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福妻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莫恩庭只说到屋里说,便进了里屋,叫了张婆子一声。 这般冷静,莫不是没过?宁娘去老屋叫了莫大郎过来,想着要是真的落了榜,要好劝劝老二。 「我回去烧水了。」洛瑾跟宁娘说了声,就回了西厢屋。 正屋那边灯一直亮着。洛瑾将水烧好,外面清浅的月光照了进来,在地上洒了一层银霜。 将灶前收拾干净,洛瑾洗干净了双手,去里间拿了水盆出来。 莫恩庭从外面进来,似乎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只是将屋门轻轻关好。 「二哥。」洛瑾叫了声,灯火朦胧,只看见莫恩庭的脸对着屋门,没有动静。她心想,莫不是落榜了? 「嗯。」莫恩庭轻轻应了声,依旧不动。 洛瑾走过去,「我烧了水,你洗……啊!」 反应过来,洛瑾已经被人抱住,很紧,鼻间吸进的全是酒气。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推开对方,「其实,落榜也没事……」 莫恩庭一愣,那种又冷又甜的气息简直让他发疯,「落榜了怎么办?」 人现在这样应该很失落吧?可是洛瑾她不会安慰人,况且她快要被莫恩庭给勒断了,「可以再考。」 「不能考了,家里负担不起。」莫恩庭说的失落,重重的叹息带着浓浓的酒气,「我要下来干活儿了,以后只能做个庄稼汉了。」 洛瑾几乎要喘不动气,还有那酒气实在熏人,「庄稼汉也很好,不偷不抢,不一定非读书一条路。」好像这么说更伤人,莫恩庭一心出人头地,叫他种地的话,一肚子诗书算是没用了。 「真的吗?」莫恩庭身子抖了抖,「如果我种地,洛瑾会留下来吗?」 「呃……」洛瑾觉得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让她觉得脸发热,想着要逃离,「二哥,你放开我。」 「跟着我,好不好?」莫恩庭的嘴唇轻触洛瑾的脸颊,「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人欺负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寻来。我想和洛瑾携手相伴,游名山大川,赏四季更迭。」 这般美好的事情,真的会实现?洛瑾的世界里,自己的一生不过是从一个后院去到另一个后院,然后她会成为母亲。运气好,周麟之不会打骂她,她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 正在想着,唇上落下一方温软,洛瑾如遭雷击,呆在那里脑袋瞬间炸开。她想跑,却被人抵在门上动弹不得。 吃掉洛瑾想出口的话,莫恩庭的吻辗转缠绵,那小小的人儿身上有让他上瘾的香味,他舍不得放开,也不愿意放开。 「别……」洛瑾别开脸,「你放开我。」 「洛瑾,你别推开我。」莫恩庭的头搭在洛瑾的肩头,「我喜欢你,可是你总是想跑,我会失落呀!」 嘴唇有些疼,洛瑾抬手擦了擦,「二哥,你是喝醉了。」 「没有。」莫恩庭没有放开,「试着接受我,好不好?」 洛瑾简直要哭了,脑子里更是乱作一团,有的没的怎么也搞不清,彻底成了浆糊,「我……」 「你害怕?」莫恩庭双手捧着那张脸,「你在发抖,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洛瑾混沌的脑子,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没有就没有吧。」莫恩庭笑了笑,捏了捏洛瑾的脸颊,「我考过了。」 「啊?」洛瑾一时没反映上来,脸上呆呆的。 「你这样子,让人想一口吞掉。」莫恩庭将人松开,「在你看来,我更适合种田?不觉得以我的相貌才学更适合做个状元郎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莫恩庭的脸皮越来越厚?洛瑾还依稀记得刚见面时,那个清高冷静的读书人。 「你再发呆,我抱你了啊!」这丫头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碰到事情就慌神。莫恩庭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这细细的身子软得好像一勒就会断,可是他竟真的想折断来。 「我……」洛瑾双手推拒着,脸别向一边,「二哥,水凉了。」 「春日柳絮飞满城,冬雪漫天裹千山。」莫恩庭声音温柔,「洛瑾,可愿与二哥看尽世间风景?」 那双好看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的原因,或是屋里昏暗,洛瑾觉得比以往深了许多。只是太深了,有些让她不知所措和害怕。 「我……」洛瑾结结巴巴,小手依旧将人往外推着,想要逃离。 忽的,莫恩庭笑了,「知道了。我等你。」如果是以往,这丫头定会说会还清银子放她离开之类,现在不管她是犹豫还是慌张,至少说明,她不像以往那般排斥他了。 洛瑾好容易从莫恩庭手里钻出来,往角落里躲了躲,脸头都不敢抬,这要是白日里,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红成什么样? 莫恩庭那边,自己舀了水,端着盆去了里间,回头道:「时间还不晚,你不是要赶绣活儿吗?进来吧。」 前几日在大宅里干活儿,是耽误了些功夫,可是刚才……洛瑾心里乱的很,「明日也可以的。」 「那你早些睡吧,晚上也容易熬坏眼睛。」莫恩庭放下门帘。 洛瑾站在那里没有动,似乎有些东西她根本控制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她晃了晃脑袋,莫恩庭说过,他要是考过第二场,就会带她回平县看看。眼下还不知道娘怎么样了? 因为过了县试,莫恩庭就要准备接下来的州试,所以功课不能放松,除了吃饭睡觉,大都是在看书。 这天,天不算好,有些阴沉,风也有些大。洛瑾跟着宁娘到了坡里挖野菜。田里的青菜还没有长好,去年存的也差不多吃完了,所以正是吃各种野菜的时候。 野菜的种类很多,宁娘教洛瑾辨认着,说哪些野菜长得像,但其实不是一种;水沟旁边的野菜大都长得鲜嫩,可是一般藏在草里不好找。 两人干活儿还算快,没半天功夫,就挖了近一篓子。晌午前,两人回了家。 第2章 村里人这段日子也都知道了洛瑾,只是她不太说话,就算出门也总跟在莫家人的身后,让人想看上两眼都难。只是但凡看到的人,无不惊叹,还有人家能养出这样的娇姑娘。 莫三郎出了正月以后,就和自己的伙计赵五一起贩海货卖,每晚回来总会换下一身满是鱼腥的衣裳。家里的女人,谁有空就会帮他洗出来。 把野菜放到院子里,宁娘找了凳子坐下,想着把野菜摘吧干净,洛瑾则去柴堆拿柴,去正屋做饭。 院门开了,张月桃走了进来,叫了宁娘一声。 「月桃来了。」宁娘起身招呼,不明白张月桃昨日刚来过,今日怎的又来了? 「我来看看姑。」张月桃瞅了眼正屋,走了进去。 进到正屋,看见烧火的洛瑾,张月桃白了一眼,小声嘟哝了句:「狐狸精!」 洛瑾本想叫一声的,见张月桃这样,也就闭上嘴,去做自己的事儿。 里屋,张婆子看见侄女儿,「桃丫头,天不好你跑过来作甚?」 「家里没事儿,过来看看您。」张月桃做到炕上。 「你个姑娘家的,不要到处乱跑。」张婆子劝道,平常人家的女儿哪有随便走动的?还没有家里人跟着。「以后婆家会在意的。」 张月桃听张婆子这般说,心里有些不乐意,嘴抿了抿,「姑,是不想我来看你吗?」 哪是这个意思?张婆子觉得这孩子不懂事儿,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儿,哪能跟对自己孩子那样教训?「姑是说这么远的路,一个姑娘家走不太平。」 「没事儿的,我都走惯了。」张月桃又问道,「二表哥考上了?」 说到这事儿也的确是莫家的一件喜事,张婆子心里也是有几分高兴,虽然心里的芥蒂还在那里,可是这毕竟是为莫家增光的事儿。 「第一关算是过了。」张婆子道,「这不一直在西厢屋读书,就看下一场了。这要是过了,那就是秀才了。」 张月桃抓着自己的褂子角拽着,心里有些酸,她当初想嫁给莫恩庭,也是看他学得好,自己将来能跟着做个秀才娘子,说不定还会走得更高。现在却被外面烧火的女人从中夺了去。而偏巧莫恩庭还向着那女人,她哪里不好? 午饭过后,天下起了雨。张婆子惦记在外面的莫三郎,怕雨大了。 正屋,宁娘和洛瑾摘着野菜。张月桃下来看了看,对着里屋的张婆子道:「姑,我回去了。」 「下雨了,再等等吧。」宁娘道了声,「这时走,不就淋湿了?」 「不等了,我还有事儿。」张月桃走到门边,「嫂子,给我一把伞就行了。」 张月桃走到院子,看了眼西厢屋,眼里有些复杂。就算考过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穷酸秀才?她一定会找到比莫恩庭更好的。 野菜收拾好,剩下的活儿宁娘就干了,洛瑾回了西厢屋绣花。 在外间支开绣架,洛瑾坐在门前,天气阴沉,那里光线好些。大峪从外面跑进院子,见西厢屋这边开着门,直接跑了进来。 「婶儿。」大峪叫了声。 「都湿了,不知道早些回来?」洛瑾拿出帕子,为大峪擦干净脸。 「我看见桃表姑了,她去了半斤粉的家。」大峪揉了揉鼻子,「我想去叫她,可娘说过不要去半斤粉家。」 「什么半斤粉?」洛瑾戳了大峪脑袋一下,「小孩子家的别乱说话。」 「那村里人都这么说的。」大峪不服气,「川子也这么叫的。」 小孩子或许不知道半斤粉是什么意思,大抵也是从大人那里学来的。洛瑾问:「后来呢?」 大峪忙道:「半斤粉坏,我就一直等着,可是桃表姑就是不出来。雨大了,我就回来了。」 昨日张月桃就去找过半斤粉,怎么今日又去了?洛瑾摸摸大峪的脑袋,「去正屋,跟嫲嫲说一说,嫲嫲有法子。」 大峪点头,跑去了正屋。 雨滴沿着屋檐低落,院外的梧桐高大,想来过不了多久,枝叶就会铺展开来。 手里的这块儿绣活儿很快就要完成了,洛瑾伸手揉了揉脖颈。 「洛瑾,娘说让二郎把月桃送回去。」宁娘从正屋过来,手上打着一把伞,「天下雨,路上不好走,一个姑娘家让人担心。」 莫恩庭从里间走出来,「她人呢?」 「我一会儿去叫,你先收拾着。」宁娘说完,出了院子,她还要再去求个人把张月桃从半斤粉家叫出来,这个表姑娘也是个不省心的,怎的就和半斤粉扯搭上了?旁人可都是避之不及的。 洛瑾搬着绣架往旁边移了移,给莫恩庭留出走路的位置。 「别绣了。」莫恩庭从洛瑾手里把针夺了出来,别在布上,「与我一道,送月桃回去。」 「我……要绣花。」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莫恩庭,洛瑾就会想起昨晚,脸也会跟着发烧,「下雨了,我不想去。」 「回来再绣,晚上你熬多久,我就陪多久。」莫恩庭将人从垫子上拉起来,「要是困了,我陪你说话。」 他说的话那么奇怪,谁要听?洛瑾到底不会拒绝人,只说声知道了。 张月桃的脸色并不好看,被宁娘带回来,脸拉得老长。可是听说莫恩庭要送她回去时,脸上的缓了些。 张婆子叮嘱了张月桃两句,说以后天不好别乱跑,有些人不要去招惹。说得张月桃有些不耐烦,跑去西厢屋等莫恩庭。 却不想,洛瑾也要跟着一起,张月桃脸色当场变了。两条眉毛皱在一起,看着洛瑾的眼神带着反感。 「走啊!」莫恩庭对着张月桃道了声。 三人各自撑了一把伞,顺着村西的小路走着。雨下的不急不慢,这样的雨最是无穷无尽,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 第3章 去张屠夫家走小路比较近,只要翻过西山就到了。这样正好路过莫大郎上工的采石场。采石场在山下,半边山已经挖空,露出的全是坚硬的花岗岩。 由于下雨,采石场也停了工,几个石匠在草棚里打铁钻子,铁锤敲打着烧红的钻子,将炖了钻头敲尖。「铛铛」声响彻整个采石场。 莫恩庭送了把雨伞过去给莫大郎,然后只身跑了回来,钻进洛瑾的伞下。 「我来撑。」莫恩庭接过伞柄,伸手撩去额前的湿发,回头对站在后面发呆的张月桃道了声,「走了。」 张月桃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一对儿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那女人才来了几天,不就是会装可怜,扮柔弱吗?那些男人一个个的,眼睛就跟粘在她身上似得。 不愿再看,张月桃将脸看向一旁,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哪里?不禁想起了后山大宅,那里的贵人就夸过她,说她是一朵漂亮的山杜鹃。 嘴角翘了翘,张月桃觉得薛予章见过世面,所以说的肯定是真的。至于洛瑾,一看那细细的身子,就是个命薄的。 西山并不高,平时走的人也多,虽然雨天有些泥泞,却也早早地将张月桃送了回去。 张屠夫家很宽敞,盖的房子是整个张村最气派的。雨天,他家早早地收了摊子,回来后却找不到闺女,正在发急。不想是跑去大石村姐姐家了。 就算平日再疼爱女儿,这种时候也由不得她胡来。张家的婆娘将闺女拉进里屋,好一顿数落。 这边,张屠夫想着留莫恩庭吃晚饭。莫恩庭借故家里还有事,就带着洛瑾离开了。 「这月桃太不受管,总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莫恩庭摇头,「如此,迟早出事。」 洛瑾以前只呆在家里,外面的姑娘是怎么生活的她不知道,可是一个姑娘家自己一个人乱跑,家里人还不知道,却是有些大胆。 「怎么不说话?」莫恩庭的脸侧了侧,「你这样让我想起了书里的故事。」 洛瑾奇怪,看向莫恩庭。只见他一笑,「烽火戏诸侯。君王为博妃子一笑,竟拿天下为赌。不知那妲己,褒姒是否也如洛瑾这般,清清冷冷不愿说笑,君王也没了办法,才做尽荒唐之事?」 怎能这样?他竟拿那两个妖妃与自己相比。「红颜薄命,后人都将亡国的罪名推到女子身上,她们真的有错吗?」 有错吗?伞下的女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总给人一种风雨过后就会消失的错觉。也许就错在那些女子太美了,美得祸国倾城,美得让人迷失心智,让人心甘情愿把最好的双手奉上。 「洛瑾不会命薄。」莫恩庭说着,嘴角微扬,「洛瑾会一生安康。」 雨一直不停,出了张村,沿着原路上了西山。雨丝绵绵,黑松被洗刷的干净,地上发出的草芽嫩绿。 林子里安静,只听到沙沙的雨声。 「好像还早。」莫恩庭抬头看看天色,「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洛瑾没反应上来,就被人拉到了一旁的小道上。又是要看什么?还非要在雨天看?上次爬上石崖,那里很冷。 前面的莫恩庭却不管,只拉着人穿过林间小道,并不在乎树梢上低落的水滴。 「二哥,要去哪儿?」洛瑾在后面小跑着,那只手攥得她很紧。 「喜欢洛瑾跟在身边。」莫恩庭停下脚步,看着伞撑的歪歪的洛瑾,好心帮她扶正,「真的很奇怪,就是喜欢。」 他说这些话是不是更奇怪?洛瑾看看四周,除了树还是树,「这是哪儿?」 「跟我来。」莫恩庭步子慢了些,带着洛瑾穿过一片树丛。 眼前出现了一个洞口,一半已经被草木遮住。黑黑的,看不出到底有多深。 「山洞?」洛瑾问道,她听过山洞,但是第一次见。不过太黑了,有些吓人。 「嗯,以前三郎喜欢来这里。」莫恩庭笑了笑,「他呀,最喜欢跑到山里抓些什么。有一次就是,怎么也找不着他,后来在这里找到了,他正在烤兔子。」 「兔子?」好像的确是莫三郎能干出的事儿。 「对!」莫恩庭笑的更厉害,「这小子不知道家里找他找得疯了,找到他时,刚烤好的兔子被爹直接扔到火里了。」 「烧了?」洛瑾问道。 「烧了。」莫恩庭看着洞口,「被爹当场揍了一顿,那时候他十岁。可是到现在,他乱跑的毛病还是没改。」 洛瑾能想到那场面,莫三郎就是这样,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那么乐观。 莫恩庭走到洞口,对着洞口大声喊道,「洛瑾!」洞里传出回声,飘进静谧的树林。 这行为是否太过荒唐?洛瑾撑着伞站在原地,想起昨晚莫恩庭对她说的话,他说让她跟着他……心又乱了,就如这细细的雨丝,纷繁杂乱却又无穷无尽。 「你又发呆。」莫恩庭将洛瑾拉进洞口,「想什么呢?」 「没有。」洛瑾看着山洞,不知道到底有多深,「这洞很深吗?」 「我带你进去看看?」莫恩庭将伞收起。 洞中带着阴凉之气,里面什么样根本看不清,洛瑾摇头,「不去。」 「那就不去。」莫恩庭拂去洛瑾发丝上的水滴,「我想自己是中毒了,总想看见你,明明你就在这里。」 「二哥?」洛瑾往后退,「该回去了。」 「又跑?」莫恩庭将人扯回来,看着那张有些惊慌的脸,眼睛水汪汪的,当下心软的一塌糊涂,「我又不会吃了你。」 「回去吗?」洛瑾又问。 能拿她怎么办?她那样静静地看着你,你怎么下得去手?他只是想和她单独在一起,随便说些什么,再或许可以抱一抱她,可是这丫头只想回家。 第4章 「走了。」莫恩庭叹口气走向洞口,撑开伞。 出了山洞,走的不是方才来的路,却是沿着一条小路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会绕到后山,从那里回去就好了。」莫恩庭看着洛瑾安安静静的跟着,连问都不问一句,「你不怕走错路,或是我把你带去哪里卖了?」 洛瑾抬头,「二哥不会,你答应过我姑父的。」 「你倒是听你姑父的话。」莫恩庭道了声。 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正是以前和宁娘上山拾柴的地方。洛瑾看了看,比起去年腊月来,这里变得更加有生气。山后的湖水笼罩在一片雨雾中。 回到莫家,两人几乎全身湿透。莫恩庭让洛瑾先回西厢屋换衣衫,自己去了正屋找张婆子,告诉她张月桃已经送回家。 洛瑾换上干衣,湿透的放进木盆。莫恩庭敲了两下门后进了屋。洛瑾换上的是宁娘以前的旧衣裳,大大的包裹着细细的身子。 「头发湿了,赶紧洗一洗,免得着凉。」莫恩庭抱了些柴进来,自己进了里间。 洛瑾走到灶前烧火,柴湿了,点的不太容易,呛了一屋子的烟。 「我来。」想来烟是钻去了里间,莫恩庭整着衣衫走了出来,「你去绣花吧。」 男人怎能烧火?洛瑾忙道,「我来就好。」 莫恩庭将灶前的小身影拉起来,自己蹲下引火,抬头道:「我是怕你把这屋子烧了。」 洛瑾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把莫恩庭换下的衣裳放进另一个盆里。 雨声沙沙,院门开了,一个身影狼狈的跑进来。看了眼西厢屋,直接跑到门前。 「我以为看错了。」莫三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头上只带了一顶斗笠,神情带着讶异,「二哥,你在烧饭?」 洛瑾一听,更是有些难为情,这让张婆子知道了怎么办?心不在焉的往木盆里倒了些水。 「烧饭?」莫恩庭面不改色,抬脸看了莫三郎一眼,「最近看了一本书,书中讲了火的缘故,我有些不解。火药来自炼丹术,继而又制出了爆竹烟花,我只是在思索。」 「得。」莫三郎一抬手,「你就瞎编吧!在我看来火就是烧饭的。」 「无知。」莫恩庭扔下火棍站起来,「看来我必须将那本书给你讲讲了。」 「不用不用!」莫三郎摆摆手,「我先回屋换衣裳,你继续烧饭……呃,思索。」 「换下湿衣,拿过来。」洛瑾对着莫三郎叫了声,「我帮你洗了。」 「他自己会洗。」莫恩庭忙道,凭什么要帮老三洗衣裳? 「知道了。」莫三郎笑道,弓着身子钻回了东厢屋。 洛瑾捡起火棍,灶膛里的火已经烧了起来,这样就算柴有些湿也不打紧。接着站起来,往水桶里舀了些热水。 「要给三叔送些吗?」洛瑾指着桶里的热水,问道。 看了看洛瑾,又看了看东厢屋,莫恩庭提起木桶,「你倒是想着他。」说着,将热水送去了东厢屋。 晚饭,张婆子照例会嘟囔一遍莫三郎的事,说是邻村那家女儿的父母已经订好日子想见见他,又说人家有几亩地,县城里的亲戚多有本事,姑娘家也跟一朵花儿似的。 莫三郎抬头一笑,「万一人家看不上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张婆子脸一僵,想起了张月桃,「反正我跟人家订好了,到时候绑也把你绑了去。」 「您这更像是卖儿子。」莫三郎一脸凄惨,「哥哥嫂子们,帮忙说句话呀!」 「我觉得老三的话不无道理。」莫恩庭放下筷子,脸上正经颜色,「就这样去了人家,万一人家女儿有别的想法呢?」 「对,二哥说的对。」莫三郎来了精神,「万一人家不愿意,多难为情?还得搭上东西。」 张婆子看向莫恩庭,「你是说,事情不用这么急?」 「其实。」莫恩庭看了眼莫三郎,「直接将人家请来家里就好,看看咱家是什么情况,人家心里也有数。再说老三长得好,估计也没有看不上的道理,到时候直接将事情定下也成。」 莫三郎傻了眼,他本以为莫恩庭是想帮他说话,没想到直接把自己推进坑里,「你这是记恨,记恨我笑话你。」 「我没有。」莫恩庭云淡风轻,「你我兄弟,我是为你好。」 「娘。」莫三郎看向张婆子,「你别听他的。」 张婆子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事儿。他家过来看看就行了,咱家哪里也不差。」她想着,自己老大实诚踏实,老二读书好,来了绝对没有看不上之理。「我明天去跟三嫂说说。」 「你……」莫三郎对莫恩庭瞪了瞪眼。 「我这就回去找那本关于火的书,一会儿给你送过去。」莫恩庭下炕,「难得老三你想看书了。」 张婆子在一旁嘟囔着,想着那天的日子比较合适。 春雨过后,大石村淹没在一片花海里。不大的山沟沟里,樱桃花,杏花,还有各种野花纷纷开放,在这多姿的季节争奇斗艳。 洛瑾去地里挖了几棵葱,路旁的小河经过一场雨,变得湿润,草儿越发的茂盛翠绿。 「二郎媳妇儿,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凤英的手摸了摸发髻走过来,一脸笑,仿佛之前的恩怨已经烟消云散。 洛瑾知道这人不能惹,只嗯了一声,想着绕开凤英,赶紧回去。 谁知凤英往不宽的小路中间一站,直接挡住洛瑾的去路,「怎么老是躲着嫂子呀?以往咱俩可是挺亲热的。 「我还要回家干活儿。」洛瑾小声扯了了借口,眼睛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 「不急在一会儿。」凤英笑着,眼中却发冷,「这不,大宅里缺人,我还得回去。」 第5章 凤英当时是被孟先生赶回来的,怎的又能回去?洛瑾想,或许是卢管事帮的忙。不过,这些和她没什么关系。 见洛瑾一句话不说,凤英心里头冷笑,面上不改,「这不,好像还缺人。洛小娘子想回去不?咱俩以后搭个伙儿。」 「不去了。」洛瑾回了句,要是在大宅碰上点儿事,以她的能耐,只能任人宰割。她或许笨些,可是有些事是看得清的。 「可惜了。」凤英尖着嗓子叹气,「那你忙吧,我还有事儿要去一趟张村。」说完,掏出帕子蘸了蘸嘴角,越过洛瑾,走了出去。 走出五六步,洛瑾隐约听见凤英的嘀咕:傻兮兮的,有福不享,留在穷鬼家里受苦,怕不是脑子不好使吧? 洛瑾转身,看着凤英的背影。她说自己傻?那她为何会流落到大石村,嫁给一个扶不起来的光棍?不就是因为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姑姑说过,天下没有便宜的事儿,姑娘家就要安分守己,不要去惹是非,也不要让是非惹上自己。 回到莫家,正屋里,张婆子和王伯说着什么。张婆子一脸笑,眼角的褶子怎么都化不开,一个劲儿点头。 「以后小心着点儿就行。」王伯接过宁娘倒的茶水,「第二个就容易许多。」 「还劳烦你跑来这一趟。」张婆子客气着,眼睛瞄了瞄大儿媳的肚皮,这过了六年终于有动静儿了。 看着进了院子的洛瑾,王伯也是热心,「要不给二郎家的也看看吧,保不准就双喜临门。」 洛瑾不明所以,什么双喜临门?她看向宁娘。 张婆子和宁娘脸上有些不自在,也不好明说这西厢屋的媳妇儿其实还是个姑娘。 「这二郎他不是还要考试吗?」张婆子低头整了整袖子,「就不用看了。」 王伯哦了一声,「考试是大事,什么都要以此为先,的确是个关键时候。」 送走了王伯,洛瑾才知道宁娘是怀上了。眼看她一脸喜悦,听着张婆子的叮嘱,想来心里巴不得现在告诉莫大郎。 「以后不要搬重的,走路轻些。」张婆子嘱咐着,「不要让大峪踢到你,这小子没轻没重的。」 「知道了,娘。」宁娘在一旁应道。 「不行,要不让大峪晚上跟着我吧。」张婆子又道,「反正你爹老不在家,省得大峪睡觉不老实。」 自己的孩子哪舍得让别人搂?就算是婆婆,宁娘心里也是不舍的,「没事儿,他睡觉挺老实的,我会躲避的。」 宁娘这么说了,张婆子也没再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叨了一通:莫家祖先保佑,莫家儿孙满堂之类。 洛瑾跟宁娘道了恭喜,她是姑娘,不知道应该提醒些什么,只道以后她做活儿多一些。 宁娘有孕,这是莫家的一件喜事儿。张婆子想着,过两日说不定还能将莫三郎的亲事定下;老二考过州试,进县学,成为秀才。想想这以后的日子就顺心无比,在村里那可是昂首挺胸,谁家不羡慕她? 莫恩庭并不是一直留在家里读书,他有时候会出去走走,当然他总会拉上洛瑾。 菜地里的几垄葱和菠菜需要浇水,家里只有莫恩庭一个男人,所以他揽了这活儿。 春光明媚,空气中是清新的花香。暖暖的,让人有些犯懒。 莫恩庭从水井里提了水,浇到菜地里,水很快的渗了进去。洛瑾蹲在地里,将杂草拔出来,手上沾了泥浆。 日子似乎这样也不错,宁静安稳。可是,又不行,他要往上走,他要努力让自己拥有权势,只有这样,他才护得住她,才能护住这个家。 那边的人不干活儿,老是盯着她看干什么?洛瑾抬头看了眼莫恩庭,马上低下头,将身子转到一边,背对着他。 「洛瑾,这葱有什么好看的?」莫恩庭走过来蹲下,修长的手在洛瑾面前晃了晃,「二哥才更好看。」 「啊!」洛瑾往后一仰,差点儿就蹲到泥里去,幸亏身前这人将她拉住。只是他说话老是这么吓人。 「你说你,没了我,你怎么办?」莫恩庭摇头,将人拉倒干净的地方。 「你的手。」洛瑾看着莫恩庭的手,因为拉她沾上了泥。 莫恩庭看看自己的手,抬起来往洛瑾脸上一划,「还不是因为你?」看着白净的小脸儿沾了泥水,他笑了。 抬手擦了擦脸,洛瑾看看四下,这般样子被别人家看去了如何是好? 「走!」扔下手里的活儿,莫恩庭拉着洛瑾跑进花海之中。 「去哪儿?」洛瑾躲避着眼前的花枝,这是一片樱桃林。 顺着一条小路进了一条沟,两旁全是花团锦簇。樱桃树的枝桠伸展开来,将徜徉的两人淹没。 「这是家里的树,等熟了就带你来摘。」莫恩庭伸手折下一只花枝,送到洛瑾面前,感叹一句:「当真不及呀!」 「什么?」洛瑾看着花枝。 「是说二哥想好好看看洛瑾呀!」他往她靠了靠。 「回去吧。」洛瑾退后,不想头发缠上了树枝,用力一扯,疼的「哎呦」一声。 「我就说吧。」莫恩庭叹气,「你这么呆,除了我,谁能帮你?」 这还不是被他吓得吗?洛瑾的手捂着头发,「二哥,帮帮我。」 这轻声细语的,简直能把人的心给化了。「你别动,我来。」莫恩庭走过去,轻轻将树枝折断。 头发上缠着一截花枝,洛瑾只能松了头发理顺。一头如瀑的黑发,在斑驳的树影下,亮的耀眼。 「散着吧!」莫恩庭抓住洛瑾打理头发的手,另一只手摸上她的发,丝丝滑滑,有一种将人心缠住的魔力。「洛瑾真好看。」 他又想干什么?洛瑾一双眼睛流转,像是清澈的山溪,夹杂着一丝提防,「二哥?」 第6章 「什么?」莫恩庭问道,似乎那又冷又甜的气味被樱桃花的香味盖住了,有些可惜。 「你的……」洛瑾顿了顿,小声道:「你的手上有泥。」 「不管这些。」有了第一次,他就会心心念念的想第二次。殷红的柔软总是蛊惑着他去索取,占有。 「回……」没出口的话堵在了嘴里,洛瑾瞪大眼睛,大白天的…… 纤细的腰身一只手臂就能圈得住,有着狠狠掐上一把的恶意想法。相比于生疏的第一次,莫恩庭这次很温柔的吻着,他尝到了她的味道,以及她心里的惊惶。可是这都无所谓,他喜欢她,所以这是最直接的方式。不管她躲还是不躲,她以后都是他的。 如春风细雨的绵柔,又如海浪拍打沙滩的轻盈,总是彼此牵绊,又想彼此永远的纠缠。 「你……」洛瑾别开脸,脸颊上是对方喷洒的气息,似乎烧的她的耳朵发热。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红着一张脸,甚至连一句无耻都骂不出。 「我什么?」便宜是占到了,可是难题也来了,怎么安抚那只红了眼睛的小兔子,「要不然你咬回来?」 洛瑾推开人,转身想走,被人一把拉住。 「好了,我以后不逗你了。」莫恩庭忙道,「你至少把头发挽起来,被人看见不好。」自己的东西当然应该藏好了,别人看上一眼他就会觉得不舒服。 两人回去莫家,在院门口碰见宁娘,看样子是准备出来寻他们的。看见莫恩庭回来,忙走上前,轻声说了两句。 「段清?」莫恩庭手里还提着水桶,袍子的下摆别在腰间,「他来做什么?」 「和娘说着话呢。」宁娘指着正屋,「说是有事要对你说,我看他好像挺着急的,你快进去看看吧!」 莫恩庭将水桶放进院子,整了整衣衫,去了正屋。 「你怎么了?」宁娘看着洛瑾脸色不太对,一回来就低着头,「是不是晒的?你的脸皮儿嫩,日头一晒就红了,要注意这点儿。」 洛瑾一听脸越发的红,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很乱,被人看出来怎么办?「嫂子,我去换双鞋。」说完,逃也似的钻进了西厢屋。 换下鞋子,重新梳好了头发。洛瑾想着支开绣架绣花。 莫恩庭带着段清进了西厢屋。段清见过洛瑾,自是也猜出了她就是以前那个脏兮兮的姑娘,弯腰行了一礼,两人进了里间。 「烧些水,泡壶茶过来。」莫恩庭说道,脸上神色有些严肃,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 将绣架收好,洛瑾坐在灶前烧水。里间莫恩庭和段清的话,她隐隐能听清楚。 「你从哪里听来的?」莫恩庭问道,语气还是以往的平静,只是多了些不确定。 「村里有人在衙门里,听说有人去举报你。」段清叹了口气,「说你的身份不明,没有考试资格,按律法要取消你的成绩,还要追究你不实之罪。」 莫恩庭坐在炕沿,不发一言。他的确不是莫家的孩子,本朝对考试之事又十分重视,包括祖上的身份是否清白,有无作奸犯科之辈,都要查的清楚。 「其实,你已经归入莫家的籍贯,又有人为你作保,按理说不该出这事儿的。」段清在一旁分析着,「莫不是有人故意针对你?」 一向冷静如他,现在心里居然有了不确定。莫恩庭的手指在腿上一下一下的敲着。 洛瑾掀开门帘,端着茶水进来,一如既往的安静。动作轻巧,将茶碗摆好,倒了水,就去了外间。 如果他没了考试的资格,就不会得到想要的权势,那谈什么护住她?说过她的一生会安康,可是一个庄稼汉是给不了的。一天两天让她呆在这里还可以,时日长了呢?她早晚会被人盯上,平县那边发生的事已经看出来了,女子容颜太盛,不是好事。 「我随你一道去城里看看。」莫恩庭抬头,依旧一脸云淡风轻,「或许能打听到些什么。」 「这事儿还是提早打算的好。」段清点头,喝干手里的茶。「我去正屋跟婶子道个别,你准备一下。」 段清去了正屋,莫恩庭在里间安静的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洛瑾,你进来。」莫恩庭在里间唤了声。 「二哥。」洛瑾进到里间,看见莫恩庭站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表情完全不似刚才那般,看着有些沉重。 「我要去城里。」莫恩庭转头,不算明亮的屋里,那女子就像盛放的花儿,「你不要乱跑,留在家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患得患失,总觉得他会抓不住她。 刚才的事情,洛瑾多少听见一些,知道是考试出了问题。「我知道了。」 她就是这么听话,你说什么她从来不顶嘴,让人不觉心疼她。莫恩庭将人拉过来抱住,那种淡淡的冷香萦绕鼻间。他没有说话,往常他的话总是比她多,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 「在家等着。」莫恩庭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将人松开,迈步走了出去。 张婆子并不知道莫恩庭的事,只当他和同窗有事出去了,支使着媳妇儿们做饭,说是午后去跟三嫂子谈谈老三的事。 饭后,洛瑾将正屋收拾干净。宁娘有些犯懒,带着大峪回了老屋。张婆子换了件干净衣裳准备出门。 刚走到院子,便见有三个人走了进来。张婆子认出,这不是村里的人,问了声,「你们找谁?」 「老夫人好。」来人上前,一脸笑的对着张婆子弯了弯腰,「我姓卢,是后山宅子的管事。」 正屋的洛瑾听见了,从屋里走出来。见正是卢管事带着两个家丁站在院儿里。 「娘子也在家呢?」卢管事对着洛瑾笑笑,「你看你不声不响的就走了,这伙房里都乱了套了。」 张婆子看了眼洛瑾,又打量着卢管事,「有事儿?」现在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她又是个不会拿主意的,只道人进屋里坐。 第7章 卢管事应了声,看了眼这个农家院子,脸上依旧挂着笑。那笑就是他对人面具式的笑,看不出感情,也猜不到用意。 「来,给老夫人提进屋里。」卢管事对着后面的两个家丁吩咐,「动作都轻些,别把家里的摆设碰着。」 家丁照着吩咐将两篮子礼物送到正间的方桌上,事毕,就退到了院子里等着。 卢管事突然来到莫家,洛瑾心里有些不安。心中猜着莫不是素萍的事还没完?可是这礼物又事怎么回事儿? 「家里人都忙着吧?」卢管事搓搓手,坐上炕沿,面具式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奸诈。 张婆子嗯了声,以前家里来人都是莫振邦或是儿子们招待,换做她和人交道,她有些不自在。「都出去了。」 「是这么个事儿。」卢管事看看这家,实在不是个富裕的,当下也就不再客套,单刀直入,「您家的那位娘子是买来的吧?」 张婆子一惊,不禁想难道是惹上了麻烦?还是官府里查了下来?当场就有些怕了,「是。怎的了?」 卢管事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张婆子这种没有见识的村妇,有时候不难对付。「也没什么,想知道是多少银子买来的?」 张婆子心里更加七上八下,家里没有男人到底不行,她问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卢管事笑笑,「您看,她是花多少银子买的,我家主子想出双倍的银子。」 一时没反应上来,张婆子盯着卢管事,「你说什么?」 「洛小娘子入了我家主子的眼,主子想知道老夫人肯否放人?」卢管事脸上的笑深了些,「银子嘛,不是事儿。」 这话这么说出来,张婆子明白了,西厢屋的是被人给盯上了。早就知道那般模样留在家里会惹来灾祸。后山大宅的事儿她和村里人也说过,说是那里住着一位贵家少爷。 「老夫人,我家主子是个大方慷慨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卢管事作出一副为张婆子着想的模样,「我就觉得您使劲开口,这银子不要白不要。」 「银子?」张婆子开口,遇到这种事她根本处理不了。 「对。」卢管事拍拍大腿,「就要他二百两也不算多。」 「二百两!」张婆子的小眼睛瞪着,她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钱。能给每个儿子盖一间大房子,老三娶媳妇儿也够了…… 「嫌少,您就再加。」卢管事在一旁道,自家少爷可根本不在乎那点儿银钱,那小娘子简直把他的魂儿都勾了去,心心念念的想将人赶紧弄回去。 「再加?」张婆子哪遇上过这种事儿?当场坐在炕上不知该怎么做。 「可不?」见张婆子这样,卢管事清了清嗓子,「您把洛小娘子的契子给了我,银子就给您。」 张婆子坐着一句话不说,院子里有声响,那是洛瑾在倒水。 「我也看出来了。」卢管事见张婆子犹豫,又道,「这娘子身材瘦弱,实在不是个干活儿的。恐怕平日里惹您生了不少气吧?」这个他听凤英说过,张婆子不喜洛瑾,时不时的刁难。 「洛瑾,你家主子看上了?想娶她?」张婆子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卢管事笑笑,「说实话,这嫁娶还得看门当户对,您说是吧!不过,主子会好好待她的。」 「就是说她不会有名分?」张婆子眉间的褶皱加深。 「一个买回去的娘子,会有什么名分?」卢管事这说的也是实话,若是以后得了主子的欢心,充其量不过是做个姨奶。 「你们走吧。」张婆子将脸别开,不再看卢管事那张虚伪的笑脸。 卢管事一愣,脸上的笑僵住了,「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嫌银子不够?这好说呀!」 「拿上你的东西,滚!」张婆子捞起矮桌上的茶碗,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哟,这是做什么?」卢管事脸上带着讥讽,甩了甩袖子从炕上站起来,「好声好气来跟你谈,真不实抬举!」 「好声好气?」张婆子嗓门儿高起来,「你们就是来给我们莫家添堵的吧!告诉你,我虽是一个村妇,可是我也有骨气的!」 卢管事脸上阴冷,嘴角挂着不屑,「那就走着瞧吧!我家主子有钱有势,还治不了你们一户农家?」说完狠狠地甩开门帘,走了出去。 张婆子生气起来谁都不管,下了炕,走到正间方桌前,提着上面的篮子就追出院儿去。 洛瑾听见吵声,从西厢屋出来。见卢管事带着两个家丁出了院门,张婆子迈着短腿,气冲冲的在后面追。她连忙跟了上去。 张婆子冲出院门,对着卢管事的背影喊了声,「把你们的脏东西带走,俺家不稀罕!」说着,篮子便从手里抡了出去。 篮子落在卢管事脚下,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是各式的果脯蜜饯,精致点心,两块绸缎料子。刹那间,土路上变得色彩斑斓。 卢管事三人并未停步,朝着后山上去。 张婆子尤不解气,走到土路上,将那些个掉出来的东西踩了个稀烂,嘴里骂着难听的。 「婆婆。」洛瑾走过去扶住张婆子。 「有银子了不起吗?」张婆子气得嘴都歪了,「我家老二是要考功名的,会卖媳妇儿?还不被人笑死!」 洛瑾一愣,卖媳妇儿?是说她吗? 张婆子的白眼儿翻了翻,「欺负老娘无知是吧!哼!」 地上是一片狼藉,包括那两块儿绸缎料子,已经被张婆子踩得不成样子。 「怎么了?」张婆子见洛瑾站在那里,看着地上一动不动,抬手将掉下的发抿好。 「我……」洛瑾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惹祸了,是不是?」 张婆子气息不顺,被这事儿气得够呛。心里也觉得这个姑娘其实是个命苦的。被家里人卖了不说,又长了张招人惦记的脸。偏得她还什么都不懂,没人护着,她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第8章 「是!」张婆子嘴上硬得很,「女人家的,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出去做什么工?家里是养不起你怎么的?」 「我知道了。」洛瑾应了声。 「我跟你说,老二是要考功名的,你别在外面抛头露面,坏他名誉!」张婆子的脚又踩了踩地上的料子,「以后他要不要你另说,现在你住在他屋里,你就是他的人,别有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对着卢管事去的地方又骂了几句,张婆子才被洛瑾扶着往回走。 「那大宅的少爷,我劝你也别有什么想法,那样的人家是不会真的看上你的。」张婆子扭头,看着那张安静的脸,是真的好看,跟树上新开的花儿一样嫩。 「我明白。」洛瑾回的小声,她似乎也猜出了卢管事来这里为了什么,心里庆幸那日离开了宅子。 「明白就好。」张婆子语气松缓了些,「以后老二考试,你哪里也不准去。这是大事儿,马虎不得。」 洛瑾点头。她看得出张婆子其实对莫恩庭并不像其他两个儿子,似乎有些不喜欢莫恩庭,可是又是真的关心他,感觉有种矛盾。 现在张婆子并不知道莫恩庭考试的事儿出了岔子。只是不知道莫恩庭去了县城能查到些什么? 回到家,张婆子依旧气着。她这个人的确喜欢占小便宜,但是她绝不能忍受被人欺负到头上。今天那姓卢的显然看不起他们莫家,想着拿些银两来压人。如果她真的将人交了出去,恐怕以后没人会看得起她。 家里恢复了安静,宁娘知道刚才的事,安慰了洛瑾几句。长成这般模样,不被人盯上才怪。无权无势的家里,根本护不住,现在只希望莫恩庭快些出头。 村里与张婆子交好的三嫂子来了,在正屋和张婆子商量着相亲的事。 洛瑾坐在门前绣花,心绪有些不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卢管事的。 莫三郎较往日,回来的早一些。平日里开朗的他,现在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洛瑾看莫三郎身上干干净净,以前他做买卖回来身上都是脏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没上到货? 莫三郎走到西厢屋门前,伸手拿起一个木盆。「二嫂。」 「回来了?」洛瑾应了声,「你换下衣裳拿过来,我帮你洗。」 「不用……」莫三郎有些吞吞吐吐,「二嫂,你说姑娘家的不是都像你这样轻声细语吗?」 「什么?」洛瑾停下手里的针,有些不解。 「我今天没赚到钱,白跑了码头一趟。」莫三郎无力一笑,「我算见识了,什么是母老虎。」 「你碰到麻烦了?」洛瑾问道,看莫三郎的样子似乎有些生气,这可不多见。 「你是没见到,那母老虎冲着我直嚷嚷,死活不给我货。」院中的莫三郎一身阳光,穿着利索,「你说她是不是傻,有银子不挣?」 看来莫三郎今天是在码头受到气了。「你这样叫人家,人家肯定不给你。」试问哪个姑娘家愿意被人叫做母老虎? 「我又没说错。」莫三郎简单束着的发甩到肩后,「女子家就该像你和大嫂这样,待在家里操持家务。抛头露面的,还不就是个母老虎?」 莫三郎发完了牢骚,拿着盆回了东厢屋。 晚上,莫恩庭没有回来吃饭。一家人,除了洛瑾,应该都不知道他考试的事。直到睡下,人还是没有回来。 半梦半醒之间,洛瑾觉得似乎有人在动自己的头发。她睁开眼,看见旁边坐着一个人影,当场吓得坐起来,缩到角落里。 「是我。」 「二哥?」洛瑾的软软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懵懵懂懂的,「你回来了?」 「洛瑾,我恐怕真要做个庄稼汉了。」莫恩庭在黑暗里,自嘲了一声,「这么多年,竟是毁于一朝。」 听这口气,怕是考试的事情并不顺利。洛瑾还有些晕沉的脑袋转了转,可什么也想不出,她本来就不太会说话。 「他们说我身份不明,要想恢复资格就要有亲生父母的证明。」莫恩庭叹了一气,「可是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的事儿我全忘了。」 洛瑾搓了搓眼睛,将被子拉了拉。想开口,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其实人家也没错。」莫恩庭为洛瑾掖了掖被角,「谁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身份?说不定就是因为家里不好,我才被遗弃。」 「不会的。」洛瑾开口,「谁家会遗弃自己的孩子……」说到这里她想起了自己,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如果考试不成,你……」莫恩庭想问她愿意跟着自己吗?可是他没说出口,以往的意气风发现在变得不确定,让她跟着自己受苦一辈子?让貌若仙子的她变成一个黑瘦的农妇?他有些不忍心。 「可以去找找你的亲生父母。」洛瑾说道。 「傻丫头,有那么容易吗?」莫恩庭轻轻道了声,「爹打听了十年了,都没有结果。」 「是去找到你的地方吗?」洛瑾又问,睡意已经没有了,清冷的夜里,她第一次在这个自信满满的人身上看到了失落。 「是。我在五灵涧被爹带回来的,那里全是山,我当时就躺在一处陡坡上,鞋子都没有……」莫恩庭突然一顿,黑暗里,他一把将墙角的洛瑾拉进怀里。 「二哥。」洛瑾吓了一跳,关键她现在穿着中衣,这还了得? 「我想到了。」莫恩庭的下巴在洛瑾的头顶蹭了蹭,「五灵涧,我要去一趟。」 洛瑾可没心思听莫恩庭说了什么,只觉得背上的那只手太烫,于是她扭着身子想逃开。 「你再动,我就亲你了。」莫恩庭戳了一下洛瑾的头,「我发现你根本就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只刺猬。」 「什么兔子,刺猬。」洛瑾觉得脸上发烧,就连心跳都有些乱,脑子更是没办法思考。 第9章 「好了,现在我没工夫拔你的刺,我要去找老三。」莫恩庭将人松开,站起身,「你睡吧。」说完出了西厢屋。 这一番话下来,洛瑾那还睡得着,在那里辗转反侧。刺猬,被拔了刺,那岂不是就死了?终于一顿胡思乱想后,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莫恩庭和莫三郎对张婆子说,要出一趟门。为了不让她担心,只说去外地的一位先生那里请教考试的事儿。 张婆子是一个村妇,只道是下一场州试要准备些什么,也没多问。昨日卢管事来家里的事,怕影响孩子,也就憋着没说出来,反正光天化日的,她也不信那些人会进门抢人。 早饭过后,莫家两个儿子出了门,踏上了去五灵涧的路。莫大郎像往常一样去了采石场上工,宽厚的背上总是搭着几根铁钻子。 宁娘身子有了反应,说是胸口憋气,堵得人难受,人更是困得很,总是想睡觉。家里的活儿多数落在洛瑾的肩上,不过也就是做一日三餐,洗些衣裳什么的,倒不累。 上次张婆子说了之后,洛瑾一般就不出门了,最远也只是去地里拔些菜回来。 这天,又下起了雨。想来是天不好,所以没有出摊儿,张屠夫来到莫家看望姐姐。 想起正月里的事儿,张婆子还是有气的。她满心欢喜的想着亲上加亲,谁知吃了一肚子回来。所以,当着兄弟也唠叨了两句。 「姐,桃丫头小,不懂事,我跟她娘都说她了。」张屠夫一脸络腮胡,看上去是个性格粗犷的人,心里毕竟疼爱女儿,不愿意听别人说女儿的不是,「那以后,她懂事儿多了。」 「真的」张婆子有些不信,前些天张月桃还跑去半斤粉家里,这叫懂事儿? 「是真的,这不跟人搭伙儿出去做工了。」张屠夫笑笑,「我们都说家里哪缺她挣那几个铜板儿,可她就是说要去。还说要学些本事。」 「出去了?」张婆子道了声,「姑娘家的还是留在家里的好,外面乱呀。」 「姐,这事儿你还担心?」张屠夫满不在乎,「咱家的人这么多,谁敢欺负咱?」 张婆子点头,张家那边的确人丁兴旺,只成了年的侄子就七八个,比起莫家这边强不少。要说被人欺负的话,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张村的张家一般人惹不起。 「她年纪也不小了,总在外面跑也不像那么回事儿。」到底是自己兄弟,张婆子出于好心,还是想提醒,「早给她订个人家吧。」 张屠夫叹了一口气,「这丫头是你看着长大的,心思你还不知道?」 张婆子没再接话,反正正月那件事一闹,她是不想让这个侄女儿进门儿了。 洛瑾在西厢屋绣花,大峪跑了来,将刚才在正屋听到的说了出来。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学大人说话却是有模有样,将洛瑾给逗乐了。 「婶儿,我爹说我娘肚子里的是妹妹。」大峪见此,嘴巴更是没有遮拦,「我娘说他尽说混话。」 「大峪。」洛瑾忙制止,让这孩子说下去还不知会说出什么,「等我的活儿领了银钱,给你买糖吃。」 大峪忙点头,嘴巴甜的想抹了蜜,「你买两块,我分你一块儿。」他跳到洛瑾身边坐下,「婶儿,你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孩子别瞎说。」洛瑾戳了错大峪的小脑袋,「还不回去看看你娘?」 「我娘现在就知道睡觉。」大峪说着,站起来跑出西厢屋,冒雨往老屋跑去。 莫恩庭走的第二天,莫振邦回来了。他去过五灵涧,结果一无所获,事情过去了十年,想来不好查,也无从下手。 张婆子与莫振邦说起了那日卢管事来家里的事儿。莫振邦气得直拍桌子,大声呵斥,朗朗乾坤,有没有王法。 其实谁心里都清楚,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你没有能力注定要受欺辱。幸好,自家老二才学好,只等着出人头地,什么都就不一样了。 宁娘因为身孕,口味变了,吃不了荤腥,脸色黄黄的,人看上去瘦了一圈儿。 山上的野菜经过雨水,发了出来,嫩嫩的,正是吃野菜的好时节。素萍过来找洛瑾一起上山掐野菜。张婆子看了蔫蔫儿的宁娘,想着包一顿野菜包子也好,就答应了。 洛瑾和素萍每人垮了一个篓子上了后山。近一些地方的野菜早被村里人掐了干净。两人便结伙儿去了上次砍柴的北坡。 这边的野菜多些,只是大都埋在深深的草里,要将荒草扒开才行。 两人说着话,不免就提起了后山大宅,这里离着那儿并不远,有时候能听见大宅里的狗叫声。 洛瑾干活儿不如素萍手脚麻利,人家掐了多半篓子,她这里才将将盖过篓子底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她的手太细嫩,而那些杂草太扎人。 「休息下吧。」素萍说了声,指着远处的一块大石头,「那里干净,过去坐坐吧。」 「嫂子先过去,我掐完这些。」洛瑾说道,她篓子里的太少,带回去别说一顿包子,就是一盘菜也够呛。 素萍捶了捶腰,往石头走去,家里的活儿几乎都是她干的,一个女人家的体力实在受不了。 洛瑾双手搓了搓,手背上被有些划「」痕,所幸没有破皮。她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些野菜,便提着篓子走了过去。 掐完野菜,洛瑾去了素萍休息的地方。 「嫂子。」洛瑾放下篓子,叫了声。 「洛瑾你看。」素萍指着山涧的小道,「那是大宅里的贵人吧?」 洛瑾看过去,只见一片山色中,一个男子背对着这边,似乎捏着面前女子的下巴,像一对儿有情人。 「那是……」洛瑾看着那女子有些不确定,而那女子的双臂分明环在薛予章的腰间。 第10章 莫恩庭和莫三郎这边,已经到了五灵涧。顾名思义,这里是一处山涧,地势险峻。四面多是高大的山石。 站在一颗树下,莫恩庭看着四周,青山绿树,鸟语花香。他在这里转了将近一天,可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以至于十年前他是在哪里被莫振邦找到的,也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想起来了?」莫三郎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倚在树干上问道。 莫恩庭摇头,「什么都没有。」他本想回到五灵涧,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用。 「我去前面的镇上打听过了,十年前没有丢孩子的人家。」莫三郎挠挠头,事情不顺利让他有些沮丧。 以前莫振邦早就打听过了,如果能找到,也不会十年都没有音信。望着眼前的树林,带着春日的生机,莫恩庭一直没说话。 「要不,回去想想别的办法?」莫三郎提议,「你说,本来你都入了莫家的户籍,怎么突生了这件事?」 应该没那么简单,莫家人一向与人为善,在村里那也是有口碑的。可是除了村里人,还有谁会拿他是养子这件事做文章。莫恩庭只能想到凤英,以至于后山。 「我怕家里有事,要先回去。」莫恩庭看着渐暗的天色,「我倒是还想起一件事,你去帮我看看。」 吐掉嘴里的草叶,莫三郎直起身子,「要我做事可以,价钱先谈好了。」 「果然是买卖精,都算计道兄弟头上了。」莫恩庭笑道,心里知道这是莫三郎想让他开心些。 莫三郎嘿嘿一笑,「亲兄弟明算账。不过你现在穷得叮当响,想来也出不起什么?不如……」 「不如,二哥帮你将娘口中的那位姑娘娶回来?」莫恩庭抢先开口。 「不不不!」莫三郎摇摇手,「我这辈子最爱的是银子,恨不得晚上睡的时候都抱着,所以……」 「所以,那姑娘娶回来,给她改个名字,叫银子?」莫恩庭又开口。 莫三郎被呛了一口,咳了咳。「你现在怎么这样了?简直比我的脸皮都厚。我想说你以后考出名堂,做了官老爷,给我置一处宅子就行。」 「你可真是贪心。」莫恩庭摇头,他知道这是莫三郎不想他放弃,才如此说的,心里对兄弟是感激的。「这些年来,我没为家里做什么……」 「别这么说。」两人都是口才好的,这下换莫三郎打断莫恩庭,「你也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只爱琢磨怎么挣银子。其实你读书好,家里人都觉得脸上有光。」 「你帮我去跑一趟,与人打交道,你比较擅长。」莫恩庭正经了颜色,「我回去,出来几天,总是担心家里。」 莫三郎脸上带着明显的取笑之意,「是担心二嫂吗?想着回去帮人家烧火?」 「给你的书,你没看吗?」莫恩庭一副恨铁不成钢,「无知。」 「我就是无知。」莫三郎双臂环胸,满不在乎,「反正我是不会烧火的。」 「那活该你跟银子睡一辈子!」莫恩庭转身离开。 莫三郎连忙快步跟上,「银子好哇……」 眼见着到了二月底,杏花和樱桃花相继落了,却在枝头留下了小小的绿色果实。 洛瑾将干完的绣活儿叠好,明日就是交活儿的日子,可是莫三郎还没有回来,自己又不能出门,心里想着是否找宁娘商量下,看有哪个村里人进城,帮她捎了去。 屋顶上的麻雀叽叽喳喳,日子安静。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搭着被褥,那是洛瑾帮张婆子晒的。 宁娘带着大峪回了娘家;张婆子去了三嫂子家,想着尽快给老三定下,她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姑娘。」院门处探进了一个脑袋。 洛瑾闻言看过去,见到一个女子站在那里,「你找谁?」 「这里可是莫恩升的家?」女子一张清秀甜美的苹果脸,说话时嘴巴笑着,腮边两颗酒窝。 洛瑾点头,「可是他不在家。」 女子脸上的笑一僵,「你是他什么人?」她试探的问道。 「我……」洛瑾看着那女子,「他叫我二嫂。」 女子重新笑开,从门外走了进来,「二嫂好,我叫莺兰。」 这叫莺兰的姑娘看上去是个性格活泼的,还特别爱笑,让人看了就会觉得心情很好。「莺兰姑娘,来找三叔的?」洛瑾搬了个小凳子,「先坐吧。」 「谢谢二嫂。」莺兰说话和她的样子一样,脆脆的。「莫恩升去哪儿了?」 「他出门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洛瑾看着莺兰手里提着一个布搭子,那是莫三郎平日出门带的。 莺兰有些失望,「我说他几天都不去码头了,还以为他不要了,原来是有事?」 「你要我帮你传话吗?」洛瑾问道。 「二嫂,有水吗?」莺兰问了声,「走了一路,觉得口干。」 「跟我进屋吧。」洛瑾带莺兰进了西厢屋,她不太出门,不知道莺兰说的码头在哪里,「方才听你说你从码头过来?」 莺兰嗯了声,「这大石村找来真是不容易,打听了半天。」 大石村的确偏僻,洛瑾倒了水给莺兰。「路上很远吗?」她来到这里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 「远呀!」莺兰喝了一口水,「大清早一直走到现在,鞋底都要磨破了。」 这莺兰是个有趣的,洛瑾捂嘴笑了笑。 「二嫂,你长得真好看。」莺兰盯着洛瑾,「好像人家说书人嘴里的仙女儿。」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人进了院子,直朝西厢屋这边来了。 「二郎媳妇儿,在家呢?」 