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学宠妻 卷一》 第01章 【正文开始】 结束了数年的战乱,大夏朝如今海内升平,到处充满了祥和喜乐之气。 而刚刚还朝,且被大加封赏的主将镇国公的府上,此时却显得剑拔弩张。 已经人过中年,端庄娴雅的镇国公夫人江雅芙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把一个古旧的匣子不客气的扔到了镇国公时沛眼前。 成亲二十载,他们虽然聚少离多,却称得上相敬如宾,他每隔几年就被皇上派去战场,而她则在家帮他照顾老人和孩子,从未有过怨言。 一直以为,他对自己也是满意的,两人之间虽然谈不上爱不爱,婚姻中却从未有过第三人。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度的,未曾想在亲自帮他收拾旧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匣子,心态竟一下子崩了。 时沛剑眉深锁,即使将近不惑,依旧可见其当年名动京华的风采。不悦的看着桌上的东西,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少年时未能如愿的心事,他一直把它们封存在角落里,极其偶尔的回忆一下。 「你翻我东西?」 江雅芙咬了咬唇,这辈子没和他顶过嘴,今天却怎么也按捺不住了,硬气道,「对,我翻了,不翻还不知道我的夫君是那般文采斐然,那般会甜言蜜语。我总算知道为何这些年时常感觉咱们之间隔着什么,原来是隔着她。」 时沛没有注意到她眼底的泪光,顿时羞恼的脸色涨红,他是被人宠着长大的天子骄子,后来又成了常胜将军,这辈子除了与匣子有关的那个人,他从未吃过这样的瓜落。 而且,她这样直截了当的羞辱他,她就那般干净吗? 「呵!难为你一把年纪伪装不下去了,这样刻薄尖利才是真正的你吧?你翻我的旧账,那好我问你,你梳妆盒深处那枚玉佩又是谁的?你能把别的男人的东西精心保存二十年,我为什么不能留下几封信?」 刻薄尖利?他就是这样评价她的? 这四个字彻底刺激到了江雅芙,「是又怎么样?我是忘不了别人,和你一样行不行?我不像你,这边留着老相好的信,那边在外打仗也没闲着,你以为你和外邦公主那点子事儿我丝毫不知情吗?」 听了这样的话,时沛也气炸了,自打认出那块玉佩,他的心里就扎了一根刺,只是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以后找个机会再谈,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机会。 「胡说八道!你连这都不相信我?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连‘老相好’一词都说的出来!至于那外邦公主的事我不屑解释,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话说回来,就算我真的与她有什么,甚至娶回来你也得给我好好的受着!」 江雅芙见他吼着说出这样的话,惊愣的望着他,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淌,下人们在门外听的是胆战心惊。 时沛吼完之后见她这个模样也不说话了,二人静默的对坐,气氛如冰一般凝滞着。 此刻伤心已不足以形容江雅芙的心情,他这番话几乎否定了她这二十年的人生! 「既然如此,就和离吧。」和离让路,你爱娶谁娶谁,爱想谁想谁! 时沛大惊,「你说真的?」 「是真的,我没开玩笑。」 「你是不是惦记着那人死了娘子?你好……」 江雅芙冷冷的看了过去,时沛闭上了嘴,心里却几乎是默认了。那人与她青梅竹马,她肯定是生了这样的念头才性情大变的。 气怒攻心,时沛一拳击在桌子上,「离就离!你可别后悔!」 说完就一脚踹开门大步出去了,他要立即去新兵营找几个人摔打摔打,才能稍微消解一番心中气闷! 时沛和江雅芙一共生育了二子一女,长子时钥十九岁,次子时铄十五岁,小女时钰十二岁。 听闻父母大吵了一架,甚至严重到要和离,长子时钥匆匆的赶去劝架。可惜他去的晚了一步,到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母亲神情漠然的坐在那里。 「娘,出什么事了?您和爹闹别扭了?」 江雅芙见他来了,强笑道,「初一来啦,快来坐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爹要和离了。」家里成员简单,规矩不大,江雅芙习惯了叫几个孩子的小名。 这还没什么大不了?时钥的脑子嗡嗡乱响,一向和乐的家里头一次出现这么大的危机。他急着问原因,帮着劝和,可母亲怎么也不肯吐口,一副心如铁石的样子。 于是他只好拿别的说事儿,「娘,您的长媳就快进门了,您总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吧?还有弟弟妹妹,他们以后可怎么办?」 「你们都大了,娘放心。另外我就算不在府里,你们几个的大事我也不会撒手不管的。」 「可您离家后要去哪儿?外公已经不在了,您难道要回舅舅家吗?」时钥追问。 在他看来父母这么大年纪了还闹和离,简直儿戏!荒唐!他还没问她,爹到时候娶了新妇怎么办?他就不信到时候她能受的了。 「你以为和离了娘会什么都不要吗?家里铺子庄子还是有几个的,我随便挑一个住下就是。」 时钥见她把这个都想好了,急了,「那祖母那里呢?您这些年和她老人家形同母女,您真的忍心抛下她?祖母这两年精神越发不好了。娘,您不要冲动,爹若是欺负您了,儿子帮您找回场子。」 果然,一提到老夫人,江雅芙的面容没那么坚定了,冲时钥露出一丝笑来,「小初一真是长大了,居然敢和你爹叫板了。」他小时候是最怕他爹的,小鬼见了阎王似的。 时钥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娘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看她态度有些软化了,心里松了口气。 第02章 「娘,儿子说的话您好好考虑,您先歇息吧,待会儿我叫妹妹过来陪您说说话。」至于那淘猴子似的弟弟,轻易是找不到他人影的。 「好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 江雅芙经过大儿子的一番开导,虽然没那么万念俱灰了,心里那口恶气却半点儿也没得到纾解,时沛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刻在她心里,心脏每跳一下都扯着疼。 时沛很晚才从新兵营回来,翻身下马,潇洒英姿不减当年,他去时光鲜亮丽,回来时却是灰头土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难回来的。 夜深人静,该睡的都睡了,他站在院中望向正房,那里一片漆黑,显然没人给他留门。 稀罕!他也不需要她留门! 于是,时沛人生第一次在家享受到了独居的滋味。他睡前端详着那个匣子稍许,竟嗤笑了出来,真是难为她了,他都快忘记有这东西了,她居然不知从哪个耗子洞里给翻出来了。 思绪飘渺,眼前浮现出一张绝代娇颜,他不禁想,如果当年再试试,他是否能和那人走到一起?如果没有娶江雅芙,会不会…… 不!他不要这个假设,历史是不可逆转的,错过的就是错过了,只有得到的才是最真实的,他与她风风雨雨二十载,有三个优秀的子女,应该知足了。 不知她是不是也这样想?白天他把话说的太重了,可她当时说的话也实在气人,罢了,等明天她气消了些再好好谈谈吧。 他这边一个人在书房里心绪纷乱不得安眠,而正房里的江雅芙也是,在床上烙饼似的折腾半夜才迷迷糊糊的入睡。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她仍是清纯的少女模样,她正处于一团白雾中,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两条岔路,一条的末尾站着时沛,一条的末尾则是禇羲。 少年时沛貌若谪仙,目下清冷,对她很陌生。而儒雅如春风般的禇羲,看向她的目光则带着现实中从未有过的深情,吸引着她往他那条路走去。 梦中的江雅芙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禇羲,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并坚定的走了过去。 月光如水银般泄地,顺着薄薄的窗纸投入了室内,室内到处是喜气的红色,大红的双喜字格外耀眼,同样红色的半透明床幔里,春意盎然,一对鸳鸯正在尽情的投入一场无休止的欢爱之中,轻喘与低喃声不断,大床咯吱的响着,叫月亮也羞红了脸。 过了许久,里面的动静才彻底平息,面若桃花的小媳妇依偎在同样未平复的少年臂膀里,共同体会着小死般的欢愉。 「你还好吗?」少年的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他们成亲十天了,这门亲事是父母之命,但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他发现她性情十分温顺可人,以前他虽然见过她,但是没什么特别印象,这样看来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他刚刚当了男人,少年情热,床帏间胡混了这几天,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心里已经完全接受这个夫人了。 他明白,既然已经成了亲,得不到的就不应该再去想了。 小媳妇不是十分纤细,骨肉匀称,脸上挂着些婴儿肥,配上她大大的鹿眼和琼鼻小嘴,很是俏丽可爱。 她有些害羞,偷偷看了他一眼,「还好,已经习惯了。」 少年又笑了起来,低沉悦耳,笑完了在她耳边郑重的说道:「夫人,我这辈子会好好对你的,一生一世。」 少女听了主动搂住了他紧实的腰,脸贴在他的颈间,「嗯,我这辈子也会好好对你的,一心一意。」 …… 江雅芙是被门外的下人说话声吵醒的,昨晚上没睡好,稍微扯动下眼皮便觉得头痛欲裂。 她缓缓的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大红色,她犹在迷糊,忽然发现身边有人,可昨晚她明明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她迅速看向身边之人,却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又陌生的脸!是时沛没错,可他怎么一下子年轻这么多?难道她还是在梦里?可这梦也太真实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胸膛,热的!一起一伏! 「喂!醒醒!」 时沛昨晚也没睡好,被她一推,生出了起床气,「困死了,老爷我再睡会儿。」 这触感!这声音!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江雅芙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更加的真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碰见鬼了? 丫鬟们在外面听见动静,叫了一声,「少爷,少夫人,奴婢端来水和干净衣物。」 一个清秀的大丫鬟带着两个小丫鬟推门走了进来。 江雅芙慌乱的一把扯开床幔,看向那个大丫鬟,惊呼道,「尺素!怎么是你?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不!这不对!这是年轻时候的尺素,她后面跟着的是年轻的春杏和春月,为什么会这样? 尺素被她问的又懵又怕,少夫人别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笑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觉醒来就不认识奴婢了?」 时沛被说话声弄的睡不下去,老大不情愿的坐了起来,张开眼睛,顿时被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你……夫人?雅芙?」 夫妻二人互看,皆是一脸震惊呆傻,时沛瞥了几眼四周的环境,然后难以置信的伸出右手掐在了江雅芙白嫩的小脸上。 江雅芙疼的吸气,一把打开了他的大手,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忐忑不安的低声问,「国公爷?初一、石头、玉儿?」 时沛了然,在她的屏息注视下点了点头,虽然极度不可思议,但事情的确发生了,他们一起回到了刚刚成亲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人,房里的布置,都与当时一模一样。 第03章 江雅芙更加慌乱,「这怎么可能?咱们得回去!孩……」 时沛示意她稍安勿操,对三个不知所措的丫鬟说道,「你们几个放下东西,先出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伺候。」 「是。」尺素压下心中的疑问,带着另外两个出去了。 门再次从外面关上,屋内只剩下两个突然恢复了青春的老家伙,气氛顿时变的微妙起来。 昨天才吵架闹和离,结果一觉醒来老天爷就给了他们重来的机会,这老天爷……该杀! 没外人在,二人谁也不用再装,注意到身上清凉,江雅芙赤脚下地把衣裳取了过来,丢给时沛一套,快速穿好自己的。 「你说咱们能回去吗?」 时沛没急着穿衣服,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没离开过,「我都忘了,你年轻时候还挺有肉的。」 「时沛!」 「别想了,这样的事能遇到一次已经是古今奇闻,老夫不相信还有第二次。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想必咱们真的要重新活一回了。」 江雅芙现在外表虽是个小姑娘,但内心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妇人,她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不同的答案罢了。 她颓然的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这张年轻久远的脸,黯然神伤,她舍不得她的孩子们啊,不知那个世界是否还有她和时沛。 沉默间,时沛也想了许多,拼杀半生,刚刚得以安度余生,谁知上天竟对他开了这样一个玩笑。不过他向来想的开,很快就接受了现状。 一旦接受了这个实情,他仿佛也随着身体的年轻而找回了些少年气,又细细的打量了下屋里的东西,把目光最后落在江雅芙的肚子上。 「不必太难过,你想没想过,虽然孩子们见不到了,但这时候老爷子们可全都活着。」 这话一下子让落寞的江雅芙眼睛亮了起来,是啊,重来一回倒是可以弥补许多孝道上的遗憾,父亲还有老国公爷他们这时候全都好好的活在世上呢。 「而且……」 「而且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卖关子。 「看屋里的布置,丫鬟们的态度,昨晚应该不是洞房花烛夜,我若是没猜错,咱们成亲应该有些时日了,这个时候,初一已经在你肚子里了。」 江雅芙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把手按在上面,心内五味杂陈…… 的确是的,她当年刚刚成亲就有了身孕。 上天这是在耍弄人吗?如果真要给他们重新选择的机会,为何不让时间再早一点,让他们重生在未嫁之时!可如今,偏偏让她肚子里有了小初一,再次有了与时沛割不断的牵连。 经过昨天那场争吵,如果重生在成亲之前,她真的会慎重考虑是否再次嫁给时沛,哪怕彻底斩断了与几个孩子的亲缘,试一试那条未走过的路也未尝不可。 可现在…… 她看向时沛,透过这张年轻朝气的皮囊看向昨天那个骂她尖酸刻薄的暴躁老男人,紧咬着嘴唇,积压了一夜的忿恨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满心气闷,同样满心迷茫,脑子里闹乱乱的一团浆糊,以后该怎么办?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她虽然不言,但当了二十年夫妻的时沛还是从她的眼神里明白了她的感受,他表面淡定,内心实则和她一样的茫然。 不过,无论何时他都认为自己在各方面是强过她的,包括心性。 所以他故作淡定,讥讽的问道,「如何?现在还和离吗?」 江雅芙瞪着他,眼里的火比昨日更甚,快四十的她都敢提和离,现在才十七岁的她又有什么不敢的?他以为她是和他闹着玩儿的?丝毫不为他的言行道歉,反倒先出言刺激她!他凭什么? 大夏朝民风大胆开放,连当今圣上的生母都是再嫁过的。他是笃定了自己是个柔顺性子,又怀了他的孩子,因此离他不得? 笑话! 再说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都能发生,说不定还能遇到别的奇怪事,这个世界也不一定是完全按照前世走的,万一她没怀孕呢? 虽然理智上这样认为,但她内心深处知道,并且希望着,肚里是有小初一的。 「离!当然离!谁先退缩谁是王八。」不是说她粗俗吗?她就彻底展露本性给他看看,反正也撕破脸了,她在他心里是永远比不上许展颜的,那还柔顺给谁看? 「先别把王八挂在嘴上,肚里那个怎么办?」时沛不再调笑,阴翳的盯着她,她要是为了和离找野男人,敢说打掉小初一,他真怕自己会动手掐死她。 江雅芙慈爱的低头看了眼小腹,抬头回道,「当然是把小初一生出来再和离。呵呵你放心,我还不屑用孩子栓住你,你今后尽管去找你的红颜知己,我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时沛目光深沉,语气更沉,「你不栓我,是不是想说让我也别栓着你?你好随心的去找你的禇哥哥?」 「呵,这么说也行,咱们除了有个共同的小初一,其余的井水不犯河水,我江雅芙说到做到。」 时沛彻底被她激怒,冷笑道,「你放心,我也不愿做那退缩的王八!」 第04章 话已说定,这一番唇枪舌剑与以往的相处方式有天壤之别,没有想象中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吵完了反倒觉得心头刺痛的同时有几分轻快。 江雅芙异常严肃,婴儿肥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有着不合外表的老成,说的话却是半老半不老。 「国公爷别忘了自己的实际年龄,装年轻还是要有个尺度,毕竟有我这个知情人看着呢。」隐藏意思就是,勾搭别的女人的时候别太放浪不要脸,免得让她看了恶心。 时沛自然听懂了,毫不留情的回击,「彼此彼此,你也别装的太过娇嫩,毕竟你离十七岁太远了,我怕你过犹不及。」 江雅芙嚯的站了起来,「尺素!」 尺素忙不迭的跑了进来。 「国……少爷偷闲太久了,也该好好读书了,不然老爷会责怪他的。你叫人给少爷单独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夜里读书晚了可以直接歇在那里。」 尺素惊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这是怎么了?昨晚还浓情蜜意,怎么醒来就找借口分居了? 「尺素,这是我和少爷的决定,你吩咐下去,别叫人乱说话,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会误会的。另外你把管事妈妈和丫鬟们都聚在一起,我要见见。」 尺素忐忑的看向时沛,「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叫老……张平去书房等我,老爷在府里吗?」他差点忘了,老张如今也变成了小张。 「少爷,老爷一早进宫去了。」 「行了,你下去吧。」 尺素很快把丫鬟婆子们都叫到了正厅里,其中许多面孔江雅芙都有印象,特别是为首的那个和蔼可亲的妇人。 她眼圈一红,孙妈妈是她的奶娘,和尺素一样都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孙妈妈一辈子孤独,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疼爱。尤其在得知她苦寻了数年的儿子死了之后,更是把她当成了活着的唯一理由。她幼年丧母,是她给了自己无私的母爱,她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孙妈妈过上子孙满堂的好日子。 孙妈妈见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夫人居然怔怔的看着她,还红着眼睛,像是久别重逢似的,她没想别的,听说早晨小夫妻两个闹别扭了,这是在和自己诉委屈呢。 江雅芙很快进入了管家的状态,她收起了小女儿情态,端坐在主位上,多年历练而来的当家气势瞬间散开,叫人不敢因她年轻而小觑。 孙妈妈甚感欣慰,看来劝她的那些话她听进去了,进了这深宅豪门就由不得她闲散懒漫了。 江雅芙听着管事妈妈们依次汇报家事,犀利的目光在丫鬟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看的所有人都屏气小心着,总觉得今天的少夫人变了,不像是个刚当了人妇的少女,倒像是管家有方的老夫人。 汇报事毕,江雅芙训话了几句,就叫她们退下去了,独独留下了孙妈妈和尺素。 「刚才站在后排穿粉色衣服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孙妈妈想了下,「是不是那个总不抬头看人,长的白白净净的那个?」 「是她。」 「少夫人怎么问起她来了?她叫小梅,是最近刚采买进来的丫鬟,平时话不多,我看那孩子挺本份的。」 江雅芙回忆了下过往的事,吩咐道:「你们二人以后多观察她,要悄悄的。」 二人大惊,孙妈妈问,「少夫人?您是说她有问题?」 「我也不敢肯定,多留心总没坏处。」 前世老国公爷出事是那样的突然,一直以来时家人都以为自家没有姨娘庶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内部就没有危机所在,殊不知,外部的有心人早就把钉子插好了,只带要用的时候启用。 尺素不解,「既然这样何不直接赶她出去?」 江雅芙摇头,「你不懂,赶了一个还会来下一个,只要有心总是能混进来的,不只是她,若是留意到其他人有不对劲的,尽早告诉我。」 有一点她没说,这钉子说不定是谁放进来的呢,有可能是通天的那位,无缘无故的动了,只会更麻烦。 她这边一改成亲前几日的畏缩懵懂,直接气势十足有条不紊的管起了家,而另一边,时沛也很快的投入了年轻时沛的角色,开始为以后的一些事做准备。 这个早上,镇国公府的下人们都在议论纷纷,世子夫妇还在新婚,怎么就热衷于管事了呢?世子夫人的行事且不说,世子爷今日的做派就足够让国公府的老人儿们震惊了。 世子爷才貌一流,文武双全,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十米之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息,京里别家的小爷们全都不敢惹他,就算是皇子皇孙也对他客客气气的,所以他一向只做自己爱做的事,除了被国公爷强制带去战场上历练了两年,唯一要求他的就是勤看兵书了。 这位爷今儿个怎么突然平易近人起来了?他的小厮张平感受最为深刻。少爷对他说话的时候,有好几次他都恍惚的觉得自己是在和国公爷对话…… 江雅芙简单的用过了早饭,把自己绣的一方手帕带上,去了国公夫妇的院子。 此时国公爷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恰好时沛也在那里,看上去气氛十分和睦。 再次见到活生生的老国公和身体健康神色清明的老夫人,江雅芙压下心中荡起的波澜,郑重的给他们请了安。 「雅芙给父亲母亲请安了。」 国公夫人见了她就笑,这个儿媳妇是她亲自挑中的,本来以为儿子会不同意呢,没想到顺利的就成了亲,婚后小两口和和美美,如果再给国公府开枝散叶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第05章 「快起身,到母亲这里来坐。」 江雅芙早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娘,前世她与她相处的时间要比和时沛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她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没有半分拘谨,这时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一切事物都处于最好的状态。 「母亲,这是我亲自为您绣的手帕,我绣工不好,您别嫌弃。」 夫人接过帕子细看,「满意满意!我很喜欢,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以后还是别绣这些东西了,太伤眼睛。」 国公爷爽朗的笑道,「这孩子有心了,你母亲说的对!不过,就只绣了一条帕子吗?」 这是吃味了? 夫人瞪了他一眼,「瞧你,我怎么没见你用过绣花的帕子?」 国公爷哼了一声,「以后我就用!」 「来来,这条给你,我看你怎么在将士们面前往外掏!」 老两口时常拌嘴,也不管儿子媳妇是否看笑话,十分可爱。 江雅芙赶紧说道,「我已经给您绣了一条男人用的,只是还没绣完,等绣好了再送给您。」 「好!这还差不多。」 时沛笑着注视着这一切,直到重新见到前世憋屈而死的父亲,他才觉得重生其实也挺好。 江雅芙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谎,她其实从来没给国公爷绣过东西,看来等下回房要重新捡起女红了。 抬眼就与时沛戏谑的笑对上了,那眼神明晃晃的嘲讽她,就你?还记得绣花针怎么拿吗?本来女红就不怎么样,一扔二十年,再亲手绣条帕子可不容易啊。 江雅芙不屑的移开了视线,他只知道她多年未碰针线,却忽视了她淬炼过的远超小姑娘的耐性。 下面的人手脚麻利,很快就把书房旁边的一间客房收拾的雅致舒适,从此世子爷每晚都可以苦读了,不用怕深夜回房打扰少夫人休息了。 当晚,时沛就歇在了客房。 江雅芙则开始把大量精力投放在了女红上,虽然还记得怎么绣,但多年不碰,毫无手感,她扎了好几次手,才堪堪绣了一点儿。 白天她让人在院里摆了椅子,在阴凉里一针一线的绣着,这大概是她最差的绣品了,却每针每线都饱含着她的真心。 时沛路过她的时候,脚步一滞,本以为她自己绣上两针意思下就得了,其余的会让丫鬟接手,没想到她真的老老实实在绣。 她真心待自己父母的这份心情他自然懂,可……不知怎么心内不受控制的冒起了小酸泡泡。 哼!夫妻半辈子,她可为他动过针线? 见他脸色阴沉的走过去,尺素往江雅芙嘴里塞了一粒葡萄,「少夫人,少爷好像心情不大好?」 江雅芙手上不停,头都没抬,「是吗?再喂我一粒。」 「不用管他,我已经习惯他心情不好了。」 习惯?尺素纳闷儿,这才成亲不到半个月啊。 一连花了三天,江雅芙才把一方浅灰色老梅图案的帕子绣好,准备等下次见到国公爷的时候送给他。她把帕子随手放在针线笸箩里,按了按酸痛的脖子,起身去厅堂里处理别的事去了。 老夫人在成亲的第二天就把治家权交给她了,她做惯了这些事,也算得心应手。在脑子里把京城主要来往的人家全部过了一遍,特别是那些此时还没死的比较重要的人物,以免在礼数上给漏了,还有那些将来要作死的人家,一律在心里打上了拒绝往来的红叉。 她看了两张拜帖,一张是永安候府的三少爷娶亲,一张是张大人的长孙满月,她从容的叫下人们准备礼品。国公府的大管家刘福暗自揣摩,少夫人叫人的准备的礼分亲疏远近,不多不少拿捏的刚好,她当真是江家不知世事的小女儿? 又处理了几件杂事,消耗了一个多时辰,江雅芙才回房,打算躺着歇会儿,她此时虽然人在国公府,但一颗心却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牵挂在前世的儿女身上,一半却已飞出了府门,飞向了江家。 可作为新媳妇她现在回娘家是万万不合适的,还好,再有半个多月就是父亲的寿辰,到时候她就能回家见他老人家了,没有见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是她毕生最大的遗憾。 哎!罢了,都过去了,以后她要好好孝顺老……嗯?!她绣的帕子呢? 不经意的往针线笸箩里一瞧,帕子竟然不翼而飞! 她明明记得放在里面了,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是她累的头昏,放错了地方? 她仔细的在屋里找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只好把正在打扫院子的春杏叫了过来。 「春杏,刚才有人进过我的屋子吗?」 「没有啊,奴婢一直在这扫地,没看见有人进去过。」 尺素刚好听见了,「少夫人您怎么了?」 家里来了小偷?不可能啊。江雅芙不信邪,「你们有没有捡到一条灰色的帕子?就是我这几天绣的那条。」 第06章 「没有,不然我帮您问问别人?」 很快,几个丫鬟外加孙妈妈开始翻天覆地的为她找帕子,仍是毫无踪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江雅芙有些泄气,「算了,先别找了,说不定不找了,它自己就冒出来了。」 尺素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试探的问道,「少夫人,您说有没有可能是少爷拿走的?」 江雅芙想都没想就否定了这种猜测,「不可能的,别想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如果他内里是年轻的时沛还真有可能,可她知道啊,那个老东西一向老成持重,从小就教育孩子们要立身方正,切不可做偷鸡摸狗之事,二儿子石头调皮,小时候偷过几两银子出去玩,后来差点儿让他打个半死。 所以不可能是他,叫她知道了他也丢不起那人。 也许真是不小心掉到哪里被人捡了去,算了算了,慢慢再给国公爷绣一条就是了,但她暂时是没那份心力了,反正他老人家也没规定时间,想想该送给父亲什么样的寿礼才是正经。 前世的礼是从国公府库里出的东西,她并没有准备额外的。她的嫁妆不算出挑,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给父亲置办件儿可心的礼物。 她带着尺素亲自上街去寻,走遍了京中的大小卖书的地方,还真幸运的让她找到了一个孤本,是父亲一直想要的。 她把孤本慎重收好,一心期盼那天的到来。 该到就寝的时候了,孙妈妈帮江雅芙擦干头发,一脸的忧心忡忡,有些话她已经憋了好几天了,实在不能眼看着他们小两口这样下去。 「少夫人,少爷已经几日没回房歇息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去把他请回来吧。小夫妻哪有不闹别扭的,只要不是大问题,你先服个软也就好了,我看少爷是在等你的台阶呢。」 江雅芙已经预料到她这番话了,都明明白白写在她的脸上了。 「妈妈,成一回亲,他已经荒废了许多时日,老爷夫人对他期望甚高,日后他可是要上战场的,疏忽不得,他若是觉得学成了,自然会主动回房的。」 孙妈妈大惊,「诶哟,我的小姑奶奶,学成?那得什么时候哇?你可别吓孙妈妈。老爷和夫人是盼着他将来挑起家业,可现在他们最盼的是孙子,时家三代单传,子嗣单薄……」 「哎呀孙妈妈!好了好了,我明天去和他说好吧?我困了。」 孙妈妈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没听进去,神色哀戚,「你母亲去的早,怪我太宠着你,把你给惯坏了,可你现在是人家媳妇,你们小两口吵架不要紧,老爷夫人知道了不会怪儿子,只会怪你。」 江雅芙眼前闪过了年迈的孙妈妈的脸,心中酸软,小女儿似的抱着她的腰,软糯的说道,「我知道了孙妈妈,您放心吧。」 明天她就找时沛说说,定下个约定,在生子和离之前,他还是要偶尔在房中过夜。 「好啊,这样才好。」孙妈妈欣慰的抚摸着她的秀发。如果她知道新婚不满一个月的小两口不是在闹别扭,而是在闹和离,说不定会直接晕死过去。 第二天,江雅芙主动去找时沛,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沾了酒气。她也不问他干什么去了,反正上辈子她也很少过问这些。 饮过酒的时沛身上多了丝暖意,笑起来多了抹邪气,特别是他边翘着嘴角边用那双灿若星子的双目直视着她时,莫名的让江雅芙有些慌乱。 「让爷来猜猜你的意图,你是来请我回房睡觉的?」 江雅芙很快恢复了镇定,眼神平淡无波的直迎着他的眼神看了回去,「你每隔三天回房一次吧,但说好了咱们只是共用一张床而已。我不想让老爷和夫人担心,在咱们和离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哦,不让他碰了? 时沛笑道,「也好,不过你其实不必添上后面那句,我不会误会的。」 江雅芙脸上的肉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那就最好不过了。你如果想今晚回房睡,请先洗掉酒气再进门,我怕熏到小初一。」 时沛吃瘪,眼看着她迈出了书房门,门啪的一声在眼前合上了,那声音响的像是在打他的脸。那他今晚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她真是越发的不知进退了,越活越回去,竟然敢不顾伦常对他这个态度?他曾统领十万大军,威震朝野,除了皇上哪个敢对他这么说话? 她真是装不下去了,仗着自己换了身新鲜皮囊就敢不拿他当一家之主了?当真放肆! 不过……他身上酒气真的很重吗? 时沛抬起袖子,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是有点儿,那今晚就先不回去了,不能熏到孩子。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被她赶出来的,怎么能她一来请就屁颠屁颠的回去呢? 家主的威严何在?借着点酒劲儿加上各种情绪激荡的时沛,竟一时忘了,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他的家主威严一直撑到了下个晚上。 看他了进了房门,孙妈妈险些喜极而泣,说了两句好话赶紧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二人无话,和上辈子大多数时候的相处方式一样,没话题就少说话。 江雅芙打定了主意给他冷脸看,时沛原本有心想说点儿什么,见她这样闹了个没趣。 江雅芙自顾解了衣裳,只着里衣上了床,把自己的枕头换了个方向,头冲床尾。 时沛目色阴沉,她不伺候他脱衣裳也就罢了,还不屑与自己睡一头,真是连装都不肯装了! 他只好三两下脱甩了衣服,迈过已经躺成死鱼状的‘贤良淑德好夫人’,假装无事的躺下,瞪着她没盖严实的一只嫩白脚丫子。 第07章 真是一只小巧精致的脚丫子,像是上好的美玉雕成的,还涂着鲜红的蔻丹,勾的人心里直发热。若是……若是能狠狠的咬上一口,她会是什么样?敢不敢和自己动手? 当然,他只是闪过这个恶劣的念头而已,虽然很想试试,但他还没那么贱,真的上去找骂。 他想再看一眼,突然脚丫子被它的主人‘嗖’的一下收进了薄被里,不肯让他白看了。 呵,无趣! 就这样,时沛保持每三天回房睡觉一次,这是个孙妈妈勉强接受的频率。 很快,江雅芙父亲的寿辰就到了,时沛和她一起带着厚礼前去祝寿。 二人坐在前去的马车里,张平在外面赶车。 时沛好心提醒,「等下见了岳父大人你千万记得收敛情绪,别吓到他老人家,以为是我们国公府欺负了你。」 江雅芙回击,「那是当然,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些天没人怀疑我不对劲。反倒是你,就不能收收你的臭架子吗?」 时沛哑然,难得没还嘴。确实,他没有她适应的好,她的性子一直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只是因生活经验的增加变的更稳重了而已。 而他就不同了,他从一个目空一切意气风发的少年,到一个久经沙场和朝堂的一等镇国公,他的心性早就变了,做事杀罚果决,奉行的是实用至上的真理,唯一不变的是心中一股傲气。 幸好他一向话不多,给人难以接近的印象,倒也没人敢说什么,只道是世子爷懂事了。 他默默的记下了江雅芙的话,反省了下自己,哎,老成装少年比少年装老成还要难。 江雅芙的娘家坐落在京郊,她的父亲是当代最受读书人尊敬的大儒江中天,曾经当过皇上的老师,一生醉心治学,无意踏入官场,因此皇上给了他一个大学士的头衔和待遇,却准许他不入朝堂。 江家宅院很大,是皇上当年御赐的,庭院疏阔质朴,不见半点精致奢靡,唯有后院一丛竹林打理的颇具闲情雅致,躺在在竹林小筑门前的摇椅上,看一本好书,品一杯清茗,对爱书之人来说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江雅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她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名叫江放,比她大三岁,一年前娶了刘御史的女儿刘月婵,同时也是她的闺中密友。 父亲的生辰一向过的低调,除了几家相熟的礼会收之外,其余的一律不收,通常就是自家人团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罢了。 马车在门外一停下,里面就有人迎了出来,男的高大阳光,女的高挑白净。 「哥哥,嫂子!」江雅芙甜甜的唤道,上前挎住了刘月婵的臂弯。 江放笑道,「妹夫,妹妹,你们总算来了,父亲嘴上不说,其中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呢!」 江雅芙迫不及待的想见父亲,「爹呢?」 刘月婵向后面指了指,「在竹林小筑呢,他……」 不等她说完,江雅芙就提着裙摆朝竹林的方向跑去了。 江放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时沛笑道,「这丫头,嫁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时沛对此笑而不语,与大舅哥边往里走边谈起了别的。 江雅芙一口气小跑到竹林,人还没到地方便扬声喊道,「爹,我回来了!女儿回来了!」 她喘着粗气,脸色红润的冲到了竹林小筑,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脚步。 他怎么会在这里?记得父亲的这个生辰他明明有事没来的。顾不得思考这个,很快她的目光就移到了父亲身上,他的头发大半是黑色的,脸上的笑是明亮的,她的父亲……活生生的! 「爹!女儿好想您!」江雅芙眼眶通红,热泪滚了出来,像个真正的小女孩似的扑进了江中天的怀里。 吓了老爷子一大跳,赶紧把她扶正,唬道,「小宝,这是怎么了?时沛那小子欺负你了?」他何曾见她这般委屈的哭过? 江雅芙感激解释,「没有没有,就是好久没看见您,想您了。」 「嗨!傻丫头,怎么总跟没长大似的。又不是隔了千里万里,快把眼泪收回去吧,你禇大哥还在呢,别让他看笑话啊。」 江雅芙擦了眼泪,看向了禇羲,心头泛起一丝微小的波澜,她暗恋这人十多年啊,「嗯,见过禇大哥。」 禇羲玉树临风,笑容温润,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些宠溺,「成亲了就是不一样,小宝见我也知礼数了。」 江雅芙心头一窒,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年纪的她应该回个什么话,于是这一停顿看上去倒似被逗的害羞了。 江中天大笑,「行了,禇羲别逗她了,好不容易不哭鼻子了。」 「爹~」 「咱们一起到前头去吧,把女婿晾太久就不美了,咱们不过去他们一会儿就该找来了。」于是三人一同回了前院。 时沛原本正在厅里与江放相谈甚欢,见到禇羲和江雅芙一同出现的视线里,眼睛瞬间危险的眯了眯,看来今生与前世并不完全相同,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也来了。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祝您福寿安康,寿比南山。」 第08章 江中天把他扶了起来,「好好,快起来吧,见到你们我比什么都高兴。女婿,老夫给你们引荐下,这是我的关门弟子禇羲。禇羲,这是雅芙的夫婿,镇国公世子时沛,你们将来要守望相助,相互扶持啊。」 禇羲拱手,「谨遵师父教诲,见过世子,其实我与世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世子可有印象?」 「没印象了,见过禇兄。」 禇羲不再言语,他有种感觉,这位世子爷似乎对他有不小的敌意。他出身官宦世家,可惜父亲早逝,家道中落,幸而他天资聪颖,被江中天看中收了徒弟。早年他随母亲艰难求生的记忆已烙印进了他的骨髓,出人头地早就成为了他的人生目标。 为了那条锦绣之路他甘愿牺牲一切快乐,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抛弃好恶。因此他除了勤学苦读之外,也积极的与一些可能用的上的人结交。 但饶是如此,他心里仍存在几分傲气,若是天然讨厌他的,他也不会上赶子去结交。 江雅芙把淘弄来的孤本送给了江中天,果然得了今日头彩,老爷子高兴的不得了,酒宴上还特意玩笑的敬了她一杯,她为了逗父亲高兴一口气干了一杯,当即被辣的咳了起来,逗的家人一阵哄笑,就连时沛也一直弯着嘴角,一副很合群的样子。 只是……他弯着的嘴角在偶然瞥到禇羲一个动作时,蓦地拉了下来,脸皮也变的紧绷。 刚吃了口略微油腻的菜,未免失仪,禇羲从袖口掏出了一枚帕子,擦了擦嘴,忽然觉得有两道寒光扫射过来,他眉头微皱,待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温润的模样,疑惑的问道:「世子怎么如此看我?是不是在下脸上有脏东西?」 时沛把目光从那只帕子上移开,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没有,是我唐突了,只是慨叹果真有世人说的公子如玉。」 禇羲笑了,「世子过奖了,无论是风度还是才干,世子在当今世上都是当仁不让的。」 时沛没有接这话,禇羲也住了话头,二人默契的饮酒吃菜。 江中天和江放在说着话,江雅芙在一旁听着,唯有刘月婵觉出一丝不对味儿来,在二人的脸上看了看。 时沛此时的心情莫名糟糕,禇羲的那条帕子他一眼就瞧出来是出自江雅芙之手,她的绣品自有她的特点。 那是一条旧帕子,他明知道她和禇羲青梅竹马,禇羲就是在江家长大的,因此年少的江雅芙给他绣东西并不过分,给父亲和哥哥绣东西的时候,顺带着给他这个师兄绣点小东西也没什么。 可是!难受就难受在,他于不久前刚刚得知他的夫人一直喜欢禇羲! 自从得知了这个事实,他就隐约觉得绿云压顶,没见到禇羲的面还好,再次见到他那张丝毫不逊色自己的脸,还有她亲手绣的东西,顿时觉得绿云就要化成大雨,将他浇个透心绿。 江雅芙极少饮酒,刚才那杯酒的劲儿上来了,她觉得屋内憋闷,便起身打算回自己出嫁前的闺房歇息一会儿,自己家里并不会出事,大家也就放她独自去了。 从前厅到二进的院子中间种满了鲜花,此时正值花季,姹紫嫣红开遍,芬芳怡人。江雅芙喜爱这一坛花草,便也不急着回房了,索性坐在花边木凳上赏花醒酒。 今天可以说是她重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父亲还活着,真好,而他们都还年轻着,真好,这段时间她已经逐渐抛弃了前尘过往,于今天才完全接纳了重获新生的事实,并且承认了年轻的美好。 她决定不再追忆从前,彻底做个新的烂漫少女江雅芙,只是……她摸了摸还什么反应都没有的小腹,哎!偏偏有了这个小家伙。 糟糕!她刚才竟然一时兴起饮了酒,不会影响到他吧?小初一本来就点憨,万一更憨了怎么办?应该没事吧,他那么结实,而且刚才那一口也不多。 禇羲见师傅和儿子女婿酒酣正热,一家其乐融融的,几杯酒下肚不免勾起了他对已故父母的思念,于是找了个酒力不适想到竹林小筑休息的借口,就先下了桌。 他揉了揉额角,迈着大步向后院走去,忽听院内传来一阵碎碎念,「风流鬼、不要脸、美的你……」 听出了是谁,俊美如玉的脸上一阵错愕,师妹性情温和,就算偶尔调皮也从没说过类似的话,似是对某个人怨气颇大。 江雅芙借着酒意坐在石凳上,边拔出一朵娇艳的鲜花边发泄心中对时沛的不满,忽然一双男式的鞋子映入眼帘。 