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元良》 第一章 白狐脸梦入神机 倒斗是有损阴德的事情,每个盗墓的人都将被死者诅咒。 这个诅咒来自死者深重的仇怨。 他死的地方仍会积聚着彻骨的仇怨。 接触到这个诅咒的人会早早死去,从而一个新的诅咒会诞生。 ————《布洛陀法典》遗篇 …… …… 随着视线的推移,女子的眼前出现一片绵延数里的雄奇山脉,远瞰群山在云层间若起若浮,茂密的丛林在山间跌宕缠绕,各种毒虫野兽在田野间奔走,充满着原始的气息。 群山中有蜿蜒的大河横纵其间,河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晶,夜色掩映下散发出胭红似血的光晕,一圈圈的月光从巨大的冰镜反射出去,微醺的冷风吹拂。 山野的天穹黑漆漆一片,星辰被乌云遮掩住,只有一轮血月,山林中留有夜猫子的哀嚎声,凄厉哀婉。 夜色渐浓,山林平野万籁俱寂,女子目光可见处已经起了淡淡的雾霭,像是挂了霜华的彩色琉璃,一片模糊不清。 女子身处在一条山势险峻的大峡谷中,峡谷两岸是长势旺盛的灌木丛林,此时被夜色一拢,冷风吹起枝杈间的叶片,像是成百上千的幽灵在嘶吼,哗哗啦啦的响声充斥在空荡的峡谷里。 峡谷两端的道路尽头都被一团朦胧的雾气遮盖住,耳畔能听见瀑布冲刷山体的声音,仿佛有万涓水流从身旁流过,皙白的指拨开雾气,眼底仍是一片模糊。 女子一袭紧身运动衣,浅浅的远山眉微挑起,就听见峡谷中传来幽幽邈邈的歌声。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去看樱花 娃娃哭了喊妈妈,树上的小鸟却笑哈哈 娃娃为什么哭,是不是想起了妈妈的话 娃娃啊娃娃不要哭,有什么心事对我说 从前我也有个家,还有亲爱的爸爸妈妈 有天爸爸喝醉了,拣起了大斧头找妈妈 爸爸砍了好多下,红色的血啊染红了墙 妈妈的头滚到床底下,她的眼睛望着我 爸爸叫我帮帮他,我们把头埋在井底下 然后爸爸拿斧头来,剥开我的皮做娃娃 …………” 女子抱肩甩了甩脑袋,想要努力听清歌声的来源,却发现整座峡谷中都是小孩子的歌声,她有些毛骨悚然起来,想要逃离这里,但前后雾气蒙蒙,根本无路可走。 刺耳的童谣依旧在飘荡着,女子的眼前,薄雾逐渐退散,像是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影子。 女子屏气凝神小心过去,离近了,发现这是一幢三层楼的田园别墅,四周的围墙栏杆三米多高,有一扇虚掩的红色铁门被山风吹得吱剌剌响。 围墙栏杆上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藤蔓,大都已经凋零,只剩脆弱的根茎还在固执的抓紧上面,别墅的外围散落了一地厚厚的枯叶,随着女子脚步过来,叶片被鞋底的微风吹拂向半空中,如魅灵翩翩起舞。 枯叶地面传来咯吱咯吱踩动的声音,女子轻轻推了推红色铁门,吱啦一声,铁门像是被一阵强风吹动,砰地一声向里打开摔在了门槛上,来来回回吱嘎吱嘎的晃动几次才平静下来。 红色铁门摔开的一刻,女子远山眉两侧倒垂的两绺鬓发被高高吹起,一股阴寒刺冷的凉风从别墅里面呼呼啦啦的吹出来,卷起了上身的衣摆,落叶遍地翻滚。 女子微微抚住胸口,给自己打气道:“不就是个老别墅嘛,有什么好怕的,我还就不信这世上真有那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说完,女子抬脚走进去别墅,胳膊上鸡皮疙瘩顿时不由自主的立起来,像是走进冰窖里,周遭温度顿时降下来,飕飕的冷风直灌脑门,似乎有冰碴子在往下掉。 “嘶——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女子一边搓着手一边哈气绕别墅走一圈,别墅里亭榭水阁样样俱全,只是亭榭的石凳上粘了厚厚一层灰,干涸的水池里面已经长满了野草,不知道是几生几世没有人居住过,四处扩散着一种破败的气息。 女子来到一口井边,这口井被砌得很圆,上面歪歪斜斜不知刻着什么鸟兽虫鱼的图腾,井口被压了块大石头,她用手推了推,估摸这块巨石得有数百斤重。 “圆三五,寸一分,口四八,两寸唇,阴下走,阳上奔,这口井的位置肯定是宅子的主人请高人来选过址的,怎么会给封上了呢?” 女子有些狐疑,托着下巴抬头看了看夜空中那轮血月,殷红的光晕刚好投射在井口的巨石上形成一枚圆弧,不偏不倚,正居当中。 这时,女子听到别墅里传来猫叫的声音,立马站起身来,拢了拢齐耳的碎短发,朝那边走了过去。 “喵……喵……” 别墅的房门紧紧闭着,女子拧了两下门把手,传来一阵酸人牙齿的金属摩擦声,生了锈的门把终于拧开,女子的鼻尖嗅到一股厚重的腐臭气味。 猫叫声在门开的时候便戛然而止了,女子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山风吹动,生锈的房门马上被嘎嘎嘎关上了,砰地一声大响,回荡在死寂的别墅里颇让人心惊。 女子上牙床轻咬着薄唇,籍着血红的月光打量别墅里面,沙发、茶几、桌椅板凳等一应俱全,沙发正对着的壁炉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卷,上面画着的是半裸着身体的怪物,怪物非人非妖、血口獠牙,狰狞着脸色正看向女子,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中出来。 女子被画卷上的怪物盯着,暗暗打了个寒噤,将视线移开不再去看它,整栋别墅静悄悄的,猫叫与山风都不可闻,只有她愈加强烈的心脏跳动声。 女子来到了壁炉后面的地方,这里被乳白色的窗帷掩着,里面像是藏有什么东西。 她伸出手去,指如削葱,在月光下露着好看的葱肚白,下一秒掀开了这些窗帷。 “啊——” 女子不由得吓出了声,饶是她一向胆大妄为,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终是被吓到。 窗帷后面是一片刷漆摆放的木质牌位,横竖整齐的排列着,每个木牌上都有一张黑白色的相片,相片里的人正襟微笑,女子看着这些乍一出现的黑白照,突然觉得有些阴森。 女子想要察看牌位上的字迹,却发现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再离近些看,却又发现就连黑白相片也都模糊了,像是一滩熔化的蜡油,女子努力想要看清,竟发现牌位上全部都是血了。 “啊! 呼呼呼——” 女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敢再去看这些牌位,她粗喘着气,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再去瞧这些牌位,但是白色窗帷的后面空荡荡一片,那些牌位全都不翼而飞。 女子心里害怕起来,看向别墅的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呜呜的刮着玻璃啪啪啦啦的响,小院里的杨柳树被吹得前俯后仰,姿态有些邪祟可怖。 叮铃铃—— 叮铃铃…… 突然,别墅的楼上传来了电话的声音,像是民国时期老式转钮电话的铃响,在半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女子从地上站起来,听着从楼梯上传递下来的电话铃声,鬼使神差的想要上去将电话接起来。 这时,女子耳边听到一声刺耳的猫叫,目光朝楼梯看过去,只见一只黑猫浑身毛发倒竖着,凄厉的嚎叫一声,顺着楼梯爬了上去。 女子急忙跟过去,脚步即将踏上楼梯的时候,发现在楼梯的拐角处站着一个小孩,血月朦胧,照在小孩身上却是一片惨白色,小孩抬起眼瞳直勾勾盯着她,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女子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一抬头,却发现楼梯上漆黑一片,小孩的踪影已经消失了。 铃铃的电话声仍旧响着,女子咬了咬牙,踩上了楼梯,木制的楼梯板咯吱咯吱像是踩雪一般,头顶的风铃叮叮当当的碰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女子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铃铃的电话声戛然而止,吭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人给接通了。 女子心跳的厉害,猫下腰又走了另一半楼梯来到二楼,正冲着楼梯口的房间有扇门开着,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隐约能看到桌子上的确摆着一听电话。 女子走进去,并没有发现人,但是摆在桌子上的话筒确确实实是被什么东西从电话上取下来的,于是心里更加忐忑起来。 她拿起电话放在耳边,手指颤抖着握紧,“……喂…喂……” “……” 电话那头嗡嗡没有声音,仿佛只有一团空气。 女子另一只手果断按下了电话上的话筒机,但耳中并没有传来嘟嘟的忙音,说明电话并没有挂掉。紧接着,女子的瞳孔渐渐放大,又使劲按了两下话筒机。 咯噔—咯噔—— 女子从听筒里也听到了模糊的两声咯噔声。 女子又连续按了几下,每次都能从听筒中听见自己按话筒机的声音。 她的额头因为过度紧张已经冒出了细汗,握住话筒的手愈发颤抖起来。 “喵——” 不知何时,那只黑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间的阳台上,一声凄惨的尖叫,从阳台跳了出去,拉出长长的声音。 女子被吓了一跳,看着空荡荡打开的窗户,不断的有凉风从外面灌进来,吹拂到发烫的脸上,像霜打一样。 她的瞳孔愈来愈大,刚才从听筒中她听到了黑猫的哀号,只是声音有些放大,像是由远及近。于是她又拍打了两下话筒机,啪嗒!啪嗒!! 话筒中,声音愈发的清晰起来。 女子颤巍巍放下手中的话筒,紧张的看向门外,同样是楼梯口处,从三楼通往二楼的地方,有啪嗒啪嗒的声音传出来。 女子急忙从房间跑了出去,顺着楼梯逃也似的窜向一楼,与此同时,三楼的啪嗒声也急剧起来,像是在追赶女子。 哐的一声,女子下了楼梯一脚将破烂的别墅房门踹开,掀倒在地上起了一圈烟尘,身后,啪嗒声停在了楼梯口处。 女子颤巍巍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具被透明胶布密密麻麻缠住的尸体,露出半截脑袋,朝着她蠕动过来,像条蛆一样。 女子蹿到院子去,想要从红色铁门逃出去,却绝望地发现,到处都是爬满了藤蔓的围墙栅栏,根本没有红色的铁门。身后,透明胶布摩擦草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吭吭哧哧,像是掖幽国的夺命曲。 这时,女子看到院子里被巨石封住的枯井打开了,巨石不知何时已经挪开在一边,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先躲开身后这个起尸的粽子再说。 来到井口处,女子回头再一看,那具匍匐过来的尸体已经不足五米远,脸上像是被斧头砍过一样,惊悚得吓人。 女子双手把住井沿,打算直接跳下去,血色的月光洒落在井口,下面黑漆漆一片,阴冷的风吹动女子两绺头发,从井底传来了恐怖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 像是骨头被拧断的声音,女子看到,从黑暗处伸出来两只惨白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紧接着冒出一个脑袋来,是刚才那个小孩,两颗眼珠被墨染过一般,牙齿上密密麻麻缝了一圈针线,有血水从里面渗透出来。 小孩张大了嘴,针线被撕扯开,喉咙里咕咕噜噜像是在起泡,稍后,嘴巴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喵!!!” “啊——” 女子大叫一声,声音撕破了夜幕,遥遥扩散到整座峡谷中。 “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 …… 第二章 冯宝宝花魁奉歌 砰砰砰——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只强有力的拳头捶在门上,手上的赘肉抖个不停。 “冯宝宝,你在房里面折腾些什么呢,客人都被你给吓跑了,咱还做不做生意了啊?”胖子在门口嚷嚷。 “知道啦知道啦,别吵吵了,本姑娘现在扇你信不信,整天就你大嗓门能嗷号。” 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门口的胖子悻悻的一挠头,吐了吐舌头便又下楼去了。 房间里面,一张巨大的双人床上,鸳鸯刺绣的粉红丝被底下探出个脑袋,冯宝宝伸爪子揉了揉凌乱的短发,又把枕头砸到门上,一看表,立马从床上跳起来。 “靠,又是八点半了,怎么这几天晚上老是做噩梦呢!” 冯宝宝手脚麻利的将衣服穿好,挤牙膏刷完牙便是简单收拾完了,丹凤眼桃花眸,远山眉狭长而带些妩媚,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上即便不施粉黛也依旧俏丽非凡。 待她穿好鞋袜准备出房门时,照了照镜子,发现短发有些乱七八糟,于是用手抓了两把,焦糖色的发丝被捋直,两绺鬓发自然垂落眉间,整个人显得利落许多。 “胖子,刚才你在我房外面叫我什么?” 冯宝宝从二楼顺楼梯下来,十指交叉在一起攥得咯吱咯吱响。 胖子在楼下正收拾卫生,听见声音,吓得一激灵,脸上堆着笑,“那自然是叫你宝宝啦……” 随即,一道寒光从楼上射过来,胖子脖颈一凉,连忙改口,“宝姐,冯大小姐,冯老大!” 听着这话,冯宝宝才满意地点点头,慢悠悠扶着栏杆下来,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来,“来吧,小胖子,先给本宫倒一杯咖啡伺候着。” 胖子屁颠颠的将手上抹布往肩膀一搭,立正敬礼,“嗻——” 守在柜台的眼镜男抬手扶了扶眼镜,直朝两人翻白眼,“你们两个还真是戏精啊,胖子你也是,演太监上瘾了是不,当心哪天真个当了太监,让你演个够哎。” 胖子一边撅屁股往杯子里倒咖啡粉一边挤兑道:“去去去,瞎说什么呢,我跟老大这是工作之余调节一下上班的压力呢,你丫演不来就好好学着,别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摆正经。” 眼镜将手上的报纸放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这不叫假正经,这叫沉着,沉着懂吗?我们伟大的***曾经说过,冲动是艺术家的品质,沉着是政治家的品质,果断是军事家的品质,历史上杰出的领袖人物往往能集三者于一身。而我,恰恰就是集聚冲动、沉着、果断于一身的那个伟大的人。” 冯宝宝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笑得趴在了沙发上,“眼镜啊眼镜,你丫就是个自恋狂,整天东一套西一套的,昨天你不还提你那位伟大的苏轼同志曾经说过,‘不一于汝,而二于物’的嘛,怎么今天又换人啦?” 眼镜又重新拿起报纸来遮住脑袋,坐在收银机前面不再接话了。 胖子端着泡好的咖啡放到冯宝宝身前的桌子上,搓了搓手,小眼贼兮兮道:“那个……老大,今天先给发点工资呗,最近手头上有点紧……” 冯宝宝抬眼看看胖子那一副笑得天真无邪、憨厚朴实的像老农民似的大脸,眉开眼笑,“发工资啊……” 胖子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着头,“嘿嘿……嘿嘿……” 冯宝宝朝他露出两颗米白的牙齿,“没钱。” 胖子脸上的笑戛然而止,登时苦下来,可怜巴巴的摇起冯宝宝的袖子来,“老大~老大~” 冯宝宝一脸恶寒的拈起手指头弹开胖子的猪手,抱肩翻翻白眼,“咱们古董店都一个月没生意了,我都穷的叮当响了,难不成还要把我抵给你?” 胖子眼珠子一亮,正要拍手叫好,瞥见对方拧了拧手指头,咔吧咔吧的响起来,摸着鼻子一个劲摇头,“哪能要你呢,老大可是咱们一清斋古董铺子的顶梁柱呢~” 冯宝宝明眸皓齿的抬腿佯作一踹,哈哈笑道:“想要我的人多了,你先到最后边儿排队去吧。” 一清斋是冯宝宝开的一间古董铺子,各种黑市白市真品赝品的古董她全部都收,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分不清真假还赔进去好多钱,后来阴差阳错从网上招来眼镜跟胖子两个能干的主儿,店里的生意才好转起来。 眼镜原名孙鹏,据说还是某一本高校的历史系尖子生,毕业后回到j市就应聘到了一清斋,为人精打细算会做买卖,充当了账房先生。胖子原名王楚,初中就开始辍学,没什么本事但是交际广,平常店里空闲时都是由胖子亲自上门收购古董。 一个月前,j市开展什么严打行动,很多店铺因为贩卖黑货或者赝品都已经关门大吉了,冯宝宝也嘱咐眼镜把一清斋里那些假冒伪劣的赝品收好,先避一避风头。一清斋本就是个小古董铺子盈利不多,现在收走了物美价廉的赝品,真品又没有比较希珍的且卖得贵,这一个月来也就冷清了下来。 冯宝宝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手上把玩着两枚色泽莹润的玉清菩提珠,这两枚掌中珠算是一清斋的镇店之宝,被王胖子从一个满清遗民后嗣手上低价收来的。珠子上绘有独角异兽的图腾,独角兽张牙舞爪、怒目凶睛,俨然就要活过来一般。 冯宝宝极其喜欢这两枚珠子,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闲来无事就会握着珠子把玩,看似简单,但是每一枚珠子重达两斤半,两枚就有五斤,王胖子曾经趁冯宝宝不在时尝试过,结果撑不过十分钟手腕就麻了,搞不懂冯宝宝哪来的那么大手劲,一玩就能玩半天的。 把玩了会儿珠子,冯宝宝见胖子一脸幽怨的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才不情愿地从衣兜的小钱包里掏出张黑色卡片来丢到桌上,肉疼的道:“密码还是六个六,取完钱赶紧给我交回来,听到了吗?” 王胖子一脸喜气洋洋的乐起来,正要摸到黑色银行卡,手腕突然一痛,被冯宝宝抬起腿压住了,细长的腿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堪称黄金比例,表面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却力道大得很。 “老大~你看你给都给了,还要反悔呢?”王胖子使劲挣扎,大屁股一晃一晃往回缩。 “你用钱干什么去?又去炒股啊?”冯宝宝皮笑肉不笑的捏了捏胖子脸上的赘肉,哼的调调使劲一拧丫的,“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发工资炒股去,你都赔进去五年的工资了,再炒股,你这辈子的合同都到不了期了。” 胖子哎哟哎哟的号起来,咕哝道:“大不了给你干一辈子嘛。” 冯宝宝打了个响指,笑吟吟说道:“你要跟我还不一定留呢,你这么能吃我可养不起你,等你老了就把你送精神病院去,眼不见,心不烦。” “别啊,老大,咱俩的感情多好呀……” “去去去,谁跟你丫的感情啊感情的。”冯宝宝笑骂,松开了压住胖子手腕的大腿。 “嘿嘿,谢谢老大!”胖子小心翼翼的将银行卡揣好,随后又从桌子的另一边拎来几个方便袋,眼珠亮晶晶,“老大,吃早饭,我给你买的豆浆跟油条,还热乎呢!” 冯宝宝看了看这些吃的,想起来昨晚上的噩梦,感觉没多大胃口,便大手一挥,“我不吃了,你拿去给叫花子吃吧,扔了也怪可惜的。” 说完,冯宝宝就四仰八叉的倒在沙发上哼起歌来,哼的调调千奇百怪,“我抖一抖麻袋不带走一棵白菜,左手抚炉,炉上有壶,壶中有水,水里有毒……贱可贱,非常贱,天行贱,君子将自贱不惜……李白乘舟不给钱,船夫一脚踢下船。桃花滩水深千尺,不知李白死没死……” 王胖子原地站了会儿,原本还想再拍一拍马屁,不过实在受不了冯宝宝这充满魔性的歌声,提起豆浆油条翻着白眼逃开了。 用王胖子的话来讲,冯宝宝唱歌是猫走池子、狗叫殃子、鬼哭狼嚎…… 用眼镜的话来讲,冯宝宝唱歌那是个死一万人伤百万人的车祸现场,比锯木头还刺耳,你说什么?五音不全、魔音灌耳?这种低级词汇压根无法描述冯宝宝的天籁之声好嘛! 胖子朝着眼镜使劲挤了挤眼睛,拎着早饭去找那个叫花子去了,“风紧,撤呼~” 第三章 叫花子卸刀杀驴 朝阳斜斜挂在东方的蔚蓝色天际处,咸蛋黄一般,红中透着些许篙黄,像是一抹腮红涂抹在穹宇上。 灿烈的太阳光线逐渐推移,射在人来熙往的行道上,街边绿树垂荫,花团衔簇,斑斑点点的亮光在草叶间隙中如金色铜钱般闪烁。 当金色铜钱完全覆盖在一棵树下的时候,躺着的一道人影翻身起了个懒腰。 睡在树下的是个流浪街头的叫花子,浑身破破烂烂还有一双露着两根脚趾头的脏布鞋,头发像团被抓花了的鸟窝,上面还沾着不知从何处蹭来的鸡毛,太阳一照,脸庞比碳还黑,配上一双澄黑的眼珠,再加上平时笑不露齿,整个就是一黑熊瞎子转世。 但叫花子的牙极白,说起话来就跟羊脂白玉似的,阳光很自然的在牙龈上留一圈斑斓的光泽,令人难以想象这竟是个叫花子的大白牙。 随着叫花子长长打着呵欠伸懒腰,身下压着的一层破报纸也被带起来,风一吹卷被刮到了别处去,然后被拎扫帚过去的环卫工人顺手捡走。 过了会儿,叫花子正倚靠在树下发呆,眼前出现了一双大脚,胖胖的身影堵住了视线。 胖子将手上的油条豆浆滴溜溜一转,摆在叫花子面前,指了指道:“徐叫花,这些油条豆浆给你吃了,瞧你这生活美的,困了就睡,醒了就吃,比土皇帝过得都自在。” 徐叫花眼皮抬了抬,舔了舔嘴唇,一把将油条豆浆接过去,先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豆浆,然后手抓着油条啃起来,狼吞虎咽,明显是饿得不轻。 “谢谢。”徐叫花一面啃油条一面头也不抬的说了句。 “这你可别谢我,我可没那闲钱给你买豆浆油条去,要谢你谢我们老大去,她让我送来给你吃的。” 徐叫花吃得满手是油,喉咙里模糊不清的发声,“谢她。” 胖子摸着下巴看着这个叫花子,这家伙在一清斋附近扎根做乞丐已经半个多月了,一清斋格外冷清偏僻,要不是冯宝宝看他可怜,时不时叮嘱胖子把吃不完的饭菜分一些给徐叫花吃,估计早就是徐叫花冻死大街、朱门酒肉臭了。 胖子抬头看见徐叫花头顶树干上挂着一块不太醒目的木头招牌,上面用粉笔春蚓秋蛇的划拉了几个大字,于是顺口念了出来,“专业催债,一百元一天。” 念完,胖子嘿嘿笑了起来,指着牌子道:“哎,我说徐叫花,你还真是个怪人,白菜价催债啊?你别是穷疯了吧,就你现在,谁信你能帮人要来钱啊,到时候被反打一顿还得倒贴医药费的说。” 徐叫花往衣服上擦擦油,抬眼看他,极其自然的说道:“你来,我不要钱。” 胖子张了张嘴,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欠老大钱呢……” 砰! 突然,胖子身后响起一声巨响,像是门窗被打碎的动静,转身看过去,看到有人从一清斋里飞了出来。 “你大爷的,才刚走没多会儿,这又整的哪出幺蛾子啊?” 胖子一脸蛋疼的跑回去,回头道:“叫花子你慢慢吃,改天胖爷给你整瓶二锅头开开荤,先撤了——” 胖子赶到店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黄毛正指着店里骂骂咧咧的嚎,“臭娘们儿,你别得意,我们老板要买你的店是给你脸了,今天你再不签合同,以后就别想安生做生意了!” 胖子认出来这是前几天嚷嚷着要买下一清斋的那位大老板的跟班,大老板听说j市马上要土改,一清斋的地皮将会价格飞涨,于是就想用霸王手段买下来,黄毛来回碰了三次鼻子灰,今天居然叫了一帮人来砸店,难怪会被冯宝宝从屋里踹出来。 一清斋里面走出来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双手掐腰,袖子挽到肘上,抬腿踩在被人掀倒在地的塑料凳上,一一点着黄毛身后的十几人,“店是我的,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请你们滚,赶紧!立刻!马上!” 刚才从门里飞出去的红毛从地上捯饬起来,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脖颈,骂道:“你特娘的疯婆娘,不应该是我们先动手打你的嘛,你你你……不按套路来!” 冯宝宝眉毛一抬,嘴角撅着嘲讽道:“你丫的看港片看多了吧,你当是黑社会打人,本姑娘再义愤填膺的反抗暴力呢?我又不是傻子,奉劝你们一句,你们啊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凉快去,惹烦了姑奶奶,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嘿,你这死丫头还挺硬,兄弟们,咱们今天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臭丫头!”红毛朝身后招了招手,十几人围了上去。 黄毛瞟了瞟地上,捡起块板砖来同样大摇大摆的跟过去,神气道:“哼哼,敢不给我们老板面子,今天就要你知道知道什么叫……” 砰! 还没等说完,黄毛手上砖头一松,身子像是被牛车顶飞出去,砖头则是斜斜砸在红毛的脚面上,疼得他嗷嗷又叫起来。 “死黄毛,你特娘的扔砖砸我搞毛,疯了吗!” 转身的时候,红毛看到太阳底下一具黄色毛发的身躯斜斜飞出去,被人踹飞五六米远去,摔在马路牙子上晕了过去。 紧接着,眼前黑过来一只大肥拳头,轰—— 红毛两眼冒花,往地上一戳,昏死过去。 “哼哼,小样儿,就你们也敢来砸一清斋,也不看看胖爷让不让。”胖子拍了拍手上的灰,正想嘚瑟一下,眼前一见两个身彪体壮的汉子两脚已经踹了过来,扭屁股就跑,“我滴娘诶,老大救命啊,这俩人比我还壮实呢!” 一个光头在后面指挥着,“给我揪住那个死胖子还有臭娘们使劲揍,老板重重有赏啊!” 甫一说完,光头脑门上嗡嗡的被人抡了一下,立竿见影的出了道血印,他瞪大了眼珠子朝身后看过去,红得要逼出血来,“你这……臭小子……” 眼镜倒提着鸡毛掸子跑开了,同样嚷嚷道:“胖子!宝宝!救我啊!这人怎么还能站着啊……” 呼—— 冯宝宝脚掌一拧,两条腿从原地弹出去,一歪斜身子侧踢到一人的肚子上,被踢中的人弓腰踹倒在地。她又猛一侧身避过从耳后袭来的一拳,手指攥拳照着对方脑门一砸一磕,把对方打晕过去。 紧接着,又有两人从前面冲过来,冯宝宝十分干脆的踹出两个高踢腿,两条腿如铁鞭般砸在身上,两个人当场就瘫倒在地上。 冯宝宝瞅也不瞅倒地的两人,继续嘎嘣嘎嘣捏着手指头朝光头过去,又有四五人围了上来,一副不信邪的模样。 片刻后,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那四五人被冯宝宝胖揍一顿,个个鼻青脸肿的满地打滚,其中有一个被从人堆里踹飞出来,胖子让了下身子,待他摔到地上,又跟眼镜一人补踹上一脚。 冯宝宝一头焦糖色的短发在太阳底下像是在闪光,碎发有些凌乱,却咧着大大的笑容,“这位光头同志,你打算讨个什么死法?” 光头颤颤巍巍的往后倒退,使劲咽着口水,“大……姑奶奶,姑奶奶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还不行嘛……” 话未说完,只见一抹倩影如幽灵般蹿过来,劲风掀得光头一眯眼,下一秒,身子不受控制的被人举了起来,冯宝宝伸手抓着他扛过头顶,“一个大男人,唧唧歪歪什么,他们都揍过了,就差你的了!” 紧接着,砰地一声,光头被冯宝宝摔在了一清斋门口的台阶上,曝起一圈烟尘。 冯宝宝哈哈一笑,拍着手上的灰去找胖子他们,“哎,你们两个,没吃亏吧?” 胖子嘻嘻笑道:“有老大保护我们,哪儿能吃亏呢,嘿嘿嘿。” 眼镜扶了扶镜框,将鸡毛掸子丢在地上,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你踹我一脚我还你一拳,那是泼皮打架;你卸了我的胳膊,我断了你的手指那是意气用事,咱们现在可是社会主义文明法治社会……” “快去死——” 冯宝宝跟胖子两人一人白了他一眼,给眼镜脑门拍上两巴掌。 胖子转过头来看着倒了一地的人,突然看到日光照耀下一抹亮光直冲着冯宝宝后背刺过去,亮锦般的刀光划破了风声。 “老大,小心刀子!”胖子嚎了一句。 砰! 当啷—— 冯宝宝扭头,突如而至的腿风将眉间的两绺鬓发吹起,就见到秃子握刀的手腕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那人揪住秃子的胳膊往肩膀一搭,拳头在秃子身上快速砸出几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冯宝宝听过这种声音,只有骨折的时候才会发出。 她怔怔看着徐叫花丢下疼昏过去的秃子,然后又一脚踢飞小刀,站到了自己面前,黑面白牙,邋里邋遢。 许久,冯宝宝才反应过来,愣愣的道:“谢……谢谢。” 徐叫花看着她,澄黑的眸子里如桃花潭水般,波澜不惊,平静的道:“这店,你不卖是对的。” “为什么?”冯宝宝有些不明所以,于是睁大了眼睛,圆鼓鼓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因为,你今生今世的荣华富贵,就在这个店里。” 第四章 一清斋品茶论道 一盏热茶被摆在桌上,氤氲的冒出些许热气来,碧绿色的茶叶在沸水中来回翻浮,渐渐蜷成海螺式的叶泡沉入杯底。 徐叫花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两口气,将浮层上的茶沫吹开,放到嘴边仔细品了品,舌尖稍蘸,眼皮微阖。 冯宝宝跟胖子一人抢了个沙发坐在徐叫花身边,就连一向喜欢清静的眼镜今天也破天荒的搬了个马扎坐过来,三个人都是一脸八卦的盯着徐叫花看。 徐叫花的脸上依旧脏兮兮的,破布衣裳散发出一股垃圾桶的异味,此刻一本正经的坐在一清斋的真皮沙发上,手捧热茶小酌起来,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徐叫花砸吧了一下舌头,将茶杯放回桌上,开口道:“这茶已经陈了,而且还是市面上最常见的茶青,买的话,最多不超过五元钱一斤。” 胖子一听,双手猛地一拍大腿,“他奶奶的,徐叫花,你还真是神了,这破茶叶是我从常胜山那边的地摊上淘来的,不多不少,就是五块钱一斤的,行家啊!” 冯宝宝白牙一呲,恨恨的隔着沙发拧了把胖子胳膊上的赘肉,“好啊你个死胖子,我让你去买点好茶来放店里招待客人用,你这家伙居然给我玩狸猫换太子这套,要不是叫花子说出来,我还真就信了你的邪,敢骗姑奶奶说这是上等的毛尖,这个月工资别想要了!” 胖子哭丧着个脸,求饶道:“老大……老大我错了还不行嘛,明天,明天我就去换,我自己掏钱买盒上等的毛尖回来不成吗,我一个月才那么点工资,还要攒着盖房娶媳妇儿呢……” 冯宝宝收回手来,突然哈哈一笑,“骗你的,瞧给你紧张的,这么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不嫌害臊啊。” 眼镜在一旁看到胖子立马嬉皮笑脸起来,不由得翻了翻白眼,转头看向徐叫花,“嗯……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好……你只说过你姓徐,我就叫你徐哥好了,我看徐哥这品茶的架势跟阅历,不像是个普通人能做到的,徐哥以前应该也是家境非常殷实的吧,否则怎么会对茶道如此了解呢?” 徐叫花又端起紫砂壶饶有兴致的倒进杯中热茶,热气朦朦胧胧,看不清他的眼色,听见他道:“以前得幸品过一次雀舌,自打那之后,再品凡茶就有如嚼蜡一般了,好茶与劣茶也就不再那么讲究了。不然今天,你们这茶水我得喷出去。” 冯宝宝眼睛一亮,托着腮看他,“雀舌?那不是御供皇家的茶吗,就算是到了新中国成立以后也依旧产量很低的,你这家伙果然有点来头诶。” 胖子则是兴致勃勃的说道:“有来头好啊,那刚才你说的话肯定就不是胡诌的了,我王胖子第一个信你,快说说,这一清斋,啊不,是我们老大的荣华富贵到底藏哪儿呢?” 眼镜扶了扶镜框,推一推胖子,“客人屁股都还没坐热呢,你就猴急了啊,宝宝都还没有发话呢,我也还没发话呢。” 胖子一脸嫌弃道:“去去去,有你啥事呢,快算你账去,我们这谈的可是要紧事情,你别再给搅黄喽。” 冯宝宝拍了拍桌子,远山眉一挑,“再吵吵,把你们两个都轰出去。” 说完,冯宝宝满脸认真的盯住徐叫花,丹凤眼微微眯着,里面星光点点,“叫花子,说说吧,今天上午你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徐叫花抬起头来,望了望天花板,随后抬起脚来,搭在了沙发上,一副二大爷的架势。 “嘿,你看姑奶奶这暴脾气呵,你个死叫花子一整天又要吃饭又要喝茶的,还蹬鼻子上脸了哈!” 冯宝宝俏脸铁青着就要撸袖子站起来,胖子跟眼镜连忙拦着她,胖子好生劝道:“老大……老大别动气,人家徐叫花再不济那也是今天救了你一命啊,要不是他及时出来帮你踹飞那一刀,今儿个你可就要趟医院里了啊,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你后背真要是挨上那一刀,咱们得多么大的损失啊,一清斋要是没了您顶着,还怎么财源滚滚、生意兴隆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呢是吧?” 冯宝宝撸起来的袖子耷拉在半空中,她脑子里琢磨一下,刚才胖子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啥,不过听着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冯宝宝可不想承认自己脑子反应迟钝,顺势就借坡下驴了,拍拍手道:“那好,既然小胖子都这样为叫花子求情了,那么本宫也就从善如流,饶他小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眼镜在一旁脸色通红,像是在很努力的憋着什么,被冯宝宝使劲瞪了回去。 “咳咳,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们一清斋店小,没什么事的话,就请您收拾收拾走,本店要打烊了。”冯宝宝歪着脑袋盯住徐叫花道。 徐叫花伸手抠了抠鼻子,看得三人一阵膈应,稍后,听见他懒洋洋问道:“冯宝宝,你多少岁开始当土夫子的?” 冯宝宝被问得一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旋即便瞪大了眼睛看他,“我靠,叫花子,你连这都能看出来?不会是同行吧?” 胖子咧着嘴啧啧说道:“看不出来啊徐叫花,没想到你还是个老元良了啊,就这眼力,神了!” 眼镜扶了扶跌到鼻梁上的镜框,摸着下巴像是看外星人一样打量他,想起之前自己被冯宝宝和胖子忽悠着下墓时的经历,于是问道:“那你再仔细瞧一瞧,我们仨,谁更厉害些?” 徐叫花头也不抬的道:“冯宝宝。” 说到这儿,冯宝宝略显得意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胖子跟眼镜抱拳示意,一派武当女侠的架势,“承让!承让了啊两位。” 随后,冯宝宝又弓下腰来靠近了徐叫花,发梢微醺的花香飘在徐叫花的鼻尖,很是好闻,他抬起头来,正对上冯宝宝那双白山黑水的桃花眸子,头一次有些局促起来。 “你离我这么近干嘛,想要图谋不轨啊。”徐叫花有些难为情的又将头埋下去。 “靠,你这家伙怎么跟胖子一样不要脸吖!” 冯宝宝撇撇嘴,又坐回到沙发上,另一边的胖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表情十分委屈,“老大,我又怎么了我……” “你!不许说话!”冯宝宝两绺鬓发一吹,瞪起丹凤眼道。 胖子连忙将嘴巴捂上,呜呜呜的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 “哈哈哈,胖子,被宝宝给嫌弃了吧!”眼镜见胖子吃瘪,坐在马扎上幸灾乐祸起来。 “还有你!以后,要喊宝姐!”冯宝宝冲着眼镜嘎吱嘎吱揉了揉小拳头。 眼镜也蔫蔫的闭上了嘴,胖子又挤眉弄眼的嘲笑起他来。 收拾完两人,冯宝宝继续看向徐叫花,轻飘飘道:“诶,叫花子,你哪儿条道上的,报个名呗。” 徐叫花起身坐直在沙发上,又倒了杯热茶饮着,嘴上叼着茶杯,难得还能口齿清楚的表达,“我现在哪儿条道也不是了,我就姓徐,没有名字。” 冯宝宝一脸狐疑的看了他半天,对方脸盘子黑不拉几的,也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化的东西,眼珠子倒是悠然发亮,像是两颗启明星,洗干净了脸应该也是个相貌不丑的男子。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冯宝宝问道。 “现在不能洗。”徐叫花叼着茶杯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有病吧。” “你才有病。”徐叫花白了她一眼。 “……”冯宝宝气得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回骂道:“我是说,你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伤病之类的,不能碰水。” 徐叫花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哦了声,“没毛病。” “那你确实有病。哪儿有人喜欢这么邋里邋遢的,你这厮肯定有啥事儿藏着掖着呢。” “认识我的人太多,怕遇见熟人。”徐叫花这样解释道。 胖子跟眼镜在一旁捂住嘴巴嗯嗯哼哼的看着俩人聊天。 “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不是你倒斗的事让人给抖搂出来了,怕被公安逮着吧?”冯宝宝猛一拍手,头头是道的分析着,脸上露出一抹成功破案后沾沾自喜的小得意。 徐叫花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将茶盏里的茶渣倒扣进垃圾筐里,酒窝浮出来,“说的差不多,猜中了一半吧。” 冯宝宝哈哈一笑,两根苗条的腿叠在一起吱呦吱呦晃起来,继续托着腮看他,“老元良,那你说说呗,又是怎么看出来我们是土夫子的啊?” 徐叫花又在茶杯中续满茶水,将紫砂茶壶放回到熏炉上,脸上起了笑意,“因为你的印堂太黑了。” 冯宝宝一脸萌比起来,赶紧找了镜子照,左右看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名堂,于是将镜子扔在沙发上,抱肩道:“死叫花子,你蒙我呢吧,我印堂这里比你都白好不好?” 说完,冯宝宝意有所指的瞟了瞟对方那张黑不溜秋的脸盘子。 “我说的印堂是指玄学上的印堂,那可不是普通人单凭肉眼就能够看出来的了。玄学上的印堂也是在两眉间的十二宫之一、命宫的位置,我说你印堂发黑,是因为你的命宫之间有黑气散出。” 第五章 老元良针锋相对 “真的假的?”冯宝宝满脸不信,又拿起镜子来仔细照了照,“本姑娘可是每日按时休息按时敷面膜的,脸上居然有黑气!诶不对,为什么你能看到我就看不到,该不会装神弄鬼骗人呢吧?” 徐叫花双手捧着茶杯,微微嗅一嗅散发出来的茶沫香气,并不入口,只是像暖手一般把玩着,半晌后方道:“我是天生阴阳眼,学过几天茅山的道术,所以对看相懂得一些。” 冯宝宝好奇心被勾起来,将脑袋凑上去,臻首娥眉,表情却十分的狗腿,“阴阳眼啊,哎哎,我以前听老人说过,阴阳眼都是可以通灵的对吗,那你是不是真的见过鬼,快给我讲讲嘿。” 徐叫花看着那张凑近了的精致面庞,像雪一样干净,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身子,双手仍握住茶杯,“魑魅魍魉、灵异古怪、鬼神乱力这些东西,没有人能证明它们的存在,也没有人能否定它们的存在,你信之则有不信则无。我反正是没见过鬼,你若是感兴趣的话,改天我给你取几颗牛眼泪来帮你开天眼,让你看个够。” 冯宝宝使劲摆手,“别别别,我可不想见鬼,我活的好好的呢。” 徐叫花笑了笑,突然话风一转,“我其实想请教一下,你对盗墓,尤其是对北派的分金定穴之术了解多少?” 顿时,冯宝宝脸上表情丰富起来,有笑有愁有震惊有狐疑,像是排了一场六点档大戏。 徐叫花视线轻轻一扫,将对方的表情尽收眼底,轻轻道:“别激动,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想说也就算了。” 冯宝宝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吸了口气,回道:“其实我懂得也不多,在倒斗的行当里面,有分金定穴、奇门遁甲、拘灵遣将跟神机妙算四门盗墓手艺,其中摸金校尉擅长分金定穴,发丘中郎将擅长奇门遁甲,搬山道人擅长拘灵遣将,卸岭力士擅长神机妙算。 从商周开始,盗墓就已经初具雏形,后来由曹操发扬光大起来,甚至将盗墓一行堂而皇之的进行,那段时间,是盗墓者们最辉煌的时期。盗墓者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妻、生子,甚至封侯拜相,可谓达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门盗墓手艺中,唯有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之术经受住考量,分金定穴之术可以通过对风水泉眼的观测精准的判断墓穴位置,甚至能分辨出墓葬的年代、规格,使得摸金校尉能在千年来的历史洪流中稳稳扎住了脚跟。 而像发丘中郎将的奇门遁甲之术,多与八卦阵法有所联系,其中尤其以伏羲六十四卦最为枯燥难懂,并且他们常与官府合作,将重心逐渐由破解墓穴转移到行军阵法的研究上,渐渐也就没落了。 搬山道人的拘灵遣将是一种搬山分甲术,与茅山道士的起源有关,他们喜欢独来独往,传闻此术可以制作出傀儡来为自己所利用,但是建国后搬山道人几不可见。 最后就是卸岭力士的神机妙算之术,所谓神机并不是能掐会算,是说他们擅长借助工具盗墓,并且发明出各种各样适用于墓穴发掘的神妙机具,他们又能根据墓穴的一些细微线索演算出里面的情况,以外力破坏墓葬,且大都擅长传统武功,以此来达到进入墓穴的目的。 建国以后,盗墓一派,只剩了摸金校尉与卸岭力士,但是摸金校尉主张分金定穴,讲究鸡鸣不摸金、灯灭不摸金等规矩,而卸岭力士主张神机妙算,喜欢用工具从外部直接破坏墓穴,甚至不惜用火药将墓门炸开,因而两派产生了分歧后便划江而治,以摸金校尉为主的长江以北被称作盗墓北派,以卸岭力士为主的长江以南被称作盗墓南派,两派彼此嫌弃对方,极少有所往来。 归根到底,我觉得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之术讲究观星测位,与墓葬学最为贴近。所谓墓葬一学,自古以来无数的帝王将相埋葬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都不是胡乱埋得,都是经过斟酌选定的墓址,归根到底,数以千年来的墓葬形式都是参考伏羲六十四卦演变来的风水五行布局,伏羲六十四卦又是根据星象推演来的,万变不离其宗,无论墓穴怎么变化,都是讲究着能够占尽山水的大好形势,为自己谋求福分。所以观星测位、分金定穴才是最可靠的。” 徐叫花双眉微挑,眼珠轻转,勾起来一抹清冷笑意,“所谓的分金定穴我略有耳闻,就是在罗盘上分三百六十度,又分二十四山,在二十四山上又分出一百二十份。用这种分金来定一个墓穴的位置,根据不同的方向,得到不同的天干地支,籍此定穴,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借助工具的。”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南派那些人就会仗着人多势众强行开棺,他们到过的墓穴,哪一个不是十穴九空,剩下的一个留口破棺材盖挡风?他们就知道拿个破洛阳铲挖挖挖,压根没有点技术性可言好吧。”冯宝宝嗤笑。 “都是倒斗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规规矩矩,什么进墓点蜡烛、灯灭不摸金、摸金必给死者留下一两样宝物的,就是穷讲究,一个个道貌岸然,说到底还不都是去挖坟掘墓的。想当年,南派的卸岭力士们为了恢复汉人江山,冒着被元蒙政权迫害的危险硬是凿开了成吉思汗的附陵,破坏了元朝风水,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嘛?” 砰地一声,冯宝宝拍桌子站了起来,葱白的手指尖气得颤巍巍直戳徐叫花的位置,“你你你……你丫的该不会是南派那边的淘沙汉吧?” 徐叫花也从沙发上立起来,炸了毛似的,“嘿,你这北派的土夫子喊谁淘沙汉呢?有没有点职业口德了?” “请叫我摸金校尉,好嘛?”冯宝宝使劲挤出一个矜持的笑容来,银牙咯吱咯吱的咬着。 “也请叫我卸岭力士,ok?”徐叫花黑炭脸上露出一抹白,看着跟闹鬼一样,想来可以去跟非洲的朋友们搭伙起灶生活去了。 “嘁,卸岭铲子狗!” “哼哼,连摸金符都没有的盗墓贼!” “嘁,连死人都不放过的南派无耻小人!” “哼哼,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北派小顽固!” “嘁,糟蹋文物、拆天拆地拆棺材的大头钉!” “哼哼,浑身透着不实在的伪君子!” “南派是土狗!” “北派是伪盗!” “土狗!!!” “伪盗!!!” “……” “……” 呜呜呜—— 这时,一直待在旁边看热闹的胖子跟眼镜都坐不住了,一边一个按着两个人,手指头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 冯宝宝被胖子的手指头晃得心烦,使劲一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胖子哎哟喊了声疼,冯宝宝这才给他松开,就听见他道:“老大,徐叫花,我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你们一个是北派的土……啊呸,一个是北派的摸金派,一个是南派的卸岭派,南北派以前不和那是真的,不过现在可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说你们怎么还能吵得这么厉害呢。” 眼镜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啊,你们看新闻没,最近那被抓的姚师父,他可不就是南北派的功夫都学着了吗,人家可是盗墓三十年没失过手,南北不和那都是老一辈的事了。” 冯宝宝噘着嘴,抱肩想要使劲垫高脚,显得自己比徐叫花高一些,鼻音哼哼着说:“我不管,除非让叫花子承认南派不如北派,不然别想谈了。” 徐叫花嘴上也不服软,牛气着道:“做梦!没门!痴人妄想!” 冯宝宝听完又激动了起来,撸着袖子气哼哼的要冲过去干架的样子,被胖子跟眼镜拖走了,“哎哎哎,死叫花子,你俩别拉我,敢看不起我北派摸金,今天咱来好好较量较量!” 徐叫花缓缓坐回沙发上,翘起来二郎腿,食指蘸了蘸茶杯里的茶水,在桌面上一边划拉一边幽幽道:“想较量啊,可以,我奉陪到底。” 冯宝宝在那边停下了动作,白净的脸上浮现一抹狐疑,“真假?那你说吧,要怎么较量,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哈。” 徐叫花顿了顿,又蘸了茶水继续在桌上划拉,头也不抬道:“拿你今生今世的荣华富贵做赌注,你敢不敢?” 冯宝宝衿了衿裤子,抬脚踩在眼镜的马扎上,一脸王霸之气哈哈笑道:“赌就赌,反正本姑娘要钱没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我把胖子跟眼镜抵给你。” 胖子跟眼镜立在两边泪汪汪。 “老大~” “宝……宝姐——” 冯宝宝朝他们俩嘘了一声,“去去去,不许插嘴!” 徐叫花抬起头来,将茶杯拿开,笑吟吟道:“谁说你光脚了的,你看,你的荣华富贵,都在这儿呢。” 徐叫花抬手指了指桌面上的一摊茶迹。 冯宝宝不明所以,凑过头去看,两绺鬓发斜斜搭在眉间,焦糖色发丝是摄人心目的鲜艳。 桌子上像是用茶水随手画了幅简笔画,笔画简单线条粗疏,但是冯宝宝仍看出来,这上面画的正是一清斋的布局图,精准到每个房间的位置甚至连店门口的朝向都符合地图上北下南的规律。 在这样一幅茶水戏作的东南角,标记一个小小的叉号,那是一清斋的贮藏室,j市严打期间一清斋的所有赝品古董都被锁在那里面。 冯宝宝不由得为叫花子的观察能力暗暗竖起拇指,从他进门到坐在沙发上,也并未见他怎么转过,却能将一清斋的布局摸得了如指掌,就像自己家一样,可见眼力见与城府之深。 到此,冯宝宝终于对他起了些戒备的心思,不过并不会表现出来,她想看看这叫花子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这里的叉号,又有什么说法?”冯宝宝开口问道。 徐叫花微笑,目光深邃起来,“这里,便是你的荣华富贵啊。” “什么意思?”冯宝宝隐隐猜测到什么,但是想从对方口中得到证实。 “墓。” 徐叫花伸出巴掌来,将水迹全部的抹去了。 一清斋外,夜晚六点钟的j市,灯红酒绿,明月皎然。 第六章 挖盗洞悍然进宫 原来,徐叫花的祖上曾经在一清斋的地下发现一处墓穴的入口,当时由于种种意外不得已进入,遂留下了地宫的线索,准备留待日后再来发掘,却没想到一拖就是几十年,徐叫花也是从父辈的遗志中才得知有这样一处地宫。 徐叫花从老家赶来j市,得知当年的旧址已经被拆迁,上面新建了个古董店铺名叫一清斋,在附近徘徊半月,最终确定当年地宫的入口就在一清斋的店铺里,但是找不到借口进去。今日徐叫花试探了冯宝宝几次,觉得对方也是爽快重义气的人,便将此秘密说了出来。 最终,徐叫花与冯宝宝约定,打开了地宫的入口,两边分头行动,谁能最先找到地宫的寝殿并打开棺椁,就算哪一派的本事高,地宫里面的宝贝就归谁。 冯宝宝听完后直摩拳擦掌,毕竟事关她北派摸金的名誉,怎么也不能输给南派的卸岭铲子狗,当即让眼镜出去关了店门打烊了,随后掏出钥匙打开了贮藏室的门,把里面的赝品古董让胖子清了出去。 徐叫花站在空荡荡的贮藏室里等了会儿,听见楼上有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在搬什么东西。 过一会儿,就见到冯宝宝穿一身军绿色的迷彩服走了进来,焦糖色短发向后束起,露出光洁白皙的脸颊,整个人显得十分利落,如新月清晕,远山眉两侧的鬓发依旧各自垂着,两条匀称的长腿上套着皮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咯吱咯吱的响。 胖子也穿了一身迷彩服,只不过脚上穿的是双篮球鞋,似乎并没有找到合适码的靴子,因而搭配着军绿色的迷彩看着挺滑稽。眼镜的迷彩服则是显得宽松许多,像是浴袍,穿着皮靴顶着眼镜框,有点像鬼子翻译官。 徐叫花看着这仨人啧了声,“几位这是要咋的,出去打仗去啊?” 胖子松了松顶出肚皮的扣子,哼哼道:“那可不咋滴,我们老大说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败在南派手上,让我们下墓都放亮了招子。” 眼镜低着头托了托镜框,深沉道:“宝姐说过,倒斗是门手艺活,穿衣打扮就更不能随便了,迷彩服便于行动,我们以前都这么穿的。” 徐叫花撇了撇嘴,“你们北派就是条条框框的多,下个墓穿这么板正干毛。” 冯宝宝鄙夷道:“土狗。” 徐叫花懒得跟她顶嘴,黑黢黢的脸上看不出紧张与否,只是从身上掏了掏,拿出了块石板搁在地上,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个丑字:“专业催债,一百元一天……” 看着徐叫花那副宝贝兮兮的样子,冯宝宝气笑了,“叫花子,你下墓还带块板子,是打算给鬼收债去吗?” “这你就不懂了,这块板子是进入地宫的钥匙。”徐叫花故作神秘地拍了拍石板,从上面曝起一团灰尘。 随后,他从地上站起来,用脚使劲踩了踩贮藏室的几个角落,负着手走来走去,手指头拈来捻去不知在算什么,终于,他停在了东南角落里一块大理石地砖上,黑脸上浮出一抹白来。 “冯宝宝,你们北派如果下铲子,会选在哪里?”徐叫花问道。 “一样。”冯宝宝抱肩看他,意味深长。 “胖子,把工具都搬过来,咱们让南派见识见识,并不是北派的人连个盗洞都不会打的。” 冯宝宝招呼了胖子一声,胖子咣啷啷从外面拖进来一箱东西,里面铁钎、工兵铲、凿子、锤子各种工具都有,徐叫花蹲下身去扒拉了几圈,又找到了荧光棒、伞兵刀、对讲机这些东西,却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些东西你还嫌不够?”冯宝宝掐着腰看他,束在脑后的短发马尾一晃一晃的。 “这些工具充其量也就应付一下墓里看得见的古怪,那些看不见的古怪,你就不管了啊?” “能有什么看不见的古怪?”冯宝宝斜睨道。 “你们摸金校尉不是都随时带着黑驴蹄子的吗,你的蹄子呢?” “哦,上次去倒明朝王爷的一个斗,不小心弄丢了,也没来得及准备。不过你放心,要是敢有粽子起尸,就算没有黑驴蹄子,本姑娘照样三铲子给它拍晕过去,你不用害怕啊。” 徐叫花嘁了声,起身从贮藏室出去,不多会儿,背了个藏蓝色的旅行包进来,上面还有层泥沙没来得及抖掉,像是刚刚从土里面挖出来的。 “你这包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宝贝?”冯宝宝围着包打转。 “秘密。”徐叫花咧了咧牙,宝贝似的将包护起来。 冯宝宝懒得理他,招呼着胖子来到东南角那块大理石地砖附近,拿凿子将大理石板敲碎掀了出来,又将水泥面地基一点点用铁钎跟锤子砸开,一时间碎石渣子四下溅飞。 冯宝宝十分卖力地握着锤子对准地面一阵狂捣,搞得灰头土脸,看不清本来的面容。 “胖子,你负责挖洞,眼镜,你负责散土。”冯宝宝指挥道。 只见胖子跟眼镜两人人手一把工兵铲,泥土飞扬,地上的坑洞挖的极快,笔直的圆圈洞口转眼已经下去一米多深。 徐叫花屁股坐在地上直摇头,抚膺长叹,“哎,这工兵铲毕竟还是没有洛阳铲的效率高,如果有一把洛阳铲的话,盗洞早该挖好了。” 冯宝宝怒怼道:“洛阳铲有工兵铲结实吗,这么厚的水泥地面要是洛阳铲来挖的话,早就断了。” 这时,整具身子已经埋在盗洞里的胖子从下面喊了句,“老大,铲子碰到硬家伙了,是不是挖到墓砖了!” 冯宝宝跟徐叫花俩人都是神情一震,靠近过去,让胖子从盗洞里先出来,俩人下去查看情况。 冯宝宝第一个爬进了盗洞去看,身上用尼龙绳绑着,从腋下缠绕腰背,然后一点点放进了盗洞。盗洞深约两米半,冯宝宝靴子踩在洞底,泥土有些湿漉,像是有地下河水渗透出来。 盗洞是胖子根据他的体型挖出来的,所以冯宝宝躬下身子绰绰有余,她伸手触了触洞壁,发现这些湿漉漉的水珠都是从墙壁上淌下来的,可以确定就在与此处水平高的地下,应该毗邻着一条地下暗河。 摸着洞底被工兵铲磕出来的两道青白,冯宝宝嗅了嗅指尖,一股发酸发霉的味道。 “怎么样了?”徐叫花从洞顶探下脑袋来问道。 “果然是夯土层,下面应该会有琉璃顶,打开琉璃顶下面就是墓室了,看来我们挖对了。”冯宝宝哈哈一笑。 “老大,给你醋!” 冯宝宝马尾一甩,焦糖色的靓丽在盗洞里格外迷人,抬手便接住了胖子丢下来的一瓶热醋,喜笑颜开,“行啊胖子,越来越有眼力见儿了。” 胖子在上面憨憨的挠头,“嘿嘿,还不都是老大敲打得好。” 冯宝宝继续蹲下身去,将洞底那层坚硬的地面清理干净,露出一大块灰白的石块来,那就是夯土层,据传是古人以玄派秘方调制,里面还掺杂了童子尿、糯米、雄鸡血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刀枪不入,比水泥钢筋还要结实。 冯宝宝是不知道这种夯土层的制法,假如知道的话,不说在别的领域,光在建筑学方面便是一项巨大的突破,什么防震建筑在这种夯土层面前都将如泥猪瓦狗一般。 北派的土夫子们有一招专门克制夯土层的法子,那就是用热醋泡,至于其中是否涉猎到某些物理化学反应一类的冯宝宝并不清楚,她只知道用热醋泡过的夯土层就如同豆腐一般,一敲即碎。 热醋浇在夯土层上,哧哧哧的散出一阵阵白烟来,像是在蒸发里面的水汽,冯宝宝靠在盗洞的墙角上,捏着鼻子不去闻这些气味,等了十几分钟,热醋已经基本渗进了夯土层中,反应也没那么剧烈了,冯宝宝才敢提着工兵铲过去。 一铲子下去,夯土层变成软泥一般,冯宝宝招呼胖子把塑料桶放下来,然后一铲一铲的将夯土层化开的软泥锄进去,来来回回折腾了三桶,夯土层下面的一层才被清出来。 冯宝宝将工兵铲丢到一边,摸了摸下面的一层泥土,松松软软的,能感觉到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瓦片,里面有一排排整齐摆布的袋子搭着,这就是墓顶的第二道防线琉璃瓦。 冯宝宝用手在琉璃瓦上拂过一圈,冰冰凉凉的,与之前下的明清墓的琉璃瓦触感明显不同。 她的脸上居然浮出大大的笑容,如花树堆雪,又来回摸了几次,雪白的米牙越咧越大。 “看看,看看,这还没等下墓呢,你们老大就中邪了?”徐叫花趴在洞顶嘴角抽搐起来。 “去去去,你才中邪了呢!”冯宝宝笑骂,眼睛亮闪闪的道:“你猜这是什么,这是地元丹砂琉璃顶啊,底下起码也得是个唐墓呢!这回赚了,不亏不亏!” 徐叫花也睁大了眼睛,黢黑的脸盘子笑得挤出褶子来,“还真是个大墓!怎么样,冯宝宝,你行不行,应付不来就换我下去。” 冯宝宝后脑勺对着洞顶,用铲子使劲捣着琉璃顶附近的积土,头也不回的呛道:“不劳您下来了,我怕你瞎一折腾,再把本姑娘今生今世的荣华富贵给毁喽。” 胖子在一旁拽了拽徐叫花的胳膊,“徐叫花,啥叫丹砂琉璃顶啊,我只听老大提过天宝龙火琉璃顶,还是第一次听这个东西,你给解释解释呗。” 眼镜蹲在另一边狂点头,明显也想听点边角料。 徐叫花解释道:“你所知道的天宝龙火琉璃顶,那是北宋年间才出现的一种墓穴防盗措施,墓顶事先铺设一层极薄的琉璃瓦,瓦上的一排排小袋装的就是西域火龙油,然后再用琉璃瓦和封土堆封死。这种琉璃瓦,稍有外力撞击就破,里面的西域火龙油见空气就着,瞬间可以将盗墓贼烧死。 而在北宋以前,古墓里最常用的防盗措施就是在墓顶铺设丹砂琉璃瓦,因为丹砂琉璃瓦与火龙琉璃瓦两种使用的时间比较长久且久经考验,是最常见的防盗手段,于是盗墓贼们分别给它们取名叫天宝龙火琉璃顶和地元丹砂琉璃顶。 地元丹砂琉璃顶与西域火龙油的原理类似,只是那时还没有从西域传进火龙油,袋子里装的是丹砂,也就是水银。一旦水银袋受到外力撞击,立刻喷溅出来,瞬间化成毒气。无论是西域火龙油还是丹砂,这些整齐排列的小袋很少会出现同时被击破的情况,因而可以重复触发多次。只是后来盗墓贼研究出多种预防水银毒气的方法,于是地元丹砂琉璃顶在北宋年间以后,就被西域火龙油逐渐取代了。” 这时,冯宝宝已经将洞底的琉璃顶表面清理干净,拽了拽绑在身上的尼龙绳,“眼镜,你找找店里有没有硫磺粉,胖子,拉我上去。” 眼镜赶紧起身去找,胖子两手抓住绳子,冯宝宝背上工兵铲,借力将脚踩在洞壁上一点点向上爬,她的身子轻巧,所以很容易爬了上来。 “宝姐,店里没有硫磺粉了,怎么办?”眼镜找了一圈,不记得什么时候买过那玩意儿。 “去棺材铺,你去附近的棺材铺问一下,那里应该有硫磺粉卖的,多买一些,反正以后肯定还用得到。”徐叫花朝眼镜说道。 眼镜嗯了声便出去了,冯宝宝、徐叫花跟胖子三人从贮藏室出来躺到了沙发上,三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不过冯宝宝却是呲着个牙嘿嘿的笑起来,一口银牙与脸上杏黄色的土渣形成鲜明对比,想着这次挖到的大墓又要出不少的明器,母亲住院化疗的费用有了着落,不由得心情大好起来。 胖子偷眼瞧了瞧冯宝宝傻笑的模样,戳了戳徐叫花,“哎,你不是学过几天茅山道术吗,你给开天眼看看,我们老大该不会刚才在盗洞底下让小鬼给附身了吧?” 徐叫花打眼一看,将冯宝宝的表情尽收眼底,鼻音哼哼一笑,“还真是,不知道被哪个做发财梦的小鬼给附了身了,而且是病入膏肓。” 胖子被徐叫花唬住,咽了咽口水,紧张问道:“那那那……还有没有办法救啊,你给行行好,救我们老大一条小命啊。” 冯宝宝四仰八叉大章鱼似的正瘫在沙发上哼调调,小脸徜徉未来,“日本岛国中,趴着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三万六千八。八嘎八嘎,真呀真多呀,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徐叫花回道:“无药可救了,给你们老大提上一大捆真金白银乐呵乐呵估计就活过来了。”稍后,他又堵起耳朵来,龇牙咧嘴,“我靠,你们老大唱歌可真难听啊。” 过了会儿,眼镜买完硫磺粉回到了店里,重新将店门关好,几人再一次聚到贮藏室的盗洞前,狼眼手电将盗洞照得透亮。 “胖子,拿钢珠枪来。”冯宝宝招呼一声。 胖子哎了声,从箱子里捣鼓一下,掏出把黑色的手枪来,抽出弹夹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银色钢珠小球,重新插回去上了膛,交到冯宝宝手中。 这种钢珠枪是冯宝宝托关系从黑市买来的,最远能打出百米远去,二十五米内可以打爆啤酒瓶子,杀伤力巨大。 眼镜跟胖子两人将硫磺粉从盗洞口撒下去,将琉璃顶覆盖在下面,稍后,冯宝宝吩咐胖子搬了个大纸箱过来,大小刚好能盖住洞口的那种。 砰!砰!砰! 冯宝宝对准盗洞底下连开几枪,能听见下面传来噗噗噗的响声,是琉璃顶被钢珠打穿了。 冯宝宝一把将纸箱盖在洞口上,拿工兵铲压在上面,小脸呵呵拍手道:“三个小时后,咱们下墓。” 第七章 三寄奴夜探黑墓 夜黑风高,一轮月牙儿高高挂在银河之中,树林里哗哗啦啦传来被风吹动的响声,行道的路灯散发出莹莹绿绿的亮光。 空荡荡的马路只有一袭薄雾渐渐朦胧起来,雾气阑珊处,来往车影张牙舞爪如妖魔一样孱动。 万籁俱寂,夜已深。 一清斋贮藏室里,狭窄的盗洞黑黢黢一片,伴随着一道圆弧状的光圈照射下去,有一层红黑相间的粉末浮现出来,细密的尘埃在狼眼手电的光柱下翻卷喷涌,逐渐飘荡上来。 冯宝宝将脑袋探过去,手掌煽动空气拂到鼻尖处,小心嗅了嗅。 “嗯……现在没什么气味了,丹砂应该都被溶解了,可以下去了。”冯宝宝点点头道。 说完,冯宝宝一马当先将工兵铲背到肩上,在身上绑好尼龙绳,便攀着洞壁一点点下去了。 下到盗洞底部,冯宝宝靴子踩着与丹砂反应后产生的硫化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用铲子推了推这些红黑粉末,下面是几片已经被钢珠打破了的琉璃瓦,于是直接用铲子把琉璃瓦掀开,露出最下面的封土堆以及一截一截整齐罗列的墓砖。 砰! 冯宝宝将工兵铲的猛地向下一捣,插进封土堆寸许有余,接着便往回一翘一带,将封土从下面挖出来,锄进胖子递下来的塑料桶中。 封土堆清理完,冯宝宝伸手摸了摸那排墓砖,棱角整齐细线分明,于是用工兵铲的铲尖顺势划进去,只听见硌剌剌一声刺耳,墓砖变得松动起来,随后被冯宝宝猛地向下一砸,一块完整的墓砖被硬生敲成了两截。 冯宝宝将破碎的墓砖一块一块捡出来丢到了塑料桶里,地宫的第三层屏障也被破坏掉,终于,当冯宝宝掏出第四十九块墓砖的时候,一股冷风从地底灌了上来。 “冯宝宝,快躲开!”徐叫花一直在到洞口紧盯着,此刻见到地宫被打开时涌出来的冷风,不由得大喊道。 其实在冯宝宝掀开那块墓砖的瞬间就已经感觉到有丝丝凉气渗出来了,所以在墓砖拿走的一刻,她直接抬起袖子来用迷彩服宽大的衣襟遮挡住了自己。 从地底灌出来的冷风呼呼吹了十多分钟,冯宝宝胳膊一直举着,丝毫不敢懈怠,她能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冷风中袭来,迷彩服的衣袖嗤嗤拉拉的飘摆着,竟有些湿漉起来。 下过墓的人都知道,地宫里面葬进墓主以后就彻底封闭住了,从此与外界隔绝,里面的空气常年埋在地下就会变成阴气,数十上百年的阴气还不会有太大危害,但这要真是座不晚于唐朝时期的地宫,恐怕在地宫里积累了上千年的阴气会让人当场丧命。 待阴气散尽,冯宝宝放下袖子来,折手一瞧,上面一大团黑色的污渍,还夹杂着腐臭的气味,看着十分恶心。 徐叫花重新探过头来,见冯宝宝没事才宽下心来,说道:“你把上衣的迷彩脱了吧,再给你找件穿上,阴气积攒时间一久就有毒性了,你最好不要碰它。” 冯宝宝嘴上虽然嘀咕对方多管闲事,不过还是照意思把外套脱了下来,扔进塑料桶让胖子一并拉了上去。 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紧身迷彩背心的冯宝宝更显身形苗条,肌肤胜雪,脑后露出一头乌云般的短马尾,房间里橘黄的昏暗投射到洞底,淡淡光彩照在她脸上,令人心神荡漾起来。 眼镜从冯宝宝的房里重新取来一件蓝色的三叶草外套,刚给冯宝宝扔下去,就听见下面号起来,“眼镜,这可是我最贵的一件外套,你拿来让我穿着下墓,是想让我死得更好看点吗!” 眼镜被吓得一哆嗦,躲到一边不敢说话了。 徐叫花挑挑眉,哑然一笑,直接背起藏蓝色的旅行包,然后从地上捡起那块方形石板,等胖子将尼龙绳延伸到外面的楼梯上绑紧后,问两人道:“上面得留个把门的,你们两个谁想跟我下去?” 胖子第一个跳出来,赶紧跑到徐叫花这边站好,一脸义正言辞的对眼镜道:“眼镜啊,你脑子比我好使,要是店里出了什么事你肯定应付得来,我先下去看看,要是累了就喊你替班,你看怎么样?” 眼镜颇显无奈的扶了扶镜框,摊手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样,那好吧,我就留在上面。你们下去的时候小心些,注意保护好宝姐,她一向敢打敢拼的,最容易出意外。” 胖子嗯了声,便跟着徐叫花下盗洞了,下到底部的时候,墓砖被挖空一大片,冯宝宝已经率先进去了。 随后胖子又叫眼镜扔下两个背包来,背包里面鼓鼓囊囊,装了些药品、饮食、绷带、手电、荧光棒之类的东西,算是个百宝箱。 扑通一声,冯宝宝从洞口跳了下来,单膝半跪在地上。 墓砖的下面是一条狭长的甬道,青泥板的地砖铺砌出来,甬道里黑漆漆一片,伸手贴在眼上也看不见五指。 冯宝宝觉得这底下的温度有点低,搓了搓胳膊,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枚袖珍手电衔在嘴上,手电光线绕着原地扫了一圈,看清了四周的景物。 甬道笔直,从远远的地方延展过来又贯穿向另一边,耳畔有哗哗的水声,在甬道的两侧被开凿出两条等长的沟渠,地下暗河的水流被引出两个分流灌进沟渠里。沟渠的两边也就是墓室的两边墙壁上每隔数米就出现一个巨大的石砌龙头,龙头姿态昂扬面朝甬道,有水柱从龙嘴中喷涌出来,砸进沟渠里源源不断的溅起水花。 与此同时,从此向远处看过去,长长的甬道逐渐拔高起来,沟渠也在一阶阶抬起,数十上百个龙头衔水戏珠,喷涌的浪花将原本平缓流淌的地下暗河变得波涛汹涌,一眼遥瞰,犹如万众朝贺的登天路一般。 “前有路,侧有龙,左右有水,前后有靠,能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寻一条活水来充盈自己的地脉,人为的打造了个得天独厚的抱龙地势,看来这墓的主人不简单啊,不是皇帝就得是个王爷。”冯宝宝暗自咕哝道。 胖子跟徐叫花下来的时候,见到冯宝宝正叼着个手电筒用工兵铲四处拍拍打打的,乒乒乓乓的响声回响在空荡荡的甬道里,像是打铁一般。 “老大,你在干嘛呢?”胖子问道。 “找找看有没有机关陷阱。”冯宝宝头也不抬的道。 徐叫花负手绕着附近转了圈,背着藏蓝色的旅行包,不像是来倒斗的,倒像是观光旅游的。 徐叫花跟胖子人手一只狼眼手电将方圆十多米的距离照得透亮,冯宝宝便将那枚极其袖珍的小手电收了起来,见到徐叫花正在捣鼓什么东西,走过去看,发现他摆弄的是一个黑亮的椭圆盒子,盒身表面湿漉漉的。 “哎,叫花子,你手上的东西干什么用的?”冯宝宝提着工兵铲接过胖子扔来的背包,背在了肩上。 “这是海龟壳,活过百年的海龟都是有灵性的,它们死后的龟壳被打磨风干后,用茅山术法中的八股芴算可以占卜阴阳,龟壳越湿,说明阴气越重,煞气积深。”徐叫花说道。 “八股芴算?之前学分金定穴术的时候好像接触过,不对啊,八股芴算不是搬山道人的一门术法嘛?”冯宝宝好奇道,“你一个卸岭派后人怎么会对茅山术法这么感兴趣,该不会是想吃里扒外吧?” 说完,冯宝宝还十分鄙视的翻翻白眼。 徐叫花鼻子哼了声,“你管那么多干嘛。”便捧着龟壳继续往水渠上游方向的甬道走去了。 冯宝宝紧了紧背包肩带,招呼着胖子跟上去,三个人并排走在一起,耳畔的水流声冲刷激荡。 甬道幽长昏暗,即便狼眼手电强光刺眼,但是朝着远处照射过去也只有一团朦胧的光点留在尽头,龙头依旧在吞吐流水,冯宝宝却觉得脚下的路变得古怪起来。 原本平整的甬道像是走到了尽头,脚下十分蹊跷的陡峭起来,靴子踩在地面上能感受到凹凸不平的起伏,用狼眼手电往地上一照,发现地面变得坑坑洼洼,甬道上被嵌进去各式各样的鹅卵石,有的地方稍平坦些有的地方却歪斜到脚跟都站不稳,一路走来有种大起大落的感觉。 冯宝宝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脚步逐渐放慢下来,要过胖子手上的狼眼手电仔细打量这条甬道,在镶嵌鹅卵石的边角处有几道歪曲的刮线笔直分隔成几段,横竖左右,又与其它几处的刮线连接到一起,看上去,像是一个图腾。 看到这儿,冯宝宝忽然右手握拳举起来,朝前面两人喊道:“不要再往前走了,这条路有问题。” 第八章 识葳蕤天命玄图 刚一喊住他们,冯宝宝忽地感觉到脑袋剧烈眩晕起来,狼眼手电照向甬道的光束、胖子跟徐叫花的身影模模糊糊成了两三道,身子一下子栽在了地上。 冯宝宝使劲甩了甩脑袋,看到胖子跟徐叫花也都摇摇晃晃的在鹅卵石甬道上打起转来,她拍了拍耳朵,余音全是甬道两侧那些龙头喷涌水流的声音和水渠里地下暗河奔腾咆哮的动静,意识到了这些声音跟鹅卵石是蹊跷的来源。 她努力想要堵住耳朵不听这些声音,但是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天旋地转,耳边不由自主的就会回响起这些水流的声音,靴子踩在高低凹凸的卵石上,脚掌有一股酥麻的感觉。她痛苦地坐在了地上,想要将心神镇定下来,手脚却开始不受控制的摇晃,一时间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这时,冯宝宝瞥见了距离甬道不远处的一道沟渠,银色的水流正顺流而下,被狼眼手电一照,淅淅沥沥的迸溅大团水珠。 冯宝宝强忍住眩晕,屏气凝神将一旁直嚷嚷着‘哎哟头怎么这么晕’的胖子提搂过来,指着沟渠推搡道:“跳下去!快!” 胖子两眼迷离的直往后缩,“老大,我水性不好啊!” “让你跳你就跳!”冯宝宝难受得龇牙咧嘴。 “老大……” 砰! 扑通—— 冯宝宝肚子里火顿时就上来了,揪住胖子的脖领拽过来,朝着屁股就是一脚踹下了河。 落水前胖子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声,嗓子都扯破了,“老大,记得下来捞我啊——” 冯宝宝感觉脑袋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剧烈,耳朵里的巨大水声像是要将鼓膜撕裂,她呲着牙又看向徐叫花,徐叫花倒是很自觉,把藏蓝色的旅行包从肩上卸下来,双手捂着耳朵道:“不劳您亲自动手了,我自行了断。” 说完,徐叫花扑通一声也跳下了水渠。 两纹巨大的水花成涟漪状向四周扩散开,再一声落水,冯宝宝一个猛子埋头扎进了水里,砸出的第三片水花将前两片水花彻底击散。 噗! 哈呼呼呼—— 水流淹没脑袋的瞬间,冯宝宝感觉耳边那种嗡嗡的噪声模糊了许多,脑子一下清醒过来,顺势就抓住胖子的衣领从水底游上来,胖子被淹的不轻,哼哧哼哧的直呕水。 冯宝宝打量了一下水底,约有四五米深,水底铺着一层厚厚的泥沙,泥沙上可以看到有贝壳、海藻这些东西,旁边苍青色的甬道河岸还密集的长着水草跟苔藓,幽幽绿绿,如果不用手电照还会以为摸到的是一团毛发。 狼眼手电防水性能极好,冯宝宝将它重新捞上来,拍打了一下水珠,晃来晃去的照着水渠,水面波光粼粼四处反射亮光,再往远处看就是一片漆黑了。 “这甬道上的卵石跟衔水的龙头都有问题,应该是动了什么手脚,有点像迷魂梯的阵法,看来这墓主人还有两把刷子的。”冯宝宝甩了甩披散开的头发说道。 徐叫花游过来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发烫,低着头道:“冯宝宝,你衣服拉链开了……” 冯宝宝低头一看,身上的蓝色三叶草外套被水一湿,紧紧贴合在身上,衣服拉链被水冲开,里面的迷彩紧身衣从胸口处明显的凸出两块来,再加上头发正湿漉漉的往下滴水,看上去很诱惑的说。 “靠,你个死登徒子,我掐死你啊!”冯宝宝作势要从水里面扑腾起来。 胖子连忙拽住了她的胳膊,可怜巴巴道:“老大,你别松开我啊,我可不想再被淹一回了啊——” 冯宝宝鼻音哼了徐叫花一声,徐叫花悻悻的自己游上了甬道,稍后冯宝宝又将胖子托上去,徐叫花伸出手准备拉她的时候,冯宝宝看也没看直接双手撑住地面哗啦一声从水里跃出来,干净利索的回到甬道上站着。 水花喷溅了徐叫花一脸,他身上的污垢被水流冲刷干净,终于露出原本的面貌来,小米肤色,五官清秀中带有一抹俊俏,甬道里有冰凉的冷风吹过去,映着对方漆黑的眼眸,里面清澈、宁静,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种冰冰凉凉的质感。 这是冯宝宝第一次看清徐叫花的真实面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猜到对方应该是个不丑的男子,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帅哥款,果然看走了眼。 想到自己是被帅哥看了,冯宝宝忽觉得也没吃多大亏,刚才的事也就都忘了,双手抬起来堵住了耳朵对二人道:“先把耳朵堵上,这些水流的声音会刺激我们的感官,产生错觉。” 徐叫花扶住胖子,两人都堵上了耳朵,随后将背包重新收拾好背在了身上,冯宝宝招呼了一下他们,继续沿着甬道向前走去。 甬道上的卵石依旧坑坑洼洼的嵌在上面,时不时还会冒出来两颗大的绊一下自己,冯宝宝在前面探路,嘴里叼着小手电很仔细地照看脚下,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甬道渐渐平坦了下来。 冯宝宝稍微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掌,发现耳畔的流水声已经小了许多,甬道两岸龙头衔水的景观也已经消失了,甬道渐宽,眼前出现的是一处篮球场大小的长方形平台。 冯宝宝将小手电收回来,从背包上摘下狼眼手电照过去,这时胖子从水里上来也清醒多了,不需要徐叫花继续扶着,他提着另外一个狼眼手电一块照着,长方形平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长方形平台在长边与甬道尽头联结,长边的两侧则是拱出两座石桥的样式,两道水渠的水流正是从石桥下面流淌出来,石桥出水口极小,只留有几个拳头大小的泉眼,从甬道两旁汇集出去,却渐渐能汇成两条出龙之势,令冯宝宝不得不暗叹古人的独具匠心。 长方形平台的两个宽边则是两道高达数米的石壁,得天独厚的地下墙体将此处拱卫起来,正立长方形平台两边各有一尊石兽看守门庭,而另一条长边则是建了一扇门,门上刻有千奇百怪的图腾纹饰,紧紧闭合起来。 “老大,这是什么图腾啊,看上去乱七八糟的,以前也从来没有见过。”胖子拿手电照了照门上东一道西一道的图案,有些头大。 “这上面的确是图腾,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图腾的顺序是打乱之后形成的吧?”冯宝宝凝神看着门扇上图腾奇怪的符号,偏头问徐叫花。 徐叫花嗯了声,从甬道走上了长方形平台,径直来到门扇前方,手掌拍了拍上面,图腾上沉积千年的灰尘被曝起一团,掀了他灰头土脸,原本洗刷干净的脸庞又变作了黑。 徐叫花显然没想到沉积的灰尘这么多,有些尴尬的抖了抖头发上的碎石末,解释道:“这上面的图腾是天命玄鸟,是先秦时期极受皇朝崇拜的圣物,这扇门上的天命玄鸟被人为地分割成了六十四块石板,六十四块石板上的图腾又被打乱顺序,要想开门,必须得将图腾拼起来才行。” “我靠,那个时候就开始玩拼图游戏了,古时候的人还真能奇思妙想嘿,”徐胖子眼尖,拿着狼眼手电晃了晃门上的图腾石板,又跑过去摸了摸那两尊石兽,迟疑道:“我说,这两个家伙,该不会就是天命玄鸟吧?” 两尊石兽各自昂首挺胸的立在石墩上,尾巴像是一把蒲扇,工匠在上面十分精致的刻出六道弧线,蒲扇被分成了七片尾巴的样式。石兽的脑袋上顶着一根略微高抬的翎羽,短喙哮天,两边翅膀振起在半空中,仿佛下一秒就会凌空飞起来,栩栩如生,令人不得不感慨当时的雕刻技艺已经发达到了何种地步。 两尊石刻的天命玄鸟除了方向不同外,几乎一模一样,冯宝宝走到门扇前面使劲敲了敲,门里发出一阵沉闷的金属敲击声,上面的碎石沙再次洒落一团,也糊了她一脸沙子。 “咳咳咳……这门扇是青铜的?”冯宝宝泥黄的脸上吐出口沙子来,两眼放光说道。 徐叫花点了点头,“门是青铜直接烧铸而成的,门上的图腾又是天命玄鸟,咱们来时的甬道样式也是秦汉时候的建筑风格,由此我推断,这个墓最晚是在汉代,甚至有可能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胖子嘿的一下就乐起来,激动道:“那这要真是战国或者春秋大墓的话,咱们几个这回岂不是要挖出国宝来啦?” 冯宝宝轻踹了他一脚,笑骂道:“瞧你没出息的样儿,挖到国宝又能怎么样,你还真敢拿出去卖啊?咱们进去取点明器就走,那些国宝级的就留在这里等国家考古队的来发掘就行了,别本来赚钱的买卖又给弄成送命的勾当,告诉你啊,待会儿进去了没我的吩咐,你什么也不许乱碰,每次就你的手最不老实!” 胖子嬉皮笑脸的点着头,咬着狼眼手电的绳带搓了搓手道:“现在怎么着,二位,咱们开始动手呗……嗯?不对啊,这青铜门上面的六十四块图腾全都嵌得结结实实的,怎么挪动它们啊,这动都动不了,天命玄鸟该怎么拼?” 徐叫花哎了声,让胖子闪开身子,小心翼翼的从包里面把他那块方形石板取了出来,上面‘专业催债,一百元一天’的狗爬字依旧辣眼睛。石板与青铜门上的图腾板样式相比较,一模一样,都是花青岩的石头,只不过小一些,此时被狼眼手电的光束照射,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绿光。 整座青铜门长宽都是一丈左右,上面的六十四块石板错杂排列,冯宝宝看着徐叫花直接将他手上的石板翻转过来,居然是一双眼睛,眼睛里面刻出一团混沌,两点三线的出现几道漩涡,不知是经过多少风雨的打磨,石板上的眼睛伤痕累累,显得狰狞可怖。 “天命玄鸟,主轮回,传说通灵者可以透过它的眼睛看见自己的未来。这块石板,我早说过了,是我们进入地宫的钥匙。” 徐叫花捧着石板朝着青铜门正中走去,这时,冯宝宝才发现在六十四块图腾石板正中的位置上,有一块石板是镂空出来的,石板上只有一颗脑袋,脑袋上的眼睛却不翼而飞。 徐叫花将带眼睛的石板扣了进去,刚好吻合,紧接着听见青铜门传来轰的一声轻响,冯宝宝感觉地面震了一震,头顶上又掉落下来几撮碎屑,随后又安静下来。 冯宝宝甩一甩焦糖色的短发,重新扎到脑后竖成马尾,问道:“你把它按回去也是这样啊,六十四块图腾紧紧嵌在青铜门上,怎么移动?” 徐叫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随后伸出了右手,他的手指比常人的略长略粗一些,看上去很有力道,下一秒,只听硁叱一声,徐叫花将五指猛地插进了刻有天命玄鸟脑袋的那块大石板上,青铜门后轰轰隆隆的运作起来,像是机括轮轴转动发出的声音。 冯宝宝一脸震惊地看着徐叫花,胖子明显也被吓住了,很难想象他是手上有多大的力道才能直接插进去石板,看徐叫花的表情,似乎并不很费力,很轻松就做到了。 徐叫花将五指插在石板上来回动了两下,竟硬生将这块石板从青铜门上取下来,放在了地上,随后拔出手指甩了甩,指头有些红肿,听见他嘀咕道:“这下青铜门上就只剩六十三块石板了,剩下的,就要考拼图能力了。” 冯宝宝直勾勾看着徐叫花,略挑起眉来,“叫花子,你来的时候看来都做足准备了啊,这一环扣一环的,我跟胖子都没见过天命玄鸟的图腾,想必你应该有办法拼出来吧?” 胖子蹲在另一边捧起石板来,盯着上面的五指洞正看得入迷。 徐叫花笑道:“天命玄鸟自然是有过研究,而且我们卸岭力士最擅长的就是神机妙算,这青铜门上面的图腾共六十四块,按照伏羲六十四卦的原理打乱的,要想还原,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演算。” 冯宝宝拉起背包直接坐到了石兽旁边,摆摆手道:“那好,就给你时间,拼不出来早点说啊,可别浪费我们时间。” “神机妙算可不是空有虚名的,你就别指望能赢了。”徐叫花轻笑,便转身去盯住青铜门上的六十三块石板看起来,如同入定一般。 胖子捧着另一块石板背着包挪过来,冲冯宝宝神秘兮兮道:“老大,你看这石板上的指洞,我戳一下都觉得疼,寻常人要是不练个二三十年,还真练不出这般指力来。” 冯宝宝没有回他,眼睛一直看着徐叫花在走来走去的,这些石板上繁复复杂的图腾花纹曲折蔓延,代表着一个灿烂的文明,随着石板的移动,仿佛煌煌数千年的文明正在从梦中醒来,古代先哲的灵魂在青铜门上闪耀生辉。 徐叫花走一步算一步,上乾下乾纯阳走,上坤下坤纯阴走,伏羲六十四卦本就晦涩难懂,此时徐叫花用卸岭派的神机妙算之术一步步的进行推演,很快额头上就出了细汗,澄亮的瞳子因为心力不支而蒙起了阴翳。 “胖子,你去扶他过来歇会儿,他说,你动。”冯宝宝推了推胖子。 胖子嗯了声,过去对徐叫花道:“徐叫花,老大说让你坐下来歇着,你说方位,我帮你移这些石板。” 徐叫花也没有客气,转身来到冯宝宝的跟前一屁股坐下来,朝后懒洋洋伸手,“水。” 冯宝宝白了他一眼,“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儿看。” 徐叫花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呲牙一笑,“天下盗贼是一家嘛。” 冯宝宝又翻白眼:“你是卸岭铲子狗。” 徐叫花:“……” 歇息一会儿,徐叫花重新朝青铜门上的石板看过去,对胖子道:“左下角作原点,我说坐标,你按照我说的移动方位。” 胖子嗯了声,站在青铜门前面,比划了个ok的手势。 “3、6,向左移。” 隆隆—— “3、7,向上移。” 隆隆—— “2、7,向右移。” 隆隆—— “2、6,向下移。” “……” …… 青铜门上的石板笨重无比,胖子来来回回的挪上挪下,有些位置比较高的石板他还要踮起脚甚至蹦跶着去推它们,虽然只是力气活,不过也是累得手脚酸麻。 徐叫花指挥了约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冯宝宝一步步看着青铜门上的天命玄鸟图腾逐渐成型了,天命玄鸟展翅翱翔,七尾冲天而起,四周有火焰熊熊燃烧,暗暗预示了玄鸟浴火重生,与它的轮回眼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玄鸟腾云方出众,白龙驾雾得最高。 冯宝宝内心有些激动起来,能有这样实力修建如此大规模陵墓的墓主,里面肯定会有珍宝发掘出来,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心情大好起来,眼珠灵动,另有一番动人的气韵。 徐叫花从地上站起来,捡起来那块被戳穿五个手指洞的石板,找到图腾上唯一缺少的那一块空洞,单手一按扣了进去。 轰隆隆—— 冯宝宝感觉脚底一阵剧烈晃动,从头顶上淅淅沥沥的散落下许多石沙来,青铜门在暗黑的地道里缓缓移动起来,图腾随之旋转,仿佛在模拟天地变化,三个人倒退数米仰望这扇巨门,心生敬畏起来。 紧接着,青铜门背后齿轮咬合的转动发出格格格的机械声,随后青铜门从中间分离,向里打开,青铜门的底座像是沿着一条固定的轨道在移动,吱吱嘎嘎,缓缓滑过去。 冯宝宝看着逐渐大开的青铜门,下意识的用狼眼手电照进去,却发现里面黑黢黢一片,狼眼手电的光柱像是被吞没在里面,看不清任何东西。 黑暗的空气中,泛着一股熏香,幽幽的红光从鞥深处传递过来,冯宝宝突然觉得有些压抑,感觉在青铜门后面的黑暗中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钳住自己的咽喉,不由得有些心慌。 格。 最后一声响,青铜门从中间分离的两页门扇各自卡在了什么东西上,停了下来。 突然,冯宝宝一拉胖子跟徐叫花,喊道:“快退开。” 胖子跟徐叫花被冯宝宝拉的一阵趔趄,接连退出五六步去,冯宝宝仍是觉得心慌,继续喊,“再退!” 三人一直退出十几米开外的位置,回到了甬道上,冯宝宝直接按着两人趴了下来,将背包砸在他们头上盖住,一声娇喝,“不要抬头!” 轰—— 第九章 汉魃庙堂 黑沙暴门槛绊鬼 冯宝宝按住两人趴下去的一瞬间,一团浓黑的烟气从青铜门里席卷而来,像是一条玄色巨龙,黑色烟气隆隆如雷声轰响,裹尘携沙的盖过整座长方形的平台,拱卫青铜门的两尊石兽被沙尘拍打得噼啪作响。 冯宝宝将肩上的背包使劲扣在头顶,双手缩在三叶草的袖子里按着,黑色沙尘像是一场突然袭来的沙尘暴,将甬道两旁水渠里的流水都冲刷成了乌黑色,三人互相依偎挤在一起,谁也不敢乱动。 过了许久,耳畔的风沙声渐渐小了下来,冯宝宝从衣服的缝隙里露出眼睛看了看外面,发现黑风暴已经停了,这才一把将背包丢开,翻身站了起来。 “行了,没事了,都起来吧。”冯宝宝拍打一下身上的尘土,焦糖色的头发已经染了黑。 