听到这个有些尖的声音,洛瑾一愣,看着门口站的凤英。她不是与莫家闹翻了吗?为何会来到家里,想做什么? 第11章 不待洛瑾反映上来,凤英抬步进了屋里。她也是瞅准了今天莫家家里头没人,才敢来的。「哟,家里有人呀!」 「你有事儿?」洛瑾对凤英没有好感,只想着将人尽快打发了。 凤英当然看得出洛瑾提防自己,也没多说,只笑了笑:「瞧你,我又不是你仇人,进门儿还不给口水喝了?」 洛瑾看着凤英的胳膊上挎着一个包袱,「家里没人,我什么也做不了主,你还是等婆婆回来再过来吧!」 想起张婆子,凤英心里的气又上来了,但是今儿来莫家那是有事儿,至于仇怨,以后她会加倍还回来。 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陌生姑娘,凤英笑了笑,上前拉住洛瑾进了里间,脸上神秘兮兮的,「进屋说去。」 「有事你就说吧。」洛瑾抽回手臂。 凤英笑的亲热,自来熟的坐在炕沿上,将手里的包袱放上矮桌。「被小娘子看出来了。」她的心里可没有笑,别着一把刀,就想着把莫家打散。 「什么?」洛瑾知道莺兰坐在外间,因此倒不担心凤英能做出什么。 「你快过来看看。」凤英解开包袱,里面是几个精致的盒子,「这些在咱这里可是没有的,金贵稀罕着呢!」 洛瑾看着凤英将四五个盒子打开,一一摆在矮桌上。她心里有些急,这凤英赖在这里不走,一会儿张婆子回来,看见了怎么办?她可说过让自己安分点儿,而凤英这人…… 「怎么样?」凤英看向洛瑾,将一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瞧瞧多精致。跟你说,我以前在主家的时候,夫人也没有这么好的。」 盒子里躺着一根玫瑰簪子,簪头是一朵盛放的金玫瑰,垂下丝丝流苏,簪挺是白玉所做,白亮盈润。 洛瑾感觉不太好,她能猜到什么。「你拿回去吧。」 「别急呀!」在凤英眼里,没有哪个女人能抗拒了荣华富贵,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不信眼前的小娘子不动心。「你再看看这些。」 矮桌上的盒子里都是首饰,的确如凤英所说,精致的很。洛瑾走过去,将盒子一个个合上。 凤英一愣,随即笑道,「小娘子,你看薛少爷对你也算一往情深,自你走了后就一直念着你,这一天不知找我问你多少遍。」 一往情深?洛瑾觉得凤英在说谎,她和素萍明明在山上看见薛予章和一女子卿卿我我。「婆婆快回来了,你还是走吧。」她将盒子放回凤英的包袱里。 这下凤英是真觉得洛瑾是个傻的,哪个脑子正常的都会选薛予章,没有凭着好日子不过的道理。「你是不是担心卖身的契子?薛少爷会有办法的。」 「我什么都不担心。」洛瑾面色平静的站在一旁,心里却翻起波澜,凤英这是让她去以色侍人?可是她却知道色衰而爱迟的道理。 「你家里有什么事,薛少爷也会帮你的。」凤英依旧不死心,专捡洛瑾的软肋戳,「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多少日子了,家里的亲人会不挂念?」 见着洛瑾不说话,凤英连忙乘胜追击,「知道你家里定是出了什么事,你也看出来了,薛少爷是有能力的,到时候你跟了他,只要说上一句话,他还不立马儿把事情给你办咯?」 「不用了,你走吧。」薛予章是见过世面的花花少爷,岂是她这个从未出过门的女儿家能斗得过的?以前在平县,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听说过。 「小娘子,叫嫂子我怎么说你?」凤英脸上的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怪物的神情,「不是我说,你跟着莫家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洛瑾实在不想和凤英废话,她脾气再好,可是她心里厌恶这个女人,「我从来没想着要莫家什么好处。」 「那我也干脆说个明白。」凤英嘴角一歪,冷笑出声,「莫家也没几天好日子了。」 洛瑾没再回凤英,只将门帘掀开,「你慢走,不送了。」 凤英没好气的从桌上捞起包袱,出了里间。看见坐在外间的莺兰,「这位姑娘,好好劝劝洛小娘子,待在这穷酸的莫家,那赶得上住大宅子,有人伺候?」 莺兰端着水碗,眨巴着眼睛看了眼凤英,又看了眼有些羞愤的洛瑾。将碗往灶台上一放,站起来整了整袖子。 「这位大姨说什么?」莺兰一双杏眼明亮中带着狡黠,「有大宅子住,有人伺候,你自己去呀!」 「你叫谁大姨!」凤英气得嘴唇抖了抖,她自以为长得还不错,是从大宅里出来的,比一般的村姑农妇强出不知道多少,哪听得下这种辱她的话? 「不叫大姨,难道叫你大娘?」莺兰上下打量着凤英,嘴角瞥了瞥,「这么老了,大宅你是别想了,有个狗窝住就不错了。」 「哟,碰上个嘴厉的!」凤英看出眼前的是个姑娘,想来脸皮也是薄的,张嘴恶毒,「我看你也是欠男人收拾,撕了你那张厉嘴。」 「有本事你亲自撕啊!」莺兰的声音比凤英还高,码头上练出来的,又亮又脆。「什么事都指着男人,你这么大年纪了,有点儿出息好不好?」 凤英被堵得张嘴「我……」了半天,「你给我小心点儿,千万别落在老娘手里,到时候我让你生不如死……啊!」 一瓢凉水忽的把凤英从头浇到脚,洛瑾皱着眉,「你快走,别在这里碍眼!」这是她能说的最厉害的话了,尽管听上去还是那么软。 「叫你走,听见没有!」莺兰不客气,上前推了凤英一把。 「哎哟!」凤英差点儿被门槛绊倒,手忙扶住门框,「好,算你们厉害,走着瞧!」说完,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裳踉跄的出了莫家。 「她是来找麻烦的?」莺兰问道,从刚才的话就能听出来,而且凤英说的实在难听,不是个正经女人能说的。 洛瑾手里的水瓢还在滴着水,闻言回过神,「她很坏,整天做些欺负人的事儿。」 第12章 见洛瑾不愿多说,莺兰笑了,两颗酒窝嵌在香腮上,「这里倒是挺安静的。」 「嗯,村里没什么外人。」洛瑾回道。 「码头上可不一样。」莺兰说起自己所在的环境,「船一回来,整个码头全是人头。你平日说话的声音,根本就听不清,必须得喊。」 洛瑾不由看向莺兰,她记起了莫三郎所说的母老虎,难道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姑娘?可是人家长得甜美,哪里也看不出是母老虎呀? 临近晌午,张婆子回来。她见到莺兰也是诧异了一阵儿,见人家是过来还老三掉的东西,才聊了起来,留着姑娘吃了一顿中饭。 莺兰离开时,带走了洛瑾的绣活儿,说是帮她去绣坊里交上。洛瑾想着太麻烦人家,不好意思,莺兰却不在意。 「这姑娘倒是长得俊。」张婆子念叨着,「就是在外面乱跑,这点儿不好。」她的思想就是这样,女人就该规规矩矩留在家里。 洛瑾擦干净矮桌,给张婆子端了水上来。 「她说她是哪里的?」张婆子问道。 「莺兰姑娘是从码头那边过来的。」洛瑾回道。 张婆子摇头,「不成,渔家的女儿嫁来山里,没听说过。」 洛瑾知道,这是张婆子又开始心事莫三郎的婚事。话说不是邻村定好一家要商量吗?怎的又说上莺兰了? 午后,洛瑾喂了猪和鸡,将晒过的被辱给张婆子送进屋去。想了想,还是将凤英来家里的事儿说给了张婆子。 「就该那么对她!」张婆子只恨当时自己不在场,心里也猜到凤英是看着家里没人,又知道西厢屋的好欺负,才趁机来的。「以后家里备着根棍子,她再来,就敲断她的腿!」 这种事,洛瑾自然是不敢干的,只说好。 晚上,莫振邦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莫恩庭。 张婆子没见着莫三郎的人影,问了声人去哪儿了? 莫恩庭说莫三郎在外面还有些事,过两日就回来。 「吃过饭,你跟我去村长家看看。」莫振邦也是刚从莫恩庭口中知道考试的事儿,心里觉得堵得慌,饭也没吃多少。 这件事找村长也没什么用,是官府那边管的。要是一口咬他个身份不明,任他用尽办法也是没有用的。莫恩庭只是嗯了声。 晚饭后,莫振邦和莫恩庭去了村长家。宁娘身子还是不爽利,被肚子里的这一胎搞得精神有些差。 「你现在倒是跟带大峪的时候反应两样,莫不是带了个丫头?」张婆子看着肚皮还没有起来的宁娘,「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宁娘这段日子总是觉得性口憋闷,用力喘了一口气,「老天爷给个什么,咱就养着。」 「对,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这是张婆子的第二个孙子,自然很看重,「没事儿早些回去歇着。」 在正屋收拾完,洛瑾拿了些柴回西厢屋,烧了热水。 过了些时候,莫恩庭回来了。他看见洛瑾不声不响的收拾着,一路上的忐忑放下了。户籍这件事来的蹊跷,以后这个家不知会发生什么。 「二哥,水好了。」洛瑾见莫恩庭一直看她,往旁边站了站,小声说道。 「我不在这些天,家里可有事发生?」莫恩庭将屋门关上,转身问道。 洛瑾说了白日里莺兰的事,后面凤英的也说了。 此去五灵涧一无所获,莫恩庭一路上也考虑了许多,如果没有转机,以后该怎么做?带她离开这里?去往哪里?如何让她一生安定? 「你都不问我,出去这几天做了什么?」莫恩庭有时候有些无奈,不管自己怎么做,这丫头对自己说的永远是那几句话。 「二哥做了什么?」洛瑾问道,同时看到往自己走近的人,脚步不由往后退着。 「又躲!」几日不见,他很想她,见她还是想躲自己,有些哭笑不得,「你能躲到哪儿去?」 心跳得厉害,脑袋又开始混乱,洛瑾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水……」 「水什么?」莫恩庭将退到墙边再也动不了的洛瑾堵在那里,「你是否惦记过我?」 「我……」两张脸离得很近,看得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告诉我!」莫恩庭坏意一笑,「承认我就放过你,不承认我就罚你。」 这是什么意思?洛瑾混沌的脑子转了转,选择了放过。「惦记?」 「乖,二哥也惦记洛瑾。」莫恩庭的手抚上洛瑾的脸颊,「所以,应该奖励你才对。」 她就是这般有趣,你给她做一个套子,她就老老实实的钻进来。手指挑起她精致的下巴,那双眼睛有些分不清状况,让人产生更加恶劣的逗弄之心。 「洛瑾说说,二哥该如何奖励你?」眼见灯火中那张小脸红扑扑的,美得惑人心神,让他不禁呼吸一滞。 「不要了。」洛瑾吐出三个字。 「不行,必须要。」将洛瑾想别开的脸掰了回来,莫恩庭整个人贴了上去,轻轻低头敷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不如,把二哥给洛瑾吧?」 「啊?」耳边痒痒的,又带着麻麻的疼,他居然咬她,「你别……」 「小丫头,想吃了你呀!」莫恩庭将那颗小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低头在她的发间蹭着。 这话是什么意思,洛瑾哪里听不出,当场僵在那里,出口的话越发的结巴:「二哥……我一定听话,你别……好不好?」 这种娇娇的女儿家,天生就是被用来疼的,就那双眼睛看上去,无法让人忍心拒绝她。「闭上眼睛。」莫恩庭轻声的带着蛊惑。 洛瑾摇头,「你放开我吧。」 「刚刚还说会听话的。」莫恩庭眼睛一眨,弯腰将人抱起,「这么快就变了?不乖。」 第13章 洛瑾小声惊呼,忙捂住嘴巴,怕传去正屋被听见。「二哥……」她怕极了,想着如何跟莫恩庭商量。 「洛瑾好轻。」莫恩庭抱着洛瑾转了一个圈,衣袂飘飘,在小小的地面转开。几天的阴郁,见到她的时候一扫而空,上天似乎对他不薄,让他失去了儿时的记忆,却送给他一个合心意的小娇娘。 而被抱起的小娇娘显然吓得出了哭腔,手紧紧拽住莫恩庭的衣襟,能说的只有「二哥」两个字。 「以后,二哥就是洛瑾的了。」莫恩庭将怀里轻巧的小人儿放到炕沿上,双手捧住她的脸,指肚轻轻摩挲,「记住,你不要丢了。」 里间没有灯,彼此只看着对方的模糊身形。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身上是清爽的气息,又夹杂着一丝奔波的风尘。他帮过她,他还教过她,他是一个好人;可是他……喜欢捏自己的脸! 「你在想什么?」莫恩庭拉起洛瑾的手,外间的灯火透过门帘,依稀看得见眼前女子的脸。眼中仿若落了天上的星辰,另一只手画着她的眉眼,「你以后都可以跟我说。」 「我……」 「嘘。」莫恩庭的手指摁在洛瑾的嘴唇,「现在听二哥说。」 他的唇印上了她的,厮磨流连,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早已经被禁锢。与她,他永远都是胜的那方,就算是倚强凌弱,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认为这是喜欢的一种方式。 身下是方才因为烧火而变得热乎的火炕,身上的人也像一团火一样,关键他似乎没有放开她的念头。人就是这样,一旦被制住,就很难动弹。 洛瑾现在是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小手抓住那只不安分的大手,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断了。她忘了是第几次开口,「你放开我!」她这次声音大了些。 饶是这般,声音还是软软的。莫恩庭起来,将人拉进怀里,脸贴着洛瑾的头顶,「以后,我会娶你。」 洛瑾试着推拒,然而不管用,反倒被勒得更紧。她以后怎么办?他怎么能对她这样?现在腰间还有那烫人的手掌箍着。 「你看,我不该做的也做了,你以后只能跟着我了。」莫恩庭也算看出来了,这丫头一堆规矩束缚着。既然这样,那就给她套上锁子,去了她心里那些想法,让她安心跟着自己。 「你松手!」洛瑾去掰那锁住自己的双手,声音颤抖。 她这点力气一点儿用不起,莫恩庭反倒抓住一只手,似是威胁却又带着笑,「你再动,信不信我把更不应该的也给做了?」 更不应该?洛瑾消停了,却是抽泣起来,心里觉得委屈,「为何这般欺负人?」 好像这不是他意料到的,莫恩庭有些慌神,忙松开手,将人扶好,抬手拭了拭洛瑾眼角的湿润,「是二哥错了,你别哭啊!」 洛瑾的眼泪流得更凶,怎么擦也不行,只觉得从到了大石村以后,就没有这般放肆过。以往的种种更是涌上心头,原来自己憋着,真的好辛苦。 「这……」平时的好口才没了用武之地,坐在炕上洛瑾哭得欢。莫恩庭有些手足无措,「要不,你骂几声?」 洛瑾只是在那里哭,似乎想将一切发泄出来。渐渐地鼻子堵住了,鼻涕流了出来,她止住了哭泣,忙掏出帕子擦拭。 莫恩庭将外间的灯拿进里间,见到这一幕,扑哧一声笑了,女子到底都爱美,也不知道她刚来时扮丑是怎么忍过来的? 一双眼睛又红又肿,鼻子用力吸了吸,洛瑾从另一侧下了炕。 「擦擦吧。」莫恩庭递了手巾给洛瑾。 洛瑾并没有接,想绕过莫恩庭出去,被人直接挡住去路,她恼怒的抬头:「你!」 看得出人是生气了,只是一直在忍。莫恩庭将人拉过来,用湿手巾轻轻为洛瑾擦着脸,「你想顶着一脸泪水睡?」 「我自己来。」洛瑾去拿手巾,却攥上了莫恩庭的手,吓得立即松开。 「我不在意的。」莫恩庭看看自己的手,想着便宜是占着了,如何让这丫头以后别躲着自己。「我还是会读书的。」 突然岔开的话题,让洛瑾一呆。 「要是这次考试不成,大不了明年,后年……」莫恩庭倚着墙壁坐在炕沿上,「身份的话,我会一直查,如果真的出身不好,那就放弃。」 「我出去了。」洛瑾可不想留在这里。 「我还是会带你回平县的。」莫恩庭立即道。 这句话很管用,洛瑾站着不动了,「你说过,是考试过了才去的。」 「你这丫头,脑子只认死理儿。」莫恩庭无奈摇头,「你家人把你养得这般规矩也是不容易。」 规矩不好吗?父亲以前就是因为给他的规矩少了,才会在外面染上恶习,所以祖母对她和弟弟教导很多。 「还可以回去?」洛瑾小声问。 「可以。」她也是有家人的,至少要带她回去看看她的母亲,只是她到时是否能受得了? 锅里的水由烫变温,两人各怀心思的清洗完,睡进各自的被窝。 「洛瑾。」里屋传来莫恩庭的声音。 洛瑾没有回答,将被子拉了拉。 没得到回应,莫恩庭继续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屋里再没有声音,一如现在静静的山村,前些日子的花香弥漫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生机。 翌日,莫振邦和莫恩庭一同进了城,想再看看考试的事儿有没有转机。 想着莫三郎应该快回来了,张婆子去了三嫂子家,想定下个日子,和邻村那户见见面儿。 宁娘身上越来越懒,和洛瑾一起去了菜地,指着地里的葱说是味道太冲,实在难闻。 「我这反应太大了。」宁娘自己也无奈,「当初带着大峪的时候也没见这样。」 第14章 「嫂子,我自己弄就行,你到一旁坐一会儿。」洛瑾蹲在地边上,轻轻地将地里的葱拔出来。 头天傍晚,地里被莫大郎浇了一遍水。水葱嫩嫩的,拔起来并不费力。一把葱四五棵长在一起,将上面粘的泥土敲打干净。 又到旁边拔了些菠菜,摘掉不好的叶子,用一根布条整齐的捆了起来。 「洛瑾,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怎么过?」宁娘找了井边的干净石头坐下。 以后?其实洛瑾很迷茫,她想着回家,那是因为她无处可去,无人依靠。可是回去了又能怎样?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挨打,自己抱着弟弟躲在角落? 她心里也害怕那样的日子,有时候想是不是自己嫁到周家,一切就变好了?又或者,是一样的日子呢? 周家,事情变成这样,他们不可能让自己嫁过去。以至于像莫恩庭说的,她就算回到平县也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 「不如就留下来吧。」看着洛瑾不说话,宁娘开口,「咱们女人就是这样,最重要就是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不指望他给什么荣华富贵,只想要一心一意。」 洛瑾看向宁娘,她没有想到一个农家娘子居然比她明白得多。一心一意?像姑父和姑姑那样?能奢求吗? 「你这姑娘整天想的太多,其实事情本来很简单。」宁娘是个直性子,洛瑾这种谨慎的脾气她有时候看着都着急。「你是觉得二郎不好?」 「我……」洛瑾看着手上的青菜。 「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宁娘讲话直接,「你跟嫂子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对你多好,帮过你多少回?」 「我是害怕。」洛瑾依旧蹲在那里。 「你怕什么?」宁娘笑了,这话听起来像个孩子。 「父亲一直打母亲,下手太狠。」洛瑾叹气,眼中不觉渗出泪水,「他打母亲的脸,用脚踹……」 「没事了!」宁娘走过去蹲下,拍拍洛瑾的肩膀,这姑娘怕是以为自己会和母亲一样吧?「这里没人会打你。」 世上就是有这么多的不公平,权势,金钱,夫权,女人说到底就是弱者。从小被灌输在家从夫,出嫁从夫,老来从子,一辈子只能依仗男人。 「嫂子不问了,咱回家去。」宁娘虽然生在普通农家,但是生活还算顺遂,嫁了个老实忠厚的男人,她觉得很满足。 刚进院门,张婆子后脚跟了进来,脸上阴沉沉的。 「娘,这么快就回来了?」宁娘搬了凳子过来。 张婆子鼻子哼了一声,「这是什么人家?说好的事儿又推了,什么道理?」 「怎么了?」见着婆婆一脸不悦,宁娘忙问道。 「邻村那户,说不来了。」张婆子说着就气,「说什么,原先看咱家老二能有出息,才想着将闺女嫁过来,跟着沾些光?」 「不是都订好了?这也说不过去。」宁娘道,「娘,咱也别气了,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有姑娘。」 「我就不信了,当年老二那样都活下来了,这点儿小槛儿挡不住他的。」张婆子发着牢骚,「还跟着沾光,叫他闺女嫁给灯笼算了。」 宁娘忍住笑,婆婆骂人那是谁也比不上,「您也别急,说不定时候到了,老三的媳妇儿就自己跑来了?」 张婆子一听,倒是想起了昨日的莺兰。那姑娘长得俊,嘴又甜,就是家离得有些远,是个渔家姑娘。 到了晚上,村长过来了,想来还是谈莫恩庭考试的事儿。他只是管管村里杂七杂八的事儿,至于官府那边,完全插不上手。 「一定是凤英干的!」张婆子可不管,直接将心理想的说出来,「说不定老三的亲事……」 「妇道人家,少说话。」莫振邦斥了声。 村长盘腿坐在炕上,脸上的褶子放佛又深了,「这事儿不管是谁去说的,可也是事实。二郎的确不是莫家的亲生孩子。」 莫振邦在一旁眉头紧锁,白日里他也抽空跑了一趟当初作保的举人家,得到的答案就是,得有莫恩庭亲生父母的证明。 现在不说亲生父母找不到,万一找到了身份不行呢?就算往好了说,是家富足的商户,可是朝廷规定行商人家是不准科考的。怎么想都是头疼。 「要不……」张婆子看着炕上的两人,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要不就说他是亲生的。」 站在炕下的莫恩庭看着张婆子的背影,心里有些五味交集。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娘其实不太喜欢他,他也明白不是她的错。 「娘?」莫恩庭叫了声。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张婆子道,转脸看着炕上的男人,「就说老二是你的儿子,是你那些年在外面跑……」 「胡说!」莫振邦拍了矮桌,想来用了不少力气,声音极大,连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都有些扭曲,「这种话你也能说出来!」 「这不是没有办法吗?」张婆子心里不是滋味,当年莫振邦带回这个孩子,她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外面的传言她听过,说莫恩庭是莫振邦在外面的私生子。 一直以来,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心里虽然知道莫振邦的为人,可是突然间带回一个孩子,哪个女人不会乱想?更何况昏迷的莫恩庭一直攥着莫振邦的手,嘴里喊着「爹!」 「就说是我一直不想认他,给他一个养子的身份。」张婆子细小的眼垂着,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心里的疙瘩,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屋里的人全都静默了。莫恩庭一直都知道张婆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是她居然为了他能这般忍…… 「娘!」莫恩庭跪在地上,「你为什么……」 「起来呀!」张婆子斥了声,「不过年不过节的,跪什么?我就是……觉得咱家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第15章 村长弯着腰,心里盘算着,「这么做的话,说不定会有转机。就说二郎是妾侍的孩子。只是……」他看了眼张婆子,「只是嫂子要背些罪名。」 村长的话说的简单,可是谁也知道张婆子到时候身上要背上什么。心狠歹毒,对莫家的孩子不管不问甚至不承认,虐待,以后她注定在村里抬不起头。 而莫振邦同样也是,背上一个养外室的名声,虽说世道对男人是宽容的,但是他平时为人忠厚,一生正直,他以前的好名声也就毁了。 「不行!」莫恩庭开口,毫不犹豫,「我不要爹娘为我背上这样的罪名,我宁愿不要这个功名。」 「那你一辈子就毁了。」张婆子生气道,「我们只不过被人家指点几天而已,过后谁会记得,你呢,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甘心?」 「不甘心。」莫恩庭回道,十年苦读换来弃考的结局,他当然不甘,「可是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 一直不说话的莫振邦开口,「你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若是按方才所说,我是您的亲儿子,可是我的母亲呢?怎么证明有这个人?」莫恩庭又道:「就算是有这个人,那她是什么身份?」 三位长辈愣住了,如果是低贱女子生的孩子,同样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再说正经人家的女子怎么可能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一个男人? 「如果有人成心要查,是怎么样也瞒不过去的。」莫恩庭低下头,眉头不觉得锁了起来。 又是一条死路,屋里只剩下叹气声。微微的灯火晃动,映照着几张发愁的脸。 因为凤英的关系,莫家和牛四也断了来往。与张婆子交好的三嫂子经常过来说,凤英又在外面如何中伤莫家,说莫家买回一个丧门星,这以后注定没有好日子过。 丧门星指的就是洛瑾,说她进了莫家门,莫家就大事小事不断,现在更是连莫三郎的亲事都毁了。这样的女人就该赶了出去。 这种事本来就是凤英故意兴风作浪,可是最近家里的确事儿多,张婆子看了两眼默不作声的洛瑾。她以前的家就败落了,现在来了莫家……张婆子不免有些多想。 三日后,莫三郎回来了,一进门风尘仆仆,头上的发乱的不行。他一句话没说,跑到水缸边上,舀了半瓢水,咕咚喝了个干净。 「这……会坏肚子的。」张婆子上前夺下水瓢,「又跑哪儿去了?」 莫三郎擦干了嘴,叫了张婆子一声,又问:「我爹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先去二哥那里一趟。」说完就出了正屋。 「哎!」张婆子没捞着和小儿子说上几句,嘴里嘟哝着,抬头看看老高的日头,「这才刚过晌午,还在粮铺,哪能回来?」说完,往锅里舀了水,想给小儿子热热饭。 西厢屋,莫三郎进去叫了洛瑾一声,直接进了里间。 「二哥。」莫三郎扔下包袱,往炕上一坐,「你知道我查到什么?」 看着莫三郎,莫恩庭手里的书卷紧了紧,「你吃饭了吗?」 「我说你怎么老是这样。」莫三郎眉毛挑了挑,「真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坐怀不乱的程度?」 「那不叫坐怀不乱。」莫恩庭纠正,「那叫处事不惊,泰然自若。」 「得!」莫三郎抬手制止,他可不想听这些让他头疼的,「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不说,你去正屋吃饭吧。」莫恩庭重新将书摊开,看了起来。 莫三郎气笑了,「你真行,感情我连觉也不睡的跑回来,你就一点儿不问问?」 「辛苦你了。」莫恩庭的眼睛看着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说说,查到了什么?」 「我照你说的,拿着你的银锁去一些银楼里问了。」莫三郎把莫恩庭桌上的水捞起来喝光,「原来锁子后面的‘千庭’二字真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州府的一家银楼——‘千庭宝号’。」说着,从包袱里掏出银锁给了莫恩庭。 手指摩挲着锁子后面的两个落款小字,这么多年一直认为这是自己的名字,却不想是锁子的打造之处。「州府?那里离五灵涧可不近。可是锁子,人家也不会只打一副,十年过去了,谁还记得是哪些人买了去?」 「是差老远呢。」莫三郎接着道:「我帮你问银锁的时候,也顺便问问有没有丢孩子的人家。」 莫恩庭熟悉莫三郎,这个兄弟向来藏不住话,既然说了,肯定是查到了什么。 「只是……」莫三郎有些欲言又止,「不是很确定,但是事情的确是十年前发生的,只是离着五灵涧很远,有近百里路。」 「发生了什么?」莫恩庭将锁子放下,面上不变,心里却已经有了波澜。 「十年前,有一家人途径黑石山,遇到山里的贼寇。」莫三郎说着,拿手压了压蓬乱的头发,「一行九人全部被贼寇所杀。我去打听了,正是爹捡到你的那时候。」 「贼寇,黑石山?」莫恩庭眉头锁着,「九人?」 「那家人就是州府的。」莫三郎又道,「但是那九人都是谁,就打听不出来了,事情过去的太久了。」 莫振邦牵着驴子也赶了回来。莫三郎回来先去了粮铺,将事情简单说了。莫振邦交代了铺子里的事情,与东家要了几日假,急匆匆的回了家。 莫振邦拉住院子里的大峪,让他去采石场把莫大郎叫回来。自己叫了两个儿子到正屋商量。 莫三郎简单吃了些饭,回去东厢屋换了套衣裳。 莫大郎也急急地赶了回来。 家里商量事儿,一般都是男人拿主意,平日里喜欢插句话的张婆子,此时只坐在一旁听着。如果莫恩庭能找到生身父母,那么就没有人说他是私生子了,而她多年的心结也会解开。 「老二,你把小时候的衣裳和银锁给我。」莫振邦盘着腿,手习惯的搓着膝盖,「我跟你大哥明日去趟州府。」 第16章 「我去吧。」莫恩庭开口,「路途远,太劳累。」 「不用。」莫振邦摇头,这件事莫恩庭不能去,事关他,难免会有不冷静,再或者结果失望,他是否承受得住?倒是老大,做事沉稳,正合适。 「可您和大哥都要上工,这样人家那边可会愿意?」莫恩庭又道。 「几日工钱,与你的前途,哪个重要?」莫振邦训了一声,「你在家好好读书。还有老三,这几天也别乱跑,地里的活儿不用干了?」 「爹,我知道了,您老教训的是。」莫三郎连忙点头,「我这就老老实实听你们的话,去见见邻村的岳父。」 张婆子嘴一撇,「别胡说,是随便的人就能成了你岳父的?」 莫三郎眼珠子一转,「当然不是。一定得娘说的算才行。」 「行了,甭扯别的。」莫振邦发话,「老大,今晚上收拾一下,明儿就走。」 「嗯。」莫大郎的身上还沾着石沫子,头上也落了一层,「我回屋给大峪娘说说。」 莫大郎出去后,洛瑾掀帘走了进来,对着莫三郎道了声:「三叔,莺兰姑娘来了。」 「什么?」莫三郎皱眉,「她还找上家门儿了?」说着气呼呼的冲到院子。 院里的梨树含苞待放,清秀的姑娘一身石青色长褂,腰间一根浅色腰带,看到莫三郎出来,脸上笑出两个酒窝,「莫恩升。」 莫三郎两步走上前,回头看着正屋那几双八卦的眼睛,低声道:「母老虎,你来做什么?」 「我给二嫂送绣活儿来的。」莺兰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包袱,「本来想第二天就送来的,可是家里有事儿。再说……」 「再说什么?」莫三郎双手抱胸,一副拒绝的姿态。 「再说……」莺兰对着莫三郎一笑,两颗酒窝深深,「我觉得今日你会在家。」说完自己拿手饶了绕脸颊,似乎有些难为情。 「好了,东西送到了,你回去吧!」莫三郎一把抓住包袱,「快松开。」 莺兰往回拽,「我带来的,我给二嫂送去。」 莫三郎笑了,他觉得好笑,「你这人脸皮真厚,谁是你二嫂,不要乱叫。」 「大娘,二嫂。」莺兰侧着身子,对着正屋叫了两声。 「进屋坐吧。」张婆子咳了两声,被外人看见自己儿子和一女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莺兰绕过莫三郎,对着屋里的人福了福,大方的走了进去。 莫三郎站在梨树下,对着莺兰的背影皱眉,这母老虎对着家人倒是会装,一副小绵羊的样子。 「惹桃花债了吧?」莫恩庭上前,摇头啧啧两声,「都找到家里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别胡说,我和那母老虎什么都没有。」莫三郎忙和莺兰撇清关系,「你们也别被骗了,她可厉害着呢!」 「人家来了就是客,你怎能这么说人家?」莫恩庭上下看着莫三郎,「还有,你一定要撑住了,别让母老虎吃了。」 「老三。」张婆子喊了一声,「你进来,看看你布搭子里的东西对不对?莺兰姑娘几日前给你送来的。」 「啊?」莫三郎往正屋走去,他记得布搭子在码头上被人顺走了,怎么到了母老虎手里? 正屋方桌上,洛瑾倒了水。对着莺兰道了声谢,将领来的绣活儿放到一旁。 「跑这么远,父母不担心吗?」张婆子问莺兰。 「我跟大哥过来的。」莺兰站着,将水碗送到张婆子面前,「前村是嫂子娘家,我哥给岳父送鱼来的。他知道我过来的。我还给您带了一条,放在院子盆里了。」 「这怎么好意思?」张婆子忙客气道,她就是这样,一点儿小便宜就开心的不行。 「我挑了条最大的拿来。」莺兰笑出两个酒窝,模样可爱的紧,「肉多刺少,快二十斤了。」 「真不小。」张婆子现在想起身到外面去瞅瞅那条鱼,手掌搓搓大腿,「这么沉,你提了一路,真不容易。」 「起始还行,后面就提不动了,想着找跟木头从鱼鳃穿过去,放肩上撅着。可是就破了卖相,不好看。」莺兰对着莫三郎笑了笑,「里面的东西少了吗?」 「没……」莫三郎手里提着布搭子。 「老三,你出去把鱼收拾一下,晚上留莺兰姑娘吃个饭。」待客之理,张婆子是讲究的。 「我去帮忙。」莺兰道,「这鱼的肚里一定要弄干净,不然味道差了不少。晚饭我就不留了,我哥还等着我。」 莫三郎出了正屋,莺兰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水盆边,两个人好像是在争执什么。莫三郎指着盆里的鱼说着什么,莺兰从他手里直接拿去剪子,利索的剖了鱼腹。 「这姑娘是不是看上咱家老三了?」张婆子看着蹲在院子里的两个人,「这么看的话,倒也相配。」 旁边站的洛瑾,她不是宁娘会给张婆子意见,当下只是往外看了眼。 「不过脾气我倒是喜欢,人机灵,有眼色儿,是个不会受欺负的。」张婆子看了眼洛瑾,「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这应该是张婆子第一次问自己的意见,洛瑾先是一愣,后又道:「莺兰姑娘心眼儿好,那日凤英来,她帮过我。」 张婆子又看了看洛瑾,「你,始终和我们不是一种人。」她们是农妇,整日里为生计忙活,而西厢屋的这个,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只能是用来养的。人的命,有时候的确不一样。 张婆子回了里屋,想问问莫振邦对莺兰这个姑娘的看法,她现在为小儿子的亲事简直要急疯了,似乎完全忘了,莫三郎今年才十八岁。 莫振邦的心思现在全在莫恩庭考试上,听见张婆子问自己意见,只回了声:「整日里就知道瞎想。」 第17章 张婆子一旁嘟哝:那姑娘这么远跑来,铁定是对老三有意思云云。 莺兰收拾好鱼,把手洗了干净,就进屋跟张婆子道别。 张婆子看着切得整整齐齐的鱼块,心道这姑娘干活儿利索,不拖泥带水,说起话来也脆,当下在莺兰身上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张婆子年轻的时候,性子急,带着点儿泼辣。家里的大媳妇儿虽然勤快,可是做事儿不精细,粗粗拉拉的;西厢屋的更不用说,大户里出来的娇娘子,只怕以后生孩子也要遭一把罪。 「你看,带了鱼来不说,还要你帮着收拾。」张婆子看着莺兰的身形,腰是瘦了些,但是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关键一张小圆脸看上去满满的福气。 「这是小事儿。我在家里天天都做。」莺兰一笑,一双眼睛弯弯。 「带些东西回去吧。」张婆子去了东厢屋,她也不是白吃人家东西的人,包了些去年晒的蘑子给莺兰带上。 莺兰也不扭捏,对张婆子道了声谢。 送走了人之后,张婆子又问莫三郎打听莺兰家的情况,怎奈莫三郎就是一个字不说,直接回了东厢屋。 第二天,莫振邦和莫大郎踏上了去州府的路。张婆子在门前望了很久。出去寻亲的事儿,村里除了村长,没有人知道,也就是怕再从中生出枝节。 临行前,莫振邦曾经嘱咐莫恩庭,一定要在家里好好读书。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哪里看得下,心里一直想着黑石山。 眼看着已经进了三月,离着州试也就一个月多一点儿。 半天以后,莫恩庭找到张婆子,说要去一趟黑石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去看看。 「你爹都去了,你在家等着就行了。」张婆子坐在炕上,「来回路上都是功夫,你怎么温书?」 「黑石山说来也不算太远,我在路上快些走。」莫恩庭回道,「书,我就带着,晚上歇脚的时候看。」 「叫老三跟你一块儿去吧。」张婆子想了想。 「不用,家里总得留下个男人照看。」想来想去,家里全留下女人实在让他放心不下,莫恩庭又道,「叫洛瑾跟着吧。」 张婆子点点头,「那你就带上吧。」那西厢屋的留在家里,还招着别人的惦记,倒是跟着老二出去,省心些。「等考完了,把亲事办了吧。」 「娘?」莫恩庭看着张婆子,当初家里买来洛瑾,张婆子心疼银子他看得出来,自己又是她心里的疙瘩,加之她看着洛瑾也不顺眼。所以,他以为她不会管的。 「等你爹回来再商量一下。」张婆子低着头,「反正她是花银子买回来的,还不清那就得是你媳妇儿,由不得她不愿意。」 看来虽然表面上张婆子不管西厢屋的事,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明明白白,「可是家里……」莫恩庭欲言又止。 「你别管了。一路上小心些,世道不太平。」张婆子叮嘱着,就像以前她叮嘱小儿子一样,「没事儿了就快回家来,别在外面。」 莫恩庭心里清如明镜,娘应该是怕他这一次再受打击,让他明白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比如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媳妇儿。 「我就是去看看,会尽快回来的。」 回到西厢屋,洛瑾一如往常,坐在外间绣花。见莫恩庭回来,张口叫了一声二哥。 「洛瑾。」莫恩庭找了凳子,坐在洛瑾对面,「已经到了三月了,你挣了多少银子了?」 「我……」洛瑾盯着绣花针,「连一两都不到。」 「不用急,慢慢来。」莫恩庭看着绣架上那多盛放的合欢花,心里想着,她整日绣的这些,却是穿在了别人的身上,「你跟我出一趟门。」 「去哪儿?」洛瑾问道,因为刚才的问题变得有些丧气,就算她再怎么绣,也不可能挣二十两,到时候……真的留下来? 「跟我去黑石山。」莫恩庭起身,「你帮我进屋收拾东西,明早就走。」 「好。」洛瑾犹豫了下,应道。 「行了,我不会动你的。」看着洛瑾依旧坐着不动,莫恩庭实在是哭笑不得,她现在防自己跟防贼似的。 带的东西不多,也就是两件换洗的衣裳,装上一些干粮,带点儿盘缠就行了。洛瑾很快就将包袱收拾好。 「二哥,好了。」洛瑾被包袱放到炕上,「我出去了。」 翌日,出门上路的时候,天儿很好,和风柳絮,暖意熏人。厚重的冬衣早已换下,轻盈便利的春衫,露出了人本来的身姿。 弱柳扶风,婀娜轻捷,一阵风过,扬起垂下的腰带。洛瑾走得不快,往往会快跑几步,跟上前面的莫恩庭。 路两旁的田地里,农人门已经开始劳作,寂静了一冬的土地,被全部翻了一遍。地边上,坐着玩耍的孩童。 「若是走累了,你就说话。」莫恩庭停下脚步,等着后面的洛瑾。 洛瑾摇头,她不明白,自己走路这么慢,莫恩庭出门为什么要带上她?她应该是什么也帮不上的。 「一路上有个说话的真好。」莫恩庭自己说着,「就算洛瑾你不说,至少可以听。我也不至于憋死。」 洛瑾看了眼莫恩庭,阳光下,他好看的脸那般朝气,不像是出门寻找答案,更像是游山玩水。 突然,那张好看的脸沉了下来,嘴角也带上一丝冷意。 「二郎?」前面路上的人,打着招呼走过来,正是段九。 「九哥,这是天儿好,出来溜达?」莫恩庭看着段九,以及他身后的两个人。 段九搓了搓额头,笑出一口牙,「带着小嫂子进城?」说着,眼睛瞄上了后面的洛瑾。 「是有事。」莫恩庭心中很不悦,他讨厌别人看洛瑾,还是用那种肆无忌惮的眼神。他的东西岂能让别人肆意打量?他错了一步,挡住洛瑾。 第18章 段九又是一笑,「我呢,去莫钟家看看,这都过去三个月了,总得知道他什么状况。」 「那九哥直接去钟哥家就行,他没事儿也不出门。」莫恩庭面色不变,「至于我家,和钟哥的事没有干系了,还请九哥高抬贵手。」 「说的哪里话?」段九道,「你以后进了县学,那就是秀才,以后说不定就做了官老爷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人,还得仰仗您。」 莫恩庭心里发冷,最近是件件事情都往莫家找,他要再以为是巧合,那就是愚蠢。余光中是被风吹动的腰带,想觊觎他的人,想都别想。 「那九哥先忙,我们先走了。」莫恩庭说完,拉住洛瑾往前走去。再留在那里,他估计会抠了段九的眼珠子。 洛瑾被拽着小跑,肩上的包袱滑了下来,她忙用手甩了甩。 「我来拿。」莫恩庭将两个包袱全放在自己肩上,「去到城里,换套衣裳。」 「啊?」洛瑾问道:「这套是才换上的。」 莫恩庭站住,低头看着洛瑾,「你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吧?愿意一路被人家盯着看?」 洛瑾摇头,她实在不好意思被人家盯着看,每当这时,她只能低着头快速走开。 「洛瑾长得瘦,扮成一个小书童,这样方便不少。」莫恩庭说道,顺手捏了下粉嫩嫩的脸蛋儿。这样他自己也放心不少。 洛瑾哦了声,如果是赶路的话,扮成男子是会方便一些。 到了城里,莫恩庭买了一套最朴素的男孩衣裳给洛瑾。自己在衣铺的外面等着,洛瑾在里间换衣。 门帘掀开了,莫恩庭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钱,白花了。 换上男孩衣裳的洛瑾,头发束了起来,直接将漂亮的脸蛋儿露了出来,任谁也看得出那是姑娘家。 「带上这个。」莫恩庭从架子上拿了一顶毡帽,给洛瑾罩在头上,宽深的帽子将洛瑾的脸挡住大半,「这样就可以了。」 洛瑾抬抬帽檐,这毡帽太大,恐怕风一大就会吹走。 「走了。」莫恩庭说了声,拉着人出了衣铺,走进人来人往的街市。想藏住她还真不容易。 带着洛瑾上路,难免脚程就会慢些,这点儿莫恩庭也想过,所以一般天还没黑时,他就会找地方住宿。 洛瑾脚程慢,所以天黑前没能赶到下一个镇子,两人找了户农家借宿,付了一些银钱。得到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放杂物的屋子。 农家在屋里简单搭了张床板,送了床被子,说了句:怠慢了,两位兄弟早些休息。 屋子太小,床板子几乎把空余的位置全都占了,四周乱七八糟的一堆。 「出门在外就是这样。」莫恩庭在门旁的水盆里,洗干净了手,趴在洛瑾耳边笑了声:「刚才人家叫你兄弟。」 洛瑾觉得脸发热,就那么一点儿位置,晚上…… 「走了一天了,快洗洗睡吧!」莫恩庭自己洗干净手脚,跳到了床板上。 洛瑾则背对着莫恩庭,将走了一天路的脚泡在水里。她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觉得脚又涨又热。 洗完了,问题也来了,难道真的睡在一块床板上?可是又没有别的地方。 「你发什么呆?」莫恩庭问道,「你想站着睡?」 洛瑾看见杂物堆上有一扇旧窗户,走过去踮起脚来,想伸手拿下来。 「你做什么?」莫恩庭看着洛瑾踩着床板,一双小脚踮得高高的,「洛瑾!」 只听见「稀里哗啦」,墙边堆得杂物倒下,纷纷朝洛瑾砸来,「啊!」她双手捂住头。 就在一瞬间,莫恩庭挡在洛瑾面前,将她护在怀里,倾倒的杂物尽数砸在他的背上。 小小的屋子弥漫着灰尘,杂物掉了满地,将床板彻底埋了。 「我……」洛瑾结巴了,她知道自己又闯祸了,「我只是想拿那个!」她在地上找着那扇旧窗扇。 「伤着了没有?」莫恩庭拿起洛瑾的手,「方才是不是打到了?」 「没有。」洛瑾看着一地杂物,若不是莫恩庭为她挡了,怕是自己已经被埋了,「二哥,你没事儿吧?」 「有事。」莫恩庭揉着自己的肩膀,「刚才被打到了,现在浑身疼。」 那么严重?「谢谢你。」洛瑾小声道谢。 「只是嘴上说说吗?」莫恩庭用手挥着尘土,「给你个机会,以身相许吧。」 洛瑾站在那里不动,两只手搅在一起。 「好了,先把东西给人家收拾好。」本来就是随口逗她的,莫恩庭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杂物,嘴角不觉一笑。 舒了一口气,洛瑾也蹲下帮忙。 「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的。」莫恩庭又补了一句。 似乎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也没有刚开始那样无所适从了。洛瑾没有回应,拿起被子到了门外,想拍掉上面的尘土。 「我来吧!」莫恩庭一把夺了过去,「你那点儿力气,够干什么的?」 她的确是力气小,可是一床被子还是拿得动的。 一切收拾好,莫恩庭坐在床板上,看着那扇旧窗扇,「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洛瑾将窗扇放在床板中间,将两人分割开来,将莫恩庭的那一边留的位置大些。 「好,就这样吧!」莫恩庭知道洛瑾是想和他划清界限,也没管,躺在自己的一边,「早些睡吧!」 莫恩庭那边没了动静,洛瑾才在自己这边轻轻躺下。 「洛瑾。」莫恩庭抓着窗扇一抬,两个人正好四目相对,他想看她,一扇窗就能挡住?「你冷不冷?」 「不冷。」洛瑾扯谎,虽说是春天,可是晚上还是很冷。 第19章 「哦。」莫恩庭放下窗扇,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被子,「睡吧。」 洛瑾翻了个身,面朝杂物,窗台上那一节蜡烛即将燃尽。 「洛瑾。」莫恩庭这次是将窗扇上的油纸用手指戳破,透过小小的孔洞看过去,「你一定冷吧?」 「没有。」洛瑾没有转身。 「你以前哄大峪睡觉,给他讲的什么故事?」莫恩庭问道,「他在你那里倒是听话。」 「小时候听的。」洛瑾的身子因为冷而蜷了蜷,走了一天,她实在累了,眼皮开始无力。 「你说来听听呀。」莫恩庭枕着自己的双手,眼睛看着破旧的屋顶,「说不定我小时候也听过,能让我想起些什么。」 「就是……」洛瑾闭着眼睛讲着,最后蜡烛燃尽,她也睡了。 或许是太累了,这一晚睡得很好,一夜无梦。有一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那种感觉好似是安定,就像自己小的时候,每次害怕都会钻进母亲单薄的怀里,然后沉沉睡去。 温暖,安定,那是让人眷恋的,除了有时会她觉得憋得慌,放佛被什么勒住了。 清晨,薄雾弥漫的村子,窗外传进鸟的鸣叫声。洛瑾悠悠转醒,迷蒙这一双眼睛,眼前是昨晚的旧窗扇。 她坐了起来,窗扇那头并没有人,莫恩庭不在。低头看着身上,一床被子搭着,十分暖和,并不像刚被盖上。 门开了,莫恩庭走进来,手里拿着吃的,「起了?我去人家那里热了热,洗洗就吃吧。」 「二哥,什么时候了?」洛瑾起来,跪在床板上,将被子折叠好。 「不早了,村里的人都下地了。」莫恩庭将盘子放在床边上,自己坐下,「昨晚的故事,你没讲完。」 「啊?」洛瑾想了想,那故事迷迷糊糊的,最后实在不知道讲到哪里了,「我忘了。」 「迷迷糊糊的。」莫恩庭伸手揉了揉洛瑾有些蓬乱的头顶,「今晚换二哥给你讲。」 她不想听故事,她已经长大了。而且他带的书难道晚上不用看吗? 黑石山比五灵涧近一些,山势却一样的险峻。到了这里之后,莫恩庭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十年前那场祸事的地方。主要是因为当年那伙贼寇实在猖狂,平日里受害的人不少,劫掠的地点也不一样。 一条还不算窄的土路,上面是前几天因为下雨留下的车辙印子。想来官府将那伙贼寇除去之后,这条路又重新变得太平。 天气有些阴沉,云层压得很低,周围的林子也有些暗。莫恩庭沿着土路往前走着,洛瑾跟在后面。 「你在这里等我吧。」莫恩庭为洛瑾整了整毡帽,精致的脸儿露了出来,清清灵灵。「我去前面看看。」 洛瑾点头,走去路旁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莫恩庭往前走去。 路上有一队人,赶着车前行,想来是行商买卖的人,骡车上坐着一个孩子,比大峪大一些。莫恩庭看着车队从自己身旁走过。 天上传来一声闷雷,咕噜噜的从头顶上滚过,消失在无尽的云层里,紧接着是第二声。天瞬间黑了下来,一道闪电划破云层,短暂的照亮了林间一草一木。 车队停下了,几个人开始往车上盖草褥子,又在上面搭上蓑衣,怕大雨突然落下,而湿到货物。 雨真的下起来了,洛瑾解下背上的油纸伞,跑向前方的莫恩庭。 雨来得急,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湿了干燥土路。车队的人忙将车赶到路旁,那个孩子麻利的钻到了车板地下,躲避着。 「二哥!」洛瑾喊了一声,雨下起来了,为何莫恩庭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将他湿透。 洛瑾将油纸伞撑在莫恩庭的头顶,他依然看着前方,可是现在四周只是一片雨帘。他又看向那躲在车底下的孩子。 土路上已经有了水沟,黄黄的泥水淌向路旁,空气中带着一丝土腥气。 洛瑾想将自己的裤脚挽一挽,怕被泥水溅湿,可是身前的莫恩庭就是一动不动。 「这里……」莫恩庭的外衫早已湿透,却恍若未觉般,抬头看向路旁的山丘。 雷声越发的响,似有穿云裂石之势,震得人耳膜发疼,雨哗哗落下,那柄油纸伞摇摇欲坠。 「二哥?」洛瑾又叫了声。 莫恩庭没说话,只拉着洛瑾上了一旁的山。对面车队的人奇怪的盯着两个人,仿佛在说这么大雨,不躲还往山上跑。 脚下没有路,只有野草和乱石,可是莫恩庭就是倔强的往上爬着,他只看着前方,完全不顾雨已将他全身湿透。 洛瑾手里的伞无法支撑,踉跄的被前面的人拉着,在树间穿梭着。「啊!」一脚踩滑,她跪在地上。 莫恩庭回神,依旧雷电交加,忽明忽暗。雨水在他的脸上流淌,他将地上的人拉起,抱住,「对不起。」 两人已经全部湿透,可是洛瑾还倔强的撑着那把伞,「我没事儿,不疼。」 雷声盖掉了洛瑾软软的声音,依旧响彻云霄。 莫恩庭拉着洛瑾继续往山上走,穿过一丛荆棘,面前出现一座石洞。「去那里躲雨。」 石洞不大,不到两丈深,闪电照得洞壁发亮。 身上已经湿透,洛瑾坐在洞口,身上有些冷,嘴唇打着哆嗦。 莫恩庭从包袱里找出洛瑾的衣裳,幸亏湿的不算厉害,「洛瑾,你换上衣裳。」 「这里?」洛瑾看着不大的石洞。 「你到里面换。」莫恩庭将衣裳递给洛瑾,「不换会着凉的,快去,一会儿换我。」 雷声较刚才小了些,洞里很干净,洛瑾躲在角落里换好衣裳。抬头看向洞口,莫恩庭站在那里,看着外面,一动不动。 「二哥,我好了。」洛瑾整了整衣裳,走到洞口处。 第20章 莫恩庭嗯了声,提着自己的包袱走进洞里。 洞外一片电闪雷鸣,加上哗哗的雨声,让人已经听不出别的声响。洞里也是一片沉闷,洛瑾等了许久,莫恩庭也不曾过来,而她又不能转身,只能看着挂满了水帘的洞口。 脚上的鞋湿透,被雨水浸着让人觉得难受。而外面的雷声隆隆,好似天兵天将在追赶逃走的妖魔,久久不曾停息。 天渐渐亮了,雨势也不像刚才那般急。洛瑾坐在洞口的石头,外面只剩一片哗哗声。 「应该快停了。」天边渐渐出现亮光,这场雷雨不像以往,来得急走得却慢。洛瑾见没人回答,回头看向洞里,「二哥?」 只见莫恩庭站在洞里,身上还是那身湿衣,他盯着一处角落发呆,连洛瑾的叫声都没有听见。 「二哥。」洛瑾见莫恩庭这种样子,有些害怕,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见还是没有回应,她走过去用手扯了扯莫恩庭的袖子。 莫恩庭回神,双眼有些失神,「洛瑾?」 「雨快停了。」洛瑾松了口气,「二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石洞?」 「我……」莫恩庭再次看向角落,「石洞?我看见那孩子躲在车底下,就想快些跑上山,不知怎么会来到这里。」 转身看向洞口,莫恩庭直接冲了出去。雨停了,树上的水滴滴答答,到处是被雨水洗后的清新。 「二哥,你去哪儿?」洛瑾提起包袱追了上去,刚换上的衣裳被树梢上的水湿了。 依旧没有路,只是在山上胡乱走着。莫恩庭仿佛在找什么,可是他自己也说不清,只紧紧抓着脑海里模糊的一丝情景。 「二哥,我走不动了。」洛瑾的脚很疼,被水冲过的山林不好走,她扶着一棵小树,弯着腰喘息。 闻言,莫恩庭停住,眼前只是一片莽莽山林。回头,那娇弱的身影似乎已经用尽力气,他跑去她的身边。 「是我不好。」莫恩庭湿漉漉的手为洛瑾擦着脸,「我们下山。」 「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洛瑾看出莫恩庭有些反常,心道莫不是十年前的那件事情真与他有关,或是他想起什么了?「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吧。」她知道自己体力不济,会拖累莫恩庭。 莫恩庭想了片刻,「洛瑾,你在这里等着,我到山顶看看。」说完,他将包袱放到地上,按着洛瑾的双肩,让她坐在包袱上,「山顶很近,我很快回来。」 说完,莫恩庭往山上跑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洛瑾蹲起来,将莫恩庭的包袱从地上捡起来,用手拍了拍,只可惜已经沾了水,好在地上有草,不至于太脏。 日头重新钻出云层,透过枝叶照到地面。洛瑾看了看,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落下。又看了看莫恩庭去的地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无聊的从一旁石缝中摘了一枝野花。洛瑾一片一片的数着花瓣,山花朴素,淡淡的白色,却独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林子暗了下来,莫恩庭还是没有回来。洛瑾想着要不要上山去找,可是万一两人走岔了怎么办?山里走丢了可不好办。 「噗啦噗啦」,树上传来声音。洛瑾抬头,见一个黑影从顶上飞过,她抱紧了包袱,老实的坐在石头上,身旁的花依旧香气袭人。 洛瑾心里有些焦急,莫恩庭现在还不回来,难不成在山里走丢了?那她怎么办?她从石头上下来,准备上山顶找人。 天开始黑了,洛瑾艰难的往山上走着。到处灰蒙蒙的,树林的深处好像更黑,她心里害怕,加上衣裳有些湿,身子开始发抖。 「二哥。」洛瑾小声叫着,她怕声音大,万一引来山里的野兽。可是没有人回应,四周只是一片昏暗,看不清到底到了哪里?是不是山顶。 突然,脚边的草丛里窜出什么,洛瑾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倒在地上。 「啊!」洛瑾当场疼出了眼泪,她的脚崴了,现在连动都不敢动。可是又不敢大声,她倚在树下,小声抽泣。 用手碰了碰脚踝,一阵儿钻心的疼,走路根本不行。洛瑾抹了抹眼泪,她就是这么没用,胆小懦弱,什么都不会,只会惹麻烦。 四周太静了,静得让人恐慌,偶尔夜物叫唤几声,洛瑾便吓得缩起身子。 静谧的深林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忽远忽近的听不真切。洛瑾从腿上将脸抬起。 「洛瑾!」 是莫恩庭,他来找她了! 「二哥!」洛瑾带着哭腔,因为太过害怕声音颤着。 莫恩庭找到洛瑾时,就见树下缩作一团的小小身影,无助可怜。他心里埋怨自己,不该将她独自留下,明明她胆子那么小。 「你没事儿吧?」莫恩庭察觉不对,以往洛瑾见了他都是规矩的站起来,而她现在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越发感觉不好,「你伤到了?」 「我的……脚崴了。」洛瑾使劲儿憋住哭,以至于说话都变得不利索。 「是我不好,不该丢下你。」伸手触及她的脸,手上一片水渍,她哭了。就算看不清,莫恩庭也知道洛瑾现在有多狼狈。