禇羲弯腰笑道:「这是和谁较劲呢?」 江雅芙本就脸色红润,这下彻底羞成了红布,窘迫的站了起来,「禇、禇大哥,原来是你啊,没什么,一点小事,你怎么也出来了?」 「和你一样,不胜酒力,师父难得这么高兴,我看前面一时半会儿散不了。你在国公府过的怎么样?若是有什么难处记得要对家里说,江家虽然比不上那些簪缨世家,却也是无人敢小瞧的。」 「谢禇大哥关心,我过的挺好的,你怎么样?」江雅芙答道,听到他的关心之语心内如有一股暖流涌过,熨帖了七经八脉。 「我挺好的,一如既往的准备应试,偶尔出去结交一些好友,师父让我明年春天去考进士。」 「禇大哥,你没问题的,你肯定能中状元!你这样的头脑加上爹这样的师父,准错不了。」江雅芙这可不是随便的一句鼓励话,禇羲确实在明年春天考得了状元之位,受到了圣上的青睐,一跃成为天子门生。 禇羲真心的笑道,「那就借妹妹的吉言了!等我高中了必给妹妹准备一份谢礼。虽然已经过了正午,但暑气犹胜,最好不要在外面久坐,我有几页书还没看完,这就到小筑去了。」 说完他就要走,江雅芙的脚步随之一动,鬼使神差的竟然叫住了他,「禇大哥!」 「小宝还有事?」禇羲挑眉。 江雅芙叫住了人,心就开始蹦蹦乱跳,是啊,叫住人容易,说什么呢?她该说什么呢?前世她暗恋了他十多年,却从未敢开口,以至于终生都觉得是个遗憾,不是遗憾没有在一起,而是窝囊的遗憾!也许她这里少女柔肠千转,那人却压根不知道呢。 人总是贪心的,也想要个甘心,她和时沛吵架的时候虽然说的是气话,但也包含了些许真实的成分,她是如此,时沛也是。 所以,她真的很想借着酒劲儿问问。 「禇大哥,你……你一直都把我当妹妹吗?」 她认真的望着她,脸上的神采比花坛里的鲜花还要动人。 禇羲怔愣的端详她认真的小脸儿,终于意识到,她是个大姑娘了,而且已经有了个好归宿。 第09章 他垂了下双目,纤长的睫毛遮盖住了他的心绪,再抬眼时已经平静无波,「那是当然,我永远是你的哥哥,这是一辈子不会变的,我先走了。」 江雅芙浑身一震,高高揪着的心,一瞬间跌落,却也没跌到底,满心的酸涩哀戚,夹杂着几分释然,其复杂滋味难以言表。 她起身回了自己的闺房,没有注意到花坛的另一边那个脸色漆黑如墨,拳头上青筋暴起的人。 禇羲心不在焉的步入了竹林,就快要走到小筑的时候,前面的路却被人给堵住了。 「世子?」 时沛浑身散发着寒气,「禇兄不必客气,唤我一声时兄即可。兄嫂扶着岳父休息去了,我随意出来走走,不如你我二人饮一盏茶可好?」 禇羲没多想,「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时兄请。」 二人在藤椅上坐下,禇羲把炉灶上温着的茶倒了两杯,放到时沛面前,等着他先开口说话。他地位高,且对自己有敌意,自己不好先开口。 时沛啜了一口清茶,叹道,「好茶。我这是第一次来江家,许多事还不熟悉。有件事还望你指教,禇兄是和江家兄妹一起长大的?」 禇羲心下犹疑,他的身世经历世人皆知,他为何多次一问?「是师父宽仁慈爱,待我如亲子,才有禇某的今天。」 「哦?待你如亲子,终究不是亲子吧?」时沛幽幽的说道。 禇羲微恼,这是来挑拨关系的?于是回的便不那么恭敬了,「那是你低看师父了,也低看了在下。」 时沛轻笑,「禇兄莫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终究是外姓男,如今雅芙已经是我的妻,阁下即便再与她有兄妹之谊,也不方便再叫她的小名了吧?」 电光火石之间,禇羲明白发生了什么,显然刚才他与江雅芙的对话都被他听去了。 于是他赶紧起身朝时沛作揖,「的确是在下唐突了,还请时兄见谅。在下并无别的意思,只是习惯难改,一时口快罢了。以后再见师妹定然不会那般称呼了。」 时沛虚扶了他一把,「禇兄如此识大体,倒显得我有些斤斤计较了。实在是咱们年轻人交际多,万一哪次当着外人面称呼错了,犯人口舌,你也知道,我们家……」 「禇羲明白,国公府自然不是寻常人家。」 「禇兄不怪罪就好,茶也喝过了,我就不打扰阁下看书了,我去看看雅芙的酒醒了没有。」 禇羲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右手拇指和食指不住的摩挲着,目光晦涩难懂。 时沛一直压制的怒气并没有因为与禇羲的一番谈话儿消散,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虽然禇羲算是明确的拒绝了江雅芙,回答他的话也是斩钉截铁,可他面对江雅芙时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态度的确是不同的,他总疑心那禇羲没说实话。 但愿是他疑神疑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雅芙并没有一直想着刚才的事儿,回到房中不久,困意很快便侵袭了她的大脑,没一会儿就躺在床上睡的香甜。 后来刘月婵过来说张平驾车过来接了,叫她起来整理仪容。之后姑嫂二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时沛就过来催人了。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异常沉默,江雅芙神色恹恹,时沛则是满腔的话不知该不该说,从何处说。 他不能直接质问她,明明二人早就说好了的,生完孩子就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只要没和离期间不要做出太伤国公府颜面的事就行。 如果他现在像个嫉妒的红眼儿鸡似的高声质问她,她会怎么看他?准会以为他在吃她的醋,他在出尔反尔,战争刚刚开始便先失了一局。 「小宝是你的小名?」 嗯?江雅芙深深的皱了眉!小宝这个乳名虽然表达了父母对她的爱,取的时候却相当的不走心,小时候还好,大了家里人还这么叫她,她就恼了,便勒令家人不许这么叫。 可恶习难改,他们也不想改,不管多大,在家人眼里她始终是个小女孩儿。后来还是爹见她快气哭了,才严令家人,除了家里这几口人,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可以叫这个名字,包括她日后的夫家。毕竟她成亲后就是一府的夫人,让下人们知道她乳名叫小宝也着实有失威严。 时沛是怎么知道的?她把今天的一幕幕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这么细节的事本就不好想起来,加上她当时见了家人过于激动,所以压根没想起来这个小名今天都有谁叫过。 忽然心里泄了气,上辈子一起生活二十年他都不知道,得!这才重生一个月,竟被他给知道了。她瞬间觉得自己在气势上矮了半截。 她高抬着下巴,「是又如何?爹娘给的,挑不得。」她以为时沛是嘲笑她的小名土气孩子气。 时沛后槽牙咬的嘎嘎直响,冷笑道,「不如何,只是叹夫人瞒的够紧的,夫妻二十年竟是这般不知心。」 江雅芙一愣,反唇相讥,「那也是你不知我心,你若是肯多留意我几分,也未必不会知道。」真要有心的话,奶娘孙妈妈一直在府里,他开口问了,孙妈妈还能说不知道? 「哼!伶牙俐齿。」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双双回了府里,一进门就被国公夫人派来的人叫去了,无非是听说了时沛夜夜苦读,怕他冷落了新媳妇,要赶快给国公府开枝散叶等等。 夜里,时沛一个人在客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闪现的就是白天那刺眼的一幕,还有前世他在她妆匣里发现的那枚玉佩,对了,玉佩!他早晚要想办法给它弄没! 可他又想起了自己留着的那几封书信,就暂时把弄没人家玉佩的念头给压下了,他若硬来,以她现在对自己的态度非要闹翻天不可,不可轻举妄动。 京中素有聚众娱乐之风,一则世风开放,二则也是借此机会方便妇人们交际联络,更是借机挑选儿媳女婿的大好时机。 宁王妃素来喜欢张罗这些,宁王府中有一片荷田,夏日里荷花潋滟芬芳,暖风徐徐,风光无限,常令人不饮自醉,因此这也是年轻儿女们最为盼望的宴会。每年宁王妃都会请上大批人,镇国公府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第10章 国公夫人说自己最近身体不适,江雅芙是新妇,正是多需历练的时候,而且看她这段时间的行事做派,是个稳重的,因此并不担心。 时沛额外收到了一张帖子,是宁王世子发给相熟的世家子弟或是名气颇大的才俊的,到时候男客就由他单独招呼着,与女客那边既能相互看见听见,又不至于伤了体统。 江雅芙淡然的放下手中的帖子,心内冷哼,机会来的倒快,前世她从未真正在意过那个名闻京城的美女加才女,无论人家再风华绝代,她都当自己是芸芸闺秀中普通的一个,又怎么会想到心高气傲、对女子不假辞色的镇国公世子原来也是个凡人呢。 他是肯定要去的,要不然不是白重生了吗?哼! 宴会当天,江雅芙匆匆吃了一口早饭就开始做准备,孙妈妈、尺素、加上春杏春月,四个人围着帮她打扮。 孙妈妈给她梳头,尺素负责给她上妆,两个小丫头则把她的所有衣服瘫在桌上,一件一件的在身上给她比量着。 「不行,这件太素了,换一个!」 「那套头面不配,拿那套红玉的我看看。」江雅芙说完盯着尺素马上要涂到她嘴唇上的口脂,「这个颜色太淡了,不显气色。你们都别按我以前喜欢的来,怎么有气势怎么艳丽就怎么弄。」 她本来就脸颊丰润,稚气未退,若是再按以往不显山不露水的打扮,今天与那许展颜相比,岂不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尺素叹气,再好的耐心的都有些烦了,「少夫人诶,不就是个赏花会吗?有那么重要吗?奴婢看您成亲那天也没这么重视啊。」 孙妈妈笑着嗔她,「死丫头,赶紧干活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少夫人合该这样,您现在出门一举一动都是国公府的脸面,是该与做姑娘时不同了。」 江雅芙听了说道,「妈妈也别说她,她还真说对了一句话,这可比成亲重要多了。」 成亲有什么稀奇?她嫁时沛都嫁了两次了,可这般认真与许展颜对上还是头一遭呢。 折腾了许久,江雅芙终于满意了,孙妈妈和尺素出神入化的巧手将她原本八分的容貌一下子提升到了十分。她对着镜子满意的照了照,就算许展颜今天十二分她也不露怯了。 都弄好之后她就带着尺素乘车赴宴去了,今天大嫂应该也会去,到时候她们姑嫂两个人在一起不至于落单。至于其余的夫人们,她并没有打算与谁特别交好,都是些早晚要成老狐狸的小狐狸,就算有本性纯良温和的,也像她似的,身后牵扯的势力错综复杂。 宴席要在中午开始,宁王世子想提早把男人们都请到他那里去玩,等到中午再配合王妃她们一起,所以很早就派人到各府上去接人了。 时沛听说有人来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和江雅芙已经成亲,毕竟和那些还没成亲的男人不一样。如果今天他不与她同去,说不定那群闲着没事儿的嘴碎女人背后会怎么议论她呢。 听说江雅芙打扮了一上午了,他有些烦躁,还有完没完了?一辈子也没见她怎么打扮。今天这是要去夺魁?还是为了吸引她那禇哥哥的目光? 「少爷,咱们也走吧。」张平一直盯着时间,见差不多该动身了就进来书房提醒。 时沛‘啪’一声的把书砸在桌案上,脸上肌肉抽动,「也?少夫人呢?」 张平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少爷一直在等着少夫人呢,并不是有什么要事啊…… 「少夫人带着尺素早就走了……少爷,咱们也……」 时沛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他觉得自己几十年修出来的心境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几乎全部破功了!曾几何时,他是何等的临危不乱,被敌军深夜偷袭都没这般气怒过。 那个女人就是故意的!故意急着和他划清界限! 他这边脑补了多少,江雅芙并不知道,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她之所以先走纯粹是觉得这种宴会向来是男人玩男人的,女人玩女人的,而且上辈子这场宴会他们也是各走各的。 好吧,那时候她是个货真价实的新妇,什么都不懂,是国公夫人亲自带她赴宴的。 再说,他一言不发,整天板着个冰块脸,也不像是想和她一路的样子。 江雅芙到了宁王府的时候,不早也不晚,已经到了一些人了,宁王妃和其女秦罗依正亲自招呼着这些客人。 见她来了,大家目露诧异,原来不显山露水的江家闷丫头打扮起来居然是这般漂亮!这个模样与镇国公世子站在一起也算相配了。 她恭敬的向宁王妃和其他几位年长的夫人见了礼,说明了婆婆不能来的原因。大家夸赞了她几句,聊了一会儿,宁王妃就放她和年轻小姐媳妇们呆在一处去了。 秦罗依略显殷勤的贴了上来,「雅芙妹妹,咱们好久没见了,我陪你呆着吧,就差几位小姐没来了。」 江雅芙被她挎住的那只胳膊十分僵硬,「郡主,您不必单陪着我,还是去帮王妃接待别的客人吧。」 「嗨!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不过今天确实挺忙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先去忙了,有事记得叫我哟~」 江雅芙顿时点头,「一定一定。」 见秦罗依走开了,她才悄悄松了口气,这位郡主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以往她对自己可没这么亲热,总是给她白眼儿,逮到机会就刺她一两句,给她难堪。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位郡主小姐痴迷禇羲,而她作为禇羲身边最亲近的女人,自然遭了她的恨。 这是看自己出嫁了,她才改变了态度的,觉得自己彻底没了威胁。 接天的荷花摇曳生姿,江雅芙静静的欣赏着美景,不知什么原因大嫂今日竟没来。期间过来两位小姐与她攀谈,她都拿出了镇国公世子夫人应有的态度应对。 「江妹妹,你不知今日有多少小姐们眼红你呢?」说话的是一位同样性情温和的张二小姐,与她有些交情。 「眼红我干什么?」江雅芙假装不懂。 第11章 「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镇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呢?我知道的就有好几家,谁知怎么竟定下了你?」 知她话里无恶意,江雅芙便和她开玩笑,有几分小女孩的俏皮,「我不知,你倒是好好和我说说,都有谁盯着呢?是不是也有你个小妮子?嗯?」 张二小姐作势要打她,「哼!我都是为你好,你夫君固然是上上人,可也不是每个人都得看上他吧?我和你说,我爹娘已经在给我议亲了。」 「哦?这么快啊,是谁家的?谁家的?」 二人正小声嬉闹,忽听人群一阵骚动,分散着赏花的人们似乎同时被一处吸引了。 「是许小姐来了!」不知是谁叫唤了一声,许多想与其交好的小姐们主动迎了过去。许展颜的父亲是吏部侍郎,正得盛宠,前途不可限量。她本人更是国色天香,才貌双全,早就在京城有了极好的名声。 江雅芙远远的看了她几眼,小丫头片子,是挺美的,眼若惊鸿,身姿窈窕,的确是这一众女眷中最耀眼的。 忽然,许展颜捕获了她的目光,遥遥的冲她笑了一下,差点迷晕了一众崇拜者,江雅芙也冲她微微一笑。接着就见对方与身边人说了几句,就迈着步子朝她走来了…… 哎,早知道就不回她笑了。 许展颜很好的掩饰住了心中的惊讶,以往她从未将江雅芙这种不起眼的丫头看在眼里,对她客气也是因为她父亲的身份。今日再见,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像是一块璞玉慢慢释放出了光华,叫人不敢忽视。 一直以来,她都默默的享受着时沛的追求,那让她有一种超越才华和美貌的自豪感,瞧,无数少女暗恋的梦中之人,不也是自己的裙下之臣? 时沛这个人当然是无可挑剔的,也是叫人心动的,可她心中却有更为远大的目标,他给不了。 可她如何也想不到,不久前还与她有联络的深情人,转眼就与个再平凡不过的江小姐定亲了,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得知他定亲的消息之后,她叫丫鬟去问过他,想要个说法。然而,时沛见都没见她派去的人,只是让张平带了话出来,他是有家室的人了,以前的事全当没发生过。 没发生!他还真是狠心,说斩断情丝立马就断个彻底! 他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之前他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吗?他当她是什么?就算在最后一次联系中她狠心拒绝了他,他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舒缓过来?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份真心的成色。 「见过江小姐。」 江雅芙不接话,拿眼看着她。 许展颜心中不悦,笑道,「瞧我这记性,见过时少夫人。」 「许小姐不必客气。」 一丝尴尬在二人之间流转,幸好这时秦罗依跑了过来,拉住二人,「马上开宴了,咱们赶紧过去!许姐姐不是新得了一支曲子吗?今日正好让姐妹们饱饱耳福。」 自从许展颜一出现,她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人群里的焦点,江雅芙本打算与张二小姐坐在一起,没想到秦罗依今天对她出乎意料的热情,恨不得时时与她黏在一起似的,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这份热情实难推却,江雅芙只好依着她的安排,和许展颜坐到了一起,显然,她们是她今日最重要的客人。 时候到了,宁王世子带着一众年轻男子过来给长辈们请安,此时原本低声私语的少女们顿时没了声息,皆故作羞涩的把眼神瞟向中间立着的那群男儿,听着上面的对话。 时沛一进来就感觉到一道格外幽怨缠人的视线射向了他,他举目一看,对上了许展颜欲语还休的双眸,立即不着痕迹的错开了。视线这一偏,就看到了在她旁边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只当他不存在的自家夫人! 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的光,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看来这一上午真没白忙活,总算看的过去了。 江雅芙微抬小下巴,眼皮轻抬,对上他的眼,时沛赶紧收回了目光。恰好宁王妃问他话,他就认真应对去了。 江雅芙心里冷笑,别以为他和许展颜眉来眼去的她没看见,居然直勾勾的瞪着自己?是嫌她碍眼了是吧?她就偏偏和他的心上人坐在一起,就碍他眼了怎么着? 这夫妻二人的想法不管如何南辕北辙,一旁的许展颜却是满心酸涩,连那群人里身份最为显赫的两位皇子也没心思去看了。 在她看来,此二人刚才哪里是眼神交锋,分明就是打情骂俏,在家里缠绵悱恻还不够,居然故意来招她的眼,他竟这般狠心!她不接受! 很快,宁王妃就让人带他们去男客区域用餐,往外走的过程中,禇羲不经意间认出了江雅芙,微愣之后,冲她肯定的一笑,悄悄的在身侧比了个大拇指。 虽然上回遭了人家的拒绝,但被他肯定了容貌,江雅芙的心里还是很美的,禇羲就算不是她的良人,也永远是她的哥哥,这是变不了的。 原本走在靠后位置的时沛忽的大步向前,掠过了他的身边,走到前面去了,此等小细节,注意的也就注意到了,其余人则压根没觉出什么。 许展颜毕竟不是一般人,很快她便从低落中恢复过来,重新绽放出光彩。她的最大拥簇着秦罗依很快就提到了她的那只曲子,她果然落落大方的上前为众人演奏了一番。 炎炎夏日,美人抚琴的妙音如一丝凉风吹进了人们的心里,令人心生愉悦,隔壁的许多公子更是支楞着耳朵细细聆听,唯恐错过几丝仙乐,不知这回又俘获了几缕君心。她这一曲结束,众人纷纷赞叹,以宁王妃为首的几位夫人还各自赏赐了她好东西。 许展颜俏脸微红,「夫人们谬赞了,展颜还差的远呢,只是比大家爱现罢了。在坐的哪位姐妹不是诗画琴棋样样精通?就比如……就比如镇国公世子夫人,她自幼由江大儒亲自教导,琴艺想必是不俗的。」 一屏风之隔的那边,时沛和禇羲同时一愣,江雅芙出身清贵不假,可惜她做姑娘的时候颇为散漫疲懒,除了爱看书和偶尔陪老爷子下下棋之外,就没别的爱好了。别说琴艺高超了,她甚至连碰都不曾碰一下,以至于老爷子那手琴艺都传给了禇羲。 时沛与她生活多年,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夫人上辈子就毫无亮点,若不是他颇喜爱她的贤淑柔顺,而他又是个天生不喜滥情之人,否则早就桃花漫天了。 顿时,所有男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时沛,说实话,大家都很好奇他的择偶标准。对于时沛到底会娶个什么样的女人,大家早有议论,貌美的、多才的、娇蛮的、柔媚的……甚至那些公主郡主他们都想过,甚至怀疑他压根不喜欢女人。 可谁也没想到他说娶就娶,竟娶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女人。 时沛一脸的无动于衷,与禇羲的担忧不同,他坐等看笑话。 第12章 宁王妃惊讶道,「雅芙真有不俗琴艺?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呢?」 江雅芙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既然已经被点了名了,她是江中天的女儿,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吧? 小女孩的把戏真是烦人,她不禁开始讨厌许展颜了。 她处变不惊,快速的想出了对策,「回王妃,许小姐这回可猜错了,雅芙自幼笨拙,除了酷爱读书之外,别的皆未学成,我父亲还笑过我,说我生错了女儿身。不过雅芙唯有一样长处,便是读书之余练就了一手还算拿的出手的字,不如就让我为您写几个大字如何?」 这话听着十分朴实,想必是真的不擅长抚琴了,大家瞬间都露出一副理当如此的神情,若是真有那份才华,又怎么会到现在都不为人知呢? 读书写字在坐的哪个不会?只不过她这样说了,宁王妃自然要顺水推舟给她这个面子,很快就叫人抬上了文房四宝。 江雅芙走上前去,一下子成了焦点,她一向不喜欢出这种风头,谁知今日竟不知怎么把许展颜刺激成这样。 罢了,献丑也好,现眼也罢,她尽力就是了。 纸铺好了,墨磨好了,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握住了一杆略粗的笔,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晃荡了两下,煞是好看。 一旦与纸笔打交道,她便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更加的气定神闲,那严肃稳重的架势丝毫不亚于一名指挥千军的大将。 她徐徐写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是《爱莲说》中的一句,她特别喜欢,她的名字芙,便是一朵水芙蓉。 「王妃,雅芙写完了,让您见笑了。」 丫鬟很快就把她的字盛了上去,宁王妃原本以为最多是闺中好字,没想到却出乎了她的意料!此字颇有气韵,端正不失灵秀,清雅之中又见几分洒脱,自成一家,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出来的!在她看来自家王爷的字恐怕也比不上她的,不愧是江大儒的女儿。 「好字!真乃好字也!多谢雅芙的礼了,这幅字我就收下了,等王爷回来我叫他瞧瞧,准叫他赞不绝口,来人,把皇后娘娘赐给我的南珠拿出二十颗来,让雅芙拿回家去玩吧。」 众人一听王妃这样说立马兴趣高涨,纷纷过来看,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瞬间把许展颜的风头抢了个干干净净,这可是要给王爷看的,王爷若是看中了万一拿给圣上看呢? 要知道许展颜这个才女名声可不是容易得的,里面需掌握多少分寸,多少谋划,才有今天!她对自己的新曲子有信心才选择于今日小露一手的,原本已经俘获了所有人的欢心,可现在这一对比…… 在读书的男子们看来,琴棋再雅,也是锦上添花,书才是正途! 果然,男子那边听见动静,早就坐不住了,没一会儿,那边就过来一个丫鬟,要把墨宝拿那边去观摩,宁王妃笑着交给丫鬟,嘱咐她千万小心,回头看完了就交给门上,找个好的装裱师傅裱起来。 丫鬟刚把墨宝拿过来,男子们这边就骚动了,大家都是素有才名的公子,京中有才名的女子一直只知道有个许展颜,别的一概没听说,谁知今儿个竟出了个女书法家? 他们不信。 然而,一字一句的看下来,他们信了…… 一人问道:「世子,这字比你的如何?」 宁王世子羞赫,「嘿嘿,你们刚才不是听家母说了嘛,说我父王恐怕都比不上,我怎么好比?」 又一人问禇羲,「禇兄,你师妹有这等才华,你怎么不早透露给大伙啊?江家藏的真够紧的。」 禇羲没说话,但他心里也是诧异的,雅芙的字的确写的很好,可她进步怎会如此之快?这字绝不像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人能写出来的。 大家七嘴八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人家夫君好像在此啊!时沛呢? 举头一看,只见他一腿自在的搭在椅子扶手上,歪歪斜斜的靠着,正拎着一个细嘴酒壶细品呢。 大家拿着墨宝不约而同的上前把他包围住了,「时兄,你不看看?」 时沛身子丝毫未动,只用眼睛往那纸上斜了斜,「有什么稀奇?」 「呃……」 瞬间冷场…… 「哈哈哈是啊,咱们看着稀奇,时兄见惯了,自然不觉得稀奇,还是时兄有福气啊!」 「可不是吗?娶妻当效仿时兄啊!时兄,令正的字实在难得,下月我爹做寿,镇国公府上也不必准备别的贺礼了,就让嫂子帮我爹写几个字就好,你看如何?」 三皇子也说,「是啊,父皇爱好这些,有机会不妨……」 时沛不耐,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你们可真无聊,不过是女人写了几个字罢了。快听!她们要去湖心岛了,咱们也过去吧。」 总算是话题给岔开了,他们暂时不谈这个,一同去往湖边停船的地方,自然是男人一艘女人一艘。 时沛看着人群中江雅芙的背影,嘴角微微的上翘,若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二十年的钻研自然不是旁人可比的,不过她确实在此道上资质上佳。 前世他根本没在意过这些,常年在外征战,即便在家的时候也忙于处理其他事,与她的交流只限于家务事和孩子们的事,这样想来,他以前对她……确实是没怎么上心。 大概是觉得她是个合格的妻子儿媳母亲,却没耐心的从心底怜爱过她,这也许就是她发现了那几封信后爆发,甚至提出和离的原因吧? 第13章 湖水占地广大,荷花丛丛,无边无际,中间却蜿蜒着一条水路,通向湖心的小岛,岛的面积不大,上有一处不高的山,山上有一处观景亭,那里是欣赏美景的绝妙去处。 宁王妃宴会后身体乏了,便和几位夫人留下说话,任他们年轻人出去玩去,特意派了几个贴身的大丫鬟跟着,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上了湖心岛,秦罗依依旧黏着江雅芙不放,不管她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还没话找话,小心的问她关于禇羲的事。 江雅芙边逛边想甩开她,忽听从山上观景亭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原来没有长辈在场,早有胆大的女子混到男人中去了,当然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无非就是谈诗作曲之类的雅事,许展颜就在其中。 当然,更多的是像江雅芙一样的女子,三两人一起采花闲逛,或聚在一起打牌吃点心。 「郡主,您不打算上去看看吗?徐小姐在那里呢,还有禇公子也在那里哦,既然那么想知道他的事,不如在一旁亲眼所见。」江雅芙为了甩开她,巧言诱惑道。 秦罗依有些踌躇,狠了狠心,「我不想去,那里人太多了,我不自在。」 她会不自在?江雅芙有些怀疑,罢了,她爱跟着就跟着吧,反正现在自己不遭她恨,她也绝不敢对自己使什么坏心。 山上观景亭里则又是另一番景象,像个真正的画中仙境,人间乐园,许展颜的琴配上三皇子的画,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期间她多次趁人不注意,把幽怨勾缠的目光投向时沛,但时沛均未接,这令她心里的挫败感更上了一层。 禇羲也在附庸的人群中,忽然他觉得手心一动,一个前来送点心的小丫鬟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往他手心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只写了短短的几个字,「雅芙有事,请兄来山脚西南处相见。」 这不明不白多有歧义的话,让禇羲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到底是雅芙想见他谈事还是雅芙出了事?时沛明明在这里,为何要特别找自己? 这里人多,为了江雅芙的声誉,他不敢轻举妄动,打算悄悄的过去看看,若是没事,他也不与她聊什么,赶紧转头回来就是。 他悄无声息的上了山,很快来到了纸条上说的地方,远远的看见两个女子在那边,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是两个,也幸好雅芙没事。 秦罗依没想到他真的能来,笑着拉过江雅芙,「禇公子!」 禇羲眉头微皱,看向江雅芙,江雅芙看了看秦罗依,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才是她黏着自己的目的所在,为了单独和禇羲说话,她真可谓用心良苦。 江雅芙歉意的冲他摇了摇头,「禇大哥,想必是郡主有话想对你说。我就在旁边赏花,不会走远的,有话就快说完吧。」 她说完蹲在湖边,一手攥紧裙摆,以免沾湿,一手伸进水里,逗水边的蝌蚪玩儿。 秦罗依这回才是真正的不自在,「禇公子,我,你、你是否有了意中人?我、我到了定亲的年纪,母亲问我可有意中人?」难得有这样面对面的机会,她也顾不得江雅芙就在旁边,更远处还有她们的两个丫鬟。 禇羲一来就猜到什么事了,秦罗依的确是他考虑的人选之一,他不介意女人有心机,完全没有心机的女人也不适合站在他身边,但今天她利用雅芙的举动让他很不喜。 出口的话便冷了几分,「禇某一介白衣,且家道中落,不敢与郡主的亲事相提并论。」 秦罗依愣了,「你觉得我不够漂亮?」 「郡主误会了,郡主天人之姿,与在下如云泥之别。」 「难道你早有意中人?」 「没有,不过我在父母灵位前发过誓,在考取功名之前不会考虑终生大事。」 「没有就好!我可以等,到时候你若是拒绝我,必要给我个拿的出手的理由,可没法子像这样搪塞我了!」 倒是个辛辣直爽的女子,只是心机有余机智不足。 禇羲担忧自己还未出头便先得罪了宁王府,因此又与她周旋了几句,希望别让她钻了牛角尖儿。 山上的悠闲享乐仍在继续,时沛却一直没有参与进去,他靠在栏杆上不知在想什么,以往梦里想见许展颜的容颜都见不到,今天见了却觉得没几分意思,她那样看着他,到底算什么? 也许江雅芙说的是对的,他毕竟一把年纪了…… 忽然,凉风从山下送来了一丝熟悉的声音,像是禇羲的。再一瞧,他果然不在,似乎不在有一段时间了。 难道是下山找江雅芙私会去了?!他绝不会听错! 时沛借口要方便,迫不及待的下山去了,顺着声音的方向一路直奔禇羲所在方位。 那对男女说话的时候,江雅芙尽量让自己五感关闭,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专心的逗弄着小蝌蚪,它们真的很神奇,幼年的时候是蝌蚪,等长大了就彻底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这么一想,她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说不想还是想起了三个孩子。 她怔愣着,任右手在水里放着,思绪早已飘远…… 突然!一声叫喊瞬间把她拉回了现实。 「江雅芙!你干什么呢?给我过来!」时沛极少这样失态,当他看见她危险的蹲在水边做那样的探着身子的动作时,心都要跳出来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他是来捉奸的。 而江雅芙忽听怒吼,反射性的站了起来,对看向自己的几人露出了尴尬而不失体面的一笑,只是,她却悲剧的忽略了脚底,由于起的太急,她一个不稳,一脚蹬在了淤泥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滑进了水里。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令在场的所有人措手不及!连一心少女柔情的秦罗依都傻了。 禇羲会水,他二话不说就奔向了湖边,打算跳进水里救她,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名声了,命最重要。就在他下水的前一秒,胳膊却猛地被人拉住了,把他重重的扯离了湖边,接着便听到扑通一声,有人跳水了。 第14章 跳下去的人毫无疑问,正是时沛,不管出于何种心理,他都不可能让禇羲碰到江雅芙的身体,所以他宁愿自己冒险一试。 禇羲大急,失态的冲秦罗依嚷道:「赶紧叫会水的丫鬟过来!」 秦罗依吓的赶紧吩咐匆匆跑来的丫鬟去叫人,刚刚过来的尺素则是直接吓哭了,死死的盯着水里,如果少夫人有个好歹,她也活不成了。 时沛以一种极英雄的姿态跳入了水中,「雅芙,别害怕,我救你……啊咕……咕咕……我……」 可他偏偏忘了,他是陆地上的英雄,水里的旱鸭子。 他即便呛了水,仍是不忘去搂江雅芙,想拼劲全力让她的头探出水面呼吸,撑到丫鬟婆子们来救她。 江雅芙大急,「时沛,你干什么?你别紧张,快把我的手臂松开!我带你上去!」 然而生死关头的危机感充斥着时沛的大脑,他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他只知道,她不能这样死…… 江雅芙急的没办法,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会一起完蛋的,她蹬了几下水,使劲抠下他一只大手,在上面狠狠的咬了一口,终于咬到他疼的把另一只手也放开了,而这时候他已经被水呛的晕过去了。 谢天谢地,他终于消停了,江雅芙赶紧抱着他游上了岸…… 她不过是猛然掉下水有些慌乱,一时没起来罢了,谁知她刚要游起来,他就一个猛子扎了下来,死死的把她给抱住了,他可从来没抱她抱的这么紧过。 她在生了二儿子小石头之后,在温泉庄子里疗养了一段时间,就是那段时间她学会了凫水。为人夫君连这个都不知道,和离的好!和离的对! 岸上几人赶紧过来搭把手,江雅芙把时沛放平,抓紧时间按了他胸口几下,就见他吐了几口湖水,苏醒了过来。 双手蓦地被他给握住了,他双目大睁,死死的瞪着她,「你……你……」你会凫水? 「你什么你?还不够丢人吗?都怪你,乱喊什么?」江雅芙没好气的低声斥道。 这时王府的丫鬟婆子也都到了,见人已经无事了,纷纷松了一口气,被打几板子总比被发卖了好。 干净衣裳也拿来了,一个大丫鬟模样的姑娘领着夫妻二人去旁边的房里更衣,幸好他们的衣裳都不是遇水就透的,而且里外穿了两层,外人倒也看不见什么。 这么一番折腾,此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包括山上那一波,都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说镇国公世子夫妇双双落水,这可真是天下奇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猜出个所以然了。 秦罗依冰寒着一张脸,什么也没说,叫下人们准备船,把一头雾水满心痒痒却不得其解的客人们送走!就连她亲哥哥问她,她都说不知道。 把客人们都送走了之后,宁王妃自然不会放过她,把她和贴身丫鬟挨个敲打了一遍。 她又委屈又恼怒,明明计划的好好的,怎么会横生这样不可思议的枝节?本想着让江雅芙帮自己牵个线,谁曾想竟会闹成这样?她可真是的,就算会枭水也不该蹲在水边啊!这下好了,恐怕禇公子不仅不会喜欢她,还会怨上她,要是没有她,他的师妹怎会蹲在那里? 还有镇国公府,真的会影响两家的关系吗?若真是这样,恐怕父王也要怪她。 「小姐,叶小姐还没走呢,听说您心里烦着呢,问您要不要见见她?」 「那就让她过来吧,幸好还有她。」 叶知知是她的姨表妹,从小她们两个就是最好的,她什么话都不瞒她。 很快,面容精致,脸只有巴掌大的叶知知过来了,「见过表姐。」 「知知,今天我冷落你了,你不怪我吧?」 叶知知笑的毫无芥蒂,「姐姐多心了,我怪你做什么?你有自己的打算,我自然要替王妃多招待各家小姐,这是应该的。」 秦罗依见她一如往常,便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你说这叫怎么回事儿啊?我原是想叫她帮忙的,结果竟成了捣乱的了。」 叶知知听后娥眉紧蹙,「难怪你们会聚在一起,原来都是你设计的。江雅芙素来稳重,今日落水之举想必真是个意外,毕竟对她没有好处。不过你这计划能成倒是挺叫我意外的。」 「嗯?知知的意思是?」 「看来你之前敌视江雅芙是对的,这下就看出来了吧?禇羲确实很在意她。」叶知知给她解惑。 秦罗依一想,的确如此,若是不在意也就引不来他了,可正因为是他的在意她才可能实施这个计划啊。 「他们本就是师兄妹,再说江雅芙都成亲了,时沛并不比禇羲差。」 叶知知无奈的摇摇头,「傻姐姐,他们成亲纯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怎比的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你要想走进禇羲心里,就得先把他心中之人拔出去。」 「啊?」秦罗依听的有些懵,「你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可我该怎么做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妹妹我年纪还小,男人的心思我可不太懂。姐姐你自己想去吧,反正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等有机会的时候再想办法不迟。」 换好了衣服的镇国公世子夫妇被丫鬟单独安排了一艘船优先送离了湖心岛,张平的马车一直守在王府外。经历了刚才那一遭,夫妻二人都很识相,默默的上了车,谁也没在是否一起回府这件事上争个高下。 衣服虽然换了,但头发湿漉漉的很不舒服,江雅芙也是,脸上化的精致妆容皆被湖水洗去了,只剩狼狈。 二人皆是一肚子火气。 第15章 时沛手上被她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好家伙,她可真敢咬啊,都见血了! 「你居然会凫水?什么时候学会的?」 江雅芙团脸紧绷,要不是他突然出现大喊了一声,她至于惊到掉进水里吗?怎么,他还指望着自己谢他不成? 「我还会飞呢,可惜有人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哪里会关心我这些?」 时沛咬牙,「你好端端的蹲水边干什么?就算你会凫水,就不怕掉水里丢人?再说你明知道肚子里……你也敢?」 「我是怎么掉水里去的?你大惊小怪的喊什么?你在战场上就是这么指挥打仗的,看见什么都一惊一乍的?」 时沛盯着她嫣红的巴巴的小嘴,恨不得手里立即出现一副针线,一针针把它给缝上! 「我是为了小初一,既然他来了,我就不希望他出任何的差错。」 这回江雅芙倒是没有顶嘴,把手放在小腹上,温柔的抚摸着可能才有拇指那么大的小初一。 「你为何会在那里?」时沛又问,刚才情急没顾的上,现在他才想起来,刚才的画面里,禇羲和秦罗依说话,她怎么会在旁边?怎么看都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江雅芙白了他一眼,不告诉他恐怕又被他想歪到哪里去了,反正她行的端坐的正,就算要给他带绿帽子,也没蠢到非要到人家王府上带。 「秦罗伊心仪禇羲,假借我之名把禇羲叫了出来。你不必那么看我,我见到禇羲的意外不比你少。」 时沛注视她良久,像要从这张俏脸上看出点别样的花来似的,「呵呵,你不叫我意外,让我意外的是你禇大哥,看来以前我确实太没把他放在眼里了。」 哼!看来江雅芙对他真的很有影响力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以禇羲的聪慧会想不到可能有诈吗?可事关江雅芙,他就不得不去,哪怕事态会往他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 他对她,绝不是嘴上说的毫无男女之情! 江雅芙听不得这话,「你也不必阴阳怪气的,我总归是他的师妹,真的见个面说几句话也正常。我与你不同,男人的皮囊做类似的事就名正言顺的多,在那山顶凉亭里想必你和许大小姐说了不少话吧?所以咱们谁也别说谁,既然话早就挑明了,这段时间咱们维持夫妻体面就是。」 看着时沛青白交错的脸,江雅芙移开了视线,落在他白皙手背的牙印上,唔,是咬的够狠的,可能会留疤。 回了府,国公夫人就赶紧叫人把他们带了过去,问问今天宴会情况如何。 头发这时也干了,二人便捡些好话说给她听,只是时沛一直藏着的左手还是不小心让她给看见了。 「诶哟!这谁这么大胆敢咬我儿?」 江雅芙脸色涨红,就要承认,却听时沛急忙回道,「母亲,没什么的,被宁王府的小狗给咬了一口。」还是一只凶狠的小母狗。 国公夫人大骇,「这可不行,狗咬了可大可小。秀桃,快去把上好的养元膏找来!」 秀桃是她得用的丫鬟之一,绣工精湛,厨艺也不错,更难得是锦心秀口,把国公夫人伺候的极舒服。 很快,秀桃就拿着养元膏过来了,只见她一身桃红色的缎面衣裙,勾勒的腰身纤细,胸脯鼓胀,加之眼若流波,霎是养眼。 江雅芙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少夫人,这养元膏是太医院里新出的,新加了一味药,据说效果更胜从前十倍,不过有个缺点,就是涂到伤口上疼痛也是加倍的。奴婢给少爷涂上,就麻烦您帮忙固定少爷的手腕吧,不然我怕少爷忍不住乱动。」 时沛断然拒绝,「不必那么麻烦,药膏给我,我自己涂。」 「沛儿!」国公夫人心疼极了,「就听秀桃的吧。」 时沛不敢反驳,只好伸出左手放在茶几上,露出一截同样白皙隐隐见到血管的手腕。 江雅芙弯了弯唇角,隔着茶几紧握住了他的手腕,时沛因这突然的肌肤相接微微一颤,深看了一眼攥紧自己手腕的那只白玉小手。 「开始吧。」 「是~」秀桃一波三折,回味无穷的一声是。 时沛连鸡皮疙瘩都快掉地上了,在母亲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的瞪了一眼江雅芙,示意她别看热闹,赶紧出手! 这个秀桃他还有印象,三番五次的靠近他,后来有一次她居然趁江雅芙回了娘家,想要爬他的床,被他一脚踢开,立即发卖了出去。 但此时与彼时不同,此时秀桃还什么也没干,又颇受母亲喜欢,他一个当儿子的怎能无端把人发卖了?所以他只好指望江雅芙做些什么。 却听她温柔的说道:「秀桃开始吧,我按住他了。你记得要细细的涂,把药效都涂进去。」 「是,少夫人您放心,奴婢会认真做好的,会有些疼,少爷您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时沛难受的心都揪到了一起,想象一下手指甲挠镜子的声音,刀刮冰块的声音,想象一下被一泡尿憋到打哆嗦那种感觉,这个秀桃给他的感觉无异于此! 药膏涂上去是很疼,但对时沛来说远远不到忍不了,像过了一百年那么长,秀桃终于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还抬头假作不经意的风情无限的瞥了时沛一眼。 江雅芙知道时沛最讨厌的就是秀桃这种女人,天然过敏的那种讨厌,前世她从娘家回来,他亲口告诉她发卖秀桃的经过。 第16章 因此她憋笑憋的很辛苦,遭来时沛更强烈的不满。她就那般笃定在二人闹翻之后,他会继续愿意当个素和尚?她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了还是吃定了他? 他揉了揉僵硬的手腕,「母亲,相信涂了药膏很快就会没事的,您不必担心。听说秀桃的女红十分出色,我院子里那几个丫鬟的女红都差强人意,不如让秀桃去我那里,平日好教教她们几个。」 江雅芙明显的一愣,这个表情取悦了时沛。 