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浮尘两三事》 第一章 春分时节,骤雨疏疏,一道高耸而立的红漆墙把皇宫与外界清晰地分割开来,红漆墙内长嘶怒吼声不断响起,纵使是那高高的红漆墙也不能阻挡这声音四面八方地向中城传去,十余人缓缓地背对着红漆墙往后退却,他们的前面是服装与他们迥然不同的军队,被逼到墙边的十余人身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刀伤,血和雨水滴落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仿佛于红漆墙融成了一体。 “中城将军,不,该叫你反叛军头领,这样才更准确吧,袁启!”军队当中有一人身穿一席暗红色铠甲,手持银色弯刀,指着为首的袁启。他的身后便是赫赫有名的天子护卫队,每个人都是军队中的精英,袁启反叛,皇帝临时命他护卫队统领,并下令追拿袁启,一路追到了这里,双方都损失惨重,不过看样子袁启这一方更加惨烈。 “吴敬俞,我们一起征战塞外十余载,没想到最后被你摆了一道。”袁启虽然身中数道刀伤,但面色丝毫不改坚毅,对面的吴敬俞曾是自己最得力的部下,在紧要关头却被他下了蛊虫,这种蛊虫可以暗自吞噬人体的内力,中蛊者要想强行运功,则会经脉逆行,若是内力十分雄厚,反而冲击力更大,甚至会爆体而亡,纵使姜无海已经在战场混迹了十多年,也经历过被人背叛的时刻,但这一刻也让他始终不能相信。 吴敬俞听了袁启的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反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万一失败了,脑袋可不保,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只能怪你太信任我了。”袁启自知身受重伤,内力消耗无几自然不敌吴敬俞,何况他身后还有数百士兵,想要跃过红漆墙向城外逃去,吴敬俞也猜到了袁启的想法,说道:“这墙外还有三千士兵等候,外围更是有数十名弓箭手瞄着墙顶,你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逃不出去!”说罢,对着身后的士兵做了个冲锋的手势,他深知袁启武功的高强,如若不赶快斩草除根,怕是等他喘息片刻再让他逃了去。 浩浩荡荡几百名士兵立即冲向了为数不多的反叛军,每个人也都知道现在的情形,假如此刻歼灭了反叛军,定当又是大功一件,虽然之前交战的时候领教过了袁启的厉害之处,但双拳难敌四手,自己这方多了几十倍的人,加上袁启已经身受重伤,瞬间士气大增,可他们忽视了袁启身后的人,这些人都是袁启手下的将军,反叛军中精英的精英,之前更是掌握了国家大半的兵权,一时之间,竟然不能将其拿下。 都怪皇帝那道不可取其性命,只可活捉的圣旨,吴敬俞暗自叫苦,清楚皇帝不想背负杀害开国功臣的恶名,此刻却十分恨皇帝的这个决定。 袁启虽然能暂时抵挡吴敬俞的进攻,只怕时间一长,体力消耗殆尽,这样下去早晚会被吴敬俞不攻而破,一边防守的同时还要分出心思寻找突破口。 袁启不愧为百将之首,顷刻间便发现,吴敬俞所在处兵力最为密集,想着将其吸引到军队最左侧,再找准时机在右侧兵力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一一向部下传达下去,并且提醒他们,吴敬俞的轻功不在我之下,如果被他发现了不对可能在我们突围之前就又被他堵住了,切忌以口令为号。 袁启找准机会,一只脚借力登上了红漆墙,瞬间外围弓箭手齐发,如毛雨般的剑向袁启的方向飞来,袁启并不理会弓箭,再次借力,一跃而起,吴敬俞以为他要翻墙逃跑,虽外面有三千士兵,但群龙无首怕也不敌袁启,赶忙起身,慌忙之间竟然忘了外围的弓箭手已经射出了箭,眼看着箭就要到了身前,又赶快再次借力一跃,袁启不禁大喜,转身攻击吴敬俞,吴敬俞由下往上本就是劣势,加之身侧又有弓箭威胁,情急之下急转到了墙外侧,弓箭也随之四散而去,袁启赶紧大喊一声撤,部下们早已准备就绪,转向右侧突击,落地后的袁启也立即加入了战斗,吴敬俞得知自己上当,暗骂一声,马上翻过红漆墙赶去支援,袁启没想到吴敬俞的轻功又精进了不少,被他赶来袁启他们的突围不知道能否成功,转身想要去阻挡吴敬俞,突然,其中一名部下挡住了去路,大喊道:“将军,我去。” 袁启与这些部下都是多年的战友,有时一个眼神便可知道对方的意图,明显那名部下想的是弃车保帅之策,自己前去拖住吴敬俞,让武功更高的袁启带领剩下的人更快的突围出去,虽然袁启十分不想牺牲部下来成全自己的性命,但战场上瞬息万变,自己稍有犹豫便会导致不可预想的后果,当前情况这可能是最好的方法了,不得已点了点头,轻声叮嘱道:“小心。” 方才的暴雨此刻有些缓解,转变成了温和的小雨,雨声也逐渐变小,可皇宫的最深处的鸾凤宫里却是惊天动地,传出阵阵嚎叫,并不是护卫队和反叛军打到了这里,鸾凤宫是皇后就寝的地方,今天正是皇后生下龙子的重要时刻,不一会,鸾凤宫里传出一阵啼哭声。 “是个小皇子!是个小皇子!”接生婆抱着刚刚降生的小皇子,欣喜的说道。 “快,抱过来让本宫瞧瞧。”皇后刚经历完一场“灾难”,却不失高贵,单单是看这张惨白的脸,便可称得上倾国倾城,只是身子极度虚弱,勉强睁开双眼,就为了瞧上一眼这个小家伙。 小皇子倒是“不理”这位刚刚辛苦生下自己的母亲,自顾自的眯着眼睛,只是不再嚎啕大哭了。 接生婆一边用温水给小皇子擦着身体一边和帮忙打水的宫女闲聊道:“今天可真是好日子,丞相夫人刚刚生下个公子,皇后娘娘又生了个小皇子,想当年圣上也是我接生的,好巧的是如今的丞相也在同一天生下公子,也是我接生,这才有了现在君臣和睦的佳话,我想今天和往日这么相似,也是天意吧。” 鸾凤宫窗外只能听到丝丝雨声,皇后终于因为劳累支撑不住了,沉沉的睡了过去,突然一声门突然打开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安逸。 接生婆和鸾凤宫的两名宫女急忙跑了出来,赫然有三位伤痕累累的人靠住了门框站立着。 “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擅闯鸾凤宫!”接生婆好在年纪大些,显得没有其他两位宫女慌乱。 袁启顾不上难得的喘息时间,快速闪到接生婆面前捂住了她的嘴,两个部下见此状也赶紧起身控制住了那两名宫女,不过就算他们不过来,那两名宫女也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不许出声,否则脑袋搬家!听明白了吗?”袁启小声对接生婆说道。 接生婆虽然效忠皇后,可这种时候也明白该怎么做,若是不听他的话可能不仅仅是她的脑袋搬家,连得鸾凤宫的皇后以及刚生下来的小皇子都会有生命危险,想到这,接生婆便听话的点了点头。 袁启这才慢慢的放下了手,看接生婆并没有再喊叫终于松了一口气。 袁启突围后,吴敬俞和天子护卫队一路穷追不舍,不断有部下留下阻挡他们的追击,为了给袁启留下了充足的逃跑时间,可吴敬俞也不是省油的灯,兵分多路追击,一路下来,袁启的十多名部下只剩下鸾凤宫眼前这两位了。 此时此刻,袁启也顾不得多动伤感之情,鸾凤宫处在皇宫最深处,贵为皇后的就寝之地,即使是袁启这等开国功臣也没有到达过这种地方,对此地极其不熟悉,恐怕被吴敬俞发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袁启知道自己刚才制服的是中城有名的接生婆,此地又是皇后的寝宫,一来知道了皇后该是今日临产,便有了主意。 袁启抽出匕首,抵在接生婆的颈部,低声说道:“皇后生下的孩子呢?” 接生婆一听这话便知道的袁启的意图,可自己怎么能做千古罪人,把小皇子交给他,只能大着胆子装傻道:“皇后……皇后还没生呢!” 怕是小皇子天生聪慧,听到了接生婆的话以为忽略了自己,不禁嚎啕大哭起来,一下子引得了袁启的注意。 “敢骗我!活得不耐烦了!”袁启原本只是想吓吓她,并无伤害无关之人姓名的意图,但他发觉自己被骗,情急之下竟然起了杀机,正准备杀了接生婆,突然门外响起了铠甲碰撞的声音,袁启警觉起来,想来是吴敬俞找到了这里,一时兴起的杀心也烟消云散,只是捂住接生婆的嘴,往内室退去。 刚入内室,一股淡淡的檀香飘入鼻中,这是御医专门为皇后所配制的熏香,有一定的安神功效,不过却安不了袁启的心,反倒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皇后大概是因为太过劳累,并没有受到外面声音的干扰,还处在沉睡当中。 袁启粗略的看了看周围,目光落到了刚出生的小皇子身上。 “停!”吴敬俞举手为令,护卫队立即停了下来,整支队伍包围住了鸾凤宫。 皇帝在吴敬俞行动之前特意叮嘱他,今日皇后临产,万万不可打扰到皇后,可皇宫上下只有鸾凤宫没有搜查,吴敬俞也是提心吊胆,若是袁启不在此处,这个时间打扰到皇后,也是重罪一条,若是袁启在此处,皇后的安危又是问题,思来想去,只好探身前去敲门试探试探。 袁启听到敲门声,警觉起来,松开了接生婆的嘴,示意她回应。 “谁啊!”刀剑无眼,接生婆的声音有些发抖。 “在下天子护卫队临时统领吴敬俞,奉圣上之命抓捕逆贼,不知皇后娘娘听没听到什么动静。” 袁启抵在接生婆颈部的匕首又动了动,让她继续说:“没有什么动静,你们快退下吧,皇后娘娘刚生下皇子,不要扰了皇后的玉体。” 接生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好不容易有个得救的机会哪想放过,头脑一热,也顾不得此举是否会影响到皇后和小皇子的安危,眼盯着就近的水盆,一脚踢翻了。 特殊时刻,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吴敬俞的警觉,他听到声音如此之大,暗道不妙,即使是皇后的寝宫,也不得不硬闯一次了。 吴敬俞破门而入后,正瞧见袁启一手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不用想便知是皇后所生的小皇子,另一只手还抵着接生婆的颈部。 袁启还是遵从了他内心的想法,不伤无辜之人性命。 “让开!否则我现在就掐死他!”袁启大喊道。 “呵,袁启,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就算是杀了小皇子,你也逃不出去,等我把你就地正法,然后禀报圣上说你杀红了眼,连累了小皇子,到时候与你相关的人都得死!”吴敬俞冷笑道。 吴敬俞自然不能把袁启就地正法,毕竟圣旨已下,杀了袁启就是抗旨,何况如果真的连累了小皇子,皇帝怪罪下来,说是失职也不为过,到时候就算完成了任务,不仅得不到奖赏,自己的性命保不保的住还是个问题。 可接生婆没想这么多,听到吴敬俞不顾小皇子的性命,一时急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将军不要草率啊!那可是圣上唯一的皇子!” 吴敬俞原本只是想让袁启放弃挣扎,被接生婆这一闹一时左右为难。 接生婆转身对袁启说道:“我知道这附近的一道密门,可以通到外面去,只要你放了小皇子,我带你去!” 接生婆正要起身带袁启出去,吴敬俞突然向前一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个人是谋反逆贼,不能放他出去!” 袁启见始终僵持不下,开口道:“若是放我出城,我定当放了这个孩子,我袁启说到做到。” 吴敬俞和袁启共事多年,深知他确实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只是当下的情况,他是否还能真的做到言出必行,吴敬俞暗自担心起来。 不过,为了小皇子的安危,只能赌一把了。 吴敬俞命令护卫队散开,不一会,便腾出了一条通道。 接生婆在前,袁启和剩余的两位部下在后,缓缓地走出了鸾凤宫。 袁启低声对着接生婆说:“放心,待我出城后,我也一并放了你。” 鸾凤宫附近果然有一道密门,出了密门直达中城的西南角,这里的城墙相对其他地方略低一些,不过也有一丈五之高,袁启便可在此出城。 城门都有重兵把守,袁启只能翻墙而出才有机会逃脱。城墙经历了雨水的洗礼,月色透过,显得光滑无比,平时袁启想要翻过这城墙自然是不在话下,不过如今自己身受重伤,内力所剩无几,只用最基础的轻功想登上这城墙还是有些难度。 袁启收回了匕首,把接生婆推了回去,对吴敬俞说道:“待我登到城墙一半时便把这个孩子还给你,若是中途你追上来,就别想见到活的!” 说罢,袁启立即用轻功往城墙顶奔去,两名部下也紧紧地跟着袁启。 袁启到城墙一半高时,果然守信用,抱着孩子的手轻轻放开,小皇子顺势落下,吴敬俞早早便开始运作内力,就等袁启放开小皇子之刻,一跃而起,速度比袁启他们快上不止两倍。 吴敬俞可不比袁启身上有伤,在内力的加持下,不等袁启他们登上城墙就能追上了,袁启的其中一名部下也发现了吴敬俞速度之快,当机立断,原本是向上的脚势急转向下,用力一蹬,伸手够向了小皇子,大喊了一声:“将军,接着!”把小皇子扔向了袁启。 吴敬俞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一时杀心大起,也不躲竖直下落的袁启部下,拿出佩刀径直迎了上去。 吴敬俞暴怒瞬间实力大增,那名部下竟然不敌他的一招,另一名部下见此状也敢去阻拦,大喊道:“将军,快走!”袁启趁机登上城墙。 袁启站在城上望了下面一眼,这十余名老部下跟着自己一起反叛,每一位都忠心耿耿,此时仅剩的两名部下也不能带他们逃走,袁启深感自责,同时也清楚自己再不走就会白白浪费了两位部下的良苦用心,瞬间抱着小皇子从城墙一跃而下。 没过了多久,吴敬俞便登上了城墙,可是城墙外黑漆漆一片,丝毫不见袁启和小皇子的身影,气急败坏的大喊:“搜寻中城附近的所有城郡,找到袁启者赏金百两,立即出发!” 晨光熹微,昨晚的一场大雨把人们能看到的东西一洗而净,连空气也比昨日的更清新,距中城不远的岭门城不仅城池焕然一新,城中更是来了一位新人,不过这新人身上满是旧伤,此人正是袁启。 夜晚丛林分辨不清方向,袁启胡乱走了一夜,碰巧走到了岭门城,身体也实在支撑不住,在一户人家的马棚中昏睡过去,早晨家主人来喂马,这才发现了袁启的身影。 “不要!”袁启一声大喊,猛的睁开了双眼,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身上的伤也被包扎了起来,方才沉睡中,袁启梦见了自己的旧部下排成一排,一一被皇帝处决,这才被惊醒,不过坐起来的动作有些过激,身上缠绕的白布被血液浸透了些。 “中城将军,您醒了!”一名壮硕的青年男子听到屋内的喊叫声急忙跑了进来。 袁启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有些迷茫,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竟然认得我!” 青年男子倏地行拱手礼,回答道:“在下前麒麟军团百夫长钟季轩,这里是小人的家。” 袁启大惊,麒麟军团正是自己统领的军团,同时也是反叛军的主要战斗力,在这里碰见了自己人,莫不是昨晚反叛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此人是吴敬俞派来抓他的! 袁启急忙起身要走,不曾想伤的太过严重,伤口刚刚结痂,被他这么一动又开裂了,一时只得捂住伤口,动弹不得。 “你是接到消息,朝廷派你抓我来的?前麒麟军团?那你现在从属护卫队喽?”袁启强忍着伤口的疼痛问道。 “将军莫动,将军曾救我性命,我是不会伤害您的,在下早已辞去麒麟军团的职务,现在在家务农。” 袁启半信半疑的松了口气,又问道:“你可知昨晚发生了什么?” 钟季轩迟疑了片刻,说道:“麒麟军团一个月前接到将军的口谕,昨日是将军反叛之日。” “那你看到我这样应该知道我失败了吧?” “知道。”钟季轩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为什么还救我?” “因为将军曾救我性命,一命报一命,我要救。”钟季轩的眼神依旧坚毅。 “即便我是朝廷的钦犯?” “私藏朝廷钦犯是死罪,在下便自缢以报将军的救命之恩!”说罢钟季轩便解开缠在腰上的绅,想要就此自尽。 袁启眼看他是真心实意要救他,赶紧拦住了他,说道:“快停下!此时消息还没传到这里,我在这里便不算钦犯,等消息下达,我便一走了之,你就当没发生过。” 钟季轩这才停下来,袁启突然想起了小皇子,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个小孩呢?” “那个孩子在将军昏迷时哭了个不停,想来该是饿了,虽然犬子刚断了奶,但好在贱内的奶水还算充盈,便抱去喂了些奶水。”一提妻子,钟季轩就憨憨的笑着。 “原来你已经有了家室,若是适才你为我自缢了,我岂不是成千古罪人了。”袁启说完摇了摇头,自己现在这般所作所为,不已经在史书上是千古罪人了? “不会不会,尽忠报国是将军教我的。”钟季轩说完才感觉出不适,教自己尽忠报国的将军成了反贼,救了他就相当于背叛国家,可将军救过自己性命,不救又不知恩图报,这才有了刚才还命自缢一幕。 “对了,我把孩子给将军抱来。” 昨晚腥风血雨,如今终于可以有喘息的机会了,谁曾想,袁启掌握了帝国大半的军队,骁勇善战、百战无一败的中城将军竟然会失败,十余名部下为了他的苟且偷生而生死未卜,越想越恨,早知应该陪他们一起抵抗到底,死也死个痛快。 少顷,钟季轩抱着小皇子来到了袁启的身前。 袁启还没好好看过这小孩的模样,只见小皇子闭着眼睛,皮肤皱巴巴的,身子缩的很厉害,不哭不闹倒是乖得很,袁启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一个新生的小生命,可是一动不动的样子也看不出是个活物,突然间,小皇子的小手弹动了一下,袁启吓了一跳,可能是被自己让小孩吓到这一窘态有些不知所措,竟然愉悦的笑了起来,心中还期待着他还能再“吓”自己一下。 袁启望向怀里的小孩,自己尚且可以偷生,可这个孩子怎么办?一念之间,袁启心生一个想法,对钟季轩说:“钟兄,可否求你一事?” 钟季轩收起了放松的姿态,赶忙回应道:“将军请说!” “我落得这般下场,早就不是将军了,你能救我我已经感激万分。”袁启把小皇子递到钟季轩面前,“这是故人的孩子,跟着我只有受苦,能否拜托你帮我把他抚养成人。” 钟季轩不敢怠慢,伸手接过了小皇子,说道:“将军既然这么说,钟某定当会好好照顾他,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儿子对待。” 袁启原本只是把这个孩子当做护身符一般,如今却有一丝留念,随即掏出了随身而佩的玉牌,放到了小皇子的襁褓当中。 “开门,天子护卫队!” 袁启和钟季轩慌忙看向大门处,没想到护卫队来的这么快,钟季轩对着袁启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放下了挂账,若无其事的去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正是吴敬俞,他盯着钟季轩的眼睛问道:“昨日乱党逃窜,你有没有发现有奇怪举动的人?” “没有,没有,我刚刚才从外面回来,并没有看见什么乱党。”钟季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吴敬俞望了望院内,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说了句:“若是有什么发现及时通报官府。” 正当吴敬俞准备走的时候,低头一看,地上有少量血迹,血迹也是刚刚才干,倏地挡住了快要关上的门。 “大人!”钟季轩还没说完,吴敬俞用力一推,把钟季轩推开,自己和护卫队则直接进到了院内,顺着血迹看到了马圈当中被稻草掩盖住的一大滩血迹。 “将军!快跑!”钟季轩看情况不妙立即通知了屋内的袁启。 吴敬俞哪里能容得在自己眼皮底下放走袁启,加上找了他一整晚早就怒不可遏,当即想要挥刀杀了钟季轩,可钟季轩好歹是麒麟军团的百夫长,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也闪过了吴敬俞的那一刀。 钟季轩妻子也将院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赶紧抱着孩子,去了袁启的那间屋内。袁启也意识到情况不妙,正准备逃走,不过自己对此地不甚了解,准备就此出去和吴敬俞拼个你死我活,却在出门的时候撞见了钟季轩的妻子。 “将军,你不可出去。” 袁启并不认得钟季轩妻子,看见她抱着孩子才想到她的身份,只是疑惑为什么要拦住他,便说道:“外面这么多人,我怎么能让钟兄一个人受难。” “我知道季轩有去无回了,说实话,我并不想让季轩惹祸上身,但他说您救过他性命,这个恩情他必须报,我尊重他,将军现在伤还没好,出去也只是送死,若是不能保全你的性命,季轩也会感到不甘心的。”妇人叹了口气,想恨袁启此时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不行,我岂是贪生怕死之徒,这还不如让我痛痛快快的死!”袁启一路逃亡,实在受不了再次有人为他牺牲了。 “将军听我一句劝,您出去也是适得其反。”妇人眼含深情的看了眼怀里的儿子,“今日妇人便同夫君共生死,您若是想要报恩,就把我的孩子养大吧。” 袁启一时愣住,妇人见他迟迟不接过孩子,眼看着钟季轩快要抵挡不住,一把强硬塞给了袁启,转身要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才降临人世未满一年的儿子。 院内厮杀声不断,钟季轩身中数道刀伤,凭借一丝信念苦苦支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妻子的声音,身体的疼痛一扫而空,三五下夺了身旁护卫队的兵器,随之斩杀两人,疯了一般的进攻,护卫队一时间竟然被吓住,节节败退,不敢上前,可体力也支撑不住了,后退数步,靠武器的勉强站立。 “夫君。”妇人扶住了钟季轩摇晃的身体。 “言儿,我们的孩子呢?”钟季轩忍痛问道。 “我深知你的心意,将军救你性命,你是死也要报答的,我便把儿子托付给了将军,我是不走的,就是阴曹地府,我也要陪你一起去。”妇人伉俪情深,眸含热泪。 钟季轩看着妇人心痛不已,艰难的举起手,抚摸了下妇人的脸颊,道:“只是苦了你了,来世我再陪你好好看看这大千世界。” 钟季轩缓缓地合上了双眼,最后一刻,他回到了麒麟军团远征的最后一站,大战前夕,妇人来信,待君凯旋,共度后生。也是那一战,自己被敌军击落下马,眼看着敌人的长枪要穿透他的胸膛,袁启飞身击杀了敌军,拉起钟季轩与他共骑一马。钟季轩无悔,他知道袁启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更续了他与妻子的缘分。 第二章 林城城门外,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位十六七的小青年格外的引人注目,马上就要入冬了,可是两人却穿的十分单薄,冻得小青年直发抖,恨不得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钟言,在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了。”年长的中年男子对着小青年淡淡的说,并不是他性格冷漠,而是冻得实在是四肢僵硬,也不敢多张嘴了。 “姜无海!”钟言还在不停抖动着,还是咬着牙说:“你这句话都说了多少遍了!一座城接着一座城,到一座城你都要去一次赌场,衣服都让你给赌没了!”冻得实在受不来,钟言连一个气急败坏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哎,怎么这么没规矩,要叫师父!”姜无海稍微挺了挺身子,想要立一些威严,但是一遇到寒风又立马缩了回去,“这不是被人偷了盘缠,为师想把它赢回来嘛!” “还有脸说,跟我说什么武功盖世,天下无绝,到头来被偷了东西都不知道,还是我……”钟言刚想说下一句就被姜无海捂住了嘴巴,感觉突然不冷了一样,赶紧望了望周围,好在没什么人经过,这才得以收手。 “敢对师父无理,信不信我把你逐出师门!”姜无海指着钟言说。 “得了吧,师门就我一个人。” “这叫还在发展,还在发展,其实在你之前是有很多人的,只不过都没你优秀,为师就把他们逐出师门啦!可见为师对你的宠爱啊!” “那!为什么当衣服的时候你留了一件布衫,而我就剩了中衣……” “咳咳,其实为师用心良苦,是为了让你体验人世间的疾苦啊。”说完姜无海又故作深沉的看向远方,钟言清楚姜无海只不过是不敢看他的眼睛罢了。 “喂,那边哪两个,你们进不进城啊,要锁城门了。”林城的城门守卫大声唤着姜无海师徒。 “进进进。”姜无海赶忙拉着钟言向城门跑去。 “这位兵哥,我看天色还早,怎么这就锁城门了?”姜无海看了看天气,虽已能看见晚霞,但是距一般城郡锁城门的时间少说还有一个时辰,心生好奇,便多嘴问了一句。 “哦,你才来林城吧,现在城里都传开了,说是什么有个绝世神偷,要把成林府那颗皇上御赐的翡翠偷到手,还下了战书,要几天以后到府上取走那御赐翡翠什么的,很是猖狂,现在成林府上下心急的不得了,你运气好,今天是最后一天开城门,从明天起这城门就不开了。”守卫趁着关城门这点时间对姜无海说事情经过。 姜无海还想问什么,但是被守卫抢先一步,生怕这绝世神偷也要偷他家,要赶紧回家看看少了什么一样,说:“对了,成林府写了招贤榜,具体的都在前面贴着呢,你要想知道可以去看看。” “师父,这成林府是什么地方?”钟言不解道。 “成林府乃是林城的城主居住的地方,每座城都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那你被偷钱的禾城也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吗?” “不要提那里!”姜无海瞟了她一眼咬紧牙关的说。 不知道是冻习惯了还是因为这城内风小了一些,钟言的身体也不再发抖了,他跟着姜无海看了下成林府贴出来的招贤榜,大意无非是府内守卫过少,无法完全保证御赐翡翠不被偷窃,想要江湖侠士伸出援手,这些都不重要,钟言在意的是结尾的四个大字,必有重赏! 钟言看了一眼姜无海,姜无海同时也看着他,两人默不作声,意会了一下,异口同声道:“走,成林府!” 成林府位处林城最深处,离闹市较远,周围少有百姓经过,府中结构也称不上复杂,若是真有个武功盖世的神偷来此,凭借府中区区三十守卫怕是不足以抵挡。自从城主收到了战书之后便把御赐翡翠藏到了一个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地方,纵使是他最亲昵的女儿也没有告诉,但就算是把它藏得严严密密,城主还是不放心,终日郁郁寡欢,无奈在总管的提议下想到了招纳江湖侠士的方法。 “这林城不说有多大,也绝对算不上小了,没想到成林府如此的破败。”姜无海和钟言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成林府。 虽说是破败但是也是相对于其他城郡的管辖府所言,比上普通人家还是大气不少的,不过也只是面积大罢了,府门的装饰也只是聊胜于无。 姜无海敲了很久的门,府内毫无反应,心想偌大的成林府内无人回应怕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转眼看向旁边的墙,这个高度自然不能为难住他,刚想起势用轻功登上墙壁,突然府门起了动静,一位仆人衣装的人探出身来,不巧刚好看到了姜无海一腿蹬着墙的样子,样子十足像个要翻墙盗窃的贼。 “来人呐,绝世神偷来啦!”仆人误以为姜无海就是要偷御赐翡翠的绝世神偷,完全顾不上就在眼前干站着的钟言,赶忙大喊道,便喊便不顾一切的回头往后跑,那阵势足有钟言初练轻功时的架势。 “哎哎哎,这位小哥,别紧张,别……”钟言想把他喊回来,但是架不住他奔跑的速度,没等钟言说完小哥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下怎么办?”钟言问姜无海说。 姜无海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看了眼打开的府门说:“还能怎么办,门都开了,进去再说吧。” 这成林府的内部也是极其简单,进门后一条主干路,连影壁都没有,两边种了一些简单的花草和竹林,看来城主并不喜欢府内的点缀之物,若不是有仆人打扫这里该是荒草杂乱了,虽是是有一条路,但看到底也没有任何建筑,只能看到一处拐弯,这城主还喜欢玩“豁然开朗”这一套,姜无海心想。 步行了一小会儿,姜无海突然停下了脚步,拦住了钟言。 “怎么了?还没到拐角呢。”钟言不解道。 “有人在运作内力。”姜无海扭头向旁边的竹林看去。 突然一股强烈的热风袭来,一旁的竹林晃动不止,此时溢出的内力连钟言也感知到了。 “怒狮掌!”一声如同雄狮的怒吼般的声音从竹林深处爆发出来,内力刚劲凶猛,所到之处堪比风卷残云,周围竹林倒伐一片。 姜无海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钟言,单手运功,顺势接住了怒狮掌,姜无海这才看清了来者的面容,与其所练功法有着不二的气质,身材也相当强壮,看面相忠厚老实之人,想必就是林城城主林渊了。 林渊见一掌并未将姜无海击毙,急转之下,趁着身体还处于腾空状态,腿部一用力,想要攻击姜无海的腹部,姜无海本就是单手接掌,腾出的另一只手向着林渊踢过来的腿迎了上去,双手同时用力,把林渊推开了,林渊落地瞬间赶紧稳住了身体,还好姜无海这一下并没有用太大力,稳住身体的林渊还想发起下一次攻势,姜无海赶紧掏出了招贤榜说:“林城主,我们是来帮你的。” 成林府迎客厅,林渊吩咐下人为姜无海和钟言准备了茶水点心,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姓甚名谁,姜无海和钟言忍不住饥饿,胡吞海塞着桌子上的点心。一旁的林渊有些尴尬便问了一句:“府上刚用完晚膳,还有剩余,两位若是不嫌弃,我吩咐……” “不嫌弃不嫌弃,尽管上。”姜无海嘴里的点心还没有咽下去便赶忙点头同意了,心想着林渊贵为城主,还有留剩菜剩饭的习惯,也算是个不求富贵的好城主了。 酒足饭饱之后,姜无海才想起来了来成林府的正事,向城主道了声谢后说:“在下姜无海,我身旁这位是我的关门弟子钟言,我们二位是从断崖山来的。” “哦?无崖山?”林渊听到断崖山三个字之后突然感了兴趣。 “林城主难道去过无崖山?”姜无海问。 “去倒是没去过,只是听说那里是中城将军的隐居之所,很是好奇,奈何身有官职,不能去那里看上一眼了。”林渊有些遗憾的说。 “都是误传罢了,我在无崖山生活了十五余年,从来没见过那位什么中城将军,那是看村民们斗蛐蛐时那个威武将军很是不错,哈哈。” 钟言见姜无海越说越离谱赶紧接了一句:“我师父他就这样,城主别放在心上,不知这个绝世神偷是个什么来头。” 林渊也是步入了正题,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林城原本治安很好,家家甚至可以做到夜不闭户的地步,为此皇帝专门赏赐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翡翠给林城主,前几日才把这御赐翡翠送到林城主手中,林渊看着翡翠甚是高兴,非说这是城中百姓集体的功劳,大肆展览了一番,没想到当晚就收到了绝世神偷的战书,号称七日后子时御赐翡翠就会归为己有,现在距离那个日期已经仅剩三天了。 “林城主,我有句不当言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林渊问道。 “姜兄不要客气,但说无妨。” “我见府上客房并未有人活动的迹象,不知除了我们师徒二位,是否还有人揭了这招贤榜?”刚才短短的时间,姜无海便把成林府看了个大概,除了府上的守卫以外,并没能发现有其他的内力波动。 “姜兄这十多年都生活在断崖山,对朝廷的法令不了解也是正常,姜兄既然是来帮我的,那我也就直说了,自从十年前皇上颁布了立官令之后,表面上减轻了武官的任务,增加了武官的俸禄,但实则暗中剥削武官的权力,文官的官职则是不断增加,如今练武的人少之又少,反倒是那些文邹邹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就拿我们林城来说,原本我们林城只归我们成林府管辖,现在又多了一处林院,说是辅助成林府来管理林城的,其实就是来监督我的,这林院里的人,都是朝廷排派下来的文官。现在除了我们成林府的人,外面的人很少练武了,所以招贤榜才迟迟没有人揭。”林渊说完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如今练武的道路越来越难走,内心也不免为那些练武之人担心。 “竟然还有这等法令。”姜无海也是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就问起了翡翠之事,“对了,不知那个御赐翡翠林城主把他放在什么地方了?”姜无海听完林渊的话后问道。 “这……”林渊面露难色。 “林城主放心,我们想知道翡翠在何处也是想方便保护它,林城主但说无妨,你若是还不放心,我把我的关门弟子送给你当仆人就是了。” “啊?”钟言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姜无海这个老狐狸平时对我不好也就认了,头一次见这抵押东西也能把徒弟抵押了,钟言从小就是姜无海一手带大的,不知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就算姜无海一直告诉自己只把他当成教授武功的师父便可,但十多年的日夜相处,钟言多少对姜无海还是有些父子之情的,看来姜无海平日让自己刻苦练功却在一旁吃烧鸡只是为了报复他。 “不不不,既然姜兄是帮我保护御赐翡翠的,理应让你知道翡翠在何处,二位请跟我来吧。”林渊说完刚起身,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警觉的看了一眼,只见的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门外。 第三章 还没等林渊向其询问你是何人之时,门外的少年抢先一步,明目张胆的走了进来:“哎呀呀,这位气宇轩昂,身强体壮的大叔想必就是林城主了吧,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什么绝世神偷,在本大爷面前不过只能算是偷鸡摸狗的小贼,放心放心,你那个翡翠呢,给我瞅瞅,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翡翠值得动这么大的仗势,小爷我什么没见过,不就是一颗翡翠吗?想当年……” 钟言还在差点当了仆人的心情中没缓过来就被这个反客为主的少年所吸引了,眼前的少年与他年纪相仿,看相貌应该比他小上一点,身着一身紫袍,衣服却有些破破烂烂的,背后背着一把用破布缠绕的大剑,与他的身材有些不匹配,脸上极为俊俏,若是稍微打扮一下,恐怕会被人当成了谁家的小娘子。 “来人呐,绝世神偷现身啦!”就在众人迷离之际,那位误把姜无海当成神偷的看门小哥一边跑一边喊了起来,等他抬头喘气的一瞬间,突然发现刚刚在门外墙壁上见到的少年正好在自己的面前,不免一愣。 “胡涛,不得无礼,听这位小哥的意思是要来帮助我们。”林渊打破了僵局。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那个什么什么招贤榜我看了,还剩三天是吧?我告诉你,本大爷出马不用三天就把那个绝世神偷给你抓过来,小爷我说话算话。” 钟言看着眼前这位紫袍小哥滔滔不绝的样子,若是配上动作可以和师父带他去的戏园子里的戏子作比较了,不过眼看这么让他说下去也没个完了,赶紧打断他说:“喂,小子,你一会大爷一会小爷的,到底是什么辈分啊,赶紧给老子自报家门,要不然打的你直叫哥!”钟言自幼在断崖山上生活,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姜无海一直让他练功,为人处事更是一窍不通,这些日子姜无海带他下山办事见了不少新奇玩意儿,还学了不少口头禅,“老子”之类的话他见的最多,学的自然也多。 “钟言!为师平时怎么教你的!”姜无海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这老子和哥也不是一个辈分啊。” 林渊见这一对师徒也是不靠谱,便自己开口问:“既然小哥是来帮我成林府的,那自然是欢迎,也不知小哥该怎么称呼?” “在下楼雨烛,来自青乌山,师承无道大师。”楼雨烛正了正身子,摆了个有些生疏的请教的手势说道。 “原来是无道大师的高徒,失敬失敬,五年前我还有幸被无道大师点拨一二,不知他过的可还好?”林渊听到楼雨烛来自青乌山,便十分高兴,这下御赐翡翠该是能保住了。 “额……师父他过的好着呢,就是整天没事就瞎溜达,也不好好在山上呆着,但是别看他满头华发,体力倒是十分了得,我的一些师兄都比不过他。”楼雨烛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李渊还见过无道大师。 “什么?无道大师竟然也生了白发啊。”林渊有些吃惊。 “这有什么,毕竟我师父年纪大了嘛。” “小子,听闻你们青乌山的雨花剑法如同春雨无痕一般,却有开山裂石之力,看来今日必须要领教一番了。”姜无海说罢用步影之法快速移动到了楼雨烛的面前,同时食指和中指并拢,内力集中于双指之上,以指化剑,倏地向楼雨烛的方向刺去,楼雨烛反应也是极快,侧身稍微闪躲,接着抽出来了自己背后的大剑,举到自己身前抵挡姜无海的攻势,没想到姜无海此招威力极大,一时间差点抵挡不住,只好用另一只手撑住剑从,才勉强稳住了身子,楼雨烛赶紧转身向后撤了两步。 “你一个江湖前辈欺负我一个小辈恐怕不好吧,敢不敢让你徒弟来跟我比试比试!”楼雨烛眼看打不过,马上抬出了他晚辈的身份说道。 “好啊,来钟言,跟他比划比划。”姜无海说着,一把把钟言推了出去。 “喂喂喂,师父你想卖我就算了,你还想让我送死不成,他有剑啊,我又不会你那一招!”钟言简直是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吵着闹着下山了。 “徒儿放心,他的功夫不过如此,你的功夫比他厉害多了,尽管跟他打,我倒要看看这无道大师交出来的高徒比不比的上我这个无名之辈教出来的。”姜无海得意的说道。 “你们师徒联合起来欺负人是吧,我告诉你,小爷我还没使真功夫呢,让你见见我们青乌山的雨花剑法!” 楼雨烛说罢,把缠绕在大剑上的破布解开,露出了剑的整个外观,整个剑身呈青绿色但与其它带有颜色的剑不同的是,这种青绿色仿佛是从剑身里溢出来一样,由内而外,仿佛剑的本身就带有颜色,剑柄发红透光,更奇怪的是,剑刃看起来并不锋利,仿佛未经打磨一般,十足像个还未完工的半成品,也不知楼雨烛带着这样一把大剑有何用处。姜无海看了一眼楼雨烛的兵器,心生熟悉之感,仔细观之,更是惊喜,没想到这把剑会落入这小少年之手。 钟言在断崖山上所见的兵器极少,更何况是这种稀奇古怪的样式,竟然一时被那把大剑所吸引了,楼雨烛看钟言有些发愣还以为他被自己的武功所震慑住,不禁微微一笑,趁其有所破绽马上举起了大剑使出了雨花剑法,行如流水,动若落花,一把看似奇重的大剑竟然被他用的如同纷纷扬扬般轻盈,顺势朝着钟言的方向冲过去,钟言实战经验不足,一时间反应不及,之间大剑马上要刺入钟言胸口之时,突然在钟言的面前不远处停下了,不过却不是楼雨烛自愿让它停住的,而是姜无海以气化盾,在钟言面前挡住了楼雨烛的攻势,林渊暗自一惊,一般内功练至上乘才可以气化盾,还单单是保护自己,若是想为他人使用这招必定是内功修炼的极其精粹,而且不仅在极短的时间中使用出,还抵挡住了楼雨烛的强烈攻击,其速、其质都是不可想象,林渊只觉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初见姜无海师徒二人时,二人衣着十分简朴,虽然没有如此瞧不起他们二人,但还以为也只是普通的练家子,没想到竟然如此强,林渊十年如一日的练功也深感不及,不禁有些惭愧。 林渊见状赶紧站出来说:“大家肯帮助我林渊,日后必当厚礼相报,何必在此伤了和气,这御赐翡翠说是奖赏我治理有功,实则全是百姓的功劳,这翡翠本就不该属于我一个人,而是属于林城数万百姓的,三位皆为侠义之人,若是能共同捉拿绝世神偷,想必也会被人传为佳话,不知三位兄弟可否给在下个面子,帮我们林城百姓一回!” 姜无海手一挥,钟言面前的化气为盾同时消散了,楼雨烛也将大剑放了下来。 “既然林城主这么说了,姜某定当竭尽全力。不过……哎呀,这报酬该不会是要对半分吧。”姜无海假装不经意的样子说。 钟言在一旁也是十分尴尬,知道这老狐狸脸皮极厚,却也没想到把想说的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 “这个当然不会,若是能活捉了这神偷,林某还会再加报酬,绝对不会亏待各位的。”林渊也是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此人武功高的出奇,这点报酬反而会委屈了他。 “那就好那就好!”姜无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高兴的表情,刚才故作阴沉的样子可是被憋坏了,又扭头看了看身旁的钟言,一把抻了过来,挤眉弄眼的说:“这儿这儿这儿,我们算两个人。” 钟言白了他一眼,不算两个人难道算一个人啊,那有个不是人的一定是他! 林渊瞬间明白了姜无海的意思,哈哈一笑说道:“这个自然,钟言小兄弟当然也有一份报酬。” 原来老狐狸是这个意思,钟言恍然大悟,但想到姜无海嗜赌成性,又悄悄为这笔钱担心。 “既然如此,各位随我来吧,我告诉大家御赐翡翠在何处。”林渊说罢轻声招呼了声胡涛,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句:“把门旁的墙壁加固一下。” 第四章 姜无海和钟言回到了林渊为他们准备的客房里,原本林渊想为他们师徒准备两间客房,但姜无海一再坚持只需要一间就好,还编造了个虚无的理由说钟言生性顽劣,生怕打坏了成林府的什么宝物,林渊深知成林府也没有什么值得打破的宝物了,但是还是答应了姜无海的要求。 “我看就算是打破宝物也只能是你打破的吧!”钟言穿好林渊为他们所准备的厚衣服,或许是自己冻的时间太长了,钟言甚至觉得即使不穿这个衣服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不编个理由他怎么能同意,你不懂,这山下之人做事都需要个理由。”姜无海淡淡的说, “师父,我看你对山下事了解的很,自从我记事起,你就一直陪我在山上,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啊。”钟言也曾随姜无海下山卖着草药,采购食材,不过也只是在山下的小村落中活动,自打知道人有父母后,也问过姜无海,可姜无海一直都是敷衍了事,只说现在时机不成熟,钟言父母曾叮嘱他,只有等到可以告诉他的那一天才可以把他父母的身份告诉他,钟言一直不知道这个“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所以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身世也是十分好奇。 “因为为师本就是山下之人啊。”姜无海浅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故作忧愁,还是真的想到了一些陈年往事。 “那我父母也是山下之人吗?”钟言问道。 “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该属于什么人,山下之人如水,一滴浊,则万者混,可有些人同样来自山下,却如莲,出淤泥而不染。他们是山下之人,却不属于山下,这万千世界,人又何止是山下人,这些还要等你慢慢感受。” “我的父母是如水的山下之人还是如莲的山下之人?” “他们如水亦如莲。”姜无海转身看向钟言,突然停住了。 “你怎么把衣服穿上了,快脱下来。” “干嘛?我都冻一天了,现在有衣服了还不让我穿!”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正经不过三句话,虽然师父的话不得不听,但钟言还是死死的抓着衣服。 “哎,为师让你脱衣服当然有为师的道理嘛。”姜无海不顾钟言的反抗,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去拔下钟言的衣服。 “你已经穿了一件了,还不够穿啊,居然要抢徒弟的衣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虎毒还不食子呢!” “哎呀,你小子什么时候会说这么多成语了。”钟言虽然人性单纯,但学习能力极强,不仅是语言,武功也习得极快,姜无海也算是天赋极高,他在钟言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算是高手,却也自认为比不上钟言。 “好啦,为师这是在帮助你练功呢。”姜无海突然笑眯眯的说。 “脱衣服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练功,你可从来没有教过我这样的功法。”钟言虽然奇怪却也有些兴奋,每次姜无海露出这种眯眯眼的表情的时候,多数都是有好事要告诉钟言,或许老狐狸真的要教自己新的功法? “这你就不懂了吧,为师让你冻了这一路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姜无海说道。 “有!” “说说看。” “越来越冷!” “哈哈,不愧是我的徒弟!”姜无海一脸欣慰的看着钟言,接下来又不改他变脸怪的特性,瞬间暴怒,刮了一下钟言的鼻子说:“跟我一样不正经!” “师父饶命,我说我说。”钟言揉了揉鼻子说:“确实觉得身体越来越暖和了,我该不会是被冻傻了吧?” “冻傻倒是不至于,不过这就证明你离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内力更近了一步。” 钟言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断崖山时,姜无海除了基本的外功以外并未传授任何内力功法给钟言,不过,就算是不依靠功法,凭借钟言现在的外功,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姜无海每天给钟言的任务就是各种各样的体能训练,直到把钟言折磨的苦不堪言之后,才会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做一些自己认为很好吃却嘴硬说好吃的饭菜美其名曰“犒劳他”。 “你之所以可以感受到热感,正是因为外界过于寒冷,内力是有保护机体的作用的,这让你体内的内力在你的体表不断游荡,有这种现象也说明你体内的内力已经足够充盈,为师之所以一直以来不教你功法正是因为我的这套功法对内力的要求极高。”姜无海解释道。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学习功法了?”钟言兴奋道。 姜无海为人既不正经有好炫耀,无论钱财或是武功都是如此,在断崖山时连在果树上个摘个果子都要表演一下他的独家功法给钟言,不仅如此,还整天在钟言耳边念叨,说这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功法没有之一,想要学它一切都要听他的话,这让钟言心里又气又痒,发誓一定要习得这套功法,并且要用这套功法超越姜无海,虽然姜无海迟迟没有教他,还好钟言始终没有放弃。 “不然我让你脱衣服干嘛。”姜无海瞥了钟言一眼,又继续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教你学会控制好自己的内力,不然招式一出,内力四散,你会爆炸的。”说罢,姜无海又勾了下钟言的鼻子。 “爆炸?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你的胳膊腿儿什么的都随着内力炸开了,你就会变的血肉模糊,到时候我只能把你一片片的捡回来了。”姜无海越说越起劲,还手舞足蹈了起来。 “行了行了,打住,越说越恶心了,我学还不行吗?”钟言自知这个老狐狸开个玩笑来毫无下限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咳咳,好了,你还记不记得方才楼雨烛攻击你时为师所保护你的化气为盾。”姜无海终于认真了起来。 “记得,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面前有一层罩子般的东西,但是却看不见,不过就算你不帮我,他的那一招我也是能躲过去的!”钟言仿佛还在为刚才姜无海救他的事耿耿于怀。 “为师首先要教你的就是那一招。”姜无海说完把房间中央的桌子移到了旁边,腾出了足够的空间给钟言。 姜无海教钟言的并不是单独在某处化气为盾,而是借用自己的手掌,用手掌作为媒介的最基础的化气为盾。 “此招切忌不可用来抵挡比你强的对手的攻击,否则气盾破,内力无,经脉也会受损的。”姜无海提醒道。 钟言点点头听着姜无海的话,掌心朝外,把内力不断的向掌心靠拢,在内力聚集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瞬间让内力四散开来,再让内力凝止,形成一面弧形的墙形状,这边是最基本的化气为盾,虽然听姜无海说起来很简单的样子,但实际操作起来,钟言发现内力并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运动,而且越急躁越容易控制不好。姜无海在一旁看着钟言焦头烂额的样子却是十分惬意的感觉,心想终于有可以难住他的东西了,但很快姜无海就改变了他的看法,他钟言的背后有异动。 “难道钟言不用我教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姜无海随手抓起了一个茶杯,他颠了颠茶杯似乎觉得还不够,悄悄用内力震开了茶杯,用一段锋利之处对准了钟言的背后,指尖一弹,茶杯的碎片飞向了钟言,但是在它即将碰到钟言的时候,像是突然被什么挡住了去路一般停住了,可碎片并没有落下,反而像是被吸住了一样,顶在了那里,突然碎片在锋利之处再次破碎了。 “变盾为矛!”姜无海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原本姜无海想测试的是钟言背后的化气为盾,一般人第一次练习能勉强在面前制造出一块气盾就算成功了,将内力传递到背后,则需要非常庞大的内力才可做到,可没想到钟言的内力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直接呈现到变盾为矛的状态,变盾为矛是在化气为盾的基础上反守为攻,在不破坏已经凝止的内力上再次使内力聚集成更锋利的武器,用此来抵抗敌人的攻击,这需要对内力有着极其精准的控制才能做到,况且姜无海并没有教钟言这一招,可见其融会贯通的能力。 “什么?”钟言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内力上,并没有听清姜无海的话,转身发现了姜无海扔过来的碎片之后又恍然大悟。 “哈哈,不愧是我的徒弟,滋滋,颇有我当年的风范,一样的优秀。”姜无海好不容易夸一次钟言,还不忘自夸一番。 “我这叫无师自通!”钟言得意道。 “对对对,无师自……无师?臭小子你咒我死啊!”姜无海突然另辟蹊径想到了这个方面,暴跳起来想要去揍钟言,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万一被别人看见也有损他的好师父的形象,虽然姜无海脸皮极厚,却对这种事十分在意,钟言未下山时见的最多的除了他的师父以外就是断崖山下的村民了,那些村民不无以为姜无海是个好师父,都以为姜无海对钟言情同父子,钟言每次都对这些被表象迷惑了的村民们十分无奈,有苦说不出。 “咳咳,你知道你能对内力控制的如此精准是为了什么吗?”姜无海装起了神秘的架子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每天虐待我。”钟言无奈道。 “不不不,那全都是为师对你的爱啊,正因为你身体十分强壮,才有这么充足的内力,就好比一口水缸,水缸越大,所承受的水就越多,所以为师每天虐待……啊呸,关爱你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今天啊,等你将内力运用熟练之后为师就教你我的独门功法!”姜无海突然提了嗓门,举止行为十足像个江湖术士。 “等等,你说等我运用熟练之后,那我现在还没熟练啊,我都会那个什么变盾为矛了。”钟言本以为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学习姜无海的功法了,却没想到竟然还不行。 “你现在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站着慢慢聚集内力,可到了真正的比拼中,敌人可不会给你这个时间,什么时候你可以把它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以随时调用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熟练的时候。” “那师父你用了多久才熟练的呢?”钟言突然挑衅的一问。 姜无海微微一笑,依钟言的脾气,这小子定是要又和他比试了,只得淡淡道:“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那我跟你打赌,我只需要七天就可以把化气为盾运用自如。”钟言自信的说。 姜无海哦了一声,“还是赌一根头发?” 钟言和姜无海打了无数次的赌,若是谁输了就让对方揪去一根头发,这一根头发代表一件事,赢的人可以用它让对方做一件事,同时,若是对方不能答应就要用他的头发换,这样就可以拒绝,慢慢地这件事仿佛成了一种规矩,每次打赌是这样,钟言和姜无海的打赌也是不分高低,只记得最后一次是钟言赢,而他让姜无海答应的事便是下山。 “没错,这次你的这根头发我要定了!”钟言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就要看你的努力了,不过,据我所知,能熟练运用内力花费时间最短的就是为师我了。”姜无海打了个哈欠,转身奔着床走去,对着身后留下的钟言说:“你好好加油,为师可要休息了。” 钟言自始而终的傲气会让他越挫越勇,他丝毫不在意姜无海的话。房间的窗户没关,一阵凉风吹来,突然让钟言想起了点什么,赶紧叫住了姜无海说:“对了师父,你还没告诉我脱衣服对修炼内力有什么作用呢。” 姜无海倏地停住了,慢慢地扭了下头,故作深沉的说:“并没什么用哦。” 第五章 距离战书上绝世神偷约定的日子仅剩两天了,早晨的成林府由于竹林的原因感觉有些雾蒙蒙的,氤氲的空气中可以闻见一股成林府特有的清香味,天气愈发寒冷,府上铺路的石板也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林中的鸟类也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同时也在向人类宣告着,你们需要起床了,成林府终于有了炊烟袅袅的样子。 姜无海也在鸟儿的呼喊声中醒了过来,他看向窗旁,果然钟言还在练习当中,感觉确实熟练了不少的样子。 “不错不错,看来这次是下了血本啊。”姜无海起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还不是为了赢你这个老狐狸,等我赢了之后看我对你提什么要求!”钟言一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姿态。 姜无海和钟言又是日常拌嘴,非要分出个高低来,突然听见一阵大叫,听着是一名女子的声音,可昨天姜无海并没有在府内看到任何女性的身影,此刻也来不及多想,急忙带着钟言闻声赶了过去。 “淫贼,拿命来!”一名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正在拿着一把细剑指着对方,而对面的那个人正是楼雨烛! 那名女子喊的地方就在大堂外面,离客房不是很远,姜无海和钟言很快便赶到了事发现场,女子一手拿着烧鸡一手举着佩剑指着楼雨烛,佩剑全身呈紫色,整体细长,剑刃看样也十分锋利,不过姜无海和钟言的眼光却被烧鸡吸引了过去,尤其是练了一晚上功的钟言,此刻更是饥肠辘辘,在不远处也看到了林渊的身影,飞快的向这里赶过来,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对着那名女子大喊:“依云!出了什么事!” “父亲,这淫贼想要非礼我!”这名女子原来是林渊的女儿。 “冤枉冤枉,这纯属误会啊,我什么都没做啊。”楼雨烛赶紧摆手解释道。 “依云这是怎么回事?”林渊来到了林依云的身边问道。 “父亲,刚才这个人要非礼我!”林依云气的涨红了眼。 “我没有!我根本没有碰她!”楼雨烛解释道。 林渊十分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边是青乌山的高徒,不过若是楼雨烛真的要非礼林依云,林渊定当不会绕过他,不过眼下的这个形式只能问清楚事情的经过:“依云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方才,方才我回到家中听闻家中来了几位侠士,想要来瞧瞧,就看到了他在练功,然后……” “然后怎么了?”林依云始终不肯接着说,林渊忍不住着急的问道。 林依云突然涨红了脸,“然后他就看我。” “这……看你怎么了?”林渊有些不解。 “是那种一边吞口水一边……”林依云突然看到了早早站在一旁观戏的姜无海,此刻姜无海正是用刚在楼雨烛的表情看着她,林依云指着姜无海说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钟言的目光全被烧鸡吸引了过去,并没有仔细注意姜无海的表情,不过林依云这一指,才让钟言得意好好欣赏姜无海的表情,像是一头饥饿的猛虎看到猎物的表情,不过钟言有些不解,若是饿的话应该像他一样看向烧鸡才对啊。 林依云这一指,导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姜无海,但是姜无海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象征性的又吞了一口口水,眼睛还在直勾勾的盯着林依云的丰满之处,导致钟言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拽了拽姜无海的衣角。 “我可不是在看你,我是在看你手上的烧鸡。”楼雨烛摸了摸肚子,“练了一个时辰功,还没吃饭呢,我只是多看了两眼烧鸡嘛,看烧鸡吐口水不过分吧!” “看来也不过是好吃懒做之徒罢了。”林依云不屑的说道。 林渊一听是误会赶紧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也就没有必要纠结于此了,依云你也不要再胡闹了,这位是来帮助我们的楼雨烛少侠,这两位是……” “哎哎,我自己来,咳咳,林姑娘你好,我是姜无海,林姑娘的佩剑绝非凡品,可见平时也是个练武之人,以后武功上的事情,尽管找我!”姜无海正了正身子,一边说又一边伸出了手,可惜林依云并不理会他,姜无海只得尴尬的把手一转,指向了身边的钟言说道:“哦哦,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徒弟钟言,他的武功都是我亲传的,不过,就是比我少了几分英俊。” “我看可比你好看多了。”林依云面无表情的说。 钟言听完林依云的话后忍不住的笑了一声,终于不止我一个人和老狐狸回嘴了。 林渊见气氛有些不对劲赶紧站出来说:“各位见笑了,小女自幼习武,生性顽劣,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大家随我来用早饭吧。” 钟言和楼雨烛饿的像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鸟,一上了饭桌也顾不得主次,狼吞虎咽的吃着,一旁的林依云还在等林渊先吃第一口,没想到这两个饿狼上来就把饭菜吃的七七八八,林渊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吃完饭后,姜无海直接拉着钟言出了成林府。 “这刚吃完饭,师父你只是要带我去哪啊?”钟言舔了舔嘴角,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问道。 “当然是干正事,我们去调查绝世神偷。”姜无海说道。 “那个绝世神偷不是过两天就现身了吗?到时候,我们合力把他抓住不就好了,难道师父你是为你的武功担心,怕打不过他啊。” “去你的,为师的功力你还不知道,天下又有几人能胜我的武功一筹。”姜无海虽然平时总是不正经,但是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有自信的。 “那我们还要去调查他啊。”钟言不解道。 “我总感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首先,御赐翡翠到林渊手上的第一天便对城中百姓公开了,当晚就收到了神偷的战书,这未免也太快了一些,这绝世神偷可能就是林城人。”姜无海说道。 “会不会是翡翠运送的过程中被绝世神偷盯上的呢?毕竟是皇上御赐的,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这应该不可能,我问了林渊,翡翠运过来的时候,押运人员只有两位,穿着也全都是平民衣物,这种情况若是真有有名的神偷一路跟着到了林城,那这个神偷未免又太缺钱了一些。” 钟言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这林城也有十万民众了,我们要去哪里调查?” “为师考考你,如果御赐翡翠丢了除了绝世神偷之外对谁更有益?”姜无海问道。 “是林院!御赐翡翠失窃,林院到时候定会抓住机会对皇上禀报其保管不利,到时候林城主难辞其咎,林城城主是谁就不一定了。”钟言恍然大悟道。 “没错,如果连翡翠也落入林院之手,那便是一箭双雕!” 林院不同于成林府,成林府不过是林城的一处旧址,府内虽大,却建筑老旧,环境也不是甚好,反观林院,由于是朝廷亲派的官员,林渊特意在林城繁华之地找了一处宅院,虽规模不比成林府,但是院内十分气派,摆饰物品繁而不杂,花园装饰都令人有股心旷神怡的感觉,钟言第一次来这种豪华的地方,但还是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好奇。 姜无海进了林院没多久,突然感觉身后有人,猛地一转身只看得一团黑影掠过,连身形也没能看全,这一路上姜无海都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们俩,奈何对方狡猾的很,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抓住他,不过以姜无海的武功,他并不怕有人对他不利,想了想还是先做正事要紧。 “原来是林城主府上的侠士,在下盛谋,有失远迎。”迎接姜无海和钟言的便是这林院的主管,也就是林渊所说的监管他工作的官员,主管看着姜无海掏出来成林府的令牌后得知了他们二人的来处,赶紧换出了一副微笑的表情。钟言见他肥头大耳的样子十分反感,倒不仅是反感他的外表,只觉得他说话时的表情透露着一种狡诈。 “原来是盛主管,在下姜无海,旁边这位是我的徒弟钟言。”姜无海介绍道。 盛谋领着他们二人进了堂厅后直截了当的问:“不知二位来到我们林院所为何事?” “盛主管公务繁忙,姜某也不啰嗦了,不知盛主管可知成林府绝世神偷一事?”姜无海问道。 “当然知道,最近这个事闹得满城风雨,以前城中百姓可谓是夜不闭户,晚上出来游行赏月的也有不少,不过自从听闻城中来了一个绝世神偷之后,百姓们都不大敢出来了。”盛谋叹了口气,好像十分痛恨这个绝世神偷一样。 “姜某正是为这个事情而来,我们师徒二人受了林城主之托来调查绝世神偷,想要看一眼林城的民事薄。”民事薄则是记录城中百姓人口,入住情况,税收等基本信息的书册,在林院到来之前一直是由成林府记录保管,现在则是归为林院。 “这……”盛谋面露难色。 “盛主管莫非都什么难处?”姜无海盯着盛谋问道。 “没有没有,这民事薄本来就是我们林院暂时替林城主保管,林城主吩咐调查,我们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两位还请稍等,容我去取一下民事薄。”盛谋很快就变出了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这变脸的速度堪比姜无海了。 这林院果然比成林府好上不少,光是这堂厅的装饰物就不下十种,相比成林府的只有小桌和板凳而言,说成林府是个寒酸的贫穷人家也不为过。 第六章 林渊治城有功百姓无不知晓,单单看着民事薄就可以知道,林院接手之前的民事薄虽然字迹不算好看,却也写的十分仔细,而且记录的十分详细,对于收成不好的农民也有特别批注,但是到了林院管理后,盛谋怕是把它当成了练书法的废弃纸张,不仅记录的十分草率,而且书页也有破损的地方,刚来到姜无海手里时书面上还有少量落灰,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翻阅了。林城规定百姓在林城停留三日以上所居住的地方就要将其登录在民事薄上面,姜无海想看的便是这一项,若是绝世神偷是外乡人,从下战书到如今早已过了三天的期限,如此定会被记录在民事薄上,姜无海只要查出最近有谁来到了林城便可,不过,纵使姜无海仔细翻找了一通,还是没有发现有新的外来人口来到林城,也不知是真的没有还是这盛谋偷懒忽略了登记。 “看来林城今年是个大丰收啊,百姓们一定很高兴。”姜无海合上民事薄还给了盛谋,又颇有意味的对他说道。 “啊?”盛谋一脸疑惑,但很快就联想到了民事薄上的税收,马上陪着笑道:“是是是,今年的收成确实不错,不过都是林城主的功劳。”盛谋接过了民事薄,还不忘恭维林渊一句。 姜无海自知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起身道了声谢后,带着钟言出了堂厅,正当要走出林院时,林渊突然停止了脚步,望着一颗摆放在道路旁边的奇特石头,进来时姜无海把它和其他的装饰混作一起了,并没有发现它的奇异,这时出门阳光刚好斜射在那块石头之上,平时看起来虽是块黑石,但是加之阳光的照射,石头上的细孔竟然散发出七彩光斑,姜无海大喜,偶然记起自己在西域书籍中看过,这种石头来自天外,西域人称他们为金烁石,虽然称它为石头,却实实在在是金属,此石呈黑色带细孔,阳光照射在石头上时,会经石中细孔进入石中内部,内部有一种特殊的金属体,所反射出的阳光会呈现七彩光。此物在中原极其少见,不仅是在中原,就算是发现它的西域也不容易见到,姜无海未上断崖山之前去过一两次西域,但也是无功而返,没想到会在林院看到它,姜无海之所以对这金烁石这么在意,正是因为金烁石是炼制武器的绝佳材料,这世上少有硬度和软度都是极佳的炼器的材料,这金烁石便是其中一种。 “盛主管好品味啊,单看这院内的装饰物就知道您绝对是个收藏的老手。”姜无海突然转身对着盛谋说道。 盛谋也不知道姜无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笑脸迎接的说道:“不敢不敢,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些东西在我来之前就有了,听说上一任主人搬到了别处,刚好朝廷派我过来,林城主就顺便把我安排到这里了,原本林城主非要给我重新建一处住处,但我怕此举劳民伤财,这里小是小了点,但是贴近百姓,我也好方便工作。” 姜无海一看盛谋便知他定是久经官场,练就了这一身皮笑肉不笑的功夫,姜无海看着也是极其的厌恶,转念一想有了主意,清了清嗓子说:“怪不得,我还纳闷呢,这块石头为什么放到了这个地方,原来是上一任主人放置的,想来盛主管应该是公务繁忙,没有注意到这些。” 盛谋自然是听不懂姜无海的这些话,定着尴尬问:“额,是是是,我平时确实是忙了些,不太注意这些,不知姜兄有何指教?” “一般来说,院内放置黑色物品已属大凶,何况这黑物还是石头,石头长期埋藏于地下,阴气极重,也是非常不适合做装饰,何况这石头正对于大门,这一下就犯了三处大忌啊。”姜无海最后几个字加重了语气,让人听起来深信不疑。 “啊?竟然会这样。”盛谋对风水也是十分信任,听了姜无海的话后一时间慌了神。 “你上任之后是不是常有半夜有响起敲门声,打开门后又不见有人?”姜无海说道。 盛谋响起确实经常会听到敲门声,但是开门后却丝毫不见人影,本来还对姜无海的话有所疑问,这下完全相信了,赶紧点点头问道:“没错,姜兄怎么知道的?” “这是鬼敲门,全都是因这个石头引起的!”姜无海一本正经过的说道。 “鬼?鬼敲门?”盛谋慌张万分,赶紧求姜无海说:“这可怎么办啊,姜兄可要救救我啊,只要姜兄肯帮我化解,需要多少钱尽管跟我说。” 姜无海一听还有额外收入,突然来了兴致,摆出了一幅风水大师的模样道:“这石头肯定是不能摆到这里了,若是将其放到后院处,埋入地下,方可用地下的阴气镇住它,说不定也有镇宅之用。”姜无海并没有胡子,否则非要捋一捋他的胡子。 “好好好,一切听姜兄所言。”盛谋不敢丝毫没有起疑心,反而又给了姜无海不少报酬。 盛谋常年混迹于官场,官场的一些潜规则熟练于心,他给姜无海银两时还以为姜无海会推脱几番,却没想到他直接拿走了去,颇有一种强抢的样子,还当着盛谋的面颠了颠装有银两的布袋,完全没有避讳之意。 姜无海拎着满满银两的钱袋,带着钟言走出了林院,临走还不忘叮嘱一句道:“千万不要耽搁,最好是立即动身。”盛谋惊魂未定,恨不得赶紧把这个阴邪之物搬走。 钟言见姜无海眉头紧锁的样子便问道:“师父是一无所获吗?” 姜无海呵呵一笑:“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不过盛谋是绝世神偷的几率很小了,只需让林渊多派几名护卫到林院看管好他就行了。” “看林院的摆设,那盛谋不会对一个翡翠这么上心,如果他想偷翡翠也是要对林渊下手,莫非师父是觉得他和林城主并无过节?”钟言问道。 “他深知林渊在城中的威望,应该不会轻易难为林渊,何况我还抓住了他一个把柄,刚才也提点了他,就算他是绝世神偷也不会去打翡翠的注意了,我也是怕他以后会对林渊下毒手,算是帮林渊一个小忙。”姜无海略带得意的说道。 “师父所指的难道是税收的问题?”钟言问道。 姜无海点点头道:“正是。” 那本民事薄钟言也跟着姜无海看了几页,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如果真像姜无海所说的那样,盛谋在税收地方动了手脚,依据朝廷法令来看,轻者废其官职,罚其俸禄,重则死刑。不过,钟言对此不甚明了,对身旁的姜无海问道:“师父发现了那本民事薄有什么问题吗?” “看起来里面的税收都很正常,但是盛谋所记录的和林渊相比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姜无海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就是上面的数字太过于规律了。” “哦,我懂了,主要影响税收的是百姓的收成,这种事情有很多因素决定,不可能特别规律,所以那本民事薄肯定有问题。” “若是想准确的求证,只需要找几位百姓问问他们交了多少税就行了。”姜无海和钟言师徒二人一唱一和的分析起来。 “那师父说那石头作甚?我看你是想把石头据为己有吧。”钟言想起姜无海看到石头后奇怪的举动就想到,那石头肯定不是凡物。 “这你可就是想错了,为师是想把他拿来给你。”姜无海委屈的说道。 “给我?给我一块石头作甚?”钟言心想,这老狐狸怎么突然这么大方,要来送我东西,不过虽然知道这石头应该是个宝物,也不知到底有什么用处。 “那石头叫金烁石,其实是个炼制武器的绝佳材料,为师想到你还没有个趁手的武器,就想把它弄过来给你做个武器使使。”姜无海嘿嘿一笑,听这语气那块石头定然是手到擒来了。 “也是,我看楼雨烛的大剑就不错,师父不如也帮我弄上一把?”说起武器,钟言见过最好的便是楼雨烛的大剑了,不经意见又想起来了。 “他的剑确实好,奈何他根本不会用,而且他的剑还没有锻造完成,还是个半成品。”那日比试姜无海就看出了楼雨烛那把大剑的问题,现在想起来又对他产生了不少的好奇。 “半成品?为什么会有人拿个半成品的剑出来呢?”钟言不解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金烁石打造出来的武器可不比那把大剑差。” 钟言紧盯着姜无海不放,看了一会姜无海终于忍不住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我在想师父什么时候跟江湖术士学了一手看风水的技能。” 姜无海哈哈大笑:“那不过是我骗他编的胡话罢了,我要是不说这一通话怎么能让他心甘情愿把他埋了呢?等到天快黑时,我们去把它挖出来,那金烁石就是我们的了。”姜无海原本是想直接向盛谋要的,但是怕他起疑心,只能先让他把金烁石埋了去,不过,盛谋怕成那个样子,就算是把它直接拿走盛谋也不会多说什么。 “那师父你是怎么知道半夜会常有敲门声呢?” 姜无海哈哈大笑道:“这个嘛,我见他门上多是石子印,应该是百姓半夜偷偷丢的,我猜,这盛谋偷收税款,百姓定是对他恨之入骨才去拿石子丢林院的门的。” 一个问题解了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钟言想了想还是不解,只能问道:“既然百姓对他恨之入骨,为何不团结起来反抗他?” 姜无海不知对他说了真话是好是坏,但是思考了一会还是觉得告诉他为好,“除非是逼急了,否则总有乐于思安的人,可能他们也曾经策划过反抗,但是只有少数的人站出来,最后也只能失败了,其他人不会看见是因为不团结的原因,只觉得他们失败了,这是个不可能的事情,就算税收高了点,对自己的生活影响也不算大,便草草了之了。” “那我们要帮他们,师父不是常说我们是侠,林城主也说我们是侠,连盛谋都说我们是侠,侠不比武功高低,比的是为国为民的信念,这可是为民的事。” 姜无海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温柔,放声道:“好,我们不仅要把他的金烁石拿过来,还要告他一笔。” “可这金烁石是盛谋的东西,我们这样取而不告岂不叫偷?”钟言问道。 “取而不告当然叫做偷,不过,这金烁石可是他丢弃的东西,丢的东西我们捡来就不叫偷了。”姜无海知道这样不讲规矩,但这就是姜无海,这样不讲规矩正是他的一贯作风,可钟言不同,他未经处事,很多江湖之事他并未了解,姜无海也只能说一些安慰的话,骗骗他了。 第七章 钟言突然才发现,姜无海带着他走的并不是回成林府的路,心生奇怪,这老狐狸有了钱不会又要去赌场,赶紧拦在了他的前面问道:“师父,你带我去哪里?” 姜无海眯着眼道:“为师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今天教你身法。”说罢轻轻地刮了一下钟言的鼻子,姜无海原本想弯下腰,没想到钟言现在的身高已经直逼他了,他还要把手抬到与他鼻子差不多高的地方才能够得到钟言的鼻子,自己在断崖山过的只知四季,忘却时间,倏忽钟言已经到这个年纪了。 钟言一路沉思,姜无海见他有心事,便问道:“怎么了,师父教你身法竟然不高兴。” 钟言思考了一会说道:“徒儿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鬼是什么?他有那么可怕吗?我看盛谋听你说到院内有鬼就害怕的不行。” “鬼看不见摸不着,鬼既是死后的人,又是人心,他心里有鬼,自然就怕了。” 姜无海随后补充了一句:“不过,最可怕的不是鬼,人有时候可比鬼可怕多了。” 姜无海见钟言没有反应又补充了一句:“记住了吗?” 钟言似懂非懂过的点了点头道:“记住了。” 林城南郊有一大片竹林,每颗竹子都长的极高,成林府的小片竹林就是从那个地方移植过去的,林城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不过在拂晓之时,竹叶上也有些许霜雪,姜无海他们来时已经是正午了,竹叶上的霜雪已经融化,虽是正午,但经过竹叶的层层阻隔,阳光依然不太能照到里面了,导致竹林内部十分阴冷,好在如今钟言对这样的温度也有所抵抗。 “师父,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钟言问道。 “昨晚出门找到的。”姜无海道。 “昨晚?昨晚你不是睡了一个晚上?”昨天整晚钟言都在房间练功,并未见到姜无海有什么动静。 “你还真以为我睡了整晚啊。”姜无海说道刮了一下钟言的鼻子,“不知道你偷懒打瞌睡了吧?” 钟言听到偷懒两个字有些涨红了脸,马上反驳道:“我可没有!一定是我练功太专注,没注意你干嘛了。” “罢了罢了,走吧。”姜无海微微一笑带着钟言走到竹林深处,这里的竹林密集的很,非常适合练习身法,“现在为师要教你步影之法,此法也需要考验你对内力的控制,相比其他的轻功来说,虽然难度比它高出了不少,同样效果也是其他轻功不可比的。” “这个步影之法是不是师父你在断崖山摘果子使的那套身法?”断崖山无人可以交手,姜无海不想白白浪费了自己的这套武功,只能平日与岩石为敌,和果子较真,步影之法就是他摘果子吃时所使用的,断崖山的果子常长在悬崖峭壁之上,钟言够不到,常常求姜无海帮他摘,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学会这套身法。 姜无海听到钟言把步影之法和摘果子联想到了一起便笑道:“它可不单单能摘果子,练至上乘步踪幻影,敌人根本分不清你的位置,任人宰割。” “那我如果把步影之法练到了上乘,那遇到高手打不过,岂不是能轻易逃跑了?”钟言这个角度也是新奇,姜无海笑道:“既然已将它练至了上乘,为何不进攻反而逃跑?” 钟言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到了。” 姜无海刮了下钟言的鼻子笑道:“罢了罢了,徒儿心善。”说罢,转身迈了两步,对着身后的钟言提醒道:“看好!” 只见姜无海大步一跨,一步还未完全落地,另一步便跟了上来,这短短两三步的距离已经达到了钟言的头顶的高度,正当钟言以为姜无海要继续提高距离之时,他突然反其道而行之,急转落地,身子一沉滑向了与之相反的地方,本以为这样改变方向已经是腿部的极限,没想到姜无海不用腿反用单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在地上画了个半圆,双手一用力,整个身体又转了一个方向,双腿落地一蹬又到了空中,这时钟言才发现姜无海在围着一颗竹子用步影之法,若竹子就是一个人的话,这上下左右的变化,确实容易让人无发辨认自己的位置,方才姜无海演示给钟言看时特意降慢了速度,突然他仿佛是起了兴致,又加快了速度,这下连钟言都看太不清姜无海的位置了,若是他在竹子的地方可能都会以为姜无海消失不见了,钟言一晃神,姜无海竟然站到了高处的竹叶上,这竹叶极其细小,与竹竿链接的地方又是极其脆弱,阳光一晃,钟言以为他直接悬空于此。 “徒儿,上来!”姜无海对着下面的钟言大喊。 钟言听闻想要靠手脚并用的方法爬上去,可姜无海暗自一发力,一时间震的钟言握不住竹竿,姜无海再次喊道:“不要用手,只靠双腿上来。” 钟言心想这老狐狸又开始难为人了,不过自己在断崖山练过一些基础的轻功,单靠腿部爬树这类倒是完全没有问题,可断崖山的树全是十分粗壮的巨树,这竹子最粗的地方也就相当于树枝一般粗细,钟言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去,突然钟言想到姜无海说这身法与控制内力有关,马上有了想法。倘若把内力依附到竹竿上,让双脚有落脚之处,那不是蹬着它就能上去了。 钟言大喜,不过他的内力只能依附身体释放出去,一单脱离了身体的连接,根本来不及凝聚,内力便消失无踪了,情急之下,钟言只好脱了鞋袜,将内力从脚底发出,在依附竹竿的一瞬间凝聚,如此反复,钟言终于到了和姜无海同样高度的地方。 “不错嘛,不愧是我的徒弟,聪明程度与我不相上下。”姜无海哈哈一笑道。 “聪不聪明我倒是不知道,不过论狡诈应该是没人能比的上你。”钟言知道自己内力在这样消耗下去,过不来多久内力便会枯竭,只得找了一处稍微坚固点的枝干,再用手在竹竿上借力才能在空中稳住。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不过说的还算准确。”姜无海紧接着问道:“在下面看为师使用步影之法时,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钟言回想了一下,说道:“我见师父使用它时方向改变的极快,我猜这步影之法就是通过快速改变方向而使敌人看不见自己的位置的,但是常常看不见师父借力的地方便转变了方向,我想就是师父在想要改变方向的一瞬间凝结内力,以此借力,不过,这么快的速度,即使是用内力作为借力点,也应该略有顿挫,我还没有想通师父为何能够如此顺畅。” “转身的速度以及畅通的程度,都是步影之法的关键之处。”姜无海接下来便要教钟言步影之法最基础的地方,所消耗的内力可不单单是上个竹子就可以相比的,赶紧伸手扶了一下钟言,说道:“接下来为师要教你的就是像我一样,站在竹叶之上,这是步影之法最基础之处,这步影之法,只要将身体练就如此身轻如燕,加上千般的变化,才是真正的步影之法。” 姜无海松开手,知道钟言说道:“尝试把你的内力从脚底释放,从竹叶到枝干再到竹竿,甚至连接到地面,将自己的重量分散出去,看似是站在竹叶之上,实则就是站立在地面上,只是在练习你内力的释放程度,如果你的内力能够从这里连接到地面,那么你在地面上时,就能轻易把内力伸展到地下,这样不管你在哪个角度借力都犹如站在地面上,想改变方向自热容易的多了。” 钟言心想,这不就是化气为盾的放大版吗,虽然对内力的控制还不能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但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这还不是小菜一碟。钟言双手紧紧握住竹竿,这样即使是悬空的状态,他也能仅凭臂力稳住身子,一阵风吹过,竹子有些晃动,钟言低头看了一眼下方,从这里到地面少说有七八十尺了,这若是一不小心掉下去恐怕要把骨头摔的散架,虽然脸上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心里却不免担心,钟言找了最近的一处竹叶,脚轻轻点了上去,专心释放内力到竹叶上,没想到这竹叶过于细小,释放出来的内力不能达到一定程度就马上消散开了,完全不能在上面凝聚住,这不禁要求钟言更加专注,可是钟言试了几次都还是同样的效果,心里暗自着急了起来,钟言这心一着急,也管不上内力是否释放在了竹叶上,猛的一用力,内力散落到了四处,一瞬间,钟言突发奇想将散落的内力聚集到了一起,在竹叶上形成了一层气盾,再将多余的内力消散开,由此内力便完全依附到竹叶上了,钟言如法炮制,又将内力依附到了竹枝上。 突然姜无海暗自发力,将钟言紧握在竹竿上的手震开了,这时钟言还没能将内力依附到竹竿之上,这竹枝脆弱不堪承受不住钟言,啪的一声折断了,钟言刚还在专心控制内力中,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双手只是胡乱抓着什么却什么也没能抓住,只听刷的一声,姜无海伸手抓住了钟言的手臂,钟言惊魂未定慌了神。 姜无海阴谋得逞,颇为得意道:“太慢了,这个速度还怎么练步影之法。” 钟言听见姜无海的话马上缓了过来,心有不甘,喊道:“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 姜无海见钟言气急败坏的样子更加得意,哈哈大笑起来,又手一用力,把钟言扔了上去,对他说道:“你好好练,练好了为师就能教你更厉害的功法了。” 钟言赶紧抓住竹竿稳住了身子,这姜无海用功法作为补偿刚好正中钟言下怀,钟言虽然嘴上对姜无海有所怨言,但还是重新练习了起来。 第八章 林依云正练完功返回房间,看见有一道黑影潜入了她的闺房,此处可是城主之府,敢如此私自进林渊之女的房间的人定然不简单,林依云赶紧警觉了起来,把佩剑微微拔出鞘,做足了战斗的准备。 林依云缓缓推门而入,刚好撞见一名身穿破烂衣服的男子在她的书案上翻找什么,林依云瞧他不是父亲,又不是成林府的家丁,当即提剑刺去,可破衣男子后背仿佛长了眼睛,唰的一回头,抬起左手在林依云握剑的手腕上轻轻一点,右手顺势在下面接住佩剑,林依云的就这样被夺了武器。 林依云习武以来,就没被人欺负过,虽说多少依仗了她父亲的威严,但对方一招就让自己溃败,着实有些生气,正想抬头大骂,定睛一看,那个破衣男子竟然是楼雨烛。 林依云后来想想早上剑指楼雨烛之事,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可楼雨烛吃过早饭就消失不见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向他道歉,也没想到会在自己的房间遇到他,虽然自己对他抱有歉意,不过对他偷闯闺房一事也颇有不满,没好气的问道:“你怎么在这?知不知道这是我的房间啊。” 楼雨烛也不是有意要抢林依云的佩剑,只是条件反射,不受控制的防守,赶紧还了佩剑,转身拿出了放在书案上的一小袋饴糖,说道:“我是为早上之事道歉的,四处找不到你就只好来你房间了。” 林依云见楼雨烛手里捧着一袋饴糖,立刻双眼放光,欣喜若狂的喊道:“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此物,以前我从不离身的,不过吃多了牙疼。” 楼雨烛看她天真的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笑道:“喜欢就好,这都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我还怕你不中意呢。” 林依云倒是像得到个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含了一块饴糖,撇嘴道:“小孩子吃的玩意儿怎么了,能让人开心管它是小孩子的还是大人的?” 楼雨烛见她开心,也傻呵呵的笑了起来,林依云原本就觉得自己做的不好,现在楼雨烛一道歉,更觉得自己有些野蛮了,看他身上衣服有些过于残破,立刻说道:“我也有些冲动了,你送了我礼物,我理当回礼,不如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补补吧。” 楼雨烛想象到林依云贵为城主之女竟然还会女红,可自己是来道歉的,怎么能让她给自己缝衣服,急忙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邋遢惯了,还是算了吧。” 林依云从小最爱看父亲练武,软磨硬泡之下父亲也终于教了她一些外功,至此整日舞刀弄剑,奈何天赋不佳,即使每日练习,也进步缓慢。林依云虽然长了一张大家闺秀的脸,可心里还是给豪放留了一块位置,她见楼雨烛不依,心急的想要上前扒了他的衣服,楼雨烛扭不过她,只能脱了外衣交给她。 “你这件衣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林依云将楼雨烛的衣服拿在手上,针来线往,玉手如柔荑,十指尖如笋,着实看不出来是一双练武之人的手,一挑一刺尽入楼雨烛眼中,令他想起了一些难忘的往事,低头说道:“可能是样式太普通了吧。” 竹林中很快就见不到了光亮,只能勉强看见竹林外住的几户人家的光亮,钟言也能在竹叶上站立片刻了,姜无海见他有了眉目心生喜悦,把他喊了下来,回成林府去了。 姜无海和钟言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快,府内已经是一片寂静了,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肯定是用过了晚饭,钟言和姜无海饥饿难耐,决定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东西。成林府的厨房处在成林府最偏僻的地带,这个时间段应该是不会有人来了,钟言和姜无海蹑手蹑脚的进入了厨房。成林府的厨房不大不小,共有三口大锅,食材摆放有秩,林渊平时十分节俭,若是一顿饭有了剩菜,也会将其留下供下顿再吃,虽是剩菜,可味道却是不差,府上上上下下练武之人也不在少数,吃的当然是要丰富些才好。 经过了昨天晚上姜无海和钟言的狼吞虎咽,今晚林渊特意吩咐厨房多做了些饭菜,生怕他们二位不够吃,却没想到他们两人迟迟没有回来,派人去找了也不见踪影,也是就林渊十分信任他们,若是换了其他人应该会以为他们中途跑路啦罢。 少了钟言和姜无海两个大饭桶,成林府的饭菜剩了倒是不少,其中也不乏牛肉烧鸡之类的美味佳肴,钟言和姜无海也顾不上用筷子了,直接以手作筷,再次狼吞虎咽了起来。突然,门外响起一声异动,钟言和姜无海虽然脸皮极厚,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客人,被府上的人看到也不禁会令双方尴尬,赶紧一人抻了了个鸡腿闪身躲到了炉灶之后。 “咳咳,进来吧,没人。”一个身穿家丁服装的小哥冲着身后的方向低声说道,看来是两个人共同前来,这个开门的小哥是先来探探路。 两个人蹑手蹑脚的进入了厨房,同时也不断张望,本来厨房就比较空阔,只有并列的一排灶台算是遮挡物,不过正常人也不会故意躲在灶台后面,所以这座厨房也算是可以一眼望穿。就算是这样,两个小哥依然十分紧张。两人见这么久也没有人影,便径直奔向了今晚剩余的饭菜,即使是剩菜,也不是他们平时可以吃到的菜品,两人也不管冷热,大口的吃了起来。 “慢点慢点,这还这么多呢。”高个子的家丁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像是长辈在教育新人的姿态,不过嘴上还是保持着狼吞虎咽。 “不愧是成林府,好多菜我连见都没见过。”旁边的低个子家丁像是新来的样子,虽然刚进来时畏首畏尾的,可吃起来却十分豪放,不过吃肉的时候又细细品尝,毕竟普通百姓对于牲畜只有养殖权,没有宰杀权,平日里想要吃一顿肉也是不容易的。 “不过,还真要多亏那个绝世神偷,要不然我们还吃不上这些剩菜剩饭。”高个子家丁叹了口气道。 低个子家丁赶忙咽下了嘴里的菜,问道:“听说林城主待下人如亲人,为何我来之后却没有感觉出他与其他官员有何不同?” 此话一出,高个子家丁一下子慌了神,赶紧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说道:“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人听见了咱俩都别想好过。”四处望了下,没看见人影才把手缓缓放下。 “我说这话可有什么错?” “那倒不是,不过,在我刚来成林府的时候,林城主人确实不错,每天的餐食比不他的差多少,但是后来……”高个子家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闭上了嘴。 “后来怎么了?”低个子家丁心急,摇了摇高个子家丁。 高个子家丁被他摇烦了,无奈说道:“停停停,见你是我老乡,我就偷偷地告诉你。” 低个子家丁附耳过去,高个子家丁也压低声音说道:“就是在林院的人来之后,林城主便性情大变,对下人也极其苛刻。” “竟有这等事,难不成是林院的人欺压林城主?” “我想也是,不然怎么有如此巧合之事?”高个子一边附和一边点了点头。 钟言和姜无海把这两位家丁的话全然听在耳中,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白天去林院的时并没有发觉出盛谋的真实面目。 窗外忽然狂风骤起,吓了两位家丁一跳,高个子家丁也是有些草木皆兵,拉着低个子家丁道:“怕是有人要来了,我们快走吧。” 姜无海正听的兴起,怎能让他们俩就这样走掉,当即用步影之法移到了门口处,速度之快连整日待在他身边的钟言也叹为观止,普通人更是连看都看不清。 姜无海假装是推门进来的样子,高个子家丁听到开门声以为是厨房的管事,以为被抓了个现行,磕磕巴巴的说:“城主让我们给姜大侠热饭,我……”边说着,边转身一看,姜无海正站在门口处。 高个子家丁看不是管事一下子松了口气,若是姜无海这样的外人看到了,就说这是正常的清理剩饭就好了,可他不知姜无海老奸巨猾,没有错都能给你找出错来,也不等他们反驳,抢先一步,说道:“方才与林城主在外谈事,碰巧听到了厨房有声音,原来是两位小哥在这里偷吃啊。” “啊?刚才我说的话,林城主听到了?”高个子家丁一下慌了神,不知怎么应对为好。 “那倒是没有,不过,他没有这么好的耳朵我可有,你们说的坏话可是一清二楚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姜无海得意道。 高个子家丁瞪圆了眼睛,这下如何是好,林渊可不是一般的家主,那可是一城之主,自己说了林渊克扣下人的事,这林城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不过,本大爷今天心情好,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高个子家丁又松了一口气。 姜无海见状不怀好意的笑道:“但是你要把刚才的坏话详细的给我说一遍,我才能放过你。” 高个子家丁纵使又千般不愿意,也得如实道来了。 原来盛谋假造民事薄的事林渊也知道,甚至是默许,不然民众多次上访林渊也不会毫无作用,恐怕林渊也在当中分得了不少利益,百姓也实在想不通,平日里爱民如子的城主怎么和那些无能的官员一样同流合污。 姜无海大惊,之前自己臆想的林城主的形象毁而灭之。不过,也基本可以排除盛谋是绝世神偷了,莫非是某个被欺压的百姓所为? 高个子家丁趁着姜无海若有所思而不言语的时候偷偷溜走,低个子家丁也跟在高个子家丁身后想要一同离开,却被姜无海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高个子家丁见自己没有被拦住,暗自庆幸,也不管自己那个老乡了,快步跑了出去。 “姜大侠,还有什么事吗?”低个子家丁笑嘻嘻的问道。 “楼少侠还有这等兴致,假扮家丁不会就是为了来偷吃剩菜的吧?”姜无海把还在灶台旁藏着的钟言喊了出来。 第九章 钟言藏得太久,身子有些乏累了,活动了下身体,盯着低个子小哥问道:“他是楼雨烛?” “当然,今日跟踪我们去林院的人也是他。”姜无海说道。 钟言惊道:“今日我们被跟踪了?”钟言自小被姜无海训练,以为自己的内力已经是同龄人当中数一数二的,没想到楼雨烛竟然和自己相差无几。 楼雨烛清楚他与姜无海的内力相差太大,易容术的破绽被发现也是正常,便摇身解除了易容术,露出了真身。 钟言眼里看着稀奇,道:“这个功法好神奇,可以随意变幻人吗?”说完看向姜无海,略带挑衅的问道:“师父你会吗?” 姜无海知道这是钟言故意为难他,笑道:“这功法是旁门左道,师父是正派之人,不会也自然。” 这易容术是神鬼阁的功法,而昨日交手楼雨烛习的又是青乌山的功法,一般人一生只能修得一套功法,若是同时修炼不同功法,则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这楼雨烛小小年纪竟然还有这等本领,令姜无海心生奇怪,拽着他问道:“你怎么会易容术?” 楼雨烛不以为然,反手想挣脱开姜无海,却没想到自己怎么用力都没用,无奈道:“为什么不能会?你个老家伙没本事学还要怪我。” 姜无海身边已经有个整日挑衅他的钟言,现在连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都如此顶撞他,闷气突生,摆了一出豹头环眼的模样,道:“你这小兔崽子,快说为什么假扮家丁?” “你个姜老怪,我做什么凭什么告诉你!”没想到,楼雨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越吓他越是不服气,干脆把头扭到一旁谁也不理了。 钟言本就喜欢楼雨烛的大剑,自打见过楼雨烛时就直看着他背着一把大剑,现在不背着了倒是很容易想起来,于是心生一计,见状顺势说道:“你还嘴硬,是不知道我师父的厉害吧?不过我师父一向心善,见到你的大剑是个半成品,还想着帮你把它打造完全呢!” 楼雨烛听到有关于他那把大剑的消息,双眼放光,激动地问道:“我那把剑你有办法?” 姜无海笑道:“我不仅有办法,我还知道你那把剑名叫生念,乃万器冢饮枕大师所造,我说的可对?” 楼雨烛也不知道自己这把剑叫什么,一时语塞,钟言以为楼雨烛还在犹豫,继续补充道:“等我们抓了绝世神偷便带你去重铸生念。” 楼雨烛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我说我说,但是说好了,你们可要把那生……生念弄好。” 钟言也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个自然,我们言出必行,说吧。” 姜无海也撒开了手,楼雨烛把衣服抚平,又臭美的弄了弄头发,才缓缓说道:“当然是为了调查绝世神偷的事了,你们也听到了,林渊很有可能和盛谋同恶相济,其实在昨晚我偷偷查看了林城真正的民事薄就了解一二了,今晚只是想进一步确认一下,但是真正有用的发现是在今天早上。” “是你非礼林依云的时候?”姜无海不怀好意的笑道。 “你你你,你别胡说,我是查案子。”楼雨烛乍然涨红了脸。 只有钟言听的入迷,提醒道:“继续说,发现什么了?” 楼雨烛压低声音,问道:“还记得绝世神偷写的宣战书吗?” 钟言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可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问道:“记得,但是并没有什么异样啊。” “重点不在内容,而是字体。”楼雨烛提醒道。 钟言摇摇头,有些不耐烦:“快说!” “今天早上我潜入林依云的房间。”说到这,楼雨烛生怕他们误会又补充一句:“我是见房间没人才进去的!”又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我发现,绝世神偷的字体和林依云的字体如出一辙!” 钟言练了一下午的步影之法,晚上也只是胡乱吞了几口剩菜剩饭,回到房间又饿又累,一头扎倒在床上,觉得全身轻松,刚闭上眼姜无海便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不想要为师的头发了?” 钟言听后霍地站起来,不服气道:“算是我现在偷了几分的懒,你那根头发我也要定了!” 姜无海笑道:“那你便偷懒吧,我倒要看你怎么个要定法。” 钟言道:“我便不,我去练功了。” 姜无海摇摇头,想到了方才钟言提及无念的事,说道:“没想到你如此喜欢那把无念,竟然反复提及,等我们出了城为师帮你抢来,给你当武器使。” 钟言却急忙摆摆手,说道:“我不要,我虽然喜欢但是那是别人的东西。” 姜无海傻笑道:“你也知道那是别人的东西,还让为师帮他修剑,成了他人之美。” 钟言却不以为然,说道:“那不是看他闭口不言,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师父不也正想为我打造一把武器,顺便帮他修修不就好了?” 姜无海有些灰心,叹气道:“你可知为师留意林院的那块金烁石有何用?” “不是给我打造武器使的?”钟言问道。 “也是,也不是。”姜无海道。 钟言听了姜无海说的稀奇古怪的话,一下急了,说道:“师父你别卖关子了,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急性子。” 姜无海又叹了口气,说道:“锻造无念的重要材料便是这金烁石,一开始为师见你喜欢无念,就想帮你夺来,这下倒好,全被别人收入囊中了。” 钟言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说道:“那我随便使一把武器就行,毕竟武不在物,在人。” 姜无海恨得钟言太过单纯,呵斥道:“那无念加入金烁石锻造后便是神品,这天下神品的武器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你便是武功盖世,没有一把好武器怎么能行?” 钟言见师父有些生气,赶紧停了练功,跑到师父面前,轻声道:“我虽然不能武功盖世,但是我有个好师父,师父武功天下少有敌手,有师父在徒儿需要什么神品武器?师父就是我的神品武器!” 姜无海知道这是钟言在哄自己故意这样说的,但自己却十分吃这一套吹捧,脸色瞬间和悦了不少,笑道:“师父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啊。”又轻轻点了点钟言的额头,道:“你就是太死脑筋,太重规矩,你这等的善良是要吃亏的。” 钟言不解道:“这些都是师父教我的,难道有何不对吗?” 姜无海被钟言这么一问,有些罔知所措,钟言从小学的道理就是他教的,现在却自己反对自己,但若是把钟言教的心狠手辣,他也是不舍得的,温声说道:“是对的,练功去吧。” 一夜过去,钟言又感自己的以气化盾增进不少,瞬间信心大增,已经开始想让姜无海办什么事才好。 钟言突然感觉身边有些过去安静,心生奇怪,往日这个时间姜无海早就起床了,今日却毫无动静,想到这,钟言赶紧去姜无海窗前查看,发现床上居然没有姜无海的身影,又快速扫便了整个房间,也丝毫不见姜无海的踪影,心想怕不是他有趁着自己练功入迷偷偷跑出去吃饭去了,钟言越想越饿,整理好衣服,出了房间。 钟言正准备去吃饭,忽然撞见了正在练剑的林依云,昨日遇见她时自己还没有好好看看她长什么模样,今日旁无他人,才得以好好欣赏一番,和姜无海出来的这段日子,钟言也见过不少女子,不过看看姜无海带钟言去的那些地方便知道,钟言见的不过是普通的凡家女子,眼前的林依云虽然相貌不算倾国倾城,但是肤若凝脂,蛾眉皓齿,又多了几分贵气,一身合身的粉衣更显得丰满动人,不过,看剑法武功并不高,有时笨手笨脚的样子还有些俏皮可爱。 钟言正值青春,一时看迷了眼,直到林依云也看到他,跟他打了声招呼后,钟言察觉到自己有些失礼,急忙假装路过的样子。 “钟少侠,好巧啊。” 林依云跑到钟言身旁对他行了个礼,钟言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林姑娘别叫我少侠了,我师父说要做了为国为民的大事才能被称为侠。你直接叫我钟言便是” 林依云也笑道:“那你也不要叫我林姑娘了,叫我依云好了。” 钟言呵呵傻笑,嘴里小声嘀咕着“依云,依云”林依云以为钟言在和自己说话,轻声应了一声,惹得钟言更不好意思。 “咳咳,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干什么呢?”楼雨烛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当即站到了钟言和林依云的中间,把他们俩隔开了。 “你别乱说,我们才遇到。”钟言赶忙解释道。 林依云倒是一点没有慌乱,反倒噗呲一声差点笑出声来,说道:“别理小破楼,他满嘴的胡言乱语,你不理他他还一直粘着你,让你听。” 钟言听见林依云喊楼雨烛叫作小破楼,忽的笑了起来,之前的扭捏也一扫而空。看楼雨烛穿的破破烂烂的,这个称呼倒也是妥当,只是好奇他们俩昨日还刀剑相见,今日就如此亲昵了,问道:“你们俩昨日不还是仇人,今日怎么成亲人了?” 林依云摆摆手,赶紧跟他撇清关系,道:“谁跟他成亲人了,昨日腻着我一天,烦都烦死了。” 楼雨烛听完突然羞了脸,把钟言拉到一旁,低声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声:“我是为了查案子,你别误会啊。” 钟言自然不懂得男女之情,不过到了这个年纪,也对同龄女子有好奇之心,那种感觉钟言知道就是说不清,楼雨烛说完,钟言也不反驳,就感觉他不只是想查案那么简单,觉得有趣。 楼雨烛见钟言只是傻笑,一时心急了,用手肘碰了碰他,说道:“你想什么呢!” 林依云被两人晾在一旁十分不悦,上前说道:“你们俩谈什么呢?还要背着我,这府上只有你们俩和我是同龄人,莫不是你们和那些下人一样,都怕我?” 楼雨烛知道林依云定是小姐脾气上来了,是能顺,不能逆,当即哄道:“没有没有,我们在商量今天带你去哪里玩呢。” 林依云不屑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不比你们熟悉?还用你们带我玩。” “那是自然,不过我一会要去的地方你肯定没去过。”楼雨烛自信的说道。 林依云不解道:“林城还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当然了,林城这么大,总有一些隐蔽的小巷你没去过的。” 林依云大喜,道:“那你可别骗我!” 按理说林依云开心了,楼雨烛也会跟着乐的,但是听了林依云刚才的话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在外流荡这么多年,练成一身的机灵古怪,骗人无数,可头一次觉得骗人是件难过的事儿,被林依云这么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之能轻轻地嗯了一声,心里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第十章 钟言肚子饿的难受,可管不了他们俩腻腻歪歪,跟他们道了声要去吃饭,没曾想他们二人也都没吃饭,一拍即合,三人一起去了大厅。 钟言他们赶到大厅时,姜无海正坐在餐桌上,一脸满足,碗里已是空空如也。钟言原本还对他保留了几分借口,这下正巧被钟言抓了个正着,当即质问道:“这不是我的好师父吗!怎么抛下徒儿自己吃独食!” 姜无海极为尴尬,一时之间不知怎么作答,林渊上前解围道:“钟言小兄弟误会了,刚才我碰见姜大侠如厕,刚巧早饭做好了,便拉他来一起用膳,要怪只能怪我脑子不灵光,没想到叫你一起。” 钟言清楚姜无海一定不会丢下自己,私自外出肯定有事去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瞒着自己,可能是因为在场有几位外人不方便言于,待无旁人时,他再问姜武海便是。 楼雨烛见了好吃的直眉瞪眼的要坐下吃饭,却在快要坐下的时候看了眼林依云,想着看她坐到哪,楼雨烛趁便坐到林依云的身旁,可没想到钟言抢先一步占了他的位置,林依云也顺便坐在了钟言旁边,全桌上只剩下挨着姜无海的一个座位,楼雨烛只能无奈坐下,与林依云之间隔着一个钟言,想看她一眼都是极不方便。 其实钟言只是想疏离一下姜无海,以报他遇事不告之仇,楼雨烛却不这么想,以为钟言故意要把他和林依云隔开,心里赌气,钟言夹什么菜他便截在钟言之前把菜夹走,钟言也不知他的小心思,以为楼雨烛就是爱吃这道菜,急转之下,指向另一道菜夹过吃了,楼雨烛见报复不成,只动了几筷子的菜,生气生饱了。 吃完饭后,一行人离开了大厅,钟言等他与姜无海离旁人稍远一些,抓紧机会,问道:“师父,早上你有什么事办?” 姜无海料到定然瞒不过自己的小徒弟,笑道:“徒儿是在师父身上长了眼睛了,干什么都逃不过你。” 钟言赌气道:“我如果真在你身上长眼睛就好了,我只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姜无海哈哈一笑,说道:“这件事为师还真不能和你说,不过你也别急,明天你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钟言自幼无父无母,虽然姜无海告诉钟言自己只是他的师父,钟言的父母另有其人,却不告诉钟言是何人,钟言在无崖山下的村庄经常看见父母带着小孩儿玩耍,内心羡慕,若是自己在父母身旁也是这般天真快乐,但还好有师父,本以为师父对他无话不谈,餐桌上不告诉是因为有旁人在,现在四周无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还是不说,内心难免失落。 