《世子学宠妻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许展颜一行人到了国公府门口,两个守门小厮立即隆重的将很少开启的大门打开。她把皇子妃的架子端的足足的,昂首踏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进去之后,却被眼前恭迎之人给惊到了。下人们齐齐跪地,而他们的前面则站着国公夫人……还有镇国公。 「臣妇见过娘娘,劳动娘娘亲自登门,臣妇心中实在过意不过。」国公夫人亲切的笑道。 许展颜万没想到镇国公会亲自出来迎她,别说她只是个皇子妃,就算她是宫里的贵妃也绝不敢在他面前托大。 她赶紧回道:「您太客气了,没想到国公爷也在家,展颜年轻,您出来迎我这不是折煞了我吗?」 国公爷绷着脸,压根不想接她的话,还是国公夫人瞄了他一眼,他才目不斜视的发了声。 「老夫在府中将养旧伤,既然能起身,就没有不亲迎皇子妃的道理,没有什么折煞不折煞。」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国公夫人赶紧把人往里面请,「快请进,府中已经准备了上好的香茗和茶点,您是贵客,这次来可要好好坐坐。」 这硬邦邦的国公府总算还有个人肯买她的帐,许展颜心头略松,「夫人不必麻烦,就当我是个普通小辈就好。听说世子夫人病重,好些小姐夫人们都挂念着她,我亦是如此。这不,三皇子府上有个朱大夫,医术高明,三皇子知道我要来看雅芙妹妹,特意让我把他带来看看,也算我尽了一份心力。」 有些出乎了国公爷的预料,许展颜此次没有带任何一位太医来,而是带来了家养的大夫。 「也好,不过先不急,我先叫人把她房里的病气散散,别再冲撞了您,把病气过给了您就麻烦了。」 「那也好。」许展颜坐了下来,与国公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脸上不显,心里却别扭极了,只因镇国公那尊大佛一直坐在旁边,也不说话,就闷头喝茶。 说恭敬吧,女人们说话他非要在这里碍眼,说不恭敬吧,人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全程伴你个区区皇子妃的架,何来不恭敬之说? 世子夫妇的正房里,一向沉稳的尺素此时慌张的不得了,她穿上了江雅芙平日的衣服,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孙妈妈,我怕啊,这能糊弄过去吗?」 孙妈妈也慌,「怕也没办法,这事也只有你上了,不然你还指望着春杏和春月那两个丫头吗?」 张平此番没随时沛去边关,时沛离京走的太过匆忙,许多事都需要在他这边善后,他焦急的从外面跑进来。 「怎么样了?准备好了没有?那姓许的还真带了大夫过来。尺素你到时候隔着帘子就伸出个手臂,千万别说话,也别发抖,有老爷和夫人坐镇呢。」 尺素欲哭无泪,「我能不害怕吗?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呢?」 张平急了,斥道:「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咱们老爷夫人都是厚道人,不会拿你个丫鬟如何的,所以你就更要争气,帮他们演好这场戏。」 尺素听了这话,终于定了心神,「好,我豁出去了。」 一路奔波,江雅芙和陈如芸她们总算是再度回到了京城,她原本在路上还想念时沛,现在却是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洗个澡,再搂着小初一睡上三天三夜。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老高他们都做普通小厮打扮。一进了城,陈如芸和张三就与他们分开了,陈如芸在外面野了这么长时间,回去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愤怒的老爹老娘呢。 江雅芙本想带老高他们回府拜见父母,但这么多人和她一起进府的话目标太大了,最后她决定让其他人先安置在客栈,她只带老高一个人进府。 老高驾着马车路过了镇国公府门口,却没有停下来。 「老高,怎么不停车?」 「少夫人,有点儿不对劲,国公府门口站着不少侍卫和丫鬟,不像是府里的,倒像是皇家的派头。」老高回道。 江雅芙沉吟,「你做的对,先摸清情况再说。这样吧,在前面往右转,咱们从角门进去。」 「是。」 皇家怎么会来人?江雅芙想不出头绪,便也不费脑子了,反正等下她就会知道了。 西边角门离江雅芙住的院子最近,她让老高把马车停在巷子里,就去敲门。 守门的是个中年婆子,听有人叫门还以为是采买的人回来了,直接打开了门。 当认清了眼前之人是谁的时候,婆子顿时张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完整,「少、少夫人?您怎么会从这儿进来?」而且身旁还跟着个布衣打扮的眼生男人? 除了少数人知道江雅芙不在府里,其余的下人也都和外人一样以为她病重的无法出门。 「这你不必知道,我问你,今天府里来了什么人?」 婆子回:「是三皇子妃来了,听说是来探您的病,昨儿个下的帖子……」 「老爷和夫人都在家吗?」 「回少夫人,都在呢,老爷和夫人亲自去大门口迎的人。」 一听国公爷在家,江雅芙放心不少,郑重的对那婆子说道,「你在此处见到我的事切记不要说出去,不然当心的你的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姓王是吧?过几天我把你调到大厨房做事。」 婆子大喜,哪里会不答应?「诶诶!多谢少夫人,奴婢这张嘴啊就当是缝上了,严着呢,就连我家那口子我都不告诉,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 江雅芙带着老高沿着小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幸好路上没遇上别的人。 在院门口没发现许展颜的人,她安心了不少,暗道自己回来的真是时候,不然被许展颜发现自己压根就不在府里,到时候就麻烦了。 许展颜喝了半盏茶,与国公夫人随便聊了些,便提出要去看江雅芙,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国公夫人不好再推脱,「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过去吧。不过您千万要小心,雅芙的病……哎!若是不小心染上了,任谁都要在床上躺几个月。」 第2章 「无妨,我会小心的。」许展颜轻描淡写的回道,心里却加强了戒备。 躺几个月?自从入了三皇子府,她连一天都不敢放松下来,时刻如履薄冰,与各种妖魔鬼怪斗法。偶得片刻安宁的时候,江雅芙总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毕竟她正过着自己差一点就过上的另一种生活。人家日子和和美美,说半点不羡慕那是假的。 许展颜起了身,却诧异的发现不只国公夫人跟着她起身了,连镇国公也站了起来,并且看上去是要随她一同前去! 她只好干笑道:「我不过是来探望姐妹,有国公夫人陪着我就行了,您老身子骨不好,小辈岂敢让您陪同呢?」 谁知人家打定了主意。镇国公面色红润,中气十足,「都是些旧伤罢了,也不是靠几日就能养的回来的。你虽是小辈,但到底是皇家人,老夫万不敢怠慢。正好老夫心里也惦记雅芙的病情,这就一同前去吧。」 「……也好。」 一行人终于到了江雅芙的院子,孙妈妈正亲自守在外面,见人过来了,赶紧带着丫鬟小厮们行礼。 国公夫人问道:「少夫人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回夫人,少夫人今天倒是好些了,只是病容十分憔悴,不宜见人。」 许展颜接道:「无妨,我正好带了大夫过来。虽是个男大夫,让少夫人隔着床幔诊病即可,也不算伤了规矩。」 她又转头对姓孟的大夫的说道:「等下给少夫人诊脉千万要仔细些,需要用什么药尽早说,这里没有的,三皇子府里还有一些贵重药材用的上。」 孟大夫是个干瘦的五十左右的男人,看上去透着几分精明,「是,小人记下了,一定好好给少夫人诊脉。」 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国公爷此时却再度开了口,一双犀利的老眼直盯着孟大夫的眼睛,像要把他的灵魂钉在刑架上似的,让人不寒而栗。 「雅芙身染恶寒,虽说已经好了一些,但你可仔细着,千万别给诊错了。老夫听说有些庸医连相似的病症都分不清,延误了最佳治病时机的比比皆是。老夫当年在边关就曾亲手斩杀过两个害人的庸医,他们都说我这伤无大碍的,结果你看,现在还好不了。孟大夫你说是不是?」 孟大夫被他充满杀气的话吓的直冒冷汗,「是是,国公爷见识高远,小的一定用心,绝不耽误少夫人的病情。」 「哈哈!那就好,老夫信你。这样吧,等下你给雅芙看完病,到我房里去,给我的伤腿也瞧瞧,如何?」 「小人自然……自然是求之不得。」 国公夫人见已经起到威慑作用了,这孟大夫再被自家老头子吓唬下去估计就要尿裤子了,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你瞧你,当谁都是你的部下呢?整天斩杀这个斩杀那个的,没得把人吓死?冲撞了皇子妃有你的罪过。」 许展颜强笑道:「没事的,国公爷豪放真性情,展颜颇为敬重。」 孙妈妈引着几人进了屋里,门一打开,一阵浓郁的药气便扑面袭来。 国公夫人皱眉,问孙妈妈,「不是让你们提前放放药气和病气吗?」 「回夫人,已经放过了。但开了一会儿窗子少夫人就冷的受不了了,需得盖三床被子,奴婢实在舍不得她……」 「好了好了,娘娘已经带了大夫过来,别在贵人面前哭哭啼啼的。」 儿媳妇的内室不方便进去,国公爷便站在外间等着,由国公夫人领着许展颜和大夫进去探病。 孙妈妈和春月搬好了凳子放在床边,床幔特意用的不透明的,看不见里面的人。 「雅芙,好些了吗?三皇子妃亲自登门看望你来了,还给你带了大夫过来。」国公夫人问道。 里面过了几秒钟才传来两声艰难的咳嗽声,听起来无比的虚弱,「咳!咳!多谢娘娘,雅芙病重不便给您施礼,望请见谅。」 此言一出,国公夫人和外间的国公爷俱是心头一震,怎么会是雅芙的声音?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无论如何,是她就好,这场戏终于能圆满的演下去了。若是尺素的话,怕声音上会叫许展颜听出端倪。 许展颜亲切的回道:「你安心躺着吧,这个时候我怎会挑你的礼数?孟大夫,还愣着干什么?过来诊脉吧。雅芙妹妹,你把手腕伸出来,孟大夫有些年纪了,叫他隔着帕子给你摸摸脉。」 「咳~多谢娘娘,那就劳烦孟大夫了,咳~」 说着,众人就见一只皓腕从床幔下面缓慢的伸了出来,看上去无半分血色,像是有病之人的手。 孙妈妈上前在那手腕上铺了一方丝帕,孟大夫伸出一只手,就要落在上面…… 「孟大夫!」外间那洪钟似的声音突然再度响起。 孟大夫一哆嗦,顿住了,「国公爷请吩咐。」 「无事,记得千万好好的诊。」 「是。」 孟大夫忐忑的把手指落在了丝帕上,触手之后立刻就惊了,这是生了什么病?身体怎么能冰成这个样子?像是在冰水里泡过一样,毫无人气。 他定了定心神,仔细的感受脉搏的跳动,他告诉自己,他正把脉之人是个得了恶疾的贵人,他一定要慎重再慎重。他虽然身份低微,但是脑子灵活,不然也不可能游|走在上层之间,甚至入了三皇子府。 他心知三皇子和皇子妃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但看刚才镇国公的表现,他却得要好好斟酌了。三皇子他惹不起,镇国公他同样惹不起,或者说,是更加惹不起。 他女人绣花似的诊脉,把这些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把精力全部投入在脉上。 咦?他皱起了眉头,这脉甚是奇怪,他生平未见。 脉搏虽迟缓了些,也确有些伤寒征兆,但绝不该病到如此地步啊,寻常情况下,喝两碗姜汤发发汗也就好了。 第3章 可这冷如冰的体温又该如何解释呢? 里面虚弱的声音传来,「大夫,我的病怎么样了?还有的治吗?」 「少夫人您先别开口,我再断断。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面貌?」 他这边刚一提议,那边国公爷就开了口,「胡闹!若不是病的重,也不会让外男进入内室,再逾距的却不能够了!先前已有大夫来看过,不必再看了。」 见家长动了怒,孟大夫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把心思在内里琢磨了几遍。 末了,他终于收回了手,站起了身。孙妈妈上前把那只手腕重新塞回了床幔里。 许展颜显得有的焦急,「孟大夫,病情如何?」 孟大夫慎重的说道,「回娘娘,回国公爷和夫人,之前的大夫诊断的没错,少夫人的确染了恶寒,好在病情已在好转,小人这就开几幅药给少夫人,不出十天少夫人就能痊愈了。」 许展颜异样严肃的看着他,「当真吗?你会不会诊断有误?」 「娘娘,小人家里世代行医,此等症状说来算不得太稀奇,肯定不会错的。」 国公爷和夫人听了这话极其满意。国公爷亲自招呼孟大夫,「孟大夫,你出来写方子吧!顺便换间房给老夫看看腿,此等医术高超的大夫老夫从前竟从未得知,实在遗憾,也许早遇到你,我这旧疾就早好了。」 孟大夫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你太过誉了。」 许展颜点了头,孟大夫便跟着国公爷出去了。 许展颜依旧不甘心,难道江雅芙是真的病了?虽然有她带来的大夫亲自把脉,又听见了她的声音,但她依旧心有怀疑。今早才得到边关探子的密报,说时沛悄无声息的得了一大笔粮草,资助他的是个京城口音的男人,这里面她总觉得有什么联系。 「咱们也出去吧?」国公夫人说道。 许展颜不甘心看着床幔,「雅芙妹妹好好养病吧,我先走了。」 这时,却听江雅芙一声细弱的轻咳,「咳,娘娘请等一等。既然男人们都出去了,我就算拖着病体也该给娘娘见个礼才是。」 孙妈妈上前把床幔拉开了一半,露出了江雅芙的脸,她艰难的撑起了身子,面色惨白,乌发凌乱,隐隐颤抖着,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看上去下地都困难。 许展颜不敢托大,这是真的病了啊!万一把病气过给自己就糟了,她突然有些后悔在这房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了。 她轻轻的用帕子堵住了鼻子,「还不快让少夫人躺好!雅芙妹妹你安心养病吧。等你病好了,太后的寿诞也该到了,到时候咱们寿诞上再见。」 江雅芙急喘了两下,在孙妈妈的搀扶下又躺了回去,「多谢娘娘体恤,恕我今日不能亲自相送了。」 许展颜快步离开了江雅芙的院子,恨不得立即脱光身上的所有衣服,再好好的泡个澡,洗掉所有的晦气。 国公夫人极力挽留她在府里用饭,被她找个理由给拒绝了。 国公夫人无奈,只好说道:「也好,那孟大夫?」 许展颜一刻也不想在国公府里待了,「给国公爷瞧完了病叫他直接回去就行了。」 「啪」的一声,房门终于再度关上了,室内没有任何一个外人了,江雅芙大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躲在被子里的尺素给拉了起来。 「快起来吧,人已经走了。」 尺素嘴唇不住的颤抖,上下牙直打架,一把把怀里的大块冰给推开了,刚才差点儿冻死她。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江雅芙,激动的不能自已,「少夫人您终于回来了,吓死奴婢了。」 江雅芙拍拍她的肩安慰她,「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及时赶回来了吗?你们做的很好。」 春杏从外面进来,手上端着一碗姜汤,「尺素姐姐,赶紧把姜汤喝了吧,但愿你别真生病了。」 尺素接过汤碗,吸了吸鼻子,「就是真病了也值得。」 孙妈妈此时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洗了一条温布巾,把江雅芙脸上厚厚的粉给擦去了,「这关终于混过去了,没想到少夫人回来的这般巧,恰好遇上她来了。」 江雅芙也生出了一股劫后余生之感,「老天保佑呗。」 春杏年纪小,存不住话,疑惑的问道,「少夫人,既然您都回来了,为何还要让尺素姐姐假扮你呢?」 孙妈妈瞪了她一眼,「胡说,少夫人是多金贵的人!让她抱着冰块冻一场还了得?」 春杏受教,后悔自己嘴太快,也对,下人本来就该替主子受苦的。 江雅芙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 等到把几个丫鬟都打发出去了,她才单独和孙妈妈说了怀孕的事,并嘱咐她暂时不要对几个丫鬟说,不是不相信她们,而是人难免有疏忽的时候,说不定一下不小心就透漏出去了。此事不只涉及到脸面名声,更涉及到身家性命,她不得不小心。 孙妈妈高兴之余答应了下来,院子里有她亮着眼睛撑着,不会有任何意外的。 江雅芙梳洗过后,重新见过了老高,带他去拜见父亲母亲。 国公爷和夫人正心急的等着她呢,她再晚来一会儿他们准保就过去了。 先是老高把边关的真正形势向国公爷汇报了一遍,国公爷听了心情凝重,让管家给老高一笔银子,让他好好安顿和他一路护送江雅芙的兄弟。 老高收下了银子,但却拒绝了其他好意,「属下此番任务就是护送少夫人和陈小姐,既然已经完成了任务,我这就带着兄弟们回去了,边关还需要我。不知老将军可有什么话带给少将军?」 国公爷想了下,「告诉他,打胜仗回来,灭了蛮子!」 国公夫人被他给气笑了,「你怎么不去灭?」又让老高传几句叮咛话,才放他离去。 第4章 这下只剩下真正的家人了,江雅芙要福声行礼,却被国公夫人一把给拦下了,「你是大功臣,不必行礼,该我和你父亲向给道谢才是。」 说的江雅芙脸都红了,「母亲~」 母女二人拉着手,做娘的最知道娘心里惦记什么,「想孩子了吧?」说着让人赶紧把小初一给抱了过来。 小初一两个月不见亲娘就像两年没见了一样,窝在她怀里就开始扑簌簌的掉眼泪,看的人心疼极了。 国公爷惊讶道:「这小子,居然还认得他娘?」 江雅芙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孩子,重生了一回,也成了小孩心性了。他长大了不少,身子也更壮实了,见了他她这颗心才真正的踏实下来了。 江雅芙不敢抱他时间太长,把他放在身边,便把这两个多月前前后后的事全对国公夫妇说了一遍,被卑族人劫走的事她虽然没有细说,却不难想象其中的惊险,听的国公夫人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雅芙的语气有多轻描淡写,她就有多心疼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 国公爷也说,「时家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祖上修来的福气。」 国公夫人眼眶泛泪,「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母亲,没事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是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国公夫妇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了,却又被江雅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掀起了巨大波澜。 「父亲母亲,我又有了身孕了,大约两个月了。」 「什么?!」 小初一也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等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心的大叫,「弟弟!弟弟!」 国公夫人咽了下口水,看她的眼里都冒着惊喜的亮光,「雅芙,真的有了?」 「嗯,是真的,夫君也知道。」江雅芙羞赧的低着头。 「这可真是太好了!」国公夫人实在压不住兴奋,时家人丁单薄,原本她还担心雅芙会像自己一样,一辈子只得一个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有了,真是可喜可贺。 「好是好,可这孩子,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国公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几人顿时都把喜意收了起来,是啊,到时候怎么对外解释呢?既不能透露雅芙去边关的事,又不能把这无端的绿帽子扣到国公府的头上。 如果时沛此时就出现在眼前还好,到时候想办法遮掩,勉强说孩子早产了两三个月出生,可他眼下是根本不可能回来的。 这可难了。 而且许展颜走的时候说了,太后的寿诞就快到了,既然江雅芙的病快好了,就不得不去参加宴席了。而且,她确实在圈子里消失了太长时间了,怎么说也该露个面了,这又添了许多变数。 人人都为这肚里的孩子捏把汗,但愿他足够坚强,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沉吟半晌,国公爷说道:「这事咱们得有个章程。」 国公夫人刚才也是深思熟虑了一番,「还能有什么章程?幸好月份还小,眼下只好等太后寿诞之后再做打算。不行的话只好找个理由让雅芙长期住在外面,先把孩子悄悄生下来再说。若是儿子能尽早回来就好办了,等孩子长到几个月再把她们母子接回来,总能混弄过去。若是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得委屈这个小家伙了,只能以养子的名义养着了。」 「哎,哪一项都说不准,实在不行,也只能委屈这个孩子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国公夫人又道:「是啊,可找个什么借口让雅芙搬出去住上一年半载呢?且这段时间不能被人随意探望。」 江雅芙摸了摸小腹,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父亲母亲,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父亲不是和大昭寺的觉远大师是挚友吗?觉远大师是大夏最有名的得道高僧,他若是说句话,连皇上和太后都不敢不信。到时候就让大师说我冲撞了什么,必须去寺庙里烧香拜佛一年半载,没人会怀疑的。」 国公夫人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寺庙清苦,要苦了你了。」 「不妨事的,我本来也不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在寺庙里心静,只要给我几本书读,把我放在哪里都成。」 江雅芙故作轻松的缓解二老的担忧,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出的办法了。 国公爷想了想,终于点了头,「也只好如此了。觉远那老东西时常外出游历,我现在就得提前和他打个招呼,别等真用得着他的时候,找不到人。 「我记得我父亲那里有一套典藏的经文,不知是什么年代的。我立即叫人回去要了来,顺便给他老人家报个平安。到时候父亲您一并把经文给觉远大师送去吧。」 国公夫人总算露出了笑意,「你呀,又要拿江大儒的好东西了。不过这样也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和尚也是一样的。」 此事暂且说定,江雅芙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顿时浑身的精气神儿像是都散去了一般,一路积攒的疲惫都涌了上来。 看出了她的疲倦,二老赶紧让她回去休息。 小初一怕娘把他忘了,感紧焦急的唤道:「娘!娘,要娘!」 江雅芙怎么会忘了他呢?离家这么久,最让她牵肠挂肚的就是他了。带着小心肝回了自己的院子,母子二人相依相偎,难舍难分。 「爹~爹~」 江雅芙从他急切的目光里看出了他的心思,温柔的说道,「他会没事的,他答应过娘会尽早回来,今生陪你们一起长大,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小初一稍微安了心,又说道:「弟弟,石头,头。」 江雅芙笑着戳了下他的小嫩脸,「你个小小孩子,怎么这么爱操心?小心这辈子长不高哟。娘也不知为什么,小石头竟然提前来了。今生你比他大不了多少,小哥俩一起长大,也挺好的是不是?」 第5章 小初一翻了个白眼儿,那臭小子,本来就不好管教,这回比他小不了多少,他这大哥岂不是更难当了?不过也不怕,自己是重生的,到时候对付个真正的小婴儿还不是小菜一碟? 江雅芙这边暂时放下了心事,母子二人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而同在京城的另外一家人却与这里截然相反。 叶家。叶大人和夫人端坐上位,眼前站着叶知知的贴身丫鬟小桂。 叶夫人问道,「小姐这两天怎么样?还是吃不下睡不着吗?」 「回夫人的话,小姐饭倒是能吃几口了,只是仍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安魂香也点过了,汤药也用过了,对小姐用处都不太大。」 「哎!这可如何是好?这孩子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整天魂不守舍的,眼见着瘦了一大圈,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老爷,你倒是拿个主意啊,上次说要找的大夫到底找到没有啊?」 叶国成板着脸,冷哼一声,「我看她找什么大夫都没用!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我看她心里怕是藏着什么事咱们不知道。」 「小桂!」叶夫人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小姐都这幅样子了,你还不肯说吗?」 小桂这几天一直在挣扎,她心里明白老爷夫人早晚会有这一问,若是小姐的情况不严重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但眼看小姐日渐消瘦,再这么下去人非垮了不可,她就是长了几个胆子也不敢不说了。 「事情还要从禇大人说起……」 「禇羲?」叶国成诧异道。 「回老爷,就是那个状元郎禇大人,小姐对他心仪已久,早在他还寄居江家的时候就看上他了……」 叶夫人同样不敢相信,「竟是为了个男人?这怎么可能?」 叶国成打断了她,「你先别说话!小桂继续说下去。」 他着实没有想到女儿和禇羲居然还有瓜葛,原本他没有动过这份心思,如今看来也未尝不可。禇羲虽然家世低了些,但这段时间来颇受皇上看中。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小子绝不是池中物,将来爬到自己这个位置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也正因为他没什么背景,与之结亲还能避免让皇上猜忌他有结党营私之嫌。如果能趁现在他羽翼还未丰|满笼络到自己这方阵营来,不失为一步好棋。 小桂没有选择,只好一五一十的把叶知知是如何看上禇羲的,一直到上次围猎她欲行不轨之事败露全都说了,之后就低着头屏息等待老爷和夫人发落。 叶夫人听着自己原本以为乖巧的女儿做的这些事,老脸通红。然叶国成却不以为然,只是觉得女儿的手段太过稚嫩罢了,既然没有给叶府丢大人,此事也就可以轻轻翻篇了。 他转头对叶夫人说道:「你去好好开导开导她,不要骂她了。就告诉她,她的心思我知道了,我会替她想办法的。」 叶夫人虽然怪女儿不择手段不顾闺名,但到底希望她能得偿所愿,担忧的问道:「既然那禇羲已经三番两次的拒绝了,能行吗?」 叶国成对此毫不在意,「此一时彼一时,同一件事要看是谁出手。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这个女婿我很看好。」 叶夫人不语,心里却依旧担忧,强扭的瓜真的能甜吗?这对父女俩一个脾气,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她真怕有一天这个家会被他们给折腾散了。 禇羲为官以来表现优异,颇得各方器重,明里暗里的拉拢不在少数,但皆被他不是挡了回去,就是在几方之中周旋。若说当今朝上的红人,非他莫属。 这日下了朝,一向没打过什么交道的叶大人叫住了他。禇羲眸光微闪,心内暗叹一声,朝中这么多人里,他最不想走的近的莫过这位叶大人了。叶知知是什么样的人他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围场那次之后,他是真的再也不想与她打交道了。而且经过这段仕途的磨练,他也看清了许多事,他既不和三皇子是一路人,和这位叶大人更不是一路人。 真要感谢时沛那番醍醐灌顶般的提醒,他才擦亮了自己的眼睛,从而不被仇恨和急切蒙蔽,经他细细观察,这位叶大人果真深不可测,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忠正秉直。 「禇大人可愿陪老夫一道走走?」叶国成半点架子也没有,就像是一个亲切的长辈招呼自家小辈似的。 「叶大人太过客气了,咱们正好顺路。」 禇羲在心里猜测他要找自己说什么,心里有些预感他是要谈叶知知的事,但很快这个念头又被他自己给否定了。只要是正常父母,在得知女儿做了那般出格的事之后,不找个地缝钻进去息事宁人也就罢了,绝不会再主动送上门来的。 二人一路慢走,叶国成先是以前辈的口吻关心了他一番,又浅浅的谈了刚才朝上提到的两件政事,与他交换了一下意见,并真心实意的指点了他一番。 「多谢叶大人指点迷津,禇某不胜感激。」 「禇大人怎么还是这样客气?已经下了朝,你不必把我当成了朝廷大员,我很喜欢你这个年轻人,若是我叶家有你这样出挑的子孙,何愁不继续兴旺百年?」 「叶大人过奖了。」 叶国成这回总算把话引到了正题上,「禇羲啊,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厚的长辈?」 「自从我祖父去世后便没有什么正经长辈了,只有一个二叔,年前还得了疯病,也不顶事了。现在禇家我是族长,事事都要我操心。」禇羲应道。 叶国成呵呵一笑,「苦了你了,不过这也算老天对你的磨砺,短期看是苦难,长远看却不见得没有好处。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定亲?」 「还没有,不过这个不急,我想先立业再成家,过两年再考虑此事。」 「诶,那怎么行呢?你现在已经立业了,再说前路是永无止境的,婚事却要趁早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关注你,觉得你这年轻人是真的不错,我家中有一爱女,名叫知知,无论是才学还是相貌皆与你相配。我只有一个儿子,现在看来那是个不成器的,将来也就指望指望女儿了。你若是有空的话,不妨等下个沐休日到我府上去,与老夫喝几杯如何?」 第6章 禇羲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把话给挑明了,在发生过围场之事后他居然还能做到这般若无其事?看来自己的确还需在官场历练,像叶大人这般深厚的功夫他拍马也不及。 以他现在的处境和资历,是不宜得罪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的,但那叶知知……他连虚以委蛇都不愿意了。 「多谢叶大人美意,禇某虽上无长辈,却有一位堪比父亲的恩师,我已答应他沐休日去探望他。至于叶小姐,乃天人之姿千金贵胄,禇某实在不敢高攀。」 叶国成顿时冷了脸,没想到他竟如此不识抬举。 「你真的没空?」 「真的没空,抱歉叶大人。」 「哼!话先别说的这么死,离沐休还有几日,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禇大人,老夫提醒你几句,你目前虽得圣上青眼,但仍旧是初出茅庐。前路崎岖,你可要小心的走才是啊,说不定哪个小坎儿迈不过去,这辈子就毁了。」 禇羲行礼,「多谢大人教诲,禇某铭记不忘。」 叶国成见他这副样子,气的甩袖子而去。禇羲凝望着他的背影,内心满是忧虑,得罪了这样一个人,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叶国成不认为禇羲是个不识时务不识抬举之人,他若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甚至颇得皇上器重。 他认为他只是需要考虑一下自己诱人的提议,最终他会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的。 但是!事情证明他想错了。沐休日那天,他没有安排任何事务,拒绝接见了几波来客,专门等着他登门,然而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见禇羲的人影。 「黄口小儿!黄口小儿!简直目中无人!」他不断的踱步,以发泄心中怒火。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尝过这种被人轻慢的滋味了,何况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后生。 叶夫人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去厨房吩咐下人给老爷和小姐做些败火的东西。这个家里她的意见向来是不重要的。 禇羲这天的确去拜访了江中天,师徒二人畅谈了一小天,禇羲对师父并没有隐瞒,把叶国成的目的一并告诉了他。江中天肯定了他的做法,让他先不要着急亲事,目前时局不稳,大家各怀心思,不妨等等看。 太后的寿宴江雅芙是必须要出席的,索性也没几天了。这段时间她便安心的在家陪小初一,寿礼之类的完全不用她操心。万幸的是,肚里的这个还算争气,她除了胃口有些不佳,倒也没觉出别的不适来。 小初一对于弟弟要来这件事有点矛盾,但总体上是欢喜的。他最爱干的事就是坐的江雅芙身边,把小脑袋贴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还没成型的弟弟。这时候她总是喜欢摸着他圆乎乎的小脑瓜,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美好,暂时忘却外面的风风雨雨。 这几天边关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想来老高他们快马加鞭,应该已经到了吧,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大战是否打起来了? 国公爷联系到了觉远大师,大师同意了他们的计划,等太后寿诞过后就由他出面找个理由,让江雅芙去寺内代发修行一段时间,实则养在寺庙后面幽静的小院里待产。 太后的寿诞每年都过,但今天又有不同,今年虽大夏天灾人祸不断,但却是她老人家的六十大寿,为了祝寿也为给全国讨个喜庆,宫里把这次宴会办的格外热闹。 很快便到了这一天,江雅芙特地换上了不显腰身的衣服,此时天气还半暖不暖,衣裳穿的多,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正有孕在身。怕到时候会忍不住孕吐,孙妈妈还在她的荷包里装了酸酸的梅子,到时候在嘴里含着,多少管用。 大后大寿,无人敢怠慢,国公夫妇也着了盛装,带着江雅芙一道进了宫。 许展颜因为许贵妃的缘故,婚前就时常入宫,太后向来喜欢她,如今她成了名正言顺的孙媳妇,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更何况她行事十分可心,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她早早的就过来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说吉祥话逗她开心。 一直到宴席正式开始,许展颜都被她特许坐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皇上和太后高坐,群臣及家眷行礼后,便是献寿礼环节。国公府送的是一株少见的红珊瑚,稀有贵重,但也不是特别出挑,太后和皇上夸了句有心了,就把话转到了体恤时沛和边关将士身上,众人见此齐呼圣上仁慈。 其他大臣的寿礼也多平平,这种时候是皇子们争抢风头的时候,没有人愿意与他们争风。果然,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个个出手不凡,无论是比心意还是比稀有,各个都能说上一个时辰。 表面上其乐融融,但嗅觉灵敏的朝臣们却都从其中闻到了厮杀的血腥味儿。 冗长的献寿环节过去了,罗裙缤纷的宫女们开始端上了一道道美味佳肴。 国公夫妇坐前面的小几,江雅芙是后辈,便坐在他们身后,独享一张小几。这次寿诞连饮食上都十分用心,小几上只能盛放几碟小菜,却道道精致,难得的是基本符合每个人的口味。 江雅芙早在刚才宫女上菜的时候就偷偷往嘴里放了一个小小的酸梅子,眼前的菜肴在平时都十分符合她的口味,但此时她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即便是最素淡的那道菜她都觉得油腻,碰都不想碰。 大家吃吃笑笑,宫人们在中间场地上献舞献乐,应接不暇。 许展颜早就注意到了江雅芙,即使她所坐的位置在后排,并不显眼,但不知从何时起,在人多的场合,她似乎总能一眼找到她。 趁着宫人们一曲结束,许展颜在太后耳边说道:「太后,我看镇国公世子夫人一直没怎么动筷子,想来是心中担忧世子,食不下咽呢,可怜她刚刚大病初愈,还要挂心自己的夫君。」 许展颜的本意是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卖江雅芙一个好,却没想到她无意的一句话,反而让江雅芙吃到了苦头。 第7章 太后往江雅芙那边一看,果然如此,同样作为女人的她,顿生怜悯之心,男人们一旦上了战场便是把生死置之度外,那些人的家眷着实可怜。 「来人,我眼前这道芙蓉鱼羹没动过,就赏给镇国公世子夫人吧。可怜见儿的,我上次见她的时候似乎比现在丰腴些。」 江雅芙心里一咯噔,暗道太后多事,您赏什么不好,怎么偏偏赏了吃食?还是鱼羹? 但她唯有谢恩,并且把这份赏赐吃下去。 此时宴会上的气氛已经不似开始时那般严肃了,皇上在吃了几口东西之后就招呼几名重臣下去议事了,其中也包括镇国公。 国公夫人眼见着那一碗鱼羹被宫女端来,却不好在脸上表现出丝毫担忧,心里着实为江雅芙捏了把汗,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当众吐出来才好,一定要死死的忍住啊! 江雅芙当然明白,鱼羹端来后,她便拿起汤匙在太后的注视下一连吃了好几口,其实从一闻到那味道开始,她的胃里就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但她半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一口气吃了半碗,才再次谢恩,表示自己实在吃不下了。 贵女们的胃口都小,太后见她吃了半碗就已经很满意了。 江雅芙这才如释重负,母亲正在和一旁的两位夫人说话,她起身从后面绕了出去,问宫女方便的地方在哪里。 一名小宫女亲自带着她出去了。 她被呕吐感折磨的浑身是汗,连脸色都有些发青,她用一只手大力的掐着咽喉处,试图减缓这种感觉,争取不要在人前吐出来。 一直忍到浑身发抖,她才终于进了专供女眷方便的地方,把门关紧,立即就把刚才吃进去的鱼羹如数的吐了出来,这才觉得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在里面呆了许久,直到完全缓过来了才重新整理了仪容向外走去,这一关她总算是过去了,看来肚子里这个孩子一定是小石头了,还没出来就这么会给她找麻烦,江雅芙莞尔。 带着小宫女走向回去的路上,却没想到在一个回廊转弯处与一人不期而遇。 三皇子原本是有事出来,不成想竟在这里遇见了她,顿时眸子亮了起来,这小妇人多日不见,瞧上去更加有风韵了,可惜此等小美人只能独守空房,实在可惜。 镇国公父子一对老顽固,无论他明示还是暗示对方皆不接招,镇国公府无疑是一颗大树,但这颗大树若是他靠不上,别人也别想轻易靠上!那府里的其他人要是都像眼前这个赏心悦目的小妇人一般就好了。 「臣妇拜见三殿下。」 三皇子伸出手去,「快快请起,听说你病了?已经大好了吗?」 江雅芙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多谢三殿下,臣妇的病已经痊愈了,这还要感谢三皇子妃上次带来的良医。」 听她提起许展颜,三皇子顿觉索然无味,原来第一美人睡过了也就那样,哪有眼前这睡不得的诱人呢? 「你这就客气了,时沛远在边关,一时回来了,你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他一副色眯眯的恶心嘴脸,让江雅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呕意差点又涌上了。 「还好,公婆对我关爱有加。三殿下!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到宴席上去了。」 她急于脱身,没想到三皇子却贴了上了,像条阴魂不散黏哒哒的毒蛇一般,「正好我也要回去,我随你一道……」 江雅芙再找不到脱辞,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如同天降的磁性嗓音透着惊喜传来。 「师妹?你今天也来了?我才看到你,正好我前几天刚见过师傅,他老人家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一直没找到机会。啊!三殿下您也在啊?」 来人正是禇羲,他远远的瞧见这边二人,觉得雅芙肯定是被困过了,便赶紧过来解围。 他与江雅芙一起长大,情同兄妹,这是世人皆知的,三皇子见此只好悻悻的说道:「偶遇说几句话罢了。既然你们有话要说,我就先走了。」 「恭送殿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江雅芙才不顾形象的长长的舒了口气,惹的禇羲笑了起来。 「你呀,怎么被他盯上了?」 江雅芙翻了个白眼儿,见宫女站的远,便小声说道,「我哪里知道?和他单独说话的感觉真是太可怕了。禇大哥,我爹让你捎什么话给我?」 禇羲只有在江家人面前才有如此放松的神态,全程都是笑着的,「没什么话,我瞎编的,不然你怎么能这么快脱身?」 江雅芙一愣,之后也笑了出来,「 那就多谢你啦,多亏你及时出现。禇大哥,许久不见了,你这段时间怎么样?」 禇羲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忧,回答的轻描淡写,「我挺好的,皇上很看重我。你呢?病都好了吗?」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她去了边关的人。 「禇大哥放心,病早就好了,我没吃什么苦头。」 「那就好。」 二人一道朝宴会方向走去,江雅芙见了他,整个人心情都好多了,有太多的话想说了。 「你现在功成名就了,不快些给我找个嫂子吗?」 「哈哈你还是那么操心,我想娶个心仪之人,只是目前那人还没有出现……」 他们的谈笑声越来越远,一直躲在假山后面的那人直到这时才走了出来,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她银牙紧咬,恨不得撕碎手里的帕子。 他们的姿态和对话竟是如此的亲昵不做作,这让叶知知嫉妒的红了眼,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念着的却是别人的女人!哈哈哈哈哈,何其可悲可笑? 不过等下她就能如愿了,她只要沉住气,想得到的人就一定会得到! 江雅芙和禇羲回到了宴上,刚一落座,叶知知便紧随着进来了。 她与看过来的许展颜无声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各自收回了目光。 第8章 许展颜贴心的给太后喂了一口小点心,说道:「太后娘娘,您看今日来的大人都是有家有室的,倒是咱们的状元郎禇大人这样的人才孤零零的一个人,看着怪冷清的。」 太后来了兴致,往那边一看,果然,偌大的殿内就他的身边是空荡荡的。像禇羲这样斯文俊朗的青年是没有女人不喜欢的,太后虽老,但也是女人,于是顿时怜爱之心。 笑道:「禇大人,你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了吧?」 禇羲赶紧起身答话,「回太后娘娘的话,刚刚过了。」 「好啊!如此年轻有为的后生,真是叫人欣慰。禇大人,你尚未婚配呢吧?」 禇羲暗道不妙,谨慎的回道:「并未婚配,微臣的祖父过世刚满一年,现在论婚配有违规矩和孝道。」 