国公夫人也很诧异,这个儿子一向洁身自好,这还是第一次朝她要丫鬟呢,她看向江雅芙,「雅芙,你说呢?」 「母亲,夫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您就让秀桃姑娘过来吧,我一定让丫鬟们跟着她好好学。」 「那好吧,秀桃你收拾好东西,今天就过去吧。」 「是!多谢夫人,少爷少夫人。」秀桃喜出望外,这可是天上掉馅饼,她烧香也求不来的好机会啊! 从这起,少爷少夫人的院子里就多了个格格不入的秀桃,包括尺素在内的几个丫鬟天天绷着小脸,一致针对秀桃,可除了跟江雅芙私下说说小话,别的她们也做不了什么。 就连孙妈妈都觉得不妥,她们担心少夫人年纪轻,看着沉稳,实则心机太少,那秀桃就差把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天天逮到机会就往少爷身边凑。 少爷也怪,以往除了张平别人都进不去他书房,可秀桃已经破例进去两回了。关着门,谁知道里面男男女女的到底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少夫人却不急,一点儿要拿捏秀桃的意思都没有,少爷仍旧三天回一次房,偶尔超过三天,她却一次也不主动往回请,从没见过这样的夫妻!而且就算二人同房了,她们早晨进屋收拾,床铺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半点欢爱的痕迹都没有,真是急死人! 春月和春杏两个边剪花枝边凑头在一起嘀嘀咕咕,无非就是在说秀桃的坏话,替少夫人着急。 悄悄话说的太投入,突然一人额上吃了一个暴栗,两个小丫头不悦的捂住额头,见到来人立马笑开了花,「嘿嘿,尺素姐。」 「你们两个不好好干活,大庭广众下说人家闲话,就不怕人家听见?」 春月性子直,撅着嘴反驳,「哼,说她怎么了?拉大旗作虎皮,仗着自己是夫人的人,就在咱们院子里当起了半个主子。我瞧她今天出入了厨房几次,准是盯上庄子上新送来的那几只鸽子了。」 尺素没好气的拧了她一下,「快嘴丫头,不让你说反倒说的起劲儿。」 春杏帮着春月,「我看也是呢,听她说过一嘴,夫人让少爷补身子什么的,瞧着吧,说不定少爷今晚就能喝到秀桃姐姐的鸽子汤。」 「越说越过分了!我叫孙妈妈扣你们月钱!」尺素佯怒。 两个小丫鬟知道她听进去了,就嘻嘻一笑赶紧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尺素回头就进屋把这话说给了江雅芙听,「少夫人,不能这样下去,等出了事儿就晚了,她这是不拿您的脸当脸。」 江雅芙忍了几天闲话,一直没发作,此时听了也只是告诉尺素稍安勿躁,她真有本事把汤送进时沛嘴里再说吧。 夜里,果然厨房里飘荡着鸽子汤的香味儿,秀桃亲力求为,力求让喝汤之人一口就能从汤里喝到她的爱心。 汤终于炖好了,她端着鸡汤在书房外对里面的人说了句什么,很快张平便在里面开了门,把人请了进去…… 这边,江雅芙喝甜汤的手顿住了,「真的让她进书房了?」 尺素点头,「我亲眼看见的,端着汤呢,进去好一会儿了,少夫人,等下要不要我将那秀桃叫过来?」 江雅芙放下汤匙,小手一挥,「大可不必!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听清了吩咐,尺素的脸上很微妙,「少夫人,这……真要这样啊?」 时沛强忍着难受,听完了秀桃为他着想的好话,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张平在屋里的话,她必定会想办法近他的身。 「汤留下,我会喝的,你先出去吧。」 秀桃心有不甘,瞪了一眼木头桩子似的张平,「那少爷您千万记得喝,凉了味道就不好了,秀桃告退了。」 她一离开书房,时沛顿时大松了一口气,半摊上椅子上,他不知道此举到底是让江雅芙更不自在还是让自己更不自在。 「张平,你把汤喝了吧,你也不想喝的话就端出去倒了。」 「小的一会儿就倒了它。」张平摸了摸鼻子,秀桃姑娘的汤他可不敢喝,万一下药了呢? 时沛有个习惯,每天都要早起练一个时辰的功夫,完事之后再吃早餐,今日他依旧和往常一样冒着微汗回来了,进了院里耳朵却忽然动了动。 院子里有陌生男人的声音?!声音来自饭厅,好像还不止一个! 「以后你们要听尺素姑娘的调|教,只要好好做事不起歪心,我是不会亏待你们两个的,你们……」江雅芙剩下的话在见到时沛那张黑脸时识相的咽了下去,否则这顿饭估计没法吃完了。 两个清俊的布衣少年跟着丫鬟们向时沛行礼,「给少爷请安。」 自从时沛进了门两个少年就觉得莫名的冷,头发止不住的发麻,眼皮下垂着,不敢看那个冷气发散体。 江雅芙咬开一个油润的小包子,「你们先下去吧。」 如临大赦,二人跟在尺素后面出去了,恨不得自己多生两条腿。 第17章 「他们是谁?」 江雅芙小口几个开合,一个小包子就进了肚了,又进了一口粥才轻描淡写的回道,「新买来的两个小厮,我要时常出去应酬,府里的产业也要不时的去看看,身边只有丫鬟我怕不安全,总要有两个小厮在身边才安心。」 「让他们两个从哪来的回哪去,小厮我另外给你找。」 江雅芙嘴唇上油润润的,不解的问他,「为何?」 「就是不许!没有为什么。」那两个小厮过于清俊他不放心,这种话叫他如何说的出口? 江雅芙当即撂了筷子,「管的还真宽呢,你找的小厮哪能有这两个好?你别看他们清瘦,身手可不赖,难得的是读过书,我想着若是将来得用,派到铺子里做个管事也不错。他们是一对兄弟,若不是家里逢了大难急需银子,我还买不来呢。」 「江雅芙!」 「干什么!你要打我?」 谁说要打她了?!时沛咬牙。 二人大眼瞪着小眼,似有电火光闪过,一旁站着的春杏噤若寒蝉。 时沛率先败下阵来,他看明白了,她是铁了心和他对着干了。他不禁怀疑,前世那个温柔和顺的发妻到底去哪了?会不会这具躯体里面的灵魂不是她? 「你到底是谁?江雅芙被你弄哪去了?」 江雅芙大眼翻飞,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使劲儿压着嘴角的笑意,「白痴。」 时沛没想到自己竟把心里的话问出了口,一时窘迫的脸发红,只好拿丫鬟撒火,「春杏!你是白吃饭的?少爷在这里坐半天了,不知道拿碗筷上来?」 春杏没想到她就是站着也有罪,顿时委屈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扭身拿了副餐具摆到时沛面前。 江雅芙拍拍春杏的小手以示安慰,「乖,下去吧,不和他一般见识。」春杏心头一热,更想哭了,捂着嘴跑了出去。 饭厅里只剩下二人了,江雅芙看着某个脸皮奇厚的人把她没吃完的东西一样样消灭掉,讥讽道,「大将军就是威风啊,我的丫鬟自然不如你的丫鬟好,没有眼力见儿,还不会炖鸽子汤。」 时沛停了筷子,神色诧异的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这是吃醋了?就是吃醋吧? 他心里刚有点喜意,就听她接着说,「咱们虽然还没和离,但对方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我不喜欢秀桃,她眼里也没有我这个少夫人,她在府里一日,两个小厮就贴身跟着我一天,我走哪儿他们就跟我到哪儿。」 时沛本来见晴的脸顿时转黑,脸面!又是脸面!去他娘的脸面! 饭再也吃不下去了,「好,既然我的夫人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我自然没什么好不答应的,我这就做主把秀桃赶出府去,你记得自己的话,以后给爷我也留几分薄面!」 忍着爆发的冲动,时沛愤然离开。 江雅芙的早饭还没来的及消化完,就听到外面传来秀桃的哭声,也不知道时沛是怎么过国公夫人那关的,反正是府里再也看不见秀桃了,其他原本有小心思的丫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都淡了那份心思。 处理完此事,时沛就去找国公爷了,前世的他戎马数年,对边疆的了解丝毫不亚于父亲,而且他还知道许多早逝的父亲所不知道的。目前时沛在军中只挂了个小小的官职,他还太年轻,圣上包括父亲,根本不可能信任他,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慢慢把一些想法渗透给父亲。并且让他早日做好飞鸟尽良弓藏的准备,不可一味的相信君臣一体的鬼话。 这段时间国公爷对他刮目相看,父子二人相谈甚欢,经常父唱子随,二人同进同出。今天也不例外,时沛心情不错,他终于成功在父亲心中种了一颗不愚忠的种子。 他脚步轻快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却在院中差点与人撞上,抬眼一看,哟呵!怎么还是那对小厮? 江雅芙此时正在午睡,忽然听见有人大力的推开门,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怎么了?」 「你不是说我赶走秀桃,就把这两个小厮给送走吗?」 江雅芙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只是说秀桃在一天,他们就在一天,并没说秀桃不在一天,他们就不在一天啊~」 「你!」时沛被她气到语塞,舌头打结打的厉害,你说这么个女人,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狡诈刻薄,以前他是有多眼瞎才没发现她这些‘优点’? 江雅芙笑眯眯的看着他,他这幅委屈气怒的样子着实少见呢,叫她想起了小初一小时候被他戏弄又没法反抗的样子。想到孩子,她的心酸成了一汪水,她十月怀胎抚养长大的孩子们,真的无法骗自己不想啊。 江雅芙知道自己不能玩的太过分,「好了,逗你呢,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他们兄弟,让他们给我当小厮确实大材小用了。你擅长用人,不如你把他们带去,安排个合适的用处吧。」 神奇的事发生了,原本气成了球的时沛听完这温婉的一席话,突然就像被人扎了一针似的,把气全放出来了,心气儿竟全顺当了。 「也好,那我就把他们带走了,既然你如此看好他们,我这就去试试他们去!」谈公事似的说完这句,似乎觉得对话过于冷冰冰,时沛又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那个,还不满三个月,你好好养着吧,别老耍小孩子脾气。」 江雅芙皱鼻,他们俩到底谁更幼稚啊?难道他自己不清楚吗?好吧,姑且算它是一句好话。 「毕竟你都快四十的人了。」 时沛说完就转身大步出去了,身后的飞枕连他的衣裳都没碰着。 江家那边派人过来传信儿,原来大嫂刘月婵没去荷花宴是因为查出有了身孕,江雅芙暗恼,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侄女只比小初一早一个月出生。 她精心准备了贺礼,专挑库房里上好的药材和细软布料,叫孙妈妈亲自送回江府一趟,并且叫她从江家带些有趣的书过来,让大哥或者禇羲帮她挑。 孙妈妈回来说大嫂一切安好,家里人都高兴坏了。书是禇羲亲自帮她挑的,都是些她没看过的,其中包括古今奇谈,列国游记等等。江家有不少藏书,可惜好些感兴趣的在她出嫁之前基本上都看过了,这些显然是新收集的。 第18章 正好这几天身子发懒,江雅芙索性把大部分事情交给孙妈妈她们,她则美美的窝在房里看书。每天除了上午到国公夫人那里露个脸,其实时候想在户外见到她就难了。 一连多日,她都沉浸在美妙的文字中,特别是那本奇谈,实在好看,她看的入迷,甚至都快忘了她还有个夫君。 时沛几天没见她人影,到了满三天该回正房睡觉的时候,他故意在书房呆到很晚,想看看江雅芙是什么反应。 结果,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气之下决定冷落她几天,这一等又是三日,对方还是没反应! 他终于坐不住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江雅芙正穿着单薄的里衣趴在床上,一手支撑着下巴一手翻着书页,两只小脚翘着,不知道看到什么好笑的东西,咯咯咯的笑着。 那笑容在看见时沛进来的时候赫然收了回去,又开始了装模作样,起身把那本书收到了床尾的小柜里,「你怎么回来了?」 时沛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回来?!他难道不该回吗?这是他家,这是他的正房!六天了,他孤枕了六天,她居然还嫌短? 「不怎么,睡觉,你有意见?」他说着自顾走了进去,坐在床边一脚蹬了鞋子,把外袍脱下甩到了地上,一个翻身就滚到床里面去了。 江雅芙自知失言,她看书看的忘了时间,顾不得在意他在哪睡,反正秀桃已经走了,暂时没有人敢对他自荐枕席。 「哦,不早了,那就睡吧。」 她照例把自己的枕头挪到了床尾,其实每次调头睡她都睡的不太好,加上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那本书,更是一丝睡意也无。 她凝神细听,终于等到时沛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她悄悄的探起身子,‘咔嗒’一声之后,那本书再次出现在她的手上。为了晚上起夜方便,正房习惯晚上留一盏灯,虽然不真切,倒也能看的清书上的字。 她心里惦记着一个鬼怪故事的结尾,双目发亮兴致勃勃的刚把书翻开,时沛在静谧中突然说话,「调过来睡!」 嗯?江雅芙小小的惊吓了一下,回头盯着他漆黑的后脑勺,「我爱这么睡。」 「再说一遍,调过来睡!我不想闻你的臭脚味儿。」 江雅芙一下子炸毛了,「你说什么?臭、臭脚?我还没嫌你脚臭呢?你居然说我臭脚?我洗过之后上床的好吗?」 然而某人言之凿凿,「不信你就自己抱着脚闻闻,赶紧转过来!爷都快被你熏晕了。」 他语气中那股厌恶是如此的真实不做作,让江雅芙的内心顿时不坚定了,难道她的脚……真的有味道?只是她自己闻不到?昏暗中,她的脸逐渐发烫。只是叫她一个大家闺秀捧脚自闻,那画面…… 「我不管,臭就臭吧,熏死你才好!我还要看书呢。」 她话音刚落,时沛嚯的起身,不与她废话,身手矫捷的两手齐上,在江雅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她整个人抱起来调转回了正确的方向,顺便把她的枕头和书一起拿了过来。 「看吧,就这么看。」 「时沛你发什么疯?」 江雅芙脸上烫的能烙烧饼,双目喷火的瞪着同床的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在她火热的注视下,时沛相当坦然的平躺回自己的枕头上,轻轻的阖上了眼睛,唔,这下浑身哪哪儿都舒服了。 江雅芙劝自己大晚上不要和疯子一般见识,再者她那么睡也别扭,便不再理会他,也不再怕吵到他睡觉,继续趴在床上看书,还故意把书翻的很大声。 没一会儿,她就再次沉浸到书中去了…… 时沛嘴角高高的翘着,心里满意。她不再故意弄出动静了,夜晚再次恢复了宁静,这种宁静,让睡不着的某人关闭了视觉和听觉,只剩下嗅觉特别的敏锐。 近在咫尺的女人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味道,却又有些不同,可能是沐浴的膏子配方有了些微变化吧。 他的脑海中不禁想起刚刚重生回来的那一幕,她的皮肤白皙丰润,丝滑软弹,每当她情绪激动,或者那种时候他用的力稍微大些,她总是会变成满身粉红的模样…… 时沛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发热,他偷偷咽了下口水,暗自鄙视自己,开始强迫自己背兵书,‘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江雅芙看的正起劲,故事接近尾声了,替天行道专门帮助弱小的狐妖被官员抓住了,即将在大庭广众之下实施火刑。场下许多人都受到过狐妖的恩惠,此时却没一个人敢为她发声。 甚至都在窃窃私语,原来是她是妖怪啊,死的好之类的话。狐妖伤心的流下了一行眼泪,在熊熊燃起的火焰中化成了一缕青烟…… 青烟…… 明明是狐妖在受火刑,为何她却觉得自己也跟着越来越热呢?这一回神,突然看见自己脸旁差点贴上来的一张大脸,心脏都快吓的跳出来了。 「你不是睡觉吗?」她伸手推他,小手却被时沛一把抓住了,他在上面不着痕迹的摩挲了两下才不得不松开了手。 「嘘,把这个故事看完。」 江雅芙咬了下唇,不再管他,把目光投在书上,继续关注狐妖的命运。 狐妖在大火中化作一缕青烟,彻底的消失了,她既没有渡劫成仙,也没有转世为人。人们的日子很快恢复了平静,恶的人依旧恶,善的人依旧善,苦的人依旧苦,千年万世,世道依旧。 江雅芙是真的把故事看进心里了,叹狐妖,叹人心,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眼泪流了一脸都不知道。 第19章 脸上忽然多了一只温柔的大手,小心的帮她擦拭泪水,她扭头看去,只见时沛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眼神莫名温暖,他收起了那股另人讨厌的劲儿,这么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叫人心里怦怦直跳。 那张脸在慢慢靠近,靠近……江雅芙理智上想躲,身体却有几分自己的意志,岿然不动。 时沛见她没躲,心底大松,瞬间就做好了纵|情一夜的准备。 红唇就在眼前,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把它含在嘴里…… 但意外总是令人猝不及防,就在两张脸之间只有一拳头远的距离时,江雅芙不由自主的由胃里深处涌上了一股呕吐感。 她这会儿终于身心合一,一把推开了他,快速的光脚下地,对着痰盂干呕不止。 如果江雅芙是个男人,敢这么对时沛,那么她现在已经死了。 「江雅芙你故意的是不是?」 江雅芙吐了几口酸水,强压下不适,「我故意的?你又想干什么?别忘了咱们要和离呢。我告诉你我怀着小初一,开始害喜了,你千万别惹我,我可不是过去那个闷葫芦。」 得!她恶心他,还敢强词夺理,对他如此瞎嚷嚷? 「怎么早不害喜晚不害喜,偏偏这时候?你别以为我忘了,上辈子你怀他的时候比牛还壮实呢。爷看你就是故意的。好,既然如此,爷也是有脸皮的,我回客房了,你爱怎么睡怎么睡!」 他不信江雅芙的话,若在前世,就算她说黄连是甜的他都会信。现在这个女人可不一样了,她不是个女人,她就是张画皮,狐妖化青烟?呸!她就是狐妖! 时沛趿拉着鞋子,拿起外衣也不穿好,大步出了屋子,独自回客房消火去了。 这一折腾,把孙妈妈给惊醒了,赶紧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儿,江雅芙胃里难受,还要安慰她,「没事儿,他有个要紧的文章没写完,我这就睡了。」 孙妈妈又问了几句,见她不肯说,也不逼她,担忧的回房去了。 也不怪时沛不信,连江雅芙自己都觉得纳闷儿,她前世在怀孩子这方面是个有福的,几个孩子都怀的顺顺当当,半点罪都没让她受,除了第一胎生产的时候有点危险,其余除了嗜睡之外,一顿饭都没少吃。 江雅芙没预料到,今生与前世是如此的不同,她的害喜症状来势汹汹,就像是一个决了堤的大坝,压都压不住。 早饭刚端上来,吃还没吃,一闻见油味儿她就开始干呕,「拿走,快拿走,弄白粥!」 吓的丫鬟赶紧把精致的早饭撤了下去,并火速把此事告知了孙妈妈。 结果白粥端上来了,仍是没什么胃口。孙妈妈见她干呕的样子,大喜,「八成是有喜了!老天有眼!」她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她这个月没来月事,但因她往常隔两个月来一次也是有的,怕她脸皮薄,又怕是空欢喜,便没声张。 这次终于稳了!少爷一早就出门去了,孙妈妈赶紧派人去通知夫人。 没过多久,夫人就亲自带着大夫过来了,江雅芙要行礼,被她给按在了座位上,「好孩子,不必多礼了,快让大夫给瞧瞧。」 老大夫很容易的便摸出了喜脉,夫人大喜过望,多多的给了诊费,叫人客气的把大夫送了出去。至于这害喜的事儿,人家大夫说没什么特别的法子,还需要自己克服,只开了几副保胎的药而已。 此时时沛正陪父亲在京郊大营里练兵,正是练的热火朝天之时,国公夫人派去传信的人就到了,国公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丁不旺的时家终于有后代了!!! 他当即仰天大笑三声,震的新兵蛋子们都跟着抖了三抖,「解散!老夫家中有喜,回家去了!」 他老人家一顿狂喜,转头看自己儿子,却见人家一脸的平淡,当即对这冷心冷情的儿子不悦起来,不客气的给了时沛肩头一拳,「傻小子,你快当爹了!快回家看看你媳妇。」 时沛无奈,只好跟着他回去了。他是快当爹了,他都活了一世的人了,他能不知道吗?他不仅知道,他还知道那臭小子的脾气秉性,长的像谁。 确定小初一的确是来了,他也高兴,可昨晚那场阴影不是那么好散的。他认定江雅芙是故意的,而且更恶劣的是她之后所说的话,动不动就把和离挂在嘴上,她真的很盼望和离是不是? 镇国公府因为这个好消息欢腾了起来,唯有当事夫妻不怎么欢腾,特别是江雅芙,呕的苦胆都快吐出来了,闻什么都想吐,强吃进去也停留不了多久。 为此国公夫人没少费功夫给她置办吃食,现在整个国公府的头号要务就是少夫人的肚子,国公夫妇差点叫人搬空了蜜饯铺子。有酸梅之类的开胃,加上强大的母爱支撑,半个月后江雅芙终于能有选择的吃一些东西了,但吃东西对她而言终究是件不愉快的事。 自从查出她有了身孕,时沛倒是有了光明正大的分居理由,这半个月夫妻之间的交流越发的少了。江雅芙不知道他整天在忙些什么,有时候呕的流眼泪的时候,便对他心生了怨念,越发觉得和离是对的。很少自怨自艾的她,居然也会偶尔生出自己很可怜的念头。 午后日头正好,江雅芙在院里摆上躺椅,摊着晒太阳,手边摆的蜜饯水果之类的一样都不想吃。 她怕把脸晒黑,就用一张帕子把脸遮的严严的,忽然,院里响起一阵忙乱之声。 张平正吆喝着几个小厮往里面搬东西,「快!都抬到少爷书房去,那边那边!诶都小心些,这些东西可金贵着呢!」 江雅芙耳中充斥着聒噪之声,鼻端却传来几缕沁人心脾的幽香。 她嗖的一下拿开帕子,坐直了身子,想看看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那几个小厮的腿脚倒挺快,她就晚看了一眼,东西就已经全部抬进了时沛的书房了。 其实就算她没晚看,也是看不到的,筐子上都蒙着盖子呢,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大概猜的出来,准是吃的东西。 有身孕的人和平时不太一样,厌恶什么东西就格外厌恶,喜欢什么就抓心挠肝,晚一时半刻吃到都觉得要丢了半条命。 江雅芙十分确定,那几筐肯定是水果!还是北方根本不产的水果,她别的没闻出来,但是闻出香橙的味道了,前世她吃过,绝不是她现在手边的酸橘子可比! 正因为吃过,此时想起来才格外的馋…… 第20章 她不禁开始琢磨起时沛此举的目的,张平如此行事,恐怕这香橙她不是那么容易能吃到嘴里的。哼!那又倔又怪的老东西,难道在等她主动服软吗?她就不信他是专门买来孝敬爹娘的。 她是很想吃,但为了一口吃的就对他卑躬屈膝,不好意思,她做不到。她还真不信了,自己会是大夏朝第一个被馋死的人。 深夜,万籁俱寂,江雅芙在床上翻腾了两个时辰仍是睡不着,一闭上眼满心都是硕大金黄的香橙!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下了床,外衣胡乱一穿,悄悄的打开了门。 从外面看,书房里一片昏暗,这个时候了,想必时沛已经回客房睡觉去了。江雅芙握了握拳,轻轻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今夜没有月光,屋里黑漆漆的,吱呀一声,江雅芙摸黑进了书房,可还没行走几步,就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踢的脚趾头疼。 「诶哟~诶哟~」江雅芙疼的直叫唤,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细弱的吹气声,顿时吓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伴随着那诡异的吹气声,书案那边传来了一丝火光,时沛的面容在渐大的火光中闪现。 他把灯点燃,笑望着乌发蓬乱目瞪口呆的江雅芙,「原来是你啊,半夜来我书房做什么?」 江雅芙抚了抚胸口,眼珠子转了转,「那个,我睡不着,书都看完了,来你这找几本。」 「娘子真是好雅兴,既然如此就自己去书架上挑吧。」 江雅芙很快恢复了淡定,也看清了刚才踢到的大筐,满满的三大筐水果,都没盖盖子,分别是香橙、香蕉和百香果。 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上面移开,向书架走去,不满的嘀咕着,「不如你有雅兴,半夜三更不睡觉,吓唬人玩儿。」 时沛明知她是干什么来了,也不戳破她,「我只是睡前想些事情罢了,你想看什么样的书?用不用我帮你挑?」 江雅芙装模做样的挑选着,「不敢劳您大驾,还是我自己挑吧。」 「哦,那也好。」时沛无所谓的往椅背上一靠,手里不知从哪拿出一根香蕉来,扒开皮,一口一口的吃进嘴里,还故意吧唧嘴,在深夜里尤其的响亮刺耳! 背对着时沛,江雅芙银牙紧咬,不理他,认真的在那些书里挑了起来,书架上大都是四书五经和各种兵书,极少有她感兴趣的。她选来选去,从中抽出一本地图来,里面不只有大夏国各处的地形图,还用文字详细描绘了各地风土人情,有何特产之类。 她刚觉得有趣,忽然又闻见背后的气味变了…… 时沛吃完了香蕉把皮随意的丢在书案上,又摸出个香橙剥了起来,这东西比香蕉的味道还大,皮一剥开,霎时满室清香!沁人心脾! 时沛一口气往嘴里塞了半个,含糊的问她,「你想不想吃啊?」 他是故意折磨她的!江雅芙似乎能从他的咀嚼音里听出香橙的甜蜜多汁,这人该有多恶劣? 「你自己吃吧,小心别呛死。」江雅芙把书往怀里一抱,就要回房去,她就是馋死也不会说一句求他的软话。 时沛见她要走,赶紧站了起来,「诶诶别走啊!其实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要是想吃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说你错了,之后还会向过去那样对我,我就把这几筐都给你,以后你想吃龙肝凤胆我也给你弄来。」 江雅芙听了这话脚步一顿,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看他。 时沛以为她被自己的真挚感动到了,趁热打铁,「你以后说话别总是那么带刺儿,我……」 江雅芙没再听他的屁话,他今天脑子肯定是被驴踢了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完全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时沛见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头一热,冲她露出了愈加明朗的笑容,「娘子,我……」 ‘啪’的一声,时沛的笑容被一根滑腻的香蕉皮凝固在了脸上,「你!」 「我什么?劝你做梦回床上梦去,我是年轻的江雅芙,不是给你当了几十年老妈子的阿猫阿狗!谁稀罕你几个烂香蕉烂苹果!」 骂完一顿江雅芙终于觉得痛快了,趁着满脸香蕉渣的时沛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识相的撤离了风暴中心,一溜烟的跑出书房,回到正房就在里面把门栓给插上了。 不管时沛如何心情,直到倒在床上,江雅芙依然觉得心惊肉跳,前世别说扔他香蕉皮,和他顶嘴都没有过。刚才她也不知是从哪借来的胆子,就想那么一扔,不计后果,爽快了事。 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怕。 时沛阴着脸徒手抹了一把,把额头上黏着的半块香蕉皮嫌恶的摔在了地上,好啊,胆子肥到了这个地步!看他怎么收拾她? 怎么收拾……怎么……可恶!他目前还真没法子收拾她! 人家现在根本不稀罕他的宠爱,更不怕他和离,加上肚子比天大,真正是天王老子也比不上。 脸上的黏腻感犹在,时沛迫不及待的想弄盆水洗洗,他走出书房的时候,看见那几筐水果,顿时怎么瞧怎么不顺眼,狠狠的在筐上踢了两脚。 亏他知道她吃不下东西,巴巴的拖人专门从南方运来这些精贵水果,所花的银子和费的人情就不用提了。他怎么她了?他不就是想听她说两句好听的吗?何至于用香蕉皮扔他? 呵,真把他的真心当驴肝肺了,以后她要是想吃了,不拿出几百两银子嫁妆来买,休想吃到一口。 他夜里熬的太晚,第二天难得起的晚了。刚刚起身,就听张平在火急火燎的拍他门。 「少爷快起来吧!夫人过来了,正叫您出来呢,看样子生了不小的气,您等下千万小心些。」 第21章 「知道了,告诉夫人,我马上过去。」 时沛眼底发青,脸色奇臭,昨晚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他浑身赤|裸,浑身糊满了香蕉皮,一只大香蕉成了精,扭啊扭的,满世界的追他,偏偏梦里的他武力半点施展不开,那香蕉精一会儿是香蕉的模样,一会又幻化成了江雅芙的脸……他发誓一辈子都不吃香蕉了。 母亲找自己何事?他想不出个头绪,但也没当回事儿,匆匆收拾一下就去厅堂里拜见母亲。 「儿子见过母亲。」时沛笑着行礼,然后就想坐下。 谁料国公夫人大喝一声,「你给我站着!我让你坐了吗?」 「母亲……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快要被你气死了!咱们时家三代单传,历来子嗣单薄,也怪我年轻时候没让你父亲纳几个妾,最后只得了你一个孩子,以至于到如今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下代子嗣操心,是我愧对时家啊!」国公夫人以袖掩面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 「母亲,雅芙她不是有了吗?您放心,准是个儿子。」 国公夫人更怒,「你还知道她有了啊?要不是今早我看你媳妇脸色不好,多问了几句,我还不知道你这段时间以来对她不闻不问,倒是去给别的女人大献殷勤,叫我说你什么好啊?」 时沛眉头皱的死紧,听这话头儿不对,赶紧打断了她,「您等等……我对别的女人献殷勤了?这话是江雅芙说的?」 「怎么你还想蒙我?你看你居然直呼雅芙的全名,对她可有半点敬重?」 时沛头痛,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很好啊,她还学会告状了,而且是诬告! 「母亲,您把话说清楚了,她说我怎么给别的女人献殷勤了?」 「你是我生的,别想骗我,我问你,你弄回来那几筐果子不给雅芙吃,不孝敬父母吃,难道不是为了送别的女人?你对许家丫头那点心思我知道,可是……」 「母亲!您想哪儿去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有那回事儿!」时沛气的声音直颤抖。 国公夫人狐疑的看着他,「真没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打算留着自己吃的?」 「我!我!我是……买给雅芙的。」 时沛大泄一口气,好吧,算她厉害,他败了,败了还不成吗?他这才深刻的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国公夫人看小孩子似的叹气,「你这孩子,心思怎么这么别扭?就是办了好事也落不到一个好,简直活该。这就叫人把东西都抬到雅芙那里去吧。南边水果吃到不容易,你既然有这门路,不妨再多弄来一些,女人怀孩子的辛苦你们这些男人哪里知道啊。」 「是,儿子知道了。」时沛像个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恍惚间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在国公夫人的亲自监督下,几筐水果依次被尺素她们几个抬到了正房里。江雅芙推却,「母亲您拿一些走吧,这么多我吃不完,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拿回去您和父亲也尝尝。」 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傻孩子,你不用管我们,我叫沛儿再买了,到时候给你娘家也送去一些。我那儿子是个口冷心热的,你遇事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来找娘就对了。」 国公夫人语重心长,江雅芙好一阵感动,亲自把她送了出去,回身儿就遇到了哑巴吃黄连的时沛,她大眼一翻,抬着下巴就要从他身边路过,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干什么?你放开我。」 时沛不放,也不管丫鬟们看不看,「我什么时候给别的女人献殷勤了?少在父母面前污蔑我。」 江雅芙挣扎,「松开,你弄疼我了~」 时沛把手给放开了,语气缓了缓,「以后咱们的事别惊动他们。」 江雅芙撅了撅嘴,「这不算什么事,就是让母亲给做个主罢了,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给她老人家找点事做。再说你现在没献殷勤,不代表以后不献,你心里不是一直忘不了那个许大才女吗?我都没觉得如何,为何你对这三个字如此敏感?」 「你这口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没错。你给我听好了,我时沛生来就是别人给我献殷勤的,还没有人有那个福气被我讨好。」 江雅芙耸肩膀,「随你便喽,你发现没有,自从咱们回来后,你生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都说生气老的快,还有人是被气死的呢,你可要保证身体,我可不想让儿子没爹。」 眼看着二人一声要比一声高,这可是在院中间!幸好孙妈妈及时赶到,把江雅芙给拉了回去,而张平也扯着时沛衣袖把人给拉走了。 江雅芙终于心满意足的吃到了酸酸甜甜的香橙,一口下肚胃口大开,什么不顺的气都顺了。 孙妈妈瞧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满脸担忧,「少夫人,你刚才怎么能那样和少爷说话呢?你看把少爷气的。」 江雅芙掰了半个香橙给她,「妈妈不必担心,我拿捏的好分寸,他就是那么爱生气,以往清冷的样子都是装的,其实他心里想法多着呢,不生气才不是他。」 「好,我说不过你,你这丫头总是有理。那我问你,刚才我听你提到许大才女,那是怎么回事儿?」 提起这个,江雅芙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孙妈妈不是旁人,此事倒是可以与她说说,「他心里有人,就是那个有名的才女许展颜。」 孙妈妈一阵错愕,「有这事?少爷那个性子,完全看不出来啊。」 江雅芙心说,那可不,她和他生活了二十年才发现这个秘密呢。 「你把心放宽些,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品,他既然已与你成亲,必会一心一意对你。这段日子我看你们两个虽然时常闹别扭,他对你倒也不似全无心意。」 「那谁知道呢。」江雅芙嘟囔着,共同过了半辈子,他若真是对她半点心意也无,那她还不如找根绳子吊死得了,活的未免也太失败了。可是,那心意估计也只有半点而已。 第22章 孙妈妈劝道,「我的眼光错不了,这两口子过日子得靠慢慢经营,你若真心待他,他也会真心待你。少爷那里我不是太担心,我反倒有些担心你,你对禇少爷还……」 「妈妈,你瞎说什么呢?」 「好好,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我亲手带大的,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反正我刚才已经把该说的话说了,你既已成亲,再想些别的不该想的,就是自讨苦吃了。」 「我知道了。」 江雅芙怕她再问出不好回答的问题来,找了个借口把她推了出去。孙妈妈的话若是放在从前她是一定会听的,并打心里认同她的观点,然而重来一次的她却不想了。 老天已经让她回到了任性的年纪,为何她不能肆意的活一把?她上辈子为国公府辛劳了二十年,都没有换来时沛的真心,重生一回,凭什么要她先付出真心?她对他用几分真心,自然要看他对自己用几分。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她已经充分体会过了,这辈子如果有可能,她也想尝尝两情相悦的滋味呢,不管是和谁,无论是时沛还是禇羲或是别的男人。 只不过,她愿意优先给时沛机会罢了。 天气开始变的凉快了,各家的来往应酬也变的多了起来。江雅芙的害喜症状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就神奇的过去了,穿了衣服看上去,肚子依旧不显。整日圈在府里没什么意思,因此有些重要的应酬她会亲自过去拜贺。 恰逢惠太妃寿辰,她就跟着国公夫人去了一趟,惠太妃在大夏国是个传奇女人,是随先皇御驾亲征过的,智慧和胆略超群。当今圣上对她亦是十分尊敬,因此寿宴办的极其热闹,几乎所有勋贵大臣的家人都过来贺寿了。 江雅芙寸步不离国公夫人,倒也不怕出什么意外,她大多数时候都安静的呆在她身边,听长辈们说话,顺便把前世忘掉的一些人找回脑子里。 今日来了不少宗室子弟,光正当年的王爷就来了好几个,可有一点却让她觉得很奇怪。 这种场合,许展颜怎么会没来呢?谁不来她也应该来啊。 江雅芙找了个机会和张二小姐凑到了一起,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张二四处瞄了下,低声说道,「这事儿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刚好知道。许大才女的脸烂了,据说红肿痒痛,不仅毁容,还十分难熬呢。」 「怎么会?」江雅芙假作惊讶,其实在他们这个有限的圈子里,是没有真正的秘密的。以至于前世她虽然没有特别关注许展颜,但她烂脸这件事自己也听说了,只不过她听说的时候人家的脸已经好了。而她当时好奇心不足,对此事就是随便一听,根本没问过前因后果。 「这我就不知道了,已经往府里请了好几个大夫了,开了不少方子,都没起什么作用。许大人为了这事还把我外公请去给她瞧脸呢,结果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下她可惨了,别说出门招摇了,若再治不好说不定她都不肯活了。」 哎,江雅芙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对许展颜只有怨没有恨,容貌对女人来说是尤为重要的,对爱美的未婚女子来说,毁容和死的打击也差不多了。 「有人看过来了,咱们别说了,说不定过两天人家就治好了。」 张二不信她这么大度,冲她眨眼,「雅芙,你是不是记恨她上次在宁王府故意把你推上台的事?」 「不是,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儿?」 许展颜出了这么大的事,时沛很快就知道了,国公府有自己的收集消息渠道,成亲之前布置的关注许展颜的那个钉子也一直没撤回来。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时沛都知道,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他知道的如此清楚,前世许家彻底查出真相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真相是妻妾争斗,许大人的一个庶女因为嫉妒许展颜,潜心谋划了这起事件,等到事情败露的时候,卖给她秘药的那个走江湖的术士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为了把这人翻出来,许大人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终于在京城周边的一个山沟里把人给抓到了。可即便得到了解药,许展颜仍旧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恢复原来的容貌。 不知为何,这事发生的比时沛记忆中的要早,以至于他听到时有些诧异,不然事先提醒许展颜小心一些也是好的。 而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无论他此时对许家或者她本人说什么都显得很奇怪,不仅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也会被质疑,为何许家内部的事他全都知道,甚至那术士的藏身之处他都知道,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时沛是个行动派,他很快就想出了办法,速度奇快的带着几个手下冲到了那个小山沟里,把藏的好好的术士给抓住了,逼他拿出了解药,之后就以别的罪名把他丢进了府尹衙门。 时沛带着解药回了家,交给张平让他把那瓶药水包装一番,换个正常的香露瓶子,以便送人。 交代完张平,他就去沐浴了,今天是该回正房休息的日子了,江雅芙的肚子刚一过了三个月,国公夫人就不让他们天天分居了,因此他仍像之前一样偶尔回去睡。 江雅芙晚饭吃的有些撑了,怕睡着了不消化,便趁着天还没黑透出来散步,天边颜色不一的晚霞倒是挺好看的。 攸地,她敏锐的瞧见张平的身影在大门前闪了一下,显然是本想进来,见了她之后又立即退了出去。 她立刻起了疑心,她又不是鬼,见了她跑什么? 「尺素,你去把张平给我叫过来,就说我看见他了,问他是不是眼里只有少爷,没有我这个少夫人!」 尺素赶紧跑过去叫张平,还没逃出几步远的张平见尺素追了上来,手捧着礼盒认命的叹了口气,乖乖的跟着尺素去见少夫人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江雅芙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听的张平直发毛。她看的出来,他躲她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他手里的东西。 「回、回少夫人,这是少爷准备送给好友成亲的贺礼。」 「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美颜的香露。」 美颜?江雅芙瞬间福至心灵,冷笑了一声,「拿来我看看,这种东西要女人把关才是,万一送的粗陋了,不符合对方的心意反倒不美。」 「这……这……」张平张口结舌,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第23章 尺素二话不说,上前夺过了盒子,交到了江雅芙的手里。 江雅芙不怒自威,「张平,你也忙了一天了,下去吧,等下少爷回房了我亲自和他说,我们夫妻的事还用你个下人操心不成?」 张平不辛苦,别的事他真没什么可操心的,可这事涉及到许小姐…… 「是,小的这就下去了。」 直到张平消失不见,江雅芙才任由胸脯气的起起伏伏,冲尺素勾了勾食指,近身嘱咐…… 之后盒子就被尺素拿走了,很快又拿了回来。 时沛洗完澡之后神清气爽,回了房后一见桌上敞开的盒子,顿时一愣,假装若无其事的试探道,「张平送来的?」 「嗯,张平说里面是香露,你是特地送给我的吗?」 江雅芙故意表演出几分期盼,殷殷的望着他,望的时沛的心没来由的内疚起来。 「有比这好的送给你,这个是要送给别人的,明天一早就送出去。」 「哦,那你就送人吧。我怀着身孕,本就不能乱抹东西在脸上。」 一句话说的时沛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这几天你的身子怎么样?孩子还闹你吗?」 「没什么感觉,我挺好的。」 时沛默了默,「下一批水果估计快到了,这次我又要了两样别的,你尽管吃。」 「好。」 第二天。 许府,大小姐的闺房里再次传来了尖利的哭闹声,夹杂着瓷器的碎裂声,「放开我!我不想活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许夫人哭的跟泪人似的紧搂着她的腰,「颜儿,颜儿,你再忍忍,你要是死了娘也不活了,你父亲正四处给你找名医呢,你的脸一定会治好的。」 「我不信!这都过了多久了?太医来都看不好,我一定是得了绝症,与其成为丑八怪我宁愿死!」 「你是要娘的命啊!我怎么这么命苦……」 许夫人的贴身丫鬟此时走了进来,「夫人,陈小姐过来看望小姐。」 许夫人哪还有心力招待客人,「不见,你叫她回去吧,小姐这个样子如何能见人?」 「夫人,陈小姐不知从哪知道了大小姐的事,她说她有家传的美颜香露一瓶,能治皮肤百病,就算是肉烂了也能重新长出来。」 原本癫狂的许展颜听了这话立马有了希望,「那你还等什么?