她那般娇生惯养,却被他拉着爬这凶险的山,就不会想到有意外吗? 洛瑾看着莫恩庭蹲在自己身前,「二哥?」 「我背你,趴上来。」莫恩庭拉住洛瑾的手,将人扯到自己的背上。 洛瑾碰到脚踝,嘴里哼唧一声,抿着嘴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没有丢下她,他回来找她了。 「以后,想哭就哭,不必憋着。」莫恩庭背着人往山下走,这丫头虽然柔弱却倔得很,「你本就是女儿家,有些东西不必硬撑。」 如此一说,洛瑾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颗颗珠子掉落,「我以为,你把我丢了。」刚才她真的很怕很怕,原来没有人护她,她自己根本活不下去。 第21章 「二哥怎么会把洛瑾丢了?」莫恩庭一步一步,在黑暗中找着下脚的地方,「只要你不乱跑,二哥永远护着你。」 「我总是惹祸。」洛瑾有些自责,她不应该乱跑的。 「我不觉得。」莫恩庭觉得背上的人太轻了,「洛瑾没有惹祸,你只是害怕。」 洛瑾没再说话,脚踝上还是阵阵疼感。 现在找人家投宿是不行了,莫恩庭将人背会原先的石洞,又在附近寻了些柴火,费了一番功夫才生起了火。 「我给你看看脚。」莫恩庭见洛瑾一直用手捋着腿肚子,就知道她是脚踝疼,但是不敢碰。 「明日就会好了。」把自己的脚交到一个莫恩庭手里,洛瑾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那万一脚废了呢?」莫恩庭见人不配合,想着干脆直接吓唬来的管用,「你以后只能瘸着一只腿了。」 说完,也不再征求洛瑾的意见,将她的腿抬放在他的腿上,伸手除去湿透的鞋袜。放佛想消除洛瑾的紧张感,莫恩庭和她小声说着话,「我不该撇下你,我只是没办法控制,就想着快些离开这里。」 原本因为脚被人家攥在手里,很不自在的洛瑾转移了些注意力,「你想到什么了?」 「我看到下雨了,那孩子钻到车底下,好像我也这么做过。」莫恩庭在脑海里拼命寻找着那丝影子,「我跑到了石洞,跑去了山顶,又翻去了另一座山。」 「你记起来了」洛瑾问道,如此看来,十年前的那场祸事的确和莫恩庭有关。 莫恩庭摇头,叹息一声,「我找了好久,可是什么也想不起,全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让我快跑。」 洛瑾的脚踝肿的并不厉害,想来只是扭到了筋。莫恩庭松了一口气,「今晚在这里对付一宿,明日我背你去找大夫。」 拖着脚往火边坐了坐,身上的湿衣实在难受,洛瑾将胳膊伸直,想烤干身上的衣裳。 莫恩庭打开自己的包袱,拿出一件自己的衣裳,「洛瑾,换上这件吧。」知道她还是会拒绝,他又道:「你不换,我就动手帮你换。」 洛瑾连忙接过衣裳,瞅了一眼莫恩庭,火光映照中,他面如美玉,却带着无尽的心事。「你呢?」 莫恩庭一笑,带着丝疲惫,「我还有一套。」 洛瑾扶着石壁站起来,想往里走,可是脚实在不敢踩地。一只手臂扶上她的,是莫恩庭。 「二哥,我自己来。」洛瑾想抽回手臂,她换衣裳他怎好跟着? 「别推开我,好不好?」莫恩庭手指插进洛瑾半湿的头发,「我的心好空,我真的想看清,可是根本看不清。」 「你会记起来的。」洛瑾试着安慰,却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毕竟事情过去久远。」 莫恩庭笑了,「小丫头,你才是最真实的。」看着这张脸,就会忘却烦恼。他喜欢看她,她恬静的美好,美好得想让人亲手毁了她。 「二哥?」洛瑾试着抽手,莫恩庭的手抓的她太疼。 「别动,让我看看你。」莫恩庭拉住洛瑾,手指一寸寸划过她的脸。她是他的,从上到下的每一处都是。 亲昵的动作,洛瑾依旧想躲避,可是她没有动。直到那吻落下来,她也没有动。 没了以往的抗拒躲藏,洛瑾的举动让莫恩庭的吻一滞,就这样占着她的嘴唇,睁开眼睛看着她。 可怜的丫头什么也不懂,蹙着眉头,一双眼睛满是迷茫,见他看她,终于伸手推拒。却被抱得更紧,再也动弹不得。 如白日里突如其来的雷雨,又急又密。莫恩庭的吻亦是如此,他贪婪的迷恋着,掠夺着,像是要将空空的内心填满。 洛瑾双手紧紧攥着,她心里很乱,直到脖颈间传来一阵刺疼,她颤抖着叫了一声「二哥。」 莫恩庭的手指点着细嫩脖颈上的一点红痕,那是他给她留下的痕迹,就像宣誓所有物一样,证明着她是他的。 大抵人在感到失落的时候,都想要得到慰藉。而莫恩庭觉得洛瑾就是自己最大的慰藉,他喜欢抱着她,就好像自己拥有了世间最好的。 外面的树林潮湿,火堆一直燃到清晨。莫恩庭掐掐洛瑾的脸,将半睡半醒的她叫起来。 天还没有大亮,林子里雾气蒙蒙,有些清冷。莫恩庭背着洛瑾下了山,沿着土路一直往前,到了一处村子。 找了一户农家,借了一间屋子,莫恩庭把洛瑾背到炕上。看着那丫头小小的身躯穿着自己的袍子,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她跟着他似乎没过过一天好的。 「我看看你的脚。」莫恩庭看着洛瑾搭在炕沿上的腿,小心的伸手碰触。 不知是因为莫恩庭的好意,还是已经习惯他的自作主张,抑或是别的什么,洛瑾没有像以前一样躲避。只轻轻说了一声,「好些了。」 「你留在这里等着,我上山去挖些药草来。」莫恩庭见洛瑾的脚踝已经泛青,想着应该用草药熬水泡脚才行。 「不回去吗?」洛瑾问道,在外面是要花销的,而且离着州试的日子越来越近。 「过两日再说。」莫恩庭将包袱里的湿衣晾在屋里,似是怕洛瑾自责,又道:「我还想回那里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从小在山村长大,莫恩庭认得一些草药,当然之所以认得,也是拜莫三郎所赐。那兄弟从小顽皮,用张婆子的话说,就是膝盖上从来不长皮。跌伤摔伤的,张婆子就会挖草药给莫三郎制。 挖回药草,熬了水。莫恩庭扶着洛瑾坐在凳子上,端了盛满药草的泡脚水。 哪有男人给女人端洗脚水的道理?洛瑾越发觉得心里不安,女子地位低下,这种事情何曾听说过?被人知道了,莫恩庭哪能抬得起头。 第22章 见洛瑾一直低头看着脚盆,莫恩庭蹲下,歪脸看着她,「你以后不准说出去,听见没?」 洛瑾乖巧的点头,将脚泡进水里,用手往脚踝上洒着水。 「我再去一趟,你洗完了就睡一觉,水你不用倒,放在这里就行。」莫恩庭简单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门上,我会上锁。你知道,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知道了。」洛瑾应了声。 「你可以说些别的吗?」莫恩庭揉乱了洛瑾的头顶,「总是惜字如金,见你笑更是不容易。」 洛瑾摸摸自己的头,低头抿了抿嘴唇,「二哥,你小心。」 「会的。」莫恩庭仰脸一笑,少了昨日的失落,多了些温暖。 在这个村里呆了两天,莫恩庭几乎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山里,回来时,会带着草药。 洛瑾的脚踝消了肿,走路还是有些费劲,不敢用力。 莫恩庭给洛瑾做了一根拐杖,每次回来,见她在地上走得小心样子,总忍不住将她抱去炕上。拿着脸蹭蹭她的。 「二哥,什么时候回去?」洛瑾问道,「我的脚可以走路了。」 「再过两日,养好了才行。」两日的找寻,脑海里那模糊的印象依旧不曾清晰,却是越来越乱。莫恩庭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想记起以前的事。 「可是,用项还有吗?」洛瑾又问,当初只说出来几日,这都过了两天了。 「用光的话,二哥就去做苦力,不会饿着洛瑾的。」莫恩庭笑了,「所以,你是在担心我?」 洛瑾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话,捏着自己的手指头。 回到大石村的时候,那里漫山遍野的开满桃花,仿若一片红霞,微风轻过,花枝乱颤。 算算三月已过中旬,离着州试没有多少天了。莫三郎见人回来,从地里跑回家,裤腿挽着,露出沾着泥土的小腿肚子。 莫恩庭和洛瑾从正屋回到西厢屋,莫三郎后脚就跟了进来。进门先问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到什么? 莫恩庭只说到里间说话,转头嘱咐洛瑾走了一路,注意脚伤。 「没想起来?」莫三郎脸上露出失望,没精打采的坐在炕上,看了眼外间,小声道:「后山大宅来过人。」 莫恩庭眼神一冷,「来过?」 「我把人赶出去了。」莫三郎说了声,「那些人真是明目张胆的欺辱人。」 「说了什么?」莫恩庭淡淡的问道,「是不是关于考试的事?还是钟哥的事?」 莫三郎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转而摇摇头,「红颜祸水呀!」 「会成为祸水,只能说明那人没本事护住她,让她受尽苦楚。」把自己心爱的人拱手相让,莫恩庭不会做。「后山那人到底什么身份,你查清了没有?」 莫三郎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州府里来的,是个纨绔子弟。只知道在州府惹了麻烦,来这里躲避。至于是谁,惹得什么事儿就打听不到了。」 两兄弟还在说着什么,莫大郎回来了,莫振邦却没有一道。 想来走的急,莫大郎一头大汗,先跑进正屋跟张婆子报了一声平安,紧接着连口水都没喝就跑去了西厢屋。 「老二。」莫大郎一向沉稳,今日却有些急慌慌的,连洛瑾叫他都没有听见,直接掀帘进了里间。 「大哥,你回来了?」莫三郎从炕上下来,「你来坐下。」 「不坐了。」莫大郎摆手,口里喘着粗气,「老二,快跟我进城。」 「进城?」莫恩庭问道,「爹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爹在城里,有人等着你。」莫大郎嘴拙,说话直接,并不讲缘由,只让莫恩庭快些跟他走。 「大哥,你不要急。」莫恩庭开口,心里猜测着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你走了一路了,让我跟老三去吧!」 莫三郎在一旁,放下裤脚,抬头应了一声,「你都多少天没回来了,回去看看大嫂。我跟二哥进城。」 莫大郎好像不太放心,又挂念有身孕的媳妇儿,最后也就这样定了。 莫恩庭和莫三郎进了城,一整晚都没有回来,一直到第二日过了晌午。 洛瑾把热好的饭端到里间的矮桌上,看见莫恩庭低着头在想什么?「二哥,吃饭吧。」 莫恩庭抬头,「洛瑾,我有些记起来了。」他的眼神有些痛苦,「原来以前的事,我真的不想记起。」 这是洛瑾第一次在莫恩庭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带着些许的悲伤,「是吗?」 「你就是话少。」莫恩庭露出一个难看的笑,「黑石山,当年一行九人,只活了我一个。」 这也难怪,在黑石山的时候,莫恩庭变得奇怪。洛瑾将筷子摆到莫恩庭面前。 「我只记得零零碎碎,只知道当时自己一直在荒野里不停地跑。」莫恩庭倚在那里,看着不算明亮的窗口,外面春色正好,「我躲着所有人,在没有路的地方,跑掉了自己的鞋。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会跑去五灵涧那么远的地方。」 洛瑾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她不善言辞,只能倾听。 「后来,爹发现了我,他叫我。可是我想跑,我以为是贼寇追上我了。」莫恩庭叹气,「可是我倒下了,再没有气力了。爹把我带了回来。」 矮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莫恩庭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州府里过来的那人对他讲了当年的事情,可是他显然还是记不起,只记得自己不停地跑。 「二哥,找到亲人了?」洛瑾看莫恩庭心情很乱,小声问道。「那你就可以继续考试了,是不是?」 莫恩庭收回视线,看向洛瑾,他对她笑着勾手,「你过来。」 洛瑾犹豫了下,迈开步子走到炕前。 第23章 先是一愣,随即莫恩庭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拉起洛瑾的手,「如果是空欢喜怎么办?又或者人家根本不想认我呢?」 洛瑾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知道。」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单纯?」莫恩庭坐直身子,腿搭在炕沿下,「不会说一句:你会一直跟着二哥的话吗?」 这时候,莫三郎在外面叫了声,说是有人来了。 莫恩庭松开洛瑾的手,「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他为她抿过碎发,「你不必变得像别人一样,察言观色,七窍玲珑,你就是你。」 洛瑾跟着莫恩庭走到外间,见着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得体,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 正屋的方桌旁,莫振邦和那男人坐着说话。跑了这么些日子,他脸上带着疲惫。 年轻人手里提着礼物,放到方桌上以后,恭敬地退到男人身后。男人看了眼烧火的洛瑾,一把稀疏的山羊胡捋了捋。 莫恩庭站在莫振邦身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已经派人回去说了。」男人开口,「本来想着带人直接回去,可是您这边又说要考试。想想来回路上,的确就耽搁了。」 「如果是确定下就好了。」莫振邦似乎是去了一件心事,疲惫的脸上,眉头松开,「这孩子也是苦,这些年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看向莫恩庭,「都说那次无一人生还……却不想这孩子竟是跑了出来,老天开眼。」他轻摇头,「可怜我那嫂子就……」 「谢先生,眼下这孩子的户籍出了问题,怕是要消了考试的资格。」莫振邦说道,「这都剩下不多日子了,可有办法?」 「放心吧。」谢显整了整袖子,「咱家祖上是开国的功臣,与京城的定原伯府谢家是同宗,虽说过去了许多年,但是逢年过年还是有书信来往的。」 莫振邦舒了口气,「这孩子读了这么些年,如果让他弃了,实在委屈。」当初为老二寻亲,他只希望找到就好,就算商户又怎样?毕竟骨肉亲情。却不曾想是功勋之后,家世清清白白,这下算是终于放心了。 谢显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侄子,心中感慨万千,「这考试是大事,完了后,回家看看吧!你祖母当年闻听噩耗,差点儿哭瞎一双眼睛。」 莫恩庭弯了弯腰点头,事情并没有完全定下,也就是说他或许不是谢家的孩子,因为那个父亲没有过来,只有他认了才行。 「大哥是想过来的,只是他当时不在家。」谢显也是依着母亲的记忆,在莫恩庭的肩上找到那颗豆大的胎记,否则仅凭一把银锁,一件褪色的衣衫,根本不会认他。 莫家比起谢家差了很远,如果把孩子还回去,莫振邦觉得对莫恩庭以后的前途会很有利。虽说州府的谢家不能和京城的相比,但是最起码想要的一切都会有,比窝在这个山沟好多了。 如此想着,莫振邦心里为儿子高兴,却也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孩子他看着长大,实在是不舍。 里屋的张婆子坐在炕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矮桌。男人商量事,她不能掺和,只在这边听着。 洛瑾泡了茶,端到方桌上,又送去里屋给张婆子。 「这样吧,事情先不要声张出去。」谢显懂得为人处世之道,好话要说,但是事情也要做的严谨,否则认一个假侄子回去,到时候谢家就会沦为笑柄,事情也不好处理。「让二郎先安心考试。」 莫振邦也是这么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考试,既然谢显说了放心,就证明官府那边不会有事儿。 说了会儿话,谢显带着小厮回去了。村里人看到,莫振邦只说是城里来的朋友,上山来看桃花。 宁娘的反应轻了一些,但是依旧嗜睡,近傍晚的时候,搭着洛瑾的活儿,去了果园,想摘些桃花做酒。 「这桃花酒,生完孩子后用最好。」宁娘带着身子走的仔细,「那时候脸色差,经血不足,就喝点儿这个。」 「酒,我不知道。」洛瑾拿着小口袋,将含苞初放的桃花摘下,「以前姑姑倒是做过桃花粉,时常涂脸,皮肤很滑。」 「要不多摘一些,你也做点儿桃花粉。」宁娘有些累,撑着腰站在一旁,女人都爱美,她看着洛瑾嫩滑的脸蛋,「到时候也分给嫂子些。」 「应该还要加别的东西。」洛瑾看着满树桃花,「摘多了,桃子不就结的少了吗?」 宁娘一听,笑出声来,「不会的。到时候花谢了,做了果子,还是要摘掉一些的。太多了,桃子长不大,味道也不行。」 洛瑾想了想,这或许就跟修剪树枝一个意思吧。 宁娘又问起莫恩庭的事,虽然莫大郎不说,但是她看得出这次来家里的人不简单,就想着能不能从洛瑾这里打听些什么。 可是洛瑾向来话少,当然问不出什么。 几声狗叫传来,果园里窜进两只大狗,直朝摘花的两人而来。 「嫂子,这是谁家的狗?」洛瑾吓得站着不敢动。 宁娘刚想开口,却见果园里走进两个人,「你们找谁?这里是我家的地。」 洛瑾看过去,竟是薛予章和他的小厮。 「洛瑾,你回来了?」薛予章的折扇挡开眼前的花枝,「我今日听说了,特意过来看看你。」 「我不在宅子里做工了。」天色暗下来,洛瑾往宁娘那边靠着。 宁娘猜到了什么,这就是三番五次派人去莫家的那位后山贵人。她将洛瑾挡在身后,「你们出去,别留在我家地里。」 薛予章走到两人面前,抬起手里的折扇晃了晃,小厮会意,上前一把将宁娘拉开。 「嫂子……」洛瑾想追过去,被人一把抓住扯过去。 「小娘子,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日子?」薛予章将洛瑾抓到眼前,折扇挑起她的下巴,一双眼睛笑得好看,「还是那般招人疼。」 第24章 「你……松手。」洛瑾用力挣脱着。 「嘿嘿。」薛予章的折扇放在自己的嘴边,笑了一声,「难怪让我心心念念,太容易摘到手的,的确没什么意思。」 那声笑让洛瑾觉得毛骨悚然,而身旁的地上趴着那两只大狗,时时刻刻盯着她。 「放开她!」宁娘喊道,伸手拍打着小厮,她看着山下,想着大喊一声,会否有人听见。 「对了,大嫂有身孕了吧?」薛予章一个凶狠的眼神投向宁娘,「发脾气对孩子不好。」 宁娘再不敢动弹,只要人家踹上一脚,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能保得住。 「你要干什么?」洛瑾见薛予章拉着自己往果园深处走,出口哀求,「你放了我吧。」 「好!」薛予章松手,折扇在手心敲打着,「我依你。」 洛瑾想跑,却见两只狗就跟着自己,让她连抬脚都不敢,当下吓得眼泪直流。 「别哭呀!」薛予章伸手去拭,被洛瑾挡开,「你看看,哭的我心肝儿都碎了。」 「你放我走吧。」洛瑾手里的口袋掉到地上。 「那你跟我回州府。」薛予章的手手心落上一朵桃花,他攥起手,「出来好些日子,我要回去了。你是我最想带回去的。」 「我不去!」洛瑾摇头拒绝,「我是莫恩庭的……媳妇儿,你不能夺人妻子。」 薛予章笑了,松开手心,那朵桃花已成一点残泥。「别说你还是个姑娘,就算我抢了,又怎么样?」 「你不能……」 「我能。」薛予章往洛瑾一步步逼近,「我也是佩服那人,放着这么你这么一个天仙,他都不动,是有多珍视?」 洛瑾往后退,腿碰到大狗的身上,僵硬的再也不敢动。 「你呢,我早看透了。被家里人娇养着长大的吧?」薛予章走到洛瑾面前,眼中是志在必得,看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儿,柔柔弱弱的不经风雨,他只想将人狠狠制住揉捏一番。 洛瑾害怕了,就算以前莫恩庭欺负他,可是他最后会放开自己。可是眼前这个人让她觉得害怕,怕得要命,她甚至觉得会死在他手里。这人不是莫恩庭,不会放过自己。 「你跟我回去,我给你修一座园子,种满最好看的花儿。」薛予章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想法,「把你养在里面。你这样雪精灵的女儿,不该被别人看见。」 洛瑾牙齿打颤,见着薛予章走到眼前,她伸出双手用尽力气将人一推,转身便跑,再不管那两只大狗。 「啊!」洛瑾被狗追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能跑去哪里?」薛予章只是被推了个趔趄,他整了整衣襟,「还是说,这是小娘子的情趣?」 「放开我!」洛瑾被薛予章抓过去,拼命捶打着,头发散落的开来,缠在树枝上。 「乖,把这个吃了。」薛予章抓住洛瑾的双手,从腰间掏出一粒红丸,「吃了,我就放了你。」 「我不吃!」洛瑾伸脚踢着,「呃……」 「不听话,是要吃苦头的。」薛予章没了耐心,捏住洛瑾的下颚,强迫她吞了哪里红丸。 眼里染上绝望,洛瑾颓然的瘫在地上。自己吞下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可是一定不是好东西。她恨恨的看着蹲在眼前的薛予章,看着那张脸变得模糊,直到他伸手把她接了过去。 「少爷!快走!」果园的另一边,小厮喊了一声,接着一声惨叫。 薛予章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低头看着睡过去的人儿,想着从这里将人带走。只要出了果园,将人交给手下,骑马送出金水地界,莫家的人去哪里找? 至于是不是他抢走的人,他不在意,大不了让人去后山大宅搜遍。反正他有钱,弄死一家农户,也不说难。只不过以前是顾忌着洛瑾,怕她恨自己才没有下狠手。 桃花清香,人影掠过,朵朵花儿坠落,长长的黑发铺在地上。 「快来人呀!」宁娘在另一旁大喊。采石场下工经过的村民听见了声音,往果园而来。 「别动她!」 薛予章皱眉,一脸阴冷的抬头。渐暗的天色中,那人的脸色极不好看,他甚至从中看出了杀意。 「莫恩庭?」薛予章站起来,猜着眼前人的身份。 「不准动她。」莫恩庭眯了眯眼睛,手里攥着一根棍子。 「要多少银子,你开口。」好不容易得来的人儿,薛予章怎么肯松手?那马车就在不远处。 「笑话。」莫恩庭冷笑一声,上前两步,举起手中的棍子,「我莫恩庭不是卖妻之人。」 只听薛予章嘴里一个奇怪的讯号,两只大狗冲向莫恩庭。 莫恩庭微微弯腰,快跑两步,手中棍棒直朝一只狗的脑门狠力敲去,那狗当场倒地,甚至来不及叫唤一声,耳朵里便汩汩得冒着血,一命呜呼。 另一只恶犬扑上咬住莫恩庭的手臂,死死不松口,似乎想将那只手臂咬断。 巨疼之下,莫恩庭直接倒地,将恶犬压住,捞起一旁的石块,狠狠地敲击着恶犬的头,直到一滩崩裂的红白。 薛予章不由被眼前的情景一惊,他精心养的狗就这样被人给打死。而那人脸上溅上了血,面上显得狰狞,尤其一双眼睛,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有人要动他的人!莫恩庭决不允许。扔掉手里的石头,他跳起将薛予踹翻在地。薛予章滚了一圈,直接掉下地沿,摔倒地下的草沟里。 心中的怒火淹没了理智,莫恩庭跳到草沟里,揪住薛予章的衣襟,拳头直接朝着脸上招呼了去。 「二郎!」村民跑过来拉住莫恩庭,「不能打呀!快停手。出了人命,吃上官司怎么办?」 莫恩庭不想停手,他如果不是因为天晚不见人回去,没来果园,她是不是就被永远带走了? 第25章 「快看看洛瑾。」宁娘又道,如果真闹出事来,这个叔子可就毁了,还怎么考试? 莫恩庭看着地上一脸血的薛予章,嘴角残忍的一挑,「敢动我的人?你以为你是谁?」 薛予章头脑晕沉,眼中一片血红,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脸。他的小厮瘸着腿过来,蹲下想扶他起来。 桃花树下,那人儿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花瓣落了满身,头发沾染了泥土,好像一尊脏了的玉像。 「你看,叫你别乱跑,乖乖待在我身边的。」莫恩庭单腿跪下,轻轻将人抱起,简单的将她的头发拂开,「你老以为我欺负你,可我哪有真的伤过你?」 等在外面的小厮也听到到了吵嚷声,进来桃园慌慌张张的将自家半晕的少爷背了回去,临走不忘恶狠狠的对着几个村民恐吓两句。 「还有没有王法了!」几个村民心中不忿,有些人就是仗着自己势大欺负穷人。 莫恩庭将洛瑾交给宁娘,自己转身对村民道谢。脸上已经没有方才的凶狠冲动,变回了以前的谦谦如玉,只是衣裳上的血迹证明着他刚才有多疯狂。 「二郎,这狗咬了你,快些用它的脑汁抹一抹伤口,免得留下什么病。」宁娘提醒道,这是民间的土方子,用狗脑涂抹咬伤的地方,可以防止人以后患上怪病。 「嫂子,回家不要对爹娘说了。」莫恩庭将洛瑾背起来,「这几天事儿太多,别让两位老人担心。」 宁娘应了声,其实也明白这是二叔子在护着洛瑾,怕家里人嫌她惹来麻烦。其实说到底还是家里势弱,不然谁敢欺负? 几个村民将两条恶犬帮忙处理了。莫家的三个人下了坡,往家里走着。 回到家,莫恩庭直接将洛瑾背回了西厢屋。张婆子那边就说,在果园里遇到一只恶犬,洛瑾崴了脚,在西厢屋歇着。虽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了几天,关键是让洛瑾先醒了。 晚饭没吃多少,莫恩庭回了西厢屋。炕上的人还在睡着,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只是眉头蹙着,眼角挂着泪。 湿了手巾,将洛瑾的脸擦干净。莫恩庭倚着墙壁坐着,心里想了许多。莫家的,谢家的……原本以为只想要个考试的资格,现在看来只有考试一条路,根本不行。 「洛瑾,你起来呀。」莫恩庭摸着洛瑾的额头,「那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灯火孤寂的晃动。莫恩庭躺下,将静静的人儿抱住,攥住她有些凉的手。 「洛瑾,以后一定会安定幸福的。」莫恩庭嘴角变得柔软,「因为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下一瞬,柔软的嘴角又变得冷硬,「谁敢欺负你,我帮你加倍讨回来。」 「嗯。」洛瑾觉得有些闷热,伸手想推开眼前的束缚,试着转身,被人又拉了回去。 「你没事了,是吧?」莫恩庭将人紧紧抱住,脸上依旧紧张,直到怀里的人轻咳,他才松开手,将她放开。 洛瑾转了个身,蹭到墙根下,头靠着墙壁,仿佛才找到了安全感,静了下来。 莫恩庭哭笑不得,他居然比不上一堵墙。无奈摇头,手臂上传来疼感,被恶犬咬伤的手臂还没有处理。 下了炕,脱去衣衫,手臂上的伤口极深,血还往外渗着。用冷水清洗了伤口,莫恩庭想着明日洛瑾醒了,自己就去王伯那里看看。 灯火熄灭,黑暗中还是那喃喃的倾诉,在小小的里间那么明显,却又听不真切。 一夜过去,期间莫恩庭几次将人搂到自己这边,可是人家也几次推开,重新蹭到墙壁旁。 洛瑾醒来,头很疼很晕,她用手拍了拍脑门,想要清醒一些。一只手制止了她。 「喂,想把自己拍傻?」莫恩庭支着腿,在一旁笑道,手里的手腕太细,仿佛自己一用力,就会折断。 「二哥?」洛瑾迷蒙的眼睛有些迟钝,她晃了晃脑袋,低头看着身上搭着的被子,愣在那里。「这……」 「这什么?」莫恩庭歪头看着洛瑾,唇角一勾,「你什么都忘了?你忘了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洛瑾睁大眼睛,转着木木的脑袋,她怎么跑来莫恩庭的炕上了?而且两人还盖了一床被子,怎么会这样? 「你看事情怎么解决?」莫恩庭的手指勾上洛瑾的头发,「所以,你毁我清誉,洛瑾只能嫁给我了。」 洛瑾低下头去,半晌不说话,两只手之间捏着,「我怎么回来的?」她记起了昨日果园里的事,最后只知道自己落在薛予章手里。 「被我抢回来的。」莫恩庭掀开被子,拽了拽身上皱巴巴的衣裳,「救命之恩,洛瑾当以身相许。」 「我不知道她给我吃了什么,他捂住我的嘴,我吐不出来。」洛瑾抓住被角,她就是这么弱小,「我很没用。」 「谁说的?」莫恩庭将人揽住,抱进怀里,手掌下是顺滑的头发,「我就说洛瑾很好,不管别人怎样,我喜欢。」 洛瑾的耳朵有些热,两只手不知往哪里放,最后颤抖的环上了莫恩庭的腰,虽然是很轻的碰触。 此时内心的欢喜是无法言语的,莫恩庭翘了嘴角,等了这么久,这丫头总算回应他了。不管是她心里的歉意也好,报答也罢,都无所谓,他不要做什么正人君子,只知道喜欢的女子愿意跟着他,他才不会推开。 「你的手在干什么?」莫恩庭恶意的问了一句,果然见那张小脸红的像四月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啄上一口。 洛瑾收回手,撑着炕想移开,「哎。」 将人制在身下,那种蚀骨勾魂的软柔,让人想狠狠地碾碎;无辜的眼神有些无措,又带着几分羞涩,当真是撕毁理智的毒药。 「以后,东西不能乱吃。」莫恩庭趴在洛瑾的耳边,「二哥给的才行。」 第26章 洛瑾伸手推着,「我知道了。」她看出莫恩庭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不像以往那般明亮,深深地,让人看不清。 「洛瑾真听话。」抱着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丝又凉又甜的气息拼命往鼻子里钻。莫恩庭喉结滚动,「真是个妖精。」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洛瑾不管莫恩庭说什么,只这样说着,希望他放开自己。 「那你说,知道什么?」莫恩庭笑着拿鼻尖蹭蹭她的。 「只吃二哥给的。」洛瑾忙道,伸手抓住腰间的那只手,阻止他的为非作歹。 「还有呢?」他吻着她的眼睫,轻声问着。 还有?洛瑾躲避着脖颈间的痒感,那实在太难受,像被羽毛刮过一样,忍不住想蜷起身子。她现在哪里记得起? 「洛瑾会跟着我吗?」莫恩庭盯着洛瑾的眼睛,「这一辈子。」 「我……」洛瑾哪里说得出,一双眼睛看得出慌了神,「啊,是是是!」她用力按住腰上掐她的那只手。 莫恩庭收回手,「洛瑾这么怕痒?」他刮着她的鼻子,看着她因为痒,眼角出了泪珠。轻轻地吃去,「你刚才答应了。」 哪有这样的?洛瑾揉了揉自己的腰,「二哥,你放开我。」 「不放。」他就这样赖皮,她能拿他怎么样?「我还没有亲亲洛瑾。」 「可……」 「二哥,你起了没有?」莫三郎在外面吆喝了一声。 「没有!」莫恩庭对着外面吼了一声,「大清早的。」 洛瑾则赶忙趁机爬了出来,逃也似的去了外间。拾起木梳,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 「哎!」莫恩庭抡着拳头在炕上的被子锤了捶,心里被喜悦塞满,她总算回应他了。 早饭有些晚,张婆子只道昨日洛瑾伤了脚,也没多说什么。吃饭的时候又道:「老屋后面就长了一种草,可以泡脚消肿,你去挖些回来煮水就行。」 洛瑾嗯了声,猜到昨日之事应该是莫恩庭压了下来。 「地瓜苗我看长得差不多了,今儿天好,就去种上吧。」张婆子对着莫三郎道,「早些种上,也好给你的炕腾地方。」 「娘啊,您终于记起我了?」莫三郎扮作一脸委屈,「你说人家炕头上有媳妇儿,再不就养上一只猫趴着,你看看我,抱着一炕地瓜苗睡了一春。」 饭桌上的几个人憋住笑,莫恩庭偷偷对洛瑾挑了挑眉。洛瑾连忙低头,耳根发红。 张婆子拍了莫三郎手臂一巴掌,「越来越管不住嘴了,给你找媳妇儿,你又不去看,现在问我要?没有,自己想辙。」 「哎!」莫三郎的筷子戳戳碗底,「老娘不管了,我看只能收拾收拾,给人家去当个入赘女婿咯!」 「你敢!」张婆子眯着小眼看向小儿子,「入赘?我打断你的腿,看你怎么入?」 饭后,莫恩庭进了城。薛予章的事应该不会算完,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作风。本来只想要谢家一个身份的证明,现在看来一个有力的身份对他更有帮助。 家里这边,莫三郎把地瓜苗仔细的装进篓子里,担去了昨日刨好的地,地瓜岭子也已经打好。 种地瓜的地一般都是排水比较好的沙窝地,多在山坡上。村里不少人也在这几天栽种地瓜。莫三郎不管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洛瑾扎了一块头巾,将头包裹住,坐在地边,将地瓜苗分开。大峪在一旁的杏树上爬着。 莫三郎在别人地头和人说了几句话,便回了自己地里。他听说了昨天的事情,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对洛瑾开口。 「二嫂,二哥的胳膊没事儿吧?」莫三郎问道,昨天晚上到今儿早上,他都没看出莫恩庭的手臂有什么问题,这就是刚和人说话才知道的。 「什么?」洛瑾抬头,「二哥的胳膊怎么了?」 莫三郎暗骂一声真笨,这个二嫂当时回来是晕的,怎么能知道二哥的事儿?「说是左臂被狗咬伤了。」 洛瑾手里一抖,瓜苗掉在地上。莫恩庭定是被薛予章的狗咬到的,早上怎么就没看出来? 这下好,莫三郎本来还打算问问的,这下还得跟二嫂解释昨日的事情。 宁娘来地里送水,洛瑾抽空问了昨日的事。 「我也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宁娘想起莫恩庭当时的样子,那是一种想要致人死地的杀气,「他打死了两条狗,伤了那下人,把那后山的伤的不轻,带走时还是晕的。」 洛瑾越听越心惊,明明早上什么也看不出,莫恩庭就像以前一样会戏弄她几句。薛予章的狗那么凶,发起狠来,咬死人也是可能的。 晌午后,莫恩庭从城里回来。早上走之前,他去王伯家里看了看手臂,王伯用灸火去掉他手臂上的恶血,又给他记了几种草药的名字。 把留在锅里的饭端上矮桌,洛瑾看着莫恩庭的左臂,「二哥,你的胳膊好些了?」 「就是小伤,没事呀!」莫恩庭忍疼甩了甩手臂,就算扯了伤口,也没有皱眉,「如果现在抱起洛瑾也不在话下。」 「我能做什么?」洛瑾问道,心里觉得欠莫恩庭的实在太多,多得好像不只是三十两银子能解决了。 「那以后换药的事就交给你了。」莫恩庭也不是个有便宜往外推的,「还有,我没办法做的事,就会叫你。」 「你打了那人,他会不会回来对付你?」洛瑾担心薛予章会回来报复,到时候莫家拿什么抗衡? 「打他,谁让他欺负你?」他说过不会让人欺负到她,他会做到,「他就算想报复,也不敢明着来,不怕。」 「为什么?」洛瑾不解,那薛予章看上去就不是个好惹的,身边一堆仆从,怎么受得下这气? 「你不用管,只要记着没事别出门。」莫恩庭将王伯给的药单子放在矮桌上,「他不敢来村里闹事的。」 第27章 饭后,莫恩庭像以前一样开始温书,州试的日子临近,他耽搁了不少,是需要抓紧时间赶一赶了。 莫三郎去了山上挖草药,本来洛瑾想跟着去,被莫恩庭拦住,只有留在家里绣花,绣活儿也需要赶。 正如莫恩庭所说,后山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按理说薛予章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肯定不会罢休,可是就是没有动静。 又过了两日,家里来了一位客人,四十多岁,衣着简单低调,面貌堂堂,身上独有一种儒雅的气度。他旁边是莫振邦,身后跟着谢显。 莫恩庭和洛瑾被叫到正屋,一进去就看见方桌两旁坐着男人和莫振邦。 「二郎,你看看,是否记得这位先生?」莫振邦示意坐在对面的男人。 男人一身竹色素面锦锻袍子,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看起来为人深沉,心思难测。 此时,谢敬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十年过去,昔日儿子的印象早已淡化,他在那张年轻的脸上找着昔日妻子的影子,才发现妻子的影子也淡了。 「你可记得小时候的事?」谢敬问道,他的确在十年前失去了一个儿子,可明明官府说了,九人全部遇难,现在怎么会冒出一个年轻人说是自己的孩子? 莫恩庭抬头,「不记得了。」他就这样说出口,丝毫不赘述,不辩解。 只一句话就戳到了谢敬的伤口,当年要不是他没有跟去,一行人也不会走错路,继而遇上贼匪。他心里一直内疚了十年,他低头藏住眼中的哀伤。 「当时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他发烧睡了好几日才醒过来。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莫振邦在一旁说道,「只是读书特别好,学得也快,听话着呢。」 谢敬微微点头,看向站在莫恩庭身后方的洛瑾,「这位姑娘是?」 「原本是给二郎做媳妇儿的。」莫振邦道,现在他不确定了,如果莫恩庭认了回去,恐怕洛瑾这样的身份是不会允许进谢家吧?大家族的怎么可能让子孙娶个买来的媳妇儿? 谢敬没说什么,又看向莫恩庭,「听说要考试了,有把握吗?」 「事在人为。」莫恩庭回道,他要过,他一定会过,他有自己要守护的,他想要权力。 「带我去看看你的书。」谢敬站起来,对着莫振邦微微颔首,「莫先生,可以吗?」 莫振邦忙道,「二郎,带着谢先生去西厢屋吧。」转而对洛瑾道:「烧些水,泡壶茶送过去。」 谢显看着大哥和莫恩庭出去,自己和莫振邦说起了话,话题自然离不开莫恩庭。说是谢家的孩子,可是什么也不记得,不免会让人怀疑。可是要真是谢家的孩子,又不能任由他流落在外面。 谢显是这么想的,他这几天在金水镇也走动了下,自然是很容易打听到什么。莫家是一户老实人家,当初的确是捡回一个孩子。关键还是这个孩子,他是个不一般的,才学在一班同窗里,那是佼佼者。 谢家这一辈得孩子中,才学没有特别出挑的,大多资质平庸,以后在仕途难有建树,倒是现在的莫恩庭,如果真是大哥的孩子,倒是可以培养,将来担起整个家族的荣兴。 「还有十几日就考试了。」谢显说话向来慢一些,好像是经过熟虑以后才开口,「可是家里也有事,在金水镇不能耽搁太久。」 「的确是。」莫振邦也是在外行走多年,与人说话也有分寸,「家里的事要紧,现在孩子考试的事也定下了,实在不宜再在这边耽搁。」 谢显听出这是莫振邦担心莫恩庭考试的事再有什么差池,「这次回城,我叫人去找处院子,让二郎先住着。寻思着再给他挑个书童,平日里照顾他。等着考完了,就让他回州府看看。」 莫振邦点头,以前他没有能力给莫恩庭的,谢家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只是这样的话,人是不是就要搬出去了?一起了那么多年,他不舍。可是心里也明白,莫恩庭回到谢家比留在莫家,好出许多。 洛瑾泡了两壶茶,正屋留了一壶,另外的送来了西厢屋。 里间,谢敬和莫恩庭在谈着什么,偶尔两人间交换一下看法。 进去里间的时候,见两人是在讨论一本书。谢敬应该是欣赏莫恩庭的,眼神中透着满意。 「二哥,茶来了。」洛瑾在矮桌上摆好茶水,想着退身出去。 「有劳你了。」莫恩庭对洛瑾笑了笑。 谢敬眉头微皱,他看到这姑娘长相极好,自己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莫恩庭心里的想法。只是女子长得太过,不是什么好事。 「考试只是第一步,以后走上仕途,还有更多的要做。」谢敬看着茶碗,几片茶叶落在碗底,「第一步必须走好,心里不要有太多杂念,一心一意才行。」 十年了,莫恩庭已然记不起谢敬的模样,觉得有些陌生,但是长辈的话是要听的。「这些天我会静下心来温书。」 有那样的女子在,这样的少年儿郎怎能静下心?谢敬看着莫恩庭,逐渐在那张脸上找到了熟悉,那双眼睛像极了亡妻,只是多了几分男儿的凌厉。 「你打小肩头就有颗痣,每次你的母亲给你洗澡,总说那痣会越长越大。」谢敬最初的怀疑还是挡不住想找回儿子的意愿,「这样说有些失礼,可是……」 「我明白。」莫恩庭低头看着左肩,伸手松开衣襟。 谢敬看到了,原先那颗豆大的痣是大了,却还在原来的位置。也许谢显看不出,可是他看得出。他坐在炕沿,心里有些激动。 「要不,跟着回去吧!」谢敬稳好情绪,「这边的考试过了,给你安排去州府,在那边上学。」如果回去谢家,说不定这孩子就记起什么,他欠了他十年,怎能继续留他在外面? 「州府?」莫恩庭眼睛瞥了下门帘,「我的户籍是莫家。」 第28章 「这些好办,回去后,只要你想起以往的事,我带你回族里,把名字填上。」谢家虽说已经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事办起来还是轻而易举的。「到时候,用你原本的名字,参加考试。」 莫家养了他十年,是莫振邦供他念书,他怎么能转头换回自己的名字考试?「留在金水考吧。」莫恩庭回道,「如果真的侥幸,走上仕途,发生什么事,也不会被人抓住这些做文章。」 谢敬想不到莫恩庭年纪虽轻,想的却长远,「你说的也是,就等你考过再说。」 天快黑时,谢家二兄弟离开了莫家,上了停在村外的马车,莫恩庭跟着去了,一夜未回。 家里少了一个人吃饭,以往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有些别扭。围着饭桌的一圈人,就是没人开口说话,包括平时话最多的莫三郎。 一顿饭吃完,最终还是莫三郎开口,「我明天去码头,现在梧桐花开了,正是海鱼最肥美的时候。」 「那个莺兰怎么再没来过咱家?」张婆子问道,「我上次还叫她再来呢?」 「您说的,她老往咱家跑干什么?」莫三郎笑道,「又不是你闺女。」 不是闺女可以是媳妇儿。张婆子这么想的,如果再来就套套那姑娘的话,省得自己还得出去求别人给儿子找媳妇儿。说不定找来了也不如那个丫头俊。 翌日,天气阴沉,院子里弥漫着梧桐花的香气,满树的紫色花朵煞是好看。 这时,有人推开院门跑了进来,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嫂子,大哥家嫂子不行了!」那是赤脚大夫王伯。 张婆子走出门,「什么?他王伯,你说什么?」 「赶紧叫人都回来吧,大嫂子怕是撑不过今天了。」王伯摇头,「这过完年后就一直不好,吃了药也不顶事儿。」 张婆子有些慌神,拉过大峪,「去石场叫你爹回来。」转身对王伯说,「还请您让村长找个人把大郎他爹叫回来。」 王伯出了院子,村里有人走了,每家都会出人帮忙料理,更何况莫钟那德行,别人不帮,老人怎么走得安心? 「娘,怎么了?」宁娘从老屋走过来,问道。 「你大伯母怕是不行了,我要过去看看。」张婆子低头看看身上,见没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对着宁娘道,「你有身子不能过去,留在家里。我和老二家的过去。」 洛瑾听了走过去,张婆子看了看洛瑾一身素色,也没说什么,带人出了院门儿。 路上碰了两个婆子,都是带着媳妇去莫钟家帮忙的。白天,家里的男人一般在上工,要不就是在坡里干活儿,最先出门的都是女人。 「你说说,也没个征兆,就这么急。」婆子们之间说着。 「人不都是这样吗?谁能说得准?」另一人摇头。 几个媳妇儿跟在后面,相互间只是点点头。洛瑾与村里的人都不熟,就算见过也不知道如何称呼。 莫钟家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可就是没有莫钟,里外还是外人帮着忙活。 素萍在炕前跪着,炕上的老人睁着无神的眼看着房顶。眼睛空洞,已经没有神采,嘴巴半张着,能听出她在吃力的喘气。 「嫂子,你再等等。」张婆子走过去,抹了一把眼泪,「大钟就快回来了,在坡上呢,去叫了。」 素萍低头掉着眼泪,滴在黑泥地上,渗了进去。 正间,村长已经和几个男人开始布置,回头知道莫钟还没有回来,气得嘴里骂着畜生。 西间,婆子媳妇儿们将寿衣准备好,人一走马上给人换上。那头有人撕开白布,做着孝衣,一时间全是布料撕裂的声音。 突然东间传来哭嚎声,婆子们知道是人走了,立即过去给莫钟的母亲换上寿衣。 「嫂子呀,你怎么就不等等!」张婆子哭的声大,屋里的人听了俱是叹息。 素萍跪在地上哭着,一个婆子上前道:「媳妇儿,大声哭,越大声越好。」 短暂的停滞,素萍哭了,哭的痛彻心扉,以往憋得,受得,统统哭了出来。 最先到达莫家的是莫大郎,作为侄子,他里外帮忙操持着。 村长见莫钟还是没找着,将张婆子叫去了西间。「嫂子,这事情要办,是要花用项的。」 张婆子擦干眼泪,「一会儿我让大郎回家拿些来,先用着。」 这倒是村长没想到的,村里人都知道张婆子小气刻薄,抠门儿的很,却没想到会为自己的妯娌拿钱。 「人都去了,总得让她走的安心吧。」张婆子说着,泪水又流了出来,「年轻时也跟她置过气,我占了不少便宜,她这一辈子过得不容易。」 「行,那我就叫人去置办东西。」村长皱着眉,「这来帮忙的人,饭是要请的。」 「就让媳妇儿们多糊些饼子。」张婆子叫了洛瑾过来,「这里人多,去家里拿些盘碗过来。」 洛瑾应了声,出了莫钟家,东间的哭声依旧,只是不想刚才那般悲恸,多了些疲惫。 莫钟是从山上下来的,手里空空,并不是上山拾柴,一看就是出去瞎溜达了。村长忙叫人为他穿上孝衣,拉去正间跪下。 此时,正间的方桌已经抬走,去了的老人静静地躺在门板上。 莫振邦和另外两个儿子也赶了回来,帮忙里外料理。村民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锅灶,用来做饭。 一天忙活过去,总算将准备的都弄好了。洛瑾回了莫家,宁娘自己一人在家,她要帮着做做饭什么的。 「二郎媳妇儿。」 洛瑾正准备进门,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她回头,见几步外站着凤英。 「从莫钟家回来的?」凤英皮笑肉不笑的,「白天见到莫钟,人还好好地,怎么下工回来就听到这伤心的事儿。」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第29章 洛瑾没说话,只伸手去开门。 「别急呀!」凤英一把拉住洛瑾,「你就不想知道,莫二郎闯了什么祸?」 凤英说的自然是薛予章。洛瑾看了眼凤英,「二哥没有错,是薛贵人欺人太甚。」说到这里,她觉得很恨,更是后怕。 「瞧你,人家薛少爷那还不是因为在乎你?」凤英笑的奇怪,「你把这事儿放月桃身上试试?她早巴不得自己贴上去了。也就你,看不开。」 「别胡说。」洛瑾道,她整日抹黑莫家也就算了,现在连张月桃这个表亲也带上了。「你怎么能这样说一个姑娘?」 「姑娘?」凤英一听笑了起来,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这要我怎么说?成了媳妇儿的她不一定就是媳妇儿,这姑娘的话,她也不一定就是个清清白白的。」 这凤英简直越说越不像话,洛瑾直接推开门走进去,砰地一声将门关紧。 「谁说话呢?」宁娘从正屋里出来,问了声。 洛瑾回头看了眼院门,「是凤英,尽说些不好听的。」 「这个半斤粉就是不知道消停。」宁娘想了想,还是担心莫恩庭打伤薛予章的事,但是知道洛瑾胆小,也没再提。 两人带着大峪吃了晚饭,各自回了屋。 洛瑾坐在外间,将地上的草药用石臼捣烂,那是给莫恩庭涂伤口的。完了,就支开绣架绣花。 一直到亥时,莫恩庭才回来,莫振邦和另外两个儿子还留在那边,让他先回来,也是因为他快考试了,没什么大事,让他回来温书。 「二哥,我把药给你弄好了。」洛瑾指着石臼,「水也烧好了。」 「今天,辛苦你了。」莫恩庭将人拉到自己跟前,「那边的事,还需要你去忙活。」 「也没做什么。」洛瑾低下头,「就是帮着洗洗菜。」 抬起那双手,依旧小巧细滑,本就不是做粗活的手,「洛瑾,以后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 「二哥要去哪儿?」洛瑾问道。 「带你去该你呆的地方。」莫恩庭嘴角温柔,眼中柔情划过,「二哥许洛瑾一个此生安康。」 这种话总是让人无所适从,你又偏偏要面对他。洛瑾觉得这或许就是人家所谓的情话?如此一想,更是不自在。 「我去舀水给你。」洛瑾抽手离开,端着盆放到灶台上,掀开盖帘。 「你呀!」莫恩庭摇头,自己拿着石臼进了里间。「我都还没说完。」 在莫振邦这边的帮衬下,莫钟的娘总算入了土。这边也都各自忙活起自己的营生。 这日,莺兰来了,带了些墨鱼。 正巧,莫三郎上了山,张婆子将人叫去了正屋,更加仔细的打量起莺兰。 莺兰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笑出两个酒窝,「大娘,莫恩升的东西掉在码头,这两日他没过去,我就给他送来了。」她从包袱里掏出一件外褂。 「我这儿子,总是丢三落四,真怕哪天把自己也给丢了。」张婆子无奈,「倒是麻烦你跑这一趟。」 「没事的,今天爹和哥哥没出海,家里没什么活儿。」莺兰看着盆里的墨鱼,「一会儿我帮您洗了,您看留着几条吃?剩下的就晒着。」 「不用你做,家里有人。」张婆子看了看洛瑾,倒是犹豫了下,知道这个媳妇儿是不会做这些活儿的。 「我和二嫂一起洗吧。」莺兰有眼色,忙道。 洛瑾端起盆,舀了些水进去,端去了院子里。莺兰撸起袖子,端了一盆清水,与洛瑾一起坐下。 「二嫂,我来吧。」莺兰看着洛瑾一双水葱嫩手,看出是不怎么干活儿的,心里也好奇农家院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娇姑娘?「这鱼滑的很,不好洗。」 洛瑾还真的不知道怎么下手,以前家里还好的时候,只知道墨鱼羹好吃,其实她连墨鱼的样子都没见过。 「莫恩升上山了?」莺兰低着头问道。 洛瑾嗯了声,「三叔昨日就上了山一趟,拾了些柴回来。」看看天上的日头,「一般晌午就会回来。」 「他这人真奇怪,老是掉东西。」莺兰抽出墨鱼背上的骨壳,「真该雇个人帮他捡东西。」 眼前的姑娘爱说也爱笑,怎么看都不像是母老虎。洛瑾问道:「三叔回来提起过你。」 莺兰抬头,「他说我坏话吧?我就知道。」她好像并不在意,「不过,他是个好人。」 莫三郎的确是好人,洛瑾知道。「三叔喜欢帮人,人也开朗。」 「对,我很感激他的。」莺兰忽的对着洛瑾一笑,眼里亮亮的,「你知道我从小在码头长大,所以性子有些强。」 洛瑾摇头,这莺兰长得娇俏可人,看不出哪里强,「看不出。」 莺兰倒是看出洛瑾是没怎么见过外面的,只笑道:「讨生活的,不能性子软,码头鱼龙混杂,总要学些本事,不然会被欺负的。」 可能是人生活的环境不同,洛瑾从小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一切都被家人安排好,与莺兰的成长完全相反。 「有一天,我碰上两个醉鬼,想对我动手脚。」说起这些,莺兰倒不像别的女子那般遮掩,「我当时正准备拿棍子狠狠修理一顿那俩混蛋,哈哈!」 看着笑个不停的莺兰,洛瑾一脸不解,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抬起袖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莺兰憋住笑,「当时莫恩升挡在那俩醉鬼面前,想出手,谁知他刚说‘快跑’,就被我一棍子敲在地上。」 这种事,怕是莫三郎想着英雄救美,结果被美人失手打了吧?洛瑾如此想,那也难怪莫三郎说莺兰是母老虎了。一个瘦瘦的姑娘,谁想有这一把子力气? 「就这样,他就记恨上我了,说我恩将仇报。」莺兰无奈,「我跟他说话,他不理我,我就扣了他的货,不给他。」 第30章 洛瑾看着莺兰,所以是这姑娘看上莫三郎了?虽然男女之情她并不是很清楚,可是张婆子也这样说过,或许是真的。 院门开了,莺兰扔掉手里的墨鱼站起来,「莫恩升!」她的手指上沾着墨汁,阳光下笑的耀眼。 莫三郎肩上背着一个东西,灰色的皮毛。他抬头看来,「你怎么又来了?」 张婆子走出来,「还不是给你来送东西的?一天到晚丢三落四……」待看到莫三郎身上背的东西,小眼放光,「这是打到什么了?」 莫三郎走到院中,将身上的东西卸到地上,「我打了一只獾。」他晃了晃肩膀,「昨儿上山,挖了个陷坑,今天去看,就逮到了。」 「我说你昨儿就背回那么一小捆柴火。」张婆子低头看着獾,身上被扎了两个窟窿,已经死透。」 大峪跑来蹲下,用小手指戳着,又提了提毛茸茸的腿。 「这得三四十斤吧?」张婆子估量着,「只可惜了这皮子。」 「我先把它弄一下。」莫三郎挽了挽袖子,将獾吊在梨树上,花枝一颤,片片白色花瓣落下。 「我来帮你。」莺兰跑去莫三郎那里。 洛瑾低头看着黑乎乎的一盆,莺兰不是说她洗吗?怎么人就跑了?那现在只能自己动手了。 「我来吧!」宁娘坐下,动作很轻,看了眼梨树方向,「这家的姑娘倒是爽快,看老三以后怎么办?」 洛瑾也看了过去,那莺兰两只眼睛眯眯,看着莫三郎一举一动。结果,莫三郎黑着脸跟莺兰说了一句,莺兰却笑得更甜。 莫恩庭从西厢屋出来,同样看了梨树那边一眼。和张婆子说了两句,又看着洛瑾,叫了声。 「二哥。」洛瑾走过去。 「去拿个篓子,跟我来。」莫恩庭说完,往老屋走去。 洛瑾提了篓子跟了上去,莫恩庭在前面走慢了些,待洛瑾走了上来,他伸手去牵上她的,在她的手心里一划。 回头看了看前院,洛瑾心跳得厉害,万一被人看见如何是好。 「脸皮这么薄?」莫恩庭凑在洛瑾耳边笑了一声,「你应该学下莺兰。」 洛瑾小声说了句,「二哥,要做什么?」 「娘要招待未来的小儿媳妇儿。」手掌中包裹的柔柔软软,两人十指相扣,「要我出力。」 这是想要撮合莫三郎和莺兰的意思吧。洛瑾跟着莫恩庭到了老屋后面,这里有棵香椿树,有些年岁了,长得高大。 莫恩庭将衣袍卷起,掖在腰间,搓了搓双手,回头看着洛瑾,「一会儿我上去,把你也拉上去。」 洛瑾摇头,「我不会爬树。」爬树这种事她想都没想过。 「不会就算了。」莫恩庭没有勉强,她本就是娇娇着养大的。 莫恩庭爬上树,接了篓子上去,挂在一旁的树杈上,伸手将刚长出的香椿嫩芽掰下,放进篓子里。 春天是吃香椿的季节,只有最嫩的一段时间才行,过了后就会变老,口感变差。 树枝晃晃悠悠,莫恩庭在树上从这边挪到那边。洛瑾看得提心吊胆,这一脚踩滑了怎么办? 「洛瑾,你真不上来看看?」莫恩庭从树上扔了嫩芽,掉到洛瑾的头上,「能看见前院的好戏。」他笑得不怀好意。 前院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莫三郎处理那只獾吗?洛瑾抬头看着莫恩庭,他正看向梨树那边,边看边摇头。 微风过,掀起衣角,扬起肩上发丝。莫恩庭将篓子递下来,然后轻盈的葱树上跳下来。 「你真该上去看看的。」莫恩庭整理好衣裳,「这老三你说他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就是看不透呢?」 「不知道。」洛瑾随意回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知道过?」莫恩庭揽上洛瑾的腰,将人带向自己,「总来一副事不关己。」 「二哥,回去了。」洛瑾警惕的看看四周。 「就是为了出来看看你,你还以为我真愿意爬树?」莫恩庭双手捧住那张如花的脸蛋,「总是不开窍,你要我怎么做?」 洛瑾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一般,眼睛看向莫恩庭,有些飘忽的羞涩,只看了一瞬便向躲开。 「不许躲。」将脸掰了回去,莫恩庭低头,「你知道刚才你看我,我心里……」 见莫恩庭没说下去,洛瑾的眼睛眨了眨。 莫恩庭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刚才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像是要慷慨就义。」他顿了顿,「那你说我要不要成全你?」 说的什么,洛瑾越来越听不懂,似乎她已经习惯他的碰触,没了以前的抵触,直到他紧紧地靠上她。 「回去吧!」洛瑾钻了出去,手里提起篓子,往老屋旁边绕去。 