太后听了这话更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了,「哎,话虽如此,可你禇家人丁不旺,你整日这么形单影只也不是个办法。按理说你为祖父守孝是应该的,可哀家又实在怜惜你,这该如何是好?」 「多谢太后娘娘厚爱,微臣还年轻,终身大事并不着急……」 禇羲的话还没说完,许展颜就插话道:「太后,国法家规自然是不好破的,但此等小事让太后娘娘您忧心却也是罪过,孙媳给您出个主意如何?」 江雅芙眉头拧了起来,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话了。 太后面露喜意,「哦?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 「您体恤禇大人,为他赐一门亲不就行了吗?」 禇羲大急,「太后娘娘,微臣目前实在无心婚嫁。」 太后不以为然,「诶~说的什么话?婚姻宜早不宜晚,哀家看三皇子妃的主意就不错。」 许贵妃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是啊,再大的规矩也比不过皇家赐婚。再说禇家之前的事大家早有耳闻,禇大人能做到现在这般已经是心存孝心,宅心仁厚了,切不可再推脱太后娘娘的好意了。」 太后总算听到了两句顺心话,心里开始琢磨要配给他的人选。 许贵妃覆在她耳边说着什么,江雅芙顾不得,稍嫌贸然的在这关键时刻开了口,「太后娘娘,其实大昭寺的觉远大师多年前曾给我师兄相过面,大师说他命格太硬,会昉克至亲,务必要晚些成亲才好。为了以防万一,他的亲事还是要先问问大师才好。」 太后听了这话顿生不悦,但她一向虔诚信佛,尤为敬重觉远大师,别人的话她可以不信,他的话她却不敢不信。 太后娘娘对觉远大师的信任程度是无与伦比的,就连将来她的丧事都是由觉远大师亲自超度的。 叶知知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太后的双唇,就怕她因江雅芙一句话而改了好不容易有的赐婚心思。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筹谋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手段,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现在却要因江雅芙一句话功亏一篑了吗?无边的恨意充斥她,叫她恨不得活活撕碎了江雅芙,叫她再也不能说话。 许展颜见太后有了动摇之意,赶紧劝道:「那不过是多年前的话而已,再说就算是觉远大师的话,也不见得句句都是准的。」 太后原本就被江雅芙扫了兴,一听这话,眉头瞬间皱紧,斥道,「休得胡说!岂能这般污蔑大师?罪过罪过!」 许展颜不想自己竟踩了钉子,赶紧补救,「都怪孙媳妇失言,太后祖母你千万不要生气,今天是您的好日子,你若是动了气,小辈愧不敢当。」 「好了!既然如此,此事就不要再提了。禇大人入座吧。」 禇羲和江雅芙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而叶知知却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像砸在地上的碗碟一样,碎的震耳发聩。 叶夫人怕她撑不住,赶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狠狠的抠着她,让她保持清明。 完了,一切都完了!连太后这条线也断了。就连皇上也不敢违背了太后的意思,就算父亲再去求皇上赐婚,也是无用的了。 这时,叶知知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何等愚蠢的事,原本想着与许展颜里应外合让太后娘娘把婚事赐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禇羲是断然拒绝不得的。虽然他可能不情愿,但一旦他们成了亲,她会加倍对他好的,他早晚会喜欢上自己。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破灭了,江雅芙居然搬出了觉远大师,看太后的样子是再也不会提及此事了。 这叫她怎么能不恨?! 江雅芙可不管她恨不恨,以前她没惹到叶知知的时候,叶知知就恨上了她,更何况是现在? 好在她刚才情急之下扯的慌有用,不然禇羲的下半辈子真就要折到叶知知这女人身上了。 因这段小小的插曲,原本气氛十分和乐融洽的宴会一下子变的气氛低迷起来,人人都敛容屏息,不敢像之前一样交头接耳的说笑,谁都看的出来,太后的好心情已经被破坏了大半。 众人心里都对江雅芙刚才的举动有些微词,虽然能理解,但今天毕竟是太后的六十寿诞,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逆了她老人家的意思呢? 国公夫人亦是稍有不满,但好在她深知江雅芙的秉性,她既然选择如此做,就肯定有如此做的理由,等回去再细问她便是。 江雅芙顽皮的对国公夫人一笑,心中满是无奈。 与这边气氛截然不同的是,皇上在书房里接到了八百里加急战报。 边关与卑族的大战终于打响了!时沛一连打了三场胜仗!战报发出来的时候,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时沛在战报中说道,卑族经此一战元气大伤,之后很可能会派官员到大夏京城议和,让宫中及早做准备。另外,他不日将班师回朝。 皇上大喜,镇国公也是老怀甚慰,眼底闪着莹光,他的儿子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了,甚至比他这个父亲做的还要好,这叫他如何不骄傲? 第9章 这回其余的政事也不议了,皇上带着几位大臣健步如飞赶往太后寿宴,当众宣布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镇国公府霎时在满堂欢愉中成了焦点,恭贺声恭维声此起彼伏,等时沛归来,皇上肯定是要重赏的,镇国公府这下要更上一层楼了。 江雅芙自然欢喜,但她欢喜的是时沛要回来了,并不是为这无上的荣光。走到国公府这个位置,着实是想退退不得,而越往前进则越如烈火烹油,危险的紧。 三皇子虽然笑着,但细看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卑族蛮子说什么骁勇善战,原来竟如此不堪!这么快就被时沛给打趴下了!大胜,他们怎么能大胜?这下子形势对他更加不利了。 许展颜心中五味杂陈,她从不怀疑时沛是个有本事的人,却没想他何止是有本事?说他是大夏国最优秀的男儿也不为过。她悄悄看了眼面容扭曲的三皇子,很快又移开了目光,除了他是皇上的儿子,其余的和时沛真的没法比。 叶知知长长的指甲扎进了掌心也不觉得疼,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幸福和荣耀都是江雅芙的?她既然已经拥有了这些为什么偏来破坏她的!好,我叶知知运道不好,我认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笑到何时? 她就不信了,江雅芙的日子就会永享安乐,毫无空子可钻。 宴会散去的时候,郡主秦罗依凑到了江雅芙身边,和她说悄悄话,「我看那个叶知知要被你气死了,你今后可千万要小心她。」 江雅芙觉得心暖,「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说完戏谑道:「没想到许久不见,刁蛮的小郡主也长大了。」 秦罗依傲娇的瞪了她一眼,「被她耍了十多年,我要是再长不大还不如一头碰死。」 「听说宁王妃已经开始给你挑选夫婿了?」 提起这个秦罗依顿时无精打采,「是啊,我已经见过几个了,没一个相中的。陈如芸那丫头回老家探亲回来了吧?等下我去找她,让她帮我参谋一番。」 江雅芙别有意味的点了点头,「不错,你真是与以前不一样了。」 「别弄那副怪样子。我对那人已经没那份心了……但我也不希望自己喜欢过的人被叶知知给拐去,你刚才的表现真是太好了!你当时若是不说话,我就要忍不住出来替禇羲说话了,到时候我说不定要闯出多大的祸,惹的多少人下不来台呢。」 江雅芙听了哭笑不得,「你呀,和茹云上辈子肯定是亲姐妹,一对不管不顾的侠女。」 既然时沛马上要回来了,江雅芙就暂时先不去大昭寺养胎了。时沛这个时候能回来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至少小石头不用当他们的养子了。即便只是身份上略有不同,她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受一丁点的委屈。 等时沛回来,让他们共处几日之后,再去寺里不迟。 怀上这一胎,江雅芙的胃里不怎么起反应,却十分嗜睡,夜里她早早的就躺下了,小初一本来应该是和奶娘一起睡的,晚上也好有人照顾他。 但他死活不肯,非要和江雅芙一起睡。小初一知道娘心中忧思苦闷,他若是陪着她会好一些。而且,他夜里也不需要她怎么照顾,尺素姑姑睡外间,有她在呢。再说他不是普通小孩子,不会乱哭乱闹的。 江雅芙也舍不得见他抽抽的小脸,只好把胖乎乎的小家伙塞进了床里,母子二人一起入睡。 夜深了,外面春寒料峭,野风肆意,刮的树枝哗哗直响,却更衬的室内的静谧美好。 江雅芙侧身朝里睡,睡的正香呢,忽然觉得腰间一沉,像是被人给搂住了,而那力道,绝不可能是小初一。 她吓的瞬间睁开了眼睛,扭头一看,却是美目圆睁,半晌没有眨动。 他是时沛?正搂着她一脸深情的男人是时沛吗? 时沛是抛下城外大军连夜潜回来的,只见他胡子拉碴,头发蓬乱打绺,身上又酸又臭,像是一百年没有洗过澡了。 「娘子,我回来了~」 时沛透过微弱的亮光目视着日思夜想的人,情不自禁的把脸凑近了。 谁知,美人毫不留情,突地在他怀里一扭身,伸出一只小手狠狠的抵住了他的靠近。 快而简洁的说道:「去叫热水洗三遍之后再上床!」 时沛又累又困,可怜兮兮的求她,「娘子,我好累~」 然而美人丝毫不心软,满脸嫌弃的更大力的把他往床下推,「没的商量,还不快去?」 原本睡的好好的小初一,忽然听到了说话声,小眉头皱的紧紧的,半睡半醒间,只见他的小鼻子使劲吸了两下,然后……竟毫无预兆的哭了出来! 被他爹活生生给臭哭了。 江雅芙放开了他,赶紧抱起起床气颇大的小初一哄着。他毕竟内里不是小孩了,娘亲摇一摇便很快清醒过来了,待看清了眼前的野人时,顿时吓的凝注了表情,足足看了他好几秒。 然后就在他老子的瞪视下,猛地用小肉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江雅芙被这一幕逗的哈哈大笑,不能自已。时沛气恼又无奈,他这些天设想了很多次,江雅芙见到自己该是如何的惊喜,他们二人该是如何的旖|旎缱绻。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连话都没说上三句就被他们母子给嫌弃到如此程度。 「我好不容易回来,你们两个居然敢嫌弃我?我偏不洗,来吧儿子!爹看看你重了多少?」时沛说着就像大灰狼似的朝小初一扑了过去。 小初一顿时尖叫出声,哇哇叫着一滚身子,窜到了江雅芙身后,时沛就伸出长臂绕着江雅芙去抓他。 父子二人闹成了一团。 江雅芙笑够了,实在受不了他了,用脚轻轻的踹了他一下,「快去快去,真的臭死了,等下这床单都要重新换过才能睡人。」 第10章 时沛眼巴巴的瞅着江雅芙,那意思不言而喻,是想叫江雅芙帮他呢。 然而她就是装作看不懂,脸色微红的瞪着他,「我要哄儿子睡觉。」 「哎惨啊,本以为回来了能受欢迎呢,没想到你们两个谁都不待见我。」时沛长叹一声,滚下床沐浴去了。 江雅芙轻啐了他一口,重新把小初一哄睡,然后叫人进来把他给抱走了。 时沛这一到家了,精神终于松懈下来,也受不了自己的脏了。这个澡洗的极其漫长,以至于他焕然一新进来的时候,江雅芙已经半靠在床头睡着了。 他勾起了唇角,欣赏她带笑的睡颜。她虽然不说,但自己回来她应该很开心吧?他早已发过誓,今生必不会让她再像前世一样过着有夫君却相当于没有的日子。因此,此番大战,他拿出了前世累积的经验,与同僚们严密部署,一口气打的卑族大军落花流水,至少在十年内翻不出什么大浪。 江雅芙眼皮一颤,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睁开了眼睛便落入了一片幽潭之中。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一只手落在他的脸颊上,「你瘦了好多。」 时沛握住脸上那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下,「你胖了好多。」 江雅芙撅着嘴要把手抽出来,他却不许,「好好,我胡说的,你还是和以前一个样。」 不等江雅芙说什么,他便把她拥在了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感受着怀中直达心底的温暖,「娘子,我好累啊,回家了真好……」 江雅芙感受到他的浓浓疲惫,心疼的轻抚着他的后背,「回来了就好,好好躺着睡吧。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时沛?」 肩头的人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双目紧阖,显然已经睡着了。 江雅芙小心的把他放倒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摸了摸他眼下的青黑,这个犟脾气,不知他已经多少天没有睡过一个放心的好觉了,这是终于回了家里,才全然放下心来。 她本想把时沛回来的消息告诉父亲母亲,但那边此时应该已经熟睡了,就别去打扰了。反正他已经回来,就不会再轻易的走了。 早晨,江雅芙迷迷糊糊间觉得耳畔湿湿的痒痒的,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她没有张开眼睛,而是突然偏过去在那偷亲之人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才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似的笑弯了眼睛。 时沛一愣,继而吻了回去,「好啊!你早醒了装睡?」 「才没有,我刚刚醒来……」 然而时沛并不是真要她这个答案,早就迫不及待的亲密的挨了上去,动手解起了她的亵衣,「醒来就好。」 江雅芙理智尚存,怕他憋狠了不知分寸,赶紧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现在还不行,再过些日子吧,你别伤了孩子。」 时沛连头都没抬,沙哑的回道:「你放心,我有分寸,就是想亲近亲记你罢了。」 这个安静的清晨,二人虽没真正成事,却也好好的胡闹了一番。 事毕,二人相依相偎,说起了分别这段时间各自的遭遇。 江雅芙把许展颜来探病和太后寿宴上发生的事如数告诉了他,以及她会去大昭寺隐居养胎的打算。 时沛一直默默的听着,表情凝重,许展颜依旧走上了与前世一模一样的人生道路,与三皇子沆瀣一气,玩弄手段。 「你的主意很好,等过些天我亲自送你过去。」 江雅芙玩弄着一缕发梢,「好,你能这个时候回来真是再好不过了。若是再晚回来一段时间,小石头这个孩子是怎么圆也圆不过去的。这下好,他还是咱们名正言顺的孩子。」 时沛叹了一声,「是啊,我心里也惦记着这一层,才迫不及待的往回赶。」 「反正你已经回来了,我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了,以后再有事你来扛着,我是不管了。」 「好,都由我来扛,你就安心休养着。」 静了片刻,江雅芙问道:「边关那边的事彻底解决了吗?卑族和谈的人什么时候来?华英公主那样的人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想必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时沛顿了下,眉头微蹙,江雅芙没有注意道。 「那就不是我管的着的了。卑族应该会尽快派使臣过来吧,这才能表达出最大的诚意,咱们的大军还在边关压着,只要他们有异动,随时灭了他们。」 他不禁想起了最后一战时,战马上那个红衣少女,在败退前对他露出个那个稍显诡异的笑容。 「邵春他们回来了吗?」 江雅芙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邵春同我一道回来了,郁东他们几个镇守在拢月城呢。邵春这次在战场上立了大功,他随我进京领赏,并且想亲自去一趟陈家。」 「提亲?能成吗?」 「事在人为吧。」 「希望他能顺顺利利,表妹的性子和他正相配,嫁给他将来虽然免不了分离奔波,但她会从心底里快活,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总比前世强多了。」 陈如芸前世和江雅芙并没有这般亲近,但两家毕竟是亲戚,也颇多走动。她前世也是这个脾气,对男女之情一直懵懵懂懂,后来到了年纪便听了父母的话,结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她夫家是严格的书香门第,婆母更是待人严苛,规矩重重,陈如芸束手束脚,日子过的很不痛快。加之她夫君性子软,对父母的话唯命是从,从不站在她这边。婚后没几年,陈如芸便从一个活泼淘气的姑娘变成了失去灵性的死水,被牢牢的困在内宅里,再不见外面的天光。 虽然这是当今无数女人正在过着的日子,陈如芸只是她们的一个,然而,她那样难得的人儿,到底是可惜了些,也只有自家亲人才能体会到那时她心里的苦楚。 时沛应道:「是啊,她跟着邵春错不了,哪怕先期吃些苦头也是值得的,邵春会护她一辈子的。」 第11章 「那你呢?你会不会护我一辈子?」江雅芙扬起头。 时沛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当然了,我这回要把上辈子失去的时光一并补回来。」 二人又腻了会儿,看天色要大亮了,再耽搁不得,二人便起身一同去拜见父母。 见他回来,二老大喜,和江雅芙一样,总算把心里的大石头给挪开了,也顾不得细问他战场上的事,就放他赶紧离开了。 时沛匆匆离开,直奔京外大营,就像他昨晚压根没进过城一样。他带着部下在百姓的欢呼声中驶进了城中,直奔宫里。他到的时候,皇上及文武大臣皆在大殿外等着他到来。 皇上见了他很是激动,几乎感动的快要落泪,不吝惜的赏了许多溢美之词,并当众赐封时沛为一等忠勇将军,赏赐良田金银大笔。邵春及远在边关的其他有功之臣也得到了相应的封赏。 在一片热情的恭贺声中,时沛保持着高度的警醒,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夹紧尾巴做人。因此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傲气,面对别人的恭维讨好,他一律谦虚的把功劳推到皇帝身上去,「这要感谢圣上英明,有英主护佑,我军才能无往而不胜。」 这样的话自然会传到皇上的耳中,这让他对时沛多了几分真心的满意,至少比他那个居功自傲的老子要好的多。 此事尘埃落定,江雅芙的生活终于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也该回娘家去看看了。她的事父亲都知道,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他心里说不定怎么惦记自己呢。 夫妻二人抱着小初一前往了江家,巧的是他们在江家见到了禇羲。 再次见到褚羲,时沛已经不再像个乌眼鸡似的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了,倒有些沧海桑田惺惺相惜的意思了。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明确了江雅芙的心意,不再患得患失,人就大方许多了。 江家人再次见到完好恩爱的二人俱是十分欢喜。刘月婵拉着江雅芙的手,想到她前些日子受到的苦楚,眼眶都红了。 江中天和江放父子没她那么夸张,但也是感慨连连,欢喜的把二人往家里请。 江放直接抱过了小初一,扛在了肩头,孩子似的嘴里叫嚷着,「飞喽!飞喽!舅舅带你飞喽!」,舅甥二人一溜烟的跑远了。 江雅芙和时沛自成亲以来,还从未在娘家住过,今天他们破了这个例,打算在这住两夜再回家。反正皇上特许时沛休息一段日子,而江雅芙觉得自己也该多与父亲亲近亲近,尽尽孝心了。 得知他们要住下,所有人既意外又开心,唯有一人不开心,那就是被江乐乐欺负的死死的小初一。 江乐乐这孩子不知是像了谁,丁点儿大的人,力气却不小,且精力旺盛,好奇心又重。她特别喜欢和小初一一起玩,时不时的就会弄疼他,或者兴起在他脸上啃一口,涂的他满脸的口水。 这对于比她身子小但内里是大人的小初一来说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趁着没别人在的时候,他偷偷用不流利的语言告小表姐的状,但却都被亲娘熟视无睹了。 「小初一啊,她是个真正的小孩子,她是喜欢你才这样的,你小时候还不如她呢。乖,你和她一样平常没有伙伴,难得在一起,好好和她玩儿啊。」 小初一抽抽着脸蛋,嘴巴噘的能挂油葫芦了。 月挂柳梢头。江中天一向歇的早,江放的一个朋友出了点事儿,他吃了饭就出府去了。 褚羲虽然回了储家,但他依旧经常来竹林小筑,这里对他来说永远是一块净土。只有在这里,他才是全然真正的自己。 今天,他这里多了位客人,时沛与他坐在门前的竹椅上,与他细品着香茗,在皎洁的月光下谈起了时政。 没想到二人竟越聊越投机,时沛发现褚羲并不是贪恋权势一心只往上爬的人,他是真的有救国救民的抱负。褚羲也改变了他以往对时沛的看法,觉得他只是个外表鲜亮的武夫而已,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在有些朝政问题上,他的见解要比自己深刻许多。 褚羲给他添了杯茶,「师兄高见。你知道吗?你总是给我一种错觉。面对你时我总有一种面对着老谋深算的朝廷大员的感觉。」 时沛淡笑,品了口茶,轻描淡写的回道:「这可能就是家世给我带来的好处吧。」 「呵呵也许吧。」褚羲也笑。 谈完了正经的,时间尚早,二人便开始越聊越轻松。 姑嫂二人说了许多体己话,刘月婵说道:「褚羲今晚应该是睡在竹林小筑,咱们去他那边逛逛吧,问他需要些什么,顺便看看那两人在聊些什么。」 江雅芙正有此意,她很好奇,时沛和褚羲私下里说话是什么样的。二人一拍即合,相携朝竹林走去。 她们二人正要转过最后一个弯就到了小筑,但就在此时,恰好听见褚羲问道,「听说华英公主是个绝色美人,真的很美吗?」 江雅芙顿时拉住了刘月婵,二人悄悄躲在一丛矮竹丛后面,竖着耳朵细听。 她秉住呼吸,面容逐渐紧绷,心里有丝紧张,她可没忘记自己在卑族大帐中与华英公主的对话。她让自己把时夫人的位置让给她,她就放了自己。 即便对方那时候的语气是半开玩笑的,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把这种话当成是玩笑,特别是江雅芙这样经历过一世的女人,更是如鲠在喉。 时沛有些惊讶,褚羲竟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 他相当的诚实,「美。」 江雅芙微动,刘月婵眼疾手快的握紧了她的手腕,示意她再等等。 褚羲不怎么信,「听说卑族人长得极丑,和咱们大不相同,一个蛮族女人再美能美到哪里去?」 他成功的把时沛给逗笑了,「呵呵,褚兄你实在是应该多开开眼界了。」 第12章 见他如此,褚羲倒是信了,鬼使神差的又问道,「那她和京城第一美女许展颜比起来如何?」 时沛沉吟了一下,像是在认真对比二者的容颜,然后十分中肯的回道:「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江雅芙咬紧了牙,立即就想冲出去。 「和雅芙比呢?」 她当即停在了原地,像是浑身都长满了耳朵,想要听清时沛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就连每个呼吸的变化也要听的清清楚楚!他若是敢……?! 「没有可比性。她在我心里不需要和任何人相比,世上的美人多的数不过来,但我已经找到了我需要的那瓢,弱水三千又与我何干?」 他的语气笃定的不能再笃定,江雅芙抿起了嘴角,刘月婵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低声道:「这下满意了吧?」 二人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从竹丛后面转了出来,刘月婵笑道,「你们两个聊什么呢?在外面不冷吗?」 褚羲还没完全从时沛刚才给的撼动中走出来,随意的接道:「外面的月亮好,不怎么冷的,大嫂你们怎么过来了?」 江雅芙的神态时沛最为熟悉,她面上一点儿细微的神色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从她那略带羞窘闪避的眼神,他完全可以肯定自己刚才的话是被她听去了。 时沛多年在军中训练出的敏锐程度非平常人可以,她们两个一靠近这边他便听出来了。他刚才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江雅芙听的,但也句句是真心。再懂事端庄的女人也是需要甜言蜜语来哄的,这是他重生之后才悟出的道理。 太过懂事的女人往往是因为没有人宠着,不敢任性耍脾气罢了。从此以后她就由他来宠着,把前世的一并补上,争取让她做回出嫁前那个备受宠爱无忧无虑的女孩子。 时沛换了个石凳坐下,把自己坐热了的那个位置让给了江雅芙。体察到他这微小的心意,江雅芙心里越发的热了,他是真的变了许多,即便刚才他那些话部分是在哄自己,也证明了他的用心。 刘月婵也坐了下来,四人又聊了些家常,褚羲说晚上要住下,这里不缺什么,几人便各自散开了。 时沛和江雅芙手牵着手,慢悠悠的朝她出嫁前的闺房走去。 这时候江放也从外面回来了,奶娘和丫鬟丢下小初一和乐乐出去了。 刘月婵给江放边脱外衣边绘声绘色讲起了刚才的趣事,末了说道:「雅芙真是个有福的,虽然辛苦些,但姑爷知道疼她,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江放也叹,「是啊。我和爹就担心这个小妹,我俩自小没了娘,我和爹都是男人,难免有照顾不到她的地方,这门亲还是我和爹一起选定的,当时还担心高攀了,现在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床上的小初一再一次拂开了乐乐的魔爪,把他们的对话尽数听到了耳朵里,小嘴一撇,透着不屑。 臭石头似的时将军如今真的很会油嘴滑舌呢,弱水三千什么的,他居然真能当着褚舅舅的面说的出来? 江放惊奇的捕捉到了他不屑的小表情,笑着走到床边,把他举了起来,「你小子倒好玩儿,像是能听懂似的。娘子,这小子今晚跟咱们一起睡?」 刘月婵过来整理好了床铺,让乐乐躺在大床的中间,「对,他今晚和咱们一起睡。他们这是第一次在家里过夜,在雅芙出嫁前的闺房里说说知心话挺好的。快瞧!咱们乐乐一听小初一留下,多高兴呀!」 「哇!」小初一咧开小嘴就哭了。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江放吓了一跳,赶紧抱着小初一满地哄,嘴里振振有词,「乖啊,舅舅陪你玩儿多好,要不要骑大马?……」 小初一溜了舅舅两圈之后,就不忍心再折腾他了,再说他也困了,于是就迷迷糊糊的被人抱到了床上,摆在了乐乐的旁边。 两个同样精力充沛的小家伙,此时并排睡的呼呼的,就像两个可爱的小仙童。 时沛这是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参观江雅芙的闺房,里面的陈设丝毫未动,到处都是她少女时生活过的痕迹。 她用过的各种小东西,她小时候在墙上刻的字,以及各种似陌生又熟悉的她的气息。 时沛环着她的问道,「那时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最常想的是什么?」 江雅芙回忆了下,落寞的说道:「想我娘,想知道她是什么样子。」 当然,少女怀春的她也时常琢磨褚羲。但她又不是疯了,这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时沛面前说的。 「父亲说过她是什么样的吗?我想她一定是和你差不多的。」时沛生长在父母双全的幸福家庭里,他虽然没经历过,但是那种心境却不难想象。在战场上,他每天都在面临着生离死别,每天都有不知多少的父母失去了儿子,多少的儿子不能再见父母最后一面。 江雅芙陷入了温柔的回忆,「父亲不常说起她。孙妈妈倒是总对我讲起,她说她是个特别知书达理,特别温柔恬静的女子,如果她活着,一定会是个很好的母亲。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哥哥,他至少享受过母亲的爱。」 时沛拭去了她眼角涌出的泪珠,「你是一个和她一样好的母亲,咱们会一起看着儿女们长大,岳母在天上看了也会觉得欣慰的。」 「嗯,你说的对。」 这是江雅芙第一次对他讲起母亲的事,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她都是不愿意触及这个伤痛的。 但今天,他仅仅是与自己住在这里,仅仅是一句短短的问话,就撩动开了她紧闭的心扉,让她愿意向他诉一诉她心里永远也不能得到完满的遗憾。 时沛拥着她,给予无声的安慰,他再一次鄙视前世的自己,对她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她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心事,那些心事也许表面无痕,但在她心里却不知怎样沉淀发酵,经年不肯散去。 第13章 这一夜似乎与以往的那些柔情似水的夜晚没有什么不同,但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如果江雅芙的心上有几把锁,那么时沛已经不知不觉的又融化掉了一把,越来越靠近本真的她了。 在江家度过了愉快的两天,一家三口终于舍得回家了。 没过两天,卑族国王派来和谈的使臣终于进京了,此次卑族派来了他们最好的外政大臣独孤凉、及他的儿子独孤昊,还有……华英公主。 卑族前来和谈的队伍规模宏大,携带了大量的礼物,气势和诚意十足。 华英公主没再身披盔甲,而是身着一身利落飒爽的红衣,别有一番柔美。 独孤昊驱马上前,与她并列。 「这大夏朝的京城就是比咱们繁华,老天爷真够偏心的,给他们这么好的一大块土地,咱们的水草牛羊虽好,到底赶不上人家的,可惜筹谋了这些年还是败给……」 华英目光一凛,独孤昊见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此番大败,华英公主在朝内的威信扫地,虽然她仍是王上心爱的女儿,但价值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独孤昊一直心仪华英,但华英却从不把他看在眼里,而且他还敏锐的发现华英似乎对敌方的那个时沛有几分与众不同,这令他心急如焚,有苦说不出。 此番他只是陪着父亲过来长见识的,具体和谈的条件他一概不知,他也不怎么关心,只要能守在华英身边就够了。 江雅芙听人说华英也来了京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华英前世的确来过,她还见过她一面,但那是在很多年之后,绝不是现在!而且那时候她只是来和谈的,并没有做其他出格的事。 可这回,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年纪轻轻就被折断了羽翼的公主,亲自来做这屈辱的和谈?她为的是什么? 时沛从外面回来,他也是刚刚得知华英进京的消息,但他心里没有丝毫波动,对方来的是谁与他并无关系,也不需要他亲自介入和谈,虽然他也隐隐的觉得她是别有目的。 江雅芙正在给孩子缝制贴身的小衣衫,时沛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悄无声息的溜进了房门,绕到了她的身后,忽的伸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尖叫或者娇笑声。 江雅芙默默的拉下了覆在眼睛上的大手,扭身继续缝衣服。 时沛讨了个没趣,从后面抱住了她,脸贴着她的,「怎么了?是不是小初一惹你不开心了?这臭小子,当小孩子当惯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江雅芙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是收拾你自己吧,全家上下能惹我不开心的就是你了。」 时沛嘿嘿一笑,转到了她的正面,蹲下身子与她对视,「真是无妄之灾,你好生说说我怎么惹你了?」 「你自己想。」 她总算是开金口和自己说话了,看来问题还没有到达十分严重的地步,时沛虚心求教,「求求好娘子,你就告诉为夫吧,不然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江雅芙绷着小脸,停下了手里的针线,目光森森的望着他,「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还和我装!华英公主不是来了吗?她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要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她有没有接触过?」 一连串的问题砸的时沛发蒙,原来她在烦心这个。 他赶紧搬了个凳子坐到她身边,把她的两只小手握在手里,「你可真冤枉我了,我也没想到她会亲自来。她爱来不爱,反正谁来都一样。你想,上辈子那么些年我都没看上她,这辈子就更不会了。」 江雅芙听了心里稍安,「那她要是非看上你了呢?她以和谈相要挟怎么办?」 「那我就再出征一次,彻底灭了他们。」 这倒是一句暖心的话,江雅芙说出了心里话,「我就怕皇上那边……」 「不要担心,目前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吗?就算如此也不必慌张,皇上疑心甚重,他不会放心把我和华英捆在一起的。」 「但愿如此吧,一定要做最坏的打算。若是……若是波及到家人的命,你就……」 江雅芙的话还没说完,时沛猛地攥紧了她的手,「不许胡思乱想,上辈子且平平安安,重来一回我绝不会让家人陷入那样的境地。我不是软柿子,不是谁想捏就能捏一把,哪怕那位是皇上。」 江雅芙抽出手来轻掩住了他的唇,「慎言,你忘了咱们府上有那位的人了?你的心我都知道了。」 卑族的使团获得了大夏国有史以来最高规格的接待,华英公主是上宾中的上宾,以前关于她的美貌在大夏只是流传,如今却是实打实的看到了,一时间大街小巷的话题都是关于卑族使团的,甚至有人专门为华英公主编了一部书,为了听她的传奇故事,酒楼里每天都高朋满座,赚的盆满钵满。 没有一上来就谈事情的道理,礼官为使团安排了一系列大型的接待活动。卑族尚武,为了展示大夏国威,皇上特地让人安排了一场比武,希望能在对方的优势上强压他们一头。 比试很简单,每方派出十个勇士,比拳脚、弓箭和骑术。 皇上素来好大喜功,这样盛大的赛事,当然是观看的人越多越好,便下令让重臣带着家眷出席。江雅芙和时沛与几位皇子在一个观望台上。 且她和许展颜的位置正好挨着,中间只隔了一张椅子的距离。 二人均若无其事的打过招呼,便表面一团和气的落座了。 华英公主和皇上太后及后妃们坐在正中央的高台上,即便是相隔的有些远,也能一眼看到人群中最耀眼的她。 华英敏锐的捕捉到了江雅芙的视线,遥遥的看了过来,之后竟难得的对她露出了一丝笑,那是一种说不出意味的笑,像是炫耀,像是恨,像是对旧相识,也像是对下等人。 第14章 江雅芙神色坦然,在她的笑中冲她点了下头,便把目光移了回来。在时沛面前她当然是小女人,在一旦在外,她就是能和时沛一起面对风雨的同行人。被华英的人绑走的那个夜晚她都没慌乱过,更别提现在只是她一个笑容而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信时沛。 第一轮比试的弓箭,这是大夏兵的强项,他们的身体不如卑族人健壮,但却以灵巧和技术取胜,无论是箭术还是弓箭本身都比卑族强上许多。 之后比的是骑术,虽然大夏这边挑选的也是高手,但到底略逊一筹,最后卑族勇士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一比一平了,这最后的一轮便尤为重要,原本信心十足的皇上也捏紧了拳头,掌心里都是汗水,如果这场再输了,这个盛大的比武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时候大夏的颜面何在? 可越不希望什么便越会发生什么,最后一轮拳脚,前九场对决,大夏只赢了四场,如果这最后一场赢了,打个平手也算勉强能接受,但若这场再输,他们就彻底输了。 最后一场,独孤昊跃上了高台,使团那边立即响起了一阵高呼。独孤昊是卑族有名的勇士,他出场一定会赢下比赛的。 他傲然抬头往时沛的方向看去,声如洪钟:「听闻时沛将军身手不凡,不知这最后一轮可否让我来领教领教?」 独孤昊心中憋着一口气,他一定要在华英面前亲手打败时沛!让她看看真正的勇士是自己,而不是白若书生的异族敌人。 顿时,场上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时沛,原本要上场的大夏勇士悄悄松了一口气,独孤昊声明在外,若是与他对上必输无疑。 时沛对上了他的目光,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冷若冰霜的缓缓说道:「我只与和我同级的人交手,按原本报上去的人来吧。」 这个结果着实让在场之人意外,连皇上都皱了眉,但时沛的话也有道理,他是大将军,屈尊与一个小官职的勇士对决,确实有失身价。万一输了,加倍丢脸。 独孤昊没想到他会不接招,便使出了激将法,「时将军不会是怕输给在下面子上过不去吧?你放心,我让着点你就是。」 如果是别人,被这么一激可能就上去了,但时沛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不必,如果有心让,就让一下等下和你比试的人吧。」 言尽于此,独孤昊看出他是铁了心不想下来了,卑族整体的胜利他根本不看在眼里,在他心里只有和时沛的交手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他必须要想办法逼他出手。 大夏勇士上来了,他完全没想到会峰回路转,竟然又转到他头上了。但他代表着大夏的尊严,即便心里再害怕也不能退缩。很快,他便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会输,但却被他面上坚毅的表情所感染,这才是大夏的精神!众人纷纷屏息看着台中央,像许贵妃这样自从坐下便心不在焉的人也专注起来了。 独孤昊虽然对眼前的这条小虫子有一丝丝的敬意,但也无法改变他的本心。 原来的规定是点到为止的,不得伤及对方要害。但独孤昊上来第一招便见狠辣,之后更是招招到肉,丝毫不留情面。 所有人都看的心惊肉跳,华英亦是难得的拧起了眉头,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大夏勇士与独孤昊周旋了十余招,终于力尽,却硬撑着摇摇晃晃不肯倒下,独孤昊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上前继续补拳,大夏勇士的前襟上沾满了吐出来鲜血,看上去十分可怖。 就在独孤昊要下最后最重的一拳时,一人突然从上面看台上跃了下来,拂开了伤重的勇士,灵敏的躲开独孤昊的那致命一拳的同时,一掌击了过去! 这一掌时机恰好,打的猝不及防的独孤昊连退了数步才站稳。 他擦了下嘴角的血丝,低声笑道:「呵呵懦夫,你终于肯下来和我打一场了?」 时沛半个字都不和他废话,把独孤昊刚才使出的手段全数还到了他身上。 独孤昊自小桀骜不驯,眼睛长在头顶上,从来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的眼里只有华英。 在场的大夏人见此一幕心气儿总算平了,卑族那边的气氛却紧张了起来。 同样在中央高台上的卑族老臣独孤凉的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 「陛下……」 皇上适时的咳了一声,冲下面说道,「时爱卿,好了!以和为贵嘛。」 时沛这才停下了攻击,伸出一手把不甘不愿的独孤昊从地上拉了起来。 时沛在他耳边说道:「被懦夫打倒的是什么?是蠢材。」 说完他就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一步一步顺着台阶雍容的走上了高台,重新坐在了江雅芙的身边。 江雅芙怕他只是表面潇洒,细声问道:「你刚才没伤着吧?可别瞒着我。」 时沛笑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有事的是他。蛮族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江雅芙悄悄的拧了他一把,「叫你注意些,你又乱说。怎么老东西的脾气总也改不了,你还年轻呢。」 挨着她的许展颜尽数把这些话听进了耳朵里,却越发的迷糊,江雅芙最后一句话叫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放弃琢磨,大概那是人家夫妻的相处之道吧,不像小夫妻,倒像是老夫老妻似的。 呵呵,真好笑,可不知怎地,心底却泛起了酸气。 皇上见时沛帮他找回了面子大喜!这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独孤昊理亏在先,时沛是不得已上去救人的。于是皇上大度的把胜利的头衔给了卑族使团。 华英却不接受,说道:「陛下的美意,恕华英和卑族的勇士们不能接受,这场胜利我们不能要。卑族人的气节,输了就是输了,我们只认实力不认虚名。」 第15章 皇上这下有些犯难了,她不要这虚名,可这虚名大夏也难要啊! 还是太后这时候出来打圆场,「皇上刚才不是说以和为贵吗?哀家看不如这样,这最后一轮就算做平手吧!今天比试的结果是平,如何?」 许贵妃迎合道:「太后娘娘这个主意出的妙!」 皇上也觉得不错,便应允了,当即宣布了比试的结果,两边虽然都觉得略有遗憾,但也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有重伤的独孤昊被人扶下去时眼里闪烁着恨意。 一事毕,华英又道:「陛下和太后娘娘说的对,我与使团此次不远千里前来就是为了一个和字。大夏有句古话,家和人和事事和,家和了天下也就和了,您说是不是?」 江雅芙的心一紧,她知道她的预感要应验了。 华英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天下和了当然好,可这与家和又扯上什么关系。 时沛眉头微蹙,伸出一只手,悄悄握住了江雅芙的。她的手细嫩冰凉,仿佛华英的两句话就让她瞬间如坠寒冰。 他把她的手整个握在手心里,微微使了力,叫她安心。 可她怎么能安的了心,华英的心计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如果她在其余任何时候提出要求,都不是不可以转还的,但她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把皇上架在了文武百官、后宫家眷及外国来使的面前。 皇上的笑容稍微缓了缓,把她这几句话在心里细细的过了一遍,竟一时没有体会到她的意图,还是许贵妃这朵解语花善解人意,倾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陛下,您看华英公主花儿一样的人物,如今两国已经议和了,也该为她找个可心的郎君,把人留在咱们大夏才是。」 皇上眼前顿时一亮,赞许的看了一眼许贵妃。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果真能把华英这个危险人物圈在眼皮子底下,让她在大夏成亲生子,此人以后也就不足为虑了。 他沉吟了一番,才重新露出了爽朗的笑,「公主所言极是!家和天下和!公主正值芳华妙龄,不知是否已名花有主,若是没有,不妨看看我们大夏男儿!你若是看中了哪一个,千万不要客气,朕为你做主,就算是朕的几个皇儿也由的你随意挑选。」 皇上此言一出,侧面几个高台上的气氛霎时变的凝重了,凡是有适龄儿子的人家都快速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而几位皇子妃的脸色则一下子变的很难看。 江雅芙的手微颤,时沛紧了紧,二人端坐,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场上的情形。许展颜此时也无心去关注人家夫妻如何了,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三皇子的饶有兴味的表情,担忧的同时心底里泛起一股恶心。 