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福妻 上》 第01章 【正文开始】 天上飘起了细细的清雪,隆冬季节的石门山除了常年青翠的黑松,剩下的只是一片灰败。 石门山南麓的脚下,坐落着一个小村子,大石村,棋子一样散布着二三十户人家。正值做晚饭时候,家家的烟囱冒着炊烟。 今日是冬节,一年里天最短的日子,当地有吃饺子的习俗。天冷没什么农活,人们早早地上了热炕头。 张婆子坐在灶前,手里的火棍挑了挑灶膛里的火,火烧的旺了些,映出她那张阴沉沉的脸,细小的眼睛带着抹精光,时不时看向里屋。 正间是伙房,灶膛通着里屋的热炕,既做了饭,又暖了炕。 此时的里屋,莫老汉坐在炕头,看了眼站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二儿子,皱了皱眉。 「人都带回来了,天这么晚了,总不能再送回去。」莫振邦揉着膝盖,白日里他走了不少路,现在是反上乏来了,「再说,就是送回去,她那爹还不把人再买咯。」 莫恩庭手中攥着两本书,一张脸在昏暗的烛光下,竟是出奇的夺目,五官自不必说,样样都是按照标准来长的,眼睛细长,垂着眼帘,看不出情绪。 「人是买来的?」莫恩庭开口,「家里不宽裕,您为什么?」 「你也不看看你的年纪?和你一般大的都成家了。」莫振邦低着嗓子,「说起来那姑娘以前是个大户家的小姐,只是他爹好赌,赔上了家产。」 顿了顿,莫振邦又道,「知道你眼眶高,一般的姑娘配你也实在……」,说到这里,只能叹息一声,「姑娘读过书的。」 莫恩庭知道今天莫振邦去了很远的地方帮东家办事,怕是人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到底不忍拂了长辈的意,他没再说什么。 「今天过节,等饺子熟了,就端一碗过去。」见儿子没再抗拒,莫振邦道了声。 西厢屋,宁娘坐在炕头,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姑娘,心里有些不忍,刚想说句什么,那姑娘就退到墙边,一副提防的姿态。 「你叫什么?」宁娘开口,看着姑娘,一头凌乱的头发将小脸遮住了大半,厚重的袄子却掩饰不住高挑玲珑的身姿,「饿不饿?」 洛瑾双手紧紧攥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眼前的女人又是谁? 「大姐,这是哪儿?」洛瑾的头还有些晕沉,心里十分不安,「我要回家,我娘还等着我,今天冬节。」 宁娘叹了口气,「可怜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你爹将你卖了。」虽然不忍心,可是到底是花了银子买回来的,人是不会放回去的。 洛瑾无力地倚在墙壁上,似是不相信的摇着头,「你骗人,我不信!」 「签了契子的,就算到了官府,也是有用的。」宁娘只得好生劝说,「其实我家老二人很好的,你看过就知道了,这方圆几十里,哪个不知道莫家二郎?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 洛瑾哪里听得进去,她只知道她那好赌的爹竟是将她卖了,现在怕是拿着卖她的银子,带着他的相好儿去了赌坊。 「大姐,求求你放了我,我家里还有娘和弟弟。」洛瑾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有没有用,只希望眼前的人放她一马,「他们会找我的。」 「傻姑娘。」宁娘有些无奈,「你人就是从你家里带出来的。」 犹如五雷轰顶,洛瑾颓然的坐在地上,就是说娘知道她被卖了?一股无力油然而生,她缩在地上,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宁娘看看窗外,天已经全黑了。地上的人哭的她心都快碎了,她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女人,明白那种说不出的苦。 就在宁娘以为自己要忍不住,准备锁门离开的时候,屋外想起了脚步声,她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样受罪的事她实在做不来。 连忙起身走到外间,宁娘看见来的人正是莫恩庭,见他手中端着一碗饺子,笑问道:「下学了?」 莫恩庭弯腰,「是,嫂子,娘唤你过去,说大峪肚子痛。」 「这小子,莫不是又喝了生水?」宁娘担心儿子,用手指了指里间,轻声叮嘱了几句,就出了西厢屋。 屋里静了下来,洛瑾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一双布鞋,以及一片洗的发白的黛蓝色袍角。身子顿时吓得有些发抖,她记起了那个一醒来就看见的男人,身材魁梧,手臂比她的腿都要粗,他要做什么她怎么逃得过? 莫恩庭进屋的时候,就看见缩在角落里女人,抖得跟一个鹌鹑似的,浑身脏兮兮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户里的小姐。 「给你的。」莫恩庭将碗放到炕头,眼前的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反正买来的女人他才不要。 洛瑾偷偷拿眼看了下,炕边站的不是见过的男人,看打扮像个读书人。再看看那碗冒气的饺子,她想起了白日里莫名睡了过去,哪里还敢吃,只又缩了缩身子。 莫恩庭也没勉强,只拿起今日带回的书,翻开来看着。只一会儿,就将角落里的女人忘了个干净。 地上很凉,洛瑾腿脚有些麻,她轻轻的动了动,「我会还钱,还清了,能放我走吗?」她问的怯怯的,生怕惹怒了人。 莫恩庭抬眼看过去,「你怎么还?」 「我可以帮你们做事,干活,我还会绣花,我也可以帮你抄书。」见到转机,洛瑾忙说道。 听到这话,莫恩庭重新打量起洛瑾,看来爹说的是真的,这女子是读过书的。 见莫恩庭不说话,洛瑾想了想,「我还会画画。」 「这里是乡下,你说的这些没什么用。」莫恩庭放下手中的书,自己上学,张婆子已经很不顺眼,若是这女子整天写写画画,他能猜到那时的场景。 「我会洗衣服,我会烧饭。」洛瑾拼命的想抓住那一丝希望,这一年里她也学会了不少,虽然比起别人还是差些。 绣花和画画的手用来洗衣做饭,莫恩庭觉得有些可惜,倒不是因为眼前的女子,只是觉得那般的女子其实该好好地娇养着。 「先把饭吃了吧。」莫恩庭瞥了眼炕边上的饺子,随后重新拿起书。 洛瑾不敢吃,只是慢慢站了起来,「可以吗?」她问的小心翼翼,「还清银子,放我离开?」 「好。」莫恩庭眼睛一直盯在书上,「反正我也不习惯突然多出一个人。」 洛瑾眨眨眼睛,看着莫恩庭一心只在书上,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应该说的是实话。不然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她哪里逃得过?看来读书人还是讲究礼法的,她稍稍松了些神经。 雪下得大了些,静夜无风,似乎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再就是莫恩庭翻书的声音。 第02章 洛瑾站在墙角,厚重的秋色袄子,以及沾在上面的灰尘,让她看上去有些邋遢,一头凌乱的发更是如门前梧桐树上的喜鹊窝。 西厢屋没有烧火,一丝暖气也没有,放在炕头上的那碗饺子很快凉透了。 正在洛瑾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外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几片雪花卷了进来,跑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大峪迈着小短腿,倒是跑得比他娘还快,竟是躲过了宁娘的拉拽,窜进了西厢屋,只想看看那被爷爷和爹买回来的女人。 「二叔。」大峪跑进里屋叫了声,视线却好奇地看着墙角,「她就是给你买回来的媳妇儿?」 童言无忌,莫恩庭看了眼小侄子,不知该怎么回他,「你肚子好了?」 大峪嗯了声,走到洛瑾身旁,瞪着眼睛瞧得仔细,「你身上怎么有股鸡食味?」他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鼻子,退后两步。 洛瑾低头看着衣袖,上面还沾着一些麸皮碎屑,那是她被装在麻袋里留下的。她又看了看眼前六七岁的孩子,小小的圆脸上一双咕噜噜的黑眼珠,闪着调皮的光芒,竟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我告诉你,我二叔喜欢干净,你太脏了。」大峪倚在炕沿上,看上去并不喜欢屋里这个脏女人。 喜欢干净?洛瑾垂眸,还有些慌乱的心有了些自己的计较。 宁娘不好意思地走进屋,将大峪拖了出去,临走前不忘看了眼屋里的气氛。 西厢屋的门被关上了,接着是哗啦啦的声音。洛瑾心一惊,这是屋门被上了锁,怕她逃走。 果然,窗外传来一个声音:「老二,今晚雪怕是要下大,明早你早些起,路不好走,也好和爹早些出发。 莫恩庭看了眼窗口,嗯了声。 「我要看书,你去外间。」莫恩庭有些烦躁,把他和一个脏女人关在一起,当他是什么?真把他当成村里那些饥不择食的男人? 洛瑾拿眼偷偷看了看莫恩庭,掀开门帘,抬脚走到外间。 外间没有光线,隐隐约约地看出堆放了不少东西,足足占了半间,只剩下一条供人走路的过道。 洛瑾站在那堆杂物前,心里难受,她轻轻的挪着地上的东西,腾出一块小小的位置。眼中的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吸了吸鼻子,洛瑾坐在那块小小的位置,抬起袖子拭去了泪珠。总归是还有希望的,只要她还够了银子,只要她小心谨慎,总有一天她会拿到卖身的契子,到时候她就是自由身了。 夜里冷地可怕,洛瑾瑟缩的身子,搭了一条麻袋在身上,可是根本不顶用,冷气一直往她的骨头缝子了钻。 她是在祖母身边带大的,什么好的都给了她,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到大就没磕过碰过,享尽了疼爱。直到家产被爹败光,祖母一病不起,从此就跟天塌了一样。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里间的灯火还亮着,那个读书人想来还在苦读。 一夜无眠,洛瑾的脚早已经麻木,又怕吵醒了里间莫恩庭,不敢起身走动。以后的日子注定要过得小心翼翼。 天将将擦亮的时候,房门上的锁被人开了,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一声咳嗽。 洛瑾连忙眯上眼睛,僵硬的背倚在杂物上,只当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莫恩庭穿戴收拾好,掀开门帘走到外间。映入眼帘的就是挤在杂物中的瘦弱身影,头发似乎比昨日更乱,袄子也更脏。 莫恩庭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停留,开门走了出去。 昨晚的雪一直下到后半夜,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 莫振邦已经牵着驴子准备出门,看着莫恩庭出来,递给他一个包袱,「拿去学堂吃吧。」他想开口问洛瑾的事,可是以自己的身份毕竟不合适。 将昨晚带回的两本书夹在腋下,莫恩庭拿过包袱和缰绳,牵着驴子出了院门。 直到院子里没了声音,洛瑾才起身直了直腰。她知道门没有锁,如果现在跑的话……。她摇摇头否定了这想法,不说能不能跑的出去,就是跑出去又怎么样?她的契子攥在这家人手里。 事实也证明洛瑾没跑是对的,因为没多久宁娘就来了。 看了眼依旧是昨日那副样子的洛瑾,身为过来人的宁娘自是知道,那挑剔的叔子没有动人家。也不知道公公这么一大笔银子是不是白花了。 「怎么没吃饭?」宁娘望着那碗干硬的饺子有些心疼,这饺子一年到头能吃上几次? 莫家到底在村里也算是殷实的人家,可那也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公公在镇上的粮铺帮东家跑腿算账收粮食,而她的男人要负责打理家里的果园。她有些时候也觉得公公偏向老二,可是作为一个媳妇儿她又不能说什么,谁叫莫恩庭会读书,连县里的举人老爷都称赞。 洛瑾昨日并没有仔细看宁娘,现下也瞧了个清楚。一张圆脸,或许是常年劳作的原因,皮肤有些粗,个子不高,看上去像个勤快人。 「大姐,我不饿。」洛瑾小声说道,昨日那种情况,谁能吃得下去?就算是现在,心里依旧堵得慌。 宁娘只道,「既然来了,就得想开点,人一辈子不如意的多了,总归还是要过下去。」她转身指着门后的水缸,「那里有水,可以舀些洗脸。洗完了,跟我去娘那里。」 洛瑾犹豫了一瞬,微垂眼帘,「现在就过去吧,别让老夫人等急了。」 宁娘只当洛瑾胆子小,心里又惦记这没睡醒的儿子,就带着人往正屋走去。 张婆子坐在灶前烧火,余光看见大儿媳带着人走来,心里没有好气。全家一年多的收入,就花在买那个女人身上,昨夜她心疼的一宿没睡着,嘴里更是对着莫老汉絮叨了一晚上。 「娘,您怎么起得这么早?」宁娘能猜到张婆子的心思,她那尖酸刻薄的性子,想必洛瑾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洛瑾从宁娘身后走到屋门前,弯腰福了福,「老夫人好。」 手里的火棍摆弄了下灶膛里的火,张婆子头也不抬,「这山沟沟的可没有什么老夫人,只有大清早就得忙碌的粗婆子。」 洛瑾低头,看着脚底的白雪,多少有些无措。她家里是败落了,可没有过寄人篱下,当下心里有些苦楚。 「看看,连说一句都不行,这才一天就给脸子。」张婆子瞧了眼脏兮兮的洛瑾,眼底轻蔑,「还说大户家的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我就说是被人骗了银子去。」 宁娘见状,不想站在这里跟着挨冻,只偷偷用手戳了戳洛瑾,对她使了个眼色。 洛瑾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去,蹲在柴草旁,「我来烧火吧?」她的声音低微带怯,伸手想接那根火棍。 第03章 「娘,大峪的肚子昨晚还是疼,是不是生了虫?」宁娘岔开话题,她知道婆婆的软肋,就是她的大孙子。 张婆子闻言,扔掉火棍,站起身走向饭橱,「你先给他冲点蜂蜜水试试。」 洛瑾捡起火棍,拾起一把柴草塞进灶膛。噼里啪啦的响声,火舌舔着锅底。一个火星子蹦出来落到她细嫩的手背上,她忍住了差点出口的疼,攥住了即将松掉的火棍。 宁娘接过张婆子的瓷碗,碗底沾着这一点儿蜂蜜,惦记着儿子,转身回了正屋后面的老屋,她和莫恩席住的地方。 张婆子瞅了眼蹲在燥旁的洛瑾,细小的眼睛怎么看就是不顺眼。连带着心里有想起了那些花在她身上的银子,只沉着脸掀开布帘子回了里屋。 洛瑾抬头看着灶台,高粱杆做成的盖帘,已经有丝丝的热气往外冒。她站起来,昨夜一宿没睡加上肚子里空空的,当下一阵头晕袭来,忙支着双手撑在灶台上,缓了一缓。 灶台上放着一个黑瓷盆,里面是和好了的苞米面,洛瑾猜想可能是用来糊饼子的。 伸手碰了碰盖帘,洛瑾的手烫了一下,捞起一旁的锅铲,顺着盖帘的边缘将它掀了起来。一阵白色蒸汽升腾而起,欢快地往屋顶涌去,消失不见。 锅里的箅子上蒸着昨晚剩的饺子,下面的水咕噜着。洛瑾看了看瓷盆,又看了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里屋,伸手将盆拖到自己面前。 双手将苞米面团了团,洛瑾想着以前母亲的做法,看了眼大黑锅,用力将面团拍到锅壁上。 滚热的锅壁烫到了洛瑾的指肚,终是忍住了疼,没有缩回手。第一次,做的总不会很完美,饼子的形状并不好看。 放下盖帘,洛瑾重新蹲回燥旁,灶里的火映得她脸有些热,缓了一些身上的寒气。 她并不知道到底要蒸多久,总想着千万莫要不熟,又往灶里加了把柴。 「想把这屋子烧没了?」张婆子在里屋没好气道,「这柴是自己长腿来到家里的?」 从一见面到现在,张婆子都没有好脸色,洛瑾也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了拿回自己的契子,她又只能忍气吞声。 灶里的火渐渐熄了,只剩下丁点儿的火星子埋在灰烬了,奄奄一息。 这时,一个顽童跳进门来,站在门边。正是大峪,昨晚他还没怎么看清这个买来的女人,就被娘来着回房睡觉了。 大峪头顶上一个小辫,脸圆圆的,腮上有些发红,有一些皴。 「我爹说要我看着你,省的你跑了。」大峪是孩子,有什么就会说出来。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屋来,听了大峪的话,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有些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看灶前的洛瑾,直接进了里屋,唤了张婆子一声娘。 洛瑾认出来这就是昨日,将她带回来的那个高壮男人。转头,大峪依旧站在门边,用小脚勾了一张小板凳坐下,看来是准备做好爹交代好的任务。 莫家还没有分家,所以饭都是一起吃的,莫恩席一家就是来吃早饭的。父子俩来了没多久,在家里收拾好的宁娘也来了。 「好了?」宁娘看着紧闭的盖帘,指头一挑,盖帘就被掀起,晃荡了两下,稳稳地倚在了灶台后的墙壁上。 洛瑾有些紧张的看着锅里,只希望别出什么差错。 锅底的水里掉了两个饼子,洛瑾无措的看向宁娘,「我以后会小心的。」 宁娘倒是不在意,只轻声说没事,掉一两个是常事。不过那饼子的形状的确有些怪,看得出洛瑾不常干活。 里屋,莫恩席已经将矮桌搬到炕上,只等着女人将饭端上。农家的早饭很简单,饼子加咸菜。吃完了,就会开始一天的活计。 宁娘拉着洛瑾到了里屋,方才还尽职尽责的大峪已经跳了炕上,靠在张婆子身旁。小嘴甜甜的叫了声「嫲嫲」。 将昨晚剩的饺子尽数推到大峪面前,张婆子摸着大峪光溜溜的后脑,眼里的疼爱不加掩饰。 洛瑾站在地下,双手绞着,她是个外人,还是个很特别的外人,她知道这里不属于她。 「快来吃啊。」宁娘坐在炕沿上,指着另一侧的炕沿,对着洛瑾道。 炕上的人都看向洛瑾,刚才还笑着的张婆子,脸又沉了下来,「这吃个饭还得让人三请四请的,还真是大户家的小姐。」 张婆子说的刻薄,洛瑾低下头,忍住将要涌出来的泪水,「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宁娘知道自从昨日进门,洛瑾就滴米未进,可是她又不能顶撞自己的婆婆,只余光看了眼自家的男人。见男人没开口,也就不好再说。 张婆子看见盆里的饼子,心中不顺,「不饿,就出去把雪扫干净了,一会儿要是有人来,别将人摔着。」 洛瑾低着头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只一会儿功夫,正间因为做饭积攒的热气已经消失不见。走出屋门,洛瑾这才仔细看清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一场大雪将万物覆盖,院墙是用石头累摞起来的,一扇木门半掩着。三面是层层的山峦,能隐隐看清山上的怪石。 或许是因为靠山的原因,这里的房子是用石头盖得,坚固结实。 洛瑾不知道她到底来的是什么地方,她的家是没有山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现在就算是要她跑,她猜自己也找不到方向。 墙边靠着一把扫帚,洛瑾伸手拿起,从屋门开始,想清理出一条走路的过道。天气很冷,没一会儿她的手就已经冻麻。 大峪吃饱了,跑到院子里,继续看着买来的女人。只是没一会儿,孩子心性,就蹲到地上玩儿起了雪。 日头升起,照着地上的白雪,有些刺眼。洛瑾好不容易清理出一条过道,手已经冻得通红,转身想放下扫帚,却发现大峪早已经跑去不知道哪里。 大门处传来细微的声响,墙角处的洛媱回头,见门缝里钻进一个人,正探头探脑地看着正屋。莫非是贼?她想着要不要喊上一声,屋里正好有人。 好似觉察到有人,那贼看向墙角,见是一个邋遢的女人,似乎也是一愣。随即他抬起自己的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两只眼睛闪着机灵的光芒。 洛瑾站在原地,看着贼人蹑手蹑脚地往东厢屋走去,一身苍色的衣裳,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 贼人伸手轻推东厢屋的门,眼见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他回头对楞在墙角的洛瑾一笑,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灿烂。 「三叔。」大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对着只迈了一只脚的莫恩升叫了声,转头对着主屋嚎了一嗓子,「爹,三叔……唔……」 莫恩升忙用手捂住小侄子的嘴,趴在大峪的耳边让他不要出声。 第04章 安静的山村,皑皑白雪覆盖,农家院子里,却热闹了起来。 到底听到了儿子的叫声,莫恩席推门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张婆子。 见着院子里扭在一起的叔侄二人,大峪挣脱莫恩升,跑到爹的身边。后面的张婆子弯腰拾起灶旁的火棍,两步走到院子,抡起来就向莫恩升身上打去。 「在外面猴疯,干脆别回来了!」张婆子嘴里气呼呼的,笨重的冬衣显得她有些臃肿,连带着手脚有些慢,「你眼里还有这个家?」 火棍毫不留情的敲在莫恩升腿上,他当即哀嚎一声,躺倒在雪地里,「娘,我的腿断了!」 莫恩升倒下后,嘴里不停地哼唧,脸正好对着站在墙角的洛瑾,遂对她眨了眨眼,像是在告诉她,他是在做戏。 到底是亲生的,一见儿子躺在地上,张婆子嘴上即使不松,手里的火棍却是再也敲不下去。 旁边的莫大郎走过去将莫三郎扯了起来,嘴里训斥着,「你倒也说说,几日不回家了?娘整天担心,就你没心没肺。」 莫三郎揉了揉腿,走到张婆子身旁,「娘,我和前村的赵五去码头上了。想着过完年去那边做买卖。」 张婆子生气的将脸一撇,「别想,你安安分分的去镇子上学徒,家里没有闲钱供你挥霍。」如此说着,小眼又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墙角一动不动的洛瑾。 家里最小的儿子一般都是受宠的,莫三郎自然也是。瞅着自己娘的脸色,看向洛瑾,「娘,那是谁?」这样邋遢的打扮,肯定不是家里的亲戚。 「吃饭了?」张婆子拍了拍莫三郎身上的碎雪,「进屋再说。」随后和两个儿子进了屋。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梧桐树上的喜鹊嘎嘎叫了几声。大峪拖着一把铁锨在院子里铲雪,时不时的瞅洛瑾两眼。 洛瑾觉得冷,想进屋暖和一下,走到西厢屋门口,看着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微微的叹息消逝在寒风中。 其实,屋里实在比外面好不了多少,不过是避避那凛冽的寒风。洛瑾肚子里空空的,有些难受,她有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想起了那碗已经干硬的饺子。 手指夹了一个冷冰冰的饺子,洛瑾送到嘴里。双手冻得红肿,她坐在昨晚收拾出来的小角落,将双手拢入袖中,用自己的体温暖着。 屋子里没有热水,她也不敢擅自烧水,那会浪费柴,还会惹得张婆子不满。她以后过得是看人脸色的日子,做的是她没做过的农活。 在家里,就算败落了,母亲也不会让她做太多粗活,充其量是帮着洗几件衣服。母亲说不能让手变粗,她以后是要嫁进周家的,周家的奶奶是不用干活的。 父亲好赌,赌赢了,家里会吃好的,喝好的;赌输了,他就会死命的打母亲。到最后,却是连她这个亲闺女也给卖了。 悲上心头,嘴里的饭食艰难的咽下。洛瑾站起身,看着乱七八糟堆摞在一块儿的杂物,想着拾掇一下。 宁娘进来的时候,洛瑾已经收拾了一半。她心里有些可怜这个姑娘,没有家人护佑,孤身一人,现在连二叔都不看她一眼,任她躺在泥地上睡。 「冬天,地里的活少,就把这些框子篓子的放在这里了,平时也就这么堆着。」宁娘上前搭了把手。 洛瑾在北墙角留出一个位置,差不过正好容得下她。这样她晚上可以伸直腿,也不怕黑暗里将莫恩庭绊倒。 「洗洗手,坐着说说话。」宁娘双手拍了拍,她过来也是要跟洛瑾说说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人是花银子买回来的,不管二叔子中不中意,人肯定是不会放的。更何况张婆子也不会容忍家里多出一个吃闲饭的。 宁娘是能看的出来,洛瑾身上有种娇贵的气质,和山里的姑娘是不一样的。只是落到了这种环境,恐怕也没有心思整理自己了。 洛瑾嗯了声,看着宁娘掀开门帘进了里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昨晚只顾着害怕,洛瑾倒是没注意这间屋子。白日里亮堂,也就看了个清楚。泛着灰白的墙面,应该是有些年头的原因,墙皮有的已经脱落。炕上的矮桌上放着几本书,笔筒里插着几只粗细不一的毛笔,砚台上的墨已经干透。 一个盆架立在门旁,墙角处有一个破旧的木箱子,上面叠着几件衣裳,屋子干净整洁。 「二叔人爱干净,读书人和庄稼汉子就是不一样。」宁娘开口就扯到了自家男人身上,「大峪他爹就从来不在乎,脏衣裳一脱,扔在一边再也不管。」 洛瑾站在炕边,低头嗯了一声,她当然知道宁娘不是来和她拉家常的,也就轻轻开口,「大姐,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宁娘笑了一声,「我娘家姓赵,叫宁娘,你以后叫我嫂子就行。」 「嫂子。」这个称呼让洛瑾觉得很别扭,可是以后要相处,说不定有些事还离不了宁娘。 一声嫂子,宁娘能听出其中的酸涩,「我过会儿叫老三给你再外间搭个板子。」睡在凉地上,女人的身子是会坏的,当然宁娘也不能让洛瑾觉得她看出了什么,只道:「二叔子有时候看书,不能被打扰。他就是有个坏脾气,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洛瑾心里感激,道了一声谢。 「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客气。」屋里冷,宁娘搓了搓手,「现在地里活少,这又碰上下雪,要不这空闲都是要上山拾柴火的。」 洛瑾明白,这是说她以后就要跟着上山下地干活。她安静的等着宁娘接下里的话。 「得空我就带你去咱家的地里看看,你也好认认路。」宁娘看在眼里,觉得洛瑾的性子有些软,以后怕是会被婆婆欺负的很,「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洛瑾。」洛瑾抬头看向宁娘。瑾,美玉无瑕,当初祖父为她起的名字,就是想她温润美满。 到底是大户家出来的姑娘,宁娘心道连名字都美,就是不知道那一头乱发下的脸蛋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午饭,是宁娘带着洛瑾一起做的。因为莫三郎回来,张婆子特意蒸了一盘小咸鱼,另一盘菜还是最常吃的炖白菜。 屋外的白雪开始融化,滴滴答答的雪水从屋檐滴下。洛瑾将燥旁收拾干净,知道张婆子不待见自己,便没有和旁人一样去里屋。只想着里面的人吃完了,她自己看样对付一下就行。 「二嫂,你不进去吃饭?」莫三郎手里攥着几根铁丝,放在正间的桌上。 「我不饿。」洛瑾小声说道,捞起抹布擦拭着灶台。 莫三郎哦了声,掀帘进了里屋。过了一会,端着一个盘子出来,放到灶台上,「要不,你端着回西厢屋吃。不吃饭哪行?」说完,转身走了回去。 洛瑾看着盘,一条小咸鱼,一筷子炖白菜,还有一块饼子。她只伸手掰了一半饼子,坐在灶台前吃着。热乎乎的饭食让她的身上舒服了些。 饭后,宁娘带着洛瑾看了家里的猪圈,鸡棚,说是等雪化了在去地里看看。 莫三郎坐在院子里,拿着砍刀在修理几根木橛子,粗的那一头缠上了铁丝。他年纪轻轻,一身活力,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容易相处。 「又要上山?」宁娘问了声,「总是闲不住。」 第05章 莫三郎抬头对着两人笑笑,眉眼弯弯,相貌俊秀,「雪后能看见兔子的脚印,正好找到它们路,去下上几个套子。」 蹲在一旁的大峪嚷嚷着要跟三叔一起上山,宁娘只嘱咐小心点儿路。 宁娘端出一个簸箕,里面盛着一些花生,和洛瑾坐在西厢屋的正间剥。 「老三虽说爱乱跑,做事倒是麻利。」宁娘瞅了眼角落里拍好的木板,「你晚上好好洗洗,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不精神。」 洛瑾低头,将花生仁放在碗里,「等我哪天跟嫂子上山,拾些柴回来再说。」 宁娘觉得洛瑾是怕了婆婆,什么都不敢做,「今晚爹和二叔应该不会回来,路上不好走。」 「不回来,住哪儿?」洛瑾问道。 「粮铺的东家在铺子后头有间小屋,天不好的话,爹和二叔就宿在那里。」宁娘看看外面的天色,冬日天短,很快就暗了下来,地上的雪只化了一半。 晚饭时候,莫三郎带着大峪回来了。孩子喜欢东窜西跑,永远不知道累,硬说明早要跟着去捡兔子。 洛瑾烧的火,手里将一颗白菜剥的干净。看了眼在院子里闹的莫三郎和大峪,她想家,她不信母亲就这样将自己卖了,她想回去。 这时院门开了,莫振邦牵着驴子走了进来,看见莫三郎,脸上没有好气。只是大峪跑过去的时候,他不管多累,还是抱起了孙子。 后面跟进来的是莫恩庭,他将书夹在腋下,转身将院门关好。 洛瑾记得宁娘说过,莫振邦和莫恩庭天不好是不会回来的。而对于这两个人她不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一个是把她买回来的人,一个是给她安排的男人,她心里是抵触的。 莫家父子走进正屋,洛瑾忙站起来,低着头,一只手攥着火棍。 「坐着吧。」莫振邦说了声,随后进了里屋。 莫恩庭只是看了眼洛瑾,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进了里屋,叫了张婆子一声「娘」。 锅里的饭已经做熟,洛瑾用手指学着宁娘的样子,用力掀开了盖帘,可是太用力,盖帘又倒了下来,盖着一半的锅,呼呼的热气往外冒着。 「我来吧!」莫三郎领着大峪进来,说了声,伸手将盖帘掀起。 「谢谢你。」洛瑾轻声道谢。 莫三郎笑了笑,带着侄子走进里屋。 里屋的一家人围着炕头吃饭,正间的洛瑾只是默默地打扫着。 「老二媳妇儿怎么不进来?」莫振邦看了一圈人,最后停留在张婆子身上。 「我可没说不让她进来,是她自己不愿意。」张婆子并不抬头,给自己的孙子夹着菜。 「老二,去把人叫进来。」莫振邦放下筷子。 莫恩庭走到正间,看着正在扫地的洛瑾,眉头皱了皱,「进屋吧。」 声音清冽,没有情绪,洛瑾看向莫恩庭,他站在门帘前,身姿颀长,一身素袍简单,透着读书人的清高。 「我不饿。」这句话洛瑾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她也不想进去,那里不是她的家人。 「进去。」莫恩庭吐出两个字,不待洛瑾回答,已经转身进了里屋。 放下笤帚,洛瑾洗了洗手,终是掀开了门帘。整个屋子的人看了过来,她低下了头。 「过来这儿。」宁娘招呼了声,指了指自己身旁。 洛瑾走过去。男人是坐在炕上的,女人只能站在地上。她接过了宁娘给的饼子。 一顿饭,洛瑾吃的艰难。她能感受到张婆子时不时投来的不善眼神,所以她吃的并不多。 饭后,媳妇儿们是要收拾碗筷的。锅底做饭剩下的热水正好用来洗刷。 洛瑾弯着腰,在锅里刷着碗,一双细嫩的手被温热的水浸泡,露出了原先的秀美,就如根根水葱一般。 一旁的宁娘看着那双手和细细的手腕,心里感叹,这双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变粗糙。 「行了,快回去吧。」宁娘吹熄了正间的油灯,带着洛瑾到里屋说了声,出了正屋。 宁娘带着大峪回了后面的老屋。洛瑾站在西厢屋外,窗户传出灯光,她知道那是莫恩庭在看书。 抬头看着清冷的夜空,满天星斗,像是嵌在幕布上的金砂,遥远,静谧。 外间没有灯火,只能靠着布帘透出的微弱火光。洛瑾小心的走到角落坐下,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过去了。 眼皮很沉,可是洛瑾就是睡不着,这里冷的像冰窖,身下铺着的麻片子根本不管用。她还在想一件事,想那件莫恩庭答应她的事。 外间轻微的动静,莫恩庭知道是洛瑾回来了。本来他并不想回来,却是爹硬把他拉回来的,爹的想法他是知道的,无非就是为那个脏女人。 没多久,西厢屋的门就被从外面锁上了。里间和外间的人同时叹息着。 「莫公子。」洛瑾站在门帘外,叫了一声,声音很小。 莫恩庭转头看着门帘,「有事?」 「恩。」洛瑾两只手攥着袄子的边,「我要还多少银子?」 莫恩庭突然想笑,在他看来,这脏女人根本没什么能力还银子,却还是回道:「三十两。」 三十两,洛瑾心里既有对父亲苦涩的恨,又有对这笔银子的茫然。她该如何凑够这笔钱? 「能写个凭证吗?」洛瑾又问,有些事还是得白纸黑字才行。 第06章 里间,莫恩庭翻书的手停下了,「凭证?」他突然觉得这个脏女人或许并不笨。 洛瑾有些紧张,怕莫恩庭不答应,「就像那种借据……」 门帘豁然掀开,眼前出现光亮,出现的还有一身素袍的莫恩庭,洛瑾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嘴里的话再没说出口。 「怎么写?」莫恩庭问,背光站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而他一贯说话也是清清淡淡,让人猜不出情绪。 「就是还清银子,放人离开。」洛瑾的声音细弱蚊蝇,有丝不确定。 黑暗中,莫恩庭轻笑了一声,转身进了里间。门帘放下,将内外隔开来。 洛瑾有些失望,耸了耸肩膀,回身往自己的小角落走去。刚坐下,里间传出一声「进来」。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洛瑾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再次来到门帘前,「您叫我?」 「凭证。」莫恩庭轻轻巧巧两个字。 手有些抖的掀开帘子,洛瑾进了里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火的原因,里间比外间暖和不少。 炕上的旧矮桌上躺着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未干,洛瑾只一眼就看见了「凭证」二字。她试探的看向莫恩庭。 那张脸比昨日刚见的时候更加邋遢,乱发几乎将脸完全遮住。莫恩庭收回眼神,看着手中的书。 轻轻拿起那张单薄的却关系着她命运的纸,洛瑾抿了抿嘴唇,抬手拨开额前的乱发,认真的看了起来。 纸上写着,带银子还清之日人就可以离开。洛瑾想了片刻,抬头小声道:「烦请公子填上具体数目。」 是的,上面只写了还清,却不曾写还多少。洛瑾拿起支在砚台上的毛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欠条。就如普通欠条一样,某人某日欠下多少银钱。 握着毛笔的手细嫩莹润,纤纤玉指柔若无骨,一手小楷灵动秀气。 莫恩庭由那双手再次看向那张脏兮兮的脸,却发现那一对眼睛在灯火的映耀中如一对闪亮的黑曜石。 洛瑾写完欠条,推到莫恩庭面前,然后看着凭证的那张,「是三十两吗?」 这是在催他将凭证写完整。莫恩庭不是个随意让人拿捏的,当下放下手中的书,直视洛瑾,「你说得对,要写就写明白。」 洛瑾一愣,不明白莫恩庭的意思,两只手轻轻抠着。 「三十两说起来不少,先不说你怎么还。」莫恩庭说的不疾不徐,「但凡还钱总是要订个期限的。」说着,拿起凭证那张,在上面添了几笔,随后甩到洛瑾面前。 「一年?」洛瑾不可思议的看向莫恩庭,这么多的银子,他给她一年时间,怎么凑得齐? 「短了吗?」莫恩庭却是将洛瑾写的那张借据叠好,放在一旁,「你觉得要多久?」 能拿到凭证已经很不错了,洛瑾知道再说下去有可能惹得莫恩庭不悦,便将那凭证收起,「就一年。」 两人一人一张,事情办妥了,洛瑾掀开帘子准备到外面。 「若是你一年内还不清,该怎么办?」莫恩庭问。 这个洛瑾不是没想到,可是她一无所有,「公子说呢?」 莫恩庭沉思片刻,「我还没想到,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洛瑾放下门帘,回到了自己的角落,彻骨的寒冷在黑暗中源源不断。她将那张凭证小心的收好。 夜静了下来,偶尔村里的狗叫几声。洛瑾瑟缩在墙角,去了一件心事,加之两日的劳累,她睡了过去。太冷了,就算睡着,她依然弓着身子,身上是厚厚的麻片子。 大半夜过去,世界仿佛冷得失去了活力。突然村子里的狗叫了起来,又急又狠,生生撕碎了那份宁静。 莫家院子的那扇旧木门传来砰砰的敲拍声,便随着女子的哭叫声。 这下,整家人都惊醒了,包括洛瑾。她迷蒙的睁开眼,眼皮都冷的发凉。院子里是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一会儿,院子里热闹了起来,一堆人你一句我一句。洛瑾看向里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莫恩庭睡得沉,可是外面的声音太大,他不会听不见。 「啪啪啪」,西厢屋的门拍响了,传来莫大郎有些粗犷的声音,「老二,起来,大哥家有事,你跟我去看看。」 里间的灯亮了,莫恩庭穿戴好,走了出来,无意间就看见了黑暗中的小身影,随即走了出去。 外面的女人越哭越伤心,能听见宁娘的劝说。 没一会儿,宁娘就扶着一个女人进了西厢屋。洛瑾此时不能装没看见,连忙站起来,叫了一声嫂子。 宁娘嗯了声,扶着哭的悲痛的女人坐在小板凳上,「这是咱大伯父家的嫂子,素萍。」 「素萍嫂子。」洛瑾叫了声,见里间的灯没熄就拿到了外间,放在摞好的筐子上。 黑暗的外间瞬间被照亮,叫做素萍的女人衣衫凌乱,头发实在比洛瑾好不了多少,一看她的脸更是让洛瑾吓了一跳。一张脸满是伤痕,眼窝都是青的。 「他这是想打死我。」素萍捂上了脸,「一不顺心就拿我撒气,就让二叔行行好,让他休了我吧。」 「大哥他不就是喝了点酒吗?」宁娘在一旁劝道,「别老说什么休不休的,真走到那步,你自己怎么活?」 「总归能挣口饭吃,也比被他活活打死强。」素萍抹了一把眼泪,「有本事,他就跟那个半斤粉过,让她做饭洗衣服。」 「又说胡话了不是?半斤粉那个不正经的怎么能和你比?」宁娘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洛瑾,来西厢屋当然是有想法的,现在家里乱,来这里也是看着,别让人趁乱炮了。 洛瑾看着素萍,矮矮的身材,长得敦实,不算好看。膝盖上的棉裤都已经磕破了,打她的男人下手想来极狠,十根手指头没有一根是完整的。 不免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整日里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仰望着自己的男人,就算打狠骂狠也不敢回手。 掏出自己身上唯一干净的帕子,洛瑾递到素萍眼前,「素萍嫂子,擦擦吧。」 第07章 素萍伸手接过,就捂上了自己鼻子,哭得越发伤心。「我不想生孩子吗?我也想,可是老天爷不给啊!」 「这样,公公和大峪爹都过去了,肯定是帮你说话……」。 宁娘的话还没有说完,院子里传来男人粗暴的喊声:「臭娘们儿,给老子滚出来!」 宁静的夜晚彻底打断,冰冷的空气填上了几分紧张。 西厢屋的素萍自听到那一声喊之后,身子就开始发抖,眼神染上恐惧。 洛瑾熟悉这种表情,就如母亲听到赌输后父亲的怒吼一样,就连她也下意识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外面是莫三郎的劝阻声,可是那粗暴的声音似乎一定要达到目的,一直骂骂咧咧。 素萍抹干了眼泪,站起来推门出去,「你到底想怎样?家里闹腾不够,还跑来二叔这里。」 声音委屈中带着畏惧,素萍的气势显然压不住莫钟。来人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往院门处脱去。 「给老子滚回去。」莫钟身材高壮,比起莫恩席宽出一些。此刻他浑身酒气,就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似得,丝毫不把手里的女人当人看。 女子的哭声凄凉无助,伸出双手无力地捶打着。 莫三郎见状,上前阻拦。奈何莫钟那只手丝丝攥住,就是不松。见有人上前,更是发怒的将素萍一把摔倒雪地里。 眼前这架势,宁娘不敢上前,环顾了一下院子,没见到自己男人,心想可能和公公还留在那边照顾大伯母。 洛瑾把在门框上,看着莫钟指着倒在地上的素萍辱骂。女人就这般没有地位,男人一不顺眼,想打就打。 莫三郎站在莫钟身边,不停地劝说着。不远处的莫恩庭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眼前的闹剧与他无关。 莫钟从一旁的柴堆上抄起一根棍子,朝着素萍就打…… 黑暗中,一个单薄的身影跑过去,将高大的莫钟推倒在地。 洛瑾站在那里,双臂就那样伸着,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刚才所做的。 咒骂了一声,莫钟踉跄的站起来,手里依旧攥着棍子,现在确实对着洛瑾。「妈的,敢推老子!」 莫三郎上前想夺过莫钟的棍子,可惜人太瘦,被直接推开。 洛瑾眼看的凶神恶煞的男人朝自己而来,脚下就像冻在了地上,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将头一撇,闭上了眼睛。 没有痛疼,一只手将她拉走。洛瑾睁眼,见是宁娘,再看她原先站的地方,竟是莫恩庭立在那里,浑身冰冷,犹如这无尽的冬夜。 是他刚才挡在她身前吗?洛瑾浑身抖得厉害,她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会被一棒子打死。 「二郎,你让开。」莫钟恶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洛瑾。 「让开?」莫恩庭淡淡开口,嘴角一丝讥讽,「你想杀人还是放火?话先说清楚,这出了人命的话,你自己背,和这家里的人无关。」他就是看出莫钟没这个胆子。 「自家兄弟你这么跟我说话?我好歹算你大哥。」莫钟龇牙咧嘴。 「那跟大哥怎么说?」莫恩庭的话没有情绪,「说你此事英雄?为你树碑立传,四处传颂?」 莫钟是说不过莫恩庭的,直跑去正屋找那躲着不出来的张婆子,「婶儿啊,你侄子好苦。」一个大男人就嚎着嗓子进了屋。 莫三郎忙跟了过去,这种事可别再把老娘气了。 也恰在此时,莫振邦和莫大郎回来,一同来的还有村里的两个长辈。说是商议了下,明日就在莫家解决这件事。 最终,素萍还是被长辈给劝了回去。而莫钟却一直赖在正屋不走,说是家里有个丧门星,不愿回去。 加上两个长辈也来了,洛瑾只好去烧水煮茶。 「二嫂,你没事儿吧?」莫三郎抱了些柴火放下,轻声道:「你当时不该上前,钟大哥真能下手,他心狠。」 洛瑾嗯了声,「没事儿。」 宁娘惦记睡觉的大峪,就回了老屋。莫恩庭回了西厢屋,他对这个家的事好像并不怎么关心。 正间里没有点灯,洛瑾只能借着灶膛里的火,将长的柴枝折断,再送进灶膛。里屋的说话声也清楚地传了出来。 莫钟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多苦,干了半年的工,东家只给了一半的钱,又说家里的老母亲病了,没有药钱。 到最后,莫振邦被说的实在没有办法,让莫三郎去东厢屋拿来十斤白面,说是快过年了,到时候也好用得上。 张婆子从里屋出来,黑暗中,她哼了一声,对那送出去的白面十分心疼。看着蹲在灶前的洛瑾,「行了,别烧了,炕那么烫,想揭了我的皮?」 洛瑾没有言语,舀了一舀子热水冲到茶壶里,送去了里间。 送茶出来后,张婆子已经去了东厢屋,看看家里的粮还剩多少。 里屋的长辈没有走,洛瑾只能在正间等着,一会儿还有茶碗要洗。 就这样,里屋的几个人一直说到天快亮时才离开。而张婆子应该是在东厢屋睡了,或许只是想看住粮食。 「还没回房?」莫振邦看着坐在灶前的洛瑾。 「就回去。」洛瑾搓搓眼,走进里屋,将茶具收拾了。 「白日里,家里还有长辈要来。到时候你和老二也过来,你回屋跟他说一声。」莫振邦说完,披着厚袄走到院子里。 洛瑾不明白莫振邦的意思,难道是为昨晚她推了莫钟? 回西厢屋的时候,正看见准备出门的莫三郎,洛瑾对他点了点头。 第08章 「上山了。」莫三郎也穿了一件厚袄,「去捡兔子去。」 西厢屋很静,现在天还没有大亮,估计莫恩庭还在睡。洛瑾有些疲惫,坐到角落里揉了揉脖子。 「这次拿走的是什么?」里间的莫恩庭问道。 洛瑾一愣,「什么?」听莫恩庭的声音,并不像刚睡醒。 「爹给了莫钟什么?才打发走他。」莫恩庭掀帘走出来。 「十斤白面。」洛瑾站起来,回道。 莫恩庭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洛瑾见莫恩庭夹着两本书,应该是要去学堂,连忙道:「大叔说今日你不用去学堂。」 看了洛瑾一眼,莫恩庭转身想回里间。 「那个……谢谢你。」洛瑾小声说道,昨晚之事她的确应该谢莫恩庭的。 「我不愿与人相争,但是不表示可以被随意欺辱。」莫恩庭换了一件干净的袍子,浑身利落,「你现在在西厢屋,他对你下手,我自然认为他是冲我。」 莫恩庭的话,洛瑾听的有些糊涂,心里理顺了一下,就是这个人脾气可能很要强吧! 由于白日里会来人,洛瑾只休息了一会儿,就去帮着宁娘烧火做饭。 在锅里添了水,将要热的饭食放到箅子上。两天没有好好休息,洛瑾觉得头重脚轻。 莫大郎只拿了一块饼子,便出门了,粮铺那边莫振邦今日去不了,就差了他过去,还有学堂那边也是要过去给莫恩庭告假的。 张婆子的脸拉的老长,昨晚平白送出去十斤白面,今天还要让一帮人在家里吃吃喝喝,她心里觉得堵得慌。 家里人多,所以几乎每天都要糊饼子,洛瑾一边烧火,一边听宁娘说着昨晚的事。 莫钟是莫振邦大哥家的独子,大哥早年因病去了,也是他们这边帮衬着莫钟那边过下来的。但是莫钟这人好吃懒做,人长得身高马大却不想好好出力干活,家里条件不好,老娘常年有病,所以适婚年龄没有姑娘愿意跟。 也就是有一年,外面有个地方遭了灾,几个人逃难来到村里,其中就有素萍,无依无靠的她就这样,在莫振邦的安排下跟了莫钟。 洛瑾一直听着,好像在素萍的身上又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来这次素萍是铁了心不想和大哥过了。」宁娘糊好饼子,盖好盖帘,双手搓了搓,「其实她有过孩子,只是被大哥……」 余下的话变成了一声叹息,洛瑾没说话,她不应该管这些事,她更应该担心的是那三十两银子。 「你一会儿好好梳梳头,今天家里人多,你也好认认。」宁娘看着一头乱发的洛瑾,真恨不得自己拿把梳子给她理上一番。「既然进了这个家门,你也不要一声不吭的。」 「知道了。」洛瑾将柴火折成一样的长短。 大峪坐在正间的小凳子上抱怨,说是莫三郎上山不带他,小小的年纪正在堵着气。 和昨日一样,天空湛蓝空旷,檐下的冰凌柱子晶莹剔透,像是上好的晶石。 饭后,洛瑾收拾好碗筷,回到西厢屋,看到外间的木盆里有莫恩庭昨日换下来的衣袍。 正好莫恩庭进来,洛瑾便问了声,「要我帮你洗吗?」她指着那件衣裳。 以前都是自己洗,偶尔大嫂会帮忙。但是莫恩庭觉得眼前的脏女人住在他在地方,为他做事也是应该的,只嗯了声,便走了出去。 天气寒冷,冷水洗衣根本洗不干净,只有温水才会下灰。洛瑾去了正屋,试试铁锅里还有一点儿热度,便舀了些水进去。 洛瑾将温水倒进木盆,蹲在院中洗了起来。她以前在家的时候会给家里人洗衣服,所以并不觉得吃力。 洗了一半,洛瑾正准备拧干换水,几件衣服从她的头顶落到木盆里。她抬头,只看见张婆子进屋的身影。 现在这种情形,没人会管你委不委屈,只有你做或是不做。洛瑾鼻头一酸,深吸了一口气,将几件衣裳泡到水里,水已经冷透。 「你怎么不用热水?」大峪觉得看住洛瑾,就是他的任务。 她想用,可是洛瑾知道自己和宁娘是不一样的,宁娘是娶回来的,而她是买回来的,说句不好听的,她和家里以前的婢子是一样的。 将衣服晒在院子的晾衣绳上,时间已经到了半晌,家里陆续来了几个老人。张婆子见状,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进了东厢屋。 洛瑾记得莫振邦要她过去,便一直待在正间,她看了眼西厢屋,莫恩庭还没有过来。 里屋是素萍的抽泣声,诉说着这几年被打的苦日子,临了希望村里的长辈让莫钟休了她,放她离去。 「自来都是嫁到夫家,就必须以夫家为大,这被休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说的算?」说话的村长,嗓子沙哑,像被烟熏坏了似得。「当年你差点儿饿死,没有莫钟你活的了?」 素萍依旧哭着,说着莫钟的种种。 「行了!」这是另一个长辈,「做人要守本分,你作为莫钟的媳妇儿就要孝顺婆婆,听男人的话,莫要生出些别的心思。」 外间的洛瑾听了这话都觉得心凉,这哪里是来解决事情,这分明让素萍继续跟着莫钟。 「我不!」应该也是忍无可忍了,素萍停止了哭泣,「求求各位叔伯,让莫钟休了我吧,我伤了身子,也无法给莫家添丁。我给你们跪下了。」 一时间里屋没了声音,只听见脑袋撞地的磕头声。 「这样吧。」莫振邦开口,「你想离开,最起码给莫钟留个后。我说了算,有了孩子你就走。至于身子好好养养。」 素萍的额头上一层黑灰,隐隐泛着青紫,眼中的泪水留下,「二叔……」 「你二叔二婶儿平日里对你好你也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村长接话,「既然你二叔说了,就一定算数,就这么办吧。」 几个长辈你一言我一语,简简单单就定了素萍的去留,最后还搬出了恩情二字。 第09章 宁娘扶着木木的素萍去了后面的老屋,脸上也带着一丝不忍。毕竟嫁了人,只有丈夫能决定你的去留。 「洛瑾,爹让你和二叔进去。」宁娘说了句,回头看见大峪在打冰凌柱子,呵斥了一声,「砸破你的脑袋,可别喊痛。」 洛瑾看过去,见大峪拖着棍子跑了,正撞上前来的莫恩庭。白雪的映照下,他的一张俊脸越发白皙好看,只伸手摸了摸那小子光溜溜的后脑。 进屋后,看了眼乖顺站在一旁的洛瑾,莫恩庭掀开门帘,回头示意了下,洛瑾连忙跟了上去。 里屋炕上坐着三个老人,地上的凳子上坐着一个,见人进来,俱是抬眼看去。 闭塞的屋子里飘着呛人的烟味,洛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就是你给二郎带回来的媳妇儿?」村长问道,黝黑的脸上是层层的褶皱。 「从平县领回来的,是个听话的孩子。」莫振邦道,「今日你们都过来了,正好商量着将他俩的事情办了。」 洛瑾心中一惊,双手不由攥紧,余光看见身旁的人一动不动,越发心里发慌。 村长点头,盘着腿看着站在地上的一对儿人,「你把他俩的生辰八字写来给我,等着去到县里衙门,我去给他们求张婚书。」 婚书!那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洛瑾抿着嘴唇,她又比素萍强的了多少?一样是被人三言两语定了命运。 「诸位叔伯。」莫恩庭开口,「晚辈觉得此事不必过急。」 莫恩庭读书好,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连带着村里的人都引以为荣。相比对素萍的态度,村长现在说话倒是和缓,「二郎怎么说?」 「这年后的二月就是县试,我想着应该多温习。」莫恩庭说的合情合理,没有强加抗议,「若是侥幸,过了县试,那四月就是州试,的确是不能分心的时候。」 几位长辈也觉得在理,这两场考试过了的话,莫恩庭可就是进县学了,那可是大石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秀才。所有事在考试面前那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是一个买回来的媳妇儿,左右人摊上一个这样出色的郎君,也不会傻得跑掉。 「那就再等等。」村长发话,这莫家二郎出息,他自己出去说起来都长脸。他又看了眼一旁脏脏的姑娘,总觉得两人不相配。这惦记着莫二郎的人家可不少,谁知道这姑娘是莫振邦从哪个旮旯里带回的。 对于长辈们的话,莫恩庭弯腰致谢,「晚辈觉得还是要赶去学堂,这些日子课业有些多。」 「去吧。」村长转头对着莫振邦,「这孩子就是懂事,哪像大哥家的莫钟?」说完就是一声叹。 「爹,晚上我就不回来了,留在粮铺将这半天的课业补上。」莫恩庭征求着莫振邦。 莫振邦点点头,对着站在地上的两人摆摆手,「出去吧,我们几个说说话。」 跟在莫恩庭身后走出正屋,屋外阳光正好,冰凌柱子已经开始融化,滴滴冰水落下。洛瑾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院子的地上有几片剥下来的的白菜叶,那是准备喂猪的,洛瑾蹲下身,拾起一旁的菜刀,将菜叶切碎。 莫恩庭回西厢屋拿了书,便出门去往学堂。 农家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那调皮的顽童东窜西跑。临近晌午,莫三郎从山上回来,他性情开朗,一进院门就喊了大峪一声,抬起手中的东西晃了晃。 「三叔!」大峪跑过去,看着莫三郎手里的兔子套,「这么多兔子?