赶紧把她请进来!」 很快,陈如芸就被请进了内院,见到了许展颜,饶是想过千百遍许展颜的惨状,也没想过会是这么惨,那是一张已经辨别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了,当真可怜。 「我与许姐姐相识一场,听闻此等噩耗,妹妹就再也坐不住了,特送上此香露给姐姐试试,一定能将姐姐的脸治好。」 许展颜激动的握紧那个小瓶,颤抖的落下泪来,陈如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许夫人将她带离了女儿的屋子,说了许多客气话,给了许多贵重回礼,才把人送走。 只要能让脸蛋恢复如初,许展颜愿意尝试任何东西,哪怕叫她喝毒药她也愿意试!加上陈如芸把话说的那么肯定,她已如死灰的心终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陈如芸和自己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但她是那个人的表妹,他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 拔掉瓶塞,许展颜小心翼翼的倒出一些香露在手心里,清透无色,没有任何气味,也许这才是秘药的特别之处,她没有任何怀疑的伸出两根手指,蘸取花露耐心的涂在脸上每一寸红肿的肌肤上,期待着奇迹的降临。 一天过去了,她的脸没有任何好转……二天过去了,依旧如此。 她不信,坚持用了五天,还是毫无起色! 母亲和贴身丫鬟都劝她,就当和之前试过的那些一样,劝她不要灰心,老爷一定会给她请来神医的。在她们看来,若真有那般神奇的香露,陈家怎么会从来没透露过?又怎会在毫无所求的情况下亲自上门送来呢?这般难医治的病,那香露就是没效也是正常的。 可许展颜这回的反应却出乎了她们的意料,她并没有大哭大闹,而是静若一尊雕像,散发着冷若寒冰的阴冷之色。 「去把陈小姐请到府上来。」 许夫人说道:「其实陈小姐也是好心,她不知你的病这么……」 「母亲,您放心,我不是叫她过来问罪的,我只是有话要对她说。」 许夫人知道女儿的此时心性脆弱的很,怕不应了她,她再做出什么过激之事,只好应了下来。 陈如芸很快应邀来到了许府,她以为是许展颜的脸终于有了起色,找她道谢的。 但见到许展颜依旧可怖的那张脸时,她知道自己想错了,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第24章 许展颜把剩下的半瓶花露连同包装盒子一起推给了她,「这东西从哪里来的,还请陈小姐还回哪里去,告诉那人如此贵重的东西我许家用不起,我许展颜更是用不起。剩下半瓶物归原主,叫他在火上煮一刻钟,泡茶喝去吧。」 陈如芸吓了一跳,「这……这是哪儿的话啊?许小姐,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我也是好心,没帮上你的忙我也很抱歉,你的脸一定会有法子治好的。」 「行了!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不必演戏。你把我的可怜样子,还有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时沛就好,告诉他,这件事我许展颜记下了!」 见她把事情点破了,陈如芸脸一红,「许小姐,其实我表哥他是好心……」 「来人!送陈小姐出府!」 陈如芸连人带东西被赶出了许府,心内莫名委屈,这叫什么事啊?先是表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给八竿子打不着的许展颜找药,还偏偏让她当这个跑腿的。 许展颜也是个不知好歹的,就算药水没效果,也不必把话说的那般难听吧,还把自己赶了出来。这下好了,她还要把东西还给表哥,两头不是人。 她离开之后,许展颜又发了一回疯,哭着砸了许多东西。时沛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羞辱她的吗?现在她许展颜成了丑八怪了,成了污泥,就连他也开始愚弄戏耍自己了吗?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那么相信他! 接到陈如芸传来的信儿,时沛在自家的绸缎庄里见了她。 陈如芸一见他大松了一口气,赶紧把东西像丢烫手山芋似的塞进他怀里,「你的破东西快拿走吧,人家用了不好使,我这个跑腿的差点让人家用大棒子打出来。」 时沛一头雾水,破东西?明明是对症的解药,怎么会是破东西呢? 「她用了没效果?」 「何止没效果?瞧着好像更严重了呢。她玲珑心肝的人,一猜就知道是你送的东西,你这一番曲折算是白费了。她叫我转告你,说这桩事她记下了,叫你拿剩下的半瓶烧开了泡茶喝呢。」 见时沛眉头越皱越紧,像是想不通什么。 陈如芸毫不留情,「对了!我这次是因为你上回帮我解决了麻烦才帮你的,以后再叫我瞒着表嫂帮你做这样的事休想!你成了亲,就收了心吧,这次我不告诉表嫂,下回我若知道这等事必定会第一个告诉她去。」 怎么会不好使呢?时沛百思不得其解,「多谢表妹了,你的话我记住了。我先回府,你喜欢什么料子尽管挑,别客气。」 「好!这还差不多。」 时沛带着盒子匆匆回了府,第一件是就是把瓶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鼻子一嗅,立马觉察出不对劲了,原本十分浓郁的药香哪去了?拿回来的时候他明明闻过的,就算时间久了味道有所消散,也不至于一点气味都没有吧? 泡茶喝?他想起了许展颜的话,端起来大胆的沾了沾唇,蓦地僵住了,这哪是解药?这他娘的是水!纯净无添加的水! 「张平!你给我滚进来!」 张平不知所以的滚了进来,「少爷您找我?」 「你告诉我,这瓶里的药哪去了?为什么好端端的解药会变成了水?」 嗯?张平瞠目结舌,「这、小的不知道啊……」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把嘴闭上了。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哪出了问题?我就叫你换个瓶子而已,药水呢?」 张平给了他一个‘你自己想’的眼神,时沛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心领神会,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可能。 是的,药盒子经过了江雅芙的手…… 想到这里,时沛的脸色都变了,恨不得抽张平几下,「怎么把东西交到了少夫人手里了?」 「少爷,小的实在冤枉,少夫人要看什么东西哪有不给看之理啊?」 「行了,收起你那委屈样吧,就会给我找麻烦。」 时沛扶额,原本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瞒着江雅芙做这事的,这下好了,弄巧成拙了。没帮忙把许展颜的脸治好,倒叫她记恨了一笔。而江雅芙这边知道了真相,还不定怎么挖苦他呢。 他能拿江雅芙怎么办?他告诉她里面是普通香露,她不知道里面是等同救命的药啊!她不过就是弄了个恶作剧罢了,他的火当真无处可发。 麻烦的是,他还要问她真正的药水哪里去了,并且把一切坦白…… 今天不是他该回房的日子,但他不得不回去,拿着药瓶。 江雅芙刚刚沐浴过,正对着铜镜往脸上细细的擦真正的香露,余光瞧见时沛走了进来,她的屁股连挪动一下都没有。 「你怎么过来了?」 「我的家我不能过来?」时沛嘴比脑子快,张口就刺。重生前的那次吵架开启了一个神秘的开关,而且是个开了就关不上的开关。他和她似乎找到了另一种相处方式,即便他们对这种针锋相对的方式不满意,也回不到过去了。 江雅芙又倒了一点香露到手心里,在姣好饱满的脸蛋上轻拍,拉长了音,「能~当然能了,不过,你就是为了回来吵架的?」 时沛一哽,走到她身边,把药瓶放在她眼前,「里面原本的东西呢?」 她拍脸的动作慢了下,继而又啪啪的拍了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如你所见,我正用着呢,新婚的娘子还没得你买的香露,这么急着讨好别的女人不太好吧?」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就被人大力扯了过去,「你擦了?!那是药!能乱擦吗?」 第25章 啊?江雅芙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的反应过来了,原来他要给许展颜的不是什么上好的香露,而是特地给她找的解药呢。 「擦了会怎么样?会烂脸吗?再说烂也是烂我的脸,你急个什么?」 时沛握她手腕的力道不由的加重了几分,「你……你个不知好歹的……」到底没说出个不知好歹什么。 江雅芙一把甩开了他的禁锢,冷笑道,「我原本以为,你要送给她的不过是一瓶难得的香露罢了,兴许能帮她的脸恢复几分。可我没想到,你真是用心啊,帮她找解药费了不少的功夫吧?不对,这事你前世应该也做了,再做一回想必已经轻车熟路了。」 「你早就知道我要送给谁?」时沛惊诧,之所以不想让她知道,就是怕她有这样的想法,她虽然气她莽撞,但还是语气不太好的解释道,「你少胡思乱想,前世我也只是局外人,根本没管过这事一丝一毫。我不过是比你多知道些后续,想帮她一把,让她少些痛苦罢了,你不知道那毒的厉害。」 「哼!」江雅芙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想看他。所以他明知道就算他不帮忙,到了时候事情一样会解决,但他还是不顾夫妻体面的帮了她,只为不让他的心上人多受一点苦。 时沛挪了几步转到她面前,她又要躲,时沛把她的肩膀给扳了过来。 「雅芙……」叫完她的名字,他停顿了许久,才组织好了适当的语言,「咱们都是经历过一次的人,我们知道所有人今后的命运,有些事我们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就比如禇羲……你明知道他今后会经历什么,你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经历那些吗?」 江雅芙神色微动,显然他一句话就说动了她,她确实做不到…… 可……禇羲的那些事都是事关生死存亡和毕生幸福的大事啊!怎能和许展颜明知道能治好的脸相比? 她蹙着眉,回望着时沛,「所以呢?这次你不忍她吃苦,那么以后呢?这一点点的苦你都受不了,你会忍心看着她跳进火坑吗?那可不是一瓶两瓶药水能解决的,到时候你想怎么帮她?」 时沛一下子被她问愣住了,嘴唇开合了一下没有言语。 江雅芙自嘲一笑,「你能帮她最好的方法就是努力让她爱上你,等咱们和离后,你娶了她护在羽翼下就万事大吉了,我看她对你似乎并不是那么无心呢。」 「雅芙!」时沛心里在呐喊,不是这样的!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单纯的想帮一把而已!这对知道所有事的他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不是吗? 江雅芙没理会他那副呆滞的样子,转身走到梳妆台前,从匣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瓶,递给他,「拿去吧,东西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叫丫鬟换的,我从来没打开看过,想送谁就送谁去吧。」 抢在他说话前,她压下心中百般滋味,又说了一句,「这回我偷鸡摸狗干涉了你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时沛嘴巴里发苦,紧握着药瓶,看着她挺直的背说不出话来。 熄灯上床,二人再也无话,江雅芙虽然没再调转方向睡觉,却是整夜侧身朝外,以背对着时沛。 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时沛已经不在屋子了,她独自坐在床上许久,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听见门外尺素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尺素推门进来,帮她梳洗打扮好,见少夫人今天精神不大好,像是没睡够,便很少说话去烦她。尺素正要弯下腰端水盆出去,却忽然眼前一亮,瞧见痰盂里有东西。 「少夫人?你看!」 江雅芙漫不经心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怔愣住了,只见昨晚那个解药瓶子正安静的躺在里面,若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 他把辛苦找来的解药给扔了?难道真是因为她一番话而改变了主意? 这么一想,江雅芙的心里倒有些不安起来,许展颜与她没有深仇大恨,她中毒的遭遇实在可怜,自己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她叫尺素把孙妈妈叫了进来,悄悄把这事对她说了,当然隐去了关于重生的内容。她以为她会说自己呢,结果孙妈妈听了大笑不止,直夸她做的好。 「少夫人您做的对!您想想,今天少爷觉得一瓶解药没什么,明天就会觉得再帮一个小忙也没什么,说不定后天啊,把人娶回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夫妻和别的不同,总是要自私些的,他对她没心思的话,怎么帮忙都可以,但有心思,就哪怕一点儿都不行。」 江雅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您这么一说出来我心里舒服多了。」 「你啊,就是这手段……太稚嫩了些,这样的小动作小心真把少爷给惹毛了,以后有事还是要摊开了说。」 「妈妈说的是,我当时也是脑子一热没想太多。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时沛的性子我还算了解,他是个光明正大的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看不上这些阴私小动作的。」 时沛若说有哪点是叫她最佩服的,就是品行了。上辈子她拿他当一家之主,他是如何对待父母,对待下属,如何教育孩子,她都看在眼里。 她是真的后悔换解药的事了,不为许展颜,她是不想被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枕边人低看她。 可事情已经做了,想也无用,江雅芙有些郁闷,但愿那许展颜的脸赶紧好吧。 时沛昨天把这事想了一晚上,后半夜她入睡之后,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这个娇小的女人为他守了半辈子的家,和他之间的贴心交流几乎没有,他们聚少离多循规蹈矩,他在边关刀光剑影里拼杀的时候会偶感孤独,她是不是也如自己一样,觉得身边缺个知冷知热的人呢? 她说的对,如今的他对许展颜的事没资格没立场,也没他预先插手的余地,是他太过想当然了。就像她说的,他也许能够完全改变许展颜的命运,但前提是他要和江雅芙和离,之后娶她。 他愿意和离吗…… 所以,顶着黑眼圈的时沛一早起来就顺手把药瓶子给丢了,别人家的事他不管了,以后真要是涉及到生死攸关的事,看着提点几句也算不愧对良心了。 没几天,许家妻妾斗争殃及嫡女的丑事就传出来了,许大人终于在后院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逼问出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他顺藤摸瓜很快就在府尹大牢里找到了那个卖药的术士。 时沛当初找他拿药的时候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也没说是给谁买的。那术士已经做过好几回这缺德的生意,倒是没把两件事往一块想,很快他就给许大人配制出了新的解药。 后来据说没过几日,术士就在大牢里服毒自尽了,至于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也没人关心一只蝼蚁的死活。 儿子的婚期已经过了许久,国公爷在京城也休养了几个月,是时候回边关镇守了,听说最近卑族又有些不老实。 第26章 他原本是想把儿子带去历练的,可儿媳妇刚有了身孕就把儿子带走,似乎有些不近人情,这让国公爷有些犹豫。 夫人原本就不舍得儿子跟着去,他只好去征求时沛自己的意见。 时沛遥想前世的这个时候,他是跟了父亲去边关的,一驻扎就是一年多,等他回来的时候小初一都长牙了。后来他才听母亲说,江雅芙这一胎怀的时候没受苦,生的时候却很是凶险,当时只有她在家做主,着实惊心动魄。 这事虽然他从来没提过,却一直有愧在心,没亲眼见到第一个孩子出生更是他心头的遗憾,这回他无论如何也得陪着她安然渡过那一关。 「父亲,依我看卑族骚扰边境的必是其内部的小股势力,王室那边肯定是不支持的,两国刚刚议和不久,他们不敢主动撕毁条约。但其野心不死是肯定的,想必王室是有意放任其试探我们大夏的态度和部署。父亲不必太过担忧,彻底歼灭了这一支,几年之内他们绝不敢再有异动。」 事实就是如此,当年他跟去了边关,以为能大干一场,没想到很轻松的就把这股骚扰势力歼灭了,之后一直也没等到后续敌人的出现。 他是经历过一次的人,说这话自然气定神闲,国公爷依旧忧心忡忡,「你说的有可能,怕就怕他们以条约做幌子,给咱们来个出其不意。」 「不会的,您相信儿子的判断,战略上提防他们,心里上却不用太焦急。雅芙生子,家里没个男人我不太放心,所以这次我就不去了。」 「也好,那就如此吧,家里就靠你了。多和你岳父那边走动,你虽是从武,也能和他学到不少东西。」 「是,儿子记下了,您在外千万要小心,凡事莫动气。」 时沛一直把父亲的队伍送出了城外,望着铁蹄远去的尘烟,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热血澎湃。他知道大部分人的下场,其中包括奸佞,也包括忠良。前世的他花了二十年的拼搏,如履薄冰的走到了人生的巅峰,手握的权利和身上的荣耀甚至超越了他的父亲。 四十岁的时沛回望半生戎马生涯,得到的与失去的,他不会后悔,他骄傲自豪。而命运又把他拉回了二十岁的年纪,他对此却有些意兴阑珊。 顶峰的滋味他品尝过了,之后就该明智的卸甲退隐,方能得一世平安。再走一次这样的历程对他其实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了,他更想体会那些他为此失去的东西。 当然,若大夏真的到了危急时刻,该他的责任他会义不容辞承担的,但他绝不会再为此再用上半生的光阴。 唔,前世那几个得力的副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蹲着呢,得赶紧把他们都找出来及早培养,好让他们能更早的独当一面。 之前答应送给国公爷的帕子终于赶在他出征前送出去了,江雅芙揉了揉肩膀,发誓以后再也不绣花了。 天气越来越凉了,她歪在榻上,铺着雪白的毛皮毯子,背靠两个高高的软枕,腿上盖的是上好的提花丝被,正一边啃水果一边看书呢。 时沛走了进来,自从换了他的解药,江雅芙觉得自己有亏,对他的态度客气了不少,虽不热乎,也不句句拿话顶他了。 「怎么这么早回来?」 「嗯,想早点回来。」 「……」 时沛伸手把她面前的干果抓了几颗丢进了嘴里,「看什么书呢?」 「没什么好看的,看诗经。你怎么没跟父亲走?以前你对打仗挺积极的。」这话江雅芙想问好几天了,今天气氛还算好,她终是憋不住了。 这干果挺好吃的,时沛又伸手抓了一把,「那边的情况不严重,用不着我出山。」 江雅芙看着他的侧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半开玩笑的说道,「那岂不是错失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时沛脸上一僵,「瞎说什么呢?」 「这可不算瞎说吧,卑族的华英公主不就是这年冬天被你给救了吗?自此人家才对你念念不忘呢。」 什么破干果,咯牙。 时沛边把手里剩下的干果放回去,边回道,「她今年应该才十二三岁,算个什么美?别提她,提她我头疼。」不说长相和性情如何,就算对方美若天仙,他身为一军之将也断没有与对方搅在一起的道理,何况他妻有子。 话音未落,他刚要把手收回来,江雅芙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紧紧的握着,死盯着二人肌肤相接之处。 时沛顿时心跳如擂鼓,她还是在意他的,为一段子虚乌有的陈年老醋,她居然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腕。 「娘子……」 江雅芙蛾眉轻蹙,无心体会他此刻复杂的心情,一手抓牢他的手腕,另一只则顺着他宽松的袖口伸了进去,很快,一只软嫩的小手就伸进了他的袖子里,虽然隔着一层里衣,依旧叫人心神荡漾。 她这是打算色|诱?虽然她这手段太青涩了些,选的地方也不对,但禁不住他受用啊!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用什么样潇洒的姿态把她抱到床上,打好了要说的情话腹稿…… 江雅芙怀疑自己眼花,她怎么会在他身上看到不该存在的东西?她来不及多想,迅速把手探进了他的袖子,在里面摸索了几下,嗖的拽出一样东西来! 男人用的样式、灰色、老梅图案,这不正是她当初辛辛苦苦花了三天时间给国公爷绣的那条吗?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江雅芙抿了抿嘴,捻起帕子的一角拎在眼前,还故意晃了晃。 「有点眼熟呢,红颜知己送的?」 时沛眸光微闪,脸皮发热,但有些事只能咬牙硬扛,「不是别人送的,是我在府里捡的,看着样式不错就留着用了,还我吧。」 「还?你还真会捡东西,什么时候给我也捡一条回来?」 第27章 三天!她辛辛苦苦绣了三天,因为生疏手指头上被扎了好几个针眼儿,突然丢了她心里说不出的丧气,当时尺素问会不会是他拿走的,她还替他说话,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她现在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几下。 因为自己私下换了他的解药,自觉不够光彩,怕他低看自己,她心里不是滋味好几天,如今却知道了,原来不是他低看了自己,而是自己高看了他! 她气愤之余不禁好奇,他前世在自己和孩子们面前那副端正光明的样子到底是怎么装出来的? 时沛见她板着脸攥着帕子不说话,也不看他,就知她这回是气的狠了。怪他大意了,居然把这条帕子带到正房来了,还偏偏没塞好叫她给看了去。 「我真是捡的……」 一道有如实质的眼刀子飞了过来,时沛立马把剩下的瞎话咽了回去。 「额……正好没有得用的帕子,顺手就拿了,反正你还能绣嘛。」时沛不自在的刮了下鼻子,等待她发落。 那天在院子里扫地的那个丫鬟心不在焉的,他进了房她都没发现,拿完了自己的东西,他一眼就瞧上了那条帕子,在一股不知名酸气指使下,就厚脸皮的揣走了…… 江雅芙气鼓鼓的拧着帕子,东西已经被他用的半旧了,想来是经常带在身上,心里那股气莫名的少了些。但她不能轻易的这么放过他,这段日子他惹自己生气多少回? 她把帕子随意的折成了小方块,塞到了坐垫底下,「物归原主了。」 时沛伸出手,「诶那不行!都用习惯了,你拿回去了我用什么?」 江雅芙不理她,伸出手挑大颗的瓜子剥了起来,剥出来的白白胖胖的瓜子仁儿被放在一旁,她要攒成一堆,一口气吃下去,「你以前用什么就用什么呗,我又不是进府来给你绣东西的。」 时沛哑然,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女人令他越来越看不懂了,从前她可从来不这样斤斤计较的,重生一回倒活的比真正的小姑娘还小姑娘了。 他不禁想起了母亲的话,‘有身子的女人性子都比平时怪,你要多担待她的小脾气,女人其实很好哄的,你只要用心些,没有哄不好的……」 哄?他会哄人? 转念一想,前世她怀老大和老二的时候他都不在家,如果真如母亲说的,有身孕的女人性子会变,那他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子,她的小性子又能朝谁使去?再后来有了小女儿,她也已经步入了成熟,即使他在身边,她也不肯表现出几分娇软来了。 江雅芙见他不说话只顾盯着自己,于是也不说话,专心的剥着瓜子。忽的,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把她手边的瓜子全部搂到了他的面前。 「我给你剥瓜子,算我……赔礼道歉。」 江雅芙目瞪口呆的望着剥瓜子的时沛,傻傻的任手里捏着的一粒瓜子掉落,天呐!她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时沛他居然会道歉?他居然会伺候她?虽然只是小小的举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简直亘古奇闻啊!她是不是神志不清了? 时沛剥瓜子的动作飞快,他力气大,一捏一个,很快就剥出了一小堆,小心的放到她的白帕上,「你先吃这些,我继续。」 「嗯。」江雅芙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顺着他的步调走了,顿生警觉,看来他这些年也不白活,收买人心的招数倒是学了不少。 「几粒瓜子就想要我消气,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嘴里虽然说着不饶人的话,但她的态度和语气已经软化了许多,轻轻柔柔的像一柄小刷子挠在时沛的心上。 他抬头冲她笑道,「那你想要些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 「你没说大话吧?」 「你说,只要不让我亲手绣一条新的还给你,别的什么都成。」 「噗嗤~」江雅芙没忍住被他给逗笑了,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容易放下身段,立马把笑意收了起来。 「那好!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应了我这件事,等我得空了再给你绣一条新的,保证比这个还好。」 时沛心一动,略微沉思,「看来这事小不了。」 「对你来说其实算不上大事,对我来说却很重要。孙妈妈年轻守寡,她唯一的孩子还被人贩子给骗走了,后来她在因缘巧合之下进了江家,成了我的奶娘。我母亲去世后,孙妈妈待我如亲生,甘愿一直守着我,帮我照顾孩子们……今生我想给她另外一种生活。」 「嗯哼?」时沛听的很认真,前世他对她都没深入了解过,就更别提她身边的人了。 「多年后,那个人贩子再次犯案被官府抓住了,游街的时候被孙妈妈给认了出来。后来我这边使了银子,见到了那个人贩子,没想到他还记得孙妈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把孩子当年的去向告诉了孙妈妈。」 「找到了吗?」 「几经周折找到了买主,可惜,买他的那家人对他不好,他小小年纪就跑出家门给人做工,后来因为不小心得罪了当地权贵,被活活打死了,当时他还不到二十岁。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想让你帮我提前把他找回来。」 现在的她与前世不同,那时候她将近三十岁,因常年掌家,手里已经有了一批可用之人,不像现在除了几个丫鬟无人可用。更何况这事让时沛的人去办会更加的有保证,找一个十七年前丢失的婴儿,即便有了大致方向,又谈何容易? 提到孙妈妈的遭遇她的悲伤之情似乎要溢出来了,时沛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了几个擅长寻人问事的手下。 「你放心,我一定把此事办好。以后但凡这样的事你直接对我开口,就算没有帕子的事,也不必觉得不好开口。咱们两个……不必把事情算的那么清,我是个可以依靠之人。」 江雅芙怔了怔,依靠吗?她好像从未产生过依赖他的想法,前世就是如此,也许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他对她而言只比别人亲密了一些而已,他是她孩子的父亲,她的夫君,仅此而已。 在有限的相处时光里,她无疑是温柔的、顺从他的,但她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依赖他,会担心他、会牵挂他,但没有他的时候,她一样撑起了整个国公府。 把帐算清,已然成了她的习惯,她没得过夫君的娇宠,自然也就没从生出过所谓依赖的痴念,不过是老天把他们凑成了夫妻罢了。 第28章 不过难得今天他如此好说话,江雅芙也没有煞风景的在这个时候提什么早晚要和离的话。重新把坐垫下压着的帕子拿了出来,递给他,「拿去吧,我慢慢再给你绣一条。以后你想要什么了就直接说出来,我并不擅长体会你的心情。」 「咳!」时沛清了下嗓子,「我知道了。帕子就别绣了,费眼睛。无事的时候就帮我缝个里衣吧。」他酝酿再三,有些忐忑的提出了一个超标的要求。 果然,江雅芙蹙了眉头,他准是又看见她给小初一缝的衣服了!她现在真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吃回来。不知道给他立根杆子,他能不能顺杆子往上爬? 「行~那你就慢慢等着吧。」 时沛心里美极了,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嗯,不着急。」 江雅芙暂时把此事瞒着孙妈妈,一来不好解释,二来是怕万一找不着,或出了什么意外,徒惹伤心。 禇羲住在江家,与师父江中天同吃同住,以他如今的水平已经不需要再困着读书了,反而该增加交际和锤炼心态。 他中午刚见过几位好友,各自散了之后,见不远处就是书肆街,脑海里忽然闪过江雅芙安静看书的模样,她酷爱读闲书,上次帮她找的那些估计早就看完了吧? 反正下午无事,不如顺路去帮她挑几本吧,他毅然拐进了书肆街。 此时,宁王府的郡主秦罗依和表妹叶知知恰好也在这条街上。姐妹二人徒步闲逛,丫鬟跟在身后。 秦罗依有些不满,嗔怪道,「知知都怪你,这破地方有什么好逛的?不知你怎么想的,一年也看不完一本书,居然要来这里?哼!脚疼死了。」 叶知知挽着她的胳膊,轻笑道,「姐姐啊,就走了这几步路就受不了?你也不想想,禇公子博学多才,他怎么会喜欢不学无术的女子?你再想想那个江雅芙,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读的书多,你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秦罗依想起了上次荷花宴上发生的事和叶知知对她说过的那段话,她说禇羲绝对是喜欢江雅芙的。这么一想,顿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子力气,不就是看书吗?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能让他喜欢,就是再累再苦也值得。 「你说的对,我今天就跟着你走了。」 「这才是我的好姐姐~」叶知知甜笑,眼睛却一刻不停的在街上寻找禇羲的踪迹。她听到哥哥和小厮的对话,知道他们要在这附近聚会,书肆街就在旁边,禇羲有很大的几率会来这边逛一逛,所以她才特意约上秦罗依来这边偶遇。 做这种事自然要带上秦罗依这个傻子,需要她的时候,她就是一杆最好的枪,而面对可能的流言蜚语时,她就又成了最好的盾牌。 最重要的是,就算她贵为郡主,禇羲也绝对不会喜欢上她这种人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运气实在太好,二人正走着,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步入了一家书肆。 「知知!我不会是眼花了吧?」 「你没有,我也看到了,那确实是禇公子,姐姐和禇公子真的很有缘分呢。」 秦罗依一把拉住她的手,「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过去找他!」 叶知知做出无奈的样子,随她去了。 禇羲把态度殷勤的伙计打发走了,站在一排书架前,细致耐心的挑选着。午后的书肆人不多,忽然进来几个貌美的姑娘,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即便禇羲想躲也无处可躲。 「禇公子!」秦罗依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笑着叫他。 禇羲心底暗叹一声,把书合上,这本《九州物话》雅芙肯定喜欢,「见过郡主,见过叶小姐。」 秦罗依兴奋的俏脸微红,眼里闪着光,「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原来真的是你,禇公子是过来买书吗?」 「是的,和朋友相聚之后,顺便过来看看。」 上次禇羲已经明确的以准备科考为由拒绝了她,为了不讨人嫌,秦罗依难得聪明了一回,没有再提表白的事,正发愁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却见他正欲掏银子付款离开。 叶知知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你不是要帮王爷挑字画吗?不如就让禇公子这位才子帮忙挑选可好?」 秦罗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向禇羲开口,求他帮忙挑选。 这样的要求,并没有什么逾距的,加上是给王爷挑,禇羲也不好拒绝,只好暂时收起了去意,答应帮她。 小伙计知道来人是郡主,不敢怠慢,赶紧把店里珍藏的上好字画搬了出来,任他们挑选,还给几人端上了上好的茶水。 禇羲眼观字画,心里却一直在防备着秦罗依,以防她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鲁莽举动。他确实不想这么早谈及婚事,他的婚事应该在最应该的时候选择对他最有帮助的人。 千防万防,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还是发生了,不过却与他没什么关系。 叶知知满脸的歉意,颤抖的用帕子给秦罗依擦拭身上的水迹,但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只见秦罗依的胸前湿了大片。 「你是怎么搞的?也不小心一些!」秦罗依满脸怒容,可一想到禇羲还在现场,便使劲把怒气往回收了收,「真是不好意思,禇公子,让您见笑了。」 「姐姐真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叶知知双眼蓄泪。 秦罗依烦躁的推开了她的手,「算了,别擦了,擦也擦不干净!」她现在这副样子,着实不能见人。 小伙计赶紧过来打圆场,「您不如先到我们后堂歇着,叫丫鬟去不远的成衣铺子买回来换上?」 第29章 「也只好如此了。」秦罗依一想到自己在禇羲面前丢了脸,委屈的眼眶泛红,可她绝不能让自己以这个模样在他面前现眼,「禇公子,是我失仪了,劳您慢慢选吧。」 禇羲有些同情她,这种情形对于一个姑娘家是多么难堪,「郡主不必难过,禇某不会对外人说。」 秦罗依道了句多谢,扭头转入了内室,等待丫鬟把衣裳买回来。 叶知知见此情景面色微妙,不禁咬了下唇,很快又松开了,盈盈的上前与禇羲攀谈,「多谢禇公子帮忙解围,不然以我表姐的脾气,定是不肯饶了知知的。」 禇羲神色淡淡,「叶小姐不必如此,其实刚才的事,换做任何一个男子都会这么说的,禇某只是说了该说的,与叶小姐并无关系。」 叶知知顿了下,微笑道,「即便公子大量,知知却不能不谢。我时常出入宁王府,王爷的喜好我还是知道几分的,不如由我和你一起帮郡主挑礼物吧?」 「小姐随意。」 禇羲不再理她,目光在一堆字画中流连,希望尽快选出一副差不多的搪塞了事。 叶知知几次把灼热的目光投向他,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把拳头握的发白,声线依旧甜美,「公子喜欢看这些风物地理类的书籍?」 禇羲见她正看着自己手边的那本《九州物话》,心头一紧,把书卷了起来握在手里,「就这幅吧,这副应是前朝画家吴大风的真迹,王爷会喜欢的。禇某家中还有事,就不在此耽搁了,还望叶小姐帮忙转告郡主一声,告辞了。」 「公子!不如再等等吧,一会儿丫鬟就买新衣服回来了,你亲自和郡主告别一声,也不枉她对你的心……」 禇羲眉头微皱,「不必了。另外还请小姐慎言,禇某和郡主都是清清白白之人,没有什么心不心的。」说完这话他就再次告辞,走出了书店。 叶知知见他恨不得跑起来才好的背影,银牙紧咬,手心里攥着的长指甲被她弄折了一根都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好的?论相貌才华,她并不觉得自己比许展颜差多少,论家世,虽比不上王府,可她父亲也是位高权重,她这个人更是甩了秦罗依十条街。 他甚至肯对秦罗依那样的蠢货流露出几分同情怜惜之色,却唯独对自己这般,像和虎狼同处一室似的,落荒而逃! 他是觉得自己比她们相差太远?还是觉得……她们这些人都比不上江雅芙?虽然没有证据,但女人的直觉,还有对上次荷花宴上发生的事的分析,都让她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 时沛告诉江雅芙帮孙妈妈找儿子的人已经安排下去了,快的话一个月内就能得到消息,末了还不忘提醒她,「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报酬,一件你亲手做的里衣。」 江雅芙往嘴里送香蕉的手顿了下,「大将军的意思是,我要是不给你做的话,消息就不会很快喽?」 「那倒不是,你这么说岂不是把话说远了吗?我就是随便提醒提醒你。」 「哼。」 经他提醒,江雅芙把这事放在了心里,叫尺素带人从库房搬出几匹适合做里衣的料子,她留下了一匹月白的软缎,其余的分给孙妈妈和几个丫鬟,叫她们分工做几身老爷和夫人穿的。下人们的换季衣物是有份例的,江雅芙虽然对他们好,但不会轻易打破了规矩,只额外赏了她们二两银子,需要什么个人置办去。 时沛这几天常在外面跑,二人少了拌嘴机会,江雅芙的日子更加逍遥,以看书养胎为主,每天只做半个时辰的女红,日子过的倒也舒服。 江家派人给她送来了几本新书,这日她正看书看的入迷,尺素进来说兵部叶大人的家眷来府上探望国公夫人,听说想要打探一门远亲,让夫人帮忙牵线。 江雅芙一听叶知知和其母来了府上,眉心拢到了一起,叶大人一直拉拢国公府,两家的关系向来不错,如果不是后来国公府出事的时候叶大人叫人心冷的表现,恐怕还认不清这家人的真面目。 至于叶知知…… 国公夫人的丫鬟秀菊打断了她的思绪,「见过少夫人,夫人正和叶夫人正聊着呢,叶小姐说想来探望您,夫人也怕她呆着无趣,就让奴婢把她带过来了。」 居然找到她门上来了?江雅芙压下心头一百个反感,把手头的东西一放,重新整理了衣服,「既然来了就快请进来吧,我因身子不适没到前面去,倒显得咱们不识礼数了。」 叶知知应声而入,亲热的上前扶住了她,「姐姐你身怀有孕,怎可起身迎我?这不是折煞了妹妹吗?」 江雅芙客气中略带疏离,「叶小姐说的哪里话?尺素上好茶。」 叶知知最擅察言观色,瞧出她隐藏的三分不耐 ,心下狐疑,她从未与江雅芙有过太深的交道,也从未做过任何令她不愉之事,为何她竟好像很排斥自己似的? 二人坐在榻上,尺素很快端来了香茶,叶知知扫了一眼茶几上的新鲜水果和各色茶点,心思绕了绕,「我来的冒昧了。在家实在有些呆不住,母亲要来探望国公夫人,我便跟着过来了。正好许久没见姐姐你了,便过来瞧瞧,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兄弟从外邦商人那里淘换的几样小玩意儿,不如就送给姐姐,等过段时间给小侄子玩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多谢叶小姐,叫你费心了。」 「这不算什么,姐姐不必放在心上。上次荷花宴上姐姐露的那一手好字真叫人惊艳,不瞒姐姐,妹妹私下里也练字,可怎么也练不好,正想让姐姐教教我呢。」 江雅芙不知她要干什么,前世叶知知并未走她这条路,今生不知为何把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看来她的重生还是无意间改变了许多事情的走向,不过无所谓,对方的目的大体是不会变的。 「其实也没什么秘诀,无非就是勤动笔罢了,我只是把别的小姐们练习琴棋的时间用来写字,不是我不想教,实在是没什么可教你的。」 叶知知不信,「姐姐这就是和我见外了,令尊大人的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据说令兄的字写的也是不俗,就连客居江家的禇羲公子也是写的一手好字,姐姐想必是得了家里人的真传了吧?」 江雅芙听她终于把话转移到了禇羲身上,不由的为她心累,来找她干什么呢?难道她指望着自己帮她在禇羲面前说好话吗?就算没重生,她和她素来也没多深的交情,何况她还知道将来的许多事,她怎么可能帮她! 「这么说也并无不可。」江雅芙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端起自己面前的红枣水啜饮着。 叶知知见她不肯接自己的话茬儿,狠了下心,又说道,「上次在宁王府发生的事,是我表姐做的不对,我代郡主表姐向姐姐道个歉,姐姐不要怪她才是,她只是太爱慕禇公子了,一时利用了姐姐做了糊涂事,事后王妃已经教训过她了。」 她处心积虑的把话题往禇羲身上引,不惜冒险贬低秦罗依,就是想套江雅芙的话,好从她的态度中得知一些关于禇羲的事,以探查她和禇羲相互在心中的分量。当然,如果证实一切只是她想多了,能赢得江雅芙这个禇羲师妹的好感也是不错的。 可惜,江雅芙对她早有防备,根本就不上她的套,「郡主的性子有些孩子气,我不怪她,再说王妃早就私下派人来给我赔过礼了,叶小姐不必为其担忧。」 第30章 她压根就不提禇羲两个字,也不管谁爱慕谁,就那么老神在在笑眯眯的应着,叶知知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可她偏偏又不能说的太明。 江雅芙不是一向心机单纯吗?上次不就被秦罗依利用了,还傻乎乎的掉进了水里吗?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滴水不进?叶知知心头恼火,脸上却半点不显。 「姐姐说的是,是我太过小心了……」 她正说着,忽然眼睛扫到了一样东西,一本眼熟的书正被放在茶几下。 叶知知目光微闪,歪着头看着那本书,状似无意的问道,「姐姐在看什么书?」 「哦?这个啊,叫丫鬟从娘家拿来的,我父亲那里藏书多,随便拿几本过来看看。」江雅芙把书拿了上来。确实如此,是她让春月回去拿书的,这次不止拿了一本,这本《九州物话》只是其中之一。她知道这些书是禇羲在家中帮她挑的,却不知是他专程精心帮她买来的。 叶知知拿起了书,轻抚着书面,像是在抚摸那人的手,感受着他当时在书肆里挑选书籍时的心情,心内生出了一种名叫嫉妒的魔鬼。 「这书似乎很有趣,姐姐可否愿意借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只是我还没有看完,等我看完了再借给你吧,你看完了一定要记得还我。」 「那是自然。」叶知知确认了心中所想,再也没有心情在这里逗留下去了,没聊几句,便以江雅芙身子不便为由告辞了。 离开了国公府,她的嫉恨并没有因为江雅芙不在眼前而减少,反而像阴沟里的虫子一样肆意滋生,以至于不做点儿什么,这虫子就会啃噬了她的五脏。 很快,她就去宁王府找秦罗依去了,并把在江雅芙这里见到的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她,秦罗依一颗心都在禇羲身上,听了这话直接怒火中烧。 「她怎么这样?她明明已经成亲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禇公子?」 叶知知走到她身边,「我早就和你说过,她的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就是不稳固的。我听说时沛的心里也另有其人,就是那个许大小姐。」 秦罗依不信,「这怎么可能?我和许姐姐那么好,她可从来没对我说过。」 「你难道还不信我吗?不瞒你说,我还听说这回许大小姐烂脸的解药根本就不是许大人找到的,而是时沛给找到的,天下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江雅芙,既然你成了亲还不老实,依旧贪婪的牵扯着禇羲的心,就不要怪我把你的生活也搅的风风雨雨,让你的颜面和名声扫地! 