周围成百上千的目光,没有令华英感到任何的不适,她骄傲张扬的像一朵野地里绽放的最耀眼的玫瑰。 「华英多谢陛下的好意,此番我父王派我过来和谈,和也有此意。大夏的文化高深莫测,父王的意思是若从我开始,卑族与大夏结百年之好,于我族于大夏都大有益处。」 皇上见她果然是这个意思,顿时更加开怀,大笑几声之后,就当着忠臣的面许下了承诺,「公主此言深得朕意。我大夏好男儿千千万,你尽管大胆的选,就算是看中了朕的哪个皇儿,也没有不应允的!」 华英粲然一笑,顿了顿。 就这一下,就把在场的一些人的心高高的吊了起来。 她笑什么?看这样子难道是她心里已经有看上的人选了?一时间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些刚才觉得疲累的少年公子甚至挺了挺胸膛,就好像这样人家就会看上他一样。 华英单膝跪下行礼,「陛下美意华英无以为报,小女心中的确已经有了人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想听听这样一位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女究竟会看上谁。 「皇上。」然而,就在这关键一刻,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太后出声打断了她,「皇上,哀家突然心口发疼,华英公主的亲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刻,还是稍后再议吧。」 太后捂着心口,立即有宫女太监上前搀扶伺候。 华英咬牙,此等情况却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皇上一腔热血也被浇的凉了一些,是啊,他怎么兴奋的糊涂了,万一华英刚才提出的人选不合适,他刚刚又那样承诺过,到时候他当着这么多臣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想通了这一点,他赶紧亲自下了龙椅,去搀扶太后,「您不要紧吧?咱们赶紧回去看太医。华英公主,独孤大人,你们远道而来,朕此番只好失礼了,这里就由二皇子代表朕招待尔等贵客吧。」 二人只好应允,独孤凉瞥了华英一眼,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出发之前,在他得到的和谈议程里并没有和亲一项。王上如果有这个意思,如此大事是不可能不告诉他的,他极度怀疑这是华英公主自己的主意,也许王上也有稍许想法,但绝不会贸然叫她自己当众提出和亲。 他默默咽下了一口气,这个华英!她到底想干什么?他迫不及待的想私下问问下,她突然闹了这么一出让他这个领队人相当被动。 皇上扶着太后离开了,接下来二皇子招呼卑族使团赴宴。时沛的脸色很难看,派人和二皇子说了几句话便带着江雅芙起了身。 连一个眼神都没往华英那边望过去。 华英注视着时沛和江雅芙的背影,嘴角略出一抹轻蔑的笑。今天这个好机会错过了,但好在她得到了皇上当众的一个承诺。 她对时沛的感觉有些复杂,她无疑是欣赏他喜欢他的,他是她能想象到的、见到过的最理想的男人。可另一方面,他却是她最大的仇人,她忘不了打败仗的屈辱,忘不了将士们的尸骨和鲜血…… 和谈已是大势所趋,是卑族目前唯一的退路,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平静的看着那人功成名就,事事美满! 第16章 如果她此举成功了,也算是一种复仇吧,她不禁自嘲了下。 时沛和江雅芙直接登上了离宫的马车,二人紧握的双手一直没有松开,江雅芙的手心里已经湿乎乎的了。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还是江雅芙定了定心神,伸出另一只手,强颜欢笑的捏了捏他紧绷的面皮。 「好了,天还没塌呢,该哭的是我才对,怎么我看你好似要哭?」 时沛这才放松了些,「我看她是疯了。」 江雅芙本来是最紧张的那个,但一看他如此,便笑了,「你说她万一看上的不是你,咱们两个是不是白担心了?」 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出来,时沛无奈的看着她,「不可能,我对这女人诡谲的心思颇为了解,你忘了我前世大部分时间都在应付她,若说世上谁最了解她,一定是我。」 江雅芙撅了撅嘴,「好嘛,肯定比了解我多就是了。」 时沛总算是放松了嘴角,揽过了她的肩膀,「不了解你我还能活,但不了解她,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雅芙靠着他,撸着他的手指头玩儿,「没想到这辈子没了救命之恩她还是扒住你不放,你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她是恨我,但又没什么好办法,只有让我过的不如意才能让她心里舒服一点。她不知道在战场上与她对战的是前世抗衡了二十年的对手,其实她输的并不冤。」 「是啊,谁能想到世上还有这等奇事。」江雅芙叹道。「我看这事不一定会按华英的意思来,皇上毕竟要考虑你和父亲的身份,再说看刚才太后娘娘的意思,他们对此事也是颇多顾忌。」 时沛眉头紧蹙,「不好说,看华英能疯狂到什么程度。皇上的心意说变就变,咱们不是最清楚吗?」 「时沛……」江雅芙抬眼定定的注视着他。 「嗯?」 「我害怕了。」 时沛吻了下她精致的鼻尖,「怕什么?有我顶着呢,无论如何,只好我不松口,谁也别想左右我。」 江雅芙难得露出小女人的一面,伸出双臂环上了他的脖子,委屈的说道:「我怕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太短,我想永远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只有你我还有孩子们,我们中间没有其他人。」 时沛双目透着笑意,额头抵着她的,「傻瓜。」然后深深的吻上了她的唇,用这样的亲密无间告诉她,他们之间不会有外人。 太后其实并没有犯心口痛,太医自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只是开了两幅养身的汤药,就被太后给打发下去了。 之后她苦口婆心的和皇上聊了几句刚才的事,但见他两眼浑浊,显然是昨晚享乐太甚没怎么睡,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皇上先回去吧,华英的事先交给哀家,哀家会替你好好问问她,本来保媒成亲这种事就应该女人来出头。」 「那自然好!辛苦母后了。」皇上大喜,每天要处理的政事那么多,能推一件是一件,何况母后处理这种事肯定比他在行,他只要在背后等着听结果就是了。 太后看着他离去时轻快的步伐,长叹了一口气。 贴身嬷嬷宽慰道:「皇上日理万机,有些小事难免想不周全,还要靠您多多提点。」 「哎!你说的是,可他都这把年纪了……做事该周全的不周全,不该周全的时候偏偏比谁都心窄。罢了,明天把华英请到我的花房来,我老婆子亲自探探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是不信华英诚心要嫁给大夏人的,就算她肯,难道卑族国王就肯?虽然这次华英败了,但她还年轻,依旧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更何况她还是最得宠的公主。 等待消息是最难耐的,华英公主要在京定亲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了各地,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也有那十分看不起的。觉得她个人再有才能、相貌再美、终究是个异族女子,娶进门来后患无穷。 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议论的热情,都在纷纷猜测华英最后会花落谁家。 卑族一方全权负责和谈的是独孤凉,和谈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所以使团在在京城滞留很久。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亲自把华英引进了花房,这是太后最喜欢的地方,无论外面风霜雨雪,这里永远四季如春。 太后在见她之前是做了充足准备的,把包括皇子在内的适龄优秀青年全部过了一遍,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两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若不是身份立场不同,太后其实很喜欢华英,见她过来了,没说几句话,便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给她讲她那些宝贝的鲜花。 「我老了,平时就喜欢热热闹闹的,可惜孙子们都大了,各有各的道,身边就缺个可心的孩子,难得咱们娘两个看的顺眼,你若是不嫌弃,我收你做干孙女如何?」 老人家一脸亲切不似作伪,这让华英的心里不免有些触动,态度也变的更加谦和起来。 「您的一番美意,华英怎敢嫌弃,多谢太后祖母。」 太后笑的越发慈祥,站的累了,就拉着她的手在软塌上坐下下来,逐渐把话题引到了正题。 「我给你选了两个顶好的小伙子,来看看,这里有他们的画像,你瞧瞧能不能配上你一二。」 华英面露为难,草草的看了两眼,的确是百里挑一人中龙凤。 太后还欲再说,被她给拦下了,「劳您费心了,这两个人都很好,可华英心里早就有了心仪之人。」 「哦?当真有了看上的?」太后压下心惊,暗自揣度华英的心思。「说说看,到底是谁这么有福气被我们华英看上,要是可行的话,我让皇上给你做主。」 华英不像一般姑娘,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涩,直言道:「您听了不要吓到,我早已倾心时沛将军,若是能与他共结连理,我死也甘愿。」 第17章 太后难得失仪,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她想过很多可能,甚至想她会不会是想进宫当皇后,怎么也没敢把时沛身上想。 默了半晌才说道,「你这孩子,你真是吓到我了,你怎么会看上他?他可是有家室的人,何况你就是被他打败的,你当真不恨他?」 「不恨,既然上了战场就早有了打败仗的觉悟。我欣赏他,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英武的男人,除了他我谁都看不上。从今算起,前面的人生华英为父王为族人而活,从今以后我只想为自己而活,求您成全我吧。」 说着,她竟如小女儿一般双膝跪在太后脚边,脸上流着清泪,着实令人怜惜。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说起来除去那些外在的,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啊。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太后急道,示意两个丫鬟上前把人扶起来。 「快别哭了,你哭的我的心也跟着疼起来了。哎!你怎么偏偏就看中了他?」这可比什么都为难了。镇国公一家不比别的臣子,人家刚刚立了汗马功劳,小日子过的和和美美,谁有那脸皮去拆散人家?再说谁有那胆?俗话说的好,别把老实人欺负狠了,真把姓时的一家得罪了,后果不堪想象。 她几乎可以预见镇国公府对这件事的反应…… 华英继续说道:「此番和谈,我父王也正有让我和亲之意,只是碍于我的名声,未把这个意思例如和谈的议程罢了。我知道时将军已有妻儿,让您为难了。可我不求别的,如果时将军不愿意和离再娶的话,我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太后被她一席话说的直头疼,这回是真的疼。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华英刚才把里里外外的话全说了,连退路都想好了,可见她是铁了心不想让时家好过了。 这事时沛愿不愿意两说,就是皇家也要慎之又慎。一方面,时沛把华英娶了,把其困在后宅,对朝廷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反之,却也是天大的风险,万一时沛英雄难过美人关,被其拉拢到卑族一方怎么办?如果将来两国战事再起,镇国公府两父子是万万不能再启用了。 太后这一头疼就把身子倒下了,「华英啊,你是个聪明孩子,事关重大,就是我也做不得这个主,反正你暂没有离京的打算,此事还需慢慢商议。你难得来一趟京城,这段时间不妨和贵女们多走动走动,天气暖和了,她们玩的花样可多了,你们年纪相仿,让她们也看看华英公主的气度。」 华英心知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好应了下来,「我听您的。」 圈子里没有秘密,二人的对话内容先是皇上和许贵妃知道了,很快整个士族上层都知道了,原来华英公主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最应该仇视的人时沛。 这下可有热闹看了!人们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镇国公府声名赫赫,这下子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盯着他们,看他们会如何应对。 大部分都认为,把这样一个貌美的女人娶回家里艳福不浅,而一个女人无论她在外多么的风光厉害,一旦嫁了人便要收起那些光环和棱角,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也就不足为虑了。 国公爷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把时沛叫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问他和华英到底有没有过什么风流韵事。 时沛绷着个冰块脸,平静中透着些许的不耐烦,坚定的否认了。 「你是什么态度?」国公爷在了解儿子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污点之后,终于消了消气。 「若是皇上执意让她进府,儿子总不能拿二老和妻儿的姓名相赌,到时候就留她伺候二老,我带着雅芙和孩子去边关镇守,永远也不回来了。」 「滚!你说的是人话吗?」国公府被他给气笑了,气氛豁然轻松许多。「我量皇上再胡闹也不会把华英嫁进咱们家来。」 时沛牵了下嘴角,「那昏君,真有可能。」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镇国公父子亲自去宫中面圣,道明事情原委,阐述其中的厉害关系。另一边,国公夫人则带着江雅芙抱着小初一去后宫探望太后。 朝中很快便有了两派意见,一派是已镇国公为首的坚决反对的,另一派则是由叶国成打头阵的赞成和亲派,双方各有道理,皇上举棋不定。 别人不知道,陈如芸是知道江雅芙身怀有孕的,知道这事之后她偷偷的把华英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并很快和秦罗依凑到一起商量对策。 陈茹云义愤填膺,「我真替我表嫂委屈,幸好我表哥意志坚定,听说他在皇上面前直言不可能娶华英,不然拼上和离也不能受这份气。」 秦罗依这半年来被母亲圈在家里好好的学了许多道理,倒不像之前那样一味莽撞了,「还说你比我聪明呢?凭什么要和离?把自己的夫君和孩子让出去然后躲回娘家哭哭啼啼?就应该和那个华英对着干!」 陈茹云当然说的是气话,她丧气的坐了下来,「哎!咱们两个合起来都打不过那个华英,就更别提我表嫂那个小女子了。本来就不应该让表哥和亲的,皇上本来也是反对的,可你说叶知知她爹怎么比她还贱?硬是说了一堆歪理让皇上动了心思。」 「茹云,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粗鲁了……」 「我本来就粗鲁。」 二人托着腮帮子,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她们力量薄弱,但也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忽然,秦罗依眼前一亮,「咱们给她找个超过你表哥的不就得了吗?她只要看上了别人,自然就会放过你表哥了!」 「好主意!」陈茹云配合她兴奋的回道,可很快便耷拉下了脸,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说的容易,你说说当今的男人有几个比我表哥强的?」 「是不好找。可姻缘的事谁说的清呢?难道你觉得你那个邵春在你心里比不上你表哥?」秦罗依贼兮兮的凑近了她。 第18章 陈茹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好好,你说的有道理行了吧?可你看华英那副死样子,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能入她眼的人肯定少之又少。再说我爹区区一个四品官,你只是个小郡主,咱们哪有和她说的上话的机会,更别说对她做点儿什么了。」 「嘿嘿,咱们还真有和她接触的机会。太后刚认了她当干孙女,让我们这些皇亲女孩们捧着她呢。九公主带着她游了两天京城,实在没趣,便约大家一起去郊外马场,让华英指导我们骑马呢,到时候我带你去,咱们见机行事。」 陈茹云还是觉得不怎么靠谱,见了华英她们两个能说什么呢?就靠两条不烂之舌说服人家吗?我们大夏有更好的男儿,男儿呢? 她却也深感无力,「也只好如此了。」 江雅芙跟着国公夫人去了一趟宫里,她一脸的苍白凄苦相,加上小初一在她怀里不住的哭泣,看的太后心生不忍,承诺定会全力阻止和亲的事,叫她回家好好养身子,千万不要太过忧心。 恰逢江雅芙最近几天开始感到孕期不适,便放出风去,世子夫人忧思甚重,有旧病复发之相,加之大昭寺的觉远大师说镇国公府杀孽太重,理应诚心礼佛,为那些在战场上伤亡的将士超度,才不至于祸及子孙。因此,江雅芙便顺理成章的去大昭寺安胎去了。 理由充分,冠冕堂皇,但人人都知道肯定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理由,世子夫人为什么忧虑?还不是被那异国公主给闹的?原本看热闹的那些人纷纷对她多了几分同情。这些言论传播的速度比面团发酵的还要快,这也给皇上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大昭寺是大夏第一寺,占地广阔,气势恢宏,但这与江雅芙没什么关系。从大昭寺后院的角门出去,深入到一片茂密的竹林里,里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那才是她暂住的地方。四处僻静,轻易不会有人进来。 孙妈妈和尺素陪她一起过来的,直到这时尺素才知道少夫人怀了身孕,一时又是高兴又是委屈。 孙妈妈笑她,「这也是没办法,你就知足吧!想想春杏和春月两个恐怕等生了她们才知道呢。」 尺素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春杏和春月终归年纪小了些,怕她们将来一时嘴快把真正的孕期说了出去就麻烦了,莫不如就让她们和其他人一样以为江雅芙生了个早产的孩子。 原本国公夫人是不同意江雅芙带小初一过来隐居吃苦的,但她和小初一谁都不干,母子两个难舍难分,叫国公夫人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只好同意带他一起过来了。 「初一,想不想弟弟妹妹?」 江雅芙拿着小勺往小初一嘴里喂甜羹,小初一不肯让她喂,伸手去要小勺。 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好不容易能说会动了,他才不要别人来喂。 江雅芙拗不过他,只好把勺子给了他,又问了他一遍。 小初一小小的手握着勺子,还不是很稳,险险的吃进去了一口,才有些复杂的应道:「想,但我希望他们晚点来。」 「为什么?」江雅芙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轻抚着他的小脊背。 这回他却不肯说了,继续笨拙又坚持的自己吃东西。 江雅芙心里却明白了,初一看似稳重,其实是个内心非常细腻敏感的孩子,前世小时候,父亲在他的成长中是可有可无的,而她不仅要承担管家的事务,还要照顾更幼小的石头,对已经懂事的他自然多了几分放心。 而今生则不同,他一出生便享受着独一无二的父爱和母爱,即便他也很想念弟弟妹妹,但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再体会一段时间吧,特别是时沛这种人,说不定哪天又要离家征战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时沛已经在皇上面前拒绝了和亲,现在众人都在盯着他,想看看他还能怎么办? 然而他的行为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时沛把军营里的事三两下推的干净,以陪妻养病礼佛为理由,甩甩袖子也去了大昭寺,直接把卑族使团和华英公主给晾在那了。 独孤凉觉得很尴尬,伤势还未痊愈的独孤昊倒是很开心。 面对隐隐的不屑和嘲弄,华英气定神闲,看来她的确是戳到时沛的痛处了,这很好,原以为他是个无懈可击之人,如此看来家庭真的是他的软肋。 卑族的未来她已经看透了,等父王一死,无论是她哪个兄弟继位都是没什么前途的,经此一战,她也没什么希望得到重用了,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再替卑族做点事,至少让大夏最强的将军也得不到重用,那她身为卑族公主,也就做到仁至义尽了。 时沛从外面进来,江雅芙见他这么快就过来了,着实愣了一下。 小初一放下碗,这时候倒忘了他不是个小孩子了,哒哒哒的跑向了他,甜甜的叫了声爹。 时沛把他高高的抱了起来,走向江雅芙。 「这里怎么样?肚里那个臭小子有没有闹你?」 「我还好,这里也挺好的,适合读书静养。若不是嫁给了你,我真愿意在这里呆一辈子。你怎么来的这么早?外面的事都忙完了?」 时沛刮了下鼻子,有些心虚,「没什么可忙的。」 江雅芙皱眉。 他只好说了实话,原来是消极怠工了。 怕她不高兴,他赶紧解释,「你放心,我人虽然在这里陪你们,但我的眼睛和手都留在外头,一点儿变动都逃不过我。」 「皇上不会怪罪你吗?」 「在我严词拒绝和亲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悦了。管他那么多?现在他绝不敢拿我如何,至于以后嘛,他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这就是重生的好处,可以知道许多常人不可能准确预知的事。而不论是谁,即便他再强大,也强不过死亡。 江雅芙还是心有不安,「你既然有了主意我也管不了,反正你要凡事小心。」 第19章 「我会的,我还有你们。」 时沛把兴致勃勃听他们说话的小初一给送了出去,交给了孙妈妈,回来和江雅芙上床依偎在一起说着知心话。 「时沛,我怕卑族一方给了大好处,加上叶国成他们挑拨,皇上会犯混,这不是不可能的。」 时沛摸着她略微有些凸起的小腹,安抚着她焦虑的情绪,「不会的,你太小看镇国公府了,你忘了我前世经历过多少比这还要艰难的事?这事只会有一个结局,适当的多给卑族一些好处,就当给华英一个台阶下,只会这样不了了之。」 「但愿如此吧。时沛……」江雅芙叹了口气,往他身上拱了拱,「咱们两个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们知道彼此的来处和去路……,现在这样我已经十分满意了,我真的不想出一点差错。我就想下半生过平平安安的日子,把小石头和玉儿生下来,这辈子我就知足了。」 孕妇的情感总是波动很大,说着说着她竟然滴下了眼泪,时沛用大拇指揩去了她的泪滴,「这也是我的愿望,相信我。」 在世人眼里,此时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江雅芙过的一定很可怜,瞧,这不就被人逼到出府静养去了吗? 然而在与时沛深夜叙话之后,江雅芙心里最后那一丝不安也被抛之脑后了,反而享受起了世外仙人般的惬意生活。 时沛说撂挑子就撂挑子,也做起了不问世事的逍遥人。换下了锦衣华服,他从小和尚那里要了身新的僧衣短打,除了陪伴江雅芙之外,他最爱干的就是扛着小初一去溪边捉鱼。肩膀上骑着胖儿子,手上拎着竹篓,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的。 见他又换上了这套新打扮,江雅芙忍不住揶揄他,「还没去够?你去了两回,可我还没喝过一碗你摸的鱼做的汤呢。」 时沛如今在她面前已经极少不好意思了,听了这话也不免老脸一红。 「之前是我没掌握方法,这回一定没问题,你就等着喝鲜鱼汤吧,连红烧的那份我也给你抓回来。」 江雅芙笑而不语,不戳穿他的大话。 小初一自觉带上了他的草帽,跑到了时沛脚边,奶声奶气的叫道:「爹,我也要去。」 江雅芙不许,上前拿下了他的帽子,「不行,忘了昨天是谁被虫咬了?」 小初一心里是成熟的,他的习惯和教养让他不敢顶撞母亲,小小的人只好委屈的撅着嘴,用沉默来对抗。 作为刚刚同样被她嘲笑过的人,时沛相当理解儿子的感受,拿过了江雅芙手里的帽子,啪嗒一下盖在小初一的头顶,帽子稍大又盖的歪,瞬间遮住了小初一半张脸。 「噗~」江雅芙被儿子发蒙的样子给逗笑了。 「男子汉被蚊子咬两口算什么?其实没几个蚊子,你看我就没被咬到,肯定是小孩子的肉太嫩了,等下在手脚上擦点药膏蚊子就不敢来咬了,儿子,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我不怕蚊虫。」小初一点头如捣蒜,好不容易带好的帽子又滑了下来,他赶紧狼狈的扶好。 江雅芙看了看他们两个,坐了回去,一脸的沮丧,哀怨道:「好啊,小初一你长大了,你们父子开始联合起来欺负我了,等肚里这个出来,你们就是三个人一伙了……」 父子二人顿觉情况不妙,时沛有些分不清她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只是对她跳崖似的情绪变化感到诧异。 他想好好哄哄她,可当着什么都懂的小初一的面,那些肉麻的矫情话实在难以说出口,于是他就在小初一背后默默的推了一把,让他赶紧彩衣娱亲尽尽孝心。 「啧啧!」小初一不屑的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老爹,还以为他重生一回哄媳妇的本领大有长进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还不如他了解女孩子的心呢。 江雅芙本来是装的,但多愁善感的劲儿一上来,却真的感觉有点不好受了,对另外两个孩子的思念,对现状的担忧等等都涌了上来。 「娘~」小初一立即上去抱住了她的手臂,「您和我们一起去捉鱼吧,小溪边可好玩儿了,爹爹下水,我陪您在水边看着,溪边有好多我给您采的那种小花,咱们今天多采一些吧!」 时沛如醍醐灌顶,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一心想着她要吃好喝好,好好养胎,只知道她喜欢闷在房里看书,却没问问她是不是也想出去逛逛,他真是愚蠢。 「雅芙,你的身子能受的了吗?路倒是不难走,只是山风有些凉。」 江雅芙低头亲了下儿子的小肉脸,瞪了时沛一眼,「我多穿一层就是了。」 时沛沉默,这是真的想出去了,只要她不胡思乱想,就是让他抱着她去,他也乐意。 流水潺潺,时沛挽起裤腿站在冰凉的小溪中,双目如炬,手如闪电,那架势堪比战场杀敌,只是他这边呼呼嘿嘿忙的起劲儿,竹篓里到底有几条鱼就不知道了。 江雅芙早就不对他抱什么希望了,她坐在溪边干净的垫子上,小初一则在附近采那些微风中摇曳的小野花给她。舒服自在的氛围让她也生出了许多童心,把他摘回来的长短不一的野花编成了一大一小两个花环,母子二人一人一个。 小初一跑累了,就靠在母亲怀里,和她一起欣赏溪中的美男捉鱼图,憋笑憋的腮帮子都疼了。 江雅芙在小初一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初一忽然朝时沛大喊,「爹,我饿了!我要吃鱼!」 时沛刚捉住一条滑不溜丢的小鱼,被他突然这么一吓,一个没留神小鱼就趁机挣脱出去,重新投入了水里游走了。 「饿了先忍着!一会儿就好了!」 「哈哈哈」江雅芙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小初一也顾不得父亲的威严了,瞬间银铃般的笑声充斥在山林之间。 时沛心里有火,但他低头看了看竹篓里那两条只有半个手掌大的小鱼,便也跟着笑了。看来他的确不是这块材料。 第20章 江雅芙大发慈悲,「好了!溪水太凉,快点上来吧!有多少算多少。」 时沛从水中出来,再次把小初一扛了起来,一手拎着竹篓,江雅芙挎着他的臂弯,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走回住处。 走的远了还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待会儿做的鱼汤不给你小子喝,全都给你娘喝。」 「为什么不给我喝?」 「就是!鱼虽然少,但是汤可以多啊,炖上一大锅,咱们一起喝。」 …… 九公主和华英一起从太后宫里出来,太后今天身子不太舒坦,把之前说过的话又嘱咐了一遍,就让她们出来了。 九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她对同是公主的华英既畏惧又有些不屑,畏惧的是她的事迹,不屑的是,传闻中备受宠爱的华英公主到底是不如她,若真的受宠又怎么会让她上战场受苦?又怎么会允许她外嫁? 但她还是听话的好好的招待了华英,京城里满打满算,没有几个女人是她九公主能看的上眼的,这个华英算是有资格与她同进同出。 九公主嚣张惯了,和几位成年皇子一样,皇上特许了她在外宫不下马的权利。 她和华英一人挑了一匹马,身手利落的跃上马背,驶向宫外。 九公主的速度飞快,华英原本不想这么高调,但也只好策马追了上去,幸好宫城占地广阔,除了遇到几个识相的宫女太监,倒也没遇见什么挡路的。 华英刚这么想,不想意外就发生了! 她的马跟着九公主的马飞掠出宫门,没想到有一辆马车刚好停在她们的路前方,车旁立着两个年轻男子,不知道要入宫还是出宫,二人聊得相当投入。 危险发现在一瞬间,九公主吓了一跳,当即狠狠地勒住缰绳,想要让马停住,不想却事与愿违,那马不知发了什么疯,根本不听她的,眼看着就要朝那两位男子撞去! 华英情急之下,毫不犹豫!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细长鞭子,喝了马儿一声,瞬间超过了九公主三个马身! 接着就见她在要撞到人的瞬间,用鞭子卷住了最危险的那个瘦弱男子的腰身,用全力把人给卷到了一边。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的心都快吓的跳出来了,华英停住了马,调转马头,冲着已经平息下来犹自惊愕的九公主和那两位堵大门的男子骂道:「不要命了?」 那瘦弱男子的双腿还在颤抖,他连忙上前行礼,「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我们只是恰好遇见,便停下来说了几句话而已。」 华英怒气不散,她在战场上见过无数生命的消逝,最见不得拿生命当儿戏之人。特别是那瘦弱男人还一副怕死相,身子抖的她在马背上都看的清楚。 她不禁嘲道:「呵,你这样的是大夏的官员?」 突然被救命恩人嘲讽,男子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确是样貌不佳,胆子略小,但他也是胸有沟壑之人啊。他老实口拙,在这样美丽的公主的问话下,突然自惭形秽起来。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同伴把仍然保持行礼姿势的他给拉了起来,冷冷的回道:「你这样的就是卑族的战神公主?」 「放肆!」九公主呵道,但一对上那男子冷如冰的眼神便把余下的呵斥咽了回去。 她即使贵为公主,也不敢对朝堂上的大臣出言不逊,更何况今天的事本来就是她理亏在先。 华英眉头轻蹙,端坐在马上,像一把灼灼的烈火,艳丽而又危险。 马下的年轻男子看上去温文儒雅,虽然相貌气度上佳,可在她眼里却和他的同伴没什么两样。 她勾了勾嘴角,「我只是没想到,这样弱的男人也能出来做官。」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真实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褚羲知道她不是出于恶意,否则她刚才也不会出手救人。但他对这位异国公主不爽很久了,若不是有她在,卑族怎敢大规模侵犯大夏?又怎么会逼的雅芙有苦难言? 于是他也毫无恶意的回道:「公主所言差矣,所谓强弱并不在躯体之分。在身躯上大夏人整体不如卑族人威武雄壮,但大夏自古是礼仪之邦,上至皇亲,下至黎民,皆有几条礼仪传家。」 华英恼怒,脸顿时臊的通红,她刚要开言,不想褚羲却还没说个痛快。 「就如我身边这位齐大人,虽然外在一般,但自小学富五车智慧超群。不才认为治国靠的是智慧,而不是粗壮的四肢,战场上亦是如此。我说的对吗?公主殿下?」 他语气极为平淡,听着却极其的扎耳,话毕,一双无波的眸子向上看了华英一眼,像是无声的挑衅。 华英似乎能看见他平静面皮下掩盖的嘲笑,她瞬间就被他激怒了。说实在的,除了这次大败,她在时沛那里感受到了屈辱,还没有任何一个大夏人被她放在眼里,更别说激怒她了。 很好,这个小白脸儿挺有胆色。 眼看华英吃瘪,九公主想笑又不敢笑,憋的很辛苦。实在是太爽快了,一个华英让整个朝廷都为之吵了起来,更让太后和父皇寝食难安,总算有胆子大不顾脸面的人当面刺她了。这要是换了别人,她早就当面拍掌叫好了。 褚羲见华英怒意凝聚,面色阴沉,口气缓了缓,「在下刚刚只是实话实说,若有冒犯了,请恕在下无意之罪。」 「哼!」华英冷哼了一声,收回了视线,忽的调转马头,扬鞭离开了,九公主微愣之后赶紧追了上去。 二位公主走后,齐大人才觉得自己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刚才那会儿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吓死了,那华英公主满身杀气有如实质一般,随时能将他和褚羲身上射几个窟窿。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褚兄,刚才多谢你为我解围,可你太莽撞了,这下子得罪了华英公主,看她那样说不定会在皇上那里给你使绊子呢。」 第21章 褚羲率先抬步往宫里走,「褚某何惧之有?我大夏的官员岂容她当众嘲讽?」 齐大人依旧心有余悸,碎步跟上,「话说如此……哎,你说那华英公主一个小小的女儿家,又长的花容月貌,气势还真是吓人。」 褚羲不以为意,「花容月貌又当如何?听说过蛇蝎心肠吗?」 齐大人思忖了一番,觉得他这般说有失偏颇,「怎么也称不上蛇蝎吧?毕竟她刚刚救了你我的性命。」 褚羲对此不置可否,她一心要嫁时沛是何目的?华英是在宫廷里长大的孩子,经历过比普通人强出数倍的人情冷暖,她在战场上镇定自若,挥斥方遒,难道仅仅会为了所谓的男女之情就要抛下自尊嫁给时沛? 反正他是不信的,就像他当初考虑接受叶知知一样,他们都有孤注一掷的目的。 她比雅芙还要小几岁,脸庞还有些稚嫩,但若是谁把她当成小女孩看待就太过愚蠢了。她是一个不甘于失败的将军,一个壮士难酬的王族。 华英一路飞奔,直到快到了郊外马场,她才停了下来,九公主稍慢,追上来的时候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华英,你怎么骑的这么快?你是不是生气了?」九公主幸灾乐祸的问道。 华英的怒气一路上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她忽然问道,「刚才那个不知所谓的男人叫什么?」 「他啊,褚羲,赫赫有名的状元郎,怎么?你看上了?」 华英阴着脸,沉默以对。 眼看着二位公主朝里进去了,刚才匆忙躲起来的秦罗依和陈茹云才从墙角处出来。 陈茹云抿着嘴托着下巴,显然是在谋划什么,而秦罗依则面色复杂。 难以置信的问道:「茹云,你说华英真的看上褚羲了?」 陈茹云面露喜色,「他倒真是个不错的人选,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咦?你怎么这幅样子,你不是不喜欢他了吗?」 秦罗依难得扭捏,「虽说如此,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啊!我觉得他们两个更不可能,褚羲和你表哥完全是两种人。你表哥是杀气外露那种,褚羲看上去就是个谦和书生。你想连我都嫌他弱了,就更别提华英了。」 陈茹云的积极性丝毫没有被打消,「那可不一定,有时候你觉得越不可能的事越有可能发生。」 秦罗依撇了撇嘴,「那打赌好了!华英这种人天生喜欢强者,她要是能看上褚羲就怪了。」 「好,赌就赌!你也别煞我们大夏男人的志气,难不成她嫁不了我表哥这辈子就不嫁旁人了?」 「好好好,走着瞧就是了。」 二人小声斗着嘴,眼看又有人来了,便若无其事的走向了马场。 今天来的几位小姐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像陈茹云这样跟过来的只有寥寥几人。当初在拢月城的时候,她一直做男装打扮,且她扮男人极像,不仅是妆容,连举手投足都没有什么破绽。所以没有江雅芙在身边,华英也没把她给认出来。 对于在边关见过江雅芙一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华英始终没提过。 最合理的一种解释就是,她不清楚江雅芙亲自押送粮草的内情,这毕竟关系到大夏皇子的权利争夺。还有一点就是,她此来是为了和谈的,没有必要牵扯太多,如果她说在边关见过江雅芙,就必然会扯出大王子把江雅芙掳走的事,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九公主把大家邀请来,说是让华英多认识一些姐妹,正好让她指点指点大家的马术。 华英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但对此事却不抵触,哪怕她面对的真的是一群笨拙的闺中小姐,教的尽心尽力。 有的人原本是不想来的,不过是慑于九公主的淫威再加上好奇心作祟罢了,没想到这个华英还当真当起了她们的先生,便也渐渐投入,认真学了起来。 陈茹云假装扭到了脚,秦罗依扶她靠边休息。华英走了过来,蹲在她的脚边,捏了捏她的脚腕,「没伤到骨头,可能是筋扭到了,回家擦一点药酒就好了。」 说完她就站起身,目视着马场上的情况,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秦罗依扶起了陈茹云,陈茹云戳了她一下,示意她说话。 「咳!」秦罗依清了清嗓子,以往她也是个胆大妄为的,没想到站在小华英面前便有些露怯了。 「公主?」 「嗯?」华英扭过头,淡淡的应了一声。 既然已经开了口,若是不做声就太奇怪了,于是秦罗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华、华英公主,听说太后娘娘正在帮你择婿,你别嫌我多事,其实我觉得朝中有一个人和你挺相配的,那个、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 短短的两句话说的她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华英面对不熟之人并没有说些非时沛不可的话,反而显的相当和善,「是吗?不知是哪位才俊?不妨说来听听。」 「我朝最年轻有为的状元公褚羲,他不仅才高八斗人品高洁,更好的是他孤身一人,没有长辈约束……」 华英当即变了脸色,这未免太滑稽了吧! 她冷淡的表情终于有所破裂,疑惑不解的反问:「你说谁?」 「褚羲啊,不知道你对他有没有印象,这么多天了,想必你是见过他的……」 华英伸出一只手示意她停下,「等等!你是说那个牙尖嘴利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你想把他介绍给我?」 秦罗依一愣,小白兔?褚羲身量挺拔,的确是瘦了些白了些,但和那等幼小可爱的动物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吧。 「呃……公主觉得他不怎么样?」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华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大夏的女人脑子是怎么长的,和她完全在两条路上。那尖酸男子恐怕正是她们喜欢的类型吧? 第22章 幸好,她看不上他。 「确实不怎么样,给我牵马都不配。」 在宫门口虽说是她意气用事出言不逊在先,但他那几句反击的话却字字往她心窝子上戳,他讽刺她空有发达的四肢,在智慧谋略礼仪上根本无法和大夏的将士相比,所以才会打了败仗。 如果这话是打败她的时沛来说,也就罢了。他一个无名小子居然也敢?他算老几? 秦罗依不敢再多言,陈茹云往后扯了扯她,二人面面相觑,这华英公主除了和亲一事之外倒没听说是个蛮不讲理之人,不知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 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二人很是失望,特别是陈茹云,除此之外,她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了,可表嫂那样好的人她不希望她受到伤害,还有可爱的小初一和未出生的小宝宝。 她们急的够呛,江雅芙的日子却过的越发逍遥了。她靠坐在摇椅上,一手拿着本好书细看,一手则拿个诱人的果子在啃。 而她的一只脚则翘着,被坐在一旁板凳上的男人仔细的按摩。 「娘子,力道重不重?」 江雅芙连个眼神都不舍得给他,依旧沉浸在书中,随口答了句,「刚好。」 「果子甜吗?饿不饿?想不想吃烧鹅?」 「嗯,好……」 时沛闭了嘴,心里越发不满,她真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她以为现在已经完全把他握在掌中了是吗?所以就可以对他这样敷衍,毫不顾忌他的感受了是吗? 她不知道他也是会受伤的! 「娘子……」他想好好与她说道说道。 只是他话音未落,哐当一声,小初一就像个炸开的小爆竹似的,边兴奋的叫着娘边冲了进来。 二人俱是吓了一跳,江雅芙的书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而时沛则在第一时间像屁股下面生了钉子一样,豁地站了起来,把江雅芙的腿给丢了回去。 小初一愣在原地,觉得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他是不是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了? 时沛已经许久没在初一面前摆臭架子了,此时却拉下了脸,那个消失了许久的严父又回来了。 「干什么冒冒失失的?你母亲怀着身孕,吓到她怎么办?」 一嗓子吼完,江雅芙和初一齐齐诧异的望着他,看的时沛直发毛。 怎么了吗?他是他老子,教训几句难道不行?别以为重生了他这个老父亲的威严就荡然无存了。 他是大将军,未来的镇国公,怎么能让儿子看见他给媳妇揉腿呢?那不是让他笑掉大牙吗? 江雅芙无语极了,「他没吓到我,你倒是吓到我了。」 初一收起了小肩膀,贴着一侧溜到了江雅芙身边,他现在的身子还太小,这种时候只能寻求母亲的庇护,母亲可不管他是大是小。 他怯懦的把小脸贴在她的怀里,软糯糯的撒娇,「娘,我害怕。」 江雅芙心疼的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瞪了眼时沛,赶紧哄儿子,「咱们不理他,不过下次你不能再这样跑进来了,知道错了吗?」 「娘,我知道错了。其实我是有事想要告诉你……」 时沛站在旁边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自觉的把两只耳朵竖的老高。 「什么事呀?说给娘听听。」 小初一话都到嘴边了,却抬眼看了时沛一眼,那眼神里有三分的害怕、三分的了然,剩下的皆是得意! 看的时沛火大。 他乖巧的伏在江雅芙耳边,「娘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时沛此时把他揪起来丢回国公府的心都有了。 母子两个交头接耳,很快江雅芙就笑出了声,「是吗?真的啊?你再好好和娘说说。」 