给我摸摸。」 洛瑾也抬头看去,见莫三郎提着几只兔子。 张婆子闻声从东厢屋出来,直奔莫三郎,接下他手里的兔子,拿眼瞅了瞅正屋,笨重的身体钻回了东厢屋。 「二嫂。」莫三郎见洛瑾已经拌好猪食,弯腰端起大盆,「我来喂。」说着便往老屋方向的猪圈走去。 大峪跑去东厢屋看兔子,刚提着一只走出来,就被张婆子拉了回去。 张婆子小气刻薄,如果让屋里的人知道莫三郎带回了兔子,依着她对莫振邦的了解,必是将村长他们留下来吃饭。 没一会儿,村长几人也离开了。莫振邦出门送客,看着莫三郎,脸上没有好气。 「爹。」莫三郎倒是脸皮厚,笑着走向老爷子,「我在山上套了几只兔子,您不捎一只去粮铺?」 张婆子一听,立即走出东厢屋,「什么东西都往外拿,咱这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本来有这个心思的莫振邦一听,想起昨晚的白面,知道自己婆娘的脾气,也没说话就进了屋。 「娘,统共五只,拿一只也没什么。」莫三郎的脾气和莫振邦有些像,为人大方,从来不在小的方面计较。 「别想。」张婆子脸一沉,「这眼看着快过年了,家里能不存点儿东西?吃闲饭的也不少。」 张婆子这是又说到她身上了,洛瑾蹲在地上收拾着菜刀和菜板,起身送回正屋。 知道自己的娘并不喜欢洛瑾,莫三郎搓了搓双手,「娘,我去处理一只兔子,最有肉的后腿给你和爹。」 张婆子白了一眼小儿子,心里却是高兴地,「还不是你想吃?」 「果然是亲娘,一眼就看出来了。」莫三郎笑着,转身往东厢屋。 张婆子连忙叫了声,「先选那只小的。」 莫三郎拎着一只兔子,用一根细铁丝穿过兔子的鼻孔,吊在院中的梨树上,手里攥着一把锋利的刀子。 大峪早早地搬了小板凳坐在那里,好奇的伸手拽了拽兔子的短尾巴。 兔子扒了皮之后,要用热水清洗,洛瑾烧好了一盆热水。至于梨树下,她不敢过去看,只远远地等着。 这时院门开了,莫钟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看见莫三郎,直接走了过去。一手掐腰,一手指指点点,好像他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看了一会儿,莫钟便向正屋走来。他是来找素萍的,已经晌午了,那女人没回去给他做饭。不想来到这边正好可以蹭上一顿好的,当下就打定留在二叔家。 见着莫钟走过来,洛瑾往旁边让了让。 「二叔。」莫钟喊了声,「我看三郎套的那只兔子挺肥的,够喝上两盅。」 第10章 莫振邦应了声,「那就留下来吃吧,正好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张婆子皮笑肉不笑,「大钟,这是踏着饭点儿来的。只是家里没有酒,你也知道家里人多,是要勒紧了过的。」 这种冷嘲热讽莫钟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也不是那种又便宜不占的人,当下赖在里屋的炕上,再不下来。 张婆子生气,瞪了一眼洛瑾,「还不过去把兔子洗干净?跟块木头一样。」 洛瑾端着水来到院子,莫三郎已经将兔子处理好。他的手艺好,兔皮剥的完整,就连兔身也没留一滴血。树下的铁盆里盛着内脏之类。 莫三郎将兔子放进水里,转身回屋去洗手。大峪则又蹲到了洛瑾旁边。 兔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一股血腥气借着热气扑到了洛瑾的脸上,她差一点忍不住呕吐。只能秉着呼吸洗吧干净。 洛瑾是不会做兔肉的,只有叫了宁娘过来。 宁娘给了洛瑾一个青萝卜,让她洗干净,自己则将兔身剁成小块。另一半兔身留着,准备晚上莫大郎回来再吃。 青萝卜切片,待锅里的兔肉炖的差不多时,再将萝卜片下锅炒熟即可,冬日里吃上这一道菜也算美味。 为了让素萍继续跟着莫钟,莫振邦将两人都留了下来,用长辈的口吻说着好好过日子之类。 洛瑾没有去里屋,独自一人坐在灶台前啃着饼子。一来,她始终觉得里面没有她的位置;二来,那股血腥现在还让她难受。 午饭过后,莫钟没有回家,而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宁娘将灶膛里的锅灰用锨板掏出来,接到一个旧盆里,让洛瑾端出去,倒到门外的灰堆上,说是明年可以拿来喂果树。 莫钟打了一个饱嗝,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洛瑾端着灰盆走过来,想起了昨晚就是这女人害他失了颜面。看着不吭声走近的洛瑾,莫钟故意伸出一只腿,想要她摔个灰头土脸,并自恃聪明的将脸别向一旁。 「哎呦!」 一声惨叫,吓了洛瑾一跳,她看过去,见莫钟抱着自己的脚用力搓着,「老三,你走路都不看的?」 莫三郎歉意的笑笑,「还真没看见。钟哥你下次看见我,叫我一声提醒下,省的踩到你。」 洛瑾往院门走去,她总觉得莫钟看她的眼色不善,带着一股阴冷。 院门只半开着,外面是一条不到一丈宽的土路,积雪融化后,变得有些泥泞。路边的荒草上,还留着些许残雪。 这是洛瑾来到莫家后,第一次走出这个院子,虽然只是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找了灰堆,将盆子扣了上去,锅灰飞扬。 「哟,这就是二郎家的媳妇儿吧?」 循声看去,洛瑾见三丈外站着一位妇人,身穿紫棠色碎花袄子,头上的发挽成了螺髻,一朵桃粉色绢花突兀的簪在一旁,一张脸比地上的雪都白。此刻正满脸笑的看着她。 大石村统共也就那么点儿大,一家有什么事,不出一个时辰,保准全村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洛瑾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女人,年纪二十多岁,双手提这裙子,踩过那片泥泞。近了才发现,那女人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脂,与漏出的脖子形成对比。 「这是在干活呢?」女人看着灰堆,转而看着洛瑾,「这大冷的天儿,也不在家好好歇歇?」说着,竟是熟稔的拉起洛瑾的手。 洛瑾不习惯别人碰自己,只小声道:「我的手上有灰。」 捏了捏洛瑾的小手,女人笑道,「我叫凤英,住在村口那家,以后就是邻居了。」说着,双眼盯着小手,「在家里没怎么干活吧?这小手养得,软的跟刚蒸熟的饽饽似的。」 洛瑾抽回手,叫了声,「凤英姐姐。」 凤英朝莫家院子瞅了一眼,全村人都知道莫振邦给二儿子买了一个媳妇儿,这事凤英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前两日并没见着人,「妹妹是哪里人?」 「平县。」洛瑾不由想起了母亲和弟弟,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平县,离我的老家倒也不远。」凤英想看清洛瑾的模样,可是乱发遮着脏兮兮的小脸,实在看不出。 洛瑾嗯了声,弯腰捡起旧盆,想着赶紧回去,省的张婆子发火。 「说起来二叔对你们二郎是真好。」凤英好像是难得找到了一个说话的伴儿,继续说着,「供他读书,现在连媳妇儿也给他娶上了。如果他亲生父母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洛瑾从凤英的话里听出,莫恩庭不是莫家亲生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个凤英说这些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左右这些不关她的事,她要想的是怎么还清银子。 洛瑾的反应显然不在凤英的意料内,她有些不死心,「你知道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洛瑾指着院门,「我还有活,就不陪姐姐了。」 凤英脸上的笑一僵,随即连忙点头,「我正好也有事,你先忙。」 洛瑾走到门口,正好碰见莫钟出来,她往旁边让了让。 本来想走的凤英,看到莫钟,脸上顿时笑开了,「钟哥,穿这么好看是要去哪儿?」说着,伸手在莫钟的衣领上一划,行为轻浮。 「我说谁在门口,原来是凤英啊!」莫钟回头看了看洛瑾,见她并没有往这边看,遂咳了咳,「你家掌柜的在不?我有事找他。」 凤英白了莫钟一眼,眼神像把钩子似得,「去镇上了。」 「要不,先去你家等着?」莫钟的手摸了摸嘴,笑道。 「谁管你?」凤英兀自扭着腰往村口走去,后面的男人两步就跟了上去。 站在院子里的宁娘目睹了院门口的一切,又看了眼收衣服的洛瑾,心道这姑娘是个有规矩的。 晚上,莫大郎回来了,带回了十几斤白面。一般快到年关的时候,粮食都会涨价,所以过日子的人家都会提前备下。 剩下的半只兔子被剁碎炖在锅里。洛瑾坐在灶前烧火,她的头皮有些痒,算算已经几日没有清洗了,身上恐怕早已脏的不行。 「嫂子。」洛瑾的手指在火棍上扣着。 第11章 宁娘往锅里填了些水,「怎么了?」 「我想用些热水……,我的头发脏了。」洛瑾本来想着自己跟着宁娘上山弄点儿柴火,可是雪化了之后,柴草应该都是湿的。再者,今晚莫恩庭不会回来,方便一些。 「这事儿?」宁娘放下舀子想了想,走进里屋,「娘,今儿听你咳嗽了几声,是不是昨晚在东厢屋冻着了?今晚就多烧点儿火,你睡得也舒坦。」 果然,提起这事儿,张婆子就心理不顺,心疼送出去的面,心烦那没出息的侄儿。坐在炕上嗯了声。 宁娘从外面抱了几根粗的木柴进来,扔在灶前,「你也该洗洗了。一会儿饭做熟了,把锅刷干净,舀上一锅水,到睡觉时差不多正好热乎了。」 「谢谢嫂子。」洛瑾道谢,不管怎么说,来到莫家后,宁娘对她还是挺好的。 「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让人看上去也精神不是?」宁娘劝着,这姑娘性子这么软,二叔那般傲气的性子,却不知道两人到底合不合适。 夜深人静,小小的大石村隐没在夜色里。 洛瑾将锅里的水舀到木桶里,她小心的将筒提出正屋,生怕出一点儿声音打搅到里屋的人。 一只手握住水桶的提手,莫三郎轻松的提桶往西厢屋送去,放在门口。回身看见洛瑾站在原处,他叫了声,「二嫂?」 洛瑾忙走过去,「谢谢。」 莫三郎笑了,「二嫂,你是不是只会说谢谢和嗯?」 「啊?」洛瑾看着两步外的黑影。 「好了,你快进屋吧,水别凉了。」莫三郎说完,就回了东厢屋。 洛瑾弯腰提着水桶,用脚推开屋门。刚进去没多久,外面就被上了锁。 屋里黑黑的,过了一会儿,洛瑾才适应,手摩挲着往木盆里倒了些热水。双手浸到水里就再也不愿离开,实在是太冷了。 抬手松开头上的发髻,洛瑾将一头青丝浸在水中,黑暗中跪在地上清洗着。 几日不曾打理,头发已经打结,一不小心就会扯痛头皮。身上的袄子不能湿,洛瑾将它脱下放下一旁。没有手巾,洗完之后也只能脱下里衣擦干头发,左右那里衣也该洗洗了。 洗头用了半桶水,洛瑾将木盆里用过的水顺着门缝倒了出去,一阵冷风钻进来,她打了个寒颤。 剩下的水就擦了擦身子,最后泡了泡脚,终于驱散了身上的一些寒气。 清洗过后,浑身舒爽了不少,洛瑾将里衣洗干净晾在一旁,收拾了一下,便躺在角落里的木板上睡着了。 多日得劳累加上身上的清爽,洛瑾睡得很沉,只是身子依旧冻得缩成一个球。 洛瑾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才起来的,天刚蒙蒙亮,估计是莫振邦要出门了。她坐起来,习惯性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变回了以前的柔软顺滑。 伸手试了试晾在一旁的里衣,经过一宿,并没有干透,实在是这屋里太冷。洛瑾叹了口气,今日就只能穿着袄子了。 简单的挽起了发,并不利索,发丝依旧盖住大半张脸。 没一会儿,宁娘就过来开了西厢屋的锁,紧接着去拆堆那里娶柴火。 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天气寒冷,将昨日湿润的地面冻了个结实。洛瑾缩了缩脖子,没有穿里衣,总觉得冷风直往身子里钻。 一如平日,锅里添水烧火。苞米面和好,揉成团拍到锅壁上。 「今儿可真冷。」宁娘已经习惯家里突然多出的人,将烧好的热水舀到盆里一些,送去了里屋给张婆子。 洛瑾的手在火棍上摸了一把,白嫩的手心沾上一层黑灰,她抬手在自己的脸颊划了一下。细如白瓷般的面皮留下一道痕迹。 莫家的人陆续来到正屋,洛瑾将饼子端进里屋,自己则依旧留在外间。 饭后,莫大郎和莫三郎找了些麦秸,准备将屋顶修一修,快过年了,旧的麦秸要换一换。 宁娘扛着一把铁锨,带着洛瑾出了院子。说是让她跟着去看一看家里的地。 顺着院子前面的一条小路,往西走下一个小坡,冬日里只剩下一块块裸着的土地。洛瑾一直跟在宁娘身后。 「倒是离家也不远,就在那儿。」宁娘指着一块不大的地,「这块地一般是用来种菜的。」 洛瑾看过去,那块地在一条小河的边上。说是小河,其实更像是一条水沟,冬天里已经断流,只是隐隐还能看出潮湿的样子,河底的几棵野草依旧倔强的绿着。 这里离莫家很近,能看见屋顶上忙活的莫三郎,以及他时不时地几声朗笑。 「咱家里的水就是从这口井里吃的。」宁娘站在一处土堆前,将铁锨插进土里,由于上冻的原因,她的脚用力踩了踩。「当初也是咱家打的井。」 「嫂子,你在挖什么?」洛瑾见宁娘在土堆凹下的地方,一锨一锨的挖土。 「这是菜窖,收了的白菜和萝卜都埋在里面,要吃了就来挖。」宁娘送了一锨土,「家里的酱豆已经发好了,回去我就教你做。」 洛瑾嗯了声。感觉有人走来,转身看见是素萍担着水桶来跳水。 「素萍嫂子,挑水啊?」宁娘打了声招呼。 素萍将水桶放在井沿上,「忙着呢?」 简单的招呼过后,彼此做着自己的事。 素萍脸上还能看出隐约的伤痕,小小的个子将水桶扔进井里,弯着腰用扁担往上提着沉沉的水桶。洛瑾看着有些担心,总觉得素萍随时会被拽进井里去。 宁娘提出两棵白菜,又到对面去挖萝卜,张婆子嗓子有些不利索,想要吃萝卜压一压。 素萍已经担着水桶往回走,矮小的身材被那担水压得摇摇欲坠。 「回去吧。」宁娘对一直看着素萍的洛瑾说道。 第12章 洛瑾嗯了声,一手抓起一棵白菜,跟着宁娘往回走。 正屋屋顶上的麦秸屋顶已经全部掀了下来,院子里有些狼藉。大峪却觉得很有意思,在新的麦秸上滚来滚去。 比较前两日,这天倒是有些阴霾,厚厚的云层压着,刮过的风像刀子一样。 跟着宁娘到了后面的老屋,洛瑾将白菜放在门前,蹲在那里收拾了起来。 「找个板凳坐着。」宁娘说了声,转身从墙角提出一个瓷坛子,放到水盆里刷洗起来。 「嫂子,这里有什么做工的去处吗?」洛瑾问道,三十两不是个小数目,况且莫恩庭只给了她一年的时间,她能打听的人也只有宁娘。 宁娘手下一停,「这山沟沟里哪有做工的去处,倒是有采石场,那也是男人们去的。」将坛子转了转,「现在是冬天,没什么挣钱的地方,等开了春儿吧。」 洛瑾弯着腰,冷风直从腰间往里钻,她点了点头。 将刷好的坛子用干布擦干,宁娘看了眼洛瑾,身上的衣服有些脏,这十五六的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过两天山上的雪化了,你就跟着上山看看。」 洛瑾抬头,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脸上的碎发,露出沾着灰尘的脸,「好。」 知道洛瑾话少,宁娘带着她进了屋。从一床小被子下拖出一小盆发好了的酱豆,用筷子搅了搅,豆子间的丝拉的老长,散发着有些臭又有些香的发酵味道。 老屋是以前莫振邦和张婆子住的,后来莫大郎到了婚娶年纪,就在老屋前盖了一座新房,老屋就给了莫大郎和宁娘。 老屋比前面的正屋矮,光线也差些。洛瑾站在小小的灶台旁切白菜。 切成小块的白菜放到坛子里,将发好的酱豆倒进去,再混上剁好的姜末,最后加上盐搅拌均匀就可以了。 「这就做好了。」宁娘洗干净了手,「你在家的时候做过吗?」 洛瑾摇头,以前家里好的时候,这些事她不用做,只是跟着姑姑学着做几样点心。 快到晌午的时候,莫钟来了。说是家里有活也不去叫他,人多干得快之类。 张婆子将东厢屋的门锁上,看都不看莫钟。猜到他不过是因为饭点儿到了才来的,说不定是惦记着家里的那几只兔子。 午饭很简单,饼子和刚腌好的酱豆,里屋的人围着桌子吃了起来,莫钟也毫不客气的上了炕。 正间的地上落了不少灰尘,洛瑾用笤帚打扫干净,才从灶台上拿起那块半凉的饼子。 「大朗,你哪天上山?」莫钟问道,手伸到饭罩去拿第二块饼子,「一块儿,我也去拾个草,等镇上大集,咱俩拉过去卖了。」 莫大郎性情憨厚,说话也是粗嗓门儿,「过两天,到时候去叫你。」 张婆子眼见饭罩里的一半饼子全进了莫钟的肚子,又开始心疼起来,「大钟,你不回家,你娘不担心?」 这种逐客令,莫钟只当听不出,「我跟她说了,来这边了。再说,家里不是有那女人嘛!」 一顿饭下来,盘碗干干净净。莫钟摸着肚子走到正间,顺手捞了个凳子,坐在门前转了转肩膀。 「二郎媳妇儿,给我拿碗水来。」莫钟看了眼洛瑾,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洛瑾走到饭橱,从水壶里倒了一碗水,给莫钟端了过去。 莫钟喝了一口水,眉头一皱,一张方脸上的五官全挤到了一起,「二郎媳妇儿,家里没有热水?大冬天的喝冷水,肚子受不了啊!去烧水去。」 「钟哥,正屋今儿没有热水。」莫三郎从里屋走出来,身上占了不少灰尘,「要不你去后面老屋?大嫂给你烧些?」 莫钟放下碗,「没有就没有吧。」说完站起身,「走,先把屋顶修好。」 莫三郎看着莫钟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自己去拿捆成一砸一砸的麦秸。 本以为三个人干活会快一些,可是没一会儿,屋顶上就想起了莫钟的一声叫唤,「哎呦,肚子痛。是不是喝凉水喝的?不行,我得去茅房。」说完,麻溜的下了梯子,跑进茅房。 莫家两兄弟也没问疼的厉不厉害,只继续干活,天冷,谁都想快些干完,也好回屋暖和暖和。 莫钟后来自然是借故肚子疼回了家,说到底只不过是跑到这边来蹭了一顿饭。张婆子站在院子里好一顿嘟囔。 院子里有些乱,宁娘和洛瑾将换下来的旧麦秸收拾出院子。已经用了些年岁,麦秸早就变成黑色,也沉了许多。 傍晚的时候,屋顶终于修好,莫三郎折了黑松的一根枝头,用绳子拴住,顺着烟囱塞了进去,上下拉拽,以此将沾着烟囱壁上的灰清理掉。 院门推开,是莫恩庭牵着驴子回来了,身后却没跟着莫振邦。驴子的身上托着什么。 「娘。」莫恩庭叫了声。 张婆子只嗯了声,便转身进了正屋。洛瑾不由想起凤英的话,这才发觉,张婆子和莫恩庭之间,似乎并不像莫三郎那样有母子间的亲热。 「爹呢?」莫三郎解下驴身上的东西,「没跟你一起回来?」 「爹明日要去一趟外地,今晚在铺子里准备,不回来了。」莫二郎帮莫三郎将东西卸下。 莫三郎拍了拍地上的东西,用麻袋包的结实,「对联纸?」 「对,快过年了,爹卖了一刀纸。」莫二郎弯腰,「先抬到西厢屋吧,晚上我把纸裁开。」 一通忙活,天很快黑了下来,宁娘和洛瑾也已经将晚饭准备好。由于张婆子嗓子不利索,晚饭特意熬了稀粥,一开盖帘,一股米香飘散出来。 灯火给寒冷的冬夜填了几分温暖,大峪爬上炕沿,脱下自己的小棉鞋就坐到了张婆子腿上,指着桌上的稀粥说想要。 张婆子最疼这个孙子,要什么就会给什么,当下把最多的一碗给了大峪,丝毫没有想起正间还有一个干活的洛瑾。 稀粥并不多,洛瑾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会有份,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怨恨。毕竟有一瓦遮挡,还有一线希望,已经很好。 农家就是这样,家里最早起来干活的是女人,最晚睡觉的还是女人,总是有无穷无尽的琐碎事要做。 第13章 洛瑾回到西厢屋的时候,外间是点着灯的。她进屋,看见莫恩庭将一刀对联纸铺在地上,看样子有些无从下手。 「是要裁纸吗?」洛瑾问道,那一刀纸铺开,占了整个空出的地面,她只能站在门边。 莫恩庭抬头,灯火昏暗,只看见洛瑾单薄的身影的站在阴暗处,说话都不敢大声。遂低头嗯了声,「你要进来就小心,莫要踩到纸才是。」 「我会裁。」洛瑾说道,「以前在家里,祖父写的对联,都是我裁的。」 「门是不一样的,有大门,小门,房门,屋门。」莫恩庭低着头。 「我知道,还有横批,大福,小福,你告诉我尺寸,给我一把木尺,我给你裁。」洛瑾似乎很有信心,「很快就会完成。」 莫恩庭看着洛瑾,手中的刀子放到纸上,「好。」 洛瑾蹲下身子,捏了捏厚厚的一沓纸,莫家就那么大,用不了这么多纸,想想可能是帮村里的人也准备了。 说起洛瑾,她的手很巧,做什么都很麻利,学东西也快。她点出十张纸,按照莫恩庭给的尺寸,量好,然后对折,再用刀子从中间裁开,很快就裁出了不少。 「先就这些吧。」莫恩庭将剩下的对联纸卷好,放在一处架子上,转身时,洛瑾已经将裁好的按照一样的尺寸分好类。 「莫公子,你还有事要我做吗?」洛瑾问,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离开这里的希望,所以不能惹到他,。 「家里没什么公子。」莫恩庭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心尽是红色,是被对联纸染得,他瞥了眼洛瑾的手,似乎也和他一样。 「不叫公子?」洛瑾似乎也觉得这样叫有些奇怪,便询问的看着莫恩庭。 「和三郎一样,叫二哥吧。」说完,莫恩庭走进里间,将手伸进水盆里洗干净。 外间瞬间没有了光亮,洛瑾直了直腰,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里衣还晒在那里。那方才是不是被莫恩庭给看了去?也怪自己,只想着做事,竟是给忘了,想想也是丢人。 洛瑾走到角落,刚想伸手收起里衣,里间的莫恩庭叫了声。 「公……」,洛瑾站在门帘外,犹豫了下,「二哥。」 「进来吧。」莫恩庭淡淡的应了声。 掀帘进屋,洛瑾诧异,一墙之隔,里间就暖一些,明明两间都没有生火。 「洗洗手吧。」莫恩庭手里拿着一本说道,一只手扶在炕上的旧矮桌上。 洛瑾先是一愣,接着道了声谢,就走向盆架,想将双手伸进水里。 「慢着。」莫恩庭眉头微皱。 洛瑾连忙收手,低头往旁边退了退。 莫恩庭想笑,这脏女人胆子太小了,简直比兔子还小。就看她现在的样子,两只手搅在一起,头都不敢抬,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幼崽。 「去换盆水吧,这盆我用过了。」收回视线,莫恩庭翻了一页书,竟觉得有些有趣。 洛瑾忙端着盆去到门外倒水,再到外间的门后舀了些干净的,将双手洗干净。她记得宁娘说过莫恩庭爱干净,所以她把水盆刷了个干净才送回里间,再次道了谢。 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外间的角落洛瑾已经熟悉。她躺在那里,莫恩庭回来了,里衣她不可能换上,只能叠好放在身旁。 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止不住的想念母亲和弟弟,没有自己在身边,母亲恐怕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脸上泪水划过,洛瑾吸了吸鼻子,一年,真的能凑够三十两银子吗? 已经进了腊月门儿,年节的脚步越来越近。莫家自然也开始忙活起来,莫振邦去了外地帮东家拉粮食;莫恩庭为了二月的县试,整日苦读。 难得这天天气不错,阳光好,没有什么风。莫大郎去叫莫钟,准备上山。 宁娘换了一件旧衣裳,手里拿着几根绳子,来到西厢屋,让洛瑾一起跟着上山拾柴。 洛瑾第一次爬山,有些累又有些好奇。这里和她的家乡完全不一样,又起伏的山峦,从山顶往下看去,是一层层的梯田。 山上,一棵棵黑松无惧严寒,依然一身翠绿。这次上山,就是为了黑松落下的松针,当地人称为松毛。松毛含有油脂,落到地上干透后,用来引火最好。 要收集松毛,就要用一根竹耙子,将地上的松毛刮到一起。地上的松毛落得厚,不一会儿,宁娘就堆了不少。 远处,莫大郎拿着镰刀割着细刺槐,左手带着猪皮手套用来握住刺槐,将树身一弯,右手镰刀用力,刺槐便割下来了。 莫钟则蹲在一块石头上,悠哉的抽着旱烟袋,不时的吐出几个烟圈儿。倒是一旁的素萍忙活的手脚并用。 黑松的松针很长很硬,洛瑾的脸不小心碰到树上的松针,扎的脸很疼。这些活儿她从来没做过,只照宁娘的吩咐,拿着一把镰刀想砍下几根黑松枝。 带着洛瑾上山,一来可以让她学着做些什么,二来也是怕家里只有张婆子和大峪,到时候要是人跑了,一老一小也追不上。 黑松的树皮很粗糙,上面还有粘粘的树脂,粘在手上如果不用水是洗不掉的。洛瑾不会用镰刀,砍起树枝完全不得要领,有时还会被树枝划到脸。 「这样砍。」素萍放下手中的竹耙子,从洛瑾手里接过镰刀,照准了树枝和树干分叉的地方,狠狠砍了一下,再用手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树枝便这里下来。 洛瑾接回镰刀,道了一声谢。 素萍看了眼莫钟的方向,「你的帕子还没还给你,得了空我给你送过去。」 洛瑾点头。素萍长得矮小,几乎才到她的鼻子处,就这样的女人却干着比一男人还多的活儿,而那边的莫钟显然觉得理所应当。 待莫大郎的刺槐割了不少的时候,莫钟才伸伸懒腰,拿起了一旁的镰刀。「哎呦呦,我这腰怎么这么疼,是不是闪着了?」 周围的人没有答话,都在干着自己的活。 一棵黑松下,落了不少的松毛,洛瑾看到松毛下面隐隐有一点红色,便蹲下将草拨开。是一个干透了的蘑菇。 「那是辣蘑子,山上的一种蘑子。」宁娘刮了一耙子,地上的松毛被带走,又露出几个蘑菇。 第14章 「红色的,有毒吗?」洛瑾从地上拔起一个。 宁娘直了直腰,「夏日雨后,连阴天后就会长蘑子,很多种。这辣蘑子新鲜的时候是有毒的,待晒干了之后就没有毒了。就是口感有些发苦,比不上别的蘑子。」 洛瑾哦了声,将砍下的树枝拖到一起。 莫大郎在地上插了两根小木棍,将刺槐放在中间,用两根绳子绑紧。干完了这边,便去收拾宁娘堆好的松毛。 莫大郎看起来默不作声,干活却是一把好手,没一会儿功夫,松毛被他被他捆了个方方正正,为了不让松毛洒落,用了洛瑾砍下的树枝将草夹紧。 莫钟那边没干多少,又蹲到石头上开始抽旱烟袋,自始至终没叫素萍休息一下。 将绑好的柴火推到一处高的地方,莫大郎蹲在矮处,宁娘将柴火一推,便发到了男人的背上。莫大郎扛着便下了山。 素萍将松毛捆好,个头比莫大郎的小了不少。又过去将莫钟砍好的刺槐捆好,更是和莫大郎的没法儿比。 「咱们在山上等等,你大哥送回去就来抗这个。」宁娘将镰刀什么的收拾好,拉着洛瑾在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洛瑾的双手被松脂粘成了黑色,有一股松香的味道,只是那手被松针扎的也怪疼。 莫钟和素萍是先下山的,莫钟用一根棍子挑着一捆柴,后面的素萍则是扛着松毛。那捆松毛移动着,根本看不见下面的人。 宁娘叹了一口气,「都说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这话真的一点儿没错。」 洛瑾知道宁娘说的是素萍,摊上莫钟那样的男人,是个苦命的女人。 见洛瑾只是点头不说话,宁娘以为这姑娘是想到了自己身上,连忙说,「你大哥还没回来,咱俩去找些蘑子。」 「好。」洛瑾对这件事是有兴趣的,以前家里的花园,夏日雨后就会长出蘑菇,不过大都瘦小,颜色也不好看。 辣蘑子在新鲜的时候是没有人采的,倒是现在干透了,带回去用水泡发,再洗干净,是可以食用的。 近晌午的时候,三人回到了莫家。莫大郎将柴火堆在墙外,没有解绳子,过两日就是镇上大集,到时候直接拉去卖了。 「哈哈哈!」大峪伸手指着洛瑾,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你长胡子了。」 洛瑾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嘴。 「一边去。」宁娘打掉儿子的手,转而看着洛瑾,扑哧一笑,「去洗洗吧,脸上粘了松脂了。」 洛瑾忙低头回了西厢屋,拿木盆舀了一些水,将脸搓了搓。 大峪被自己的娘说了一顿,还是觉得有意思,就跑到了西厢屋,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直摔在外间的地上。 洛瑾刚洗完脸,发丝抿在耳后,听见动静,连忙将大峪从地上拉起来。看着孩子的嘴开始扁,就知道是摔疼了想哭。 「我给你揉揉,哪里疼?」洛瑾为大峪拍着膝盖上的灰尘。 大峪瞪着一双眼睛憋回了泪水,「你是妖精吗?」 「什么?」洛瑾看着依旧扁着嘴的大峪。 「三叔说过,妖精长得好看。」大峪眨眨眼睛,「还会吃小孩。」 洛瑾一听笑了,眉眼温柔,「我不是妖精,也不吃小孩。腿还疼吗?」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也是个顽皮的。 大峪摇摇头,「那你会吃二叔吗?」 「我谁都不吃,快回去吧,我要去烧饭了。」洛瑾说完,放下自己的头发,遮了大半张脸。 这次上山还带回了些辣蘑子,宁娘已经泡在水里,差不多晚上就会发开,到时候洗干净就可以下锅。 午饭过后,洛瑾去鸡笼里捡了三个鸡蛋,送去了正屋饭橱里的小筐里。搓了搓自己的手,天冷加上干燥,已经有些皴。 张婆子在里屋睡着了,时不时地咳嗽两声。大峪坐在院子里拿着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 阳光不似上午时的明媚,天色有些发黄。素萍走进院子,看着在切菜叶子的洛瑾,叫了声。 洛瑾起身,「素萍嫂子。」 素萍走过来,掏出那晚洛瑾给她的帕子,叠的方方正正,送到洛瑾手里,「都还没谢谢你。」 「没事儿。」洛瑾收起帕子。 「我是说……」,素萍顿了顿,「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年来,她受了莫钟不少打,而真正出手帮她的却是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姑娘。 「您要喝水吗?」洛瑾问道。素萍应该是一辈子离不开这里了,那天,村里的长辈给了素萍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不过就是想留住她跟着莫钟。 「我不喝了。」素萍摆手,另一只手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盒子,「这个你用吧,我用不着。」 那是一个瓷盒,普通的很。洛瑾看着素萍将它塞到自己手里,她低头看着,「手膏?」 「嗯,前天莫钟带回来的。」素萍脸上闪过嘲讽,「其实我知道,是二叔让他这么做的。」 洛瑾似乎听出来了,应该是莫钟上次打了素萍,莫振邦让他对素萍好点儿,所以才买了这手膏。 「我的手摸什么也不管用了,他要真有心的话,帮我干点儿活,不要打骂,比什么都好。」素萍愁苦的脸上眼神暗淡,「我看你的手养得好,就寻思着给你,也不至于糟蹋了。」 手膏很一般,但是对于现在的洛瑾,那也是难得的稀罕物。「我不能要。」她伸手将东西还回去。 「拿着吧。」素萍推回洛瑾的手,「放在家里,说不定他就会拿出去给别人。」 洛瑾没再推辞,她不善于拒绝别人。 「你那帕子绣的倒是好看。」素萍岔开话题,想说些轻快的。「那花儿绣的,跟真的似得。」 第15章 「我姑姑教的。」洛瑾手里攥着手膏,「姑姑绣花很好,支开撑子,一只手在上一只手在下,那针就跟飞似得。我笨,总是学不好。」 「有这手艺倒是可以领些绣活回来做。」素萍说道,她知道一双手粗了之后就很难在养回去了。 洛瑾闻言,一想的确是可以,她没有别的本事挣银子,但是绣花她是会的。可是想到这里又有一个难题,她出不去,那活儿自然也是领不回来的。 「是去镇上吗?」洛瑾问道,心中却有些遗憾。 洛瑾的处境素萍也是知道的,只说道:「三郎在镇子上学过木匠徒工,他又好说话,下次他去镇上你让他打听一下。」 两人只说了一会儿,素萍就回去了,家里的婆婆基本上算是瘫在炕上,离不了人。 离大石村最近的镇子是金水镇,离着差不多十四五里路,每逢二七便是镇上的大集。周边的人便会在这天去赶集。 进了腊月,便要开始赶年集,集市上的人比往日里多出不少。莫大郎和莫钟就是这天去的大集。 将前天拾得松毛捆在板车上,一上一下,一小一大。两人一推一拉,吃过早饭便出发了。 洛瑾在院子里打扫,村长推门走了进来。 「二郎媳妇儿,你婆婆好了?」村长问道,双手拢在袖子里。 「在屋里。」洛瑾指了指正屋。 村长往前走了两步,「你公公几时回来?」 洛瑾摇头,「我不知道。」她这应该是莫家知道事情最少的那个,这村长偏偏问她。 村长没再问,进了正屋叫了张婆子一声嫂子。 「大概是来商量对联的事儿。」宁娘将洗好的衣服在绳子上翻了翻,「村里读过书的人不多,写字好的就咱爹和二郎了。所以每年,村里的人一般是来咱家请对联的。」 洛瑾哦了声,「写那么多,也要费一番功夫的。」 「谁说不是,费事着呢。」宁娘晒完衣服,将两只手搓了搓,瞅着洛瑾,「你也会写字?」 「会。」洛瑾点头,「不过写的不好,祖父的字写的最好,还有姑姑写的也好。」 「这去了也大半天了,看着也应该快回来了。」宁娘惦记赶集的莫大郎,一直将中午的饭留在锅里热乎着。 「镇上有绣活儿可以领吗?」洛瑾问道。 宁娘嗯了声,「倒是有姑娘领过,就是太费眼,最重要是要有手艺。」她打量了洛瑾一眼,「你想绣花?」 洛瑾应了声,她也就会这个了,想着或许可以上手看看,只要加紧点儿,说不定能挣到银子。 「这事儿还是让老三去帮你打听一下,那小子脑子活,认识的人多。」宁娘说着,又朝门口张望了两眼,脸上多少有些焦急。 「指不定是去集上买东西去了。」洛瑾道,多少有些安慰的意思,「不是说年集人多吗?」 宁娘笑笑,「大峪他爹,那愣性子会去买什么东西?」说着,往老屋走去。 村长没一会儿也从正屋里出来,出了院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赶集的两个人还没有回来。宁娘领着大峪站在院门外张望,就连张婆子也咳嗽着坐在正屋的门前。 洛瑾在灶旁烧火,已经是做晚饭的时间,莫家的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大峪年纪小,不知道担心是什么,只知道肚子饿了要吃饭。宁娘领着他回到屋里,张婆子也受不了冻,进了里屋。 「哐当」,陈旧的木门发出闷响,洛瑾抬头看过去,见三个男人进了院子。 「这家可是姓莫的?」走在前头的人年纪约莫二十多岁,带着一股狂妄劲儿。 莫三郎第一个从东厢屋走到院中,挡在几人面前,「你们找谁?」 「莫钟是不是你们家的人?」男人上下打量着莫三郎。 「他是我大哥。」莫三郎皱眉。 一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屋里的人全走了出来。宁娘冲出门外,好像已经意识到她家男人遇到了事儿,当下有些六神无主,头重脚轻。 来人见一家子就一个男人,剩下的就是老弱妇孺,说话更加不客气。为首的人一把推开莫三郎,往前走了两步,到了院中。 「告诉你,你大哥惹事了。」那人一脸不善,「他将我家兄弟打了。」 宁娘一听,脚下一软,幸亏一旁的洛瑾伸手扶住,才没瘫下去。 「不可能。」莫三郎走到那人面前,「你们定是搞错了。」 「搞错了?」那人哼了一声,「这里不是大石村,莫钟和莫恩席不是你们家的?」 「这……」,莫三郎到底年轻,当下心中有些乱,「到底出了什么事?」 来人毫不客气将挡在眼前的小凳子一脚踢飞,「你的好大哥喝了酒,逞英雄耍酒疯,当街用扁担打了我兄弟,人现在还躺着没醒呢!说吧,这事儿要怎么办!」 莫家的人听到这里,心里俱是一惊,就连平时小气刻薄,嘴上不饶人的张婆子也觉得眼前发黑。 「我家大郎出门从不喝酒,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张婆子一手扶住门框,声音有些抖,不愿相信来人的话。 话音刚落,院子里又进来两个人,说了声,「那个叫莫钟的不在家。」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带头的人看着莫三郎,「今天你们必须给一个交代,不然就别想你大哥回来。」 这下莫家的人也算听出来了,莫大郎是落在人家手里了,而莫钟肯定是跑了。宁娘当场就落了泪,求着那些人,说自己的男人是不会伤人的。 第16章 来的人根本不理会,「甭说些没用的,我兄弟现在要吃药,看大夫。这些必须你们负责。」接着他狠了很,「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段村,我就是段九,所以劝你们还是老实点儿,拿出银子,再把莫钟交出来。」 张婆子和宁娘已经没了主意。莫振邦不在家,莫恩庭又没下学,剩下莫三郎自己一个人根本挡不住段村的五个青年。 「你们把大郎放回来。」张婆子只觉得头发晕,心口堵,「你们要多少银子?」 「娘!」莫三郎叫了声,上前扶住张婆子,轻轻摇摇头。 「不多,先拿二十两出来。」段九晃晃两根手指,一手掐腰,脸抬得老高。 「这么多?」张婆子深吸一口气,家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本来想着给自己的小儿子攒着娶亲的银子,却在几天前让莫振邦全给花了…… 想到这里,张婆子看着站在屋檐下一声不吭的洛瑾,伸手指着她,「用她换我家大郎回来。」 洛瑾抬头,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她感觉到几道目光看了过来。她不能被带走,在这里最起码还有一条出路,天知道她被这几人带走会有什么下场。她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直到退到墙上,再无可退。 「娘,你怎么能这么对二嫂?」莫三郎皱眉,家里现在这么乱,自己的娘又胡来,只觉得脑子更乱。 「什么二嫂,她就是你爹被人骗了,才买回来的。」张婆子一心只想换回大儿子,至于这个她一只看不顺眼的姑娘,她才不在乎。 看着莫家人乱作一团,段九抬起自己的手,「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赶紧拿钱交人。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段九的一句话,其余的几人已经开始动手,将院子弄了个乱七八糟。 大峪年纪小,被眼前的场面吓得呜呜直哭,抱着宁娘的腿死活不松。 莫家的动静很快惹来了村里的人,他们站在院外,想着进去帮忙,却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在外张望。 再说,谁都知道,段村离着金水镇最近,要进镇就要经过段村,而这段九就是段村有名的霸王,等闲人招惹不得。眼看着莫家惹上这个难缠的,也只能在心里着急。 眼见段九几人想冲进屋子。莫三郎阻拦,却根本挡不住,两人上前就将他摁在地上。 「住手!」嘈杂的场面因突如其来的喝声而停止。 正是莫恩庭带着村长进了院子,见到院子的狼藉,再看看趴在地上的莫三郎,完全看不出昔日的宁静。 莫恩庭下学走到村口,村民已经跟他说了家里的事情,碰到正准备过来的村长,两人便赶了回来。 张婆子被一通吓,头晕的不得了,被洛瑾扶进了里屋。宁娘母子抱在一起,泣不成声,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是为了何事,跑到我莫家打砸?」莫恩庭走进人群,伸手将地上的莫三郎拉起,眼睛瞟向段九。 「呵!打砸还是小的。」段九为人张狂,横行无忌的他当然不会把一个文弱书生放到眼里,「不拿钱交人,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里!」 「冤有头债有主,凡事都有前因后果。」莫恩庭语气平静,「你想烧了这里,定是我莫家做错了什么?说明白,若真是我家的错,这把火我来点。」 段九两眼一眯,盯着眼前人,「好,你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就说个明白。」 事情起因就是今天大集卖完柴火后,莫大郎想着尽快回家,莫钟却因得了一点儿小钱想去喝点儿酒。莫大郎不能撇下人自己走,只能等着。 后来莫钟和同在酒馆喝酒的人吹牛,争执不过,仗着自己身高体大竟一扁担将那人打倒在地,再没起来。 听到这里,莫恩庭差不多已经猜出这祸是莫钟闯下的,后来因为害怕自己跑了。而自家憨厚的大哥肯定想着将那倒下的人唤醒,结果被人扣下了。 「我大哥人在哪儿?」莫恩庭问,「人要怎么个放法儿?」 「人现在没事儿,要是你们不拿钱交人的话,可就不好说了。」段九拖着长腔。 莫大郎在这些人的手里,莫恩庭不能硬来,只转身跟村长说了声,「叔,到底人家那边有人伤了,您看能不能让三郎带着您过去瞧瞧?最重要是人没事儿。」 村长点头嗯了声,心里埋怨莫钟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儿,关键现在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倒让莫振邦家遭了秧。 让人去段村,莫恩庭也是想知道今天这事到底怎么发生的,还能知道大哥是否安好。 段九没想到莫恩庭会这么做,「不用你们看,拿钱交人就行。」 莫恩庭倒是不急,「说起来,莫钟是我家大伯的儿子,与我家早已分开,所以他打了人,你们不该砸我家。」 「这我不管,我就知道当时你大哥蹲在我兄弟旁边。」段九摆手,一副没得商量。 这时莫三郎和村长准备动身去段村,宁娘从屋里跑出来,一脸泪痕,抽抽搭搭的一定要跟着去。村长无法,只好带上一块儿。 莫恩庭看着院门外的村民,走过去道了一声安,说是家里没什么事儿,让大家回去吃饭。 这一头,段九显得不耐烦,「小子,想怎么着?拖?」 「我有什么好拖的?」莫恩庭一笑,「就是觉得走了一路,还没有饭吃,有些饿了。」 说完走到灶台旁,伸手试了试盖帘,还温热着,「要商议的话,边吃边说怎么样?看时辰,几位也没吃吧?」 段九冷笑一声,「想巴结我?告诉你,没有用的。这次就是你们的错,错了就得认。」 「九哥错了,叫你进来吃饭不是因为我家有错,而是因为你是我同窗的堂兄。」莫恩庭拍了拍双手,站直身子,如一株挺拔的翠竹,「我与段清同窗几载,不至于他的堂兄来了都不给一顿饭吧?礼数上这些事该做的。」 「好,算你有眼色。」段九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兄弟,大冷天的,吃口热乎饭才会让身子暖起来。 正间的墙边,洛瑾站在那里,身旁是紧紧靠着她的大峪,小身子藏在她的身后,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院里几个不善的人,哭都不敢哭。 「收拾一下方桌。」莫恩庭指着正间的方桌,对洛瑾道,「昨日三郎处理好的兔肉拿出来,摆上。」 洛瑾回神嗯了声,摸了摸大峪的脑袋,「去里屋吧。」小孩子看见这个场面肯定会害怕,还是去里屋跟着张婆子好。 段九几人毫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在方桌四周,脸色不曾缓和半分。 昨日里,兔肉已经炖好,盛在一个盆里,本来是想以后每次炒菜放上两块。洛瑾从饭橱里端出兔肉,摆到放桌上,摆好了筷子。 第17章 锅里的饭莫家人是吃不下了,也全部都送上了饭桌。 莫恩庭在方桌旁坐下,看了看围坐的五个人,应该是混迹街市的痞子,毫无规矩可言,坐没坐相的。 「说吧,想怎么谈?」段九扔掉手中的骨头,瞅了眼莫恩庭,「银子的话一个子也不能少。」 「这事是莫钟大哥闯下的,我家拿银子,似乎没有道理。」莫恩庭双手放在桌下,说话不亢不卑,「九哥方才也将我们两家砸了个遍,我们又去找谁要银子?」 「那就是不想谈咯?」段九眼神凶狠起来。 「当然要谈。」莫恩庭接住洛瑾端上的热水,「只是这事的关键在莫钟大哥,我觉得按理来说应该先找到他。要赔银子,要拿人,也要他亲自认了不是?」 「恐怕找不着人了吧!」段九拿筷子在桌面上敲着,「街上可是都看见了,他打了我兄弟。」 「您也说了,是莫钟打的人,现在却将我大哥扣下?」莫恩庭语气平稳,就如平时和人谈天一般,「九哥也知道,我大哥其实是想帮你兄弟的,对吧?」 莫大郎的脾气,莫恩庭是知道的,人长得壮实,却是个实心眼儿,只会踏踏实实的干活。要说他在外面打人惹事,他不信。 对于扣下莫大郎一事,段九当然是想为他的兄弟出头,至于有没有理,他不管。 「这事没得商量,银子,交人。」段九说着,一碗热水端到他面前的桌上。端碗的手细嫩白润,顺着手看向人,见纤细的身影已转身离开。 洛瑾摆好了盘碗,想着到外面去等着,人家谈事情她待在这里不太好。 「对了,老太太刚才说用她换你大哥。」段九指着洛瑾,留着莫大郎没什么用,就算抓回莫钟最多不过打他一顿出气,如果换个女人回去的话,正好可以让她跟着兄弟。「二十两,再加上她,这件事就算完了。」 洛瑾浑身一僵,下意识的看向莫恩庭,乱发下的双眼有些无措。只要那张薄唇轻轻一张,就会定了她的命。 看着门边单薄的身影,莫恩庭只轻轻道了声,「她?」 「二……哥。」洛瑾吐出的这两个字,有些无助,又带着不确定,「别叫我走。」 「饭都做好了,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莫恩庭看了眼里屋,「带着大峪回西厢屋。」 洛瑾无力的走到里屋,张婆子盘腿坐在炕上,不住地叹着气。大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 拉着大峪,洛瑾回了西厢屋。她心里乱极了,她不知道莫恩庭会不会把她交出去。毕竟莫恩席才是莫家的儿子,而她只是买回来的。 「我想我娘。」大峪偎在洛瑾身边,他很害怕。 伸手摸着大峪的小脑袋,「我也想。」洛瑾一声叹息,眼里蓄满了泪水。 「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西厢屋冷,外间的角落更冷,黑暗中,大峪拉着洛瑾的手。 夜很静,院子里能看到正屋里透出的光,映着浅浅的影子。洛瑾咬了咬嘴唇,西厢屋的门没有锁,莫家的人只剩下莫恩庭和张婆子,现在正被段九缠着,如果现在跑的话…… 逃跑这个念头在洛瑾的脑子里闪过,外面漆黑一片,她不知道路,她只上过后山,连村子都没出去过,要怎么跑? 「好不好?」大峪见洛瑾不说话,用力晃了晃她的胳膊。 「什么?」洛瑾回神,「你想听什么故事?」 「我想听将军的故事。」大峪打了个哈欠,小手揉了揉眼睛。 让大峪躺下,洛瑾轻轻的拍着他的,给他讲着以前母亲给她讲过的故事。她知道,小孩子听故事很容易就会睡着。 大峪睡着了,洛瑾为他盖上麻片子。转头看了眼院子,起身走到门边。 正待伸手,门却从外面推开了,一股酒气迎面扑来,洛瑾后退两步,盯着眼前的黑影,魂儿差点被吓掉。 「你要去哪儿?」莫恩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并不喜欢饮酒,今晚的事实在很麻烦,不得不陪着段九。 洛瑾低头,「大峪睡着了,我想关好门。」她扯谎了,显然她并不擅长,说的声音好像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别出去。」莫恩庭看着睡在角落里的大峪,「在屋里看好大峪。」说着,他走过去将侄儿抱去了里间的炕上。 洛瑾站在外间,见莫恩庭走出来,开口问道,「你会把我送出去吗?」 没来由的,莫恩庭有些可怜这个脏女人,她胆子这么小,在这里无依无靠,看着所有人的脸色,过得小心翼翼。 「既然给了你凭证,我就会做到。」莫恩庭轻声说道,这时正好院子里有了动静,他走了出去。 黑暗中,洛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也抽去了身子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她坐回自己的角落。西厢屋的门还是没有上锁,她也不会跑,她会换回契子的。 半夜时分,本应该是熟睡的时候,莫家却还是点着灯火。莫三郎和村长回来了,宁娘没有跟回来,死活要留在段村等自己的男人。一起回来的还有莫恩庭的同窗,段清。 一群人在正屋一直说到近天亮,商量着这件事怎么处理。 洛瑾也是一宿没睡,时不时走去里间帮大峪盖被子。 西厢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洛瑾抬头,蒙蒙晨光中,看见两个身影走了进来,她连忙站起来。 「这位是?」段清见到屋里有人,问道。 莫恩庭一愣,看着洛瑾却不知如何介绍,说到底这女人的身份有些尴尬,「她是洛瑾。」 段清弯腰行了一礼便随着莫恩庭去了里间。 洛瑾走到门帘外问了声,「二哥,要水吗?」有客人的话,起码的招待是要有的。 莫恩庭嗯了声,「茶叶去正屋取。」 段九几人占了里屋的热炕,咳嗽还没好的张婆子只好去了东厢屋,天冷加上担忧,咳嗽加重了不少。 洛瑾在正间烧水,方桌上是昨晚留下来的狼藉。趁着水开的空档,她将方桌收拾了干净。 第18章 村长一把年纪,跟着跑了一宿,身体有些吃不消,被莫三郎送了回去。 莫恩庭只说茶叶在正间,却没有说具体在哪儿,洛瑾翻遍了饭橱也没找到。正好莫三郎回来,她问了声。 莫三郎走去水缸上面的小厨,取出一罐茶叶,放在方桌上。 「没事了吗?」洛瑾问道,她看见莫三郎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轻松,就知道这件事应该没那么好办。 莫三郎看了眼里屋,里面传来鼾声,段九几个想必已经睡着了。 「昨晚二哥的同窗也跟着过来了,帮忙想劝段九。」莫三郎也是跑了一宿,脸上有些疲倦,「后来说是可以让大哥回来,只是怕他兄弟以后留下病根,说是要把你带回去照顾他兄弟。」 洛瑾手一抖,手中的茶罐差点儿掉到地上,「为什么不报官?」 「说起这事,错还真在钟哥身上,报了官也不一定断的清楚。」莫三郎觉得洛瑾想的简单,却也知道她是担心,又道,「不过我们都没答应的,钟哥自己惹的事自己收拾。眼下就是想办法把大哥先弄回来。」 洛瑾捏了些茶叶放进茶壶,舀了热水冲进去,心里依旧忐忑不安。 「二嫂,你放心,他们那边也没说的那么严重。」莫三郎说的小声,「段九的兄弟本来身上就有病,昨日指不定就是病发才倒到地上的。这是段清说的。」 有没有病的并不重要,事实就是莫钟当时打了人,人出事了自然是算在他头上。「知道了。」洛瑾低头,提着茶壶往西厢屋走去。 天色已经大亮,西厢屋炕上的大峪还在睡着,想来是做到了什么梦,小嘴吧嗒了几下。 莫恩庭和段清坐在炕的两头,中间是哪张矮桌。洛瑾掀帘进去,将茶壶放在桌上,为两人倒水。 「这事还真不关你们家的事。」说话的是段清,年纪和莫恩庭差不多,二十岁左右,斯斯文文的,「我这堂兄也太不懂事。」 「如今,只要找到莫钟就行了。」莫恩庭一只手搭在桌子的一角,看着茶碗中的升起的水汽。「你就对你堂兄这般说……」 后面的话,洛瑾没有听到,她出了里间。 东厢屋传来张婆子的咳嗽声。洛瑾拿了些柴火放在灶前,早饭是一定要做的,没有宁娘,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动手。好在她干什么向来利索,倒也做的快。 直到大半天过去,段清才从西厢屋出来,去到正屋将段九叫醒。 洛瑾将做好的饼子摆上方桌,盛了些酱豆,又去酱瓮里捞了个咸菜疙瘩,洗净切好。 感觉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角,洛瑾低头,见是大峪,头上的小辫子已经散开了。 「我娘呢?」大峪问道,脸上还带着睡印子。 「快回来了。」洛瑾蹲下身,伸手摸着大峪的头发,「你去东厢屋找嫲嫲去,我一会儿给你拿吃的。」 大峪吸了吸鼻子,迈着小短腿去了东厢屋。 村长吃过早饭也过来了,站在院子里和莫三郎说着什么。从昨天到现在,莫家一直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就如同这冬日阴霾的天气。 半晌之后,段九几人吃过了东西就回了段村。只留下段清和莫恩庭说着什么。 张婆子在东厢屋冻了一宿,病加重了几分,身子疼的起不了床,早饭也没吃,还是莫三郎将她背回正屋的。嘴里一直念叨着,大郎回来没有。 村长让莫三郎去莫钟那边看看,顺便带着洛瑾过去帮忙拾掇一下。 莫钟家住在村子的最后头,屋子比莫家小了不少,是间老屋,只有东西两间,正间也是厨房,这还是当年他爹留下的。 洛瑾跟着莫三郎进了院子,家里养的黑狗叫了两声,围着莫三郎摇尾巴。 素萍闻声从屋里出来,「三郎来了?」看着跟在后面的洛瑾,连忙将人请进了屋里。 正间的地上全是水,将地上的黑泥都泡了起来。仔细看去,原来是家里的水缸碎了。 「这帮人也太狠了,连人家吃水的缸都砸了。」莫三郎骂了声,「嫂子,你没事吧?」 素萍只是扯出一丝苦笑,「快坐吧。」 「不坐了。」莫三郎撸了撸袖子,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瓦片,「钟哥回来没有?」 「一直没回来。」素萍递了个篓子给莫三郎,「大郎回来了吗?」 「没有,昨晚去过段村,他们不让见,大嫂留在那里。」莫三郎将瓦片放进篓子里,「地上有水,嫂子,你和二嫂去里屋坐着吧。」 素萍看着洛瑾,「你也过来了,到炕上吧。」 洛瑾跟着素萍进了东间,炕上躺着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见有人进了,哼哼了两声。 「是二郎的媳妇儿来了。」素萍对着老人大声说道,「来看看您。」 「老夫人。」洛瑾叫了一声。 炕上的老人没有反应,只是嘴巴动了动。 「娘的耳朵听不太清了。」素萍解释道,「前些年上山摔断了腿,现在腿不大好使了。」 屋子里并不明亮,家里也没什么摆设,后窗的窗纸有几个破洞,正呼呼的往里灌着风。 「村长让我过来,看能帮您做些什么。」洛瑾说道,这个家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好像风一大就会吹倒似得。 