时沛对许展颜的有意是她根据蛛丝马迹得知的,而解药一事则纯粹是她胡诌的,若不是江雅芙鬼使神差的把解药换了,那么她的所有胡诌就都歪打正着了。 见秦罗依依旧怀疑,她赶紧加了把火,「求证这事又有何难?他肯为许展颜做到这个地步,我就不信许展颜会丝毫不动心,既然想知道直接问问她就是了,就算问不出来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知知你说的对,反正闲来无事,好久没见许姐姐了,正好去探望她一番。」 「你这么想就对了,许久不见,姐妹生分了就不好了。」 许展颜用了几次解药之后,脸已经见好了,她蒙着面纱,亲自见了姐妹二人,待听明了她们的来意,面纱下的双眸凛然一凝。 思虑一番,她给出了语焉不详的答案,并没有直接言明解药是时沛给的,却也没否认。 「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事一般人可不知道。」 叶知知又惊又喜,惊的是她只是随便蒙的,压根无真凭实据,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喜的是,期待江雅芙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的仓皇无措,看她在后院起火的同时还能不能有心思记挂别的男人! 秦罗依惊呼,「这竟是真的?你和时沛……?」 许展颜笑着摇摇头,「不得瞎说,我从未给过他什么希望。」 以前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为了更好的前程,放弃时沛,虽然她也曾一度接受不了对方的迅速忘情,但当她见到他托陈如芸带来的解药时,整个心气儿又顺了。她也并不是想要他和离,然后和自己怎么样,她只是想一直享受这样默默的关心,占据他心头最重要的一块。 然而!当她正感动之时发现自己收到的居然是瓶清水,根本就不是什么解药,她深感自己受到了时沛的嘲弄,或者是江雅芙的。 于是那颗本打算一直蛰伏的心竟开始越来越不甘心了。 她是名扬京城的贵女,她何必害怕些许的流言蜚语?某些人得知她有如此等级的爱慕者,说不定会更加高看她一眼呢,有能力牵制时沛,这也是她的价值不是吗? 三个女人各有各的小算盘,利益不同,目标却出奇的一致。很快,圈子里就刮起了一股风,说是许大小姐治脸的解药是镇国公世子时沛千辛万苦找到的。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世上之事,一饮一啄,江雅芙怎么也想不到她偶然的心血来潮,再一次改变了某些事情的走向。若没有她换药,许展颜也不会被激起了好胜心,也不会这样与他们的牵连越来越深。 国公夫人先一步听到了风声,第一时间就叫人把时沛从军营里给找了回来,粗粗问了一句,见他满脸诧异之色,顿时心里什么都明白了,顿时把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时沛这些天一直忙于军中之事,出了军营就直接回家见母亲,这是他第一次听说此事。 怎么会呢?这事只有表妹陈如芸知道,那丫头知道轻重,绝不敢乱说的。再说解药已经被他给扔了,治好许展颜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药,那这股信誓旦旦的风又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母亲,那药真的不是儿子给的……」 「不必向我解释,滚回去和你媳妇解释吧!她要是有个好歹我拿你是问。另外你别以为你岳父不常出来走动就什么都不知道,想好了万一人家质问你怎么答复,你父亲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时沛乖乖被骂,半句不敢还嘴,终于听她骂够了,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31章 江雅芙见了他有些意外,放下了手里的账册,「不是说还要几天才回来吗?」 「出了些意外,被母亲给叫回来了。」 见他面如土色,江雅芙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肯定不是好事,「被教训了吧?」 「你听说了没有……」时沛把母亲教训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那解药的去向江雅芙再知道不过,这事本来就是他当时做的欠妥,现在更没有什么好瞒她的。 江雅芙眉头越皱越紧,「当真有此事?」把尺素叫了进来,果然,一问起此事,尺素有所躲闪。 一看瞒不下去了,尺素只好把她在外面听来的难听话都说了出来。 「好了,你先下去吧,管好下人们的嘴,有闲言碎语的立即收拾了。」 时沛心中愧疚,「雅芙,我没想到会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该……」 「不必多说了,事已至此,说那些还有什么用。那瓶解药最后是我亲自扔的,我不会再怪你什么。既然连府里的丫鬟都听到了风言风语,可见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你觉得这件事是谁传出去的?」 江雅芙掀起一边嘴角,瞥着他,「除了她还会有别人吗?用不用我恭喜你?她这样做想来是改变了些许初衷,你说不定今生能如愿呢。」 时沛面上窘迫,不自在的一扬手,「快想想办法是正经。」 可她偏不放过他,「怎么?你不信是她传出去的?就算不是她本人,也必定是她授意的。你不要把女人想的太简单了。」 时沛怕她生气,叹了口气,「我不是不信,我是怕此事会影响到你和府里。是我从一开始就把事情想的简单了,殊不知人心是会变的。」 见他确实有愧意,江雅芙敛容,认真思索如何应对,许展颜弄这桩事出来无非是向她和时沛示威的,一为雪耻。二为告诉她,她的男人是受她驱使的,好叫她难受。三为暗示时沛,他还是有希望的。四嘛,就是刺激她心里的真正目标之人了。 好个一时四鸟,可惜她不该用她江雅芙当筏子! 如果说以前江雅芙对她只有淡淡的怨,这样一来,她是当真恼了她,大家都是体面人,有什么事私下里过几招也就是了,如今她竟然把国公府扯到了台面上,她许展颜不要脸,她还想要呢。 「我写个帖子,约陈如芸、张二小姐、顾家小姐,还有几个素日交好的来府上。她会通过流言给你我带话,我也能用同样的方式给她回话。」 「好,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提。」时沛心内称赞她的聪慧,听她说‘你我’二字,顿生一股夫妻一心同仇敌忾的豪情来,甚至忽略了她要对付的人是谁。 「你?」江雅芙想了下,也好,打蛇打在七寸上,「那天就委屈大将军和我扮作一对恩爱夫妻吧,怎么做随你,但切记不要太过,我怕会吐。」 时沛顿了顿了,「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到了那天,陈如芸早早的来到了国公府,见了江雅芙脸先红了,进门就向她行大礼道歉,「表嫂,你骂我吧,那事是我帮表哥跑腿的,但真的不是我往外传的。半年多前,我母亲给我相看了一位公子,我没看好,偏偏我母亲看中了,我求表哥帮我查了查那个人,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拿了证据给母亲,她才将此事作罢。因为这一遭的缘故,我才不得不帮了表哥一把,你放心!以后这种事我再也不干了!」 江雅芙见她快急哭了,笑道,「我说你什么了吗?倒是你,进了门二话不说就站在我眼前陈情,我若是想治你的罪还会等到今天?我知道这事怪不得你。」 通情达理的一番亲近话叫陈如芸更加的无地自容,江雅芙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你是个机灵的,也是个重情义的,我有了身孕精力不济,身边的几个人也都一个比一个老实,你把外面的事说给我听听。」 听了这话,陈如芸才觉得她是真的没怪自己,与她把心更贴近了一层,「表嫂,这事我还真特意留心了,也发现了些东西。你猜那话最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哪里?」 「不是从许家传出来的,而是从秦罗依身边的人传出来的。」 「是她?」江雅芙颇有些意外,她与自己无冤无仇,又不喜欢时沛,为何会是她? 「不会错的,表嫂不知,我还有个混号叫万事通。妹妹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认识的朋友多,三教九流都有,那些话刚一传开我就叫人留意了,就是她错不了!」 很快,江雅芙便想通了这其中的联系,秦罗依是个缺心眼儿,这样的人一旦被人挑唆,是最容易出头的。而她最好的姐妹又是谁呢?许展颜,还有叶知知…… 想到这个人她不禁头疼,看来她有必要找个时间见禇羲一面了,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 「多谢表妹,我知道了。听表嫂的话,这事你就放在心里,除了我,和谁也不要再说了。」 陈如芸这才解开心结,漏齿一笑,不像个大家小姐,倒像个活泼淘气的假小子,「嘻嘻表嫂我记下了。」 不多时,邀请的几位小姐和年轻夫人都到了,与江雅芙关系不错的几乎都在这里了。她早就叫人备下了一间干净的暖房,把里面原本的摆设几乎搬空,只留了几件极雅致的,准备的吃食和用具都是依据个人喜好,妥帖的不能再妥帖。 大家见了江雅芙,没说几句话,便忧心的问起了流言的事,见她大着肚子,均是一脸同情之色。 江雅芙抚着肚子,脸上无半丝凄苦,「多谢各位为我担忧,我叫大家过来,一是多日不见想你们了,二是怕你们也跟世人一样多想。咱们不说别的,有几个女人像我一样刚成亲就有了身孕?这等福气他们怎么没看到?」 众人纷纷点头,都说的确如此,若是不恩爱又怎会这么快有了好消息? 「那怎么有人说世子对许小姐……?」 江雅芙在心里把时沛骂了一万遍,脸上却半点不显,「世子爷样子虽冷,但心肠好,我也是个看着好欺负的白面团子,谁知道是哪个恶毒之人编出这样的瞎话让我们难堪?真不知那人是何居心!冲我们小年轻还好些,怕就怕是有人冲着国公爷,可怜他老人家在前线杀敌,后院竟被人如此恶语中伤!」 她越说语气越气怒,带的大家也跟着愤怒起来。的确,这样的说法才是合理的,时沛和许展颜?之前一点苗头都没看出来,一爆就爆出来这么大个消息,细想之下确实难以令人信服。 第32章 陈如芸相当配合她,「表嫂,咱们绝不能姑息恶人!这事一定要好好的查出来!」 张二小姐和江雅芙关系好,也是个鬼机灵,接话道,「大张旗鼓的查不太好吧?流言虽恶毒,但毕竟不伤皮肉,国公府这边兴冲冲的去查,事情关注的人就更多了,那幕后之人就会更加得意!我看干脆就不理它,过些日子京城里有了别的乐子,那些嚼舌头的也就忘了这事了。」 很快,大家分成了两派,开始讨论起国公府应该用什么样的对策还击,压根没人怀疑到底有没有送药的事了。 说的正热烈,尺素带着丫鬟们上菜,烫的热热的淡酒,精致的佳肴一一摆上,刚才的话题在江雅芙的刻意引导下渐渐淡了,她与大家一起说笑玩闹,身上哪有半分郁色? 因顾及着腹中孩子,江雅芙并未沾酒,但看着这满屋笑颜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这时,外面传来了张平的声音,「少夫人,各位夫人小姐,世子说今日贵客们登门,未曾好好招待,实在失礼。恰好世子刚得了从南边来的大螃蟹,难得的是还鲜活着,便叫人蒸了十几个亲自送过来给贵客们尝尝鲜。」 女眷们顿时停了说笑声,满脸的不可思议,时沛她们可都是见过的,平日得他一个眼神儿都难,今天居然主动来给娇客们送螃蟹了?显然,看的是人家自己媳妇的面子。当时听闻时江两家定了亲,她们也是愕然的,都以为时沛性子冷,江雅芙一板一眼,想必二人婚后不会太融洽,这样看来倒是她们多虑了。 有好事者纷纷揶揄江雅芙,「原来我们是沾了世子夫人的光啊!」 「就是!不知今儿是咱们来的巧了,还是螃蟹来的巧了?」陈如芸跟着起哄。 江雅芙即便早就知道时沛此时要登场,也不免脸红了,端起一杯酒就往陈如芸的嘴里灌,「你个丫头,好吃好喝也堵不住你的嘴。」 众人哈哈笑着,陈如芸的酒还没完全咽下,就有酒性刚刚上来的女子替江雅芙做了主,「快把少夫人的螃蟹送进来吧!别叫少夫人等急了。」 「就是!」顿时三五声附和,一个和陈如芸交好的泼辣姑娘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提议道,「姐妹们,以往镇国公世子高不可攀,多瞧上一眼都让人冷的直发抖。今天他既然主动前来,咱们何不让他亲自进来送,也想法子帮雅芙出出气?」 张二第一个赞同,「就是,说到底这事都是因他惹的,叫他进来!等下雅芙你可别心疼。」 江雅芙被她摇着胳膊,只好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好好,都喝疯了,我叫他进来便是,你们掌握好分寸,他那人脾气怪的很,等下若真让你们下不来台,可别来找我哭鼻子,成了亲的也别回家找自家夫君打上门来。」 「瞧你说的~」 江雅芙叫了声,「请世子进来吧。」 大家立即正襟危坐,与刚才的模样皆不相同。张平把螃蟹交给门口的春杏春月,就抹了把汗退下去了。 时沛心里打着鼓,阔步进了屋子,他还是头一次单独应付这么多女人,想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可他早就有话在先,不管她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现在不过是进去见见几个女人而已,总比敌军的千军万马好对付吧? 时沛进门之前大家张罗的欢,可他进来后,所有人却都下意识的没了声息,就连一向大胆的陈如芸都不敢造次了。半生形成的肃杀之气不会因为陡然变年轻了就消失殆尽的,即便他已经尽量收敛气息,让自己看上去平易近人些了。 「见过各位夫人小姐,众位前来探望内子,府上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别看大家刚才说的热闹,一见了正主纷纷不敢言语了。 陈如芸大着胆子,还想着兴风作浪,可刚叫出了一个‘表’字,就被一个看似毫无意义的一瞥给吓的缩了回去。算了,她还是不挑这个头了,不然事后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是其中一位已经成了亲的女子代表大家开了口,「世子客气了,府中待客十分周到。我们素来与雅芙交好,比外人更加亲厚,倒是叫世子破费了。」 时沛客气的回道,「这点东西不算什么,雅芙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能得了各位贵客的喜欢才好,算是感谢各位的对雅芙的一番关爱之情。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对了,蟹肉性寒,还望各位帮我看着雅芙少吃一些才是。」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了江雅芙,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一瞬,就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立马分开了。 这话虽是为了做戏,却也是实打实的真心。 江雅芙被他看的脸色微红,就听有人说道,「世子放心吧,我们保证看着她,一根毫毛都不会出问题的!」 「就是就是!今儿咱们可是见识着了什么叫恩爱夫妻,今后再有人敢在我面前说那些造谣的话,小心我啐她一脸!」 张二添火,「我也是,那造谣的人心肠委实恶毒,准是嫉妒江姐姐日子过的好,天天背地里编排人家。」 听着这些话,时沛不经意的接收到了江雅芙别有意味的眼神,心里窘迫的无地自容。暗自发誓,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不再惹这样的麻烦。 他冲各位客人行礼,「那时某就先谢谢各位了。」 时沛走后,大家吟诗品蟹,又玩闹了好一阵子才各自回去。 江雅芙提着精神一天,着实有些累了,回了房,在尺素的服侍下换了身舒适轻便的衣物,才觉得松了口气。 尺素很高兴,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少夫人,这下那姓许的该笑不出来了吧?」 江雅芙平静的说道,「我不关心姓许的什么心情,她开不开心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帮我准备一些东西,明天我要回趟娘家。」 许展颜想往上爬无可厚非,但千万别想她当垫脚石。这回她只是把泼到门前的脏水洗去了而已,若有下次,就没这么容易说话了,她必定要脏水怎么来的怎么泼回去! 晚上江雅芙让人把菜做的清淡些,只点了几样可口的,不想时沛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蹭饭,像几天没吃过饭似的,叫她欲开口赶人的话怎么也张不开口。孙妈妈见此赶紧叫厨房多炒了两个菜。 她不知道,时沛就是摸准了她嘴硬心软,才故意装出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不然他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吃到她的饭?他心知虽然事情解决了,但她心里定然是不痛快的。 白天送螃蟹那一幕他是戏假情真,而她则是再清醒明白不过。 第33章 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虽然二人之前无数次置气说和离,可他心里清楚,他们肯定是不会和离的,他和她早就是融进了血液里的一家人,而且在经年累月的牵绊中,不能说他们之间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丝。 这是时沛最近悟出来的,他们这样的人,若无情反倒容易循规蹈矩的过下去,正是因为有情才不愿眼里揉沙子,以至于一朝爆发,便不管不顾的提和离。 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不想和离,一想到这两个字,身上的每根血管每根毛发都在齐齐排斥!既然如此,他愿意试着放下身段,一步步的靠近她的心,让她相信他,也相信她自己。 「军营里不给饭菜?」江雅芙真怕他噎死,忍不住问道。 时沛吞下了一碗饭,冲她露出个明朗的笑来,「今儿个没去军营,送完螃蟹我就和张平去京郊的庄子里查看那一片梅林去了。你不是喜欢梅花吗?等冬天就可以去看了。」 江雅芙一愣,她是真的没想到,「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梅花?」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绝对没和他提过这个话题。 时沛回道,「我拿的那条帕子上绣了梅花,另外我看你好几件东西上都有梅花的图案。」 「所以你就猜我喜欢梅花?」 江雅芙正惊讶于他对自己这份少见的细心,就见他忽然笑的大大的,「呵呵,其实不全是,我还问了孙妈妈,她亲口告诉我的,能错的了吗?」 江雅芙愣了数秒,心里涩涩麻麻的,他就为了这个去问孙妈妈了? 心底淌过一丝温热的暖流,可很快就她理智的压下去了,他应该是为满城风雨这件事过意不去,特意讨好她的吧?毕竟她是他孩子的母亲,她也因此事备受嘲笑。 「你都问过孙妈妈了,自然没错。一下午跑个来回,难怪饿的狠了,吃吧。」 「嗯!」时沛欣喜,总算觉得重生以来自己对她作对了一件事,「你也吃。对了,我从猎户那里定了一支老山参,明天有人送来,到时候你掌掌眼。」 江雅芙皱眉,「买老山参做什么?库房里还有人参呢。」 「留着吧,说不定以后用的着。」时沛没把话说全,只因他心里的担忧实在不吉利,前世听母亲,她生初一的时候着实凶险,遭了很大的罪,所以他这段时间叫人收集好药材,是留着给她备用的。 江雅芙没多想,以为是他买来留作将来给父亲母亲补身子用的。 「明天白天不行,叫人晚些时候送来,或者干脆改日吧。我明天要回趟娘家,已经叫人回去告诉家里了。」 时沛夹菜的手顿了下,「回去干什么?」回去岂不是又要和禇羲碰面? 江雅芙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大嫂这胎怀相不太好,我怕她忧心,回去看看她。」 「哦,那是该回去看看,我明天……」 「我知道,你明天要陪几位皇子打猎去,几天前你就说过了。我只是随便回娘家走走而已,你放心,父亲若是怪罪你,我会替你说话的。」 时沛欲出口的话被她堵了回去,没想到她把这事记得倒清楚,她是不是巴不得自己不和她一起回去呢? 于是他非常不真心的说了句,「那就多谢娘子了。」 江雅芙确实不希望他跟着,她这次是专程回去见禇羲的,有些话不得不说。时沛若是在的话,她不容易找到与他说话的机会,也容易生是非。再则,刚刚过去的事想必父亲也有所耳闻了,她和时沛同时出现他老人家眼前的话,肯定要被问个底朝天,并且要一同聆听他长篇大论的教诲。 这次回娘家,除了带一些送大嫂的补品之外,她什么也没带。马车里叫人布置的极舒适柔软,躺在里面看书都不成问题。 确认没什么遗漏了,江雅芙带着尺素走出了国公府的大门,尺素掀开车帘,她刚要爬上马车,忽听一声马嘶由远及近呼啸而来,继而一匹高头大马和马上意气风发的人一起出现在她眼前。 时沛见她有些惊呆的模样,粲然一笑,利落的从马上翻了下来,走到了马车边上,「我一大早就出了门,特意去二皇子和三皇子府上说明,今儿个我不去打猎了,陪你回娘家!」 「啊?」 江雅芙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行事,这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他们现在都是陛下身边得宠的皇子,你临时爽约岂不是凭白得罪了他们?现在改变决定还不算晚,你快骑马过去吧!」 时沛以为她担忧的是国公府和他的前程,笑容愈加灿烂,小声道,「没关系的,现在是他们都想拉拢国公府。再说刚出了那档子事,我主动陪你回去向岳父告罪也是应当的。」 江雅芙一噎,又道,「就算如此,因你扫了人家的兴致,也是不好的。回我娘家只是小事,你什么时候过去都是一样的。」 时沛眸光微闪,在他听来,她的每句良言都是推脱之词,她根本不是为他考虑,而是压根就不想让自己和她一起回去。他越发坚定了自己原本的猜测,她一定是想回去见禇羲的! 「真的没问题,陪他们打猎的又不只我一个,少我一个不少。快走吧,去的太晚不好。」时沛一锤定音,在江雅芙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手揽上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攸地把人抱了起来,放到了马车上。 随后一跃,也跟着上了马车。 江雅芙被他一连串突来的动作弄的发蒙,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人就已经被塞到车里了,等到时沛也跟着进了马车,脸上的热度才开始上来。 她咬牙切齿,声音压的极低,「你发什么疯?这是大门口,下人们都看着呢!」 时沛不以为然,「看见就看见,谅也没人敢说咱们什么。」 江雅芙瞧他脸上隐隐的得意,越发的觉得不顺眼,有什么好得意的?再说他好好的打猎不去,为何非要陪自己走这一趟? 她才不信什么负荆请罪的说辞,前世他去江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父亲对他的印象倒不赖,他在人前的形象一向维持的极好,会主动去求骂才怪呢。 车内本来还算宽敞,但因加了个人就显得有些小了,时沛被近在咫尺的女人看的直发毛。 第34章 他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脸,笑道,「你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还是觉得我太过英俊了?」 呸!江雅芙翻了个白眼儿,「英俊倒是英俊,可惜啊~」 「可惜什么?」时沛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可惜里面老了。」 原本万分期待的时沛听了这话,顿时哑然,悻悻的回道,「老了也英俊,再说老有老的好。何况你不也是……」 江雅芙虽然是率先挑火的人,但她作为一个女人,却对某些字眼格外敏感,一下子像炸了毛似的,「你说我老?我老?你去看看那些快四十岁的女人什么样子?你再想想我,我和年轻时候差别大吗?我脸上可没什么皱纹……」 她正急着替自己讨回公道,忽听他发出一声浅笑,顿时住了嘴。 时沛憋笑憋的很辛苦,「怎么不说了?」 「哼,无趣,想来你那时候也没好好看过我。」 沉默了片刻,等江雅芙都忘了这茬儿的时候,时沛突然石破天惊的来了句,「你不老,确实比那些夫人们美的多。」 江雅芙这时正歪在靠垫上闭目养神,忽听这一句,眼皮微动,心跳乱了一拍。 算他识相,眼睛没瞎。 她要把这句话记到时沛语录里,姑且算做是他说过的第一句‘甜言蜜语’吧。 因之前没有说姑爷也要回来,江家人见到时沛来了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他也该来,刚因他的韵事闹的满城风雨,来交代一下也是应该。 大哥江放倒是没给他什么脸色看,只是江中天的脸色臭的很,正如江雅芙预料的那样。 江中天板着脸,「雅芙,你去陪你大嫂说说话,想吃什么和你大哥说,叫他去安排。女婿,你随我来!」 语气异常严肃的父亲让江雅芙的心随之一紧,于是使出撒娇大法,「爹,你们要说什么,怎么不叫女儿也一起听听?」 可一向百试百灵的大法今日却失效了,「你听话!这是我们男人间的对话,你不必管,我吃不了他。找你大嫂去吧。」 「好好,不听就不听,那女儿去了。」分开前,她留给时沛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叫他自求多福。 父亲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就算编瞎话能骗过他,也要被他里里外外的问脱一层皮,但凡叫他听出一点漏洞,就能抓住你的把柄,叫你原形毕露。 她不怕时沛被责骂,她是怕他不小心泄露了重生的事,叫父亲觉察出什么。罢了,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儿若非亲身经历过,又有谁会怀疑呢? 刘月婵怀上这胎以来一直在遭罪,保胎药没少吃,始终在将养着,最近几日才觉得好了些。自从江放和她说了外面的事,她就替江雅芙悬着心。 终于把她给等来了,见她面色红润饱满,笑意盈盈,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笑道,「我就说你是个最有福气的,同样是有身孕,我肚子里这个倒像是来讨债的。」 江雅芙坐到她身边,安抚她,「嫂子别忧心,大侄……子必定会平安来到这个世上,你也会无事的。」因世人都盼男孩儿,江雅芙便没说大嫂第一胎要生女儿的实话。 「借你吉言吧。」刘月婵笑眼弯弯,亲|热的握着她的手,「我瞧你春光满面,就知道你心里有底,我最了解你,你可是瞒不过我的。」 「我哥也真是的,什么都告诉你。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什么事都没有!是有心人在背后故意乱传的,这事到最后自有人吃亏,但肯定不会是我,我过的好着呢。」 见她不似说谎,刘月婵也没深问,「那我暂且信你。记住了有什么事千万要回来和家人里说,咱们江家人不能随便叫人欺负了去。」 江雅芙心内温软,「知道啦~嫂子,上次我叫人给你带的东西……」 姑嫂两个又聊起了别的家长,江雅芙前世生过三胎,对生产的恐惧已经减轻了很多,可刘月婵却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江雅芙给她打了不少的气。 二人聊的欢畅,早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江放推门进来,笑道,「说什么说的这么热闹?你们两个不知道肚子饿啊?」 刘月婵回道,「我和雅芙在一起话多的说也说不完,能顶一顿饱饭。」 「哈哈,那雅芙要是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的话,咱家岂不是省了许多粮食?」 刘月婵嗔了她一下,早就习惯了他如此的打情骂俏。 江雅芙此时却是另一番心境,时候确实不早了,已经快到晌午了,「哥,爹和时沛还在书房吗?」 「是啊,不知道说什么呢,还没出来。估计妹夫这回惨了,爹已经为这事气了两天了。不过你放心,等出来就好了,爹不会在别人面前让他没脸的。」 他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夫君。 「我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对了哥,禇大哥在家吗?」 「在呢,一直在竹林小筑里写东西呢,他说要自己着一本什么书,我都几天没见到他人影了,饭都是丫鬟给送去。」 「着书?」感谢大哥给了她一个绝佳的借口,「那我倒是要去看看了,禇大哥写出来的书一定好看,哥,你陪我过去瞧瞧吧?」 江放有些为难,妹啊,你夫君还在爹那里挨骂呢。 第35章 「还是别去了,等下我叫人喊他过来一起吃饭。」 「不不,哥,我就想看看他写书的时候什么样。」江雅芙拉着他的袖子摇啊摇。 刘月婵忍俊不禁,「你就陪她去吧,瞧她急的。」 江放拿这两个女人没办法,「哎,那好吧,服了你了。」 江家父子早就把禇羲当成了一家人,因此从未想过别的可能,在他们看来,大家多说几句话,多些走动,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而刘月婵虽然上次在餐桌上觉察出了一丝异样,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有些事想也不敢想。 兄妹二人一起出了房门,没走两步刚好碰见从书房出来的一老一少。 江中天的脸色虽然还不大好,却不似进去时那般紧绷了,跟着他身边的时沛也显出了几分轻松。 「爹,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说了好久啊!」 江中天对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态度进一步柔和,「没说什么,无非是考校考校他的学问罢了,女儿家不许多过问。」 「知道啦,不问就不问!」 时沛注意到二人好似要去后院,便问道,「大哥和雅芙这是要去哪儿?」 因为心中有算计,江雅芙下意识的轻轻扯了下江放的袖子,可惜江放神经粗,开口就答,「我带妹妹去小筑那边找禇羲。」 江雅芙刚才的动作很轻,只是胳膊微动了下而已,却还是被眼尖的时沛给看见了。 「已经快到晌午了,你们还去那边干什么?」 江雅芙怕大哥再说出什么,抢先回道,「就是快晌午了才去叫禇大哥过来用饭啊。」 时沛不错眼珠的盯着她的脸,想要分辨此话的真假,可惜根本看不出来。她为何要去见禇羲?她想找他说什么?或者说真如他之前猜测的,她这趟回娘家就是专为禇羲而来? 他两个步子移到了江雅芙身旁,笑的像阳光一样灿烂,「那我也去!正好许久没见他了,人多热闹。」 江雅芙再度为他不同寻常的举动感到愕然,堂堂时沛什么时候变成跟屁虫了?他到底作何打算?她走一步跟一步吗? 他从一开始就是摆明了要盯着自己的,看来今天难找机会和禇羲单独说话了,因她之前先出手干涉了他的事,现在她也不好名正言顺的谴责他干涉自己和禇羲的来往。 再者她心里还惦记着问问他刚才是如何过父亲那一关的。 「那我就不去了,夫君你和大哥过去吧。」 时沛没想到她来这么一招,有些委屈的看向岳父大人,「父亲您看,雅芙还在生我的气呢。」 江雅芙心中怒吼,喂!你几十岁的大男人冲我爹撒娇,你肉麻不肉麻? 江中天终于笑了,「好了好了!小夫妻闹下别扭就可以了,闹的太过就伤感情了,都去吧!叫禇羲那孩子过来一起吃饭,他埋头好几天了,我瞧他心里似是有事。」 父亲已经这样说了,江雅芙不好再说什么。 江放这时却有了别的意见,「既然如此,就你们小两口一起去吧,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你大嫂现在忌口的厉害,吃食上要格外用心。」 「大哥……」 时沛忍笑看着江雅芙,「也好,那就我陪雅芙一起去吧,娘子请~」 江雅芙真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眉眼之间,打的他鼻孔直窜血, 望着一对璧人相携远去的背影,江放一阵感叹,「谁说他们感情不好的?我看他们好的很。」 江中天白了自己这老实儿子一眼,阔步走开了,哎,但愿孙子孙女能机灵点儿吧。 「刚才你怎么和我爹说的?」江雅芙按捺不住的问,她确实好奇,什么样的说辞能说通既爱女又对德行严格的父亲呢? 时沛嘴角上弯,「告诉你也行,但你要先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来见禇羲的?」 「这与我问你的事有关系吗?」 「你不想说也行,反正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时沛说完就淡然的阔步向前。 江雅芙小碎步追了上去,不情愿的说道,「是,行了吧?」 时沛住了脚步,「见他干什么?」 「喂!这你就管太宽了吧?」 眼见时沛又要走,她赶紧以身挡住了他的去路,「本来我是没有必要告诉你的,但作为交换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来提醒他远离叶知知的。」 时沛一愣,她是来说这个的?果然,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呢。 第36章 「那就非要亲自来?叫谁带个话不成?」 「那你给她找药就非要亲自去?想办法透露给别人不行?」 时沛被她堵了个正着,显然他们的想法都一样,关系到前世,有些事只有自己亲自去办才放心,他们下意识的怕节外生枝。 「该你说了,你是怎么和我父亲解释的,一般的说辞他肯定不会信的。」 「所以我说了不一般的。」 「怎么不一般?」 「实话实说,只是没提重生的事,关于这件事的其他细节我都主动坦白了。他老人家念在我一片坦诚,认错态度又极好,说了我几句也就放过我了,之后我们两个又聊了些时事之类的。」 「……都说了?」这个结果让江雅芙始料未及,他居然肯把自己见不得光的一面自行暴露出来了,难怪父亲轻易饶过了他,想来也只有如此才能重新赢回父亲的好感。 「嗯,都说了,我做的,还有你做的。」 江雅芙冷哼,「看似忠厚,实则最为狡诈。」 时沛追了上去,「说实话也叫狡诈?」 二人一路拌嘴,很快就进了竹林。禇羲这几天确实一直在忙于着书,但这不等于他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相反的,他比同龄的许多人更加触觉灵敏。 因时沛和许展颜闹出的那场风波,他早已听说。雅芙刚刚新婚不到半年,且还在孕中,他想象不到此事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可他……没有去过问的资格了…… 与其给她的生活添加麻烦,不如把自己那点扰人扰己又无用的关心藏在心里。 「禇大哥?你在屋里吗?」 雅芙?她回来了? 禇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起身去开门的动作有多急切,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在开门见到多出来的一张脸时,稍有凝滞。 「禇兄不会是不欢迎我吧?听闻禇兄在着书,内子非要过来打扰,恰好我也想提前拜读你的大作,这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禇羲刚才的小小失态江雅芙并没有注意到,却没有逃过时沛的眼睛,此刻他笑的和善,直视禇羲的眼里却无半点笑意。 意外只是一瞬,出了那么大的事时沛亲自登门也是应该的,禇羲落落大方的回道,「时兄说笑了,平时想请都请不到你大驾光临。再说我不是过刚有了些心得,还远远称不上大作。二位若是不嫌弃,就请进吧!」 江雅芙笑眯眯的,真心为他高兴,他在学问仕途方面依然走着正确的路,「禇大哥,几日不见你说话怎么这么见外了?我都不太适应了,这是江家,也是你的家,你不必不自在。」 时沛听了这话,脸上一寒,什么意思?这是他们的家,他时沛倒是外人喽? 说的禇羲粲然一笑,「雅芙小妹还像以前一样爱开玩笑,你哪里看出我不自在了?时兄快进来吧,天有些冷,别在外面吹风了。」 时沛看着眼前二人丝毫不造作的亲密说话,那语气那神态是多么的自然,仿佛他们生来就是如此,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在他这个正牌夫君面前也无需伪装。 如果他一直没发现江雅芙的心思还好,如果他不是眼睛那么尖,注意到了禇羲微小的不寻常,他恐怕也会以为这是一对异姓兄妹而已。 他发觉江雅芙白皙小巧的鼻头上冻的有些发红,心里更觉的酸不可挡,禇羲这是心疼她呢?呵! 「禇兄都这么说了,那就进去吧。」 他话音一落,江雅芙忽然觉得左手一暖,整个手被时沛毫无预兆的握在了手里! 她惊讶之余,浑身泛起了不自在,这是干什么?装恩爱夫妻有瘾吗?还偏偏在禇羲面前…… 江雅芙试着用暗力挣脱,可惜,时沛的手是握刀枪剑戟的手,上阵杀敌的手,能叫她挣脱出去才怪呢,轻轻松松就控制住了她。 她只有暗暗恼恨的份儿。 被风吹的发凉的小手握在掌心,时沛心中忽生了一股名为圆满的情绪,像是心里一直空着的一大块,被填满了一小块,熨帖不能言。 禇羲注意到那双毫无顾忌牵在一起的手,瞥过一眼之后就当没看见,把二人让进了屋内。 一股微妙的尴尬气氛在几人之间流转,让人嗓子直发紧,几人干巴巴的谈了几句禇羲的书,就觉得没话可说了。 可江雅芙有话想说啊,她积压了满肚子的话,就等着这个机会对禇羲说呢。 「咳!夫君?」 时沛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假作不知她心中所想,「娘子渴了?」 她已经把话明显的写在脸上了,可他就是装作没看见,二人眼神几度交锋,禇羲看的是疑惑不解。 因为要说的话太重要,江雅芙不得不率先败下阵来,把话给挑明了,也退让了一步,「夫君,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对禇大哥说,你能不能先到隔壁间呆一会儿?」 第37章 禇羲住的是三间套房,这间与左边那间中间无门,只放了一个翠纱的屏风,这算是江雅芙的让步了,不然他在一旁盯着她没法说。 时沛心知她要和禇羲说叶知知的事,而且有他在此,她也不敢谈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只是他怎么也不愿意让她二人单独共处在一个空间里,而他这个夫君倒被排斥出去了。 眼看着不答应江雅芙就要喷火,怕再混搅下去气的她动胎气,时沛欠揍的挑了挑眉,「好吧,有话快点说,前面要开饭了。」说完就迈着悠悠的步子,耳朵竖的老高,晃到隔壁间去了。 这里可称作是书房的一部分,围着墙摆了两个大书架,都是禇羲经常看的书,好些书上面还有他的读书批注及心得。时沛顺手抽出一本,随便一翻,心内不禁赞叹禇羲一手好字!呵呵!禇相将来的字一字千金呢。 耳边传来那边隐约的说话声。 「雅芙,怎么这般凝重?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见她一脸严肃,小脸紧绷,禇羲意识到她是真的有要紧事来找自己的,他轻松的问道,想让她别那么紧张。 「禇大哥,你……你这段时间可见过叶知知?」 禇羲微露诧异,「怎么问起这个?」 江雅芙愈加着急,一看他这个样子必是见过的,「你以后离她远一些吧,她……她……不是个善类。」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措辞,尤其是在他锐利的眼神之下。 禇羲更加疑惑,他从未对叶小姐有什么特别,更未在雅芙面前提过半句,为何她这般郑重的过来提醒这个? 「这么严重啊?我确实见过她一面,上回在书肆街上偶遇到她和秦罗依,说过几句话罢了,她是好是坏和我都没关系的。」 江雅芙怕他不当一回事,又强调了一遍,「总之你将来娶谁都行,就是不要娶她。」 禇羲笑了,「你越说越离谱了,哪里就扯到婚嫁上去了?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个?」在他看来,江雅芙之所以担忧这些,是因为她们女人之间的各种瞧不上,并没有多想。 怎么越说他越不在意呢?「反正你要牢记我这些话,不然……」 「不然怎么样?」 「……禇大哥,你只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有些话我不能告诉你。」 时沛在另一边听到了这话,不屑的瞥了瞥嘴,她倒是情真意切,可她就不怕这样反而加深了禇羲对叶知知的印象吗?原本禇羲对人家是没有什么深刻印象的,她一样一搅合反倒容易把那姑娘记在心上看进眼里。恐怕到时候她越不想看到什么结局就越会朝那个方向发展。 只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他没有理由提醒她,禇羲娶什么人都是他的造化,只要不娶江雅芙就行。 那边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他笑着摇了摇头,想把手里的书塞回书架上,眼前忽的一闪,脑袋嗡的一声,一本颇为眼熟的书闯进了他的视线! 时沛果断的把那本书抽了出来,看了眼书名,快速的翻开里面细看,从前有一座山,山里面不知何时走出了一只狐妖,此狐妖天生天长,最喜打抱不平惩恶扬善…… 世上讲狐妖的故事多了去了,这一定不是他看过的那本,时沛不死心的直接翻到了书的结尾。 狐妖被绑在木架上,施以火刑,被她救过的那些人冷眼旁观,窃窃私语……狐妖落下一行泪,化作一缕青烟…… 还真他娘是他看过的那本!就是江雅芙捧着宁可不吃饭不睡觉也要看的那一本!书的结尾还有泪水晕湿的痕迹。 是禇羲借给她的?! 时沛被这个突然的发现给震惊了,他们两个居然私下里……, 他压抑着心头火,揉了揉猛然发晕的太阳穴。死死的攥着那本书,想就这样出去揪住禇羲的衣领打他个满脸开花。 凭他一介文弱书生,连自己一只手也打不过。 可痛打禇羲容易,打了之后呢?江雅芙会更加排斥他,与他更加离心离德。相反的,她有多排斥自己就会多疼惜禇羲,因此他绝不能冲动。 时沛深知打仗不能只靠武力,更多的要靠脑子,靠运筹帷幄,对女人也是如此,现在他陷入的不是一场普通的夫妻矛盾,而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 那边的话说完了,江雅芙叫他一起出去吃饭。时沛回过神,赶紧把被他攥的起了皱折的书抹平,塞进了众多书中。然后平心静气,装作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出去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 这话问的,难不成还盼着她多说一会儿? 「说完了。走吧,吃饭去,爹该等急了。」 三人同行,江雅芙走在中间,一路上时沛都很沉默,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禇羲的近况,很快几人就走到了前厅。刘月婵也被江放扶了出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顿饭。 回府的马车上,江雅芙见时沛依旧绷着个脸,不禁疑惑,她和禇羲说什么他不是能听见吗?至于生这么大气? 「你怎么了?刚才没吃饱?」 「没什么,困了。」时沛一直在想他们私下传书的事,但他不想说,说出来他怕自己压不住火。 他靠在马车壁上,一手拄在抱枕上,撑着脑袋假寐。 江雅芙盯他脸看了好一会儿,仍旧不见端倪,遂不再理会他,摆弄起大嫂亲手给孩子缝的小衣裳,比她自己做的好的多。 第38章 忽然想起答应过他的那件里衣,其实早该做好了,只是她不想就这么容易的给他,总觉得虽然只是件里衣,不值钱,却像是吃了大亏似的。这种贴身的东西给人的细致感受与别的是不同的。 「我托你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时沛闭着眼,回道,「哪能这么快?过了这么多年,你总得给我些时间,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刚一回府,时沛就被张平给拉走了,好像是他的一个手下出了什么事,需要他定夺。 江雅芙回了自己的院子,正打算休息一会儿,就听春杏过来说,有个老头儿说是山里的老猎户,答应了要给府里送来一只人参,求见少夫人,已经等了小半天了。 「把他带进来吧。」 很快,江雅芙就见到了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道明了来意,就把人参呈了上来。 