三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看着对方,不由得笑起来,大家现在都是脸盘子黢黑只剩一口大白牙在晃的非洲土著了,看上去有些滑稽。 冯宝宝看了看距离青铜门最近的那两尊石兽,原本积满灰尘的石雕上此时被糊上了厚厚一层黑油一样的东西,展翅翱翔的天命玄鸟变成黑鸟,翅膀联结肌腱的石雕处甚至有些腐蚀现象,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缝。 胖子过来看到石兽成了这副模样,不由得吓得打了个哆嗦,“老大,刚才从里面喷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啊,怎么连石头都给融了,要不是刚才你拉我跟徐叫花躲得快,就该死在门口了。” 徐叫花在一旁捡起狼眼手电照了照平台附近,原本幽绿色的石头墙壁被刚才的黑风暴染成了一片墨色,手电筒的光束照过去就如同被吞没了一样,石壁像是与黑暗相接壤,在视觉上让人感觉处在一片无尽黑暗的空间中,一眼望不到头似的。 徐叫花拿工兵铲敲了敲石兽上出现裂纹的地方,嘎嘣一声,天命玄鸟的一边翅膀整个摔下来砸碎在地上,碎石块附近的黑油状黏液在手电光下竟发出一种五彩斑斓的诡异光芒。 冯宝宝问道:“叫花子,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徐叫花一扫她的表情,她一副小得意的样子,像是在等着看自己出丑。 “不是什么机关陷阱,应该是青铜门里面有壁画一类的东西,壁画上的油漆经过长年累月的曝陈,蒸发到空气里面,又与空气一起在封闭的墓室里堆积了上千年,所以在青铜门一打开的瞬间就与外面的新鲜空气迅速发生氧化,所以才会有了刚才的黑风暴。我说的没错吧,冯宝宝?”徐叫花朝着她挑了挑眉毛,稳操胜券的样子。 冯宝宝见叼难不成,鼻子哼哼了一声,“嘁,勉强算你说对了,不过我可是早就知道了,你还是慢我一拍呢。” 说完,冯宝宝自顾自的背着包朝青铜门里面进去了,胖子则是一脸深沉地拍了拍徐叫花的肩膀,“叫花子啊,胖爷忠告你一句,永远也不要跟女人讲道理。”说完,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徐叫花摸着下巴无声地笑了,嘴角微扬,拿起藏蓝色的旅行包跟了过去。 扑通—— 冯宝宝跟徐叫花同时往青铜门看过去,两双眼睛瞬间对到了一起,随后,同时下移,落在了胖子身上。 胖子龙行虎步,走的大开大合,于是在进青铜门的时候摔了个狗啃泥,为两派的盗墓者演示了一出堪称典范的平沙落雁式教学。 徐叫花走过去把胖子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土笑道:“走那么急干嘛,被门槛给绊倒了吧。” 冯宝宝狼眼手电照过来,青铜门共分前后两部分,前门打开,要经过一段长约一丈的连廊跨过后一道门槛才算正式走进来,连廊的长度也是青铜门分割两扇沿轨道向里打开的长度,连廊里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道路,所以胖子才会被绊倒。 “老大,你刚才过去的时候怎么没事啊?”胖子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道。 “可能是刚才走的时候碰巧直接跨过去了,只能怪你运气不好呗。”冯宝宝挤眉弄眼的一笑。 徐叫花看着她这副表情,心里大概明白了,应该是这丫头打算看自己出个丑所以故意不说,没成想胖子走到了自己前边,趟了这浑水。 胖子听着冯宝宝这模棱两可的解释居然信了,嘴上神神道:“今天出门的时候看黄历说忌入殓、忌除服、忌移柩,果然这次下墓出来这些幺蛾子,下墓前该算一卦的。” 冯宝宝呸呸呸了一句,骂道:“死胖子你瞎说什么呢,别在这里动摇军心,我给你说,咱们这次倒得可能是个秦汉的大斗,墓里那死尸肯定得设下不少防盗机关,吃得苦中苦方得墓中墓,懂不懂啊,都走到这里了,连明器都还没摸着呢,你就打退堂鼓啊!” 胖子使劲摇头,身板挺直起来,“不退,不退,我王胖子就是老大的一颗螺丝钉,老大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爱他娘谁谁谁的妖魔鬼怪,胖爷进去一铁锹通通拍死,通通拍死!” 说完,胖子还煞有介事的舞了舞手上的工兵铲,冯宝宝这才眉开眼笑的一点头,“这才像是我冯宝宝的兄弟嘛,怂什么嘛,一路向前,无所畏惧啊。” 这时,徐叫花突然蹲下身去用手电照着脚下那道门槛,疑惑道:“冯宝宝,你之前下墓有见过在墓门后边设门槛的吗?” 冯宝宝听见徐叫花问她,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你这么一提醒我才发觉,这还是第一次倒斗的时候有墓主放门槛来绊人的啊。” 胖子在一边道:“墓门后面加一道门槛难道很奇怪吗?古时候的人不是都喜欢往家里门上加门槛嘛,兴许是这墓主想把自己的窝做得跟阳间更像一些呗。” 徐叫花却使劲摇头,并不同意胖子的看法,“这古时候的门槛可是有大讲究的,在自己的墓里设置门槛更是大忌,门槛天生通阴,会与墓穴的风水相冲,坏了布局,甚至会改变子孙后代的命运走向,所以我想,这道门槛如果是墓主人刻意为之的话,肯定是有什么地方用得到它。” 冯宝宝嗯了声,“说得好像有点道理,的确没有墓里设门槛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看的,给我们一块讲讲。” 徐叫花蹲着身子用狼眼手电照着门槛,门槛上奇奇怪怪的画着许多符咒,底下还贴有几张黄麻纸,像是道士捉鬼用的那种。门槛苍旧古朴,有一种沧桑的岁月气息弥漫出来。 徐叫花指着门槛说道:“门槛的由来已久,传说最早是由黄帝的侧室嫫母发明出来的,在古代的时候,女子的脚被看作是最隐秘的地方,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说的是这种。越是那些富贵人家越讲究这些,所以门槛便成为一种能遮掩姣好双脚的设施,家境越是殷实,他们家的门槛也就设置的越高。 而门槛每天被人迈在脚下,很少有人去主动踩踏,这是因为门槛常在人胯下,是不吉利的,一旦踩上去,自身的气运就会被门槛拦住,然后没落很长时间。 在玄学上讲,门槛可以阻挡恶鬼进入家门,防止家中阳气的流失,更也防止阴气从外面进入。到了后来,人们又将门槛的高度抬起,高过僵尸和粽子能够跳过的高度,用门槛来绊倒僵尸和粽子,因而玄学上认为门槛是可以辟邪的。 至于民间那些门槛要求男左女右跨过的说法,也大都不可信,门槛这种东西,更没有在墓穴里设置的。除非……” 见徐叫花突然停下话头,脸色有些不对劲,冯宝宝跟着紧张起来。 “除非什么?”胖子莫名其妙的问道。 “除非……这门槛是用来绊鬼的!”徐叫花摸着上面一道道歪曲的鬼画符,手指在门槛上划出颇为诡异的响声。 第十章 汉魃庙堂 断龙石虫玉作诡 “绊鬼?叫花子,你可别吓唬我啊,这墓主人难不成还能预知到自己死后墓里会出来鬼吗?”冯宝宝一脸不信。 “那也说不准,”徐叫花指着门槛上的符咒说道:“这上面的咒语应该是秦汉时期甚至是更早的道家天师符,据传天师符可借阴阳之力调动五雷,籍此降服鬼魅,不过奇怪的是,这门槛上面的咒语错杂散布,倒很像是被人匆匆画上去的,与门槛明显不太契合。” “你的意思是,这门槛上面的咒语是后来被人强加上去的?”冯宝宝问道。 “没错,只能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徐叫花点了点头,旋即又用指甲揩了揩门槛上的油漆,继续推测道:“道家咒语一般都是当场挥毫写就,从不会拿事先准备好了的咒语滥竽充数,也只有这样的咒语才能产生长期的效力。而门槛上这些咒语看似错综复杂,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你们有没有发现它们的笔划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也就是说,这些咒语都是用一个类似刻章之类的东西印上去的,可能当时画符的人遭遇了什么意料不到的情况,所以才急需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大量的天师符渡过险关,所以我想,这墓里可能不只是单纯的有机关陷阱那么简单了。” 胖子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这些符咒的样式,上面铁画银钩、笔走龙蛇的画法看起来确实有些手忙脚乱的意味,看着十分糟糕,随便找出两处符咒的字迹相比较,会发现它们果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胖子有些烦恼的抓了抓头发,说话又底气不足了,问道:“徐叫花,你学过茅山道术,你给兜个底,要是咱们仨继续往里面走的话,碰上这样的意外你有没有把握对付?” 冯宝宝在一旁听着就不乐意了,薄唇一抿撅了起来,“怎么着,王胖子,你是觉得我不行咯?” 胖子被侧面直射来的两道寒光吓得肥肉一颤,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老大,术业有专攻嘛,咱们北派擅长的是勘舆倒斗、分金定穴,南派擅长的是神机妙算,况且徐叫花又懂些茅山的道术,这次咱们是第一次倒大斗,肯定跟以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了,说不定还真的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蹊跷跟麻烦呢。” 冯宝宝丹凤眼一眯,双手掐起腰来,“胖子,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这一次下墓怎么如此怂了,管它粽子僵尸,统统一铁锹抡倒就行了,你怕什么呀。” 胖子脸色发苦道:“老大啊,不是我王胖子胆小,你要是说让我提上刀枪去跟那些粽子僵尸们硬碰硬的干一架,那我绝对一点不含糊,可这次我老觉得这墓里面处处透着诡异,说不定真有什么歪门邪道的,我怕的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古怪啊。” 徐叫花在另一边摆了摆手,将狼眼手电朝远处照过去,拉了拉两人,“行了,这墓里面再多的名堂也都是防咱们盗墓贼的,有系铃人就有解铃人,咱们三个啊,就是要做那解铃人的,咱们先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这墓里面就还有什么名堂,毕竟这才刚开始呢。” 说完,徐叫花提着一只狼眼手电走了进去,冯宝宝从后面轻踢胖子屁股一脚,两人也跟了上去。 走出门槛,前后两只狼眼手电相互照着,冯宝宝抬头看见一块巨大的黑石悬在青铜门后面的梁柱上,黑石被数根锁链拉扯住,甚至还有些摇晃,锁链的另一头透过青铜门连廊里的昏暗处便消失不见,应该是与控制青铜门移动的机括轮轴嫁接在了一处。 冯宝宝远远地避开这块黑石走过去,黑石长宽都有三丈,跟一座小山似的,她知道这就是墓里的断龙石,断龙石为古代帝王陵寝、高士墓穴的屏障措施,最高重达千斤,被机关所控制,有外来者闯入古墓,断龙石就会触发机关落下,墓门既闭,自此与外界阴阳两隔。 青铜门后面又是一条狭长的墓道,墓道以苍青色的岗岩铺砌出来,左右仅有一丈宽,在墓道的两侧整齐排列着一连串的长明灯,长明灯以灯柱和塔状灯笼两部分组成,上面雕龙画凤,每隔十步便会出现一盏,经过了千年,长明灯竟依旧完好如初,并没有看到任何损坏。 胖子见墓道里昏暗一片,便从背包掏出火机来,打算将长明灯点起来,结果还没等靠近,便被徐叫花给喝止住了。 “胖子,先别点火,你想害死我们啊?” “怎么了,这灯还不能亮是咋的?”胖子一脸迷惑。 说完,胖子扭头看一眼冯宝宝,她也摊手,表示不知道怎么回事。 徐叫花走过来一把将胖子手上的zippo拿走,说道:“还没弄清楚情况你就敢掌灯,也不怕被烧死。” “这不就是长明灯嘛,里面的火能喷出来还是咋的?”胖子被徐叫花数落的有些不服气起来。 徐叫花没有回应他,只是拿着狼眼手电在周围几个长明灯的附近转来转去,用手挨个伸进去按了按,又抽出来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接连重复了几次,冯宝宝看见徐叫花原本紧蹙的眉头逐渐松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稍后,徐叫花又靠近长明灯的灯台位置观察,狼眼手电照在上面折射出一种幽蓝色的反光,徐叫花拍了拍长明灯上的厚厚一层尘土,显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痕来,有两点一线或三点一行的各种符号在长明灯的灯塔状灯罩上,冯宝宝隐约觉得很眼熟。 突然,冯宝宝后脑勺小灯泡一亮,拍脑袋急忙道:“叫花子,这长明灯上的鬼画符,看着像是古时候的八卦符号啊。” 徐叫花扶着长明灯嗯了声,“没错,这些长明灯左右各一个,延长三十步时共有八盏灯,以此八盏作为一个基数,组成了八卦的阵法。这每一组基数的八盏长明灯里只有一盏是真正的长明灯,找对了它,我们就不用再举着手电照路了。” 胖子在一旁问道:“那剩余的七盏灯呢,亮不起来吗?” 徐叫花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指肚上沾着一层发黑的软泥状东西,隐约有臭味散出来,他回答,“剩余的七盏灯,是能让你死的。” 胖子被吓了一跳,赶紧跑到墓道中间站稳,嘀咕说,“这灯里难不成是炸弹?” “是蟦石,”徐叫花捻了捻手上的软泥,将它们搓下来,“八盏长明灯里面有七盏是放着蟦石的,只有一盏灯里面放的才是真正的尸油,蟦石又叫作虫玉,最早是从北部朔方草原一处名叫雪狼谷的地方传进来的。 雪狼谷的萨满祭司认为蟦石是有生命的,有邪恶的灵魂附着在上面。假如在附近燃烧达到了蟦石的燃点,里面就会散发出大量凝固且浓重的黑色雾气,黑雾过后,附近所有温度高于蟦石的物体,都会被腐蚀成为脓水。 蟦石被传入中原后,就被人放入墓内作为一种防盗机关,没有防备手持火把的盗墓贼就会死于非命,而蟦石不腐不化,燃烧过后,不小心触碰到也会导致中毒,手掌会迅速的溃烂,碰到伤口的话毒性会顺着伤口蔓延到全身,最后盗墓贼全身上下化脓溃烂而死。” 胖子听完直咧嘴,胆战心惊的摸了摸后脑勺,“幸亏刚才胖爷点火慢,要不然现在该去见阎王了啊,不过这些石头也太邪性了些,那究竟是什么操作?” 徐叫花看了眼冯宝宝,十分绅士的一邀手,“怎么样,北派的摸金大能要不要给你的小兄弟讲解一下?” 冯宝宝磨了磨牙,撇嘴道:“没听说过蟦石,我解释你个头啊。” “那好吧,我来解释,其实蟦石里面还真的是住着恶灵的,只不过这种恶灵是一种名叫飝虫的动物。蟦石里面有一大团聚集在一起的黑色飝虫,极为细小,单个的飝虫用肉眼勉强可以分辨,大批聚集在一起时,就很像黑色的浓烟。 飝虫平时处于一种僵死状态,大批的飝虫死体叠压在一起,就好像黑色的玉石,外壳内部的虫尸在感应到周遭温度的急剧变化,会有一个加速蜕变的过程,脱去尸皮,聚集在一起飞出来。这些破茧而出的飝虫,会通过不断死亡来分泌出大量具有腐蚀性的液体,吞噬附近所有温度高于自身的物体,甚至连火焰都可以被虫尸的液体熄灭。” 说完,徐叫花掐上手指算起什么来,“道法龙怀器无用,阴阳共济感应通,八卦无形芴秒算,还又神机居此间……” 冯宝宝看到徐叫花将打火机擦起来,昏暗的墓道里闪出一抹明黄的亮光,接着,他口中喝了一句,“丁山癸向,亮!” 下一秒,只见徐叫花将中食二指并拢,晃眼间便从打火机上引下一簇火苗来,指尖一抖,冯宝宝看到徐叫花像变戏法一样,将双指似是凭空夹起的火苗甩向了丁山癸向的那盏长明灯。 第十一章 汉魃庙堂 幽幽路穹顶遮天 噌……噌……噌—— 只见星星点点的小火球从徐叫花指尖飞出去,火球飞进丁山癸向的那盏长明灯芯里,灯芯轰的一下燃了起来,整个灯罩上被一团蓝紫色的火焰覆盖住,幽幽晃晃。 稍后,墓道里接连传来长明灯被点燃的声音,一团团幽蓝色的火光从小塔状灯罩照射出来,每八盏长明灯只有一盏是被点亮的,因而从原地向远处的墓道看过去,明明灭灭的火光像是鬼火一般,道路清晰可见但又朦胧看不出仔细。 徐叫花拍了拍手转过身来,就见到胖子一脸膜拜的样子,“徐神仙啊,你刚才那招一指禅取火是怎么做到的啊,找机会教一教我呗?” 徐叫花笑了笑没有说话,冯宝宝却过来揪着胖子走开了,“你别在这里丢人了,赶紧去前边探路,茅山道术你看不出来啊,寻常手段哪有人做得到一指禅取火的。” 胖子被连推带踹的赶到了前面,冯宝宝一看徐叫花那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就已经了然,在茅山术法里面类似凭空生火这种把戏她可见闻得多了,这家伙肯定是有意显摆的。 想到这里,冯宝宝拉着胖子走得更急了,墓道深邃如一条长蛇般,她琢磨着先走到下一个地方自己得露两手,不然北派的威名要被南派给压下一截去了。 幽蓝色的长明灯燃烧一会儿就变成了红黄色,最初的蓝色火焰是长明灯里多年沉积在尸油上的一种名为硅烯的化学物质在燃烧,当硅烯燃尽露出埋在下面的尸油时,火苗才会恢复成正常的颜色。 寻常墓葬里设置的长明灯一般是以动物的尸体提炼出来的尸油作为燃料,尸油可以长年累月的被保存起来,用醋泡过后,可以极大地降低燃烧时的温度并且耗氧量极少。有些帝王或者高士的陵墓里甚至以人的尸油做成长明灯为自己照明,因为手段残忍至极,至隋唐时期便已经很少出现了。 冯宝宝背着背包在墓道里走着,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厚重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的墓道里,墓道的墙壁上光秃秃的,除了长明灯就再无他物,可以看到墙皮上有斑驳的油漆剥落在地上,碎成了粉末状。 冯宝宝看着从墙皮背后暴露出来的一块块整齐堆砌的墓砖,暗自感慨古人的巧夺天工,能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开凿出一大片的空间并修建陵墓,即便是油漆历经到千年后的今天也依稀能看出当年鲜艳的影子来,砌砖的方式与长明灯的布置、墓道的结构都堪称精湛,可想而知千年前的古人智慧是有多么高。 低下头去笑了笑,冯宝宝说道:“看看古人这油漆、这砌墙、这工艺,咱们现在玩的可全都是古人玩剩下的啊。” 徐叫花跟在后面点点头,“说的没错,古人诚不欺我,不说其它的,单是四大发明就已经领先了世界数百上千年,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还是有很多技艺逐渐失传了。” 三个人又走下一条长十几米的石阶,石阶上幽幽绿绿的长着些苔藓之类的囧菌,横平竖直往下蔓延几十个台阶,被长明灯的烛火一照,有水光反映出来。 冯宝宝他们踩着湿滑的石阶走下去,耳畔渐渐又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仿佛就隔着一重石壁,地下暗河的流水渗过墓墙淌到石阶上,才滋生出了这些苔藓。 长明灯到了石阶这边便消失不见了,前面的墓道陡然又黑下来,但是朦胧中像是有几处亮光在闪烁,一眼望去看不真切。 冯宝宝又将狼眼手电重新打开,刺眼的光束直射出去,只见猛然沉下来的这一截石阶墓道走到了头,出现在视野范围里的是一片广袤的空旷岩穴,到了这里地下暗河的水流声在耳畔听得更清楚,从头顶、从耳侧、从脚下,仿佛整个地下岩穴就处在地下暗河的包裹之下,水流声遍布四面八方。 冯宝宝看这处岩穴不像是被人工开辟出来的,推测应该是先天形成,后来墓主建造陵墓时挖到这里,便直接利用了起来。 三个人下到了石阶最底部,双脚踩在结实的地面上,狼眼手电向地下岩穴的四周扫来扫去,却只有黑洞洞一片,狼眼手电直射距离最远可达三百余米,此刻在空荡荡的巨大岩穴里却宛如蝼蚁一般,手电的光束转眼间便被黑暗吞没,只剩模糊不清的光斑在远处闪烁。 “我的天,这地下洞府可挖的够大的,这得是把山都给挖空了吧,五六个足球场加起来也没它大啊。”胖子一脸震惊的说道。 徐叫花从口袋里掏出龟壳来,摸着上面的一层水珠喃喃道:“这里面阴气湿重,不是个好地方,我们还是赶紧往下走吧。” 冯宝宝收回罗盘嗯了声,“没错,这里地下磁场干扰太过强烈,罗盘上的指针已经开始失灵了。” 于是三个人继续往前走去,两只狼眼手电在黑暗中照来照去的摸索前行,走了约几十步,前面赫然出现了一片巨石堆。 巨石堆像是凭空出现,最大的有十几米长宽,最小的也有两米,分三五块堆拢在一起,立在正前方的三块长条状巨石被搭成门形,门后幽森昏暗,像是通往掖幽国的入口。 一阵凉风从巨石堆里吹拂出来,胖子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嘀咕道:“这些石头看上去怪怪的,里面该不会闹鬼吧?” 冯宝宝脸色一黑,额头上青筋跳起来,“闹个屁鬼啊,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鬼才不来这里,你有这闲功夫在这儿瞎琢磨,还不赶紧进去瞧瞧是什么情况再说。” 徐叫花绕过两人径直朝着巨石堆的石门走过去,回头道:“这些石头的排列看上去有些规律,我先进去看看。” 冯宝宝也急忙跟了上去,笑不露齿,“那我也去看看。” 胖子原本磨磨蹭蹭不想过去,现在看见两个人都已经进去了,原地黑漆漆一团,于是有些害怕,从后面喊了一声也追上了两人。 冯宝宝跟徐叫花人手一只狼眼手电各自在巨石堆的一边看着,胖子则是拎着工兵铲跟紧冯宝宝,抬头看到十几米高的巨石悬在头顶时心里面一阵发慌。 “老大,你说这么多大石头,难不成天生就这么杵着在这里的?”胖子在一旁心虚道。 冯宝宝一脸平静的扫着这些巨石,两绺鬓发在眉间歪斜,桃花眸里波澜不惊,“如果说这片巨石阵是浑然天成的,那就是造化钟神秀的魔力了。若是被人为地搭建上去的,只能说古时候的人,神了。” 胖子摸了摸鼻子,表示赞同,“那倒是,这么多巨石,别说一千多年前了,就算是搁在现在,想要堆拢在一起恐怕也要花费不少的手脚,古人的确是神了。” 巨石堆大约有十几处,每一处之间都间隔十米,大小、造型均不相同,唯独空出了中间的一片平地,看着有些蹊跷。冯宝宝带着胖子从一头转到另一头,狼眼手电来来回回的晃悠。 冯宝宝对胖子说道:“埃及的古人连金字塔都造得出来,咱们中国的古人闲得无聊搬几块大石头来盖陵墓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些都是封建阶级的委蛇虚与,再厉害的人物,入土为安之后不还是一抔黄土嘛。” 这时,从徐叫花那边传来叫声,“你们两个快来看,这里有东西!” 冯宝宝跟胖子连忙赶过去,看到徐叫花正蹲在巨石堆正中的平地上拿袖子使劲擦着什么,狼眼手电被平放到地上,光束照射到石面上反弹回来,徐叫花的衣角便散发出一团朦胧的光晕,看着有些诡异。 徐叫花扭过头来,冲两人森然一笑,更加诡异了,“快来,这里有东西。” 冯宝宝大步走过去把地上的狼眼手电拾起来,扔到了胖子手上,这时徐叫花看上去才正常起来,没有刚才那么瘆人了。 冯宝宝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徐叫花招呼了冯宝宝一下,让她将狼眼手电照过来,稍后,冯宝宝便看到手电的光圈照在地上时出现了一枚圆形的刺金扭环,扭环上刻绘着一种奇怪的图案,像是一株花瓣,花瓣呈盛开的状态,在正中的花蕊上是用金线描绘成的花丝,造型颇为好看。 “这是什么东西?”冯宝宝问道。 徐叫花摇了摇头,表示不太清楚,“这种刺金扭环像是某种开关,刚才我看过了,在巨石堆的正中这片平地上共有三个这样的刺金扭环,上面都是这样的花瓣,能在陵墓里出现这样的花镶在扭环上,想来想去,我觉得只能是那种花了。” “什么花?”胖子问道。 “沟通冥界的引魂之花,彼岸花。”冯宝宝神色严肃起来,在一旁解释道,“相传人死后先到鬼门关,走过三生石畔的奈何桥便上一条路叫黄泉路,火照般的路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人就踏着彼岸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说完,冯宝宝认真看着徐叫花的眼睛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打开它?” 徐叫花耸了耸肩膀,“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胖子正想说要不要先摸摸情况再做决断,还没等唠叨出来便被冯宝宝一路推到第三个刺金扭环的地方,被嘱咐道:“等会喊一二三咱们一块把扭环按下去,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的。” 胖子来不及说话,冯宝宝已经来到第二个刺金扭环的地方站好,冲徐叫花摆了个ok的手势,随后三人互相看一眼,一齐蹲下身子按下了刺金扭环。 “一……二……三,动手!” 轰轰隆隆。 昏暗的地下岩穴里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冯宝宝忽然觉得手下一空,圆形的刺金扭环已经自己往地下陷了进去,下面隐约传出来轮轴转动的响声,伴随着哗啦大响的水流冲荡过去。 紧接着,三枚刺金扭环的黑洞下面骤然亮起一抹红光,先是从孔洞中喷出一团白色烟气,然后是水流被蒸干的动静传来。 冯宝宝被地面一番猛烈的震动晃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打滚站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穹顶,喊道:“撤退!” 第十二章 汉魃庙堂 长明灯火照千年(上) 地面上泥沙剧烈的抖动起来,紧接着,从三道刺金扭环的洞隙处喷薄出一团火焰,三条火龙直蹿到数米高的半空中再降下来,零零星星的飞溅出几粒火星,随后便是轰隆大响。 冯宝宝被扑面卷来的热浪逼得倒退出去,然后看到原本平坦的地面上逐渐抬起一块,越来越高,有一座圆形的梯台正从地面拔起,一阵阵碎石屑掀动的响声传来,喑哑刺耳。 终于,当地面停止晃动的时候,冯宝宝看到眼前拔高数米的圆形梯台上亮起了火光,然后便看见梯台的墙壁上陈列着一幅幅壁画,细细打量着壁画,上面线条粗疏,有古代文字和图画绘声绘色的描述各种场景,仕女图、山河图、征战图、百宝图等都有描绘。 这时徐叫花已经跟胖子走上了圆形梯台,梯台正对巨石堆拱门的位置上有一道阶梯,阶梯分十八阶,转折处的线条十分笔直光滑,用的是大理石堆砌。 梯台上面积极大,左右前后都有十数丈长,中央位置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壁龛,在梯台的边缘位置就是大片火光的来源,那里林立着数十盏长明灯,此时祭台甫一升上来,长明灯就自己燃烧起来,散发出红色的火光,比刚才墓道里的长明灯要更亮一些。 胖子好奇走近这些长明灯,发现这些长明灯的造型有些奇特,整个是一条鱼的样式,鱼身倒立用尾巴撑住地面,鱼头的位置被镂空出来放置长明灯芯,灯芯点燃后透过鱼眼的地方传出来亮光。 胖子拽了拽一旁的徐叫花,问道:“哎,你看这些长明灯,怎么都做成鱼的样式了,难不成这墓主生前喜欢吃鱼?” 徐叫花摇头道:“这些长明灯与我们之前来时看到的有所不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东海人鱼烛了。此长明灯取自东海的人鱼为烛,可以燃烧数百年不灭,多是由古代的台州渔夫所猎,极其希珍。这墓主居然能有几十盏东海人鱼烛,可见他的实力之大了。” 胖子嘿嘿的搓一搓手,摸着长明灯上的鱼头灯罩,“那你说,这么希珍的宝贝,要是带出去能卖多少钱?” 徐叫花翻了翻白眼,将胖子从长明灯上拽开,“你见过有盗墓贼出来卖棺材的吗,这长明灯常年埋在地下给死人照明,上面阴气重得很,除非是哪个家伙想不开了才会买这玩意。” 胖子吐了吐舌头,使劲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浮灰,提着狼眼手电继续朝着圆形梯台四周打量。 忽然,胖子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滑了一跤摔在地上,顿时胳膊上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磕,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这什么东西啊,硌死胖爷我了!” 胖子气鼓鼓的从地上把东西扣出来,拿狼眼手电一照,顿时吓得手脚一哆嗦,骂了句娘,连忙将手上的东西丢的远远的。 见胖子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徐叫花笑了,“怎么了,一会儿不见脸都变白了啊。” 胖子颤巍巍的一抬手,指向被咕噜噜丢远了的东西骂道:“这老鳖盖子的,那是人的头盖骨啊!” 徐叫花哦了声,似乎并不是很吃惊,只是拍了拍瘫坐在地上胖子的肩膀,语气深沉的道:“你屁股后面还有两个呢。” 说完,胖子噌的一下从原地跳起来,狼眼手电胡乱一照,果然在他后面又出现了头骨,与其说是两个头盖骨不如说是两具完整的尸体,尸体陈放了千年,只剩一具具骨架了。 “这……这地方怎么这么多的死人骨头,难不成这梯台上还能葬人?”胖子适应过来这种情景后,又有些嫌弃的把骨头都踢远了。 砰! “死胖子,你往哪儿踢呢!” 梯台下面,举着狼眼手电、正聚精会神拿毛刷扫壁画的冯宝宝抬起脑袋来骂了一句。 胖子脸上皮一紧,嘿嘿的道歉,“对不起啊老大,意外,不好意思的……” 冯宝宝懒得去计较他,又埋下头去继续观望这些壁画了。 徐叫花带着胖子来到圆形梯台正中的壁龛处,壁龛里面有一张精巧的挡风罩子罩着,罩子上刻画着稀奇古怪的铭文,像是鬼画符一样。 圆形梯台边缘处的长明灯将巨石堆附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照得明亮,而这座壁龛里有幽幽的光芒透过罩子折射出来,将梯台中心方圆的地方同样照得清滢。 壁龛上刻绘着一些古文字,看上去颇有沧桑古朴感,胖子用狼眼手电照过去,手电的强光竟然穿不透挡风罩子,里面的幽蓝色光芒丝毫不受影响的散发出来。 胖子十分稀罕的嘿了声,“这灯的做工不错啊,狼眼手电这么强的光居然还不如古人的灯芯厉害。” 徐叫花拍了拍手心没有说话,只是十分小心的将壁龛上的四角檐盖取了下来,然后又拿出挡风罩子,显出壁龛里那团幽火的本来面目。 只见在壁龛的基座处流动一团半透明的液体,液体无色无味,但是会不由自主的在基座里浮动,像是有生命一般。就在透明液体的正上方,有一团幽蓝色的火光在熊熊燃烧,火光透着诡异,明明是在燃烧自己但是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的气息。 更令胖子目瞪口呆的不只是这些,他观察到,在幽蓝色火焰与那滩可能是灯油的液体中间,并没有灯芯联结,这团灯火是自己凭空燃烧的,是完全漂浮在壁龛里燃烧的。 徐叫花在一旁淡淡解释道:“这才是真正的长明灯,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亮起来的,但是下过墓的人都知道,这种长明灯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金木水火土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熄灭它,这种火焰的存在,完全不在五行之中,其原理恐怕只能死后去向古人讨教了。” “真的假的,那我试试,要是灯灭了的话你可别骂我暴殄天物啊。”胖子跃跃欲试的朝着幽蓝色火焰靠近了一步。 呼…… 胖子对着火焰吹了口气,火焰左右摇晃了几下,不过并没有熄灭掉。 呼呼呼—— 胖子不信,又使劲对着它吹了几口气,噗的一声,幽蓝色火焰突然大涨,像是从壁龛里喷出来一般,胖子最后一眼看到是基座里的液体散出一圈圈涟漪,于是眼前红了一片…… “死胖子你还真能花式作死呢——” 徐叫花关键时候拉了一把胖子,加上胖子闪得快,火苗喷出来的瞬间只是烧着了胖子的眉毛,随后又马上恢复了原状,依旧是那团幽幽漂浮的火焰。 “哎,你们俩在上面烧什么呢,怎么一股糊焦味儿?” 冯宝宝鼻尖嗅了嗅,脑袋顶着一层厚重的灰土抬起来,朝着两人看过去。 胖子悻悻的朝下面挥挥手,“没事啊老大,刚才烤了烤手而已……” 冯宝宝一脸狐疑的盯着他看了看,哦了声又低下头去,烛火照耀中,她肌肤细润柔光若腻,樱桃小嘴娇艳若滴,远山眉边两绺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反而凭添了几分旖旎的风情。 转回头来,胖子咬牙切齿的摸了摸被烧出糊味的可怜眉毛,从梯台上捧起一大把沉积的灰土来撒了上去,哗啦啦的曝起过后,幽幽的火焰依旧在摇摆闪烁,没有丝毫熄灭的迹象。 胖子有些抓狂,“这这这是什么灯啊,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我告诉过你了,这就是长明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盏灯从墓主下葬那天算起到今天已经是亮了一千多年了。”徐叫花说道。 “什么?一千多年,这什么样的灯经得住这么折腾的,这灯要是拿出去,我敢肯定绝对要比国宝还值钱!”胖子看着壁龛里的幽蓝色火苗,眼睛贼兮兮的亮起来。 “那你还是别做梦了,这灯拿出墓穴就灭,之前秦始皇陵被发掘的时候在兵马俑战车的车头位置也发现过这样一盏长明灯,当时考古学家不懂长明灯,看到这样一盏灯历经千年而不灭于是就很兴奋,结果取下灯出墓的瞬间,风吹不倒水淋不灭的长明灯当场寂灭,从此这种长明灯就成未解之谜了。” 被徐叫花这么一打击,胖子有些失落的收回去手,不过目光依旧有些不甘心的看了壁龛许久,才被徐叫花打断了思绪,“胖子,你看这片圆形梯台像不像是个祭坛?” 胖子回过头来,仔细一打量祭坛上这些长明灯还有死人骨头,点点头道:“你别说,这地方鬼气森森的,还真有点像古人祭祀用的台子。” 第十三章 汉魃庙堂 长明灯火照千年(下) 祭坛是古人进行祭祀神灵,祈求庇佑的场所,他们把对神明的感悟融入其中,升华方位、阴阳、布局等,并通过仪礼、乐舞、祭品等措施达到人与神的对话目的。 徐叫花绕着祭坛四处走了一圈,在上面发现有一道道细密的纹络篆刻在祭坛的地面上,纹络从各个地方扩散出去又汇交到一起,像是一个古老的图腾,当双脚踩在图腾上面,会不自主的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震颤感。 叮铃铃—— 漆黑的地下岩穴里渐渐起了凉风,凉风从祭坛上吹过,徐叫花就听到耳边有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于是四下里寻找声音的来源。 胖子又趴到了壁龛上捉弄那团幽蓝色灯火,一副不灭不休的架势。 徐叫花不再管他,独自听着风声和清脆的铃声顺着祭坛的石阶走下去,祭坛下面的角落处狼眼手电亮光闪烁,冯宝宝看这些壁画看得很入神。 铃铃…… 声音响起在头顶,徐叫花这才注意到在祭坛的边缘处,长明灯的外围石壁上挂着一圈风铃,风铃呈六角棱形的造型,每一个只有拳头大小,地底的冷风从六角风铃的孔隙钻进去,便会发出悦耳的声音,伴随着这些风铃还能感受到来自地下暗河的水流冲荡声。 徐叫花捏起一枚风铃来,借着长明灯的微醺烛光察看,六角棱形外表手感凹凸不平,密密麻麻的像是刻了一层符咒,风铃铜制外壳,与地下暗河的声音混杂到一处,风声、水声、铃声,声声悦耳,像是来自幽冥。 “叫花子,你杵在那里干什么呢,快过来,我在壁画上有大发现!”冯宝宝抬起头,积土杏黄的脸上露出口白牙来。 徐叫花没再去管这些风铃,朝着冯宝宝径直走过去,一路上的壁画差不多都被冯宝宝清理了个乾净,积压的灰尘被抖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漆皮。 “你发现什么了?”徐叫花走过来问道。 冯宝宝一脸神秘的卖了个关子,贱兮兮笑道:“想知道啊,你给我服个软我就告诉你。” “嘁,我又不是没长眼,自己看去,可求您千万别说出来。”徐叫花一甩袖子,转身佯作要走。 “哎,你这人真没劲,我告诉你算了,”冯宝宝颇为无语的拍打了一下发顶的积灰,神神道:“这个地下陵墓,是个汉墓,而且还跟布洛陀族有关联。” 徐叫花听到汉墓时并没有太多的惊诧,因为心里早就兜着底,但是听到冯宝宝说出布洛陀族时,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追问,“布洛陀族不是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消失了吗?怎么会……” 冯宝宝料到徐叫花会有这种反应,就连她刚才看到壁画上关于布洛陀族的描述时也忍不住呆了半天,布洛陀族在历史上仅仅存在短短数百年,在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洪流乃至人类的发展史上都是微不足道的,之所以它能留下这样的震慑力,就是因为布洛陀族留下来的一种神秘力量。 布洛陀在古语里是无事不知的老人的意思,传说布洛陀族人是女娲造出来的第一批人类,他们负责开创天地、创造万物、安排秩序、制定伦理等。 后人在现存的《布洛陀法典》遗篇中得知,布洛陀族人有着可以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们的萨满祭司便是人类先知,任何不可预测的未来他都能感知到。 正是因为布洛陀族拥有这样的能力,泄露过多的天地机密,因此引发上苍降下雷霆之怒,此后布洛陀族遭受灭族大难,为了躲避灾祸举族迁徙,从此再无踪迹,连同先知的能力一起彻底消失了。 冯宝宝说道:“根据壁画上的讲述,布洛陀族在那场劫难中并没有彻底灭绝,但也是族人凋零,他们只能被动的预知到一些短暂的未来,伟大先知的能力却再也无法动用。布洛陀遗部躲在中原一处鲜有人迹的茂密山林中休养生息,又经历了数百年的繁衍,布洛陀族想要逆天行事,继续运用他们的能力,于是他们的萨满祭司也就是当时的先知走出了山林。 先知走出山林时中原已经是汉朝,他想要见到帝国的主人,先知认为只有这个国家最强大的人才能帮助他,于是他来到了长安。没想到未央宫戒备重重并且将他拒之于门外,受尽挫折的先知遍游中原,终于在遇见一个人时,他的先知能力告诉他,这个人日后将会成为帝国的主人,是可以帮助他实现梦想的人。 此人,正是西汉最大的乱臣贼子,王莽。 先知暗中辅佐王莽,并与王莽达成协定,有朝一日王莽登上了皇帝位,就会帮助先知寻找到一样东西,籍此全力帮助布洛陀族。 在先知的帮助下,王莽成了西汉朝廷中谦恭俭让、礼贤下士的肱骨重臣。西汉末年,汉哀帝喜好男风、专宠董贤、荒淫无度,二十六岁遂死,在皇权旁落的情况下,早有准备的王莽乘机窃取了汉室大权。 王莽改国号为‘新’,在长安称帝,年号‘始建国’,开‘一代之雄风’。 但是王莽称帝后却并没有如约做到给先知的承诺,先知恼羞成怒,在设计王莽的陵墓工程中动了风水手脚,导致‘新’朝龙运逆转、天下大乱。 新莽地皇四年,更始军攻入长安,王莽死于乱军之中,新朝灭亡。” 冯宝宝拉着徐叫花的衣服一边走一边讲,从祭坛石阶一旁的第一幅壁画走到另一边的最后一幅壁画,冯宝宝一字不落的说完了。 徐叫花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那这上面有没有讲先知后来的去向?” 冯宝宝摇头,“壁画上就只有这些内容了,其它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这时,祭坛上胖子兴奋地喊了一句,“哎,徐叫花,你看,我知道这长明灯怎么灭得了,跟下面的液体有关系!” 冯宝宝跟徐叫花连忙跑上了祭坛,见到胖子手上托着一块方形的楔子石盒正兴冲冲的朝他们招手,“这楔子里的液体原来可以从壁龛的下面取出来,只要它一出来,烛火就自己灭了,再一放进去,烛火又亮了,嘿你说神不神奇。” 冯宝宝脸上拉出几道黑线来,气冲冲走了过去一把拿过胖子手上的东西道:“你丫乱动什么呀,这可是文物好不好,咱们下墓是取几样明器赚钱来的,可不是来毁东西的,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说完,冯宝宝弯下身子去要将楔子石盒重新塞回壁龛里面,猛然看到在壁龛的基座上,楔子石盒空出来的位置有一幅壁画暴露出来,上面的内容隐隐透着古怪。 冯宝宝要过狼眼手电来照了过去,细细观察之下,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壁画上线条粗疏,像是很随意的勾勒出来场景,上面诡异的画着一座圆形的巨大祭坛,祭坛中央,有三个人围在正中打开了通往王陵的入口。 祭坛上,幽幽的长明灯散发出昏黄的烛光,空灵清脆的风铃声余音绕耳,地下暗河的水流咆哮奔腾,空旷岩穴里阴风吹拂,冯宝宝愣愣的看着这幅壁画许久,此去经时,周围已是浓雾一片…… “徐叫花!胖子!” 第十四章 汉魃庙堂 哀帝城沧海为水(一) 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建立新朝 华阴,回溪 在关西那片荒芜的地方,发生了一件让整个新朝震惊的事。 三月,冰河解冻,更始军头领王匡在关西,向新朝、向王莽发出了战争的宣告。 …… “誓死不降——!” 几十骑更始军精兵团团围住满身是血的章阚,周围躺住了一地的尸体,四周刀光霍霍,迎合着肃杀的气息。 眼前白茫茫的大地和漫天的大雪融合在了一起,章阚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着,手中长枪不停地抖动,需要双手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它,才能不让长枪逃离掌握。 寒风吹得章阚几乎睁不开眼,饱满的积雪扑面而来,终于,他的眼皮缓缓落下,切断了这景象。 “呵呵呵......更始军反贼,朝廷会为我报仇的!” 当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的时候,长枪依旧挺拔的插在地上,冷风瑟瑟的抖动着枪头上的红缨。脖颈上传来的刺冷似乎一下子带走了章阚躯体上的疲惫。 人已倒,枪依在。 更始军九虎将军章阚,王莽最后的依仗,彻彻底底的败了。更始军毫无代价地占领关中平原,新朝的繁荣、富饶,以及虚弱全部暴露在他们的面前,那一刻,所有人终于看到了欲望,以及欲望实现的可能。 关中战役,更始军掠夺了三十多万人口、牛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财富。 更始军头领王匡骑在马上,看着血染的关中城池,手中刺刀挥舞着,偏转视线看向东边的大片平原,“那将是....我们的天下了。” 当现有的财富和土地无法满足一个人的欲望时,眼前这个富饶的中原帝国,将是唯一的选择。唯一要做的,是抽出屠刀,肆无忌惮地砍杀他们的士兵,掳掠他们的百姓,抢走他们的所有财富。 现在,新朝只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长安城里,沉闷的鼓声骤然响起,惊起了府衙前几只正在觅食的白头鹅。 “这是点将鼓,朝廷准备好打仗了么?” 说话的人颧骨高耸,面庞瘦削,两只眼睛却是不时地流露出精光,令人不敢小觑。 旁边有人接话问道:“老爷子,莫不是要打更始军的仗了?近些日子可是天天听闻那叛军的嚣张气焰啊。” “这次更始军来势汹汹,他们......” 说着话,又一阵鼓声传来,有知道内幕的百姓朝着兵部那边张望着、比手画脚说道:“二通鼓啦,三通鼓再不到兵部报道的将领,就是要杀头的!” 此时此刻,一个半百老人正站在兵部的议事厅门外,瘦削的脸,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是兵部尚书王杲,满面微笑地向着鱼贯走来的军将们连连作揖。 “边关军队真是越来越无能了,居然糜烂到这等地步,区区几千更始军就把我新朝上万守军打的狼狈溃败......” “这可正是我等军旅之人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立下不世之功,封侯拜相......呵呵。” “我只需五千精骑,立马杀到关西平了王匡的老巢——” 几名将官激烈的讨论着如何平掉更始军,立功请赏。 此时,更始军的名字已不是第一次传到王杲耳中,这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担忧和急迫。 边关出现这种事故已经屡见不鲜,但是从这份战报中,从关中被攻陷的情形来看,更始军此次并不是依靠以往阴险狡诈的权谋诡计,王杲更多看到的是纵横驰骋的游牧骑兵战术、光明正大的英勇冲锋取胜。 “这一次,只怕来者不善喽。”王杲抬起头仰望西面,叹一口气自语道。 “王大人,莫不是要去打更始军那边的蛮子啦?咋还这么子紧张撒?那些未开化的野人还值当咱们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啊。”有将领毫不在乎,轻佻的打着哈哈。 王杲连忙把手乱晃,“这可说不得,更始军能在关西那么乱的局面里统一,强势镇压各部族,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当然,比起我新朝自然还是差得远些,但也要谨慎些不是?” 王杲性格有些绵软,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一个滥好人。 能选这么一个人担任兵部尚书,不得不说王莽用人的眼光真是与众不同。 随着众人走进议事厅,有人点了一下人头数,附到王杲耳边道:“王大人,王邯老将军果然还未到。” 王杲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旋即道:“哼,这老蛮子还真是记仇啊,就他那脾性,不来也罢,省的老是呛我。” 这时一个小将模样的人也来到了议事厅,默不作声的独自站在后面的角落里。有人注意到了这只混进狼群里的羊,不停地打量着这个小将模样的人,目光冷漠而戒备,时不时还要嘀咕两句,猜测他的来历。 这个小将却很从容,目光和谁碰上了,都和气地作个揖。 “兄弟,你应该是个校官吧,怎么来这里了呀,我们谈论的可都是些战场筹谋的大事情,你能懂吗。”有人嘁声道。 “哦,在下马进良,是王邯王老将军派在下前来的,今日他有事不能前来,小生会将今日会上之事转述给王老将军。”那小将恭敬地答道,似乎并没有为那人的话计较。 众人了然,也未再多说什么,便转过身去各自找相熟的人谈天说地去了。小将倒也不嫌寂寞,一个人津津有味的看着议事厅墙上贴着的行军打仗图。 “咚咚咚——” 三通点将鼓响罢,王杲走进议事厅,来到正中央的帅案前。 “诸位,刚刚接到朝廷通知,紧急点将点兵、整备兵马,为守备长安城早做准备。此战也是我等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样打仗的机会可是不多啊,大家回去后要加紧操练本部兵马,好在战场上求个封妻荫子!” “全仰仗王大人提携啦......”底下有人说道。 数十名将领疲沓沓地点着头,多是一副疲怠应付的样子。 热脸贴上了冷屁股,王杲尴尬的干咳两声,继续又道:“还有一件喜事,朝廷下拨的军饷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你们先把前几年的军饷领回去,至于最近这两年的,会慢慢补上。” “这个事情办得好,底下兄弟们都快揭不开锅了啊。” “就是,这军饷是一年拖两年,两年拖五年,这下总算有个影儿了。” “哼,要不是用得到我们打仗了,军饷的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办下来......” 谈到军饷,底下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 “砰砰砰——” 王杲拍了拍桌案,“军饷大家都会有的,现在我们还有件事要商议,朝廷打算编排一支禁军,不编排在各营旗下,由朝廷直接接管,作为戍卫长安城的主力部队。嗯……大家合计一下,怎么把这件事情办好?” 不料话刚一出口却冷了场,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头不吭声了,把王杲一个人晾在了那里。 “王大人,发个征兵告示不就得了,合计什么?” 好久,才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将官搭腔,名叫熊文龙,语气却颇为不善,下面几个脑子转得快的也纷纷迎合他的说法。 “是啊,贴个告示不就完了。” “就是啊,还商量什么?” 王杲摇摇头,“你们没理解我的意思,朝廷要组建新军,而且亲自接管,在接下来一战中将与更始军作战,自然要挑选最精锐的人员组建,若是从大街上随随便便拉来个人就能进,那像什么话。” 熊文龙依旧故作白痴的顶撞道:“嗨,现在军营里的士兵都多久没练操了,就是拉出去跟寻常老百姓打一架都还不一定能赢呢,从哪里来的精锐啊——” “哈哈哈!”底下一阵轰然爆笑。 一群将领也纷纷跟着调侃,七嘴八舌,热闹之极。 “是啊,前两天我让亲兵去老百姓家里‘借’了一头牛,结果站了半天楞是不敢动手,你看多怂啊哈哈。” “现在都知道当兵没军饷,发了军饷肯定是要打仗,谁还敢来投军呐,军营里机灵点的兵早跑哩——” “反正我营里是没什么厉害的兵了,全是伙夫,嘿嘿嘿......” 王杲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些将领个个身后都有背景,要么祖上是武职勋贵,要么就是世袭将位,说起来王杲哪个也不愿意随便呵责。 “就给你们说了吧,回去之后各营推荐营中优秀人选,由兵部审核通过后,一个人头五两银子,外加两批布,这样不差了吧?”王杲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 “哼,一个人才五两银子,王大人吃了不少的回扣吧?” “是啊王大人,大家都要养家糊口,自个儿就那么几个宝贝兵蛋子,怎么也得多给点是不!” 底下的人质疑道。 “诸位,诸位,本官对天发誓,绝无私吞军饷之举!”王杲将右手摊起来,无奈的解释,“只是朝廷原本亏欠的军饷就不少,实在没有更多的钱了啊,五两银子已经是极限了!” “别扯了,老子好不容易培养出几个兵来,五两银子就想打发给你们?去他娘的狗屁吧!”身材魁梧的熊文龙颇为骄横,污言秽语脱口而出,引来一片笑声。 王杲气得发抖,一拍桌案怒喝道:“熊文龙!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口不逊,眼里还有本官吗?” “王大人,息怒,息怒啊——小心伤了自个儿身子!”熊文龙仍是满不在乎,阴阳怪气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 王杲想起熊文龙的那个驴脾性,顿时也是气结了。这熊文龙连皇帝都敢无脑顶撞的人,自己和他置什么气。 嗡嗡嗡,周围响起了一片嬉笑议论,场面又有些失控。王杲气血上涌,就想不管不顾先收拾熊文龙,但犹豫了几次还是无奈的吐出一口长气。 “算了,今天就......” “启禀王大人,末将愿请命征兵,一定保证新禁军个个生龙活虎,听从朝廷号令!” 突然,人群后响起了一个声音,马进良分开人群,越众而出。 如此尴尬的时候有人出来解围,王杲只觉得又惊又喜,甚至还有些感激,这个小将还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忠义之士,紧要关头能够挺身而出。 “好,”王杲总算找到个人揽下这门差事,顿时笑容满面,语气和蔼可亲,“你是王老将军推荐来的,我相信你的能力。新军要操练一万兵马,五万两军饷,你尽快准备罢。” “敢不尽力而为!”马进良领下任务。 马进良刚说完,便有人打断了他,“等等,你一个小将,难不成也想领兵打仗?没搞错吧,你行吗!” 说话的正是熊文龙,魁梧的身躯腾腾上前两步,像挑衅的斗鸡一样盯住马进良,硕大的脑袋不断向前压了过来,呼吸之气几乎喷到对方脸上,目光凶狠,似乎随时就要暴起发作。 马进良只是平静的看着熊文龙,眼对眼,面对面,却一步也未退,两个人的脸庞几乎要挨在一起。 周围的将领一阵鼓噪,纷纷大声帮腔起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在下虽为小将,却愿提三尺青锋荡涤天下宵小之贼,尽忠报国,纵死何妨!” 马进良语气缓慢,却字字珠玑。 熊文龙一愣,退后两步上下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人,有些茫然、讶异。 “我自束发起,即接受五经四子书,学究八股文应试科举,十余年来流连于笔墨纸砚之间,却不知天下已是荼毒万世!我有志效仿汉家先贤班超,投笔从戎、卫道安国、慷慨就义,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马进良一字一句,神情坚定。 众人冷场。 熊文龙第一次感到无可辩驳。 “既然有此大志,你就放手去办罢,我全力支持你!”王杲及时开口解围。 “多谢大人提携。没其他的事,末将先行告辞了。” 马进良朝着王杲一施礼,便转身离去,自始至终目不斜视,未曾再看熊文龙一眼。 ...。。。 ……...... 第十五章 汉魃庙堂 哀帝城沧海为水(二) 辽阔大地上,有候鸟振动翅膀向天空盘旋飞起,远处的青峰在云层遮掩间若隐若现。 候鸟从高空向下俯冲,滑翔至一半的路程突然调转身体扶摇直上,黑曜石般澄澈的眼瞳里,映出一团团黑色的阴翳。 视野远眺,是一座巍峨森严的巨大城池,城墙由目所能及的地方绵延数十里远,一眼望不到尽头。数丈高的城墙头上数不清的人影来回走动,金黄色的皇旗伴随着高处的凉风瑟瑟飘浮,狼烟四起,涌上蔚蓝色天穹,带来萧索的气息。 城墙上,腰挎佩剑的新军将领指挥着禁军来回搬运刀枪箭矢,一捆捆、一簇簇的兵器被整齐摞放在各个城门楼处,天色有些昏暗,乌云掩日,快是要下雨的征兆。 巍峨屹立百年的帝都长安里,覆压数千里的楼阁门房、百姓居所,整齐规划、错落有致的分散在各个地方,候鸟从长安城上方飞过,俯瞰整座帝城,像是被人用刀斧整齐分割过一般,街道纵横,集市各安,由一个个整平的方块拼接而成。 城楼处的气氛自然而然的影响到城内的百姓,原本嚣嚷喧闹的集市今日变得冷清起来,所有百姓均瑟瑟躲避在自家的宅院里,街道上缇骑不时地提刀巡逻过去,马蹄声踏踏踏的震动地面,更平添一种紧张的氛围。 城门楼上,红袍银甲的新军将领马进良手执一杆梨花缨枪站立,银色的战衣上甲片簌落落的摆动,严丝合缝的针脚将整副盔甲缝制的如同银镜一般,即便是这种天气,也依旧能耀射出雪白的亮光,立于万军丛中,每一个士兵都能清楚的看见他们主将的所在,于是,原本有些底气不足的战意昂扬了许多。 银色盔甲上啪嗒一声砸落一滴水珠,水珠在光洁的甲片上迸开,稍后,便是两滴、三滴…… 马进良微微抬起头来,细密的雨珠滴落到他脸上,顺着黑色胡茬淌到嘴里,他砸吧了一下嘴角,一抹眼角的湿漉,声音沙哑道:“这样的天气……更始军应该不会再攻来了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是在询问还是在陈述,身后的参将看向马进良那道挺拔的身影,笔直而又强壮,仿佛这白杨一般的身躯里蕴藏有无穷的力量。 透过淅淅沥沥渐将细密的雨帘,马进良将视线抬向长安城远处,远看那片朦胧不清的大地,握枪的指微微颤动起来,那个方向上,巨大的黑色影子逐渐推移过来。 ……...... “把投石车给我拉起来,装石弹,上火油!” 更始军将领栾正豪一抬手上的八角混铜棍,有条不紊的下达一道道指令。 随着指令的下达,更始军红衣木甲的士卒们使劲拉动投石车的骨架,巨大的投石勺落下来,紧接着被人骨碌碌滚上去一块块石头,旁边会有士卒迅速的递来一桶火油浇上去,石头被火油浇灌,像是滚了糖圈的热汤圆,上下沸腾的冒起白烟来。 轮轴吱嘎嘎的转动起来,投石车的四枚轮子深深地陷进泥土里,随着车身一沉,捆绑在投石勺另一头的粗疏麻绳被士卒拉紧,蓄势待发。 弩车也被另外一队士兵从后方推了上来,两米多长竹杆粗细的弩箭被士兵们扛上来,一根根嵌入弩车的机括里,土地上泥沙拧动,雨落飞扬,伴随一阵弓弦拉紧的响声,每辆弩车上的九根弩箭高高对准了城墙的方向。 在人群更为靠前的位置上,另外一名更始军先锋大将关天养手执一杆丈八长的青龙大刀,遥遥指向巍峨的长安城池,看着城墙上的人头攒动,他沉声喝道:“列阵!” 轰轰隆隆—— 军旗在牌楼上迅速传递消息,稍后,排布在长安城外的几十个军阵开始井然有序的移动起来,朦胧的小雨逐渐变大,噼噼啪啪的雨点打在军旗、打在盔甲上,传来低沉的轰鸣声。 军阵排列移动,开始汇集到一起,绵延十数里的士兵排成了一条长线,在战阵的前方便是一架架云梯与攻城车冷漠的立着,黑压压的云层下,是一片更加恐怖密集的人头排列。 关天养手执着青龙大刀双脚一夹马腹来到了最前方,在他的身后,是一片战马此起彼伏嘶喘鼻息的声音,马蹄铁掌十分焦躁的踩着逐渐湿润的土地,马背上的骑兵已经拔刀以待。 视野扫过绵延十里城墙外的一方方战阵,大军的最后方,梁木搭建的帅台上,更始军的首领王匡眼眶微眯,握紧了手中的尚方剑,稍后,脸庞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起来。 因为,这注定载入史书的时刻,他将会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下一秒,战鼓擂动,王匡把剑缓缓拔了出来—— ……...... 隆隆隆隆—— 长安城,新朝太庙,大雨如注。 冯宝宝被地面的一阵猛烈颤动弄醒过来,睁开眼睛,身下是一团金丝刺绣的蒲团,再往前看去,入庙的门槛前有雨水积入水洼,水洼的涟漪伴随着地面震动在不停地摇晃。 “这是什么地方?” 冯宝宝甩了甩脑袋,从蒲团上站起来,摊开掌心,上面攥着一块木牌,刻着几枚蝇头小字:“杀王莽,可得活。” 片刻后,冯宝宝手心的这枚木牌逐渐变得黯淡,最后当着她的面飘成了飞灰。 “杀王莽?王莽还活着?糊弄鬼呢您?”冯宝宝呸了一句。 冯宝宝摸了摸浑身上下,什么东西都没了,除了这件三叶草、迷彩裤还有作战靴,真的是身无长物了,就连胖子和徐叫花也没有下落,庙里十分的冷清。 冯宝宝将散落的短发重新束在脑后,扎成了鬏鬏状的马尾,面容清丽俊俏,眉目如诗如画。 一抬眼,冯宝宝看到在太庙的正前方堂厅上悬着一块匾额,龙飞凤舞的漆着四个金字,“护国重器。” 视线下移,是一座沉香木雕刻而成的木架,木架上静静悬着一柄兵器,兵器通体漆黑,身成棒状,端顶无尖,底部有玉柱状的手把,四面向内凹陷分成八截锋刃,看着很是不凡。 冯宝宝两眼放起光来,走近这柄兵器,用手一握拿了起来,伶伶一掂,大约只有两斤重四尺长,正是一把锏。 “史料记载汉哀帝生前曾赐给王莽一把兵器名叫亢龙锏,希望王莽能够上奏昏君下斩佞臣,被王莽奉为尚方宝锏,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它了。” 冯宝宝手执着亢龙锏十分激动,传闻这把亢龙锏一旦转动锏柄处的铁扳指,可以测出各种兵器的裂隙,一旦与兵器相碰撞,击之必断。在民间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有人透露亢龙锏乃是铸器名家欧冶子的后人取天外陨铁日夜锻造三年始成,是神器一样的存在。 冯宝宝自幼喜欢收藏古董,尤其喜欢那些古代兵器,现在摸到亢龙锏,自然像捡到了宝一样。 “你是什么人,敢擅闯太庙,来人,拿下她!” 这时,太庙外面,巡逻经过的新朝士兵见有女子身着奇装异服拿起了护国重器,一齐持枪冲了进来。 冯宝宝握着亢龙锏被吓了一跳,看着这些身披重甲手握长枪的士兵,喃喃道:“我嘞个去……姑奶奶这是穿越了吗?” 然而,还未等她想明白,领头的一名白袍小将已经抽刀一挥,“上!” 涌进太庙的十余名士兵挺枪朝着冯宝宝刺来,罡风呼啸,冯宝宝下意识的举锏一挡,当啷几声磕住了长枪,震得她手臂一麻。 “我靠,你们还来真的啊。” 冯宝宝低声骂了一句,随后,马尾轻甩,拇指扣动了亢龙锏上的铁扳指,吱剌剌一圈响动,她挥锏砸向了下一波袭来的枪阵。 乒乒乓乓—— 冯宝宝被巨力震得倒退,脚步抵在梁柱上停住的瞬间,啪嗒几声脆响,士兵们的枪头纷纷掉落到地上,手上握得是木棍了。 “嘻,亢龙锏果然名不虚传,你们谁还要再来?”冯宝宝得宝如此,面对众士兵底气也足了许多。 为首的白袍小将眼神微凝,颇有些不服气,右手持刀,身影弹了出来。 第十六章 汉魃庙堂 哀帝城沧海为水(三) 噌—— 小将的速度极快,如出龙之势,刀锋猛烈的盖过来,掀起一阵罡风,冯宝宝颇有些玩味的举起锏来,硬碰硬的对碰了上去。 砰! 刀锏交击的瞬间冯宝宝就后悔了,对方的力道之大震得她险些将亢龙锏脱手飞出去,下一秒,未容她稍作喘息,小将的下一刀已经挥了出来,快如疾风。 冯宝宝将身子一矮,竖锏挡在身前被对方的刀势逼退出去,噔噔噔噔……视线中,白袍小将提刀高高跃起来,刀刃像是被明月流光洗过,外面啪啪的雨点打落屋檐,这一招攻势,格外的威猛。 冯宝宝来不及划动亢龙锏上的铁扳指,只能生硬的屈膝一挡,砰地一声被白袍小将从太庙顶飞了出去,砸进一大滩水洼中。 “哈哈哈哈,女贼,你的功夫也不过如此,还不束手就擒!” 白袍小将从太庙里追出来,十几名士兵挺着一杆杆木棍呈一字长蛇形围在前方,大雨在屋檐上流淌下来化成一帘水瀑,黑云中隐有雷电劈闪,水洼中的女子被电芒一照,通体惨白,显得很是狼狈。 冯宝宝头发披散开来,焦糖色的短发被雨水贴在脖子上,浑身湿漉漉的爬起来,一具动人的胴体轮廓在湿衣中若隐若现。 “呵,小子,你的功夫的确不错,你成功的激怒姑奶奶了,下面,我可就要使全劲揍你了。”冯宝宝从嘴中吐出口雨水来,咧嘴一笑,桃花眸里是掩饰不住的澎湃战意。 “好,那就再来比过!” 白袍小将喝了一声,下一秒,提刀的身形消失在原地,刀锋刹那间刺破雨帘划了出来。 叮当! 亢龙锏与刀锋撄在一处,雨幕中爆开一团剧烈的火花,吱剌剌的刀锋顺着锏身一节节磕下去,冯宝宝吃力不住,将身子一转与白袍小将错开,随后手中上下挥砸,仗着身形灵活与对方戽旋。 冯宝宝与白袍小将角力是不占优势的,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与对方侧面交击,刚才一击白袍小将的刀身已经出现了裂痕,只是没有当场断掉,倒是把好兵器。 知晓亢龙锏利害的白袍小将也不与冯宝宝正面撄锋,两个人都有些忌惮对方,上下劈劈砍砍的不时发出清脆交击声,如风铃悦耳,又如金铁交鸣,碰撞声磨牙刺耳、酸人牙齿。 突然,白袍小将刺向冯宝宝下半身的刀锋一挑,避开了亢龙锏的格挡,折身刺向小腹,冯宝宝来不及收回,只能被动用锏柄处向上一抬,与刀锋一撞,将其堪堪砸偏了方位。 “女贼,看你还有两下子的,不过我杨家刀法可不是盖的!” 白袍小将黑靴就地一拧,啪地溅起雨水来,脚步踏踏踏的飞跃起来,举刀再一挥舞下去,猛拍一下亢龙锏,冯宝宝根本没有扣动铁扳指的机会,对方的刀锋一重盖过一重,丝毫不留余地起来,铁了心的要拿下她。 只听见场地中央叮当的兵器声碰撞不断,噼啪的火星透过雨幕俶尔寂灭,周围的士兵们几乎看不清两人的招式。 “女贼,若是没有这护国重器在手,你早败在我手上了!” 白袍小将直嘲讽她,冯宝宝依旧稳扎稳打,渐渐又从下风扳了回来,这时小将的刀锋递过来,漫天雨帘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状涟漪,刀风嗡鸣,犹如呼啸驰来的战马。 叮! 冯宝宝依旧将亢龙锏磕上去,拇指同时转动铁扳指,隆隆的铁环转动起来,宝刀磕在上面,光洁如镜的刀面上顿时出现一道裂痕,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整个刀身蔓延出去,最后直接断掉! 紧接着,冯宝宝手腕一阵吃痛,手上的亢龙锏因为巨大的惯性脱手甩飞出去,伶伶转完一周铁扳指的亢龙锏在黑云下的雨幕中砸到了太庙门口的石兽上,发出噹的巨响。 片刻后,石兽的脚掌处喀嚓一声裂响,整个断在了地上,断口处密集的裂痕像蛛网一般继续向里蔓延三尺才停住。 “这下看你怎么打!” 白袍小将依旧不依不挠,挥起拳头捶了上来,冯宝宝顺势一侧身子,双臂抱住对方的腰肢用膝盖猛的一磕,顿时小将的脸色涨红起来,紧接着又被冯宝宝踢出右腿一绊,失去重心的小将被整个的举了起来,下一秒,抛了出去。 砰! 白袍小将在雨水中狼狈滚了几圈,雪白的袍服上沾染上一抹泥土,从地上爬起来,怒道:“刚才不算,再来过!” 踏踏踏踏。 脚步踩着雨水冲过来,冯宝宝两条匀称的长腿略微侧分,弓步弯腰,双拳架在了身前,雨水打落在她的头发上,顺着头顶流下来,嘴唇是火焰的红。 砰砰砰。 白袍小将与冯宝宝连撞三拳,冯宝宝忽然抬臂一磕,揽住小将的胳膊往回一拉,随后右脚猛地踹在对方的小腹上,力道不减又顺势将身子抬起来,另一只左脚踢到他脑袋上。 白袍小将被震得一阵倒退,头脑被踢的有些不太清醒,踉跄了几步,紧接着,冯宝宝右腿如毒蛇般紧紧跟了上来,朝着后背一扫,被撞出去的小将又被冯宝宝拉扯住肩膀咔吧一声卸了下来,还未等哀嚎出声,冯宝宝借着惯力又将他举过了头顶,一把扔进了太庙里面。 轰—— 白袍小将直接砸碎一张供桌,不受控制的身子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雨水辙痕才堪堪停住。 冯宝宝十分轻描淡写的拍了拍掌心,大拇指一抹鼻尖,哈哈笑道:“怎么样,还要不要再来过了?” 围观的士兵举着无头的木棍战战兢兢,不敢靠近她,就跟见鬼一样。 白袍小将十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忿忿道:“你这是哪门子武功,我怎么以前从未见识过?” 冯宝宝哼了声,不想再恋战下去,于是扭头走出了太庙,往身后挥挥手道:“散打,难道你没听说过嘛,姑奶奶我可是全国散打女子冠军好不好,败在我手上你不亏,不亏~” 冯宝宝捡起亢龙锏来,十分宝贝的甩了甩上面的泥水,抬眼看着迷蒙一片的乌云遮天,远处是一阵滔天的掩杀声,皱了皱眉,漫无目的朝着街道走了过去。 太庙里,白袍小将擦干净嘴角的淤血,一脸肃然的望着逐渐消失于视野中的女子身影,望着屋檐上喷涌而下的雨幕,喃喃道:“散打?这是一门什么样的功夫啊,我的形意拳,居然接不了她十招……” ……......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静寂的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城外,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羽箭激射、铁甲奔涌。 风吹过天空,黑云漫卷,数十里的土地上旌旗绵延,刀兵呼吼,刹那间,杀声震慑天地。 街道的拐角处,冯宝宝将亢龙锏用破布包好背在了肩上,耳朵一动,听到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死胖子,你有种别跑这么快啊,你丫的长得还是肥肉吗!” “哥几个使把劲,这胖子跑不了多远的,居然敢放火烧粮营。” “卧槽,老子就撒泡尿的功夫,回来连营房都快烧干净了,全是这臭小子捣的鬼——” 冯宝宝看到前方模糊的雨幕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撒丫子狂蹿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嘴硬,“略略略~你们就是追不上胖爷,有本事抓着我啊!胖爷这身膘子肉等着你们来宰呢……” 第十七章 汉魃庙堂 哀帝城沧海为水(四) 冯宝宝朝着胖子使劲一挥手,“胖子,这边呢,快过来!” 胖子灰头土脸的跑得飞快,透过雨幕见到冯宝宝的身影时,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撒丫子跑更快了,看架势是要给冯宝宝迎头来一个熊抱。 冯宝宝将亢龙锏从背后抽出来,直接顶到了胖子的小腹上,止住了他身形,“胖子,他们干嘛追你?” 胖子跑过来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连忙拉起冯宝宝的胳膊就往远处跑,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这帮大头兵后面还有追兵呢!” 冯宝宝原本只是看到几个身着盔甲追赶的士兵,打算直接用亢龙锏收拾了他们,没想到胖子拉自己要走的瞬间,街道拐角过来的地方踏踏踏的响起一滩水洼被溅起的声音,一排排士兵提着长枪已经追了过来。 原本胖子拉冯宝宝的胳膊立马调换成了冯宝宝拉着胖子,两人跑得飞快,一路顶着瓢泼大雨东奔西躲,耳后不时传来箭矢擦破空气的声音,一支支羽箭从后面射来,叮叮当当的钉到墙壁上、门槛上、路面上。 “我说胖子你这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缺德事儿啊,引这么多官兵追你!”冯宝宝揪着胖子的胳膊一副十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抬起亢龙锏打掉一支箭矢后骂道。 胖子一脸委屈道:“我就是放火烧了点东西,谁知道外面更始军都快进城了,他们粮营还留那么多禁军驻守。” 还未等冯宝宝继续问明白,啪地一声,一支羽箭径直擦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带下来一缕焦糖色的头发,从街道的各个地方,正源源不断的涌来大批禁军加入追赶的行列。 冯宝宝矮声骂了一句,推着胖子往前猛跨几步,来到一个狭窄的胡同里,冯宝宝转身看到胡同口停放着的一架犁车,手上抡起亢龙锏来,铁扳指在半空中嗡嗡隆隆的划破雨帘,砰地一声将犁车砸翻,掀倒在了胡同口处。 “还不快跑,看什么呢!”冯宝宝转身回来踹了看戏的胖子屁股一脚,催他快走。 胖子一边摇晃着灵活的宽躯一边兴奋道:“老大,你这兵器从哪儿搞得啊,挺厉害的啊!” 冯宝宝翻了翻白眼,“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惦记这个,这是亢龙锏,从王莽他老祖宗的庙里偷得,怎么着,你要不要回去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好宝贝?” 胖子一个劲摇头,屁股一颤一颤的,“不去不去,这帮大头兵就是死脑筋,不赶紧去救火,倒是有心思三五成群的抓咱们领赏去,你说脑壳儿是不是被门给挤了?” “王莽称帝时期,朝政格局一片混乱,新政倒行逆施、百姓民不聊生,这些新朝的禁军早就不想再打仗了,现在有起义的更始军打来,他们巴不得早早缴械投降呢,还管什么粮草大营的。” 这时,禁军追兵被拦在了胡同口处,分成两拨,一拨人清理开挡住入口的破犁车,另一拨人则是绕远道继续包抄冯宝宝他们,一时之间这座百年帝城的角隅里喊杀声不断,许多百姓关紧了大门,生怕给自己牵扯来什么意外。 走出胡同又踩着蜿蜒成水洼的街道向前走了数十米,右侧出现了一间民房,房子结构简单、绿瓦红砖,大门被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双眼睛正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张望出来。 冯宝宝朝着胖子使个眼色,推他过去,“你先进去躲着,我把追兵引到另外一条道上,很快回来。” 胖子面露难色,“老大,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让你去干这事儿呢……” “少废话,你有我身手好吗,等什么时候你打得赢我再说,现在没时间跟你磨叽,快滚进去。” 冯宝宝照着屁股蹬了一脚,胖子哎哟喂的一个跟斗栽了进去,把门撞开,冯宝宝脸上冒黑线的过去将门给拉上,看见偷窥门扇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回到街道上的时候,胡同里的禁军追兵已经赶了上来,刀枪林立的透过漫天雨幕显出身形来,冯宝宝嘴角一扬,将亢龙锏背好,又继续朝前面跑过去。 “在那里,抓住他们!”禁军追兵们提着长枪赶了过来。 踏踏踏踏。 冯宝宝在街道上飞快地奔跑,牛皮制的作战军靴在风雨中不停地被拧起、飞溅水洼,亢龙锏在破布里上下抖动,身影折闪间消失于原地。 终于,当一大批新朝士兵追赶到一条小巷子里的时候,因为太过拥挤而发生了摩擦碰撞,刀铁交击,经过将领的指挥才堪堪列成阵型鱼龙而入,穿过小巷子后,并没有再发现两人的踪影,于是全部人马继续分散成扇形向着前方未曾搜索过的地方扫荡过去。 砰!踏踏踏—— 在所有人消失于小巷子的尽头后,一道矫健的身姿从巷口的高处落下来,单膝跪地,丹凤眼睛斜斜向后一看,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冯宝宝脚掌一拧地面,飞快的顺着原路跑了回去。 经过一间民房的时候,冯宝宝左顾右盼的看了两眼,确定无人追来,身形便闪进了门里,呼的长喘了口气。 小小院落里绿柳垂髫、砖瓦幽亮,两块方形的菜地整齐排在绿柳两侧的天井里,透过堂屋的门槛可以看到里面一胖一瘦、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围着一个炭火盆烤手。 “老大,快进来暖和暖和,外面下那么大雨呢!”胖子听见门口有动静,见是冯宝宝过来,兴奋地挥了挥手。 冯宝宝从肩上取下来亢龙锏,胖子两眼放光的连忙伸手接着,啧啧道:“老大啊,这兵器可是难得的宝贝啊,光是看一眼我就知道品阶不凡呢。” “亢龙锏可是断铁如泥的神兵,寻常的我还不稀罕呢。” 冯宝宝抱着肩坐在了炭火盆前,看了看坐在胖子身旁的那个小男孩,小男孩眉清目秀,脸廓棱角分明,长发被向后用一根麻绳简单一束,自然地有一种书卷气。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冯宝宝一副大姐姐的样子关切问道。 小男孩往炭火盆里丢了块生碳,眼神发呆的道:“我叫秦风,街坊们都叫我阿疯,我家里……爹和娘都死了。” “啊……这么可怜……”冯宝宝颇有些同情的握过阿疯的手来,玉润的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心,轻声道:“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你才十几岁的年纪吧,以后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家里没人了……他们……都被当官的给打死了……”阿疯有些沙哑着嗓音说着,缓缓抬起头来,嘴角十分艰难的咧出笑来,“我没事的,爹爹生前教过我武功,大街上那些叫花子们没一个打过我的,我白天出去讨饭晚上就在家里面睡觉,自己一个人也可好了。” 冯宝宝有些心疼的摸了摸阿疯的额头,他倔强的笑着,眼睛里晶莹如潭水,身上有几道伤口已经结了痂,很难想象出来他遭过多少的罪。 一旁的胖子放下亢龙锏,从迷彩裤的兜里面摸了半天,掏出个袋子来从里面掏出几块碎银子,全部丢给了阿疯,“这些钱可是我全部家当了,留给你吧,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呢,多买点吃的去。” 阿疯推辞不好意思收下,被胖子一把掖到了衣襟里,阿疯这才脸红着连道谢谢,脸上挂着诚恳质朴的笑容。 冯宝宝拧了胖子的耳朵过来,笑盈盈道:“胖子啊,这银子从哪儿来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啊?嗯?” 胖子双手连摆,一脸委屈,“老大,这不是我藏着不报,是我刚才火烧粮营的时候顺手从一个小将身上摸来的,里面统共就这点碎银子,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呢……” 冯宝宝听完解释,这才勉强松开了手,“算你还有点良心,这钱拿来救济阿疯也正好。对了,我还没问你,干嘛要烧粮营,惹来这么一群麻烦追兵,你吃饱了撑的?” 胖子说道:“老大你有所不知啊,当时我看到你正在捣那个长明灯,突然脑袋里一晕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来到这鬼地方了,手上还有个烂木牌写着什么‘杀王莽,可得活’的字眼,我心一琢磨,管它真假,要想杀王莽就咱几个可不行啊,城外不是有起义军攻城嘛,那我就把王莽的粮草给烧了,这样的话咱们只管等着借刀杀人就是了啊。” 冯宝宝听完,十分欣慰的摸了摸胖子的脑袋,一脸慈爱似的笑意,“行啊胖子,这脑筋转的挺快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可就算这粮草烧了,还不知道王莽的军队能撑几天呢,咱们还是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我怕夜长梦多。” 胖子一抬头,“老大,果然你也收到了,那徐叫花肯定也收到了,他指不定现在也在想对策呢,咱们仨得尽快会师啊,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抵过一个诸葛亮的嘛。” 冯宝宝一拍他脑袋,笑骂,“你丫才臭皮匠呢,姑奶奶可是花木兰好不好!” 胖子连连称是,两人又虚情假意互吹了一番,这时,地面轰隆一声大震,就连屋檐下的雨帘仿佛也随之一滞,城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隐隐传进耳朵里。 “我觉得光烧粮草还不够,咱们想办法去把城门打开吧,这样直接把起义军迎进来,然后咱们混在队伍里直接杀进皇宫宰掉王莽,怎么样?”胖子听着外面的声音,狠了狠声道。 冯宝宝点点头,“好,那就这么办,不过……城门怎么走?” “我知道怎么去,我带路,我也要杀王莽,给我爹娘报仇!”阿疯从炭火盆边站起来,面容清稚却隐隐带着凶狠,攥紧了拳头说道。 ……... 第十八章 汉魃庙堂 哀帝城沧海为水(五) 长安城里,漫天黑云翻滚,雷电在天空中轰鸣,冯宝宝跟胖子还有阿疯从小院偷偷出来的时候,街上的官兵已经散去,嘈噪声响起在遥远的城池另一角。 青石板街道上,没处躲雨的行人仓皇在街上奔跑。 街道的拐角处,一个乞丐,衣不蔽体坐在那里,浑身脏兮兮的满是污秽,捧着一只破烂了几处的碗,可怜巴巴的望着冒雨经过的行人。他一条腿膝盖以下已经乌青,扭曲变形的厉害。 “……吃的…...我好饿啊,求求你们给点吃的吧...…” 乞丐极度饥饿的颤抖着,高举着破碗当然不是在向老天乞讨,而是将渴求、绝望、饥饿的目光祈求着来来去去的行人。 同样挨过饿肚子痛苦的阿疯,看不下去了。 将身上仅有的几块碎银两取出两枚放进了乞丐的碗里,嘴中轻声说道:“拿着吧,去买点吃的。” 那乞丐很是感激的冲阿疯点了点头,口中不停地念着“谢谢”的字眼。 随后,阿疯轻叹了口气,很无奈的冲冯宝宝还有胖子两人点点头,继续往城门的方向赶路。 走出十余丈,身后突然响起混乱,三人转过身看去,七八个乞丐蜂拥过去抢走了那乞丐的碗。 乞丐被拽倒在地上,伸出手去不知在够着什么,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唉,老天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冯宝宝叹了口气,叫着两人继续赶路,心里却充满尖锐的隐痛。 “胖子啊,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冯宝宝有些情绪低落的看着噼噼啪啪打进水洼的雨水。 “老大,这是雨声啊。”胖子回道。 “那什么是雨呢?” “现在正在下着的就是雨。这雨从九天之上来,再到这尘世之间去,雨就是雨啊。” “为什么要下雨?” “大概因为老天留不住它吧。” “你错了。” 胖子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冯宝宝到底想要表达什么,阿疯跟在后边静静听着,表情却若有所思起来。 冯宝宝开口道:“胖子,你把手伸出去。” 胖子的手上接住雨水,阿疯也跟着学,用手抓住雨水,更多的雨水从手里滑过。 “现在是什么感觉?”冯宝宝问。 “水从高处滴落的感觉吧。” 冯宝宝摇了摇头,背着亢龙锏,一双手伸出来接住雨水,喃喃道:“雨从天上来,就是要来洗刷这世间所有不干净的东西的。它们是神圣的、正义的、无畏的,王莽当道的这个时代,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正是需要来一场滂沱大雨来洗刷的啊。” 稍后,冯宝宝将身形探进雨幕,从天空中滴落下来的雨水逐渐模糊了双眼。 阿疯跟在后面,脑袋缓缓抬了起来,那双星瞳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明媚亮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 高耸巍峨屹立的长安城墙上,盾牌手顶在了最前方,弓弩手紧跟其后,手指拉紧弓弦箭射出去,很快地又从背后抽出第二支羽箭搭在弓弦上,下一秒,嗡嘤的空气抖动,箭矢擦破空气刺了出去。 密密麻麻的箭雨好不留余地的覆盖向城下黑压压一片的人头,城墙下更始军先头部队被射得人仰马翻。 有扛着云梯正要架起来的士兵胸膛瞬间被贯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失去支撑的笨重云梯从搭往城墙的半空中摔落,砸进人堆里压成一团肉泥。 举盾策应的更始军士兵像龟爬一样匍匐到城墙下面,随后站起身来,打算用镐子和铁锹将坚固的墙皮挖开,墙头上,一盆盆滚烫的热油被人倒下来,随后便是几支燃着火的箭矢射下,轰然一声将火油点燃。 一瞬间,无数的人被火焰吞没,他们在熊熊烈火中嘶吼、挣扎,最后倒地、了无生息、化成灰烬。 更始军先锋大将关天养手执着青龙大刀纵马在护城河前来回奔走,青龙大刀上下挥舞,将激射下来的箭矢打飞出去。整个护城河前岸,这样的马蹄声很多,轰轰隆隆的踩踏着大地,溅起一团团烟尘。 骑兵们收起马刀,将弓弩从身后取出来,搭箭拉弦,随后身躯在战马上左右摇摆,凭借着骑兵的优势与城墙上的新朝禁军对射,掩护己方的步兵云梯和攻城车靠近城墙。 辽阔大地上,更往后的地方聚集起数万人的步兵方针掩杀过来,攻城车的车辙长长拉出数百米远的路程,肩扛云梯的士兵一面躲避着头顶随时有可能飞下来的羽箭一面踏过护城河上的栈桥,稍后便是将云梯架起来,攻城云梯的前端砰然一声撞在长安城墙的墙垛上,上面的倒刺狠狠插入墙体中,下一秒,便是一连串攀爬梯子的脚步声响起来。 “石弹准备——放!” 靠近更始军大营的前方,迷蒙的水汽中,大雨依旧滂沱,投石车上的巨石被滚烫的热油覆盖住,倾盆的雨水依旧无法将其覆灭,紧接着,令箭一下,轴承刚猛的被拉了起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巨响。 砰砰砰砰砰……... 一根根投石车上连接投勺的粗绳被数名身强体壮的士兵强拉下来,熊熊燃烧着火焰的石弹骤然划破雨帘,朝着天空狠狠投掷了出去,拉出一道道火红的尾巴。 栾正豪手执八角混铜棍,另一只手微微抬起遮住了头顶滑落的雨水,将视线抬向远方,抬向那片黑压压的长廊城墙,抬向那座巨大恢弘的长安城,上方,有一道道流星般的火光从黑云中穿透出来。 “快躲开!” 新朝守城的禁军大将马进良猛地推开被火光震撼住的士兵,手中梨花缨枪一震,下一秒,身前的城墙头轰的一下被火石砸碎,飞溅的碎石、火油如同刀片一般向着四周摔落出去,传来阵阵惨叫声。 马进良手执缨枪将飞向脑门的碎石扇飞,紧接着,身后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强烈的冲击波震得他向前一倒伏在了墙头上,头盔瞬间被热浪掀飞出去,银甲红袍被突如其来的劲风滚得猎猎作响,刚才被推开的士兵被炸飞了出去。 飞向半空中的士兵终于反应过来,耳畔的嗡鸣、身体的剧痛他都已经没了知觉,只是看到自己的身子离头颅越来越远,最后,生前的记忆中,俯瞰了一下长安城的轮廓图…... 攻城车上,一名衣衫邋遢的更始军小卒从腰间取出一挂离别钩,离别钩以玄金锁链与尾部的铜环相连,钩长六尺有余,被小卒在掌中伶伶一转,呼啸着甩了出去,直直挂在不远处的云梯上。 稍后,小卒一拉离别钩,身子借势荡了过去,跳到云梯上。 城墙上噼噼啪啪的箭矢密集射过来,小卒将离别钩在手上抡动起来,嗡嗡的掀起一股劲风,只见在他身周被叮叮叮的打飞一片羽箭,他脚步稳健的在云梯上移动,箭矢如飞蝗、如暴雨,却被疯狂转动的钢铁漩涡阻挡在身前。 终于,快要接近云梯顶部的倒刺时,距离城墙只有一步之遥,小卒高高跃了起来,黑黢黢的脸盘勾起一抹邪魅的笑颜,离别钩在半空中挂成一条笔直的线……...... 第十九章 汉魃庙堂 哀帝城沧海为水(六) 王莽新朝,帝城长安,大雨如注。 这样的雨天是不利于攻城的。 巍峨的城墙高耸在更始军头领王匡的目光尽头,令人望之生畏,却也摇摇欲坠。 哗哗哗—— 一波波箭矢呼啸着掠过天空,噼噼啪啪落在城池上不同的地方,有的钉在城楼上、盾牌上,更多是在城墙上掀起一片片血花,不少中箭的新朝禁军跌落下了城墙…… 长安城上简陋粗糙的木架被推着搭在墙垛上,身着更始军皮甲的将士们口中含着刀,密密麻麻攀爬而上不惧死亡,少数中箭中枪中刀者稀稀拉拉的落下来。 刀锋、溅射的血花、铁枪在这朗朗的乾坤下、在这疾风骤雨的大地上交织,厮杀声、哀嚎声混杂交错在一起,在城头上一直蔓延开去。 