「没良心的丫头,你给我回来!」树下的人,倚在那里,满脸含笑,话中又带着些许怨气。 洛瑾走得急,碰到前院儿过来的宁娘。「洛瑾,就在这边收拾吧。」 「好。」将篓子放下,洛瑾见宁娘手里拿了个小筐,接了过来,「我去捡。」 宁娘找了根凳子坐下,将篓子里的香椿拿出,一根根的掰开。 洛瑾去了鸡笼,捡了五只鸡蛋,放进筐里。回来坐在宁娘旁边,与她一起把香椿摘完。 「我先回屋一趟,你拿去正屋。」宁娘有些累,将事情交给洛瑾,自己回了老屋。 洛瑾看了眼老屋后面,莫恩庭一直没出来,是怎么了?她将菜和鸡蛋送去正屋,最终还是回了香椿树那里。 莫恩庭坐在树下,手里一个树枝,有意无意的敲着。听见声响,他抬头看来,两眼弯弯,「你过来。」 「二哥,你怎么不回去?」洛瑾走过去。 第31章 伸手拉上洛瑾的,莫恩庭丢掉树枝,「洛瑾,我担心。」 「什么?」洛瑾想到了薛予章,难不成后山那边要来对付莫家? 莫恩庭站起来,脸上没了刚才的笑,「我担心,万一老三比我先成亲怎么办?我是他哥,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个和她刚才想的不一样。洛瑾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回去烧饭了。」 「你你你!」莫恩庭揪住洛瑾的两只耳朵,「你到底听没听进我的话?」 「二哥,你松手。」洛瑾估计自己的两只耳朵又红了,「我听进去了。」 「我才不信。」这丫头就知道打马虎眼,她以为每次都能成功?莫恩庭捏着两只耳垂,最后还是松开了。原来并不是洛瑾的马虎眼会成功,而是他不忍心。 前院,莫三郎有些不自在,是被莺兰盯得难受,顿时觉得今天的日头太晒,让他有些燥。 「你是怎么逮到它的?」莺兰坐在凳子上,双手托着腮,和一旁的大峪一个动作,看上去十分可爱,一双眼睛好奇的很。 莫三郎瞅了眼莺兰,「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家,见了血都不害怕吗?」果然是母老虎,自家二嫂见了,总是躲得远远地。 「为什么要躲?」莺兰奇怪的看着莫三郎,「我杀鱼的时候,也能见到血啊!我要是见到血就躲,估计早就饿死了。」 「就是挖了个陷坑,在里面插上两根削尖了的竹子,等它跑过的时候掉进坑里。」莫三郎耐着性子解释道。 莺兰点点头,「果然是个好办法。」 莫三郎怀疑,这世上没有莺兰害怕的东西,哪有半点儿女儿家的娇弱?他不再说话,将褪了皮的獾扔进盆里,拾起地上的皮,挂去了屋檐下。 午饭,莺兰是留在莫家吃的。莫家以为她加了两个菜,香椿鸡蛋饼,香椿豆腐。莺兰也试了手艺,做了一道墨鱼汤。 「回去的时候,给你家人捎上一些。」张婆子喜欢这个伶俐的姑娘,比那不省心的侄女儿强。转而看着低头吃饭的莫三郎,一筷子敲在他胳膊上,「一会儿去摘些香椿下来,再切块獾肉,让莺兰带着。」 「不用!」莫三郎看了眼莺兰,「她拿不动的,码头那么远。」 「那你就把人家送回去吧!」莫恩庭一旁头不抬的说道。 莺兰连忙道:「不用,在这里吃了,就不带了。」说着,拿眼睛偷偷瞅了瞅莫三郎。 饭后,还是莫三郎提了些东西将莺兰送了回去。虽说他嘴上不乐意,但是并没有拒绝。 转眼四月份到来,州试的日子临近。谢敬和谢显回了州府,在县城给莫恩庭找了一座小院儿,选了一个书童。 莫恩庭不太在小院住,留着书童在那边看着,自己依旧每日留在大石村。谢家来认孩子的事瞒的可谓滴水不漏,金水镇根本没有传出丝毫动静。 宁娘的肚子隐约出了形状,早先的那些不适反应已经没了,能吃的很,脸上胖了一圈。以前忙活惯了,尽管带着身子,却也做了不少的活儿。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的平静。 州试比县试严格,是朝廷里派的人监考,连考三场。考生门俱是做足了准备,这就是一次鲤鱼跃龙门的开始,只要过了,就可以参加下面更高一级的乡试。 州试这天,张婆子在家里准备着,想做些好的来吃。不管怎样,这场考试过了之后,一直住在西厢屋的孩子有可能离开这个家。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坏,明明是个孩子,却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就因为自己介意外面的传言。她心里也埋怨过莫振邦,觉得他对莫恩庭简直比自己那两个亲生的儿子都要好,每每比较,她就会气不顺。 宁娘和洛瑾坐在猪圈旁边的槐树下,撸着槐花。树上,莫三郎正将一根根的树枝折下,仍在地上一堆。 「现在吃槐花正是时候。」宁娘手下动作快,扔掉干净的枝子,「这些还没开开的最好。」 槐花飘香,空气中是丝丝的甜香。「是要包包子?」洛瑾小心的避着树枝上的尖刺。 「很多种吃法,以后我教你。」宁娘直了直腰,有些累。「也不知道考场那边怎么样了?」 两人说着话,树上的莫三郎看着前院,道了声:「她怎么来了?」 看过去,是张月桃进了院子,她往这边看了看,没去正屋找张婆子,却是直接朝着这边过来了。 「你过一下,我有话问你。」张月桃绷着一张脸,睥了洛瑾一眼。 洛瑾看看张月桃,站起来跟着她到了老屋那边,「你有事?」 张月桃看了眼槐树方向,将洛瑾拉倒墙根下,避开了宁娘和莫三郎的视线。 「你有事就说。」洛瑾抽回手,眼前的张月桃脸色有些不好看,比前些时候瘦了些。 「你说,二表哥为什么要打薛少爷?」张月桃盯着洛瑾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恨不得拿一把剪子给她划了,叫她装娇弱扮可怜。 洛瑾一愣,莫恩庭打薛予章,张月桃跑来做什么?「他该打,谁叫他欺负人。」 「二表哥是不是太过分了?」张月桃柳眉皱着,看洛瑾的眼神越发的不善,「将人打成那样,他的心够狠的。」 洛瑾越发的奇怪,张月桃是跑来给薛予章讨公道的?莫恩庭怎么说都是她的表哥,她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 「过分?没有二哥,我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至今想起来,那日之事都叫洛瑾害怕,「到底谁心狠?心狠的是薛贵人!是他仗势欺人。」 没想到平时少言寡语的洛瑾会这般呛自己,张月桃不屑的挑挑嘴角,「护起表哥来,倒是伶牙俐齿的。要不是你,薛少爷也不会挨打,你就是一个扫把星,狐狸精。」 「你讲些道理好不好?」洛瑾不知道张月桃跑过来发的哪门子邪火,再说她就是觉得莫恩庭没有错。「那后山的可不是好人。」 第32章 「你才不是好人!」张月桃张口骂道,看着那张脸,怒火中烧,如果不是这个狐狸精,薛予章会对她忽冷忽热?整日从她嘴里套消息?三句话不离她? 「我是不是好人,也不关你的事。」洛瑾嘟囔了一句,转身就走,不欲再与张月桃纠缠。 「我叫你装!」张月桃心中恨极洛瑾,最早抢了她的表哥,后来跟的那人也对这狐狸精念念不忘。她从后面推上洛瑾,想直接将人推在地上,最好摔得那张脸最好就此毁掉。 「啊!」洛瑾冷不防中招,却是硬生生的被推了两步,并没有摔倒,也只差那么一点儿。 「张月桃!」莫三郎听到声响,走到后院正好看见张月桃动手,当场暴喝了一声,「你疯了是吧?」 宁娘上来扶住洛瑾,眼睛带着对洛瑾的不喜,「这是怎么了?怎就吵起来了?」 「你们全都帮着她!」张月桃大声喊道,脸上因生气而扭曲,「她有什么好?就是一个买回来的贱痞子!」 「你骂谁?」莫三郎想走上前去,被宁娘拉住。 「我就骂她!」张月桃嚎啕大哭起来,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委屈。「贱坯子,就是一个奴而已。」 「她是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评断!」后院的吵闹最终扰到了张婆子,她沉着一张脸,这要是被外面的人听见,她的脸往哪儿搁?「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大吵大闹,你怎么不看看自己?」 「姑?」张月桃挂着一脸泪,委屈的看着张婆子,「你把她赶走吧。」 「你还知道我是你姑?」张婆子憋住怒气,「今天你二表哥考试,我们在家安安静静的,希望今儿一切顺遂。你来做什么?搞得莫家鸡犬不宁,是不想莫家好过?」 「别以为我稀罕来。」张月桃的袖子擦了擦脸,一脸冰冷的跑出了莫家。 「越来越不受管了。」张婆子看着张月桃的背影,毕竟是侄女儿,她心里当然担心,回头对小儿子道:「跟着她,别出什么事。」 莫三郎嗯了声,出了院子。 「怎么样?」张婆子见洛瑾站在一旁,「没事的话,就不要计较了,家以和为贵。」说完自己到槐树下,提了一篓子回了正屋。 晚上,莫振邦和莫恩庭一起回来。饭桌上,简单问了些考试的事儿,就各自回屋了。 洛瑾以前在家什么都不用做,可这是莫家,就像张月桃所说,她是买回来的,所以该做的还是要做,就像别的农家娘子一样。 坐在西厢屋灶前烧火,洛瑾不明白张月桃为什么对自己发那么大的火?居然还向着薛予章。 「洛瑾,改日带你去县里的小院儿看看。」莫恩庭蹲在洛瑾旁边,火光映着两人的脸。 洛瑾心中一动,莫非张月桃恨自己就是因为莫恩庭?认为自己抢了人? 「你又在想什么?」手指在洛瑾脸颊上划过,「是不是沉迷二哥,无法自拔?」 「二哥,后山那边真的不会来找麻烦吗?」过去了十几天,薛予章一点动静都没有,真的是咽下这口气了? 「老三说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准备了,想来那混蛋是要回去了。」莫恩庭从洛瑾手里拿过火棍,挑了挑灶膛,「你别怕,有我。」 洛瑾想抽回火棍,莫恩庭不松手,对着她跳跳眉毛,「我就不给。」 真是荒唐,洛瑾垂下眼帘,「你说过,考试完了,会让我回平县。」 「没说过让你回去。」莫恩庭敲着火棍,「我是说带你回去,区别很大的。」 空气有些潮湿,最终在熄灯的时候下起了雨。雷声隆隆,让人不由想起了在黑石山的时候。 洛瑾在外间,铺好被子躺好,枕头边放的是绣好的绣活儿。 屋里忽明忽暗,苍白的闪电闪着,滚滚雷声仿佛要将屋子震塌,外面雨声一片。 里间的门帘掀开,莫恩庭叫了一声,「洛瑾。」 洛瑾坐起来应了声,「二哥。」 「雷声很大,你怕不怕?」莫恩庭走到床板边,坐下。 「不怕。」洛瑾摇头。 明明什么都怕,怎么不怕打雷?莫恩庭赖着不走,又往洛瑾靠了靠,「这里会漏雨,你跟我去里间。」 「我不去!」洛瑾心里一跳,忙拒绝。 「去吧。」莫恩庭将小小的人儿抱起来,「二哥害怕打雷,你过来陪着我。」 这话谁信?洛瑾刚要开口,一滴水掉在额头,这屋子真的漏雨了? 「我说吧。」莫恩庭将洛瑾放下,拿了一个盆子放在滴水的地方接着。「天好了,就修一修。」 最终,人被抱去了里间的炕上,只是中间竖起了矮桌隔开,南北各一个人,看起来谁也不碍着谁,却又彼此能感觉到对方。 屋外的风雨不消停,矮桌那边的人也不消停,或是伸手过来拽一缕头发,或是说上两句话,扰的人不得安睡。 「洛瑾,你怎么不说话?」莫恩庭手臂撑着脑袋,手指敲了敲矮桌,「你不说,我挠你痒了。」 「我想睡觉。」洛瑾轻声说道,边说边用被子将自己卷了卷。 「我觉得我很惨。」莫恩庭一声叹息,「你觉得世上有没有守着鱼睡觉的猫,有没有拿骨头作枕头的狗?」 那边没有动静,被子里的人安安静静,莫恩庭消停了,转身钻进自己的被子。这时候对他简直是一种折磨。 考试后的第四天放榜,不出意料,莫恩庭榜上有名,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成为廪生。以后他便成了秀才,可以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 莫家很为这件事高兴,莫振邦写了一封信去州府谢家。村里的人皆来道贺,这是大石村有史以来第一位秀才,左邻右舍都跟着高兴。 莫恩庭变得忙碌,他的身份今非昔比,可以免除徭役,就算在公堂之上,也不必对县官行礼。这日得了空,便与同窗去了先生家,感谢栽培之恩。 第33章 前两天,家里不断的来人,这下终于静下来。男人们出去干活儿上工,女人们留在家里操持家务。 村里有人来了莫家,对张婆子说,素萍有事儿,让找个人过去一趟。 素萍还在守孝期,是不能随便去人家的,所以才托了人过来叫。宁娘带着身子自然不能去,张婆子让洛瑾过去看看,素萍需要帮什么忙。 「嫂子。」洛瑾站在莫钟家门口叫了声,她害怕家里的黑狗,不敢进去。 莫钟从屋里出来,「二郎媳妇儿,进来吧!」 院里的黑狗蔫蔫的趴在墙根,不像以前那样,愿意围着别人转。 洛瑾跟着进了莫钟家,「钟哥,素萍嫂子叫我过来的。」她看了看家里,并没有素萍的影子。 莫钟看上去有些奇怪,看了眼西间,吱吱呜呜的:「她在那间。」 西间的门帘掀开了,走出来的却是凤英,她咧嘴一笑,「二郎媳妇儿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洛瑾看了看房门,莫钟已经将门从里面关好,似乎是心虚,并不抬头看她。「钟哥?」 「叫谁都没有用!」凤英扯住洛瑾,直接将人拖进了西间。 洛瑾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墙角处,素萍被捆得结实,嘴里塞着东西,呜呜不清。 「你们要做什么?」洛瑾的脚往后蹬着,凤英为什么找上莫钟? 凤英有些不耐烦,拍了一把站着不动,有些犹豫的莫钟。「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呀!」 「这……她毕竟是我家的弟媳妇儿,我怕……」莫钟踌躇不前,「被知道了怎么办?」 「你傻呀!」凤英的手指狠狠地掐了下莫钟的胳膊,「你欠段九的银子不还了?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这小娘子出了手,你要多少银子没有?不能心软。」 洛瑾这下明白了,凤英是联合莫钟想绑了自己。她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往门口跑,她不要留在这里,她不要任人宰割。 「跑,往哪里跑?」凤英将洛瑾的腰抱住,回头遂莫钟狠狠地道:「快动手,让她跑出去,你就等着蹲牢吧!」 莫钟伸手捂住了洛瑾的嘴,想出口的呼叫被彻底堵住。她的手脚不停地踢打,然而根本没什么用处。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洛瑾的脸上,打飞了她掉下的泪水,半边粉面直接肿了起来。 凤英甩了甩自己的手,「小蹄子,疯什么疯?」她的眼睛眯着,阴冷无情,「嫂子是送你去享福的。」 头晕晕沉沉的,洛瑾被绑了起来,像角落里的素萍一样,嘴被堵上了。脸上火辣辣的,她看见素萍脸上的泪和眼里的愧疚。 两个可怜的女人在角落里依偎着,看着站在眼前的一对男女,他们灭了人性,对待家人像对待牲畜一般。 「你去我家把马车赶过来。」凤英给了莫钟自家的钥匙,「一会儿再拿两个麻袋来。」 「我叔知道了怎么办?」莫钟拿着钥匙,到底心里有些不安,「他到时候肯定饶不了我。」 「让我说什么好?」凤英看着莫钟一副不成器的样子,「这破山沟沟,你还没待够?」 莫钟看着凤英,脑子里思索着。 见莫钟不动,凤英心里也着急,自己好不容易才说动他,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何况她和莫家积怨已深,巴不得莫家不好过! 「薛家少爷说好了,人送去了,二百两银子。」凤英往莫钟身上靠了靠,伸手温柔的为他整着刚才被洛瑾扯乱的衣襟,「到时候有了那些银子,去哪里快活不好?我也会跟着你的。」 莫钟这人好吃懒做,外面又欠着段九的银子,铁定是还不清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丝亲情在的,所以他下不了决心。 「都做到这一步了,就由不得你不走了。」凤英软话说完,接着来硬的,「你也知道诱拐的罪名是何等厉害,到时候这小娘子跑回家一说,你那堂弟能放过你?他现在有了功名了。」 听到罪名二字,莫钟脑袋一震。坐牢和银子,傻子才会选前者,到时候拿了钱带着凤英远走就是,没人证明,谁能治他的罪? 「你在这里看着,我这就去办!」莫钟再看向角落的时候,眼里已经没了纠结,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素萍不停的呜呜着,她瞪大眼睛看着莫钟,想要撕碎他一般。这个男人泯灭了人性,对着自己的弟媳妇儿下手。她想靠着墙站起来阻止,却是直接趴到地上。 一只脚踩在素萍的背上,凤英居高临下,如看一只蝼蚁一般,嘴角残忍,「消停点儿吧,等着出了村子,就为你寻一处风水宝地。」 素萍动着身子,想从凤英脚下挣脱,却引来了凤英的无情踩碾。「啧啧啧,你看你,一辈子都这么窝囊。自己的男人都不帮你,你还真不如去死了。」 凤英扭着腰走到炕上坐好,手里端了一碗水,像一个掌握生死的上位者,「二郎媳妇儿,你也别怨我,谁让你自个儿长得这么招摇?被人惦记上,也是没办法。」 洛瑾想帮着素萍坐起来,闻言狠狠地瞪向凤英,她这辈子恨过的人不多,凤英和薛予章就在其中。 「哟,生气了?」凤英笑了一声,满是不屑,「等你被人关起来,跑不出死不了时,有的是时候让你生气。」她当然知道一些富贵人家的怪癖,有些玩儿法别人是想不出的,这小娘子以后有罪受了。 仿佛嫌对角落里的两人折磨的不够,凤英半垂着眼皮,抿了一口茶,「村里丢了两个人,还是两个媳妇儿,也的确是大事。」她嘴角一撇,「不如就说是素萍你将二郎媳妇儿拐走了。」 莫钟拿来两个麻袋,将两人装了进去,自始至终没看过她们一眼,麻木冰冷的扎紧了袋子。 麻袋被装上马车,莫钟又搭了几张草褥子在麻袋上,自己赶了车往县城里去。凤英是分开走的,她一向小心,万一莫钟出了事,她可不像跟着栽进去。 第34章 马车的颠簸,草褥子的阴潮,以及对未知的恐惧。洛瑾害怕,薛予章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就知道那样一个人怎能吃哑巴亏?是一定会回来报复莫恩庭的。 莫钟想来是做贼心虚,马车赶得很快,偶尔碰到熟识的人打招呼,他也不曾注意。春日燥热,他早已是一身的汗。 县城的边缘,那是一座不大的院子,位于大路旁边,并不起眼。 莫钟驾着马车停在门口,里面出来两个人,将车上的东西扛了进去。 洛瑾被人放在地上,她无法动弹,就这样蜷缩在麻袋里倒在地上,有心叫一声素萍,也根本没办法张口。 「贵人,送来了。」是莫钟的声音。 屋里很静,有杯盖轻轻滑动杯沿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慵懒,「知道了。」 这声音让洛瑾浑身汗毛直竖,虽知道是薛予章背后指使,可是人就在这里,还是让她怕得要命。 「银子?」莫钟搓搓双手,他现在只想带着银子赶紧走,去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 薛予章看着地上的两个麻袋,又看了看莫钟,面无表情,从一旁小厮那里接过一个荷包,朝了莫钟的方向一扔。 荷包掉在地上,哗啦一声,莫钟忙弯腰捡起,打开来看。沉甸甸的荷包让他心中的最后一丝愧疚彻底消失。他来回数着,眉头皱着:「贵人,数目不对,才一百两!」 「对了。」薛予章坐在椅子上,翘的二郎腿,手中折扇转着,连看不看莫钟一眼。 「那日说好的,是二百两。」莫钟急忙道,仿佛怕薛予章忘了,提醒道:「就是我老娘走的那天,我去大宅,您亲口允的。」 「是吗?」薛予章轻轻展开折扇,看着上面的秀丽山水,「要不你再回家等等,过几天我叫人给你送家里去。」 回大石村?莫钟哪敢,被村里人知道,还不打死他,将他送去官府?「贵人,我不能回去,您看是不是现在就给我?」 薛予章当然不会给莫钟银子,他吃准了莫钟不敢久留此地,反正他想的人到手了,只要带去州府,谁能奈何了他?至于莫家,以后定会收拾,现在他只是不想再惹上麻烦而已。 「真的没有办法。」薛予章懒得连应付都不想,「你回去吧。」 这时凤英来了,见了莫钟手里的荷包,也猜到了什么,想着夺过来,结果莫钟并不松手。在钱财面前,哪还有往日的嬉笑柔情? 见莫钟不松手,凤英脸上变色,「姓莫的,你这是想独吞?」 「我只拿了一半,剩下的你问贵人要!」莫钟直接将荷包塞进怀里,哪还有工夫问薛予章要剩下的? 凤英轮体力不是莫钟的对手,也明白自己没资格跟薛予章讨价还价,当下对莫钟笑着道:「我不是怕你弄丢了吗?那以后咱俩的日子可怎么过?」 见凤英态度软了,莫钟抬起头,「还能没有你吃的?」 坐着的薛予章可没有闲工夫看两个无关的人在眼前晃悠,「想郎情妾意的,先跑远一点儿。」 一句提醒,莫钟再不纠缠,直接出了院子。 凤英也不管薛予章,忙起身追了出去,做了这件事她也没有后路,银子被莫钟抢了去,只恨她路上走得慢。 屋里重新静下来,洛瑾的身体没办法动弹,已经变得僵硬。她听见有脚步声接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薛予章盯着地上的两个麻袋,蹲下解开了一个,里面是素萍,蓬乱着头发。 「怎么什么人也往我这里带?」薛予章嫌弃的转身,看着另一个麻袋,笑了一声:「小娘子,受委屈了。」 洛瑾动了动,眼前一亮,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头发散开,样子狼狈却好看的要命,柔弱的任人欺负。 「瞧瞧,都把你弄成什么样了?」薛予章一脸心疼,「那糙男人真不懂怜香惜玉。」 心里的绝望蔓延开来,洛瑾想逃又动不了,别开眼不去看那张厌恶的脸。 薛予章不在意,反正人落到他手上,以后都是他说的算。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最后还不是看他的脸色,仪仗着他? 「少爷,要不要把这个处理了?」小厮上来,伸手指着素萍。 薛予章抬手用折扇敲了小厮的头,「混账东西,这是嫂子,要好生招待着。」留着素萍,也就是想有个牵制洛瑾的人,免得小娘子以后寻死。 这个地方并没有留太久,薛予章想着尽快离开金水,赶上孟先生等人。前些日子也是孟先生以家里长辈的嘱托,拘着他,不准他再出来闹事。 这次借着回州府,薛予章早已暗中买通凤英和莫钟,人在银子面前,往往毫无抵抗力,溃不成军。 洛瑾被扔在一辆马车上,身上依旧绑着,嘴巴也堵着。素萍则是被留在那个院子,关在一间地窖。带上两个人始终是不方便。反正不过是留着牵制洛瑾的,待以后她死心了,这素萍也就不必留了。 已到晌午,天气有些热,一行人停在一处树林修整。洛瑾在马车里憋闷的很,心里越发的乱。 一柄折扇将马车的门帘挑开,薛予章伸手扯住洛瑾,拖了出去。 薛予章这次只带了三个人,想来也是怕人太多,引起注意。三个小厮正在为自己的主子准备吃食,在地上架了火堆烧火。 「不哭了?」薛予章拽着洛瑾的胳膊,一直往前走,眼角处有一道伤疤,那是上次莫恩庭留下的。 洛瑾挣不开,被迫的往前跟着走。 一处小溪的旁边,薛予章松了手,取下了堵在洛瑾嘴上的布,「说好了,别喊啊!」他像哄别的女人一样哄着洛瑾。 喊有用吗?荒山野岭的,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洛瑾很安静,走了一路,她明白哭根本没有用。 见洛瑾没有哭闹,薛予章的折扇在手里玩着花样,歪着脑袋,「想通了?」以前他可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般上心,到手的都很容易。 第35章 本来以为在洛瑾这里也是,毕竟薛予章自己觉得长相出众,家里又有钱才,女人断无看不上他之理。可是始终有例外,眼前的这个就是。 洛瑾往后退着,背撞上一根树干,再无可退。 薛予章突然有些好笑,「那个穷鬼有什么好的?就算考上秀才又怎么样?真能给你一辈子荣华?」 「他对我好。」洛瑾开口,一路的颠簸,她身体很不适,头也有些疼。 「哈哈。」薛予章的折扇敲着自己的肩膀,「你还小,哪里懂得什么是对你好?真对你好,就该把最好的给你,而不是跟着他受苦。」 洛瑾低头,绳子勒的她很疼,她试着动了动胳膊,无果,深深地叹了口气。 秀眉微蹙,美人脸上淡淡的哀伤,羸弱的样子楚楚可怜,让人想上前安抚呵护。薛予章心里一软,这娇嫩的身子还是别勒坏了,留下瑕疵可不成。 「其实我不曾告诉你,我薛家在州府那也是大户。」既然想叫人安心跟着自己,薛予章自然会许下些好处哄骗美人,「大半个城的买卖都是我家的,你跟了我,想要什么东西,都缺不了你的。」 洛瑾看了一眼薛予章,眼神澄明,随后依旧低下头。 薛予章往前一步,歪头看着洛瑾,「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给你摘了下来。」 这种鬼话谁信?洛瑾小声委屈道:「我的手动不了了,你是不是想废了它?」 「不会,不会!」薛予章将折扇别在腰间,伸手为洛瑾松绑,「我哪舍得伤了你?还不是怕你不听话?」 洛瑾揉着又僵又酸的手臂,四周一片树木杂草,根本看不出身在何处? 「乖乖的,以后听话跟着我,什么好的都会给你。」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面前,看样子似乎也是认命了。女人就是这样,你不断了她的后路,她就还会跟你拧巴。 头发全乱了,洛瑾的手轻轻打理着,一直不曾说话,她知道薛予章离她越来越近,她的手也越来越抖。 「真是美得让人连碰都不舍得碰,这次金水没白来。」薛予章这样说,但是他的手并不安分,伸手挑起洛瑾的下巴。 眼前的脸很近,眼角的伤疤提示着自己上一次的屈辱,这个人的话怎能信?洛瑾只觉得下颌上的手就是一条毒蛇。她背在后面的手紧了紧。 美人如花,樱唇娇艳欲滴,直勾得薛予章色迷心窍,想一亲芳泽。他像受了蛊惑般越靠越近,美人已经在他手里,逃不了了。 「呃……」薛予章捂住自己的脖子,双眼不可置信的瞪得老大,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的脖子很疼。 洛瑾慌忙跑出两步,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正痛苦的捂着脖子,却丝毫发不出声音。莫恩庭给她的那根竹簪子,到底派上了用场。 那是莫恩庭亲自找来竹子削的,再平常不过的簪子,却有着锋利的尖。莫恩庭说过要是有人欺负,不必手软。 薛予章无法言语,狠狠地瞪着洛瑾,这个让他当成宝贝的女人居然伤了他……他不敢动脖子上的簪子,只能抬起胳膊指着洛瑾。 洛瑾回神,看着远处升起的炊烟,再也不管,转身跑向深林。 不停地跑,只选那没有路的野地跑,洛瑾不敢走路,怕被抓回去。就像当年莫恩庭跑在荒野里,不敢走路一样。 直到跑不动,洛瑾的双腿发软,终是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无助,迷茫袭来,手上尤带着簪子入肉的感觉,她是不是杀人了? 天黑了,洛瑾不知道往哪里去。她以前明明想离开大石村的,可是真的离开了,却发现其实她根本无处可去。 平县,洛瑾不敢回去,她隐约能觉察出什么。当时姑姑,姑父话语中的躲闪,其实是想说真的回不去了吧? 她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头发乱作一团,像她当初刚到莫家时一样。她就是个祸害,走到哪里,那里就会出事,平县是,莫家也是。 黑夜的山风吹过,冰凉刺骨,穿过石壁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呜咽哭泣,又像是野兽捕猎的底鸣。 单薄的春衫难以抵挡,洛瑾抱着自己瑟缩在两块山石的缝隙里。她一直在往东走,大石村在东面,她突然好想见那个总喜欢戏弄自己的人,他说他会护着她。 挨到天亮,洛瑾几乎已经冻得麻痹,她看着初晨的阳光,将手伸了出去接住一缕。她还活着,她靠着自己跑了出来,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洛瑾。 身子缓了过来,洛瑾扶着石头慢慢站起来。她看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是东方,大石村在的地方。她要回去叫人救素萍,看看那边的人是否安好,然后她就会去官府认罪,她毕竟杀了人。 西山上,下面是采石场,依旧是叮叮当当的凿石头声。洛瑾很累,她去了莫恩庭以前带她去过的石洞,他曾说过她清清冷冷的,还拿她跟妲己褒姒相比。 找了干净的地方坐下,满身的疲倦袭来,洛瑾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暗了。一个黑影跑进洞里,围着洛瑾转着,它吐着舌头趴在她脚边。 是素萍养的黑狗,怎么跑来这里了?洛瑾没了力气,她以前都是躲着它的,总觉得它会扑上来咬她。 她伸手摸着黑狗的背,「我走不动了,你会说话多好,可以去救你家的主人。」 黑狗的头抬了起来,两只耳朵一竖,站起来跑了出去,在洞口外面叫了几声。 洛瑾支撑着起来,她要回去通知救人,扶着洞壁走到洞口,她站住了。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二哥?」她试探的叫了声,嗓子哑的不成样子。 没人回应,洛瑾低头,的确是眼花了。下一瞬被一个怀抱包裹,她有些头晕,鼻间是熟悉的气息,清爽的带着一点儿墨香。 「你跑去哪里了?」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不止洛瑾一人,莫恩庭同样是,知道感受到怀里的真切,他才深深舒了一口气。 第36章 「二哥。」洛瑾环上莫恩庭的腰,「救救素萍嫂子。」 「没事儿,你不要怕。」莫恩庭轻轻拍着洛瑾的背,怀里的人却没了声响。 浑身都疼,眼皮睁也睁不开,口里好像喂进了什么东西。但是嘴里早已经没有感觉,也试不出那东西是苦是甜。 还有人总是喋喋不休,不厌其烦的在耳边唠叨。洛瑾觉得以前娘也没对她说过这么多话。 彻底醒来是在两天后,洛瑾得了风寒,一直昏睡着。 「二嫂,你醒了?」莺兰爬上炕,将洛瑾慢慢扶起来。 「莺兰。」洛瑾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她试着咳了咳。 莺兰从矮桌上端来一碗水,「你先别说话,喝口水润润。」 干燥的嘴唇碰上茶碗,将水喝了干净。「你怎么会在这儿?家里的人呢?」洛瑾问道,心里依旧挂记着素萍。 「家里没事儿,素萍嫂子也没事儿。」莺兰知道洛瑾担心,连忙回道,「二哥去了县城,大嫂有身孕,我在家里没什么事儿,就过来帮帮忙。」 头还是有些晕沉,洛瑾心里压了太多,有着无数的问题想问,却又不知先问什么?「二哥他没事吗?」万一薛予章的人来报复怎么办?他怎么应付? 「没事的,他嘱咐我好好照顾你。」莺兰有些羡慕,被人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真好,哪像莫三郎,一直不冷不热,对她爱答不理的。 「我要走了。」洛瑾试着动了动,浑身虚脱无力,只想着躺回去睡觉,可是她杀了人,留在这里必定连累莫家。 「二嫂,你去哪里?」莺兰扶着洛瑾,「你睡了两天,先吃些东西吧。」 也是,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洛瑾倚在墙壁上,无神的看着房顶。 莺兰去了正屋。宁娘来了这边,她坐在炕沿上,穿着一件宽松的衣裳。 「娘让我过来跟你说说。」宁娘开口,看着洛瑾一张苍白的脸,本来就瘦,现在更跟风一刮就倒似得。「叫你安心养着,外面的事儿有男人们。」 「嫂子,家里怎么样了?」洛瑾始终不放心。「素萍嫂子找到了?」 「她没事儿,只是没有回来,留在城里二叔的院子。」宁娘道,这丫头在莫家呆了这些日子,到底还挂记着这个家,是个有良心的。「衙门那边还要问她些事儿。」 一听衙门二字,洛瑾心里一慌,「为何?钟哥和半斤粉才是……咳咳!」她说话太急,引来一串咳嗽。 「不知道钟哥怎么会犯这种糊涂,竟听了半斤粉的挑唆。」宁娘叹气,「咱这边对他不薄,平日里也照顾那边,大伯母走的时候,哪一样不是咱这边操持的?」 「他们跑了?」洛瑾哑着嗓子问道。 「抓回来了。」宁娘也知道洛瑾担心,慢慢说着:「这事儿还得多亏莺兰,钟哥带着半斤粉逃的时候,想从海路出去。在码头想找一趟船,被莺兰看着了,告诉了老三。」 「我和素萍嫂子被带走的时候没人看见,你们怎么找到她的?」洛瑾问道。 「那日二叔回来早,打发大峪去钟哥家叫你,才发现家里根本没人。」想起那日也是,一家人心急如焚,「后来一路打听去了县城,只是没找着你,只找到了素萍。」 当时自己已经被薛予章带走了,洛瑾低头,「是我的错,我连累了你们。」 她有错吗?如果有也是因为长得太过,她本身又有什么错?宁娘有些不忍心,「当时二叔就猜到你可能被带走了,什么也不顾的就追了去。」 「嫂子,我杀了人。」洛瑾想起自己的竹簪子插进薛予章的脖子,手就不停的抖,「我要去衙门认罪。」 宁娘一愣,接着问道:「你杀了谁?」眼前的姑娘一直都是软弱的,连点儿力气都没有,怎么杀人? 「我杀了后山的贵人!」洛瑾双手紧紧攥着,嘴唇不住地抖着。 「怎么会?」宁娘一脸疑问,「没有动静呀?二叔也没有回来说过。」 洛瑾抬头,「没有衙门的人来查吗?」 宁娘摇头,伸手探了探洛瑾的额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梦,洛瑾确定,她亲眼看着薛予章跪倒在草丛里,眼神如利刃一般,想将她千刀万剐。 莺兰端了一碗粥过来,放到矮桌上,拿着调羹搅了搅。 吃了粥,洛瑾喝了药,她便睡了过去。 脸上痒痒的,洛瑾伸手去拂,却被人攥住,轻轻地抬起。 睁开眼,眼前是昏黄的光线,光芒中的人影渐渐清晰,「二哥。」洛瑾叫了声。 将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另一只轻轻理着洛瑾额前的碎发,莫恩庭眼神中又自责和心疼。「你受苦了。」 洛瑾坐起来,眼前的人就是平日里戏弄她的人,眉眼熟悉,好看的让人难忘,一张薄唇总是堵得她说不出话。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听宁娘说过,莫恩庭去追薛予章了,但是最后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山的石洞? 「我没有追到你,但是知道薛予章伤了。」眼前的人儿又瘦了,脸苍白的让人疼惜,莫恩庭将人揽入怀里,「我就知道你跑掉了。」 以前一直想推开的怀抱,此刻带着魔力般的安稳感,让洛瑾不安的心静了下来,听那人轻轻说着。 「我让人去找你,我回了大石村。」手上的发丝缠绕,真实的触感让他松了心弦,「我总觉得你会回来,回来找我去救素萍嫂子,我就一直在周围等着你。」 他就这么了解自己?洛瑾咳了两声,「我还病着,别过了病气给你。」 「不怕。」莫恩庭的手滑过洛瑾的脸颊,「他们敢这么对你,我不会放过他们。」 「他们?」洛瑾知道莫恩庭指的是莫钟和凤英,可是他现在只是个秀才,有何等能力去处置别人?更何况莫钟是莫振邦的侄子,说到底还是一家人,莫振邦会同意? 第37章 「不管是谁!」莫恩庭说的平淡,却无端让人觉得发冷。「只要敢动你,我叫他不得好死。」 洛瑾身子不由一抖,她是不甘心被人害,可是莫恩庭的口气分明是想致人死地,那岂不是要搭上他自己?再说,薛予章还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杀死了? 「二哥,我也没事。你以后还要参加秋闱的,不要惹上麻烦。」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莫恩庭岂不是因为她一辈子毁掉? 「我就说洛瑾关心我。」莫恩庭笑笑,将人又紧了紧,「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洛瑾很不放心,又问道,「后山贵人,他是不是死了?」 「真是你干的?」当日莫恩庭追上薛予章几人,只知道那混蛋伤了,几个小厮正慌里慌张的带着人找大夫,「他没死,不过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总觉得他会回来杀了我。」洛瑾还是不太相信,「我当时用你给我的簪子,刺进了他的脖子。」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莫恩庭皱眉,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没有能力就注定被欺辱。而他,注定要成为高高在上的强者,他所在意的,关心的,谁都别想打一分主意。 莫钟和凤英被关在县衙的牢房,莫振邦曾经去过两次,恨铁不成钢的骂了莫钟一顿。莫钟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说是自己鬼迷了心窍,被凤英给骗了。 知道莫振邦会心软,莫恩庭跟在后面,冷冷的看着莫钟。一次两次的帮他,这莫钟就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儿狼,留着就是祸害。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不顾,那这人基本上就是个废物。 「二叔,你救救侄子吧!」莫钟堂堂七尺男儿跪在地上,一点儿骨气都没有,他跪爬到莫恩庭面前,「二郎,你是秀才,你去跟知县老爷说一声,我是被骗的。」 莫恩庭睥了眼莫钟,「钟哥,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说的。」 莫振邦一听,看着莫恩庭,「你原谅他了?说到底都是外面的人坏,拉他下了水。」 果然如此,莫恩庭听出莫振邦是想救莫钟。莫钟做出这种事,他可不想留着这人继续祸害莫家。当下脸上不变,只道:「这事情也不是那般简单,国有国法,如果咱莫家坏了规矩……」 莫恩庭下面的话没说完,莫振邦却听出来了,以后莫恩庭走上仕途,如果被人扒出这件事,后果肯定严重。 莫振邦低着头不言语,大哥留下来的儿子,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看出莫振邦的心思,莫恩庭道:「这件事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莫振邦点头,现在的二儿子已经不是莫家二郎,可能会被认回谢家。而谢家算是大族,做什么事会方便。 「二郎,救救哥哥。」莫钟一脸鼻涕眼泪,双手把住牢门,身上沾着血水,进了这里,板子是少不了的。 「你等着。」莫恩庭对着莫钟两眼一眯,嘴角没有温度。 「诶!」莫钟抹了一把脸。 不再去看莫钟那张厌恶的脸,莫恩庭和莫振邦出了牢房。 「我还要会回粮铺,你钟哥是做错了,可你们毕竟一起长大,是手足。」莫振邦也知道这样说,对莫恩庭是不公平的,可他就是不忍心,「给他留条生路吧。」 「我知道了。」莫恩庭点头。 这边,莫三郎带着洛瑾到了县城的一处小院儿,在一条街巷的深处。 「这就是谢家给二哥寻的院子。」莫三郎在门上拍了两下。 洛瑾从来没有问过莫恩庭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上次去莫家的两位男人有可能是他的亲人。「素萍嫂子就在这里?」 莫三郎嗯了声,「那次之后就没再回去。」 门开了,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庞有些圆,一双眼睛看着来人,「三公子,您来了。」 「说过了,不要叫我三公子,叫三哥。」莫三郎敲了那孩子的脑袋一下,转头跟洛瑾道:「这是小七,谢家给二哥的书童。」 小七将门打开,眼睛时不时的看上洛瑾两眼,拽了拽莫三郎的衣角,「这是谁家的姑娘?」 莫三郎笑了,又敲了小七一记,「回头问你家二公子,让他告诉你。」 洛瑾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咳,「嫂子呢?」 小七摸了摸脑袋,指着西屋,「在屋里。」 洛瑾走到门前敲了敲,「素萍嫂子。」 房门很快从里面打开,素萍上下打量着洛瑾,「你没事儿,太好了!」她将人拉进屋里,「都是我的错。」 这件事根本不怪素萍,洛瑾摇头,「嫂子,我没事,这又不是你的错。」 「莫钟这个天杀的,居然想对你下狠手,他到底有没有良心?」素萍咒骂着,她跟着莫钟,受到的不是打就是骂,这次还差点儿死在他手里。 「他被关起来了,不会再害人了。」洛瑾拉着素萍坐下,几日不见,这瘦小的女人几乎只剩下皮包骨。「以后他也不会打你了。」 显然素萍不是这么想的,多年来她被莫钟打怕了,他就像一个讨债鬼一样粘着她,怎么都摆脱不了。 「二叔肯定会将他保出来的,我还是逃不掉。」素萍叹气,「只要他一日不休我,我就要跟着他。」 世道对女子不公平,嫁给男人,一辈子都要遵从男人,他不放你离开,你只能一辈子跟着。就算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也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命,要认命。 「可是他犯得是拐人的大罪。」洛瑾不希望莫钟放出来,素萍这么好,不应该过得那么惨。「你怎么不回家?」 「那里不是我的家,我厌恶那里。」素萍带着恨意,她的大好年华全部荒逝在莫钟身上,「这么多年来,我什么都做了,可他怎么对我的?」 第38章 「以后会好的。」洛瑾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些简单的。 「我养一条黑狗,它都会冲我摇摇尾巴。」素萍似乎平静了下来,「莫钟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 「对了,姓薛的没有再回去吗?」洛瑾问道,这几天一直没听到薛予章的消息,到底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让她提着心一直放不下。 素萍摇头,「那日是二郎带着村里人将我救出来的。」她仔细回忆着,「这几日,衙门里也来人问过,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姓薛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洛瑾总觉得不安心,「会不会是他买通了官府?」 两个都是女人,对这件事也只是说说,论办法,她们是想不出的。、 半天以后,莫恩庭来到小院儿。 「吃了?」莫恩庭问道,拉着洛瑾站在有阳光的地方,「身体还没好,就跑出来,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那边屋檐下的小七往两人这边好奇的看着,洛瑾抽回手,「二哥,这件事会怎么处理?」 「那你说呢?」莫恩庭坐在凳子上,重新拉回洛瑾的手,丝毫不在意那边的小书童,「你觉得莫钟和凤英该怎么处置?」 「理应按律法来。」洛瑾回道,「只是不知道拐人的话,是如何定罪的?」 「诱拐之罪!」阳光下莫恩庭脸色柔和,温言细语,「本朝律法,略卖人口与群盗、盗杀伤人等罪行并提,应受凌迟之刑。「 明明是春日暖阳,「凌迟」二字却让人觉得发寒。洛瑾是听说过那种酷刑,只听听便让人毛骨悚然。 「是他们自寻死路。」见洛瑾不说话,莫恩庭知道胆小的她又是怕了,「凤英那种人,留着只会害人。」 「那素萍嫂子怎么办?」洛瑾问道,若是莫钟定了罪的话,素萍是不是就做回自由身了? 「她依旧是莫钟的妻子,不管人是死是活,没有一纸休书,就算入土,她也要跟着莫钟。」莫恩庭将洛瑾拉在自己身边坐下,「这也是本朝律法。」 「明明是个好人,为何会受这些罪?」洛瑾觉得不公。 「从我一见你,你就一直说别人,你都没问问我?」莫恩庭捏着洛瑾的脸颊,「小没良心的,我跑了一天了。」 「你别掐我!」洛瑾捂着自己的脸,看着那边的小七,「被人看见。」 「你说小七?」莫恩庭高了声量,「他要是再看,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再看去屋檐下,哪里还有人影,只剩几根花枝。 「钟哥和凤英也会判凌迟?」洛瑾问道,她觉得身上有些冷。 「会!」莫恩庭毫不迟疑道,「千刀万剐。不过莫钟的话,我给他准备了一条更好的路。」 「他们以往也没做过其他恶事,单凭这一次真的能判?」洛瑾又问。 「官府先会定罪,然后报到上一级,最后会定下来。」莫恩庭道,「凤英就算放了出来,她这种行为,村里的长辈也饶不了她。「 「会怎样?」洛瑾对外面的事一直都是一知半解。 「像那种毒妇,不守妇道,背着男人偷走家产,与外男私逃。」莫恩庭说的一字一句,「会被火刑,直至灰烬。」 「杀人?官府不管吗?。」洛瑾只觉得恐惧,虽说凤英这般害她罪无可恕,可是火刑委实太过残忍。 莫恩庭觉得洛瑾很天真,这种私刑在民间很正常,官府有时候也是闭一只眼睁一只眼,「行了,你想跟我一直探讨火刑?死人?」 洛瑾摇头,这样的艳阳天,说这些话实在辜负美景。 几日后,正如莫恩庭所说,凤英定了诱拐之罪,罪状递到了上一级官府;而莫恩庭口中所谓的给莫钟准备的路,则是被判流放塞外,去那苦寒之地做苦工,同样只待上面批复。 莫钟的罪名按说并不重,可是问题是他已经卖了人,收了银子,所以也就坐实了略买人口之罪。 莫恩庭留得莫钟一条命,一来是不想莫振邦亲眼见侄子死去,莫家始终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要报答;二来,他为素萍换回了一纸休书;最后,流放到塞外,那苦寒之地能活着回来几乎不可能。 只是整件事下来,自始至终没有薛予章的消息,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素萍从洛瑾手里接过休书的时候,直接跪在了莫恩庭面前,一脸泪水。 「嫂子,你别这样。」洛瑾将人扶起来,「别哭了,你以后自由了。」 「二郎,他真的会走?」素萍不认得几个字,攥着纸的手颤巍巍的,「再不回来了?」 「按理说,他过些日子就会被送走,一辈子留在塞外。」莫恩庭道,「你俩不再有瓜葛,你是你他是他。」 素萍擦干眼泪,「我也打扰了好些日子,我收拾好就离开。」 「嫂子,你要去哪儿?」洛瑾问道。 素萍愣住,她一直想摆脱莫钟,可真的摆脱了,却变得迷茫,「我回去老家那边看看,这么些年了,说不定村里人都回去了。」 「有多远?要走多少日子?」洛瑾又问,「万一没人回去,怎么办?」 素萍站在那里,这么多年了,就算回去,也什么都没有了吧? 莫恩庭这时候开口,「嫂子,不若留下来吧!」他看着洛瑾,「以后我会进县学,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和洛瑾一起,说说话也好。」 「那怎么行?你上学需要银子。再说,我现在不是莫家的人了。」素萍说道,「没有道理还赖在这里不走,白吃饭。」 门边的小七嘴一撇,「大嫂太小看我家公子了吧?」他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来得快,自己的主子居然被一个妇道人家看扁了,「别说你,就是再来十个莫家,公子现在也养得起!」 第39章 「小七!」莫恩庭呵斥了一声,「去做你自己的事儿。」 这下不但素萍看着莫恩庭一脸疑惑,就连洛瑾眼中也带着疑问。 「嫂子,是这样的。」莫恩庭不慌不忙的解释着,「朝廷有规定,廪生的话每个月都有补助银子,我刚好能得到一些。」 「可刚才……」素萍指着走出去的小七,「那孩子怎么说,十个莫家?」 「其实还有一件事,过些日子我要带洛瑾回趟平县。」莫恩庭道,「这边也不好空着,还得托嫂子您看着这院子。」 见素萍犹豫,莫恩庭的手指戳了戳发愣的洛瑾,眼神示意了下。 「嫂子,留下来吧。」洛瑾对素萍说道,说出后又觉得不对劲儿,这里是莫恩庭的地方,自己凭什么留人? 「洛瑾在这里没有几个说话的人,有时候我不在,有你还放心些。」莫恩庭又道。 最后,素萍答应留下来。左右她现在是自由身了,莫钟再也不会打骂她了。莫恩庭可以说给了她新生,她应该报答的。 「行,那以后这里的饭由我来做。」素萍舒了一口气,卸下了身上的重负,那张疲倦的脸露出了笑容。 「我帮你。」洛瑾见素萍出去,想跟上去。 莫恩庭一把拽住人,「你等等,你是不是把我的书弄丢了?」 「书?」洛瑾仔细想着,「我没动你的书。」 看着素萍去了伙房,莫恩庭拉着洛瑾去了里间,「我知道你没动,只是我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我要去帮忙。」洛瑾别开脸,躲避着那炙热的视线,脸不觉得有些发烫。 「我的洛瑾什么时候才懂事儿?」莫恩庭将人拉过来抱住,在软软的唇上啄了一下,「跟我说说。「 「你不用看书吗?」洛瑾小声道。 「书哪有洛瑾好看?」莫恩庭的下巴搁在秀气的肩头,「书也没有好闻的香味。」 「那个姓薛的呢?」洛瑾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你不用管。」莫恩庭趴在洛瑾的耳边,轻轻道:「就算不死,离得也差不多了。」 「二哥,你有时候说话好吓人。」洛瑾觉得莫恩庭变了一些,又想可能以前自己并不了解他。 「你别怕我。」莫恩庭站直身子,以后走的路必定会让他变得心狠手辣,一条荆棘路,你若仁慈,便是别人手下的亡魂。 「凤英和钟哥,是不是你……」洛瑾问道,这和当日莫恩庭说的一样,也就是说他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凤英和莫钟的结局。 「是我。」莫恩庭拉着洛瑾坐在自己的腿上,手指缠上发丝,「所以你怕我?」 这样的亲昵实在让洛瑾不自在,想站起又被拉了回去,「我不怕,二哥没有害过我。」 「等我几天,这件事过去,带你回平县。」小兔子越是折腾越是让他觉得有趣,掌中细细的腰肢曼妙,「然后,你跟我去州府一趟。」 「州府,好远。」洛瑾嘟囔了一声,实在掰不开要上的手,也就随他去了。 「可就是想把你带在身边,看着,省得又被哪个不长眼的盯上。」莫恩庭攥着小手,「总觉得娶回家才放心。」 「二哥,我要去帮素萍嫂子做饭。」洛瑾再次试着掰要上的手。 莫恩庭将人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嘴角笑的不怀好意,「做饭有什么好的?我们来做更有趣的。」 洛瑾被莫恩庭放在床上,转身想跳下去,被人一把捞了回去,重重的跌在人怀里。 「跑,还跑,就知道跑!」莫恩庭伸手捏着洛瑾的下巴,「你除了跑,还会做什么?」 不跑的话,留下来还得了?洛瑾坐直身子,两人紧靠在一起,大白天的。 「你别动。」莫恩庭将洛瑾扶正,转身在床头找着什么,回头对洛瑾神秘一笑:「你别急。」 急什么?洛瑾试着往床边移动。 「好了。」莫恩庭端着棋盘放到床上,「洛瑾与二哥对弈一局如何?」 「下棋?」洛瑾头上已经出汗,很想伸手去擦。 「对呀!」莫恩庭刮了下洛瑾的鼻子,「那你在想什么?还是觉得下棋不有趣?」 「有趣!」洛瑾忙点头,她指着桌子,「去那边行不?」 「不行!凳子太硬。」莫恩庭把一个棋盒给了洛瑾,「再说,离得洛瑾太远,看不真切。」 「瞎说。」洛瑾看看桌子,那么近怎会看不真切? 「你先来。」莫恩庭的手指敲敲棋盘。 「我不太会。」洛瑾犹豫着落下一子,这两人在床上下棋,实在有些奇怪。 莫恩庭随意将棋子放上棋盘,「不怕,我会让你赢的。」平时也看出来了,这丫头心思简单,在棋盘上也肯定被人杀得片甲不留。 屋里很静,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等等!」莫恩急忙庭制止洛瑾要落琪的手,看了她一眼,「要不,你再想想?」 洛瑾盯着棋盘看了看,「就这里吧。」她绕开莫恩庭的手,落下棋子。 「你这样乱下,让我怎么叫你赢?」莫恩庭看着棋盘,原来想让别人赢棋,比自己赢还难。思索良久,他干脆一手搅乱了棋盘,「你赢了。」 床上落满了棋子,洛瑾当然没有赢棋的感觉,跪着将棋子一颗颗的收进棋盒里。 「过来。」莫恩庭拉洛瑾到自己边上,「我输棋了,很失落。」 洛瑾看莫恩庭的脸,哪有失落的样子?「那怎么办?」 「洛瑾,安慰一下我。」说完,一个翻身将人制住,亲上了较软的红唇,若有若无的名字从嘴缝溢出,带着深情缱绻。 身下的棋子硌的慌,洛瑾手心里握着两个棋子。她以后就会跟着他了吗? 院子里有走动声,洛瑾慌神,想出口提醒。 「嗯!」莫恩庭捂住自己的嘴,看着眼前惊慌的脸,「洛瑾,你敢咬我?」 第40章 「我……没有!」洛瑾忙道,她刚才情急之下,好像是咬到了什么,难道是…… 「哼!」莫恩庭坐起来,拇指按按自己的嘴唇,「你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外面传来小七的声音,「公子,吃饭了。」 莫恩庭将洛瑾从床上拉起来,脸凑到她的眼前,「想看看你的杰作吗?」 洛瑾瞅了眼莫恩庭嘴唇上的两个齿印,低着头跑开了,去到外间收拾桌子。 因为还要回大石村,所以吃的晚饭早些。天长了,晚饭过后,外面还是亮堂的,告别了素萍。莫恩庭带着洛瑾回去了大石村。 晚上,莫振邦回来,自然还是提起了莫钟的事情。对此张婆子和他的意见相左。 「你做的够多了。」张婆子平时刻薄,但是是听从莫振邦的话的,今日倒是一改往常,「自从大哥去了后,那边都是咱这边照顾的,莫钟他做了什么?只会惹是生非。」 「妇道人家,乱说什么?」莫振邦斥责一声,「他是我侄子,怎能不管他?大哥家连个后都没有。」 「那还不是莫钟自己一手造成的!」张婆子不敢大声,小声嘟囔着:「自己的女人有了身子,不照顾着点儿,还打她……」 「发配那么远,这不是送他去死吗?」莫振邦低头叹气,大哥的家现在算是彻底散了。 莫恩庭在一旁没说话,他始终认为这样对莫家最好。 「今儿,州府那边来人了。」见张婆子和莫振邦不再说莫钟的事,莫恩庭才开口,「让我过去一趟。」 莫振邦嗯了声,「对,人也去过粮铺,你娘说,白日里还有人还送了些礼物来。」他抬头看着二儿子,「回去吧,家里还有老人,省得挂记。」 「家里就让大哥和老三多照看了。」莫恩庭对着两个兄弟道。 「要不,叫你大哥跟你一起去。」莫振邦说道,「什么事也好帮衬着。」 「不用,那边叫了一位先生过来。」莫恩庭道,「只是我想带上洛瑾,她应该回平县看看了。」 莫振邦沉吟片刻,「还叫她回去干什么?那边的麻烦不小,还有她若是知道了她娘……」 「就带上吧!」张婆子开口,「回去跟她家里人说,这次回来就给你俩成亲。事情总是拖着,不能干脆点儿!」她是个急脾气,说话并不顾别人的想法。 「你懂什么?」莫振邦瞪了张婆子一眼,「什么成亲,别瞎掺和。」最后他也同意了。 两日后,洛瑾跟着莫恩庭到了县城小院儿,里面多了几个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到莫恩庭跟前,拿眼打量了下洛瑾,回头恭谨的对莫恩庭道:「公子,准备好了。」 莫恩庭嗯了声,带着洛瑾进了屋里。 「二哥,不是要去平县吗?」洛瑾回头看着院里的几个人,「那些人是谁?」 「去了平县,你跟我去州府。」莫恩庭拉着洛瑾去了里间。 「他们是你的家里人?」洛瑾问道,那些人的态度谦恭,说起来更像是下人对主人。 「你担心什么?」莫恩庭摸摸洛瑾的头,这个丫头很是敏感,「你只需记住,我不会丢下你,你也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洛瑾没再问,她本就不太会说话,只觉得有莫恩庭后一句就行了。 素萍留在院子里,帮忙看着,其余人踏上了去州府的路。 天气已经暖了起来,风吹杨柳摇摆,蜂飞蝶舞偏偏。马车摇晃,轱辘碾过石板路,发出吱嘎声。 车厢不算大,洛瑾跪坐在一侧,莫恩庭坐在正处看着她,好笑道:「在我这里,你不必那么多规矩。」 洛瑾没有动,她在心里其实也猜测过莫恩庭的身份,能有马车和仆人来接,证明家里还是富足的。可是派了一位先生过来,能猜到这不是一般的家庭。 「腿不疼吗?」