素萍摇摇头,「没什么做的,这家里什么也没有,那些人来了也只是撒一通气。倒是你们那边要小心。」 洛瑾能听出素萍的意思,段九在莫钟这边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所以肯定会咬着莫大郎不放。 在莫钟家呆了些时候,近晌午时,洛瑾回到了莫家。村长和段清也回去了,让人觉得好像事情顺利解决了。只是到了天黑,莫大郎两口子还是没有回来。看来,段村那边还是没有放人。 莫恩庭站在院子里,看着后山的黑松林,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19章 张婆子病了,看不了大峪。所以晚上,他依旧跟着洛瑾。只是今天他更想宁娘,不住地问爹娘什么时候回来。 洛瑾抱着大峪坐在角落,轻轻拍着他,「我给你讲故事,讲完故事你爹娘就回来了。」 听到有故事,大峪静了下来,乖乖的等在那里。 讲故事的声音软软的,偶尔有几声稚童的提问,传进里间。莫恩庭盯着桌上的书,没有伸手掀开。 烛火摇曳,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拉的老长。外间安静了下来。 「二哥。」洛瑾的声音在门帘外响起,「大峪睡着了。」 她对他说话似乎并不像对大峪那般,带着一些距离感,「知道了。」 莫恩庭下炕,去角落了抱起大峪。手触及到那冰冷的木板,以及粗糙的麻片子。也就是顿了顿,便抱着侄儿去了里间。 洛瑾搓了搓手,走到角落坐下,摸摸木板上的余热,心道小孩子就是火力大。抬头看着屋门,今晚也没有锁,想来家里事多,已经顾不上她了。 迷迷糊糊中,洛瑾睡了过去。只是在半夜时,她恍惚觉得有人出了西厢屋,是莫恩庭,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他出去做什么? 再次醒来,洛瑾是被外面的吵嚷声闹醒的。她仔细听了听,好像有不少人。有段九,还有莫钟…… 洛瑾起身,揉了揉眼睛,透过门缝看出去。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被浑身绑着,正是莫钟。 这时候里间的大峪哭了起来,想来是被外面的声音吓醒的。洛瑾连忙进去将灯点上,安抚着受惊的孩子。 看来,白日里段九他们并不是真的离开,而是暗中留下来想抓住莫钟。洛瑾轻轻拍着大峪的背,外面的声音渐渐少了,应该是进了正屋。 洛瑾哄了大峪好一会儿,他才睡过去。 天快亮的时候,一群人呼啦啦的离开了莫家。洛瑾听得清楚,莫钟一直在嚎着嗓子让人帮他,想来是被段九带走了。 而这一晚上的闹腾,素萍自始至终没露过面。同是夫妻,宁娘却能为了男人不管不顾,其中也能看出些什么。 大峪睡得香甜,洛瑾伸手轻轻摸着他的额头,小孩子睡觉的时候最可爱,小腮帮子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门帘掀开,莫恩庭走进来。洛瑾慌忙收回手,从炕沿上跳下来,身子往后退着。 「我能吃人?」莫恩庭觉得洛瑾每次见他都跟耗子见了猫似得,明明对着侄儿那么好。 「不是。」洛瑾双手攥着衣角,「我出去了。」 还说不是,莫恩庭转头看着睡熟的大峪,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 晨光投过窗纸,让昏暗的屋里清晰了些。莫恩庭掬了把冷水,洗了洗脸,两日来的忙碌让他有些疲惫。 洛瑾出了西厢屋,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东厢屋也没有动静,看来莫三郎是跟着去了段村。 生火烧饭,家里的粮食这两天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就连前些天宁娘做的酱豆坛子也已经见了底。 张婆子病的厉害,根本起不了床,早饭依然没吃,哼哼唧唧的只嚷着胸口憋得慌。 饭后,莫恩庭出了门,他还要和村长一起去段村接莫大郎。 临行前,张婆子嘱咐村长叫个人来,说是想找人说说话,其实她病着能说什么话,不过是怕洛瑾趁着家里没人跑了,而她又追不上,故而找个人来看着。 洛瑾收拾完碗筷,院门推开了,一声笑老远的就响起来。 「吃饭了?二郎媳妇儿。」来人是凤英,「说是二婶病了,就过来瞧瞧,好些了没?」 「凤英姐。」洛瑾叫了声。 「叫嫂子。」凤英拍了一下洛瑾的肩膀,「我先进去看看二婶。」说着掀帘进了里屋。 里屋的张婆子咳嗽了几声,叽叽咕咕的跟凤英说了什么。 没一会儿,凤英走出来,将笤帚从洛瑾手里接过来来,「二婶想睡一会儿,咱俩去你那儿说说话。」 洛瑾一愣,凤英所说的她那儿是指西厢屋吗? 「怎么了?」凤英脸上笑着,让人觉得她人很好相处,爱和人交道。 两人到了西厢屋,洛瑾给凤英搬了个小凳子坐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怠慢了她,可是里间那是莫恩庭的地方。 凤英倒是不怎么在意,看着墙角的木板,似乎也能猜出什么,「你多大了?」 「快十六了。」洛瑾坐在木板的一角。 「多好的年纪。」说着,凤英干脆也坐到木板上,靠着洛瑾近了些。「昨晚没吓着吧?」 洛瑾摇摇头,「我当时没出去。」 「你说钟哥也是的,怎就惹上了段村那帮人。」凤英叹着气,「倒是连累你们一家人,跟着受折腾。」 「这件事过去了吗?」洛瑾问道。 「你还不知道呢?」凤英看着洛瑾,「昨儿半夜钟哥回家,被藏在家里的段九正好逮着,人已经被带去段村了。想来你们这边算是没事了。」 「钟大哥藏在哪里?」洛瑾又问。 「说起来还是我家男人跟我说的。」凤英一脸神秘,凑近洛瑾小声道:「他说你家二郎猜到钟哥一定藏在后山,不出两天肯定回家。山上那么冷,又没有东西吃,他定然熬不住。」 所以说,莫钟其实是栽在了莫恩庭手里。想想也是,堂兄弟的,应该很熟悉彼此的性子。 「要说这事放在大郎和三郎身上恐怕都做不出来。」凤英自顾自说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毕竟都是堂兄弟,一家人。」 第20章 洛瑾觉得凤英这是拐着弯儿的说莫恩庭不顾手足情,心狠。 「我就听人说其实二郎是二叔的亲儿子。」凤英打量着洛瑾,「说是那些年在外面跑,有个女人一直跟着他。后来女人死了,只好把二郎带了回来,记得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看样子凤英是个嘴碎的,洛瑾只是听着,没有开口说话。 凤英见洛瑾这样,也笑着扯开了话题,「二叔还没回来?还想着那天过来请对联呢。」 「嫂子先坐会儿,我还有活儿要干。」洛瑾当然不能一直陪着凤英说话,猪和鸡都还没有喂。 「好,你忙,我去看看婶子。」凤英眼神一闪。 家里没人,大峪只有跟着洛瑾,不管去喂猪还是捡鸡蛋,寸步不离。 终于,快到晌午的时候,莫家三兄弟和宁娘回来了。大峪见到娘,飞快的跑了过去。 回来后,一行人先是去看了张婆子。张婆子到底放下心来,可是一激动就咳嗽个不停。莫三郎进屋还没坐下,就出门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 安抚了张婆子一番,莫大郎一家回了老屋。他的精神看上去并不是很好,想想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庄稼汉子被人给关了去,还诬赖他伤人,到底男人自尊心是很强的,这气很难消得下去。 午饭是洛瑾一个人张罗的,这几天莫家的人都没有睡好觉,饭后人人都回了自己的住处,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洛瑾收拾完,回到西厢屋的时候,莫恩庭正在外间的架子上拿对联纸。 「会折吗?」莫恩庭回身,手里拿着一沓纸,问洛瑾。 洛瑾点头,走过去接过纸,低头看了看尺寸,是用来写大门对子的。 「你先把这些折折,一会儿给我送去。」莫恩庭说完进了里间。 洛瑾蹲在地上,将大门的对联纸对折两次,再竖着对折一次,这样纸上就会呈现折痕,写字的时候不容易写偏,排列规整。 将叠好的对联纸送进里间,莫恩庭已经磨好墨,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粗头毛笔,大门对联的字要写的大一些。 「要我帮你拽着吗?」洛瑾问道,对子的长度比桌面长出一些,墨汁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干的,如果放的不平,没干的墨水容易淌到别处,对子就会毁掉。 抬头看了眼洛瑾,莫恩庭嗯了声。 知道莫恩庭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所以洛瑾是站在地上拽着对联,莫恩庭每写完一个字,她就往后拖一下。写完的对联摆到炕上放平整,等墨汁慢慢干掉。 屋里很静,只有毛笔划过纸的轻微声音。莫恩庭的字写得很好,一手浑厚有力的正楷。对联的词句无非就是吉祥如意之类的,过年都讲究好兆头。他的手剩的白皙细长,袖口处沾上了些许对子纸的红色。 有人帮忙,莫恩庭写得倒也快,没一会儿,整个西厢屋的两间全摆满了对联,将有些旧的墙壁都映的发红,竟是有些喜气。 洛瑾将干了的对联,按照上下联一副叠好,摞在一起,放在炕头,便出了西厢屋。 家里的苞米面已经吃完,洛瑾不敢擅自去动别的粮食,只能去老屋问宁娘。 宁娘听到唤声走出来,「你跟我来。」 两人回到正屋的正间,在西墙脚的地上有一块木板,宁娘将其掀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随后支使大峪将莫三郎叫了来。 莫三郎点了灯,弯下腰跳进洞口,身姿轻盈。随后宁娘将一个篓子挂在扁担上,送到了洞下。 洞底下昏暗,只能看见莫三郎往篓子里装着什么。不就,他就在底下说了一声好,宁娘便将扁担拔了上来,篓子里装了不少地瓜。 「这是咱家的地窖子,里面放了些地瓜,好存放,不容易冻。」宁娘蹲下,将地瓜放进一旁的盆里。「咱娘病了,要吃些软的,晚饭就做地瓜粥吧。」 莫三郎三下两下从地窖里爬上来,拍了拍双手,「大嫂,大哥没事吧?」 宁娘叹了一气,「也不知道怎的,一句话也不说,就蒙着被子在炕上睡,愁死人了。」 「你别担心,他应该是气不过,这两天让大哥好好休息。明儿,我去镇子上买些粮食回来。」莫三郎拾起地上的扁担,准备出去。 里屋的张婆子哑着嗓子叫了声,「记得去你爹干活的那家铺子,会给咱家便宜。」 「知道了。」莫三郎应了声。 地瓜粥可以加入好几种谷物,大米,红豆,麦子之类都可以。只要将地瓜洗干净,用擦子擦成细条,与谷物一起炖煮就行。 煮地瓜粥费火,要熬上不少时间,煮好后,黏滑软甜,味道很好。张婆子生病,倒正好也喜欢热乎乎的炕。 晚饭,莫大郎没有来正屋吃,宁娘端了饭送去了老屋。张婆子想是去了心事,终于吃了小半碗的地瓜粥,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 大峪倒是吃了个肚子滚圆,直吃了两碗,将宁娘吓了一跳,生怕他吃撑了。 莫钟被带走一天了,莫家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宁静,院子里依旧有个不知疲倦的顽童。素萍没有来过,宁娘和莫三郎抽空过去看了看,说是大伯母的身体好像又差了。 莫大郎回来后病倒了,赤脚大夫找不出病根,只给了个调养的方子,交代了几句注意的事。 家里两个人生病,莫二郎要去学堂,莫三郎去了镇上,家里只剩下宁娘和洛瑾忙活。 赤脚大夫姓王,村里人叫他王伯。此时他正和张婆子在里屋说着话。洛瑾烧了些热水送进里屋。 「他王伯,大郎这是怎么了?」张婆子的病好了不少,并不像前几天咳得那么厉害,对自己的大儿子十分担心,「自打回来就没下过炕。」 「其实大郎没啥病,就是心里有火。」王伯接过洛瑾端来的茶碗,看了眼这个莫家买回来的媳妇儿,一句话不说,身上的衣衫也早该洗洗了。 「那就是没事咯?」张婆子自是希望儿子没有事,听王伯这么多,轻轻松了口气。 「过些日子就好了。」王伯语气轻松,「你说这事儿闹的。」 「那就好。」张婆子将洛瑾送来的水放到嘴边,水有些烫,让她嘴皮子一疼,「嘶!什么事也做不好,就会添乱。」 屋里就三个人,洛瑾当然知道张婆子是在说她,她抿了抿嘴唇出了里屋。 第21章 「等等!」张婆子叫住洛瑾,「昨天二郎不是写好了对子吗?你去给王伯拿来,直接捎回去。」 「二郎都写好了?」王伯问了声,「那行,直接捎着。」 洛瑾站在门边,看着王伯仰脸计算的什么。 「一副大门,一副老屋门,三副屋门,两副拉门,大福两个,其余中福和小福你看着搭配好,就行了。」王伯说出自己家需要的对子。 莫恩庭昨天只写了大门对子,其余的根本没写,洛瑾想着要怎么说出口。 「不对,大嫂子那边我还要过去一趟。」王伯想起了莫钟的老娘,这两天也不爽利,「我先去看看。二郎媳妇儿,你先帮我准备好,回头我过来捎着。」 「知道了。」洛瑾乖巧的应了声。 送王伯出了院门,洛瑾回到西厢屋,她记下了王伯要的对子,她也会写,正好趁着空档可以写出来。左右对子的词句,以前祖父写过,她也记住了。 从架子上取下要用的纸张,洛瑾想了想,掀开门帘进了里间。炕上的矮桌摆着笔筒,砚台,以及半截墨条。 将纸折上痕迹,铺在矮桌上,洛瑾倒了点儿清水在砚台上,手里的墨条轻轻碾磨,待到差不多时,便从笔筒里抽了一支中楷毛笔。 字体娟秀,挥笔自如。看着一个个的字从自己的手中写出,洛瑾想着上次写字是在什么时候。 相对于对子,写福字就简单许多,在方正的之上写出一个大小合适的「福」就可以了。然后就是横批,每副对子都会跟着一张横批以及两个小福字。 看着写完的对子,洛瑾很想像以前一样在空余的地方画上几笔,梅花也好,竹叶也罢。可是现在的她再不能如以前那般任性了。 待王伯从莫钟家回来的时候,洛瑾写的对子正好干了。见人进了院子,连忙叠好,再将每副对子配好小福字和横批之类。 「好了?」王伯接过对子,「回头你公公回来,我再跟他算算账。」 洛瑾点头,送人出了院子。 莫三郎早上是牵着驴子出的门,眼看着到了下午,人还没有回来。张婆子想起前天大儿子身上的事,不由的心里又开始发慌。总觉得自己的小儿子经过段村,会被那里的人报复。越想越担忧,也顾不得刚刚好转的身子,拖着步子来到正间坐下。 以前,宁娘会陪张婆子说几句话,现在莫大郎病了,她也顾不得到正屋这边来了。院子里只剩默不作声收衣服的洛瑾。 终于,在准备做晚饭的时候,院门外传来说话声。进来的是莫家父子三人,驴的背上驼了不少东西。 莫二郎和莫三郎叫了张婆子一声,便忙着卸下驴身上的东西。莫振邦一身风尘仆仆,脚上的棉鞋沾了不少的泥浆,已经干在上面。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张婆子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一堆东西,又是一阵心疼,「这得花多少银子?」 莫振邦在门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去的地方正好大集,我看有些东西便宜,就顺道捎着了。左右也快过年了,是该准备了。」 「那你都买的什么?」张婆子问。 「吃完饭再说。」说完,莫振邦进了屋子,看见正间灶前烧火的洛瑾。明明是一个标致的丫头,却不好好拾掇。 「公公。」洛瑾站起来叫了声,这两个字叫的小声。 莫振邦应了声,「快忙吧。」说完进了里屋。 对于莫钟的事,莫家兄弟并没有跟莫振邦说,觉得爹奔劳了好几天,总要先让他喘口气才是。 莫家两兄弟将莫振邦带回来的东西放在正间的地上,实在不少,大峪好奇的掀掀这个筐子,揭揭那个包袱,嘴里不停地问着。 「大峪过来。」莫三郎对着侄儿摆摆手,「三叔这有好东西。」 大峪两步跳到莫三郎面前,两只眼睛眯成了缝,甜甜的叫了声,「三叔。」 莫三郎从背后拿出一根糖球,塞到大峪手里,大手摸了摸小脑袋。 这次也带回了一袋子苞米面,洛瑾用小瓢取了一些放到盆里,浇上水开始和面。 看着莫家一家团聚的样子,洛瑾低下头,双手将苞米面团起来。好像这样的热闹,她以前也有过,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小,家里还没出事,祖母没有生病,姑姑没有嫁人。过年,姑姑会做最好看的衣裳给她,把她打扮的跟个小仙女儿似得。 「填把火,快掉出来了。」出去捞咸菜的宁娘走进来,提醒道。 洛瑾回神,低头看见灶里的火已经烧了出来,连忙蹲下用火棍将火送进灶膛,又填了几把柴进去。 知道自己的爹回来,莫大郎终于来了正屋,只是脸色还是不太好,没有以前的精神。 一家人围着炕上的矮桌吃了一顿饭,上次剩下的那只兔子也一起做了。 吃过晚饭,莫振邦留住了所有人,说是给每人扯了一块布,用来做过年的新衣。说着,支使莫三郎将一个包袱拿到炕上。 「不是都有穿的吗?乱花这些钱。」张婆子埋怨,「大峪长个子,为他扯块儿就行了。」 「娘,你有了孙子不管儿子了?」莫三郎一脸委屈,「我穿的这么寒酸,以后怎么给您往家里领媳妇儿?」 莫三郎没脸没皮的话逗笑了一屋子人,就连张婆子也憋着笑白了一眼小儿子,「说这话你也不害臊。」 莫振邦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伸手解开包袱上的疙瘩,抽出三块不同颜色的布料,「大郎媳妇儿,这是你们的。」 「让爹您记挂着,像娘说的,只给大峪扯一块就行了。」宁娘笑着接了过去,「我们大人,穿什么都一样。」 「这不是快过年了,人家都有新衣,咱家也要置办。」说着,莫振邦挑出了两块,看了眼洛瑾,「老二媳妇儿,这是你们的。」 洛瑾抬头慢慢伸手接过布料,一块是墨灰色的,一块是胭脂色的。这是给她和莫恩庭的。 炕上,张婆子的笑没有了,坐在那里抱着大峪,没再说话。 「剩下的是我的?」莫三郎自己伸手去拿,被莫振邦一巴掌打了回来,「哎呦!别打人呀!」 没理会小儿子,莫振邦拿出几块料子摆在一边,「我给大嫂子他们那边也捎了几块。明天叫大钟过来拿回去。」 第22章 这时,屋里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灯火在矮桌上晃晃悠悠。 「你整天想着他家,你就不知道你那好侄子差点儿把咱家毁了?」提到莫钟,张婆子没有好气,自己的大儿子这次受了多大的罪? 「怎么回事?」莫振邦看看一屋子人,觉察出不对劲儿,「莫钟怎么了?」 「我屋里还有点儿活儿,我先回去了。」莫大郎起身道了声。说起段村的事,他心里觉得有些烦,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莫钟。 「快回去吧。」张婆子应道,「记得把药喝了。」 莫大郎独自离开了正屋。刚才还乐呵呵分料子的场面,现在冷了下来,在场的人说都没开口。 「到底什么事?快说!」莫振邦的手拍了两下桌子,他的脾气并不坏,这样做证明他有些着急。 莫三郎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钟哥前日……」 「钟哥被扣在段村了。」莫恩庭打断莫三郎的话,「前日他在集上伤了人。」 莫振邦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响,「说,都说出来。」 「爹,你刚回来,明日再说吧?」莫三郎也强笑不起来了,想着依老爹的脾气,说不定现在就会跑去段村要人。 「段村的人说了,那人身子没养好,钟哥就别想回来。」莫恩庭不顾莫三郎的劝阻,将事情说了出来,「还有那人的药费,也是钟哥这边出。」 莫振邦的嘴唇气的发抖,「那你们这些兄弟就不帮帮他?明着让人家讹他?」 「爹,这事儿并不简单,别管人家是不是讹他,事实是钟哥他的确犯错了。」莫恩庭站在炕沿旁,身子笔直,「他应该为自己做的负责。」 「老三,你来说,给我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莫振邦的脸上眉头紧锁。 莫三郎面上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炕上的莫振邦沉着一张脸,「所以人家来拿人,你们连帮都不帮?」 「不把人交出去,咱家就得跟着一起受连累。」莫恩庭开口,「至于钟哥,也是我带人去拿的。」 「你!」莫振邦伸出手指指着莫恩庭,「这种事你都做得出?」 莫恩庭低头不再说话,不管怎么样,莫钟的人的确是他交出去的。 莫振邦发了火,从炕上下去,狠狠地掀起布帘走到正间,「你给我出来!」 从来没有见莫振邦发这么大的火,一句话不说的张婆子也是吃了一惊。怀里的大峪更是吓得一抖,小手拽着张婆子的衣袖。 几人走到正间,莫振邦手里攥着一根棍子,指着地上对莫恩庭道:「跪下!」 莫恩庭没有犹豫,一撩衣袍跪在地上,腰背直立。 一见这架势,几个晚辈哪敢上前阻拦,俱是担忧的看着莫恩庭,看架势这打是挨定了。 「说,错在哪里?」莫振邦的手紧了紧。 「我做的没错。」莫恩庭的语气就跟平常一样,「钟哥应该自己面对犯下的错,不能每次都是咱家帮他。久而久之,他就认为一切都是应该的,出了事就往咱家跑。」 接下来是一声棍子抽在身上的闷响,莫恩庭眉头皱了皱,并没有吭声,身子晃都没晃。 莫三郎连忙上前扶住莫振邦,「爹,其实二哥也是为了咱家,段九那帮人根本惹不起。」 「你让开!」一把推开莫三郎,看着跪在那里的莫恩庭,莫振邦心头火更盛,一只手颤抖的指着,「整日叫你们手足情深,枉你读了这么多书,竟是不明道理。」 不想惹莫振邦生气,莫恩庭微垂眼帘,没再作声。 「走,叫上你大哥,咱们去段村,把大钟找回来。」莫振邦恨恨的将棍子摔到地上,支使着莫三郎。 「这……段村那边不一定会放人。」莫三郎犹豫,「再说大哥还病着。」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莫振邦上来一阵倔脾气,甩了甩袖子,朝外面走去。 「爹!」莫恩庭出声叫道,「就让钟哥长一次记性,总不能一辈子都帮着他。」 莫三郎上前拉住莫振邦,「爹,要钟哥回来就要用二嫂去换。」 莫振邦停步,看了眼站在墙边低着头的洛瑾,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只觉得满肚子的全是火,他是一家之主,什么事都要靠他打算。难道真要用这女娃换大钟? 「这是要把家拆了?」张婆子走出来,手里领着有些怕的大峪,「生怕外人不知道咱家不消停是吧?」 「爹,钟哥伤的那人其实没什么大碍。」莫恩庭在地上跪着转了个身,面对莫振邦,「段清说他吃两天药就会好,到时候咱们再去将人接回来。他们也不过是为了银子,留着钟哥在那里实在没什么用。」 莫振邦找了个方凳坐下,低着头气息不顺,却也在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先回去吧!」莫振邦对宁娘和洛瑾摆了摆手。 大峪忙跑到宁娘身旁,拉住娘的手,想着赶快回老屋去。 出了正屋,一阵寒风扑面,洛瑾缩了缩脖子,自己回了西厢屋。 看了眼手里的布料,洛瑾不知道怎么处理,想了想便送进了里间,放在炕上。她自己回了外间的木板上。 外面是安静的夜,冷风穿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响声,似谁在低低哭泣,又似一只蛰伏猛兽的底鸣。 莫恩庭一直没有回来,西厢屋也没有人过来上锁。洛瑾缩缩身子躺在木板上,扯了麻片子盖上。 正屋这边,见父子三人没再冲突,张婆子回了里屋炕上,身上的病刚有所好转,还虚得很。以她对莫振邦的了解,知道他能静下来,就代表他不会冲去段村要人。 莫恩庭一直跪着,头微微低着,视线里正好是莫振邦沾上泥浆的棉鞋。 第23章 「明日跟我一起去你大伯母家,给她送些东西去。」莫振邦摇摇头,无奈的叹着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莫钟的性子?只是大哥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他不管的话谁会管? 「我会亲自跟伯母道歉的。」莫恩庭轻声说道,「还请爹以后莫要在大哥面前提起这件事。」 「老大?」莫振邦的眉头蹙的越发紧,大儿子的脾气他也了解,平时话不多,其实骨子里是个要面子的。 莫恩庭嗯了声,「这次的事,大哥是受了连累。平时都是他照顾我跟三郎,性子要强,我怕他心里会多想。」 方桌下面还放着带回来的东西,本想着早些回来,好好商议过年的事,现在却多了件头痛的。莫振邦站起来,「回去吧。」 莫恩庭回西厢屋的时候,洛瑾并没有睡着。黑暗中,她看见那模糊挺拔的身影进了里间。 没一会儿,里间的灯亮了,浅浅的光辉透过布帘,给了外间一丝昏黄。 「进来下。」莫恩庭说了声。 「哦。」洛瑾忙站起来,踩上鞋子进了里间。 「这是你的,拿着吧。」莫恩庭将那块胭脂色的料子递到洛瑾眼前。 伸手接过料子,洛瑾能看见莫恩庭衣袍角上的灰尘,那是方才他跪时沾上的。 「我用过你的笔墨。」洛瑾轻声道,拿眼瞅了下莫恩庭,却正巧与他目光相接,她忙垂下眼帘,心里有些慌,「有人来拿对子,只有大门,我就写了。」 莫恩庭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加上今晚的事,洛瑾觉得莫恩庭肯定会生气。 「知道了。」莫恩庭只吐出了三个字,整个人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出去了。」洛瑾抱着料子,出了里间。 翌日,莫振邦早早地起来,准备了东西,带着莫恩庭去了莫钟家。送了东西,两人各自去了粮铺和学堂。 莫大郎终于出了屋,坐在老屋的门前修理农具。 前几天莫大郎出事,大峪都是洛瑾来照顾的,宁娘心里感激。这日正好得空,从柜子的底下找出两件以前的衣裳,看了看虽然旧,却也干净,就送去了西厢屋。 大峪跟着宁娘一起来的,顽皮的他在洛瑾睡觉的板子上跳上跳下。 「再跳就踩断了。」宁娘拍了儿子的肩膀,「老实点儿。」 「嫂子,这是?」洛瑾手里端着两件衣裳,疑惑的看着宁娘。 「给你的,我现在穿有些小。」宁娘笑笑,「你比我高些,也不知道合适不?就将就换洗着穿。」 「谢谢嫂子。」洛瑾将两件衣裳放在那块胭脂色的料子上。 「你怎就不好好洗洗?」宁娘看着一头乱发的洛瑾,「等下我给你把梳子。」 一旁的大峪听了,「洗洗干净,像妖精一样。」 「什么妖精?」又拍了自己儿子一下,宁娘不好意思的对洛瑾笑笑,「肯定是老三给他说故事说得多了。」 洛瑾也笑了,伸手去摸大峪的小脑袋。 离着年节越来越近,家里来请对子的人多了起来。腊月里,莫振邦很忙,莫恩庭因为前几日莫钟的事,课业也拉了不少,所以家里的对子有时候是洛瑾写的。 邻里之间,都会互相帮忙,这写对子也是要费些功夫的,买纸,裁纸,动笔……因此村里的人多少都会意思的给上一些报酬。 每次家里来人,大峪是最开心的,多半人会给小孩子带一些东西。甭管是糖球还是别的零嘴,小孩总是很容易满足。 西厢屋的外间,洛瑾将矮桌摆好,地上铺了一块麻片子做垫子,跪在上面写着对子。家里没什么活儿,张婆子也乐得有人替老头子分担。 大峪没事就会跑到西厢屋玩儿,嘴里嚼着零嘴,看着红纸上的字,「你得了钱会给我买吃的不?」在他眼里,既然是洛瑾写的对子,那么人家给的钱自然也是洛瑾的。 洛瑾抬头对大峪笑笑,「我没有钱。要不我给你画一只小狗?」 大峪点头,坐在板子上学大人翘着二郎腿儿,「就画一只大狗,比后山的那只还大。」 「后山有狗?」洛瑾在身边找了找,找到一块没有用的红纸。 「当然有。」大峪跳起来,好像怕洛瑾不相信似得,小胳膊比划着,「大的都快赶上驴子了。」 洛瑾只当大峪说的孩子话,低头在纸上寥寥几笔,一只小狗跃然纸上,「给你。」 大峪接过画,画的是一只圆头圆脑的巴狗,十分可爱。孩子小嘴一撅,「这是小狗,我要大的,比后山大宅子的那只还大。」 「再大,那可就是狼了。」洛瑾想摸摸大峪的小脑袋,可是手上全是红颜色,只能作罢。 「你不信?」大峪拿着画没松手,「三叔带我去见过,是真的。」 「我信。」洛瑾沾了沾墨水,是有些大户人家会养大狗看宅子的,她家以前也养过,只是那狗又大又凶,她从不靠近。「一会儿找了纸,我就给你画。」 一天过去,洛瑾的腿有些麻,站起身子,揉了揉脖子。看天色,应该去做晚饭了。手伸进洗手盆里,半盆水就变成了红色。 宁娘已经在锅里添了水,见洛瑾过来,「今晚爹和二郎不回来了,铺子里事情多,二郎也留在那里补拉下的课业。」 洛瑾嗯了声,蹲在灶前往里添了一把松毛,生了火。 「你身上沾了红色,今晚烧些水,洗洗吧。」宁娘盖上盖帘。 「好。」洛瑾应了声,既然莫恩庭不回来,倒是正好可以洗一洗。 莫大郎晚饭也来了正屋吃的,只是心中的火并未完全散去。想来也是,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却被人扣下,还是两个弟弟在外面张罗着救他出来。 第24章 吃饭的时候,只有开朗的莫三郎说着话,偶尔大峪会好奇地问上几句。 晚饭后,拾掇完毕,铁锅里的水差不多也温好了。洛瑾将水舀进木桶,提去了西厢屋。 板子上放着宁娘给的衣裳,上面躺着一把小小的木梳。洛瑾解开自己凌乱的发,弯腰低头,浸在水里。 清洗之后总会让人觉得舒爽,黑暗中,洛瑾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洛瑾。」宁娘在外面敲了敲门,她是来上锁的。 「嫂子。」洛瑾披着半湿的头发开了门。 「洗完了?」宁娘问,夜里她实在看不清眼前的姑娘长得什么样,只觉得她的一张脸很小,「把水泼出来就行了,早些睡吧。」 离着年节只有十天了,大石村的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莫大郎和莫三郎上了山,要去拾些柴火回来。 洛瑾收拾完碗筷,准备回西厢屋写对子。 「你的头发挡着脸,不难受吗?」虽然现在洛瑾穿的干净了,可是半张脸总是藏在头发下面,让宁娘不免怀疑这姑娘脸上有伤。 「没事儿的。」洛瑾低声应道。 宁娘没再问,端着盆去了东厢屋,她要拿一些黄豆生豆芽。 半晌的时候,家里来了人。是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姑娘,一身粉色花袄,俏生生的。 「姑!」张月桃对着坐在正间的张婆子叫了声。 张婆子走出屋,见是自己的兄弟带着闺女来了,忙叫洛瑾过来烧水冲茶。说完将人领进了里屋。 「姐,也不知道你前几日病了,没过来看你。」张屠夫坐上炕沿,「还是桃丫头先知道的,说一定得过来看看。」 「别惦记了,已经好了。」张婆子笑着拉起张月桃的手拍了拍,「过了年就十六了吧?」 张月桃点头,「姑,我爹说今日过来,正好帮家里把猪杀了,表哥他们都没在家吗?」 「桃丫头就是懂事,什么事都想着。」张婆子拉着张月桃坐在身边,「大郎和三郎上了山,晌午前就回来了。」 洛瑾端着充好的茶水走了进来,放在矮桌上,再将几个茶杯摆好。 「这是二郎家媳妇儿?」张屠夫问道,「要不是那天碰到王伯,都还不知道这事儿。」 张婆子瞥了眼洛瑾,「大郎他爹不知道从哪里领回来的。」 洛瑾倒好茶准备出去,感受到一道目光,她轻轻抬头,见是那个叫张月桃的姑娘正上下打量着她。 莫家的猪养了一年,身肥体壮,年节前就会宰掉。张屠夫这次来,一来为了看自己的姐姐,二来就是为了杀猪。 洛瑾回到西厢屋,在外间写着对子,想着晌午前应该会写出不少。 写了几副以后,西厢屋的门开了,一个粉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洛瑾抬头,正是张月桃。 张月桃看着跪在矮桌前写对子的人,瘦瘦的身子穿着不合体的袄子,头发乱乱的。她心里有些泛酸,莫恩庭才貌双全,是许多女儿家心里爱慕的,张月桃自然也是。 本想着莫恩庭是自己的表哥,又到了婚娶年纪,父母也曾提起过,觉得十有八九会嫁给他。谁曾想这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居然跟了表哥。 「字写得挺好。」张月桃拾起地上的一张对子,「你家以前是卖对子的?」 「不是。」洛瑾停下手,「以前学了些字。」 张月桃心里有些不顺,不明白表哥为什么会要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我是张月桃,莫恩庭是我表哥。他以前也教我写过字。」 「表小姐好。」洛瑾对着张月桃微微欠身点头,行了一礼。 张月桃知道张婆子看洛瑾不顺眼,这个家里洛瑾也没什么地位,心里没打算跟她客气。「你跟二表哥成亲了?」 洛瑾摇头,「没有。」 「你就睡那里?」张月桃看着墙角,眼中闪过鄙夷。 「恩。」洛瑾不明白张月桃跑来这里问她这些是要做什么,可是她感觉到这个姑娘不喜欢她,对她有敌意。 听到洛瑾的答案,张月桃笑了,原来表哥根本就没跟这女人成亲,这个女人还睡在外间,可见表哥是不喜欢她的。想想也是,表哥一表人才,岂是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配得上的? 好像为了彰显她对莫家是多么熟悉一样,张月桃走进里间,拿了一本书出来,哗啦啦翻了几页,「表哥的屋子怎么还是这么冷?墙皮也不补一补?」 洛瑾没做声,这些不关她的事,手上的毛笔一提,「竹报平安节」五个字留在纸上。 「表哥应该这两天停课吧?」张月桃表现的有多了解莫恩庭一样,多少也带着炫耀,「出了十五才会上学。」 洛瑾起身,将干了的对联折叠好,放在架子上。见张月桃一直不走,手里拿着书翻着,便问了声:「表小姐,你要喝水吗?」 张月桃当然看不下书,她认不了几个字。闻言,她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洛瑾,觉得她看上去性子很软,应该是个好欺负的。 「那你去给我倒茶来。」张月桃将书扔在矮桌上,自己坐在了洛瑾刚才的位置。 洛瑾应了声,出了西厢屋,到正屋去端茶水。 宁娘已经开始张罗午饭,今日家里有客人,自是要准备的好一些,她和了白面准备擀面条。 正午的阳光洒进农家小院儿,大峪蹲在院子里玩石子儿,一双小手黑乎乎的。 洛瑾端着茶碗回来西厢屋,正准备进门,冷不防一个身影撞上,手里的茶水洒了对方一身。 第25章 「哎呦!」张月桃忙捂着自己的手,「这么烫?」 茶碗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粉身碎骨。 「对不起。」洛瑾伸手想为张月桃擦身上的茶叶。 张月桃厌恶的一把推开洛瑾,「别碰我!」 响声惊动了屋里说话的张婆子和张屠夫,两人出了正屋。 「我不是故意的。」洛瑾有些无措,低着头道歉。 「我这袄子才做了几天的。」张月桃见屋里的人出来,说的委屈。 张婆子看到这情景,也不管青红皂白,指着洛瑾就数落,「干什么也干不利索,养着你有什么用?」 「这不孩子不懂事嘛。」张屠夫在一旁劝道,「回家洗洗就得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是爹。」张月桃开口,柳眉蹙着,「茶水根本洗不净。」 「我赔你,好不好?」洛瑾小声问道,她那里有一块新料子,莫振邦给的。 张月桃看着洛瑾,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是一样的吗?」 「不……不是。」洛瑾的手绞着袄子的边儿,「不过是新的。好吗?」 张婆子嘴里不停的叨叨着,更是将张月桃拉到身边,看着袄子上那一片茶水渍,「这么好的料子,可惜了。」 「姑,她也不是故意撞我的。」张月桃表现的既心疼自己的新衣,又善解人意,「没事儿的。」 「就让她赔给你。」张婆子当然会向着自己的侄女儿,「本就是她不对,撞了你。」 洛瑾站在那里,这里不是她的家,没人会帮她说话,就算心里委屈又能怎么样?于是准备进屋去拿那块儿胭脂色的料子。 「嫲嫲。」大峪站在梨树下,「是桃表姑先撞得人。」 院子一下静了下来,张月桃不想这时冒出一个小毛头,朝着大峪瞪了一眼,「大峪?」 「干啥?」大峪仰着小脸儿,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宁娘一看,忙从屋里出来,「你小孩子别乱说,一边儿玩去。」毕竟张屠夫是来帮忙的,总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 大峪被娘喝了一声,有些委屈,「我没乱说,是桃表姑冲出来撞到她的。」他指着洛瑾,「三叔说,小孩乱说会被狼叼去的。」 这时候院门开了,莫三郎走进来,笑道:「大峪真乖,三叔说的话都记着呢?」看着院子里的人,他张口叫了声「舅」。 「都回来了,进屋喝水吧。」宁娘趁机将撞人这件事说过,「饭一会儿就好了。」 里屋的人讨论着下午杀猪的事,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洛瑾蹲在院子里剥白菜帮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寄人篱下就会受气,就算她脾气软,可还是会难受。 「你别往心里去。」宁娘端了一盆水放下,蹲在洛瑾旁边,「月桃就这样,舅家就她一个闺女,还是老小,自然惯得很。」 「我没撞她。」洛瑾低着头,漏出半张脸,白皙光滑。 「人家是来帮忙的,总不能呛着人家。」宁娘回头望了望正屋,小声道,「这说不定以后还要和她同住一个院子,成为妯娌。」 洛瑾想了想,难道张月桃以后会嫁给莫恩升?可是总觉得不对,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宁娘一边洗着萝卜,一边说了张屠夫那边的情况。张屠夫是张婆子的弟弟,住在隔壁村,走小路要翻过一座山。 张家日子过得不错,镇上设了个猪肉摊子。平时张家两个儿子会下去各个村里收猪,张屠夫和老婆,一个宰猪,一个守摊子。盖得屋子也是村里最大的。 所以张婆子当然想让张月桃嫁给莫三郎,心里想的也是陪送的嫁妆会不少。说不定以小儿子的机灵劲儿,就将杀猪的买卖学了来。 与宁娘说了些话,洛瑾心里好受了些。只向着看到张月桃不上前就是了。 吃了午饭,几个男人就去了猪圈。女人们则忙着烧水。 莫三郎已经将水缸里的水担满,张屠夫把自己的袋子打开,里面是各种刀具。 宁娘在一个干净的大盆里撒上了一些盐,起身端去了猪圈的方向。 洛瑾抱了些柴到正屋的灶前,看着张月桃进出,只是默默避到一旁。 舀了一大锅水,将盖帘盖上,洛瑾坐在灶前烧火。大峪跑进来,找了根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小脚踢着柴。 「怎么不看了?」洛瑾问道,整个莫家,和她说话最多的就是大峪。 「我不愿意看。」大峪手里捡起一根木棍敲着,「舅老爷的刀子太长了,吓人。」 「那就和我一块儿烧火吧。」洛瑾觉得大峪可能是看见了杀猪的器具,有些害怕。 果然没多久,猪圈的方向就传来猪的嚎叫声,惊天动地,让人心烦。就连里屋张婆子和张月桃的说话声都掩盖住了。 猪叫了好一阵子,终于消停了。锅里的水差不多也已经开了。 宁娘走进来,「快拾掇拾掇,一会儿就把猪抬进来了。」说着,伸手将盖帘揭开,放到了方桌上。 三个男人将放净了血的猪抬近正间,小心的放进锅里,来来回回的翻转,将猪的全身烫透,这样会方便接下来的刮毛。 接下来的活儿用不到女人,宁娘带着洛瑾去老屋。身边的大峪紧紧拉住娘的手。 v第26章[02.15] 经过猪圈是,那里一片狼藉。猪圈已经空了,旁边的槐树上挂着一把弯弯的钩子。树下是一盆猪血,已经半凝固。 大峪撒开腿跑没了影儿。宁娘端起盆往老屋走去,「洛瑾,你去拿些柴来,一会儿煮猪血。」 老屋的灶台小一些,平常都是在正屋吃饭,这里也没怎么开火儿,充其量是烧水洗澡什么的。 锅里倒上水,洛瑾已经开始生火。宁娘拿着刀子将凝固了的猪血切成小块儿,一块一块的放到锅里煮。 大峪在门前坐着,回头对着屋里说,「娘,我听见卖豆腐的了。」 宁娘擦了擦手,「正好,你去称一块儿回来。」说着给了大峪几个铜板和一个盘,回头对着洛瑾说:「今晚,舅肯定会留下来喝酒的,得准备些菜。」 洛瑾因为刚才的场面,直到现在耳朵里还留着猪的嚎叫,闻言点了点头。 一下午的忙碌,猪总算收拾好了,三个男人洗干净手,坐到里屋喝茶。宁娘和洛瑾将外面拾掇了干净。 冬天天冷,并不怕猪肉会变质。院子里有一口大缸,正好可以把肉,骨头以及猪下货装进去,明日再好好处理。 晚上,莫振邦和莫恩庭回来了,亲戚来了,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 平时抠门儿的张婆子从东厢屋拿出两坛酒,放在炕头热乎着。 莫恩庭回西厢屋洗干净了手脸,来到正屋。 「二表哥。」张月桃甜甜的叫了声,她一直站在门前,从莫恩庭进院子的时候就等在那里了。 「来了?」莫恩庭道了一声,直接掀帘进了里屋。 莫恩庭的态度让张月桃脸上的笑僵了僵,明明人家都夸她长得跟一朵花儿似得,为什么表哥就是对她不冷不热。 如此想着,张月桃恨恨的看着烧火的洛瑾,越看越不顺眼,心里问了无数遍:凭什么? 既然是杀年猪,喝酒的菜当然少不了猪。宁娘手艺好,猪血炖白菜,萝卜肉丝,肥肉豆腐……满满一桌,十分丰盛。 男人喝酒总是饭桌上来来回回说好多话,见没有什么事,洛瑾回到西厢屋将白天写的对子收拾好。 「哒哒」,有人在门上敲了两下。洛瑾抬头,见是张月桃。 「姑叫你过去烧水,她要泡脚。」张月桃说了声。 洛瑾站起来,绕过张月桃去了正屋。她记得张月桃和张婆子是在东厢屋说话的,所以烧了水是要送去那里。 烧好了水,洛瑾舀进盆里送去了东厢屋。这是她第一次进东厢屋,外间有几个缸子,那是存粮食的,地方比西厢屋宽敞一些。 张婆子坐在炕上,腿上搭了一条被子,看上去有些困,见洛瑾端着水进来,伸了伸懒腰。 正屋的男人们已经喝完酒,正坐在里屋谈笑着。宁娘和洛瑾将桌子收拾好,剩下的饭菜归拢了一下,放进了饭橱。 洛瑾回到西厢屋,将地上的矮桌搬回里间。桌上还有白日里张月桃扔的那本书。 刚放好桌子,外面就传来说话声,是女儿家欢快的笑,「表哥,你什么时候停课?教我识字好不好?」 洛瑾退出里间,莫恩庭已经进门,后面跟着叽叽喳喳的张月桃,活像一只蹦蹦跳跳的雀儿。 表兄妹进了里间,灯点上了。却传来张月桃一声惊呼:「这是谁干的?」 屋里亮了之后才发现,矮桌的书上满是墨汁,差不多浸了一半儿。莫恩庭看着那本毁了的书,眉头一皱。 「是她写对子时不小心弄脏的吧?」张月桃甚至不愿意开口叫一声洛瑾的名字,说着掀开帘子对着外间,「是不是你弄得?」 洛瑾不明白怎么回事,走过去,伸手接过那本书,瞬间明白了,张月桃觉得白日里受了气,现在肯定是找她撒气,「不是我。」 「就你自己在西厢屋,难道是大峪?」张月桃装模作样说着自己的猜测,「可是大峪已经回去睡了。」 这就是直接定了她的罪名吗?洛瑾有些无奈,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也会向着自己的表妹吧!她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见洛瑾不说话,张月桃甩了甩手里的书,道:「墨迹好像还没干。」 「你也来过,就刚刚。」洛瑾的声音很小。 张月桃一听,当即火了,薄薄的嘴片子说起话来丝毫不饶人,「你的意思是我干的?我为什么这么做?表哥的书谁都不能动,我是知道的。」她的嘴角嘲讽着,「你就是一个买回来的女人,说不定有什么劣根性,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没有!」洛瑾看向莫恩庭,却不知怎么解释。 「少装可怜,肯定是你。」张月桃见莫恩庭不说话,直接伸出手指着洛瑾,「要不你就拿出证明。」 证明?洛瑾没有,她没有亲眼看见,虽然知道做这事儿的只能是张月桃。 一只手从眼前挥过,洛瑾看见莫恩庭抓住张月桃的小臂,不明白这表兄妹俩是要做什么。 「这是什么?」莫恩庭的眼光落在张月桃的袖口。 张月桃忙抽回手,捂着袖口,「表哥,你做什么?」 就算屋里的灯火并不明亮,可洛瑾还是看清了,张月桃的袖口沾着一点儿墨迹。 莫恩庭将手收回,看着一本好好地书毁了,心中觉得有些可惜。只是他不明白,张月桃为何这般幼稚。「表妹不应该跟来西厢屋,礼数上不合。」 「表哥?」张月桃不甘心的叫了声,话语中带着委屈,家里人都惯着她,谁也不会惹她的。 「这件事就当过去了,不让你来西厢屋也是为你着想。」莫恩庭不再理会张月桃,长腿一抬,坐在炕沿上。 「那她呢?」张月桃有些无理取闹的瞪了一眼洛瑾。 v第27章[02.15] 「她跟你不一样。」莫恩庭眼皮不抬,「天这么晚了,对子也给你找好了,回去正屋吧,舅应该要回去了。」 张月桃哼了一声,赌气的撞了洛瑾一下,跑出了西厢屋,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抽泣。 洛瑾站稳身子,她没想到莫恩庭会帮她,毕竟对方是他的表妹。「谢谢你,二哥。」 站在门边的身影还是那般单薄,摇曳的灯火中看不清楚她的样貌,「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这女人那么胆小,哪还敢存什么坏心思,怕是那骄纵的张月桃故意欺负她。 「要不,我帮你抄一本吧?」洛瑾看了眼矮桌上的书,问道。 「再说吧。」莫恩庭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张屠夫是要走了,撂了三个字,就出了西厢屋去送客。 洛瑾回到正屋,收了用过的茶碗,正蹲在正间清洗。 「你也停课了,正好今天家里的猪杀了,明日切一块好的给你的先生送去。」莫振邦走进来,对着跟在身后的莫恩庭说着。 「是。」莫恩庭应道。 第二日的天气算不上好,天色有些发黄,宁娘说这天可能要下雪。 年节将至,有很多事情是要准备的,莫大郎上了山拾柴,莫三郎则带着大峪去坡里下了几个兔子套,莫二郎提着一块猪肉去了镇上先生家。 昨日杀得猪要处理一下,将各个部分分一下类。宁娘拿了刀和菜板,放在存肉的大缸旁边,搬下压在盖子上的石头,弯腰从里面拿出一块肉。 洛瑾端了一个盆放下,「这些肥肉切下来做什么?」她见宁娘将肥肉和瘦肉分切开来。 「肥膘是用来熬猪油的,瘦肉先放着,等用的时候再使。」说着,宁娘将一块肥肉扔进盆里,「你把它洗洗,再切成小块。」 肥肉很滑又腻,洛瑾拿刀切得小心,没一会儿,肉块切了近一盆。 熬猪油,就是将肥肉放进锅里,烧火加热,将肉里的油脂熬出来。剩下的肉渣就成了脂渣,炒菜的时候可以放上。 忙活了一上午,猪肉已经处理好。只等着下午的时候熬猪油。 午饭后,天空飘下了雪花,下一阵停一阵的。莫大郎将拾回的柴火堆积好,说是要再上一趟山。 张婆子在里屋裁衣服,她想为自己的孙子缝一件新棉袄,过年的时候穿。拿着旧的衣服比量着,只是眼神儿应该不太好使,总需要别人来引线。 洛瑾将几根穿上线的针扎在线团上,就回了正间准备熬猪油。 将洗好的猪肥膘倒进铁锅里,盖上盖帘,然后点火加热就行。灶膛里的火烧的不急不慢,锅里渐渐地有了动静。 「这雪怎么又下起来了?」宁娘望着院子,担心自己上山的男人,「天不好就不应该上山。」 锅里「噼里啪啦」,那是猪油熬出的声音。 「快回来了,不用担心。」洛瑾宽慰了一句。 宁娘嗯了声,掀开盖帘,拿勺子在锅里抄了抄。蒸汽里带着油腻味,扩散了整个外间。 猪油熬好了,宁娘用勺子将油舀进一个坛子里,油很烫,她舀的小心。将装满油的坛子轻轻推到灶台靠里的地方,只要等着它慢慢冷却凝固就好。 锅底剩下的脂渣被收进了一个小盆,大峪嘴馋,非要吃几块。吃到嘴里烫得嘴都不敢闭。 宁娘敲了儿子的脑袋一下,嘱咐着千万离着灶台远一点儿,掀倒了油坛子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雪下大了,天地间一片飘飘洒洒。莫大郎终于扛着柴回来了,宁娘连忙跑出去,帮忙卸了下来 。 将熬油的锅刷洗干净,洛瑾的身上已经满是油腥气,连头发里都渗了进去。 「这么大的雪,看来爹和二郎今晚不会回来了。」宁娘看着往锅里舀水的洛瑾,道:「满身是油味儿,今晚好好洗洗。」 「好。」洛瑾应道,转头看见莫三郎进屋,就想起了要问他打听绣活儿的事,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人家又会不会帮呢? 正如宁娘所说,直到过了晚饭,莫振邦和莫恩庭还是没有回来,想来因为雪大留在了铺子后的小屋。 做饭的锅早早被洛瑾填上了水,用灶膛里剩下的火温着。 莫三郎从里屋出来准备回东厢屋,洛瑾等在门前,叫了声,「三叔。」 这是洛瑾第一次开口叫自己,莫三郎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嫂,你叫我?」 「那个,我想问问镇上可以领到绣活儿吗?」洛瑾抬眼瞅了瞅莫恩升。 「这个?」莫三郎想了想,「现在年底了,应该不会收了。你想领活儿?」 「嗯。」洛瑾点头,心里有些失望。 「等出了十五吧,到时候我给你去问问。」莫三郎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乐意帮人。 「谢谢。」洛瑾道谢。 莫三郎笑了笑,「你就是爱说这句。」说完回了东厢屋。 莫恩庭没有回来,西厢屋自然不会点灯,好歹借着雪光,屋里倒不似前几日那般黑。 攥着一把头发闻了闻,洛瑾皱眉,果然头发上都是油味儿。松开了头发,到了些温水在盆里,她像前两次一样,跪在地上用水清洗着。洗完,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宁娘数着差不多的时间,过来将西厢屋的门锁了。 清洗干净,没了油味儿,整个人变得清爽。连着忙活了两天,洛瑾有些累,便躺到板子上睡了过去。 v第28章[02.15] 这一觉睡得很好,洛瑾在梦里见到了母亲和弟弟。阳光明媚,后院儿的花都开了,她和弟弟坐在祖父为他们搭的秋千上。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似乎是开门的声音。眼看着美好的景象就要消失,洛瑾不想失去,她眷恋这份温暖。 「娘。」 进屋的莫恩庭听见角落里细弱的声音,昏暗中,只看见缩做小小的一团,知道洛瑾是在说梦话。 就一直睡在角落里,不会冻坏吗?心里升起一个放人走的念头,莫恩庭随即摇摇头,三十两,人没了,张婆子还不被气疯了? 回到里间,莫恩庭并没有点灯,将从同窗那里借回的书放在矮桌上,便上炕睡了。 雪一直下到后半夜,地上落了不厚不薄的一层,将黑夜映亮了些。 莫恩庭习惯早起,就算是已经停课,他依然早早起来穿戴好。外间传来轻微的声响,应该是那女人也起了。 想着早上也没什么事,倒是可以写几副对子。如此想着,莫恩庭掀开门帘到正间去拿纸。 雪光照着屋里,比以往的清晨明亮一些。正间角落的板子上跪坐着一个女子,正在叠手里的麻片子。听见声响,她抬头看了过来。 莫恩庭愣在那里,手依旧握着帘子。女子很美,一张小脸如无暇的白玉,眼睛清澈如水,精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上一颗唇珠嵌在中间,看上去像柔软的花瓣,黑亮柔顺的发直垂腰际。 那是一个空灵的女子,像雪里走出不染凡尘的精灵。似乎是刚刚睡醒,眼中尤带着迷蒙,看上去很好欺负,让人想伸手捏她的脸。只是下一瞬,那眼睛就闪过惊慌。 「二哥?」洛瑾忙低下头,她不知道莫恩庭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莫恩庭回神,压下心中的惊讶,转身走到放架子前,伸手取了一沓纸,回了里间。 洛瑾摸了摸自己的脸,简单的挽了头发,天亮了,她要去做饭了。 外间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那是洛瑾去正屋做早饭了。莫恩庭将纸放到矮桌上,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 他明白了一件事,爹给他买回的媳妇儿在提防他,而且从一开始就在提防。也就是说洛瑾虽然看上去很柔弱,但她其实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就是她想离开这里。可是她真的以为能将脸一直藏着? 想到这里,莫恩庭心里又有了一个疑问,按理说女子长成这般模样,不是福就是祸。但是绝不是区区三十两就能买回来的,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了许多,莫恩庭才记起自己其实是要写对子的。手伸到矮桌上,捏到对子纸,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拿错了纸。 下过雪的天很冷,洛瑾走到柴堆抽了些柴,抖掉上面的雪。心里也在想以后会怎么样? 东厢屋的门开了,莫三郎走出来,身上披了厚袄,他是要上山捡兔子的。 「二嫂,我帮你。」莫三郎走到柴堆边,直接取下一小捆,「这种柴有刺,你小心点儿。」 「我知道了。」洛瑾往后让了让,「你要上山?」 「嗯。」莫三郎甩掉手上的雪,「下了雪,兔子恐怕是钓不到了。还是去看看,把套子收回来。」 一阵风过,洛瑾脸上的碎发被吹开,露出一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 「小心点儿。」洛瑾说了声,弯腰抱起柴,往正屋走去。 莫三郎站在雪地里,回头看着自家二嫂,有些不敢相信。明明是脏兮兮的,为什么会长的这么好看? 洛瑾心里是忐忑的,宁娘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清。以前她也听说过外面的事,所以她害怕,怕自己像别的女人一样,被男人欺辱,她甚至想到了素萍。 「好了,不用烧了。」宁娘拍了拍洛瑾的肩膀,「不舒服?」 洛瑾摇摇头,将灶前收拾干净。 早饭时候,莫家三兄弟陆续来了正屋,大峪红着小脸蛋儿跟在莫三郎身后,问有没有钓到兔子。 洛瑾将饭端到里屋的矮桌上,偷眼看了看莫恩庭,发现他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依旧话少。 饭后,莫大郎和莫三郎出了正屋,莫恩庭留到最后,他走到正间,找到宁娘。说是昨日莫振邦交代,家里宰的猪要送些去大伯母家。 「这事儿?」