恸—恸—恸恸恸—— 几十架沉重的投石车,几乎是在同时间发射,勺口抡出黑色的巨石和火油、烟雾,沉重的车辕、基座在轴承扬起的那一刻,猛烈的弹了起来。 对面,长安城门楼上的殿宇,只能坐以待毙的等着数十上百发石弹拖起长长的火焰划过空中,然后又落了下去。 当排列的石弹接触到殿顶瓦片时,轰轰轰轰轰—— 一瞬间几十上百具无头尸体被轰上天空,血肉在空中喷溅开来,他们不甘的眼神,无知的脸庞,破碎的肢体…… 逐渐蔓延整座城墙,整装、增援、堆积过来的长安城内的新朝禁军不断的想要将缺口堵回去,人堆里血光滔天,不断有残肢断手从里面崩飞出来,倒地的尸体铺砌了一层。 站在尸首堆上的一个青壮的脏汉子,只身着简单的甲胄,肩臂上披风飞舞,手里的离别钩异常凶猛,攻势如海潮一般,横扫千军,绵绵不断的钩锋挥舞着撕裂开扑杀过来的禁军士兵。 新朝禁军大将马进良看见了他,捏了捏掌心的梨花缨枪,眼眉一横的举起冲了过去。 那边,那人远远地就望见了马进良,舔了一下嘴边的血迹,调转离别钩,同样抬起了手臂,将身旁砍过来的刀锋一甩格开,随后把身子朝后一侧,脚下连跨着雨水,冲向了马进良。 “本将!马进良!!!” “哪来那么多废话——” 一道锁链,一杆长枪,简单到了粗暴,刹那撄锋。 哐的一下,磕在了一起。两人都不由自主的被对方巨大冲力抵开,后退一步。 “不错,再来!” 名叫马进良的人张狂着,咬起嘴皮,梨花缨枪翻转向上一举,便是做着这种姿态冲了上来。 脏汉子将离别钩唰的向下一戳,又是奋力向上一拉,划开了雨幕。 马进良为人稍倾向于防守,见对方人影过来便是这样进攻,右脚不由得向后慢了半拍。 离别钩、梨花缨枪横挂到一起。 大雨滂沱中,清脆的兵器碰撞的那一刻,脏汉子左眼微眯,攥紧的离别钩锁链一沉,身躯近乎完美的一转,冲杀。 一瞬间,雨水像是被迫停留了一样,他手中那道离别钩钩锋在雨水中拉出一道直线,雨珠溅起的刹那,火星迸发,脏汉子的一钩划过,马进良手里也不慢,一错相交,两人再次相撞。 “呀啊啊啊——” 马进良叫了一声,身影向前冲了一记,梨花缨枪轰然盖了下去,“受死吧!” 最后半句吼出,手里的缨枪陡然烙出难以想象的速度,砰的一下,直接砸在对方锁链上,将脏汉子震飞出去。 他单手紧握着一杆缨枪,速度丝毫不停,冲过去换到另一只手又是一枪,到得第二枪砸出时,速度又比之前更快。枪影带着线形,极快的刺出,打得脏汉子一时间节节倒退,只能被迫采取守势。 两人一退一进,又一进一退,手上火星在雨幕中不停不断的爆开,只听得乒乒乓乓的兵器相撞的声音。 饶是有双方士兵在,也不敢插手进来。 马进良这种近乎不要命的打法,一段时间内把脏汉子打懵了,每一次的撞击,都让他脑海里回忆起家道中落的情况,过往的一频一幕等等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在影影绰绰的攻势间,这个男人,戾气横生,后退的脚步一顿,脚掌一担,身躯摇摆开来。 手上收去了格挡的离别钩锁链,在肩甲被对方刺破的那一刻,脏汉子怒吼杀来,挥起了那道祖传的离别钩,那铁钩照着对方脑门戳去。 罡风在这一瞬间骤然泛起,钩尖上汹涌澎湃着滔滔杀意。 ‘嘭’的一声巨响,马进良举枪相挡。 接触的顷刻间,他肉眼可见的看到自己的梨花缨枪被一道直直的火星暴起,顺着自己划过来。 那火星裂开了缨枪,然后缨枪被格挡开,钩锋砸在了马进良身上,他整个人陡然一浪,对方的钩锋还是穿了下来。 裂甲,见血。 马进良捂住一下被刺穿的手臂,愤怒的看向脏汉子,“啊啊啊......臭叫花子,我要杀了你!” 然而躁动的反击,已经失去了优势,在几名亲兵拼死掩护下,马进良狼狈的逃下牌楼,被军中大夫紧急救治。 城墙上,一茬又一茬的更始军士兵前赴后继的补上来,杀气越来越大,雨势逐渐小了下来。 ……...... 长安城内。 皇宫里喧闹的酒宴,厮杀的城池,刀锋暗藏而出。 幢幢人影摸着混乱进了城巷口,分出两拨,一拨直扑未央宫,另外的人马去往其它的地方。 大街小巷冷刀擦着血色的风,无数双脚步踏着崎岖道路,靠向名为未央宫的宫门处。 喝酒划拳的皇城羽林卫,在顷刻间,刀锋划破欢乐的氛围,无数道黑影突然冲破了桎梏爆发出恐怖的冲击力。 杀戮、鲜血、人头,在一个措手不及的瞬间展开。 剧烈冲击,厮杀的人影当中,一个高俊身材的脏汉子舞着长达四尺的玄金离别钩,撕开了人群。 宫门楼下,大门倒塌,一袭劲装的更始军敢死营,犹如黑色的浪潮涌入进去,破开了门前的皇城军,作为入城第一把尖刀,一路砍杀。 “长安城已破,降者不杀——” 脏汉子口中大声嚷嚷着,随着宫门陷落,许多羽林卫不战而逃,慌忙中竟然踩死踩伤许多人,在在思逃。 “叱—” 脏汉子一钩将一名羽林卫钉在墙上,随即翻身抽出来抡在另一面杀来的两名羽林卫身上,锁链与刀身碰撞,两名羽林卫被打翻出去。 “呔——反贼,休要张狂,速来受死!” 府衙外,远远地,羽林卫左偏将薛逵急领三百人前来平息宫门之乱,他身高七尺,与脏汉子一般高大,三十六七岁的样子,手执两杆大锤,精壮的肌肉透示着肃杀的气息。 “噹——” 两人兵器撞击在一起,脏汉子离别钩一挑利用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猛力打压薛逵,薛逵双锤来回格挡,身子竟也灵活得很,两人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 一名羽林卫士兵执刀冲过来,煞是威风。 “别……”薛逵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脏汉子身影一晃。 疯狂冲过来的人影,也只见前人半跃而起,离别钩随着手臂挥出,一刺,锋利的钩劲在顷刻间呼啸压过来。 第一时间里,薛逵的眼中,脏汉子的身形速度极快。然后便是撕裂出一片猩红,撞到离别钩上的羽林卫,转眼间人头飞起。 脏汉子落地,手臂抡着锁链指着薛逵,动了动嘴皮不知说了什么话。随后,脚下一拧,地上旋出一个涡来,跨步而出,身躯如离弦箭矢,轰的一下冲了过来。 宫门就那么点空间,薛逵退无可退,只得手中双锤一摆,悍然迎杀过去。 挥出的半空中,一道是徐家祖传离别钩,另一面是精钢大铁锤。 双方兵器的钢口在凌空‘噹’的一声撞在一起,爆出的火星在这光天化日下却尤为醒目。两人撞击一下,稍稍顿了顿,方才稳住身形,随即双臂又狂舞摆动。 转眼间,两人便是呼呼呼的交手数十下,火星接连闪烁。两边兵器横挂撕磨,响起一串啊呀吱呀既难听又刺耳的金属摩擦。 疯狂的挥砸,身着狰狞铠甲的薛逵疯狂的格挡下对方的每一钩每一甩,然后便是反击回去。 这样的情况大概坚持了十多个呼吸之间,脏汉子忽然一咬牙,身形猛的从狂风乱轰的锤影中挤出来,向后跨步一晃,退开一段距离。 “想跑?” 于此同时,薛逵冷笑着提锤便是照着对方后背砸去,而在前方,脏汉子奔跑的身影陡然间一顿,然后便是转身。 转身的刹那间,凶风乍起,冷光森森的离别钩在他手中猛的由上而下直砸下来。 声音在空气中爆喝:“破了你——” 薛逵汗毛一竖,当即顿足收锤,往头上横挡。 在这一瞬间,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呼的一下炸开,薛逵脚下的砖块在这一刻承受不住力道,如同泥沉,陷下去一块。 他们交手太快太狠,不管是周围的更始军敢死营还是皇城羽林卫,都不敢随随便便上前插手。 他俩乍一交手,大多数人都没看懂局势是怎么一回事,兵器已压到了对方身前,就听薛逵咬着牙,呲出声音道:“臭小子,你快不行了吧。还想拼命?你撑不住的。” 脏汉子身子本来就比薛逵瘦削不少,刚才拼力厮杀,握离别钩的手似乎有些虚脱了。 “必败你!” 双方死拼着力气,可脏汉子大吼着,全身已经开始颤抖起来,不过薛逵也好不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两人身下只听呼的一声,两人互换一脚踹在对方腹部。 脏汉子踉跄退开数步,‘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洒在街道的地砖上,摇摇晃晃,触目惊心。 薛逵同样赤红眼眶,嘴角流血,怒喊道:“再来!……” 脏汉子只是稍擦擦嘴角血迹,眼下便狂奔杀来,双手握着离别钩横起来,披风挂月般刺过去。 ‘噹噹噹’的响声接连不断,两人难解难分,倏忽间,薛逵见脏汉子右腹来不及格挡显露出破绽来,心中一喜,双锤打压住离别钩便是一脚踹了上去。 还未等接近,只见脏汉子居然用锁链一扯一拽,轻易分开两柄铁锤,随后腾出一只拳头砸向了自己,薛逵急忙收身,依然被打了个正着。 握锤的手一下子不稳,薛逵小腹吃痛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前又是一拳猛砸了上来。 砰—— 巨大的力道,薛逵闷哼一声,半跪在了地上,胸前的铠甲都砸开了一道口子,嗓子一甜便是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渗透甲胄溢到了外面,染红一片。 薛逵绝望的看了手提离别钩的脏汉子一眼,愿打服输的抱起了拳头,“我输了。” 随后,他阖上了眼睛,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脏汉子并没有继续难为他,而是直接提着离别钩向宫门里走去了。 稍后,踏踏踏的更始军敢死营的士兵冲了进去。 薛逵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声问道:“你能告诉我,刚才那两拳是怎么做到的吗?” 脏汉子顿住脚步,眼底波澜回忆,噙起了一抹笑容,“咏春,寸拳。” ……...... 第二十章 汉魃庙堂 哀帝城沧海为水(七) 长安城,未央宫,血色晚霞。 拱卫皇城的羽林卫们突然一愣,然后便是看到宫城里的火光和烟柱升起。 黑烟、大火中,羽林卫大统领武侗提上禅刀狂奔过去,歇斯底里的狂喝道:“护驾——” 在未央宫的前方,宫城里几十处宫墙骤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漫天火光如同夕阳一般血腥而美丽,戍卫的寥寥羽林卫横尸四处,四下里一袭劲装的更始军士卒提着刀趁乱砍杀。 耀耀火光,映红了脏汉子的脸。 他便是怒喝一声,离别钩挥舞。 散乱的发丝在火光中飞舞,离别钩瞬间劈出,扎进羽林卫的胸腔内,鲜血疯狂喷涌,便是连着锁链将那人抡了起来,左右砸翻数人。他用力一拽,甩出残肢断体迸进潮水般涌过来的羽林卫兵锋当中,溅起浪花。 此刻,仅有百人规模的更始军敢死营所有人手在颤抖着,双目赤红,与左右两边的同伴互相之间打着气,随后听到羽林卫士卒反扑过来的怒吼,把他们心底紧绷着的那一根弦扯断了。 “上,杀死他们啊,杀——” 此时,武侗一边指挥着羽林卫攻过去,一面挥舞起手中的丈八禅刀砍杀过去,展开猛攻的姿态。有着足足三千精锐镇守的皇城居然被人破开城门,这让他的面子上很是挂不住,尤其发现对方只有一百人不到时。 这时一名敢死营士兵挥刀朝着武侗砍过去,武侗不躲不闪,右手横起丈八禅刀,眨眼间便挥将出去。这名敢死营士兵刀还握在手上,身子还是站在原地,只是视线越来越远,越来越暗…… 武侗余光看了一眼四周,整座皇城都炸开了锅,皇城乃是大新朝最后的底线,此时失火,军心大乱矣! 既然都要死,你们这些人也陪葬吧!武侗在胸中怒喝着。 敢死营的士兵纵完火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难上加难了,皇城的羽林卫已经反应过来,兵锋堵过来,为今之计就是企盼大部队能够加紧攻势,迅速增援过来! 几个呼吸的时间,脏汉子便是挥起离别钩迎上了五六名羽林卫,锁链盖过,轰然之间,冲上来的几名羽林卫整个身躯被砸飞出去,‘噗叱’几声,铁钩盖过去,粘稠血腥的血液与骨肉挥洒着淋在下方每个人身上,洒在地上分不清是脾胃还是肝脏。 另一侧,武侗丈八禅刀横扫,拦腰劈断一人,又挥手一杖将冲过来的一名敢死营士兵当头打烂,冲进人堆,他呐喊道:“杀光他们——啊——!” 轰然间,脏汉子连同幸存下来的几十名敢死营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在片刻间一头撞进了人山人海当中,周围全是杀红了眼的皇城羽林卫。随后便是刀光浸没,每个人用着最野蛮、最凶悍的姿态朝着宫门想要杀回去。 “滚开!” 狂奔和呐喊之中,脏汉子当先在前,他双目通红,一钩又一钩麻木似的劈开前方不断涌过来的人浪,狠狠抡了进去,链尾指环左右一荡,离别钩撞开便是扫出一条路来。 脚步不停,继续向前推进,离别钩狠狠抓进一人肚子里,鲜血顿时狂飙出来,看盔甲似乎是一员将领。但现下谁还会顾的上看,脏汉子推着离别钩锁链顶着兵锋一直往前过去,锁链此时陡然一抖,脏汉子手中又是一摆,便是血倾洒。 重重的人影让脏汉子几近看不到突围出去的希望,但既然中了这个套,死又有何惧? 稍息,脏汉子捷足猛喝一声,再次一头扎进合围过来的兵锋当中,然而他身后,能出来的敢死营士兵越来越少。 另一边,一声怒喝:“想逃?本将同意了吗!!!” 羽林卫大统领武侗的魁梧身躯踏上墙垛,一跃,随后轰然下坠,一声巨响,宽大的脚掌踩踏地面,砖石顿时凹陷大半,踩裂地面。 武侗光秃秃的脑袋,浓密而不长的络腮胡子,手里一柄丈八禅刀猛的往地上一杵,插入半尺有余。 “啊——”的一声,脏汉子挥离别钩刺过去,那边武侗也同时出手,禅刀一挥,整个人撞了上来。 两道身影纠结、旋在一起,周围旁边的石子、墙垛皮都被两人交手激发的劲浪,冲卷起来。 不远处的一名敢死营士兵想要冲过来帮忙,不幸被禅刀扫中,身上胸前的甲片轰然而碎,人影淋着血倒飞出去。 “你们不要管我!快走!” “走啊!!!”脏汉子离别钩舞挡,歇斯底里的吼道,与武侗打得难解难分。 踏踏踏—— 突然,一道人影,紧接着又成了数十上百道人影,打破平衡,从宫外纵马极速冲来。 眨眼间,忽然过来的其中一名人影已经冲到武侗面前,她英姿飒爽、短发翻飞,‘铮——’的一下,一柄亢龙锏戳出,“……受死!” 另外又驰来一骑,上面的胖身影格外灵活的舞着一杆长棍,朝着脏汉子兴奋喊叫,“唔哈哈哈哈,徐叫花,你这家伙原来被抛在城外了啊,哈哈哈怪不得城内四处找不见你,不过速度倒是很快啊,先我和老大一步进了宫……” 脏汉子撩了一把头顶的短发,将麦秸秆拂下,露出盐白的牙齿来,“承让承让,你们这速度也不慢,赶来的正是时候。” 那边,冯宝宝轻喝了一声,武侗将禅刀横挂一挡,脚下却不慢,抬脚便是扫了出去,只扫中了战马身体的残影,于此同时,来人已经亢龙锏再次挥出,擦着空气在嘤鸣着,‘噹’的一声再次打在禅刀身上。 武侗身躯陡然一歪,往后倒退,显然受了很大的力道。 “......再来一锏!” 冯宝宝纵马飞驰而来,身影迅捷如电,而那边,武侗见到大批骑兵驰来,心里也是陡然一沉,猜测大事不妙,恐怕外城已然不保。 但对面,人已经来了,他便不敢再想下去,禅刀再次格挡,被冯宝宝挥锏格开,结实的‘噹’一声,借着战马的蛮力,冯宝宝一点事儿都没有。她径直过来,身影一簇,便转到了武侗身侧。 一瞬间,徐叫花咧嘴一乐,也提离别钩杀来,冯宝宝更是军靴一担地面,身体似是陡然拔高,轰然一锏戳过来,配合着徐叫花的钩锋。 武侗只能硬吃下来,所以他飞了起来。 身子向后一仰,武侗丈八禅刀一瞬间脱手,身体朝着宫墙轰隆一声撞了上去,抽搐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由于骑兵的加入,强大的冲击力骤然间颠覆了双方,加上主将生死不明,皇城羽林卫瞬间溃败逃走。 ……...... 徐叫花手上抡着离别钩朝冯宝宝跟胖子使个眼色,三个人终于聚到一起,彼此之间相互搭住对方的肩膀叩头静默了会儿,徐叫花说道:“怎么样,你们两个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冯宝宝脑袋蹭了蹭,咯咯一笑,“放心,不但没受伤,还捡回来王莽的亢龙锏呢。不过,你这钩子又是哪儿来的?” “祖上……传下来的离别钩,我一直当腰带用呢……” 胖子粗着嗓门大笑,“徐叫花,你是不是也收到一块木牌的消息了,所以赶过来的?” 徐叫花嗯了声,“咱们现在是处在当年那个先知所设下的幻境中,恐怕跟咱们当时所处的地下岩穴里面的回声、水声、风铃声以及长明灯的灯油味道都脱不了干系,真是难以想象,那位先知得用多么厉害的手段才做得到这些的。” “那咱们是不是只要按照他所说的,在这幻境中杀了王莽,就能脱困走出去了?”冯宝宝抬起头来问道。 徐叫花跟胖子也都把脑袋抬起来,徐叫花点点头,“杀王莽倒是不难,难的是我在想出去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花招,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当年设计王莽在sd老家陵墓的这个先知,对于风水秘术有着很高的认知和造诣,恐怕为了能将王莽害得祖祖辈辈不得翻身,陵墓的后面一定还有古怪。” 胖子拍了下手,跺了地面一脚道:“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走两步看两步嘛,那先知要是真有那么大本事不想让咱们活着出去,咱们怎么可能走到现在,先从这幻境里出去再说吧,出去我就把外面那些风铃、长明灯啥的全给灭了去!奶奶的,差点让胖爷在这里面吹灯拔蜡了!” 冯宝宝一拍两人的肩膀,马尾甩起来,“那咱们走着呗,先送王莽见他祖宗去~” ……...... 未央宫中,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两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与那宫殿上的凤凰遥遥相对。 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上升,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一直蔓延到三尊座位那里。座位上只有两个人,正中龙椅空座,左手边是皇后,右手边就是皇贵妃,二人正襟危坐着,像是在等待一场历史的裁决。 皇后穿着淡金色天凤朝服,齐眉勒着龙凤戏珠金抹额。皇贵妃身穿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深棕色的细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花枝,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 外面,繁星点点,月光如水,未央宫前面的湖心小亭里,腾起阵阵烟雾,与月光交融,如同遮盖着一层轻纱。 河水清亮,澄澈如银河,在星辉与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泽,有种说不上的灵气与秀美。 宫城入夜,未央宫外幽寂的行道树与蒙蒙迈开的辇道上光线交织着,乱世中奇异的安谧。 既然杀戮并未有发生,或许还在来的路上…… 整个帝国的最后一座宫殿,戍卫着的羽林卫警惕的拔刀四顾,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徒劳却又无畏的抵抗。 宫门那边,蒙蒙夜色下,两人各自站在那里,铠甲狰狞,手执大刀或铜棍。 有羽林卫转身,见门口有人,夜色中又看得不甚清楚,于是口中喝道:“什么人?” “更始军,关天养——” “更始军,栾正豪——” 稍后,两人身后踏踏踏的脚步声蜂拥过来,影影绰绰,红衣皮甲,手握钢刀。 一个呼吸间隙,更始军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的宫门,如同一群疯魔一般。 关天养寒气森森的刀尖率先指过去,仅余百人规模的羽林卫嘶吼一声,数十逋身影踏着沙沙的脚步声,蜂拥着,悍然赴死。 夜里,清冷的风拐过,带着杀意滔天。 冲在头前的羽林卫还未来得及惨叫一声,被青龙大刀砍翻在地。只闻一阵恶风不善,随后,那边关天养身影逼近,一把青龙大刀劈过夜空,朝他们过来。 大刀随之一搌,向前破开,再横扫,顿时,血倾洒,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响,几名羽林卫瞬间砍成血洒,扑在地上抽搐不止。 后面,更始军士兵数双脚步越过,飞驰,刀锋轰然盖过去。 几名被推上前来的羽林卫朝关天养杀来,关天养稍退一步,青龙大刀舞挡,砰砰砰数声,几道砍来的刀锋遮挡下来。关天养眼里一闪兴奋之色,转身一挥,大刀划出一道半圃,呼的一声,刀锋在那几人盔甲上冗开,随后倒地呻吟。 厮杀中,更始军杀来的人群破开,栾正豪提八角混铜棍身影冲过来,脚步沉稳,速度奇快,然后便是一跃,手中寒光森森的铜棍,在空中嗡鸣一声,直砸在羽林卫一名骁将的画戟上,便是爆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噹—昂——” 俩人徒一交手,立即分开,栾正豪眼里凝重,定了定被震得发抖的手腕,叫道:“倒是比之前的莽贼废柴们强了不少,小子,你是莽贼麾下哪一号?” “贼子,看你有没有本事知道!” 下一刻,骁将身影向前突袭,转眼间便将两人距离拉近,栾正豪也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一瞬,两人撞在了一起。 砰砰砰—— 两人对砍几招,他俩速度也是很快,也威势惊人,刮断凸出的宫墙,便留下深深的痕壑,碎石飞岩四溅。 又硬拼了几招后,忽地,骁将身躯抖了一抖,僵硬了一下,他紧咬着牙,后退几步,虎口火辣辣的疼痛。 不知何时,虎口已经震裂,血水淋透了画戟。 但随之,他竟仰天笑了起来,“贼子,你们中计了,吾皇早已离开皇宫,有朝一日,你们必遭讨伐!” “曹,狗日的,快封锁宫门!” 栾正豪骂了一声,一收八角混铜棍,转身跳开,径直跨在马背上,调头一夹马腹,只听‘嘀律律律律’一声响,即刻冲出去报信。 匹马疯狂冲出宫口,未央宫内,人影绰绰,然后便是一道道血光飘过,喊杀之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稍后,大殿内,油蜡翻倒,熊熊的火光燃了起来,高堂之上的两名女子依旧坦然坐在椅子上,她们最后看了一眼这熟悉的宫殿,阖上眼睛,欣然赴死。 ……...... 月光如水,洒落林间,有蒙蒙清辉在流淌。 “驾——” 踏踏踏—— 一道崎岖不平的小路,王莽手中马鞭疯狂的抽动,在凹凸的坑陷、石子上碾压过去,磕磕碰碰着。王莽的身形也随之晃动,发丝飘舞在风里,踏过的枯木树枝在剧烈的撞击下发出吱嘎吱嘎的乱叫。 “呼——” 一道风声飚过,王莽的快马猛然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马首以一个极端扭曲的姿势撞进树林的泥土里面,顿时暴毙而死。 而王莽也被狠狠摔了出去,手中的马鞭高高扬出去,很快又停在了半空中。 树上,一猎身影将离别钩甩出去,夹住马鞭,在空中把玩着,月光下衣袂瑟瑟抖着,寒气逼人。 “英...英雄饶命,你想要什么......朕不会忘记英雄的大恩大德的。” 地上,被摔了半死的王莽艰难抬起头来,明黄色的龙袍碎成烂布,望向树梢那猎身影,满脸血污的求饶。 “天下百姓要你死,我又岂能手下留情。”那猎身影回应。 “呵……呵呵呵,看来今天朕是无路可逃了吧,才登基没多久,朕,还真有点不舍啊……” “当你向百姓举起屠刀的时候,就应该可以想到,自己将来也必将死于别人的屠刀之下!”树后,冯宝宝肩背着亢龙锏,负手走了出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莽,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自己作的。”胖子从另外一边走出去,咔吧攥紧了拳头。 王莽知道自己已没有活下去的任何希望,索性不再服软,硬撑着站了起来,仰天大笑,“那就来吧,死,朕又何惧之有——!” “嗖——” 一道亮光从第四道的身影手中飞出,噗一声,亮光直直插进王莽的胸口。 稍后,树林另外的那道身影走出来,少年英雄,他叫阿疯,名字秦风。 皇城后林里,夜色深沉,乌鸦在上空盘旋着。 王莽瞳孔放大,死死瞪着胸前的匕首,身子扑通倒了下去。 一代佞臣、一代新帝,王莽,就此死去,死在乱世当中。 其实,人一出生就在向坟墓走去,人的一生就是走向坟墓。 只不过王莽提前走进了坟墓里。 ……...... 第二十一章 汉魃庙堂 老柳岸人血上鱼(上) “轰——” 幽深空荡的地下岩穴中,冯宝宝头顶的短发被剧烈的罡风掀起,随后身子摇摆,脚下一阵趔趄倒在了地上,远山眉微微蹙起,逐渐适应了再次暗下来的光线。 圆形祭坛边角的长明灯幽幽邈邈的闪烁着亮光,巨大的地下空间里有水流冲荡声在耳畔响起,风铃叮叮当当的相互撞击着,细微躁动中却又带着诡异的安宁。 冯宝宝往四周张望一下,徐叫花跟胖子也都抖着头皮上的碎石屑醒过来,右手边,壁龛底部装液体的的方形石盒落在地上,四周的长明灯向中央汇聚光线,投出一片昏黄的橘黄。 胖子揉着脑袋爬起来,一看四周的景象,乐起来,“嘿,没想到咱们还真的出来了哎,真不容易啊!” 徐叫花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离别钩重新挂回腰上,神色明显也是轻松许多。 冯宝宝笑道:“大家都平安就好,可惜的是王莽那根亢龙锏居然没带出来,都还没捂热乎呢……” 冯宝宝颇有些惋惜的掂了掂空荡荡的掌心,旋即又看向壁龛上已经彻底熄灭了的长明灯,有些疑惑,“这里面有一幅壁画,画的正是三个盗墓贼打开了通往地下陵寝的大门,该不会说的正是咱们几个吧?” 胖子跟徐叫花之前没来得及看壁龛底座的壁画便已经晕了过去,此时听冯宝宝再次提起,不由得都围了上来,两个人将脑袋探过去,看了半天,都有些犯嘀咕起来。 胖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卧槽,别看这壁画描得又粗又丑的,不过还真的是三个人啊,你看你看,还有个扎辫子的女人,那不正是老大嘛!” 徐叫花神情有些凝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现在的心情,之前他也只是一度听说过先知拥有卜算未来的能力,不过亲眼见到了一千多年前那位先知预知的一千多年后的今天,却是更为震撼的。 愣了半天,徐叫花才喃喃道:“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与地球另一边玛雅文明的先知能力简直伯仲之间啊。” 稍后,徐叫花像是发现了什么,将手从壁龛伸下去,摸索了几下,冯宝宝听到壁龛里传来喀嚓一声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动静,紧接着,壁龛底座骤然发出一阵炫目的昼光,祭坛开始轰轰隆隆的转动起来。 紧接着,冯宝宝感觉身体一阵不受控制的摇晃,脚底一踩空,坠了下去。 “卧槽,姓徐的你都做了什么,胖爷我恐高啊——” 胖子跟徐叫花也一块掉了下来,三人一起从祭坛上裂开的口子中砸到了更深的地下。 砰! 冯宝宝身子撞在底部的一块椭圆形的巨石上,然后又从上面摔下来,疼得呲牙咧嘴。 待她清醒过来时,眼前竟是一片明亮,是一片更为广袤的地下河岸。 这里像是一片地下礁岛,大大小小的礁岛凌乱散布在前方的河心中,地下暗河的流水蜿蜒绕过这些礁岛流向未知的深处。目光可及处,与礁岛像是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的空地河岸上立了四尊石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尊石兽造型平凡无奇,只是兽身的涂漆却是鲜艳的大红色。 “乖乖,这么多的夜明珠,要发了啊!”胖子顾不得屁股摔得肉疼,却朝着明晃晃的亮光激动地摸了过去。 三人摔落下来的上方祭坛缺口处,漆黑的像是一团浓墨,在缺口的各个方位墙角上,一块块晶莹闪烁如夜明珠一样的玉石镶嵌在上面,地下本无光,却在这些晶莹玉石的照射下大亮起来。 头顶祭坛距地面大约两丈高,此时头顶的玉石明明灭灭,像是夜空星河一般,一片璀璨的美丽。 胖子一脸财迷的摸着低处墙壁上的晶莹玉石,高兴的直咧嘴,“嘿嘿,这一顿摔没白挨,这么些个夜明珠,随便扣一块出去都值不少钱啊!” 稍后,胖子又有些犯嘀咕起来,“只不过……这夜明珠不都是玉润天成的嘛,怎么摸着这么糙呢?” 冯宝宝一脸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快别瞎摸了,那根本不是夜明珠好吧,你见过有夜明珠长得这么板正的吗?” “不是夜明珠它怎么会亮……”胖子不解。 “是蛇眼石,”徐叫花坐在地上说道,“史料记载,秦汉时期有铸剑师进山发掘铁矿石,发现有个小山岗上的毒蛇特别多,它们老是在一片乱石堆周围转悠。 这种奇怪的现象引起铸剑师们的兴趣,经过几天几夜的观察,铸剑师终于弄清楚,原来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乱石堆的石头会闪烁微蓝色的亮光,许多昆虫便纷纷到亮石头上空飞舞,青蛙跳出来竞相捕食昆虫,于是躲在不远处的蛇群也纷纷赶来捕食青蛙。 于是,从铸剑师口中开始把这种能发光的石头叫作‘蛇眼石’,根本不是什么夜明珠。” 胖子听完,讪讪的把手收回来,拍拍掌心,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时,冯宝宝走向前方的四尊石兽,上面红得鲜艳,像是泼了血。石兽四周一片衰败之景,中间栽有一棵长势旺盛的老柳树,老柳树栽在靠近地下暗河的河沿处,树高两丈有余,柳枝垂摆、剑叶拔萃,在蛇眼石的映射下格外的郁郁葱葱。 越过石像与老柳树再往前便是汹涌的地下暗河以及星罗散布的礁岛,前方的云深处没有了蛇眼石照明,黑得有些可怖。 “奇怪,这地下常年不见阳光,这老柳树怎么活下来的?” 冯宝宝颇有些狐疑,她走近了这棵老柳树,老柳树树干有三四人合抱粗,柳叶上甚至还能见到湿漉漉的水珠滚淌下来,毋庸置疑最少有着上千年的年轮烙印。 徐叫花也跟上前来,摸着这棵老柳树,随后又摸了摸四个方位上的石兽,指着它们道:“在玄学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代表着的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正冲地下暗河的是青龙石兽,也就是说,咱们再走下去,是要向东前进。” 石兽上的一抹红漆被掸落下来,落在了徐叫花手上,他放到鼻子边嗅了嗅,突然,脸色惨白起来。 “不好,又是个杀局!”徐叫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脸凝重的说道。 “什么……杀局?怎么回事?”胖子急忙追问。 “这四座石兽上涂得不是红漆,而是直接淋得人血!正中又栽老柳树,恰取了一个‘困’字和一个‘留’字,这是极不吉利的一种做法,会吸引邪祟作鬼。并且,在四大神兽上洒了人血,犯了风水之大忌,神兽的灵性便被冲散了,也就失去了镇守的作用,所以我断定,这肯定又是先知所布的一个局!”徐叫花一脸肯定的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是都在这个局里了?不过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危险啊?”冯宝宝疑惑。 “只怕是还没到时候,这个局从我们一掉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蛇眼石不可能点亮千年,应该是被祭坛上的机关带动从而亮了起来,蛇眼石与这个局之间一定有什么古怪的蹊跷,我们现在已经身处在危险之中了,恐怕没那么容易躲掉……” 哗啦啦—— 徐叫花话音刚一落下,远处的地下暗河里,河水哗哗搅动起来,传来不详的声音。 只听见一阵响动,冯宝宝站起身来,举着狼眼手电朝着地下暗河照去,见一尊庞然的黑色影子飞快的朝老柳树的方向游动过来,带着惊雷之势,乘风破浪的呼啸而至。 那黑色影子硕大无比,相貌极丑,像是一条即将老死的美人鱼,身躯枯槁。一半是人形,另一半却是鱼体,鱼体有数条前鳌,人形则·如僵尸一样麻木。它体长四五米有余,周身黑色的脊背像盔甲一般在蛇眼石的映照下竟发出骇人的光来,鱼尾如磐石粗壮,头部有一对复眼,由若干对单眼组成。 “是鱼妇!”徐叫花惊出了声,“《山海经》记载,鱼妇是已经溺水死去的人和水里的鱼结合成的一种生物,一旦遭人操纵,攻击力和危害性极大。虽然以人的面目存在,却以鱼的形态寄生,不拆散的话,鱼妇是活着的生物,但若是拆散了,则两者重新回归死亡的状态。” 鱼妇脑袋的腹面就是它的口器,这既是它的摄食器官也是它的感觉器官,所谓的罩门也在这个位置。因为它视力极差,所以只能依靠听力来辨别方向以及探索猎物所处地点,此刻黑色庞然大物身子探上了河岸,整条地下暗河的水流都被堵住。 “卧槽,这么大个儿的鱼妇,该不会在水里面修炼成精了吧!”胖子捂着嘴有些惊诧道。 “鱼妇向来少见,怕是长年累月待在地下被瘴气滋养得体质发生变异,已经脱离开正常体型的范畴了!”徐叫花将离别钩抽出来用布条一圈一圈开始往手上缠,“《淮南子》云∶鱼妇游雾而殆于能制蛇,见大蛇,便缘上啖其脑。这鱼妇怕是从小就被人豢养在地宫里,是专为守卫这陵墓才留下来的,附近应该有蛇穴作为它食物的来源才对。” 就在这时,鱼妇把头一缩,身子一弓,箭似的把自己弹了出来,直扑向冯宝宝他们几个。 “你们两个先往树上躲,我去把鱼妇摆平,人多了反而累赘!” 徐叫花一把推开冯宝宝跟胖子,便提着离别钩冲了上去,一阵罡风带过,铁钩直劈向对面那条妖物。 呜呜—— 哧! 莹莹的蛇眼石下,一道更为耀眼的亮光闪过,这条硕大的鱼妇胸前的一对鳌尾部被离别钩拦腰斩断,带出一道黑血溅洒在半空中,断腿抛在石壁上。徐叫花顺势一个翻滚从鱼妇的身下翻了出去,鱼妇似乎很痛苦的缩了缩身子,随即又转回身来,攻击目标对准了徐叫花。 老柳树枝叶瑟瑟的从高空飘落,荧光如水洒在地面上,反衬出一抹亮丽的银色光芒和一袭曜黑的暗色身影。 嗡—— 鱼妇朝着燕飞扑了过去,这一次它像是学精了,不给徐叫花从身下翻滚出去的机会,坚挺锋利的前鳌从空中挂下,砸向他的天灵盖。 第二十二章 汉魃庙堂 老柳岸人血上鱼(下) 砰! 徐叫花执锁链横挡在上方,离别钩向上一挂,这次,鱼妇的前鳌居然坚硬到可以不被钩锋破开,想象中的断肢横飞的场景也就没有出现。 鱼妇力道极大,两条前鳌呈泰山压顶之势横压下去,竟然在离别钩上隐隐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声,像是两块金属在对碰。光洁如镜的锁链在荧光下逐渐下沉,徐叫花的手臂有些发抖,快要支撑不住离别钩与那鱼妇的对碰了。 剌—— 徐叫花提一口气咬着牙从鱼妇的前鳌抽出离别钩来,身子带着锁链一个惯性的旋转与鱼妇错开了位置,双方再一次针锋相对。 ‘噌’的一声,这一次换徐叫花发出先手,荧光洒照下健硕的身躯陡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离别钩在风中菁然长吟一声,便见他带着破空之势一跃而起。 ‘咚’一声极其沉闷的响起,离别钩像是抓在了一块坚固的龟壳上面,只留痕迹却不见其伤。 随后鱼妇前鳌疯狂向上一抓,‘哧’的一下在徐叫花的左腿上划出一道血口,裤子被撕开巨大的豁口,片片碎裂的布片沾染着鲜血散落在鱼妇的脑袋上。 鱼妇像是被鲜血刺激得更加狂躁了,剧烈晃动着身躯朝着因为受伤而从空中跌落、半跪到地面的徐叫花,扑了上去。 徐叫花没有提着离别钩跟这条鱼妇硬碰硬,脚下一拧便侧冲了出去,锁链护着胸口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他跑着跑着便听到身后又是一阵恶风袭来,只见那条鱼妇的尾巴恶狠狠地甩了过来,徐叫花一个分神竟然被砸中了。 咚! 徐叫花被击飞,身子呈一道弧线撞在了墙上,墙皮簌落落的往地下掉,然后被压成齑粉。 他发觉胸口一阵热气升腾,然后便是一口淤血从口鼻喷了出来,离别钩仍死死握在手上。鱼妇块头太大,一个攻击就是很大的力道,所以徐叫花一时半会竟然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叫花子——” “老徐!” 冯宝宝跟胖子一直呆在树上,此刻都是焦急的叫了出来。 “胖子,钢珠枪呢,打它丫的啊——”冯宝宝朝着胖子吼道。 “他娘的……咱们上来得太急,枪还在包里面呢,我这就下去拿!”胖子说完便抱着树开始往下滑。 正说话的时候,鱼妇已经腾挪着身子朝徐叫**了过去,冯宝宝心里一急,便骂了出来:“你个老畜生,有本事上来跟姑奶奶打,给姑奶奶一把趁手的家伙,你就死定了!” 不知道是那鱼妇听得懂人话还是老天爷喜欢看冯宝宝作死,她抬眼,竟看到那条鱼妇停下了动作,然后……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天,鱼妇会爬树么?”冯宝宝颤抖着声音嘀咕着。 噔噔噔噔噔…… 冯宝宝视线对过去,头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像打脸似的,只见那条庞大的鱼妇直奔正中的老柳树过来,发着错乱悚人的响动,尘土在熹微的荧光中扬起,便是噩梦般的到来。 只见树下的鱼妇飞速的移动着身躯,然后原地遗留下一道残影,身子弹了过来砸在树上,树干‘簌簌’的晃动了两下,鱼妇几只前鳌紧紧地抓在了树干上,丑陋的脑袋向上探动着,便爬了上来。 “卧槽,胖子你他娘摸着枪没啊,快打它啊——” 且不说这么个庞然大物唬不唬人,光是那几条密密麻麻纠缠在一块的前鳌就看得冯宝宝浑身汗毛炸立,密集恐惧症一犯,就起开鸡皮疙瘩了。 老柳树上的树冠面积不大,冯宝宝不停向后倒退着身子,先是看到一双前鳌从树下伸出来,然后便是鱼妇圆滚滚的大脑袋挺过来,再就是鱼尾…… 嘣! 一声枪响,一个震耳欲聋的、钢珠弹片入肉的声音交织着传进了冯宝宝耳朵里,树下的胖子可算是开枪了,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儿从下面蔓延上来。蔓延到鱼妇因为受伤而更加狂躁无比的眼睛里,那双玛瑙般的眼睛已经辗转变成了腥红之色,里面没有亮光,只剩了最原始的、最疯狂、最粗暴的的杀意。 “胖子,你小心——” 还没等冯宝宝说完,鱼妇疯狂掉转着身子又朝着树下胖子所在的角落里扑了下去,硕大的身躯带着劲风呼啸而至,胖子吓得一个激灵也来不及装填下一发钢珠便朝着河岸蹿了过去。 匆忙之下冯宝宝也下了树,眼下虽然她也惧怕这条鱼妇,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那些锋利如刀的前鳌扎成窟窿,但胖子有难,必须得去救。 ‘喀嚓’一声,冯宝宝拿起另外一杆钢珠霰弹枪上了膛,胖子被那条鱼妇追的嗷嗷直叫,眼看就要被鱼妇的前鳌抓到屁股上。 嘣! 冯宝宝一枪蒙了个准儿,直直打在鱼妇的尾部,看似坚挺的黑色皮甲顿时爆出一朵血花,被钢珠霰弹打中的地方糜烂一片,带着烧焦的气味。 冯宝宝枪法不如胖子,填子弹也显得手忙脚乱得多,这种老式钢珠枪缺陷太多,单发式、射程小、容弹量少,而且容易卡壳或者炸膛,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枪手根本驾驭不了。好处就是威力大、爆发力强,猎头狼、野猪之类的还是非常管用的。 果不其然,鱼妇直接放弃了被追的屁滚尿流的胖子,掉转过身子来又极其恼怒的朝冯宝宝扑过来,与空气摩擦的身躯带着凉风猎猎的响。 咔...咔....咔…… 卧槽#%%¥@……&amp……*~mmp! 关键时候这钢珠枪居然卡壳了,冯宝宝低声骂了句,人到了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嫌塞牙,此时鱼妇身子已经腾起,她的肉眼甚至都能观察到它逼近时腹部上的螺纹抖动着赘肉…… 砰—— 只见一道残影从冯宝宝眼前一闪,然后一只脚踹在她身上,直挺挺的让冯宝宝从原地飞到老柳树那里,摔得她脑袋里一团浆糊,直冒星星。 徐叫花将冯宝宝踹飞后,离别钩反握在手中,朝着高空的方向抡过去。 剌—— 噗叱! 两道声音响过,徐叫花的两条衣袖都被撕裂,两道醒目的血口从皮肉里渗透出来,浸到了离别钩的锁链上。 鱼妇的腹部,也是它浑身上下唯一没有黑甲覆盖、藏着罩门的地方,被离别钩狠狠插了进去,黑色的血水凝结在锁链处沿着铁钩往下滴落出来,也蔓延到了尾部铁环上,与红色的血水交织在一起,地面上滴答滴答…… “叫花子!” 冯宝宝、胖子两个人倒在不同的地方喊出了同样的名字,几乎快是要嘶吼出来。 嘣—— 胖子爬过来拾起冯宝宝刚才摔落在地上的钢珠枪,居然又不卡壳了,钢珠霰弹带着火光擦鸣着气流‘噗’的一声进入鱼妇的血肉,鱼妇身子剧烈扭曲了一下摔在地上,徐叫花的手臂也无力地抽出离别钩来,身形踉跄着朝后倒退出去,气力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鱼妇腹部血流不止,背上又中了两枪,似乎是失血过多使得它重新站立起来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几条前鳌在地上翻滚了几下身子,硬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卧槽,这东西真他娘的邪性,胖爷差点让它给挠着屁股。”胖子举着枪骂骂咧咧的走近鱼妇。 冯宝宝也上好下一发钢珠霰弹小心翼翼的靠近这条似乎不怎么动弹了的庞然大物,曜黑的背甲散发着金属光芒,黑得发亮,数条腿全都蜷缩起来紧紧护住腹部,弓着身子的鱼妇此刻变成了一条形象有些滑稽的大龙虾。 “叫花子,你没事儿吧?” 冯宝宝过去将徐叫花扶在石壁上靠着,徐叫花浑身都是血迹,气息有些虚弱,不过还是能说出话来,“我还好,待会儿包扎一下就行了。不过这条鱼妇狡猾的很,我怕它是在诈尸,你拔出身上的短刀去插它的心脏位置,必须一次性杀死。” 冯宝宝点了点头,拿着钢珠枪,把插在军靴上的一柄精致短刀抽出来,沉甸甸的使人很有安全感,便提着匕首朝着那条垂死的鱼妇过去。 “哎,不是很能折腾嘛,咋不动了,踹死你丫的!”胖子在鱼妇身边用脚踢过来踢过去,一脸忿忿的样子,似乎鞭尸这条鱼妇才能舒服一些。 蛇眼石荧光洒落,如积水空明的地下河岸里,鱼妇的肢体,细微的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庞大身躯猛然竖起,扑向胖子…… “胖子,小心——” 冯宝宝在这边疾呼了一声,看也不看便是甩手一发子弹‘嘣’的打在了鱼妇的腹上,硕大的、一跃而起的身躯在半空中严重停滞了一下,回光返照般的突然袭击陡然就失去了威力,随后她便看见鱼妇露出它的腭牙,对准了胖子。 “胖子躲开,鱼妇的腭牙有剧毒!” 徐叫花见到腭牙探出的一瞬间,瞳孔猛然睁大,这腭牙里面藏有毒腺口,内含剧毒汁液,就算只是沾染上,毒液也会迅速腐蚀人体表皮随后渗透进骨髓直至五脏六腑,最后整个人全身腐烂尸体发黑、剧痛死亡。 胖子听到,浑身抖了一激灵,手上的钢珠枪便瞄着这条鱼妇打了出去,随后身子猛地一偏转,以一个胖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姿势扭了出去,那一刻,整片地下河岸里的一切动作仿佛都在变慢,冯宝宝还听到胖子腰部‘喀’的一声脆响划过…… 哧—— 嘣! 枪声与毒液喷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胖子临时抱佛脚胡乱蒙的一枪居然打中了,还真是瞎猫碰上那个死耗子,那发钢珠霰弹刚好打中了鱼妇的左眼,导致鱼妇在喷溅毒液时偏离了方向,剧毒的液体擦着胖子的衣角过去,他的额头上都是冷汗,随即被石头绊倒在地上,堪堪躲过一劫,晕死过去。 咚! 咚—— 鱼妇也耗尽了最后的手段,再也没有力气反扑了。从腹部、后背、脑袋上流淌出来的黑血蜿蜒成了一条细细窄窄的血河,居然是顺着地势朝地下河岸旁的老柳树树根汇聚了过去,在根部的土壤中最终渗透进去。 “呼——” 冯宝宝跟刚缓过劲来的徐叫花都相视一笑,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把险关度了过去。 冯宝宝提着匕首小心翼翼的把鱼妇踹翻过来,失血过多的鱼妇倒在自己的血河里面,她把匕首往心脏位置一插便远远跳开,奄奄一息的鱼妇无力反抗,最终带着怨恨与不甘一命呜呼了。 徐叫花靠在布满蛇眼石的石壁上,勉强笑了笑,嘱咐道:“这个地方咱们不要逗留了,你去河岸那边找找,应该会有船只之类的,咱们乘船渡地下暗河离开这里,我担心这里还不止一条鱼妇。” “嗯。” 第二十三章 汉魃庙堂 讨身手秀色可餐 “渡河的事情先不着急,有些事情我想先问清楚。”冯宝宝抱肩来到徐叫花面前,身段窈窕,迫着一种干练机敏的气息。 她就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徐叫花看,胖子被鱼妇吓昏过去,哼哼唧唧说着梦话,此时地下河岸上只剩孤男寡女两个人。 徐叫花被冯宝宝看得直发毛,深吸一口气道:“我要是不想回答呢?” “我还没说打算问什么呢,你这就拒绝了,万一与你想的不一样呢?” “那好,你说。” 冯宝宝饶有兴致的围着徐叫花转了两圈,轻举白皙的指抬起他的下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很好奇你的身份来历。当然了,你可以选择不说,拒绝的后果嘛,就是让我揍一顿,我看你咏春打得还不错嘛。” 一股女人身上特有的体香钻进鼻孔,徐叫花不经意的避开了她的手,“我刚受了伤,你这就找我打架,以你的性格,应该觉得可耻的才对。” 冯宝宝并没有在意,反而脸上挂起一副赖皮的表情,“哼哼,那也得分什么情况,你可别忘了,我是女人,你怎么能跟女人讲什么道理的呢?” 徐叫花:“……” 冯宝宝眼角一撩,挑起丹凤眼来,“怎么了,不过就是给我透个底,你害怕我去找公安抓你不成?” “你只需要知道能跟着我找到地宫里的宝贝就行了,其他的,不需要知道。” “嗯哼,你这家伙,还真是死脑筋,我反而是更好奇了,究竟你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一定要瞒着不说呢?” 一瞬间,冯宝宝变得风情万种起来,小蛮腰靠了上去,像是快要倚到了徐叫花身上。 徐叫花被冯宝宝突如其来的一阵撩拨吓得一激灵,感觉鼻孔有些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流淌出来了。 “冯宝宝,你没病吧?”徐叫花板着脸回应道。 “大家好歹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你难道就这么信不过我?据我所知,江南徐家是既懂咏春又擅长盗墓的,你就是徐家的吧?” 冯宝宝虽然蒙了一头灰显得邋遢,但是身材曲线起伏,军绿色的迷彩裤恰到好处的将她好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 她再一次抬起了徐叫花的下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两颊有浅浅的梨涡乍现。 她的笑十分惑人,嘴唇像是要贴了上来,“道上有传言,徐家前阵子倒了个西周还是商朝的大斗,里面全是国宝级的东西,不过最近又突然没了动静了,难道是因为被人连窝端了?” 见冯宝宝这么一脸媚态的调戏,徐叫花一笑,也反手捏住了她的温润脸蛋,“徐家出没出什么事的,你这么关心做什么?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冯宝宝没有刻意躲开,反而舔了舔红唇凑上来,“我可是听说,徐家被公安抓起来,是因为有人告密,告密又是因为……徐家在那些国宝里面发现了更加希珍的东西,那样东西,任何人见了都会眼红它……” 徐叫花轻轻往后躲了躲,眸子中哂笑道:“原来,你也是想打那东西的主意?不过,我奉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吧,以你目前的实力,一旦搅进去了这滩浑水,会死得很难看的。” “呵呵呵——” 冯宝宝低头笑起来,一只手又重新搭上徐叫花的肩膀,柔软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他身上,“盗墓不怕死,怕死不盗墓,只要能发财,什么危险都值了,姑奶奶现在只想闷声发大财,懂吗?” 说着,她把两只手举起也捏住了徐叫花的脸,从上面捻下一撮灰来,痴痴地笑着,“嗯,好好拾掇一下,还是挺帅的。” 冯宝宝都变态到这个地步了,徐叫花也不再遮掩了,就陪她一块儿玩呗,反正是死鸭子嘴硬不告诉你,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徐叫花用双手握住冯宝宝,一脸贱兮兮笑起来,“冯宝宝,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该不会已经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了吧?” 冯宝宝一抿嘴,甜笑着说,“被你给猜对了,我还真的知道,那样东西就是布洛陀魔盒吧? 相传古布洛陀族留下一样神奇的宝物,名叫布洛陀魔盒,魔盒里有着布洛陀族人占卜过去未来的神秘能量,以伏羲六十四卦作为密码,阳顺阴逆。一旦开错了方向,整个盒子将毁于一旦,里面的秘密从此消失于人间,同样的,一旦获得魔盒里的神秘能量,将开启通天彻地的能力。” 冯宝宝的眼睛亮晶晶的,朦胧的荧光洒在石壁上,此刻她被映衬得格外动人。 “你知道的倒还不少,不过……我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讲的,你要再这么玩火下去,当心自误。” 说着,徐叫花两眼放光故意的在冯宝宝身上扫来扫去,果然看得她有点不自在了。 “呵,真当姑奶奶没见识过男人啊,别想唬我,今天姑奶奶非得问出点什么来才行。”冯宝宝又笑的花枝乱颤,一根手指点了点徐叫花的额头。 “真当老虎是病猫呢,那你可别怂了啊!” 说着,徐叫花突然发难,故意一使劲将冯宝宝扑倒在了地上。 “叫花子你要干什么,快起来,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冯宝宝终于急了,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压着,俏脸有些发烫,像火烧一样。 “刚才不是很能闹腾吗,怂了啊?” 徐叫花一边讥笑着一边努力压制冯宝宝,没想到这个女人力气如此大,要是寻常男的估计已经被她给撂翻了。 不过徐叫花渐渐还是落了下风,他身上有伤,动作不方便,被冯宝宝后发制人,猛地翻身压着了。 冯宝宝一边讥笑着一边拍拍徐叫花的脑袋,道:“姓徐的,还是老实招了吧,跟姐姐斗你还嫩了点。” “我说冯宝宝,咱们俩的位置反了,快换过来吧。” 一边说着,徐叫花一边开始故意扯冯宝宝的迷彩裤,想让她分心,毕竟他可不怕冯宝宝来扯自己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一扯,吓得冯宝宝猛一紧衣服,被徐叫花抓到机会又给撩翻了。 整片地下河岸上零星的几滴水滴答滴答从头顶落下来,淡淡的荧光洒在地面上,偶尔有哗哗的水声冲荡过去,四周都是一片幽静。 突然,徐叫花咧起嘴来,疼得直甩胳膊,手臂上出现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痛的差点叫出来。 然而冯宝宝也没好受,被徐叫花把三叶草扯了下来,此时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迷彩t恤,t恤里内衣的轮廓隐约间都能被看到了。 冯宝宝又羞又怒,接连不断的与徐叫花过招,擒拿术、防狼术、反擒拿、散打、太极,什么五花八门的招式都被使了出来,掌指间不断进行碰撞。 不过,这样的过招实在旖旎无限,两人的姿态惑人心神,近距离面对面的过招拆招,像是打情骂俏一般。 徐叫花的胳膊上又多了几道齿印,都快连成一道文身了。 此刻冯宝宝攻势更加猛烈了,从出道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一个亏,她秀发轻舞不时拂到徐叫花脸上来。 这不是生死对决,但也容不得半点放松,一旦稍有疏忽被另一方拿下,在气势上就已经输掉了。 冯宝宝手臂如凝滞美玉,雪白细嫩,划动出优美的轨迹,不断击向徐叫花的各大要害,在地下河岸里留下一道道虚影,仿若雪白的闪电在肆意游动,又如夜月下的精灵在翩翩起舞。 虽然是在过招,却有一种强烈的美感。 尽管徐叫花动手不便,但也不想被制住,掌指发力攻向她,横挡竖拦如同扇子一般呼呼地扇动着。 地下河岸里电光火石般的过招难免会有占下风的时候,这时冯宝宝一个趔趄绊倒在地上,徐叫花一下子就压了上去。 这次终于是轮到徐叫花下口了,他冲着冯宝宝粉嫩的脸颊咬了下去,不过是轻咬。 冯宝宝一个激灵使出断子绝孙脚把徐叫花踢翻到一边去,脸色羞红到了脖子根儿,然后狼狈爬起来,挥动着双手朝徐叫花的肩胛穴掐去想要制住他,但当徐叫花抬头对视她的时候她却是一瞬愣神,被徐叫花再次抓住机会反手制住了。 冯宝宝缓过神来,磨动牙齿,玉齿亮晶晶,想要再次咬来。 事到如此,徐叫花心想再不狠狠心恐怕等会儿鱼妇又要来了,玩笑也该到此结束了。 徐叫花浑然不顾手臂上再次留下一排牙印子,双臂一抽力,冯宝宝一下子贴了上来,柔软的身子撞到他身上。 冯宝宝见状肌体粉红如赤霞遮体,她凌乱着发丝咬牙切齿的想要闪开,徐叫花没有给她机会,一个扭转到了她身后,一记手刀立劈在她的脖颈上。 这一招是击打人的颈动脉及喉管间,一是比较软,二是动脉、喉管等关键部位全在那里,打中了,是可以让对方当场昏迷的。 只见冯宝宝发丝轻舞,浑身粉红,眼神有些懊恼的看着徐叫花,眼睛越来越小,终于闭上了,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地下河岸还是格外的清幽,唯有暗河水滴声叮咚作响,营造了一种安谧素淡的氛围…... 第二十四章 汉魃庙堂 问三魅听讨阴兵(上) 冷风在高高的老柳树顶摇晃着,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像是头顶移动着沙漠般的树海,衬托着静谧的夜。 风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地下暗河的凉意,一星半点儿的,悬浮在空气里,借着荧光,是露水或者雾气,说不清楚,只是碰到皮肤的时候,会令人激起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 “他奶奶的,这鱼皮可真厚啊,这么快的刀居然还得剁上半天。”冯宝宝醒来的时候,胖子正咋咋呼呼道。 “哎哎哎,那是鱼妇的内丹,你可别乱丢,这是珍贵的药材。”徐叫花嘱咐着。 徐叫花正倚靠在墙壁上歇息,胖子则是动手收拾那只鱼妇的尸体,把有用的地方取走,无用的直接扔掉,时不时的徐叫花也会插一两句嘴。 “徐叫花,你确定这么大个儿的内丹,做了药不会被毒死?” 胖子举起来手中鹌鹑蛋大小的内丹嗅了嗅,内丹表皮黑得发亮甚至还粘连着腥臭的黑血,看上去有些倒胃口。 徐叫花白了胖子一眼,似乎是在嘲讽他怎么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鱼妇虽恶,但是无论大小,浑身都是宝,具有‘息风镇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的疗效。像这么大个儿的鱼妇恐怕连书本都不曾有过记载了,身上的内丹肯定效果更好,假如能找到传说中的彼岸花,以花做药引,服下去百毒不侵都可能的。” “以毒攻毒、百毒不侵?”冯宝宝突然插嘴道。 徐叫花朝着说话的人方向看过去,见冯宝宝正一脸无害的看着自己,眼神却像是在看庸医一样。 徐叫花被冯宝宝气得胳膊直哆嗦,可能想抬起手来打她,结果伤口一动,疼得他又把胳膊放回去了。 “哎,叫花子你不要激动嘛,伤着自个儿身子可就不好了~”冯宝宝故意腆着脸皮笑个不停。 徐叫花一脸嫌弃的避开他们,道:“真不知道你们是蠢还是……算了,懒得跟你们理论这些。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这种药引做出来的算是药蛊的一种,虽与湘西赶尸术、降头术并称为三大巫术,但蛊术其实就是依靠凡物支撑的。凡活物之毒,药蛊制药皆有解法。” 听徐叫花这么一说,冯宝宝好奇心一下子便上来了,凑过身去拽着他的胳膊,“那你知道这么多,给我讲讲这些巫术呗,也好让我跟胖子多长点见识嘛。” 胖子捧着内丹小心揣起来,连连点头。 “嘁——”徐叫花翻了翻白眼,“给你们讲点也无所谓,等出去了之后得请一桌谢师宴报答报答吧。” “行行行,不就请吃顿饭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冯宝宝好奇心一起就答应下来,要知道后来姓徐的吃了几万块钱的谢师宴,打死她也不会点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蛊术啊很容易理解,就是制蛊、养蛊、放蛊、解蛊。最早的蛊为远古之时所传神秘巫术,并只在苗族女子之中流传,世循传女不传男的规矩。早为苗族先民用蛊于情誓,两只蛊虫为对,亦称情蛊。如遇背叛,一方自尽,蛊从其体内飞出,引动另一只情蛊破体飞出,使未死的一方巨痛七日之后方气绝而亡。后来有汉族男子进入苗疆,见苗女多情,便居住下来,待二三月后,借口离开,许久不回,苗女自尽,汉人蛊飞人亡,导致中原地带开始谈蛊色变。 文人学士交相传述,笔之翰籍,一部分医药家,也已记下一些治蛊之法,但是远远不够。毒性最邪的有壮族蛇蛊、金蚕蛊以及彝族蚂蟥蛊等。” “那另外两种巫术呢,这三种哪个厉害点啊?”冯宝宝追问道。 徐叫花回忆了一会儿道,“关于湘西赶尸术,这个在茅山派的手札上有过记载,‘经过辰州,那地方出辰砂,且有人会赶尸。若眼福好,必有机会看到一群死尸在官道上行走,马车近身时,还知道避让在路旁,完全同活人一样。’关于这种驭尸术最早起源的记载是苗族的祖先阿普蚩尤,传闻他在涿鹿之战时就是用此术令黄帝一时陷入了危机之中。赶尸人都有句口诀叫‘南无十方一切佛,南无十方一切法,南无十方一切僧’,不过跟你说太多你也不会懂。 至于另外一种降头术,其实就是由远古蛊术演化而来的,起源根本是在中原西南一带。所谓降头术,就是利用被施法者的生辰八字、五行命理、姓名、所在地点、常用物品、身体部分关联物如毛发指甲等来作妖的。降头术本质即是运用特制的蠹虫或蛊药做引子,使人无意间服下,对人体产生特殊药性或毒性从而达到害人或者控制一人的目的。 或者运用灵界的力量如鬼魂,通过对个体被施法者的八字姓名及相关物品而构建信息,进而“模拟个体“,最后达到制服或者杀害被施法者的目的。这种力量邪性得很,有药降、鬼降和飞降三种,中了降头术而离奇死亡的人很多,大夫在检查这些人致死的原因时,大都感到莫名其妙,因为这些中降而死的人,都是健康的,而事前也没有什么疾病的特征。” “嗯哼,叫花子你还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懂得歪门邪道儿不少啊,那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叫神棍了,你教我几招玄学,日后也好方便保命不是?”冯宝宝一脸巴巴的看向徐叫花。 徐叫花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嘁了一声,“这马屁拍的还不行,叫声徐叔啥的,兴许我一高兴就答应了。” 嘿,冯宝宝这暴脾气也是有的,她挽起袖子来准备借机欺负一下徐叫花,毕竟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大抵就是这样的意思了,反正徐叫花身上有伤,肯定不方便还手的。 就在这时,冯宝宝脚突然一滑,整个人便往老柳树上趔趄过去,一只手直接摁在了地上,整个人跌倒在树根旁边。 冯宝宝手心顿时传来一阵痛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样。她疼得嘶了一声,急忙把手给缩回来,借着蛇眼石荧光发现掌心上有类似牙印的痕迹。 徐叫花见她不对劲,过来问道,“怎么了,自己笨还把你给摔委屈了啊?” 冯宝宝懒得跟他计较,把手掌摊出来给他看了看,道:“这树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扎人。” 只见徐叫花看到冯宝宝手掌上牙印的一刻,瞳孔猛然放大,像见鬼了一般向后缩了两步,随即整个人连忙说道:“快,抄家伙把树底挖出来,这树有问题!” 胖子听到动静赶过来,跟冯宝宝一块用手扒老柳树下面的土层,扒了半天,终于露出来一个瓦罐一样的东西,上面的封土层已经烂没了,露出来一个又一个小石子模样的固状物体。 徐叫花一脸见邪的样子,让两人把瓦罐轻轻放在地上,说道,“这里面都是人的牙齿。” “什么?” 徐叫花这句话像个平地惊雷,牙齿?那么这么一瓦罐看上去怎么也得有上百颗吧,得需要多少人的牙齿啊。胖子山呼。 徐叫花朝胖子嘘了一声,说道:“这些牙齿都是人的阴牙,每人一颗的话,最少需要上百人才能堆满一瓦罐,应该都是些陪葬的奴隶,目的无他,就是为了招邪!” 冯宝宝也是一脸吃惊不已的样子,徐叫花说道,“这地方以风水学上一个‘困’字作局,地下暗河里豢养鱼妇来对付盗墓的不速之客。而这老柳树在玄学上也被称为‘梵狱’,传说是专门镇压鬼神妖怪的一种酷刑手段,可以将其镇压在下面,打得它永世不得超生。这些牙齿是在将活人的骨肉用磨盘碾碎之后,在骨肉上浇死水,也就是所谓阴气极重、环境封闭的水源打来的水,从里面取出来的完整的牙齿便是阴牙。 目的很明确,就是利用死者的怨气以及死水的阴气,困住所有进入到这个布局里的不速之客,让其死于非命、永世不得超生。” 此刻,冯宝宝跟胖子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慌恐来形容了,假如徐叫花不是在唬他们的话,那么自打他们一进这个墓穴就已经注定结局这样了。再一看瓦罐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冯宝宝首先联想到的是几十具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尸体,突然发生的一切令人匪夷所思。 “那……把这瓦罐再埋回去成不?”胖子试探性的问道。 徐叫花摇了摇头,“不管用的,这种局见血便会活起来,刚才鱼妇流出来的血肯定已经激活了这个局,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个局是什么了。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钟了,也就是午夜子时。”冯宝宝看了看腕表道。 话音刚落,三人便听到从地下河岸的尽头处若有似无的传来了铁链拽动的声响,有点像……古代官差押送囚犯发配边疆时,脚镣手铐吱剌吱剌的动静。 铁链先是在地下暗河里拖着,哗哗啦啦的水流声激荡,紧接着声音小下来,发出拖沓拖沓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尽头那片黑暗中上了河岸。 第二十五章 汉魃庙堂 问三魅听讨阴兵(下) 徐叫花听到后脸色发白,急忙冲两人喊道:“这局是阴兵借道,阴间的官差押送阳间的亡魂,用铁链勾住亡魂的锁骨串连在一起,我们一旦看到的话,立马就会被带走!” “你们爬到树上不要睁眼、屏住呼吸,等它们过去了才可以睁开,只要脚不沾地它们就不会过来害人。” 听徐叫花说完,冯宝宝跟胖子连忙往树上爬,胖子体重最大所以被冯宝宝跟徐叫花托举着第一个上了老柳树,随后又是冯宝宝被徐叫花送上树去,然后…… “叫花子,你还在下面磨叽什么呢,快上来啊!”冯宝宝在上面大喊了一声,脸色焦急。 空气压抑得让人都要窒息了,此时冯宝宝才想起来徐叫花的两条胳膊都受伤了,她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暗道一声糊涂,但此刻那种铁链声、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说话间的功夫,徐叫花往后面退了几步,“我往树上跳,你用双手拉着我,现在只能这么办了!” 五步、三步、一步……燕飞一跃而起,虽然手臂有伤使不上力气,但是腿脚还是很有力,一跃足足有三米多高,冯宝宝身子向下一探,刚刚好握住了徐叫花的手掌。她整个身躯噔的往下一坠,险些就要掉下去,身后的胖子急忙抱住腰,这才没有摔下树去。 徐叫花看似羸弱,体格却挺结实,冯宝宝虽是女流,但拉着他撑一会儿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要撑很久的话恐怕就很困难。 也不知道这些阴兵过路要走多久,很快冯宝宝就觉得有些费劲了。 “闭眼,屏住呼吸!”徐叫花坠在树下说道。 闭上眼睛之后,冯宝宝便感觉身体的其它感官都灵活了许多,她感觉手臂上的压力似乎小了一些,应该是徐叫花把他的脚蹬在了树上,所以卸掉了一些力道,但仍是很吃力。 冯宝宝第六感察觉到,这附近里有东西过来了,瞬间空气就凉了一下,这种凉并不是身体上的凉,而是从心底里毫无征兆的冒出来一股颤栗。这种压迫感实在太过强烈,是她以往从未遇到过的,只感觉浑身上下凉飕飕,有冰碴子往脖领里灌一样。 人一害怕就会紧张,一紧张力气就有些使不上来了。冯宝宝只感觉胳膊上的肌肉越来越酸,再加上半天不能呼吸,所以越来越吃力。 冯宝宝吃奶得劲都快使出来了,勉强用力继续拽着徐叫花,身子不经意的晃了一下,她这一晃不要紧,却连带着徐叫花的身子晃了一下,他一晃冯宝宝胳膊上传来的压力就更大了,竟然有点支撑不住,然后就是恶性循环了。 冯宝宝的胳膊在颤抖,浑身的冷汗快要浸透了,但是额头上却冷嗖嗖的,一直铆着劲拉住徐叫花,力气一点一点在抽空,那种无助感真的让人一辈子都难忘。冯宝宝心里鼓劲一定得要挺住啊,要是把叫花子扔下去,交代在这里面,自己这一辈子都过不去了啊! 就在冯宝宝一愣神的功夫,脸上已经被气憋得发紫,胳膊已经哆嗦得直晃荡,‘咚’一声,不知是谁先松开了手,她手上突然就失去了压力,空空如也。 徐叫花掉了下去。 “叫花子!你没事吧,别吓我呀——” 徐叫花从树上摔下去,冯宝宝只觉手上一空便慌了神,也顾不得他的叮嘱就睁开眼睛往下看。 只见徐叫花浑身张开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一样……他仰望着头顶上的夜空,皎洁的月光洒遍周身像是要将他包裹起来,他一动不动,甚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胖子也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打量了一圈四周,“咦,刚才还冷飕飕的,现在身上又暖和起来了,真特娘的见鬼了!” “叫花子,你该不会死了吧!”冯宝宝嗓子里带着哽咽,竟然快要急哭了。 “喏~” 徐叫花嘴唇动了动,似乎被冯宝宝的话抽搐到,不过并没有说话,而是倒在地上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头顶闪烁的蛇眼石。 荧光又清又冷,照拂在地面上,心神宁静又撩人心绪。 见徐叫花没事,冯宝宝跟胖子这才放下心来,一个接一个地滑下树去,猜想刚才的阴兵借路应该是走远了,不然叫花子现在都该死透了……不过冯宝宝也差点被吓死,要是刚才的时候稍微耐性差一点,恐怕还真就见不到徐叫花了。 两人也学着徐叫花的姿势倒在了地上,地面凉凉的,脊背压在上面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爽感,荧光撒在地下暗河里,地下暗河顿时变成了银色的汪洋,又撒在老柳树枝上,老柳树就像披上了银色的缎带一样。 这时,徐叫花突然拍了下大腿,惊道:“你们看这些蛇眼石在墙壁上的排列分布,像不像是咱们一路走来的路线?” 冯宝宝被吓了一跳,朝着石壁看过去,琢磨了半天,发觉还真的是这样。 “这些蛇眼石在石壁上的排列,其实暗暗蕴含了乾坤阴阳的道理,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天地者,乾坤之相也,设位者,列阴阳配合之位也。往来既不定,上下亦无常,坎戊月精,离巳日光,日月为易,皆禀中宫。 所以这蛇眼石的盈缺变化以及星宿的走势变化,暗暗迎合了中宫的位置,中宫即是地宫,看来我们走的没错!” 徐叫花说的一脸激动,冯宝宝跟胖子也不是听得太懂,只是跟着点头,冯宝宝便问道,“你说了老半天,说到底中宫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徐叫花手指着头顶,逐渐转向身后,指向那片汹涌的地下暗河,道:“中宫,就在河水的另一岸。” 清冷皎洁的荧光照在石壁上空,银霜凝结成诸般形态阴晴不定。 徐叫花站起身来,从老柳树下走出去两步,将扔在地上的离别钩重新拾起,听得锁链微微轻吟一声便沉寂下来,“走,我们该渡河过去看一看了。” 徐叫花一面向地下暗河走着,嘴里嘀咕着:“悬相著名,莫大乎日月,穷神以知化,日月相掸持……” 冯宝宝和胖子跟上徐叫花的脚步,向地下暗河走过去的时候,竟发现水位线比刚刚竟降下去许多,狼眼手电照过去,看到在逐渐压低的河面上出现了一座石桥砌成的小路。 徐叫花上去踩了踩石桥,确认足够结实后道:“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这地下暗河每夜子时便会降下水位线,届时这条藏在水下的小道才会显现出来,趁着水位未涨,咱们赶快过去吧。” 于是三个人继续向前走去,跟随石桥一起前进,渐渐地又看到,石桥下面的地下暗河水道分截成九条细小的水流,冯宝宝越发的感到好奇,发现这九条水流都是平行流淌的,再往前有一百米的时候,水流汇聚,最后飞流急湍。 终于,走到了石桥的尽头,地下暗河的水流在此处也再次汇集起来,隐隐上涨。 三人看向前方,瞠大了眼睛,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一条白练从骤然拓宽的地下岩穴头顶而降,如巨柱擎天,直插苍穹,又如闪电劈空,格外醒目。 大瀑布近在咫尺,从岩穴上直泻而下,宛如洪波决口,大海倒悬。 每个水柱,每幅水帘,激冲下来,撞到尽头的石壁,碰得零碎,像千千万万的珠子,分辨不清哪儿是水,哪儿是雾。 第二十六章 汉魃庙堂 跃桥门大水拦路 三人耳畔绕梁着瀑布一冲而下的巨大响声,震耳欲聋,像是千军万马在嘶吼、在咆哮,一阵阵击打落石的水声像是一个个富有节奏的鼓点,咚咚的敲打着心房,连呼吸都会跟着急促起来。 “卧槽,这地下怎么还会有瀑布,人要是掉下去的话岂不是死翘翘了!”胖子脸上写满了震惊。 看了看前方腾腾升起的水汽,冯宝宝倒是显得比胖子镇定,看着如飞链似奔涌而下的悬泉瀑布,她突然就注意到了在瀑布的掩盖下似乎有一条路贯穿过来,像是一条专门的通道。 这是一条天柱形的狭长甬道,路面上不知是被水流冲刷还是年代久远的缘故,出现了很多断裂的地方,就在路的两边还隐藏着各种机括,类似于钟表里的齿轮和转盘的结构,上面的机械式结构一环扣着一环,在水流的冲击下齿轮和转盘跟着转动,产生巨大的动力。 这时冯宝宝才发现那条甬道上并不是断裂的痕迹,而是人为的将其截断的。在齿轮和转盘的带动下甬道也随着移动,或向左平移,或向右平移,或向上平移,或向下平移。 真正甬道合在一起的时间只不过短暂的几秒钟时间而已,正常人是绝对没办法过去的。相反,一旦贸然冲上甬道,在短暂的几秒内无法顺利通过的话,也根本没有时间跑回来,最后甬道移动到锯齿和转盘的位置时,除非会穿墙术,不然就等着被绞死。 “胖子,你能跑过去不?”冯宝宝朝着那边甬道努了努嘴。 胖子一看,顿时使劲摇了摇头,“老大,你可别逗我,还没等走两步就得被碾成番茄酱了,要不……你试试去?” 冯宝宝朝他翻了翻白眼,“废话,我要是能过去还问你干啥,我又不是练短跑的,那咱俩都过不去咋整,搁这里干瞪眼啊。” “我可以上去试试。”徐叫花在一旁说道。 冯宝宝立马摇头,“不行,你刚受了伤,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们再想想其它的办法。” “没有其它的办法了,从这里到瀑布那边只有一条路,我们如果不抓紧过去的话,等到地下暗河里的水流漫上石桥,咱们又只能等到明天晚上了,时间宝贵,我们不能拖。”徐叫花十分认真地说道。 “不过……这个机关建造的确实巧妙,汉朝的能工巧匠当时也一定是颇费了一番心血,以冲崖而下的湍急水流为动力,带动机关上锯齿与转轮的运作,然后迫使甬道强行分离,来回运转之间不过十息时间,一旦贸然闯过去,下场只会有死无生。” “古代机关都是讲究精、讲究巧,一旦遇到的话只能巧力破之,不能硬来,”冯宝宝对徐叫花的话也早就想到过,“老祖宗的手艺可不是盖的,一旦我们鲁莽行事,触发了这甬道之上的葬龙命门,且不说这瀑布直下的波涛大水能不能淹死我们,光是这深入地下数十上百米深的山体坍塌都能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除非我们能将这甬道方圆几十米凿通,直接从另一处绕过这个机关。” 徐叫花点了点头,“正是因为这样,我更得亲自去试水了,你们去,我反而不放心。” 说着,徐叫花便在原地飞速的跑了出去,一溜烟儿的蹿出去十多米又跑了回来,面不红气不喘,像是在宣示他的确可以。 冯宝宝抚了抚额头,只好答应了道,“那好吧,你如果坚持自己能行的话,就试试吧,一旦情况不对你就赶紧回来,不要在上面拖延时间,毕竟性命要紧。” 胖子也跟着说道,“徐叫花,待会儿你过甬道的时候在腰上绑根绳子,要是跑不回来了就往水里跳,胖爷我把你给拉回来。” 徐叫花却晃了晃脑袋没有答应,“还是不要绑绳子了,这样的话反而还加重了身上的负担,就跑不快了。” 冯宝宝想了想也是,人越是在留有退路的时候越会抱有侥幸的心理反而会不思进取,相反地说,一旦破釜沉舟、釜底抽薪,整个人反而会迸发出巨大的潜能,为了求生的欲望一切奇迹都有可能发生在身上。 不过这样也更让冯宝宝为徐叫花捏了一把冷汗,他这样做可是纯粹在赌命。 徐叫花朝着两人笑了笑,什么措施也没有做便朝着甬道那边过去,冯宝宝跟胖子寻思让他再热热身什么的,结果徐叫花直接迈了上去,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隆隆隆—— 从下面仰望这挂悬天飞瀑,沿着峭立的陡壁飞泻而下,顿时抛洒万斛珍珠,溅起千朵银花,喷珠飞雪,像是一条白玉龙在飞舞。瀑布不停的撕裂,又不停的融合在一起,周围水流拍打着岸石,发出的巨大声响使人隐隐有些耳鸣,里面全是嗡嗡的声音,飞溅的水花瞬间变成袅袅的白烟,继而挥散,周而复始。 前方,瀑布像银河下泻,在山脚激起千波万浪,水雾蒙蒙。好似千万匹猛兽在搏斗、在怒吼,最后互相扭打着翻滚下来,溅得满山谷珠飞玉散,一片雾气燕腾。 瀑布之中的间隙里,狭长盘转的甬道贯穿过来,恰到好处的避开了瀑布水流的冲荡,在两侧崖壁上的锯齿与转轮之间上下或左右的来回摆动着,甚至都能远远望见亮莹莹的水花与齿轮金属光芒反耀过来的刺眼…… 狭长甬道上,下方瀑布蒸腾而起的水汽上升到甬道附近,然后在锯齿与转轮绞合摩擦产生的热量下很快又消散,因而有时看过去有些朦朦胧胧的,如此难度的甬道,却并不能阻拦徐叫花丝毫。 噌噌噌—— 只见氤氲水汽笼罩下的甬道中,徐叫花的身影腾挪跳跃,移形换影般的瞬间横移过去数米,瀑布从悬崖上像条飞链似的泻下,飞爆撞击岸石激起千万朵水花,在不知是什么光的照耀下幻变为五彩缤纷的水珠。 呼——哈! 徐叫花很快又跑了回来,脸色因为急喘气而有些绯红,不过很快便被调整了过来。 “叫花子,怎么样……过不去麽?” “不用担心,我刚才就是先上去踩踩路,现在把这条甬道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现在我可就是要真过去了。不过,你们两个,谁能把匕首借我使使,我刚才发现甬道的中轴机括在什么地方了,只要对着那里来一下,机关就会被暂时卡住,那样的话你们两个也能一起过来了,只不过这匕首怕是撑不住太长时间,所以我们等回来的时候还得另想办法。” 冯宝宝答应了一声,抽出她靴子上的匕首递给了徐叫花,徐叫花朝着两人一点头,身影便再一次闪了进去,冯宝宝跟胖子则是收拾好背包‘站等’他的好消息。 这一次徐叫花在甬道上移动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他也是知道自己的任务之艰巨、之困难,每一次的腾挪、滞留,他脚下都会准确无误的停在甬道上,就如同凌波微步一般,脚步十分的轻盈、灵便。 徐叫花在原地留下一道道的残影,身畔两侧汹涌澎湃的巨流,势如奔马、宛若游龙,在灼热微光的照耀之下,迁回旋卷有如碧玉连环,声势有如万马奔腾、有如冲锋陷阵、有如十万游行队伍的高呼口号。 此刻在徐叫花的耳边是无数的锯齿与转轮高速运作的声音,隆隆大响,周遭丝丝云云的水汽包裹着眼眸却并不能遮挡住视线,对于他来说,那个有机括的地方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徐叫花完全就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在甬道分离开来即将接触到崖壁两侧锯齿与转轮的刹那,手中流光飞转,匕首被直直摔飞过去,冯宝宝跟胖子在岸边看得心里一阵揪心,大呼大叫徐叫花也根本听不见。 咻—— 铛啷啷! 不幸中的万幸,徐叫花成功命中了代表着甬道罩门的机括,带着吱剌剌的火花碰撞,划玻璃般刺耳的声响从鼓膜刺出,甬道隆隆的停止了移动,徐叫花距离锯齿和转轮只剩咫尺之遥的时候终于能够长舒一口气。 总算,还是蒙对了。 冯宝宝跟胖子在岸边一阵兴奋的欢呼起来,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熊抱,然后又猛地互相推开,嫌弃的看了对方一眼,便朝着甬道上那道身影飞奔过去,口哨声、雀跃声,不绝于耳…… 瀑布奔涌而出,其沫如散珠喷雾,微光烛之,璀璨夺目。 甬道上三个相互击掌的背影,在微光的凝集下像被绘成了一幅唯美的水墨画。 迈过甬道、飞瀑,身后,流水像银河下泻,闪耀着万缕光辉…… 第二十七章 汉魃庙堂 水帘洞乾坤自显 哗啦哗啦…... 幽深的地下暗河,一眼望去绵延无尽头,往深处看便是黑黢黢一片,像是有一只黑色的大手在缓慢张开,要将人吞没进去。 两只脚踏过机关道,汹涌的水流激荡冲刷着两侧岩石,迸溅起大团的水花。星罗散布的岛礁嵌在身后各个角落里,随着水波涟漪滚动,瀑布以后,有微醺的未名亮光从更高处的地方照射下来。 三人从瀑布下面穿过去的时候,淋了一头的水,紧接着,像是水帘洞一样,瀑布后面别有洞天。 横在身前的是一条狭长墓道,左右看不到尽头。 冯宝宝打开狼眼手电的时候,徐叫花就顺着狼眼手电的光束打量着墓道。 除去三人站立的墓道交叉口是个八角形地方,在他们的左右手两边各有一条墓道,分别通向两个不同的方位。 墓道的规格很高,是用汉白玉铺就出来的,色调淡雅、晶莹剔透,狼眼手电照过去隐隐有光束能渗透到地下,并没有出现什么光束折射现象。 徐叫花朝冯宝宝使了个眼色,冯宝宝会意,从背包掏出冷焰火来递给他,冯宝宝买的是一次性冷焰火,燃烧温度能高达六百多度,既可以用作照明也可以用作取火,但照明强度与照明时间无法与荧光棒相媲美。 ‘啪’的一声,徐叫花将冷焰火拧开,顿时冒出来幽幽蓝蓝的火光,然后他便将冷焰火丢到了墓道一旁的长明灯里面。 吱剌一声,长明灯里的灯油受到高温刺激,逐渐亮了起来,一盏、两盏、三盏……墓道一侧的长明灯逐一的自动亮起来,应该是有什么机关在控制着,另一侧的长明灯则是没有什么变化。 两盏长明灯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一米左右,灯盏是方形的铁盒,薄纱的灯罩笼罩着长明灯的灯火,整个长明灯看上去像是座灯塔。方形灯盏上是一张鬼脸,面孔狰狞睚眦目裂,冯宝宝猜测是作辟邪用的。 冯宝宝跟徐叫花各自往两边绕了十多米的距离再走回来,墓道的两旁墙壁上刻着壁画,大抵都是些道德经、山海经上的图文字画,有篆书、有鸟兽、有草木、有金玉,看不出有什么门道来,可能纯粹是墓主人为了美观才让工匠刻上去的。 冯宝宝奇怪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这八角形水帘洞两侧的墓道都是弯弯曲曲的,在远处一打量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往前面走上几步就会发现,整条墓道压根就没有笔直的地方。 每经过一次灯盏,墓道就会拐出一个角度去,可能是往外拐,也可能是往里拐,总之角度不大,如果不细心观察压根看不出区别来。 两人走出去十多米便又回来,也不敢分散太远,胖子正聚精会神的观摩壁画上的内容,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冯宝宝走过来看了徐叫花一眼,然后才开口,“你刚才有什么发现吗?” 徐叫花笑了笑,“这墓道倒是有些意思的,与古人所追求的那种横平竖直的墓道截然相反,各个地方都有细微的曲折,待会儿要小心留意墓道的变化。” 冯宝宝嗯了声,看了看这两边的墓道,简直像是在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地面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全是通体雪白的汉白玉,一块接一块的砌在一起,衔接的天衣无缝。 徐叫花重新回到八角形水帘洞附近,打量了一下八角形,便听到冯宝宝在一旁问道,“叫花子,听说你们卸岭派擅长神机妙算,最拿手的就是破解古墓里的各种机关,不知道你觉得这两边的墓道,走哪一条更为合适?” 徐叫花啧了声,踱着步子绕着八角形走了一圈,右手捋着假胡子,看上去倒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然后一摆手,将身上藏蓝色的旅行包解了下来。 只见徐叫花从旅行包里摸出来两根大红蜡烛,冯宝宝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偷来的,这分明就是小两口子新婚之夜时候用的那种,他怎么会有?莫非……紧接着,徐叫花又从包袱里掏出两张符纸,米黄色的长条形状,有点像茅山道士捉鬼用的那种。 冯宝宝一看徐叫花这架势,心里顿时乐了,敢情他是打算在此问天卜一卦,蒙出一条路来? 只见徐叫花将两支大红蜡烛分别摆在八角形相对着的两个角位上,也就是各自对着一条墓道的方向。固定好之后,徐叫花让冯宝宝跟胖子离远一些,然后,他就像变戏法似的,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双手一抖、一甩、一摇,两张符纸便自己燃起火来。 徐叫花抓紧各自将一张符纸点燃一支蜡烛,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一点拖沓,当然,如果点燃第二支大红蜡烛的符纸烧到他手指头的时候,他没有呲着牙啧一声的话,就更完美了。 两支大红蜡烛被点燃,徐叫花就背负着双手立在一旁,点着脑袋,活像一个神棍。 他一脸正经的看着冯宝宝说,“这只是一个小把戏而已,可以通过蜡烛来辨阴阳,就跟……就跟你们摸金派的鬼吹灯差不多,待会儿看到哪只蜡烛灭掉了,就表明哪边的墓道有危险。” 据徐叫花埋汰,这新婚之夜的蜡烛阳气很盛,尤其是外身漆上红色,一旦被点燃的话,对一些阴气是很大的冲击。地下墓穴天然的就是聚阴之地,而且又是葬死人的地方,大红蜡烛在这下面燃烧阴气,势必会遭到反噬,阴气重的地方就会将蜡烛窒息灭掉。 冯宝宝跟胖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她感觉这墓道里冷是绝对的,但是却感觉不到有风吹过。明明没有风,两支大红蜡烛的烛火却有些摇晃,像是两个摇曳生姿的舞女,似倒非倒的。 啪唧—— 正当看得聚精会神的时候,冯宝宝发现,右边的那只大红蜡烛率先熄掉了火焰,三秒之后,左边的大红蜡烛也跟着熄掉火焰,两支蜡烛,一前一后的灭掉了。 徐叫花点了点头,走过去收起了两支蜡烛,宝贝似的又揣回了他的包里,朝着两人一挥手,“走左边墓道吧,右边明显阴气过重,不宜走人。” 冯宝宝抱了抱肩,却并没有挪动步子,胖子见她不走,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一块留在了原地。 “怎么?你们不打算倒斗了?”徐叫花停下来问道。 “不是的,我觉得应该走右边。”冯宝宝从背包里掏出来一枚漆黑的六壬罗盘,拨弄了一下盘针,发出格格格的针脚转动声。 “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晚上坐镇东宫的是船底星,七颗闪闪发光的星辰将船底星的中心边缘围成七边形,再将这七边形还原到一幅巨大的罗盘上的话,中心的船底星是在艮山坤向,也就是右手边的方位。” 随后,冯宝宝看向一旁的胖子,眼角一撩,“胖子,我问你,你跟谁走?” 胖子一愣,连忙说道,“那当然是跟老大走啊,老大去刀山,我就下火海,老大说往右边走,那我肯定不敢往左拐啊。” 徐叫花看了看两人,鼻音嘀咕道,“你们这些愣头青啊,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学来个什么本事就四处乱用,这盗墓的门路可是从多少年前就流传下来的,我们卸岭一派在这墓里还就没出过什么岔子。我一直觉得你们摸金派什么工具都没有,就靠着那双眼睛看星星、看月亮、看风水的,压根就是碰运气,哪有连家伙什都不用,就靠肉眼看门道的盗墓贼?” 