姜无海见钟言闷闷不乐,问道:“徒儿,一会儿可有事做?” 钟言生着闷气,故意不理姜无海,半天才答道:“当然有事,我去练功。”说罢也不等姜无海是否回应,径直走出了成林府。 钟言本无去处,单单就是为了气一下姜无海,走到成林府大门时便迷茫了起来,正好看见楼雨烛和林依云刚刚过了拐角,想起楼雨烛说今日要带林依云去她没去过的地方,心生好奇,想到,反正也是不知道去哪儿,就跟着他们一起吧。 “小破楼!”钟言跑过拐角对着前面的楼雨烛喊道。 楼雨烛听声音便知是钟言,回头白了他一眼,道:“不许叫我小破楼。” 钟言不解道:“为什么不行?依云都叫的。” 楼雨烛听钟言喊林依云为依云,心生醋意,道:“也不许叫她依云!” 街道上有叫卖糖人的商贩,声音洪亮,远远飘到林依云的耳朵里,林依云最喜甜食,赶紧跑了过去,楼雨烛眼睛始终不离林依云,看到她过去了,也不在和钟言拌嘴,快步跟了过去。 卖糖人的商贩是一位六十岁上下的老头儿,只见一团热化的糖在他手里三下五除二的变成了一匹栩栩如生的骏马,林依云看的两眼发光。老人将捏好的骏马交给了林依云身前的两个孩童手里,其中一名稍胖一些的孩童伸手接住了糖人,对另一位稍瘦一点的孩童说道:“我的钱只够买一个的,我这个马儿也给你吃一半。” 瘦孩童说道:“那我去找我娘亲要钱,把我那一半的钱给你。” 胖孩童摇摇头说道:“我不要你的钱,我阿爹说了对朋友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是朋友,这马儿我分你一半,不要你的钱。” 楼雨烛心念道:“这老头儿手好生巧,别的动物也该也能捏。”说道:“老板,我要一个老虎的。” 老人应了一声,飞快的在炉子里拿了一团糖在手上,趁着热糖的软劲儿,先抓了四肢出来,后把头和尾巴也弄出了形状,再细加打磨,老虎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都呈现了出来,又作了胡须,一个威武雄霸的老虎就做好了。 楼雨烛将做好的老虎糖人递给了林依云,说道:“这是给你的。” 林依云偏头看着他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属虎?” 楼雨烛嘿嘿一笑,目光看向一侧,笑道:“我是猜的。” 钟言看着两个远去的孩童,心生羡慕,长这么大身边只有一个姜无海,全然不知朋友是什么,问道:“什么是朋友?” 林依云奇怪的看着钟言,这个人连朋友是什么都不知道,顿时觉得有趣,解释道:“朋友就是无话不谈,有难必挡。” 钟言醒悟道:“那不就是我师父吗?” 林依云摇摇头道:“那不对,你肯定听你师父的话,就像我和父亲,但是朋友之间是互相听话。”说到这,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个像样儿的朋友,从小因为是城主的女儿,母亲又在她年幼时过世,林城主对她极其宠爱,让她变的有些蛮横无理,同龄的小孩儿都躲着她,也并不是这些小孩儿故意要躲着的,是他们的父母,生怕万一自家孩子不小心惹到城主女儿不高兴了,纵使城主再宽宏仁义,也不会放过他们,林依云见总有人刻意避开她便越来越凶,这下更没有小孩儿愿意和她玩了。 林依云越想越憋屈,竟然一下子哭了起来,又一边喊道:“我都没有朋友!” 楼雨烛见她哭得样子很是心疼,急忙说道:“我呀我呀,我是你的朋友。” 钟言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林依云定是想到以前的经历伤心了,跟着楼雨烛一起说道:“我也没有朋友,你要是不嫌弃,就与我们做朋友吧。” 林依云破涕而笑,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笑道:“不嫌弃,这下子我便有了两个朋友。” 楼雨烛见林依云笑了也放下心来,可细想下来,林依云的回答明显是先答了钟言的话,又争道:“我与你先结好,我是大朋友,钟言后来的,他是小朋友。” 钟言无意与他争个大小,笑道:“你个小破楼还要当大朋友,朋友哪里有大小之分。” 楼雨烛反驳道:“当然有,大朋友就是有困难第一个帮,有委屈第一个哄,凡事都要第一个陪她。” 林依云被楼雨烛说的不好意思,低头不言语,钟言倒是在一旁呵呵笑了起来,突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人声:“那不是大朋友,那叫丈夫了。” 这声音正是姜无海传出来的,钟言还在生着闷气,没有回头理会他。 “小破楼这是想做林姑娘的丈夫了。”待姜无海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钟言的身边。 楼雨烛听到姜无海这样说,只是有些脸红,到也不反驳,心急之下把话题转向了钟言,说道:“你老是叫我小破楼小破楼的,我也要给你起个诨号才行。”说完,便若有所思的想了起来。 姜无海没等他想,便打断道:“不许给我徒弟起诨号,只许叫他钟言。” 楼雨烛不依,但姜无海惹不过,只能说道:“那不行,钟言刚才许了和我们做朋友,朋友之间叫名字多无趣,大不了我取个好听的就是了。” 姜无海面不改色,摇摇头道:“不行,我徒弟的名字就很好听。” 林依云见楼雨烛的窘态笑了起来,赶紧劝道:“好了好了,叫钟言也顺口。” 楼雨烛还想再挣扎一下,听见林依云的劝阻后只能作罢。 钟言之前的闷气逐渐消散,反思起自己是不是闹得有些过分,师父已经说了他做了什么事明日便知,自己还耍小孩子脾气,实在不应该,本想等姜无海先与他搭话,然后再顺势而下,和好如初,可姜无海始终跟着钟言他们,却也不走太近,一直抓住机会。 没过多久,四人已经走到了林城的东南角,这里有一小集市。此时正值林城封城之际,加上被绝世神偷闹得人心惶惶,就算是林城中心的大集市上都少有行人,更别提偏僻的小集市了。突然寒风骤起,僻陋无人的集市显得更加冷清, “喂!小破楼,你不是说带我来我没去过的地方玩吗?这里我可是来过的,再说哪里好玩了。”林依云感觉自己受了骗,但是脸上却看不出怒,而是有一丝紧张的神情。 楼雨烛收起平日那副机灵古怪的模样,一脸严肃的回答道:“快到了。” 林依云和楼雨烛的异常全然被姜无海看在眼里,心生可疑。 快到集市尾时,楼雨烛突然停在了一家墨斋处,这是一家卖笔墨纸砚的地方,也是林城众多墨斋当中最偏远的地方,墨斋老板是个好清静的文人,他所卖的墨与别处不同,别人做墨用的原材料都是林城北部的松木,所做的是松烟墨,而他特立独行,用的是桐油,所做的是油烟墨。在林城所有墨斋当中,他做的墨也是数一数二,不过产量极低,店铺又十分偏远,来这里购买的人并不多。 楼雨烛指了指墨斋里面,道:“就是这里。” 待楼雨烛要进去的时候,林依云却死活不进去,眼神闪躲,神情很是不自然,情急之下,说了声忘记还有事做,急急忙忙跑走了。 楼雨烛看情况便知十有八九那个所谓的绝世神偷就是林依云了,楼雨烛早就发现了那封绝世神偷的宣战书上面的墨迹与一般的墨迹不同,而宣战书上的墨迹正是这家墨斋所售卖的墨,今日带林依云来也是想确认他的猜测,楼雨烛实在想不出林依云为何要陷害自己的父亲。 姜无海趁着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偷偷潜进墨斋,问了老板,墨斋平日没有什么客人,遇到了一个出售阔绰的大小姐,模样又俊俏,就多留心了几下,老板向门外一望便急忙点头确认,果然不出姜无海所料。 钟言虽然一时不懂在这其中奥秘,但好在昨晚知道了林依云的字迹与宣战书的字迹相仿,大概猜到了林依云为何这种反应。 三人闷闷不乐的回了成林府,小集市在林城东南角,成林府则位于林城最北部,走的快的人也要一个时辰,待三人走到成林府时已是下午了。 姜无海他们进了成林府看见府上乱做一团,家丁侍卫都在匆忙寻找着什么东西,忽感不对,这时,林渊见姜无海他们终于出现了,急速跑到他们面前,道:“姜大侠,你们终于回来了!” 姜无海也上前一步,问道:“林城主莫急,府上发生什么事了?” 林渊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姜无海说道:“翡翠被偷了!” 第十一章 虽说绝世神偷偷翡翠的日期是在明天,但是林渊每天过的胆战心惊,翡翠是圣上御赐,就算是翡翠刚到手的时候,林渊也是隔三差五便要检查一次,以确保翡翠的完好无损,在收到绝世神偷的宣战书后更是不敢怠慢,每天分两次查看翡翠,起初林渊也想过要将翡翠随身携带,可御赐翡翠虽小却极重,随身携带不方便而且世上高手众多,万一绝世神偷武功高过他,那取得翡翠更轻而易举了,只能藏在一处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这天林渊正常查看翡翠的完好,早上去看时翡翠还在那里,可是下午去的时候翡翠竟然不见了! 姜无海一行人并没有过多震惊,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绝世神偷是谁了,只是淡淡的问道:“林姑娘去哪了?” 林渊把注意力放在了寻找翡翠上,全然不知道林依云的去向,只模糊的记得早上同楼雨烛出去了,说道:“她没跟你们在一起?” 姜无海猜到定是林依云发现自己隐藏的身份暴露,便不管宣战书上的日期,与他们分开后快速返回府中拿走了翡翠。 姜无海见林渊慌张的样子,怕他心急过度,经脉逆行,首先要稳住他才行,说道:“林城主放心,我已有了寻找之法,必定将翡翠完整奉还。” 林渊大喜,说道:“那劳烦姜大侠了,事不宜迟快快动身吧。” 姜无海却右手一挥,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神秘兮兮的说道:“要等晚上才能找到。” 林渊听不懂姜无海的意思,心中难免疑惑,不解道:“绝世神偷拿走翡翠时我毫无察觉,相比轻功了得,若不抓紧时间,恐怕他已经逃之夭夭了。” 姜无海依旧不动,冷静的说道:“林城主,我姜某想来说到做到,答应人的事从来没有失信过,我愿用我毕生所学担保,林城主只需耐心等待,到了夜晚翡翠自然出现。” 林渊不知姜无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翡翠已失,自己再怎么找也是无头苍蝇,又见他如此坚定,便相信了他,等待夜晚的来临。 林渊左等右等终于天色见黑,期间虽然着急,但见姜无海指顾从容,信心满满的模样,也少了几分慌乱。 林渊见已到夜晚,可姜无海还不有所行动,不禁疑惑,难不成御赐翡翠会自己跑出来?急忙对姜无海问道:“姜大侠,现在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可翡翠又身处何处呢?” 姜无海缓缓起身,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林城主请随我来。” 姜无海领着剩余人出了大厅,环顾了成林府四周,摇摇头道:“翡翠不在府中,我们出去找。” 林渊帮不上忙只能默默的跟在姜无海的身后,他见姜无海也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不过却十足自信,到一个地方也不细找,只是粗粗看一遍,丝毫不显慌乱,林渊便也无可奈何,内心不禁稍有担心,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大半个林城。 就在林渊快要死去希望的时候,姜无海指向前方喊道:“翡翠就在这里。” 姜无海一行人的前方是林城的南郊竹林,此刻天已经极度黑暗,按理说竹林当中定是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前方的竹林里隐约可以看见一团光亮,姜无海手一挥,带领众人进了竹林,直奔光亮之处。 林渊此刻已经是心急如焚,施展轻功径直冲了过去,可到了发光之处突然愣住了。 这一团光亮是一颗石头发出来的,石头的旁边蹲坐着一名女子在低声抽泣,林渊定睛一看,这名女子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林依云,赶紧上前去哄,全然忘了翡翠被偷一事。 此时姜无海等人也赶来现场,看见林渊抱着林依云低声安慰,楼雨烛也想上前去安慰她,但怕林依云怪罪他,便止住了脚步。 姜无海则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想到林渊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便说道:“林城主,绝世神偷找到了。” 林渊这才想起翡翠一事,赶忙扶起林依云,可在场之人除了他们没有陌生的人在,不解道:“着竹林空旷至极,哪有绝世神偷的踪影?” 姜无海指着林依云解释道:“林城主扶着的就是绝世神偷了。” 林渊大惊,倏地松开了手,林依云身子一送又要瘫倒在地,好在林渊及时反应过来,再次伸手扶住了她,不断向林依云与姜无海两人望去,一脸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无海本想让林依云自己说,可此时林依云已经泣不成声,这才解释了是如何怀疑的林依云。 林渊迟迟不敢相信,又想起不见翡翠的踪影,此处只能见得一颗发着极亮光的石头,以为姜无海是在骗自己,问道:“那翡翠又在何处?” 姜无海继续解释,原来昨日晚上怀疑林依云后,第二日天还没亮便出门做了大量的发光粉,又把发光粉涂抹在与翡翠相似的石头上,涂发光粉时加入了许多叶汁,使石头呈绿色,若不细看和翡翠相差无几,姜无海就这样做了一个假翡翠,又将其与真翡翠掉了包,这发光粉与空气接触久了便会发光发热,黑暗当中十分明显,这也就是为什么姜无海要晚上去找翡翠的原因,也可以说谁把假翡翠带到这里来,谁就是绝世神偷。 姜无海不光是解释给林渊听,也是在说给钟言听。钟言心善,若是不小心透露出来,传到了林渊的耳中,怕林渊误会自己就是绝世神偷,想要靠这个计策拿走翡翠,所以姜无海只能等到假翡翠被偷之后才能把真相说出来。 姜无海说完后,林依云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今日在墨斋她见楼雨烛等人已经怀疑她,怕自己的计划被破坏,便赶紧回了成林府,深知父亲习惯的她很容易就找出了翡翠,因为是白天,怕被人发现没有多看就匆忙拿起翡翠出了成林府,本想来竹林埋下,却没想到翡翠突然发光发热,以为自己受到了什么惩罚,一时害怕,才哭了起来。 林渊听完真相后许久无言,翡翠丢失就是城主看管不利,皇帝怪罪下来定会罢免了林渊的官职,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何要害他? 林渊只觉得是自己哪里亏欠了林依云,以为她是故意胡闹,想要发火训斥,可话到嘴边却变得温柔起来:“依云,当真是你要偷翡翠?” 林依云挣开了林渊的手,脸上的泪痕也不擦,对着林渊说道:“没错,就是我要偷翡翠,绝世神偷的传言也是我所为,你抓我吧。” 林渊怎么忍心抓她,只想问清个究竟,说道:“你为何要这么做?若是我惹得你不高兴,你可以对我说啊。” 林依云突然眼泪止不住的流,吼道:“你对不起的是娘!” 林渊楞住,妻子已经因病过世多年,自己又如何对不起她?低声说道:“依云,你娘是因病过世,她在世时我何时不是好好对待,怎么我会对不起她?” 林依云问道:“我娘是看上你何处?” 林渊不知怎么作答,只磕磕绊绊的说了几声我字。 林依云继续说道:“是不是看你有刚正不阿、爱民如子之心?” 林渊低下头莫不作答。 林依云母亲在嫁给林渊之前是林城上一任城主的千金,而林渊不过是小小的侍卫统领,正是林渊身上高尚的品德吸引了林依云母亲,暗生情愫,这才有了之后林渊继任林城城主之事。 林依云又问道:“那日,盛谋找你谈话,你有没有做到刚正不阿?之后,你大征税收,有没有做到爱民如子?” 林依云止住眼泪,问道:“那现在,你又是不是对不起娘?” 姜无海在一旁也是异常震惊,大义灭亲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可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何况他听说的只是为官者大义灭亲,从未见为子女者大义灭亲。 林渊在林依云不停地追问下思妻之情与悔恨之情共起,终于忍不住哽咽道:“那盛谋权利之大,我所不及,我若是得罪他,恐怕你我今后连普通百姓都做不成,我倒是无所谓,可……可我怎么能舍得让你吃苦。” 林依云急道:“那也不能用林城百姓钱成全你们!”说罢把佩剑架到自己脖子之上,威胁道:“若你还要和盛谋同流合污,我便去娘那里告你一状!” 林渊没想到女儿竟然以死相逼,情急之下顾不上那么多琐碎之事,赶忙说道:“快把剑放下,我答应你,明日就找盛谋摊牌,他若是不应,我就和他拼了!” 姜无海也吓了一跳,林依云居然会如此对待百姓之心,先前他以为林依云也只是普通的千金小姐,难得有这种品质,赶紧在地上捡上两枚小石子,夹在指缝当中手腕一用力,石子击到了林依云的支沟穴与上廉穴,林依云瞬间手臂无力,丢掉了佩剑。 姜无海说道:“林城主,林姑娘,姜某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十二章 林渊已是焦头烂额,听说姜无海有办法,还是两全之策,恭敬的说道:“姜大侠请说。” 众人的注意力全在林依云身上,完全忘了真翡翠的去向。姜无海把真翡翠掉包之后,带着翡翠去了一趟林院,将翡翠埋在了林院的后院处,明日林渊便可带兵前往林院去抓捕盛谋,说他是绝世神偷,并且偷走了御赐翡翠,盛谋必当被罢免,这下一来林渊保住了城主之位,而且还可就此恢复廉政,稳固民心。 姜无海将自己的计划说完后,笑道:“此计林姑娘的功劳最大。” 林依云见有了万全之策终于放下心来,也觉得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分,可姜无海不批她,反倒是说她的功劳最大,林依云不解道:“我又有何功劳?我还觉得自己胡闹害了大家呢。” 姜无海说道:“若不是林姑娘将绝世神偷这一名号闹得满城风雨,这个计划也行不通,百姓还在过着苦日子,这林城百姓还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众人皆大欢喜,事情可算有了解决之法,当即打道回府,林渊也保证日后一定像林依云所说的那样去做,也算浪子回头。楼雨烛生怕林依云会怪罪他,可林依云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之前怀疑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又“小破楼,小破楼”的叫着他。 当晚,钟言练完功后正准备睡觉,忽听见一声鸽子鸣叫的声音,那声音钟言十分熟悉,是姜无海养的信鸽的叫声,信鸽落在窗前,只见它腿上绑上了一个纸条,钟言离得正近,想要前去取了纸条,可姜无海急忙上前,抢先了钟言一步,取了纸条看完后迅速销毁了。 钟言十分好奇,上一次见这信鸽飞回来还是在无崖山上,也就是那次之后姜无海带钟言下了山,他跟钟言说是要去办事,至于何时并没有对钟言提及,而钟言也被山下的花花世界所吸引,没有理会,这次又见信鸽,便想起了之前姜无海对他隐瞒一事,当即问道:“师父,这纸条上写的是什么?还是上次那人写的吗?” 姜无海一脸严肃,没了平时插科打诨的模样后,钟言毕恭毕敬,师父虽然不对他发火,姜无海若是对他摆出这一副表情钟言也是十分怕的,姜无海若有所思,许久才语重心长的说道:“事关重大,不是师父不告诉你,只是你还没有能力知道这件事,现在告诉你只会连累你我,若是有一日你的武功超过了我,为师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你的身世。” 钟言见师父如此严肃不敢继续往下问,只能点点头。 姜无海知道自己表情又严肃了,换了一副慈祥面孔对钟言说道:“睡吧,明日要早起呢。” 翌日清晨,天气回暖了许多,也出了太阳,姜无海颠着两个钱袋乐悠悠的走出了林城,绝世神偷之事圆满解决,又顺便帮林渊解决了一个大祸害,一举两得,林渊本想加大赏赐,可林渊的钱财还有一部分是百姓的辛苦钱,姜无海也只领了应得的部分,并告诫林渊将之前过分征收的钱归于百姓。 姜无海还有要事要做,便谢绝了林渊的款待,领了奖赏就离开了,至于他手里为何有两个钱袋,那是因为钟言的奖赏被他以师父替你保管为由“打劫”过来了。 钟言幽怨的跟在姜无海身后,姜无海还没有对掉包翡翠一事道歉,这就又抢了钟言的钱袋,越想越是闷气,突然听见一声叫喊,姜无海也同时听见了喊叫声,拍了下脑门,叹气道:“怎么没给他甩掉呢。” 这声叫喊正是楼雨烛所发出,楼雨烛使用轻功飞快的向钟言他们奔来,快到钟言身前时倏的一跃,双臂张开,姜无海眼疾手快,等到楼雨烛快要抱住钟言的时候,一下子将钟言拉到自己身边,楼雨烛来不及改变方向一头栽倒在地。 “谁叫你不等我,遭报应了吧。”不远处也传来一阵女声,这女声十分熟悉,钟言赶快回头望到,没想到林依云也跟过来了,她一席粉衣在身,显得十分动人。 “你们怎么过来了?”钟言惊道。 楼雨烛站起来拍拍自己破旧不堪的衣服上的土,说道:“你不是要帮我重铸生念,不会是想一走了之吧?” 钟言自然不会这样的想法,只是姜无海走的匆忙,忙乱之中一不小心忘却了和楼雨烛的约定。 姜无海倒是很想甩掉他,笑道:“你怎么像个狗屁膏药一样丢不掉。” 楼雨烛得意的笑道:“那是当然,你们若是不帮我修好生念我便跟你们一辈子,你们去哪我去哪。” 钟言本就喜欢人多,无崖山上只有姜无海能和他说说话,平时孤独极了,这下路上又多了能说话的伴儿了,想必定是热闹非凡,内心十分开心,可是看到林依云未免担心,说道:“依云也要跟我们一起上路吗?” 林依云点点头,笑道:“我早就想出城看看了,这地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林渊起初是不同意林依云出城的,可见姜无海他们各个武功高强,加上林依云软磨硬泡之下,也只好同意,但也规定每月要给他传一封信以保平安。 楼雨烛听说林依云也要一同前往更是欣喜,练练说道:“放心,我定会保护依云毫发无伤。” 姜无海见楼雨烛一个毛头小子竟说如此大话,说道:“小破楼,你是不知天下万千,高手众多,要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你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怎么保护林姑娘呢?” 楼雨烛反问道:“姜老怪,你这身武功在天下之中能排上名吗?” 姜无海看楼雨烛故意激他,当然不能退让,说道:“不说三甲,也是前十。” 楼雨烛洋洋得意,说道:“我游历多年,除了你还没在谁手里吃过苦头,你武功如此高深,会对我下死手吗?那比你还厉害的人都不会正眼瞧我,我不去招惹他便是,何况,打不过我还不能跑吗?” 姜无海呵呵一笑,一针见血的说道:“你跑了,林姑娘呢?” 楼雨烛一时被问住了,扭捏的说道:“我……我带着她一起跑。” 楼雨烛的回答惹得众人哈哈大笑,钟言却另有心事,恭敬地问道姜无海:“师父,您不是还有事做?不然我们先去做完了事,再带小破楼去铸剑?” 姜无海见钟言好不容易有了两个朋友,不想扫了钟言的兴致,说道:“不耽误,刚巧万器冢与我要去的地方顺路,我们先去铸剑吧,顺便看看有没有你合适的兵器。” 四人一路说说笑笑赶路,很快天便黑了下来,刚好到了昆城,此处距离万器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四人决定今晚就在昆城住下,姜无海找了一件客栈,客栈共三层,一层是供客人用餐的客堂,二层三层是供客人住宿的客房,客栈后备有马厩。 姜无海一共开了三间客房,三间客房都在第三层,按顺利排列,楼雨烛在最左,林依云中间,姜无海与钟言最右,四人分配好了房间,又吃了点饭菜,便各自回房了。 在路上时,钟言与楼雨烛聊得甚是欢快,姜无海生性多疑,那楼雨烛来历不明不说,他竟然能所修多门功法,是在令人奇怪,如今房间里只有他与钟言俩个人,终于不用顾忌别人,对钟言提醒道:“楼雨烛来历不明,我们还是少和他接触好。” 钟言不解道:“小破楼与我年纪相仿,还能害我们不成?” 姜无海说道:“人心险恶,不分大小,他这么小,却已在外混迹多年,他父母是何人,来此何处,我们一概不知,难免他会有什么心思。” 钟言说道:“他不是说他来自青乌山?” 姜无海说道:“正是这点他说了谎,初见面时,他说无道大师满是白发,青乌山的无道大师我认识,此人修炼的雨花剑法练至上乘可保容颜永驻,直至死亡,楼雨烛可能都没见过无道大师,可他却会青乌山的功法,不觉得奇怪?” 姜无海见钟言不语,又补充道:“还有,天下习武之人只可修炼一种功法,他同时修炼青乌山和神鬼阁的功法,恐怕他不仅会两种功法。” 钟言沉默不语,好一会才缓缓说道:“依云说朋友无话不谈,明日我去问问他便是了。”说完之后,钟言把刚脱下来的衣服又重新穿上了,向姜无海道了声出门练功,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姜无海叹了口气,这钟言早晚要自己行走江湖,他心善至极,姜无海生怕他吃了亏,处处提醒他多提防可疑之人。姜无海随日日夜夜陪伴钟言,可他也懂得钟言的小心思,钟言刚结交了朋友,又多了可以推心置腹的人,姜无海突然这样说,也令钟言进退两难。 钟言边走边想姜无海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师父有了抵触之心,但姜无海说的话不无道理,细想来楼雨烛身上确实有诸多不解,可两人只有偶尔的拌嘴,却看不出来他哪里又要害钟言之意。 没过多久,钟言走到一处树不密布的丛林当中,四周廖无人烟,甚是适合练功,便不去想犯人的杂事,赶忙练起化气为盾。 以前在无崖山上,姜无海看似是在惩罚钟言,让他跑上跑下,实则是在帮他增加内力。人的身体就好比水缸,内力便是水缸里的水,钟言被师父训练了多年,内力早就十分充盈,甚至可比得上姜无海的内力,钟言所欠缺的只是对于内力的掌控,现在有了练习之法,更是如鱼得水,进步神速。 只是这化气为盾要在攻击的一瞬间释放才有效果,钟言虽然修炼的这几天早就能轻而易举的释放出化气为盾,但想要做到瞬间,则要多在实战中磨练才有效果。这里四周无人,钟言只好以左手攻击右手,可三心二意实属练功大忌,好在钟言天资聪慧,能避免走火入魔,但这样练功进步相当迟缓。 钟言正愁自己进步缓慢,突然听见附近有动静,放眼望去只见的一名身穿白色襕衫,背部用金丝绣了一头巨鹰的女子正在追捕两位中年男子,那女子双目坚毅凌厉,面落冷酷,鬓发如漆,肌肤十足的白净,甚至白的有些不正常,仿佛全身散发着寒气,对着前面正在跑的两名中年男子喝道:“大胆贼子,站住!” 第十三章 那两名男子一人络腮胡子,头发乱糟糟的,另一人满脸刀疤,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被白面女子这么一喊,两人竟当即停住了。钟言以为是捕快抓犯人,怕自己误了事,低身躲入大树后,暗中观察。 “你这小娘子白白嫩嫩的,却如此凶狠,当心以后嫁不出去。”络腮胡男叫道。 络腮胡男的话惹得刀疤男哈哈大笑,又调戏道:“二弟,别这样说,这小女子好生貌美,我就勉强收了她当小妾吧。” 白面女子面对二人的调戏竟然面不改色,反而脸色愈发冷漠,淡淡地说道:“死到临头还有工夫说笑,我看你们是想提前见阎王爷了。” 兄弟二人相对一视,也不言语,直接左右开弓,对白面女子展开攻势。白面女子也不甘示弱,拔出佩刀迎了上去。 那兄弟二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又互为白面女子的两边,好在白面女子不与两人硬碰硬,跳起身先对付刀疤男,想引诱在下方的络腮胡男也起身应对,可那络腮胡男也不傻,虽然在上方的刀疤男身处劣势,却全然不理,等到白面女子落下身时,络腮胡男掏出匕首想要刺她的水泉穴,白面女子也反映极快,在空中变换方向,形成倒立的姿态,以刀来面对络腮胡男的匕首,络腮胡男居然不躲避,那一刀正好砍中了他的右臂,突然,络腮胡男扔掉了匕首,徒手攥住了白面女子的刀,百年女子一时不能抽刀,刹那间被在上方的刀疤男找准了时机,一把抓住了白面女子的脚踝。 白面女子没想到这络腮胡男会白白挨自己一刀,此时白面女子身处半空中,不能借力,又被刀疤男握住了她的脚踝,方寸大乱,络腮胡男趁机左足向上一踢,正好踢中了白面女子的小腹,刀疤男也顺势将她甩了出去。 刀疤男放声大笑,说道:“哈哈,我还以为吴敬俞派了个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是个软弱的小娘子。” 白面女子腹痛不止,脸上却依旧不表现出来,一如冰冷,倏地起身又与那兄弟二人厮杀起来,兄弟二人想要故技重施,可白面女子早就有了防备,岂会二次中招,一时打的难解难分,突然,白面女子的刀上结上了一层冰霜,所到之处冰凝雪积,仿佛要把万物冻住一般,原本此时就是深冬,白面女子施展这种功法更让寒冷加倍,这下兄弟二人合力也招架不住,转身向丛林的一处空旷地带逃去,白面女子见他们已处在下风,哪容得他们逃走,立即追了上去。 钟言见他们三人终于离开便不在躲藏,自己出客栈已经有些时间,刚想原路返回,忽然听见一声女声的尖叫声,那声音好像就是白面女子的声音,暗觉不妙,怕是那女子有危险,想起师父平日教导的不能见死不救,不多想,转身向叫声方向跑了过去。 钟言赶到时那白面女子正被高高的吊挂在一颗高树上,原来兄弟二人之前是假意不敌,为的就是要把白面女子领到他们布下陷阱的地方,白面女子轻敌大意后果然上当。钟言深知自己不是两兄弟的对手,先躲到一处干枯的低矮灌木当中,这灌木虽然已经干枯,但是在黑漆漆的树林里确实极好的藏身之所,钟言用手指轻轻拨开枝条,伺机寻找机会营救白面女子。 白面女子眉头紧锁,对着兄弟二人啐道:“你们两个恶贼当真卑鄙,不愧是人中败类。” 刀疤男笑道:“想惹怒我们?不怕告诉你,我们兄弟二人行走江湖多年,单论武功不是顶尖,可就算比我们武功高的人也对我们忌惮几分,靠的就是阴险狡诈。你追查我们一个月都没有得到我们的消息,早就焦头烂额了吧,我只要散播出情报,说我在昆城,你必定前来抓捕我,我就料到你会上当,是不是啊,老二。” 络腮胡男笑着附和道:“大哥果然英明神武。” 刀疤男走到白面女子身前,用手摸了摸她白皙如雪的脸,滋滋笑道:“看来吴敬俞是知道我许久没有开荤了,特意送了个小娘子给我。” 白面女子勃然大怒,扭头向用嘴咬刀疤男的手,可她被吊挂在树上,反应不及刀疤男。刀疤男倏地抽出手,反手重重的打在了白面女子的脸上,原本白皙的脸清晰无比的印上了硕大的手印。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就送你上路!”刀疤男说罢,抽出匕首就要向白面女子刺去。 钟言赶紧在地上捡了两个石子,手腕用力,冲着刀疤男的支沟穴与上廉穴飞了过去,刀疤男立刻手臂酸麻,掉了匕首。 姜无海在无崖山上教授钟言外功时,连同点穴法、运气法也一并教给了他,可是钟言练习点穴时间太少,还差火候,那刀疤男的手臂很快便恢复力气,大喊道:“谁!给我出来!” 刀疤男慌乱寻找,钟言见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并没有发现自己,干脆也不出去,继续蹲在这里悄悄收集小石子,又点了他的筑宾穴与商丘穴,令他腿部抽搐,这下钟言使足了力气,刀疤男疼痛难忍,单膝跪下,按摩了好一阵才有所缓解。 可毕竟兄弟俩武功不弱,络腮胡男发现了石子扔来的方向,使了一套“取心诛魔”,拿着匕首径直向钟言刺去,这一招本是他所练功法的最高层,趁敌不备,直取敌人心脏,一击毙命,乃是一偷袭的招式,可见其阴狠毒辣,速度之快,三四丈居然一瞬间就到了眼前,好在钟言身处灌木当中,络腮胡男所刺方向并不准确。 钟言赶紧跳了出去,转眼一想,不如就此吓唬吓唬他,壮壮自己声势,他跟姜无海生活多年,虽然生性善良单纯,但是也学到了几招撒泼打诨之招,模仿道:“你这一招速度虽快,但是不够灵活,我只轻轻一躲就躲开了,若想伤我分毫,还需再练几年。” 络腮胡男以使出了自己功法最强招式,想的就是当即杀死他,可他却毫发无伤,又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多练几年才能伤的了他一丝一毫,当即横眉怒目,想要再使招杀了他。 钟言早就对他这偷袭招有所防备,用提前准备好的石子猛击他的大横穴,络腮胡男的“取心诛魔”极依靠上身使招,钟言这一击导致他上身不稳,即便站着让他刺也刺不到了,等到他到了钟言身前,钟言又身子一侧,左足轻伸,络腮胡男本就快速前进,这下被绊,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刀疤男见二弟被一个毛头小子戏耍,怒火中烧,一下快速闪到了络腮胡男面前,扶起了他,对钟言喝道:“你是何人,敢扰我们尸骷二鬼的事!” 钟言未在山下生活,门派名号一概不知,笑道:“管你二鬼三鬼的,你们要是不放了她,我把你打成真的鬼。” 刀疤男并不害怕,反而笑道:“果然是个毛头小子,连我们的名号都不知,今天我心情不错,你管我们叫三声鬼爷,我就放了你,你可要想好,别为了一个陌生女子送了性命。” 姜无海讲给钟言听那些神仙眷侣的故事,钟言逐渐懵懂长大,也很是羡慕好奇,又学着姜无海调戏少女时的神情,啐道:“呸,那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刚才你对她不敬时,都被我撞见了,看我不剁了你的狗头泡酒!” 钟言说完倏的冲了出去,又扔了两枚石子,二鬼以为钟言又要点他们的穴,纷纷躲避,可钟言只是胡乱扔的石子吸引他们的注意,自己则直向白面女子掉下的佩刀奔去,钟言深知二鬼联手钟言必定不敌,只能先解救出白面女子才能有抵挡能力。 钟言把佩刀扔向白面女子,白面女子瞬间意会,接到刀,上身一起,砍断了绑在她腿上的麻绳,只是在空中被挂时间有些过长,落地时摇摇晃晃,钟言见状赶紧伸出右臂,抱住她的肩膀,白面女子刚才迷迷糊糊只听到钟言说她是钟言未过门的妻子,此刻又趁自己虚弱抱着她,以为钟言又是哪个贼人,一把推开了他,举刀一指,喝道:“哪来的淫贼,敢毁我清白。” 刀疤男看那白面女子长他两三岁,又对他是这种反应,立即明白了刚才钟言说的是骗他的胡话,勃然大怒,喊了一声二弟,对着钟言冲了过去。 白面女子运行内力,想恢复自己的身体,没想到内力突然逆转,差点走火入魔,当即吐出血来,变得软弱无力,心中一惊,暗念道:“难道是二鬼乘隙对我下了毒?” 钟言心生不妙,赶紧把白面女子拉了过来,免了她再次受伤,小声说道:“姑娘误会了,我是来救你的。”自己背身迎去二鬼的进攻,可来不及再进行闪躲,后背和左臂均被刺伤。 钟言赶紧越出二鬼的攻击区域,只叹自己练习不足,不能瞬间使出化气为盾抵挡伤害,不过这化气为盾能抵挡的伤害量与本人所修炼的功法有关,这一招乃是姜无海所修功法的最基础部分,姜无海也是想要钟言打好基础,日后再学功法必定事半功倍。 二鬼乘胜追击,势必要杀了钟言与白面女子,用的都是招招毙命的手段,好在钟言暗运内力,提前使出化气为盾,本想继续释放内力使出变盾为矛,可气盾也只是抵挡了二鬼的两招,便烟消云散,气盾破,内力损,钟言也受了内伤。 白面女子不能运行内力疗伤,缓和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明白钟言是来救她的,之前的事便不再追究,赶紧操起佩刀,迎战二鬼,可白面女子不能运作功法,面对二鬼又吃了大亏。 刀疤男见白面女子不施功法,大喜道:“看来食脉蛊起作用了,老二,我们趁机斩了她!” 二鬼再次对着白面女子刺了过来,攻势极其猛烈,钟言想再次施展化气为盾为她抵挡伤害,不过他内力大损,一时之间还不能将内力聚集一起。白面女子身上已经被刺了几刀,异常虚弱,二鬼见状一左一右共同使出“取心诛魔”,两把匕首刺向了白面女子的心脏。 第十四章 钟言看他们二鬼又使出了这一招,且速度极快,赶紧用步影之法移到了白面女子的上方,想要双脚踏到二鬼的手臂上,用全身的力量将他们就此拦住,可二鬼的速度之快远大于身负内伤的钟言,待钟言踩到二鬼手臂时也只是微微改变了二人行刺的方向,重重的刺到了白面女子的小腹上,白面女子倒出数米远,情急之下赶紧将佩刀扔给了身处二鬼上方的钟言。钟言立刻接住佩刀,由上攻下,钟言在位置上便占了先机,这一刀下去二鬼就算能够抵挡也会落个皮开肉绽,可钟言出入江湖不知世道险恶,整天想着惩恶扬善,也只是想教训坏人,并不是要取他性命,在攻击的一瞬间居然将刀刃改为了刀背,被二鬼有机可乘,赶紧将身子向后一撤,这一刀下去只是将二鬼的小臂击的发麻,并无大碍。 白面女子忍着伤口,在一旁看的发急,对着钟言大喊道:“蠢货,你不杀他他就把你杀了!还不快点动手!” 二鬼见这小子故意饶他们性命,以为是在嘲笑他们二人技不如人,这两兄弟虽是无耻之徒,却在这方面要面子的很,见钟言如此为之,立刻暴怒,有使出了左右互功的招式冲向钟言,钟言见二人速度极快,一时有些慌张,正在二鬼即将刺中钟言之时,白面女子倏地将钟言拉到后方,虽是躲过了二鬼的这一击,钟言身上还是被刺伤了,可白面女子本就身负重伤,强行用力,让她瞬间昏迷不醒,倒在了钟言身上。 临阵脱逃为江湖不齿,但钟言明白再与二鬼斗下去恐怕他们双双丧命于此,赌上最后一丝希望,想再次发挥化气为盾,这次钟言不再由身体表面释放内力,而是直接从他身上的两道外伤中释放,这样做虽然快,可血液与内力不相容,钟言瞬间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还好最快速度放出了化气为盾,钟言并不止步,要想暂时拦住二鬼必定要以攻为守,再次凝结内力,变成变盾为矛,气盾倏地在上面形成了四个石子大小的颗粒慢慢与气盾分离,钟言瞄准好了二鬼的筑宾穴与商丘穴,击了过去。 二鬼一时不能起身,钟言忍着强痛,趁便赶紧抱起白面女子,飞快的向丛林深处逃去。 钟言发现了丛林当中一处极其隐秘的地洞,不再犹豫,立即抱着白面女子一起进去躲避。洞内狭窄异常,可能是某个动物所挖,二人在洞内只能紧紧贴附在一起。 白面女子失血过多,脸色愈发的惨白,仅有的一点血色也消失不见。钟言身上还保留一丝内力,刚才强行使用“化气为盾”,内力几乎消耗殆尽,差点被其反噬,此时终于有了喘息机会,赶紧运功疗伤才得以缓解。可钟言只懂自己运功疗伤,完全不知为别人疗伤怎么做,生怕私自为白面女子传输内力会互相排斥,反倒是害了她,内心苦苦期盼着天亮二鬼能赶快离开,他再带着白面女子找到姜无海,希望师父有办法救她。 钟言正处青春萌动时期,怀里又抱着一位黛眉秀颜的女子,一时情难自禁,想在白皙的小脸上亲上一口,钟言刚有了动作,赶紧想道:“这白姑娘昏迷不醒,自己岂能趁人之危,做这种卑鄙勾当?”立即用头撞了撞洞壁,斥责自己头脑发热。 钟言暗自运功,内力已经恢复大半,白面女子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缓缓睁眼,却近距离的看到一个陌生男子的脸,洞内有些昏暗,只能依靠月光勉强看清事物,白面女子条件反射的想要打他,可自己无力至极,只能勉强举起手臂,弱弱地碰了一下钟言。 钟言被她这么一碰猛地睁开双眼,高兴道:“你可算是醒了。” 白面女子神志还很不清醒,还想挣脱,但洞内十分狭窄,两人在一起已经没有动弹的余地了,女子面露怒色,喝道:“快放开我,你是谁!” 钟言本想松开她,可是空间太过狭小,只能双手微微离开她的身体,说道:“是我啊,刚才来救你的人。” 白面女子身体内外均受了伤,强忍着疼痛问道:“是义父派你来的?” 钟言不知道眼前女子的说的义父是何人,不解道:“你义父是谁?” “我义父是……”白面女子话还没说完,只觉腹部阵阵发痛,想起昏迷之前是尸骷二鬼刺伤了自己,也不道谢眼前的救命恩人,正了脸色,想要出去,边说道:“尸骷二鬼去哪了?我要去抓他们。” 钟言把住白面女子不让她乱动,说道:“你中了毒,又失血过多,现在去无异于找死,我不能让你去。” 白面女子丝毫不理会钟言的劝阻,面色冷淡的说道:“你是何人?我要你来管?现在就让我出去!” 钟言见她对自己毫无感激之意,心中有些不满,说道:“我姓钟单字一个言,现在你知道是谁了吧,我舍命救你就要负责到底,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却还要去送死,到时候又要我救,我再赔了性命,你给我老实点!” 白面女子依旧面色如故,冷冷的说道:“钟言?你又不是神鹰队的人,救不救我管我什么干系,又不是我让你救的,我还没怪你放走了尸骷二鬼!” 钟言没想到这女子十分不讲理,反驳道:“我救你性命你反倒怪罪于我,讲不讲道理啊!” 白面女子冷笑道:“你救了我,但是你能救万千百姓吗?他们二人一贯行凶作恶,如今要做的事更要将黎国百姓至身于水火当中,你救了我一人却害了万千百姓,我不怪你还会感激你不成!” 钟言未曾想自己的举动会害了黎民百姓,他在姜无海从小的谆谆教诲中习得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道理,也十分认可师父的想法,自己惩奸除恶就是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钟言说道:“我难道真的害了百姓?我刚才想给他二人教训,让他们知难而退就会有所悔改了,我可没想到会害了百姓,既然如此,我出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为非作歹了。” 白面女子冷笑道:“你如今难以运功,便是普通的小贼都杀不死,去了也是白白送命罢了。” 钟言不服气,刚想与她继续争辩,突然听见洞外有人声。 “二弟,你快点,磨磨蹭蹭的,这边找了没有!”这声音正是二鬼中刀疤男的声音,钟言心中一紧,赶紧闭上了嘴,可未曾想白面女子听到声音居然打起了些精神,想要冲去洞去,这女子虽然受了伤,但是突然之间挣扎力气极大,钟言赶紧按住了她,又腾出手费力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好在洞口被草丛遮蔽住,黑暗之下难以发现,二鬼匆忙寻找一通便离开了。 直到声音完全消失,钟言才松了一口气,他松开捂在白面女子的手,发现白面女子并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她,可她还是没有回应,不只是刚才挣扎过激,还是钟言捂的太过严实,白面女子竟然又昏迷了过去。 钟言大惊,急忙检查了下她的呼吸,还好呼吸无碍,算是有惊无险,钟言没想到这女子生的这般美貌,性格脾气却冷淡的吓人,突想到林依云也只是见了他两三次面就把钟言当作朋友,自己舍身相救换来的却是一声责难,越想越不悦,真就想自己一走了之,不在管她,可自己刚一动,差点与白面女子唇唇相碰,掌心里柔软冰冷的感觉还渐隐渐现,钟言心痒难耐,吞了口口水。突然,便面女子手部传来淡淡的一丝抽动,钟言即刻清醒,斥责自己又想趁人之危。 白面女子昏迷许久,呼吸愈发微弱,竟然浑身发起冷来,钟言赶紧抱紧了她,想用自己体温为她抵挡寒冷,可不仅没有效果,连累到钟言也冻的浑身发抖不止。 钟言深知不能再拖下去了,见天色渐亮,赶紧带着白面女子出了地洞,钟言怕尸骷二鬼还没离去,便不走大道,改走丛林小路,小路崎岖路远,钟言暗自担心她的伤势,好在此时他已比在洞内时精神多倍,内力也有所恢复,步法大开,风驰电掣般赶回客栈。 第十五章 姜无海起得早,他见钟言整宿未归,心中不免牵挂,穿好了衣服,去楼雨烛的房间敲了敲门。 楼雨烛睡眼惺忪的开了门,不耐烦道:“这么早就走,鸡都没醒呢。” 姜无海一把推开倚在门框上的楼雨烛,冲进房间望了望,可惜并无钟言的踪影,心念道:“也不知道这个小兔崽子跑哪去了,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楼雨烛并不知道钟言一夜未归的事,自己被姜无海这么一吵睡意全无,心生不快,可又不敢对他发火,只能耐着性子问道:“你干嘛?” 姜无海还在想着钟言昨晚几时出去,出去后又往哪个方向走,没有过多理会楼雨烛,倒是楼雨烛发现钟言没在他身边甚是奇怪,问道:“钟言呢?” 姜无海听到钟言两个字瞬间反应过来,双手把住了楼雨烛,问道:“钟言没在你这里?” 楼雨烛一脸茫然,明明是我问的他,怎么变成他问我了,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啊,他不是和你住一间客房?” 钟言快马加鞭,终于到了客栈,现在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钟言生怕他们二人从大门进入,满身伤痕的样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干脆从客栈的马棚顶上进去。 钟言提前想好路线,两三步便飞快地跃了上去,那间落脚的房间刚好是林依云的房间,钟言一心只想救人性命,没有顾忌不妥之处,当即推窗一跃而进。 林依云还在睡梦中,虽然只是一名青春女子,但是也习武之人,警觉性比一般人高出不少,听到推窗声立即惊醒,可迷迷糊糊的只见两个浑身是伤的人跃进她的房间,惊愕不已,大叫了一声。 几乎是一时刻,林依云的门被楼雨烛一脚踹开,楼雨烛原本以为林依云有了危险,可破门而入后见房间里林依云衣冠不整,钟言灰头土脸,注意力全被这两个人吸引了过去,并没看见地上的白面女子,内心难免想歪,指着他们俩,声音有些发抖的说道:“你……你们俩干嘛呢?” 钟言奔波劳累,传了口气,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情急之下,只说道:“一言难尽。” 这下楼雨烛更加误会,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要干什么,钟言再怎么不谙世事,也知道男女共处一室欠好,但现在情况危急,只能日后再向他详细解释,赶紧抱起了满身是伤的白面女子,喊道:“快救人,我师父呢?” 昆城树林深处,一名身穿黑衣官府的男子在一片空地上停住了,他官服的背后赫然纹着一只巨大的老鹰,黑衣男子用手抓了一点地上的泥土,闻了闻,转身恭敬的向身后披着黑袍的男子说道:“禀大人,是血迹。” 黑衣男子口中的大人,正是当年歼灭反贼的头等功臣,吴敬俞。 十多年过去了,吴敬俞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只是比十多年前多了几分威严,他那把银色的佩刀愈发的光亮,令人胆寒而戾。 吴敬俞望了望四周,发现了不远处的一把佩刀,立刻认了出来这个昨晚那白面女子的佩刀,自言自语道:“我这个干女儿真是不听话,有了线索也不禀报,该罚!” 黑衣男子听到了吴敬俞的不满,立即跪了下去,低头说道:“队长她也是想尽快抓捕反贼,才操之过急的。” 吴敬俞敛容低眼,忤眂的看了眼黑衣男子,轻声说道:“你是在为她求情?” 黑衣男子见自己惹了事,急忙磕头,喊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吴敬俞淡淡的说道:“起来吧。”说完去捡起了白面女子的佩刀,拿在手中看了好一会,用自己的衣角擦干净了上面的血迹,转身向和黑衣男子说些什么,可他还在原地跪地不起。 吴敬俞冷冷的道:“这么喜欢跪着?” 黑衣男子倏地站了起来,快步来到了吴敬俞的面前,不敢怠慢,顿首再拜,听候吴敬俞的吩咐。 吴敬俞把佩刀交给了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赶紧双手接住,随后起身低头,久久不敢直视吴敬俞。 “你去把她带回来见我,要尽快。”吴敬俞吩咐道。 黑衣男子收好佩刀,深深的点了点头,喊道:“大人放心,发现队长下落后立即带她回来见您。” 吴敬俞摆了摆手,补充道:“从现在开始,你化名吴深,去换上一身平常衣服,切忌不能暴露了行踪。”吴敬俞突然脸色一沉,露出了极为阴狠的眼神,继续说道:“如果发现她落入敌人的手里,不要犹豫,立即杀之!” “快别挡在门口了,让我进去。”林依云端着一盆热水对着在房门外的钟言和楼雨烛喊道。 姜无海正在在房内为白面女子疗伤,白面女子失血过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好在并没有伤到主要内脏,姜无海为她包扎好伤口,有运功帮她治疗许久,终于没有大碍了。令姜无海担忧的是白面女子身体内的食脉蛊,蛊虫进入身体内的时间过长,姜无海根本无法找准蛊虫的位置,现在这蛊虫快要把白面女子的内力吸得一干二净,当内力吸食殆尽之后,蛊虫死死的长在人的身体内,与中蛊者共生共死。 楼雨烛在门外听完了钟言的解释之后,也终于露出一副有惊无险的表情,说道:“那尸骷二鬼我也听说过,是一对异父兄弟,老大单憎,一脸刀疤,老二单恶,大络腮胡,二人以旁门左道着称,也是近两年来才有的他们二人的消息,为人十分阴险,一直是江湖中的众矢之的。” 钟言斜着眼看着楼雨烛,心念:“小破楼怎么什么都知道?”又想起姜无海昨晚对他说的话,开口问道:“小破楼,你的功法好奇怪,,这么久也没见你提起过你师父是何人?” 楼雨烛一愣,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师父他……他不让我跟别人说他叫什么。” 钟言还记得当日初遇楼雨烛时,他说他的师父是青乌山的无道大师,这时又说什么他师父不许他对别人说他叫什么,互相矛盾。钟言见楼雨烛不与他说实话,心中不断响起昨晚师父对他说的话,与楼雨烛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钟言愿意相信他是真心想与自己交朋友,防别人也就算了,师父竟然要他防朋友,憋屈之情翻涌而上,一时心急,你不说我非要让你把自己的身世透露的一干二净,连连问道:“那你父母呢?你说你闯荡江湖多年,那你十余岁就在江湖游历,你父母又舍得你出去?” 楼雨烛不愿提起从前的事,摇摇头干脆闭口不言。 钟言刚想继续问,姜无海推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姜无海怕白面女子内力支撑不了食脉蛊吞噬内力的速度,输送了自己大半的内力,此刻显得苍老了十岁,面露疲惫,对钟言问道:“这女子怎么会中食脉蛊?” 钟言见姜无海认得这种蛊虫,以为师父也听说过尸骷二鬼,回答道:“她中了尸骷二鬼的陷阱,应该是那个时候被二鬼乘虚而入的。” “尸骷二鬼?”姜无海满脸疑惑。 钟言奇怪不已,师父既然知道食脉蛊怎么又不知尸骷二鬼是何人呢?钟言对着姜无海问道:“师父不知道尸骷二鬼?” 姜无海摇摇头道:“不知道,在山上十多年我对山下的事一概不知,在我还未上山之前也没有听过尸骷二鬼这四个字。” 楼雨烛向姜无海解释了尸骷二鬼是何人,又将他们如何成名,如何害人,如何阴狠都一概说了一遍,比之前跟钟言所说的更加详细。 姜无海这才缓缓地点点头说道:“这食脉蛊并不是他们的东西,食脉蛊对成长环境以及喂养的食材极其苛刻,十年才能产出一个食脉蛊,据我所知天下当中共有三个食脉蛊,而且应该全在一人手中。” 钟言对姜无海在山下之事十分好奇,知道这又是他上山之前的的事便大生兴趣,问道:“师父认识他吗?” 姜无海脸色突变,只觉自己说多了话,又让他想起以前的事,不过姜无海对白面女子的身份十分好奇,为她输送内力的时候,姜无海感受到她所练的功法,其内力走向,性质,都让姜无海的脑海中涌现了许多他不想再回想的事。 姜无海没有回答钟言的话,转而说起了白面女子的伤势:“那女子外伤已经无碍,可是食脉蛊将她的内力吸收得所剩无几,好在我及时给他传输了内力,不过也耽误不得,要赶紧将蛊虫拿出来。” 钟言对白面女子的伤势十足关心,也把姜无海不回答他的问题的事抛在脑后,问道:“师父也拿不出来吗?那谁能拿得出来?” 姜无海笑道:“徒儿是把我当成无所不能了,她中蛊太久,蛊虫已经深入经脉,想拿出来极为困难,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 钟言心急,抢先问道:“是谁?” “百草谷,许星芷。” 第十六章 “我这是在哪?”白面女子突然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客栈内,想起昏迷之前自己与一位名叫钟言的男子待在一起,很有可能也是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便想要寻找钟言的身影,可望了望四周丝毫不见任何人影,猛的一起身,却觉得身上力气全无,当即栽倒在地,随身佩戴的令牌也被甩了出去。 钟言和姜无海去药房抓了些备用的草药,以作不时之需,楼雨烛和林依云在各自的房间收拾行李,准备带白面女子去往百草谷。 钟言手里拿着草药推门而进,正撞见白面女子倒在地上,赶紧把草药扔给了姜无海,自己上前去扶她,姜无海接过草药无奈的笑了笑,心想,怕不是自己的小徒弟动了春心,有了美女不要师父了。 姜无海拿着草药放到桌子上,刚好看见方才白面女子掉落的令牌,刹那间灰了脸色,假装去关心白面女子的状况,背身却偷偷的把令牌拿起藏进了衣服当中。 白面女子挣开钟言的手,趔趔趄趄的站着说道:“尸骷二鬼人呢?” 钟言回答道:“你都这样了,还担心尸骷二鬼的踪迹。” 白面女子声音发抖,冷色道:“他们人呢!” 姜无海在一旁听乐,见她对钟言使这个态度,有些不满,呵斥道:“你这小妮子好怪,别人就不感激,反倒凶了起来,你是不是姓白,叫白眼狼?” 白面女子口中的“你”字还没说出口,细想起来自己确实理亏,咬牙道:“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说完,又恢复了平常面无表情的严肃样子,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尸骷二鬼去了哪了吗?” 钟言说道:“我们性命堪忧,一路回来都是避开他们走的,哪里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白面女子听丢了二鬼的消息,大为可惜,眉头紧锁,当即推开钟言,颤颤巍巍的向门口走去。 钟言看她要出去心中惦记到她的伤势,赶紧移到白面女子面前,问道:“你干什么去?” 白面女子强撑着身体回答道:“我要去抓尸骷二鬼,晚了他们就到忽耳国了。” 钟言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担心她的身体,正色道:“你知不知道你中了尸骷二鬼的食脉蛊,如果不赶快将蛊虫拿出来,等它把你的内力吞噬殆尽,你就没命了,就算现在放你出去,你也打不过二鬼,反而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白面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内力充盈,定是已经解毒了,此时的无力只是外伤太过严重造成的,说道:“我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不用你来操心。” 姜无海已经将草药放入包裹当中,对白面女子说道:“那不是你的内力,是钟言给你传输的内力,这个内力只能保护你体内本身的内力,让其不受食脉蛊的吞噬,不过等到他的内力也被吞噬完毕之后,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现在你连一个力气大点的孩童都打不过,不信你可以试试调动内力。”钟言听姜无海说白面女子体内的内力是他传过去的,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究,以为师父是前辈,给一个小女子传功说出去驳了面子,却不知姜无海的用意更深,是钟言没有想到的。 白面女子也感觉出来体内的内力有些不对劲,可也对姜无海的话将信将疑,当即运动,果然体内的内力全然不受她的控制,只聚在一团,白面女子心念:“他当真没有骗我,眼下也只能先回去复命了,义父一定有办法救我。” 白面女子告别道:“既然如此,隋某多谢各位的相救了,取蛊之事也无需劳烦二位了,告辞。” 钟言想要拦住她却被姜无海抢在前头,大声说道:“这可不行,我徒弟为了救你又是受伤又是护你内力的,你不心疼我可是心疼的,岂能放你一走了之?” 姜无海走到白面女子面前好好观察了一番,果然是个冰雪美人,要不是脸上凛若冰霜的表情就更完美无瑕了,心想:“徒儿也长大了,是时候给他物色个媳妇儿了。” 白面女子被姜无海满脸色相的盯着很不舒服,但也忍气问道:“那怎么样才肯放我走?” 姜无海笑道:“我这个徒弟做事有始有终,等我们彻底治好你,你就可以走了” 钟言见师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连连点头称是,又补充道:“你中蛊毒太深,当今天下只有一人能解你的毒,我们就带你去找他。” 白面女子还有所犹豫,姜无海赶紧叫来楼雨烛,让他准备一辆马车三匹快马,对白面女子说道:“你体内的内力只能保你二十四个时辰,从这里到百草谷快马加鞭也要一天一夜,容不得耽误。” 白面女子不再拒绝,可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失落,自己一个月的时间都在苦苦追寻尸骷二鬼的下落,没想到功亏一篑,钟言看出来她的心事,想起姜无海说百草谷就在黎国与忽耳国的交界处,放声安慰道:“姑娘放心,百草谷距离忽耳国不远,我们日夜兼程没准能赶在尸骷二鬼的前面,到时候给你治好了,我们二人再联手把他们抓起来,二鬼伤我不轻,我也是与他们有仇的人。” 白面女子没有言语,低头想着,就算自己治好了,也不能马上恢复全部功力,就算她们二人联手也抵不过尸骷二鬼。 钟言见他还有些闷闷不乐,猜想着他的心思,又继续和说道:“没事,到时候我师父也不会放过他们,我师父武功高强,二鬼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末了,又对着白面女子笑了笑,笑容温暖至极。 白面女子听到他的话,想起钟言是如何舍命救下她,又输送自己的内力给她,现在还要为她解毒受劳累之苦,实在是对她关爱有加,又想起自己年幼就被义父收养,从小一直在练功,无人疼爱她,在不断的责骂声中成长,所受之苦无人能及,两种心情混在一起,白面女子竟然脸色微红,险些要哭出来。 钟言以为她身体又有什么异样,赶紧上前问道:“姑娘怎么了?” 白面女子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收起表情,又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多年以来,自己极少对外人显露情绪,想到刚才自己难过的样子被钟言尽收眼底,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只是身上有些没力气,没什么大碍。” 楼雨烛也借马而归,众人把收拾好的行李归置好,让白面女子上了马车。三匹马,一匹拉马车,钟言负责这匹马,一匹姜无海骑,还有一匹楼雨烛骑,林依云则在马车上照顾白面女子。 赶路枯燥无聊,林依云好不容易见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子陪他们上路,倒是十分开心,饶有兴趣的为她介绍钟言、姜无海、楼雨烛他们三个人,不过她们刚结识不久,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对她说了三人的姓名,以及来昆城路上发生的好玩的事。 林依云突然想起还不知道眼前女子的姓名,说道:“我们都把名字告诉你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你叫什么呀?” 白面女子不善与人沟通,真的以为林依云误会了自己,急忙摆手,可脸上还是冰冷的样子,说道:“我叫隋芙歌,芙蓉的芙,乐歌的歌。” 钟言在马车外也听的一清二楚,悄悄将她的名字记了下来。 九 赶了大半的路程,天色已深,一行人都疲惫不堪,隋芙歌虽然是坐在马车上,不过道路颠簸,加上本身就没什么力气,脸色愈发不妙,好在路上林依云照顾得好,对她像姐妹一般,二人更是亲近了不少,林依云又将自己私藏的糖果给她吃,隋芙歌从来没吃过这等甜滋滋的玩意,心情好了许多,才得以撑到现在。 即使钟言他们能赶路,可隋芙歌的状况也不容他们继续前进了。钟言在不远处的小村庄里停了下来,准备找个人家暂时休息一会,天一亮再继续赶路。 可令钟言他们奇怪的是,这座村庄静的有些不正常,像是一座没有人住的荒芜的村落,可是村庄的建筑,以及干净程度却不像没人住的样子。钟言让他们先在马车上等候,自己下马去了最近的一户人家,敲了敲门。 钟言喊道:“有人吗?我们赶路路经此地,想借宿一晚。” 钟言见屋内无人回应,探头往屋里望了望,发现里面漆黑一片,死气沉沉。钟言刚想转身离开,听见门后有门锁松动的声音,往后一望,正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半掩着门,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你们是黎国人?” 老妇人的出现让钟言甚是欣喜,以为之前无人之境是村民休息的早,他还怕敲门声太大,打扰到了村民休息,低声抱歉道:“抱歉,您被吵醒了吧,我们是赶路劳累,想在此地借宿一晚。” 钟言见老妇人摇摆不定迟迟不答应,补充道:“我们会给您报酬的。” 老妇人摆摆手,说道:“你们还是快走吧,呆在这里要送命的。” 钟言不明白老妇人的意思,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了如此凶险?” 老妇人叹了口气,一时悲愤,眼眶微微发红,说道:“忽耳国的人要来了,孩子,听我的话,你们快逃吧。” “忽耳国?” 第十七章 老妇人提起这三个字就害怕的瑟瑟发抖,说道:“对啊,那帮人无恶不作,昨晚已经到前面的村子抢掠了一番,是他们幸存者跑出来通知我们的,怕是今晚就要到这里了,村子里年轻一点的人都去城里报官去了,剩的都是我们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现在他们还没有回来,怕是来不及了,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舍的走。”说道这里竟然动情的抽泣起来。 钟言心念道:“我们要去的百草谷便与忽耳国为邻,此地里百草谷少说也要四个时辰的快马才能到达,在路上就听隋芙歌说忽耳国人作恶多端,经常来我黎国烧杀抢掠,没想到竟然潜入这么深。”姜无海时常教导他侠之大者,为民护民,这个观念深入其心,眼见面前的老人无依无靠,可怜兮兮,马上起了想要帮助她的决心,不过隋芙歌伤势又不容逗留,钟言低头对老妇人说了声稍等片刻,转身去与在一旁等候的姜无海众人商量。 没想到众人出奇的一致,隋芙歌听到有忽耳国的消息后,咬牙切齿,只想立即就把他们撕成碎片,料自己身体不适,内心又有些遗憾。不过,隋芙歌的伤势还是耽误不得,众人商量后决定,若是天亮之前忽耳国的人还没有来就由钟言、楼雨烛和林依云先送隋芙歌去疗伤,姜无海留下保护村里的老人,直到官府的人赶到。 钟言赶紧跟老妇人说了情况,老妇人见有人帮他们抵御强敌,甚是高兴,一直说是天神降临,来拯救他们村子,又挨家挨户的敲门说了此事,一时间,村内的老人们都出来欢迎他们,弄得钟言很是不好意思。 钟言担心隋芙歌太过劳累,先安排了她进房间休息,林依云也心系百姓,想要与钟言他们一起商量对策,可钟言一再劝说她,怕隋芙歌夜间病情有突发情况,还是回房去照顾她比较好。一来,钟言也确实是这样想,二来,林依云武功不及他们,真的打起来三人未必能保护好她。林依云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却也不是不讲理,转念一想,钟言所说确实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小村落夜晚寂静无声,明月皎洁,若是夏天,应该还能听到几声蟋蟀的叫声,可惜是在冬天,寒风一吹更显的村庄萧条,钟言、姜无海和楼雨烛三人已经等候多时,迟迟未见忽耳国人的身影,不禁有些发困,姜无海和楼雨烛二人倒还好,可钟言伤势还未痊愈,加上又已经奔波一天,实在是精疲力尽,趴在桌子上小憩。 突然,外面出来阵阵大吼声,钟言瞬间惊醒,赶紧向门外望去,发现外面跑过来一群体型肥硕的壮汉,个个手里拿着火把,赤裸着上身,嘴里还说着钟言听不懂的词语,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老妇人口中过的忽耳国人。 现在刚好寅时,现在忽耳国人选择此刻来村庄是经过提前策划好的,这个时间一般是百姓熟睡之时,思想极其放松,而且穿的都是最贴身的衣物,忽耳国人见到好看的女人便当即奸杀之,以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 钟言等人瞬间打起精神,冲出门去,大喊了一声,告诫村民千万不要出来,马上冲过去拦住他们。 姜无海打头阵,钟言与楼雨烛分别在他的左右侧,三人当中只有楼雨烛有武器,姜无海一接触到忽耳国人之后,便快速击倒一人,抢了他们的兵器,侧身递给了钟言。 忽耳国的兵器样子十分奇特,一只手持一个弯钩,另一只手持着带柄的细长的大锥子,中间连着一根铁链。钟言拿着武器,偷偷观看这忽耳国人战斗时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学起了他们的使用兵器的方式,用细长锥子先刺向敌人,若不中,敌人定当向后闪躲,这时再出钩子,将钩子扔到敌人身后,再用手拉住铁链,把敌人勾回来,用细长锥子将其刺死。 忽耳国人看着钟言也会用他们的兵器,有些疑惑,对着钟言大喊道:“乌利亚里里啪,马哈西亚抵押?” 钟言听不懂忽耳国人说的是什么,也没去想,趁着他们犹豫在即,赶紧出钩钩中了一人,可这不过是钟言第二次与人交手,就在要给敌人最后一击之时,钟言突然犹豫了,本要用锥子刺向敌人心脏,却急转之下用了把部攻击敌人,那敌人只是感到疼痛,并没有丢了性命,也是一惊,但很快又向钟言冲去,好在钟言躲闪及时,险些中了敌人的钩子。 钟言毕竟心善至极,连面对敌人也只是教训不取其性命,姜无海看在眼里觉得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敌人可不这样想,赶紧说道:“徒儿莫要对敌人心善,这帮小人杀我黎国百姓,毁我黎国疆土,不必对他们客气。” 钟言也知情况紧急,虽然血腥气味难闻,却也拼劲全力抵抗敌人,避免他们伤害无辜百姓,可对敌也下不去死手,只将其击晕,并不杀死。 忽耳国人原本以为钟言与他们有何关联,就问他是不是我们的人,为什么打伤同胞,可钟言没有理会,反而继续与他们战斗,这下就算是反应迟钝的忽耳国人也明白了,钟言不是他们的人,怒火中烧,五六个人扯着嗓子大吼着向钟言冲过来,把钟言死死围住。 钟言拿着忽耳国的武器抵抗,也用着刚才的招式,可他只学其形,未懂其意,这么一帮人围起来,一时难以招架,姜无海赶紧击杀两个挡路的人,奔到钟言身边,与他一起对敌。钟言间这奇形怪状的兵器不好用,便在敌人进攻时故意用铁链抵挡,铁链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力量,立即断裂,奇怪的武器一分为二,钟言将那个细长锥子当作剑来使用,这才得心应手,与姜无海配合将围住他的人全部打晕。 楼雨烛也赶紧加入他们俩的行列,虽然钟言不愿杀人,可有姜无海和楼雨烛二人,避免日后有后顾之忧,趁着敌人昏迷之际赶紧将其杀死,三人联手就这样斩杀了十多名忽耳国人。忽耳国人不知黎国还有这等高手,后退了数十步,一位梳着高冠的忽耳国人站了出来,用着蹩脚的汉语说道:“黎国人,不如我们单挑吧,以免你说我们以多欺少。” 钟言等人被他的话惹得哈哈大笑,发现只有他一人为赤裸上身,定是这群人里的头目。楼雨烛觉得有意思,跳出来喊道:“分明是你们打不过我们,在找借口。”楼雨烛又见他们大寒天不穿上衣,讽刺道:“这么冷的天你们不穿衣服,不怕把你的猪肉冻坏啊!” 高冠男子没有理会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们忽耳国人一向公平,你们若是单挑赢了我们就原路返回,你们要是输了就你们走,很公平吧?” 楼雨烛举起生念,指向他们,继续喊道:“好,单挑就单挑,你们谁来。” 忽耳国人听完楼雨烛的应战后,从人群里走出来了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喊道:“我来!” 楼雨烛上下看了看胖男子,当即嘲讽道:“怀着孕还来打架,你们忽耳国无人了吗?” 胖男子好像听不懂楼雨烛的话,但也知道楼雨烛在讽刺自己,瞬间暴怒,提起武器向着楼雨烛冲了过来。楼雨烛却不紧不慢的迎接他这一招,脚没有动地方,上身一侧闪过了胖男子的一刺,胖男子想要扔钩将其勾住,楼雨烛没给他机会,当即仰身在地,双腿一蹬,半躺着滑到了钩子的后方,再双手撑地,右足使劲一踢,胖男子扔出来的钩子就这么被楼雨烛踢了回去。可胖男子只是体型肥胖,身体却异常的灵活,双腿一跃,整个人到了钩子的上方,再以钩子为踏板,用力一蹬,在空中活生生的用手将钩子与锥子拉开分离,又头部朝下,飞快的向楼雨烛方向刺去。 楼雨烛刚起身,就迎来这么一下猛击,一时间来不及闪躲,只能高举生念,双手撑住,用剑面来抵挡攻击,可是胖男子力量极大,在空中又有体重加持,这一击远远不是楼雨烛能抵挡的住的,楼雨烛倏地跪倒在地,好在生念十分坚硬,没有被打破,护了楼雨烛一命。 突然,楼雨烛大发内力,生念整个剑身呈烈火色,胖男子手中的锥子尖部瞬间被烧红,胖男子吓了一跳,想要收回锥子。楼雨烛感觉他松了力气,感激抬高右手降低左手,胖男子一下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胖男子怕楼雨烛乘胜追击,马上起身站了起来,可觉得腿部发凉,低头一望自己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去,原来是楼雨烛趁他摔倒在地的空档,提剑烧了他的衿带。胖男子无地自容,立即提着裤子跑回了忽耳国的人群当中。 第十八章 钟言还在为楼雨烛击败敌人感到高兴,可一旁的姜无海脸色却没有显露出多少兴奋,反而愈发对楼雨烛的身份感到奇怪,刚才楼雨烛用的是通天塔的“野火燎原”的功法,虽然看起来凶猛无比,可极其消耗内力,若是掌握不精,不仅施展不出此招,反而会平白损失了内力,可见楼雨烛身体的奇特,竟然能同时修炼不同功法。 楼雨烛方才用的还是“野火燎原”里比较低级的招式,就已经消耗了大半的内力,还好有生念相助,一般的武器是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内力的。 楼雨烛故意面露轻松,喊道:“这胖猪子真是不堪一击,你们快滚回去吧,否则小爷我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少侠武功盖世,我们告辞了。”高冠男子并不遗憾,反而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姜无海赶紧提防起来,发现这群人当中少了好几个人,大喊一声不好,转身向村庄跑去。 钟言和楼雨烛也紧随其后,可就算是姜无海发觉的早也于事无补,村子的几位年迈的村民都被忽耳国人抓了起来,甚至还有钟言他们骑来的快马也一并牵了出来,可见做足了准备。 林依云最后被推了出来,可她身上却没有像村民一样被死死捆绑住,只是由抓她的人扣住身体两侧的琵琶骨,让林依云不得施展武功。林依云身后的忽耳国人显得十分激动,笑着对高冠男子大喊道:“棵古海尔!” 高冠男子见林依云也是双眼发光,楼雨烛十分厌恶他的眼神,以为他看中了林依云的美貌,赶紧冲过去想要救人,忽耳国人立即将钩子顶在林依云的脖子上,楼雨烛这才止住脚步,又心急又无奈。 钟言望了望被抓的人,并没有发现隋芙歌的身影。没想到忽耳国人趁楼雨烛和胖男子对决时,悄悄潜入村内,将村民抓起来当了人质,楼雨烛顿时暴怒,面露凶狠的看着高冠男子,喝道:“卑鄙小人,我就不该信你,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低等渣滓。” 高冠男子咯咯阴笑道:“我说走,但是我没说不带些‘东西’走啊。” 姜无海也本想用点穴之法迫使他们松开武器,可此时他们人数众多,姜无海无法控制这么多人的穴位,万一激怒了没有被点穴的人,反而会害了村民,钟言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村民和林依云被押送到忽耳国的人群当中。 楼雨烛只担心林依云一个人的安危,如果是单单救下她一个人,楼雨烛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她救下,可其他村民可能就会丧命于此。楼雨烛心急如焚,管不了那么多了,刚想要冲过去救人,姜无海一把拦住了他。 姜无海低声说道:“别急,一会我用点穴之法扰乱他们,然后我们一起冲过去救人。” 钟言也听见了姜无海的话,有些不放心道:“万一激怒了他们,连累了村民怎么办?” 姜无海悄悄拾起三枚石子,轻声说道:“我说的不是人,是马。” 钟言听懂了姜无海这话的意思,大喜道:“师父是说我们将马弄惊,他们慌乱之际定然不会去想是我们干的,到时候我们再趁机救人。” 姜无海点头称是,手腕一使劲,分别将三枚石子扔中了三只马的后蹄上。姜无海这次将劲实足,三匹马立即受惊,四散而走,扰的忽耳国人手足失措。林依云只是稍有不敌忽耳国人,可此时他们人心慌乱,正是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林依云果断的对着劫持她的人的腹部来了一记肘击,伸手夺了他的兵器,却不用锥子刺死他,只是用比较钝的地方将他打晕在地。林依云托身后赶紧去救手无寸铁的村民。等待救人的三人见时机到来,也即冲了出去。楼雨烛第一个奔向林依云,钟言和姜无海也知道他定是要先救林依云也不和他争,两人兵分两路去救村民。 高冠男子反应也是极快,大喊了一声:“比亚理由噶。”忽耳国人听后立刻将村民围了起来,高冠男子也是聪明,清楚他们若是斩杀了村民,那自己也活不了,又补充了一句话,叫他们不要杀人质。 可姜无海岂是吃素的,大喝了一声,瞬间将内力聚集双掌,还未到敌人面前就将双掌拍出,单单是震出来的内力就将拦路的两名敌人打飞。忽耳国人阵型以乱,楼雨烛和钟言也冲了进来,可却发现林依云不见了。 正当楼雨烛紧张的寻找林依云时,身后传来林依云大声呼救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那个高冠男子的声音:“如果不想她有事,就停手。” 出发前楼雨烛就发誓要护林依云周全,可如今林依云一再有生命危险,楼雨烛的忍耐到了极限,暴跳如雷,倏地举起生念,将内力聚集一处,瞬间生念剑身发红,双脚用力蹬地,几乎是毫秒之间便来到了高冠男子的面前。 高冠男子的反应也已经是极快的,可还是被楼雨烛砍去了左臂,鲜血喷流不止,高冠男子赶紧向身后一仰,连翻了几个滚,远远的楼雨烛的攻击范围,对着忽耳国的人大喊道:“忽而班那!” 忽耳国人听到了他的命令,也不管钟言他们如何阻拦,拼了命的去抓落跑的村民,抓住之后毫不犹豫立即刺死,纵使在场无人是钟言和姜无海的敌手,可架不住忽耳国人多势众,久战之下,只能保全了三名村民,忽耳国人也损失了十多名壮汉。 方才应战楼雨烛的胖男子观察了这么久,他也知道钟言是这三人里武功最弱的人,侧身绕到了钟言这一侧,又吩咐了其余的忽耳国人猛攻姜无海,刹那间五六个忽耳国人围住了姜无海,胖男子待姜无海无暇管别人时,提着武器向钟言奔去。 钟言看他与楼雨烛大战时身体灵活,力量强大,定然与其他忽耳国人不同,见他向自己奔来更加注意提防,又低声让两位村民往自己身后撤了撤。 胖男子之前被楼雨烛羞辱,已经是丢尽了颜面,此时速度更是比之前提升了不止一倍,怪异武器被他操纵的炉火纯青,三五回合之后钟言便处于下风,可姜无海那边解决了一批又有源源不断的人聚集过去,一时无法帮助钟言。胖男子攻击速度极快,钟言还未正式修炼功法,能跟上胖男子的步伐已经是十分费力,虎口被手里的锥子震的发疼。胖男子见状用力刺向钟言左臂,钟言刚想抵挡,却正中胖男子的诡计,方才是他做的假动作,让钟言将注意全放在上身的防守上,实意是想攻击钟言的下盘,胖男子右腿一扫,钟言深深坠地,手里的兵器也飞了出去。 胖男子突然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一转身,落到了钟言的身后,想去击杀他身后的村民,钟言岂能答应,赶紧起身,用最快速度赶上去,可没想到胖男子忽然一个转身,速度极快,直指锥子刺向钟言,钟言来不及止步,眼看就要刺中钟言的心脏,钟言大喝一声:“挡!”胖男子竟然被抵挡开外。原来,钟言临危关头大放内力,一瞬间释放了“化气为盾”,钟言大喜,不枉他时刻练习,胖男子这一击只注重速度,力量却弱了不少,钟言这才能防御的住。 钟言也不得意忘形,赶紧撤了内力,生怕像上次一样气盾破碎,内力受损。 胖男子这一击本来已是十足的把握,原想着击杀钟言后直接反手攻击姜无海,却未想到这一招被钟言躲了过去,此时胖男子距离姜无海不远,赶紧收了武器想逃离,可姜无海将刚才他欺负钟言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平时自己都不舍得打骂,岂能容忍外人蹂躏,立即双掌一出,将纠缠他的两人震飞,用“步影之法”移到了胖男子的身前。姜无海不给胖男子任何机会,内力全开,一掌拍向胖男子,胖男子即刻不得动弹,扑通一声直直的倒在地上,表面毫无损伤,可内脏已经被震的粉碎,可见姜无海对内力的精准控制。忽耳国人见胖男子也阵亡,个个慌乱至极,不敢继续进攻。 高冠男子手臂断裂,疼痛难忍,急忙躺在地上,翻入一处土堆后,楼雨烛也没有理会他,急忙把瘫在地上的林依云抱在怀里,看她身上没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林依云惊魂未定,又看了几名村民被杀,而自己却完好无损,以为是自己大意被抓才害了村民,又想或许楼雨烛不救自己村民也不会丧命黄泉,左思右想觉得懊恼,黯然失色的掉了几滴眼泪,一把推开了楼雨烛,瞪着他问道:“为什么救我?” 楼雨烛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反问道:“你有性命之忧,我难道不救你吗?” 林依云指着下方的村民尸体说道:“为了救我一个人牺牲了这么多无辜的村民,值得吗!” 林依云有危险,楼雨烛早就把无关的人抛在脑后,不假思索道:“他们与我有何干系?只要你无事就好。” 林依云没想到楼雨烛如此冷血,抬手扇了楼雨烛一巴掌,转身跑开了。楼雨烛被打的有些不知所措,心想:“难道自己救她也有错?” 突然楼雨烛感觉侧方有异动,可他心里迷乱,无法立刻警觉,唰的一声,长条状的物体向他飞来,奈何天色太黑,看不清是何物,楼雨烛怕是高冠男子使的暗器,慌忙提起生念砍去,飞物瞬间一分为二,楼雨烛这才看清原来是刚才高冠男子被砍下来的左臂。 高冠男子奸笑一声,跃身上了被受惊跑来的快马,虽然只有一只手,可还是两三下就将马安抚老实,为他差遣,高冠男子双腿一夹,马立刻奔向林依云。 第十九章 楼雨烛深知自己上了当,赶紧去追林依云,可一方有快马,一方只靠轻功,倏忽间,高冠男子便来到了林依云近前,一把把她抓了起来。林依云也是练武之人,而高冠男子现在又少了一只胳膊,林依云立即想要反击,可高冠男子将林依云扔在空中,两指飞快一出,点了她的穴道,林依云一下子昏迷了过去。高管男子也不停留,骑着快马飞快向黑暗深处奔去,完全不管他的部下。 忽耳国人见老大已经逃跑,更是军心溃散,纷纷弃器投降,跪在地上。楼雨烛刚救了林依云又被他掳走,顷刻间勃然大怒,无法思考,拎着生念斩杀了两名已经投降的忽耳国人。 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投降者,到今以变成不成文的规定。楼雨烛可不管这些无所谓的繁文琐节,又想再杀两人,还好姜无海及时点了他的支沟穴与上廉穴,楼雨烛这才放下生念,钟言也赶到他的身旁前来安慰他。 钟言把住发狂的楼雨烛说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依云救回来,你杀再多人也没用啊。” 楼雨烛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点点头觉得钟言说的有道理,想到听说忽耳国人对年轻的女子下手极其残忍,赶紧牵了快马,对钟言说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追他,如果晚了依云就有危险,你们先带着隋姑娘治病吧,说不定我们还会碰见。”说完大喊了一声“驾”,动身追去。 姜无海和钟言将投降的忽耳国人捆绑起来,关进了地窖里。 钟言关了地窖,上了锁,自认为他们已经没有反抗能力后,赶紧去了隋芙歌的房间,四下把房间看了个遍也没发现隋芙歌的身影,大喊道:“隋姑娘。” 钟言话音一落,床下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钟言立刻弯身查看,正是隋芙歌! 钟言把隋芙歌扶了出来,让她坐到床上,隋芙歌也是紧张过度,喘了两口气,立即问道:“依云她人呢?” 钟言面露难色,摇摇头道:“依云她被那群人抓走了。” “什么?”隋芙歌惊道,刚才忽耳国人搜村时,是林依云掩护她躲入床下,林依云则冲出去为她拖延时间,隋芙歌见钟言相安无事,以为林依云也逃出险境,没想到竟然被忽耳国人抓走了。 钟言怕她情绪受激,内力紊乱加快了食脉蛊的吞噬速度,开口安慰道:“放心,楼雨烛已经去追了,而且抓依云的人断了一只胳膊,跑不远的,其他的人都投降了。” 隋芙歌还是有些担心,说道:“不然你们也去吧,她一个人怎么够,万一他们还有支援呢?” 钟言一开始也是想一起前去,可隋芙歌的伤势不容耽误,时间紧迫也不容他们再想一个万全之策了,只能这样安排,说道:“现在他们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我去也只能增添无用功,这忽耳国人单枪匹马可能会逃回他们的国家,我们去百草谷给你疗完伤就去接应他。” 钟言又好言相劝的哄了隋芙歌几句,隋芙歌这才勉强躺下休息,过了一会,钟言见她气息平稳,才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去帮助姜无海处理村民的后事。 房外惊魂未定的村民只能呆呆的望着一起生活的邻居就这样变成了一具死尸,心生悲痛,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活了下来。钟言看在眼里也很不是滋味,只怨自己没能好好保护他们。 姜无海看懂了他的心思,过来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钟言觉得这只是姜无海哄他的话,低声说道:“如果我的武功与师父一般厉害,这些村民怎么会死,不是我的错还能是谁的错?” 姜无海愤懑道:“错的是这个朝廷,最近的官府到这里不过才一个时辰的时间,村里人早早去报了官,可结果呢?现在还不见官兵的踪影。” 钟言下山这一路见了太多贪污腐败的官吏,可外敌入侵至此无人防护的还是第一次见,忽觉得这些人妄为父母官,咬牙道:“这种人罪大恶极,就应该拿他们的头告慰这些村民的在天之灵。” 钟言正对这些伴食宰相的官员嗤之以鼻之时,村外有亮起了火光,钟言以为是忽耳国人又来侵犯,等到火光近了一点后,钟言才发现这些人身上穿着官服,一行人举着火把,正不紧不慢的往村子里走来,旁边的村民倒是焦躁不安,满头大汗,比官府的人更像前来救援的。 为首的官员正坐在四人抬的大轿上悠然自得的抽着烟斗,快到村庄了才缓缓下娇,改为步行,钟言见这个官员白白胖胖的样子倒是想起了盛谋,心念道:“难道贪官都长这个样子?”又看他磨磨蹭蹭的样子十分恼火,想冲上去打他一顿泄气,刚有了小动作,就被姜无海拦住了,低声劝道:“我们还要赶路,不要生了事端。” 官员没走两步看见地上有尸体,以为忽耳国的人还在此处,慌忙躲入了兵卒身后。存活下来的其中一名村民赶紧迎了上去,恭敬的说道:“魏大人您来了,忽耳国的人已经被这两位大侠打跑了。” 姜无海看着官员好大的派头,低声问了一旁的村民此人是什么来头,这才知道村民口中的魏大人名叫魏邦超,是个小乡官,兼管了这个村庄,表面上对人随和,可一旦百姓有什么事,便找各种理由推脱,一件普通的案子能办好几个月,十足的尸位素餐。 钟言和姜无海自然是瞧不起这种官员,只草草的说了投降的人被关押在何处,便不再理会他。 魏邦超听到有十多名忽耳国人投降,瞬间眉开眼笑,心想着又能邀功了,也没有安抚去世村民的家属,赶紧带兵领了关在地窖的忽耳国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无海不忍让钟言看到失去亲人的村民痛哭悲号,领他去了一处寂静无人的平地。 七天之约的期限还没过,方才钟言能在应战胖男子时瞬间使出“化气为盾”已经是赢了赌约,姜无海用力拔下一根头发递给钟言,姜无海虽然好赌好赢,可此时输了却没有一丝遗憾,反倒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钟言被那些官员气的扰乱了心神,忘了自己已经赢了,看到姜无海举着头发才想起赌约来,随手接过头发,小心翼翼从一副内则拿出了一个小布袋,布袋打开,里面装着两根头发。 姜无海无奈的笑道:“又欠了你一个愿望。” 钟言把布袋的另外两根也掏了出来,略带得意的说道:“已经欠我三个了。”三根头发在他手里把玩了一阵,挑出较短的那根拿在手里,把剩余的两根装进了布袋里,钟言看着那根头发说道:“师父,我要用掉一根。” 姜无海有些惊讶,同时又期待钟言要对他提出什么要求,点头道:“你说吧。” 钟言贲育弗夺的说道:“教我功法。” 姜无海微微一愣,又立即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的傻徒儿,你就算是不用头发来求我,我也会教你的,快收回去吧。” 钟言摇摇头,说道:“不,我要师父现在就教我。” 姜无海从钟言手里抽出头发,又伸出手指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笑道:“好,那为师现在就教你功法。”又拿着头发在钟言眼前晃了晃,阴阳怪气的叹了口气,说道:“本来叫你到这里来就是想教你功法的,没想到你就这么浪费了一次机会,拔头发可是很疼的。” 钟言见师父故意气他,伸手要去抢头发,姜无海胳膊也不动,任凭钟言来抢,可钟言往下抓,姜无海便向上举,钟言往下上,姜无海又转腕向下,始终与钟言进攻方向相反,钟言双手并用,这下他本以为自己势在必得,可姜无海手里的头发竟然凭空弯折,自己躲过了钟言的进攻。 钟言憋了一口气,说道:“师父你这是在耍我!”可转念一想,姜无海时用外功应对,时用内力辅助,表面无声无息,实则暗有乾坤,立即大喊道:“师父是在教我功法了?” 姜无海放声大笑道:“徒儿果然聪明,不过比为师还差上一点,嘿嘿。”随后,姜无海向钟言解释,此功法名为“江海无量”,行功似水,微则无声,巨则汹涌。 第二十章 姜无海赶紧运功演示,一边解释道:“水无形,又有形,讲究的就是变化,此功法外练九式,内练九式,变化无穷。”姜无海功法一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抓不到,摸不透。 钟言在一旁看的是叹为观止,姜无海以枯树化为敌人,又说道:“若敌人攻击我左侧,我突然用‘化气为盾’抵挡,同时在右侧反击他,待他下次攻击我又不用‘化气为盾’,反而以攻为守,攻击他的空档,再而三,敌人琢磨不透你的想法,定然取胜。不过此功法对内力要求极为严格,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先掌握好内力后再练功法的原因。” 姜无海吩咐钟言运功走式,同时为钟言念起了“江海无量”的口诀,说道:“天壤之间,水居其多。源清流洁,本盛木荣。变之无形,化之有形。取其根本,用其万千。青冥之天,渌水之澜。风波随影,水平如镜……” 钟言感觉内力时而静如止水,时而波浪滔天,姜无海补充道:“‘江海无量’,可攻可守,如果练至上乘,敌人连你的身体都碰不到。但是切记一旦内力受损严重便不可使用这套功法,强行使用只能让你内力反噬,不但保护不了你,而且还会害了你的性命。” 钟言点点头,上次自己强行使出“化气为盾”差点内力枯竭,“江海无量”对内力的要求比它更上一层,他自知不可大意,运功释放内力时更加精准。 一个时辰过去,钟言依然在按着姜无海所指示的口诀中练习,渐入佳境,姜无海也寸步不离的陪在钟言身边,本想如果钟言遇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方就出来指点一二,可没想到钟言修炼如此顺利,令姜无海更加感叹,钟言果然是练武奇才。 钟言练习的越是深入,愈发感觉自己身体的某处有些奇妙,每次自己发功,内力必经过这个地方,在此交汇,再由此释放,钟言也不犹豫,立即向姜无海问了这个事情。 姜无海一惊,说道:“徒儿进步果然神速,已经练成朝海穴了。” “朝海穴?”钟言不解道。 姜无海点头道:“不错,‘江海无量’修炼小成后,会在身体某处形成一道特殊穴位,就是朝海穴,这个朝海穴每个人的位置都不一样,它将会是你最重要的穴道,若你的朝海穴被封锁,你将无法使用‘江海无量’的高层招式,切忌不要将朝海穴的位置告诉任何人。”姜无海想了想,语气加重,继续说道:“连我也不要告诉。” 钟言郑重的点点头,向姜无海保证道:“师父放心,这个穴位这么重要,我怎么会将它告诉给别人呢。”说完,又继续操练起来。 钟言在无崖山上时,常常与姜无海切磋外功,也只是略逊一筹,还以为自己虽然没练功法,可外功实属了得,哪怕山下也是少有敌手,却不知姜无海只用了六七成的功力。下山经历的这两战,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武功在这万千世界实在不值得一提,离师父口中的“侠之大者”,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于是更加认真,片刻不停歇。 东方将白,钟言这一晚大有收获,一夜未眠,却神采奕奕,若不是还惦记隋芙歌的伤势和林依云的安危要赶快上路,还想在此地练上几个时辰。 钟言与姜无海返回房间,准备收拾好行李立即出发。回去的路上又看见村尾多了几个坟堆,甚至有的亲人还跪地不起,看样子该是跪了一个晚上了,钟言见状又新生了几分悲愤。村民见到他们倒是热情的很,连连夸赞他们保护了自己的家园,临走时还依依惜别,完全不像是在送几个过路的陌生人。村民越是这样对钟言,钟言越感觉是自己的无能才害了一些村民们牺牲,低头上了马车,不忍相看。 隋芙歌经过短暂的休息后,面色也有些好转,不过自身内力被其他内力包裹,恢复不得,还是手脚无力。 从昆城借来的快马仅剩一匹,只能让姜无海赶马,钟言坐在马车里照顾隋芙歌。马车前进了三四个时辰,树木杂草也开始多了起来,而且也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绿色,天气逐渐回暖,空气也变的湿润,大口呼吸起来极其舒爽,沁人心脾。 马车在一片沼泽地前停了下来,姜无海拴好了马,指着沼泽地深处说道:“过了这片沼泽就到百草谷了,这里不能骑马,我们只能步行过去了。” 钟言扶着隋芙歌想要踏入沼泽,可刚迈出了一步就被姜无海喊了回来:“许星芷精通遁甲之术,这块地暗布了很多机关,你们跟在我身后走,千万不要走错了。” 许星芷这遁甲术与他人不同,平常的遁甲乃是“六甲藏而不现,隐遁于六仪之下”,而许星芷反其道而行之,故意露了很多破绽,一般人见了很容易就上了当,掉入了他布置的陷阱中。 陷阱内部也暗有乾坤,一般人掉下去仅凭自己的力量是绝对上不来的,不过许星芷当初布下这个地方只是不想让旁人扰了自己的清净,并不是真想害人,若是有人掉入了陷阱,他也是稍加警告便放走了。姜无海深知此人高深莫测,即使熟知破解之法也不敢掉以轻心。 钟言一直跟在姜无海身后行走,一直相安无事,半路上突然遇到了一幅怪图,只有姜无海知道这是一幅九宫八卦图,可许星芷一向不喜传统,又怎么能将一幅九宫八卦图明目张胆的摆在这里。姜无海心念道:“冬至后用阴遁,顺飞于坎一宫起,坎一宫位北,可依许星芷的个性来说,他应该会摆在南边。” 姜无海自以为出口应该是南方,可内心摇摆不定,挥了挥手让钟言先在后面等候,自己身先士卒,去试探出口。 姜无海将内力置于足底,准备一有危险就踏步离开,就这样走到了靠进出口的地方,也没有掉入陷阱,暗自窃喜:“看来我想的不错,这许星芷一味的与传统相反,不也是陷入了另一种传统的泥沼当中?” 姜无海不再耽误,准备快速迈出阵法好叫钟言他们过来,没想到左足刚接触地面就开始往下陷,姜无海自觉不对,赶紧拔出左腿,可左腿还没来得及拔出,右足又开始往地下陷入,姜无海大放内力,将双腿的泥土全部震开,身体一倾,以碎石为踏板,跃到了安全的平地上。 姜无海大叹一声好险,曾经也是领教过许星芷阵法的威力,尤其是这缠在脚上的泥土,若是陷的深了,那些泥土则像长在自己腿上一样,任凭你怎么挣扎全是无用功。这下姜无海更加佩服许星芷,前半程的阴阳颠倒只是误导,在人人都以为他还要旧计重施之时,突然改变策略,反将一军。 陷阱被姜无海的内力一震,顷刻间露出了三尺多宽的大洞,可这些坍塌的泥土落到一半时就停住了,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顶着一样。姜无海仔细一瞧,正发现有一个人的胳膊杵在那儿,胳膊上布满尸癍,又戴有忽耳国特有的装饰品,倏地眉头紧锁,心念道:“如果只是普通的摆放,许星芷顶多只是将他教训一通就放走,不会将其困死在此,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姜无海急忙叫了钟言跟上,领着他们走出了九宫八卦图,之后的道路几乎全是平地,姜无海加快脚步,很快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木屋,木屋高的出奇,相当于普通建筑的三层之高,木屋之外被密密麻麻的捆石龙覆盖着,仿佛与周围的杂草融为一体,说是杂草,其实是许星芷种的各种草药,只不过钟言分不清楚,还以为只是野蛮生长的杂草,还没有接近木屋,钟言的鼻子里就闻见了淡淡的草药味,木屋的大门也被捆石龙覆盖着,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隐约能看见上面写着三个字“无医屋”。钟言看在眼里也觉得这个许星芷古怪的很,身为神医却给房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无海扒开挡在门口的捆石龙,见门敞开着,直接带着钟言和隋芙歌进入了木屋。正对着木屋的是一副老者的画像,老人长着华发和花白胡子,面色红润,笑的夸张至极,身旁还画了一个酒葫芦,若是放到普通人家,该是个疼孙子的老爷爷。 如此高的木屋竟然只有一层,紧挨着门的两面墙壁放上了铺满墙壁的药柜。钟言偶尔会在无崖山上采药,可也只是几种最为平常的草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种草药聚集在一起,钟言也心潮澎湃,感到颇为壮观。 钟言急着给隋芙歌治病,急忙迈了步子,这一迈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机关,倏地一块大石从房顶落下,钟言还扶着隋芙歌,行动不便,大石速度极快,眼看要被巨石砸中,姜无海立即跃起,飞身踢走了巨石。 “师父已经被你们抓走了,你们还来干什么!”钟言刚刚脱险,突然冒出了一阵奶声奶气的男声,以为那就是许星芷,赶紧向内屋望去,可却是一个年级与他相仿的男生,身上穿着粗布衣服,面相也平平无奇。 姜无海冷眼瞪了他一下,说道:“你想害我徒儿?” 第二十一章 男子见此人竟然能将一块巨石轻易踢走,吓的腿有些发抖,有些磕绊的说道:“这……这是为抓我师父的坏人准备的。” 姜无海听到男子对钟言没有恶意,想到之前看到忽耳国人被困死在陷阱里,内心有了准备,可真正亲耳听到许星芷被抓的消息后,还是大吃了一惊,问道:“许星芷他被抓了,是被忽耳国人干的吗?” 男子上下观察了姜无海等人,看他们衣着是黎国人模样,又说着他能听懂的话,想到这些日子整个百草谷只有他一个人,原本好玩的心活生生被压了下去,又想起师父被抓时的场景,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同胞,倏的喜极而泣,说道:“对对对,就是他们干的,你们是师父的朋友吗?快……快去救他!” 姜无海扶住了站不稳的男子,急忙说道:“许星芷是我的旧友,你快说他怎么被抓去了。” 男子听姜无海是师父的朋友,那便是他的长辈,赶紧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姜无海还没来得及扶起他,自己便起了身,抹了一把鼻涕,说道:“晚辈来没来得及介绍,我叫成然,前辈或许没听说过我,我也是三年前才来……” 姜无海无心听他说这些琐事,咳嗽两声提醒道:“咳咳,说重点。” 成然被姜无海点醒,立刻正了脸色,说起了许星芷被抓一事。原来,忽耳国公主姬云木失踪,多寻未果,急的天母姬慈生了怪病,卧床不起,忽耳国的统治者天主姬吴听说黎国有位许星芷是当代神医,有妙手回春之能,三番五次的来百草谷请许星芷治病,可忽耳国常年在边境作恶,许星芷自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忽耳国人几次不得逞,便开始逼迫许星芷,一开始见谷外有阵法不敢入内,只是在外面大声嚷嚷,后来天母病情加重,就直接冲进谷内,抓走了许星芷。 “那些人可真狠,不懂如何破解阵法就硬闯,一个人掉入陷阱另一个人踩着他的身体往里冲,阵法再厉害也架不住人多啊。”成然回忆到那时的情形面露恐惧,说完又拼命的抽打自己,哭喊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贪玩出了百草谷,也不会引得他们发现了。我这样害了师父,师父被抓时还不忘让我躲起来。” 钟言听着许星芷被抓的经过,心里也时时担心着隋芙歌的状况。长途跋涉后,姜无海传给隋芙歌体内的内力也仅仅能再维持两个时辰了,如果两个时辰之内食脉蛊不除,隋芙歌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眼看隋芙歌的脸色愈发不妙,钟言赶紧对成然说道:“你师父的事包在我们身上,但是我们这次前来还有更钟言的事。”一边说着,钟言一边扶着隋芙歌慢慢坐下,继续说道:“这位隋姑娘中了食脉蛊,只剩两个时辰她的内力就被蛊虫吞噬殆尽了,是你许星芷的徒弟,一定有办法救她吧。” 成然突然犯了难,挠挠头说道:“我……我连师父写的医书都没看完,你说的食脉蛊我都没听说过啊。” 姜无海挑了下眉,有些不悦,堂堂许星芷的徒弟竟然不认识食脉蛊是何物,可见成然十分羞愧的样子,又不忍心当面指责,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只看着钟言说道:“这样一来,唯有将许星芷救出来才能解隋姑娘的蛊毒了,事不宜迟,我们快点出发吧。” 钟言点点头,问道成然:“许前辈被关在了何处?” 成然回忆道:“忽耳国人在远西村外驻扎了军队,听说天母姬慈也在,那我师父可能也被关在那里吧。” 钟言与姜无海点头会意,深知耽误不得,准备立即出发去远西村,可刚扭头走了没两步,隋芙歌突然一声大叫,面目扭曲,姜无海对医术略懂,急忙给她把了脉。隋芙歌脉络极其微弱,又凌乱不堪,姜无海意识到食脉蛊吞噬了如此大量的内力之后,已经成长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再任由食脉蛊发展下去恐怕隋芙歌支撑不了半个时辰了。 姜无海想了一下看过的医书上的内容,喊道:“快找出使君子、鹤草芽、鹤虱、苦楝皮四味药材。” 成然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懈怠,赶紧去大药柜去找药材,成然每日听许星芷耳濡目染,就算再怎么对医学无感,也知道药材都具体放在了什么地方,利落的找到了四种药材,并且已经准备好土煎药壶。 姜无海接过了药材和煎药壶,快速将药材分了重量,一边起火一边对钟言说道:“我用内力依附在火焰上最快可以让汤药在一刻煎好,你趁这段时间快去远西村救许星芷,隋姑娘服下药之后还可再坚持一个半时辰,至少要在这段时间内带许星芷回来。” 姜无海要控制内力与火焰融合,身体靠的火焰极近,额头倏地微微冒起了汗,颇有些担心的对钟言叮嘱道:“师父这么不能和你一起去了,务必要小心谨慎,避免与军队交战,最好不要让人发现,等隋姑娘安稳了之后,我就去找你。” 钟言也知道不能总是依靠师父,早就有单独行动的意思,内心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为了不让姜无海担忧,故作淡定的说道;“放心吧师父,找到许前辈之后我马上带他回来,绝不恋战。” 成然对许星芷被抓一事深感愧疚,自告奋勇道:“我知道一处近路,到远西村外不过一刻半的时间,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我想快点见到师父。” 二人将隋芙歌安置好,立即从后门去了小路,成然带钟言钻进了一处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这里面几乎看不见路,钟言只好紧紧跟在成然身后,不一会儿,灌木逐渐稀少,已经能依稀看见忽耳国的旗帜了,显然那就是忽耳国军队驻扎的地方。 钟言救人心切,想直接冲过去,却被成然一把拦住了,说道:“那是他们的大门,从这里过去还不是找死,我们绕到溪流上游处,在他们后方潜入。” 成然招手示意钟言跟紧,二人沿着河道向上游走去。+ 忽耳国人的大营背对山谷,二人到了后方后,又选了一处巡兵稀少的地方,准备潜入忽耳国大营。 钟言不知道成然的武功强弱,想着还是先开口问清楚比较好,万一真的被人发现,打起架来钟言不能保证护全他的安危,反而救不住许星芷了,立即对成然问道:“许前辈教你武功了吗?” 成然一愣,说道:“我师父他都不怎么不会武功,拿什么教我?” 许星芷虽然贵为神医,却也只会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只是钟言经历了百草谷外的阵法,以为许星芷也是武功盖世,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既然成然不会武功,那进去也是多增混乱,对他说道:“不如我一个人进去救许前辈吧,这样也方便行动,你在外面接应我们,等我救出许前辈,还需让你带路回去。” 成然虽然也想和钟言一起救许星芷,可自己进去后添不添乱是一回事,就单单这高高的围栏他都翻不过去,只好答应道:“那好,你快去救师父,我就在这等你。” 钟言嗯的应了一声,倏地越过围栏。大营里面有数十座营帐,若是一一寻找,岂不是要找到猴年马月了,钟言心想:“我先从大的营帐找起可能会有许前辈的消息。”边想着,脚步始终不停,可是为了不被人发现,钟言能走的路线十分有限,好在他深得姜无海真传,“步影之法”一开,风驰电掣,很快来到一座外表极为豪华的营帐附近,听的里面有女声,想到忽耳国天母姬慈还在此处,难不成这就是天母的营帐?钟言立即止住脚步,偷听起来。 “公主,您还是吃点东西吧,当心饿坏了身子。”是女端着饭菜跪在地上,她所面向的是床上的一位粉衣女子。 床上的女子背着身不想看到侍女,喝道:“都说了我不是你们的公主,你快让那个老太婆放我出去!” 钟言大惊,这女子的声音怎么和林依云的声音这般相似,可是里面的人又叫她公主,钟言一时也分不清里面的女子到底是不是林依云,正一筹莫展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钟言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右掌轻微发力,转身就要向身后的人拍去。 身后之人身穿忽耳国士兵的衣服,见钟言要攻击自己也不闪躲,赶紧低声说道:“是我啊!” 钟言只听声音有些熟悉,想赶紧收了掌力,可“沙涛掌”属于“江海无量”的中层招式,钟言才刚刚领悟“江海无量”的下层招式,强行使用更厉害的招式做不到收放自如,赶紧将手掌向外则打去,一掌拍空了之后才收招。 钟言疑惑的问道:“小破楼?” 第二十二章 可疑男子先是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是楼雨烛,都说了不许喊我小破楼。” 钟言见他模样大变,定是又用了易容术,也不纠结于此,看到他又想起了林依云的下楼,问道:“依云她人呢,你追回来没?” 楼雨烛清楚此地人多,打了个眼色把钟言叫到了后军营当中,这里是大军储备粮草的地方。楼雨烛四下望了望,见无人经过,才低声对钟言说道:“刚才那个侍女口中的公主就是依云。” 钟言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楼雨烛将他一路追赶的事告诉了钟言,他跟到远西村时,高冠男子突然失去了踪迹,四处打听才知道这附近有一处忽耳国的大营,原来忽耳国公主失踪,忽耳国天母听说公主在黎国边境出现过,这才在这附近驻扎了大营,要来寻找公主,楼雨烛又对生活在村口的村民询问了看没看到一个断臂男子带着一名女子,结果果然有所收获,这才找到了大营当中。 钟言问道:“忽耳国人找公主为什么把林依云抓去了?” 楼雨烛也是才查清楚林依云的位置,刚想带林依云离开就碰到了钟言,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好说道:“可能是依云和那公主长得比较想吧,这件事我也不了解。对了,你不是要找许星芷给隋姑娘治病吗?怎么来这里了?” 钟言说道:“说来话长,许前辈也被忽耳国人抓去了。我这次来就是来救他的,” 楼雨烛大惊,说道:“许星芷也被抓了?” 楼雨烛来大营时特意化身忽耳国的士兵,把大营里里外外检查个遍,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个人好像并不是忽耳国人,可那时楼雨烛只担心林依云身处何处,并没有过多在意,现在被钟言这么一说,没准那个人就是许星芷,赶紧补充道:“我在中军营看到过一个老人,倒是与他们忽耳国人的相貌大不相同,不知道是不是他,我先带你去看看吧。” 楼雨烛扔给钟言一套忽耳国士兵的衣服,让他换上之后带他去了中军营,二人伪装成士兵后行动十分方便,顺利到了中军营,中军营中间的大帐旁边有一处临时搭建的小营帐,与其他营帐相比显得格格不入,钟言从外面瞟了帐内一眼,发现里面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在捧着一个酒葫芦饮酒,那相貌和“无医屋”里的画像一摸一样,当即大喜,可帐内不仅有许星芷,他身旁两侧还有两名护卫在看守,钟言生怕进去会打草惊蛇。 楼雨烛见钟言犹豫,说道:“那个老头是许星芷吗?” 钟言点头“嗯”了一声,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如果我们救许前辈的途中被军队发现了,以后防守更加森严,那依云怎么办?不如你先把她带过来,我们一起走。” 楼雨烛拍拍钟言,说道:“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耽误,你先带那个老头走,依云那边有我看着呢。” “可是……” 楼雨烛打断道:“别可是了,凡事难两全,我帮你把他们吸引开,你冲进去救人。” 楼雨烛装作着急的样子冲了进去,两名护卫见状还以为有了紧急情报,目光立刻森严起来,双双望着楼雨烛,楼雨烛不会说忽耳国话,只好用手比划着告诉他们,护卫哪里看得懂楼雨烛奇形怪状的手语,呆呆的对视一眼,还是原地不动。 楼雨烛气急败坏,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们忽耳国人智商也太低了,这都看不懂。” 两名护卫一听他说的是黎国话,忽的知晓楼雨烛是敌人,立即提起武器,向他冲去,楼雨烛并不与他们打斗,转身向营外跑去。 钟言早就在一旁藏了起来,待护卫被楼雨烛引开后,钟言快步跑到了营帐里。许星芷正喝着酒壶里的酒,口齿不清的说道:“我是不会给她治病的,不用来劝我了。” 钟言鞠了一个躬,开口说道:“许前辈,我是来救你的。” 许星芷看钟言是忽耳国士兵装扮,有些怀疑,试探性的问道:“是成然让你来的?” 钟言回答道:“对,成然在外面接应我们,许前辈快走吧。” 许星芷摆了摆手,说道:“不,我不走,我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走,你叫成然在无医屋等我,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钟言劝道:“前辈这里是忽耳国的大营啊,不快点走等下就被他们发现了。” 许星芷抬起酒壶想再喝一口酒,可晃了晃却发现酒壶已经空空如也了,说道:“哎,没酒了,算了算了,回去打酒吃。” 许星芷刚想站起来,可他喝了太多的酒,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钟言赶紧过去扶住了他,许星芷不但伸手去迎,反而另一只手又扣住了钟言的琵琶骨,心中一惊,迷迷糊糊地看了眼钟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泥球状的东西,趁着钟言不注意,一把将那泥球塞进了钟言的口中。 