「好的,娘……」 时沛的脸渐渐黑了,其实他是能偷听到一点的,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心里仍旧莫名的不爽,好像被那母子给排除在外了。 「你们歇着吧,我去看看晚上吃什么。初一别压着你娘,说完了话就出去玩吧,你娘要多休息。」 小初一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他,然后把抱着江雅芙的手抱的更紧了。 江雅芙用了很大的忍耐力才没让自己笑出声,这时候他这个做夫君做父亲的已然觉得威严受损了,如果她再不厚道的笑出来,恐怕他就真不高兴了。 直到他出去后,江雅芙才捏了捏初一的小脸蛋,「你个调皮鬼,下次不许故意气他了。」 小初一吐了吐舌头,笑眯眯的点了头。 九公主和华英马场一行之后,很快一条流言便在京城中风一样的扩散开来。 华英公主说褚羲褚大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原本生活波澜不惊的褚羲顿时被流言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他初听这流言还是从同僚的嘴里。 张大人一脸耐人寻味的问他,「褚大人,你和华英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嗯?」 他觉得很无聊,可能是那天在宫门口的事有人看见了吧,或者是齐大人和人说了什么,反正他没在意。 但很快,又有人来问他,这次是一个原本要给他做媒的远亲,「褚羲啊,听说你和那个华英有点关系。不过既然人家看不上你,你也别太上心了,表姑妈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姑娘。」 一而再再而三,所有人见了他都是一副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让他彻底失了平静,把贴身小厮叫了进来质问。 小厮见他火了,不敢有所隐瞒,便一五一十的把外面的流言说了出来。 「华英公主说您……说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她是不会看上你的,说您给她牵马都不配。」说完他就瑟瑟发抖的躲到一边,尽量减少存在感。 第23章 嗯?褚羲满脸的问号。他首先不是发怒,真的就是一脸的疑问。 华英公主脑子坏掉了?无缘无故的和人说这话干什么?她一个堂堂卑族公主,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不至于就这点子肚量吧? 还有,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吗?有能耐你过来让我缚一下! 实在可笑!她看不上他,就像他能看上她似的。 呵! 褚羲试图让自己把脑海里的这件事擦掉,抽出一支毛笔书写公文,开始还好,可还不到一刻钟,他就把毛笔给甩到了地上。 他是兔子?还是小白兔?你他娘才是兔子呢,你是大红兔!你全家都是兔子精! 江雅芙是从时沛口里听说这事的,错愕到张着嘴半天闭不上。 时沛见了气闷,「舍不得你褚哥哥了?」 江雅芙回了神, 「少胡说了。我只是太震惊了而已,他们两个怎么会扯到一起去了?」 「我也没想到。」时沛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怕是缘分吧。」 他有几根肠子江雅芙能不知道吗?于是微瞪了他一眼,「我觉得不太可能,你倒好像很看好似的。 」 「话不能说的太满,凡是皆有可能。褚羲胸蕴大才,华英巾帼不让须眉,一文一武,我觉得他们其实挺般配的。」 江雅芙挤了挤眉,「你说的是真心话?」 时沛洗了手坐到她身边,摸着她微鼓的肚子,「当然。我看你怎么有点奇怪呢?你不会真的心里不舒服了吧?」 江雅芙丢开了他的手,「越发没正行了!我是有些为他担心。你也知道,他一向心思重,若是他不愿意,心里还不定怎么窝火呢?」 时沛厚脸皮的又粘了上去,「管那些干什么?你又不是他爹娘。再说你未免太小看他了,他现在可不是在你家借宿那个落魄少年了。」 「我……」江雅芙还想说什么,被时沛一吻给堵了回去。 他可半点忧心没有,难得现在有人替他转移了华英的视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华英面色阴沉,侍女刚刚把外面的传言告诉了她,听了之后她就这样了。 华英怎么也没想到她的那句话竟然就这样传出去了。那天在马场,这话是她回秦罗依的,当时只有陈茹云在场,这话必是从二者之一传出去的。 可现在追求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一是已经传的世人皆知了,二是她确实说过那话,她赖不掉也不想赖。 原本她是气褚羲说话太过尖酸不留情面,这样一来,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莫名生出了一丝愧疚感。她那些话私下里说说还行,就这样被传的沸沸扬扬确实有伤体面。她知道大夏人一向最看重名声了,想必那褚羲此番会受到不小的困扰。 该死,她怎么就口不择言了呢?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家,看来以后她还要注意一些才是。 当事之人发怒发愁,却有一人比他们还要焦急,卧床养伤的独孤昊,乍听时沛的事还没有下文,居然又冒出来一个姓褚的,顿时急怒攻心,呕出一口血来! 他想不通,卑族男儿有什么不好的?华英就算是看不上他,难道就非要嫁给外族人不成?她是卑族最珍贵耀眼的宝石,为何要自甘下贱? 修养的这几天,他的耳目并没有闲着,他已经看明白了,时沛是个硬骨头,华英的和亲要求只能是妄想,所以他才不急。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同样优秀的异族男子,华英同样可能看上他,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他不能在这样消无声息的缩着了。 至于宫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太后养病,皇上整日忙于政事和后宫,使团一如既往的备受优待,和谈的正式内容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谈判着。他们就像是把和亲这事给忘了一般,都采取了静观其变的态度。 多灾之年,民生凋敝,除了京城和几大城市还好些,其余地方的百姓皆在受苦,流言不过是让他困扰了一下而已,他目前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这些风流韵事。除了吃饭和睡觉,他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都用来写一本奏折,他的《治世十方略》。 如果时沛和江雅芙知道了一定会惊叹,褚羲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便把它写了出来,要知道前世褚羲可是饱受了时间的流放之苦才把它写成,并且因它受到了新帝的赏识,这才一朝咸鱼翻身,步步为营登上了权利的高位。 褚羲爱权不假,但他同时拥有一颗对百姓无比怜悯的心,他渴望能通过自己真真正正的在这个世上作出一番成绩,声名远扬,名垂青史。 他将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折子交给了皇上身边的王公公,王公公说保证会让皇上看到这封折子。 折子递上去了,等待的时光格外难熬,恨不得时间像光一样闪过,他真的很想得到皇上的肯定,亲耳听听他的意见。 心急如焚的等了两天,傍晚他离开了处理公事的地方,再一次来到了养心殿外,这次他终于等到了答复。 王公公稍有不忍,「陛下他这几日太过操劳,龙体欠安,就不召见你了。你的折子皇上已经看过了。」 「皇上怎么说?!」 「皇上他……你把这折子拿回去吧,皇上有他的难处,如今国库空虚,党同伐异,上下勾连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好改变的。你的心是好的,但毕竟太年轻了,你还不明白对皇家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王公公叹道。 褚羲拿着那本心血熬出来的折子,愣在原地。 王公公又道:「我是喜欢你这个年轻人才与你说这些的,现在的时局不宜出头啊,褚大人,明哲保身要紧啊!」 褚羲一时间心如在热油锅里过了一遍,说不出的酸痛,五脏六腑如同时升了一把火,冲到了他的嗓子眼儿,要顺着气管烧上去,烧出来,将稚嫩的他一把燃尽。 第24章 王公公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等他说谢了,转身离去了。 褚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脚步离开宫里的,他只觉得脑子发热,身体发冷,失望感像潮水一般将他整个淹没,明明是风清气爽的天气,他却觉得有些喘不过起来。 他攥着手里的折子,只想发笑,他不明白,自己的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浑浑噩噩的出了宫,拒绝了马车的接送,他现在不想回到憋闷的书房里,他必须要在开阔的人间行走,才能感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独孤昊派来的两个心腹手下从褚羲离宫开始便一直跟在他附近,伺机而动。独孤昊已经派人调查过了褚羲的底细,在他看来,这个褚羲不可小觑,极有可能被大夏推出来和亲,他人才顶好,初入朝堂势单力薄,又没有来自家族的束缚。所以他心慌了,命两个心腹找机会给褚羲点颜色瞧瞧,打的他满脸花,待他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看华英还看不看的上他! 天越来越黑,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二人眼看着褚羲走近了一条小路,对视一眼,便冲了上去。 来人二话不说,上前对褚羲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褚羲心如死灰,哪顾得上身体的疼痛?再说他半点功夫不会,面对练家子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其中一个打手对另一个用汉话说道:「翻翻他身上有什么好东西没有,当官的都富的流油。」 二人搜到了褚羲身上的碎银子,就什么也没搜到了。 「娘的真穷,他身上除了几两银子就剩这本破东西了……」 二人被说着,两个做工回家的壮小伙经过这条路,恰好看到了这幅画面,当即热血上涌,边大喊着抓强盗边冲了过来。 两个打手不敢把事情闹大,丢下倒在地上的褚羲脚底抹油溜走了,其中一个还顺手把那几两银子和折子都收进了怀里。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要不要报官?」壮小伙扶起了褚羲。 褚羲挥挥手,冲他们道谢,「不必了,没丢什么重要东西。」 夜凉如水,月光下,华英正在练剑,终于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侍女贴身给她端了杯水。 并且说道:「公主,你觉不觉得独孤公子有些奇怪?」 「怎么了?他不是一直在养伤吗?倒是比我想的安分。」 侍女不以为然,「独孤公子确实在安分的养伤,可我看他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就不见得了。白天我见大毛和二毛两个鬼鬼祟祟的商量着什么,后来他们就出门去了,现在也没回来呢。」 华英放下了水杯,「有此事?最近我见他们没惹什么乱子,便没多问,毕竟还有独孤大人在,我不好管太多。」 「反正公主还是多在意一些的好,这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我看大毛二毛的样子不像是要干什么好事去。」 二人正说着话,好死不死的,大毛和二毛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为了抄近路他们才翻了花园的墙,可谁想到公主会恰好在这里练剑呢? 华英敛容,「说,不好好伺候独孤昊,干什么去了?」 「没……没…干什么,出去逛逛。」 华英却没放过他们,一手提着剑,另一手则危险的擦过剑锋,「哦?去哪逛了?买了什么好东西?」 「没买什么,就去……城里最大的那条街逛的!」二毛比大毛稍微机灵一点儿,编着谎话骗华英。 「是吗?」突然,华英的剑尖直指二毛的胸口,吓的他险些停止心跳,当场尿裤子。 华英刚才就发现他的一面里面有棱有角的,再见他二人这般闪烁其词,已确定其中必有她不知道的事。 剑尖落在二毛的胸前,刷的一下子就划开了他的衣服,里面的东西没了衣裳的支撑,顿时下饺子似的哗啦啦掉了一地。 「那是什么?」华英的目光聚焦到那本奏折上,大毛二毛跪在地上噤若寒蚕。 侍女上前把东西拿了过来,华英翻开第一页一看,眉头顿时拧的死死地,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褚羲的名字! 他们这是……,以她对独孤昊的了解,结合种种不难猜出他叫此二人干什么去了。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让大毛二毛亲口说了一遍。 独孤昊心中得意,若对手是时沛也就罢了,他打过他,只好认命。可这凭白冒出来的小白脸叫他忍?不可能。 打的他娘都不认识之后,不怕他再痴心妄想。 独孤昊面对狰狞,想的正美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房门轰然倒地,华英提着剑,像一个女罗刹一样冲了进来。 「华、华英?你这是要干什么?」独孤昊感觉情况不妙,本能的往床里一滚,险险的躲过了一击。 华英不答他的话,也不管他鬼哭狼嚎,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她像耍猴子一样,每一剑都是贴着他的肉皮而过,原本好端端的床被扎的满是窟窿。 华英见他实在没力气躲了,才大发慈悲的一剑抵在他的喉咙上。 「你疯了不成?在卑族敢胆大妄为,在此居然也敢撒野?朝廷命官岂是你能欺辱的?若是因你和谈不成,这责任你和你父亲都担当不起!」 独孤昊这才知道是为了什么,顿时委屈的扯着嗓子喊,「我不都是为了你?不过是叫人吓唬他而已,怎么你这就心疼了?」 「你找死!」华英一手把他从床上像提死狗一样拖了下来。 而此时闻风而来的独孤大人也到了,他已经听说发生了什么事了,听到宝贝儿子做了什么好事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脊背发凉,汗流不止,这个逆子! 独孤昊被关了起来,华英和独孤凉一起商量如何解决,她已经见识过褚羲刁毒的嘴,如果此事处理不好,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事决不能通到大夏皇帝面前,不然我们不得不放弃许多筹码。」 第25章 独孤凉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儿子闯下的祸到时候还不是要他这个老子在王族面前还?直到现在他才万分后悔,着实不该答应儿子的要求带他过来。 「独孤大人的身份特殊,不宜出面。此事就由我出面解决,我保独孤昊无姓名之忧,但苦头是一定要吃的。」 「老臣多谢公主宽宏大量。」 有了对策就好,华英公主平复下心情,把从二毛那里得来的折子递给了独孤凉,「请独孤大人过目,看看这本东西写的如何?」 独孤凉不太在意,这个时候看什么文章啊?他接过折子,草草的看了一眼,嗯?是褚羲上奏的折子?《治世十方略》? 口气好大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居然也敢谈治世? 可当他沉下心看了几行内容之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每一丝皮肉都隐隐的跳动着,透露着兴奋。 「妙啊!实在是妙!真乃奇才也!大夏不愧是中原之主,人才济济!若我卑族有这样一二人,何愁不兴旺发达?」 华英没做声,大毛和二毛招供,说他们打褚羲的时候,他的神色很不对,像傻了一样,到后来得救了,他们抢走了他的东西,他也没什么反应。 这很反常,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折子上,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可能这个东西在某些人眼里是至宝,在某些人眼里却是不值一提吧。 独孤凉一口气从头看到尾,甚至已经把他吓到半死的儿子给忘在了脑子,看完了仍是意犹未尽,想从头再细细的研究一遍。 只是,华英公主伸手收回了,「我也该带罪魁祸首去请罪了,东西拿来吧。是针对大夏现状的,对我族没有用。」 那也有些参考作用啊!独孤凉实在舍不得放手,不情不愿的说道:「能不能等我手抄一份再拿走?」 华英无奈的摇头,这老爷子,除了过于溺爱儿子之外,其余方面真是没的挑剔。 「不行,第一时间上门请罪才有诚意。」 独孤凉不得不放了手,忽然,他灵光一现,急急唤道:「公主!」 华英诧异回头,「何事?」 独孤凉组织了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壮着胆子说道:「卑族的王室现今如何,公主与老臣同样清楚,你的几个兄弟皆不是统领一国的上佳人选。唯有你!虽然年纪小,却比他们强上百倍,只可惜你是个女孩儿。公主,老臣在这里郑重的问您一句,您想不想效仿你的祖先德隆太后?在她登位的那几年,是卑族兴旺的开始……」 华英听着他的话,如石破天惊,轰的一声砸碎了她心上蒙着的那层厚厚的阴霾,瞥见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通亮。 「公主!您若是有心,现在起步并不晚!您虽然打了败仗,但是基础还在,大王对您的宠爱还在。您其实个是宅心仁厚的孩子,哪有女孩儿不爱红妆偏爱打打杀杀的呢?你不妨走另外一条路,反正已经被逼到了自暴自弃的份上,又何妨一试呢?」 华英的心受到了巨大的震动,眼眶里竟有了几分湿意。 独孤凉见状继续发力,「您的母亲事大夏人,您心里的痛苦又有几人能知?公主,老臣今日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您不妨好好想想。另外,在下是个怪脾气,我只忠于卑族百姓,谁对他们有利我便效忠于谁,您尽可放心。」 「独孤大人用心良苦,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那就好,您认真一想,便会知道在下的提议是您唯一的出路,沉寂于内宅终究不是您的格局和出路。另外,这个褚羲确有大才,若为我们所用,卑族的天会真正的亮起来。」 「我记下了。」华英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在意思,但她没应,此时她的心里很乱,一时间让她做下两个重大的人生抉择是不可能的。 她暂且把那宏大的念头死死的压下,派人把捆着的独孤昊丢上马车,她也蒙了面纱进了马车。 很快,马车便到了褚府。 褚羲此时身体无大碍,只是精神萎靡的厉害,他眼圈上还挂着一块乌青,呆坐在书房之中。漫不经心似的翻动着桌面上那些他常用的东西。 之后,他翻出了一些折子,有的是写了一半的,有的是空白的,他的心火无处发泄,忽然随意的拿起了其中一本,撕成了两半,几下之后,那些折子就全成了零散的废纸。 小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问,战战兢兢的过来通报,「老爷,华英公主来府上求见。」 褚羲终于有了别的神色,幽幽的问道:「你说谁?」 「回老爷,是华英公主,她说她是专程来向您赔罪的和还东西的。」 赔罪?褚羲还以为是流言的事。 想让下人打发她回去,就说他不在意了。但他理智尚在,华英这人身份特殊,当真不好怠慢,就出去应付她几句吧。 很快,华英就牵狗似的把独孤昊带了进来。 褚羲一见这意外的场面,浑浑噩噩的脑子顿时被吓醒了,「公主这是何意?」 华英开门见山,在独孤昊的腿弯处踹了一脚,独孤昊立时跪在了地上,「我是带他来赔罪的,你的伤就是他派人打的。」 褚羲还没来得及回应,华英便向他行了一礼,「另外之前流传的那些话……的确是我说的。我自小没有母亲管教,肆意惯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那一遭吧。」 今日褚羲在宫中所受的打击实在巨大,相比之下,除了父母过世,别的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公主快请起,那天在宫门外我也的确用语太过尖酸了些,有些男儿风度,还请公主不要记恨。」 「是我不对在先。褚公子,我闻你这里有好茶香?」 褚羲露出一丝笑意,「公主的鼻子真灵,屏风后正烹着好茶,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第26章 华英松了口气,也笑了笑,「看来我今天有福气了,本来是来赔罪的,却不得不从你讨杯茶喝。」 褚羲大方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华英随着他转入了屏风的另一侧。 仍旧跪在地上无人问津的独孤昊看的是瞠目结舌,他原本以为来这里会受尽羞辱,他已经做好了备受折磨的准备,他就算死也不能再让华英看不起。 他明明应该是这趟赔罪之行的焦点,为什么到了这里却人人都拿他当空气?这简直比棒打他几十下都难受。 「公主!」他试图叫了一声,很快里面便传来的华英的吩咐。 「带他到院子里跪着。」 「是!」独孤昊立即被拖了出去,屋里恢复了干净。 一杯清茶,二人对坐,华英的面前坐着一个‘孱弱’的,青了一只眼圈的落魄男人,她这是第二次见他的面,确实第一次肯好好的审视他。 他上回说的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在某些方面,她的确是太过肤浅了。 褚羲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热气环绕下,她的脸变的越发朦胧美丽,像雨后的春山,清新柔美。 她今天亲自压着独孤昊过来,着实令他感到意外,说实在的,从宫里出来的那一刻,他哀莫大于心死,甚至都用心去记打他那两个人是什么模样,更没想过去追究他们。万没有想到她竟亲自把自己的人扭送过来。 「多谢。」华英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好茶。」 「这是今年第一批新茶,喝到它要靠儿运气。」褚羲笑道,收起了所有的棱角。 华英顿了顿,放下了茶杯,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褚羲,「这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吧。」 褚羲愣了下,把折子接了过来,确认是自己丢的那个,便想也不想当着华英的面给撕了。 「喂!撕它干嘛?」华英吃了一惊,起身要去夺下,却不小心把茶杯给碰翻了,烫到了手。 褚羲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变故,赶紧喊人去找药膏过来,「留它没用,想撕就撕了,公主急什么。」 华英忍着手疼,咬牙道,「不瞒你说,我看过里面的东西,就这样撕了太可惜了。」 褚羲一脸的无所谓,「呵呵多谢公主抬举了,不过撕了并不可惜,没人用的东西自然就是该扔的。」 华英听了这话不知怎么有几分心痛又有几分着急,「你不能这样想,那是你的心血啊!」 褚羲微诧,她竟看出那是他呕心沥血之作。 「没事的。药膏来了,你赶紧擦上吧,别留下疤痕才是。」 华英默默的擦着药膏,心里却在想别的,就在刚才,她忽然想起了来时独孤凉说的话,那些话在她的心里播下了种子,落地生根,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如果走上那条路呢?她不需要郁郁不得志,不需要贬低自己去破坏别人,这个念头每一回想,她便感觉混身的血液都在叫嚣。 「褚公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满腔抱负换一片施展的土壤呢?」 褚羲好似没听懂,凝重看向她。 话已开口,不如说下去,「在这里,你不是唯一,若你有机会成为唯一呢?天下苍生皆是生灵,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天下会经过你手,变成往来无碍的一家?」 褚羲眉心猛地一跳,继而皱的更紧了,「公主的意思是?不要时沛当驸马了?要在下来当?」 华英难得有些不自在,「可以不当驸马。」 不知为何,二人说着如此重大的事,气氛却相当自然和谐,就像在聊哪一种茶叶更好喝一样。 褚羲当然没有答应,但她的话却烙印在了心里。 送走了华英和独孤昊,褚羲重新调整了状态,泡了一个澡,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对皇上仍然心存期待,那本折子虽然撕碎了,但里面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只要他肯问他,他就能立即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期待着,第二天皇上却没有上朝,说是昨晚凉着了。其实谁都知道皇上最近添了位新宠,怕是累着了才是真的。 一连几天大人们都没见过皇帝的面,终于等到他老人家肯上朝了,地方上的折子也已经送到了,该受的灾已经受了,该吃的苦也已经开始吃了。 褚羲刚站出来想要当众慷慨激昂一番,皇上却一个哈欠打断了他,「褚爱卿,朕累了,要回去歇歇。朕看你气色不佳,不如也歇上几天吧?」 说完他就一抬屁股带着太监下朝去了,褚羲一口气憋在心里,拳头握的紧紧的,什么都没说。 这天晚上,一向宁静的大昭寺后山来了访客,要知道这里除了觉远大师亲自点头,任何闲杂人等不能进来的。 几个清淡小菜一摆,时沛舍命陪君子,褚羲一杯接一杯,显然是内心苦闷至极,他自嘲道:「还是你们两个逍遥啊,知道那位不敢真拿你怎么样,跑到这里躲清闲来了,哪像我?想要舍命为他,竟没人稀罕。」 江雅芙有些担心他, 「褚大哥你少喝点儿吧。」 褚羲挥手,「没事!今天我喝不醉。」 时沛和江雅芙忧心的听他说近来发生的事,对于他这么早就把方略写出来一事都感到非常的震惊,又都对君主不作为感到气愤。 「你们知道华英对我说什么吗?她居然想让我去卑族效力,你们说她是不是异想天开?哈哈哈」褚羲大笑。 时沛和江雅芙互看了一眼,眼里都写着难以置信,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特别是江雅芙,之前她还信誓旦旦的对时沛说那两人不可能,难道真有缘分这种奇妙的东西? 时沛揶揄道:「怕是不只效力这么简单吧?你一个外人,真要过去的话也只有娶了华英公主才能博得王室的信任。」 第27章 褚羲心里当然明白,所以他垂着头半天没做声。 江雅芙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褚羲此番是遇到了比以往更大的难关,以往的关卡都是别人给他造成的,如今却是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褚大哥,要不然你去找我爹商量商量吧。」 褚羲晃了晃脑袋,「师傅一向尊重我的心意,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我的。」 他喝了不少酒,还要往杯子里倒,时沛一把按在了他抓酒壶的那只手,就是不让他倒。 「看来华英说的没错,你当真是个小白兔。你了无牵挂,天大地大心最大,别管世人的眼光,也别在意后人怎么说,只要你问心无愧,总有人会给你公正的评价。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安心的留,这样两头不安心,想必日后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喝多的褚羲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竟抓着他的手哭了起来,「小宝的第二个孩子我看不到出生了,时沛你千万要对她好,不然我饶不了你!时沛……」 江雅芙的脸刷的一下变的通红,而时沛则漆黑如墨,他见他竟然酒后失态,一个手刀下去把褚羲给劈晕了。 「娘子,叫人往空房里铺一床被褥。」 「好,我这就去。」江雅芙扯了扯嘴角,见时沛没打算发作便赶紧溜走了。 第二天褚羲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醒来,一阵恍惚,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忽然,一动弹感觉到脖子疼,他努力的回想着昨晚上和时沛说过的话。 想了一会儿,脸竟默默的红了,于是赶紧下地穿衣穿鞋。 孙妈妈端水进来,差点与他撞到一起,「褚公子这是要走?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吃了在走吧?」 褚羲慌不择路,「不了不了,公事要紧,我得赶紧走了,多谢款待。」 说完不等孙妈妈说话,他便急冲冲的跑了。 孙妈妈憋不住笑,这孩子,怕是一段时间内不好意思再登门了。 时沛知道了华英和褚羲的打算,便也不再躲了,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皇上倒是给他的面子,面圣之后他往外走,不想迎面走来一人,躲都无处躲,而且他知道,现在也不需要躲了。 华英这是在败仗之后第一次面对他如此的心平气和,「不知时将军可否赏脸与我聊聊?」 「请。」时沛大度的回道。 二人并肩慢走,下人跟在很远的身后,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时沛,其实我真的很想恨你,但又无法真的恨的起来。面对你时,我有一种感觉,就像我们前世见过似的。」华英缓缓说道。 时沛心中一紧,他们前世的确是见过啊,可以说半辈子的纠葛。 「是吗?」 「嗯,我也说不清对你到底什么感觉,复杂到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有来生,我们不在战场相见,会是哪里。」 时沛笑了笑,「今生尚且没过完,何必想来生?你我这样的人不甘于平庸,恐怕有来生也要相见与战场。」 华英也大方的笑了,心头多了几分释然,「和谈要结束了,我也要回去了。希望我们今生不必再相见。」 「好,卑族王室的局势不明,你要小心。」 「借你吉言了。」华英从身上解下了一个寓意吉祥的小金锁,「这个给你和夫人未出世的孩子,保佑他平平安安。」 时沛把东西收下了,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一会儿,也走开了。 他心中无悲无喜,更多的是慨叹,前世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对手,今生在此处就告一段落了。现在与他和江雅芙刚刚重生时相比发生了许多让人始料未及的变化,幸好现在看来一切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大夏和卑族使团终于和谈完毕,华英公主主动放弃了和亲的说法,转而提出了别的条件,他要向大夏皇帝要要一人,那就是褚羲。说需要他帮助卑族汉话,教授卑族更好的知识,未来要开发卑族与大夏的商路,需要有这么一位博学多才的人在身边。 这个要求虽然也让人吃惊,却远没有她要嫁给时沛那么令人吃惊了。 皇上当众问了褚羲的意见,褚羲并没有表现出抗拒之色,而是躬身回道:「谨遵圣明」。 皇上虽然很欣赏褚羲,但他自诩圣君,手下最不乏的便是有为之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对他而言如同鸡肋,弃了也就弃了,在他大夏朝,这样的年轻人会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很快便会补上他的空缺。 和谈使团来的时候热火朝天,走的时候依旧如此,大夏把礼数做的很到位。褚羲用极短的时候安排好了储家的事,在族中找了一个颇有贤名之人接替了家主之位。 而他此去也不是毫无准备的,他变卖他手下的产业,全部换成了金银细软,并且带上了四个心腹之人,到时候这些人依旧是他的左膀右臂。 走之前他只与江中天见了一面,没有特别来向江雅芙道别,只是在江家给她存了一个箱子,里面是给小初一和以后其他孩子的礼物。 他望着越来越远的京城,心中的离愁渐渐消散,迎接他的会是更残酷的名利场,也是大有可为的天空。 他和华英虽然有些欣赏对方,还远远达不到心灵相通的地步,华英主动提出给他一段适应期,如果到时候他觉得在卑族无法适应的话,他愿意放他回来。 而褚羲只是笑了笑,到时候回来大夏又哪有他的位置呢?他这一趟必定是孤注一掷,再无回头路了。 他伸出了大手,「不必要这个适应期,我意已决。休息够了吗?该上路了。」 华英一愣,生疏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二人一同朝车队走去。 叶知知终于确认,褚羲是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了,她这几天精神越发的不好,目光空洞的望着水池的鱼儿,落下了泪来。 第28章 她这辈子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叫褚羲的男人在前世曾经属于过她,他们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也曾孕育过孩子。只是后来因她和她的父亲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直到她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彻彻底底的失去了他…… 有些人有福重生,或许可以弥补前世的遗憾,而绝大多数人,是没有机会再来一遍的,更不知道因何总是擦肩而过。 褚羲的离开,着实令江雅芙难过了一阵子,但她很快就把这事放下了,因为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她的肚子就像吹起一般大了起来,各种不适感也随之而来。 难受了就心烦,这时时沛就成了他的出气筒,还好,他们现在两心相印,彼此都成长了不少,学会了包容和体谅,时沛也更加体会到了女人的不容易,经常反思前世自己堪称冷漠的行为。 这让江雅芙的气顺了许多。 在适当的时候,镇国公府便放出风去,说世子夫人有了身孕,只是她太粗心了,竟然一直没发现。 大家都当做是笑谈,而像许展颜这样的人虽然有些怀疑,但也没证据,人家住在大昭寺不回来,她又不能轻易过去,便也把人家的事放下了,单单一个三皇子府的事就够她焦头烂额的了。 这段期间,国公夫人悄悄来看过两次,每次都心疼的不得了,说人家这里如何如何简陋,她却不知道,这是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最快乐轻松的时光。 江雅芙一直在大昭寺住到足月了才回了国公府,对外宣称肚里的孩子只有七个多月。 稳婆请的是给小初一接生的那个,是个最妥帖之人,绝不会随意乱说话。 虽然生过孩子,但面临生产,江雅芙还是觉得紧张的不行,时沛这次说什么都要在房里陪产。面对坚决反对的父母,他的理由很简单,卑族已经打完了,西北至少要安静二三十年,到时候若再乱起来什么血煞都没了。 二老见说不过他,若再唠叨他就快吃人了,便不再说什么了。 有他再身边,江雅芙安心多了,想的悲观一点,就算死了也不那么害怕了。 肚子的小家伙是个懂事的,没折磨娘亲多久就咕咕坠地了。 江雅芙长舒了一口气,汗涔涔的示意已经被生产的架势吓到麻木的时沛扶她起来,她要确认这个孩子是不是小石头。 胖乎乎的稳婆笑眯眯的恭喜对这对年轻父母说道:「恭喜少爷少夫人,喜得千金,足有六斤一两!」 时沛和江雅芙齐齐愣住,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呢。 时沛急道:「生了个什么?」 稳婆胆颤,还以为他重男轻女,听见生女孩不高兴呢。便强笑道:「回少爷的话,是个白净活泼的小千金,您有一个儿子,再加上小千金正好凑一个好字!女儿好啊,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 「抱来我看看。」江雅芙有气无力的说道。 居然不是小石头?怎么会呢?难道会是玉儿提前来了?那他们的小石头去哪儿了? 稳婆把孩子放到了江雅芙的怀里,江雅芙清楚的记得玉儿的大腿上有块红色的胎记。 她扒开包裹孩子的软布,和时沛一起屏住呼吸,一同朝孩子的大腿看去。 白嫩嫩的小胖腿,上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原本生完孩子眼皮已经快睁不开的江雅芙瞬间惊醒了。 「这……」 时沛也是目瞪口呆,心绪翻涌,这的确是他们两个生出的孩子没错,他亲眼看着呢。可虽然时间与前世对不上,但他们仍旧把这一胎默认为小石头,忽然出了个女儿确实是二人始料未及。 稳婆和丫鬟们见此情况心生不安,却不敢多说话。 时沛吩咐,「把这里收拾干净就出去报喜领赏吧。」 稳婆擦了把汗,迫不及待的出去报喜,屋内的气氛很诡异,那两夫妻看上去好像不止不高兴,还受到了几分惊吓。 孙妈妈也觉得二人像是有什么想法,但此时她知道江雅芙正疲惫,便什么也没问,上前小心的抱过新出生的孩子,带去给孩子的祖父祖母看看。 国公夫妇听说新得了一个小孙女,高兴的合不拢嘴,命人赏了稳婆许多银子,稳婆高兴之余心中更是疑惑,这家人倒不是不喜欢女孩。反正不关她事,她已经领了银子,快走然后把嘴巴闭严就是了,看那孩子的样,绝不是早产了两个月的模样,但这话她是打死也不敢对任何人说的。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傻站在脚边眉头能夹死一只蚊子的小初一。 怎么会是个女孩儿? 他拉了拉国公夫人的裙子,「祖母,快让我看看!」 大人们的精力都集中在新生的孩子身上,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迫不及待的小哥哥。 国公夫人把手臂放低,让小初一能看的清楚些,「初一快瞧瞧,这就是你的妹妹,你以后就是哥哥了,要爱护妹妹啊。」 小初一睁大了眼睛,伸着脖子踮着脚,心中惊骇,这个小家伙的确不是小石头,也不是玉儿。原本他也以为虽然重生一世,但一些关键的事大体是不会有变化的。可谁知道眼前就出了这么个意外。不过都是爹娘生的,小家伙皱巴巴的,看上去挺可爱的,几番纠结之后,小初一倒是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丫鬟们动作利落,收拾好之后就出去了,只剩下筋疲力尽却毫无睡意的江雅芙和和同样怔愣的孩子她爹。 「夫君……」 「嗯?辛苦你了,总归都是咱们的孩子。别劳神了,我陪你歇一歇。」时沛给她盖了盖新换的被子,柔声安慰。 江雅芙强撑着,握紧了牵着她的那只大手,娥眉轻蹙,「我不是不喜欢她,我只是太震惊了。你说…… 石头和玉儿还会来吗?」 第29章 既然出现了原本没有的,那就谁也不敢保证,原本有的是否会如约而至,毕竟因他们的重生,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 她实在是怕,怕好不容易得来了顺遂如意的日子,却不能与另外两个孩子再续母子亲缘,如果那样,对她而言,不只是缺憾那么简单,而是在心上挖了一个永远填不上的洞,会时时怀念永远挂牵。 时沛心里也有些乱,她能想到这些,他又何尝想不到?但他是她的支柱,如此时刻,面对无法掌握的未知,不管他心里是多么的惶惑,也要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坚定。 他轻柔的拨开她额前的一丝碎发,眼里传达的柔情和信心胜过无数虚无缥缈的神佛护佑,「他们一定会来的,我们一家人是不会分开的。前世我们是一家五口,今生多了一口。初一的生辰与前世无二,我想另外两个孩子的生辰也不会有变化。只是我心疼你……」 江雅芙摇了摇头,疲惫的靠在他身上,「只要你知道我受的苦,只要这辈子还能拥有他们,我受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他们会来的……睡吧,孩子有许多人在照顾,等你歇好了再好好抱抱她吧……」 正说着,忽然发现身旁之人呼吸均匀,双目紧闭,显然是累的脱力,听了他的话之后终于放心的睡着了。 江雅芙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 「妹妹的手好小啊,哪里都小小的,皮薄薄的……」 是小初一。 「别乱碰,你小孩子手上没个轻重,万一把妹妹弄疼了怎么办?」 这是孩子他爹。 很快便听见小初一不满的反驳,「不会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轻轻的。」 「那也不行,你内里虽然是大人了,身体却还是小孩子,万一弄疼怎么办?」 「我不会的,我就摸摸……」 父子两个你一句我一句,一个比一个幼稚,眼看着一声比一声高,江雅芙动了动眼皮,不得不醒来。 然而有个小家伙却比她先醒,新生的小姑娘还没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身边便环绕着对她小小的耳朵来说如锣鼓般的争吵声,一下子就被吵醒了。 张开嘴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小脸哭的通红。 时沛和小初一心虚的对望一眼,纷纷闭上了嘴巴。 江雅芙心疼的坐起身来,把身旁的女儿抱在怀里轻摇,狠狠的瞪了两父子一眼,「都给我出去!」 小初一全当自己是小孩子,就算脸皮厚一点也没什么,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的踢掉了鞋子,爬上了床。 「娘,我知道错了,你不能有了妹妹就不疼我了呀~」这小子说着就伸出双臂抱住母亲的大腿亲昵的靠了上去。 看的时沛直咬牙,这臭小子!只顾他自己!他倒是能撒娇,他这个当老子的呢? 果然,江雅芙就吃这一套,立即空出一只手来抚了抚小初一的后背,「傻孩子,娘怎么会不疼你呢?快看看妹妹,她不哭了。」 小初一爬起身来,更加凑近了她,看向她怀里的宝宝,「妹妹好像好看一点了。」 江雅芙忍俊不禁,「你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过几天就越来越好看了。」 「娘,我能摸摸她吗?」 「可以呀,轻轻的……」 床上母子两个旁若无人的小声私语,围绕着那个刚刚出生的小小婴孩,站在地上的时沛顿时觉得自己被他们给孤立了。 他的家主之位受到了极大的挑战,然而不论他浓眉如何紧锁,脸色如何难看,此刻都没人有心思看她一眼。 「哇!娘,妹妹抓我的手指呢!她很有力气……」 「哈哈她也喜欢你这个哥哥呢。」 依旧是其乐融融,每个字都令时沛心痒难耐,在脸皮和尊严间间他小小的抉择了一样,他是个男人,江雅芙在这方面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私下里也就算了,现在当着孩子们的面居然也不给他几分面子。且看在她刚生了孩子的份上,不予她计较,等以后再慢慢找她算账。 「你饿了吧?我叫丫鬟传膳,再去父亲母亲那边一趟。」 「好,你去吧。」江雅芙回了一句,眼神都被女儿牢牢的黏住了。 时沛还想说句什么。 「娘!你看她笑了笑了!」 「真是个爱笑的小姑娘。」江雅芙心里欢喜,弯下身子用脸贴了贴女儿的额头。 时沛心里说不出的郁闷,越发觉得自己是个不重要的了,抬步出去了。 他现在相当怀念二人刚刚重生的时候,那时候虽然整日没个好脸色,鸡毛蒜皮的事就能斗个鸡飞狗跳,那时候他以为是最坏的时候,现在看来却是最令人怀念的时光。 可惜啊,太过短暂了…… 那时候好歹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没有这些可爱可恨的小东西在中间捣蛋。 奶娘给小孩子喂了奶,小初一陪着江雅芙吃了些饭。 很快,时沛就从外面回来了,室内的景象与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 他提着一口气,大步走到床边,江雅芙见他气势不对,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呢。谁知下一秒,触碰到她询问的眼神之后,他身上那股吊着的气息竟瞬间消散于无形。 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尖,笑道,「父亲刚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锦儿。