冯宝宝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第一,我这些也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本事;第二,我们摸金派的寻龙诀跟分金定穴也从来没出过岔子;第三,我们摸金派也会用洛阳铲跟黑驴蹄子啊。你知道为什么自古至今便有太史令一职吗,太史令一方面是观看天象预测大势走向,另一方面就是专门根据星象查看山川龙脉,为皇室寻找墓穴的。 你们卸岭派的本事固然不能小觑,但是我们摸金派是专门从本到根寻找墓穴的,古人迷信天象,那我们摸金派就从天象下手。所以最好的寻龙点穴之法就是从天象窥探,知己知彼才能分金定穴。不论如何,现在我们已经是两种意见了,不妨我们各走一边,是福是祸就各凭本事了。” “也好,”徐叫花点了点头,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那我就走左边墓道,你们两个走右边墓道,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再见到我的。” “拜拜~不送~”冯宝宝嘁了声,扭头便走进了右手边墓道的深处。 狭窄的墓道里因为不断的出现转弯,即便有长明灯照着也依然看不甚清楚,冯宝宝跟胖子的影子被拉得幽长。汉白玉地砖啪叽啪叽的响起脚步声,地砖上像是有水,所以踩上去声音才会很大。 胖子看都不敢回头看,老感觉这墓道里面阴森森的,心里有些害怕起来,脑子里一团迷糊,越想越乱的时候,就听见冯宝宝朝他嘘了一声。 第二十八章 汉魃庙堂 十里路不撞南墙(上) 冯宝宝朝胖子嘘了一声,胖子立马安静下来,她突然这么一回头倒是吓了胖子一大跳,绿幽幽的长明灯照在冯宝宝的脸上,跟阴魂不散的厉鬼似的。 “怎……怎么了?”胖子心觉肯定没什么好事,咽了咽喉咙小心问道。 “你听,这墓道里怎么也会有水声?”冯宝宝脸色凝重的看着墓道四周,耳朵一忽闪一忽闪的动弹。 胖子听到冯宝宝这话,才注意到在墓道里隐隐约约是有流水的声音发出来,水滴叮咚、清脆玲珑,很明显发出声音的地方不可能是在墓道里。 “的确是有流水的声音啊,可这里是地下墓道,这水滴的声音也很模糊,就像是……就像是从头顶上穿过来似的!” 胖子碎碎念了一句,冯宝宝也觉得起疑,这汉白玉地面上也有水迹,耳畔还缭绕着水流的声音,但是两人在墓道里走了挺长一段路了,也未见有什么中转或者存水的地方。 冯宝宝又继续带着胖子向前走,继续走了半个钟头时间,墓道还是没有走到头,胖子便有些急了,“我说老大……咱们不会真的走错路了吧,这墓道那么长,跟个无底洞似的,再走都快走到首都去了。” 冯宝宝也觉得不对劲,但是看了看罗盘,又感觉走的应该没有错误,但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他们走来走去,就像原地踏步似的。 又走了约十分钟的路,冯宝宝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朝着前面冲了过去,速度极快。 胖子怕她一个人出什么事情,也赶紧跟过去,过去之后发现冯宝宝瘫坐在地上,脸色极其难看。 胖子急忙过去,问道怎么了,冯宝宝一脸郁郁的喊了句,“这墓道……见鬼了啊……” 胖子抬头朝前面看过去,只见前面一片莹白色的亮光,一个八角形的轮廓映在眼前,这分明……就是刚刚他们进来的水帘洞! 这是怎么回事?胖子也有些懵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分明走的是右边的那条墓道,中间虽然说墓道蜿蜒曲折,两个人走走停停的拐了不少弯,但是绝不可能往回走的。但现在的情况呢?走了大半个小时,最后出现在了原点的另一边,这不就相当于是他们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吗? 胖子回头看向冯宝宝,想看看她怎么拿主意。 冯宝宝抚了抚额头,似乎也对这条墓道很头疼,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墓道。 “对了,刚才咱们下来的时候不是跟叫花子分开走的吗,假如咱们走的这条墓道是个死胡同的话,怎么没有遇到他?反而是咱们两个出现在了另外一头,而咱们的来路上根本没有人。”冯宝宝突然想起来这一茬,想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情况。 胖子也跟着一块琢磨,他一思考问题就喜欢皱眉,一皱眉的时候眼睛都挤得看不见了。 “那这可真是见鬼了,就这么一条墓道,他人能蒸发了不成?”想了半天,胖子急得抓耳挠腮,搞不清楚缘由。 冯宝宝再次来到八角形旁的水帘洞,探头看了出去,依旧是来时的甬道,并没有什么变化。 “喂——” 冯宝宝突然朝着水帘洞外面喊了一声,声音在狭长的墓道里蔓延开来,来回传荡,能清楚地听见一道道回音从外面传递回来。她又叫过来胖子也朝外面喊上两声,大晚上的听起来有些瘆人。 墓道里的长明灯灯火突然忽闪了一下,墓道里顿时就是暗下来,冯宝宝明显感觉到长明灯一副快要熄灭的架势,晃晃悠悠的火苗。 胖子则是揪着心看着那长明灯,心想千万别灭了,灭了这不就真成了鬼吹灯了嘛,摸金校尉的规矩就是‘鸡鸣灯灭不摸金’,两个人被困在这下面出又出不去,走又走不了,活生生的不就变成地下冤魂了嘛。 随着胖子胳膊一抖,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的时候,终于,长明灯摇曳了几下火烛,像是刚刚伸了个懒腰,再次明亮了起来。 烛火幽蓝,如同妖魅的眼睛。 “这水帘洞有问题。”冯宝宝皱起了眉头,“我老是有一种错觉,觉得这地方有哪里发生变化了,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那怎么办?咱们被困在这墓道里面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岂不要干瞪眼等死?” “咱们往回走,这墓道兴许还有别的什么蹊跷。” 冯宝宝说了一句,便又带着胖子往回赶。 一路上无话,只有彼此沉闷的呼吸声,长明灯幽蓝的灯火还在亮着,作战靴踩在汉白玉地面上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踩在雪地上行走。 灯火比起刚才小了许多,不知道是灯油将尽还是墓道里太冷的缘故,火苗看上去很虚弱。 墓道里还是各种莫名其妙的小角度拐弯,远看无伤大雅,但是瞧仔细了就觉得这种拐弯别扭得很,修个墓道而已,干嘛不笔直着来? 这次走了才二十多分钟,胖子以为才刚刚走出一半路程的时候,冯宝宝突然叫他停了下来,指了指前面,“这墓道……果然有鬼。” 胖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八角形地面,白茫茫一片的水光,一切与刚进来的时候都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两人出现在水帘洞入口的右边。 “卧槽,还真是见鬼了,我脑子没锈逗吧,刚刚明明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到墓道的另一头,怎么才二十分钟,一半的时间不到,又从原路走了回来,难不成这墓道还能越走越短了不成?” 胖子是一脸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满脸的感叹号,冯宝宝倒是觉得还可以接受,毕竟墓下的多了,这种情况见得也就多了,墓主人要是不给你在墓里下几个绊子搞出点名堂来还真不能叫盗墓了。只不过这么蹊跷的墓道,着实令人费解。 冯宝宝朝着八角形地面过去,又打量了一圈,看了看水帘洞。 胖子在墓道里转来转去的头都快晕了,这种脑力活就想着让老大搞定去吧,索性就坐在一边休息。 冯宝宝看着井口想了一会儿,从胖子手上要过一把匕首来,铮的一声出鞘,然后拿着匕首在墙壁上不知道刻什么。 胖子爬起来好奇地过去一看,原来是冯宝宝在上面做了个十字形的标记。 “你刻这玩意干嘛?”胖子好奇的问道,“现在比较流行刻某某某到此一游的。” 冯宝宝转过头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盯着胖子,又扭回头去,想了想,便咵咵咵的用匕首在墙壁上添了几刀。 “我们再往回走,这墓道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再找找规律看。” 冯宝宝招呼了一声,拿着匕首走在前面带路。 胖子走在后面,只见冯宝宝每走出十米距离就会拿匕首在墙壁上划出一道弧线,胖子打量了一下,弧线简直画得太优美,像是漫不经心的一道然后后面又勾起小尾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弧线指着的方向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 “还不快跟上来,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冯宝宝在前面喊道。 “哎,这就来——” 这次,胖子感觉像是走了遍春夏秋冬似的,墓道里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始终也找不见那八角形地面了。冯宝宝也抬手看了看表,走了已经一个多钟头了,远远超出刚才两次的时间,那水帘洞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完全不见踪迹。 “到了!” 冯宝宝突然喊了一声,胖子神情一震,朝前面看过去。 前方,有水光弥漫,八角形水帘洞地面,一切都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他们两个居然又出现在了水帘洞的右边! 第二十九章 汉魃庙堂 十里路不撞南墙(下) 冯宝宝跟胖子与徐叫花分开的时候,走的是八角形水帘洞右边的方向。 走了一圈回来,发现出现在了八角形水帘洞的左边,但是一路上并没有看见徐叫花的踪影,水帘洞也没有丝毫动静。这也就算了,两人又往回走,走了一半的路程时间又回到了八角形水帘洞的右边。 于是冯宝宝带着胖子继续走,而且还是返回去走,按照正常逻辑他们最终会出现在八角形水帘洞的左边才是。 但现在……两人不仅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而且最终还是出现在八角形水帘洞的右边,完全不按套路来! 嘶—— 冯宝宝胳膊上突然被拧了一下,一看是胖子干的,便使劲照着他屁股蹬了一脚,“死胖子,你犯羊癫疯呢,掐姑奶奶干嘛?” 胖子摸了摸屁股,讪讪的一笑,“我就想试试是不是在做梦,这么蹊跷的事情怎么可能呢?” 冯宝宝懒得理他,握着匕首朝着八角形水帘洞过去,四处又打量一下,然后抬头看向水帘洞,终于笑了笑,“我明白了,看来这墓道也没咱们想象的那么离奇,果然,只要是人造的东西总会出现破绽的,胖子过来看看。” 胖子被冯宝宝叫了过去,她指着墙壁说道:“还记得刚刚我在墙壁上刻了‘冯宝宝、王楚到此一游’嘛,你看这上面,什么记号都没有。” 胖子恍然大悟,一拍手道:“哦,我明白了,压根就不是这条墓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鬼,是我们一直被障眼法给迷惑了?” 冯宝宝点了点头,“恐怕这地下不止有一条瀑布,而是有两条甚至更多的瀑布出现在墓道里不同的地方,胖子,咱们这是让人给糊弄了啊。” 胖子自然不傻,明白过来,“他娘的……折腾了胖爷大半天,等进了墓室,非得给他掀个底朝天才行!” 随即,胖子深深叹口气,“可惜咱们没能早点发现,现在咱们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几条瀑布,咱们又是在哪条瀑布的后面,出路更不好找了。” “但能被咱们发现线索也是件好事,好歹知道了咱们不是在原地打转,再继续往前走,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发现。” 冯宝宝宽慰了几句,便又招呼胖子往前走。临走时胖子看到冯宝宝又在墙壁刻了个‘贰’字,代表着这是他们两个发现的第二条瀑布,以免待会儿又转迷糊了。 走在墓道里面,耳畔还时不时传来水流的动静,两人感觉就像身处在海底世界,湍急的地下暗河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能明显的感觉到头顶有一条汹涌波涛滑过,里面还夹杂着吱剌吱剌的动静。 每到耳畔水流动静变大的时候,墓道一旁的长明灯灯火就会随之摇曳,过不了一会儿又恢复正常。 走了十多分钟,胖子看到冯宝宝在前面停了下来,心想这次该不会这么快又到下一条瀑布的位置了吧? 走过去一看,原来冯宝宝正盯着墓道上一道划痕皱着眉头,胖子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紧接着脑袋里一道惊雷劈过,这道划痕,不就是刚刚他们从第一口做标记的八角形水帘洞过来时留下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冯宝宝跟胖子顺着第一条做标记的瀑布往第二条瀑布那里过去,冯宝宝一路上做的标记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刚才他们到了第二条瀑布是继续往下走的,按理说方向应该是去往第三条无任何标记的瀑布,可是眼下这些标记……不正说明他们两个是在往第一条做标记的瀑布走回去吗? 匪夷所思! 胖子脑海中十万匹cao泥ma狂奔过去—— 活久见!见鬼了!活见鬼了! 两个人一时都傻了下来,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不知道该做何解释。看了半天,冯宝宝直起身子来,没有说一句话,独自又往前走着,胖子也不打扰她,就默默跟在后面。 一路又走到了下一处八角形地面,胖子见冯宝宝走到水帘洞下面,便跟过去看,果然,上面墙壁龙飞凤舞的刻着大字:‘冯宝宝、王楚到此一游’。 是冯宝宝的杰作没错。 冯宝宝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围着八角形地面的水帘洞来回的转圈,然后又让胖子把背包里的粉笔递给她。 倒斗的人在下墓时都会带上粉笔,当然不是下去对着墓主的棺材教书育人、循循善诱,而且最早期的粉笔出现也不是为老师发明的。 早期的土夫子带粉笔一是为了方便做标记,二是粉笔里面的白垩可以清洗入药,解水溺、呕吐、风赤烂眼、痱热、臁创以及肿痛等症。 胖子把粉笔递给冯宝宝,冯宝宝便拿起粉笔在八角形地面上咵咵咵的画着什么东西,整个八角形地面被冯宝宝画成了一个八卦图案,乾、坤、巽、兑、艮、震、离、坎,分别代表天、地、风、泽、山、雷、火、水,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胖子也看不太懂,就安静地在一旁看她比划。 冯宝宝画完整个八卦图,又在空余的地方将他们一路上走过来的路线简单勾勒了一下,走的时候没有感觉,但是被冯宝宝这么一画,胖子才发现,他们两个一直就像在走迷宫一样,绕过来绕过去,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 冯宝宝抬起头道,“这条墓道果然不简单,不仅仅是因为这八角形水帘洞有问题,我猜恐怕也就只有这两条瀑布。真正的蹊跷之处是这条墓道,咱们一直被这八角形水帘洞给误导住了,一直走在思维的误区,这设计墓道的人果然不简单,还不知道接下来又有什么惊喜等着咱们呢。” “你说这墓道有问题,这墓道就是汉白玉砌出来的,石头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恰恰是因为任何人都觉得它不可能有问题,才要说它有问题的,”冯宝宝见胖子被说得有点迷糊,便又详细解释道,“这世间有很多不可能的东西,也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有的时候,当你在一条路径上不断地撞南墙,你就要考虑是不是自己思考的出发点错了。这种时候,越是不可能的情况,你越是要把它考虑进来。 刚才咱们来的路上,再次出现了我沿途做下的标记,可是咱们走的方向并没有错误,八角形水帘洞再蹊跷也不会这么邪门,当我们都没有问题的时候,有问题的就是这条墓道。我怀疑这条墓道并不是死的,而是时刻活动着的,应该是有什么机关在控制着这条墓道,导致咱们走的路时时刻刻在改变,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机关会控制墓道围绕着这两条瀑布打迷宫。” “你的意思是,咱们刚才看到的带着标记的墓道是从另外的方向被机关控制过来的,而这机关……” “我怀疑这机关正是咱们听到的水流声,就跟咱们刚才所经过的甬道一样,利用强大的水流作动力,不断地带动墓道机关运转。”冯宝宝十分肯定的说道。 “那关键是,咱们现在怎么出去啊?”胖子觉得目前来说考虑这个问题更为重要。 “听说过鬼步吗?” 鬼步?胖子脑袋里想了想,这当然听说过了,没想到冯宝宝这一向不修边幅的家伙都已经这么赶时髦了,连鬼步都知道了。胖子还站起来给冯宝宝拽了一段鬼步舞,前摇、后摇、蝴蝶步、侧滑步…… 冯宝宝一脸黑线,摊了摊手道,“我说的鬼步是指道家先祖所创的一种奇异步法,步法依北斗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又称“步罡踏斗”。传说可借此步态祷神,可遣神召灵,获七星之神气,驱邪迎真;道士行气或入山林,亦多用之以聚气、驱邪。” “还有这种步子,你是说能借着这个步子走出去?”胖子显然不太相信。 “酬还良愿祭五岳,制邪扶正踩九州;不祭五岳不成愿,不踩九州哪成罡。 这道家鬼步成型已久,自然是经受过考验的,我们被困的这个墓道根本不是笔直前行,所以很影响我们对行进方向的观察,所以很容易走着走着就会失去方向感,绕着墓道转迷宫。用鬼步的走法迈出去,就能避免出现这种错觉,我们能出去的。”冯宝宝说的很肯定。 “那你快教教我们,这道家鬼步怎么走?”胖子脸上露出希冀的神色。 于是冯宝宝整个人便站在八角形水帘洞的八卦图上,神神在在道:“前举左,右过左,左就右。次举右,左过右,右就左。次举左,右过左,左就右。 如此三步,当满二丈一尺,后有九迹。一跬一步,一前一后,一阴一阳,为三步。初与终同步,置脚横直,互相承如丁字,所以象阴阳之会也。” 嘴里面一边念着,冯宝宝就在上面演示步法,步子一跳一跳的,看上去眼花缭乱,有点像跳大神。 一共重复演练了三四遍,胖子对这种东西都是榆木脑袋,冯宝宝半敲半打的教他,也只学会个七七八八。 最终,冯宝宝对胖子是心悦诚服,实在是教不会这位爷,叹了口气道,“行了,你大体知道步法就成了,待会儿跟在我后面走,我走一步你就学一步,也不知道那机关调转墓道的速度多快,你千万要跟紧了,有可能一眨眼之间就会跟丢。” 胖子嗯了一声,然后收拾起背包来,跟在了冯宝宝身后。 冯宝宝在前面一跳,胖子就在后面一跳;冯宝宝在前面一扯开腿,胖子就在后面扯开腿;冯宝宝在前面一撩头发,胖子就在后面…… 走了大概一个多钟头,胖子脚趾头都快跳肿了,正想问冯宝宝找到出口了没有,冯宝宝停了下来,朝着他一招手。 只见前面是一片圆形的湖泊,不追风,也不逐浪,只面带愤怒,皱起一层层波纹,水底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湖上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尽头便是石壁,两岸的墓墙倒立在湖里,一色灰白,看上去阴森森的。 第三十章 汉魃庙堂 湖心底宝宝闯阵(上) 冯宝宝跟胖子两人看了看前面这片一览无遗的湖泊,暗暗咋舌,这墓主人的手笔可真是够大,光是在地下这么深的岩穴修建这么个湖泊,恐怕就得不少钱了,再加上之前那些依靠地下暗河机关运转的墓道,王莽还真是舍得花钱。 两人把背包放到地上,冯宝宝看了看波澜不惊的湖面,湖水并不是很澄澈的那种,不知道是水草还是浑浊的缘故,从上面看湖心模模糊糊的,依稀不太清楚。 这次他们并没有带什么潜水用具,就带了一个潜水镜,一来是为了防风二来也算是为了下水。谁承想一个地下墓穴而已,居然接二连三得下水,冯宝宝心想下次再倒斗一定要买套好的潜水用具。 “这湖底应该有什么墓道或者机关之类的能通往墓室,我下去查探一下,你在上面等着我。” 冯宝宝跟胖子打了声招呼,又脱下靴子,呼吸了几口气,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冯宝宝跳湖的姿势很优美,没有溅起水花,然后便是在湖水里带起一阵翻腾直通向湖心处。 胖子在上面百无聊赖便四处打量这湖边的墙壁,墙壁上刻画的大抵是一些神话故事之类的东西,有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精卫填海、盘古开天等等,也不知道墓主是对这些神话故事有多感兴趣,从前面的山海经到这里的神话传说,都细致的刻在了墙壁上,整的跟他自己的生平往事似的。 胖子坐在背包上又等了一会儿,大概五分钟,冯宝宝终于扑腾一声从湖里露出头来,嘴里吐出一口湖水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下面一共有八扇门。”冯宝宝又让胖子把粉笔递给她,在地上写写画画,“下面的八扇门应该也是按照奇门八卦的顺序修建的,每扇门通往的地方都不一样,一旦进错门可能就是死路一条,只有一道门才能真正通往墓室。不过我感觉可能不止这么简单,待一会儿我还要下去看一次。” 胖子听完觉得很新奇,头一次见到湖底会修建八扇门的,便商量着也下去看看。 于是冯宝宝留在岸上,胖子深呼吸了几口,他水性一般,就戴上了潜水镜,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嘶—— 一跳进湖里胖子感觉汗毛都快炸起来了,这简直像个冰湖,湖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稍后,胖子朝着湖中心游过去,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绿莹莹一片全都是苔藓,随着水流漂浮。 从湖中心往四周看过去,果然是在八个方位各自有一扇石门大开,石门顶端悬着一个狮子头,石门上还打磨出了门环,门上横纵各有九颗石球嵌在上面,也就是每扇门有九九八十一颗石球。从外面看过去,石门里面黑漆漆一片,看不出里面的状况。 在水下憋了有三四分钟,胖子从湖里浮上来,爬上了岸。 岸边冯宝宝已经用固体酒精生了火,带的固体酒精大概有两斤重,可以保持六百摄氏度持续燃烧六个小时左右,就目前而言还足够用的。 胖子也找了几块石头把放固体酒精的盒子垫高了一些,然后架成一个小火炉的样子,便拿出干饼、牛肉干还有籽粑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就把香气弥漫出来,闻着就有胃口。 冯宝宝在一旁翻着食物道:“咱们忙了一晚上了,看表的话已经是白天了,咱们吃完东西休息一下再琢磨下湖的事情。” 于是两人一手抓一块干饼,就着牛肉干对付着吃下去,肚子里有食睡觉才睡的香。主要是腿脚走路累的发酸,冯宝宝跟胖子草草吃完就找个地方躺下歇息去了。 等胖子一觉醒过来,已经过去了五个钟头,冯宝宝正在她画的八卦图那里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她把罗盘摆在粉笔画出来的图上面,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胖子没敢打扰他,就走到一边去看壁画。 又过了没多久,冯宝宝放下粉笔对胖子道,“我再下一次湖,看下这八扇门是怎么运转的,我怀疑可能只有一扇门是生门,其它的门误入就是死路一条,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胖子点了点头,就见冯宝宝一个猛子再次扎进湖里,湖里没有鱼虾之类的动物,只有一些浮游生物在湖面上游荡。 过了一会儿,冯宝宝从湖水里浮上来,爬回岸上,歇了口气才道,“果然,这八扇门的排列规律跟八卦是一样的,只要找对了生门,从生门进去就可以到达墓室了。” 说完,冯宝宝把放在八卦图上的罗盘转动起来,一边看罗盘一边盯着八卦图,她用粉笔头画出来的这张八卦图是按照湖底八扇门所在的方位描绘出来的,也正是将这八扇门连接起来拼凑出了一幅有些歪斜的八卦图。 “古人的方位跟现在是不同的,现在的罗盘都改的太厉害,那时候的人讲究‘上南下北,左东右西’,可这罗盘都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所以罗盘得倒过来摆在图上才能辨正方位。 我给你讲,这所谓的八卦就是八个不同的卦象,最早是太昊伏羲氏所创,传说三皇五帝之首的伏羲在天水卦台山始画八卦,一画开天。八卦讲究一阴二阳的规律,最多可以演化成六十四种不同的卦象,可以卜算世间万物。” 冯宝宝一面讲着八卦的东西一面调整罗盘的方向,看着罗盘上面的司南针不再转动之后,开始拨弄罗盘上八卦外层的六十四卦位道: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所谓八卦定位,天地通气,日月相薄,水火不相射。卦位相错,数往者顺,数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天尊而地卑,是故天居南,干九、兑四、离三、震八、巽二、坎七、艮六、坤一,阴阳分八卦,八卦变四象,四象出两仪,两仪生太极。” 看着冯宝宝在认真推算这八扇门的方位,胖子虽然不太懂这些易经八卦是怎么运用的,但多少懂一些,盗墓的,怎么会不研究一下易经,以往的时候胖子可谓是呕心沥血、认真钻研,但易经八卦确实难得要死,他至今连最基本的八卦图都画不来。 不过胖子倒是知道近年来八卦已经不再被局限于封建迷信的理论了,它已经开始走上国际,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可。 比如在冥王星发现不久,观测数据还不精确,许多人预测第十颗行星的努力接连遭到了失败。当时在法国勤工俭学的只有二十七岁的中国人刘子华发现太阳系的各星体与八卦的卦位,存在着对应关系。他依据这个关系,经过反复运算,终于第一个算出了第十颗行星的平均轨道。这是中国科学家在现代运用古老的太极八卦图,做出的震动世界的伟大贡献。 再比如时年五十四岁的莱布尼兹为创造乘法机冥思苦索、无路可走的时候,突然间收到了他的法国传教士朋友从北京寄给他的‘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和‘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莱布尼兹从这两张图中,受到了很大启发。 莱布尼兹居然发现,八卦是象形文字的雏形,由坤卦经艮、坎、巽、震、离、兑到乾卦,正是由零数到七,这样八个自然数所组成的完整的二进位制层数形。八卦中的‘一’叫做阳爻,相当于二进制中的‘1’,而八卦中的‘--’叫做阴爻,相当于二进制中的‘0’。六十四卦正是从0到63这六十四个自然数的完整的二进制数形,在数学中八卦属于八阶矩阵。 总之易经八卦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像胖子,也就懂些外部皮毛了,但是冯宝宝在地上拿着粉笔头写写画画的,很精通的样子。 胖子又看着她在地上趴了会儿,终于站起身来兴奋的喊道:“生门在巽位,按照咱们现在面向湖的方向,所看到的是北向,咱们所站的就是南向,巽位在东南角,也就是东南角的石门是生门!” 第三十一章 汉魃庙堂 湖心底宝宝闯阵(下) 见到终于有了结果,胖子松了口气儿,就要收拾背包准备下水,但是冯宝宝又示意胖子停下来,“先不要着急下去,先找个东西试一下,看看它能不能从巽位进去,如果能过去,咱们再进去也不迟。” 胖子也觉得可行,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于是两人掏出登山绳来,想找个重点的东西担着,就将最后一把匕首捆了上去,掂了掂还算比较结实,两个人就带着它下了湖。 冯宝宝跟胖子游到巽位的石门上,这道石门跟其他七道石门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区别,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冯宝宝拿过绑上匕首的绳子去,拎在手上转了几圈,荡出一道道椭圆形的波纹来,她看见一个个小气泡从我眼前漂浮上去。紧接着,绑着绳子的匕首朝着石门里面丢了进去。 原本因为湖水太深,匕首绑着绳子受到浮力的影响,导致被抛出去的力道很小。匕首还没有碰到石门,噹的响了一声刚好砸在外面。 冯宝宝想要将匕首拽回来,重新扔一次,结果匕首缓缓的自己晃动起来,开始朝着石门里面漂进去,像是有一道旋涡在往里面吸东西,微不可见的吸力很快将匕首吞噬进石门里面,只留下一道绳子漂浮在外面。 像是什么动物张开了庞然大口,里面黑洞洞的一片,绳子随着水波一颤一颤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冯宝宝跟胖子在湖水里呆了半天,就开始往上游,把脑袋露出湖面大口呼吸了几下,感觉脑袋缺氧的症状缓解了许多。这时,冯宝宝眼前突然看到什么东西,只觉得大脑一白,霎时怔住了。 “这绳子……出问题了!” 冯宝宝把胖子喊过来,只见平静的湖面上漂浮着一根登山绳,绳子的一头还在冯宝宝手里紧紧攥着,另外一头就像是被机器绞过一般,断口参差不齐,原本绳子上绑着的匕首消失不见了。 两个人赶紧又下潜到水中,只见巽位的石门外面什么都没有,这根绳子的确就是他们的登山绳,那么匕首呢? 冯宝宝没料到会是这种状况,一个人游到石门附近查看下落,胖子怕她有什么危险,就一块游过去抱住她的两条腿。 冯宝宝在石门附近徘徊了一会儿开始往上游,胖子也跟着游了上去。 浮出水面,又是一大口新鲜空气吸进肺里,冯宝宝感觉无比的舒畅,每次在水中憋气许久重新浮上水面的时候,总有一种鬼门关前走一遭、阎王爷底下死里逃生的感觉。 两个人围绕着燃烧殆尽的火堆旁烤了烤,便看到冯宝宝一脸阴郁,“太邪门了,这次的斗真是会打埋伏,水下的八扇门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这八扇门分为外八卦和内八卦,外面的八扇门是肉眼能看得到的八卦阵型,但是在石门里面还隐藏着一个八卦阵型。 这两个八卦阵型既相互联系又相互隔离,依靠着水动力缓慢运转,寻常的人自作聪明从巽门游进去的话,生门立马变死门,里面的机关把擅闯者搅成一团肉酱。” “是这样?他娘的幸亏咱们机灵,事先找了个绳子进去试探一下,要不然的话,现在就不是在这里烤火了,而是去他娘的奈何桥喝水煮汤了。”胖子脸上也一阵后怕,直骂墓主不得好死……“等我找到王莽那老贼的棺材,我什么宝贝都不拿,一把火给它烧个干净,我让这老东西再给咱们下绊子!” “嘿,说的跟你受多大委屈似的,这里本来就是人家的墓,下这些绊子就是防咱们这些盗墓贼的,还整得跟你损失了啥似的。”冯宝宝笑话了胖子一句。 “老大你这话还就说的不中听了啊,什么叫盗墓贼啊,咱们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王莽这老东西当年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害得百姓民不聊生的,咱们摸金校尉好歹也是属于行侠仗义,出去以后咱们大吃大喝一顿,多买点东西,剩下的给它捐希望工程去,也算积点德,行了吧……” 胖子怎么说都有他的理儿,冯宝宝笑完,又在她的八卦图上画什么东西,这次她在原本的图画外面又添了一副八卦图,于是就变成了两个八卦,本来一个八卦胖子就看得头晕眼花,现在变成两个就更受不了了。 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胖子抱着肩膀坐在背包上已经打瞌睡了,脑袋上下一颠一颠的,就差流哈喇子。 终于,冯宝宝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从地上起来,她在八卦图上写下的最后一个方位是乾位,乾位从目前的方向来看,是处在湖心西北角的位置,跟巽位整整相差了一百八十度,两门相对。 冯宝宝把胖子叫起来,这次在绳子上绑了籽粑,是她硬生从胖子身上抢过来的,这家伙死活不舍得给,说让她再找找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冯宝宝骂说快滚犊子,粮食重要还是命重要,命没了你特娘给石头啃去啊? 于是两人又一块下了水,来到湖里,冯宝宝将绑好籽粑的绳子朝着乾门丢进去,这次正好扔进石门里面的黑暗中,只露出一截绳子留在外面,绳子的另一头被她牢牢攥在手里,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两人又看了半分钟,感觉快憋不住了,便浮上水面喘几口气。 冯宝宝跟胖子轮流下去看绳子的变化,十几分钟下来,绳子并没有出现被绞断的痕迹,他们便将绳子收了回来,爬到岸上去,绳子另一头的籽粑还在上面,并没有发生意外。 “看来没错了,乾门就是生门。”冯宝宝看了看绳子十分肯定的说道。 胖子一喜,在岸上呆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找到入口了,心想王莽这老东西来来回回的折腾胖爷,等找到了棺材,非得拉出来鞭尸不可。 两人收拾了一下背包,最后一次下了湖。 湖水浸过耳边嗡鸣一声,湖水盖过胖子的潜水镜,眼前便是乾位的石门。 石门上的狮子头面目狰狞,像是守卫在阴曹地府的恶鬼,冯宝宝一马当先,朝着石门后面的一片黑暗游了进去。 胖子跟在冯宝宝后面,两人呈一条直线鱼贯而入,冯宝宝把狼眼手电打开调到了最大档照射出去,湖水里灰蒙蒙一片,不时地有水泡从湖底漂浮上来,湖水里的尘埃在狼眼手电光束的照射下呈现出翻滚席卷的状态,光束四射之下全是石壁。 冯宝宝隐约看到在这些石壁后面好像有齿轮在转动,巨大的齿轮一个两个三个接连的绞在一起,昼夜不停地运转,有许多的水泡就是从齿轮绞合处冒出来的。 游了将近四分多钟,胖子肺都快要憋炸了,在湖水里见到的不是灰白的石壁就是墨绿色的苔藓,还有灰蒙蒙一片的湖水以及几只浮游生物,连条鱼都没有。他也没指望这地方会有鱼,要是有人能在自己家墓里养一池子鱼的话,倒真是赏心悦目…… 渐渐的,胖子脑袋里开始空白起来,脖子上就像被一只钳子般的大手紧紧锢住,他实在是忍不住,一下没控制好便张开了嘴,顿时就是一股酸涩腥臭的湖水倒灌进去,呛得他咳嗽起来,这可真是要了小命。 湖水又酸又臭,胖子可算知道为什么在湖水里眼睛都是灰蒙蒙一片了,这他娘的该不会是王莽的化粪池吧? 冯宝宝看见胖子呛水,急忙调转过头来一把捂住他的口鼻,然后拉着胖子使劲往前游。胖子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感受到了死神正紧紧地勒住脖子,缓缓用力。 就在整个人快要昏阙过去的时候, 扑通—— 脑袋终于冒出了水面…… 第三十二章 汉魃庙堂 金银殿供奉无双(上) 胖子睁开眼睛,溺水后的恐惧感尚在,鼻孔里被腥涩的湖水呛得发酸,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冯宝宝也揉了揉鼻子,只见他们从湖水上来的地方是个正方形的空洞,空洞的四周便是汉白玉的地面,这块空洞像是硬生生从一块平坦的地面扣出来似的,与周围格格不入。 两人在空洞一旁的汉白玉地面上使劲拧干净了水,就开始打量起来。 在他们身后三四米的距离便是石壁,已经到头了。而在两人正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廊道,廊道里没有一盏长明灯,远远看过去只是黑漆漆一片。 廊道上的墙砖砌得很完美,每一道缝隙、每一个拐角、每一条横沟都淋漓尽致的体现出当时工匠的手艺来,在廊道的两边似乎还有耳室,巨大的石门紧紧关闭,四下里悄无声息。 冯宝宝跟胖子两个人从地上拾起狼眼手电,往前面照着便走了过去。 作战靴踩在地面上嗒嗒嗒的响着,声音回荡在狭长的廊道里来回游离,狼眼手电的强光照射在绿幽幽的石壁上折射回来,整个廊道显得惨白一片。 胖子手贱,非要推开耳室的门进去看看有没有宝贝,冯宝宝拦他不住,便见他跑到左边的耳室石门前面,耳室石门上挂着两枚巨大的铜环,胖子一扣发出咚咚咚的响声,敲鼓一般,石门上还有两条大蛇的石雕盘在上面,古朴的大门便多出几丝诡异的色彩。 吱剌—— 没想到胖子轻轻往里一推,石门便大开了。 蓦地,一股黑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寒风刺骨,冯宝宝赶紧将胖子按下,过了有两三分钟,才又站起身来。 “这门上有机关,只要一碰开,毒气就会喷出来,你找死呢!”冯宝宝瞪了瞪胖子,在气他毛手毛脚。 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皮,冯宝宝蹬了他屁股一脚,心想开都开了,便从耳室进去看了。 刚一走进去,冯宝宝感觉皮肤上像是结起了一层寒霜,感觉自己进了太平间一样。 耳室的墙壁上嵌着大大小小几十颗夜明珠,珠光流转、温润荧亮,地上摆满了几十个铁皮箱子,箱子上扣着的全是金锁,过去上千年的时光,金锁也已经长出了一层暗锈。 胖子满眼放光的走近去看,左摸摸右碰碰,眼睛都快要看直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柄短剑,挺着短剑将其中一口箱子撬开,咚的一声把盖子踢开便出溜一下躲到远处,生怕有什么机关陷阱。 箱子被打开,机关陷阱倒是没见,满眼看到的全都是金子,一锭一锭的发出灿灿黄光的金子整齐的罗列在箱子里面,金子被铸成元宝的样式。 胖子激动地拿起一枚金元宝来,拿短剑敲了敲,当当的发出清脆的声响,胖子还不甘心,又放在嘴边啊呀使劲咬了咬,牙齿被硌的生疼。 对于胖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冯宝宝表示强烈的鄙视,“哎,我说胖子,你能不能别跟个财迷似的捧着金元宝笑啊,还敢上牙咬,你就不怕墓主在上面抹了毒药毒死你丫的。” 胖子十分没出息的笑了起来,“嘿嘿嘿,老大,你快来看啊,这么多的金元宝,发财了啊!” 胖子放下手中的东西,又去撬开旁边的两口铁皮箱子,咣当两声,金灿灿的亮光从箱子里弥漫出来,宝光满地,一摞摞的金元宝被码在箱子里面。 胖子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一个一个的把箱子打开看,到了最后,几十个箱子一个也没落下,全是大开着。 狼眼手电根本不用打开,夜明珠一照,几十箱黄金一齐反射出珠光宝气,头顶上笼罩着夜明珠散发出来的莹莹亮光,身前被黄金映得澄黄一片,满屋子都是黄金的味道。 冯宝宝绕过这些黄金箱子,又往耳室的更里面走过去,黄金固然是好东西,但是有些宝贝远远不是用黄金能衡量出来的。 耳室的里面,被打造成一排排书架的样子,有点像古时候的书房。 这些书架都是檀木制作的,时过百年仍然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不朽不腐。 书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有金玉珠钗,有名家字画,有绝迹典籍,还有各朝各代失踪已久的宝物。 啪嚓—— 突然,胖子正坐在摆在耳室中间的太师椅上,太师椅前面是一张桌子,应该是把这里打造成了王莽死后的书房。 不巧的是,胖子屁股刚一坐上去,椅子就断掉了。 “胖子,你摸你那些金子就得了,碰这些零碎物件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张椅子要是拿出去卖,不比你那些金疙瘩便宜!”看见胖子毁了那张王莽坐过的太师椅,冯宝宝顿时被气的火冒三丈。 “不……不就一张椅子嘛,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嘛,”胖子悻悻的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咦了一声,“这地上是什么东西,怎么摸着不像汉白玉?” 胖子趴在地上仔细看了看,突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银……银的……银子!这地上铺的都是银子!” 冯宝宝抬脚一看,地面上蒙了一层灰尘,鞋底擦了一下地面,顿时银光闪闪,一块又一块砖头大小的银子被砌得严丝合缝,再一看整间耳室的大小,阶梯教室大小,地面上少说也要铺了上千块银砖! 胖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拿出短剑来去刮夜明珠下面的墙壁,吱剌吱剌的几道划过,墙壁顿时显现出它本来的颜色,荧星的亮光在闪烁,一块块银砖在墙壁上呈现出来。 “我的乖乖,用银子砌的大房子,几十箱金元宝,一书房的古董字画,这王莽可是胖爷我见过的最有钱的人,我都不好意思崇拜比尔·盖茨了——” 胖子十分狗腿的摸着这些银砖,又捧起金元宝来,一脸陶醉。 “咳咳,胖子,不要丢了咱们勤俭节约的好作风,这金山银山不如咱的绿水青山,咱们先别管它们。这一块块金子银子的放在这里面没人和你抢,等跟叫花子会合了,咱们一块搬出去。一天搬不完咱们就分两天,两天不成咱们搬一年,而且这王莽老东西光在耳室就放了这么多宝贝,你难道不想看看他在自己的棺材里面会放什么稀世珍宝吗?” 胖子一听也是,抓紧正了正神色,“嗯,那这些金子银子啥的就先暂时寄存在这里,先让外面希望工程的孩子们,啊……再遭几天罪,走,咱们去找王莽那老东西算总账去!” 两人相视一笑,重新拿上东西又走出耳室,回到了廊道上。 第三十三章 汉魃庙堂 金银殿供奉无双(下) 廊道的对面又是一扇巨大的石门,应该也是一间耳室,胖子过去推开一看,果然,也是几十口上了金锁的大铁皮箱子,后面一间书房,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古董字画。 宝贝见多了眼睛就不直了,两人继续往前面走,再经过的地方推开石门就没那么多宝贝了,大抵就是配殿、偏殿等等一些不太重要的墓室,石门推开进去,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用具,是给墓主死后居住的地方,像木床、女子梳妆台、文房四宝之类的。 还没有发现寝殿在什么地方,这时冯宝宝耳边好像听到了打斗的动静。 打斗声很激烈,似乎离他们并不是很远,仿佛就隔着一堵墙。 冯宝宝跟胖子对视一眼,便提着背包往廊道尽处跑,嗒嗒嗒的脚步声错杂在一起,手电筒的光束也跟着跑动一晃一晃的,走到尽处,是一扇更为巨大的门。 朱漆色的大门紧闭着,左右门扇各有九九八十一颗鎏金的圆形门柱,两枚巨大的金环挂在狮子头的门咬上,整扇门流光溢彩,与天安门的造型隐隐雷同。 嗡的一声,冯宝宝跟胖子合力推开大门,吱剌吱剌的两页门扇分别向里打开,显露出来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只见金殿内一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都极尽奢华之能事,殿前月台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量。殿内“奉天承运”漆金大字绘以彩饰,内陈宝座、玉几,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一堂。 殿顶满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相轮火焰珠顶,宝顶周围有八条金链各与殿柱相连。殿柱是圆形的,两柱间用一条雕刻的整龙连接,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实用与装饰完美地结合为一体,增加了金殿的帝王气概。殿身的廊柱是方形的,望柱下有狰狞的螭首,顶盖黄琉璃瓦镶绿剪边。 上好的汉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宝座,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在狼眼手电的直射下,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更有花树三十六株栽在金殿外侧,株株挺拔俊秀,不死不灭,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唯见前庭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冯宝宝跟胖子都瞪圆了眼睛,眼前这金殿的布置、打扮,与故宫里的金銮殿又有什么分别? 踏过金殿前庭的步廊,走上金銮殿,一条长长的红毯直接连到走到尽头,走到尽头便是皇帝的金銮,九步玉台拾阶而上,龙椅笼罩在一团模糊不清的朦胧中。 金銮殿里,红毯两侧是密密麻麻的人甬,都是后天煅烧出来的陶像,工匠做的很逼真。人甬的五官、四肢、冠带、衣袂乃至面部的细微表情都刻画得很清晰,惟妙惟肖。细数之下,大约有一百零八具人甬站在高堂之下,走道两旁。有的人甬站在队列里,而有的人甬则是走出队列,双手高高拱过头顶,像是在回答什么问题。 在百具人甬的两侧,金殿的外侧位置,还有几十具兵马俑,身上披着铠甲,腰上挎着佩刀,面目森寒。在金銮殿的下面,还站立着几个佩戴巧士冠、身穿葛布箭衣、系白玉钩黑带的太监,太监人甬勾起兰花指,动作神情也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最后,金銮殿上,高高影立一人。 此人并没有坐在金头龙椅之上,而是站立一旁,脑袋高高扬起,居高临下、趾高气昂的看着文武百官,仿佛睥睨天下、俯视子民。 人甬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黄袍加身,登着青缎白底小朝靴,这是唯一一尊精雕细刻,还被套上衣服靴子的人甬。 冯宝宝盯着它仔细看了看,开口道,“上面那个人甬应该就是刻画的王莽自己了,有记载王莽篡位以前,‘帝不理政,莽权倾天下,百官莫敢忤逆之’,基本上每天上朝的时候都是王莽代理朝政,他想站哪儿站哪儿,只要不是坐在龙椅上,皇帝对他的独断专权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个人又绕着金殿转了一圈,除了奢华还是奢华,看来在耳室里那点黄金说不准就是王莽建完金銮殿剩下的,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这么一想,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胖子见到耳室里那些黄金就已经稀罕的了不得了,其实在人家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从廊道走到金銮殿里,耳畔的打斗声已经停了下来,不知道是这金殿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那边打斗已经停了,整座大殿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动静。 “哎,老大,我看这墓到金殿这里也就没东西了,从头到尾也没找见王莽的棺材藏哪儿,这老东西该不会又跟咱们玩仙人跳,墓里其实压根就没棺材吧?”胖子又打量一圈金殿,四处都是死角,根本就没路再往别的地方去了。 “我觉得棺材应该就在这座墓里面,只不过我们暂时没有发现而已,这金殿也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四处找找看,说不定会有机关。” 冯宝宝开始在四周寻摸起来,胖子见状便一块跟着找。 胖子看到大殿外围兵马俑身上的佩剑,便忍不住给拔了出来,剑身锃亮锋口犀利,打眼一看就知道绝对是把好兵器,只可惜陪着这死气沉沉的人甬糟蹋在地下数百年。 胖子一看到这剑就稀罕的不得了,又一块把剑鞘从兵马俑手里给夺过来。剑鞘卡得很紧,胖子费了老半天劲才拔出来,临走还不忘丢下一句‘真特娘小气鬼’。 冯宝宝翻了翻白眼,懒得再去看他。只要胖子这家伙没打这金殿顶上的夜明珠的主意,爱干啥干啥去吧,不过就算他想动夜明珠的主意,从地面到殿顶有五十米高呢,上都上不去。 这时,耳畔边打斗声再次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剧烈,隐约还听见有砖石爆碎的响声。 砰—— 金殿外面,廊道里,一声爆炸,碎砖块四面八方的破开,一道狼狈的身影冲了出来。 第三十四章 汉魃庙堂 鬼出巡人魂出窍 墓道里砖石爆开的一瞬,整座大殿里的夜明珠像是被撼动了一般,明明灭灭的晃了几下,紧接着,突然暗下来,顿时将周围渲染成一片漆黑。 冯宝宝拉住胖子就往大殿的墙壁小心踱过去,砖石爆开之后,那道黑影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便消失在黑暗中,现在不知道在什么位置。 冯宝宝静下来仔细听了听,墓道里果然还有动静,隐隐约约听到有‘嚓嚓嚓’的响声,声音很小,但是在暗无天日沉寂一片的死人墓里,这声波像是击鼓一般令人听得清清楚楚,给人感觉像是什么东西的脚步声,而且声音愈来愈清楚,就像是在朝着大殿走来。 难不成这墓里有鬼? 一想到这儿冯宝宝便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了。 冯宝宝借着昏暗的视线打量胖子,他的额头上也紧张的出了冷汗,肯定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了。 这时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嚓嚓嚓’的声音,而是变成了‘蹬蹬蹬’的音调,那东西像是朝大殿这边跑了起来,而且速度极快。 此时当真是千钧一发,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越是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东西,就越有种命悬一线的感觉。 冯宝宝咬了咬牙低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东西要害咱俩命的话我们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不如殊死一搏跟它拼个鱼死网破。” 胖子明白冯宝宝说的意思,于是跟着来到大殿铜门拐角的地方,每个人守在一个角落里,冯宝宝把登山绳缠在手上,直接弄成绳索的样式用来捆人,同时另一只手拿着枪。 胖子也是右手把钢珠霰弹枪掏了出来,数了数弹夹还有五发霰弹。 两人深吸了几口气倚在墙边,那东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但几乎听不到什么呼吸。 “咔嚓——” 胖子轻轻地把霰弹上了膛,也不管是什么怪物了,迎头先来一发爆弹再说。 子弹上膛的时候两人都明显听到那脚步声停顿了一下,好像是被它给听到了。 冯宝宝心想要糟了,果然耳畔脚步声慢了下来,那东西像是开始蹑手蹑脚的朝这边走了起来。 空气骤然间凉下来,冯宝宝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头皮有些发紧,冷飕飕的气息像要是把浑身的毛孔都给冻住。 沙…… 冯宝宝听到不远处轻微的一声响起,顿时又戛然而止了,周围再次静悄悄起来。 她朝着胖子点了点头,然后猛地一个箭步从拐角冲了出去,果然,有个黑影立在那里。 冯宝宝把钢珠霰弹枪抵上去的一刻,伴随哗啦啦一阵声响,脖颈顿时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 冯宝宝前脚刚至,后脚胖子也冲了出来,见她被抵住脖子,他也十指紧紧扣着扳机随时都会触发出来,但是又怕伤到冯宝宝,故没有直接开枪。 就这样对峙在黑暗的甬道中,但是冯宝宝只听得到胖子那沉重的呼吸声,而黑影就如同一个死人一般,只有脖颈上那道凉涔涔的家伙还能让她意识得到它的存在。 咔一声响,一束刺眼的光照射了过来,冯宝宝知晓狼眼手电强光的厉害,可以令人短暂性失明,于是急忙腾出一只手蒙住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猛地一记摆腿把冯宝宝给撂倒在地上,霰弹枪和绳子都被摔到了远处。 原来是胖子另一只手腾出把狼眼手电打开了,这时那黑影楞了一下,冯宝宝也愣住了。 因为这身影太熟悉了,只听见胖子欣喜若狂的叫了声: “徐叫花!” “死叫花子,你敢摔我!”冯宝宝一脸悲愤的躺在地上打滚。 此时,冯宝宝身上是一袭到小腿处的迷彩色束身衣,外罩的宽大三叶草荷袖显得颇为放松,焦糖色的短发披散,半掩着雪白的脖颈,俏脸粉嫩红里透白,黛眉弯弯眸蕴灵气,别有一番诱人的韵致。 徐叫花见冯宝宝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瞪着自己……破天荒的有些喉咙发紧。 “对不起啊,没注意……刚才下手重了。”徐叫花讪讪挠了挠头,朝冯宝宝抱有歉意的一笑道。 冯宝宝搭上徐叫花递过来的手掌,嘴角一勾,露出好看的小酒窝来,亮晶晶的小虎牙看起来俏皮而慧黠,“哼哼,这笔账姑奶奶先给你记着,不会忘的……” 随即从地上爬了起来,笑颜意味深长。 这时,徐叫花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急忙对两人道,“大家快躲起来,这墓里有古怪。” 冯宝宝根本来不及问清缘由便被徐叫花拽住来到大殿另一个拐角的地方,徐叫花看了看感觉挺满意,道:“就在这里猫着吧,待会儿你们都不要出声。” 说完,徐叫花又从他的藏蓝色背包掏出来几个小药丸一样的东西给两人,“一人一个含在嘴里,深吸一口气屏住,把眼睛闭好不要睁开,最好是面朝墙壁,坚持一小会儿就好。”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味道闻着怪怪的?”冯宝宝捏着鼻子道。 胖子也在一旁跟着点头,“怎么闻着……一股屎味啊?” 徐叫花面露尴尬,清了清嗓子正经道:“这叫羊粪球……玄学上讲,是可以辟邪驱灾的……” “什么,羊粪……你敢让姑奶奶吃羊粪!” “难怪一股屎味……徐叫花……你自己怎么不吃。” “咳咳……我这就吃……这就吃……待会儿你们睁开眼睛的时候要马上把嘴里的羊粪球吐出去,能吐多远就吐多远。”徐叫花连忙补充了一句。 说完,徐叫花也把手里的羊粪球含在了嘴中,然后又含了一颗东西,让冯宝宝和胖子背过了身去,右手一掐两人肩膀,三人立马半蹲了下来。 “你刚才又含了一个啊,有这么好吃吗?还有,你怎么不背过身来?”冯宝宝见徐叫花面向大殿正中的方向,不禁有些狐疑。 徐叫花抬起手可能想打冯宝宝一下,不过这次她躲得很快,刚好挡住这一下。 徐叫花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笨蛋,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刚才我多含的那个在玄学里叫‘佛狸珠’,是用住在山洞里刚出生蝙蝠幼崽的皮上脂肪还有山里闹凶新坟挖来的土炼制出来的,凡人遮掩阳火用的,不过只能持续一小会儿,可以不被邪物附身。” 冯宝宝一听更恶心了,徐叫花这家伙的东西怎么都这么古怪,不过究竟要来什么邪物,能让他如此大费周章的折腾一顿? 徐叫花‘嘘’了一声,几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此时冯宝宝不知道是心理因素作怪还是墓里的什么古怪,感觉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了,就像掉进了冰窖一样。 微侧身看了看徐叫花还有胖子两人,他们显然也是感觉到了温度的骤降,胖子已经冻得不停捧着肩膀打哆嗦。 突然,一阵声响从远处传来,‘铿锵铿锵——’的声音整齐划一的传到耳边,像是有千军万马在跨步走来。 徐叫花一脸肃然的看着大殿的中心,那里,阴气铺天盖地的席卷起来,一股洪流从殿外涌入。 只见乌压压一片的阴人阴马,杀气冲天的走过去,铁衣闪烁着光辉如一道洪水,毫无差别的闪过每一片角落。 整座大殿都在颤抖,隆隆作响。 声音越来越响,徐叫花能听到金属甲胄和刀剑碰撞的声音,冯宝宝也听见了,战车轮毂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吱剌吱剌的声响。声音之大骇人之极,同时伴随着‘咚咚咚’的敲击战鼓的激调,如同海啸一般划过耳膜,震耳欲聋的感觉! 冯宝宝感觉就像是穿越回了古战场上,她万万没有想到徐叫花所说的邪物居然会这么邪。 一队队士兵整齐划一的走来,徐叫花仔细观察,可以看到每个士兵都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麻木的向前走着,就像是一群没有人性的行尸走肉一般。 阴冷的气息像是要直抵大殿的尽头,如寒冬腊月里的凛凛刀风,这些东西浑身散发着凶戾的气息,一旦沾染上就会没了活路。 突然,徐叫花感觉好像其中有一名士兵转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空洞洞的眼神冷漠着,吓得他一哆嗦,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却发现根本没人在看。 难道是出现幻觉了? 徐叫花甩了甩头,仅仅片刻间,所有的阴兵就都消失在大殿的中心,就那么凭空消失在了地面上,只留下一阵阵诡异的气息席卷着墓道。 这时冯宝宝也睁开了眼睛,眼前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大殿里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感觉浑身又暖和了起来,刚才如同是在冰天雪地里赤身走了一遭似的,感觉自己的头发上还有稀稀拉拉的几颗冰碴子。 “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像是有人在打仗,而且浑身冷飕飕的。”冯宝宝吐出嘴里的羊粪球,转过身来问道。 “是鬼出巡。”徐叫花开口道,“但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种阴兵。刚才过来的阴兵应该是当年先知以玄学方术造出来的阴兵,这些阴兵会在固定的时间从埋葬它们的地方出现,然后巡逻整座地宫,这算是一个很高明的机关了。而一旦被这些阴兵沾染上就很难再逃脱,最后会被阴气夺舍而亡。” “哦,原来这样……对了,徐叫花,你选的那条墓道怎么样啊,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没少遭罪吧?”冯宝宝抱住肩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他。 徐叫花嘴角抽搐一下,淡淡道:“好吧,我承认,这次是我出错了,你赢了。 我一路沿着墓道向下走,就见到前面好像有个洞口,里面还闪着亮光,于是就加快了步子。已经快要接近的时候,不知道脚下又踩到了什么机关,我就感觉地板好像翻了一下,整个人掉了下去。” 我掉下去的时候发现下面并没有什么利器做的陷阱,反而是有一条幽长的地道。地道跟上面的路几乎一模一样,我刚开始以为这可能是一条排水管道。可是向前再走了一段距离路就被堵死了,于是我就掉头往回走,发现这条路一直通向了殉葬坑。” 徐叫花看了看冯宝宝,又继续道:“殉葬坑里横七竖八的全是白骨,洞口刚好容一个人爬上来,于是我断定了那是当时修建古墓的工匠偷偷留出来的逃生通道,也许当年还有幸存者也不一定。 从殉葬坑里往外走就是一处洞口,洞口的外面就是咱们进来的那条瀑布,这一切都被当时的工匠设计的天衣无缝。我转身想回去找其它出路,这时发现殉葬坑里居然有蛇,上千年了,这乌黑不见天日的地下居然还会有蛇,打眼一看有几十条的的样子,但好像都在沉睡。 我从殉葬坑往外面溜得时候就发现墓道里隐隐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有一条蛇醒了过来,那条蛇两米多长,脑袋上长着一颗瘤子,我好不容易收拾掉它,沿着墓道继续往下走,却发现尽头被堵住了,然后就发现了有鬼出巡。好在这墓道墙壁不厚,像是与另外一条墓道通着,果然被我一撞就破开了。” 冯宝宝歪脖子听着徐叫花的遭遇,居然哈哈笑起来,指着他道:“谁让你不相信我的,谁让你不相信我的,这下吃到苦头了吧,就该让你长点记性。” 徐叫花懒得跟她斗嘴皮子,眼睛一扫胖子,问起来,“胖子,怎么这么安静啊,被吓到了?” 冯宝宝回过头来,大咧咧的一挥手,“嗨,胖子那丫的就是怕鬼,幼小的心灵又受惊吓了吧应该……” 说着话,冯宝宝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扑通一声,却见他靠着墙倒了过来,脸上眼眶肿黑,嘴唇惨白得像是一株傲雪迎梅…… “曹……他妈的……胖子刚才睁眼了!”徐叫花骂道。 第三十五章 汉魃庙堂 拔尸毒回魂还窍 冯宝宝捧起胖子的脑袋来,用手拍了拍脸颊,忙朝身后问道:“胖子是怎么了,怎么短短一会儿就成这副鬼样子啦?” 徐叫花摇了摇脑袋,叹口气道:“胖子中邪了,刚才他一定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睁眼看了,这才被那些脏东西给盯上了,他现在只是魂魄被吓散了,时间短还没有大碍,我有办法救回来的。” 徐叫花一把将胖子从地上扛起来,打算背到了大殿正中的红毯上平放,冯宝宝带上背包跟在后面,发现大殿顶部那些黯淡的夜明珠正一点点的恢复亮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徐叫花背起胖子的时候,忽然嘶了一声,眉头拧起来,脸上很痛苦的样子。 冯宝宝一眼就看到徐叫花胳膊上一片殷红渗了出来,急忙把他袖子撸起来一看,发现胳膊上早就破开一道口子,里面有个巴掌印大小的伤口,皮肉从伤口外翻出来,有黑血流到外面,血口狰狞。 “叫花子,你这是怎么伤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包扎一下!”冯宝宝拽着徐叫花就要找地方治伤。 徐叫花将胳膊从冯宝宝手上抽回来,自顾自的放下胖子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刚才被蛇给咬了口,毒性不大,我先救胖子再说。” 说完,徐叫花把藏蓝色背包也解了下来,冯宝宝拗他不过,只好照着狼眼手电在一旁打下手。 徐叫花简单用布条扎了一下胳膊,缠住伤口,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小袋大米,小把小把的用手掏出来撒在了胖子躺着的红毯上,直到他的全身都被大米覆盖住,然后又掏出一个小瓷碗来,往里面倒了一把东西,淋上几滴猩红的血一样的东西。 原本冯宝宝还在紧张徐叫花的伤势,但现在看着徐叫花跟装神弄鬼似的,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竟觉得有些滑稽起来,只不过她咬着舌头不忍笑出声来。 冯宝宝又见徐叫花从包里拔出一根香来,看上去像是贡香之类的,点燃后同样插进了小瓷碗中。 丝丝缕缕的青烟从碗里飘了出来,弥漫在四周一股说不上来的香气,冯宝宝忍不住多呼吸了两口,感觉飘飘欲仙醉生梦死的,她猜想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跟吸了毒一模一样。 然后徐叫花掏出来一根树枝,应该是柳枝,掰成两截与冯宝宝各自握在手中,叮嘱冯宝宝心里要默念胖子的名字,直到他说停才可以停,期间必须要全神贯注,绝对不能心怀任何杂念。 徐叫花说话的时候表情十分严肃,就像是法官宣读裁判一样,表情很冷冰。 冯宝宝按照徐叫花所说的去做了,老老实实在心里大声默念起胖子的名字来,“死胖子让你丫不老实,死胖子让你丫不老实,死胖子让你丫不老实……” 此时不知为何,插在瓷碗里的贡香还没有燃完,但是香气却越来越淡了,冯宝宝恍然瞥见胖子的手指像是动弹了一下,刚想提醒徐叫花,却见他冲自己摇了摇头。 冯宝宝只好继续在心里念叨胖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叫花突然一动,把刚才猩红色的血一样的东西又甩出来几滴,全部甩向贡香所在的瓷碗的位置。 但奇怪的是,贡香并没有熄灭,仍在一闪一灭的燃烧着。 溅出去的几滴血一样的东西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的落下,反而像是在空中停顿了半秒钟,如果不是冯宝宝一直在盯着看恐怕还发现不了。 “好了,大功告成。”徐叫花随后说道。 “就这样……可以了?”冯宝宝嘴角咧着,远山眉一边高一边低的抬起来,神情格外狗血。 徐叫花将东西收拾起来,仔细解释,“刚才也不是什么装神弄鬼,只是些民间流传的玄学方术罢了。 纯净的大米是能够辟邪的,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长辈告诉过你,大米撒在中邪的人周围能够暂时将他与周围的环境隔绝开,这个隔绝是属于精神上的隔绝而不是身体上的隔绝。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外面的脏东西入主他的身体,也能防止在此期间他本人的七魂六魄被脏东西排挤出去。 这香呢是我向寺庙里的住持讨来的,闻着是不是很香?这阴间的东西也和阳间一样,它们也要抽烟喝酒,但是烟从哪里来?就在这香上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祭拜朋友亲戚的时候会在坟头点上几支贡香或者干脆在坟头倒插一支烟了,而这庙里来的贡香在阴间更是上等的好烟。 这小瓷碗里放的是洒过鸡血的黄豆,洒过鸡血的黄豆里插上贡香后,那贡香飘出来的烟被脏东西闻到就不是阴间的烟了,那相当于是蒙汗药。等到脏东西闻完之后神识不清时,用最刚烈的雄鸡血就可以打它成魂飞魄散,毕竟这脏东西已经冤死太久了,我超度不了它,只能杀了它。” 冯宝宝一脸似懂非懂的点了头,又问,“那一直默念胖子的名字有什么用?” 徐叫花笑了笑道:“当然不会让你白念,一切都布置好了剩下的就是逼那个脏东西出来。它想夺舍胖子的身体没能奏效,此刻一定是陷入进与出两难的境地当中。我用大米困住它使其无法离开,你握着柳枝一直默念胖子名字产生的念力必然使其无法安然立足在身体里,最后再用设了套的贡香引诱它出来就行了。” “念力?这东西也算是玄学上的?”冯宝宝惊奇的说道。 “当然,念力的作用很大,要不然为什么古代的时候王公贵族在家里有个小病小灾的都要大张旗鼓的去寺里求福。古代的皇帝登顶泰山让文武百官跟随着,也是利用天下人强大的念力来为自己求长寿的。”徐叫花一本正经地回答。 “还是不太明白。”冯宝宝苦笑摇了摇头。 徐叫花继续解释,“事实上人的念力,也就是信念,是一股很强的力量,只是常人不懂得利用罢了,这也是胆子越小的人越容易见鬼的原因。虽然念力看不见摸不着,也没有任何比较直观的理论来验证它的存在,但在玄学上这确实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在玄学上有个很神奇的说法,当有很多人的念力能够被凝聚在一起时,就会产生另一种奇妙的结果。比如说一块石头,有人觉得它能辟邪,有人觉得那就是块破石头。假如有成千上万个人同时在心里坚信这块石头能辟邪,只要此刻所有人都是万众一心的,内心毫无杂念且纯洁的没有一丝杂质的,那石头就真的能辟邪。 其实说白了,并不是这块破石头可以辟邪,而是所有人集中在一起的念力可以辟邪罢了。就像是你们北派摸金校尉的摸金符,本来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石,但它被列位盗墓的前辈们佩戴着,但凡敢去盗墓的心念都必是铁一般的坚定,日积月累下来这摸金符就有了辟邪护体的作用,能为摸金校尉抵挡灾祸。” 徐叫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冯宝宝感觉有些明白了,无非就是一些科学暂时解释不了的现象,过分的依赖科学自然理解不了,看来以后自己该要转变一下观点了,有时候一些荒诞的说法不亲眼见识过真的很难站住脚。 随即,冯宝宝又抬头看向徐叫花,“都说摸金校尉要带摸金符,我这虽然自诩是个摸金校尉,可到底还是没有见过真正的摸金符,你觉得这玩意儿真的还存在吗?” 徐叫花扶了扶胖子坐好,淡淡道:“摸金符这种东西,无非就是让人心里有些底气,传闻最后一枚摸金符在清朝灭亡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迄今为止,有一百多年了,自那以后,便再也没出现过正牌的摸金校尉了。” “是啊,没有摸金符的摸金校尉,怎么算是正统,那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象征。”冯宝宝满脸憧憬的抬起头来,眸中星闪,“传闻摸金符自古以来就是摸金校尉的信物,上面漆黑透明镌刻着‘摸金’两个古篆,另一面则是绘着一条金龙。 摸金符的原料是绝世美玉,但这玉是什么却无人知晓,它以穿山甲最锋利的爪子镶嵌,先浸溝在巂腊中七七四十九日,这段日子要埋在阴气最重的龙楼百米深处的地下,偷取地脉灵气,之后由历代摸金校尉轮流佩戴熏养在古墓里,能够逢凶化吉,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找到它。” “咳,咳——” 这时,冯宝宝看到徐叫花咳嗽了两声,伤口上包扎的布条再次被黑血浸透,于是连忙扶他倚靠在殿柱旁坐下,紧张道:“我包里有伤药,虽然不能治蛇毒,不过暂时遏制一会儿还是能行的,你这伤不能再耽搁了,我们等会儿就往回走,万一蛇毒入骨,严重的话还有可能截肢的。” 徐叫花摆了摆手,摇头道:“不用这么紧张,这蛇原本无毒,只不过临死前有了怨念,所以我中的应该是蛇尸毒,将尸毒拔出来就没事了。” 只见徐叫花从藏蓝色背包里拿出一袋子米粒一样的东西,他解释说这是糯米。然后又拿出来几个瓷器的瓶瓶罐罐,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烧酒之类的,最后从包里拿出了一排针,针灸用的那种,取打火机点了火给针消毒。 冯宝宝觉得自己也帮不上多大忙,索性又蹲在一旁看着了。 徐叫花一边往胳膊上扎针一边说道,“尸毒本来是在腐烂的动植物遗骸中衍生出来的东西,只能够靠血液之类的密切接触才会染上。 这其实是一种玄学上的说法,玄学上认为人或动物在临死时的怨念会注入血液,引起一系列的反应,血液里的毒素会急剧改变自己,注入怨念的血液在凝集后就会变成尸毒,遇血则化。 尸毒轻则使人逐渐丧失知觉浑身麻木,重则堕入癫狂直至死亡,港片里那些僵尸就是这么来的。人染上尸毒会导致皮肤溃烂失去知觉,浑身僵硬起来变成了活跳尸,然后发癫通过咬伤人来传播这种尸毒,一旦尸毒蔓延到了大脑,这个人就彻底没救了,只能给他一个了结。 这尸毒既可以说它是所谓的剧毒,也可以说是一个冤魂死后的诅咒吧,但只要能做好防范就没事的。” 这时徐叫花已经忙活好了,把针一一从胳膊上拔了下来,“祛尸毒,首先得把毒性蔓延地方的穴位都打通。” 说完,徐叫花从袋子里取了点糯米,糯米看上去湿湿软软的,冯宝宝不知道他在上面掺了些什么,顿时糯米就黏在了他手上。徐叫花解释他放的是烧酒还有黑狗血,狗血里还搀着点雄鸡血跟朱砂一类的东西,拔尸毒用的。 紧接着,徐叫花把糯米敷在胳膊的伤口上,又拿绷带缠了几圈,“这样就没事了,敷上一两个小时,到时候上面粘的都是尸毒,我把绷带拆掉,把糯米丢了就没事了。” 第三十六章 汉魃庙堂 铁索荡酣战水魃(上) j市,一清斋,黑云压城城欲摧。 轰隆隆—— 几阵雷声,黑云像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盖过天空,一层层漫过头顶,越聚越厚,越压越低,好像站在天巅就能扯一片下来,天地间一片漆黑。 不一会儿,天上乌云密布好像是要塌下来似的,忽然天空中那灰色的布幔裂开了一条缝,像明晃晃的刀口在这布幔上划过。闪电刚刚消逝,乌云笼罩下的j市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下战栗起来,一声炸雷,仿佛要将大地劈开。 果然,稀稀落落的雨点落了下来,掉到地面,立刻变成了一个个铜钱般大小的水印。 很快,雨点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连成了线,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降,就像天上的银河决了口子,凶猛地往下浇。 “轰隆隆”几声大作,雨下得更大了,像瓢泼似的,远远的望去,天地之间如挂起了一幅巨大的雨帘。 提心吊胆的雷声,瓢泼的大雨,外面越来越黑,沙子都进到了人的眼里,暴风雨来了。 城市里的行人都在吃力的往前走,用肉眼却看不见对面,雷声震耳欲聋,人们心惊胆战,只能四处躲藏着。 雨不断的下着,粗大的雨点,发出噼呖啪拉乒乒乓乓的响声。 “咔嚓”一声,雷电划过,树木断掉,只剩下一个树干立在那里。 ……...... 金殿中。 外面末日般的景象冯宝宝一无所知,只是感觉地面有些异常。 “叫花子,你有没有发觉地面在晃?”冯宝宝抖了抖身上的灰屑,小脸警惕的朝四周打量道。 徐叫花摸了摸头发,吹一口气,曝开一阵烟尘,讪讪道:“嗯……是有些不太平……” 这时,轰隆隆一声大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整座金殿跟着摇晃起来,碎石屑从金殿的天穹抖落下来,不少站立不稳的人甬便摔倒在地,整座金殿正中铺设红毯的走道正在下陷,隐约能听到下面有水流的声音。 哗啦啦—— 红毯走道沉下去十多米深,接着,下面一道道水流灌进来,水平面开始从下往上蔓延,将凹陷下去的地方变成了湖泊。 隆隆的响声不绝于耳,金殿的中央仍有继续下沉的趋势。 “呃……怎么了这是……地震了吗?”胖子被震醒过来,迷迷糊糊的从地上滚着,险些要掉进地缝里。 冯宝宝一把将他拉回来,嘘声道:“醒了就别废话,先呆一边看看情况再说。” 紧接着‘咔嚓’一声,‘轰隆隆隆——’,在下陷地缝所在的一线天尽头,有剧烈的声响传出,顿时出现了一道明灭不定的亮光,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哗啦啦—— 徐叫花见金殿里再次平静下来,水流散去,从地缝处浮上来一条羊肠石道,便顺着走了下去。冯宝宝见他如此,扯了扯胖子衣服,一块跟在了后面。 走到尽处,石道尽头竟是一座悬崖,此刻他们三人身处在一片枯寂荒凉、了无生机的悬崖一畔,悬崖之间铁索晃动的声音不知为何而动因何而响,但声音清晰可闻让人发毛,像是发自地狱的呼喊。 悬崖下面,一条黑色的大河湍急的流淌着,横断在两个峭壁之间,不知流向何方。 三人从上面望下去便如同一条黑色的无底深渊,像是直达地心的尽头,感觉自己的心神与灵魂都会被它吞噬掉。大河飞流急湍却没有一片水花被激荡起来,死气沉沉,令人一阵心悸。 冯宝宝仔细一看,悬崖的岩石如同灰色的天际阴霾般,冰冷得让人心慌,光秃秃的崖壁上满是细小却又密麻的抓痕,不知是什么邪祟还是自然造成的。 透过这些触目惊心似还带着血印的痕迹,冯宝宝仿佛能看见那一个个睁大的瞳孔里诡异的眸光。 “这是什么鸟地方,鬼气森森的,别跟我说会有人把自己葬在这里?”胖子紧紧衣领,搓了搓手道。 “兴许真的有可能,这地方太过诡异,一路找到这里,也只是发现一些随葬品,很可能接下来就要现身正主了,我们都小心些。”徐叫花一脸认真地嘱咐着。 就在这时,冯宝宝看到铁索桥边上立着一块碑,上面篆着三枚鎏文:“奈何橋”。 冯宝宝不禁吓了一跳,心想怎么会出现在这鬼地方,于是急忙招手,“快看这里,有碑文!” 两人听到她吆喝,也都看过去,一个个嘴张的老大,同样很吃惊。在这种地方出现一座奈何桥,确实叫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在石碑的另外一侧还有碑文,冯宝宝念叨着,“弟子不孝,不得于师驾鹤之际报师傅之恩西家,今弟子奉师尸来此葬龙之地,寻至此与时空隔绝之地,有违师训同鬼师脉共研长生道。弟子志为师守千年,千年后开百世铜棺,那时师将复问。” 大致意思就是弟子不孝,没能在师傅驾鹤西去之际报答师恩,现在弟子携带着师傅的尸首来到这葬龙之地,寻到与时间空间隔断之地,擅自违背师训同鬼师一脉共同研究长生之道。弟子已经决心为师傅守墓千年,千年后打开百世铜棺,那时候师傅将会再现人间。 讲给众人之后,徐叫花开口道:“相传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上面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名曰孟婆的老妇人在卖孟婆汤。忘川河边有一块石头唤作三生石,孟婆汤能让人忘了一切,三生石记载着每个人的前世今生。死后的人走过奈何桥,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都会喝杯忘川河水煮。 在澜子家一本古书上有记载,以此桥为界,都会开始新的一个轮回。奈何桥青石桥面,五格台阶,桥西为女,桥东为男,左阴右阳。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如果我没有推断错误的话,这石碑上所说的师就是指先知了,只是不清楚这个徒弟是什么人。换句话讲,应该是先知的徒弟强行将王莽的地宫据为己有,下葬了他的师傅,将此处变作墓中墓。” “那这么说来,下面深不见底的那条河就是叫忘川河喽?桥的对面还有个望乡台还有三生石才对,然后孟婆举着汤等我们过去喝?”冯宝宝说着,浑身顿时一股凉意盖过,感觉这地方越说越瘆人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了,不过这地方一定还有其它古怪,单单是这有毒的雾气就蹊跷得很,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徐叫花说着,突然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像什么呀,你怎么不说了?”冯宝宝追问道。 “像是,什么东西吞吐出来的毒气。”徐叫花咽了咽喉咙,下意识的摸了下腰间离别钩才迟迟回答。 就在这时,忽听得‘吼’的一声巨响,感觉地面都在颤抖起来,原本静静卧在地面的几块石头竟自己滚动了起来,直直掉落进黑色的大河中。 “扑—扑——” 悬崖里居然有击打水花的声音一阵阵的传上来,像是有东西要破水而出。 胖子好奇心一起,蹑手蹑脚的壮着胆子踱过去,细细一看,顿时吓得要死。 只见波涛汹涌中居然有一头身长十数米的怪物在剧烈翻腾着,血淋淋的大头冒出水面。 它体形狭长,身体宽扁,脖子极度伸长,活像一条蛇,头部扁平像极了传说中的蛇颈龙,满嘴都是锋利的牙齿,即使在上下腭和舌头上也都布满了倒刺,如果被舔一下想是一身的皮都会被剥下来。 它浑身黏滑还透着些许反光,鳍脚犹如四支硕大的划船桨,外翻着的死鱼眼看上去森冷且炙毒,射出仿佛可以刺透血管的戾光。 不知何时冯宝宝跟徐叫花也趴了过来,都看到了这只水怪可怖的模样。关键是它的体型太大了,足足有小三层楼高,被它攻击的话岂不都要被碾成肉泥。 “太像了,”徐叫花喃喃道:“古人说奈何桥险窄光滑,有日游神、夜游神日夜把守,桥下血河里虫蛇满布,波涛翻滚,腥风扑面,恶人鬼魂一旦堕入河中,‘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而且,我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魃!” “魃?这又是哪路神仙?”胖子心有余悸地问道。 “传说僵尸修成妖后,就变成魃,变魃之后的僵尸也叫飞僵,这头魃应该属于水魃!”冯宝宝嘴唇发白的看着它解释道。 胖子听完,就这么一刹那分神,再一往下看时,蓦地发现此刻那只水魃停止住了翻腾,阴鸷的死鱼眼依旧外翻,只是,那双眼睛在直直地看着自己…… 此刻那水魃比死尸更加骇人,宽大的头颅紧抽住,四条鳍脚拧成一条灰白的直线,与那庞大的身躯极不协调的双眼因充血而有些狂乱起来,颤抖着的嘴角挂出白色的口水,身子渐渐弓了起来。 胖子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骤然冷却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窒息得厉害。但脑中尤在清醒着的认知警告自己应该马上逃走,然而整个身躯却像是在寒风中摇晃的树枝,惊颤的四肢扎根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胖子心中惶惶不安,似乎漆黑的天顶马上塌下来一样,地面一阵更加剧烈的晃动从身下传来,他看到那东西仿佛动了起来。 意识朦胧之时忽的有人狠狠拍了他一下,是冯宝宝。 “还不快跑,愣在这里干什么呢!” 胖子霎时感觉身体又是自己的了,心中一阵大喜,也不管姿势多么丑陋了,原地打了个滚像狗爬一样立起身来,跟着冯宝宝和徐叫花朝着来时的地道入口跑去,只听见身后的无尽深渊中轰隆轰隆地声响越来越近,不由得下裆一紧蹿得更急了。 “隆-隆-隆——”一阵响声,大事不妙。 冯宝宝看见那道裂开的地道竟在缓缓闭合上,一点一点越来越小,向着一条小缝隙的趋势发展。 三个人都傻了眼,愣在了原地,这下唯一的退路已经没了,该往何处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冲过那座桥。但桥上摇摇晃晃的只剩下了九根铁索,以五根锁链打底左右各两条算作扶手,原本该有的桥面也不知是年久烂在了渊底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给故意拆去了,总之以冯宝宝他们现在的条件是断然过不去的。 但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冯宝宝只觉得背后一阵腥风扑来,下意识的一记倒功伏在了地上。 没承想那水魃注意力并未放在冯宝宝身上,单单朝着胖子扑了过去。 不知道这庞然大物是怎么从水面上来的,此刻十多米长的庞大身躯几乎能把整条路给挡死,划桨般的硕大鳍脚上挂着细微的倒刺,每拍打地面追赶一步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胖子大病初愈,现在又要遭受这水魃的满世界追杀,心里一顿骂娘,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提着他从人甬手上夺来的宝剑四处躲闪,死也不舍得丢下他的宝贝疙瘩。 就在胖子跑着的时候,前方陡然出现了一块大石头,他眼睁睁看到自己踢了上去,“咚!”,只见他身子重重的摔倒在石头旁,手里那柄宝剑被甩在了身后,腹部一股殷红发热的液体流淌出来。 胖子紧咬着嘴唇身子扭成一团,脸色越发的惨白,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爬不起来了。 见胖子倒在那里,冯宝宝忍不住要哭出来了,因为只在电光火石间,那只水魃抻直了长长的脖子,死鱼眼紧紧盯住那里,随即嘴里长啸一声,发出像史前荒兽一般的声响,然后用它宽平坚硬的额头朝着那里砸了过去。 “胖子!” 紧接着,像是慢动作回放一样,冯宝宝看到,胖子有些凌乱的发丝被吹动,被舞起,借着那股劲风。 随后,“砰”的一声,大石头被砸成了粉末,碎石屑四处喷溅而去,借着浓重起来的雾瘴那里更加的模糊起来,冯宝宝仿佛看到那片红雾中全是胖子的鲜血…… 巨大的冲击波形成一道涟漪将冯宝宝狠狠的击飞出去,四下里顿时没有了光亮。 周围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仿佛笼罩在身侧的黑暗就要吞噬掉一切。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感觉到有什么冰凉刺骨的液体滴落在冯宝宝的脸颊上,脸颊湿了。 冯宝宝睁开了双眼,先是看到了一片狼眼手电的光亮,随即,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落了下来,上面还外翻着那双可怖的死鱼眼,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第三十七章 汉魃庙堂 铁索荡酣战水魃(下) “噗叱!” 一阵刀斧入肉的声响,只见那水魃俯冲下来的身形一滞,随即仰起头颅一声凄烈的长啸,满是怨毒的看了冯宝宝一眼,随即转过头去。 