见洛瑾一直跪坐着,莫恩庭问道,「你这样静,就像是假的一样,很不真切。」 「二哥,我是真的。」洛瑾开口,明明是一个大活人,偏得被他说成假的。 「你不明白。」莫恩庭往洛瑾靠了靠,「总觉得没办法抓住你,好像若有若无。我说不出,就是想找一把锁把你锁在身边,你可明白?」 不明白!洛瑾一双大眼明亮,为什么要锁着她?她还记得当时莫恩庭说想把她关起来。 「就是你这样子,让人很想欺负。」莫恩庭将人抱到腿上,轻盈柔软,他轻声道:「还记得上次你咬我吗?」 「外面有人。」洛瑾挣扎着想下来,这人越来越无耻了。 「那我们就小点儿声。」莫恩庭放低了声音,对着洛瑾挑挑眉毛,「这样行了吧?」 这根本不是声大声小的事情,外面是街道,万一帘子被人掀开怎么办? 「你再动,我痒你了!」这句话很管用,莫恩庭笑了,他手里的那副腰身现在僵硬的很,「你去平县,要找的人是谁?」他咬着她的耳朵。 耳边的痒感实在难受,偏得那人还不松手。「表哥。」洛瑾回道,她不能直接回家,那么只能去周家找周麟之。 「表哥?」莫恩庭念着这两个字,「他会帮你?」 洛瑾点头,想起以前,周麟之对她还是不错的。祖母和周麟之的祖母是亲姊妹,所以很小的时候,两位老人给一对孩子定下了口头婚约。只是到了如今,应该是不可能了。 「洛瑾,你到了平县,听我的好不好?」莫恩庭把人放下,为她整了整衣袖,「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我知道了。」洛瑾顿了顿,终是问道:「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摸着洛瑾的头发,心里生出怜爱,「当日你姑父只说千万别让你回平县,至于发生了什么,他没说。」 第41章 「什么也没说吗?」洛瑾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腰带,来回捏转。 马车出了金水,一行六人。除了莫恩庭和洛瑾,还有小七,这次来金水接人的齐先生和另外两个家丁。 路两旁的田地一片繁忙,农家耕种着庄稼。去到平县只不过就是一天的路程,说起来还不算太远。 「其实。」莫恩庭见洛瑾安静,带着心事,最后还是开了口,左右到了平县,她还是会知道的。 洛瑾抬眼看着莫恩庭,「什么?」 「其实,当日卖了你的人……」莫恩庭看着洛瑾的脸色,那丫头单纯,不会看人心思,「是你娘。」 洛瑾楞在当场,头嗡嗡直响,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了?」 「是你娘,将你卖了。」莫恩庭道,他知道说出这话抬残忍,洛瑾一直想着她的母亲,现在告诉她这些,她是否受得了? 「不会!」洛瑾睁大眼睛,根本不信,「我娘不会卖我!你骗我。」 人就是这样,听到自己不愿意的,总是下意识的选择不相信,因为不愿意相信。 莫恩庭将人搂住,轻轻安抚,「我没骗你,是爹亲口说的。」能感受到怀中的人哭了起来,「你娘找到我爹,跪下求他,让他把你带走,说你留在平县你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洛瑾带着哭音,娘那么疼她,连一些轻活都不舍得让她做,怎么会卖了她? 「爹没有说。只说你娘应该是碰到了难处。」莫恩庭继续道:「后来,你就到了莫家。」 那时候的事情,洛瑾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睡醒一觉就到了莫家。难道真的是娘?可她为什么这么做?有难处可以和自己说呀! 「这次带你回去,就问个清楚。」莫恩庭掏出帕子,擦干洛瑾脸上的泪痕,「还有,你那表哥真的值得信任?」 眨眨湿漉漉的眼睛,洛瑾吸了吸鼻子,心里堵得满满的,「你说周麟之?」 「他叫周麟之?」莫恩庭眼睛眯了眯,「还有呢?」 「我到时候找他问问,就知道了。」洛瑾低头叹了口气,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黑后,一行人进了一个镇子,离着平县很近,是周家所在的镇子。洛瑾心里有些起伏,等找到周麟之,家里发生了什么,都会知道的。 天晚了,齐先生找了一家客栈,一行人住了进去。主子当然是需要女人照顾的,所以他为莫恩庭和洛瑾准备了一个房间。 「二哥,什么时候去周家?」洛瑾似乎有些等不及,心里的答案想尽快知道。 「都这么晚了,明日再去吧!」莫恩庭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扇,夜里的风钻进屋里,「洛瑾,过来。」他伸出自己的手。 洛瑾走过去,站在莫恩庭身旁。窗下是静静的街道,有晚归的人脚步匆匆。 「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莫恩庭半倚着窗台,伸手拉住洛瑾,「虽然很少,不过我小的时候的确玩过泥人。」 「二哥小时候,是怎样的?」洛瑾倒是为莫恩庭有了记忆,觉得高兴。 「小时候大约和你一样,这不准那不准,一堆规矩缚着。」莫恩庭问道,他极少看见洛瑾笑,就算是高兴也只是浅浅的抬抬嘴角。「每日必须好好念书。」 「你真的记起来了?」洛瑾又问。 「只是一点儿。」莫恩庭弯弯唇角,只这一点儿就够了,他也知道了自己到底是谁,将来会做什么。 翌日,天有些阴沉,不远处的周家大宅前,有几个下人在洒扫。 莫恩庭和洛瑾坐在一处茶摊,看着那两扇关闭的大门,门边上是大大的「周宅」二字。 「要我过去给你问问?」莫恩庭看洛瑾不说话,问道。 「我先想想。」洛瑾不知道一会儿见到周家人应该说什么,她以前只来过几次,跟着祖母一起。 莫恩庭转着手里的茶碗,望着周宅,「你想了半天,再想的话天就黑了。」 洛瑾也知道自己等的时候太长,抬头看见一辆马车慢慢驶来,停在周宅门前。马车门帘掀开,一个年轻男子从上面跳了下来。 洛瑾站了起来,迈开步子跑了过去,一身朴素的衣裙轻盈飘逸,直朝马车边的男子。 没来得及叫住人,莫恩庭坐在原处,几乎将手里的碗捏碎。他觉得太不像话,洛瑾怎么也算是自己的媳妇儿,怎能这样跑到另一个男人那边? 「表哥!」离着马车几步远,洛瑾叫了声。 站在马车旁,正准备掀帘子的周麟之闻声看去,当场楞在那里。掀帘的手收了回来,他绕过马车走向洛瑾。 「瑾表妹?」周麟之上下看着洛瑾,真真切切是姨婆家的表妹,「你怎么来了?」 周麟之还是以前的样子,相貌俊秀,却是胖了那么一些。洛瑾施了一礼,「我有事想来问你,你是否方便?」 短暂的吃惊之后,周麟之恢复了往常,却也有些惊喜,「跟我回家里说吧。」 不等洛瑾回答,马车里想起一个声音,「麟郎,是哪家的亲戚来了吗?」 洛瑾看过去,马车里下来一女子,衣着光鲜耀眼,似要与这春光一争高下一般,头上的钗环叮当作响。 「瑾姐姐?」女子一脸惊讶,「你怎么回来了?我听说你被卖了!」 是周麟之姑家的表妹,洛瑾认得她,只是她称呼周麟之为麟郎,是…… 「瑶儿,你怎么这么说?」周麟之皱眉,转而对洛瑾道:「先跟我回家。」 冯瑶走到周麟之身旁,手臂挽上他的,对着洛瑾一笑,多少是得意的挑衅,「瑾姐姐真是的,我与麟郎成亲之日,你也不来喝杯喜酒。」 看着眼前的两人,原来是成亲了吗?也是,现在的洛家已经配不上周家了。洛瑾倒是没多大的伤感,「恭喜。」 第42章 冯瑶没想到洛瑾会这样,清清淡淡的一句恭喜,当即脸上的笑有些僵。 「瑶儿,你先回去,我跟瑾表妹说几句话。」周麟之抽出自己的胳膊。 冯瑶僵笑的脸直接变得难看,甩着袖子转身离开,临走不忘恶狠狠地剜了洛瑾一眼。 周麟之没管冯瑶,只对洛瑾说道:「先回家吃些东西,有事慢慢说。」 「不用了。」洛瑾摇头,现在周麟之和冯瑶成亲了,自己何必讨人家的嫌?「表哥,我只是来问一件事,问完我就走。」 「走?你要去哪里?」周麟之从洛瑾的一身打扮就能看出,她现在过得并不好,「你有什么难处告诉我,我帮你。」 「我就是想知道我家里的事。」洛瑾问道,「我娘和弟弟怎么样了?」 「那我也不能和你在大街上说吧。」周麟之笑笑,「还是你觉得我周家会吃了你?让你连门都不敢进,小时候不是常来吗?」 不一样了,现在她不是洛家的小姐了,她现在连自由身都没有。「表哥,到茶摊那边说吧。」洛瑾指着茶摊,遥遥的与莫恩庭对了视线。 「行。」周麟之只带了自己的小厮,便与洛瑾到了茶摊坐下。 找了处角落坐下,洛瑾看了眼另一边的莫恩庭,他的脸色和往常一样,什么也看不出。 「表妹,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周麟之问道,眼睛一刻不离洛瑾,「我叫人找了你好久。」 找了好久,所以就和冯瑶成亲了?洛瑾看着茶碗,「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周麟之一身黝色暗纹锦袍,双腿交叠,「你爹在赌坊,拿你当赌注,结果他输了。」 「什么?」洛瑾脑子里彻底乱了,一件件的事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她的头。 「后来没了你的消息,人家都说你被要债的带走了。」周麟之又仔细的看着洛瑾,好生生的,和以前一样清灵动人,「可是那些要债的还是天天问你爹要人。」 所以,姑姑不让自己回平县,是因为自己的爹将自己赌了出去?那娘当时求莫振邦带走自己,其实是为了救自己? 一个又一个疑问,让洛瑾喘不上气,「我娘和睿哥儿呢?」 「你先别急,我一会儿就叫人去打听。」周麟之当然不知道洛瑾家现在的情况,当初两家联系也不过是因为两位祖母。「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客栈。」洛瑾心不在焉的回道。 「一个姑娘家住外面不行。」周麟之道,「跟我回家里吧?」 「咔嚓」一声,却是另一边莫恩庭手里的碗成了两半,茶水流了满桌。而人早已离开桌子,出了茶摊。 「不去了。」洛瑾轻声道,「我还有别的事。」 「那你告诉我,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周麟之又问,他想到了纪玄,「是不是你姑姑把你藏出去了?」 「表哥,你别问了。」洛瑾道,看了眼周麟之,「你打听了我娘的事儿,能跟我说一声吗?」 「表妹,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我会帮你的。」周麟之并不想放人走,「平县那边的事儿,说到底就是还钱,还清了就没事儿了。」 应该没那么简单,不然姑父也不会那般为难。「表哥,谢谢你。你帮我已经很好了,冯瑶妹妹还在等你呢。」 周宅的大门外,那花枝招展的女子站着,直直的看着这边茶棚。 「行,那你回去,我得了消息就过去找你。」周麟之皱眉,看着大门方向,眼里一丝厌烦。 春日的河岸,柳枝垂下,似一张幔帘,遮挡了站在树下的人。那人身量清瘦,腰背挺直,看着河中浅水东流。 「二哥。」洛瑾走到柳树下。 「好了?」莫恩庭走出来,面上没什么表情,「这么快说完了?」 「表哥说他查到了,就会过去告诉我。」洛瑾只觉得现在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他叫我在客栈等着。」 「表哥?」莫恩庭咬着牙跟儿吐出两个字,哼笑一声,「你倒是听他的话。」 一路跟着莫恩庭回了客栈,齐先生和两个下人都不在,只剩小七留在房里。 洛瑾坐在窗边不说话,看着下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后来,莫恩庭也坐了过来,支着下巴看着她。 「二哥,你看我做什么?」洛瑾被看的不自在。 「你不看我,总不能让我也不看你吧?」想起今日洛瑾和那什么表哥在一起的样子,莫恩庭的气就不顺,「自打回来,你和我说过一句话?」 这人怎么有时候跟个孩子似得?还非要人跟他说话。「齐先生他们去哪儿了?」洛瑾开口。 莫恩庭这下被气笑了,双手搓着洛瑾的脸蛋儿,「你想气死我?他去哪里,你管他?」 不说话不行,说了他又嫌说的不对。洛瑾叹气,「二哥,你饿吗?」 「傻丫头。」莫恩庭揉了揉洛瑾的脑袋,「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趟。」 莫恩庭出去了,小七留在屋里,他年纪小,好动一些,走到窗前看下去。「比州府差多了。」 「你从州府来的?」洛瑾左右无事,和小七说着话。 小七点头,「我跟你说,州府里好玩儿的多了去了。」他在窗边比划着。 以前薛予章也说过州府好玩儿,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了,洛瑾始终也不知道。 「家里的公子们会玩儿的更多。」小七还在那边说着,「但是姑娘们一般不让随便乱走,就连吃的都要定量。」 听起来好像很严苛,洛瑾好奇:「却不知还有这样的规矩,不许多吃。」 「大家族,规矩很多的。」小七回道。 「大家族?」洛瑾手搭在窗沿上,看着小七,「有多大?」 第43章 「您不知道?」小七不信的看着洛瑾,公子那么喜欢这姑娘,就没对她提起过谢家? 「小七!」莫恩庭推门进来,「出去做你自己的事儿。」 小七闭了嘴,他很想使劲儿抽自己的嘴,下人最忌讳掺和主子的事儿,可他看着洛瑾的眼睛,就不自觉的会把什么都说出来。 小七出了屋子,关好了屋门。莫恩庭手里一碟点心,放在窗台上。 「他跟你说什么了?」手指捏起一块酥点,莫恩庭放去洛瑾的手心。 「就是说州府的事儿。」洛瑾看着街上,手里的点心没动。 「在等你那表哥?」莫恩庭挤上洛瑾的凳子,缠上她的腰。「我看他不像什么好人,他的话你别听。」 「他是帮我去打听我娘的事儿了。」洛瑾从那小小的凳子上站起来,对于莫恩庭的行为,她已经无能为力。 「你就是不信我说的。」莫恩庭一只胳膊搭上窗台,侧脸看着洛瑾,神态懒懒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说起来,你去找他也没什么用。」 莫恩庭穿的还是以前的衣衫,朴素平常。尽管这样,还是会轻易引去别人的目光。 近傍晚的时候,周麟之来了客栈,小二上楼将洛瑾叫了下去。 周麟之坐在一层的角落,身边带着他的小厮。见洛瑾下来,站起来叫了声:「表妹。」 「表哥!」洛瑾跑了过来,「查到了吗?」 「坐下说吧。」周麟之示意小厮为洛瑾备好凳子,接着小厮便退了下去。 周麟之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洛瑾这边就越觉得事情应该很严重。「表哥,你倒是说呀,我娘怎么样了?」 「事情还真有些难办。」周麟之为难道,「我叫人去了平县,却没见着你娘。」 「怎么会这样?」洛瑾不信,「我娘一直都不出门的。」 「我想怕是讨债的人逼得紧,你娘搬去了别的地方吧?」周麟之手指敲着桌面,一副着急的样子,「你放心,我还让人在找着。」 「怎么办?娘会去哪里?」洛瑾慌了神。 「表妹,要不你留下来,我帮你找你娘,怎么样?」周麟之问道,「我知道你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苦,既然你来找我,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你说什么?」洛瑾看向周麟之,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原本也是要嫁给我的,只是后来你不知道去了哪里?」周麟之继续道,「跟着表哥,你娘的事儿交给我。」 「你我之事都过去了,表哥你已经娶了冯瑶。」洛瑾觉得心中憋闷,周麟之怎能说出这种话? 「是家里安排的。」周麟之一脸无奈,「其实表哥心里一直想的都是你呀。当初知道你不见了,我让人把平县翻了一个遍。」 洛瑾稳了稳心绪,「表哥,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你不用担心,我不怪你。」周麟之一脸正经颜色,说的真挚,「我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有些事也不是你能抗拒的。」 「什么?」洛瑾蹙眉问道。 周麟之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小表妹一脸娇弱的样子实在招人疼。当初他也是急着想娶洛瑾过门,奈何家里嫌弃洛家败落,洛父又是个好赌的,硬是将亲事一直拖着。 「我不在意你做过什么。」周麟之说着软话,「以后,表哥照顾你。」 「我做过什么?」洛瑾站起来,她是想周麟之帮她探听些家里的事,却没想到人家藏着别的心思,甚至还龌龊的想她。「表哥还是回去吧。」 周麟之一愣,连忙伸手想拉住洛瑾,却被躲过。纤细的身影跑上楼梯。 洛瑾跑到楼上过道,后面的周麟之追上,将她拦下。 「表妹,你别跑,听我说。」周麟之挡住过道,不为洛瑾让路,「你从小没吃过苦,又何必这么倔?」 洛瑾不可思议的看着周麟之,「那又怎样?」 「我是娶了冯瑶,可那也没办法。」周麟之想了片刻,「这样好不好,我在外面给你寻个院子,你先住下,剩下的事我帮你处理。」 「院子?」洛瑾越来越觉得难受,眼眶里盛满泪花,「表哥是想洛瑾这样跟着你?」 「你放心,我一定会接你回周家的。」周麟之觉得洛瑾来找他,定是没了别的路,一个娇养长大的小姐怎么可能过苦日子?「等你有了孩子……」 「那我是什么?」洛瑾浑身发抖,这就是她原先要嫁的人,曾经在她面前守礼的好表哥,「是丫鬟?还是外室?」 「只是个身份而已,何必计较?只要我心里……」 洛瑾将喋喋不休的周麟之推开,想回自己的房间,才走出几步,就被人拽住。 「你松手!」洛瑾想挣脱,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任意拿捏的玩物,薛予章是,周麟之也是。 「表妹,一定要这般闹腾?」周麟之方才的和颜悦色已经不见,好歹他是周家的少爷,平日里谁敢给他脸子看?「你想想,除了我,谁会帮你?真的让那群人把你送去腌臜的地方,你就得意了?」 房门打开,走出一人,一身青衫,面目如画,只是眼神着实冰冷。 「放开她。」莫恩庭盯着周麟之攥在洛瑾手腕上的那只手。 「我找我表妹,关你什么事!」周麟之上下打量着莫恩庭,见是一身粗衣衫的书生,并没把人放在眼里。只在心里猜测着他与表妹的关系。 莫恩庭往这边走着,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脸色更沉,「表哥?」他哼笑一声,「洛瑾是我的媳妇儿。」 周麟之一愣,就在这时,洛瑾已经被莫恩庭拉倒自己身后。 「我说过什么?」莫恩庭侧脸低头,对着身后道,「他不是好人,你不听。」 第44章 周麟之回神,眼前的人只是一介布衣,况且这还是在自己的地盘,没有怕的道理。当下整了整衣衫,「就是你拐走表妹的?」 「难道不是你想拐走我的媳妇儿?」莫恩庭懒得看周麟之一眼。 「放了她,我就饶你一命。」周麟之显然不把莫恩庭放眼里,穷酸书生也想和他争? 「不放。」莫恩庭拉起洛瑾的手,「想要我的命,你有那本事吗?」 「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周麟之气急败坏,平时都是别人的讨好,何曾有人对他这样说过? 「周麟之,一个吃家底的纨绔而已。」莫恩庭直视周麟之,「好好呆在自己家里,不该你的东西,还是不要肖想的好。」 这时,周麟之的小厮跑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她怎么来了?」周麟之不甘心的看着莫恩庭身后的洛瑾,恨恨的下了楼。 过道上安静了,莫恩庭回头拉着洛瑾回了屋里。 「二哥,我们走吧!」洛瑾擦了擦脸,她知道周麟之一定会回来报复莫恩庭的。 「不等你表哥了?」莫恩庭的指肚拭去洛瑾眼角的泪珠,「哭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洛瑾低头叹气,她现在恨自己这张脸,她本是正经女子,为何总是碰上这种事?莫恩庭说的没错,她和妲己褒姒一样,就是祸害。 想起了敲门声,小七叫了声:「公子,齐先生他们回来了。」 「你在这里等着,让小七跟着你。」莫恩庭将人抱住拍了拍,「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再次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窗台上还摆着半碟点心。 洛瑾从小七那里知道,周麟之是被冯瑶带回去的。周家所有的长辈都喜欢冯瑶,一来是亲戚的原因,而来冯家的确和周家门当户对。 天黑了下来,桌上摆了饭,莫恩庭才回到屋里。 「二哥,我们快走吧。」洛瑾越想越担心,周麟之也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性子,说不定就会带人过来。 「不急,吃了饭再走。」莫恩庭坐在桌前,自己摆好筷子。 洛瑾吃不下,今天知道了太多,心里面早已经塞得满满的。 「你不吃?」莫恩庭问道,「那不带你回平县了。」 「回去?」洛瑾看过去,「你不是说只来这里吗?问问表哥就走吗?」 「你就是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对吧?」往洛瑾的碗里夹了些菜,莫恩庭又道:「吃完了,我们就去。路上再跟你说。」 洛瑾闻言,端起了自己的碗。 月光如霜,轻纱一般的盖了下来,一辆马车行进在乡间的土路上,声音绕了寂静的夜。 「二哥,这么晚了过去,住的地方还有吗?」洛瑾觉得去了平县最起码也要午夜以后。 「齐先生都安排好了。」莫恩庭拉着洛瑾到自己身边,「你现在也知道关心我了?」 「那我回去,不会有麻烦吗?」洛瑾始终记得姑父的话,不让她回平县,「是不是我爹真的把我给赌输了?」 「洛瑾,我想问你,那个周麟之以前和你有过婚约?」这是齐先生回来告诉莫恩庭的,他就觉得那什么表哥看自家媳妇儿的眼神很不对,居然还想抢人?简直是不知死活。 洛瑾不知道莫恩庭是从何处得知的,点头应道,「小时候姨婆和祖母曾经提过。」她现在才终于察觉莫恩庭的一丝不对劲儿。 眼下看来还是要将人娶了才行,这整天桃花找上门,莫恩庭觉得自己迟早被气死。 「你先睡一会儿。」莫恩庭轻轻道,「等到了平县,我再叫你。」今天她已经承受太多了,现在估计很疲惫吧? 到了平县已经是半夜,齐先生是个做事稳妥的,早已经将一切准备好。只是这一次他找了一处院子,并没有投宿客栈。 洛瑾在马车里已经睡着,莫恩庭将人轻轻抱回房间。睡颜恬静,只看上去就让人心软软的,不自觉的想一直看下去。 翌日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飘下,将整个平县笼罩在一层雨雾之中,恰似一副精美的画作。 檐下的水滴汇成了一根根的珠帘,让人的心觉得纯净安宁。 一柄油纸伞进了院子,那人抬头对着坐在檐下的少女笑着,春雨温润,不及他眼中柔情。 「二哥。」洛瑾从凳子上站起,等在那里。 「回屋等着,外面阴潮。」莫恩庭一身素衣袍子,雨中而来,衣袂飘飘,仿若谪仙。 「我可以回去了?」洛瑾问。 「你听我说。」莫恩庭拉人进去屋里,油纸伞落在门边,晃了晃,上面的水滴掉到地上。 洛瑾看着莫恩庭,掏出帕子,「二哥,擦擦手。」 能等到这丫头主动对自己好,莫恩庭也觉得实在是不容易,她以前的提防之心何其的重?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在那张粉面上捏上一下,「你有什么事就问出来。」 「谁?」洛瑾看向门口,见院子里一位妇人,旁边的齐先生为她撑着伞。 妇人一身粗衣,但是规矩极好,只静静地站着,不去四处打量,等着主人家的意思。 「娘!」洛瑾喊了一声,直接跑去雨里,脸上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身旁的人拉住她,头顶多了一把伞。 金氏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情绪,身子开始颤抖,她羞愧的低下头,不敢去看自己的女儿,脸上早已泪痕交错。 「夫人,进屋里说话吧。」齐先生将金氏请进屋里。 屋门关上了,只剩下金氏和洛瑾母女二人。很静,静的只听见外面的细雨声。 「娘。」洛瑾又叫了一声,她走去金氏身旁拽了拽她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 第45章 金氏抬起泪眼,终是将女儿抱住,嚎啕大哭,却是那般令人心碎。「娘对不起你。」 洛瑾也哭了,当初她什么也不知道就被送去了莫家,她那么害怕,她什么也不会……现在见到母亲,却不知开口说什么?以往的那些委屈全跑到不知哪里了。 「娘,先坐下。」洛瑾拉起母亲的手,一阵心酸,那双手本来养的很好,而现在变得粗糙。 金氏颤着手仔细摸着女儿的脸,就怕自己是在做梦,「本以为你再不会回来了,也不会认我?」 洛瑾为金氏拭着眼泪,「睿哥儿好吗?」 「被你姑父接过去了,说是和你表弟一起读书。」金氏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刻不离女儿,「你受苦了。」 洛瑾觉得难受,「是娘你将我卖了?」她终是问出口,这个问题压了她一路。 「是。」金氏叹气,「我没有办法了,你爹将你赌了出去。」 「为什么?我是他亲生的。」洛瑾不信,她觉得爹虽然混账,但是从小却没有打过她,只是骂过,「他以前虽不喜我,但是从没打过我?」 「那是因为你要嫁去周家,他当然不会打骂你,他心里一直是指望着你的。」金氏虽是不忍心,可还是说道,「直到周家来退了亲,他觉得你也没了价值。」 「退亲?价值?」洛瑾皱眉,那她在父亲眼里到底是什么? 「我怕你伤心,就没对你说。」自己的女儿,做母亲的肯定要护着,「周家看洛家败落了,就不承认当初两位祖母定下的亲事,左右两位老人家也不在了。」 现在的洛瑾突然静了下来,「所以爹觉得我没用了是吗?索性在赌桌上把我输了?」 「那日,是东屋的婶子偷着跑来告诉我的。」想起那日,金氏的手下意识的握了起来,「她男人在赌坊外面摆摊子,她正好就知道了。」 「后来呢?」洛瑾又问,心里有些发凉,「我怎么去的莫家?」 「我当时没了办法,跑回家想叫你跑。可是我看你已经躺在家里,怎么也叫不醒。」金氏紧紧抓着女儿的手不松,「我当时就慌了,肯定是你爹干的,他不在家,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将你带走。」 金氏不停的流泪,嘴唇抖着,洛瑾拿帕子为她擦拭着。 「后来还是东屋婶子提了个办法,说是东边很远的镇子来了收粮食的人。她认得,那人是个好人,还说他家有三个儿子。」金氏哽咽着,「说你落在那群坏蛋手里,不如找个正经人家做个媳妇儿……」 事情就是这样吗?洛瑾吸了吸鼻子,想憋住眼眶里的泪水。 「当时,那人正准备离开平县,婶子带着我找到了他。他不肯,说怎能做骨肉分离的事。」金氏继续道:「我觉得他这样说定是好人,就跪下来求他,求他带你离开,说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后来,我就卖了三十两银子?」不管怎么说,洛瑾都是其中最委屈的那个。 「我没有卖你。」金氏摇头,「我当时只让那人带你走,回家做个儿媳妇儿,我没有要银子。」 「可是有卖身契。」洛瑾道。 「是。」金氏颓然的点头,「东屋婶子说,事情还是写明了的好,以后出了麻烦总归有凭证的。那人留下了三十两,说是身上只有那么多。看得出,他应该还是想带你走的。」 洛瑾不说话,所有的答案都清楚了。周家退亲,父亲认为她没了价值,在赌桌上将她输了;母亲为了不让她掉进火坑,将她卖给了莫振邦;当初姑姑的躲闪,想来也是没有办法了。 「瑾儿,娘把那三十两藏了起来,我没有花。」金氏看着女儿,「要不然,我们还回去,把卖身契要回来?你不要恨娘,好不好?」 「爹呢?」洛瑾问道,「他还打你吗?」 金氏一抹眼泪,「他把我休了,我跟他没有干系了,以后你跟着娘,咱们离开这儿。」 洛瑾不信母亲会离开,娘和她一样软弱,弟弟还留在这里,能去哪里?「爹为什么休了你?」 「你也知道,你爹在外面的女人。他一直不中意我,早和那女人有了孩子。」金氏脸上凄苦,「原来我还不信,直到他亲口承认。」 「您说,红姐的女儿是爹的?」洛瑾语气中已经没有太大惊讶,原是最近事多,她能承受的也多了些。 「是,红姐的闺女现在才是洛家的姑娘。」金氏自嘲,她一辈子过得失败,到最后都没能为子女挣得一点儿东西。 「娘,别管那些了。」事到如今,洛瑾也有些看透了,跟着爹那样的人,不一定会有好结局,「离开爹,你还有我跟睿哥儿。」 母女一番话下来,金氏才问起了莫恩庭,「那人就是你的夫婿?你姑姑说过,说那年轻人相貌品行都好。」 洛瑾摇头,虽说莫恩庭相貌是好,可是品行的话,那只是表面。外人都道他人才一表,可是私下的无耻只有她知道。 「没成亲?」金氏忙道,「那正好,没有干系的话,我们把银子环上,让他放了你。」 洛瑾可以确定,莫恩庭绝对不会放她,从他每次对她说的话,她就能感觉出,他想将她绑住,有时候想想却也是有些怕。 「哒哒哒」,敲门声响起。 「洛瑾,和婶子一起去用饭吧!」那是莫恩庭的声音。 「都说了这么久了吗?」金氏站起来,依旧不舍得松开女儿的手,「别怪娘好不好?」 母亲没有错,她当时实在是没了办法,只为了洛瑾不要吊筋火坑。 金氏并没有留下来,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 「二哥,我能回去看看我娘吗?」洛瑾吃不下饭,开口问道。 莫恩庭停下筷子,「你要记住,我是带你回来看看,并不是送你回来。」 第46章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我娘。」洛瑾看着院子,雨已经停了,到处一片潮湿。「我爹不要我娘了,她就一个人。」 「你娘已经将你卖了,其实你俩已经没有关系了。」莫恩庭说道。 「其实那三十两我娘一直留着,她只是想救我。」洛瑾低头看着桌子,「她还说要把银子还给你家。」 「啪」的一声,莫恩庭的筷子放到桌上,他看着洛瑾,轻声说了句:「洛瑾是想换回自己的契子?」 洛瑾看向莫恩庭,他的脸像此时的天气一般,阴郁的让人看不出想法,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洛瑾是想离开二哥?」莫恩庭又问,「认为还回了银子,我就会放人?」 「不是。」洛瑾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问题时她的确想要回自由身,至于眼前的人,她依旧会跟着他的。 「不是吗?」莫恩庭将洛瑾拉起,直视着她的双眼,「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于是你觉得你所说的话,我都会答应你?」 洛瑾有些害怕,手臂被抓的有些疼,她往后退着。 「想也别想。」莫恩庭将往后退的人扯了回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离开我的话,不可能。」 「我没有。」洛瑾摇头,「你放开我。」 莫恩庭将人抵在墙上,语气软了些,「以后别说那种话,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不要说离开什么的。」 「那我娘……」洛瑾不知死活的又问了一遍。 「我迟早被你给气死。」莫恩庭将人抱住,「我带你回去。」心里却想着,也许还要另外做一些什么。 夜幕中,莫恩庭带着洛瑾回了那个破旧的家。 离开了近半年,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越发的破旧。宁静的巷子里,不是传来几声狗叫。 院门推开,屋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仿佛风一大就会熄掉,油灯旁是一个瘦小妇人的身影。 洛瑾走了进去,身前是莫恩庭。 屋里只有金氏一个人,见女儿进来,忙站了起来。她看着莫恩庭,想起了藏在墙角的三十两银子。 「婶子好。」莫恩庭对着金氏行礼,手里提的礼物放到桌上。 「来了?坐下吧。」金氏指着凳子,「天黑了,路不好走吧?」 「不碍事,洛瑾担心您,非要回来看看。」莫恩庭脸上是谦和有礼的笑,这次他答应过来,当然还为了另一件事。 洛瑾看着自己的西间,还是那块褪了色的灰色门帘,便掀开走了进去。里面也是以前的样子,一切整整齐齐的,连针线筐也在原先的位置。 那日,她就是躺在这里被人带走的吧?那半块帕子还没有绣完。却听外间母亲和莫恩庭说着什么。 「婶子,这次晚辈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莫恩庭开门见山,「洛瑾,我打算娶她。」 刚要开口还银子赎人的金氏,话头被堵在了嘴里。「我那闺女什么都不会,身子又弱。」 「这些我都知道。」莫恩庭继续道,「以后我会照顾她,她不会受委屈。」 跟着一个穷秀才,哪会不受委屈?金氏倒不是看不起莫恩庭,因为她家现在其实更差,她只是心疼女儿会受苦。前面她不得已将女儿卖掉,自己差点儿疼疯了,她只是想补偿。 「我把那银子还给你们,你将女儿还给我,好不好?」金氏开口商量,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如何与人交道,大多时候都是求着对方。 「不成。」莫恩庭拒绝,「婶子要回洛瑾,如何护她?」 「他爹已经休了我,我们没有干系,孩子自然是我的。」金氏说的没有底气,「我可以送洛瑾去她姑姑家。」 「婶子,你不知道吧?」莫恩庭这次并不打算委婉,「那次赌坊的事,其实本来就是一个局,为的当然是洛瑾。」 「你怎么知道?」金氏想起那日洛瑾被带走之后,那群凶神恶煞来了后,将家里翻了一个底朝天,她也知道那是群不好惹的。 莫恩庭当然知道,他早让齐先生来到平县打听了清楚。「你让洛瑾跟着我,我会护她一声平安。至于剩下来的麻烦事,我帮你解决。」 正说着话,院门开了,进来两个女人。一个年纪稍大,浓妆艳抹;一个十四五岁,豆蔻年华。 「你来做什么?」金氏看着两人,眼中烧着怒火。 「这是我家的房子,为什么不能来?」年长的女人笑了声,「哟,才被休几天,就带男人来家里了?」 洛瑾记得这声音,是她爹的相好,红姐。她掀开帘子冲了出来,她很弱,可是她不想母亲被欺负。 红姐和女儿本来看着屋里站的俊俏公子奇怪,听见了声音,见西间走出洛瑾,当下更为吃惊。 「大姑娘回来了?」红姐走到洛瑾面前,「你娘不是说你死了吗?这是见鬼了?」 「你们出去。」洛瑾指着门口,「不要来欺负我娘。」 红姐的女儿玉枝上来推开洛瑾,「把你的手拿开,这里不是你们的家了,滚出去。」 莫恩庭扶住洛瑾,眼睛看着玉枝眯了眯。 「这里是祖父给睿哥儿的屋子,你们凭什么赶我们?」洛瑾不服气,这是洛家唯一剩下的东西,当初祖父走之前已经定下了,屋契特意交到了姑姑手里拿着,就是怕爹将这唯一的也拿去赌了。 「好笑了。」红姐嘴角一翘,讥笑出声,「你娘一个被休出洛家的,凭什么住着洛家的屋子?再说我现在才是明证言顺的洛家媳妇儿。」 「我们不走。」洛瑾站到金氏身旁,以前总是母亲保护她,她现在想护着母亲。 「你还有胆跑回来呀!」说话的是玉枝,她比洛瑾年纪小一些,嘴巴却和她娘一样厉害,明明模样秀气,却叫人觉得一脸凶相。一身翠色衣裙看起来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倒像是家境不错的。 第47章 这次的确是洛瑾偷跑着回来的,她本想什么人也不知道,却碰上了红姐母女。万一她们使坏,跑去告诉那群讨债的怎么办? 「我看你跑出去,也过的并不好吧?」玉枝说话竟是比她的娘更尖酸,分明不像一个少女,「你看看你穿的这么寒酸,倒不如当初直接被人带去花楼,好吃好喝……」 「啪」,一声脆想让屋里安静了下来。金氏举着自己颤抖的手,「我女儿好好地,不许你们胡说!」 红姐见玉枝被打,撸起袖子就朝金氏扑了过去,「我今天就叫你尝尝老娘的厉害,看我不掐死你!」 莫恩庭一步上前,挡住金氏母女,「打得太轻了。」他轻轻开口,眼睛射向玉枝。 玉枝被一看,居然有些懵,只怪那人长得太好看,竟是忘了脸上的疼,只捂着脸呆呆的看着莫恩庭。 莫恩庭嘴角一丝讥诮,眼神淡淡扫过这对前来找麻烦的母女,「我要是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做人,这万一欺负了不该欺负的,下场很惨的。」 「别以为有个男人帮着就了不起。」红姐丝毫不示弱,「是真要让玉枝的爹过来撵你们吗?」 玉枝的爹?洛瑾知道红姐所说的其实就是自己的那个父亲,只是现在听来,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这屋子,你们别想了。」莫恩庭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喝茶一样淡然,「是洛瑾弟弟的东西,你们一分一毫也别想得了去。」 「你算什么,管得着我家的事?」红姐这才好好打量起眼前的人,长得很好,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只是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不觉让人看着胆怯。 「我吗?」莫恩庭回头看看洛瑾,「洛瑾是我的媳妇儿。」 洛瑾攥着母亲的手,如果今晚不是莫恩庭在,她和母亲不知道会怎样?她们打不过红姐母女,十有八九会被赶去大街上。 「哟,真是小看大姑娘了,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了?」红姐浑身晃着,一副谁也惹不得的样子,「还真是看不出来。」 「管好你的嘴。」莫恩庭眼神不善,他不愿意对女人动手,可是侮辱洛瑾的人他都不会放过。他不是什么君子,以后死在他手里的也肯定不少人。「她是你能说的?」 小七走了进来,「公子,她们这是来找麻烦的?我去叫人进来。」 红姐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着这边外面还有帮手,当下就有些怕了,「别以为我们好欺负。」 「你说错了,是你们跑来这里欺负人,为何恶人先告状?」莫恩庭朝着红姐走去,「不要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们?」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红姐脚步不由自主王后退着。 「小七,把人送出去。」莫恩庭对着站在一旁的小书童道,「以后不相干的人,再随便放的话,你就别跟着我了。」 「公子?」小七气不过,自家主子什么身份,这两个市井泼妇真是不长眼,「小七知道了。」 「不走?」见红姐母女不动,莫恩庭皱眉,「想留下来喝茶?还是想让我给你们讲讲什么是王法?」 这种气势哪是一个平民书生能有的?红姐自知留下来也得不了便宜,领着玉枝不甘心的出了院子。这口气她不会咽下,她回头看了眼洛瑾。 红姐母女二人离开后,金氏却是心慌起来,也不顾之前想赎回女儿的事,只拉着洛瑾,「你快跑,一会儿你爹带人过来你就走不了了。」 洛瑾也没了主意,「娘,咱们一起走吧!」 「谁也不用走,就留下来等着看。」莫恩庭看着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有些事碰上了,你躲是没有用的。」 「二哥,会连累你的。」洛瑾想起这件事是自己家的事,别的把莫恩庭牵进来,影响他以后的前途。 「洛瑾,你跟我回去。」莫恩庭转而对着金氏道:「婶子,洛瑾我一定会带走。我应当还会留在平县一两日,您得空可以去看她。」 金氏心疼极了,她平生什么也没得到,只得了一对听话的儿女。现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要带走自己的闺女,她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瑾儿,你一定要好好的。」金氏知道莫恩庭说的对,洛家现在败落了,护不住女儿了,当初不过是碍着周家,没人敢打主意,现在难说了。 「二哥?」洛瑾看着莫恩庭,带着祈求,她不想走,不想留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被红姐母女欺负。她站着不动。 莫恩庭走过去,不去看那双水水的无助眼睛,攥上洛瑾的手,拉着出了屋子,转头对一旁的小七说道:「让马车到巷子口等着。」 洛瑾被前面的人拖着走,她回头看着站在门前的瘦弱身影,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拭着眼角。 上了马车,洛瑾一句话没说,只跪在那里看着腿下的毯子,轻轻叹了一气。 「你生气了?」莫恩庭上前拽拽洛瑾的小指头,脸侧着盯着她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一眨不眨。 洛瑾被看的不好意思,别开脸不去看莫恩庭。 莫恩庭笑了,有时候脸皮厚也是一种优点,就好比现在,他就算不用说话,也会让洛瑾心慌。 「我娘斗不过红姐的。」洛瑾终于开口,母亲是个闺秀怎么能是红姐那种唱曲儿小姐的对手。 「那你想怎么做?」莫恩庭拿着洛瑾的手指玩着,她的手指很软,「你留下就有办法了?她们就不会欺上门了?」 「那我总可以帮着娘想想办法。」洛瑾手抽了回来,他这是想将自己的手指掰断吗? 手里空了,莫恩庭故作失落的叹息,「洛瑾长大了,都会想办法了?」他笑道,「我来猜猜,是想扮丑,躲过一劫?」 这人又来笑话她。洛瑾方才杂乱的心情好了些,「红姐不是好人,她很坏。」 第48章 「我知道。」莫恩庭道,「她曾经在一处茶楼唱曲儿,后来搭上了你的父亲。还有,那玉枝不是你爹的女儿。」 洛瑾不由一惊,「可是我娘说,那是我爹亲口承认的,说玉枝是他亲生的。」 「所以呀,你是随了你娘?」莫恩庭靠去洛瑾身旁,「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也难怪你是现在的性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洛瑾问道,既然玉枝不是爹的女儿,那么就是红姐骗了爹。 「傻丫头,这些你不用管。」莫恩庭的手臂缠上洛瑾的细腰,往自己带了带,「反正你爹不会轻易罢休是真的。」 莫恩庭的话,洛瑾越来越听不明白,注意力又被吸引到腰上那只手。痒的她浑身扭动。 回到院子,已是深夜,地上泥泞,洛瑾提着裙摆走的仔细。 莫恩庭回头,几步过去将人抱起,直朝屋里走去。 「二哥,有人。」洛瑾缩着脖子,有些难为情。后面跟着的小七显然是故意扭开头的。 「不用管他,他是孩子,什么都不懂。」莫恩庭的脚踢开房门,将人放在地上,转身将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洛瑾进去莫恩庭的卧房,为他铺了被褥,「二哥,你早些睡吧。」 莫恩庭坐在床边,拍拍自己身旁,「洛瑾,过来。」 夜深人静的,谁过去坐?洛瑾站着不动,「还有事?」 「没事!」莫恩庭看着洛瑾,「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她不是一天都跟着他吗?有什么好看的?洛瑾还是站着不动,「我出去了。」 「没有用的。」莫恩庭无故抛出几个字,「就算你娘求我,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我知道。」洛瑾应了声,不说卖身契在莫家手里,就看莫恩庭的态度也不像是会放手的。 「你看,我帮你把平县这边安置好,你是不是就安心跟着我了?」莫恩庭问道,平县这边一直是洛瑾的心事。 「要怎么安置?」洛瑾问道,还有他现在说什么跟着他,说的他好像会放自己走一样。 「那你过来,我告诉你。」莫恩庭还是拍拍自己的身旁,对洛瑾眨眨眼睛笑道:「这里很软的,我不骗你。」 「我出去了。」洛瑾转身走到外间,深吸了一口气,才在塌上铺开自己的被褥。 第二天一早,齐先生过来将莫恩庭叫了出去。 「怎么了?」洛瑾看着院中两个说话的人,问着一旁的小七。 「外面来了官差,说是公子拐人,要带去公堂问话。」小七不急不慢的说着,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桌前将早饭摆好。 洛瑾一听急了,她已经猜到这件事肯定和自己家有关,忙站起来想出去,却又不能前去打搅莫恩庭和齐先生,只站在门边等着。 和齐先生说完话,莫恩庭回到屋里,坐下来瞅了眼桌上的早饭。他看着站在一旁的洛瑾,「怎么了?吃呀!」 「二哥,你怎么还能吃得下?」洛瑾着急,脑子里全乱了套,「外面的人是来抓我的,是不是?」 拉着洛瑾坐下,莫恩庭把筷子塞到她的手里,「不要担心,你什么都没做,他们奈何不了你的。」 哪有这么轻巧?洛瑾根本吃不下,一颗心惴惴不安,「是红姐干的吗?」 又拿了个包子放到洛瑾的手心,莫恩庭一笑:「如果是她干的,你有什么办法?」 她根本没有办法,她只能想到快跑,可是又能跑去哪里? 「你看你失魂落魄的。」莫恩庭拍了拍洛瑾的脑袋,「以后,你的事全交给我,没什么好怕的。」 洛瑾不确定,莫恩庭是什么都会帮自己,可是他只是一个秀才,到时候碰到有权势的恶霸,恐怕连他都会搭上。 「你就是不信我。」看着洛瑾一直盯着自己,莫恩庭无奈一笑,「快吃吧,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人动你的。」能动她的只有他。 饭后,莫恩庭和洛瑾被带去了县衙公堂。不出所料,红姐母女也在,证明今日之事的确是她们所为。 惊堂木拍响,堂上肃静了,两旁站着几个衙役,手里持着板子,如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堂下何人?」县官照例说着开场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堂下。 「大人,民妇有状子递上。」红姐掏出状纸递给一旁的师爷,拉着女儿跪在堂上,身着朴素,那张没了脂粉的脸满是委屈。 县官接过状纸,看着另一边的一对男女,见了他竟是不跪,当下脸色不好,皱了眉头。对着莫恩庭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状子说你拐带人家女儿,可有此事?」县官打着官腔,抬了抬眼皮看向莫恩庭。 洛瑾想跪下,被莫恩庭一把拉住,将她护在身后。「大人,学生是金水县的秀才,是带着内子回来探亲的,何来拐带一说?」 县官这才正式的打量起莫恩庭,眼前的年轻人已经有了功名,自然是不用对他下跪的,可是他身后的女人竟也不跪,却没有道理。 「我家根本不曾将姑娘许给你,是你偷着将人拐骗了去。」红姐抢先开口,「现在过了近半年,想来是觉得事情已经成了,我们家就奈何不了你,不追究了是吧?」 「公堂之上,肃静!」县官被抢了话头,惊堂木一拍,「本官自会问的。」 红姐忙点头称是,不再出声。 「既然你有了功名,自然知道这诱拐之罪的吧。」县官问道,「说说,这平县洛家的姑娘怎就去了你们金水?」 「回大人,是学生的爹和内子的娘,为我二人定下的。」莫恩庭说道,回头看着整备带上公堂的金氏,「我家是花了三十两,并且有卖身契子为证,有理有据,并不是诱拐。」 第49章 卖身契这种事在律法是被允许的,哪个大族官宦的家里,没有买来的下人奴婢?因为有着字据,这和诱拐完全两码事。 金氏对莫恩庭的话表示了认同,她想救女儿,可是不知道怎么救,在公堂上她能做的只有实话实说。 「既然人家母亲都证明了,是她自愿签的卖身契,对方也给了银子,那这姑娘当然是莫家的人。」事情简单,县官也想尽快了结这事,对着跪在堂下的红姐道,「你不是姑娘的亲娘,跑来告什么状?」 「回大人,你别听他们胡说。」红姐恶毒的看了金氏一眼,「金氏早已被休,她有什么资格卖洛家的姑娘?再说,这样一个大姑娘岂值三十两?还有,金氏还占着洛家的屋子,要叫她还回来。」 「那你又是谁?洛瑾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莫恩庭开口,「你既不是她的娘,又不是她的长辈,凭什么来这趟公堂?」 「我……」,莫恩庭的一连串发问,红姐有些支吾,可是她也不是个随便相让的人,「我就是洛家的媳妇儿,我当然要管洛家的孩子。」 县官有些烦躁,指着洛瑾开口问红姐,「你和她是何关系?人家的亲娘都承认了,你总得说出你的缘由吧。」 红姐转着眼珠子,抬头道:「大人,其实是这样的,姑娘的父亲是在挂念女儿,想着接她回去。怎知这恶毒的妇人竟是将亲生女儿给卖了。求大人让孩子回去与她爹团聚吧。」 「不行!」金氏大声喊道,女儿去了她爹那里怎么可能有活路?必是推进火坑里,「大人,不能让我女儿过去。」她在堂上磕着头。 「娘!」洛瑾跑过去跪在金氏边上。 「你们不要吵闹。」县官现在也有些糊涂了,这家务事最难断,想着干脆找个借口将人全部清出去,「女儿嫁出去了,就得跟着夫家,岂是你说要回来就要回来的?」 这时候,一个衙役跑到县官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县官皱眉,「怎么这么麻烦?」 公堂上又唤上两个男人,一个是洛父;另一个是一个肥壮的男人,一脸横肉,看起来不是善类。 「大人,草民张禾,也有状子递上。」一脸横肉的男人递了一张状纸上去。 金氏将洛瑾护在身后,眼睛盯着洛父和张禾。他们果然来抢她的女儿了。 县官看罢状纸,看着堂下的一群人,事情显然越来越难办了。而张禾此人,是平县出了名的恶霸,他当然开罪不起。 「这状上说,洛训将女儿抵给了张禾,还有契约为证。」县官看着手中的纸,「是在金氏卖女的前一天。」 金氏一听慌了,抱住洛瑾死死地不松手,盯着洛训,「你有没有良心?连自己的女儿都往火坑里推?」 洛瑾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从进来就没有看过她一眼,现在更是带着人来抓她。 张禾不管金氏,盯着那娇弱的美人打量,「大嫂,白纸黑字写的明白,你的闺女的确是归了我的。」 「你妄想!」金氏出口训斥,「分明是你们设局骗的。」 「话不能乱说,这自古愿赌服输,没有赖账一说。」张禾并不管,「大老爷见证,今儿你家闺女必须跟着我走。」 「我不去!」洛瑾气得直抖,他那父亲做的真绝,为了那唱曲儿的红姐,亏了母亲这么多年,现在对她也毫无亲情。 「洛瑾。」莫恩庭蹲下,将人拉倒自己身旁,小声道:「没事儿的,有二哥在。」 张禾笑了声,「姑娘呀,你看看跟着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什么?锦衣玉食,好酒好肉?」 「我不要那些。」洛瑾瞪着张禾,「我愿意跟着二哥,他对我好。」 莫恩庭一愣,低头看着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竟是笑了,「你说的,不许反悔,以后在我身边,一步不离。」 两人竟是旁若无人的在公堂上温情脉脉,县官咳了咳,「张禾有凭证,洛家姑娘的确该归他。」 「且慢!」莫恩庭开口,他上前几步,「大人,可否让学生看看那凭证?总不能他说是就是。」 「这是自然。」县官对着张禾道,「既然如此,当日你与洛训签的凭证就拿出来与人家看看。」 张禾并不怕人跑了,公堂外面的爪牙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一出大门,人就甭想着跑。当下掏出一张纸,抬手送了出来。 莫恩庭接过纸,站在原地看着。他鼻子哼了一声,嘴角不觉一扬。「就是这个?」 张禾狐疑的点头,不知眼前的小白脸儿想做什么?「就是这个。可看清楚了?那就交人吧。」 「可以。」莫恩庭手中的凭证甩回给张禾,「带走吧。」 公堂上的人全都静了。连洛瑾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在那里。 金氏最先反应上来,冲到女儿身边,伸开双臂,「谁也不准碰我女儿一下。」她很懦弱,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会拼命。 张禾才不管,冲着金氏母女就去了。粗长的手臂有些不耐烦的朝着金氏挥去。一只细长的手挡住了他。 「怎么?不是说让带走吗?」张禾看着莫恩庭,眼睛露出凶光。 「你要带走的人在那里。」莫恩庭的眼睛轻轻看着堂上,手慢慢抬起,指着正在幸灾乐祸偷笑的玉枝。 这下,堂上的人又全疑惑了,这洛瑾的事怎么就转到玉枝身上了? 「你可别瞎说。」红姐尖着嗓子道,「人家要的可是大姑娘,不是洛家的二姑娘,洛玉枝。」 莫恩庭的眼底闪过残忍的笑意,「对呀!」他站在那里,身姿如松,虽是一身布衣,却带着睥睨众人的高高在上,「要的可不就是洛家姑娘,你也承认了。」 洛训狠戾的看了眼莫恩庭,「别废话,是我当日签的,不关她们母女的事。」他护着红姐母女。 第50章 「你错了。」莫恩庭直视洛训,一个男人这样对待妻女,他看不起他。「洛玉枝是你的女儿不是?」 「当然是!」洛训厌恶金氏,他觉得这女人是个丧门星,嫁了他之后,他就一直不顺。自己想娶红姐这个贴心的,家里觉得不正经,反而不让进门。 洛瑾看着莫恩庭的背影,想起昨晚他曾经说过,玉枝其实不是爹的女儿,那现在…… 「那事情就好解决了。」莫恩庭对着县官弯腰一礼,「大人,学生的内子是洛家的姑娘,但是卖与了我家,自然是我家的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洛训先与张禾有的凭证,你们的确晚了一日。」县官道,多年为官之道,他看出眼前的年轻人不是个简单的。 「可是洛家不是还有个二姑娘吗?」莫恩庭看向玉枝,他记得昨晚这女人推了他的媳妇儿,他不会放过她,「那凭证上只写了‘亲闺女’,可是并未提名姓。」 「不可以!」现在换红姐急了,「输的是那个贱种,不是我女儿。」 「你说谁贱?」莫恩庭看着红姐母女,「都是亲生父母,现在有两张卖身契子,洛家又有两个女儿,这件事很好处理。」 话是这样说,可是这两姑娘差别实在太大。洛瑾那是国色天香的美人,玉枝充其量就是个秀气,况且脾气厉害。 张禾的话,还是想选洛瑾,不过美人虽美,却是嫁了人的。那边的玉枝却是个姑娘。 县官拍了惊堂木,眼看着大半天过去了,这件事越来越麻烦,他遂看了眼从后面回来的师爷。 师爷走去县官身旁,耳语了几句。县官脸色变了变,往莫恩庭那边看了几眼。 「大人,当日我抵的确实是大女儿。」洛训铁了心,又禁不住红姐抱着他的腿哭哭啼啼。 「双方都有卖身契,就一边一个人吧!」县官不再磨蹭,当堂判了。 红姐一听懵了,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结局,当下拉住女儿,对着看过来的张禾,「不行,你不能带走她。」 「红姐,你也听到了,这是县太爷判的。」张禾现在也无所谓了,当日赢了一个美人,想不到跑了,现在他可不会那么蠢,还是直接将人带走的好。 「训郎,你快救救玉枝。」红姐摇着洛训的手臂。 洛训知道张禾的厉害,前些日子洛瑾跑了,他被打得很惨,天天被追债,要是从此摆脱了张禾……此时,他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 见洛训并不打算帮自己,红姐气急了。她对着走来的张禾道,「玉枝不是洛家的女儿,她不是!她是我跟说书的生的。」 事情总是太多转变,现在却是洛训红了眼,感情他那情意绵绵的红姐背着他给别人生了孩子。他还傻乎乎的帮着人家养大。 洛训从一旁衙役的手里抢过板子,怒及攻心,照着哭哭啼啼的红姐就打了下去。 都来不及叫一声,红姐就一脸的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玉枝瘫在红姐身旁,伸手摇晃着自己的娘。 「你这个野种,跟着一起去死吧!」洛训抬起板子,朝着玉枝打去。 「别动手!」张禾的大手攥住洛训的板子,「现在人是我的,你打死了,拿什么陪?」 张禾推倒洛训,上前单手提起毫无反抗之力的玉枝,对着县官行了礼,将人发到肩上,扛了出去。 