钟言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泥球已经入了肚,开口问道:“许前辈,您给我吃的是什么啊?” 许星芷酒意上头,回了他一通胡话,钟言也听不清许星芷说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现在分秒必争,赶紧连拽带拖的把许星芷带离了营帐,向成然接应的地方奔去。不过许星芷行走极慢,钟言要背他又不愿意,还没有走几步就被一对士兵发现了。 领头的士兵用忽耳国语冲着钟言喊了一声,见钟言没回应,立刻对天大吼一声,不一会,一大群的士兵围住了钟言。 钟言不再依许星芷的意思,轻声说了句“抱歉”,两臂一张,抱起他往后背一放,将内力聚集双脚,用“步影之法”两三步迈到了那群士兵的头顶,踏着士兵的头盔大步流星地冲过去。 忽耳国士兵头顶被人踩踏,瞬间暴怒,可钟言速递极快,一时拿他没办法,只是平白混乱起来,令钟言更加得意,肆无忌惮的奔走。 突然,一名皮肤黝黑的青年女子跳到了和钟言一样高的位置,不由分说,手拎双锏,向钟言挥去。 钟言背着许星芷,双手无法活动,单单依靠双腿闪躲,可那名女子紧咬不放,钟言往右,她便往右进攻,钟言向左,她便向左进攻,全然堵住了钟言的去路。 钟言灵机一动,乘着士兵混乱,跳下混入军队当中,想借此甩开女子,没想到女子好像在他身上下了记好,怎么甩都甩不开。 “小子,劝你赶快放了他,我还可以让你安全离开。”女子突然发话。 钟言意外她竟然还会说黎国话,但又觉得她说的全无道理,冷笑道:“明明许前辈是被你们抓来的,要放也应该是你们放了他!” 女子说道:“既然你不肯答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举起双锏就要打钟言的双臂,钟言本能的想要下腰躲闪,可许星芷在后面动来动去十分碍事,急忙之下只好向后撤去,但背后就是忽耳国士兵,那士兵也是反映迅速,一把搂住了许星芷,钟言被前后夹击,进退两难,钟言清楚要想出去,只能先击败眼前的这名女子,当即撒开了许星芷,双手抓住女的双锏,用力一甩,可钟言低估了女子的实力,这一甩不但没将她甩开,反而令自己身体不稳。 女子也抓住机会,双手一用力,将钟言拽了过来,膝盖一提,想攻击钟言的下阴处,这一击力道不轻,若是击中恐要他“断子绝孙”,着实卑鄙无耻又心狠手辣,钟言也知道这一招的厉害,赶紧跃身而起,女子见他身体悬空,继续用力,将钟言重重摔在地上。 眼看许星芷就要被士兵带走,急忙起身,可女子又拦在他身前,这令钟言又急又恼。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声音,钟言向后望去,正见成然拿着一个圆柱形状的东西冲了过来。 成然大喝一声,将圆柱物体用力扔在地上,只听“嘭”的一声,一阵浓浓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钟言一时分不清方向,正搞不懂怎么回事的时候,成然戴着一块半透明的黑色物体拉住了钟言,另一只手还拉着迷迷糊糊的许星芷,飞快的逃出了烟雾。 “你怎么进来了?”钟言终于不被迷雾所困,在成然手里接过了许星芷,背到背上。 “我在外面等不及了,就进来了。”成然回答道。 第二十三章 成然拍了拍背上的许星芷,可他只是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成然却听不清楚,想来许星芷是喝醉了,成然说道:“师父,你喝酒爱误大事,怎么又喝起来了?” 成然不会轻功这钟言是知道的,这围栏轻易不能爬上去,钟言好奇的问道:“我是说你从哪里进来的?” 成然哈哈一笑,举着一个装在手上的小型弩,颇为得意的说道:“当然是从侧门进来的,我用安神针将门口的护卫弄睡着了。” 忽耳国大营内,烟雾逐渐散去,手持双锏的女子气急败坏的抡了几下手上的武器,骂道:“这小子是黄鼠狼吗?净会些放屁的功夫!” “云天,不是让你在宫里等着吗,怎么跑这里来了?”一名身着华丽服饰,头戴大红高冠的精壮男子匆忙走来,此人便是忽耳国的统治者,天主姬吴。 “父亲大人,我这不是担心母亲和姐姐嘛,听说你们找到姐姐了?”姬云天双手合十,恭敬地回答姬吴。 姬吴深色紧张,缓缓说道:“是又不是,我们找到的人与你姐姐外貌极其相似,可又觉得不是你姐姐,她并不认得我,也不动忽耳国语,好像失忆了一样。” 姬云天觉得有些奇怪,娥眉微蹙,说道:“让我去看看吧。” “慢着,刚才那名白胡子老头你有没有见到?”姬吴此时前来正是因为听说了大营有黎国人闯入,担忧是为了许星芷而来,若他逃跑,姬慈的病又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姬云天才刚到此地,也是正想拜会父亲母亲,不知那个人就是能医治母亲疑难杂症的许星芷,姬吴这一问,让姬云天低下了头,但也只是为放走了敌人而感到羞愧,说道:“孩儿学艺不精,让他们跑了。” 姬吴大惊失色,喊道:“什么!跑了?” 姬云天见姬吴反应如此强烈,心念道:“那老头是何人,让父亲如此紧张。”当即问了那名白胡子老头是谁。 姬吴叹气道:“他就是神医许星芷,你娘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有他能救你娘,这让他逃走了,可如何是好啊。” 姬云天也吓了一跳,责怪自己怎么如此大意,说道:“他们刚走没多久,孩儿这就去追。” 正当姬云天转身取马之际,一名侍女从远处跑来,边喊道:“公主,公主她被掳走了!” 百草谷无医屋内,姜无海坐在隋芙歌的一旁焦急等待,眼看时间只剩下半个时辰,隋芙歌已经昏迷不醒。突然,门外传来动静,正是钟言背着许星芷进了门。 姜无海大喜,说道:“徒儿可算回来了,你没事吧?” 钟言也笑道:“没事,多亏了成然的烟石头。” 姜无海问道:“烟石头?” 成然没钟言跑得快,此时才气喘吁吁的进了门,说道:“那个叫仙雾丸,别给我发明的宝贝瞎取名字。”又赶紧跑到许星芷跟前,说道:“师父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许星芷迷迷糊糊的说道:“没事,那人对我还算客气,还给我酒喝。” 成然也不知许星芷说的“那人”是指何人,但听到师父没事也总算是放下心来。 钟言赶紧将许星芷放下,姜无海快速上前,笑道:“徐老怪,别来无恙啊。” 许星芷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叫他“徐老怪”了,当下清醒了一些,揉揉眼细看着姜无海,姜无海微微一笑,问道:“你可还认得我?” 许星芷向前迈了两步,看的更加认真,立刻“啊”了一声,酒醒了一大半,正了正身子,又随即狂笑不止,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我说我那傻徒弟怎么能请到这么厉害的人物来救我,我是试探了他的内力走向,熟悉的很,就想到一定是你的高徒,武功还不错嘛。” 姜无海也不谦让,笑道:“那是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徒弟。” 许星芷看了眼成然,叹气道:“比我那徒弟强多了,天天就知道搞他的机关,都不知道好好学学医术。”成然在一旁听着训,也不反驳,也不生气,只有些不好意的傻笑。许星芷又看了一眼钟言,对姜无海说道:“但是你徒弟可要好好谢谢我才是。” 姜无海说道:“我徒儿救了你,难道不应该你谢他,为何反而要谢你?” 许星芷笑道:“我的‘毒根泛木丹’只有三枚,一颗在我徒儿成然体内,一颗在中城思量宫内,仅存一颗就在你徒儿体内了,本想着赠给你,可你现在的功力想必是不需要了。” 姜无海惊道:“是那个可预天下百毒的‘毒根泛木丹’?” 许星芷点了点头,这“毒根泛木丹”所耗费的药材十分珍贵,许星芷尝百草,破奇毒,体内早就有了预防毒性的能力,所以他才不需要服用此丹,便可百毒不侵。 钟言终于知道许星芷之前为他吃下的是什么,赶紧鞠躬说道:“多谢许前辈。” 许星芷不屑世俗礼节,说道:“你救我出营,我还你一副百毒不侵之体,没什么谢不谢的,不过这丹药也不是所有毒都能无效,有三种罕见奇毒本就没有破解之法,我这丹药也不能预防,万事还要多个心思。好了,今日高兴,我们去吃酒吧!” 姜无海说道:“这酒恐怕暂时吃不成了,今天来可不是叙旧来的,有人中了食脉蛊,还请许兄快些解蛊。” 许星芷摆了个手势,笑道:“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既然如此,将军请带路吧。” “将军?”钟言听许星芷叫姜无海的称号有些奇怪,小声嘀咕着。 姜无海赶紧咳了一声:“徐老怪,你什么记性,忘了我叫姜无海了?” 许星芷一点就通,拍了下额头说道:“哎呦,你瞧瞧,我都忘了,那么姜兄带路吧。” 姜无海也用手指戳了戳许星芷,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你个徐老怪,差点害了我。” 许星芷切了一声,有些委屈的嘟囔道:“有事请我知道叫我‘许兄’,无事请我就叫我‘徐老怪’,什么人嘛。”虽然嘴上有些抱怨,可还是动身去了隋芙歌所在的里屋。 钟言没想到许星芷和姜无海如此熟悉,看来这个许星芷知道师父以前的事,心念道:“许前辈会不会知道我父母的身份?师父不告诉我,或许我可以求许前辈告诉我。”钟言跟了过去,想等许星芷把隋芙歌治好后,向他询问自己的身世。 隋芙歌已经面色发青,身上血管突出,恐有爆体之相。许星芷立即为她号脉,惊道:“糟了,是促结代脉,恐怕食脉蛊已经要危及她的心脉了。” “怎么会这样我给她服了药,应该没这么快才对。”姜无海感到奇怪,自己给她服下的是许星芷的药方法,按理来说不可能出错。 许星芷清楚姜无海说的是哪种药,可不同情况下的病人用药也是不相同的,姜无海只言其表,不明其意,许星芷说道:“药是没错,可食脉蛊吸收了太多内力,早就不是药所能压制的住的,最多能让它暂时昏迷,就像一觉醒来的人,做事必将事半功倍,这食脉蛊苏醒后吞噬内力的速度更快。” 许星芷掏出几根银针,封住隋芙歌的天枢穴、外陵穴、关元穴、水分穴,此招可保食脉蛊不在隋芙歌的身体内随意游走,将其困在下丹田之中,可解蛊之法需要施蛊者的暗语才能让蛊虫自己出来,在没有暗语的情况下只好依靠开刀取物之法。 许星芷说道:“现在来不及煮麻沸散了,成然,快将我的刀具拿来。” 成然飞快的将一个木盒子拿到许星芷面前,又转身急中有序的准备热水和毛巾。许星芷把木盒子打开,盒子倏地弹成两半,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刀具,十分细小精致。许星芷拿起一个稍大一点的银刀,将内力依附在此,极快的在隋芙歌腹部划上一道,瞬间划出了一道口子,可竟然没有出血,又立即另一只手拿起小刀,之前握着银刀的手也将银刀放回原处,这两个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许星芷又微微用力,将小刀扎入刚破开的刀口中,只有少量出血,却又不伤及器官,轻轻一挑,一条乳白的大圆虫子忽的被挑了出来,接着穿针引线,把隋芙歌腹上的口子缝合好。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隋芙歌也只是轻皱了下眉头,并没有被疼醒。 姜无海默默点头,十多年未见,许星芷开刀取物的功夫愈发熟练,竟然可以做到用内力同时控制刀具和刀口,令刀具锋利无比,又令伤口无鲜血溢出,姜无海感叹道:“没想到你已经可以做到开刀不见血了,厉害厉害。” 许星芷擦了擦额头的几滴汗珠,也松了一口气。笑道:“许久没有用这一招了,我还怕出了什么差错呢。不过还可以更好,刚才弄出食脉蛊时,若不是看蛊虫太大扰了精神,那一下也不应该出血的。” 第二十四章 钟言还没反应过来许星芷就已经结束了,问道:“隋姑娘没事了吗?” “蛊虫已经取出,命是保住了,可她内力几乎被食脉蛊吞的一干二净,少说要修养一两个月才可恢复。”许星芷看着已经死掉的食脉蛊,又望了望躺在床上的隋芙歌,问道:“这小姑娘什么来头?” 钟言答道:“我只知道她是官府的人,抓逃犯时中的食脉蛊。” 许星芷有些疑惑,继续问道:“什么逃犯?” 钟言道:“是尸骷二鬼。” “尸骷二鬼?”许星芷自打入谷以来极少深入江湖,平时出谷也只是在附近的村庄行医,至今已有十七年了,这尸骷二鬼不过近几年才在江湖中闻名,难怪许星芷未曾听过。 许星芷嘟囔道:“这就奇怪了,食脉蛊十年才可孕育一只,且当今世界中恐怕只此一人才有这个本事,可不是那什么二鬼。” 那食脉蛊被小刀定在刀尖上,个头足足有一节手指头那么大,身上一股绿色粘稠的液体挂上上面,虽然已经死亡,虫体却还在不断蠕动,钟言见状一阵恶心,几乎要吐了出来。 成然倒是被这个恶心人的虫子吸引了过去,用夹棍小心翼翼的把食脉蛊装进了布袋里。 许星芷说道:“上次见此物还是和将军见面之时,此时却出现在小小的官员身上。” 姜无海轻咳一声,将许星芷拉到中厅,见钟言等人没跟过来,掏出了之前在地下捡到的隋芙歌掉到地上的令牌递给了许星芷,才低声说道:“这是之前在那位隋姑娘的身上掉下来的。” 许星芷将令牌仔细观看一番,对姜无海暗对眼神,惊道:“这是……他的?” 姜无海点点头,说道:“她体内的内力属性和他简直一摸一样,很明显是长期修炼‘霜灭决’的属性走向。” 许星芷觉得怪诞不经,说道:“那这么说他与那位姑娘是师徒关系,可食脉蛊也是他所养育的,哪有师父要害徒弟的?” 姜无海也不明其中意味,摇摇头道:“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虽说他鸱视狼顾,不过也只有危及他利益的时候才这么决绝,莫不是他又有什么动静?” 许星芷十多年的与世隔绝,已经习惯了平静的日子,被姜无海这么一闯入,又让他回想起那年血洗皇宫之事,看着姜无海,问道:“将军这次重出江湖,是想报仇吗?” 姜无海拳头紧攥,腥光血雨之事在他脑中一幕幕重现,十七年的沉淀也没能将他心中的愤恨消沉,咬牙说道:“这不是我一人之仇,千千万万的兄弟葬身千里,这是他们的仇,只不过他们不能报,我只是想帮他们。” 许星芷反倒出奇的平静,说道:“将军可知为何我在宫中好好的首席御医不当,荣华富贵不享,为何要来这偏僻谷中?” 姜无海摇了摇头,目光有所缓和说道:“洗耳恭听。” 许星芷淡淡说道:“所为皇帝,说是万人之上,实则是万尸之上,哪一位不是身上背负了数万人的性命,我可治他一人的病,他好了之后又要发动战争,又会有数万人丧生,那我岂不是杀了数万人的凶手?我不答应,我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偶尔出去为百姓行医治病,那救的可能就是一个家庭。” 姜无海仔细琢磨了许星芷的话,问道:“许兄这是劝我不要打仗?” 许星芷当惯了山村野医,心境十足平和,轻声应道:“打仗可解决不了仇恨,反而会引起更多的仇恨,受苦的都是百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姜无海何尝不知百姓所受之苦,见多了宵小奸佞,见他们如何鱼肉百姓,这难道不比打仗的伤害更大,姜无海叹道:“可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国家如何抵御外敌,如何平定内乱。许兄或者不知,我在来百草谷的路上时,忽耳国人正到处烧杀抢掠,官府的人却迟迟不来,十多年了,那些人丝毫没有改进之意,他们未尝不是引起仇恨。” 许星芷还想劝姜无海三思后行,刚开口就被姜无海拦了下来,姜无海说道:“一切自有定数,许兄还是不要劝我了。” 许星芷微微一笑,自己逍遥自在不问世事已经多年,怎么现在还如此执着,当即晃了晃脑袋,说道:“好好好,是我多嘴了,我们多年未见不应该谈论这种事,你不是最喜我的‘醉千秋’,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姜无海听到有酒喝,立刻不再严肃,笑道:“好啊,我还想听你说说你这独来独往的性格,怎么收了个毫无医学天赋的徒弟。” 许星芷把姜无海领到书房,钟言和成然照顾还在昏迷的隋芙歌,并没有跟来。“无医屋”的书房也十分奇特,许星芷将它建在了熬药屋的上方,形成了两个小层,好在木屋过于高耸,及时变成两层也不觉得低矮,熬药屋的西北角处有一座小木梯,仅能让一人上下。 姜无海闻不惯浓烈的药味,只觉得有些刺鼻,问道:“你平时就在这里读书啊?” 许星芷笑了笑,说道:“你们闻不见药草的芳香,自然不理解,我可是觉得这里香气扑鼻呢。” 姜无海登上木梯,进了二层的书房,一下子被书房景观震慑到了,许星芷这书房四面环书,每一堵墙都是一面书柜,很像大厅当中的药柜的模样,最令姜无海为之奇异的是书房的顶部,甚至说没有顶部,仰头望去可以看见整片天空,清空明净,心旷神怡,捆石龙沿着四周的墙壁延展进来,又增添了绿色,蓝绿相互交映,深碧湛清,而且书房的草药气没有下层强烈,确实是相辅相成。 虽然这是个极佳的读书妙地,可姜无海也有疑问,说道:“徐老怪,你这书房没有房顶,遇到下雨天可怎么办?” 许星芷嘿嘿一笑,颇有些照耀的走向了里面的书架旁,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拉杆,许星芷用力一拽,倏地响起了齿轮转动的声音,只见四周的墙壁上同时伸出了四块木板,慢慢向中间聚集,没过多久便严丝合缝,形成了一个房顶,许星芷拍拍胸脯,笑道:“怎么样,没见过吧?” 姜无海拍掌道:“确实没见过,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等好玩的东西了?” 许星芷摆摆手,说道:“不是我,是我那徒弟,他虽然不好医学,但是对机关术十分喜欢,你在看这里。” 许星芷指向案台,案台上方有一处长长的竹管子,管子斜向上一直延续到了书架的最上端,接在了上方更大的圆筒,圆筒在四个书架顶上围成一个四方形。许星芷将酒壶放在竹管下面,轻轻在竹管突起的地方一点,几近透明的液体从竹管中流出,还未进酒壶就香气四溢,正是许星芷亲自酿造的“醉千秋”。 许星芷放声大笑,说道:“怎么样,我徒弟厉害吧。” 姜无海虽心里觉得奇特,可脸上却表现的不屑一顾,淡淡说道:“再厉害也不能继承你一身医学,我徒儿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许星芷吃了闭门羹,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姜无海,他还是这般的嘴不饶人,又瞬间习惯了他的小毛病,完全不在意的招呼他,说道:“快来尝尝我最新改进的‘醉千秋’,你一定喜欢。” 姜无海接过酒壶,一口入喉,浊酒醇而不烈,口内酒香不消,回味无穷,姜无海大喊道:“果然好酒!” 许星芷摇着酒壶,问道:“这些年,将军过的可还好?” 姜无海说道:“是没你潇洒,不过也算还好。” 许星芷又问道:“那钟言是不是……那位?” 姜无海哈哈一笑,说道:“这个嘛,也是我一心病,可要请教请教许兄了。” 隋芙歌身体内的食脉蛊被取出后面色也有所缓解,已经有了知觉,可还是处在熟睡当中,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醒来。 成然在一旁照顾她,钟言也在她身边,不过他正在练功,成然见状说道:“你都这么厉害了,也不歇一歇。” 钟言练功时需全神贯注,并无过多精力理成然,成然看钟言不理他,又问了一遍,钟言这才趁着运功的间隙说道:“比我武功好的人太多了,哪容得我休息。” 成然伸了个懒腰,笑道:“要是我的话,就应该吃饱喝足了再去做我喜欢的事,不然都没力气,怎么做都做不好。” 钟言纠正道:“不是做喜欢的事,是做有用的事。” 成然见他如此执着也不再反对,笑道:“无所谓,怎么活都是活,不过你比忽耳国的那群士兵强多了,有次我见过他们练兵,那仗势跟不要命一样,太可怕了。” “忽耳国?那些人穷凶极恶,终有一天我会把他们都杀了!”一提到忽耳国,钟言就回想起那些遇害的村民,不由得怒气中升。 “你把他们都杀了不久变成了他们了?”成然虽然也恨忽耳国人,可没有想过要将他们斩草除根。 第二十五章 钟言倏地停了下来,不断回想着成然的话。如果自己真的杀了他们,自己不也成了杀人如麻的魔头,他们的百姓会不会也失去了他们的儿子,她们的丈夫,那他这么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钟言越想越觉得头疼欲裂,无力的瘫倒在地。 推杯换盏,许星芷和姜无海均喝的脸色微红,许星芷又谈论起成然的来历,姜无海这才得知成然本是许星芷所治的病人之子,奈何顽疾生根,无力回天,这孩子又只有他一个亲人,许星芷于心不忍便收了成然做徒弟。 姜无海说道:“成然?徐老怪,你虽然救人无数,可有多少是在你眼前去世,生老病死、人情冷暖你看的最多,收留他是因为看他可怜,还是因为他的名字?” 许星芷楞了一下,几口酒下肚,叹道:“年轻时总喜欢一个人,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过的舒服,可上了些年纪又觉得有个人陪着也挺有意思的。” 姜无海醉眼迷离,故意逗许星芷说道:“那你不如娶个妻子,晚上睡觉都能陪你。” 许星芷倒也不生气,笑道:“我都已经是个老头儿了,谁好能与我喜结连理,倒是将军你武功罕见敌手,相貌又不赖,怎么不娶妻生子啊。” 姜无海一口喝光了酒壶里剩的酒,想起了往事,说道:“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何来娶妻生子。” 许星芷将酒壶盖了起来,正色说道:“将军是死了,可姜无海还活着。” 姜无海摆摆头,说道:“可我活着又不是为自己而活,再说,我有徒儿陪着我就好了。” 许星芷见姜无海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叹道:“罢了,也劝不动你,但求我日后能多救几个病人,为你还些债吧。” 姜无海抬头望天,此时正值黑白交替之间,月亮隐隐能见,太阳即将消去光芒。姜无海不知这次下山是对是错,他也曾想过在无崖山上寿终正寝,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可他接到飞鸽传书的那一刻,他只能选择下山。 二人将酒喝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响,许星芷被吓得不轻,手一抖酒壶顺势掉落到了地上,弄撒了不少酒。 姜无海立刻警觉起来,以为这声响是忽耳国人攻进来了,低声说道:“忽耳国人已经有火器了?” 许星芷摆摆手,弯腰捡起了酒壶,又喝上一口,缓缓的往梯子附近走,边说道:“怕是我那徒弟又搞什么新发明了。” 二人从阁楼下来,正瞧见了成然满脸黑土土的模样,昏暗之下,恍惚之间,只能看见两排亮白的牙齿。 成然脚下甚是凌乱,旁边有不少医术,其中几本医术明显被爆炸所波及,焚烧近半。 姜无海看不见许星芷的具体表情,只是看到他那厚重发白的两撇胡子不停颤抖,想来他的表情也定然不好受。 成然看到有几本被烧毁的医术就暴露在许星芷眼前,深知许星芷爱书如命,平日医术掉在地上落了灰,许星芷都要反复擦拭两遍,自己这般摆弄定是闯下了大祸,趁着许星芷还未开口,成然赶紧跪在地上,喊道:“师父息怒,然儿下次不敢了。” 许星芷有些微醉,还是三步化作两步走到成然身前,可他竟然没有看向医书,而是提起手中的酒壶想要再成然头上敲一下,酒壶快到成然头顶上时,许星芷突然放慢了速度,最后酒壶也只是在成然头上轻轻的碰了一下。许星芷开口喝道:“你是要把我这无医屋拆了不成!若是威力再大些把你炸伤了怎么办?” 成然见师父如此举动,抬头说道:“师父是在担心我的安全?” 许星芷见他有些得寸进尺,轻哼了一声,说道:“我那是怕你把我的医术都烧没了!”许星芷转身把几本被烧的医术捡起来,好在并不是十分重要的医书,可许星芷还是非常心痛,问道:“你不好好照顾隋姑娘,在这作甚?” 成然立刻在脚下众多器物中翻了翻,拿出了一件发亮的物件,说道:“师父前几日边吃酒边煎药把平时装药材布囊烧了,你又做了个不怕火的布囊,刚才正想试试效果如何,一不小心点着了黑火药。” 许星芷拿过布囊,掂量下,说道:“我装药材的布囊又不止有一个,烧了一个换一个就是,你这破东西怪沉的,我可不用。”说罢,将手中的布囊随手一扔,却正好落到了许星芷配药的案台上。 成然看着自己几天的心血被随手遗弃,心中不甚苦闷,刚要反驳,门外突然传来了众多脚步声,及甲胄碰撞之声。 许星芷扭头一瞧,脸上瞬间阴沉,说道:“这群人真是阴魂不散。” 成然见门外光是火把就有上百把,一时失神,心中的怨气也憋了回去,说道:“他们怎么又来了?” 许星芷说道:“定是来抓我给他们的天母救病的,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无医屋外小小地方集结了数百名忽耳国士兵,带头的便是他们的天主姬吴和二公主姬云天,成然从没有见过如此阵仗,自己这边才区区无人,如何与这么多人对抗,一时心急,不知所措,无奈说道:“师父不然您就给她治吧,您不是常说救死扶伤是为医者根本,我们将她治好不也是功德一件?” 许星芷正想躲在什么地方好,听到成然说这种话,忽的发怒,喝道:“为医者只救好人,他们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财产,救他就是助纣为虐,我才不救!”说罢想从后门溜走,姜无海和成然也赶紧跟了过去。 “许大哥误会了,那些人都是忽耳国的逃兵,我们也在想办法抓他们呢。”许星芷还没走出熬药屋,一个服饰华丽的男子迎面走了上来,毕恭毕敬的对着许星芷鞠了一躬,笑道:“在下姬吴,此次来是想请许大哥行医救人。” 许星芷冷笑道:“你就是那什么天主,‘请’?那上次也算‘请’吗?” 姬吴又鞠了一躬,赶忙抱歉,说道:“上次的事是我们失礼了,我也对他们行了军法,算是给许大哥陪个不是。” 瞬间又上来七八名身着忽耳国士兵的人,把并不宽敞的书房挤满了,那群人个个鼻青脸肿,一副受伤不轻的样子,倏地跪向了许星芷。而这群人的身后,钟言被两名士兵锁住了琵琶骨。钟言在屋内练功很是发闷,便去了屋外,突然被几人擒住,好在钟言武功长进迅速,立刻发起反击,单单几名普通士兵奈何不了他,可忽耳国可不是只带了几位士兵前来,十多名士兵一拥而上,钟言被人掐住了琵琶骨,动弹不得。姜无海许久不见钟言,此时却以这种方式被他瞧见,忽的怒气心生,单掌运功,立刻冲了过去。 姬吴身体微侧,左脚向后一撤,紧接着左手化作拳头迎了上去,硬生生拦住了姜无海,两人一同用力,倏地分开,姜无海后退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子,而姬吴只将自己左足撤了回来,便站稳脚跟。 姬吴看了眼姜无海攻击的方向,明白了他的用意,赶紧说道:“这位大侠莫生气,刚才这位小兄弟打伤了我们五六名士兵,这才失礼将他控住,看来都是误会,我这就将他放开,我们不要伤了和气。”说完,右手一挥,钟言身旁的两名士兵立刻放开了手。钟言赶紧跑到了姜无海身边,姬吴向跪在地上的士兵们喝道:“还不快给许大哥磕头认错。” 许星芷不屑道:“不过是你们耍的小伎俩罢了。”又对着跪在地上的士兵说道:“看来你们跟错了人,没准明天他就会把你们都杀了。” 姬吴放声大笑,面容十分柔倦,说道:“许大哥说笑了,我近日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许星芷哼了一声,说道:“若是救人之事,那免谈。” 姬吴笑道:“许大哥别急,还请让我把话说完。”许星芷默不作声,将头歪到一侧,等姬吴说话,姬吴见状继续说道:“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如今我忽耳国兵力日益强劲,而黎国则愈发衰败。自古弱肉强食,我的几位大臣也早早劝说,让我起兵攻打黎国,可我清楚唯有仁治才可得民心,迟迟没有同意他们的意见,但他们日日相逼,我还能坚持多久就不一定了。” 许星芷眉头紧皱,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你要发兵那就来吧,我们黎国疆土辽阔,人才济济,不怕你们!” 姬吴依旧带着和善的面孔,笑道:“可能许大哥隐居山谷不知道外面的事,原本这谷外四十公里的土地都是你们的,但你们的皇帝已经把它‘送’给了我们。” 许星芷原本来奇怪为何忽耳国人可在远西村外驻军扎营,没想到那里竟然已经割让了出去,许星芷心中又气皇帝昏庸无度,可也无可奈何,说道:“那你今天来是向我们黎国百姓宣战的?” 第二十六章 姬吴摇摇头,笑道:“许大哥误会了,我这个人最讨厌打仗,我此次前来是想用五年的和平换取妻子的病愈,若许大哥将我夫人的病治好,我答应你五年之内绝不踏入黎国半步。” 姜无海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听到姬吴说五年之内不侵犯黎国领土,倒是起了兴趣,如今自己身负重任,若是又面临外敌的骚扰恐怕大事受阻,姜无海将还在犹豫的许星芷拉到自己身边,小声说道:“许兄,不如我们答应了他。” 许星芷也觉得能让忽耳国人止步境外也是件好事,不过不知道姬吴能否守信用,一直还在彷徨不决,许星芷说出了自己的犹豫之处,想让姜无海为他想个办法。 姜无海思考了片刻,低声问道:“我有一计,不知许兄能否做到。” 许星芷听了姜无海的计划,觉得此计甚妙,当即点了点头。 姬吴在一旁等待良久,有些心急了,可还是保持着笑面,说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许星芷说道:“那好,我答应你,待我治好了你的夫人,你们立即撤兵,五年之内不可踏入黎国领土!” 姬吴说道:“你们黎国古人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不是你们黎国之人,却也认同此话,许大哥还请放心,我身为天主定然说到做到。事不宜迟,夫人的病耽误不得,各位请随我来吧。” 许星芷望了眼身后,说道:“好,我去取我的药箱。” 忽耳国大营内灯火通明,士兵们正在喝酒吃肉,见天主姬吴返回营地,立即站了起来,神情肃穆的行了军礼。姬吴和姬云天在前,身后是许星芷、成然师徒和姜无海、钟言师徒,甚至把刚刚清醒的隋芙歌也抬了过来。本来许星芷只打算一个人前往大营,可姬吴一再邀请把姜无海等人也带了过来,虽然嘴上说大营内有美味佳肴招待各位,可众人心里也清楚,姬吴是防止他们在外面做出对大营不利的事,刻意把他们聚在一起,好时时监视。 这倒是圆了成然的心愿,之前许星芷被抓,成然就悔自己为什么不冲出去连他一起抓了,这回终于能待在师父身边,也算能多照顾师父几分。 姬吴领着许星芷等人进了姬慈所在的营帐内,众人走了这么久的路可算是见到了姬慈,可奇怪的是姬慈明明面光红润,丝毫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气息也常在,只是单单昏迷不醒。 许星芷金丝为引,悬挂诊脉,少顷,缓缓起身,说道:“我要为病人起针运穴,这期间不可打扰到我,除了成然,其他人还请先行回避。” 姬吴担忧姬慈安危已有多时,自然不愿意离开,可又怕打扰了许星芷的精神,无奈之下也只好同姜无海他们离开。 姜无海和钟言去了姬吴安排隋芙歌休息的营帐内等候,而姬吴和姬云天则在姬慈帐外等候。姬吴见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一口暗血喷口而出。 姬云天吓了一跳,上前扶住了姬吴,姬吴也摆摆手,说道:“没什么大碍,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姬云天知道父亲在忽耳国内少有敌手,没想到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竟一招让姬吴内力受损,姬吴说道:“没想到黎国还有如此高手。” 姬云天尚且年幼,对黎国的事情知道的甚少,只听姬吴和大臣们讨论黎国有位“飞鹰将军”,号称统领天下兵马,武艺超群,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他,姬云天问道:“难不成他就是父亲口中的吴敬俞?” 姬吴摇摇头,说道:“不是,吴敬俞那人我见过,我十年前继位时他还来拜访过,黎国自古以来就是我们国家的大敌,我自然不会忘记他的相貌,不过今日与我交手的人,年纪倒是差不多,可相貌不对,他的招式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姬云天从小习武,以挑战强者为毕生目标,今日见敌国还有如此强劲的对手也是意兴盎然,两眼放光,问道:“父亲你想起谁了?” 姬吴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说道:“已经二十多年了,我们与黎国决战在即,我不过初出茅庐,只凭一腔热血违背你祖父的意愿,伪装成士兵,私上了战场,那天我们的军队溃不成军,而击败我们的黎国统领用的就是那人的招式。” 姬吴未曾向他人表露过这段历史,可如今突然遇到姜无海让他忍不住想到了他不愿回议的事,一时慌神,边说给了自己的女儿听,姬云天只觉得父亲高大威猛,没想他也是从毛头小子成长为人的,同时又对父亲口中的人感到兴趣,问道:“他为何会在此出现,若按父亲所说的那样,他不是也应该当个将军这类的额?” 姬吴对此也不是很了解,突然想起十多年前探报说的黎国内乱之事,便对姬云天说道:“那场战争后,他被封为‘中城将军’,可是后来,不知为何他突然发起叛乱,但是失败了,据说他也死在了那场叛乱里,我也不确定今天出现的人是不是他。” 许星芷从营帐内走出,姬吴看见后赶紧迎了上去,迫切的问道:“我夫人她能治好吗?” 许星芷擦了一把汗,说道:“她只是急火攻心,内火久久不散,自然昏迷不醒,我已经将她内火泻除,并无大碍了。”姬慈病症虽怪,却难不倒许星芷,他研究针灸之术已有五十余年,天下无人能及,对于针的掌握不差分毫,十多针入体,再以内力附之,不一会儿便大功告成。 姬吴瞬间眉开眼笑,连连向许星芷道谢,抓紧吩咐下属,让他们准备好酒美菜,想要好好招待许星芷一番。 许星芷对忽耳国人没有好印象,对他的热情款待自然是不屑一顾,白眼道:“不必了,我这就离开,千万别忘了你的约定。” 姬吴有劝道:“可那位受伤的姑娘行动不便,不如你们就让她在我大营修养,我们有很多人可以照顾她的。” 许星芷单来独往习惯了,忘记了隋芙歌也一起跟来了,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身后突然想起来一阵男声。 许星芷转身看去,一名与姬吴相貌相仿的男子走了过来,黑暗之中仿佛和姬吴长得一摸一样,只是轮廓比姬吴状了一点,但走近身来仔细观察还是很容易看出区别的。那名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跟班,正是打伤钟言和隋芙歌的尸骷二鬼。 男子走到姬吴身前,倏地单膝跪地,用忽耳国的话说道:“忽天巴列!(参见天主)”还没等姬吴回应便主动站了起来,摆出一副傲视群雄的模样。 姬吴见到男子出现也收起了自己和善的脸,颇为严肃的说道:“姬庸,父王吩咐过,我们之间交流要用黎国话,你怎么又擅自改回去了,怎么对得起父王的在天之灵。” 姬庸哼了一声,不屑道:“大哥,那破黎国话有什么好的,父王让我们学那种难听的话是为了让我们占领他们的国家!而你,竟然要放走敌国的人!你又如何对得起父王?” 许星芷一副换老还童的模样,谁也不怕,撇嘴道:“你们那是什么不堪入耳的鸟语,还有脸说我们的话。” 姬庸听了许星芷的话突然被恼怒,提起一个巨大的铁锤就要向许星芷抡过去。 许星芷正要被姬庸的大锤击中,姬吴瞬间提手挡了过来,姬庸这一锤足有百斤重,姬吴徒手受之自然被打的不轻,小臂微肿,好在姬庸及时收手,并没有继续用力。 姬庸这一击活活拦下很是不快,将铁锤用力在地上一杵,喊道:“大哥,难道你要帮敌人吗?” 姬吴用手揉揉被铁锤击中的小臂,说道:“不是我要帮敌人,许兄只是一介平民百姓,一不为官,二不为军,那算得上是敌人,何况他又救了你大嫂,我好生相待难道有错吗?” 姬庸一脸愤懑,不满道:“那他也是敌国养的百姓。” 姬吴见姬庸死活不听他的话,立即摆出身份,举手制止,将头歪在一侧,说道:“够了!我才是天主,你只需要服从我的命令就够了。” 姬庸虽然不满,可姬吴贵为天主,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姬吴见气氛闹得如此僵硬,也不好意思再留许星芷多呆几时,抱歉道:“许大哥,是我们失礼了,既然您想离开,那我这就派人护送你们回去。” 许星芷虽然对忽耳国很是讨厌,可也只是在村民和成然的口中了解他们欺压黎国百姓的事,并没有真正接触过,难免带有偏见之意,认为所有忽耳国人都是这般心狠手辣,没想到姬吴会为了他与自家兄弟闹不愉快,一时心软,说道:“等等,夫人的病我虽已经治好,可此病顽疾,要分五次才可痊愈,这五次的药我会为分每年一次,在每年的今日将药服下,五年之后夫人自然痊愈。” 姬慈身上的病并不是什么顽疾,只是姜无海怕姬吴出尔反尔,故意让许星芷行此下策,原本想要过段时间看姬吴是否能履行承诺,再告诉他此事,可许星芷见这姬吴并非一般忽耳国的恶人,便将此事换了个说法,告诉给了姬吴。 第二十七章 姬庸本就不喜黎国人,听许星芷的话有戏弄姬吴之意,马上喊道:“大哥,哪有什么病要分五次治疗的,分明是这老头子故意为之。” 姬吴也有些奇怪,自己从来没听过需要五年服五次药的说法,又想到自己与许星芷定的五年之约,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许大哥这是怕我这五年反悔?” 许星芷也不在乎他怎么说,也不羞于撒了谎,说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这病我是治了,信不信由你,而且告诉你,我这药天下只此一家,劝你好好遵守约定,我保你夫人五年之后定会痊愈,而且身强体健。”说罢转身要走,姬庸刚抓住把柄哪里能放他一走了之,立即拿起铁锤,飞身拦住了许星芷的去路。 姬庸道:“大哥,这糟老头子是在骗你呢,不能放他走!” 许星芷冷笑了一声,淡淡道:“就凭你也拦的住我吗?”说完双眼放光,死死地瞪着姬庸。 姬庸乃身为忽耳国第一勇士,全国上下与他力气相当的几乎没有,能令他胆寒者更是少之又少,许星芷此话一出,姬庸感觉他杀心大起,不禁想道:“难不成这山野郎中深藏不露是个武功高手?” 姬吴本就觉得许星芷深不可测,之前请他到大营时,许星芷和他说话也是云淡风轻,姬吴相貌极为威严,下属们也都十分害怕她,但许星芷却丝毫没有被压迫的感觉,仿佛一个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 许星芷右手悄悄背到身后,大喊一声:“看针!” 姬吴之前就听说许星芷用针一绝,他此时出针,姬吴暗觉不妙,大声提醒道:“二弟小心!” 姬庸立即提防,收锤护住了自己身上几处重要穴位。可铁锤一收,许星芷面前的路就通畅无阻,赶紧迈出步子,向姜无海的营帐快跑而去。 姬庸四下摸了摸身体,发现并没有中针,反应过来是许星芷在耍弄他,勃然大怒,喝道:“娘的,老子要杀了你!” 好在姜无海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起身去帐外查看,正巧碰到许星芷奋不顾身的跑来,姜无海右手一处,赶紧把住了踉跄的许星芷。 钟言也走出帐外想一看究竟,看到远处有三个人朝这里奔来,而后方的两个人正是尸骷二鬼。钟言只叹冤家路窄,此时隋芙歌刚刚苏醒,无力战斗,只怕二鬼会找她的麻烦。钟言低声对姜无海说道:“师父,后面那两人就是尸骷二鬼。” 姜无海双眼一亮,之前钟言受伤就令他心疼不已,可算是找到他们二人了,对钟言说道:“你先进去,待我悄悄收拾了他们。” 钟言点点头,闪身进入了营帐。姜无海站在满头大汗的许星芷身前,许星芷用手抓着姜无海的肩膀,大口喘着粗气,看姬庸追过来,又立刻往姜无海身后缩了缩。 姬庸突然双腿一用力,整个身体跃到半空中,抡起铁锤,向跳过姜无海直接砸向许星芷。可姬庸不知道姜无海的厉害,以为他就是一个和许星芷一伙的普通人。姜无海向后一撤,双手飞快的握住了锤把,硬生生的挡住了这飞天一锤。 姬庸更是恼怒,大喝一声,倏地内力涌动,瞬间大铁锤仿佛变成了锋利的斧头,而且是四面八方都锋利的斧头,整个铁锤不管任何地方都是锋利无比,稍微碰到就是血肉横飞,这正是姬庸所修炼的功法,“开天辟地”。 姜无海没料到一个铁锤会有如此威力,并无内力保护,瞬间感觉双手被刀划开了两道口子,立即用力一扔,将自己与姬庸分开,姜无海张手一看,两只手鲜血直流,隐隐作痛。 姬庸见姜无海双手受伤马上提锤追击,偌大的铁锤在他的挥动下灵活有秩,姜无海身旁无兵器可抵挡,可能依仗自己速度过快,单单依靠身法躲闪,姬庸看他只守不攻很是恼火,便愈发注重速度而不顾力量,二三十回合后,姬庸的攻击渐渐疲软,但还是咬紧牙关继续进攻,姜无海找准机会,在姬庸力量最弱之时突然闪到了他的身后。姬庸的“开天辟地”,虽然可以让武器的各个地方都变的锋利无比,可用于自身防护的地方少之又少,姜无海只是轻轻击打了他的命门穴,姬庸便险些向前爬倒,情急之下只好将内力收回,但铁锤也就变回了原来那把普通的铁锤,姜无海再次在他的手腕处一点,姬庸手腕一酸,铁锤就此落地。 姜无海撤到许星芷身前,眯着眼看着姬庸,表情安然自若,十足潇洒,姬庸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卑鄙小人,不敢与我正面对决吗?上蹿下跳的,原来黎国人都是猴子变的吗?” 姜无海不为所动,笑道:“就算我们是猴子变的,也比你这个猪变的强。” 许星芷爆笑如雷,指着姜无海称赞,又见姬庸气不能发的样子异常有趣,笑的更加豪放。 成然和姬吴也终于赶来,姬吴上前说道:“姜大哥,这位是我二弟姬庸,生性好斗,还望姜大哥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姜无海无心多理他,伸手指向姬庸身后的尸骷二鬼,说道:“让我不计较也行,把他们俩交出来。” 尸骷二鬼并未见过姜无海,可见他方才戏耍姬庸的样子武功定是不弱,不敢招惹,二鬼来往江湖,见风使舵的功夫用的出神入化,赶紧附声道:“这位大侠,不知我们兄弟二人有什么得罪之处,您说出来,我们一定改正,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姜无海哼了一声,问道:“你们欺负了我徒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二鬼互看了一眼,最近二人只交战了一次,抛开那个女捕快,只剩钟言了,便当即想到钟言就是眼前这位高人的徒弟。二鬼可是差点要了钟言的命,现在师父就在此处,也不知道要怎么惩罚他们,二鬼赶紧磕头认错,说道:“误会误会,我们主要是想教训那个女捕快,没想伤了您的徒弟呀。” 姜无海不依不饶,玩笑道:“那是我的徒媳妇,你们罪上加罪就是死一千次也不为过。” 二鬼紧张至极,也不想姜无海这是欲加之罪,全然当真了,又立即磕了两个响头,求姜无海放过。 姜无海仰起头,将目光撇道别处,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害我徒儿还想让我绕过你们。” 姬庸看着两个刚投入他门下的二鬼这般没骨气,面子上挂不住,对姜无海说道:“他们俩歉也道了,现在二人是我的部下,怎么能说交就交,你若是还胡搅蛮缠,我就跟你拼了,我营帐中数万的士兵,看你们几个人能不能跑出去!” 隋芙歌虽然刚刚清醒,可隐约间在营帐外听到了二鬼的声音,猛的一起身,小腹突然撕裂一般的疼了起来,只能靠着手臂支撑勉强立着。 钟言正趴在帐门口偷听姜无海教训二鬼的话,听的正兴起之时,又听到隋芙歌那里传来动静,赶紧跑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隋芙歌强忍疼痛,问道:“外面是二鬼吗?” 钟言点头道:“不错,我师父正在教训他们呢。” 隋芙歌面色泛白,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千万不能放他们走,他们身上有黎国边境的布防图。” 深夜寒冷,大营又处在空旷之地,一阵冷风吹过,更显得萧瑟,飞雪而至,一片雪白落到姜无海的肩膀之上,慢慢融化。 姬吴将姬庸拉到一旁,低声说道:“这两个人什么情况?” 姬庸道:“他们是黎国人,号称尸骷二鬼,昨日带着黎国边境的布防图前来投靠我们。大哥,你不会真要把二鬼交给他吧,这布防图对我们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你今天是怎么了?老是向着敌人,父王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姬吴将声音再次压低,说道:“黎国人好使诈,我不装作友善怎么能骗到他们,原本我打算在他们返回途中将他们一并杀死,倒是你,差点坏了我的事。” 姬庸心急如焚,问道:“这下怎么办?” 姬吴不紧不慢的说道:“别慌,等会你将二鬼交给他们,待他们出了大营,我们与二鬼里应外合,将他们击杀。” 姬庸觉得此计甚妙,连忙点头。姬吴又提醒道:“不过那个许星芷还是不能杀,你大嫂的命还需要用的到他,等我再想办法将药方弄到手,再杀他也不迟。” 姬庸点头迎合着,又叫来了二鬼,将姬吴的法子跟他们二人说了一遍。 第二十八章 许星芷看他们一群人在那里小声叽叽歪歪的十分不满,仗着有姜无海撑腰,大声喊道:“喂,偷偷摸摸的说什么呢?” 姬吴推了一把姬庸,让他来说,姬庸道:“这位大侠武艺高强,而许大哥又是救了我大嫂的性命,既然你们想要我这两位手下,那我便将他们交给你们了!”说完,姬庸一手抓着一个人,将二鬼扔了过去。 二鬼赶紧装作害怕的样子,可姜无海并不在意他们二人的求饶,待他们二人滚到自己身前时,立刻举起双掌,想就地了结了二鬼。 姬庸阻止道:“姜大哥,我们虽然已经刚他们交给你,但是在我大营内很多士兵还不了解这事,在此杀人恐怕会令军心浮动,他们都是些粗人莽夫,再伤了几位就不好了,不如我送你们离开,只要出了大营他们二人便不是我二弟的部下,我们也不会再管了。” 许星芷望向姜无海,等他的意思,姜无海只想取得二人性命,在何地方是不讲究的,说道:“那好,我就出了你大营之后再杀他们。” 钟言听到动静,搀扶着隋芙歌出了营帐,隋芙歌看到二鬼跪在地上,一时心急,想到让他们交出布防图,可此处乃是忽耳国大营,怎么容得一个敌国的人说这种事,钟言赶紧小声提醒道:“此地不宜谈论布防图的事,不如等出了大营再说。” 隋芙歌自然清楚,只是被仇恨险些蒙蔽了双眼。成然也去帮钟言搀扶隋芙歌,五人缓缓前行,走出了大营。 待二鬼一迈出大营,姜无海双掌一举,就要当场拍死二鬼,隋芙歌拦住姜无海低声道:“姜大侠不可,二鬼身上有黎国的布防图,让他们交出布防图再了结了他们的性命也不迟。” 姜无海立即手掌,严声问道:“布防图呢?” 二鬼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跪着走到姜无海腿便,领头的单憎说道:“什么布防图啊,我们兄弟二人听都没听过。” 姜无海对他们并无耐心,哼了一声道:“我本想你们乖乖交出布防图就放你们一条生路,现在看来你们这是找死!” 二鬼立刻磕头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知道布防图在哪。” 姜无海收起双掌,冷声问道:“在哪?” 二鬼头深深扣在地上,倏地抬了起来,目光阴森,道:“就在阴曹地府,你去取吧!”说完两人纷纷把住了姜无海的双腿,二鬼的双手正扣在姜无海的关节之处,姜无海无法动弹,姬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姜无海的身前,举起铁锤用力向姜无海挥去。 钟言想去把二鬼分离开来,可身旁瞬间被五六名士兵围住,自顾不暇,何况又要照顾受伤的隋芙歌与不会武功的许星芷和成然三人,更加力不从心。 姜无海双掌的伤口还未相合,自知不可再触碰到姬庸的铁锤,待姬庸到了他眼前之时,姜无海忽然身体前倾,主动应击姬庸的攻击,瞬间姜无海肩部被铁锤砸中,姜无海也顾不得疼痛,立即伸手抓向姬庸所握铁锤的根部,姜无海料定此处不受姬庸的内力所控制,好在被他猜中了,姜无海赶紧用力往回一拽,铁锤倏地弹起,又重重的砸到了姬庸的左臂,姬庸的功法威力大却难以收放自如,顷刻间,姬庸的左臂血肉模糊,流血不止。 姜无海右肩也是鲜血直流,可它不予理会,放声大笑道:“忽耳国的人果然是头猪,打起架来是自己打自己。” 二鬼也不甘示弱,想把姜无海放倒在地,好在姜无海内力已由脚扎根于地下,下盘十分稳固,二鬼这里拉不仅没能把姜无海拉倒,反而扣在姜无海的关节之力有所衰减,姜无海想借此将二鬼拍开,可二鬼已经转为攻势,猛的跳起身,又用起了上下开弓的本事。可二鬼的心思却不在姜无海身上,进攻时有意的向许星芷的方向移动,与姜无海这样的高手交战哪容得一心二用,二鬼稍一分心,差点被姜无海击中。 姬庸被姜无海再次羞辱也是恼怒十足,不管伤势严重,马上加入了与姜无海的战斗。姜无海应付二鬼还绰绰有余,可姬庸本就高强,只是速度不快,单打独斗时显得笨拙,如今三人同时进攻,姜无海要对付三人,速度与之前不可相比,姬庸的威力也开始显现出来,三十几回合之后,姜无海愈发吃力。 钟言也是更为艰难,由之前的五六人围攻变成了十多人围攻,身上旧伤未愈又添了不少新伤,隋芙歌刚开始恢复,也只能艰难的帮钟言必挡一两招,许星芷可用银针刺穴之法抵挡敌人,可年老体迈,又要躲闪兵刃又要找准穴位,没一会便体力不支,成然用自制的手弩也只能勉强保命。 愈多的忽耳国士兵赶到了钟言等人的在周围,为首的将领一声令下,原本毫无秩序的士兵们瞬间行动起来,一层一层的排列开来,越是靠近钟言的一层士兵,越是密集,依次分层,各个士兵错综开来,形成一个环形的阵法。钟言在无崖山时,常常会看姜无海枕边的兵书解闷,里面的内容高深莫测,姜无海见他读得头疼脑热的模样很是可怜,时常会给他讲解一二,长此以往,钟言也习得了一些行军之法,见这忽耳国士兵变阵乱而有序,正是变形的鱼鳞阵。 钟言四下望了望,也只有隋芙歌一人会武功,何况她身体还未痊愈,但眼下的情况,也只好与她商议破阵之法了,钟言对隋芙歌说道:“隋姑娘,你身体还能撑得住吗?” 隋芙歌也清楚他的意思,点头道:“伤口未愈,好在内力已经恢复许多了,我来陪你一起抵挡他们吧。没想到这野蛮的忽耳国人也学会了阵法,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应对之策?” 钟言说道:“你有所恢复那就太好了!这是鱼鳞阵,不过他们改为了以环形包围,这便破坏了鱼鳞阵的‘中央击中突破’之妙,虽然看似密不可漏,可在连接之处还是稍有破绽,鱼鳞阵的弱点在于后方薄弱,等下我就从中突破出去,在他们后方扰乱,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定然出现很多空档,到时候你带着许前辈他们冲出去。” 隋芙歌虽不懂阵法却是个十分出色的执行者,义父派于她的任务未曾有完不成的,点点头说道:“好。” 钟言整日待在姜无海这样的话痨身边,以为她接下来还有话,可隋芙歌性格冷漠,单单一个“好”字以是足够,钟言见她未在开口,便知了了她的意思,只是有片刻时间未动,不巧,正被隋芙歌注意到了,隋芙歌平日未与旁人过多交流,此下见钟言发愣,颇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多想,挪了挪身子,护紧了许星芷等人。 钟言赶紧回过神,抓紧机会,在忽耳国士兵移动的时刻,在连接之处冲了过去。忽耳国士兵未训练阵法几日,见有人攻击他们薄弱之地,一时心慌,两三下便脱离了本身所处的位置,这鱼鳞阵讲究的便是这环环相扣,行动起来仿若一个充满了惊喜零件的整体,位置一变阵法也变得岌岌可危。钟言抓住机会,长驱直入,迅速瓦解了左右两方的攻势。 忽耳国人气急败坏,心中记着阵法的演变而忽略了本身的攻击,这下还不如没有用阵法来得实在。若干名士兵看阵法毫无效果,便不去遵循阵法的走向,直接简单利落的向钟言冲去。 姜无海一边应敌一边向钟言的方向撤去,又击杀了两名士兵,让钟言有了喘息的机会,姜无海喊道:“快找机会撤,我来挡住他们。” 钟言不愿姜无海一人受敌,想让剩下的人先行撤离,可他们均无太大的抵抗能力,要从训练有秩的士兵手下离开谈何容易。钟言左右为难,一晃神被两名士兵左右夹击,而自己又正与正前方的敌人打斗,只能分出一只手来应对,而另一侧必定会被击中,此时,一把大剑从钟言耳边呼啸而过,击倒了钟言右侧的敌人,钟言立即将两名敌人击杀,看向扎在地上的大剑,正是楼雨烛的生念。 钟言转头看去,楼雨烛与一名陌生男子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二人互看一眼,没有言语,却默契的支援姜无海去了,二鬼有钟言和楼雨烛应对,姜无海一下子有了发挥的余地,一招“水漫天地”快速的将姬庸和二鬼震开五丈之外。 第二十九章 钟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喜道:“小破楼,可算见到你了,依云呢?” 楼雨烛将生念拔出,说道:“她受了惊吓,我让她在远西村先休息了。” 钟言望了望楼雨烛身后的陌生男子,低声问楼雨烛道:“这位是?” 楼雨烛哦了一声,说道:“他叫吴深,是远西村的村民,我原本想去百草谷找你们,可迷了路,也多亏了这位大哥,他听说忽耳国人将百草谷的人带到了大营内,我这才赶来的。”楼雨烛怕钟言嘲笑他,有意没说他是被百草谷外的遁甲之术困住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挣扎了出来,想找条别的路进谷,这才阴差阳错的到了远西村。 隋芙歌认出了吴深,可见他是普通村民的打扮必定有想隐瞒的事,便没有说破,与他交换了眼神,告诫他待无人之时和她说明事情。吴深与隋芙歌共事多年,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点头。 许星芷满头的白发已经是凌乱不堪,被这群人折磨的苦不堪言,暴怒道:“我就知道你们忽耳国人都是一群猪生狗养、出尔反尔的畜生,老姜,你快杀了他们!” 钟言见姜无海肩部和双手均受了伤,内力也消耗大半,对面又人数众多,恐不能再支撑多久,劝道:“师父,我们快走吧。” 姜无海说道:“走可以,但我一定要杀了二鬼。”二鬼虽然单个人武功不高,可联起手来,互相防御,这保命的功法可谓是登峰造极,难以同时击杀,只好将两人分离开来,姜无海低声说道:“徒儿你先休息,小破楼帮我把二鬼分开,切忌不能让他们联手用招。” 楼雨烛才刚刚赶来,对战况并不明了,抱怨了一声:“我知道你对徒弟好,那也不能让我当炮灰啊。” 姜无海威胁道:“还想不想修你的剑了,想的话就老老实实听话。” 楼雨烛无奈的点点头,举起生念。姜无海大喝一声,瞬间二人分为两路,向二鬼冲去。这二鬼身后有姬庸坐镇,他们三个人还可迎接姜无海和楼雨烛的进攻,二鬼一会与姜无海交手,一会又去纠缠楼雨烛,十分令人生烦,可又那他们无可奈何。 姜无海情急之下不进攻二鬼,改为进攻姬庸,楼雨烛也效仿姜无海,共同给姬庸施加压力,姬庸招架不住,只好向二鬼施令救援,这时,姜无海又转攻二鬼的某一人,可二鬼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人受难另一人立即迎上支援,姜无海故技重施,三五回合之后,二鬼终见疲态,在姜无海进攻单恶时,楼雨烛趁单憎没有及时与单恶配合,提前拦住了单憎的去路。 二鬼只留一鬼,自然是事倍功半,而单恶功力又不及单憎,姜无海不给他留有机会,右掌聚集大量内力,一招“惊涛骇浪”震碎了单恶的内脏。 姜无海转身便想去杀单憎,可没想到单恶居然没有当场毙命,而且趁着姜无海收功的空档,大吼了一声,如同丧失走肉一般的冲向了许星芷。 许星芷身边有钟言保护,单恶只是苟延残喘,不足为惧,姜无海便没有追过去。钟言也赶紧挡在许星芷身前,准备就此了结了单恶,可许星芷见他双眼眼白发黑,脸色又发紫,面目狰狞,不想是一般的垂死挣扎,转念一想,突然大叫了一声:“不好,是‘摄魂绝命丹’!” 眼看单恶就要冲到了钟言眼前,许星芷赶紧一推,把钟言从他身前推开,自己迎身贴了上去。只见单恶刚刚碰到许星芷,整个身体便支离破碎,如同灰烬一般的化掉了,留下一片灰土和一团黑气,那团黑气飞快的跑进了许星芷的体内,许星芷只觉身体各处都不停的绞痛,忍不住瘫倒在地。 姜无海还没来得及再击杀单憎,看许星芷情况不妙,赶紧叫上了楼雨烛一同撤了回去。 许星芷脸色愈发黑紫,眼白也消失全无,被黑色占据,仿佛单恶化灰之前的模样,明显是中毒之状。姜无海惊愕万分,许星芷身体久附药性,早就百毒不侵,怎么会中了毒,急忙扶住他问道:“怎么会这样,那人不已经死了吗?” 许星芷奄奄一息,说道:“他体内有‘销魂绝命丹’,此丹需以命养物,数年之久才可生效,临死前可将毒丹转移他人体内,乃是一命换一命的恶毒手段。” 姜无海将许星芷抱起,说道:“我们快回百草谷,天下百毒都毒不死你,我就不信不能给你解毒了。” 许星芷摆手道:“没用的,此毒侵蚀五脏六腑,不过三刻我便撒手人寰了。” 姜无海道:“你别说话,待我们回谷总有办法可行的。” 姜无海立即向百草谷方向跑去,钟言本想背上隋芙歌也赶紧跟上姜无海,可被吴深拦住了,吴深说道:“这位仁兄,这里离远西村比去百草谷近些,这位姑娘受了伤,不如我把她带到村子里去休息吧,正好林姑娘也在那里,她们也好有个照应。” 钟言觉得他言之有理,也不再推辞,叮嘱了几声多加小心,便和楼雨烛追了上去。 姬庸身负重伤,而二鬼也损其一,并没有过多力量阻拦,由得他们逃走了。姬吴在远处默默观望,可也只看见了姜无海等人落荒而逃,并没有看清许星芷已经身中奇毒,身旁的姬云天说道:“父亲果然机智,让二叔去打他们,您不出面,也好留个好人的印象。” 姬吴笑道:“为父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虽说表里不一是待人的大忌,可有时候确实有用的很。” 姬云天问道:“父亲当真没有进攻中原黎国之意?” 姬吴叹道:“怎么没有,你祖父在世时常常跟我说起此事,可何尝不是心心所念,可你母亲她并不赞同,我也只好等她改变主意再来安排中原之事。” 姬云天突然想起姐姐,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父亲母亲都为国家操劳,只有姐姐疼她爱她,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但姐妹二人性格却不同,姬云天像父亲,而姐姐像母亲,不仅如此,姐姐也赞同母亲的政治策略,为此经常与姬吴争吵,也不知姐姐失踪一事,和父亲有意进攻黎国之事有没有联系,姬云天问道:“那姐姐为何失踪了?” 姬吴不知她为何突然问道此事,说道:“小家子气,可能也只是耍耍脾气,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倒是你母亲,为了找她还生了病。” 姬云天心生一念,说道:“我去找姐姐吧,我们也曾去过黎国的一些地方,我去那里找找,或许就找到了,何况母亲还拖着病体,你还要处理大小事务,不能抽身,我去是最合适了。” 姬吴思考片刻,姬云天武功直逼他的程度,自保定是没有问题,而她去也能劝得动她姐姐回来,点点头说道:“那好,我准许你去。不过,你们何时溜到黎国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姬云天呵呵笑了声,有些尴尬,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怪罪起了姬吴说道:“还不是你和母亲没时间陪我们,我们也只能溜出去玩了。” 姬吴浅笑着看向姬云天,也不言语,用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父女二人回了营帐,留下姬庸收拾残局。 第三十章 百草谷罕见的飘起了鹅毛大雪,无医屋内的草药四处散落在地,许星芷没有躺在内室,而是草草的躺在大厅的一张草席上,此时,许星芷已经全身通黑,好在姜无海封住了他的心肺大穴,让许星芷得以保住一口气。偌大的药柜颇为繁杂,姜无海正飞快的翻找着合适的药材,许星芷所中的“销魂绝命丹”姜无海是闻所未闻,而他平日也只是略读医术,医学造诣远远不如许星芷高,许星芷都说已经无药可治了,自然是无力回天,姜无海也只是不敢面对再有他熟知的人死在他面前,假装翻找起药柜,可越是这样,心中越是慌乱,草药也弄了一地。 成然一改以往的顽皮之态,乖巧的跪坐在许星芷的旁边,暗自落泪,许星芷用尽全身力气抹掉了成然脸上的泪珠,说道:“然儿莫要伤心了。” 成然赶紧握住许星芷的手,想止住泪水,可越是克制眼泪越发往下落。成然父母早逝,是许星芷见他可怜,将他带入谷中抚养,一直尽心尽责。许星芷粗茶淡饭吃习惯了,成然一来也想方设法学起庖丁之事。 钟言十分懊恼,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许星芷,之前村民落难时的感受又涌然而上,说道:“许前辈,这一下本该是我挨才对,您何必替我挡呢?” 许星芷说道:“你之前将我救出大营我就已经欠你这一次了,这次又是冲我来的,我理当承受,小友不必怪责于自己。” 楼雨烛也怕钟言责心过度,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应该先想救人。” 许星芷想摇摇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身,微声说道:“不必了,‘销魂绝命丹’的毒性已经深入心脉,占据了我身体的每一寸,纵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 为人治病续命本事逆天道之事,许星芷一生行医救人,与天作对,从未出现过他治不好的病,没想到到头来不能治好的病却出现在他自己身上,医者不能自医,许星芷幼年学医时便听说过这句话,他始终不信,现在他也不得不信。 许星芷看着成然,突然有了一丝力气,缓缓笑道:“然儿,师父以前管你管的太严了,你喜好神秘,外面的万千世界你总想去闯一闯,可我总是明令禁止你不许外出,我也知道,你有时会偷偷趁我睡觉时溜出去,还要在我醒来之前回来。”许星芷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成然的额头,继续说道:“我的傻徒弟,那能走多远啊,你是不知,师父是从中城来的,那处是黎国的皇城,四季各有美景,好看极了,也不知道现在是种什么样的景观,等我走后你就去看一看,也算替我看一看。” 成然哭得更加伤心,说道:“我不要自己看,我要师父陪我去。” 许星芷笑道:“陪你?那天天不好好学医,就是弄你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没被你气死已是万幸咯。” 成然赶紧喊道:“我不气你了,师父,我不气你了,我好好学医,我还等你来教我呢!” 许星芷面带微笑的说道:“不过,那些小玩意还真好用啊,也算抵押了我在你身上所费的口舌之力,待我死后,你就把它们都烧给我,你要是以后要做新的也可以烧给我。” 许星芷话突然多了起来,握住了成然的手,叮嘱道:“然儿,我知道你嫉恶如仇,但我死后你千万不要去报仇。” 成然不解,自己师父被人所害,哪有不报仇之说,可自己一不会武功,二不知单憎身在何处,空有报仇之心,也无报仇之力,本想着让姜无海教他武功,等学成之后再去寻仇人的下落。许星芷仿佛看懂了成然的心思,又继续对姜无海说道:“老姜你也不可去为我报仇,更不能教然儿武功。” 姜无海不忍看许星芷的那副惨样,面对药柜,有些哽咽的说道:“你个许老怪快死了还管这么多事,真是……”姜无海差点动情哭出来,可还是忍住了,继续说道:“算了,我答应你便是。” 许星芷紧接着又看向钟言,钟言怕许星芷留有遗憾,也点头同意了,倒是楼雨烛并未有所表示。 许星芷有些不放心,说道:“切记切记,不可去,不可去啊,冤冤相报何时了,何时了呀。” 许星芷突然感觉情绪振奋,竟然有了力气坐起来,颤颤巍巍的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大口饮起酒来,大笑道:“我改良后的‘醉千秋’可谓人间美味,可惜我再也喝不到了,不过,然儿可以代我喝。”许星芷眉头一皱,想了一下,又说道:“不可,不可,不能让然儿变成一个酒鬼呀,可这‘醉千秋’如此美味,应该让然儿享受一番才是。哎,还是我一个人的时候好,这多了一个人,我怎么就不舍得走了呢?” 成然把头扭到一旁,不愿让许星芷看到自己这幅涕下沾襟的模样,想起与师父生活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许星芷渐渐没了声音,身体愈发僵硬,成然将头转了回来,只见他肌肤犹如黑炭,层层像蒸汽一样的白烟不断从许星芷的体内冒出,成然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伸手想保住许星芷的身体,姜无海听到声音,赶紧从药柜上下来,拉住了成然。 姜无海见他这个样子也是于心不忍,可是许星芷已被“销魂绝命丹”烤成黑炭,姜无海也是怕成然受伤,才避免他与许星芷接触。 成然眼泪流干后依然哭声不止,可许星芷只剩下一片骨灰身上衣物也已经全部烧毁,成然将手轻缓的搭在许星芷的骨灰之上,满脑子都是许星芷平日责骂成然好逸恶劳的片段,那时成然只有不服气,而此时,成然多想让他再骂自己一句。成然突然失去控制,双手渐渐发紧,成然立刻感到许星芷骨灰中有异物,他轻轻将骨灰拂去一旁,露出一件发亮的物件,那便是成然为他打造的不怕火的布囊。 姜无海和钟言收拾好了许星芷的骨灰,钟言看了眼这些留念之物,许前辈虽然没和自己接触多久,可他确实是个可敬的前辈,姜无海也是伤心欲绝,钟言低声问道:“师父与许前辈是好友吗?” 姜无海点头道:“那是当然,他是师父为数不多的可以喝酒不谈正事的好友,也是我常常想起的好友。” 钟言问道:“师父和许前辈做过什么大事吗?” 姜无海摇摇头道:“并没有,都是些生活琐事罢了。” 钟言又问道:“既然是琐事,师父也记得清?” 姜无海笑了一下,看着自己天真无邪的徒弟说道:“琐事才最令人怀念。” 第三十一章 中城一处的别院内,花草树木旺盛,其中也有野花杂草,不知是此处无人居住还是主人生性懒惰,从不收拾,只虽它们随意生长。院中一颗大槐树下坐着一位男子,男子上了些年纪,鬓角已经发白,此时他正坐在老藤椅上品着茶叶,桌旁放着整理好的官府官帽。 男子微闭这眼,喊道:“木然,去开门。” 一位十二三岁书童模样的少年从屋内跑了出来,可他并没有听见敲门声,少年说道:“老爷,没人敲门啊。”话音未落,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木然这下无话可说,可好快跑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身披甲胄,一脸倦容。木然笑道:“袁将军来啦,快请进。”转身大喊道:“老爷,是……” 男子未起身,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说道:“知道了,老远就听见你那身铁皮刚刚作响。” 木然笑道:“我家老爷耳朵真灵,像狗一样。”木然话一出,也不觉得说的有什么错,脸上还挂着笑。男子滋了一声,却也习以为常,并没有发怒,只是喝了一声:“就你话多,还不快去烧水。” 袁启顺势坐到了男子身旁,松了松盔甲,说道:“木然已经长这么高了,再过两年都能上场打仗了,你说是不是?徐老怪。” 许星芷倏地坐了起来,说道:“那可不成,木然身患喘鸣,怎么能去当兵。” 袁启放声笑道:“看把你紧张的,玩笑话而已。” 许星芷这才好好看了看袁启,虽疲倦,好在身上没有大伤,松了一口气,说道:“一年未见倒学会骗人了,看你这仗势,这次又是凯旋而归吧。” 袁启说道:“那是自然,不仅如此,这次忽耳国损失了大半的兵力,十年之内都难以对我国发动攻击,只是遗憾,他们天主的两个儿子并未出战,不然,我一定把他们抓来,看他们还如何为非作歹。” 许星芷点点头道:“人回来就好,来尝尝我新酿的“醉千秋”。”说罢,许星芷从怀中拿出一个酒囊,又忘了眼屋内,见木然没有盯着他,赶紧把酒囊塞给了袁启。 袁启一口酒入喉,甚是畅快,说道:“好酒,果然好酒,相比之从前,烈度不减,却更加香醇。” 许星芷说道:“这是玄武城立秋后的第一批高粱,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得来的。” 袁启又一口酒下肚,说道:“对了,我方才回来时,皇上率领百官出城迎接,怎么没见到你?” 许星芷说道:“你不在的这一年里,皇上突染顽疾,这种病症实属罕见,我虽可医治,却不免留下了后遗症,他该是以为我医术不精吧,就请了一些江湖术士给他治病,我提意见都会被他训斥,想我为先帝治病时,未曾有人对我的医术有所怀疑,我五岁识字以来,每日攻读医术,这可是我的命,我一气之下,便不上朝了,今日你回来,我也没得到消息。” 袁启手指在酒杯上转了两转,又欲再喝一口,还是停住了,笑道:“你莫生气,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你的医术,我也信,你可知我在战场上受了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许星芷说道:“哼,如果全天下就剩你信我的医术了,那……那我才该反思是不是我的医术出了问题。”许星芷捻起酒杯,小口慢品,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觉得这次所酿的“醉千秋”才可算得上是好酒。许星芷饮酒好细品而饮,最烦那些大口喝酒之人,总觉得他们浪费了良品佳酿,曾经袁启也是大口饮酒之流,如今却被他教训的不敢在他面前大口吃酒了。 许星芷将“醉千秋”完全喝入肚中,才缓缓开口说道:“你便是想到我了,我也不能飞过就把你治好,战场之上少受些伤比什么都重要。” “战场之上不受伤那还叫打仗吗?打仗便要你死我亡,所有人都拼尽全力,我又不是什么神仙,怎么可能不受伤,不过你放心,我袁启福大命大,死不了。”袁启虽然喝酒方式与之前相差甚远,可是两三口酒下肚,还是喝完了一杯,觉得不过瘾,又继续倒了一杯,再喝上一口,才觉得痛快。 许星芷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净找事给我做,你以为我是在担心你啊,个屁!我怕你打扰我的清净。” 袁启知道他是个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听到他骂自己也只是笑笑,说道:“不过,徐老怪你还真是倔,依皇上的脾气他不砍你的头就算万幸,没想到他连你的官都没有免。” 许星芷说道:“可能是因为皇后娘娘查出了身孕,他龙颜大悦,没有心思理会我吧。” 袁启出征整整一年有余,这下听见宫中的喜讯,顿时高兴至极,说道:“皇后娘娘居然有身孕了,我就说皇上给我接风时喜笑颜开,比以往欢快不少。” 袁启有一口酒入喉,继续说道:“我觉得过不了几日,皇上就会诏你入宫了,毕竟这宫中皆知你研制的保胎丸效果最佳,皇上是病急乱投医,可也不至于不知道你的医术。” 许星芷说道:“罢了,不谈公事,我让木然多做几个小菜,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木然拎着开水,从屋内走了出来,念道:“老爷,你喝酒爱误大事,怎么又想喝?” 许星芷说道:“我如今无事一身轻,喝点怎么了!”说完,又扭头看了看袁启,继续对木然喊道:“再把洗澡水烧好,吃完饭我要跟袁将军泡个澡。” 袁启不解道:“吃饭就吃饭,怎么还要泡澡?” 许星芷大步迈入了房门,头也不回的说道:“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给你治了。” 远西村内,天将亮未亮,此地虽不同于北方,可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天寒地冻。吴深生了炉灶,屋内才逐渐变暖,隋芙歌劳累了一夜,来到远西村时,刚躺在床上便沉沉睡去,吴深不敢多言,只在她身旁悄悄守护。 隋芙歌没睡多久就感到伤口疼痛,强行醒来,吴深赶紧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说道:“队长您醒了。” 隋芙歌勉坐起身来,说道:“是义父派你来的?” 吴深将头一低,说道:“将军他担心你的安全,让我化名吴深,前来保护队长。” 隋芙歌冷色道:“义父他近来可好?” 吴深道:“将军他刚刚来过。” 隋芙歌大惊,倏地起身,也不管腹中伤口撕裂疼痛,急忙道:“义父他来了?现在人在何处?”隋芙歌为追查尸骷二鬼的下落离开义父已有半年之久,心心挂念,虽然他下令不让隋芙歌调查此事,可她从小受义父的养育,一直想为义父做些事情,想着抓回二鬼替义父解决一桩心事,调查了那么久终于有了线索,情急之下未曾禀告义父私自前去抓捕,这才惹下祸根,隋芙歌也是想当面向义父赔罪。 吴深说道:“将军他对属下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她还让队长留在那位功高的中年人身边。” 隋芙歌想了想说道:“是姜无海?” 吴深点点头说道:“正是,将军希望您能时刻报告姜无海的所在之处。” 隋芙歌心想:“姜无海一不为官二不当敌,义父让我看着他作甚?”姜无海也只是武功高强,其他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单凭武功这一点能引起义父的注意? 吴深见隋芙歌没有回应,继续说道:“将军还说让队长不要插手二鬼的事,如今二鬼已经现身,将军他自有应对之策。”吴深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把玄铁佩刀双手奉上,那把刀正是隋芙歌大战二鬼是丢落的。 隋芙歌瞥了一眼佩刀,缓缓道:“义父既然让我跟在姜无海身旁,此时凭空出现一把佩刀也不好解释,这刀还是你先拿着吧。” 吴深一听隋芙歌这是同意了将军的话,笑道:“属下定当好好保管,恭待队长早日复命。” 第三十二章 百草谷内花草茫茫均被白雪覆盖,只有一处格外干净,中插有一块木碑,上写“神医许星芷之墓”。成然跪在墓前,黯然失色,他刚刚在许星芷的墓旁又挖好了一处坟坑。姜无海悲痛欲绝,决定在谷中多呆几日。 钟言心中一直回想起许星芷临终前不要报仇的话,二鬼害人害己,如此恶人,连一向心善的钟言都忍不住要将他们千刀万剐,这许星芷的话似乎要给他们一条活路,心念道:“难不成坏人还可变好?”又问道姜无海道:“师父,坏人还能有机会悔改吗?” 姜无海说道:“有可能吧,但是改了又有什么用呢?错的事已经发生了。” 钟言又问道:“那许前辈为何要原谅害他的人?” 姜无海缓缓说道:“原谅?我想他心里是不会原谅的,他个小心眼,有人欺负他都会记上一辈子的,他只是不希望他在意的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没了生活,他是原谅了自己,原谅了他的私心。” 钟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望向始终跪在许星芷墓前的成然,钟言走上前来安慰道:“成然,不如过几日你同我们一起上路吧。” 成然目光注视这许星芷的坟墓,说道:“不了,我已经决定此生永不出谷,留下了多陪陪师父,待我死后我就葬在他的旁边。况且师父的衣钵还需我来继承,他生前写了若干医书,我连两三本都没看全,实在惭愧。” 钟言还想再劝他共同上路,一来是怕他伤心过度,二来也是怕谷中无人不能自顾,姜无海提着酒壶缓步前来,说道:“徒儿莫要劝他了,随他的心意来吧。我们还要在谷上多呆几日,去把依云也接来吧。” 钟言想起隋芙歌也在远西村,问道:“那隋姑娘也接来吗?” 姜无海说道:“她是官府的人,怎么会和我们一同上路,等她养好了伤自然回官府去了,我们救她性命已是仁至义尽,没必要还照顾她到痊愈。” 钟言无意间撇见了姜无海身上的令牌,认得那是隋芙歌的物件,心想:“这令牌难不成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师父如此上心,那日他递给许前辈细看,许前辈也表现出惊讶的样子,看来隋芙歌也非普通的官府之人。”还想再说什么,可又不知改不改说,姜无海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之处,说道:“徒儿有话说就是了。” 钟言不再扭捏,说道:“二鬼有只去其一,现在又投靠了忽耳国,我怕她伤未痊愈就去报仇,不还是害了她?” 姜无海想起隋芙歌身上的令牌,往事浮现,忍不住喝道:“她都已经无事了,干什么不干什么与我们何干,难道还要管她一辈子不成?” 钟言不知姜无海为何发了脾气,心生委屈,往日姜无海都是对钟言有求必应,钟言只好点点头不再说话。 姜无海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过重,叹了口气说道:“你和小破楼一起与她道个别吧,顺便把依云接过来。” 钟言也不敢再多言,拉着楼雨烛去了远西村。楼雨烛一夜未见林依云心生挂念,一到远西村便径直前往林依云所在之处。 林依云见到他们相安无事,大喜道:“你们没事可太好了。” 钟言却下头说:“我们是无事,可许前辈已经驾鹤西去了。” 林依云一惊,问道:“许前辈?是为隋姑娘治病的那位许星芷吗?” 钟言轻轻嗯了一声,面露失色,点了点头。 林依云虽没有见过许星芷,可也听姜无海说过,此人乃天下神医,平生救人无数,如今听闻他突然去世的消息不免为世人感叹,失去了一位再生父母。医术如此高超之人忽然逝世,林依云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问道:“许老前辈是被谁所害的吗?” 钟言答道:“是尸骷二鬼。” 林依云一听尸骷二鬼四个字顿时有些恼火,对这些为非作恶之徒十分厌恶,说道:“我们该为许老前辈报仇才是。” 钟言说道:“我何尝不想,可许前辈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等不要报仇,我们还是听他老人家的意思吧。” 林依云虽然不理解,但出于对逝者的尊重,也表示同意,说道:“许老前辈悬壶济世,乃我辈榜样,理应拜访,我们去为他上一炷香吧。” 钟言又说道:“隋姑娘在何处修养,我们还要在谷内待上几日,先去与她道个别吧。” 林依云也清楚隋芙歌乃是官府之人,常常要事缠身,遂不能与他们同路而行,领着他们去了隋芙歌休息之处。 快要进门时,楼雨烛拉住了林依云,对钟言说道:“你去和她说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林依云不依,甩开楼雨烛的手,说道:“我还想看看隋姐姐伤势如何了呢,怎么就不进去了。”说罢,率先走了进去,楼雨烛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隋芙歌所在的农舍房屋狭小,只有大厅和一件内室,房内的摆设也极其简单,一眼望去,毫无障碍。隋芙歌正坐在床上运功疗伤好让伤口好的快些,房内处了她再无旁人。 楼雨烛问道:“那位吴深老哥呢?” 隋芙歌听到声音立刻收功,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他还有事要忙,况且我已无大碍,不用时时都有人在身边。” 隋芙歌面色的确恢复了不少,经过运功调理,已经可以独立行走了,林依云上次见她还是十分虚弱的样子,这次看来是蛊毒已解,高兴地跑到她身边坐下,笑道:“隋姐姐你没事可太好了,我还想听你给我讲抓坏人的事呢。” 隋芙歌终于不再是冷漠的表情,而是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我倒要好好谢谢你们,萍水相逢,你们就费如此大力气救我。” 林依云笑道:“隋姐姐客气了,你抓二鬼也是为民除害,我们救你不也是救了百姓。” 楼雨烛倒是十分不客气,说道:“你是官差,俸禄应该很多吧,不如给我们个百八十两白银,就当是报答我们啦。” 林依云白了他一眼,说道:“隋姐姐不必听他的,他就是这样不正经的。” 隋芙歌掩面笑了一声,看到一直没有说话的钟言突然想到许星芷,自己的性命就是他所救,还没来得及好好道谢,老前辈就受了伤,隋芙歌赶紧问道:“许神医怎么样了?” 钟言低头不语,林依云知道他难过,替他答道:“许老前辈逝世了。” 隋芙歌大惊,许星芷的医术她是清楚的,没想到竟然有他不能治的毒,想起二鬼更是咬牙切齿,誓要将他们碎尸万段。钟言也说了许星芷的遗愿,可隋芙歌本就是要抓捕他们,既然许星芷不许钟言他们报仇,那这个仇让隋芙歌来报最为合适。 钟言本是来与隋芙歌道别,可说了半天都没说到这件事,楼雨烛在一旁看的干着急,提醒钟言道:“钟言,你不是有话要和隋姑娘说?” 钟言之前一直在想如何与她说才好,可事到如今也只好表明来意,缓缓说道:“我师父要在谷内多呆几日,姑娘身为官府之人定然有要事在身,我怕到时候姑娘要走时找不到我们,所以先行前来道别。” 隋芙歌楞了一下,立即说道:“不知你们要去往何处?” 钟言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们要给小破楼修剑,去万器冢。” 隋芙歌想了一下,说道:“去万器冢要经过樊城,我收到消息那里有贼人作乱,城门已经被官府封锁,外人是进不去的。” 钟言惊道:“啊?那怎么办?” 隋芙歌说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刚好我也正要去樊城复命,到时候也可带你们过去。” 钟言颇为欢喜,正想立即答应,被楼雨烛拉到了一旁,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钟言不解道:“奇怪什么?” 楼雨烛低声说道:“她这两日都与你们在一起,何况大病初好,如何受到消息?” 钟言想了想说道:“说不定是遇见我们之前受到的呢,况且我们多一个人上路也好互相照应。”说完,便不在理会楼雨烛,转身对隋芙歌说道:“那我们先去回百草谷吧,正好那里也有不少草药,可以让你快些恢复。” 忽耳国大营内,单憎正独自一人在营帐内练功,心里埋怨着单恶如此不小心,招了姜无海的道,不过同时也有些庆幸,死掉的不是自己。突然,一道黑影闪过,一位面带黑纱身着黑袍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用着粗犷的男声说道:“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单憎赶紧低头跪地,恭敬的说道:“禀大人,许星芷已死,任务完成了。” 黑袍怪人点点头满意的说道:“很好。” 单憎笑道:“都是大人领导有方。” 黑袍怪人哦了一声,说道:“何来有方之说?” 单憎又笑道:“忽耳国迟迟不肯进攻黎国,是因为姬慈尚在,只要姬慈一死,忽耳国天主便再也压制不住群臣的意见,只能被迫对黎国发动战争。” 黑袍怪人大笑了一声,说道:“单单只是这样,那直接杀了姬慈不是更方便。” 单憎说道:“姬吴整日陪在姬慈身边,杀她自然不容易,一不小心刺杀不成反倒搭上了性命,可许星芷不同,他不会武功,杀了他,姬慈病不能愈,才最为保险。” 黑袍怪人点头道:“不错,果然深知我意,你现在也不用待在这里了,我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单憎倏地又是一跪,说道:“愿听大人差遣。” 第三十三章 百草谷内药香萦绕,宁静清爽,实为修养的好地方,隋芙歌在此处仅仅待了五日,加上运功疗伤,腹上的伤口已经接近痊愈了。 隋芙歌连同钟言等人一起进入百草谷时,姜无海还有些吃惊,可隋芙歌亲自解释,加上钟言的劝说,姜无海也只能同意让她一起上路,并趁隋芙歌不注意,偷偷把她的令牌还了回去。 眼看时间飞逝,姜无海也不便继续停留在此,与整日待在书房的成然道了别,北上去往万器冢。临行前,成然还将许星芷的“醉千秋”打了一壶送于姜无海,可纵使姜无海千般万般的喜爱此酒,也没在路上喝上一口,偶尔夜晚,只是看着酒壶暗自发呆,思绪万千。 中城思量宫内,一位身披金黄龙蟒袍,头戴红珠紫金冠的男子倚坐在不弃殿上的龙椅之上,男子身形柔弱,只能勉强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时不时咳嗽两声。 龙椅之下跪着的正是飞鹰将军吴敬俞,他身披甲胄,腰间别有一把银色弯刀,纵观整个朝廷上下,也只有他能带刀上朝。 吴敬俞喊道:“皇上万岁,臣有事禀告。” 皇帝摆了摆手,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将军不比多礼,来人,快给将军赐坐。” 皇帝身旁的宦官立刻动起身,将一个四角坐具放到吴敬俞身旁,吴敬俞不脱甲胄径直坐下,说道:“陛下,臣的探子来信,在远西村发现了袁启的踪迹。” 瘦弱的皇帝突然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的问道:“什么?袁启还活着?你不是亲眼看见他跳崖了吗?” 吴敬俞淡淡说道:“臣的确看到他在万丈悬崖上一跃而下,可臣并未在下游找到他的尸首。” 皇帝将身边的奏折狠狠地摔在地上,暴跳如雷,喊道:“你怎么办事的!不找到尸首为何上报给朕说他死了!” 吴敬俞面不改色,只是缓缓低下头说道:“臣办事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用手指了指吴敬俞,深知吴敬俞乃三军统领,兵权在握,就算自己要定他的罪,这三军将士也不同意,无可奈何的又坐了下去,说道:“爱卿为黎国社稷奔走劳累,立下汗马功劳,爱卿无罪。只是爱卿以为,这袁启‘死而复生’,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吗?” 吴敬俞说道:“袁启余孽十以除八,另外两位,一人被关押天牢,一人残废,他们的确无力回天,可有一人不同。”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何人?” 吴敬俞说道:“此人现在对我们没有威胁,可日后必定后患无穷,那便是袁启身边的少年。” 皇帝一惊,当年袁启掳走小皇子之事还历历在目,这么多年过去,皇帝始终没能放下自己的骨肉,派人屡次寻找也无果。皇帝深知此事乃朝中机密,吩咐了身旁的宦官退下,低声说道:“那是……朕的……” 吴敬俞点点头,说道:“臣劝皇上,还是不要对他人提及此事,毕竟如今太子以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了一份危险,臣会想办法处理好此事。” 虽然皇帝新立太子,但是被掳走的小皇子才是长子,这个时候突然现身恐怕朝野动荡,所以知道的人越少也好,可同时皇帝也不希望吴敬俞伤害到他,立即问道:“你想怎么处理?” 吴敬俞并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问题,缓缓说道:“皇上还是保重龙体,不要去想此事了。” 皇帝大怒,拍案而起喊道:“大胆!朕只有这一个儿子,你是想断了我柳家的血脉吗!” 吴敬俞虽功高盖主,可皇帝才是正统,最得民心,吴敬俞虽然阴鸷易怒,但这点还是分的清的,不敢过分,赶紧低头说道:“皇上息怒,臣只不过是担忧陛下的龙体,请陛下放心,臣只是避免他接触朝廷,以防袁启以此为借口来威胁陛下,不会伤及其性命。”吴敬俞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帝气的咳了两声,说道:“那你就看着办吧,退下吧。” 吴敬俞并没有起身之意,说道:“陛下且慢,臣还有一事上奏。”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开口,吴敬俞说道:“臣恳请陛下将唐明转入玄武狱内。” 中城位北,天气虽有回暖之意,却依旧寒冷,可皇帝刚刚和吴敬俞生了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只觉得身体燥热。皇帝不知吴敬俞走后,太子在不远处刚好撞见了吴敬俞离开,又看见皇帝愤懑难平的模样便知,父皇又是受了他吴敬俞的气了。也不管是何原因,全然把这股气原封不动的转移到了东宫。 太子一回到东宫,便想去找太子妃说事,可把寝宫找了个遍也没发现太子妃的模样,随便抓了一个侍女问道:“茹雪人呢?” 侍女赶紧行了个礼,如实说道:“参见殿下,娘娘她在后院烧香拜佛呢。” 太子埋怨了一句:“整天就知道拜佛,也不知有何用处!”动身去了东宫后院。 太子喜欢玩乐,可从来没出过思量宫以外的地方,连近在咫尺的中城都未曾逛过,只在偶尔与父皇巡视百姓时才在轿子上偷偷观望过几次。建造东宫之时,太子特意把后院建的大些,又搬来了许多花花草草,池塘假山一应俱全,宛如一个仙境,可就是一座佛像有些碍眼,这是茹雪硬要加上去的。 太子还未到茹雪身前,便大声喊道:“那吴敬俞欺人太甚,就应该诛他九族。” 茹雪恭敬的磕了最后一下,缓缓起身,举止雍容闲雅,面带浅笑,靡颜腻理,额间带有一颗朱砂痣,举手投足间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动人心魄,茹雪缓缓说道:“殿下为何生如此大的气?” 太子怒气未消,大声说道:“那吴敬俞又惹我父皇,你说我能不气吗!” 茹雪缓步向前,举手轻轻拍了拍太子的后背,说道:“臣妾虽不懂朝政,可也听过吴将军的事迹,此人统领三军,那这么容易让殿下诛了九族。” 太子问道:“难不成我就等着他来欺压我柳青陵?” 茹雪扶着他坐下说道:“殿下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只是当前我们要做的应是养精蓄锐。殿下可还记得我曾说的行事之法?” 柳青陵一脸烦不可耐的说道:“思之弥深,行之弥笃。” 茹雪笑道:“殿下记得就好。” 柳青陵说道:“他吴敬俞日益壮大,我便是不想坐以待毙,也是无可奈何啊。” 茹雪问道:“殿下可知皇上为何要实行重文轻武的政策?” 说是重文轻武,可实际上对于吴敬俞和士兵而言,所受的待遇反而越来越好,只有中层的武将利益有所减弱。柳青陵不解道:“可吴敬俞的权利是越来越大,被削减的也只是普通的武将,这对吴敬俞好像问题不大。” 茹雪缓缓说道:“吴将军之所以能如此嚣张,关键就在于兵权,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皇上是想偷偷将兵权转移,到时候吴敬俞空有职位,却无兵可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兵说到底也该是皇上的兵。” 柳青陵笑道:“原来父皇是这个意思,看来用不了多久吴敬俞就废了。” 茹雪摇摇头说道:“恐怕他已经有所察觉,今日他频繁出入思量宫,不知又是用什么来威胁皇上呢。” 柳青陵本就不喜权谋之术,想的头都快炸了,无奈说道:“不想了,不想了,我饿了,咱们用膳吧。” 茹雪倒是十分依着他,轻步跟在他身后。柳青陵见她走的慢了,把手向后一伸,抓住了她的纤纤玉手,放慢了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第三十四章 百草谷位西,万器冢位北,由西向北的这段路程足足行了十四天,钟言等人也再次感受到了北方的寒冷,穿过一片白桦树林后,很快便来到了樊城城门之下,此时也已是深夜。 樊城果然城门紧闭,城门两旁各有两名士兵把守,隋芙歌下马走了过去,守门的士兵立刻警觉起来,喊道:“樊城封锁,不得靠近。” 隋芙歌也不言语,掏出令牌递给士兵看了看,士兵看后立即弯腰双手奉上令牌,赶紧开了城门,隋芙歌率先进城,钟言等人跟在后面,城门两侧的士兵在他们通过时一直弯着腰低头行礼,不禁让钟言也有些疑惑,看来隋芙歌定不是普通的官员。 樊城内部与之前林城遭遇绝世神偷时的景象别无二致,若不是街道上一座座房子里有些许光亮,显得有人居住的模样,真可谓是荒无人烟。 在马背上赶了一天的路,众人都疲惫不已,找了个临近了客栈休息,楼雨烛更是不解衣带,倒头睡去。 钟言在赶路途中更是勤学苦练,“江海无量”使用的也愈发成熟。此时虽然劳累,可一想到无辜去世的村民和自己保护不周的许星芷钟言便振奋起精神,又运起功法修炼起来。 姜无海看在眼里,心疼道:“徒儿有勤奋之心是好事,可切莫操之过急,凡事都要松弛有度。况且‘江海无量’的精髓在于无形化有形,旁人需要依靠身体或者兵器才可用内力运功,我们单单用内力就可化为武器,练功时地方越空旷越好,这房间过于狭隘,不宜练功。” 钟言点头道:“那我去外面吧。” 姜无海本意是想让钟言早些歇息,没想到居然适得其反,说得钟言要去外面练功,赶紧阻止道:“外面有贼人作祟,万一你又像上次那样受了伤怎么办?” 钟言说道:“这次不同往日,打不过我还能跑呢。” 姜无海说道:“怎么不同,上次你也能跑,看是个美人儿非要救人家,差点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钟言急了,说道:“我是看她为民除害才救得,况且师父你也教我莫要袖手旁观,怎么今日还怨起我了?” 二人你言我往,竟然险些吵了起来,钟言也不知为何要和姜无海争吵,只觉得师父太看扁了自己,凡事都要管上一管,钟言心里气不过,推门而出,姜无海也不阻拦,随他而去,躺在床上怎么也比不上眼,最近颇为有些心烦意乱,许星芷的离世是他所没有想到的,而且最重要的一件事还等着他去做,日复一日的耽搁,虽然不影响,可总在心里惦记着着实煎熬。就在此时,窗外传出信鸽的叫声,姜无海立即起床查看,发现鸽子翅膀两侧各有花纹,足部系着一根红线,正是姜无海所养的信鸽。信鸽腿上绑着一个纸条,姜无海赶紧将纸条拿下,看起了上面的内容,又细心地将纸条烧毁,小声嘀咕道:“玄武城,玄武城……” 钟言出了门却已无心思练功,在无崖山时,自己平日虽会和姜无海拌嘴,可还是十分敬重他的,怎么下山之后却因为一件小事与师父争吵,山下世界也并不是像他想的那般美好,内忧外患,丝毫没有在山上时的轻松自在。钟言边想边漫无目的的游走着,碰巧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隋芙歌。 钟言立即向前打招呼道:“隋姑娘!” 隋芙歌惊了一下,神色有些慌乱,很快便将表情藏起,说道:“钟少侠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钟言笑道:“我刚练完功正想回客栈呢。对了,你还是别叫我少侠了,我可担当不起,就同他们一样,叫我钟言就好。” 隋芙歌一向冷漠,抬起手指往钟言身后一指,淡淡说道:“你走反了。” 钟言谎话被戳穿,情急之下慌忙说道:“原来我走反了,怪不得我怎么觉得此路有些不对劲呢。”钟言为了掩饰自己尴尬之情,又问道:“隋姑娘这么晚出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隋芙歌说道:“我去官府交差,听说扰乱樊城的贼人去了万器冢,明日我还要去那里调查此事。” 钟言以为到了樊城隋芙歌就会与他们分开了,嘴里的告别之语还未说出,便又听到了这件事,说道:“那我们明日还可共同上路,说不定那贼人武功高强,你一人应付不过来,到时候我们还能帮你。” 隋芙歌一愣,说道:“这……” 钟言摆摆手说道:“都是为民除害嘛,又分什么你我,而且你佩刀丢失,还能去万器冢再打造一把,岂不一举两得。” 隋芙歌说道:“不必了,即使没了兵器,我也能应对的了。” 钟言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语塞,想了想又说道:“我听师父说了,那万器冢之所以叫万器冢,就是因为饮枕大师把他打造的不满意的兵器随手丢弃了,长此以往,那些兵器就像是一座座坟墓,形成了一片坟地。不过我听说,那些丢掉的兵器也比得上大部分人的兵器,就算是他不想替我们打造,那就随地捡一个就好了,反正我师父说,丢掉的东西捡过来就不算偷。” 隋芙歌望着钟言,突然对他很是好奇,问道:“我与你无缘无故,那日在竹林,你为何救我?” 钟言嘿嘿一笑,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无父无母,只有我师父一人在无崖山抚养我,我山下采药时,村民经常照顾我,给我吃的,可以说我也是那些村民养大的,加上从小很想成为像我师父那样武功高强之人,但我师父说了,单是武功高强不能为人所敬仰,若想做到人人信服,势必要成为侠,侠是要做为国为民之事的,你身为官员,救你则是为国之事,又是黎国之人,救你也是为民之事,即使我们无缘无故,我也理当救你。” 隋芙歌从习武的第一天起,便是服从吴敬俞的命令,从未有什么机会想过这些事情,只觉得钟言十分特殊。 二人缓缓而行,终于到了客栈,各自回了房间。姜无海听到声音赶紧装成熟睡的样子,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楼雨烛早早地把生念用一块破灰布包了起来,又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个玉佩,在手里把玩了一会,那玉佩上面刻有一头麒麟,美玉整体通透,唯有麒麟的额间有一块翠绿之色,美妙绝伦,楼雨烛将它挂在腰间,一切整装待发,就等着众人醒过来。姜无海无事可做,也早早的起了床,路过楼雨烛房间时刚好看见楼雨烛腰上的玉佩,惊讶至极,又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模样,细瞧之下果然没看错,当即冲进了房屋,问道:“这玉佩你是从何而来?” 楼雨烛被吓了一跳,向后躲了两步,将玉佩紧紧抓住,说道:“这是我娘亲给我的,你要是敢抢,我跟你拼命!” 姜无海又继续问道:“你还有娘亲?她人在哪?” 楼雨烛说道:“废话,难不成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娘亲在哪管你什么事!” 姜无海又问道:“那你娘亲有没有跟你说过这玉佩的来历?” 楼雨烛最讨厌别人问他家事,没好气道:“没说过,我娘临死前才给的我这玉佩。” 姜无海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嘴里念念有词道:“什么!巧良去世了?” 楼雨烛一听也急忙上前两步,喊道:“我娘她去世五年之久了,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 楼雨烛这一喊把众人都吵醒了,众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接连赶了过来。姜无海只是摇摇头,目光十分呆滞,也不回答楼雨烛的话,楼雨烛见他不回应,急忙上前抓着姜无海,又喊道:“你是不是认识我娘?” 众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怕他俩起冲突,赶紧过去把他们拉开了,林依云赶紧劝道:“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你看姜大侠现在的状态也不能回答你什么,不如等他缓过来,我们再问。” 楼雨烛虽然被冲昏了头脑,可也听得进去林依云的话,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姜无海被钟言搀扶着在床上坐下,他想哭,可已经流不出眼泪,只是呆呆的看着地面,良久才缓缓说道:“你娘是怎么死的?” 第三十五章 楼雨烛看他这种伤心模样,也知道姜无海并无恶意,说道:“我娘亲是被朝廷的贪官害死的。”楼雨烛说起此事便又回想起娘亲死的时候,想到娘亲一生清贫,凡是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给楼雨烛享用,偏偏就因为自己贪玩,得罪了一位有权势的少爷,未曾想竟然连累了自己娘亲,导致她被人乱棍打死,只留得一口气把玉佩悄悄给了楼雨烛。 姜无海立即起身问道:“是何人所为!” 楼雨烛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知道你与我娘亲是什么关系?” 姜无海太想知道巧良是被谁所杀,也不便再隐瞒什么,对旁人道:“你们先出去吧,有些事我只能和楼雨烛说。”众人也大概知道个七七八八,清楚这是楼雨烛和姜无海的私事,纷纷离开了,只有钟言不忍离去,他也想就此问出自己的身世,姜无海看出了钟言的意图,淡淡说道:“徒儿你也出去吧,待我和他谈完就去找你。”钟言听姜无海话已至此,也只能离开了。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姜无海和楼雨烛两个人,姜无海缓缓说道:“我与你娘亲曾有过婚约。” 楼雨烛大为惊讶,自打他记事起,除了他的娘亲就没见过其他亲人,更别提是父亲这样的角色,现在一下子听说姜无海与娘亲有婚约,楼雨烛不免把他想成了死去的父亲,脱口而出道:“可娘亲说你已经死了。” 姜无海脑中不禁浮想起楼巧良温文尔雅的模样,心念道:“看来巧良是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可真是苦了她了。”可见楼雨烛对巧良啮指痛心的样子又不忍告诉他他的身世,想了想说道:“我虽然与你娘亲有婚约,可并不是你父亲,当年我家中突发事端,与你娘亲的婚约也接触了,后来派人打听才听说她有了家庭,又生下一子,也算不再让我担心。你身上的玉佩是你娘亲的传家之物,我自然认得。” 楼雨烛有些失落,问道:“那你可知我爹是谁?” 姜无海说道:“这个我并不知道,听说是个读书之人。” 楼雨烛叹道:“怪不得我娘亲总想让我读书,不让我学武。”说道此处,又想起小时候娘亲如何教自己识字学文,他又如何偷懒打滑,虽然并不喜欢读书,可能与娘亲待在一起也十分欢乐,但这一美好却不能长存。 姜无海说道:“你快说你娘亲是被何人所害,虽然她与我无缘,可她被人迫害,我也是不能忍的。” 楼雨烛清楚姜无海与娘亲的关系后定然不能再隐瞒什么,更何况姜无海还是个绝顶高手,原本遥遥无期的复仇计划突然有了希望,立即说道:“她是被陶淼所害。” 姜无海虽然生活在无崖山上,可山下发生的大事他也有办法知道,这陶淼乃是玄武城城主,虽然上任还未满三年,可威望已是极高,玄武城也一跃成为四大城中实力最强的城池。但楼巧良不过一位普通百姓,怎会招惹到玄武城的城主,姜无海问道:“陶淼是玄武城的城主,你与巧良为何到了玄武城生活?” 楼雨烛说道:“这陶淼五年前只不过是一小小的捕头,可不知为何两年内竟然升任到了玄武城城主的职位。”楼雨烛五年前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本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如今武功有所小成,仇人却到了一个他连见都见不到的位置,实在可恨。 姜无海听着“玄武城”三个字若有所思,皱眉思索片刻,说道:“万器冢距离玄武城不过三十里地,待我们将生念打造后,再去玄武城为你娘亲报仇。” 楼雨烛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再过五日就是陶淼的生辰,到时候四大城的城主以及一众官员都会来玄武城为他贺寿,我们可以趁乱杀了他。”楼雨烛为了五日后的复仇已经勤学苦练两年,期间一直以乞讨为生,在林城生活了半年,实在窘迫,后见绝世神偷一事有银两所得,这才认识了姜无海等人,也算老天开眼。 姜无海对楼巧良挂念至极,不禁把思念之情转到了楼雨烛的身上,细心观察起楼雨烛来,见他满身补丁,上面走线纹路十分熟悉,一晃神,指着补丁之处说道:“你这衣服是巧良补的吧,她这‘三针五勾’的缝制手法我是见过的。。” 楼雨烛顺着姜无海所指的方向看去,摆摆手道:“不不,我娘为我补的衣服我早就穿不下了,这是依云为我补的。” 姜无海思爱心切,不曾想楼巧良五年前就过世了,少年人成长迅速,怎么能穿得下五年前的衣服,姜无海叹道:“往事浮云,我们快些出发吧。” 姜无海出了房门,其他人都回房收拾行李了,只有钟言始终站在门外等着姜无海出来。 钟言说道:“师父谈的怎么样了?” 姜无海楞了一下,说道:“哦,没想到小破楼是我一位故人之子,想起了一些往事,就找他聊了聊。” 钟言说道:“那玉佩我认得。” 姜无海一惊,心念道:“这玉佩是我之前随身之物,十多年未现身,他怎么能认得?”赶紧问道:“那玉佩是我故人的传家之物,我看了许久才认得的,你单单看了一眼就认得了?” 钟言说道:“我虽然没见过这个玉佩,可我见过玉佩上面的图案,那个麒麟我不止一次见师父在各处画过,神态动作和玉佩上的如出一辙,小破楼绝对不是你故人之子,是和你有关系吧?”钟言方才在房间见姜无海听到楼雨烛娘亲去世后痛不欲生的模样,还以为楼雨烛是他的亲生儿子。 姜无海不知钟言为何这样想,急忙说道:“他小破楼比你还要小几个月,怎么会与我有关系。我说的话你怎么不信了?” 钟言也急了起来,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总不与我说我的身世,还不如从我记事起你就说你是我父亲,还省得我猜来猜去,凭什么别的小孩都有爹有娘的,我就不能知道我的爹娘是谁!” 姜无海一阵心疼,可如今情况姜无海只能不告诉钟言他身世的事实,无奈的说道:“你的身世过于复杂,现在告诉你恐怕会平白惹上杀身之祸。” 钟言不甘心道:“那我何时才能知道这些?” 姜无海突然目光一柔,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下钟言的鼻子,缓缓说道:“至少要等到你与我功力相当之时,我才放心把一切都告诉你。” 钟言原本并没有过分在意此事,可最近却被这事搞得心烦意乱,一时未明白姜无海心意,表面上点点头,可心里却生出了另一种想法,心念道:“既然你不想告诉我,那我便自己查!” 出了樊城,距万器冢不过只有半日的路程,钟言等人用过早饭,立即启程出发了。寒风萧瑟,万器冢号称兵器之坟地,自然更加寒冷。临近午时,钟言等人终于赶到了万器冢,令钟言没想到的是,这万器冢真是在一片坟地之上所建立的。 进入万器冢的路两旁便布满了坟墓,全部都是附近村庄去世的村民,过完了坟墓之后,随处可见的兵器竖直插入地上,有些兵器集中起来确实和之前的坟墓有些相像。 林依云抱紧身子缓慢前行,说道:“这地方可比外面冷多了。” 姜无海说道:“好在我们没有在风雪天来此处,前面有一座木板桥,极其狭窄,每次只能容一人通过,桥下可是万丈悬崖,切忌要小心。” 不过二刻,众人便见到了姜无海所说的木板桥,桥的另一端是一个巨大的石洞,一眼望去,不见尽头,只有漆黑一片。木板桥果然十分窄小,而且桥体已经十分老化,有些木板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决不能骑马通过,众人也只好下马而行。 姜无海打头阵,身后跟着钟言,之后按顺序隋芙歌、楼雨烛和林依云也跟了上来。待众人走到一半时,石洞内传来声音,只见一个满脸胡须头发凌乱的男子喊道:“你们是何人?” 那男子面部稚嫩,年龄好像只有二十岁,只不过不修边幅,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右手正拿着一把锤头为铁,锤把为木的锤子,左手拿着一个巨大的铁钳子,屹立在洞口。 姜无海双手抱拳,说道:“在下姜无海,特来找饮枕大师锻造兵器。” 男子头也不抬,说道:“我师父不在此处,几位请回吧。” 第三十六章 姜无海倏地迈大步子,两三步便到了洞口,向那男子低声说道:“我知道大师不喜外人打扰,但小师傅还请再通告一声,就说中城将军来找他的老朋友了。” 男子无奈道:“真的不是我不想让你们见他,我师父他是真的不在这儿。” 这饮枕大师确实是神龙见尾不见首,飘忽不定,可他出门最多不过三日必要回万器冢一次,姜无海说道:“那我们可否在此等候大师回来呢?” 男子说道:“你们等也没用,我师父他已经两年没回来了。” 姜无海惊道:“饮枕大师不是三日乃还吗?为何外出两年还未归?” 男子说道:“那我就不知了,师父他向来独来独往,去往何处也从来不通知我。” 钟言等人也陆续来到了洞口,姜无海深知情况紧急,立即问道:“小师傅是饮枕大师的徒弟吧,那能否帮我们修一把剑?” 楼雨烛赶紧上前将背后的生念拿到身前,将破布解开,一柄大剑呈现在男子眼前,男子大惊,后退了两步,说道:“这把剑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姜无海上前解释道:“小师傅不必惊讶,我知道生念乃是饮枕大师所用的兵器。” 众人也有些吃惊,没想到生念之前的主人竟是饮枕大师。男子倏地在洞口随意抽出了一把短剑,指着楼雨烛说道:“我师父就是带着这把剑离开了万器冢,至今未归,难不成是你杀了他!”男子说完不由他人解释,举着一把残剑冲向了楼雨烛,速度之快,楼雨烛也来不及解释,急忙举起生念挡住了男子的向下一劈,男子不等他反应,接近着又发起了第二次攻击,那柄残剑在他手中仿佛使一把完好无损的宝剑一般,剑刃还未挨到生念上时就已经有金属相撞的感觉。 男子猛攻不止,可始终未分胜负,姜无海早就想把两人分开,可刀剑无眼,双方对峙之下极难近身,突然,楼雨烛将男子的残剑向右一推,进攻之势由上转下,姜无海赶紧冲到侧方,找准机会,将二人分离开来。 