侧身看去,只见,胖子手中握着一柄宝剑,直直的插在水魃的尾部,一带而出喷涌些许污血溅在了他的身上。 见水魃又朝着他攻来,胖子剑柄一转扔了出去,那水魃见到宝剑竟然停下了攻击,仿佛忘记刚才的疼痛,晃动着身子追击那柄宝剑而去。 接剑的是徐叫花,他冷冷的看了眼庞然大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朝着冯宝宝会意一笑,随后向另一边跑去。 隆-隆-隆—— 水魃拖着巨大的身体,四只鳍脚疯狂的拍打着地面紧跟其后。 原来,刚刚在水魃就要将胖子碾压成肉酱时,徐叫花一个翻滚冲进去把胖子抢了出来。那水魃见到胖子被救走倒也没有追击下去,只是一直紧盯着那柄宝剑,随即又用鳍脚拍打它,于是徐叫花猜定宝剑上一定有什么古怪才会引得水魃发狂。 冯宝宝被胖子扶起来,连忙问道:“这次下墓咱们带了多少土炸药?” 胖子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挠着头皮想了一想,回答说,“上次从华隆那边买的货还剩两公斤,一直没用,我都带在包里呢……老大,你该不会是想……” 冯宝宝点了点头,“嗯……水魃不好对付,而且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这里面已经开始起了瘴气,如果再不走的话我们恐怕都要留在这儿。我观察到你刚才摔倒的地方头顶有塌方迹象,咱们去把土炸药按上去,利用炸药和塌方带来的冲击力做点文章,然后借机脱身摆脱掉水魃。 水魃在这里生存了不知道多少年,水下一定有可以供它出去觅食的地方,待会儿下水可能要憋气很久,你一定要撑住。” 胖子稍稍琢磨了一下,虽然冯宝宝提议说的没错,但这个计划可行性太低了,且不说那水魃能不能被困住,单是这土炸药一个把握不好,前功容易尽弃不说,而且水下的情况他们还一无所知,不知道要闭气多久,万一溺死在水里怎么办…… 像是看出了胖子的担忧,冯宝宝开口道:“现在我们已经顾虑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搏一搏天命。所以现在考验的是我们这些人怎么从水下出去,尤其你的水性是最弱的,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徐叫花那边,一直在悬崖附近遛那只水魃,遛到累时便将手里明晃晃的宝剑丢进悬崖,那水魃像是没脑子一样一跃就扑了过去。徐叫花发着笑一抖手臂,离别钩便被甩了出去,将宝剑绑个结实,一扯一拽带回了宝剑。 看上去……跟西班牙的斗牛士有些媲美。 冯宝宝不知道徐叫花是怎么练出来的,离别钩基本百发百中,每次都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她仿佛看到了水魃仓皇落水后先是狼狈不堪随即恼羞成怒的样子,但这招徐叫花百试不爽,“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接连不断传来。 过了许久,徐叫花觉得手臂都有些发麻了,终于听到另一边传来消息,“老大,咱们这边可以了,让徐叫花只管把它引过来就是了!” 只见刚才胖子跌倒的地方被狼眼手电照的有些透亮,上面被弩箭弓钉上了数只箭矢,一根根尼龙绳从粗拙的一大股被捻成了一小股一小股,土炸药的钩环被挂上去,一串一串的像熟葡萄一般,大致一数,将近二十个。 现在只待徐叫花把水魃引到那里去,之后尼龙绳上的拉环被触发,这水魃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隆-隆-隆—— 水魃拖动着巨大的身躯追赶着徐叫花,身后卷起一阵烟尘。徐叫花因为长时间奔波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到了这紧要的关头,只能咬紧牙关坚持着。 终于,快是要接近了,待余光瞥见那水魃即将经过胖子跟冯宝宝他们布置好的陷阱时,徐叫花猛地一个回旋,双脚蹬地,拾墙而上,同时手中不停,甩臂把宝剑丢上空中,另一只手紧握住离别钩准备好故技重施。 果然,水魃的身形缓了下来,颀长的脖颈慢慢向上抬去,外翻出来的死鱼眼紧紧盯住宝剑飞出去时的轨迹。 “咔嚓!” “叭!” 徐叫花清楚的看到一道火花闪起,随即变成了数十道,刺啦啦的声响和火硝味刺激了水魃,一阵咆哮声响起,水魃疯狂地扭动起来它的身子,但它的眼中最后出现的,是一道更为绚璨刺目的亮光…… “轰!” “隆-隆-隆——” “咚!咚!咚!” 火光,爆炸,就像大年夜的炮仗一样喧杂热烈,只见一阵混乱中水魃如同摩天大楼般的巨大身躯轰然坠落,它的身侧“嘣”的一响冲出来一股颇为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般,腾空而起甚而逼退了那片压近的雾瘴。 熊熊火焰中伴随着猩红色的血花绽放,仿佛一朵朵妖俪的彼岸花在争奇斗艳,一种残酷的美感。 那水魃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身上一阵阵炸裂的痛感如电流过隙,它的眼瞳中满是惶恐与惧怕。 猛烈的爆炸声、轰隆声不绝于耳,徐叫花暗骂冯宝宝他们该是把炸药放过头了吧?这下不只是要炸死水魃了,就怕再不跑所有人都要陪葬了。 远处的冯宝宝嘴角也微微哆嗦了下,眼睛有些发直,她没想到布置的炸药威力会大到这般地步。爆炸也是成功引起了天顶发生坍塌事故,成片的碎石块接连不断的掉落,如流星雨般坠落进河里噗噗作响,又毫不留情的砸向了四面八方。 水魃身上殷红的血光飞溅到嘣过的碎石块上,染出一朵朵血花,然而一切只是电光火石间,它便奄奄一息了。 徐叫花刚想出手拉回那柄宝剑,这时一块碎石呼啸着砸向他的胸口,他看到了,却并没有躲开,“砰”的一声,碎石块带着巨大的惯性将徐叫花狠狠砸飞了出去,只留下一道残影闪在原地。 徐叫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脑袋里嗡嗡的作响,但眼角还是瞥见了那柄剑影,一咬牙甩出紧攥在手中的离别钩,“浜!”,结结实实的拉住了宝剑。 徐叫花落地翻身一滚,宝剑由于惯性的缘故剑锋直逼而来,地面上顿时“当当当”几道火花亮起,留下触目惊心的几处划痕。 稍后,“扑通”的一声,紧接着又是“扑”的一声,连人带剑一并落入了水中,然后消失了动静。 悬崖上面,不知是劣质品还是没绑好的缘故,只见有两三个炸药包带着刺啦啦的一溜青烟,被那边炸药爆炸的气浪弹了过来,直逼着冯宝宝飞来。 冯宝宝一看头皮都要炸了,撒丫子就跑,没想到胖子已经跑在自己前面了,冯宝宝心里不住的咒骂卖炸药的黑心贩子们,两条腿摆得像旋风一样。 但人的速度再快又怎能快过那呼啸而至的炸弹?只听耳后“轰”的几声巨响,也不知道身后爆开了多少炸药才会发出这般巨响,冯宝宝感觉身体像是被一头蛮牛冲撞了一样,整个人顿时飞了起来。 冯宝宝脑袋里嗡鸣作响,感觉脊椎骨都快要拗断了,一股股血线从鼻孔中,从眼角上,从耳畔里,从嘴角边流淌出来,头发上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胖子也没好受,直接被气浪掀翻出去,然后像是坐跳楼机一样,浑身血液一紧,先是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他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截裤衩露在外面,随即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一般,胖子看到冯宝宝被气浪击打着翻滚而过,好像被她看到了自己的半截裤衩,胖子有点老脸一红,不忍直视她。 突然,冯宝宝伸出胳膊一把扯住了胖子的裤腰带,把他给带了下去。 “乎啦啦——” 像是一阵疾风刮过耳边,两人脸皮一阵一阵被风吹得抽搐起来,牙缝里面直灌凉风。 被气浪冲到了深渊上空,一瞬间看下去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大脑顿时充血挤压得两人一阵难受。一种恐高的惧怕蔓延全身,都想要大声地叫出来,却发现声音被堵在了嗓子口,怎么也喊不出来。 随着身子急速的坠落下去,冯宝宝感觉心脏像是皱缩成了一团,有一种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的感觉,窒息得厉害,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她定了定心思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传来“扑通!”“扑通!”两声落水。 【ps:僵尸可分为六级。 一是“白僵”,尸体入养尸地后,一月后浑身开始长茸茸白毛,这类僵尸行动迟缓,非常容易对付,它极怕阳光,也怕火怕水怕鸡怕狗更怕人。 二是“黑僵”,白僵若饱食牛羊精血,数年后浑身脱去白毛,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几寸长的黑毛,此时仍怕阳光和烈火,行动也较缓慢,但开始不怕鸡狗,一般来说黑僵见人会回避,也不敢直接和人厮打,往往在人睡梦中才吸食人血(黑僵与白僵合称为“黑白僵煞”)。全世界乡村和农场已报告出数万起‘不明吸血生物’攻击牲口的事件,甚至有人认为“野人”就是黑僵。 第三种为“跳尸”,黑僵纳阴吸血再几十年,黑毛脱去,行动开始以跳为主,跳步较快而远,怕阳光,不怕人也不怕任何家畜(平时再能叫的狗,一旦遇到‘黑僵’或‘跳尸’就不叫了,但是猫见僵尸就会冷叫)。 第四种“飞尸”,由跳尸纳幽阴月华而演变,飞尸往往是百年以上甚至几百年的僵尸,行动敏捷,跃屋上树,纵跳如飞,吸**魄而不留外伤。 第五种僵尸已近乎魔,名为“魃”,又称“旱魃”“火魃”“干魃”,飞尸吸纳精魄数百年之后,相貌愈发狰狞,可谓青面獠牙啖人罗刹,还能变幻身形相貌迷惑众人,上能屠龙旱天下能引渡瘟神,旱天瘟疫由此而发(古代,瘟疫如果伴随着旱灾蔓延,老百姓们就会坚信不疑地认为是旱魃在作怪)。 最后一种也是最可怕的僵尸,应该说它已不再是“尸”,而是魔王,拥有着与神叫阵的恐怖力量,数千年甚至万年的道行,相传华夏大地只出现过一个这样的魔王,千年前它被蚩尤收服为坐骑,赐名为“犼”。】 第三十八章 汉魃庙堂 沉清湖瓦瓮封棺(上) 桥岸上终是没有了动静。 这种时候,也谈不上什么怕与不怕的了,已经走到了险关,挺过去便是海阔天空,倒下去就是独守空塚。 当胖子耳朵里嗡鸣一声被河水漫过时,紧拽着裤腰带的那只手已经没有了踪迹,冯宝宝不知道被水流冲到了何处去,胖子闭着眼睛四下寻找也没探到个究竟。 河水极度冰冷,胖子感觉到全身的毛孔都仿佛冻结起来,浑身像是浸泡在了冰窖一样,鼻孔因为骤然落水的缘故还有些发酸。 胖子紧闭着口鼻睁开眼睛看向四周,水底的景象和岸上大不形同,没有细沙、没有水草,更没有鱼虾出没在四处觅食。倒是有各种各样的巨大花岗岩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也不知是几世累积下来的水垢,用手不小心触碰上去,又黏又滑。 水中疏疏朗朗的藻体,岩上密密实实的苔藓,将河底染得一片碧翠,水底涌上来数不清的水泡,缓缓越过胖子浮上了水面,轮廓真的如同珍珠一样完美无瑕。 差点忘记了自己是在水底,胖子紧闭住的口鼻忍不住松懈了些,被河水趁虚而入。 “咳咳”,肺部不由自主的一阵咳嗽简直要将他推向死地,一张嘴便是一大口水灌涌进来,水质涩咸可他又不敢再张开嘴吐出去,那样的话情况只会更糟糕,“咕咚”一声,胖子直接咽进了肚子里。 听说过有人认为水中有少量的氧气,溺水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吞咽几口水可以多活一会儿,胖子心骂若是自己能活着见到那人,一定毫不犹豫的跑过去打死他。 这么一折腾胖子感觉用去了大半的力气,看遍了四周却迟迟不见冯宝宝他们的身影,像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他心里开始害怕起来,怕就这样溺死在水中。 胖子想要游上去,已经看到了水面处零零散散的几道微光,感觉肺部由于极度缺氧已经快要炸了,那种距离水面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绝望感,四肢甚至开始不听使唤的抽搐了起来,他看到了死神在朝自己挥手。 就在这时,胖子只觉腰间一紧,一双藕臂将自己拽了过去,灼热的手掌像烙铁一样牢牢地抓住胳膊,一道靓丽的身形从后逼近,然后身体不知怎么一转,被她给拉了出去。 冯宝宝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似的,她紧紧箍住胖子有些昏迷的身躯,吃力的摆臂划开水浪向下游去,渐渐地她也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冯宝宝朝着从暗河底游上来的徐叫花比个ok的手势,随后,两人通过狭窄的水道离开了这片区域。 水底连通的另一头,有个硕大的洞口是刚刚被徐叫花找到的,可以通往外面的湖泊。 冯宝宝拉住胖子跟随徐叫花游过这个洞口,耳朵里、鼻口间瞬时被一股更加强大的水压挤得嗡鸣,她强睁开眼睛打量了一圈湖水,发现湖底呈现出一个倒碗状的豁口。 然后,便见徐叫花的手指朝着身体正前方点了点。 冯宝宝往那边一瞅,只见冰凉刺寒的湖水中,荡着长长的四根铁链,每根铁链上环环相扣的链条都有手臂那么粗,远远一看将近百米长。 四根大铁链钉在湖水深处的四个角落里,随着湖水流动铁链也随之晃动。四根铁链交叉的地方,湖底的正中央,是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青铜棺椁长约十丈、宽四丈、高四丈,远远看上去就像一艘巨大的沉船。 胖子因为溺水的缘故已经昏过去,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冯宝宝只好先将他先托上湖面,然后游回去仔细打量。 青铜棺椁的四面棱角锻造出四枚巨大的螭兽,兽口紧紧咬住四根大铁链,使得整口棺椁半悬浮在湖底。棺椁周身雕龙画凤,有百禽争鸣、朱雀浴火、天火雷劫,棺椁的边边角角上还有千奇百怪的鬼画符,上面夹杂着一些古老的图案。 冯宝宝跟徐叫花又朝着椁盖游过去,但棺椁被铁水封的严严实实,根本无从下手。 又观察了一会儿,两人互相摊了摊手,向上游出了湖面,吐出几口酸咸的脏水来,湖面四周像是被开辟成了一个祭祀场的模样,他们朝着岸边游了过去。 冯宝宝问道:“湖底下那口青铜大棺你怎么看,是不是王莽那老贼的棺材?” 徐叫花琢磨了一琢磨,答道:“我看八九不离十,这湖底的位置虽然不算上上佳,但瞧那口棺材的质地、位置,葬帝王却是够格了。不过这王莽倒是走得痛快,来了一出水葬,水葬的棺材一般都会用铁水封死,以防外面的水渗进棺材里,我们要是想开他的棺材,先不说那四根大铁链如何对付,光是这铁水封棺就不好开,一旦贸然打开,里面的东西就都被湖水给淹了,有些上年头的值钱东西可能就直接烂在水里面了。” 随即,徐叫花站起身来,朝着祭台的方向看过去,那祭台建的有十几米高,跟座金字塔似的,脑袋小底座大,祭台后面便是石壁,前面是碎石块铺出来的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片湖,正是下面锁着青铜棺椁的湖泊。 冯宝宝不知道这地方这么搞到底什么讲究,就是感觉很怪诞。 还没等她想明白,湖水中又是一阵翻腾,冒上来许多水泡,冯宝宝跟徐叫花忙戒备起来。 咕嘟咕嘟—— 湖底大量的气泡升上水面,然后,浮上来的是一个瓦罐,酱色的罐身、大红的裹布包着罐口,每一个瓦罐都有水缸一般大,随后两个,三个……水面上陆陆续续浮出来八十一个罐子,横九纵九,像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不知有何蹊跷。 紧接着,喀嚓一声脆响,瓦罐发出脆裂的动静,从里面摔出来一具尸体掉进湖里,尸体上还能看出五官完整肢体健全,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术,尸身至今不腐。 徐叫花大惊失色,迅速带着冯宝宝往后退下去,冯宝宝也没见识过这种阵仗,直觉上感觉危险的紧,便听见徐叫花解释说,“这是瓮阵,将墓主生前的侍卫活生生的塞进瓮里,然后灌进各种毒虫毒草的药液,保持尸身不腐,而且瓮上下了诅咒,一旦有人闯墓,这些瓮阵里的尸体就会立即起尸变成活粽子,主动攻击活人!” 但是他们根本退无可退,眼看着湖面上的八十一个瓮逐一爆开,里面沉进湖水的尸体果然开始起了反应,身上关节噼里啪啦的活动一声,然后空洞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从瓮里捡出兵器朝两人逼过来。 冯宝宝一把捡过胖子丢的那柄宝剑,上面刻绘凌霄宝殿图样,剑柄青霄两字,剑身锋刃犀利。徐叫花则是抽出离别钩来,双掌一攥锁链,摆开了架势。 稍后,徐叫花两步并作一步,指掌成爪掐住一只粽子的喉咙猛地一掰,咔的断掉了它的脖颈。另一只也未能幸免,挥舞着刀锋想要砍来,被离别钩随意一挡,徐叫花便挽住了它的胳膊,身子一折,‘碦’,又被徐叫花一拳打在喉咙上,步了刚才那粽子的后尘。 “这些粽子……身上的符咒有些不灵验了啊……这么不耐打……” 徐叫花转了转离别钩,拧起拳头,浑身的战意都快要释放出来,有股猛兽的冲动激荡在血液中。 “噔—” 冯宝宝也疾步冲上去,跳起身来躲过去一刀,脚腕使力踹出去两下,便是踢翻了两只粽子。随即身形一凝,她抓住另一只粽子的身子一旋,而自己则是霎时停滞在了空中,七八柄刀自下而上砍过来,将粽子劈成了血葫芦。 冯宝宝抽出青霄剑来,反手一划,七八只粽子的胸口上破开一道猩红的血花,‘扑通扑通’接连倒地不起,口鼻中喷涌出黑血来。 又是几柄刀从侧面砍过来,恶风不善,冯宝宝剑身一翻抵住一侧的攻势,一只脚踹过另一边,将砍来的刀锋全部踢歪,又是一脚踢到手上,再是一脚踢到腹上,那粽子连中三脚,连尸体带刀喷着血倒飞出去,连带着砸翻了三只粽子。 “哧——” 一道冷光闪过,另一侧的粽子还未来得及将徐叫花的离别钩打开,砍出自己的最后一刀,便捂着脖子跪在地上,黑血不住的从指缝间隙流淌下来,徐叫花冷冷的看着它们。 冷风咬破魅的唇,吹动两人的衣角,一抹血迹留于洞霄。 ‘咻’的一声离别钩甩出,寒光湛湛、锋利如斯,点点流芒掉转于钩锋之上,杀气凛然。 徐叫花右手执离别钩直接闯入粽子堆里,钩影、人影飞舞,每一钩必中一个粽子,每中一粽子必伤一粽子。 ‘哧—’ 一柄剑带着嘶嘶的风声,朝着徐叫花的心脏捅过去。 徐叫花的反应竟也快得很,立即扭动着身子,想要躲开。 但有些猝不及防,剑刃已经近在咫尺,所以他只能硬接下这一招,整个人往后一倒,剑刃擦着身子斜刺入体内,插进肋骨。 徐叫花吃力一下抓住了握剑粽子的手腕,也没让它好过,直接拧断。 粽子摔倒在地上,徐叫花想要提起掉落在地上的离别钩刺过去,只觉得腋下一麻,身上的力气仿佛抽空了一般,扑通一声半跪到地上,他立即想到剑上有毒。 徐叫花咬破了自己的舌头,一股咸咸的液体顿时喷涌出来,疼痛感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徐叫花又怕还不够,一把摸起离别钩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来,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全身冒出冷汗,终于暂时摆脱了毒药巨大的药性。 终于,徐叫花怒吼一声爬了起来,脸上显现出极度惨白与恼羞成怒交织起来的表情,对着第一个冲过来的粽子避也不避就是一钩劈过去。 ‘噹——’ 一刀一钩碰撞出火星子,随后那粽子的刀断成两半,而离别钩狠狠刺进它的胸膛里。 徐叫花拔出离别钩来,抽身一滚,踢翻两粽子再次舞起来,钩钩是血,血血见肉。 徐叫花的眼白不停的翻了出来,随时都有可能再被那毒性晕厥过去,他现在完全是靠血液中的疼痛感和不知哪里来的意念力,硬撑着浑身的剧痛杀来。 …... 大祭场角落里杀来两只粽子,翻身出刀,几乎贴着冯宝宝身子就砍过去。 冯宝宝反应不慢,亮光乍一出现,她抬脚便踩到了砍来的刀锋上,脚掌一压一记千斤坠,刀便歪了,另一柄刀也没有占到便宜,被冯宝宝一脚踹在那只粽子脑袋上。 冯宝宝将手中青霄剑反手一握刺到一只粽子的耳朵上,直接没入剑锋,也不拔剑,赤手空拳又掐住另一只粽子的喉咙,一拳打碎喉结。 很快又是几柄刀锋轰然盖过来,冯宝宝瞬间身子左甩开,以一个常人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歪倒,全部避过刀锋。 冯宝宝贴地翻身又起,拾起透着血意的青霄剑划过眼前的一众黑影,黑血飙出、喷洒,溅到了冯宝宝的眼睛上,黑影们倒下去,只剩下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 徐叫花那边,一不留神未能挨住毒药的霸道,整个身子几乎就压在了地面上,顺势而为,犹如贴着地面爬行的蝎虎子一般,两三个翻滚,连续踹倒了三只粽子,又忽然一声暴喝从地上弹起身来,连续三钩刺在冲来的几只粽子脸上。 不知从身后哪个方向砍来一刀,徐叫花躲避不及,吃痛摔倒在地上,但很快又翻身定住,剩下的十来只粽子全部冲了过来。 徐叫花索性不再站起来,矮身翻滚在粽子群里,‘当当当’乱刀砸在地上,徐叫花避开乱刀,同时手下也不省力气,一钩刺翻一个,他钩钩要害,不是刺进膝盖致残就是划上脑壳直接毙命。 最后,徐叫花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血滴答滴答顺着破衫的衣角流淌下来,手腕在微微哆嗦着。 再一只粽子扑过来时,被徐叫花红着眼睛一钩挂在后脖子上,死命一劈,把整个脑袋都扯了下来,圆瞪着大眼睛的脑袋‘骨碌碌’滚到地上,无头尸体的脖颈还在喷涌着黑血。 冯宝宝更是反手甩出青霄剑,刺穿一个。另一个离得近的被她两步追上去,一把拽住脖领扯回来,半途中一抖手腕便拧断了脖子。一脚再踢翻另一个,摔了那只粽子四脚朝天,冯宝宝一脚踹它到了湖边,然后又快步走过去,脚踩在喉咙上,‘喀’一声,粽子整个脖子被踩碎。 前方,最后一只粽子立在那里,眼神中白山黑水只剩了墨色,面色冷冰,穿着葛布箭衣,系金缕衣玉带,生前应该是个统领一类的武官。 “啧啧,厉害的原来在这儿呢。” 冯宝宝拄着剑,远山眉微微挑dou逗起来,与徐叫花共同哂笑一声,眸子里泛着山水明净,墨色隐了青。 第三十九章 汉魃庙堂 沉清河瓦瓮封棺(下) “嗡——” 大粽子掌指上带着极强的力道拍过来,顿时将靠在一起的冯宝宝、徐叫花两人强行分离开来。 紧接着,冯宝宝青霄剑在手腕扭转,一抹流光照着大粽子的心脏刺过去,而徐叫花则是一弹离别钩,钩刃朝着大粽子脑袋直接劈上来。 只见大粽子袖袍顿时鼓荡起来,一股强横的力量横贯而出,便是直接挡住了一剑一钩,冯宝宝跟徐叫花两人像是刺砍在一团棉花上,怎么也下不了力了。 砰! 大粽子桀桀的一喝,便是一股更强的力道震荡出来,直接将冯宝宝跟徐叫花两人击飞了出去,原本就受伤的两人各自一阵气闷,硬生生将喉间涌上来的淤血压了回去。 徐叫花咬了咬牙,把住插在地上的剑站立起来,然后剑锋一挑,朦胧黑色下,流光斗转,身影便在其中模糊了起来。 这是徐叫花离别钩最擅长的杀招之一,灵活、敏捷,令对手捉摸不透攻击目标。徐叫花长久以来优秀的身体素养使得他即便身受创伤也依旧将这招发挥得淋漓尽致,对面大粽子一时竟不知道力气该用在哪里,一阵愣神之间便被徐叫花刺进了肩膀。 钩入皮肉,徐叫花的身形也随之一顿,大粽子脸上带着残暴与狰狞交织的愤怒奋力挥出一掌。 “噗——” 徐叫花顿时吃力不住,从口中喷出血来,脚下一扭便栽倒在地上,手中的离别钩也丢了出去。 还未等大粽子缓过身子,身后又一阵恶风不善,转过头来,一抹凌厉的剑锋直插小腹,大粽子便奋力调转力气推出去双掌,冯宝宝的攻势受阻,剑身插进一截便再也前进不了了。 随后,大粽子腿上一招十字脚打出去,带着劲风将冯宝宝踹飞了出去。再之后,脚下不停,在蛮力的强行催动下,大粽子身子瞬间横移过去又是一掌劈在冯宝宝的胸口、小腹、后背上,冯宝宝在空中凝滞片刻,又是一抹殷红溅在半空中,身子重重砸落在地上匍匐不起。 冯宝宝脸上被浑身的疼痛拧成了一团,胸口闷的像是要憋死,浑身又痛又痒,许久才缓过一口气来,便见那边徐叫花再一次跪地起来了。 大粽子不再去管冯宝宝,转过身子死鱼眼狠狠盯住了徐叫花,脖子扭扭,指掌如钩带着劲风而至。 徐叫花硬提一口气,举起离别钩横扫过去,被大粽子身子横移开躲避过去,随后徐叫花的手腕像是被钳住,离别钩‘当啷’一声砸在地上,紧接着大粽子一拳砸在徐叫花身上,接着又是一掌,一拳、一掌…… 徐叫花嘴角、鼻腔噗噗的喷出血来,大粽子施了蛮力的每一拳每一掌打在他身上都是极痛的,徐叫花身上的衣衫都被打烂,最后被大粽子一记横踢踹飞出去。 咚! 徐叫花被蛮横的砸在了地上,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快要失去了知觉。 躺在地上,徐叫花感觉浑身被打的骨断筋折似的,大粽子打在自己身上残留的力道还在四处乱窜,连带着肝脾又是一阵疼痛。 徐叫花脑袋被打得有些发懵,可每一次的吐血,都让他脑海里回忆起家道中落的情况,过往的一颦一幕等等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在影影绰绰的攻势间,这个男人,戾气横生,砸地的膝盖一顿,脚掌一担,身躯摇摆重新站了起来。 另一边,冯宝宝眼睛慢慢睁大,心中一震,手上缓缓恢复了点知觉。 大粽子又朝着徐叫花扑过来,袖袍一震,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道将指掌劈过去,令人发懵的是,徐叫花居然抬了抬手,不似之前那样身子横飞出去,而是硬生生接了下来,只是身形还是踉跄了两下朝后倒退。 大粽子又是全力击出下一掌,这一次,带着劲风终于将徐叫花打得倒飞过去。 “用我的剑——” 大粽子身形瞬间朝着半跪在地上的徐叫花横移过去,另一边冯宝宝一声轻喝带着一柄玄铁打制的青霄剑扔过去,在剑与僵尸之间,剑先一步到了徐叫花手中。 原本已经有些气弱的徐叫花,在手掌握住剑的一刹那,竟感觉浑身战意无穷,仿佛又重新活过来一样,一身疼痛似乎也都轻淡了下去。 徐叫花脚掌下陡一拧转,身影带起一阵沙尘迎上去,曦微光中只见剑影气势如虹,他手上青霄剑如同百花齐放一般缥缈无形,带着夜光的映衬如同闪电一样刺向大粽子,这一剑是真正的破天遁地、神鬼无形。 “哧——” 一剑刺进了大粽子的另一条臂膀,徐叫花身子机巧的横转过去,避过了大粽子杀意腾腾的一掌,随即拔出剑身又是一剑划在大粽子胸口上。 新添的两道血口刷的渗出黑血来,血花飞溅,猩红的尸体皮肉外翻出来令人触目惊心。 大粽子双掌交叉一股更强的力道喷涌而出,徐叫花则是青霄剑逼出,剑锋与罡气交错之间,两边各自被震飞数米远的距离,随即又各自冲了过来。 大粽子开始有些腐烂的脸散发着骇人的戾气,一身力道被运转到极致,带着最强战力的指掌打出,直逼徐叫花的脑袋。 与此同时,徐叫花身影向前猛冲,青霄剑被右手藏在身后,手腕随着身形的移动而扭转。一招燕子抄水使出,徐叫花纵身一跃,一道横转的流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弧线的中心位置终于是有一抹不衬眼的黑血荡出,随后剑收、人落。 扑通! 大粽子不甘的眼神死死盯在前方,脖颈上有一道醒目的剑痕,伤口平滑利索,许久才有血水流淌出来,这速度比青霄剑还要慢了一拍。 随后,尸首分离,咕噜噜的脑袋滚落掉进湖水中。 “叫花子——” 很快,一道脆生生的呼喊传来,冯宝宝小步子飞快奔来,一把扶住了身形有些摇晃的男子。 身前,满地疮痍,血腥气直冲脑门。 冯宝宝给徐叫花上好了创药,绷带一紧,徐叫花顿时就疼得咧了咧嘴。尸毒不深,用糯米拔出来,再敷点药膏就好的很快。 胖子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从胃里吐出来一大口湖水,随后,看到满地的尸体,胃里又翻江倒海一阵,脸盘子呕得青白。 “这墓主到底在自个儿墓里下了多少招,不是机关就是粽子的,他当是死亡游乐场呢?”胖子一脸嫌弃的把翘辫子的粽子给踢到湖里,便坐在一旁忿忿咒骂。 冯宝宝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要不等会儿我给你找棵歪脖子树,你自己个儿下去问他老人家就是了,放心,姑奶奶我绝对不拦你。” “呸呸呸。”胖子虚手拍了拍嘴,一脸假正经,“这可不能乱找,胖爷我这条命好歹也是从死人墓里摸爬滚打捡回来的,老大你一向是乌鸦嘴,一说一个准儿,可千万别把我给捎带上!” 冯宝宝懒得理他,从地上捯饬起来,拍打一下灰土,便绕着四周像是个大校场一样的祭坛走动一圈。 他们三人从金殿爬进这座祭坛的入口就是身前的小湖泊,小湖泊的规格有点类似于八卦图,八面玲珑的刚好处在祭坛正中间位置。 在正前方是一个三角形类似于金字塔的结构,冯宝宝心想该不会王莽那老家伙死的时候都流行起木乃伊裹成大麻花的死法了吧? 从祭坛走到金字塔前面站定,十多米高的结构,整个祭坛外加建筑就像处在巨大的岩穴当中,与湖水另一岸金碧辉煌的主墓室大相径庭。 格格不入的岩穴高十数米,隐隐与金字塔的塔尖相接壤,但是还能看到在塔尖上空留有些许距离。 冯宝宝想要爬上去瞧瞧,眼睛仔细一瞟,顿时一惊。 先前为了对付瓮阵里的粽子,还没来得及细看这座小金字塔,现在仔细一打量,竟发现上面层层叠叠的布置着细小的孔洞。 这洞是干什么的?通风的? 不是,王莽你丫造金字塔也就算了,造得丑成这样? 冯宝宝一脸狐疑外加鄙视,用脚踩了踩小金字塔的砖墙,很硬实,应该能承受成年人的重量。 走了两步爬到小金字塔上,冯宝宝用手指抠了抠上面的孔洞,放在鼻尖嗅了嗅。 顿时就是一股腥臭涌上来,冯宝宝一阵恶心,连忙把手拿开,“这都什么玩意儿,臭死了,这里面丫不会是化粪池吧?” 胖子在另一头见冯宝宝鬼鬼祟祟的,便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猛地拍她肩膀一下,嗓门震得人耳朵疼,“嘿!老大,你丫偷偷摸摸在干啥呢?” 冯宝宝翻了翻白眼,转身就是一脚踢过去,被胖子灵巧的躲开了,嘿嘿直笑,“老大是不是发现什么好东西了,还想瞒着我们?” “是,当然是发现好东西了,你闻闻,是不是金子的味道。”说着,冯宝宝就把刚才抠泥巴的食指伸了过去,表情镇定,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胖子一听是金子,大脑立马短路,满眼放着星光,不疑有他的就把鼻子伸过去使劲嗅了嗅…… “卧槽它大爷的,老大,你这手是不是伸茅坑里去了,怎么又臭又腥的,你丫的又捉弄我!” 胖子脸上肥肉一哆嗦,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看到冯宝宝笑的前俯后仰,手指一探,就要往她鼻子上蹭。 “哎哎哎啊,死胖子,快把你的脏手拿开,姑奶奶我不治你死罪啊……” 冯宝宝一脸嫌弃着跑到小金字塔另一边去,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 “老大……跑那么远干什么……啧,还真是够臭的……” 胖子自觉皇威有损,又想追上去,冯宝宝朝他摆了个鬼脸便远远跑开,朝着小金字塔上面爬去,料想那胖子一身麻烦肉,肯定爬不动这么高的地方。 没想到胖子一路连滚带爬的,硬是紧紧跟在了冯宝宝后面,两人一上一下、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远远看着像是挂在了塔上,徐叫花也是乐得看热闹,在底下一个劲的煽风点火看大戏。 “哎呀我说胖子,你这家伙是不是丫的装胖,怎么追起人来腿脚这么利索,都快赶上我了。”冯宝宝在上面三米的距离处掐着腰故意嘚瑟。 胖子一只手使劲扣住小金字塔的孔洞,另一只手原本是想要擦擦额头的汗,远远的手指缝一股腥臭逼得他又把手甩到一边去,大脸盘子对着冯宝宝,“胖爷这不叫肥胖,这叫沉稳……懂嘛你……” 冯宝宝呵呵一笑,桃花眸里白山黑水分了泾,“那你可得加油啊,我这都快登顶了,要不在上面等等你?” 胖子气得咬牙,又使劲踩着小金字塔坑坑洼洼的砖墙往上追,冯宝宝也使劲往下跺了几脚沙土,俩人一个追一个跑。 一头沙土的胖子揪住冯宝宝裤脚的时候,灰色的脸盘子挤出几分白来,“嘿,老大,你怎么不跑了啊?” 上面,冯宝宝两只手紧紧掐住小金字塔尖顶的孔洞,眼神的深处,是一片冷冰冰的空洞…… 第四十章 汉魃庙堂 金字塔死城纷纭 冯宝宝呆呆的看着小金字塔的下面,一股股凉气扑面袭来,冷嗖嗖的,深渊一样的黑洞仿佛深不见底,要吞噬人的心神。 “这,这底下怎么会是空的!” 胖子晃冯宝宝没反应,便也把脑袋伸上来,看到这种景象忍不住大吃一惊。 “这下面有风,应该有别的什么出路。”冯宝宝半天回过神来,这才从小金字塔上下来。 “你说这下面该不会是去阴曹地府的路吧,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胖子看着下面的黑洞,有些心虚的说道。 冯宝宝白了他一眼,便招呼徐叫花上来,她直觉认为这个小金字塔的孔洞应该不是王莽搞的鬼,这是在掌控之外的变数。 下面的人听说上面有情况,背上装备就七手八脚的往小金字塔上爬,徐叫花刚才还哼哼唧唧装死的,现在一听说有发现顿时生龙活虎起来,爬得格外利索。 当一圈人团团围住这个黑色深洞的时候,仍是一阵吸气,墨一样黑的空气里,把手往下一伸,一米不到便看不见了痕迹,实打实的伸手不见五指。 接过徐叫花捎上来的背包,冯宝宝掏出一根冷烟火,拧了拧,发出幽蓝的亮光来,然后朝着黑洞丢下去。 幽蓝的灯火像是奄奄一息的火苗,从视野中逐渐熄灭,只听见来回涤荡的叮当声,火光已经没了下落。 冯宝宝又把狼眼手电拿出来开到最大功率照射下去,顿时一道刺眼的光柱在黑洞里出现,但是效果熹微,最多看到十多米远的距离就消失了踪影。 “这小金字塔充其量也就十多米高的,没想到里面挖了这么深,少说有四五十米吧?”胖子咧了咧嘴。 冯宝宝托着腮琢磨了一下,顿时想到一个主意,便把背包里的登山绳拿出来,把最细的登山绳辅绳拽走,又翻出来对讲机绑上去,问胖子道:“胖子,咱们买的这对讲机质量应该可以吧?” 一旁,徐叫花登时眼睛一亮,连道聪明,让胖子把背包的另一台对讲机掏出来,示意冯宝宝可以往下放绳子。 手上一松,绑着对讲机的登山绳辅绳从上面开始往下坠,冯宝宝手上一点一点使力,偶尔会感觉到手上绳子颠簸一下,应该是撞到了石头上。 放了十分钟后,绳子传递过来的力道明显小了许多,应该是到底了,冯宝宝便跟徐叫花打了个ok的手势。 另一边,徐叫花把对讲机的频率调整一下,打开,并没有想象中出现的剧烈噼里啪啦磁场干扰之类动静,而是死寂,沉静到让所有人都以为对讲机是从黑洞穿越到了另一片平行的时空去了。 冯宝宝凑过去,把耳朵支得老长,对讲机里隐约还是有动静的,像是冬日里寒风吹动路边行道树的沙沙声,很轻、很糙。 冯宝宝又听了半天,徐叫花紧接着凑上去听动静,胖子最怕那些不可预知的东西,不肯听,说是怕里面突然出来个什么东西大叫一声的话,非得把他吓得当场心脏衰竭英年早逝了不行。 冯宝宝跟徐叫花一致得出结论,这黑洞下面有风。 当然这是废话。 更精准的结论是,徐叫花依照卸岭力士对机关术的见解,断定下面不会有机关陷阱。而冯宝宝则是依照摸金校尉望闻问切中的闻风法,认为下面的风属于活风,也就是从外面吹进来的,而不是这处岩穴里的死风。 由是判断这黑洞下面通往别的去处,两个人都跃跃欲试的要下去探探。 几人在小金字塔外面钉上了几根铁钎子,然后把登山绳固定住套上两个滑轮,做成个简易的滑索,几个人就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去了。 一番争执之下,由徐叫花第一个套绳子下去,脑袋没入黑暗后又过了十多分钟,绳子传来一阵摇晃,冯宝宝与他约定如果下面没有危险就晃一次,有危险就连晃三次。 此时冯宝宝见绳子只晃一次,心知安全,便继续往下送人。 胖子磨磨蹭蹭的套完绳子不敢下去,等到第二个滑轮拽上来,冯宝宝直接一把套好就将胖子翻身踢了下去。 胖子鬼哭狼嚎一阵,冯宝宝摸摸鼻子,跟着跳下去,脚上踩着石壁往下滑,胖子一磨叽冯宝宝就在他头上踩一脚,俩人一唱一和的也总算安全下到底部。 见到底部光亮的时候,徐叫花正盯着前面乌漆嘛黑的地道嘀咕些什么。 走到黑洞底部,冯宝宝发现这下面是一条幽长的隧道,隧道两侧的墙壁坑坑洼洼,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出来似的。 三人沿着隧道开始往前走,冯宝宝就问身旁的徐叫花,“你看这隧道开凿的痕迹,倒不像是人为开采出来的,像不像是搬山道人一脉鹧鸪穿山甲的杰作?” 徐叫花抬手去触隧道石壁上的刮痕,点点头复又摇了摇,“单看这一小段距离,倒是与穿山甲开山碎石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这一条隧道少说一百多米,我想,可能是其它什么东西在此挖洞留下来的。” “说不定是成了精的穿山甲呢。”胖子在后面跟着插嘴。 冯宝宝一把堵住胖子的嘴,戳了戳他身上的赘肉,“你就不能不说话!” 前面的人笑了笑,又继续走着,隧道里又矮又窄,三人到了后面只能弓着身子走,姿势极其难受。 渐渐地,隧道开始抬高,地势往上面蜿蜒出去,扭扭曲曲,走了很久时间,几人抬头终于看到了远处有明灭的亮光闪烁。 隧道外围,一大片晶莹的蛇眼石镶嵌在穹顶上,这里又是一处巨大的地下岩穴,四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圈圈光晕将夜间的水汽染出五彩斑斓,一座小小的洞口被光芒包裹着。 冯宝宝走出隧道的时候,只觉得两脚像是一空踏在地面上,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身前是一座座错落有致的房屋,圆身尖角或四正方圆的建筑造型,外围还有一圈围墙包裹着,墙皮已经脱落的七七八八,像是一所荒败的村子,又像是历经战火烽烟后的死人城。 往死城周围看过去,是一片片茂密的山林,假山假水假林,绿油油全是草木。 “这地方,山中有城,四面八方,重峦叠嶂,有风来贺,在风水上可真是绝佳的宝地啊!”冯宝宝看着眼前被荧光灿烂弥漫下的死城,忍不住惊叹。 徐叫花跟胖子也有些激动,伸出右手触摸前方的空气,前面死城里水汽氤氲,被荧光一射便淡薄了一些,但仍是有些许的白雾笼罩在视野里,使人看不清整座城的轮廓。 “分金定穴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此处臧龙之地,掩藏在深渊之中,大地脚下,若不是机缘巧合,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了!”冯宝宝仍是忍不住赞叹。 众人表示赞同,又朝着死城走过去,周围残垣断壁、砖瓦碎石处处透露着古老的气息,冯宝宝猜测这里应该就是先知或是他的徒弟在王莽地宫中兴建的坟冢了,传闻先秦部落就是古中国布洛陀族隐世后所衍生出来的一大分支。 人类的起源历史悠久,据考古学家已经掌握的资料便是存在着比霍比特人更加古老的弗洛勒斯岛人,可追溯到七十余万年前。现代人所掌握的历史仅仅数千年文明,在产生空白的七十万年里人类还经历过什么就无从知晓。 史料记载在这七十万年的时代,古中国的大地上曾存在着布洛陀族,在梵语里布洛陀是‘无事不知的老人’的意思。传说布洛陀族人为上神之子,掌握着通天彻地的本领,他们能够预知过去与未来。因为泄露了过多天机,举族接受雷霆之劫,布洛陀族从此销声匿迹。有人根据后世的史料推测布洛陀族将他们掌握时空之力的本领藏在了布洛陀魔盒中,而布洛陀魔盒最后流失,此后再无音信。 城里面死气沉沉,日晷,磨盘,柴禾,草屋,泥瓦,处处都是原始的气息。冯宝宝他们头顶的白雾越来越厚重,荧光已经见不到一分一毫,像是陷进迷雾中。 走在死城的街道上,头顶上方,白雾开始逐渐变黑,里面有混浊的脏东西在轰隆翻滚着,紧接着,不远处的朦胧雾气中,一道道黑色的风暴刮了过来。 徐叫花急忙大喊,“快躲进屋子里去,是黑风暴!” 另两人一个激灵,赶紧跑到徐叫花躲起来的房子里蹲下。 轰隆隆的声响传递过来,地面伴随着一股震动,像是千军万马踏过来,眨眼间便是铺天盖地的碎石落叶席卷过境,整座死城的雾气瞬间被吹散,天地昏黑一片。 隐约的,冯宝宝透过手指缝看到死城尽头一片墨色中像是矗立着一座宫殿,黑云勾在宫殿四周,整座大殿金碧辉煌,与黑风暴像是隔空划开了一道泾渭线。 冯宝宝赶紧戳了戳胖子跟徐叫花,两人自然也是看见了。但是耳畔全是呼呼的风声,死城里的破房子门窗早就不知道被卷到了何处去,三个人趴在地上仍是被埋了一身土,想必也没心情再细看这宫殿。 等到风暴刮过,耳畔安静下来,三个人抬起身子互相看了一眼,都嘿嘿直笑,三个人脸上都是一层灰,跟泥人一样。互相拍打一下沙土,三个人跑出了屋子,眼前不由得一傻。 整座城里雾气厚重的过分,一抬手就是湿漉漉的水珠,街道上空荡荡的,道路房屋被彻底遮掩住,进城的石门也失去了方向。 第四十一章 汉魃庙堂 出死城山棺拦路 不知道是不是死城刚刚刮过风暴的缘故,尽管有蛇眼石照明,但三人走在路上感觉有些灰蒙蒙的,瓦砾还有些湿滑,上面的水珠未干,滴答滴答的砸落到泥面上。 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药草气息,像是有什么人在熬煮草药,将药香散发了出来。 “哎,叫花子,你有没有感觉出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啊?”冯宝宝不安的问了句。 徐叫花摇了摇头,“我也感觉这里有些古怪,但是还说不上来,就目前而言咱们是安全的,再往前面走走吧,刚才风暴里被掩盖住的大殿就在这个方位上,那里应该就是终极了。” 冯宝宝只好放下疑问继续向前走,又向前走了大约一里地的路程,死城前面赫然出现了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一米多深,水底有浮游生物在四处游荡。 另外有两只在穹顶倒挂的青翼狐蝠(地下蝙蝠的一种)朝着水面仆射下来,在前喙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又剧烈的扑扇翅膀躲开,似乎是在水中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又好像是畏惧这河水。 两只狐蝠啾啾嗥叫着飞离视线。 “走吧,我们过去。” 徐叫花招呼了下冯宝宝跟胖子,便见到在河水上居然有不知何时搭好的大石头,人可以踩在上面轻松过河。 胖子踩在石头上开始往河对岸走,整个人感觉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玩得不亦乐乎。 《射雕英雄传》里面有这样一段记载,铁掌水上漂裘千仞的哥哥裘千丈,冒充自己的弟弟四处坑蒙拐骗,在归云庄施展的水上漂便是用石桩打底才瞒天过海的。胖子当时还在想这怎么可能,不过今天亲身体验了一把,金庸那段描写看来还是很靠谱的。 到了河对岸,冯宝宝正要跟上徐叫花的脚步,却见他迟迟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徐叫花转回身来,手掌托着他的龟壳,上面是厚重的一层水珠,被洗过了一样。 徐叫花站在一旁,看了看前面有些被水雾渐渐笼罩起来的岩穴,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冯宝宝见他有些不对劲,小声的问了问:“叫花子,你真发现不正常了?” “龟壳的卦象显示前面有危险,待会儿大家过去一定不要走散了。”徐叫花点了点头,看着两人说道。 冯宝宝感觉浑身有些发寒,仔细盯着对面岩穴渐渐泛滥起来的水雾,像是有一层纱布在渐渐将石壁包裹起来,望眼欲穿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照叫花子的解释,前面应该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又或许,那脏东西现在就在眼前,而三人现在根本看不见它? 徐叫花拍了拍冯宝宝跟胖子的肩膀道:“也别太紧张了,这里面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况且现在我们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直到走出终点为止。所以,进去以后一切随机应变吧。” 稍后,三个人前后鱼贯着踩上有些潮湿的泥土,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去。 走了十几分钟,胖子忽然叫了一声,冯宝宝走着路回过神来也看了过去。 “快看,那是什么!” 前面的岩穴里,是一处平坦甚至有些低洼的小盆地。 平坦的地面上堆满了大石头,有横着摆放的,也有竖着摆放的,有两三块搭在一起的,也有从中间断成两截形成一个三脚架的大石头,总之奇形怪状,甚至要比之前来时遇到的石头大出数倍,有些神似英国的巨石阵。 英国的巨石阵也是个谜一样的遗迹,几乎遍布整个英伦地区,巨大而高耸的石块被竖立在荒野或山脚下,原本粗糙的表面被刨光,锐利的边缘也被磨成平滑的弧度。巨石因为经过风吹日晒,表面产生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凹洞,它们排列成一个同心圆的形态,或横或竖,最后汇聚成一幅图案,图案讲的是什么,无人能解。 这些巨石若不是冯宝宝亲眼所见,险些以为它们就是英国的巨石阵,是那些来自于冰河时期的诡异石头。 “叫花子,你看这些是石头阵吗,怎么看着那么邪乎?”冯宝宝戳了戳徐叫花的胳膊问道。 “……我终于懂了,这应该就是聚魂棺,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这些大石头中心的位置还应该有一口棺椁才对。”脑海中回忆一出现,徐叫花顿时神情有些肃穆起来,甚至还有些忌惮。 “聚魂棺是什么?搞这个东西做什么?以前的人都这么闲的吗,这些个大石头要想运进来可不是个轻快活啊。”胖子在一旁嘀咕着。 “聚魂棺是一种失传已久的阵法了,在寻找到一处得天独厚的龙脉之后,传说用石头按照伏羲六十四卦的顺序排列成型,便可以籍此来吸取山河大地的日月精华,也就是所谓的聚魂。 在石头阵的金井位置也就是所谓的中心位置,但并不是我们现在所理解的中心,而是易经上的中心,埋下棺材,棺材里面一般会将建造这座石头阵、布置聚魂棺的人埋葬进去。 这个人在石头阵围绕的棺材里面,人虽然死去但是灵魂仍在,七魂六魄被困在棺材里面不停地挣扎,在经历数千年的聚魂之后,这个人可以籍此而生,重返世间,这就是所谓的聚魂棺。” 听完徐叫花这么连唬带喝的介绍,胖子有些听鬼故事的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忙问道:“你该不会是说这金井的棺材里面真的有具古尸,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复活了?” 徐叫花点了点头,“聚魂棺这种阵法据传在东周时期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最后一个有记载使用过这阵法的好像是周朝的姬文旦,他想要复活自己的发妻,但是后面的记载就没有了,成没成功也无人知晓,我一直以为聚魂棺就是玄学上捏造出来的阵法,没想到今天真的能得一见。” “你这心倒是挺大,也不怕那石头堆里真的有鬼,要不您再过去仔细地看一眼?”冯宝宝在一旁怂恿道。 徐叫花倒也没反抗,说他本来就打算去看看这聚魂棺,他老是感觉石头阵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能防患于未然的话就得过去看看,不过要先测算出金井的位置,要不然棺材挖不出来。 “丹砂木精,得金乃并,金水合处,木火为侣,四者混沌,列为龙虎,三物一家,金井浮屠……” 徐叫花一边神秘兮兮的嘀咕着,一边用手指掐算,最终双脚站定,朝向一个方位—— “易经的离火卦,金井在离位上。”徐叫花指了指前面。 “走,咱们去挖开!” 胖子死活不想进去,只好由冯宝宝一人提着工兵铲进去了。 冯宝宝从背包掏出工兵铲对准徐叫花刚才点指的地方挖了起来,工兵铲比洛阳铲的优点就在于它铲面大、刚性结构强,在挖土作业的时候比洛阳铲的效率高。通俗讲,洛阳铲是专门用来插土识墓的,而工兵铲则是用来专门挖坟掘墓的。 虽然要挖四五米深的泥土,但是冯宝宝一铲子插下去感觉就像戳进了沙子一样,一插到底,很容易就能带出大量的泥土。 不知道是水雾的缘故还是这些泥土本身就这样,铲出来的土倒在一边都是松松软软的,并且十分的潮湿。 终于,在另一面堆满了一个坟堆大小的土丘后,工兵铲再次磕碰到了下面的东西,‘噹’的一声脆响,应该就是在金井里埋着的棺椁了。 徐叫花配合冯宝宝把泥土往一旁扒了扒,露出棺椁的形貌来,发现它的做工极其精细,完美的就像一件专门打磨出来的艺术品。 一块古朴的沉香木被铆钉结结实实的钉在一起,前端大、后端小,成梯形状,在它的身上,所用的每一块板材的斜面对靠,呈型后的每一部分也都体现出前大后小的斜面。两个侧旁和盖却又斜中带弧,从材头正面看,整个棺椁好像是一根半边圆木。 棺椁的正面材头上画的是碑厅鹤鹿,琉璃瓦大厅上空展翅腾飞着两只雪白的仙鹤,大厅两旁是苍簇盛旺的青松、柏树,大厅前面是芬芳百艳的青青草地,草地的中间是通往大厅的石阶路径,显得十分清洁幽雅,整幅图画将棺椁头装饰的犹如仙境居室,像是一庄清静别墅。 椁头正顶上写着‘太白宫’三个大字,将椁头图与棺椁本身紧紧相扣。 棺椁的两旁分别画着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黄金龙追逐戏弄着宝珠。龙的周围画着吕洞宾等八仙用的兵器,又名“暗八仙”,还有古琴、古画、梅兰菊竹、桃榴寿果,在椁上有“寿山福海”。棺材上所有图画都用立粉、贴金等技法、以及颜料的调配充分将古代神话色彩的绘画风格搬入其内,使得整个棺椁庄重大方,色彩层次分明,绚丽有序,线条也是飘逸流畅。 冯宝宝作为一名专业学习过历史的土夫子,这些细节的观察都是极其重要的。 “看来这里面是个大人物,咱们把它抬上来,看看尸身腐化了没有,不要弄成粽子。”徐叫花冲冯宝宝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人守在一边打算用手抬起棺椁。 吱吱吱—— 突然,冯宝宝耳朵里听到窃窃私语的几声,像是什么动物从巨石阵跑过去的动静。 冯宝宝跟徐叫花互相看了眼对方,然后把工具都放下,摸着石头踱了出去。 巨石阵外围的蒙蒙水雾中,蛇眼石的亮光被反射的五彩斑斓,两人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胖子不见了! “胖子呢!”冯宝宝冷静不住,从巨石阵冲到小路上四处寻找起来。 徐叫花则是朝小道的尽头看过去,那里的水雾已经泛滥的更为浓重了,像是仙境迷踪里面光怪陆离的雾瘴,总感觉下一秒就会从那片浓雾中走出来什么。 “走,咱们先过去看看,胖子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消失了,这样瞎找一通是行不通的。”徐叫花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也从腰间抽出了他的离别钩。 冯宝宝只能嗯了声,跟徐叫花并肩走入了前方那片浓雾中。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正往前面走着,空旷的地下岩穴里突然传来阵阵歌声,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冯宝宝问徐叫花,徐叫花说他感觉是从壁顶飘下来的,声音一直在他脑袋上方游荡。 奇怪的是冯宝宝与他听到的声音来源不一样,为什么自己听着歌声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呢?难道是幻觉? 这歌声像是一群小孩子在唱童谣,声音有些空灵诡异,听得人心口发闷,压抑得更过分。 “叫花子,你说这地宫里面除了咱们几个,还能有别人吗,怎么会有小孩子在唱歌?”冯宝宝记起上次做噩梦梦见的小男孩,顿时有些紧张,手心里攥起了一把汗。 徐叫花朝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冯宝宝见到他的额头也有些出汗,嘴唇被咬得发白,“先不要说话,继续听,这歌声里面透着古怪,听听看这唱歌的人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岩穴里的歌声还在继续。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来......十兔子问他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不回来。 来……” 唱歌的声音更加诡异了,又变成了一个女声,很尖细、很幽怨的哭唱。但一会儿是孩子的声音,一会儿又是女子的声音,冯宝宝听得有些头皮发麻起来。 “我靠,叫花子,咱们这该不是撞鬼了吧?” 冯宝宝想拉住徐叫花,结果转身一找,竟发现身前身后都没有人了。 徐叫花也不见了。 地下岩穴里只剩冯宝宝一个人。 白茫茫一片。 第四十二章 汉魃庙堂 何人何时在何方(上) 浓浓迷雾中,冯宝宝找不到徐叫花,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走着,走着走着,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耳畔,出现“一二三四”的军训号子,十分熟悉。 随后……眼前出现一道昼光。 ……... 那年,午后的日光慵懒的洒照在林荫小道里,斑斑点点的金色花瓣从树叶间隙明灭绽放开来,璀璨至极的光芒晒得路上行人俶尔远去,疏倦的云海看上去也是衣不蔽体。 沈泪高中生涯开学那日的天空是湛蓝的,还是九月一号,天际洁净到一尘不染,连一朵遮挡视线的云彩都没有。 所以,可以看得更远。 目光所及之处,微眯的视线中,划过两只争相追逐的鸿雁,脱离了南下的队伍,看上去有些漫无目的,也可能是惊慌失措。 总之,那两只鸿雁在使劲往更高处飞,往天际飞去,却形单影只。 “孟哥,你好了没呀,今天可是我第一天开学,你磨磨蹭蹭了半天,也不提前收拾好,耽误了我去学校报到,可轻饶不了你啊!” 发呆看了会儿天空,沈泪揉着发酸的眼睛朝他家邻居、跟自己光屁股玩到大但长自己一岁的孟青远家里吆喝着,父亲停在院子外面的车子也凑热闹似的按了两声喇叭。 沈泪父亲今日特地让司机放了假,亲自送儿子去上学,宾利车今天格外耀眼,父亲脸上也始终洋溢着望子成龙的骄傲,沧桑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褶子印的更深了。 灿烂的阳光下,浑身散发着光芒的宾利车里坐着父亲,令人不禁目眩神迷,沈泪也朝父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上了车,父亲嗡嗡的启动了车子,宾利上了柏油马路,汇入无数的车流中徐徐前行,朝着帝都那所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学府驶去,与清晨的朝阳融洽的绘成一幅唯美的水墨画卷。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悲催了,因为沈泪出门的晚,加上今天是九月一号全体学生开学的大日子,路上接送学生的车辆川流不息,交通有些阻塞起来。 于是……沈泪迟到了! “沈泪,我放下东西就直接回附中了啊,你自己在学校多保重。”孟青远一面走一面回头懒懒的道。 “行嘞您呐,别啰啰嗦嗦的啦,我还能有什么事儿,这开学迟到都火烧屁股了,我先撤了——” 终于找到本班级的门牌,沈泪路过窗子朝里面瞄了一眼,貌似班主任还在讲台上说话。 门口杵了两三秒,沈泪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喊道:“报告!” “请进——” 一道敦厚的男声传来,在全班几十道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下,沈泪背着书包走进来把门带上,向班主任解释道:“报告老师,我是新生沈泪,今天在路上有些堵车所以迟到了,对不起。” 班主任盯着沈泪仔细看了看,一面翻开花名册一面用不太愉快的口气道:“迟到了就是迟到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借口,班级这么多人就你忙?” 正翻着花名册,班主任忽然咦了一声,又跟站在门边的沈泪说了话,“原来你就是沈泪,沈老的孙子……行了,谁都有个迟到的时候,你也别傻站着了,刚好最后一排冯宝宝还没有同桌,你过去坐下吧。” 沈泪背着书包来到了教室里最后一排,发现这个被老师强塞给自己的同桌居然还是个小美女!只是为何周围有几个男同学幸灾乐祸的?沈泪有些疑惑的坐下去。 沈泪的第一任同桌也是最后一任,冯宝宝,开学那天上身穿着一中的校服褂子,下半身却是穿了一条破洞牛仔裤,脚上穿着帆布鞋。 冯宝宝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青春朝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身上隐隐有些太阳女神的感觉。细长的眼睫毛一颦一动下格外动人,桃花眼也颇有灵性,粉红耳垂上已经打了耳洞,羊脂白玉的肌肤透过挽起的校服袖子显得格外细腻,整个人看上去给人一种很叛逆的感觉。 “看什么看你,流氓呢!” 沈泪正走着神,讲台上的班主任还在絮絮叨叨的讲着一些学生守则,冯宝宝突然偏过头来低声呛了沈泪一句,披散的短发带着香气一齐飘进了沈泪的鼻孔。 “呃....哦...哦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我...我....” “能不能不要烦我!” 砰砰砰—— 班主任在讲台上用黑板擦使劲敲了两下,“我在上面大讲你们两个在底下小讲是吧,刚一开学还挺聊得来是吗,要不你俩人上来讲讲?” 周围的同学也都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沈泪跟冯宝宝,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沈泪有些惭愧连累了冯宝宝,同时心里又暗暗咋舌这个同桌脾气还蛮怪的,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同桌的吧?沈泪只能把话憋着,寻思着等找机会向她解释清楚。 中午放学,沈泪蔫蔫的回了宿舍。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五十分,一宿舍人乌拉拉的从床上跳起来,嚷嚷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然后七手八脚的穿好衣服套上鞋,出了宿舍门便朝着操场窜去。 到了操场的时候,操场上已经乌压压站了上千名学生,从远处一看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震撼感。 午后的日光灼灼,一圈圈刺眼的太阳光晕照在眼睛里,闪得人睁不开眼睛,想象到接下来为期半月的军训,沈泪感觉有些手脚发软…… 几个人转了一圈才算找到自己班的队伍,挤进队伍里去,每个班级男生一队女生一队整齐排列。 沈泪在女生队列里打量了一眼,就在靠近自己左手的位置,浅蓝色的牛仔裤,干净历练的一中校服配上小白鞋,将一整个女生的优美胴体勾勒的凹凸有致,两条筷子腿透过牛仔裤的破洞露出一两处葱肚白来,身材恰到好处的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是冯宝宝,她头上戴着白色的鸭舌帽,尽管帽檐压得很低,但阻碍不了沈泪通过身材分辨出身边人是谁。 操场四周的杨树在微风中颤着,偶尔几只麻雀从天空中叽叽喳喳的飞过。 冯宝宝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沈泪,然后操场主席台上便传来了讲话:“立正——稍息!立正——好,全体同学都有,原地坐下,下面我们开始军训开幕仪式。” 主席台上主持军训开幕仪式的是一名高二年级的学生会干部,他在上面捧着演讲稿装模作样的演讲半天后,“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高一部教导主任,潘主任上台讲话!” 啪啪啪—— 操场上被太阳晒得直哼哼的学生们零零散散的鼓了掌,一个个都有气无力的,不过走上主席台的潘主任却是很来劲,可能是空调吹的多了,想来操场上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各位教官、老师、同学们: 大家下午好! 首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支持我校工作,支持教育工作的武警支队官兵比表示真诚的感谢!其次,我代表学校对升入我校的高一新生表示热烈的欢迎! 同学们,参加军训就是要学习军人不怕吃苦、敢于吃苦的优秀品质;学习军人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优秀作风;学习军人拼搏奋进、勇创一流的优秀精神。通过军训,锻炼自己的体魄,强健自己的精神,提升自己的素质,塑造一个全新的自我。在新学期,新的学校,让我们每一个同学都有一个新的开始,新的境界,创造人生新的辉煌。 ……” 主席台上,潘主任兴致盎然的举着他那份十几页长的致辞讲着,下面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完全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沈泪鼓起勇气,偷偷戳了下左手边的冯宝宝,冯宝宝扭过头,俊美的侧脸对过来,看得他有些面红耳赤。 见是沈泪,冯宝宝只是有些不悦的问道:“沈泪,你有什么事?” 沈泪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那个....上午的事情,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惹你不高兴了...” 冯宝宝又扭过头去,冷哼了一声道,“你没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是我情绪不太稳定。” “原来如此……那你这算不算是已经原谅我了呢,刚来第一天就惹同桌不高兴,我可真是有罪啊。”沈泪笑眯眯的说道。 冯宝宝抬了抬鸭舌帽的外檐,撇了撇嘴道,“看你这人长得还挺文静的,没想到也是个满嘴跑花花的家伙,跟那些臭男人都一样,没一个好东西。” 嘎?沈泪摸了摸后脑勺,臭男人?我嘞个去,这丫头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自己不过是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跟她之间的坚冰气氛好不好。 “呃....随便你怎么说吧,你开心就好了...”沈泪有些无奈的搔搔头,又继续没话找话的说道:“对了,今天上午我惹你不高兴,要不我给你讲一个笑话,也让你笑笑吧,这样不就两清了?” 冯宝宝嘁了一声,“你能讲出什么笑话来。” “那好,我先讲第一个,一直讲到你笑还不行?”沈泪还就有些不信了,读了那么多的课外书,讲个笑话逗一下小姑娘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听好了哇,第一个笑话。有一个朋友以前养过一只泰迪,泰迪你知道吧,就是那种长的很猥琐的狗,传说中见到什么都要趴上去来两下。直到有一天呢泰迪遇到了朋友老爸捉的刺猬,它狗生第一次遇到了对手……噗哈哈哈哈,好笑吧,我第一次听这个笑话的时候都有些笑喷了!” 沈泪捧着肚子刚一讲完便控制不住的倒在了身后同学的身上,起来后朝身后说了句对不起,看向冯宝宝那边,没想到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沈泪又不甘心的继续讲下一个: “有一朋友租住在老式公寓楼,对门的邻居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美女。 有一天刚好在楼梯上碰到了,朋友一紧张顺手从背包里拿出一根香蕉给她。 她委婉拒绝:“不用不用……” 朋友特么不知道怎么了,又随口来了句:“你不用,可以吃啊!” 现在朋友出来进去都得避开对门,关键是受不了美女男友那双防贼似的眼神……” 讲完这个笑话,沈泪又偷偷看了眼冯宝宝,这丫头嘴角稍微抽动了一下,是那种想笑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沈泪嘴角勾了勾,知道这丫头马上就要把持不住了,还在装高冷呢。 “嘁,有什么好笑的,无聊的很!”冯宝宝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再来!一个同学问他老师:老师,昨晚我看见一盲人打着灯笼走路。他明明看不见,打灯笼有何用? 老师回答说:如果他是怕别人看不清路,这是儒家。 如果他是怕别人撞到他,这是墨家。 如果他认为黑夜出门就必须打灯笼,这是法家。 如果他认为想打就打顺其自然,这是道家。 如果他想借此开示众生,这是佛家。 如果他明明看得见却装瞎,这是政治家。 如果他是真瞎,却打着灯笼给人引路,这肯定是中国的专家!” 终于,沈泪看到冯宝宝听完后捂起了嘴巴,想大笑却又使劲憋着,俏脸涨得粉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咯咯的笑道:“沈泪,你竟然这样说中国的砖家,坏死啦!” “嘿嘿,你看,我把你逗笑了吧,这下咱俩可是扯平咯。”沈泪抱着肩膀说道。 “哼哼,谁笑了,人家根本没笑好不好,这个不作数。”冯宝宝嘴角一撅,坏坏的说道。 沈泪脑子一抽便伸手朝着冯宝宝的咯吱窝挠去,嘴里笑道:“笑没笑,听了我的笑话就想不认账了,‘老对’你这样做可不仗义哦!” 冯宝宝想要躲到一侧去,却还是被抓个正着,被沈泪挠的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儿,冯宝宝突然红着脸打开了沈泪的手,“放开你的手,讨厌死了!” “怎么了额?”沈泪看着冯宝宝突然变得红扑扑的小脸,有些莫名其妙的。 可是随后他就反应了过来,刚才冯宝宝躲避的时候,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还是软软的啊软软? 一时间,沈泪跟冯宝宝两人都陷入了尴尬,又都不说话了。好在这时潘主任也结束了讲话,军训开幕式即将结束,明天才正式开始军训,所以没让这场尴尬持续太长时间。 “同学们,你们是我校的未来和希望,学校热切的企盼着你们用自己的努力和拼搏,取得更大的进步,为学校争光,为你们的人生谱写更加华丽的篇章。 在此,我代表学校祝每一个参训同学都取得进步,祝愿军训取得圆满成功。 最后,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对武警支队参训官兵表示衷心的感谢。 谢谢大家!” 啪啪啪……... 第四十三章 汉魃庙堂 何人何时在何方(下) 徐叫花记得,自己看过的那本札记已经破烂的不像样子了,上面有一层厚重的尘灰,封存不了不知多少个年头。 札记上记载的是他们徐家的族志,以及大量关于j市这座地宫里的秘密。 现在,徐叫花看到了许多不曾看过的秘密。 ……... 明万历三十一年,洪都,城郊官道。 哐—— 哐哐—— “驾!驾——” 被积雪盖满路面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驶而来,坐在车辇上的男子剑眉紧皱,身上衣袍星星点点的是被血滴溅出来的血花,新伤接在旧疮上牵引着锥心的痛楚,男子不时地甩动手中马鞭抽打前方马匹,咻咻的声音甚至隐隐盖过了马蹄声。 在马车后方几十丈远的地方,噔噔噔的马蹄声尾随而至,朝廷御用的快马在风雪之中踏娑而行,身后留下一长串马蹄印子还有两道长长的车辙,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快马一边飞驰一边贪婪地吮吸着从空中飘入嘴里的雪花片,隐隐带着莫名的血腥味。 “徐骧,不要管我和孩子了,你快自己走吧,带着我们也是累赘,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住口,不许胡说!” “呜哇——嘤嘤嘤...” “徐骧……”徐叫花盯着路面,喃喃着,马车从他的身体径直穿了过去,他记得族谱里有这个人的名字,据记载此人武艺高强,更练就一身独门气功。 此刻徐骧的妻子蹲在后面的车厢里,抱着怀中几个月大的襁褓婴孩,探头向后看上一眼,神色中满是焦急。 踏踏踏踏—— 在马车后面十几丈左右,十余匹快马踏着铁蹄追过来,距离越来越近,一向沉稳的徐骧此刻也着急的看了看车厢内,妻子脸色惨白、孩子哇哇大哭。 徐骧驾着马车转头横了一眼身后,嘱咐在车厢上探出身子去的妻子扶稳坐好,又死死盯着路面,此时天色已经黑尽,官道已经结冰,若不是急于逃命,这样的夜路怎么可能敢走。 终于,蒙蒙夜色下,后面追杀的马匹中当先涌出一个身影,铁蹄蹬着雪泥,踏踏踏的跺着地面从暴风雪中疾速冲来。那人手中紧捏着缰绳,从徐骧的马车侧翼驶过时一柄精短小巧的匕首正插在马屁股里,汩汩的向外冒着鲜血,一滴一滴又落在地上,淋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徐骧眼睁睁的看着那人骑马冲到自己前面的官道上,想要阻拦,身上的内力却是上下乱窜使他发力不得。 紧接着,那人跨在马背上的靴子调头一夹马腹,一手攥紧缰绳,只听‘嘀律律律’的一声响,一道亮光从那人另一只手上飞出。 雪夜,凛冽的风刮过,带着杀意滔天。 “跳车——来不及了……” 徐骧拦腰抱起妻子抛过来的孩子从车辇上跳了下去,下一秒,巨大的惯性推动下,车厢轮轴飞舞,轰的一声巨响,车厢飞驰过去与马匹撞在一起。 瞬间,木架、车轮、细软在半空解体,飞散出去,尚未死去的奔马轰然翻滚一截,挣扎着马蹄试图爬起来。 跳下马车的徐骧连忙跑回去,掀起已经破烂的车盖,只见妻子披头散发、灰头土脸,额头上撞破了皮,血流了下来,颇为狼狈不堪。 徐骧抱着妻子连忙钻出车厢,而马蹄声便是从黑暗的官道那边过来,数十逋影影绰绰的黑影如同一群鬼魅一般,是东厂番子们。 东厂十余名精锐,清一色罗皂衣、秋水短苗刀、巧士冠的打扮。这种秋水刀属于短刀的一种,刀长一尺二,向外曲凸,刀背随刃而曲,两侧有两道血槽以及两条波纹型指甲印花纹,刃异常犀利,柄长三至四寸。 先前那骑一马当先,稍后‘吁’下马来,这人跳下鞍背,跨步冲过来,其余人紧跟其后。 零星的火把如鬼火般跳动着,忽明忽暗,显得那么沉重而狰狞。 夜猫子成群的从两旁低矮的山坡中蹿出,张开灰色的羽翼吱吱的飞着,树木也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来回摇曳,发出咿咿呀呀的哭泣声。枯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总好像有一只黑手从尽头伸来…… “你的死期到了!姓徐的。”夜色下,那人的声音如滚滚雷霆。 徐骧强忍住身体的不适,急忙甩出一柄短刀,那边兵器挥舞,啪的一声,爆起火花,随后那人来势不减,猛踏地面一跃而起。 便是运足内力的一掌劈下。 “嘭——” 一瞬,徐骧几乎爆发出所有的力量,挟裹着妻子和孩子退开,他们身后轰然一声巨响,马车车厢在刹那间被砍成两段,木片散架。另一只车轮受到巨大的压力嘣飞出去,正砸到已经无力躲闪的徐骧身上。 嘣飞的车轮直接将徐骧砸倒在地上,嘴角挂着血迹,他想要爬起来,可是无论如何都站不起身,浑身剧痛。 那人脸上泛着猫捉老鼠般戏谑的表情,在荧荧火把的照耀下踱步走来,身后十余名东厂番子分散左右包抄过来,便是准备好了手中的夺命钩镰。 他们可不敢掉以轻心,想起前几日徐骧在东缉事厂衙门大开杀戒的情形,无人不胆寒。 毕竟瘦死的骆驼,也是比马大的。 “怎么样,化骨散的滋味还可以吧,空有一身内力却施展不出,你说,悲惨不悲惨呐?” 来的那人,穿着太监袍子,面庞惨白,嘴上一点红,声音时而粗犷又时而尖细,脸上泛着激动与贪婪。 “阉贼,你们这些人早晚会遭报应的,残害忠良扰乱朝纲,像你们这样的人就别再妄想长生了,你们必将遗臭万年!”徐骧胸膛起伏,满是怒意的斥道。 “哈哈哈哈哈——”那人发出放肆的惨笑,眼神中满是不屑,“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咋家只晓得今日,败了的是你,以后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姓徐的,也休怪得咋家无情,谁让你偏要不知死活的跟我们九千岁作对呢……”那人喃喃一句,随后,语气骤然发狠,脸色狰狞起来,“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就把拳法和帛书都留给咋家,也好死得痛快点啊——” “呸!阉贼,你休想——” “这可由不得你了。” 话还在风中,刚刚飘至…… “徐骧,小心!” 马声长嘶,雪夜的风中,徐骧收紧的瞳孔视线映射前方情景,那人只是赤手空拳划过眼帘,便是轰然巨响,血光、妻子如同炮弹一样嘣飞出去,砸在山体上。妻子骨折尽碎,血肉糜烂,已经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不成人形,粘稠的血液顺着山体蔓延下来。 “啊——” 徐骧哭嚎一声,对着天空,然而并没有回应传来,他胸口憋闷,喉间一甜便是一口淤血喷洒出来。 “阉贼,你去死吧!” 轰—— 天地之间顿时化作混沌一片,四周的雪花被强行吹散开,沙石飞舞、抖动,徐骧近处的一排排草木摇摆着坚强的身躯被生生折断,满天雪花狂怒起来。 徐骧强行运转内力,向死而生,忍住骨断筋折、走火入魔之痛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向着眼前的人盖过去,恐怖的气浪扑面而来。 对面那人瞳孔猛然张大,便是按住头上的巧士冠,狼狈的往后退去,跨步甩袍,宽大的袖袍中分明推出一掌。 瞬间,衣袍一震,鼓了起来,气劲陡然从中冲出向外一抵,像是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但随后,那人突然右腿支撑不住的往下一跪,徐骧的内力压迫住了气墙砸在他胸口上,绵延而去,顿时全身像是被数十上百只铁锤敲打一样的剧痛。衣袍噼啪几响碎开,气劲乱撞,那人七窍出血横飞出去,在地上滚出去了几丈远,勉强撑了撑上身,人却是站不起来了。 “公公……你怎么样了?” 有东厂番子马上跑过来想要扶他,被那人挥手喝止开,“姓徐的已经是强弩之末,杀了他,把帛书抢回来,绝对不能放他跑了!” 东厂番子们点点头,便抽出刀来围了过去,虽然脚下带着不由自主的战栗。 “姓徐的啊...你居然摸到了武学最高境界的门槛啦....可惜,晚了呀。”那人低下头自语了一句。 在那边,徐骧虚弱的倒在地上,襁褓中的婴孩还在昏睡,带着寒风猎猎。 随后,十余名东厂番子团团围住满身是血的徐骧,四周刀光霍霍,迎合着肃杀的气息。 眼前白茫茫的大地和漫天的大雪再一次融合在了一起,徐骧深一脚浅一脚的站起身来,抱起孩子,走一步东厂番子们便吓得退一步,他朝着悬崖走过去。 寒风吹得徐骧几乎睁不开眼,饱满的积雪扑面而来,终于,他的眼皮缓缓落下,切断了这景象。 “呵呵呵……阉贼,你们永远不会得到长生!” 当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的时候,冷风瑟瑟的抖动着衣袍上的碎缨布,脖颈上传来的刺冷似乎一下子带走了徐骧躯体上的疲惫。 湛蓝的西天,夜色尤未收尽,残存的七八颗辰星,还在徒劳的放射出苍白的光芒,东边的天空却已流动着几缕透明的彩霞,预示着一轮红日即将普照大地。 不多时,一阵暖意在空气之中升起,抬头往上看时,群山之中,东方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朝阳从那边照射过来。 …... “帛书……长生……”徐叫花紧攥起拳头,照着地面捶了一拳,而后,眼前画面消散,是一处荒郊。 一九三柒年。 大山里,奇峰亭亭玉立,满山碧树吐翠,山水清瀛、鸟禽成群、云雾缭绕、银装素裹。 一行黑衣黑裤装扮的不速之客打破了这片宁静,来到了帛书所指之处。 “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驰或张…” “赤龙藏宇宙,白虎隐丹田,北斗南展下,定息觅真穴...” “发为星辰万余纶,十二神女会四边…” 众人从黑夜走到黑夜,又从白天走回黑夜。 蜷缩着的黑夜,被大地紧紧拥抱着。黑魆魆的山涧,白茫茫的牧野,夜晚像洪荒猛兽一样张着黑洞洞的大口,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 周围死气沉沉,连星辰的微光也没有,地面上的景物难以分辨,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尤在回忆着白天的繁忙与热闹。 “家主,你说咱们真能找到这帛书记载的大斗麽,这都几天几夜了连个鬼影儿都还木见到过。”瘦子怯生生的问道。 “你小子,是不是怂了阿?……没有?没有就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这一趟儿干好喽,以后有的是甬(荣)华富贵!”家主狠狠瞪了瘦子一眼,不许他再胡说八道、动摇人心。 周围几人幸灾乐祸起来,一起跟着嗤笑几声便丢下瘦子继续往前走了。瘦子的脸皮烧得发烫,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肉里,低下头阴沉的脸色干笑两声才缓缓的跟上前面几人。 山里的雪越下越紧了。 狂风吹折着山里的枯冻了的树枝,发出哑哑的响叫,还不时地夹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知名的野兽的嗥声。夜的寂静,差不多全给这些举措的声音碎裂了。 “瘦子,弄开它。” 他们来到地下不知多少米的深处,那几名男子瑟着身子一边搓手一边围着一座棺木。 瘦子用刺刀凿开尸体的喉咙,里面有密集反打的毛针,针尖正对着喉咙里面。针是红铁制的还涂抹着剧毒,虽然上面有了锈斑,但口子还是很锋利,一旦不注意就会中招。 好在几人都是有经验的老把式,用老虎钳小心拔下牛毛针来,把铁篱框罩在古尸的头上,然后瘦子用枪托猛力敲击尸体的胸口、喉咙和腹部。 “手感不对,该是有机关。”瘦子开口说道。 “起开,我来看看。”另一名男子挤进身去,几人里最擅长机关术的就是他。 瘦子不动声色退到最后面,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同时手指摸向盒子枪的扳机。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回荡在墓穴里来回作响,空荡荡的有些震耳欲聋。 仅有十发容弹量的盒子枪最后只发出来咔咔的响声,地上五人毙倒在血泊之中。那位家主连中四枪,血窟窿炸开了衣衫,双瞳圆瞪,死不瞑目一样。 “瘦...瘦子,为什…么?” 地上,血泊中,刚才那名最懂机关术的男子奄奄一息,他不明白瘦子怎么会这样做。 “哼,这全都是徐怀钰的错!”瘦子嚷道,有些歇斯底里又有些狰狞可怖,“啊哈哈哈哈哈——”瘦子狂妄的笑了起来,“你们全都该死,这帛书是属于我的,地宫里的东西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第四十四章 汉魃庙堂 什么都没发生过 胖子身处在地下岩穴的迷雾中,迷雾中歌声幽扬,凄哀婉转,恰如嫠妇的叹息。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沒有眼睛……也沒有嘴巴…… 妹妹背着泥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但是妈妈已经埋入沙……” 这歌声胖子越听越古怪,心中狐疑起来,朝着前面走过去,想要找到歌声的来源。 咕咚—— 这时,胖子听见身前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动静,像是石头磕碰发出的声音。 岩穴里水雾渐重,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勉强才能看到胳膊长的距离,胖子只能眯缝着眼睛朝发出动静的方向走过去。 心里有些忐忑,胖子担心会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咚! 正往前面走着,一片迷雾中胖子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额头被磕的剧痛,像是一堵凭空出现的墙壁。 胖子捂着额头上下摩挲了一下墙壁,赫然发现这居然是巨石阵。 “奇怪,刚刚我明明是背对着巨石阵的方位走的,怎么醒过来我是面向这个方位走的?” 这么一想胖子心里便有些发慌了,不知道招了什么邪,先是莫名诡异的歌声传来,然后自己直接一百八十度调转了个方向走路,这附近不会真的有什么邪祟吧? 胖子摸着胳膊上的汗毛有些心慌的看了看四周,全被水雾包裹着,除了巨石阵里面不时地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地下岩穴里几乎死寂一片,死气沉沉的,一点活物的气息都没有。 胖子想着冯宝宝跟徐叫花还在里面忙活,大着胆子走进了这个巨石阵,刚一进去皮肤便再次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冷,地下岩穴里面是乍暖还寒的,而这巨石阵里面始终保持着雪窖冰天,比冰箱还管用。 模模糊糊的,胖子听见印象中金井的方位好像有动静,也是沙沙的响声。 突然,胖子看到金井里放置棺椁的深坑里出现了两道鬼影,但是棺椁却不翼而飞了。 两道鬼影已经将深坑垫高一部分,然后站在坑里用手扒着被堆在坑外的土,泥土簌落落的掉进坑里,两道鬼影已经将泥土掩埋到了大腿部位。再只消片刻,恐怕就会埋到胸口、脖颈、天灵盖…… 等等...那棺椁去哪儿了? 胖子急忙走到金井边上,蹲下来一看,果不其然,这两道鬼影就是冯宝宝跟徐叫花,这两个人已经要活埋自己了,这还了得! “老大!徐叫花!快醒醒——” 胖子使劲摇了摇两个人的肩膀,但是他们眼神呆滞,双手始终在麻木的搬运泥土往自己的身上倒,一点反应没有。 胖子急眼了,便照着两个人脸上抽起耳光来,啪啪的耳光连续响了几次,胖子看到两人的半边脸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但整个人还是没有反应,急的他瘫在坑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坐在地上,胖子正打算帮冯宝宝和徐叫花把坑里的土往外面锄的时候,反正他们往里面扒土,胖子就往外面锄土,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显灵,胖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归元寺的大和尚教过自己往生咒,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反正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太上台声,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能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胖子对着两个人念起往生咒来,左边念一遍又去右边念一遍,左边抽着巴掌再来一遍,又去右边抽着巴掌念完一遍,抽巴掌抽的手都发紫了,终于有了效果。 冯宝宝跟徐叫花两个人力气像是被骤然吸干了一样,软弱无力的倒在了土坑里,翻着白眼,胖子正想下去背他俩上来,他们两个已经醒了过来。 徐叫花睁开眼第一句话是喊了一声帛书,而冯宝宝则是莫名其妙的念了个人名,‘沈泪’,胖子没有听冯宝宝提到过。 “喂,你们两个,快吓死胖爷了,还以为你们醒不过来了呢!”胖子兴奋地在蹲在土坑边上,没想到这往生咒还真有用。 冯宝宝跟徐叫花两个人甩了甩脑袋,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泥土,又看见胖子之后猛地瞳孔放大,身子不停的往后缩,见鬼了一样。 “卧槽,你们两个这是什么反应啊,我好心救你们,你们就这样对我!”胖子有些愤懑的瞪了眼两人,眼神中满是遇人不淑的委屈。 “你……你你你....活埋我们两个干什么?”冯宝宝结结巴巴的说道。 “嗬——”胖子从土坑边上站起来,看了看他俩身上厚厚的一层土,被气笑了,“你们两个中邪了,我一进来就看见你们两个往自己身上扒拉土,我特娘的是救你们呢,再啰嗦信不信胖爷真活埋了你们两个?” 冯宝宝跟徐叫花两个人对视一眼,讪讪的笑了笑,急忙改口:“啊原来是这样,我们错了我们错了,都是误会。” 两个人相互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从坑里站起来,然后徐叫花抬着冯宝宝,胖子把冯宝宝给拽上来,徐叫花自己也轻松一跃便从土坑上来了。 “嘶——胖子,你能解释解释为什么我现在脸疼呢?”冯宝宝上来抱着肩膀瞪胖子,隐约有拳头咯吱咯吱的响声,徐叫花眼中也有火花在迸溅。 胖子连忙又挂上灿烂的笑脸,拍了拍冯宝宝肩上的泥巴胡诌起来:“这个嘛……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你跟徐叫花两个人互相打巴掌,中邪了嘛,我也没办法啊,拦都拦不住啊。你看叫花子脸上,”说着,胖子便指了指徐叫花肿起来老大一块的馒头脸道,“你那手劲打徐叫花都这样了也没醒过来,可想而知刚才我为了叫醒你们是有多么辛苦了吧,你还计较脸上的事情干嘛,你看叫花子都没有计较你下手这么重……” “你说是吧,徐叫花。”胖子偷偷拽了拽他,徐叫花摸着脸直反瞪回去。 冯宝宝盯着胖子仔细看了看,一脸狐疑,可能确实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解释理由,只能信了胖子的邪。 徐叫花嘴皮嚅了嚅,翻翻白眼道:“胖子,现在说正经事,我们刚才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棺椁不翼而飞了,你在外面有没有察觉任何异常状况?” 冯宝宝听徐叫花这么一说,才注意到他们刚才脚下是没有棺椁的。 冯宝宝捡起工兵铲又跳进坑里去,左边插一下右边插一下,泥土下面再没有任何东西了,带出来的全是松松软软的细沙。 “奇怪了,这棺椁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没了呢,这么大一口沉香木少说也要两三百斤,而且又是在这么深的金井里,会凭空消失吗?”冯宝宝嘀咕着。 胖子摇了摇头,“我敢发誓,刚刚我在外面可是什么情况也没发生,不过你们也说了,那么大一口棺材,不论如何离开这里都是要有些动静的吧?” 徐叫花托着腮想了想,实在想不透其中的缘由,又转头问冯宝宝:“你带表了吗,看一下时间过去了多久。” 冯宝宝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手表已经失灵了,咱们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的时间观念。况且现在雾蒙蒙一片,这片地下岩穴处处透着诡异,我们要不快点走出这里,恐怕要被困在这里了啊。” “对对对,咱们别纠结这棺材的事情了,还是赶快走吧。” “好。” 胖子收拾好东西跟在了他们后面,三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地下岩穴里,等到离开浓雾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地下岩穴,像是来到了一处平地上。 第四十五章 汉魃庙堂 一切前因皆是果(上) 冯宝宝见徐叫花停下了脚步在驻足观望着什么,便顺着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平坦地面上,横生多出来一座建筑物,看上去像是一座义庄。 整座义庄坐西朝东,背山面水,占地大约数百平米,气势宏大。义庄门前呈八字型,进而是棂星门,大门绘有彩绘门神,其后左右建有两碑亭,上面应该是写着东西。穿过仪门即为宽大的天井,天井当中是甬道,两旁各有庑廊,两庑廊阶前临天井池处均有雕刻精美的石雕栏板。甬道尽头为露台,登露台进入第二进大厅,大厅名为“义厅”,享堂悬有巨大匾额,上书“千秋万载”四个大字。 过大厅在寝殿又设一天井,天井内有三条宽阔的石台阶。寝殿高出前堂一米多,殿前是一道浮雕石刻栏板。石台阶和栏杆头上各有石狮子一对,栏板雕刻精美,每块图案各异。寝殿并列三个三开间,加上两尽间,共十一间,十根檐柱采用琢成讹角的方形石柱,檐下正中悬着手书的匾额“补天阁”。 寝殿内的梁头、驼峰、脊柱、平盘斗等木构件,用各种云纹、花卉图案组成,雕刻玲珑剔透,并且都绘有精妙绝伦的彩绘,以青绿、土黄为主调,间以橙、赭、玫瑰红等对比色,图案清晰艳丽,两端设有楼梯,可登临二层阁楼。门窗大开,二楼上内设正龛,拜亭,灰岗岩石旗杆夹多座,雕栏画栋,锦楹绣枋,鎏金溢彩。 冯宝宝怔怔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此时在义庄唯一面朝着他们没有建筑物的方向上,对着房子中央围合而成有一口井,那口井上面被大石头压住,大石头上没看到有其它东西。 胖子看出不寻常来,便招呼着大家去义庄里看一看。 据冯宝宝所知,大多数义庄的主要职能还是用来安放遗体的。古代人外出做官或者出海经商,都希望自己去世后能够安葬在家乡故土。在后人准备充足移送先人到下葬墓地前的一段时间,义庄就是提供灵柩或骨灰盒暂时统一摆放的场所。当中也有特别例子,例如个别遗体未有异地家属安排后事,或亲人贫穷到无以为殓的情况,只能先移送到义庄,再作打算。 但是这个地方,处在地下宫殿的云深处,别说袅无人烟了,压根就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怎么会来的义庄? 冯宝宝回头看了看愈加迷蒙的雾气,心想先不管这么多了,待会儿就在这里歇脚不走了。 三个人各分作三个方向走进义庄不同角落里打探情况,冯宝宝独自走进了义庄的义厅里面,仰望顶部,木雕额枋上的一幅鲤鱼跳龙门的图案跃入眼帘,而下一块额枋雕刻的是福、禄、寿三星图。俯首须弥座上的浅浮雕刻花鸟图,一幅幅既生动又别致,让人仿佛置身于花鸟世界。仪门两侧,石鼓对峙,匾额高悬。额妨梁驮、平盘斗、扶脊木、雀替等无一不镂、无一不雕,刀法古朴有力,线条遒劲豪放。义厅的石刻栏板,更是石刻精品,栏板上面刻有丹凤朝阳、松鹤延年、杜鹃唱梅、牡丹富贵,画面典雅生动,件件巧夺天工。 冯宝宝又踩着楼梯爬上了二楼,二楼的正龛里密密麻麻的摆放着牌位,前面还有一座香炉,里面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香灰,她看到香案上还有未用完的香火,便恭敬的抽出三支来插在了香炉里面,嘴里念叨:“各位义庄的列祖列宗,晚辈无心打搅各位清净,还望泉下有知不要为难我们啊。” 说完冯宝宝便恭敬地拜了三拜,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放下香烛,她仔细看了看牌位上的题字,有的上面写道: ‘故骁骑将军王氏远图之灵位’,卒于阳朔庚子年元月一日。 ‘故刑部侍郎王氏镇南之灵位’,卒于绥和庚子年元月一日。 ‘故枢密副使王氏字平之灵位’,卒于元寿庚子年元月一日。 …… 一连看了有五六个牌位,刚一开始的时候冯宝宝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很快她便有些吃惊了:怎么这牌位上所有的王氏族人都是死于庚子年呢?而且还是同月同日撒手而去的,都是活到六十岁寿终正寝? 再巧也不能巧到一家子人都是这个点死吧?冯宝宝有些疑惑的看过去一整排的灵位,果不其然,死亡日期都是一样的,大大小小的官职王氏族人都担任过,无论是高至宰相还是低至芝麻县令,都没能逃过一个甲子年的岁数。 冯宝宝越看越心惊,脊背不由自主的就冒出一阵冷汗来,心里有些紧张起来。一紧张她便呆不下去了,抓紧从二楼爬了下去,有些心慌的回头看了眼二楼密密麻麻的灵位,这些人全都是死在一天啊! 义庄里,徐叫花和胖子正在天井里琢磨那口井,将这口井包围起来,像是里面马上会跑出来什么东西似的。 心里放下牌位的事情,冯宝宝就奔着这口井走了过去。这口井呈八边形,竖直一米多高。井沿外侧还刻了些什么符号,她蹲下去看了看也没看懂,应该不是古文字。 见冯宝宝在琢磨这些鬼画符,徐叫花便道:“别瞎猜了,这些都是道教的捉鬼符号,应该是道士在这口井上做过法事。” “做法事?”冯宝宝有些吃惊的看了徐叫花一眼,旋即手上抓紧离开了这口压着大石头的井,心里一阵膈应。 “自古以来井便被看作是沟通阴阳的媒介之物,古者穿地取水,以瓶引汲,谓之为井。井下连接着地层深处,往往是黑暗与冰冷,古代挖井之人也都是些胆大心细的,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挖井。在挖井之前,挖井人要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道士,道士根据生辰八字以及井的风水相位外加黄历吉凶,决定你能不能下去挖井。因为他们相信如果挖井人的生辰八字与井不合,这个人在挖井的时候便会被阎王爷收走,挖出来的井也是不干净的。 道士做法事的时候,都会将自身与井感应在一起,灵魂出窍通过井口直达地府,与地府判官论理阴阳,所以现在义庄这口井以前应该是有高人用过,也或许这些符号只是为了镇压什么东西,毕竟这上面可是压了一块石头。” 冯宝宝有些不信,“镇压东西?你以为走到哪里都有鬼呢,再说了,有道士的灵符,石头管个……”冯宝宝说着话刚把手贴在井口的大石头上,猛地一下像过电了一样抓紧收回来,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因为刚刚接触的那一瞬间,冯宝宝感受到掌心传来一阵彻骨的寒冷,跟巨石阵的石头所带来的冰凉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点像冬季的海水,冷的像针扎一样。 徐叫花看着冯宝宝的样子有些滑稽,便笑问:“怎么了,摸一块石头都能被吓到?” 徐叫花还装模作样的用手摸了摸大石头,好像觉得还不够亲切,又敞开肩膀抱了抱大石头,嘀咕道:“这石头也没什么啊,你刚才干嘛那么大反应?” 看到徐叫花的动作冯宝宝吃惊的张开了嘴巴,为什么她摸上去就像冰块一样?于是又小心翼翼的把手伸过去,嗖的一下又赶紧收了回来,还是跟刚才一样,手掌像摸到了冰窖似的。 “胖子,你摸摸这块大石头,说说看什么感觉?”冯宝宝怂恿胖子上前去试试。 胖子把手放到了大石头上,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钟过去了,冯宝宝还是没看到胖子脸上有任何表情变化。 “这就是块石头啊,老大你到底怎么了?”胖子脸上挂满问号。 冯宝宝无奈的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算了,可能是我的手有毛病……” 真是奇怪了,为什么自己摸石头就会有一股冰冷的感觉?冯宝宝百思不得其解。 徐叫花像看神经病一样盯了冯宝宝一会儿,似乎是不放心,便叮嘱了一下,“这石头你们都不要把它搬开,当年那个道士把它压在这里肯定是有用处的,我们可不要惹别的麻烦。我去里面看看,你们在外面不要乱动东西。” 冯宝宝跟胖子点了点头,便见徐叫花踱步进了义厅。 冯宝宝来到义庄大门两座碑亭树立的地方,碑亭上面大抵是讲了些关于义庄的起源以及出资修建义庄的人的生平。 左面碑亭上正面工工整整的用小篆书写: “王氏,由姬姓得来,周灵王之时,公子姬晋仗义执言,遭罢黜,因本为王族,又称王姓。其子孙以王为姓,相传至汉时,汉明帝名姬,其不以人名同之,令姬姓者改姓王。王氏自秦来,乃为监一职,父传子,子传孙,子子孙孙未尝绝。文帝时,吾王氏先见一龙,奉旨开龙,开创文景之盛世。不意遭诅,文景盛世罹难。王氏子孙自一脉相传,身上皆杖枷印,寿一庚子。是以王氏族立义庄,以祭于钦天监为献生之族。武帝元年,地脉变动,风水转煞,遂请道士太平真人来也,降妖除魔,得一阳天石镇压邪魅,外有陨天石阵魔降妖,内有王氏先主于天佑,愿我王氏世薪火传,千秋万岁。” 碑文大抵是介绍义庄的先祖王氏是由姬姓得来的,族人世代于朝廷钦天监担任太史令一职,观星测位、为皇室查勘龙脉。在汉文帝文景之治年间,王氏因为泄露天机过多,遭上苍诅咒,这才有了寿不过一庚子的诡异牌位之举。 冯宝宝又踱步来到了左面碑亭的反面,上面是用馆阁体撰写的碑文,讲的大概就是义庄的修葺者王莽的生平: “王莽者,汉权臣,字言号文熙,济南郡人。绥和十八年进士,为授编修。以专权政,乃引疾归隐居,写了大文,声名甚高。后十年,其召还,为国子监祭酒。其执哀帝使往湖广祭告皇父之机会,大讲瑞,请文勒石,深得帝欢。以其善谋,哀帝又相继为礼部、吏部尚书。以六十二年,得为宰相。数年后,新帝耽道,不理政,王莽为相持政,排异己,杀忠臣,谓边事忽,边备废驰,财竭,国家没可危。尤在年后,其以年高羸,以政付子处。其子恃势,市易官,你横行,敛珍宝,致家破人亡而不惜,致众怒。三年之后,其子以通倭罪诛。 读完碑文,冯宝宝顿时觉得好笑,这王莽就这么任凭工匠在碑亭上评论自己的是非,居然没有毁掉重写,难不成是良心发现了不成?按照碑文上讲的,这王莽应该不属于王氏被诅咒的嫡系子孙,属于家族的支脉。王莽把持朝政大肆搜刮钱财,引得百姓怨声载道,民间所传王莽财富可敌国,他将所有与王氏作对的异己斩杀殆尽。在王莽倒台之后,王莽之子被皇帝问斩,王莽的尸首连带着他的万贯家财销声匿迹。 冯宝宝看了看义庄四周,胖子去附近的地下岩穴拾一些木柴了,因为气温有些下降,比较冰冷,多拾些柴禾既能保暖又能驱赶地下可能出现的毒虫。 冯宝宝又在义厅里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其它引人注目的东西了,徐叫花已经爬上了二楼,应该也很快就发现牌位上的古怪才是。这时她看到耳房里好像摆着几列书架,书架上放满了书。 冯宝宝心中一喜,觉得这些书架上可能会有什么线索,如果能找到当年的大事记再好不过了。 第四十六章 汉魃庙堂 一切前因皆是果(下) 推开耳房的木门,年久失修的檀木门随风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屋里蒙了厚厚一层尘土,传来一股枯叶腐烂的气味。 冯宝宝捏着鼻子走进去,绕着书架转了几圈,在最里面的书架上,果然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王氏族志》。她把这本书抽了出来,掀起厚厚一阵尘土漂浮在阳光中。 冯宝宝急忙抱着书从耳房出去,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坐在地上认真翻阅起来。 冯宝宝把书摊开,使劲往后翻,终于找到了属于王莽的本纪,上面有一篇关于井的记载,说的应该就是义庄里这口井了。 这篇记载的起源是从一件冤案开始的: “绥和年间,开春时节,济南郡府。 王樾又为他的父亲寻来了一个美人儿,是邻县佃户的女儿,名叫绿英。 本以为花点钱也就打发了,自己又可以让父亲大人欢喜一场,结果,绿英当天夜里便上吊自杀了。 这件事在民间彻底捅了马蜂窝,变成了轰动全郡的惨案,朝野为之震动、百姓为之震愤。 王樾的父亲,王莽。在朝野中门生颇多,也是极有威望的人,便将此事强压了下去,并狠狠‘训斥’了自己的儿子。 尽管如此,王樾及其家人“封钉民房,捉锁男妇,无日无之”的令人发指、鱼肉乡里的恶棍行为,早已激起了民众的愤怒:“敛怨军民,已非一日,欲食肉寝皮,亦非一人;至剥裩毒淫一事,上干天怒,下激人臣,恶极于无可加矣。民必得而反之也。” 由于王莽及其子王樾的胡作非为,王氏一族的声望降到了历史新低。 民间,一场民众自发的抄家行动由此而展开,抄的自然是王莽的老家。 济南郡民众将积压在胸中多年的仇怨一并发泄了出来,有人把这个过程记录了下来,名曰《民抄王宦事实》。 抄着王老先生的家,还有人贴出了笔锋犀利、无比愤怒的檄文,张榜公告,读来令人血脉贲张: “人心谁无公愤。凡我同类,勿作旁观,当念悲狐,毋嫌投鼠,奉行天讨,以快人心。 当问其字非孔孟,画非痴道,文章非司马宗门,翰非欧阳班辈,何得侥小人之幸,以滥门名。并数其险如卢杞,淫奢如王纣,举动豪横如盗跖流风,又乌窃得君子之声以文巨恶。 呜呼!无罪而杀士,已应进诸四夷,戍首而伏诛,尚须枭其三孽。若再容留,决非王道。公判一到,众鼓齐鸣,期于十日之中,定举四凶之讨。 谨檄。” 所以从初十、十一至十二日,各处文章投揭贴满街衢,儿童妇女竞传:“若要柴米强,先杀莽与樾。” 到处有人张贴声讨王莽的大字报和漫画,说他是“兽宦”、“枭孽”,以致徽州、湖广、川陕、江浙等处客商,凡受过王老先生欺凌的人都参加到揭发批判的行列中来。甚至连娼妓嫖客的游船上也有这类报纸辗转相传。 真正怨声载道,穷天罄地。 但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民间这事好不容易被王莽动用朝廷关系强压下去,甚至欺瞒了皇帝,没过两月,王樾便又闹出了大乱子。 在济南郡不远处,长随,有一座名叫迎宾楼的酒家,迎宾楼那里又发生了一起惨事。 那日,三名卫士,领着七名缇骑以及数十名执刀大汉,横冲直撞的来到这里,将迎宾楼西边一间商阜团团围住。 那商阜是一家布庄,布庄布商见房屋被围,知道来了祸事,连忙出门打躬作揖,动问原由。 一个缇骑指着身宽体旁的官老爷介绍道:“他是朝廷御使,山东太守王樾,王爷,见了王爷还不下跪!” 那布商跪了下去,号称‘王爷’的官老爷说:“你家楼底是个大银矿,你现在就把东西搬走,本官下午就要开工挖掘银矿!” 布商自然明白这是讹诈,但这种‘奉旨抢劫’的事,在本地已发生十几起了,都是顾者生,逆者亡。他早就想搬家了,但水面的民船也受禁制,一时搬不成家,大祸却先来了。 布商二话不说,挥手让店伙将银两全数搬了出来。一会儿,店伙抬出了三箱沉甸甸的白银宝。 布商赔着礼对王樾说:“大人想要开采的矿银全数在此,望大人笑纳。” 那王樾瞟了一眼箱子,又亲自打开箱盖,估量那银两不下五千,便微微点头,喝令抬走。 这时,一个随从却笑嘻嘻地说:“王爷,偌大一个银矿,怎地就开出这三箱银子?太少了!要不要再查一遍?” 王樾奸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两个随从领着一群执刀汉子,饿虎扑食般拥入厅堂。 但闻屋内一阵乒乓作响,训骂声夹杂着女人惊恐的叫声,打手们衣袋鼓鼓地走了出来。同时,两个大汉挟着个娇丽的少女还有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那少女的衣襟已被扯掉一大片,正在挣扎呼救。 “女儿!” “孩子!” 布商见女儿被挟持,冲了过去,却被大汉一脚踢倒地上。 “还有没有藏银?”王樾询问进屋的打手。 一个随从淫笑着,伸手往少女胸前一抹,笑道:“这不就是吗?” “哈哈...好......一个做丫鬟,一个做小黄门...带走......!” 那少女和小男孩绝望地挣扎、呼救。少女的母亲衣衫凌乱的在堂屋中哭喊着,商人也凄厉地呼喊、讨饶。 场上的市民渐聚渐多,且渐渐往前聚拢。 这时,迎宾楼里走来了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袭青衫,年纪轻轻的,是个监生。那个女的自然是他的妻室了。 那监生排众而出,十分激愤,朗声责道:“清平世界,白日抢劫已无天理,掠人女子更是没有王法了!” 这时市民愈围愈多,群情激愤。缇骑及随从打手也都钢刀出鞘。 那胖胖的名叫王樾的官老爷,堆起了满脸横肉,冷笑道: “你在皇帝身边吗?既不在皇帝身边,又怎知什么是真正的王法?当今皇帝身体日渐消沉,正需要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跟细皮嫩肉的小男童前去侍候,这天大的事,为臣的不理不是忠臣,老百姓不理是刁民,读书人不理是臭书生,你这个臭书生竟敢出来滋事。” “王爷,这出头鸟非打不可!”一个随从进言道。 “好!今日让他见识真正的王法!” 王樾声音一落,几个打手蜂拥而上,拳打脚踢,那监生立刻倒在地上,痛得不停翻滚,全身体无完肤。 那监生的妻子冲入人群,舍身救护丈夫,抢天呼地地求救。 围观的市民无不动容,但无人敢挺身抢救。 王樾奸笑一阵,道:“这女子长得不恶,不能让她在此胡搅蛮缠,尔等要好好款待她。” 这一暗示,监生的妻子立刻被几个恶汉架上了迎宾楼,接着,楼上就传出了令人惊悚的惨叫声,而楼下的监生也被打昏过去。 过了一会,监生的妻子赤luo裸luo裸地被绑在迎宾楼下的柱子上。胸前挂一白布,上书: 五千银子赎人,私放者,杀!无!赦! 字是王樾蘸着监生的血亲手写的。 写完后,这伙人便抬着银子,挟持商人的女儿和小男孩扬长而去。 那监生从血泊中醒来,见妻子这般受辱,一头撞在柱子上,气绝身亡。妻子也咬断舌头,随夫而去。 第二天,数万居民包围了王樾的衙门,群情激奋。民众抬着监生夫妇的尸体,手持棍棒,呼啸而至。 平常无恶不作、横冲直撞的王樾,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渺小:不过聚集了百来人的随从、数百卫士以及约千人的流氓无赖而已。而流氓都是当地人,一看众怒难犯,早作鸟兽散;卫士只会欺善怕恶,一见情形不妙,就溃散了大半,已不可待。 义愤填膺的市民,当场击毙了数名恶仆,王樾负伤趁乱越墙而逃,逃到郡守的衙门中求援,甚至动用他父亲王莽的名义,从郡守那里借了三千兵,回衙镇压民变。 此事惊动了山东指挥使司。山东指挥使司辖区有数万野战正规禁军,战时归元帅调拨。平时由指挥使统率,负责训练,协理地方治安。 当时因指挥使缺员,诸事由佥事管理。秦啸秦佥事深知王樾作恶多端,欠下山东百姓无数血债,当即点了五千兵,风驰电掣来到王樾衙门。 那王樾以为援兵是来协助屠杀民众的,高呼:今天本官要大开杀戒了! 不料,秦佥事纵马驰来,大呼住手。他来到王樾面前,挥刀怒指王樾及其身后郡守属下的兵丁,厉声问道:“那些平民百姓可是寇賊?” 王樾及郡守部众连说不是。 秦佥事质问,“那为何要残杀平民百姓?” 王樾及郡守部众默然。 秦啸随即立即下令兵士攻击。 那些郡守属下哪是正规禁军的对手?瞬间即自行溃退,少女和小男孩则是在混乱中被流氓混混们踩死了,王樾这厮复又随郡守的部众溜去。 秦佥事深知此事殊未了结,亲到监生夫妇遗体前察看,顺手取走了那幅王樾手书的血字,劝散了民众,这才率兵转回指挥使司。 当晚,他连夜写了一份弹劾王樾以及王莽父子的奏疏,第二天,即派专人将奏疏连同那份血书送往长安。 秦佥事在奏疏中将这场风波的本末说得极其详细,又将王氏父子这些年犯下的罪恶一一列举出来,以为皇帝必动雷霆之怒,而那王樾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结果,朝廷果然派人下来了,但逮捕的却非王樾,而是秦佥事。 这时,王樾愈加肆无忌惮,杀人放火、奸yin淫虏掠与贼人无异。民众忍无可忍,又一次暴动了。 他们抓了十八名恶仆,也绑在这迎宾楼的柱子上。有人说,这些恶仆喜欢金银财宝,今日得让他们吃个饱! 于是从衙中取来了一大箩筐碎银,一粒一粒地往恶仆嘴里塞。“塞饱”以后,便将他们一一抛入黄河让他们“洗个澡”,然后放火烧了衙门。 民众最终还是救不了秦佥事。 秦佥事以为自己是尽忠报国,到了御前不难将这场是非说个明白。但到了长安才知道:皇帝已经多年不上朝了,许多一品大员都见不到皇帝,何况他这个三品官? 便这样,他就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地被打入牢狱,在狱中,受尽酷刑,含冤而死。 恰逢当时的淮王爷与秦啸有过旧情,在得知秦啸惨死大狱后,便着手调查此事。淮王爷调遣卫士突袭山东,竟查到了冤死的监生夫妇以及被流氓踩死的一双儿女,得知情况后的王樾措手不及,在王莽的插手下,王樾买通淮王爷派来的卫士,连夜将四具尸体运走带进了地宫的义庄里,丢进井中,毁尸灭迹,彻底让淮王爷没有了问罪自己的机会。而淮王爷在得知尸首不见以后,也曾派出自己的心腹在济南郡里搜寻,边边角角、山野官道都未有发现,一直到几个月后淮王爷才放弃追查。 又安稳过了两月,四具尸体被丢进井中半年的光景,王樾突然收到了义庄的加急信,信上说义庄里已经接连三日死掉三个人了,死因蹊跷,都是跳井自杀,义庄里人心惶惶。 王樾不信这些邪,便带着几个随从连夜赶回济南郡,进了义庄。 回去的第一日相安无事,王樾便以为是装神弄鬼,第二日正打算走的时候,义庄的人发现王樾带来的其中一个随从自杀于井中。王樾命人将尸体打捞上来,死去的尸体浑身僵硬,并无腐烂迹象,手脚皆断,七窍流血,面目全非,死相极惨。 王樾那时才意识到这口井的古怪之大,连夜回了长安汇报王莽。王莽四处请高人前去义庄做法,接连请了三位高人,全都作法失败。 三位高人都是在作法的时候突然口吐白沫,然后井底刮出一阵黑风,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士七窍流血,身上喀嚓骨断筋折声不断,大哭大笑着跳井自尽。 这件事发生以后,看守义庄的人跑的跑,几乎无人再敢逗留。王莽自感愧对祖上,便想方设法解决井里的祸害。终于听说武当山附近的道派掌教太平真人精通降妖除魔之术,派其子王樾三顾茅山,最终答应下道士三个条件才请出山来。 条件一,王氏父子要在义庄的碑亭上如实承认自己的过错,族谱亦是如此,不得弄虚作假;条件二,王氏父子厚葬因这口井而蒙难的所有人,亦要善待其家人;条件三,王氏退还朝政,不得再欺压百姓,违者死。 三个条件答应下来,太平真人便起身到了义庄。来到井前,太平真人连呼三声“罪过!罪过!罪过!”之后,才开始设坛做法。太平真人说是因为之前惨遭横死的四具尸体死后怨气不散,四股怨气聚在一起越来越强,经过半年时间已然成煞,已经搭上了七八条人命为他们陪葬,再多两条,这些煞便可以从井中出来,那时更难除掉。 太平真人在井沿上刻下七七四十九道往生咒,又命王樾寻找到一块至阴的陨天石,必须是泰山脚下背向阳面的位置找到。还一定要是四四方方的,千里迢迢运来,压在了这口井上。太平真人盘膝坐在石头上,昼夜作法,接连过了七日才从上面下来,直称大功告成,令人切莫再靠近这口井,里面的邪祟被困在井里怨念会一年年的削弱,直至灰飞烟灭,只是可惜了那四条冤魂将会魂飞魄散,进入永世不得超生之地。 王樾则是认为其死有余辜,在太平真人离开之后,王樾违反约定,再度插手朝政,王莽则是告病在家。不久,王樾遭人弹劾,刑部问斩,王莽隐匿数年复出,再次把持朝政,开创新朝,数年后暴毙未央宫。 ……” 第四十七章 汉魃庙堂 升龙脉机灵偷鱼(上) 噔噔噔—— 徐叫花背着手从楼梯上走下来,带起楼梯哐哐哐的一阵响动,快要塌下来似的。 冯宝宝把书合上,看向脸色有些沉闷的徐叫花问道:“怎么样,你在上面也发现蹊跷了?” 徐叫花嗯了一声,“这上面的王氏牌位死亡日期都是在庚子年元月一日,我猜测他们这一族人可能是遭受了什么古老的诅咒,导致所有人都死在这一天,王氏不绝,诅咒不消。” 冯宝宝有些佩服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果然聪明啊,于是便将自己刚才在碑亭和《王氏族志》上看到的内容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徐叫花听。 徐叫花冲她点了点头,这时冯宝宝才见他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摊开,手上是一张画纸,纸质优良,边缘部分还有金线缝合,就算是一张空白纸恐怕也价值不菲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从哪里找到的?”冯宝宝站起身来接过这张画纸。 画纸摊开,徐徐展现出来的是一幅地宫图,有洞穴,有河流,上面每座洞每条河的高矮、深浅都标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他们现在所处的义庄都标在了上面,周围的道路也都很清晰。 在画纸的三个方位,也就是义庄的东北、西南和正北三个方向,约莫图上一寸长实际一公里的距离,被绘图者用画笔勾勒的很模糊,不是年久失彩的缘故,而是绘图者刻意为之。 上面都写着同样的字眼:未知。 “叫花子,你这图怎么搞到的,居然是这地宫里面的地图!”冯宝宝有些吃惊的说道。 “在楼上祠堂,太上老君神龛里面的暗盒中找到的,一般人不会注意这种地方的,但是我师父在未传授我本事之前,总是会把他的法宝、秘籍藏在神龛里面,后来被我偶然撞见,之后再见到其它的神龛便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要看看有没有暗盒。这不就被我发现了里面藏着一个檀木盒子,盒子里装着这张地宫的地图,这上面一些特殊位置的标志及其含义恐怕只有王氏才知道,我们还得仔细琢磨琢磨。” “行啊叫花子,还真有你的啊,有了这张地图,咱们就不用费那么大劲绕来绕去的了。”冯宝宝勾了勾徐叫花的肩膀。 冯宝宝跟徐叫花拿着地图来到了义庄的天井里,自打走出巨石阵后,来到这处义庄,原本雾蒙蒙的水汽到此便戛然而止了。 那股雾气一直笼罩在地下岩穴里面,像是一所天然屏障,保守着地下深处这所义庄的秘密。 “我明白了,”冯宝宝突然拽住徐叫花的袖子,把他吓了一跳。 “你明白什么了?”徐叫花把她的手从身上扒拉开,一脸嫌弃的问道。 “咱们一开始进去的那座巨石阵就是这王氏族人设下的陷阱,道路里面的歌声、雾气也都是他们请高人做的陷阱。目的无他,就是为了遮掩藏在地宫深处的义庄,一旦有不懂行的人闯入巨石阵,就会被歌声引入幻境然后死于非命。若是懂方术的人寻到了这里,想必他们也会有办法应付的,只不过现在咱们还没有发现吧?” “那你怎么解释棺材不翼而飞的事情?”徐叫花抱着肩膀等着看冯宝宝出糗。 “棺材……这肯定也是王氏族人搞出来的幺蛾子,反正不可能是棺材自己长了脚跑了吧....也不可能,有鬼作祟吧....”冯宝宝有些不确定的辩解着。 徐叫花突然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没想到你这家伙也有头脑灵光的时候啊,跟我想的没错,那个巨石阵确实就是个障眼法,但是阵法却不假。方术上的确有这种聚魂棺的阵法,只不过记载寥寥,没有人清楚它真正的做法,王氏族人应该就是拿它来做幌子吓吓人罢了。至于棺材的事情我现在也没弄清楚,刚才我远观义庄,感觉这义庄死气沉沉的,想必还会有别的什么蹊跷,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小心点。” 说完,徐叫花便将地图铺在地上,捡了四块石头将地图的四个边角压住,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你看这地图上的地脉走向,山川相迎复相送,横着看像一只卧龙,竖着看像一柄宝剑,中间一道地下暗河将地脉横断开形成双手捧月的样式。山从平地有,水到远天无,这在玄学上属于龙脉中的升龙脉象,这地图上的升龙脉象龙起于东北,尾止于西南,而这正北方被标记为未知的区域便是升龙脉象的龙眼所在。 找到了龙眼也就找到了一半龙脉了。 龙眼的位置如果没有错的话,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座宫殿,根据地图上面的标记,我们贸然前去寻找的话恐怕也会有些困难,万一迷失在里面出不来就要陈尸荒野了。” 说着,冯宝宝将地图收了起来,这时胖子从外面回来了,背着厚厚一捆柴禾,两人急忙迎上去将柴禾卸下来,堆在了地上。 “辛苦了啊。”冯宝宝帮着拍打了一下胖子身上的灰土。 冯宝宝、徐叫花跟胖子三人围坐在略带有湿气的天井里歇息着,一小团篝火被燃起,很快架起一个火堆,上面穿着的三张饼子在炙烤之下渐渐腾腾的冒出白气儿来,散发出久违的食物的香气。 “胖子,你吃这么快干啥,又不会抢你的,瞧你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饼子刚从火堆上取下来,冯宝宝便见到胖子狼吞虎咽的吃个精光,吃完后又盯着他俩的饼子直咽口水,眼睛里直泛绿光,被冯宝宝好生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这不是饿了嘛,好久都没吃过热乎的东西了,这一口下去就没刹住...”胖子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们...是不是吃不完呢,要不再给我掰一块呗——” “不行!”冯宝宝一把将手拦在了胖子身前,一脸防贼似的盯着他,“三张饼一人一张刚好的,谁让你吃这么快了,没吃饱自己再想法子去。” 原本打算把饼子撕一块给胖子吃的徐叫花也只好将手收了回来,继续津津有味的啃着他的那一份。 胖子见没什么戏,也只好悻悻的坐回去,用手抚摸了一下肚皮,越发的感觉刚才吃的那张饼可能是假面做的,不然肚子里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咕噜噜—— 胖子不好意思的朝两人挠了挠头,徐叫花暗暗嘀咕了一句什么,冯宝宝则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实在饿得不行的话就去捉鱼吃,这附近有地下暗河,河里应该挺多鱼的吧,你去试试能不能捞两条回来,干粮可是要省着点吃的。” “诶!这可是个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嘞,行,我这就去捉鱼去,可是好久没有见过荤腥了。”胖子一拍脑袋从地上蹦了起来,兴奋地去找树枝打算到河里插鱼吃。 黑暗布满地下岩穴,无数的蛇眼石挣破黑幕探出来,阴森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蛇眼石的亮光又极其明媚,格外的澄净,悠远的闪耀着,像细碎的浪花…… 地下岩穴里面又开始起了瘴气,气味有些刺鼻。 走到河边,胖子便从身上找了块包干粮用的方布浸在水中,然后拧干系在了嘴上蒙住口鼻,防止中了瘴毒。毕竟瘴气不是闹着玩的,《犬夜叉》里有一集奈落和手下们放出瘴气,一旦不小心吸入瘴气便会死亡,甚至变为白骨。古人也有记载:“中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者十必四五。” 地下暗河有些冰凉,用手摸只有十几摄氏度了,不时有扑腾扑腾的声音发出,依稀还能听到鱼群浅跃的动静。 胖子心中一喜,摸了摸有些饥渴的肚皮,抓紧把鞋袜脱了下来,然后挽起裤腿就跳进了河水里,河水刚刚没过小腿。 在河岸上的时候胖子还没有感觉,一跳进河里被河水包裹住小腿的瞬间,冰寒刺骨。 好在身体很快就调节了过来,胖子渐渐适应了这种温度,便弓下腰把手伸进河水里摸索,接连摸到了几条鱼,结果都被它们从手上一滑溜走了,胖子气得要死,决定换个方法抓鱼。 胖子回到岸上把刚刚捡到的树枝磨了几下,弄成短矛的样式。之所以不直接用剑插鱼,一来是胖子不想看见鱼被插得血肉模糊的样子,那样很倒胃口;二来是因为树枝比利刃的摩擦要大,插到鱼以后不会轻易滑落。 拿着削成短矛的树枝下了水,这一次果然轻松了许多,胖子没敢往更深的地方过去,一直在浅水区捉鱼,不到半日功夫便成功插到了四五条鱼,胖子心想这下晚餐可以好好开个荤了。 正在胖子沉迷于捉鱼的时候,河边草丛里,一只红色的狐蝠从碎石堆闯出来,头形似狼,耳朵为三角形,小尾巴又短又蓬松。 它一副尖尖的嘴脸,嘴里喷吐着腥臭的气味,脸歪扭着,狡猾地转动着眼睛看了看正在河里便忙得不亦乐乎的胖子,然后拖着翅膀大摇大摆朝着他丢上岸的鱼走去…… 第四十八章 汉魃庙堂 升龙脉机灵偷鱼(下)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胖子在河里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插鱼,心里大概一数自己已经抓了五条鱼了,再抓最后一条鱼,回去以后跟冯宝宝、徐叫花他们一人两条,吃不完的捎着给眼镜尝尝鲜。 一想到眼镜,胖子突然有些想他了,不知道这家伙没有被隔壁的狐狸精给勾走了嘿嘿嘿。 正想着,胖子感觉脚下有动静,手上很麻利的就把树枝插了下去,噗叱一声又是一条大鱼捉到手,掂了掂大概有三斤重。 乖乖,你这死胖鱼平时吃那么多,最后还不是得吃到胖爷我嘴里面? 胖子一边埋汰着这条被插得半死的鱼,一边开始往岸上走着,“我亲爱的鱼鱼们,胖爷带你们回去吃烧烤去,吃过烧烤没,就是把你们呐架在火上烤啊嘿嘿……” 胖子刚笑完两声,突然笑声被眼前的景象戛然而止了,眼前一片空白—— “卧槽,老子的鱼呢!” 胖子把手里的鱼连带着树枝一块插到了河岸上,然后抓紧跑回刚才扔鱼的地方,用手挖了挖土没发现,掀了掀石头没有发现,又扒了扒河草还是没有发现,方圆十几米的范围都没有任何……鱼的踪影! “曹,难道老子的鱼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 胖子使劲跺了跺脚,气得想骂娘,这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有动静,转过头去一看——河边黄色的小丘圆顶上,蹲着一只毛色像火焰一样的狐蝠。 它后腿在往前匍匐,立着耳朵,狡猾地东张两望,还不时用尖尖的鼻子,去嗅嗅胖子插在河岸边上的鱼,树枝有些松动已经快要被它扯了出来。 “靠,臭蝙蝠,是不是你偷了老子的鱼,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看见这只贼头贼脑的死狐蝠,胖子气不打一处来,接连偷了自己五条鱼,就连最后这一条它也不打算放过。胖子顿时火冒三丈的套上鞋,连袜子也来不及穿,提着剑朝死狐蝠扑过去。 那只狐蝠见到胖子来势汹汹,一溜烟的就往树林子里逃走了,像是翅膀受了伤,但是两条腿溜得飞快,一边逃一边回头张望胖子。 胖子气得不行,誓要活捉这只死狐蝠,抄了它的老巢拔光它的毛吃掉它的肉,一口气追出去几百米。 追了一段距离,这小畜生实在跑的飞快,胖子气喘吁吁的蹲在地上使劲喘着粗气,没想到这小畜生居然在前面小土丘上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胖子,那表情看上去非常神气,像是在挑衅他说:“来呀,你不是要捉我吗,怎么跑不动了,蠢猪!” 胖子看着这小畜生,越看越来气,也顾不得跑不跑的动了,手上抓起剑又追上前去,果然那只死狐蝠在小土丘上转了转火红的短尾巴,距离胖子还有十多米的时候跳了出去,很快又与他拉开了距离。 “卧槽尼玛的小畜生,别让老子逮着你,气死我了!” 又往前追了一段距离,胖子已经喘的跟口破风箱似的,便打算放弃了,好在最后一条鱼还没被小畜生拖走,晚饭还有点着落。 小畜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估计是见胖子不好玩便跑回老巢吃鱼去了,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捉的鱼被那小畜生偷走,胖子就一阵肉疼。 胖子身子一倒瘫在了地上,抬头看了看壁顶,上面的蛇眼石很多,胖子一边倒在土丘上歇息一边看着它们,觉得蛇眼石的布置很熟悉的样子,冯宝宝闲时曾给胖子和眼镜讲过星象的起源。 所谓的天文术数之学与现在的天文学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古人并不懂天文学,也不知道天上这些星星乃是浩瀚宇宙的一部分,包括他们自己所在的地球也只是这些星星中平凡的一颗。 但星星是永恒不变的,从古至今古往今来,古人认为这天上的星星就是天庭,上面的星辰变化便是老天的启示,慢慢的就有人从这些星象变化中找到了规律,找到了一片新的世界,由此便有了观星测位、分金定穴。 其实星辰的变化一直都是不变的,古人那些看似迷信的天文术数之学其实在现在的天文学中也是有道理的,只不过一个是古人通过日积月累的观察得出的,一个是现代人通过各种科学手段印证出来的。 正因为星象变化是亘古不变的,所以古人的观星测位便有迹可循。因为星辰不变,山川龙脉除却天崩地裂也都不会变,只有时间在变化。只要学会了古人占卜星相的学问,然后就像套公式一样,盗墓者们便可以分金定穴、勘舆倒斗。 天文星象术,摸金校尉留,寻龙点穴四海游。 胖子看着头顶的蛇眼石,蛇眼石以南十字星作主上观,北方十字架四,南方十字架三,西北方十字架一,东南方十字架二。四颗星位点线成型,构成了一个十字架,南北相连一条线,西北东南相连一条线,两线交点便是南十字星的东宫。 胖子听说过一阴二阳的规则,将南十字星的位置摆在一轮想象出来的巨大罗盘上的话,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这南十字星中心的东宫便是在戌山辰卦位上,子卦为大畜。 胖子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个卦象的位置应该在自己左前方的位置,跟刚刚那只小畜生逃跑的方位恰巧吻合上。反正这卦位显示在左前方有东西,那只小畜生又是从那里不见的,顺道过去看看呗,说不定还能寻到小狐狸的老巢。 心中一决断,胖子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土,提着剑往左前方的树林子里钻过去。 走了约一百米的时候,前面赫然出现了一片灌木丛,再往前便看不到树林了,像是一片空地。 直觉上胖子感觉那只小畜生就在前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真的有第六感。 胖子下意识的猫下身子朝着灌木丛挪过去,手里的剑缩在背后,准备待会儿宰小畜生。 灌木丛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土地,清冷的蛇眼石光芒洒在地面上照得惨白惨白的。 空地的角落里有一个高高堆起的坟墓,坟墓上写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经过岁月的冲刷上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这时胖子看到了那只偷鱼的狐蝠,狐蝠那小尾巴,像深红的火焰一样,松弛、柔软地拖在照得雪白的空地上。 它就站在那里,身子竖直起来,眼睛望向那块坟墓。身子一动不动,柔软的毛儿随风飘动,要不是因为它偷了自己五条鱼,胖子差点不忍心下这个杀手了。 刚想拔出剑过去趁其不备弄死它,胖子突然感觉汗毛一竖,一阵冷风吹过脖颈冻得皮肤砟凉,脚下赶紧收回去又重新猫了起来。 这只狐蝠,眼神呆滞、四肢麻木,站在坟堆前面隆重的……像是在进行什么献祭仪式? 第四十九章 汉魃庙堂 白老鼠煞气喧天(一) 月光下,胖子看见这只小狐蝠身子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像是不受控制的发作癫疯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胖子才注意到就在小狐蝠身前的坟堆上,杵着另外一个东西。 那东西浑身雪白的毛色,恰与惨白的荧光融合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 这东西胖子看着像是只老鼠,只不过块头有些大,家猫大小。 白老鼠直起身子站在坟堆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这只已经被吓得抖若筛糠的小狐蝠,胖子隐约看到小狐蝠脚下湿了一片,没想到这畜生会被一只老鼠给吓尿了。 白老鼠贼眉鼠眼的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舔了舔又细又长的利爪。 它身后则拖着一条几乎等同于体长的毛茸茸的尾巴,头上的那两只长长大大的耳朵,如同两只翅膀一样从头部后方延伸出来,坚挺地竖立着。白老鼠的嘴巴是尖细的三瓣嘴,使它的脸看起来像是缩小了的黄皮子。 “这特娘的是什么老鼠品种,以前怎么没有见过,该不会是成精了吧?”胖子蹲在灌木丛中暗暗嘀咕了一句,“这老一辈的都说千年黑、万年白,浑身白毛的老鼠得是修炼了多少年的道行才能长成这样?” 看着这只浑身白毛的老鼠,胖子感觉心里有些发虚,想要挪动脚步离开,但是心里着实按耐不住好奇心,想知道这只老鼠会把小狐蝠怎么样,蝙蝠居然还有见到老鼠吓尿的,谁看到了不稀罕? 这时,胖子看见那只偷了自己五条鱼、之前耀武扬威穷嘚瑟的臭狐蝠对着那只白老鼠跪拜了下来,两条后腿抖得厉害,除此之外跪拜的姿势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胖子有些吃惊的看着这只小狐蝠,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一帮畜生还会懂这些东西? 紧接着,胖子便看到白老鼠嗖的一下从坟堆上跳了下来,又粗又长的尾巴像条鞭子一样晃来晃去的,小狐蝠还是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白老鼠嘴边长长的触须一动一动的,鼻子不停地在小狐蝠身上嗅来嗅去,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胖子有些无语,这只臭狐蝠不是挺能跑的吗,怎么现在不跑了,趴在地上跟孙子似的,看来是觉得胖爷我好欺负啊! 胖子忿忿咒骂了那狐蝠一句,这时,他眼前出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小狐蝠从地上站了起来,两条腿依旧在抖,只是眼神呆滞毫无生气,像中邪了一样,白毛老鼠围着小狐蝠转了两圈,左一圈右一圈。 紧接着,白老鼠便伸出来它那只又尖又长的利爪,在小狐蝠的肚皮上来回摩挲了几下,小狐蝠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身下屎尿齐流,快要被白毛老鼠吓疯了。 接着,白毛老鼠噗叱一声将爪子刺进了狐蝠的肚皮,皎洁的月光下,一抹猩红从伤口渗出来,滴滴答答的,渐渐血水越流越多。 小狐蝠竟毫不反抗,任由白毛老鼠将自己的肚皮剖开,然后将肠子扯出来散了一地,白毛老鼠伸着满是血腥气的爪子当着小狐蝠的面啃了起来。 饶是胖子在死人墓里见识过更多比这场景还要恶心十倍百倍的画面,但是见一次还是会恶心一次,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只可怜的小狐蝠,也不知道这白毛老鼠作了什么法,把这畜生迷瞪的神魂颠倒的,自己都被白老鼠吃了还不赶紧逃命。 当胖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毛老鼠已经将小狐蝠的内脏肠子扯个精光,狐蝠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还在晃晃悠悠的直立着身子。 紧接着,白毛老鼠一下子又跳回了坟堆上,像是一道白光闪过,然后,那只已经死掉半截的狐蝠拖着自己的肠子,缓缓走向坟堆前面的墓碑。 ‘咚’的一声轻响,狐蝠用尽力气把脑袋磕在了上面,然后一吐舌头倒在了地上,肠子还稀稀拉拉的拖在外面,已经挂掉了。 白毛老鼠从坟堆上跳了下来,拖着长长的尾巴嗅了嗅小狐蝠惨不忍睹的尸体,张开利齿开始剥皮吃肉起来。 胖子看的心里面一阵膈应,在灌木丛里蹲得时间长了,不知不觉腿脚已经发麻,他刚想揉一下脚踝,簌簌的一声响,灌木丛被弄出了动静。 胖子感觉周遭空气立马凉了下来,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有冰碴子在顺着脖颈往心里钻。 胖子一颗心悬着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冷汗立马冒了出来,原地只剩下一具狐蝠的尸体,和惨白的荧光,那只白毛老鼠不见了。 呼—— “兴许是被吓跑了吧?”胖子在心里安慰自己。 嗖! 突然,胖子感觉头顶像是有什么动静,抬头一看,顿觉头皮发麻。 那只白毛老鼠此刻正挂在树上,直勾勾的盯着胖子,那双眼睛……像是死鱼眼一样。 …… 胖子的身子完全不受控制起来,感觉就像被这只白毛老鼠下了迷魂药,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思绪有些混乱起来。 胖子眼睛里看东西甚至开始出现了重影,那只白毛老鼠大摇大摆的从树上跳下来,拖着又粗又长的尾巴围着他使劲嗅了嗅,胖子潜意识里想要一脚踢开它,但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接管着身体。 视线中,白毛老鼠爬到了坟堆的墓碑上,墓碑上还沾染着刚才那只倒霉狐蝠的血液,一片猩红。 胖子的腿脚开始发抖起来,这次身体是听从他控制的,居然还知道害怕一下。但是胖子想让脚丫子抓紧后撤,往回跑,可它就是不听自己的指挥。 然后这只白毛老鼠站在墓碑上,颀长的尾巴咚咚的拍打了一下墓碑,胖子的双腿就不由自主的想要跪下来,完全不受控制似的。 清冷的荧光洒在白毛老鼠的身上,映衬得它银光闪闪,宛若天上下凡的锦毛鼠。 胖子在心里呸了一句,说去你大爷的吧,然后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精神意志压迫着跪倒在地上,双手开始合十,脑袋重重磕了上去。 咚。 咚! 咚—— 胖子虽然控制不住身体的行动,但还是能感觉到脑袋上被磕出了淤青,心里又气又怕。气的是自己生平第一次下跪居然是给一只白毛畜生,怕的是自己会跟刚才那只狐蝠一样被活体解剖。 老大啊徐叫花啊,你兄弟有难呐,快来救我啊! 胖子心里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去计较那几条鱼了,结果现在玩大了,命快要给搭进去了。 磕完头身子从地上站起来,那只白毛老鼠饶有兴致的盯着胖子看,它的眼睛极小,像是两颗黄豆,眸子漆黑无比,像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胖子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被它吸引过去,尽管他在心里极度抗拒,不想去直视它,但是这只白毛畜生的眼睛就跟有毒似的,看的时间越久人就越麻木,现在胖子正是处于这种极度迷失自我的状态。 渐渐地,白毛老鼠将视线从胖子身上挪开,胖子顿时感觉身上压迫感小了许多,然后,双手开始往上抬起来,当着胖子自己的面,开始不受控制的脱衣服! 完了完了! 第五十章 汉魃庙堂 白老鼠煞气喧天(二) 胖子心里暗暗着急起来,这脱衣服就说明白毛老鼠快要动手吃肉了,等自己脱干净了衣服,露出白嫩嫩的小肚腩来,然后这畜生伸出它的臭爪子在上面抓一道,岂不就一命呜呼了。 胖子心想不能够坐以待毙,但是现在身子不受控制,除了大脑还有些潜意识可以思考之外,根本没别的办法能去阻止它。 突然,胖子后脑勺的小灯泡啪地一亮,想到了一个救命的法子,以前听父辈讲过,童子身上有三样东西是可以避邪的:童子尿、中指指尖血、舌尖血。辟邪的前提是你真的得是童子才行。 胖子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既然这舌尖血能辟邪的话,会不会能破了这禁锢?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胖子用牙齿轻轻咬了下舌头,蹭了几下实在是下不去这个嘴,舌心舌背咬的都是肉,可别用力过度直接咬舌自尽了。 这时,胖子那双不受控制的手已经很殷勤的把外套脱了下来,外套被卡在脖子的位置一时半会下不来,但是肚皮已经露了出来,胖子眼角余光看到那只白毛老鼠已经迫不及待的舔了舔爪子。 胖子被吓得心惊肉跳,一咬牙、一狠心,上下门牙拈着舌尖使劲咬了下去。 刚一口咬下去,立竿见影的就是一口浓血堵在嘴里面,胖子立马感觉身子恢复了过来,手脚都有了知觉,还在套衣服的双手卡在了脖子上方,恰巧遮住了脑袋。 胖子一咽喉咙将这口血吞下去,细微的声响并没有被这只白毛老鼠注意到。然后胖子便是一股怒气冲上脑门,这白毛老鼠也是个小祸害,看来平时没少作孽,今晚上胖爷就把你解决掉吧。 身体恢复控制之后,胖子一边假装继续脱外套,一边用手摸索被自己之前丢在地上的青霄剑,摸到剑之后胖子继续佯装顺着外套脱下来,小心翼翼将外套往地上放。 那只白毛老鼠浑然不知已经失了效果,还在等胖子主动脱衣服,外套放在地上的瞬间,胖子一把抽回宝剑,大喝了一声‘小畜生受死——’,然后一剑照着墓碑上的白毛老鼠横劈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只白毛老鼠陡一受惊,炸了毛似的从墓碑上跳了起来,胖子立马横剑的一击居然被它逃开,只有半截尾巴被他砍掉。 白毛老鼠吱吱吱的叫起来,声音刺耳难听,像是划玻璃一样,胖子见一击不成便又追上去。都说这成了精的畜生最易记仇,今天要是不除了它,兴许明天就回来索命。 白毛老鼠拖着仅剩的半截尾巴疯狂地逃命,胖子在后面呜呜的追赶它,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也要毙了这孽畜,不想留下后患。 白毛老鼠也是被胖子气势汹汹的给吓怕了,一路上吱吱吱的叫个不停,眼看着胖子跟这只白毛老鼠的距离越来越大,怕是要追不上了。 胖子打算赌上一把,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瞄了瞄,然后朝着这白毛老鼠使劲丢过去,砰地一声砸到它身侧的死树上,留下一个白印,吓得它窜的更快了。 下一秒,胖子将手里的青霄剑丢了出去,方向跟力道全是临时抱佛脚的一蒙,咻的一道光飞过去,带着荧光而至,歪打正着,剑身刺进白毛老鼠的身上,带着剩下的力道钉到了树上。 胖子一看,顿时乐了,没想到自己这么随手乱扔都能中,可怜的白毛老鼠被青霄剑横穿整个身体,被钉到树上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再动弹了,应该是嗝屁了。 胖子气定神闲的走过去,拔出青霄剑来,上面沾着一股恶臭。 胖子捂着鼻子用鞋子把白毛老鼠的尸体从剑身上蹭下来,然后便一脚踢到了一边去,擦了擦血迹打算回义庄的时候,胖子耳朵动了动,隐约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吱吱—— 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胖子又听见了老鼠的声音,感觉声音不只来自一个方向,好像四面八方都是。 四周的草木剧烈地颤动起来,树林里啪啦啪啦的像是山洪爆发一般,终于看到有几只狐蝠从地下岩穴深处的洞穴中叫唤了几声,然后便扑愣愣的飞走了。 啪啦啪啦—— 声音愈来愈剧烈,胖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到了一个土丘上,朝远处看去。 只见蒙蒙亮光中,光线隐约投射到一股黑色的浪潮中,黑色的浪潮像是脱缰的野马速度极快的冲向胖子这边,待胖子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全是老鼠! 跟刚才那只白毛老鼠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过来的这一片黑浪里全是黑色的老鼠。 妈的快跑啊! 胖子嗷的大喊一声,然后转身撒丫子就跑,临走时看到白毛老鼠死不瞑目的尸体又使劲踢了一脚,将它踢到身后那片黑色的鼠浪中。 啪啦啪啦—— 胖子感觉整个地面都在颤抖,像是发生了地震一样。 胖子听见身后吱吱吱的声音愈来愈剧烈,它们跑得极快,正跑着,胖子突然看见前方、左方、右方又出现了三股黑浪,又是三波老鼠从窝里钻出来,狂奔向这边。 妈的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下要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啊! “胖子,快上来!” 第五十一章 汉魃庙堂 白老鼠煞气喧天(三) 这时,胖子突然听见头顶有人叫了一声,顿时吓得一跳脚,抬头一看,居然是徐叫花在上面,他冲胖子伸出手来:“别慌,使劲往上跳,我拉你上来。” 胖子看了看这棵树,大概有六七米高的样子,树干很直很粗,没有什么能落脚的地方,他也不好奇徐叫花是怎么上去的了,像他这种身手,爬个树应该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随着四周黑色浪潮的逼近,胖子赶紧往后撤了两步,然后朝着徐叫花这边助跑、起跳、抓手。 胖子一边被徐叫花往上拉着一边也用双脚在树干上使劲蹬,总算赶在这波鼠患之前爬上了树。 “嘘——” 爬上树以后,还没等胖子说话,徐叫花先冲他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胖子抓紧捂上嘴,不再说话了。两只眼睛小心的朝树下张望,只见四股黑色的鼠浪蔓延过来,密密麻麻的吱吱声刺得耳膜疼。 这些老鼠像是没睡醒似的,有的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跟着一起跑,这些老鼠从四面八方跑过来的时候便撞成了一片,像是一股股浪潮,前面的老鼠被后面的老鼠挤上去,然后相互之间顶飞起来,接着又从高处砸进鼠堆里。 有的老鼠甚至开始撕咬自己的同伴,咬合力大的一下子就能撕下一块皮肉来,闻到血腥味的鼠群更加不受控制起来,骚乱愈发的严重,它们既像是来为白毛老鼠报仇的,又像是出来混战的,胖子看得浑身发麻,鸡皮疙瘩起来一次又一次。 不仅是因为这成千上万只黑色的老鼠带来的密集恐惧症,更多的是因为胖子看到这些老鼠在毫无章法的自相残杀中,眼睛已经完全睁开,牙齿也在打斗中磨尖,利爪也已经长出来了。 胖子感受到了一丝绝望。 闹腾了挺长时间,再一看这些老鼠,胖子的脸色跟着苍白了起来。 这些老鼠原本卷起来的牙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裂了。嘴角周围有些腐烂的迹象,好像是这些老鼠刚才在撕咬中把牙齿给磕断了。 这些老鼠似乎眼神也不好使,昏暗里分明照得清明的荧光,它们走着走着还是会撞到一起,然后在原地焦躁的打起转来。 地上一群老鼠吱吱吱的叫个不停,像是一股黑色的浪潮,鼠群闪烁着亮光的利齿、锋利的爪子、猩红的眼睛,怎么看都令人不寒而栗。 看着这些老鼠嘴角冒出来的一小截锋利牙齿,胖子就暗暗蛋疼,这要是一口咬在身上,恐怕二两肉就直接给掀起来了。 这些老鼠看上去十分的诡异,眼睛都像死鱼眼一样,一旦被它们给盯着,就好像有无数个死人在看你一样。 胖子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徐叫花,他神情肃穆,手里紧紧的攥着离别钩。 这些老鼠不知道在找什么,骚乱了一会儿便逐渐安静下来,一个个贼眉鼠眼的在东张西望着,两人在树上大气不敢出,只能静静等待着它们离开。 这群老鼠突然间出现,胖子压根没有思想准备,平日里那种''何方圣手试锋尖,刺破青山洞透天''的雄心壮志早就被吓得抛出九霄云外去了。 这些老鼠四处的打转,数不清的血红眼珠在漫山遍野里闪烁,荧光一照,别提有多吓人了。胖子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它们,生怕其中哪双眼睛会注意到自己。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胖子趴在树上都快睡着了,被徐叫花推了一下,睁开眼睛一看,底下那些老鼠已经散干净了,树林子里凡是刚才那些老鼠待过的地方毫无例外都被啃个干净,乱七八糟一团。 地面上铺着一层黑褐色的皮毛,全是刚才那些老鼠撕落掉的皮肤,就连旁边的树皮上也是,一眼看过去,成千上万只老鼠绝对是有了。 胖子长舒了一口气,正打算说话,徐叫花拽了拽他的脖领:“嘘,说话小点声,这些都是耳鼠,眼睛不好使全靠耳朵听动静,说不准等会儿还会卷土重来。” 胖子拍了拍嘴巴,往下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徐啊,耳鼠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看着真特娘的恶心啊?” 徐叫花解释说,“你当然没见过了,这种东西早就应该绝迹了,没想到会在这地宫里面出现。应该是受这地宫里的瘴气所刺激,滋生出来的东西。” 徐叫花在树上瞄了瞄周围,没发现有耳鼠在附近活动,这才继续道:“耳鼠原本在古代神话中是神兽,《山海经》记载:‘耳鼠,兽,其状如鼠,而菟首麋身,其音如獆犬,以其尾飞,食之不采,又可以御百毒。’晋代的郭璞也记载:‘蹠实以足,排虚以羽,翘尾飜飞,奇哉耳鼠,厥皮惟良,百毒是御。’ 原本这耳鼠是象征吉利的,但是到后来开始被人们妖魔化,越传越离谱,耳鼠这个词汇便成了现在我们所见到的相貌丑陋的老鼠的代名词。 这些耳鼠喜欢吃动物的尸体,它们会像沙漠行军蚁一样,把自己无法搬运的尸体齐心协力的搬运回自己的巢穴,然后吃光尸体的内脏器官,只留下一具空壳。剩下的空壳便会作为它们孵化幼鼠的地方,幼鼠孵化出来就把剩下的尸体吃光。 这些耳鼠受瘴气的影响,一年的时间里有十之七八都是处于休眠状态,除了偶尔几天会跑出来觅食,基本不会这么混乱,今天这是让你给赶上了。” 第五十二章 汉魃庙堂 白老鼠煞气喧天(四) 胖子哦了一声明白了,徐叫花又戳了戳他问:“讲讲吧,你刚才都做了什么,引出来这么一大群耳鼠找你算账?” 于是胖子就将从河边捉鱼再到追赶小狐蝠,最后用青霄剑杀死那只白毛老鼠的经过粗略讲了一遍,徐叫花摸着下巴想了想,便敲了敲他脑袋道:“你这个笨蛋啊,让你闲着没事去看热闹,这下惹出事情来了吧。你知道那只白毛老鼠什么来头吗,那是这里面的鼠王。 凡是动物,无论大小,都逃不开‘千年黑,万年白,狗来富,猫来孝’的说法。 越是毛色纯黑的动物,它越是能辟邪的,你不要看它长得丑,它那一身黑毛可是能保你平安的。相反的,毛色越白就越招邪,人们往往看着它很可爱,但是邪起来能要你命的。 你把人家鼠王给宰了,人家子孙后代可不得漫山遍野的追你。现在趁着它们去了别的地方,我们抓紧回义庄,找机会就离开这里。” 说完,徐叫花便从树上滑了下去,然后他又开始招呼胖子下来。 到了树下,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有吱吱吱的声音在游荡。胖子跟徐叫花就开始往义庄回去,路上有几只落单的耳鼠从眼前经过,被胖子和徐叫花用青霄剑跟离别钩给杀死了。 突然,一只耳鼠居然爬到了胖子的脚背上,胖子身体一阵发麻,恶心的不得了,使劲一巴掌便照着耳鼠拍了下去,耳鼠临死前发出“咿咿呀呀”的惨叫声。 胖子摸了摸手上沾着的血迹,便听见徐叫花大喊了一声,“快跑,它们又回来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胖子朝着身后看了看,视线的尽头,在月光的照探下,一道黑色的锋线涌出来,树林里的死寂再次被打破,‘啪啦啪啦’的动静像是火车从山林驶过一样在四周嘶吼。 “我靠,我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胖子一边跑一边惊恐地望着四周黑压压的一片。 “放屁,我还想问我造了什么孽呢,怎么净摊上这种事!”徐叫花跑得飞快,时不时的也会回头拉胖子几次。 这时,胖子在身子右侧的黑色鼠潮中,发现有个什么东西在上下摇晃着朝他们这边过来,细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是口棺材。 此时,那只白毛老鼠的尸体被丢在棺椁盖上,黑暗里一看颇为惊悚的说。 看了看那口棺材的纹路,前段大后端小,椁头正顶上写着''太白宫''三个字,这不是在巨石阵那里消失不见的那口棺椁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被一群耳鼠给扛着跑? 胖子使劲拽了拽跑在前面的徐叫花,“老徐!棺材,棺材!” 徐叫花在前面喊道:“什么棺材,我看到了,先别管它了,再不跑命都要没了!” 胖子加大了嗓门,在一片嘁嘁喳喳的鼠患中回道:“我倒想跑啊,这群老鼠越来越近了,我实在跑不动了!” 徐叫花顿住脚步,然后朝着那口棺材冲了上去:“我拖住它们,你先走!” 徐叫花脚步飞快,一头就扎进了鼠堆里,顿时所有的耳鼠都被他吸引过去,也不再追赶胖子了。 只见视线中,黑色的耳鼠叠成一道人墙,从四面八方朝着徐叫花包围过去,徐叫花一面大吼着一面冲上去,只觉得脚下软绵绵,不知道踩爆了多少只耳鼠的尸体,又脏又臭的血液溅到身上。 徐叫花此刻身轻如燕,不断的踩着耳鼠的尸体腾跃而起,手中离别钩不时爆出噗噗入肉的声音,一只又一只耳鼠从地上弹起来,利爪抓在徐叫花的衣服上。一瞬间,他的衣服上就挂满了黑色的耳鼠。 徐叫花脚下不停,身旁包围过来的耳鼠叠着一道又一道四五米高的鼠墙压过来,他将手上离别钩甩过去,顿时带起一道道血花迸溅,然后徐叫花穿过鼠墙,一路跳到了棺材那里。 砰的一声,徐叫花一脚踏在棺材上面,将那只白毛鼠王的尸体挑飞起来,然后一脚把棺材踢翻。 胖子远远回头看着,不知道徐叫花究竟踢出来多么大的力道,那么重的一口棺材当即砸进了铺天盖地围过来的鼠群中,噗唧噗唧血肉被砸烂的声音不绝于耳。 棺材盖被摔开,拦住了一窝鼠群。 这时徐叫花将插在离别钩上的白毛老鼠拿下来,放在手中摆了摆,然后照着远处卯足了劲扔出去,力道之大扔出将近一百米,白毛老鼠的尸体死后再一次发挥了余热,被他丢到了树上去。 剩下的耳鼠顿时骚动起来,跟着刚才白毛老鼠的气味追过去,哗啦啦一片都冲向了挂着白毛老鼠的那棵死树,眨眼间树上树下都挂满了老鼠,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 徐叫花脱身出来,跟胖子一前一后的朝着义庄跑回去。 跑出去约摸四五百米,身后吱吱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两人回头,那群耳鼠托举着白毛老鼠的尸体又追了上来,颇有些像诸葛亮病丧五丈原时恐吓司马懿的戏码。 在相隔约百米的义庄方向,突然垂直升起一枚红色的光晕。 “砰!” 亮光在空中爆炸开,化成一道璀璨的烟花。 “不好,冯宝宝那边出事了!” 胖子跟徐叫花对视一眼,然后疯狂的朝着义庄赶过去。 第五十三章 汉魃庙堂 白老鼠煞气喧天(五) 荧光又清又冷,泻下冰一样的光辉。 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树摆,簇拥着盈盈的蛇眼石冉冉浮动,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有深而浅,若有若无,似是九天阎罗的催命号角。 徐叫花跟胖子疯狂赶回义庄,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清冷的荧光洒照在地面上,蛇眼石高高挂在崖顶做成了一串灯笼,如霜华满地。 义庄外面,冯宝宝手上拿着信号枪惊慌失措的从里面出来,义庄的天井里传来野兽狂吠的声音,里面还夹带着嘶嘶嘶的动静。 两人跑过去把冯宝宝扶着,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冯宝宝面如土色,抬手麻木的指了指义庄里面。 徐叫花顺着方向看过去,义庄里面,三只高大雄壮的蛇獴,一只黑色毛发还有两只棕色毛发,长相似犬,围绕着天井那里不停地嗥叫,封锁天井的大石头上裂开了一道道缝隙,像是被天雷劈过一样,隐约就是从那些缝隙中传来了嘶嘶的声音。 “奇怪,这些蛇獴是从哪里出来的,难不成一直被豢养在地宫里?”徐叫花有些狐疑的看着院子里的畜生。 冯宝宝在一旁说道:“刚才我正烤着火呢,突然这三只蛇獴就从外面的林子里窜进来,我就听见井里面有咚咚咚的响声,然后大石头就开始要裂开了,我连碰都没碰过的……” 这时,天井那里,砰地一声,当年被太平真人封印在井口的陨天石七零八落的爆开,三只蛇獴各自受惊退开几步,然后便见到一条庞然大物从里面蹿出来,是条巨蟒! 这条巨蟒身长十多米,蛇身又粗又长,体重目测看上去少说要三百斤,就是三只蛇獴加起来才堪堪抵得过这一条大蛇的重量。 这条巨蟒从井里面上来,脑袋是青蓝色的,但身上的鳞片却像黑金一样,在荧光曜射下闪闪发亮,如同修炼成精的老妖。 徐叫花紧紧盯着这条被三只蛇獴团团围住的巨蟒,紧迫道:“这是巴蛇,还是条成了精的巴蛇,看这个头少说也要有百年的道行了。” 徐叫花一说,冯宝宝想起来《山海经》里面好像记载过巴蛇这种品种,山海经记载巴蛇的祖宗就是修蛇,修蛇体长可达一百八十米,修蛇曾经生吞了一头大象,过了三年有余才把骨架吐出来。由于修蛇也袭击人群,所以黄帝曾派遣后羿前往斩杀,后羿首先用箭射中了修蛇,然后一直驱赶它到遥远的西方、将其斩为两段,修蛇的尸体变成了一座山丘,称为巴陵,它的后代便被叫做巴蛇。 《山海经·海内南经》记录:“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黄赤黑。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 徐叫花看着这条巨大的巴蛇在跟三只蛇獴对峙着,若有所思,“古时候济南郡一带原本居住着先秦部落,先秦部落传闻是布洛陀族的后人,先秦部落的图腾便是这巴蛇,他们口中的神明布洛陀据说也是以这巴蛇为原型创作出来的。后来,据记载,先秦部落在当地仍保持崇蛇风俗的情况下,还为巴蛇修了墓、建了庙。 有趣的是,《淮南子》中的巴蛇,是危害人民的怪蛇,认为它被斩罪有应得。而先秦部落的巴蛇传说,由于当地人的情感而没有多讲它的过错,反而是将其奉为神明,甚至作为部落的图腾加以崇高的地位。这巴蛇是好是坏我们后人也不便说什么了,现在先秦部落的巴蛇出现在严氏义庄里面,说明……” “说明这地宫里面会有布洛陀族的线索?”冯宝宝微一思忖说道。 徐叫花点了点头,“先秦部落喜欢豢养巴蛇,巴蛇寿命极长,就算是先秦部落灭绝了,它们自己繁衍生息也能继续存活下来。如果能找到巴蛇从哪里来的,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布洛陀的遗址了。” 这时,胖子突然叫道:“你们快看,它们要打起来了!” 蛇獴与狗一样,和蛇类天生就不对付,像是一对天生的冤家,像在农村常常见到的,如果路上看到有蛇出现的话,村里散养的狗会很快闻着味过去,不一会儿就会出现好几条狗围着捉弄这条蛇,直至这条蛇筋疲力竭、被狗活活咬死为止。 现在义庄的天井里是一条身长十米、浑身黑甲的巨型巴蛇,围着它的是三只天敌,蛇獴。 这巴蛇在地宫里吞云吐雾、吸收天地精华,也不知道修行了几百几十几年;而这三只蛇獴看样子自幼也是捕捉蛇类,都是经验丰富的,尤其还有一条黑色的蛇獴,千年黑、万年白,浑身黑毛的蛇獴天生便是这些邪物的克星。 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可能是因为生物钟的缘故,三只蛇獴原本已经是无精打采的了,但是看到天生的死敌,仍然是红起了眼睛,在黑色蛇獴的带领下,三只蛇獴呈三个方向包围住巴蛇,轮番上阵,使得巴蛇有些顾首不顾尾。 三只蛇獴一通乱咬,巴蛇身上黑色铁青的鳞片霎时便被撕落数片,陡一见到荧光的巨型巴蛇还有些惊慌失措,还未来得及享受着亮光,便被死对头占了上风,狠狠吃了下苦头。 颀长蛇身猛烈摆动之下,巴蛇终于发动了反攻。 第五十四章 汉魃庙堂 白老鼠煞气喧天(六) 只见遍体青黑的蛇身像一条坚硬如铁的神鞭横扫向三只蛇獴,蛇身上的鳞片很厚,蛰动之下看似笨拙的身子竟也快如闪电,呜呜的带着骇人的劲风砸到了地面上,砰地一声掀起厚厚的一层灰尘。 要说起灵活来,这条巴蛇似乎还差点火候,蛇獴这种动物自幼就在野外与蛇类搏斗,怎么会轻易被袭击到。 三只蛇獴扭动了几下身子,便远远地避开了巴蛇的袭击,那只黑色的最为强壮的蛇獴捕猎经验最为丰富,见到巴蛇一击不成,便寻到了突破口,嗷的一声扑到巴蛇身上,浑身黑毛都炸立起来,恍如钟馗下凡、令人惊觉一股正义凛然之气。 未等另外两只棕毛蛇獴反应,电光火石之间,这只黑色蛇獴骑在巴蛇身上,将利爪狠狠刺进了巴蛇的黑金鳞甲,怒气直冲毛发,随即狂啸一声,黑色蛇獴强大的抓合力带着这条体重上百斤的巨型巴蛇从地上掀了起来,令人骇然,宛若项羽扛鼎。 巴蛇在空中翻滚了两圈便连兽带蛇重重砸到了地上,砸得地面震动。 巴蛇皮糙肉厚,重重摔到地上便很快蜷起身子来防备另外两只蛇獴的攻击,而黑色的大蛇獴落地时被巴蛇的身子狠狠砸了一下,似乎有些气血翻涌,只好四足趴在地上缓上口气,但目光仍是死死盯着巴蛇,将这大家伙先让给自己两个兄弟纠缠去。 这两只棕毛蛇獴原本并无黑毛大蛇獴一样的神威盖世,但是见到黑毛大蛇獴拼了命的与巴蛇缠斗,似乎也是一股大英雄气血涌上来,嗷嗷狂嗥几声,便照着蜷缩起蛇身的巴蛇扑上去。 这巴蛇恼羞成怒,也好歹是在山中修炼了上年头的老妖精,除了那只黑色的大蛇獴,眼前这两只棕毛蛇獴完全不够看。 就在两兽逼近之时,巴蛇蜷缩着的身子陡然将巨大的尾巴横扫过来,‘嗡’的一道强风刮过,其中一只棕毛蛇獴当即被巴蛇尾巴扫中,随后被重重打飞出去,身子被砸到了井口的壁沿上,伴随着咔嚓几道骨折的响声,留下了一滩血。 棕毛蛇獴浑身筋骨寸断,眼神中满是不甘的亮光,低着声嗷呜了几下,便阖上了眼睛,已经死了。 另一只棕毛蛇獴见到同伴惨死,便是无名之火熊熊燃起,俨然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杀气扑到巴蛇的脖颈上,疯狂地撕咬,蛇獴一怒伏尸巴蛇!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缓过一口气来的黑毛大蛇獴也不再观望,一块扑了上去,利爪跟尖牙死死咬住巴蛇的尾巴,让它无从攻击,两个种族之间的鏖战转瞬进入了白热化,连荧光都被满目的血腥场面沾染的毫无生采。 黑色的兽毛、青黑的鳞片不时的被撕落下来,嗥叫声与嘶嘶声交织在一起,两兽一蛇全都是鲜血淋漓,杀到了眼睛都发红、不死不罢休的地步。 这种打斗旁观者也不敢随意插手,冯宝宝就在一旁着急,心里面默默地给那两只蛇獴加油鼓劲,她一向讨厌蛇类,尤其是这么大的一条巴蛇,越看越瘆得慌。 终于,这条巨型巴蛇面对身强体壮的两只蛇獴的以命相搏,已经开始招架不住,两只兽一首一尾,终于逼得巴蛇破绽百出,显露出颓败的迹象。 但没想到巨型巴蛇老奸巨猾,乍一露出破绽便引得那条年纪尚轻的棕毛蛇獴上了钩,棕毛蛇獴原本就在巴蛇的脖子那里撕咬,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没想到戒备放松之下,噗叱一声,巨型巴蛇张开了大嘴,嘴里面的螯牙咬在了棕毛蛇獴的脖子上。 一股比硫酸还要可怕的蛇毒瞬间顺着棕毛蛇獴的脖子蔓延向全身各处,眨眼的功夫,这只蛇獴从眼睛里、鼻子上、嘴角间流出来黑血,像是抽走了黑暗中的墨色,轰的一声瘫倒在地上,暴毙而亡。 巨型巴蛇将全身的毒液都灌注进去,自己也是毒尽蛇亡,马上就要吹灯拔蜡了。 咬在尾部的黑毛大蛇獴猛然发难,从巴蛇背后扑出来,顺着刚才棕毛蛇獴咬过的脖子又一次咬下去,青黑色如同铁甲般的鳞片寸寸剥落,黑毛蛇獴杀气腾腾,化成一尊杀神,像是凭空拔起了一股神力,拼了命的撕咬巴蛇的脖子。 奄奄一息的巴蛇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来,蛇身剧烈摆动,想要把黑毛蛇獴摔下去,但无奈黑毛蛇獴咬合力太强,已经将巴蛇坚硬的脖颈鳞片撕开了缝隙,蛇獴的牙齿上满是黑血,锋利的爪子将巴蛇的皮肤抓得遍体鳞伤,稍微薄弱的地方已然见了骨头。 终于,巴蛇再也支撑不住,饶是修炼百年也最终难敌三只蛇獴,三个天敌。 血流不止的巴蛇带着满身伤痕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利齿和尖爪死死咬住巴蛇不放的黑毛蛇獴也疲惫的进气多出气少了。 最后,巴蛇将自己颀长的蛇身奋力的扭在一起,硬是与黑毛大蛇獴同归于尽了,这对生死冤家死的时候仍然保持着扭打的姿势。 巴蛇浑身伤痕累累,已经流尽了黑血;黑毛蛇獴也被巴蛇身子绞成了一滩烂泥,整具尸体血肉模糊。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最大的荣誉就是保家卫国、最好的归宿是战死沙场,平平淡淡的死去才是最大的无奈和侮辱。冯宝宝跟徐叫花还有胖子满怀敬意的站了起来,朝着这死去的三只蛇獴行了个敬礼,它们用这种方式死去,壮烈的牺牲,也许就是最好的归宿。 嘶嘶嘶嘶—— 啪啦啪啦—— 身后的树林里、义庄的山野间、巴蛇窜出的井里,突然,四面八方的响起了噪声,似乎酝酿出一场暴风雨…… 第五十五章 汉魃庙堂 白老鼠煞气喧天(七) 蛇鼠百战争天下,各制雄心指此沟;宁似九州分国土,岩岭初割海中流。 冯宝宝、徐叫花、胖子,三个人听见周围的动静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冯宝宝被两人拖着往义庄里的大厅跑去,义庄外面,簌簌簌的动静不绝于耳,如山洪暴发一般。 冯宝宝跟徐叫花各自半蹲在义庄大厅的盘口上,往四周看去,只见身后来路上啪啦啪啦的掀起一阵烟尘,黑压压一片全是耳鼠,惨败的荧光映照下全是闪烁着的死鱼眼、利爪、尖齿。 义庄的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像是一列列火车冲撞过来的动静,整座山林都为之震颤。 冯宝宝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正看得头皮发麻的时候,院子里面的那口井也响起了动静。 先是嘶嘶嘶的声音传出来,紧接着,一条青蓝色头颅黑金色皮囊的小巴蛇探着脑袋从井里爬了出来。 又随后,两条、五条、十条…… 整座井像是发生了井喷,炸开了锅似的接二连三有巴蛇从里面爬出来,估计刚才那条老巴蛇的子子孙孙们都跑出来了,乍一看之下,竟也有隐隐有成千上万条巴蛇的数目。 蛇皮上带着红黑相间的花纹,扁平的蛇头吞吐着紫黑色的蛇信子,不时有嘶嘶嘶的声音交织出来。蛇身扭动着像螃蟹一样横移出去,s形的蛇体左右摇摆,看上去惊心动魄。 井里还在不断的有蛇群跑出来,蛇群在义庄天井里聚集起来,四处吞吐着毒气,以老巴蛇的尸体为中心上下翻转,蛇与蛇之间缠绕盘旋,甚至开始爬上了义庄的碑亭、石像上,然后从上面倒挂垂下来。 还有的巴蛇相互之间已经开始撕咬,然后绞在一起、翻滚。 冯宝宝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蛇,如果说成千上万只老鼠也就算了,但是又突然冒出来这些蛇,她不禁浑身鸡皮疙瘩都涨起来了,有些恶心的感觉。 “徐……老徐,这特娘的这么多蛇,咱们往外跑也是个死,呆在这屋里面也是个死啊,指不定什么时候这些蛇就会进来,到时候你可得给我个痛快的!”胖子拉着徐叫花说道。 但是胖子看徐叫花的神情似乎并不怎么慌张,以为他被吓傻了,又使劲摇了摇他,他这才回过头来,双手按了按胖子的肩膀,“放心吧,如果光是耳鼠的话,我兴许没有办法,但是这些蛇,我就得祭出我的宝贝来了。” “什么宝贝?”胖子两眼放光,急忙问道。 “听说过骨哨吗?”徐叫花问了一句,见胖子使劲摇了摇头,便又解释,“古人有吹箫引蛇的佳话,但是此箫非彼箫,古人吹的那箫叫骨哨,骨哨是用苍鹰的两根腿骨穿插打磨而成,哨身中空而略呈弧曲,在凸弧一面等距离的错磨出来三个椭圆形音孔。古人正是用这三个音孔吹出来蛇才能听到的音律,并藉此引蛇。” 说完,徐叫花拍了拍胖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包里取骨哨,这可是师父留给我的宝贝,待会儿等着看好戏吧。” 等徐叫花走开,冯宝宝跟胖子便将身子又往大厅的门后面缩了缩,生怕被天井里这些蛇看到,尽管它们压根就没有视力。 据冯宝宝所知,吹箫对蛇根本不起作用,因为蛇压根儿不懂音乐。它们几乎没有听觉,蛇没有外耳和中耳,只有耳柱骨,也没有鼓膜、鼓室和耳咽管,所以就不能接受空气传导来的声波。 蛇感知外来讯息的方式是经由下颚骨表面接收外界声音的振动,再透过内耳的杆状镫骨传递至大脑,所以它们在行走时下颚骨大都紧贴着地面,能够很敏感地侦测到地面上的振动,使得蛇能对外界状况保持警戒的状态,因此蛇所“听”到的声音是来自地面所传递的振动,音乐声对蛇只是耳边风。 冯宝宝不知道徐叫花这支骨哨跟普通的箫能有什么区别,都是吹的东西,吹的孔洞一个少一个多而已,难不成还能发出不一样的音波来? 正疑惑着,突然,冯宝宝感觉手臂上一阵麻痒,有个滑溜溜的东西缠了上来,吐着蛇信子,冯宝宝小心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蛇正挺起脖子来,两只腭牙已经大开,下一秒便朝着自己咬过来。 冯宝宝被吓个半死,右手赶紧朝着这名不速之客抓过去,她知道打蛇要打七寸,但是情况紧急来不及找七寸了,便照着蛇脖子上拧去,一下子就把蛇揪了下来,然后一把丢回院子里,使劲的甩手直呼好险。 下一秒,在视线里,冯宝宝便看到院子里那些原本毫无章法的蛇群开始朝着自己这边挺起身子来,齐齐吐出蛇信子,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嗅着什么,有爬上房顶从上面摔下来的蛇落到冯宝宝脚下,吓得她急忙又是一脚踢出去。 接着,所有的蛇都动了起来,齐齐朝着三人所在的大厅爬过来,蛇形走位,都使劲扭动着自己的蛇身,地面发出令人胆寒的摩擦声。 突然,冯宝宝的身后响起了一阵箫声,像是一阵风吹过,义庄里飘出凄清的旋律。 箫声仿佛夹带着冰泉之气,忽如海浪层层推进,忽如雪花阵阵纷飞,忽如山谷一阵旋风,急剧而上,又忽如深夜星辰静静流淌…… 冯宝宝回头看过去,只见徐叫花嘴上衔着一根骨哨,单手按在骨哨的孔洞处,一手扶哨,一手上下游动孔洞,一曲旋律就这样被曼妙的吹奏出来。 冯宝宝楞楞的看着他,感觉这只骨哨颇为神奇,随着徐叫花往前走着,原本那些往大厅里爬行的巴蛇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似乎是受到音律干扰,又或是被音律震动空气所发出的波动所使然,蛇群开始向后退却,成千上万条蛇将大厅隔离出来一个真空地带。 或许是这曲调专门为了对付蛇才研究出来的,冯宝宝跟胖子听着并没有太多不适,反而是觉得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尚书·益稷》中记载:“箫韶九成,凤凰来仪。龙吟虎啸,碧海潮生。” 徐叫花一面吹着骨哨一面席地坐在大厅的门口,一条腿放着另一条腿便盘着,细看之下也有几丝江湖侠客的气势。 天井里面,群蛇开始乱舞起来,相互打斗、撕咬、缠绕,身上亮黑色的鳞片在荧光洒照下水洗过一般。 徐叫花吹奏的韵律回旋婉转,箫声渐响,恰似九天玄女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人间,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 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百花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 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潇潇,一片凄凉肃杀之景,细雨绵绵,若有若无,万籁俱寂。 正当冯宝宝听得如痴如醉之际,箫声中开始夹带着啪啦啪啦地震的响动,睁开眼眸看过去,竟然是那群耳鼠团团围住了义庄。 群鼠卷过的尘埃还未落定,义庄里外便已剑拔弩张,恰如万鼠绝尘、鼠临城下…... 第五十六章 汉魃庙堂 白老鼠煞气喧天(八) 徐叫花睁开眼睛瞥了眼义庄外嗡嗡叽叽乱成一团的耳鼠,天井里面的蛇群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蛇与鼠天然是死对头,此刻听到死对头的动静、嗅到死对头的气味,蛇群开始骚乱起来。 义庄外面,杀死白毛鼠王的凶手就在大厅里面,还有一个在悠哉悠哉的吹哨子,虽然不知道吹得什么玩意,但是鼠群已经打算冲进去了,它们不知道里面等待它们的还有大惊喜。 “冯宝宝、胖子,你们两个堵着耳朵,接下来的曲子声情致飘忽、缠绵更宛转,若在无防备之下聆听则难以自制,忍不住心神发狂,甚至胡乱抓搔头脸,你们瞧好吧!” 徐叫花叮嘱了两人一句,便又继续吹起骨哨来,骨哨的曲调完全没了刚才的曲高和寡,虽然紧紧捂住耳朵,但声音还是隐隐约约会飘进耳朵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透风的手掌心。 曲调中模拟大海浩淼,万里无波,远处潮水缓缓推近,渐近渐快,其后洪涛汹涌、白浪连山,而潮水中鱼跃鲸浮,海面上风啸鸥飞,于无声处隐伏凶险。 舞幽壑之巴蛇,泣孤舟之嫠妇。 紧接着,义庄天井里,无数条巴蛇翻滚缠绕,嘶溜溜的身子开始滑向外面,身子高高挺起做出战斗姿态,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 外面的耳鼠冲了进来。 院子里的巴蛇扑了上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耳边仿佛响起了解放军的冲锋号—— 不知道是不是这老巴蛇跟老鼠王的祖宗十八代、七大姑八大姨七舅姥爷八舅奶奶都出来了,一瞬间整座义庄里面外面、屋上屋下乱斗成一片,蛇与鼠之间你掐我咬,相互间打得鲜血淋漓,像是两个部落的生死决战。 一时之间,整座义庄,甚至蔓延到整座山林,鼠叫声、嘶嘶声乱成一片,厮杀四起,但是蛇类的种族先天优势使得庞大的鼠群发挥不出优势,基本都是老鼠被吓得瑟瑟发抖,被蛇群追着跑。 