宁娘有些为难,「你也知道你大哥因为这件事,心里有气,不想和那边来往,所以我就不过去了。」 「这件事的确也不能怪大哥。」莫恩庭道。 「这样吧,我把肉拿出来,你跟洛瑾送过去,行不?」宁娘想了想。 「那就这么办吧。」莫恩庭点头,「回头我跟老三再去段村那边看看,过了这些天想必那边的人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看能不能再谈谈。」 宁娘从院子里的大缸里,按照莫振邦的吩咐,拿了些肉和骨头什么的出来,放到盆里。 下过雪,没什么活儿要做,村里的人也一般歇在家里,所以路上的人并不多。 洛瑾是第一次跟着莫恩庭出门,他走在前面,手里提着肉和骨头,自己则端着一个盆,里面盛着猪血和猪肠子什么的。 从出门,莫恩庭就一直没说话,对洛瑾的态度好像和以前一样。这让洛瑾觉得自己想多了,也暗自笑话自己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人家读书人怎么能和一般人似得。 莫恩庭回头,看着低头走路的洛瑾,一脚一脚踩在雪里走的仔细,遂放慢了脚步。 到了莫钟家门前,大黑狗从院子里跑出来,想来是闻到了肉味儿,围着莫恩庭转了一圈,直朝洛瑾而来。 洛瑾吓了一跳,将手里的盆举得老高,两只眼睛盯着黑狗,动都不敢动。 「别怕,它不咬人,走就行了。」莫恩庭走过去将黑狗唤到自己这边。 洛瑾绕过黑狗,快步往院子里进,一脚没踩实差点儿摔倒,还好及时稳住身形,才进了院门。 素萍听见声响,出了家门,见是洛瑾,忙上前接过盆去,看着后面跟进来的莫恩庭,「二郎来了?」 v第29章[02.15] 「嫂子。」莫恩庭叫了声,「大伯母身体好些了?」 「刚喝了药,睡下了。」素萍看着莫恩庭手里提的东西,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客气道:「总是让二叔惦记着。」话语中多少有些无奈。 黑狗又跑到洛瑾身边,吓得她往素萍身边靠了靠。 「快进屋吧!」素萍身子让了让。 莫钟的老娘已经睡了,三人便到了西间坐下。 西间也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口木箱子放在角落里,上面摆着一盏陈旧的油灯。 素萍想到正间烧水给两人喝,被莫恩庭叫住。 「嫂子,不要忙活了。」莫恩庭坐在炕沿上,「一会儿我想和老三去一趟段村。」 素萍站在门边,「哦,刚停课就先歇几天,这下过雪的路也不好走。」 莫恩庭的意思是想去段村看看莫钟的情况,可是素萍却没有开口问一句自己的男人怎么样,要不要带点儿穿的或是别的,可以看出她对莫钟根本没有感情了。 「反正也没事儿,这也快过年了,段村那边总不会留着钟哥在那儿过年。」莫恩庭说道,「只希望经过这次,钟哥能长些记性。」 素萍牵强的一笑,「总是麻烦你们。」莫钟不在的日子,她陪着婆婆虽然过得清苦,却也宁静。这次莫钟真会如莫恩庭所说,改变些吗? 洛瑾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好像自己就是个外人。 莫恩庭之所以想在这时候去段村,也是因为莫振邦已经回来两天了,想必耐心也用的差不多了,搞不好就会抽空跑去段村将侄子带回来。到时候免不了被段村的人敲一些银钱,银钱自然是莫振邦来掏。 「不早了,我回去和老三收拾下。」莫恩庭起身,「嫂子,你先忙,有事儿就过去找我们。」 「不再坐坐了?」素萍问道。 「不坐了,嫂子留步。」说完,莫恩庭出了门。 出了莫钟家,路上偶尔有村民走动。见到莫恩庭,打着招呼。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女人,猜到那是莫振邦给他买回来的媳妇儿。 村里的大部分人是没见过洛瑾的,只是好奇地看着纤细的身影安静的跟着莫恩庭。 回到莫家,莫三郎已经跟张婆子说了去段村的事。张婆子自然心里不快,不停地唠叨那边的事为什么要这边忙活,又不是欠他们的。 去段村这件事,莫大郎是不知道的,他去了同村的一户人家,商量着明年开春,去西山的采石场干活儿。 「洛瑾,没什么事儿,到我屋里把衣裳做了吧。」宁娘干完活,搓了搓双手。 「我不会。」洛瑾为难道,「针线活的话,我只会缝些小东西。」 「你要先把布往水里泡一泡,直接用新布做衣裳,怕是容易缩。」宁娘教道,「我裁布,你来缝,其实也不难。」 「好。」洛瑾点头。 这时,莫家两兄弟出了院门,去往段村。宁娘叮嘱了两句路上小心。 洛瑾按照宁娘的吩咐,将自己的那块料子泡在水盆里。宁娘已经回了老屋,张婆子这边也没什么事儿,就想着擦干手过去老屋那边。 刚站起来,院门外走进一个人,传来熟悉的有些尖的笑声。 「天这么冷,小心把手冻了。」进来的是凤英,「二郎媳妇儿,婶子在家呢?」 「凤英嫂子。」洛瑾叫了声,「老夫人在屋里。」 「我是来拿对子的。」凤英对着洛瑾笑,「我先进屋跟婶子说几句。」 既然是来请对子的,自然要问人家需要哪些,她也好帮忙取来。洛瑾擦干了手进了正屋。 里屋,凤英笑的欢快,「瞧婶子说的,我这不也就会缝缝补补了?」 「看你衣裳上的针脚,就知道手艺不错。」张婆子伸手捏着凤英的袖口看了看,「样式也好看。」 「不瞒婶子说,我以前在东家干活儿的时候,人家的小姐都是请师傅教女红的,我呢也看了两眼。」凤英说起这些,多少有些得意。 洛瑾掀帘走进来,对着张婆子行了一礼,转而对着凤英,「嫂子要请哪些样的对子?我去帮你拿来。」 凤英伸手拉住洛瑾,「不急,还想着多和婶子说几句。」说着,抬手拂开洛瑾脸上的碎发,「挡住脸了都。」 洛瑾没有躲过,站在那里,索性已经被人看到了,没有藏得必要了。 「乖乖哟!」凤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再也挪不开眼,「这小脸儿,跟刚做出的嫩豆腐似得,啧啧啧。」 炕上的张婆子瞅了过去,心里也是一惊,难怪大峪整日跟她说二婶儿是个妖精,原以为是小孩子乱说,不想竟是真的,这样貌,十里八乡的根本找不出。 「嫂子?」洛瑾往后退了退,抽回手。除了家人,她不喜欢别人碰她。 凤英笑了笑,她第一次见洛瑾时,就觉得她娇滴滴的,手更是软的跟没有骨头似得,当时就觉得脏兮兮的洛瑾应该是个美人。如此看来真的没错。 「你看,别忘了正事儿。」对于洛瑾的疏离,凤英不以为意,说出自己需要的对子。 洛瑾记下,出了正屋。太阳很好,雪开始溶化,她抬头看了眼碧蓝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 村里人的对子都已经拿的差不多了,架子上空了些,剩下没有裁的纸,是防止后面万一有缺可以补上的。凤英要的就差了两副屋门对子。 想着此时凤英和张婆子在正屋说话,洛瑾便将矮桌搬到外间来,准备写上两副屋门。 洛瑾正在矮桌上铺纸,凤英进了西厢屋,先是看了看角落。接着笑道:「这是还会写字呀?」 v第30章[02.15] 「差了两副,我现在给您补上。」洛瑾给凤英搬了根小凳子,「嫂子先等一等,很快。」 「哎呦,这说起话来都这么好听。」凤英打量着洛瑾,她以前在大宅子里做过丫鬟,看人的话还是有一套的,「嫁来这里是有些委屈了。」 跟不熟识的人说话还是要小心的,以前姑姑交过,人心隔肚皮,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是一定要的。 「不会。」洛瑾轻声说道。 凤英笑笑,坐在凳子上拿起自己的袖子看了看,「婶子说这衣裳的样式好看,你看怎么样?」 洛瑾抬头看过去,凤英身上是一件带些红头的褂子,倒是衬得她涂了粉的脸越发的白。衣裳应该是被改过了,凸显着隐隐的身材。这样的衣裳洛瑾是不敢穿的,她从小到大穿的都是规矩保守的。 「好看。」洛瑾说道。 「要不要我教你?」凤英问道,「我看你泡了一块儿料子在盆里,过了年天儿就暖了,正好做件外褂穿。」 「谢谢嫂子。」洛瑾的声音温软,「可是已经说好跟大嫂做了。」 凤英笑了两声,「这样啊,那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洛瑾嗯了声,将写好的对子摆在地上,等着晾干。趁着空儿,她将矮桌搬回了里间。 「刚才看见二郎和三郎出了村儿,是出去办事儿了?」凤英是个好打听的,就算不关她的事儿,她也想问上两句。 洛瑾蹲在地上,将对子上没干的墨迹吹了吹,「我也不知道。」 「你这小娘子话真少。」凤英笑了声。 「干了。」洛瑾将对子折叠起来,加上方才找好的,一并送到凤英面前。 凤英接了过去,「你算算,得多少银钱?」 「我不懂,您去问公公吧。」 「行吧!」凤英将对子卷起来,「我先回去了。你也别老在家憋着,有空去我那里坐坐。」 「知道了。」洛瑾走到院中,送凤英出去。 宁娘见洛瑾一直没去老屋,便走到前院儿来看看,见着凤英出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不屑。 「嫂子,现在可以过去了。」洛瑾走到宁娘跟前。 「她跟你说什么了?」宁娘问道。 「没什么,就是做衣裳什么的。」洛瑾回道。 「别跟她走太近,她人品不行。」宁娘说着,转身往老屋走,边走边说了些凤英的话。 凤英以前的确实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可是心思不正,整日里想着能做个姨奶。甭管是老爷还是少爷,她总是找着机会往前凑。 后来被人告去太太那里,太太生气,直接带人把凤英从少爷的床上拖了下来。为了警醒一些不安分的丫鬟,凤英被发卖了出来,后来兜兜转转的来到了大石村,跟了村口的光棍,牛四。 老屋的炕上,宁娘已经裁好了料子,看颜色大小,应该是莫大郎的。 「我给你在布边折一条痕儿,你下针沿着这条痕儿走就行。」宁娘对着指甲,在料子上划出一条痕迹。「来,到炕上坐吧。」 洛瑾脱鞋上了炕,拿起一旁的线团,开始引线。她将头发抿到耳后,拿起针线对着窗口的亮光。 「你……」宁娘是知道自己领进来的是洛瑾,不然真以为炕上坐的人是别人,「你看,长得这么标致,偏偏非得把脸藏起来。」 藏不住了,洛瑾心里叹了口气,拾起一旁的料子。 宁娘看着洛瑾,心里不由得想,这么漂亮的姑娘,什么样的父母会这么狠心,将她卖出来。她整日是和洛瑾在一起的,所以也知道洛瑾过得苦。 「我收拾家的时候,找到一条被子,好像是前几年做的。」宁娘走到墙角的木橱,从里面拿出一条被子,放到炕沿上,「你拿回去盖着吧!」 「不用,我晚上也不太冷。」洛瑾有些感激。 「前些天,家里的对子都是你写的,活儿一点儿都没少干。」宁娘叹了一气,「也不至于连条被子都盖不上吧!」她也不能说婆婆的不是,家里大多是男人,也不好去管洛瑾的事儿。 洛瑾没再推辞,和宁娘一起缝着衣裳。 到了晌午,莫大郎领着大峪回了家。莫二郎和莫三郎不在家,宁娘只对他说两人去了镇上。 洛瑾将泡了半天的料子从水里捞出来,拧干,伸展开搭在院里的晾衣绳上。没一会儿,料子就被冻成硬的。 院门开了,莫二郎和莫三郎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慢吞吞的莫钟。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没脸见人,还是怎的,他的样子有些蔫儿。 本来在院子里修理锨柄的莫大郎看见来人,扔掉手里的活儿,气得站起身子回了老屋。莫三郎一看,连忙跟了去。 莫钟比前些日子瘦了些,想必在段村并没有受到好气。朝洛瑾那边看了眼,便耷拉着头进了正屋。 莫恩庭走了一路,想着回西厢屋洗一把脸。走到门前,看到和以往一样低着头的洛瑾,抬步走了进去。 没一会儿,屋里传来声音,「我的布,你没有一起下水吗?」 「啊?」洛瑾应了声,「我知道了。」 洛瑾走进里间,「二哥,你的料子在哪儿?」 还真是跟一只兔子似得,莫恩庭指着木箱,「那里。」 拿了料子,洛瑾到了外间,往盆里舀了一些水,将那块儿新料子泡了进去。 v第31章[02.19] 「洛瑾。」莫恩庭叫了声。 「嗯。」洛瑾抬头看着从里间走出来的人,「二哥还有事?」 原来没有看错,莫恩庭总以为早上的时候是看错了,不知为何,就是想着再确定一下。明亮的光线下,那张脸好像更好看了,空灵清澈。 「我带了些纸回来,你裁开,书本大小。」莫恩庭从背后拿出上次那本被张月桃毁掉的书,「上次你说会抄一本?」 「是。」洛瑾点头,「可那些被墨染了的字,我不知道。」 「我大体记得,抄到哪里不会,来问我。」说完,莫恩庭将书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抬步出了西厢屋,往正屋去了。 洛瑾将水盆往门后放了放,甩干手上的水,走到架子旁,拿起那本一半儿成了黑色的书。书页还不算太厚,可是里面的字毁得实在严重,这样抄的话,岂不是写两个字就要去问一下?万一把莫恩庭问烦了,怎么办? 「婶儿。」大峪跑进屋,不知道是不是宁娘教的,还是他自己喜欢,他已经对洛瑾改了称呼,而不是以前的买来的女人。 「大峪。」看着大峪两个红红的腮帮子,洛瑾伸手捧住小脸蛋儿,总觉得能看到弟弟的影子。 「嫲嫲叫你去烧水。」大峪挣脱洛瑾的手,「你的手好凉。」 看了看自己的手,洛瑾笑了笑,觉得这孩子实在可爱。「我知道了,走吧。」 走到院子,洛瑾就听到了正屋里莫钟的粗嗓门儿,口口声声信誓旦旦着,就算听不清楚,也能猜到他此时说的是如何痛改前非之类。 抱了一把柴进了正间,填了把松毛进灶膛。洛瑾添了水,生了火。抽着空儿从饭橱拿了茶碗送进里屋。 张婆子盘腿坐在炕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莫钟说的那些话,她好像也不怎么相信。 「二婶儿,以往都是您和二叔帮着我,这次能回来,也要感谢老天。」莫钟似乎已经忘了,他今日能回来,完全是莫二郎和莫三郎去段村商讨的。「这样吧,今晚上都去我那里,我请咱这一大家子吃一顿。」 张婆子抬了抬眼皮,细小的眼睛露着精明的光,「大钟,你婶儿只希望你以后踏踏实实的,吃不吃饭倒不重要。」 「就这么定了。」莫钟拍了下大腿,「正好二郎也在家,晚上二叔回来,你们一起过去。」 外间的水烧开了,洛瑾舀了些冲进茶壶,提到里屋,将矮桌上的茶杯倒满。 「二郎媳妇儿。」莫钟看了眼始终默不作声的洛瑾,「你一会儿去我家,给你素萍嫂子说一声,就说晚上都过去那边吃饭。」 洛瑾点头应了声。 「对了。」莫钟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往外走的洛瑾,「你就在那边帮你嫂子一起准备。」 洛瑾刚要回答,坐在凳子上的莫恩庭开了口,「她不能过去。」 现在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洛瑾站在那里等答案。 「她要帮我抄书,前日月桃毁了我的书。」莫恩庭看着支着腿坐在炕上的莫钟,「钟哥,你也该回家看看了吧?」 「这不走了一路,累得慌吗?」说着,莫钟捞起桌上的茶碗,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再说家里有那女人。」 「大伯母病一直没好,这几天对你担心的要命。」莫恩庭手搭在炕沿上,「就说素萍嫂子,一直操持着那个家,你是不是该回去帮帮她?」 被堂弟教训,莫钟心里有些不爽,可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能赖在这里,遂捶了捶胳膊,「二郎说得对,我该回去看看。」 送走了莫钟,张婆子将没缝完的小棉袄铺在炕上,找着上次存针的地方。 线团上插着几根针,线已经用完了。洛瑾有眼色的拿过线团,拽下一根线引进针眼儿里。 张婆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洛瑾,透过薄薄的碎发,能看见那张白净的小脸儿。这会儿,怕是现在村里已经传遍了。 出了正屋,眼看着日以西垂,冬日里,天就是这么短,地上的雪还未溶尽。 莫恩庭的那块料子还泡在水里,洛瑾回到西厢屋,从水盆里捞起料子拧干,趁着还有些光照,搭在了院里的晾衣绳上。 刚才并没有明确自己该不该去莫钟家帮忙,洛瑾走到门帘处,对着里面的莫恩庭问了声,「二哥,我去不去素萍嫂子那里?」 里间的莫恩庭将拿书的手放到腿上,「你去做什么?那是他家的事儿,当然应该他做。」 「你说要我裁纸?」洛瑾问了声。 「你在外面能拿到纸?」莫恩庭怀疑自己脸上写了「坏蛋」两个字,这女人避他跟什么似得。 意思是纸在里面,洛瑾掀帘进去,看到莫恩庭坐在炕上温书,好看的手指着炕东头,那里有一卷没裁开的宣纸。 洛瑾拿着纸往外走,被莫恩庭叫住。 「谁给你的被子?」莫恩庭问道,他回来时就看见外间角落叠着一床被子。 「是嫂子。」不知道莫恩庭是不是因此不高兴,洛瑾忙道,「我这就给她送回去。」 他也只是随便问问,不想却被曲解了意思,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里怎么想的?「留着吧。」 洛瑾哦了声,走了出去。 坏蛋?莫恩庭失笑,活了近二十年,第一次有人将他当成坏蛋,避之不及。 天黑后,莫振邦回来了,可能是路上走得急,他喘的有些厉害。回来后,将驴子拴好,就对着西厢屋叫了声。 莫恩庭走了出来,叫了莫振邦一声。 「你们做事都不用跟我商量了,是不?」莫振邦手里提着一个布搭子。「我往回走经过段村,想打听一下大钟的事儿,人家说,你和三郎把人带回来了?」 果真如莫恩庭所料,莫振邦去了段村找人,他心里也庆幸,亏得早一步去了段村。 v第32章[02.19] 「爹,先进屋说吧。」莫恩庭看了看正屋,「娘病刚好,别当她的面说,会让她心理不顺。」 莫振邦嗯了声,抬步进了西厢屋。 洛瑾正跪在板子上裁纸,见莫振邦进来,起身叫了声。 「忙吧。」莫振邦抬手示意了下,「我跟二郎说说话。」 父子俩进了里屋,莫振邦坐上炕沿,拿手捶着腿,「说吧,怎么回事儿?」 「我现在正好停课了,就和老三去把钟哥接了回来。」莫恩庭站在地上,「总不能让他在段村过年。」 「这些我知道。」莫振邦转了转肩膀,「你就说他们怎么就放人了?」回来这两天,他也打听过,莫钟惹得人家的确是家不好说话的。可是就这么简单的放人回来,他也不相信。 「段九那人并不好打交道,所以钟哥说实话会吃些亏。」莫恩庭说着,「不过我觉得既然他们肯放人回来,就证明这件事他们也不想纠缠下去,快过年了,谁都想高高兴兴的。」 莫振邦点头,「他们要了你钟哥多少银钱?」 莫恩庭摇头,「他们没有要银钱,就算要,钟哥家也给不出。」他知道,莫钟没有银钱,肯定是来这边问莫振邦借,可若是借了出去,也就基本要不回了。 「没要钱?」莫振邦疑惑。 「我当时就是这么跟段九说的,钟哥他没有钱,要不就继续扣着他。」莫恩庭说道,「我说十两银子钟哥是给不了的,倒是有一块儿地可以押给他们。」 莫振邦皱眉,「那以后,大钟家吃什么?」 「地还是钟哥种着,只是地契先放段九那里。」莫恩庭仔细解释着,「双方就签了张契子,表明半年还清十两银子,地契还回。」 「那还不清,地契就拿不回了?」莫振邦心里盘算着。 「只要钟哥勤勤恳恳的干半年活儿,怎会挣不到十两?」莫恩庭怕莫振邦心软,接着道:「倒是可以借着这半年来规矩规矩钟哥的性子。」 莫振邦也觉得这事儿这么处理最为妥当,「过年了,人回来就好。」 「爹,这半年你可千万别心软。」莫恩庭知道莫振邦的脾气,说好听的是人实在,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烂好人,做些出力不讨好的事。 莫振邦一听儿子这么说,当即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仔细想想,如果侄子真能在这件事情中吸取到教训,那也算一件好事。 父子两人刚商讨完,院子里就传来了莫钟的声音,应该是过来叫人去他那里吃饭。 莫振邦走到院子,上下看了看莫钟,「以后在外面,小心行事,莫要吃酒,坏了事,自己还受罪。」对于大哥留下来的这唯一的儿子,他也算是操碎了心。 「二叔,我知道了。」说起来被人扣在段村,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就算他莫钟脸皮厚,可是也不喜欢人家对他指指点点,背地里议论。 「老二刚才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你以后就踏实点儿。」莫振邦见了莫钟总是忍不住唠叨,「家里的媳妇儿也勤快,好好待人家。」 「好。」莫钟压下心中的不耐烦,「我这是来叫大伙儿到我那里去吃饭的。」 莫恩庭跟着走出来,「钟哥,我就不去了,晚上要温书。」 「行,那我叫大郎和三郎去。」说完,莫钟犹豫了下,往后面的老屋走去。 莫振邦回了正屋,想着洗吧洗吧去莫钟那边。 洛瑾来到院子,收下晾衣绳上的料子,已经被冻硬,像一块板子似得。 这时,老屋的方向传来一阵争吵,仔细听好像是莫大郎赶人的声音。没一会儿,莫钟就沮丧的走回院子,想了想,一头扎进正屋。 莫大郎心里一直对莫钟有气,想着当日他将自己丢下当替罪羊,就恨不得冲上去揍莫钟一顿。 莫振邦没有办法,只好劝着自己的大儿子。说着手足要相互扶持之类,既然莫钟都摆席了,证明他已经知错了之类。 莫钟听了,忙在一旁跟腔:「大郎,我家里一直放着一坛酒,就是准备和你喝的。你总不能不给大哥面子不是?」 「不去!」莫大郎脾气也有些倔,并不搭理莫钟。 「都是大哥的错,行吧?」说着,莫钟上前拽着莫大郎的胳膊往自己身上轮,「要不你打我一顿,行不?」 「都行了!」莫振邦喝了一声,「就人家听去算什么事?都过去,老二你也去。」 就这样,莫家的人全去了莫钟家。莫振邦想着过去吃饭不能空着手,就装了两把鸡蛋,捆了一把粉条儿,准备带过去。 张婆子嘴里嘟哝着,整天往那边拿东西,把家都要搬空了。 事实上,莫钟家真没有多少东西,除了白菜萝卜,就是早上莫恩庭送去的肉什么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素萍只能将家里所有能吃的都翻了出来,各抄了两盘,好歹凑齐了八个菜。 男人们在西屋的炕上吃饭喝酒,女人是不能上的,只能留在正间等着,男人吃完了才会轮到她们。 东屋,张婆子和莫钟的老娘带着大峪坐在炕上,将几样菜凑成两个盘,正拿筷子夹着菜。 正间烧了火,坐在灶前还是挺暖和的,三个女人拉着家常儿。 「明天雪化了就上山,砍些粗柴回来。」宁娘拍拍身上的灰,「过年就得烧那种粗的,禁烧,屋里还暖和。」 「这家里还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呢?」素萍看着空荡荡的家,面上有些发愁,「人家过年欢欢喜喜,我们家……」剩下的只是一声叹息。 「别这么说。」宁娘拿眼示意了一下西屋,「钟哥刚回来,别惹他不快。」她的意思也是劝素萍,惹火了莫钟,倒霉的还是她。 男人们喝完酒,坐在炕上说话。女人们将饭菜拾掇到正间,锅里一直温着饼子,就着有些冷的菜,吃了顿晚饭。 莫振邦自然还是老生常谈,劝莫钟好好过日子,还说年后看能不能给他找个长久的活儿干。就这样,一直说到很晚。 晚上漆黑一片,冷风往脖子里灌着。莫家一行人从莫钟家出来,大峪已经睡着,被宁娘包裹严实,发到了莫大郎的背上。 v第33章[02.19] 白日里的雪没有化尽,现在结了冻,滑的很。宁娘扶着张婆子走得慢。洛瑾跟在两人后面,小心的看着脚下。 山村安静的很,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只有夜物时不时叫唤几声。 回到西厢屋,里间已经点了灯,洛瑾有些累,躺到板子上闭了眼睛。身上搭了宁娘给的被子,比起以前的麻片子好了许多。 睡觉的地方似乎比外面暖不了多少,洛瑾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将一张脸露在外面。以前用来盖的麻片子则铺到了身下。 一夜过去,第二天的天气还算好。莫家人也开始各自忙活起来。莫振邦早早去了粮铺;莫大郎要去邻村铁匠那里,将以前的农具加点儿铁;莫三郎说是适逢月底,港口那边晌午后,出海的船会回来,想着去买些海货回来,放着过年。 洛瑾将纸已经裁好,去问宁娘要了纳鞋底的锥子,想将纸页装订起来。可是她的力气并不大,虽然用了力,可是锥子好像不太听她的使唤,相反纸页还有些乱了。 放下锥子,洛瑾看着自己已经变红的手心,想着要去找宁娘帮忙。 「怎么了?」莫恩庭出来时,就看见洛瑾对着自己的手叹气,看到放在她腿边的锥子,瞬间明白了什么事。 洛瑾抬脸,「没什么。」说着将手放到了身后。 莫恩庭心里不由想起了「坏蛋」两个字,觉得有些不甘心,别人眼里他不是才貌双全吗?他走过去,对着洛瑾伸出手。 「给我。」莫恩庭道。 「什么?」洛瑾不明白,看莫恩庭盯着那一沓纸页,心里猜想他是不是因为纸有些乱而生气了? 「把纸给我。」莫恩庭觉得那双清澈的眼睛很好看,可是总带着提防,「我来订。」 洛瑾忙把锥子和纸送到了莫恩庭手里,「我只是不太会用。」她小声解释着。 「没事儿。」莫恩庭拿了东西回了里间。 天好,雪化得快,早上还冻得结实的土地变得松软。 莫恩庭从外面弄回一些黄黏土,在院子里加了些水和开,从西厢屋的一堆工具里找了一个泥板,他想趁着天好,修一修屋里墙皮。 洛瑾翻了翻晾在绳上的两块料子,伸手攥了攥,今天天好,肯定会干的。 「洛瑾,一会儿帮我端着盆。」蹲在地上的莫恩庭,将和好的黏土装进一个旧盆,「要补墙皮。」 洛瑾连忙走了过去,「哪个屋?」 「正屋,你先把娘扶去东厢屋。」莫恩庭站起来,端着盆进了正屋。 扶着张婆子去了东厢屋,洛瑾进了正屋里间的时候,莫恩庭已经将炕上的席子卷了起来,支在地上。 上方的墙皮有不少已经脱落,莫恩庭在炕上,踩着凳子,在露出的墙壁上糊了一块儿黏土,然后用泥板慢慢抹平。 「你上来呀!」莫恩庭对着站在地上的洛瑾叫了声,「给我端着盆。」他算是看出来了,洛瑾以前是真的没干过活儿。 「哦。」洛瑾爬上炕,端着泥盆站到莫恩庭身旁。 用泥板挑了些黏土糊在墙上,莫恩庭看了眼洛瑾,他现在踩着凳子,她只到他的腰间,小小的。 洛瑾端着盆的手臂有些酸,又不能放下,只能不停地往上抬。 「这是黄黏土,粘性很大,可以用来补墙皮。」或许是因为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气氛有些怪异,莫恩庭开口。 「我家那里没有这种土。」洛瑾看着泥盆,她只记得家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或许也有,只是她没出过门,不知道而已。 「你家在平县?」莫恩庭从凳子上下来,发现洛瑾现在到了他的下颌。 「恩。」洛瑾点头。 平县其实离这里说不上远,也就近二百里路,莫恩庭猜洛瑾并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哪里。 高处的墙皮补完了,下面的就用不着洛瑾端盆了,只要莫恩庭伸伸胳膊就行。 「你回去西厢屋收拾一下,一会我过去那边。」莫恩庭道了声,见洛瑾下了炕,「把你那边也收拾一下。」 洛瑾习惯性的嗯了声,反应过来,以为听岔了,「我……那里?」 「是。」莫恩庭只盯着墙面,手下的动作不停。 刚出了正屋,碰见大峪跑过来,「婶儿,我要捏泥人。」他发现了院里的黄黏土,「你帮我好不好?」 洛瑾看着大峪两只小手全是泥,「快去洗洗,你娘会说你的。」以前弟弟也喜欢玩泥,娘就不让。 「我去找二叔。」大峪见求错了人,跑进了里屋。 洛瑾摇摇头,回去了西厢屋。 莫恩庭住的里间其实很干净也很整洁,只是有些旧而已,所以并没有多少要挪动的地方。洛瑾把矮桌搬去外间,将炕上的席子卷了起来,找了一根绳捆好,倚在角落里。 外间的角落说实话实在破旧,墙上露出了里面的砖石,怕是已经很久没有补过墙皮了。洛瑾将被子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把两块板子搬开,下面是垫着板子的两块青砖。 洛瑾把板子搬出屋外,有人进了院子,是个妇人,年纪比张婆子小些。 婆子见到洛瑾,一愣,随即问了声:「你就是二郎媳妇儿吧?」 虽然总是听见别人这样叫她,可是洛瑾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她点了点头。 婆子走过来,上下看着洛瑾,「真是标致的媳妇儿,收拾家呢?」 张婆子听见声音,从东厢屋伸出头来,「到屋里坐吧,上次你家小子不是来拿过对子了吗?是缺了?」 v第34章[02.19] 「这不没事儿,过来和你说说话。」婆子笑了笑,「都说二郎找了个媳妇儿,俊得很,还真是没的说。」 张婆子脸上闪过什么,「家里在修墙,先到东厢屋坐吧。」从早上到现在都来三个人了,全是来看洛瑾的。张婆子心里骂着凤英这个嘴碎的,也不知道家里养这么个女人到底是福是祸? 大峪在莫恩庭那里也被说了一顿,有些不高兴,自己蹲在泥堆那里学着大人赌气。 正屋,莫恩庭干完活儿,往盆里填了些泥,瞅了眼大峪,「二叔给你剩些,等你三叔回来,让他给你做。」 大峪的眼睛亮起来,嘴巴也咧开了。 半天过去,墙皮已经补得差不多了。洛瑾将空了的泥盆端了出去,放在门外。 莫恩庭将两只泥手伸进水里洗干净,一盆清水变得混黄。 洛瑾回到里间,想将席子铺好,转脸看见正在用手巾擦手的莫恩庭,「二哥,你的脸。」她叫了声,提醒莫恩庭脸上沾着泥点子。 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莫恩庭问了声,「哪里?」 洛瑾只好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示意泥点儿的位置。 不想,莫恩庭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仿佛是山间的清溪,划过水底的卵石,悦耳的清澈。 洛瑾呆了呆,不明白莫恩庭为何发笑。 「你的脸。」莫恩庭反过来提醒。 洛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泥水。反应上来,自己脸上肯定是沾了泥。忙用手背去擦,不想直接抹花了脸。 好看的脸蛋儿没有因为那抹泥渍而坏了美感,相反却比以往的她多了些生气,多了些真实。不再像一个安静而美丽的木偶。 「去洗洗吧!」莫恩庭道了声,他现在也知道自己脸上的泥渍在哪里了。 洛瑾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帮别人,现在自己也出了丑。忙跑到外间,舀了盆水,将脸清洗干净。 洗完后,洛瑾转身,看见了自己一直睡觉的角落,现在完全变了样。那时不时就往下掉砂砾的墙面已经补好,墙角也被修理的整齐。 由于墙面还没有干,洛瑾把板子放的离开墙一点儿,摆好被子,似乎还能闻到墙上带着湿的土腥气。 莫恩庭从里间出来,脸上已经干净了。他径直走到外间的南墙角,伸手翻着那一堆旧物。 「我帮你?」洛瑾站起来问道,对于墙面的事,她是感激莫恩庭的。 「你找不到。」莫恩庭继续翻着,嘴里说着,「记得就在这里。」 洛瑾站在那里,看着莫恩庭从杂物堆里拖出一口锅。 西厢屋是有灶台的,不过小,和后面老屋的差不多。以前莫恩庭用水,多是宁娘在正屋烧了,他直接提过来,所以也就没将锅安上。 莫恩庭将锅搬上灶台安好,又出去找了些黏土,将锅边全部糊好,以防以后烧火,锅边会冒烟。 干完这一切,莫恩庭拍了拍双手,回头对洛瑾说,「把锅刷一刷。」 洛瑾点头,走去正屋拿来锅涮,将新锅上灰尘刷了干净。 「二哥,要我帮你烧水吗?」洛瑾问道。 里屋,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莫恩庭的话,「晚上再烧,墙壁干得快。」 傍晚,莫三郎回来了,背后的竹筐里不少东西。大峪眼尖,跑过去好奇地问着。 张婆子从屋子里出来,看着大半筐子鱼虾,「这得花多少银钱?家里又吃不了,放着坏了怎么办?」 莫三郎身上一股鱼腥味,故意抱着大峪蹭了蹭,「我跟赵五贩了些鱼去他们村卖了,算起来这些没花钱。让大嫂帮忙捡捡,好的留着过年,杂的那些今晚就炖了。」 宁娘端着两个盆出来,看了眼竹筐,「还真不少,就这么背回来的?」看着自己儿子嫌弃的推着小叔子,笑道:「快去换件衣裳。」 这次莫三郎背回来的海货不少,有几条宽刀鱼,有一网子扇贝,墨鱼……宁娘一样一样放到盆里。 「这条黄花鱼就单独留出来,等着过年的时候摆贡。」张婆子指着一条大小适中的黄花鱼。 冬天气温低,鱼放在室外还是能储存些日子的,要防的就是别叫猫叼了去。宁娘将挑出来的一大盆鱼,端到正屋东窗的屋檐下,外面罩了个竹筐,搬了块儿石头压在上面。 大峪拿着两个扇贝跑来跑去,完全忘了要让三叔帮着捏泥人。 洛瑾坐在正间,拿着锅刷清洗着扇贝壳上的泥。贝壳上的刺多,总觉得会扎进肉里似得。 宁娘家务活儿做得多,手脚就快一些,没一会儿就将小杂鱼洗了干净,抓了些盐揉在鱼身上入味儿。 「别说,老三的脑子就是活,总能让他钻到挣银子的方法。」宁娘夸着小叔子,「就是不喜欢看书,整天愿意往外跑。」 来了这些日子,洛瑾也发现,莫三郎性格很好,人也机灵,就是人们口中那种走到哪里都饿不死的人。 莫振邦回来后,看到忙活着做饭的两个儿媳,就让莫三郎过去莫钟那边,送了一些鱼虾。此举换来了张婆子的长脸。 晚饭时间,一家人其乐融融。莫三郎说着在码头上的趣事,卖鱼时推车差点儿翻了之类。 大峪一边吃一边听,小小年纪,脸上对对外面的向往,他最远只去过镇子,还只有一两次。 「赵五说,他前几日带他的两个妹妹去过后山大宅子。」莫三郎放下筷子,往后坐了坐,「还在那里泡了汤泉。」 「瞎说。」张婆子不相信,「那里能让人随便进去?」 老娘不相信,莫三郎也不急,「您又不信,我每次说话你都这样。赵五他舅在宅子里看门,他们当然能进。」 v第35章[02.19] 「说起来,那宅子的主人一年只过去住几天,却占了那么一大片山,还找了人看山,害的砍柴都少了去处。」张婆子抱怨。 「赵五还说,若是我要去的话,直接找他舅就行。」莫三郎机灵的眼珠子看了一圈吃饭的家人,「要不咱们也去泡泡?」 「做人要踏踏实实的。」莫振邦显然不赞成,「那是人家的地方,就是个汤泉,在家热点儿水洗洗还不一样。」 「这不是那家主人也不在吗?」莫三郎接道,知道自己的爹认死理儿,「过年了,就带大峪过去耍耍。」 「好!」大峪直接从炕上跳起来,看着张婆子,「嫲嫲,我要去,我想看看那里的大狗。」 「真能进去?」张婆子问了声,大峪就是她心头的软肉,更何况这件事看起来也是占便宜的。 「只要找赵五他舅,保管没事儿。」莫三郎拍着胸脯保证。 张婆子看着莫振邦,商量着,「让孩子去耍吧,快过年了。」 莫振邦低头想了片刻,抬头道:「那你们都去吧,叫上你们素萍嫂子。」 「多少人都没事儿。」莫三郎不在乎道,「那宅子空空的,就几个看院子的。」 晚饭后,洛瑾在正屋收拾完,抱了些柴到西厢屋。莫恩庭说过,晚上要烧火。 外间没有灯,洛瑾摸着黑生了火。这个灶膛是第一次用,里面很空,所以很费火,锅里的水开的慢。 莫恩庭没有等水开,就提了桶温水进了里间。白日里补墙落了一身灰尘,爱干净的他无法忍受。 里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那是莫恩庭在清洗。洛瑾坐在灶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灶膛里的火烤的,觉得脸有些烧。 这时,莫三郎走到院子,将自己换下的衣裳丢到木盆里,想回屋洗一洗。 「我这里有温水。」洛瑾叫了声,「给你舀上一些。」 莫三郎转身,走到西厢屋门前,「好。」 接过盆,里面的衣裳散发着鱼腥气。洛瑾舀上水,觉得莫三郎不一定能把衣裳洗干净,便道:「我帮你洗吧。」反正她现在没有事做,总听见里间的水声,不如做点儿什么。 「那劳烦二嫂了。」莫三郎性子爽快,也没推辞。 借着灶膛里的火光,洛瑾坐在外间,双手搓洗着衣裳,温水让她的手很舒服。 里间,莫恩庭清洗完,挂好帘子,想将屋里的水送出去。看见洛瑾坐在黑影里搓洗着莫三郎的衣裳。心里有些奇怪,难道老三不会自己洗吗? 洛瑾听到动静回头,看见莫恩庭站在里间门边,一头黑发披在肩头,湿漉漉的,水珠子顺着发梢低落。 「二哥,你的衣服要洗吗?」洛瑾问道。 莫恩庭嗯了声,「你往边儿上让让,我把水送出去。」 怪不得他站在那里不动,原来是挡住人家的路。洛瑾端着盆站到门后。 水桶放到院子里,莫恩庭回到屋里。「明日再洗吧。」他前些日子在家的时候少,现在才知道,洛瑾在家里一天要做不少活儿。难为以前娇生惯养的,现在却在农家院子里洗衣做饭。 「快好了。」洛瑾回道,「拧干了,我就给送过去。」 莫恩庭没再说什么,回了里间。外间因为烧了火,并没有以前那么冷,洛瑾睡的时候身子终于可以舒展一些。 说起后山,那里其实是一座庄子,因为山里有汤泉,山中间又有一座湖,庄子的主人便在湖边建了座宅子。平常不怎么去,就是偶尔会带着妻妾过来玩儿而已。 去泡汤泉,素萍要照顾婆婆去不了,宁娘自然是要拉上洛瑾的,两个女人可以互相说个话儿。 晚上的山路对洛瑾来说并不好走,对其他人就没什么影响,所以她拉在了后面,宁娘不时会停下等着她。 林子里静的很,晚上没那么大的风,到处黑漆漆的,前面的男人们谈笑着。 「还有多远?」洛瑾问道,现在已经翻过了上次拾柴的后山,正顺着一条山涧的小路往前走着。 「快了。」宁娘说道,「那宅子靠着北村,咱村里就有那边嫁过来的媳妇儿。」 前方出现一座湖,黑夜里湖水深沉,虽然不大却看着有些瘆人。 「这湖底全是石头,当初不大,是宅子的主人修了一条水坝,将水存住了。」宁娘说着话,「说来奇怪,这湖里鳖多,鱼倒是没见有多大的。」 「应该是鱼都被鳖吃了吧。」洛瑾说了声,这湖四周全是山,现在走的路旁,就矗立着陡峭的岩壁。 说到这里,宁娘笑了声,「前年老三来这里捞鱼,鱼没捞着,捞了三只鳖回去。」 沿着路绕过湖,在西岸,一座宅子出现在眼前。黑暗中,几声狗吠传来。 莫三郎上前敲了敲门环,没多久,有人过来开了门。莫三郎和那人说了几句,便走回来说要从后面的小门进。 来的人加上大峪一共七个人,莫钟是闲着没事儿,厚脸皮跟来的;莫大郎是来照顾自己儿子的。 莫恩庭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无聊了,居然也跟了来。眼看着二月就要县试,不是要留在家里温书吗? 晚上,看不出这座宅子的样子。但是洛瑾觉得它应该很大,比自己以前的家还大,应该是大富之家的。 汤泉不小,整个屋里水汽缭绕。大峪跑到水池边,小手伸进去,立即缩了回来,「烫死了。」 看着儿子夸张的样子,宁娘戳了戳大峪的额头,「一会儿就把你泡熟了。」惹来众人一阵笑。 除了这处汤泉,这家主人还在旁边的山石上凿了一个石洞,里面有一处比较小的汤泉,正好两个女人可以过去。 一节蜡烛点燃,点了滴蜡油在石面上,洛瑾将蜡烛摁在蜡油上固定好。 v第36章[02.23] 石壁是经过打磨的,还算平滑,洞顶则留着当初打凿的样子,有些粗糙。 宁娘解开头发,除去衣衫,没入水中,「快下来吧。」她对着洛瑾叫了声。 洛瑾嗯了声,将衣衫搭在一旁的石头上,坐在池边,漫漫滑入水里。温热的泉水瞬间将身心包裹,她不由舒服的叹了口气。 「你说这人差别还真是挺大的。」宁娘摸着自己的头发,口气带着些羡慕,「人家这日子。」 洛瑾移到宁娘身旁,递了块手巾给她。 宁娘伸手接过,眼睛落在洛瑾身上。白嫩细腻的皮肤,水汽的原因,脸色红扑扑的,像是熟透的蜜桃。黑亮的发沾了水贴在手臂上,眼神清澈。这模样,怕是谁见了也会挪不开眼。 宁娘是淳朴的农家娘子,从来没想过女人会养的这么好。她拿起洛瑾的手,「希望二叔早日得了功名,也省的你这手变成我这样。」 洛瑾只是笑了笑,「嫂子,我帮你搓搓背?」 「好。」宁娘趴在池边,背上地那只手软的很,根本就觉不到力气,「你这丫头也是倔,明明聪慧,却整日一言不发,呆呆的。」 洛瑾明白宁娘是好心,「少说话就不会说错话,这是姑姑教的。」 「你姑姑,几次听你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宁娘好奇,问道。 「她对我很好。」以前小的时候总跟在她身边,后来姑姑嫁人的时候,洛瑾记得自己哭了,非要母亲将姑姑抢回来。 泡了一会儿,水汽让洛瑾有些头晕,她便出了池子,穿戴好,说到洞口等着。 宁娘知道洛瑾不会逃跑,那姑娘胆子小。 洛瑾走到洞口,拿着木梳将自己的头发梳开,天空一弯残月,清冷的照着万物。 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影,吓了洛瑾一跳,想着跑回洞里。 「洛瑾?」 洛瑾仔细辩了辩树下的人,她试探的叫了声:「二哥?」 自己就这么讨厌,她见了就想跑?莫恩庭竟然有些无奈,「你可穿戴好了?」 洛瑾嗯了声,便见莫恩庭往这边走过来。 「你们的头巾拉在那边了。」说着,莫恩庭将一个包袱递给洛瑾。 接过包袱,洛瑾道了声谢谢。 隔着两步的距离,依然能感受到洛瑾身上的湿气。黑暗中,她的长发披着,「叫嫂子快些,该回去了。」 洛瑾正要答应,远处山上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嗷……呜!」 「山上有狼?」洛瑾问道,想想刚才一路走来,觉得有些怕。 只是一声狼叫就把她吓成这样。「有。所以晚上村里人一般不出门儿的。」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吓她。 洛瑾看着夜幕里起伏的山峦,眼睛眨了眨,「我进去叫大嫂。」 往回走的路上,洛瑾再没掉过队,紧紧跟着宁娘。玩累了的大峪也趴在莫大郎的背上睡着了。 路的两旁寂静,最前头是莫钟和莫三郎,两人说着话。 洛瑾不时看看周围,总觉得树丛里蛰伏着狼,一想更是头顶发麻。 回到莫家已是深夜,正屋里没了灯火,莫振邦两口子已经睡下。剩下的人,放松脚步回了自己的住处。 腊月二十七,是年节前镇上的最后一个大集。莫大郎和莫三郎去了集上,采买过节要用的香纸蜡烛。 宁娘赶着缝制过年的新衣。洛瑾拿着扫帚在清扫院子。不知为何,这日有些阴冷,没一会儿,手就冻得发麻。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妇人犹豫着走进了半个身子,站在那里朝院里张望。她三十多岁,浑身穿的很厚,好似是怕冷,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却难掩美貌,藏在深深地兜帽里。 洛瑾的扫帚掉到地上,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妇人,「姑姑?」 「瑾儿!」洛玉淑身子晃了晃,似乎就要倒下去,伸手想抓住门边儿。 身后的一只手扶住了洛玉淑,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眼中带着关切,「慢点儿。」转而看向洛瑾,「瑾儿。」 「姑父!」洛瑾叫了声,朝院门跑去,「你们来找我了?」 洛玉淑伸手拉住洛瑾,眼中含着泪,「我苦命的孩子。」她伸手摸着侄女儿的脸,尽是心疼。 「我没事儿。」洛瑾拭去姑姑脸上的泪水,她知道姑姑身体不好,不能伤心。 「现在人找到了,你就别担心了。」纪玄安慰着妻子,又对洛瑾道,「瑾儿,家里可有人?」 突然见到亲人,让洛瑾心里起伏不定,拉着洛玉淑的手就是不松,「在屋里。」 纪玄看着正屋方向,「既然到了人家,就该过去看看,这是礼数。」说着,他担忧的看着妻子,「你还好吗?」 「去吧!」洛玉淑点头,「看看他们怎么才会放人?」 纪玄想要在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只提起步子往正屋走去。 正巧莫恩庭听见动静,出了西厢屋,看到院里的三人,再看看洛瑾紧紧拉着妇人的手,心里也能猜到几分。应该是她的家人来了,也就是说可能是来要人的。 屋里走出的男子相貌出众,身如玉树,一身利索的长跑,虽然有些旧却十分干净,眉眼透露出淡淡的书卷气。 v第37章[02.23] 「洛瑾,这两位是?」莫恩庭先开口问道。 「是我的姑姑和姑父。」洛瑾扶着洛玉淑,她感觉到姑姑的身子抖了一下。 「晚生见过两位长辈。」莫恩庭走上前,对着纪玄夫妇弯腰行礼,「晚辈是莫恩庭,家父不在家,不知你们会来,实在是怠慢了。」 纪玄上下打量着莫恩庭,心里猜着什么,「令堂可在家?」 「在正屋。」莫恩庭伸手做请,「请这边走。」 纪玄跟着莫恩庭往正屋走去。洛玉淑则站在原地没动,「是他吗?」她问洛瑾。 「其实二哥人不坏,他没有……」,似乎能猜出姑姑的意思,只是作为一直养在后院儿的姑娘,洛瑾脸皮很薄,有些话不好意思开口,只低声道,「我没怎么样。」 一旁的洛玉淑松了口气,「别怕,跟我进屋,你姑父会帮你的。」 洛瑾不由记起那三十两银子,还有那张卖身的契子,难道让姑姑拿这笔银钱?可是她知道这几年姑父将所有的钱全花在给姑姑治病上…… 坐在炕上的张婆子看着来了家里的两个人,习惯的想叫洛瑾去烧水。 「你们是二郎媳妇儿的姑父,姑姑?」张婆子看着纪玄和洛玉淑的打扮,看起来应该是家里过的可以的,并不像乡下人。 「大嫂子,就这样冒昧前来,打搅了。」纪玄客气着,「实在是内子挂念瑾儿。看着长大的孩子,总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咱们做长辈的都有这个心情,对不?」 洛瑾知道姑父惯会说话,便扶着姑姑坐在炕沿旁的凳子上。 张婆子平时尖酸刻薄,说到底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你让她胡搅蛮缠,欺软怕硬,她行;你让她正儿八经坐下来谈事儿,她就蔫儿了。家里的大事儿都是男人拿主意,现在也只能拿眼示意莫恩庭。 「我娘前些日子病了,这是刚好。」莫恩庭往前了两步,「您有什么吩咐,可以跟晚辈说。」 眼前的年轻人长得一副好皮相,纪玄心里是这么想的,其实单轮相貌和侄女儿倒是相配的,只是家庭差了些,与周家相比…… 「大嫂子,要不你先休息。」纪玄脸上带着歉意,「真的是我们的不对了,病了还来扰你。那我们就跟你家公子去说说话。」 张婆子突然记起那三十两银子,万一人家要把人领走了,银子一定得要回来。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跟莫恩庭明着说,也只能干笑两声,「老二,叫你嫂子过来烧水,就说家里来人了。」 莫恩庭将人领回西厢屋,他和纪玄到了里间。洛瑾和洛玉淑坐在外间。 伸手摸着那块粗糙的木板,洛玉淑叹气,「这里怎么能睡人?这不把人冻出毛病来?女儿家的身子要好好养着的。」 「不要紧。」洛瑾笑笑,想宽姑姑的心,「这不是有被子吗?晚上灶里烧了火,也没那么冷。」 虽是这么说,洛玉淑还是心疼的摸着侄女儿的脑袋,「不过这也让我放心了些。」既然是睡在外间,那证明侄女儿还是个姑娘。却又不禁想,侄女儿这般模样,屋里那年轻人真的没动过心思? 「您和姑父过来,表弟呢?」洛瑾问道,她知道姑姑的身体,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罪。 「在他大伯那里。」洛玉淑说着,眉头皱起,一只手捂住胸口,嘴里吸着气,表情难受。 「又疼了?」洛瑾帮姑姑顺着后背。 洛玉淑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要不是你姑父,恐怕我现在早已经不在了。」 「不会的。」洛瑾安慰,姑姑身子一直很弱,是娘胎里带来的,很容易生病,病了就不容易好。不少大夫说姑姑活不过三十岁,可是姑父就是拉住姑姑,没有松手。 「其实,我也挺知足了,至少我给他留下一个儿子。」痛疼过去,洛玉淑深吸了口气。 洛瑾一直觉得姑姑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老天给了她一身治不好的病,却也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夫郎。这么多年来,姑父对姑姑一心一意,将所有家财全为姑姑买了药。 母亲曾经说过,姑父这样的男人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 「我娘好吗?还有睿哥儿。」洛瑾问起母亲和弟弟。 洛玉淑将身上的斗篷拢了拢,低头道了声:「都好。」 「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们了。」洛瑾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心里有些不安,「我爹他……」 「他也好。」洛玉淑忙道,「瑾儿,姑姑渴了,给我倒碗水来。」 洛瑾站起身去了正屋,想问父亲为什么卖了自己,到底还没说出口。 正屋,宁娘已经烧开了水,刚刚冲了茶。她看着洛瑾有些红的眼眶,明白她见了亲人,心里有些感触,「过拿过去吧。」或许这样的姑娘真的不应该留在这山沟里。 「谢谢嫂子。」洛瑾提着茶壶,又到饭橱了取了几个茶碗,便回了西厢屋。 里间,姑父和莫恩庭一直在说着话,洛瑾掀帘进去,在矮桌上摆好茶碗,倒了茶就准备回外间。 纪玄叫住了洛瑾,「瑾儿,你等等。」 「姑父?」洛瑾疑惑的看着姑父。 纪玄脸上有些不忍,只能叹气道,「家里那边有些事,你暂时先别回去。」 洛瑾楞在那里,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低下了头。 「不叫你回去,是为你好。」纪玄皱眉,「你放心,姑父和姑姑不是不管你,我们现在知道你在这里,会来看你的。下次带着你表弟来。」 「好。」洛瑾低声应道。 「你一直都听姑父的话,姑父也从来没骗过你。」看到侄女儿一副失魂样子,纪玄不忍心,「我以后一定会来接你的,你就先待在这里,千万别回平县。」 听到这里,洛瑾似乎觉察出不对劲,抬头问道:「家里出事了?」 「是你爹犯了事。」纪玄摇头叹息,「等事情过去,我就来接你,好不好?」 v第38章[02.23] 「知道了。」姑父是个有分寸的人,也向来说到做到,洛瑾点了点头。 见侄女儿答应了,纪玄舒了口气,「我方才和莫二公子也说了,他说曾和你约定过,一年内还清银子就把契子给你。可见公子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你也不要担心。」 「您还是叫我恩庭或者二郎吧。」莫恩庭在一旁道了声。 「瑾儿这孩子胆子小,见了生人就不爱说话。」纪玄看着侄女儿,「多少是被他爹吓得,小时候可不这样。」 「马上到晌午了,您留下来吃饭吧?」莫恩庭问道。 「不了,内子的药还留在镇上的客栈,要回去。」纪玄站起来,走到洛瑾面前,「为了让你姑姑安心,跟着我们去一趟镇子。」 洛瑾看向莫恩庭,「二哥,可以吗?」 「去镇上的路我比较熟悉,我跟你们一道吧。」莫恩庭起身,伸手整了下衣袍,「我爹正好在镇上,什么事情,你们长辈之间再说一声。」 纪玄不由得有些赞赏,觉得莫恩庭年纪轻轻却是个明白事理,做事有分寸的。「也好,就一道吧。」 去正屋里跟张婆子道了别,四人启程往镇子去了。 由于洛玉淑的身体不好,纪玄雇了一辆骡车。乡下的土路并不平坦,即使坐在骡车里,也颠簸的有些难受。 洛玉淑和洛瑾坐在车里,这是洛瑾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离开大石村,只是坐在封闭的车里,并不知道现在已经走到哪里。 洛玉淑有些难受,微微蹙着眉,良好的家教让她规矩的跪在毯子上。 洛瑾心里有很多疑问,想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看见姑姑这般模样,不忍心开口,只能将疑问咽了回去。 车后的土路上,纪玄和莫恩庭边走边说着话。冬日萧索,两旁的田地光秃秃的,看不出任何生气。 路上的行人不少,想来都是去镇上赶这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集。骡车行的不快,这是纪玄吩咐的,怕赶得急,妻子会受不了。 到了镇子上,已经过了晌午。纪玄夫妇住的客栈离市集远一些,倒并不嘈杂。 简单问伙计点了些吃的,纪玄便将洛玉淑扶回房间。 「早就说我一人过去行了,你偏要跟着。」纪玄扶着洛玉淑做到床边,嘴里是关心的埋怨,「你先躺会儿,一会儿饭来了,你和瑾儿先吃。」 「你呢?」洛玉淑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少了些血色,看起来很疲惫。 「我去见见莫家老先生。」纪玄拉开被子,为妻子搭在腿上,「就让瑾儿先留在这儿。」 「可是……咳咳!」洛玉淑说的有些急,引来一串轻咳,「真的不能带她回去?」 「不是说好了吗?来看看她。」纪玄为妻子顺着背,「你看,她没事儿,虽然是苦了些,可是我见那年轻人也不是什么心肠坏的,倒是通情达理。瑾儿留在那里还是妥当的。」 「怎么会这样?」洛玉淑双手攥着,「我那伤天理的兄长……」 「别多想了。」纪玄安慰了句,「我来处理。」 洛瑾站在门边,看着姑父和姑母说完了话,才走了过去。 莫恩庭一直等在门外,见纪玄出来,便带他去了莫振邦所在的粮铺。 洛玉淑两日来的劳顿,加上原本身体就不行,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疼。在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洛瑾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侄女儿。 「姑姑,吃饭了。」洛瑾将菜各夹了两筷子,放进一个小碗儿里,送到床边,「姑父交代,吃了饭之后要把药喝了。」 洛玉淑支撑着起身,「姑姑不饿,瑾儿先吃。」 「走了一路了,怎么会不饿?」洛瑾掰了一块馍馍塞到姑姑手里,「我知道姑姑心事我,我其实挺好的。」 「傻丫头。」洛玉淑说着,眼眶泛了红,「姑父和姑姑不是不想带你回去,是……」 「我知道,姑父都说了,家里有事。」洛瑾低下头,手里的筷子转了转,「他们一家人都对我挺好的,你看我哪像受过委屈的?」 「把筷子给姑姑。」洛玉淑伸手到洛瑾面前,手里的馍馍送到嘴边。 洛玉淑用过饭,喝了药,便躺在床上睡了。洛瑾一直守在旁边,就像小时候一样,赖在姑姑的床上不走。 不知道姑父去和莫振邦商讨什么,又说了什么。不过洛瑾觉得姑父一定是在帮自己,以前那颗始终忐忑不安的心也放松了些。