姜无海虽知生念的来处,可也不知楼雨烛如何得来,想到在生念刚刚粗造完成时,威力巨大,使用时若是稍有不慎,还会有反噬的危害,饮枕大师因此与他探讨过,是否要将生念埋葬,可饮枕大师视宝如命,实在不舍得,便将生念暂时保管在手,等待遇到有缘之人,再将生念赠与他。 姜无海问道:“小破楼,这剑的来历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了?” 楼雨烛一脸慌忙,说道:“我也不知道那老叫花子就是饮枕大师啊,可我绝对没有杀他,那人虽然疯疯癫癫,可武功极强,我不过从他那里抢了一口饭吃,他非要说我是万里挑一,又教我武功又给我这把生念,只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消失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林依云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笑道:“小破楼,你还和叫花子抢过饭啊。”刚说完,又觉得自己嘴快过脑,这明明是一桩悲惨之事,林依云大大咧咧,口无遮拦,把这事当成了玩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不妥,赶紧补充了一句:“放心,以后我在,顿顿让你吃好吃的。” 楼雨烛笑了笑,头像个拨浪鼓一般的点起头来。 姜无海一惊,按理来说习武之流乃是从小练起,这楼雨烛遇到饮枕大师最多不过两年的时间,武功却在钟言之上了,虽说钟言十多年都在练习外功,所练功法时间不到一个月,但楼雨烛也确实是天赋异禀。 钟言终于对楼雨烛更了解了一番,说道:“原来你的师父就是饮枕大师啊。” 楼雨烛赶忙摆摆手,说道:“别这么说,老叫花子……啊不,饮枕大师他不让我称他为师父,他说只授业不拜师。” 举着残剑的男子也将手里的剑放了下来,仿佛找到了同命相连之人,说道:“我跟你一样,他也不让我称他为师父,但管教起来可比一般的师父还要严厉。” 楼雨烛缓了口气,说道:“那你还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我还以为我这个‘野种’碰见你这个亲生的了,不过,他可没对我严厉,可是经常夸我聪明呢。” 男子哼了一声,没再接下楼雨烛的话,开口说道:“你们是想将生念重造吧?” 姜无海和楼雨烛共同点了点头,男子继续说道:“可生念乃是玄铁与青铜混合而制,本身坚硬无比,软度却有所不及,重造时需加入金烁石为辅料,金烁石稀有无比,在万器冢也是十分稀缺的。” 钟言听到此话一阵高兴,终于不用背着这重石头了,急忙打开背后的包裹,将背了一路的金烁石拿了出来,喊道:“材料不劳烦小哥费心,我们带了。” 男子两三步近了钟言身前,睁大眼细看着钟言手里之物,果然是金烁石,惊讶之余又说道:“可重造武器就相当于另做了一把新武器,况且玄铁与青铜的融点本就不同,我又没看过师父锻造它的过程,不知其脱碳走向,更是难上加难。” 姜无海看出了男子的意思,故意说道:“看来小师傅锻造功力还是不及饮枕大师,是我们强人所难了,我们这就去别处找技艺更好的铁匠为我们重造生念,告辞了。” 男子被姜无海的话激怒红了脸,喊道:“我就不信天下还有比万器冢打造兵器更厉害的人,你们莫要走,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超前轶后。” 姜无海说道:“小师傅千万不要逞强,饮枕大师七十二炼之法出神入化,既然重造兵器比锻造新器更难,万一小师傅技艺尚浅,岂不是毁了一件神兵利器。” 男子瞥了姜无海一眼,说道:“他七十二炼之法早已过时,如今我可行百炼之法,定然超过他了,你莫要啰嗦,眼见为实,我绝对不会毁了我师父的心血。”男子一把拉住了楼雨烛,说道:“你会用生念,定熟悉它纹理走向,也不要干看着,一会我需要你的帮忙。”男子虽然嘴上称自己青出于蓝,可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这把宝剑乃是饮枕大师花费几年心血,才从百件废品中造出这一件稀世绝宝。可谓是“昆吾铁冶飞焰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锻炼凡几年,锻得宝剑名生念。”所耗费的功夫万不是其他兵器可比的。况且最近几年饮枕大师锻造之术又有所提高,连深得他真传的男子都猜不透他真正的功力。 众人随男子进了万器冢内部,钟言以为外面的兵器就已经可以称绝天下了,可与石洞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里面的兵器不仅多,而且样式繁多,十分精良,洞内深处,有一巨大的锻铁炉,上方有一大口通风,背面石壁上左侧写着饮枕,右侧写为錬痴,刻痕有些新,想必就是这名男子的名号。 楼雨烛将生念递给錬痴,錬痴也不废话,迅速将锻铁炉燃起,用内力加以扶持,待一定程度后,将生念放了上去,但只集中于生念的剑刃部分,用的乃是局部淬火之法,对于火焰的控制要求极其精准,又将金烁石放入炉内与它一起烧制,等金烁石化为铁水后,立即将其与生念融合,同时又要分出多一层内力,用来保护剑体不受高温损害,还要确保生念与金烁石完美依附一起,这还只是整个过程中的开始,待二者相融之后,錬痴将生念迅速插入玉泉水当中,这玉泉水纯净至极,杂质为水中最少,重造生念是最合适不过了。 錬痴反复将生念的剑脊、剑格、剑从等处与金烁石融合,此时,錬痴就已经耗费了大量内力,额头满是汗珠,一切准备妥当后,錬痴将生念放在锻造台上,拿起了大锤,对楼雨烛说道:“快来帮我,将生念的纹理由浅入深说给我听。” 楼雨烛不顾周围的铄石流金,到了錬痴身旁,喊道:“剑尖下两寸。” 錬痴立即挥起铁锤往生念的剑尖部位砸去,瞬间火星四溅,生念又坚硬了一分。突然,洞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十分微弱,众人的注意力全被錬痴所吸引并没有刻意留神,只有姜无海感觉出了异常,转身看去,只见一枝银色飞镖飞向了錬痴,其速之快纵使是有所察觉的姜无海也没能反应过来,直直的插入了錬痴的左臂上。 錬痴正用百炼之法挥锤锻造生念,已经十分劳累,这时突临暗器,疼痛至极,一时分了神,右臂力量一收,不禁偏了两分方向,好在飞镖中的是左臂,提锤的右臂相安无事,錬痴身体一转,把收回的二分力补了上来,大锤还是分毫不差的砸向了楼雨烛所报的地方。錬痴不能分心,也不去管是何人所为,大喊了一声:“不要让别人靠近,你们快去拦住他,我注意不能集中,这生念就成废铁了!” 第三十七章 一行人除了楼雨烛需要留在此地帮助錬痴,其余人全部奔向了洞口,没想到洞外那人竟然是尸骷二鬼中的单恶。 那单恶手里有拎着两枚飞镖呵呵笑着,姜无海倏地想起了许星芷,瞬间怒火中生,喝道:“你这个祸害,之前我许兄有意放你一命,你还不知恩,现在找上门送死来了!” 单恶说道:“你们几个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啊,你们杀了我二弟,还大言不惭说我找死,怎么反倒是你们有理了。” 姜无海喊道:“你们二鬼联手都不是我一个人的对手,如今单凭你一人就敢来此放肆,便是三岁孩童也知道羞破脸了吧。” 单恶咯咯笑着,面露阴险,说道:“我一个人自然不是你对手,可是别忘了许星芷是怎么死的。我体内可是也有‘销魂绝命丹’的,反正我们二鬼同路,如今阴阳两隔,我也没什么必要活下去了,大不了就是一命换一命,我看你们敢不敢!哈哈!” 姜无海暗感不安,这销魂绝命丹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即使是功力相差数倍,只要死者爆体时殃及到他人,那人便再无回天之力。姜无海虽然有把握将其击杀,可这等阴险招式也是没办法防备的,低声对身后的众人说道:“一会交起手来,只阻止他进洞,千万不能杀死他。”众人除林依云之外,也是见过这毒丹的,当即点头会意,林依云虽然未曾见过毒丹的厉害,可也听钟言说过此事,立即打起了精神。 万器冢兵器无处不在,众人随手各捡了一把顺手的佩剑,将洞口包裹的严丝合缝,纵使是一只老鼠也休想从中经过。 单恶呵呵一笑,又掏出了两枚飞镖,将手里的四枚飞镖共同扔了出去,四枚飞镖分别向钟言和隋芙歌冲去。这不过是小小障眼法,钟言等人人多势众,并不将此物放在眼里,提起佩剑将飞镖打飞,只有姜无海手疾眼快,双指一夹,将飞镖死死夹住。 众人的视线也仅仅被阻挡了一两秒,可就在放下剑的一刻,众人却发现单恶不见了,一行人突然慌了神,觅迹寻踪,周围全然不见单恶的踪影。突然,林依云的脚下传来阵阵异动,瞬间地面突起,紧接着有一人影破土而出,正是单恶。 单恶“刺隐术”的功法精髓就在于悄无声息的刺杀,最基础的便是这遁地之术,单恶不像他人擅长外功,便专心研究遁地之术的奥妙,练至今日就连姜无海这等高手也不法察觉。 单恶与其他三人都交过手,唯独林依云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实力,又见其运剑行功不甚老练,猜测她武功相对其他人稍弱,此击便用来攻击她。 林依云的剑法不过是一些套招之式,就算练的再熟练也抵不过单恶这一偷袭,单恶飞快点了她的支沟穴与上廉穴,令她难以握住佩剑,趁她兵器掉落之时,立即移身到她身后,用右手掐住了她的颈部。 林依云不甘被抓,用自己空余的左肘攻击单恶的腹部,单恶右手微微用力,林依云呼吸不畅又疼痛至极,这一击也只是软绵绵的碰了一下,再无抵抗之力。 钟言大喊道:“卑鄙小人,你是不想活了,快放了她!” 单恶呵呵笑道:“我今天来就没想活着离开!你们若是胆敢靠近,我就掐死她!”说罢向洞口缓缓撤去。 姜无海右手悄悄背在身后,将之前单恶飞过来的飞镖放到食指与中指之间,不等单恶再多移动,暗自用力将飞镖甩了出去,飞镖飞快的冲向了单恶,精准的砸中了单恶掐住林依云脖子的手上,单恶手背流血不止,松开了林依云。 林依云呼吸不畅,一时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钟言赶紧冲过去护住林依云,几乎是同时,姜无海也冲了过去,反将单恶控制住。 单恶双臂被姜无海控住,无法用力,狠狠说道:“还说我卑鄙,你们不也是用暗器伤人吗!” 姜无海笑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付你这种人哪里用的上我使真功夫,现在你双手被我控住,你攻击也不是,自杀也不是,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姜无海找了绳索,绑住了单恶的四肢,用的乃是“缚灵结”,此结极为坚韧,纵使是外人也不能轻易解开,更不用说四肢被绑住的人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忽然,楼雨烛从洞内跑了出来,喊道:“快来人,錬痴内力不足了!” 姜无海等人暗道不好,赶紧冲进了洞内。他们深知錬痴内力乃是控制火焰的关键所在,生念为玄铁与青铜混合产物,熔点本就极难掌握,如今又要加入金烁石,更是需要一心三用。錬痴虽想逞强凭靠自己撑过去,可内力输出一旦减弱,火焰也随之不受控制,到时候不仅生念沦为废铁,恐怕錬痴自己也会走火入魔,所以急忙让楼雨烛去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姜无海不由分说,赶紧将自身的内力依附到火焰之上,以此减轻錬痴的压力,可未经沟通,姜无海释放了过多的内力,竟然将火焰烧的过烈。錬痴大喊道:“太大了!”好在錬痴反应及时,将生念远离了火焰,否则生念可能会被如此高的温度摧毁。 姜无海赶紧依靠錬痴的指示行事,将内力稍微衰减,控制相当精准。錬痴反复运用局部淬火之法,已经将生念与金烁石完全融合一起,只剩最后打磨,便可将其重造完全。 錬痴用大夹钳夹住生念,将生念整体插入玉泉水当中,随即一阵白烟冒出,瞬间仿佛洞内飘起了雾气,待雾气散开后,一把剑刃鲜红,剑脊泛青的大剑呈现在众人眼前。錬痴将炉火熄灭,没想到已经到了黄昏,姜无海也已是大汗淋漓,耗费了大半的内力,錬痴更是扶着石壁喘着大气,看着打造好的生念,会心一笑,可也有些遗憾,想来若是饮枕大师能亲自重造应该会把生念打造的完美无瑕,而他这个也只将生念的潜力发挥出了九成,算是美中不足。落日的红光从石洞顶部的开口中照射进来,更显得生念鲜红无比,剑影斑驳。 楼雨烛大为欢喜,立即要把生念拿在手里,錬痴喊道:“小心,这温度极高,莫要伤了你。” 楼雨烛十分迫不及待,哪听得进去旁人的话,马上将生念握在手上,用力挥了两下,看中了堆积在一则的乱石,楼雨烛倏地用力一劈,乱石竟然立刻一分为二,楼雨烛笑道:“果然有所不同,这重量未变,可却锋利了不止一倍,斩金截玉,不在话下!” 錬痴看楼雨烛未被高温所伤,颇为好奇,便徒手去碰了下生念的剑尖,却被烫的不轻,喊道:“这剑如此滚烫,你拿着竟然没事?” 楼雨烛为感异常,说道:“生念只是正常温度,何来滚烫之说。” 姜无海在一旁笑道:“想必是因为小破楼习过‘野火燎原’的缘故,能耐住强烈的高温。” 錬痴见他用不是饮枕大师所修功法,却是另一种功法,当即惊道:“师父把‘万变法门’也交给你了?” 楼雨烛不解道:“那是什么?”姜无海也是一头雾水,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功法。 錬痴解释道:“早在十年前,师父就研制出了一套极其特殊的功法,名为‘万变法门’,这种功法不能进攻,不能防守,但可以将自身内力同分几脉,若是练成便可同时修炼不同功法,不受阻碍。” 凡事习武之人所练功法必占一脉内力,所有功法都是依靠内力行功,从古至今,每人也只可修炼一种功法,否则强行将内力一分为二只会落得分崩离析,走火入魔。姜无海也十分好奇,脱口而出道:“竟有这种功法。” 錬痴说道:“只是奈何功法对体质要求极高,连我师父也只是懂得其意,不能行其道。” 楼雨烛说道:“怪不得老叫花子教我功法后,我和那些乡野恶霸打架还是打不过,原来那个功法是这个作用。” 錬痴想起饮枕大师的话,叮嘱楼雨烛说道:“不过,你虽可修炼不同功法,却难以全部精进,最多也只能到达上乘,并不能练到顶端,这也是此功法的弊端之处。” 楼雨烛不以为然,说道:“我要那么厉害有什么用,只要我能报我想报的仇,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做我想做的事,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又何妨?” 錬痴点头道:“有道理,毕竟武功再高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第三十八章 林依云嫌洞内太闷,见此地也终于无事,便去了洞外呼吸新鲜空气。林依云刚走出洞外,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将她控制住了,林依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大喊了一声,众人也赶紧冲了过来。 此时天色渐暗,林依云挡在了那人的身前,姜无海并未看清劫持林依云之人的面目,倏地看向洞口大石之处,只见得捆着单恶的绳子已经被利器切断了。姜无海瞬间懊恼不已,一直在忙于重造生念之事,竟然将洞外的这个大祸害给忘了。可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并未见任何人影,究竟是何人将单恶的绳子割开,竟然连姜无海都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楼雨烛将生念剑尖朝下,喊道:“你若敢伤她分毫,我要你小命!” 单恶目光全被楼雨烛所持的生念所吸引,见它与之前的模样稍有差异,也猜到了生念定是重造完成,面色略显害怕,强忍着慌张说道:“那如果我说我已经伤了呢?我还想把她这漂亮的小脸蛋毁了呢!” 楼雨烛听了一半单恶的话,以为林依云有性命之忧,瞬间暴怒,内力释放的为平时的三四倍,提起生念冲了过去。众人担心单恶体内的“销魂绝命丹”会伤到他,也立即提醒,可楼雨烛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众人还未开口时,楼雨烛就内力全开,位移如雷霆,几乎到了单恶的眼前。 单恶大惊,未曾想眼前的少年速度竟直逼姜无海,只恨自己低估了楼雨烛。楼雨烛一跃而起,又在半空中俯仰而下,眼看生念已经要刺向单恶的天灵盖,单恶只好放开林依云,将她一掌推开,楼雨烛见状急忙收起了生念,可这一击过于生猛,即使他有意收力,也不能做到收放自如,生念深深扎在地上,留下了数寸深的裂痕。 单恶借机迎了上去,在与楼雨烛交手的一瞬间弹出了一枚袖剑,也不攻击楼雨烛要害,所有招式都直指楼雨烛手握生念的腕部,奈何楼雨烛进攻极其凶猛,单恶次次不得手,开口说道:“我体内的‘销魂绝命丹’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当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楼雨烛冷笑了一下,说道:“‘销魂绝命丹’?我把你烧成灰烬,看你那什么破丹还有没有用!”说罢,楼雨烛使出“野火燎原”,生念的剑身不断地溢出红光,仿佛火焰燃烧一般,就连不远处的姜无海等人也感觉空气有些炽热。之前生念只有硬度全无锋利,楼雨烛不敢全力施展功法,只怕折了这宝剑,如今生念经过重造,已是锋利无比,又多了几分软度,这下楼雨烛终于可以无所顾忌。 楼雨烛不等单恶再废话,提剑冲了过去。单恶见此招速度缓慢并没有过多在意,另一只手再弹出一枚袖剑,两枚袖剑交叉在一起,举过头顶,挡住了楼雨烛的这一击。 楼雨烛微微一笑,在此基础上再次用力,只见单恶双手中的袖剑纷纷断裂,一把如火的宝剑径直从单恶的头顶砍去,一瞬间,单恶整副身体被劈成了两半,紧接着,单恶的身体燃烧了起来,一团巨火,把他化为了灰烬。 钟言看楼雨烛杀了单恶,不禁担心他被单恶体内的毒丹反伤,可又见他无事,有些奇怪道:“单恶不是说他体内有‘销魂绝命丹’吗,怎么现在毫无反应?” 姜无海说道:“可能是小破楼这一招直接把毒丹烧化了吧。总之杀了他是件好事情,你我都是答应了许星芷不去报仇之人,让小破楼杀他是最合适不过。” 楼雨烛这一招耗费了他太多的内力,体内被抽取的内力过多,楼雨烛一时手软,连生念也拿不住,顺势掉落一旁。楼雨烛虽有些站不稳脚,却还是急忙跑到了林依云身边查看她的伤势,万幸林依云不过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林依云一把推开了楼雨烛,反手在楼雨烛的脸上扇了他一巴掌,大喊道:“你不要命了!你若不能将他杀死,他体内的毒丹侵蚀到你身体里怎么办!” 楼雨烛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过了一会才说道:“可是他要伤你,我不把他杀了怎么确保你的安全,何况我又不怕死,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林依云说道:“若是他手再快些,在你杀了他之前把我掐死了,你就算是把他杀了一万遍又有什么用!” 楼雨烛还以为林依云只是受惊吓的厉害,才这样说他的,玩笑道:“那我就把他杀了再自尽,我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林依云只想要楼雨烛承认他此事做的有些冲动,可见楼雨烛不听自己的话,反而不分时境的开玩笑,更为恼火,说道:“谁要跟你做亡命鸳鸯,谁要你的保护,我又不是你的妻子,不需要你来替我担忧。”说罢扭头走开了。 楼雨烛想要去追上去,被姜无海一把拦住了,说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去了只会更让她生气,等她冷静下来再去道个歉吧。” 楼雨烛皱着眉头说道:“我现在不去难道留着她记了仇再去啊,你个老光棍还是闭嘴吧。” 姜无海被这一声老光棍气的不轻,喊道:“我比你有经验多了,你就等着被她骂回来吧!” 钟言一旁偷笑了一声,说道:“师父我都比你了解他,他这人直来直去哪能有耐心等到依云气消的时候。” 錬痴也笑道:“还是我师父说得好,和人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与冷血兵器相处。人如此多变,可真是麻烦。” 姜无海被驳了面子,一时不爽,说道:“饮枕大师也是人,我看你是不想让他回来了。” 錬痴急忙摇了摇头,说道:“那我还是觉得人好相处。” 石洞口左侧有一处狭窄的小路,小路两旁满是枯草,此刻正值天气回暖之际,枯草中有些许的嫩芽冒出。林依云踢开挡路的枯草,往前走着,还想着刚才楼雨烛救她的一幕,算起来小破楼已经是第二次救她了,感激之情理所应当产生,心中却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好,竟会不顾生命危险,也要保护她,可是这也给了林依云极大的压力。 不知走了多久,林依云穿过了一片灌木丛,眼前呈现出一片空地,空地上种着片片梅花,与处处都感觉狭小的万器冢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宝地,没想到在万物枯萎的冬天还能看见如此美景。 林依云映着这一片淡红,在两颗一高一矮的紧挨着的梅花树前停了下来。那两颗梅花树仿佛是同一根所生,树枝相互缠绕在一起,仿佛两个人在拥抱一般,林依云笑道:“这梅林里的梅花树都是各占一方领土,怎么你们俩如此特殊,莫不是别的树欺负你们,你们才相依为命的吗?” 第三十九章 楼雨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定是那颗高一点的梅花树怕矮一点的梅花树被欺负,前来保护它的。” 林依云听出了是楼雨烛的声音,还有些赌气的没有回头,说道:“是吗?我看你有什么本事保护它!”说罢,林依云便拔出佩剑要砍向那颗矮一点的梅花树。楼雨烛赶紧绕到她的身前,伸手抓到了佩剑的剑身,佩剑锋利无比,楼雨烛单单是抓住它,右手就已经鲜血直流,楼雨烛说道:“它只能护得同类,哪里能防得住人啊。” 林依云见他抓了剑身,吓得松开了佩剑,说道:“你怎么这么傻,抓住我的手臂不就能阻止我了吗,为何还要让自己受伤。” 楼雨烛笑道:“你出招太快,我都来不及反应了。” 林依云听他又开玩笑,说道:“明明是你故意的,想引起我的同情是吧,我偏不依,你去自残吧,你连自己都不珍惜,我为何要同情你!” 楼雨烛赶紧摆摆手说道:“怪我怪我,既然你不喜欢这棵树那我把它砍了!”说着提着生念要砍下去。 林依云赶紧阻拦道:“别别,我们俩的事干嘛要伤及无辜。” 楼雨烛本就故意放慢了速度,就等着林依云这句话,听到她说的后,立即将生念收了回去,说道:“都怪我不好,太冲动了,别的不说,要是不小心伤到你,我就不知道去哪后悔好。” 林依云说道:“我也冲动了,不该打你那一巴掌的,还疼吗?” 楼雨烛揉了揉脸,笑道:“嗯……还有点吧,要是你能给我揉揉,我就不疼了。” 林依云看出他是故意为之,举起右掌,说道:“那好啊,把脸靠过来,我再赏你一巴掌,以毒攻毒,就不疼了。” 楼雨烛立刻说道:“不疼了不疼了,本来就不疼。”林依云不等他说完,又一巴掌扇了过去,可这次却是轻轻的在楼雨烛的脸上碰了一下,接着手掌微动,当真给他揉了揉脸。 寒风拂过,任谁也要打一个冷颤,可楼雨烛的左脸却是热的,楼雨烛怕林依云看出他的窘态,将目光看向周围,说道:“这里虽然梅花盛开,可也就是单调的红色,若是夏天,这里应该比现在更美吧。” 林依云也没看别处,眼盯着楼雨烛,说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楼雨烛说道:“当然见过啊,我们最近不是一起待在一起?” 林依云说道:“不是,我是指在成林府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楼雨烛目光闪烁,说道:“怎么可能,该不会是你记错了吧?” 林依云虽觉得楼雨烛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两人认识之前到底在哪里见过,只好作罢。如今生念重造完成,本是该皆大欢喜的事,可林依云却担心的说道:“小破楼,听姜大侠说接下来要去玄武城,是与你娘亲有关吗?” 楼雨烛点头道:“我娘亲被玄武城那畜生城主陶淼害死,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林依云问道:“那你可知道四大城的城主想要接近有多难吗?那里可不比林城,玄武城是中城之下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里面高手众多,只怕这一趟我们有去无回啊。” 楼雨烛说道:“所以你先留在此地,等我们回来。” 林依云摇头道:“不,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我虽然武功低弱,可我有父亲的令牌,去见陶垚比你们容易,关键时候还能帮到你们。” 楼雨烛生怕林依云除了危险,又拒绝道:“还是不妥,我们交起手来殃及到你怎么办?” 林依云说道:“那我就在你们交手之时藏起来,或者去外面接应你们,总之我一定要去的,你反复救我,就算只是陌生人,我也应当有所报答吧。” 楼雨烛小声嘀咕道:“我救你又不是要你报答的。” 林依云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们也要有难同担才是,我娘亲早逝,自然懂你的感受,你放心,我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的。” 楼雨烛依旧有些不放心,可还是同意了一同前往。忽然又一阵清风拂过,一朵梅花悄然落到林依云的发丝之上,林依云衣着素来淡雅,此刻一抹艳红点缀,显得颇为娇艳。楼雨烛也学着林依云的样子,刻意摘了一朵梅花,放到自己头上,可他太过粗鲁,梅花花瓣四散零落,反倒有些东施效颦,将林依云逗了个乐。 万器冢石洞内,姜无海看生念重造后威力如此巨大,有些遗憾,倒不是因为此剑不能为自己所用,只因钟言不想夺人之美,失了一把绝世神器,见他为楼雨烛高兴的样子,说道:“徒儿,我看錬痴的锻造之法应该已经超过饮枕大师的功力了,你想要什么兵器,趁此机会也让錬痴为你打造一把。” 錬痴被姜无海夸得有些头昏脑热,可他虽然有些高傲,却也懂得尊师重道,即便饮枕大师不承认錬痴是他的高徒,可饮枕大师教他锻造之法,錬痴心里早已把饮枕大师当成了自己师父,笑道:“我师父艺高人绝,我自然比不上,可我也敢说,论打造兵器,天下出了我师父以外,无人能比得上我,你放心说,我肯定为你打造一把好兵器!” 钟言想了想,缓缓说道:“若是御外敌,一把普通的佩剑足矣,若单单是行走江湖,也只是全凭武功高低,兵器也是辅助,何况‘江海无量’招式多为掌法,只要将功法练好了,即便没有兵器,也会受人敬仰。” 姜无海知道钟言又是寡断的发了善心,即便最早与忽耳国人交手也是只把敌人击昏,不愿将人至于死地,只怪自己在无涯山上时,见他幼年可爱至极,只教给了他博施济众的正统大道理,叹道:“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这样想,你日后武功越高,越会无端招惹他人的是非,总会有人想把你拉下高处,你不得不防,有把趁手的兵器也不会吃了亏。” 钟言长年的想法并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被改变的,经过了几次战斗,对外敌和二鬼之流的恶人,钟言还可因为他们杀戮百姓、无恶不作这一理由而狠下心来,可一般行侠仗义,对一些偷鸡摸狗的坏人又不至于下死手,万一用利器不小心将他处死了,钟言尚且办不到,又说道:“有没有既可御敌,又不伤人的兵器?” 姜无海笑道:“那莫过于棍棒之类的钝器,不过‘江海无量’里又没有可用的招式,你拿在手上不能配合功法有什么用?” 錬痴说道:“我之前倒是想了一个古怪兵器,身似短剑,剑身平时看起来不过是一块细窄的铁板,可必要时,剑尖处会弹出两片锋利的刺片,这个兵器可以当剑使,至于伤不伤人,那就看你了。” 钟言笑道:“那好,对付大恶人我就用刺片,平时我就用铁板应敌。” 錬痴说道:“不过,那武器我只用废铁做了一把,十分不禁用,那块金铄石应该还剩了一些,我用它再做一把吧。” 錬痴先是拿了之前就做好的古怪兵器给钟言先练练手,又立刻用金铄石重新另做了一把。 钟言对兵器的使用悟性极高,三两下便用熟了此物,甚至錬痴在剑柄处布置的机关也用不上了,全然依靠钟言对内力的操控,把剑尖的刺片逼了出来,这把剑虽是用废铁所制,可在钟言手中也是威力十足,横向一扫,不远处的枯枝竟然被剑气所波及,掉落了三五根下来。 寒风呼啸,把万器冢地上的枯枝吹向周围,其中一部分,吹到了万器冢西侧的高台上,高台斜对石洞门口,又少许树枝遮挡,从洞口望去,乃是自下而上,并不易发现高台,可若是从高台向洞口望去,则可谓是一览无余。 高台之上站着一位黑袍怪人,全身都被黑色包裹,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注视着洞口发生的一切,黑袍怪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位身材瘦弱,沟壑纵横的老人,老人杵着拐杖,那拐杖全身泛白,乃是骨头模样,老人弯着腰,等待眼前的黑袍怪人吩咐。 黑袍怪人终于开口道:“爻翻,你一下牺牲了你两名徒弟,你不会怪我吧?” 爻翻弯着腰,将头抬起,说道:“那两个小崽子办事不利,死了才是便宜了他们。” 黑袍怪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在那把剑未被姜无海所用,那个小子功力还差得远,不足为惧,他刚才用的应该是通天塔的功法,去查查这人是什么来历。” 爻翻点头道:“明白,那……要不要小人除了他?” 黑袍怪人摆手道:“不可轻举妄动,等我的吩咐。”说完转身缓缓说道:“如今许星芷已死,论用毒,天下无人可及你,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爻翻露出一副阴鸷的表情,说道:“谨遵大人差遣。” 第四十章 黑夜已深,隋芙歌见众人熟睡,偷偷出了石洞,小心翼翼的查看了身后无人跟踪,这才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地方,右足用力,在地上跺了五下,突然从巨石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吴深。 隋芙歌早就发现单恶被隔断的绳子上有神鹰队的特殊记号,这才趁夜深人静之际出来回应。 隋芙歌为调查二鬼费尽心机,目的就是为民除害,可吴深却有意放了单恶,这令隋芙歌十分费解,立即问道:“你为何要隔断这绳子?” 吴深行了礼,说道:“是将军的意思,我不过是照做罢了。” 隋芙歌问道:“我义父要你放了他?怎么可能,他不一向嫉恶如仇。” 吴深说道:“属下不过是依令行事,具体事宜我也不清楚。” 隋芙歌说道:“算了,我自己去问,义父现在身在何处?” 吴深说道:“将军请您明日去玄武城玄冥院找他。” 隋芙歌追问道:“他有没有说让我做什么?” 吴深答道:“将军并未提起任何其他的事,如果将军他有什么吩咐,明日队长到了玄冥院自然知晓。” 隋芙歌自幼父母双亡,幼时就在吴敬俞手下训练,就算他对自己严厉至极,完全是一副老师的姿态,可时间一长,也不禁真的把他当成了父亲。隋芙歌担任神鹰队队长后,吴敬俞万事都会与隋芙歌商量,二人虽不是心灵相通,也是共事已久,所做之事也能明白其意,可如今她却猜不透吴敬俞的心思,让她所做的事也是十分费解,心中迫不及待的想立即去往玄武城。 旭日始旦,钟言等人将收好的行李装到马鞍上,准备前往玄武城。錬痴在钟言临走前也终于将那个古怪短剑制作完成,剑整体呈深黑色,錬痴将剑身加长了一些,让其长于一般的短剑,短于普通的佩剑,用起来更加顺手,钟言拿在手中也是十分喜爱。 錬痴说道:“这兵器还没有名字,你就取个名字给它吧。” 钟言想了想,说道:“我不信有人生下来就是坏人,那些做了恶事的人,大恶不可原谅,自然要严惩,小恶改过便可自新,这把剑既可惩奸除恶,又可点到为止这也正是我喜欢它的原由,那这把剑就叫‘谅改’吧。” 姜无海笑道:“我徒弟也能说出了这些大道理了?” 楼雨烛也笑道:“这恶人哪有轻易变好的,我就没这么多道理,遇见了打得过就杀,打不过就跑,嘿嘿。” 钟言得知接下来要快马加鞭的赶往玄武城,看了一眼隋芙歌,走到了她的身前,说道:“隋姑娘要调查贼子的下落,我们也不再同路了,后会有期!” 隋芙歌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在单恶的身上发现许多樊城打造的银两,我想那扰乱樊城的贼子应该就是他了,我也正要去玄武城复命,我们还可以一起上路。” 钟言心里始终想着他的身世之谜,并未对隋芙歌的话有所怀疑,说道:“单恶作恶多端,早就该死了,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走吧。” 临行前向錬痴道了别,錬痴特意提醒,若是在外面发现了饮枕大师的下落通知大师,让他快些回万器冢。楼雨烛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想念饮枕大师了,一不小心点破了,錬痴还不承认道:“我是怕他脾气暴躁,在外面没人给他饭吃,绝不是有别的想法。” 众人哈哈大笑,没想到看似一块铁疙瘩的錬痴也有如此情感。又寒暄了几句,便策马奔腾了起来。 玄武城位于黎国北方,与万器冢处在同一区域,距离较近,只有三十余里地便可到达。 距玄武城城主陶淼的寿辰还有四天,城主居住的御侮府便紧张的装饰起来。御侮府大门位北,上有红漆镶金,门前摆放了蛇龟同体神兽,身有鳞甲,威严雄壮。 身为寿星的陶淼却不在御侮府当中享受,反而来到了玄冥院。吴敬俞正坐在玄冥院的大厅上,身下便是跪在地上的陶淼。只见陶然身着青衣金带,好生的俊俏,完全看不出来已经五十岁的样子。陶淼低着头,面露难色,明显是心疼他华贵的衣服,怕地上的灰尘弄脏了衣物。 陶淼恭敬地说道:“属下参见飞鹰将军。” 吴敬俞罕有的露出了和蔼的笑面,扶起了陶淼,说道:“陶城主不必多礼,我也是来给你贺寿,你再拜我不是折我的寿吗?” 陶淼当着吴敬俞的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缓缓说道;“将军真是客气了,想来我也是将军一手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理应好好感谢将军才是。” 吴敬俞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比多礼了,你寿辰将至,本不该再给你多添事端,可皇上对袁启的同党很是不放心,早就知道陶淼的玄武狱牢固至极,令犯人无所遁形,这才下旨将唐明转狱到玄武狱,不知陶城主般的怎么样了?” 陶淼心知当今皇上不过是空有头衔,这件事定是吴敬俞的想法,见他还摆谱说是皇上下的旨,心里暗笑,说道:“唐明已经被我关押在玄武狱的最深处,属下用玄铁打造了一口牢笼,将其吊在半空中,令人日夜看守,就算他变成个老鼠也逃不走。” 吴敬俞笑道:“很好,陶城主果然心思缜密,带我回去定向皇上好好夸夸你。” 陶淼眼开眉展,又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有劳将军了。不过恕属下多嘴,这唐明犯得乃是死罪,不知为何十多年还不斩首?” 吴敬俞说道:“陶城主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你,其实袁启的尸首到现在都未找到……” 陶淼没等吴敬俞说完,抢先道:“所以将军想从唐明口中知道袁启的下落,或者放出消息,等袁启来救他!” 吴敬俞被他打断,颇有些不爽,却也没表现出来,说道:“没错,这唐明乃是袁启手下第一猛将,袁启与他情同手足,不可能对他见死不救。” 陶淼嘿嘿笑道:“将军真是高明。”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突然闯了进来,倏地跪在地上,大喊道:“将军,队长她回来了。” 吴敬俞吩咐道:“带她来见我。” 隋芙歌两步化三步,快步走到了大厅,待她到走到门口时,通报的护卫才刚刚起身。吴敬俞摆了摆手让护卫先行退下。 隋芙歌行了礼,说道:“拜见义父。” 吴敬俞面不改色的说道:“歌儿来了,快坐。” 陶淼盯着肌若雪白的隋芙歌看了半天,缓缓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将军的义女吧,真是英姿飒爽,一看便知是将军教出来的。”陶淼本想夸赞隋芙歌的美貌,可转念一想,隋芙歌已经在朝中为武官,只夸人相貌有些不妥,赶紧改了口。 吴敬俞笑了笑说道:“陶城主过奖了,歌儿,这位便是玄武城城主陶淼,还不快点拜见。” 隋芙歌这才看向了陶淼,可也是一副冷淡之色,说道:“在下神鹰队队长隋芙歌,参见陶城主。” 陶淼也知自己在此不宜久留,作揖道:“客气客气,将军与小姐久不见面,定然有很多话要说,那我就不再打扰了,待我寿辰之日,还望二位赏脸来我府上小坐。” 吴敬俞命人送了陶淼,大厅内也终于落得干净,隋芙歌立即说道:“义父,你为何要放了那单恶?” 吴敬俞说道:“是吴深告诉你的?” 隋芙歌说道:“不管他的事!是我逼他说的。那单恶作恶多端,我神鹰队以护国护民为根本,怎么能放了他?” 吴敬俞说道:“那最后你们不还是把他杀了?总之,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莫要多管了。你只需要记住你的责任就好了。” 隋芙歌的一切都是吴敬俞所给的,同样,吴敬俞也可以收回来,隋芙歌低下头说道:“知道了义父。” 吴敬俞无儿无女,隋芙歌的一声“义父”,已经让吴敬俞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纵使是再铁心的人,也会有心软的时候,吴敬俞不想让隋芙歌牵扯过多,缓缓说道:“你要相信义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黎国,有些事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保护你。” 隋芙歌说道:“孩儿明白,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吴敬俞说道:“说吧,不用和我见外。” 隋芙歌问道:“义父让我跟着的姜无海是什么人?武功如此高强,可江湖上却未有耳闻。” 吴敬俞思考片刻,觉得此事应该说给她听,便开口说道:“义父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完之后就明白他是何人了。” 经过快马加鞭的赶路,钟言等人也终于到了玄武城。在来玄武城的路上,姜无海才把要为楼雨烛娘亲报仇一事告诉给了钟言听,只不过没说姜无海与楼巧良有过婚约一事,钟言四下追问,才得知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人,心里感到十分憋屈。不过,姜无海也是怕他将此事泄露给隋芙歌,才这么晚出给他听,毕竟隋芙歌的身份特殊,无论如何也会帮助朝廷之人,钟言虽然聪明,可是单纯至极,定会觉得是陶淼先做错了事,说给官府的人听也会帮他们讨个说法。 第四十一章 姜无海等人找了客栈休息,因为林依云的缘故,姜无海等人也住进了玄武城最大的客栈——武福客栈,内附有茶楼戏院,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光是客房就有三栋,每栋足有四层楼,耗费的银两不计其数。这也是陶淼上任后所建造的客栈,就连中城的客栈也有所不及。 钟言还是头一次入住如此豪华的客栈,心中激动至极,楼雨烛之前还有与叫花子抢饭吃的经历,这下到了此处,更是瞠目结舌,只有姜无海还算理智,不过也是立即喝了不少陈酿女儿红。 众人在客栈的酒楼内吃了顿美味佳肴,饭饱过后,姜无海又意犹未尽的点了若干斤女儿红,姜无海把“醉千秋”的酒壶藏好,又换了个新的酒壶,里面装满了女儿红,喝了两口又满是不快的说道:“虽说是万中无一的好酒,可还是比徐老怪的‘醉千秋’差上一些。” 楼雨烛也跟着喝了两口,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并没有尝出什么滋味来。他喝的酒本来就少,听姜无海的话以为“醉千秋”会是什么美味,说道:“既然你说这酒不如许星芷的酒好喝,那你把它拿出来让我尝尝。” 姜无海喝的烂醉,已经口齿不清,可还是含糊说道:“那‘醉千秋’我都不舍得喝,你算什么老白菜,我可不给。” 钟言一旁说道:“师父你就别喝了,这可不比无崖山,喝醉了你可以脱衣服满地打滚,这里人这么多,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是来卖艺的。” 一行人就林依云最为清醒,说道:“我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干点正事好不好。城主大寿,城内森严至极,必须要有请帖才能进入御侮府,父亲的令牌也不好使了。我们应该赶快想办法!” 正在这时,为首的清秀男子带了一群人走进了酒楼,男子皮肤极白,又男生女相,若不是这幅魁梧的身躯呈现在眼前,真能把他当成个姑娘,他身后的人与他都穿着统一的蓝衣,一群人足足坐满了三张桌子。 酒楼小二赶紧迎了上去,为首的男子大喊道:“好酒好菜都上上,不能亏了我这群师弟,还有在场的人的所有消费,我包了!” 酒楼里呼声不断,姜无海迷迷糊糊的耳朵倒是机灵,听到有便宜占,立刻对着小二喊了句:“再来两斤女儿红!” 倒是酒楼角落处传来了一阵讥讽之声,钟言放眼望去,那声音是一对双胞胎传出的,可那对双胞胎相貌平平无奇,在人群当中也不显眼,两人比钟言等人先到酒楼,一直坐到了现在,钟言竟然没发现他们,那双胞胎里其中一位留着山羊胡的男子说道:“我当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傻儿子呢,原来是青乌山的大师兄江林,果然是财大气粗。” 酒楼中虽然吵闹声不断,可双胞胎的话也如实传到了江林的耳中,但两人的话并没有让江林过多在意,淡淡说道:“原来是太初派的凌源、凌心两位师兄,听闻太初派一向静心修炼,极为节俭,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虚传啊。” 凌源、凌心知道他这是看了二人吃的饭菜,嘲笑他们太初派都是穷鬼,瞬间大怒,拍桌而起,喊道:“你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不过是来为城主贺寿的,带这么多人,是想把城主的风头压过去吗?” 江林说道:“我不过是好心请客,反而是你们先阴阳怪气的吧?怎么,觉得我这种有钱人碍你们眼?” 凌源、凌心气不过,便要抄起随身携带的木棍,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在酒楼小二眼神好,立即拦住了二人,说道:“二位也是来为城主贺寿的,我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江林呵呵笑道:“我看你们还是省省力气吧,不如等明日在夺宝大典中再来一决高低。” 凌源、凌心就算是心里生气也不敢在武福客栈里有多大动作,毕竟此地是陶淼的地盘,他们在这里闹事,陶淼定然不会放过他们,到时不小心连累了整个门派,那便是罪不可赦了。 林依云对江林口中的夺宝大典颇为好奇,唤了声小二,掏出碎银,问道:“那人说的夺宝大典是干什么的?” 小二欢喜接过碎银,说道:“夺宝大典是今年才有的事,几位不知道也是正常,听说是陶城主为了犒劳江湖中人特意在自己生辰前三日办了这个夺宝大典,据说,陶城主会在城南的天坛内放入一颗完整的夜明珠,凡是在子时之前找到夜明珠的,便会有百两黄金相赠,而且会被称为天下无双英豪。” 钟言问道:“那找到夜明珠的人可以在参加城主寿宴吗?” 小二说道:“当然可以了,不仅可以参加,而且还会被奉为上座,与四大城的其他三位城主坐到一起。” 钟言和林依云互看了一眼,暗想终于有办法靠近陶淼了,楼雨烛听到此话也酒意全无,立即说道:“还有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那该如何参加?” 小二回答道:“这次夺宝大典汇集天下英才,有门有派还是无门无派都可以来参加,只需明日一早去天坛签署一个生死状,就算是参加了,你们今日看的青乌山和太初派的人,一是代表门派参加城主寿宴的,二就是想来参加着夺宝大典的,不仅是他们,神鬼阁和通天塔也都派人来了玄武城,这才四大派都聚起了,可有好戏看了。” 楼雨烛内心一惊,这四大派与自己都颇有渊源,脱口说道:“那四大派的掌门已是武功绝顶,其他人哪有什么机会?” 小二摇摇头,说道:“可不是这样,大典规定,参加夺宝的人必须要在三十岁以下,皆是英年才俊,城主也是为了给江湖小辈们一个机会嘛。” 楼雨烛支走了小二,低声与钟言说道:“不如我们今晚先去天坛探探情况,就算不能看到什么,也可以熟悉熟悉场地。”钟言觉得楼雨烛言之有理,点了点头。 林依云说道:“那我去做三件夜行衣。” 楼雨烛问道:“怎么是三件?” 林依云指了指自己,说道:“还有我呀,我也去。” 楼雨烛惊道:“你去干嘛,那青乌山的江林和太初派的凌源、凌心都是武功大成之人,我们都是自身难保,怎么能顾得上你。” 林依云白眼道:“你们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人家好歹是名门正派,他们怎么会去?” 钟言在一旁听着刺耳,说道:“什么叫偷鸡摸狗的勾当,那地方难道还不许人去了?” 楼雨烛说道:“也不是我不让你去,你想,我们溜出去一定是避开人群,免不了翻墙上房之类的,你轻功不好,若是被发现了我们不是前功尽弃了,当然,我不是嫌弃你,相反我还挺想让你去的,可是我们这么走,一定是灰头土脸的,满身恶臭,况且姜无海醉成这样,还需要有人来照顾不是?” 林依云性子虽倔,可楼雨烛这样一顺着她说话,倒是让她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的,点头道:“那你们俩多加小心,要是谈不到消息回来就是,千万不要逞强,尤其是小破楼。钟言,你看着他别让他冲动了。” 钟言点点头,与楼雨烛二人合力,将喝的烂醉如泥的姜无海抬回了客房,林依云这时拿了两件简易的夜行衣,让他们换上,待到夜晚夜色已深之时,偷偷溜到天坛去。 深夜悄然降临,楼雨烛与钟言穿好了夜行衣,一路快跑,去了城南的天坛,虽然已是接近子时,可玄武城的街道上还是有不断巡逻的护卫,二人小心翼翼,很快便到了城南天坛之处。天坛附近被一个个士兵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道人墙,极为严密。 钟言和楼雨烛在一处高大墙壁后停了下来,钟言靠在墙上说道:“这四周都有人看守,我们该怎么进去?” 楼雨烛摇摇头说道:“这么多人,恐怕要有几百位了,这夺宝大典说白了不过是一场比武罢了,如此森严,未必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钟言说道:“百两黄金啊,有什么比武能得百两黄金的,何况临近城主的寿宴,看守多些也是正常的,看来今天我们是进不去了,明天就听天由命吧。” 钟言已经有了回去的打算,却被楼雨烛一把拦住了,说道:“等等,你看那边。” 钟言顺着楼雨烛所指方向看去,发现两名男子从天坛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位衣着十分华丽,另外一位不过是普通百姓的穿衣打扮,二人共同向钟言他们的方向走来,楼雨烛双拳紧握,继续说道:“我永远也忘不了他那张脸!” 钟言瞬间明白楼雨烛的意思,问道:“那就是陶淼?” 楼雨烛点头道:“没错,就是他,这个畜生害死我娘亲,这下可算让我找到了!”说罢,楼雨烛身体愈发颤抖,险些就要冲出去杀了陶淼。 第四十二章 钟言赶紧拍了拍他,说道:“再忍忍,等他寿辰之日,我们还可趁乱为你娘亲报仇,这里士兵众多,我们就算把他杀了也逃不出了。” 楼雨烛说道:“那又何妨,我就算是死了,可能为娘亲报仇也值了。” 钟言说道:“那林依云呢?你处处护着她,连我都知道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又不是无牵无挂,怎么能随意送死?” 楼雨烛突然冷静下来,钟言说的对,这世上还有令他活下去的信念,就算是为娘亲报了仇,到下面见到了娘亲,她也会埋怨自己为何冲突,楼雨烛说道:“那便让他再苟活几日。” 钟言望了眼身后,赶紧让楼雨烛闭了嘴,此时,陶淼等人离楼雨烛他们不过二十步的距离,二人目光始终未离开陶淼他们的身上,想等陶淼离开后他们再悄悄溜走,可那陶淼竟然对他身旁衣着普通的男子行了大礼,钟言之前还以为那男子是陶淼的下人,没想到男子深藏不露,还能让身为玄武城城主的陶淼对他行礼。 陶淼笑道:“殿下放心吧,这里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明日您就瞧好吧,定然会选出令您满意的人选。” 那名衣着平民衣物的人正是当今太子柳青陵,他乔装成平民的模样,偷偷从东宫里溜了出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出宫,兴奋至极,可还没有来得及欣赏世间美景,就十万火急的赶到了玄武城,柳青陵说道:“你办事我当然放心,不过,你没有通知吴敬俞吧?” 陶淼说道:“我为殿下办事,当然是向着殿下的了,但是此事消息散播的太广,吴将军神通广大,未必不从他人口中得知此事。” 柳青陵皱了皱眉头说道:“罢了罢了,知道就知道吧,晾他也不敢坏我的好事。” 陶淼笑道:“那是自然,您是当朝太子,将来便是一国之君,谁敢逆着您呀。” 黎国立太子十分严格,开国皇帝在当今皇上三十岁时,才通过重重考验,将他立为太子,奈何皇上身体欠佳,又接连大病,这才早早立了柳青陵为太子,柳青陵从小养尊处优,正处在贪玩任性的年纪,烦透了太子这个称号,柳青陵撇嘴道:“这破太子当的憋屈,不当也罢。” 陶淼倒是慌张至极,急忙哄道:“殿下莫要这样说了,皇上也是希望殿下早日成才,好将江山社稷托付给殿下呀。” 柳青陵无奈道:“哎,逢人都给我讲道理,知道了知道了,今日就先这样,明日大典我再过来吧。” 陶淼不敢怠慢,说道:“殿下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谋取人才。” 陶淼恭敬地鞠了一躬,等柳青陵离开后才缓缓起身,见柳青陵走远了,自己也转身离开了天坛。 钟言和楼雨烛终于不再有所顾忌,楼雨烛说道:“原来那个人是太子,看样子这个大典是在为太子选人喽?” 钟言点头道:“毕竟他早晚都是要继位,应该是想要培养几个自己的亲信,可我们参加大典的目的是为了进入寿宴,若是让太子盯上了,我们岂不是很难下手了?” 楼雨烛顾不上那么多事端,说道:“四大派加上江湖其他青年才俊,我们能抢到夜明珠的机会不必别人大多少,还是好好想想明日该怎么取胜吧。” 悦来客栈在玄武城不大不小,可环境着实是比不上武福客栈优雅舒适,柳青陵一回到客栈便脱了那身平民百姓的衣服,抱怨道:“这破衣服臭死我了,你怎么不找个好点的衣服来给我穿。” 卧榻上坐着的便是太子妃茹雪,茹雪见柳青陵回来了,缓缓起身接过了他脱下来的衣服,说道:“殿下,臣妾可是吩咐下人将这衣服反复洗了三次才给殿下穿的,闻着可是香气扑鼻,何来的臭气之说?” 柳青陵撇嘴道:“那也不能找个别人穿过的衣服吧。” 茹雪说道:“不是殿下说要避人耳目吗?这衣服可是再适合不过了。”茹雪霁见他如此委屈,又哄道:“原本我是让小叶为殿下做了一套全新的衣物,可殿下如此倜傥俊俏,臣妾怕殿下穿上去之后更加引人注目了,何况这衣服主人知道是殿下穿了他的衣服,一定感觉光前裕后,殿下爱民如子,必然有成人之美的意思。” 柳青陵颇为满意,说道:“还是雪儿考虑的周到。你说这次我能选出来一个合适的人吗?” 茹雪说道:“听闻四大派都派了年轻有为的弟子过来,青乌山的江林单单二十七岁的年纪就已经和长老们不分上下了,太初派的凌源、凌心一手‘太初棍法’更是出神入化,神鬼阁的邬止和通天塔的姚远也都是青年一辈的佼佼者,还有不少隐士高手,定会让殿下满意的。” 柳青陵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雪儿想让我选个能与吴敬俞对抗的人,那直接比武不就行了,为何还要抢到夜明珠才作数?” 茹雪说道:“单是武艺高强怎么与吴将军斗,这天下武功盖世的人莫过四大派的掌门和吴将军了,四大派的掌门虽然不会和殿下作对,可他们与吴将军交好多年,定不会帮助殿下的,所以我们只能选与吴将军没什么交集的人又武功好的人,既然是夺宝,那一定可以试出武艺,但却不一定能夺到夜明珠,武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要有计谋,懂得什么时候隐忍,什么时候出击,这样才能好好辅佐殿下呀。” 柳青陵笑了笑,他最讨厌别人给他讲道理,可是又最喜欢茹雪给他讲道理,柳青陵说道:“雪儿你知道吗?我最烦别人婆婆妈妈的长篇大论,一听我的头都要炸了,可你与我说,我就不觉得讨厌,反而还很喜欢听,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茹雪温婉一笑,她比柳青陵年长了五六岁,从小柳青陵又是在她的照顾下长大的,两人十余年的相处倒也没闹过别扭,茹雪说道:“可能是我说的有道理,别人长篇大论都说不到点子上,所以殿下才烦他们。” 柳青陵笑道:“那我以后便都听你的了。” 钟言与楼雨烛来到天坛时,天才刚亮不久,签署仪式才刚刚开始,可签署生死状的地方已经是人满为患了。钟言立起脚尖想要看清楚前方还有多少人,但队伍乱糟糟的,一眼看不到哪里才是领头,钟言抱怨说道:“若不是你赖床,我们都已经签完了。” 楼雨烛打了两声哈欠,缓声说道:“你不休息好今天怎么全力以赴,这也是我们势在必得的战术之一。别急,反正早晚斗轮得到我们,你看他们一个个的抢破头皮不就是为了早点进去找夜明珠吗?但是你想想,我们要找的是夜明珠,这大白天的夜明珠能让你轻易找到?” 钟言说道:“凡事要以防万一,如果真让别人找到了呢?” 楼雨烛笑道:“那也要把夜明珠带给检察官才算获胜,如果真有人找到了,我们直接把他抢过来,岂不是更方便了。” 长队终于有了动静,开始缓慢前移。签署完生死状的人便可直接进去天坛,待已有五六十人进入后,钟言和楼雨烛才签完了生死状,走入天坛。 天坛当中,圆形最为常见,从前到后依次有三个圆顶宫殿,其中最大的就是位于天坛正中心的“穹顶宫”,同时也是人去的最多的地方。 楼雨烛笑道:“这些人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找,怎么能找得到夜明珠。”虽然他与钟言也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可三座宫殿都挤满了人群,两人只好在三座宫殿之外闲逛。突然,从穹顶宫内走出来一个小哥,腹部微微鼓起,神色慌张,其他寻找夜明珠的人发现了这个小哥不寻常的地方,大喊道:“那个人身上有夜明珠!” 其他人闻声赶来,纷纷上前去抢,小哥双拳难敌四手,夜明珠很快就落入了其他人的手中,可夜明珠人人都想得到,一人抢来后又会到了别人手中,众人甚至刀兵相见,一些胆小之徒看此情况,也接连退出。 楼雨烛和钟言知道这样不禁不能抢到夜明珠,反而白费了力气,不谋而合的在一旁看起了热闹。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响声,没多久,冲出了一群人把闹在一团的众人隔离开来,露出了一条细长的小道,只见尽头一名男子闲庭信步般走来,此人正是青乌山江林。 江林在手里紧攥夜明珠的男子身前停了下来,那男子不过十六七岁左右的模样,已经满是刀伤,浑身发抖,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始终没有放开夜明珠。江林低下头看着他,说道:“小孩儿,勇气可嘉呀,不过这夜明珠可不是你能拿的,快把它给我。” 男子虽然是个小辈,可也知道青乌山的江林是何等人物,即便是这样,男子也没将夜明珠拱手奉上。 江林见他拒绝,二话不说,拔出佩剑,向下一劈,将男子拿着夜明珠的手砍了下来。断手和夜明珠掉到地上,青乌山的其他人立刻将血肉模糊的断手上的夜明珠取了下来,擦了干净,恭敬地递给了江林。先前抢夺夜明珠的人吓了一跳,这群人大多都是初入江湖不久的青年辈,最多就是与同门师兄弟切磋武功,很少真正与人交手,更别提看见这断手断脚的场面,大典虽签了生死状,可谁也不愿意在此丧命,众人一瞬间一哄而散,只留下了几个年纪稍大的青年人,也只是在一旁观望,不敢上前。 第四十三章 江林捧着夜明珠兴奋至极,只要提交给检察官,那他便是“天下无双英豪”了,江林正要迈步出了天坛,身后传来一阵女声,叫道:“江大哥这么快就找到夜明珠了,可真让人好生羡慕呀。”那声音妩媚至极,让人听了身体酥软无力。 江林转身望去,那女子一席红裙,甚是妖娆,尤其是眼神,勾人心魄,江林也不敢多看,将头偏向一则,笑道:“原来是神鬼阁的邬止妹妹,两年未见,妹妹又美了几分。” 邬止笑道:“江大哥还是这么讲究排场,这夺宝大典里有一半的人都来自青乌山吧?” 青乌山弟子众多,单论这方面,乃是四大派之首,江林身为大弟子,是掌门无道大师的亲传弟子,地位颇高,青乌山内除了掌门和长老外,无人不对他敬重至极,江林笑道:“不过是给师弟们一个见见世面的机会,毕竟我青乌山优秀人才数不胜数,妹妹见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嘲讽之声,听声音是由两个人发出来的,正是昨日与江林有口舌之争的凌源和凌心。二人异口同声道:“如今有些力气,会打个架就可以入派学武了吗?” 江林一下变了脸色,冷笑道:“我们青乌山有海纳百川,有教无类之意,乃是造福于众生,倒是你们太初派一直以正统自居,人数才不过百人,我还想你们凌竣掌门怎么派你们俩个废物过来,原来是贵派人才凋零,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人了!” 凌源、凌心昨日受得气还念念不忘,一时间如鲠在喉,不再还嘴,提起木棍,大喊一声“找死”,向江林冲去。 青乌山的弟子们见他二人冲过来,赶紧上前去拦截,可那群人武功参差不齐,有不少只是刚刚学武不久的人,凌源、凌心二人使出“太初棍法”,互相配合,青乌山的弟子竟然没有回击的余地。 凌源笑道:“师弟,看来青乌山不过是一群泛泛之辈。” 凌心也附和道:“是啊师兄,和他们交手还不如和狼狗打一场来的痛快。” 江林被二人激怒,大喊一声:“我来!”说罢,提剑跃起,使起“雨花剑法”来应对二人的“太初棍法”。 凌源、凌心虽是用木棍应敌,可经他二人手的木棍却堪比铁棍一般坚硬,这也是“太初棍法”的奥义所在,至刚至强,所向披靡。 钟言在一旁观战,看着江林使用的“雨花剑法”十分眼熟,这才想起初见楼雨烛时,他所有的便是这“雨花剑法”,也不知楼雨烛是否认识江林。 江林与凌源二人互相拆解了一百余招,始终未能分出胜负,邬止默默叹道:“这江林不愧为无道大师亲传弟子,双拳难敌四手,可江林却能与凌源二人打的难解难分。不过,人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到了那时我再出手把夜明珠抢过来。” 果然,双方随着过招次数变多,动作也逐渐变的缓慢起来。邬止在等待的这一机会终于到来了,不由分说的冲了过去。 钟言也想趁此机会将夜明珠抢来,可被楼雨烛拦住了,楼雨烛说道:“再等等,那女子也不好对付。” 邬止用的“神鬼诀”至阴至柔,出其不意,常用暗器,迷魂香等手段迷惑敌人,尤其是有一手移形换影的本事,正如同鬼神一般摸不透又抓不着。 邬止将一把纸扇张开,扇骨顶端突然立起一根根尖刺,邬止内力一出,尖刺随即也弹射出去,正中了江林、凌源和凌心等人的大横穴,江林等人正处在精力不足的情况下,邬止突然袭击,众人只觉得上身发麻,握兵器的手也渐渐发抖。 邬止见此情况可没有大意,立即又手臂一挥,一阵烟雾飘出,江林、凌源和凌心三人缓缓倒地,再无反抗之力。 邬止这才颇为放心的从江林怀中取得夜明珠,就在钟言和楼雨烛准备动手之时,一阵怒吼之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那声音中气十足,十分雄厚。 邬止抬头一望,只能看见由一团火包裹着的长枪向她刺过来,这一招便是通天塔的看家本领“野火燎原”。邬止被强大汹涌的内力吞噬,被弹出了数丈远的距离,虽然这一击没有直接命中她的要害,可邬止还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钟言和楼雨烛赶紧望了过去,只见邬止的相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模样竟然变的十分丑陋,小眼大口,满脸的麻子。楼雨烛立刻领会到原来之前邬止使用易容术维持相貌,如今内力受损,邬止只能将内力保护心肺不受损,没有多余内力维持易容术了。 邬止抬头看去,一位身材极为强壮,宛如一头野牛一般的人站在邬止的前方,那男子四方脸,眼睛虽小却看起来十分凶狠,皮肤粗糙至极。邬止说道:“姚远,你们通天塔也学会了偷袭了吗!” 姚远一声冷笑,说道:“成王败寇,我不过碰巧路过,什么偷袭不偷袭的,如今夜明珠到手,我才是小辈当中的佼佼者。” 姚远将夜明珠抢到手,快步向门口跑去。楼雨烛低声说道:“他刚才那一招极耗内力,我们等等绕到他背后去,趁其不备,再下手。” 钟言昼夜练功,功力早就不能同日而语,说道:“我们俩人从正面对敌已是能占上风,何况我们等他们两败俱伤才出手,已经是不光彩了,干嘛还要做背后偷袭这种为人不齿的法子?” 楼雨烛说道:“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他是通天塔最年轻的长老,内力雄厚堪比绝顶高手,我们俩从正面对敌根本毫无胜算。” 钟言说道:“那大块头这么厉害,居然是个长老,可夺宝大典不是有年龄规定吗?这人样子如此老成,怕是四十有余了吧。” 楼雨烛说道:“他今年应该才三十岁,不过他虽然厉害,但他是个一根筋,脑子迟钝的很,他说他是路过,那真的就是路过了,我们就按我说的做,肯定能把夜明珠夺到手。” 钟言点点头,警觉了几分,待姚远快要走到门口时,钟言与楼雨烛二人冲了过去。 楼雨烛提起生念,使了“雨花剑法”里的“细雨轻梦”一招,此招有势又具速,同时又有多种变化,是为攻击的猛招之一,钟言在一则用“江海无量”里的“水漫山岭”,将遥远的双足捆住。姚远自以为“天下无双英豪”的称号已是十拿九稳,并无有意防备身后的意思,楼雨烛和钟言这一配合天衣无缝,果然令他中招。 楼雨烛生怕姚远有所反应,所以这一击,只注重了速度,力量方面则减轻了不少,可姚远皮糙肉厚,二人合力的一击竟然只将他蹭破了点皮,手臂发麻不止。姚远纵使头脑不甚灵光,可是毫无防备的被人偷袭成功也瞬间大怒,提起长枪向钟言刺去,钟言急忙躲避,楼雨烛也赶紧跃起攻击姚远的头部,可姚远仿佛认准了钟言一般,发疯一样的之攻击钟言,全然不理会楼雨烛的骚扰,甚至会故意受上楼雨烛的一击,十多回合后,姚远已经满是剑伤,可也只是伤到了他的皮毛,并未能让他停下。 钟言眼看着这大块头进攻愈发猛烈,却毫无办法,心念道:“如此下去,只怕等到内力耗尽也不能将夜明珠夺来,可到了那时,他身后的江林等人醒过来,就更无胜算了。”钟言大喊道:“楼雨烛,快用通天塔的功法在他面前进攻。” 楼雨烛立即领会钟言的意思,则身来到姚远的身前,赶紧使了“野火燎原”里的“天雷地火”,此招乃是通天塔功法的基础,凡事入门弟子必连此招,虽然简单,却威力十足,可楼雨烛只想让姚远看出这是通天塔的功法,并没有侵入过多内力在里面,只有形并无力。 姚远见眼前这位少年用的乃是自家功法,赶紧停住了进攻的招式,说道:“你是我通天塔的人吗?竟敢偷袭长老,快跟我回去受门规处罚!” 楼雨烛也不回应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通天塔掌门到!”说着,楼雨烛立刻对着姚远的身后跪了下去。 第四十四章 姚远以为掌门真的到来,自然不敢怠慢,头也不回的也行了跪拜礼。楼雨烛趁此马上伸臂从姚远的怀里抢到了夜明珠,那姚远还低头跪地不起,在楼雨烛抢夜明珠时都没有反抗,对楼雨烛口中“掌门到来”的深信不疑。 楼雨烛仔细看着手里的夜明珠,心中有些生疑,这夜明珠通身成翠绿色,阳光照射下一半显得十分通透,而另一半却有些浑厚之感,夜明珠的中间还有一道浅浅的裂痕,不注意看的话根本看不见。钟言见有些发愣的楼雨烛,小声催促道:“快走啊,等他反应过来,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楼雨烛说道:“这夜明珠有问题,我曾在中城见过夜明珠,应该不会如此透亮才对。” 钟言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是颗假的夜明珠?” 楼雨烛点头道:“这大典的规则未说明这里有假的夜明珠,但也不能排除这种情况。” 钟言有些担心,说道:“那万一你见过的只是夜明珠的一种,这是颗也是真的呢?” 楼雨烛想了一会,说道:“不如这样,把这夜明珠给毁了,看检察官的反应,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钟言说道:“这怎么能行,万一是真的,我们就别想从这里出去了。” 楼雨烛笑了笑,指着跪在地上的姚远,说道:“我说的毁了也不是我们去毁,这还有个人呢。”楼雨烛说完又对着姚远说道:“姚远长老,掌门没有来,但是掌门派我过来是想告诉长老,拿到夜明珠后立刻将它销毁,这样才能避免他人与您争抢。” 姚远也没有对此怀疑,当真以为楼雨烛就是掌门派来的,立即接过了楼雨烛手中的夜明珠,用力一摔,夜明珠瞬间落地,分成了两半,可两半夜明珠的裂痕居然异常平滑,不像是摔裂的样子。 围观的人也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钟言和楼雨烛暗自等待着,这时,一位身着官府,头戴紫金冠的官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快速收拾好了地上的两半的夜明珠,用奇大无比的声音喊道:“夺宝大典继续!”天坛的结构为圆形,那人虽然不会武功,可他的喊声也能令天坛内的人听见。那官员又转身对着姚远说道:“好在少侠及时毁了假的夜明珠,万一你将这假的交给了我,可就失去了继续的资格了。” 姚远一脸茫然,想了许久,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楼雨烛笑道:“看样子这颗夜明珠果然是假的!” 钟言说道:“就怕假的不只有一颗,那我们就麻烦了。” 楼雨烛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到晚上,待夜明珠发起光亮来,更容易分辨一些。” 二人正要去一旁暂时歇息,姚远突然拦住了二人,楼雨烛以为他发现被欺骗了,心中一紧,多了提防了几分。可没想到,姚远竟然对他十分客气,说道:“师弟留步,还多亏了师弟,才免得让我被淘汰。” 楼雨烛见他还没有发现,顺势说道:“姚长老客气了,我们都是通天塔的同胞,您又是我们通天塔的顶梁柱,这‘天下无双英豪’的称号非你莫属啊。” 姚远放声大笑,说道:“还未领教师弟的名号,待我回去一定向师父好好夸奖你一番。” 楼雨烛心念道:“这名号什么的我听都没听过,看样子只好瞎编一个了。”通天塔弟子虽没有青乌山一样有数千人之多,可也有七八百号弟子,姚远虽贵为长老,可也是刚刚升任,加上常年闭关修炼,门中弟子多半也是认不全,楼雨烛这才有信心胡编乱造,说道:“我……我的名号是……‘达业’,对,就是‘达业’。” 钟言在一旁废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不笑出声,这分明就是“大爷”的谐音,可眼前的姚远仿佛并未听懂楼雨烛的意思。 姚远嘀咕道:“达业?” 楼雨烛立即应了一声:“哎,是我是我,取自‘飞黄腾达,雄图霸业’的意思。” 姚远说道:“这名字果然霸气,师父取得真是好。” 楼雨烛笑道:“那我就不耽误长老了,我也快去寻找真的夜明珠,好让长老尽快获胜。” 钟言和楼雨烛转身正要离开,身后的姚远又喊道:“达业,我远行这么久,师父他还有没有吩咐别的事?” 楼雨烛目光突然撇到了不远处其他三大派的弟子,说道:“哦,掌门他……他让姚长老把其他三大派的人好好教训教训,让他们知道我们通天塔才是江湖第一大派!” 姚远笑道:“师父他老人家终于开窍了,我就说嘛,那个‘结盟义书’就是个屁!让他们知道我通天塔的厉害才是正经事。” 楼雨烛心念道:“就你一个傻不自知,还说上别人没开窍了。”赶紧向他道了别,与钟言跑到了穹顶宫内,进了最上面的阁楼,此处视野最为开阔,能俯瞰整个天坛,下面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钟言和楼雨烛不知,天坛之外还有一处高台,可以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掌握的清清楚楚。高台之上只有两个人并肩而坐,正是柳青陵和茹雪二人。 茹雪也身穿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只不过面带白纱,看不清楚她绝美的容貌。柳青陵指着楼雨烛和钟言二人说道:“那两个人好有趣,明明打不过那个大个子,却能让他唯首是瞻的。” 茹雪笑道:“殿下好眼光,和臣妾想到一块去了。” 柳青陵说道:“不过这两个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也不是四大派的人,竟然能识别出来我放置的假的夜明珠。” 茹雪说道:“殿下虽然不知道,可臣妾对那身披巨剑的少年颇有耳闻。” 柳青陵惊道:“你居然知道?快说给我听!” 茹雪说道:“近两年来四大派中的青乌山、通天塔和神鬼阁当中经常传出功法秘籍失窃的事情。” 柳青陵对外界消息不为关注,自然不知道这件事,问道:“他们都是威名极高的门派,里面高手众多,功法秘籍还能失窃?” 茹雪说道:“不过秘籍隔一段时间便又重归原位,门派内看管秘籍之人也并未过分追究,先是报了官,但随后又撤案了,以为只是门内弟子修炼功法没有将姓名记录在册。可一派是这样还情有可原,可三大派接连发生这种事就不简单了。” 柳青陵看向远处的楼雨烛,说道:“你说这事难不成是那个人干的?” 茹雪点头道:“没错” 柳青陵虽然武功地下,可无量宫内也有不少高手指导他,深知不同的功法不能同时修炼,听到楼雨烛偷了三派功法,有些不解道:“一般人修炼两套功法便会走火入魔,他拿了三套是做什么?” 茹雪说道:“这正是臣妾所留神的地方,他可以三种功法同时修炼。” 柳青陵惊道:“还有这种人,可真是奇才,我定要让他为我所用。不过,他这才学了三家功法,身为功法正统的太初派的功法为何也没一并偷来?” 茹雪说道:“太初派不同其他三大派,门内弟子极少,而且绝对不允许外人进入,更重要的是,太初派的功法全为口口相传,并无文字记录成册。” 柳青陵说道:“这倒是无妨,等以后我派人去和太初派谈一谈,把功法交给他便是。” 茹雪说道:“殿下可不要如此轻易就将功法送给他了,至少要等他表明忠心。” 柳青陵点了点头,说道:“好,就听你的。” 第四十五章 黑夜悄然而至,此时正是钟言和楼雨烛最期盼的时刻,也是众多参加夺宝大典的人的心念之时。 钟言和楼雨烛四处望着,突然感到头顶上发有些许光亮,二人抬头看去,一颗发着绿光的宝石正镶嵌在穹顶宫的宫顶之中。 楼雨烛盯着那夜明珠,整个夜明珠呈淡绿色,内实外虚,散发着淡光,正和他在中城所见的夜明珠一模一样。可夜明珠嵌入宫顶的房梁之中,与他们所在的阁楼还有二三丈的高度,周围全部悬空,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楼雨烛看向钟言说道:“你轻功可凭空借力,就踩着我的肩膀去把夜明珠取下来。” 钟言点点头,看着房顶的距离,大概估算了力气,在楼雨烛肩膀上用力一踏,一跃而起,紧接着又在脚底快速使出“化气为盾”,再用力一踏。钟言的功力可如法炮制两次,两次过后,他的内力无法精准凝练,所形成的“化气为盾”也就不足以用作借力来使。好在钟言拼尽了全力,手臂勉强能够到房梁。 钟言双臂一甩,将自己的身体甩到了房梁之上,快步到了镶有夜明珠的那根房梁,这根房梁也就是最粗,受力最大的那根房梁。 钟言放眼看去,夜明珠正死死的卡在房梁之中,只露出来不到一半,像是本就生长在房梁当中的一样,要想把它拿出来只能打断整个房梁,若是这样做,恐怕穹顶宫的宫顶会就此坍塌。 钟言赶紧将这件事告诉给了楼雨烛,楼雨烛想了片刻,喊道:“会不会有机关?你在周围找找有没有可以按动的地方。” 钟言听到楼雨烛的话后,四处摸索了几下,也并无发现任何机关。钟言有些心急,用力在房梁上一拍,那露出来的夜明珠竟然直接掉落下来。 楼雨烛随时都在盯着房梁上的夜明珠,见它落下赶紧伸出手去抓,可他身处的阁楼与夜明珠下落的方向有所偏差,夜明珠就这样错过了楼雨烛的手,往地面落去。 楼雨烛大感不妙,如此高的距离,恐怕会把它摔得粉身碎骨。正当夜明珠快要掉到地上之时,一位男子走过,那夜明珠刚好砸到了男子的头顶。 男子大叫了一声,用手揉了揉头顶,喊道:“是谁敢偷袭老子!” 夜明珠经过男子头顶这一缓冲,弹到了一旁,居然完好无缺。被砸男子抬头看去,正看到了楼雨烛和钟言二人,喊道:“是不是你们俩干的好事!” 楼雨烛刚想表达歉意,看那男子原来是青乌山的江林,就怕他注意到身下的夜明珠,赶紧开口说道:“原来是江大侠呀,抱歉抱歉,江大侠可是我们俩的偶像,你千万别动,让我们俩下去好好观摩观摩大侠的风范。”楼雨烛为了稳住江林胡乱说了一通,趁着江林得意洋洋之际,叫了钟言,二人从阁楼上跑了下来。 楼雨烛赶紧上前挡住了江林的视线,睁大了眼睛,说道:“江大侠果然是一表人才,意气风发,实乃我辈的佼佼者,有生之年能得此一见,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江林颇为满意,却也忍住了笑意,只是嘴角悄悄上扬,缓声道:“这当然与我的努力分不开,如今这个时代,肯像我这样吃苦的人太少了。” 楼雨烛不停地迎合着江林,把夜明珠踩在了脚下,顺便给钟言递了眼色,待江林不注意的时候,一脚踢走了夜明珠,钟言赶紧假装打了个喷嚏,顺势弯腰捡到了夜明珠。 钟言为了避免让江林发现,只好双手背到身后,他摸了摸夜明珠,却感觉那夜明珠只是个碎片,正符合房梁上露出来的那一部分,心念道:“难不成夺宝大典让我们找的只是这一半的夜明珠?” 正在此时,穹顶宫又进来了两位青乌山弟子,刚好看到钟言手上的夜明珠,大喊道:“大师兄,这人手中有夜明珠!” 江林瞬间收了得意的表情,放声喝道:“好啊,你们两个是有意瞒我,快把夜明珠交出来,否则莫怪我硬抢了。” 青乌山的弟子这么一喊,立刻又引出了不少窥探夜明珠的人聚集过来,其中便有姚远、邬止和凌源、凌心两兄弟。 姚远认得钟言和楼雨烛,上前说道:“达业,原来你在这里,是找到夜明珠了吗?” 楼雨烛见姚远到来,立刻放声说道:“对呀,姚长老,我好不容易找到夜明珠,正要去交给您,等您得到‘天下无双英豪’的称号后,以震我通天塔的雄威,可这厮居然要硬抢。” 姚远小声说道:“不怕,有我在,夜明珠谁也别想抢去!” 江林听姚远的意思好像是在叫身前这位少年,又听这位少年名号十分奇怪,可那少年之前说崇拜自己,这时又说是通天塔的弟子,有些不解,却也没有过多追究,一心只想着将夜明珠夺到手。 邬止终于恢复了之前美艳的模样,白天被姚远伤及的内力有所恢复,可还是只敢隐入人群,在一旁默默观望。凌源、凌心二人倒是满不在乎,一副天下无敌的模样,也纷纷来到了钟言等人的身旁。 凌源上前说道:“既然夜明珠是这两位少侠找到的,那理应当归于他们二人,但是这‘天下无双英豪’的称号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至少在武功方面要让人信服,不如我们就公平一些,就在此比武,赢了就将夜明珠拿走,如何?” 江林和姚远自然不怕他,纷纷点头,楼雨烛和钟言也表示同意,可四大派几位的武功都在他二人,硬碰硬的比试楼雨烛是没有把握的,说道:“你们都是武林前辈,比武之事你们来就好,我和我的这位朋友就在一旁给你们看管好夜明珠,等你们分出了胜负,我们就把夜明珠交出来。”楼雨烛趁着众人点头同意之际,低声对钟言说道:“待他们打起来,我们再溜出去。” 姚远提起长枪,大喊道:“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 凌源注意到了人群中的邬止,眼睛瞟向她,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在场的人想要争夺夜明珠者,都一起上,谁将其他人都打的心服口服了,夜明珠就归他!也免的有阴险小人暗中偷袭!” 邬止一听凌源的话,也知道他这是在暗指自己,缓缓走出来说道:“江湖中只听过太初派功法刚劲,没想到指桑骂槐的功夫也是一流。那好,今日我们就当面对决,免得让江湖众人误以为我们神鬼阁只会一些偷鸡摸狗的招式。” 夺宝大典的一众参赛者见四大派人纷纷出战,一时也不敢进去参与,过了一会儿凌源看无人参加,便示意了其他人比武开始。江林听到号令,立即对邬止展开攻势,“雨花剑法”变化多端,剑法共十二式,每一式又有二十四小式,互相配合起来无穷无尽。而邬止的“神鬼诀”以虚实难料出名,是为防守功法的顶级,幻影移行,令对手以为打中了她,实际上却是她故意营造出来的幻觉,用来迷惑对手。二人交战你来我往,可邬止身受内伤未愈,不一会便落入下风。 凌源、凌心纷纷喊道:“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尝尝我们的‘太初棍法’!”说着,二人将齐眉棍一搭,共同向江林杀去。 江林见这两人之前还用言语攻击邬止,这片刻工夫又转而攻击他了,定是想先将他铲除后,再对付身负内伤的邬止,江林轻呵了一声,心念道:“太初派妄为自称正统,弟子都是一堆坏心眼。”但也不能分心,赶紧提起佩剑应敌。 “太初棍法”的根本乃是“太初心诀”,这功法至刚至阳,招式虽然简单,却直指要害,不容小觑。江林不敢大意,可凌源、凌心二人互相配合的天衣无缝,加上邬止的骚扰,江林也有些招架不住。 姚远见此情况,立即放声说道:“这热闹的场面看得我心痒痒,我也来会一会你们!” 第四十六章 姚远平日看不惯其他三大派的弟子,可他也最不喜看到以多欺少的场面,长枪一出,竟然帮起了江林,姚远的“野火燎原”凶猛无比,其中精华在于出手必中,厚积薄发,在他的长枪加持下更显威力十足,可也最为耗费内力。 四大派弟子打的难解难分,其他的围观者都被这场精彩绝伦的比武止住了脚步,暗自称奇,纷纷想,这四大派在江湖中真不是浪得虚名,若是自己上去,恐怕接不了十招。 楼雨烛见机会难得,立刻拉起钟言,与他一起向门外跑去。奈何四大派的人打的如此火热的根本就是为了那颗夜明珠,楼雨烛二人一有动静,四大派的人也立刻发现了。 四大派平日里明争暗斗就不在少数,现在众人甚至还未分胜负,就因为一颗夜明珠,一起把矛头指向了楼雨烛,楼雨烛赶紧推了一把钟言,喊道:“快把夜明珠交给检察官!”说罢,便封死了大门。 钟言被他这一推有些措不及防,钟言不知楼雨烛本就并不在意这“天下无双英豪”的称号和那百两黄金,只向让钟言把夜明珠交上去,好让他们有个能进御侮府的机会。可钟言觉得这夜明珠是他们二人共同努力得来的,他怎能一人独占了所以奖赏,赶紧用力拍了拍大门,喊道:“小破楼,你一人应付不过来,还是开门吧。” 楼雨烛听到钟言的声音,便清楚他并没有离开,虽然他有心与楼雨烛共患难,令楼雨烛颇为宽心,可此时楼雨烛也不得不怨恨他不够果断,大喊道:“别婆婆妈妈的了,你若是不快点走,我们俩个都拿不到夜明珠了。” 姚远满脸不解,这楼雨烛是他通天塔的弟子,怎么现在好像要与自己为敌一样,立刻问道:“达业,你这是做什么?” 江林在一旁轻笑一声,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根本不是你派弟子,他那达业的名号,不就是谐音的‘大爷’吗?这是在变了象的骂你!” 姚远纵使脑筋再不灵光,可见此状况加上有人提点的前提下,也知道自己受了欺骗,想到自己被骗了那么久都没有察觉,突然暴怒,提起长枪一跃而上,使起了“野火燎原”里的“寸草不生”,一把火枪正刺向楼雨烛的心脏,一击命中! 姚远刚想为自己报了欺骗之仇感到高兴,可仔细一看,那一枪并没有刺中楼雨烛,只是深深的扎入了门框之中。 邬止倍感惊讶,大喊道:“这是我‘神鬼诀’里的‘鬼魅无形’!你怎么会此招?” 楼雨烛闪身到一旁,笑道:“我怎么就不能会了,我不仅会这招,还有很多招式我没用出来呢!”说着,抬起生念,高高跳起,用起了“雨花剑法”里的“雨落成溪”,自上而下攻击起了凌源、凌心。 江林也吓了一跳,这少年竟然也会青乌山的功法,而多门功法同修乃是大忌,可这少年运功流畅,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走火入魔之意。 不知不觉间楼雨烛交替使用了三大派的功法,令在场的人都大为震惊。 楼雨烛并不与四大派的人正面应对,四大派的人也因楼雨烛身体的奇特有些分了神,一时间,楼雨烛竟然拖住了四大派的人。奈何四大派联手的威力巨大,楼雨烛也逐渐难以支撑。 四大派等人见楼雨烛防守愈发吃力,暗暗自喜,也加快了攻势。楼雨烛深知自己身处劣势,赶紧上蹿下跳的戏耍起了众人。 凌源、凌心都烦透了他,趁着他远离自己而众人又穷追不舍之际,二人立即开了穹顶宫的大门,想要借此机会去将夜明珠抢来。 其他三大派的人都想对楼雨烛会自己门派功法的事刨根问底,这门派功法外泄可不是小事,一时间,众人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楼雨烛身上,竟然没有注意到太初派的二人已经出了穹顶宫。 凌源、凌心一出宫门,正看见不远处的钟言向天坛大门跑去。二人立即移身追了上去。但钟言所使的“步影之法”有别于一般轻功,凌源二人废了大力气才勉强跟在钟言身后。 凌源心想,若是不赶快拦下他,恐怕他已经出了大门。便立马提起齐眉棍,嗖的一声将木棍扔了出去,凌源、凌心兄弟二人心灵相通,凌心见凌源作此动作也立刻将自己的齐眉棍向另一方向扔了出去。 两把木棍分别封住了钟言的左右两个方向,而且又是一高一低的飞来,速度也是极快,刹那间便要刺中钟言,钟言见状,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气盾”,用力一蹬,反方向向着两把木棍迎了过去,又在空中一个侧身,正好在两木棍中间的狭窄空隙中躲了过去。 凌源、凌心没想到钟言会主动向他们二人迎过来,此时木棍已经掉落远处,手里没了武器,“太初棍法”也就不能施展,二人实力消减大半。钟言掏出谅改剑,向着凌源迎了过去。 凌源向后一闪,躲过了钟言的攻击,凌心此时向前一倾,在钟言背后打去,钟言可凭空扭身,而“江海无量”乃是以防守为首,凌心这一击并未集中。凌源、凌心二人没了兵器,纵他们二人一起对付钟言,可双方交战了数回合,钟言还是占了上风,一招“水波不兴”,将二人震退。 钟言并不恋战,只将他们击退几步后,又转身去门口跑去。可这时其他三大派的人也有所发觉,纷纷赶了过来。 三大派的人还未到钟言身前,楼雨烛却狼狈不堪的飞倒在钟言身前,此时他身上中数剑,右肩上还有一道皮肤被烧焦的痕迹,明显是被姚远所伤。钟言赶紧扶起了楼雨烛,好在这些伤并未伤及楼雨烛的筋骨,楼雨烛用生念撑着身体,还是站了起来。 江林剑指楼雨烛说道:“你是什么妖人!怎么会我青乌山的功法又会其他门派的功法?快老老实实跟我回青乌山去和掌门说清楚!” 姚远哼了一声,说道:“那也是要和我走,你别忘了他之前可是冒充了我们通天塔的弟子!” 邬止也说道:“你们俩是不是当我好欺负,这人会我神鬼阁的功法,若是在别处做了坏事,世人不都赖在神鬼阁的头上?要抓他也是我先!” 姚远不屑道:“你们神鬼阁做的坏事难道还少吗?” 楼雨烛见众人吵成一团,低声与钟言说了些什么,又抬起头大喊道:“哈哈,小爷今日就告诉你们,我用你们门派的功法都做过坏事,烧杀抢掠,奸**女用的都是你们门派的大名!想抓我请罪,没门!” 楼雨烛故意对三大派弟子挑衅倒也效果拔群,三人虽然知道自己门派做过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可也不容的外人随意诋毁,一一发怒,疯了一般的追起了楼雨烛。 钟言借此机会向门外跑去,可凌源、凌心二人将他盯得死死的,那容得他就这样逃走,立刻追了过去,二人轻功大开,正要追上钟言之际,只见他突然转身,将夜明珠扔向了楼雨烛。 楼雨烛赶紧跃身接住了夜明珠,江林等人本就是为夜明珠而来,楼雨烛只不过算是意外收获,三人见夜明珠到了楼雨烛的手里后,想要抓住他的想法更为激烈。可与三大派的高手交战一分一毫都不可分心,楼雨烛这下分神,正被江林抓准了空挡,右腿深深的中了一剑,流血不止。 凌源、凌心看夜明珠到了楼雨烛手中,也没有过多迟疑,急忙转身跑了过去。楼雨烛忍住疼痛,在二人追击途中又将夜明珠扔了回去。几乎是同时,钟言拿起了先前掉落地下的两个齐眉棍,双手一用力,将木棍扔向了凌源、凌心二人,二人正看着空中的夜明珠,无暇理会飞过来的齐眉棍。钟言这一击纷纷中了二人小腹上的水分穴,使两人上身酸痛不止,借此快步跑向了门外。 钟言深知楼雨烛已经身负数伤,不能再有任何犹豫,即刻跑出了天坛,要将那一半的夜明珠交给了检察官,可刚来到检察官身前时,他突然看到门亭上贴着一张“大典公告”,钟言居然犹豫了。 第四十七章 钟言看着手中的夜明珠,心中有些疑惑,想起了昨天武福客栈里的小二的话,“陶城主会在城南天坛放入一颗完整的夜明珠。”钟言心念道:“这‘大典公告’和小二哥所说的话中皆有提醒‘完整’二字,可我手里的夜明珠只有一半,如此来看,应该还会有另外一半夜明珠才对。” 检察官在大典开始前就已经明确表示并天坛当中无暗道、密室,而天坛的上上下下,每个角落,都被人搜的一干二净,也只有钟言他们发现了这半颗夜明珠,最多不过是有人找到了一颗假的夜明珠,钟言想到这里,倏地灵光一闪,立刻对检察官说道:“大人,我已将夜明珠找到!” 检察官接过了那半颗夜明珠,看着钟言。在签署生死状时,检察官就记住了每一位参加大典的少侠,自然也认得钟言,检察官笑道:“钟少侠怕是搞错了,大典规定要找到完整的夜明珠,这夜明珠不过半颗,那剩余的另一半呢?” 钟言缓缓说道:“那剩下的一半就在您的手中。” 检察官眉头微微上扬,说道:“哦?你是说我私藏了夜明珠?这个罪名可不小,你可不能乱说。” 钟言说道:“白天那颗假的夜明珠纹理颇为奇怪,一半一半各有不同,而且摔成一分为二的模样裂口还能保持如此平滑,很明显是有人故意将一半假的夜明珠与一半真的夜明珠相结合,混淆视听,那颗假的夜明珠被大人收走了,那一半真的自然也在您手中。” 检察官盯着他,问道:“你确定吗?若是错了,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你那位受了伤的朋友也就白白多了那几道伤口。” 钟言望了眼天坛内的楼雨烛,此时他晃晃悠悠的挥动着生念,身体已是十分勉强,不容钟言有任何迟疑,斩钉截铁道:“确定!” 检察官从怀里掏出白天拿走的夜明珠,将其中的一半真夜明珠与钟言所找到的一半夜明珠拼接在一起,正好吻合! 检察官大喊道:“我宣布夺宝大典结束!获胜者是钟言少侠!” 天坛内的各位少年也纷纷看向检察官的方向,有人传来了羡慕的目光,有人却不屑一顾,认为他只是碰巧得到,还有人认为他不过是仗着武功高强夺了他人之美,这些人并不知道钟言如何得到夜明珠的,可也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 钟言并没有理会检察官的话,而是立刻又进入了天坛。虽然检察官已经喊了结束,可四大派的人并没有停手,反而继续围攻楼雨烛,就连太初派的凌源、凌心二人也因楼雨烛毁了他们好事想要惩罚他一番,也加入了围攻之列。 钟言赶到时,姚远正以“野火燎原”里的“江山烽火啸”一招攻击楼雨烛,这一击虽只有一招,却有千军万马的威势,可分别进攻对手的上中下三个方向。钟言赶紧用了“化气为盾”,在楼雨烛身前形成了一道“气盾”。姚远这一招乃是他的绝杀招式,所耗内力大半,钟言实在占不上优势,冒着盾破内损的危险,快速将楼雨烛抱起,移到了空旷的地方,却来不及撤回“气盾”,眼看着姚远要把这层“气盾”击破,钟言再次聚精会神,使出“变盾为矛”,企图将姚远阻挡在外。 姚远的攻击范围之广,令钟言意想不到,顷刻间便把他的“变盾为矛”一一化解。就在钟言以为内力又要受损之时,姚远突然停住了攻势,仔细一看,在钟言的“气盾”前面又出现了一层气盾,伴着一阵慵懒的男声,姜无海正慢步走来。 姜无海说道:“你这个小子,少说比他年长十岁,如此欺负人不怕遭报应吗?” 姚远虽然脑子不灵光,可见这中年男子轻易挡下他猛烈一击,也清楚此人的功力远胜于自己,不敢过于嚣张,说道:“你是何人?这个小子偷学我通天塔的功法,我要把他带回去交给掌门处置,你莫要多管闲事。” 姜无海说道:“这闲事我还偏要管,这两人又一个是我的徒弟,你说的那个是我徒弟的朋友,你若是先要抓他,我徒弟自然不同意,我徒弟不同意那我也就不同意,有本事你就从我手中把他抢过去。”姜无海见此人粗壮的很,近身细看了眼姚远,说道:“这大典不是有年龄规定吗?怎么比我老的人也能参加了,徒儿,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叫上一声大哥?” 钟言看见姜无海出现,心中便有了依靠,不再神情紧张,也接的住姜无海开的玩笑了,说道:“那可不成,您叫他大哥,我不是要叫他大爷?不过,自古前辈给晚辈称长,都是让其折阳寿,要是他能少活几年,这声‘大爷’我也能叫的出口了。” 姚远被姜无海这两句话绕糊涂了,掰着手指头捋了半天,还是作罢道:“我不管,我就要带他走。” 姜无海说道:“你不管,可我管。” 姚远喊道:“那我就杀了你!”说完,提起长枪,向姜无海冲去,江林和邬止见状,虽然对姜无海实力有所忌惮,可是他们三人若是同时联手,怕是连各派的掌门也不能轻松应对,也一拥而上。 这三派功法各有优长,又可行互补之势,姜无海应对起来也不是很轻松,三人和姜无海过了十多招,姜无海还是占了上风,只见他双掌暗动,一招“翻江倒海”出手,这招本来是用来攻击小腹的招式,此招命中,外表虽然没有任何外伤,可对手的五脏六腑却会如同江海翻滚般的疼痛。姜无海收了五成功力,故意用这招来攻击姚远的小腿,姚远下盘不稳,一时难以站立,竟然倏地跪倒在地,姜无海立刻将右手伸入姚远身后,在他的后颈处狠狠一切,姚远不自觉地给姜无海磕了一个响头。 姜无海笑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想背弃师门,改投我门下了?那就遗憾了,我不收丑八怪的。” 姚远听了姜无海的话,怒目切齿,姚远皮糙肉厚,况且姜无海还收了力,刚才的一击并未让他受什么伤,待小腿上的发麻感消失后,姚远倏地起身,双手紧握长枪向上一挑,一招“卸甲冥焰”直指姜无海的头部,江林见此,转而以一招“分光斩影”攻击姜无海的腿部,邬止也不甘示弱,用她飘忽不定的身形在姜无海周围不断骚扰,姜无海此时已是无所遁形,不再玩笑对敌,立刻在自己身边形成一道毫无死角的“气盾”,又暗自操纵“气盾”使它突起一个个长长的尖刺。 钟言在一旁暗暗吃惊,姜无海内力深厚他是了解的,可具体深厚成什么模样,即使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钟言也不甚清楚,钟言仅仅能在“气盾”上形成七八根尖刺,而且也只能在自己身前的一小堵“气盾”上使出来,可姜无海是在自己身体的各个方位一起使出了此招,差距之大,钟言难以想象。 姚远等人的联合攻击未能击破姜无海的“气盾”,反倒是被其上面的尖刺所伤,每个人身上都出现了许多大小一致的小孔,好在他们的功力也并不弱,这些也只是皮外伤,可经此一击,三大派的人都对姜无海有所忌惮,杵在一旁,谁也不肯先出手。 江林望向一旁观戏的凌源、凌心二人,大声喊道:“你们俩还不快过来帮忙!” 凌源伸了个懒腰,笑了笑:“我可不是你青乌山的弟子,你这个大师兄可使唤不动我们俩。” 江林身为青乌山大师兄,在弟子当中,除了师父师叔等长辈外,唯他最大,众多弟子也是抢着为他办事,时间一久难免产生傲慢之态,对本门弟子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他的这种命令语气,着实令太初派的凌源感到不悦。 江林清了清嗓子,语气温和了些,说道:“我们四大派虽互相理念有所不和,但是如今紧要关头要共同对抗外敌,我们几个可不能内讧。”江林见他二人还没动作,又继续说道:“那小子被咱们打的不轻,你们就算是不帮忙,一会这老东西解决了我们,也自然饶不了你们!” 姜无海耳朵里传进去几次刺耳的字,立刻大声喝道:“我是在说我老!”瞬间,姜无海将双掌并拢,朝江林冲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这一击姜无海至少用了七成功力,来势汹汹,速度极快,江林还没反应过来,姜无海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右掌屹然快要顶到了他的胸前,好似一把锋利的宝剑,江林眼看不妙,若是被这一击打中,恐怕会洞穿他整个身子。可姜无海在即将到江林胸前之时,小臂倏地发力,将手掌横向移到了江林的左肩附近,手掌又变化成了宝刀一般,砍向了江林的左肩之上。 江林瞬间被打成单膝跪地的姿势,左肩已是疼痛难忍。凌源、凌心二人本觉得江林所说的话有道理,正要过去共同应对姜无海,可还未赶到江林身边,姜无海便出了招,待江林被击中后,凌源二人才缓缓赶到。 钟言将方才姜无海的那一招看的清清楚楚,虽然早就知道姜无海功力高强,再次看到后还不免在心中暗自赞叹,姜无海本是用了七成力进攻,但在改变手掌攻击方向时的一瞬间,又收回了三四成力,此等对力量的掌控恐怕世间少有。钟言默默发誓,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练功,绝不能让师父小瞧了。 凌源赶紧将江林扶起,可江林却一把推开了凌源,非要自己站起来,不过,姜无海的这一击,不但令他左肩剧痛,而且更令他的左腿隐隐发麻,江林踉踉跄跄差点摔倒,还是凌源再次扶住了他。 江林觉得自己被其他门派的人搀扶,好像丢了青乌山的脸面,立刻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姜无海,只是稍微活动了下发麻的左腿,便提着剑冲了过去。 其他三大派弟子见江林冲了过去,互相使了使眼色,也赶紧跟了上去。 姜无海后退两步,对钟言说道:“徒儿,接你的谅改剑一用!” 钟言虽不知姜无海是何用意,却也没有多想,立刻拔出谅改剑,递给了姜无海。 姜无海对身后的钟言说道:“好好看为师如何出招,为师教你如何把剑法与江海无量融合在一起。” 这也是钟言第一次见姜无海用剑法与江海无量融合,之前他皆是以掌法使出江海无量。钟言早已将江海无量的心法口诀背的滚瓜烂熟,就是在于剑法的融合之上迟迟未有进步,这下姜无海亲自用剑教学,令钟言大为兴奋,每时每刻都集中注意盯着姜无海,不敢有一丝懈怠。 江林左肩有伤,特意让姚远打头阵,姚远深知姜无海的厉害,也不近他身,单单用长枪攻击距离远的优势不断在姜无海身边试探。其余人也不慌不忙,在姚远攻击姜无海某一处时,立刻对其他地方发起攻击。 姜无海一面用化气为盾进行抵挡,另一面用手里的谅改剑进行还击,只见谅改剑在姜无海的手中宛如流水一般,挥洒自如,一招一式皆无章法,看似无招,实则每一次出剑都源自于功法江海无量之中。 钟言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未曾想本是两个毫无逻辑可联的招式,竟然经过姜无海的改进变得威力巨大。 四大派弟子频频受挫,却愈战愈勇,发了疯似的不断向姜无海冲去。姜无海招式变化莫测,任凭众人如何进攻都占不到优势,未过五十招,邬止首先败下阵来。姜无海再次喊道:“徒儿看我如何用‘翻江倒海’与‘水落风霜’两招挡住他们。” 钟言大为震惊,这“翻江倒海”与“水落风霜”乃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招,又如何能抵挡四人的进攻?当即又仔细盯着姜无海的出招姿势。 姜无海一招“翻江倒海”向上挑起了姚远长枪,眼看凌源的齐眉棍就要顶住姜无海的腹部,可姜无海却瞬间跃起,用了一招“水落风霜”,但这招“水落风霜”乃是横向一扫,若是单单先用“翻江倒海”再使“水落风霜”,那后面一招便打空了,只见姜无海在使“水落风霜”之时,先将谅改剑在姚远的长枪上转个圈,使长枪位于谅改剑之下,然后立刻跃起,将身子横了过来,这下再使出“水落风霜”之时,便是直直向下的,姜无海用力一扫,姚远的长枪刚好打在凌源的齐眉棍上,这两招也自然被化解掉,趁着在半空中横过来的身子,姜无海又一提腿,踢中了进攻的凌心和江林二人。 姜无海以屈屈毫不相关了两招,抵住了四个人的进攻,这一切都被钟言看在眼里,这下他终于了解功法口诀当中的“变之无形,化为有形”一说。 这时,远处传来阵阵男声,众人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出,是一位身着青衣头戴金带的男子,男子身后跟着几位随从、检察官和两列士兵,此人正是玄武城城主陶淼,陶淼说道:“精彩!真是精彩!能看到这等比武场面,我陶某当是三生有幸,不过我这天坛里的建筑都是些易损易坏的玩意儿,现在夺宝大典已经结束,各位大侠还是快些住手吧。” 邬止、江林两人心中清楚,与姜无海交手几十招,次次都是只把他们击退便不再乘胜追击,众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可见姜无海留手颇多,几人正愁如何结束了打斗,陶淼的话也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江林行了礼,率先说道:“既然陶城主这样说了,那我江林应该给陶城主一个面子,就不在这里继续打了。” 邬止也赶紧表了态,可姚远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但也知道继续和姜无海打下去输的还是自己,直接说道:“我打不过你,我们就此停手!” 陶淼一摆手,身旁的随从掏出了几分请帖,纷纷发给了钟言、楼雨烛和姜无海,笑道:“过两日便是我的寿宴,到时候还要各位赏光啊。” 三大派的人早早就收到了请帖,带了贺礼来为城主贺寿,分别鞠了一躬,满口答应。他们收了挫,自认无脸在此久留,纷纷道了别。临走时,三人一同看了眼楼雨烛,虽然他现在有高人保护,可是他会三派功法一事自然不能就此罢休,待他们请示了掌门,再让掌门定夺。凌源、凌心没有抢到夜明珠也颇为失落,也离开了。 陶淼的身后走出了两位士兵,一人手中捧着木箱,一人手中拿着令牌。陶淼走到钟言的身前,说道:“恭喜少侠了,这是百两黄金和‘天下无双英豪’的令牌。” 钟言还扶着楼雨烛,行动有些不方便,稍微迟疑了一下,他就感觉楼雨烛的身体在不停的发颤,钟言看了眼他,只见楼雨烛目光死盯这陶淼,咬牙切齿,杀气涌动。钟言赶紧摇了摇楼雨烛,悄悄提醒他道:“此处都是士兵,不要冲动。” 陶淼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身子后撤了半步,问道:“这位少侠这是怎么了?” 钟言说道:“他刚刚和那些人斗了半天,情绪还有些没缓过来,也多亏了他,不然我都出不了天坛的大门,更别提夜明珠的事了。” 陶淼惊道:“少侠所指的‘那些人’是四大派的青年才俊吗?” 钟言点头道:“正是他们。” 陶淼目光顿时对楼雨烛尊敬了几分,说道:“没想到这位少侠武功如此高强,实在令人佩服。不如这样,我陶淼再出百两黄金,赠予少侠,至于这‘天下无双英豪’,令牌制定做了一枚,若是再做一个可就称不上‘无双’二字了,若是少侠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楼雨烛见不得陶淼这安然无恙的样子,便不正眼看他,眼神一瞟,刚好看到了检察官手中的夜明珠。楼雨烛说道:“我想要那个夜明珠。” 陶淼面露难色,往身后远远眺望了一眼,才缓缓回头,说道:“少侠喜欢就好,那这夜明珠就送于少校了。” 检察官听了陶淼的话,将夜明珠递给了楼雨烛。钟言也接过了木箱和令牌,令牌正面刻有“天下无双英豪”的字样,背部却不是御侮府的图案,而是五爪四龙纹。钟言将令牌收好,谢过了陶淼。 第四十九章 陶淼笑道:“不知两位少侠住在何处?” 钟言说道:“在武福客栈。” 陶淼又笑道:“那就方便了,这武福客栈是我筹备建造的,等会我派人将另一份黄金送过去。” 陶淼一早就注意到了姜无海,姜无海方才与三位青年高手打斗时,陶淼还故意在一旁看了一会,见他占尽上风的样子,功力恐怕堪比四大派的各位掌门,此时木箱、令牌已经如数给了出去,陶淼也终于可以问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了,开口问道:“这位大侠定不是参加夺宝大典的吧?” 姜无海笑道:“怎么不是?我刚刚十八岁,只不过样子老嘛。” 钟言咳了一声,说道:“陶城主见谅,这位是我师父姜无海,他并不是来参加大典的。” 陶淼先是尴尬了一下,又听到钟言的解释后才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大侠武功盖世却不装腔摆调,又颇具幽默之感,令人钦佩!” 姜无海摆摆手,说道:“说的还中听,但不准确。” 陶淼“啊”了一声,不知自己有何怠慢,赶紧问道:“还请大侠指点。” 姜无海说道:“除此之外,我还有几分英俊潇洒。” 钟言忙着捂住了姜无海满是瞎话的嘴,陶淼僵硬的笑了一笑,说道:“大侠言之有理,对了,明日还请钟少侠和楼少侠来我御侮府门前准备巡城礼。” 钟言问道:“巡城礼是什么?” 陶淼说道:“二位刚在夺宝大典中展露头角,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在城中宣传造势一番,一来给二位增添几分名气,二来也可震我玄武城之威。” 钟言还未被世俗束缚多久,怎么也想不通辛辛苦苦夺了这个称号后还要再大肆宣扬一番,心念道:“这和街头卖艺的戏子拴着的猴子有何分别,好像得了好东西不是自己的一样,还要供人把玩。” 楼雨烛却想着,若是自己被人认识,那刺杀陶淼的事岂不是徒增困难,立刻拒绝道:“陶城主,我们可否不参加这个巡城礼。” 可夺宝大典乃是太子所制定,陶淼一个城主怎敢有所违背,摇摇头说道:“少侠莫怪,这是大典的规定,二位既然获胜了,就要遵守规则,否则这些奖励我可就要收回了。” 楼雨烛不确定陶淼说的奖励包不包括寿宴的请帖,若是包括,那他地报仇之计就不能完成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参加巡城礼。 陶淼见他二人同意,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说道:“一会我会派人把用到的衣物也一并送到二位的客栈,那两位少侠就早些休息,明日巡城礼见了。” 陶淼走后,钟言等人也回了客栈。林依云在客栈里等了一天,也是十分心急,本想着也和姜无海一同去看望他们,可姜无海却不甚同意,反复叮嘱她留在客栈看守行李,林依云拗不过他也只好答应。 林依云在房内听到了楼雨烛的声音,立刻跑了出去,看到他浑身是伤,衣服破了好几处,有些吃惊,问道:“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楼雨烛笑道:“不严重,这些都是皮外伤,只是可惜了你为我缝的衣服,又破了。” 林依云说道:“你这件衣服早该换了,等明日带你去裁缝铺买件新的。对了,夺宝大典怎么样了?” 钟言从怀里掏出令牌,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林依云一字一字的念道:“天下无双英豪,你们拿到了!” 楼雨烛跑到林依云身前,说道:“这个令牌可有一半是我的,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么紧急,我一人就挡住了三个人,这才给钟言争取到时间,不然他也拿不到夜明珠。” 钟言说道:“小破楼这次功不可没,这令牌本来就应该属于你的。” 楼雨烛撇嘴道:“我才不要,我对这些虚名没什么想法,反而讨厌至极,明日还要参加什么巡城礼,真是好不自在。” 林依云问道:“巡城礼是干什么的?” 钟言又耐心为林依云解释了一遍巡城礼,这才明白了巡城礼究竟是什么,林依云笑道:“毕竟陶淼花了百两黄金,他可是城主,都奸的很,怎么舍得让你们白白拿了奖励,我想他是要给自己宣传宣传,你们也只是配角。” 钟言说道:“可我就是不明白,习武之人有了名气就要任人摆布,整日参加一些大礼小礼的,哪还有时间练功,这武功荒废了,岂不是名不配位。” 林依云说道:“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好多门派都不怎么练功,每天都是想着法子讨那些虚名,不是抓两个山贼在城中溜一圈,就是搞一场大型擂台赛,谁赢谁输都是事先规定好的,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是真的了。” 楼雨烛打了个哈欠,催促道:“算了算了,不说大道理了,世上的真假与我无关,还是快点歇息吧,我都要累死了。” 众人纷纷回了房间,钟言虽累,但看着令牌还是孜孜不倦。姜无海笑道:“徒儿不是不喜欢这些虚名吗?” 钟言说道:“可我又觉得有了名气更容易为百姓做些事情,若是有人出了名的惩奸除恶,那做坏事的人就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有所忌惮,不用出手就让坏人少了许多,岂不是一举两得?” 姜无海说道:“徒儿想做这种人就想清楚,世上可没有好人坏人之分,你今日帮他教训了坏蛋,明日就会怨你教训坏蛋时破坏了他的庄稼,还有数不胜数的闲话,就算你从未做过的事,别人也会一传十,十传百的凭空捏造。” 钟言想了想,说道:“即便如此,不说为国为民,也是行善助人了,算是一百个人说我的不好,有一个人说我的好了,也就值了。” 姜无海说道:“那刺杀陶淼一事,你还是别去了。” 钟言问道:“我为何不能去?” 姜无海说道:“若是让百姓知道,他们要惩奸除恶的大英雄杀了陶淼,他们又有何感想?” 钟言说道:“陶淼害了小破楼的娘亲,我杀他是为了报仇。” 姜无海摇摇头,说道:“可百姓不知道这些,我今日出门碰见了陶淼,你可知他在做什么?” 钟言看着姜无海等他继续说下去,姜无海缓缓道:“我碰见他在放粮济灾,孤儿寡母、老弱病残可领一石粮食,均由士兵送至其家中。” 钟言惊道:“师父你没看错吧?是陶淼做的这样的好事?” 姜无海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他在我们口中是穷凶极恶,但在别人口中可就不是这样的了。所以你若是杀了他,百姓会如何论你?” 钟言低头不语,一边是楼雨烛的血海深仇,另一边是侠之大者的路,钟言突然陷入了沉思,左右都难以舍弃。 无暇明月高高挂起,楼雨烛悄悄地探出头去,见两旁安静无声,溜出了房间,走到林依云的房门口,停住了。 楼雨烛敲了敲房门,轻声说道:“依云,依云,睡了吗?” 过了许久,林依云才缓缓将门打开,她刚脱了外衣躺下,听到敲门声赶快又穿了上去,外衣没来得及整理,显得有些凌乱。林依云问道:“你怎么还不睡,明日不是还要参加巡城礼吗?” 楼雨烛偷偷从怀里掏出了拿出了什么东西,神秘兮兮的攥在手中,双手抬到林依云眼前,才倏地打开双手,手里面正是夺宝大典的夜明珠。楼雨烛说道:“刚才人多,我不好意思跟你说,这是我特意要来的,我知道这个东西十分罕见,虽然裂成了两半,可样子也不差,就送给你了。” 夜明珠在黑夜里发出了淡淡黄绿色的光,像是静止不动的萤火虫,林依云将它拿在手上,仔细的观摩着,可马上又退回给了楼雨烛,说道:“不行,这是你得来的,怎么能轻易给了我。” 楼雨烛又将它放到林依云手中,说道:“我就是特意要来给你的,你拿着,不然我也不要,就给它扔了吧。” 林依云一听是特意给她的,这楼雨烛辛辛苦苦参加夺宝大典又受了伤,心里还不忘给她点什么,突然红了脸,可夜明珠的光不够亮,楼雨烛也看不见林依云面庞的变化。林依云将两半夜明珠分了开来,一半拿在手中,另一半递给了楼雨烛,说道:“那我要一半,另一半你可要拿着,算是我送给你的。” 楼雨烛接过了夜明珠,说道:“那好,这一半我就留着了,你放心,我是绝不会把它弄丢的,就算是有千军万马来抢它,我到死也会保护好的。” 林依云突然举起手,捂住了楼雨烛的嘴,说道:“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再说了,哪有千军万马来抢半个夜明珠的,真是满口胡言乱语。” 