公堂上一阵女子绝望的凄厉尖叫。而地上的红姐依旧一动不动。行凶的洛训则早已被衙役制服,狠狠地摁在地上。 师爷上前探了探红姐的鼻息,对着县官回道:「回禀大人,没气儿了。」 「人死了?」县官眼见一桩普通案子上升到了凶杀,还是在他的眼皮底下,这要是传到上头,恐怕不但乌纱不保,搞不好还会定个罪名给他。 「大人,当堂行凶,简直是藐视律法。」莫恩庭道,这洛训不能留,他不想洛瑾一辈子活在这种人的阴影了。 县官现在自是知道了堂下年轻人的身份,此事人家可能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可他一个小小的县吏还是要掂量着办事的。 「依公子看,该如何解决?」县官问道,「此人按律法该如何判?」行凶之人怎么说是这公子的丈人,他当然会试探。 「就按律法来。」莫恩庭睥了眼洛训,「学生只是浅学了些,并不如大人知道的多。」 县官搓搓下巴,看了一眼师爷,咳了咳,「杀人自当偿命。」 「大人英明。」莫恩庭微微一礼,「没有学生的事,我带着内子回去了。」 「回去吧。」县官看莫恩庭的样子,并不像是会去上面告他的样子,心想只要顺着他的意思,自己应该没事。 洛训在一旁骂着洛瑾,说养了一个没有良心的,当初就应该掐死她…… 洛瑾扶着恍恍惚惚的母亲出了县衙,阳光太过刺眼,让她们一时无法适应。 被洛父粗暴的对待了这许多年,刚刚公堂上发生的事情,金氏还是不太敢相信,以至于上了马车,还是没说一句话。 洛瑾坐在金氏旁边,「娘,你怎么了,一句话不说。」 金氏抬头问了一句,「你爹被关进去了?再不出来了?」 「他杀了人,刚才县太爷已经判了。」洛瑾对那个爹彻底冷了心,以往家里教着一定要听父亲的话,可是爹的眼里只看自己有没有价值。 金氏笑了,笑的有些凄凉,「老天有眼,他再也不能伤害咱们了。」她的一双儿女终是摆脱了那无情的父亲。 「娘,你别吓我。」一向温婉的母亲此时有些癫狂的笑着,洛瑾有些害怕。 金氏停了笑,伸手摸着女儿的头发,「娘没事儿,以后咱们都好好的。」 其实今日的事,洛瑾知道并不是老天开眼,而是莫恩庭一手导的。他知道玉枝不是爹的女儿,在公堂上套着红姐亲口说玉枝是洛家的姑娘,就是想用玉枝换来自己。 第51章 回到破败的洛家,恢复平静的金氏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失礼,遂进到自己的屋子重新收拾。 洛瑾回了自己的西间闺房,莫恩庭跟着走了进去。 「你怎么能进来?」洛瑾觉得太不合适,关键母亲还在家,这人怎就这般放肆? 「我进来看看你,说两句话我就出去。」莫恩庭看着小小的房间,一张简易的木床,放了些女儿家的东西,「你不怪我?」 明白莫恩庭说的是爹的事情,洛瑾摇头,「他从来没把我们当亲人看待,对母亲非打即骂。」 她就说了这么两句,毕竟是亲生父亲,她不能说出多狠毒的话来。 「一会儿,带着你和你娘去你姑姑家吧。」莫恩庭拂开洛瑾额前的乱发,「去看看你弟弟,这边你放心了,该动身去州府了。」 「我知道了。」洛瑾不想走,可是她答应了会跟着莫恩庭走,「我爹他,真的出不来了?」 「你爹的脾气暴戾,是个自私的人,在他心里只有自己。」莫恩庭道,「他真的会死。」 莫恩庭今日的确设计了洛训,在上公堂前他找人与洛训喝了酒,所以当得知玉枝不是亲生的后,依他的脾气,必不会罢休,至于洛训最擅长的无非就是打人,下手又狠,红姐当时也是倒霉,就真的被直接打死。 「以后别人会骂我不孝,对父亲见死不救。」洛瑾记得洛训在公堂上怎样的骂自己,其实她自己已经不在意,就是怕弟弟也背上这个名声。 「不会,你本就是莫家的人了,与洛家没有关系。他把你送上赌桌的时候,可没记得你是他的女儿。」莫恩庭知道洛瑾身上的规矩重,「以后呢,你和你弟弟将他的尸首收回来,按照该做的送他入土,平县没有人会说你们一个‘不’字,在别人眼里你们依旧是好的。」 他连以后的都想到了。洛瑾点头,如果仅凭她自己,恐怕现在是另一番境地。 「我真的很笨,什么都不行。」洛瑾觉得自己和莫恩庭比起来就是个蠢蛋,他那般的精明能干,学识广博,自己哪里配得上他? 「谁说洛瑾什么都不行?」莫恩庭弯身与洛瑾平视,「你可以哄我开心,常常对我笑,还可以……以色侍我!」 「你……」洛瑾看了眼门帘,生怕这不正经的话被母亲听了去。 「知道了!」莫恩庭站直身子,「有我的话,你不必是么都会。」 由于马上要离开平县,洛瑾收拾了几件自己昔日的旧衣裳带着。莫恩庭看着洛瑾肩上的包袱,道了句其实不用带。 金氏将自己重新收拾好,跟着洛瑾上了马车。 「以后好好的,跟了人家,就要听他的话,不能任性。」金氏嘱咐着,这是她的娘以前教她的,她也知道这些话其实是没什么道理的。 男人心里有你,你就算任性,惹祸,他依旧会将你捧在手心里;换言之,一个男人心里没你,就算你做的再好,哪怕将自己那颗血粼粼的心双手捧到他面前,他也会嫌弃那血腥味太重。 「娘,你也是。」洛瑾知道现在家里情况不行,也有些不放心,「睿哥儿还要读书,家里能行吗?」 「你就不用担心了。」金氏拍拍洛瑾的手,「娘手里不是还有几块地吗?当初带来的嫁妆。每年还能收些租子的,」 也幸亏当年金氏为了两个孩子,竟是死死地攥住了地契,没落到洛训的手里,不然现在只怕是真的流落街头了。 纪家在平县的西面,小七早早地过去告知了一声,洛玉淑身子差,也不至于受到太大波动。 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站在门前,看着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好看的公子去掀开了马车门帘。 金氏和洛瑾下了马车,两个孩子跑下台阶,面上俱是微笑,对着几人行礼。 「睿哥儿,峤哥儿。」洛瑾上前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笑的一脸开心,「都长高了。」 那笑简直比五月的阳光还要亮眼,直晃得人眼睛发晕。原来没了心事,去了心中大石,会让人如此轻快。 纪峤将一行人引进家里,纪玄和洛玉淑早已在正屋外等候,一旁的婆子为洛玉淑拿着一件薄披风。 见了面一阵寒暄,前厅自然是男人说话的地方。女人去了后屋。 洛玉淑的脸色依旧苍白,不时咳嗽两声。纪玄怕影响到她的病情,并没有说她的兄长杀了人,只说犯了事关了起来。 纪玄对洛玉淑很上心,特意交代了所有人,不要在家里提洛训的事。 女人坐在一起,无非说些孩子的事,最近的课业,有没有闯祸? 金氏说想带着儿子回家去,以前是怕洛训,才将儿子送来纪家这边,现在是该领回家了。 说着,自然会聊到洛瑾的事。经过这件事,金氏也想通了,自己留着女儿,还不如就让她跟了莫恩庭。有人对女儿好,她也放心了,看莫恩庭做得这些,证明人家心里是在乎女儿的。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好男人。 前厅,纪玄自然也是,对侄女儿的事交代了一番。说洛瑾什么都不懂,以后请莫恩庭多担待。 眼看着一天就要过去,齐先生上前提醒,要赶路了。一路从金水,又到了周家,现在又在平县耽搁,到时候回谢家可就晚了。 马车迎着昏黄的落日,行进在西去的路上。一阵风吹来,路旁的草儿齐齐的倒向一旁。 「二哥,你的衣裳。」洛瑾指着莫恩庭的袍角,「有些破了。」 莫恩庭捞起来,衣衫可能是穿的时日长了,破损了些。「是,我倒没注意到。刚刚不会被你家人看见了,以为我落魄吧?」 「说的什么话?」洛瑾翻着自己的包袱,那里面有针线,「我帮你补补。」 这件衣衫本来也不打算穿进谢家的,但是洛瑾到底一番心意,莫恩庭将袍角递了过去。自己掀开窗帘,让外面的光亮进来。 第52章 「你都不问我,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吗?」莫恩庭问。 「不是二哥的家吗?」洛瑾将线穿进针眼儿,「小七说你家里人很多,规矩也多。」想来和周家差不多吧。 「规矩是很多,不过我都忘了。」莫恩庭看着外面的半轮夕阳,「家里的人想起来的也没几个。」 「要带些礼物过去吗?」洛瑾又问,「你家里有祖母,要我给她绣些什么吗?」 「你现在话多了。」莫恩庭看向洛瑾,「是因为去了心事?」 好像是这样,知道母亲和弟弟安好,洛瑾整个人轻松了很多。「你说过,让我多说话的。」 「是。」莫恩庭应道,他迟疑了片刻,「洛瑾,去了谢家,可能有些事你不习惯,忍一忍。」 洛瑾嗯了声,以前周家也有很多规矩,只要少说话,不乱跑就行。 「你乖乖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把你揉碎了。」莫恩庭凑到洛瑾耳边,小声道。 「你老是说这么吓人的话。」洛瑾的针一歪,走了一个大针脚,忙退了回去。 莫恩庭笑道,「那你最好适应一下,以后还有更吓人的。只是到时候千万别哭。」 马车里的两人说说笑笑,外面的齐先生却是摇头。若是这位公子真的认了回去,恐怕有些事情没不会完全照着他们的心意。 谢家是大族,婚姻之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将来这位公子踏上仕途,迎娶的当然是大家千金,马车里的小姑娘充其量就是个妾。 这些,洛瑾自然是没想到的,她只知道自己一辈子会跟着莫恩庭,就算待在大石村那个山沟沟,也无所谓。 州府南州城,市井繁华,车水马龙,南来北往的商人不少,此处更是文人辈出,人杰地灵。 洛瑾是有想过谢家很大,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大。整天街上就这一座大宅,门庭古朴肃穆,大气却毫不张扬。 「谢府」二字笔力苍劲,落于门匾上,门两旁一对石狮子。 洛瑾跟在莫恩庭身后,她看着前面高高的石阶。所以她一直称为二哥的人,其实是官宦家的孩子。她原本以为只是一家富户。 「公子,进去吧。」齐先生在一旁道,「老夫人一直等着呢。」 「洛瑾,你跟着我。」莫恩庭回头。 「公子,让姑娘去你院子里等吧。」齐先生开口,看了看洛瑾的脸色,「此刻家里人多,怕有些照顾不过来。」 「二哥,你去吧,我等着你。」洛瑾笑着,甩了甩肩上的包袱,她知道这样的家里规矩多,有些地方她不适合出现,「我不会乱跑的。」 「那你等着我。」莫恩庭皱眉,要得到些什么,是不是注定又要失去什么?她总是这么懂事,说什么她都不拒绝。 谢家很大,比在外面看起来还大。洛瑾跟着前面的婆子,她已经忘了自己到底进了几个门,转了多少弯? 「姑娘,就是这里了。」婆子领着洛瑾到了一处院子。 「清墨院」,洛瑾抬头看了看门匾,走了进去。院子很精致,一处小小的池子在中间,浅浅的水里,几尾锦鲤自在的游着。两旁种满了花草,一片欣欣。 一个丫鬟过来,接去了洛瑾的包袱,「姑娘一路累了,我去给你倒水。」 洛瑾谢过,走到小池边的竹亭,此处倒是安静。墙上爬满了蔷薇,现在正是盛放的时候,风一过,满园飘香。 「姑娘,我叫秋莲,是派来这院子的,以后有事您就叫我。」丫鬟端来一杯茶,脸上是规矩的笑。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方,洛瑾多少有些拘束,也怕说错话,给莫恩庭填上麻烦,当下只是笑着道谢。 大家族的丫鬟惯会看人脸色,秋莲自是看出洛瑾懂些规矩,只是脸上不露,该做什么做什么。 现在的天儿有些热,在院子里久了会觉得晒,秋莲带着洛瑾到了屋里。 「这院子是以前就是煜少爷住的。」秋莲笑着介绍,「东西还像以前一样摆着。」 「煜少爷?」洛瑾念着,是莫恩庭在谢家的名字?他真是谢家丢失的孩子?突然有一刻,她希望不是,因为她比他差的越来越远。 「对,就是大老爷谢敬的公子。」秋莲想了想,「带着你回来的公子就是了。」 屋子里摆设简单,墙上挂着两副字画。洛瑾在外间坐下,一步也不乱走。 小七进了院子,直接走到屋里,「姑娘,你可累了?」 洛瑾站起来,看着小七身后,没有她想看见的人,她有些失落,「二哥呢?」 小七轻轻对洛瑾道,「姑娘,进了家里,你不能称呼二哥了。」 洛瑾哦了声,「我知道了。」 「公子还有很多事,先不能过来。叫我来跟你说说。」小七当然知道洛瑾是自己主子的心头肉,「他让你一定好好吃饭。」 小七走到里间,伸手挑开珠帘,「姑娘,你如果闷,里间有好些书,你就看看。」 这样看来,莫恩庭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洛瑾开口问,「小七,二……公子他可吃饭了?」 「正和老夫人说话呢。」小七一路上也与洛瑾熟了,有什么也说出来,「老夫人可哭的,这么些年终是盼着公子回来了。」 这是认了吗?洛瑾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粗衣,竟是连秋莲身上的都不如。 「家里的少爷姑娘们都过去了,一个个的让公子猜呢。」小七眉飞色舞的说着当时的场景,「你猜怎么着,公子还真猜出几位。」 那边的小七实在聒噪,洛瑾只是静静的等着,却一点没记住他说了什么。 「姑娘,累了就去歇一会儿,我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秋莲引着洛瑾去了厢房。 厢房不大,有床,桌椅和衣架。洛瑾谢过秋莲,自己进了屋。 第53章 这里的夜晚也很静,洛瑾吃了一点儿晚饭,就坐在竹亭里等着莫恩庭。风儿拂过,墙上的花儿摇曳。 「姑娘,洗一洗,睡吧。」秋莲道,她现在知道今日回来的公子就是谢家当年丢的小少爷,这件事府里已经传开,直到现在老夫人依旧不放人回来。 天色是不早了,洛瑾回到厢房。房间虽说不大,却觉得空空荡荡的,或许以前总有个人在她身边和她说话,现在只剩她一个人。 天气有些热,窗子开了一点儿,有着淡淡的蔷薇花香气飘进屋里。 洛瑾翻了翻身子,听见外面的说笑声由远及近,她从床上起来,踩着鞋跑到窗边。 院里走进几个人,皆是男子,一个个的穿着华贵,正与莫恩庭说着什么。 这种情况,洛瑾没有出去,重新坐回床上,直到院里的人都进了屋去。她才躺到床上,拉了拉被子。 后来,洛瑾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觉得脸上痒,她睁开眼睛,黑暗里,那人坐在她的床边。 「秋莲说,你一直在等我?」莫恩庭将人拉起来,「我是想早回来的。」 「二哥。」洛瑾叫了声,她本想按小七教的,叫公子的,可出了口还是原先的称呼,「你还没睡吗?」 「以往都是和洛瑾说了话才去睡的,已经成习惯了,改不了了。」莫恩庭给洛瑾递了外衫,「走,我带你去看看。」 「看什么?」洛瑾看着外面黑乎乎的,「现在很晚了。」 「没人会知道,咱们偷偷地。」莫恩庭拉着洛瑾站起来,「你不想问我什么?」 她想问,她都一天没和他说话了,她自己留在这个陌生的院子,一直在等他回来。「好。」 外面很静,整个谢府在经历了白日的喧嚣之后,彻底沉静下来,只有远处的的打更声。 依着小时候的记忆,莫恩庭带着洛瑾来了花园,夜里的假山看上去有些狰狞,一旁的湖水也是深沉。 「二哥,你真的是这家的孩子?」洛瑾问道,她觉得自己和莫恩庭差的好远,即便两人的手牵在一起,近在咫尺。 「是。」莫恩庭应道,「我本名叫谢煜,现在谢家长子谢敬就是我的父亲。」 「你都记起来了?」洛瑾又问,任莫恩庭拉着她往前行。 「有一些吧。」找了一处水榭,莫恩庭带着洛瑾坐下,「只是当日黑石山的事,实在想不起了,只记得不停地跑。」 出来的时候,洛瑾并没有整理头发,就这样披着,湖风过来,微微扬起。 「恭喜二哥,终于寻得家人,与家人团聚。」洛瑾为莫恩庭高兴。 「这两天,我会很忙,谢家的人很多,我要去见,这些免不了。」只是这样一来,势必将她自己留在院里,莫恩庭双手搭上洛瑾的肩头,「你等着我。」 「我会。」明明眼前的人还是穿着以前她为他浆洗的衣衫,不过明日就不会了吧? 「我不在的时候,有人去的话,你不用做太多。」莫恩庭叮嘱,「她们说什么,你只需听着就行。」 洛瑾今天留在院子里,自始至终就没有人去过,其实这样她觉得挺好。她的性格安静,不太擅长与人交道,嘴巴又笨。 「怎么办?」莫恩庭抱住洛瑾,「总怕你受委屈,被人欺负。」 「不会的。」洛瑾环上莫恩庭的腰,夜色掩盖了她脸上的羞赧,为她填了一份胆气,让她可以回应身边的人,告诉他,自己心悦与他。 「不会?」莫恩庭捏捏洛瑾小巧的鼻子,笑了声,每次给她下个套子,她就忙不迭的往里钻,「你呀,没有我你怎么办?」 「那不是有二哥吗?」说这样的话,洛瑾觉得脸上更烧,身子也不由得想挣开逃离。 「别动。」莫恩庭手抓得紧,「你再跑,我可喊了!」 「你喊什么?」洛瑾问,这大半夜的,他不会这么荒唐吧? 「就喊非礼呀!」莫恩庭赖皮的缠着纤细的腰身,「到时候人听见了,就过来抓包。」 「你不会!」洛瑾才不信。 莫恩庭清了清嗓子,揽着洛瑾的腰,对着深夜的湖水深吸了一口气,「洛……」 洛瑾的手捂上了莫恩庭的嘴,央求道:「二哥,你别喊。」别人听见,她可怎么见人?还不被人家的口水淹死? 就说,每次她都会掉进他挖的坑里,还是义无反顾的跳进去。「好,我不喊。」 夜风清凉,两人拥在一起,眼里只有彼此。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如细雨轻落水中,荡起圈圈涟漪。继而是她的眼角,耳垂,流流连连,柔情蜜意。 从最初的抗拒逃离,到现在的试着接受与回应。莫恩庭欣喜于洛瑾的变化,直到怀里的人又开始推他。 「回去吧!」洛瑾道,「被人看见可怎么办?」 只是没变的是,这丫头依旧胆小。莫恩庭没管,抱起洛瑾,坐在水榭的木椅上,轻咬着耳朵,「谁敢看,就抠了他的眼睛。」 这种话不是第一次听了,想想就觉得瘆人,「二哥,你别老说这些话。」 莫恩庭不在乎,「你别怕,我又不是说你。」他盯着洛瑾,「你以后也不许看别人,知道吗?」 「我看别人?」洛瑾努力的琢磨着莫恩庭话里的意思,心里有些明白,「我没有看呀?」 莫恩庭笑了声,当初他可是亲眼看见她头也不回的跑去那什么表哥那里。「这样好了,你就待在我的院子里,一步不准离开。」谢家人来人往,搞不好就会跑出个不长眼的,盯上他的媳妇儿。 这个自然是,谢家是个讲究阶级规矩的地方,她什么都不懂,当然会老实待着,免得再给莫恩庭惹来麻烦。 「二哥,你别!」洛瑾想抓住腰上那只手,她太痒了。 第54章 「别什么?」莫恩庭的脸从后面埋在洛瑾的脖颈,丝滑的头发带着丝丝冷香,简直让人的理智溃不成军,恨不得将这种美好据为己有。 腰上的手臂圈的紧紧的,脖子的痒感不由让洛瑾想缩起来,「嗯!」又麻有疼,他又在咬她。 他喜欢这样,在她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证明她是他的,谁也夺不去。莫恩庭也不明白,做这些其实是有些孩子气,可是他就是想这么做。 旖旎的夏日夜晚,夹着淡淡花香,这种腻在一起的感觉总是想一直下去。可就是有人喜欢煞风景。 洛瑾打了一个哈欠,几乎是带着恳求,「二哥,回去吧。」 莫恩庭站起来,叹了一气,「臭丫头,不解风情。」 洛瑾现在才不会回话,谁知道哪一句说错了,又被他套进去,只静静地站着。 「没办法呀!」莫恩庭拉着人出了水榭,「回去了,明晚再带你出来。」 还出来?晚上不用睡觉吗?洛瑾偷偷叹了口气。 回去后,洛瑾很快就睡着了。早上是秋莲过来叫醒她的。 自从洛家败落以后,洛瑾已经习惯没有丫鬟伺候的日子,遂遣走了秋莲,自己坐在妆台前搭理。 菱花镜里女子,花样的年纪,花样的容貌,一头如瀑的黑发。以前洛瑾很喜欢自己这张脸,因为人人都夸她长得好,祖母更是将她当成掌中珠,心头肉,把她藏得紧紧地。 可是一朝家败,这张脸就成了灾祸的源头,幸好还有莫恩庭帮她。 「姑娘,换上这一身儿吧。」秋莲送进一套新衣,放在洛瑾的床上,「今儿,太太会过来,你拾掇一下。」 「太太?」洛瑾手里的木梳停下,莫恩庭的母亲不是在十年前死于那次灾祸吗? 秋莲走到洛瑾身后,同样惊艳于镜中的那张脸。「太太就是大爷的夫人。」 洛瑾明白了,莫恩庭的母亲去了后,应该是谢敬后来再娶的夫人。」 衣裙抖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做工精美,手感轻盈,亮丽的水色看上去那般清爽。 「真好看。」秋莲由衷赞叹着,看着一身新衣的洛瑾,「就是姑娘太瘦了,该多吃些才是。」 「太太来了,我该注意什么?」洛瑾问道,这里只有秋莲,她只能问她。 「姑娘就陪着太太说说话行了。」毕竟现在是她在照顾洛瑾,秋莲也不想出什么岔子,「其实在这家里,人人都是笑着的,姑娘可明白?」 洛瑾点头,这意思是让她少说话?就像昨晚莫恩庭说的一样,有人说话,听着就行。其实她别的不擅长,听别人说话是真的行。 半晌之后,乔氏来了,领着一双儿女,大约就七八岁模样。 洛瑾带着秋莲上前行礼,叫了一声「太太。」 乔氏也就三十岁左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头上的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看得出是个利落的人。 「昨日太忙,没过来看看,住的可还好?」乔氏叫婆子将自己的儿女领到一旁,她和洛瑾到了竹亭。 「谢太太挂记,很好。」洛瑾站在一旁回道。 乔氏坐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嘴角一直挂着笑,「真是个标致的人儿,难怪大郎这么远,带着你回谢家。」 大郎说的是莫恩庭?她是谢敬的长子,应该是了。「二哥只是顺路带着我,去了我家乡一趟。」 「别拘着,过来坐下说话。」乔氏指着自己身旁的凳子,「以后你要是住进来,要认得人可就多了,到时候可有你记的。」 乔氏说话让人觉得可亲,人有长得好。可是以前洛瑾吃过亏,凤英当初比乔氏还可亲,还不是对自己下毒手? 「其实我不清楚。」洛瑾回道,「二哥还要回金水读书的。」 「你这姑娘,谢家的孩子,能让他留在外面?」乔氏笑道,拉着洛瑾坐在自己身旁,「况且家里这么大的产业,将来不是大郎的?」 洛瑾低着头,莫恩庭以后会掌管谢家?可是身旁的乔氏不也有儿子吗?「二哥说他要考试,算算下年就是秋闱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讨论谢家的事。 「真是个有心的,什么事儿都给大郎想着。」乔氏将桌上的点心往洛瑾推了推,「我倒是从老夫人那里听来,说大郎的书读得好,还得了廪生。」 「二哥是这么说的。」洛瑾回道,她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也怕说多了,为给莫恩庭添乱,所以回的简短。 那边的一双孩子闹腾的欢,支使着下人,将小池里的鱼儿捞了上来。 「这对淘气包。」乔氏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笑道,「没有闲着的时候。」 洛瑾看着掉在地上,不停弹跳挣扎的锦鲤,似乎已经精疲力尽。 「行了,这是你们大哥的院子,别胡闹。」乔氏斥了一声,转而对洛瑾笑道,「谢家的孩子多,大郎下面还有几个弟妹,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乔氏说的是谢敬的庶出子女吧。洛瑾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乔氏站起来,「我还要去老夫人那里,你缺什么东西,就问秋莲,不必拘束。」 「谢谢太太。」洛瑾福了福,「您慢走。」 乔氏带着自己的儿女和几个下人,出了清墨院。 院里安静了,洛瑾也放松了神经,想着刚才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可惜了。」秋莲收拾着鱼池子,「好好的鱼儿,就这么糟践了。」 洛瑾看过去,见是刚才捞出的锦鲤已经死去,被秋莲拿去埋在墙根下,喂了蔷薇。 「姑娘闷得慌,秋莲就带着你出去走走。」秋莲洗干净手,过来问道。她也发现,这位姑娘话少安静,身上有那么一丝不食烟火。 洛瑾摇头,莫恩庭叮嘱过,不准她乱走。「我在这里坐坐就好。」她看着天上的日头,又看看那扇半掩着的院门,今日她也要等吧? 第55章 「其实,今儿来了不少亲戚,都是听说少爷回来了,特地过来的。」秋莲与洛瑾说着,「男宾应该都在前厅,女宾在老夫人那边。」 「应该很热闹吧。」洛瑾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一样。 「说起热闹,那还得是老夫人过寿,在后面搭戏台子。」秋莲指着位置。 洛瑾看去却只看到一堵墙,隔绝了外面,只在脸上笑了下。不由想起了在大石村的日子,好像比这里自在许多。 人就是这样,总要有对比,才会知道好坏。可是洛瑾觉得,大石村应该容不下莫恩庭了,就像乔氏所说,谢家的孩子当然要回来。 晚上,还是洛瑾要睡的时候,莫恩庭才回来,他先来的厢房。这是今天洛瑾第一次见他。 「二哥,你回来了?」洛瑾点了蜡烛,那人站在门边看她,一身利索的素色锦袍,衬得他越发好看。 「走,我带你出去看看。」莫恩庭过来拉洛瑾的手。 「二哥。」洛瑾站在原地,「天晚了,你累了,回去睡吧。」 莫恩庭站住,回头,「我不累,只出去一会儿。」 「你喝酒了。」洛瑾闻到了酒味儿,「我给你端碗水去。」 「不用。」莫恩庭摇头,「那我们去亭子里坐坐,行不?」 「好。」洛瑾点头。 静夜无风,天空一弯残月。莫恩庭折了一枝蔷薇,别在洛瑾的发间。 「人比花娇,说的就是洛瑾你。」莫恩庭笑了笑。 「二哥又在瞎说。」洛瑾并不领情,「黑灯瞎火的,你是怎么看清的?」 「因为洛瑾刻在心里了,想忘也忘不掉。」莫恩庭也是一天没见到洛瑾,与她手指扣住,「就算闭上眼,我也能知道你在哪儿。」 「二哥,你还要去县学,什么时候回去?」洛瑾问道。 「你在这里住的不习惯?是不是闷?」莫恩庭问道,「我让小七给你出去买些玩意儿回来?」 「没有。」洛瑾笑笑,「我觉得这里很好,院子很美,秋莲会陪我说话,小池的锦鲤也好看。」 「真的?」他怎会不了解她?一撒谎就会很小声,不自觉的低头。 「真的。」洛瑾点头,怕莫恩庭不信,又道:「秋莲还说到搭戏台子唱戏,一定很热闹吧?」 「可是洛瑾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莫恩庭甩甩两人连在一起的手,「我还有事做,你等我两日。」 「我知道。」她选择跟着他,就不会拖他的后腿。 「那你说,你知道什么?」莫恩庭的额头碰上洛瑾的,每次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她。 洛瑾皱皱眉,脸别去一边,「二哥,你还是去洗洗吧,身上尽是酒味儿。」 「你居然嫌弃我?」莫恩庭干脆直接恶意的在洛瑾的肩上蹭了蹭,「现在你也有味儿了,不过,我不嫌弃你。」 「我没嫌弃。」洛瑾小声嘟囔,「就是觉得难闻。」 「这就是嫌弃。」莫恩庭不依不饶,「我真是寒了心了。」 他寒了心还不松手,就知道是在说假话。洛瑾想起了白日里乔氏来过的事。「二哥是不是现在又多了好多兄弟?」 「兄弟?」莫恩庭坐在石凳上,倚着后面的石桌。他才回来两天,谁知道那些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倒是想起莫大郎和莫三郎,嘴角翘起,那才是兄弟。 「对呀!太太带着你的弟弟和妹妹来过。」洛瑾看了眼墙边,那里埋着死掉的锦鲤。 「他们?」莫恩庭没再说乔氏,只道:「等我带你去见祖母,你这么乖,她会喜欢的。」 莫恩庭知道自己离开了谢家十年,现在这里早已变了样,可以说这时的谢家根本没有他的位置。表面上那些与他谈笑的兄弟哪会轻易松开已经得到的东西。无所谓,只要原本是他的东西,他一丝都不会相让。 「我要去吗?」洛瑾心里有些紧张,她被扔在这个院子里两天,也就是今日乔氏过来看了一眼。她其实也明白,自己现在和莫恩庭已经差得很远了。 「去呀。」捏着洛瑾的手指,莫恩庭道,「祖母问起过你,她人很好,你不用怕。」 「真的?」 「当然。」莫恩庭拉人过来,「小时候,爹罚我的时候,祖母就罚他,所以惯得我无法无天。」 洛瑾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也是被祖母网万般疼爱,「是否要带些什么?」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当然谢家应该也什么都不缺。 「你不是会绣花吗?」看着洛瑾对见祖母的事这般上心,莫恩庭心中宽慰,「就像你上次说的,绣块帕子吧。」 白日里,莫恩庭基本不会留在院子,谢敬总会带着他去各种场合,多少有些为儿子以后铺路做准备的意思。 洛瑾让秋莲找来了针线,左右她没什么事做,就专心的留在院子里绣花。 「姑娘的手真巧。」秋莲在一旁夸道,她能看出少爷很喜欢这个姑娘,同时她也看出洛瑾太安静了,不像个会争抢的。这样的姑娘在满是女人的后院,应该会活的很艰难。 洛瑾看着撑子上的一片牡丹花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绣的好。想来谢家这么大,肯定多得是名贵的帕子吧。 半天以后,莫恩庭回来了,他似乎走的有些急,额上有微微的汗。 「洛瑾,你过来。」莫恩庭对着竹亭里的洛瑾摆手。 「二……公子,你回来了?」洛瑾放下撑子,走了过去。 莫恩庭从身后小七的手上接过一个托盘,给了秋莲,「你帮姑娘收拾一下。」 秋莲弯腰,端着托盘去了厢房。 「这是要做什么?」洛瑾问,心里隐约也猜到了。 第56章 「去见祖母,昨晚不是说过了吗?」莫恩庭一个眼神,小七识趣的走开了。 「我的帕子还没绣好。」不知为何,洛瑾想打退堂鼓。 「以后送就是了。」莫恩庭的脸往前凑了凑,「你刚才叫我什么?公子?」 「其实按理是该这么叫的。」洛瑾回道。 「还和以前一样,叫二哥。」莫恩庭见洛瑾还是昨日的水色衣裙,果然衬得她冰雪灵气。「快去,我等你。」 这次打扮是经秋莲的手,她的手很灵巧,几下就给洛瑾挽了一个倭坠髻,简单的插了枝点翠蝴蝶钗,耳上配了一副粉珠耳坠。如此镜中之人已是美不胜收。 此时已是晌午之后,小池里的锦鲤躲进深水里,偶尔水面会露个鱼脊背。 一身淡粉色衣裙,轻盈的走出厢房,软软叫了一声,「二哥,好了。」 「洛瑾真好看。」莫恩庭从亭子里走出,毫不避讳在场的秋莲。他的媳妇儿娇生生的,十分可爱,很想使劲揉揉她的脸。 洛瑾有些拘谨,这是她来到谢家后,第一次出这个院子,长裙拖曳,竟是要小心的走。 、 莫恩庭带洛瑾出了清墨院,秋莲跟在后面,往谢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路上碰见过莫恩庭谢家的两个兄弟,也只是浅浅的打了声招呼,并不像大石村和莫家的两个兄弟一样亲近,让人觉得有些疏离。 老夫人的院子很热闹,老远的就看见人进进出出。到了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笑声。 「没事的。」莫恩庭见洛瑾慢了脚步,停下来等她,「有我在。」 一个婆子出来,「煜少爷来了,快进去吧,屋里都等着看你呢。」说着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洛瑾,自是猜得出来人的身份。 屋里,谢老夫人坐在正座,边上围了一群夫人姑娘。可能是心情好,脸色看上去不错,一头银发,看上去和蔼可亲。 「孙儿见过祖母。」莫恩庭见礼,低头的余光中是身后那抹娇嫩的粉色。 洛瑾跟着后面,行了福礼。她低着头,能感觉到所有的人都在看她,不觉心里有些慌。 「好,好。」谢老夫人招手叫莫恩庭去了自己旁边,她看着一身粉衣的洛瑾,「这是谁家的姑娘?」 「洛瑾,过来。」莫恩庭对着洛瑾笑笑,转而低头对谢老夫人道:「洛瑾是我金水那边爹娘,为我找的媳妇儿。她很听话的。」 谢老夫人点头,拉着走进的洛瑾打量着,「多大了?家里父母可还好?」 「母亲和弟弟在家,父亲……」洛瑾不知如何开口,她有一个那样的爹。 「祖母,本来洛瑾给你绣的帕子,可是没来得及赶出来。」莫恩庭一旁道,「下回一定给您带过来。」 「这孩子,真有心。」谢老夫人盯着洛瑾,「丫头一副好相貌,是个带福气的。」 一旁的乔氏笑了,「老夫人,您看人一向是准的,我也觉得这姑娘乖巧。您给咱们说说,是怎么一个看法?」 谢老夫人笑着,「这个说出来你们也不会,我就看这丫头一脸的帮夫相。」 「这样的相貌好。」乔氏与旁边的女眷说着,「老夫人这是不是嫌弃咱们长得太平常了?」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你们呀,个个都长得好。」谢老夫人看着一屋子人也乐呵。 屋里笑作一团,洛瑾退去一旁站好,这里的热闹,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对了,煜儿,你看看还认得你那些表妹不?」谢老夫人指着坐在一旁圆桌上说话的几个姑娘。 几个姑娘闻言起身,对着莫恩庭福了福,叫着「表哥好。」 「老夫人,您怎么不说咱们这些做娘的,尽捡些小姑娘给煜儿看?」乔氏打趣道:「是想讨孙媳妇儿了吧?」 洛瑾心里咯噔一下,站在那里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她想离开这里。所以在谢家的人眼里,自己到底算什么? 「二娘说笑了,媳妇儿我不是已经讨了吗?」莫恩庭看向洛瑾,那胆小的丫头只抬起眼角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乔氏脸上的笑一滞,「你看看这孩子,来不来的就护上了,谁不知道你院里的人呀?」 屋里的人还像方才一样笑着。莫恩庭与谢老夫人道了别,带着洛瑾离开了。 「你回去等着我,我还有事。」莫恩庭将洛瑾交给秋莲,又叮嘱了一遍,才带着小七离开。 明明去了谢老夫人那里没多大功夫,却好像呆了很久。洛瑾终于可以深舒一口气,却又不免想起刚才乔氏的话,就是说她其实并不是谢家属意的媳妇儿。 「谢家到底有多大?亲戚很多吗?」洛瑾问一旁的秋莲。 秋莲知道这是洛瑾对刚才乔氏的话在意了,「谢家在南州是最大的家族,和京城的伯府谢家同宗。再就是亲戚真的很多,多得数不过来。」 这个能看出来,洛瑾觉得这长裙走路实在不方便,束缚腿脚。「方才那些都是?」 「对,可能知道煜少爷回来了,都来看看。」秋莲看了看洛瑾,其实有些夫人真的是有目的的,来看看能不能和谢家联姻。心里也有点儿可惜,少爷喜欢这姑娘又怎么样,谢家肯定是安排门当户对的千金。 洛瑾觉得心里有些堵,有些事情越来越无法确定。抬头看去,那边是高高的院墙,隔绝了外面的天地。她从小就是在院墙里长大的,可是她现在很想离开这高墙。 回去清墨院,看着床上没绣完的帕子,洛瑾实在没有心情,遂收拾起来放到一旁。脑子里全是莫恩庭那几个娇滴滴的表妹。 墙边上落了一地的蔷薇花瓣,清墨院的每一处,洛瑾都走过了。她听着莫恩庭的话,从来不自己出去,老实的等着他回来。 第57章 抬头,月朗星稀,一天又过去了。 「姑娘,既是无聊,便让我带你出去转转?」秋莲走过来,「只捡些没人去的地方,走走就回来。」 「好。」洛瑾答应了,这里憋得很,她只在边上走走就行。 月光明亮,看着路倒还算清楚,秋莲带着洛瑾走到假山旁边。想着也走了,便打算回去。 假山那边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洛瑾当然知道,那是莫恩庭。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就想着跑过去。另一个声音让她停住了,那个一个姑娘的声音。 只觉得头「嗡」的一声炸开,脑子里一片空白。洛瑾站在那里,只觉得有些晕,胸口憋闷。她伸手扶住假山,听着那边二人谈笑依旧。 「姑娘,回去吧!」秋莲上来低声说道,她在谢家早就看多了,没有哪个男人会只守着一个妻子的。 洛瑾推开秋莲想扶她的手,她没再多想,直接跑去了假山那边。天黑,她看不清莫恩庭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他对面女子是何样的相貌。 「啊!」 「洛瑾!」 两个人同时出声。洛瑾摔在地上,她用手恨恨的攥着裙子,就说这么长的衣裙好碍事儿。她怎么就这么狼狈?还是在另一个女子面前,她咬着唇,死死憋住要留下的泪。 「你还好吧?」莫恩庭跑过来,伸手将洛瑾抱去一旁的石凳上,「这么黑,你怎么跑来了?」 他是嫌自己打搅他了吗?洛瑾的小脸疼的扭曲,就是不掉泪,她看着站在莫恩庭身后的女子。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的某个表妹? 「你说话呀?」莫恩庭焦急的看着洛瑾,若是以前她肯定会哭的,「别吓唬二哥。」 「是不是摔疼了?」女子上前关切的问道,「要不要找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洛瑾张口回绝,她才不要这个女子关心。 「不是不叫你乱跑吗?」莫恩庭有些无奈,「每次都把自己弄得不成样子。」 终是忍不住掉了泪,洛瑾觉得委屈,「可是,你都不回去,老是丢下我一个人。」 「是我不好,你别哭了。」莫恩庭伸手拭着洛瑾的眼泪。 一旁的女子愣了愣,表情有些尴尬,也幸亏是晚上,没人看得出。 洛瑾抓住莫恩庭的手,「二哥,我想回去了。」待在这里,她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其实她不介意被关着,她只是害怕被人遗弃。 「好,二哥带你回去。」莫恩庭摸摸洛瑾的头,对一旁的女子只说了一声「抱歉。」 洛瑾看着两人,眼里泪汪汪的。她怎么就这么没用,好不容易勇敢一次,想问他们在干什么,却狼狈的摔在地上。 秋莲想去扶洛瑾,被莫恩庭制止,他蹲下身,转头道:「媳妇儿,我背你。」 「什么?」洛瑾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快点上来,回去我帮你看看,别的磕出青来。」莫恩庭催到,干脆直接将人拉到自己的背上。 洛瑾不明白了,她又看了看那女子,就那样站着。可是莫名的她心情好了些,双手环上了莫恩庭的脖子。 「你刚才跑那么急做什么?」莫恩庭问道,他选了没人的小路。 「我就是绊了一下。」洛瑾小声道。 「说实话。」莫恩庭并不信。 洛瑾不开口,只是将脸贴在了莫恩庭的背上,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不追究了?」莫恩庭翘了翘嘴角,身后的重量很轻,他想着照顾她一生一世。 「二哥,我想大峪了。」洛瑾呢喃着,她已经不去管跟在后面的秋莲,兀自没有规矩的贪婪着这份温暖。 「我带你回去。」她的温声细语,莫恩庭不会拒绝。 回到清墨院,莫恩庭送洛瑾回了厢房。 裙子破了,幸好膝盖没有破皮。洛瑾坐在床边,心里还想着刚才的女子,「那是你的表妹?」 「好像是吧!」莫恩庭似乎想到了什么,坐在洛瑾身旁,「不过我忘了。」 「我没事。」洛瑾不知道再说什么,「二哥,你回去吧。」 「好了,早些睡吧。」莫恩庭拍拍洛瑾的肩膀,他知道她在这里住的很不习惯,在大石村有宁娘,大峪,素萍,这里只有他。 两日后,谢敬叫了莫恩庭和洛瑾去。水榭里,乔氏为谢敬倒了茶,看着外面一双奔跑的儿女。 洛瑾站在水榭的门边上,里面莫恩庭正站着与谢敬说话。 「真的要回去?」谢敬并不赞成莫恩庭的决定,他觉得既然找到了儿子,自然是要留在谢家,不明白为何要回那一穷二白的农家? 「是,要进县学了,明年就是秋闱,总要开始准备了。」莫恩庭回道,「我是以莫家的户籍参加的考试,理应回到金水。」 「户籍什么的,只要你回来,可以改的,只是麻烦一些而已。」谢敬觉得自己的这个大儿子是个可塑之才,理应留下好好栽培,「家里会请最好的先生教你。」 一旁乔氏也跟着道:「你们父子好不容易团聚,大郎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回家里来吧。」她不是莫恩庭的亲娘,但是有些话是一定要说的。 谢敬接着道:「昨晚我也想过了,你二娘也觉得有些事该操办一下了。」说着,她看了眼水边安静的女子,换上飘逸的衣裙,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你年纪不小了,该给你定下亲事了。」 洛瑾的身子一晃,只觉得阳光太刺眼。其实她也想过,凭着莫恩庭现在的身份,自己跟着他会得到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她甚至是买来的。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谢敬嘴里的亲事指的是她和莫恩庭。 「亲事?」莫恩庭面上不变,「父亲是说我莫家的爹娘为我准备的这门?」他看去水榭门旁。 第58章 谢敬端起茶碗,杯盖轻轻一划。谢家这种门第,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怎么能做主母?这种样貌的女人只会让人乱心神,「你二娘倒是有几个人选,说出来想知道你的意见。」 乔氏观察了一下两父子,温声说道,「大郎这般出色,这南州城的闺秀可不任着他挑?」说完伸手从旁边丫鬟的手中接过几张纸,「当然,依着咱家来说,还是要谨慎些的。我就选了几个生辰八字不错的。」 几张纸摊在莫恩庭面前的桌上,他嘴上一笑,「父亲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自己是谢家的孩子,以后要做什么。」 「你的意思?」谢敬放下茶碗,深沉的眼睛看着莫恩庭。 「我还是要回金水,想看看以自己之力能走到何处!」莫恩庭说道,「莫家的爹娘救了我,养我成人,我要报恩。」 「做人有情有义是没错,不过寒门子弟出头难,你可明白?」谢敬欣赏儿子,家里的那几个根本比不上,就冲这份不贪恋眼前富贵,他觉得莫恩庭以后必成大器。 「明白。」莫恩庭回道,「希望父亲明白,我不是离开谢家,只是觉得外面更加磨练人。」 难得这个孩子不像家里的那几个,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利益,眼皮子浅的很。谢敬觉得莫恩庭看的长远,「好。」 「父亲。」莫恩庭又道,「洛瑾是莫家的爹娘给孩儿找的媳妇儿,当时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我不想拂了他们的一片好意。」 「你!」谢敬皱眉,莫家对莫恩庭有恩,是再生父母,这样做也是出于一片孝心,他的确无话可说。「这件事以后再说。」 「这?大郎不看看了?」乔氏看着几张没了用处的纸,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高兴地是谢敬这个失散的长子不会留下来,不高兴的是她那几个亲戚家的女儿是连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丫头都不如吗? 「有劳二娘了。」莫恩庭对着乔氏说话有些说不明的冷淡,「莫家的爹娘已经为我娶了媳妇儿。」 水榭里的话,洛瑾全都听到了,心里现在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些高兴,又有些自责,但最多的是甜蜜。不管怎么样,她的二哥还是选了她。 可是洛瑾也看得出,谢敬似乎是不赞成自己跟着莫恩庭的,就凭他当自己的面给莫恩庭选妻子,她已然明白。 其实现在洛瑾根本不在乎能不能进谢家,当初她决定跟着莫恩庭时,也不知道他会是这种身份。她只是觉得他对她好,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 乔氏讪讪的将几张生辰八字收回来,脸上挂着平时的笑,「大郎要回去,几时动身?我也好让人带上些东西。」 谢敬看向乔氏想了想,转而对莫恩庭说道;「我派几个人过去,虽说你回了莫家,可是多些人在身边还是有用的。」 听了谢敬的话,莫恩庭并没有拒绝。「谢父亲。」 到底是亲生骨肉,即便这么多年不见有些生了,谢敬道了声:「多陪陪你祖母吧,她是最疼你的。」 「知道了。」莫恩庭弯了下腰。 跟着莫恩庭回清墨院的路上,洛瑾脚步轻快了不少。原来她是介意的,介意有别的女子和她分享二哥。她这般的性子都介意,那些表面风光的女人,心里也是苦的吧?她这时候才明白母亲的那句话:姑父那样的女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想什么?」莫恩庭脚步慢下,与洛瑾并行,手指伸出,夹住两片垂下的柳叶。 「要回去了。」洛瑾回道。 「对,要回去了。」莫恩庭笑着,「回大石村。」他往前走着。 洛瑾却是停下了,看着那身姿挺拔的身影。似乎觉察到她并没有跟上,停步转身,笑着对她伸手。 「二哥,谢谢你。」洛瑾微微扬起唇角,他又一次护了她。 莫恩庭走回来,习惯的捏着洛瑾的脸颊,「谢什么?」 「那些生辰八字……」洛瑾有些语无伦次,「就是给你说的亲事。」 「那你说我该不该后悔?」他想逗她,「若是我现在回去,是否来得及,选上几个?」 回去?几个?洛瑾摇头,「我不喜欢……二哥别回去。」她低头,觉得这么说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可她真的不愿意,就像那晚看见莫恩庭和那女子说话,她的心里就像着了火一样,烧得她不得安宁。 「不回去了。」大白天的,莫恩庭不能肆无忌惮的抱住她,只能拉住洛瑾的手,「以后我们的家,不管多大,后院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什么?」洛瑾抬头,明亮的眼睛有些不信却也夹杂着期待。 「我不喜欢家里太乱,你也喜欢安静不是?」柳枝轻抚莫恩庭的肩头,「反正除了你,我也不想看到别的。」 其实莫恩庭知道,如果洛瑾身处像谢家这样一个杂乱的后院,她的性格必会死得无声无息,而他注定会后悔一辈子。她现在除了他,什么都没有,而他也不能没有她。 洛瑾思索着莫恩庭话里的意思,家里只有她一个,是说他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吗?是真的?像姑父和姑姑那样? 「怎么不说话?」莫恩庭捧住洛瑾的脸,「那我再说一遍,这辈子,二哥只看洛瑾的生辰八字,别人的不看。」 鼻子突然发酸,洛瑾吸了吸,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她实在讨厌自己,有一张这么笨的嘴,什么也不会说。 「所以你看,我都这么做了,你应该笑一笑呀?」莫恩庭调皮的两根手指把洛瑾的嘴角抬了抬,「或许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给你演一出烽火戏诸侯,博你一笑,可说不定以后可以呢?」 「那我会被人烧死的。」那些宠妃的下场可没一个好的,洛瑾才不想那样,她要和他携手到老,平平安安。 「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莫恩庭拉着洛瑾前行,「你会好好地。」 第59章 回了清墨院,莫恩庭吩咐小七先出发回金水。对着洛瑾只说让他先回去办一件事儿。 谢老夫人那边自是舍不得孙子,几番挽留,莫恩庭只说会经常回来探望。 又过了两日,莫恩庭带着洛瑾上了回金水的马车。 从走出谢府的那一刻,洛瑾感觉轻松了许多。一柄伞遮在她的头顶,她轻轻笑了笑。 「很快就会回去了。」莫恩庭眼神温柔,「只是天热了,路上会有些晒。」 「是不是要带些东西回去?」洛瑾问道,「要是路上有小玩意儿,我想给大峪捎一个。」 「好,我叫他们给你留意。」莫恩庭觉得洛瑾变了许多,现在的她会关心在意莫家的人。 要入县学的原因,莫恩庭一行人倒也走得快。谢家还是派了上次的齐先生和另外两个家丁跟着。一路上做什么也方便了不少。 回到金水时,也算正式进入了六月,街上的人换上了单薄的夏衣,路旁的树上,蝉鸣聒噪。 先去的是镇上的小院儿,素萍比前些日子气色好了不少,见着洛瑾回来,帮着想搬东西。 见到素萍,不免就会想起莫钟和凤英的事。现在素萍过得不错,洛瑾也不打算再开口提起。 小七跑回院子,对着洛瑾叫了声,便跑去了莫恩庭那边,将什么东西交给了他。 齐先生指挥人卸了东西,完了走到洛瑾这边,「姑娘,大爷临走时吩咐,要我到了这边去给公子买两个丫鬟,平日里好伺候。您看,要不要找个人牙子过来问问?」 齐先生知道洛瑾以后会跟着自家的小主子,所以在这边家里的事,他是要请示洛瑾的。 「丫鬟?」洛瑾看向莫恩庭,他还和小七说着什么,平日里他屋里的活儿都是她来做的,现在要由别人来吗? 「不要费银子了,先生。」素萍在一旁道,「这里委实不用那么多的人,我自己就包了。」 「嫂子?」洛瑾叫了声,素萍话说的这么快,是在帮她吗? 「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做。」素萍笑笑,「收拾屋子,洗衣做饭,总比闲着好。」 齐先生看洛瑾不发话,遂说道:「既然如此,也就不急于一时,到时候真忙不过来再说。」 齐先生跟了莫恩庭这些日子,差不多也看出来了。公子身边的洛姑娘是个简单的,一切事情都是公子说的算,可是他还看得出来,就是公子在乎这姑娘。 天黑前,莫恩庭和洛瑾回了大石村,就像以前一样,穿的简单,一直从县城走着回去的。牵着的毛驴背上,驼了些带回家的礼物。 莫家热闹极了,最高兴的是大峪,得了有趣的玩意儿,嘴巴那叫一个甜。 宁娘的肚子隆了出来,但是走路依旧麻利。脸上却越来越圆,比起原先变了些模样。 张婆子看着一炕的礼物,嘴里唠叨着:又花银子?以后要花销的地方还很多。 莫振邦则是问着一路上顺利不?家里的老人身体怎么样,别忘记回信报声平安。 正间,洛瑾像以前一样坐在灶前烧火。晚上加了两个菜,宁娘坐在方桌旁,和洛瑾说着话。 「衙门里判下来了。」宁娘将摘好的菜放进盆里,「钟哥应该过几天就走了,天这么热,路上也要遭把罪。」 「那还不是他自己找的?」张婆子从饭橱里端出几个盘子,「好好地干活儿,谁会把他抓了去?」 这就是莫家,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不过时不时会挨到张婆子的几句唠叨。 晚上,莫恩庭和洛瑾回了西厢屋,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绣架静静的靠在墙边。 洛瑾心里有些不明白,谢家什么都好,为什么莫恩庭会回到大石村?任何人看来,都不想放开那种权势吧!索性也就问出来了。 莫恩庭看着炕边缝衣服的洛瑾,「谢家的东西是我的,我绝不会拱手让人。现在回来,以后还是会回去的。」 「这般折腾?」洛瑾低着头问道,想着那令人压抑的谢府,「是为什么?」 「我现在出来,的确是因为户籍的原因,不过这只是其一。」莫恩庭放下书,「还有,我这样做,谢家会觉得亏欠我,肯定会为我准备更多。」 洛瑾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这人是连他的父亲都算计吗?「准备什么?」 「京城谢家。」莫恩庭说出四个字,如果去了京城,那时候就需要借助定原伯府了。 原来是以后的事吗?洛瑾对那些不太懂。 「我现在回谢家能得到什么?只不过是一个长子的名号,无用!」莫恩庭继续道,「倒不如我在外面闯出一番,等到了高处,他们自然会过来靠我,而我得到的,只会多不会少。」 有时候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就像洛瑾,她若是去猜莫恩庭的心思,估计想破头都没有结果。 院子里的梨树上,挂满了梨,墙边的花草也长得旺盛。开春抓回的猪崽已经肥壮了不少;鸡笼里的一只鸡因为天热,下的蛋少了,张婆子整天嚷嚷着要宰了,却始终不动手。 莫恩庭进了县学,还和以前一样,每日往返家里和县城,村里的人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只道上次是带着媳妇儿回了一趟娘家。 洛瑾在梨树的阴凉里,切着猪草。正屋门口,张婆子正在坐着摘菜。 「你说这莺兰也有几天没来了,是不是最近家里忙?」张婆子说着。「她做饭倒是不错。」 张婆子其实是个挑剔的,像宁娘和洛瑾干活儿,她就从来没夸过,嫌弃的倒是不少。 洛瑾看得出张婆子是挺中意莺兰的,却不知道走了这些日子,和莫三郎是不是有进展了? 「这次去州府,老二家里人没给你们把事儿办了?」张婆子看了眼洛瑾,长得是真好看,就是不爱说话,整个一冷美人。 第60章 「没有。」洛瑾低头道。 「这家人也真是,看着一个个都懂事理的样子,怎么在孩子的终身大事上就不上心?」张婆子嘟囔着,「还大户人家?」 「二哥现在要上学。」洛瑾当然知道是谢家看不上她,打心眼里就不想让她进谢家吧? 「上学也不碍着成亲呀?」张婆子放下菜,「要不干脆找一天给你们办了吧!整天拖拖拉拉的,还耽误着老三成不了亲。」 张婆子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是好心,还非要装出一副坏人样子。 成亲,洛瑾低着头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那以后她就是莫恩庭的妻子了,一生跟着他。 果园里的桃子长大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成熟。莫三郎想着搭一个果棚,平日里看园子的时候,可以在里面休息。 选了四根高长的木头,埋了一段在深深的坑里踩实。离地面两尺高的地方,绑上了四根横木,再在上面搭上板子铺上席子就行。棚子顶是可以升降的,四个角各绑着一根绳子,套在四根立柱上,只要上下移动绳子,就可以调整棚顶的高低。 大峪总是喜欢跟在莫三郎身旁,果园里收拾完,就跟着去了小河。 自家的菜地里,宁娘和洛瑾正在摘豆角。宁娘在外面接着,洛瑾在豆角架子之间来回穿梭。 「娘。」大峪跑过来,「我要去河里捉泥鳅。」 宁娘嘱咐了一句,看着莫三郎已经挽好裤腿下了水,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小脑袋,「去吧。」 小河里的水很浅,莫三郎脚踩过的地方,水立即就混了。大峪跑回家拿了一个盆子回来,放在岸边,自己也下了水。 这边洛瑾和宁娘摘完豆角,就来到河边,见盆地已经不少泥鳅,正在来回钻挤。 靠山吃山,开海吃海。莫家的日子过的清苦又简单,每个人却过的幸福。莫三郎说晚上可以做泥鳅炖豆腐。 晚上,一家人聚齐,还像以前一样,男人们是坐在炕上的,女人只能站在地上吃饭,不过却是同一张桌子。 期间,张婆子提起给莫恩庭和洛瑾成亲一事,莫振邦也是赞成的,说是需要置办些什么,以后两人是住在城里还是大石村。 吃到一半,家里来了人,是张屠夫带着张月桃。一家人草草将饭桌收拾了。 莫大郎回去了老屋,他身上的灰尘多,需要洗一洗;莫二郎回了西厢屋读书;莫三郎本来也想走,却被张屠夫叫住了。 洛瑾在正间烧水,宁娘拿了茶叶放进茶壶里,眼睛却不时看着坐在方桌旁,低头不语的张月桃。 好像有些日子没见到张月桃了,上次还是她莫名其妙跑来莫家质问莫恩庭为何打薛予章。现在再看看,张月桃憔悴了不少,半边的脸是肿的。 里屋,张屠夫坐在炕沿上,双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膝盖,似乎有话说,可是又一副为难。 「这么晚过来,有事?」张婆子问道,想起了莫恩庭的亲事,「对了,我家老二要成亲,到时候你那边要帮着准备些猪肉,要好的。」 「二郎也要成亲了?」张屠夫开口,看了眼莫三郎,「三郎什么时候吃喜酒?」 「他?」张婆子看了眼小儿子,「他自己不着急,谁有办法?」 「姐,正月里你曾与我提过,说是想让桃丫头跟三郎定下。」张屠夫看着屋里愣住的三人,继续道,「那时候觉得丫头小,所以……」 最先反映上来的是莫三郎,他当然不喜欢张月桃那个刁蛮的,甚至连码头上的母老虎都比她强。可是开口的毕竟是他的舅舅,他又不能当面直接堵回去。 「舅,月桃跟着我会受苦的。」莫三郎这样说,估计张屠夫也就听出来了,「我什么都不会,现在连份正经的工都没找着。」 莫振邦看着张屠夫,能看出人脸上的为难跟闪躲,「怎么提起这事儿了?要不找一天,咱好好商量?」 「不能等了!」