你觉得如何?」 「父亲取的,当然好。」江雅芙逗着孩子,「锦儿,你有名字了。」 时沛见她终于不再提石头和玉儿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夫君,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嗯?」时沛很是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便笑的似一枝春风里摇曳的春花,浑身散发着熨帖和欢喜。 第30章 「娘子~」他忍不住揽住她的腰身,「我的辛苦不及你十分之一,不过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 江雅芙不赞同,「你本来就很辛苦,这段时间你一直贴身照顾我,里里外外的事都需要你费心。」 「那也比不上你……」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互诉衷肠,竟忽略了呆在一旁什么都懂的小不点儿。 小初一只觉得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并伴随着阵阵恶寒。他们真是的,就不能顾及一下他吗?就不能拿他当大人看吗? 他突然大喊一声,「爹娘,我先出去了!」接着就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头也不回的跑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江雅芙早产一女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里传开了,人人都说她命好,不满八个月的孩子居然也活了。 孩子洗三本该是请不少亲朋过来,但国公府提早给了各家消息,孩子虽然性命无碍,但是身子太弱了,暂时不宜见人。觉远大师也说了,这孩子头两年要极其小心的养着,大人身上污秽,容易冲撞了这样体弱的孩子。 这样一说,便没人赶上们道贺了,只是派家人送上了厚礼,略表心意。 就连江家人也等到满月了才来探望,自家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见小娃娃白白胖胖健康活泼,俱都把一颗心放下了。 锦儿已经张开了许多,两个大眼睛像黑葡萄一般,惹人喜爱。喜的江中天抱住就不撒手,惹的江家唯一的小霸王江乐乐都不高兴了。 镇国公也不大高兴,在他心里,小孙女和他是很亲的,但对其他陌生老男人就不会那么亲了,谁知道这没良心的小丫头,丝毫不认生,这才第一次见她外公,就乖乖的让抱了。 「爹,褚羲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 江中天终于把注意力分给女儿一点点,脸色正经了许多,「月前倒是收到过他一封信,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关于他自己的事也只说了些好的,可字里行间还是看的出来,他的那边的日子不好过,好在他与华英虽然感情不深,但胜在齐心。」 江雅芙没开口,国公爷先把话接了过来,「一个异族人初到一个国家,直接进入权利核心,怎么会好过?恐怕是日日如有刀剑悬在头顶吧?」 国公夫人见江家父女脸色不好,一个劲儿给自己老头子使眼色,可惜国公爷没看见,也或许是他太过耿直,凡是都想实话实说。 「卑族王室内斗不亚于大夏,而华英再受重视也只是个女人,要想杀出重围谈何容易?我看褚羲啊,别到时候宏图壮志没得施展,反倒先丢了性命。」 国公夫人扶额,已经不好意思去看亲家人的脸色了。 果然,江中天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他说的每句话都对,但就是听了难受,不许他这么说。 「你这老武夫,褚羲天赋大才,华英巾帼不让须眉,二人真要是成功了,不仅两边百姓受益,就是你这老武夫也不用再上战场,在家享清闲岂不美哉?」 这可一下子点燃了炮竹!镇国公顿时挺直了腰板,声音拔高了好几级,「呸!我用的着享清闲?老夫其实贪生怕死之辈?你这老学究,莫要小看人,要是没有我们这样的武夫拼上性命,哪来现在的安宁?」 「你说谁老学究?你的意思是国家不需要文官,养几百个大老粗治国就行了呗?匹夫之勇!打天下靠你,治天下就得我们这些你看不起的‘学究’!」 江中天的声音也高了,顿时把怀里敏感的锦儿吓的哇哇哭。 其他人都被这两个突然朝对方发难的老爷子弄得措手不及,明明刚才还是彬彬有礼的好亲家好同僚,谁知竟一言不合就翻脸,比孩子的脸变的还快! 时沛和江雅芙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江雅芙现在十分后悔,好端端的问褚羲的事干什么?私下里问问大嫂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对面坐着的江放两口子也十分尴尬,江放上前劝江中天,然而两个老头子越吵越凶,你搬朝廷旧例,我就搬圣人之言,你搬经济民生,我就用道德压制,反正是你说鸡我对鸭,像是要通过这一场争辩彻底纠正对方对我方自我以来的歧视。 奶娘早就接过锦儿退了下去。 时沛见江放去劝了,他也赶紧上前往回拉自己的老爹,一时间画面有些可笑。 江雅芙觉得余下半辈子的尴尬份额差不不多今天都用尽了,颇为抱歉的看向国公夫人。 然而国公夫人只是冲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拉着她的手,顺便带上江放的媳妇刘月婵一起出去了。 她们娘们儿换个地方逗娃娃说笑去,此处就留着那两个幼稚的老东西争辩吧,到时候等火气全消下来了,一个个面红耳赤,口沫横飞,看他们怎么好意思再教训儿女! 女人们单独坐在一处能聊的东西就太多了,江雅芙怀孕这段时间,周边的人总是人为的给她过滤掉许多可能令她烦心的事。 然而她现在终于出月子了,就不必再忌讳这些了。 刘月婵幸灾乐祸的说道:「许展颜天天为三皇子奔走,你猜怎么着?前些日子在马车上小产了。这就够惨了,然而还没完,等她终于回了府才知道,就在同一天,太医刚刚诊出来,三皇子的侧妃怀上了!哎,我都替她心寒,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那真是挺可怜的。」江雅芙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没有任何波动,毕竟她知道与以后要遇到的事情相比,这还不算什么。她不是圣人,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同情一个屡次要害她的人。 国公夫人轻嘘,目光扫到江雅芙圆润饱满的脸上,感叹命运这东西既是天上给的,也是自己选的。如果许展颜的心气没那么高,嫁到自家来也不见得会过不好。 「月婵,这些话在我们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可不要多言。」国公夫人好心提醒。 第31章 刘月婵道谢,笑道:「晚辈知道您待雅芙如亲生女儿,这才敢在您这里放肆几句,在别处自然是不敢的。」 「那就好,多事之秋,凡事都要小心。」 几个女人闲扯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被她们抛弃的男人们来。 很快,派去打探的春杏就回来了,「回夫人,老爷和江老爷早就不吵了,二位老爷正在下棋呢。少爷和江少爷在一旁观战呢。」 国公夫人听了讪笑,「得!多亏咱们没为他们操心,不然得怄死。走!叫上他们开饭去!」 刘月婵也笑,「我夫君心里最讨厌下棋了,这要是在家里早就跑了。今天为了父亲的面子在那里干熬,不定多难受呢?」 国公夫人笑而不语,江雅芙接道:「你当我夫君真心喜欢下棋吗?」 直到两个月后,江雅芙才正式出现在外人眼前。 秦罗依出嫁,她和陈茹云一起去为其添妆。秦罗依满脸新嫁娘的欢喜,任谁都看的出来她是真的满意这门亲事。 对方的家世与王府比低了不少,是家中次子,长的虽然不错,但也没到特别出众的地步。 陈茹云轻推了她一把,「行了,别再傻笑了,知道你嫁的满意。」 秦罗依难得羞的脸通红,「谁说我在想这个,我在想别的呢。」 陈茹云才不信呢,「得了吧,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对了,我前几天偶然见过你要嫁的那位了。话说你当初不是和我说要找一个神仙似的人吗?怎么最后找了这个一个……额……普通人?」 「去!谁说他普通了?在我心里他就跟神仙似的。只是你们还没发现他的好,雅芙你说对不对?」秦罗依坚决扞卫未来夫君的形象,不许任何人说不着听的话。 被秦罗依摇晃的头发晕,江雅芙被迫承认,「对,我们小郡主说的都对,你要嫁的人是世上最好的。」 「哼,这还差不多。」 终于被放过的江雅芙微叹,秦罗依上辈子嫁的就是此人,这辈子出现了这么多变数,依然与此人喜结良缘,不是天作之合又是什么? 趁着此时没外人,陈茹云小声问道:「那个叶知知没来?她不是你表妹吗?」 秦罗依谨慎的四处看了下,才回道:「我只对你们两个说。她正在家里寻死觅活呢。本来褚羲一走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她爹偏偏在这时候给她相中了一门亲事。想让她当我四叔的续弦,我四叔比她大十多岁呢!但她爹就是相中那个王妃的名头了,不知怎么想的。」 叶国成想要拉拢四王爷?这倒是让江雅芙很是意外。前世四王爷根本就没怎么参与到夺嫡之争中,必是今生发生了许多变化,西北军提前大胜,三皇子和叶国成急了。加之叶知知并没有像前世一样嫁给褚羲,那她这张牌早晚还是被她的父亲给打出去的,没想到是打在了这里。 陈茹云的父母答应了她和邵春的婚事,但邵春自己却要求等一等,等他再挣一些功名再说。 人人都似乎有了一个结局,日子平静美好的让江雅芙偶尔会产生一种感觉,即便是此生就到这里,也已足够了,她重新活过了一次,弥补了前世的许多遗憾。 她和时沛重新认识彼此,从最熟悉的陌生人到相知相爱,国公爷今生绝不会再郁郁而终,自己的父亲将来会得的病也已经开始防范,国公夫人的病是没办法治的,但今生她的夫君和儿孙们会环绕在她身边,舒心的度过每一天。 小初一最近开始闹情绪了,催着他父亲去找他刚出生不久的小媳妇找到,兑现诺言接到府里来。 时沛被他磨的一个头两个大,不得已与他对坐,面对面的交谈。 「你虽然外表是小孩子,但内心已经是个大人,而你所谓的‘小媳妇’现在却是个真真正正的婴儿。你确定要把一颗心放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吗?你确定她长大后会像前世一样喜欢你吗?你们现在还这么小,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你觉得爹说的有没有道理?」 小初一死死的皱着眉,沉默了片刻,回道。 「有道理。」 时沛刚要松口气表扬他一下,就听他说:「可我不要讲道理。我就知道你答应过我了,想办法把她接到家里来养。」 「万一她的母亲不同意呢?」 这回小初一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说道,「如果那样,就用别的方式照顾她一下吧。」 时沛老怀甚慰,不是他养不起一个额外的孩子,实在是这里面牵扯了太多。不过既然他答应了,就会尽力帮儿子完成心愿的,至于两个孩子以后会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心意吧。 时沛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找到了李氏母女,初一的‘小媳妇’只比锦儿大几个月,是个遗腹子。他们也算是个有些体面的人家,人员复杂。总之李氏的夫君死后,生的又是个女儿,一向对她不满的婆家人便把她们母女扫地出门了。、娘家无靠,李氏便带着女儿租住在一个简陋的小房子里,给人家洗衣服为生。 孙妈妈见的李氏,问她愿不愿意签个活契,日后带着孩子留在府里做些厨房的活儿。 给的待遇很好,可以说是好到不可思议,不仅工钱高,还允许她在府里养孩子。 可李氏却拧着洗的发白的衣角,面露难色,她也是识过几个字的,她知道一旦卖身为奴,哪怕主家再好,那也是奴,她为奴不要紧,她的女儿如果在府里长大,那便是家生奴。 这叫她如何舍得? 夫君生前留给她的还有一块定情玉佩,那玉佩卖了应该值一百两银子,够她做笔小生意的,咬咬牙,她不信自己养不活女儿。 孙妈妈对她的决定有些意外,再看她的时候,眼神里带了几分欣赏。 时沛把此事告诉了初一,初一没有再死缠烂打,而是尊重了李氏的决定。他恍然明白了一点,无论是谁,哪怕力量再弱小,他只能影响别人的人生,却不能替人做出决定。 第32章 很快,孙妈妈就叫自己儿子帮李氏在外面寻了个小铺子,没让她典当玉佩,而是借给了一百两银子,这银子是小初一自己攒的压岁钱。 李氏惊喜这样的好运,对国公府充满了感激,同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的女儿可以堂堂正正的长大,不必为奴为婢,她会用尽全力好好的守护她。 孙妈妈汇报完此事,见江雅芙面露疲色,便上前扶她躺下,「少爷少夫人真是好心,李氏那边不会有事的,有咱们的人照应着。倒是您该操心操心自己的身体了。」 江雅芙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精神不济,明明是刚醒来,不久便又困了。 「没关系的,大约是天热了,浑身没力气。」 时沛这几天已经找了两个京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给她瞧病,都没瞧出什么来,脉象上就是没病,到最后都只开了个清热凉血的方子罢了。 因为担心江雅芙的身体,时沛这几天推掉了很多外面的事情,每天都是早早的回来,守在她身边。 每当看着她的时候,都不自觉地流露着他自己也说不明的担忧。 江雅芙看了会儿书,觉得累了,便把书合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她刚一放下书,时沛就紧张起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如此问话这些天听过许多次了,江雅芙无奈的推了推他,「你别这么紧张,我真的没有任何不适。如果我真的生了病是不会瞒着你的,我就是舍得你,也舍不得我的两个孩子啊。」 时沛知道她说的有理,但一颗心始终难以平静下来,这段时间一股固执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萦绕不去,可他知道雅芙已经很辛苦了,他应该做她的坚不可摧的依靠,而不应该反过来去她那里寻求安慰。 可望着她此刻脉脉的眼眸,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他在她面前像个败将一样低下了头,双手微颤的撑着额头,「雅芙,我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江雅芙伸出了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让他像孩子一样靠在自己的怀里。 「都说生灵有轮回,走完了一生是要喝一碗孟婆汤,忘却了前尘往事才能走向下一世,可我们两个却是这其中的意外。我们一起穿越了前世今生,不但没有分开而且愈发的离不开彼此,这是多么的难得。除非上天要你我分开,否则我是绝对不肯离开你的。」 时沛蓦地搂紧了她的腰,「不行,就算是天王老子下命令,也不能离开!」 江雅芙心中一酸,眼眶泛红,「好,绝不分开。」 其实她并没有骗时沛,除了莫名发困疲劳之外,她真的没有其他不舒服。可她的心里却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的波澜不惊。 时沛的惊慌并不是没来由的,因为就连她自己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体内有一股力量在不断的流泻,像一条不间断的小溪,缓慢却不可阻挡。 没人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了,继续下去的后果会是如何。 其实哪怕就算此刻立即死去,她这辈子也算圆满了,所拥有的都称得上圆满,也基本上弥补了大部分遗憾。 可她依旧贪心的想要拥有更多啊…… 晚饭后,江雅芙和两个孩子呆了一会儿,很快便又觉得累了。 时沛暗叹一声,让人把两个孩子带了下去,早早的上了床,陪在她身边。 他扶她躺好,为她盖好被子,轻轻的在她眼睑上落了一个吻,「睡吧,明天精神好的话带你出去逛逛。」 「好~」江雅芙心酸不已,怕眼里的泪光被他看见,不敢张开眼睛。 时沛心如刀割,「好好睡吧,张平来信说,神医已经找到了,正在回来的路上……雅芙?小宝?」 就这一会儿,她已经不堪疲惫,沉沉的睡去了。 时沛只好侧身躺下,握着她的一手,怔怔了看了她许久许久,才闭上了眼睛。 江雅芙这些日子睡够了,睡怕了,一入睡便觉得‘咕咚’一声掉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潭一般,封闭了五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对这种深深的恐惧,但也已经习惯了。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蹲守在黑暗的一角,警惕的防备着黑暗中潜在的一切危险。 虽然以往并没有什么太过可怕的东西冲出来过,但极度的黑暗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她多么想开口,却发现嗓子被封住了,于是她只能在心里默念时沛的名字,希望她能感应到自己,带她脱离这诡异的梦境。 时沛压下心中的担忧,终究敌不过困意,闭上眼没多久便也睡了过去。睡眠中的他,眉头紧蹙,像是在疑惑和戒备着什么。 他隐约知道他正身处的这片无尽的黑暗是梦境,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茫然的在黑暗中搜寻着,却一无所获。 这叫个什么梦? 就在此时,他的周身忽然亮了起来,一道强光撕裂了黑暗,他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再看过来时却忽地怔住了。 初一?大人初一,他怎么会在这诡异的梦里梦见了他? 「父亲!」英气蓬勃的少年初一激动的上前,跪在了时沛的脚下,「我终于找到您了!您怎么?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时沛皱眉,哪里不对!如果是在梦里,这个初一给他的感觉未免太真实了一点。 「起来说话。」他伸出手搀扶他起来,紧握着初一手的大手却蓦地一紧。 温热的!极度真实的触感! 时沛真的惊住了,难道这不是梦? 「父亲……」 时沛回过神来,打算看看再说,他现在心里有太多疑问,无法确定任何事情。 「这个说来话长。」 第33章 初一没有刨根问底,「那我母亲呢?她还好吗?」 「她很好。你们过得好吗?」 初一摇了摇头,大小伙子满眼的沉痛,「父亲,自从你和母亲双双消失之后,国公府就一日不如一日了。我们一直在寻找你们,双亲失踪,我的婚事也因此耽搁了,此时未果,叫我如何安心成亲?」 他继续说下去,「石头长大了,表面上没那么淘气了,但我总怕他把路给走偏了,他不听我的。玉儿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有好几家上门提亲的,我不敢决定。」 初一说着眼眶通红,热泪滚落,像是烫在了时沛的心上,一切都那么的真实。 「你祖母呢?」 初一神情悲凄,顿了顿才说道:「幸好儿子找到您,父亲,祖母就要不行了,她老人家糊涂了,但心里却还记得你,她之所以不肯安心离去就是在等你啊。」 时沛动容,对老母亲的愧疚瞬间涌了上来。 「父亲,赶紧跟我回去吧,我每晚都会进到这梦里来,但只有今天遇见了您,咱们快走吧,再晚恐怕就没机会了,祖母还在等着您。」 初一抓住时沛的手就想走,时沛的脚晃了下,却稳稳的站住了。他心中大骇!这应该是真的! 「你没遇见你母亲吗?」 「没有,父亲,等不得了,我怕再晚,你们一个也回去了。既然您说我母亲安好,我也就放心了,日后有机会再继续找她不迟。何况你们本来就是要和离的。」 初一看出了他的迟疑,愤怒不解,「父亲!」 时沛定定的看着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百般滋味在心头,「初一,我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和你娘一同回到了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的人生相当于重新开始了,我和她不再像以前一样了,想在我们真的无法再分开了。」 初一睁大了眼睛,痴痴的问道:「重生?那我、我们几个呢?我们也存在吗?」 时沛心疼的抚了抚他的头顶,给了他最诚实也是最残酷的答案,「存在。」 也就是说,父亲和母亲在新生里承担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责任…… 无边的震惊和难过淹没了初一,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老天爷的捉弄,他无法出言去怪谁,就算是他经历了那样匪夷所思的事,也无法做出选择。 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切都一模一样,父母正年轻,祖父外祖父尚在,另一个他和弟弟妹妹尚小…… 可他还是想争取一下,「可是祖母她……她真的很想你们……」 时沛伸出手臂,拥抱住哭泣的初一,他们父子从未向此刻一般亲密过。 他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娘现在重病,我早已立下誓言,与她与不分离。儿子,你长大了,既然见到了我,也算解开了心结。回去吧,家里以后就靠你了,不需要大富大贵,领着家人堂堂正正的活着就好。告诉你祖母,我和你娘都好好的活着,叫她安心……」 初一周身的亮光越来越弱,他焦急的又问了一声,「父亲,您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 初一消失,时沛重新没入黑暗,心头一痛,他霍的睁开了眼睛,满头大汗,满脸泪痕。 借着微弱的烛火,他赶紧坐起身来看看江雅芙的状况。 这一看不得了,时沛惊骇的发现她面容抽搐,眉头死死的皱着,泪流满面。 「雅芙!快醒醒!雅芙!」 一直喊了许多声,她才渐渐平静下来,缓缓的苏醒过来,睁眼一看见时沛的面庞,江雅芙立即扑到了他的怀里,放声的哭了出来。 「时沛,我梦见了初一,他说咱们消失后家里乱了套,母亲的身子撑不住了,在等着咱们回去。」 时沛的身子僵了僵。 「可初一说他找不到你,想让我自己回去。我恨不得把心撕成两半啊~我不是个好母亲,我没有跟他回去……」 江雅芙哭的昏天暗地,这时候倒也不晕不累了。 时沛恢复了理智,拿过床头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我刚才也梦到初一了。」 「嗯?」江雅芙忘记了眼泪,抬眸看他。 「他是不是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衣服,黑色的鞋子,头戴着月白色发冠?」 「正是!」江雅芙惊了,「他也见到你了?可他怎么说没找到你呢?」 时沛叹气,「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二人把梦里的对话一一还原出来,发现除了这句谎话之外,其他的都对的上。 这是怎么回事儿?二人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的难过却是去了几分。 就这样带着疑惑,终于把张平和神医带了回来。 一见到所谓的神医,时沛和江雅芙双双愣了一下,怎么是个道士打扮? 张平擦了擦额角,「呵呵,原本要找的那位神医两年前就死了,不过这位玄静道长更不一般!他不仅精通岐黄之术,而且通阴阳懂八卦,奇门遁甲天地无形无所不知……」 时沛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出去,越说越不靠谱了。 不过既然人已经进门了,且看他神色一派淡然,倒像是个高人模样,那就试一试吧。 玄静道长的目光在时沛和江雅芙的脸上徘徊着。他可不单是被张平请过来的,如果不是他想来,谁也请不动他。 夫妻二人有礼的把他请到了待客的茶间,上茶后便屏退了其他人。 不等他们开口,玄静便说道:「有‘未卜先知’的大机缘,便有相应的灾祸,若不是世子意志坚定,加之身体底子好,恐怕现在也像令夫人一样精神萎靡体乏无力了。」 此言一出,二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34章 收回了仅有的一点慢待之心,二人恭敬的向玄静施礼,「务必请高人指点,救我夫妻一命。」 玄静虚扶了二人一把,「请起,老道本来不想管闲事的,但看在世子已最少的代价快速平息了战乱的功德上,便不得不出来辛苦这一趟了。」 玄静老道一双老眼极其沉着可信,且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准确的让人心惊。 「你二人虽带有异世记忆,却并未依此横加敛财兴风作浪,也不过是渺渺天道中的无辜小卒罢了。」 之后,二人便听从玄静道长的话,闭目静坐,也不知道老道做了些什么动作,反正等片刻结束之后,江雅芙惊觉不断外泄的精气神儿像是真的止住了! 面对惊喜疑问的目光,玄静很淡定,「保持本心,你们就再无后顾之忧了。细心调养几日,身边便可恢复如初了。」 「道长……」时沛和江雅芙同时出口,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对方要问什么。 玄静自然也猜到了。 「既来之则安之。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 时沛还是想要个确切的答案,「道长,您还是直接告诉我们吧,那个世界还在吗?我们还在吗?」 玄静高深的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那个世界的你们无病无灾,又怎会同时无故消失呢?世上诸事无法一一解释清楚,也不必活的太过明白。」 玄静道长说的没错,没过几天,江雅芙的身体就彻底恢复了,生活又重新步入了正轨,她是女儿儿媳,是孩子们的母亲,也是时沛的另一半,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又过了几年,小石头和玉儿分别在他们该来的年份到来了,他们并没有像初一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小孩子,和哥哥姐姐一起在父母亲人的羽翼下快乐的成长。 时沛后来就带兵去南方镇守过几年,期间江雅芙依旧像前世一样为他镇守后方,为他照顾老人带孩子,做一个称职的贤内助。 但此生无论相隔多远多久,他们却再也不感到孤独了,上天入地,生死轮回,他们的心永远在一起。 【番外篇】 江雅芙一晚上都没睡好,天刚擦亮便醒了过来。梳着妇人头的春月带着小丫鬟兰心进来伺候她梳洗。 春月于数年前嫁给了铺子里的一个管事,如今两个孩子都不小了,她日子过的不错,却依然帮着江雅芙管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 尺素不幸早逝,而春杏那丫头多年前就嫁了个如意郎君,如今已经搬离京城了,偶尔还会写信回来。孙妈妈老了,在府里半荣养着,因此春月就成了江雅芙当仁不让的左膀右臂。 「夫人,你没睡好吗?」春月上前,替她缓缓的揉着太阳穴。 「夜里多梦。」已经三十七岁的江雅芙保养得宜,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与年轻时候的相貌相比,只是少了几分娇憨,多了几分常年持家的沉稳。 「老爷昨晚回来了没有?」 时沛与她虽然聚少离多,也不怎么交心,但只要他在京城,必是要歇在房里的,哪怕一晚上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然而昨晚,却不见人影了,想来他也正气的狠呢。 昨日他说过的那些刻薄伤人的话,即便是过了一晚上还是让人愤愤不平!对这个家来说,他就像是从天掉下来的一家之主,他对家人尽过多少的心?他怎么能忍心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她江雅芙半辈子勤勤恳恳的为这个偌大的国公府操持着,里里外外老人孩子全靠她一人,他居然因一块玉佩就轻松的说出她有外心的话?杀人不过诛心! 春月小心的措辞,「回来了,在客房睡下了。许是回来的太晚了,怕打扰您歇息。」 江雅芙冷哼一声,「难得他体贴。」 这明明还是在气头上,怒火丝毫未减。春月不敢再多言语,她这个样子,怕是自己再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起的太早,这时候孩子们还没起来,江雅芙梳洗过后便随便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希望能够有助于平心静气,可效果却不甚理想。 时沛常年不在家,许是觉得对孩子们觉得亏欠,便从很早之前立下了一条规矩,只要在家,饭一定要一起用,算是珍惜与家人相聚的每时每刻吧。 江雅芙看着书上跳跃的文字,脑子里想的却是等下在饭桌上要以什么脸色面对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饭桌前?她总是要让他知道,他这回是真的踩到了她的底线。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撕扯着她,如果突然不出现的话,孩子们可能会不安,并且这也不符合她的身份气度。 明明是他惹了自己,凭什么要她躲着?她就应该一如往常,或者比平日再端庄冷淡一些,让他明白,她其实是极其记仇的,昨天的事她绝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过去。 虽然如此,她还是大度的出现在他面前了,给了他一个当面道歉说软话的机会,如果他真诚的向她道歉,那么一切还有可能挽回。 客房里的时沛也早就醒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江雅芙珍藏的那块褚羲的玉佩,还有她昨天说的要和离的话,着实令人恼火! 除了玉佩,另一个引爆战争的物件就在他的手边,昨晚睡前他只是瞧了一眼,并没有打开细看。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信的具体内容他早已忘记了。 他打开盒子,随意拿起一封信拆开来看,只看了几句便觉得牙酸的不得了。 那是他写过的句子吗?真不敢相信,原来年轻时候的他居然也会写这样毫无内涵且酸不可耐的东西,亏他一直以为自己自小就是格外不俗之人。 这么一看,他竟也是大俗人一个,败兴! 一封信没好意思看完他便看不下去了,写的都是什么狗屁? 老脸一红,‘嘶’的一下,好端端躺在盒子里二十年的信就被他给撕成了几瓣。顺手把碎片丢回盒子里,和其他几封信继续呆在一起。 第35章 盖子一合,略显暴躁的丢在了一边。 烦!等下就要再见到江雅芙那张脸了,昨天她已经完全的揭下了温柔和顺的画皮,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等下她会不会继续用那样看仇敌的眼神看他?会不会当着孩子们的面半分面子不给他留,继续说和离的事? 不然……早饭就别吃了,反正饿一顿也饿不死,出了这个家门,他堂堂镇国公哪里找不到一口饭吃? 可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这样干。这是他的家!他是这个家的家主,凭什么他要躲出去?如果他真出去了,她会怎么想?是不是以为他怕了她?以为她和离的威胁生效了? 呵呵笑话!罢了,他就大度一些,照常露面吧,也给她一个找回理智的台阶,只要她像以前一样温温柔柔的向他道个歉,他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也不会难为她说别的,只要她好声好气的承认昨天是她口不择言,收回和离二字就可以了。 他大概率的以为江雅芙应该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可现实却让他失望了。 在饭桌前,他一搭眼就发现她的表情与昨日没什么变化,如果说有变化,那就是变的更冷漠了一些。 她向来贤惠懂礼,见他来了通常会叫声老爷,嘘寒问暖一番。然而今天…… 什么都没有!她直接拿他当空气! 时沛憋着气,假装毫不在意的落座。殊不知,江雅芙和他的想法大同小异,见他丝毫不知错,便更加铁了心。 丫鬟们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上前给他盛了一碗粥,紧张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三人孩子前后脚进来了,和父母见礼之后一一坐下。 昨日的风波只有最年长的初一知道,石头和玉儿还什么都不知道。 玉儿今年才十二岁,清丽娇俏的少女亲昵的坐在江雅芙的身边,笑靥如花,「娘,我那个荷包就要绣成了,待会儿给您看看好不好?」 江雅芙对几个孩子向来是春风化雨般,特别是对唯一的小女儿,笑道,「好,我一定好好欣赏欣赏。」 玉儿笑的眉眼弯弯,忽然她惊奇的发现母亲有些不对劲,「娘,您昨晚没睡好吗?」 时沛不着痕迹的往江雅芙那边瞟了一眼,心头总算松快了些,他还以为只有他自己没睡好呢。 「没有,娘睡的很好。」 「您还骗我呢?瞧您都有黑眼圈了。」 江雅芙面色一窘,给她夹了个水煎饺,「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我白天空闲的时候睡一会儿就好了。」 初一边吃饭边瞧了瞧父亲,再瞧瞧母亲,心里一直在打着鼓。看这样子,二人似乎一点儿都没缓和呢,这是真的要杠上了。 他其实对母亲还是很了解的,她表面温和贤惠,但她其实内心坚韧,这些年即便遇到再大的事都能咬咬牙扛过去,她其实内心的倔强和骄傲不亚于父亲。 这样看来,事情真是难办了。他从昨天起就想着怎么处理此事,但想来想去,作为人子,他基本上除了劝说之外就别无他法了。 祖父和外祖父都已不在了,祖母年老糊涂了,整日浑浑噩噩,只要吃饱了便什么都不想了。如果这对父母真的要大闹一场,真的是无人能压制住他们了…… 江雅芙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让时沛很是憋闷,忽然发现一向好动活泼的石头今天格外的老实,竟一言不发的闷头吃着饭,也不抬头夹菜,这未免有些反常。 他顿时浓眉紧锁,「石头,把头抬起来。」 石头拿筷子的手一顿,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猛地扒拉了一口饭就想跑。 「爹娘,我吃饱了,再不去书院就要迟到了!」 不想却被一旁的初一一把擒住了手腕,紧抓住不松手,「二弟,不可没规矩!」 这小子实在是太皮了,必须得教训教训,另外,父母关系如此紧张的氛围下,说不定能靠他来缓和一下。 石头挣扎的时候,一张脸终于被时沛和江雅芙给看清了。 只见他一只眼角乌青,显然是被人给打的。 江雅芙一惊,赶紧起身去看,「你这孩子!这是怎么弄的?谁打的?要不要紧?」她心疼的直抽抽,如临大敌,赶紧让丫鬟去把伤药取过来,拉他坐下仔细查看。 时沛啪的一声撂了筷子,「说!又和谁打架了?是不是又不肯读书,欺负同窗了?我看你是皮痒了,又想挨揍了是不是?」 石头本来是怕他们担心,便想着能混便把这茬儿混过去,没想到他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到了父亲如此质问。 他的确是个让人的头疼的孩子,可他在他眼里就真的这么一无是处吗? 十五岁的小少年突然就被伤了心,一把拂开了江雅芙的手,气鼓鼓的站了起来,直对着时沛。 大喊道,「我不是你的手下!我是娘一手带大的,你除了对我耍威风,还做过什么?你没资格管我!」 时沛和江雅芙听了这话都愣住了。 然而,石头刚才激愤之下的确是喊痛快了,喊完的瞬间就后怕了,父亲的怒火和大掌他是真的承受不起啊!于是便一鼓作气,喊完了就趁二人发愣之际脚底抹油跑了…… 「我……」时沛依旧英俊的面庞憋的紫涨,孩子的话如同腕刀一般扎进了他的心里,比昨日夫人的话更让他痛上百倍。 江雅芙很想补上几句话再刺激刺激他,然而看到他掩藏不住的伤心,到了嘴边的话却始终没说出来。 「兰心,赶紧去把二少爷身边的人叫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很快石头院内的一个小厮就道明了来龙去脉。石头的确经常惹事,偶尔欺负一下同窗也是有的。但昨天却与那些不是一回事儿。 第36章 原来他昨日逃学和几个狐朋狗友去酒楼学人家喝酒,回来的路上恰好遇见一个油滑的无赖在调戏良家小姑娘。 他一看光天化日之下京城之中居然有这等事,当下就怒了,立即就冲上前去见义勇为。 他好歹是将门虎子,从小有专门的人教他拳脚功夫,打个小地痞肯定不在话下。 别说那小地痞是一个人,就算是十几个人他也完全不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人家真的有十几个人。 刚一交手,便不知从哪冒出了十几个杂碎来,双拳难敌众手,虽然没吃什么大亏,眼睛上却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得知了真相,再一想起刚才石头委屈控诉的模样,江雅芙心如刀绞,用比昨日还愤怒的眼神狠狠的瞪了时沛一眼,便赶紧下去交代人找儿子去了。 刚才还好好的吃着早饭,一下子少了两个人,玉儿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发蒙,母亲刚才是……瞪了父亲了?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眼神询问大哥,大哥却冲她摇摇头,示意她继续吃饭。 时沛这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想吼两句吧,怕吓到女儿,只好硬邦邦的丢在一句,「初一吃完了来我书房!」便扬长而去了。 好了,这下子就剩兄妹二人了。 「哥,爹和娘是不是吵架了?」玉儿终于觉察说家里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初一和石头小时候时沛陪伴的时间少,玉儿则是他亲眼看着出生的,又在身边一起生活了几年,所以父女二人的感情与另外两个孩子更加亲密深厚。 刚才二哥那样说父亲,她觉得父亲的神色很可怜……他其实很不容易,常年在边关腥风血雨又不是他愿意的,没有他为国公府博来的一切,她们也没有如今的生活。 虽然母亲也很不容易,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哎,如果他们真的吵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初一揪了揪妹妹的小发辫,「是闹了点脾气,不过不必担心,他们会和好的。再说凡事有大哥在呢,你个小丫头不需要操心。」 玉儿扁了扁嘴巴,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初一叹了口气,「别多想了,快吃吧,我去父亲那里一趟。」 哎当长子的就是难。 时沛的心情已经缓和下来了,面对初一时他不像对石头一样,多了几分器重和尊重。 「坐吧。 「是。」 「咳!」话有些难出口,时沛清了下嗓子,「昨天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吧?你母亲犯糊涂了,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你用不了多久就该成亲了,她又一向听你的,你帮我劝劝她,好好过日子,不要节外生枝,让人看咱们国公府的笑话。」 初一时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是最懂事的,他从内心深处认为父母是不该和离的,最终也不会和离,他是绝对不会支持母亲的。但他听了父亲的这几句话心里却莫名的不舒服起来。 「爹,母亲这些年虽然不说,但其实心里很孤单很苦,儿子觉得她不是犯糊涂了,她只是委屈。」 时沛一愣,没想到刚被小儿子戳的一刀没好,又被大儿子给戳了一刀。 就她心里孤单就她苦?他就不委屈,他就不苦? 可他是大男人,没得当着自己儿子面学那娘们儿做派。 「总之你好好劝劝她吧,她在气头上,消了气就好了。」 初一应了声,有些话想说,却觉得若说出来未免太过了,便闭了嘴。 他其实很想说,母亲这个时候恐怕最需要的是父亲亲自去劝说吧。不知道父亲是否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他是明白的,但他的脸面更重要吧。 江雅芙那边派人风风火火的去找石头,怕他一时冲动在外面再闯出什么祸来。生他之后的那几年是府里的多事之秋,她没有多余的精力管他,是老夫人一手帮她管教的。 老人家有些溺爱孩子,加之这孩子本性就像极了时沛,是几个孩子里最聪明也是性子最难管束的。江雅芙有心严加管教他,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方法。 派出书院的人回来了,果不其然,石头又逃学了,先生让去寻的人带话回来,如果这位二少爷再犯,建议他们换个书院。 接下来城里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江雅芙心里越发担心,不怕别的,就怕他一气之下离开京城,那就真是天高海阔大海捞针了。 幸好,就在她急的要找时沛拼命去的时候,大嫂派人过去传信,叫她不必担心,原来石头是去舅舅家了,还特地叮嘱舅舅舅妈千万不要告诉家里。 时沛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即便在家里带着别扭,仍是没有选择出门,就好像他往书房里一呆就能牢牢的扞卫住家主之位似的。 不多时,也已人到中年的张平进来了,「老爷不必担心,春月刚才告诉我,二少爷已经找到了,跑江家避难去了。」 时沛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也怕石头那小子一跑就没影踪了。 「嗯。夫人在忙些什么?」他假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恰好这个问题张平还真知道,刚才他和春月多聊了那么几句。 「褚大人的夫人叶氏不是刚刚亡故了吗?明早出殡,之后接待亲朋,夫人正亲自安排随礼呢。另外夫人叫春月把家里的产业都梳拢一遍。」张平还不知道昨天夫妻二人因何吵架,也不知道吵到了什么程度,接着说道:「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夫人怎么想起来梳拢这些了?」 他平平淡淡的几句话说的时沛的心潮跌宕起伏,「明天就是正日子了?」 「是,已经搁棺七日了,您明日是否也要过去一趟?」 时沛心烦,「再说吧,看我有没有空闲。春月有没有说些别的?」 第37章 「那倒没有,不过夫人心情似乎不大好,手底下人都战战兢兢的。」 时沛沉思了一会儿,吩咐张平,「你给我盯着夫人那边的动静。」 张平不解,「什么动静?」他不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一切。」 张平退出去之后,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股难以抑制的烦躁又涌了上来。明天她去了储家必然会见到褚羲,现在褚羲成了鳏夫了,他会不会对雅芙动什么心思? 他老早就觉得褚羲对江雅芙有些不太一样,但因对方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便从未在这上头多想过,更重要的是,他从未觉得江雅芙对褚羲有什么不对劲,若不是发现了那块玉佩,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褚羲一直藏在她心里! 还有,她梳拢那些产业干什么?是不是真动了和离的心思?想与他分家产,之后随便挑个庄子去住? 越想越心慌,越想越觉得他猜对了! 什么叫孤立无援老无所依他是彻底感受到了,娘子性情突变,极有可能抛弃他,大儿子是个和事佬,但是不顶什么用。小儿子心里怨恨自己,若是说父母可能和离,他恐怕会第一个跳出来支持。虽然女儿是个可心的小棉袄,可这小棉袄还太小了,有心向着他吧,却也离不得母亲。 这时他才深深的觉得,原来在这个家中他的地位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一言九鼎,挫败感、孤独感、焦虑感齐齐涌了上来,令他在地上来回的走动,冥思苦想不知如何是好,连上阵杀敌都没这么费脑筋过! 