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纪玄和莫恩庭回到了客栈,见妻子在睡觉,纪玄放轻了脚步。莫恩庭则守礼的站在房间外面的过道上。 走到床边,纪玄伸手试了试妻子的额头,见无异常,轻轻舒了口气。 纪玄将洛瑾叫道一旁,「瑾儿,我跟莫老先生说了,你先留在莫家。你姑姑身体不好,我们不能在这边久留。」 「知道了。」洛瑾点头,「我不会乱跑。」 「还有……」纪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提到周家,「你照顾好自己,我见莫家二郎并不像坏人,是个正直的年轻人。」 洛瑾点头,她觉得姑父说的有些道理,若是碰到别的男人,她的现场应该没这么好。 「你回去吧。」纪玄叹口气,「你姑姑醒了,我怕她舍不得你,心里再难受。」 「好。」洛瑾应了声,「姑父,你告诉姑姑我没事儿。我先回去了,你们保重。」 纪玄带着洛瑾出了房门,莫恩庭等在那里,他看了眼表情看似平静的洛瑾,眼眶却有点儿微微泛红。 「二郎,瑾儿年纪小,从小没怎么出过门,有时候会不懂事,往后还请担待。」说着,纪玄弯腰谢了一礼。 莫恩庭连忙还礼,「您这是折煞晚辈,洛瑾在我家也是做活儿的,并未给任何人添麻烦。」 v第39章[02.23] 「回去吧!」纪玄摆摆手,「天冷路远,早些回去。」 出了客栈,洛瑾安安静静的跟在莫恩庭身后,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他们会回来看你的。」莫恩庭停下脚步说了声,「有亲人来找你,说明他们关心你,总比被人忘却的好。」 洛瑾抬头,清澈的眼睛看着莫恩庭,总觉得他的话有些悲伤,「我知道。」 「也不知道大集散了没有?」莫恩庭转移了话题,「昨日欠了大峪一个泥人,想给他买一个。要不去看看?」 走过两条街,才到了集市,不少摊子已经开始收了,人们也抓紧这最后的时间采买。 一个泥人摊子上,摆着所剩不多的泥人,莫恩庭走过去伸手拿起一个,在指间转了转。 摊主见有生意,忙站起来招呼,说是剩的不多,便宜就卖。还有三天过年,谁都想将自己的货卖干净。 摊子上有一个泥老虎,洛瑾拿起来前后拉碰,发出「咕嘎咕嘎」的声音。 摊主见了,「要买的话,拿一个泥老虎的钱,我送你们一个泥人。天这么冷,我也想早些回去。」 「行。」莫恩庭掏了几个铜板给老板。 洛瑾手里还拿着泥老虎,「大峪应该回很高兴,一下得了两件。」说着,伸手送到莫恩庭眼前。 然而,莫恩庭只拿着泥人走了,「快走,一会儿天黑了,狼就出来了。」 洛瑾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快步跟了上去,「二哥,你是不是骗人?」以前,莫家人也走夜路的,也没听他们碰到过狼。 「没骗你。」莫恩庭嘴角一翘,「我有一次下学,回去的晚,在半路的荒坡那里就碰到了。」 「真的?」洛瑾手里攥着泥老虎,朴素的裙摆扫过地上的青石板路。 「我教你啊!」莫恩庭看着街上那些黏在洛瑾身上的目光,觉得有些烦躁,进而慢了脚步和洛瑾并行,「听过狗怕人蹲狼怕站吗?」 洛瑾摇头,她从小长在后院儿,哪里知道这些? 「就是说你不管是见了狼还是狗,都不能转身跑。」莫恩庭慢慢解释着,「见到狗你就蹲下,它会以为你在捡石头,会吓跑;见到狼,你就要站直身子,让它觉得你有武器,而不敢靠近你。」 好像是很有道理,不过洛瑾希望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碰上的好,「那你就站着,狼就吓跑了?」 莫恩庭觉得洛瑾有时候有些呆,「狼,生性狡猾多疑,不容易骗到它,所以还是要尽快找机会,如果找到一根棍子的话,它就不会轻易上前,而且千万不能让它知道你在害怕。」 这些事听得洛瑾身上发冷,手拿着泥老虎咕嘎了两声。 「真不明白,孩子怎么会喜欢这东西?」莫恩庭看着手里的泥人。 「小时候不是都玩过吗?」洛瑾道了声,看了眼莫恩庭手里的泥人将军。 「小时候?」莫恩庭的手一顿,「都玩过吗?」 看莫恩庭的样子有些奇怪,洛瑾只道,「二哥没有吗?」 将拿泥人的手垂下,莫恩庭看向前方,「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 不想一句话戳到了人家的痛处,洛瑾觉得有些歉意,便低下头没再说话。 出了镇子,路上有不少下了集往家走的人。有的人挑着扁担,有的人推着板车,皆是满满当当,回家准备过个圆满的年节。 「二郎!」不远处的茶棚子里,有人叫了一声。 莫恩庭看过去,脸色变了变,随即笑着道了声,「九哥。」 从茶棚里走出来的正是段九,作为混迹街市的痞子,他每逢大集都会到集市上,每个摊位收上几个铜板。 段九此人善于打斗,虽然人长得干瘦,却十分灵活,下手又狠,在金水镇那是打出了名的。为了平安,摊贩们也只能交出几个铜板,以免惹怒了段九,横来挨上一顿揍。 段九晃晃悠悠的走到莫恩庭面前,瞅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洛瑾,脸上笑开了,「哎呦,你妹子?」 莫恩庭身子挡了挡,「九哥,你兄弟好些了?」 段九有些不悦的看着莫恩庭,「我老琢磨着不对劲儿,上次的事是不是处理的太简单了?」 「您看,你家和钟哥连契子都签好了,从哪方面看都是公平的。」莫恩庭对段九这种无赖泼皮十分反感,「您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去找钟哥谈谈。」 事情办完了,莫钟的人他也给带回去了,算是仁至义尽,没必要为这件事纠缠个没完没了。就算有什么,那也是他们段家和莫钟的之间商讨,与他们家无关。 突然,段九想到了什么,身子往一旁探了探,盯着洛瑾,「她就是那晚的小娘子?」 洛瑾被段九看得有些害怕,往莫恩庭身后躲着。 「那日让九哥见笑了。」莫恩庭眼神一冷,「内子仪容不佳,有失礼之处。」 段九嘿嘿了两声,「原来是你女人?长得真是水灵。」 这种轻薄之语让洛瑾觉得羞愤,绣下的手攥的紧紧地。 「九哥这话说的过了。」莫恩庭鼻子哼了声,「要说是什么赞美之词,也要看对什么人。就好比花街的那些,应该很喜欢听九哥这么说。」 「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段九对莫恩庭的话没怎么琢磨,只听清了花街两个字,「段清也跟你似得,咬文嚼字。改天九哥我就带你和段清去花街看看,保准你们大开眼界。」 莫恩庭的不愿再和段九纠缠,回头对着洛瑾道了声:「走吧。」 段九双手环胸,歪着脑袋对走出去的二人喊了声,「二郎,慢走啊!」 v第40章[02.23] 离开了段村,莫恩庭走在前面,回头看着后面跟着的小身影。本该有个安稳生活的,却遇到那样的父亲。 「你不要介意。」莫恩庭解释道,「刚才的话只是为了应付段九。」 「我知道。」洛瑾觉得莫恩庭那么说,是为了断了段九的纠缠,「我没往心里去。」 「你就不会生气?」就算是脾气再软,也会有不满情绪吧?莫恩庭不信。 生气?吃住在人家,自己是花银子买回去的,如果发火生气,不会被主家打吗?以前家里的丫鬟做错了,祖母就是那么罚的。 「行了,我不问了。」莫恩庭转身,荒凉的郊外,他的身影笔直,尽管寒风冷冽,他好似一点儿都不在乎。 离大石村越近,路上的行人就越少。走了这么多路,洛瑾的脚有些疼,步子渐渐跟不上。 正好碰到赶车回村的牛四,莫恩庭央了人,让洛瑾坐在了马车上。他则和牛四在前面一起说着话。 牛四就是凤英的男人,是个赶车拉活儿的,平常谁家用车拉个什么东西,就会找他。所以这马车后面拖着的是拉货的木板车。 村口,凤英不知从哪里刚回来,看着自己男人回来,再看坐在车上的洛瑾,笑着道:「进家里坐坐吧!」 洛瑾从车上下来,叫了凤英一声,「还要回去烧火,不进去了。」 「就留下来吃得了。」凤英熟络的攀谈着,「二郎就跟你四哥喝几盅。」 「谢嫂子了。」莫恩庭说话客气,「这次的事多谢四哥了。可是我娘一直在家里等着,年前总是有许多活儿要做。」 「那就不勉强了。」凤英的眼神落到洛瑾身上,「天冷了,快回去吧!这就是我家,得空了,过来找嫂子说说话儿。」 洛瑾记得宁娘曾经说过凤英,告诉她不要和凤英走的太近。当下只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回到莫家,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寒风依旧利得跟刀子似的。 一进院门就看见院子中间摆放了不少东西。有几张新席子,包袱里包着香纸蜡烛。莫大郎拿了一卷席子往正屋送去。 莫三郎和大峪笑闹着,小孩子的朝天辫一颤一颤的,煞是可爱。 「我要糖球,三叔。」大峪见今天赶集没有给自己买东西,追着莫三郎不罢休。 「三叔忘了,下次吧!」莫三郎揪着大峪的小辫子,蹲在孩子面前。 「大峪!」莫恩庭叫了声,「我这里有。」 大峪听了,朝莫恩庭跑去,接过小泥人,咧着嘴笑开了,露出还没长齐的新门牙。转头又看见了洛瑾手里的泥老虎。 「我上年也有一个,是翁爷给我的。」他指着泥老虎,「被川子给打破了。」 洛瑾把泥老虎给了大峪,「拿着吧。」 两只手一手一个,天真的孩子很容易得到满足。「这是你给我买的?」 洛瑾刚想说不是,一旁的莫恩庭抢先说了声:「是,玩儿去吧!」 大峪听了,高兴地往正屋里跑去。 不明白莫恩庭为什么这样做,洛瑾叫了声,「二哥?」 「爹快回来了,你去正屋帮大嫂烧火吧。」说完,莫恩庭走到院中,拿了一卷新席子进了西厢屋。 正屋里,宁娘已经开始准备做晚饭,看到洛瑾回来,「走了一路,很累吧?」 「没有,半路碰了牛四哥的马车,坐了回来的。」洛瑾想了想,掀开帘子进了里屋,她回来应该去跟张婆子道一声安。 里屋,莫大郎已经将新席子铺好,高粱杆皮编的花席,鲜艳的红和素淡的浅黄交织,让人觉得喜气。 新席子铺在炕上,还没有完全平整,总有些鼓起的地方。 大峪得了玩意儿,高兴地在炕上滚着。张婆子拍了下他的小脚丫,「皮猴儿。」 「婆婆,我回来了。」洛瑾站在炕沿旁。 其实这一天,张婆子也一直在想,这个姑娘会不会被家里人带回去,那三十两能不能要回来。当洛瑾站在她面前时,她又有些不相信,总觉得换做谁也不会再回来了。 「嫲嫲,这个老虎是婶儿给我买的。」大峪举着泥老虎炫耀着,「我明儿就去给川子看看,只让他看,不给他玩儿。」 摸着孙子的头,张婆子看向洛瑾,「你去帮你嫂子吧。」 外面,莫家三兄弟各自将自己屋里的席子拿回去铺好,剩下的香纸之类全部提去了东厢屋,那里比较宽敞。 「你和老二的衣裳做好了没有?」宁娘问道,「你不会裁的话,我帮你裁开,你就使针线缝起来就行。」 「前日已经过了水,等明日我就给嫂子,你帮着裁一下。」洛瑾往灶里填着柴,仔细想想,莫家的人对她还算不错,如实碰到像莫钟那样的,她实在不敢想。 别的先不说,落到别的男人手里,清白肯定是保不住的。洛瑾觉得姑父一向说话都准,他既然让自己留在这里等,就表示莫家是可以相信的。 只是到现在,洛瑾都没猜到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姑父和姑姑都不开口,又叮嘱她不要回平县,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怕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出事。 晚饭时候,莫振邦也回来了。驴子身上也驼了些东西,过年就是这样,总要往家里搬弄不少东西,这也在彰显着一个家过得殷实。 驴身上挂着一个小竹筐子,筐子里面塞满了杂草。莫三郎过去,和莫振邦小心的将筐子搬到正屋的地上。 张婆子走了出来,「又买了什么?家里的东西都置办齐了。」 莫振邦坐在方桌旁的凳子上,将身上的布搭子放到桌上,「过年,当然要填些盘子碗什么的,咱家的家口大。」 v第41章[03.02] 过年填买筷子碗,这也是一种讲究,寓意家里人丁兴旺,家业盛。竹筐子里有十个盘子,十个碗,一把新筷子,十全十美。 「讲到这儿,是不是过年走亲的时候给老三提提?」张婆子将莫振邦的布搭子拿起来,习惯性的伸手捏了捏里面。 明白婆娘指的是三儿子和张月桃的事儿,莫振邦低头想着。以前张屠夫与他套过话,意思是想把张月桃许给老二。 可是莫振邦心里也明白,二儿子不可能看上张月桃,倒不是说人家长得不好,而是总觉得不相配,有些相差。张月桃性格又强,怎么看也不行。 若说是老三,说不定张屠夫那边不愿意。老三人是机灵,可是单看以后的前途,根本比不上老二。 「等过年看看吧!」莫振邦接过洛瑾送来的热水,「还是先给他找个事儿干,别一天到晚瞎跑。哪个姑娘愿意跟?」 「又在说我不是?」莫三郎走进屋里,「听到瞎跑俩字就知道肯定是说我。」 宁娘在一旁笑道,「娘说,给你找房媳妇儿管着你,省得整天瞎跑。」 「媳妇儿啊?」莫三郎没脸没皮的凑到张婆子旁边,「我要长得好看的。」 「去去去。」张婆子嫌弃道,「还好看的?你干脆养朵花过一辈子得了。」 低头烧火的洛瑾也不由翘了翘嘴角。虽说莫家人的各有各的脾气,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在尽力地维护这个家。比起她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多了些温暖。 晚饭后,收拾完碗筷,洛瑾准备回西厢屋,被莫振邦叫住,说是一起过去,有话要说。她能猜出,莫振邦要说的事情与白日的事有关。 跟在莫振邦进了西厢屋的里间。莫恩庭的炕也换上了新席子,油灯下的他正在读书,灯光耀着他的脸分外好看,当真是芝兰玉树。 见到爹进来,莫恩庭忙下了炕,将莫振邦扶着坐下。 「这不今日洛瑾的姑父来了,实在是招呼不周。」莫振邦是个讲究礼数的,觉得到了自家的客人一定要尽心招待好,「也知道老二媳妇儿心里有不少疑问。」 洛瑾站在门边,「姑父说让我先留在这里。」 「当初也是我考虑的不周。现在想想,放在哪个姑娘身上也不会愿意被人随意安排。」莫振邦又看向二儿子,「既然你们两个都无意,硬凑在一起也不行。」 莫恩庭看着莫振邦,白天纪玄和爹说话时,他也是在场的。所以他知道爹现在肯定是又心软了,说不定下一句就直接认了女儿。 「洛瑾现在也没有去处,暂且留在咱家。」莫恩庭说道,「等着她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再商讨银子的事。」 一旁,洛瑾记起了还要还银子一事。姑父家里因为姑姑的病,拿不出太多银子,所以她还是要找机会挣些银钱。到时候也要感谢莫家的收留之恩。 莫振邦倒是没想到二儿子会提银子一事,「眼下,洛瑾你先住下。我应了你姑父,你不用担心,别怕有人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洛瑾忙道,「家里人都对我很好。」 「洛瑾胆子小,以前不说话可能是怕说错了,惹人生气。」莫恩庭说道,「以后的话,就当成自己家好了。」 「快过年了,家里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莫振邦看着崭新的席子,「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你姑父看起来是个会办事的,你家里那边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这两年姑父的确帮了家里不少,别的亲戚见洛家败落了,都躲得远远地,只有他时常过去。 「对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县试了,要准备些什么不?」莫振邦问自己的二儿子,这县试可是一件大事儿,过了的话才可以进行下面的州试。 「不用准备什么,只要多温温书就行。」莫恩庭回道。 「这样的话,过年走亲你就不用去了,专心在家里备考。」对于二儿子,莫振邦寄予厚望,虽说知道以儿子的学识,通过县试没什问题,但是到底还是有些紧张,「你看,考场那边可要打点一下?」 「爹,不用。」莫恩庭劝道,「您不用担心太多,只不过是一场考试。」 「你说的轻快。」莫振邦觉得儿子年轻,还不明白外面的人情世道,这场考试可是关乎着儿子以后的路,哪里能马虎? 「是,我再去问问段清,看他如何准备的。」莫恩庭应道。 「这屋里生点儿火吧。」莫振邦搓搓手,「今儿天冷,后山有的是柴,没必要那么省。」说着站起来,准备出去。 「爹,您慢些。」莫恩庭为莫振邦掀开门帘。 「你们也早些睡吧,走了一天的路。」临出门前,莫振邦又看了眼洛瑾,当初见到这姑娘的模样,就知道儿子肯定能看上,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莫振邦走了,洛瑾问了莫恩庭一声,「二哥,要生火吗?」 「先一等。」莫恩庭开口,「洛瑾,你先跟我进来一下。」 洛瑾走进里间,看见莫恩庭坐在炕沿上,他的腿长,一只脚落在地上。「二哥。」 「你想知道你姑父今日说了什么?」莫恩庭问,好像自从她来到莫家,今日是交谈最多的。 洛瑾当然想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相问,「想。他没说我爹到底犯了什么事吗?」 「这个纪先生不曾与我提过,只说平县的事不好处理,叫你千万不要回去。」莫恩庭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他说会给你写信的。」 自己的爹除了好赌,还能惹出什么别的事?洛瑾不禁想到了母亲和弟弟,他能卖了自己,那么会不会…… 「二哥,姑父说没说我母亲和弟弟?」洛瑾试探着问道,小心翼翼,怕从莫恩庭的嘴里听到自己害怕听到的事情。 「他没提过,只是托我好好照顾你。」说着,莫恩庭的手摸向自己的腰间。 洛瑾见莫恩庭从腰间掏出一块东西,而后放在矮桌上。那是一锭银子,灯火中,静静地散发着光芒。 「这是你姑父给我的,说是照顾你的酬劳。」莫恩庭看着洛瑾,那张小脸是清澈的恬静,一双眼睛眨了眨,眼睫弯弯,像小兔子一样,让人想伸手抓过来。「十两。」 十两银子,说起来不少,以姑父家现在的情况,还要为了她拿出这些银子。洛瑾心里有些堵,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不该再让姑父一家担心。 只是莫恩庭现在拿出银子,这又是为什么?洛瑾不解,看着莫恩庭,「二哥?」 v第42章[03.02] 「银子,还是你拿着吧。」莫恩庭将矮桌上的银子往洛瑾那边推了推。 「可这是姑父给你的,我不能要。」洛瑾推辞,「再说,我的确是在你们莫家吃住。」 「那你不是也干活儿吗?」莫恩庭嘴角一弯,「要不然,以后帮我多抄几本书?」 这样一提,洛瑾才记起,前日说的给莫恩庭抄书,竟是到现在都没有动手,那本订好的书册好好地摆在外间的架子上。 「我明天就给你抄。」洛瑾觉得这也许是莫恩庭在提醒她。 「等你得空吧。」莫恩庭的腿收到炕上,盘腿坐着,「这两天,你还是帮着大嫂做家里的活儿。过年的东西都要开始准备了。」 「好。」洛瑾应了声。 「拿着。」莫恩庭拿起银子送到洛瑾面前。 洛瑾犹豫了下,摇头,「还是留在二哥这里,我怕不小心丢了。等我再还给你二十两,就凑够三十了。」 看来她还是惦记着她那张卖身契子,「也好。」莫恩庭吐出两个字,收回了手,「去烧水吧。」 洛瑾嗯了声,掀开帘子往外走。以前她和莫恩庭说话少,多少有些防他的意思,现在觉得其实这人还是挺好说话,也通情达理。 「等等。」莫恩庭叫住了洛瑾,「你以后别再弄得自己跟从土堆里爬出来似的。」 洛瑾一愣,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邋遢模样,想来在爱干净的莫恩庭眼里十分反感吧? 屋外的风刮着,时不时从门缝里钻进来,但是正间烧了火,似乎那冷风也没了力道,柔了许多。 锅里的水开了,洛瑾舀进盆里,端进了里屋。她也累了,脚有些难受,想着泡一泡,便去院子里拿了一个盆进来。 洛瑾坐在灶前,等着莫恩庭洗完睡下,她就可以洗了。 西厢屋的门,今日没有人来上锁。莫家的人都已经睡下,里间的莫恩庭也熄了灯。 洛瑾将锅里剩下的热水舀进盆里,坐在板子上,将双脚浸在水里。双脚感受到暖意,继而身体也觉得舒服了些。 今日见到亲人,虽说只是短短时候,不过洛瑾的心全安定了不少,至少姑姑还记得她,关心她。 伸手进盆里,轻轻的在水里搅动着,洛瑾整个人趴在自己的双腿上。以后要好好的,只要家里的事处理好,就可以回家了。 里屋的莫恩庭并没有睡着,黑暗里,他望着棚顶,外间传来轻微的水声。想着白日里纪玄说的话,到底这女子还是有亲人惦记的。 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莫恩庭翻了个身,不知道自己在瞎想些什么? 离年节只有两天,家里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平时可以省,但是过节就该把最好的都拿出来,这话是莫振邦说的。 因为明日腊月二十九,粮铺就不开门了,所以莫振邦要回去跟东家算账点货什么的,怕忙不过来,带了莫大郎一起过去。 莫三郎依旧对山里的野味儿执着,带着大峪去了坡里下兔子套。 女人们则要做各式的馍馍。早早地,宁娘已经发了面,放在正屋的炕头,用被子捂得严实。炕头热乎,有利于面团发开。 洛瑾将莫振邦买回来的红枣洗了干净,放在碗里,一会儿做馍馍用得上。 正间饭橱的后面,放着一张面板,那是莫三郎学木匠徒工的时候做的。当时做的大了些,搬起来有些费事。宁娘力气大,搬起来也要仔细着。 做过年的馍馍,张婆子是要盯着的。她以前的婆婆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对媳妇儿们的手艺和揉面的力度有些挑剔,总是觉得不如自己。 尤其是洛瑾,她力气小,以前也没做过馍馍,所以尽管她使了最大的劲儿,可是面团依旧不滋润,疙疙瘩瘩的。 张婆子嫌弃了一声,「跟没吃饱饭似的。」说着拿过面团,单手揉着,力度均匀,疙疙瘩瘩的面团被揉开,变得圆滑柔润。 「娘,您这手艺真是没几个人比得上。」宁娘在一旁说道,转而看着洛瑾,「你跟娘好好学学,我学了好久都不得要领。」 听出宁娘是在帮自己,洛瑾从张婆子手里拿过面团,「婆婆,我来。」 「这过年的馍馍是要用来祭拜祖宗的,哪里能马虎?」张婆子拿着红枣,一颗颗的嵌在馍馍上,「到时候上坟,摆在那里,还不让人笑?」 「今年,东家会表示吗?」宁娘拉着家常话,「去年还给了袋豆子。」 「没听你爹说吗,今年买卖难做。」张婆子眼神不好,在馍馍上仔细找着位置,「你爹又实诚,不给他,他也不会有怨言。」 洛瑾刚刚看了张婆子的手法,手里的面团不再让它在面板上乱跑,只找准一处位置,来回揉搓,很快面团就会变得光滑。 馍馍做好了,要放到锅里蒸。锅里添水要多一些,省的柴火旺烧干了锅。 宁娘往箅子上摆满了干净的麦秸,把馍馍一个个摆上,之间要留一些空余,因为蒸馍馍的过程中,它会涨大。 烧的柴要用粗柴,过程中火必须旺,连蒸带捂需要半个时辰。 由于是过年用的,一般馍馍出锅时,都会用筷子点上一个红点,代表好寓意。 大峪跟着莫三郎回来,跑进正屋,正好看着馍馍出锅,有些眼馋,跟着宁娘开口要。 过年的馍馍,老人没有动,没有孩子吃的道理。宁娘自是说不能,哪想大峪当场不乐意了。 「过来,我给你点个红点儿。」洛瑾拉过大峪,筷子一点红颜色,轻轻印上孩子的额头,「这下跟个仙童似得。」 「哟,哪儿来的小郎君?」莫三郎进屋,看着大峪打趣道,「这模样俊的,赶明儿给你找个小媳妇儿回来。」 「下上了?」宁娘问道。 莫三郎嗯了声,「这次保管钓个大的。」说完,进了里屋。 v第43章[03.02] 上午蒸完馍馍,全部拾上盖帘,拿去了东厢屋晾着。下午又蒸了黄米膏,在盖帘上拍平,摁上红枣,切成块,也送去了东厢屋。 粮铺的东家今年给了莫振邦十几斤小米。莫振邦干事实在,东家一直很赞赏,差不多每年都会意思一下。 张婆子笑得小眼眯成一条缝,「我看这是今年的新米,这颜色就能看出来。」 一天下来,洛瑾回到西厢屋,见着板子上的裁好的布料,才想着再过一日就是年节,可是衣裳还没有缝起来。她自己的不打紧,反正她不需要出门,可是莫恩庭的是要缝的,年节他一定会出门,去给先生拜年,当然需要一套新衣。 拿起那一沓布料,洛瑾走到里间门帘那里,「二哥,我能进来吗?」 莫恩庭正在看书,「进来吧。」 洛瑾掀帘进去,「外间没有灯,你的衣裳还没做。你还有蜡烛什么的吗?」 莫恩庭看着洛瑾手里攥的布料,知道她要为自己缝衣裳,「蜡烛光不亮,坏眼,你在这间缝好了。」 洛瑾也觉得,油灯的确比蜡烛亮了不少,「不会扰到你吗?」 莫恩庭将书卷成卷,双手攥着,好笑的看着洛瑾,「难不成你缝着衣裳,还能敲锣打鼓似得?」 洛瑾摇头,「不会。」 「那就是了。」莫恩庭摇头,「你就是有时候顾虑太多。其实你在这里,根本碍不到我。」 既然人家这么说了,看来也没什么,反正姑父也说莫恩庭是个好人。如此想着,洛瑾就把针线和布放在炕沿上,想到外间搬个小凳子。 「你又要做什么?」莫恩庭问道。 「我去搬个凳子。」洛瑾回道。 现在真是被她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了,莫恩庭看着矮桌对面的炕,「有炕不坐,你去搬小凳子?」 洛瑾眨眨眼睛,小嘴张了张,小声说道:「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动你的东西吗?」 是不喜欢,很不喜欢。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想去动。莫恩庭看回书上,「我是不喜欢别人弄脏我的东西。」 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洛瑾想了想,坐到另一侧的炕头,拿起针来,引了一根线。 认真做衣裳的女子,在那里低着头静静地,很美好,又有些不真实,仿佛一阵风过,就会吹走似得。 不知为什么,平日多晦涩难懂的书都能吃的进去,现下莫恩庭一点儿都看不进去。她真的打扰到他了,还不轻。 「明日我让三郎找找。」莫恩庭干脆放下书,假装看累,伸手摸了摸眼。 「什么?」洛瑾抬头,没听懂莫恩庭的意思。 「以前,老三钓了兔子,不是剥了兔子皮吗?」莫恩庭用裁纸的小刀挑了下油灯的灯芯,整个房间亮了些,「一般他都是及时将皮子处理好。」 洛瑾等着莫恩庭接下来的话,他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也要像莫三郎那样,上山下套子,钓兔子? 对面的人安静的等着他开口,乖乖的模样是莫恩庭从没见过的。他周围的女子大都是村里的姑娘,平时做着农活儿,说话行事都少了些文静,对着人也都是说笑随意。 倒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一直养在后院儿女子,很不一样,做事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柔柔弱弱的。 「我答应你姑父,要照顾你。」他好像在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莫恩庭道:「你在外间那边实在太冷。我让老三把皮子找出来,你给自己缝个垫子。」 「不冷。」洛瑾摇头,「晚上烧了火,没事儿的。」 「下次你姑父来,看到你还和以前那样,我怎么说?」莫恩庭义正言辞,「做人要讲诚信,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那也不用皮子呀?」洛瑾觉得不合适,「再说,那是三叔的东西……」 莫恩庭重新拾起了书,眼睛落在书页上,没再说话。 洛瑾以为莫恩庭这是认同了她的意见,便低下头干着自己的活儿。她的针线活儿做的不错,以前绣花的功夫倒也用上了,针脚细细密密。 农家人穿的衫子没什么讲究,大体猜出的样子,缝制起来就行。洛瑾手里的衣裳大体缝了出来,只剩下收边了。 眼见夜有些深,洛瑾搓搓眼睛,「二哥,明天就缝好了。你早些休息,我出去了。」 那件即将缝完的衫子就搭在炕沿上,洛瑾站在旁边,或许是白日的活儿做的太多了,看得出有些困,一双眼睛有些迷蒙。一身不合体的素色衣裙,有些肥大,衬得她格外纤细。 「去吧。」莫恩庭点头。 早上,洛瑾起得早,整个村里还是静悄悄的,东厢屋屋也没有动静。若是以前,莫三郎应该起来去捡兔子的,想来是睡沉了。 莫振邦是起早习惯了的,就算今日不用再去粮铺,勤快的他还是早早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看哪里还要拾掇一下。 宁娘穿戴好,也来了正屋这边。腊月二十九,也是忙碌的一天。 早饭吃的简单,昨日里蒸的馍馍现在是捞不着吃的,依旧是饼子咸菜。 一家人正吃着饭,院子里进了人,喊了一声,「二叔在家吗?」 洛瑾能听出这个声音,是凤英,只是她以往来的时候都是笑的尖锐,怎么这次有些哭腔?而且这才大早上,莫家的人还在吃饭,她来做什么? 除了张婆子和大峪,其余人都放下筷子,走去了院子。 院子的石墩上,凤英坐在那里,见有人出去,嘴里痛苦的哼唧着,「三郎,你看看,这是你的东西不?」 凤英手里拿着一个兔子套,只是上面的铁丝圈已经变了形。 莫三郎走过去,「是我的。凤英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v第44章[03.02] 莫振邦走过来,见凤英一直揉着自己的脚踝,问道,「他嫂子,你这是腿伤了?」 「二叔,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凤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昨日牛四的烟袋锅子掉在坡里了,今儿早上我就想去捡回来,别的再丢了。」 莫家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况,知道既然凤英找到自己家门,肯定和自家有关。 「这不,我就在小路上走着,心想许是掉在路边的乱草里了。」凤英的声音有些尖,有时候让人听起来不舒服,就像她现在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可是总叫人觉得有些假。 「那找到了?」莫振邦问道。 「本来还想找。谁知脚不知被什么套住了,我没站稳,一下栽倒在地上。」凤英说着当时的凶险,「那边是下坡,陡得很。我就趴在地上,前面一块石头就离着我的额头二指远。」 凤英在那里笔划着,莫家的人也大体猜到了什么事,凤英应该是被莫三郎下的兔子套给套住了,继而摔了一跤。 「我当时那个痛啊,爬都爬不起来,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儿。」凤英一脸苦相,「怕是身上也跌的不轻。」 莫三郎虽说性情爽朗,可是他也能看出凤英多少有些装。坡上不少乱草,就算摔倒了,也不至于摔得那么严重,当场就想开口。 莫振邦挡住莫三郎,怕小儿子冲动,「这样啊,让老大媳妇儿帮你看看伤的厉不厉害。」转而看着气得不行的莫三郎,使了使眼色,「你去叫你王伯过来看看,千万别伤了骨头。」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伤了骨头那是现在这副模样?那还不疼的嚎破了嗓子? 「不用了。」凤英开口阻止,「我就是过来还三郎东西的,真的不是来找家门儿的。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凤英扶着石墩想站起来,好像没站稳,又坐了回去。 「老二媳妇儿,你把你嫂子扶回去。」莫振邦皱眉,腊月二十九大清早的,就被人找家门儿,觉得有些触霉头。 洛瑾闻言,上前扶住凤英。 「可要麻烦你了。」凤英装作虚弱的扯扯嘴角,抓上了洛瑾的手臂。 「爹,我跟过去看看。」莫恩庭走过来,「万一凤英嫂子哪里不适,我也可以帮着牛四哥跑跑腿儿。」 二儿子做事,莫振邦向来放心,可是二儿子也从来不吃亏,当下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头。三郎是不能让他过去的,万一冲动起来,再和人家吵起来。 早饭谁也吃不下了,好好的一天似乎被搅了。最气的还是莫三郎,他坚决不相信,一个兔子套就把凤英伤成那样,嘴里直说她是装的。 这谁也能看出来,可是人家就是摔了,能怎么样?自然是要上门跟着。 路上不少村民,明日年节,大都起得早。看着凤英一瘸一拐的,旁边一个姑娘扶着。见了都问,这是怎么了? 其实也不用问,凤英是从莫家扶出来的,这伤肯定跟莫家的人有关。 到了牛四家,还没进门,凤英就扯着嗓子朝里面叫道:「死鬼,还不出来?想老娘死在外面?」 牛四听见喊声,披着棉袄跑了出来,嘴里还嚼着饭,「这是怎么了?」他伸手扶住自己的婆娘。 「四哥,凤英嫂子在坡上摔着了。」莫恩庭回道,并没有将责任揽在自家身上,「先让嫂子进屋,看看打不打紧。若是厉害,还得尽早想办法才是。 牛四张嘴,「没……嘶」。 洛瑾看见了,牛四没说出的话,是被凤英给掐回去的。那只手捞着她男人的胳膊,可是一点儿都不马虎,狠狠地拧了下,连着她的牙根儿都咬了咬。 「三郎又不是故意的。」凤英被两个人搀着,进了屋,「你们别往心里去。」 牛四家也是一栋老屋,和莫钟家一样,分了正间和东西两间。院里的马卸下了木板车,正低头吃着槽子里的干草。 凤英坐在炕上,院子里莫恩庭和牛四说着话。 「嫂子,你把腿露出来,我帮你看看。」洛瑾见凤英一直往窗外看着,似乎是想听两个男人说什么。 「行。」凤英将腿慢慢弯起,两只手挽起了裤管,嘴里不停吸着气,好似疼得要命。 凤英有些粗的脚踝露出来,上面只是有一圈浅浅的印子,应该就是被铁丝勒的。只是冬天本来穿的就厚实,你说会疼成那样,连洛瑾这后院长大的姑娘都不信。 「没有肿起来,真是万幸。」洛瑾松了口气,这证明没伤到骨头。 却不想这句话凤英根本不爱听,「哟,二郎媳妇儿是在说嫂子是装的?想讹你们家?」 没料到凤英会这么说,洛瑾愣了愣,没事难道不好吗?「我没有,嫂子怎会这么说?」 眼前的小娘子儿一看就是个没经过事儿的,心思浅,一脸单纯。凤英软了口气,又道,「这不当时摔在地上,怕是身上哪里摔着了。」 「嫂子,觉得哪里不舒服?」莫恩庭隔着门帘问道。 凤英靠在身后的墙上,哼哼了两声,「方才不觉,现在反上来,全身的骨头都疼。」 「摔得这样厉害,身上怕是要留淤青了。」洛瑾说了声,她以前就是,腿不小心碰到,那淤青要养好些日子。 「有淤青不打紧,就是怕身上疼,干不了活儿。」凤英叹气,「明儿就是年节了。」 「洛瑾,你出来。」莫恩庭在外面叫了声,「让嫂子先躺一会儿。」 洛瑾嗯了声,跟凤英说了声,便走了出去。 本想着再多套些话的凤英,只能扯扯嘴角,「二郎就是懂事理。」眼神却并不像她的话那般温和。 牛四家看起来过得也是一般,家里的墙壁黑的不成样子,东西也摆的杂乱。这倒与凤英的一身打扮不太相称。 「二哥。」洛瑾走出来,乖巧的站到一旁,不去打搅两个男人说话。 牛四应该是个惧内的人,刚才被婆娘掐了一把,现在甭管莫恩庭说什么,他要不就是点头,要不就是笑笑。 v第45章[03.02] 眼前的事儿再清楚不过,凤英根本摔得不重,无非是想从这件事捞到点儿什么。只是和一个无理的妇人去争长短,莫恩庭是不屑的。但是也不能平白让三郎受这口恶气。 「四哥,我看还是请王伯过来看看吧?」莫恩庭再次开口,「万一真摔伤了哪里,咱也能及早知道。」 「再说吧。」牛四道了声,婆娘刚才掐他就是不让他多说话。 这时,莫振邦来了,后面跟着赤脚大夫王伯。进来后,先问了声凤英人怎么样。 牛四见此,觉得事情闹得有些大,自己的婆娘他是知道脾气的,逮着机会就想占便宜。他迎上去,说人在屋里躺着。 莫振邦让王伯先进去帮忙看人有没有伤着。转身对二儿子和洛瑾说,这里的事他来处理,让他们回家。 出了牛四家,莫恩庭站在门外想了想,随后迈开步子往村东头走去。 洛瑾快走几步跟了上去,「二哥,你去哪儿?」这边不是回莫家的路。 「我有事要办。」看了看洛瑾,莫恩庭又道,「不如你也跟来吧!」 现在家里有事,洛瑾不明白莫恩庭是要去哪里,既然他开口了,就跟着他。 村东头是村长家,莫恩庭走进院子叫了声。二十九这天,人一般都会留在家里,为年节准备,村长也在家。 洛瑾站在门口,看着莫恩庭对村长说了几句话,村长点点头便回了屋里。 「走,跟我去个地方。」莫恩庭走到洛瑾面前。 洛瑾哦了声,跟着莫恩庭沿着村东面的小路往山上走去。 「你觉得凤英是不是真的伤了?」莫恩庭问。 「脚踝没肿,应该没崴到,骨头也没事儿。」洛瑾回了声,「不过可能摔疼了吧!」 莫恩庭心道这丫头就是好骗,那凤英不过哼唧几声,她就当真了。「你来的时候不长,凤英这人从来不吃亏,以后不要和她来往。」 「大嫂早说过了。」洛瑾走在小路上,上坡还是有些陡的,「二哥你要上山?」 「不是。」走上半坡,莫恩庭停下脚步,四下望了望,「老三一般都是在这里下套子的。」 「你要帮三叔把套子收回去?」洛瑾问,可是下套的地方不是只有莫恩升知道吗? 「洛瑾啊,就算我想帮他收,也找不到地方呀!」莫恩庭笑了声,「我是来找样东西的。」 「什么?」洛瑾不解,看着周围。 现在的位置是村东的东坡里,在山半腰,因为地形不平,这里开垦的土地也大小不一,有些杂乱。 「牛四的烟袋锅子。」莫恩庭往前走了几步,「你找个地方坐着吧,我找到了就回去。」 洛瑾不明白莫恩庭为什么要这么做,看着荒凉的四周,「不好找吧?」 一看洛瑾懵懵的样子,莫恩庭就知道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着里找牛四的烟袋锅子。 「按理说牛四哥赶车的活儿也不错,人起早贪黑的,能挣到些银钱。」莫恩庭的脚在路旁的草丛扫过,「但是凤英是个好吃懒做的,整日里无所事事,还想着吃好的,穿好的。」 这个洛瑾能看的出来,乡下地方,很少有农家娘子把脸涂满脂粉,还整天在外晃悠。 「牛四哥惧内,挣了多少就全数交给凤英。」莫恩庭往前走着,低头看着脚底,「在村里,凤英也是个不好惹的,但凡惹到她的,她能跑到人家门口坐在地上骂一天。」 「二哥是说,见了她一定要躲?」洛瑾也见过刁蛮的女人,骂起人来实在难听,那女人就是他爹的相好。 「不是躲。」莫恩庭摇头,「是让她说不出话来。大过年的,别让她给咱家晦气。」 洛瑾似懂非懂,低头看着小路两旁,「我帮你找。」 两人在坡里找着牛四的烟袋锅子,山风吹来,扬起洛瑾的发丝。 在斜坡的一块石头旁边,烟袋锅子静静的躺在那里。洛瑾弯腰捡了起来,「二哥,找着了。」她举手挥了挥。 「你慢些走……」 「哎呦!」莫恩庭的话还没说完,洛瑾就滑到了地上。 莫恩庭忙跑了过去,伸手将洛瑾拉起,「这里全是粗砂,容易滑倒。有没有磕到?」 洛瑾拍了拍身上的土,将烟袋锅子给了莫恩庭,「是这个吗?」 「你的手?」莫恩庭拉过洛瑾的手,细嫩的手心虽说没有破皮,可是被砂石压了不少印子。 洛瑾连忙想抽回手,低头道:「没事儿的。」 莫恩庭没放,「别动呀!」他掏出巾子为洛瑾将手擦干净,又仔细看了看,「还好,没伤到。」 毕竟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洛瑾道了谢,将手抽回放到身后。 「你是不是很冷?」莫恩庭接过烟袋,问了声,「你的手冰凉。」 「不冷。」洛瑾摇头,「我的手一直都是这么凉的,夏日里也是,可能因为我不怎么出汗。」 莫恩庭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冰肌玉骨。手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柔软触感,心里像被羽毛划过一般,有些痒。 「我先送你回去。」莫恩庭上下看了看洛瑾,「真没摔着?」 「没有。」洛瑾被看的有些难为情,「二哥还是去牛四哥家吧。」 v第46章[03.07] 莫恩庭先把洛瑾送回家后才去的牛四家。 院子里,莫三郎一声不吭的砍着柴,看得出在生闷气。他没想到自己下个套子能伤到人,还是村里最难缠的女人。 「我看她是成心的,故意选这天才给咱家添堵。」张婆子坐在正间嘟哝着,一张脸上,褶子好像都在气得发抖,「上次拿着对子回家,也没见再送钱过来,现在还想着讹人?」 宁娘洗着菜,小声劝说着,也不敢说太多,怕婆婆的气撒到自己身上。 「婆婆,嫂子。」洛瑾进了正屋,叫了两声。 「老二呢?」宁娘问道,「没一起回来?」 「二哥说还要回牛四哥家。」洛瑾说着,找了扫帚将地上扫干净。 「不行。」张婆子怕了大腿一下,「我的过去看看,省的被这蹄子算计了去。」 「娘,那边有爹和二郎,您还是别去了。」宁娘忙上前劝阻,这婆婆去了还不和凤英吵起来?那女人躲都躲不起。 「你说她整日往家搬得还少吗?」张婆子现在也不管两个媳妇儿在跟前,说着凤英做过的龌龊事,「描画的跟女鬼似的,她跑了多少光棍儿的家谁不知道?」 见婆婆这般,宁娘和洛瑾也不好说什么,只低头做着活儿。 「娘,我要过去看看!」莫三郎始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脸上没了往日的明朗。 一见小儿子冲动,张婆子立马站起来拉住人不放,「你去做什么?别人经过她门前都是绕着走,你还往上凑,不怕身上沾上脏啊?」 正说着,院门开了,莫振邦沉着脸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莫二郎。 莫三郎表情紧绷,看起来有些紧张,他跑到莫振邦面前,「爹,这事儿真不能赖我。」 看了眼小儿子,莫振邦抬步进了正间,走到方桌旁的凳子上坐下。「这事就过去吧,过年了,别让一些小事添堵。」 「她是不是要咱家出银子?」张婆子觉得凤英不可能轻易就过了这事儿,「半斤粉就是半斤粉,什么缺德事儿都能做得出来,现在还算计到我头上了。」 「行了!」莫振邦声线抬高,「当着孩子的面儿,乱说什么?」 被男人一堵,张婆子不服气的嘟嘟哝哝,「那你说说,这事到底怎么弄?」 「老二给牛四找到了烟袋,村长也过去了。」莫振邦说起了刚才在牛四家的事。 这件事不过是凤英得了机会想赚些便宜,反正这女人脸皮厚,几乎骂遍了全村,想着莫振邦是个好说话的,过年家里存的东西会不少,正好借着腿伤往自己家弄些什么。 凤英越惦记,莫恩庭就越要把事情闹大,请了村长过去,王伯也在。他送回了牛四丢的烟袋,在别人眼里看来,显然是帮了牛四。若是这样,凤英还胡搅蛮缠,那实在是没有道理。 凤英也不是个傻的,当时就说自己根本不是讹人之类,若是存着那种心思不得好死之类。这种看似毒誓的话,其实也不过是张口说说,自然不会成真。 最后,在村长和王伯的说和下,这件事也算过去了。不然,凤英那种人定会跑到大街上骂,这年也别想过好了。 可是即使这样,莫三郎心中依旧气愤,一个兔子套能把人伤成什么样?当场也不再说话,倚在门框上一声不吭。 「老三。」莫恩庭拍拍弟弟的肩头,「我记得昨日你说这次一定能钓个大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的确是个大的,不过却是个有毒的。」 莫三郎终于笑出了声,「你也别笑话我,你这么堵她,她说不定已经将你记恨上了。」说完,吐了一口气。 「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你的兔子套,虽说看上去过去了。」莫恩庭拿眼看了看张婆子,自己接下来的话,她肯定不会爱听,「不过你还是过去道声歉,拿上点儿东西,让凤英彻底无话可说。」 「为什么?」张婆子果然开口,「这次就是她自己不小心,怪得了谁?不用管,天下的好事儿都成她的了!」 「娘,过年了,有些小事不用计较。」莫恩庭劝道,「总比她那一张嘴出去抹黑咱家好。」 「老二说的对,就这么办。」莫振邦发话,转而看向小儿子,「以后下套子就去咱家果园附近,别跑去人家地里。」 莫三郎嗯了声,直了身子,往院门走去,头也不回。 张婆子忙喊了声,「你要去哪儿?」就怕儿子冲动,跑去牛四家。 莫三郎回头,「去坡里把套子全收回来。」 到这里,莫家的人都松了口气,莫三郎心里想必也已经想开了。于是,便开始忙活今天要做的事。 莫大郎在院子里整理猪头,烧红的铁棍将上面残留的猪鬃烧掉。处理干净,用砍柴的大砍刀将猪头劈成两半。 女人们已经在锅里烧水,将两半猪头放入锅里焯一下,撇掉浮在水上的血沫,除掉猪头本身的异味。 往锅里加调料的事儿,是张婆子做的,在她看来,年轻的媳妇儿手里根本没有数,还是亲自动手放心。事实的确是,张婆子在厨房的确有一手,不过一般情况下她是不动手的。 煮猪头是要用一些时候的,洛瑾干脆拿了莫恩庭那件没完成的衣裳,坐在灶前,想着把边收起来。 「往后着点儿。」张婆子临进里屋前,说了声,「火星子崩到衣裳上,那可就是一个洞。」 洛瑾抬头嗯了声,拿着小凳往后挪了挪。 莫振邦从东厢屋走了出来,手里的包袱里装了些东西,走进正屋放在放桌上。想来是让莫三郎拿去牛四家的。 煮猪头用了些时间,衣裳的边儿也收好了。灶台上,宁娘待猪头凉了些,便将里面的骨头分离开来。猪头肉放进盆里,端进饭橱放好。 正屋里的活儿已经干完,洛瑾手里拿着做好的衣裳,回了西厢屋。 西厢屋,莫恩庭将外间架子上剩下的对联纸卷起来,用绳子捆好。 「二哥,你的衣裳好了。」洛瑾站在门边。 莫恩庭转身,「洛瑾,我把皮子放在那里了,你自己接起来,以后就铺着吧。」他指着板子上的一个布袋。 v第47章[03.07] 没想到莫恩庭还是把皮子拿了来,「我知道了。」 「你喜欢什么?」莫恩庭放下手里的活儿,他觉得单看那双眼睛,总是无欲无求。 「以前吗?」洛瑾想了想,「一般不出门,就是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做。」 真是纯真的一张脸,让人不忍心伤害,可是莫恩庭心里又不禁想,如果欺负了她,她会是什么样? 「哪里也不去?」莫恩庭伸手接过自己的衣裳,搭在手臂上,「想想的话,是否太清净了?」或许这样的女子的确适合养起来。 洛瑾只道是两人之间闲聊,「习惯了,因为从小就是那样。」 所以她什么也不会,来到莫家扮丑,以为这样自己会安全,还从他这里换了一张凭证去。 「我回正屋烧饭了。」洛瑾看看外面,差不多到晌午了。 因为家里人多,所以下午的时候,活儿忙的也差不多了。 莫振邦带着莫三郎去了牛四家,事情最好就此压下去,搭上几斤小米也算值得。 临出门前莫振邦给了莫恩庭一个包袱,「去吧。」 伸手接过包袱,莫恩庭低头看了看,「我要带洛瑾一起去。」 「什么?」莫振邦看着正屋里扫地的洛瑾,「可……那你去问问人家。」 「知道了。」莫恩庭应道。 眼见日头西斜,莫恩庭将洛瑾唤到身边。 「二哥。」洛瑾乖巧的叫了声。 「我要去个地方,你跟我一道。」莫恩庭将包袱挎在肩膀上,「不是很远。」 洛瑾点了点头,「好。」 出了莫家,沿着去水井的小路走着,经过家里的菜地。两垄菠菜,被寒冷冻的蔫蔫的。紧靠着的是几排葱,也是一副无精打采。 洛瑾跟着莫恩庭,他一直往前走着,沿着曲折蜿蜒的小路。 「这里是小路,走的近。」莫恩庭解释道,「不远了。」 穿过小路,前面是一条比较宽的土路,离着村子倒也不远,仔细看看,竟是一个十字岔路口。 周围没有人家,只有光秃秃的田地。莫恩庭蹲下身子,伸手解开包袱。 洛瑾在一旁看着,见包袱里面的是打好的纸钱,三支香,以及一个小葫芦。 「我不是莫家的孩子。」莫恩庭将纸钱放到地上,点了火,天气干燥,纸钱很快烧了起来,「你知道了吧?」 洛瑾嗯了声,她是从凤英那里听来的,只是觉得不关自己的事,她也不想打听。 「每年腊月二十九,我就会来这里烧些纸钱,祭奠死去的父母。」莫恩庭从旁边捡了根木棍,轻轻将摞在一起的纸钱挑开,「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瑾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要不要开口,只安静的站在那里。 纸钱很快化为灰烬,寒风一过再找不见痕迹,只留地上熏黑的砂石。莫恩庭将葫芦里的酒洒在地上,三支香插在地上,跪在那里磕了三个头。 「其实,他们会知道你的孝心的。」洛瑾好歹憋出一句话。 莫恩庭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对着洛瑾一笑,「你根本就不会安慰人。」 见洛瑾低下头去,莫恩庭望着远处,「我不知道他们是谁?爹说看我当时的样子,应该是八岁,就带了我回来。那时我昏睡了好几天,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洛瑾干脆只站在那里听。可是她不明白,莫恩庭要自己跟过来做什么? 「怎么了?」莫恩庭看洛瑾站在那里,乖巧顺从,冷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好似随时会随风而去。「其实,我觉得无所谓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就连别人背地里说我是私生子,我也没什么感觉。」 天色暗下来,四周变得朦胧,路边的荒草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发丝被风扬起,洛瑾伸手理了理,「二哥,不回去吗?」这里是风口,有些冷。 「你到底开口了。」莫恩庭看着洛瑾,手伸过去,抚上了那张小脸儿,拇指划过细嫩的脸颊,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滑。 洛瑾瞪大眼睛,因为莫恩庭突如其来的举动,愣在那里。 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蒙了,看得让人想得寸进尺。莫恩庭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洛瑾的腮,「你老看我做什么?醒醒呀!」 洛瑾忙退了两步,伸手摸了摸腮,「我……」她没有看。 「这里风大,回去吧。」莫恩庭收起包袱,转头看着洛瑾,「疼?」 「不是。」洛瑾很小声,仿佛风再大一点儿,就会将那声音吹散,「你为什么掐我脸?」 「因为觉得洛瑾有趣。」莫恩庭倒是不避讳,直接开口,「没有人说你像一只兔子吗?」 「没有。」难道兔子就该被人家捏脸? 「在莫家,你没必要害怕。」莫恩庭往前走去,见洛瑾没动,回头示意她跟上自己,「他们脾气虽然不一样,不过都是好人。」 洛瑾点头,「我知道。」所以他要自己跟来,就是想告诉自己莫家都是好人? 回到家,宁娘已经开始张罗晚饭。早些吃过,晚上还有最后的准备,打猪蹄冻,将猪蹄切成小块,也要先焯水,再用火慢慢炖煮,作料依旧是张婆子加的。 v第48章[03.07] 熬到最后,汤汁浓稠,用筷子将里面的骨头挑出来。汤汁装进盆里冷却后,猪蹄冻就好了。 忙好了后,人身上总会沾上一些味道,头发里也是,不洗掉的话很难受。 回到西厢屋,外间并不像以前那么冷。洛瑾看了眼灶膛,里面是黑的,但是能感觉到热度。伸手摸着盖帘,果然是热的。 应该是莫恩庭嫌自己回来晚,所以已经自行烧了水清洗。 里间的门帘掀开,正是莫恩庭端着水盆出来。墨发披肩,衣衫松垮。 「二哥。」洛瑾退到一旁,不敢抬头。 「我已经热了水,你不用烧了。」莫恩庭走到门前,将水泼了出去,回来经过洛瑾身旁,他停住脚步。 人离着自己很近,只有一步,洛瑾抬头,黑暗中,莫恩庭似乎一直在盯着她。「二哥?」 莫恩庭往洛瑾的脸凑了凑,没有说话。 「你要做什么?」洛瑾往后退,双手摁在身后的灶台上,声音有些抖,因为她能感受到莫恩庭的呼吸。 「洛瑾,你身上什么味儿?」莫恩庭嗅了嗅,站直身子,「能熏死人。」 洛瑾一听,有些尴尬的抬起袖子凑近自己的鼻子,的确难闻,「是熬猪蹄冻,衣服上沾了味道。」 「锅里还有水,你用来洗洗吧!」莫恩庭想了想,「一会儿我要去大哥那里,明天事儿多,要商量商量,应该会晚些回来。」 洛瑾明白这是莫恩庭怕她难为情,故意找的借口,点头道了声谢。 莫恩庭回了里间,穿戴好。再次出来时,手里端着油灯,放在灶台上,带了斗笠在头上,便出了西厢屋。 洛瑾关好门,往盆里舀着热水。也许以前真的是她防备心太重,现在放下心来,觉得莫家的每个人其实都挺好。 外间比里间大一些,油灯的火苗晃动,女子的头发散开,手指伸进温热的水中,掬起一捧。 换下的衣裳,洛瑾泡在盆里,用着剩下的温水洗干净。她找了跟竹竿,搭在后窗与架子之间,将湿衣晾了上去。 一切做好后,洛瑾坐回到睡觉的板子上,手摸到一旁的布袋,那里面是兔子皮。 伸手进去掏出一块,皮子是被莫三郎处理过的,所以很柔软。 洛瑾想了想,从一旁拿出针线,找了跟小凳子,坐到油灯下,想将皮子接起来。 皮子和布料是不一样的,它们不规整,所以缝接的时候还是要仔细的。 两块兔子皮接好,再将四边好好收一下,倒是一个很好的软垫。 莫恩庭回来的时候,门外没有听见水声,敲了敲门,「我进了?」 洛瑾跑去将门开开,「二哥。」 她总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多说,十分乖巧。「还没睡?」莫恩庭看见洛瑾手里的兔子皮。 「想缝一个软垫。」洛瑾抬手,将没有完工的兔毛软垫送到莫恩庭面前,「给婆婆的。」 接过软垫,那是两张兔皮合在一起的,还有边没有缝好。「给娘?」莫恩庭问。 洛瑾点头,「婆婆怕冷,就做了。」她能觉出张婆子不像以前那么讨厌她,大约就是上次大峪说她买了泥老虎给他开始。 「你都不记仇?」莫恩庭见软垫缝的规整,就跟她缝的衣裳一样,「娘那次还打算把你交给段九。」 「可是她并没有真的伤害我。」洛瑾低头说道,「其实还是二哥帮了我。」 「哦?」莫恩庭嘴角一翘,「什么时候?」 「泥老虎。」长长的头发没有干透,黑得发亮,「你说是我买的。」 「大峪是娘的心头肉。」莫恩庭把软垫还回去,「既然做了一个,不若再做一个。」 洛瑾抬头,「给大峪?」 「你自己想啊」说完,莫恩庭抬步进了里间,「小丫头,你其实挺懂事的。」 洛瑾看着手中的垫子,大峪一个顽童,应该用不到软垫呀? 年节到了,莫家的人早早起来,女人们忙活的做饭,男人也开始了各种准备。大峪起的特别早,穿上了张婆子给他缝的新棉袄,还没吃饭就嚷着要去找川子玩儿。 与往常不一样,张婆子亲自到了东厢屋,取来一些小米。让媳妇儿们淘干净,放锅里煮。并叮嘱早上要吃的菜是那几样,必须是双数之类。 「娘,您歇着吧。」宁娘道了声,「我和洛瑾做就行了。」 「这又不是平日,哪里都不能出错。」张婆子坐在正间凳子上,「还有,今日都不许多说话。」 