江雅芙前世操持家事,怕人情往来上弄出笑话,还专门和人学了一手验看的本领,练了小二十年,也算出师了,送礼常用的人森鹿茸这些东西,真假年份都能看的八九不离十。 盒子一打开,不只是她,连身边的丫鬟们都跟着倒吸了一口气,好大的人参啊!难怪说这东西像人,这么大个儿的还真有几分人模样。 老猎户恭敬道,「少夫人放心看,错不了。这是老头家里珍藏的,是我爹当年在深山里挖到的,我们猎户靠山吃饭,也少见这样好的参,本想留作当传家宝。要不是被恶霸盯上了,我也舍不得把这东西卖了。等得了银子我就搬下山,到隔壁县城投靠我闺女去。」 江雅芙没应声,而是细细的观摩着,不放过任何微小的部分,要吃进嘴里的药材,由不得马虎。 老猎户看出来了,这事由眼前的女主人做主,又道,「少夫人身怀六甲,看上去没几个月就要生小少爷了。女人生孩子历来遭罪,有了这百年老参相助,我保少夫人您生的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老头子,乱说什么?」春月张口斥道,「我们少夫人自然会平安生下小少爷,没你这人参也一样!」 「春月!不得无礼。」江雅芙心一动,想起了时沛和她说起人参时好像是话有未尽之意,她只当他是给父母亲准备的,这样看来,难不成是给她生孩子时候预备的?还真有这个可能。 前世生小初一的时候,家里只有她和母亲,她平日里好吃好睡,谁也没想到在生的时候却遭了大罪,疼了整整一天多才把孩子生下来,中间几度昏厥,幸好她命大,母子均安。母亲当时知道大小都保住了,喜极而泣,直呼菩萨保佑。 时沛那时候和国公爷远在边关,这事想必是母亲后来告诉他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心里忽然酸酸软软的,又涩又甜,哼!那老东西今生怕是药仙转世吧,四处给人寻药呢。 到此刻,她才真正把他给许展颜送解药这件事在心里翻篇儿了。 「世子答应给你多少钱?」 老猎户一看买卖能成,大喜,「老头儿不敢多要,世子和老头儿说好了,要的话就给八百两银子。」 「的确是好参,卖这个价你亏了。你也不容易,我们不占你这个便宜。尺素,给他拿一千两银票,好好的送出府去。」 「诶哟!多谢少夫人!您真是活菩萨!老头儿天天烧香,祝您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老猎户千恩万谢。 尺素忍俊不禁,把银票递给他,「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我送您老出府,您赶紧找个地方安置了去吧。银票千万要放好,别让坏人摸了去。」 二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听老猎户说,「姑娘您放心,老头儿活了大半辈子,别的本领没有,藏钱可是有一手,我家那老婆子……」 大嗓门的猎户声音逐渐消失,江雅芙叫丫鬟把人参仔细收好,慈爱的抚摸着凸起的肚子,白白胖胖的小公子……呵呵,贴心乖巧的小初一啊,有幸再做你的娘亲,即便再吃一回同样的苦为娘也甘愿。 「春月,把那件没做完的里衣帮我找出来吧。」 春月诧异,「少夫人,您不是说这几天不想动针线吗?」 「拿出来吧,没差几针了,我今天心情好。」 时沛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今晚该到正房里睡了,本来不想打扰江雅芙了,但一颗心骚动的心怎么也按捺不住,与独守空房相比他宁愿去受她的冷言冷语。 他觉得他可能是得病了,一种名叫犯贱的病…… 屋里还给他留着灯,江雅芙已经睡着了,听到开门声只是眼皮颤了颤,并没有醒来。 时沛轻手轻脚,脱去了外衣,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洗手,走到床边,刚要轻巧的跃上床去,眼睛忽然被床头的一物给黏住了。 月白色,叠的整整齐齐,一件里衣。 该不会是给他的吧?应该是了,若是她自己的东西没必要放在这里啊。 心脏激动的怦怦直跳,他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响吵到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里衣,抖落开来,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一下,果然是给他的! 昏暗中,他的眼睛异常的亮,嘴角愉悦的翘起,这大概是他两辈子以来收到过的最可心的东西了。虽然针脚粗了些,衣服大了些,可却是人生头一件,别管是因为什么,这是她亲手给自己缝的衣服,他就没穿过她亲手做的东西。 这回他要好好的穿,天天穿! 他快速把自己的里衣给扒光了,三两下就套上了新衣服,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自己此时一定是世上最风流倜傥的那个。 美滋滋的翻身上床,江雅芙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探头看她,唔,笨蛋,睡的还挺香。 第39章 她的侧脸肉乎乎红润润的,鼻尖秀挺,睫毛像片小扇子似的温和的垂着,睡着的她是如此的乖巧可心,时沛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激荡,在注视了她的睡颜许久之后…… 轻轻的、悄悄的、在她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 轻的江雅芙毫无所觉,轻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雅芙放下那点子心事,昨晚睡得十分香甜,她醒来的时候时沛还在睡。 目光随意一瞥,就发现他已经穿上了自己缝制的里衣,十分衬他的肤色。她在他的身上看了一会儿,发现在腰际一个缝合处有开线的苗头,不禁叹息,这都是她前几天心里有气干的活,瞧瞧成什么样子,只穿了一晚就要坏掉了。罢了,白天再补补针吧。 见他动了下,她做贼似的赶紧收回了目光。 时沛坐起身来,放松的打了个哈欠,「你已经醒啦?衣服挺不错的,就是大了点儿,下次再做件浅蓝的,我换着穿……」 「脱下来。」 「什么?」 时沛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双臂抱在一起,做出一副自卫的模样,好像江雅芙要上去扒他一样。「我告诉你,送给我的就是我的,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我好歹是世子爷,是你夫君,你别太过分!」 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呆傻傻的,衣服还是破烂的,江雅芙恍惚见到了另一个淘气的儿子小石头,耍起横来简直是此刻眼前人的翻版,不能想,不能想了…… 她以一种关爱傻子的目光看着他,「腰间快开线了,我给你补补针,你不是想穿着破烂衣服出门吧?爱脱不脱。」 说着她就下了地,尺素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服侍她梳妆。时沛挠了挠头,自己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去了。 等他出了门,尺素进去收拾脏衣服,那件月白色的里衣恰在其中。 经过了几天的发酵,关于镇国公世子夫妇的新流言已经盖过了原本的旧闻,一眨眼,她们就从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变成了令人艳羡的神仙爱侣。流言是无根的沙尘,风往哪儿吹,它们就往哪儿飘。 原本一个个都坚定不移的相信时沛苦恋许大小姐,并不辞辛苦的为其寻解药,不惜冷落了新婚妻子。现在还是那批人,口里说出的话却完全变了。 她们坚信一定有人故意编造了这样的谎言来抹黑镇国公府,离间世子夫妇的感情。更有那心思深沉之人揣测,说这件事压根就是许展颜策划的,用世子爷当她的垫脚石以提高身价。 许展颜这样招摇的人平时自然有人看不惯,因此,原本最没有证据的揣测反倒越吹越烈,甚至隐隐从根本上动摇了许展颜的名声。 她的亲姑姑是宫里颇得圣宠的娘娘,今日一早,母亲就被叫进了宫里问话,显然此时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许展颜砸碎里了屋内最后一样能砸的东西,依旧不解恨。时沛!江雅芙!他们怎么敢? 他们究竟有什么底气敢把这件事闹的如此大?时沛他难道没拐着弯的给自己送药吗?若不是忘不了自己又怎么会有这一出?他们夫妻难道不就是凑合着过日子吗?江雅芙若是真得了他的心,他何必不再伪装冷漠,巴巴的来给她送药?虽然不知为何药被换了,但肯定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们两个的感情一定十分不好!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有脸从源头上否定了这件事,并作出一副世上最恩爱夫妻的模样,时沛的光明磊落笃笃深情呢?江雅芙的木讷呆板心思单纯呢?都是假的! 到头来,这件事只有她许展颜是最不要脸的那个!她满口谎言,心肠歹毒,嫉妒人家,妄想攀高枝? 全都成了她一个人的错,而往外传话的是秦罗依、背后挑唆的是叶知知,她们何尝受到半点波及? 贴身丫鬟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垂着头支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展颜闭上眼睛,顺了顺气,「说吧,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了。」 「小姐,小李子带话过来,说……九公主她们的聚会要来不少外地的公子,九公主顾念小姐你的脸还没有全好,见不得风,所以这回就不邀请您一起去了,以后再说……」 「下去!」 「小李子还说,他帮您在九公主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可公主似乎深受那些流言影响……」 「我说下去,你听不见吗?」许展颜面色阴冷,吐出的每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 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青云之路离她如此的近,她许展颜是何等人也?绝不会因为一点波折就这样算了的! 这次的教训她会深深的记住,不可以固有的印象看待身边的一些人,在出手之前也决不可轻举妄动,如果出手了却达不到目的,反而会把自己折进去,她终究是太嫩了啊。 此时,叶知知正在帮秦罗依抄写送给宁王妃的心经,她面如止水,柔婉美丽,就像一幅画着小溪流水的怡人画卷。 秦罗依秀眉紧拧,坐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知知,咱们是不是做错事了?这样看来时沛和江雅芙的关系不错啊,那么多人亲眼见证呢。我后来一想,如果时沛早就帮许姐姐找到解药了,那许大人之后还大张旗鼓的忙活什么?还把妻妾不和的丑事抖落了出来。我总觉得这事哪里怪怪的……」 叶知知闻言停下了笔,抬眸看了她一眼,傻瓜也会长脑子了? 「姐姐的意思是不相信我在江雅芙那里的亲眼所见了?她的书是禇羲送的,这我绝对不会看错。你想想即便大夏朝民风再开放,已婚的女子与外男私相授受也不太妥当吧?」 「知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相信你,也许……也许他们真的是兄妹情也说不定……」 「那你就是说许大小姐说谎了?」 「也不是……」秦罗依没了底气,她不知道谁在说谎,她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们说的都像是真的,她只是恍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做。 第40章 叶知知叹了口气,一脸的语重心长,「我的好姐姐,你也不想想,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谁受的伤害最大?就是许展颜啊。别人不知道,咱们两个却知道,时沛送药的事就是她告诉咱们的,她撒这个慌对她有什么好处?难怪是为了像现在一样名声大损吗?」 秦罗依看向她,眉头依旧没有展开,「嗯,你说的有道理,知知你懂得可真多。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你有什么可不安的?你不过就是帮许展颜传了句实话而已,没杀人没放火没造谣,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吧。」 见她一时半刻想不开,叶知知也不再劝,与秦罗依的良心不安不同,她此时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一向抢尽所有女人风头的许展颜名誉受损,而江雅芙的名字也在世人的嘴里走了一遭。呵呵夫妻恩爱?想起那本禇羲亲手挑选的书,叶知知冷冷的笑了,恐怕离恩爱这个词还远吧? 秦罗依是郡主,就算是查到她身上,也顶多是个嘴碎的名声,她一向跋扈惯了,多几条这样的罪状也无所谓,但若是让禇羲知道了,只会更厌恶她。 反倒是她自己,谁也抓不到她任何把柄,事都是出在别人身上,与她有何干系呢?她既不是当事人,又没传过任何话。 又坐了一会儿,叶知知告别了秦罗依,款款的朝王府外走去,在路上恰好遇见了宁王妃,她恭敬而亲切的叫了人。 宁王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如刀子,犀利的仿佛一切心思在这目光下都无所遁形,叶知知悄悄打了个冷颤,匆匆离去了。 宁王妃盯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平静的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去把养老的崔嬷嬷接回来,叫她亲自管教郡主两年。回头再把家生丫头们的名单拿过来给我看看,郡主身边的下人也该挪动挪动了,这样下去是不行了。」 「是。」下人不敢多言,近在咫尺,她能深深的感到王妃对这个任性又天真的女儿的担忧之情。 江雅芙有三个贴身丫鬟,其中尺素是最受器重的,春月是个厉害的小辣椒,而春杏则是她们中年纪最小的,也是胆子最小的。十二岁稚气未脱,备受大家疼爱。 她爹娘在庄子里当差,少夫人给了她两天假,她刚从庄子回来,拎着的小包袱里装着她娘亲手晒的地瓜干,咸鸭蛋,还有别的各式零嘴儿,还有一朵新珠花呢,是他哥哥刚升了管事,用第一笔工钱给她买的。 春杏欢快的走在园子里,忽然张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张平和善的冲她招手,「小春杏,快过来,少爷找你。」 「找我?」没多想,春杏蹦跶哒的跑了过去。 「少爷找我什么事?怎么不回院子里说?」 张平心说,当然不能回院子,否则不就让少夫人瞧见了吗? 「呵呵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就知道了,快跟我来。」 很快春杏就跟着张平到了府中东北角那片空屋子,国公府占地广,但人却不多,因此好多地方都没利用上。 张平带她进了其中一间,时沛正等在里面。 春杏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脖子后面直冒凉风,「奴婢见过少爷。」 时沛板起脸的气势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相当的吓人,「春杏,国公府待你一家怎么样?」 「国公府待我家恩重如山,少爷,您是想让奴婢做什么事吗?」 她眨巴着纯真清透的眼睛望着自己,令时沛莫名的心虚,「知道就好,下面我问你的事,你要实话实说,否则你知道后果。」 春杏郑重的点头,「奴婢知道了,您问吧。」 「我问你,少夫人是不是经常从娘家借书看?每次是江家的人送来还是有谁去取?」 原来是这个,春杏立马松了一口气,她哪里知道男男女女隐秘的弯弯绕?「是的,也不算经常,半个月一回吧,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是江家的下人主动送来,有时候是少夫人的书看完了,派尺素姐姐回去取,不过这样的时候少。」 「每次拿到书后,少夫人会避着人吗?书里有没有什么夹带?有没有人带话?」 春杏从这话里品出了一丝不寻常,「绝对没有!少夫人从不避着人,也没什么夹带。有一回新书刚拿过来,少夫人是在我们几个眼前拆开包袱的,当时我们觉得一本书名有趣,少夫人还大方的借给我和春月,让我们先去看呢!」 时沛心气稍平,「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您啊。」 小姑娘泪眼涟涟的,时沛也就不故意吓唬她了,已经达到了让她害怕的目的了。他当然相信除了书以外没有别的东西,江雅芙行事他还是信的过的,就算要红杏出墙,也不会选这样没脑子的法子。 「好了,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你爹娘和你哥哥都为府里做事,特别是你哥哥,是个可造之材……」 春杏挺直了腰,带着哭音,「少爷您说吧,想叫奴婢做什么?」 时沛被她打断了说话,心里略有不悦,真是什么样的人培养出什么样的丫鬟?一个个都精的跟什么似的。 「你知道其中利害就好。你回去之后要密切注意江家送书的事,尽量想办法把这件差事落到你手里,使什么办法我不管,总之每次拿到的包袱要先交到我手里。」 「……是,奴婢知道了。」 「好了,下去吧,好好照顾少夫人,我不会亏待你家里人的。」 第41章 呜呜呜~春杏的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回来时的好心情全部不翼而飞,她不想当叛徒,她不要…… 和春杏住一个屋子的春月发现她情绪有些异常,但她推说是家里的小事,春月就没再过问了。 天气越发的冷了,但白日的阳光还好。时沛没去军营,特地带着张平逛街,逛什么街?书肆街。 二人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搜刮了大半条街,一口气买了几十本书,诗词、地理民俗、话本子、神鬼怪物……应有尽有。 二人一回来就带着书窝在那间空屋子里。 时沛一本本的快速翻看手里的书,精心做着搭配,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堆是鬼怪,狐妖、狼妖、黄鼠狼妖、鸡妖……」 要什么有什么?他就不信自己挑的比禇羲差!他是家中独子,不得不接下父亲的衣钵。若是他从文的话,不一定会比禇羲差,就算考不上状元,考个探花应该行吧。 没过多久,考验春杏忠心程度的机会就到了。江家的小厮过来送书了,顺便再把上回借的书拿回去。 尺素把旧书整理好,打算亲自到送到外门,春杏热情的跑了过来,拿过了她手里的包袱,「嘻嘻尺素姐姐,以后这样跑腿儿的事就交给我吧。」 「你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我本来就勤快呀!再说我这不是为姐姐你分忧嘛。」 尺素没多想,这几天她帮少夫人理帐,确实有些疲累,「就你嘴甜,快去吧,对方要是问起少夫人,就说一切都好。若是问起别的,千万别瞎说。」 「知道!那我去了。」 春杏很快就见到了江家派来的小厮思明,大家以前也是见过的。江家下人少,思明不拘是谁的小厮,谁有事都可以找他。 「这里面是三本书,其中有两本是大少爷找来的,另一本是禇少爷淘换来的。来时少夫人嘱咐我带话给小姐,说她的身子好多了,每日能出来散散步了。」 春杏和他交换了包袱,「好,我记下了,一定转告。我们少夫人也一切都好,告诉家里不要挂念。」 二人告别之后,春杏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忐忑的故意经过张平的房门,跑到了上次少爷交代她的那间屋子里等着。 没多时,张平就过来了,幸好他今天因偶感风寒没随少爷出门,不然就要错过去了。 很快二人就麻利的把事先准备好的书挑了三本换了进去,把包袱里原本的书好好的存放起来。 春杏带着书回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有尺素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被她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时沛亲自挑的书,都是些相对精良的,也符合江雅芙的喜好,因此并没有被她发现有什么猫腻。 有些事,只要做成了第一次,再以后就驾轻就熟了,春杏在成功帮时沛换了两次书之后,再做这种事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张平和少爷都不在的时候,就她自己去换,每次都没从书里发现什么异常。 她毕竟年纪小,这一放松不要紧,很快便露出了马脚。 上回春杏拿回来的地瓜干江雅芙很喜欢吃,吃完了便叫她回家再要一些回来,春杏心想上回的书昨天已经换了还给江家了,再有往来也不会这么快的,就放心的回家去了。 春杏没想到,前脚她刚走,后脚思明就到了国公府,听说春杏不在,他就叫人去找尺素。 恰好尺素正和江雅芙在一起,这话被她给听见了。 「思明昨天不是来过了吗?说了什么事没有?」 门上的小厮答道,「我见他拿着个包袱,多嘴问了句,他说有什么书拿错了。」 尺素疑惑道,:「错了?怎么会错呢?是我亲手收拾的,包起来之前还让少夫人核对过。」 江雅芙一时也没想通怎么回事,「别瞎琢磨了,尺素你去把思明带进来,咱们当面问一问就知道了。」 很快,思明就被领了进来,把包袱递了上去。「小姐,这不是我上回带过的书,三本里有两本对不上,是不是哪位收拾东西的姐姐给弄错了?别的书倒不打紧,那本《乔翁传》是老爷等着要看的。」 江雅芙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根本就没看过什么《乔翁传》,她看的是《太公传》! 「你再说说,你上回拿来的还有什么书?」 「还有一本未还的《风雅集》,和还回来的《芦庵笔记》。」 「上上回的书呢?」 思明和尺素心里皆是一惊,不安的望着她,隐约觉察出了什么。 思明赶紧把再前两回的书名都报了一遍。 听完之后江雅芙胸膛几度起伏,好啊!时沛这一手玩的溜啊!这是不敢直接管她和江家互通书籍,怕他们在书里夹带东西,又不甘心眼看着她‘红杏出墙’。 经过询问发现书只被调换了三回,显然就是打他们从江家回来之后开始的。在江家时沛表面大方,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看她怎么对付他! 第42章 「思明,你听好了,这么办……」 傍晚的时候春杏就带着一大包地瓜干回来了,小嘴巴巴的给江雅芙讲庄子上的趣事,话多的停不下来。大家像平常一样待她,没有一个人提今天思明来过的事。 江雅芙只生时沛的气,不会气她。小丫头本性纯良,还欠调|教,她必是受了时沛的威胁,加上内心不觉得这是件多严重的事。 机灵讨喜的丫鬟有很多,但肯替她的孩子以身挡灾的丫鬟却难得。 小石头自小就调皮,刚会爬就会捣蛋,她格外的不放心他,经常在处理家事的时候也带着他。有一回她在教训一个贪墨严重的管事婆子,当时她当着众人的面要杀鸡儆猴,就毫不留情的革了她的职,勒令赶出府去。 可她没想到那婆子是个歹毒阴狠的,竟一时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思,起身抓过她的热茶杯就朝榻上玩耍的小石头泼了过去。所有人被都惊着了,那是一杯新上的滚烫的茶,要是泼到小孩子身上,大半皮肤都要烫伤。这么小的孩子,留疤受苦还算好的,伤口万一养不好,命都可能保不住。 热茶泼出去的千钧一发之际,春杏极快的冲了出来,想都没想就都以身子挡住了小石头,一整杯热茶全都泼在了她的后背上,夏日衣裳薄,她当即啊的一声,冷汗直流。 而那时候春杏再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就因为这一件事江雅芙就记她的恩。 第二天思明带着新书来了府上,春杏再一次不辞辛劳的抢下了这个跑腿儿的活计。她跑的太快,以至于没看到尺素脸上隐忍的笑意。 笨丫头,这回你惨了,等着哭吧。 不知何时,江雅芙来到了她的身边,「别看了,叫你查的事查到了吗?」 「回少夫人,查到了,总共就这么大的园子,还没问几个人就找到了,春杏和张平在东北角一间空屋里接头,想必少爷弄来的书都在那里。」 嗤!这个老东西,还挺会弄花样的,江雅芙那股气闷劲儿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只想发笑,时沛已经蜕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了,比小孩子还幼稚。 殊不知她在时沛眼里也是一样的,二人谁也没比谁高到哪去。 春杏再一次把换过的书交了上去。江雅芙挥挥手叫她下去,这次只有薄薄的两本,她看了两天就看完了,尤其是这小春杏做事不仔细,其中一本故事只有上册,没有下册,也怪这上下二字写在内页上。 幸好她运气好拿了上册过来,若是拿了下册过来,她不想揭穿也得揭穿,不然这戏没法唱下去了。 「春杏,这两本我都看完了。」江雅芙郑重的把包袱放在春杏手上,眼睛还着重在包袱上看了几眼,像是在担心什么。「这两本书是我亲自包好的,你亲自送到江家去,记得一定要亲自交到思明手上,千万不要出了差错知道吗?」 春杏忽然意识到什么,纠结的点了点头,「少夫人,我知道了。」 「对了,我今天要和夫人一起去庙里上香,你到了那边不必急着回来。我大嫂很喜欢你,留你吃饭你就吃,在那里玩玩吧。」 春杏更加摸不准她的想法,喏喏称是,拎着包袱走了出去。 怎么办?少夫人难道真的要出墙吗?她隐约听到过孙妈妈和少夫人的对话,少夫人好像心里一直喜…… 她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了。 她该怎么办啊?少夫人这样做是不对的,她不应该帮她,更何况她一家都握在少爷的手里。可是,少夫人对自己那么好,万一里面真有什么被少爷发现了,她岂不是害了少夫人?」 可她没想到,老天没让她纠结太久。江雅芙是故意选这天、选这个时候让她行动的,因为她知道,时沛和张平今天在家。 春杏拎着包袱像小乌龟似的往府门口走,果然,在半路上被气喘吁吁的张平给追了上来。 「小春杏,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语调轻浮,但表情可半点不轻浮,春杏吓的一抖,把头一低,「没去哪儿,要去找少爷。」 「哈哈,那你不是走错路了吗?跟我来吧。」 「好吧。」春杏蔫蔫的跟在他身后,心里敲着小鼓,罢了,听天由命吧,这事已经由不得她选择了。 张平把春杏带到了时沛面前,时沛冷冷的看了几眼瑟瑟发抖的春杏,什么话都没说,示意张平把东西拿过来。幸亏张平设置了眼线,瞧见春杏拿着什么东西神色慌张的出去了,不然真叫她给跑了。 包袱拆开,里面只有两本书,是他亲自为她买的书。 他背对着张平和春杏,离他们远一些,胡乱的翻了起来,果然,叫他发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一张信笺! 信笺夹在两页纸之间,相当隐秘。时沛妒火中烧,瞪着眼睛去看信上的内容,狠怕出现扎他心的字句。 短短几行字很快就看完了,时沛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有…… 但也够让他恼火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江雅芙看书看到这页,书上提及岭南一带的烧鹅有多好吃,勾起了她的食欲。她想起了儿时与禇羲和哥哥一起抢着吃福安楼烧鹅的事情,觉得怀念。 就这?时沛费劲心思也没从其中悟到别的什么。 见他拿着张纸片沉思不语,张平和春杏都不敢做声,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少爷千万别发火。张平甚至已经想出了对策,万一少爷发起火来不可收拾,他就跑去找国公夫人劝架,另一边则让春杏赶快去江家把江老爷给请过来…… 「春杏。」 第43章 「额?在!少爷。」 「你把原来那两本还回去吧,我亲手写封书信,你到江家交给禇羲,别的什么都不要说,这件事能办好吗?」 春杏一凛,「能!奴婢保证办好。」 「去吧,若是这件事再办不好你知道后果。」 春杏把书换好之后,匆忙的离去了,少爷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她不想回忆。 「张平,你也去办件事……」 春杏与张平碰头之后不久又相继出了府,这些没有瞒过江雅芙的眼睛,她悠闲的吃着香橙,开始有些期待后续了,她坐等时沛来兴师问罪,就不信他能憋的住。 春杏在江家停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她可没心思在外面玩儿了,急着赶回了府里。 「少夫人,奴婢已经把书还回去了,还见到了褚公子,他让我给您带个话,说他最近忙着温习,还要着书,没有时间帮您去寻书了。」春杏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偷瞄了她一眼。这些话的确是禇羲亲口说的,是在他看了时沛的亲笔信之后。 江雅芙淡淡的回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时沛弄出了这么多幺蛾子,就说明他忍不了这件事,既然暂时还要一起生活下去,她没必要非针尖对麦芒的和他对着干,她不再从娘家那边拿书就是了。 她现在当务之急是得好好想想,等时沛过来质问自己的时候,她要说些什么话对付他。他拿她借书这件事做文章,那她肯定要无情揭穿他几次三番偷梁换柱的把戏。 重生到如今,她早就不害怕和他吵架了,反正现在是好也好不了,离也离不了,只要不真正往心里去,吵吵更健康。 江雅芙全副武装,就等着时沛发难,可干等他也没动静,直到了晚饭时间,才在饭桌上见到他。 丫鬟们正在上菜,他进来了,从容不迫的坐了下来,这让江雅芙十分诧异,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这是在伪装大度吗?不憋的慌吗? 时沛觉察到她的视线,掀起了嘴角,眼里无半分怒意,就像是一个相熟多年的老朋友般,「看我干什么?」 他真没生气?发现她和别的男人有‘私情’,居然半点儿反应也没有?江雅芙不敢相信,他这么一来反倒叫她心里莫名不舒服起来了。 「没什么。」 「呵呵,那就吃饭。」 桌上的菜已经上的七七八八了,中间空着一块,等着最后一道主菜上来就齐了。 春月捧着一个大盘子上来了,「少爷少夫人,厨房那边说少夫人吃腻了府里的菜,今儿个特地叫人从福安楼买了只招牌烧鹅回来,让少夫人您换换口味。」 「噗!」江雅芙险些喷出来,连忙用帕子掩住了口鼻,以防笑出声来。 「嗯,做的好,赶巧了,我正想吃这一口呢。」 她忍笑夹了一块鲜美多汁的鹅腿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实在是美味。 时沛见她并未怀疑,放下心来,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就那么好吃?」 「当然好吃,你试试就知道了,以前父亲总是买回来给我们吃,还是以前的味道。快尝尝,再过几年福安楼转兑出去,就不是这个味儿了。」江雅芙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三块儿才停下来。 美食很好的抚慰了她的心,令人食指大动的佳肴甚至让她不想去过问换书的事。反正现在有心事的人不是她,谁心里难受谁知道。 烧鹅好吃,但时沛却食不知味,那张平平无奇的信笺像沾了最黏的胶水般糊在了他的心上。她真的那么怀念与禇羲在一起的时光吗?她是真的动了想要离开自己的念头吗? 他哪里比禇羲差了?禇羲有的他全有,禇羲没有的他也有,就因为他婚前和许展颜的那点事儿,她就铁了心的想离开自己吗?这段日子他们不说相处和谐,至少也是磨合的越来越好了吧? 他处处让着她,帮她找孙妈妈的儿子,她也给自己做了里衣,绣了帕子,他以为他们已经朝好的方向发展了。 可那几本书和那张信笺却狠狠的打了他的脸!原来,可能一切都没有变。 他肉眼可见的沮丧了,江雅芙大概猜的到他在想什么,却无法更深的体会他的感受。冬季白天变短,天黑的很快,这顿饭吃完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二人一起走出了饭厅,今夜不是时沛回房歇息的日子,出了门二人就像走一个‘人’字形一样分开了。 背对而行,时沛脚步沉重,感觉背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直听到身后之人进了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像是对他关上了心门! 他大脑一片空白,突然拔腿转身,几个大步窜到了正房门外,吓了刚刚出来的尺素一大跳。 「少爷,你这是?」 时沛冲她摆了下手,示意她下去。 尺素一头雾水的消失之后,他顺从了自己的心,呼啦一下把门给推开了,走了进去。 第44章 江雅芙屁股还没坐下,忽见他带着寒气闯了进来,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干什么?忘什么东西了吗?」 时沛心潮剧烈起伏,像是第一次上战场一般的悸动,拿起她挂在一旁的大氅,胡乱给她披在身上,帽子也给她戴上。他再也等不及,一把抓住了她柔嫩的手腕。 「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这大晚上的…去哪儿啊?明天白天再去不行吗?」 时沛拉着她往外走,天上有浅浅的月光映下,隐约能看见路。 「不行,一定要现在去!」 江雅芙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没喝酒呀,怎么耍起酒疯来了?「什么事这么急啊?拿个灯笼不行吗?喂慢点走!我有身子!」 时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急切,把速度慢了下来,「不然,不然我抱你?」 「呸!慢点走就行了,我没那么娇弱。」 天黑怕绊到,江雅芙就任他拉着手像某处走去。她的手整个被他握在手心里,天很冷,但他的手里十分干燥温暖,她想,他们前世在床上数次的缠绵过,但有在床下的时候这样牵过手吗? 牵着手,与别的身体亲密带来的感触别有不同,也许没有那么让人激荡兴奋,也不美妙疼痛,但却是另一种让人心颤之后的安宁,似乎牵着这手不松开,就是永远分不开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又走了一会儿,江雅芙意识到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了,但她没出声,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终于走到一间闲置的房前,时沛推开了门,带她小心的跨过了门槛。 他把里面的油灯点亮,江雅芙借着光亮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只见一个大柜子上全是书!旁边一张大桌子上也堆成书山。 他……还真没少费心。 「你来看!」 她难得乖顺的顺着他的指引看去,「你看,桌上这一堆是我昨天新买来的,都是从外地弄来的,京城里也没有。你看这本,写神仙的,这本写草药的,这本专门讲妖怪的……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你喜欢的话就在府里建个藏书阁,要比岳父收集的还要齐全……」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如星子般璀璨,江雅芙从那里面读出了一种从不会出现在时沛眼里的东西,叫做小心翼翼。 他费尽心思终于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但他却没有冲自己发火,他在害怕……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还剩几分清醒,她实在不敢深想,患得患失最是伤人。 她眼神一动,时沛就知道她要逃避,他及时的握住了她的双臂,「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她垂下了双眸,「就放在这里挺好的,派几个人把这好好收拾一下,做个藏书室足够了,天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 时沛慌了,「你不开心?」 「开心。咱们回去吧,我觉得有点冷了。」 「雅芙,我是想让你……」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两个小厮的说话声,「里面什么人?」 心绪纷乱的时沛下意识的吹了油灯,不想让人知道他为了讨好娘子,大半夜的夜探书屋。而这也正和了江雅芙的意,她也不想让下人像捉|奸似的把她堵在这个破屋子里,好说不好听啊!外一传到夫人耳朵里,少不得一阵细问,她不怕别的,她丢不起那人! 「里面是人是鬼?快说话!」刚才说话的小厮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里面还是没声音,他吓得快尿裤子了,「刚刚明明有声儿,我还看见隐约有亮,要不咱们进去瞧瞧?」 另一个小厮胆子更小,「别了吧~三哥,咱们还是离开这吧?前几天刘管家不是说这边闹耗子吗?八成是耗子叫,你听错了。」 「耗子?天!不会是耗子精吧?」 「啊!有可能!不可能是人的,大冷天的谁来这地方干嘛?就算偷东西也偷不到什么好的……」 两个巡夜的小厮嘀嘀咕咕半天,终于走远了。 江雅芙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她与时沛竟靠的这样近,几乎是贴在了一起,而他还揽着她的肩膀。 她不自在的拿下了他的手臂,「咱们也回去吧,把灯点着带上。」 时沛对她的提议置若罔闻,他的视力极好,适应了黑暗之后,也能隐约看到她的五官。 心跳声如雷鼓,只有他自己听的到,他再难自禁,一点一点的把脸靠近了江雅芙…… 江雅芙浑身僵硬,虽然她什么都看不清,但能感到一股熟悉的热气在靠近自己,那是他越来越重的呼吸。 有一瞬间她想,要不然就这样吧,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让他亲一亲,得逞之后就赶紧回去休息。可他越靠近,她心里的那股酸意却翻江倒海一样涌了上来。 她伸出一只小手,准确的抵在了他的胸前,「时沛,我问你个问题。」 时沛一愣,大失所望,刚才还以为她不会躲呢,这时候还问什么问题啊?她可真是煞风景小能手。 第45章 他声音低沉黯哑,「你问。」 江雅芙抬起下巴,抿了抿唇,黑暗让她自欺欺人的掩盖住了羞耻心,「你说……我打扮之后和许展颜谁更漂亮?」 原来她还记得荷花宴那天那两个人的对视呢,女人在这上头的心眼儿得多小。 时沛被问楞了数秒,然后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狂笑,觉得她实在是有点儿可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江雅芙恼羞成怒,「你笑什么?很可笑吗?」 时沛强压着笑意,颤抖着的说道,「不可笑不可笑,那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好了!你不用说了。」江雅芙说完扭头就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她问的明明是一道瞎子都能回答出来的问题,就算他说自己更漂亮那也是假话。 可他没正面回答,她就是心里不舒服! 时沛追到门口,想要拉她的胳膊,没拉住……,江雅芙比他快一步,推开门出去了,月光让二人的身影变的清晰。 他赶紧跟了上去,边走边问,「你在生气?」 他还问? 时沛不依不饶,「真的在生气?为什么?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他下意识的觉得肯定是自己之前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她,半点没觉得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毕竟她不是一个会使小性子的人。 这一问更让人窝火,偏偏她又不能把话说清楚,和他这种直脑子的人也解释不清,真要是和他辩起来反倒像是她多在意似的。 江雅芙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孩子气了,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只是室内的黑暗,突来的旖旎氛围让她不由的矫情起来,想要鼓起勇气迈出一步。 她想,一对男女若是两情相许应该是允许问些无理取闹的问题吧? 她没经历过,二十年都没做过的事,刚才却情不自禁的做了。 「没生气,外面太冷了,我想歇着了。」 时沛蹙着眉,有些搞不懂女人的心思了,就算天皇老子估计也摸不透。许展颜是京城公认的第一美女,必然是比她漂亮啊,难道他睁着眼说瞎话她就会开心? 他可以想象,如果他说她比许展颜漂亮,她也不会开心的。她会觉得他是做了亏心事才故意这么说的,会觉得他是忘不了许展颜故意逃避。 时沛一路无言,苦思这个难解的命题。 江雅芙见他如此沮丧,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打破了沉默,「明天叫人把那些书都搬进房里来,我要整理一下,就那么放着早晚喂了老鼠。」 时沛愣了下,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的不确定,「你肯看我找来的书?」 二人这时候已经走回了院子,江雅芙站定,对他说道,「我看的一直是书,不是人。」 看的是书,不是人,不是……禇羲? 时沛来不及思考他是如何暴露的,一阵狂喜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叫他直想跑上几里地再大喊几声。 等他缓过神儿的时候,江雅芙已经朝正房走去了,他几个大跨步赶到了她身边,眼神欲言又止。 江雅芙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利用我手下的人,坏我的事,我没骂你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今天可不是你回房的日子。」 时沛厚着脸皮笑道,「呵呵居然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雅芙,其实这件事不能都算我的错吧?咱们能不能先不提这个了?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我想回正房睡觉。」 江雅芙不说话,绷着脸看着他,脸上写着五个大字,‘给我个理由。’ 「你不知道,我睡的那间房夜里窗户进风,睡着睡着就冻醒了。」 堂堂镇国公府的屋子漏风? 「用火盆。」 时沛接道,「一个火盆不管用,两个又太憋闷了。」 「那你就换一间房睡。」 「其实也不是冷的事,可能是这段时间帮你挑些志怪书籍的缘故,夜里总是不安生,感觉阴风一阵阵的……雅芙,你说世上有没有那些东西?」 江雅芙随着他的话颈背绷得挺直,呼吸都不敢太大了。她看那些书,不管里面的主角是何东西,都是一律带入人的情感去看,从不把书中描写的形象联系到现实里,书里的东西就是书里的,现实里到底有没有,她还真没细想过。 「你糊弄鬼呢?你是天生的杀神,真有那些东西也会被你给吓跑。」 她说着就要开门进屋,时沛这回却先她一步,窜进了屋里,「杀神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我现在只是个世家公子罢了,反正这几晚我是觉得不对劲,连我都害怕了,你就不觉得害怕吗?」 「我我才不害怕呢,再说我还可以叫孙妈妈过来陪我。你快走开,我要睡觉了!」江雅芙进了屋子,衣服都没脱,就坐到床上,裹紧了被子,表面上好像是刚才出去冷着了,实际上这样能增加许多安全感。 时沛既然已经进了屋,就断没有再出去的道理了。 第46章 他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与她挤在一起,像是挨着一只大蚕茧,他伸着脖子在她脸旁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害怕,但小初一怕不怕?