如果说江雅芙以前是一池温温的水,那她现在就变成了冷酷的寒冰,还是冰锥子!能扎死人的那种! 石头决定在暂时在江家住下了,即便春月姑姑亲自接,也不肯回来。考虑到家里的情况,江雅芙便由的他去了,等忙完了手上这几遭事,再亲自去接他吧。 哥哥江放并没有继承父亲的衣钵做学问,而且做起了书商的买卖,生意做得不小,他们夫妻二人在教养孩子的问题上一向开明,长女江乐乐大大咧咧,儿子江永辰比石头大一些,两兄弟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江雅芙拟了一份用心的礼单,叫管事的下去准备。明天就要见到褚羲了,他们有多久没见过面了? 褚羲在她心中的确是特别的,对她而言,他是哥哥,也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虽然她的诸多暗示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但那份心动和遗憾却永远留存在了心底,随着时间的远去在角落里落上了厚厚的灰尘。 她为褚羲感到心疼,十年的流放之苦不是谁都能忍受的,如果不是他意志力足够坚定,恐怕如今早已尸骨无存了。幼年失去双亲,成年后又被叶家利用,被妻子背叛,在他的身上仿佛永远有一道枷锁,好不容易去了一道,便又加上了一道,一直如此。 也幸好那害人的叶知知去了,再坏的人她都给予一二分同情心,唯有叶知知她完全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她害的褚羲实在太苦了。 想到这里,江雅芙长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水,眼睛不经意的看到旁边的产业单子,不厚也不薄的一本。 她刚才仔细看过,其中符合她心意的有好几处,就算和离不了,她也要把肩上的重担放一放,到外面生活几年,享受享受生活。 既然时沛大老爷已经回京了,就让他也来感受一番持家到底是不是那般轻松! 哼!等他们和离了,管他是和许寡妇写信还是纳几房娇美的妾室,她一概不管!她也管不着! 只是虽是这么发狠的想着,但只要一想到他会亲近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在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里这样那样,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像是整个人都丢进了醋缸里,酸软的想哭又想砍人。 入夜,江雅芙让春月点上了她喜欢的安神香,时沛不喜欢这些香气,所以只要他在家,江雅芙便从来不让人点这些东西,其实她自己很喜欢。 但今日不同,都已经分房睡了,他管她点什么香?偏偏就要点他最不喜欢的味道!她恨不得把整个镇国公府都熏上味道! 江雅芙精细的涂好了护肤的膏子,刚要上床睡觉,便听见门口传来兰心的说话声。 「见过老爷。」 紧接着就听时沛应了一声,房门便从外面打开了。 江雅芙浑身一僵,时沛已经走了进来,兰心很有颜色的在外面把门给关上了。 时沛一进门,一股子惹人厌的香气便冲进了鼻腔里,他嫌恶的扇了扇鼻子,径直走到香炉前把香给掐灭了。 然后就像屋里没有江雅芙这个人一样,自顾的脱了外衣脱了鞋,上了床去…… 看的江雅芙是目瞪口呆,他这是在干什么? 时沛把她这鲜有的失态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却一言不发,摆好了自己的枕头像往常一样躺到了床里侧。 江雅芙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了,运了运气,才质疑道:「你怎么回房睡了?」 这还是自昨日吵架之后二人说的头一句话,江雅芙已经打定了主意,除非必要,否定绝不主动和他说一句话,万没有想到这第一句话还是她先说出口的。 时沛心里得意,嘴上却硬的像块臭石头,他很欣赏她现在懵懂的像个小女孩的样子。 仰面躺着,二郎腿一翘,「这是国公府,我是镇国公,我的房间我回不得?」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且无可反驳。果然,能看出来江雅芙的胸膛在明显起伏,肉皮在隐隐的颤抖着。 江雅芙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床上那个老无赖,二话不说就上前去弯下了身子…… 时沛以为她终于无话可说,要上床休息了,得意的往里挪了挪。 结果,江雅芙只是抱起了她的被子和枕头,头也不回的就朝门外走去了。 时沛惊起,几个大步下了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么晚了,干什么去?就在这睡。」 第38章 他的铁掌像钳子似的禁锢着她的手腕,江雅芙使劲挣了两下硬是挣不开,于是便愤怒的直视着他的目光。 「放开我!这是国公爷的屋子,您当然应该在这儿睡,我换个地方睡就是了。你且先容我几天,我换个离你更远的地方就是了。」 江雅芙边说着边低下头,把薄被子和枕头夹在一边臂弯里,右手使劲的掰着他的指头,企图让他松开手。 时沛被她晶亮的大眼里散发出的光芒给震了一下,继而这种莫名的情绪便被怒火取代了。 她每费力的掰开一个手指,他便再牢牢的握回去,叫她白费力气。 「说来说去,你还是坚持要跟我和离?」 江雅芙无声的瞪着他,想看他还想说些什么?如果他就此道歉,说几句软化,她倒也不介意从台阶上走下来。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时沛似乎看明白了。 心灰意冷的放开了她,没好气儿的穿上了自己的鞋子,捡起外衣就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了。 江雅芙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一滴泪控制不住了滴落下来,比谁脾气倔是吗?看谁先低头! 兰心在门外看着老爷大步离开,惊讶的小嘴合不拢,天呐!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夫人她、她想要和离? 江雅芙几乎一整夜都没睡着,第二天起来黑眼圈更重了。但今天要去褚家吊唁,所以便让丫鬟给她施了厚厚的粉,黑眼圈看不到了,却仍旧能看出一脸的倦色。 这种事应该是夫妻俩一起去的,何况江家和褚羲本来就渊源深厚。只去一个或者一个都不去根本说不过去。 江雅芙反正是要去的,她没有求时沛的意思,他爱去不去,反正他如今回到京城了,就算丢脸也是丢他的脸,她不必再辛苦撑着国公府的门面。 她没出去用早饭,在自己房里吃了两块点心就算吃过了。 时沛这边肯定也是要去的,但昨晚受到那样的待遇,今天他不想和江雅芙乘坐同一辆马车。 叫小厮去备马,小厮回来却说他的爱马‘乌云’拉了肚子,今天怕是不能出去了。 这匹马跟随他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一时叫他骑别的马他还真不适应。 于是,国公府的马车前,两个同样面带倦色,且眼神阴郁的男女就再度对上了。 片刻的沉默,看的一旁的下人们不敢抬头。 「嚏!」马儿看了看面前两个木头桩子似的愚蠢的人类,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刨了刨前蹄,仿佛在催促,喂!到底还上不上车啊? 不管私下怎么较劲,二人到了这个年纪,在下人们面前最起码的脸面还是要的。江雅芙先上了马车,时沛紧随其后。 马车里面的布置很精致,但空间却不大,时沛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一进来,立马显的逼仄了许多。 除了在床上,二人很少有距离这么近的时候,而且是在这种关系很僵化的时候。 江雅芙不动声色的把身子往边上挪了挪。 时沛半闭着眼睛做养神状,随着她轻微的小动作,眉头跳了跳,然后比她更加不动声色的也挪了挪屁股,当然,是向着江雅芙的方向。 江雅芙本想松快松快,没想到她越往边上挪就越觉得挤,时沛的气息也越发的浓郁。 渐渐的,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问题出在她身边这老鬼! 她横眉冷对着他,「你往那边坐一坐。」 时沛睁了睁眼睛,斜睨着她,「嗯?我这边也没地方了,没法挪。你就忍一忍吧。」说完就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江雅芙被他这幅样子气的牙痒痒,小拳头都攥的紧紧的,却又松开了,她到底不敢真打他。 于是她只好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紧贴着车壁,不与旁边那老无赖产生碰触。她真的很怀疑,如果她不小心碰到他了,他会不会索性躺在地上碰瓷她。 哼!岂有此理?二十年了她才看清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人! 就这样前行着,突然!车外一阵慌乱,并传来一阵尖利的马嘶,随之车身动荡起来,像要随时倾覆散架似的。 江雅芙在剧烈的晃动中,一个没坐稳,整个人都像左滑去了。 时沛顺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自然而然的落入了自己的怀里,在又一次震荡中,才不得不伸手紧紧的揽住了她的腰身。 片刻后,马车终于平稳了。 「怎么回事?」时沛怒道。 「回老爷,路中间有个小孩子,为了躲那孩子,马惊了一下,您和夫人不要紧吧?」赶车的小厮赶紧回道。 「怎么赶车的?罚你一个月工钱,下不为例!」时沛嘴上怒斥了小厮,心中却暗自记下这一笔,回头要给他涨一倍的工钱,顺便给这匹马喂些最上等的饲料! 惊魂初定,江雅芙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脸蛋瞬间红透。 边挣扎边斥道:「快放开我!你这是乘人之危!」明明是他先不回房睡觉的,现在居然在马车里动手动脚的。 时沛并未痛快的放开她,他突然理解了小流氓们的快乐,原来调戏女人的确有它的乐趣所在。 他突然青天白日的这么带笑的看着她,这让江雅芙无端的有些发毛。 脸也更加的红了,「看什么看?你还不快点放开我?」 「呵呵呵」耳边传来了他的低笑声,「明明是你主动扑进我怀里的,不信不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 江雅芙快速的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细节,好像确实是……确实是她跌进他怀里的……然后他才……,但刚刚也是形势所迫啊,和跌倒在地相比,依靠下身边的人总是更合理些吧? 「这根本不重要,你快放开我才对。」 时沛凑近了她越来越红的脸蛋,发现她的眉眼真的很灵很美,岁月格外厚待于她,让她即便在这个年纪了依然会偶尔透露出几分少女的纯真。 第39章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她了…… 「这怎么不重要了?明明是你说要和离,然后还往我怀里……」 江雅芙力气比不过他,但伸出一只手的力气还是有的,外面还有小厮,不过一个帘子之隔,他怎么能忽然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时沛正说着,忽然被一个馨香的小手一把捂住了嘴巴,把他剩余的话全部堵回了嘴里。他原本白皙的面色也霎时染上了一抹红。 江雅芙咬着牙,「老不要脸的,咱们有账等回家再算,在外面你赶紧给我恢复正常!」 老、老不要脸的? 她竟敢、竟敢骂他? 心里纵然百般震惊,手却是终于把人给松开了,怀中那一团温软就这么离开了,时沛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其实就像刚才那样一直抱着也是很不错的,反正车里又没有其他人。 以往这样独处于狭小空间的机会并不多,加上她总是一副贤惠的书香贵女模样,他就是有心也不敢碰这根钉子,她看的书那样多,懂的圣人道理恐怕能用车来装了,一招不慎给他扣上登徒子的大帽子怎么办? 所以他们两个在一起,除了在床榻之上,基本上都是端着的,永远保证自己在对方面前的形象是完美无缺的。 江雅芙若是知道他此刻心里是这样想的,肯定会惊掉下巴。她在心里暗暗后悔刚才的举动, 她怎么就伸手去捂他的嘴了呢?!这和撒娇耍赖的小姑娘有什么分别? 丢人!真的很毁她的形象!切记,以后这样的错决不能再犯。 殊不知,某人刚刚见过了她这一面,食髓知味,越发的想要看看她更多的本性呢。 一路上再无波折,很快便到了褚府。 褚羲带着几个老仆在接待上门吊唁的客人,他这辈子只有过一个孩子,就是和叶知知生的女儿,可惜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回京之后,皇上赏赐的加上受不了叶知知的疯狂行径,他纳了几房妾室,却不知为何子女缘薄,一直再未有所出。 他的脸上无悲无喜,仅仅是为了完成为人夫君最后的义务,这么多年过去了,心内却也有几许的悲凉。 他与时沛互相招呼之后,才把目光转向了江雅芙,「来了?」 江雅芙怕他心里难过,压抑着心疼,点了点头,「嗯,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吗?」 褚羲露出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不用,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叶家没什么人了,不麻烦。」 这一抹笑啊,笑中尽是信任、轻松、还有淡淡的不易觉察的欢喜。以往时沛并不曾细细观察这些,如今想到这一层了,男人看男人,有些东西就再明晰不过了。 若说褚羲对江雅芙一点心思都没有?那纯粹是胡扯!恐怕只有眼前这个傻女人还以为她是单相思呢! 江雅芙见褚羲还笑的出来,心下一松,面上便也不再那般苦大仇深,「那就好,忙完了这一遭,你该好好歇息歇息了,瘦了太多。」 褚羲摇了摇头,「哪有时间歇息?公务积压了许多。我看你才需要好好歇息吧,气色怎么差了这么多?」 江雅芙刚要解释,忽然手上一紧。时沛正握着她一只手,「褚兄,你先招待其他客人吧。娘子,看那边!是蒋老将军的夫人,咱们得去拜会一下。」 江雅芙本能的皱眉,他那副过分愉悦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他和蒋老夫人很熟吗?就是他亲娘也没见他这般亲热过啊? 还有当着褚羲的那一声肉麻的‘娘子’,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不知道他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褚羲从善如流,「那好,等事了了还有答谢席,到时候咱们好好聊聊,真是许久不见了。」 江雅芙的手被时沛捏的发疼,在外人面前不好忤逆他,只好先压下这口气,对褚羲说道:「那好,褚大哥你先忙吧,咱们稍后再说话。」 褚羲走开了,江雅芙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火,口气十分恶劣,「走吧!去见蒋老夫人!还有你这是怎么了?能不能不动不动就牵我的手?还是当着人的面。」 时沛面不改色心不跳,「你以为我愿意拉吗?当然不是一时激动吗?」 「那蒋老夫人呢?」 「额,咱们说话的功夫,她好像身体不适,被丫鬟给扶到后院去了。」 「……」江雅芙深吸了一口气,才不至于让自己修炼了多年的涵养破功。 他干嘛要从西北回来呢?好好的在那边当他的将军,偶尔回来住两个月,当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不是也挺好的吗? 虽然其中也有各种难言的酸楚,但至少她习惯了啊!现在身边的这个时沛她几乎不认识了啊! 谁能告诉她,他这是怎么了? 时沛见她盯着自己一言不发,毛毛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你是时沛吗?你不会是被什么鬼神附体了吧?」 时沛拧眉,断没想到她憋了半天居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我还怀疑你不是江雅芙呢!快把我那端庄温柔的夫人还回来。」 「哼!做梦吧。」 等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完,回头就和他分开过!不然这厮今后不定还要怎么不正常呢。 叶知知的丧礼办的中规中矩,就这样在一群人的见证下走完了她短暂又让人不好评价的一生,终究是个偏执的可怜女人吧。 江雅芙心情有些不好。 丧礼之后的宴席,许多人都留了下来,如今褚羲在朝中的地位相当有分量,与他交好总是没错的。 时沛被几位大人叫去说话了,好多女眷都已经回家了,但她是和时沛一起来的,所以要等着他。 第40章 她觉得有些闷热,便离开了宴席,往外走了走,见蜿蜒的回廊外,水塘中荷花开的正好,就坐在廊上静静的赏荷。 褚羲原本是要回后院吩咐一件重要的事的,却不想在路上遇见了这样一幅美景。 美人如画般隽永,似要融入这片回廊和荷田之中,她低垂着眸子,优美的侧颜里仿佛盛着无数的心事。 她听到了脚步声,抬眼见是他来了,便露出了一个毫不设防的笑容,就像那年同样的季节里,那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少女羞涩的送给了他一个荷包。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是了,他义正言辞的告诉她,这种行为是不对的,而且他已经有了很多个荷包,不缺她这一个。 那日少女伤心的背影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他一直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却不知道这份伤痛会伴随着他这么久! 他主动放弃了她,选择了叶知知,却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经历了无边的非人的痛苦折磨。 到了最后,依旧是靠他自己的力量逃离了深渊,直上青云。 这是何等的讽刺啊?那时的他如果有今日这般自信,是不是就可以坦然的把这份美好轻而易举的收入怀中? 「这里风大,怎么在这吹风?」褚羲强迫自己收回了思绪,从容的走了过来。 江雅芙站起身来,「室内憋闷,出来透透气。也幸好出来了,才得见你这一池的荷花。你作为主人怎么也出来了?」 褚羲笑道,「本来有点事,但现在已经无碍了。镇国公府难道没有这样的荷塘吗?」 在他面前,江雅芙可以稍微放松一些,她笑了笑,重新坐下,眺望着远方,「没有,你知道我素日只喜欢看书,管家之余的时间都用在看书上了,这些闲情逸致是很少的。」 褚羲默了默,他们虽然不常见面,但京城的圈子就这么大,也知这些年时沛不在家,只靠她一个女人撑门面着实辛苦。 心间有些发疼,却知道该疼的人不是他。 「你的神色不大好,瞒不过我。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和时沛闹别扭了?」 褚羲立在她身边不远处,这条回廊通往内宅,若不是关系亲近的,也不会走到这边来。 江雅芙自嘲的牵了牵嘴角,「没有,我和他能闹什么别扭呢,这些年有谁听说我们不和过?」 这一听就是闹别扭了啊,他明明问了她两个问题,偏偏她只在意后一个。 褚羲不语,深深的看了她的侧颜一眼,这些年来不只他变了,她也变了许多,在江家时,她虽然被教导的温柔知礼,却不乏被宠爱的女孩所共有的娇蛮。然而这些如今在她身上都看不到了。 他先是惋惜,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两声。 果然,江雅芙听到后皱了眉,抓过头来问他,「有什么好笑的?」 褚羲的笑容愈来愈舒展,难得她在自己面前还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我不是在笑你,你们府上的事情哪轮的到我来置喙。我只是想起了咱们小时候的事情。」 江雅芙神色松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她还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管不好闺中事。 「不知你想起哪一桩这么好笑,说予我听听?」 也许是刚刚喝了酒的缘故,褚羲比平时放松许多,他鲜少有这样的机会和人回忆那些美好的过往,当然,他美好的过往也实在少的可怜。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欺负我的事情?」 江雅芙瞬间瞪圆了眼睛,脸颊染上一丝可疑的红,「我欺负你?你可别瞎说!我记得是我哥欺负你,我一直都是帮你的!」 也不管她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褚羲接着说,「我刚到江家那时候,沉默寡言,一心想着努力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你平日里玩伴少,便总是想让我与你一起玩,可我总是拒绝。」 「确实如此,你那时候真的有点讨厌。」江雅芙回忆儿时情景,不禁莞尔。 「有一回你不知从哪弄来一只硬壳的虫子,想要偷偷吓唬我,希望我能对你多些表情,却不想你实在太笨拙了,还未得逞,却让自己先被虫子咬了一口,整只手都肿了起来。」 江雅芙的脸越发红了,她当然记得这件事,「我那是不小心,再说我那时才多大,谁叫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还总对我爱理不理的。」这么一说,她也笑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见你哇哇大哭,吓到六神无主,怕你惊动了家人,胡乱找些药粉给你撒上去,那时候我是真的怕了你,后来师父还是闻声过来了……」 江雅芙想起后续了,赶紧叫他打住,「快别说了!」 褚羲憋着笑,「怎么不能说?师父一来你就抱住他老人家的大腿,不敢说是你想用虫子吓唬我,居然恶人先告状,说是我抓的虫子把你咬伤了。」 「我……那时候我才几岁!你怎么把芝麻大的事记得这么清楚?」他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也就没什么了,江雅芙顶多觉得有点窘,更觉得是觉得那时候两小无猜的可爱。 「幸好师父火眼金睛,一眼就知道是你自己捣的鬼,这才没有冤枉了我。当时的画面我还记得,师父心疼极了,想教训你又舍不得,抓的你的小手不停的哄着‘小宝疼不疼?小宝不哭啊,咱们去擦药。’」 「哈哈哈哈我爹是那样的吗?」 「哈哈怎么不是?」 「……」 凉风徐徐,把毫无作伪的欢畅谈笑声传播开来,近处的荷花鲤鱼们听的清,远一些的小厮丫鬟们隐约听的清,更何况是武艺精湛五感超人的某人呢? 时沛阴着脸,站在回廊的一个转角处,从江雅芙那边看,恰恰挡住了他的身影,所以他站在这里已经有一会儿,那两个旁若无人肆意欢笑的男女却根本没有发现他。 第41章 这得投入到何等程度?! 前面的宴席差不多了,听人说女眷那边散场了,没找到江雅芙,便亲自出来找。他和她以前来过褚家,知道往后不远就有一处荷塘,江雅芙很喜欢那里,说不定是先出去赏荷了,顺便等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猜对了一半,她的确来赏荷了,等的却另有其人。 一颗心仿佛被酸醋泡过再狠狠的鞭打,他分不清那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自己真的很愤怒,那两人在一处是如此的和谐养眼,在他眼中,他们仿佛已经投入了忘我的境界,浑然忘了世上还有个他。 「咳!」强压着火气,他从转角走了出来。 江雅芙一见是他,立即把笑容收的干干净净。褚羲也略有些不自在,以往他可以说自己心地坦荡,今天他却知道自己并不是清清白白。 「时兄过来找雅芙吧?」 「嗯,你们兄妹两个聊什么呢?聊的似乎很开心啊。」他着重强调了兄妹二字。 不知褚羲是否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反正江雅芙是听出来了,于是在褚羲回话前,她就站起了身,向时沛走来,目光丝毫不惧的回望着他。 「聊着儿时往事而已,确实聊的很开心,可惜的是时机不好,要不然真想多聊些时候呢。」 时沛皮笑肉不笑,心知她是一颗心硬到底了。可不管他此刻多么气怒,在外人面前的体面不能丢。 「是吗?我早就想和褚兄多交流交流,既然如此,不妨改日请褚兄登门做客,也让妹妹妹夫略尽一番心意如何?」 江雅芙心里一跳,他干嘛好端端的邀请褚羲?怕他到时候给褚羲难堪,于是她赶紧在源头掐断这个提议。 「褚大哥事忙,家里朝里最近都离不开他,咱们就别给他添乱了,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去我大哥那里聚聚,岂不合适?」 她现在也觉得刚才那样私下与褚羲说笑多少有些不合适了,但她在时沛面前是绝对不会承认错误的,何况刚才的相遇本来就是个意外。 时沛却是半点儿也没体会到她这份说不出口的歉意,只是看出她不想让他找褚羲的麻烦这一层意思了,当下更是心里酸的直冒气泡。 她竟然这么维护褚羲?他时沛好歹也是堂堂镇国公,褚羲也是堂堂一品大员,他难道能把他吃了不成?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便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就从不需要考虑他的感受? 「娘子,褚兄还没发话呢,你怎么就替兄长回答了呢?」他倒不是真心邀请褚羲,不过是以话讽刺他罢了。在他看来,如果褚羲真的心里没想什么,这时候就应该避嫌推脱了,那他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本来嘛,和人家的娘子相谈甚欢,被人家夫君碰到就够不好看的了,人家夫君讽刺之下假意邀请,你还能巴巴的再上门去找人家娘子再聚?他不信褚羲有这么厚的脸皮。 偏偏,偏偏他这回错估了。错估了叶知知已逝,褚羲再没有枷锁,也错估了褚羲对江雅芙的在意程度。 他可以和江雅芙少见面少说话,却是真心想知道她的处境,她那香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让他想知道,时沛待她究竟如何! 如果他们相安无事,他当然也可相安无事,可若是让他知道时沛一直在冷待她,即便他从边关彻底回来了,却依旧没给她一个女人该有的正常温存。那么他也不介意用些不光彩的手段把她抢到身边来。 大夏的民风开放,和离再嫁娶是十分正常的,就算他和时沛的身份太过显眼,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委屈自己到了这个岁数,难道还会在意世人的眼光吗?他只在乎自己的心。 「时兄邀请不敢不从,待褚某料理完家事,择日再登门拜访。」 时沛只在眼里微微闪过惊讶,袖子下的拳头却已经握紧了,「好!时某静待褚兄登门做客。」 江雅芙已经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两人这是怎么了?都有些不正常。 时沛在和她较劲她知道,可褚羲怎么也?她从来不知道他们两个私下有什么好谈的?又有什么私下好拜访的? 到时候褚羲来了,他们不怕尴尬吗?难道真的要她和褚羲一直聊? 别闹了,她好歹还没从镇国公夫人的位置上卸任呢。 她只觉得头疼,低头揉了揉眉心。 不妨一只大手硬邦邦的扶住了她的胳膊,「娘子,是不是让风吹着了?褚兄还要送客,咱们先回去吧。」 「好。」江雅芙是没心力再想他们心里的弯弯绕了,她也不觉得两个快四十岁的男人会真的那么无聊计较谁和谁多说几句话,可能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加上天生脾气不和吧。 回去的路上,时沛一直隐而不发,他的心里憋着一股气,时酸时软时烈时爆,但他只能暂时忍着,一切等回去了再说。因为只要他一开口,他不确定自己会收的住。 而同处一个车厢的江雅芙则相当镇定,她眯着眼睛养神,嘴角还隐约的勾着,似乎心情还不错,这让时沛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和老情人再会终于如意了是吗?她是不是恨不得立即离开国公府,去别人家里当女主人? 姓褚的到时候就会护她爱她,不让她受苦受累,为她遮风挡雨。 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呵女人,都这么肤浅吗?若无国家安定,无他为国公府赚来这份荣耀,她想吃这份苦恐怕还吃不到呢。 这个念头一起,时沛竟然觉得心底难得生出一丝委屈,他也很苦很难好不好?都替她抱屈,又有谁知道心疼心疼他? 江雅芙有些好奇他干什么呢,自打上了车就一言不发,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别是气死了吧? 她没有夫君没关系,但孩子们不能没爹,于是她好心的半张开眼睛往他那边瞥了瞥。 第42章 哦,没气死,脸皮青青红红的抽动着呢。 她在心里不屑的笑,随便他去气,反正他从来不动手,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有些理解他此时的感受,大概是刚知道她之前喜欢褚羲的事实,又听见他们在一处说话,难得的激发了他心里的占有欲了吧。 时沛外表看上去蛮斯文,但其实骨子里霸道极了,所以他现在的心态是,属于他碗里的菜,即便不好吃,也不许别人闻闻味儿? 哼,太可笑了,还不知道她碗里的菜被人家闻了多少味道去呢!她常年在家,耽于家事名声,便是有心跳到别人碗里也没机会。 不像他,边关虽苦,他这个土皇帝却也自由,听说拢月城那边的女儿身高腿长,皮肤白皙,性格火辣。加之还有外邦的异族美儿们更是别有风味。 想起月前来京和谈的华英公主,那不就是一个吗?虽然比自己小几岁,但也人到中年了,却依然英姿飒爽,美的惊人。 那样一个人居然为了时沛一直不成婚,呵呵,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眼瞎了,看上他什么? 发觉到自己越想越酸,江雅芙赶紧收回了心思。 她和他可不一样,她没有那么不讲理的占有欲,她可是最最端庄大气的女人。 终于回到了国公府,守门的小厮赶紧笑着过来迎接。 然而很快,他就把笑容干干净净的收回去了,马车还没完全停好,就见国公府阴沉着脸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就像被人带了绿帽子似的带着熊熊火气大步往里走。 小厮们心里一凛,上前把夫人给小心的扶了下来。 本以为会见到另外一张怒容,没想到夫人的神色看上去倒是挺好的。 这是怎么了?看着夫人也进了门,两个守门小厮赶紧缠住车夫打探。然而车夫是军中出来的,嘴巴极严。 「主子们的事也是你们能打听的?小心丢了差事。」 小厮们闻言只好灰溜溜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车夫打发了他们两个,心里却也在疑惑,这府里的空气怕是要换一换了,不是往好,就是往坏。老爷和夫人从来不是这样的,哪次相处不是有礼有节?有话说的时候不会太亲昵,无话说的时候也是平平静静,不至于让人连气都不敢大喘。 这回却不同,二人去的时候就在车里较劲,他还诧异的听见老爷调戏夫人……然而回程的时候,车厢里却连一声也无,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江雅芙以为时沛说不定去书房消解闷气去了,没想到走到门口却见春月面色凝重的上来,「夫人小心,老爷在房里呢。」 小心什么?春月也不知道,反正看那老爷那脸色,就想这么提醒一句。 江雅芙顿了顿,「无事,你们都下去吧,暂时不要过来。」 「是。」春月忐忑的带着丫鬟们下去了。 江雅芙抚了抚胸口,推门走了进去。就见时沛正直勾勾的坐在凳上盯着她呢。 这样的眼神她是不怕的,以前可能会怕,但自从上次吵开了之后,她什么都不怕。他若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她就敢立即和离,并且闹翻天。 她无视了他的瞪视,自顾坐到梳妆台前,慢慢的拆解头上的首饰,接着又脱下了身上的外衣,从一旁的柜子里随便拿出一件浅蓝色的换上。 这个过程时沛一直看着她,江雅芙几乎以为他哑巴了。 忽然听到,「小宝是你的小名?」 江雅芙穿衣服的手微楞,他竟然不知道吗?她快速的想了一下了,他还真是极有可能不知道。这个小名她觉得成亲之后实在叫不出口,便勒令家里所有人不许叫了。 「是。」 那边默了一瞬,「以往褚羲也这么叫?」 江雅芙娥眉轻蹙,终于看向了他,不知他怎么在这上头别扭起来了。 「他自幼在我家长大,当然和我父亲哥哥他们一起这样叫,那时候都是小孩子呢,叫大宝或是小宝有什么?」 时沛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你十七岁才嫁给我,之前都是小孩子?」 一想到两个心里互有彼此的男女,在情动暧昧的年华里,女的管男的叫哥哥,男的管女的叫小宝,他就恨不得穿越回去,把褚羲的嘴给堵上! 宝是什么?是宝贝啊!家里这么叫当然没问题,一个大男人,心里对她有隐秘的心思,还要那样叫她! 江雅芙深深领教到了他的不讲理,整个眉头都拧了起来,霍霍的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二人一下子有了对峙的意思。 「我们本就是一起长大的,那个时候没有你,你现在不舒服什么?」 时沛气结,这就是可气之处。 「好,过去的事我不追究了。咱们夫妻二十年,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个小名?」 「我不喜欢这个小名,你又从来没问过。再说你会把儿时尿裤子甩鼻涕的事都告诉我吗?」 时沛差点被她噎了一个跟头,总觉得她说的和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却又无从反驳。 「呵,总是你对我隔着一层就是了。」 这话江雅芙倒是没再顶回去,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对她来说,时沛是亲人,是家人,是孩子他爹,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她知道这个家少不了他,她应该少不了他。 但她却从来没把一颗心完完整整的交给他,不论年少时候对褚羲的那点意思。她对时沛,似乎一直没有什么依赖感和安全感。 时沛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在那回廊里?」 本来还略有反思的江雅芙听了这话立马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你既然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那本就是一条通道,谁都能走!」 时沛眼神不善的瞅着她,瞧瞧瞧瞧,他说什么了?她就这样像猫被踩了尾巴似的,可见心虚。 第43章 他心里酸的不得了,却十分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吃味,便换了一个角度训斥她。 「你一个内妇,和外男私下说笑,我既然能撞见,保不齐也能被别人撞见,实在有失体统!到时候流言四起,国公府的脸面何在?」 江雅芙早已自省此事不妥,却没想到他居然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顿时逆反心理就上来了。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些年面对时沛的时候压抑的狠了,一朝爆发便像洪水决堤似的再也收不回去了。 ‘啪’的一声,她拍了桌子。 这一下子竟把时沛吓的一抖,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惊讶和呆滞。 她、她她居然敢朝他拍桌子! 忍着手疼,江雅芙怒道:「我是内妇,丢了您的脸了,等我不是了,就不丢您的脸了!我说是意外遇见你不信,偏偏觉得我和他是私会是吧?我是疯了吗明知你也在就和人家私会?你不在京城的时候多着呢,我尽可以爱与谁私会便与谁私会!」 这就纯是气话了,时沛知道。 但你听听这话,就非要往他肺管子上扎,还专挑薄弱的地方捅!你觉得这是给你带了绿帽子了是吧?告诉你,你不在的时候我给你带了一百顶! 这样的胡话谁听了不生气?! 她真的变了,敢冲他拍桌子,敢大嚷大叫,敢用这般粗俗无礼的话来刺激他!她以后还敢干什么?是不是还敢动手打他? 「你……你……」 他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江雅芙心惊,想他虽然外表还称得上年轻俊朗,年纪却也在那里了,别真一下子把他气个好歹来。 于是便收了收怒气,颇为平静的说道,「反正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今天我与他真的是意外碰见的,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时沛心气稍平,这还算句人话,结果,他这般刚觉得好些了,就听到她小声的嘀咕着。 「就算我真想与他怎么样,也到等和离以后吧……」 和离以后吧……以后吧……吧…… 眼看着好不容易熄下去的火气又要高涨,忽听外面传来春月的焦急的说话声。 「夫人!春梅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又糊涂了,哭着不肯吃饭吃药,吵着要见二少爷。谁的话都不肯听,还不小心撞到了头,您快去看看吧!」 江雅芙和时沛同时一惊,哪里还顾得上斗气,双双出了门,带着春月和春梅一起往老夫人院里走去,边走边细细的问春梅具体情况。 刚进了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老人家的哭声,「石头呢?你们把我的石头弄到哪去了?」 接着听到初一的声音,「祖母,我就是石头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老夫人暂停了哭喊,用手抚摸着初一的脸庞,细细的看着,「胡说!你是谁家的孩子?我要找我孙子石头,石头呢?石头!」 已经到了门口的江雅芙眼里一热,时沛心里更是难受,老夫人的病越发严重了。 好在她还认得江雅芙。 「雅芙,你来了!快帮我找找石头。」老夫人冲她伸着手,江雅芙赶紧牵了上去,坐在她身边。 「娘,石头去书院读书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您乖乖的吃东西,等他一回来我就让他来陪您好不好?」 老夫人半信半疑,「真的去书院了?我梦见他和他爹一起去了战场,两个人都没回来……」 时沛受不住,上前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眼眶泛红,「娘,我和石头都好好的,我以后哪也不去了,您放心。」 谁知老夫人疑惑了看了他两眼,竟说道,「你不是江家老大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居然把时沛认成了江放。 时沛别过脸去,在脸上擦了一把。 他刚回来不久,少见这种情况,江雅芙虽然心里难受,却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对他说道:「娘的病就是这样,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谁也不认得,就认小石头,我生了石头之后身子不太好,娘就把他抱过去抚养,与他感情格外深厚。你不必这样难过,让她安享晚年便是。」 时沛紧抿着嘴唇,用了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些年,父亲和岳父去世,他只与他们死别,那样的痛苦只是一时的,却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内心折磨。 「我去把石头找回来!」 江雅芙安抚着老人,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能把石头接回来吗?初一继承了他温和儒雅的那一面,而小石头则把他桀骜的那一面给继承了。 这父子两个像是天生相斥,小石头上次被他冤枉之后就呆在江家不回来了,恐怕这气还没消呢。 江雅芙花了很长时间才稳住老夫人,亲自问她吃了粥,安顿她睡着了才起身去处理其他事情。 时沛满腔激荡的赶往江家,心中满是对老父老母的愧疚之情,他没觉得让石头回家有多不容易,等一会儿到了江家,他训斥他几句,再一提他祖母,他就必然会回家了。 他到了江家的时候,门口的两个小厮一个迎了过来,一个却鬼鬼祟祟的朝门里跑去了。 时沛目光如炬,他可不认为那小厮是进去通报的。 果然,那小厮腿脚飞快的跑到了客房,石头正懒洋洋的摆弄手里的刀剑呢。 「干什么急火火的?」 「表少爷,镇国公来了!」 「什么?我爹来了?」石头直觉不好,那天他一时气愤骂出了心里话,他没揍到自己,之后自己又几天没回家,也没去书院,他不会是追到这里…… 顿时屋内乒乒乓乓一顿作响,他猴子似的跑了出去。 「小子!别跑!」时沛已经看见了他,脚下生风的追了上去。 然而将门虎子,小石头也不是吃素的,他学武的天分极高,身手不比时沛差到哪里去,且时沛后期多半是指挥作战,用到身手的时候反而少。 第44章 「不跑是傻瓜!爹你来干什么?是不是还想追到舅舅家打我?」 小石头嗖嗖几下,竟已窜上了房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父亲。 时沛来找儿子,这一番动静早就惊动了江家人,江放和刘月婵见他上房了,跟着心惊胆战。 「石头快下来,舅舅和舅母在这里,你父亲不会打你的!」 「保不齐他回去之后打我呢?」石头死活不下来,时沛寒着脸一言不发。 江永辰比石头略小,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在几个大人身后高高的举起了手臂,冲石头比了个大拇指。 刘月婵觉察到了他的小动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时沛没想到自己刚刚到江家,还什么话都没说呢,便弄的江家鸡飞狗跳,顿时有些头疼。 面对这个儿子,他是真的有些束手无策。 「你和我回去,你祖母发病,急着找你!」 石头微愕,和时沛长的一样的剑眉皱了起来,咬了咬唇,还是说道:「我不回!我不信你说的话,除非你叫娘来接我!」 没有娘来保驾护航,他可不敢跟着他回去。虽然一想到祖母那样心里难受,但也只能先忍忍了,祖母一年要找他好多次,这次就先委屈她老人家一下吧。 时沛闻言就想跃上房顶,却被江放一把给拽住了,「妹夫息怒,息怒啊!他孩子心性,你这样是不行的。」 就这一瞬的功夫,石头已经从另一边跳下房顶,跑的没影了。 时沛重重的叹了口气,「哎!这孩子,让大哥和大嫂见笑了。」 江放替他解围,「笑你什么?我家这个更头疼。」 「恐怕没有我家那个头疼吧?」时沛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慈爱的拍了拍永辰的肩膀。 刘月婵作为女人心思更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石头这孩子性子倔强,自小备受长辈宠爱,加之你又不在身边,才养成了这样。其实他是个好孩子,在我们家里很懂事的。」 江放也劝,「别着急,孩子嘛,都有这个时候,咱们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找机会与他好好谈谈就是了。」 时沛苦笑,谈?怎么好好谈? 刘月婵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可怜,亲生的儿子对他这个态度,肯定是伤心了。 「妹夫先进屋歇歇,还是回去让雅芙亲自过来接吧。石头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再来几次恐怕也是无功而返。」 江雅芙本就没对他报什么希望,她从老夫人那里出来之后,就一直在与手下两个管事的对账,还没对完,时沛就回来了。 一看他的脸色就什么都明白了,果然,人没领回来。 她不免心里有些幸灾乐祸,该!你一天不养孩子,就凭白的让他对你亲近?让她这个当娘的十几年的付出又算什么? 不过石头这小子确实也该管管了,不然早晚惹出大祸来。 「石头呢?去母亲那里了?」她并没有让两个管事的下去,用眼神示意她们继续。 时沛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狠狠的灌了一口茶水,「不回来。」 「哦。」江雅芙眼皮一抹,淡淡的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就听着与管事的小声说话去了,「西山上那个庄子布置好了吧?」 