「知道了。」两个媳妇儿应道。 吃过饭,莫大郎和莫二郎就要准备贴对联,头天宁娘已经打好了浆糊。莫三郎将家里的水缸全部担满,送年之前不会再去井里担水。 宁娘和洛瑾去了地里的菜窖,挖了些白菜萝卜。又从地里挖了几棵菠菜。 正巧又碰到前来挑水的素萍,三人打了声招呼。 「素萍嫂子,家里都准备好了?」宁娘问了声。 「差不多。」素萍放下扁担。 v第49章[03.07] 「钟哥在家忙呢?」宁娘又问,可能是前些日子受了罪,莫钟这两天倒也安分,不曾往莫家跑。 素萍只嗯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回答。 将菜带回家,接下来就要准备摆贡盘碗。这些活儿,张婆子是亲自动手的,一来是对祖宗的敬重,二来她总觉得交给宁娘不放心,怕她摆错了。 莫振邦已经在正间的后墙上,将族谱挂好。香炉,蜡烛摆在前面的方桌上。 祭品有碗有碟,碗里的有白肉,豆腐,黄花鱼,鸡蛋之类,碟里的是水果,点心,花生之类。 带回的菠菜经热水一烫,重新变得翠绿。洛瑾拿去给了正在摆桌的张婆子。 张婆子将菠菜的放在碗里,再将叶子伸展开,搭在碗沿上,像一朵开了的花儿。 天公作美,这天风不大,所以在外面贴对联也并不觉得受罪。偶尔传来兄弟们说话,递东西的声音。 洛瑾拿着布袋进了里屋,张婆子坐在炕上,正在擦着矮桌。 「婆婆。」洛瑾叫了声,她将布袋放到炕上,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和张婆子说话并不多。 「什么?」张婆子看了眼布袋,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二哥从三叔那里要了兔子皮,我接了起来。」洛瑾将布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将软垫送到张婆子面前。 张婆子扔掉手里的湿布,接过软垫,拿到靠窗的的位置,眯着眼睛看着。 「我缝了软垫,您看坐着合适不?」洛瑾心里有些忐忑。 抬起细小的眼看着站在炕沿下的洛瑾,张婆子嗯了声,「针脚还算不错。」 「还有……」洛瑾手里拿着一张接起来的皮子,「您给大峪做过衣裳,能不能给我说说尺寸?剩的这些可以做个背心给他。」 拿过那块儿大的皮子,张婆子反正看了看,「所以,问老三要了皮子去,是要做这些?」 「我没做过,知道做的不好。」洛瑾说话依旧小声。 「我来裁,裁得大些,能多穿两年。」张婆子将皮子放在自己身旁,「给你说了尺寸,还怕你手里没数,裁坏了多可惜。」 「是。」洛瑾觉得张婆子说得对,这裁衣不是裁纸,你折起来一刀子就行,衣服裁坏了那可没办法补救。 中午吃的比早上多了两个菜,莫振邦从东厢屋找出一坛酒。 洛瑾觉得莫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极讲规矩。比如年节不能多说话;以长为尊,桌上长辈不动筷,别人就要等着。 饭后,男人们会带上香纸,贡品什么的,去东山顶上的祖坟祭拜。大峪年纪虽小,莫大郎也带上了他。 女人要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家里人口多,自然要准备的也多。 宁娘搬上面板,将反面朝上。剥干净的白菜,一刀切开两半,动作干净利索。 洛瑾在正间烧火,火很细,因为张婆子在炒芝麻,火急了会糊掉。轻轻在锅里扒拉了两下,就示意洛瑾停火。 芝麻出了锅,放在菜板上,要用擀面杖碾碎。这个活儿是由洛瑾来做的,苦了没有力气的她,没一会儿胳膊就酸了。 张婆子看了眼,没说什么,只走出门去,到了存放鱼虾的地方,年夜饭必须有鱼,寓意年年有余。 宁娘将白菜剁细,攥出多余的水分,盛进盆里和剁碎的肉放到一起。 调饺子馅这种事也是张婆子亲自动手,碾碎的芝麻粉也加进了盆里,加上各式调料,用筷子搅拌,足足一盆馅儿。 三个女人围着炕上的面板包饺子,张婆子不开口,其余两人是不说话的。 洛瑾学东西很快,没一会儿,饺子皮擀得又圆又薄,一双嫩手沾满了白面。 街上偶尔几声炮竹的响声,想来是哪家的孩童在玩耍。过年的话,孩子总是最开心的,洛瑾记得弟弟也是。 不知道平县那边怎么样了?父亲犯了事儿会不会祸及母亲和弟弟。 「这饺子要这样包。」张婆子做着示范,她包的饺子好看,圆滚滚的一包馅儿,样子就跟元宝似的。 「我这手粗,包出来的饺子也大。」宁娘自嘲的笑笑,看着洛瑾的一双手,「洛瑾,你包的怎么样?」 「我不会包。」洛瑾现在只会打打下手,饺子她可从来没包过。 「还不会包?」张婆子将饺子占了面,整齐的摆在盖帘上,「哪家的媳妇儿有不会包饺子的?」 洛瑾犹豫,看着面板上的面皮,想着要不要拿起包一个。 「过年的你别动。」张婆子拿走面皮,「平日里再学吧。」 家里人多,足足包了两盖帘饺子。这是莫振邦交代的,说过年什么都要多些。 包完了饺子,洛瑾的两只胳膊也没了力气,酸得很。 正屋里没什么事儿,菜也洗干净了。晚上要熬夜,张婆子在里屋躺着休息。 洛瑾拿了张婆子裁好的皮子回了西厢屋,她想赶紧缝出来,因为初一是不能动刀剪的,会影响下一年的运气。 东山顶上传来一串串的鞭炮声,那是上坟的人们在祭祀祖先。 她来这里一个月了,洛瑾的针穿过皮子。从最开始的抵触,到现在的平静,她始终觉得会离开这里,回家里和母亲团聚。 裙摆下,她的绣鞋露了出来,鞋头已经磨损不少,宁娘给她的那双根本不合脚,脚踩进去根本撑不起来,走路必须得拖着地走。 v第50章[03.07] 「婶儿。」大峪跑进西厢屋,「你给我画只狗,我拿去给川子看。」 小孩子小手总是没有轻重,上来就拉住洛瑾的胳膊。洛瑾的手指被针扎破,指肚上滚出一粒血珠。 大峪一看,站在那里不动了,好像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洛瑾没介意,以前绣花也会被扎到的,「山上好玩儿吗?」 大峪摇摇头,「不好玩儿。」 「我没有纸,不能给你画。」洛瑾解释着。 「二叔有纸,你去拿他的。」大峪指着里间,「你是他媳妇儿,当然能用他的东西。」 「我不是。」洛瑾摸着大峪的小脑袋,她和莫恩庭早已约定,还清银子离开。况且现在姑姑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离开时迟早的事。 正说着,莫恩庭进来,见到大峪纠缠洛瑾,叫了声:「闹什么呢?」 「二叔,婶儿说她不是你媳妇儿。」大峪指着洛瑾,颇有些告状的样子。 洛瑾哭笑不得,拉住大峪的小手,「小孩子别乱说。」 「那你给我画吗?」大峪问道。 「画什么?」莫恩庭问道。 大峪把刚才和洛瑾的话又说了一遍,转而反问莫恩庭,「二叔,你说呢?」 「我说呀?」莫恩庭看了眼洛瑾,「我说行。」 随了心愿的大峪拉起洛瑾,「去帮我画呀。」 被大峪拽进里间,洛瑾看了眼莫恩庭,「二哥?」 「小孩子,给他画一张吧。」莫恩庭从矮桌上抽了一张纸铺好。 大峪爬上炕,趴在矮桌上,「给我画一张大狗。」 「知道了,和后山大宅里的那只似的,对吧?」大峪太过可爱,洛瑾用笔杆敲了敲他的小脑袋。 笔尖落于纸上,一只狗的轮廓初现,那是一只奔跑的狗儿。 「我要会咬人的。」大峪伸出小手指,指着狗的嘴巴处,「有尖牙。」 这人性子温,画出的狗也不凶。莫恩庭是这么觉得,不过看得出洛瑾是会画画的,下笔流畅,不拖泥带水。 「好了。」洛瑾把画推给大峪。 「我去找川子了。」大峪从炕上跳下去,拿着画跑了出去。 「你会画细笔画?」莫恩庭问。 「以前学过些,可是只会画些花鸟鱼虫。」洛瑾将矮桌上的东西摆好,「人的话总是画不好。」 莫恩庭点头,「晚上年夜饭后,家里会有人过来拜年,正屋人多,你回来西厢屋抄书吧。」 「知道了。」要抄的书至今一个字都没动,晚上倒是可以抄。 年夜饭是要近午夜才吃的,所以天黑以后,宁娘和洛瑾就开始准备切菜。 正屋的两旁挂了两个红灯笼,处处是新帖的对联福字,农家院里一片过节的喜气。 莫钟来了,在里屋和莫振邦说话。张婆子不喜这个侄子,拿着兔毛软垫到了正间坐下。看到媳妇儿们哪里做的不好,总要说上两句。 院子里,大峪跟着莫三郎在放爆竹,爆竹一点,小腿飞快的蹿回屋里,双手捂着耳朵,看着外面。 洛瑾不会做菜,只负责烧火,炒菜的活儿是宁娘干的,相比较自己的婆婆,宁娘的活儿并不细致。 菜做好之后,是先要放在方桌上供一下,才能端进里屋。 「嫂子,大峪的背心做好了,放在西厢屋。」干完活儿,洛瑾和宁娘站在正间说话。 「还叫你想着。」宁娘笑着道,「等吃过饭,就跟你过去拿。」 正说着,村里开始响起了鞭炮声,这是有人家已经开始过年了。 莫振邦领着三个儿子从里屋出来,指画着要怎样怎样。 宁娘忙拉着洛瑾进了里屋,男人们要开始祭拜了,女人是要回避的,就算是张婆子也是。 炕上的矮桌摆满了盘碗,有菜有肉有鱼,虽不精致却很丰盛。 男人们在正间祭拜完,就去了院门口点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辞旧迎新,希望来年红红火火。 外面的事情结束,莫振邦洗了手,上了炕和张婆子坐在一起。子孙们便跪在地上,对着他们磕了一个头,道声:「过年好。」 「好,都好!」莫振邦看着一屋子的人,心里也高兴,「都起来吧。」 男人们上了炕,开始吃菜喝酒。大峪偎到张婆子身边,说想要吃年糕。 媳妇儿们还不能吃,她们要去下饺子。饺子包的多,锅里填了不少水。 烧火用的都是粗柴,不用时不时地往灶里填柴,宁娘和洛瑾也可以说说话。 v第51章[03.11] 饺子端上去的时候,男人们的酒正好喝完,可以一家人一块儿吃饺子。莫振邦叮嘱,什么菜都要吃一点儿。 饭后,莫家三个儿子出门去村里拜年,媳妇儿们要把家里收拾干净,因为一会儿就会有人来。 矮桌上摆了花生,茶水,莫振邦和张婆子坐在炕上。 大峪穿上了兔毛背心,在地上跑来跑去,背心实在有些长,都盖住了屁股。 张婆子走到正间,「老大媳妇儿,你再去东厢屋拿些花生过来,我怕不够。」 宁娘闻言,擦了擦手上的水,拿了个葫芦瓢走了出去。 「你回西厢屋吧。」张婆子看着洛瑾开口,这张脸到底长得招摇,「这边不用你了。」 洛瑾道了声是,便回了西厢屋。 西厢屋的里间点着灯,莫振邦说过,过年这天晚上,不管哪一屋都要一直点灯到天亮。 从架子上拿下册子和书,洛瑾进了里间,想要抄书。幸好书的前几页毁得不算严重,倒是能知道原来的字。 跪坐在炕上,洛瑾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落笔在册子上。 外面的鞭炮声依旧不停,莫家的院子里也来了人,彼此道着过年好。这一天,村里的人都会互相走动。 大峪无聊,跑来了西厢屋,爬到炕上,看着洛瑾写字。 「婶儿,我困了。」大峪搓了搓眼睛,「你给我讲上次的故事吧。」 「困了?」洛瑾放下笔,知道来拜年的人不少,宁娘恐怕顾不上大峪,「那你在这里睡吧。」 洛瑾将大峪的兔毛背心脱下来,卷了卷当做一个小枕头,塞在大峪头底下,又去了外间把自己的被子拿来为他盖上。 「你和我一起。」大峪伸着小胳膊,抓住洛瑾的手,「娘都是躺在给我讲故事的。」 洛瑾想了想,将矮桌移了移,刮在炕沿躺下,伸手摸了摸大峪的额头,小皮猴现在乖得很。 大峪的小指头缠着洛瑾的头发,听着故事,慢慢睡了过去。 而这边,洛瑾竟也不争气的睡了过去。 当莫家的三个儿子拜晚年回来,天已经快要亮了,见没什么事儿都回了自己屋。 莫恩庭回到西厢屋,就看见自己的炕上,侄子手里抓着洛瑾的头发,睡的正香。炕沿上的洛瑾侧躺着,胳膊枕在头下,稍微一动就会滚到炕下。 伸手拿着自己的枕头,轻轻的塞在洛瑾的后背那边,免得人真的掉下去。为两人扯了扯被子盖好。莫恩庭就出了西厢屋,侄儿在这边睡了,还是要跟大嫂说一声的。 大年初一,不会因为前一晚熬夜就可以晚起。依旧是往常的时候,宁娘和洛瑾起来做饭,因为今天的事情也不少。 洛瑾起来,见自己竟是睡着了,再看一边的大峪,脑子一时还有些晕乎。 身后有东西掉了,洛瑾转身,见到地上的一个枕头,忙下炕捡了起来,伸手拍去上面的灰土。 重新帮大峪掖好被子,洛瑾看着自己被大峪抓乱的头发,伸手理了理。 院子里有说话声,是莫振邦和莫恩庭,两人今日都会出门拜年。 到了外间,拿起梳子打理好头发,洛瑾拽了拽身上有些肥大的衣裳,出了门。 「公公,二哥。」洛瑾对着院里的两人叫了声,便往柴堆那边去了。 早上并不要做什么,只需将昨日剩下的饭菜热一下就行。 张婆子昨晚熬了一宿,精神很不济,问了几句大峪睡觉有没有踢被子什么的。 莫振邦要去东家拜年,带了莫大郎一起,捎了些家里去年晒干松蘑子。莫恩庭要去先生家,早早出门去了和同窗约定好的地方。 过年,女人是不出门的,所以初一村里两个和张婆子交好的婆子来了莫家。三人坐在炕上说话。 正间,洛瑾烧水泡茶。不时能听见张婆子对人家说着凤英的种种不规矩,想来对前日的事,心里还是觉得堵。 做完了正屋的事儿,洛瑾回了西厢屋继续抄书。一直到近晌午,院子里有了动静,一个清脆的女声让洛瑾拿笔的手一顿。 「也不早些过来!」张婆子迎出门外,看着进来的一群年轻人。 「姑,过年好。」几个年轻人弯腰行礼。 「到屋里坐。」一般大年初一,张婆子娘家的几个侄子都会过来看她。 张月桃从人群后面跑过来,甜甜的叫了声,「姑。」 张婆子一愣,「桃丫头?你也来了?」 「我过来给您拜年。」张月桃从一旁的兄长手里提起一块肉,「我爹让我给你带了一块驴肉过来。」 「真是的。」张婆子示意宁娘将肉接了过去,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觉得一个姑娘家初一怎能出门?兄弟一家也太惯着侄女儿了。 家里只有莫三郎一个男人,自然是他出来招呼。几个表兄弟聊了几句,就进了正屋。 「去叫洛瑾出来烧水……」张婆子一想,「算了,家里人这么多,去了也挤得慌,就让她在西厢屋看着大峪。」 宁娘应了声,转身将驴肉送去了存肉的大缸。 洛瑾穿上鞋,准备到正屋去烧水,碰到宁娘进屋,手里端着一个盆,里面是菜和肉。 v第52章[03.11] 「洛瑾,正屋人多,你在这边帮着洗洗就行。」宁娘放下盆,知道洛瑾过去,张月桃会不舒服。「你帮我看着点儿大峪。」 「知道了,嫂子。」洛瑾也不想过去,她不喜欢张月桃。 大峪在西厢屋玩了一会儿,就说要去找川子,便跑出了院子。他经常这样,洛瑾也没多想。 盆里除了菜,还有几个盘,菜洗好装到盘里就行。 初一的天气也不错,阳光很好,屋顶上的麻雀叽叽喳喳。 门推开了,阳光洒进来,「洗的差不多了。」洛瑾以为是宁娘过来拿菜,便道了声。 没有人回她。洛瑾抬头,阳光刺眼,她眯着眼睛,门外的少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带着优越感。 可是优越感很快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相信,「你……是谁?」张月桃问道。 「表姑娘来了?」洛瑾站起来,对着张月桃福了福,她的家教很好。 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就是当日那个邋遢的女人。张月桃心情很不好,她绷着脸,上次的事她一直耿耿于怀,表哥居然为了一个脏女人教训她。 看着那道门槛,上次莫恩庭说过不让她进去。张月桃想了想,还是伸脚迈了进去,将挡路的菜盆踢到一旁。 洛瑾端起菜盆,没有理会张月桃,去了正屋。 正屋,宁娘看了洛瑾过来,「大峪怎么还没回来?你帮我去院门那儿看看。」 洛瑾放下盆,走向院门。转头看了眼西厢屋,想着张月桃不会将自己抄的书再毁了吧? 大街上没什么人,看不到大峪跑去哪里。洛瑾走了几步,看了看四周。 这时,莫振邦和两个儿子回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莫恩庭走上前问道。 「二哥,我在找大峪。」洛瑾回道,对着后面的莫振邦和莫大郎叫了声。 「你回去吧,我去叫他。」莫恩庭转身往村东走去。 回到西厢屋,张月桃依旧没有离开。她坐在洛瑾睡觉的板子上,用手拍了拍,「能硌死人。」 洛瑾没说话,她不想招惹张月桃,便想着可以去抄书,于是掀帘进了里间。 此举显然惹怒了张月桃,她也不顾上次莫恩庭的话,跟进了里间。 洛瑾刚拿起笔,就被人猛地抽了去。 「你要做什么?」洛瑾看着手心上的墨迹,心里有些无奈,她只是想着不去惹人家,可是为什么张月桃就咬着不放呢? 「哟,会开口呀!」张月桃一张俏脸尖酸,嘴巴不饶人,「我还以为变哑巴了!」 「为什么针对我?」洛瑾觉得张月桃不是单纯的讨厌自己。 「别拿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张月桃将毛笔扔到矮桌上,「我可不吃你这套,跟个狐狸精似的。」 她凭什么说自己是狐狸精?洛瑾讨厌被人这样说,她是安分守己的姑娘,「你胡说。」 「哈哈!」张月桃笑了,她看出来了,洛瑾不会骂人,连说一句重话都没有狠劲儿,「我就说你,怎么了?狐狸精。」 她是好人家的姑娘,这样的话是在羞辱她,「你!」洛瑾脸被气得鼓鼓的,「不许说!」 见此,张月桃更加大胆,上前两步,挑衅的推了洛瑾一把,「那你来打我呀!」 跪坐的洛瑾身子一斜,连忙伸手摁在炕上,才没有被推倒。看着又准备动手的张月桃,洛瑾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东西就丢了过去。 「你!」张月桃扭曲着脸,一双美目几乎冒出火来,只见一团黑墨留在她的俏脸上,煞是滑稽。 洛瑾看过去,也傻了眼。她刚才竟是将桌上的毛笔扔了过去,好巧不巧正好扔在张月桃脸上。给人家花了一张脸不说,毛笔掉落的过程中又将人家的新衣划上一道墨迹。 「我……」,洛瑾下意识想往炕里面挪,「是你先打我的。」 「你给我过来!」张月桃可听不进去,一心想好好治治眼前的人。刁蛮的她一把抓住洛瑾的脚踝就往炕下拖。 「放开!」洛瑾扑通着,伸手想抓住什么,结果拽散了莫恩庭叠好的被辱。 「你敢打我?」张月桃怒火中烧,只想将炕上的狐狸精直接拖下炕,摔残了她。「啊!」却冷不防被挣扎的洛瑾踢了一脚,差点儿岔了气。 洛瑾简直要哭出来,真的跌倒炕下,那还得了? 「做什么?」 一声大吼,紧接着拽着脚踝的手松开了。洛瑾连忙爬起来,钻到炕里面。 莫恩庭一把将张月桃挡开,看了眼泪汪汪的洛瑾,他平时整齐的屋子现在一片狼藉。 「月桃。」莫恩庭还是以往的语气,却莫名让人听出了寒意,「我上次说的你没听清?」 「表哥,是她!」张月桃指着躲在炕上的洛瑾,「你看,她把我的脸画成这样!」 「你没有回答我。」莫恩庭并不管张月桃,「你来西厢屋做什么?」 「我……」张月桃支支吾吾,「我来找大峪。」 「干啥?」大峪的小脑袋从门帘外钻了进来。 v第53章[03.11] 张月桃再也说不出什么,一张脸显得十分委屈,只是脸上那黑黑的一团,却怎么看怎么好笑。 想必是西厢屋的声响太大,张婆子走了进来。说实话,她平日里是不怎么来这儿的,实在是大年初一,谁家会这般闹腾? 「姑!」张月桃挽着张婆子的胳膊,以为找到了靠山,「二表哥他不讲理。」说着,嗔怪的看了眼莫恩庭。 「娘,其实没什么。」莫恩庭道了声,「表妹只是过来找本书看。」 「我不是!」张月桃立即反驳,伸手指着洛瑾,「是她欺负我,你看我的脸。」好似怕张婆子不信,她将脸往她凑了凑。 张婆子细小的眼睛眯着,侄女儿怎就如此不懂事?说人家欺负她,你也要先说清你怎会在人家屋里?刚才老二已经给她找了台阶下,她还这般胡搅蛮缠。 「你大表嫂准备了点心,你陪我去东厢屋吃。」张婆子拍拍张月桃的手,「用水好好洗洗,就干净了。」 张月桃不明白,以前张婆子都会帮她的,怎么这次没有?当下,看向洛瑾的眼神更加不善,「她就会装可怜,她就是……」 「月桃!」张婆子打断了张月桃,这里是西厢屋,那洛瑾怎么说名义上也是老二的媳妇儿,侄女儿这样的态度,对莫家实在是不尊重。这大年初一就在这里闹,是想莫家这一年都不太平? 张月桃看着张婆子的脸色,知道她是有些生气了,遂闭上了嘴。 「赶紧将屋子收拾一下,大过年的这么乱,不像话!」张婆子斥了声,领着大峪,带着张月桃走了出去。 「二哥,我这就给你收拾。」洛瑾坐直身子,将扯乱的被辱整理好。 地上散落着纸笔,莫恩庭弯腰捡起,瞥见了那双破旧的绣花鞋。好像洛瑾自从来到莫家,就没有过一身新衣,就连过年还是穿着宁娘以前的。 将矮桌摆正,洛瑾小心的从炕上下来,脚伸进鞋里,两只手搅在一起,站在墙边低着头。 莫恩庭手里拿着那只毛笔,笔头已经散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二哥,对不起。」洛瑾小声道,她知道自己闯祸了,平时里间都是干净整齐的,现在简直是一团糟。 莫恩庭刚才进屋时,就看见张月桃将洛瑾往炕下拖,只差半个身子就掉到地上了。这么弱,跌到地上还不摔晕过去? 「她又欺负你了?」莫恩庭问道,若说洛瑾与张月桃发生冲突,起事儿的一定不是眼前这个胆小的。 「是她先骂我的。」直到现在,洛瑾还是对那句「狐狸精」生气,那不是对好姑娘家说的话。 莫恩庭现在倒是有些兴趣了,他发现洛瑾生气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她骂你什么?」 洛瑾拽着自己的袖口,她怎么能说被人骂狐狸精?「她就是骂了。」 应该是骂了些不好听的,莫恩庭也没再问,「今日就待在屋里,别去正间了。」过节,家里讲究,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洛瑾点头,刚才和张月桃一通拉扯,头上的发有些松,有几缕垂了下来。 看来莫恩庭不打算追究了,洛瑾心里一松。突然感觉腮边一痒,几根细长的手指划过,却是脸边垂下的乱发被抿到了耳后。 「头发乱了。」发丝柔滑,穿过指尖的感觉似乎不错,莫恩庭手指一转,竟是缠上一缕,「像门外树上的喜鹊窝。」 洛瑾也觉得自己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裙被张月桃拽的不成样子,「二哥,我出去打理一下。」她摸了摸头,走到门边掀开门帘。 「记着。」莫恩庭说了声,「下次笔墨蘸足一些。」 手抓着门帘,洛瑾疑惑的回头,「啊?」 「啊什么?」莫恩庭笑了,这呆呆的样子实在有趣,「快去吧!」 午饭,男人们在正屋喝酒。张婆子和侄女儿在东厢屋。男人们喝完酒才会轮到女人们吃饭。 洛瑾在西厢屋抄书,宁娘忙完正屋的事,用葫芦瓢装了些花生来到这边。 「歇会儿吧。」宁娘坐到炕上,抓出一把花生放到洛瑾面前,「还有一会儿才能吃饭,先垫垫肚子。」 洛瑾放下笔,道了声谢。却犹豫要不要吃花生,可是那样会把矮桌弄脏。 「吃吧。」宁娘劝道,「一会儿收拾干净就行了。」这姑娘也是的,老二都能让她动自己的东西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就这丫头不开窍。 洛瑾拿起一个花生,用手剥开。花生是年前宁娘抄的,火候刚好,又脆又香。 「你说月桃真会嫁过来吗?」宁娘边吃边说着自己的猜测,「我怎么看着够呛。」 这些不关洛瑾的事,她只是在一旁乖巧的听着,反正她不会一直留在莫家。 宁娘其实心里并不想张月桃嫁进莫家,那姑娘被张屠夫家惯坏了,事事都要挣一挣。要是真跟了老三,想必她以后还要顾忌着。 想到这里,宁娘看着不大说话的洛瑾,这姑娘到时候会被欺负的很吧?她倒是也听莫大郎提过洛瑾姑父的事,总觉得离开这里也好。 「大峪呢?」洛瑾问道。 「在东厢屋,那小子就知道吃。」说到自己的儿子,宁娘笑了笑,「你说,他也不爱读书,跟他爹似的。不然,跟着你和二叔学学,多好?」 「他还小,大一点儿再说。」洛瑾喜欢大峪那个孩子,「要是他想学,我有空就教他。」 宁娘一听,连忙笑着道:「好,我回去跟他说说,他还挺喜欢跟着你的。」 男人们喝酒用了不少时间,宁娘将饭菜收拾去了东厢屋,给洛瑾用盘子装了些送了来。 正屋里要喝茶,洛瑾过去烧水。家里人多,只靠宁娘一个,的确忙不过来。 东厢屋,张月桃走出来,看着坐在灶前烧火的洛瑾,心里有气。见了这女人两次,她都没占到便宜,反倒坏了两身新衣。 感受到张月桃的目光,洛瑾只当不知道,低着头做自己的活儿。 v第54章[03.11] 这时,里屋的男人们出来了,喝了酒,想到院子里透透气。张月桃来了精神,他们张家可有的是人,两个哥哥还有几个堂兄弟,都是她的靠山。 「哥。」张月桃走到门前,「去山上看看吧?」 「山上有什么好看?」张家兄长摇头,「咱家后面有山,也没见你上去过。」 「不一样。」张月桃拿眼望了望莫恩庭,「二表哥,你带我去后山大宅子看看,好不好?」 「你这丫头,别胡闹。」张家兄长说了句,这个妹妹说风就是雨。 「又不是叫你,我叫二表哥。」张月桃嘴一撅,转而跑到莫恩庭身旁,「表哥,行吗?」 张家兄弟觉得妹妹的行为太过不妥,一个姑娘家怎能对男子这样说?又不是小时候不懂事。更何况,人家媳妇儿还在场,让人情何以堪? 「要不,一起上山看看?」一个兄弟说了句。 「实在不行。」莫恩庭连忙推辞,「下月就要县试,不能耽搁,想要回屋温一下书。过年这两天拉下了不少。」 的确是这么回事儿,人家是要考取功名的人,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哪能拉着人家一起游玩儿? 「这样吧?」莫恩庭又道,「老三对那里熟,带着你们也是一样。」 莫三郎头大,他可不喜欢带上张月桃,这个表妹从小就趾高气昂的,事儿又多。见二哥踢了皮球过来,只好接住。 「要是不嫌远,就去看看。」莫三郎瞪了眼二哥,「不过回来的话,恐怕天就要黑了。」 「那就在上顶上看一眼行了,没必要跑到跟前去。」张家一位兄弟道了声。 一群人商量完便出了院子,张月桃不甘心的回头看了眼莫恩庭。她从小没怎么受过委屈,人长得又好看,村里的姑娘没一个能比得过她,为什么就争不过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受气包? 洛瑾进了里屋,想收拾一下。莫振邦应该是累了,倚在炕上的被子上睡着了,矮桌上是没有收拾的茶碗。 刚想伸手收拾,有人拉了她一下。洛瑾转身,见莫恩庭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接着将人拉倒正间。 「爹太累了,我来。」说着,莫恩庭进了里屋,将整张矮桌搬到正间地上。 洛瑾放下门帘,蹲下身,将用过的碗收进盆里。 「收拾完,回去找我。」看着洛瑾洗着碗,莫恩庭总觉得那双手应该握笔或是绣花,「我看你抄的书有空的地方,我告诉你。」 「书上的地方花掉了,我不知道就空下了。」洛瑾抬头,「我收拾好就回去。」 这丫头真是听话,好像不会拒绝人。莫恩庭转身在方桌的香炉里填了三支香,便回了西厢屋。 爬山的人没多久就回来了,本来张月桃也不是真的想去,见莫恩庭没去,心里更是没了兴致,走到半道就嚷着要回来。 院里,表兄弟们说笑着。抄书的洛瑾抬头问道:「二哥,我要去正屋烧水吗?」 「你不用过去,他们应该是要回去了。」刚才张家那几个兄弟,虽然没有明着说,可是哪个的眼睛没有偷偷盯着洛瑾看,「我出去送送就行。」 洛瑾嗯了声,低下头继续抄书。 「下雪了。」莫恩庭从外面进来。 洛瑾看向窗口,窗纸的遮挡,看不清外面。 到了做晚饭的时候,洛瑾才出了西厢屋。发现外面的地上已经落满了雪,天地间纷纷扬扬。 雪就这样下着,无风,整个世界看起来那么安静。 因着前几天的忙碌,莫家人吃过晚饭后都回了自己的屋,想着早些休息。 西厢屋,洛瑾认真的抄着书,看一个字写一个,生怕一不小心错了字。 莫恩庭走到院子,没一会儿就折了回来,「雪停了,出来看看。」 洛瑾下炕,提上鞋,跟着走到院子。 山村寂静,白雪过后变了样子。莫家的院子里除了这屋,没有灯火,黑夜被白雪映的发亮。 莫恩庭回到里间吹熄了灯,走到洛瑾身旁,「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晚?」洛瑾小声道,「过年,女子不准出门的。」 「不走远。再说,又不是叫你去别人家。」这丫头规矩就是多,说完,莫恩庭将西厢屋的门关好。 「二哥?」洛瑾觉得有些不妥。 「嘘。」莫恩庭将手指放在嘴边,「别吵醒了爹和娘。」 见洛瑾站在门前有些犹豫,莫恩庭干脆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去,纤细的人儿很轻松就被拽走了。 脚下的新雪不算厚,松松软软的。洛瑾小小的步子迈过,留下一串印记。 轻轻地开了院门,村里的人家大多已经睡下,找不到半点灯火。 「我自己走。」被人这样拽着,洛瑾有些跟不上,况且她的手想抽回来。 莫恩庭没有松手,那只软软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就好想一直牵着,「那我走慢些。」 「二哥。」洛瑾抽手,「你松手呀?」 「那你小心,莫要滑倒。」莫恩庭松开手,手心空了,有些遗憾。 v第55章[03.11] 「要去哪里?」洛瑾跟在后面,看了看四下,这是已经到了村后头,再往前走就上山了。 「你没闻到什么?」莫恩庭回头问。 如此一说,洛瑾才在清冷的空气里嗅到了一丝香气,可是这大晚上的能看到什么? 「在那里!」莫恩庭扶着洛瑾的双肩往前推了推,指着一堆被白雪覆盖的乱石。「梅树。」 这里的环境,洛瑾不熟悉,幸亏有雪光,那株梅树倒是能看出来。应该是有些年岁了,树冠不小,铺展开来,想来是花开了,才发出的梅香。 「跟我过来。」莫恩庭再次拉起那只小手,「晚上看不清,其实雪的下面是一堆乱石。踩着我的脚印走。」 洛瑾低头,仔细的踩着往前走。莫恩庭大晚上跑出来,就是为了赏梅花?读书人爱梅花,她倒是听过。可是为什么要拉她一起来? 正如莫恩庭所说,这里的确不好走,稍有不慎就会脚下打滑。 终于到了梅树跟前,却是比刚才看到的还要粗壮。黑夜里只能看出淡淡的花瓣,分辨不出颜色,白雪落满枝桠,周遭朦朦胧胧。 这里也并不平坦,莫恩庭让洛瑾扶着一根树枝,他自己一撩袍子,抬脚爬到树上。 「二哥!」洛瑾叫了声,这是晚上,路上又有落雪,人万一掉下来怎么办?「你快下来。」 莫恩庭没应,继续踩着粗枝往上走,最好看的花儿永远在难以触及的枝头。 眼看着莫恩庭爬的越来越高,那根树枝便开始晃悠。树下的洛瑾担忧的看着,现在连开口叫一声也不敢,总怕那树枝突然断掉。 伸手将最顶端的花枝折下,莫恩庭按着原路下树,他低头对树下的人影摇了摇手里的花枝。 平时总觉得莫恩庭是个沉稳话少的,洛瑾没想到他也会做出这种上树的事儿。她往后面站了站,为莫恩庭空出些位置。 人影利落的从树上跳下,莫恩庭拍了拍手。 梅树晃动,树上的落雪掉下,洒了洛瑾一身,调皮的雪沿着她的脖子钻了进去。凉意让洛瑾缩了缩脖子。 「冷吗?」莫恩庭问,双手伸出,捧住那张小小的脸蛋儿,指间还夹着那枝雪梅。 洛瑾呆住,眼前的人这么近,近的她想转身跑,可是她动不了,「我……」 她的声音又开始发抖了,「看来真的是冷了。」莫恩庭的手指描过细细的柳眉,滑向眼角,最后轻轻的掸去洛瑾肩上的雪屑。 「洛瑾愿意与我赏梅,我很高兴。」莫恩庭笑了,这丫头越看越想欺负她,就算看不清她的脸,也知道她现在慌得很。 「梅花……真好看。」洛瑾别开脸。 平静的夜里响起一阵笑,那笑似乎很开心。 「就是说洛瑾也很高兴咯?」莫恩庭拿起洛瑾的手,将梅枝送到她的手里,「都说赏花是因人心情而定,你若高兴,这花儿便是好看的。」 这黑灯瞎火的,哪里能看出花好不好看?洛瑾往身后的梅枝又靠了靠,「不回去吗?」 「不回去!」莫恩庭倚在树干上,一只脚支在上面,抬头看向远方。 那就是说自己也要待在这里陪着他?洛瑾低头,手里梅花的香气袭来。 人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梅树下,其实一树繁花哪敌得过她半分。只是,莫恩庭知道,他现在能给她的只有一只花,所以下月的县试他一定要过。就算他现在一无所有,他还是会留住她,以后会给她最好的。 梅树在山脚下,离着村子有些距离。洛瑾看看四周,虽然被白雪覆盖,可是也能看出下面纷杂的乱石。这里静得让人发慌。 「二哥。」洛瑾试探的叫了声,「回去吧?」 莫恩庭直起身子,手搭在洛瑾身后的梅枝上,「我以前对你是否不好?」 「没有。」洛瑾摇头,「二哥帮过我好多次,我很感激。」别的不说,就是那次他若松口让段九带走自己,那现在是怕另一番境地了吧? 「洛瑾,以后会离开这里的。」莫恩庭轻声说着,手指勾住落在梅枝上的发丝,缠缠绕绕,「这里太苦,不适合你。」 「恩。」洛瑾点头,「姑父处理完家里的事,会来接我,我也会还清你的银子。」 手指一顿,莫恩庭看着雪夜里那双亮亮的眸子,好似是带着希望。这丫头怕是不知道她那爹犯了什么吧? 「对呀。」莫恩庭看向自己的手指,「还银子,你倒记得清楚。」 「我托三叔帮忙了。」洛瑾说道,「他说出了十五,帮我去问问绣活儿的事儿。」 「老三?」莫恩庭想了想,「也好,不出门就能挣到银子。」这张脸如果在外面做工,那才会惹来祸端。 见莫恩庭也赞同,洛瑾往前走了步,不想头发是被什么缠住了,她「哎呦」一声。 莫恩庭的手指松开,「没事儿吧?」 「头发被树枝刮住了。」洛瑾摸摸头顶。 莫恩庭笑了声,伸手搓了搓洛瑾的头,「傻丫头,什么也不懂呀?」 是说错话了?洛瑾拿手理着自己的头发,她应该真的是不聪明吧?会做的又少。如此想着,往旁边挪了挪。 「啊!」一觉踩进雪里,竟是夹在石头缝里,幸好一只手抓住了树枝。 「别动!」莫恩庭见洛瑾想往外抽脚,连忙制止,「这里的石头很尖,会伤到脚。」 说完,莫恩庭蹲下身去,轻轻用手将地上的雪拂去,「你说你,好好站着都会出事,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洛瑾觉得应该没有莫恩庭说的那么严重,说不定一抬脚就出来了呢? v第56章[03.16] 「早知道就不带你过来了。」莫恩庭说着,掰开地上的石头,「好了。」 「谢谢二哥。」洛瑾动了动脚,没什么事。 「回去了。」莫恩庭伸过手去,「抓着我的手。」 洛瑾看着那只手,摇摇头,「我自己会小心的。」 「好啊!」莫恩庭转身,「你若是再夹着脚,我就不管你了。被你留在这里,要狼吃了。」 「你又吓唬人。」洛瑾手里攥着梅花,脚下走的仔细。 莫恩庭回头,「被你看出来了?」一手抓住那只提着裙摆的手,便往前跑去,「走了!」 被拉了一个趔趄,洛瑾身不由己的被人拽着跑了出去,「等……等。」 静静地夜里,雪地上两个人影跑过,清幽的梅香弥漫。 回到莫家,莫恩庭轻轻开了院门,带人回了西厢屋。 一路小跑,洛瑾有些喘,这太不合适了,男女有别,莫恩庭怎能随意抓她的手?可是要怎么跟他说? 「二哥。」洛瑾吸了一口气。 莫恩庭正好端着油灯出了里间,「怎么了?」 「我……你」洛瑾支支吾吾,万一人家只是想帮她呢?「你的梅花。」 「你先拿着。」莫恩庭放下灯,去了院子。 灯火中,洛瑾看清了手里的梅花,嫩黄色的花瓣,清雅淡然,丝丝清香沁人。 屋门推开,莫恩庭鞋底沾着雪粒子,手中是一个小小的酒瓶。他在里面倒了些水,从洛瑾手里拿去梅花,插进瓶里。 「好看。」拿在手里端详,莫恩庭递到洛瑾面前,「摆在你那里吧。」 「我?」洛瑾疑惑的看着莫恩庭。 「要我帮你摆?」他的手就那样固执的伸着,「还是说你不喜欢?」 「我自己来。」洛瑾接过瓶子,看着梅花呆了呆。 「又发呆?」莫恩庭弯腰与洛瑾平视,「晚了,不睡了?」 眼前的脸离着自己很近,洛瑾往后退了两步,「知道了。」 外间重新暗了下来,灯被莫恩庭端回了里间。洛瑾坐在板子上,看着黑影中的梅花,最后将瓶子放到了原先放纸的架子上。 正月里,走亲访友的多,莫家的儿子也要出去走动。但是由于二月会参加县试,莫恩庭是要留在家里温书的。 能看得出莫恩庭对这次考试也是很上心的,出门的次数少了,大多待在屋子里苦读。 莫家的人也将这次考试看做一件大事,莫振邦吩咐家里大小事都不要去找莫恩庭,甚至连大峪也不准进西厢屋打搅。 洛瑾在莫家的事情做完了,就会帮着抄书,她做事仔细,倒也抄得快,只差几页就结束了。 上次说要教大峪读书,宁娘听了进去,有时候会叫洛瑾去老屋,一定要儿子跟着念。可是孩子到底小,关键是他并不喜欢书,更愿意跟着莫三郎上山。 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出息,宁娘见儿子对读书没有兴趣,心中多少也有些遗憾。 初六以后,莫振邦重新上工,开始了日日去粮铺的生活。张婆子想着哪天有空要回一趟娘家兄弟那里,探探张屠夫的意见,如果行的话,想着就在今年为老三和张月桃定下。 春天渐渐接近,天气不似年前寒冷,虽然风大了些。 西面的坡上,是莫家的果园。天要暖了,是时候为果树剪一剪枝子,杂枝太多影响果实收成。 莫大郎和莫三郎负责修枝,宁娘和洛瑾则要将剪掉的果树枝子捡起来,放到地边,待干了以后,拿回家做柴火。 坡地不平整,往往大小不一,也有一些上下的坡度。莫家的果园不小,全是桃树,大约都是成人那般高度。 大峪坐在地边的一块石头上玩耍,拿着一根树枝乱画。 「这些树差不多快十年了。」宁娘弯着腰,与洛瑾说着话,「我嫁过来的时候就有了,当时树还小。」 洛瑾将捡到的树枝放到一起,「我家后院也种过桃树,但是果子总长不大,后来就只当花来养了。」 宁娘笑了,「果树也是要打理的,还要注意别生虫。」虽然知道就算她说了这些,洛瑾也未必懂,她还是解释着,「这些树结的果子可都很大,还甜。」 干了一会儿活儿,几人到了旁边干净的地方休息。不远处是几棵臭椿,光溜溜的杆子,没有活力的立在那里,上面沾着几片干枯。 「大峪,跟三叔来。」莫三郎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往臭椿走去。 大峪忙跟了上去,「三叔,等等我。」 只见莫三郎从臭椿上将那些干枯的叶子用力拽下,再放到大峪手里。 「这老三就是眼尖。」宁娘笑了声,「什么都能被他找着。」 莫大郎话少,只是看了眼,用手披了披身上的棉袄。 大峪双手抓着东西跑了回来,「娘,你看!」 洛瑾看到大峪手里的是蚕茧,经过一个冬天,蚕茧已经变成灰色。 v第57章[03.16] 莫大郎用修树的剪子剪破了蚕茧,里面是一个胖胖的蚕蛹,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寒冷,努力缩着自己的肚子。 「婶儿,你看,这么大!」大峪伸着自己的小手,将胖胖的蚕蛹送到洛瑾眼前。 洛瑾身子往后仰了仰,连忙别开脸,「我看到了。」这么大的虫子,太吓人了。 「一会儿让三叔给我烤了吃。」大峪裂开嘴,朝莫三郎跑去,「三叔,咱生火吧?」 「你别怕。」宁娘看着洛瑾道,「那是蛹,可以吃的。」 洛瑾脑子里全是大大的虫子,只对着宁娘点了点头。 那边,莫三郎已经在背风处生火,大峪勤快的为他拿了些干草过去。 「尽瞎闹。」莫大郎瞅了眼莫三郎和自己的儿子,起身走进果园。宁娘和洛瑾也跟了进去。 这边,地上的桃枝捡了不少;那厢,叔侄俩也玩儿的不亦乐乎,时不时传来大峪一声,「熟了没?」 「嫂子,今天就要干完吗?」洛瑾问道。 一听这话,宁娘就知道洛瑾是个没干过农活儿的,「最起码也得三四天才行,往西走还有地。」 洛瑾想着,以前吃个桃子倒是简单,想不到也要如此细心打理。 「婶儿。」大峪跑过来,拽着洛瑾的衣角,「给你一个。」 洛瑾看着大峪的手心,那里躺着一个黑乎乎的碳球,当时就猜到是什么。 「我不要。」洛瑾摆手,眉头皱着。 大峪不解,明明很好吃呀?他看了眼熟蚕蛹,放到自己嘴里,嚼了嚼。 洛瑾连忙迈开步子去了桃树的另一边,她从小哪见人吃过虫子? 「去去,找你三叔去。」宁娘撵走儿子,回头对洛瑾说:「一天到晚就知道跟着老三。」 弯腰捡着地上的桃枝,洛瑾再没朝那叔侄俩的方向看过。 晌午,几人回了莫家。饼子早上已经做好,只要热一热就行,所以回来时,张婆子已经烧好了饭。 洛瑾回到西厢屋,想着洗洗自己的手。 莫恩庭从里间出来,「回来了?」 「二哥。」放下手里的盆,「婆婆叫过去吃饭。」 只是去了坡里半日,怎么变成这样了?莫恩庭看着洛瑾被刮乱的头发,还有干干的嘴唇,哪还有早上的水灵? 「你的手怎么了?」莫恩庭问。 洛瑾抬起手,手背上有两道划痕,「被树枝划到了吧?」说着,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 「我看看。」莫恩庭伸手拉过洛瑾的手,还好只是划上了印子,并没有破皮,「你小心点儿,下次你姑父来了,我怎么交代?」 洛瑾慌忙抽回手,「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莫恩庭笑笑,她整天就会说这句,「以后要是去坡里,记得带上头巾,能挡风。」 洛瑾也觉察到了,只这半日时间,手和脸就干的难受,「我没想到那里风那么大。」 「是很大。」莫恩庭摇摇头,「你这么瘦,当心被刮跑。」 这是被笑话了吗?洛瑾低下头。 「午后,留在屋里抄书,不要去坡里了。」莫恩庭道,这娇娇弱弱的身子哪是干农活儿的?看她看她端着水盆,都担心那细腰会被折断。 午后,莫家的人没有去果园。莫大郎和莫三郎要将猪圈和鸡笼清理一下,桃树需要施肥。这些肥料远远不够,所以还要加上平时烧火剩下的草灰,盘炕换下的旧炕土,还有就是河底的淤泥,只是需要暴晒些日子。 「明日要做什么?」莫恩庭拿着书,问着抄书的洛瑾,一直以来说话都是他主动。 「嫂子说家里柴不多了,要去后山。」洛瑾沾了沾墨水,「还说开了春儿,活儿会多,要多拾一些松毛回来。」 「我与你们一道。」莫恩庭翻了一页书,「不能总让大哥和老三这么忙。」 「二哥不是要考试吗?」现在莫家的人可都期望着莫恩庭,他不在家读书,到山上砍柴? 「书看多了,头晕的慌。」莫恩庭道了声,「而且在家里,洛瑾你也不和我说话。」 莫恩庭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谁没事儿会找他说话?不过,洛瑾觉得自己的确是话少。 第二天,莫大郎两口子,还有莫二郎和洛瑾,四人一起上了山上。家里的粗柴过年时烧的差不多了,莫大郎准备再砍一些。 粗柴要翻过后山,去对面的半山腰,那里的柴多一些。两个男人扛着斧头往上面去了,洛瑾则跟着宁娘拾松毛。 这里的位置离着上次的大宅子不远,能看到一片湖角,阳光下面,粼粼波光璀璨。 地上的松毛很厚,想来因为远,村里的人不太来这里,两人倒是很快就堆了不少。 「嫂子,我去方便一下。」洛瑾的手拍了拍。 宁娘抬头,叮嘱了声小心。 洛瑾往前走了几步,砍柴的声音在西面,感觉应该挺远的,便找了一块巨石后面。 v第58章[03.16] 山林里安静,只有山风吹过。洛瑾走着,看见脚下有几个干透的蘑子,便蹲下身来。 蘑子拿在手里,洛瑾抬头,却见几步之外两只眼睛盯着自己。她吓得当场瘫坐在地,再也不敢动,眼见着那头「狼」往自己走来。 「狼」走到洛瑾面前,嘴一呲,露出一口尖牙,琥珀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凶狠,一身黑得发亮的皮毛。 洛瑾别说动,就是想喊都不敢,就怕那「狼」上来,一口撕破她的喉咙。能做的只是盯着那「狼」,心里只道这下完了。 「狼」看出坐在地上的人害怕,嘴里「呜呜」着。 一声唿哨在静谧的林子想起,「狼」听见后,转身跑开了。 树后面走出一个人,伸手拍了拍「狼」的脑袋,将一根绳子套在它的脖子上。这才看向被自己的狗吓得坐在地上的人。 来人不由一愣,那人儿长得真好看,精致的眉眼,无辜的眼神,应该是被吓住了,整个人还没缓过劲儿来。 「你叫什么?」 洛瑾回神,原来那是一只大狗,而不是狼。她蹬着腿往后退了退,就算是狗她也害怕。 「它不会咬你。」牵狗的人笑了声。 洛瑾抬头,逆光中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这人穿的不错,应该不是村里的人。 那只狗往洛瑾这边走了两步,吓得她再也不管别的,爬起来就跑,用尽了所有力气。 「你等等!」那人喊了声。 洛瑾一听,反而跑得更快,那狗那么吓人,不跑才傻。 「哎呦!」洛瑾只顾跑,没看清脚下,被地上的树根绊倒,当场疼的起不来。 「你跑什么?」一只手扶起洛瑾。 「二哥。」洛瑾松了口气,「有狼……不,有狗。」 「狗?」莫恩庭看了看洛瑾身后,什么也没有,「叫你别乱跑,还不听。」 洛瑾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看向来路并没有动静,才放下心来,揉了揉膝盖。 「摔在哪里了?」莫恩庭问道,「不是跟你说过吗?见了狗不能跑。」 「我当时全忘了。」洛瑾拍掉身上的草叶,一只跟狼似得大狗站在你面前,谁还记得狗怕人蹲狼怕站? 伸手摘去沾在洛瑾头发上的杂草,莫恩庭只轻声道,「没事了,一会儿我们回去。」 「那只狗真的很大。」洛瑾想想就怕。 「也许是庄子里看山的人养的吧!」莫恩庭拉起洛瑾,「能走吗?」 「能。」洛瑾点头,幸亏地上是杂草,不然肯定摔得更惨。 这时,山沟里传来几声狗叫,似乎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临近晌午,四人下了山。两个男人一个抗松毛,一个抗柴,宁娘和洛瑾跟在后面。 张婆子带着莫三郎和大峪去了张屠夫家,所以午饭还需要宁娘和洛瑾回来做。 「估计是去商量婚事的。」宁娘拉着家常,「要不能带老三过去?」 洛瑾往锅里添水,「表姑娘人长是得标致。」 宁娘看了洛瑾一眼,小声道:「你没看出来?」婆婆不在家,她也不用藏着掖着的。 「什么?」洛瑾盖上盖帘。 「最开始,是想把月桃许给二叔的。」宁娘看了眼东厢屋,「只是二叔一直说要读书,不想谈论别的事,就是明摆着不愿意。」 原来张月桃喜欢莫恩庭,难怪她老是针对自己。这下洛瑾算是明白了,当下觉得自己有些冤。 「其实舅家也是看出了二叔以后肯定会有前途。」宁娘又道,「可是你想想,二叔以后走上仕途,身边的夫人怎么可能是个村姑?到底还是要找个知书达理的,上得了场面的。」 「好像是有些道理。」洛瑾坐下烧火。 宁娘想继续说,但看着洛瑾,又憋了回去。恐怕当初公公买回这姑娘就是这么想的吧!有家教,性情温婉,二叔带出去,也不会被别人看低。 午饭过后,莫钟过来了,说要与莫大郎商议一下,过些日子一起去采石场干活儿。 莫大郎性情憨厚,不是个记仇的人,况且莫振邦一再教导兄弟间要互助。便与莫钟定下,到了日子两人就去采石场。 下午没什么活儿,宁娘和洛瑾将存在屋里的白菜搬到院子里晒了晒。 日子过得宁静,只是洛瑾一直想着平县那边,这也过了不少天了,姑父也没有来信,她有些急。 架子上的梅花依旧开着,书已经抄完,摆在矮桌上。洛瑾想起了宁娘为自己裁的布料,回到外间从枕头下拿了出来,现在有空倒是可以缝起来。 张婆子从兄弟家回来后,脸色不太好,想必事情不是按她想的那般发展,一声不吭的回了正屋。 倒是莫三郎脸上如释重负,在院子里和大峪一起闹着。 晚饭后,几个儿子回了自己的屋,大峪不舒服,宁娘也抱着回了老屋。正屋只剩洛瑾收拾。 「你都没看见。」张婆子气的嘴角直抖,「那丫头哭着闹着要上吊!好像咱家老三多不好似的。」 v第59章[03.16] 知道洛瑾是个话少的,平时规规矩矩的不掺和事儿,莫振邦夫妇俩说话也没避讳她。 「不愿意就算了。」莫振邦不在意,「老三也不大,等两年也行。」 「不行!」张婆子急道,「就得快些找,到时候好的姑娘都被人家挑走了。」 「你看你说的。」莫振邦摇头,「这事儿,孩子自己也得愿意是不?你说你白日里带老三过去,他知道你是去给他提亲事的?」 「他小,还不得我这个当娘的操心?」张婆子觉得自己白白废了一回好心,倒是惹了一肚子气回来。「话说回来,桃丫头的脾气是大了些。」 张婆子看着默不作声擦桌子的洛瑾,心道还是这样的媳妇儿听话,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洛瑾出了里屋,里面的老两口还再说着什么。看来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为自己的子女操碎了心。那自己的父母呢?母亲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这里? 眼看着,正月十五到了,农家的人正示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莫振邦想着让莫三郎继续回去学木匠,可是莫三郎有自己的想法。 莫三郎觉得整日拘在家里做木匠,太枯燥,他的性情洒脱,喜欢在外面闯荡见识,所以决定和伙计赵四合伙做买卖。 对此,莫振邦不赞成,莫家世代为农,若是三儿子去做买卖,怕是会影响到二儿子的考试。 想到这里,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莫恩庭的身份,他虽然入了莫家的籍,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就怕到时候官府不认。这也是上次,他提过是否要到考场打点的意思。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只为了这一天,若是取消了资格,怕是一辈子就这么误了。莫振邦有些发愁,想着这事儿还要去跟村长商量一下。虽说有县里的举人老爷作保,可他心里就是不踏实。 莫大郎在村里人的举荐下,已经定下会去采石场做工。采石场都是当天干活儿,当天结账,只是需要力气和凿石头的手艺,懒人是干不了的。 正月十五,当地是有「散灯」的习俗。天将黑时,将小红蜡点燃,放在家中各处,据说会消除家里的污秽,家里干干净净。 正间,洛瑾烧火,宁娘将莫振邦带回来的元宵准备好,滚了锅就可以下入水中。出了十五,这个年也就算真正的过完了。 大峪提着两根嘀嗒筋在门前玩儿,小小的火星子从嘀嗒筋上掉落,带着轻微的噼啪。 饭桌上,摆满了盘碗。张婆子嘴厉害,手里的活儿也是个利索的,她总要将盘子摆的整齐顺眼。 「嫲嫲,川子说他爹要带他进城看灯。」小孩子其实是会察言观色的,家里那个人最疼他,他是最清楚的。「说明晚去。」 「那么远?后天你爹要上工,在家里让你三叔给你做个小灯笼,好不好?」张婆子和孙子商量着。 「那就叫三叔带我去。」家里除了张婆子,莫三郎是最惯大峪的。 「这次不行,我要去赵四家。」说着,莫三郎偷偷看了眼莫振邦,「他找我有事儿。」 大峪有些失望,低头无精打采的夹了一个元宵。 「我带你去。」莫恩庭开口,「明日我和段清他们要去买书,带着你。不过你要听话。」 「我会。」大峪咧嘴笑开,「二叔,川子说他爹会给他买灯,你也给我买吗?」 「小小年纪,学会得寸进尺了?」莫恩庭看着侄子,「跟你三叔学的吧?」 莫三郎当即反驳,「这不是得寸进尺,这是精明。」 一家人说说笑笑,日子虽不富贵,却很充实。 第二日,午饭后,大峪早早的跑到西厢屋,穿的利利索索,生怕二叔撇下自己,一人进城。 「洛瑾,你一起去,帮我看着大峪。」莫恩庭叫了声,「我买书的时候顾不上。」 「家里呢?」洛瑾问道,总要问问张婆子吧? 「你先收拾一下,我去娘那里说一声。」莫恩庭上下看了洛瑾下,「这衣服太旧了,换件吧!」 洛瑾抬起袖子,衣服的确磨得有些糙了,出门的话还是换件干净的好。 大峪坐在洛瑾的板子上,踢着小脚。 「你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莫恩庭走过去拽起侄子,「给我走。」 「我要找婶儿。」大峪往后仰着身子,双脚并拢,死活不走。 「还治不了你了?」莫恩庭撸起袖子,直接将侄子扛到肩上,「你以为什么东西你都能看?」 洛瑾关上门,解开头发重新梳了梳。花灯,小时候姑姑也带她看过,大了以后,家里就不再让她随便出门了。 前年,她倒是有机会出门看灯,那是周麟之提的,说是许多的姐妹都会去。本来祖母也是答应了,怎奈那天落了雨,事情最后也就作罢了。 放下木梳,将头发简单的挽起。洛瑾换了衣裙,起身开门去了正屋。 去镇上,要一直走路,费不少时间,洛瑾走得又不快。倒是大峪一路蹦蹦跳跳的,好不欢快,他以前只能在村里玩,现在当然会高兴。 路上倒也有不少往镇上去的人,大约也是相同的目的。 「累了,就歇一会儿。」莫恩庭回头看着洛瑾,她总是跟在他的后面,无论什么时候。 「不累。」洛瑾摇头,到了莫家后,她的体力倒是好了不少,有时候还会觉得肚子饿,以前在家时可没有过。 到了镇上,莫恩庭将洛瑾和大峪送去了粮铺后院儿的小屋,叮嘱着在这里等他,而他则去和自己的同窗会合。 小屋真的很小,盘了火炕,地上也就剩下半丈宽的地方,地上角落里有个木盆,墙边一根旧凳子,除此再无别的摆设。 大峪爬到炕上,跑到那扇很小的窗户旁,小脸凑上去,好像能透过窗纸看清外面忙碌的人似得。 里面的炕角叠着被辱,平时莫家父子不回家时,就宿在这里。 v第60章[03.16]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人的吆喝声,或是帮忙抬一抬,或是搭把手什么的。 门被人从外面扣响,洛瑾过去开门,见是莫振邦,就开口叫了声。 莫振邦没有进屋,毕竟在旁人眼里,他是公公。只将一个油纸包递给了洛瑾,「拿进去吃吧。」 手心里热乎乎的,洛瑾将纸包放到炕上打开,是一包栗子,便唤了大峪过来。 「我最爱吃栗子了。」大峪现在心情好,小嘴儿更是甜的似抹了蜜一般,「婶儿,你给我剥开。」 洛瑾带着大峪一直等在屋里。直到傍晚,莫恩庭才从外面回来,他站在屋外和莫振邦说着什么。 门开了,莫恩庭的手里拿着两本书,另一只手上是一个布包。他将带回来的东西放在炕沿上。 「没捣乱?」莫恩庭拍了拍吃的正欢的大峪,转而对洛瑾道:「饿吗?」 洛瑾摇摇头,「吃了些栗子。」 「养活你真是简单,比一只鸟儿吃的都少。」莫恩庭摸上布包,送到洛瑾眼前,「看看合不合适?」 疑惑的接过布包,洛瑾打开,「二哥?」布里包的是一双绣鞋。 「看你的那双已经旧了,书斋外正好有卖的,就捎了一双回来。」莫恩庭看着绣鞋,他只记得她的脚小,却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快试试,天黑前还可以回去换。」 洛瑾拉起裙摆,脚上的鞋确实很旧了,遂转身面对墙角,蹲下身试了试鞋。 「刚好。」洛瑾说了声,鞋子样式很简单,上面的绣花也是,但是却很合脚。 「那就好。」莫恩庭坐在炕上。 「什么时候走呀?二叔。」大峪趴到莫恩庭背上。 「天还没黑,灯还没点起来,你不要急。」莫恩庭抓住侄子的小手,「二叔带你先去吃好吃的。」 「好!」大峪从炕上跳下来,踩上自己的鞋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平常一直待在村子里的他对镇上的一切都那么感兴趣。 简单跟莫振邦说了几句,莫恩庭领着侄子和洛瑾上了街。 找了一处还算清静的面摊,三人坐下。天还没黑,摊子上吃面的人很少,摊主很快就做好好了面端上。 