张屠夫一拍大腿,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姐夫,姐,帮帮桃丫头吧!」说着,他走去正间,将张月桃拉进里屋。 「爹,你放开我。」张月桃往后退着,「你放我走吧?」 「给你姑姑跪下。」张屠夫指着地上,把张月桃往地上摁。 「这是怎么了?」张婆子问,不知道眼前的一对父女在做什么? 「姐,你救救她吧?」张屠夫哭丧着脸,「桃丫头年纪小,被人骗了,那人现在跑了,找不着人。」 「他没有跑,他说会带我会州府的。」张月桃哭的一脸泪水,「爹,你让我去找他吧。」 「你的孽障,还敢说话!」张屠夫扬起手掌给了张月桃一巴掌。 「这是做什么?」张婆子细小的眼睛盯着张月桃,「说清楚,打人有是么用?」 「姐,你放心,二郎成亲用的猪肉都算我这个当舅的。」张屠夫也顾不得哭哭啼啼的闺女,「三郎这边,我出银子给他修屋子,添置家什。」 「我家还没应下,你这说的什么话?」张婆子道,「再说,你看你家丫头根本不想过来。」 「我不愿意。」张月桃捂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脸,「我已经有了身子,我要去找薛郎。」 张月桃的一句话,整个里屋安静了,只剩她抽抽搭搭的呜咽声。 张婆子的怒火噌的一下烧了起来,感情自己这兄弟是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当个便宜爹?当下气得脸直抽搐。 「这是当我家老三是什么?」张婆子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兄弟就会嘴下留情,「你家闺女明明有了别人的种,现在却往我家里送?」 张屠夫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女儿的肚子眼看是藏不住了,那个男人在哪儿,张月桃又死活不说。 「姐,月桃是你看着长大的,她就是单纯,才会被人骗了。」张屠夫既然来了莫家,自然是豁出脸面去了。「你放心,等月桃过来,肯定把她肚子里的孽障处理干净。」 第61章 莫振邦也是生气,但是他一个男人又不能说张月桃怎样,只是沉着脸;一旁的莫三郎脸上闪过讥讽的笑,自己再怎么没出息,可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今日张家是来羞辱他的? 「这事儿,姐实在帮不了你。」张婆子现在压着怒火,完全是因为亲情,「我家老三已经有了属意的姑娘,叫莺兰。」 张屠夫没想到张婆子会这样说,可是他不想放弃,自己的闺女被外人知道了丑事,那他家这辈子就别想抬起头了。 「姐,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月桃过来,就做个偏房。」张屠夫现在为了将闺女塞来莫家,也是用尽了心思,「家里的东西还是我来置办。」 张婆子没有好气,「我们莫家没有那种坏习气,我家的孩子就该一心对着自己的婆娘。」她一辈子跟着莫振邦,平平淡淡,是不是打打嘴仗,但是男人没有给过她亏吃,更是没动过她一手指头。 「月桃会没有活路的。」张屠夫带着哀求道,「以后她怎么办?」 「要我说,要去找那个男人。」张婆子气道,「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好好地姑娘他想骗就骗?」 张屠夫长叹一气,「说都说到这里了,我也不瞒你们了。那混蛋就是后山大宅里的贵人,他那般花言巧语,月桃又简单的什么不懂,岂是他的对手?」 这话张婆子不爱信,要说简单,有谁比得过西厢屋的?当初那贵人威逼利诱,西厢屋的也没见被骗了去,宁死不从,还拼命逃了回来。 「我看,还是想别的办法吧。」张婆子肯定不会让张月桃进莫家的门,莫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岂是随便玷污的?「我家老三是真的要定亲了,就是码头那边姜家的姑娘,叫莺兰,这段日子来过家里。」 这时,洛瑾进来送茶,她刚才在外面也听到一些,心惊张月桃竟是被薛予章给骗了,她当时就劝过说姓薛的不是好人。见着屋里没了声音,才掀开帘子进来。 莫家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张屠夫一直摇着头叹气,角落里张月桃哭的一脸泪水。 「二郎媳妇儿。」张屠夫见着洛瑾进来,像是见到了救星,「你就发发善心,留下月桃在西厢屋吧?」 洛瑾手一抖,差点儿将茶壶掉到地上。这意思是莫三郎那边不行,又盯上莫恩庭了吗? 「你也别急了。」莫振邦开口,二儿子是什么身份?能要月桃这样的?「老二要上学,实在顾不上那么多。」 来了一趟莫家,却是白跑一趟,张屠夫知道自己理亏,朝着角落里哭泣的张月桃开始打骂。这个他娇生惯养的女儿现在让他丢尽了脸面。 洛瑾连忙上前拉开,宁娘趁机将张月桃拉去正间。 莫家是绝对不可能让张月桃进门,而张月桃也一心想去寻找薛予章。正屋的嘈杂,终是将西厢屋读书的莫恩庭引了来。 一番劝说,张屠夫带着张月桃离开了莫家。怕是路上出什么事,莫振邦让莫大郎跟了去。 张屠夫嘴里不停的骂着张月桃:这个混账,就该送去山上做姑子去。 莫家静了下来,已是深夜,可是老两口无法安睡,刚才的事着实让他们感到气愤,要不是碍于亲戚的面子,早拿着棍子将人赶了出去。 倒是张婆子想起了莫三郎,想这儿子今晚也是受了委屈,「他家今晚就是混账,怕是没了办法,才过来的。」 莫三郎其实不太在意,左右他心里从来也没有过张月桃,「我没什么,您两老别动气就行。」 「你看看,有好姑娘就赶紧娶回来。」张婆子又开始唠叨,「留着被别人抢了去,你就后悔吧!」 后悔?莫三郎抠抠耳朵,想着码头那个利落的身影,做事干脆,特别爱笑,两个酒窝甜甜的。好像是有那么几个小子愿意围着她,可是她就愿意跑来跟他说话,虽说他总是一副黑脸。 等着正屋收拾完,洛瑾回到西厢屋已是很晚。里间还亮着灯,莫恩庭也没有睡。 「洛瑾,你进来。」莫恩庭掀开门帘叫了一声。 洛瑾擦干手走了进去,「二哥,你还没睡?」 「回来还没和你说上几句,我睡不着。」莫恩庭笑了笑,从矮桌上拿起一张纸,「给你的。」 洛瑾狐疑的接过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渐渐睁大,手有些发抖,「我的卖身契子?」 上面是母亲的手指印,那三十两的数目尤为显眼。洛瑾看着莫恩庭,他把这个还给她了?她是自由身了? 「是。」莫恩庭一条腿搭在炕沿上,「你现在可以撕了它。」 「那你我当时写的凭证,一年为期?」直到现在,洛瑾将那张凭证还放的好好地。 「那些还有用吗?」莫恩庭笑道,「契子撕了,凭证也就无用了。」 洛瑾再次低头看着契子,真的撕了吗?一只细长的手将契子来了过去。是莫恩庭,他直接将那张卖身契放在油灯上点燃,只瞬间就化为灰烬。 「你看,没有了。」莫恩庭摊开空空的双手。 「我是自由身了?」洛瑾问道,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刚才正屋还在为月桃的事儿烦心,现在自己的卖身契就化为了灰烬。 「自由身?」莫恩庭念叨着,他拉住洛瑾的手,「你想跑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洛瑾回道,安安静静的大石村其实让她很安心,有什么事,这里的人都会帮她。 「我不放心。」莫恩庭摇头,然后从矮桌的书本下抽出另一张纸,那是一张大红色的纸,「这也是给你的。」 还有什么?洛瑾再次带着疑问接过那张纸,打开来看,脸上有些动容,那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是她和莫恩庭的婚书! 「没了卖身契,就换成这个吧。」莫恩庭将婚书抽回来,重新叠好夹回书页中,「你一样跑不了,这下可就是一辈子了。」 第62章 「你什么时候弄的?」洛瑾问道。 「就是在谢家的时候,我让小七提前回来,请村长去衙门求来的。」莫恩庭道,当时这么做也的确有先斩后奏的意思,反正就算谢家不同意,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一个人强大了,就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谢家迟早也会靠他。回去这段日子,莫恩庭差不多也摸清了谢家现在的情形,无非就是每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明挣暗夺,只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光而已。 其实不管是卖身契或是婚书都已无所谓了,洛瑾认定了会跟着莫恩庭一辈子。他烧了卖身契,是想告诉她,她不是矮人一等的。 日子过得安静,莫家二老为莫恩庭和洛瑾挑了个日子,准备到时候给两人将亲事办了。想着将西厢屋得空收拾一下。 张屠夫那边再没过来。事后,张婆子消了气也回过张村一回,毕竟是亲戚,又是看着侄女儿长大的,总要帮着想想办法。 张月桃一直被关在家里,张屠夫的婆娘整日里在家看着,生怕一时看不紧,人就跑出去。直到现在,张月桃还幻想着薛予章会带她回州府,拼命护着肚子不让别人动,说着母凭子贵的胡话。 果园里的桃子熟了,细细的枝桠被果实压弯,一派丰收景象。莫家晚上会让一个人过来看园子,附近也不是没有游手好闲之辈,防着这些人来园子里偷摘捣乱。 白日里,跟采石场告了假的莫大郎和莫三郎,就会将摘下的桃子送去镇上卖。 板车上是两筐新鲜的水蜜桃,大小分开装的,价钱也不一样,两人一推一拉的进了城。 果园会给家里增添不少用项,一般也是家里最忙的时候。天旱的时候还要担心浇水,幸好今年风调雨顺,果园丰收。 头天下午,就会将桃子摘好,第二日一大早就去镇上。这两天莫大郎和莫三郎也是忙活的不轻。 晚上,看果园的事莫恩庭就揽了下来。他整日读书,实在为家里做的太少,就想着晚上可以帮些忙。 吃过晚饭,天还亮着,莫恩庭带着原先素萍养的大黑狗,去了果园。 天气沉闷,最终是下起了丝丝细雨。洛瑾回到西厢屋,发现莫恩庭没带水壶,便想着给他送过去。 在角落里拿了把雨伞,洛瑾提着水壶出了院门。雨下的还不大,只是有些天气闷热,似乎憋了一场大雨。到处一片潮湿。 果园的棚子里,莫恩庭借着最后的光亮看了几页书,便合上了。转头看见那纤细的身影进了果园,朝这边而来。 「你怎么来了?」冒着细细的雨丝,莫恩庭钻到洛瑾的伞下,伸手接过伞柄。 洛瑾提着水壶,「你忘记带水了。」 「跟我来。」他笑了笑。 两人到了棚子里,黑狗趴在棚子的铺板下面,见洛瑾来了,摇了摇尾巴。 洛瑾坐在铺板上,腿耷拉在外面,棚顶的雨水会滴上几滴。 「你坐那边会淋着的,到我这边。」莫恩庭倚着被褥,神态慵懒,对着洛瑾伸出自己的手。 「我回去了,一会儿天儿就黑了。」洛瑾跳下铺板,不想一下子撞到棚顶,上面的水哗哗的浇了她一身,她捂着脑袋愣愣的站在那里。 「你呀。」莫恩庭将人拉倒棚子里面,找了手巾为洛瑾擦着头发,「怎么叫人放心?」 「我自己来。」洛瑾去抓手巾,却是一把攥住了莫恩庭的手, 莫恩庭的眼神变了变,眼前的人发丝湿漉漉的贴着脸颊,薄薄的夏衣湿透,勾勒出玲珑的身姿,偏得她还一无所觉。 抿好了自己的头发,洛瑾在铺板上往外挪了挪,「二哥,我回去了。」忽觉得腰间一紧,她被带去了身后人的怀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 「别走。」莫恩庭将人勒紧,他随意找着借口,「雨下大了,不好走,等雨小一些,我送你回去。」 「不要紧的,我慢些走。」洛瑾突然有些心慌意乱,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紧接着一阵晕眩,她已经躺在铺板上,「二哥!」 「二哥只是想抱抱你。」莫恩庭说着,手拂着洛瑾的脸蛋儿,毫不迟疑的印上了红艳艳的软唇,带着她的一起翻转沉沦。 洛瑾无法动弹,惊恐的睁大眼睛,只嘴中呜呜着,却无法言语,她亦推不开莫恩庭。 嘴唇游弋到细细的脖颈,那里娇嫩脆弱,带着丝丝冷香,迷人心智。 「别!」洛瑾推拒着,她害怕。 莫恩庭抬头,眼色深沉,他手指划过洛瑾的眼角,低声安抚着,「别怕。」 「我们没成亲。」洛瑾忙道,腰上的火热,简直快让她疯掉,连带着说话都颤抖着。 「可我们三日后就成亲了。」莫恩庭吻着洛瑾的唇,嘴角一扯,「还有婚书为证,可是我不想等了。」 外面的雨真的下大了,偶尔会飘进几滴,落在洛瑾的脸上。她不由想起张月桃,心里更加不安。 「二哥,你让我回去。」洛瑾试着商量,她无法阻止那只作乱的手。 「别说话。」莫恩庭的唇堵住洛瑾的,他放过她许多次,但是这次的确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她是他的媳妇儿,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当然可以动她。 洛瑾的黑发散开在铺板上,有些无措的抓着一旁的被子。莫恩庭微微眯起眼,看着自己身下的小媳妇,一副无力反抗,任人宰割的样子,当下也不在犹豫,想着就这样将人直接吃了。 「洛瑾喜欢二哥吗?」莫恩庭哑声问道。 头脑晕沉的洛瑾嗯了一声。是,她喜欢他,他一直护着自己,没有他,她现在不知道沦落成什么模样。 他抱着她,禁锢着她,脸贴上她的,与她喃喃低语安抚,「洛瑾是我的,这辈子我都会缠着你。」 第63章 雨丝缠绵,恰似棚里交叠的一对人儿,彼此眷恋,融为一体,生生世世。 雨声不断,击打着棚顶,带着清脆悦耳的声音。 棚里铺板上的两人依旧纠缠在一起。洛瑾累极,趴在那里沉沉睡去。伸手抱着的那人却依旧不太老实,无法安睡,无数次想把怀里的人叫醒,又无数次忍住。 软玉温香在怀,又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莫恩庭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只是这丫头为什么能睡得着?无奈叹了口气,他将人抱紧闭了双眼,这下她再也跑不了了。 雨下了半宿,天还未亮时,莫恩庭叫醒了洛瑾,又是一顿厮磨缠绵。媳妇儿太过娇软,让他喜欢上了那种蚀骨的滋味。总觉得怎么样也不够。 「二哥,天亮了,要回去做饭了。你还要去县学。」洛瑾简直快要疯了,这人怎就一刻也不放开她?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 「别说话。」莫恩庭的手指摁住洛瑾的嘴唇,他想自己今天去了县学,恐怕也是没有心思读书的吧?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只有切身体会到,才会知道书里说的远不如亲自感受来的欢快。 黑狗趴在铺板底下,传来的吱嘎声,它也懒得再抬抬眼皮。 小路泥泞,是莫恩庭背着洛瑾下的坡。他总是做的有些过分了,媳妇儿身子娇弱,却是十分听话的任由他胡作非为,他心疼她,心里软软的。 走到门口,莫大郎和莫三郎正好推着板车往镇上去了。院子里还很安静,晨色雾气蒙蒙。过一会儿莫振邦也会起来,然后和莫恩庭一起进城。 回到西厢屋,莫恩庭拿了些柴火,往锅里舀了些水,急急地烧了些水。他马上要去上学,在这之前,他想为媳妇儿烧些水,一会儿让她自己洗一洗。 「我过去正屋,给娘说一声,你晚些过去烧火就行。」莫恩庭看着坐在炕上,脸色有些疲惫的洛瑾,有些自责,但绝不后悔:「你没事儿吧?我听说女子第一次会很疼的。」 是很疼,简直要疼晕了。洛瑾现在想想都觉得害怕,只想着以后成了亲也这样,那还不要了她的命?但是现在听来只觉得羞赧,尤其昨晚两人在棚子里,她低下头,脸红的不知往那里藏。 「你别不说话呀!」莫恩庭平时好口才,现在见媳妇儿不说话,也猜不出她是不是生气了?「你是怨我?」 洛瑾更加不好意思开口,难道告诉他自己是愿意的?「二哥,你快些去县学吧!我没事。」 「你没事?」莫恩庭捧住洛瑾的脸蛋儿,轻吻一下,「你放心,二哥一辈子只对洛瑾一个人好。」 洛瑾点头,她已经听见院子里的声音,那是莫振邦起来了。她想着赶紧去梳梳头发,然后去正屋烧火做饭。不想刚下炕,就觉得走路有些不适。 「二哥,公公等着你,你快去吧。」洛瑾催促道。 「我走了,你在家好好歇着,家里的活你先不用做了。」莫恩庭拿起矮桌上的书,急匆匆的出门,「我去叫小七过来,让他帮着干一些。」 莫家的男人都出去了,家里安静了下来,偶尔是大峪在院子里跑进跑出。门前的梧桐树一片茂盛,大大的树冠遮住了半个院子。 脖子上是暧昧的痕迹,这炎热的夏日,薄薄的衫子哪里盖得住?洛瑾没事也不敢出去,只留在西厢屋。 宁娘过来,手里拿着布料,说是洛瑾要成亲,她没什么送的,想给洛瑾缝一件衫子。 洛瑾和宁娘坐去梧桐树下,一起做着针线活儿。洛瑾的闪躲当然逃不过宁娘,她是过来人,知道这姑娘脸皮薄,也没有说什么,只当没看见。 「嫁衣怎么弄?」宁娘问道,「两日后就要成亲,来得及不?早些准备好,也去了心事。」 「二哥说在城里定了一件。」洛瑾回道,她很想将自己的领子拽一拽,遮住那些羞人的痕迹,「我还没见过。」 「二郎就是心细,什么事都会给你想好了。」宁娘笑着,「你这丫头倒是的有福的。老实本分,什么事不争不抢。」 洛瑾看着宁娘的肚子大了不少,便想着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几件小衫子。「嫂子,以后我帮你的小娃做衣衫吧。」 宁娘笑了,「那敢情好啊,你的针线活儿好,你我强多了。」 半天后,宁娘有些累便回了老屋。小七这时来了莫家,看样子有些疲惫,手里提了些东西。 「姑娘,这是公子让我带过来的。」小七将包袱给了洛瑾,「他还说家里要做什么活,你就跟我说。」 「小七,你的衣裳怎么了?」洛瑾看着小七的头发有些乱,衣裳袖子破了一个洞,像是烧的。 小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姑娘,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昨晚上下雨,你猜怎么着,后半夜家里竟是起了火。」 洛瑾一惊,「你说二哥的院子着火了?那素萍嫂子有没有事?」 「嫂子没事,我当时正好起来去茅厕,就见着伙房里已经着了起来。当下叫了嫂子跑了出去。」小七讲着当时的凶险,「谁会想到湿漉漉的雨天会着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扑了,大半夜的也叫不来人。」 「院子怎么样?」洛瑾又问,火是从伙房里烧起来的,难道是澡堂里的火没熄掉?可是也不会在大半夜烧起来呀? 小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想来是跑了半宿,累极了。「伙房,主房和一间厢房都烧了。嫂子住的那间没连着主房,倒是没事。」 「齐先生他们过去了?」洛瑾问道,莫恩庭的院子里只住了小七和素萍,齐先生三人住在相邻的小院子。 「过去了。」小七晃晃胳膊,「齐先生说,这把火像是人为的。」 洛瑾不明白,谁会跑去莫恩庭的院子放火?素萍待人和善,从不与人红脸,谈不上得罪人。住在那边的人家也都是些良善的,当初齐先生找院子也是下了心思的。 第64章 小七看着不说话的洛瑾,知道自己可能又多说话了,忙道:「您也别担心,只不过一处院子,修修会好的。大不了再去寻一间。」 小七来了以后,家里简单的活儿也不用洛瑾做了,她昨晚实在太累,就在西厢屋里睡了会儿。 下午,莫振邦早早地回来了,脸上不好看,将驴子拴好,坐在院子里的阴凉地里,一句话不说。 张婆子上前问了句,「怎么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这又是要准备去外地了?」 莫振邦摇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闷闷地说了声:「不去!」 洛瑾端了水过来,送到莫振邦手里。 「那是怎么回事儿?」张婆子搬了凳子坐下问道。 「是东家那边不想做了。」看起来莫振邦并不想开口,「说是粮铺被人盘了去,把人都潜了回来。」 「什么?」张婆子声音一尖,「说撵人回来就撵?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道理?人家本来就是雇你,你干活人家给银子。」莫振邦叹气,「现在铺子换了主人,又不是东家说了算的。」 「这东家怎么说盘就盘?之前就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张婆子也跟着叹气,东家一向信任自己的男人,男人也尽职,事情来的也是突然。 眼看两日后老二成亲,要花不少用项;接下来想让老三也把亲事定下来。现在莫振邦回了家,这下看来,家里好像拿不出那么多。 莫振邦也不解,「东家也说迫不得已,做了这么些年,名号也打出去了。只说对方一定要盘这铺子。看样子对方势大,东家也没有办法。」 还有两日成亲,为什么家里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洛瑾想着回西厢屋拿着被面和里子去老屋,找宁娘一起缝新被子。 这时候,一个村民跑进莫家,叫了声:「二婶子,你家果园出事了。」 莫振邦站起来,「怎么了?」 那村民喘了口气,「二叔,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干的,你家园子西头的桃树被砍了大片!」 莫振邦快步出了院门,「我得去看看。」 张婆子迈开步子追了上去,那些树可是她一点点看着长起来的,听村民这么一说,顾不得眼前发黑,只想去抓着那作恶的人狠狠收拾一顿。 洛瑾见着张婆子出去,忍着身上的不适,连忙也跟了上去。 去了果园西头,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大片的桃树被生生砍断,枝叶果实落了一地,让人好不心疼。精心培育了十几年的果树,现在颓然的倒在地上。 「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张婆子嚎了一声,瘫在湿漉漉的地上,手里攥着桃树枝,心疼的眼泪直掉。 莫振邦皱着眉,在一片倒下的桃树间穿梭,心里也是疼得慌,满是老茧的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半熟的桃子,眼里尽是可惜。 桃园是莫家一年中进项最多的地方。桃子换了银钱回来,可以修缮一下两间厢屋,到时候再添置几样家什,为两个儿子娶媳妇儿。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报官!」张婆子脸上抖着,一双小眼冒着仇恨,「把人抓起来,让他赔!」 莫振邦叹气,报官有什么用?人哪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出的?这些树是他亲手栽的,他心里比谁都难受,「回家拿个筐来,把这些桃子摘下来,没熟的只能贱卖了。」 一旁的张婆子任洛瑾怎么拉她,就是不起来,坐在地里骂着。莫家没有得罪过人,是谁下这么大的狠手,这是想断了莫家的生计呀! 小七从莫家拿来两个筐子,帮着将掉在地上的桃子捡进去。莫振邦蹲在地头,皱眉看着已经开始发蔫儿的桃树。这些为家里带来进项的树,最后竟是成了一堆烧饭的柴火吗? 张婆子只觉得气不顺,胸口憋闷得厉害,被洛瑾扶去了棚子坐下。棚子里也没有幸免,被褥被扔去了外面的地里,上面泼了水,沾了泥。 「这是谁跟咱家这么大的仇?」张婆子垂着自己的胸口,「这么做就是伤天理啊!不给人留活路了吗?」 「婆婆,我扶您回去吧!」洛瑾劝道,「等着大伯他们回来,再一起想想办法。」 「我心疼呀!」张婆子望向那一片倒下的树,「当年我和你公公废了多少心,才栽活了这些树?当初就是指望着这些树,给他们三兄弟娶媳妇儿,供老二念书的。」 能这么恨莫家的会是谁?洛瑾不免想起了后山,如果真是薛予章,那就麻烦了,自己当日伤了他,他没死,定是会回来报复。莫家在明他在暗,要怎么办才好? 「长了这么多年,这些树都有灵气了。」张婆子抹了一把眼泪,「有什么事儿不能冲着人来吗?暗地里搞这些,就是想让人心碎?」 「婆婆,别难过了。」洛瑾不太会说话,走到地里,想把脏的不行的被子收起来。触手上去,一片湿黏,被子吸了水,重的不行。 「别弄了,被子成了那样,也就毁了。」张婆子说话有气无力,她现在心里难受的紧,「这个人真是狠心,连床被子都不给留。」 想着昨夜还和莫恩庭一起盖着的被子,现在却躺在泥地上,成了一堆废布,洛瑾也叹了口气。 这时,果园里跑来了莫大郎和莫三郎,他们应该是回家后听到了这边的消息,赶了过来。 两个堂堂男儿看着一地的桃树,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年到头精心打理,地里连一根杂草都不留,春天施肥,修枝…… 莫三郎默默地走过去,和小七一起,将掉在地上的桃子捡起来。莫大郎性子直,当场气得不行,可是又无可奈何,他们没有抓到做这些事的人。 抬了满满三大筐桃子,莫家的人谁都不说话。找了绳子把筐子绑实在板车上,拉回了莫家。 回到家里,院门外站着几个人,见了莫振邦笑着跑过来,「莫叔,你家定的家什送来了,一共五两银子。」 第65章 「还亏你们送过来。」莫振邦扯出笑容,看着放在院门外的一个木橱,那是他给莫恩庭成亲添置的。「去屋里坐吧!」 「不了,天晚了,还有活儿,要回去。」来人笑了笑。 莫振邦点头哦了声,回头对张婆子道:「装些果子让人家带着。我回去拿银子。」 送家什的人走了,莫家几个男人去了正屋,女人们留在院子里,捡分桃子。熟透的好果子分开装,一般的就装另一处,而那些掉在地上有了伤痕的,便拾去了盆子里。 「二郎媳妇儿,你把这一盆给你三婶子家送去吧。」张婆子坐在一旁,一直盯着一堆桃子,仍是一脸的心疼,「就说让她捡着好的吃,不好的就扔掉。」 洛瑾嗯了声,端起盆子出了门。三婶子家在村口,洛瑾走到一半,碰上了下学回来的莫恩庭。 「要去哪里?」莫恩庭自己接过盆子,将手里的书和一个包袱递给了洛瑾,「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他脸上笑着。 「二哥,小七说在县城的屋子着火了?」洛瑾问道,为什么莫恩庭总是一副没事儿的样子,是不想自己担心吗? 「小七这嘴就是欠抽。」莫恩庭道了声,「你别担心,就是伙房里失了火。」 可是小七明明说过那是人为的。洛瑾也没再问,左右她什么也帮不上,就不要再继续添乱,跟着莫恩庭去了三婶子家。 往家走的路上,洛瑾开口,「二哥,家里的桃树被人砍了。」 莫恩庭停住脚步,他眉头一皱,「桃树?」 「还有,粮铺的东家也不做了,公公回来了。」洛瑾又道,不由觉得害怕,「二哥,是不是姓薛的回来了?」 「别瞎想,先回家看看。」莫恩庭往前走着,走的不快,像在想着什么。 捡好了果子,好的两筐搬去了车上绑好,剩下些有伤的,就送去村里分了人。 晚上,一家人聚齐了,吃了一顿没滋没味各怀心事的晚饭。没有一个人不觉得心疼,就连小小年纪的大峪都不再闹腾,安安静静的。 「今儿晚上,老大和老三,你们两个都到果园里看着。」莫振邦说道,「等白日里,我就过去看。我就不信,人在那里,他们还敢胡来?」 两个儿子应声点头,心里也憋着一肚子气。 「老二,你还是安心念书,家里的事你别操心。」莫振邦又道,「两日后,你成亲,到时候告一日假。」 莫恩庭没说话,家里现在这样,他哪还有心思成亲?只是不成亲又对洛瑾不公平,觉得亏欠她,让她受委屈。 「就这样,你们也都回去吧。」莫振邦觉得有些累,揉了揉额头,「明日还有送酒的过来。」 回了西厢屋,莫恩庭拿起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下,一直看着灯火。 「二哥。」洛瑾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要不,亲事拖一拖吧?」 莫恩庭拉过洛瑾道自己眼前,手抚上她的发,「你不觉得委屈?明明说好的成亲。」 「我不委屈。」洛瑾道,「以前二哥做了很多,家里也为我做了很多。这时候家里这么多事,成亲晚几天也没什么?」 「傻丫头,可是我觉得亏欠你。」莫恩庭心疼洛瑾,「你以前过得不好,总是患得患失的,对着什么都防备,我知道你是害怕失去。」 「二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而我也不想一直胆小。」洛瑾说道,一直以来都是他护着她,她什么也没为他做过,将来自己一直懦弱胆小,铁定会拖累莫恩庭。她不要,她要他没有后顾之忧,她要像姑姑那样,做个懂事的妻子。 「洛瑾不是胆小。」莫恩庭将人揽进怀里,手指轻轻捏着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你只是让人心疼,明明无依无靠,却还倔强的想离开这里,你是勇敢的。」 洛瑾环上莫恩庭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这个人给了她从来没有的安定感,只要被他抱着,什么烦恼忧愁,全部都会不见。 「二哥,我怕是姓薛的回来了,一定是他干的。」洛瑾说出自己的担忧,「莫家除了他没有别的仇家。」 「这些事我来处理。」莫恩庭捏捏洛瑾的鼻子,「给你看一样东西。」 洛瑾看着莫恩庭打开矮桌上的包袱,一片大红色露了出来,光彩夺目。 「嫁衣?」洛瑾心中欢喜,手摸上那滑滑的衣料,这是她心爱的男人给她的,是对她一生一世的承诺,「真好看!」 莫恩庭将嫁衣抖开,小小的里间被映的红彤彤的,他往洛瑾身上比了比,「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洛瑾接过去,手指描着上面的刺绣,嘴角不觉得上扬,「绣的真好,比我绣的好看。」 「你以后绣花的衣裳不用再穿在别人的身上,我要让别人来绣花给你穿。」她跟着他苦过,所以剩下的人生他会好好待她。「不过,你可以为我做衣裳。」 洛瑾恋恋不舍得从嫁衣上挪开目光,「我做的不好,还比不上嫂子做的。」 「谁说的?」莫恩庭道,「媳妇儿做的最好。」 洛瑾觉得脸发烧,任那只无赖的手将自己卷了过去。她羞涩的双臂环上莫恩庭的脖颈,却是一眼都不敢正看他。 「委屈你了,这件事过去,咱们就成亲。」她为了他甘愿推迟成亲,这般懂事也让他欣慰不已,「二哥起誓,一辈子不负洛瑾。」 郎情妾意,彼此晃了彼此的心神,他愿意为她拼命,她亦愿意为他静静的等待。 「公子!」小七掀开帘子进了里间,看了眼前抱在一起的主子和姑娘,忙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洛瑾尴尬急了,慌忙推开莫恩庭,将铺在炕上的嫁衣伸展开来撑好。 「洛瑾,你等着,我现在就出去抠了那小子的眼珠子。」莫恩庭对着门帘哼了一声。 第66章 小七身子不由一抖,他这段日子跟在莫恩庭身边,怎会不知道主子是个什么人?外表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内里的心比谁都黑。他也在谢家待过,估计家里的那些少爷加起来也不是主子的对手。 莫恩庭到了外间,黑暗里也看不清楚脸色,只知道浑身冷意。「谢家就是这么叫你规矩的?进主子的屋子,直接闯?」 小七忙道:「公子,是家里来了客人,老先生让您过去呢?」他说的小心翼翼,他可不认为主子的那句抠眼珠子只是说说而已。 「烧火。」莫恩庭指着灶台,以后就让这小子给媳妇儿烧水。 来到莫家的是张屠夫,自从上次来,想将自己的闺女塞来莫家无果后,他就再没有来过。这次大半夜的跑过来,一定是出了急事。 「姐,桃丫头有没有来过?」张屠夫一脸焦急,「今儿晌午过后,她人就不见了,我把村里找了个遍,都没找着。」 「不是在家里看的好好地,怎么就跑了呢?」张婆子也是头疼,白天自家的事儿够她烦了,这个侄女儿又填了乱子。 「她娘也不知道怎么了,说是午后睡着了,醒了就不见人了。」张屠夫叹气,「你让大郎他们帮着找找行不?」 自己家已经是一团乱,现在张家那边也出了事,亲戚家的,当然要帮忙。莫振邦叫了三个儿子过来想办法。 「后山那边找了没有?」莫三郎故意说了一句,这事儿谁看不出来,就是张月桃跑去找姓薛的那个混蛋了,害得父母兄弟在家里担心。 「找了!」张屠夫摇头,「那大宅早已经没有人住了,只留着以前看门的。」 莫恩庭沉默不语,接二连三的出事情,这就根本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至于张月桃,他觉得这个女人太傻,找了一条死路在走。他倒是想起自己的媳妇儿,虽说心思简单,但是做事规矩,从来不用担心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大晚上的,莫家的人也没办法睡了,纷纷上了山寻找张月桃。家里的桃园没人看管,张婆子去求了村长,找了个年轻人去帮忙看着,也答应了会给报酬。 家里的女人也都没睡,张婆子只觉得天昏地暗,头疼的要命。 「老大家的,你快回去吧!」媳妇儿都在正屋陪自己,也是一片孝心,只是张婆子现在心烦,实在不愿意看见这么些人,「大峪要照顾,你也带着身子。」 宁娘应了声,回了后面的老屋,临走嘱咐洛瑾好好照顾婆婆。 「婆婆,你要喝水不?」洛瑾小声问了句。 「不喝了,头疼的厉害。」张婆子嘟哝着。 「我帮你揉一下吧?」洛瑾问道,「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给祖母摁过。」 张婆子抬了下眼皮子,「行吧!」 洛瑾找了枕头,让张婆子躺下,手指在她的头上摁捏着。 张婆子问起了两日后成亲的事儿,叮嘱着到时候要怎么做,新嫁娘不能说话之类,坐上了炕也就不能再动弹,等着男人挑了盖头才行。 「二哥说了,亲事不急。」洛瑾回道。 「亲戚那边都说好了,怎么能变卦呢?」张婆子现在的神经舒缓了许多,「家里是事儿多,真要延些日子,做女人的心里都会觉得委屈的。」 「不委屈。」洛瑾道,现在家里这样,哪能再添乱,「我与二哥都说好了。」 「难得你这么想。」张婆子深吸一口气,「当初我是真不喜欢你,你看看你当时的样子?邋里邋遢,要死不活的,好像我莫家配不上你似得。」 洛瑾记得当初来莫家的时候,张婆子总是对她冷言冷语,想来自己那副样子,在她挑剔的眼里十分反感吧! 「我以后不会了。」洛瑾道,她要一心一意跟着莫恩庭,不管他去哪里,是富贵还是贫穷,她都会陪着他。 「其实我一早看出你带了个福相,当时就觉得长得真好看。」或许是白日里憋得太多,或许是现在头不再疼,张婆子说的话也多了,「那张嘴长得像一个小元宝,盛满了福气。就是人太瘦了,怕是不好生养。」 洛瑾手一颤,想起了昨晚的荒唐,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张婆子传出了微微的鼾声,洛瑾轻轻的扯了被子给她盖上,然后吹熄了灯,出了正屋。 回去西厢屋,小七烧的水早已经凉透,洛瑾去了床板坐下,等着莫恩庭回来。 一晚上过去,莫恩庭没有回来。其他人回来了,结果自然是找不到人的。来不及休息,莫大郎和莫三郎拖着疲惫的身子,推着板车去了镇上。 小七来到西厢屋,见着洛瑾,说了莫恩庭已经去了镇上,叫他回来帮着照顾家里。 太阳出来了,今日又是一个大热天。莫振邦吃了早饭就去了果园。 宁娘和洛瑾在西厢屋的炕上缝新被子,不免就会提起张月桃的事。 「这个姑娘就是不懂事儿。」宁娘引上针线,「这是要把自己作进去?」 「是姓薛的太坏了。」洛瑾道,张月桃一个乡下姑娘怎么可能是那种纨绔少爷的对手,定是听信了花言巧语。 「这件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宁娘不这么认为,「你想她当初为何往半斤粉的家里跑那么勤?事后我可听说了,月桃是看上了姓薛的,拖着半斤粉想办法。」 「半斤粉这种人怎么能信?」洛瑾想起当日凤英是如何伙同莫钟将自己和素萍绑了的。 「可不就是说吗?关键刚才那些话都是半斤粉自己传出来的,月桃是真傻。」宁娘摇头,「现在可好,带了个孽种,一辈子算是毁了。」 说起来,如果不是张月桃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哪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两个人干活儿很快,两床被子没一会儿工夫就缝好了。 莫家来了送酒的,是莫振邦为莫恩庭成亲定的。张婆子给了银子,看着院子里的几坛酒叹了口气,觉得拖迟了婚期,有些对不住孩子。 第67章 晚上,莫大郎和莫三郎去了果园看守,莫振邦则去了村民和亲戚家走动,说是莫恩庭的亲事要推迟几日。 莫恩庭知道这个婚事必须推迟,他可不想自己的成亲之日有任何意外,他要的是万无一失,而他要做的就是铲除后患。 张婆子今日倒是病倒了,她心眼儿小,昨日急火攻心,一整天都是晕的,所以早早的睡了。 小七来到莫家,原先洛瑾睡觉的床板现在成了他的。而洛瑾自然卷着铺盖被逼去了里间。 「看你怎么一副不情愿?」莫恩庭打趣着,果不其然看着那张雪白的脸儿飞上了红晕,「明明什么都做过了。」 洛瑾只低着头,爬到炕上为莫恩庭收拾好矮桌上的书本,假装没听见那些羞人的话。 「公子,有人找你。」小七经过前一次的事,学乖了,站在门帘外问道。 莫恩庭从炕上下来,伸手掀开门帘,叫了声:「九哥来了?」 洛瑾看着走进来的竟是段九,看了眼莫恩庭,知道他可能有事,「我去泡茶。」 段九吊儿郎当的看着洛瑾,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有劳嫂子了。」 莫恩庭不喜欢别人这样对着自己的媳妇儿看,只是眼前的人现在自己用的着,遂放下了门帘,将内外隔绝开来。 「二郎,你说你坑得我多惨?」段九跳到炕上坐着,伸手拿起莫恩庭的书,翻了几页,就扔回到矮桌上。「莫钟被发去了塞外,银子是收不回了。你就说那块地吧,我又不能大老远的跑来耕种。」 听着段九的一通牢骚,莫恩庭面上不改,「九哥可以将地卖了,一样能得到银子。那块地靠近河边,浇水方便,应该有的是人要。」 「能要的也就你们村里的人,别的村,谁跑这儿来?」段九双臂后撑着身子,「要是你,你买吗?」 「九哥觉得可以,我家买来也行。」莫恩庭应道,「反正日后三郎成了亲,总是要分家的,到时地多些,也不是坏事儿。」 段九抬起手指点着莫恩庭的方向,「我就说,做你的兄弟真好。」 「这是应该的,好都是相互的。」莫恩庭挂着儒雅的笑,仔细看那笑却是不达眼底,缺了些温度。「那块地,我给九哥十两银子。」 段九笑了,「二郎,你忘了利息。读书人怎么就不会算账?」 「利息呀?」莫恩庭手指在腿上敲着,「让读书人仔细算算。」 洛瑾泡了茶,送进里间,放在矮桌上,倒满了茶碗。一旁的段九看得肆无忌惮,他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怕的人,整个金水谁也不敢惹他。 段九的目光让洛瑾很不自在,觉得十分厌恶。 「二十两!」莫恩庭道了声。 段九不再看美人,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莫恩庭,「二十两?」他蓬松着眼皮,「是不是有些少」 洛瑾掀帘走了出去,小七正在外间的床板上铺着自己的褥子。里间是莫恩庭与段九的低声交谈。 夜深了,莫振邦回了莫家,段九离开了大石村。莫家也静了下来。 洛瑾睡去了炕北头,她给莫恩庭在炕南头铺好被褥。见着莫恩庭躺下,想来是两宿没睡好,累了。便松开了自己的头发,躺在褥子上。 夏日的夜晚也是热的,所幸大石村靠着山,倒是有些清凉。洛瑾躺下,松了松身子。忽觉有只手伸进她的身下,她忙躲开。 身后是一声轻笑,「我一直等着你钻我的被窝,你却不来,枉费了我一番期待。」莫恩庭将人搂住,轻咬着她的耳朵,「你说,怎么补偿才好?」 「二哥,别这样!」洛瑾压低嗓子,生怕两人的动静传去外间,被小七听见,这只隔了一张布帘子,还不是清清楚楚的? 「不怕,我又不做什么,只是抱抱你。」莫恩庭是这么说的,但是并不是这么做的,他将人抱去了他那边。手缠上细细的腰肢,嘴唇吻上她的。 抵死纠缠的吻,洛瑾推开眼前的脸,呼吸有些顺畅。 「睡了。」莫恩庭的臂弯紧了紧,满足的抱着自己的所有物,安心的阖了眼。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的确是累极了,两日来不曾好好休息过。 黑暗里,洛瑾伸着手指头,画着莫恩庭的眉眼。他的每一处都长得那么好看,看上去像美玉雕刻而成。他现在睡了,她才敢这般大胆,若是醒着,她绝对不敢,只怕会羞死。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莫大郎和莫三郎依旧拉着桃子去了镇上,这次莫恩庭是同他们一起的。莫振邦惦记着桃园,吃过早饭也带着黑狗去了。 被子已经缝好了,宁娘过来和洛瑾缝衣裳,顺便看了那件大红嫁衣。嘴里啧啧称赞着好看。 「其实推几天也无所谓。」宁娘多少有些安慰的意思,「毕竟之前爹娘为你俩定的时候,的确仓促了些。」 当时是两人从州府回来,张婆子提了那么一句,后来莫振邦也同意,就想着快些将亲事办了,让莫恩庭一心一意上学,不然整日里吊着也不像那么回事儿。 「嫂子说的是,正好可以多些时候准备。」洛瑾回道。「月桃回来了没有?」 「没有消息。」宁娘低头作者手里的针线,「这个姑娘就是个不省心的,从小吃穿都不缺,比一般人家里的女儿强了不知多少。谁知偏要去攀那不实际的。」 洛瑾嗯了声,张家那边现在恐怕也不比莫家强多少。 张婆子经过昨日一整天的休息,精神好了些。家里人知道她心眼小,不会在她面前提死桃树的事儿。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没有人来莫家捣乱。却是张屠夫匆匆忙忙的跑来了莫家,脸色万分焦急。 儿子们都不在家,莫振邦从桃园里回来。见着张婆子不停的劝说张屠夫,知道又是为了张月桃的事情而来。 第68章 「姐夫,这次你可真要救救桃丫头啊!」张屠夫一个堂堂汉子带着祈求,那样子就差跪下了,「你让二郎去把她换回来。」 莫振邦看着张屠夫,又看了看自己的婆娘,「怎么回事,好好说。」 张屠夫手上拿着一朵绢花,「这是今儿早上在门口看见的,当时一起的还有一封信。」接着,他从腰间掏出一封信来,递到莫振邦手里。 接过信来拆开,莫振邦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到最后简直双眼怒火,饶是他这种脾气好的人都忍受不了。 「这还有王法吗?」莫振邦骂了一句,「把好好地姑娘拐了去,不放人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挟?」 「都是桃丫头的错。」张屠夫骂着自己的闺女,「可是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不救她,她就死了。」 「那你就让我的儿子儿媳去换?」莫振邦气得将信纸揉作一团,「他们都是孩子,哪一个我都不希望有事。」 「姐夫,我只是急糊涂了。」张屠夫忙道歉,「我知道这人和二郎有些仇怨,你看让二郎过去跟他赔个不是,将桃丫头带回来好不好?」 莫振邦沉默不语,这事的确是冲着莫家来的,而对方现在看来就是后山那个姓薛的。换句话说,最近莫家经历的这一切都是那人所为。 「这事并不是道个歉那么简单。」莫振邦愁眉不展,姓薛的应该也不是个好惹的,「晚上,他们回来,再商议一下。」 张屠夫留在莫家没有回去,办不成事,带不回闺女,他家的婆娘又是上吊又是跳井的。 晚上,三个儿子回来了,知道了这件事都很生气。可是毕竟人家在暗处,他们实在找不出。 莫恩庭捏着那封信,看了几遍,「我去看看。」 莫家的人吃惊的看着他,莫三郎最先开口:「你别去,他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去了就是送死。」 「不怕,他并不急着动手。」莫恩庭将信仍在炕上,「要不然他也不会送这封信来。他无非是想看着咱家乱套。」 「二郎,你想想办法,把桃丫头带回来。」张屠夫忙上前道:「你们从小一块长大,她最听你的话。」 「舅,你先回去,我会去看看的。」莫恩庭道,「只是表妹愿不愿意回来,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张屠夫一愣,的确是自己的闺女偷跑出去的,怪不得人莫家。而他这样厚着脸皮过来,也是没有办法了。 回到西厢屋,莫恩庭依旧拿着那封信。洛瑾从他的手里接过来,看了两眼。 「真是姓薛的?如果不去,他真的会切月桃的手指头?」洛瑾知道,依着薛予章的心狠手辣,他是干的出来的。可是月桃怎么说也跟过他,现在还带着他的骨肉,这人怎就这么狠心? 「你听二哥说,这件事你别担心。」莫恩庭知道洛瑾心里肯定自责,「你看,咱们经历了很多事,现在不是好好地吗?这次也是。」 「可是你去了,他也不会放过你。」洛瑾拉住莫恩庭的手,他现在是她的夫君,她不要他有事,「我们可以报官。」 莫恩庭笑了,手摸上洛瑾的脸颊,「不报官,报了官就没有意思了。」他嘴角笑着,却无端瞧出了一丝残忍。 家里现在这么乱,洛瑾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能做的就是和以前一样,收拾好家里,不给莫恩庭添乱。她已经决定做个懂事的妻子,就该相信他,就像姑姑相信姑父一样。 「我知道了。」洛瑾道了声,「二哥,你不要有事。」 「我当然不会有事,我还没有成亲,我不做亏本的事。」莫恩庭脸上看不出多少烦忧,「洛瑾那么好,我也舍不得有事。」 他最后总是这样,说上几句没脸没皮的话。洛瑾听了点点头。 信上约定的地方是镇上的花街,地点就是最大的花楼。莫恩庭依着定好的时辰去了那里。 晚上是花街最热闹的时候,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亭台楼阁,处处都有曼妙女子的身影,腰身扭得像风中的柳枝,只是叫人觉得做作的很。 莫恩庭站在花楼门前,眼睛看向里面,一片人影嘈杂。正待他抬脚想进去的时候,一个人的手臂拦下他,挡住了他的去路。 莫恩庭眼睛微眯,看着拦住自己的男人,身材高大,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个善茬。「何事?」他轻轻问了一句。 「少了一个人,还缺一个女的。」男人并没有将一个文弱书生放在眼里,手中一个木盒递到莫恩庭面前,「我家主子说了,少了一个,就送一份礼物给你。」 眼睛看着不起眼的木盒,莫恩庭伸手接过来,这趟是见不到薛予章了。其实他也料定这趟是白跑。薛予章不过是玩着他自以为是的有趣游戏。 莫恩庭转身便走,不再理会木在原地的男人。低头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截手指,上面套着一枚银戒指,一猜便是张月桃的。事情如他想的一样,薛予章无非是在玩游戏,那手指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根本就是早切下来的。 「识人不清,落得这样怨得了谁?」对于张月桃,莫恩庭没有怜悯之意,这个表妹就是自作自受,竟想着去攀一条毒蛇。 张屠夫一家待在莫家,一直等着莫恩庭带回自己的女儿,却不想带回了一截指头。张屠夫的婆娘当场晕了过去,众人又将这添乱的女人送去了老屋。 莫恩庭回了西厢屋,正屋张屠夫吵得他不胜其烦,还不如回来守着自己安静的媳妇儿。 「真的切了一根指头?」洛瑾问道,想那薛予章实在狠毒,「你没受到为难?」 「没有。」莫恩庭坐到炕上,这次他可以确定,薛予章想要莫家陷入恐慌,继而除去莫家,所以这个祸患必须除去。 「他不会真的杀了月桃吧?」洛瑾问道,不管张月桃做的有多错,到底是一条人命。 第69章 「会!」莫恩庭斩钉截铁的回答,薛予章是个不在乎人命的人,他不但会杀张月桃,就算莫家他也一个不会放。「不要跟家里说这些话。」 「家里给你留的饭,我去给你端。」洛瑾应了声,想着出去外间。 「洛瑾。」莫恩庭拉住往外走的人,「你说原先钟哥押给段九的那块地值不值五十两?」 洛瑾不明白莫恩庭为何突然问这个,只摇了摇头,「我不懂,不过二哥觉得值那就值。」 「好。」莫恩庭点头,「我明日就与他签契约,明面买卖,白纸黑字,过后两厢不欠。」 「买地不都是这样吗?」洛瑾看莫恩庭,眼下莫家的事这么多,他为什么突然买地? 如莫恩庭所言,次日他与段九签了契约,待到银子齐时,地就是莫家的,白纸黑字,写的分明。写完后,莫恩庭吩咐小七回了城里,要银子的话自然是要和齐先生商议的。 傍晚,张屠夫的婆娘过来了,与张婆子又是一顿哭诉,看得出这些日子她过得并不好,双眼布满血丝。说着以前张月桃多听话,多懂事。 张婆子心烦,怎奈这弟妹就是不走,死活赖在莫家,好像是莫家绑了她闺女一样。无法,夜深了,也只有留人住下。 正好莫三郎去了果园,张婆子叫了弟妹去那边住下。 晚上,莫恩庭和莫三郎去了果园,宁娘身子有些不舒服,莫大郎就留在了家里。 夜深人静,草丛里的小虫低声鸣叫着,山村陷入了沉睡。 张家婆娘并没有睡下,她一直醒着,待到人全部睡去,她才悄悄出了东厢屋,来到西厢屋门前,伸手轻轻敲着门。 洛瑾醒了,披了件衣衫过来开门,看着张家婆娘站在门外,「妗母,您有事儿?」 张家婆娘当即跪了下来,「二郎媳妇儿,你就救救桃丫头吧,她是我的命呀!」 洛瑾伸手去扶张家婆娘,「妗母快起来,您这是做什么?」 张家婆娘流着眼泪,「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你就帮帮妗母吧?」 让自己帮她?那不就是让自己自投罗网,去找姓薛的那个混蛋?洛瑾心里不太好受,张月桃是人,难道她就不是吗?妗母的眼里,是不是自己到了薛予章手里,他就会好好地招待自己? 「我知道自己自私。」张家婆娘见洛瑾不说话,又道:「可是那贵人先前看上你,想来也不会伤害你的。」 洛瑾还是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山里的夜晚凉,竟让她觉得有些发冷。她以前傻过,可是她现在不会了,她不会去换张月桃,她要和莫恩庭站在一起。 「我现在都不知道桃丫头是死是活,没了她,我也不想活了!」张家婆娘压低着声音哭泣,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些恐怖。 「妗母,您还是回去睡吧。」洛瑾开口道,「这件事,还需家里人一起商议,我自己实在做不了什么!」 「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狠?」张家婆娘咬牙切齿,「要不是你不检点,引来了那个姓薛的,会搭上我家月桃?你可好,自己没事,就想看着我家家破人亡?」 洛瑾不明白张家婆娘怎么会这么说自己?难道不是张月桃自己找上薛予章的?为什么事事都要往她的身上推?自己又何曾主动招惹过薛予章? 「我明早还要起来做饭,妗母,您还是回去睡吧!」洛瑾有些生气,只是碍于张家婆娘是长辈不能无理,「明日,您还是与公公婆婆商议吧!」说完,她不顾张家婆娘的惊讶,直接将门关上。 洛瑾心里也气,张家人实在有些没道理。现在莫家本身的事情已经够多,他们还日日过来添乱。又不是莫家把张月桃绑去薛予章那里的。 翌日,莫家还和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家里有难事,可是日子还是要过,桃子也不能烂在地里。 莫恩庭去了县学,洛瑾没有将昨晚张家婆娘找她的事情告诉他,怕他白日在学堂了没有心思而记挂她,只想着晚上回来在跟他说。 张家婆娘依旧守着张婆子哭哭啼啼,好像自己的闺女是因为莫家丢的一样,时不时提两句洛瑾的不是,说那女子就是个祸端,留在家里迟早出事,就该趁早赶出去。 张婆子不胜其扰,刚刚好些的身子又有些发晕。「你在这里哭就有用了?我家的三个儿子哪个没帮着你出去找?老二也去了地方换人,可是人家不露面。」 「姐呀!感情丢的不是你的孩子,你怎能体会我心中的苦?」张家婆娘有些不乐意,「不是你家招惹上那姓薛的,能连累上我家?」 这话说的没道理,张婆子不爱听,当场脸色也不好了,「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的闺女跑了出去,又没有人拿把刀架着她的脖子!整日做着进大户的美梦,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 张家婆娘现在也不哭了,张婆子说到了她的痛处,张月桃是自己不争气,跟着男人做了孽。 张婆子出了正屋,家里实在不清闲,便去了自家菜地,想着找些事情做做。 近晌午的时候,莫恩庭回来了,手里抱着几本书。 平常都是晚上下了学回来,今日回来的这么早,洛瑾以为莫恩庭是担心家里的事,与县学告了假。 「二哥,这么早回来?」洛瑾上去接过书。 「户籍出了点问题。」莫恩庭淡淡的说了声,走去盆边洗了洗手。 洛瑾一惊,现在是连莫恩庭也出事了吗?这薛予章是真的想搞垮莫家? 用手巾擦干净手,莫恩庭凑到洛瑾面前,「怎么了,不好吗?这几日我可以多陪你了。」 「是不是你以后就不能去县学了?」洛瑾问道,想到了州府谢家,「你要回谢家吗?」 「不回去,等过两日查清了,我就可以回县学了。」莫恩庭说得轻松。 第70章 当初为了户籍,莫恩庭废了好一番气力,现在却还是拦在这上面。洛瑾将书放好,也就说了昨晚的事。 莫恩庭听过后,脸色变了变,「妗母说让你去换月桃?」 洛瑾点了点头,「应该是这个意思。可是就算我去了,月桃也不一定会放回来呀?」 「你说的没错。」莫恩庭奖励的捏捏洛瑾的下巴,「张月桃不可能被放回来。放回来,他怎么玩?」 「那该怎么办?」这种日子过得的确提心吊胆,可洛瑾看着莫恩庭好像并不着急,坐到炕上,和往常一样看着书。 到了晚上,小七回来,将一张银票给了莫恩庭,说是齐先生那边给的买地的银子。 「洛瑾,跟我去正屋。」莫恩庭拉着洛瑾出了西厢屋。 张家婆娘一直赖着莫家,不管张婆子如何劝说,就是不走,说是闺女不回来,她就一直等。似乎是逼着莫家的人换张月桃。 「妗母,我们去!」莫恩庭进了正屋,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家婆娘。 「真的?」张家婆娘看着莫恩庭。 「是。」莫恩庭道,「只是我们去了,到时候张月桃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们不敢保证。」 张家婆娘才不管,知道莫恩庭愿意去换闺女,只道:「行!」 洛瑾跟在莫恩庭身后,他是决定去找薛予章了?薛予章肯定一直等着两人自投罗网。 张家婆娘吃了定心丸,回了张家,说是等消息。 说来消息也来得快,当天晚上,张屠夫就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在自己家门口捡到的。 翌日,云层厚厚的,压得很低,空气中有些憋闷,多走几步就会出一身汗。 「你怕不?」莫恩庭为洛瑾整了整衣领,轻声问道。 洛瑾摇头,她本来胆子很小的,但是在莫恩庭身边她就不会觉得害怕。 「有些事情处理干净了,日子才会过得安心。」莫恩庭笑着捏了捏洛瑾有些僵的脸蛋儿,说不害怕还紧张成这样? 大石村的村口停着一辆马车,简单平常,赶车的是个彪形大汉,正是上次莫恩庭在花街见到的。见着莫恩庭和洛瑾走过来,用马鞭敲着车壁,「上车吧!」 莫恩庭扶着洛瑾上了马车,将她拉在自己身旁坐下,手一直拉着她的。 马车动了,在颠簸不平的路上行进着,洛瑾有些不安,伸手拨开窗帘子看着外面。大石村已经越来越远。 「二哥,会去哪里?」洛瑾问道。 「不知道。」莫恩庭轻轻摇头,「等着回来,咱们就成亲。」 洛瑾嗯了声。 马车往着城里的方向走着,大半天之后,却是越走越偏,路面更加不好走。 「带上吧!」大汉从门帘外扔进来两块黑布。 莫恩庭拾起来,将黑布绑上了洛瑾的眼睛,「你的眼睛好看,实在不该藏起来,可惜。」 一片黑暗,洛瑾摸着眼上的黑布,知道很快就要到地方了,不免心里跳得厉害。 又走了一段,马车停下了。