楼雨烛抓着她的手,把手从自己的嘴巴上放了下来,说道:“我可不是胡言乱语,说的都是真真实实的大实话。” 林依云的手被楼雨烛攥在手心里,她还能感觉到楼雨烛手的潮湿与炙热,他慢慢的将手在楼雨烛的手中挣脱开,楼雨烛好像了发现了她的动静,一下子松了开来,可林依云并没有将手抽离,反倒是又握住了楼雨烛的手,另一只手也缓缓的搭在了楼雨烛的手上,动作轻柔,若有若无。林依云说道:“你快别扯东扯西的了,刚才有人送来了明日巡城礼所要穿的衣服,你快去休息吧。” 楼雨烛还想再多和林依云说几句话,可时候不早,他生怕耽误了林依云的休息。林依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明日巡城礼结束,我们还可以再好好待会。” 楼雨烛“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林依云目送着他进了房间,也立即关上了门,倚在门框上,手里还留着阵阵余温。 第五十章 楼雨烛心怀忆事,费了好大劲才睡着,若不是钟言拼命敲打着他的房门,恐怕她已经睡到日上三竿了。楼雨烛打开房门,只见钟言已经换好了巡城礼的衣服,红衣红冠,站在门口,表情十分扭捏,钟言除了脚上的一双黑布鞋外都是一片大红,惹得楼雨烛哈哈大笑,指着他说道:“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啊,你是要嫁人了吗?” 钟言白了他一眼,说道:“等你穿上你那一身,还指不定谁是小媳妇呢。” 林依云突然从钟言身后钻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木箱,说道:“你可算是醒了,快把衣服换上。” 林依云将木箱放在了地上,打开木箱,里面也是一片红色,只不过相比钟言又多了件红披风,还有一双红布靴。 楼雨烛十分不情愿的换好了衣服,钟言反过来嘲笑他道:“你这才是正经的小媳妇!” 林依云在旁附和道:“你们俩就差一个牵红,就可以入洞房了。” 楼雨烛放声制止道:“谁要跟他洞房,那我还不如孤独终老呢。” 林依云说道:“行了行了,快走吧,陶淼已经派人接我们来了。” 陶淼的安排倒也十分应景,四台红色大轿,为首的轿子上又贴了红纸,上写“天下无双英豪巡城”八个黑字。 众人一一上了轿子,街边的百姓对此十分好奇,围成一团,需要随行的士兵轰赶才可缓慢前行。 玄武城的结构非常简洁,整体呈现出一个“田”字型,田字的正中间便是御侮府的所在之地。陶淼一早就在府门前等候,他站在一处巨大的木台上,台下有四个木轮支撑,木台的一端拴着十八匹马,每匹马也有士兵看管,就等一声令下,牵动这个木台。 木台周围也已经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天下无双英豪来了!”众人才缓缓将头扭到一侧望了起来。 钟言等人在离府门不远的地方下了轿子,陶淼立即迎了上去,急忙将钟言和楼雨烛领到了木台之上,也让随从把姜无海和林依云带到了御侮府对面的阁楼之上,高耸的阁楼足有五层之高,从上望下,一览无余。 陶淼站在台上,大喊道:“这两位便是在我们本次夺宝大典展露头角的钟言少侠与楼雨烛少侠。钟少侠夺得了夜明珠,获得了‘天下无双英豪’的称号,而楼少侠力压群雄的表现,也是令人为之钦佩。” 台下的百姓欢呼声阵阵而起,还有不少人嘴里喊着钟言和楼雨烛的名字。陶淼见百姓情高气涨,大喊一声“行”,领头的士兵同时用力,将十八匹马一起牵动,巨大的木台围着玄武城缓缓而行,百姓也越来越多的往这里聚集,陶淼见此颇为满意,大喊道:“江湖上又多了两位青年英豪,乃是我举办夺宝大典的本意,今日大喜,我陶某愿出万两白银,在场的父老乡亲每人有份,让我们共同庆祝二位少侠的扬名之际!” 一时间,台下的欢呼声更为猛烈,之前呼喊钟言和楼雨烛的那群人,又开始喊起了陶淼的名字,不少上了年纪的人也颇为称赞陶淼,纷纷说道:“陶城主果然是惜才,听说夺宝大典的奖励还是陶城主自己掏的。” 钟言见此情况十分诧异,这巡城礼明明是为他与楼雨烛二人举办的,这下怎么陶淼成了主角,他们俩变成了配角。陶淼现在在全心享受百姓的拥戴,无暇顾及别处,钟言往后一退,低声对楼雨烛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楼雨烛说道:“这是他在收买人心,假借我们俩的威势以振他的名声,百姓可不会记得表有虚名的人,这些真金白银摆在面前,他们只知道陶淼的好了。这个狗贼,能走到今天算他老天保佑,可惜遇到了我,不如现在我们趁乱,把他杀了吧。” 钟言说道:“这台下围了一圈的士兵,就是怕有人趁乱暴动,我们手中还没有兵器,可能还没动手就被抓了,马上就是他的寿宴了,到时我们坐了上座,还不与他近在咫尺,那才叫方便。”钟言虽是这样说,可心里却回想起昨晚姜无海说的话,若是他们真能刺杀了陶淼,纵使过后能成功逃出御侮府,他们也是成为了众人唾骂的逃犯,那他还如何做个爱国爱民的大侠,但同时又事关兄弟情义,若是连朋友的深仇大恨都不帮,还谈什么有所作为。钟言心中十分纠结,左右为难。 楼雨烛觉得他言之有理,强行忍住了怒火,见钟言突然沉默不语的样子有些奇怪,问道:“是不是这些百姓吵得你头疼了?唉,这种事情真是难熬,我们只能像个木头一样站在这里供人观赏。他们都是好事争先恐后的抢着上,等到了什么坏事就像逃兵一样四散而逃了。” 钟言望着底下乱作一团的百姓,淡淡说道:“这样的人我保护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楼雨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钟言,心想那个整日说着侠之大者的钟言竟然能说出这种话,颇为有些吃惊,说道:“你也别把人想的太好了,我练功的那些日子,顾不上衣食,每日只能讨饭吃,那时候碰到的坏人多如牛毛,好人稀如珍珠,我可是最知道他们是什么样了,不过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只是太弱小了,只能自私自利才能好好生存下去。”楼雨烛见钟言闷闷不乐,又安慰道:“钟大侠乃抱负大才,救民要先平外忧定内乱,如今外有忽耳国虎视眈眈,内有各大命官尸位素餐,他们这样不过是迫于无奈,保全自己,你若真想有为国为民之心,仕途之路是最合适的了,你刚得了‘天下无双英豪’的称号,去当官容易的多,那日看到太子我就想,这个夺宝大典很有可能是太子办的,太子年幼,他一定需要在朝中有个亲信。” 钟言没想到平日嬉皮笑脸的楼雨烛还明白这些事,楼雨烛用一种玩笑的口吻对他说这些话,倒也容易让人接受,钟言一时又觉得是自己优柔寡断了,想到他虽比楼雨烛大上几个月,可一路以来却是楼雨烛更像个哥哥一样照顾他,忍不住问道:“那你呢?你身体奇特,武学上定有造诣,若太子真有招募之意,你和我一起去吧?” 楼雨烛急忙摇摇头,说道:“我就算了,你是不懂四海为家这逍遥快活之感,我只想让自己活得痛快,可没你这么远大的志向。” 林依云在高台上看了一会,觉得无聊至极,可是生怕接下来会有什么精彩之处,况且好不容易钟言和楼雨烛有这么一个耀武扬威的时刻,纵使陶淼不过是借题发挥,林依云也顶着吵闹继续看高台上坐着。 姜无海打了一个哈欠,对身旁的林依云说道:“不如我们走吧?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真是没人告诉你,美人可是不能皱眉头的,不然……” 林依云微微测了身,问道:“会怎么样?” 姜无海笑道:“就会变成老太婆,到时候人人嫌弃,街边的小孩就会把你编成儿歌,代代相传,你在世人的眼中只留下了一个丑陋的形象。” 林依云呸了一声,说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我就算是老了也是个老美人,人见人爱,还好钟言出淤泥而不染,可没学会了你这些坏毛病。” 姜无海笑道:“他坏的时候你是没见过,不过,你怎么这么在意我徒儿了,你不是喜欢小破楼吗?你可不能心猿意马啊。” 林依云说道:“我怎么心猿意马了,我提起钟言是因为他是你徒弟,跟你比较起来才有凭有据,而且,我又没说我喜欢小破楼,你可不要胡说。” 姜无海说道:“那是谁想给小破楼做衣服的?对了,我们现在不如去裁缝铺选几个好的布料吧,他回来刚好可以穿上新衣服,好不悠哉。” 林依云也听腻了这群人的喊叫声,与姜无海一起找起裁缝铺来,但百姓都去观看巡城礼了,街道上可谓万人空巷,连商铺的老板都不做生意反而看起了热闹,二人走街串巷,终于在玄武城北面找到了一处较御侮府稍远一些的裁缝铺,这里的老板不喜热闹,反觉得他们吵杂的很。 第五十一章 林依云很快便迷失在布林里,左挑右选。姜无海与老板说着悄悄话,眼神时不时瞟向林依云的方向。 林依云选好了布料,向老板询问价钱。老板笑眯眯的说道:“二位在小店买了不少布料,理应算便宜些,就给十两吧。” 林依云心念道:“我不过是选了两件衣服的布料,怎么就算买的多了?况且这点布料也就五两银子吧,他说十两怎么还是便宜了?”又想到这里是玄武城,吃喝的价钱都比林城要高出一些,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布料也颇为昂贵,林依云便没再多想,匆匆交了钱。 巡城礼结束了有一段时间,百姓们还迟迟不肯离去,都以为还会有什么意外的奖赏,等到士兵们将木台撤去时,百姓们终于觉得失去了希望,一哄而散,临走时,有人还不忘对身边的家人碎嘴道:“刚才我看见隔壁的张三拿了两份,你怎么就不知道往前挤挤呢,非要排队干嘛呀。” 陶淼忙着指挥下人收拾地上百姓遗留下来的垃圾,只是匆匆告知了钟言和楼雨烛二人巡城礼结束,便又积极的投入了指挥当中,御侮府的管家想要帮他分担一些事情,可却被陶淼制止了,管家无奈只好闲下来与一旁守门的护卫聊着天。 护卫说道:“陶城主也真是亲力亲为啊。” 管家偷偷瞥了陶淼一眼,说道:“哼,他不过是喜欢这种使唤人的劲儿,指挥一个人不过瘾,现在要指挥一群人了。”说完,管家觉得自己多嘴了,又赶紧补充道:“你别对别人说啊,我当你是自家兄弟才告诉你的。” 御侮府的管家就算再怎么不受宠,他的权力也比一个小小的守卫要大的多,守卫自然不敢当面违背,连连点头。 钟言和楼雨烛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这乱糟糟的景象他们二人实在不想在经历第二次。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楼雨烛一回到客栈就脱下了那身红衣,将它狠狠地扔到地上,说道:“可算不用穿这件衣服了,上宽下窄的,做工一点都不好,我看他御侮府不是出手挺大方的吗?” 钟言说道:“你之前的衣服穿成那么烂都不舍得扔,这时候怎么讲究起来了?” 楼雨烛说道:“我那件衣服虽说烂,但是穿起来可不比那些名贵衣服差,可舒服了。” 林依云把双手背在身后,说道:“舒服能有什么用,那衣服的补丁都快把原来的样子覆盖住了,分明就是叫花子穿的。” 楼雨烛听林依云也损他,一时泄了气,说道:“那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不穿衣服吧。” 林依云突然将手摆到楼雨烛的眼前,说道:“今天特意去裁缝铺给你调的布料,还是你那件衣服的样式,你快试试吧。” 楼雨烛将衣服接过,衣服与他之前的衣服样式相似,只不过林依云将其改为白衣蓝线的颜色,看起来洁白无瑕,让楼雨烛欣喜的同时又有些不舍得穿。 钟言调侃道:“依云,你给他这一件干净衣服,他上蹿下跳的弄脏了不就可惜了?” 楼雨烛小心翼翼的将衣服穿上,说道:“以前的衣服我可以席地而坐,登山爬树,这件衣服我走路都会心疼,哪舍得上蹿下跳。钟言你是不是羡慕嫉妒,才对我风言冷语的?” 楼雨烛穿好后,林依云有模有样的在他周围走了一圈,才点点头,满意的说道:“这件比原来的好看多了,而且你知道我为何要选白色的衣服给你吗?” 楼雨烛说道:“我明白了,你知道我喜欢白色才给我选的,可是我又没和你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林依云说道:“哎呀,不是因为这个,你喜欢什么颜色我怎么知道。” 楼雨烛有些失望,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林依云笑道:“因为你好冲动,动不动就对别人要打要杀的,这白色碰到了一点血迹都十分明显,我是为了提醒你不再冲动。” 楼雨烛紧了紧衿带,说道:“我不冲动了,这衣服我珍惜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让它沾上血呢。” 林依云笑道:“我也不是怕你弄脏了,就是怕你受伤。对了,我用剩下的布料又做了一件外衣,我去拿来给你试试吧。” 楼雨烛说道:“我有这件衣服就够了,要不那件外衣给钟言吧,他那衣冠蓝缕的,也该换换了。” 钟言方才损楼雨烛不过是玩笑话,虽然人人都没有当真,可楼雨烛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着钟言,着实令他有些感动,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拒绝道:“我这衣服还是我师父缝的,严实至极,小破楼嘴里说着珍惜,肯定过段日子就弄得破破烂烂了,还是留给他吧。” 林依云说道:“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好像梨园里的戏子,我到底是听谁的?” 钟言和楼雨烛几乎是同时喊道:“听我的!” 林依云被他们二人异口同声的样子惹得发笑,说道:“罢了,等你们明日杀了陶淼凯旋而归,再来决定这件衣服的去留吧。” 林依云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差点让楼下的客人听见,姜无海赶紧比了个手势,说道:“楼下是陶淼的士兵,你说这话要是让他们听见了,还没等他们快意恩仇,就统统被抓了。” 姜无海耳骨微动,集中精力以内力附之,楼下士兵谈话的微弱声音便渐渐传入了他的耳中。 皮肤黝黑的士兵喝了一口酒,对着对面体型稍瘦的士兵说道:“听说昨日玄武狱中有人偷偷潜入过,那人速度极快,十多名狱官都没能看清他的容貌。” 瘦士兵说道:“明日就是陶城主的寿宴了,玄武狱定然防守薄弱,可别出了什么差错,那些人没让陶城主多派人手吗?” 黑士兵说道:“他们怎么敢对城主说这个事,现在城主为寿宴的事忙的头昏脑涨,他们去找骂不成?上次一个犯人在狱中私藏铁器,陶城主就把他们上上下下全部罚了半年的俸禄,这次他们只能烧香拜佛,明日多多打起精神好好看守了。” 陶淼寿辰如期而至,这天,楼雨烛醒的格外的早,应该说他几乎没怎么睡着过。越是临近陶淼寿辰之日,楼雨烛越是心情难耐,他过去日盼夜盘都是为了想早点报仇,受了万家的唾弃总算是武功小成,心想着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可心中不知为何报仇的想法却没有以前浓烈了。 楼雨烛望着屋内七零八落的酒壶,昨晚,他们曾在此处大饮烈酒,放声高歌。酒去人散,楼雨烛也终于下了决心。 正当楼雨烛准备推门而出时,姜无海挡在门前,楼雨烛也是意料之中,说道:“我就知道那劣质的蒙汗药对你没有效果,你要一起去吗?” 姜无海说道:“我虽与巧良无缘,可她的丑我一定要报。但你迷昏林依云我可以理解,你不想让她和你一样,沦为逃犯,你又为何要迷昏我的徒儿,他若是知道了,定会说你不讲义气。他把你当朋友,说共甘苦就一定共甘苦。” 楼雨烛说道:“他的好意我心知肚明,那也不能因为我的事让他实现不了他的志向,我和他说过了,让他去当官,黎民百姓还等他拯救呢。” “拯救黎民百姓前,我还是先拯救拯救你吧!”一声推门声从楼雨烛隔壁传来,楼雨烛放眼看去,正是钟言。 楼雨烛快走了两步来到钟言面前,笑道:“你怎么没事啊,我那个剂量都够弄晕一头牛的了。” 钟言笑道:“你都说是劣质的下品了,我若是这么容易中招还怎么成大侠啊。”钟言服过了许星芷的“毒根泛木丹”,早就是百毒不侵之体,这小小的蒙汗药对他并无效果。 楼雨烛说道:“既然你没晕,就一定听到我说的话了,今日你还是别去了,要知道刺杀朝廷命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以后就整日逃亡了,你还如何实现你的志向?” 钟言说道:“我又不知道我父母是谁,这九族也只能算我师父一个了,可我师父也会去,我们俩相依为命,就算我不去也会‘连累’到我,至于我成侠一事,就算我当了官也会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而受排挤,不是更实现不了抱负,这古今上下也没人说逃犯就不能为国为民了。” 第五十二章 楼雨烛说道:“可是……”这话还没说完,钟言立刻抢先道:“我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好不容易学你来一次快意恩仇,你就别再劝我了。” 楼雨烛微微一笑,鼻头稍有些发酸,没想到自己这个没人疼的野孩子也有了这么多亲如家人的朋友,想说句感谢的话,却突然哽咽一下发不出声来。钟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哭鼻子,快走吧,我们要尽快进去观察观察环境呢。” 御侮府张灯结彩像是元日那天一样热闹,这样的热闹与百姓无关,御侮府周围三丈远不可有百姓经过,这令百姓的出行十分不便,可昨日陶淼以重金赏赐他们,百姓对此也是无话可言。 钟言等人在府门前交了请帖,收请帖的人自称是御侮府的管家,可这个管家与钟言和楼雨烛昨日见的管家不是同一人,仔细看去,这名管家好像是昨日看门的守卫。 管家看见钟言等人的衣着普通,还没等他们来得及掏出请帖,立刻伸手喊道:“什么人!今日陶城主寿宴,一般人等禁止入内。”这名管家仿佛还没有适应管家的身份,说话的语气还是像一名守卫一样。 钟言等人也不对他的态度有所发火,纷纷掏出请帖,递给管家。管家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了原来这位衣着普通的小哥正是“天下无双英豪”,赶紧弯腰鞠了一躬,说道:“原来是钟少侠和楼少侠,快快请进。” 钟言和楼雨烛相视一笑,跟在家丁身后进了御侮府,御侮府围墙极高,轻功稍差的人必不可能翻过这里的围墙,府内也是极其繁杂,头一次来,颇为有些迷失方向。家丁带领着三人穿堂入厅,来到了一处装饰奢华的大厅,此处名为“自在厅”,已有不少来客在此相互言语,其中就包括了四大派的代表以及与陶淼同级的城主,自在厅外也安排了座位,可见此寿宴的宾客之多。。 钟言身为“天下无双英豪”被安排在了上座,楼雨烛与姜无海借了钟言之便,也紧挨着钟言坐下。除了陶淼未到来之外,钟言对面的座位也在空着,不知是哪位要紧之人。 姜无海未用早餐,肚子空空荡荡的不舒服,吃起了插食盘架上的糕点。临到晌午,陶淼始终没有出现,众多宾客也不免小声抱怨了几句。突然门外传来动静,是二人的走路之声,姜无海放声望去,倏地心头一紧,急忙对钟言说道:“为师吃坏肚子了,我先去趟茅厕。”说罢,正想转身溜走,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急忙转身看了眼钟言,伸出手指轻轻在钟言的鼻子上一刮,立刻跑开了。 楼雨烛觉得奇怪,问道:“她怎么了?” 钟言也觉得有些稀奇,摸着鼻子说道:“我师父说他吃坏肚子了,可他就嚼了几块糕点,怎么就吃坏肚子了呢?” 楼雨烛正要继续说什么,却被一阵阵掌声打断,只见陶淼与一名男子走了进来,陶淼对他十分恭敬,几乎要将主人的位置让给他来坐,可那人礼让再三,还是坐到了钟言对面的位置上去。钟言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得知此男子名叫吴敬俞,其余关于这人的身份、年龄等就一概不知了。 吴敬俞的飞鹰队收集情报的手段天下独一无二,在收到又袁启重出江湖的消息后,就有人给吴敬俞看过钟言的画像,吴敬俞一眼就看到了钟言,一入座便盯着他看,让他好不舒服,又见钟言身旁的座位空着,心想可能是袁启的位置,先伺机不动,再做打算。 陶淼举起酒杯,喊道:“今日是我陶淼的诞辰,各位能赏脸光临寒舍乃我陶某的莫大荣幸,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宾客纷纷举杯而饮,钟言和楼雨烛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喝了一杯。楼雨烛拿着酒杯的手有些发抖,如今仇人就近在咫尺,楼雨烛虽说时时都有所准备,可真到了报仇之时,却忍不住的紧张。 楼雨烛的异动引起了陶淼的注意,但陶淼以为是在场都是陌生之人,才令他如此紧张,赶紧向众人介绍了钟言和楼雨烛。 吴敬俞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那日夺宝大典我被琐事缠身,未能一睹两位少侠的风采,实在可惜。” 钟言和楼雨烛楞了一下,陶淼看出了二人的窘态,立刻向二人介绍了吴敬俞,陶淼说道:“这位是统领三军的飞鹰将军吴敬俞。” 楼雨烛心中一惊,这吴敬俞他也是有所耳闻,虽然未曾谋面,可他的武功也是极高,若是在他面前刺杀陶淼,恐怕还未动手就已经被发现了。 钟言深知武功在他这种境界的人警惕性极高,赶紧说道:“久仰久仰,吴将军的威名草民也是听说过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钟言所说的不过是一般的客套话,普通人再寒暄两句也就过去了,可吴敬俞好像并不买账,说道:“我这些年一直从事十分隐秘的工作,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显露什么功绩,你是如何听说过我的?” 钟言一时犯了难,楼雨烛赶紧接话道:“将军有所不知,您虽然少有显露功绩,可江湖中一直流传着您的传说。” 吴敬俞说道:“哦?是吗?那楼少侠不妨说说,都流传着我哪些传说。” 楼雨烛虽然对江湖中的事情十分了解,可吴敬俞近年来的名号几乎在江湖中消失了一般,一些事迹也鲜有人知道,钟言颇为担心楼雨烛的“不懂装懂”露出破绽,好在楼雨烛给了钟言一个眼神,让他紧张的神情有所缓和。楼雨烛说道:“我的一位朋友参军了两三年,探亲回来时就一直和我说军中有位飞鹰将军,武功高强,霸气威武,在军中实乃名声鼎和,说的令我好生羡慕,日夜在脑海中想着您的模样呢,今日一见,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威风几分。” 吴敬俞笑道:“我可没有你那位朋友说的那样神乎其神。”吴敬俞虽然口中这样说,可也能感受到他对楼雨烛说的话颇为认同。吴敬俞望着钟言身旁的空位置,问道:“两位少侠看样子是有人陪同前来的,这寿宴已经开始,怎么不见此人的身影?” 钟言说道:“这位置本是我师父在坐,但他身体有些不舒服,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吴敬俞说道:“这倒是可惜,身为‘天下无双英豪’的师父,我可是很想见一见啊,或许,我们还认识呢。” 钟言说道:“我和师父十多年都在山上生活,吴将军怎么可能认识我师父呢。” 吴敬俞说道:“钟少侠只知道十多年的山上生活,可十多年前钟少侠的师父在哪里,又做着什么,这些钟少侠恐怕是不知道吧?” 钟言眉头微皱,听吴敬俞的意思,仿佛他真的与姜无海认识一般,想到在百草谷时许星芷叫姜无海“将军”,可能姜无海在去无崖山之前也和吴敬俞同朝为官。钟言又想问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突然有人高喊“急报,急报”。 一位身披甲胄的士兵对吴敬俞快速行了个礼,又马上移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吴敬俞听完脸色倏地阴沉下来,匆匆向陶淼道了别,也不等陶淼回应,就已经出了厅门。 吴敬俞离开的过程十分快速且意外,令在场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陶淼见场面气氛微妙,赶紧说道:“军事紧急,向来如此,吴将军为了我们的江山稳固如此辛劳奔波,这杯酒我们便敬吴将军!” 第五十三章 众人一同举杯,唯有楼雨烛动作缓慢,眼神始终看向吴敬俞离去的方向,吴敬俞走的飞快,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楼雨烛千等万等就是在等这个机会,趁着众人举杯饮酒之际,不再犹豫,立刻敲碎了酒杯,跃过钟言,将酒杯的碎片死死抵在陶淼的脖子上。 众人惊魂未定又迎来了猛烈的一击,有些不知所措,可各大城主没有救陶淼的意思,反而有向厅外撤去的意思。只有四大派中的姚远站了出来,他原本就对楼雨烛心怀不满,但手中没了兵器,一时间也无法将陶淼从他手中救出来。 楼雨烛正要下手将碎片扎入陶淼颈内,钟言右手一搭,拦住了楼雨烛。 钟言小声说道:“若是我们在这里杀了他恐怕不方便逃走,不如将他带到后堂,那里人少,而且临近后门,道路狭窄,他们想追也追不上来。” 楼雨烛点点头,和钟言一起带着陶淼往后堂撤去,钟言趁机赶紧将自在厅的大门锁死,避免在场之人出府传送消息。 众人见他们只是挟持陶淼迟迟未杀,心中也有了想要立功的念头,便与他们保持距离,跟在他们身后。 楼雨烛和钟言将他拖到后堂,陶淼终于有些缓神,可颈部已经有不少鲜血流淌而出,疼痛难忍,大喊道:“两位少侠这是要干什么啊,我与你们无冤无仇的,是不是要钱?我给,我有多少给多少。” 楼雨烛哼了一声,咬牙说道:“我只要你的命!我问你,你可曾记得五年前的楼巧良?” 陶淼突然手脚无力,几乎要瘫倒在地,身体忍不住的颤抖,陶淼他这一生只失手错杀过一个人,那人的名字便是楼巧良。这五年来,陶淼常常能梦到当时的情景,忽然他颈部的刺痛将他拉回了现实,陶淼用哀求的口语说道:“楼少侠你放过我吧,我那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快,都是听那些大人的吩咐做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死她,我……我只是一时失手,你……你娘他不交粮税,我也无能为力啊。” 楼雨烛呸了一声,喊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你杀了我娘,我要让你血债血偿!”说罢,握着碎片的手高高举起,正要将其刺入陶淼的颈部,大仇即将得报,楼雨烛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玄武狱位于玄武城北方,四周极为开阔,用四堵高墙围起来,除此之外,狱中再无墙壁,只有用粗粗的木栅栏围起来的一个个牢笼。监狱深处有个玄铁牢笼被高高挂起,选在半空中,牢笼的锁已经被人强行破开,笼内已是空无一人。 吴敬俞身后带领了三十多位士兵,将姜无海和一位身穿狱服、发丝凌乱的男子困了起来。那名男子便是姜无海的旧部唐明。吴敬俞大笑道:“十八年了,我就料定你没死,本想念及旧情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贼心不改,还想着劫狱,怎么样,这一幕熟悉吧,这与当年的雀门亭相差无几,唯一变的就是你袁启……不对,现在的你叫姜无海!没错,姜无海!你将死在我手中!”吴敬俞的脸愈发狰狞,他始终相信只要姜无海一天不死,姜无海便早晚有一天会卷土重来,到时他这个叛徒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姜无海的上身显得极其臃肿,他把虚弱不堪的唐明护在身后,哼了一声说道:“那日我内力尽失,上百人都没能将我拦住,现在不过三十人尔,你又能奈我何?” 吴敬俞笑道:“你真以为我把唐明从天牢中转移到此,会没有一点防范吗?”吴敬俞一声令下,瞬间密密麻麻的士兵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高耸的围墙之上又窜出了众多弓箭手,已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这数千人将玄武狱围堵的风雨不透,姜无海和唐明只能退到玄武狱的东北角。唐明拖着虚弱之躯,缓缓说道:“将军,你快走吧,别管我了,外面的事我已经嘱托给……” 姜无海大吼一声:“闭嘴!今日我若不能将你救出去,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众多兄弟!倘若我们真的出不去,那我就在此自刎谢罪!” 吴敬俞说道:“呦,还真是会上演一出兄弟情深的好戏啊,你明明是谋反的逆贼,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真是令人恶心至极。” 唐明突然暴怒,大喊一声:“你放屁!明明是狗皇帝陷害将军在先,将军可是开国功臣,狗皇帝不加以赏赐,反倒用欲加之罪免将军的职!那个狗皇帝许你什么好处了,将军可是救过你的性命,你竟然要恩将仇报!”唐明情绪过于激动,加之在狱中已是疾病缠身,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姜无海低声道:“都是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当务之急是要救你出去。” 吴敬俞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没得选,我吴敬俞纵使不能名垂青史,可也不想遗臭万年,今日杀了你,史书上只会写上我飞鹰将军吴敬俞击杀了反贼头领袁启,谁管你为何反叛!” 吴敬俞大笑一声,掏出银目勾月刀朝姜无海奔去。吴敬俞深知唐明才是姜无海的弱点,这一击也只瞄准了唐明进攻,吴敬俞倏地跳起,在空中横向一砍,直至姜无海的天灵穴,姜无海赶紧腾出右手用一招“水流花谢”,以绵延之势,化解了吴敬俞的攻招。吴敬俞暗自得意,身子微微一侧,松开了银目勾月刀,徒手向姜无海身后的唐明打去。 吴敬俞这一招即将得手,没想到唐明竟然悄然接过了姜无海手中的银目勾月刀,唐明用力一砍,吴敬俞只好退身躲避,唐明又连砍了数刀,攻势甚蒙,全然不像一个口吐鲜血的虚弱之人。 吴敬俞退回大军中,喊道:“原来你装病!号称公正不阿的唐明居然也会使诈,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唐明将刀一横,说道:“我们在将军手下共事多年,你那些小伎俩怎么瞒得过我们,看来你这些年武功没什么长进,只怕你杀我不成,反倒自己折了!” 吴敬俞冷笑一声,突然双手发起了阵阵寒气,吴敬俞双手交叉,冲向了唐明,这招名叫“冰散瓦解”,此招一出,周围顿感寒冷,如同被冰雪覆盖一般。唐明将银目勾月刀抬起,想要抵挡吴敬俞的这一招,却没想到吴敬俞的手刚刚碰到银目勾月刀,整个刀身竟然被冰冻了起来,唐明赶紧撒开了手,否则他就连刀一起被吴敬俞封冻了起来。 吴敬俞反手抽回了银目勾月刀,又加紧了攻势,急速应了过去,刹那间,双方交手已多达二十余回合,可吴敬俞在二人的攻势之下竟然没有落入下风。 姜无海心念道:“虽然这十多年我未曾荒废了武功,可吴敬俞竟然进步如此神速。现在他身后的大军已是按捺不住,若是再这样消耗下去,恐怕真的不能逃走了。” 姜无海低声对唐明说道:“准备撤退!” 唐明说道:“那吴敬俞呢?此时不除,日后必成大患啊。” 姜无海说道:“吴敬俞深知我命门,我功法的高阶武功发挥不出来,再这样耗下去我们俩就都走不了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离开这里再说!” 吴敬俞喊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又再商量什么阴险招式呢!” 姜无海笑道:“你真以为我会冒着风险一点也没准备吗?” 吴敬俞暗觉不妙,立刻冲了过去,不想给姜无海二人的喘息机会。 姜无海大喝一声,一招“薄云穆海”大臂一挥,震退了吴敬俞。姜无海借此机会,登上了唐明的肩膀。姜无海跳到墙壁一半之时,以掌击墙,瞬间墙壁从姜无海击中之处爆裂开来,上方的墙瘫倒下来,只剩下一人高的断壁。墙上的三五弓箭手也重重的摔了下来,其余还在墙上的弓箭手吓了一跳,险些将箭射出去。 玄武狱号称除天牢以外的监狱之首,靠的便是它坚固无比的围墙,这围墙足有一丈五尺之宽,就是火药也休想将其破坏。姜无海区区一掌便把墙壁弄得残破不堪,定是事先就对其做了手脚。 第五十四章 吴敬俞大喊道:“想从这里逃出去!你以为我在外面没有安排士兵吗?来人!”说罢,围墙之外也被人团团困住。 姜无海立刻带着唐明从断墙之处越到围墙之上,却不翻身从围墙上下来,迅速解决了两名弓箭手,开始在围墙之上往来迂回。吴敬俞大喊道:“快发弓!”弓箭手听到号令,瞄准姜无海和唐明的箭纷纷射了出去,可姜无海和唐明与他们的距离太近,弓箭毫无发挥余地,甚至还伤了自己的战友。 吴敬俞也赶紧一跃而起,想要追上姜无海等人。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求救之声,那人正是御侮府的管家。楼雨烛和钟言胁持了陶淼后,把整个府门都封死了,管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墙而出,正到了玄冥院内准备禀告吴敬俞,却没想到吴敬俞已经来到了玄武狱中,管家又费力跑到玄武狱,这才见到了吴将军。 管家跑到离吴敬俞不远的墙角下,穿了两口粗气,大喊道:“吴将军,陶城主他……他要被人杀了!” 吴敬俞也不偏头看他,只是嘴里喊道:“是谁?” 管家说道:“是……是钟言和楼雨烛。” 锋利的碎片只差分毫就深深刺入了陶淼的脖子当中,可是有一股力量阻止了楼雨烛继续将碎片刺入。楼雨烛喊道:“钟言你干什么!这里已经是后堂了,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钟言死死握住楼雨烛要行凶的手腕,他心里却因为方才吴敬俞的话而乱作一团,倘若吴敬俞真的认识姜无海,那也必定清楚自己的身世,那陶淼或许会成为从吴敬俞口中得知身世的筹码。 楼雨烛见钟言沉默不语,颇为有些不解,倏地甩开钟言的手,想再次刺死陶淼,可钟言又拦住了他。楼雨烛有些恼怒,喊道:“让开!你若不想帮我,也不要阻拦我!” 钟言又是不理楼雨烛的话,突然用了一招“翻江倒海”以绵延之势迅速抢走了楼雨烛手中的碎片,钟言收了力,又稍微改变了招式的走向,所以只将碎片抢走便收了招,并未有丝毫伤及楼雨烛的倾向。 楼雨烛并未料到钟言会抢走他手中的碎片,毫无防备,就被他轻松抢去了,待到他反应过来想夺回来时,钟言已经带着陶淼从后门溜走了,楼雨烛赶忙追去。 四大派的青年才俊看得甚是费解,这钟言与楼雨烛先是共同挟持了陶淼,后又是闹得分道扬镳,不知二人是分赃不均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众人见此觉得陶淼一时半伙也死不了,便纷纷追上去,想救人立功。 钟言左手夹住陶淼的脖子,右手拿着碎片,逼迫陶淼快步奔跑,边问道:“吴敬俞在哪?” 陶淼也不知钟言究竟要做什么,只能如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吴将军在哪啊,不过,他住在玄冥院,除此之外,我是一概不知了。” 钟言将碎片在陶淼颈部一抵,说道:“快带我去玄冥院!” 玄武狱围墙之上,吴敬俞一脚踢开了拦住去路的士兵的尸体。尸体从高达数丈的围墙上急速落下,像一个嫣红的含苞待放的花一样,在落地的一瞬间绽放,那一抹红色的背后又将是多少人的眼泪。吴敬俞可并不在意这一个小小的士兵,他在意的只有眼前这个十多年的宿敌。 吴敬俞趁着姜无海和唐明迫于弓箭手的阻挡之际,忽的追了上去。银目勾月刀一横,一招“万里冰封”想要缠住姜无海的双足。姜无海腹部受敌,只好将解决弓箭手的任务交给了唐明一人,姜无海深知若自己此时以跃身来化解吴敬俞的此招,那他必定会转身攻击姜无海腹部,姜无海重心骤失,就会从数丈高的围墙上跌落下来,围墙光滑如镜,完全没有可以借力之处,纵使姜无海的“步影之法”可以在墙壁上形成一堵气盾供他踩踏,可身体从围墙上跌落的速度过快,即使姜无海对内力控制熟练到这种地步,也不可能身体不受控的情况下使用。 姜无海按兵不动,反受了吴敬俞这一招,顿时自己的双脚不得动弹。吴敬俞这招旨在限制对方,并不会对其造成多大伤害,况且吴敬俞面对的是姜无海,能让他中招已经是万幸,可想令他就此缴械投降是绝对不能的。紧接着,吴敬俞趁他行动受限,立即使出“冰魄骨枯”,银目勾月刀一出,向着姜无海颈部砍去,想要了解了他。这两招乃是吴敬俞的绝杀,多年来从未有敌手在他这两招中逃脱,吴敬俞也是势在必得。 姜无海倏地身体向后一仰,硬生生的躺了下去。吴敬俞仿佛也料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急转之下由横砍改为了竖劈,想要攻击姜无海的心肺之处。正在吴敬俞快要得手之际,唐明突然从上方拿着刚刚捕获的弓箭想要攻击吴敬俞的背部,吴敬俞只好放弃到手的羔羊,微微扭动身体,挡住了唐明这一击。姜无海顺势弹起身体,一招“碧云翻海”震退了吴敬俞。 姜无海快速点了双腿的承山穴,令双腿恢复了自由。此时,他与唐明已经到了玄武狱的西北角,此处地势最为开阔,乃是围墙的最高处,往下看去离出城不过两丈的距离。 吴敬俞有些吃惊,这姜无海难不成想要在此处一跃而下不成?此处虽然可以跳过城墙,不过这数丈的高度,即便是他武功盖世也会摔成肉泥。吴敬俞来不及多想,只求步步紧逼,想要令姜无海走投无路。 姜无海在一处了望台的底下停住,了望台下有若干大小不一的木棍,姜无海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块麻布,对着身后的唐明喊道:“快去拦住他,莫让他再接近了!”话还没说完,姜无海便迅速用几根麻绳将木棍绑成了方形,又将麻布覆盖在上方,让其整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筝的模样。 唐明武功不及吴敬俞,不过十余回合便败下阵来,右臂与双腿皆受了刀伤,好在未伤及根骨,只是行动愈发迟缓,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可面对吴敬俞这样的高手,稍有不慎便会阴阳两隔,吴敬俞见他抵抗能力下降,立刻向上一削,直取唐明首级。 吴敬俞的“霜灭决”共包含了刀中八法,分别为扫、劈、拨、削、掠、奈、斩、突,招式虽少,可皆为大开大阖,变化少而威力不减,单是这削就是速度极快,在敌人行动迟缓之时,更是能做到一招制敌。 姜无海借此机会已经做好了一个巨大风筝形状的物体,见唐明无力抵挡,赶紧站起身把唐明向后一拉,自己跃身挡在他的身前。姜无海这一下速度已然十分快速,可他一手拿着风筝一手又拉着唐明,还是来不及再做多少抵挡,只能稍微侧身,避免吴敬俞此招伤到姜无海的要害之处,却还是被削中了肋骨。 姜无海迅速将风筝交到了唐明手中,喊道:“快向城外跳出去!” 唐明手中抱着这个奇怪的大风筝也不知是何用处,只听见姜无海对自己说跳出城去,可这数丈高的围墙跳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唐明正要拎着大风筝跳下去,姜无海突然发现了唐明的异样,立即制止他,一边抵挡吴敬俞一边喊道:“将那个风筝撑在身后,手脚顶在四个顶点处,借风力而跃,定然无事。” 唐明不便多想,立刻照着姜无海所说的去做,唐明对姜无海一向忠心,即便是姜无海真的让他去死,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何况姜无海语气如此坚定,更加令他不假思索,将风筝撑在身后,一跃而起。 狂风骤起,唐明果然缓缓向城外飘去,宛如一只大鸟在天际翱翔。姜无海见状也颇为放心,可吴敬俞攻势愈发猛烈,姜无海已经没有机会在做第二个大风筝了,倏地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握住了麻布同一侧的两个角,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又将麻布高高举过头顶,也一跃而出。 姜无海下楼速度有些过快,只好在唐明的大风筝上借力而行,竟也能和他一同下落。姜无海略显轻松,放声大笑道:“吴敬俞,我们后会有期啦!” 吴敬俞没料到姜无海居然真能飞过城墙,气急败坏的喊道:“弓箭手!快给我把他射下来!弓箭手!弓箭手呢?”方才姜无海和唐明已经将近处的弓箭手一一击败,远处的弓箭手站在高耸的围墙上根本看不见姜无海和唐明的踪影,只能作罢。 吴敬俞大喊道:“袁启!我与你不共戴天!” 第五十五章 钟言终于来到了玄冥院,陶淼也因为神情过于紧张感觉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神志也颇为不清楚,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楼雨烛追了上来,拦在了钟言身前,想要问他究竟欲意何为,但楼雨烛还未开口,钟言便说道:“小破楼,这人或许能让我知道我的身世,过后我一定把他杀了报你娘亲的仇。” 楼雨烛说道:“你要去找那个吴将军?以他的功力我们俩拿什么来应对?到时候也只会平白被吴敬俞救走了他,我心心所念的报仇可不想冒这个险,要杀就现在杀了!” 二人的喊叫声,引来了玄冥院内的人,二人向传来脚步声的方向望去,发现此人乃是隋芙歌。 钟言从进玄武城以来便没有见过隋芙歌,一直以为她不过是普通的捕快之类的官员,此时突然从玄冥院内见到了她,不禁心中生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隋芙歌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淡淡说道:“我来这里交差,倒是你怎么这副模样到了这儿?快放开陶城主。” 隋芙歌身为官差,纵使钟言救过她的性命,此时钟言要危及城主性命,隋芙歌也不得不掏出银色弯刀指着他。 钟言说道:“隋姑娘,恕我不能交出陶淼,我此次前来是要找吴敬俞的,他在不在里面?” 隋芙歌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们要找义父做什么?他此时不在玄冥院内。钟言,我劝你还是不要胡作非为,难不成你想永生永世都被官府通缉吗?” 楼雨烛在旁默不作声,想要把陶淼从钟言手中抢过来。可钟言有所防备,楼雨烛迟迟不能得手。隋芙歌也提起刀,想要将陶淼救下,但隋芙歌若是得手,楼雨烛也丢了报仇的机会,只好一边和钟言共同抵挡隋芙歌,一边又从钟言手中争夺陶淼。 三人相互制约,一时间难解难分。正在此时,一群士兵不知从何处而来,倏地将玄冥院围困起来。士兵站立后又立刻打开了一条通道,吴敬俞从中缓缓走出来,目光呆滞却透露着凶狠,杀气骤然而至,仿佛有吞噬万物之能。 吴敬俞头部微低,眼睛略向上看着,露出冷笑,喊道:“是何人找我啊。” 隋芙歌见义父的到来而停下手,收好了刀,快速移到吴敬俞的身旁。 钟言对着吴敬俞说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父母是谁?你快告诉我,否则我就杀了他!” 吴敬俞被钟言的话惹得发笑,看着被身世之谜变的头昏脑热的钟言说道:“你凭什么会以为用他来威胁我,我就能告诉你?你想杀他对吧?那我就成全你!”说罢,吴敬俞将银目勾月刀一甩,那刀倏的向着陶淼的头部飞去,速度之快令在场之人统统都没有反应过来。 钟言被喷出来的鲜血浸染了半张脸,这才转过头去,正看到了陶淼的头被银目勾月刀贯穿的惨烈模样,恍惚间吓了一跳,赶紧将他仍在了一旁。 钟言如何也没有想到,吴敬俞居然丝毫不在乎一位城主的生死,而终结这位城主的人就是吴敬俞本人。 吴敬俞说道:“你想知道你的身世?可是你那个混蛋师父刚刚在我手中把一名重犯劫走,你这个小崽子还想来威胁我,可笑!本来答应了别人要留你性命,但是今日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隋芙歌从未见吴敬俞像今日这样失控发狂,按照黎国律法,无论是何人,平白无故处死一位城主都是要受诛九族的大罪,上到天子,下到百姓一律如此。隋芙歌担心吴敬俞会受到皇帝的处罚,另一方面又想对钟言的救命之恩有所报答,劝道:“义父,你冷静下,周围士兵都不解您的行为,恐生暴动,还是将他们暂时关押,日后再进行处置。” 吴敬俞甩开隋芙歌,喊道:“你不是想知道你的身世吗?来啊,你有能力把我打败,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哈哈!”吴敬俞的刀上忽明忽暗,聚集了大量的内力,忽然狂风骤起,这股风皆纷纷往吴敬俞的银目勾月刀上冲击,周围压力顺增,距离吴敬俞较近的士兵们都跪倒在地,勉强用兵刃支撑身体。 钟言凭借“化气为盾”才可使自己站立于地面,钟言见楼雨烛有些吃力,也在他身旁形成了一道“气盾”。楼雨烛莫名其妙被报了仇,也有些不解,可不管陶淼是不是被自己所杀,他死了也算可以对得起楼巧良的在天之灵,如今更是面临大敌,不便与钟言再来争吵。钟言分出内力必定防御有所减弱,楼雨烛赶紧大喊道:“钟言,你快收了‘气盾’,这点伎俩我还是能抵挡的住的。” 钟言不理楼雨烛的话,一心想护他周全。钟言还来不及多想,突然一道刀气向他劈过来,这一击险令他的“气盾”支离破碎。楼雨烛赶紧跃到钟言的身后,喊道:“快把‘气盾’撤了!我在你身后也好给你内力支撑,我们二人共用一盾!” 钟言马上将内力收回,又集合了楼雨烛传送的内力形成了更加坚固的一层“气盾”。吴敬俞连砍两刀纷纷被钟言他们抵挡下来。 吴敬俞冷笑道:“不愧是他的徒弟,有点本事,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吴敬俞右手一用力,握紧银目勾月刀,倏地提刀左右砍了两下,又快速从中一劈,三股刀气整合为一道强烈的风刃,这一击纵使是姜无海也不能轻松抵挡下来,何况是功力仅为姜无海一半的钟言和楼雨烛。 钟言和楼雨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立刻集中起了十二分精神。瞬间一道白光闪过,钟言耳边响起了破碎之声,可若是“气盾”破裂,自己应该会受到内力的反噬,但如今他却没有丝毫受伤之兆。 钟言放眼望去,只见自己身前站着九个人,这九个人将九把利剑抵在一起,居然将吴敬俞的这一招挡了下来,可九人的武器也同时断裂,成为了废品。 吴敬俞这一招耗费了他太多内力,突然身体被抽空一般,喘着粗气。吴敬俞看着眼前的九个人,这些人全部穿着黑色衣服,蒙着面,面具上刻有淡淡龙纹。吴敬俞大惊,这乃是保护太子的“九影卫”。 远处传来一阵清亮的男生,此人身着普通百姓衣物,却显得气质非凡,正是当朝太子柳青陵。 柳青陵说道:“吴将军好久不见,还是这般的暴脾气呢。” 吴敬俞稍缓了缓自己的表情,硬挤着笑,跪道:“拜见太子殿下。”其余人也一同看向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没想到这位身着粗布衣服的少年竟是当朝太子,在吴敬俞下跪后,其余人赶紧拜见了太子。 柳青陵笑道:“吴将军不必多礼,快起来吧。你们也都起来,这么一大片人跪着,怪吓人的。” 柳青陵轻咳一声,九影卫其中二人分别拿着两把武器走向了钟言和楼雨烛二人身边,将武器递给了他们二人,那两把武器正是生念与谅改。 吴敬俞说道:“殿下不在东宫,为何会来玄武城?” 柳青陵说道:“我在何处关你什么事?刚才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自私处死朝廷命官,论罪当如何不用我多说吧!” 吴敬俞直了直身子,突然放声大笑道:“杀害朝廷命官,论罪当诛!殿下既然看到了,那不要犹豫了,派人来抓我吧!” 柳青陵听他的语气明显是一副“能奈我何”的模样,心中瞬间生了不少怨气。九影卫跟随太子多年,自然熟知太子的为人脾气,生怕他不小心真的下令抓捕吴敬俞,九影卫里其中一人小声对柳青陵说道:“殿下,如今忽耳国对我国虎视眈眈,飞鹰将军虽然有罪,可此时若是将其处死,恐令军心不稳,边境突生事端。” 柳青陵给九影卫使了个眼色,九影卫其中一位立刻跪倒在地喊道:“殿下莫冲动,那陶淼盗用国库奖赏百姓,以壮他个人的威望,属实罪该万死,吴将军乃是处死罪臣,虽未通报刑部,可罪不至死。” 柳青陵长出一口气,将脸面向一侧,看了眼钟言和楼雨烛二人,又望向吴敬俞说道:“那好吧,吴将军征战杀场立下汗马功劳,本王可以不治你的罪,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五十六章 吴敬俞心中料定柳青陵不会降罪于他,可脸上还不不敢表露太多,平色说道:“谢殿下不杀之恩,不知殿下的条件是什么?” 柳青陵说道:“我身后这两人与我关系非同小可,你不许再找他二人的麻烦。” 吴敬俞说道:“殿下说笑了,这二人不过是山村野夫罢了,殿下与这二人又有何关系,臣可从来未曾听闻过。” 柳青陵呸了一声,说道:“难不成我吃喝拉撒都要向你禀告,你管他俩跟我的关系作甚,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他俩是我父皇的私生子,你见到他们还要行礼尊称王爷呢!你怎么不行礼!” 九影卫听到柳青陵的话纷纷吓了一跳,太子纵使千般万般的古灵精怪,这个玩笑开的也太为过火了些,赶紧小声咳嗽提醒了一声。 吴敬俞说道:“殿下的玩笑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殿下可能不知道,你身后那人的师父从玄武狱中劫走了重犯唐明。他们按律皆为从犯,理当抓捕。黎国律法规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使他们真的是王爷,也不不能逾越律法。” 柳青陵想了片刻,实在没听过唐明是何许人也,更不知他所犯何罪,说道:“唐明是何人?那些都是我父皇定的罪,跟我没关系,反正他们俩我是要定了,你别忘了你可是戴罪之身。” 吴敬俞见他居然耍起了无赖,颇为恼火。九影卫虽说实力不强,可九人合体极为难缠,九影卫的拖敌之法极其高深,绝顶高手也不能将九人快速甩开,如今自己内力大损,九影卫也能和吴敬俞一决高下,何况对面还是当朝太子,纵使自己有理也不能左右于他,真的撕破脸皮,吴敬俞也没有把握让身后的士兵都支持他。十七年对旁人来说不过转瞬即逝,但对于吴敬俞来说,则是日日夜夜的折磨,这些折磨全来自于一个人——袁启。吴敬俞心心念念的袁启,本应该在今日,在他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下被铲除,可他竟然再次从吴敬俞的手中逃走,连这面前的袁启之徒——钟言,吴敬俞都不能拿来泄愤,心中感到十足的愤懑。 吴敬俞强忍下了怒火,淡淡道:“殿下息怒,臣不过是担心殿下的安危,既然殿下言至于此,臣自当毫无异议。” 柳青陵有些得意道:“这还差不多,吴将军跑来跑去的肯定累了吧,快下去休息吧。” 吴敬俞微微一低头,说道:“臣,先行告退。”说完后又将头抬起,补充了一句道:“不过,此处离中城还有近百里路程,殿下在此还需万分小心为妙。”说罢,转身快步进了玄冥院内。隋芙歌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临进门前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钟言。 钟言见吴敬俞退去,立刻对柳青陵说道:“多谢殿下出手相救,方才若不是殿下,我和小破楼恐怕已经在地下相见了。” 楼雨烛在太子面前还是一副自在模样,还不加约束,敲了敲钟言,说道:“什么小破楼,我可是有大名的,小爷我叫楼雨烛。”又对着柳青陵说道:“我知道这夺宝大典是你办的,一定在某处看着我们吧?那你绝对知道我一人应战三大派时的霸气模样,刚才那个吴什么鱼的,招式虽猛,却不见得我抵挡不了。” 九影卫齐声喝道:“大胆,竟敢在殿下面前自称小爷。” 柳青陵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江湖中人嘛,要潇洒一点才像点样子,不过,你所谓的应战三大派,不就是三大派的人把你打得找不到北了吗?如果是那样,我可全然看在眼里。” 楼雨烛被他的一番话搞得颇羞,说道:“围攻一事本就为江湖所不齿,我不做他们的剑下鬼已经是万幸了。” 柳青陵笑道:“真不禁逗,不过说来也对,他们大你好几岁,已经是以长欺幼了,又是群起功之,真是好不要脸。”柳青陵虽只和楼雨烛说了两三句话,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钟言虽然偶尔会和姜无海拌拌嘴,可礼数之处未曾忽略过,这也是因为姜无海的性格使然,试想一个当师父的整日里对着你嬉皮笑脸,难免会开一两个玩笑,不过姜无海又对钟言的教导十分正派严格,才养成了他遇人恭敬之态。 钟言生怕二人玩笑过火,惹了太子恼怒,赶紧说道:“殿下莫怪,我这朋友性格一向如此,我代他向殿下道谢了。” 柳青陵不以为然,说道:“你们二人若是真有道谢之意,那不如答应我一个条件,也算报了我对你二人的救命之恩。” 钟言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殿下但说无妨。” 柳青陵微微正色,却不直接说何事,而是对着身边的九影卫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九影卫应了声“是”,倏地一下四散退去,不过刹那间,九人以不见了踪影。 柳青陵说道:“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便言语,二位还请随我而来吧。” 钟言和楼雨烛也不多言,在柳青陵的身后跟在。过了大约三条街,三人来到了一处普通民舍,这民舍没有半分华贵之气,甚至有些老旧。柳青陵推开了木门,带领二人走到了房内,房内摆设也是颇为简朴。 柳青陵示意二人坐下,说道:“这便是我在玄武城居住的地方,虽说破烂不堪,气味也十分难闻,不过周围五十步内无其他人家,在此处议事最为合适。” 楼雨烛四处望了望,笑道:“殿下不是在此处居住吧。” 柳青陵“哦”了一声,学着钟言喊他的样子说道:“小破楼为何这么讲?” 楼雨烛仿佛被叫习惯了,并没有在意太子对他的称呼,说道:“大厅一尘不染不假,可内屋木柜紧闭,床无榻褥,上皆有灰尘,这两处对比,明显便是有人在殿下赶到前收拾了大厅,至于内屋……殿下又不住这里,只是来与我们议事,所以不必收拾也罢。” 柳青陵挑了挑眉,面露威色,说道:“看来是我的手下办事不认真,才这么一会就被人看出了破绽,该死!” 钟言常见古书上写“伴君如伴虎”,看来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太子身上,柳青陵这眉宇之间的变化阴晴不定,实在让人捉摸不透。钟言赶紧劝说道:“殿下息怒,此人深知殿下意图只是来议事,即使不打扫内室也毫不影响,定是想腾出时间替殿下办其他事去了。” 柳青陵闭口不言,眼睛瞪着楼雨烛,看他如何作答。楼雨烛对着未曾谋面的人命什么兴趣,原本想说“殿下的话岂是我能左右的了的?”可见钟言不停给他使眼色的样子,只好说道:“钟言说的有道理,殿下还是不要怪罪于他了。” 柳青陵显得有些失望,可还是笑道:“被我骗了吧,看你们俩紧张的模样,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件小事处死一个人。” 钟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在心中暗自觉得这个太子有些玩世不恭了,对黎国百姓的日后生活颇为担忧。 楼雨烛从客栈出来已有半日之久,根据他所下蒙汗药的剂量来算,林依云应该早就清醒过来了。一时间,思念之情涌上心头,想着待太子说完让他做何事之后,马上赶回客栈见林依云,越想越觉得迫不及待,当下也不容的太子慢慢到来了,立刻对柳青陵说道:“殿下是想让我二人为你所用,铲除不利于殿下登基之人吧?” 楼雨烛突然提及正事,令柳青陵有些不适,可又很快转变过来,说道:“小破楼可以啊,这么快就猜出我的意图了,不愧是雪……本王看中的人。” 钟言也猜到了柳青陵是想对他们说这件事,可心中却有些不解,问道:“可殿下身边论武,今日那九人武功不凡,联起手来连吴敬俞都有些惧怕,论文,我们二人自然比不过朝中的众多文官大臣,殿下为何要我们二人帮助呢?” 柳青陵一改笑意,严肃说道:“你们不了解朝中局势,自然不懂这些,九影卫是父皇在我年幼时就派来保护我的安全的,当中年长之人已经到了四十岁,难以在武艺上有什么大的进展,而且他们只能缠敌不能对敌,何况今日吴敬俞内力大损,九影卫才能与他一站,若他内力充盈,九影卫也只能勉强缠住他。不怕你们笑话,我堂堂黎国太子,手中的武臣也只有他们九人可用,朝中武官和宫中护卫全是那吴敬俞的手下,皆不是我能信任之人。” 第五十七章 楼雨烛回忆起吴敬俞的招式,虽是嘴上说着能够抵挡得住,可真的砍在他身上恐他也是凶多吉少,这样的人物能令太子发愁也是合情合理。 柳青陵继续说道:“至于出谋划策,我身边有人帮我,这个不用你们分心。你们与我年纪相仿,武功也是十分惊人,日后想要超过吴敬俞又不是不能达到的事情。如今,吴敬俞对皇位虎视眈眈,若不是我父皇在军中还颇有威望,那吴敬俞担心军心不向于他,早就谋反了,而我就不同了,与三军的面儿都没见过几次,哪还有什么军心可言,所以我才想让你们进朝为官,帮我收拢军心!还有就是……我十分不喜与我年长好多之人交往,他们都不懂得少年之心,甚是无趣。” 楼雨烛笑道:“没想到殿下与我差不多大,心里想的还挺多,不愧是要做皇帝之人,不像我,天天只懂得吃喝玩乐。” 柳青陵双眼放光,立刻说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楼雨烛却摇摇头,说道:“我四海为家惯了,让我去当官还不如让我去坐牢呢!殿下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柳青陵从小身份高贵,未曾有人敢拒绝他,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合自己风格之人,却毫不顾忌的驳回了他的邀请,令他甚是恼怒,说道:“整个黎国都是我柳家的,你竟敢不答应我,信不信我真的让你去坐牢!” 楼雨烛突然放缓了声音说道:“殿下即使真的把我关起来,我也不会去做我不情愿的事,今日,我受殿下救命之恩,理应报答,可此事实在有背我的意愿,只好日后再报殿下的恩情。”说罢,楼雨烛竟然罕见的跪在地上,迟迟不起。 柳青陵叹了口气,扶起了楼雨烛,楼雨烛却不愿起身,柳青陵只好说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不强求于你了,不过以后我若是有难了,你可一定要帮我。”柳青陵说完这句话,楼雨烛才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心中暗自一笑,心念道:“这苦大仇深的招式还挺好用,谁叫他之前骗我。”但楼雨烛也深知柳青陵对他有恩,日后太子真的有什么难处,纵使是刀山火海,他楼雨烛也要闯上一闯。 楼雨烛看了眼钟言,说道:“殿下也莫要伤心,我这位好兄弟钟言定能助你扫清障碍。” 钟言指了指自己,又摇摇头道:“师父他又不知所踪,我想还是先找到他,再考虑其他事情吧。” 柳青陵也不想空手而归,劝说道:“这天下还没有我柳家找不到的人,你尽管放心吧,这个忙我帮定了!” 钟言眼光倏地发亮,又急转而下变得有些昏暗,说道:“黎国这么大,要找到一个人若海底捞针,何况以我师父的武功,他不想被人找到,就不会有人发现的。”钟言说完,突然觉得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又不知何时才能得知自己父母是谁,又是如何到了姜无海身边,想到这,心中十足的苦闷。 柳青陵说道:“不过方才吴敬俞说你师父劫走了玄武狱里的一名重犯,想必他也会想办法找到你师父,吴敬俞的神鹰队遍布全国各地,为他提供情报,恐怕会在我们之前找到你师父。” 钟言担忧道:“吴敬俞那人我虽然不了解,但见他对我师父恨之入骨的样子,师父若是落入他手中,定然凶多吉少。”钟言深知凭姜无海功力想要抓住他是极为困难的,钟言担心的是吴敬俞手中的军队,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姜无海再怎么武功高强,也抵挡不住吴敬俞的千军万马。 柳青陵说道:“说实话,我也十分好奇你师父的身份,那日夺宝大典,他一人竟能轻松应对三大派的围攻,我这人虽不好武艺,可见得多自然懂了,此等功力放眼黎国,也只有吴敬俞可以匹敌了。你快和我说说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从来没有耳闻?” 钟言说道:“莫说你想知道,连我这个整日在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甚至我连我是何人都不甚清楚,我从小就被师父带到了无崖山上,有段时间也觉得他是我父亲,可他从来只让我唤他作师父,又不告诉我我的父母究竟是谁。” 楼雨烛与钟言相处这么久,从来没听他说过此类事情,自己好在还知道娘亲是谁,一时间对他有些同情,颇有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意思,楼雨烛说道:“思量宫内有一处录摘阁,那里面记录着黎国大大小小的事,说不定里面会有关于你的消息。” 柳青陵惊道:“对啊,录摘阁连一般的乡官都有记载,你师父这么厉害应该也有所记录吧。”柳青陵细想起来,这楼雨烛也不是宫中之人,怎么知道宫中有个录摘阁呢?于是问道:“你为何知道录摘阁的存在?难不成……你去过?” 楼雨烛突然慌了神,之前为了得知四大派功法的消息,偷偷潜入过录摘阁,这件事他未曾对别人透露过半分,此时却不小心脱口而出,楼雨烛赶紧说道:“我也是听说的,殿下不身处江湖不知道,这客栈酒馆里有的是消息,天下奇闻,想听什么都有人知道,可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我也是信了别人的话才说给钟言听的,没想到那人说的竟是真的。” 柳青陵早就听茹雪说过他偷学功法一事,那偷偷混进录摘阁看几个小册子对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当下就顺着他说下去也未尝不可。柳青陵笑道:“竟然有这种好地方,有空我一定要见识见识。钟言,你就和我回宫吧,在宫中一切方便,我可以边帮你找师傅边调查你的身世,一举两得。” 柳青陵身为太子居然可以放下身份,亲自邀请钟言,令钟言对黎国官员尸位素餐的印象略微有所改观,更为重要的是钟言对楼雨烛之前的劝说很是赞同,一己之力太过渺小了,若是能为良官良将,则会有万人相助,以救国而救民。钟言点头道:“既然殿下不嫌弃我无一所长,那在下便愿助殿下一臂之力,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问想请殿下回答。” 柳青陵心中略感惊讶,与钟言谈论这么久,他一直都是对柳青陵毕恭毕敬,柳青陵也以为他除了武艺之上小有天赋之外,与那些攀权附势之徒并无区别,没想到他并未直接同意,反而问起了柳青陵问题,柳青陵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何问题但说无妨。” 钟言问道:“殿下可有爱民之心?” 柳青陵楞了一下,很快便说道:“哈哈,我虽然平日看起来不正经,可也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何况民为国家根本,我可不想当亡国之君,这点你大可放心。” 钟言听了柳青陵的话后,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若自己不能跟随明君,那就算他有救国救民之心,也是全然无用,钟言笑道:“那好,我答应殿下。”钟言说着正要跪下行李,柳青陵急忙扶住了他,说道:“你既然肯助我成就大业,那从今往后,你见到我不用行那些老旧礼数,如朋友相见就好,也不用殿下长殿下短的叫我了,听着很是生分,怎么舒服怎么叫就好。” 楼雨烛在一旁鼓掌,一边为钟言的光明未来感到高兴,另一边也为自己还是自由之身感到窃喜,说道:“皆大欢喜,那我就恭喜两位啦!” 钟言也笑道:“小破楼就会耍贫嘴,如今你大仇得报,接下来要去何处?” 陶淼死的太过不可思议,楼雨烛甚至还没有报仇成功后酣畅淋漓之感,听钟言这句话,才忽然想起此事。楼雨烛想了想说道:“可能会去我娘亲的墓地看一看吧,过后看依云想去哪里,我再陪她去看看,我早已是无家之人,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就是我的家。” 第五十八掌 柳青陵不识得楼雨烛口中的“依云”是谁,只听他的话觉得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说道:“原来小破楼已经娶妻了吗?” 楼雨烛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摇摇头,说道:“才不是,你可别有损了依云的清白,我只是把她当家人。” 钟言对林依云只有朋友之情,而见楼雨烛说起林依云时的神情,就可感觉出与他人有所不同,钟言突然心生好奇,问道:“你才认识她多久,就要以家人相称了?” 楼雨烛说道:“我老早之前就认识她了,不过那时他还不怎么认识我罢了。” 柳青陵笑道:“看来小破楼还未向他心上人表明心意,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快对她说清楚为好,免得有人抢占先机。” 楼雨烛撇嘴道:“你别胡说,我整日陪在她身边,怎么可能让别人抢占先机。”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动静,众人倏地望向门外,只见身着黑衣的九人齐齐的出现在了门外,正是九影卫。 九影卫当中一人跑到柳青陵身边,行礼后说道:“殿下,无量宫传来密保。”男子说完后便停止了言语,目光悄悄瞟了眼柳青陵身后的钟言和楼雨烛。 柳青陵说道:“他们不是外人,直说就好。” 男子这才放心,说道:“皇上紧急召回了吴敬俞,好像边关有要紧事发生,臣觉得殿下也回宫看看为好。” 柳青陵心念道:“父皇这么心急让吴敬俞回宫,怕是边境真的有什么事情,这次定要抓住机会,立下功劳才行。”柳青陵说道:“既然这样,你们快把我的行李收拾好,就赶快出发吧。” 男子指向门外,说道:“殿下,行李已经收拾好,马车也备在门外,我们立即启程吧。” 柳青陵一惊,叫道:“这么快!”又将头靠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雪儿她已经在马车上了吗?” 男子也将声音放低,说道:“太子妃听到消息后怕吴敬俞有什么行动,先行回宫了。” 柳青陵半日不见茹雪心中甚是想念,也想着赶快出发,马上对钟言说道:“钟言,你快去收拾行李,我等你一同前往无量宫。” 钟言听情况紧急,若是自己收拾行李而耽误了行程反而让他心中生愧,他的行李不过是一些衣物和银两,不甚重要,而且姜无海不知所踪,那些旧衣物反而会让他想起往事,钟言说道:“不必了,我没带什么东西,现在就出发吧。”转身看向楼雨烛,与他相处的时间虽不长,却十分舒心,二人配合争夺夜明珠时,更是令钟言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兄弟之情,这突如其来的道别,一时让钟言想不到用什么词汇来表达,倒是楼雨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快走吧,事情耽误不得。” 钟言如实说道:“我在客栈还有些衣物和银两,都送于你了,代我向依云问好,我们后会有期。” 虽说有期,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可能此时此刻便是人生的最后一眼相望,没了姜无海的保护,没了楼雨烛的相助,钟言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楼雨烛本就习惯了一个人,这两三月的相处,让他找回了娘亲在世时才有的感觉,钟言走后也感到了一丝惦念之情。楼雨烛快速回到了客栈,心中想着,此时她该是心急坏了,同时应该还会埋怨自己对她下蒙汗药,要赶紧将陶淼被杀死一事告诉林依云,也要对她说声抱歉才行。 楼雨烛上了客房,迫不及待的敲了敲林依云的房门,可里面却没有一丝声响,楼雨烛颇为奇怪,又用力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声音。楼雨烛昨日下药剂量并不多,按理说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会醒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楼雨烛立刻用蛮力拍开房门,房间空无一人,却有些凌乱,被子还没有叠起来,桌上还放着为楼雨烛做的靛蓝色外衣。 楼雨烛怕她醒来后乱走,赶紧下楼问了小二。小二哥又确认了一遍林依云的房间,突然露出一种恐慌的神情,说道:“今天早上,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黑皮女子,那性子可是太烈了,直接把楼上的那位姑娘抓走了!” 楼雨烛抓住小二的衣领,问道:“为群人生的什么模样?” 小二被楼雨烛的举动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道:“小的只记得那些人头顶蓝冠,没有眉毛,穿着好像不是本地人,其余的一概不知了。” 中城已是阴雨绵绵,黑云压城下的思量宫显得格外肃穆。柳青陵快马加鞭仅用一天一夜便从玄武城赶到了中城。 思量宫外茹雪早早便在此等候着柳青陵的到来,柳青陵一下马车,茹雪立刻迎了上去,说道:“殿下长途跋涉辛苦了,好在你来得及时,吴敬俞也才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柳青陵打了个呵欠,说道:“这人怎么如此之快,我还以为能赶在他前面回来呢。” 钟言也紧随着柳青陵下了马车,茹雪对他微微一笑,稍稍欠了身子,他未曾见过茹雪,面对着翩若惊鸿的女子,钟言有些不知所措。 茹雪身为太子妃不便以真面目来见钟言,她未想到柳青陵会与钟言共乘一车,赶紧用衣袖遮住了面庞,低声对柳青陵说道:“殿下还是赶快去面见皇上吧,莫要被吴将军占了先机。” 柳青陵刚缓了缓疲倦的身子,也马上意识到事情的紧急,点头道:“那好,你先回东宫等我消息。”又转身对钟言说道:“钟言,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钟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急忙跟上了柳青陵的步伐。二人快步向不弃殿走去,不远处,柳青陵看见了不弃殿的门外站着的吴敬俞,心里暗自庆幸,好在父皇没有立刻召见他。 吴敬俞行了礼,对柳青陵说道:“殿下怎么这么快就从玄武城回来了?” 柳青陵没有看向他,而是望了眼殿内,莫不经心的说道:“玄武城玩够了,本王思家心切当然回来的快,倒是吴敬俞你怎么也在这儿,这里又不是你家。” 吴敬俞瞟了眼柳青陵身后的钟言,心中的愤恨之情又涌出了几分,说道:“陛下有要紧事找臣商议,自然不敢有所怠慢。” 不弃殿中传来一阵急迫的脚步,一名身着内侍官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看见柳青陵在门外时颇为惊讶,立刻行了礼,压低声音说道:“陛下传几位觐见。” 吴敬俞并未等柳青陵先进入殿中,反倒提前动起了身,可柳青陵哪能忍受得住,未等内侍说完,便抬腿走了进去。 不弃殿中出了皇帝和一些侍官之外,还有一人已经在殿中多时,此人面色慈祥,满头华发,年纪虽大却皱纹尚浅,正是当朝丞相茹祎。吴敬俞身为飞鹰将军,常年在外征战,宫中之事多为茹祎掌管。 几人稍作行礼之后,皇上立即说起了事情原委。据边关守将来报,忽耳国今日频繁在边境处作乱,颇有大举进攻黎国之意。皇上听说了此事,也急忙召回了吴敬俞商讨对敌之策。 钟言想起忽耳国首领姬吴曾答应过五年之内不再踏入黎国领地,怎么事情刚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姬吴就出尔反尔了?钟言双拳紧握,为许星芷的死感到深深痛惜。 茹祎望了眼柳青陵身后的钟言,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对众人说道:“忽耳国好像换了新的天主,是为姬吴的二弟姬庸,其中缘由便不得而知了。” 吴敬俞曾在袁启的带领之下攻破过忽耳国的领土,之后又常年与他们作战,对忽耳国的士兵极其了解,皇上拖着瘦弱之躯,努力坐直,对吴敬俞问道:“战况紧急,吴将军可否替朕平定边关?” 吴敬俞从进殿起便未曾开口,此时皇上发话他也不能闭口不言,可他内力损伤严重,非一两个月无法恢复,眼看忽耳国一事迫在眉睫,吴敬俞也无法保证此时的他能够应对的了骁勇善战的忽耳国士兵,皇上见吴敬俞有所迟疑,又问道:“吴将军是已经在想对敌之策了吗?” 柳青陵见吴敬俞迟迟不说话,便抢先说道:“父皇,儿臣有一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瞟了一眼茹祎,见他微微点头才缓缓说道:“想说何事,说吧。” 柳青陵说道:“我国将士紧缺,尤其是像吴将军这样的将领更为稀少,何况吴将军常年征战身上固有顽疾,也应该为我国培养新鲜的将领血液了。” 第五十九章 近年来碍于先皇的政策,文官权利、俸禄等皆强之武官,武将们有不少人纷纷弃武从文,更有打压严重之人被逼上绝路,谋逆造反。朝中武官已是极为稀少,导致不论大小战事都要依靠吴敬俞出马,这才让他将三军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皇上对柳青陵的话颇为赞同,说道:“吴将军为黎国立下汗马功劳,未曾享福,反倒让身体被劳疾折磨,朕实在是过意不去,也时常想起要多培养一些将领为吴将军分忧,太子的想法正好附和朕的心意。茹丞相,你意下如何。” 茹祎微微弯了一下腰,说道:“太子所言极是,可培养一个将领不光要有高人一等的武功,还要有上阵杀敌的勇气以及熟知兵法,要求极其严格,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人选的。” 柳青陵稍微欠了身子,将钟言暴露在皇上眼前,说道:“这位少年名叫钟言,是儿臣在夺宝大典中选举出的‘天下无双英豪’,在大典中力挫四大派的青年弟子,不如此次由他和吴将军一同前去对敌。” 皇上前倾这身子,仔细看着钟言,说道:“这钟言不甚年轻,行军打仗之事能胜任的了吗?” 钟言深知此事无论对他还是之于太子都是不可或缺的好机会,只要接触了三军,就有削弱吴敬俞实力的时机,但时候,未尝不能通过他找到师父,甚至还能从他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世。钟言倏地双手抱拳,说道:“回陛下,草民虽年幼,可从小练武,功夫虽未到绝顶,但草民日夜的努力,定然会有所作为,恳请陛下给草民一个机会,草民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吴敬俞把在姜无海身上的怒火全然转移到了钟言身上,同时自己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乃是姜无海叛乱之夜皇后所生下的小皇子。这不弃殿中,一位是皇上未曾谋面的小皇子,一位是当朝太子,吴敬俞突然想看皇上若是知道了钟言的真实身份会作何反应,到时候宫内乱做一团,吴敬俞正好借此机会发泄怒火,立刻说道:“皇上,其实钟言……”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吴敬俞忽然想到唐明已被姜无海劫走,这个消息他还未对皇上透露,万一他将钟言的身份都露出来,却暴露了唐明被劫走一事,倒时他令皇上左右为难,皇上本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龙颜大怒再治了吴敬俞的罪,自己苦心经营三军这么多年,生怕一步错步步错,赶紧将要说的话收了回去。 皇上还是听到了吴敬俞的话,问道:“吴将军想说什么?” 吴敬俞轻咳了一声,转而问起了钟言,说道:“这带兵打仗光有武艺可不行,更要熟知兵法,不知钟言可懂得兵法?” 钟言刚刚认字时,就是姜无海用他枕边的兵书给钟言学字,虽未做到熟知的地步,可里面的话钟言也是略知一二,钟言说道:“古人云;‘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草民对此也是有所了解,当然比不上吴将军,这些还要多多向吴将军学习。”钟言之前见他对姜无海的态度便知,他与姜无海定是死对头,钟言本没想给他好脸色,可自己此时身在皇上面前也不得不假装对他谦和,虽然钟言心善,并不想骗人,但在要紧关头,也可以学着楼雨烛的样子加上自己本就擅长的待人尊敬的语气,“迷惑”了皇上。 皇上点点头说道:“吴将军,我看此人是个可造之材,不如此行就让他帮你打退敌军。” 皇上虽是用商量的语气和吴敬俞说话,可话语间也不容吴敬俞反驳。吴敬俞心想:“让这小子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到时他在战场中战死皇上和太子也不能说什么,何况我内力也不是一时半伙能恢复的,此行若没人分担怕是难以抵御敌军。”想到这,吴敬俞立刻说道:“陛下英明,臣也觉得是时候为我黎国培养将领了,但钟言尚且年幼,第一次领兵作战恐生事端,臣也有一人选,希望陛下准许也将她带去。” 皇上说道:“没想到吴将军早早就为黎国培养人才了,快快说是何人?” 吴敬俞拱手道:“她就是臣的义女,也是神鹰队的队长——隋芙歌,她虽为女子,可论武功作战世上许多武功高强的男子都不如她,同样执掌神鹰队多年,深得我真传,我想此人定十分适合参加此次的战斗。” 皇上笑道:“吴将军忍痛割爱,朕十分高兴,既然如此,事不迟疑,你快带上这二人领兵出发吧。” 吴敬俞倏地跪在地上,将头深深低下,露出一阵阴险的笑容,说道:“臣定当迅速退敌,耀我黎国国威!” 天临府位于中城的南方,临近中城的大门阙门,乃是吴敬俞的住所,但吴敬俞常年驻守边疆,此处多是隋芙歌在居住,府中的装饰极为简单,甚至普通的乡官与吴敬俞的府宅相比都显得颇为华贵,吴敬俞俸禄虽不及茹祎这样丰厚,却也不至于居住在这种与身份不符的府宅当中,奈何朝廷对军资缩减严重,吴敬俞的俸禄大多也用来补贴军队了。 天临府院内,隋芙歌被七八名身穿甲胄的士兵围在中央,只见她双指微动,那七八名士兵瞬间一同对着隋芙歌进攻而去。隋芙歌提起佩刀,双腿一蹬,倏地跃身而起,在空中将身子用力一扭,四面八方的人皆纷纷中刀。 远处想起了一阵鼓掌之声,吴敬俞缓步走来,笑道:“歌儿武艺又有所长进了。” 隋芙歌见到吴敬俞的到来,立刻跪下下去,喊道:“孩儿参见义父。” 吴敬俞说道:“快起来吧,前几天忙于抓捕袁启,都没有好好看看你。你刚才那招‘风雪残云’相比前几个月可谓进步不小,不过,为何在攻击敌人时有所收力?” 隋芙歌偷偷撇了一眼跪在地上迟迟未起来的士兵们,缓缓说道:“他们都是自己人……” 吴敬俞听到她的话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喝道:“什么自己人!与你对打便是敌人,你不拼尽全力,如何知道此招的威力,到时候上场临敌,你有如何与之应对?” 隋芙歌说道:“义父教训的是,孩儿记住了。” 吴敬俞走到她面前,半弯着腰,扶起了隋芙歌,说道:“这才不愧为我吴敬俞的义女。” 吴敬俞在接到皇上诏书之后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隋芙歌紧随其后,也是才刚到天临府不久便开始了新一日的训练,心中十分担心义父的伤势,说道:“义父,你伤势如何了?不如我来运功助你早日恢复吧。” 吴敬俞用手压住了隋芙歌,说道:“我是气急攻心才会使内力受损,他人参与只会让内力更加难以恢复。”隋芙歌平日并不会主动问起吴敬俞在宫中的情况,多是等待吴敬俞的安排,吴敬俞将隋芙歌带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了下来,继续说道:“边境传来密保,忽耳国恐怕会有进攻之意,皇上已经派我前去镇压,这次我与皇上说了,让你也去。” 隋芙歌虽身为神鹰队队长,却也未曾真正带兵打仗,往往吴敬俞行军作战时,她都是在中城监视无量宫内的情况,此次吴敬俞要她一同前去,令她有些奇怪,问道:“孩儿不懂行军之法,义父为何要让孩儿去?” 吴敬俞说道:“今日我到不弃殿时,没多久便遇到了太子,他带了一个人想要参与这次平定之战。” 隋芙歌印象中柳青陵不过是一整日游手好闲之人,不曾想他会参与军事,问道:“朝中可以领兵之人皆为义父手下,他还能带来谁?” 吴敬俞说道:“这人你也认识,是钟言。” 隋芙歌一惊,说道:“他年纪轻轻也未曾领过兵,太子怎么选他了?” 吴敬俞十分好奇姜无海会把他培养为一个怎样的人,问道:“你和他接触过,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第六十章 隋芙歌说道:“他曾救过孩儿性命,心性该算是善良,孩儿与他被忽耳国士兵围困时,他也曾解过忽耳国的阵法,应该对兵书略有研究,其他什么事,孩儿便不知道了。” 吴敬俞心中所想大致与她说的相同,只是没想到姜无海受了叛变之苦,还能将钟言教育成这样的人,不知姜无海是有何用意。吴敬俞转身对隋芙歌说道:“此次出战我会命他为先锋官,命你为副将,好好看住他。” 隋芙歌深知吴敬俞的做事手段,倘若隋芙歌想的不错,他定会让钟言死于战场之上,忍不住问道:“义父不止想让我看住钟言吧?” 吴敬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我说过,你只管做好我交给你的任务就行,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隋芙歌脱口而出道:“可他救过我的性命……” 吴敬俞瞪住了她,说道:“但你不要忘了,他的师父可是叛国的乱臣贼子!” 隋芙歌从未顶撞过吴敬俞,可此时,她总感觉吴敬俞只用只言片语来评价他人很是不妥当,说道:“他师父是,他又不是。” 吴敬俞拍桌而起,喝道:“他袁启不过一介乱党之徒,养育的人又能有多好?凭什么他袁启能成为中城将军,坐拥三军,别忘了他百战不败还有我的功劳!”吴敬俞怒目圆睁,双眼发红,情急之下居然没忍住说出了姜无海原来的名字。 隋芙歌未想到吴敬俞的反应会如此强烈,赶紧跪在地上,说道:“义父息怒,怪孩儿说错了话,还请义父责罚。” 吴敬俞喘着粗气,还未说些什么,便转身离开了天临府,留下隋芙歌一人跪在地上。 钟言与柳青陵一同回到了东宫,柳青陵脸上布满了喜悦之情,很明显他对这个结果极其满意。 不分殿中,茹雪头戴面纱,正坐在大殿的正中央。茹雪见柳青陵回来,立刻起身应了过去。 茹雪语气显得有些急迫,问道:“殿下,情况如何了?” 柳青陵听她着急的模样,拍拍她的头,笑道:“本王出马哪有溃败而归之说,那吴敬俞再怎么立功,也比不上我的两三句。” 茹雪听到计划成功,忍不住也为柳青陵高兴起来,但很快又假装严肃说道:“殿下也不要太过大意了,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无道理。” 柳青陵最讨厌古话,可这话经过茹雪的口中却是说不上来的喜欢,点点头道:“本王知道啦。”柳青陵转身看向钟言,继续说道:“刚才情况紧急,还没来得及好好介绍,这位是太子妃茹雪。” 钟言行了礼说道:“见过娘娘,草民姓钟名言。”茹雪戴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这是无量宫的规矩,即使是皇上本人,平日里见到太子妃也是如此。钟言虽只见过茹雪的半张面庞,已觉得倾国倾城。 茹雪说道:“钟少侠不必多礼。”茹雪看了眼柳青陵得意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钟少侠,其实我们并不想让你参加此次的平定之战。” 柳青陵倏地有些发愣,想说什么,立刻被茹雪握住了手腕,悄悄拦住了。钟言也是一脸茫然,问道:“娘娘为何这么说?” 茹雪说道:“吴敬俞身为此次战争的主帅,又对你师父十分不满,我们让你去与他共同作战,无疑是害了你。” 钟言并不在意此事,反而觉得更是接近他说不定会打探到姜无海的消息,可听到茹雪这样说,也让钟言感觉一丝温暖。钟言说道:“娘娘不要在意,即使太子不说让我去,我也想前去试试,多谢殿下和娘娘的担心了。” 柳青陵也意会了茹雪的意思,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为我受苦,待你走后我马上去摘录阁找你师父的卷宗,你师父与吴敬俞有交集定然会被记录在册的,我就是发功整个东宫的人也给你找出来。” 钟言笑道:“有劳殿下了。” 皇上诏令,明日便要让吴敬俞领兵出发。钟言未在东宫过多停留,想去枢密院做行军前的准备,半路上突然被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子,正是当朝丞相茹祎。 茹祎叫住钟言道:“钟少侠留步。” 钟言对他印象颇为深刻,赶紧停住脚步,行礼道:“参加丞相。” 茹祎笑道:“钟少侠不必多礼,这是要去往何处?” 钟言如实说道:“我正准备去枢密院。” 茹祎说道:“既然少侠有事在身,那我们边走边说吧。” 钟言做了个请的手势,问道:“不知丞相找我所为何事?” 茹祎说道:“少侠是江湖中人,不愿听长篇大论,老夫也便直说了吧,少侠可想一听你师父的事情?” 钟言突然停下脚步,有些愣住,又立刻想着茹祎之前未见过自己,他又是如何知道他心中所想?但还是迫不及待的说道:“丞相……认得我师父是谁?可……我们之前也未曾谋面,你又怎么知道我师父是谁?” 茹祎笑道:“少侠可知道九影卫?” 钟言点头道:“知道,他们是太子的贴身护卫,从小便保护太子周全。” 茹祎继续说道:“那九影卫是我所培养,也是我派他们保护太子的,所以你在玄武城的一举一动也全部传到了我的耳中。不过少侠不要误会,我不会有意监视你,实在是让我发现了惊天之秘,我才让九影卫对你多留个心眼。” 钟言心想:“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刚想开口问什么,却被茹祎抢先说道:“此时关乎国家命运,少侠请跟我来。” 不等钟言反应,茹祎立刻快步走了起来,钟言只好跟在他身后。片刻之后,茹祎离开了无量宫来到了清心寺。清心寺紧邻无量宫,皇上在重大节日会到此处祈求国运昌盛,天降神福。茹祎带着钟言来到了寺内的三藐殿,殿中正对大门处,摆放了一尊纯金大佛,佛像两侧又放有大小若干的罗汉像,十分壮观雄伟。 钟言无暇欣赏景观,心中只想得知茹祎口中的‘惊天之秘’。茹祎在一处写有“因揭陀尊者”的罗汉像前面停了下来,伸手轻轻转动了罗汉像,突然罗汉像背后打开了一道狭窄的暗门,茹祎左右看了四下无人,才对钟言说道:“少侠请。” 钟言十分迫切,没有行过多的礼数,便走了进去,茹祎也跟在身后,待二人都进入密室后,茹祎将油灯点亮,关了暗门。 茹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倏地对着钟言跪了下去,喊道:“臣,参见大皇子。” 钟言愣了半天才缓缓扶起茹祎问道:“丞相这是干什么?” 茹祎眼含热泪,看着钟言,说道:“臣太激动了,还请大皇子恕罪。” 钟言甚是疑惑,不停地追问道:“什么大皇子?丞相不是要和我说我师父的事情吗?” 茹祎赶紧正了正身子,恭敬地说道:“是臣失礼了,故事若是追溯其源头,恐怕要从十八年前的雀门亭之变讲起。” 马蹄阵阵,枯草树枝瘦。楼雨烛骑着快马从玄武城一直南下,未曾休息。楼雨烛,满脸的倦容,却不想停歇。 即便是汗血宝马,经过如此持久的奔波也终于坚持不住了,快马渐渐停住了步伐,任凭楼雨烛怎么抽动也只是向前挪动了几小步。 楼雨烛骂道:“破马儿,烂马儿,你知不知道你歇这一会依云就被拐的不知去向了。” 由北转南的天气愈加变暖,虽不像夏日烈阳般的炽热,也如同春风般的温暖,楼雨烛里面还穿着棉衣,加上连续不断的奔波,额头上也露出了几点汗水。 楼雨烛望了望快马,心念道:“这么长的路都是它在跑,而我只是坐在它的背上坐享其成,又有什么资格责骂它呢?依云被人抓走,说到底都是我的责任,与马儿又无关系,还是去找些水给它喝喝吧。”楼雨烛摸着快马的鬃毛,说道:“马儿对不起,现在就带你找水吃,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上路。” 快马像是听懂了楼雨烛的话一般,颠着马蹄快跑了起来,径直跑向了丛林当中去,楼雨烛生怕马儿跑丢,赶紧跟了上去。 第六十一章 丛林深处竟然有树枝生嫩芽,给灰蒙蒙的丛林加了一点色彩。不知走了多久,楼雨烛突然听见一阵溪流声,口渴至极的他瞬间兴奋起来,喊道:“马儿马儿,你听见了吗?前面就有水了。” 楼雨烛快步跑了起来,待到溪流边,他突然看见有人坐在岸边。楼雨烛以为是附近的村民,生怕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吓到了人家,赶紧停了下来,仔细看去,是一名身穿黄衣的黑发女子,青丝如绢,随意札着流苏髪。恍惚间,仿佛一朵油菜花坐落在岸边,只见她身子微侧,赤裸着脚,足尖轻轻在水面上一扫,划出道道涟漪,又不过瘾般的将细白略带粉嫩的脚趾伸入河中,绷直了足尖用力往上一踢,水花扬起,清风拂过,几滴河水溅到了女子的脚踝上。 快马缺水严重,看见小溪后立刻奔了过去,眼中只有河水,没有黄衣女子,楼雨烛本想缓缓走过去,可见马儿脱缰,担心它伤到他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女子被快马吓了一跳,顾不上穿鞋袜,倏地躲到了岸边,女子脚上的河水浸到岸边的鹅卵石上,只剩下少量的水,结成了水珠,依附在女子的足背上,阳光一照,宛如宝石。楼雨烛先是喝了几口河水,顺势在马屁股上一拍,喊道:“明明是钟言骑过的,怎么一点没有他的样子,急急燥燥,伤到人怎么办?” 楼雨烛转身看向女子,走了过去,边说道:“姑娘没事吧?” 女子光顾着躲开快马,却不小心弄湿了衣摆,正低头整理着衣服,听见楼雨烛的声音缓缓抬起头,说道:“没事,那马儿是受惊了吗?它没事吧?” 楼雨烛笑了笑,刚要回答她的话,突然瞪着她愣住了,小声嘀咕道:“依……依云?” 楼雨烛眼前的女子除了衣着发饰以外,长相身材和林依云相差无几,可她看见楼雨烛却丝毫没有反应,女子疑问的“啊”了一声,显然不知道楼雨烛在说什么。 楼雨烛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在意眼前这个少女茫然的模样,拉住了她的手,喊道:“我可算找到你了!怎么样?你是被谁拐走的?他们有没有伤害你啊?” 女子甩开楼雨烛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公子恐怕是认错人了。” 楼雨烛也有些错愕,心想若是林依云看到自己一定不是这般反应,也赶紧收回了手,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子,还是和林依云的长相一模一样,想了想,说道:“依云,你不会是失忆了吧?”楼雨烛急忙从怀中掏出半块夜明珠,举在手中,继续说道:“你记不记得这个?” 女子摇摇头,见楼雨烛急迫的样子不像坏人,才放下防备,说道:“不记得,我也未见过公子,我想公子是认错人了。”说完,越过楼雨烛急忙走开了。 楼雨烛心急火燎的找了林依云一天一夜,这下终于发现了和林依云找的一样的女子,自然不相信这万千世界能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深深以为她不过是责怪他迷晕了自己,楼雨烛赶紧说道:“那姑娘从哪里来?是林城吗?” 女子看他疯狂如痴的模样有些害怕了,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未穿鞋袜,立刻跑了起来。楼雨烛暗自责骂自己太过冲动,想追上去,可看女子是这般的反应,也知道她定然不是林依云。这好不容易再次看见林依云的模样,更加令他心急如焚,转身想牵马继续南下,刚好看到了女子遗留在岸边的鞋袜,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礼,应该给她把鞋袜送过去,可转念一想:“罢了,她发现了没穿鞋袜就自己回来了,这些都与我不管,我还是赶快去找依云吧。”说罢,跃身骑上了快马,可任凭楼雨烛怎么抽打它,他还是不为所动,突然,快马往着女子跑走的放下奔去。 楼雨烛喊道:“你个笨马,跑反了!快回去!” 快马不管楼雨烛的喊叫,仿佛看到了方才发生的一幕一般,想让楼雨烛追上女子。 楼雨烛骂道:“你个畜生,这点倒是像极了钟言,要是他在的话,肯定就追上去赔礼道歉了。” 没过多久,楼雨烛见那女子被一群壮汉围了起来,虽不知远处是什么情况,可人命关天,楼雨烛不禁提前精神,立刻用力在马背上一踏,在空中迈了两三步,拔出生念,刺了过去。 生念刚好刺中了女子身前壮汉的小臂上,那壮汉捂住小臂大叫了一声,身边同党皆被这把大剑吓了一跳,赶紧聚集在一起。 壮汉站成一排,楼雨烛这才赶了过来,拔出生念。那群壮汉为首的头目正是刚才被刺中小臂之人,只见此人用麻布带绑在额头上,中间有一鲜红圆点,皮肤黝黑,双眼长而凶狠,指着楼雨烛,率先喝道:“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坏老子的事!” 楼雨烛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可人命关天之事也不能见死不救,奈何对方足有十余人之多,恐怕其中有身怀武功之人,楼雨烛转念一想,放声说道:“我看你才是不长眼的家伙,看见青乌山弟子还敢如此嚣张?” 壮汉听到楼雨烛说他是青乌山的弟子,突然神色大变,可见楼雨烛身着不甚破旧,又深感怀疑,脸上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声音气势比原来弱了不少,说道:“哼,青乌山离此处相隔千里,又是名门大派,你这小叫花该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楼雨烛笑哈哈大笑,说道:“你不知玄武城城主前两日举办了寿宴?我作为青乌山大弟子当然要去拜访了,我正南下要回去面见掌门,让我碰上了你们这群坏事之徒,还好小爷我今日心情好,还不快快滚蛋!” 壮汉低声询问了下身边的小弟,小弟微微弯了下腰,说道:“确有此事,而且青乌山去的确实是他们的大弟子。” 壮汉问道:“说他吗?” 小弟说道:“这……我也没见过,不过听说青乌山的大弟子极其讲究排场,这人只有单单一人,又穿的破烂,可能不是吧。” 壮汉听完又直了直腰板,喊道:“那我们更不能走了,传闻青乌山大弟子武艺超群,若是让我们这群绿林暴客抓了去,岂不是扬名立万了!” 楼雨烛倏地眼神凌厉,喝道:“呵,一群无名之徒,还敢口出狂言,看来你是没有领教过我青乌山的‘雨花剑法’!” 楼雨烛将生念一横,举在身前,左手双指抵在剑尖,右腿在地上画了个半圆立在身后,摆了“雨花剑法”中的“分光斩影”的起势。 方才给壮汉讲解的小弟突然瞪大双眼,喊道:“老……老大,的确是青乌山的绝学‘雨花剑法’!” 壮汉吓了一跳,扭头喝道:“什么!你不是说他不是青乌山的人吗?” 楼雨烛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喊道:“我想给你们机会,但是看来你们毫无悔改之心,师弟师妹们,你们不用出来了,好好看我在此惩奸除恶!” 对面一群人听到楼雨烛还有同伙瞬间慌乱了起来,为首的壮汉也赶紧喊道:“大侠饶命,大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楼雨烛不理会他的求饶,把生念一指,马上冲了过去,喊道:“什么?你让我过来,说要给我点颜色看看?我倒要看看是谁给谁颜色!” 一群壮汉无一人敢应战,瞬间四散而逃。 楼雨烛立刻收了招,那女子也跑到楼雨烛身边,看了看他,说:“你有没有事?” 楼雨烛说道:“这应该是我问你的才对吧?那群人是要非礼你还是要劫你钱财?” 女子刚想说话,突然被身后草丛中稚嫩的声音所打断,不远处的草丛中走出了一位小女孩,她的身后跟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老妇人弓着身子,眯着眼,满头华发,不停叮嘱这小女孩小心。 小女孩跑到女子身前,抱住了她的腿,说道:“谢谢大姐姐。” 楼雨烛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小女孩,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在这?” 小女孩下巴微微收拢,闪着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刚才那群坏蛋要抢我奶奶的钱,我奶奶说那是给我买好吃的的钱,不能给他们,他们就要打我奶奶,这时候……这时候大姐姐就出来啦,大姐姐就让我们快跑,我们就往后跑了。” 女子笑了笑,抚摸着小女孩的头,温声说道:“可不是我救了你,是这位大哥哥把坏蛋都打跑啦,快谢谢大哥哥。” 第六十二章 楼雨烛盯着女子的笑面,虽然这女子的样貌和林依云一模一样,但笑起来的样子可谓是截然不同,林依云虽身为城主之女,性格行为却称不上大家闺秀、温文尔雅,可眼前这位女子莞尔一笑,如微风拂面,不自知,而春来。这如画一般的笑容,楼雨烛却未对其有什么想法,只肯定了她不是林依云,便不再留意。 小女孩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挨在一起,边鼓掌边说道:“哇,大哥哥好厉害,多谢大哥哥。” 楼雨烛未曾享受过这行侠仗义后的感谢之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学着平常农家里哄小孩的模样说道:“不客气,她不是让你快跑吗?怎么又回来了?” 小女孩说道:“奶奶说做人要知恩……知……就是别人对你好,你也要对别人好,大姐姐为了救我却被他们抓住了,我不能就这么跑掉。” 女子神情有些低落,小声嘀咕道:“只怪我不懂武艺,这要紧关头不能护她们周全。” 楼雨烛正听见了她的嘀咕声,说道:“你不会武功还替人出头,那不是找死吗?” 女子有些心急于辩解,脸渐渐涨红,说道:“好歹救了两人,这小姑娘尚且年幼,怎么能让她在此受难,我虽然自己身处险境,怎么说也是让他们得救了。” 楼雨烛笑道:“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不对,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还欠了两百。” 女子说不过他,无奈叹道:“那能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 楼雨烛说道:“你就算在此救了她们,那下个地方她们再碰见这样之徒,不还是白费了?” 女子说道:“下一个地方就有另一个人救她们了。” 楼雨烛说道:“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个心善之人。” 女子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小女孩,问道:“你们家在何处?为何来到这荒林当中了?” 小女孩的奶奶走到了女子身前,将小女孩搂在怀中,说道:“我们要去盐青城看望她阿爹。”奶奶马上低头对小女孩说道:“晴晴,去把奶奶把行李拿过来好不好?” 晴晴喃喃说道:“好。”转身快跑了起来。 奶奶看小女孩走远,才继续说道:“我们是从玥城而来,城中全被山匪占了去,没法子,只好去她阿爹那里避难了。” 女子问道:“区区山匪竟能占城?这城中的官员怎么如此尸位素餐!” 奶奶说道:“城中的守卫都去……去西方的边境了,好像那里有什么大战,这两年当兵之人少的可怜,听说那边兵力不足,这才从我们玥城调遣。这昨日刚将守卫调走,就立刻来了一群山匪,挡也挡不住,进到一户人家里就抢啊。” 楼雨烛说道:“西方边境?那不是忽耳国吗?那里打仗了?”楼雨烛又心想:“这忽耳国老大不是答应了徐老头儿五年内不再踏入黎国吗?这才多久就出尔反尔了。” 女子脸色突然有些低沉,见晴晴踉踉跄跄的跑过来,赶紧接过了行李,说道:“那个城离这里还有多远,我送你们过去吧?” 奶奶说道:“不用如此麻烦,从此处走一里就到官道了,再顺着官道走不到一里地就到了。” 女子哼了一声,说道:“一座城地都能让山匪随意占领,这官道哪里称得上安全,刚好我也要去盐……盐青城,我们一起上路,也好相互照应。” 晴晴双手一拍,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太好了,有大姐姐能陪我玩了。” 楼雨烛说道:“你又不会武功,真的遇到什么拦路擅自只不过让对方多了一把绳子罢了。” 没等女子反驳,晴晴倒是先开口说道:“大哥哥也会一起去吗?” 楼雨烛说道:“大哥哥还要去找人,没空陪你们了。” 女子仔细想了楼雨烛的话,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若是遇到了劫匪之徒,自己身娇体弱反而会连累了她们,赶紧对楼雨烛说道:“少侠要找的是何人?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楼雨烛说道:“你?你不过和她长得像罢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她被一群蓝冠无眉之人抓去,我不赶快找到她,怕是要有生命危险,又如何要在无关紧要之人身上耽误工夫。” 女子低声念道:“蓝冠无眉?” 楼雨烛看了她一眼,问道:“难不成你认识?” 女子说道:“那……那是我父王的护卫。” 楼雨烛一惊,想起之前林依云被忽耳国人误抓一事,大喊道:“你是不是姓姬?” 女子也有些吃惊,可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我叫姬云木,是……”说到这里时,姬云木看了眼晴晴,转身往楼雨烛的身边走近了两步,小声说道:“是忽耳国天主姬吴之女。” 暗室油灯上的火苗有些微弱,或许是暗室里通风口传来了阵阵微风,火苗不断的左右摆动。可钟言却发现不了这样的细节,听完了茹祎的话后,良久未动。 钟言缓缓说道:“我师父就是那位中城将军?” 茹祎点头道:“正是。” 钟言又说道:“敢问丞相所说的话是否句句属实?” 茹祎后退两步,行礼道:“自大皇子被逆臣掳走后,皇上没有一日不思念皇子,臣也未有一日怠慢寻找皇子,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皇子终于现身,臣怎敢欺骗。” 钟言急道:“师父从小教我做人的道理,首当其冲便是有恩必报,莫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可按你的说法,皇上已经许我师父家财万贯,又未打压师父,他怎能造反?” 茹祎说道:“大皇子年幼,尚且不知人的欲望乃是无穷无尽,何况是身居高位之人,可高出不胜寒啊,他们经不起推敲。” 钟言一想起年幼时在无涯山,姜无海虽对他严厉,可平日生活照顾也是无微不至,怎敢相信姜无海有造反之心。钟言说道:“不可能,我师父待我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若真实像你所说的,他这般狠毒,只想单纯的胁迫我作为出宫的人质,怎么能将我养大成人,干脆杀了一了百了,岂不是更好?” 茹祎缓缓说道:“若他真的待大皇子如亲生儿子,那又怎会去救一个死囚,而抛下您呢?” 钟言听吴敬俞说姜无海劫走囚犯时还很是不解,可是当时为难当头,来不及多想,如今茹祎再次提到此事,钟言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立刻问道:“你快说那死囚是何人?” 茹祎行了礼,钟言此刻心急如焚,十分厌恶此等礼数,可又不得不忍受。等茹祎行完了礼,才开口说道:“此人名叫唐明,乃是中城将军袁启的旧部,十八年前的雀门亭之变当中,他是唯一存活的叛党。” 钟言心头一紧,想到师父急于来到玄武城时的模样,竟然是为了救他的旧部,可造反属实是大罪,余党竟然相隔十八年未被处死,想来必是因为袁启失踪多年未见尸首,吴敬俞借此故意引诱,不过,钟言此时脑中全然被自己的身世所震惊,并未想到这里。 进入密室这么久二人还未坐下,茹祎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不紧不慢的从木桌下拿出了一把木椅,椅子上干净无染,像是经常有人打扫的样子。茹祎弯腰将木椅放到钟言身前,自己则是毕恭毕敬的站到了一旁。 钟言一把打翻了木椅,自己心心念念的身世如今已有人全然告知于他,奈何这突如其来的身世太过光怪陆离,一时间令他难以信服,脑中凌乱如麻,不知所措。 茹祎见钟言此状,躬身扶起木椅,说道:“这件事老夫已有近一十八年未向他人提起,但不管再过多少年,我始终不会将这件事忘记……” 钟言平拼命想要自己冷静下来,若他真是茹祎口中的大皇子,此刻又该做什么?柳青陵被立太子已多年,这时突如其来蹦出来个大皇子,即使柳青陵再玩世不恭,也定然不能饶过他的性命。 第六十三章 钟言问道:“丞相为何此时告诉我此事?” 茹祎眉头微抬,半闭的双眼也睁大了些,反问道:“大皇子,这是何意?” 钟言说道:“此时正值收复边疆之际,动荡不安,丞相就不怕我以大皇子的身份夺取太子之位,到时朝廷百官慌乱,朝中边疆两失吗?” 茹祎呵呵两声,说道:“大皇子实属奇人也,这种情况还能如此冷静的想到此处,也不知道我是该谢你师父把你教的这么好,还是要恨他。” 密室阴冷,可钟言额头还是落下两滴汗水,方才那副冷静的模样不过是他伪装之样,心中却还是十分杂乱,钟言怕茹祎看出破绽,脱口呵斥道:“丞相莫要耽搁时间。” 茹祎一愣,得知自己有越轨之嫌,赶紧行了礼,说道:“大皇子倘若真的就在意身份地位,急着向天下宣布自己的身份,那朝中激荡,百姓也会民不聊生,但是,大皇子爱国爱民,想做侠客,是不会在紧要关头做出此事的。” 钟言没想到眼前这位今日才见过的人,竟然如此了解他,又问道:“那你又为何此时说给我听我的身世?” 茹祎说道:“大皇子不在朝中有些事可能不甚了解,可大皇子一定在路途中看到不少地方官员欺压百姓之事。” 钟言想到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便十分不屑,哼了一声说道:“那些人怎么配得上父母官的名号,我若是皇上早就应该免了他们的职!”钟言一时无意,居然口无遮拦的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此话直指当今皇上昏庸无能,待钟言脱口而出之后才想起面前站着的是当朝丞相,微微欠身,闭上了嘴。 茹祎淡淡笑了笑,有些无奈道:“大皇子也莫要责怪皇上,如今皇上龙体欠佳,除非重大事件,余下一律交给各地官员自行处理,许多事皇上也不清楚。” 钟言见茹祎话语轻松,自己说出这般犯上作乱的话也没有怪罪,若是让其他有心之人听见,恐怕单凭这句话就足以将钟言处死,就算钟言是什么所谓的大皇子,也不能幸免于此。一时间,钟言觉得茹祎或许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忍不住又问道:“既然丞相知道这些事,为何不管呢?” 茹祎轻轻将手搭在木桌上,支撑着身体,缓缓说道:“黎国疆域辽阔,大小官员更有数千之多,稍远一些的地方书信,来往便要两个月之久,臣想管也管不过来了,况且臣一旦将大小事务一并揽在身上,难免让皇上以为我有图谋不轨之意,这种事更是难上加难。” 钟言楞了一下,没想到单单让百姓安居乐业都如此困难,突然之间,钟言想要相信茹祎所说的自己的身世,赶紧问道:“若我真的就是丞相口中的大皇子,那丞相此时告知我的身世是所谓何意?” 茹祎压低声音说道:“臣想让大皇子在此次战役当中立下奇功,务必要功高于吴敬俞将军,到时大皇子在军中立下威望,臣便将大皇子身份表明与皇上。” 钟言细想着茹祎的话,倏地一惊,明白了茹祎话中之意,说道:“丞相是想要皇上立我为太子?” 茹祎点点头,说道:“确有此意。” 钟言想起柳青陵待自己甚好,临行前还千万叮嘱自己要安全而归,可现在钟言突然成了大皇子,要和柳青陵争太子之位,难以狠下心来,钟言问道:“太子他也有爱民之心,我俩人谁当太子还不都是一样?” 