热气腾腾的面总不见凉,心急的大峪趴在桌上用力吹着。 从竹筒里抽出几根筷子,莫恩庭将一双摆到洛瑾前面,「吃吧。」 「二哥,我来吧!」从来都是女人摆筷子碗,哪有男人为女人摆的?洛瑾忙伸出手去。 「争什么?下次你来。」莫恩庭一笑,「你家以前教了你多少规矩?」 洛瑾双手放在桌下,她倒不记得自己学了多少规矩,只是平日里跟着祖母,听了些她的教导而已。 「二叔,真好吃。」大峪大口吃着,模样满足,不像是刚吃完栗子的样子。 「乖。」摸摸侄子的头,莫恩庭示意洛瑾,「动筷呀?」 拾起筷子,洛瑾慢慢的吃着,就算是吃面,嘴里也不会发出声音。 天色渐渐暗了,因为是阴天,黑的倒也快。 看灯的地方是金水镇最繁华的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挂上了各式的花灯,夜幕降临,灯火阑珊。街道的尽头,是官府和当地富绅出资办的灯会,只十五十六两日,所以周边的百姓来了不少。 孩子们是最高兴的,扯着大人的手到处跑;也有借着看灯约会的年轻男女,只是多少有些遮遮掩掩,并不像平常夫妻那样自在的走在街上。 人流如织,洛瑾紧紧拉住大峪,生怕被人群给冲开。还偏得这孩子只愿意往人堆里跑。 前方有一座搭起的台子,正在举行猜灯谜的活动。猜对了,就会得到一盏灯。这是莫恩庭的强项,当下得了一盏,回来给了侄子。 「太挤了,我们去边上。」莫恩庭拉住洛瑾,带着他们到了路边,「歇一歇,我们回去。」 「我还要看。」大峪没玩够,他个子小,看了一路的人身,好光景还没瞧到呢。 「天晚了,早些回去休息。」莫恩庭明天也会上学,不宜玩儿的太晚。 「下雨了。」洛瑾伸手摸了摸脸,有水滴落在上面。 夜空中不期然的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润湿了地上的泥土,现在往家赶是不行了。 路旁正好是一处铺子的屋檐,没一会儿就挤满了躲雨的人。三个人被挤到了角上。 再挤就要被挤出去了,洛瑾的背靠上檐下木头柱子,一只手抓着大峪。不曾想到这雨下的这么急,那边猜灯谜的台子上已经一片狼藉,哪还有刚才的半丝热闹? 「往里一些,淋到了。」莫恩庭走到柱子旁,与洛瑾换了位置。 躲雨的人太多,洛瑾的小身板被挤得根本站不稳,又不愿意和人碰触,只能躲。 「过来。」一把将人扯进怀里,莫恩庭挡住了那些人的推挤,为那纤瘦的人儿撑出了一小片天地。 她的头发有着淡淡的香气,那不是任何一种花的味道,而是一种有些甜又有些凉的香。还有,她的身子竟是这么软,好像轻轻一勒,就会折断一样。所以书中所说的软玉温香就是这样吗? 「我……」洛瑾的话又开始不利索,可是又动不了,只能拉着大峪过来。 看着两人之间塞进了一个小毛头,莫恩庭看向洛瑾,「今晚看来回不去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洛瑾身子想后退,可是实在没有位置让她退,「那怎么办?」 v第61章[03.19] 「去粮铺吧。」看了眼外面的雨帘,莫恩庭一只手摸着大峪的头,「爹应该会知道的,以前天不好,都是留在那里的。」 「可是……」,可是那里只有一间小屋,只有一个抗,洛瑾觉得不合适。 「就这么定了。」莫恩庭看了眼侄子,「大峪应该也困了,背他回去路太远了,还下着雨。」 莫恩庭说的有道理,不说背着大峪走十多里地,就说这雨谁能保证它下到什么时候? 雨势小了些,已经有等不及的人跑进雨里,想着早些回家。 大峪一直打着哈欠,一双眼睛也没了精神。莫恩庭将他背了起来,「走吧,雨小些了。」 青石板路上落了雨,有些湿滑,洛瑾走的小心,她不想将新鞋子弄脏,心中有些后悔换了鞋出来。 「二哥,鞋子用了多少银钱?」洛瑾问道。 莫恩庭背着大峪停下脚步,仰着头想了想,「这么说吧,算上晚上吃的面,今日里花光了我这月的用项。还剩半个月,我只能喝西北风了。」 「啊?」洛瑾站在那里。 「走呀!」莫恩庭催到,「你不知道大峪这小子有多沉?」 洛瑾快走几步追上,「要不,你先把我的那十两拿去吧。」莫恩庭的话,让她的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不用。」她算的这么清,就是想以后和他没有牵扯,届时断的干净。莫恩庭猜透洛瑾的心思,「那是你姑父的,我觉得还是到时候我亲自还给他比较好。」 「我会还清银子的。」洛瑾小声道。 「到时候如果你姑父给你的话,那就是你的。」莫恩庭说道,发丝上沾着水滴,「你只再凑够二十两就行。」 二十两也不少,洛瑾低头不再说话,她托三郎找活儿的事儿,也不知道人家还记得不? 从粮铺的小门进了屋子,莫恩庭背上的大峪已经睡熟,安静的样子找不出白日里的顽皮模样。 点了半截蜡烛,昏暗的小屋亮堂了起来。 洛瑾铺了褥子,将大峪接了下来,可是她力气太小,根本抱不动大峪,自己直接滚到了炕上。还好大峪没醒,她爬起来在大峪头下塞了个枕头。 站在炕下的莫恩庭笑了声,「洛瑾总是这么有趣。」说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摔着了?」 「没有。」洛瑾忙闪开,为大峪搭好被子。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没事儿,下来洗洗脸吧。」莫恩庭端着盆出了屋子,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他打了些水。 洛瑾看着小小的屋子,今晚三个人就要挤在这里。 「雨又下大了,幸亏没往回走。」莫恩庭将水盆放在地上,「洗洗手吧。」 洛瑾蹲到水盆边,手伸进水里,轻轻搓洗。这时,另一双手也伸进盆里,手指细长,节骨分明。 慌忙收回手,洛瑾抬头正好对上莫恩庭好看的眼睛。 |「我也要洗呀。」莫恩庭好笑,「看你样子,就像水盆里进了一条毒蛇。」 「没有。」洛瑾站起来,往后退了退。 莫恩庭洗完手,将盆放到墙角,看着洛瑾拘谨的站在炕沿旁,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过去向她靠了靠。 「二哥。」洛瑾一惊,退到墙上。 「把手巾给我。」莫恩庭指了指炕头,笑了声,「你说你整天在怕什么?」 「哦。」洛瑾忙伸手去拿,却不想动作太大,将炕头的半截蜡烛扫到地上,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坏了。」洛瑾不知道蜡烛掉到哪里,伸手在炕上摸索着。一只手在黑暗中攥上她的,暖的发烫。 「二哥?」洛瑾抽手往后退,后背抵上墙壁,再无可退。 「手可烫到了?」莫恩庭没有松手,人也毫不客气的上前,站在纤细的人面前,再近一点就可以靠上她,他低头看着模糊的轮廓。 「没……有。」洛瑾心里有些害怕。 「洛瑾总是这样。」莫恩庭叹气,「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 他的手抚上她的头发,顺滑的带着些许湿意,手停留在洛瑾细细的脖颈,那般柔弱。她在发抖,他感觉到了。 伸手想去推开眼前的人,可是力气太小,反被人捉了去。洛瑾带着哭腔,「二哥?」 「怎么就这么胆小?」松开那两只小手,莫恩庭依旧将人堵在墙角,伸手描绘着那张小脸儿,「你这样,会让人很想欺负你。」 洛瑾简直要哭了,她也不想胆小,可是真的没有办法。 「记住,不要被别人欺负了去。」莫恩庭在洛瑾耳旁轻声喃语,「不是所有人都能欺负你的。」 其实并没听清莫恩庭话中的意思,洛瑾忙着点头,「我知道了。」 黑暗中一声轻笑,似乎夹杂着微微叹息,「洛瑾会一直这么听二哥的话吗?」 「会。」 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站着,一直看着。洛瑾身子僵硬的贴在墙壁上,脖子有些酸,她低下头。额头上有一凉凉的触感,转瞬即逝,似是错觉。 抬头时,眼前的人影已经不在,洛瑾紧张的神经松了松。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莫恩庭蹲在地上找蜡烛。 v第62章[03.19] 「我来找吧。」洛瑾直直身子,迈了一步。 静静地夜里,「哗啦」声伴随着提里当啷声,紧接着屋里亮了。 莫恩庭将蜡烛点好,看着一地的水,又看着站在墙角一脸无措的洛瑾,轻轻地摇头,「你还是静静的呆着比较好。」 「我看不见,就一脚踢上了。」洛瑾小声解释着,「对不起。」 「没伤着脚?」莫恩庭走过去将盆放好,「到炕上吧,地上都是水。」 地上的水很快就渗了下去。洛瑾缩在炕头,这一晚要怎么过?真的都睡在炕上? 「你拿条被子过去,我和大峪一条,凑合一晚吧。」莫恩庭将大峪往自己这边拖了拖,给洛瑾腾出些位置,「我明日要上学,早些睡吧。」 蜡烛熄了,屋里暗了。外面的春雨滴滴答答沿着瓦片落下,起了极好的催眠作用,洛瑾累了,往边上靠了靠,对着墙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雨停了,被冲刷后的世界清新干净,带着泥土的清香。 莫恩庭最先醒来,蒙蒙晨光里,他看了看炕的另一头,当下皱了眉头。 他不知道小孩子睡觉会这么不老实,他也不知道大峪什么时候跑去了洛瑾的被窝,他更不知道平时对他说不了几句话的洛瑾,为什么会让大峪抱着她的胳膊睡。 「起来了!」莫恩庭没有好气的一把拖回侄子,「快些去洗洗脸。」 「二叔……」大峪显然没睡醒,惺忪着眼睛挣脱莫恩庭,想再爬回洛瑾那里去。 清晨是在一对叔侄儿的闹腾中开始的,看着被莫恩庭揪下炕的大峪,小嘴不停地嘟哝着。洛瑾将炕上收拾干净。 莫振邦来的很早,想来是因为昨晚上人没有回去,多少有些担心,一同来的还有莫三郎。 小小的屋子一下子挤了不少,炕上是莫振邦带来的几块饼子。 简单的吃过早饭,莫恩庭去了学堂;莫振邦去了前面铺子;洛瑾和大峪则跟着莫三郎回大石村。 日头升了起来,照在还有些湿的石板路上,前面的莫三郎扯着大峪的手,他总是那般开朗。 「二嫂,前面是绣品铺子,你要去看一下吗?」莫三郎停下步子,回头问道。 「好。」洛瑾忙点头。 绣品铺子的活儿不是随便往外发的,毕竟布料和彩线那都是成本,所以是要留押金的,待下次拿了成品回来再换回去,索性押得也不多,莫三郎帮着垫上了。 掌柜试了试洛瑾的手艺,觉得不错,给了她两份活儿,再拿了一张图样给她。 「好了。」洛瑾将活儿卷了起来,拿在手里,回头看见莫三郎在盯着一处看。 「二嫂,这是什么?」莫三郎看着角落里的一张木头架子,支在那里,不像是家里一般用的器具。 「是绣花架子。」洛瑾道,「绣花的时候,将布固定在上面,然后撑开,人坐在那里绣花会省不少功夫。不用了就将它并起来,放在一旁也不占地方。」 莫三郎点点头,「我们回去吧。」 回到大石村还不到晌午,张婆子担心大峪,一宿都没睡好。看着孙子回来,抱起来舍不得松手。 莫大郎去了采石场上工,莫三郎回来后去了果园,想将上次的树枝收回家。 天气暖了起来,虽然周围看上去还是一片灰败,但是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出几分绿意,院中梨树的枝子已经有了油色。 家里没有什么事儿,洛瑾就会在西厢屋绣花。她带回来的应该是女子衣裳后背上的那片料子,要绣一朵不小的八宝花。不过看起来并不难,想来也只是为普通人家做的,说不上繁琐。 午饭刚过,莫三郎在院子里打磨着一根木头,大峪蹲在一旁看的认真。 洛瑾在院里晒衣服,见着莫钟走了进来,脸色沉着,挎着肩膀一副没精打采。 「钟哥,下工了?」莫三郎抬头问了句,「大哥没一起回来?」 「别提了。」莫钟摆摆手,找了张凳子坐下,「那活儿我是干不了了,我腰伤了,使不上劲儿。」 「你什么时候伤的腰?」莫三郎低下头干着自己的活儿,其实也清楚莫钟是吃不了苦,跑了回来,哪里有什么腰伤? 莫钟伸手捶着自己的腰,「时不时就会闪到,怕是以后干不了重活儿了。」 人家都能干,落到莫钟身上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能的,其实不过是人懒而已。 「我看还是等二叔回来,跟他商量下,能不能让我跟着他去粮铺干活儿。」莫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在粮铺也要抬要搬,有时候还要到外地去收粮,一天走百十里路,不比采石场轻快。」莫三郎说道,这堂哥总是看见别人的表面,不看人家在底下做了多少工夫。 「二郎媳妇儿,去给我倒碗水过来。」莫钟支使着洛瑾,「走了一路,口干的要命。」 莫钟在莫家一直等到晚上。莫大郎回来时,背上背着铁锤和铁钻子,看见堂哥在这里,脸上不好看。是他带着莫钟去的采石场,谁想到干了半天人就跑了。 莫大郎不是个会说话的,当下只能跟采石场的管事儿赔不是。人家见他憨厚倒也没再说什么。 知道莫大郎心里有气,莫钟一再说自己的腰伤犯了如何。最后,赖在这里吃了一顿饭。 饭后莫钟跟莫振邦提想去粮铺干活儿,一定好好干之类。 粮铺这活儿,说实话莫振邦是不敢让莫钟去的,这侄儿愿意占小便宜,万一到时候偷拿铺子里的粮,这绝对不行。最后只说帮着留意看看。 好容易将莫钟打发走,莫家的人各自回了自己屋里。 洛瑾在西厢屋烧好了水,给莫恩庭端进里屋。 v第63章[03.19] 「你去领了绣活儿?」莫恩庭问道。 「恩,回来的时候,三叔带着去的。」洛瑾将盆放下,「半个月后回去交活儿。」她算过了,绣活儿的银钱给的并不多,就算她加紧,也不可能在年底凑够二十两。 「晚上,到这间来绣吧!」莫恩庭将外衫脱掉,「只是注意别熬坏了眼。」 「真的?」洛瑾问着,这样是可以多做一些,「不会打搅你?」 「你?」莫恩庭挑唇一笑,「你什么时候主动跟我说过话?总是一声不吭,安静的像只兔子。」 洛瑾眨眨眼睛,她本来话就少,再说和莫恩庭说话,能说什么? 「看看,我没说错吧?」莫恩庭无奈,「先出去吧,我洗完了,叫你进来。」 夜晚宁静,灯火晃了晃,里间的两个人安安静静,一人看书,一人绣花,似乎谁也不碍着谁。 炕头上摆着绣花的样纸,洛瑾有时候会拿起来端详一下再下针。 莫恩庭看着绣花的女子,心里不由的想她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现在的她穿着不合身的粗布麻衣,头发挽得简单,整个人素素淡淡的,她若是一身绫罗锦衣是什么样? 「洛瑾。」莫恩庭叫了声,「如果今年的两场考试过了,我就会进县学。」 洛瑾抬头,「我知道,二哥到时候就是秀才了,可以参加乡试了。」 笨丫头!莫恩庭放下书,「你以后回了平县,会做什么?」 这个洛瑾没有想过,她只是想回去,想见到娘和弟弟。「跟我娘在一起。」 「然后呢?」莫恩庭又问,「那边的人问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在哪儿,你怎么说?」 怎么说?说被人家买来做了媳妇儿?「我……说去远方亲戚家了。」洛瑾说的小声。 「你根本就不会撒谎。」莫恩庭看着低下头的洛瑾,「被人知道了,你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没所谓了。」洛瑾脸上恬淡,似是看透了什么,「就陪着娘一辈子。」母亲一生过得委屈,她会好好侍奉她。 「你怕是不知道……」莫恩庭没再说下去,看着洛瑾的眼神带着些怜惜。 「不知道什么?」洛瑾问道。 「不知道已经晚了吗?」莫恩庭藏好眼里的情绪,收拾好了矮桌上的书本,「早些睡吧。」 洛瑾将东西收进针线筐,端着出了里间。 二月很快就到了,田间有了隐隐的绿色,河边的几株柳树,枝子已经泛绿,墙角的迎春花早已开放。 还有十几日就是县试,学堂里不再上课,莫恩庭留在家里读书。家里的人一般不会过去打搅,就连在院里说话,都小声了许多。 莫振邦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总是担心莫恩庭的养子身份会连累他的考试,这几天跑了不少地方。 这天,素萍来了莫家,她是来找宁娘帮忙裁衣裳的。 因为怕在西厢屋打搅到莫恩庭,洛瑾来了老屋绣花,三个女人坐在一起也说了些话。 「真是手巧。」素萍夸道,「绣的跟真的似的。」 「还亏了三叔给做的绣架子。」洛瑾将绣架支在炕上,布料扯平,一朵好看的花绽放着。她没想到莫三郎手这么巧,就看了一眼绣架,两天后就做了出来,这样绣花省了不少劲儿,也不累眼。 宁娘为素萍铺开料子,用剪子裁着,这布料她记得,是上次公公买回来送过去的,「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的想起做新衣了?」 「后山的大宅子招人做工,我想去试试。」说到这里,素萍多少有些无奈,莫钟整日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地里的活儿也不干,「就是在伙房里帮忙,还有洗衣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儿。」 「大宅的主家搬来了?」宁娘问道,「自家的仆从不带吗?」 「这个不清楚,就是听说这次用人时日长。」素萍说道,「报酬也不错,一个月一两银。」 「哟,真不少。」宁娘停下手里的活儿,「这活儿看起来也不算累。」 「就是说呀。」素萍接着道,「你不去看看,咱俩搭个伙儿。」 「我倒是想去。」宁娘有些遗憾,「这家里走不开,果园要有人看着,娘和大峪也要有人照顾。」 「素萍嫂子。」洛瑾在一旁听了,有些心动,「我能去吗?」 宁娘和素萍看了过去,炕上的人儿娇滴滴的,这模样儿出去做工,能行吗? 「我学东西很快的。」洛瑾怕素萍不答应,忙道:「平时在家我也跟着嫂子一起学了不少。」 「不是这个意思。」素萍摇头,「你要去的话,总得和二郎商量一下,要他发了话才行。」 莫恩庭一定会答应的,洛瑾这么觉得。一月做工得一两,再加上绣活儿,使使劲儿,会凑够二十两,到时候加上姑父的十两,就可以还清了。 「嫂子,你能不能带上我?二哥会让我去的。」洛瑾停下手中的针线,她与莫恩庭约定过,银子换契子,所以她觉得莫恩庭不会阻拦。 素萍犹豫了下,「那就带你一起去看看,不过也得要人家那边留才行。」 「知道了,谢谢嫂子。」洛瑾忙点头。 这次后山宅子招人,村里不少人都想去,男女都有。报酬是一方面,还有一天三顿饭管着,又不需要费多大气力,只需多长点儿眼色就行。 洛瑾回去与莫恩庭提起了此事,却不想他听了后,眉头蹙了蹙,一直盯着她不说话。 「二哥?」洛瑾叫了声。 v第64章[03.19] 「你真要去?」一想到她在外面抛头露面,莫恩庭心里就觉得不顺畅,「那里的活儿你能做?」 「我会跟着素萍嫂子学的。」洛瑾眼睛亮闪闪的,里面盛满了希望。「这样我也可以尽早凑够银子。」 她果然还是想走。「那你记着,做什么都跟着嫂子,不要到处乱走。」不知道为什么,莫恩庭越说越觉得不放心,「还有,村里人都知道你住在莫家。」 洛瑾点头,「我知道。」 「你真知道?」莫恩庭才不信,这丫头只会顺着别人说话,哪会真正去揣摩人家心思?「在别人眼里,你是我的媳妇儿,你明白?」 听到这三个字从莫恩庭嘴里说出来,洛瑾只静静地等着接下来的话。 「所以,你知道在外面应该怎么做吗?」莫恩庭说的很慢,「你知道我快考试了。」 洛瑾想了想,莫恩庭的意思是要自己在外面不要惹事,他以后的前途必须让他的过往没有污点。「我一定会注意的。」 「你过来。」莫恩庭对着洛瑾勾勾手。 洛瑾走到炕边,「二哥,你要我做什么?」 莫恩庭下炕,拉住又要往后退的洛瑾,伸手将她的碎发抿在耳后,「以后在外面就梳大嫂那样的发。如果有人欺负你,不要管他们,回家来。」 洛瑾点头,「我……要去做饭。」 莫恩庭噗嗤一声笑了,「现在还不到晌午,做什么饭?」说着,捏了捏嫩嫩的脸蛋儿,「你跟我说,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想……」洛瑾说不出,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只知道眼前的人靠得她很近,近得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外面,别人的话不要轻易相信。」他有些后悔刚才松了口,放她出门。 洛瑾点头,低声商量着:「二哥,你以后能不捏我的脸吗?」 「不能!」莫恩庭说着,似乎是想表明自己态度的坚决,在洛瑾的另一边脸上也捏了捏。 两日后,洛瑾要跟着素萍去后山大宅子,早早地起来准备着。 因为村里也有人去,加之有素萍一块儿,莫家的人也是放心的。不知道去了人家肯不肯收,洛瑾心里有些没底。 外间的人儿穿了新衣,是上次做好一直没穿的那件胭脂色的。应该是想给宅子管事儿的人留个好印象,干净利落。 一身合体的衣裳,亭亭玉立,轻轻走过,像是春日里柔软的柳条,摇曳多姿。 这样美好的人儿是应该好好藏起来的,现在却要让她出去做工。莫恩庭心中不愿意,可是眼下他要考试,只要他考过了,一切都会改变。 「洛瑾,下工赶紧回来。」莫恩庭就是不放心,总想再叮嘱几遍,「你也知道山上晚上有狼。」 「我知道。」洛瑾看了眼外面的天气,阳光明媚,「我去找素萍嫂子了。」 好像她并没有听进自己的话,莫恩庭无奈,「去吧,小心。」 「恩!」洛瑾点头笑了笑,人走了出去。 莫恩庭站在那里,她是第一次对他笑。那张脸儿笑起来竟然那样的甜,眉眼弯弯的样子太过可爱。 去大宅子的路,洛瑾走过。她和素萍一路上说着话,倒也不觉得山路多难走。 「伯母是谁在家照顾?」洛瑾问道,她知道素萍的婆婆瘫在炕上,没人照顾不行。 「你钟哥在家。」素萍淡淡的说了声,家里有十两银子的债要还,可是她的男人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们会收我吗?」洛瑾觉得自己干活儿比不上宁娘和素萍,多少有些担心。 看了看洛瑾,素萍掏出一块帕子,包住洛瑾的头发,让她看上去老成了一些,像是村里普通的小媳妇儿,可是那张脸却是没办法挡住的。 「不用担心,就是做些简单的活儿。」素萍宽慰了句,「就是在伙房帮忙,打扫院子,洗洗衣裳什么的。那些精巧的活儿不会轮到咱们。」 「听说还管饭。」洛瑾又问。 「好像是这么说的。」素萍应了声,「这宅子里也不知是不是来了主家的亲戚,想常住?」 两人说着话往前走,后面想起了一声吆喝。两人回头,见后面山路上一个紫红色的身影。 「二郎媳妇儿,素萍。」凤英扭着腰跑了上来,想来跑的急,说话有些喘,「这也是要去宅子里看看?」 洛瑾对着凤英叫了声,凤英脸上依旧一层白白的脂粉,看得出描了眉,但是描得太过,有些粗了。 一旁的素萍见到凤英并没有好气,鼻子哼了一声,伸手拉着洛瑾就往前走。 凤英笑了声,能听出多少有些嚣张,「钟哥的腰好了吗?」她就像故意的一样,跟在两人身后走着,「这男人的腰一定要护好了,这晚上的时候才有……」 「你说这些话害不害臊?」素萍打断了凤英的淡话,「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哟!我怎么了?」凤英一副好笑的神情,「就因为钟哥爱找我说话?都是一个村儿的,他来找我,难道我不理他?」 「你!」素萍气得抬手指着凤英,「不知廉耻。」 「我不知廉耻?你看到了?」凤英挑衅的逼近素萍,「自己没本事,抓不住自己的男人,你怪谁呀?」 洛瑾拉住素萍,这凤英不是个好惹的,当日莫恩庭就提醒过不要跟她有往来。心里也怕素萍吃亏,忙道:「嫂子,不早了,过过去吧,别晚了。」 「瞧瞧,还是人家二郎媳妇儿懂事儿!」凤英轻蔑地哼了声,转头上下打量着洛瑾。 「凤英嫂子,你走路快,要不你先到前头走着。」洛瑾拉着素萍往路旁站了站。 v第65章[03.19] 凤英脸一僵,知道这是洛瑾不愿与她走近的意思,当下摸了摸自己油亮的头发,故作妖娆的走了出去。 「也不怕拗断自己的腰!」素萍朝着凤英的背影淬了一口。 「有些人是惹不起的,惹上了就会被一直记恨。」洛瑾在旁边安慰了一句,「她也不过占些口舌便宜而已。」 知道洛瑾是好意,素萍笑了笑,「我没往心里去。」她和莫钟之间只剩名分,别的什么都没有了,以至于半斤粉和自己的男人做出什么,她心里也没多大波澜。 大宅子来报名的人不少,门外聚集了好多。管事儿的出来,将人分成男女两队,男人留在门口挑选,女的则进内院挑选。 由于是要招一些做粗活儿的,大抵选人也是照着年轻的找。一位四十多岁的婆子挑选下来,最终留下了七八个人,洛瑾和素萍都在内。凤英因为穿着太过,被刷了下去。 婆子对着选出来的人交代了些宅子里的规矩。比如只呆在自己做工的地方,不要到处乱走,不要动歪心思,宅子里的翠竹苑不能进之类。交代清楚,给每人登记了名字,说是两日后过来上工,不得晚到,不得早回。 出了宅子,素萍和洛瑾都轻松了些,脚步轻快的往家走着。宅子前面的湖水碧绿,几只鸭子在上面悠闲的游着。 两人走过水坝,沿着石崖下的路走着。一声嘤咛传来,接着是女人娇媚的笑。 路的两旁都是黑松,素萍和洛瑾看到树后面有人影在晃动,是一对儿男女。男人动作粗鲁的撕扯着。 素萍忙拉着洛瑾往前走,边走边低声骂着,「不要脸的东西。」 洛瑾也意识到看了不该看的,觉得脸有些烧,只低着头往前走。 「你回去准备准备,两日后咱俩一块儿过来。」走出一段距离,素萍放慢脚步,「早点儿走,别晚了。」 「我会的。」洛瑾应道。 回到大石村时,已经过了晌午。素萍看着自家屋子,烟囱里一点热气儿都没有,心里叹息,「我还要回家做饭,你快回去吧。」 洛瑾回到了莫家,正屋里没有声音,估计张婆子是睡着了,她便没去打搅,直接回了西厢屋。 蹲下身,洛瑾在水盆里洗了洗手。 「才回来?」莫恩庭从里间出来,「你,事情怎么样?」他心里希望人家不会招洛瑾。 「成了。」洛瑾站起来,「二哥,他们收下我了,两日后过去上工。」 「是吗?」莫恩庭嘴角扯了扯,「洛瑾真厉害。」 「没有。」洛瑾低头搓搓手。 「既然两日后上工,明日你跟我去个地方。」莫恩庭掀开盖帘,锅里温着饭,「嫂子给你留的。」 洛瑾点头,「去哪儿?」 「去‘文昌殿’上香。」莫恩庭找了小凳坐下,「爹说要考试,一定要我去拜拜文曲帝君。」 好像是有这种习俗,考生在大考之前会给祖宗上香,占卜,拜文曲帝君。 「好。」洛瑾应道,从锅里端出吃食,「二哥,你吃了吗?」 莫恩庭嗯了声,「去宅子里,都看到了什么?」 这一问,让洛瑾不由想起了树后的那一对儿野鸳鸯,「就是很多的人。」 「要不,你不要去了。」莫恩庭试探着。 「都已经留下名字了,就是答应了,不去的话不好。」洛瑾手里掰了块饼子,「你放心,家里要做什么,我晚上回来做。」 莫恩庭起身回了里间,「真是个不省心的。」 文昌殿,位于石门山东麓的半山腰,从大石村去的话,走大路需要一个时辰,要是走山路可以进不少。 天气不错,就是山上有些风。莫恩庭提着篮子,里面是香纸贡品,还有一些路上吃的东西。 洛瑾不明白,莫恩庭要自己跟着干什么?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和他的同窗一起吗? 经过东山顶,那里是一片坟地。一座座坟墓静静地藏在树林里,看上去有些阴森。莫恩庭先在那里祭拜了莫家的祖先。 到了文昌殿,人实在不少,有的人家甚至是全家出动,诚心祈祷。 大殿中供奉着文昌帝君,院里的香炉里插满了香,一派香火鼎盛。 上了香,祭了贡品。莫恩庭带着洛瑾往殿后走去。 「二哥,不回家吗?」洛瑾跟上问道。 「既然来了,就四处瞧瞧。」莫恩庭踩上石阶,「那边一处竹林倒是不错。」 洛瑾提着篮子跟了上去。 竹林清幽,林中的一处亭子里,几位年轻学子在聊着什么。见到莫恩庭过来,喊了一声。 洛瑾认出,其中一人是段清,想来都是过来拜帝君的考生。亭子里人多,又都是男子,她停下脚步,「二哥,我在这里等你。」 「跟我一起过去。」莫恩庭说着,抬步往亭子走去。 莫恩庭与几位同窗互相道过礼,说着几日后的考试。洛瑾静静地站在亭子外面,低着头。 到底都是年少儿郎,一位娇俏美丽的姑娘总会轻易吸引去他们的目光。洛瑾有些羞赧,只想赶紧转身离开。 莫恩庭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有一种得意,又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他站起来,「我还有事,你们继续。」 第66章[03.26] 说完,莫恩庭走出亭子,像是宣誓主权一样,他拉起洛瑾的手,「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竹林深处,风儿飒飒。竹子不高,有些杂乱,偶尔几片竹叶落下。 「这样乱走,不会丢吗?」洛瑾看着四周,没有人影。 「丢了的话,洛瑾只能一辈子跟着二哥了。」莫恩庭将篮子放在一块石头上,「活在深山野林。」 才不会,洛瑾知道莫恩庭只不过是在吓唬她。 「又不说话了。」莫恩庭伸手缠上洛瑾的发,「还是说你不愿与我说话?」 洛瑾摇头,「我本来就不怎么说话。」她很想挡掉那只缠着她头发的手。 「不对!」莫恩庭摇头,「洛瑾,你在装傻。」 洛瑾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莫恩庭,「二哥,你说什么?」 「被我说对了?」莫恩庭收回手,「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不知道。」洛瑾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看这副提防的架势,莫恩庭戳了戳洛瑾的额头,「逗你呢!过去吃点东西,我们回去。」 洛瑾走过去,将竹篮里的吃食拿出来,「二哥。」她递上一块饼子。 「今日出来,只是想和洛瑾单独一起。」莫恩庭站下,等着洛瑾,「说不定我们就可以心意相通。」 这话简直吓死人,洛瑾木木的站在那儿,「二哥,你说说什么?」 「我说,洛瑾很有意思。」莫恩庭走过去,接过饼子,掰了一小块塞到洛瑾的嘴里,「想让人关起来养着。」 「二哥又说笑,我又不是鸟儿,为何要关起来?」不知为何,洛瑾觉得有些冷,冷得想发抖。 关起来,自然是让她再也离不开。「洛瑾当然不是鸟儿。」莫恩庭看着腮帮子鼓鼓的洛瑾,笑了笑。 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大,会将她留在身边,而她的一生只能依靠他。 莫恩庭的眼神很奇怪,洛瑾别开脸,不想去分辨。 吃过东西,两人出了竹林。在文昌殿外面有占卜的先生,有学子在测算自己的前程。 「二哥,你不算吗?」洛瑾见莫恩庭直接走过占卜摊,有些奇怪。 「凡事还是要靠自己。」莫恩庭的穿着并不出众,却有一种自信的气势。「算不算,我都会过。」 既然不信,他还来文昌殿?洛瑾挎着篮子跟在后面,很是不解。 走上山路,夕阳西斜,一片橘红的光芒,将山林染得柔和。 「我来拿。」莫恩庭将篮子接了过去,另一只手拉起了洛瑾的。 「我能走。」洛瑾忙道,「二哥,你松手。」 莫恩庭并不管,「洛瑾不是说过,会听二哥的话吗?」她的手凉凉的,又软软的,即使握在手心里,也觉得不真实。 「被人看见……」 「被人看见怎么了?你在莫家的身份是什么?」莫恩庭拽着人往前走着。 洛瑾的心一沉,「我会还清银子的,你答应过的。」 「对。」莫恩庭停步,脸上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温和,「约定一直没变。」 「可是……」洛瑾脑子里有些乱,「那你……」 「我什么?」他就不信,论斗嘴她还能赢得了他?「你没还清银子前,我们还是要在一块儿的。」 「不是。」洛瑾低头,小声说道:「你能不这样吗?」 「不哪样?」莫恩庭侧的脸问道,「你说清楚。」 洛瑾往回抽手,无果。她的小脸皱作一团,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哪被人这样对待过?还是一个男子。 「你这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你了似的。」莫恩庭晃了晃两人扯在一起的手,「要不,你打回来?我不会还手。」 「你……」洛瑾当下心里越来越乱,「二哥,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 「洛瑾,你看人很准吗?」莫恩庭笑着摇头,「还是你想跟我在这里讨论什么是正人君子,一直到天黑?」 听此一说,洛瑾才看看四下,已经有些发暗,日头的大半已经到了西山后。 「走了。」莫恩庭拉着人往前走,「再不走,被狼叼走了。」 最终,手还是被别人攥着,一直到村口,才放开。 回到莫家,莫恩庭回了西厢屋,洛瑾直接去了正屋帮宁娘一起做晚饭。 「你怎么了?一句话不说。」宁娘觉得洛瑾有些奇怪,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累着了?」 洛瑾摇摇头,「嫂子,这里还有什么去处是可以挣银钱的?挣很多的那种?」 宁娘一愣,「本来女人都是在家的,没什么给咱们挣银子的去处。」而后,她笑了笑,「你说挣很多银钱,除了那种勾当,真的没有。」 第67章[03.26] 宁娘说的那种勾当,洛瑾心里猜了出来,无非就是说那些花街里的女子。 「怎的突然想挣那么多银钱?」宁娘问道,「不是定好去后山大宅吗?」 可是那样毕竟太慢。洛瑾低下头,往灶膛里添了把火,「就是问问。」 莫振邦和莫大郎,以及外出的莫三郎相继回到家里。每天的晚饭,都会聚齐一屋子的人。 张婆子最近托了不少人为莫三郎说媒,每晚吃饭总要唠叨两句。莫振邦则依旧担心莫恩庭考试的事。一家人平平淡淡,可总有些小小的烦恼。 去后山宅子上工的这天,洛瑾起的很早,为了给人家留下好印象,她收拾的利利索索。 「洛瑾,晚上早些回来。」莫恩庭也起的早,看着外面没亮透的天色,「你就跟着素萍嫂子,千万别乱跑。」 「知道。」洛瑾点头,急着想出门。 「等等。」莫恩庭拽住要走的人,捏了捏小脸儿,「小心。」 由于怕晚了,路上洛瑾和素萍走得急,到了宅子时,天正好亮了。 院子里管事儿的婆子姓许,大伙儿都叫她许婆。她将这次招的人分到各个地方。 素萍和洛瑾留在伙房,做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两人都是安分守己的,要是没有什么事,从来不离开。 伙房的厨子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姓吴,很健谈,听口音不是附近的人。另外还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厨娘。 都是一群好相处的,没事儿的时候就会拉拉家常。吴厨子嗓门大,笑起来整个伙房都会摇晃似得。 伙房不但要为住在宅子里的贵人做饭,整个宅子里下人的饭也要准备,所以一上午都很忙碌。 春天是个缺新鲜菜的季节,吃的大多还是去年冬天储存下来的萝卜白菜之类。可是伙房里就是有一篮青菜,当然是为贵人准备的。 素萍和洛瑾坐在伙房外面洗菜,一般杀鱼的活儿事素萍干,洛瑾也就洗个菜,为此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 「嫂子,要不我来?」洛瑾看着盆里的鲤鱼,不过是打一下鱼鳞,应该也不难。 素萍道了声好,将水盆推给洛瑾,自己回伙房拿别的菜。 从水里捞起鲤鱼,可是太滑,根本握不住。好容易攥住鱼尾,洛瑾拿着剪子刮着鱼鳞。 「呀!」洛瑾松手,鱼鳞崩了一身。再看鲤鱼,身上的鳞片翘起,那样子实在狰狞,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洗菜就好了。」素萍看了看盆里,「我来收拾鱼。」 「嫂子,我……」洛瑾觉得自己很没用。 「谁都不是什么都会做的。」素萍心眼儿好,看洛瑾就像是自己的妹妹,「我也不会绣花。」 晌午时候,两个婆子过来将做好的饭领走了。 「听说是送去翠竹苑的。」素萍擦了擦手,「这饭食做的真讲究,咱家过年都不会这样吃。」 「有人家是这样吃的。」洛瑾回道,以前去过周家一趟,那里就十分讲究,比洛家好出不少。 接下来,院里各处的人陆续过来领饭。吃的当然是再平常不过的饼子,炖菜。 「我来拿饭。」伙房的门边上,倚着一个人影,一身紫红,声音有些尖。 素萍拿盘子的手抖了抖,不可置信的看着凤英。她不是被刷下去了吗?怎么还会在这宅子里? 猜到素萍的心思,凤英有些得意,「别跟我说没有饭了,这午后我可没力气干活儿。」 洛瑾在一旁也是没弄清楚,但是她知道凤英惹不起,当即盛了饭端了过去。 瞅了一眼洛瑾手里端的饭食,凤英嘴瞥了瞥,「这伙房油烟气真重,熏得人身上都一股油味儿。」说着,拿过吃的,扬长而去。 「你们认识?」吴厨子望着走出去的凤英,「听说她是管事儿的表妹。」 吴厨子的话解释了疑惑,想来凤英是用了什么手段又回了宅子。也就是说那日树后的人的确是她。 午后,就是些刷洗碗筷的事儿,几个女人围着大水盆说说笑笑。 「听说翠竹苑的贵人是从州府里来的。」一个厨娘说道,「不知道是不是主家的亲戚?」 「说是要住些日子,过完年就过来了。」另一个厨娘接着道,「不过在这里倒比在大宅里干活轻快。」 两个厨娘似乎对现在的环境很满意,与素萍和洛瑾说着主家要做的事儿很多,一刻不得闲,少爷小姐如何。 刷洗完毕,可以稍微轻快一下,大抵就是擦一擦扫一扫。吴厨子不知跑去哪里抽烟袋去了。 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进了伙房,对着干活的四人道,「后院儿的狗,你们去喂喂。」 一厨娘忙道:「适才活儿多,现在就去。」 小厮闻言,出了伙房,「以后记得,上山是要带上狗的。」 厨娘忙找了个盆子,装上饭菜肉汤什么的,「这狗的命倒是比人的都金贵。」 「你小声些,被人听了去,你的皮就别想要了。」另一厨娘笑笑,回头对洛瑾道,「咱俩去一趟吧。」 洛瑾怕狗不想去,又不能拒绝,只乖乖的跟在厨娘身后。 「你这小娘子倒是娇俏,这里的山水还真是养人。」厨娘一路与洛瑾说着话。 第68章[03.26] 洛瑾不时这里的人,不过这山水养人倒是不错,莫家的三个兄弟就都长得好看。 「这里养了很多狗?」洛瑾问道,她想起上次碰到的那条大狗,「是不是看山的?」 「也算吧。」厨娘跨过一扇小门,前面传来阵阵狗叫。 后院儿有四五间狗舍,见有人来,叫的更加厉害。厨娘将盆子放下,往每个狗盆里舀上吃着。 洛瑾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不敢上前。厨娘回来,她才从人家手中接过盆子。 「看着是挺吓人的。」厨娘撸下袖子,「要是放出来,估计轻易能咬死人。」 「是很凶。」 「你先回去,我去管事儿那一趟。」厨娘往旁边的岔路走了。 看时候应该回伙房准备晚上的饭食了,洛瑾端着盆子往回走。宅子依山而建,院中的怪石多取自当地,有些粗犷,却与春日的花草相映。 前方走过几个人,洛瑾低着头往旁边退了退。 一个小厮跑过来,数落道:「一边去!手里拿这么脏的东西,以后走小道。」 洛瑾轻声嗯了声,又往后退了退。视线里,几人从眼前走过。 「乡下人,就是不懂规矩。」小厮又说了句,转身跑去跟上了前面那几人。 人走远,洛瑾松了口气。她知道有些大户家很讲规矩,看来以后还是要熟悉宅子里的路才行。 大宅里的第一天过去了,虽然觉得过得很慢,但是总算是一个好的开头。大多数做工的人都不留在宅子用晚饭,因为会分上两个饼子带回家。 太阳落山,天边残着一片霞光,素萍和洛瑾结伙儿从小门出了宅子。 湖水没了明亮,再次深沉起来。水坝上,一个孩子冲着两人跑了过来。 「婶儿!」大峪头上带了一个草帽,跑向洛瑾。 「你怎么来了?」洛瑾蹲下身,戳戳大峪的脸蛋儿。 「二郎来了?」素萍道了声。 洛瑾抬头,见是莫恩庭,「二哥?」 「素萍嫂子。」莫恩庭叫了声,「大峪知道你们在这里,一定要跑来看大狗。」 听到这里,大峪拉着洛瑾的手,「婶儿,我能进去看吗?」 「这个不行。」洛瑾摇头,「人家是有规矩的,不能随便进。」 大峪有些失望,拉着洛瑾的手,「再也不来了。」 四人往回走着,素萍没有孩子,倒是喜欢亲近大峪,一边走一边给他讲着故事。 「没人欺负你吧?」莫恩庭走在后面,停下脚步等着洛瑾。 「没有,他们都很好。」洛瑾手里的布袋里,提着两个饼子。 「那你在里面做什么?」莫恩庭与洛瑾并排走着,「都有些什么人?」 洛瑾简单说了伙房里的情况,还说那里的人都是好人。 莫恩庭哼了声,「我还真不信你能分出好人和坏人。」 「分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只要做好自己的就行了。」洛瑾觉得莫恩庭把人想得太坏。「二哥,你跑出来,不用读书吗?」 「怕洛瑾在路上碰到狼,就过来了。」莫恩庭两只手背在身后,「就想着,万一可以来一场英雄救美呢?」 洛瑾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二哥真会说笑。」 」那你还笑得这么难看?」莫恩庭摇头叹息,「果然博你一笑,十分艰难。」 回到莫家,天已经黑了,差不多与莫振邦同时进门。 洛瑾洗了手脸,就忙活着往里屋炕上端饭菜。张婆子最近因为莫三郎的亲事,有些心不在焉,洛瑾叫了两声,她才答应。 张婆子看着勤快的洛瑾,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样的媳妇儿,为什么不再买一个回来给老三?从来不顶嘴,温温顺顺,出门总是乖巧的跟在家人身后。比那娇蛮的月桃强多了。 想到这里,张婆子看着坐上炕的莫振邦,心里觉得这事儿可以商量一下。 莫大郎照例把一天的工钱拿出来,交给莫振邦。莫振邦只是象征性的收下一点儿,其余的都给了回去。 「大峪也大了,自己留着点儿。」莫振邦正了正身子,看着家里的都平平顺顺,心里也高兴。 莫三郎不知道自己的娘为了给他找媳妇儿,又想到别的路上去了。说着今天去隔壁村抓猪崽的事儿。 开春了,猪圈里打扫干净,养了小猪崽,喂养一年,待到腊月里宰杀。 一天忙碌过去,洛瑾回了西厢屋。灶前已经放了柴火,锅里也添了水,她只要烧开就行。 灶膛里生了火,映得洛瑾的脸红扑扑的,她伸手摸了摸盖帘,知道水差不多已经热了。 端了热水送进里间,洛瑾将水盆放在盆架上,「二哥,水好了。」 莫恩庭放下书,「洛瑾,这是你的。」 第69章[03.26] 洛瑾看过去,矮桌上躺着一封信,「我的?」她的声音有些颤,能给她写信的只会是姑姑。 「是你的。」莫恩庭应道,「寄到粮铺,爹带回来的。」 洛瑾走过去将信拆开,信纸上是姑姑的字迹。大都是问她是否安好,注意身体之类。本来高兴地脸渐渐淡了下来。 「怎么了?」莫恩庭问道,「你姑姑有事?」 「没有,她说她和姑父都很好。」洛瑾将信纸折起,带着些许的失望,「她不让我回平县,也不让我写信。」 莫恩庭看了眼跳跃的灯火,「也许是那边事情没处理好,她不想你担心。」 「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洛瑾问道,她记得当日姑父来时,一直是莫恩庭跟着的。 「你别乱想。」莫恩庭手指捏着一页纸,「这样吧,等爹下次经过平县,帮你打听下。」 洛瑾点头,「总觉得不对劲儿。」 「行了,你出去洗一洗吧。」莫恩庭下炕,伸手试了试水温,「眼下是过得一般,以后会好的。」 「我知道了。」洛瑾掀帘走了出去。 莫恩庭无奈的摇头,这丫头整日就会说知道了,可是她到底知道什么? 翌日,洛瑾又早早的跟着素萍走山路,去后山大宅。由于太早,山路上静的很,对两个女子来说,多少有些害怕。 伙房里的活儿每天都是一样的,洗菜,刷碗。吴厨子为贵人做的饭菜,每日都不重复,也难得这般季节能找到罕见的青菜。 「昨日见到翠竹苑的贵人了。」厨娘在院子里的磨刀石旁磨着菜刀,「到底是州府里来的,气度就是不一样。」 「你不怕冲撞了?小心把你赶出去。」女人间瞎聊着,「说是身边还跟着一位先生?」 「那倒没见着。」厨娘磨完刀站起来,「就见他在那头儿空地上射箭来着。」 午饭过后,洛瑾端着盆子去后院儿喂狗。盆有些沉,她端的吃力,见是饭点儿没什么人走动,就顺着昨日的路去了狗舍。 远远地放下盆子,洛瑾舀了一勺,弯着身子,伸直了胳膊,将狗食送到狗盆里。 「汪汪!」狗突然暴躁的冲到铁门前,看上去想要撞开铁门跑出来似的。 洛瑾吓得退后两步,勺子没握住,掉到了地上。 拍了拍胸口,洛瑾吸了口气,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勺子。 一只脚踩在勺子上,洛瑾抬头,「你抬抬脚。」 那人居高临下,一身利索的霜色袍子,头上的发简单的束着。他的眼睛闪了闪,蹲下身来,与洛瑾对视。 「你叫什么?」来人有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柔情蜜意。相貌出众,薄薄的嘴角带着笑意。 「我只是在这里做工的。」洛瑾见那人不抬脚,小声道,「迟了,回去会被说的,您抬抬脚。」 「你在这里做工?」男子的脚依旧不动,「在哪个院儿?」 「伙房。」洛瑾站起来往后退了退。 男人站起来,手里拿着勺子,「给你。」 「谢谢。」洛瑾伸手去接勺子,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松手,她看了过去,「你……」 真是个好看的人儿,像雪做的一样,干净的没有瑕疵,清清灵灵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看得出没什么心机。 「帮我把绳子拿过来。」薛予章指着院墙上挂着的狗绳。 洛瑾转身从墙上取下狗绳,送到薛予章手里,眼里盯着那只勺子。「您快还给我,我要回去了。」 不想在这偏僻地方,竟还有这种娇美的小娘子,原以为上次在山上是看错了,不想还能碰到。 薛予章将勺子扔到盆子里,双臂环胸。他见过的人不少,自认为看女人还是有一套的,眼前的小娘子绝对不是普通的村姑,只身上那娇弱的气质就能看得出。 洛瑾蹲下身,将盆子端起,弯腰施了一礼,急急地出了院子。 回到伙房,那里的人已经开始为晚饭做准备,见洛瑾回来,也没有多问。 伙房前面一颗大槐树,已经抽出了嫩嫩的叶子。素萍和洛瑾坐在树下洗菜。 「二郎快考试了吧?」素萍一边洗菜一边问道。 「还有两天。」洛瑾换了一盆水。 「要是考上了,什么都不一样了。」素萍说着,「不必再留着这山沟里,可以奔一个好前程,真好。」 的确是这样,只要进了县学,就可以一步步的往上考,才学好的,终究会金榜题名。 到了晚饭时候,做工的人陆续来到伙房领饼子,这证明一天又要过去。 素萍和洛瑾也洗干净手,准备时候一到,就回去。 昨日来领饭的婆子,今日只过来一个。她看了一眼伙房,指着洛瑾,「你过来,跟我一起把饭食送过去。」 洛瑾看了看素萍,「嫂子,你等等我行不?」一个人走山路,她害怕。 「去吧,我等着你。」素萍道了声,这在人家做工,当然得听人家的吩咐。 第70章[03.26] 婆子面无表情的看了洛瑾两眼,指着一旁的食盒,「轻些走着,莫要洒了。」 「是。」洛瑾小心提起食盒,跟在婆子身后,出了伙房。 一路走来甚是安静,前方出现一座院子,门匾上是「翠竹苑」三个字。就是说这里面住的就是厨娘口里的贵人。 一个人影在院门口张望,婆子两步上前,斥了一声,「哪里来的,懂不懂规矩?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 凤英被人训斥,脸色不好看,忙弯腰低头,眼睛咕噜噜转着,「卢管事的东西掉了,让我帮着找找。」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滚一边儿去!」婆子说话毫不客气,「下次再叫我见着,立马儿卷着铺盖走人。」 「是是!」凤英柔着嗓子,欠着身子往后退着,余光瞅了瞅洛瑾,转身走开了。 「都是一群没有规矩的。」婆子嘴里说着,伸手推开了翠竹苑的门。 洛瑾跟着走了进去,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希望不要耽搁太久才是。 翠竹苑,顾名思义,肯定是有竹子的。住处后面就是一片竹林,想来被精心打理过,棵棵长得高大,风儿一过,竹叶唰唰作响。 走进正厅,婆子指着圆桌,「摆好了。」说完,她走到一旁内室的门外,轻声叫了一句。 洛瑾遵照吩咐,将饭菜摆好,偷偷拿眼看着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素萍等急了没有?莫钟一家还等着她回去做晚饭。 婆子走到桌前看了眼,没说什么话,接着退到一旁。 「我是否可以回去了?」洛瑾小声问着旁边的婆子。 婆子转头,皱着眉毛,「懂规矩吗?主子没用完饭,就得在一旁等着。」 洛瑾低下头,心里有些着急,这要是等着贵人用完饭,天还不全黑了? 正想着,内室里的人走了出来,他瞟了眼站在门边的人儿,慢条斯理的走到桌前坐下。 「你去给我煮茶来!」薛予章拾起筷子,瞅了眼婆子。 婆子斜着看了看洛瑾,抬头对着薛予章甚为恭敬,「少爷……」 「快去!」薛予章的筷子往桌子上一站,发出一声脆响。 洛瑾自是认出了,翠竹苑的贵人就是午后在狗舍遇到的人,她低下头安静的站在一旁。 婆子出去了,厅里很静,能听见外面竹叶拍打的声音。 「过来。」 听到唤声,洛瑾抬头,见薛予章杵着下巴看着她。她犹豫的迈着步子到了离圆桌半丈远的地方。 「坐下,和我一起吃。」薛予章的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洛瑾摇头,「这不合规矩。」 「规矩?」筷子在薛予章手里转来转去,「你的规矩难道不是听主家的话?」 「我是招来的,只是按月领银钱的。」洛瑾轻声说着,「现在,我已经下工了。」 「那还真是难办了。」薛予章放下筷子,懒懒的看着桌子,「这么多吃的,我吃不下。」 是因为饭食太多吗?洛瑾看了几样汤菜,一人确实吃不完。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工人吃的道理。 「你家住哪里?这么晚,回去不安全吧?」薛予章似乎对一桌子菜并不感兴趣,眼前的娇娇美人儿才是他的目的。 这里比不上州府的灯红酒绿,日子过得乏味,如果养着这个小娇儿,倒是一件有趣儿的事。要是顺他心的话,以后回州府就带上她。一个乖巧顺从的,比那些勾心斗角的强多了。 如此想着,薛予章甚至看到了,眼前的小娘子是如何被他任意拿捏的。 「挺远的。」洛瑾自然猜不到别人对她的想法,如实道:「翻过前面的山,就是大石村。」 「这样啊!」薛予章觉得普通农家绝对养不出这样的女儿,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儿,找些乐趣慢慢玩儿也不错。「那你走吧。」 「那这些……」洛瑾看着一桌子没动的菜。 「会有人收的。」说完,薛予章撂下筷子,起身离开。一桌子菜连动都没有动过。 洛瑾从翠竹苑回到伙房,天已经黑了,宅子里掌了灯。 素萍见洛瑾回来,忙迎上来,「回来了?」 「嫂子,还劳你等着我。」洛瑾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天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想着时候已经不早,两人走的有些急。在转角处,正好碰到溜达的凤英。 「哟,急火火的干什么呀?」凤英脸上带着好笑,「是偷了宅子里的东西?」 「你别含血喷人。」素萍最厌恶的就是凤英这种人,明明自己是个不正经的,还总喜欢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我们比一些人的手脚干净多了。」 凤英讥笑一声,「好好,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谁会不干净!」说着她上下瞅了洛瑾两眼,笑的奇怪,「二郎媳妇儿,快回家,晚了有狼的。」 素萍拉了洛瑾从小门出了宅子,「别听她胡说八道,咱们本本分分的,哪会像她?」 二月的夜晚还是很冷的,静静的山路两旁,黑松随风摇摇摆摆,让人不觉以为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 女子胆气都小,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加紧步子干路。 第71章[04.02] 「嫂子,凤英自己一人走山路不怕吗?」路上太静,洛瑾开口问道。 素萍轻蔑地哼了声,「她那么娇贵,哪用天天走山路回家?」 素萍的意思洛瑾听出来了,凤英晚上应该是留在宅子里了。 「她那种人,就不是个正儿八经的……」素萍话没说完,突然停住了脚步。 洛瑾不解,看向前面的山路。只见不宽的山道上,站着两个人影。 这黑黢黢的山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碰上歹人,那可如何是好。两个女子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前方的人影却是朝着两人走了过来,两个人的心俱是提了起来。 「嫂子!」黑影叫了声。 「三郎?」素萍试探着叫道。 「没见你们回去,爹叫我们过来迎迎。」莫三郎走上来,「今日宅子里活儿多?」 「是,干完了,出来就晚了些。」素萍松了口气。 来的还有莫二郎,他走去洛瑾身边,接过她手里撞饼子的布袋,「要是累的话,别去了。」 「不行。」洛瑾忙道,「都做了两日了,再说我也找不到别处挣银子了。」 「那你天天这么晚回家?」莫恩庭站在原地和洛瑾对看。 「过几天,天就长了。」洛瑾小声嘟囔着。 「好好。」莫恩庭点头,「不说了,快跟我回去。」 晚上,正屋那边收拾好以后。洛瑾回到西厢屋就会烧上一锅热水,除了端去里间给莫恩庭的,剩下的她可以洗一洗。 「二哥。」洛瑾掀帘进了里间,她的头发湿着,连着她的一双眼睛都是雾气蒙蒙的,「我能来这间绣花吗?」 真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精灵,想来以前家里人将她护得好,这样的娇娇弱弱,让人忍不住怜爱。 见莫恩庭看着自己不说话,洛瑾低头说的小声,「我怕误了绣活儿的期限。」 「没事儿,进来好了。」莫恩庭喜欢她守在自己身边的感觉,虽然觉得离着她很远。 洛瑾道了声谢,到外间将绣架搬进里间,放在地上,然后铺了麻片子,准备坐下。 「上来坐吧。」莫恩庭将矮桌拖到一旁,空出炕上的位置,「以后不准坐地上。」 洛瑾愣了愣,慢慢将绣架搬到炕上,「谢谢二哥。」 「宅子里的活儿累吗?」莫恩庭看着书,张嘴问道。 「不累。」洛瑾引上线,将图样放在绣架上,「素萍嫂子都会教我。」 「你其实不该过这种日子的。」