「回夫人,都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房屋是新修的,寝具都是上好丝绵的,另外请了几个最好的绣娘……」 时沛越听越不对,她想干什么?这是想搬走?他耐着性子往下听,却没再听她们说起这茬儿了。 江雅芙见他欲言又止,终于把两个管事打发出去了。 「石头怎么样?」 「他好的很,叫你去接他。」时沛十分不想开这个口,开口了就表示他无能,堂堂大男人连自己儿子都对付不了。 「我很忙,没时间去。」江雅芙端起茶杯惬意的抿了一口。 「接儿子没时间?准备搬出去有时间?」 江雅芙愣了下,想必他是刚才听了她们的话误会了,罢了,就让他误会去了,反正和她的本意也差不了多少。 「反正我没时间,谁吓跑的,谁请回来。」 「那母亲那边怎么办?」 「是你娘,又不是我娘,你该比我着急才对。」 时沛从来没有求过人,他狠狠的盯着江雅芙的脸,企图用眼神制服她,可惜屁用没有。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不求人,毕竟他是威名赫赫的镇国公,哼。 江雅芙仍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反正谁着急谁知道。 夜里,连睡了两晚客房的时沛又想回房睡了,理由还是那条,这是镇国公府的房子,镇国公本人为什么不能睡? 江雅芙拿他没办法,见他无赖的躺在床上,心里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像昨晚似的抱着被子走…… 「你还睡不睡?若是想留下就赶紧上来,若是睡客房就赶紧走。」床上之人已经铁了心了要霸占房间了,既然她不让自己遂心,他为何还要处处为她考虑? 江雅芙阴郁的磨着牙,本来是有一分留下的心,瞬间变成了十一分! 这是镇国公的屋子不假,可她睡了这间屋子整整二十年,凭什么他放个屁她就要去颠颠儿的出去睡?谁给他的底气? 今天她还非和他置这个气不可了,国公府有今天,有她江雅芙一半的功劳,她可以自己卷包袱挺胸抬头的出去,但被赶出去?不可能! 她蹬蹬蹬的走到床边,拖了鞋子便往床上一滚,把枕头换了个方向,与时沛头对着脚睡。 时沛心中窃喜的小火苗刚刚升起,瞬间就被一盆冷水给熄灭了。 夜,寂静无声。江雅芙平躺着刚刚入睡。 第45章 忽然,时沛的脚轻踢了一下她的胳膊。 「夫人,明天去把石头接回来吧。」 江雅芙皱着眉,什么东西?大晚上的他踢她一脚?踢醒了还敢对她提出要求? 「不去。」 好不容易睡着的她顿时火起,小腿一踢,同样踹到了他的胳膊上,用的力道可比时沛大多了。时沛刚才顶多是用脚撩拨了她一下。 时沛吃痛,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让他瞬间抓住了江雅芙的脚踝,「哟呵~你这女人!反了你了,敢踹你夫君?」 江雅芙一只脚被困住,顿时像一只在陆地上挣扎的泥鳅,她赶紧坐起身来,用手撑着床保持平衡,用另一个能活动的脚死命的蹬他。 「明明是你先踢我的,放开!」 时沛也彻底精神了,索性也坐起了身子,在被她实打实的踹了几下,把她另外一只脚也困住了。 两只脚踝都在他手里! 江雅芙这回挣扎不得,该保持的尊严也都消失殆尽了,「放开我!快点!疯子!」 时沛竟被她给逗乐了,就是不松手,「就不放!你的意思是就许你发疯,不许我发疯?」 江雅芙挣扎的脸都红了,头发也散乱了,最后终于放弃了,气喘吁吁的问他,「你想怎么样?就这样一整晚吗?」 「这样一整晚也挺好的,我就当是练功了。」 「你!」江雅芙也来劲了,「好,那你就握着吧,我大不了和你一起练。」 她自暴自弃的把身子往后一摔,堪堪躺在枕头边缘,两只眼睛紧闭,呵呵,他厉害就捧着她的脚丫睡一夜!她就当瘦腿了。 于是镇国公夫妇的卧房里,这诡异的一副画面持续了很长时间。这样美好的夜晚,多少对鸳鸯恩爱交颈,多少对患难夫妻相拥而眠,多少人保藏心事无法入眠…… 然而只有这一家,男人坐着,用手攥着女人的两只脚踝,女人则毫不在意似的,该怎么睡怎么睡…… 时沛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他手里的这两只脚丫子,白白嫩嫩的,涂着红红的蔻丹,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洗的澡,有一股香香的味道。 江雅芙前两天都没睡好,今天终于要再度睡着了,时沛却再度发声把她给惊醒了。 「娘子,你明天去把儿子接回来吧?」 江雅芙想要骂人,「我不是说过……」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 「行吗?」 「……那行吧。」江雅芙呢喃一声,心里叹了口气,再度闭上了眼睛,在入眠的过程中感觉脚背上像是被一个温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她没有精力去想了。 时沛见她是真的困了,松开了他的大手,把她的腿重新放平,并且替她盖好了薄被。 第二天中午,江雅芙收拾妥当之后,就准备和时沛一起接石头回来。恰好赶上书院的一个书童过来送信。 「国公爷,国公夫人,孔先生说了,时铄已经几天没去书院了,如果他再不去话,就算是看在过世的老国公爷的份上,他也没法子教了。」 江雅芙怕时沛发火,让人客气的把小书童给送走了,并让他带话,明天一定让石头准时去上课。 时沛的满脸不豫之色让江雅芙觉得有点可笑,「现在想起管孩子了?有点儿晚了。你先让他肯从心里认你再说吧。等下见了石头,我可以打他骂他,你却万万不能。」 时沛什么也没说,等于默认了。 他们到的时候,小石头刚从外面回来,正补着饭,一听父亲来了,差点呛到,正要跑路,听人又说母亲也来了,这才把心往肚子里放了放。 既然母亲来了,他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他心里很清楚,舅舅家再好也是别人家,他不可能一直住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昨天自己都那样了,父亲今天居然再度过来了。 他不能在一时间收拾到自己就真的那么不甘心吗? 石头见了江雅芙自然的贴了过去,离时沛远远的。 江雅芙叹气摇头,这孩子,好歹也十五岁的小伙子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石头,见过你父亲。」 石头咬着牙,不想叫人,而时沛则冷冷的看着他。 「见过父亲。」石头叫人了,他终究不是那么心冷叛逆的孩子。 时沛心里也松了口气,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我把你母亲请过来了,等下咱们就一起回家去吧。你叨扰了舅舅一家几日,还不道谢?」 「是,外甥多谢舅舅和舅母的收留之恩。」 「噗~」刘月婵的笑打破了有些紧绷的气氛,「这孩子,什么收留之恩?这里是你外祖家,即便老人家已经不在了,你还是随时想来就来。」 「多谢舅母。」 时沛见他这回还算懂事,原本心里的火一下子去了好几分。 来的路上江雅芙已经百般交代过了,叫他今天少和石头说话,因为太了解他了,他的火气没全散去,说不定说着说着就又要吵起来。 于是回去的路上,这父子两个坐在江雅芙的一左一右倒也相安无事。 回了家,石头就飞奔向老夫人的院子,祖孙两个好一顿亲昵。其实老夫人昨天被江雅芙哄睡了之后就已经把找石头这件事给抛在脑后了。 哄完老夫人之后,江雅芙把时沛和石头都找了过来,然后春月提着两手的礼盒过来。 「孔先生被你气的狠了,你和你父亲带着这些东西亲自去孔先生那里赔罪,也不想想,当然为了让你拜入孔先生门下,咱们家花了多大的功夫?」 石头皱着眉,很不情愿,「我不想去。」 江雅芙这回真的生气了,「你想干什么?你这般行事难道不该亲自去给师长一个交代?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第46章 「不是,我不是不乐意赔礼道歉……」石头委屈的说道,说这话还用眼睛瞟了瞟时沛,怕自己一个没说好就遭到他的巴掌。 「那是为什么?」 时沛原本是见他就怒的,但十分难得的是,此刻他反而是平心静气,与江雅芙的态度截然相反。 「石头,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大胆的说出来吧,爹听听你说的到底有没有理。」 江雅芙不着痕迹的瞪了时沛一眼,他这时候倒来装好人了。 石头觉得自己头一次得到来自父亲的支持,心头微暖,忽然有了说出自己想法的勇气。 「我不想读书,我想参军。」 「什么?」江雅芙惊讶的差点把茶碗给摔了,她其实不应该太惊讶的,她早该想到,他和时沛是那么相象…… 「可你的书其实也读的不差啊,娘还是希望你能……」 「娘,我书读的不差,是因为我脑子够用,而且读书明理之后以后看兵书之类的容易理解。我其实并不喜欢读书,我想要上战场杀敌建功。」 石头一口气把话说完,心头的大石头好像一下子卸下去了,原来这些话说了也就说了,接下来就看父母是什么反应吧。 他是个聪明人,从小母亲和祖母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都看在眼里,他也因此怨怼父亲,至今对父亲也亲近不起来。 可另一方面,父亲却是他心里的大英雄,他不喜欢他,却又无比渴望想成为他!手握战图钢刀,挥斥方遒,保家卫国,好男儿不只是在朝堂上流汗,在战场是流血同样值得敬重。 江雅芙一时反应不过来,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从未听过石头和她说这话,她还以为他只是太小,只是顽皮…… 见时沛不仅不出言相劝,反而面露些微喜色,江雅芙伸手手去,死死的攥住了他的衣袖,用一种十分恐怖的眼神瞪着他。 似乎是他现在敢说一句支持石头的话,她就要和他拼命。 她这样失常,时沛不敢再刺激他,只好压下心里的喜悦,什么话都没说。他有两个儿子,皆是头脑聪明有勇有谋的孩子,哪一个都可以培养成他的接班人。 两个孩子中,小石头又更加合适一些。但他却从未提出来过,一是他知道江雅芙肯定会激烈反对,从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她不想让孩子们与战场扯上一丁点的关系。当年还是他看小石头的根骨不错,若是不学武实在可惜,这才给他选了一个武师父,这样也没敢说让他将来继承自己衣钵的话。 二是,他是一个父亲,他同样舍不得。他知道选了那样一条路要吃什么样的苦。时家为了大夏已经付出了几代人的人生,已经可以了。他并非是贪图功名利禄之辈,他也想让自己的儿女平安喜乐一世。 「你怎么能?怎么会这样想?」江雅芙五内俱焚,她头一次有些痛恨时沛,若不是受了他的影响,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石头失望的低下了头,这话早晚要说出口,他的意志不会变,就看父母亲怎么想了。 时沛赶紧起身打圆场,「好了,此事以后再说,登门道歉还是要的。石头,走,爹陪你一起去见孔先生。」 石头还没说什么,先被江雅芙给打断了,「你给我歇歇!不用你陪儿子去,我陪他去。」 时沛耸耸肩,「也好。」 她是怕他进一步‘污染’了儿子,她是没想明白,孩子就生活在这个‘染缸’里,再躲还能躲到哪去呢? 她现在在气头上,他还是先不惹她为妙。娘子造反了,目前他还无能为力,但是对这个小儿子嘛……他忽然有对付他的办法了。 江雅芙像个怒气冲冲的母鸡似的,带着垂头丧气的小石头走了。 玉儿有事过来找母亲,却看到了父亲一脸奸笑。 「爹,你乐什么呢?」 「是玉儿啊,爹乐了吗?」时沛的笑容已经咧到了耳根。 玉儿一脚跨了进来,「还说您没乐呢,母亲呢?」 「和你二哥出门去了,找她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她说说话。」 「哦,这样啊,那你和爹说说话也行,我现在正好无事。」 「……」 玉儿是孩子里和他最亲近的,这要是另外两个说不定就直接翻白眼了。 江雅芙回来的时候脸色好了许多,「幸好孔先生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给了国公府几分面子,我已经嘱咐石头好好读书了,不该做的梦就不要再想了。」 「哦,你辛苦了。」 江雅芙疑惑不解的看向时沛,他这是吃错药了? 「你不是应该有许多话对我说吗?说吧,我洗耳恭听。」反正不管他如何说,就算他说破了大天来,她也绝对不会石头参军的! 时沛诧异挑眉,「什么话?我没什么话要和夫人说啊,还是夫人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话。」 江雅芙一哽,直接挑明了,「我叫石头别做梦,你也别做梦,我的孩子们一个也不能去战场。」她这些年相当于没有夫君也就算了,她绝对不能冒着失去任何一个孩子的风险。 「知道了,我没有做梦。」 「……」江雅芙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紧,细细的观察这他,他说的是真话吗?他是时沛吗? 「你说真的?」 「真的,孩子们是你生的,你养的,当然应该都听你的。」 「……」话虽如此,她也确实是这样以为的,可他一说出来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他不是在讽刺她吧?可看他面容平静,倒不像是。 晚饭是一家五口一起吃的,石头一直恹恹的,平时能吃两碗饭,今天却只强吃了半碗。 第47章 「爹娘,我吃饱了。」 玉儿诧异,「二哥你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没有。」石头低沉的回道。 他为什么不开心江雅芙心知肚明,「吃好了就回去歇着吧,今天不用看书了,明天准时到书院去。夜里饿了叫厨房弄宵夜吃。」 「是。」 小石头垂头丧气的走了,江雅芙也彻底没了胃口。 初一早就看出了不对劲,却没吱声,他大概猜出什么事了。二弟的心思他早就知道了,可要过母亲这关实在是难啊。 二弟他还不知道,母亲正和父亲闹和离呢,父亲就算有心帮他说话也不好开口啊。 这顿饭一家人吃的没滋没味的。 夜里,江雅芙一边让春月帮着绞干头发,一边纳闷儿,那老东西今晚不打算回来睡了? 不等她问,张平就过来传话了。 「老爷说夜里有边关的战事抵报要看,晚些时候回来,叫您先歇着,千万别等他。」 江雅芙心中嗤笑一声,稀罕!谁等他? 「知道了,叫他安心看吧,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不回来睡才好呢。 她并没有多想,以前时沛也经常如此,时常看兵书看到下半夜才回房歇息。 夜深人静,小石头已经在床上翻了一百个身了,却还是睡不着。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个家里!锦衣玉食有,无尽的疼爱有,可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个人理解他呢? 他是他们的儿子孙子不假,他是年纪小,可他是个独立的人啊,他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啊! 想着想着十五岁的小少年居然流下了两行清泪,想彻底离家出走的心都有了。 「喂!臭小子,快别淌猫尿了,跟我出来!悄悄的。」 石头愣了下,「爹?你怎么?」 只见时沛一身黑衣,居然消无声息的进了门内。 时沛丢给他一套小号的黑衣,「小心一点儿,被你母亲的人发现了咱们两个就完蛋了。」 石头豁然明白了这意味的什么,瞬间又淌了两条更汹涌的泪,但被他一扬手果断的擦去了。 「好的,这就好!」 在时沛看来,这小子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他刚刚从前线退下来,正好闲的骨头疼,这下好了,他这一身本事终于有传人了。 直到下半夜了,时沛才回了房,为了不让江雅芙起疑心,他特意洗好了自己,确保没有一丝汗味儿才回房的。 江雅芙听到声音,没有醒来,直到完全躺下,时沛乱跳的心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刺激,他竟然觉得比夜探敌营也不差什么了。 那小子果然是块好材料,他带着笑容美美的入睡了。 第二天白天,江雅芙醒来的时候,时沛已经不在了,说是被皇上召进宫里去了,哪里又发生了战事,叫他去提意见去了。 江雅芙梳洗过后,想先去看看老夫人,便在带着陈露的夏季早上带着丫鬟们悠闲的行去。 只是刚走到半路,她就被水塘边的一群人给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在干什么?府里竟然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何况是动工这么大的事。 「兰心,去看看,那边在干什么?」 兰心跑了过去,很快便把笑嘻嘻的张平给带过来了,他倒是和年轻的时候一个样,永远是笑脸迎人。 「见过夫人。」 江雅芙凝重眉,「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没通过我?」见到张平她就明白了,这是时沛下的令。 「回夫人,老爷说这个水塘不大不小的,就这样放着可惜,叫小的带人把水塘扩大,再移栽些荷花过来,再在边上建一条回廊,把前后院连起来,这样以后再走动的话就既能遮风挡雨,又能赏荷了。」 江雅芙觉得自己沉寂的心忽地跳了一下,「还能吃莲藕是吧?」 「是是!夫人您高见。」张平连忙赔笑,他知道这位夫人最近百般看不上老爷,他可不敢再惹她不痛快。 「你们老爷让这么建的?」 张平小心的看了看她,「是,老爷说……老爷说荷花衬了夫人的名字,夫人必定喜欢。」 「……那就听你们老爷的吧。」 「是,小的一定尽力。」 张平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擦了一把汗,总算没惹夫人不高兴,其实刚才那句衬名字的话是他自己瞎说的,老爷那样的‘直汉子’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瞧,连最亲近的张平都对某人的嘴巴绝望了。 已经走出很远了,江雅芙心里还在想着这事。看来时沛这回的‘占有欲’是要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把人家褚羲家的景致给照搬过来,不管他是为了斗气也好,嫉妒也罢,总之,她这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毕竟有美景可以看嘛。 张平办事效率极高,找了一大批人,像赶着投胎似的,没出几天就把荷塘和回廊给弄好了。 果然,就连回廊的颜色都和人储家的一模一样。 江雅芙再度无语。 也正好是在这个时候,褚羲叫人递了帖子说来,说是想择日应约过来拜访一番。 这……这不是主动上门找气生吗? 江雅芙忽然觉得头很痛,趁着时沛没看见,她打定了主意,这就叫递帖子的小厮带话回去,就说家中有事,不方便接待客人,不如以后另约时间去江家相聚。 嗯,这是个避免尴尬的极好的主意! 「回去告诉你们……」 她一开口,时沛欢喜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他一把从江雅芙手里拿过了帖子,「哈哈是不是褚兄来帖子了?果然!」 第48章 「老爷……」她想拦他一拦。 谁知他好像是故意和自己作对一样,「回去告诉褚大人,就说明日时某略备美酒小菜,请来过府畅谈一番!哈哈」 江雅芙像见鬼一样看他,笑个什么劲呢?就那么值得开心?若是平时褚羲上门做客是她巴不得的。 可现在,府里那么一条长长的墨绿色长廊和满池摇曳的荷花…… 这不是故意让人不舒服吗? 她现在只希望褚羲到时候千万不要多想。 褚羲来过国公府,最近的一切是十年前老国公爷病逝,哎……但愿他不要多联想吧。 褚大哥一向对她无意,时沛还偏要闹这一出,如果褚羲识破了时沛的小心思。 那她……她会真的觉得很羞耻啊。 褚家的小厮得到答复回去了,时沛脸上的笑意却始终未散去。 江雅芙的不快已经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了,她已经不想和幼稚的某人多说一句话,这段日子越是和他接触便就越发觉得他不可理喻,简直和她心里以为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时沛仍是带着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夫人这是不高兴?褚大人是你的师兄,难得来一趟,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的。」 江雅芙冷笑一声,「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褚大哥要来我当然高兴。」她已经可以预见到明日会是何等的尴尬了。 她倒是坦诚!时沛脸上一寒,一时不知该接什么好,总算是体会到一丝嘴贱的后果了。 「不过明天我不一定在府里,西山上那个庄子,我让人新盖了几间屋,我要去看看布置的怎么样了?你知道的,毕竟我急着用。」 江雅芙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优雅的饮了一口。 这话说的不阴不阳含含糊糊,很容易让本就心里不自信的人想的多了。 偏偏怕反而激的她更加逆反,不敢再质问出口,时沛沉了口气,「改日再去吧,好歹我还是一家之主,我的同僚来了,你总要给我几分面子。再说褚羲若是觉察出咱们两个不合,现阶段叫你哥嫂知道了也不好。」 这话说的江雅芙思索了一下,她明知道他是想留着自己看褚羲的笑话,可他说的冠冕堂皇,兼之有几分道理,她还真不好再回绝了。 再说那日在褚府的时候也说明等褚羲来了她和时沛一起招待他。虽然那话不是她说的,总不好不履行。 「时沛。」她沉默了几息,忽然出声。 「嗯?夫人有何见教?」时沛知道她没反驳就是答应了,目的达成了一半心里有些高兴。 「你是不是真的很闲?不管咱们将来还是不是夫妻,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我劝你,虽然你年纪大了该歇歇,但是忽然闲下来对人是不好的。」 处于高兴之中的时沛竟有些没明白她的话中之意思,虽然她说他老,但她这是……在关心他? 「夫人的意思是?」 「你若是觉得太闲了,不妨找点正事做做,坐的住就编纂兵书,坐不住就去军营里转转。」 时沛终于听出不对味来了,她是……嫌他不着调了? 顿时脸就黑了,「你是觉得我无所事事,无事生非?」 「难道不是吗?老爷既然明天要招待客人,就吩咐下人好好准备吧,毕竟我占你面子的部分太小,更大的面子还是在你自己脸上,千万不要自己弄丢了才好。」 江雅芙撂下这话就抬起了屁股、微扬着头颅,端正了姿态飘飘然走了,压根不去看被她甩在身后之人有没有被气死。 没被气死,但也差不离了,时沛从她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嘲讽。 岂有此理?他干什么就不着调了?他花心思哄她开心不说,还哄她情哥哥开心,他的肚量何其宽广?他甚至他娘的认为自己是世上最靠谱的男人了。 此事既然已经定下了,江雅芙也不打算再与他费一句口舌。 饭桌上,气氛依旧很压抑,没人开口说话。江雅芙却忽然发现小石头这孩子似乎心情好起来了,他大口的吃着饭,已经叫丫鬟添过一次饭了。 自己生的孩子什么性子自己知道,上回她虽然严正的表明了反对他参军的立场,但她不会单纯的认为他会就此放弃的。所以,她也做好了与他长期对抗的准备。 可这都好几天了,这孩子像真的回心转意了一般,竟然再也不提参军的事了,也日渐恢复了开朗,只是不怎么爱和自己说话。 虽然有些怀疑,但人都会有一个误区,自己的孩子总是最诚实的,最不会欺骗母亲的。因此她便没往别的可能上头想,也许是真的想开了吧。 夜里,时沛说要看兵书,下半夜再回房睡觉,他最近经常这样,江雅芙没当回事,早早的洗漱歇息了。 第二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天公作美,给了游人们这样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褚羲依约来到国公府拜访,一是为履行上回的承诺,二是想与时沛交好,至于三嘛,那点子隐秘的心思恐怕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不是想干什么,江雅芙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就是他想干什么也难如登天。明知如此,但他不知怎么,像是着了魔一般,自从那天见了她之后,心底的阴暗处就像是发了芽似的,蓬勃着,发痒着。 时沛和江雅芙见了他都是面带微笑,客客气气的,但他却发觉江雅芙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怎么高兴。 褚羲暗自腹诽,他目前为止应该还没做过任何让她为难之事吧? 「褚兄,请!」时沛倒像是真心实意的欢迎他,「上次去你府上,正是你心情沉重的时候,我便没和你说,其实我们府里也有一处荷塘,开的也挺不错,咱们今日就在那边亭子里饮酒畅谈。」 褚羲心里稍有些微妙,原来国公府也修建了荷塘吗?他心内自嘲,怎么?难道荷花是谁独有的不成? 第49章 「是吗?那当然好,想必国公府的荷塘会别有一番景致。雅芙可是有心事?」 江雅芙没想到他的目光竟然如此敏锐,她赶紧调整了表情,笑道:「大哥怎么总认为我有心事?操持这么一大家子,我又上了年纪,自然是不如年轻时得心应手,怕是面上都刻上了愁苦呢。」 她这是和褚羲亲近,自我打趣呢,却听得时沛直牙酸,给他当夫人怎么就那么愁苦了,褚羲怎么也是外人,她居然和人家说这种话,果真是内外不分,心有所属呢。 褚羲也笑了,「你和年轻时候相差不大,何来面带愁苦一说?罢了,我只是随便一问。」 「褚兄,转了这道弯就是了。」 时沛引路,走在褚羲稍后的江雅芙黑了黑脸,恨不得眼前立即有个地缝,她好钻进去躲躲。 果然,转过了这道弯,那条长长的回廊和偌大的荷塘便出现在了眼前。 即便褚羲是个久经朝堂的老狐狸了,刹那间也没有很好的控制住神色,但他只是把诧异控制在了很短的一瞬间,便又泰然自若了。 不过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也被时沛给捕捉到了。 「就在前面,酒菜依旧已经备好,今天咱们两个可要好好的喝几杯。」 「好。这景致果然比我那里大气许多。」 褚羲淡笑,压下了心里的种种。他一向持重,喜形几乎不于色,所以时沛若是再妄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也难了。 可江雅芙是了解褚羲的,她知道就算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心里头却未必没有想法。 时沛这人实在是……她是真的看不懂他了,难道他真心觉得她是个香饽饽吗?人家褚羲察觉到他这种生怕被抢走所有物的心情,恐怕会笑死。 其实三人之中也只有她这样以为罢了,褚羲面上笑着,心里却苦涩难言,一看到这里与自家相差不大的景致便什么都明白了,时沛这是在宣示江雅芙的所有权,也在警告他,千万不要痴心妄想,自己的那亩荷塘所承载的只能是浅浅的回忆而已,而他时沛的,则是比那更好更真实的生活。 他都明白,可心里就是酸,就是抑制不住的难受。 三人落座,丫鬟们把酒菜端了上来。为了显示褚羲不是外人,时沛特意给江雅芙也倒了半杯酒。 「就当是在自己家,这是上好的陈酿,只有与褚兄这样的人一起我才舍得喝。」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褚羲二话不说,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江雅芙终于觉察出他有一丝异样,心中微跳,她也不是年少无知的少女了,很多时候都能见微知着。 褚羲的样子不对…… 「褚大哥你别喝的那么急,先尝尝我们府上厨娘做的拿手菜,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时沛不着痕迹的翘了下嘴角,「是啊,褚兄,咱们慢慢来。」 「你说的对,确实是难得的佳酿,今天褚某不醉不归,你可千万要舍得好酒啊!」 「好!褚兄尽管放开了,要多少有多少!」时沛说完也举起了杯子,杯中酒尽数落入肚中。 江雅芙对他倒是不怎么心疼,他在军中多年,酒量又真不是褚羲这样的书生能比的了的。 两个男人一杯酒下肚,竟相对笑了几声,有了几分相互欣赏的味道。 接着他们便一杯接着一杯…… 江雅芙则完全沦为了陪衬,那半杯酒也只是沾了沾唇而已。 褚羲是真的不对劲!她的心里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她越发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个猜测有很大的可能性。 难不成……难不成……褚羲其实对自己是有意思的? 这可怎么可能呢?以前在家的时候,他们是相处的不错,可他那时候做的事也只是像哥哥一样啊,而且她屡次表现的那样的明显,他均是视而不见,并且还退回了她的荷包,把她给教训了一顿。 这哪里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他那时候如果想和自己在一起,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障碍的…… 「褚兄将来有什么打算?令夫人已经往生,你们的过往多数人都知道,叶家现在无人,你们之间也没孩子,也该再找个能相知相伴之人了,等过个一年半载就娶进去,也没人会说什么。」 酒过几巡,二人都带上了几分醉意,时沛如此提议。 褚羲摩挲着酒杯轻笑,「呵呵,相知相伴,不敢奢望啊……」 突然,江雅芙觉察到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但当她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收回了目光。 难道是她感觉错了?今天的这个见面让她第一次对心里多年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也许当年并不是单单是她对他有心,他对自己也有? 江雅芙不敢相信这个猜测,也不愿意相信。只因这个想法实在是荒谬至极! 且不说如果褚羲心里有她,为何当年却对她视而不见。就说过了这么多年,她一贯相信的东西突然被否定了,那她吵架的时候对时沛说的那些信誓旦旦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还真成了郎情妾意了。 可她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面对时沛她一向是坦坦荡荡的,这么一来,她心底里首先生出来的不是别的,竟是几分心虚。 不行!她这头心里偶尔怀念下小时候没什么,如果褚羲心里真有过自己的话,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他现在刚刚成了鳏夫…… 为人为己,她还是把事情弄清楚了,把话说明白了好。 那块玉佩也不能再留了,找个机会就把它还给褚羲吧。她知道那块玉佩对他来说挺重要的,如果他当年心里真存了心思,那这玉佩说不定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意思。 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遗憾唏嘘是有的,但抵不过她赶紧弄清楚撇干净的念头。 第50章 她很想立即找个机会和褚羲单独说几句话,可惜,他之后就再也没有特别看她了,而时沛则是像个合格的守财奴一样,片刻都不肯离席。 江雅芙暗自咬牙,肚里已经装了那么多酒了,居然动也不动一下,老东西。 时沛夹菜的时候余光发现她面色晦暗,手上一顿,把筷子放下了。 大手温柔的触碰她的额头,「夫人是不是着凉了?」 江雅芙一惊,僵硬的看着他,大眼里明晃晃的质问,疯了不成?当着人的面动手动脚的。 她赶紧拂开了他的手,「是有点不舒服,大概是年纪到了,吹不得风了。褚大哥你们继续吧,我先回房了,你要走的时候,千万让人来告诉我,我送你。」 「好,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别撑着了,赶紧回去吧。」褚羲应道。 时沛跟着她起了身,还像模像样的搀着她一只臂弯,「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江雅芙终于忍不住对他蹙了眉,「不必了,老爷在此好好陪客吧。」 时沛也知这恩爱戏码不能演的太过,不然与他的形象太过不符,便依言放开了她。 江雅芙回了房中就把那块玉佩找出来了,翻来覆去的看,依旧在其本身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兰心,你去老爷那边等着,散了的时候回来告诉我。」 又等了半个时辰,兰心才从外面回来。 「夫人,老爷已经把褚大人送走了,他们两个都说不让我打扰您,让您好好休息。」 「知道了,下去吧。」 江雅芙长叹一声,自从隐约察觉了褚羲了,她便觉得这玉佩烫手不已。把玉佩收回了原位,看来短期内是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了,只好以后再说了。 没过一会儿,满身酒气的时沛便回来了,脸上的笑意竟比当初当新郎官的时候还要肆意。 江雅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现在半点儿搭理他的心思都没有。 她发现了褚羲的心思,心里有些道不明的愧疚不假,但这不等于她不生时沛的气。这厮越来越不正常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娘子,褚兄说咱们家的池子比他们家的大。」 「……」 「娘子,咱们家的酒也比他们家的好喝。」 「……」 见她依旧不理人,时沛心一横。 「咱们家的丫鬟也比他们家的漂亮。」 此时站在门口什么都听的见的兰心恶寒的抖了抖,心中祈祷,千万别扯上她这个小卒子啊。 江雅芙听了这句,果然肯给他一点反应了。 「无聊,你是歇着还是出去我不管,我去老夫人那边瞧瞧,没精神和你斗嘴。」 说完就抬脚出去了,把房间留给了他。 时沛过了会儿才把半张的嘴合上了,她那是什么态度?! 他都夸别的女人了,她竟丝毫不在乎?她到底是个什么材料做成的? 江雅芙并没有去老夫人那里,这几天老夫人的状态还算稳定,身边伺候的几个都是细心可靠的,三个孩子也经常去,所以她每天去看一眼就成。 她只是在府里以巡查的名义逛了一圈而已,她此时的心情很糟糕,充斥着烦闷,以往她对待下人称得上宽厚,说话也从来就事论事,很少急声呵斥,然而就这一会儿工夫,两个在树荫下说闲话的小丫鬟就被她给训哭了,一个有些疲懒偷睡的看门婆子也被她扣了月钱。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老了,听说女人在迈入老年期的那几年就是这样,狂躁烦闷,看什么都不顺眼。 现在,她不只看时沛不顺眼,连整个国公府都让她不顺眼了。 孔先生下午有事,便提前给学生们放了学,小石头带着贴身小厮晃晃悠悠的回来了。恰好被江雅芙给碰上了。 「石头!过来。」 石头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发觉母亲正在前面叫他,立即挥散了满脑子困意,假装神采奕奕的快步走了过去。 「娘,您怎么没歇息?这时候外面还热着呢。」 江雅芙见他领口有些歪了,细心的给他弄好,「屋里呆这太闷,又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孔先生家里有事,就先让我们回家了,那我就先回房了,我要饿死了。」 小石头说完就想跑,却被眼尖的江雅芙一把给抓了回来,「你小子,昨晚干什么了?眼圈直发青,你可别告诉为娘你是看书看的太晚,快快从实招来。」 她倒不怕别的,就怕他这个年纪,一不小心被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给迷住了。 「我没干什么,真的读书写字了,先生留的功课多,我睡的自然就晚了。娘也不希望我玩不成功课挨先生的骂吧?」 江雅芙将信将疑,「最近先生留的功课很多吗?」 小石头恨不得赶紧应付了她,点头如捣蒜,「是啊,先生最近可严厉了,每天都留一大堆功课,不过娘您放心,我可听话了,我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 「那就好,你若真是懂事了,娘也就放心了。」 「那我回去吃饭了!吃完了我要补一觉呢!」 小石头火急火燎的跑远了,刚才说放心的江雅芙却没真正把心给放下来。 反常啊,实在是反常。以她对石头的了解,偶尔一天心情好了深夜写功课也不是不可能,可他居然能坐住板凳天天如此,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反正他越是这么说,她就越不相信,一定是半夜不睡觉,看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深夜,时沛再次以研习兵书的名义不回房睡觉。 时家以武传家,因此自从有了这座国公府,就有了专门供自家子弟训练的武场。 第51章 为了防止训练时动静太大打扰家里其他人,所以武场的位置十分偏僻,除了专门负责看管此处的下人之外,其他人几乎从不涉足。 此时,原本是漆黑一片的武场上亮着一抹昏黄,两个一大一小的黑衣人你来我往战意真酣。 时沛对自己的儿子毫不留情,因为他知道在战场上可能面对的敌人会比自己更狡猾更狠辣。 而小石头这时候也没拿他当自己的爹,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自己年轻敏捷,颇有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 父子俩都有自己的骄傲,但均不敢掉以轻心。时沛刚才不小心被他打中了一下,虽然吃痛,但心里却是高兴的,不枉他这些日子偷偷摸摸的指导他,这小子果真是块好材料! 晚上练身手,白天有空就教他战术战略,他还打算等他书院放大假就带他去新兵营呆一段时间,让他好好感受一下。 终于,二人打到筋疲力尽,小石头终究是经验不足,不敌老姜老辣。 与父亲交手了这么多天,他就从来没赢过! 小石头脱力,气馁的倒在地上,仰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喘着粗气。 时沛活动着手腕子,笑道,「臭小子,心态这就受不住了?你也不想想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能轻松被你毛头小子打败了?若你都能打败我,我这条命恐怕早就在战场上交代你。」 小石头依旧不动,心里却舒服了一些。 时沛冲他伸出一只手,「快起来!还等着老子夸你不成?你刚才打到老子那下现在还疼呢。」 小石头这回倒是伸出了手,顺势站了起来,气呼呼的说道,「这么多天了,我也才碰到您一下,您也不看看我这身上被您大大小小弄出多少伤?」 时沛大力的一撸他的脑袋,「你这臭小子,别像个女孩子似的,今日多吃苦头,他日才能不受苦头,别冲我撒娇,没有用。」 小石头很好听到他表扬自己,他刚才也真的是想撒个娇而已。 于是好死不死的嘟囔了一句,「那我找娘撒娇去。」 「你敢!」 小石头说完就脚底抹油飞快的跑开了,时沛也像个孩子似的在后面追着。在寂静无声的国公府里,这点子动静除了府里的守卫知道外,别人一无所知。 但父子二人不知道,在这寂静中酝酿着一股堪比毁天灭地的能量,能将他们一举轰成渣滓。 小石头为了方便晚上行动,最近都是早早的让下人回房休息,身边一个人都不留。 每天半夜他回来,屋里都是黑着的,他已经习惯了。 因此他今天也没多想,照旧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屋子,却忽然敏锐的觉察到屋子有人! 他瞬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谁!快出来受死!大胆狂徒,居然敢潜入我的屋子!」 暗夜之中的那人却没有任何动作,而是缓缓的沉沉地的开了口。 「你要为娘的受死吗?」 「啊?娘?娘娘娘您怎么来了?」可能的敌人没让小石头害怕,此时却差点被吓尿了裤子,话都说不完整了。 啪的一声!江雅芙重重的拍了桌子,小石头几步走到她身前,应声跪下。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敢这般糊弄我?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她原本是过来看看他夜里是否在好好读书,如果发现他真从外面弄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好好和他谈谈,摆他掰正过来。 谁曾想,她一过来,原本贴身伺候石头的两个小厮却吓的战战兢兢,谎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这更加让她起了疑心,非要入内看看不可。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室内空无一人! 这下再也瞒不住了,两个小厮加上这院子里的丫鬟纷纷跪在地上,把二少爷每晚前半夜都不在的事情说了出来。 接着她又仔细查看了他屋里的东西,件件都与什么打战布阵有关! 她刚和时沛成亲那几年,老国公爷和时沛难得都在家的时候就会早晚去武场切磋,他们有一人不在的时候也会让卫兵陪练,这可以说是国公府的传统了。 只是到了下一代,除了石头是在老国公爷点头下跟武师父学过,初一则连武场都没去过几回。 她当即就觉得眼前发黑,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说没看见小石头本人她还心怀一丝侥幸,可亲眼看到他这一身短衣,真是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她感受到来自他们的双重背叛! 见她久久不说话,小石头心里害怕,说话都带着哭腔,「娘,您千万别生气,生气伤身子。您若实在气不过,您就打我骂我,我肯定不还手!」 他不忍母亲生气,恳求她惩罚自己,却始终不松口说自己错了。 江雅芙闭目调息,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 「你都想好了?儿子,你才十五岁,人生还长着,你还这么小,就决定以后要干什么了?就不再看看了?等你二十岁、二十五岁,你的想法也许就……」 「娘!我真的想好了,这是我毕生的梦想,我永远不会后悔的。哪怕将来会有丢命的危险,哪怕承担不孝的罪名。」 小石头说着说着真的哭了,泪流不止,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心,但他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孝,母亲真是白养了自己,自己居然让她这般伤心。 「儿子啊,你……」江雅芙哽咽,死死的攥着拳头,「你既然这么想去……等时机合适了你就去吧,不用再多想别的……娘……娘不再反对……」 「娘!」小石头大哭,跪行到她膝前,伏在她的大腿上哭泣不止。「都是儿子不好!都是我惹你哭了!您打我!你打死我吧,那样我才能好受些!」 说着小石头就抓住江雅芙的手臂,让她打自己。 第52章 江雅芙力气小,哪里拧的过的他?在她的极力挣扎之下依旧实在实的打到他身上几下。 她痛哭出声,弯下腰仅仅的抱住了她的孩子,「你这傻孩子,这是干什么?娘不是不懂你,也不是反对你,娘只是不想失去你……」 「不会的娘,小石头向您发誓,我这条小命一定会平安到老,我还要娶媳妇,给您生好多儿孙。您忘了小时候大师说我福大命大,是个有大福气的人。」 这话终于安了江雅芙的心,「傻儿子,你既然这么说了娘还能说什么……」 她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得自己落在他身上的手心一片湿润,隐隐的还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你受伤了?!」 小石头赶紧站起来,「没有,男孩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胡扯!来人!点灯!」 说过了知心话,小石头在母亲面前又成了那个备受疼宠的孩子,在母亲不容反驳的气势下只得乖乖听话。 小厮进来点上了灯,江雅芙亲手给他脱了上衣,待看到他背后那条正流血的伤口时,双目欲裂! 「好!好你个老东西!」 小石头噤声,一句好话不敢为自己的父亲说,他自己才刚刚逃离险境啊,只能让他老人家自求多福了。 伤口倒是不深,似乎是鞭子之类的东西抽到的,江雅芙边给他上药,心里边咒骂时沛。 有多心疼儿子就多痛恨时沛。 要不是因为他,儿子能坚定的被他拐到那条道上去? 好你个老东西! 刚好好练了儿子一通的时沛神清气爽。那小子果然是这块料,经过了这几天的训练,眼看着他的实力突飞猛进。虽然不免受些皮外伤,让人心疼,但总比现在不吃苦,将来上了战场丢了命好。 