两人被人从车里拖了出来,由于眼睛被蒙着,根本不知道身处何地,只能被人拉扯着前行。莫恩庭的手一直攥着洛瑾的,一刻没有松开过。 空气依旧憋闷,没有一丝风。一旁树上的蝉鸣聒噪,声嘶力竭。 「到了!」大汉的粗嗓门儿喊了一声。 这边莫恩庭和洛瑾停下了脚步。有人将他们脸上的黑布揭去,短暂的适应之后,看清了身处何地。 一座破旧的庙宇,似是荒废已久,到处蛛网密布,窗扇早已不知去向,四周的墙年久失修,摇摇欲坠。萦绕在鼻间的事一股阴潮味。 再看那坐在正中的人,一身华贵,好看的脸阴冷无比,一双眼睛低垂着,手里一下一下的摸着蹲在一旁的大狗。庙里还有四个男人,这些人的面相可怖,身形魁梧,看起来就不像良善之辈。 真的是薛予章!洛瑾往莫恩庭靠了靠。 「好久不见!」薛予章抬头,看了眼躲避的洛瑾。他的声音没了以前的清润,像是气力用尽,声音无法放出,嘶哑难听。 果然当日那一簪子没有扎死薛予章,却是毁了他的嗓子。洛瑾紧紧地攥着莫恩庭的手,手心全是汗。 「劳烦贵人一直惦记,我和内子很好。」莫恩庭接话,「不日就会成亲,贵人不过去喝几杯?」 薛予章抬起脖子张开嘴笑着,却是发出奇怪的「啊啊」声。脖颈上系着一条丝帛。「成亲?你们还有命到那时候吗?」 「你对莫家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想逼着我们过来。」莫恩庭盯着现在,「现在我们来了。」 「我这人有仇必报。」薛予章摸上自己的脖子,嘴角恶毒的抽了下,「谁也跑不掉。」 「要是没说错,就算我们来了,你还是不会放过莫家。」莫恩庭并不慌张,像和一个旧识聊天一般。 薛予章赞赏得点头一笑,微微回头对着后面招了下手。身后一个人过去,弯腰听着他的吩咐。听完,便朝着洛瑾而去。 男人挤不过去将洛瑾从莫恩庭身边扯开,拉到一旁。 「二哥!」洛瑾喊着,她不想离开他,她捶打着拉她的那只粗壮的手臂。 「洛瑾,记着马车上二哥跟你说的话。」莫恩庭嘴角浮出一丝笑。紧接着被另一个男人推到了薛予章几步远的地方。 「啪啪」,两声拍掌,却是薛予章站起来,用着难听憋闷的嗓子道:「真是郎情妾意,让人羡慕!」他盯着莫恩庭,「要是让她亲眼看着你惨死,会怎么样?」 「不要!」洛瑾喊道,这是她声音最大的一次,「是我伤了你,你放了二哥。」 薛予章对着洛瑾笑着,就像以前一样,「小娘子,我对你一片情意,你竟踩进泥里?你太伤我的心了。」他蹲下身子,摸着大狗,「还是畜生好哇!」 第71章 「薛予章,州府薛家的小儿子。」莫恩庭对着洛瑾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慌乱。转而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在州府里犯了人命,跑来金水躲藏避祸。」 薛予章恶狠狠的看着莫恩庭,「对,所以我并不介意再背上两条命。」他不在意的怪笑着,「再说,有谁会知道你们怎么死的?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证明是我做的。」 「薛家身为商户,却勾结朝中官员,贩卖私盐,当是死罪。」莫恩庭回去谢家的时候,已然查明了薛予章的底细。当街打死人能够逃脱,继而在金水躲避,一个商户自然是做不到的,只能说明薛家背后有人。 薛予章的手抓着大狗的脖颈,「查的倒是清楚,可是有用吗?你还是落到我手里了。」他拍拍双手,看着洛瑾,「要不,我先从你的小媳妇儿开始下手?再把你们全家也除掉!」 薛予章一步步走近,洛瑾实在挣不开身旁的大汉,「你走开!」 「啧啧啧!」薛予章摇着头,「本想着你是一个可人儿,竟不想是一条毒蛇。你说,拿你来泡酒可好?」 洛瑾的眼神落在破庙的角落,那里一口大水缸,难道是酒缸? 「啊啊!」薛予章发着奇怪的笑声,「这才是真正的女儿红呀!等着你醉了,我就把你赏给他们!让你的二哥看着,好不好?」他指着庙里的男人们。 庙里的男人们一听,看向洛瑾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这种娇滴滴的美人,最后不就是被他们活活折腾死吗? 「你是个混蛋!」洛瑾骂着,手臂挥舞着,想要推开走近的薛予章。 「把她扔进去。」薛予章对着洛瑾一笑,「衣服真碍事儿,我帮你除了去!」 「你敢!」莫恩庭从后面抓住薛予章的手臂,眼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没有人可以动她!」 薛予章皱眉,不悦看了眼莫恩庭抓住自己的手,「松开!」 莫恩庭没理,在身后的大汉上来之前,已经抬脚将薛予章踹出老远。 薛予章重重的摔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土,他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面部扭曲着,另一只手指着莫恩庭,嘴里想唿哨唤他的狗,才发现嗓子坏了,连打哨也变了音调。 「给我打死他!」薛予章癫狂的睁大双眼,指着莫恩庭,「谁先打死他,本少爷重重有赏!」 四个亡命徒再也不管那娇滴滴的美人,朝着莫恩庭聚过去,个个摩拳擦掌,他们眼里这种文弱书生几拳下去就会没命。 洛瑾跑去莫恩庭身边,紧紧地抱住他。那只手像以前一样,缠上她的腰。 「想杀我?」莫恩庭冷笑,「薛予章,你是不是太低估我了?还是太高估自己?」 不待亡命徒动手,庙里呼啦啦跑进一群人,将整个庙堂围的严严实实。身上的穿着已经证明了来人的身份,是官差。 突然的变故,让刚刚站起来的薛予章有些错愕,他的大狗走到了腿边,对着一群有敌意的人呲着牙,嘴里「呜呜」着。 方才还面露杀气的亡命徒,慌张起来,他们本就是身上背着案子的人,这种情况哪会坐以待毙?纷纷对着官差动起拳脚,想着杀出一条血路,哪还管对付莫恩庭。 庙堂里乱作一团,打斗声一片,一时间尘土飞扬。 莫恩庭拉着洛瑾退到角落,「你跑过来做什么?」 「我是怕他们打你。」洛瑾颤着说道,「我做错了?」 「不是。」莫恩庭挡在洛瑾面前,「我能应付,你以后别这么傻。」 没有武器的恶徒纵使身手不错,腿脚狠辣,可架不住官差人数多,又有武器在手,很快落了下风。 「你去后面躲着,这里会伤到你。」莫恩庭捡起一根棍子,有些东西,媳妇儿还是不要看见的好,「我一会儿去找你。」 洛瑾点头,从庙堂的小侧门跑了出去。破庙后面是废了院子,杂草丛生,地上破砖烂瓦。她想寻一处躲起来,等着莫恩庭。 脚下一绊,洛瑾稳住身子,见套着自己的是一个铁环。她蹲下身子,发现那是一扇铁门,遂用手扯拉了一下铁环,竟是出现一个洞口,像是莫家正间的地窖子一样。 洛瑾趴在洞口往里看了看,想着也许可以藏在这里,只是里面太黑。想了想,她还是下了洞口。可是地洞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她脚一划跌了进去。 潮湿的气味钻进鼻子,洛瑾拿手堵住鼻孔,四下里黑黑的,她适应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才隐约看清楚这个地洞。 原来里面远比想象中的要大,能看见一条路一直延伸出去。同时她也发现,洞口离她站的地方太高,她已经够不着推开那扇小铁门,心里埋怨着自己笨,被关在这里,莫恩庭怎能找到她? 突然女子的抽泣声传来,吓了洛瑾一个机灵,她对着黑漆漆的地洞问了声:「谁?」 没有人回应,只是那抽泣声依旧断断续续。洛瑾无故觉得发瘆,撞着胆子慢慢的朝声音而去。她也害怕,可是她现在想出也出不去。 前面有一丝光亮,那是从一道缝隙照下来的。浅浅的光线里,一个女子瑟缩着身子,发出低微的呜咽。 刚才洛瑾听到的哭泣声,就是从这里传过去的,她轻轻往前走了两步。 女子抬头看向洛瑾这边,乱发遮住了她的脸,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她愣在那里,停止了哭泣,一动不动。 「你是谁?」洛瑾试着往前两步,关在这里的人,莫非是张月桃? 「你走!」女子大喊,「我不想看见你!为什么你老是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洛瑾站在那里叫了声:「张月桃?」现在她真的确定了。 「你就是个狐狸精!」张月桃咒骂着,连日里受的气统统的骂到了洛瑾身上,「没有你,谁会跟我抢表哥?你这个下贱坯子,买来的女奴!就是你迷惑了他们!」 第72章 等着张月桃骂的喘不上气,洛瑾才开口,「你自己的错,为什么要推到我身上?」 「就是你。」张月桃并不算完,扶着洞壁站起来,一步步朝洛瑾走过来,「要不是你,薛郎怎么会这般对我?他竟然不认我肚子里的孩子,说我低贱……」她的声音痛苦的颤抖着,夹杂着委屈与不甘。 张月桃走进,洛瑾才发现她身上凝结的血迹,以及她脸上的狰狞,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的恶鬼。 「他不喜欢我,就是因为你,你伤了他,害他连我都厌恶!」张月桃控诉着洛瑾的种种不是,完全没了刚才哭泣时的无助,现在的她眼里全是恨。 「不是我的错!」洛瑾回道,她或许连累过莫家,但是她真的不欠张月桃,她甚至还劝过张月桃远离薛予章。「落到今天的地步全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胡说!」张月桃吼道,「没有你,我一切都好好的,自从你来了,什么都变了!」 「是你自己所托非人,识人不清,为何怪到我的头上?」就因为她性子软,所以什么罪名都往她头上扣? 「老天爷有眼,今天让你落到我的手里。」张月桃嘴角浮上一抹病态的笑容,「现在我就掐死你,没了你,他们都会对我好的。」 「你疯了!」洛瑾看着扑过来的张月桃,眼中的恨意想制她于死地。她不想死,她要和莫恩庭白头偕老,她要为他生儿育女,他说过会带她赏尽世间风景。 再也顾不了别的,洛瑾快走两步,伸出手臂朝张月桃推去。张月桃本来就体虚,一下子躲避不及,当即被倒在地上。 张月桃趴在地上,狠狠的盯着洛瑾,「你敢打我?」 「我敢!」洛瑾说道,「我没有错,是你自己错了。」 「我错了?」张月桃坐在地上狂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洛瑾看着变得疯癫的张月桃,心里有些发慌,好好地一个人怎就成了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一直狂笑的张月桃都没了气力,再次抱着双腿哭泣。 铁门刺耳的声音传来,洛瑾浑身一颤,心也提了起来。她听见有人跳进了洞里,脚步声往这边而来。知道这个洞口的肯定是薛予章,她抓起了地上的石头。 洛瑾贴在石壁上,一点声音不敢出,只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而那边的张月桃还在哭泣着。 人影投在地上,洛瑾用尽力气冲出去,手里的石头朝着来人就砸。 一只手轻易地攥住了她的,黑暗里传出一声笑,「想谋杀亲夫?」 洛瑾站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留了出来,「二哥!」她再也不顾的扑倒来人身上大哭起来。 「媳妇儿,你哭可以,但是别把鼻涕往我身上抹呀?」莫恩庭摸着洛瑾的脑袋,爱怜地说道:「让你受惊了,一切都过去了。」 「什么?」洛瑾带着浓浓的鼻音,「姓薛的被抓起来了?」 「傻瓜,二哥带你回家成亲。」莫恩庭的指肚拭去洛瑾眼角的泪,「别哭了。」 张月桃抬头看过去,晕沉的脑子恨极了。为什么她得不到的,那个女人都能得到?她扶着洞壁站起来,她不愿意看见那女人得意。 正在擦眼泪的洛瑾忽的被莫恩庭一把拉去身后,她惊讶的看见张月桃面目狰狞的扑过来,手里举着一块石头。 莫恩庭抬起一脚,直接将张月桃踢了出去,那块石头落在他的肩头。 「张月桃,你想死,我就成全你!」莫恩庭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恐怕那块石头早已经砸在洛瑾的头上,现在肯定已经倒在地上。 「你们都向着她!」张月桃捂着肚子像一只虾一样趴在那里,另一只手指着洛瑾,「我要杀了她!」 莫恩庭一声冷笑,「杀她?凭你?」他捡起地上的石头,一步步的朝张月桃走过去,任何伤害媳妇儿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反正以后他手上必定白骨累累…… 「二哥!」洛瑾拉住莫恩庭,他以后会走上仕途,岂能沾上人命?「她够惨了,肚子里还带着孩子。」 张月桃愣在那里,「孩子?我的孩子呢?」她坐起来,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没了!你爹他不要你,他不信你是他的孩子。」 到这里,莫恩庭才发现张月桃有些不对劲,他刚才情急之下踢了她一脚,可是她没什么大的反应。按理说那一脚下去,张月桃的肚子…… 现在看来,薛予章已经提前处理了张月桃的肚子。说到底这女人就是抬高估自己,贪心。 「我带你回家。」莫恩庭丢掉石头,拉起洛瑾的手,不再去管疯疯癫癫的张月桃。 「薛予章呢?」洛瑾问道,「万一他还是不放过咱们呢?」 「谁要他放过?」莫恩庭哼笑一声,「与其去求别人,倒不如自己挣。任何时候,还是相信自己的好。」 「靠自己?」洛瑾摇头,这是说没事了吗? 到了洞口,一只手伸下来,「二嫂,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是莫三郎的声音。 「滚开,我自己来。」莫恩庭上前打掉那只伸着的手,蹲下身子将洛瑾扛在肩上,托了上去。 重新到了地上,洛瑾才看清眼前的景象。薛予章被绑着,扔在地上,俊俏的脸上满是伤痕,嘴角挂着血迹,一块破布将嘴堵得严严实实。 再看,莫大郎也在这里,还有小七。 「小七,这是怎么回事?」洛瑾不解,如果是官差来,薛予章不是应该带去官府吗? 小七现在学乖了,知道自己不该乱说话,看着从洞里爬上来的主子,只说了声:「姑娘,你还是亲自问公子吧!」 有人将张月桃从洞里拉出来,她大喊大叫,说不走,自己的孩子还在洞里头,对着来人又打又抓。 第73章 「贵人,委屈您了。」小七拔出薛予章嘴里的破布,脸上是欠揍的笑,「你就去洞里享受一下。我家公子吩咐了,说您是个讲究的人,所以小的特地为您准备了您喜欢的。」 「你们敢!」薛予章瞪着血红的双眼,奈何双手被敷,无力反抗。「莫恩庭,你到底是谁?」 「不敢!」小七拖着长腔,手下动作不停,直接拖着薛予章扔进洞里,「谁叫你得罪了我家公子呢?他是谁轮得到你来问?」他其实多少也有些同情这厮,竟敢跟公子作对,这不是找死吗? 莫恩庭站在洞口,看着里面的薛予章,嘴角一抿,眼神示意了一下小七。后者忙将一个口袋拖到洞口,打开倒了进去。 「贵人,您看,我家公子想的可周到了。」小七将麻袋往旁边一丢,「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洞里传出了狗叫声,紧接着是薛予章的惨叫,不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洛瑾看得真切,口袋里出来的是一条狗,还是毛都没了的病狗。她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向自己走来莫恩庭,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又有些变化。 「怎么了?」莫恩庭拉上洛瑾的手,「贵人喜欢狗,我就找了一只去陪他。」 这哪里是他说的那样,被那病狗咬了,人还能活几天?「二哥……」 「没事,我们回去。」自己的媳妇儿实在不该看到这些,万一以后觉得自己心狠手辣,不愿意与自己亲近怎么办? 破庙里的亡命徒制服了两个,其余的死了。领头的差役见着莫恩庭出来,忙上前道,「公子,我们也要回去交差了,您刚才带走的那人?」 莫恩庭整了整自己的袖子,「麻烦各位等上一个时辰,到时候自会把人交出来。」 差役想了想,点头应道,「这人实属罪大恶极,在州府就背着人命,又来金水抢掠良家妇女,现在又想杀人行凶,回去定会重判。」 「重判?」莫恩庭嘴唇微翘,可是他并不想薛予章被重判,他想让他直接惨死。他低声对齐先生说了几句,之后带着洛瑾离开了破庙。 出了了破庙,阴郁的天空难得透出了一丝阳光,只是依旧热浪翻滚。 两人上了路旁的马车,那是齐先生安排的。莫恩庭卷起马车的竹帘,让里面不至于那么闷热。 马车缓缓前行,离着身后的破庙越来越远。洛瑾看着庙门进进出出的人,「二哥,月桃怎么办?不带上她回去?」 「带什么?能救她一命已经不错,还送她回去?她是谁呀?」莫恩庭盘腿坐着,拉洛瑾靠着自己,「洛瑾,你真的不出汗啊!」 洛瑾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可是方才手心里全是汗。」刚才在庙里,她觉得手心湿乎乎的。 莫恩庭的脸凑近洛瑾,小声道:「那其实是我的汗,我其实也怕,怕你出个万一。」他将食指放在自己嘴边嘘了一声,「你不要告诉别人。」 他又开始不正经了,洛瑾心里还有很多不明白,便开口问道:「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官差在?你不是说过不报官吗?」 「不能早报,要让薛予章以为咱们走投无路,然后自己送上门去。」莫恩庭解释着,「要是简简单单的去找他,他会像上次一样不露面。」 「所以,你户籍的事是假的?做给薛予章看?」洛瑾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她躲在破庙里?」 「我不知道,但是有人会查到。」事到现在,莫恩庭也松了一口气,「段九,这人在金水镇横行一方,那些暗地里的人或事,他那里一定能得到消息。那些逃犯,只要有了他们的行踪,就能找到薛予章。」 早在花街的时候,段九就暗中盯上了与莫恩庭见面的大汉,他在市井里混,查个人的行踪也不难。 「段九是个痞子,你日后万一被他缠上……」洛瑾担心,如果日后莫恩庭走上仕途,段九是否会以此事作为把柄? 「缠上我,我与他买了一块地,白纸黑字的约定,他凭什么?」莫恩庭对着洛瑾眨眨眼睛,「要缠,也希望洛瑾缠着我呀!」 「谢家那边知道了怎么办?」洛瑾又问,总觉得有无尽的担忧。齐先生是谢敬派来莫恩庭身边的,这次又是银子,又是调动官差,万一他告诉了谢家,那边肯定会干预。 「知道了与无妨。」莫恩庭拍拍洛瑾的手,反正以后这种事会做的不少,「齐先生是个聪明人,他也知道自己以后会跟着谁,所以他做事有分寸。」 「薛予章的家里会不会来找麻烦?」洛瑾问道,「你说他家后面有撑腰的。还有,小七放了一只狗进洞里……」 「巴不得他家出来找麻烦,那样的话,无需咱们动手,他家身后之人就会先除掉他们。」至于洛瑾问的第二句,莫恩庭犹豫要不要回答她,怕她觉得自己心狠手辣,「是一只病狗,若是薛予章被咬了,没有医治,就会得神志不清的怪病,活不了多久。」 事情有些复杂,洛瑾大概理了个清楚,反正现在莫家没事了,这是最好的。她偷偷看了眼莫恩庭,他说这次回去就成亲的。 回去大石村的时候,张婆子坐在门口张望着,一旁站着莺兰。一直喜欢唠叨的她今天到现在没说过几句话,知道视线里走进两个身影,才松了一口气,进了院子。 「我家月桃呢?」张家婆娘看着回来的只有莫恩庭和洛瑾,忙问道。 「可能在后面。」莫恩庭没有理会张家的人,拉着洛瑾走去莫振邦夫妇面前跪下,「爹,娘,让你们担心了,现在没事了。」 「老天保佑。」张婆子拭了下眼角,「快进屋去洗吧洗吧,看一身的灰土。我去给你们擀面条子。」 洛瑾站起来,跟着张婆子去了,想着帮她的忙。她看见张婆子的手其实一直在抖。 「二嫂,我帮着大娘就行,你回去换件衣裳。」莺兰对洛瑾笑着,一对酒窝甜甜,眼睛不时飘向门口,她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第74章 洛瑾看着衣衫,嗯了声,就回了西厢屋烧水。 张屠夫和婆娘坐在院子里等着,莫振邦与二儿子在说着什么。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天已经黑了下来,莫大郎与莫三郎才回来,后面的驴背上驮着张月桃。张月桃被谁披了件斗篷,加之夜色,也没人会注意她又多狼狈。 「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张婆子抱着张月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闪开,看我不打死她!」张屠夫撸起袖子,找了跟棍子,朝着张月桃走去。 「那你干脆连我也打死算了!」张家婆娘挡住张月桃。 院子里乱了套,一片吵嚷声。张月桃的尖叫,张家婆娘的哭喊,张屠夫的骂声,吵得莫家的左邻右舍走出了家门。 「你敢打!」张月桃披散着头发,指着张屠夫,「我让薛郎灭了你全家!」 张家婆娘一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疯癫的女儿。 说完,张月桃低头找着,看见了那把洛瑾平日里切猪草的刀,弯腰拾了起来,「你们都想杀我和薛郎,我要砍死你们!」说完,挥舞着菜刀见人就砍。 一时间,一群人围着张月桃的不知如何是好,她现在完全是六亲不认,硬上的话又怕伤到她。 倒是莺兰胆大,从找了根竹竿,对着张月桃的手臂就挥了下去。结果张月桃一转身竟是躲掉了,人更是发疯的朝莺兰而去,不管不顾的拿刀乱砍。 莫三郎挡住莺兰,蹲下身子,伸腿一扫,将张月桃绊倒在地,一群人才上前夺了她的菜刀。 「你不会躲远点儿啊!」莫三郎对着莺兰吼了一声,「不要命了?」 莺兰被吼得一怔,手里的竹竿还握着,接着她对着莫三郎笑了,笑得再也停不下来。 「还笑?」莫三郎皱眉,夺过莺兰手里的竹竿,「刀砍在你身上,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莺兰还是笑着,听着莫三郎对她的数落,她觉得开心,这人心里在乎她。 莫三郎见莺兰这样,话堵在嗓子里出不来了,只咳了咳,「傻乎乎的。」便转身去帮忙。 张月桃受了刺激,一直咒骂不停,众人只好找了绳子将她绑了起来,她抓不住人就用嘴咬。莫大郎急忙去村里把王伯叫了来,捏着嘴给张月桃灌了一碗汤药。 洛瑾和莺兰将面条做好,端上了饭桌。张婆子说,谁有空就先吃。 洛瑾觉得莺兰有些奇怪,一直低着头笑,「这么晚,家里人会不会担心?」 「我一会儿就走。」莺兰应了声,「知道二嫂要成亲,就来问问,当天的酒席,要什么样的鱼,到时候我给捎来。」 「这个我也不懂。」洛瑾觉得自己在莺兰面前,知道的太少,她以前在家里学到的东西,在莫家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问了大娘,她跟我说了。」莺兰脸蛋红润润的,眼睛不时的飘向莫三郎。她想了想,朝着莫三郎走过去,「莫恩升,送我回家!」 「我还有事儿。」莫三郎见一旁的家人都看着自己,忙开口道。 「天这么黑了,你让一个姑娘家自己走?」莫恩庭在一旁道,「人家父母在家里会担心的。」 莫三郎看了眼莺兰,「那你先吃点儿面,咱就走。」 莺兰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莫三郎送莺兰回去后,莫家一直闹腾到后半宿,张家才带着张月桃回去。 一家人好歹收拾好,各自回了自己的屋。 「洛瑾,你说老三今晚能不能回家?」莫恩庭突然笑了一声。 「不回家去哪儿?」洛瑾想了想,想到什么脸上一红,他是不是以为人人都像他似的? 「现在我不怕了,他跑不了我前头去。」莫恩庭揽过洛瑾,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现在要去果园,你要不要跟着?」 「我不去。」洛瑾觉得耳朵发热,掩饰般的将脸靠上莫恩庭的肩头。 「哎,可怜我今夜要孤枕难眠。」莫恩庭长叹一声,又不折不饶,「跟我去吧。」 「你怎么老是这样?」洛瑾低声道,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像是撒娇一般,「我明早还要起来做饭。」 「行了,我们马上成亲。」莫恩庭弯腰将洛瑾打横抱起,勒住她软软的身子,轻轻放在炕沿上。 怀里柔若无骨的人儿,此刻面颊绯红,羞涩的眼睛闪闪烁烁,好看的嘴唇像蜜糖一般诱人。莫恩庭低头俘获那只柔软的唇,轻轻碾磨舔抵,心里冲动着,想将她狠狠摁住。 烛火摇曳,墙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难舍难分。 院子里有了声音,是莫三郎回来了。洛瑾忙离开莫恩庭,低着头不敢抬起。 「你怕什么?」莫恩庭好笑,手指挑起洛瑾的下巴,「这是我们屋,他还能进来不成?」 「二哥!」敲门声伴着莫三郎的叫声,「你还没睡吧?」 莫恩庭看了眼半敞着的窗户,「这个没有眼色的,还真来了?」他的手指摸着红艳艳的唇角,「你睡吧,我去了。估计那傻小子有话跟我说。」 夜静了,去了心事的洛瑾睡得很好,她一直以来没有安定感。以前父亲打骂母亲,她总是抱着弟弟躲在墙角,家里没有温情。后来,莫恩庭对她好,她总是患得患失,怕他将自己抛弃,就像爹将她赌了出去一样。 以前也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喜欢别人,如何防备别人,后来在莫家她才渐渐学会一些。在这里也找到了家的温情,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但是彼此紧紧相连。 桃园的桃子已经摘得差不多了,当初被砍倒的那一片已经被清理了出来,莫振邦决定到秋季的时候,再补种上小树苗,只是树根挖出来要费些力气。 家里的活儿忙完了,莫大郎回了采石场做工;莫三郎去了码头,说是和伙计赵四贩海货,只是去的时候会带上些桃子;莫恩庭回了县学;莫振邦为莫恩庭的亲事准备着,得空也会去桃园看看。 第75章 平时没什么事做的张婆子现在却成了最忙的,整天在村里走动,找东家婆子商议老二亲事那天要准备什么;找西家婆子借张大方桌,说是成亲那天要摆几桌酒席;最后跑到三嫂子家商量,给老三去码头姜家提亲要带着些什么? 宁娘为洛瑾缝的衣衫已经好了,她平时做男人衣裳,只是顺着样子缝起来,给洛瑾的衣裳却是有些样道的。洛瑾穿上显得身姿玲珑。 小七来到莫家,说是莫恩庭要他带洛瑾去城里一趟。洛瑾问什么事,他又不敢说。 去了城里的院子,一群泥瓦匠正在修建着屋子。素萍见着洛瑾来了,带她去了隔壁齐先生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见齐先生和一个人在说话,洛瑾开口叫了声:「姑父!」 纪玄看着侄女儿,「瑾儿,快进屋吧!」 屋里两个少年见了洛瑾,叫了声:「姐。」是弟弟和表弟。 再看那边桌旁坐的正是自己的母亲和姑姑,「娘,姑姑。」家里人从平县来了,是来看她成亲的? 金氏站起来,气色比上次见面好了许多,见着女儿来了,高兴地眼泪又掉了下来。 「嫂子,你看孩子现在多好?」洛玉淑的脸色依旧苍白,她的病是治不好的,不过是纪玄一直用好药养着。「她长大了,有了好归宿,你该高兴才是。」 「说得对。」金氏上前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噙着泪,「早就知道我家瑾儿是个有福的。」 家人团聚,洛瑾的鼻子发酸,拉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好一个问,读书怎么样?在家是否听话? 「你们两个出去玩儿吧!」洛玉淑将两个男孩潜了出去,转而对洛瑾道:「过来坐。」 洛瑾走到桌前,为两个长辈倒了水,看到桌上有一个盒子。 「要嫁人了,姑姑给你准备的,看看喜不喜欢?」洛玉淑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样首饰,「这是你姑父托人打制的,虽不是多贵重,但是样子还算精致。」 洛瑾看了眼母亲,金氏点头,「拿着吧。」 「谢姑姑。」洛瑾道谢。 金氏自身上掏出一个荷包,攥着洛瑾的手,塞给了她,「你以后在人家,要听老人的话,要孝顺。」 洛瑾打开荷包,里面是银子,是那三十两卖身银子,攥在手里只觉得好重,她想推辞回去。「娘,留着给睿哥儿读书吧?」 「孩子,在人家不比自家,夫婿顾不上的,你要顾上。」金氏将荷包收到洛瑾的手里,「手里必须留点,总会有用到的地方。」 洛玉淑在一旁道,她说话总是很轻,「嫂子说得对,你嫁到了人家,也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有娘家人撑腰,不是好欺负的。」 洛瑾笑了,「没有人欺负我。」 「你这孩子也可怜,从小受什么委屈也不说出来,就这样憋着。」洛玉淑心疼侄女儿,「你放心,不用惦记家里。」 金氏和洛玉淑走了一路有些累,齐先生派人将她们送回了不远的客栈。回头与洛瑾商议,说是成亲前的规矩,她与莫恩庭不能再见面,安排她与素萍住在小院儿。 素萍的房间收拾的整洁,洛瑾即将出嫁,她自责没有准备什么送给她,只说当日她回去帮莫家做饭跑腿儿。 两日后就会成亲。傍晚,莫恩庭下了学来到这边,又与洛瑾交代了几句,随后带着小七去了客栈见洛家的长辈。 晚上,洛瑾与素萍住在一起,素萍讲了些需要注意的东西。她嫁错了人,高兴洛瑾找到好的归宿。 翌日,莺兰来了洛瑾这边,带了些新鲜的贝类。天大热,素萍拿去洗干净,就蒸了。说是晌午让洛瑾的娘家人过来这边吃饭。 日头晒的很,修理房屋的泥瓦匠按时过来上工,素萍便去烧水给人家。 这边洛瑾和莺兰坐在一起说着话。看起来,莺兰很开心,嘴角总是翘着。 「二嫂,你以后会住在大石村吗?」莺兰问道,「还是搬到这边来?」 「看二哥的意思。」洛瑾回道,莫恩庭以后要考试,肯定不会长久的留在大石村,「以后秋闱,应该是要去州府吧!」 莺兰点头,「会读书真好。」 洛瑾看着莺兰,想起一件事情,「你和三叔要定亲了?」她记得张婆子在家里嘟囔过。 莺兰愣了一下,「定亲?」 「婆婆去村里问过三婶子,要是上门提亲应该带些什么东西的。」洛瑾看莺兰的样子,似乎是不知道,「你不知道?」 莺兰有些难为情,手在一起来回捏着,「二嫂,我喜欢莫恩升,那晚他送我回家,我就跟他说了。」她扭捏的样子,并不像平常那个俏皮活泼的姑娘,一副小女儿模样。 洛瑾觉得莺兰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做什么都爽快,喜欢莫三郎也喜欢的直接,她羡慕莺兰的这种性格,她就是有些太畏畏缩缩了。 「我说想跟着他。」莺兰低着头,脸上发红,声音也小了,只是难掩心中的喜悦,「然后,他说我想得美。」 说到这里,洛瑾觉得莫三郎有些过了,人家姑娘毕竟脸皮薄,实在不该直接这样回人家。「三叔他人很好,就是有时候说话气人。」 莺兰点头,「我才不管,我喜欢他,就……」她不好意思说下去,脸更红了。她当然说不出,她当时冲过去抱住了莫三郎。「这两天他去码头都会捎东西给我,再也不躲我了。就是有时候说话还是毒。」 看样子,莫三郎和莺兰的好事也将进了。洛瑾开心,现在的莫家事事顺心,粮铺那边也重新开了门,东家已经叫莫振邦回去上工。 转眼,成亲之日到了。前两日的骄阳难得藏了起来,是个有些凉爽的阴天。素萍一大早就去了莫家帮忙,村里有喜事,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去,各家也都会找媳妇儿过去帮忙。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洛瑾起了床,头晌听着要注意的规矩;下午,母亲和姑姑为她梳着头发,嘴里念叨着: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头齐…… 「咱家的瑾儿真好看。」洛玉淑捧着洛瑾的脸,「以后,一定要做个好妻子。」 洛瑾轻轻点头,菱花镜里的女子一身大红,面上是淡淡的妆容,没了平日的清冷模样,多了几分妖艳。 金氏嫁女儿,这几年的心酸涌上来,有些难以自控,拿手拭了拭眼角。原本这想早叮嘱女儿几句,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黄昏时候,迎亲的唢呐声声,传进院里。两个弟弟跑进屋里,嚷着:「花轿来了。」 没一会儿,喜娘笑着走了进来,见着洛家的人,忙做福道喜,胖胖的脸上满是喜气,话也是尽捡着好听的说。看了床上坐着的洛瑾,更是一顿夸,说是新郎好眼光,得了便宜之类。 洛玉淑上前塞了银子给喜娘,说是一路上孩子就交给她了。喜娘忙笑着道谢,说是应该的。 喜娘为洛瑾盖上盖头,叮嘱着不能在说话,不能哭,在路上不能回头,林林总总的规矩说了一遍。 洛瑾轻轻嗯了一声,视线只剩下脚下的这一块。 「两位夫人请留步。」喜娘扶着洛瑾往外走,对着屋里的两人点了点头。 心里跳得厉害,洛瑾的手臂上是喜娘搀扶的双手,很稳当。 花轿的帘子掀开,喜娘扶着洛瑾坐了进去。只听喜娘笑道:「新郎官,一直盯着娘子呢?」 今日就嫁给他了,洛瑾跪坐着,直觉轿身一晃,腾空起来,外面又是热闹的唢呐声。耳边是晃动的珠钗流苏,腿下的是一片红色。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到了大石村,正好天擦黑,莫家的门外聚满了人,小孩子欢快的来回跑着。 洛瑾被喜娘往手里塞了一根红绸,她知道红绸的另一端就是莫恩庭。她被红绸引着进了莫家大门,身旁一片笑声和祝福,山里的人淳朴,说的话也实在。 莫家二老坐在正屋,等着一对亲人的拜堂;莫大郎和莫三郎招呼着客人,宁娘带着身子是不能在成亲的时候出现在,便留在了老屋,上菜的事便是素萍,莺兰和村里的媳妇儿们做的。 平时看起来挺大的莫家院子,现在看起来有些拥挤,摆了七八张的大方桌,坐满了吃喜酒的男人,村里的婆子们单独一桌。 桌上满满当当,莫振邦为人大方,办喜事尽是上的大盘菜。他说,喜事嘛,就要让人人都高兴。 一切按照规矩来,拜了堂,洛瑾被送进了洞房。 洛瑾静静地坐在铺着大红喜被的炕上,莫恩庭一身喜服,丰神俊朗,想和洛瑾说一句话,不等出口就被一旁的莫三郎拖了出去,说是酒席开始了。 夏日天热,窗户是开着的,外面院子里人们吃酒的吆喝声不断。洛瑾坐着,她知道地上也站了不少人,是村里的女人们在说笑。大峪刚爬上炕,直接被素萍抱走了。 盖头的空隙看下去,喜被上洒了栗子大枣之类,寓意着早生贵子。 外面的劝酒声不断,来的人不少。洛瑾担心莫恩庭,他一向不怎么喝酒,这成亲被人灌酒又不好拒绝。 「这群男人也是的,人家二郎今日成亲,他们这是要将人灌倒了?」一群媳妇儿在屋里说道,紧接着是一片笑声。 闹腾到亥时,邻里才离开了莫家,男人们想来喝的尽兴,走起路来脚步发飘,被自己女人数落着,帮忙的媳妇儿们留在莫家简单吃了些,收拾完也回去了。 夜静了下来,莫恩庭被劝了太多酒,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一旁小七连忙端来一盆清水,今晚是洞房花烛,想着让主子清醒一些。 眼前就是自己一直住着的西厢屋,后来被塞进了一个姑娘,再后来他和姑娘相爱了,彼此倾心,愿意携手到老。莫恩庭伸手推开了贴着喜字的屋门,里间的门帘已经换成了喜庆的红色。 红烛摇曳,屋里红彤彤的一片喜气。炕上坐着的人儿安静乖巧,不再像以前一样让他觉得虚无的无法抓住,现在的她是真实的,是他的妻,会跟着他走完接下来的一生。 莫恩庭轻轻坐上炕沿,身子朝洛瑾倾了倾。他眉眼带笑,接过喜娘送上的秤杆,将盖头缓缓挑起。那张清灵绝美的脸缓缓呈现在他面前。 喜娘在一旁又说了些吉祥话,便拾趣儿的出了西厢屋,临走将屋门关好。 洛瑾知道莫恩庭在看她,羞涩的抬眼看着,软软的叫了声:「二哥。」 莫恩庭心头一跳,自己的媳妇儿穿上嫁衣太美。她娇嫩的小脸儿,白皙的脖颈,黑亮的头发,以及那张因为紧张咬着的樱唇。这一切以后都是他的! 「洛瑾,我好想你!」莫恩庭伸手将人直接拖到怀里抱紧,头埋在洛瑾的颈窝。 酒气喷了洛瑾一脸,她现在可顾不上,忙着推开莫恩庭,「二哥,窗还开着。」被家里人看去,她可羞死了。 「你总是这么多顾虑。」莫恩庭将人勒回来,媳妇儿软软的身子让他爱不释手,就想着自己的手可以尽情探索。 「那……还有合卺酒。」洛瑾又道,比力气,她那是他的对手? 「对。」莫恩庭闻言,下了炕,去了地上的矮桌端来两杯酒,「这个一定要有。」 烛光将酒映成了琥珀色,在在杯子里闪耀晃动。洛瑾接过一杯,与莫恩庭手臂相交,仰头喝了这辛辣之物。口中苦辣滋味,心里却是蜜般甜腻。 洞房花烛结发,两人的青丝缠在一起,剪下一缕,放于锦囊。洛瑾拖曳的长裙划过地面,她将锦囊置于箱底,那便是生生世世。 「媳妇儿,现在洞房了。」莫恩庭走过去将洛瑾抱起,她的身子如此轻盈,带着属于她的香气,让他迷恋到不行。 大红喜被上,洛瑾羞得将脸别向一旁,却被人直接压下,酒气扑面而来,来的还有霸道的侵略。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唇齿厮磨,十指相扣,无尽的甜美总也尝不够。莫恩庭已经不满足于这些,他想了她太久,久得他快疯了。 他的手摸着她的脸,「叫声夫君听听。」 「夫君。」洛瑾老老实实的叫了,只是声音太小了。 看着媳妇儿像熟透的桃子一样,莫恩庭不再顾忌,直接将手探下,撩起那身繁琐的嫁衣。 「灯!」洛瑾一惊,灯还没吹他就胡来? 「你还有心思管灯,顾好你自己吧。」莫恩庭伸手将窗扇关上,任喜烛燃着,他的媳妇儿太美,他赏不够。 入夜深沉,虫儿底鸣,朴素的野花开着,起伏的石门山在黑夜里看起来无边无际。 莫家院子里,那只黑狗趴在那里,今天它吃的不错,鸡骨头,猪骨头,接下来几天,日子应该都不错。它的耳朵抖了抖,那是黑夜里的某些奇怪声音。 窗纸透出微弱的烛火,有女子低低的求饶商量声,以及男子一句似有似无的:「要不,你在上面?」 【番外一:儿孙】 天有些凉了,门前梧桐树的叶子渐渐凋零,日头散发着淡淡的光,感受不到多少温度。 张婆子笑着从三嫂子家出来,朴素的衣裳,利索的发髻。后面跟着长高不少的大孙子,大峪。 「大峪,天凉了,你娘不知道给你加件衣裳!」张婆子像以往一样,叨叨了一句,心里倒是没多在意,小子火力旺,其实也冷不到哪儿去。 这些日子,张婆子心情一直很好,家里事事顺心,她自然乐得在村民面前昂首挺胸。家里的孩子争气,她心里十分欣慰。 一进院子,莫三郎在做兔子套,抬头叫了张婆子一声。 「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弄这些?」张婆子看看东厢屋,「把炕烧热乎了?这女人家坐月子可马虎不得。」说着她进了东厢屋。 东厢屋里间的炕上,莺兰正在抱着醒来的孩子喂奶。她才生产十天左右,身子依旧虚的厉害,脸色也不好看。 「娘。」莺兰叫了声,手轻柔的拍着怀里的孩子。 张婆子说话声音小了,看着那一点点儿小娃儿,一双眼睛直接笑没了,「这丫头真乖,不哭不闹的,将来肯定是个省心的。」 莺兰将孩子送去张婆子手里,「还没给起个名字,爹想好了吗?」 这是莫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女娃,张婆子喜欢的紧。前面宁娘生了两个小子,本来以为西厢屋的那般柔弱,能生个丫头,结果又生了一个小子,还不小。自此张婆子也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人不可貌相,谁想洛瑾那小身板,能生出那般胖胖的孩子? 「起名先不急,等着老二回信来再说。」张婆子逗着丫头的小下巴。 「一个乡下丫头,随便起个就得了。」莺兰扯扯被角,「三哥昨儿晚就说,可以叫樱珠,榴莲,山竹,都挺好。」 「名字听着倒也不错。」张婆子道,「我看还是让老二起一个个。将来老二做了官,咱家孩子们的名字都得带点儿文气。」 莺兰称了一声是。「二伯和二嫂现在还在州府?」 「听说是在谢家住着。」张婆子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我那乖孙子在那边好不好?你二嫂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好孩子?」 莺兰知道婆婆的脾气,她能看上眼的人少。「反正二伯秋闱也过了,明年会进京,到时候可以接二嫂回家里来住。」 张婆子也是这么想的,也让莫振邦这么写信过去的。可是谢家那边说会好好照顾孩子和老二媳妇儿,况且孙子入了谢家的户籍。就这样叫回莫家来,谢家那边肯定也不愿意。 「天也凉了,她身子又弱,来回折腾什么?」张婆子怀里的孩子睡着了,恬静的小脸蛋可爱极了,一张小嘴儿嘟着。「孩子睡了,你也睡会儿,月子里可别留下什么病。」 张婆子放下丫头,出了东厢屋。 没一会儿,莫三郎进来了,他端着热好的小米粥,递给炕上的莺兰。 「我觉得丫头还是叫蓝莓,或是红提好听。」莺兰接过粥碗,吹了吹。 莫三郎对着熟睡的女儿笑着,抬头看着媳妇儿,「你以前不是说跟了我,什么都听我的吗?现在起个名儿,你都抢?」 「我是说家里的大事儿都听你的,起名这种小事儿,你也计较?」莺兰回了一句。 「这是我闺女,起名也是大事儿!」莫三郎不示弱,今天不把这媳妇儿的气焰压下去,将来还了得?看看两个嫂子,多温婉懂事! 「下一个孩子你来取,丫头让我来。」莺兰放下粥碗。 「不行。」莫三郎声音一大,炕上刚睡着的丫头张开小嘴哭了起来。他忙抱起闺女,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大手轻轻拍着,嘴里发出安抚的哼哼声。 好容易,闺女睡着了,莫三郎把孩子放下。转眼看着媳妇儿一直盯着他,粥也不喝了。 「你看我做什么?」莫三郎问了声。 莺兰咧嘴笑着,偎到莫三郎身旁,抱上他的手臂,轻轻晃着,「三哥,我头疼,你给我揉揉。」 媳妇儿突然变得温言软语,莫三郎暗道一声不妙,那双藕臂已经缠上他的腰。她又来这套,偏得他还就吃。 「那你也说过,不会让我受委屈的。」莺兰的脸埋在莫三郎胸前,「我坐月子,你还凶我?」 他凶了吗?他只是把女儿吵醒了而已。莫三郎摸着莺兰的发,皱着眉头道:「消停点儿吧,你坐月子都多少日子没洗头了?」 莺兰松开手,坐回炕上,闷声不吭的端起粥碗,送去嘴边吃着。 莫三郎趴到炕上,拿手指戳了戳莺兰的腿,「生气了?」 莺兰直接将背转给了莫三郎,每个女子都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给心爱的人,可是坐月子真的没办法。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坐去莺兰的身后,莫三郎将人抱来自己的腿上。媳妇儿挣扎了下,还是被他勒紧了。「我错了。」他说的很小声。 莺兰心里也软了,她喜欢这个男人,只是她一直待着屋里实在憋得慌。 「好好,就依你,叫蓝提。」莫三郎摇晃着莺兰。「只是名字还是听爹娘的意见,让二哥来取,蓝提用来做小名。」 莺兰噗嗤一声笑了,「那是红提。不过你的那几个也挺好的,要不就按你的意见。」 天黑的早,莫振邦像往常一样,从粮铺回来。他每日都会牵着驴子,只是他现在不骑了,驴子也老了,平日只会让它驼点儿粮食什么的,每日牵着也只是习惯了。 张婆子哄着宁娘的小儿子在在炕上,宁娘在正间张罗着晚饭,没了莺兰帮忙,她要忙活许多。 莫大郎从外面搓着手进来,头上和身上落了一层石粉沫子,脱下外褂在门前甩了甩,才进去里屋,叫了张婆子一声,伸出大手将炕上爬着的小儿子抱了起来。 「明儿我要回趟张村。」张婆子对自己的男人道。「桃丫头疯疯傻傻的时好时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不是说比上半年好多了吗?」莫振邦道了声,「回去看看吧,这一年多,他家也折腾的够呛。」 「现在是好些了,有时候静静地一句话不说。」张婆子想了想,「她始终是个女人,哪能留在张家一辈子?再说爹娘都会老的。」 莫振邦看着婆娘,「是你兄弟又来托你给月桃找人家了?」上次的事发生后,正儿八经的人家谁会要这样的媳妇儿?再加上有时候疯疯癫癫的,这不是找了个麻烦回家吗? 「我是这么个意思,今儿三嫂子叫我过去,说是村头的牛四央她寻门亲事。」张婆子也知道自己的侄女想找一户正常人家是不行了,至于那牛四,曾是凤英的男人,年纪又大,说不定能成。 「能成自然好,若是人家不愿意呢?」莫振邦道,「月桃的病毕竟没好,吃药还得花银子。」 「这些我知道。」张婆子接过话,「你也要看牛四他至今没有孩子,月桃年纪小肯定能生。再说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 见婆娘已经打定主意,莫振邦也没再说。张月桃毕竟受了一年多的罪,有些可怜,找个人照顾她倒也是件好事儿。 这时,宁娘开始往矮桌上端饭,小儿子一见她,挥动着小胳膊就要找她,嘴里呀呀着。 「老二那边来信了。」莫振邦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是年底会回来一趟,只是过年要留在谢家过了。」 「这么远,来回跑什么?」张婆子心里是高兴地,嘴上却永远这样,说着相反的话,「天冷了,冻坏孩子怎么办?」 「他还说,城里的院子空着,叫咱们去那边住。」莫振邦又道,嘴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他高兴,自己的孩子个个都是好的。 「去那里住着多不自在。」张婆子摆手,那里的人她都不认识,在村里她可以随便串门,跟人家夸一夸自己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当然她开口的时候一般会说:我家那不争气的谁谁! 「现在家里这么好,也不知道大钟怎么样了?」莫振邦想起远在塞外不知是死是活的侄子,一声叹息,「也不知道写封信回来。」 「他又不识字,怎么写信?」那个侄子就是个祸害,张婆子可不希望他再回来祸害莫家。「对了,你等着给我捎块料子回来,我想做件新衣裳。」 「不过年不过节的,做衣裳?」莫振邦问了声。 「老二秋闱都过了,回到家里当然要请客。」张婆子打算着,孩子这般长脸,自己哪能寒酸?「我一个堂堂举人的娘当然要穿的好些。」 天越来越凉,农家的屋顶冒着炊烟,正间屋里传出一阵菜香。东厢屋的门关的紧紧地,灶前蹲着一个男人,拿着火棍在生火。 「咳咳!」莫恩升揉揉眼睛,他记得莫恩庭给过他一本书,讲火的原理,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烧火是女人的事…… 「三哥快来!」里间的莺兰叫了声,「榴莲又尿了!」 【番外二:争宠】 阳春三月,日和风软,正是柳絮漫飞之时。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说着,口中主角正是当朝二品大员,中书侍郎——莫恩庭。 「话说,莫侍郎本是一介寒门子弟,当年殿试之时,官家钦点的状元郎。」说书先生顿了顿,看着台下聚精会神的众人,「后入翰林院撰修,到现在才五年,年纪轻轻的已成了二品中书侍郎。不得不说是栋梁之才,满腹经纶。」 「听说他是伯府谢家的私生子!」底下一人插了句。 先生手一摆,「非也。他乃是谢家的另一支,南州谢家的儿子。这又要说到另一个故事了……」 而此时的中书侍郎莫大人,换下官服,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小七端着茶水放到桌上。 「夫人呢?」莫恩庭问道。 「估计在后院儿,看着小公子。」小七回到,跟了莫恩庭这么多年,当年的少年心性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稳当。 莫恩庭看着书架旁的床榻,心中不悦,他已经在书房里睡了两晚了,今儿怎么着也要挣回自己的地盘。 「大人,定原伯府那边让您今晚过去一趟,说是有事儿。」小七将莫恩庭的官服收好,禀了一句。 「让齐先生过去看看,今晚我有重要的事儿。」莫恩庭坐到书桌旁,手指敲打着杯盖,「南州来人了?」 「一直在等着您。」小七回道,短短几年,自己的主子已经到了二品,州府谢家是真的要靠着主子了。「问您什么得空回去看看。」 「知道了。你下去吧!」莫恩庭换上便服,出了书房。 花园里一片青葱,他今日回来的有些晚,想见的人应该已经回屋了。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洛瑾坐在床边,身上的衣衫宽松,脸上笑着,手腕一摇,拨浪鼓便咚咚的响起来。 趴在床上的小娃儿,扬起胖胖的脸蛋儿,咧着嘴儿,扑通着小腿想爬过来,却只是在原处晃悠。 不忍心看着孩子这般吃力,洛瑾将孩子抱了起来,「致儿,来。」她把拨浪鼓往孩子手里塞。 「我来抱吧。」素萍走过去,伸手接过谢致。 「鉴儿呢?」洛瑾问道,大儿子正是顽皮的时候,一个看不紧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小七应该跟着的。」素萍拍着怀里的孩子,「用饭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素萍这几年一直跟着莫恩庭夫妻俩,她喜欢孩子,带大了谢鉴,现在帮着带谢致。其实洛瑾也提过让她找个人家,只是素萍自己拒绝了,说是这样看着孩子们挺好。 莫恩庭走了进来,素萍抱着孩子去了外面,说是去看花花。 「二哥,今儿回来的这么早?」洛瑾走过去,「小七说你要是伯府,这就要走吗?」 听了这话,莫恩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媳妇儿有了孩子后,怎么跟自己这么疏远了?明明回来的不早,还把自己往外赶? 「不去了!」莫恩庭抱住自己的媳妇儿,下巴硌着她的头顶,「媳妇儿,为夫独守空房好几天了,你忍心?」 「说什么胡话?」洛瑾看着敞开的门,他也不怕这话被旁人听去笑话,堂堂二品大员这样。 「我受不了了,书房太冷了。」莫恩庭搂着洛瑾晃晃,「晚上黑黑的,好吓人!」 「那你带着鉴儿一起。」洛瑾道,手拍了下腰上捏她的手,「正好可以教他几个字。」 「我不要那臭小子。」莫恩庭拒绝,「那小子睡觉不老实,老是踢我。你看,我腰上还带着青。」 好像这两天只顾孩子,确实没怎么顾上他。洛瑾环上莫恩庭的腰,靠在他的胸前,「那你回来吧。」 莫恩庭觉得自己真不容易,为了和两个儿子挣媳妇儿身旁的一席之地,连示弱做小都用上了。 「好嘞!」莫恩庭笑出一口白牙,「为夫晚上一定洗的白白净净,一饱夫人口腹之欲。」 「荒唐!」洛瑾小声嘟囔了声,「嗯……」这人怎么这样,她拍着他的手臂,指着房门。 莫恩庭哪管门不门的,直接将媳妇儿的嗯嗯声全部堵进嘴里,得意的朝媳妇儿眨眨眼睛。 「爹!」谢鉴跑进来,上去就拽着莫恩庭的腰带,「别咬我娘!」 两个大人尴尬的松开。洛瑾掏出帕子,掩饰的放在嘴边,白了莫恩庭一眼。蹲下身子,双手扶着大儿子,「怎么了?」 五岁的谢鉴看看爹娘,「素萍伯母说,吃饭了,让你们过去。」 「好了,你先过去。」莫恩庭拉过大儿子,教育到,「以后进屋要敲门,这是礼数,记住了?」 「门又没关,为什么要敲?」谢鉴问了句,「不能咬人,这也是礼数。」 洛瑾在一旁笑了,拍拍谢鉴的脑袋,「爹和娘这就过去,你去帮着看看弟弟。」 谢鉴点头,飞快的跑了出去。 「媳妇儿,要不咱把鉴儿送回大石村住些日子吧?」莫恩庭道,「爹娘年纪大了,每次来信都问起他兄弟俩。」 「可是一路上那么远,总不能没人看着他。」洛瑾舍不得孩子,又道:「要不,我也跟着回去?」 「不行!」莫恩庭忙道,好不容易支开那碍眼的小子,就是为了和媳妇儿相处,「我安排小七他们跟着,再说家里好几个孩子,他肯定也高兴。」 「二哥看着安排好了。」洛瑾总归有些不舍,「记得三叔家的榴莲小鉴儿几个月。」 莫恩庭点头,他有些羡慕莫三郎,居然有个乖巧的小闺女,而他只有两个和他抢床的小子。「要不,咱也生个丫头,好不好?」 「先去用饭吧。」洛瑾为莫恩庭整了整衣裳。 看着媳妇儿的模样,莫恩庭觉得自己将来的闺女肯定娇滴滴的,听话懂事。抱着漂亮的小姑娘,比那两个臭小子好多了。 晚饭吃的鸡飞狗跳,谢鉴挑食,莫恩庭直接发话:不吃完,不准离开。 谢鉴撇撇嘴,看看洛瑾没有反应,转而向素萍求救,「伯母,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素萍想来疼爱这俩孩子,摸了摸谢鉴的头,便开始像莫恩庭求情。 晚上,莫恩庭拿了一本书靠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看着。时不时往床那里看看,二小子今晚上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睡。 洛瑾抱着谢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手轻轻的拍着,嘴里安抚着。 莫恩庭没了耐心,走到洛瑾身旁,一把接过孩子,「我来。」 洛瑾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自己坐去了妆台前,拆去了头上的发钗。 屋里没了声音,莫恩庭将闹累的小儿子哄睡,轻手轻脚放进了摇篮。对着熟睡的孩子得意一笑,「跟老子斗,哼!」 洛瑾拿梳子将头发理好,镜子里的脸圆润了些,她拍了拍自己的腮,介意自己是不是胖了? 「媳妇儿,我好冷啊!」跳上床的莫恩庭哀嚎了一声,「能不能赏点儿软玉温香来抱着?」 洛瑾眼角一抬,妩媚之色尽显。她盈盈起身,朝着床榻而去,连着那人眼中的笑意都能看见。 他对她伸出了手,她轻轻抬手过去…… 突然,一阵风穿进,只见一个身影,嗖的一下跳上了床。 谢鉴拿着自己的枕头,身上的衣裳已经解开,他钻进了爹娘的被窝。感觉到莫恩庭也在,转头问了声:「爹,你怎么在这里?」 他怎么在这里?这床难道本来不是他的?他才去书房住了两晚,这小子就鹊巢鸠占了? 第8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怎么了?」洛瑾上前摸着大儿子的脑袋,「你不是要跟着伯母吗?」 「我想听娘讲故事。」谢鉴为了躺的舒服,对着莫恩庭道:「爹,让一下。」 还让他让?事情不能这样下去了,他是一家之主,现在连个媳妇儿都不能抱?想他在外叱咤朝堂,家里这是何种地位? 莫恩庭从床上下来,直接抡起谢鉴,夹在腋下往外面而去。 「爹,你干嘛?」谢鉴没忘记攥着自己的枕头,回头看着洛瑾,「娘!」 「二哥,你放下他。」洛瑾想着追出去,看着身上的中衣又放弃了。 没一会儿,莫恩庭回来了,他直接将房门栓死。 「鉴儿呢?」洛瑾问道。 「送去嫂子那里了。」莫恩庭拍了拍双手。 「他想留下来就叫他留下来好了。」洛瑾看着门,「这几日他在这里住着也习惯了。」 「我在这里住着更习惯,你就忍心让我自己去那冷飕飕的书房?」莫恩庭拿手捧着洛瑾的脸。 「二哥,你的手有些凉。」洛瑾挡开那两只手。 「没事儿,一会儿就热了。」莫恩庭无赖的缠上洛瑾的身子,「媳妇儿,为夫已经洗干净了,你想从哪里下口?」 「我想先喝口水。」洛瑾道,抱着孩子一晚上,现在口干舌燥的。 「不劳媳妇儿动手,我来。」莫恩庭走去外间,捞起还有些余温的水壶,倒了一杯水。 回到里间时,见着媳妇儿已经躺在床上。莫恩庭不由笑了一声:「洛瑾,是想和为夫玩些花样?」 莫恩庭脸上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笑,他走去床边,笑容僵在脸上,他的媳妇儿哪是跟他玩什么花样,分明是累了,睡了过去。 遗憾的叹息声,放好杯子,莫恩庭轻手轻脚的上了床。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已经不凉了。他躺去洛瑾的身旁,将人抱进怀里。 「睡吧。」莫恩庭小声说了句,「明晚肯定不会放过你。」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废柴福妻》上 作者:龙卷儿 02、《废柴福妻》下 作者:龙卷儿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