所以我不能走,晚上我得保护你们娘俩,嘿!」 江雅芙刷的一下瞪向了他,字字喷着火,「时沛,你原来是个无赖。」 「我说的不对吗?你不能只顾着自己……唔唔!」时沛正笑吟吟的逗她,忽觉眼前一黑,一条大被从天而降,然后一个重物袭来,噗通一声把他压倒在床上。 然后就是一记又一记的拳头朝他身上砸来…… 虽然她人娇力弱,这小拳头的力道对时沛来说堪比毛毛雨,但对他心灵上的震撼却是前所未有的。 刚被扑倒猛打的那一刻,他整个脑子仿佛都被抽空了,他被打了?他被江雅芙给揍了?! 她重生之前是不是去阎王爷那里借胆子去了?不提早就被她扔到忘川里的三纲五常,她可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啊! 江雅芙本来从没想过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被他刚才那么一勾,心底竟也渐生寒气,觉得看哪里都阴森森的。 这死东西得有多坏?就为了留房里睡觉,故意吓唬她! 她一时气愤,连着这些天的好几遭事一起,再也不想憋着了,趁他没提防,呼啦一下掀开身上的大被,朝他脑袋就蒙去了,按倒在床上就开打! 太爽了,形容不出是多么的解气,她干了重生以来一直想做却不敢的事!说来也怪,前世时沛与她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常年征战在外,许多该他承担的责任都是她扛下来的,有时候也会觉得辛苦,但她从来没有怪过他的念头,更别提想打了。 这重来一回,不知是怎么了?他处处招惹她,而她也只想与他对着干,半点儿受不得激,一激就怒。 江雅芙还是有分寸的,怕动作太大动了胎气,只有开始的几拳用了力气,后面的几拳就像给被子拍灰似的,根本没用什么力。 时沛在被打之初还呜呜的叫唤,他大概是知道自己该打,加上震惊,便没起身推开她,任由她打。 听着他的痛呼,江雅芙得意的弯起了嘴角,只是,她打了十几下之后,忽然被子下面的人没动静了…… 她吓了一跳,推了推他,「干什么?装死啊?赶紧起来!」 依旧是毫无声息,江雅芙慌了神儿,别是被被子给…… 如果他真的给被子捂死了,她也不活了。 赶紧把被子掀开,只见时沛正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容十分安详。江雅芙脸色突变,慌乱的伸出一根手指到他鼻子下面。 一定会没事儿的,时沛是谁啊?他以后还要建功立业,还要名垂青史……还要…… 可是,她的手指一丝气息也没感受到。 眼里霎时涌上了泪,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继续晃他,掐他,扇他,学着救落水之人的法子,用手压他的胸口,嘴里念着,「时沛快醒醒!时沛?夫君……快醒醒!」 按了几下依旧没反应,江雅芙没有放弃,张嘴就要喊尺素叫找大夫,「尺……!」 刚刚冒出一个音,床上那本该昏死之人却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口吻上了她的唇,把她剩下的话全部吃了进去。 江雅芙愣了数秒,刚才一直没落的泪刷的淌了下来,使劲推他开,一个巴掌照他脸上打了去。 「时沛,你个王八蛋!你给我滚出去!」 时沛虽然挨了打,并且打的还是脸,但他在江雅芙面前已经没有自尊可言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在她面前几乎把能丢的脸都给丢尽了。而且,他刚刚吃到了比蜜还甜的糖,再打一巴掌他也能忍。 「娘子,呵呵我逗你玩儿呢,别哭了别哭了……我哪那么容易死?」 他伸手要给她擦眼泪,却被江雅芙一把拍了回去,带着哭音瞪他,「叫你滚你没听见吗? 真的太过分了,他不知道他自己有多过分,她刚才之所以被小小的把戏弄乱了阵脚,是因为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前世的事。那年,国公府一切安好,几个孩子也按部就班的长大,按照他的来信计算,没几日他就应该回来了。 这一别,就是两年。正好快赶上过年,她就高兴的带着孩子们亲自布置府里,孩子们翘首以盼,就等着迎接他回来了。可没想到她没等来人,等回来的却是另一封信。 是他的副将叫人送来了,说他中了严重的刀伤,伤口离心脏很近,而且刀上还粹了毒,发出这封信的时候,解药还没找到,幸好有一颗续命的灵药压制着,但也拖不了太久。写信的副将叫她带着来人在京城想想办法,并且要随时做好接受最坏结果的打算。 她当时看完那封信,险些栽倒在地,只觉得五内俱焚,仿佛觉得那个遥远的人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摘走他的命就是挖了她的心。 但她不能倒下,忍着巨大的悲痛,还要在老人和孩子们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白天她带着送信之人去寻访太医名医,打听这种毒,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才能躲在房间里,关上门咬着被子痛哭一场……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是时沛命不该绝,张二小姐家世代都是太医,后来还是找出了张二在老家颐养天年的太爷爷,才从老人家嘴里打听了出了这种毒的解法,并且他还亲自派擅长治疗外伤的张二的父亲,带着解药快马加鞭的跟去边关,时沛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而她也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瘦的脱了相,差点倒下。 这些无人可诉的痛他怎么会知道呢?听说那颗续命的灵药还是卑族的华英公主给的…… 后来他回来了,她也从未和他提过自己那时的心情,只是在晚上帮他脱衣服的时候,见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心口绞痛。 所以,她从来不回忆那几天的心情,因为每每一触及就觉得呼吸发紧,心力交瘁。 时沛见她越哭越凶,怕她哭坏了身子,连连求饶,说自己错了,他着实想不到,不过是个小小的玩笑罢了,她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 除了两位父亲离世,他从未见她哭过,时沛顿时悔恨交加,六神无主。 第47章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吓唬你,你别哭了好不好?若是不解气你就再打我!」 他抓住她的两只手往自己脸上拍,江雅芙扯回了自己的手,收了泪,冷冷的说道,「出去!我不想和你一个床。」 「娘子~」时沛是真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她一个人丢在房里,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看上去情绪很反常,他若是一走她说不定要整晚陷进里面出不来。 「你走不走?你还不走是吧?我叫你不走!叫你不走!」江雅芙来了劲,抓起他的枕头被子就往地上丢。 门外面,孙妈妈和尺素她们早就听到了这边鬼哭狼嚎的动静,纷纷套了衣服来到门前。听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最初的缘由,但也知道了大概。 尺素再老练沉稳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另外两个更是。三人齐齐无措的看向孙妈妈。 「孙妈妈,您真的不过问一下吗?」春月小声的问道。 孙妈妈凝着眉,担忧的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又等了一会儿听里面没什么大动静了,才放下心来,示意几个丫鬟回房。 屋内。 江雅芙从床上每扔下来一件东西,时沛就身手灵活的接过来一件,待被褥枕头全齐全了,直接就往地上一铺,衣服也不脱,直接滚了进去。 江雅芙看的是目瞪口呆,她这边恨不得拿刀,他倒好,在这打起地铺来了。 她几步下床,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开始装作入睡状态的时沛,「你要睡地上?」这可是冬天!即便褥子再厚,屋里再暖和,也抵不过地上的寒气。 时沛没回应,在她眼皮子底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正式开睡了。 江雅芙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前段时间她觉得他像个跟屁虫,这下又成癞皮狗了。 「哼,懒得理你,睡出病来别嚷嚷难受。」 她不再管他,径自回到床上躺下了,本来她是脸朝外睡的,但是隔着半透的床幔依旧能看到地上隆起的那一坨东西。对着它她根本睡不着,索性把脸朝里,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晚上,在外面和他走了一圈,接着斗智斗勇,还淌了眼泪,着实耗费心力,江雅芙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好像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大概是墙吧?不怎么疼,梦里的她没在意,一觉安然到了天亮。 一睁眼,不用扭头看,就察觉到身边躺着一个人。 江雅芙不屑又好笑的瞥了下嘴,她这辈子肯定是嫁了个假的时沛。 很快,丫鬟们就进来服侍,二人谁也没提昨天晚上发生的小小闹剧,只是气氛变的有些微妙。 睡地上是真的冷啊!昨晚上刚开始他还没觉出什么,可睡着睡着就觉得越来越冷,于是他便不想再亏待自己,遂心的偷偷爬上了床…… 本想在她醒来之前起来的,还能伪装一下,但没想到自己居然睡过了头。他害怕她生气,时不时的窥探一下她的脸色。但他一直没等到她发难,她也没主动和他说些别的,自起床后她就没和他说过话。 他搞不懂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江雅芙没生气,她只是和他闹累了,他要是真想睡在房里,她还真不能踹他出去,昨晚只不过是他把她给惹急了才那样的。 也幸好他半夜上床来了,真要是冻出病来就麻烦了,母亲会心疼,她也…… 早饭他自然是和她一起吃,二人都没有让人伺候吃东西的习惯,特别是二人都在的时候。丫鬟们退到门外,这也给了时沛没话找话的机会。 「唔!雅芙,你能不能夹到那盘果仁菠菜?」 江雅芙贯彻执行食不言寝不语。 「福安楼的烧鹅是挺好吃的哈,我今天再叫人买一只回来,不,买两只,让母亲也尝尝。还是直接买三只吧,给岳父也送去一只,嫂子说不定也能吃几口。」 还没完没了了,江雅芙相当的无语,怎么吃个早饭也吃不消停? 她打算快点吃完离开这里,就不信他一天没正事,全天都跟着她。她默默的加快了吃饭速度,时沛自讨了个没趣,灰溜溜的摸摸鼻子,老脸一热,终于安静吃饭了。 江雅芙的才得了一会儿清静,张平从外面匆匆跑进来,面露兴奋急切之色,「少爷!少夫人!……」他刚要接着说,眼睛四下一瞧,孙妈妈没在。 总算来了个冒失鬼能让时沛竖立一下威严,「大清早的,慌里慌张像什么话?」 「少爷,少夫人托您办的那件事有消息了!」 听了这话江雅芙再难淡定,终于肯开金口了,「张平,快细细说来!」 张平刚要开口,却听时沛咳嗽了一声,他就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见江雅芙犀利的目光射来,时沛赶紧补了一句,「雅芙,先把饭吃了再说吧,看他这幅样子就不是坏消息。」 江雅芙不理他,「张平你快说!」 张平不敢开口,用眼神儿询问时沛。 第48章 时沛淡然的说了句,「查到什么了?一五一十的告诉少夫人吧。」 「是,是这样的……」 得了时沛应允张平才敢说话,这让江雅芙心底微酸,瞧瞧他训的人,再瞧瞧自己训的人! 正在收拾屋子的春杏忽然觉得脊背发寒,莫名的打了个冷颤,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春月瞧见了,嗔道,「叫你穿厚一点的衣服你不听,这回冻着了吧?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呆会儿记得喝一碗姜汤。」 「诶,知道了。」春杏应了一声,心里发虚,干了什么事她自己知道。 时沛手底下的人果然各个不凡,他后来功成名就之时身边跟着的骨干,大部分都是这个时期的人。由于时间久远,江雅芙又只提供了一个地名一个乳名,因此寻人的难度相当大。找去之后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地名,费了很大的劲才结合别的信息找到了一个相似的地名。原来江雅芙记得的那个地名是后来改的,而这个时候还没有变动,当然不会查到。 「少夫人,一共有两个人符合您说的,二人年纪相仿,都是儿时被拐的,巧的是都叫柱子。没有其他特征,派去的人就把他们两个都带回京了,恐怕得孙妈妈亲自判断了。」 江雅芙难掩激动的心情,「做的好!把人先安顿好了,等我这边消息。」 张平见时沛没什么补充的,就应了一声是,下去了。 心口紧张的砰砰直跳,江雅芙这饭算是吃不下去了,见她没吃几口就要起身,时沛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并且夹了个水晶饺到她碗里,「吃完再去,你不吃儿子还要吃。」 江雅芙知道这事他出了大力,之后可能也要仰仗他,便重新坐好了,颇有些别扭的说道:「多谢你了……孙妈妈对我很重要。」 她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时沛又给她夹了口凉拌小菜,「你我还用说什么谢字?快吃吧,我今天不去军营了,等下和你一起去见孙妈妈,和她说这事儿。」 「那倒不必,让张平留下就行了。」 「听我的,就这么说定了。」时沛难得强硬了一回,他是怕自己不在场的话,孙妈妈一激动再惊着她,而且万一找到的那两个都不是正主,还有得她伤心,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真要是那样,他在一边也好分散下她的注意力。 饭后,二人一起见了孙妈妈,把悄悄给她找儿子并且可能已经找到的事情说了。孙妈妈先是惊的瞳孔大张,仿佛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江雅芙见了心酸,把话又重说了一遍。 孙妈妈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先是各种问,然后就是哭,像是要把这小二十年的母子分离之苦全部哭出来一般。这些年她早就把有关夫君和儿子的记忆沉到心底了,那是她不能触碰的痛。她何曾没想到过找,可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叫她去哪儿找啊! 幸好老天有眼,幸好她这些年待小姐如亲生,得了福报,才有机会找回自己的亲生儿子! 孙妈妈哭着要跪地磕头,时沛赶紧把她给扶了起来。 事实证明,时沛出手非同凡响。孙妈妈一见到那两个叫柱子的小伙子,眼睛就在其中一个的脸上移不开了,都不用问,那张酷似死去夫君的脸说明了一切。 为了万无一失,孙妈妈又检查了他额头上留下的疤痕,和后背上一小块黑黑的胎记,这就肯定没错了! 柱子这些年辗转被卖了两家,都是穷苦人家,对他也不好,吃了数不尽的苦头。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被买来的,每当被打被骂或累到站着都能睡着的时候,他就在想,爹娘为什么不要自己?他们在哪里? 直到镇国公世子的人找到了他,他才知道爹娘恐怕是有苦衷的,他一路上都在祈祷,那就是他的亲娘!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的场面十分感人,惹的江雅芙也跟着红了眼眶,时沛趁她伤怀,凑过去悄悄拉了她的小手,低声道,「咱们先出去吧,让他们说会儿话。」 等母子二人红肿着眼睛过来谢恩之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时沛让张平给另外一个柱子双倍的路费,找人带他在京城逛逛,也算不亏待他了。 孙妈妈的儿子虽然大字不识,但看上去不算愚笨,就暂时把他安排在米粮铺里,跟着老掌柜的学习。 依江雅芙的意思,是要给她们母子在府外买一处小房子,让她们能天天在一起,却被孙妈妈给拒绝了。称能找回儿子已经心满意足了,她不敢有了儿子就抛下少夫人,至少也要等她生了孩子再考虑此事。 这样也好,有孙妈妈在,她的心能安稳不少。 日子依旧,只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江雅芙的肚子越来越大,也更懒的出门了。国公夫人说天冷路滑,也不让她去请安了。 国公夫人从不故意端婆婆的架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妇,她是真的疼她。每天她都要来江雅芙这边坐坐,嘘寒问暖。 江雅芙也从来不嫌她啰嗦,每次都能与她聊上许多,她经常抱怨国公爷粗枝大叶时常惹她生气,要么就讲时沛以前的事,二人越发相处的像母女了。 春杏不是个傻的,她只是年纪小不太会处事罢了,相反她人十分机灵。这几天少夫人虽然从没说过她什么,但她能够觉出来,少夫人对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比如以前她和春月干的活都差不多,但现在少夫人叫春月的次数明显比叫她的时候多,以往少夫人总是逗她,现在也没了,她意识到自己肯定是什么地方惹了少夫人不高兴,失宠了。 她也想过是不是换书的事,但她总是抱着股侥幸心理,认为少夫人不可能发现,因为那夫妻俩半句换书的事都没提过啊!她是真的后悔了,以后不管因为什么,她再也不敢做对不起少夫人的事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在她第五次干活愣神儿的时候,尺素把她单独叫进了房里。她这些天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也怪心疼的,少夫人的意思是给个无声的教训就得了,有那心的话自然会悔过。 春杏是哭着从尺素房里出来了,然后直接抹着眼泪去给江雅芙跪下认错了,抽噎着说道,「少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帮着别人糊弄您了,您就原谅我一回吧。」 江雅芙受了她的礼,示意春月把她扶起来,「知道错了就好,我与少爷虽然是一家,但我身边的人必须要先听我的话,才能听他的,懂了吗?」 「奴婢懂了。」春杏抽噎着,少夫人不打她不骂她,却比打她骂她还让人难受。 「别哭了,记得这个教训吧。你家里人也不用你操心,少爷是吓唬你的,就算他真想动他们也要过了我这关。笨丫头,以后遇事多动动脑子。」 第49章 一主一仆就这样和解了。 张平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里面说完话了才求见。 进门的时候他不好意思的瞧了眼春杏,遭来她狠狠的一蹬。 「少夫人,国公爷从边关来信了,听说是不回来过年了,随信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都放在夫人那里呢,少爷也在那边。夫人说今天天气好,您身子重了应该多散散步,想去瞧瞧的话就让丫鬟们扶着您过去。」 正好呆的有些憋闷,出去走走也好,江雅芙便叫春杏陪自己去一趟。 她人还没进门,就听见国公夫人愉快的笑声。见她来了更是高兴,亲|热的招呼她坐下,大家一起摆弄桌子上、地上堆着的东西。 还真不少,有西边特产的动物毛皮,特色干果点心,给时沛的兵书,还有专门给江雅芙的当地有名的织锦,连未出世的孩子都有好多礼物。 「你父亲啊也真是的,送这么多东西回来干什么?我宁愿他不拿这些东西,就盼着他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一家安生的过日子。」 哎,一提这个江雅芙最能和她感同身受了,「母亲,您别这样想,父亲毕竟是在战场上,知道您时时这样牵挂他会分了他的心,只要父亲一直平平安安的,在哪里过年都是一样的。」 时沛闻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想起自己在边关度过的十几个年,那时候她在操持全家的同时是不是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她看母亲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另一个她自己,令他的心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前世的她总是懂事的让人满意,虽然偶尔让孤身一人的他觉得不够体贴温存,却是真正的让他上阵杀敌无后顾之忧。 听了江雅芙的话国公夫人稍稍抒怀,「你说的也对,他的平安确实比什么都重要。但你这孩子还是太小了,夫妻相处之道你还知道的太少。这两个人呀,就得牵着挂着,才是一家。」 这话像是一把小锤砸在了江雅芙和时沛的心上,二人互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东西都看的差不多了,江雅芙发现里面没有专门给母亲的东西,便好奇的问道,「母亲,父亲就没给您送些特别的好东西吗?」 时沛也好奇父亲一介武夫能送什么东西给母亲。想自己前世的时候,也是叫人一年往家里送两趟东西,无非就是眼前这些,那织锦他也送过。 提起这个,国公夫人眼底散发出甜蜜的笑意,「你们想知道呀?好吧,那为娘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说着就见她略带得意的从一个单独的小匣子里拿出了两个不到巴掌大的小东西。 「你父亲给我的信上说,这是他没事的时候亲手雕的,一个是我一个是他,别说雕的还真有点像,他那大手做这个真是难为他了。对了,等他回来,你们千万要当做不知道,他不让我和别人说这个。」 二人连连应是,各拿了一个在手里欣赏把玩,一个小小的东西,细节却十分丰富,可见雕刻之人在制作它们的时候是多么的用心。 对,就是用心,一旦用了心,两块破木头也比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来的好! 时沛瞥了一眼江雅芙,见她看着手里的东西不语,心里突然重重的一跳。 亲爹啊!您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一手啊?你这不是坑儿子吗?和您这讨好娘子的手段相比,儿子就是个煤灰渣啊! 江雅芙夸了几句,把东西还了回去,看母亲把东西又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心里不由的咕嘟咕嘟往上冒酸水。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她今天总算是领悟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眼看到了年关,这几天一直在下雪,江雅芙闲着无聊,就张罗几个丫鬟打花牌,还是有输赢的。她牌打的奇臭,但输的很高兴,就算偶尔赢了,之后也都把钱退回去,或者叫人出去买好吃的。 军营里有事,时沛已经连着三个晚上没有回来了。张平回来替他拿过一回东西,当时,江雅芙不知怎么想起了母亲的话,夫妻本就是该牵着挂着的,她也在想自己过去是不是过于懂事隐忍了,以至于别人根本看不透的她的心? 想不出结果,只是在张平拿了东西的时候,她突然说了句,「你告诉少爷,叫他多添衣服,若是得了风寒就别回来了。」 张平嬉皮笑脸的应下了,拎着包袱跑的飞快,恨不得立即飞回到少爷身边,转告他这句话。 作为少爷最亲近的手下,这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少爷和少夫人之间不对劲,这两个人的关系让人感觉很怪。说恩爱吧,两人天天吵嘴斗气,心里似乎还都有外人。 说不恩爱吧,有时候二人之间流动的那股默契却不是真正剑拔弩张的夫妻能有的。依他看,这两人不像是新婚,倒像是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似的。 回来的时候少爷特地嘱咐过他,问问少夫人有没有什么东西带给他,没有的话就算给句话也成! 他还真怕自己张口问的话,以少夫人现在对少爷的嫌弃程度,会什么都得不到呢。结果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让他转达这样一句话。 少爷肯定会高兴坏了! 时沛真的高兴坏了,不过他是高兴在内心里,在众位士兵面前,他的脸色依旧如常。只不过在这之后,人们肉眼可见的发现他周身的气场变了,之前训他们的时候像个活阎王,现在明显好多了,而且还提前给大家下了操。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军营里顿时喜气洋洋,比吃饺子还开心。 而提前结束了公务的时沛此时则站在雪地中,目光放的很空,眉头松一阵紧一阵的,像个为练绝世武功而走火入魔又动弹不得的大侠。 时沛很高兴,也很烦。高兴地是江雅芙叫张平带过来的那句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句好话。这番若不是另外两个同僚感染风寒卧床养病,他也不至于忙的回不了家。 娘子还是那个娘子,虽然她变的年轻漂亮了,性情也南辕北辙了,但她其实还是关心自己的。 烦的是,自从上次从母亲那里离开,他就时常在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懂女人心,还是从来没有好好的去体会她的心?给她一丝一毫除了生活以外的体贴? 他想起了父母在一起时相处的样子,他们总是有说有笑的,也经常吵的不可开交,与他和江雅芙的前世截然不同。他向来对父母这种没事找事的相处方式是嗤之以鼻的,男人没有男人的威严,女人亦没有女人的温柔。 然而,现在他和江雅芙的相处,倒越来越靠近他一直不屑的那种样子了。 第50章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不过这种感觉……挺好的。 她整天吹毛求疵,脾气见涨,甚至还敢打他!但其实……也挺好的…… 想到这,他不觉的翘起了嘴角。 张平远远的走过来,就瞧见自家少爷大冷天站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脸上乐一下愁一下的,像个调色盘一样精彩。 「少爷,您忘了少夫人的话了?万一冻着了,你就彻底不能回家了。」 「张平,你说女人喜欢什么?我送点儿什么东西给她好?」 张平一愣,羞赧的笑道,「这小的哪里知道啊?小的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 时沛瞪了他一样,「问你也是白问。」 到底送什么呢?那天她拿着小木人时羡慕又自嘲的样子他一直记在心上。 东西是必须要送的,他的女人为什么要羡慕别人?即便羡慕对象是他亲娘,也不行。 不然他也学父亲,雕个小木人儿?算了吧,那还不如叫他死。 忽然,在看见不远处光秃秃的大树时,他灵光一闪,庄子上的梅花该开了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被窝里的张平就被时沛给揪了出来,「快起来,备马!」 张平苦着脸,「啊?少爷,天还黑着呢,咱们去哪儿啊?」 「叫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是~」张平不情不愿的拉长了音,手上穿衣服的动作却飞速。 很快二人就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庄子上,到的时候天刚大亮,春杏的爹大清早正在扫雪,春杏娘则正在喂鸡,锅上刚刚煮着米粥。 二人看见来人,均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结果就是要摘几枝梅花啊。 春杏爹松了口气,「少爷,今年的梅花开的可好了,若不是天冷路滑,让少奶奶来这里住几天,她肯定喜欢。您多折几枝,给夫人和少夫人都带回去一些吧。」 时沛纠结了下,要给母亲也带回去几枝吗?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娘有小木人儿,这花就只给江雅芙,以后再孝敬娘别的。 国公夫人不知道爱子的这番心理活动,若是知道,恐怕会被他气死,或者笑死。 时沛亲自折了几枝开的最盛的梅花,为防止风大吹落了花朵,春杏娘找来去年糊窗户剩下的粗纸把花枝松松的包住,这种纸纸质偏硬,包起来正合适。 不再耽搁时间,时沛把包好的花结实的绑在马鞍上,就带着张平一路飞奔回府去了。 原本以为这么早路上肯定没人,没想到险些出了意外,时沛的快马差点撞上一早往城里送柴的骡车,幸好他控马技术高超,及时把受惊的马儿偏离了方向。 即便没伤到人,但他的马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扬起前蹄发出一阵长嘶之后,就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奔了起来,万幸后来没再出什么意外。 到了家门口,时沛的脚步却沉重起来了,他把花束从马鞍上解了下来,从上往里看了一眼,还好,花还在。 张平比他稍慢一步,抚着犹在心惊的胸口下了马。 「少爷,咱们进去吧。」 时沛咬了牙,把花束往他怀里一塞,「你送进去给少夫人。军营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你别在家耽搁太久。」 说完他不等张平回话就再次上马,逃似的离开了家。 时沛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厉害,但绝不不是因为劳累了一早上,也不是因为受了惊吓,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些忐忑,江雅芙见了那几枝梅花会怎么想?她会喜欢吗? 几只花而已,肯定比不上父亲雕刻木人儿的心思,她会不会嫌弃?觉得他还是不用心? 这样想完之后他又开始鄙视自己,他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他可是未来的一等镇国公,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啊!擦! 张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整个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他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位爷的心思了,活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的世子爷潇洒肆意,孤高冷傲,哪像现在这样?婆婆妈妈扭扭捏捏,哎…… 这么快再次见到张平,江雅芙有些诧异,「又忘了什么东西吗?」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到底还回不回来了?这都走了几天了? 张平把东西往上一递,笑道,「不是的,少夫人您好好闻闻,是不是有一股幽香?这是少爷一大早亲自去庄子上给您折的梅花,为了这几枝梅路上还差点出了事儿。」 「出了什么事儿?」 「少夫人放心,小事儿,只是马被惊着了一下,没什么。」 江雅芙放了心,这才把心思放到梅花上,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在母亲那发生的事,心中一暖,哼,还算他有心。她一边心里欢喜,一边又埋怨他雪天出门。 「你们少爷呢?他怎么不亲自送回来?没的献殷勤献到一半的。」 第51章 张平眼珠转了转,还是决定卖自家少爷一回,「他其实已经回到大门口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突然调头回军营了,于是就让小的一个人把花送进来了。这花是专门带回来给少夫人您的,连夫人那边都没有呢。」 这话一出口,连一旁的孙妈妈都跟着笑了,春月更是差点喷了出来。 江雅芙脸羞的通红,没好气儿的说道,「多话的下人,就问了你一句,你给倒出这么多来。」 张平赶紧赔笑,「是是!小的话太多了,少爷也总这么说……」 这下大家再也忍不住了,全都笑了出来。 尺素已经拿来了剪刀,孙妈妈笑道,「好了好了,快把花拿出来插到瓶里,大家一起瞧瞧,今儿个不出门就能瞧见梅花了。」 尺素把绑着粗纸的绳子剪开,小心翼翼一层层的扒开粗纸,里面困着的梅花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了。 众人抱着万分期待的心情,围在桌子四周,伸着脖子等着看,待真的打开了,俱是吸了一口气,眼睛瞪的大大的,无声的看向江雅芙。 张平骄傲的站在旁边的空地上,就等着这帮女人大惊小怪的赞叹,到时候他也好回去向少爷绘声绘色的形容。 可他等了半天,发现那边情况好像不对,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啊? 于是,他也跟着凑了过去,春月拿起一根通体光秃秃的只有顶端有几朵梅花的树枝举到他眼前,「这就是你们折的花枝啊?花呢?啊?」 「这这……怎么会这样?少爷保护的很好的……」 张平瞠目结舌,一定是惊马的时候动作太大,花都给震掉了……只有顶端的花长的小,没震下去。 天!少爷的一片心……随风飘扬了…… 刚才大家敢笑,此时面对这样的情景就不敢笑了,毕竟对方是少爷。直到江雅芙忍俊不禁,大家才跟着笑了出来,臊的张平脸红如瀑。 他在心里一万次的高呼,少爷英明!他不选择亲自进门送礼,是多么正确的决定啊!连他小小的张平现在都想往地缝里钻了,如果是他本人,少夫人不当面寒碜死他? 江雅芙揉了揉酸痛的嘴角,「尺素,找个瓶子把花插起来吧。我本来还想给母亲送去几枝的,这样看来还是算了吧,另外,给张平上杯热茶。张平,你先喝着茶,我等会儿给你件东西,你帮我带给少爷。」 张平此时哪还有脑子回话啊?自然是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的被春杏推到凳子上喝茶。 江雅芙离开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交给张平一个小小的带锁扣的盒子,「拿去吧,你不准偷看,这是我亲手给他准备的吃食。」 「小的一定不偷看。」 张平接过东西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跑出府里去,前几天他还抱怨军营里条件太差,不如府里舒服,现在他再也不那么想了,还是军营好,全是男人,就没这些烂事儿! 张平都跑没影了,江雅芙还是很想笑,她十分期待时沛看见她的礼物时是何模样。 可惜了,他这还是头一回送自己不当吃不当穿的东西,看来他也不白重活一回,还是有长进的。 尺素挑那些依稀还有花在上头的梅枝插在花瓶里,「少夫人,还别说,这样别有一番韵味呢,像人家故意弄出来卖的那些盆景呢。」 江雅芙无语的摇摇头,「你喜欢啊?好,以后等你嫁了人,我一定告诉你夫君,我们尺素只喜欢树枝,不喜欢花,嫌花朵了不雅致哈哈哈哈哈。」 尺素不干了,脸红的跺了脚,「少夫人您太坏了!奴婢想法子逗你开心,您还取笑奴婢!」 江雅芙终于笑够了,对她正经的说道,「马上要过年了,庄子里暖棚种的蔬菜应该能摘一批了吧?你安排几个人过去拉一趟,叮嘱他们路上小心,要过年了平平安安最重要。」 尺素下去了,张平这边也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军营。 他可怎么对少爷开口啊?不然干脆骗他说花送到了,少夫人非常喜欢?还是算了吧,这事少爷一回家就露馅了,到时候少爷别再以整治将士的手段整治他。 他硬着头皮去见时沛,时沛见他终于回来了,一挥手,让大家暂时休息,带着张平回了屋子。 「少夫人见了花说什么了?她是不是很开心?」 张平面露男色,「少爷,少夫人她开心倒是开心,就是……这个……」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到底怎么了?」时沛觉察出不对,见他这样急的要死,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张平把心一横,「少爷,咱们回来的路上不是惊了马吗?马受惊之后跑的更快了,颠簸也更大了,花就……都掉了。把外面的粗纸一打开,里面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了。」 「什么?都掉了?在家门口我还特意看了一眼,上头有花啊?!」时沛明知道张平不敢骗他,他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少爷,您只看了上面能看到的地方,里面的全掉啦,整捧的花就只剩下您看到的那几朵了。」 张平边说边窥视他的脸色,上面的脸色难看的已经比调色盘还调色盘了,惨白中带青,青中显丝绿,整体上看去大概就是一团黑。 时沛无言,一手扶额,颇为泄气的坐到了凳子上。 他难得踏出了这一步,怎么就这么不顺呢?不用在现场,他都能想象出江雅芙当时的嚣张狂笑的模样,他的初衷是想哄她高兴,现在目的的确达到了,她是高兴了,可他娘的,他不高兴了! 他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问道,「少夫人说什么了没有?」 第52章 张平时刻等着恰当的时机,好把少夫人给的小盒子送上去,「少爷,这是少夫人特意交代给您的,她说里面是她亲自准备的吃食,小的连看一眼都不成呢。」 「哦?」时沛不敢相信,他刚给她送去几根秃树枝,她会送他亲手做的吃食?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这里面不会有诈吧? 不管有诈没诈,反正她不会害自己。时沛抱着五分期待三分好奇还有二分防备,慢慢的把盒子打开了。 然后他的脸就更黑了,黑了一瞬又马上转红,不只是脸,连耳朵都红透了。 张平见他这样,迫切的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大着胆子凑了过来,想往里瞄一眼,时沛却眼疾手快的把盒子给合上了。 「出去吧,你身体太单薄了,出去和那些新兵一起好好练练,去吧。」 公报私仇!绝对的公报私仇!少爷就是介怀自己看到了少夫人嘲笑他的那一幕! 张平一边内心默默流泪,一边祈祷,少爷赶紧恢复正常吧,若以后总这样,他怕是吃不消啊。 直到屋里只剩下时沛自己了,他才再次把那个小盒打开,只见里面正躺着几枚腌梅子的核,而且一看就是新啃的。 时沛盯着这几个显然是用来嘲笑他的果核,甚至可以脑补出张平坐立难安的时候,她进了另一间屋子狡黠又得意的吃梅子的情景。 他送她花枝,她就送她果核,同样是无用的东西,真亏她想的出来。 那股羞恼过后,时沛竟也笑了出来,幸好现在这张皮才二十岁,要是以前那个盛年的时沛干这事……想想都恶寒。 罢了,爷年轻,在自己媳妇面前丢丢人不算什么,找个机会让她也在自己面前丢个人就找回来了,不急。 当务之急还是梅花的事情,明天那两个同僚的病也该好了吧? 第二天,时沛终于能回家了,但他并没有直接回去,稍稍向病假归来的同僚打听了一下,原来他家中就有几颗梅树,可以去他家折,没必要非跑到城外的庄子去。 时沛和同僚道谢之后,就带着张平乘马车去了他家。这回他坐在马车里,时时刻刻抱着梅花,他就不信还能把花瓣给掉没了? 这回由于有了经验,时沛回府的时候花瓣都还好好的,一大捧喜庆的梅花,怎么也能洗刷掉他昨日的耻辱了吧。 他刚一跨进屋门,就叫到,「雅芙!我回来了,我给了你带了……」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全都卡在了嗓子眼,江雅芙从牌堆里望了过来,与他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震惊和尴尬。 他居然又去给她摘花了? 而时沛震惊的则不是看到她打牌,而是,屋子里摆着两个落地敞口大花瓶,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梅花! 江雅芙是真的尴尬了,丫鬟们也知道事情大条了,赶紧随手把牌一收拾,灰溜溜的从时沛身边绕出门去了。 江雅芙这还是重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时沛有些手足无措,「你、你回来了?我以为还得几天呢。」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时沛淡淡的嗯了一声,心里凉丝丝的,把手里的花像扔垃圾的似的丢在了桌子上,累的端起了江雅芙的茶碗就把剩茶一饮而尽。 累死了,他这两天到底都在干什么啊?时沛好像个迷路的孩子,大喘着气,上半身倒在了床上,眼睁睁的盯着床顶,就像那上面有哄妻宝典似的。 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以后再干这种事他名字就倒过来写! 还是当高高在上的镇国公好啊,还是当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好啊! 江雅芙这回才真正有了点儿年轻小媳妇该有的样子,小心的走到了他身边,「那个,是这样的,昨天我派了几个人去庄子上摘菜,让他们顺便帮忙多折一些梅花回来,母亲那里我也送去了一些,过年了正好给府里添些新气象。你放心,你那几枝……我也没扔,不信不看,在角落里呢。」 江雅芙懦懦的解释着,可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怎么听都像是故意的。怎么就那么巧?对了,她还送了他几个干果核。 她心中有个小人在仰天疾呼,冤枉啊!她哪里知道他还能再去给她折一回?那么远,那么难走的路…… 这回估计不是从庄子里折的,不然春杏爹肯定会告诉他。 真的是阴差阳错,这死老天不是在捉弄人嘛! 时沛依旧望天不理她,不一会儿发觉她已经不在身边了,不会是已经出去了吧? 他好奇的微抬起身子往屋里看。 只见一个大肚婆正费力的把瓶子里插的好好的梅花拔出来,扔在地上,然后走向了桌边,拿起他新带回来的那捧。 时沛赶紧起身,赌气似的走到她身边,也不说话,从她手里把那花拿了过来,自己插到瓶里去了。 唔,还是自己的折花的眼光比较好,别人折的俗气死了。 「地上的怎么办?」这回他倒是开口说话了。 第53章 江雅芙难得愿意配合他一回,「那就扔了吧。」 听她这么说,时沛的心气儿顿时顺了许多,反而大方了不少,「扔了怪可惜,丫鬟们谁喜欢谁拿去吧,咱们屋里不许放。」 江雅芙偷偷翻了个白眼,「是~大将军,国公老爷。」 因前几天累的狠了,时沛决定请几天假在家歇着,看江雅芙指挥人办年货和管理下人也挺有意思的。 可江雅芙就觉得没那么有意思了,他不去军营难道就没事可做了吗?看书、会友、打猎、去看看母亲……哪样不能做?偏偏跟在她屁股后面,害的她浑身不自在。 刚因为几朵破梅花伤了他的心,又不能狠说他,她稍微提过一回,提议让他去干点别的,他偏说前几天跑庄子跑累了,要在家里好好歇歇,加上他对家里的庶务不了解,想趁机了解一番。 她还能说什么?真是的,害的她连组织丫鬟们打牌都不方便了…… 冬天天黑的早,江雅芙翻了几页书就不想看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越来越难集中精力看书了。 时沛洗完了澡回来,进门就见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弯了下嘴角,眼里闪着精光,白天他都打听过了,原来她是在惦记着打牌,而且据说她的牌技……呵呵呵。 这回看他怎么收拾她? 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一副花牌来,眼里话里都带着小勾子,「雅芙,打牌呀?就咱们两个,有彩头的哦。」 他这几天有蹬鼻子上脸的趋势,自打从军营回来,这几天一直歇在正房里,白天和她在一起,晚上也和她在一起,江雅芙颇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距离,不单是因为他妨碍了她打牌。 她本想开口把他赶回客房去睡的,现在忽然一听他要和她打牌?江雅芙顿生警觉心。 瞧他那殷切的目光,说不定憋什么坏水呢?