顷刻间便是数百只耳鼠被巴蛇撕咬、绞杀成尸体,也有身躯硕大的耳鼠跟巴蛇死命缠斗,眨眼间便又十几只子子孙孙跑过来帮忙,上下撕咬、利爪穿肉,好不易的将巴蛇杀死。 上了年岁的巴蛇战斗力不行,就喷吐毒液,一口毒过硫酸的蛇毒喷出去,管它蛇友还是鼠敌,统统躺枪,横尸满地,然后发黑的尸体化为一滩脓水。 嘈杂的嘈杂、撕咬的撕咬、逃命的逃命,但是阵阵吟扬的曲律丝毫没有被阻挡住半分,仍然是催动着蛇群对抗耳鼠,巴蛇的眼睛都红了起来。 声声掩抑声声思,似诉蛇生不得志。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潮生后六幺。大吹嘈嘈如急雨,小吹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蛇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声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老蛇死的真安生。银瓶乍破水浆迸,巴蛇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三孔一声如裂帛。 冯宝宝跟胖子看着蛇鼠乱斗起来,不由得都脸上带笑,这下总算是蛇口逃生了。 耳鼠数量实在众多,尽管天性害怕巴蛇,但是鼠多势众,一开始时手忙脚乱的被巴蛇追赶,但是慢慢的就开始奋起反抗,不再四处抱头鼠窜。 它们五六只的样子开始聚在一起,采用车轮战围攻巴蛇,有胆小怕事的耳鼠见到有机可乘,便从缝隙里跳出来狠狠的在落单的巴蛇尾巴上咬一口。 战斗这么长时间,漫山遍野都是死老鼠和死蛇的尸体,景象惨不忍睹,耳鼠吓得不行,想要逃跑,但是巴蛇就跟磕了药一样死揪住不放,耳鼠只能红着眼睛跟巴蛇玩命到底。 原本数量上万只的耳鼠跟巴蛇数量已经锐减了大半,冯宝宝这才知道原来杀气这种东西并不是只有人才会有的,动物身上也有。 这厮杀场面一点都不亚于人与人之间千军万马的厮杀肉搏,蛇鼠之间狂妄的杀气弥漫地穴四周,直冲上霄顶,鼻孔里呼吸之间满是血腥气。 有些身子肥胖着实跑不动的耳鼠,也是被逼的急眼了,扭头就照着追赶它们的巴蛇扑上去,然后巴蛇将耳鼠用蛇身绞起来从地面翻滚出去,子子孙孙便冲过去帮忙,随后接着又是一场厮杀。 徐叫花又照吹了约莫半个小时的骨哨,冯宝宝看他已经面色发白,心想应该是气力不支了,便跑过去扶住他,喂他喝了几口水。 徐叫花放下骨哨狂灌了半壶水,这才喘了口粗气,“这群耳鼠怂的不行,被蛇群这么一吓肯定是不敢卷土重来了,要提防着的就是巴蛇了。不过这些蛇群也是元气大伤,能活下来的不会太多了,我包里有雄黄粉,你们在四周门庭都撒上些,咱们好好休息一觉,起来就能见分晓了。” 胖子跑到角落里将徐叫花放雄黄粉的藏蓝色背包掏出来,递给冯宝宝一人一把拈着,在四周撒了一圈,不一会儿整间屋子的血腥味便被雄黄粉辛麻的气味给冲淡了,雄黄粉的味道闻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刺鼻,有点像大蒜,但是总好过睡觉闻着血腥味。 折腾了很久,三个人都累的够呛,各自找了个地方便靠着睡觉了。 屋子外面,蛇鼠大战还在继续。 第五十七章 汉魃庙堂 有匪君子似佳人 外面的世界,天晴了。 不知在什么时候,雨,悄悄地停了,风,也屏住了呼吸,山中一切变得非常幽静。 一道道阳光透过逐渐散去的云层照射下来,七彩霓虹架设在山巅之间,人间仙境一样的美妙。 远处,一只不知名的鸟雀开始啼啭起来,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在倾吐着浴后的欢悦。近处,凝集在树叶上的雨珠还往下滴,滴落在路旁的小水洼中,发出异常清脆的音响。 雨后的天空蔚蓝如洗,在阳光的照射下,大地上少量的积水放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地面上镶嵌着一颗颗亮晶晶的蛇眼石。 山路还是滑得很,梯田里的秋庄稼,却给雨水冲刷得青翠嫩绿晶莹剔透,空气里也带着一股清新湿润的香味。 冯宝宝伸出手想要抓一把空气,抓了个空,她向前走去。 山里空气格外的清新,像是充满了天地灵气,冯宝宝一边走就一边呼吸着这十万大山间的空气,顿时觉得有了精神头,一扫连日的疲倦。 又往前走了走,已经爬上了半山腰,半山腰上满是翻腾的云雾,冯宝宝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了云巅之上。对面有座高山隐约可见,如利剑般直耸云霄,山底美景宛若人间仙境。 山下是云雾翻腾,不见山下半点,冯宝宝绕着山四处转了转,也没有什么发现。 过了有一会儿,太阳从云巅冒出了头,一缕缕阳光从天宫直射进来,驾到云雾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圆形彩虹,绚烂无比,冯宝宝也是头一次见到彩虹原来是圆形的,不禁啧啧称奇。 这道彩虹横跨在整个山峰的上空,宛如一座仙桥,又有些像阿弥陀佛头顶上的金环,神圣而不可亵渎。 冯宝宝观察着这道彩虹,发现圆形的另一圈隐约贯穿向对面的高山。 太阳出现之时,山涧云雾翻腾得越发厉害,像是煮沸的开水四处席卷开来,顷刻之间就连冯宝宝所在的高处也被吸进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当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盲人摸象般扶着地面走路。 冯宝宝撕下布料蒙住口鼻,不知道这些雾气有没有毒,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她也不敢四处乱走动了,山间雾气太重,视线看不清楚,万一脚下踩空栽了出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只能等雾气淡一些,到时候再下去。 没过一会儿,冯宝宝就感觉浑身上下湿透了,全是雾气凝结出来的水珠。 又等了不知多久,太阳又重新出来,光芒四射,渐渐地雾气淡了下来,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这时,冯宝宝眼前发生了变化,她走到山上一个盘口眺望,只见视线中凭空出现了一所村子,像是一所破败不堪的鬼村,建筑类型应该是民国甚至是更靠前的时期。 房屋用木材搭建,屋顶上是青绿色的土瓦片,村子的正中央有一口井,整个村子的范围看上去像一个八角形,准确来讲类似于……八卦阵! 视线中有被遮挡的地方,冯宝宝便往一边走走再看,结果这边是能看见了,那边又有东西被遮挡住。 就这样,冯宝宝来来回回调换了几个角度,总算是把整个村子的轮廓看了一遍,但是每次总有东西遮挡住视线,这让她很不舒服。 冯宝宝心觉这地方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便循着小路下山去看看,小路蜿蜒曲折,直通向山底。 路上荆棘丛生、野草蔓延,不知道几十上百年未曾来过人了,再加上刚才雾气弥漫山路有些滑腻,冯宝宝好几次险些摔倒,只能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小心翼翼的往下爬。 走到一半的时候,小路上的泥土开始变干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也少了许多,从山上看见的那些遮挡视线的东西也不再出现。 冯宝宝心里面有些犯嘀咕,心说难不成这些东西只有在高处才能看得见,走下来就看不到了?还真是蹊跷。 一路上除了偶尔飞过一两只鸟雀之外,竟然连只蚂蚁都不见,山底弥漫着幽幽的凉意。 一路走到了村口,冯宝宝看到两对石人石马摆在眼前,石头已经被风雨打磨的有些走样了,但勉强看得出人形马形来。 继续往村子里面走去,冯宝宝感觉这村子里阴森森的,自己像是穿越到了未知的世界。 她不敢大意,也不敢四处乱碰什么,一路走进去小心翼翼,村子里东、南、西、北各有一个祠堂,已经破落的快要塌掉了。 冯宝宝只是在门口往里面瞄了一眼,黑漆漆的怪瘆人,便抓紧走开了。 走到坐北朝南的一间祠堂的时候,冯宝宝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间祠堂跟其它三座有些不太一样,其它的祠堂门口什么都不曾有,但是这座祠堂门口居然贴了对子,对子是用石头刻上去的,上书:覆冒阴阳之道,御众卦之父母。 除此之外,这间祠堂还是上了大锁的,其余三间祠堂却是门庭大开的。 冯宝宝觉得很蹊跷,就偷偷摸摸趴在祠堂门口听了听,没有什么收获。祠堂门口还残留着朱红色的墙漆,一把生满锈绿的大铜锁挂在上面,看门锁的样式也该是民国时期的,门环是铜的。 两个门环上都是方形的人脸,面孔睚眦目裂极其狰狞,嘴巴里各自咬住一枚铜环,铜锁便从两个铜环中间扣上。 冯宝宝用手摸了一下铜锁,沉甸甸的很有质感,一根铜芯穿过铜环,扣在两边。 这种古代铜锁都是用弹簧弹片的,冯宝宝觉得这祠堂里面可能有东西,三下五除二的倒腾起铜锁来。现代的防盗门她都能轻易撬开,更别说这种样式简单的铜锁了。 拿下的铜锁被冯宝宝轻轻摆在地上,然后就开始推门,居然一下子推不开。 冯宝宝又擦了擦手,卯足了劲使劲一推,吱啦一声,大门伴随着一阵古老而庄严的声音缓慢洞开,里面一股阴冷的空气扑面袭来,冯宝宝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只见地面上摆放着一排排棺材,棺材整齐划一的平放在那里,屋里面只有几根柱子顶着梁。 最显眼的是中间一口棺材,青铜大棺,旁边两口棺材加起来也没有它大。青铜棺前面的两个角上还各自有一个小铃铛,此刻空气一流动,小铃铛便叮当叮当的微响,听起来有些瘆人。 青铜棺上雕龙画凤,上面还有一幅雷云图,棺材盖上摆着七盏油灯,是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摆放的。 冯宝宝觉得这屋子里诡异的很,老是感觉像是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赶紧对着地上的棺材合起手掌道了声“打扰您清净了,恕罪恕罪”,然后退了出去,撤到门外又赶紧把门给关上,从地上拿起铜锁锁回去,这才长舒一口气。 冯宝宝一摸脑门,居然全是冷汗。 她不敢久留这个村子里,四处透露着古怪,便开始往外面走。 路过村子正中央那口井的时候,冯宝宝往里面看了一眼,那口井深不见底,朝着下面大吼一声连个回音都听不到。 走出去村子,冯宝宝打算往高山那边走,走了约莫五六里路,她感觉这条路越走越偏僻,来到了一个山谷的位置。 冯宝宝走着走着便觉得脚下开始松松软软的,就蹲下身子用手捻起一点泥土嗅了嗅,泥土有些腐烂发臭的气味,但是很松软,像是经常被犁的缘故。 她猜测土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用匕首使劲挖了挖,像是戳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上,插了进去。 冯宝宝使劲拔匕首,费了半天劲,砰的一下匕首带着泥土飞扬起来,匕首插着的东西咕噜咕噜滚落在一旁。 冯宝宝一看,顿时吓得一跳,竟然是个人脑袋。 心里一阵膈应,冯宝宝想要马上跑开,结果一抬头,看见面前蹲着一只白毛老鼠,眼睛贼溜溜的转着,硕大的老鼠尾巴轻轻的拍打泥土,但是自己却一动不能动了。 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冯宝宝又做了个大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老巴蛇,金甲披身、红袍飞舞,然后统领着成千上万条小巴蛇跟白毛鼠王的子子孙孙激杀在一起,千蛇万鼠黑压压的绞在一块,直斗得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杀到最后,漫山遍野里都是尸体,铺天盖地,血色茫茫。 在睡梦中她惊诧了、恐惧了、失色了。 哗啦—— 冯宝宝原本能听见厮杀声,转瞬,脑中却只剩下一片寂静,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缓缓地,好像被人溺在水中,消失了知觉,再无力周旋。 冯宝宝惊醒过来,有双手快速收回军绿色的水壶,一壶水已经干脆利落的泼在她身上,砰地一声丢掉空壶,驱鬼一般,一气呵成。 下意识地,她抬起了面庞,眯眯被水珠浸润的眼,沿着半是昏暗的房板,看到了徐叫花的身影。 他的眼睛像是明净山水,目光所及,嘴巴开合,“你做噩梦了,怎么也醒不来,只能这样把你叫醒。” 冯宝宝自动忽略他的话语,只是感觉心跳如鼓,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仔细观察徐叫花,明明只是昏暗的人影,眼睛却无法移开。 她宛若被蛊惑了一般,只能以仰视的姿势滞在地上,从昏暗中以微妙而紧张的心情凝视着。 有匪君子,静静站在屋内,站在她以后不灭的记忆中,此刻,却只是一道剪影。 冯宝宝仰着头,微微笑了。 “谢谢。” 第0058章 汉魃庙堂 启宫门行者三人 徐叫花没有再解释什么,他朝胖子挥了挥手,收拾好背包的时候,义庄里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 三个人从义庄里出来,扑进鼻梢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徐叫花打了个手势,带着两人沿一条小路走过去。 如此一路下去,但见这条小路逐渐开阔平整,一路上有蛇鼠的尸体堆积成一茬一茬,三人缓慢攒行,许久才到尽头,小路出来的地方恰好是个倾斜的坡道,坡道上铺的石板已被推开了。 冯宝宝举着狼眼手电往四周一看,较低的地方被巨大的条石砌死,无隙可乘,只得顺着坡道上去,高处都是庞大的青石岩顶。 石壁的缝隙里,偶尔会有一两只急速逃窜的耳鼠之流,物性有生克,此物与巴蛇势成水火,见了只有逃命的份,眼见两败俱伤,胆小的耳鼠躲藏了许久,现在才敢冒头没命地往岩缝深处钻,以求离开越远越好。 徐叫花领着头,顺着阔扩的坡道缓缓前行,冯宝宝跟胖子拥在他身后跟随,走出不远,到达斜坡的尽头,穿过一条浮雕云龙石梁,眼前豁然一片荧光璀灿,在偌大的一个地下洞穴里,耸列着数座重檐叠山的大殿。 殿宇高耸,楼阁嵯峨,飞檐斗拱密密排列,雕梁画栋而又庄严肃穆,殿中殿外灯火通明,层层叠叠观之不尽,映得金砖碧瓦格外辉煌。 这里正是他们进来死城时,在黑沙暴中隐约看见的那座大殿。 洞内岩层中有石烟升腾,使灿如天河的宫殿里香烟缭绕,透着一派难以形容的幽远神秘,与洞天福地里的人间仙境无异,但在地穴里显得格外阴森,又被云烟笼罩着,看上去让人感觉极不真实,缥缥缈缈的像是水中幻象。 徐叫花解释说这地宫选址是块风水宝地,生气涌动不绝,藏在地下的古物历久如新,楼台殿阁间的万年烛、琉璃盏完全按照星宫布局安置,繁而不乱,气象严谨。这里面的灯火也都是珍贵的千年烛万年灯,些许微弱的灯引就可以燃烧千年不灭,在时隔上千年后,大部分灯烛依旧亮着,尤其是那些琉璃盏,兀自被烛火照得流光溢彩。 冯宝宝和胖子跟在徐叫花身边,见了这一片仙境般的宫阕,都不禁惊得呆了,看得双眼发直。尤其是胖子,嘴巴张的老大,饶是他一向财迷,却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冥殿,单是那些古老的灯盏就取之不尽了。 冯宝宝也震撼的极致,她十八岁开始跟着北派元良盗墓,规模宏大的帝陵和诸侯王古墓也盗过,山陵里的地宫虽然奢华壮丽,也绝无眼前这等仙境般的气象。 胖子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尘世上只有号称真龙天子一类才能住宫殿,除此而外,仅有释、道、儒三教的神圣可以拥有宫殿,大部分建造在神仙佛道的洞天福地里,却没想到这地下弹丸之地的宫殿,比起那些名山大川里的佛道名胜宫殿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用青霄剑柄顶了顶头发,心兴之下觉得口干舌燥,喜道:“老大,老徐,咱们还等什么,抓紧的吧?” 徐叫花也有些跃跃欲试,似乎这地宫对他而言极富挑战性,很快嗯了声,首先带头走过去。 其余两人跟在徐叫花身后,高举狼眼手电,犹如两条流动的水龙,踏着大殿前的石阶石桥,逼近过去。 胖子拽出宝剑,见有没死绝的耳鼠巴蛇就补上一下,或是用石头砸它个稀扁,杂乱的脚步和乒乓响彻地宫,三人一路进殿,一座座殿阁依着倾斜的地势,也是缓缓升高,有些地方是洞中有殿,殿中有洞,利用天然的地形地势,营造得极是巧妙。 三人各自提着刀枪,到了最外边这道大殿,只见里面也吊着琉璃盏,还燃着的约有一半,电光灯盏照耀之下,殿中光影一派恍惚,这殿内只有一根朱漆抱柱,上面横托十八道梁橼支撑,是古代宫殿建筑中罕见的一柱十八梁。 一柱十八梁的前殿里,壁上多有神仙彩绘,镶嵌着许多点缀用的珠宝玉石,被火光辉映,显得溢彩流光,看得胖子眼都直了。 其实这座殿中值钱的宝货在当时看来都不算什么,可时光推移,到了如今,这些古物也都是宝贝了,包括那些焚香的鹤形铜炉,以及殿中柱上嵌着的鎏金装饰。 除了胖子,冯宝宝跟徐叫花不知是心有灵犀或是眼光独到,并未被区区一座殿里的东西吸引住,他俩没怎么停留,便又呼啸穿殿而过,直向后面那片殿堂一路走去,胖子不敢一人逗留,只好放下宝贝紧跟着他们。 一路走来都是死蛇死老鼠,即便已经死了,但数量之多恐怕都过万了,看得三人心头好生发毛。 穿过数进殿堂之后,就已是在最高处的宫殿了,宫殿正处在一处岩洞之中,殿前是座宽阔的平台,周围有镂空的汉白玉栏,侧面就是地宫内的暗青色岩石,将宫殿之后的后殿封死。 殿前的平台旁边刚好有座拱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以前应该有喷泉涌出,从高处经过一处处亭廊流到宫外,使宫殿里增添了山水林泉的意境,可如今泉水早就干涸了,只剩个空潭黑洞洞地陷在殿前的山坡上。 随后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扇巨大的殿门。 冯宝宝跟徐叫花交互了一下眼神,默契的点点头。 徐叫花走向前去,小心翼翼的开始推前方的那扇殿门,冯宝宝叫着胖子一同过去帮忙。 “一二三,推——一二三,推——!” 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冯宝宝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终于听到殿门‘吱呀’地响了一声。 听到声音三人推得更起劲了,又足足喊了七八遍号子,终于传来‘轰隆’一声大响,冯宝宝感觉到殿门已经不受控制的自己向里打开了。 三人急忙退到后面去,生怕再出现弩箭热油之类的机关。 殿门里面黑黢黢的,显得空洞无比,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张开着,在等闯墓者钻进去。 “再退!” 三人又急忙飞退,顿时一股阴风从宫殿里面吹了出来,刚好吹过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轰——” 滚滚的阴气蔓延在殿门附近,像是有无尽乌云汹涌而来,将天地都遮掩住了。 “呜呜——” 冯宝宝仿佛听到宫殿深处传出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很难形容,像是阴风在嚎叫,又像是弃婴在啼啭。 紧接着只听到‘咔嚓’一声,殿门像是卡在了什么东西上,滚滚而出的阴气戛然而止,漆黑如墨的殿门里亮起了一个个小光点,渐渐逼退了这股阴霾,凄惨惨的景象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里面金碧辉煌的大殿,一盏盏灯火不由自主的被点亮起来,应该是有机关在触发。 过了一会儿,感觉没有什么危险了,三人开始小心翼翼的朝那座殿门走过去。 三个人都蹑手蹑脚的走进殿门,生怕不小心走错会触动什么机关。 大殿红墙黄瓦,殿里金碧辉煌,四根顶梁大柱支撑起整座宫殿,上面金漆雕龙,每一条龙都回旋盘绕栩栩如生,分外壮观。 金黄色的琉璃瓦在灯火的照耀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令人油然而生出庄重威严之感。 正前方有一条红色毯子铺成的台阶,台阶的最上面有一张宝座,翡翠玉石被恰到好处的镶嵌在龙椅上面,仿佛有位睥睨天下的王者正坐在上面俯瞰着众人。 不知何时,宫殿里四处飘荡起了檀香的味道,冯宝宝仿佛看到有好多的人坐在两侧,一群舞女围绕着她在翩翩起舞,歌舞升平衣袖震荡,鸣钟击磐乐声悠扬。 冯宝宝看到了,就在龙椅两侧的台基上,檀香明灭闪烁着,烟雾缭绕。 辟阊阖其荡荡,俨帝居于将将。轶霄汉以上出,俯日月而荡胸。 美甚,误乃人间仙境也!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诗如画,画如酒。古琴涔涔,钟鼎叮咚。 宫殿里被碧玉池池水环绕着,浮萍满池,碧绿而明净,荷花开得正娇艳,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彩,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青色,似染似天成。 不由自主的,冯宝宝就想走到前面的台阶上去,想坐上去那雕龙宝座。 “坐上去天下就是我的,天下就是我的了……” 冯宝宝嘴中喃喃的朝着前面走过去,突然感觉脑子一吃痛,像是被人狠狠拧一下,清醒了过来。 她再定睛一看,哪还有什么美女,也没有什么池水,水沟里已经干涸见底,前面朱红色的毯子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只见龙椅的最上面悬着一块黑色的像是金丝楠木材料打造的匾额,龙飞凤舞的题着三个大字——‘诛仙台’。 冯宝宝转头看向刚才掐醒自己的徐叫花,发现他正捂着脑袋从藏蓝色包里面掏东西,而胖子则是神色呆滞的向着深沟缓缓走去,行僵就木一样。 徐叫花晃了晃脑袋,递过一根银针对冯宝宝道:“这香有问题,用这根针扎一下胖子的神庭穴,就在他额头正中间与头皮交界的地方,不要扎太深。” 冯宝宝朝着胖子赶了过去,胖子看见她居然喊了声“花姑娘!”,听得冯宝宝眼皮直跳,急忙按着他把针扎在了神庭穴上,胖子一下瘫倒在地上。 徐叫花提着包过来,分出两粒药丸要冯宝宝和胖子服下,道:“这是我自己配的百草味,能解百毒。” 冯宝宝喂胖子服下去之后,徐叫花对两人说道:“这应该是迷魂香,古代是用硫磺和汞,加上毒麻散,旬黄芪,懒菩提等调和出来的,既可以埋在土里也能点燃,千年都不会挥发干净。功效不只能驱虫还能让人陷入幻觉中。” 随后,他又晃了晃脑袋,“这里还是不要待了,也不知道药效持续多久,我们绕过大殿继续往前走,看看后殿还有什么。” 徐叫花在四周转了一遭,发现在石阶最上方的龙椅后面还有一条路,“看来正主还在后面呢,那位伟大的先知,终于要浮出水面来了,跟我来——” 红毯石阶是层层递上,而后面这条路则是逐渐降下高度,往低处走去,冯宝宝走上来,有一种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感觉。 路的尽头又是一间宫殿,没有刚来时那间前殿那么宏伟,看上去倒像是休息用的寝殿。 冯宝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大梁,水晶玉璧为灯罩,将蜡黄的烛火映衬出梦幻的光彩来。珍珠做成珠帘,范金化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一挂鲛俏宝罗帐,帐上编绣着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帐动,使人感觉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更是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感觉赤足踏上也会觉得温润,似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 “我靠,这也太穷工极丽了吧!” 胖子忍不住惊叹,冯宝宝也摸着珍珠帘子爱不释手,而徐叫花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对这些并不在意的样子。 “走吧,不要忘了我们要干什么。”徐叫花招了招手。 冯宝宝也只好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夜明珠上挪开,磨磨蹭蹭的跟上徐叫花离开了。 尽管打着狼眼手电,但是手电照不到的地方仍是伸手不见五指,三人都放慢了脚步,呼吸声彼此可闻,只感觉莫名一阵阵的凉意席卷而来。 恍惚间冯宝宝好像听到头顶有一声尖叫划过,猛然一抬头,头皮都要炸了。 只见仰头的一刹那,抬手一照,漆黑一片的房顶上挂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全都披头散发,面相狰狞可怖。 尖叫声过后便是死一样的寂静,静悄悄的,徐叫花和胖子看到她往上面照,也都看见了尸体,一个个倒吸冷气。 地上还散落着几块人骨,冯宝宝依稀能想象到当时落在地上的血骨还有肉块触目惊心的样子。 徐叫花一阵皱眉头,招呼两人赶紧离开这里,他觉得这个地方邪乎得很。 冯宝宝和胖子也都被一股压抑的气氛憋得难受,快步打着狼眼手电朝前面走去。 第0059章 汉魃庙堂 长生墓云在山高(上) 三人继续沿着路向前行进,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像是地下溶洞的地方,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两侧地势如同一线天般,头顶上看不到石壁,黑暗中像是要直贯穿到山顶一样。 一口漆黑的大铜棺高悬在一线天之上,被九根粗硕的长铁链紧紧拉扯住才得以悬空。 与此同时冯宝宝注意到,在一线天的两侧墙壁上各有铁环紧紧套住一根铁链,铁链顺着墙壁连接到地面上的石雕。 地面上以铜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围了九尊石雕,看造型应该是上古神兽,每一尊嘴里都紧紧咬合住一根铁链,像是在用力往下拉扯。 一线天的尽头被石壁完全堵上,再向前走就是死胡同。 如果没有意外,这口铜棺已经这样悬在上面两千多年了,即便是到了今天也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由此说来,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古人的独具匠心,他们的某些智慧结晶堪称得上是鬼斧神工。在这样的天险下用九条铁链瓦解掉铜棺的重量,高悬在一线天之上,历经岁月千锤百炼而岿然不动,即便是现在的技术水平都很难达到。 徐叫花跟胖子看了也是一阵啧啧称奇,但赞叹终归是赞叹,显而易见这口铜棺一定隐瞒着天大的秘密,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这口铜棺从上面放下来。硬拆肯定是有风险的。 “叫花子,会不会这些守棺的石雕上面会有线索?”冯宝宝抬头看向徐叫花。 “嗯?你有想法?”徐叫花挑了挑眉毛,与她对视。 “我有个想法,只是需要请教一下这些石雕的来历验证能不能行得通。” “我想的是,既然这先知和他徒弟大费周章、鸠占鹊巢的修建了地宫,这墓里的一草一木都不会是虚设,必然有它们存在的道理。看守棺椁的九头石兽,我觉得它们排放的位置应该有些讲究。”冯宝宝说道。 “嗯,这次脑袋倒是很灵光嘛,被墓门给挤开窍了?”徐叫花呲着牙冲她笑道。 冯宝宝狠狠的剜了徐叫花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徐叫花自讨没趣,讪讪地摸摸鼻尖,解释起来,“我知道这些石兽的来历,这些都是玄学上的东西,我对这种物件还是略懂一二的。” 接下来,徐叫花从最北边那座石兽开始,按照顺时针的顺序一一介绍了它们: “赑屃,是古代汉族神话传说中龙之九子之一,又名霸下。形似龟,好负重,长年累月地驮载着石碑。赑屃常用来做碑座,俗称“神龟驼碑”,另一方面,又具有长寿吉祥的寓意。” “螭吻,由鸱尾、鸱吻演变而来,是龙的第九子。平生好吞,即殿脊的兽头之形。喜欢东张西望,做张口吞脊状,并有一剑以固定之。俯视人间,有点“平步青云”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 “旋龟,来自上古杻阳山。山海经记载:怪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状如龟而鸟兽鲛尾,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聋,可以为底。旋龟能治百病,历来被人们所崇敬。” “蒲牢,也是古代汉族神话传说为龙九子之一,排行第四,平生好音好吼,洪钟上的龙形兽钮是它的遗像。原来蒲牢居住在海边,虽为龙子,却一向害怕庞然大物的鲸。当鲸一发起攻击,它就吓得大声吼叫。人们报据其“性好鸣”的特点,“凡钟欲令声大音”,即把蒲牢铸为钟纽,而把敲钟的木杵作成鲸的形状。敲钟时,让鲸一下又一下撞击蒲牢,使之“响入云霄”且“专声独远”。” “蛊雕,有记载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这是一种凶兽,残暴食人,一直被人们所避讳的。” “睚眦,是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龙的第二个儿子,总是嘴衔宝剑,怒目而视,刻镂于刀环、剑柄吞口,以增加自身的强大威力。豹身龙首,性格刚烈,好勇擅斗,嗜杀好斗,总是嘴衔宝剑,怒目而视,常被雕饰在刀柄剑鞘上以增加自身的强大威力。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睚眦必报就是源自于它,由此可以想象一下它的脾性。” “狻猊,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形如狮,排行老五。喜烟好坐,所以形象一般出现在香炉上,随之吞烟吐雾。古书记载是与狮子同类能食虎豹的猛兽,亦是威武百兽率从之意。平生喜静不喜动,好坐,又喜欢烟火,佛祖见它有耐心,便收在坐下当了坐骑,因此佛座上和香炉上的脚部装饰就是它的遗像。” “椒图,亦是古代汉族神话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其形状像螺蚌,性好闭,最反感别人进入它的巢穴,铺首衔环为其形象。因而人们常将其形象雕在大门的铺首上,或刻画在门板上,除取“紧闭”之意,以求平安外,还因其面目狰狞以负责看守门户,镇守邪妖;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即椒图“性好僻静”,忠于职守,故常被饰为大门上的铁环兽或挡门的石鼓,让其照顾一家一户的安宁,被民间称作“性情温顺”的龙子。” “这最后一个,叫囚牛,是古代汉族神话传说中龙生的第一个儿子。平生爱好音乐,它常常蹲在琴头上欣赏弹拨弦拉的音乐,因此琴头上便刻上它的雕像。这个装饰现在一直沿用下来,一些贵重的胡琴头部至今仍刻有龙头的形象,称其为龙头胡琴。” 徐叫花叽里咕噜讲了一大长串,全都是冯宝宝闻所未闻的典故,她不禁又长了不少见识。 “老徐就是见多识广啊,就算是个考古教授来到这里也未必都能介绍出来啊。”胖子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冯宝宝插嘴说:“听你刚才这么一讲,这九头石兽有七头都是龙之子,另外两头暂时是属于其它种类的。我听说过有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故事。龙生九子,分别是赑屃,螭吻,狴犴,蒲牢,饕鬄,睚眦,狻猊,椒图,囚牛。而狴犴和饕鬄怎么没有在这里?” 不是冯宝宝的强迫症在作怪,而是她觉得有些蹊跷。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先知不让龙之九子镇守在一块,反而是分出去两个呢?龙气滔天是一种祥瑞的格局,先知不应该会想不到,难道他不想太平? “我看就不要想这么多了,人都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还能折腾出什么来啊?就算是真的有什么猫腻儿,给它来上两梭子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就前年清墓里蹦出来的那个粽子,还不是被胖爷我一个手雷给炸成筛子了!” 胖子有些等不及了,左等右等没有个结果,在墓里拖得时间越久越容易发生变故。 冯宝宝想出声制止,却给徐叫花拦住了。 “我觉得你也是想得有些多了,也许先知当时根本就没想到这些,只是用这些石兽作镇墓之用罢了。好歹咱们仨也是老元良了,身经百战的人,你就放宽心吧。” 接下来只见胖子把飞虎爪掏了出来,用尼龙绳紧扎住一头,使劲拽了拽觉得足够结实后,又把组装好的弩枪拿过来,把尼龙绳压进枪槽中,只露出飞虎爪在枪头的位置。 胖子一脸得意的解释道:“这种弩枪可是胖爷特意改造的,威力强大性能稳定,最远的时候能把飞虎爪射出一百多米去呢。这铜棺也就五十米的高度,对咱们来说小菜一碟。” 只听得“咚”然后“嘶拉拉——”地一阵响声,在胖子操作下,飞虎爪准确无误的牢牢抓住了铜棺上与铁链拉扯的一处缺口,紧接着另外一只飞虎爪也用同样的方式被射上高空,抓住了铜棺的另一角。 胖子使劲拽了拽尼龙绳,确认无误后对冯宝宝和徐叫花比划了个ok的手势。 空气有些崆悚起来,没有任何其它生物的声音,哪怕是一只蚊虫。 狼眼手电把三个人的身影照射在石壁上,石壁上的影子被拉扯得又细又长。 冯宝宝回头看了一眼,感觉有些头皮发瘆,扭回头来使劲晃了晃,不再胡思乱想了。 就在冯宝宝回过头去的刹那,她对应在墙壁上的影子突然动了一下,头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了180°,就像被活生生拧了下来。 细微的变化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空气中还是一如既往地诡谧和压抑着。 胖子的动作十分娴熟,毕竟是退伍军人,曾经接受过专业训练,他打头阵第一个攀着绳子爬了上去。 一般像这种攀着绳子向上爬的都是些攀岩登山人员或者部队军人所擅长的活动,脚下要有着足够的借力点去着力,而此刻这种情况下,只有光秃秃的两根尼龙绳,想要凭空往上爬是颇废力气的。 脚下没有借力点只有空气,显然用双脚在空气中乱蹬是行不通的,但这些对胖子来说并不困难,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别看他身形臃肿,但动起手来可一点不含糊。 胖子的两只手交替把着绳子一点一点向上挪动,同时双脚夹紧绳子以保持住身体的平衡性。力道一使出来,胖子臂膀上的肌肉被绷得紧紧的,额头上有明显的青筋在暗暗较劲。 胖子手上还佩戴着军用手套,这种军用手套质地优良,被利刃划一下都不会破开口子,并且摩擦力极强,极适合这种攀爬运动,防静电的材质也为攀爬运动多了一层保障。 他一停不停的向上攀爬着,透过下面往上看是死寂一团。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往往充满了敬畏和求索之心,冯宝宝和徐叫花都屏住呼吸,默默注视着胖子的动作,生怕会错过一点点细枝末节。 终于,胖子有惊无险的爬到了铜棺上面,尽管看不到他粗气大喘的样子,但冯宝宝能猜到此刻他额头上一定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紧接着,冯宝宝和徐叫花也各自抓住了一根绳子,两人同时往上爬,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铜棺。 冯宝宝上来的时候,胖子正从背包里掏出刷漆用的大毛刷,从两头开始往中间集中,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清理沉积在铜棺表层的尘土。 尽管狼眼手电的照明能力毋庸置疑,但还是需要冷焰火的辅助发光才能看清整座铜棺。 冷焰火这种东西是从德国引入进来的,利用了化学反应中焰色反应的原理,在打开后接触到空气时会极速燃烧发出光和热,但一般每根只能持续一分钟左右,为此冯宝宝每隔一分钟都要重新丢一根冷焰火来照明。 在冷焰火以前,盗墓者们,包括那些探险家,考古工作者,都是用荧光棒在漆黑的墓室里照明的,但在亮度和实用性上都被冷焰火甩出好几条街去,渐渐就被淘汰掉了。 冯宝宝他们此行带的冷焰火数量并不算多,这时候一根接一根的丢下去确实有些奢侈了,但就像盗墓元良们所说的,下斗的时候,伤亡往往是发生在开棺这一环节上,所以什么都不要省,一点都不可以马虎。 第0060章 汉魃庙堂 长生墓云在山高(下) 铜棺上的轮廓愈发清晰了起来,上面的花纹被刻画的凹凸有致,古朴深邃,冯宝宝在心里默默把它们联结起来,感觉有的地方像鹿角,有的地方像麒麟,又有的地方像凤爪。 这不是龙的形象吗?冯宝宝在心里惊叹,一条龙被工匠师傅栩栩地刻画了上去,把铜棺映衬得更加大气磅礴。 “老大,棺椁的椁盖跟椁身都是被铁水封死的,得用气割,不过咱们下来得急,气割不知道够不够用。”胖子在一旁说道。 冯宝宝听到声音,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模糊起来,胖子说话就像刺啦刺啦的噪音,划玻璃一样让人难受,冯宝宝猜想可能有未知的磁场在干扰。 “气割全部用上,把椁盖丢下去直接开棺。”冯宝宝清醒回来,干脆果断的强硬开棺。 “好。” 冯宝宝和徐叫花闪在一边,胖子把背包里的微型气割取出来仔细的拼装好,伴随着一阵“滋滋拉拉”的声音,一道耀眼的白光不断闪烁着。 胖子用气割沿着铜棺椁盖的四周将棺椁硬生生的打开,一股股溶化了的铜水又迅速凝集在切口的两侧,只留下一道狭长的切口。 气割完成后,胖子掏出青霄剑来,径插入到切口中去,捅了两下能够进去,打算用剑做撬棍,撬开椁盖。 冯宝宝和徐叫花也过来帮忙,青霄剑的锻造极其精良,与椁盖碰撞甚至摩擦出噼啪的火花。 “一,二,三,起!” “一,二,三,起!” 终于,听到‘吱’的一声,又是刮玻璃一样的响声,吱剌剌的青铜刮蹭,椁盖被三人合力抬了起来,然后一鼓作气被推了下去。 说到这里,不得不夸赞一下战国时期的冶炼工艺,真的是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技艺精湛,巧夺天工,即使用了最现代化的气割去破开沉睡千年的青铜古棺,依然耗去了半个钟头的功夫。 “咚”的一声惊天巨响,椁盖被狠狠地摔到了青冈岩地面上,掀起一大片尘土。 地震般的巨大声响险些把三人的耳朵震聋了,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因为刚才有些失神,冯宝宝恍惚觉得椁盖上的龙形图案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但是又回忆不起来,以至于椁盖掉下来的时候忘记了堵上耳朵。 待烟尘散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在地面上活生生砸出一个巨大的黑窟窿,里面滚滚的冒出黑气。反而是地面完整如初,只不过是多了几道裂痕。 上百斤重的青铜椁盖从五十米的高空砸下来,就算是用物理学知识计算一下也知道,能把任何东西都砸成个粉末。而此刻地面只不过多出几道裂痕而已,甚至连裂缝都算不上。 难以想象先知当年是怎样找到这样一所地方的,同时冯宝宝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 “老大,老徐,这棺椁里面全是宝贝啊,哈哈哈……干上这一票,就算不去拿前面地宫里的宝贝,也是坐享金山银山了啊!” 胖子两眼放光的用狼眼手电照着棺椁,忙敞开背包腾出些没用的东西来,然后又塞进去几件金玉珠宝。 冯宝宝和徐叫花没管这些宝贝,而是仔细观察里面的棺材,这是一口做工更加精良的棺材,上面雕龙刻凤,百鸟呈祥,一位君王端坐高天俯视大地,如仙人临尘般,十分的高贵大气。整副棺材应该被镀成了金色,尽管年月久远有些色彩黯淡,但仍然可以分辨出一二来。 “诶,这棺材好象没被封死,甚至连封棺钉都没有。难道被人给打开过?但外面明明被铁水封棺了啊?” 冯宝宝嘀咕的声音透过高空的气流沙沙哑哑的传了出来,她已经拿起青霄剑要开棺了,因为棺材根本就没有钉死,所以很容易就被打开,透出一道漆黑的缝隙来。 “铁水封棺,九子镇龙,封棺钉……不对,不对,先不要开!” 徐叫花正冥思苦想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拉住了冯宝宝的动作,但还是迟上一步。 “这是什么东西,卧槽——” 徐叫花刚喊完,就听到冯宝宝骂了一声。 紧接着,棺身猛烈地的晃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棺而出一样。 听到棺材里面有动静,胖子恶向胆边生,宝贝也来不及装了,挺剑一下戳了进去,“咣当”一声把棺材盖直接掀翻。 “惡——” 听到这声音,三个人不由得吓了一跳,像是听到了来自地狱的怒吼。 棺材里有一张癞蛤蟆的烂脸,紫黑色的面部,指甲又长又尖,它浑身散发着腐烂的气息,一双瞳孔已经被挖去了双眼,眼洞冷冰冰的盯着围住棺材的三人。 粽子起尸了! 冯宝宝看得浑身发毛,脊梁后升起一股股凉气。 这还是一头千年老僵尸,按理说不该这样,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它怎么会起尸的? 但已经容不得他们去思考,老僵尸挥舞着利爪,径直竖起身子来,整个身子已经成了九十度。 胖子举起手中的青霄剑狠狠地朝着僵尸的脑袋砸过去,一下,两下,三下,撬棍上沾上了尸油,然而僵尸就像不知痛痒一样,反而身子慢慢的越挺越直,快要站了起来。 “扔黑驴蹄子!”徐叫花猛拽两人的胳膊,大声嚷道。 见僵尸要扑过来,胖子急忙把黑驴蹄子掏出来朝着僵尸的脸上砸去。 听到“兹拉拉”一阵声音,就像划火柴的动静,只见那僵尸脸上被黑驴蹄子砸中,居然冒起了青烟,像是要燃烧起来。 徐叫花却传来更为急迫的一阵催促:“快跑,黑驴蹄子不管用,这粽子已经变成煞了!” 三个人分开从两根绳子向下滑去,就在冯宝宝离开棺椁的瞬间,她看到僵尸猛扑了过来,身体已经向外散出了黑毛。 “扑通”一声,就在冯宝宝快下来的时候,僵尸纵身将她扑倒,从六七米的高空摔了下去。 胖子跟徐叫花急忙奔过去接应,此刻那僵尸又站了起来,作势就要朝着冯宝宝扑过去,刚好被赶到的徐叫花一脚踹开。 僵尸摇摇晃晃着又朝徐叫花扑过来,张开满嘴獠牙作势咬上去,徐叫花捡起地上的青霄剑顶住僵尸的脖颈,不让它靠近。 冯宝宝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徐叫花已经出了满头汗,尽管有一身腱子肉,但可怖的是这僵尸力气奇大,而且貌似发生了进一步的尸变,已经化为煞了,极其棘手。 在墓里,发生的尸变多是依仗着墓里存在着的血气和阴暗环境,多是人为引起的变异现象,一旦离开古墓,尸变的僵尸也就自动尘归尘土归土了。起尸都不是突发性的,而是事先皆有预兆。那些将要起的尸,其面部膨胀,皮色呈紫黑,毛发上竖,身上起水泡,然后缓缓睁眼坐起,接着起身举手直直朝前跑去。这就是最初的尸变,都被盗墓者称呼为粽子。 至于为什么叫粽子,盗墓者看中的墓穴,放在古代。要么就是富甲一方,要么就是朝中官宦,要么就是名满天下的人物。而这些人死后,对自己墓穴建造,下葬十分重视。所以就有很多奇怪的现象。比如,活人陪葬,活人放缸里陪葬。而第一步,就是把活人像粽子样的裹起来。这种陪葬者死后怨愤极大,始终怀着一股报仇的邪念,所以很容易就会遇到阳气起尸,就被人根据外貌形容是粽子,后来也就渐渐成了所有起尸僵尸的统称。 当然也不是所有尸体都叫粽子,还有血豆腐,水猴子等。所有起尸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会讲话,不会弯腰,也不会转身,连眼珠子都有不会转动,只能直盯着前方,身子也直直往前跑。假如遇上活人,起尸便用僵硬的手“摸顶”,使活人立刻死亡的同时也变成起尸。这种离奇而可怖的类似病毒蔓延的作用只限于活人之身,对别的动物则是无效的。 人们常言起尸具有五种类型:第一肤起,第二肉起,这两种类型的起尸,是由其皮或肉起的作用。第三种叫做“血起”,此类起尸由其血所为。这三种起尸较容易对付。只要用刀、枪、箭等器具戳伤其皮肉,让血液外出就能使起尸即刻倒地而不再危害人了。 第四种叫做“骨起”,即导致这种起尸的主要因素在其骨中,只有击伤其骨才能对付。第五种则叫“痣起”,就是使他变为起尸的原因在于他身上的某个痣。这是最难对付的一种起尸,尚未击中其痣之前四处乱闯害人。所以只能诱歼而无法捉拿。 至于还有一种僵尸,就是在它起尸咬伤人之后,得到了活人的阳气,会更加强大。甚至会发生进一步的起尸变化,身上开始长出黑毛,身体坚硬如钢,就是所谓的煞。成煞的僵尸就像人一般,不再是跳尸,并且移动速度极快,力气极大难以解决掉,只能采取极端手段彻底灭杀之,最好是灰飞烟灭。 此刻被徐叫花用来抵住僵尸的青霄剑被挤得居然有些变形了,胖子也赶过来用脚使劲踹向它的腹部,但它纹丝不动。这种黑煞毫无自我意识,只会一味的攻击,靠着它的听觉和嗅觉,一听到动静或者嗅到活人的气息,就会猛扑过去。 冯宝宝不敢怠慢,正待去帮徐叫花和胖子,就见僵尸忽然调转了方向,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分着两排獠牙,猛向另一侧胖子的后颈咬去,直如恶虎扑羊,将胖子一骨碌抱住了。 徐叫花眼疾手快,见僵尸忽然张开嘴,正是要吸咬活人的阳气血髓的预兆,也不多想,就将手中的青霄剑横生塞入僵尸口中,只听见一片牙齿乱啃金属之声,千钧一发之际终究是没让它咬住胖子,胖子吓得魂不附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徐叫花替胖子挡了这么一下,想直接将他从僵尸身边揪出来,没想到僵尸指甲暴长,瞬间戳进了胖子臂膀之中,好像箍住了千均之力,徐叫花一拽之下,竟没能拉动胖子分毫。 千钧一发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地宫中天崩地裂。 原来沉重的椁盖砸落地面时就已经破开裂缝,地面受到猛烈撞击,起初并未显出什么塌陷迹象,但很快地面就支撑不住,现在终于发生了坍塌。 地面就像裂开了一只魔手,方圆之内的岩石,以及棺椁宝剑,都一股脑地坠入地下,轰隆隆烟尘陡起,惨淡无光。 翻天覆地的巨变来得突然,事先也没半点征兆,冯宝宝、徐叫花和胖子身子一晃便跟着塌落的地面陷入虚空,一落就是数丈。 第0061章 汉魃庙堂 踢僵尸分筋错骨 塌陷下来的洞穴漆黑一片,冯宝宝忽然听到洞穴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音极是微弱,徐叫花从另一边爬起来,捡起狼眼手电照向那个角落,隐隐见到有个人影,但从体形和声音来看,根本不像胖子。 冯宝宝不禁有些怵头,手中扣了钢珠霰弹枪,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谁在那边?” 然而那边的人影佝偻着身子倚在墙边,全身僵硬似的靠着,却始终不肯做答。 冯宝宝跟徐叫花都是胆色过人,往前走上几步,手电一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妪蹲在一块巨石前边,目光呆滞看着走过来的冯宝宝和徐叫花,老妪满头白发,两腮都瘪了,贼眼转动,像猴子一样,观察神态,千年老妖一样。 冯宝宝和徐叫花一见倒在墓中的老妪,心头立刻掠过一抹不祥,此前只见到过起尸的僵尸,地面塌陷之后,所有人连同僵尸一并坠入地穴,那这老妪又是何时何地冒出来的? 冯宝宝想都不想,怀疑这是个修炼成精的粽子,手底下极是利索,出手如风,就要一枪崩过去,想占个“先下手为强”。 徐叫花见冯宝宝已忽下杀手,急忙抬臂格开她手上的钢珠霰弹枪,低声喝道:“先别动手,这老妪不是粽子,你把眼睛瞪大了仔细看!” 冯宝宝听到这话,忙走近几步,细细观察,突然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这怎么成胖子了,那老妪呢?” 徐叫花摇了摇头,认为应该是刚才出现了幻觉,地宫里又有什么古怪作祟。 胖子摔下来直接晕了过去,现在靠在墙壁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冯宝宝跟徐叫花心中也吃不准这地穴里到底还有什么玄机,那老粽子掉下来之后也没有一点动静,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去。 两人当下不敢大意,又缓缓走近半步,一边扶着胖子起来,一边又环顾左右,暗中提防。 冯宝宝搀扶着胖子,可旁边的徐叫花仍十分机警,目光向四周一扫,觉得胖子姿势有些怪异,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但墓穴中地形复杂,胖子身后便是狼眼手电光亮照射不到的死角。 徐叫花担心其中有什么古怪,忙拦住冯宝宝:“先别动胖子!” 但这声示警却已经晚了,就见胖子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对闪烁如烛的目光,从胖子腋下探出一只手爪,快如闪电的扣向冯宝宝。 冯宝宝吓得失色,急忙松开胖子的胳膊缩手闪避,好歹是盗墓的老元良了,冯宝宝虽然临危生惧,心智却没有混乱,躲得也算及时,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那只手。 不料手腕虽未被压在胖子身后的僵尸扣住,那僵尸竟然又生出一股怪力,推着胖子朝她直扑而来,奇快如风,冯宝宝退无可退。 眼看僵尸就要扑住冯宝宝,徐叫花有心要用离别钩阻拦,却担心地穴中狭窄,钩子伤了冯宝宝和胖子,只好一咬牙关,空手上前营救。 徐叫花腿功强劲,以前倒斗也没少拆卸过粽子的脊椎,可眼前的僵尸似乎并非寻常粽子,尸变过程也极其诡异,寻常僵尸诈尸起来扑击生人,一般扑着一个人就会停止,即便遭乱刃加身、烈火焚烧,也绝不放松,而眼前这具僵尸就像有了灵智一般,甚至懂得去躲避一些致命的攻击。 不过此时为了救人,根本容不得徐叫花仔细思考,他身子一晃,直如一缕黑烟飘在洞中,不等僵尸接近冯宝宝,就已经赶到近前,借着一冲之力从侧面合身将僵尸扑倒,连同冯宝宝跟胖子一同滚在地上。 徐叫花一扑之势,如猛虎扑羊,凌厉之极,着地一滚,直接锁住了僵尸的手臂,解脱了被僵尸缠住不放的冯宝宝跟胖子。 徐叫花见冯宝宝和胖子都已脱身,松了口气,于是一手揪住僵尸的臂膀,另一手扯住脖颈,低喝一声,双膀使出全力,就想当场将僵尸倒提起来,搅断它的大椎。 没想到僵尸却倒在地上纹丝不动,徐叫花额头见汗,如蚍蜉撼树一样,动不了僵尸分毫。 突然,僵尸全身一震,“哗啦啦”抖甲而起,强势甩开被徐叫花锁住的胳膊,转头张口,朝着徐叫花吐出一股黑凄凄的阴风。 徐叫花暗道不好,见僵尸吐出一缕阴气,也不敢不避,想要抽身退开,谁知僵尸猛然翻手扣住他的肩头,尸身指甲如同铁勾,徐叫花身上不知道穿了什么,居然没有被僵尸的爪子当场洞穿。 徐叫花被僵尸抓住肩头,眼看阴气就要逼至面门,急忙抖开被缠住的肩膀,腰上使力,一个旋子从地上拧身跃起。 他以为就此脱身,只要转到僵尸身后,必搅碎它的椎骨,不料这厢才刚刚翻身跃起,那具僵尸竟也如影随形的跟着一同跃起,好像跗骨之蛆,紧缠在徐叫花身后,又将徐叫花重重砸到地上。 徐叫花被僵尸从身后抓住,发觉背后僵尸口中阴气寒如坚冰,离的尚有半尺之远,就觉得全身汗毛上都起了一层冰霜,无奈的是身体被拖住,不能脱身,只能拼命抬肘顶住僵尸下颌。 紧接着,徐叫花耳中听到身后僵尸全身骨骼“咯咯”作响,力量越来越大,徐叫花眼前发黑,胸口气血翻腾,手臂更是酸麻疼痛,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冯宝宝刚才险些被僵尸扑中,多亏被徐叫花救下,此时她翻身而起,就想上前相助,但是经过刚才一阵折腾她已经有些气力不支,只能硬撑起来,歇斯底里的瞪着血红双眼抱起斗大一块碎岩,高高举起,想要把僵尸砸倒。 看见冯宝宝的动作,闪念之间徐叫花心中也有了主意,当下将胳膊肘撤开,身后僵尸黑洞洞的大口立即张开,直朝他后颈咬来。 徐叫花趁着僵尸从后上扑之力,翻身而起,背着甩不脱的僵尸着地一滚,来到了冯宝宝身边。 这时徐叫花仰面向天,僵尸就在他背后张着阴气森森的大嘴,即将一口咬下的时候,徐叫花猛一偏头,举石的冯宝宝正好举着岩石砸下来,斗大的岩石贴着徐叫花的脸颊落下,恶狠狠砸在僵尸头上。 猛听一声闷响,由于徐叫花与身后僵尸离得太近,石头砸下来的瞬间,也将他的脸上刮了几道血痕,火辣辣的生疼。 徐叫花趁僵尸被砸歪的一瞬间,顾不上疼,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更没半点犹豫,立即揪住僵尸脖颈后边,直接从地上拽起。 身形晃动中,徐叫花已经绕到僵尸身后,双臂从它腋下穿过,反锁后颈,抬膝顶住大椎,如此一来,就是千年僵尸也只能束手就擒。 徐叫花手脚加劲,只听见僵尸体内筋骨缓缓撑裂,如同层层砂纸来回摩擦,整具尸体都被他从背后反绞得仰起头来,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僵尸周身筋骨肌肉竟仍是紧密结实,体格又是粗壮高大,徐叫花一绞之下,竟未听到想象中骨骼碎裂折断之声,不由得发起狠来,手上扣紧僵尸颈骨,使出了十分的力气。 终于,猛听僵尸身上破衣烂甲“哗啦啦”一片抖动,骨骼摩擦断裂,僵尸的脑袋连着十几节脊椎,硬生生被徐叫花揪了出来,高大的无头躯体“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漆黑的血液混合着内脏,从脖腔里随着脊椎喷出来,溅得遍地都是。 终于了结掉僵尸,徐叫花也斗得没了力气,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几乎陷入一种半癫狂的状态,揪住僵尸的人头提到面前瞪了一眼,狠狠地抛在地上,原地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觉得四肢百骸都疼得要命。 第0062章 汉魃庙堂 鬼树妖倾巢出动(一) 冯宝宝扶徐叫花休息了片刻后,胖子也醒了来,毫无征兆的,从三人的耳畔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响声。 他们抬头看向头顶上方,那口掉悬在穹顶上的巨大青铜棺椁,被铁锁死死拉扯着,正传出一阵阵铜铁摩擦的声响,三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僵尸在里面挠动棺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阴森的地宫里,这种声音足可以深度冲击人体的大脑皮层,使人由内而外的产生一种强烈的压倒性恐惧感。 此刻他们也没退路可选了,徐叫花跟两人商量了下,决定还是再上去看看,刚才下来的急,完全不清楚在那老僵尸后面的棺材里究竟还有什么东西。 于是三人顺着绳子爬上青铜棺椁,从下往上看青铜棺椁端的是庞然大物,用锁链捆了数匝,又用九重大锁加固,以十六个大铜环吊在墓室的顶层。 徐叫花第一个爬上青铜棺椁,低头再向周围一看,不由连声叫苦,锁缚着青铜棺椁的链条已经有了断裂的趋势,九道重锁脱落了大半,棺椁的盖子……也摔下去了,恍惚的视线中,好像有数条长到难以想象的“指甲”从棺材缝隙中探出,果然在老僵尸后面还有个粽子,这是个双层双葬棺。 徐叫花知道情况不妙,本想先设下镇伏僵尸的机关,然后再重开一次棺材,现在另一只僵尸已经有了诈尸的趋势,如果里面的僵尸先爬出来,对他们来讲,局面便急转直下,就极为不利了。 这时徐叫花血气上涌,无暇再想,转头对冯宝宝和胖子叫道:“你们快把绳子找出来。” 说话的同时,已纵身跃进青铜棺椁里的徐叫花一落地就差点把脚脖子扭了,那些长方的金银珠宝,一踩就噹啷啷响,狼眼手电照射过去,只见棺材缝隙里,下层是檀木棺板,那下层的棺板盖子已经破了两个大窟窿,从中露出数圈长长的指甲,那些指甲都是白森森的,非常尖锐,由于太长,指甲都打起弯了,他们三个在下面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指甲抓挠棺材盖子发出的。 徐叫花顾不上脚脖子生疼,也无意仔细欣赏那指甲的造型,身体立马跳到了青铜棺椁的盖子上,也不知哪生出来的这么大力气,连手带脚往下用力一压,竟将那被颠开的半截盖子,硬生生重新扣了回去。 冯宝宝紧接着也跳进了青铜棺椁,把一卷绳子递在徐叫花手中,她晚了半步,没见到棺中的东西,便问徐叫花:“里面有什么?” 徐叫花边把绳子一圈圈的缠向棺材,一边对她说:“还能有什么,无非又是一具行尸走肉,遇见活人的气息,它的指甲就噌噌噌的飞速暴长。” 冯宝宝见棺材被重新压住,料想暂无大碍,抬头看了看上层的穹顶,高度只有不到三米,上面渗水十分严重,潮气呛人,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空气渗透进来的动静。 冯宝宝琢磨着若下面有什么闪失,直接爬上去开辟一条逃生出口应该不成问题。 冯宝宝看了看身后的棺材说:“王墓中的双人棺椁都极为罕见,这一个棺材里就要蹦出俩粽子,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如同临渊履冰,咱们一路走到这里,要想彻底揭开埋藏在地宫里的秘密,只能把这棺材打开看个究竟。” 徐叫花嗯了声:“也对,总不能白进来一趟,咱们这就动手,我去挂上绊脚绳,先看看这粽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胖子立刻撸胳膊挽袖子:“升棺发财这些勾当我太拿手了,就是做梦也是时常演练,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熟,你们俩去装绊脚绳,开棺的活儿,胖爷就一个人全包了。” 说着话,徐叫花已将绊脚绳准备妥当,对胖子举手示意,胖子将缠绕在棺材上的绳子解下,冯宝宝架着钢珠霰弹枪在一旁死死盯着,三个人都是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神情…… “咦……这老粽子怎么不折腾了?”胖子将第二层的棺材盖掀开,皱着眉头看了半天。 徐叫花走过去,一看之下,里面确有具尸体,像是男尸,脖子以下,被白锦裹住,只能看见脑袋,尸体保存得相对完好,甚至面部肌肉都没有蹋陷萎缩,说是栩栩如生也不为过,不过他的死相,实在很可怖,两个眼窝深陷进去,形成了两个黑中带红的窟窿,眼珠已被人摘掉了,由于五官中缺了眼睛,看上去显得极度惊悚。 徐叫花正要再仔细看看,胖子已经用绊脚绳套住尸体的脑袋,将它从棺中拉得抬起头来,于是三人又围拢在棺前。 徐叫花让胖子举着狼眼手电照明,他和冯宝宝一块动手用刀割开缠绕着尸身的层层白锦,汉时王者有着玉衣的习俗,用凉润的美玉防腐,而这具古尸是用白锦严密裹缠,却把脑袋露在外边。 那些白锦也开始受到潮湿霉气的侵蚀,越到里面,越是难剥,冯宝宝跟徐叫花的鼻尖都冒了汗,终于将层层叠叠的裹尸布彻底拆剥开。 在剥那好几层白锦的时候,徐叫花察觉到手感有异,但是看到里面的情况,狼眼手电的光束照进棺材里,将无数金光反射到光滑的表面,耀眼的金光勾人魂魄,心中更是惊奇,怎么会是这样? 裹尸的白锦中,是一副金灿灿的骨架,除了脊骨和腰胯处还保留着几块人骨头之外,其余的部分,都是用黄金补齐,没有一丝一毫的皮肉,半骨半金的腔架,似乎是由于尸骨的腐烂程度太高,几乎全变成了泥土空气,又被人为的再次整理拼凑,造了一套黄金骨。 冯宝宝说道:“你们看,这具黄金骨的脖颈处,有个玉箍,是用来连接着头颅的,看来这尸体上的脑袋是被后来安上去的。” 胖子立刻说:“啧啧,这一身的黄金骨,凡人哪里消受得起,我看这就是先知那老东西了吧。” 冯宝宝不至可否,只是指着那金灿灿的骨架说:“即便不是先知也得是他那宝贝徒弟了,不过它左侧的肋骨缺了几根,似乎是没有补齐……” 胖子说道:“这拼凑的尸骨,就剩下腿部咱们还没看,可能又是什么值钱的行货。” 徐叫花对两人说:“现在我可以打保票,虽然这地宫布局奇诡,可以确定的是这个青铜棺只是疑棺,至于里面埋得是那位先知的弟子或者是殉葬者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猜测,真正的先知的棺椁就近在眼前,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发现它。找到了先知的棺椁,我们就有线索顺藤摸瓜去找古布洛陀族了。” 冯宝宝他们自从进入地宫开始,一直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连续行动了数十上百个小时,精力和体力消耗到极限,不过现在总算是有了眉目,想到这里三人均是精神一振。 徐叫花也抬头看穹顶那里断裂的石梁,由于光线不足,一时难以看清上面是否有空间,只是在断梁处隐隐有一大片白色的事物,徐叫花又要来狼眼手电,这才看清楚,原来穹顶暴露出来的部分,是一种和地宫外墙相似的花岗岩,大约就在青铜悬棺的正上方。 徐叫花利用飞虎爪上到穹顶剩余的那段石梁,将遮住里面花岗岩的破碎墓砖清除,费了不少力气,上方白色的岩石面积逐渐增加,露出一个又长又窄的橄榄形入口,徐叫花摘下手套伸过去一试,有嗖嗖的阴冷气流,再用狼眼手电往上照了照,上方穹顶触手可及。 徐叫花没想到这上面另有洞天,粗略一看,似乎是个圆形大空洞,与漏斗地形相似,有条盘旋的石道蜿蜒而上,再往上就超出了狼眼手电的射程,一片漆黑。 不一会儿,冯宝宝和胖子也从底下爬了上来,胖子见面就问:“怎么样老徐,这上边有线索吗?” 徐叫花转身对两人说:“青铜悬棺上方是个大空洞,不出意外的话,先知就在里面了。” 第0063章 汉魃庙堂 鬼树妖倾巢出动(二) 说完,徐叫花领头用绳索攀上三米多长的石道,圆形的空洞在下面根本望不到顶,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砖木材料,一水的全是白色花岗岩,环绕着空洞的墙壁。 环壁四周都画满了大型彩色壁画,汉夷色彩与宗教色彩兼容并蓄,王者之风与仙道的飘逸虚幻共存,这是从未流传于世的一种绘画风格,三人近距离一看,更是觉得布局周密,用意严谨,直教人叹为观止。 画中人物都是怒目天神,几乎与常人比例相等,皆是俯首向下凝视,似乎正在注视着洞底的来者,他们的眼睛全是三层水晶、岗石镶嵌,流光纷呈,随着三人位置的移动,画像的眼神光芒也在跟着移动,总之三人都觉得被众多画像盯着看的感觉非常不好。 胖子被那些画中人物看得发毛,拿工兵铲去胡乱挖下来几只水晶石眼,但是壁画规模庞大,人物上百,一时又哪里挖得过来,只好尽量不去看那些画像的眼睛,免得心生惧意。 三人走走停停的小心跨过石道,尽头果然有间墓室,他们打量四周,置放着数件奇特的器物,看来这确实是最后的一间墓室了,眼前果真横着一口铜棺。 铜棺是木铜相混合,整体呈棕黑色,金丝楠木打造,嵌以构造复杂的铜饰,四面都有镂空的微缩庭台殿阁,顶部铸有一只巨大的铜鸟,棺盖没有被封死,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没有任何尸体,只有一套金缕玉衣。 胖子顺手把金缕玉衣掏了出来,发现质地精美绝伦,都用金丝穿成,冯宝宝和徐叫花见棺内更无多余的东西,便用刀在里面刮了一下,连尸泥也没有,的确是一口空棺,可即便是尸体腐烂尽了,至少也会留下很薄一层朱红色的泥土才对。 冯宝宝推测说:“空棺有可能是件摆设,我想它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用意义,真正的棺椁会在什么地方?” 徐叫花不信邪的说道:“先知的棺椁一定就在这墓室的里面,而且你看这墓室中的器物和壁画,先知全部的秘密,应该都在这里了,咱们给它来个地毯式搜查。” 这间墓室没有太多的人工雕造痕迹,是一个天然的白色洞穴,空间也不大,四周的白色花岗岩造型奇特,有不少窟窿,洞中也不豁达,白色的天然石柱林立,有些地方极为狭窄,徐叫花一心想找先知的棺椁,三人没敢分散,逐步向前搜索。 冯宝宝四下里看了看,对徐叫花和胖子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咱们仨跟犁地似的,在这墓室里转了整整一圈了,怎么就没见着有先知的棺椁?” 白色花岗岩的天然洞穴,在陵制中,被称为洞室墓,这洞室墓已经是先知的最后一间墓室了,按葬经和地脉结构,不可能再有额外的密室,但偏偏没有装敛先知的棺椁,仅有的几样东西,无非是古剑数柄,散落的竹简数卷,偌大的地宫中,在这最后的墓室里,竟然连件像样的明器都没有。 胖子又自作聪明的说道:“我看啊,不会是棺椁藏在墓室的墙里了吧。” 徐叫花说:“这种白色花岗岩,少说也要万年以上才能形成,一路走来都没有凿损的痕迹,所以不可能藏在岩石里,咱们先再找找,实在找不到的话,就放弃吧。” 冯宝宝扯了扯徐叫花的胳膊,让他看墓室的角落,徐叫花举起狼眼手电将光束照射过去,角落那里有只半人高的大肚青铜丹炉,由于是在墙角,又比较低矮,刚才没有注意到,徐叫花心想这可能不是丹炉,说不定是某种特殊的棺椁,于是招呼着上前查看。 不过到了近处,徐叫花才发现这的确不是棺椁,丹炉下有三足,腹大口宽,装几个成年人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其中都是些紫白相间的泥土,估计是什么丹药腐烂所化,胖子心中有些焦躁,运起蛮力,抬腿竟踢翻了丹炉,那些朽烂的金丹都撒在地上。 冯宝宝跟徐叫花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沮丧,地宫中没有先知的骨骸,只有一座疑棺,再也找不到多余的东西,回首来路刀光剑影,看来都是白白忙碌一场。 冯宝宝正要说话,忽然头发被撞了一下,像是被小石头砸到了,声音却非常沉闷,她猛地一低头,晃动的灯光中,徐叫花看见有一小片的灰土洒落。 徐叫花赶紧帮冯宝宝拍打灰尘,百忙中问道:“头顶上怎么开始落土了,难不成外面出了什么变故?” 冯宝宝紧张起来:“糟糕了,该不会是刚才那青铜棺椁的棺材盖猛一砸,导致地下岩体震动了吧?” 三人急忙往回赶,狼眼手电照在来路上一照是一条线,立即照亮了大一片区域,盘盘曲曲的小路走了一段,徐叫花猛然怔住了。 他看到来路上那两幅洞室墓中的壁绘,闪了几闪,就此消失不见,好像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样,他又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看,确实是没有了,只剩下白森森的墙壁,这些彩绘都是漆描上去的,即便是封闭的地下环境被打破,受到外面空气的侵蚀,也绝不会消失得如此迅速彻底。 这时冯宝宝对两人说:“你们看那边……还有那边,靠,墓室里全部的壁画都……蒸发了。” 徐叫花又循声一望,果然墓中只剩下白花花的花岗岩,壁画全都不翼而飞,胖子也感到摸不着头脑,便问道:“这他娘的也太邪门了吧,咱们该不会又出现幻觉吧?” 徐叫花答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幻觉,不信你抽自己俩嘴巴试试,反正我身上的伤现在还疼得要命呢,这肯定不是幻觉……” 三人正在惊慌不定之时,就听胖子又叫道:“怎么墙上全是黄水?这墓好像要溶化了!” 冯宝宝也觉得脚下的地面有些异样,听胖子这样一说,连忙伸手一摸身边的白色花岗岩,手套上湿漉漉的一层浅黄色污水,一抹之下,只见墓洞里白色的岩柱岩壁都在逐渐变成黄色。 地上的黄色污水渐多渐浓,也不知道是否有毒,三个人不敢再冒险踩着地面,只能先想办法找个地方落脚。 刚好有被胖子踢倒的丹炉,三人立刻将丹炉扶正回去,这丹炉如同一口厚实的铜锅,胖子站在中间,冯宝宝和徐叫花分别站到两边的炉耳上,这样暂时避开了地上的黄水,但是墓顶也像下雨似的滴下不少污水。 情势暂时平稳了下来,三个人也各自尽力使心神镇定下来,狼眼手电照射出去以便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周围污水流淌,已经溶解得不成样子,整个墓室正在逐渐变软,刚才他们所在的墙角最早产生变化,无数的条状物体在其中蠕动,既像是人的肢体又像是某些植物的枝叶,其余各处,也都从壁中渐渐显露出来,不过还未能活动。 在无数蠕动的树枝里面,隐约绞着一座方形的棺椁。 三个人看得触目惊心,胖子打了退堂鼓,忙道:“咱们还是抓紧撤吧,再不走可就让这些鬼东西包饺子了。” 此时徐叫花反倒是下定了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对冯宝宝与胖子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今天非要把先知的秘密掏出来不可,大不了十八年后再做一条好汉!” 第0064章 汉魃庙堂 鬼树妖倾巢出动(三) 这些蠕动着的枝条像是刚刚睡醒,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纠缠在一起显得格外混乱,徐叫花不顾两人的阻止,只扯了一条绳索,独自跳了过去,一具高大的人形棺材就斜斜的戳在面前。 “你们把穹顶打破,只管上去放绳子等着拉我便是了。”徐叫花粲然一笑。 这时头顶狼眼手电一闪,冯宝宝在上边探着身子,焦急的对徐叫花喊:“叫花子,快上来,这些鬼东西蠕动的越来越剧烈了,到处都是,正在不断扩大,再晚一点咱们都出不去了,那先知的棺椁就别管了,活着才是最紧要的!” 徐叫花落在棺材上,一边用手抹去棺材上的黏液,一边对冯宝宝说:“现在走自然是走得脱,但回去后还不把肠子悔青了?给我几分钟时间……一定给你…你们一个交代。” 片刻之间,先知的棺材就已经被徐叫花探明,这是一口半人形的棺材,上边有个人头和两个肩膀的形状,玉顶金盒,封口处是四个黄金麟趾交错封闭,棺盖没有被夯实,露出中间一道殷红似血的玉顶。 徐叫花注意到棺顶上刻着一个旋涡,这旋涡的图形几乎遮盖了整个玉顶,于是心中又多了几分确定,先知的尸体八成就在里面了,他奶奶的,一路上三人舍生忘死,总算没有扑空。 眼见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进来了,冯宝宝和胖子空自焦急,却没办法下来帮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徐叫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麟趾一个接一个的撬开,觉得两只手都不够用了,也许因为动作稍慢几秒,就会错过逃生的时机。 虽然徐叫花竭力安慰自己,一定要冷静,欲速则不达,但是心脏却愈发的狂跳不止,又哪里冷静得下来,他已经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口棺材上,对冯宝宝和胖子在上边的催促充耳不闻。 徐叫花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过了三分钟,按他的预计,五分钟之内打开棺材找到里面先知有价值的陪葬品然后逃离,时间还算来得及,想到这里,他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冯宝宝见徐叫花即将揭开棺材的盖子,狼眼手电集中照射过来:“叫花子,最后两分钟时间,两分钟以后,不管能不能找到东西,你都必须上来。” 徐叫花口中答应一声:“放心吧,时间绝对够了……” 说着话,他已经将玉盖用力揭开,里面立刻露出一具尸体,冠戴掉落在了脚下,头上只戴镶金嵌玉的头巾,身着黑色蟒纹玉甲敛袍,腰挂紫金带,不是壁画上的先知还能是谁? 但徐叫花随即感到不寒而栗,先知的尸体竟然没有脸,尸体的五官都已经变得模糊扭曲,只留下些许痕迹,口鼻双眼几乎难以分辨,好象是融化在了脸上,如同戴了张面具,被狼眼手电的光亮一照,显得十分怪诞。 徐叫花心中暗自奇怪,暗骂难不成又他娘的着了先知的道儿?这是假人不成?于是急忙捉住尸身的手臂,剥去那层蟒纹敛袍,只见尸体肤色蜡黄,好像正在发生着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 看尸体的皮肤倒不是假人,徐叫花又用手在尸体上捏了一把,甚至还有些弹性,保存的极为完好,但在尸体脸上捏了捏,却触感坚硬,似乎已经完全玉化了,这具尸体的脑袋似乎与尸身有着不同之处,这令徐叫花很是关注。 但此刻根本无暇多想,他立刻取出绳子,在先知尸身的脖颈中打了个套,想将它从棺材里扯出,让胖子拖它上去,但是徐叫花手中扣着绳子向后扯了两扯,拽了两拽,尸体竟然纹丝不动。 徐叫花心里纳闷,不知哪里又出了问题,只好抬起手,抽了尸体几个嘴巴子,再往外拽仍然不动分毫。 最后没办法了,也来不及再找缘由,徐叫花只好从口袋中摸出一枚桃木钉,插进了先知的心窝子,然后双手平伸,从头到脚在尸体上摸起来,摸到它双手时,都是紧紧握成拳头,手中明显是有什么东西。 徐叫花立即又取出两枚桃木钉,钉牢了先知尸体手臂,用力掰开它的手指,但是等掰开之后,心凉了半截。 先知尸体的左手中,握着的是一枚夜明珠。 右手中却是一枚指环,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黑毛,匆忙中徐叫花也没时间想这是什么东西,顺手都塞到了衣兜里。 胖子在上面大叫道:“老徐,没时间了,快走……跑啊——” 徐叫花知道胖子都这么喊了,一定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徐叫花总感觉关键的东西还没拿到,这时脑中灵光一闪,一不做二不休,目光锁准了尸体的脑袋。 徐叫花抽出离别钩来在尸体的脑袋上又拧又割,这具即将被他割去人头的尸体,突然剧烈的抖动一下,徐叫花心知不妙,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急忙揪了人头迅速沿原路疾驰而去,找到了绳子就往穹顶上爬。 穹顶上被冯宝宝和胖子用工兵铲凿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刚刚好的与隔壁地下暗河相错而过,只有少量的流水渗透过来,他们虽然深入地宫极深的地方,但冯宝宝能感觉到,一路起起落落,这个位置应该距离地面不远了。 徐叫花在黑暗黏滑的地宫中拼命向上攀爬,冯宝宝和胖子焦急的催促声正从上方不断传来,徐叫花感觉四周越来越昏暗,狼眼手电的光束似乎也溶化到了无边的黑暗里,目光所及全是急速蠕动过来的树枝藤蔓。 就在向上攀登的过程中,徐叫花觉得下方有个东西也在跟着自己往上爬,低头向下一看,恍惚的光线中,只见密密麻麻的树枝穿透粘稠的黄液蔓延过来,马上就要缠住自己的脚脖子。 徐叫花被逼得急眼,于是冲上边的胖子叫喊:“胖子拿炸药,剩余的炸药全拿出来,听我的,扔下来,一个不留,否则的话咱们都得栽在这些树妖手上!” 说着话的同时,他将人头扔了上去。 胖子见下面有团圆滚滚的东西抛上来,抬手接住,低头才看清是颗面目全非的人头,饶是他胆大包天,也吓得一缩手,将人头扔在地上,也不再去理会,立刻动手去掏背包里的土炸药。 徐叫花在下面丝毫不敢松懈,急忙用脚使劲蹬踩逼近过来的树妖藤蔓,将它们又踹回去,自己则借了蹬踏之力,向上一蹿,扒住了湿滑的穹顶边缘。 “叫花子,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冯宝宝俯下身子去够徐叫花的手臂。 “嗯。”徐叫花朝她会心一笑。 随后,“哧哧”的一团火花,胖子已将一捆捆炸药点燃了,口中喊了一句“老徐躲开”,瞅准了方位,就把炸药一股脑丢了下去。 徐叫花心情稍微平稳下来,心想这炸药一炸,这些树妖就是钢筋铁骨,也能给它炸成碎骨肉沫了。 四周蠕动的枝杈已经彻底变了形,像是阴森森的黑洞逐渐覆盖过来,炸药终于被吞没进去。 就在冯宝宝把徐叫花拉上来的一瞬间,忽然一团黑呼呼的东西带着股白烟从天而降,刚好落在穹顶洞口,居然是那些无意识蠕动的枝杈将一捆炸药弹飞回来,这下子大水冲了龙王庙。 导火索已经燃到了尽头,冯宝宝、徐叫花跟胖子都是大惊,猛的一股巨大力道,冯宝宝和胖子莫名被人给推了出去,在第一团爆炸的气浪冲击下,两人冒烟突火的掀翻出去。 第0065章 汉魃庙堂 这一年春暖花开(上) 地下暗河涌了进来,冯宝宝眼前白花花的,只有血和水,看不见人。 砰的一声爆炸从身后传来,接二连三,这次的爆炸声不一样。 冯宝宝强撑起麻木的躯体,愕然回头望地宫的出口,脸上表情如破碎了的冰,那股热浪仿佛贯穿她的心脏。 水浪铺天盖地卷进来,形成了几口漩涡,冯宝宝心口突然一阵凄惶,有种根本解释不清的感觉,她用尽毕生的力气朝爆炸的地方跑回去。 眼红如血,她要去见他见他啊,去见他去见他去见他! 爆炸像大年夜的炮仗一样热烈,徐叫花看到那些树妖藤蔓被灼热的火浪烧成一团团火球。 他的眼里闪过一朵漂亮的烟火,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过后,爆炸的冲击波让他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一样,被重重拍倒在地上。 徐叫花捂住胸口,他的眼睛模糊了,身下拖出一长串血迹,随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坍塌一般猛地半跪下去。 鲜血早已染红脚下的花岗岩,头顶上,汹涌大水喷泻下来,瞬间浇熄了皮肤的烧热感。 肆虐的地下暗河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头顶奔泻而下,不断冲入早已翻腾汹涌的地宫中,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拍打着石壁的同时,放肆地颤抖着人的心。 冯宝宝在逐渐上涨的水洼里看见他,徐叫花也看见她了。 她疯了般顺水流跳下来。 “叫花子!” 他似乎听见,又似乎没有,水声很大,耳畔没了声音。 他感到了恐惧。他惧怕死亡,却不后悔赴死,只是很遗憾啊—— 如果刚才再用力一点,动作再麻利一点,会不会就能逃出生天,叫他此刻不再悔恨? 徐叫花黑色的瞳孔散了又拢,拢了又散,固执坚持着什么,可这死亡的恐惧与悔恨,谁能为他豁免? 水流肆虐,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徒劳的挣扎,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 但,理智告诉他要活着。 他不停的在水中挣扎,双臂拍打着身边的水,溅起的水花,不断往下沉的身体让他感受到了死亡发出的冰冷讯息。 窒息,还是窒息。 徐叫花仿佛感受到了死神正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缓缓用力。 “睡吧…睡吧……”他听到那个让他无法回避的声音,轻轻地透支着他的意志。 终于,他不再挣扎,随着水流,缓缓下沉。 冯宝宝看见徐叫花了,他浮在水漩涡里,鲜血染红一大片河水。 长长的骇人的血晕,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眼。 她盯着他,猛然游过去,被碎石磕破下巴,四起的漩涡迎头盖面,她越游越快,越游越快,一路踉跄来到他面前。 他无声无息,身上是血红的烧伤和疤痕,落魄又狼狈,半垂着眼昏迷,不知在看哪里,脸庞安静且依然俊朗,和初相识一样。 冯宝宝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拼了命的往上游。 刺骨的地下河水卷着他的血腥味涌进喉咙,拉着的人没有脉搏,她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 她摸他的手,冰冰凉凉的。 大水前所未有地肆虐着,如猛虎,如群狼,令人无法抗拒的恐惧。 她说:“叫花子,我不让你死,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 游上岸,她目光流散至远方,亮光在她眼里漾。 她抱住他,拂合上他的眼,轻声说,“如果你这样走了的话,就算你输了啊。” “老大!老徐!”胖子手上抓着大包小包,同样浑身是血,一身狼狈,踉踉跄跄爬来。 地宫已经被汹涌的地下暗河灌满,他们使劲抓住一块岩石,想要看清逃生的方向。 冯宝宝站起来,看徐叫花一眼,转身踏进水里,走一步,猛地顿住,她狠狠咬着牙,咬得嘴唇出血了,突然回头看着他,看着胖子。 一秒钟。 她转身,指了身前的方向,那个地方,地下暗河最为汹涌,劈头盖脸的挤着。 她说:“这次,他不在,要听我的。” 她走回来,扶起来没有呼吸的人,径直朝着那边过去。 地下河水寒冷彻骨,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也无法抵御。 “啊!”她号啕如重伤的兽。 叫花子,你给我撑住,你给我好好活着,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地下河水一忽儿向上冒,一忽儿向下钻,就像一把利刃猛穿猛削,把岩石撕开了条条裂缝,土块扑哒扑哒地落下来。 三人被水流席卷咆哮着,像被一只凶猛饥饿的野兽骤然吞噬。 ……...... 那么长的路,那么冷的水,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得救的,只记得是眼镜安排了住院事项。 当她醒过来时,天黑了,icu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胖子抱头守在门口,忍泪打电话:“有多少钱我要多少……对……急用……以后十倍还你!”到最后,声音低下去,竟哽咽了。 冯宝宝在走廊站了近五个小时,已经没了任何知觉,全麻木了,她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直着眼睛,静静等待着。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的东西,将衣服湿透,她没想到,一等又是一整夜。 天快亮时,医生满头大汗地走出手术室,胖子第一个迎上去,冯宝宝起身却头晕目眩,又扶紧椅子坐好。 医生十分疲惫,“还活着。” “您这意思是?” “时间问题,想办法转院吧,不过国内应该是没有这样的医疗条件救治了,我可以帮你联系一家美国的医院。” “可j市这几天连日的暴雨,高速都已经封了,更何况是机场。”胖子急道:“坐船行吗?” “太颠簸,他这身子承受不了,路上就会没命。” 胖子用力道:“医生,里边这人,你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撑住!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冯宝宝手机在口袋里振,是那个人,她挂断了。 冯宝宝望向窗外,雨还在下,风还在刮,雷还在劈,连日来总是莫名的暴雨,还不停,就是不停。 耳朵里万籁俱寂,她略一回想之前的十多天,忽觉恍如隔世,回忆一帧帧,历历在目,却像天上人间,一过数年。 她累得几乎虚脱,可一点想睡的心思也没有。 又到中午,徐叫花的第二拨抢救后,依然没有脱离危险。 冯宝宝电话又振了,她摸出来想挂断,看了看备注,是眼镜,鬼使神差地接通。 “吓死我了。”眼镜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徐哥转院的事情有眉目了,我和那位医生私下里联系过了,飞机的事情我会帮忙安排的,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眼镜——” 她一开口,眼镜愕然,他从没听过冯宝宝这种声音,嘶哑、力竭,像鬼一样。 眼镜居然不吭声了。 冯宝宝嘴唇和嗓子都是干枯的,她不知道眼镜有什么门路,但他说了,不知为何自己就信了,“谢谢你。” 漫长的沉默,眼镜却没了后话。 “没关系。”眼镜挂了,临了说道:“这辈子,你不要再和我说谢谢。” 下午第三次抢救后,徐叫花转到高危病房,医生甚至没说“暂时脱离危险”,只说要“密切观察”。 炸药碎片挖了出来,但徐叫花全身创伤烧伤的并发症很严重,她不知道他还有哪一处是好的。 冯宝宝隔着玻璃看他,他脸色白得像纸,甚至发灰,没有半点生机,他身上插满管子,静止的,连呼吸器上都没什么雾气,只有仪器上平缓的线条。 胖子过来碰碰她的手,递给她一份盒饭,沙哑道:“老大……吃点吧。” 冯宝宝接过来,饭凉了,拌着咸莱和气味难闻的肉丝。 她蹲下身去,胡乱咬开一次性筷子上的塑料袋,埋头就开始吃,把一整盒饭都吞下去,咽得干干净净。 她吃完找了杯水,喝了医生开的药,转身下楼走出医院。 