时沛在夜色里美滋滋的回了主院,却在进院的那一刻蓦地心里一跳。 正房里黑漆漆的,也许是她先睡下了,但门外连个值夜看门的都没有……且他心头忽地生出了一股不妙的感觉,总觉得黑夜里正在酝酿着什么,随时随地会爆发。 他大步走向房门,推开一看,里面果然没人!连油灯和茶水都是冰冰凉的…… 就像他此时一颗心那么凉。 他齿酸的扯了下嘴角,糟了,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这下不会真闹到要和离吧? 若是那样,她可就真的是太妇人之见,太无理取闹了。他自认为自己做的是正事,也不认为按照自己的方式遂了小石头的心意有什么不对的。 去从军,是父辈的期望,也是孩子自己的愿望。 毕竟成为一家人这么多年,他自认大面上还是了解江雅芙的,她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除了那回被刺激发疯了一下之外,其余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令她那样了。 可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坐立难安是怎么回事儿呢? 已经是深夜了,时沛没有再惊动下人,想来是心腹丫鬟已经被她带去小石头那边了。他自己动手把被褥铺好,怀揣着七分自信若无其事的躺好,希望能在江雅芙回房之前睡着。 他好歹是她的夫君,她就算再不高兴,总不至于在他睡着的时候把他砍了吧。 江雅芙亲自给小石头上药之后,就红着一双眼睛出去了。 此时她是真真儿有那么几分想砍了时沛的。 他凭什么?若不是有他勾着,小石头至于铁了心走上这条路吗?儿子和自己贴心,若是他不掺和,假以时日,她绝对有把握把小石头的心拉回来。 这下可好! 到了房门口,兰心要进去伺候她宽衣,江雅芙却让她下去了,今晚门口不需要留人,万一吵的太难看,她还是要脸的。 丫鬟下去后,江雅芙静立在门口片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壮士断腕般‘砰’的一声重重的推开了房门。 别说时沛武艺高强,五感灵敏,这动静就算里面睡的是个聋子也能惊醒了。 然而,时沛没动。 他仰面朝天,面色红润,呼吸均匀…… 江雅芙冷着一张脸,像床的方向看了看,抿了抿唇,又把目光移到了桌上的茶杯,不管里面是凉的还是热的,真想就这么泼到那老东西的脸上去! 幸而她还保存着一丝理智与气度。 几次深呼吸的之后,她走进了内间,看也不看床上那人,径自除去了外衣,躺到了床外侧,连身子也朝向了外面。 直到听见她睡着之后,时沛才小心的抚了下自己的心口,睨了她的后脑勺几眼。 果然,他自己的娘子他还是了解的,她毕竟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女人啊! 虽然她不说,但看她不吵不闹的样子,就知道在她心里他毕竟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是她和孩子们的天。 杂七杂八的想了一通,没一会儿,他总算是真正的进入了梦乡。 时沛有早起的习惯,醒来的时候见江雅芙还在睡着,他的心更加安稳了。 一番活动筋骨之后,张平说外面来人有急事禀告,于是他便急匆匆的见了来人之后,连饭也没吃就走了。 这一出去,就是整整一天。等他带着酒气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刚一回来便觉得家里的气氛诡异,似乎少了许多生气。 初一和石头迎了上来,一个两个欲言又止。 还是石头开了口,「爹,娘她……」 「她怎么了?」时沛揉了揉酸胀的额角,没太当回事儿。 「娘说这几天气候转凉,她身上不太爽利,要到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玉儿也跟着去了。娘说,这段时间家里的大小事就全靠您顶着了,让我和大哥帮着您。」 第53章 时沛目瞪口呆,啊?走了? 还未等他说什么,初一几不可见的瞥了下嘴角,接着说道:「娘说这两个月也没什么大事要料理,只有几件‘小事’需要父亲费心。」 时沛感觉自己额上酸胀的筋正在剧烈的跳动,恨不得崩断了跳出来才好。 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何事?」 初一已经从石头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看着父亲这样说不上是担忧多一点还是幸灾乐祸多一点。 「初八景阳侯府的老太君做寿,娘说侯府与咱们有亲,但也不宜走太近,让您在寿礼上多费点心思,别让外人说嘴,也别让人误会。另外,一直给祖母开药的吴老大夫上月过世了,祖母日后的治疗怎么办还要您做主。还有,母亲说今年咱们家有几处产业是亏损的,北城的田地今夏遭灾,眼看着要秋收了,这些是卖是留或是再置办些什么您看着办。对了还有,府上有些丫鬟小厮到了成亲的年纪,这些也得安排……」 「够了……」时沛听的脑袋都大了一圈,示意他闭嘴。 初一低着头翻了下白眼儿,这他还没说完呢。他虽然看上去温文儒雅,是个乖儿子模样,但他心底对父亲不是没有怨气的。 成长路上父爱的缺失他已经不想去计较,他只是有些替母亲不值。看父亲这幅样子,他大概以为母亲偶尔照顾老人孩子之外,整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锦衣玉食的悠闲活着吧,呵呵。 石头的心思倒是单纯的很,毕竟此事因他而起,他心里对父亲有些愧疚感,难得的惴惴不安,「爹,要不我和大哥明天去把娘接回来吧?」 「不必!既然身体不舒服,就让她在那住一段时间吧。」 都是些鸡毛小事而已,他就不信没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 再说府里还养着那么多管事的,总不会都是些白吃饭的吧。 初一和石头看着他愤而走远的背影,一时面面相觑。 「大哥,咱们还是去接娘吧,其实这事都怪我……」 初一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道,「怪你什么?你放宽心吧,这事和你没关系,你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就是去接也不该是现在,也不该是咱们去接。」 石头还欲劝他,初一直接堵住了他,「父亲不是让你先去城防军历练吗?你明天就去顾你的事吧,家里的事我有分寸。」 石头这才不再劝了。 和石头分开后,初一才讪笑了一声,这傻小子,平时比谁都机灵,这回竟这般迟钝。他们两个去接倒是简单,那母亲这出戏还怎么唱?是回还是不回? 既然已经搬出去了,不妨就多住些日子,母亲也的确该放松一下了。要不然她们两个天天大眼瞪小眼想着和离,也不是什么好事。 嘿嘿,再说母亲离府之前对他是有过一番交代的,不怕家里翻了天。 江雅芙原本没想悄悄的离家,只不过恰好时沛没在家罢了,倒省了一番口舌。玉儿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在自己这边留不了几年了,带她出来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的。 来庄子的路上她还多少有些担心家里,但一见到女儿融入自然风光时那笑脸,便真正放下国公府里的一切,真正的身心舒畅起来。 她也曾是父亲千娇百宠的小女儿,趁着有理,索性就放纵一次又如何? 无人知道独守空房,被冷寝寒的时沛是怎么度过这个夜晚的。 只是当第二天早上众位来议事的管事们发现国公爷眼底发青,一副谁欠了他几十万银子的臭脸,便各个心中有了计较。 时沛虽然曾是个统领大军的人物,但多数时候他与万千手下之间,只有至多三五个媒介。 而眼下这帮……年龄高矮胖瘦不一的内院婆子……面容恭谨却眼露精明的面生掌柜们…… 他这才真切的意识到,江雅芙她是当真要撂挑子不干了! 张平面上不显,心里则着实替他捏了把汗,真怕这位爷当真烦了。说实在的,他一早已经帮他把这些人事过滤一遍了,饶是如此,还这么多些事呢。 大管家第一次上前禀报,「老爷,夫人去庄子前再三交代在下,当务之急是要给老夫人再寻个大夫。吴老大夫过世的突然,据之前再三打听,说城北有个脾气古怪的年轻大夫,似乎对老夫人得的这种病有些研究。」 时沛阴着脸,似乎能从脸上拧出水来,「那就重金把人请来。」 大管家心内一叹,何尝不想请呢?「那个年纪轻轻恃才傲物,如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软硬不吃,我已经亲自登门三次,均吃了闭门羹,那人只从门里让在下回去……」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等待老爷发话。 时沛凝眉沉默数息,「张平,找个可靠的人私下里查查这个人,查他因何生成了心里这股怒气。」 张平把此事记下了。 大管家接着又提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时沛均压着不耐烦一一听着,给了指示。也确实有些感受到江雅芙的日常真的有些一言难尽。 前几桩事有了定论,大管家趁热打铁,最后提道:「老爷,现府里的丫鬟小子们,正当年的有十几个,夫人说孩子们既然年岁大了,就应妥善安排他们成家,也好安心。」 直到这时时沛心里的火才噌的被燎起! 「这等小事也要我来做主?保媒拉纤的活难道要我亲自做?府里有管事、有旧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看他不高兴了,大管家也头疼,但还是顶着压力回道。「老爷说的是。一般的按照旧例,问过个人想法之后也就成了。但此批丫鬟小子中,有几个是您早年让人送回府里的战士遗孤,府中没有这个旧例,具体怎么办还要您示下才是。另外,有个叫翠莲的丫鬟因为一只手有残疾,便不想嫁人,她的老娘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崔氏,想求老爷夫人做主……」 第54章 时沛听的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啊? 然而,这才是刚开始呢,接下来,花园维修要动银子的、举报厨房采买贪墨的、人情往来筹备的…… 而特意进府的那些大掌柜们汇报的消息也一个比一个难缠琐碎,这个盈利了,那个亏损了,账本上的文字一个个犹如跳动的苍蝇,还会发出嗡嗡的响声。 「李夫人和福安郡主昨天在铺子里应争抢一件衣服打了一架,似乎有些迁怒到铺子……」 待到通通打发了这些人,筋疲力尽无异于打了一场仗的时沛才惊觉,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她每天都是这么过的吗?每天都深陷这些家事之中,该是何等的耗费心血。 时沛能有这样的感悟,无疑是难得的,也算达成了江雅芙的一部分用意。 不过他却想的有些严重了,他今日所处理的事的确就是江雅芙日常要处理的,只不过江雅芙离家之前有过交代,把可能三五个月要做的事,不管急不急的全部一股脑儿杵到他面前。 午饭是初一陪着他一起吃的,初一怕自己幸灾乐祸的太过明显,吃饭的时候尽量不抬头。父亲那么依旧俊逸非凡的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灰,想来今天这一出让他所感颇多吧。这才哪到哪儿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母亲要做的又何止这些。 「石头去城防军了?」时沛忽然开口。 初一一顿,放下碗筷,「去了,早早的就走了。」 「嗯,开始走正路了,不错。玉儿呢?」 「爹您忘了,玉儿和娘一起去了庄子。」 时沛鼻孔里轻哼,自己离家出走也就罢了,还把小棉袄给拐带走了。 「嗯。你呢?今天怎么这么闲?你刚领了差事不久,虽然是个不大重要的,也需尽心尽力,咱们国公府的人食君之禄,无论做什么都要对得起镇国公府这块牌子……」 眼看他就要长篇大论下去,初一无奈道:「爹,今天我休沐」 「……那也要尽心!」 「知道了,爹,我这就去处理公务,您慢慢吃。」 初一脚底抹油毫不迟疑的溜了,以往若是无端被训他心里肯定是要生些闷气的,但今天他半点儿都不气,甚至有些想笑。他要把这些都写下来,好好让母亲高兴高兴。 江雅芙一朝远离了国公府,心头一松便把姓时的抛到了脑后。 秋高气爽,中午的太阳暖暖的,让人的也无端亮堂起来。 庄里的农人给江雅芙和玉儿做了两个钓鱼竿,此时,江雅芙头戴着玉儿亲手编织的花环,正一改常态的陪宝贝女儿在溪边钓鱼呢。 只是玉儿压根安静不下来,总是忍不住说话走动,所以钓着钓着就成了江雅芙一个人钓了,而玉儿则像只小鸟似的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娘~您是不是真的不想要爹了啊?」 江雅芙握着钓竿的手蓦地一紧,「你怎么会这么问?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玉儿神色恹恹,靠上了她的身上,「没有听谁说,我就是有这个感觉。」 江雅芙空出一只手,怜爱的抚摸着她的脊背,笑道,「玉儿舍不得你父亲了?」 玉儿口是心非,「也没有~」 江雅芙笑笑,「傻孩子,你想的太多了。」至于女儿的问题,她却没有正面回答。 她不禁感到迷茫,她是真的不想要时沛吗?她恼他怨他,究竟是为自己鸣不平,还是为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二十年,她早已精通为妻之道,但女子本心之道却只七窍通了六窍而已。 她隐约觉得,她不是想对时沛诉苦,说自己也很难很辛苦,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她能用的不多的招式表达对他的不满! 究竟在不满什么? 当真不明白吗?江雅芙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不过是在不满他的心里她的位置太小罢了。 夜凉如水,玉儿白天玩累了,沾到枕头就睡着了。江雅芙却睡不着,她披着厚衣独自在庭院的木凳上静坐,任思绪在凉风中徜徉。 一阵冷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瞬间把那些苦的还是甜的念头收了回来。须臾,她从身上摸出了一样东西。 圆润沉静,正是当年褚羲送给她的那块玉佩,若是一直没发现褚羲的那丝情义,她还可以心安理得的把它留着当个纪念。 如今这东西是不能再留了。原本是上回褚羲来府里她就想还给他的,结果没找到机会。这回之所以把它带出来,是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把它还回去。 可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她是不方便直接联络褚羲的,但她也不想借由外人把它还回去,不想如此草率的了结这份数十年的心意,总该正式的把东西交还回去的。 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便先把这一遭放下了。 兰心从外院进来,见她还没睡,也不觉得诧异。 「夫人,大管家叫人送来了一车吃用之物,来人还捎来了一封大少爷给您的信。」 江雅芙接过了信,「府上没出什么乱子吧?」 兰心打趣道:「夫人您才离家一天就这般不放心了,您放心吧,我问过来送东西的小厮了,他说府里一切照常,咱们家老爷正在府中坐镇呢,下人们没一个敢起刺儿的。」 「那就好。」 回了房中,看罢初一的信,江雅芙的嘴角不禁上翘,心头瞬间愉悦了许多。不过一想到小石头,心里就又疼了起来,那孩子真的走上他父辈的那条路了,未来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承受多少磨难。 只要这么一想,就不觉得折腾时沛有什么好笑了,只觉得不够解气。 母女二人在庄子里的生活十分丰富,远不是深宅大院可比的,除了垂钓,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物,比如去视察农人收庄稼摘果子,要么就和妇人们学习织布漂染,或亲手喂喂小鸡小兔子,甚至有些乐不思蜀。 第55章 而远在京城的某人就没她们这么轻松了。 原本在时沛眼中平平无奇的琐事现在每天至少要耗费他半天的时间,一天两天才好,三天五天也能凑合,但再多就…… 他虽然从前线回来了,但他又不是真的没事做,怎么可能整天被这些事绑在家里。再说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事他再怎么做也没有江雅芙做的好。 罢,这些也不算特别重要。重要的是,他孤零零的一个,每天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都是自己。人也是奇怪,想当初在边关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但那时却从没觉得无法忍受。 然后场景换回自己家里,身边缺人应该在的人,便觉得浑身哪里都不舒服,他现在多么希望江雅芙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眼前,哪怕就是与他大吵一架都好! 「张平,这两天府里应该没什么急事了吧?」 听这意味不明的平淡问话,张平迅速的在心里揣摩了一遍,谨慎回道,「应是没什么大事了。」 「西郊庄子那边没什么事吗?」 庄子?张片小眼一眯,没听说那边有什么事啊,显然是岁月静好人安乐啊。 「没什么大事,庄户们按部就班,听说夫人和小姐住的还算习惯……」 「小事呢?」 嗯?张平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连忙正色,「啊!小事确实有几庄,听说有野兽夜里下山啃坏了庄子的大门,府上新采购的上等炭还没送过去,另外秋天的蚊子猛,小姐皮肤嫩,脸上手上被叮了几个包……」 强凑出的话忽地被打断了。 「这还了得?即刻备车,我要亲自去接玉儿。」……和她娘。 于是,堂堂的国公爷就亲自带着一车上等炭还有上好的药膏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去庄子找夫人和孩子去了。 江雅芙对他的到来很是惊讶,她此时和玉儿均是一身旧衣,正在院子里喂小兔子呢。 她睁圆了眼睛呆呆的望着他,而玉儿见了亲爹,早就高兴的忘乎所以,亲昵的迎了过去。 时沛笑着给玉儿整理一下额前碎发,「慢点跑儿,出了汗该着凉了。」他虽然是和玉儿说着话,眼神却不着痕迹的往江雅芙那边看。 好像是瘦了一点? 「爹,您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庄子里有猛兽出没,你们在这边受冻挨蚊子咬,有些不放心,这就接你们回去。」 玉儿嘻嘻一笑,「这都是谁说的啊?哪有那么可怕,庄子上这些人怎么可能亏了我和娘,是吧?娘。」 突然被叫到,江雅芙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遮掩住了,走上前去,「老爷来了。」 「嗯,来了,我来接你们回去。」时沛保持微笑,眼里却有几分小心。 江雅芙在心里翻着白眼,这么容易就想让她回去?背后鼓动小石头的事他至少要好好道个歉吧! 「这里挺好的,我打算再住一段时间,玉儿若是想回去,你就带她回去吧。」 玉儿听了这话赶紧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娘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咳!」时沛不自在的轻咳,他当然知道江雅芙心里在想什么,那紧绷的阴沉小脸上分明在写着两个字,道!歉! 「夫人,有些话,稍后再说吧。」 姑且算是一句软话吧。 天色渐暗,气温明显变低,显然今夜时沛就没打算回去。 「好,那就稍后再说。」 玉儿今晚没和母亲睡在一起,屋内烘过一会儿炭火,暖融融中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幽香。 一进门时沛便觉得心头一颤,有个女人在房里,就是不一样。 江雅芙正对着铜镜梳着柔顺乌黑的头发,听见他进来了,也不回头。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困了。」 这态度…… 时沛走到她身后,在镜中对上了她的眸子,不容她躲开。 「石头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应该考虑你的感受,应该与多商量,不应该背着你私自做决定,怪不得你生气。」 江雅芙原本握住一把头发,狠叨叨的梳着发尾,手蓦地顿了顿,再梳则动作慢了许多,有一下没一下的。 灯光让一切便的朦胧,也不知时沛看没看见她那微红的脸和氤氲半垂的眼睛。 她半晌没有回话,时沛知道这回认错认到了她的心坎里,亦生感慨,原来哄她这事说难也不难,几句话就能办到的事,端看他想不想哄,顿时为这些年新生了许多愧疚和心疼。 江雅芙压抑着心绪,执着梳子的手在微微打颤。 忽然,手上附上一片温热,接着那梳子便被人拿走了,那把青丝也被人接过去了。 时沛的手拿过刀枪,拿过毛笔,就是没拿过梳子,他略带紧张而笨拙的学着她刚才梳发的样子。 江雅芙见他那笨样儿,抿紧了嘴角,眼里潮气不再。 梳了有那么七八下,忽听一声压抑的抽气声。 时沛赶紧停下,「疼了?」 江雅芙还不太习惯他这样,别扭极了,「还好吧,拽到了一根头发。」 「哦,疼了就说,我第一次弄,以后多弄几次就好了。」 江雅芙再度被他给惊住了,侧过了身子疑惑的注视着他。 时沛也觉得老脸热热的,但为了把媳妇哄好,他愿意说些肉麻话,反正这是卧房,没有外人在,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在她面前他也不怕丢脸了,反正这段时间在她眼里他也基本上没有脸了。 「你……你盯着我干什么?」 江雅芙终于笑了,笑靥如花。 「我在想要是能有什么东西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就好了,呵呵呵」她说着说着竟笑的止不住。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时沛脸色爆红,这下是真挂不住了,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一把将江雅芙给打横抱了起来,径直放倒在床上。 时沛压在她身上俯视,故作凶狠,「不许再笑。」 江雅芙一点儿也不害怕他,「我就笑,你把我气的心口疼,还不许我现在好好笑笑?」 时沛也笑,却透着邪佞,「心口疼,为夫给你好好揉揉就不疼了……」 「喂!拿开!我还没说原谅你呢,呜呜~~」 很快账内就传来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省略一千字,你懂的) 温存过后,时沛靠着床头,搂着江雅芙,把玩着她的玉臂,慢慢平复。 他发现这几天焦躁不安的心居然静下来了,不去细究为何,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离不开她的,可以忍受与她异地而处,却丝毫不能忍受她在心里与自己分开。 一个大男人,承认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以前做的很失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提了一口气,「雅芙。」 「嗯?」江雅芙迷茫的望着他。 「以前是我做的太不够,我以后一定……」 话没说完,时沛的目光突然一闪,一道闪着暗光的碧绿闯入了眼帘。 他停住了话头,伸长手臂,越过江雅芙,从床头那堆凌乱的衣服里一勾,一块碧绿的玉佩赫然出现在眼前。 顿时,心头什么旖旎都不剩了。 只剩震惊和心痛,「你把这东西随身带着?」 说着只见他振臂一扬,就要把玉佩给摔出去,幸好惊愕之中的江雅芙眼疾手快,双手齐上,按住了他的手臂。 「你、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许是被她焦急的样子给镇住了,时沛居然没有继续发作,心里那股烈火竟然瞬间消去了一半。 没把玉佩还给她,而是死死的捏在手里。 「那你解释吧。」 「我是想找个时机还给褚羲,这不是一时没想到怎么还给他合适嘛。」江雅芙略带娇嗔,心里极其不好意思,他的眼神莫名的看的人心虚。 时沛听了神色未变,语气更是将信将疑,「所以就带在身上?在家里不能想办法?」 这是开始较真了。 江雅芙听了这话,也有些恼了,在他硬邦邦的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下,「你这是非要我承认别有用心?我不过是把它当个死物罢了,在意的人明明是你不是我。」 说着说着便委屈的离了他的身上,独自躺回了枕头上,背过身去不理他。 时沛大概也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可心里怎么都不舒服,褚羲对她的眼神可骗不了人。 他攥了下手里的玉佩,说道:「这东西由我去还,你就不要费心了。」 然后就听她气呼呼的回他,「随你,我的东西都由你处置,你的东西我却不能管,这就是你们男人定下的规矩。」 时沛一听这话味儿不对,眉头顿时拧在一起。 附身伏在她耳侧,「你这是说的什么?我的什么东西不是你管的?明明是你不对,为何说这样的话来谴责我?是何道理?」 他想要拉江雅芙起来,她偏偏不起,反而拽了拽被子,把露出来的那只耳朵给盖住了。 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闷闷的,「你的那几封破信就不归我管。」 时沛一愣,继而心内骤甜,连人带被子一起搂住,「你说那几封信啊?吵架那天我顺手撕了一封,之后就丢在角落里了,留着给你撕,好不好?」 江雅芙裹着被,像条肉虫似的在他的禁锢下挣扎,「我才不管呢,你自己留着吧,将来当做传家宝,给你的子子孙孙瞻仰……」 见她越说越下道,时沛一咬牙,大力掀开被子把自己也裹了进去,亲到她喘不上气了,才把人放开。 「别生气了,明天就跟我回家吧。」 江雅芙其实心里已经不那么气了,但一想到自己出来的这般兴师动众,并且还得到了初一的大力支持,大管家和几个心腹那里都做好了两个月不回去的安排…… 这才短短几天功夫,就这样回去了,是不是太有伤面子了?而且就这样完全原谅他也似乎太容易了些。 说的好听,下次他若还敢犯怎么办?不能让他以为自己很好哄。 「不要,我都答应玉儿了,再说我好有好几件事没办呢。你明早一个人先回去吧,」 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不管时沛怎么说怎么做她都不松口了。 江雅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看着那个推门进来,走在阳光里的高大身影,还以为自己糊涂了。 「你怎么还没走?」 时沛刚从秋收的田地里回来,身上还带着汗味儿,笑容明亮又舒朗,江雅芙恍惚间以为自己见到了二十几岁的他…… 「不走了,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我陪你在这好好住几天,这段时间我可操劳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清闲吧?」 江雅芙受不了他灼热充满兴味的目光,转头不去看他,「嗤!随大老爷高兴,我才不管。」 让人给初一捎了个信儿,时大老爷就抛开身外琐事,安心的留下来陪娘子了,要知打铁还需趁热。 既然他这次已经主动放下了身段,就也不介意继续放低了,显然,女人就是吃这套,他似乎隐隐约约找到了取悦江雅芙的方法。 父亲能留下,玉儿自然开心,起初两天还好,时沛积极参与到母女二人的活动之中,也算享到了天伦之乐。 可惜,也就两天吧。时沛便觉得女儿这个一向可人的小棉袄似乎不那么可人了。 这孩子也太粘她娘了!只要和她娘在一起,必然要挨的紧紧的,还时刻挽着手臂叽叽喳喳没一刻清闲,搞的他除了晚上,白天连单独和娘子说个私房话的功夫都没有。 第5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时间何等宝贵?这样下去,他何时才和完成重建夫妻感情的大业? 于是,很快,他便让人把哭丧着脸还没玩够的玉儿给送回家去了,理由是专门给她请的女先生外出回来了,她该抓紧时间学习了。 江雅芙倒没多想,只是在目送玉儿的马车离去时,对时沛脸上那丝开心的笑容有些不解罢了。 「你烦她了?」 叮!时沛惊觉自己喜形于色了,赶紧收敛,「娘子真会说笑,咱们的女儿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哼~」听他这样直白的说,江雅芙心气儿顺了。 时沛早就计划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报恩寺离此处不远,是除了大昭寺以外,皇城的另一处香火旺盛的佛门圣地,尤其传说每月初一十五去上香祈福更是灵验,甚至一些城中的达官贵人都不辞辛劳专程过来祈福。 「娘子,你在庄子里呆了这么些天有些乏味了吧?报恩寺离这不远,我看这两天天气不错,不如明天咱们也去上个香吧。」 江雅芙顿了顿,心思电转,就他们两个出去啊?回想起来,这些年他们两个除了共同赴宴之外,还从来没有共同出去走走呢。 他忽然邀请自己,这种感觉,让她有些陌生,也有些心动。 便犹豫道,「会不会人很多啊?」 「不会!」斩钉截铁。「明天只是寻常日子,人不会太多的。听说那里很是灵验,不如咱们给小石头求个平安符。」 本就已经意动,一听到这话江雅芙立即丢掉了矜持。 「那好吧,就听你的。」 第二天,她特意起的早了些,挑了套颜色清新又不轻佻的装扮,让兰心帮她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柔美亮眼,与她平日在府内的装扮截然不同。 时沛在瞬间的怔愣后,不自然的轻咳了一下,挨在她身边,靠过去低声说了句,「不错,很好看。」 江雅芙面颊微热,假装没听见。她不是一直这么好看吗?难道他才发现? 虽然不是大日子,但来报恩寺上香的人依旧不少,二人轻车从简,让车夫留在山脚下,便信步朝山上去了。 「给三个孩子各求一个平安符吧,等会多给寺里一些香火钱。」江雅芙盘算着,不想让任何一个孩子有厚此薄彼的想法。 时沛皱了皱眉,故作悲伤的望着她,「三个就够了?」 三个还不多?他当平安符烂大街? 「其实为夫也需要一个,娘子要求就求四个吧,你的我来给你求。」 原来如此,江雅芙看傻子似的瞪了他一眼,罢了,这家伙尝到了甜头,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恢复正常了。 「我不要,你们几个戴吧,我嫌累赘。」 「娘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一句我一言,二人一路拌嘴走到了山顶的大殿。 大殿中一位黑色面纱覆面的妇人虔诚的跪拜佛祖,耳边听的人声,似有所感,缓缓的转过身来,便与那对看起来恩爱和谐的故人对上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虽然斗着嘴,但人的神态却骗不了人,那是岁月酝酿出的情感,是融入血液的不可割舍的另一半。 许展颜心中漫上了无边的酸涩,刹那间,嫉妒、不甘、后悔……种种情绪在心头滚了一遍,然而,终归化为了平静。 时沛无论在任何方面无疑比三皇子优秀的多,然而那是当初她亲自做出的选择,没有任何人逼迫她,对至高无上的权利的向往,让她决绝舍弃的又何止区区一个爱慕者?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也许不会选择三皇子,但她也不会选择时沛,她会把宝投注在宝座上的那位,不惜任何代价。 所以,不管今日的时沛如何风光,他的女人如何幸福,她纵然难免酸涩,却也很快让理智占据了上风,她是堂堂的许家大小姐,是曾经人人艳羡的三皇子妃,与这个世上大多数女人相比,她活的够本了。 时沛和江雅芙也第一时间看见了她。 「臣妇见过慎王妃。」江雅芙心下咯噔一跳,从容的见了礼。 许展颜也没难为她,「不必多礼,如今我只是个孀居的妇人罢了,国公夫人不必多礼。实在没想到会和二位在此处巧遇。」 「是很难得。想着今日人少些,便来给孩子们祈个福罢了。」 许展颜从她的眉梢眼角泄露出的从容,不难看出她如今正是过的顺遂舒心的时候,到底在心底叹了声,人的命天注定,路却是要自己走的。 「我也是。」说着她把目光转向了时沛,「国公爷,听闻你家二公子已经入了城防军历练,那孩子是个好的,虎父无犬子,将来必定能有大出息。不像我家宁儿,和他差不多大,却还整日顽皮,我正有心也送他入军营厉害一番,却有些不放心。」 时沛不经意的观察了下江雅芙的神色,看她还好,便淡然的回道:「陈将军手上有分寸,送孩子去历练一番倒是不必忧心。」 许展颜面纱下的脸笑了笑,「既然镇国公都如此说,我确实应该放心了,还望到时候您能帮着和陈将军提一提。」 「好。」时沛随口应下,心中却不以为然,小小的城防军有何所惧?他还特地交代陈将军一定要狠狠的操练小石头,千万别那拿他当公子哥。 三人正说着话,身边零星有人经过,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相貌打扮普通的女人,在路过几人时,趁其不备,忽然目露凶光,快速的从身上掏出了一把匕首朝时沛刺去。 时沛的身体反应比脑子还要快,危险袭来的一瞬间就把江雅芙给护在了身后。 许展颜吓的面色惨白,一时竟不能动弹,幸好她的侍女够机灵,赶紧拉着她离开了此处。 「王妃,要不要让两个暗卫出面帮一把?」 许展颜想到时沛刚才下意识的护着江雅芙,当她不存在一般,咬了咬唇,「不必,你太小看他了。」 第5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时沛看清了行刺女人的脸,高鼻深目,和大夏人截然不同的长相。而且这女人身手不错,若是没有江雅芙在身边,时沛拿下她是没问题的,但因为有了顾虑,便有些显的缩手缩脚了。 他现在才有些后悔,不该太自负,一个人带着江雅芙出来了,可他是真的万万没想到,卑族大王子的余孽会混进大夏来,伺机刺杀他。 女人的攻势极其快速凶猛,时沛发了狠,也打算速战速决,二人很快便缠斗了起来,江雅芙见状赶紧学许展颜,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 但谁知那女人见杀不了时沛,便剑走偏锋,身形一闪,一刀朝江雅芙刺来! 时沛大惊失色,足下生风,只比她快了半步堪堪护住了江雅芙,原本要落在江雅芙身上的匕首便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左肩上。 几人俱是一愣,没有给她任何的反应时间,时沛反而趁机三两下敲晕了女子,并给她服下了一粒软筋散。 「老爷,你的伤怎么样?」江雅芙吓坏了,她刚才真的以为自己的命要交代在这里了,没想到千钧一发的时候那匕首却扎在了他的身上。满心的震撼和后怕几乎将她淹没,她焦急的看向他的伤。 「无碍的,小伤,上点药养几天就好了。」时沛额上滴着冷汗还在安慰她。 江雅芙哪里会放心?「你没骗我?他们卑族人最爱使毒,万一……咱们赶紧回京!」 「好,都听娘子的。」 很快,时沛就从围观的百姓们要到了一根绳子,把行刺的女人牢牢的捆了起来,接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拎了起来,携着江雅芙下山去了。 这平安符求的,一点都不平安,还说灵验呢,江雅芙再也不肯信了,发誓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老爷受伤,还带着刺客,兹事体大,车夫火速驾车送他们回京。 刺伤时沛的匕首上还真粹了毒,幸好不是什么绝顶厉害的毒,并且在刺客身上也搜到了解药。 时沛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艰难的睁开眼睛就与一双桃子似的眼睛对上了,随意环顾一下发现这是国公府,彻底放了心。 「你可醒了。」江雅芙嗔道,语带沙哑。她赶紧给他垫了个枕头,端来水给他润润嗓子。 时沛心疼的用拇指揩了下她红肿的眼皮,「怎么哭成了这个样子?你不会以为这么点儿小伤就能要了我的命吧?」 「呸呸呸!不许你再口无遮拦,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真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眼看着她又要哭,时沛赶紧拉过她的手哄,「好了好了,怎么又哭起来了,我竟从不知道你是这般爱哭的。」 听了这话,江雅芙的泪不仅没止住,反而有越流越凶的样子,让时沛甚为不解,实在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伤确实不值得一提。 江雅芙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生气,「你这条命不是你自己的,你知道不知道的?嫁给你这么多年,提心吊胆,狠怕你哪天不小心就把命给丢了,那年你中了卑族的毒箭,你的手下来京城求助,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 时沛定定的望着情绪失控的她,眼神晶亮,「什么心情?」 「你!你还敢惹我?!」这时候他还敢取笑她,江雅芙气急,伸手就往他身上好地方招呼。 却被时沛笑着一把给搂在了怀里,也不知有没有撞到他的伤口。 「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开心,想不到你心里一直是有我的,那么早就有我。那些年我一个人在边关,你也不多关心关心我,我还以为你心里没我呢。嘿嘿。」 江雅芙狠狠的拧了他一下,心里也委屈,「若是没你我会知道你要死了伤心的没了半条命吗?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心里没有我,才不想去热脸贴冷屁股……」 时沛笑着,「我可真傻。」 时沛的伤很快就痊愈了,伤一好,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面见褚羲,替江雅芙把玉佩还给了他,并狠狠地炫耀了一把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神仙眷侣一般,那副得意的样子褚羲简直没眼看。 他收回了玉佩,心内难免酸楚,但得知雅芙真的幸福了,他也可以真正的放下那段遗憾了,他毕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 还了玉佩之后,时沛也主动把差点忘记丢到哪里的信匣找到了,一股脑儿把里面的信都掏了出来塞进了江雅芙的手里。 「娘子你来撕。」 江雅芙正在给他做里衣,笑着躲开,「我才不撕呢,你自己的东西自己处理吧,不然我也帮你还回去?」 见她笑里藏针,时沛头皮发麻,把信拿了回来,干笑着,「别别,区区小事,怎能麻烦娘子,我自己撕我自己撕。」 转眼就到了冬天,大年将近,卑族来朝贡的队伍进京了,听说今年是华英公主亲自前来,可见对大夏的重视。 如今卑族掌权的是华英亲手扶持上位的侄子,年少有为,而华英在卑族王庭的地位超然,几乎是说一不二。 接待使团的皇上命褚羲一手负责,可见礼遇。 大年三十,时沛一家人是和江放一家一起在国公府过的,人多热闹,不然两家人都不多,都是冷冷清清的。 老夫人的病还是没有什么起色,但也没有快速恶化下去。初一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正好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两家人团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虽然老国公和父亲都已不在了,但江雅芙却觉得这是她过的最幸福的一个团圆了,人生哪怕只停留在这一刻,也足够圆满了。 在父辈面前小辈们不敢托大,因此他们几个吃饱饭后面由初一领着出去玩了。放炮竹,推雪人,能玩的很多,玩够了初一还带着弟弟们在他的住处单独开了一小桌席面,小兄妹几个也轻松惬意的喝起酒来。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时沛被江放灌了不少酒,出去方便一下,江雅芙便没好气的说自己的哥哥。 「大哥,你们少喝点儿啊!」 江放‘咕咚’又灌了一杯,「你看你嫂子都不管我了,今天真的高兴!」 刘月婵也笑,「咱们今天不管他们,确实高兴,我和你大哥看你如今生活有了奔头,心里替你们高兴。」 「嫂子~」江雅芙脸热。 江放接过话茬儿,「你也别不好意思,你嫂子说的对!我就一直没搞懂,我妹妹这样漂亮聪明,时沛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些年总透着疏离?如今才是真的好了,不管你们两个是谁想开了不再拧着了,总归是件天大的好事儿,爹他老人家在天上也能闭上眼睛了。」 刘月婵轻斥,「瞧你,大过年的说什么呢?」 「你别管,难得我想说。」 看他来劲,刘月婵索性真不管他了,「好好,你说吧。」 「妹,其实哥不是个有能耐的人,哥这辈子就这样了,能养妻儿我就知足了。哥和妹夫不一样,他是个真正靠自己的人。你不知道,哥年轻的人做人太天真,犯过错事,也被人坑过差点爬不起来,若不是关键时候有妹夫拉我一把,我就完了,这些你嫂子都知道,恩情哥都记在心里……」 江雅芙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恩情?出过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江放和刘月婵齐齐诧异,「你都不知道?」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放夫妇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之色,继而有些同情的看着江雅芙。 江放气的直笑,「你们这两口子啊,我真是服了,在外都是正常的,怎么在家都是闷嘴的葫芦呢?什么事情都不和对方说,对方怎么能知道你的好呢?服!真的服!」 「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放不再感慨,把那些年时沛背地里帮江家做的麻烦事都告诉了她。 江雅芙听了这些,是欣慰的,但是她更生气,他怎么就那么拧巴呢?凡事和她说一声会死吗?他以为她是他的什么人? 刘月婵心细,大致能理解她的感受,赶紧劝道,「来来吃菜,妹妹就别为过去的小事生气了,只要现在一切都好,过去的好的坏的咱们一律不提了。」 刘月婵给她夹了一个油焖虾仁,气呼呼的江雅芙在闻到虾味的那一刻却忽然胃液上涌,一把推开了嘴边的筷子,连连作呕。 二人一惊,「妹妹你这是?」 江雅芙平缓了心绪,抚了抚心口,「两个月了,你们谁也不准告诉他!」 她非要小小的报复他一把不可。 大夏这个年在平和喜乐中度过,年后朝中传出了一个震惊了朝野的消息,皇上居然当了月老,亲自赐了一门婚事。 褚羲和华英公主! 这个消息让江雅芙和时沛一时都回不过神来,就算给他们一千条红线,他们也不会把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扯到一起啊! 然而缘分这东西就是这般奇妙,人家成了。相处的这段时间,华英公主被褚羲的才华深深折服,褚羲也欣赏她这位异族奇女子,双方都觉得对方是不错的归宿。 在他们成亲后,华英随褚羲生活在大夏,从此推出朝政,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她为卑族贡献了半生,如今也该为自己而活了,她想给自己找一份未来,想在母亲成长的土地上安然的度过下半生。 卑族她不想回去了,也难回去。侄儿会是一个好的领袖,而自己如今的声望,想必不久对方就容不下她了。而她没份野心,又何必非等到那份骨肉相残呢?不如激流勇退。 肚子里的宝宝是个乖巧的,虽然母亲年纪大了,但也没让她遭什么罪,因此在她有意隐瞒下,时沛直到四个月了,才惊愕的发现自己又要当爹了! 惊喜欲狂之后,才会想起她最近的种种反常,难怪她变的格外娇气,夜里也不再让自己碰了,原来如此。 秘密被发现的这个夜晚,江雅芙和他彻底把话挑破,以后二人不许再瞒着对方任何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不管是高兴还是生气都要让对方知道。 初一如愿娶了心仪的女子进门,国公夫妇正式升级为公公婆婆。 十月怀胎,一朝瓜熟蒂落,因为身体调养的好,江雅芙顺顺当当的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取名为时锦。 时沛抱着小锦儿不撒手,笑嘻嘻的问江雅芙,「娘子,这回咱们再也不和离了吧?」 谁知江雅芙从鼻孔里淡淡的哼了一声,「那可不一定,看你表现吧。」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世子学宠妻》卷一 作者:米花糖 02、《世子学宠妻》卷二 作者:米花糖 03、《世子学宠妻》卷三 作者:米花糖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