她到底要不要上钩呢? 「我才不和你打牌,你主动要和我打牌,肯定是牌技在我之上,我傻吗和你赌?你该回客房睡了。」 时沛一听要赶他回客房,更加来劲了,「这你就想错了,我会的东西很多,就是不会打牌,但爷的脑子聪明,一学就会!赌注很诱人的,你真的不考虑下吗?」 江雅芙没有放松警惕,「你真的不会打牌?」 「真不会,你见我打过牌吗?我的性子谁敢跟我打牌?以前的我从不会浪费时间做这些没用的事。」 这倒是,江雅芙看上去有些心动了,又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又想做了?」 时沛已经把牌摊在床上了,「这不是无聊嘛,这辈子不想那么累了,学些消遣的玩意儿也好。快过来教教我。」 「那好吧,老手我玩不过,新手我不信我还玩不过。你先说说赌注是什么?」江雅芙说着朝床边走去,小心而艰难的上了床。 时沛很有眼色的帮她拿个枕头贴在墙上,以便让她靠着,靠着舒服一点。「这样吧,谁先把十两银子输光就算谁输。我若是输了,你可以任意向我提一个要求,你若是输了……」 前半句还挺有诱惑力的,「我输了怎么样?」江雅芙拿眼斜睨着他。 「嘿嘿,你要是输了就得主动亲我一口,行不行?」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不行!不和你玩儿了。」 时沛赶紧退而求其次,「好好,那换成揉肩捶腿行不行?」 「这个可以。还有你说输了就任我提要求,这句话可当真?」 「当然!」他表现的诚意满满,心里却在嗤笑,他的牌技,哼哼!甩她十八条街不再话下。想也知道,边关军营里一帮大老爷们儿,他不酗酒不玩女人,闲暇时间也不能总研究兵法吧?他手底下的副将们哪个没在他手里输的只剩一条裤子? 江雅芙对他的骄傲不以为然,「好,那就开始吧。」 洗好了牌,她先给时沛讲解规则,之后双方在就在一方卧床上拉开了阵势。 事实证明,江雅芙的牌运确实相当差,时沛就算不是老手,哪怕只比牌也比她的牌好。江雅芙一口气输了五把,十两银子已经剩下不多了,运气好的话够输两把,运气差的话一把就没了。 又赢了一回,时沛边洗牌边得意的吹了声口哨,「准备好给我揉肩捶腿了吗?」 江雅芙瞪着他,「别得意的太早,还没到最后一刻呢。」 「呵呵,那继续,我已经看到最后一刻了。」 然而,时沛没想到,这最后一把竟是大大的打了他的脸,江雅芙居然赢了一把特大的!一连翻了好几倍,不仅把她自己的银子都赢了回去,还赢走的他三两银子。 「怎么样?我都说了还不到最后一刻,你偏不信。」 时沛皱紧了眉头,他轻敌了?他那所向披靡的牌运和赌术居然输给了镇国公府着名臭手江雅芙? 「再来,偶尔让你一把而已。」 江雅芙嘲讽的掀了掀嘴角,就先让他在嘴上讨讨便宜吧,把洗好的牌拍在枕头上。「继续吧。」 第54章 很快,时沛又有二两银子离开了腰包…… 接下来,江雅芙只小输了两次,其余皆是大胜,把他的十两银子赢的干干净净,还不够。 面对脸色如同几天肠胃不通的时沛,江雅芙很愉快的笑了起来,「哎呀呀,可真够意外的,我居然赢了大将军,你这叫什么呢?是不是叫……马失前蹄?阴沟里翻船?」 时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但事已至此,能哄她高兴的话也不亏。 「你想好提什么要求了吗?说好了,要求只能现在提,过时不作数。」 这个问题江雅芙从一开始就在想,到现在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目前她掌着家,府里的银子她随便用,金银首饰也不缺,也没什么要紧事需要他帮忙,她还真没什么可要求他的。 既然他那么想享受自己服侍他的滋味,不如就让他也尝试一下伺候的她的感觉吧。 于是她大喇喇的抬起了一条腿放在二人之间的枕头上,脚丫子直接对着时沛,「给我揉肩捶腿吧。」 时沛的面皮微微抽动了一下,江雅芙视而不见。 「不想做?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两只大手生疏的落到了她的小腿上,颇大力的揉捏着,比尺素的力气可大多了。见他沉默不语的专心干活,江雅芙的心里越发熨帖,觉得自己提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好极了。 就该让他出些力气,孩子也有他一半,十月怀胎的辛苦全是她来受,等孩子生出来又都是她来养,他什么都不干就能听到孩子们乖巧的叫爹,真是越想越不公平。 时沛大力揉了几下之后力道放缓,问出了刚才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疑问,「你腿原本就这么粗吗?我记得好像没这么粗啊?」 江雅芙从鼻子里喷出了两股气,要把腿收回来,「不会说话就别说了,你怀你也粗!这是肿的,不是胖的!」 时沛自知又惹恼了她,赶紧捉住她的腿,更加用心的给她按揉,「哦,我不是不懂吗?这回我明白了,俗话说不知者……」 他正在辩解,忽然发现江雅芙的屁股下面好像压着什么东西?灯光昏暗,他有些看不清。 「你怎么不说了?」 时沛没言语,原本按揉着小腿的两只大手火速的上移,到了她的大腿。 江雅芙心里一惊,她都这样了,他不会是要那个吧? 这个禽兽! 「不行,你要干什么?我叫孙妈妈过来教训你……」 时沛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趁她躲闪之际,一只手急速的从她微微抬起的屁股下面摸出了一样东西。 原来如此啊!他笑意涔涔的把那两张花牌举到她眼前,「叫孙妈妈来教训我什么?」 江雅芙一见露馅,脸一下子涨红了,不只是因为作弊暴露了,更是因为刚才那一通胡思乱想,这下时沛怎么看她,会不会以为她满脑子里都是那些…… 「还给我!」江雅芙要把两张牌抢过来。 她前些天和丫鬟们打牌,把把都输,着实有伤颜面,于是她就想出了这个办法,私下里练过好多次,额外准备几张好牌藏起来,等需要的时候就加进去。 原本这招是打算和小丫鬟闹着玩儿的,还没机会用过,没想到时沛倒先一头撞了上来。所以她才那么痛快的答应了他,就算他牌运好牌技高又如何?能抵得过她手里藏着的王牌? 时沛把手举的高高的,偏不给她,「我还纳闷儿,我再不济也不该输给你啊,原来秘诀在此。现在你怎么说?爷已经给你揉了好一会儿了,你是不是也该兑现赌注了?」 已经被他揭穿老底了,由不得江雅芙再装傻,于是她颇有骨气的回道,「好吧,我也这么伺候你一回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时沛得意洋洋的像她刚才一样伸直了长腿,大脚丫子快乐的一晃一晃的,十个脚趾头好像要飞出去一样。 江雅芙的牙根直痒痒,不情不愿的微微探身,把两只手握成拳头在他腿上漫不经心的捶着。 时沛这个爽啊,即便她的力气小的跟毛毛雨似的,心里也舒坦的厉害,这场赌局,过程曲折屈辱,但结果还好,至少也是半斤八两吧。 只是他还没享受满十拳头,忽听江雅芙一声痛苦的呻|吟,手也离开的他的腿,整个人抱着肚子大喘气。 顿时吓出他一身冷汗,不会是刚才那几下给累着了吧?这也太娇弱了? 他吓的弹了起来,握住了她的手臂,「娘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江雅芙只是不想伺候他而已,并不想折腾他大晚上出门。 「别去了,我好多了。不是动胎气了,是小初一踢了我一脚。」 时沛愣住了,他从来不知道婴儿在肚子里会踢人,「他敢踢你?等他出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江雅芙被他给气笑了,「你要是因为这个收拾他,不必多说,立即和离!你别忘了咱们两个的帐还没算完呢。」 第55章 「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雅芙,他、他真的会在肚子里会踢人?他经常踢你吗?小石头和玉儿那时候也这样吗?」 江雅芙被他的样子触动了心弦,罢了,「你来摸摸不就知道了?小初一一般都是连踢我好几脚。」 「能摸到?」时沛不敢相信,女人的肚子当真神奇。 「嗯,如果你运气好的话。」 时沛得了‘圣旨’,一只手犹豫的探向了江雅芙的肚子,轻轻的隔着衣服落在了上面,忐忑的等待着那奇幻的一刻。 「手往左下一点点。」 时沛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在手滑过她大肚子的那一刻,他像是突然切身的体会到了她的辛苦,心疼的问道,「肚子沉不沉?」 江雅芙一哂,这段时间也算了解他的另一面了,这大概就是他表示关心的最高水平了,她能强求一个直肠子什么呢? 「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在肚子上绑十斤的水袋,吃饭睡觉都带着,你就知道沉不沉了,瞧你的话问的。」 突然,她面色一动,时沛更是,小初一又出脚了! 时沛明显的感觉到就在刚刚,他手底下的肚皮凸起了一块! 「真的会动!他真的会动!」 江雅芙累了,伸手把他的手甩了下去,「别现眼了,我要睡觉了。你不去客房也成,别再往外冒傻话了,我鸡皮胳膊被你弄起了一身。求你赶紧恢复正常吧大将军。」 说完,她也不管时沛的心里是如何的激荡,如何的柔肠百结,把牌一收,展开被子睡觉了…… 夜已深,禇羲却没丝毫睡意,他反复想着白天那个禇家小厮说的话。 严格来说,虽然父母双亡,但他还是有亲人的,只不过那样的叔叔,那样的祖父,真的还算的上是亲人吗?父亲就是被二叔给逼死的!是祖父的一再溺爱纵容,才让一个庶子陷害赶走了嫡子一家,才害了父亲的性命,谋得了长房的家产。 所以,他在失去母亲后,宁肯流落街头讨饭吃也发誓绝对不会回禇家。 可是,那个小厮说,祖父就快死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就要死了吗?死这个字很容易让人心软,他不禁想起了儿时和祖父在一起相处的时光,他对自己应该也是真心疼爱过的吧? 那就回去看一眼吧,看一眼就回来,祖父一旦死了,他与禇家就彻彻底底的再无关系了,算是做个了结吧。 禇羲第二天去问师父的意见,师父也建议他去一趟,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孝道,而是为他自身考虑。将来他必然是要走仕途的,名声对其尤为重要。禇家人做的恶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但是长辈要去世了,作为长孙的不去看一眼,肯定会遭来非议。 当然,江中天最后也说了,如果他实在不愿意去,不去也罢,他相信他即便没有这个名声也能走的下去。 禇羲鼻子一酸,向师父行了一礼就空手朝着禇家去了。 褚二爷,一个闲散官,也就是禇羲的二叔,那个把他们全家踩进泥里的人,亲自迎出来接见的禇羲。 禇羲在大门口见到他的那一刻非但不感到受宠若惊,而是从心头生出了一丝诡异,是什么令他这样礼遇自己?难道仅仅是因为祖父的心愿? 「哎呀你可来了,你祖父都快想死你了。」 禇羲半句也不和他客套,边往里走边问,「祖父人呢?大夫怎么说?」 「额这个……其实你祖父没什么大碍,他就是想见见你,和你说说话。你祖父的意思是想让你回来过年,要么干脆搬回来住,毕竟你年后就要考进士了。」禇二爷尴尬的回道。若是不以这个借口把他骗来,恐怕说什么他也是不肯来的,他连父母的尸首都秘密埋葬了,死不入祖坟,可见对禇家有多恨。 可是不请不行啊,他若是不出去走动一下还不知道,原来他这个大侄子的名声已经这般响亮,人人都说后生可畏,还有那会相面的人说禇羲将来必定位极人臣。若是不趁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缓和关系,以后他们禇家不只借不上他的光,不被他践踏就不错了。尤其是将来老爷子死后。 禇羲愣了一秒钟,厌恶的看了这院子一眼,扭头就大步的往外走,褚二爷在后面喊着追却追不上。这都已经请回家了,怎么就走了呢?他还没提条件呢。 「你给我站住!」忽然,一道吃力的大喝出现在禇羲后方,是那个本该躺在病床上的人。 禇羲终是不忍心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没有病的快死,但他看上去老太多了,身子骨看上去远没有当年那么硬朗。 「禇老太爷。」 禇老爷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当年那个孩童已经长成了这般钟灵毓秀的模样了,比他的父母样貌还要出色。他对褚二爷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禇二爷下去后,禇老爷子才问向禇羲,「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想说什么就说吧。」以后他估计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 二人一起进了屋,屋内并无闲杂人等。老爷子开口艰难,但再难说的话在这个家里也只有他说,他才能听进去一二。 「羲儿……」 「不要这么叫我。」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禇公子。」老爷子胡子不住的颤抖着,「我知道你恨你二叔,也恨我。我不是叫你回来取得你的谅解的,我的命不长了,我犯的错我会到地下偿还给你父亲……」 「那你想说什么?」禇羲有些咄咄逼人。 「你二叔……混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怪我当初瞎了眼,禇家早晚会败在他的手里。听说江家对你很好,这是你的福气。」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可你却生来姓禇不姓江,等你走上那条路你就会明白了,孤木不成林,你需要一个家族的支持。而我也希望你有一天飞黄腾达了能对禇家人照拂一二。」 禇羲起身,郑重的说道,「您多虑了,这个家族提供不了我要的支持,反而是个拖累,就算有,我也不稀罕,大不了我就做个孤臣,没什么大不了的。老爷子您千万好好活着,保重身体。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起身就走,老爷子再一次叫住了他,「那你的亲事呢?哪个能给你带来助力的岳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你这样一个光杆儿?!」 禇羲顿了顿,没回话,疾步离开了。 常年陪伴老爷子的管家从外面进来,刚才里面的对话他都听见了,「老太爷,您就让他这么走了?」 「不让他走又如何?放心吧,他将来会回来的。」 管家心里一惊,「那……」那得什么时候? 老爷子仿佛听见了他心里的话,「等我死了的时候,我还是活的太久了啊。」 「那到时候二老爷……」大少爷若是登上了高位,夺得族长之位,他是绝对不会轻饶了二房的。 老爷子长叹一声,「谁欠的债都要还啊,我也快去还债了。」 离开之后的禇羲其实并没有他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那个宅子承载了他所有关于家的美好记忆,也承载了他今生摆脱不掉的梦魇。 师父和祖父说的话显然是一个意思,只是师父心疼他,没有和他把话说透罢了。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去,报仇,亲手夺回父亲的地位和产业,把他们抢去的东西一样样夺回来,把他们造成的伤害原方不动的还给他们! 可情感上,他想彻底与那个地方断绝关系,甚至不想再见那里的一草一木…… 爹娘!儿子该怎么选择? 禇羲的心里充斥着无尽的悲怆和迷茫,他不想以现在这样的状态回到江家,可除了那里他无处可去。 眼前不远有家小酒馆,看上去没什么人,不如就去那里独自呆一会儿吧。 不是饭时,酒馆里人很少,店小二很殷勤,很快就给他上了一壶温酒,两个小菜。 禇羲很少喝酒,只因酒能勾魂,会把那些不想想起来的东西全部勾出来,但此刻,他不知怎么却想来上几杯,浇愁也好,发泄也罢,他是天地间一根光杆的禇羲啊,谁能管的了他呢。 酒果真是好东西,多了会让人想哭又想笑,就像换了个自己似的。 小二很快就把第二壶酒端上来了,禇羲垂着头,刚要把桌上的新酒壶拿起来,那手却被一只素手给握住了,他怔愣了下,抬头去看,一个如玉佳人就站在她的眼前。 雅芙吗? 叶知知的手在他手上一触既离,趁他发愣的功夫把酒壶给拿开了,「你不能再喝了。」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禇羲终于把她给看清了。 叶知知在他对面坐下,「我刚好路过这边,你进来之前我就看到你了。见你神色不对,我有些不放心……」 即便禇羲喝醉了,神智没那么清醒了,也能看到对面那个姑娘眼里丝毫不掩饰的深情,他有些发笑,他何德何能啊? 忽然又想起了上次雅芙专门回家警告他,不要娶叶知知。 呵呵,那个丫头,难道会预知不成?她怎么就敢肯定他和叶知知会有交集? 叶知知这个姑娘平心而论,是个上等的婚配人选,家世上佳,父亲是兵部大员,名声也好,样子长的美,才学应该也不差。虽然心眼儿太多,但哪个人又没有呢?至于心术正不正,却不是他现阶段有资格考虑的。 短短的片刻,他脑子里面闪过了许多念头。 叶知知就这么一直动也不动的看着他,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禇公子,看方向,你是从禇家过来的吧?想必一定是禇家人想让你回去。说些什么助力仕途的话,或许还有你的亲事……」 禇羲从思绪中抽离出来,颇为意外的看向她,想听她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以禇公子你的相貌才华,就算是没有任何背景,就算是身无分无,也会有无数的姑娘愿意嫁给你的,其中也不乏外人眼里高攀不上的千金小姐,例如……我。」 再过两天就是年了,思明来了镇国公府,自从上次的借书事件之后,他就没再来过了。这次是专程来送一样特别的年货的,江家厨娘做的米糕,江雅芙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吃了。 「家里怎么样?我大嫂身子还好吗?」 思明笑道,「回小姐,都好都好,少夫人再有个把月就生了,家里已经一切准备妥当了,保证顺顺利利。老爷少爷的也挺好的,这两天都闲下来忙着过年呢。」 第5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江雅芙随口问道,「禇大哥怎么样?还在着书吗?」 「禇少爷啊?他的书好像已经差不多了吧,这小的不太清楚,不过我看他最近经常出门,好像很忙似的。」 很忙?马上就过年了,谁有功夫这时候往外跑啊?有些蹊跷。 「知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 思明回忆了一下,「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一次我听他和老爷说过一嘴,好像是什么叶公子?」 叶?叶! 江雅芙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重心不稳,竟一头向旁边倒去。难道重生一回,已经提前提醒过他了,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她明明已经告诉过她,不能和叶知知走的近!那个女人会害了他的! 为什么他就是不听?他以前不是最听自己的话吗?她难道会害他不成? 她想起了那个刚来她家蹲在花坛边默默哭泣的少年,个子小小的她摘了一朵花送给他,「小哥哥你怎么啦?」 他努力止住泪水,「我没有娘了,我爹娘都死了。」 她坐在他身旁,伸出小手牵住他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哥哥,我一生下来娘就不在了,你看我都不哭。孙妈妈说要是总哭的话娘在天上会心疼的,很疼很疼哦。」 他听了她的话哭的没那么厉害了,「我叫禇羲,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宝,是爹娘的宝贝。」 时沛正从外面走进来,恰好看到江雅芙往下倒的惊魂一幕,霎时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在丫鬟之前稳稳地把人给接住了。 他当即大怒,「出了什么事?谁对少夫人说什么了?少夫人要是有事我拿你们是问。」 思明和丫鬟们吓的噤若寒蝉,一个比一个蒙,谁也不知道刚才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什么。特别是思明,他刚才也没说什么啊,他就说家里人过的都很好,然后她就一口气没上来,就往下倒了…… 时沛把江雅芙抱回了卧房,安顿在床上,依旧是惊魂未定,吩咐孙妈妈和尺素贴身照顾。张平刚才见状早已经去请大夫去了。 他则亲自去过问思明,「你对少夫人都说了什么?一字一句的给我还原出来!」 当年煞气全开的时沛连后来的皇上见了都胆寒,更别说一个小小的思明了。 他赶紧飞速旋转大脑,把刚才的对话一一还原。 时沛一直凝眉细听,前几句没什么问题,不过是说些家常,到后来一听到禇羲两个字,他立马眉头皱的更紧。 果然,问题在禇羲,他又干了什么? 「小的也没说什么?少夫人问褚少爷最近怎么样,我就说他挺好的,最近常见他出门。少夫人又问我知不知道他去见谁,我就回,好像是个姓叶的公子,就这些,真的!然后少夫人就……」 时沛的拳头握的咯吱咯吱直响,她就是为了这个!不顾自己还有着身孕,气急攻心! 她究竟是禇羲的谁?轮的到她来操心吗?还操心成这幅样子! 「你回去吧,回家之后什么都不要说,就说一切都好,快过年了,最好都安生点儿。对了,以后在国公府我不许再有人提禇羲这个名字。」 「是是是是,小的记下了。那小的这就回去了。」思明简直逃命似的离开了国公府,直到出了大门他才摸着狂跳的心喘息不已。 娘啊,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怀疑世子的眼神能杀人,真的能杀人!如果他再多呆一会儿肯定会死在那里。 时沛进来的时候江雅芙已经苏醒了,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孙妈妈见他进来了,就示意尺素一起出去了。一看少爷就是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张口劝说,怕起了反效果。 时沛阴翳的站在床头,看着刚才差点儿把他的魂魄吓飞的女人,心上如有利爪在抓挠。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这样软弱的时候,为了禇羲,她竟如此动情动性! 「他对你很重要?」冰冷的问话从唇间溢出,他浑身发麻发木,浑身的血都像凝住了一样。 江雅芙的眼角滑下一行泪来,她也不想晕倒那么夸张,可当她毫无防备的听到禇羲依旧要踏入泥坑时,那种瞬间的冲击、焦急和愤怒是形容不出来的。 她不想隐瞒自己的感受,她的样子也隐瞒不了,禇羲就是对她很重要,像父亲、哥哥嫂子一样重要,或许与他们有些微的不同,但那才是不重要的。 时沛见她闭上眼,一副默认的态度,双拳紧握,深吸了一口气。 「那他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了?」 江雅芙依旧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时沛心里那口气略松,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掏出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悠长的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别人不当一回事又能怎么办?禇羲估计也只是把她的话当成是小女孩置气的胡话而已,他又不知道她是重生的。 你轻飘飘的一句不能娶就不娶?没有这个道理。 第5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稍稍冷静下来的时沛,想到这里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喜悦,禇羲这么快就与叶知知搭上了,想来江雅芙在他心里并不是那么重要,或者说再重也重不过他的家仇和远大抱负。 如果这种猜测有误,那他就真的有些瞧不上他了。 时沛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他是禇羲,如果喜欢江雅芙喜欢到再也看不见别人一眼的程度,哪怕是孤身一人,哪怕是前路艰难,他也会早早的把她娶到手,然后在漫长的岁月里相互扶持,一路到老。 想到这里,时沛恍然,这样想来,自己当初对许展颜的情意还远远达不到非卿不娶的程度。他那时候是喜欢她,一个美貌与才气兼备的女子谁不心动?但在他确切的看明白了她的心思之后,失落了几天,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过了几天,母亲说给他相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江中天的女儿,名叫雅芙,比他小两岁,性情很是温柔可人。他对她的面容只有些许模糊的印象,却对她一个侧脸的笑容印象深刻。 那是在一次聚会上,他多喝了几杯,到主人家的后花园去透透气,走到假山处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怯怯私语。 江雅芙正和张二小姐一起蹲在地上,两个姑娘头对着头,她拿着帕子在帮张二细致的擦裙摆,嘴里念叨着,「你可真够不小心的,走路都能把泥巴溅到裙子上,真有你的。」 张二不好意思的回道,「又不是我想的,我从小走路就这样嘛。」 「好了好了,你别着急,我帮你擦,保证擦的掉。等咱们走回前面去,水迹一干就看不出来了。」 「嘿嘿,雅芙你可真好,从来不嫌我笨,也不嫌我家世低。」 时沛看见那个姑娘低垂的侧颜,在听了这话之后,笑的像这花园里那乍看不起眼的花,却是幽香沁脾。 他没做声,很快就从那里走开了。 母亲一提江家的女儿,他就想起来了,于是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我同意,就她吧。」他还记得母亲当时是多么的诧异,据说她已经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劝说他答应这门亲事,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成了,一句废话也不用她多说。 江雅芙感觉到帕子在脸上轻柔的擦过,抬眼就看进了一双复杂难言的眸子。是啊,她这是何必呢?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就像她和时沛,重生了不还是在一起吗? 「雅芙,你和他一起长大……」时沛说起这个,不由的顿了下,一起长大,多么可恶的四个字! 「你们一起长大,你应该很了解他。我虽然与他没什么交情,但看人很准。你想想,就算你把一切将来要发生的事向他道明……好,干脆假设他也重生了,以他的性格你觉得他会怎么选?依我看,哪怕是知道所有,现在的他恐怕仍旧会选择相同的道路。」 江雅芙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半天没做声,就在时沛以为她不想回应的时候,听到她说,「你说的对,他很可能还是会那样选。可我不服气!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老天让咱们回来做什么?前世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熬过了痛苦,难道重生一次什么都做不了,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惨事再度发生吗?」 「雅芙,话不是这样说的,我们肯定能改变一些。可有些事人能胜天,但有些事却不能,那就是人心,如果他自己想,你有什么办法?就是老天也没有办法。」 江雅芙就着他的胳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与他理论了起来,「那许展颜的事呢?你给她找药的事呢?你不是同样希望她少受一些痛苦吗?」 时沛失笑,「这是两码事,给她找解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对我而言轻而易举,不需要任何人做出人生抉择。但禇羲这事不一样,他凭什么要听你没来由的一句话?叶知知能给他的都是眼前他实实在在最需要的东西。」 「好,算你说的对。那我问你,许展颜以后的事呢?她前世的抉择也肯定算不上高明吧?到时候你会怎么做?那天你问我,禇羲有事我会不会无动于衷,我说不会,现在事情真到了节骨眼儿,我越发的肯定,不会!这么看我和你是一样的,现在我也算理解了你几分。」 终于得了她的理解,时沛却并不觉得高兴,「上次解药的事弄得满城风雨,我不会再做类似太过明显的蠢事。而且后来许大人在没有我任何帮助的情况下找到了解药,也让我看明白了,前世许多事的大致走向是不会变的。许展颜和禇羲才是同类人,也许我会在某个时候想办法提醒她一二,却不会再为她的事动心了。命是天定的,路却是自己走的,能提点几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结果我管不了,也不该我来管。」 江雅芙被他一番话说的怔住了,原来他已经想的这么通透了吗?可禇羲到底不是与她毫无干系的许展颜啊,就算有一丝可能,她也不想让他再受那样的苦。 叶家在初期的确给他提供了不小的助力,可随着后来叶大人所在阵营的倒塌,这助力就成了灾难!禇羲本人是不不参与的,但叶知知作为他的娘子却与叶大人相处甚密,许多消息更是互通有无,所以他的真正立场是什么并不重要。 最后叶家和禇家被判了流刑,在去往苦寒之地的路上,他和叶知知唯一的孩子病死了。后来到了地方,严苛的奴仆生活加上叶大人的死,彻底让叶知知崩溃了。她彻底丧失了千金小姐的尊严,开始攻击禇羲没本事,把一切的过错都扣在了他的头上。 甚至于,为了让日子过的舒服一些,她还和管理他们的当地守备有了私情。 禇羲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他选择了隐忍,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在流放了十余年之后他终于等到了机会,那年大夏各处天灾人祸不断,皇帝和大臣们急的焦头烂额,但往往是顾的了东顾不了西,掏的出打仗的银子就发不出赈灾的银子。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突然收到了一封厚厚的折子,那是禇羲费尽心血写出的救国方略,在里面他详述了当前应该采取的最恰当的办法,而且以命担保上面所写的办法一定能推行开来。 这是他在劳作期间偶然救了对方一命的小伙子历经周折送到京城来的,来人听了禇羲的话,到镇国公府上求见国公夫人,她又亲自把折子送进宫里,这才有幸被皇帝看到。 皇帝大喜,并认为能写出这个折子的人必是治世能臣,一问,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名满京城的状元郎禇羲,叶国成的女婿,江中天的爱徒……,皇帝立即下了圣旨,让禇羲一家返京,为他平反。 自此禇羲才摆脱了十多年的凄苦,逐步走上了权利的巅峰。 但他的内宅并不平静,贫贱夫妻百事哀,而他和叶知知既不能共患难也不能共富贵,经历了种种,他们连本来不多的感情也没有了。 叶知知重新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禇夫人,他们一直没再有孩子,禇羲纳了几个妾室,家里没一日安宁。 终于,在江雅芙和时沛吵架重生的前夕,叶知知因早年受冻留下的病根离世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时沛在发现那块玉佩时无法压住火气的问她,‘是不是惦记着那人死了娘子,和离了她好嫁过去?’。 张平不敢耽搁,很久就把大夫带了回来,江雅芙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让老大夫给诊脉。 「世子放心,少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气急攻心,稍稍动了胎气,喝两幅药静养就没事了。再有两个多月胎儿就该落地了,少夫人这段时间最好多卧床静养,每日在院中散步一会儿即可。已经这个月份了,马上就要熬过去了,千万要加小心。」 老大夫语重心长,孙妈妈给了厚厚的诊费,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外人离开了,屋内重新剩下夫妻二人,从刚才起江雅芙的眉头就没展开过,她凝重的对时沛说道,「不行,无论如何我要见他一面,不然我做梦都不会安生。」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时沛一下子被她燎的火起,声音拔高,「刚才大夫说的话你没听见?都这样了你还要去见他?你有没有想过小初一?他要是有个好歹,这辈子你去哪里找他?!」即便再生一百个孩子也不会是小初一了。 他喊,江雅芙也喊,「那你说我要怎么办?我难道不把话给他说透,看着他去死吗?」 时沛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见她这么嘶吼,原本应该接上的吼声瞬间滞住了。好啊,她越发厉害了,敢冲他喊了?禇羲是死是活关他屁事啊?好像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似的! 江雅芙喊完之后也愣住了,坚定的说了句,「我不能去见他,就让他来见我,总之我必须要说。」说完她就扭过头去不看他,脸蛋气鼓鼓的,显然是牛脾气上来了。 时沛这个气啊,但真的拿她毫无办法,磨了磨牙,不情愿的说道,「你在家歇着,一步也不准动!我去见他,他要是还想娶叶知知我就剁了他,行不行? 江雅芙的嘴角终于松懈下来,转过来冲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行!」 时沛相邀,禇羲相当意外,他能看出时沛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而作为男人,他也知道这份敌意从何而来。 在他看来,时沛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一小部分人,他有着无可挑剔的家世,容貌才华上佳,属于他自己的富贵和名望唾手可得,更令人羡慕的是,他出生在一个简单而幸福的家庭,并且迎娶了世上最珍贵的人。 江雅芙的脸在脑子里闪过一秒,禇羲就不让自己想了。他既然已经放弃了心头至宝,就没有资格再眷恋了,与他相配的应该是能让他走的更远更高的女子。 他很好奇时沛找自己干什么。二人相约在一个酒楼的包间里,他到的时候时沛已经在那里了。禇羲有些纳闷儿,他的眼神不知为何比以前更加不善。他早就不给雅芙找书了,也再没有别的联系,自己应该没得罪他吧? 「不知世子何事相请?看起来如此郑重。」禇羲轻笑着入座。 时沛着实郁闷,本来禇羲顺利的成亲的话,不管和谁,只要不是江雅芙,都是一件值得放鞭炮大肆庆祝的事,现在倒好,他不只不能庆祝,还得过来劝服这个‘情敌’不要成亲,这叫什么事儿啊? 张平把茶给二人倒好就出去了。时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听闻禇兄最近走了桃花运,有了红颜知己了?」 禇羲不慌不忙,「劳世子关心,还算不上桃花。」 「你不必隐瞒,现在还不算,不久之后就算了,是吧?」 禇羲听出苗头不对,他像是专门来和自己说这个的,上次雅芙也提过叶知知,现在他又来找他提,究竟是为何? 「不知世子的意思是?恕在下愚钝,世子有话不妨直言。」 时沛正色,刚好他也不想和他废话,「我今天不是来找茬儿的,确有几句良言想要送给你,至于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没人强求。」 「洗耳恭听。」 时沛不打算像江雅芙那样和他说叶知知的品性,因为他知道那不是禇羲衡量的重点。 「你觉得叶国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禇羲张口就答,「是个能臣,叶家三代不倒,自有其为官之道,就算偶尔行事与世道相悖,也都并非伤及国体的大事。」 时沛冷笑,「看来你还挺看好他。果然又是个被表象所蒙蔽的,不过这不能怪你,就算是那位……」他往天上指了指,「也一样被其看似忠厚贤良的样子给骗了。」 想当年,叶国成和自家老爷子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在一些事情上老爷子也相当维护他,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父亲最初被皇上猜忌的时候,不帮一把也就算了,背地里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就是他。 可这些他不能对禇羲说,只能说些别的。 「圣上年迈,几位皇子都已成年,夺嫡之势已成,你可知叶国成投靠了谁?」 这等问题不是现阶段的禇羲能接触到的,即便他再聪慧,做过再多的分析,也都比不上上辈子已然活成了人精的时沛。 「这个问题世人都知道,他支持的当然是自己亲妹妹的儿子五皇子,难道不是吗?」这既是常情,又符合长理。 时沛笑了笑,「这就是你太嫩的地方。对于他我知道的东西比你多的多,若不是雅芙不愿意眼睁睁看你跳进火坑,今天这一遭我是绝对不会来的。」 禇羲的脸色很精彩,他说他嫩?他们算是同龄人,他竟然这么说自认老成的自己。还有,他居然言之凿凿的称叶家为火坑,他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难道真是国公府秘密掌握了世人所不知的真相? 忽然,禇羲脊背生寒,「说下去。」 「他真正的主子是三皇子。世人只知道他有个心爱的女儿叫叶知知,却不知道他还有个更心爱的私生女叶晚晚,当然,她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叫柳婉儿,是三皇子的宠妾。不信你可以悄悄去查,如果你没有这个能力和精力,为了雅芙的心愿,我乐意效劳。」 禇羲着实被惊到了,他句句说的有根有据,绝不像是胡说的。 时沛不管她如何心情,接着说了下去,「叶国成绝不是你看到的那般简单,这个人的野心大到你不敢想象。和你说句大不敬的话,没有一个上位者想死,每个都想万岁。圣心难测,以三皇子现在烈火烹油的架势,你是聪明人,想想这样的局势能维持几年?所以,我奉劝你,若不是真心喜欢,选哪一家结亲都比和叶家好。」 「另外,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你的能力我还是看好的。一场棋局有个好的开场当然好,却不能决定对决的胜负,稳扎稳打才是最实际的,别让我轻看了你,也别让她看轻了你。言尽于此,我该走了,雅芙想吃桂花巷的点心,我还要去给她买,告辞了。」 他潇洒的说完,临走还不忘秀一波恩爱,想坏心的再刺激一下禇羲。 然而此时的禇羲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在意他这句小小的机锋了。如果时沛所说是真,那他还真是差点跳进了火坑。他确实是太嫩了,如果此番就这么和叶知知走下去,将来就算他不想也必然会卷进这场夺嫡风暴里,这与他的抱负完全背道而驰。 时沛走后,禇羲一个人呆了许久,想了很多东西,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刚才那个说他嫩的人在真正的二十岁时比他嫩的多。 圆满完成任务,他尽力了,这下江雅芙该没话说了吧?时沛在酒楼里打包了一只烧鹅,又专程去桂花巷买了几大包点心,顺路又买了一大串火红的糖葫芦。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就这么大包小包愉快的回家去了,江雅芙在家等的急死了,见到他这个摸样回来一时竟猜不到情况如何。 时沛没好气儿的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别担心,就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你那褚哥哥想必是不会再想与姓叶的有瓜葛了,这下某人又有机会喽!」 江雅芙一喜,压根没理会他的讥讽,走到他面前坐下,亲手给他倒了杯茶,「辛苦你了,多谢你愿意做这些。」 时沛惊诧的脖子往后伸,双眼狐疑的扫视着她,「谢天谢地,附体的魂儿终于跑了?原来的江雅芙又回来了?」 「去你的!」江雅芙笑着给了他胸口一拳。 时沛美滋滋的喝着茶水,行啊,值了,也不枉他大冷天的替她跑一趟,「你不问我到底和他说什么了?」 江雅芙摇头,因为大半时间卧床,一头乌发披散着,跟着她的动作摇晃,配上她的雪肤红唇,既娇憨又有几分魅惑,时沛看的舍不得移开眼睛。 「你想说自然就说了呗,反正你前世训人训惯了,说出的话肯定比我说的有说服力的多。」 时沛把凳子往前挪了一步,离她只有一个头的距离,「就这么相信我?不信我刚才哄骗了你,其实我根本就没去找你褚哥哥?」 江雅芙伸出一根食指,轻点他的鼻尖,「你、不、会,你既然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去做,你不想做的事就压根不会答应。」 能得她这句话时沛老怀甚慰啊,他忽然下巴一抬,猝不及防的轻咬住了她的手指。 江雅芙顿时面红耳赤,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把手收了回来,「发什么疯?脏死了。」 时沛心说这算什么,以前在床上更脏的事儿不是也干过吗?但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说,好不容易把她哄高兴了,别再给惹毛了。 可他刚尝到肉的滋味,还不够塞牙缝呢,于是他很不要脸的再次把脸凑了过去,贱兮兮的眯着眼睛,「雅芙,感谢不能光靠嘴说,你亲我一口。」 江雅芙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早八百年就不是小姑娘了,现在却害羞的跟什么似的,脸热的都快烧起来了。 这次的事当真难为他了,江雅芙心里明白自己这次多少有些任性,「罢了,就给他点儿甜头尝尝吧。」 说着,她飞速的凑过去在他嘴角上吻了一下,就在时沛要追逐过来的时候,又赶紧离开了。 时沛大为不满,猛地瞪大眼睛,像个大饿狼的似的就要凑过去,「你耍……唔!」 这回他是真的尝到甜头了,一根光鲜的大糖葫芦正横插在他的牙齿间。 「哈哈哈哈哈」江雅芙乐不可支。 时沛也笑了,咬了一口糖葫芦丢在一边,「还说我是无赖,你也一样!」 二人闹够了之后,时沛才不安的问出了那个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他没听我的话,一意孤行怎么办?」 江雅芙叹了口气,「就像你说的,路总归是要自己选的,如果真是如此,我也无能无力了。」不只眼下,就算将来他出了什么事,她也是不能轻易再帮了。 禇羲对她来说的确重要,但她有比禇羲更重要的人,父亲母亲、她的孩子、还有时沛…… 新年终于来了,虽然国公爷不在家,但今年是家里添丁进口的第一年,这个年过的相当喜庆。江雅芙很高兴能在过年前解决了心里的重担,之后她对禇羲能做的就只有默默祝福了。 新年第一天开始,就有亲戚陆续上门,时沛有个远支的堂兄一家过来拜年,带来了一对可爱的胖娃娃,是对龙凤胎,才三岁大,机灵可爱。 堂嫂把两个孩子推过来,「快去给婶婶拜年,慢点儿,不许碰到婶婶的肚子。」 「婶婶过年好~」两个小娃娃哒哒哒的跑过来规规矩矩给她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并排站在她身前,尺素把两个装金锞子的荷包塞进了他们的口袋。 他们又乖巧的道谢,「谢谢婶婶和这位姐姐。」 江雅芙的心柔软的不得了,一手牵一只小肉手,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我是儒哥儿!」 小女孩也不示弱,「我叫玉姐儿!」 江雅芙的泪一下子就被招了出来,随着产期将近,她越来越多愁善感了,也最来越控制不住的想她的孩子们,调皮捣蛋的小石头,还有她的贴心小棉袄玉儿……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世子学宠妻》卷一 作者:米花糖 02、《世子学宠妻》卷二 作者:米花糖 03、《世子学宠妻》卷三 作者:米花糖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