莫恩庭说的很轻,不知是对洛瑾说,还是对自己,「你该没有忧虑的活着。」 洛瑾只嗯了声,便低着头绣花。活着,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母亲的命很苦,是父亲造成的。自己的命呢?洛瑾想了想,只要换回契子,她就自由了。 三十两看起来很多,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能挣出来的。 就知道这丫头不会把他的话放心上,莫恩庭将书卷起来,敲了敲绣架。 「二哥?」洛瑾抬头,眼中带着疑问。 「我后日考试,要一整天都待在考场里。」莫恩庭往这边移了移,读了一天的书,终于可以逗逗她了。 洛瑾点头,「听说是。」 「我听说,以前有考生作弊,直接被赶了出来;有的在里面痛哭流涕,呼天唤地。」莫恩庭笑道,「真想带你去看看。」 「不成的。」洛瑾的针上下走着,「女子不能去那里。」 「你总是一本正经的。」莫恩庭用书敲了洛瑾脑袋一下,「不觉得自己呆呆的吗?」 洛瑾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可都是真的呀!」 莫恩庭就盘腿坐在洛瑾对面,能看清她的根根眼睫,「我觉得洛瑾以后的孩子肯定很好看。」 「哎呀!」洛瑾捏着自己的指头,一颗血珠子滚出指尖。这人怎么老这样?总拿些奇怪的话吓唬人。 「不过,孩子最好不要像你这么呆才好。」莫恩庭凑过身子,拿过洛瑾的手,用帕子擦了擦,「总让人不放心。」 「不要紧。」洛瑾抽回手,什么孩子?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要紧?」莫恩庭手指弹了洛瑾的额头一下,「等哪天把指头剪掉了就要紧了,对吧?」 「我不绣了。」洛瑾觉得进了里间,活儿没做多少,却听了莫恩庭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二哥要考试了,我不该来打搅的。」 看着洛瑾收拾绣架,准备到外间。莫恩庭一把抓住绣架,「你在躲什么?」 躲什么?洛瑾低垂眼帘,她只是想离开,不想扯上别的什么。 「算了,出去吧!」莫恩庭松手。 二月的春风,轻抚着柔软的柳条,群山环绕的湖水碧绿。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几只白色水鸟,在浅水的区域里觅食。 第72章[04.02] 宅子里,人们各自坐着自己的事情。素萍的精神有些差,不停打着哈欠。 「嫂子,你怎么了?」洛瑾问道。 「婆婆病了,昨晚没睡好。」素萍抹了抹额头,「我没事儿。」 「洛瑾。」许婆子进了伙房,看了眼蹲在地上的人,「送点心去花园。」说完便走了出去。 「怎的换成咱这里的人送东西了?」厨娘道了声。 「你管这些?照做就行了。」另一人将点心摆进碟子,送到洛瑾手里,「快些去吧。」 端着点心,洛瑾往花园里去。远远地听见有人喝彩,却见花园的草地上安了一个箭靶。不远处的人正在搭弓瞄准。 花园里的草木欣欣,洛瑾把点心放到石桌上,转身想着回去伙房。 「回来。」薛予章将弓箭扔给一旁的小厮,大跨步走到石桌旁,看着手里拿着托盘,静静站在那里的女娇儿,「你叫洛瑾?」 「嗯。」洛瑾的眉头皱了下。 薛予章坐下,手里端起茶碗,送到唇边,「伙房里的活儿是不是不好做?」 「没有,都是些简单的。」洛瑾抓托盘的手紧了紧,「还有活儿,我可以回去吗?」 「不急。」薛予章放下茶碗,勾唇一笑,脸色温和,「你留下来和我说说话。」 「这不合规矩。」洛瑾道了声。 「规矩就是,你在这里做工,就该听我的话。」薛予章捏了一块儿点心,递到洛瑾面前,「给你的。」 洛瑾摇头,「我真的要回去了。」 「好。」薛予章双腿交叠,「你把它吃了,我就放你回去。」 慢慢伸手接过点心,洛瑾的袖子遮住脸,将点心送进嘴里。嚼了一口,嘴里的松软却是堵得咽不下去,憋得人难受。 见此,薛予章倒是收起了笑,重新看着洛瑾。他想或许自己看错了,这女娇儿应该不是哪家大户里出来的妾婢,怕是一个落魄的闺秀。 其实都无所谓,不管是妾婢还是闺秀,反正长成这般模样,最终还是男人手里的玩物。单看那娇弱纤细的身子,就恨不得一手捏断。 「好了。」洛瑾咽下点心,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花园。 身影婀娜,细腰如柳。薛予章看着远去的人儿发呆,那边却传来几声吵嚷,扰断了他。 小厮正对走进花园的一个女人训斥着。那女人不但不走,反而对着薛予章行礼,说是有事相告。 薛予章没有心情理会,懒懒的收回眼,「打发了。」 「贵人,那小娘子我认识的。」凤英忙道,伸手推开小厮的阻挡,「她就住在我家旁边。」 手指划过杯沿,薛予章瞅了眼走近的女子,一身艳俗,「怎么,你想管本少爷的事?」 「哪敢?」凤英陪着笑,「只是人家小娘子是有主儿的,您怎能这样?」 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石桌上,「这倒有趣了,有人对我说教起来了。」薛予章漂亮的眼睛变得狠戾。 「不是。」凤英捂嘴笑了笑,表情谄媚,「这不是洛瑾那小娘子日子实在过得苦,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说着叹了口气。 薛予章没什么耐心应付凤英,手指敲打着桌面,「娘子想说什么?」 「洛瑾和别人不一样的,她是被人家买回来的。」凤英往前了两步,将桌上到了的茶碗摆好,「听说以前是大户家的姑娘。」 睥了一眼凤英,薛予章站起身,「买她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凤英支支吾吾,「您看,人家的事我怎么能在外乱说?」 薛予章挑唇一笑,对着小厮勾了勾手。小厮跑过来,将弓箭送上。 「去给娘子端碗茶来。」薛予章将箭搭在弓上,对准了靶心。嗖的一声,羽箭飞了出去…… 两日后,是莫恩庭考试的日子。莫家早早起来准备,因为要在考场里待上一天,中午的吃食是要准备的。 莫振邦和莫大郎要上工,莫三郎跟着莫二郎去了考场,一直等在外面,想着万一有事可以照应着。 洛瑾像往常一样,与素萍一道去大宅上工。只是她注意了许多,临近午饭的时候,她便会离开伙房一会儿。她不想去翠竹苑给那位贵人送饭食。 午后,洛瑾坐在院子里洗碗,二月的井水还是有些凉的。 突然,素萍慌慌张张的从外面回来,一屁股坐在小登上,双眼直愣愣的,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嫂子,怎么了?」洛瑾见素萍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素萍锤了捶胸口,重重呼出一口气,看了看四下,见没有人,才小声开口,「我方才去后院儿喂狗,看见了凤英……」 「她又骂人了?」洛瑾问道。 素萍摇头,「我看见她和卢管事,他俩……」有些话到底有些难以启齿,「真是不要脸,只在地上铺了一块布……」 洛瑾低下头,不再回话,将水盆里的盘碗捞出来摆好。 素萍叹了口气,「他们看见我了,万一卢管事将我赶走怎么办?」她又想了想,「不过,说不定也没看清,我躲得挺快的。」 这种事,洛瑾也不好说什么,只问素萍要不要喝水。 第73章[04.02] 一天过去,凤英并没有过来找素萍的麻烦,想来她也觉得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不想张扬。 下了工,洛瑾和素萍领了自己的饼子,出了宅子,准备回家。 天上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滋润着草木万物。不远处的水坝上,站在一道颀长的身影,他撑着一把有些旧的油纸伞,面庞隐在伞下,只露出白皙优美的下巴。 「是二郎来接你了。」素萍笑着道,「是怕你淋了雨着凉吧。」话中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她的一辈子就从来没有被珍视过一次。 洛瑾也是一愣,莫恩庭今天考试,怎会跑到这里来? 「嫂子,你的伞。」莫恩庭递给素萍一把伞,「大伯母好像不太舒服,你快些回去看看吧。」 素萍接过伞,道了声谢,就急火火的往家里赶,将后面的两人甩了老远。 「二哥,你考试完了?」洛瑾问了声。 「要不然呢?」莫恩庭将伞往洛瑾的方向送了送,「我会跑来这里找你?」 柳色青青,湖面上是雨滴落下的圈圈涟漪,温柔的春雨没有挡住轻快的燕儿,它们翩然飞过,留下一声鸣叫。 两人并排走着,洛瑾话少,乖乖巧巧的一声不吭。 「我想过了。」莫恩庭手撑着伞,眼睛看着前方,「要是州试过了,我带你回平县看看。」 洛瑾停下脚步,一双眼睛比春日的湖水还要清亮,「真的?」 「真的。」莫恩庭点头,「不过,你的姑父不准你回家,你也知道。所以,你在平县还有别的靠得住的亲戚没有?」 洛瑾低头想了想,「有,如果不回家,可以去那里问问。」她想到了周家,「隔壁县有亲戚。」 「那就这样。」莫恩庭的手伸到伞外,接了些水滴。 绕过了大半座湖,西岸的大宅隐藏在朦朦胧胧的雨雾里。几声犬吠打破了雨天的宁静,厚重的宅门打开,隐隐看见几只狗跑了出来。 「这次大峪没来倒是亏了。」洛瑾看着湖对岸。 「他一个小孩子,什么亏不亏的。」莫恩庭笑了声,「以后家里养一只狗,不就得了。」 「你考的好吗?」洛瑾觉得每当两人单独在一起,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两日后放榜。」莫恩庭考了一天,现在神情很轻松,「你觉得我会过吗?」 「我不知道。」洛瑾低头走着。 「跟我来。」莫恩庭拉住洛瑾往一旁的山道走去。 「二哥。」这里的道窄,两旁杂草上的雨水,浸湿了洛瑾的裙摆和鞋袜,「天要黑了。」 「有我呢!」莫恩庭轻易地就拉着洛瑾钻进林子。 树上的水滴落下,很轻易的打湿衣衫,一把油纸伞根本挡不住。 林子尽头是一处石崖,湿漉漉的矗立在雨里。 「我带你过去看看。」莫恩庭拉着洛瑾往石崖走去。 石崖上,整座湖的风光尽收眼底,烟雾缥缈,淡淡山色如画。 「是不是很好看?」莫恩庭问道。 洛瑾点头,「可是,该回去了。」说完,她想转身。 「为什么?」莫恩庭问道,「我总想着与你近一些,可你总是退的老远。」 「我……」洛瑾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是真的不知道?」莫恩庭不信,就算她心思再简单,难道就丝毫也感觉不到? 她知道。但是她只能装不知道,她想全身而退。她从一出生,家人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她一辈子要走的路。什么时候要做什么,多大要学什么规矩,以后要嫁给谁,而她心里已经认定那条路。 可是人生总有变数,现在她的路断了,好像找不到了。被人戳破伤口,总会觉得很疼。 「不要离我那么远。」莫恩庭扶着洛瑾的双肩,「明明那么胆小,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忍着?」 「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她就是这样,不善言辞。愣怔间,她被一个怀抱包围。 「二哥是喜欢洛瑾的。」莫恩庭轻声道,「你肯定知道,对吧?」 这样的亲密实在让人抗拒,洛瑾想推开眼前的人,「二哥,我们有约定的。」她声音颤着。 「当然有,一年之期。」莫恩庭觉得怀里的娇软简直让他喜欢的要命,只想着干脆将人直接勒进自己的身体,溶进骨血。 「你会守诺的,对吧?」洛瑾几乎用尽了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不太情愿的松开,莫恩庭看着那张惊慌的小脸儿,「一年内,还清了银子,你离开;还不清,留下来,一辈子跟在我身边。」 「当时明明……」洛瑾皱眉,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当初我并没说,若是还不清会怎样。」莫恩庭觉得自己的脸皮快要比上莫三郎了,「现在就补上吧。反正也才过了两个多月,你有的是时候准备。」 洛瑾觉得有些乱,就算有凉凉的雨丝落在她脸上,也依旧无法化解心中的万千愁绪。说到底,她与莫恩庭相比,无论哪方面也是斗不过的。不过还好,她或许笨一些,但是努力些,不一定就办不到。 「那么,这就算说定了。」莫恩庭擅自做了决定,「要是你不放心,回去我在给你写一张凭证。」 第74章[04.02] 「不用了。」洛瑾摇头,「二哥会说到做到的。」 「你老离那么远做什么?」莫恩庭将人拉进伞下,「淋湿了。」 「那回去吗?」洛瑾问了声。 「洛瑾说话软软的,真好听。」莫恩庭看着石崖下的湖水,「可是真的想跟洛瑾看看世间景色。」 洛瑾觉得头有些疼,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崖上的风大?「天真的要黑了。」还有,这里很冷,她的鞋已经湿透了。 「好了,若是刚才的话你都记住了,我们就回去。」莫恩庭看看天色。 「记住了。」洛瑾点头,「还清银子才能离开。」 「没说完。」莫恩庭伸手在洛瑾额头上敲了一记,「还不清,一辈子走不了了;还有,以后不准离我那么远。」 洛瑾不明白,她现在是不是就是人们所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或是另一种说法,莫恩庭仗势欺人?可是仔细想想,好像又都不太对。 天渐渐暖了,坐在太阳底下,会晒得人很舒服,浑身筋骨懒洋洋的。伙房里的人一般洗菜什么的,都会到外边来。 这天,几个女人正在拉着家常干活儿,许婆子带着几个人来了伙房,脸色并不好看。 停下手里的活儿,伙房里的人站到一旁,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给我进去找找。」许婆子指着伙房里面,下了一声令。 后面跟着的人,立即走了进去,在伙房里翻找着。 「许婆,这是怎么了?」一个厨娘小心问道,瞧这架势,怕是出了什么事。 许婆没回答厨娘,只是歪头看了眼身后的凤英,「说说,怎么回事儿。」 凤英从许婆身后走出来,瞧了一眼素萍,敛下眼中神情,低头恭谨的回道:「前日天黑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偷偷地从翠竹苑出来。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谁会这样鬼鬼祟祟?」 看了看许婆子的脸色,凤英接着说道:「我当时就悄悄地跟上了,一直跟着那人影来到伙房。我想或许是去翠竹苑送东西的,当时就没在意,便回去了。」 说到这里,伙房里的人俱是一惊,谁都知道翠竹苑是不能随便去的。 「是这样,翠竹苑丢了一件东西。」许婆眼光扫过几人,「只是过来瞧瞧,没事儿的话,只当误会一场;要是真的有不规矩的人,那这宅子里也是留不得你的。」 没一会儿,伙房里出来一个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布包,伙房了的人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都带着惊诧。 布包交到许婆子手里,她伸手进布袋,掏出一个精致的白银小香炉。嘴上冷笑一声,「说吧,谁干的?」 「不会是误会吧?」吴厨子皱着粗犷的眉毛,「这里的人都老实本分,哪敢去翠竹苑?」 「老实本分,怕只是表面吧?」许婆子冷哼一声,「东西都搜出来了,还有什么话说?这事儿是一定要交到官府了。」 一听要交到府,伙房里的人心惊,进了那里不管有罪没罪,板子是要挨得。万一事情查不出,少不得关在里面些日子,到时家里还要花钱打点。 「其实,我倒是记得那人的身形。」凤英站出来说道,她看了眼素萍,眼神恶毒,「那人身材不高,是个敦实的妇人。」 所有的人看向了素萍。伙房里的女人就属她是最矮的。 「凤英,你胡说八道!」素萍当场急了,被人如此冤枉,她哪里还能冷静?她指着凤英,「是你要害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凤英往许婆子身后站了站,「我也没说是你,是你自己站出来的。再说,咱都是一个村儿的,我为什么害你?」 「你怕我把你的破事儿说出来。」素萍情绪有些激动,「你想赶我走。」 「来,把人带走,关起来。」许婆子将香炉收好,「看看少爷想怎么处理?」 「我没有!」素萍挡开家丁的手,往着凤英的方向跑去,「为什么要害我?」 没跑两步,素萍就被家丁伸脚绊倒在地。她痛苦的在地上动都不能动,双手被砂石划破了皮。 「嫂子。」洛瑾上去想扶起素萍,可是对方实在太痛,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后面走上两个家丁,毫无表情的将趴在地上的素萍拖出了伙房,她的双膝甚至没有离开地面,生生拖过。 「凤英,你不得好死!」素萍心有不甘的咒骂着,带着无助。 伙房里的人谁也不敢说话,就算知道素萍不会干出偷盗的事,可是谁也拿不出证明,何况搞不好还会连着自己也搭上。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许婆子要做的只是寻回东西,让这些做工的守好规矩,至于拖出去的人是死是活,她不在意,不过就是一个农妇,就算打死了,也不过是陪几个钱。 洛瑾相信这事绝不会是素萍做的。前日晚上,她去过翠竹苑,而素萍一直在伙房里等着她,怎么可能去翠竹苑偷东西? 抬头,洛瑾正好与凤英的目光相交,「素萍嫂子不会去翠竹苑偷东西,她是冤枉的。」 「东西都找到了,她冤不冤枉的,有人会查清楚。」许婆子带着人离开了伙房。 伙房里静了下来,可是这里的人经过这事儿,也没有心思说话了,低头心不在焉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在人家里干活儿,就要小心翼翼,保不准那天就有事儿掉到自己头上。 「他们会怎么对素萍嫂子?」洛瑾担心,想着要不要跑回大石村告诉莫钟。可是想了想,就算告诉莫钟又能怎么样,他何时在乎过素萍? 厨娘叹口气,小声道:「两条路,要不就是在宅子里打一顿,然后赶出去;要不就是交到官府,一样会用刑,说不定还会定罪。只是不管那条路,人回到家时,也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厨娘说的是真的,这点儿洛瑾根本不怀疑,这个世道根本不会听弱者的申诉。她直愣愣的坐着,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素萍一直都很照顾她,知道她怕狗,去后院儿喂狗的活儿接了去;她力气小,素萍会帮着她搬重东西。 「我要去看看。」洛瑾扔下手里的活儿,「他们把人关在哪里?」 第75章[04.02] 「你去了也没用。」厨娘走过来,小声说道,「人是不会放的。」 「嫂子是冤枉的,她不会偷东西。」洛瑾为素萍辩解着。 厨娘叹了口气,「莫不是她在这里得罪了人,被人陷害?」 洛瑾想起素萍说的话,她说看了不该看的,怕被赶回去。难道真是凤英陷害的? 始终是不放心,跟伙房里的人说了一声,洛瑾跑去外面,她打听着到了关押素萍的门房。 洛瑾跑过去,门口的看守挡住了她,上下打量着,「这里不能进!」 「大哥,你让我见见嫂子。」洛瑾想着刚才素萍是被拖出来的,那身上还不得留下伤?不处理怎么行? 「没听懂是吗?」看守显得不耐烦,也根本没把一个伙房的女工放在眼里,「你以为自己是这宅子里的主子?想见谁就见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主子?洛瑾知道这里的主子是薛予章!难道去找他?她脑子里乱极了,那人显然是惹不得的。 见不到素萍,洛瑾想着只能跑回村里去,找莫家的人来帮忙。下定决心,她便朝平日下工的小门跑去。 路上经过凤英干活的洗衣房,院里一口水井,几只大木盆摆在地上,三四个女工正在搓洗着。 「二郎媳妇儿,怎么跑得这么急?」大树下的方桌旁,正在喝茶的凤英叫了声,话里有种说不出的讽刺,「过来和嫂子喝碗茶。」 「我能证明,素萍嫂子前天晚上没去过翠竹苑。」洛瑾走到凤英跟前,「嫂子,都是一个村儿的,你为什么要诬赖她?」 凤英上下打量着洛瑾,手捞起桌上的茶碗,「别说你的证明管不管用,就说我吧,我哪里诬赖她了?人是许婆子带走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不就是因为嫂子看见你跟卢管事了吗?」洛瑾心中焦急,直接说出了口,「所以你就陷害嫂子。」 一旁洗衣的女工虽然手中的活儿不停,但是个个的耳朵都是竖着的。 凤英脸色变了变,「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姓莫的一家穷鬼,你倒是对他们死心塌地的。」 「他们说来对我挺好的。」洛瑾不知道凤英为什么有扯上了莫家,只是看她的样子,已经知道答案,就是她做的这件事。她不再说些多余的话,转身离开。 「洛小娘子,别急呀!」凤英站起来,走到洛瑾面前拦住,「嫂子觉得你是个单纯的,所以想提醒你,要不容易被人骗。」 洛瑾皱眉,「说的什么意思?」 「那素萍表面看起来忠厚实诚,其实背地里可不是省油的灯。」凤英盯着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心里艳羡的要命,只恨自己生不成这般模样,跟着牛四在山沟受苦。「她经常在村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手脚可不干净,你别被骗了。」 洛瑾不信,命运对素萍已经够不公平,凭什么现在还要被凤英诬赖?明明是她害了素萍,还在这里装好人?当下只觉得眼前艳俗的女人十分厌恶,连着她一向温软的脾气都有些愤怒。 「素萍嫂子是好人。」洛瑾吐出一句话,再不理会凤英,跑了出去。 「好人?」凤英对着洛瑾的背影冷笑,「好人能当饭吃?」 洛瑾往宅子的小门跑去,她要回大石村,这里没有人会帮素萍,她只能回莫家找人。这个时候,莫恩庭应该是在家的。 只要再穿过假山,就会到达小门。出了宅子,就代表她不会再做这份工,也就是说她可能会还不清银子。不过,她没有停步,尽管她的体力真的不好。 「跑什么?」 假山处,一只手将洛瑾拉住。她气息不稳,看着眼前笑得好看的人,「贵人?」 「后面有狼?」薛予章看看洛瑾后面,「瞧瞧,吓成什么样了?」 眼前的这个人也能救素萍。洛瑾抽回手臂,往后站了站,「我家嫂子被许婆关起来了,您能帮帮她吗?」 薛予章的折扇在手心里敲了几下,「这里的事儿,我来管的话,好像不合适。你应该知道,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的。」 「可是丢的东西是您的。」洛瑾忙道,「她被诬赖偷了您的东西,可是她真的没有。」 「你是说香炉?」薛予章在假山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下,「怎么,和你嫂子有关?」 「我可以证明,不是她偷的。」洛瑾跑了一路,身上有些虚,连着说话还有些喘。 「我相信你。」薛予章笑笑,折扇在手里把玩着,「既然她没做,到时候官府一定会还她公道的。」 听这话的意思,是想把素萍送进衙门?这怎么行,在里面吃苦受罪不说,外面还不得莫家到处打点? 「东西都找回来了,为什么还要送交官府?万一进去定了罪怎么办?」洛瑾有些心急。 「这不还没交人吗?」薛予章打开折扇,放在头顶,挡住日头,「我要去湖里钓鱼,你跟我一起去。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微风轻拂湖面,层层清波粼粼。湖边的小亭里,薛予章手里拿着一根鱼竿。小厮为他装好鱼饵便退出了亭子,远远地站着。 洛瑾站在亭子外面,等着薛予章问关于素萍的事。 「你去过州府没有。」薛予章显然没把素萍的事放在心上,眼角看着站在外面的人儿。阳光下,像一个漂亮的人偶,只要扯东手里的线,她就会跟着你一举一动。 洛瑾看向亭中,摇头,「没有。」她长这么大,大石村是她来过最远的地方。 「州府呀,比这里好多了。」薛予章看着湖面,「很大很热闹,每天都有玩不完的花样。还有异族的歌舞坊。」 薛予章并不提素萍的事,这让洛瑾有些着急,「贵人……」 「洛瑾,想不想去州府看看?」薛予章回头,「你站那么远,怎么和我说话,过来。」 「你不是说想知道香炉的事吗?」洛瑾没有动,站在原地。 「一个小小的香炉而已,洛瑾喜欢,就送你了。」见人不进亭子,薛予章扔掉鱼竿,起身倚在亭柱上,眼中含笑。 第76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是。」洛瑾摇头,「是我嫂子,她是冤枉的。」 薛予章摇头,「那你说怎么做?」他有些为难,「有时候事情看起来简单,其实很复杂。万一纵容了一次,难保下次不会有人再犯。」 洛瑾似乎听出来了,薛予章心里也是认定素萍偷盗这件事的。那自己跟着来做什么?只听他谈论州府如何富庶,日子如何有趣? 「贵人,能否告半日假。」眼前的人不会帮素萍,在这些权势人的眼里,人命算不了什么。洛瑾现在想着,还是要回去找莫恩庭,希望他会有办法。 薛予章双臂环胸,看了洛瑾良久,「因为是你,所以我准了。」 闻言,洛瑾施了一礼,转身往水坝跑去。真要晚了,衙门里的人来了,到时候想素萍出来,可就难了。 山路很远,洛瑾心急如焚,只觉得这路似乎比往日长了不少。 翻过后山,回到莫家。大峪在院子里玩泥巴,看见洛瑾失魂落魄的跑进来,叫了一声婶儿。 洛瑾哪里顾得上,直接跑去西厢屋。 「二哥!」没有了以往的礼数,洛瑾直接掀开帘子跑进里间,「素萍嫂子出事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洛瑾会回来,看样子有些狼狈,一脸汗,头发乱乱的,有些黏在了脸颊上。 莫恩庭心中一惊,这丫头不会是在外面吃亏了吧?「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他扔掉手里的书,从炕上下来,把住洛瑾的双肩上下打量。 「不是我,是嫂子。」洛瑾喘的急促,平时白嫩的脸泛着微微的粉红,「她被关起来了。」 「怎么回事?」莫恩庭皱眉,「你先仔细跟我说说。」 事情的原委,洛瑾说了一遍,越说越急,「怎么办?他们说要把嫂子送去衙门。」 莫恩庭低头想了想,「我过去看看,你不要过去了,留在家里。」 「不行,我要回去。」洛瑾不放心素萍,这件事她才是最清楚的那个,「我只告了半日的假。」 「发生了这事,你还想留在那里?」莫恩庭现在无暇去问这些,只道,「你喝些水,我去跟娘说一声,一会儿就走。」 去大宅的路上,洛瑾有些累,她方才跑了一路,腿脚有些无力。「二哥,你先在前面走,我走得慢。」 「那你小心些。」到底事关人命,莫恩庭也知道轻重,又叮嘱了两句,自己往大宅先去了。 这次回大宅,莫恩庭去叫过莫钟,可是莫钟借故看着家里的老母,并不想前去。嘴里甚至骂着,这不规矩的女人死了算了。 洛瑾看出。莫钟根本不在乎素萍的死活,说不定还想着人死了可以得些银子。人心如此凉薄,却是让人寒心,倒是这完全没有血缘的莫恩庭为素萍奔走着。 洛瑾到了大宅时,刚好看见莫恩庭在门前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男人四十多岁,一把稀疏的山羊胡,面貌清瘦,一身长袍,看上去像是读过书的人。她见过一次,知道那人是孟先生,薛予章身边的人。 「不是说让你不要急吗?」莫恩庭看着小跑过来的洛瑾,小声道。 「孟先生。」洛瑾对着先生行了一礼。 「进去说吧。」孟先生伸手做请。 到了一处小厅,洛瑾跟在莫恩庭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安定了许多,总觉得莫恩庭来了,事情应该会有转机。 事情自然是要从头说起的,免不了要在香炉上费一番唇舌。所以,关键的人物,凤英被孟先生叫人找了过来。 孟先生是薛家人派来跟在薛予章身边的,目的就是看着薛予章在外不要惹事。所以他的话还是管用的。 凤英来到小厅后,看了眼在场的莫恩庭,眼中厉光一闪。上次她伤了腿,就是莫恩庭轻轻巧巧几句话就解决了,还落了个明事理的名声,她何曾吃过这种哑巴亏,仇早就记下了。 「先生,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凤英明知故问,既然莫家来人了,肯定是为素萍。只是莫钟那个缩头乌龟没来,事情应该不难办。 「素萍的家人来了,说是想要个道理,你说看见她偷香炉了,确定?」孟先生问道。 凤英低头,眼珠子转了转,抬头笑道,「这事情,我都与许婆说过了。当时就见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翠竹苑出来,后来进了伙房。」 「凤英嫂子,话不能乱说。」莫恩庭接道,「只凭一个人影就断定是素萍嫂子,你可知道很容易冤枉人?」 凤英以前在东家做丫鬟时,那也是见过不少龌龊事的,不会因为莫恩庭的一句质问就慌了手脚。「我没说是素萍,是她自己站出来的。你说她要是心里没鬼,自己跳出来做什么?」 「既然香炉是在伙房找到的,为何到了手,不立即带走,偏得放在那里等着人来搜?」莫恩庭又问,「若说要藏的话,宅子这么大,何必藏在人来人往的伙房?」 「二郎,你这事情该去问凤英。」凤英皮笑肉不笑,「说不定她就是蠢。」 莫恩庭觉得和凤英这种人不能讲道理,这种人总有歪理对付你。所以对付她,当然也要用歪理,「您看,素萍嫂子以前是得罪过您,可是都过去了,你怎能冤枉她?」 「话不能乱说,二郎。」凤英一脸惊讶,「我和素萍哪有什么仇怨,我们在村里还时常说说话什么的。」 「那您更应该帮着素萍嫂子找到真正的窃贼。」莫恩庭说着,转而对着孟先生弯了弯腰,「先生,我们知道您这边不少规矩,冒昧前来,给您填了麻烦。」 孟先生也是个读书人,看着眼前的后辈,似乎看到了当初少年意气的自己,心里有些感慨。「其实这件事,按以往的规矩是交由衙门来办。」 「先生也知道,其实人进了衙门,什么事儿都由不得自己了。」莫恩庭平淡的说着,「这着急的可是家里的人。」 权势人家,人命贵贱不看在眼里,孟先生待在薛家,早已经看透,「你们过来也只是一直说冤枉,可是拿不出证明,就只能按规矩来,走衙门。」 「规矩。」洛瑾道了声,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大,可实际上只是平常人说话的声音,「先生说,宅子里的规矩。」 孟先生看着站在莫恩庭身后的女子,「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坏了。」 「可是,就是有人坏了。」洛瑾双手攥起,事到如此为了素萍,她要勇敢一回,「是不是也会按规矩办?」 「洛瑾?」莫恩庭看出洛瑾似乎在抖,似乎是气愤。 第77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孟先生沉吟片刻,「当然,你是有什么证据?」 「她。」洛瑾指着凤英,「她是用了手段才进来宅子做工的。」 凤英一听,脸色变了,嘴角尖酸,「不能乱说话呀!你这是眼见素萍脱不了罪,就反过来泼我的脏水?」 「我没乱说!」现在的洛瑾似乎也是气到了,脸上绷得紧紧的,「你明明被刷了下去,后来仗着是卢管事的表妹才进的宅子。」 「我……」凤英到底年长几岁,有些阅历,当下看着孟先生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先生,我的确是经过挑选才进来做工的。进来后才知道卢管事也在这儿。」 「素萍嫂子就是撞破了你和卢管事……」洛瑾的脸红了红,「你是在报复。」 孟先生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想着什么。这事好像又扯到别处了,可是刚才还说规矩什么的,现在如果不端平这碗水,好像实在不妥。况且,这卢管事哪里有什么表妹?这事八成就如这小娘子所说,是卢管事私自将人招进来的。 如果是这样,首先凤英的人品不端,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难以让人信服。 凤英脸皮厚,张嘴骂人从来不吃亏,眼见平日里不说话的洛瑾惹她,当场什么样的脏话都出了口。 一时间,小厅里只有凤英的撒泼声,一张厉嘴专捡难听的骂。 「住口。」孟先生是个读书人,这样的污言秽语实在让他反感,眼下也算看出来了,这凤英是被人说道短处了。「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在这里撒泼?」 凤英心里有火,被孟先生一声,只能堵在喉咙里,眼狠狠地剜了洛瑾。 「先生也看到了,就算说我家嫂子在宅子里拿了什么东西,也要是个让人信服的人来证明。」莫恩庭看了眼凤英,眼中冰冷,「若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诬赖,恐怕这所谓的规矩也只是瞎扯。」 眼下的事情其实不难,却很头痛。只要去大石村打听一下两个妇人的作风,差不多也就知道结果了。可是孟先生想的是那个香炉是怎么到的伙房? 前头的话已经说了,讲规矩。所以要想罚素萍,必须也要罚凤英。再者说,薛家的宝贝少爷是交在他手里的,万一在这边再闹出什么来,回去怎么交代? 孟先生捋着山羊胡,眼睛扫过小厅站着的三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归东西也没丢,至于人,全部撵回去就是。 「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莫恩庭上前两步,「您派个人去大石村打听一下,相信会听到些有用的。」 「好笑了!」凤英到底心里发虚,强作镇定,「你们莫家在村里住了多少年,他们当然帮你家说话,怎么会帮我一个外来的?」 「不好笑!」莫恩庭面上没有表情,「你是嫁来的,素萍嫂子也是嫁来的,村里人实在,说的只是实话,没什么帮不帮。」 「孟先生,这事儿怎就扯到我身上了?」凤英转而看向孟先生,一脸幽怨,拿着帕子在眼角拭了拭,「我说的都是实话。」 被吵得脑子疼,孟先生摆摆手,「都不要说了。这事儿主家交给我办了,我就说了吧。」不管怎么说,给薛家看好那位祖宗才是最重要的。 「这香炉的事儿的确没什么证据说是那位嫂子做的,就凭说一个身影,不足以服众。」孟先生又道,「但是这件事儿出了,恐怕那位嫂子是不能再这边呆了。」 莫恩庭接道:「先生明察,我这就带嫂子回去。本来只是来做工,想不到给你们填了麻烦。」 「这怎么行?」凤英眼看自己的精心设计就这样不了了之,心有不甘,「凭什么放过她?」村里人没人敢惹她,现在简直气得不行。 「还有你。」孟先生发话,宅子里还是清清静静的好,这些愿意出是非的人,还是趁早打发了好,免得薛予章再做出什么。 一看孟先生看着自己,凤英直觉有些不好,「我怎么了?」 「你也不用做了!」孟先生简单道,「卢管事根本没有什么表妹。」 「你凭什么赶我走?」凤英脸上扭曲,带着些狂气,「你家少爷还请我喝过茶呢?你说赶就赶?」 只这凤英的一句话,孟先生是非让她走不可了。跑去跟薛予章说话,这女人就不能留,说不定日后再出了麻烦,还是趁早打发了。 「有事,你叫卢管事过来找我。」孟先生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和凤英纠缠。 凤英倒真的当场离开,出了小厅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最好的结果,莫恩庭当下别过孟先生,问清素萍身在何处,想着带人回去。 「你回去上工吧!」孟先生对着洛瑾道了声,「伙房里不能缺人。」 「先生,我也不想做了。」洛瑾站在原处,她想通了,这里不是什么挣银钱的好地方。万一有事儿落到她身上,或许连个帮自己报信的人都没有。 莫恩庭带着洛瑾出了小厅,他突然笑了声。 心里还有些情绪难平,听到笑声,洛瑾抬头看去,「二哥,你笑什么?」 「洛瑾学会咬人了。」莫恩庭道,而且还令他高兴地是她不在这里做工了,她根本就不适合抛头露面。外面世道险恶,岂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明白莫恩庭说的是刚才揭穿凤英,「我说的是实话。」 「知道,洛瑾不会说谎。」看到了门房,莫恩庭道,「我过去接嫂子出来,你在门口等着我。」 洛瑾嗯了声,这一天她过得提心吊胆,到现在身上好像虚脱了一般,却也轻松了一些。 「喂!」 有人拍了洛瑾的肩膀一下,她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来?」张月桃看着洛瑾,「刚才那人是不是表哥?」 洛瑾点头,「是。」 「表哥来这里做什么?」张月桃看着莫恩庭进了门房,想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这时,一条大狗跑过来,洛瑾吓得当场不再动弹。 一声笑响起,「早说过,它不会咬你的。」薛予章带着一个小厮从门外进来。 第78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贵人。」洛瑾叫了声。 「对了,晚饭你去给我送,我有话跟你说。」薛予章想来是有事,撂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薛予章带着狗走远,张月桃张望着,「那人是谁?」 「不知道,是住在这家的贵人。」洛瑾看向门房,也不知道是不是素萍伤的太重,人到现在还没出来。 「我爹怎么还不出来?」张月桃看着偌大的院子,心里想着若是能进去看看该多好。「我要去账房那边看看。」 洛瑾没理张月桃,只等着莫恩庭和素萍出来。 素萍连惊带吓,从门房里出来的时候,走路都不太稳,满是伤痕的手扶着一旁的墙壁。洛瑾忙跑上去扶住她。 「嫂子,你的腿没事儿吧?」洛瑾低头看着素萍的裙子,划破了一些,上面至今还沾着尘土。 「没事儿。」素萍的心至今提着,关在门房的时候,心里想了无数种自己的下场,就是没想到会被莫恩庭和洛瑾给救出来。「你们费心了。」 「有话回去再说。」莫恩庭想着这是非之地还是不要久留的好,「走吧。」 两个女子走的慢,大宅子渐渐消失在身后。 「二哥,刚才看见月桃了。」洛瑾扶着素萍,「她在大宅子。」 「应该是舅来算账的。」莫恩庭跟在两人后面,「宅子里的肉是他们家送的。」 洛瑾嗯了声,她感觉到素萍一直在发抖,想来也是,谁碰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吓得不行。 回到大石村时,已经是傍晚,家家户户开始忙着做晚饭。素萍站在自己家门前,犹豫着,似乎并不想进去。 家里有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男人,她却还要回去为他洗衣做饭,伺候他一家。怎会不觉得不甘和委屈?就说今天她被人冤枉,莫钟连面都不露,一颗心算是彻底寒了。 莫家这边,莫恩庭跟莫振邦说了白日里的事。莫振邦还没开口,一旁的张婆子嘴里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宁娘安慰了洛瑾几句,两人便开始晚饭,突然院外面传来争执声,一个声音有些尖,一个声音是张婆子。 家里的人连忙跑了出去,见张婆子与凤英吵了起来。张婆子平时不动弹,骂起人来毫不含糊,连凤英这样嘴厉的都不是她的对手。 嘴上骂着,张婆子手里也不闲着,一个装锅灰的盆子,照着凤英兜头倒下。 「哎哟,我的娘……」凤英眼前一黑,呼号着,满身满脸的全是锅灰。 「谁是你娘!」张婆子将破盆往地上一扔,「你这样的孬货,若是我生了直接掐死,还留着祸害人!」 「天呀,你们一家是想逼死我!」凤英撒泼的坐到地上,双手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娘不吃你那套!」现在的张婆子比凤英的声音还要尖,一双小眼利得跟刀子似得,「别以为没人制得了你,就觉得自己了不得,能上天!我今儿就告诉你,别惹我家的人!」 「大家伙儿都来看呀!」凤英嚎了一嗓子,「莫家打死人了。」 本是做饭的时候,村民们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两个女人打架,男人们也不好上前劝阻。至于女人们,没有喜欢凤英的,当时都在心里为张婆子加油,自己也恨不得上前揣上两脚。 「喊什么喊,嚎什么嚎?」张婆子骂的起劲儿,「整天把脸涂得跟鬼一样,自己还以为是个仙女儿,你的眼就是两个窟窿,留着也没用,趁早抠了去。」 「你个老不死的!」凤英见没人帮自己,从地上跳起来,双手掐腰,「仗着你家人多,就欺负人是吧!告诉你,我可不好欺负!」 「我老死了,有儿子送终,你有吗?」张婆子撸了撸袖子,想上前,宁娘连忙拉住,怕她年纪大吃了亏。「指望着你那些野男人吧!」 这女人吵架,到最后就是骂的不堪入耳。与张婆子交好的婆子上前劝着,将人好歹送回了院子。独留凤英在外面骂骂咧咧。 眼见张婆子走了,凤英还想逞威风,刚张嘴,就被一旁看热闹的媳妇儿们奚落了。什么恶有恶报,什么半斤粉不正经…… 「关你们什么事。」凤英的脚一崴,重新摔回地上。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声,女人们劝自己的男人回了家,留下一身灰的凤英,人不人鬼不鬼瘫在地上。直到她的男人牛四赶过来。 里屋的炕上,张婆子似乎还不解气,嘴里嘟哝个不停。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连个理儿都不给,就直接将人往衙门里送!」张婆子嘴皮子薄,说起话来一点儿都不磕绊,「这样的宅子,不待就对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莫振邦被自己婆娘吵得头痛,看了眼张婆子,示意她儿子儿媳都在场。 谁知张婆子并不理会,又开始骂起了凤英,「这个半斤粉是不是看着咱家人好欺负?自己不要脸,还骂别人手脚不干净。活该这伤天理的养不出孩子!」 「说话不要这么毒辣。」莫振邦开口,「你好歹是个长辈。」 「长辈?」张婆子喷着唾沫星子,「别以为我上了年纪走不动了,谁要给我气受,我去给她家砸了锅底!」 「你……」自己的婆娘就是这样,谁惹了她,她就会喋喋的骂个不停,是个不吃亏的,「她这不是也被撵回来了?」 「那是她自找的!」看张婆子的架势,晚上势必气得吃不下饭。「年前还诬赖老三,这次是老二媳妇儿。再不收拾她,她都来咱家揭屋顶了!」 「娘,吃饭吧!」莫三郎坐到炕上,「我跑了一天,你骂舒服了,可怜我肚子还空着。」 莫三郎就是有这种本事,会将不好的气氛变好。当即,张婆子的注意力到了小儿子身上,」对了,你今儿去了哪儿?」 莫三郎上炕盘腿,对着老娘嘿嘿一笑,「自然是去挣娶媳妇儿的钱。你也说,要早下手,免得到时候好的都让人捡了去。」 张婆子方才还阴沉的脸抖了抖,「嬉皮笑脸的也不知道害臊!」 「有其母必有其子。」对着老娘挑挑眉,「我以后也是要像您一样,大杀四方的人。」 「兔崽子,没大没小的。」张婆子白了小儿子一眼。 第79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个家很有烟火气,没有宽阔的大房子,没有精致的摆设,却莫名让人有一种归属的温暖感。每当家里有人遇到什么事,其余人必会全力帮忙。 「我要出去几日。」莫振邦的筷子放在饭桌上,看了看莫恩庭的方向,「是去五灵涧。」 莫恩庭抬头,攥筷子的手紧了紧,「其实,都那么多年了,不必去了。」 张婆子的目光闪了闪,低下头去,伸手摸了摸大峪的脑袋,脸上的表情复杂。 「正好去那边给东家办事,想着再去打听打听。」莫振邦往后移了移,「我就是怕你这次考试,出个什么事儿。」 「那您小心些。」莫恩庭没再说什么,心里没多大波澜。 收拾好正屋的活儿,洛瑾回了西厢屋。不能做工挣银子,剩下的只能绣花,至于期限到了,能不能还清,她突然觉得无所谓了,一切看天意。 如此想着,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她搬着绣架,走到里间门帘外,叫了声。 「进来吧。」莫恩庭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底。 洛瑾进了里间,「二哥,我来绣花。」她看见炕上矮桌上放着一件衣裳,似乎是小孩穿的。 「放下吧。」莫恩庭从矮桌上收回视线,「以后进来,不用问我。」 洛瑾支好绣架,又看了眼那件衣裳,上面还躺着一把银锁子。以前弟弟也带过这种锁子,只是后来被爹拿去赌了。 「我当时来莫家时,身上穿戴的就是这些。」莫恩庭开口,「你觉得这种衣裳是什么人家小孩穿的?」他将矮桌上的东西推到洛瑾这边。 洛瑾抖开那件衣裳,上面满是划痕,像是被石头或树枝刮得。年岁久远,颜色褪了不少,看料子却是不错的。 再拿起那把银锁,是方形的锁子,上面挂着小银铃,手工细致。南海大师,祥云,金蟾,也是放的久了,没了以前的新亮。 「是富足人家孩子的。」洛瑾将衣裳叠好,她记得莫恩庭说过他是被莫振邦带回来的。难道说这些是他的? 莫恩庭没说什么,起身将东西送回到墙角的箱子里。 「洛瑾,你不做工,还不清银子的。」莫恩庭回身到炕上,「你是不是在大宅遇到什么了?」 这人是能看透人心吗?「就是觉得那里有些不自在,感觉慌慌的。」洛瑾手里攥着线。 「你不适合在外面,有些事你根本控制不住。」莫恩庭看着那张脸,长成这样会引来祸端,手里若是没有权势,根本护不住她。 「我知道。」洛瑾有些丧气,本以为只要老实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挣银钱。看来是她天真了,人心不是她想的那般简单。不是说你不去惹人家,人家就不会对你下手。 「其实你出去两天也挺好。」莫恩庭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儿,正好可以让洛瑾看清些什么,她会成长,「至少你会明白,人心险恶,什么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二哥,为什么他们肯放素萍嫂子?」洛瑾有些不解,明明薛予章那里不想放素萍,为什么孟先生这边会放。 「你知道宅子里住的那人底细吗?」莫恩庭问,这丫头有时候就是后知后觉,「他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洛瑾摇头,她本就是想安分守己做工的,其余的事不想打听。「就知道他是从州府来的。」 「你看,咱们去的时候,说让孟先生派人来村里打听,他不肯。」莫恩庭解释着,「看得出,他不想事情闹大。既然他能做主,证明是主家给的权利。」 洛瑾想想也是,宅子里的人除了薛予章,好像就是这个孟先生了。 「要是猜的没错,宅子里的人应该是来避灾的。」莫恩庭说着自己的猜测,「你想,宅子的主人将这人的身份瞒得死,可见是不想别人知道他是谁。再说,哪家富贵人会跑到深山宅子住?是家里的日子不好么?」 洛瑾记得薛予章提过,说州府的日子多有趣。既然有趣,确实不会无故跑去后山大宅。也许真像莫恩庭所说吧。 「洛瑾,你跟我说,宅子里住的什么人?」莫恩庭问道,这丫头如果单是因为素萍的事辞工,好像有些牵强,应该是碰到了什么。 「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洛瑾回道,薛予章那人长得好看,但是看起来似乎有些阴沉。 是了,这丫头怕是被人家盯上了。莫恩庭第一次觉得洛瑾的防备心其实很好,至少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 「以后,不要出去了。」莫恩庭想了想,「让老三打听一下,看有什么活儿是你在家能做的,帮你领一些。」 洛瑾眨了眨眼,他不是说过还不清银子就留下来吗?怎的又帮着自己? 「你别老偷看我,好不好?」莫恩庭笑道,「我会以为你在对我暗送秋波。」 她没有偷看!洛瑾觉得莫恩庭整天给她安一些奇怪的罪名。本来要绣花的,又被他拉着说了一大堆,他不用读书吗? 「留在家里,至少你不会有人害你。」应该是去了一桩心事,莫恩庭轻松了些,「洛瑾是对的,外面很多坏人,尤其一些男人,心肠坏的很。」 说的是没错,可是他不也是男人吗?洛瑾歪头想了想,虽然莫恩庭喜欢掐她的脸,喜欢说些吓唬她的话,喜欢……不过,他是个好人。 第二天,是放榜的日子。莫恩庭和同窗早早去了考场。家里,洛瑾跟着宁娘恢复了以往的日子。 两人去看了看素萍,莫钟不在家,不知道有跑去哪里溜达了。 素萍手上有伤,两人帮着干了些活儿。就坐下来说着话,也都知道素萍命苦,宁娘只在旁边说着轻快的话。 可是洛瑾觉得,素萍不该一辈子绑在莫钟身上,她不欠莫钟的,为什么村里的长辈就不为素萍想一想?女子出嫁从夫,她从小是这么被教导的,母亲是这样,素萍是这样,她们人生的盼头是什么? 母亲说过,她盼着洛瑾出嫁,盼着弟弟成人,到时候她就放心了。母亲为着她和弟弟而苦苦忍着,就算挨打挨骂,也守着破碎不堪的家,只想让外人看到她的两个孩子是好人家的。 太苦了。洛瑾看着一言不发的素萍,这个女人甚至连孩子都没有,还有什么能支撑她走下去? 「素萍嫂子,会好起来的。」洛瑾拉着素萍的手。 素萍愣怔,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她一直都觉得洛瑾和她是相似的,都是命苦的,可是她现在知道了,这姑娘是有人疼的。她替她感到开心,自己没有的,洛瑾会有的。 「嫂子不是想绣花吗?」洛瑾说道,「我以后有功夫就教你。」 第80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知道洛瑾是好意,可是素萍也知道,自己的一双手早粗了,如何能捏得住那细细的丝线?「好。」她应道。 回到莫家,院子里传来女儿家的笑声,是张月桃来了。 张婆子现在早已经打消了让张月桃做小儿媳妇儿的念头,只当是侄女儿来自家探望。 家里的男人都出去了,午饭时,女人们可以坐到炕上吃。张月桃叽叽喳喳的,说着跟张屠夫收账的事儿。 张婆子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这样的姑娘娶回来哪行?吃饭还这般话多,姑娘家的不呆在家里,到处乱跑,自己那兄弟是怎么教的? 两个媳妇儿倒是不太说话,只低头吃饭,顺眼多了。 吃过饭,洛瑾回西厢屋绣花。刚支开架子,张月桃就走了进来。 前两次和张月桃都闹得不愉快,现在她又来了,洛瑾想着怎么躲开她。 「那个……我就是进来看看。」张月桃也不往里间去了,站在正间,看了眼绣花的洛瑾,眼里有些妒忌。她就是读书,绣花一样不会。 既然张月桃这么说了,洛瑾只当看不见,专心做自己的事儿。 「后山大宅住的什么人?」张月桃开口,没有前两次说话那般咄咄逼人。 「就是州府里来的。」洛瑾没抬头,简单回道。 「看架势,不像是普通人。」张月桃找了小凳坐下,「身边跟着不少下人。」 「可能吧。」洛瑾见张月桃不像来找事儿的,小声应道。 「不过,这人说话倒是风趣。」张月桃笑道,「两句话就能把人逗乐。」 张月桃自说自话,洛瑾只在一旁听着。 「你在那里做工,累不累?」张月桃问道,「你们走了,那边不就缺人了吗?」 「会补上吧!」洛瑾拽了一根丝线,不明白张月桃怎会对大宅这般兴趣? 「你说,我去的话,他们会收吗?」张月桃问道。 洛瑾抬头,张屠夫家日子过得不错,不明白张月桃为何要跑去大宅做工?「别去了。」 「为什么?」张月桃眉毛一挑,「活不累,又有银子拿。」 其实洛瑾也说不清楚,或许自己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有些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规矩多,必须憋着性子。」洛瑾提醒,张月桃被家人惯得很,哪会是个伺候人的? 「你觉得自己了不起,是吧?」张月桃冷笑一声,「就看不起我?」 「我没有。」洛瑾忙道,她只是想提醒而已,为什么张月桃总是这般针对自己? 「没有?」张月桃撇嘴,「是不是觉得每个人都喜欢你这个狐狸精?」 洛瑾摇头一叹,不再争辩,这般争执有什么意思? 「装模作样!」张月桃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有人问。我去找凤英。」 洛瑾停下手里的活儿,「你别去找她,她很坏。」 「我就觉得她比你好!」张月桃头也不回的出了西厢屋,直接离开了院子。 晚饭时间,莫恩庭没有回来。家里吃了饭,给他留了些在锅里。 炕上,张婆子又拉着莫三郎,说着邻村的哪家有个合适的姑娘,家里几口人,多少地之类。 莫三郎抠了抠耳朵,「娘,您每天都说一个,儿子我会挑花眼的。」 「就你事儿多!」张婆子拿着炕帚敲了儿子一下,「你看你大哥,有你这般不省心吗?再看老二……」 看见洛瑾正在擦桌子,张婆子咳了咳,「反正我跟人家说好了,人家父母想见见你。」 「娘,儿子不想要媳妇儿,只想要娘。」莫三郎摸着被打的腿,跳下炕,「我回屋了,明日还要早走。」 正间,宁娘已经收拾干净,见着跳出去的莫三郎,笑着道,「这老三,谁要是跟了,却是个有福的。」 洛瑾也是这么觉得,莫三郎脾气好,和谁都能说上话,是个温暖的人。想来以后对媳妇儿也会很好的。 「还没回来吗?」张婆子在里屋问了声,「都这么晚了,不就看个榜吗?」 「兴许是跟同窗一起,或是去了先生家。」宁娘在正间回了句。 「去先生家是应该的,可是也该回家说说。」张婆子嘟囔了句。 正说着,莫恩庭进了院子,直接往正屋这边来。莫三郎从东厢屋出来,上前问了句怎么样?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废柴福妻》上 作者:龙卷儿 02、《废柴福妻》下 作者:龙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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