茹祎说道:“宋国岳飞将军是何等威风,金人遇到他更是节节败退,金军更用‘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来评价他,那为何宋国最后却败了呢?” 钟言脱口而出道:“还不是因为朝廷昏庸无能。” 茹祎点点头说道:“正是,一个国家的领导者何其重要,若是大皇子真有救民救国之意,还是听老臣一言。” 茹祎继续说道:“大皇子可见过太子妃了?” 钟言点头道:“见过了。” 茹祎说道:“太子妃名叫茹雪,是臣的义女。”茹祎的年纪比皇上还要年长几岁,十八年前其妻子诞下一子,可不久却对外宣称此子夭折了,没过多久又将一名两三岁的女子收养为义女,抚养至今,此女与柳青陵结成夫妻。 钟言未想到茹祎和太子还有这一层关系,瞬间慌了神,这莫非是想为太子斩草除根故意引诱他说出想要取代太子的话?茹祎看到钟言紧张的神色,也明白了其中涵义,赶紧笑了笑,说道:“大皇子想多了,臣是想告诉大皇子,太子绝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待人如亲,大皇子刚刚接触太子不过才一日,太子那些所谓的为百姓着想的话,都是臣的义女叫他说的,虽然太子品行不坏,却极其贪玩享乐,实在不适合治国。臣宁愿舍小家,也要为黎国百姓多做些事。” 茹祎口中这样说,可钟言心中却并未全信,姜无海曾教导他,评论一个人的品行切莫只听他人之言,要自己去感受,钟言也是时刻谨记,此时听茹祎评价柳青陵,不免又令他在脑海中想起姜无海所说的话,钟言暗自在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姜无海,亲口问问他十八年前的事。 茹祎见钟言有些发愣,继续问道:“大皇子,可是答应我的请求了,还是有何别的想法?” 钟言听到茹祎的话,赶紧回了回神,心想道:“原本我这次出征就是要立下汗马功劳才行的,至于当不当太子一说,我还不确定自己就是如他所说的大皇子,还是等大战告捷后再说吧,眼下先答应了他,等找到师父细细问他为好。”钟言点点头,说道:“忽耳国欺我百姓,破我疆土,我当然要把他们打跑。” 茹祎眼神一亮,笑容也止不住的显露出来,赶紧行了礼,说道:“大皇子有此等志向老臣欣慰至极,眼下大军即将出发,大皇子快些去准备吧,臣来领路。” 日挂高空,午日温暖极了,楼雨烛深吸一口气,林依云失踪后他太过紧张,此阳光明媚之际,也让他舒心了不少,更主要的是,既然林依云是被姬吴手下抓走,那定然是又被认错成是姬云木了,想必一时半会儿并没有生命危险。想到这,楼雨烛才不再不安。 楼雨烛歪头看了一眼姬云木,确实与林依云长相殊无二致,若不是口音有区别,楼雨烛也分不出到底谁是谁。 姬云木发现楼雨烛看自己的目光很是呆滞,很是不自在,说道:“你看什么看。” 楼雨烛哼了一下,不觉得自己失礼,并没有把目光移开,反而眯着眼睛,装作故意而为一般,说道:“若不是你像我的一位好朋友,我才不想看你呢。” 姬云木想起之前楼雨烛将她错认为他人,说道:“我与你那位朋友竟然相似到了这种地步吗?” 楼雨烛这才将头扭过去,说道:“简直一模一样,这倒让我恨死你了。” 姬云木听到此话也不生气,只是不解,她与楼雨烛才刚刚认识,怎么又恨起她来了,赶紧细声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恨我做什么?” 楼雨烛说道:“我就恨你和她长得一样,害得她被你父亲又抓去了,不然,此时她还在我身边,还能听她叫我小破楼。” 姬云木细声说道:“长相是父母给的,我有什么办法,倒是那位姑娘,你说‘又抓进去了’,难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楼雨烛说道:“这你不用管,但是你父亲的手下简直比猪还笨,还有你,好端端的公主不做,跑到黎国来作甚?老实在家待着就不会有这种事了,你比你父亲的手下还要笨!” 楼雨烛不停咒骂姬云木和她的父亲,可姬云木也不生气,只感到委屈,没想到自己跑出来竟然连累一个姑娘,赶紧解释道:“都是因为我二叔,我才跑出来的。” 楼雨烛问道:“跟你二叔有何关系?” 姬云木说道:“我二叔总想举兵攻打黎国,可我父亲不同意,他就联合大臣共同劝我父亲,搞得我父亲也举棋不定,有了进攻之意,我只知道打仗劳民伤财,肯定要死不少人,就因为一个抉择,他们都要无辜牺牲性命,我可不想,所以我就跑到黎国来,让父亲知道我在黎国,就会担心我的安危,不敢来犯了。”姬云木一字一句将事情经过说给了楼雨烛听,仿佛楼雨烛是她无话不谈的好友一样,毫不避讳。 楼雨烛哈哈笑道:“你想法倒也单纯,只不过我们才相识,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你未免太过信任我了,就不怕我是你父亲的探子,特意抓你回去的吗?” 姬云木一听此话,立刻拉紧马绳,吁的一声将马停住,说道:“你竟然是我父亲的探子!是我父亲想知道我为何离开的吗?” 第六十四章 楼雨烛见她反应如此激烈,该是信了自己的话了,当即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不光问你什么答什么,还如此轻信他人的话,你究竟怎么活下来的,还走了这么远的路?” 姬云木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重新让马跑起来,头不自觉的歪向一侧,说道:“我在家里拿了不少钱财,一路上都是包马车,住的都是大客栈,我也怕遇见强盗,所以很少显露钱财,这些我都懂,我可不傻。” 楼雨烛嬉笑道:“原来你是出来游玩,怪只我把路途想得太过凶险了。”楼雨烛从小到大,三教九流遇到的不少,看姬云木偷跑出来,以为也是窘迫不堪。 二人还未再聊下去,盐青城已是近在眼前,坐在姬云木前面的晴晴突然指着前方的城门,欢喜的大喊道:“到家了到家了!” 盐青城是去往忽耳国的必经之地,从城门外便可看到城中军队集结,随时准备出发。城门护卫不只是过于疲倦还是早已司空见惯,人们进出盐青城时并没有过多查询,只是极不耐烦的摆摆手,装作已经检查过的样子。 楼雨烛等人在老妇人的带领下,走过三四条小巷,便到达了晴晴的家。 此地极其隐蔽,若不是对盐青城极为熟悉的人,恐怕不能如此轻易找到这里。楼雨烛自诩记忆力极佳,也被这条条小巷搞得头晕眼花,早就不记得出去的路了, 晴晴家只不过是普通农户,这座宅院甚至还要比平常人家破旧一些,门把手上还有些许灰尘,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楼雨烛跃身从马背上跳下,宅院的大门十分狭窄,马儿是通不过去的,楼雨烛只好将马拴在门外。 老妇人赶紧牵上了晴晴的手,面露慈祥,笑道:“二人恩人进来坐一坐吧,骑了这么久的马,定是口干舌燥,老身去给二位泡一壶茶。” 楼雨烛虽知道林依云一时并无生命安危,却也不想在此耽搁太久,能早一刻见到林依云也是好的,便说道:“这骑马才不过三刻,轻松的很,便不劳费心了。”说罢,想要拉着姬云木一去离开。 晴晴突然大哭起来,喊道:“哥哥姐姐难道是嫌弃我家破旧,不愿进来歇息。” 姬云木赶紧弯下身子,用手抹去了晴晴脸颊上的眼泪,说道:“我们进去,我们进去,晴晴不哭。”说完,又给楼雨烛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进去。 楼雨烛对小孩并不上心,一心想着早日见到林依云,随口说道:“哥哥姐姐还有要紧事要做,可不能只围着你一个人转。” 楼雨烛话音刚落,晴晴便哭的更加大声,姬云木一把捂住楼雨烛的嘴,又温声说道:“他胡言乱语,骗你的,我们还是进去。” 楼雨烛刚想反驳,姬云木在他身边低声说道:“我都已经答应你救那位姑娘了,作为要求你也应该听我一次。” 楼雨烛本想既然你要在此停留不如我一个人去救人,但转念一想,姬吴武功高深,我虽然功力大有长进,却也敌不过他,就怕他以为我是去抢他的女儿,救人不成反被杀了。楼雨烛一想到这,只好答应了姬云木,点头同意了。 晴晴这才欢喜,跳着拍起了掌。老妇人打开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楼雨烛只觉得奇怪,自己未曾到过此处,作为主人竟不先进门指引,可姬云木已经一只脚踏入大门,楼雨烛也没有多想,跟着走了进去。 二人走进才发现院中杂草丛生,竟看不出一点有人居住的样子,楼雨烛暗感不妙,拉起姬云木转身要走,可此时,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刚好罩住了二人,一瞬间,屋内有冲出来了三四个壮汉。楼雨烛双手撑着巨网,从网的孔中看去,那几人正是在郊外打劫老幼等人。 姬云木反应不及,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被一张巨网所困住,想起这是在晴晴家中,赶紧扭头喊道:“晴晴快跑,他们追到你们家来了!” 楼雨烛喊道:“你怎么如此笨,还看不出来那老人小孩是跟他们一伙的吗?” 姬云木还很是不信,说道:“你又胡说,晴晴如此惹人怜爱,怎么可能是跟着等人一伙的?” 楼雨烛呵了一声,说道:“他们骗的便是你们这种人了。”可瞬间想起自己也被困住了,又闭住了嘴,暗自骂道:“楼雨烛,楼雨烛,你混迹江湖这么久什么骗术没见过,这次竟然折在一个小女孩手中。” 姬云木难以置信的望向晴晴,晴晴背在老妇身后,低着头默不作声。为首的壮汉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本来早该在郊外就抓到这个美人儿,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被你救下了,怎么样,这次我两个人一起抓,看有谁能来救你们!” 楼雨烛大喊道:“可别忘了我是青乌山的弟子,师兄师姐,快出来救我!” 壮汉并不看向他处,冷笑一声,说道:“哼,还想故技重施,我早已打听过,青乌山的弟子全部回去了,你不过是假冒青乌山之名,狐假虎威罢了。” 楼雨烛见此计不管用,立刻拔出生念,双腿用力一登,将剑尖高举过头顶,用力一刺,这招蜻蜓点水本是青乌山雨花剑法最基础的招式,招式简单,可熟练掌握后,速度极快,集中一击也是威力巨大,可巨网的四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用铁钉牢牢固定住,楼雨烛跃起才不过一半时,便再也不能往上,只好未经蓄力,瞬间使出此招,但威力却是大减。 楼雨烛这一剑未伤巨网分毫,心念道:“这破网是什么做的,居然如此坚固,就算我这一剑未使出全力,也可刺穿七八寸的木头了。”楼雨烛还想再试一次,奈何被这巨网所困,身体无法伸展开来,招式也不能使出全部威力。突然壮汉提起斧头向楼雨烛砍来,楼雨烛并无心思再破网,只好先挡住这突如其来的一招。 壮汉哈哈笑道:“你把我们当成一般的小盗了吗?此网可是细银丝编制而成,谅你有什么功夫也逃不出此网!” 楼雨烛呸的一声,说道:“你们若不是一般的小盗还用得着使这种偷袭的阴险计谋吗?你们本就人多欺人少,却还不敢正面对抗,还不是怕了小爷我的武功!”楼雨烛不断用言语刺激壮汉,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被他说得一无是处,仿佛是农户里养的小雏鸡,任人宰割。 壮汉不加理会,冷冷说了句:“别跟我用激将法,你这个小鬼头,坏心眼多得很,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壮汉不由分说的提起斧头,直直的砍向楼雨烛。 巨网越来越紧,楼雨烛每动弹一步便十分费力,更不用说施展功法招式。好在巨网材质极其坚韧,任凭巨斧怎么乱砍乱打,楼雨烛的身体也丝毫没有伤口,不过,巨斧的重量不容小觑,这一斧一斧的打在楼雨烛身上,就如同被巨锤砸到一般,看似没有外伤,实则衣下的皮肤都被它打的紫青。 壮汉斜眼看了一眼姬云木,只见姬云木身子缩成一团,双手将双腿抱紧,脸扎到了双腿之间,该是被这种场面吓坏了。 壮汉高举巨斧,却不攻击楼雨烛,转而横向一用力,要打在姬云木身上。楼雨烛猜出他的用意,一个侧身将左小臂挡在了姬云木身前,生生受了壮汉这一斧。姬云木听见声音才抬起头,正看见楼雨烛为她挡住壮汉的攻击,立刻带着哭腔说道:“他打我便打好了,这一下打上去,把你小臂打断了怎么办!” 楼雨烛小臂暗暗作痛,好在骨头并没有断,他强忍着疼痛,说道:“我也想然他打你为我分担压力呢,可他这一下你若是受了,怕是倒地不起了,到时候谁还能跟我去救林依云。” 姬云木之前听他说了许多关于林依云的事,这还是头一次听他说出那位姑娘的名字,心里想道:“也不知道那位林姑娘对他有多好,他为我挡斧头竟然是为了救她。” 第六十五章 壮汉打了许久,终于体力赶不上,大口喘着粗气,他见楼雨烛被他这一顿暴打之后竟然未因疼痛嘶喊过一声,壮汉走过去一看,楼雨烛已是双眼紧闭,好像死人一般。壮汉突然慌了神,喊道:“这小子被我打死了!看他说的话,好像多厉害一样,没想到这么不禁打,哈哈。” 壮汉身后的小弟却有些紧张,畏畏缩缩的说道:“大哥,这少了一个人,大当家那边如何交代啊。” 壮汉也是心头一紧,这才想起要紧的事情,不过也强行装作无事的样子,说道:“大当家那边,哎,再抓一个不就行了。” 小弟又说道:“可,可是盐青城的青壮年大多送去军队凑数去了,街上空无一人,今晚大当家就要人了,我们几个也不能去闯军营吧。” 壮汉这才慌了神,想起朝廷向盐青城要兵,奈何军费被众多官员私藏囊中,军队早已难以支撑,很多人都当了逃兵,官员听到要兵的命令才慌了神,一夜间把盐青城的所有青壮年抓去入了军队,此时的盐青城门户中早没了青壮年的身影。 楼雨烛有眼微张,心想道:“这坏蛋打我打的如此用力,看我死了还紧张起来了,也不知他们抓青壮年有何用途。”楼雨烛趁着壮汉脸靠的自己近,口中稍作用力,一下啐了那壮汉一脸的口水。 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得不轻,居然硬生生跳了起来,用右手摸了摸脸才知道这是楼雨烛吐得口水,倏地暴怒,喝道:“狗东西又使诈,看我不打死你!” 壮汉身后的小弟立马围了上来,纷纷劝道:“大哥还是别打了,一会真打死了我们也不好交差。” 壮汉想了想,若是打死了这小子,到了今晚找不到另一个青壮年,自己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当即放下了斧头,可头上的青筋还十分明显,壮汉并不解气,喊道:“暂时饶了你小子,不过谅你也活不过今晚!” 楼雨烛倒也不怕,反而见他没有动手之意,又继续吐起口水,搞得壮汉只能匆忙闪躲,拿他毫无办法。楼雨烛还不满足,对着身旁的姬云木说道:“你也一起来啐他!” 姬云木还以为楼雨烛真被壮汉打死了,一时间心中害怕至极,悄悄抽泣了好久,没想到他是假死,此时又是十分精神,姬云木一下破涕而笑,也不管这行为雅不雅观,符不符合她的身份,也跟着楼雨烛一起啐起壮汉,不过,姬云木从来没有这样无礼过,吐起口水极其不熟练,呸的一声,看似苍穹有力,实则只是吐在了自己的脚前。 壮汉又急又气,大声对身后的小弟说道:“迷魂散呢?赶紧把他们俩弄晕!” 小弟也被口水之战所波及,笨手笨脚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迷魂散,胡乱将其撕开,把一整包的迷魂散都洒向了楼雨烛和姬云木二人脸上,瞬间二人脸上如同摸了胭脂一般雪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昏倒在地。 三十 枢密院位于思量宫东北部,乃是整个黎国调领军队的重要之地,院落森严庄重,墙壁呈朱红之色,每次大军行军之前,众多将领都要在此集结,听候主帅的最后发落。 吴敬俞站在枢密院大门正中央,目光所及皆是将领视死如归之状,但吴敬俞脸上则挂有不悦,只因将领队列之中还缺有一个空位,正是钟言的位置。 枢密院位置隐秘,钟言左找右敲,跑了半天才匆忙赶到,他虽对吴敬俞持有敌意,但好说歹说吴敬俞也是三军总领,钟言见他面色如灰的样子,生怕吴敬俞刁难,在他这里耽误了行军时间,到时百姓受苦,钟言最为过意不去,想到此处,钟言立刻行了礼,说道:“下官来迟,请吴将军治罪!” 吴敬俞哼的冷笑一声,说道:“我们的先锋官好大官威啊,这才刚上任,连行军大会都迟迟未现身,这要是再立下什么战功,怕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钟言心里十分着急,决定不管如何也要吴敬俞消了气,好让大军早早动身,钟言不有多想,倏地跪了下去,说道:“吴将军息怒,属下刚来无量宫,对道路还不熟悉,一时走错了方向,这才迟迟未到。” 吴敬俞缓缓走下台阶,一直到了钟言身前,众将领的目光也随着吴敬俞移到了钟言的身上。吴敬俞脸色阴沉,说道:“你可知战场状况瞬息万变,我们在此耽搁一刻,便有可能失掉一座城池。” 钟言将头又沉了沉,说道:“属下清楚,请吴将军责罚。” 吴敬俞哈哈一笑,说道:“耽误行军,已是触犯军法,谅你是初犯,便不过重责罚与你,就罚你受一百军杖吧。”说罢,吴敬俞在众将领当中随意指了一位,说道:“陈天闲将军,就劳烦你来执行军法。” 众将领当中议论纷纷,谁都知道这一百军杖的厉害之处,军杖足有五尺之长,更是用的实心的铁力木,重量级大,平常人只要挨上几下,便是皮开肉绽,更何况这是在即将行军之前,钟言受完罚之后还要在马背之上待上一个月的时间,纵使是铁人,也会遭不住。 吴敬俞口中的陈天闲将军浓眉细眼,身材虽称不上魁梧,确实十分结实,面部凹凸不平,一看便知是饱受了战场的风沙走石,屹然一副身经百战的模样。陈天闲听到吴敬俞的话后,立刻走出了队列,取了军杖,快步来到钟言面前。 钟言毫无怨言,心想本就是自己做错了事,即使罚的重些也无妨,罚完之后好快点出发,早日抵达战场,如此想过之后,钟言便不多说一句话,翻身上了旁边的木台。 陈天闲也紧紧跟上,面不改色如铁面判官挥动起军杖,啪的一声,军杖打在了钟言臀部,发出巨响,外人看去这一杖,不免心头一紧,仿佛自己亲自挨了这一杖一般,暗暗作痛,可钟言却单单以为只是普通的木杖轻轻落到他的屁股上一样,并没有觉得有多疼。 钟言立刻反应过来,这并不是自己已经抗打到这种地步,而是陈天闲留有余力,但这落杖的声音又十分响亮,很难让人分辨这一杖的力度究竟如何,钟言也有些怀疑是不是陈天闲作怪。 钟言回头悄悄看了陈天闲一眼,只见陈天闲挥动起军杖,在落到钟言屁股的一瞬间又急速抬起,只打中了钟言的衣服,并未到达肉身,这样便只是发出响声,钟言则感不到疼痛了。陈天闲发现钟言再看自己,瞬间给钟言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又变回了他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这下钟言才确定自己的判断,不禁暗自感叹,这陈天闲定然功力了得,这等重量的军杖还能在手中操控自如。好在钟言是背对着吴敬俞,方才发生的一切并没有被吴敬俞看见。 吴敬俞又回到了台阶之上,侧眼瞥这钟言方向,等钟言的一百军杖执行完毕,才正过眼色。 钟言装作不能走路的样子趴在木台上一动不动,背着身喊道:“吴将军,属下受罚完了。” 吴敬俞也不理钟言,眼看大军集结的时间要到了,也怕耽搁了行军时间,赶紧清了清嗓子,说起了西方的战况。 钟言这才得知,忽耳国已经将黎国西方边境的座城池据为己有,从内到外分别是霍野城、白城,稻城和坞城,此时忽耳国正在向陇西城进攻,估计待大军赶到时,陇西城也会被忽耳国占领。 吴敬俞手臂一挥,喊道:“将领们,黎国的百姓等着我们去拯救,我们决不能让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种事再发生在我黎国百姓身上,我们为军,便是要用我们的血,还换取国家百姓的安定,此次出征,非死不退!”此话说得慷慨激昂,一时间众将领也被吴敬俞的话点醒心中的激情,情绪高涨,纷纷高呼:“非死不退!非死不退!”就连钟言也忍不住大喊起来,但想起吴敬俞对姜无海的所作所为,便立刻闭口不言了。 吴敬俞见到了大军出发的时候,便立刻吩咐众将领带兵集合。众人接到命令纷纷告退,片刻过后,枢密院只剩下吴敬俞与钟言二人。 第六十六章 钟言缓缓起身,装作被打的不轻的样子,一瘸一拐的走向吴敬俞,低头说道:“吴将军,属下也回去准备了。” 吴敬俞未等钟言转身,一把抓住了钟言的小臂,说道:“钟将军辛苦了,我知道你是太子推荐的人,可是刚才各位将军皆在场,我若是不惩罚你,恐怕难以服众。” 钟言不知吴敬俞为何突然对他说起好话,想了想说道:“吴将军言重了,我耽误了时间,理应受罚。” 吴敬俞呵呵笑道:“我见钟将军走路十分不便,又如何行军打仗,不如钟将军就别去了。” 钟言暗自哼了一声,心想这吴敬俞果真不安好心,原来是想不让我去战场作战,冷声说道:“还请吴将军放心,属下虽然才疏学浅,经验甚少,却定不会拖后腿,何况皇上和太子都对我颇有期望,我是万般不敢有所懈怠,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于敌人作战的战场之上。”钟言的言外之意便是“我可是皇上钦点的先锋官,就算是你也无权阻挠我。” 吴敬俞笑道:“可我怕钟将军无力作战啊。”说着,吴敬俞突然五指用力,死死地抓着钟言的小臂,这力度若是放在脖子上,恐怕钟言就被他瞬间捏死了,好在钟言暗自运功,将小臂牢牢护住。 钟言自打学得功法之后,未曾有一日不加紧练习,此时的他早就不能和刚下山之时的他同日而语,更何况在无崖山上时,姜无海把他身体打造的十分强壮,正所谓行远自迩,钟言的根基与其他练武之人相比就高出不少,一旦练起功法便是突飞猛进。 吴敬俞见自己这一用力钟言却还是面不改色,才发觉自己小看了他,便又加了五成功力,这下钟言突然感觉钻心的剧痛,面部忍不住的抽动一下,又立即扳起了脸。 吴敬俞始终不将手松开,钟言深知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的小臂已经断裂,立刻将另一只手手指靠拢,砍向了吴敬俞抓着钟言的那只手。 吴敬俞早有防备,立刻一个侧身,又将钟言的小臂一翻,躲过了钟言的这一掌,钟言被他这一翻弄得关节剧痛,身子也随着关节扭动的方向转了个身,吴敬俞用右脚一踢钟言的小腿,差点令钟言跪在地上。 吴敬俞冷笑道:“钟将军为何又行李,是有什么请求吗?” 钟言咬紧牙关,心想吴敬俞阴阳怪气的,是真想让我小臂残废才跟罢休了,立刻说道:“还请吴将军松手,好令属下早些准备出发。” 吴敬俞却还不将手松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钟将军有所不知,我可是学过医术的,见你面色不太好,特意给你把把脉,钟将军也不要不领情啊。” 钟言另一只手盖住吴敬俞的手,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可钟言此刻身体十分扭曲,任凭自己如何发力也无法将吴敬俞的手指掰开,只好开口说道:“可吴将军的手法好像不太对啊。” 吴敬俞问道:“钟将军还懂医术啊。” 钟言哼了一声,说道:“不过略懂而已。”边说着,钟言将手搭在吴敬俞的手腕之上,四个手指死死地扣在吴敬俞的脉搏之上,钟言这一下便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瞬间,吴敬俞的脸上突然阴沉下来,握在钟言手臂上的手的力气也渐渐小了很多。 吴敬俞说道:“钟将军不愧为天下无双英豪,连医术都懂。”吴敬俞松开了手,钟言也紧随其后,立刻将手指松开。 钟言不再和他过多言语,冷冷说道:“属下还要做行军的最后准备,先行离开了。”说罢,便转身要走,可吴敬俞的脸色愈发阴沉,刚才钟言攻击他的那一掌正是姜无海的招式,吴敬俞越想越气,一时气急攻心,居然把眼前的钟言当成了姜无海。 吴敬俞刷的一声,拔出了银目勾月刀,砍向了钟言。钟言此时已经是背对着吴敬俞,还好听到了拔刀的声音,有所防备,可吴敬俞出刀速度已是极快,这一刀还是砍到了钟言的左肩。 钟言捂住左肩受伤处,赶紧后退了两步,万幸只是皮肉之伤,并不影响什么。此时,枢密院四下无人,若是在这里被吴敬俞杀了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吴敬俞身为姜无海的旧部,乃是跟姜无海征战多年,即便功力不如姜无海,那也相差无几,钟言虽是日夜勤勉克己,对练功一事不敢怠慢,却也不知自己能在他手中有几分胜算,钟言想了想,还是走为上策。 吴敬俞看一招打偏了,立刻不由分说又向钟言砍去。吴敬俞所修炼的“霜灭诀”是为刀法当中的顶级,出招往往令人意想不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成为刀下亡魂,好似被冰霜冻住了一般。 钟言单见吴敬俞的一招便是直指钟言各处要害,当下不在犹豫,立刻向枢密院大门跑去,可吴敬俞追的甚紧,他双腿一蹬,一下越到了钟言前面,一刀横砍过去,像是要把钟言拦腰斩断。钟言微微撤身,右手急速拔出谅改剑,向上一挑,将吴敬俞的银目勾月刀弹开。这一击并未将刀弹出多远,便被吴敬俞收了回来,再一用力,那刀又向钟言头部砍去。钟言连连后撤又回到了原点。 钟言心想如此下去只防守,不进攻,总有让他抓住破绽的时候,他招式又极为凶狠,一不注意恐怕就毙命于此了。钟言立刻改防守为进攻,倏地弯腰向前,将谅改剑的剑把顶在胸前,待稍微接近吴敬俞时,猛地直直刺向他的胸口,这招乃是“江海无量”中的“水彬无光”,单看此招,漏洞颇多,却十分出其不意,但在与人对决时,也只能使用一次,再有第二次,只怕被对手抓到破绽,轻易破解了。 吴敬俞右手还在提刀靠上,未曾想钟言竟然主动进攻,眼看谅改剑要刺中他的胸口,立刻将身子后仰,一只脚立在地上,另一只脚踢向了钟言的手腕,瞬间化解了钟言的进攻,钟言暗喜,果然上当了!顷刻之间,钟言将谅改剑松开,在剑尖冲下的一刻再次握住剑把,这下便是改变了的进攻方向,变为了直直向下,这招“翻云覆雨”本是要将身体跃起,在空中使出此招,才可竖直向下刺向对方,若是在地面,只会空手而归。 自从姜无海教给他将“江海无量”与剑法融合后,钟言便清楚了“变之无形,化之有形”的真正含义,各类招式不再固化使用,而是随机应变,以无招胜有招。 钟言这一变化果然未被吴敬俞猜到,吴敬俞此时又是单脚站立,下根不稳,这一剑硬生生的刺中了吴敬俞的小腿。 钟言见这一击有效果,立刻又提剑出招,当下反复进攻,从吴敬俞的头、颈、胸、腰分次攻击,进攻之速由快缓急,变幻莫测,吴敬俞只不过被钟言这突然的改变策略弄蒙了,很快又继续调整过来,钟言每出一招,吴敬俞便能当下抵挡住,偶有破绽之处,吴敬俞更是抓紧机会反攻,三四十招过后,钟言身上已经受了十余处皮肉伤,而吴敬俞除了小腿上的一道剑伤外,并未再添什么新伤。 钟言清楚吴敬俞这是在全力应对自己,精神便更加集中,可越是这样,钟言的出招便更呆板,早早远离了“灵活变化”四个字。吴敬俞快刀猛攻,仅仅出了一招,便仿佛有七八把刀从不同的方向向着钟言砍来。 钟言眼神一晃,吴敬俞的刀已经到了他的身前,钟言赶紧提剑防守,但钟言却好像眼花一般,并未挡到吴敬俞的这一刀,可在钟言眼中,这一刀是真真实实挡住了,不过吴敬俞的刀仿佛透明一般,穿过了钟言的剑。此招便是“霜灭诀”中的“凛凛苦寒”,出招之前便砍向对手的各个部位,全是虚招,只是为了令敌人产生错乱之感,这时再以一招实招砍向对方,对方一时眼晕,只凭意志进行抵挡,也只是空空如也了。 第六十七章 钟言立刻闭上双眼,仅凭挥刀生判断刀的方向,终于得知刀砍向的是自己的左腰身,可这时再提剑抵挡已经来不及了。钟言当下立刻用右手小臂主动迎了过去,一下挡住吴敬俞的这一刀。 钟言赶紧后退两步,小臂已经是流血不止,钟言看了眼小臂的伤势,暗自感叹,若是这一刀被他砍中腰身,恐怕就要被他开膛破肚了。 吴敬俞舔了下刀上钟言的血,笑道:“不愧是袁启教出来的徒弟,可他这宝贝徒儿,今日就要葬命于此了,哈哈!” 钟言大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虽然只是皮肉之伤,却在不断地渗血,他身上伤口甚多,出血量更是不可想象,钟言哼了一声,心想这老狐狸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如今他全力应对,自己只有抓准机会逃走才是上策。 钟言心中想着该如何逃走,这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楼雨烛的模样,小破楼风趣幽默,这一路以来,因为有他的存在,才不会在赶路时显得枯燥无聊,他鬼点子也是最多,倘若此时受困的是他,他又该怎么做呢? 荒野茫茫,四周空旷之际,放眼望去连树木都见不到一颗,钟言孤零零的站在荒草中央,心想道:“奇怪,我不是在和吴敬俞打斗,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突然,钟言脑袋被敲了一下,钟言以为是吴敬俞偷袭,赶紧防住了头部,转身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是姜无海,只见他手中拿着这木棍,姿态神情与在无崖山上训练钟言时的模样如出一辙,那时,姜无海也正是手持一把这样的木棍,在钟言偷懒时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头。姜无海眯着眼睛,笑道:“傻徒儿,你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 钟言愣住了,他心中有太多问题想问姜无海,可姜无海却不辞而别,更是留下了一堆大问题等着钟言自己解决,钟言从小跟着姜无海,身边更是只有他一位亲人,早就有了依赖之情,姜无海离开之后,钟言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此时,姜无海又突然出现,又令钟言有些不自在。钟言一把推开了姜无海,大声喊道:“你跑哪里去了?你若是……若是觉得我拖后腿,妨碍你办事,好歹要……要说一声。” 姜无海缓步走到钟言身前,抬手正要抚摸钟言的脑袋,可突然又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了一把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木棍,直直的敲响了钟言的脑袋,钟言又愣住了,本以为师父要安慰自己,没想到竟然又是一击,这下姜无海加大了力度,钟言不禁头脑发蒙,更有些发痛。 姜无海说道:“好啊,还指责起我的不是了,你不也是不听为师的教导?” 钟言反驳道:“我何时不听你的教导了!” 姜无海将木棍化作配剑,做起了“水彬无光”的姿势,紧接着连了一招“翻云覆雨”,正是方才钟言对战吴敬俞时所使的招式,姜无海缓缓说道:“为师不是教你出招要灵活变通,无招胜有招。” 钟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两招难道还不算灵活变通吗?” 姜无海说道:“想法不错,但还是太死板了,你刚才若是踢腿扫到吴敬俞仅立的一只脚,令他下盘尽失,到时他跌倒在地,你向前跨上一步,再使出‘翻云覆雨’,不就直指他的胸口?” 钟言恍然大悟,“水彬无光”和“翻云覆雨”皆用不到腿功,钟言也未曾在这两招当中融入腿功,姜无海一经点拨,瞬间明白了师父的意思,若是像姜无海所说那样,刚才吴敬俞恐怕已是无力拦住钟言了,可钟言看着姜无海,脑中挥之不去他的不辞而别,还是狡辩道:“要是他反应极快,反手拔刀迎向我,我不就空了一剑,连他的小腿都伤不到了。” 姜无海又在钟言脑袋打了一下,只听钟言哎呦一声,揉了揉脑门,姜无海这一下的力度又加了几分,他不理钟言的喊叫,说道:“你一只手受阻,另一只手不就自然迎接而上,若是他又防住了,那你还有头,实在不行,趁他身子不稳,还可攻击他的下阴。” 钟言啊了一声,说道:“那岂不是卑鄙……”钟言想说,那岂不是卑鄙小人的做法,可那好像在说姜无海就是卑鄙小人,还是被他咽回去了。 姜无海厉声说道:“卑鄙什么,与人决斗瞬息之间便是你死我活,只要能赢,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行。” 钟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心中却想的是,此招可不适合我,情急之下还可用一用,平常时刻,还是正大光明吧。 姜无海继续说道:“不过,你这两招能这样联系在一起,也是有想法。” 钟言马上喜笑颜开,姜无海经常夸奖他,可钟言每次听到都是这副模样,一脸的幸福,从不厌烦。 姜无海语气急转,又说道:“但是,你太过于追究不同招式的相连,这有和传统的一招一招,照本宣科有何不同,就应该将招式套路忘掉,对敌时,便随心所向,随意出招。”姜无海的“江海无量”需要极其深厚的基本功,这样才可做到随心出招,而不是胡乱出招,成了东施效颦,姜无海一直不教钟言功法也是这个原因。 钟言在手中比划了几下,无奈说道:“知道了,刚见面你就这样教训我。” 姜无海倏地扔掉木棍,手掌一抬,钟言以为师父又要打他,立刻做了躲闪的动作,可姜无海却将手掌轻轻地放到了钟言的头上,揉了揉,温声说道:“为师若不严厉对你,只怕你到时一个人会吃亏。” 钟言问道:“我怎么会一个人,这不还是又师父你呢吗?” 姜无海突然背过身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为师又何尝不想永远陪着你,可这天下到最后,还要靠你一个人闯。” 钟言摇摇头,说道:“我不信,在无崖山时,我们不就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我们为何要下山,为何要分开?” 姜无海说道:“在无崖山时,你不是整日想着下山吗?” 钟言立刻语塞,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总是吵着要下山,整日要姜无海讲讲山下的事情,那是钟言未曾见过的一切,他只是想看看姜无海口中的山下的模样,单纯的看一眼,然后就回去,没想到竟然深陷其中,人难道真的身不由己,真的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到终老吗? 钟言也将身背了过去,说道:“师父,当侠好难,我突然……”钟言还没说完,突然脑袋被人拍了一下,这一拍让钟言头脑有些发懵,抱着头转身喊道:“师父,你……” “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钟言转过身去看到说话的人,那人竟是楼雨烛。 钟言想抬手拍回去,却被楼雨烛闪身躲了过去,钟言见自己这一下竟然没有打中,有些不服气,立刻追着楼雨烛打,楼雨烛闪闪躲躲十分灵活,二人你追我赶一不小心居然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石子纷纷绊倒了,楼雨烛脸栽倒了泥潭里,钟言看他满脸污泥的样子甚是可笑,楼雨烛也不服输,抓了一把泥水,拍在了钟言的脸上,二人相视一笑,结束了闹剧。 钟言问道:“小破楼,你怎么在这儿啊?” 楼雨烛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身上穿的是林依云亲手缝制的衣服,十分爱惜,这下弄脏了,颇为伤心,撇嘴说道:“这是在你想象之中,你想到我了,我当然就出来了。” 第六十八章 钟言呸了一声,说道:“别做梦了,我会想你?”钟言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怪不得我还在于吴敬俞打斗,突然就到了这里。 楼雨烛说道:“男人都是这般口是心非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钟言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在自己的想象当中,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不想当侠了?” 楼雨烛楞了一下,又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就知道你累了,那些大道理还真是困人。” 钟言笑道:“若是你,恐怕早就放弃了吧,你一向是如此随心所欲。” 楼雨烛摇摇头,说道:“你才认识我多久,别把我想的那么厉害了,说放弃就放弃,连我也做不到。” 钟言说道:“原来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破楼做不到的事情啊?” 楼雨烛若有所思,说道:“怎么没有,为娘亲报仇不就一直坚持了?” 钟言反驳道:“这不对,这等大事怎么能放弃?” 楼雨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当你被所有人讨厌,被人欺负,活不下去的时候,即便是报仇的大事,我也想过放弃,更何况娘亲她本就不愿意我去报仇,倒是你,难道当大侠,拯救百姓于水火,就不是大事了?” 钟言问道:“那你……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楼雨烛想了想,可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可越想脑子越乱,不知不觉竟把头发抓了凌乱不堪,许久才开口说道:“怎么说呢,就好像你每天都要吃饭,但你总有胃口不佳不想吃的时候,可这过后,你还是要吃饭,它已经融入你的身子,你的骨头里了,没了它,你便不是你了,人嘛,活在世上,总是为了什么活着的。” 钟言突然想起年幼时,在无崖山下的小村落里遇见的村霸,总是欺凌老弱妇女,钟言看不过去,就请姜无海收拾他们,没想到姜无海竟然拒绝了钟言的请求,钟言气不过,便自己一个人,拖着还不到那些村霸腰部的弱小身子,去与他们决斗,结果可想而知,钟言被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姜无海看徒儿被人欺负,这才出手将几个村霸打的落花流水。 事后,钟言哭着问姜无海:“为何不出手救救村民,那些村民在我采草药时经常给我好吃的,他们是好人,也对我有恩,师父不是经常告诫我,做人不要忘恩负义吗?” 姜无海只是淡淡地说:“为师想管却管不过来了,若是今日我出手相助,那周围村子的村民也都找上门来,请求我教训他们村的村霸,乃至于整个黎国,到时,我又该怎么管?” 钟言不服气,喊道:“我能管,等我再长大些,学了你的本事,我就能管了!” 钟言想到这,突然灵光一闪,若是将来,我让整个黎国的百姓都安居乐业,师父的难言之隐是不是就解决了?那时,我们是不是就能回无崖山了? 楼雨烛用手在钟言眼前晃了晃,说道:“喂,想什么呢?现在最要紧的事你不想,净想一些没完没了的,你被吴敬俞砍成这样,还想着和他套招,这要是我早就跑了。” 钟言一下回过神来,说道:“我又何尝不想跑,可那吴敬俞追的紧,把我打得节节败退,根本出不去这个院子。” 楼雨烛用手指了指脑袋,说道:“学武时怎么不见你这么笨。”楼雨烛又将手指指向钟言,继续说道:“你来当吴敬俞,我当你,看我如何逃走的。” 钟言不等楼雨烛反应,立刻掏剑冲向他,楼雨烛被打的措手不及,差点中了钟言一剑,问道:“你怎么不等我说开始!” 钟言颇为得意,哈哈笑道:“他就是这样偷袭我的,来了。”钟言不会吴敬俞的刀法,只能用剑法来应对,加快了出剑速度,以求能更好的模拟吴敬俞的出招。 楼雨烛见钟言冲过来,也不应对,还是上蹿下跳的躲来躲去,一会儿扔过来一石子,一会儿又扔过来一把土,搞得钟言十分心烦。钟言一跃跳到楼雨烛的身后,趁着楼雨烛还在转身的空档突然出剑,钟言心想这下总会中招了,可没想到楼雨烛竟还不躲闪,只见他倏地抬起手指,对着钟言身后喊道:“姜无海,你怎么来了!” 钟言一听“姜无海”这三个字,立刻收招回头看去,可他的背后只有一片茫茫草地,全然不见姜无海的身影,等到钟言在回头时,楼雨烛已经跑了甚远,钟言再也追不上了。楼雨烛朝着身后的钟言摆摆手,笑的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喊道:“别走神了,看刀!” 钟言摇摇头,神情终于清醒过来,一晃神的功夫,只见吴敬俞又提刀迎了上来,钟言不与他争斗,转身向身后的枢密院内部跑去。 枢密院内构造十分复杂,内有兵书百卷,盔甲器械不计其数,又附沙盘令旗等物。吴敬俞刚一进门,迎面便扔来一把鎏金镗,吴敬俞将其接住,转眼之间,又飞过来矛、枪、戟、槊等物,吴敬俞当下只觉钟言在羞辱自己,更加恼怒,疯了一般冲过去,恨不得将钟言撕成碎片。可枢密院内空间狭小,钟言不断用各种物件砸向吴敬俞,吴敬俞一时也毫无办法,开口喝道:“你要躲到何时!看打不过我便跟我耍小聪明,没想到袁启竟然教出了这么个狗屁不如的狗东西!” 钟言听吴敬俞骂自己狗屁不如,又直指师父教导无妨,这一句话骂了两个人,钟言很是不快,在地上啐了一口,随手将身旁的沙盘倾倒在地,吴敬俞猛地往前一步正踩到了满地的沙子,险些摔倒。 钟言频频后退,此时已经到了枢密院的墙壁,没了后路。吴敬俞咯咯笑道:“这下你无路可退了吧?” 钟言提起谅改剑,喊道:“那又如何,接招!”钟言刚要出招,突然眼神看向了吴敬俞身后,用手指着大喊道:“皇上、太子,你们怎么来了?” 吴敬俞一听皇上驾临,立刻跪下下去,头也不回,说道:“臣,参见皇上,臣是在和钟将军切磋武艺,绝无他意。” 钟言借此机会,赶紧破窗而出,头也不回跑向了院门口。钟言刚想回头看一眼吴敬俞有没有追出来,就在拐角处,迎面走过来一人,钟言分了神,一头和那人撞了上去。 钟言下盘极稳,即使撞到了人,也只不过踉跄几下,便立刻站住了,可那人却不同,竟然连滚带翻了几个跟头才停住。 钟言只见那人头顶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着白罗方心曲领、四爪蟒袍,脚踏金丝滚条靴,正是当朝太子柳青陵。 钟言赶紧将太子扶起,说道:“太子怎么来这里了?没把你撞坏吧?”柳青陵和钟言说过,私下见到他时不必行礼,像朋友一般相处便可,钟言这才姿态放松,说话也随意了些。 柳青陵揉了揉屁股,哎呦一声说道:“那吴敬俞对你不好,我怕他趁机欺负你,就过来瞧一瞧,倒是你,急急忙忙的要干嘛?” 钟言心中一热,没想到柳青陵还想着他受没受欺负,感动之余说道:“太子猜的果然没错,吴敬俞要杀我了!” 钟言刚说完,吴敬俞突然冲出枢密院,对这钟言喝道:“你竟敢骗我!纳命来!”钟言站在前面,将后方柳青陵完全挡住了,吴敬俞冲出来便只看到了钟言一人,未经思考,就喊出了那句话。 第六十九章 这时,柳青陵从钟言身后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说道:“吴敬俞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又要谁纳命来?” 吴敬俞被突然出现的柳青陵吓了一跳,举着刀也不知该动不该动,好一会,才行了礼,说道:“见过殿下,此处乃是枢密院,为军机重地,殿下怎么有如此闲情雅致,来此处游玩了?” 柳青陵呵呵一笑,说道:“我若是不来,恐怕以后就见不到钟言了吧?” 吴敬俞说道:“殿下此话何意?我不过是和钟将军切磋武艺,不然我如何放心让他当先锋官呢?” 钟言呸了一声,说道:“刚才又没喝酒,你怎么满口胡言乱语,明明是你发了疯病,想要杀我灭口!”钟言说完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话的语气和楼雨烛颇为相似,如此严肃的时候,还开起了玩笑,难不成自己刚才和楼雨烛短暂的相处,居然连说话都被带偏了? 柳青陵说道:“看来我只有将你所作所为禀告给父皇,让他定夺了!” 吴敬俞虽不怕太子,可皇上却不同,他的背后可是一干文官和众多武官的推崇对象,即使自己掌握了三军的兵权,可三军当中有不少忠于皇上之人。吴敬俞行了礼,语气缓和了不少,说道:“皇上龙体欠安,我们还是不打扰为好,殿下有何想法不如说出来,臣定当做到。” 柳青陵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大意便是吴敬俞出征需保钟言平安而归,若钟言出了什么差池,则让吴敬俞提头来见。 在场三人皆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一定活着回来,即使吴敬俞不暗中对付钟言,那钟言在战场之上战死,又该怎么算?柳青陵这一条件实属有些无理取闹。 吴敬俞毫不犹豫,点头道:“殿下这样说了,属下定会全力保钟将军安全。” 柳青陵颇为意外,他自己也知道这条件十分不合理,本想吴敬俞会据理力争,不答应他的条件,到时候在父皇那里参他一笔,没想到吴敬俞居然答应了他,着实有些难以置信。 柳青陵掏出笔,递给吴敬俞,说道:“既然你同意了,那快些签字吧。” 吴敬俞摆摆手,说道:“不用这个。”说罢,拔出银目勾月刀,在食指上划了一道,暗红色的血从食指上流出来,吴敬俞走上前去,在纸上按上了指印,继续说道:“为向殿下表我意,便以此印作证,大军快出发了,臣先行告退。”吴敬俞刚走出两步,背对钟言说道:“还请钟将军这次不要失期了,早一分出发,便多一分机会。” 柳青陵看向纸上的指印,笑着拍了一下澄心堂纸,滋滋说道:“没想到这么容易,钟言,以后这就是你的护身符,等你到了那边,他就不会难为你了。” 钟言在刚才的战斗中失血过多,脑袋有些发晕,摇摇晃晃险些摔倒,柳青陵大为失色,扶着他,说道:“都怪我得意忘形,不记得你还有伤了,怎么样?” 钟言摇摇头,身上的伤都不是很深,原本并无大碍,只不过伤口较多,这才有些无力,说道:“太子放心,我没事。” 柳青陵缓缓说道:“不然,这次行军你就别跟着去了。” 钟言听到此话,立刻精神了几分,险些喊出声,说道:“那怎么行,我已经答应了太子,要是不去岂不是言而无信?” 柳青陵用手指戳了一下钟言身上的伤口,钟言立刻缩了一下,也不知柳青陵这是要干什么,问道:“你按我伤口作甚?” 柳青陵哈哈一笑,说道:“你看你,都这样了还讲究什么?” 钟言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个柳青陵果真玩世不恭,什么时候都要开一开玩笑,楼雨烛好歹该正经的时候也会正经,可柳青陵貌似并不懂得这些。 柳青陵继续说道:“你答应我的只是助我立功,在战场和在宫内都一样立功,你留下来又不是毫无用处,那些大臣整日找我,你还可以帮我应付应付。” 钟言心觉不妥,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岂能在此与官员周旋,嗔怒说道:“太子难道是嫌我不能在战场立功了?我不过是受了点小伤,不足挂齿。” 柳青陵听出了钟言口中的不悦,却也不责怪他无礼,笑道:“钟将军是我的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这么宝贝的武器但凡有一点损坏,我可不舍得再拿出来使了。” 柳青陵这话什么意思,钟言自然知晓,他刚才有意将钟言救出困境,钟言心中已是将这份情谊记下,只是听他不让钟言随军出发有些心急,开口说道:“太子此话不妥。” 柳青陵问道:“有何不妥?” 钟言挺了挺身子,说道:“招你那样说,关羽、张飞岂不是成不了一代名将了?好武器便是越使越快的。” 柳青陵笑道:“你这人还真是执拗,罢了,你若执意想去,我是不拦着的,不过,此行凶险万分,你可要切记。”柳青陵身为太子,钟言即使再怎么执着,太子如果真不让他去,也是没办法,可太子却没有以身份压迫,显然更像是朋友之间的交谈,充分尊重了钟言的意思,也令钟言不受地位所限制,更为自在。 钟言瞬间喜笑颜开,说道:“多谢太子!” 柳青陵从怀中掏出一瓶小药瓶,塞到了钟言手中,说道:“这瓶‘田七龙脑香散’专治外伤,乃是无量宫前首席御医所制,前段时间我在假山上摔下受了重伤,用这个敷上去,不过一两个时辰便行动自如了,你先用着。”柳青陵所说的受了重伤不过是膝盖摔破了皮,渗出点血,可还是以此为借口,休养了好几日,把不少大臣都拒之门外。 钟言拿起“田七龙脑香散”,在伤口上散了些,瞬间便感到阵阵清凉,伤口的疼痛感也消失殆尽,立刻说道:“多谢太子,这下我便是受了伤也能在战场上杀他个片甲不留!” 钟言见时间不早,便不在和柳青陵寒暄,想着回去换件衣服就去和大军集结,立刻向柳青陵道了别。 柳青陵待钟言转身离开了还不忘啰嗦几句,最后又喊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第七十章 月挂高空,夜已深。楼雨烛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他头脑有些发沉,缓缓睁看双眼,四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此时,他正在一座大坑里,四周全是泥土,只有脚下铺满了干草,踩上去甚是柔软,应该铺了很厚一层,大坑上方被一张巨网笼罩着,那巨网便是和抓他时的巨网一模一样。 楼雨烛揉了揉眼睛,发现身边除了姬云木以外还有六名男子和六名女子,此刻,他们都在沉睡当中。楼雨烛刚想伸手去摇姬云木,好叫她醒来,可双手已经被牢牢绑住,难以行动,楼雨烛只好用脚踢了踢姬云木。 姬云木终于有了动静,醒来后,他居然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睡得很香一样。 楼雨烛说道:“大公主可算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安稳?” 姬云木想要擦擦口水,可双手被绑在背后使不上力气,这才想到自己清醒之前发生了什么,神色慌张的说道:“我们这是在哪?” 楼雨烛故作伤心,带着哭腔说道:“我们……我们在一个巨人的肚子里,已经被他吃掉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变成一堆白骨了。” 姬云木慌了神,竟然听信了楼雨烛的话,大惊失色道:“世上还有这样的怪物?你快想办法出去,我们还要去救人呢。” 楼雨烛嘻嘻笑道:“我看你就是蠢,不然怎么每次我骗你都得逞?” 姬云木赶紧四下看了看周围,这才想起他们昏迷之前的事情,但她见自己被麻绳捆住,动弹不得,此地又如同牢笼一般,并没有生楼雨烛的气,慌慌张张说道:“就算我们没有被吃,那这又是哪啊,我们不会出不去了吧?” 楼雨烛耸了耸肩,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去问那些给我们绑过来的人。” 姬云木身为忽耳国公主自然从小被所有人呵护,哪里遇到过这种场景,心中总觉得自己就要命丧于此,急的哭了出来,说道:“这哪里有他们的身影?我倒是想问呢。” 楼雨烛只是想对她说明自己也不知道此处是哪里,后半句全是开玩笑说出口的,没想到她有听信了楼雨烛的话,颇为无奈,却也安慰道:“他们抓我们过来绝不会单单把我们关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我之前听他们说什么大当家今晚便要人,应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出来了。” 姬云木见他毫不慌张的样子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不害怕吗?” 楼雨烛呵呵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恍惚之间,他又想起林依云来,自己还没将她救出来,心中一紧,不断,暗自骂自己,楼雨烛啊,楼雨烛,还说什么保护她一辈子,到头来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没想到这话居然让姜无海说中了。 楼雨烛原本毫无牵挂,心中的唯一念想便是报了娘亲的仇,如今大仇得报,对林依云又是念念不忘,立刻想到:“我可不能死在这。”又暗自自嘲道:“这有了牵挂就是麻烦,死也不能痛痛快快的。”楼雨烛赶紧对姬云木说:“你快蹲好,我踩着你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姬云木说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怎么不让我踩着你上去看看?” 楼雨烛说道:“那你如果能把这里的地形,房屋布局,有多少人都看清楚,再制定出来个逃跑路线,我就让你踩。” 姬云木突然犯了难处,单是看看地形,房屋布局这些她还可以做到,可还有弄出个逃跑路线,她可是一窍不通,乖乖蹲好身子,说道:“那你上来吧。” 楼雨烛敢要踩上去,只听得黑暗中有一个男声响起:“还是我来吧,姑娘家身子娇弱,怕是承受不住。”那男声越来越近,楼雨烛终于看得清他的模样。 那男子头发稀疏,浓眉大眼,眼中布满血丝,鼻子扁阔,面容憔悴,楼雨烛仔细看去,还发现他断了一条胳膊,不过满是脏灰的衣服上并没有血迹,很显然他断臂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待男子走到楼雨烛面前时,不由分说蹲了下去,他抬头看了一眼楼雨烛,又说道:“我先把你手臂解开吧,这样你也好平稳。”或许是那些强盗看他断了一条手臂的缘故,并没有捆绑住他。 楼雨烛将身子地下,手臂朝向了男子。男子这才看清,绑住楼雨烛的乃是捆狐结,此结甚是奇特,若是被绑者胡乱挣扎绳结只会越来越紧,倘若要别人解开,他人没找到真正捆绑之处,也会越来越紧。 男子瞪大眼睛,根据绳结的脉络不断寻找打结处,不禁若口而出道:“这捆狐结多是军队之人才会用,这帮强盗也不知从哪学来的。”男子边说着边寻找,没多久,绳子便被解开了。 楼雨烛活动几下发酸的手臂,便立刻踩在了男子身上。大坑只有一人半高,楼雨烛踩在男子身上刚好头部能探出坑外,楼雨烛将双手扶住木棍稳住身子,赶紧观察起来周围的环境。 大坑的不远处有一堆篝火,那篝火周围又插了高矮一致的火把,数十把火把围成了一个圈,那团篝火便就在这个圈子的正中心,火把圈里的空地又布满了各种小坑,也是围成一圈,正好有十四个,想必就是为他们而准备的。 楼雨烛又将目光看向别处,房屋多是木屋,却上下排布均匀,看样子此处应该是个山坡,正对着篝火的房屋最为宽阔,是一般木屋的四到五倍之大,里面灯火通明,仔细听着还有人交谈的声音,只不过距离有些远,楼雨烛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片刻过后,楼雨烛跳了下来,姬云木急迫的问道:“看出这是哪了吗?” 楼雨烛说道:“此处好像是个山坡,我们是在盐城被绑,被绑时已经接近卯时,我们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现在接近立春,最多他们也就带着我们走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不可能走太远,加上盐青城周围山丘稀少,那此处应该就是牟山了。” 姬云木点了点头,心想楼雨烛看起来嬉皮笑脸很是不正经的模样,却如此聪慧,还真是小看了他,又问道:“那我们怎么出去啊?” 男子此时插话道:“牟山山体陡峭,多是乱石,树木甚少,这里能建房子定然需要树木,我们应该在牟山的西北边,若是逃出去,决不能走东北边,那里还有一处悬崖,我们逃到那里无疑是死路一条。” 楼雨烛刚想说一下牟山的地形,没想到被男子抢先一步,心中有些恼怒,说道:“我们两夫妻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 姬云木被他这么一说有些发愣,瞪了楼雨烛一眼,说道:“谁跟你是夫妻了?” 楼雨烛嬉笑一番,说道:“娘子还生我的气啊,我跟那个如花早就断了联系了。” 姬云木急忙摆摆手,自己连男人手都没碰过,就这样被楼雨烛毁了清白,赶紧反驳说:“大哥你别听他……” 姬云木还未说完,楼雨烛一把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姬云木双手被绑,也挣脱不开,只能作罢。 男子咳了一声,说道:“当下要紧事是要商量怎么离开这里,二位还是不要吵架了,有什么不快还是等我们出去了,再说也不迟。” 楼雨烛只记得他抢了自己的话,还是不满,下巴一翘,说道:“你这么聪明就说说怎么离开这儿吧。” 第七十一章 男子丝毫未觉出楼雨烛的不悦,说道:“西南面有路可走,可道路过于崎岖,又多分支,我们人多,恐怕会产生混乱,我觉得还是走东南面,那里虽然偶有巨石,可下山道路只有一条,我们遇见巨石只需要绕过他便可。” 楼雨烛没想到这个男子对牟山熟悉到了这种地步,本来还想说我们走西南面和东南面都可下山,可男子分析的头头是道,令楼雨烛也忍不住赞叹几分。 楼雨烛终于将手放开,姬云木听见男子的话,心中以为离开此处有了指望,便也没纠结楼雨烛方才有损她清白一事,说道:“大哥对牟山这么熟悉我就放心了,也不知大哥贵姓,叫什么?” 男子听姬云木这一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用他仅有的一只手臂挠了挠头,说道:“在下名叫张柳龙,姑娘客气了,还不知你们二位高姓大名?” 姬云木说道:“在下名叫姬云木。”姬云木见楼雨烛迟迟不开口,便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提醒他快报上姓名。 楼雨烛说道:“楼雨烛,你若是想叫我楼大爷我也没什么意见。” 姬云木尴尬一笑,对张柳龙说道:“你别听他瞎说,他只不过是爱开玩笑罢了,不要介意。” 张柳龙笑道:“楼兄随意洒脱,不拘小节,令小弟羡慕不已,怎会介意呢。” 楼雨烛最是听不得这种客套话,冷冷道:“我看起来很老吗?还要你自称小弟。” 姬云木一旁解释道:“人家那是自谦,又不是真认你当大哥。” 楼雨烛说道:“就算他认我当大哥,我也不认他这个小弟。” 姬云木还想再争辩什么,却被张柳龙插话道:“二位还是不要再吵了,当即在要紧之事是如何逃出去。” 此时,坑外突然传出了阵阵哄闹声,楼雨烛举起手向上指了指,小声说道:“嘘,上面有动静了。” 张柳龙并未对楼雨烛之前的无礼感到气愤,反而主动蹲下去,对楼雨烛说道:“你再上去看看。” 楼雨烛心头一紧,心念道:“这张柳龙竟听了我的话面不改色,或许是他根本不在意我的话,将它当做耳边风,故意看清我,也或许是他真的如此豁达大度,他方才蹲下叫我踩在他身上,拿他应该就是第二种人了。”楼雨烛想到这,不免有些惭愧,当下情况发生突然,急忙说了句:“多谢。”便匆匆踩了上去。 宽广阔大的大木屋的门匾上写着“聚义厅”三个血红大字,里面欢闹声络绎不绝,没多久,一伙人从聚义厅中稀疏走出,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个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身上皆穿着甲胄,是黎国士兵特有的铠甲。 楼雨烛当下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伙人竟是军队之人,可又转念一想,军队得人都去了西方战场支援了,驻守当地的不过百人不到,这一下就涌出了四五十人之多,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牟山之上? 那群身穿甲胄之人走出聚义厅后,又聚集在了聚义厅前方的广场之处,楼雨烛这才看清,原来广场之上已经分配好的每个人的座位,说是座位其实不过是一张木板铺在地上,众人席地而坐而已。 广场上寂静一场,众人目光皆望向聚义厅内,很快,里面又走出两人,那两人却不到广场坐下,而是朝着关押楼雨烛的大坑方向走来。 楼雨烛赶紧跳了下去,说道:“来人了。” 张柳龙问道:“人多吗?” 楼雨烛回答道:“广场上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不过来我们里边的只有了两个人。” 姬云木听到楼雨烛前半句话时目光一沉,但听到走过来的只有两个人,又双眼放光,仿佛有了逃走的希望,问道:“我们是不是能出去了?” 楼雨烛说道:“想什么呢,这边离广场很近,我们一有什么异样他们便会察觉,我手中又无兵器,怎么跟四五十人打?” 张柳龙点头道:“我刚看了其他人,还没有苏醒,我们三个人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 楼雨烛笑道:“难道你还想跟他们硬碰硬啊?要去你去,这送命的事我可不干。” 姬云木大失所望,叹气道:“难道我们就出不去了吗?” 楼雨烛眼睛往上看了看,说道:“别怕,我有办法。”楼雨烛听到周围有脚步声,立刻对二人说道:“你们俩赶紧装睡。”姬云木和张柳龙不敢多说什么,此刻也只能指望楼雨烛一人了,赶紧闭眼躺了下去,楼雨烛找了个靠墙壁的位置,也装睡起来。 转眼之间,两名壮汉已经走到大坑前,其中一人用一个奇形怪状的木栓在大木棍上转了几下,挡住大坑上方的几根木棍便从中间瓦解开,打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刚好可以容纳两人,另一位壮汉从旁边拿出了一把木梯,此木梯与一般木梯不同,共分两侧,一侧成阶梯状,另一侧只是平面,依附在阶梯状的木梯旁,看样子应该是靠它来搬运被关押的人。 开锁的壮汉纵身而跃,跳入了大坑中,将木梯扶正。坑中十分漆黑,壮汉并不在意坑中的十余人,这一跳正好踩在了张柳龙仅有的一只手臂之上,壮汉本就体重大,何况又是跃身跳下,力道更是不堪设想,张柳龙的手臂险些被壮汉踩断,可他还是紧咬牙关,忍住没发出声响。 壮汉待扶好木梯才感觉出脚下的异物,没多想,一脚踢开了张柳龙的手臂。此时,大坑上面的壮汉扔下来一根长绳子,又对下面的壮汉喊道:“大炮!搞快点,大当家很快就出来了。” 大炮接过绳子,将其捆在了张柳龙的腰部,小声嘀咕道:“催什么催,重活累活都让我做,你倒是清闲。” 大炮虽然口中抱怨,手脚倒也算麻利,顷刻间,大炮便将长绳连在了众人的腰部,只剩楼雨烛一人。 楼雨烛微睁着双眼,待壮汉走到他跟前时,右腿用力一扫,壮汉毫无防备一头栽倒在地,那大炮反应也快,发现不妙想赶紧喊同伙下来帮忙,楼雨烛抢先一步,左手在其颈部用力一砍,大炮只发出了呜的一声,便昏倒过去。 大坑上面的壮汉听见声响,立刻探头望去,可坑里漆黑一片,楼雨烛所在位置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那人问道:“喂,大炮,怎么了?” 楼雨烛一遍脱下大炮的衣服,一遍模仿他的声音语气说道:“他妈的,这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清,被人绊倒了。” 上面的壮汉哈哈笑道:“你可是笨到家了,这点事都干不好,怎么样绑好没有。” 楼雨烛赶紧换上大炮的衣服,又将自己的衣服仔细叠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找了块比较干净的地方轻轻放在上面,再把大炮光溜溜的搬到一旁,冲着上面喊道:“你急什么,快了。” 楼雨烛凑近仔细看了看大炮的模样,起身运功,内力由中注穴陡然向上,途经水分、建里、巨阙等穴位,直到面部,又经承浆、地仓、颊车、清明、悬里等穴,面部悄然发生变化,转眼之间,楼雨烛便变化成了大炮的模样。 楼雨烛抬头喊道:“喂,快下来帮我一下。” 壮汉嘿嘿一笑,说道:“我就说你干啥啥不行吧,还要狡辩,这样你叫我一声大爷,我就下去帮你。” 楼雨烛呸了一声,这厮还想占我便宜,可又转念一想此时他化作大炮的模样,要占便宜也是占的大炮的便宜,便喊道:“大爷,快下来吧,我一个人可搞不定。” 壮汉撸起了袖子,喊道:“乖孙,爷爷这就下来了!”说罢,顺着木梯走了下来,可他刚落地,就被楼雨烛眼疾手快的一个肘击打晕过去,一声不发的倒在地上。 第七十二章 楼雨烛将其拖到了大炮身旁,又把捆在张柳龙、姬云木等人身上的绳子松开,给大炮二人牢牢捆住。 楼雨烛用脚踢了踢张柳龙,小声说道:“喂,起来,别真睡着了。” 张柳龙双眼微睁,见四下别无他人,赶紧站了起来,瞬间又看到楼雨烛身穿着甲胄,把他当做了敌人,立刻后退两步,一只手指着楼雨烛问道:“你是谁?” 楼雨烛说道:“别怕,我只不过是化作了他的模样,那两人在那边躺着呢。” 张柳龙望向楼雨烛所指的方向,这才放心,说道:“楼兄所使的难道是神鬼阁的易容术?原来楼兄还是神鬼阁的弟子。” 楼雨烛望向他处,也不想反驳什么,淡淡说道:“随你怎么想。” 张柳龙看着瘫倒在地的两名敌人,心中不由涌出敬佩之情,说道:“没想到楼兄身手如此敏捷,转眼间就打倒了两名敌人。” 楼雨烛一声哭笑,说道:“真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骂我,我不过是偷袭而已,若是我朋友在此,又会笑我只会搞些小计谋了。” 姬云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张哥定是夸你的,你怎么凡是都往坏了想。” 楼雨烛摆摆手,说道:“不说这些,我看他们口中说的那般着急,要是外面的人发现这两人入坑太久没出来,就完了。” 张柳龙点头道:“楼兄言之有理,何况这里还有十多人未醒,外面人手众多,逃出去简直是难上加难。” 姬云木也在一旁附和道:“对啊,其他人该怎么办?” 楼雨烛说道:“难不成你们还想把这些人都带出去?” 张柳龙打一开始便要所有人一起逃走,心中也以为楼雨烛也和他想的一样,可此时他突然问出这种话,令张柳龙有些发愣,说道:“他们与我们同困于此,岂能见死不救。” 楼雨烛说道:“你看他们奄奄一息之状,就算醒来怎么能从这里逃出,想要做英雄你还做吧,姬云木,我们走。” 姬云木望向地上躺着的人,他们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痕,身形消瘦,气息微弱,仿佛此刻在睡梦中才能放松自己,可他们的家人何尝不是日夜惦记,姬云木立刻说道:“我们还是带上他们吧。” 楼雨烛转身登上木梯,说道:“你不走,我可走了。” 姬云木拉住他,几乎带着哭腔说道:“你想想他们的家人可多担心他们,你没有家人吗?” 楼雨烛冷冷说道:“没有。” 姬云木说道:“即便如此,你想他们也失去家人吗?” 楼雨烛突然愣住,想起他与母亲楼巧良受人欺辱时的样子,那时若是能有人挺身而出,恐怕故事又会是另一种结局,可那位能挺身而出的人在哪呢? 姬云木见他发愣,又立刻说道:“我们就把他们带出去就好,等我们逃出去,我就立刻带你去见我父亲,救出你朋友。” 楼雨烛想起林依云心中又是一紧,渡人渡己,罢了,今日就当做是积德行善,咬紧牙关,说道:“你们俩快把他们弄醒,我出去寻回兵器,再找找那里能出去。” 姬云木见楼雨烛答应了,瞬间眉开眼笑,说道:“那你快些回来,我们等你。” 楼雨烛两三下便跃到了平地之上,此处偏僻,而广场上的人皆各自谈论,并未看见大坑周围发生的一切,广场不远处便是大栅门,看它宽广雄伟的样子,应该就是这里的大门了,那里视野宽阔,自然不适合从中逃脱。 楼雨烛蹑手蹑脚走着,并未打扰到广场上的人,他悄悄绕到了聚义厅的后方,此时,聚义厅里还亮着灯火。 楼雨烛目光从窗缝中瞟了一眼聚义厅里面,聚义厅内部有一张极长的木桌,上面摆着不少酒肉好菜,不过都是残羹剩饭,已经被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木桌四周并未有木凳,只有零零散散的坐垫,长桌的尽头有一张挂着虎皮的木椅,足有一人多长,好似一张带靠背的大床,上面坐着一名身着盔甲的男子,不过他的盔甲是朱红色的,布料拼接之处留有绣花,想必是这里的大当家了,大当家的身旁斜放着一把巨剑,楼雨烛细眼看去,正是自己的生念。 楼雨烛暗自打趣,本来还想这去找生念,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敢碰小爷的兵器,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楼雨烛嫌这窗缝太小,轻轻将窗户往上提了提,这才看清大当家身旁还坐着一人,那男子四方脸,牛一般大的眼睛,右半边的脸已经被烫伤留下的疤痕所覆盖,搞得连嘴的不能完全闭合,那人只坐了一张普通的木凳,并未和大当家坐在一起,不过地位应该也不低。 楼雨烛附耳过去,渐渐听见了里面的对话声。 大当家一只手举起酒壶,大饮了一口,酒水顺势从他的嘴巴留到脖子,他也不管,放声说道:“过了今晚,待我练成了神功,那姬庸也不能小瞧了我。” 楼雨烛心中一惊,嘀咕道:“此处距忽耳国还有百里远,此人怎么知道姬庸这个名字的?”只是当下情况紧急,也不容楼雨烛多想,当务之急,便是拿到他那把生念剑。 楼雨烛正在思考对策,聚义厅里又传来了声响,说话的人乃是大当家身旁坐着的那人,“大哥所言极是,让他姬庸瞧不起我们黎国人,还胆敢羞辱大哥,等大哥神功练成,兄弟们去忽耳国杀他个片甲不留!”此人声音极为沙哑,吞字吐音难以辨认,好在楼雨烛机敏,从小偷吃那些富商大贾的饭菜,为了躲避那些家仆,早就练就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领,听力异于常人,这才能勉强听清楚那人说的是什么。 楼雨烛侧了侧身,看清了正坐堂中的大当家的模样,那人白面红唇,丹凤眼,高鼻梁,脸型修长且窄,宛如一位窈窕的女子,可他声音豪放有力,颈部又长有喉结,该是名男子才对,楼雨烛正奇怪这,大当家又发话了,只见他眼神微怒,瞪了一眼身旁男子,说道:“我杨力虽不及当朝飞鹰将军吴敬俞,可也算武力高强,少有敌手,那日若不是他趁我不备,偷袭于我,怎么能够胜了我?杨猛,你说是不是啊?” 杨猛一拍脑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赔笑道:“大哥说的是,他不过是多点小聪明,单论武功的话,那姬庸是远不及大哥的。” 杨力道:“那你是说我不如他聪明喽?” 杨猛急忙摇头,磕磕绊绊道:“不不……大哥无论武力智力皆胜他一筹。” 杨力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也不用恭维我,待今夜过后,他再耍什么小聪明也敌不过我。” 杨猛忙忙点头:“正是,正是。” 杨力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杨猛起身看了一眼滴壶,转身说道:“大哥,还有三刻钟就要到丑时了。” 杨力皱起眉头,说道:“大炮那边怎么还没声音,那小子去了这么久,你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楼雨烛知道“大炮”这个名字正是自己易容之人,若是杨猛过去,恐怕被他发现了踪迹。楼雨烛赶紧闪身绕到了聚义厅正门,大步走了进去。 楼雨烛压住嗓音,喊道:“大当家,一切准备就绪。” 第七十三章 杨力皱了皱眉头,问道:“这外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楼雨烛灵机一动,说道:“回禀大当家,属下怕那群人醒着多添事端,便把他们都打晕了。” 杨猛哼了一声,喊道:“多管闲事,以大哥的武功,区区十多个寻常之人,还怕什么!” 杨力眼神发光,想到自己神功即将练成,不禁神清气爽,仪态轻盈,心中的一口闷气也快要舒展而出,眼下顾不得什么繁支礼节,摆摆手道:“无妨,我只需他们精气尚在即可,二弟,你们先出去,我要做最后的准备了。” 杨猛起身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他见楼雨烛没有动身,呵斥道:“大炮,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楼雨烛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不敢不敢,不过属下还有一事未了。” 杨力没心思多做理会,闭眼问道:“等我的事完了,你再说。” 杨猛见楼雨烛还没动身,当下恼怒,一手伸向楼雨烛颈部,就要将其抓起来。 楼雨烛趁他手臂抬起之际,立刻伸手朝杨猛的肩贞穴和天宗穴攻去。杨猛未想过自己的属下会攻击他,疏忽了防备,被楼雨烛点到了这两个穴位,杨猛立刻感觉自己半身酥麻,胳膊手脚也不听他使唤了。楼雨烛马上加紧攻势,侧身站到杨猛的身旁,左手一扣,正扣在杨猛的脖颈之处,稍一用力他便有脖颈折断的风险,吓得杨猛一动不动,呆呆地杵在原地。 杨猛大惊:“大炮,你这是干什么!” 杨力也满是疑惑,倏地起身仔细看向楼雨烛,片刻说道:“你不是大炮,你究竟是何人?” 楼雨烛虽身负三大门派的功法,可这三门功法相生相克,确始终不能精进修炼,以他的功力,只能将一人的模样幻化出七八分,面部上是像了,可身材他始终拿捏不到要处,熟人仔细看去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楼雨烛见事情败露也不多耗功力在这易容术上,立刻变回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杨力虽沦为草寇,却也见多识广,深知这个神鬼阁的功法,只是不知这里为什么会出现?杨力又突然想到前段时间是中城举办夺宝大典的日子,四大派弟子都会去往中城参加,难不成这少年是参加完夺宝大典后路过这里? 杨力心想:“神鬼阁位列四大派,此刻要紧关头还是不能得罪为好。”立刻说道:“不知神鬼阁的少侠来此是为何事?” 楼雨烛听他的话中提到神鬼阁,便知道他是以为自己是神鬼阁的人,正好可以骗骗他,笑道:“小爷我途经此处就闻见你这里酒香四溢,也不知怎么腿脚不听了使唤,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杨力说道:“我这里别的没有,酒肉却是不少,你先解了我二弟的穴道,虽你吃个痛快。” 楼雨烛哼了一声,说道:“你当我傻啊,我解了他的穴道,你们兄弟二人围攻我,我岂不是酒没吃到,连这里都出不去了?” 杨力本就没什么耐心,如今强压着怒气又和颜对楼雨烛说道:“可你无缘无故将我二弟穴位封住,有些不妥吧?” 楼雨烛说道:“在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妥不妥的,如今的局势,可不是你能掌控的。” 杨力咬牙道:“相信你也不是为了来我这里吃酒的,有什么话就请明说了吧!” 楼雨烛用另一只手指向生念,说道:“用它来换你二弟的性命,如何?” 杨力拿起身旁的生念,细细观摩,生念经錬痴重新打造,早已非同凡响,生念外表镀上了一层金烁石,使得它光彩熠熠,单单是放到一旁,也会让人忍不住喜爱。 杨力说道:“这把宝剑陪了我十多年,我怎么舍得就这样拱手于人。” 楼雨烛心想此人好不要脸,明明是从他这里偷抢来的,却要说是自己的东西,放声说道:“你放屁,它若真是你十多年的佩剑,那你说出他的名字来!” 杨力笑道:“此剑名为巨阙,少侠我说的可对?” 楼雨烛刚要骂他,又转念一想,他这是随口编了一个名字,当下又无人佐证,他自然也不会相信我的话,楼雨烛啊楼雨烛,你怎么变得如此笨了?楼雨烛担心时间再拖下去会引起外面人的疑惑,立即狠心说道:“我信你个鬼,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若不把它还给我,我就杀了你二弟!”说罢,楼雨烛将扣在杨猛脖子上的手微微用力,杨猛立刻大喊道:“大哥救我啊,这小子不是说笑的!” 杨力低头笑了笑,说道:“那好,我这就给你送来。”边说着,杨力抬起生念向楼雨烛冲去,攻势迅猛至极,宛如饿虎扑食。 楼雨烛一惊,赶紧躲在杨猛身后,用杨猛的身体当挡箭牌,又放声说道:“我当真杀……”杀字还未吐出来,杨力竟然用生念贯穿了杨猛的身体,并连带刺中了楼雨烛的左腹! 这一击力道极重,生念再贯穿杨猛身体后,又有三四公分刺入了楼雨烛的身体中,可见杨力是对杨猛下了杀心! 楼雨烛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的二弟如此狠心,自己独身在江湖中闯荡已有数年,尝遍世间冷暖,却也没有见过骨肉残杀的境况。 杨猛脸上也是难以置信,眼神当中又有一丝愤恨,口中喊着:“大……大哥,你……” 杨力倒是淡定自如,微笑道:“二弟,待我杀了姬庸,这里的功劳也有你的一份。”说着,杨力拔出了生念,杨猛的血瞬间从身体中一涌而出,喷射到木板上,杨猛也立刻失去了知觉,身体直直的瘫倒在地。 楼雨烛腹部也是血流不止,他将右手捂在伤口上,用力压住,左手则是点了胃垸穴与乘风穴,将穴暂时止住。 楼雨烛放声笑道:“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世上还有你这样的禽兽,不对,是禽兽不如。” 杨力本觉得楼雨烛只是个无名小辈,但见他受了重伤还能说玩笑话,倒是觉得他颇有胆识,刚才怕是小看了他,又立刻想到,这把剑是自己属下才供奉给他的,说是从绑架来的人群里搜刮得到,眼前的少年一眼便顶上了这把剑,怕是他就是这把剑的主人,如此说来,难道坑中的人群已经逃脱了? 杨力想到此处不禁暴怒,喊道:“你胆敢坏我好事,我就用你的剑来杀了你!” 楼雨烛手无寸铁,又身负重伤,刚才杨力那一击他已知对方功力不浅,硬是斗下去恐怕真会命丧于此,但若是趁他不备逃出去还有生还的可能,可楼雨烛还没有继续想下去,心中便马上否定了这一想法,一是云木姑娘还未救出来,自己还要依靠她救出依云,乃是头等大事,自己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二来生念是饮枕大师交给他的宝物,自己答应过大师人在剑在,此剑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也算是报答饮枕大师的再造之恩。 换做之前,楼雨烛可能会耍尽小聪明保命,可遇到这两者之后,他便有了底线,饮枕大师让他有了一身功法,能保护自己不受人欺凌,依云令他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目标,不再浑浑度日。纵使楼雨烛再怎么随性洒脱,两者皆不允许楼雨烛逃之夭夭,这次他只能硬扛下去。 楼雨烛虽身临险境,却时刻提醒自己,头脑不可混乱,越是心急,才越要清晰,当务之急,先把生念搞到手再说。楼雨烛盯着杨力的眼睛,提防着他下一步动作,说道:“你若是杀了我,神鬼阁可不会放过你,不仅如此连四大派也会将你赶尽杀绝。” 杨力哈哈一笑,不屑道:“区区一个小弟子,四大派会和我作对吗!” 楼雨烛说道:“呸,你也不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我能拥有这把剑,还能是寻常弟子吗?罢了,想你也没有脑子。” 杨力突然顿住,心中难免犹豫,这把剑绝非凡品,放在江湖中可能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普通弟子绝不会用这种宝剑,他举着生念的手松了松,问道:“那你究竟是何人?” 楼雨烛放声道:“我乃四派盟主,楼无敌!” 第七十四章 杨力有些诧异,四大派何时有了盟主这一说?何况他这个年纪怎么配得上当四大派的盟主?但如果真如同他所说的一样,四大派可是万不能惹的,一不小心便会引火上身,他一人再厉害,也架不住四大派的轮番攻击。杨力见他举止浮躁,定是又在耍什么小聪明,当下假意应和,说道:“可是,我怎么从未听说四大派还有盟主啊?” 楼雨烛哼哼笑道:“此乃我们四大派最为重要的机密,岂能轻易容外人所知,连门派当中的普通弟子都不甚了解。” 杨力面露微笑,说道:“哦?这谁都不知道,那我又如何知道你不是胡言乱语呢?况且四大派的各位掌门绝对比你功力高,要挑选盟主也是在他们四人当中选吧?” 楼雨烛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四大派选盟主看的不是功力高低。” “那是什么?” 楼雨烛故作深沉,缓缓说道:“天下人皆知,一人只可修炼一套功法,若是同时修得两种功法便会功法相互排斥,走火入魔而亡,但我却不同……” 杨力见他始终说些废话,颇为心急,说道:“你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楼雨烛说道:“我不仅可以同时修炼多种功法,而且还可以不断精进,若是将四大派功法全部修炼至最高境界,那便是天下无敌!” 杨力啐了一口,冷笑道:“胡说八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楼雨烛仰头侧视,说道:“你不信?” “当然不信!” 楼雨烛说道:“那你将我的宝剑还给我,我给你演示一番。” 杨力心想:“这小子不过是想要骗我把宝剑还给他,竟还编了一套套说辞,看他这个样子,也不会是什么所谓的四大派盟主,顶多是个普通弟子罢了,若只是普通弟子,那我杀了他四大派也不会拿我怎样。眼看时辰要到了,还是赶快把他解决掉,不然可耽误了大事。”杨力立即说道:“这剑我是绝不会交给你的,可就算你是四大派的盟主,你暴死在荒郊野地,有谁能知道是我杀了你呢?” 楼雨烛暗感不妙,心想,我要赶快让他信服,不能让他看透了我在撒谎,赶紧说到:“你这大当家的怎么跟个山村莽夫一般,我刚被你刺了一剑,定然打不过你,你这样欺负我一个弱者?我看你的意思还是不信我的话,不如这样,我们比试一番……” 楼雨烛话还没说完,杨力便提剑刺了过来。杨力的功法透露着一种极其阴狠的招式,期间多为佯攻,看似只出了一招,实则暗流涌动,在对手的各个方位皆有所试探,倘若对方躲不过其中一击,便硬生生吃下一道口子。 楼雨烛早就有了防备,他紧忙向后撤了两步,好在生念比一般的剑重上数倍,杨力刚上手使用很是不熟练,这一招被楼雨烛轻松躲过。 楼雨烛见状便知他不信自己所编造的盟主身份,要赶紧露几招给他瞧瞧才行。楼雨烛立即伸手劈断旁边的火把,用火把当做剑来使用。 杨力看一剑未中十分恼怒,举起生念又向楼雨烛砍去。楼雨烛移步到杨力右侧,身子稍微向后倾斜,躲剑的同时面准了生念的剑身部位,一招“雨落成溪”向其刺去,攻势犹如雨点般连绵不绝,楼雨烛深知自己有伤在身,力道速度都有所衰减,便稍作改良,使得攻击不同方向的招式同时攻击一个点,这下威力巨大,直接将杨力手中的生念弹开了。楼雨烛加紧攻势,丝毫不有所怠慢,趁着杨力的招式被化开的片刻,双脚腾空,整个人成倒立状,用自身的重力作为基础,将火把点到了杨力的手腕之处,这一招“蜻蜓点水”令杨力紧握生念的手有了松弛,楼雨烛马上握住剑把,将生念抽回了自己手中。 杨力未想到一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少年就从自己手中夺走了剑,瞬间更为发怒,双掌聚力,飞快向楼雨烛冲去。 楼雨烛夺回了生念大为欣喜,在手中挥了两下,更感到心情舒畅,可当下不是他叙旧的时刻,他见杨力即将到他身前之时,猛地跃起身子,从上至下刺向杨力,一招“卸甲冥焰”直取杨力的头部,可楼雨烛伤势过重,体内内力多用来保护受伤之处,这一招不过才发挥出了三成功力,此招威力虽大,可运功偏慢,杨力闪身躲过,将双掌重重的批在楼雨烛的腹部。 楼雨烛看他还要提掌而来,赶紧举手喊道:“等一下!” 杨力以为楼雨烛要认输,立刻收了掌力,说道:“要认输吗?那你就乖乖滚回大坑里,我还能饶你一命。” 楼雨烛靠生念撑起身体,方才趁着杨力不备,使了两招“雨花剑法”将生念夺了回来,可杨力紧接着的一击却实实在在打在了他身上,楼雨烛腹部一阵滚痛,放佛被猛兽撕咬开一般,摧心剖肝,楼雨烛咬牙说道:“刚才我夺剑用的是青乌山的‘雨花剑法’,反攻你用的是通天塔的‘野火燎原’,你还不信我是四大派盟主?” 杨力仔细回忆方才楼雨烛的招式,果真是这两派的功法,加上先前神鬼阁的“易容术”,身上已有三种功法了,杨力心中暗自生疑,我从未听说一人能同时修炼多种功法,难不成这小子真是四大派盟主?可眼前的少年实在年幼,即便他天赋异禀,但功力尚浅,四大派怎能令他当这个盟主?杨力心中还是颇为存疑,但眼下时辰降至,不容拖延,这可真是个麻烦事,四大派我是惹不起,还是赶快让他离开吧。杨力说道:“我早听说四大派人才济济,没想到少侠如此年幼就有这般成就,我与四大派中几位长老还算相识,刚才一事多有得罪,我这就令属下送你离开此地。” 楼雨烛长舒一口气,四大派的功法我只习得了其中三派功法,太初派一直以正统自居,功法都是口口相传,并未有所书籍记载,想要习得极为不易,当年他偷取四大派功法时,只有太初派未能得愿。 楼雨烛见杨力上钩,怕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过多难免起疑,赶紧说道:“你不是要练神功吗?” “你怎么知道?” 楼雨烛嘿嘿笑道:“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你绑来了七男七女共十四人,要在丑时将他们埋入地下五尺,丑时和地下皆属阴,但如果是纯阴的功法就只要十四女子即可,你既然要七男七女,又无年龄要求,单单需要阴阳调和罢了,重要的只是阴时阴地,人多是用来吸取精气的。” 杨力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说出了他修炼神功的要领,有些难以置信,问道:“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楼雨烛喜上眉梢,他本是胡乱猜测,这世上功法虽然复杂多样,可终究离不开阴阳二字,他绕着这两个字瞎说一通,没想到竟然说中了,脱口道:“都说了我是四大派盟主,自然有些本事。” 杨力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一时间有些差异,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看看这小子究竟要做什么?杨力半信半疑,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楼雨烛说道:“那我可就说了,我们比试一场,我赢了,你要把那十多个人放走,而且要把宝剑还给我,如果我输了,你也要把那十多个人放走……” “呸,输了赢了都要放走,你当我傻呢!” “你怎么总喜欢打断别人,我还没说完呢。” 杨力最不喜欢别人磨磨蹭蹭,但也不喜欢别人说话只说一半,心急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 楼雨烛继续说道:“我输了,你要把他们放走,但是我来当你修炼神功的工具。” 杨力方才被楼雨烛转昏了头脑,这下仔细想着,颇为不屑道:“听你所说的话,看来那其余的十三个人还没有逃走,我为何不马上杀了你,然后用那十三个人来修炼我的神功,何必在你这里浪费时间?” 楼雨烛缓缓走向桌案,举起桌上的一个酒壶想要喝上一口,可倒了倒却发现酒壶已经是空的了。楼雨烛又围着大厅绕了绕,始终不说话。杨力急了,喝道:“你怎么哑巴了?说话啊!” 楼雨烛笑了笑,缓缓说道:“恕我直言,你就算是将那十四个人的精气都吸取过来,也练不成你那所谓的神功。” “为何!” 楼雨烛压低声音,煞有其事的说道:“你想啊,十四个人,每个人身体性质又各不相同,你单单只是获得了他们的精气,若不能为己所用,那十四道精气在你体内乱窜,你觉得你能受得了吗?” 杨力被他三言两语说的团团转,见楼雨烛面不改色,十分认真,倒也觉得他说的有些在理。杨力强忍着不显露自己的心思,冷声说道:“那又怎么,这种东西岂不是多多益善。” “我看你不过是擅自钻研,练功讲究的是不忮不求,贪多无厌,循序渐进之理,你这样乱练一气,只怕会适得其反,你还别不信,我四大派人才济济,单是各派掌门便都是江湖上前几名的高手,为何会轮到我来当盟主?当然是我有过人之处,这过人之处便是各派功法的弊端,自打我识字以来就不断研读,好让他们取长补短,这才让我当了这盟主一位。”楼雨烛生怕他还有所存疑,又多说了几句补充的话。 杨力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情不自禁地点起头来,又马上正了正神色,说道:“话虽如此,若你一人不足以令我练就神功怎么办?” 楼雨烛说道:“还有一点你不知,我是十月干支丑日出生吗,为艮卦日,而我出生之地位东南,是为巽卦,巽卦属阴,正符合你这阴时阴地的说法,若我助你练功,只有事半功倍,何有不足一说?” 杨力陷入沉思,楼雨烛看他始终拿捏不定,不断在他耳边说些毫不相干的话,搞得杨力心烦意乱,不容思索,说道:“那好,那就来比试!但是,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否则我绝不会管你是不是什么四大派盟主,也会要了你的性命。” 楼雨烛笑道:“我等武林正派,自然是一诺千金,何况我已经被你伤成这样,你还怕我逃了不成?”楼雨烛怕他还是一股脑冲过来,赶紧补充道:“先说好,我们不比试武功。” “不比武?那比什么?” “比喝酒!” 杨力摆摆手,厉声说道:“不行,眼看就要到丑时了,若是比喝酒,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楼雨烛看了眼滴漏,说道:“我们比喝酒不比量,只比速度,看谁能先喝完一缸酒,就算谁赢,眼下还有两刻时才到丑时,肯定耽误不了你。该不会是你怕了吧?” 杨力听到“怕”字,瞬间哼了起来,喊道:“我怕?我谁也不怕!” 楼雨烛见激将法有用,立刻说道:“我在四大派当中号称酒中恶鬼,从小是泡在酒坛子里长大的。” 杨力脑中不断响着“神功,神功”,混乱至极,还有所犹豫,说道:“不如……” 杨力还未说完,楼雨烛立即说道:“你若还不同意,我就当场自尽!少了我你绝练不成神功,你要想强行吸取那十三人的精气,便做不到阴阳调和,吸的再多也是无功而劳,何况我已经和你讲过,精气杂乱无章,也不能为你所用,现在只有我能助你练神功,你可没有商量的余地!” 楼雨烛步步紧逼,杨力已是全然听信了他的话,来不及思索,便点头同意了,又颇为不放心的说道:“好吧,但你要把那把剑放在我这里,你要是不守信用,我就用你的剑,杀了你!” 楼雨烛看着手中刚拿回来的生念,心想道:“眼下重要的是先救姬云木她们出去,我若是有命从这里出去,到时候再把生念夺回来也不迟。”楼雨烛手臂一用力,将生念甩了出去,深深插入了木柱上。楼雨烛暗自笑了笑,笑意满是无奈,自己游荡江湖多年,凭借油腔滑调,保命第一的信念极少吃亏,放到以前,可能他就自己溜之大吉了,人一旦有了牵挂,做事也束手束脚了。 杨力未读懂楼雨烛的笑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愿多想,如今他只求神功练成,赶紧走到桌案前,弯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布毯,这布毯盖住的原来是一座小地窖,专门用于藏酒,杨力掀开隔板,拿出来两坛酒,一坛足有四五斤之多。 杨力掀开酒坛上的纱布盖就要开始喝,却被楼雨烛抢先拦住了。 杨力喊道:“你干啥?” 楼雨烛说道:“既然我输赢你都要放了那十三个人,那你现在就把他们放了。” 杨力反驳道:“这不行,万一我现在放了他们,你立马逃走了怎么办?” 楼雨烛说道:“你要是不放,我就在这里耗着等时辰过了,何况我剑还在你手里,若是想跑我早就跑了。” 杨力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自己却拿楼雨烛毫无办法,只好答应了他的要求,杨力冲门外大喊道:“来人!” 转瞬之间,门外立刻跑来两名壮汉,皆身穿甲胄,不过只是最为平常的士兵所穿的模样。那两人进来看到聚义厅中有了外人,先是有些疑惑,随即又看到地上倒地的二当家,瞬间大惊失色,拔刀指向了楼雨烛,一人说道:“大当家,二当家是不是被他杀了!” 杨力喝道:“不要多事,你们先去把坑中十三个人放了。” “可是……” 杨力喊道:“这是命令,快去!” 壮汉虽不知此处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二当家死于非命,这杨猛为人虽凶狠,可对待属下却十分关爱,丝毫没有架子,大家伙也都爱和二当家一起共事,眼下这种情况,大当家却不先向着给二当家报仇,还要放走抓来的人,令他二人难以理解,便没有听从大当家的话,呆呆地站在原地,还是用刀指着楼雨烛。 杨力本就担心时辰,见他二人纹丝未动,立刻怒道:“还不快去!违者军法处置!” 楼雨烛在一旁听见“军法处置”四个字后,便断定他们这一伙人是逃兵,又看了眼杨力身上的铠甲,这才想起来杨力所穿的是中城禁卫军的甲胄,禁卫军专门保护皇上安危,这人怎么会在此处占山为王? 二人惧怕杨力威名,好不情愿的说了声“是!”转身整完离开,杨力说道:“你们俩把二弟抬下去,好好埋葬了吧。” 楼雨烛看着两位壮汉抬走杨猛尸体,又望了望杨力,只见杨力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伤感,没想到他这种残杀手足的人还有些感情,只是不知是悔恨还是单纯的悲伤。 杨力于杨猛只是表兄弟,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后来杨力参军,二人才被迫分开,直到前段日子出了那件事,杨力从军队中跑了出来,这才把杨猛叫到此处,兄弟二人得以团聚,但是杨力心中对于神功的渴望至深,强过任何人的性命,只要一想到神功二字,便是有任何人阻拦都要将他们杀死,直到刚才两名属下进来,杨力才恍惚想起自己把二弟杀死了,瞬间一股悲伤之情用上心头,但随即又消失了,一心思只想着神功,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 杨力不在乱想,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先把神功练成!对,先练成神功! 杨力拿起酒坛,想要开始喝酒。他想要赢得比赛,同时也想喝昏自己的头脑,不再胡思乱想。 楼雨烛叫住他,说道:“等一等,我怎么知道你这两坛酒是不是一样重,我要先选过之后才能开始。” 杨力被他烦的有些忍无可忍,说道:“那你快些。” 楼雨烛一手各拎起两坛酒,反复掂量几下,又放下两坛酒,用双手抱起一坛,放下,再煞有介事的抱起另一坛。 杨力心急如焚,说道:“你看好了没有!” 楼雨烛将左手掌心朝下盖在酒坛口上,用力一推,把左手的酒坛推到了杨力身前,自己拎着另一坛酒,说道:“这坛酒好像少一点,我就喝这坛。” 杨力哼了一声,心想,你不过十七八岁,又能有多少酒量,我一天少说要喝上二斤,还能喝不过他不成,说道:“那便开始了!”说罢,杨力马上举起酒坛开始猛喝起来。 第七十五章 楼雨烛不紧不慢举起酒坛,眼睛飘向门外,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哄闹声,楼雨烛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有十余人从此处走出,应该就是被绑的那些人,只不过楼雨烛被没有看到姬云木的身影,或许是她混在人群当中,被挡住看不到了吧,只求接下来的事能进展顺利,好赶紧逃出此地。 杨力在喝酒这方便果真不是说笑的,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将一坛酒一饮而尽。杨力将空酒坛甩在一旁,酒坛顷刻粉碎一地。 杨力随手抹了一下嘴,看楼雨烛还在喝,放声大笑道:“你输了!哈哈,你输了!” 楼雨烛虽好饮酒,却量不深,每次最多三两酒便有些发昏,他举起酒坛半天,也只是假意喝了两口而已。 楼雨烛说道:“愿赌服输,没想到你这喝酒的功夫倒是厉害的很,不如你别练什么神功了,就专攻喝酒吧。” 杨力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啰嗦了,快助我练神功,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杨力脑中又不断响起“神功,神功”几个字,放佛有人在他耳边不间断的一直提醒他,他拍拍脑子,又摇了摇头,还是无济于事,反倒那声音越来越大。 楼雨烛见他神情有些混乱,以为计谋得逞,心中一阵窃喜,好在立刻冷静下来,缓缓说道:“不过还有一件事。” 杨力破口大骂道:“他妈的,还有什么事!” 楼雨烛说道:“你练功时的内力走向我需要知道。” 楼雨烛的意思是要杨力将他所练功法秘籍交给楼雨烛,这下令他有些为难,说道:“这……” “这个极其重要,你若想事半功倍,就要我主动输送精气给你,我要是不懂你的内里走向,混乱输送一番,只怕你神功练不成,小命都保不住了。” 杨力心乱如麻,一心只想将神功练成,便不去多想,将手伸入衣襟处,掏出了一本书,杨力把那本书一扔,说道:“你给我快点看!” 楼雨烛捡起掉在身前的书,这才知道,原来杨力所修炼的神功名叫《无玄法典》,楼雨烛翻开秘籍,头一页写道“天损有余,是为无上无极,奉道之尊,妙识玄通,无玄之处,乃得法典,是故同心而外不露,从天庭而修,至地泽而止,此法以七为满,周而复始。”楼雨烛心生困惑,这本《无玄法典》貌似只是修炼内力的功法,有何神奇之处,能令杨力如此着迷,丧失心智一般非要练成。 楼雨烛继续翻阅,这《无玄法典》共计七重,七重之后还有一重,却不叫八重,名为无神境,无神境诀曰:子丑二正时,去衣而坐,丹田内力分为两股,其一聚集太乙穴,途径不容穴,直至气户穴,其二聚集大巨穴,途径伏兔穴,直至梁邱穴,此二路共进,内力旋转贯入其中,精心除虑,双掌合实,反复一炷香,后躬身向前爬服,掌心贴地,回送内力,如此反复三贯,待内力释放收取自如,即可练成。 楼雨烛又翻阅前几重的记载,觉得这无神境应该是第一重到第七重的整合才对,以七为满,这无神境就是把这七重的修炼融会贯通。 楼雨烛正看得入迷,杨力在一旁已是迫不及待,说道:“好了没有,看这几个字还要这么久!” 楼雨烛见书中所描述的功法好像和杨力即将要修炼的方法有所差别,书中并未提及修炼需要吸取他人精气之说,那杨力难不成是自己钻研出这一方法的?楼雨烛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这个方法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刚才自己诈他怎么会轻易信了我的话?楼雨烛想着想着,突然心生一计,当场说道:“我看完了,这神功果然绝妙。” 杨力哼了一声,说道:“快还我!你若敢偷偷修炼此神功,我绝饶不了你。” 楼雨烛笑了笑,问道:“你今晚是否要修炼第八重?” 杨力说道:“那是当然,前七重我早已练会,就等今晚把最后一重也练会,我便天下无敌了!” 楼雨烛暗自窃喜,杨力果然不懂无神境的奥秘,单单把无神境当成了第八重来修炼。 楼雨烛看向滴漏,已是丑时了,说道:“时辰到了,你把上衣去了,我助你修炼。” 杨力十分兴奋,甚至有些痴狂,嘴里不停念着“神功,神功……”,缓缓打坐而下,脱了甲胄上衣。 楼雨烛坐在他身后,双手化指,左手点到了杨力的气户穴,右手点到了杨力的梁邱穴,双手共同输送内力,左手途径不容穴,太乙穴,直至丹田,右手途径伏兔穴,大巨穴,直至丹田。与书上记载的内力走向正好相反。 楼雨烛暗念道:“我将内力猛贯入你体内,在与功法反其道而行之,看你死不死!” 杨力瞬间感到全身酥麻,仿佛有千百只虫子在撕咬他的静脉一般,想着应该是修炼神功的必经之路,越是奇痒难耐越要忍住,可还是控制不住自身内力与楼雨烛的内力相互抗衡,杨力强压住自己内力,可越是想要控制,内力越不听自己的使唤。 楼雨烛之前与他打斗已经消耗了不少内力,杨力的内力一与之抗衡,楼雨烛抵挡不住,一下子被弹开了。 杨力见身后突然没了反应,转身喊道:“他妈的,你干什么呢!” 楼雨烛大惊,自己之前已经在他酒里下了“五毒离气散”,为何他的内力还如此充盈?这“五毒离气散”是楼雨烛在百草谷寻来的毒药,药性极为凶残,服用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会静脉紊乱,爆体而亡。许星芷初次研制时,见其毒性太过强烈,又调整了计量,有人服下只会去除内力,变成一个普通人,即便是这样,在楼雨烛只需要保命的前提下,对付杨力也是绰绰有余了,可是杨力服下“五毒离气散”已经到了一盏茶的时间,怎么毫无作用。 楼雨烛刚被冲散了内力,伤口愈发疼痛,他勉强起身,说道:“这神功凶猛,我再加大些力度,你可要把内力压制住。” 楼雨烛如法炮制,再次逆向为杨力输送内力,只不过这次内力极弱,恐怕免不了再次被弹开。可是这次楼雨烛刚刚接触到杨力,就感觉杨力体内通畅无阻,宛若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楼雨烛心想道:“难不成毒药奏效了?” 正当楼雨烛想要趁机把杨力打晕之际,突然,杨力不受控制的内力再次在他体内爆发,这次相比上次来的更加汹涌,而且内力聚集一处,同时向楼雨烛发起攻击,“砰”的一声,楼雨烛被弹开了数尺之远。 一口鲜血从楼雨烛口中喷发而出,他只能艰难撑起身体,不可思议的望着杨力。杨力发了疯似的狂吼,随手一拍便拍碎了桌案,那威力比与楼雨烛对打时还要厉害。 楼雨烛大喘着粗气,心想,该不会是我刚才对他逆行静脉,导致他解除了毒性,还走火入魔实力大增?若只是单单的走火入魔还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竭力而亡,可如今我这个状态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一步都不好说,可能我就命丧于此了吧,这就样丢下依云,让她一人身陷险境,该如何是好? 聚义厅外众人闻声感到,看到里面凌乱不堪,大当家又如同失了心智一般发起疯来,众人皆大惊失色。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杨力双眼一瞪,刹那间闪到了一人身前,手臂如幻影一般略过,死死地掐住了那人的脖子,那人连呼喊声都没有喊出来,就被杨力硬生生掐死了。 众人慌乱不堪,不少人喊着:“大当家成魔了!大家快跑啊!”说话的功夫,杨力又扭断了几人的脖颈,再想杀人时,众人已经四散而逃。 杨力望向周围,只发现楼雨烛一人在地上苟延残喘,眨眼之间,杨力冲到了楼雨烛面前。楼雨烛见自己无力回天,干脆闭上眼,笑了笑,想自己娘亲大仇得报,总归不枉他苟活,可他未能永远陪在依云左右,只愿人能有来生,他深觉自己坑蒙拐骗不断,虽说只在富贵人家偷骗,可那也是人家辛苦得来的钱财,多年以来,已是罪孽深重,来世,我就不化成人了,让我做一只蝴蝶吧,依云去何处,我便飞到何处,累了就在她发簪上停落,也好相衬她的美。 楼雨烛突感额前一股掌风袭来,力道极重,可就要打到他头上时,那股掌风突然停住了。 楼雨烛缓缓睁开双眼,发现杨力身子被一人锁住,仔细看去,那人正是张柳龙!姬云木也蹲在了他身边,用力扶起楼雨烛,说道:“你没事吧?” 楼雨烛见他二人过来有些意外,可心中忍不住窃喜,看来还能捡回一条命,楼雨烛靠在姬云木身上,声音极其虚弱,慢慢说道:“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我都这样了,还能没事吗?” 张柳龙咬紧牙关,与他没想到此人力气竟然如此之大,才锁住他一小会,便有些支撑不住,立刻喊道:“你们俩快走,我撑不住了。” 第七十六章 中城乃黎国国都,北连玄武城,西通白虎城,东抵青龙城,南至朱雀城,四通八达,交通要塞,前几年又取消了宵禁,可谓是极为繁华,摩肩接踵,门庭若市,最为热闹的地方就在于城内的两处东西夜市,一到夜晚,两个夜市人山人海,小商叫卖声,路人闲聊声,络绎不绝,东市多聚集市井百姓,那里有杂耍、口技、小吃等等勾栏瓦肆,世上最新鲜的玩意儿,木匠铺、铁匠铺、裁缝铺都是生活必备,此处乃是中城繁华之最,西市虽没有东市人多,但却是中城景色之最,西市延河流而建造,岸边临水遍植垂柳,搭满了彩棚绣幕,河岸两排造有酒楼、青楼,鳞次栉比,楼上妓女将半个身子伸出窗外,花颜玉容争秀,艳妆彩袂竞妍。运河之上有大小十二座桥相连,人称“西夜十二桥”,往来客人大多是达官贵人,个顶个的家财万贯,也有一部分寻常百姓来此,但极少消费,多是看看热闹。东西两市的嬉闹声不断飘向远处,终被一道红漆墙阻挡,这红漆墙所围之地足足占了中城四分之一的面积,这便是思量宫。 “咬它,咬它,上啊你!”一男子蹲在地上,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蝈蝈争斗,看到激动之处还出声喊了起来。大的蝈蝈体型就有优势,刚开始自然占领上风,但小蝈蝈却是聪明一些,它懂得避让,大蝈蝈每次进攻他都躲,又时不时挑衅一下,大蝈蝈攻势越凶,小蝈蝈也退的越快,没多久大蝈蝈的体力消耗殆尽,小蝈蝈看准时机,竟然一口把大蝈蝈咬伤了。 “殿下。”一女子缓步走到男子身旁,轻轻唤了一声,女子身穿浅粉罗衫裙,身披素青褙子,头戴金凤白角冠,脸上不加以修饰便洁白如雪,宛如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雪儿,你看这两个蝈蝈好有趣,它竟会想人一样互相争斗。”柳青陵指着地上的蝈蝈笑道,他从枢密院归来正要去找茹雪,见她在诵经念佛,宫女想要进去叫她,却被柳青陵拦住了,柳青陵整日喜怒无常,想开心就开心,想生气就生气,宫中下人都十分惧怕他,可他对茹雪却是百依百顺,疼爱有致,柳青陵在院外等了一会儿,百般无聊竟看起了地上的蝈蝈,还看的出奇。 茹雪也温婉一笑,说道:“不是它像人,是人像它,斗争本就是动物的本能,倒是人,有了思想,却还想动物一般整体想着争斗。” 柳青陵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雪儿说得好。” 一声鸟叫吸引了柳青陵的注意,鸟儿整身浅黄色,只有鸟嘴之处带有一点点朱红色,十分艳丽,夺人眼球,柳青陵顺着鸟儿飞向的地方,一直注释着,待到了红漆墙的地方,就再也看不到鸟儿的身影了。 柳青陵望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这天底下最自在的当属各种各样的鸟儿,它们去哪里都能自己飞去,想去哪就去哪。” 茹雪顺着柳青陵的目光转身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红漆墙与无尽的天空,她立刻转回身,说道:“殿下想去哪儿?” “我哪都想去,呆在这里久了,倒觉得我是这囚犯了。” 茹雪笑了笑,说道:“哪有这么大的监狱?” “这里再大也不及外面大,都说整个黎国都是我们柳家的,可我整日守着这个宫殿,连自己家都没有好好逛过。” 茹雪说道:“我年幼时倒是随父亲去过一些地方,可那里也没有艮岳院美,吃的玩的可能还没殿下见得多,殿下虽然身在宫中,可世上的新鲜玩意也都是一出来你就看到了。” 柳青陵撇了撇嘴角,茹雪说的确实有道理,他虽没怎么出过宫,可宫内的艮岳院乃天下第一林园,世上无处可比,天下一等一的匠人才子他也见得多了,年幼时曾有人进贡一只机关木狗,木狗身侧有一开关,按动之后便会自己行走,仿佛真的狗一般,据说出自机关大师楼巧良之手,可是后来被柳青陵不小心摔坏了,他命人寻找那位机关大师,却怎么也没找到,只好不了了之,不仅仅是这些,各国使者带来的本国新鲜玩意儿也都是他的,可以说他虽未行走天下却把天下看了个遍,但是柳青陵心中总觉得怪怪的,想了一会,缓缓说道:“我什么都见过了,可是那都是我一个人见的,我有什么想法都说不出口,好在这两年有你在身边,可你最近整日拜佛念经,我又无聊了。”柳青陵说道最后,竟撒起娇来。 茹雪见平日对下人高高在上的太子也会露出这般模样,一时忍俊不禁,说道:“是怪我冷落了殿下,不如我们去艮岳院走走?” 柳青陵摇摇头,说道:“那里有什么好去的。” “那殿下想去哪儿?”茹雪呆呆地望向柳青陵,那眼眸如水,缓缓流淌,满是柔情。 柳青陵自小在宫中长大,对外面的一切事物都十分新鲜,整日偷着想出去,可他那些小心思对太傅表露无遗,太傅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评价“聪明至极,放荡不羁”,皇上令太傅严加管教,不许他私自出宫,上有皇上的吩咐谁敢不从?每次柳青陵想尽办法要出去都被太傅给拎了回来。到了现在,他才出过两次宫门,一次是皇上开春农坛祭祀,他随百官而去,第二次便是前段时间去玄武城,柳青陵一直想着当一个普通百姓,闲逛逛中城,对他也是极大的欣喜,那日他前往玄武城,马车经过东市口,他听着里面热闹非凡,赶紧掀开轿子车帘,瞬间眼神便被吸引住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有一家三口的游玩,父亲将孩儿举起令其坐在肩上,身旁母亲嘴上斥责却面露喜色,还有年轻情人结伴同行,虽是同行却相隔了半个人的身位,二人假意看向他处,实则偶尔偷瞄对方,颇具情窦初开的娇羞,也有三五小孩儿嬉闹,他们不在意行人,专注于自己的小天地,自在其中,乐此不疲,柳青陵看在眼里,暗生羡慕之情。 柳青陵眼神掠过红漆墙,望向天外,微微一笑,握住茹雪白嫩如玉的纤手,说道:“不如我们去外面吧!” “外面?哪里?” “是宫外啊,我们在中城逛,去东市逛一逛,那里我只见过一面,热闹极了。”柳青陵边说着,两眼忍不住放光。 “你忘了?皇上不许你出去的。” “那是以前,宫中守卫森严,想溜都溜不出去,现在西方战乱,兵力都到西方去了,我有办法出去!” 茹雪虽满眼都是柳青陵的笑颜,可眼神中透露一丝忧愁,嘀咕道:“殿下还知道西方战乱,却整日想着玩乐。” 柳青陵听茹雪斥责自己也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说道:“好雪儿,乖雪儿,那战乱之处离我们相隔千里,我纵使整日愁眉苦脸、提心吊胆,那战事也不是我所能改变的,我看那个钟言挺不错的,当初还是你叫我好好待他的呢。” 茹雪温婉一笑,说道:“罢了,今日就随你吧。”说罢急忙从房中取了面纱戴好,柳青陵立刻说道:“戴这个多不方便,街上的人还不都看你了?” “那我摘了出去?” “那也不成,街上的人可真都全看你了。” “那我怎么办?” 柳青陵嘘了一声,让茹雪捂住眼睛,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开了,不一会儿,柳青陵站在茹雪身前,说道:“把眼睛睁开吧。” 茹雪缓缓将手挪开睁开了双眼,眼前是柳青陵举着的两套粗布衣裳,东宫上上下下连下人穿的都是织锦制品,未曾见过这种衣服,便开口问道:“殿下从哪里寻来这衣裳的?” 柳青陵得意一笑,说道:“昨日我吩咐阿欣,叫她去宫外帮我寻的。”阿欣自八岁进宫以来就开始服侍柳青陵,那时他也只有十岁,心智却不如阿欣成熟,柳青陵不喜繁文缛节,对阿欣当成是妹妹一般看待,时常想找她玩耍,可阿欣心中主仆分明,一直未敢与柳青陵嬉闹,能找借口躲便躲了,躲不过也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他玩。茹雪来了之后,阿欣便去服侍她了,茹雪见她长得水灵,又娴静,对她很是喜爱,打算过几年为她寻个好人家。 茹雪说道:“昨日?原来你这是蓄谋已久。” “这叫什么蓄谋,我不是天天喊着要出去的吗?你赶紧换上,我们要在天黑时赶回来。” 茹雪接过衣服,转身回了房间,须臾,推门走了出来,她将头发挽在幞头里,好似一个假小子,可脸生的实在白嫩,依旧夺人眼光。 柳青陵上下望了望,摇摇头,嘀咕了一声“不行。”弯腰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小心翼翼擦在茹雪脸上,茹雪被吓了一跳,忍不住伸手要蹭掉泥土,柳青陵制止道:“别擦,这样脏兮兮的别人才不会看你。” 茹雪偷偷笑了笑,知道柳青陵心中所想,轻轻点点头,说道:“那殿下是不是也要换上?” 柳青陵说道:“那是当然。” 二人都换好了服装,一起向惠同门走去。茹雪望了眼柳青陵腰间的布带,是石青色,正与她腰间的牙色布带相配,暗自偷笑了一番。 惠同门平日是走菜车的地方,不乏一些商贩进入,此时宫中即将准备晚膳,正值菜车往来的时段,二人混在其中倒也十分自然,这惠同门平日是有兵卒驻守的,可由于西方战事的缘故,大多兵力都被调往边境,国家裁兵、逃兵严重,只好把驻守皇城的兵力分担出去,惠同门也只留了两个兵卒,却也是尸位素餐,经常偷懒之人。 柳青陵不去理会兵卒,二人顺顺顺利利走出了无量宫。宫外还有不少士兵把守,柳青陵紧拉着茹雪的手,快步走到一处僻静之处,从怀中掏出了一份中城地图。 茹雪望着柳青陵,只见他额头微微渗出了几滴汗水,便知他只是表面装作平静,心里恐怕慌乱至极,说道:“准备如此充分,还不是蓄谋已久?” 柳青陵定眼看着地图,极其认真仔细,恐怕读书时都没有这般专注,说道:“我虽从小长在这,但连一条路都认不得,没了这个怕是像个无头苍蝇,怎么走都不知道了。” 柳青陵看了许久,眉头也逐渐紧皱,叹气说道:“糟了,刚才走的太急,忘了此处是什么方位了。” 茹雪噗呲一下笑出了声,瞥了眼地图,说道:“殿下跟我走吧。” “你认得路?” “方才出去的时候悄悄记下了,不然我们就回不去了不是?” 柳青陵递过地图,说道:“那我们去东市,那里最热闹。” 茹雪一手接过地图,另一只手拉起柳青陵的手,走在前头,笑道:“殿下可莫走丢了。” 柳青陵说道:“你牵着我呢,怎么走丢?还有,在外不要叫我殿下,惹人注意。” “那要叫你什么?” 柳青陵想了想,说道:“叫我陵哥哥,显得有趣些。” “好,陵哥哥跟紧我,别走丢了。”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 “我说的走丢,可不是那个走丢。” “那是什么?” 茹雪看着他有些恍神,转而打趣道:“是你心丢了。” 柳青陵撇嘴道:“天下的女子都不及你,我心怎么能丢呢。” 二人边走边说笑,转眼间就到了东市,此时已是黄昏,夕阳挂于天边,余晖洒落东市街角,把行人、楼阁都镀了层金色,还未进入东市,里面的嬉闹声已经传入耳中,茹雪看到此景也不禁感叹此处人声鼎沸,真可谓是奇观。 进入东市,两侧多是商贩,出售市食点心,凉暖之月,大概多卖猪羊鸡煎炸、划子、四色馒头、灌肺、灌肠、红燠姜豉、蹿子肘件之类小吃。行街串巷身旁也有许多顶盘挑架之人,售卖小吃,如鹌鹑馉饳儿、焦锤、羊脂韭饼、春饼、旋饼、澄沙团子、宜利少、献糍糕、炙子之类。各色食品数不胜数,令人眼花缭乱,许多小食连柳青陵也没见过,他在宫内每日山珍海味,没机会接触这些百姓所爱美食,也不知该如何挑选,便拉着茹雪的手走到一家人多的小摊前,要了一份点的人最多的小吃。 此时茹雪已是男子模样,加上脸脏身乱,极少有人能注意,摊主见两个男子手牵手有些奇怪,但摊前客人太多,也顾不上仔细观望,手疾眼快的准备起食物。摊主身形健硕,皮肤黝黑,长相有些老实,但声音极为洪亮,一开口便知,是个多年经营的老商贩了,那声音好似一头大钟,一声吼去,周围行人都为之一颤,忍不住看向他。 摊主不断摆弄,用真粉加莳萝少许,白糖、红曲少许为末,拌和入甑蒸熟,切作肺样块子,再用辣汁供,此小吃名为“玉灌肺”。柳青陵和茹雪等了好一会,才轮到他们。 柳青陵接过“玉灌肺”,压低声音,轻声说道:“我们先买一碗尝尝鲜,你若是喜欢了,我把他叫到宫里去,专门为你做着吃。”二人身旁声音嘈杂,柳青陵只将声音控制在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 茹雪摇摇头,也把声音压到最小说道:“这摊子生意这么好肯定受百姓喜爱,我们怎么能夺人之美,再说我们也不会顿顿吃这个,再好吃也要腻的,想吃的时候叫阿欣帮我们买就是了。” 柳青陵觉得茹雪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便迫不及待的品尝起这“玉灌肺”,果然入口即化,香辣可口,茹雪尝后也是赞不绝口。二人相继品尝了几种小吃,饱腹十足,再也吃不下任何食物,柳青陵才恋恋不舍往前走去。 在深入,便是一些勾栏瓦肆之处,表演杂剧、傀儡戏、影戏、杂技等。柳青陵在宫内就见过不少,不过那是只有寥寥数人和他观看,跟此处的气氛不可相提并论,耳边阵阵叫好之声正是他的乐趣所在。 千里银河万里星,夜幕如约而至,二人逛了一圈东市已是疲惫不堪,柳青陵身子虽累,但心中却感到十分畅快,多年来他耳边满是治国之论,太傅管教如此严格,也为能将他那份放荡不羁抑制住,今日终于将他心中积压依旧愤懑一泻千里,看到身旁茹雪行走逐渐迟缓,才对她说道:“我们回去吧。” 茹雪体力与柳青陵相差甚远,可见他兴致高涨,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如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 柳青陵感到茹雪握着他的手力度微弱,知道她已经疲惫至极,眼内含情,望着她说道:“不逛了,我们回去。” 柳青陵偶然间瞥到以为父亲背着孩子的身影,灵机一动,快步走到茹雪身前,弓着身子,冲着身后说道:“来,我背你。” 茹雪有些慌乱,宫中礼数繁杂,他们从没有这样做过,说道:“这怎么能行。” 柳青陵看出她心中所想,说道:“你我还讲什么这些,上来吧。” “可是,这么多人在呢……” “你若不上了,我便一直这个姿势,那看得人更多,趁现在没人注意我们,快点。” 茹雪四下望了望身旁,缓缓将手搭在柳青陵肩上,柳青陵把双手卡在茹雪大腿上,用力一起身,柳青陵本来也有些劳累,有些使不上力气,起身的时候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吓得身后茹雪更用力抓着他的肩膀。没走几步就感到举步维艰,茹雪看到他的窘态,嬉闹了一番,自己赶紧挣脱开,跳下柳青陵的后背,柳青陵大口喘着粗气,说道:“若我练武时少偷点懒,今日应该能把你背回去的。” 茹雪下来后立刻将手挽在柳青陵胳膊上,扶住他,笑道:“我倒不想你背我。” “为何?” “那样我看不到你的脸,我们并排而行,牵手而归,比背我更加惬意。” 二人相视一笑,踏着星辰缓缓归去。 第七十七章 柳青陵和茹雪趁着夜色朦胧回到了东宫,二人走到寝殿前,微风拂过殿前的杏树,枝丫交错,发出沙沙的声响,晴空万里,月挂枝头,映着月色柳青陵将茹雪脸上的泥土擦去,说道:“今日恐怕是你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天了。” 茹雪握住他的手说:“可能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柳青陵说道:“怎么会,我们以后又不是不出去了。” 茹雪突然松开她的手,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转身背对着柳青陵,说道:“殿下以后是一国之君,如今朝中恐有贼人造反,忽耳国不断入侵我国疆土,这内忧外患之势,殿下又如何贪享玩乐?” 柳青陵叹气道:“吴敬俞手握威虎符和神龙符,三军听他号令,朝中文臣看似听从茹丞相,实则分帮结派,边塞不仅有西方忽耳国作乱,更有西北戍金国和北方莽国虎视眈眈,忽耳国攻势凶猛,黎国已将大部分兵力用于抵御忽耳国,那戍金国和莽国恐怕也要趁乱进攻,我便是继承了王位,这烂摊子也不是我一人能解决的。” 茹雪看着柳青陵少有的沉稳,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竟然对朝中局势有如此清楚的分析,一时间对眼前的太子颇感陌生,思考片刻说道:“近年来我国虽重文轻武,可土地广阔人口众多,即便裁军也有百万兵力,戍金国、莽国和忽耳国三国紧挨,其实力也只有忽耳国勉强能和我们相当,其他两国我们只需与他们谈判,若忽耳国得势,以他们的野心,戍金国和莽国也会被他吞并,先定外患,后平内忧,殿下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才是。”茹雪顿了顿,缓缓说道:“何况,殿下还有我,妾身虽是一介女流,可也能帮到殿下。” “雪儿,你愿意陪我吗?” “当然愿意。”茹雪斩钉截铁说道。 柳青陵若有所思,缓缓吐出一句:“雪儿,若我不当皇帝,只当个普通人,你还愿意陪我吗?” 茹雪有些不知所措,磕磕绊绊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柳青陵笑了笑,笑中多少透露出一丝失落,说道:“不用说了,我明白。” 柳青陵叹了口气,仿佛看淡了一般,说道:“逛了一天肯定累了,你先去歇息吧,我去趟摘录阁。” 柳青陵刚转身,茹雪叫住他,说道:“天下需要殿下。” 柳青陵没有回头,冷冷说道:“可我不需要天下。” 茹雪望着离去的柳青陵,他已经走出很远,可茹雪还在原地呆呆的矗立着,她未记事起就被茹祎所收养,自小跟在茹祎身边,耳濡目染多少懂得分析朝中局势,茹祎这么做便是要她有朝一日能辅佐太子,茹祎为人严肃刻板,对她更是严厉至极,不苟言笑已是常态,她生在这牢笼当中,也长在牢笼当中,她以为牢笼里的世界便是全部,就不会想着牢笼之外的地方有多么宽广,只要她遇到了柳青陵,那日她虽茹祎上朝,她在不弃殿外等候,恰巧遇到了柳青陵,她不知那口无遮拦,举止顽皮洒脱的就是当今太子,柳青陵见她形单影只,一个人在殿外好生无趣,便提起性子去逗她,可无论他如何说笑,甚至装疯卖傻,茹雪都不为所动,神态宛若朝中老臣,年纪却和他相仿,二者反差之感令柳青陵颇感兴趣,便更加卖力去逗她,终于茹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一笑便似春暖花开,清风而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柳青陵将手中的一包梅干赠予她品尝,她扭扭捏捏还是伸手拿了一颗,放入嘴中,梅子酸甜,茹雪却只尝到了甜,此后她便记住了洒脱缊藉的小子。 方才柳青陵问茹雪话时,她是想说愿意的,奈何命运不允许他们有这种想法,即便柳青陵有着超脱世俗,挣脱枷锁的情感,但他生在此处,就不由得他这么做,天下的重任早晚会由他来承担,而茹雪能做的,就是让他赢得一个开明智达的好名声。 “娘娘,水已经放好了。”阿欣从寝殿中走出来,看茹雪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便小声提醒。 茹雪一个恍神,被阿欣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她转身说道:“快去备车。” 阿欣说道:“娘娘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 茹雪擦了擦脸,说道:“不许问,只管备车吧。” “是。” “还有,此事不能对太子殿下说起。” 摘录阁与枢密院相隔不远,皆是宫中的重要之地,里面记载了开国以来黎国发生的所有大小事,上到朝堂群臣,下到奇闻异事,无所不有,柳青陵年幼时经常来此处寻找好玩的趣事。 柳青陵心中藏事,一路边走边想,步履缓慢,稍不注意又走错了道路,刚才他当真想要和茹雪一走了之,去过痛痛快快的百姓的日子,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累了便在某处停下,带上几年再去下找下一个风景,可看茹雪的回应又不禁令他猜忌,难道她只是喜欢身为太子的我?我若不当太子了,她便冷清着脸离我而去了?她是茹丞相的义女,难不成她来我身边只是为了控制我?想到此处柳青陵赶紧摇了摇头,在心里默念三次“不可能”才忍住急躁之心,柳青陵相来随性,心中从不装事,此时却令他感到少有的烦闷,在宫内徘徊了许久才到达摘录阁。 柳青陵心念道:“罢了,我越是猜忌越不利于我对雪儿的情感,何况她只是有些迟疑,应该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拷问吓住了,是人都答不上来那句话吧?还是先帮钟言那小子看看姜无海有什么有趣之处。” 柳青陵悄悄推开大门,快步进了摘录阁里面,反手关上了门,里面漆黑一片,好在他随身拿了个火折子,靠着微弱的火光找了一盏油灯,点燃油灯之后屋内才显出光亮。 摘录阁分上下两层,第一层专门记载官员之事,第二层是记载百姓中的奇闻异事,两层又各有分类,第一层从右至左以时间排列,第二层则以地方为排列。 柳青陵心想,我从未听朝中说起过姜无海这个名字,或许是在第二层才能有所记载,听钟言所说他们来此无崖山,可无崖山又是什么地方?钟言说他一路向北来到林城,那无崖山应该位于南方,先从南方的城池查起吧。 柳青陵从最南方的墨城查起,找了许久都没有无崖山的记载,心中不免猜到,那姜无海和吴敬俞相识,感觉又是敌对关系,看吴敬俞对他恨之入骨的样子,说不定姜无海曾在朝中为官?想到这里柳青陵急忙下楼,在第一层搜寻起关于吴敬俞的记载。很快找到了吴敬俞入朝当官的那一栏。 柳青陵翻开写有元鼎年武举科考一书,上面记载了元鼎年间武举一栏报考人数,其中吴敬俞的名字位列榜眼,而那年的状元是一位名叫袁启的人。 “袁启?”柳青陵在心中不断默念道,自打懂事起,他便在朝堂之上混迹,朝中大小官员除去地方小官以外,他大概都认识一二,何况是与吴敬俞同届的武状元,柳青陵却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令他跟更为以外的是,元鼎年武举中进士的人数当中,只有寥寥两三人还在为官,其他三十几人的名字也如同袁启一样石沉大海。 柳青陵好奇不止,赶快往后面翻去。袁启中了状元之后,很快便被授予了六品兰翎侍卫前锋校的职位,次年戍金国与莽国联合进攻,袁启被派往边疆镇压,仅六个月,戍金国与莽国的军队就被击溃,退军至百里之外。袁启有大功,被封为候亭将军,掌领西北二十万大军,袁启如朝不过两年,却有如此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少老将都对此不满,可朝中武将青黄不接,老将大都昏聩年迈,上阵杀敌之事早已不闻不问,而后二年,忽耳国又大举进攻,袁启为主将,吴敬俞为副将,二人携三十万大军防守,在霍野城时,袁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夜晚忽耳国兵力修整之际,亲率五百攻城死士,夜袭霍野城,杀敌千人,袁启登上城墙之际,吴敬俞已早早率军在城门外等候,待城墙上取得消息后,同时进攻,忽耳国上下两不相顾,大意而失,而后接连夺回,白城、稻城、坞城和陇西城,令忽耳国元气大失,之后二十年年未敢来犯。此次凯旋之后,袁启便被封为中城将军,领天下兵马。 柳青陵继续翻阅,直到己亥年春分之后,就再无此人记载,不仅如此,连同三十多位有名有姓的大小将领都消失不见,仿佛蒸发的水一样,无影无踪,最后有所记载的是在春分之前,袁启曾经深夜拜见丞相茹祎,心念道:“这等人我竟然从未听说过他的存在,按理来说他应该有单独记载才对,可我找遍了整个摘录阁都没有找到,只能在与吴敬俞有关的记载当中才会提及此人,却也只是寥寥草草的两三笔。” 柳青陵再次翻阅一遍,就已经可以将书中内容完整复述而出,随即把书放回原处。这一列的书架共有三层,柳青陵拿的这本书在书架的第一层,他只将旁边的书轻轻扒开,那旁边的书便落下不少灰尘,柳青陵这才注意到,这层书架尘封已久,上面早已布满灰尘,方才他火急火燎想要查找信息并未注意到这一点,这下发现之后瞬间感觉有些奇怪。一般书架中摆放书籍都是将一层放满之后再把书放在第二层当中,可这一层尾端明显差了一本书,柳青陵把刚才读过的书全部放回原处之后还能发现书籍有明显的倾斜,可见缺失的那一本十分厚重。 柳青陵将油灯靠近书架,仔细观察起来,只见书架中间有一处没有落灰,是十分明显的抽离书籍才会留下的痕迹,痕迹比柳青陵拿书时留下的痕迹还要明显,说明这本缺失的书是在一层书架已经填满后才抽离的,那时一本书挨着一本,中间缝隙狭窄,想要拿走书便要耗费更大的力气,而这痕迹还是新的。 “难道有人在我之前来过摘录阁?或者,有人知道我要来此,故意在我之前把这本书拿走了?”柳青陵心想着,鼻中传来阵阵熏香,那香气清素淡雅,当中伴有似有似无的茉莉香气,是茉莉博山香薰才有的气味,而使用这熏香的宫中只有一人,便是茹雪。 茹雪喜爱素雅,偏好博山香薰,又喜爱茉莉,柳青陵便令制香匠在其中掺杂茉莉花碎,这工艺极其复杂,制香匠尝试数次,不是香气过于浓了,就是太过平淡,闻不出味道,最后制香匠把香料和香花一起密封至锡甑当中,再把他们放到热锅上加热,水蒸气从甑底的孔眼冲入甑内,释放出来的液体浸润了栈香、降真香的薄片,如此重复三四次,又在熏香里又添加一道苏和香以后,这茉莉博山香薰才制成,香气清雅平和,当中茉莉香味如点睛之笔,虽是淡淡一抹,却婉转流长,熏香已经烧完,香味却迟迟不散去。茹雪十分喜爱,诵经拜佛时常常使用此香薰。 柳青陵此行也只对茹雪一人提及,莫不是她提前过来取走了这本书?我做任何事她都未曾阻止过,为何会不让我看到这本书? 柳青陵如此想着,突然门外传来一个细微声响,像是木门被推动的声音,柳青陵赶紧熄灭了手上的油灯,屏住呼吸,将身体藏在书架与墙壁的缝隙当中。可过了一会儿,门外还是没有多余的动静,难不成只是风吹动的声响?摘录阁大门年隔以久,转轴之处早就发锈,需要极大力气才能推动,因里面已经放满书籍,朝廷已经另盖新所,放置新记录的书籍,所以此处大门虽然发锈,却始终无人修理,若真的是风吹动的,这等风力即便在屋内身处,也可以听清呼呼风声,柳青陵确定,一定是有人在外面。 “那人迟迟不现身定是知道我在里面,这个时辰一般绝不会来人的,该不会是……” 柳青陵悄悄走到门前推门而出,夜色已深,道路漆黑一片,放佛深处有一道深渊在等着他,显得十分萧瑟凄凉,柳青陵走到一处转角便停了下来,身子靠着墙,静静等待着,倏忽之间,一道身影在不远处的大槐树下显现出来,柳青陵隐约可以看到那黑影左顾右盼,好像十分怕有人发现他,黑影蹑手蹑脚靠近摘录阁,柳青陵借此机会立刻跃身冲了出去,那黑影惊到,赶忙往反方向跑去,柳青陵常年不奔跑,这猛地一跑竟然感觉呼吸不畅,胸口阵阵发痛,而那黑影跑的极快,转眼之间居然过了转角,待柳青陵跑到此处时,已经不见了身影。 柳青陵大喘着粗气,心中暗自责怪自己,“礼部郎中陆友曾云‘书到用时方恨少’,我这是‘力到用时方恨少’,都怪平日不用功,偷懒偷惯了。”不过,很快他便又想:“我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有用到体力的时候,偷偷懒也是正常。” 柳青陵回想着那黑影刚才奔跑的身姿,那样子并不像茹雪,该是何人呢?柳青陵越想越不对劲,他来此处并未对第二个人说起,正逢是他想要知道那姜无海的身份之时,突然又出现了什么黑影,那这黑影定然知道点什么内幕。 柳青陵只觉得这事情甚是奇怪,也愈发有趣,不过自己错失一条重要线索,心中又不禁遗憾起来。 月光照射下来,朱红的墙壁上被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冷色,顺着月色,柳青陵看到地上有一个发亮的物体,他弯腰捡起,发现是一个琉璃簪,玉质半透,呈涅白色尾端刻有“玥欣”二字。柳青陵思绪翻涌,心中默念道:“怎么会是她?” 第七十八章 姬云木紧闭双眼,杨力突然发怒令她十分害怕,身体一动不动,甚至不敢大声喘气,但那一声怒吼停下之后,身上却毫无受伤之况,马上睁开了双眼,只见楼雨烛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点中了杨力的膻中穴。 楼雨烛这一击将内力灌入右手手指,转瞬之间点中了杨力的膻中穴,又将内力反冲入杨力体内,总算是阻止了杨力的胡乱进攻,可楼雨烛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四肢再也无力抬起。 姬云木被吓得不轻,双腿发软,看楼雨烛倾倒在地上,急忙拖着身子趴伏到他身旁,一时着急,眼睛有些湿润,声音也有些哽咽,急道:“楼雨烛,你千万别死在这!” 楼雨烛只感到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世界如幻影一般,他知道这是因为内劲冲击过强导致的混乱之境,急忙闭上眼睛内运真气。 张柳龙还未喘上几口气,便急忙跑到楼雨烛身旁,帮他疏散经脉上的杂气。 姬云木有些担心外面的人会冲进来,对张柳龙说:“不然,我们先带着他离开这里吧。” 张柳龙只有一个手臂,此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不难看出他对于穴位的熟悉。张柳龙说道:“现在还不可,他五脏六腑被内力冲散,极其脆弱,有少许晃动可能都会命丧于此,我帮他疏通经脉,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好了。” 楼雨烛面不改色,轻声说道:“不用你帮我,快去封住他的气口,不然很快他就清醒了。” 张柳龙方才为了让楼雨烛更快恢复,直接将他的肺经穴脉封住,以自身内力镇压住了杨力留在楼雨烛身上杂乱的内力,这样楼雨烛才得以有机会修补其他的经脉,若是此时松手,恐怕依据楼雨烛现在的情况会令伤势加重,张柳龙一时左右为难,眉头紧皱,说:“还是先让你缓和一下吧。” 楼雨烛深知此时不可有过大的情绪波动,强忍住了心中怒火,只是轻声说道:“先去对付他,不然我们都走不出去了。” 张柳龙面露难色,看了眼被吓得不轻的姬云木,对着她说道:“云木姑娘,你快去封住他的人迎穴和水突穴,等楼兄能行动了,我们就离开。” 姬云木犯了难,自己从小就没有沾染过武功,所以并不知道这两个穴位在何处。正当她犹豫之时,突然响起了开门声,姬云木转头望去,只见门外布满了壮汉,正是杨力的手下。 一群人中为首的壮汉将白布甲脱下系在腰间,赤裸着上身,下身披着赤红袍肚,脚踩一双红细纹军靴。那人见杨力倒在亭中,而他不远处有三个陌生人,当下断定这三人是来刺杀杨力的,立刻喝道:“哪儿来的野狗,敢对我们大当家动武。” 厅门只开了半扇,十分狭小,只有三五个为首的壮汉看到了厅内的景象,身后的其他人听到那裸身汉的话后,纷纷吵乱不止,争先恐后想要冲进门内。 张柳龙见形势不妙赶紧喊道:“你们当家的走火入魔了,他现如今敌友不分,你们可别进来!” 裸身汉哼了一声,啐道:“放你娘的狗屁,我们大当家岂会不认识我们,我看是你偷袭当家,他中了你的奸计才倒在这里,弟兄们,冲进去给大当家报仇!” 身后的人振臂挥舞,口中不停喊着报仇的字眼,倏忽间涌入了聚义厅。聚义厅瞬间被占满,正当那群人要靠近张柳龙时,突然感到头顶上方有人说话。 “弟兄们不要靠近!”声音虽不大,却足以传遍聚义厅的每个角落。 这一声引起了不小轰动,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门外的人不断往厅内挤入,仿佛要把大门挤破一般。 突然,“砰”的一声,一个酒壶从房顶处落在地上,众人也停止了吵闹,抬头看向房顶处。 “小酒鬼,你又要闹什么?”裸身汉指着上面大声呵斥。 楼雨烛半睁着双眼,恍惚之间看见房梁上斜跨这一名男子,一身绯衣十分扎眼。 小酒鬼纵身跃下,这十余尺的高耸房梁,在他眼里好像如下台阶一般轻松,落地时踉跄后退了两步,却不像是失误,而是喝醉了? 小酒鬼转身对楼雨烛做了个鬼脸,又赶紧面对裸身汉那群人说:“我作为行军医一眼就看出大当家走火入魔,你们莫动,我来治好他。” 众人纷纷停止了吵闹,凶神恶煞的表情也消散云烟。 小酒鬼立刻闪到杨力身边,杨力听到动静想要起身攻击小酒鬼,刚抬起手,小酒鬼便同雷电般握住了杨力的手腕,死死封住了他的神门穴,双指岔开有点住了杨力的阴郄穴,以内力灌之,杨力突然变得绵软无力,瘫倒在小酒鬼身上。 “你们快吧大当家抬出去。他休息片刻也就无大碍了。” 裸身汉听到小酒鬼的话赶紧吩咐了几个人,动身扶过了杨力,缓缓将他抬了出去。 张柳龙见状想借此机会带着楼雨烛和姬云木溜走,裸身汉看他们有所异动,快步截到他们面前,掏刀指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刺杀大当家!” 张柳龙暗叹不妙,正准备开口,小酒鬼抢先一步说道:“他们是我请来为大当家治走火入魔之病的。” “那二当家怎么会突然暴毙?” “你若仔细观察二当家的致命伤口便知,是大当家独有的剑法所致,二当家可是大当家走火入魔时误伤,你也知道大当家为练神功无所不用其极,此症早就显露。” 裸身汉叹了口气,缓缓放下刀,自叹:“早就劝说过大当家不要练什么神功,没想到竟然惹得兄弟自相残杀。” 小酒鬼怕裸身汉还多疑,说道:“你快去照顾大当家,他们我来看着,等大当家醒来也就一清二白了。” 裸身汉瞟了楼雨烛一眼,扔下一句:“你先给他治治吧。”便走了。 待裸身汉走远,小酒鬼赶紧查看楼雨烛的伤势。 眼前这个少年浑身被鲜血浸满了衣物,经脉紊乱,还好未伤及筋骨,小酒鬼从怀中掏出了一粒黄色药丸,喂楼雨烛服下了。 姬云木问道:“这是什么?” “毒药。”小酒鬼笑道。 姬云木大惊失色,赶紧拍打着楼雨烛的背部,边说着:“快吐出来,快吐出来。” 楼雨烛本就强忍疼痛,被她如此折腾更是痛苦不堪,赶忙摆手说道:“他若是想害我,刚才把我们说成是刺客不就得了?” “放心吧,这是我研制的黄芩丸,能将他紊乱的内力暂时镇压下去,你们快跟我走。” 张柳龙听后大喜,刚见识过了杨力那凶猛之态,本以为要命丧于此了,却没想到天降神兵,从阎王爷手中捡回一条命,欣喜之余便不假思索,想要搀起楼雨烛跟随小酒鬼离开。 楼雨烛混迹江湖久了,遇到的都是些人面兽心的凶神恶煞,硬生生吃亏吃出来的小心谨慎,即便眼前这男子方才就救了他一命,也没有完全把信任交于他人,难免有些狐疑不决了。楼雨烛用尽力气,拉住张柳龙,反问小酒鬼:“你要带我们去哪?” 小酒鬼从身后抽出了一个酒葫芦,拔下龙头,大饮了一口,也不擦嘴,看向楼雨烛,眼神迷离当中带有一丝坚毅,放佛看穿了楼雨烛的想法,在他出手相救之前,楼雨烛的一言一行都被他在房梁上看在眼里,眼中立刻又多了些对他的认可,笑着摆手说道:“袁老怪说他徒儿身边有一朋友,聪慧严谨,胆大心细,有仙人之洒脱随性,又有市井之古怪夸大,内心好像还多了份深藏若需,不过是个少年,能有现在的本事不容易了。” 楼雨烛有些迟疑,淡问一声:“什么?” 小酒鬼突然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袁老怪”已经换了名字了,赶紧改口道:“姜……姜无海,是这个名字吧?记不太清了,但我记得他的小徒儿叫做钟言。” 这熟悉的名字再一次在楼雨烛耳边响起,他虽然不知道小酒鬼是如何认得钟言的,可心中的戒备还是减少了许多,楼雨烛爆发了习武时才有的刨根问底,再一次问道:“你怎么认得他们俩?” 小酒鬼被楼雨烛追问的有些不可耐烦了,说道:“这些问题等我带你们出去后慢慢跟你说,要是让外面的人发现杨力死了,到时候我又要费好多力气,别废话了。” “杨力死了?”张柳龙甚至怀疑小酒鬼说错了话,明明刚才他还说医治好了,怎么又变成杨力死了。 小酒鬼又饮了一口酒,醇酒顺势从他的两颊流下,滴到了他的衣襟上,不过,他还是没有擦嘴,面露温色,说道:“废话,他已经入魔至极,只好弄死了。” 小酒鬼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张柳龙心中一惊,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醉汉功力是有多强。 楼雨烛深知情况紧急,虽然不知道小酒鬼的来历,可听他说所言,好像和姜无海相识已久,何况自己身负重伤,即便被他害死也只能认了,当机立断,将胳膊搭在张柳龙身上,强撑着身子点头道:“快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小酒鬼深饮了一口,将酒葫芦别在腰间,抢过楼雨烛单手扛了起来。 楼雨烛本有些抗拒,但实在使不出劲,只好任人摆布,这姿势可称不上舒服。 小酒鬼嘿嘿一下,冲着身后说了句:“跟上。”便立刻从厅侧的木窗跃出,身上背了个烂泥般的楼雨烛还能如此健步如飞,张柳龙暗叹了一声好轻功,实不知,小酒鬼这还故意放满的速度,生怕身后的人跟不上。 张柳龙还好,能跟在小酒鬼三四丈之后,姬云木就没这么好的体力了,气喘吁吁,也只能勉强看清小酒鬼的身影,他走的还是牟山西南面的崎岖山路,有时只能看着张柳龙的动作来判断该走哪个岔路。 月明星稀,小酒鬼走走停停,没过多久来到了一处茅草屋,这茅草屋藏在一片丛林当中,十分隐蔽,树木参差错落,又无明显通路,若是外人进来只能迷失于此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茅草屋外表有些破败,可里面摆放的物品却不少,进门左侧靠墙有一草席,紧挨着放置一张四仙桌,木水盆,白麻布,大大小小的药瓶覆盖而上,如星罗棋布,左右两侧各放有两张牛皮卷,左侧牛皮卷中放有砭针、砭镰、三棱针、平刃刀、月刃刀、宝镊等,右侧的则是各种针灸用针。正对房门胡乱堆弃了形状不一的酒葫芦,上面落有灰尘,看样子是废弃的了。房子靠右的墙壁侧放有一张案台,置有笔墨纸砚,皆是简单的样式,砚台四周不甚整齐,是小酒鬼自己做的,里面的墨还未干透,黄宣纸旁有一封拆开的信。 小酒鬼将楼雨烛扔到了草席上,草席下面铺满了枯草,摔在上面也不会感觉到疼痛,只不过伤口还止不住血,失血过多的楼雨烛十分虚弱。 张柳龙和姬云木随后跟来,二人异口同声:“要不要我帮你打些水来。” 小酒鬼没闲着,边解开楼雨烛的衣衫边回答:“此处道路交错复杂,是要我就完他再去找你们吗?” 姬云木抢先说:“来的路上有一小溪,我记得路。” 小酒鬼忙里有序,不忘瞥了一眼姬云木,淡淡道:“不必了,用酒吧。” 酒刚碰到伤口,楼雨烛便感到万蚁钻心,可已无力喊叫,只发出嘶嘶沙哑声。 楼雨烛原本的皮肤全被鲜血覆盖,简单冲洗后终于能看清伤口,刀口之深,几见白骨。小酒鬼从牛皮夹层中抽出桑皮丝,一手为伤口撒上金疮药,一手穿针引线,两三盏功夫,便为楼雨烛缝合住了伤口,其余伤口不深,不用缝合,上好止血药后便大功告成。 小酒鬼望着被砍烂的衣服,伸手捡起,想要扔出房外,楼雨烛勉强张开嘴道:“别扔,别扔……”说完后便再也忍不住疼痛,昏睡过去。 第七十九章 月盘被飘荡的乌云所笼罩,显得村子忽明忽暗。村子不大,三十余户人家,可到处看不见灯火,月光探出头时隐约可以看到村中的树木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树干,若是再凑近些观察,才能得知,是被烧断的,周围的房屋也多多少少经历了和树同样的经历。 寂若无人,这个村子并不像村民全部休息了的静,更像是荒废了许久无人居住的静,可地上恍惚还可以看到丝丝火星在跳动,已成灰的树干上散发着阵阵青烟,此时,靠近村路的一户人家中,传出了微弱的抽泣声。 曾经欢声笑语的农家已然成了废墟,完全看不出从前的陈设,一半的房屋已经被大火烧毁,另一半只凭着倾斜的房梁勉强支撑。废墟中,一个被熏黑的木箱发出了吱吱的响动,开始只是打开了一丝细缝,之后便是一片沉寂,过了许久,木箱才缓缓完全打开,露出了一只已经如老树般干枯的手,里面是一个老妇人和一名五六岁的孩童,那声抽泣声正是来自这名孩童。老妇人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突然一股黑烟被她吸进了喉咙,老妇人咳了一声,马上又用手捂住口鼻,强忍着咳嗽的欲望,急忙四下张望,见周围没有动静,才小声咳了几声,另一只手则从未在孩童身上移开。 老妇人不断安抚孩童,“烨儿,没事了,坏人都走了。” 烨儿也故作坚强,忍着泪,问:“奶奶,爹爹妈妈呢?” 老妇人一股热血涌上,在眼泪落下的一瞬间转头看向别处,又咳了一声才缓缓说:“他们去找吃的了,找到了就回来了。” 烨儿问道:“奶奶是饿了吗?” 老妇人摇摇头,没有说话。 烨儿说:“奶奶定是饿了,我饿的时候就不爱说话。” 烨儿扭动着身子,换成了跪姿,双手在怀中摸寻,不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个肉包子。 烨儿递给奶奶说:“奶奶你吃,午饭时我没吃饱,便从灶台上偷了一个,悄悄藏在怀里,奶奶你可别告诉爹爹,他知道了又要打我手板儿了。” 奶奶再也忍不住泪水,任由它肆意滴落。 烨儿伸手擦了擦奶奶脸上的泪水,小声说:“奶奶你不用心疼,你不告诉爹爹他就不会知道的。”烨儿此时才直起身子,看着周围的废墟,问道:“奶奶,我们的家呢?” 奶奶手中紧攥着肉包子,将它塞到了烨儿的嘴边,低声说:“烨儿乖,把包子吃了,奶奶带你回家。” 烨儿狼吞虎咽的吃下来肉包子,虽然他尚且稚嫩,但面对如此情形也知道家中发生了巨大变故,懂事的他只有听奶奶的, 奶奶蹑手蹑脚的爬出了木箱,此木箱是平日放置衣物的箱子,奶奶与烨儿躲进木箱前特意用大量的水浇灌在木箱上,才让木箱免于大火。 奶奶干瘪的双手撑着木箱的盖子,示意烨儿赶紧爬出来。奶孙二人望着满是破壁残垣的村庄,一时间不知道要干什么。 这晚原本是一个合家欢乐的夜晚,烨儿父亲终于攒够钱,已经在城里租下了一间包子铺,准备过几日就把全家搬到陇西城内居住,为此,烨儿父亲还特意买了一只烧鸡,打了三两酒回来,准备好好庆祝一番,未曾想门外突然传来阵阵惨叫声,烨儿父亲想去门口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被忽耳国的士兵扎中了心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提醒屋内的家人,并死死将士兵堵在门外,母亲刚端着饭菜出来便看到这一幕,想都没想也跟着父亲挡在门口,这才给了烨儿他们躲藏的时间。 烨儿他们村子在陇西城以外三公里处,忽耳国能至此,也就是说陇西城已经完全被忽耳国占领了,他们二人想要活命就要往离得较远的涪城赶。 奶奶与烨儿在村中小路上走着,沿路不停看着周围农家,想在其中找到其他幸存者,他们一边警惕着四周,生怕有忽耳国的士兵还没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一边又希望这里面能有一点活人的动静,可二人都走到村口了还没有发现任何幸存者,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奶奶特意领着烨儿走在道路旁的树林当中,道路有些泥泞,但好在这样比较隐蔽,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月明星稀,这个夜晚太静了,即便奶奶与烨儿努力不发出声音,但他们走路时踩到树叶的声音,裤脚蹭过灌木的声音,不断地回响在二人的耳中,一步一声,都让他们的恐惧更深一层。 突然,奶奶停下了脚步,她听见远方传来了阵阵马蹄声,难道那些敌人又回来了?奶奶赶紧领着烨儿往树林身处跑去,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借着月光,奶奶看到那是一个人,那个人用树叶盖在身上,主只漏出来了很少的地方,顺着望去,是一整排的人! 那群人的脸上画着忽耳国的勇士符,他们都是忽耳国的士兵。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奶奶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动也动弹不得,她想让烨儿快跑,可她做不到,巨大的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奶奶刚张开嘴,一把如剑一般长的钢针刺了过来,奶奶倒下了,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烨儿吓坏了,一瞬间的变故让他大哭起来,方才那位士兵拔出兵器,赶紧起身刺向烨儿,他才不管他面前的是老人还是小孩,他身为军人只有服从命令的份儿。 “砰”的一声,士兵的兵器被弹开了,只见一名身着黑甲的年轻男子挡在了他们中间,那名男子拿的是一把十分奇怪的短剑。 男子冲着身后不远处大喊,“有埋伏!” 呼的一声,树林中埋伏的忽耳国士兵全部站起身,个个摆好了战斗的姿态,一个接一个不由分说的冲了上去。 男子并未横冲直撞,他首要任务是保护这个孩子,赶紧抱起烨儿,向后退去。 这时,一名白衣女子也赶了过来,对着男子说道:“钟言,没事吧!” 原来这位男子正是钟言,而白衣女子便是隋芙歌。黎国大军已经驻扎在涪城,他二人被派遣而先锋,领了三百人马出城探查敌情。 忽耳国士兵立刻围了起来,转眼间,这一群人把钟言二人与三百先锋死死分割开来。那三百名黎国士兵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同样被多出数倍的兵力围困。 “没想到他们已经深入到此处了。”钟言小声对隋芙歌说道。 “太奇怪了。”隋芙歌说道。 “奇怪?哪里奇怪?”钟言有些不解道。 “一般来说,这些人应该是在城内驻扎,如果是准备进攻,那也应该在附近建造军帐,可是附近没有任何驻扎的痕迹,怎么会在这里埋伏我们呢?就像会知道我们要来一样。”隋芙歌说道。 “而且,他们好像有点不一样,之前交手都是横冲直撞的,根本不会埋伏诱敌这一类的计谋。”钟言补充道。 忽耳国士兵不断将包围的圈子缩小,渐渐逼近了二人。 “先冲出去再说,快下令突围!”隋芙歌提醒道。 钟言没有领军的经验,差点忘了士兵们都在等着自己下令,听到隋芙歌的话后立刻喊道:“突围!” 听到钟言的声音,黎国士兵立刻行动起来,奈何忽耳国兵力强盛,加上平日里本就疏于操练,士兵们迟迟未见任何优势。 钟言倒是接连打倒数个敌人,或许是忽耳国士兵看钟言他们只有两个人,所以用来包围他们俩的兵力很少。 钟言一边应敌一边望向自己手下的士兵们,转眼之间又多了两名倒下的人,钟言心中不免有些急躁。 钟言所使的“江海无量”本就需要内心平静才可以发挥全部功力,可他不断分心,导致功力完全发挥不出来,逐渐他所占的优势也变为了劣势。 “别急,你现在就是军心,谁乱了你也不能乱。”隋芙歌见钟言出招松散,猜出了他的心思。 钟言点点头,心里想到:“行军这些日子我未曾松懈练功,功力早就不可同日而语,现在要做的就是专心应对眼前的敌人,再想办法营救大家。”钟言不再心慈手软,向隋芙歌交代了一声,把怀中的烨儿交给她看管,自己则凌空一跃,聚气于谅改剑之上,使出一招“水淹七军”,一瞬间,钟言周围的敌人全部应声倒地,身上满是剑伤,此招是“化气为矛”的进阶版,以钟言的功力,眨眼之间可以刺出数十剑。 忽耳国士兵见状没有犹豫,立刻补了上去,钟言身边的敌人也越来越多。 为首的士兵对着自己身边的人大喊了几声,原本无头苍蝇般的士兵突然有了目标一样,发了疯的向隋芙歌攻去。 钟言见状也慢慢往隋芙歌身边靠拢,很快,钟言发现这些人好像不是为了攻击隋芙歌,而是为了攻击隋芙歌身边的烨儿。 钟言趁着敌人目标不在自己身上,不断攻击周围的敌军,可钟言刚打倒一人,又立刻冲上来两个敌人。 敌人太多了! 隋芙歌不敢松懈,她死死地护着烨儿。烨儿耳中不断响起金戈之声,眼中闪烁着兵器略过眼前的光芒,他忘记了哭喊,迷茫的矗立在原地,他想跑,他知道他现在很危险,但他的腿只有不停地抖动,一个踉跄,烨儿扑倒在地。 隋芙歌正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敌人,没有即使听到烨儿倒地声,在击杀了眼前敌人后,隋芙歌转头寻找烨儿,正看到一把巨针正要刺向烨儿。 隋芙歌赶紧将手中的弯刀丢向敌人,弯刀在敌人的身上划过,敌人握着巨针的手也没了力气,但是,敌人倒下的方向对着烨儿,那个巨针就算没有了外力,单单是在空中掉落刺入烨儿的身体,烨儿也会必死无疑。 烨儿紧紧闭上了双眼,急促的呼吸声中,烨儿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什么液体般的东西落下,像是春分时节的细雨,他随着爹爹走在陇西城回家的路上时,细雨骤降,爹爹用细雨挡在烨儿头上,可风吹细雨,难免有几滴雨珠掉落在烨儿脸上,回家一看,爹爹身上湿透了,而烨儿不过脸上几滴雨水罢了,此时的感觉和那时一模一样。 烨儿缓缓睁开眼,看见隋芙歌用手挡在烨儿与巨针的中间,一把握住了巨针。那巨针前端有着数根毛刺,刺的隋芙歌的手鲜血直流。 隋芙歌扔掉手中的巨针,那毛刺随着巨针而脱落,像是钉在隋芙歌的手上一般。隋芙歌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三下五除二,将毛刺剔除了。 忽耳国的士兵才不管你受不受伤,看到隋芙歌流血更加兴奋,接连涌了上来。 隋芙歌眼看招架不住,提起烨儿的衣领,将他扔向了另一边的钟言,“护好他!” 钟言接住烨儿,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哥哥姐姐会救你出去的。” 隋芙歌手中没了兵器,只凭借空空双手难以御敌,接连闪躲反而使她与钟言距离越来越远,独木难支,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会葬身于此了。 忽耳国士兵迅速站稳脚跟,围着最里面的五个人呈五角之势,分别出钩。此处树林遮住了月光,肉眼想要看清这漆黑的钩子已经是困难至极,何况速度又极快,瞬间,隋芙歌的脖颈、双臂,双腿都被钩中。 那五个人同时通力,隋芙歌像是被五马分尸一般拉到了半空中。 隋芙歌以力抵力,一人抗住了五位忽耳国士兵的拉扯。然而,忽耳国士兵可不止有这五人,只见五人身后又跃起五人,那跃起的五人踩在出钩的五人肩上,举起巨针向隋芙歌身上刺去。 隋芙歌为了不被五人撕拉开来已经是矢尽兵穷,没有其他力气应对这五根巨针了。隋芙歌心中突然有一丝欣喜。 “原来救人而死是这种感觉。”隋芙歌心想。她原本以为人都是害怕死亡的,有些人是外在的害怕惊恐,有些人是内心的绝望,未曾想还有这样一种感觉。 “钟言,你一定要带着烨儿突围出去,这是我第一次救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活下去。”隋芙歌看着巨针越来越近,突然,巨针停住了,好像刺在了一堵墙上一样。 钟言长呼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这正是“化气为盾”,只不过,钟言如今已经可以把气盾用到别人身上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用到。钟言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应对无个人应该是极限了。 钟言趁着敌人惊讶的空档,立刻冲了过来,解决掉了钩中隋芙歌的敌人。钟言怀中搂着烨儿,将谅改剑换到抱着烨儿的手上,把空出的这只手伸到了隋芙歌身前,隋芙歌有些发愣,“我这是逃过一劫?” “想什么?别发呆呀,我才不会让你轻易死掉呢,别忘了,你的也是我救下来的,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啊。”钟言缓缓说道,方才运功的汗珠从脸上滑落,落在了隋芙歌的手上。 有温度,是活着的温度。 隋芙歌握住钟言的手,钟言用力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烨儿仿佛也适应了环境,磕磕绊绊说道:“谢谢哥哥姐姐,对……对了,我奶奶,那些坏人把我奶奶抓住了。” 烨儿年幼,钟言猜测他可能还不知道奶奶已经离世了,想编个理由安慰他,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理由,话还没有说出口,隋芙歌望着烨儿的眼睛说:“你奶奶已经去世了,她回不来了,是那些坏人杀了她,你要带着仇恨活下去,明白吗!” 钟言赶紧捂住烨儿的耳朵,“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啊?” “哪里不好?”隋芙歌不解。 “太直接了吧,会让他伤心的。” 隋芙歌从未想过这些,说道:“难不成我们骗他,他长大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不伤心了?” 钟言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奶奶是去找吃的了,她和爹爹妈妈一样,是去找吃的了。”烨儿低头说道。 隋芙歌没懂其中的意思,想再说什么,烨儿猛地抬头,眼里泪光不断翻涌,却始终不掉下来,“他们是给我找吃的去了,是为了保护我,我知道他们回不来了。” 钟言和隋芙歌只觉得这个小男孩心境不一般,却来不及出声安慰些什么,又围上了不少忽耳国士兵。 钟言和隋芙歌后背贴在一起,各自负责自己面向的敌人,二人齐心,很快便和先锋军们融到一起。 钟言看着来时的三百士兵,损失惨重,可能只有一半人活了下来。 接连不断的有人倒下,令黎国士兵们军心大散,之前还能凭借着相互依靠抵挡忽耳国士兵的攻势,如今单单是见招拆招都做不到了,好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要挑战一个健步如飞的大人。 钟言若有所思,这种情况下自己对敌再怎么凶猛也没有用处,要想办法让军心立起来。 第八十章 无崖山山脚下的一处村庄,村子不大,勉勉强强百余户人口,一直以来没什么村名这一说法,因为依靠着无崖山,所以不管是外乡人还是当地人都叫这个村子为无崖村。 据临近的村民说,无崖村是个凭空出现的村子,在此处出现也不过十余年的日子,至于无崖山的村民是从何而来,外人一概不知。也几乎是同一时间,皇上颁布了新令,大力发展文学,在各地创办私塾,并且免除一切费用,不仅如此,连居住、吃饭也是免费的,各地居民一时间也不让孩子跟着忙体力活了,全都送到了私塾读书。 无崖村的孩童居多,但平日里在村内见不到几名孩童,大多数到了年纪大人会将他们送到不远处镇子的私塾中念书。每年只有旬假、田假、授衣假,以及清明,上元等重要节日时才会看到孩童的身影。但旬假每十天只放一天,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不回家。 盛夏,天气炎热,蝉鸣声混杂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让人心烦意乱,却有一个声音可以让人有神清气爽的感觉,是买甜瓜的小贩的叫卖声。听着一声声悠长的叫卖声,仿佛已经吃到了清甜可口的甜瓜,颇有种望梅止渴的意味。 今日的甜瓜格外引人注目,才出摊一会小摊的周围就围满了人,有的是刚下地回来的村民,有的是正准备做饭的妇人,其中还有一位白脸小孩儿。 白脸小孩废了半天劲儿才从人群中挤出来,望着布袋中的两个大甜瓜心满意足的笑了,一跑一颠的向村口走去。 “你娘没给你买菜钱?”人烟稀少的小巷子中,一位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孩对着地上面露惊恐的瘦小孩儿说道。 说话的小孩长着比同龄人更高的个子和更健壮的体魄,气势上足以吓到那些平日里老实听话的孩子,何况,地上的小孩更小,甚至未到上私塾的年纪。 一般情况,像说话的小孩这么大的都去了私塾读书,也不知道这个小孩是被开除了还是无人管教。 “没,没给,今日我娘自己去买的菜。”地上的小男孩名叫鹏鹏,偶尔他娘忙碌时会让鹏鹏帮着买菜。 “俊俊哥,我今天真没钱,你放我走吧。”鹏鹏倒在地上,双手向后把后背撑离地面,不停向后挪动着。 “没钱,那你往菜市那里走干什么?”俊俊不断逼近。 “我娘在菜市,我是去找她的!”“砰”的一声,鹏鹏背撞到了装泔水的木桶,桶中快要溢出的汤汁撒了他一身。 俊俊嫌弃的捂着鼻子,逼近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低头无意间撇到了鹏鹏被浸湿的口袋,因为被打湿的缘故,口袋中的东西显得十分明显。 “你口袋里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肯定藏了钱!”俊俊看着鹏鹏口袋鼓起,以为里面有钱,也不管鹏鹏身上的泔水味了,伸手想要掏鹏鹏口袋。 鹏鹏赶紧捂住口袋,喊道:“这不是钱,这不是钱!” “不是钱你捂什么!给我看看!”俊俊的力气更大,鹏鹏自然是招架不住,手还是被俊俊掰开了。 俊俊从鹏鹏的口袋里掏了出来,是一个木雕的人偶,栩栩如生,一看就是花了功夫的,但俊俊并不在意。 “这是我娘给我做的,快换给我!”鹏鹏突然一用力站了起来,想要抢回俊俊手中的人偶。 俊俊身高比他高出一大截,俊俊将玩偶高高举起,这个高度,鹏鹏跳着也够不到。 “既然你这么想要,那就用钱来换!”俊俊故意笑了笑。 “这是我的人偶,凭什么要我用钱换!”鹏鹏没了刚才示弱的神态,语气也变得强硬。 “什么你的?拿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俊俊把人偶从左手扔到右手,又从右手扔回左手。俊俊看着鹏鹏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开心,连连大笑了几声。 俊俊还想再多逗逗她,便用力将人偶往天上抛,未曾想落下来的时候没有接住,那人偶砰的一声掉落到地上,脖子连接处也摔断了。 鹏鹏看着摔坏的人偶愣住了。 “切,没意思,明天你要是还不带钱来,我就揍你!”俊俊看到人偶被摔断了之后也是楞了一下,方才仗势欺人的样子消失了一大半,说话声音也弱了下来。 鹏鹏看着俊俊离去的背影,攥紧了拳头,拼劲全力,锤到了俊俊的背上。 俊俊膀大腰圆,对于鹏鹏的这种力道也只不过是觉得软绵绵的。但,这个行为却是惹怒了他,从来没有人敢打他。 俊俊转身就提起了拳头,刚要打在鹏鹏脸上时,一个叫声让他停住了。 “住手,不许你欺负他!”是在甜瓜摊买瓜的白脸小孩在说话,他手中拎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刚买到的两个甜瓜。 俊俊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轻蔑的笑了笑,那个白脸小孩的身高还不到俊俊胸口。 “又是你,怎么,上次没被我揍够?”俊俊想起上次他“挣钱”时也是这个小孩口口声声说要阻止他,结果却被他打的鼻青脸肿。 “哼,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为了不让你继续作恶,我苦练了绝世神功,看招!”白脸小孩冲了过去,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他想起布袋中还有两个甜瓜,万一打斗中磕破了甜瓜可不行,白脸小孩又往回跑,把甜瓜稳稳地放在了路边。 俊俊被逗得哈哈大笑,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蠢。 白脸小孩再次冲了上去,俊俊提拳迎接,白脸小孩不慌不急,一弯腰,给俊俊来了个扫堂腿,俊俊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都说了,我是有备而来。”白脸小孩一脸得意的说道。 “我!要!打!死!你!”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小巷中。 无崖山中部满是翠绿的松树,在这一片松树的包裹中,升起了袅袅炊烟,如果再靠近些,仔细闻会闻到清新的空气中蕴藏着淡淡肉香。 身着鸭卵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站在灶前,淡定自如的掀起了锅盖,锅气涌出,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喃喃自语:“看来有进步!” 他赶紧用锅铲将刚做好的菜盛到盘子里,仔细端详了一番,又喃喃自语:“看来有大进步!” 他再也等不及,连筷子都没拿,伸手拎了一块肉送到嘴里。 “呕!”男子口中的肉还没咽下去,就生理不适般的吐了出来。 “看来还是没进步。”男子转过身来,撩了撩头发,那模样正是姜无海! “早知道就等徒儿回来了,不过今天买瓜怎么这么久?”姜无海看着这盘肉感觉有些浪费,“罢了,一会留给徒儿吃吧。” “师,师父,我回来了。”是钟言的声音,不过这个声音有些稚嫩。 钟言用布袋挡住脸,侧着身子进了屋内。 “徒儿回来啦!师父想死你了,快来做饭,为师要饿死了!”姜无海听见钟言回来十分开心,见钟言挡着脸,又问道:“脸怎么了?支支吾吾的。” 姜无海一把拿过来布袋,钟言也露出了鼻青脸肿的模样。 “你哪位?”姜无海问。 钟言想用力白他一眼,可眼皮已经肿了,再怎么用力也做不出动作,说道:“别开玩笑了师父,我被打了!” “很明显。”姜无海点点头。 “还是不是我亲师父了,我被打成这样你居然无动于衷!” “你都已经被打过一次了,居然还能被打?”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教我武功!”钟言颇有怨言,上次被打他求了姜无海好久,想让姜无海教他武功,可姜无海迟迟不同意。 “我不会啊,怎么教你。”姜无海双手一摊,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你上次在悬崖上摘果子也不像不会的样子。” “那是个意外,为师是个文人,舞刀弄枪不适合我。”姜无海装作拿了一把扇子,在胸口比划着扇了扇。 “‘流水哗啦啦啦,家雀叽叽喳喳,嘴里噼里啪啦,猪蹄精精光光’这是你的佳作吗?大文豪!”钟言大声读着姜无海作的诗,实在羞耻。 “多美的一幅‘夏日啃肉图’,徒儿学识尚浅,还不懂得欣赏。” “呸,师父,我直说了,你没有文学天赋。” “也不用这么直吧。” “快教我武功!师父,打我的人是在打我吗?”钟言问道。 “不然呢?” “那是在打您的脸!” “为师的脸不重要。” “那之前你送我去马大娘家学厨为什么说,别丢为师的脸?”钟言问道。 “为师是为了让你更好的学习!费尽苦心!” “你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做饭。” “说到做饭,先去给为师做点吃的,为师如果饿死了,再也没人教你武功了。”姜无海腹中传来了阵阵咕咕声。 “师父你肯教我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做饭。”钟言臃肿的脸虽然看不到表情,可语气上能听出他的兴奋。 “对了,甜瓜呢?”姜无海突然想到钟言是买甜瓜才出的门,便问道。 “在你手里呀。”钟言头也不回的走到灶台前。 姜无海看了看手中的布袋,感觉布袋里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堆破碎的甜瓜块。 “这是什么!” “哦,忘了说了,打我的那个人把甜瓜砸碎了。”钟言因为姜无海松口了,所以即使吃不到甜瓜也觉得无所谓。 姜无海微微一愣,转过身去,眼神由慵懒转变为了凶狠,咬牙切齿说道:“徒儿!为师将交给你我的毕生所学!下次,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瓜啊!” 姜无海二人用完饭食后又休息了片刻,钟言自然是心急如焚,催促着姜无海教他武功。 姜无海剔着牙,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说道:“急不得,还记得为师说过得‘欲速则不达’吗?” “我看你是不想教吧。”钟言撇嘴小声嘀咕道。 “谁说的,走,为师带你去练功。”姜无海伸了个懒腰大步迈向门外,钟言紧紧跟着也出去了。 姜无海把钟言带到了天霖峰,天霖峰是无崖山最高的一处山峰,此处没有太过陡峭的山路,多是修好石阶的路,石阶径直修到了山顶,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这么长的石阶需要多少代人的努力才能完成。如此长的石阶,加上都是上坡的路段,让天霖峰变得十分利于修炼,训练有素的普通人想要不停的跑到峰顶都要三四个时辰,大部分人都是还未到峰顶就放弃了。 平日里天霖峰少有村民来此,只有一种情况下来的人最多,那就是周围的村民在春分时节上至顶峰祭祀,来祈求能有个丰收年。 “从此处跑到山顶,再跑下来。”姜无海指着看不到尽头的山顶说道。 “师父,不是要教我武功吗,怎么带我来爬山了?”钟言问道。钟言自从学会了走路之后,平日里无事时,就喜欢在无崖山四处游走,年纪尚幼时,姜无海还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如今钟言上蹿下跳,爬树过河无所不能,姜无海也放心让他一个人到处玩了。 “这是在为你练武打基础,就像你想学会跑步要先学走路一样。”姜无海解释道。 “这有什么难的?”钟言心想,“师父说是教我武功,却让我练体力,该不会是要骗我吧?”奈何这也只是自己的单纯想法,即便姜无海真的骗了他,钟言也毫无办法。 “如果只是普通的登顶那当然简单,走走停停再怎么说也会到的,不过,我要的是你在天黑之前从山顶回啦。”姜无海淡淡说道。 “天黑之前?那不就剩下一个多时辰了?”钟言没有当真,毕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你再不出发更没时间了。”姜无海说道。 钟言心里不停咒骂着姜无海,可身体却十分老实的往山顶跑去。 姜无海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见路边的飞燕草开的正旺盛,伸出手摘下了一束,认真欣赏一番。姜无海摇摇头,钟言一离开,留下他自己一个,总觉得无趣。姜无海百无聊赖,发发呆,闻闻花,踢踢石子,突然他被不远处的小溪所吸引。 第八十一章 溪水的涓涓流淌声应接不暇的传入姜无海耳中,小溪从高处流向山脚,姜无海正对着有一处平地,溪水在此汇聚成一片小池塘。 姜无海扒开挡路的野草,走到池塘附近。姜无海探头向池塘底看去,发现有好多油鲩和七星鱼,姜无海看着池塘里活蹦乱跳得鱼,若有所思。 “抓些鱼回去吧,做点鱼鳔胶。”姜无海说罢,走到一颗竹子面前,手掌轻轻一贴,一颗竹子缓缓倒地。 傍晚,天将暗未暗,山上的气温骤降,仿佛与白天是两个季节。 微风拂面,钟言能感受到汗水蒸发所带来的清凉,他推开门,看见姜无海在熬制这什么黏黏的东西,但身体的疲惫让他想不了那么多。 “师父,我回来了。”钟言喘着气说道。 姜无海把熬好的鱼鳔胶收集好,扭头看了一眼钟言,“怎么没到山顶就回来了?” 钟言听到姜无海的话,先是一愣,然后用力摇摇头,眼神瞥到一旁已经处理好内脏的鱼身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没有啊,我是到了山顶之后才下来的。” “师父,哪来的这么多鱼啊?” “每次撒谎你都会转移话题,还嘴硬。”钟言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姜无海的眼睛,自然能轻易分辨钟言说的是不是真的,何况姜无海还有绝招。 钟言不信邪,他觉得自己这次伪装的很好,再次假装淡定说道:“人总是会变得嘛,我这次真的说的是真的。” 姜无海见钟言不死心,指着钟言的衣角说道:“登顶前十几步会经过两颗棠树,那两个棠树长得极其茂密,枝叶已经占满了道路,如果想要到山顶就必须从两棵树中间穿过去,我早就在树上抹了红黏土,红黏土一旦沾染到衣物上,只有用水洗才会清理干净,你衣角这么干净怎么能是从山顶回来的呢?” “师父,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不过,你什么时候去过山顶啊?”钟言见谎言被拆穿,心虚的挠了挠头。 “山顶?我没去过啊。”姜无海偷偷一笑。 “师父,你诈我!”钟言见姜无海偷笑的样子便明白了这只不过是姜无海的诡计,当即涨红了脸,但又没有理由回击什么。 “不用诈我也能知道。”姜无海说道。 “我知道,师父见我表情动作异于平日,就能猜得出我撒没撒谎,你已经说过了,就不要再提了。”钟言回道。 “不是这个,是我给你出的题根本完不成,所以你天黑之前回来才奇怪咧。”姜无海将食指弯曲,轻轻刮了一下钟言的鼻子。 “喂!既然师父都知道完不成,那为什么要让我天黑之前回来呢?难不成,就是为了看我诚不诚实吗?”钟言不解道。 “当然不是。” “那,师父,我撒了谎,您是不是不叫我武功了?”钟言突然有些难过,但是自己撒谎在前,即便姜无海不教自己武功,钟言也无怨无悔。 姜无海将熬制鱼鳔胶的废水一勺一勺盛到了水桶中,说道:“徒儿想学武,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学武需要理由吗?”钟言回答道。 “当然需要,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一个又一个理由,有了理由才会有目标,有了目标才会心无旁骛,徒儿学武的目标又是什么?”姜无海又问道。 “目标嘛,当然是想打败那个欺负人的坏蛋。”钟言回想起被他痛揍的场面,心中学武的信念又加了一丝。 “那若那个人不欺负弱小,只是力量强大,徒儿还想打败他吗?”姜无海问道。 “不欺负人的话……那我当然不能打他了,我会和他做朋友,我们一起去保护那些弱小的人。”钟言突然想起朋友这个词,心中难免动容,自他识字起,钟言也只是知道朋友这个概念,但从来没有和人成为过朋友,一边幻想着自己何时能交到朋友,一边不理解为何姜无海不给他送到私塾去,以至于他整年都见不到几个年龄相仿的人。 “很好!徒儿有一颗锄强扶弱的心,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武功再高,一生能保护多少弱小的人呢?” “我……我也不知道。”钟言与人交往的经验尚浅,哪里想过如此高深的问题。 “那你想不想保护所有人呢?”姜无海微微眯起双眼,微笑道。 “当然想了,师父,这要怎么做到呀?”钟言眼前一亮,问道。 “徒儿知道这个世上的规则是谁制定的吗?”姜无海问道。 “我知道,是大人!就像师父要吃鱼,每日要睡到日上三竿一样,师父就是这个屋子规则的制定者,每个家也应该有一个这样的人吧?” “哈哈哈,徒儿,我说的不是这个,是我们花钱要用什么货币,杀人放火应该受什么罪,我说的是这个。”姜无海说道。 “那就是村长,我看无崖村有什么事都找他。” “差不多,但是我说的村子远比无崖村大得多,人们习惯性地称它为国家,就是很多个村子连在一起,而国家规则的制定者,大家一般称他为皇上。”姜无海一瞬间眼神有些飘忽,好像想起来从前的琐事。 “我明白了,皇上可以制定规则,如果他说不许有人欺负弱小的人,那欺负人的人就会受到惩罚。” “徒儿真聪明,那……徒儿想当皇上吗?”姜无海的手缓缓搭在钟言的肩上,看着他。 “不想。”钟言不假思索的说道。 姜无海听到钟言的回答有些震惊,但还是没有表露在外在,缓缓说道:“徒儿不是想保护所有弱小的人嘛?如果你当了皇上,你就可以制定规则,严惩那些坏人。” “我想,如果我每天忙于制定规则,那就看不到眼前被欺负的人了,师父既然说皇上就像村长,那村长早就说个要严惩偷盗者,但是集市上偷东西的人还是屡禁不止,村子在时还好,一旦村子不在集市,看守的人就开始偷懒,不禁抓不到小偷,还放走了不少。”钟言想,既然我不能保护所有弱小的人,那么在我遇到的人当中,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好他们。 姜无海提问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听完钟言的回答之后,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姜无海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会不会影响钟言今后的路,左思右想,还是叮嘱道:“徒儿有徒儿的道理,但是,等你的武功越强,你像保护所有人的想法会越来越强烈,如果那一天到来,不要犹豫,坚定自己的想法吧。” 钟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师父,这么说你是不是同意教我练功了?” “当然,不如这样,为师和你打个赌,你能赌赢的话,我就教你练功。”姜无海长出了一口气,既然钟言自己选择这条道路,那他只好任其自由发展了。 “没问题,师父,你想赌什么?”钟言喜笑颜开,心中按捺不住的激动,仿佛有了无穷的力气。 “这么自信?如果我要跟你赌牌九你岂不是输定了?”姜无海笑道。 “虽然师父比较精通牌九,但是我看每次你都是输个精光,我觉得我可以一战。”钟言回想起姜无海在牌桌上耍赖的模样,浑身长满了鸡皮疙瘩。 “咳咳,那是我故意的,不开玩笑了,我们堵得和今天一样。” “登山?”钟言问道。 “我在天霖峰顶放了一块绢布,上面写着你练功前必须要知道的一句话,明日你辰时出发,午时之前必须赶回来,午时之前你拿着绢布交给我就算你赢,反之则我赢,这下时间充裕了吧?”姜无海刮了刮钟言的鼻子,笑道。 “这么简单!这次我可是势在必得。” “简单吗?那如果你完成的好,为师另有奖励。”姜无海故作神秘说道。 “什么奖励?”钟言问道。 “为师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你可以自由发挥,不局限于某一个事物,而且不算时间,如果当时想不出来可以想出来的时候用。” “太好了!”钟言的身体不由得弹了起来,转念一想,又怕姜无海日后不认账,说道:“师父,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要找一个东西记录,万一以后次数多了,忘了有几次了多不好。” “你是怕我出尔反尔吧,罢了,那你说,我们用什么记录一下?”姜无海宠溺的说道。 钟言想了一会,低头发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些许毛发,感觉是动物的毛发,以为是山中的野猫又来关顾了,钟言盯着这些毛发,突然一拍脑门,说道:“不如就用头发吧,一根头发代表一个愿望。” “哈哈哈,好好好,你说头发那就头发啦。” “师父,这次你没骗我吧?”钟言还是担心姜无海耍诈,答应前特意问了一句。 “为师保证不骗你,不过,一定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然超时的话,为师也没办法哦。” “嘿嘿,师父,饿了吧,我来给你炖鱼吃!”说罢,钟言立即忙碌起来,而姜无海悄悄退到房间,准备他明天要干的事了。 姜无海和钟言所住的地方被竹林包围,房子是姜无海用竹子自己搭建而成,房子不大,最显眼的是门前的院子,院中养了一些鸡鸭等家禽,姜无海又自己挖了一口小池塘,池塘中偶尔会养些不知道从哪里捕来的鱼,但大部分时间是空的,要问原因,便是被姜无海送进了肚中,解了嘴馋。 东方欲晓,竹林被风吹动,摇曳着枝叶,仿佛是个正在跳舞的年轻女子,伸展着她的手臂,临风起舞,婀娜多姿,它不是自私的把阳光都挡住,而是让阳光从缝隙中溜走,也方便生活在此的人欣赏它的美。 钟言看姜无海还未醒过来,蹑手蹑脚的出了门,等姜无海听不到动静后,如脱笼之兔般向天霖峰跑去,不想耽搁一分一秒。 很快,钟言便来到了天霖峰石阶前,他从布袋里拿出了一个简易的漏刻,把漏刻放在一旁的平地上,漏刻见底则是到了午时,如果他下来的时候漏刻还未见底,就说明他赢定了。钟言长呼了一口气,有条不紊的登上了天霖峰。虽然天霖峰并不险峻,但是一个接一个的石阶十分考验体力,昨日,钟言爬到一半时就已经快天黑了,所以只好抓紧时间往山下赶,但是现在师父定的时间还算充裕,所以钟言也并不担心。 钟言一心想着登顶,一下有了目标,有目标之后钟言感觉心无旁骛,脚踏石阶的啪啪声,小动物穿过草丛的沙沙声,喘气时的呼呼声,都不在钟言的耳中出现,仿佛耳中的声音已经静止了。 太阳渐渐高升,钟言也爬到了昨日的位置,此时钟言呼吸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躁,他放慢了脚步,这时,一声叫喊声从草丛里传了出来,钟言本想在此休息片刻,刚巧听到了这个声音,扒开草丛,向里面看了过去。 一位白胡子老人躺在草丛后的一小块平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一只手捂着他的腰不停地揉动,好像受了不轻的伤。 钟言赶紧跑到老人身前,低身询问道:“老人家,你怎么了?” 老人听见钟言的声音,微眯的双眼缓缓睁开,颤抖着声音说道:“刚才我本想去摘树上的菌菇,结果没注意到那里有一处突起的石头,一脚踩偏摔倒了,好像……好像腰扭的不轻啊。” “老爷爷,我先扶您起来吧。”钟言不忍心让老人自己在地上干躺着,伸手将老人扶了起来。 老人身体并没有用力,反而有点故意往下沉的感觉,钟言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被老人一拽,一个踉跄差点跟老人一块儿倒地。 钟言手撑着地,以免跌倒,他以为是自己没有扶好导致老人没站起来的,心里有些内疚,还不忘对老人问道:“老爷爷,是我伤到你了吗?” 听到钟言的话,那老人叫喊声更大了,“哎呦!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用力,抻的更厉害了,下半身好像都没知觉了。” 钟言一惊,老人虽然没有指责他,但他难免还是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导致老人伤情加重了,急忙说道:“啊?老爷爷,都是我不好,我去给您叫郎中。” 老人见钟言起身要离开,赶紧将捂住他的手用加了几分力气,钟言没想到这老人力气如此大,自己这一下竟然没起来,问道:“老爷爷,怎么了?” 老人说道:“你一上一下,我怕是等不得这么久的时间,不如你就背我下山吧。” “好……”钟言“好”字还未说出口,立刻想起今日可是有任务在身,现在这个时间带老人下山,怕是不能再规定时间完成和师父的赌约了,而且师父下了最后通牒,这次的机会再错过,即便姜无海因为疼爱他教给他武功,但钟言可没有脸面学。 钟言正纠结着,老人又叫喊起来,钟言情急之下说道:“老爷爷,不如我带你去山上,等到了山上我再背您下来。”钟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自己也觉得毫无逻辑可言,可这种情况下,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了。 第八十二章 “好,那我们就上山吧。”老人听到钟言那一番不同寻常的话后竟然答应了下来。 “啊?您的伤可以拖到那时候吗?”钟言见老人答应了,自己也是一脸难以置信,想到老人身体有恙,颇为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老人眨了眨眼睛,或许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嘴上停止了呻吟,有些磕绊的说道:“我忽然想起来,山顶上有一位赤脚郎中住在那里。” 钟言松了一口气,原来山顶上就有郎中,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只不过自己从来没听过山顶有一位赤脚郎中,可能是稳居的高人吧。 钟言听到立刻将老人扶起,待老人已经站稳后,背对弯腰低头,示意让老人将双手搭在钟言肩膀上,钟言双手锁住老人的大腿,将老人背了起来。 钟言背着老人向前走了几步,感觉脚上生了铁铅一般沉重,没想到老人看似弱不禁风,背起来这么重。 钟言缓步登上石阶,对背后的老人问道:“老爷爷,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您,您不是无崖村人吧。” 无崖村老人没多少,大部分都喜欢抱团闲聊,坐在门口晒太阳,不喜欢聊天的都是棋迷,往往一下就是一天,旁边围起来的人从二三个一直到七八个,大家轮着来下棋,有时牌局激烈了,下棋的某一方拿捏不准,手里捏着棋子迟迟未落,倒是围观的人争吵不停,有的出大声提醒,有的干脆直接上手,抢过犹豫的那人手里的棋子,被抢的人还会说:我这一步早就想到了,谁让你替我下了!情绪激动时,还会产生肢体冲突,一个个好像都回到了年轻时候脾气劲爆的模样。钟言经常去村里制备用品,跟这些老人也都混了个脸熟,可脑中完全没有这位老人的身影。 “嗷嗷,我不是这里的人,这不,听说这里风景好,就过来看看。”老人胡乱搪塞过去。 钟言没多想,反倒是担心跟姜无海的赌约,他背起老人登山的速度还不如自己平时走路来的快,如果是跑着登山时间当然充裕,可现在这个情况,能不能有力气到山顶都是个问题,可自己又不忍心把老人丢下。 钟言越想越急,脚上的步伐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 “哎呦。”老人又叫喊了起来。 这一声“哎呦”离钟言耳边极近,钟言毫无防备被吓了一机灵,连忙问道:“老爷爷,怎么了?” 老人见状又接连叫了几声,钟言更加心急,立刻停了下来,把老人放下,转身查看老人出了什么事。 老人看钟言停了下来,拜拜手说道:“我是觉得太颠了,不如,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吧。” 钟言暗念:“这一共也才走了几十步,照这个速度怕是天黑也回不去了。”心里抱怨着,但嘴上还是说:“老爷爷都怪我,走得太快了。” “不打紧,不打紧,这里风景不错,小伙子坐一会吧。”老人拍拍自己旁边空出来的石阶说道。 钟言心不在焉,已经是坐立不安了,哪里有心情看风景,但还是听了老人的话坐在了他的身边。 老人望着山下的风景和蔼的笑着,钟言则是扭头往山顶瞟去,心里已是十万火急。 “小伙子,你上山是有什么事吗?”老人问道。 “上山是为了练武。”钟言回答道。 “哦?山上有武林秘籍吗?”老人又问道。 “没有,但是我师父说我上了山他会教我的,但是如果到时间我没上去,我就学不了武了。”钟言盯着山顶愈发出神。 “那你还带着我这个累赘,如果耽误了时间,你岂不是抱憾终身了。”老人轻声问道。老人盯着他脸上未愈的伤疤,看他眼角的淤青还是紫红色,眼神中满是心疼。 钟言思考了一会,说道:“怎么会呢,老爷爷,我学武就是为了锄强扶弱,现在您有困难我肯定不会撒手不管的,不然即便我学了武,又有什么用处呢?” “好志向,原来小伙子还相当一代大侠呢。”老人哈哈大笑。 “大侠?什么是大侠?”钟言听得“侠”字有些陌生,终于把头扭了回来。 “大侠嘛,就是你口中的锄强扶弱,不过,远远不止这些,还要有明白是非的判断力,还要有救民於水火之中的心态,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老人缓缓说出,神情愈发凝重。 “明辨是非,救民水火,侠之大者……”钟言小声念道,若有所思低下了头。 老人见他未能理解,解释道:“明辨是非是为了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坏人。” 钟言打断老人,问道:“老爷爷,这个简单,欺负人的就是坏人喽,被欺负的不就是好人吗?” 老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淡淡说道:“那只是你眼看到的景象,如果单单只是看见人被打就直接下结论认为打人者是坏人,被打者是好人,那称不上是明辨是非。” “这为什么不算?不是说眼见为实吗?”钟言皱起眉头,不解道。 “你只看到有人被打,可你是否看到打人者丧父丧母,无人管教,被那人暗地里骂是没人要的野种,这才欺负他,你还觉得眼见为实吗?”老人缓缓说道。 “这……”钟言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看钟言并未出声,继续说道:“救民於水火之中,之所以不是能力而是心态,是因为即便你有了强大的武力,可以抵御外敌,守护国家,但你行军的物资,军饷皆来源于百姓,那时即便取得了胜利,百姓也会剥肤锤髓。倘若不加重税收,军饷不足,无兵可用,被敌人入侵,百姓又会流离失所。不同的情况你又有面对的心态吗?” 钟言没想单单是一个锄强扶弱背后竟然引出这么多事情,年少的他如何思考过这些,脑中反复回想着老人的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老爷爷,虽然我不懂侠之大者,但我知道,我如果永远不去做,那想得再多也没有用,就像我学做菜时一样,我如果不去尝,我就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吃。只要我迈出了第一步,我一定会从一个锄强扶弱的人成长为一个为国为民的侠。”钟言目光坚定,他是不会为了一点困难就放弃前进的。钟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像我师父教给我的那样,有了目标,就会心无旁骛。” 老人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回荡之声不绝,又转身温柔的笑道:“小伙子歇好了吧,快出发吧。” “早就歇好了……不对,您……您歇好了吗?”钟言问道。 老人点点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向山下走去。 钟言跟着老人往下走了两步,伸手要去扶,口中急忙问道:“老爷爷,你的腰……” 老人摆了摆手,说道:“已经好了,你应该往上走。” 钟言看着老人向下的背影,傲然挺立的往山顶跑去。 天霖峰上一老一少,少年不知道他何时能到达山顶,但他坚毅的眼神早就锁定了顶峰,老人也终于有了下山的勇气。 钟言一鼓作气,很快便登上了天霖峰顶,在即将登上山顶的那几步,他感觉腿越难抬起,视线也变得模糊,直到他的脚步登上最后一节石阶后才变得轻缓。钟言大口的喘息着,贪婪的吸取山顶上的空气。 峰顶上没有树木,乱石丛生,其间长了些稀疏的野草。钟言的前方是一大片平地,她向前走去,走到尽头是一处断崖,从断崖远眺,可谓一览众山小,仿佛世间万物尽收眼底,群山连亘,薄云化作了轻柔的棉花,包裹住钟言的身体,令人心旷神怡。 钟言这才明白姜无海为何让他登顶,单单是登顶这一小目标,完成之后,他的内心就有了巨大的成就感,即便过程多么劳累,在此刻,一切烟消云散。 钟言的视线顺着东风望着,一块被石头压住的绯色绢布映入眼帘,钟言像在沙漠中找到了清泉一般奔去,他拿起绢布,小心翼翼的展开,只见上面写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钟言反复默念了几遍,将绢布揣入怀中,一刻也不耽误,转身往山下赶去。 钟言两步化作一步,心里不断想着刚才老人的话和师父所写的字,没多久便到了山下。钟言远远望去,发现一个人影在山脚的第一块石阶前,往近走去,才看清是姜无海。 姜无海在这里等候多时,却心境平和,面露微笑,眼神一刻不离钟言的身上。等到钟言快到身前时,才收起了几分笑意,装作严肃的模样。 钟言迈下最后一节石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师父,你怎么在这儿啊,不是说在家等我吗?” 姜无海指了指钟言放置在一旁的漏刻,钟言伸头望去,发现漏刻已经见底,看来是在山上和老人耽搁了太久的时间。钟言滚烫的心情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自己难道真的与练武无缘了吗?越想越难过,他并不怪那位老人,只怪自己登山的速度太慢了,内疚之情油然而生,快要哭了出来,但还是憋了回去。 钟言说道:“师父,原来你是来庆祝你赢了赌注。” 姜无海假装严肃的脸再也绷不住,笑出声来,看得钟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姜无海抬起手,从头顶揪出一根头发,拿到钟言面前晃了晃,说道:“呐,徒儿赢了。” 钟言没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愣了一会,姜无海又说道:“你不要我可就收回来了。” “要要要!”钟言一把抢过姜无海手中的头发,终于确信眼前发生的是真实的。 “可是师父,我明明超过了时间,你为什么还让我赢啊?”钟言问道。 “费什么话,你赢了就是赢了,我说了算!”姜无海哼了一声,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钟言的鼻子,继续说道:“愿望要现在用吗?” 钟言想了一会,缓缓说道:“用!我要师父背我回家!” “这么简单,你可别后悔。”姜无海抢过了钟言手里的头发,轻轻一吹,头发随风而去,飘向竹林深处。 “看你小气劲儿,我相信我还会赢得,所以肯定不后悔。”钟言说罢就往姜无海背上跳去,姜无海反应也很快,顺势便接下了钟言。 姜无海就这样慢悠悠的背着钟言往回家的方向赶去,钟言在他的背上悠悠荡荡,把脸贴到了姜无海的左肩上,沉沉睡去,睡梦中,钟言喃喃道:“师父,你的白胡子黏歪了……” 姜无海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徒儿,记住那句话,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钟言反复念起这句话,刀甲相撞的兵戈声中,钟言睁开双眼,紧盯着面前忽耳国的敌军。 第八十三章 隋芙歌弯刀轻挑,弹开了飞来的钩子,退到钟言身边说:“敌人太多了,再这么耗下去,只怕不能把敌军的信息送回去了。”隋芙歌从小被吴敬俞训练,始终把自己当成军人看待,被敌人困住时,第一个想法也只是完成命令,而不是为自己性命担忧。 钟言歪过头去,轻声说道:“别急,我有个想法。”紧接着钟言用只有他们两人的声音说出了他的计划。 隋芙歌点了点头,颇为认可,说道:“看样子只有这样了,快说给大家听。” 钟言立刻将刚才说给隋芙歌的话说给了邻近的几位士兵,让他们赶紧小声传阅身后的人。钟言之所以不直接大声吼出来,就是怕忽耳国敌人里有听懂黎国话的人存在,所以只能小声密谋。 转瞬之间,钟言等人也全都将计划知晓。情况紧急,钟言一声令下,士兵们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队形立刻分散开来,好像单兵作战一般,毫无章法。 忽耳国人见状大喜,没想到他们如此愚蠢,一瞬间,围在最内侧的忽耳国士兵纷纷出钩,与此同时,钟言等人立刻闪身,相相反的方向跑去。 众人原本毫无章法的站位一下清晰明了,原来每个士兵都是相对而站,而且是背对双方,这样大家转身向后跑去,不过是正对着战友跑去。这下忽耳国士兵丢出的钩子就和对面出的钩子钩到了一起,双方互相牵制,谁也松不开钩子。 钟言再次高呼一声突破,众人齐心协力,宛如一个枪头,直捣黄龙,钟言和隋芙歌带头向涪城方向冲去。 忽耳国士兵被自己的钩子牵扯住,一下子没了抵抗之力,钟言和隋芙歌来势汹汹,这一击真的被钟言等人给突破了。 忽耳国士兵刚要去追,只听得呜呜几声号角声,便停下了步伐,头也不回的撤走了。 钟言也被号声吸引,看到忽耳国撤军更是大为震撼,怀里抱着烨儿,转回头对隋芙歌说道:“我总觉得这次我们遇到的忽耳国人有些奇怪。” 隋芙歌没回应,眉头微皱,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钟言继续说道:“上次和他们交手,他们只用了一个‘鱼鳞阵’但也是乱使一通,每个人的走向动作也都不在阵法之中,被我们轻易击破了,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只知道横冲直撞,没有任何章法纪律可言,可这次,他们突然懂得隐藏偷袭,撤退又如此果断,好像换了一批人一样。” 隋芙歌点了点头,上次和忽耳国士兵交手时她身体还未痊愈,只有不到三四成的功力,想到这里隋芙歌不禁又生出几分感激之情,短短数月之内,钟言已经救了她两次。这也让隋芙歌这个只知道训练的冰冷女子,对他产生了一丝好奇之心。 “你的意思是,有人指导他们?”隋芙歌问道。 “却有此意,而且我感觉不像是他们本国的人。”钟言讲出心中忧虑。 “你是觉得是我们国家的人叛国?”不知为何,隋芙歌突然想起尸骷二鬼,当时她虽然查出二鬼身上带有黎国布防图,但始终不知道二鬼手中的布防图从何而来,又想起在万器冢,吴敬俞命令吴深放走单憎,隋芙歌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我不确定,也许是其他国家的人也说不定,不过,我记得尸骷二鬼当时是有布防图的。” 隋芙歌心中一紧,钟言也记得布防图的事,隋芙歌只希望钟言不要再深究下去。 钟言刚说到布防图,看隋芙歌脸色不妙,以为她想到什么线索,问道:“你也想出了什么吗?” 隋芙歌赶紧缓和神色,连忙摇头,想了一会,说道:“二鬼都死这么久了,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也罢,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也只会像无头苍蝇般瞎想。”钟言尝出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领兵,没想到竟然损失了大半,钟言看向周围的战友们,神色茫然,想来应该是太久没有尝过打仗是什么滋味了。 钟言一行人很快到了藏马的洼地处,钟言这次出城就是为了刺探敌情,在路过上一个村子时,见村民正在急忙收拾行李,问了才知道原来忽耳国已经把他们之后的一个村子占领了,所以在即将靠近这个村子的时候,都把马藏在了这里,徒步向往,本以为可以悄悄地打探一下情报,顺便抓两个俘虏问话,没想到居然被忽耳国人埋伏了。 钟言解开马绳,刚想把烨儿抱上去,隋芙歌却拦住他说:“把这个小孩儿给我吧。” “可是你的伤……”钟言看着隋芙歌身上渗出的鲜血问道。 “不碍事。”隋芙歌牵过烨儿,把他抱到了自己的马上坐好,再等自己上了马后,将烨儿死死护在身前。 其余士兵都一个多牵了一到两匹马,战马对于军队来说还是十分稀缺的,即便没人骑,马也一定要送回营地。 骑上了马,钟言等人返程的速度快多了。 隋芙歌看着烨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烨,我家里人都叫我烨儿!”烨儿回答道,言语中充满了愤恨,扭头看向隋芙歌,问道:“隋姐姐,你能教我武功吗?” “不教,你莫想着报仇。”隋芙歌冷冷道。 “为什么!你救我又不让我报仇,我不明白!”烨儿转头又看向钟言,说道:“钟哥哥,那你能教我吗?” “我……”钟言刚开口,隋芙歌打断说道:“他也不教。” 烨儿复仇心切,本以为自己学了武功就可以报仇,没想到倒在了第一步上,没人教他武功,心里又急又气,想要挣脱开隋芙歌的保护。 “我救你是为了让你活下去。”隋芙歌虽然受了伤,但是一个小孩哪里有这个力气,左推右搡,还是挣脱失败了。 “我不要活下去!我要报仇!”烨儿又吵又闹,隋芙歌不知所措,伸手在烨儿后颈处轻轻一敲,烨儿昏倒了过去。 “这……”钟言没想到隋芙歌会把烨儿打晕,一时间也有点发懵。 “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和他沟通。”隋芙歌有些手忙脚乱,原本就少与人交谈的她遇到了一个又吵又闹的小孩,情急之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打晕他的举动,可能是平时都是对敌人这般粗鲁,形成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了。 隋芙歌看钟言有些诧异,补充道:“放心吧,力道很轻,只是让他睡着了。” “感觉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钟言发现那个面若冰霜的隋芙歌对烨儿好像表露出了罕见的温暖。 “因为我也是他。”隋芙歌说道。 钟言不明,没等他开口询问,隋芙歌又说道:“你应该知道吧,吴敬俞是我的义父,我还是烨儿这么大的时候,就是他从战场上救下来的。” 钟言一惊,这才想起来上次在玄武城,他劫持陶淼要见吴敬俞时,隋芙歌出来阻止,她口中说的正是“义父”,他当时心急,并没有在意。思绪涌入,又想起那日在不弃殿,吴敬俞也提起过隋芙歌,只不过那时钟言心中惦记着自己的身世,想到这里,钟言这才一拍脑门想:怪不得行军途中一直看着隋芙歌陪在吴敬俞左右,原来是这样。 隋芙歌见钟言反应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钟言急忙将思绪拉回,摆摆手道:“没……没事。” 隋芙歌以为他是因为吴敬俞敌对他,心中对吴敬俞不满,隋芙歌顿了一下说道:“其实从前义父人很好,十分疼爱我,教给我武功,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只是近两年来,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说不定他只是没有在你面前表露过。”钟言哼了一声,满是不屑。吴敬俞处处想要治他于死地,而且又是姜无海的死对头,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 “对不起。” “嗯?”钟言有些诧异,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隋芙歌突然对他说这句话。 “我替义父向你道歉,还有我也向你道歉。”隋芙歌语气有些紧张,她自幼就跟随吴敬俞在军队中,致歉的话没少向长官说,但是从没有过这种异样的情绪,令她有些难为情。 “我和他的事,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钟言问道。 “你救了我,我本来就该报恩的,可义父对你有杀心我却没有劝阻。”隋芙歌缓缓低下头,她心中十分纠结,如果吴敬俞真的想取钟言性命,她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我救你又不是让你报恩,我们是朋友嘛,你有难我自然要帮的。”钟言笑道。 “朋友”这二字在隋芙歌南海里飘荡,久久不能散去,好像一根针扎在了她的心上,隐隐刺痛。“朋友。”隋芙歌默念了一遍,当即下定决心,说道:“下次我义父再想取你性命,我会想办法组织的。” 钟言听隋芙歌讲吴敬俞时透露出的感激之情,想来吴敬俞在隋芙歌眼里应该是姜无海对于他那样重要的,如果是这样怎能有理由帮他的,钟言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吧。” “不是但愿,是一定,我一定会想办法的。”隋芙歌玉想琼思,这句话可是她毫不犹豫之下说出的,却没有一丝敷衍。 “谢谢。”钟言听到隋芙歌的话,感觉心情十分舒畅,他又想起姜无海,想着如果此时师父在身边就好了,那样定然没有人敢欺负他,或者小破楼和依云在也行,他们俩虽然武功没有师父厉害,但是看到我被欺负了也一定会不假思索的站到我这边。恍惚之间,钟言很想回到山上的日子,自己越想越奇怪,明明在山上时天天吵着下山,总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当他到了山下,知道了身世之后,种种事情搅乱了他的思绪,钟言又想回到山上了。 “如果师父在就好了……”钟言这发着呆,没想到竟然说出口了。 “姜无海……”隋芙歌立即想到这个人,那日她回到玄武城,吴敬俞见她时就跟她说了姜无海的事情,知道姜无海之前与吴敬俞同朝为官,不过后来姜无海叛乱被吴敬俞镇压,更多的事,包括姜无海掳走小皇子等,吴敬俞并没有对隋芙歌说,隋芙歌也只以为姜无海是一位普通的逃犯而已。 “你师父待你好吗?”隋芙歌问道,放在以前,她一定对逃犯嗤之以鼻,可是姜无海是钟言的师父,她不相信钟言纯良的性格是以为逃犯教导出来的,也许,自己一直以来非黑即白的想法是错的。 钟言顿了一下,姜无海毫无征兆的离开了他,要说自己心里丝毫没有怨言也是假的,但想了想,还是说:“当然好啦,我小时候一直当他是父亲,虽然他偶尔有点不靠谱,但他是唯一一个打心眼里对我好的人,只不过下山之后我也有些看不懂他了,就像……就像你对吴敬俞那样吧。” 第八十四章 回城路上,钟言对隋芙歌说了大大小小关于姜无海和他的趣事,还有钟言因为姜无海的不靠谱被坑的事也一并说给了隋芙歌听。 隋芙歌见钟言来了兴致,也不甘示弱,讲起了她和吴敬俞的故事,听到隋芙歌口中的吴敬俞,钟言恍惚之间突然觉得姜无海和吴敬俞二人还有很多相似之处,不禁喊道:“没想到你义父和我师父对照顾小孩都是一窍不通,笨手笨脚的。”才说完,钟言又想到他们二人剑拔弩张的模样,赶紧收了声。 隋芙歌想起吴敬俞谈及的姜无海,说道:“义父曾对我说过,你师父与他曾是战友,在战场上百战不殆,我想他们曾经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钟言默不作声,点了点头,他想知道姜无海救走唐明难道只是单纯的想救下出生入死的部下的性命吗?还是说,他另有所图,或者是,他想复仇。 涪城军营内,吴敬俞正拿着一封信阅读,只见他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计划。读完后,吴敬俞把信折好,放到了油灯上方,火光四起,只留下一摊灰烬,那处灰烬很快随着门外的风消散殆尽。 吴敬俞下笔如飞,一盏茶不到,吴敬俞就将信封好。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声响,是吴深的声音。吴敬俞示意吴深进来。 “将军,队长她回来了。”吴深行了礼,说道。 吴敬俞将信封递给吴深,说道:“知道了,这封信帮我送给那人,务必要亲手送达。” 吴深恭敬的结果信封,点头道:“遵命!” 补思堂帐房外,隋芙歌与钟言并排而行,二人刚刚结束军议,众人商议的结果是,明日钟言率军五千攻打陇西城,务必将其夺回。说是众议,实则都是吴敬俞一人的主意,但当众人听到仅仅带五千兵马时,惊讶之余还是小声议论了一番,要知道此行吴敬俞可是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几乎是除去边境驻军和少部分各个城池的必要驻军以外全部的兵力了。区区五千,可谓是九牛一毛,更何况是攻城,各个兵种分配下来兵力更是少得可怜。众将领都觉得钟言此行凶多吉少。 “烨儿怎么办?”钟言少有疲惫。在去议事帐之前,隋芙歌就将烨儿安置在她的帐房内,也不知道此刻烨儿醒过来了没有。 隋芙歌说道:“先在我这儿住下吧,以后再说以后。” “若是他吵了,扰了你休息,就送到我那里吧,我听师父的呼噜声习惯了,多吵都睡得着。”钟言笑道。 “我看他也是个乖巧孩子,不会吵的,倒是你,今晚恐怕也睡不着吧。”隋芙歌有些惴惴不安,虽然她之前一直负责的是收集情报的工作,但也深知战争的残酷,心头一横,说道:“明日我和你一起去。” “那怎么行,吴敬俞特意当着众人面给你下了令,不许你去。”钟言轻笑一声,他知道这次攻城很有可能有去无回,可不去又会被吴敬俞以违抗军令的理由处死,横竖都是死,大不了放手一搏。 “一会我就去向义父求情。”可能是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隋芙歌显得有些激动。从小到大她作为军人只有服从的份儿,从来没有自己争取过什么。 钟言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招手离去了。 隋芙歌看着钟言渐行渐远,她回到帐中,脱下甲胄,套上了日常穿着,准备立刻动身去吴敬俞的营帐内。 “隋姐姐,明天就要去陇西城了吗?”烨儿醒了过来,摸着黑问道。 隋芙歌点亮了油灯,这才好好瞧见了烨儿的模样,一双虎眼下挂着两条长长的泪痕。 隋芙歌猜到了他的心事,冷冷说道:“明天你哪儿也不许去。” “我一定会去的,倒是你去不成了。”烨儿其实早就醒来了,刚才隋芙歌和钟言在帐外的对话全被烨儿听见了。 “不会,我会去的,如果你硬要去,我只好现在把你绑起来了。”隋芙歌不习惯与孩子交谈,说话都是冷若冰霜。 “我为何拦着我不让我给奶奶报仇!”烨儿嘟着嘴,两个小笼包一般的拳头死死攥住。 “因为你是累赘。”隋芙歌说道。 “我……”烨儿没办法反驳,即使憋了一肚子气,也乖乖闭上了嘴。 “你要去给钟哥哥求情吗?”烨儿见隋芙歌准备出门,问道。 隋芙歌将帐中预备好的茶水和干粮放到了烨儿面前,说道:“这不叫求情。” “你让我想起了我阿爹阿娘。”烨儿狼吞虎咽的吃着。 “嗯?” 烨儿吃的太急,有些噎到了:“咳咳,我阿爹之前都是在村子里卖包子,后来他想去城里租店铺,我奶奶不同意,我阿娘就去和我奶奶求情,就是你这样的。”烨儿瞪大这双眼,忽闪忽闪的,问道:“你和钟哥哥是夫妻吗?” 隋芙歌倏地涨红了脸,眼睛瞟向其他地方,说道:“我们……是朋友,朋友也可以求情的。” “你刚还说这不是求情。” 隋芙歌一愣,没理烨儿,转身要去门外,烨儿喊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子,说道:“隋姐姐,你请我吃东西,我也要请回来,你带着这个。” 隋芙歌“哦”了一声,拿着包子边走边吃,很快到了吴敬俞帐房前。 听见吴敬俞帐内有人,隋芙歌停下了脚步,本想先去其他地方等候,但听到里面的对话,隋芙歌不禁倚在了门外。 吴敬俞高坐案前,手中看着吴深递上来的阵亡名册,说道:“副尉及以上赙赠铜钱五千,绢三匹,其余赙赠铜钱三千。” 吴深被吴敬俞命为此次行军的辎重官,负责供应军需物资,阵亡将士家属的抚恤事物也是由吴深负责。 吴深接过名册,回了句:“遵命。” 吴敬俞继续说道:“明日的五千人也按照这种标准先安排下去吧。” 吴深想开口说些什么,还未出声,就咽了回去。 吴敬俞借着微光,看出了吴深的异样,问道:“有话说?”吴深跟在他身边已有二十年之久了,若是一般人绝对不会有机会对吴敬俞说些什么不敬的话,但如果是吴深,吴敬俞愿意听一听。 吴深思索良久,还是说道:“那五千人全是新兵,有一半才刚刚志学之年,这会不会……” “惨绝人寰吗?哼哼,他们身为军人,为国家安定做出贡献,是理所应当的。”吴敬俞面无表情。 “属下不敢。”吴深微微欠身,低下了头。 “皇上对他很是看中,我不能在军中直接把他杀了,他越是在军中就越安全,也只有把他派出去才有机会除掉他。”吴敬俞缓缓起身,走到吴深面前,双手扶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似无力的拍了拍。“在太子知道他真实身份之前,一定要除掉他。”吴敬俞又说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太子现在在查钟言的身世,他查的如何了?” 如果柳青陵查到钟言就是当年被挟持的小皇子,那谁也不能确定柳青陵会不会为了夺位做出什么离奇的事情,那时势必会引起朝中局势动荡,内忧必定有外患,吴敬俞要趁着钟言身世未明朗之前收复国土,并且想办法除掉他,这样,即使柳青陵查到了钟言身份,人已死,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太子去了摘录阁。”吴深说道。 “什么!那他查到什么了?”吴敬俞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当年他为了袁启造反一事不被外露,手刃了数十位负责抄录天下大事的撰录官,为此惹怒了朝中大小百位文官,那些钟鸣漏尽的冬烘学究只管事无巨细的记录,谁知道有没有幸存的撰录官将此事记录下来,偷偷藏在摘录阁当中。 “据探子说那日夜晚太子偶然起兴才去了摘录阁,而且好像发现了有人跟踪,在宫内徘徊了许久才知道太子要去的地方是摘录阁,未能来得及阻止,但是后来有一名身形是女子的人吸引了太子注意,太子只顾得上追那名女子了,好像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吴深如实说道。 “女子?是我们的人吗?”吴敬俞问道。 “不是,好像是太子身边的人。” “有趣,竟然还有除了我们以外的人不想他知道钟言的身世。”吴敬俞微微一笑,面露凶态,缓缓说道:“这样也好,顺便查查是什么人阻止他的,还有,摘录阁……” 吴深没等吴敬俞说完,回答道:“已经派人烧了。” “看来你对我的做法很了解啊。”吴敬俞说道。 “跟着将军时间久了,学了些皮毛而已。” “那袁启的事,你也应该开始派人调查了吧?”吴敬俞心有不甘,没想到他再一次从自己的手中逃走了。 “大军出发那日就派人查了,还暂时没有消息。” 吴敬俞微微侧过头去,盯着帐外许久,迁思回虑一番,将声音提高了一些,眼睛却不看回吴深,还是死死盯住帐外的方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除掉他们俩吗?” 吴深一愣,悄悄看了一眼吴敬俞,发现他始终盯着帐外,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道:“属下不知。” “他姜无海当年造反失败,挟持刚出生的小皇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这个小皇子当做傀儡,自己便可以再次名正言顺的‘造反’,所以我要除掉他,除掉钟言。”吴敬俞故意用力强调了钟言这个名字,他本以为说出这段话后会冲冠眦裂,但脸上反倒是轻松了不少。 隋芙歌在帐外听得有些恍惚,“小皇子?”“钟言?”,她头脑逐渐发蒙,耳中响起嗡嗡声,仿佛天地颠倒,一个踉跄,差点向后倒去,还好扶住了身旁的木桩,“姜无海和钟言会像义父所说的那样吗?钟言又是否知道他的身份呢?”隋芙歌心中满是疑问。 “属下告退。”吴敬俞又叮嘱了吴深几句,便叫他退下了。 隋芙歌听到吴深出来的动静,赶紧躲到帐后。 “歌儿,找我有事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吴敬俞出现在了隋芙歌身前。 “义……义父,我……我想明日还是和钟言一起去吧,他经验尚浅,我在旁边能帮着分析局势。”隋芙歌被吓了一跳,磕磕绊绊说着。 吴敬俞说道:“明日你就不要去了。” 隋芙歌不解,问道:“义父,您不是说让我盯着钟言吗?” 吴敬俞望着隋芙歌,他好久没有认真的看过他这位义女了,想到回营时她身上带着伤,不怒自威的脸稍有松弛,问道:“伤的重吗?” 隋芙歌摇摇头,说道:“无碍,是……是钟言救了孩儿。” 吴敬俞听到钟言二字,又将脸沉了下来,哼了一声,说道:“又是他,为何你次次都被他救?” 隋芙歌低下头,说道:“孩儿无能。”转念一想,继续说道:“让孩儿将功补过吧,孩儿明日随军一同去收回陇西城。” 吴敬俞斩钉截铁,说道:“不可,明天你留在大营中。” 隋芙歌还想说什么,突然被吴敬俞呵斥:“军令如山!” 隋芙歌还未缓过神来,吴敬俞继续说道:“歌儿,我说过你应该相信义父,这个国家是我亲手打出来的,我不允许任何人摧毁它!” “义……义父。”隋芙歌脑中一片混乱,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坚持下去。 “来人。”吴敬俞大喝一声,“把隋将军绑起来!” 隋芙歌没有挣扎,她知道如果真如义父所言,那钟言的存在一定会使国家陷入混乱,可即便如此,便是对的吗? 第八十五章 冬日的暖阳实属不易被人瞧见,北风萧瑟,即便是朗朗晴日也抵挡不住寒风凛冽的天气,何况今日天气有些发阴,太阳比平日醒来的更晚,中城东市是整个城市最先醒来的地方,天还未朦胧的时候,东市小贩已经将今日所营售的物品整理齐全,手脚麻利的,早早捧起“汤婆子”取暖,坐等客人光临了。这股勤快风一直吹到了太医局。 太医局内为了方便,临时搭建了一处“九泉庄”,只是在空旷的院内摆放了几张长案,几块搭高的木板,用于摆放尸体和一些器具,这些尸体死状各有不同,远远望去,有两个身着白袍白衫的男子站在其中一具尸体旁边比划着什么。近前看去,一旁的长案上放有各种各样的刀具,刀具短小,不过一指长而已,更奇怪的是案上还放有醋,葱,川椒,食盐,腊梅等物件,不明所以。 “木然,你看这具……”年长一些的男子对着身旁的人说道。 他口中的木然乃是太医局御医,本是前任首席御医许星芷家中的仆人,后来许星芷见他聪明伶俐,便收下当了徒弟,如今已经入了太医局了。 “宋经略,这具的皮肤已经泛青,伤口很难辨认啊。”木然答道。与他对话的是南方来的经略,只知道姓宋,都唤他宋经略,木然今日也是第一次见,还未来得及询问他名字,便也跟其他人一起喊他宋经略,今日,宋经略就是来教木然如何检验尸体的。 “像这种情况,我们只需要将此处伤口用水清洗干净,再用葱白捣碎,将葱泥敷在伤口之上,然后用纸蘸醋盖住伤口一个时辰,伤口就可显现。”宋经略演示着说道,木然在一旁看的聚精会神,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方法。 “倘若是死后添的伤口,那怎么与生前的伤口区分开来呢?”木然问道。 宋经略把他带到另一处白骨旁,说道:“这具就是你所说的情况,不过过程有些繁琐。”宋经略拿出一把红油伞,说道:“将死者遗骸洗净,用细麻绳串好,按次序摆放到竹席之上。挖出一个长五尺宽三尺深二尺的地窖,里面堆放柴炭,将地窖四壁烧红,除去炭火,泼入好酒二升,酸醋五升,乘着地窖里升起的热气,把尸骨抬放到地窖中,盖上草垫,大约一个时辰以后,取出尸骨,放在明亮处,迎着太阳。”说着,宋经略将红油伞撑开,继续说道:“这个时候被打处会出现红色微痕,再以有痕骨照日看,有红色就是生前伤,倘若骨上没有出现红色血痕,那就是死后伤。” “可我怎么看不到红色血痕呢?”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那是因为这只是掩饰,而且太阳还没出来呢……”宋经略不假思索答道,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有些不对,顺着声音传出的下方看去,是一名约十三四岁的孩童。“小朋友,你是谁呀?”宋经略问道。 “小殿下。”木然笑了笑,知道柳青陵定然是又逃课在宫中闲玩了。 柳青陵很小的时候便跟随茹祎在资善堂学习,但柳青陵贪玩娱乐之心不浅,整日想耳目之欲,性顽皮,能踢天弄井,时不时就偷跑出来,听说太医局这两日有新鲜事便过来瞧瞧。 宋经略恍然大悟,随意哈哈一笑,行了礼,说道:“原来是小殿下,我也该想到的。” 柳青陵最不喜欢墨守成规,尤其是见宫内百官对他恭敬至极,见面频行大礼,身上极不自在,倒是木然看见他反应没有这么强烈,一来二去柳青陵也喜欢来此处找木然玩乐。不过宫内人多眼杂,木然始终保持着一分尊敬,从不逾越。 柳青陵见宋经略也随意旷达,心中一喜。说道:“早几日我就听说南方有个宋经略要来,今日一见果然好本领,快,再说说,还有什么好玩的都拿出来。” “小殿下还有这个兴趣?”宋经略颇为震惊。 “这有何奇怪之处?”柳青陵不解。 “一般大人见到尸体都避之不及,仵作可是脏活累活,常年接触这些东西身上还有有一股难以散去的腐臭味。除了以此为生的人,很有人会对此感兴趣。”宋经略说道。 “你也说了是一般大人,我可不是一般大人。”柳青陵昂着头说道。 宋经略微微一笑,又行了一遍礼,说道:“小殿下当然不是一般人。”宋经略见柳青陵虽身份显赫却不拘小节,以为柳青陵不会在意他把柳青陵与普通人比较,才说了那样的话,没想到柳青陵还是有些不满,便赶紧解释。 柳青陵知道是宋经略意会错了自己的意思,脸上神采飞扬,说道:“我是小孩子,怎么是大人呢?” “小殿下,小殿下……”远处传来阵阵呼喊声,却不见人影,过了一会,才看见是东宫内侍阿瞳。 “什么事火急火燎的?”柳青陵看阿瞳喘着粗气,问道。 “小殿下,太傅见小殿下没在资善堂做功课勃然大怒,逮着阿欣不放,要她跪着呢,小殿下快去救救她吧。”阿瞳顾不上喘气,一股脑将想说的话全吐了出来,说完才大口喘着粗气,脑中有些发昏。 “这老家伙治不了我竟然拿我阿欣妹妹下手,阿欣现在在哪?”柳青陵哼了一声。 “还在资善堂呢。”阿瞳回道。 柳青陵听阿瞳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那里赶去,离开前不忘背对着木然交代:“木然,好好学,以后我会找你教我的。” 太阳也终于肯在瞌睡中清醒过来,日光透过水晶帘照射到资善堂内,印出阵阵氤氲。堂内壁画上显出两个人影,一人坐,一人跪。 坐着的那人手拿戒尺,面露严肃,紧闭双目。跪着的是名年幼女孩,随说是第一次受罚,却也未见多少惊慌,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阳光映衬之下,手上的红肿愈发明显。 “大胆老贼,放开那个女孩!”柳青陵破门而入,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乌锤甲,单单只穿了上身,便覆盖住了整个身体,兜鍪盖住了整个脑袋,只能用双手撑起来,才勉强能让两只眼睛看清前方状况。 “殿下回来了,开始读《元良述》和《六艺箴》吧。”茹祎起身微微行了个礼,缓缓说道。 “我回来不是读什么《元良述》的!”柳青陵放声大喊。 “那就读《承华要略》吧,上次读了三卷,这次要从第四卷读起了。”茹祎面不改色。 “少跟我装糊涂,说!明明是我逃学,为何要罚我阿欣妹妹!”柳青陵侧着身子,挪动着脚步缓缓靠近阿欣的身边。 “殿下,‘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殿下身负重任,切莫贪玩。”茹祎年级虽大,却腰板挺直。皇上特别交代要严厉对待柳青陵,茹祎越是严格反倒皇上越欣慰,从教以来,茹祎十分威严,柳青陵也是颇为惧怕他这位老师。 “呸,寅时就要来资善堂念书写字,玄猫也没我这么勤快吧。何况‘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我若被你教的累死了,父皇肯定砍你的头!”柳青陵终于到了阿欣身边。 “臣不过是看在殿下聪慧,其次‘一张一弛’所讲是百姓,殿下不在其列。”茹祎手中的戒尺不断颠起落下,缓步逼近柳青陵。 柳青陵倏地拿起案上的《元良述》,兜鍪没了手支撑,砰的一声落下,砸的柳青陵头皮阵阵发麻,视线也全然被挡住了,柳青陵说道:“咳咳,我读我读。”柳青陵一个箭步冲上,手中的书、兜鍪一齐扔向茹祎,还在柳青陵尚且年幼,力气不大,茹祎并未感觉有多疼,倒是兜鍪落下时绊了他一跤。 柳青陵见计谋得逞,赶紧拉着阿欣跑离资善堂,剩下茹祎捂着脚喊道:“持动易,守静难!持动易,守静难啊!”。 柳青陵牵着阿欣一路头也不回跑到了东宫后院的耳房。此处原本是宫女集体居住的地方,但是阿欣来了以后,柳青陵单独再后院另建了一处耳房,让阿欣单独居住于此。 柳青陵进了屋子向门外望了几眼,见四下无人才把门关上。 柳青陵看着阿欣红肿的手,轻轻碰到嘴边吹了吹,说道:“你真傻,他打你你怎么不跑呢?” “我是代殿下受罚,我跑了,挨打的就是殿下了。”阿欣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抱怨,反而感觉是甘心受罚一般。 “怎么会呢,他打不到你自然也打不到我。”柳青陵得意道。 “殿下下次还是不要逃学了。”阿欣说道。 “怎么,连你也要困住我?”柳青陵暗暗生气,原以为自己真心带她,她会和其他人有所不同,没想到也要劝自己学那些所谓的君王之道吗? “殿下误会了,之前见殿下捧着《鲁班经文》如痴如醉,爱不释手,猜到殿下并不是不爱读书,而是不喜欢条条框框,一成不变吧。”阿欣说道。 “那又如何,老师他又不会让我学这些。”柳青陵颇感失落,那日在资善堂书架上偶然发现了《鲁班经文》,被文中的精巧机关所吸引,竟然废寝忘食的读了起来,等到脖子酸痛不止,活动颈骨之时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第八十六章 “殿下不妨试试把那些太傅让学的书籍当成《鲁班经文》里出神入化的机关,每读完一本书就相当于解开了一道机关,这样既随了皇上的心愿,又不让殿下失了乐趣。”阿欣说道。 “倒也是也法子,想来五柳先生有‘好读书,不求甚解’,而我有‘巧读书,无意甚解’,我尽管做个书呆子,老师若问我书中表达何意,我就‘啊啊啊?’装傻子,他也奈何不了我,反倒更有趣。”柳青陵嘿嘿一笑,又想出个捉弄老师的好方法,虽然阿欣可并没有这个意思。 柳青陵瞄了一眼阿欣的手,说道:“我还有重要的事,你先歇息吧,不用候着我。” 阿欣浅浅一点头,想到:殿下这个年纪又能有何事呢,不过是想着去哪里玩儿呢。 阿欣望着柳青陵离去的背影,两扇门缓缓合上,像是一堵墙死死地挡在了二人中间,心想:“如果我能出生在普通人家,你也不在这红漆墙下长大,我们会有机会吗?” 阿欣揉了揉手,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全然不顾这些,阵阵出神,不一会门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阿欣快步打开房门,却看不到一丝人影,正准备转身回房,突然瞄到了地上放着一小乳白色瓷瓶。阿欣缓缓俯身捡起,只见上面写着“金疮药”三字,是御药房的手笔。阿欣捂嘴偷笑,回屋将金疮药悄悄藏好。 柳青陵一夜无眠,思绪杂乱,窗外暮色苍茫,柳青陵硬是看着外面从漆黑一片到晨光熹微。 柳青陵摆弄着手中的琉璃簪,还是决定去问问阿欣。 天降亮未亮,宫中内侍众人早已忙碌许久了,自从柳青陵将资善堂所有书籍读完之后,他就很少去那里了,下人们见他起得这么早也颇感惊讶,纷纷停下手中的事务,恭敬行礼。 柳青陵很快便到了阿欣居住的房前,用力敲了敲门,等待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柳青陵随便逮着一名宫女问道:“阿欣妹妹她人呢?” 宫女急忙行了礼,回道:“回殿下,今天一上午也没见阿欣姑娘,不知去了何处。” 柳青陵立刻转身离开了,径直来到茹雪的寝殿,一入门扑面而来的茉莉博山香沁入鼻息。柳青陵突然想到,自己在摘录阁也闻到了这股香味,心中暗想,或许这事和雪儿有关?便问道:“雪儿,昨日你可去过摘录阁?” “殿下是为了那本书而来吗?”茹雪表面上淡定自若,仿佛早就知道柳青陵会问到她一样,可实际上,额头若隐若现的几颗汗珠暴露了她的慌乱。说完这句话,茹雪趁着柳青陵不注意,瞥了一眼房内的檀木雕福禄寿挂屏。 柳青陵心中一惊,说道:“原来雪儿已经猜到我要查什么,所以提前就将书拿了出来,太好了,雪儿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那本书我交给阿欣,让她销毁了。”茹雪说道。 “也罢,既然你也知道我要查什么,事已至此,你便说吧,书上写了什么?”柳青陵不愿相信茹雪是为了阻止自己才这么做的。 “殿下!”茹雪望着柳青陵,眼神愈发深情,两个眸子像是无尽的深渊,要把柳青陵拉入其中,茹雪缓缓道:“殿下,若是信我,便不要查下去了。” “我信你,可是雪儿,你越是这样百般阻挠,我越想了解真相,你若还是不愿告诉我,那我只有自己查下去了。”柳青陵说道,他见茹雪还是一副不言语的神态,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快走出门口时,又对茹雪说道:“我命膳房准备了桑鹅雪梨汤,趁热吧。” 茹雪愣在原地,想要伸手叫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柳青陵走远后,檀木雕福禄寿挂屏后传来响动,“看来今日我来此处还有意外收获。”屏后的人影缓缓走到前方,低下的头终于抬了起来。 “义父。”茹雪倏地起身,刚才茹祎来找她,可才打了个照面,就听见柳青陵的动静,茹祎也只好躲了起来。 “你莫要坏了我的事。”茹祎如万目睚眦。茹祎所指的正是柳青陵查钟言身世一事,目前为止,这一切还在他的计划之中,除了茹雪的阻挠。 茹雪也被他的眼神所吓到,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义父……要怎么做?” “怎么,莫不是你对他动了感情?”茹祎冷冷道,他望着这个他曾经从老鸨手中买来准备当妾的女子,突然很是不屑,说道:“你能有今日,都是因为我,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茹祎的话由于一根钢针,长驱直入茹雪的心脏。她本生在戍金国的普通家庭中,奈何常年兵荒马乱,父母早早死于乱战之下,她也被卖到了百花楼。百花楼中像茹雪这个年纪的大多都或因战乱,或因贫穷,才卖到这里的,本以为同为天涯沦落人,可以相互依靠,可没想到这群还没到及笄之年的女孩整日勾心斗角,每个人都争着寻求老鸨的欢心,有的不惜在同伴饭中下药,让毒虫爬到其脸上毁容,种种恶毒,茹雪看在眼里也已是习以为常。 百花楼有个传统,名为“求其元”,这一天老鸨会拿出刚刚及笄之年的女子进行初夜义卖,价高者得,但也不是每个女子都有机会,只有美貌清秀的少女才会有“求其元”。茹雪“求其元”那天,茹祎正好碰见,一眼便被她所吸引,不禁出了高价,还为茹雪赎了身,准备择日纳为妾。未曾想被柳青陵看上了,茹祎便认茹雪为义女,有了“丞相之女”的名号,茹雪才得以与柳青陵喜结连理。 茹祎的话把茹雪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再次翻涌而起,恍惚之间,茹雪又想起了她曾经苦不堪言的日子。 “义父,我不过是想替义父分担,这么久了,太子他……他能听我的。”茹雪说道。 茹祎点点头,没想到这些年柳青陵愈发喜爱茹雪,竟大大小小的事都听茹雪安排,这也为茹祎省去了不少麻烦事,说道:“这也好,你只需要告诉他钟言的真实身份便好,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义父是想让殿下与钟言争?”茹雪问道。 茹祎一惊,他知道茹雪聪慧,可不知道茹雪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时间眉头紧锁,略带疑虑的看着茹雪。 “我只是在想该什么时候告诉殿下那件事。”茹雪努力让自己不显得慌乱。 茹祎顿了顿,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原本的计划你也知道,他自幼顽劣,担不起国事,你在他身边控制着他,待他登上皇位,我便能将他当作傀儡,掌握整个朝廷。袁启的出现是我没有想到的,何况他身边带着当年的小皇子,所以只有先除掉钟言,他才能顺利继位,这也正是我要想方设法将钟言调到千里之外的边境,而在此时告诉他钟言身世的原因。” 柳青陵如果知道钟言是小皇子,自己必然会想办法消除这个他登基之路的隐患,皇上如今年迈昏聩,钟言一死,一定会加快柳青陵登基时间。茹祎这样想着,心中难免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可茹雪心中清楚柳青陵的为人,他整日求着当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正愁没有理由呢,倘若他知道钟言是小皇子,只怕他会请求皇上将自己太子的身份交给钟言。但茹雪担心的是,自古以外被废除太子之位的皇子都没有好下场,只怕柳青陵他…… 茹雪思考了一会,说道:“如果是这样,不如让殿下自己查出来。” “为何?” “我刚刚才阻止他查下去,现在若是我主动告诉殿下,难免会让他起疑心的,不如我暗中帮助,让他自己查真相。”茹雪说道。 “考虑周全。”茹祎笑道,仿佛大局已定。 茹祎走后,茹雪脸上才面露愁容,她想着若是真的按茹祎的计划,柳青陵定然会活得更加不自在,茹雪叹了口气,心念道:“殿下心怀天地,可却让他做‘笼中雀’,左右都是不好的结果,我绝不可让他违了心愿。”这时,一名宫女端来了柳青陵之前吩咐膳房准备的桑鹅雪梨汤,茹雪看着桌上的汤,柳青陵还特意在里面还加了自己最爱的桂花。茹雪不禁潸然泪下,脑海里一个想法陡然而生。 我愿意,做你无拘无束的羽翼。 柳青陵走在去往宫外的路上,他此时还生着茹雪的气,也不知为何茹雪要瞒着他,不过即便这样,柳青陵始终坚信茹雪并不是要害他,好像还是要保护他一般,柳青陵有这个预感,要是放在平日里,柳青陵可能听了茹雪的话,不去查了,可是今日柳青陵却很想知道真相,好像冥冥之中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一样。 柳青陵早早换好了出宫用的衣服,迎面而来的两个小太监让他有些紧张,生怕他们认出自己,耳中便集中听着他们在讲些什么。 高个儿瘦弱的太监说道:“听说太医局丢了一居尸体。” 矮个儿肥胖的太监有些惊讶,说道:“宫里怎么会丢尸体,不会是这尸体自己跑的吧?” 高个儿瘦弱太监急忙摆手,嘴上喊着呸呸呸,说道:“越说越吓人,这尸体怎么能跑呢,听说是昨天在沁心池溺水的宫女,才刚送到太医局就不见了。” 矮个儿肥胖太监说道:“那你怎么上来就说是尸体了,没准是没死呢,治好了就走了呗。” 高个儿瘦弱太监也拿不准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说道:“算了算了,宫中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小心让人听见!”说罢还指了指远处的柳青陵。 柳青陵虽然在走路,可眼睛却全注意着这两个太监,看见他们并没有认出自己是谁,心中难免有些庆幸,看来自己的伪装之法越来越熟练了。 第八十七章 皇觉寺华严阁,茹雪跪在地藏菩萨前,金光洒进殿中,蒲团上被激起的尘埃肆意在空中游走,被阳光一照仿佛洒金一般,地藏菩萨像正上方有一块牌匾,上书“一片浮玉”。茹雪望着这块牌匾,怔怔出了神。 “娘娘,又来给殿下祈福了。”茹雪身后传来声音,此人是皇觉寺的知客师父,法号“栖真”。 “栖真大师。”茹雪缓缓起身,严肃端庄的微微欠身。 “善哉……”栖真大师也同样回了礼。 皇觉寺自古以来都是皇家所属,寺内宏伟大气,水榭楼台一应俱全,殿内更是金碧辉煌,庄严肃穆。茹雪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到此处的华严阁,一般都是为柳青陵祈福,也是希望通过自己的修行让柳青陵提升功德,正所谓“回向偈”。 “今日我是为自己而来。”茹雪念道。 茹雪拿起签筒,高高举起,砰的一声跪在蒲团上,双手握住签筒在额头上磕了三下,闭眼默念着什么,轻轻摇了摇签筒,倏地一根竹签掉落在地上。 茹雪捡起竹签,上面写有“苏娘走难”,是下签。“千乡万里未回还……”茹雪在嘴中嘀咕着。 “栖真大师,若有一个人与你有恩,却让你害你所爱之人,该怎么做?”茹雪问道。 “抛却身心见法王,前程不必问行藏;若能识得娘生面,草木丛林尽放光。”栖真大师缓缓抬头,眼神坚定,继续说道:“娘娘听从自己的内心即可。” 中城景丽门乃是城中通往西郊的必经之处,若换在平日,中城的四处城门皆有重兵把守,但今日却只能见到三五个奉羽校卫的士兵,正是因为吴敬俞调走了自己的军队,城中防守略显薄弱,一向负责守护思量宫安危的奉羽校卫才万般无奈的跑来做这些“看大门”的事。 奉羽校卫在思量宫做的不过是巡逻之类虚与委蛇的事,近些年皇上身体欠佳,奉羽校卫已经交给了丞相茹祎管理,茹祎不懂练兵,这下奉羽校卫的士兵们更是松散惯了,被分到看守城门这种苦哈哈的差事的士兵们更是苦不堪言,例行检查的动作也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做做样子,柳青陵这才蒙混过关。 柳青陵之所以要去西郊,是因为阿欣在宫外居住的地方就在西郊。他在宫内找了许多地方都不见阿欣的身影,想来阿欣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西郊的屋子了。这也是柳青陵特意为阿欣挑选的房舍,特许她若是有一天厌倦了宫内生活便可随时搬到此处居住,算是寄托了柳青陵闲云野鹤的心愿,柳青陵特意叫它“游鹤屋”。 游鹤屋虽然是柳青陵一手操办,但是他并未去过,选在西郊也是他在舆图上随手一指,觉得这里应该环境优美,便令手下在此处修盖房屋了。 一路上柳青陵借着印象,拐弯抹角才终于找到了游鹤屋的所在之处。“还好当时吩咐了他们门牌匾一定要写的大大的,不然真找不到了。”柳青陵擦了擦汗,时间已然接近黄昏了。 柳青陵推门而入,正瞧见阿欣提水向屋内走去。便立刻叫住了她。,说道:“阿欣!” 阿欣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看到叫她的人是柳青陵,心中更为震惊,手中的水桶不受控制的掉在地上,桶内的水浸湿了她得罗裙。“殿下。”阿欣急忙行了礼。 “此处可真是难找,快累死我了。”柳青陵终于寻见了阿欣,心中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疲惫之感涌上身体,扶着石桌坐了下来,“我还以为此处山清水秀,没想到竟然是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等我回去让他们重新换一个地方,再给你盖一处。”柳青陵看着打翻在地的水桶,说道:“还有水吗?” “多谢殿下,这里已经很好了,不过是常年无人居住,长了些杂草而已,我收拾一下就好了。”阿欣见柳青陵出了很多汗,又口干舌燥,立刻回屋拿了水壶,倒了一杯水放在柳青陵面前。 柳青陵一饮而净,宛如尝到了清甜的山泉水。 “太稀松平常了些,你若是喜欢这里,我便让他们在此处多盖几所房子。”柳青陵说道。 “殿下,普通已然是寻常百姓最向往的事了。” 柳青陵见惯了粉墙华贵,再怎么繁华在他眼里也是普通,回道:“罢了,你喜欢就好。”他顿了顿,继续问道:“我今日找过雪儿,她说有本书交给你烧毁了,那书呢?毁了吗?” 阿欣好像松了口气一般,可算是问到这个事情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殿下,娘娘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妥当了。” “我又不是来监督你的。”柳青陵撇了撇嘴,说道:“我还指望你能晚些时辰办完呢,怎么样,那书的内容你有没有看呀?” “没……没看。”阿欣说道。 “切,少骗我,摘录阁书籍用纸皆为龙涎凝露澄心纸,焚烧后气味特殊久久不能散去,你身上完全没有这种味道,还说烧了?”龙涎凝露澄心纸是用凝霜纸和澄心纸相融合,又加入少许粟纸,最后加入古龙涎,反复数十道工序才制作完成,深得皇上喜爱,便下令一切皇室用纸皆使用龙涎凝露澄心纸,柳青陵自幼抄写书籍用的正是这种纸,所以倍感熟悉,方才并未在阿欣身上闻见这种纸的气味,便知道阿欣她并未将书焚烧。 “殿下相信娘娘的选择吧,那本书对你没有好处。”阿欣暗自伤神,她最怕的便是柳青陵认真。 “阿欣,从小你就伴我左右,应该知道,我如果认准一样东西就不会松手的。”柳青陵的眼神格外坚定。 “殿下有没有想过,娘娘为何不让殿下看到这本书?”阿欣问道。边说着,阿欣趁着柳青陵喝水的功夫,眼睛瞟向屋内,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我猜那本书中的内容会影响我今后的命运,乃至于生命。”柳青陵答道。一直以来他想要得到的任何事务都太顺利了,想见青山,青山自来,他从未被任何事情恼过,也从未争取过什么。 “即便如此,殿下还是要查下去吗?”阿欣轻轻点头。 起风了,垂柳轻摆。 “阿欣,我完全可以下令让你把书交出来,可我没有这么做,自幼我便与你用兄妹相称,你想做的我会不顾一切支持你,这次我想自己得到真相。”柳青陵倏地起身,望向阿欣。 “好吧,我去拿书,但愿娘娘不会怪我。”说罢,阿欣躲开柳青陵的眼神,低眉叹气,转身往屋内走去。 西郊的风越吹越大,从原本的微风佛面,到现在的凛冽,这股风由南向北,卷起地上的尘埃木屑,让柳青陵有些睁不开眼睛。一不注意,细小的木屑吹进了柳青陵眼中,他只能用手挡住迎面的风,另一只手使劲揉搓着眼睛。 “风怎么变这么大了?”柳青陵自言自语。他捂住口鼻,半遮着眼睛往屋内走去。可还未到房门口,便感觉十分的炽热,没等柳青陵反应过来,滚滚浓烟已经从门口,窗户等处飘散出来。 柳青陵刚在木屑的折磨下重见光明,这下又被门口的黑烟熏到了,急忙后退两步,可突然想起阿欣还在里面,又迎着黑烟冲了上去。 “阿欣!阿欣!”柳青陵大喊着,突然一根梁木倒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进入房间的路。 “阿欣!你在哪!快回答我!”柳青陵被黑烟困住迷失了方向,他心急如焚,只能大喊着,心中祈祷还可以听见阿欣的声音。 熊熊烈火并没有因为柳青陵的阵阵呼喊而变得微弱,反倒是愈发猖狂,没多久,屋内已经变成了火炉,仿佛要将一切毁灭。 柳青陵忍受不住高温的侵袭,只能退到房外。 火焰在房木上扎根发芽,发出滋滋的响声,好像木头在供给它养分一般,榨干了它的全部血液,留下干干巴巴的火炭后,火焰也消失殆尽。 柳青陵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灰烬,口中还在轻声的念着“阿欣”的名字。 木炭的余温还未消除,柳青陵不管不顾,急忙冲进废墟内。 柳青陵借着印象,想将轰塌的房梁木移开。可是木头上的温度并未退却,柳青陵双手一抓,被烫的不轻,可还是没有松手,将身体的全部力气都聚集在了手臂上,房梁木却没有被撼动一丝一毫,他只好弓着身子,向后仰着,希望用身体拖动整根木头。终于,房梁木被他一步一步的移到了旁边。柳青陵倏地放下木头,瞬间烟雾四起。 柳青陵耗尽了力气,嘭的一声,跪倒在地上,他用双手撑着身子,爬向刚刚清理出来的地方。 “阿……阿欣。”柳青陵面前只有一具被烧的黑焦依稀看出是人形模样的尸体。 柳青陵认不出,也不敢认,眼前的人是从小陪伴他的阿欣妹妹。风吹过,地上有一个乳白色小瓷瓶滚动,柳青陵捡起瓷瓶,那是装金疮药的瓷瓶。柳青陵看着手中的药瓶,眼前突然一片模糊,他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被蹭满了黑灰的脸上掉落。 一滴,两滴,三滴……他感觉到有不属于他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柳青陵缓缓睁眼,“下雨了。” 雨水将还未燃烧殆尽的木头浇灭,也将柳青陵身边的缕缕白烟压制。细小的水珠如银线般坠入地面,不一会竟水滴石穿般的击打出了一个小坑,坑中的雨水积攒的越来越多,可水的上方泛起了一层油光。 柳青陵被这一小片油光吸引,他强忍着心中的阵痛,附身闻了闻,是白苏油的味道。 柳青陵突然觉得这场大火或许有蹊跷,急忙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果然,他顺着味道闻去,那白苏油集中在阿欣的身上! “阿欣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白苏油呢?”柳青陵十分不解。 柳青陵即可回想起起火前的情景,自从阿欣进屋后就再也没出过什么声音,倘若这场大火是意外,那起火的一瞬间阿欣一定会有叫喊声,这还是火势已经起来的情况下会这样,一般情况,火势都是渐渐变大,阿欣也应该在火势小的时候就将火灭掉才对。 “难不成,阿欣是先失去了知觉才起的火?”柳青陵心中一紧,“阿欣是被人害的!” 第八十八章 柳青陵赶紧将阿欣身旁的灰烬清理开来,这时,他才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尸体,这具尸体已是面目全非,身上的衣物也被烧得一干二净,所以并不能根据外貌判断这具尸体是不是阿欣。柳青陵仅凭一些身体特征判断出尸体是女性,而房屋被没有后门,周围荒芜一片,并没有看见有其他人的身影,所以柳青陵也只能当做眼前的尸体是阿欣了。 柳青陵学着宋经略的验尸方法操作起来,很快,便发现了阿欣后脑处有一处击打伤,后脑头骨已经有些许凹陷。柳青陵凑近望去,发现伤口处扎着一个发光残片,柳青陵将残片拔出,仔细端详,应该是某样赤金器皿的一角,上面有一些花纹,可残片太小,非不清是什么花纹。 柳青陵将残片收好,心想到:“阿欣妹妹果然是先被人打晕再放火烧尸的。”想到此处,柳青陵怒火中生,尽然敢当着他的面害死了阿欣,柳青陵暗暗发誓,势必要为阿欣找出犯人,亲手为她报仇。可奇怪的是,周围并没有第三个人,那犯人究竟是如何出站,又如何消失的呢? “阿信平日待人和善,从未与人交恶,怎么会有人要害她呢?”柳青陵突然想到一个令自己胆寒的想法,或许,阿欣被害,是因为我? “难不成是有人为了不让我查下去而害了阿欣妹妹?” “雪儿?”茹雪的名字不知为何突然从柳青陵分脑海里冒了出来,柳青陵急忙摇摇头,拼命克制自己想起这个名字,可越是刻意,茹雪的名字越是清晰。“不可能,即便雪儿不让我查案,也不可能会害了阿欣。”一瞬间,柳青陵仿佛坠入了一个一望无垠的深渊,他看不到尽头,周围一片漆黑,而且不幸的是,他还在不断的坠落,恍惚之前,他好像看到了阿欣被害时的画面,但他看不清楚举起武器的人是谁,柳青陵不停奔跑着,他的手努力向前方伸出。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是茹雪的脸! 柳青陵疯狂摇着头,他感到头疼欲裂,伸出手驱赶,忽然之间,眼前的画面破裂了,像是被他打碎的汝窑。 阳光驱散走了阴雨,阿欣手中握着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柳青陵被突如其来的光芒闪到,渐渐冷静下来。阿欣手中的物体已经因为大火和阿欣手上的皮肤黏在一起,柳青陵忍着难过,将此物拿了一下来,清理干净后才看出来,这是一块牙人的付身牌,通体银白色,刻有祥云花纹,上书“天下第一牙”几个字。 “这或许是阿欣留给我的线索?”柳青陵想着。为了不让自己乱想,只有一个办法,“对,没错,不可能是雪儿的,我只要赶紧查出凶手,就不会往雪儿身上想了。” 柳青陵毕竟才疏学浅,即便是看了几次宋经略验尸,也不过是偷学到一些皮毛,想要查出凶手还是要有完整的验尸,还是要送到太医局。 柳青陵转念一想,自己就是偷着跑出来的,怎么回宫还是个难题,要是在带上阿欣便是难上加难。太医局是去不了了,最有可能的办法便是送到宫外。 “只能就近找一处义庄,再让木然想办法把阿欣带走了。”想着,柳青陵将阿欣抬起,想要把她放到一处干净的地面上。可即便大火把尸体烧的干瘪。柳青陵还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抬动,为了借力,柳青陵单腿跪在木地板上,另一只脚撑着身子,一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脚下的木地板断成了两节。 柳青陵一脚踩空,完全陷入地板之下。柳青陵左摇右晃,向后一仰,坐到了木地板上。 “下面是空的!” 柳青陵用力抽出陷进去的大腿,看向木地板。这木地板有一块空隙与其他地板的空隙有所不同,而那块地板正好被阿欣的尸体挡住,这才没让柳青陵发现。柳青陵附身动了动那块被踩断的地板,发现正好可以移开,里面是一处一人高的密道。 “难不成杀害阿欣的人就是从此处逃离的?”柳青陵想着跳下了密道内。 密道里漆黑一片,望不到尽头。 柳青陵很快便发现了异样,密道修在阿欣房间正下方,又如此修长,阿欣自己建造不太可能,只能是找人修建,那修建之人便是凶手。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阿欣并不知道有密道,这密道是连同游鹤屋一起建好的。 “当初为阿欣修建游鹤屋是我一手设计的,正准备动工时,雪儿说她与工部尚书相识,施工一事就交给她吧,也算是为阿欣妹妹的事出一份力,难不成……”柳青陵又连忙说了好几个“不”字,怎么越想越对雪儿不利,他仿佛是在苍茫的大海上独自趴在浮木上漂浮的人,迷失了方向,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柳青陵用力敲了敲头,想让自己不在胡思乱想。 “还是先看看这密道通向哪里吧。”柳青陵摸着黑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透出了微光。 柳青陵一鼓作气,走到了密道口处。 密道口已经是十分泥泞,时不时还会渗出水来。柳青陵一脚踩在泥上,费了好大力才将脚拔出来。 柳青陵撑着身子,爬出密道,身上已经满是泥土。才发现这密道的尽头通到了护城河旁。 柳青陵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显眼,简单清理了下身上的泥土,便进城租了一辆马车,将阿欣的尸体接上,送到了附近的义庄。 义庄的建立本是善举,靠着百姓的捐赠才得以存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义庄的掌管一般也由德高望重之人担任,可这里义庄的掌管看见柳青陵出手就是十两黄金,原本挺直的腰板还是弯了几分下来,语气也颇感谄媚,夸张的要腾出整个义庄,来专门存放阿欣的尸体,柳青陵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柳青陵不想耽搁片刻,安置好了以后便直接回到了无量宫内。 东宫与太医局是两个方向,柳青陵在交叉口往东宫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后,还是转身快步往太医局赶去。 柳青陵一到太医局便看见木然在煎药,木然十分专注,并未感到柳青陵来,倒是身旁的太医助教用手戳了戳他,才抬头看见柳青陵火急火燎的向他走来。 “殿下。”木然放下药勺,行了礼。 柳青陵摆了摆手,将身边的小医官都赶走,对木然交代起阿欣的事。 柳青陵并未告知那具尸体是谁,只是吩咐了务必将她带回太医局,并且要仔细验尸。 “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柳青陵低声说道。 “好的殿下,臣保证只有臣一人知道。”木然淡淡一笑。 “还有一事。”柳青陵四下望了望,又凑近木然耳边轻声说道:“前段日子玄武城有名囚犯被劫走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木然先是一惊,但很快稳定好神色,说道:“略有耳闻,不知殿下想知道这什么?” 柳青陵之所以问木然这件事,是因为他在宫中也只能与木然说几句闲话,加上宫中内侍们整日喜爱打探些谣言,风月消息,即便是吴敬俞封锁了消息,也能在宫内打听到。如今柳青陵秘密行事,也只好向木然问了。 “那名被劫走的囚犯叫什么?” 木然顿了一下,想了一会说道:“好像叫……叫唐明吧。” “唐明……”柳青陵嘀咕了一声,脑中回忆着在摘录阁看的记载的内容,连同袁启消失的部下里正好有唐明这个名字! “果然我的猜想是对的,姜无海就是袁启!那钟言又是谁?看来只能找到缺失的那本书才行了。”柳青陵想着,如此看来,钟言的师父曾经是黎国第一武将,那他为何会突然离开朝廷呢?柳青陵脑海中有两个字不断浮现出来,由模糊不清到清晰可见。 柳青陵眉头紧锁,问道:“你知道他是因为何事入狱的吗?” “这就不清楚了,臣本就与兵部的人有矛盾,不相来往,而且,貌似唐明入狱的时候我还没入朝为官呢。”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属实,木然还特意加上一句:“唐明这个事我还是从其他太医口中得知的。” 柳青陵并未注意木然的神情,那本缺失的书真的与钟言身世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没想到的是,自己查钟言身世竟然连累了阿欣,阿欣被害也应该和这件事有关,不然不可能阿欣刚刚答应将书交给我,紧接着就被害了。 柳青陵感觉当务之急应该先查出那本书的下落,说不定查出钟言的身世,加害阿欣的人就会自然浮出水面。 “‘天下第一牙’是谁?”柳青陵想到阿欣临死前手中握着天下第一牙的付身牌,或许阿欣把书存放在了天下第一牙手中。 “殿下所说的‘天下第一牙’是指白咏颜吗?” “白咏颜?”柳青陵想了想,发现并不熟悉这个名字,说道:“我就是不知道‘天下第一牙’是谁才问的你,这白咏颜什么来头?” 木然憨憨一笑,有些歉意,说道:“白咏颜本是东市的牙人,负责的也都是普通的小商小贩,也近两年突然转到了西市,手中来往的商贩皆换成了富商豪奢,不知哪里传他明堂正道,不徇私情,越传越离谱,更有甚者夸他有祁奚举午之风,一来二去竟然让他掌握了大半个西市的商贸往来,据说他的付身牌用纯银打造,其他牙人不过用木牌而已。” “那去哪能找得到他?”柳青陵对白咏颜的经历可不感兴趣,胡乱听了七七八八便急忙问道。 “西市的金鼎牙行,他平日就住在那里,任何时间去那里找他应该都能找得到。” 柳青陵又问了具体位置,木然也都一一作答,暗自记下了金鼎牙行的所在之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柳青陵打趣道。 “臣为官之前是府上做事的,中城大大小小事情当然要了解清楚了。”木然说着只听得身后咕咕作响,是煎的药溢出来了。 木然赶紧小跑到药罐旁,用药勺搅了搅。柳青陵闻着此药芳香异常,出于好奇,便问道:“宫中有人生病吗?” “没有,这是臣研制的新药,用于治疗跌打损伤,有活血化瘀之功效。”木然将药罐从火上拿开。 “好香啊。”柳青陵说道,神色变得有些伤感。“该是雪儿喜欢的香味。”柳青陵默念道。 “加了苏木,闻起来香一些。”木然回道。 柳青陵不再耽误,叮嘱了几句,让木然抓紧时间办事,便离开了太医局。 第八十九章 柳青陵去金鼎牙行之前想回趟东宫看看茹雪的,都走到了东宫门口,却迟迟没有向前再迈出一步。两侧的麒麟子母阙楼仿佛织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柳青陵死死挡在门外,网格如蛛网般交错纵横,此时的他正站在蛛网中的一条线上,面对岔口,他只能慎重,一步错步步错,他不想错过中心的真相,为了不出错,他便停止了前进,他不知道自己在查明真相之前该如何面对茹雪,是沉默以对,还是嗔目切齿。 虽说是战争时期,中城内的兵力急剧衰减,可负责守卫无量宫的奉羽校卫并没有参与前线的作战,即便是临时有了看守城门的任务,宫内巡逻的士兵也不至于如此稀松。之前跟随柳青陵去玄武城的九影卫就是从奉羽校卫当中挑选的,而且是茹雪亲自挑选,奉羽校卫本就是从军队中万里挑一的存在,九影卫更是精英中的精英。自从柳青陵回宫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没了九影卫的保护,柳青陵还觉得颇为轻松,也不用费心思甩开他们了。 茹雪回到寝宫后换了一套衣服,内穿了件金丝嵌荷叶罗裙,外披绿翊罗镶花边大袖,即便不施粉黛,也显得茹雪冰清玉洁,弱水还凝,头上随意扎了个木质麻雀发簪,看起来有些突兀,可这却是茹雪平日里最喜爱的发簪,令她爱不释手,是柳青陵对木工感兴趣时用来随意练手的产物。 茹雪望着身前案上的废纸陷入沉思,九影卫刚刚传来消息,白咏颜那边出了差错。 茹雪震惊之余也怨恨自己为何没有做更多的准备,能够掌握这种情报并且已经查到白咏颜身上,多半是吴敬俞的人。吴敬俞虽不在中城,但他耳目众多,能做到这一步也不足为奇。 “是何人干的,人抓到了吗?”茹雪担心自己的东西落入吴敬俞手中,连忙问道。 回话的人名叫宋毅,乃是九影卫之首,在来奉羽校卫之前,宋毅因顶撞上级,险些被人移除军籍,多亏茹雪将他提拔到奉羽校卫,算是续了宋毅一家老小的生计,而更是被选入九影卫,宋毅对此十分感激,茹雪却说都是太子的意思,即便柳青陵在去了玄武城以后才知道他,但这并不妨碍宋毅对太子忠心耿耿。 “人抓到了,简单问了几句话,什么都不肯说,需不需要用刑?”宋毅回道。 “不必了,先关起来,留着有用处。”茹雪淡淡说到,低眉之间,茹雪眼眸含情,语气温和了不少,说道:“殿下他…如何了?” “太子从太医局出来正在往白咏颜那里赶去。”宋毅回道,又试探着问道:“娘娘,需不需要…” “你们去保护殿下吧,万不可被他发现你们。” “是。” 宋毅撤下去以后,茹雪新起一纸,龙涎凝露澄心纸的芳香沁入鼻腔,茹雪思索良久,终于落了笔。茹雪一边写一边端详这一本兵书里的字样,写起来有些吃力。写完后又反复对照几遍,摇了摇头,将纸揉作一团,那堆废纸中又增加了一名新成员。 金鼎牙行并不难找,毕竟名声在外,柳青陵在西市随意问了位行人便打探出了该怎么走。 柳青陵站在金鼎牙行的门口,有些嫌弃。这牙行一副穷儿暴富的模样,装饰极尽华丽,却只是虚有其表,金银玉饰胡乱摆放一气,求量而不求美,正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柳青陵仅凭牙行装饰便能看出这白咏颜不过是少条失教之徒掉到了金池的模样。 白咏颜见有人来,笑脸相迎:“老板好,这位老板是估商价,还是求买卖呀?” 柳青陵走到身前,白咏颜见他穿的普普通通,刚有些嫌弃,可看见柳青陵的相貌又十足贵气,凭借自己在西市混了这么久的牙人身份,料定此人定不简单,想要出言不逊的话也咽了回去。 柳青陵瞄了白咏颜一眼,这白咏颜一身青衣,手中拿着一把玉骨折扇,扇面上写有“天下第一牙”的字样,扇起风来得意洋洋,但长得俊俏,宛如潘安,一副小白脸的样子。 柳青陵感觉呼吸此处的空气都会变得庸俗不堪,毫不犹豫拿出付身牌说道:“是不是有人在你这里存了什么东西,我是来拿的。” 白咏颜用折扇挡住下半张脸,侧身低头看去,发现正是自己的付身牌,当下竟然毫无征兆的弹开了,面露慌张,说道:“这……这付身牌……” “不是你的?” “不不不,是我的,当然是我的,‘天下第一牙’嘛。” “那东西呢?”柳青陵有些不耐烦。 “东西……哎!我明明记得来存时是个女子,怎么取的时候变成男的了?”白咏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我妹妹她有事来不了,特意叫我帮她拿的,快给我吧。”柳青陵拿着付身牌在白咏颜面前晃了晃。 “我这里可有规定,非本人不可,你还是叫她自己来吧。”白咏颜轻扇了几下折扇,说道。 “我可没听过有这个规定,少啰嗦,你把付身牌给你,你给我东西,还不简单吗?”柳青陵自幼长在宫中,哪里懂什么牙人的规矩,他虽然不知道,但他装出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我哎,我,我可是天下第一牙,我的规矩怎么能和其他牙人一样呢?我也正是靠着严以律己的态度,才赢来今天的美誉,岂能随意坏了规矩。” 柳青陵见他迟迟不肯松口,便用了最方便的法子,缓缓从怀中掏出了几锭金子,说道:“我又不白将东西存在你这儿,赶紧拿出来,这些都是你的。” 白咏颜看着柳青陵手中金灿灿的金锭瞪直了眼睛,但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将头转到一旁,盯着其他地方了,可眼睛还时不时瞟着那几锭金子。 “老板你就别难为我了,实话告诉你吧,是那位姑娘特意交代得……” 柳青陵又从怀中掏出了十几张交子,价值不菲。 “哟哟哟……”白咏颜倏地一下眼睛又定格在了柳青陵手上,想了想,还是咬着牙转过身去,说道:“那姑娘交代了,不能把东西交给除了她以外的人,老!板!请!回!吧!”白咏颜心中已是千疮百孔,这煮熟的鸭子都飞了,滋味实在不好受。 柳青陵十分恼火,这世上办事最管用的东西有两件,一是金子,二是拳头,奈何自己手脚无力,拳头是指望不上了。这时,后厅传来声音,是个小伙计,喊道:“老爷老爷,庐阳重楼的老板娘晚上……”小伙计走进一看,发现有客人在,赶紧闭上了嘴巴。 “咳咳,我在招待贵客,瞎喊什么!”白咏颜扯着嗓子喊道,想要将小伙计的声音盖过。 “老板见谅,这东西呀……” 柳青陵瞟了一眼小伙计,若有所思,摆了摆手,打断白咏颜的话,说道:“算了,我叫妹妹来拿。”便转身离开了。 白咏颜收起折扇,用力在小伙计头上打了几下,小伙计也不躲也不喊疼,只能默默忍受着。 柳青陵离开金鼎牙行后并没有回宫,而是向路人打探了其他牙行的位置,赶了过去。 乌云蔽日,北风呼啸,今日西市的璀璨褪去的很早,仿佛众人都被这狂风吹得想回家了,戌时未过,西市便没了灯火,街上看似空无一人,实则还有一个人影躲在对着庐阳重楼的暗巷中,便是柳青陵。 柳青陵活动了下手脚,可怕被人发现也只能轻微动了动,不敢有太大幅度。他心中暗自咒骂着,也不知是他的咒骂声起了效果还是歪打正着,他期待出现的人刚好出来了,是庐阳重楼的老板。 老板大腹便便,摇头晃脑的走出了庐阳重楼,没过多久有一个身影出现了,是白咏颜。 “这小白脸儿,这么猴急。”柳青陵捂着嘴偷笑,避免发出声响。 柳青陵从金鼎牙行里出来后去了其他牙行,用金子问出了白咏颜的丑事。原来他之所以能混迹于西市,靠得正是这位庐阳重楼的老板娘。庐阳重楼是西市第一大酒楼,往来客人皆为豪奢,其中不乏高官名门,乘着庐阳重楼这艘大船,也让白咏颜混成了“天下第一牙”,不仅如此,据说白咏颜是老板娘的面首,更说他们二人卖俏行奸,庐阳重楼的老板既然不知道。柳青陵知道这些后便心生一计,装作白咏颜家的小伙计传消息给了庐阳重楼老板娘,说白咏颜今晚要在他家相见,可能是这种情况多了,老板娘也见怪不怪。 柳青陵手拿麻袋,蓄势待发,蹑手蹑脚的跟着白咏颜进了庐阳重楼。 白咏颜刚想喊老板娘的名字,就被柳青陵一个麻袋蒙住了脑袋。 白咏颜慌忙挣扎,呜呜的叫了几声。 柳青陵担心叫声引来外人,赶紧压低声音模仿着庐阳重楼老板的声音说道:“直娘贼!勾引我家夫人是吧!” “啊!没有没有!赵大哥,我来找嫂子商量生意!”白咏颜慌乱之中竟然没有认出庐阳重楼老板的声音,若是平日听去,就知道柳青陵学的其实一点也不像。 柳青陵赶紧在白咏颜头上敲几下,心想:“若是一会被他拆穿了,他要过来揍我,这几拳下去晾他也没这个力气了。” “呸,夫人都和我讲清楚了,要和你双宿双飞!我叫你双宿双飞!我叫你双宿双飞!”柳青陵解气般的又给了白咏颜几拳。 “赵哥!赵哥!哎!疼疼疼!”白咏颜不断求饶,身子往后缩着。“赵哥,我错了,我在也不敢了呀,你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给你!” “好呀,那你把存在你这的书拿给我!”柳青陵情急之下忘了变声,一时疏忽,用自己的声音说了出来。 白咏颜急忙退了两步,挣开柳青陵的手,拿走麻袋一看,竟然是白天找他取东西的老板,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喊道:“好啊,我规行矩步没给你东西,你就出阴招来耍我。” 柳青陵干脆破罐子破摔,说道:“老板娘已经被我打发去了你家,不知你家妻子见了她是什么模样?” 白咏颜大惊失色,急着就要往家赶,可是刚挨了柳青陵几拳,有些头昏脑涨,此时也没了力气挣脱。 “完蛋了!快让我回去啊!”白咏颜哭喊着,倒是十分像天塌了一般。 “你快把书给我!我就放你走,说不定还来得及。”柳青陵死命抱着他,没想到他力气还挺大,真后悔没多打几拳。 白咏颜万念俱灰,将白天的难言之隐一并说出:“老板啊,不是我不给你,是那本书已经被人拿走了。”就在柳青陵来金鼎牙行之前,就有人取走了书,白咏颜本就不在意什么是不是本人来拿,只想从中捞点油水,可没想到那人是个习武之人,三两下将他放倒在地,白咏颜深知保命要紧,完全不顾行规,把书交给了那人。 “什么?谁拿走的?” “我也不知道啊,就知道他懂武,年纪不算大,而且身体健硕挺拔,好像当兵的吧。”白咏颜回道。 “当兵的?”柳青陵默念道,如今城中也只有奉羽校卫的人最多,其他不过零零散散的守军,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兵。 “奉羽校卫?怎么又和茹雪扯上关系了?”柳青陵有些恍惚。 第九十章 “你记不记得那本书长什么样子?”柳青陵问道。 “我只记得使用鹿皮做的书衣,上面刻着几个数字,看也看不懂……” 果然是摘录阁里的书,那些数字是编号,用于记录这本书所排的位置。 “那你,有没有看过书里的内容?” “没有!绝对没有!我天下第一牙怎么会随便看客人的东西呢?” 柳青陵举起拳头,假意挥了挥,说道:“我看你是不想回去了。” 白咏颜现在额头还隐隐作痛,自然不敢胡诌,如实道:“我就不爱读书,每次看到字我就多寐,翻了第一页,看写了个名字,单单这几个字就受不住了。” “名字?”柳青陵忽然想到白咏颜看到的名字应该是那本书的编录者,只要找到编录者,再想办法问出他所写的内容不就了然了吗? “那个名字你还记不记得叫什么?”柳青陵问道。 “这……我当时就不在意,那里记得住啊。” 柳青陵困住他许久,胳膊有些发酸,能使出来的力气也小了很多。白咏颜见状挣开了柳青陵的束缚,急忙跑出了庐阳重楼,口中碎念着:“糟了糟了……” 无量宫凤栖门早已关闭,要等到寅时才得以打开,柳青陵便想着等到凤栖门打开时,他随着送菜车混进宫内,此时先在庐阳重楼小憩一会儿吧。 庐阳重楼广厦万间,位于西市中心地带,距茹祎的丞相府仅隔了平利坊与永仁坊两坊的距离。丞相府仅有竖向排列的三座房子,连少府的官邸都不如,原本朝廷在分放丞相官邸时特意选取了中城最好的居住地,可茹祎对外表明这样太劳民伤财,主动将自己的官邸选在此处,并且降低房屋数量,要把多余钱财用于造福百姓,丞相府修建完成那日,中城百姓皆来祝贺,纷纷前来想目睹这位清正廉明的好官是副什么模样。 茹祎还特意将府名改为“利民府”,普通百姓在府门前经过都要敬仰万分,民间更是编撰了童谣“茹丞相,好丞相,不为爹娘为百姓……”孩童在街道游玩吟唱,流传广泛。 丞相府内,爻翻将新炼制好的药呈给茹祎。“这是新研制的瘖药,加入了苏木,味道就像普通的医治跌打损伤的药一样。但保留了瘖药的功效,可使人失音聋哑。” “将此药替换成皇上的日常用药,能被察觉吗?”茹祎将爻翻递过来的药拿在手中敲了敲,说道。 “皇上今日在艮岳院游玩时有些磕碰,伤到了筋骨,正好可以将此药加入皇上的药方中。” “试药的人找到了吗?”皇上常年服药调养身体,便下旨,凡是他要食用的药物皆要有人试服。试药之人往往都是太医局的太医们。 “已经安排妥当了。”爻翻说道。 “很好,这下只要让柳青陵知道钟言的身份便大功告成了。”茹祎十分激动,暗自窃喜,忍不住有些发抖,他等的太久了,还差最后一步他便可登上梦寐以求的宝座,这种心情,他人岂能得知。 爻翻谄媚一笑,问道:“大人,这柳青陵和钟言抛开身份不谈,他们二人在朝中并无势力,为何不干脆不管他们,岂不是更快一些?” 茹祎瞥了一眼爻翻,哼道:“这样做岂不是叫后人耻笑我,我要的是文武百官的意,我要的是全天下人的心!皇上一失声,我便可下退位诏,到时不论他是太子还是小皇子,他们二人只能争,不管谁赢了,最后不还是要听我的。” 爻翻眼前一亮,瞪大双眼仿佛顿悟一般,连连点头,说道:“还是大人想的全面。这下让柳青陵与钟言互相得知身份就很重要了。”爻翻向前蹭了两步,弯下腰,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道:“大人,要不要这件事我交给我吧。” “不必了,茹雪如今已经完全控制了柳青陵,柳青陵将大事小事都交由她负责,让她去做更加妥当,你盯好皇上那边的情况。” 茹雪刚从摘录阁回来,就发现宋毅候在门前。 “娘娘,属下失职,那人逃走了。”宋毅看见茹雪回来急忙上前说道。 “逃了?何时?”茹雪听到消息极其震惊,但并不面露惊慌,她深知越是遇到这种事越需要冷静,茹雪见宋毅头上冒了许多大汗珠,也清楚他定然不是有意为之,便没有马上追究他的罪责。 “三刻之前,那人不知用了什么奇特的东西,房中突然浓烟四起,属下在浓雾中一时失明,等这烟散去,那人便不见了。属下已经派人寻找,但……还没有消息。”宋毅懊悔至极,立刻跪了下去。“请娘娘治臣死罪!” “起来吧。”茹雪伸手去扶,宋毅却并不起身,还是跪个不停。 “宫门已经封锁,那人应该还在宫内,先看住宫中来往出口,再找吧,天亮之前抓不到,你再来领罪。”箭在弦上,若此时失去宋毅便如同鹏鸟折翅,茹雪只好这样说。吴敬俞意在太子,只要保护好柳青陵,贼人逃走在这种情况下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遵命,臣定不负你娘娘所望!”宋毅听到茹雪的话,这才起身,告退之后立刻跑了出去。 凤栖门位南,是无量宫连通中城的要道,传说黎国王朝开启之时,曾有凤凰在此门停留,此后便叫做凤栖门,文武百官进攻都要经过此门。凤栖门旁边有一道侧门,是用于水车,菜车等通行的,寅时前,门前的送水车,送菜车便会排列整齐,等待寅时一到,由奉羽校卫检查过后入宫。 此时,便到了凤栖门开启的时间。柳青陵花高价钱买下一辆送菜车,将其排在距离凤栖门稍远的位置,这样等查到他时,守门将的耐心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柳青陵便可蒙混过关。可今日的守门将比往日要多出不少,柳青陵心中觉得奇怪,但也不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眼下要紧的是如何通过审查。好在守门将只是严格检查了车上的菜品,并未查人,柳青陵舒了一口气,赶紧进入宫内。 柳青陵这身衣物许久未清理,原本就故意将其弄得有些脏乱,此时味道散发到空中,臭味明显,可柳青陵并未在意,脱离了奉羽校卫的视线之后,便径直赶往摘录阁。 此时天还未亮,柳青陵只能借着火光在摘录阁中寻找那层书架。很快,柳青陵便来到了书架前,也不知是不是有人临时起意,打扫了摘录阁,书架上的灰尘一扫而空,整洁如新。不过,书架中书的排列倒是正常,柳青陵上次看的那本书旁边还是空出来一块。 柳青陵将烛台放到一旁,抽出之前度过的书,书中编撰一行写着:谢图南,三个字。 “谢图南?”柳青陵低声重复了一遍,且并没有想到是谁。朝中朝中编撰史料的官员大多都及传授过柳青陵文章,虽然逃学已成为了柳青陵的常态,但那些人的相貌姓名他还是记得住的,而谢图南这个名字并无印象,或许是在柳青陵出生前就已经致仕了吧。 记录文武百官致仕的时间及归隐地的《职源撮要》存放在近些年新建造的史典阁当中,柳青陵犯了难。这史典阁与摘录阁有着相同作用,先皇规定,朝中琐事,凡早朝议事,官员行动等大小事务都要有所记录,乃至于民间要事,偏远之处递交上来的呈状,也要记录。长此以往,摘录阁便存放不下这么多的书籍,只好另外建造新的存放之处,史典阁由此兴建而起,规模宏大,以螺旋之势拔地而起,共九层,每层可存放百万册书籍。建造完成之后,摘录阁的重要书籍都移往史典阁当中,柳青陵看的这种官员行动之书只将近些年的书移了过去,年代久远的还是存放在摘录阁当中。史典阁当中存放的书籍更为复杂,甚至国家要密也都放置其中,所以不像摘录阁这般常年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想要进入史典阁必须登记姓名,写明来意,下呈上报,繁琐至极,这才叫柳青陵犯难。 柳青陵正想着,突然一股焚烧龙涎凝露澄心纸的味道传入鼻中。很快,柳青陵身旁泛起淡淡烟雾,起初,他以为是外面的晨雾涌入了摘录阁内,但马上也察觉到了异样。 柳青陵所在的书架位于摘录阁内侧转角处,柳青陵发觉出异样后,随手将书扔到一旁,探出身去。 只见远处亮着火光,而这股烈火正不断扩散正向着柳青陵的方面袭来,熊熊火焰像是闸门大开的河流,连绵不绝,来势汹汹,誓要将一切都臣服于它的威严之下,它不管你是否身份显赫,此时,柳青陵与这些书架、纸张一样脆弱,烈火如日,其中只有蝼蚁。 起火之处正是摘录阁门口,摘录阁内又多为木头,纸张,极易点燃,转眼之间,火势已经蔓延至四周,门窗上的火如爬山虎般肆意妄为的生长。浓烟已经熏得柳青陵睁不开眼睛,迷惘之间,柳青陵仿佛回到了阿欣被大火吞噬的那一刻,不过,此时即将被吞噬的是他自己。 柳青陵蹲在地上缓慢前行,可周围已是绝境死路。柳青陵不甘心的锤了地面一拳,自己还没为阿欣查明凶手,绝不可能在此处倒下,浓烟呛得他身体发软,那就手脚并用,爬着移动,但火势太大,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突然,一侧书架瘫倒在柳青陵眼前,彻底挡死了他出去的道路。柳青陵眼中透着烈火,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茹雪的脸,轻声唤了两声“雪儿”后,便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了烈火当中。 第九十一章 寒风萧瑟,候鸟南迁。天上的大雁排列整齐,如前进的军队般秩序井然。俯瞰而下,却发现有一只大雁掉了队,晃晃悠悠的在下面一小块地方盘旋,仔细看去,才能看到这大雁脚下拴着一根编织精细的麻绳,而大雁也并不是真的大雁,不过是在绢布上画出来的,一个形似大雁的风筝卡在了树上。 树叶早已落光,可错综复杂的树枝还是挡住了风筝前进的道路。一名不到十岁孩童正想方设法将缠绕在树上的麻绳整理下来,但手上缠着药布,使不上气力,挣扎了好久,还是失败了。周围站着几名身穿冠乌纱描金曲脚帽、衣胸背花盘领窄袖衫的内侍太监,脸上满是担心的神色,却迟迟不敢靠近。 身着素衣的男子背着药包正好路过,见孩童着急的模样便抬头望了望,男子当即放下药包,卷起袖口,竟然抱着树干爬了上去,不一会儿,原本凌乱不堪的麻绳就被这男子理顺了。 男子拎着整理好的绳子,从树上下来,先是对着孩童行了礼,而后伸手将绳子递上,说道:“殿下。整理好了。” 柳青陵被他爬树技巧所吸引,并未接过绳子,只是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臣慕莘,是太医局新来的药奉,来了两日了。”药奉是太医局新设立的官职,主要负责煎药,算是太医局最底层的官职了。 “煎药官?”柳青陵上下打量了一番,官服都未发放,看来真是新来的,柳青陵问道:“你才来了两日,怎么知道我是谁?” “殿下来过太医局,那是我在煎药,远远看到了。” “你不怕我?”据传,柳青陵曾因为一名太监打扰了他玩乐的雅致被他乱棍打死,当然这只是柳青陵为了吓唬人故意派人散播的谣言,他最不喜欢无趣的人和他亲近,便干脆弄得谁也不敢靠近。 “能做出如此精美的风筝的人,我为什么要怕呢?” “你竟然知道这风筝是我做的?”柳青陵有些意外,他隐约觉得这幕莘与那些畏手畏脚的人不同。 “殿下手上敷的药是我昨日煎的。想必是殿下做风筝时所受的伤。” “好玩,你还是有些聪明的嘛。” “谢殿下。” “你既然能猜到这风筝是我做的,那你知道我刚才要做什么吗?”柳青陵一把抢过幕莘手中的绳子,双手一撒,任由风筝飞舞天边。 “我见风筝困在我手中不开心,刚想放了它,你把它从树上抓下来是什么意思?”柳青陵看幕莘费力爬树给自己理绳子,以为又是个不知好歹想要讨好自己的家伙,便反其道而行,幕莘把风筝的绳子拿下来,可柳青陵却便要把风筝放了。 “放了它才会不高兴吧,它在殿下手中也可翱翔天际,放走了,没了殿下的庇护,它便只能任人欺负了。” 柳青陵楞了一下,放佛有根针刺了他一下,虽然不疼,但是痒痒的,直挠人心。记事起,他便极少见过他的母后,偶尔的见面也只能感受到母后的冰冷,好像并未将他放在心上,便如同这风筝,随意撒手了,手中唯一的线也不见了,年幼的柳青陵还并未向往红漆墙以外的世界,只是觉得无量宫太大了,大到他跑了许久都跑不到母后的寝宫,大到明明站在眼前却感受不到母后的关爱。 周围远看的内侍太监见柳青陵阴着脸,以为定然是幕莘的话惹怒了太子,说不定下一刻太子就要大开杀戒了,那些人左右互相看了一眼,便四散而逃了。 幕莘见旁人反应也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说道:“殿下,我要是说错了,你可以治我的罪。” “我当然要治你的罪。”柳青陵死死盯着幕莘,可幕莘并没有向其他人那样跪地求饶,面色平静如水,眼神多了些许温柔。 柳青陵微微一笑,说道:“我要罚你再给我做一个风筝。” “好,但是可能没有殿下做得好?” “你在谄媚我?” “我……匠艺不太擅长,以至于砍柴也有些费力。” “呸,笨死了,太医局怎么收了你的?” “我医术高超。” 看着幕莘呆头呆脑的模样,柳青陵不禁笑出了声。 “罢了,我教你做就是了。”柳青陵说道,“不过,我只能偷偷教你,我怕别人看见了嫉妒你。” “好的,殿下。” “那你也要教我爬树!” “好的,殿下……” 幕莘学会了做风筝,而柳青陵学会了爬树。 日复一日,柳青陵时常来找幕莘,他感觉自己只有和幕莘在一起时才最轻松自在。偶尔还会和幕莘诉苦,诸如父皇对他如何严厉,甚至要让茹祎来当自己的老师之类的话,幕莘也只是在一旁听着,并不言语,即便这样,柳青陵也觉得有幕莘的存在是件幸事了。 太阳东游,晴空万里,柳青陵十分欣喜,今日,他身边来了一位年纪相仿的内侍姑娘。原本是皇上见他贪玩逃学而给他找的伴读,但柳青陵自己就不愿学这些文章,怎么能强迫他人陪自己学呢?柳青陵就让这小姑娘自己选,未曾想她想要留在柳青陵身边服侍,柳青陵身边多了个玩伴自然开心,正迫不及待的找幕莘分享。 太医局大门紧闭,可柳青陵不管这些,只要在无量宫内,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柳青陵望着门旁巨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其中一根粗壮的枝干已经伸进院内。柳青陵立即爬上槐树,由于树叶繁茂,他只能扒开树叶看清下面的状况,正看见一老人与幕莘说着什么。柳青陵玩心大起,想逗逗幕莘,便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原来你是许星芷的家奴!怪不得你来太医局时我看你有些眼熟,怎么,没跟着你家老爷一起滚蛋啊!”柳青陵认得这老人,好像叫做邬木,柳青陵出生那年升为首席御医,而今已有十年。这邬木异常愤怒,好像对这个叫“许星芷”的人恨之入骨。 “不是家奴,老爷从未这样叫过我。”幕莘脸上并未有过多变化。 “呸!他现在是逃犯!”邬木宽大的衣袖在空中一挥,像是许星芷就在他眼前,而他是手握砍刀的行刑者一般,要将许星芷斩首。 幕莘一时语塞,小声嘀咕:“老爷是被冤枉的。” “你们家老爷犯得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怎么没事?”邬木步步逼近。幕莘神色有些慌张,只能不断后退,很快便被邬木逼退至墙角,也正好到了柳青陵的正下方。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替你们家老爷洗脱罪名?所以,改名换姓想方设法来了太医局。”邬木突然大笑一声,继续说道:“不过,你不用痴心妄想了,我和他争了二十年!终于有机会让他彻底消失在我眼前,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个星星之火燎原吗?”说罢,邬木向后退了两步,高举双手向天上行了手礼,说道:“我这就禀告皇上,我要将你处死,我要让许家永世不得翻身!” 柳青陵听得咬牙切齿,正准备对着邬木啐口口水,只见幕莘在邬木转身的一瞬间将一包药粉塞入了邬木口中,邬木察觉不妙,赶紧用手扣住嗓子,想要将药粉吐出,可幕莘双手并用,掰开邬木的手,邬木年老体衰哪里是幕莘的对手,即便大部分药粉都被邬木吐了出来,但还是有少量药粉发挥了作用。 “这是瘖药,只会让你失声,并不会要你性命。”幕莘撒开手,看着在地上打滚发狂的邬木,说道:“老爷从未想过与你争斗,更是逢人夸奖你对穴位经脉的研究,你们……你们本该是朋友的。” 邬木想说什么,可是如同哑巴一样,发出些奇怪声响,便说不出话了。 柳青陵此时借着墙檐从树上下来,对幕莘说道:“幕莘,此人不能留。” 幕莘被柳青陵的话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周围没有人才敢做出这样的动作,可没想到被人发现了,更没想到这个人是柳青陵。 “殿……殿下。”幕莘有些磕绊,他在想,太子会追究眼前发生的事吗? “此种卑鄙之人不用留他性命,就算你不杀他,我也会求父皇处死他,刚好,你好像与他还有仇,你便来动手吧。”柳青陵好像并未对幕莘所做之事有什么不满,反倒是十分支持他。 “殿下,此人今后永远不能发声了,活着也无济于事,放过他吧。” “你这人,怎么不开窍,我一个小孩都知道斩草除根,蚍蜉尚且还有撼树之志,小心他与你同归于尽。” “殿下所学是帝王心术,可我家老爷告诉我,冤冤相报何时了,殿下若不想再见到他,把他逐出宫去便好了。” 柳青陵摇摇头,想着:“他不愿意便依他吧。”转身打开了太医局的大门,喊来了奉羽校卫,将邬木抓走了。 太医局也回归平静,幕莘低着头,像是个等待训斥的孩子,听候柳青陵发落。倒是真正的孩子柳青陵一副趾高气扬的霸气模样。 “你敢骗我!”柳青陵说道。 幕莘心中一紧,果然,太子想问起他家老爷的事,额头上已有几滴汗珠冒出。 柳青陵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你不叫幕莘,我以为这就是你的真名了,想不到你竟然把我骗过去了。” “这……臣不敢。” 柳青陵突然大笑起来,说道:“瞧你紧张的样子,你之前什么样我不管,你家老爷的事我也没兴趣,我只知道你今后的事就行了。” 幕莘淡淡一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他终于有勇气面对柳青陵,释怀的模样让柳青陵宽慰不少,问道:“你真名叫什么啊?我总不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木然,是我家老爷起的。” “木然?真的?” “真的!木然。” 柳青陵与木然相视一笑,柳青陵这才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说道:“对了,我身边来了个小宫女,叫阿欣……” 第九十二章 柳青陵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得头疼欲裂,喉中似乎有千百层灰尘一般干渴,清了下嗓子才有些好转,嘶哑的声音嘀咕道:“水……我要水……” 一旁靠在床柱上打盹的茹雪惊醒了,见柳青陵醒来又惊又喜,急忙俯身将耳朵贴在柳青陵嘴前才勉强听得清他说什么。 茹雪吩咐了一声,门外的宫女立即端上茶壶,递给了茹雪。柳青陵宛如干裂的大地,久干逢甘露,便由不得把壶中的水倒入杯中,直接抢过茶壶喝了起来。 “慢些,木然说你火气已经入了心肺,前两日滴水未进,今日才能慢慢喝水的。”茹雪提醒道,见柳青陵喝得差不多了,便一把夺过茶壶,说道:“好了,这次先喝这些吧。” 柳青陵正享受着解渴的乐趣,还未满足,眼睁睁望着茶壶被夺走,心里不是滋味,眼神有茶壶转向了茹雪的脸,看着她面色憔悴,原本不施粉黛也肤若凝脂,现如今已经有些黯然无色,心中又有些愧疚,问道:“雪儿,我昏迷几日了?” “两日,算今日的话勉强是三日吧。” 茹雪话音刚落,身后的宫女补充道:“娘娘这几日都是片刻不离殿下身边,还未合眼呢。” 茹雪轻咳一声,那宫女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急忙捂住了嘴巴,茹雪示意她退下,柳青陵也并不在意,只觉得有些心疼茹雪。 “我已经没事了,你快去歇息吧。”柳青陵原本想问她是如何救的自己,但看茹雪憔悴的模样还是于心不忍,况且自己尚未查明真相,贸然问下去不免又将矛头指向茹雪,便不开口问了。 “殿下,纵火犯抓到了。”茹雪说道。 “哦?是吗?那……你来处置吧。” “殿下难不成不想知道是谁纵火?不想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茹雪有些心急,仿佛是在逼问柳青陵一般。 “敢在宫中纵火定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即便抓到了,他也不会说出来的。”柳青陵心中想着,或许他已经接近真相了,才会让人不惜牺牲生命来置他于险地,心中却并未对未知的危险感到恐惧,反而有些亢奋。 “是吴敬俞的人。”茹雪说道。 “吴敬俞?”柳青陵默念道。吴敬俞眼线布满朝廷,想要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柳青陵不知道茹雪所说是否属实,他渐渐不能相信茹雪的话,他清楚自己如果一日不查明真相,他心中对茹雪的怀疑便愈加强烈,至于吴敬俞,日后再谈吧。 “殿下可将吴敬俞召回,以‘谋害太子’的罪名定罪。”茹雪见柳青陵反应平淡,还是说出了她的想法。 “不可,即便我再讨厌他,也不能如此轻易将他召回,平忽耳国还需靠他。”柳青陵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此时召回主帅定会使军心大乱,要治他的罪没错,但不是现在。柳青陵说完缓缓起身,腹中空空如也,令他举步维艰。 “殿下!你刚刚苏醒正是需要歇息的时候。”茹雪赶忙伸手搀扶,想要让他回到床上。谁知柳青陵一把扯开了茹雪的手,倚在床柱上,问道:“雪儿,你告诉我,阿欣去哪儿了?” 茹雪楞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说道:“阿欣说她家中有人告恙,返乡了。” 柳青陵看着她闪躲的模样愈发难过,苦笑了一声,说道:“那好,我去找她。” “殿下,吴敬俞已经对殿下有了敌意,殿下还是留在这里安心养伤吧。”茹雪声音有些轻,有些不舍,甚至是乞求。 “雪儿,朝中众人皆夸我聪慧,却不过是惧怕于我父皇的威严,他们背地里何尝不会责骂我顽劣,读文章,不求甚解,觉得无趣,便不学了,练武艺,区区两三日,觉得累就不学了,识药草,觉得繁杂,也不学了,现在,我不愿半途而废,你别拦我了。” 茹雪望着柳青陵离去的背影,想起柳青陵与她曾经站在不弃殿上,她被眼前的阵势吓得有些发抖,柳青陵独身一人挡在她前面,面对皇上,力排众议,执意要迎娶茹雪,那瘦弱的背影里满是倔强骄傲,茹雪看到了前方的千军万马,也看到了柳青陵愿赴荆棘的坚韧。茹雪怎么会不知道,柳青陵认准的事,有谁能改变呢,她能做的,不过是再为这熊熊烈火添一把柴,让其野火燎原。 柳青陵拖着虚弱的身躯前往太医局,他需要木然替他去史典阁查谢图南居住之处。刚到太医局门口,柳青陵便闻到了阵阵香气,本就饿着肚子的柳青陵不禁留下了口水。 木然正举着瓷碗喂宫中四窜的狸奴,正是聚精会神之时,身后响起了柳青陵的声音:“今日怎么给小家伙吃得这么好,我快饿坏了,还有吗?给我拿来尝尝。”炒沙鱼衬汤乃是用沙鱼皮与肉之间的胶状物炖制,如衣之有衬,名贵至极,是高官豪奢都喜爱的一道汤品。 木然被柳青陵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瓷碗中的炒沙鱼衬汤撒了一地,说道:“殿下,你醒啦!” “大惊小怪,有你在,我就算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也能回来吧。”柳青陵蹭了蹭鼻子,顺着香气来到了灶台前,拿起一旁的饭勺就要尝锅里的炒沙鱼衬汤。 木然急忙抢过饭勺,说道:“殿下,这锅炒沙鱼衬汤味道有些怪,我正准备扔掉的,我那里有些今日刚送来的点心,特别美味,你去吃点心吧。” “味道怪?那怎么了?我先尝尝再说。” 木然见柳青陵不死心,立刻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将一整瓶盐撒了进去。 “哎呀!殿下,我本来想拿碗装一些的,不小心……”木然嘿嘿一笑,趁柳青陵不注意将饭勺也放入锅中。 “笨手笨脚的,怪不得当年教你做风筝死活学不会,点心在哪呢?”柳青陵随着木然来到了御药房,角落里有一张空着的小桌子,是木然专门用来休息的。 柳青陵看到点心便开始狼吞虎咽,两三口便噎住了,木然只好在一旁不停倒水,柳青陵也不闲着,问道:“那具尸体验的怎么样了?” “尸体性别女,身高四尺八寸,外伤有一处,位于枕骨处,骨裂严重,像是被钝器击打导致,部分肢体炭化,死者应该是先被钝器击打再被火烧死的,致命之处在于火气攻入心肺,脏器失活。” “看来我想的没错,阿欣果然是被人害死的。”柳青陵心念道,马上又追问了除此之外的情况。 木然摇了摇头,说道:“暂时只有这些。” 柳青陵喝了口水,缓了缓说道:“无妨,你再查查有没有哪里疏忽了,还有,帮我去趟史典阁吧,我要查一个人的住址,叫谢图南。” “我正要去史典阁记录今日买药材的名录,那我这就动身了。”木然临行前特意回了趟灶台,将锅中剩余的菜清理干净,才放心似的去往史典阁。 没过多久,木然便回来了。此时柳青陵是饱喝足,精力也恢复了不少,正蹲在地上逗弄着狸奴。 “小家伙怎么不叫了,以前逗它叫的可欢了,现在只张嘴不出声啊。”柳青陵抱怨道。 “可能是叫累了吧,殿下,谢图南的地址找到了。”木然将狸奴抱入怀中,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愧疚,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便放他一旁玩耍了。 “快说,在哪?” “在东市旁边的安仁坊,开了间小酒铺,名为‘空饮’。”木然准备齐全,连带舆图都画好了,用手指着安仁坊的位置,递给柳青陵。 柳青陵瞟了一眼,并未接过舆图,说道:“位置我记下了,这舆图就不拿了,有些麻烦。”说完便想赶紧去安仁坊,却被木然叫住了。 “殿下!” “还有何事?” 木然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说道:“史典阁的赵大人送我的蜜沁桂花糕,殿下带上吧。” 柳青陵本想拒绝,但想到木然好不容易送他糕点,拿着路上吃也无妨,便顺手揣入怀中了。 “份量不足。”木然对柳青陵喊道。 柳青陵以为他再说桂花糕少了,便转身拍拍胸脯,回道:“够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木然呆呆地望着早已不见踪迹的柳青陵,狸奴突然跑过来,用头蹭了蹭木然的小腿。木然弯下腰,轻轻抚摸了几下狸奴的背脊,温声说道:“抱歉了。” 安仁坊与东市相邻,近年来商户不断增加,早已令东市人满为患,朝廷特意分出安仁坊供给多余商户用作买卖店铺,可治标不治本,不少人见有利可图,纷纷打起了商铺的主意,更有西市富商买下了安仁坊补给东市的半条街道,大肆提高租金,不少小商贩见租金昂贵只好用民房当做店铺,不入行会,只买卖生意。管理商铺的小官也起了歪心思,趁机浑水摸鱼,私自收取类商贩的钱,美其名曰“买卖金”。 东市不同于西市,西市多富商权贵,夜晚作乐,白天人并不多,而东市多为小商小贩,卖的都是寻常百姓日常吃的用的,即便过了午时,街上行人也是络绎不绝。 柳青陵边走边回忆谢图南所在之处,安仁坊与东市相隔的墙壁早已拆除,从东市穿过便是最快的路线了。 柳青陵看着来往的行人,又想起那日与茹雪来此游玩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他当时多想一走了之,便再也不回宫内了吧。可是,没了无量宫的庇护,他又能飞多远呢?柳青陵不能随了自己的愿,扰了茹雪的心。“陪在她身边,即便困在红漆墙内也罢了。”柳青陵当时是这样想着,如今也有些摇摆不定了。 柳青陵正想着,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妇人的呼喊声,孩子的啼哭声,纷纷传入柳青陵耳中,是一辆马车。 “马受惊了吗?” 柳青陵慌乱之中想跟着其他人一起逃窜,可是他前方有一个小女孩正放声大哭,显然是被吵闹的声音吓到了,而马车正直直的向她奔来。 柳青陵快速将小女孩抱起,想要脱离马车奔来的方向,可是马车好像并不是无意的狂奔,倒像是有目的的奔走,柳青陵刚往街道旁撤去,那马车立即调整方向也跟了过去,像是追着柳青陵不放一样。 “这马车是冲着我来的?”柳青陵当即放下小女孩,往另一处相反的方向跑去,果然,那辆马车也马上调整方向,往柳青陵去的方向奔去。 “难道是吴敬俞的人?”柳青陵心想,他去摘录阁查编撰者的姓名,便遇到了有人纵火,如今去谢图南的住处又遇到穷追不舍的马车,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这是宫外,可没人能来救我啊,早知道就不逞能,叫上九影卫出来了。”柳青陵刚清醒不久,跑了一会已经体力欠佳,还好吃了些点心,倘若空着肚子出来,恐怕自己连这几步都跑不动了。 柳青陵拐入一条小巷内,巷中有一颗大树,枝繁叶茂。柳青陵赶紧爬了上去,用树枝挡住身体。只见那辆马车从柳青陵脚下驶过,并未发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柳青陵定睛一看,发现这马车的样式有些眼熟,柳青陵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马车的样式,突然想起这辆马车和自己在“有归车坊”所租的一样,但有归车坊在中城名气不小,所出租的都是宝马香车,若是一般人家和买凶杀人之类的定然不会如此般招摇过市,柳青陵这才暗暗记下。 柳青陵本就体力不支,又情急之下爬上了高树,双腿一软,并未夹紧树干,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柳青陵所在的树枝下方是一家农户,农户以养猪为生,而柳青陵掉下来的地方就是猪棚,棚顶原来是用干草铺垫的,硬生生被柳青陵砸出了一个大洞。 柳青陵在下落的过程中虽然有猪棚上的干草保护了一下,但是落地的一瞬间还是感觉五脏六腑颠倒了一般,浑身剧痛。 猪棚里的猪也被吓了一跳,接连不断的哼叫着,有些胆子大的猪还好奇似的上前闻了闻。或许是猪的叫声太大了,柳青陵看见一个小男孩指着他喊道:“爹爹你快来,有人偷吃猪食!” 第九十三章 柳青陵疼痛入骨,一时间眼前闪着许多金星,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缓和过来,终于发现自己头上是一座用巨大的树干挖空建造而成的猪食槽。 “我没偷吃猪食!”柳青陵忍着疼痛,高举双手,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小男孩。 在柳青陵眼里,小男孩有些上下颠倒,不过还是能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有几处补丁,而且只是普通的麻布衣,袖口已经盖不上手腕了,肩膀之处也有些紧身,肤色有一些黑,甚至略显粗糙,完全不像柳青陵印象中孩子该有的模样。 “大壮,上个茅房咋磨磨唧唧的,饭还吃不吃了!”一声粗狂的男声从屋内响起,那男子身形虽然消瘦,但却十分精壮,皮肤更加粗糙黝黑,像是经常被风吹日晒的劳作鞭打一般。 “爹爹,有人偷吃猪食!”大壮又指着躺在地上的柳青陵说道。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吃!”柳青陵用尽全力喊道。 男子恍惚间看到猪棚有人,立刻赶了过来,嘴里念道:“哎呦呦,这位小兄弟,怎么了这是?” 柳青陵被男子扶起来后才看清大壮的面貌,此时大壮正凶狠的瞪着他,放佛要把他吃了一般。而大壮所说的“猪食”柳青陵也看了一眼,不过是一些菜叶、大米、肉丝混合熬成的粥食,这种食物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柳青陵的餐桌上,何来偷吃一说。 柳青陵脸上沾染了一些猪棚里的干草碎和泥土混杂着猪粪的脏污,男子见状热心的用自己的袖口伸出,想要把柳青陵脸擦干净,可柳青陵却有些嫌弃男子的粗布衣物,身体向后一仰,躲开了。 “小兄弟,先洗洗吧。”男子嘿嘿一笑,并未将柳青陵的行为当做是嫌弃他。 柳青陵难忍身上的臭恶气息,在男子的带领下急忙来到水盆旁边。 柳青陵见水盆里的水有些污浊,就站在水盆前动也不动,等着男子自己将水盆中的水为他倒掉换新水,但男子只是微笑的看着他,并不知道柳青陵的意思。柳青陵见男子没动,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正在宫外,身份只是一名普通人,并不是雍容华贵的太子,便不再发愣,将水盆里的水倒掉,重新从水缸中接了一盆水。 “这水还能……”大壮本想说这水还能用一次,他家中盥洗的水都是洗两次才倒掉,这水才洗过一次,而且只是简单的洗手,大壮因为这件事被爹爹教训了好几次,所以记得格外清楚,见柳青陵不顾“规矩”要倒水,便想要提醒他,没想到被爹爹捂住了嘴。 柳青陵洗了一遍,闻了闻手,可总觉得没洗干净,刚要把水倒掉重新一遍,一旁的大壮叫的更欢了,但是嘴巴被爹爹死死捂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柳青陵看了一眼这个凶神恶煞的小孩儿,便没有过多搭理,再洗一盆水,才勉强觉得味道可以接受了。 这时,柳青陵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刚才的“大汗淋漓”算是起了效果,将柳青陵腹中几块糕点消耗殆尽,立刻觉得饥饿起来。 “哦!我们家正吃食饭呢!小兄弟没吃呢吧,一块吃点吧!”男子十分热情,也不管柳青陵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更何况自己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让外人企图的东西。 柳青陵也能感觉得到此人虽然行为粗鲁了些,但醇厚朴实,并没有什么坏心眼,他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可饿不得,便答应了下来。 “三娘,添双筷子!来客人了!”男子向屋内喊去。 三娘听见男子的声音应了一声,掀开门帘布,出来的是一名普通村妇,身形比男子稍胖些,但面对外人并没有男子的随意,而是略显拘谨,稍微点了点头,便去橱柜中拿了一双筷子和一个木碗,是那种自家做的木筷木碗。 柳青陵被男子一把拽到了屋内,对男子这种粗俗之状,柳青陵并不觉得恼怒,反倒是有些舒心,方才嫌弃男子身上脏,也不过是被脸上的猪粪惊住了,这与他在宫中上蹿下跳弄脏衣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男子入座后很快便大快朵颐起来,柳青陵看着座上咸菜、烙饼,感觉有些难以下咽,但看着男子狼吞虎咽的模样,心想:“难不成,这饼里有肉馅?” 柳青陵掰开一个饼,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而且饼还是最低等的粗面饼,又干又硬。柳青陵看着同样大口吃饼的小孩,这才想起为何小孩说自己要偷吃猪食了,没想到,猪吃的竟然好过于人吃的!而这种情况竟然发生在峻宇雕墙的中城,即便是普通百姓,也应该衣食无忧才是。 柳青陵觉得不可思议,便问道:“你们就吃这些?猪食中还有肉丝,你们这……竟毫无荤腥?” 柳青陵言下之意便是“你们吃的还不如猪”,不过他只是脱口而出,并未察觉到伤了听者的心。好在男子没有计较,看柳青陵一脸茫然的样子,想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不知者无罪,男子虽没读过书,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我就说你要偷吃猪食!”大壮放下饼,又嘟起嘴来,瞪着柳青陵。 “小兄弟是外乡人吧?”男子问道。 “我今日才来的中城,是来投靠亲戚的。”柳青陵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男子。 男子见柳青陵穿着精致,相必也是富家子弟,说道:“也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这个东西,中城推出了一个‘均畜令’。” “均畜令?我知道,可这不是良政吗?”柳青陵虽然不理朝政,但是身为太子,朝中颁布政策自己还是知道的,这均畜令是今年朝中的新政,为了那些无田无商的人家有更好的生存方式所推出,由朝廷出资,将猪牛羊等家畜的幼崽免费分发给符合条件的百姓,百姓只需要出资将家畜养大,朝廷便会按照长大后的家畜重量,以高于市价的价格回购,便于那些穷苦人家能够生存下去。均畜令先在中城试行,柳青陵本以为中城根本没有这么穷困的百姓,没想到今日便遇见了。 “均畜令是个好事没错,我曾经也以为这是我们家的救命稻草。” “那是为何成了现在的模样?” “近几个月好像朝廷要撤销坊市制,各坊都有意将坊墙推倒,成立街道司,各坊的坊正都在为了街道司的管勾互相较劲呢,头一项比的就是这均畜令,比各坊正负责的农户,看谁的猪肥,所拿的回购费用便越多,但……但是这猪的回购费一直在拖欠,从来没有给过我们,可要求的重量越来越大,以前是三百斤,如今已经涨到五百斤了,达不到反而还罚钱。”男子苦不堪言,边说着边叹气连连。 “均畜令所发放的家畜不是免费吗?”柳青陵问道。 “免费?怎么可能,想要朝廷免费给你东西简直是做梦,要收束费的,说是什么约束你不把猪私自卖了。” 柳青陵清楚眼前的男子是被坊正骗了,真正的均畜令并不需要什么束费。柳青陵没想到,在我们柳家眼前,这些小官小吏竟然敢肆无忌惮的胡乱编造新政,这所谓的束费应该都进了这些坊正的腰包。只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坊正竟然如此嚣张,胆敢篡改朝廷法案。 柳青陵又恨又气,柳家一直以仁治天下,却被底层小官倾毁。自己虽然未继承皇位,但身体中始终流有皇家穴脉,心中不免生出爱民之情。 男子见柳青陵盯着饼愣神,与三娘互看了一眼,说道:“小兄弟吃不惯,三娘家中还有些菜呢,做个面吧?” “菜是给猪吃的。”大壮用微弱的声音反驳道,听起来这句话颇为滑稽,像是街边说书先生所说的反讽句子,在大壮嘴里倒成真的了。 柳青陵心生怜惜,拦道:“不不不,我这里有些糕点,你们吃吧。” 柳青陵将怀中的蜜沁桂花糕拿了出来,刚打开油纸包便香气四溢。大壮嘟起的嘴也缓缓张开,嘴角流下口水,痴痴地盯着桌上的蜜沁桂花糕。 男子闻着这糕点的香气,知道定然不是普通的点心,竟开始推脱起来,摆手道:“这可不行啊,刚才害得你弄了一身猪粪,哪儿还意思吃你这么贵重的糕点。” “这我可不认同,明明是我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的,赖你何事?”柳青陵回道。 “从树上掉……咦?小兄弟怎么到树上去啦,哈哈。”男子笑道。 “这……哦,我来中城寻亲戚,迷了路,就爬到树上想着找找路。” “怪不得,小兄弟,你要找哪户人家?说不定我能知道呢,我之前当过马夫,中城多少是去了个遍!” “安仁坊空饮酒铺。” “安仁坊……空饮……没听说过,安仁坊我去过几次,那里和东市的坊墙都推了,出入十分方便,可是这个空饮我就没见过了,不过,我也有小一个月没去了,是不是新开的?” “新开的?”柳青陵摇了摇头,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只知道开那间酒铺的老板叫谢图南。” “名字就更是陌生了,不过安仁坊的店铺不多,都在一条街上,还是很好找的,从我这里出门右转,走到米铺的小巷在右转,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柳青陵迷路只不过是个借口,却让他找到了理由,立刻说道:“太好了,我还嫌人生地不熟,正愁无人问路呢,这下终于找到了。这个糕点就当做是我的问路费吧。” “那我就收下了,哈哈哈,谢谢,谢谢。”男子大喜,好久没有吃过这个香的糕点了,见柳青陵执意要给,也不再推脱,将糕点拉到了他们夫妻孩子三人身前,拿起一块,先递给了三娘,再拿了一块,递给大壮,最后才自己享用。 柳青陵见三人仅仅因为一份糕点便欣喜若狂,心中惭愧之情更深一层,那个被千年寒冰冻住的治国安邦的心渐渐有了复苏之意。 也许自己可以使他们过得更好,使和他们有着相同模样的百姓都过得更好。 也许自己本就不该执着于天空,土地才是他身为太子的归宿。 “也不知道小兄弟是做什么的?总感觉看你特别高贵呢,哈哈。”男子吃的有些急,连掉在桌上的碎渣也不放过。 “我……我是教谕,教书的。” “哇,怪不得气质这么尊贵。”男子连连赞叹。 “哥哥,那你能教我念书吗?”大壮一改对柳青陵的愤恨,目光流露出向往之情。 “大壮!说啥呢!”男子呵斥道。柳青陵却立刻应了过来,说道:“没问题,不过,你这个名字不像读书的,给你换个名字何如?” 柳青陵看向男子,等着男子点头同意。男子也想不到柳青陵能答应大壮的请求,连连点头,说道:“小兄弟,你随意,我没啥文化,名字都是瞎起的。” “你姓什么?” “我没姓,家里人叫我二虎,就这么叫下来了。”二虎说道。 “那……要先想个姓,不如大壮就姓柳吧。” 二虎听到柳字瞬间慌神,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才起身,赶紧说道:“小兄弟,可不行,这柳是皇姓,老百姓叫不得呀。” “我说叫就能叫,哪里叫不得,就姓柳吧,名字我都想好了,柳承枝!”柳青陵嘿嘿一笑。 “承枝……好听!像是个读书人的名字哩。”二虎笑的合不拢嘴,一整年也没有如此高兴过。 柳青陵与二虎等人又聊了几句,心中一直惦记着要找谢图南一事,便草草告退了,临走前,对二虎说道:“等我安顿好了以后就把承枝带去我的学堂。” 二虎有些不舍,问道:“还不知道小兄弟叫啥呢?” “柳青陵,无量柳氏。” 后来,二虎一家便搬离了此处,据邻居说起,听说二虎家天降横财,在中城开了一家客栈,不仅价格实惠,对有困难的百姓更有免费的救济餐,经常施恩布德,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 第九十四章 “你醒啦!”姬云木手中握着沾湿的手帕刚碰到楼雨烛的脸,便看到他眼睛缓缓睁开了。 楼雨烛只觉得身上如千斤巨石压住一般,动弹不得,又钻心的疼。问道:“我这是在哪?” “我们被一位好心人所救,现在……这里应该是他家吧。”姬云木温声说道。 楼雨烛这才想起他昏迷前的事,倏地忍着疼痛坐了起来,姬云木急忙用手扶着楼雨烛。只见楼雨烛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发现林依云为他做的衣服不见了,而现在他身上被换成了一件布衣,破破烂烂的,好像乞丐的衣服一般。 “我的衣服呢!”楼雨烛喊了一声,说着还想要下床找衣服,但身上有伤,连弱不禁风的姬云木也能把他按住。 “伤得这么重,你现在还不能下去。” “我要找我的衣服。” “你的衣服已经破的穿不了了。” “现在这个就不破吗,都是破的,我宁愿穿我以前的衣服。” “说谁的衣服破呢!”小酒鬼打着哈欠走了过来,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你还挺厉害的嘛,这么快就醒了。” “我睡了多久?”楼雨烛问道。 “一晚……加一个上午。”姬云木煞有介事的数了数。 “我要走了……”楼雨烛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心中对林依云的惦念更加深重。 “不行,你现在哪儿也不许去。”姬云木目光严厉,她的声音实在过于温和,并没有什么震慑力。 “你叫他走吧?”小酒鬼双手一摊,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你怎么不拦着他点!”姬云木说道。 “他经脉尽断,内力不足一成,你就算让他走,他也走不出这个大门。”小酒鬼嘿嘿一笑。 “少放屁,我这就走给你看!”楼雨烛最是听不得这种话,除了林依云以外,其他人叫他往东他便要往西,驴一样倔强。 楼雨烛把姬云木的手拿开,仅仅这一个动作便耗费了他全部力气,刚走两步便一头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果然和姜无海说的一样,是个倔脾气。”小酒鬼淡淡道。 “你认识姜无海?”楼雨烛眼前一亮,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见姜无海这个名字。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救你,不过也确实是碰巧了,本来想调查完那群逃兵之后再来找你的,没想到你居然被他们抓住了。”小酒鬼语气中满是鄙夷,好像在说“你的武功怎么这么差?” 楼雨烛颇为不服,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逃兵?我这就是故意被抓去查他们的!” “那你查到了什么?” “我……暂时没查出来。” “果然。” 楼雨烛望着小酒鬼一脸欠揍的模样很是气愤,却无可奈何,反问道:“难不成你查出来了?” “那是当然。”小酒鬼一脸得意。 “说大话谁不会,除非你说你查到了什么。”楼雨烛故意说道。 “激将法?不过,就算你不这样说我也会告诉你,因为这就是姜无海叫我找你的原因。” “找我?做什么?”楼雨烛问道。 小酒鬼突然收起那副玩闹的嘴脸,正经了起来,说道:“钟言有危险了……” 安仁坊一直以来都是百姓居住之地,并无人在此经商,但自从与东市的坊墙推倒,由坊改成了街,最靠近东市的街叫做雍淮街,街上开了不少商铺,来往之人络绎不绝,颇有小东市的感觉。 柳青陵很快找到了这家名为“空饮”的酒铺,酒铺位置十分显眼,但是比较新,奇怪的是,这个谢图南在柳青陵这里都不曾听说,按理来说应该致仕有段日子了,怎么他的酒铺不为外人所知呢? 柳青陵走入酒铺中,迎面过来一个白胡子老头,笑面相迎,白胡子老头问道:“客官,吃酒吗?” 柳青陵也不废话,直接问道:“谢图南?” 白胡子老头一愣,上下打量了几下眼前的年轻人,面貌十分陌生,说道:“正是在下,客官为何认得老夫?” 柳青陵要查的是朝中机密,不表明身份是绝不可能让谢图南开口的,便立即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牌。 “五爪龙纹牌?”谢图南十分愕异,生怕看错似的往近前凑了凑,目光从五爪龙纹牌到柳青陵的脸上,又从柳青陵的脸上回到五爪龙纹牌,反复几次,才确定眼前这位便是当朝太子。 “参见殿下!”谢图南立刻跪了下去。 没等谢图南跪稳,柳青陵就匆忙叫他起身了。 “没想到是殿下亲自来找我。”谢图南说道。 “你知道我要来找你?”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到来,殿下,请跟我来。”谢图南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柳青陵来到了酒铺的后院。 酒铺的后院不大,两人通行已经显得有些狭窄了。后院尽头是一座木门,门环有些发锈了,与前屋的酒铺大相径庭。谢图南打开木门,未曾想门后却豁然开朗,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之上竖起了一座座石碑,仔细看去竟然是若干座墓碑! “这是?”柳青陵问道。 “殿下可否是看了草民所编撰的书?”谢图南并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了柳青陵。 “当然。” “那殿下应该认得他们。”谢图南指了指周围的墓碑说道。 柳青陵看了眼墓碑上的名字,嘀咕了几声,恍然大悟,这些墓碑上的名字就是跟随袁启一起消失的将领! “这是那晚消失的官兵!”柳青陵脱口而出。 “正是,他们就埋葬于此处。”谢图南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众多墓碑深鞠一躬,转身对柳青陵继续说道:“殿下能过来找我,看来是发现了我编撰下册的纰漏之处。” “并不是,下册书卷我没有看到。”柳青陵说道。 谢图南也并不在意,摆摆手说道:“无妨,那下册本就是我为了掩人耳目所编撰,没看过更好。” “掩人耳目?” “掩饰真相罢了,不然茹祎是不会让它老老实实躺在摘录阁的。” “茹祎?是那个宰相茹祎吗?” 谢图南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他便是十八年前一切事件背后的掌舵人。” “什么!”楼雨烛一瞬间窜到了小酒鬼的面前,“钟言怎么了?” 小酒鬼赶紧撑开手臂挡在了楼雨烛的面前,不紧不慢的说道:“淡定,你怎么突然如此激动?担心他了?” “呸,小爷我会担心他?我还不是看他脑子不好,心眼直,难以在这个世道生存,存心嘲笑他罢了,他有什么危险了?快说出来让小爷我乐乐。”楼雨烛双手抱于胸前,将脸别了过去,但眼睛紧盯着小酒鬼,心中急于让小酒鬼开口。 “这还要从我混入那群逃兵,调查丞相茹祎叛国一事说起。” “丞相……叛国?”楼雨烛心中愈发觉得此事严重,面色也严肃了起来。 “忽耳国能够如此快速入侵黎国,正是茹祎在背后搞鬼。”小酒鬼说到此处瞥了一眼楼雨烛身后的姬云木。 姬云木急忙摆手道:“我不知道啊。” “应该与她无关。”楼雨烛虽然与姬云木相识甚短,但可以看出姬云木的单纯善良,对于两国战事并不了解也很正常。 “我记得我们在百草谷的时候曾与姬吴约定五年内不得犯黎国边境,没想到这么快就反悔了。”楼雨烛说道。 “父亲……父亲定然是被有心之人蛊惑的。”姬云木本想反驳,但越说语气越弱。 “还记得尸骷二鬼吧?”小酒鬼问道。 “那是当然。”楼雨烛只记得他们差点害了林依云,其他的印象并不深刻。 “二鬼的师父名叫爻翻,这爻翻就是茹祎的门客。当初就是他命令二鬼将黎国的布防图交给忽耳国的。” “原来这个茹祎早有预谋,那这与钟言有什么关系?”楼雨烛问道。 “就快讲到了,你别急呀。”小酒鬼走到木桌前,翻出了一张信纸,上面写了几句话。 “谁急了,我可没担心他。”楼雨烛追着小酒鬼喊道。 小酒鬼将信纸举到楼雨烛面前,说道:“‘地此物银三百’?这次我又没说你担心他。” 楼雨烛扯下小酒鬼手中的信纸,问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茹祎私通忽耳国的信件,也是我从那群逃兵头目手中拿到的。那些人原本属于中城的奉羽校卫,这奉羽校卫乃是茹祎所管,那些人也都是茹祎的亲信,我查到消息说他们要与忽耳国天主的二弟姬庸会面,目的就是为了商讨入侵黎国的时间,可没想到那逃兵头目对姬庸的功法起了兴趣,硬是用他手中的信件为筹码,和姬庸谈起了条件,最后竟然没把信件给他,偷了姬庸的功法后也不能回军队了,干脆当起了逃兵,想要占山为王,我便趁机混入于此,将这封信偷了出来。”小酒鬼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楼雨烛看了一遍信中所说的内容,其他地方不过一晃而过,但信中提及了钟言,茹祎希望将钟言活捉,楼雨烛对此有些不解,问道:“我还是不明白,茹祎叛国为何还要活捉钟言呢?” “原因我不能确定,但我猜测是为了威胁姜无海。” “姜无海?”楼雨烛嘀咕了一声,突然眼前一亮,面露得意,说道:“看来这姜无海还做过官啊?” “哦?何以见得?”小酒鬼像是酒到浓时般来了兴致,反问道。 “不然茹祎与他素不相识干嘛要威胁他,而且听你所说的样子,那姜无海做的官还不小呢,我早就不相信他是什么隐世的高人了。”楼雨烛说道。 “猜得不错,姜无海曾拜中城将军,吴敬俞都是他手下的将军。”小酒鬼点了点头,对楼雨烛颇为赏识。 “我见吴敬俞看钟言的模样一定对姜无海恨之入骨,没想到他官场交恶这么多。”楼雨烛暗自窃喜,想起他们在一起的平日里姜无海常常向着钟言而故意损他,没想到,姜无海在官场上如此不受人待见。 “非也,姜无海初入朝廷便被授予了六品兰翎侍卫前锋校,为人正直,赏罚分明,军中将领对其十分敬佩,而且他温润谦逊的性格也很受文官的敬仰,但同期的榜眼吴敬俞自始至终桀骜不驯,一开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队旗手,后来屡立奇功才被升为姜无海的副将。”小酒鬼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那姜无海为何放着好好的将军不做,非要隐居深山?”楼雨烛问道。 “这便要从十八年前说起……”小酒鬼缓缓看向楼雨烛,缓不济急的说道。 “十八年前,茹祎与袁启密谋造反,却不料被吴敬俞所察觉,提前布下了天罗地网,袁启毫无防备只得陷落其中,不过茹祎与袁启商议的十分缜密,一开始便想到了如果计划失败的逃跑路线,而这条路正经过皇后娘娘的寝宫。”谢图南说到此处特意顿了一下,看向柳青陵。 “母后的寝宫?十八年前?”柳青陵嘀咕道,倏地抬起头,惊道:“是我出生的那一年?” “准确的说,是殿下降世的那一夜,袁启逃至皇后娘娘寝宫,正遇见皇后娘娘临盆,此时恰好吴敬俞也追了上来,双方相持不断,袁启见状欲便挟持刚刚诞生的小皇子。” “难道是钟言?”柳青陵心中默念。 谢图南仿佛听见了柳青陵的心声,不等柳青陵震惊,继续说道:“好在当时的稳婆长了个心眼,将同一天生下的茹祎之子递给了袁启,这才避免了殿下落入袁启之手。” “什么?茹祎之子?” “正是,同一天在皇后娘娘临盆前一个时辰,茹祎的夫人也生下了一位男孩,给茹祎夫人接生的稳婆名叫胡颖,在中城赫赫有名,而后到了太医局任职。” “但是为何这稳婆会将茹祎的孩子带入宫中?”柳青陵问道。 “这稳婆胡颖是令我得知此事真相的重要之人,那日袁启与茹祎密谋之时,胡颖借着给夫人计算临盆时辰的空档偷听到了茹祎的全部计划,那茹祎买通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得知了娘娘临盆时辰,特意选在那日动手,就是为了能有退路。”谢图南清了清嗓,继续说道:“原本,茹祎夫人的临盆时辰并不与皇后娘娘同一日,但胡颖得知茹祎计划后,便偷偷换了夫人的安胎药,让其早产,刚好就在皇后娘娘临盆前一个时辰,茹祎夫人提前临盆了,待夫人生下一子后,胡颖假借早产之由,哄骗茹祎夫人早产的孩子要留在她身边观察一段时间,所以才能将这孩子带入宫中,在袁启即将胁迫殿下时,用这名孩子与殿下调换。” “这么说钟言竟然是茹祎的孩子?”柳青陵暗自松了一口气,若不是胡颖,被姜无海带走之人便是自己了。 柳青陵反复斟酌谢图南的话,若茹祎果真像他说的是叛国之人,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茹祎的命倒是对柳青陵不重要,可连累茹雪是柳青陵万万不能接受的。“难怪雪儿百般阻挠我,莫不是真如谢图南所说的一般?”柳青陵心想着,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又立刻问道:“你所言怕不是胡乱听说过来的,可有什么证据,还有,如果茹祎和袁启是同谋,那茹祎早就被我父皇处死了,哪里能苟活至今?” “这便是茹祎的高明之处,自始至终茹祎都未曾露面,而且从袁启失败的那一瞬间,茹祎身边的密探便将了解此事的所有人斩草除根了。除了一个人……” “何人?” “稳婆胡颖,她也是唯一一位没有参与过任何环节却知道此事的人。” “此人何在?”柳青陵紧盯着谢图南说道。 “胡颖虽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宫内,但茹祎的孩子被袁启抱走,很快,便被茹祎查出了异样,下令全城搜捕胡颖。胡颖听说我因不满茹祎提出的新政而被排挤出了朝廷,便想尽办法找到了我,并且交给了我一样东西。”谢图南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如同妆奁的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张纸条。 谢图南双手撑着木盒,略欠身子,递给柳青陵。 “这不就是无量宫的舆图吗?”柳青陵看着纸上的图案瞬间反应了过来。 “没错,殿下请看此处。”谢图南手指轻轻点到了鸾凤宫所在位置,上面有标记的痕迹,标记之处的下方写有四个小字:由此向东。 柳青陵一眼便看出这是茹祎所创书法,笔力险劲,意态俊逸,最明显之处,在于“东”字的写法,茹祎习惯将“东”字一撇急促收笔,仿佛只是顿挫有力的一点,还曾得意洋洋道:“‘日出东方’,怎可以绵软无力的一撇收尾。” “这便是茹祎给袁启所画的撤离路线,当年被袁启随手丢弃,刚好被胡颖捡到了,我想袁启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而去,并未想过退路。”谢图南解释道。 舆图下面还有一张更大的舆图,是中城的舆图。同样,也有一处地方被茹祎标记起来。 “庆年车坊?”柳青陵小声嘀咕道。 “我曾问过胡颖,为何茹祎会将此处圈出来,可事与愿违,胡颖也并不知道茹祎的目的是何,不过,我猜测如果袁启逃出无量宫,下一个落脚点便是庆年车坊。” 柳青陵仔细端详着车坊的位置,突然一惊,手一用力,将舆图攥的皱皱巴巴,急忙问道:“这庆年车坊如今还在吗?” 谢图南并未被柳青陵的反应吓到,反倒是镇定自若,好像已经意料到柳青陵会是这般反应,缓缓说道:“庆年车坊在事发不久后便改名了,正是现在的‘有归车坊’。” 第九十五章 陇西城地处西南,地处盆地,常年多雨,气候潮湿。钟言所率领部队皆来自北方玄武军,且多是乡军当中的新兵,不少人都不习水土,上吐下泻,好在钟言提前备好了黄土汤,勉强应对了。 兵贵神速,一行人快马加鞭总算在日出前赶到了陇西城外。 钟言放眼望去,城墙上竟无士兵把守。黑色的城墙拔地而起,与高耸的夜空融为一体,显得庄严肃穆,连一丝火光都察觉不出。 “小心有诈!”钟言耳边传来一声女声。 “你怎么来了!”钟言有些恍惚,甚至以为是自己疲于赶路眼花了,面前乘在马上的正是隋芙歌,而隋芙歌怀中坐着一名小孩,正是昨夜他们救下的烨儿。 隋芙歌不知从何说起,刚要开口,却被烨儿抢先说道:“是我把隋姐姐‘救’出来的!” “义父为了阻止我与你同去,把我绑在帐中,是这个小鬼头帮我松绑的。” “军令不可违,你回去以后怎么办?”钟言虽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十分感激隋芙歌的到来。 “义父只给你五千兵马攻城,就没想着让你回去,有我在或许还能念及情谊,派兵支援我们。”隋芙歌看了一眼烨儿,继续说道:“这个小累赘又哭又闹非要跟过来,到时候要麻烦一些了。” “我可不是累赘!我要报仇!”烨儿虽然语气坚定,但音量还是很小声,生怕被城内的敌军发现。 “烨儿,行军打仗不是儿戏,我会为你报仇的,你……”钟言望了一眼隋芙歌,说道:“还请隋将军带他回去吧。” “我怎么可能容他胡闹,这小鬼头还是有些作用的。”隋芙歌随意摸了摸烨儿的小脑袋,本就杂乱的头发更显得像鸡窝一般了。 烨儿挣扎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道:“我与爹爹在城中卖包子时,为了躲……为了进出方便,在城墙根下找到了一处地道,那里被一颗大槐树挡住了,十分隐蔽,就算是城内也只有很小一部分人知道。”陇西城禁止外地乡民私自贩卖物品,城门守卫查的严,每次入城都十分艰难,有时被查到了,一律打入大牢,不想坐牢的,只好用银钱贿赂守卫,几天的辛苦钱又付之东流,周围村子的小商小贩为了多挣些银钱,便找了一处破损墙根,长年累月竟然挖出了一个地道。烨儿本想说的是为了躲避守卫的搜查,突然想起爹爹说过不可与他人说明缘由,便随意胡诌了个理由。 “趁着天还未亮,我们可以里应外合,杀他一个措手不及。”隋芙歌补充道。 钟言若有所思,缓缓点头道:“也好,我们先领二百人去里面探探路,不过,烨儿,你可不许乱跑。” 烨儿急忙点头,沉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就咬紧牙关,面露恨意的望向城内。 烨儿所说的地道在陇西城的西北角,此处本是两河交汇处,建城之时特意避开了,所以城墙才会有一处不自然的折角,不过千算万算,地底的流沙松动,此处的城墙本就有些根基不稳,这才让那些商贩有了挖出地道的方法。 地道口被碎石遮掩,烨儿快跑过来,将碎石理走,不一会儿的功夫,仅容一人通行的地道口便呈现在钟言眼前。 “从这里进去就是万通坊,爹爹和我就在那里卖包子。”从烨儿口中得知,万通坊是陇西城内商贩集中之处。陇西城的贩夫走卒没有固定之所,常年沿街叫卖,城主魏鸣为了便于管理,特意城中西北角建立了万通坊,商贩从此有了固定摊位,不过若想在万通坊贩卖商品,还需缴纳一定的管理费,货品的价格自然比流动叫卖的商贩那里更贵一些,城内的穷苦百姓还是更愿意走上几条街,去买价格便宜的商品。 “万通坊内错综复杂,你们要跟紧我。”烨儿活像个小大人,半个身子伸进地道,招了招手,示意钟言等人跟上。 地道内的空间狭小,对烨儿来说是宽阔大道,可对于钟言等人只能弯着腰,半蹲着身子前进。 钟言看着眼前的烨儿,心中有种无法言说的辛酸感,不知道他此刻是强装镇定,还是本就比同龄人沉稳内敛。即便是在无涯山被人骂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钟言身边也始终有姜无海的庇护,让他不失了孩子的童真,而眼前的烨儿,今后只有他自己一人了。 钟言在心中默默发誓,他要像姜无海待他一般对待烨儿,不,他要做的比姜无海还要好。 “烨儿,等报了仇,我来教你武功吧。”钟言温声说道。 烨儿将碍事的石头清理到一旁,说道:“报了仇我就不想学武了。” “为何?学了武你可以行侠仗义呀,再遇到坏人就可以不受欺负了。”钟言对于烨儿的拒绝有些诧异,明明之前还吵着闹着要学武的。 “我想卖包子,那是爹爹手把手教给我做的,不过,奶奶说我做的比爹爹做的还要好吃。”没人知道烨儿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能看到他脸上藏不住的骄傲。 “可是……”钟言还想说些什么,隋芙歌从身后拉住他,打断道:“等我们回去,让我尝尝你做的包子吧。” “嗯!”烨儿坚定地点了点头,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爹爹受到食客夸奖时扭捏的憨笑,看到了爹爹将留给自己吃的包子赠给乞丐时的伟岸,看到了爹爹包包子时对他说“肉馅多放些,这样才能让客人吃的饱”。烨儿想着,我要让十里八乡都吃上爹爹做的包子。 陇西城的日出来的比想象得早,东方露出浅浅的鱼肚白,这是太阳升起前的光明预告,钟言等人也终于进到了陇西城内。 北风呼啸,风吹落叶,在地上摩擦出嘶嘶响声,钟言等人站在空无一人的集市当中,耳边传来阵阵咚咚声,是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 静,太静了。 万通坊里杳无人烟,彷佛一座从未有人生活过的空城,可地上的烂菜叶和腐臭的鱼腥味又不得不让人感到警觉。 “小心!”钟言低声提醒众人。 众人面朝外侧,围成了一个环形,举起长剑,严阵以待。烨儿则是夹在钟言与隋芙歌的中间,也装模做样的举起拳头,做出准备迎敌的模样。 “烨儿,从此处去往城门有几条路?”钟言如临深谷,缓慢移动的同时还在不停观察周围阴暗处是否藏匿敌人。 “万通坊相对独立,只有正门与侧门两处通往城中道路,正门所对大路可以直通西侧的广元城门,侧门狭窄,出去后要穿行两个坊才能到广元门。”烨儿不知是不是被这肃穆的气氛吓到,说话声音有些发抖。 “若走侧门穿过坊市,恐怕会遇到在坊内休息的敌将,况且时间已是来不及了,我们走正门吧。”钟言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向正门移动。 万通坊正门修建十分气派,远远看去四根数十寸粗壮的红木立在那里,二层有楼阁坐落,上悬山顶,便于有司巡逻。 “我怎么记得这柱子不是红色的?”烨儿小声嘀咕道。 钟言听到了烨儿的自言自语,立即仔细看去,那一排排柱子上居然满是血手印!众人走近坊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瞬间涌入鼻腔,坊门柱上已是血肉模糊。 “这是……”钟言彷佛已经听到了惨绝而寰的叫喊声,他不敢想象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甚至很可能一家人都被赶尽杀绝。 坊门的地上也被干枯的血迹印满,彷佛原本川流不息的江河,一瞬间河清海竭,只留下了干裂的河床,这养育万物的水全化作了道道鲜红。 钟言加快步伐,带着众人走出了坊门,可眼前的景象让不少士兵被吓得丢盔卸甲。 “这……这是人吗?”其中一个少年模样的士兵忍不住喊道。 顺着脚下的血迹,越往前血迹居然变得湿润了,在湖一般的血泊当中,立起了一座山,是众多身着质朴的百姓的尸体所堆积出来的人山!其中不乏嗷嗷待哺的孩童。 太阳来的迟了,钟言甚至以为自己还处在黑暗当中,因为这座山已经把太阳死死挡住了。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嗖的一声,一位士兵中箭倒地。 道路两侧的阁楼上顷刻间站满了人,是忽耳国人的装扮,各个手持弓箭,几乎是同时,道路两端又有数不尽的敌人袭来,手持长戟,不断逼近。 忽耳国人布下天罗地网,钟言等人已是瓮中之鳖。 太阳并没有因为残忍的景象停止上升的脚步,可眼前人山的影子却越拉越长,随着太阳一同升起的还有一个人。迎着日光,钟言隐隐约约看见一名壮汉缓慢走到了人山的高处,他脚下踩着万千黎国百姓,宛如新皇登基一般,一脚重重踏在早已失去知觉的平民身上,手中还提着一个人头,像是对着猎物炫耀战利品一样,随意丢在一旁。 “少侠,好久不见。”那人终于开口了。 钟言顶着刺眼的阳光,咬牙瞪大双眼,死命盯着阳光之下的敌人,那人正是忽耳国第一勇士——姬庸。 “迎敌!”钟言大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