冯宝宝立在医院门口的石狮子边发呆,风太大,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不一会儿,头发上落了雨滴,她摇了摇头,走回医院里。 病房内,徐叫花缓缓地睁眼,开门声吵醒了他,他全身都痛,痛得想哭想叫,可他没有发声的力气。 医生过来给他例行检查,他疲惫得要闭眼,却猛然睁开,隔离服把医生遮得严严实实,可那双眼睛分明就是老熟人。 徐叫花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呼吸器上的雾气一层又一层地喷涌。 “别怕,我不是来杀你的。”医生抚摸徐叫花的额头,安抚地说,“我从来不喜欢欺负弱者,对了,你疼不疼?” 徐叫花冷冷的直视着医生。 很快,医生柔和的目光被狠厉取代,他攥住徐叫花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来只是想让你明白,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呼吸器上的雾气遮住了徐叫花的嘴唇,看不到他的表情。 医生最后看他一眼,戏谑的一笑,迅速起身,扭头走了。 第0066章 汉魃庙堂 这一年春暖花开(下) 冯宝宝与一位穿着隔离服的医生擦肩而过,他刚从徐叫花的病房出来,她下意识看着走廊那个远去的医生,突然间就朝他冲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医生头也不回的加速跑进楼梯间,正是探病高峰,人来人往。 冯宝宝冲到楼梯间,翻过栏杆往下跳,医生同样身手敏捷,两人在人群密集的医院里追赶,医生把来往的病人和家属撞得惨叫连连。 冯宝宝被撞得东倒西歪的病人们拖慢脚步,奔出医院大门时,医生已脱掉白大褂便衣拐进小巷子里。 巷子错综复杂,烧烤摊、面摊、小馆子、住户,什么都有。 两人在里边迅速追逐穿梭,巷子里杂物太多,对方显然熟悉地形,渐渐将她甩开。 冯宝宝一个劲地往前跑,过了巷子,跑到大马路上,隔着斑马线看见门口正停着辆黑色的无牌车,驾驶座上燃着烟,那人戴上墨镜跟帽子,朝她露出老鼠戏猫般的笑容。 人行道灯变红,她朝那辆车跑去,车里的人掐灭了烟,发动汽车。 冯宝宝从转弯的公交车跟前闪过去,肩膀猛地被撞到,人踉跄几下,公交急刹车。 车侧的小轿车视线不好,来不及减速,撞向冯宝宝,她敏捷地跳起身,踩着车前盖,滚了过去。 一排车急刹,交通瘫痪。 黑车加速冲向绿灯,冯宝宝飞跃跳上行驶的轿车前盖,在一辆辆车的车顶上奔跑。 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眼睁睁看着车子加速远去,狠狠咬牙,一脚踢在路灯上泄愤。 徐叫花的主治医生对冯宝宝说,病人恢复意识了,但不能说话,要等一段时间。 过了不知多久,医生同意了冯宝宝进去探望的请求,同时提醒:“别和他说太多话,他清醒的每一刻都是极度的痛苦。” 冯宝宝走到病床边,他合着眼,很累的样子,她抚了抚他的手,关于刚才的不速之客,她现在不想追究。 她看着他的脸,渐渐,他睁开眼睛,一如最初的平静,冯宝宝微微颤抖了。 徐叫花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声问:“等很久了?” 冯宝宝安静地摇头,“刚刚好。我一来,你就醒了。” 徐叫花极淡地笑了,此刻的安静平息已是天籁,她没别的话说,只轻抚他的手,他手指也动了动,想回握住她,但没有力气。 冯宝宝一直抚着,他道:“有话想说,就说吧。” 冯宝宝道:“我们之间,胜负还未分呢,你千万别忘了。” 徐叫花安静地看着她,没动,呼吸罩上的雾气朦朦胧胧,这个女人,从来都不热心,却偏偏有双温柔的手,要把他从地狱里牵引出来。 突然,徐叫花合了眼,脸色煞白,鲜血从鼻子里涌出来溅满氧气面罩,她立刻起身摁床头的警报器,用力摁一下,低头见到他的血流满脖子。 医生护士赶来了,把她推出去,玻璃上的帘子瞬间拉上。冯宝宝背身站在门外,目光流散。 她听见心脏起搏器的电流声,很快,人再次送进icu手术室。冯宝宝却只能靠在斑驳灰暗的墙上,双手发颤。 时间一分一秒拉得格外漫长,她盯着走廊外无休无止的暴风雨,脑子一片空白。 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时,像打过一场恶战,他说:“从医一辈子了,没见过这么命硬的。” 冯宝宝忧若未闻。 再次可以探视时,冯宝宝想说什么,但太累了,两人相顾无言,头几分钟没有说话。 许久,冯宝宝问:“累吗?” 徐叫花声音低着说:“有点。” “睡吧。” “不能睡。” 冯宝宝嗯一声,问:“疼吗?” “也有点。” 冯宝宝点了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她只是握紧他的手,安静的间隙,徐叫花忽然说:“抱歉,这一次,你赢了。” “不算,这次不算。”冯宝宝说,“我没有赢,你也没有输,等你病好了,我们重新比一次。” “冯宝宝。” “嗯?” “你不用总是围着我转,这些都是我的命数。” 冯宝宝死死盯着他。 “你去忙你的,别管我。” 冯宝宝还是盯着他。 “听话,回去吧,你的眼睛都熬红了。” 冯宝宝反问:“那你呢?” 外头医生的人影闪过,对话无疾而终。 冯宝宝坐在走廊里望窗外的暴风雨,还不停。 眼镜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依旧是那副呆呆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和徐哥。”眼镜一见冯宝宝这副憔悴样子,眼泪就掉下来了。 冯宝宝骂:“你哭什么?还是不是爷们儿了?” “冯宝宝——” “我没事。”冯宝宝逞强说,“你回……” 正说着,icu手术室的灯又灭了,冯宝宝目光立刻转过去,胶住。 医生还是之前的话,他再一次撑过来了,但没有好转。 护士把人送回病房,冯宝宝甚至没起身,远远看着床上苍白如死人的男子,房门关上,她也不管眼镜,起身走了。 冯宝宝回去洗了头洗了澡,换了件漂亮的软绒长裙,打开化妆包对着镜子描眉涂唇,但仍掩不住形销骨立。 冯宝宝进去时没发出声音,但他就像知道她来了一样,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松开。 她脱下风衣,长裙衬得她的脖颈和脸颊像雪一样,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冯宝宝穿得不像个男人婆一样。 徐叫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白地笑了。 冯宝宝说:“下流。” 她稍稍歪头,捋了捋还有些湿的头发,发丝撩过他的眼睫和脸颊,他说:“真好看。” 冯宝宝起身把窗帘拉开,雨珠打在玻璃上,她说:“眼镜都联系好了,明天送你去美国。” 徐叫花长久地看着她。 “看什么?” “想看。” “生个病怎么变得油嘴滑舌了。”她回来坐下。 徐叫花说:“等身体好了,我回来找你。” 冯宝宝说:“好。” “如果…没好,你自己也要好好的。” “……” 冯宝宝不吭声。 她无言沉默的间隙,他五内翻腾,心跟挖出来在雪地里滚了一遭似的。 他看着她,“冯宝宝?” 她还是不吭声,终于,抿着发干的嘴唇,语气像扎了根:“好。” 一个好字,两人相对无言,病房里的仪器嘀嘀嗒嗒。 冯宝宝半开玩笑地说:“别的呢,想交代什么后事就说吧。” “没有了。”他脸色苍白地冲她微笑。 冯宝宝盯着他,眼眶里蒙上一层雾气,无非就是那句,万一哪天回不来了,自己不要难过,也要好好的。 她再次抬头时,人又是淡淡的了,说:“你要是回不来,我以后就嫁别人了。” 他一瞬间眼眶湿润,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话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被小女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弄得鼻酸,扔在雪地上的心被捡回来搁在温水里泡着,要融了。 徐叫花与她对视,遮着眼睫上的湿雾,忽然就笑了,似乎看到了湛蓝天空下那样的场景。 第二天,徐叫花被送上去机场的救护车,不知道眼镜从哪里联络来的一架私人飞机,直飞美国。 冯宝宝走上车,到病床旁守着他,他眼皮微垂,竭力清醒着。 她小心地把他的呼吸器摘下来,并没远离他脸颊,她欺身过去,吻上他的唇,两人的气息微微交融,她又轻轻抱了他一下,重新给他戴好呼吸器。 徐叫花抿紧唇,喉结极轻的滚了一下,在隐忍。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望向孤单的晚灯,是那伤感的记忆……” 风不大,雨还在下,雷电已经消失,冯宝宝从车窗里看着倒退出去的行道树,望见不远处的停机坪。 “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愿你此刻可会知,是我衷心的说声……” 她收回目光看徐叫花,他一直在看她,眸光很深,像一口井,随后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释然的笑容,终于安然闭上眼睛。 医护人员把他抬下去,冯宝宝跟在一旁渐渐走近飞机,脸色在冷风里发白,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她不想打扰他,生生松开他的手。 临走,他勾住她的手指,雨点落在他手背上:“我的名字,徐言,言而有信的言。” 她盯着‘徐言’看了很久,风吹散了雨水,她的发丝在飞,终于淡淡地笑了:“知道了!” 那我等着你,徐言。 冯宝宝一瞬间泪湿眼眶,风雨在一瞬之间悄然停息。 他似乎睡过去了,没有一点反应。 冯宝宝直起身,长长地看他一眼,先转过头,然后是身体,飞机起飞刮起剧烈的风和雨,她静静往回走着,一次也没有回头。 一切都模糊成了背景,像沉进温热的水里。 飞机升向湛蓝的天空,风雨飞溅,冯宝宝越走越远,可只是才分别,就想起他,便潸然泪下。 “万一我回不来了,你也要好好的。” “如果你走了,我不会想你一分一毫。” “或许能回来,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我想,你回来那天,沉舟侧畔,病树前头。” 分道扬镳,不知前路,坎坷祸福,且自珍重。 机场广播台里,略显哭腔的男声,轻轻哼唱着那首未完的歌: 每晚夜里自我独行 随处荡,多冰冷 以往为了自我挣扎 从不知,她的痛苦 ……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 第0068章 南水神窟 山外小楼夜听雨(一) 时光,或许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慢。 眼前所见的,可能只是讲出来的故事。 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 云南k市,美食城,后厨。 “抓紧做,不然今天别想吃饭了。”大厨看着小厨子,拨弄着手里的烟盒。 小厨子正在用菜刀刮着手里的鲫鱼,把鲫鱼里面发腥的黑膜挖出来,甩到一边的瓷缸里面再去挖鱼的鳞片,动作很熟练。 大厨自己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把烟吐向小厨子的方向,然后把烟灰磕进一旁的花盆里,理了理头发, “小子,心里面是不是很不服气啊,不舒服就说出来嘛,不要憋着。” 小厨子的刀又停了停,定了定神就道:“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你也不要觉得难听,告诉你吧,这个世道如今就是这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要是没点硬本事,谁都看不起你。”说着,大厨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脑海里想起老板咄咄逼人的那副恶模样来。 小厨子把鱼洗干净,塞入肉干,就放到锅里去炸,瞬间香味喷了出来,“但是你对我狠没有什么用的。” 大厨听完倒是嘿嘿一笑,又躺在案板上,口吐涎沫道:“你是新来的,我除了欺负欺负你,难不成还去把老板打了啊。” 小厨子把水倒入锅中,盖上盖子,就用围裙擦了擦手,并不答话。 随后又端起鱼汤放到大碗里,点上点葱花,盖上温热的蒲团,端着往大厨手里递去。 “菜做好了,可以上桌了。” 待大厨端着盘子走后,小厨子偷偷摸摸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这是他中午吃饭的时候省下来的馒头。 看了看锅里剩下的鱼汤,还在汩汩的冒着热气。 “蘸着汤吃一定很美吧,丫头好久没吃过油了。”小厨子心里想道。 将馒头浸了浸,上面顿时蘸上了亮晶晶的油渍,然后找出几个塑料袋包起来,再次揣进口袋里,小厨子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打了个哨子,然后,眼前出现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分不清男女,一头乱发蓬松的像鸡窝。 但那双眼睛给小厨子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咕噜噜—— 一声轻响传来,小厨子太清楚这是什么声音了。 那双明亮的眼睛还在干巴巴的望着小厨子,不停地吞着口水,似是已经闻到了香气。 瞧瞧那小身板,十三四岁的样子,老天真是作孽啊! “对不起呵,今天忙昏头了,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对啦,”小厨子神秘兮兮的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你猜今天是什么好吃的?猜对了就给你吃哦。” 二十出头的小厨子一直把眼前这个流浪的小丫头当亲妹妹一样看待。 小丫头摇了摇头,她很想吃,但是她猜不出来。 咕噜噜—— 小厨子又听见了声音,心头一软,因为他以前也被这咕噜声折腾过,摸着小女孩的脑袋道:“好啦好啦,哥哥不逗你玩了,今天给你带了热腾腾的油蘸馒头哟!” 正说着,小厨子从怀里掏出了馒头来,被塑料袋包裹着,还是热气腾腾的,不停地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来。 小丫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似乎一个简简单单的馒头对她来说就是一顿大餐一样。 小丫头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来那香气喷喷的热馒头,另一边又小心翼翼的把上午从路人手里捡来的半截煎饼揣进口袋,这才揭开一层一层的塑料袋,轻轻咬了一口,对着小厨子露出憨憨的笑容。 “好啊,你个小杂碎,居然偷店里的馒头给小叫花子吃,不想干了是吗!” 身后,大厨不知道何时候回来了,一脸怒气冲冲的骂过来。 小厨子似是有些紧张,又似是有些愤怒,转过头去争辩道:“我才没有偷,这是我自己省下来的馒头——” “你你你,还敢狡辩,看我不告诉老板,让他狠狠收拾你一顿。”大厨一边说着一边离得更近了。 “你……你说去吧,老板不会诬陷好人的!” “哟嗬,你小子还敢嘴硬了!还有你,小叫花子,我警告过你几次了滚远点滚远点,你还不听是吧,居然还敢三番五次的来偷馒头,想死呢是吧!”大厨一脸凶神恶煞的逼她过去。 “不……不是…我没有…”小身板在惨淡的日光下显得那么单薄,眼眶通红,快要哭了出来。 “你他娘的还敢跟我顶嘴!” 大厨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打开小丫头手上腾腾热乎的馒头,蘸着热油的馒头骨碌碌掉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上面沾满了砂石粒,与小丫头一样,看上去那么狼狈不堪。 小身板吓得向后退了几步,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跪倒在地上,颤抖着想要伸手去够过来那已经脏兮兮的馒头。 “你还想捡!好,有种,非得让我教训你一顿是吧。” 大厨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挽起袖子,上前就要一脚踢过去。 “嗯?”大厨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好像是被人拉住了。 “你都这个年纪了,在孩子面前耍什么狠,还是个男人吗?想打的话就冲着我来。” 回过头去一看,大厨顿时恼羞成怒,“小子,你他妈的拉我干什么,也想找打是吧?好,老子今天就成全了你们俩个!” 说着,身形肥壮的大厨一拳头打在小厨子的鼻子上,小厨子身形往后一阵踉跄,堪堪没有倒下去,鼻血却是唰的流了出来。 又是一拳打在了脸上、眼睛上、脖子上,然后大厨一脚把小厨子踹飞出去,直直撞在饭店后院的墙壁上。 “叔叔——求求你不要打哥哥了,都是小舒不听话,小舒错了,要打就打小舒吧——” 大厨脚下,小舒从地上跪过来,死死拽住大厨的裤脚,泪眼婆娑,苦苦哀求着他。 “哼,小杂碎,你以为自己能跑的了吗?现在老子就打死你,满大街要饭看得老子心烦。” 说着,大厨一脚踹在小舒身上,成人的力道搁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哪能受得了,小舒当即倒飞出去,脑袋上破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混杂着泪水流淌到嘴边,不知是酸是苦是麻。 “你够了!”小厨子猛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擦擦嘴角边的血痕,奔向小舒那里,捧起她的脑袋,捂着伤口急忙问道:“小舒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 “小舒…小舒没有事…只是……只是不要再让叔叔打你了。都是小舒不好…连累哥哥了。” “哼,还能说出话来,看来我下手不够重啊。” 大厨拧着拳头,指关节咯吱咯吱作响,朝着两人走来,“看我一脚能不能让你闭上嘴——” 随即,沙袋一样的脚掌踢过去,呜呜着带起一股凉风。 “哼。”地上的小厨子轻轻放下了小舒,脸色铁青,站起身来,飞出一脚砸在那道黑影上,旋即,‘咔嚓’一声,大厨的面色煞白,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嗷——” 大厨的脚掌脱臼,歪倒在地上,冷汗顿时冒了出来,疼的倒吸凉气。 看着走上前来的小厨子,他心中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慌,“你…你别过来……我,我不敢了,我错了啊!” “你打我可以,骂我也可以,但是,你不可以打小舒。” 说着,小厨子怒号一声,眼睛通红,再一次一脚飞踹在了大厨脸上,雨点般的鞋印沾在大厨的脸上,屁股上,胸口上。 “曹尼玛的,给你脸了是吧,得寸进尺了是吧!”小厨子一边发狠的踹着,口中一边怒骂着,直打得大厨口鼻出血,两只眼睛肿成核桃那么大才停下手来,呼呼的喘着粗气。 “大爷我不敢了啊……”奄奄一息的声音传到小厨子耳边。 “滚啊!” 听到这句话,大厨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立马挺身起来,连滚带爬的往回跑去,头也不敢回,生怕再挨一顿毒打。 终于爬回了饭店里面,有气无力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多了一些底气,恶狠狠地,“臭小子!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找人弄死你!” 小厨子没再理会这个声音,只是趴下身去抱起小舒,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小厨子肩膀上。 “谁?”小厨子猛地回过头去,对上的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庞。 “刚才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看着小厨子的眼睛说道。 “那……你是来帮他报仇的?”小厨子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不,我是来帮你的。” “为什么要帮我?我又不认得你。” “跟着我走吧,保证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们俩。” “有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帮小舒找到家人怎么样?然后,你来跟着我。”年轻人看着小厨子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 看着眼前这人深不可测的眼神,小厨子不知为何心底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来,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却又令人热血沸腾。 “那…谢谢你帮小舒了。但是我……我现在哪里也不想去,我没有身份证。”小厨子摇摇头。 “想好了,三天以后,去清平斋找我。” “那里不是徐氏……” “想通了你就去,你来路是黑是白,我不在乎。” 说完,年轻人转身离去,抱着小舒回了徐家小楼。 小厨子怔怔的看着年轻人和小舒离去的身影,驻足了半天,看到地上脏兮兮的馒头,脑海中浮现出胖大厨的身影来,一脚狠狠地踢飞出去…… …… 风格迥异的嘻哈马特,举止风流地走在宽敞的街道上。 环肥燕瘦的短裙美女,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咋咋呼呼。 纷扬的树枝,摇曳成令人遐想的黄色光点,酝腾着淡淡的草叶芬芳,揉碎了天端的阳光。 “这孩子是谁?” 徐家小楼,年轻人抱着孩子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医生模样的人。 “待会儿你自己问她。” 年轻人长舒一口气,总算把孩子平放到床上。 医生听了听小舒身上的心率,然后起身给她包扎了一下头上的伤口,这才回过头来恭敬地说道,“韩先生,这孩子没什么事,就是流了点血蹭破点皮,上完药休养休养就没事了。” “那好,谢谢医生了。小帅——” “哎!来啦。”洪小帅推开门进来,毕恭毕敬地应道。 “你过来。” “是,家主。” “你待会儿送医生回去后,去一趟美食城,盯着点一个瘦伙计,应该是在厨房打杂的,他最近有点小麻烦,你去解决一下。” “好嘞,这小事一桩,家主。”洪小帅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的问:“他跟您是什么关系啊,您这么帮他?” “他是雪豹。” 洪小帅猛然怔住。 半晌,才道:“好的,家主。” 洪小帅若有所思的答应着,随即抽身送医生下楼去了。 这时小舒清醒了过来,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房间四周,像是好奇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这是在哪儿啊。”小舒怯生生的问道。 年轻人见她醒了,立马走上前去,开口应付着:“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帮他照顾一下你。他现在忙去了,有空会来看你,好吗。” “哦。”小舒信以为真。 “怎么回事啊?”年轻人的妹妹韩玉扯了扯衣襟,小声问道。 “是这样的……”年轻人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给了韩玉听。 “原来是这样啊,”韩玉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躺在床上的小舒,一脸心疼:“小妹妹,放心好了,到了我们这里,没有人再敢欺负你,过几天我们就送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我叫单(shan)舒……哥哥叫我小舒,是哥哥把我从人贩子手里面抢回来的,可是我自己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哦——单舒,挺不错的名字呢,我叫韩玉,他呢叫韩非,以后呀,我们也是你姐姐跟哥哥了,没有谁再敢欺负你,好不好?我们会帮你找到家的!” “那……那太好了呢。” “哥哥,单厅长那边你能搞的定吗?”韩玉起身说道:“这非法持枪是重罪,要是被发现了的话,就算是警察厅长也保不住。” “这事我都安排好了,这次的j市拍卖,我志在必得。” 第0069章 南水神窟 山外小楼夜听雨(二) k市城南街道两侧高楼林立,最大的烟花之地,都坐落在这片宁风静土之上。 别看街道上都是烟花之地,却也处处透着雅致,让人感觉格外舒适。 把酒共卧,云淡江清。 其中还有一家美食城,这是一座非常有名的饭店。 虽然占地不大,但是老板背景深厚,拥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美食城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洪小帅戴上墨镜领着几个人随意走进了美食城,亮出一张金色的卡片便被请了进去,要了几瓶淡寡的啤酒,又点了几盘久吃不厌的酱牛肉,几人默然坐在座位上。 耳边聆听着饭店中那些文人酒客们说笑声,还有那些相声快板俗不可耐的唱腔,洪小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人闲聊着。 “那个瘦子就是小厨师?”洪小帅问向身旁一人。 “没错,帅哥。我们都打听过了,就是他,估计是在老家犯了事,逃到咱们这边来了。怎么了帅哥,您想要收拾他?这还能劳驾您亲自动手啊,交给我们,我们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快给老子闭嘴,告诉你,他就是我兄弟,最近有点小麻烦,我来处理处理。” “啥?帅哥的兄弟也有麻烦,有人活腻歪了吧。”身旁的人谄媚道。 “行了别说了,我就是来看看谁要找我兄弟麻烦的。” “哦,帅哥,我也帮您看着……” 不远处一桌。 “冯爷,就是那小子,老是找我麻烦,看在我平时光孝敬您的份上,可要好好帮我出了这口恶气。” 大厨好不容易把脱臼的脚掌接回来,抓紧跑到叫冯爷的这一桌上,见他还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哟嗬,就他那小身板能欺负得了你?” 冯爷拍了拍大厨堆满笑容的脸,轻轻打上两下,有些不信。 大厨也不在意如此羞辱人的手势,抓紧说道:“实不相瞒啊冯爷,这小子会点功夫,打架还是可以的。不过只要冯爷您肯出马,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那好吧,听着还怪麻烦的。想要他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啊?”冯爷叨了一口菜,漫不经心的问道。 “都要!”大厨看着小厨子楼上楼下端菜忙碌的身影,恶狠狠地说道。 “那好,这个月份子钱我要双份。” “好!”大厨咬了咬牙,还是答应道:“只要冯爷肯出手,我就是去卖了裤衩也得给您把钱凑出来。” “哈哈哈,爽快。”冯爷又叨了一口菜,目光瞟了瞟小厨子,“今晚上就在你们后厨,你把院门开开,我领人进去。最好是能把他弄晕,要不然闹出动静来不好收场,毕竟这美食城跟徐家有关系的。” “是是是,我一定给冯爷收拾好再请您进来。” “那就好,你抓紧走吧,别杵在这里碍事。老子看美女呢,还真别说,这美食城的女服务员就是比别处的耐看,啧啧啧。” 洪小帅漫不经心的跟几个人喝着啤酒,一扬而尽,随后朝着身边瘦子使了使眼色,耳语了些什么,瘦子小弟会意,立马起身出去。 …… 夜色渐浓,带起了风的凉意,无数的星挣破夜幕的束缚,探出身来。 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慢慢浸润,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似乎在弥漫着杀意腾腾。 后厨里,小厨子还在收拾着今天的残羹冷炙,收拾完就可以回房休息了。 大厨今天也破天荒的跟着干活了,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抱着一瓶白酒,朝着小厨子过来。 大厨轻轻唤了他一声。 “做什么?”小厨子看了看大厨,下意识攥起了拳头。 只见大厨一脸畏畏缩缩的样子,手中抱着一瓶酒,似乎并没有恶意,小厨子也就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今天的事都是我做的不对,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咱们以后还是兄弟好不好。”大厨一脸诚恳的说道。 “你……”小厨子见他一脸恳诚的样子,竟然有些心软了,白天发生的一切似乎也不那么计较了,“其实我也不应该动手的,是我太急躁了。” “这么说来你不怪我了?”大厨脸上露出一副喜悦的表情,像是真的悔过了的样子,“这瓶酒是我自己攒的老婆本买的,正宗的西凤酒,就当我负荆请罪啦。咱们干了他,以后继续做好兄弟,行不!” 小厨子听完心头也是一热,点着头就答应了。 大厨笑嘻嘻的捧着白酒,摆出两只空杯,倒上两杯酒,还特意闻了闻,一副特别沉醉的表情。 “兄弟!真是好酒啊,来,咱们干了它。” 说着,大厨将酒杯递给小厨子,自己也拿起一杯。 小厨子看着大厨一脸堆笑,心头一热,将杯子里的酒一扬而尽,喝完突然发觉不对劲,因为面前的大厨还没有喝。 “你也喝呀。”小厨子以为是自己喝的太急了。 “喝你姥姥,小杂碎,还是栽在老子手上了吧。”大厨将杯子里的酒倒在地上,一脸恶相走了过来,“他娘的白瞎老子一瓶酒,也罢了,到时就跟老板说是你偷得。” “你……什么意思?”小厨子放下酒杯,感觉身子有些晃荡起来,但仍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大厨一脚踹了上去,结结实实砸在小厨子小腹上,将他踢倒,随后恶狠狠地说道:“还真以为白天的事老子不找你算账了啊?告诉你,今天晚上老子就要废了你!” 大厨抄起地上的一根拖把踹断,扑过去打在了小厨子身上。 一棍上去,小厨子就见了血,然后大厨又是一棍接一棍的抡过去,被酒里的迷魂药晕得迷迷糊糊的小厨子,此刻毫无还手之力。 打完之后,大厨一把扔开手里的棍子,骂道:“小杂碎,还没完呢。等会儿有你好看的。” 说着,大厨拉开饭店后厨的门,院子里站了几个黑影,领头进来的正是冯爷。 “冯爷,剩下的就靠您啦。” 大厨毕恭毕敬地说道,因为在这里他不能把小厨子砍掉一只手或者一条腿什么的,否则被老板发现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只能请冯爷这伙人把小厨子带到城南小树林去解决。 “楼下怎么回事啊,吵吵闹闹的!” 冯爷一伙人刚要把被打得半死的小厨子拖走,只听见楼上踏踏踏的传来下楼声音,是饭店的老板从办公室下来了。 “吱剌——” 饭店大堂通往后院的门一推开,老板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过来: “老李,你怎么回事?后院来的这些人干什么的,怎么还把阿豹给打了!” “不…不是…他们……”大厨支支吾吾的,有些不知所措。 “李老板,这是我冯某跟阿豹的私人恩怨。是阿豹让我进来的,没商量好,所以就把他打了,我劝你也别插手管这事,咱们都好过。”冯爷走上前来给大厨解了围。 “好吧好吧,赶紧给我拖走。以后再敢来别怪我不客气了。”李老板骂咧咧道。 刚说完,‘砰——’一声响,后门被一脚踹开,一伙人提着明晃晃的棒球棍扑进来,为首的正是洪小帅。 “哎,几位爷,您们走错地方了……”李老板说道。 “哼,来的就是这里。敢动我兄弟,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冲进来七八名大汉,洪小帅恶狠狠的瞪着冯爷、李老板以及大厨等人,手中的棒球棍尖在月光的辉映下流露出针芒。 “敢问哪位是您兄弟?”冯爷倒也不惧怕洪小帅等人,他认为凭自己的关系没有摆平不了的人。 “阿豹就是我兄弟,你们真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什么?” 不仅冯爷,连大厨和李老板都有些傻眼了。 “怎么可能呢,我为何没有听阿豹提起过。”李老板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 洪小帅一个人提着棒球棍走向前去,顿时怒骂了出来:“干恁娘的!是谁把我兄弟给打成这样了,我废了他!” 第0070章 南水神窟 山外小楼夜听雨(三) “哎哎哎,我们也是不知道阿豹有你这么个兄弟罩着,权当误会了好不好?”冯爷见事情有点不好收场,打着马虎眼道。 “误会?”洪小帅嗤笑了一声,“误会就能把人给打成这样?要不我跟你也误会一个?” 说着,洪小帅拿棒球棍想要拍拍冯爷的脸,被冯爷一把躲开了。 “臭小子!别以为你们现在人多就嚣张,我冯某人在道上混了也有些年头,真惹急了我一样收拾你!” “哟——”洪小帅不怒反笑,似乎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那你把你的实力摆出来让我看看,行不行?” “好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冯爷被气得脸色涨红,“阿三,赶紧给老子回网吧喊人去!” “好——”等到叫阿三的人从后门一溜烟跑出去后,冯爷才算舒了一口气,转而又瞪向洪小帅:“小子,哪条道上的?我可不想欺负无名之辈。” 洪小帅也没去理会冯爷,领着人往里走去,把雪豹扶靠在墙边。 冯爷虽然心里底气很足,但是现在也不敢硬碰硬,只得让开路耐心的等自己的人到来。 “李老板,有没有什么消炎药,给我一点,我兄弟伤的不轻。”洪小帅问道。 “有是有,不过你们还是抓紧走吧,别在我的饭店闹事,要不然等我给徐家那边打了电话,要你们吃不了都兜着走。你们都知道的,我儿子可是在徐家做事情的。” 听到李老板提起徐家,冯爷身子似乎颤抖了下,像是想起来什么可怕的事一般,徐家行事冯爷虽然只见过一次,但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自己还真是招惹不起,更闻徐家新任的话事人韩非是个笑里藏刀的滑头,精明得很。 洪小帅笑了,笑得很狡黠,“徐家啊,喏,我和徐家也有点关系啊,你别用你儿子来压我。今晚上,还就是要在你的地头上闹事情了,怎么样老板?” “你……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板气得脸色铁青,还未说完,听得‘砰’一声响,后院的门踹开,二十几号人跟着阿三进来,大都是些小流氓混混。 “冯爷!谁要收拾您啊?我这就带人砍了他。”带头的一名混混说道。 “就那几个。”冯爷嘴角冷笑起来,看了看洪小帅等人,三十多名混混提着棍棒围了过去,一个个面露恶相。 “哎——我这饭店可是有徐家罩着的,你们要闹事就出去闹,不然我就喊人啦!”老板见双方剑拔弩张,急忙制止道。 冯爷似乎有些忌惮,但又像是想起什么来,身上顿时有了点底气,壮了壮胆子道:“徐家,哼,有本事你把韩非叫来,我立马就走。但现在,我要先收拾他们。” 紧接着冯爷的数十号弟兄气势汹涌起来,紧了紧手中棍棒。 洪小帅反而是轻蔑地笑出声。 嘭! 突然一声巨响,美食城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垮塌了,饭店的牌匾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此刻外面踏踏踏一阵脚步声,不时听到门房被拉断裂的声响。 老板急忙往饭店大堂望去,只见是数十名西装革履却带着杀气的汉子冲进来,顿时将大堂挤满。 紧接着,后门又涌进来数十名黑色西装汉子,偌小的后院显得有些挤挤攘攘。 “刚刚是谁要叫我的?” 大门外,一头黑发的韩非踏着大理石地砖龙庭虎步的走了进来,他身后一众西装汉子‘砰’的紧闭上了大门,甩棍齐刷刷的指向老板这边。 韩非横目看向老板,“是你吗?” “不…不是……我,”老板一见眼前这人,便知道是谁了,他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几十个人拿家伙指着自己,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是……冯爷…冯爷说的。” 老板这么一说,立在一旁的冯爷立马跪倒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大…大哥我错了,都是我信口胡言,再也不敢了。” 韩非看着两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微微偏了偏头,语气森然强硬的说:“既然是信口胡言,就别要舌头了。我动手还是你动手,三秒时间。” “一” …… “二” …… “三” 冯爷慌张叫道,鼻涕眼泪都流出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说着,冯爷摸过一把刀子,闭上眼睛一咬牙插进嘴里,兀的一拧… “嗷——” 一声惨叫响彻饭店大堂,一坨夹杂着血水的肉块被冯爷从嘴里挑出来,随即冯爷跪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流淌下来,抽搐、流血。 韩非听得心烦,摆了摆手道:“把他带走,滚远点,别再让我看见。” “是……”跟在冯爷身边的那些乌合之众早已经吓得心惊肉跳,紧紧捂住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出,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拖着痛苦嚎叫的冯爷从后门灰溜溜的走开了。 “那么你呢?”韩非冰冷的目光移向瑟瑟发抖的胖大厨。 “饶命啊——饶命啊!” 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骚气,只见大厨的下半身湿了一大片,随即不争气的跪下来向韩非讨饶。 “把雪豹带过来。”韩非语气微微缓和。 随即,已经醒得七七八八的雪豹被扶到了韩非面前,一睁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大厨。 雪豹气不打一处来,挣开身子飞踢过去,照着大厨的眼眶、鼻梁一顿猛打。 等到雪豹打完之后,他看着大厨一身狼狈的样子,顿时皱了皱眉头,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恨他吗?”韩非缓缓开口道。 “当然恨!”雪豹咬牙切齿的答道。 “杀了他。” “杀了他?”雪豹往后倒退了一步,似乎下不去这个手。 “兄弟啊,”韩非开口道,“有些人,本就不值得你对他们好,因为他们永远都不会把你当朋友。你需要保留的,只是心底里那点小小的温软,从此坚硬如铁。” “胖子——”韩非说完看向了早已脸色惨白的胖大厨,顿时吓得胖大厨手脚瘫软,“你平日里也没少欺压别人吧。” 言语一出,胖大厨吓得跪倒在地上,一路爬了过来,嘴中哆哆嗦嗦道:“没…没有…是我瞎了狗眼,还请放我一马啊。” 韩非眯着眼盯着地上跪爬过来的胖大厨,很是不齿,冷冷道:“放你一马可以。” 胖大厨一听,顿时大喜,刚松完一口气却又被后面的一句话,吓得整个人抖动起来。 “但是,你得留下一根手指当个教训。这样的话,也算给我兄弟一个交代。”说完,又一把匕首被丢在地上。 嘶——十指连心之痛,剁下来一根手指能让人疼得死去活来,真是活着比死还要遭罪。 “我也给你三个数的时间。” “不用了…我……我这就剁掉一根手指。” 胖大厨捡起地上的刀子,看看左手手指,又看看右手手指,心里一横,将左手小指按在桌上。 苍白的脸上,胖大厨紧咬着一块递过来的毛巾,嘴里面呜呜着,浑身不停地颤抖,闭着眼睛,右手的匕首猛然落下。 陡然一下,寂静无息的饭店大堂里,‘咔嚓’一声脆响,每个人都无比清晰的听到这声音,老板已经吓得手脚发软。 连皮带肉切了下来。 胖大厨的左手掌上,只剩下了四根手指,小指断口的地方,血水涌了上来。 胖大厨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随即两眼一翻,晕厥,摔倒在了地上。 雪豹立在一旁冷眼看着。 “很好……”韩非眼中闪过一丝波澜,没再理会吓得抖如筛糠的老板,“我们走吧。” 第0071章 南水神窟 山外小楼夜听雨(四) 雪豹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窗棂外明媚的阳光和满目的景色。 这世界上,这样的的季节总会令人产生一种错觉,雪豹也是第一次有时间去欣赏一下这美景,不由得醉了一醉,一时间忘记了很多东西。 韩非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削着一个苹果,用小刀插着吃着,见到雪豹醒来,便走了来。 “你醒了。” 韩非用刀切了一块苹果,递到了雪豹的嘴边。 雪豹把头闪开,并没有要吃的意思,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没什么,想救就救了。”韩非淡淡道。 “呵,你这么一救,倒显得我仗势欺人似的,逼我杀人报答你的话,那样我宁可不被你救。” “我若是不救你,你就死在那里了。到时候他们还是会说你畏罪自杀,你还能再从火堆里跳出来解释不成?”韩非瞪了瞪眼睛。 雪豹的眼色顿时黯然下来,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继续辩解下去,但是终于没有再说出什么来。 当韩非走出雪豹的房间时,阳光洒在身上,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闭上门转身时,一双明亮的眼睛令他不由得露出一抹舒心的浅笑。 任谁也不会相信,眼下这个前不久还在街上流浪的小乞丐,会是这样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美人胚子。 “来找我?”韩非笑问道。 单舒摇了摇头。 “行了,进去照顾你雪豹哥哥吧。” “嗯。”单舒点了点小脑袋。 “吱剌——” 雪豹见到房门再次被推开,还以为韩非折而又返,正要开口,却见一道俏丽的小身影探进来。 “哥……哥哥。”单舒脆生生的叫道。 雪豹觉得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调侃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来找哥哥做什么?” “是…是小舒呀。” 雪豹讶然一笑,继续调侃道:“那你觉得小舒长得好看嘛?” “不…不知道。”单舒拧着衣服,不敢直视他。 “来,把你旁边桌上的药端来,哥哥要喝药了。”雪豹脸带笑意道。 “哦。” 单舒小心翼翼的把汤药端来,放到了雪豹的手上。 雪豹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汤药,眉头一皱,心里顿时骂起韩非来。又看了眼面前的玉人,心里鬼笑了一下,“咦,这汤药里加了什么,怎么会这么甜?” 单舒不明所以,疑惑道:“不对呀,书上说,良药都是苦口的呀,这还是最好的医生给的药呢,怎么会甜呢?” “不信你尝尝。”雪豹胳膊一抬,把药碗递过去。 单舒见他一脸惬意的‘嗒’着嘴巴,像喝了琼浆玉露一般,便疑惑的接过碗去,轻咂一口。 顿时,一张漂亮的脸蛋纠结成了一团,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 西施变东施,只在转瞬之间。 “哥哥骗人,苦死了。”单舒满脸涨红,像观音座下的玉女偷了酒喝。 “哈哈哈,既然叫咱哥哥,就该有福同享、有苦同尝嘛。” “哼。”单舒撅起小嘴,漂亮的大眼睛一直瞪着雪豹。 “哎好啦好啦,哥哥以后不骗你了就是嘛。等哥哥病好了去给你买好吃的,小孩子可不能光生气哦,不然发育不好的。” 单舒似懂非懂,眼神有些闪烁,撅着嘴巴转身去放下药碗。 …… 单(shan)在钦来到客厅时,韩非正一个人品着茶,保姆候在一旁不时地续着水。 韩非年纪二十出头,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璀璨的色泽。 远远看过去,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又不敢小觑。 单在钦轻咳了一声,这才走出去。只见韩非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迎过去,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单厅长!仰慕您许久了,在云南也一直没来得及前来拜会,失敬,失敬啊。” “哪里的话,韩先生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打理徐氏大小事务,今日肯来拜会,也是令敝处蓬荜生辉啊。”单在钦脸上带着官场上的招牌笑容。 “哈哈哈,今日来也没带什么东西,一点点小诚意不足挂齿,还望单厅长笑纳。” 说着,韩非指向桌上大盒小盒的礼品,单在钦顺着目光看过去,只见这些礼品包装华美,想来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单在钦皱了皱眉头,“韩先生,我从来都不收这些礼品,还希望待会儿你能原封不动的把东西拿走。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若是有话就请直说,不要拿你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看得出来单在钦是真的有点气懑,韩非尴尬的搓了搓手道:“实在对不住,是我无意冒犯单厅长了,还望单厅长海涵。说实话,今日我来,的的确确是有件事想请单厅长帮忙,准确点讲,应该算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我又不是商人,不做生意。”单在钦口气生硬地说道。 “单厅长不妨听我把话说完,”韩非道:“三个月前,在k市一小的校门口,您的司机照常去接您的女儿单舒放学回家,但是那天司机因为路上堵车迟到了,没有接到您女儿。您给亲戚朋友把电话都打了遍,但是没有一个说见到过单舒。小学班主任回忆那天下午放学一个自称是单舒舅舅的人接走了单舒,然而单舒根本就没有什么舅舅,也就是说,您女儿在那天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再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话请你马上离开!”单在钦被重提伤心事,显然有些动怒。 “您先听我说完,前几天,我在大街上救下来一个女孩,您看看这照片上的人是不是您要找的?” 韩非说完,便将一沓照片拿出来摆在单在钦面前,全是这几日在徐家小楼拍的。 “小…小舒,真的是小舒,小舒还活着!” 双手颤颤巍巍的捧着照片,单在钦有些动容了。 单在钦脸色因为激动有些涨红,但很快,他又镇定下来,毕竟韩非不会平白救自己女儿。 “刘妈,快给客人看茶,把铁观音泡上。” 保姆再次从熏笼中取了茶壶,斟了两杯热腾腾的新茶,端放在桌上便离开了客厅。 客厅里只剩了单在钦与韩非两人,场面顿时静悄悄的。 韩非捧起茶杯,但并未送到口边,只是暖手般的将掌心贴在杯壁上。 “你有什么条件?救了我女儿,我会尽量帮你达成。”单在钦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半晌后徐徐道。 “条件不多,两个。第一,我打算带一批枪械去北方,需要你开张省厅的汽车通行证,过哨卡不能查我的车。第二,徐氏两个月后在k市会有一场古董拍卖会,届时会有很多社会名流参加,你是新上任的省公安厅长,可能不知道以往我们这四年一届的古董拍卖会都不会有警察进去查场子的。” 单在钦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摩挲着茶杯,心里有些捉摸不透,“你们徐家的事我都了解过,有你们在,地方上的黑社会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了,这徐家的场子我原本就不打算查的。但是这通行证的事情,非法持有枪支可不是小罪。” “哈哈哈,”韩非突然笑了笑,“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既然找到您来出手帮忙,总归还是要讲清楚了的好,以免日后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洗耳恭听。” “说实话,是为了抢一样东西,一个很重要的盒子。”韩非眼神微凝,手中的茶杯不知不觉也已经放在了桌上。 “盒子里是什么?”单在钦不自觉的追问。 “帛书。” 听到这样一个东西,饶是单在钦这样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脸上也不由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讶:“难不成是藏宝图?”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要是在以往,你这么干的话,我会让人把你给抓起来,然后查封你们徐家的,”单在钦抿了一口茶水。 “我明白单厅长在想什么,”察言观色对于从徐家云诡风谲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韩非来说,自然一点就透,眼波轻动间,他唇边已勾起一抹笑容,“一定会妥善行事,不沦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上把柄。” “你好自为之!”单在钦起身与韩非握了握手,“待会儿你拿着我的介绍信去局里拿通行证明吧,让我的司机陪着一起去,局里办案的民警都认识他的。” 说完,单在钦转过身子,缓缓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应该是去写介绍信了。 韩非倒也不急,背着双手在客厅里慢慢踱步,欣赏着墙壁上的字画。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后,单在钦拿着已经写好的书信走出来,交到了韩非的手中,“路上小心。” “放心。”韩非展颜笑道,“既然事情办完,我就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说着,韩非施完一礼后,折身走到一边将衣架上的风衣取下来披在了身上,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幽幽传来一句: “这件事,从现在起我们就不再有任何瓜葛了。”单在钦语有深意道。 韩非如何听不明白单在钦话里有话,淡淡一笑:“我明白,这件事和你,和省厅扯不上一点关系。” 得此一诺,单在钦才算真正缓下心来,自然不再多说,立于门前目送,冷风袭来,却觉遍体生凉。 第0072章 南水神窟 山外小楼独听雨(五) 徐家小楼里,摆起了麻将桌,洪小帅、韩玉,还有几个头目都在,几人一边搓着麻将一边斗嘴,雪豹靠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夜里,磅礴大雨渐渐小了下来,毛毛细雨有些意味深长。 “豹子,你要不要也来玩一把?” 洪小帅主动站起身来,又从桌上拿来几副牌,有象牙的,有积木的,花色也不一样。 上面的雕纹也都有讲究,雕工十分精细,非常漂亮。 “豹子看中了哪一副,我们就来玩哪一副,好不好?”洪小帅眨眨眼道。 “小帅你可真会拍马屁。”有人故意调侃洪小帅。 “你可给我闭嘴,快吃个点心!”洪小帅抓起一块糕点就要塞进那人口中,两人嬉闹起来。 雪豹看着,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另一人晚上喝的有点多,靠在别墅里的沙发上,大着舌头说道:“是啊豹子,你也来试试手气。打了好几个子儿,洪小帅让我十三幺杠我都赢不了,这家伙太厉害了,我不和他玩。” “切,穷讲究啥么?打麻将要的就是个乐子,在乎那么多输赢干什么。”洪小帅接道,韩玉叼着烟跟着点头。 “我说豹子,要是你不喜欢打牌,实在闲得无聊,咱们去那夜总会玩上几把。那地方呆一晚上,啧啧……保准比打牌爽一百倍…嘿嘿嘿哈哈哈。”洪小帅嘻嘻鬼笑着。 雪豹一阵无语,看着墙壁发呆。 过了许久,才缓出来,深叹一口气:“最喜欢的东西再没机会见了,干什么还有乐子?” 说完苦笑了笑,起身,他出去想要透一口气。 人就是这样,一闲下来,就会想起一些深藏在脑海里的事,尤其是那场腥风血雨,郁郁寡欢。 苦苦追思之下,怕也不只是心魔。 在发生金三角那件意外以前,雪豹的确狡诈之极没有底线,可有谁知道他内心的柔软之处?再多暴力再多狂怒,似乎也抵不过心中的悠悠软软绕指柔。 “你们好好玩吧。”雪豹回头笑道,笑得有些牵强。 几人互相看了看,都点头,却又十分默契似的,少有了先前的喧嚣熙闹。 当然,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半夜下着雨,屋里搓着麻将,屋外影站一人。 似乎悲伤并没有那么大,却又弥漫在别墅里的角角落落,随处会踩到一般。 那是一场就像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爱情桥段。 …… “快出牌啊,老子等半天了。”喝酒喝大的人扯着嗓子催促洪小帅出牌,似乎觉得有些不满意,对方想的时间越久,自己便会输似的,然而事实也确实就是这样。 “你急什么,多等一会儿又不会少块肉。”洪小帅不紧不慢的抽牌,‘啪’地一声打出去。 “老子脑壳儿不如你,打麻将也玩不过你,真想把桌子掀你脸上。”喝大的人有些羞怒,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你干嘛去?”洪小帅问道。 “不玩了不玩了,我也出去透透气儿。” “你个傻缺,”洪小帅抓紧起身跑过去拦住,对他道:“豹子今晚心情有点差,正在散心呢。你现在去可是扫了他的兴,还真以为豹子是去透气的?快跟我回去坐着。” “这…我都要憋死了。那你可要快点出牌……”喝大的人挠了挠脑袋,想要出去,又琢磨了一下洪小帅的话,索性还是回去坐着了。 “知道了知道了!” 徐家小楼外面,雪豹随意溜达着,雨已经停了下来。 走到天井的正中,他开始看里面那些奇怪的植物,都是素面先生病鬼-鬼爷搞来的,这里一株那里一株,病鬼自己也叫不上来名字。 也不知道这样的时间过去了多久,雪豹颇为无聊的盯着植物看,只觉得这样自己才能平静下来。都快把它们瞪死了,就远远的听见有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雪豹抬头,看向身后,是韩非回来了。 “忙完了?”雪豹开口问。 “嗯,都是些琐事。” “都在里面呢。路上冷不冷,下雨天气比较凉,热杯酒暖暖身子?” “一起来喝酒暖暖吧,好像你一直待在天井这边。” “你们喝酒吧,我有些累了,就先去歇着了。” 雪豹摆了摆手,起身离开了,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外面,别墅屋檐下的灯火橘黄,显得柔软而浑浊,秋夜的冷风微微带着一丝寒意,从路径的尽头传来。 微弱的风中,夹杂着些许温馨的味道。 进到房中,雪豹发现单舒居然也在房中,好像是在看书。 雪豹走近她身边也没被发觉,小丫头看得有些入迷了。 他无声地笑了笑,抻手轻轻一拍丫头的肩膀。 “啊!” 单舒突然鬼叫一声,吓了雪豹一跳,“鬼叫什么呢,还不快给哥哥倒杯茶水来。” “哼,你才是鬼呢,吓死小舒了,进门也不说话,就知道吓唬人。”单舒鼓起粉腮来去倒了一杯茶水。 “哟嗬,这可是我的房间,我进来干嘛非得说话。”雪豹有些无语。 单舒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自知理亏便不再说话了,放下茶水一溜烟的跑掉了,飘拂的裙影有如蝶舞般好看。 “这丫头……” 雪豹笑了笑,便喝了茶水一骨碌睡在床上,没过多久打起了鼾声。 ‘吱剌——’ 单舒鬼头鬼脑的又探进来,看了看一身邋遢的雪豹,撅着小嘴走过去帮他脱了鞋子,又合上被子,才转身离开。 雪豹假寐着:“……” 别墅里,众人大着舌头、谈天说地,就连韩非也有了几丝醉意。 广袤大地上,夜雾袭来,夜晚有些凉意,朦胧的月光下,看不到几颗星星。 第0073章 南水神窟 山外小楼独听雨(六) 早来的秋天,枯黄的落叶,渲染出一派悲壮的氛围,落叶染作金黄色,最初坠落的,也许只是那么一片两片,像一只两只三只断了魂的鸿鹄鸟。 道路树林间积着半尺深的枯叶,风一吹,旋转着飞扬起来,又均匀地铺散下去,掩盖了那一条倾斜着盘旋到天边的小径。 徐家小楼里的那些三叶草,不再像春天那样绿,而是都黄了,耷拉着头,远远望上去也别有一种美。 门口,三辆路虎越野车,车身干净到一尘不染,在灼灼的日光照射下反映出瑰美的亮光。 洪小帅等人正忙着往三辆越野车上搬运行李,行李碰撞间发出叮叮当当的微响。 从别墅走出来的韩非领人搬着两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皮箱放上去,皮箱沉甸甸的,呼啦呼啦的隐约发出类似于木糖醇磕蹭的动静。 韩玉正带着人往三辆越野车上贴海报,海报上是‘九州探险俱乐部’的字样,上面还有几张放大了的攀爬珠峰、深海潜水、荒野求生的图片,车顶上各有两面红色的国旗伴随着秋风飘扬。 三辆路虎车的车头挡风玻璃部位也都有一张白色纸片被聚乙烯薄膜保护起来,白色纸片上书写:九州探险俱乐部车辆特别通行证——云南省公安厅特别签署。 “人都到齐了吗,到齐了咱们就出发。”韩非清点了一下装备,随后看向众人。 韩玉、病鬼、雪豹、洪小帅外加七个精干的小弟,整十二人,坐满三辆车。 别墅门口,管家带着仆人还有单舒站在那里朝三辆车子挥手告别。 随后,三辆车缓缓启动,嗡鸣的发动机带动车轴,三辆车压着同一道车辙印驶出别墅,开上四通八达的公路。 k市雨后粼粼的公路,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绸带,在阳光下的绿荫中轻轻地飘向山川。 大雨洗过的路面,映着银色的路灯,仿佛是一片透明的世界,三辆路虎越野车沿着河堤小路,绕城而行,往来车辆如同穿梭一般。 澜沧江两岸绿树成荫,许多高大的建筑物,掩映在绿荫中,红绿相间,景色格外迷人。 车子离开城市,走上山路,小路依着山谷,穿过松树林,盘旋曲折,像一条浅色的带子,在山林间、在峡谷中、在大川里时隐时现,缠绕着翡翠般的山峦。 浓荫蔽天的大山深处,有条横贯山岭的柏油路,高低起伏、若隐若现,也宛如一条回环曲折、飘浮不定的带子,山路蜿蜓地围着山岭,穿山铁路顺山势划一弧线凌空而过,似巨弓满拽,又似长虹横贯。 路虎车开进田野里,道路越发崎岖颠簸起来,深浅不一的烂泥里,布满了木屐的点点齿迹和草鞋的长长纹印,有些道路还夹杂着黄牛和毛驴的零乱蹄痕,满路都是烂泥,路面变成黑色的,到处是马蹄坑和车辙,里面积满了水,倒映出火焰般的彩霞。 车子走出贫困山区,一条绿荫笼罩的柏油马路,映着一片树影伸展在汽车前面,盘旋缭绕、上下翻飞、九曲十八弯地飘舞。山径崎岖曲折,夹峙在悬岩峭壁和荒草野藤之间,高低起伏、若隐若现,有如一条回环曲折的巨蟒。 一条迷津似的小径,弯弯曲曲地直穿出遥远的树林,向着山坡青翠、重重叠叠的岗峦迤逦而去,羊肠小径沿着嵯峨险峻的山峰蜿蜒而出,时而重复、时而交错。 三辆路虎车上,除却三人在开车,其他六人已经困在了座位上睁不开眼睛,不是沿途美景不够怡人,实在是眼前看得多了,已经产生审美疲劳了。 过了有一会儿,韩非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手机向下划几下,随后拿起了路虎车上的对讲机对前面洪小帅他们的车子喊道:“小帅,收到请回答。” 三辆车开在最前面的洪小帅他们听到对讲机有动静立马清醒过来,洪小帅抓起对讲机回应道:“洪小帅收到,洪小帅收到。” 这边韩非将手机揣起来,看着汽车导航上的地图,“还有半小时的车程就要出省了,你把车子开到前面去,和我的车保持一公里的距离,路上有什么情况要及时跟我汇报。” “明白。” 前面的洪小帅放下对讲机,随后路虎车逐渐加速将韩非的车子甩开了距离。 “玉子,你把车子减速,也跟我的车保持在一公里的距离,后面有什么情况要及时跟我汇报。”韩非又拿起对讲机向韩玉吩咐。 “明白。” 三辆路虎车,一前一中一后,相互之间保持在了一公里的距离,继续在高速上行驶。 吱剌吱剌—— 车子又向前行驶了十多分钟,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响声,随后是洪小帅的声音响起:“韩哥,我们遇上哨卡了,好像是省缉毒总队新下发的一个什么‘创新城、除四害’的整治活动,现在全城戒严,进出云南的车辆全都得被拦下仔细盘查。” 韩非的眉头皱了起来,拿着对讲机想了想,这才回应:“你把车子停下,先不要让他们上车检查,他们非要检查的话你就把汽车通行证亮出来,他们问什么都不要回答,你就说上级机密无可奉告,态度强硬点但不要跟他们动手,随机应变,拖到我赶来。” 洪小帅在对讲机那头嗯了一声,随后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从哨卡那边过来几个武警,肩上背着九五式,一脸严肃走到洪小帅他们的路虎车前,一名武警士官用手指敲了敲车窗户。 洪小帅在车里故意磨蹭了半天才将车窗摇下来,故作不解的问道:“警察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那名武警士官似乎是刚才等得有些不耐烦,语气也生硬了,“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跟驾驶证,配合我们的工作。” 洪小帅哦了一声,便当着武警士官的面在车里找了起来,车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洪小帅嘴里还念叨着“咦,我的驾驶证掉哪儿了,记得就在这里啊”,车上的人使劲憋着笑,也假装帮洪小帅找起驾驶证来。 找了挺长时间,外面站着的武警士官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朝着车内喊道:“同志,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和驾驶证,如果丢失的话,我们将对您的车子进行扣留,同时对您进行行政处罚,还请您尽快出示。” 洪小帅这才老老实实将身份证跟驾驶证一块拿出来,“哈,原来掉到了座位底下,虚惊一场啊,害警察同志久等了。” 那名武警士官一脸不耐烦的接过去,对比了一下照片上的人,“洪小帅?” “对,对就是我。”洪小帅很‘热心’的点了点头。 “车上装了什么东西?把后备箱打开我们检查一下。”武警士官将身份证和驾驶证还了回去。 洪小帅见不好应付,便将摆在车里的特别通行证拿了出来,递给武警士官看,“警察同志,这张可是省公安厅给我们发的特别通行证,途经哨卡都是可以免检的,我们这辆车你意思意思得啦,我们还赶时间呢。” 那名武警士官拿过特别通行证,看了看上面的字还有颁发单位,单位上的的确确戳着的是省公安厅办公室钢印。 武警士官点了点头,把特别通行证放了回去,他是从省厅办公室调来缉毒总队的,这种文件的钢印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辨出来,眼前这张特别通行证确定是真的无疑。 突然,武警士官看到副驾驶座上的人腰间好像鼓鼓囊囊的凸起来什么东西,露出一截黑色的外壳,是一把枪。 第0074章 南水神窟 山外小楼独听雨(七) “有情况!” 武警士官急忙喊了一声,随后肩上的九五式举起、上膛、瞄准,一气呵成。 周围的武警士兵见状也一齐举起了枪,都瞄着车里的四个人。 哨卡那边还在盘查其它车辆的武警中队长也带人赶了来,一瞬间,二三十名持枪武警士兵朝着洪小帅他们的路虎车围过来,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火药味渐浓。 “什么情况?”洪小帅一脸懵逼的看着车窗外陡然发生的状况,随后又看向车内,终于看到了副驾驶座上的人露出来的半截枪,使劲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个蠢货,谁让你把枪带在身上的啊,临出门怎么说的,你他妈嫌咱们命长是吧!” 说着,洪小帅就要伸手将他腰上的手枪按下去,车外的武警士官顿时怒吼:“不许动,打开车门,缴械投降,否则我就要开枪了!” 另外一边听说这里有犯罪嫌疑人携带枪支的情况,哨卡被紧紧封锁住,轻机枪也瞄过来,这道路在平常本来是很清静的,但现在忽然热闹起来了,街中间聚集了一大群武警士兵,具着各样的身材,穿着统一的防弹服,有着各样的面孔,层层密密地围成了一个大圈子。 被武警驱散到后面的人,都伸出颈项,好像要尽力使他们的身体立刻长高几尺;而侥幸得以站在前面的人,又似乎拼命要扩大自己的身体,恐怕他们看见的景象,被后面的人偷看去了一样,在这样你推我,我挤你的竞争中,又夹杂着从许多口里吐出来的方言诨话。 韩非赶过来时,眼前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喂,单厅长吗,我是韩非。对,我这边遇到了些小麻烦,还委托您帮忙处理一下,哎对,是在西收费站这里,哨卡的负责人戴眼镜,挺瘦的,对,那麻烦您了啊。” 挂掉电话,韩非推开车门下了车,顺道拿上车里的特别通行证,朝着哨卡走过去。 “你们在车上等着,我去跟他们交涉一下。” 说完,韩非推开人群,掀起警戒线走了进去。 “哎哎,这位同志,前面危险,你现在不能过去。”有武警看到便过来拦他。 韩非亮起通行证,将通行证上省公安厅的钢戳指给他看,武警虽然不知道这张通行证有什么用处,但是看到省公安厅的钢印,便也不再阻拦,任由他过去了。 “我再重复一遍,车里面的人,放下武器,缴械投降,警方将会依照你们的自首情节宽大处理……” 洪小帅他们待在车里,如坐针毡,一睁开眼睛便是几十条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说不害怕都是假的,谁知道警察会不会说烦了一枪崩掉自己。 这时,韩非走到了路虎车这里,洪小帅一见到韩非顿时激动起来,像见到了救世主一样。 韩非嘘了一声,示意他老老实实在车里待着,然后便朝着负责哨卡的中队长那边过去。 中队长见韩非朝自己走来,也迎上前去,步伐不疾不徐,自有一种成大事者的气度,额下眉角如棱,鼻梁立峰,架一副乌金边眼镜,双目炯炯却不逼视,嘴角微扬,挂着一种温人的笑容。 “这位先生,不知道您是否认识车里的犯罪嫌疑人,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劝他们马上缴械投降,不要再跟我们警方浪费时间了。”中队长背负着双手循循善诱道。 韩非笑了笑,“恐怕您还不太了解情况吧,我手上这份呢是省公安厅单厅长亲自签署的通行文件,上面的钢印是真是假您一看便知。” 说着话,韩非便将特别通行证递给了中队长看,“我们一行十二人,分乘三辆车,此次是要完成省公安厅下达的一项秘密任务,至于秘密任务是什么,除非单厅长亲自开口,否则我们无可奉告。” 中队长见韩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手中这份特别通行证也不是假的,正半信半疑之际,裤兜里手机响了起来。 “北京欢迎你——在太阳下分享呼吸——在黄土地刷新成绩————” 中队长接起电话来,一看是缉毒总队来的电话,接了起来,韩非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喂,高队。对,是有这几个人。哎对对对,什么?哦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我这就放行。” 中队长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韩非,脸色阴晴不定的,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让省公安厅单厅长亲自为他签署通行证,或者说,他执行的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任务? “怎么样,能放行了吗?”韩非慵慵懒懒的问道。 “你们可以离开了。”中队长放下手中的电话,朝着周围一圈紧张戒备的武警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解除警戒。 “那多谢,辛苦你们了。”韩非要回中队长手里的特别通行证,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车上。 三辆路虎车缓缓驶过哨卡,一路上终于有惊无险的抵达j市。 第0075章 南水神窟 似彼非彼三分醉 桌面上手机嘀嘀响,冯宝宝把烟含进嘴里,拿起来看,眼镜发来微信,说j市的朋友们给她备了接风party,聚在一起热闹一下,晚上九点。 冯宝宝随手回了个ok。 她很早就学会了抽烟,高中那年,戒烟已经四年了,现在重新拾起,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她揣摩着另一人刚才的问话,回过味来,有些烦躁,回微信说:“你从巴西难得回国一趟,在家好好陪父母吧。” 微信那头哦了一声。 冯宝宝抽完烟,从一楼沙发上下来,点点缸上的烟灰,说:“待会把这儿清一下。” 胖子趴在柜台上嗯了声,继续着之前那个盹儿。 冯宝宝经过,加了句:“晚上跟我去九龙冰室,有party。” 胖子抬头一愣,面露喜色,冯宝宝已踏上楼梯,“干完早点去,我先休息一会儿。” 冯宝宝睡得并不好,胖子离开时动静不大,可她还是醒了。 之后又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不好不坏,到八点半。 开车到达聚会地时,九点钟。 j市最有名的夜店——九龙冰室,准确定位一下,就是只要花得起,就能获得一切快感的地方。 金碧辉煌,璀璨靡丽。 冯宝宝随手把车钥匙扔给了侍应生。 九龙冰室酒吧包场,玩闹喝酒跳舞摇摆的全是她认识或眼熟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说是接风洗尘,不过是找个由头狂嗨一晚。 老死党兼组织者陆骍(xing)是个娘娘腔,一见冯宝宝,就挥着兰花指扑上来,“哎哟亲爱的,我想死你了。” 他瞧一眼冯宝宝,妆容简单精致,身材前凸后翘,灯光一打,能透视似的,在一群大红大绿的人里,格外醒目。 冯宝宝皱眉看他,手指摸一下他的脸,“少涂点粉能死不。” 陆骍咯咯笑,从服务员托盘里拿过两杯鸡尾酒,拉冯宝宝到吧台边坐下,下巴往另一边晃晃。 冯宝宝低头看过去,光影交错里,几个前来凑热闹的富二代。 她有些生疏的吸燃了烟,磕着zippo打火机,“你招来的?” 陆骍甩了个白眼。 冯宝宝一口烟呼在他脸上,凉笑道:“你倒会操心我的事情了。” 那群富二代正笑着看她,冯宝宝眯起眼睛打量,“都不好。” “这条件你都看不上眼?” 冯宝宝冷哼一声:“我不喜欢这些幼稚鬼。” 陆骍悻悻的把头靠在她肩上,“是是是……亲爱的,这事算我办砸,去跳舞吧。” 冯宝宝抽一口烟,皱了皱眉,“没心情,high不起来。” 说着,转向吧台,敲敲手指,“来杯威士忌。” 陆骍也扭过身子来,看了冯宝宝一会儿,抬手搭上她肩膀,低声问:“亲爱的,你还没放下他吗?” 冯宝宝没搭理,把空杯子递给酒保。 陆骍又咯咯笑起来,“今晚放开好好玩,大醉一场,一觉醒来就恢复原样了。” 冯宝宝摇摇杯子里的冰块,一杯酒下去,冲酒保指了指,酒保再次倒酒。 身后光影闪烁,响声震耳。 party后,曲终人散。 酒吧灿烂辉煌的水晶大吊灯熄灭时,冯宝宝独自坐在椅子上,面对杯盘狼藉,重新点了根烟。 空气里弥漫着沙拉、海鲜、酒精和香水的味道。 她在想明天干什么。 一根烟抽完,她没想出来,于是又点燃一根。 她今晚喝了太多酒,小小的烟都拿不稳。 这些天,除了抽烟喝酒,她没别的事可做,没去看心理医生,也没吃不该吃的药。 没有兴奋,没有刺激。 华丽的红木门外传来脚步声,清洁员要来打扫,冯宝宝把烟扔进水晶烟灰缸,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 身子扭扭摆摆,她踉踉跄跄到了走廊,用力喘气。 她低头扶着墙壁,感觉到累了。 “原来能值得徐言用命相救的人,就是这副模样?” 清淡如流水的嗓音,冯宝宝转目,眼前站着一个青年,远远望去,像是一整块的和田白玉,细笔写意,流泽无瑕。 “你是谁?”冯宝宝怔了,站起来,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听到徐言的名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的朋友。”青年淡淡颔首,眸子看向冯宝宝,是微敛的古井潭水。 无喜色,无怒色,无不端持,无不和容。 冯宝宝却觉得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人,仔细却又回忆不起来究竟什么时候见过他。 许久之后才明白,这个人,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浩劫。 青年目光没有斜视,走向冯宝宝,在室内的光线中,正黑色西装的袖角,和田玉色的手掌。 冯宝宝醒了新酒,倒入高脚杯,分给青年,又执起酒杯轻碰,唇角无笑,目光却含了三分凉意,淡淡开口:“认识你很高兴,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随后挑眉,仰头咕咚,红色的液体顺着微红的唇流入喉,颈间白皙,映着鲜红,有些刺目。 青年望着他,目光深邃了,古井微波,瞬间倾城。 冯宝宝喝昏在吧台上的最后一眼,眼镜他们过来接她,她笑了,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于是唇角慢慢漾开,黛山明水,笑意漫天。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第0076章 南水神窟 骤雪初霁漫随心 北方的天,冷得迅速,十二月份,迎来了今年最后一场雪。 天空苍茫一片,这色泽,不是蓝色,不是白色,不是世间任何的一种颜色,而是凝重地包容了所有赞美或毁誉,它出乎意料却理应存在,以强大而柔软的姿态。 绵延千里,漫漫雪海,像打翻的牛奶罐,没有一丝杂质。 冯宝宝眯眼,望了望天,一片雪花刚好飘到她的眼中,眼睛顿时凉丝丝的。 偌大的城市只剩一片白色,白得那样热烈、那样妖艳、那样单纯,有寒风从未遮掩好的脖领钻进去,冯宝宝也并不理会,只是呆呆的看着,看着还在漫天飘零的大片雪花,伸出双手接住几片,落在手上是那样清楚地冰凉,她唇角微弯,仿佛接到了了不得的神圣的东西。 不知道,纽约的冬天,有没有下雪。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骤雪初霁,就连冬日里的太阳似乎也拉近了与人的距离,显得格外地清晰、格外地耀眼,映在人的眼中一圈圈五彩斑斓的光晕。 冯宝宝鼻子吸了吸,然后打出了一个喷嚏,看来,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冬季。 一清斋门口平白的雪地上有几道脚印,看样子还不止一个人的,她缩了缩衣袖,顺着脚印的方向走过去,到不远的地方,正是步行街一侧的泉城广场,见到站在路边拍摄雪景的邻居时,她从飘雪中探出脑袋来亲亲切切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回到雪片中,继续寻找脚印的尽头。 前方,拨开雪幕,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老大,快来啊,我们都已经堆好三个雪人啦!” 冯宝宝感到有目光注视,便转过头去,冷得红扑扑的脸呵呵一笑,无血的唇,冰凉的指,积满雪的羽绒衣跟雪地靴。 胖子、眼镜和陆骍都热情的跟她打着招呼,眼神里清澈的流水,温和的笑意。 冯宝宝也笑了,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一切,都仿佛好了起来。 冯宝宝呵呵将棉手套摘下来,然后也兴冲冲的学着胖子他们裸手团起大雪球,冷与热在掌间的交融,一个个小雪球被堆在一块变成了大雪球。 眨眼之间,一个半人多高的雪人勉强成型,冯宝宝原地呵着手掌,小脸也是冻得开始发白,三个男人依旧玩兴不减,胖子跟陆骍开始围着第四个雪人画鼻子画眼睛,眼镜则是摊开手臂抱住雪人的身子,想着可以让雪人再圆一些。 晌久,胖子跟陆骍被眼镜推开,就见到眼镜将一根萝卜插到了雪人的头上,他心满意足的一掐腰,明净的脸庞转过来,“宝宝,看我把你的雪人做得多好看呀。” 冯宝宝过去一瞧,眼镜蓬头满面的堆着雪碴子,活脱脱一个野人,面前的第四个雪人身上用手指浅浅勾出‘冯宝宝’三个字样,圆滚滚的身子,倒插一根萝卜,怎么看……怎么丑! “扑哧——这么丑的雪人,萝卜插给你才差不多。”冯宝宝指着雪人头上的胡萝卜,笑得抽筋。 “这可是我亲自给你挑的一根萝卜,怎么能说丑呢……”眼镜依旧掐着腰,在飞舞的雪片中指点雪人、挥斥方遒。 砰! 眼镜正兴致盎然的吐着唾沫说着,突然,眼前一白,一个团成拳头大小的雪球迎面砸了上来,堆在脸上啪地化成一朵白花,原本被冻得发白的小脸更无血色了。 “靠,谁丫的敢袭击我!” 眼镜脸上作勃然大怒状,一把抹掉脸上的雪球蛋子,盐白的牙齿呲出来露着粉红的嫩肉,一一扫过满脸无辜状的胖子还有一旁老老实实哈手的陆骍,最后将目光锁准了冯宝宝。 冯宝宝已经咯咯笑着跑开,眉眼泛着桃花瓣的涟漪,好看的酒窝在两颊漾开。 “好啊,原来是你丫的,呔,休要跑——” 眼镜原地大喝一声,随后,从地上团起一个雪球来,裹得又厚又结实,低眉想了想,又把雪球拍打掉一部分,这才握在手中追赶上前,嗖的一声扔出去。 不偏不倚,冯宝宝焦糖色短发多了一团白色,头发披散开,两绺鬓发淘气的垂落双眉,将肌肤衬得雪白。 “啊哈,眼镜,你丫的居然拿雪球欺负我老大,你也别跑——” 胖子笑得眉眼一弯,也从地上团起雪球照着眼镜丢过去,眼镜躲闪不及被雪蛋子糊了一嘴,气急,又团了个更大的往胖子身上丢回去,顿时那边全身作天女散花状,冯宝宝跟陆骍也都掺和进来,帮着胖子把雪球丢回去,雪战成三打一状。 “我靠,你们……你们以多欺少……我不……”眼镜被三个人的雪球打得抱头鼠窜,从白茫茫的雪地里跳来跳去的,最后一个‘服’字硬生生被雪球堵在了嗓子眼,呛不出来了。 嗖—— 眼镜正躲着,身后,又飞来一团雪球,擦着他的衣服朝着前面过去,直愣愣砸到了胖子的头上,胖子顿时狼狈起来了,“老……老大,你丫的净帮敌人——” 胖子跟陆骍急忙躲开这个魔女的攻势,一面躲一面反击,“冯宝宝你丫的恩将仇报可不是君子所为,果然跟眼镜这丫的一个上梁一个下梁,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连打雪仗都是假的!” 冯宝宝则是搓着通红的手掌咯咯一笑,然后眯着眼将手上的雪球丢过去,那边砸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眼镜也捂着头过来,糊满雪的脸上呲出一口白牙,“嘿嘿,宝宝果然还是向着我的嘛!” 冯宝宝看着眼镜,一双眉眼只是瞧着他淡淡一弯,嘴唇一挑,被雪蛋子糊住眼的人并没有看到对方嘴角狡黠的笑齿,依旧带着莞尔的笑,随后脸上一凉,一只手毫不留情的将雪蛋子糊在了他脸上,笑声咯咯的跑远。 “我靠,你……我要大开杀戒啦,你们,谁都别想跑!”眼镜抹掉脸上的雪渣,站起身来右手指天,气势汹汹的发誓。 砰!砰!砰! 三个雪球从不同的方向砸过来,将眼镜又糊成了雪人。 寒风中,雪地里,飘雪间,四座雪人周围踩满大大小小的脚印。 …… 一场大雪过后,大街小巷、千门万户像披上一层银色的衣裳,风一吹,雪花飘飘扬扬。 道路像一条玉带伸向远方,路面覆盖上薄薄的一层白色,当车辆驶过,刚刚留存没多久的洁白又荡然无存,雪花被车轮卷起,混杂了尘土后面目全非地落下,变得与路面一个颜色,逐渐消融。路边落了叶的树枝上也挂满了毛茸茸的银条,冬夏常青的松柏树上,堆满了蓬松的雪球,城市像铺上了一层羽毯。 持续的低温让地处北方的j市进入了冬眠阶段,街头巷尾,已经看不到那些衣衫轻薄、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大多数人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走在路上,看上去个个动作迟缓,憨态可掬。 一瞬间,这个城市显得拥挤了很多,而低温也让一切变得坚硬、脆弱,这给人一种错觉,似乎稍加碰触,周围的事物就会碎成粉末。 眼镜请客吃披萨,四个人去了步行街上的必胜客。冯宝宝对食物没什么讲究,由胖子和陆骍点了新推出的几款比萨饼,几样小食,四杯饮料。 比萨饼有些不对冯宝宝的胃口,她吃了半块就不想动了,周围的三人倒是对眼前的面饼蛮有兴趣,都慢斯条理地用刀叉食用。在国外,外国人对这种快餐都是用手抓着直接往嘴里送,到了中国却成了稀罕东西,不用刀叉不显其珍贵,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冯宝宝干脆抓起面前那块比萨饼,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她的动作似乎鼓励了周围三个笨拙使用刀叉的人,于是都学着冯宝宝的样子,大口吃起来。 又吃完小半块披萨,冯宝宝彻底没了食欲,她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时至中午,和清晨的熙熙攘攘相比,这条步行街清净了许多。卖水果的小贩懒散地靠在车上,间或用喷壶在鸭梨和火龙果上喷些水雾,不时有出租车停在门口,跳出一些或急或缓的乘客,引来不远处的煎饼摊主的期待目光。 辖区派出所里换了几个片警,有的是退伍士兵,很帅。 隔壁西饼屋孙阿姨的闺女出嫁了,她哭得像泪人一样,女儿却满脸幸福。 万家隆超市的老板昨天和人打了一架。 康师傅方便面的价格涨了五毛。 那盆吊兰长得太快了,得抽时间分盆…… 走了半天神,她发现自己又莫名其妙想到纽约去了,不由得埋头苦笑了笑,转回目光来,打量三人吃东西的样子。 无聊的间隙里,她四下张望,目光就此难以从邻桌那对男女身上移开。 女人身材高挑,长发被随意地绾在脑后,几绺挑染成黄色的头发垂在脸旁,鹅蛋脸,皮肤白皙,眉毛精心修饰过,涂了睫毛膏,口红不是便宜货,耳朵上戴着钻石耳钉,和项链搭配成完美的一套。 男人则是穿着淡蓝色的休闲装,外罩白色的风衣,黑色的靴子、银色的吊链、染成栗色的半长发,少了上次见面时的练达早慧,面容倒是呈现出清爽与干净,疏离而性感。 冯宝宝记得他名片上的名字:韩非。 第0078章 南水神窟 徐氏的血雨腥风(1) 两人的动作很亲昵,冯宝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吃东西,很快,对方察觉到胶着的目光,扭回头来看到了她。 “冯小姐。”韩非表情稍愣,随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冯宝宝也冲他,还有一同转头的女孩点点头。 没想到韩非居然拉着女孩从位子上起身走过来,很自然的介绍道:“这是我妹妹,韩玉。”随后他又指了指冯宝宝,“这位是冯宝宝,我们的金主。” 韩玉大方的伸过手来同冯宝宝握了握,“你好,冯小姐。” 此次拍卖会由徐氏集团作为赞助人之一,所有参与拍卖的物品都会由徐氏从中抽取一部分成交额作为报酬,就目前而言,所有拍品中最有前景的就属冯宝宝送来的金缕玉衣一套,将会以五百万的价格起拍,说冯宝宝是徐氏集团的金主,话糙理不糙。 “冯小姐,我刚刚还在跟妹妹商量,要不要把拍卖会场的请柬给你送到店里去,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韩非笑道,干干净净的嗓音。 冯宝宝脸上挂笑,拍拍手上的食物残渣,巴巴伸出去,“这说明有缘分,省得麻烦你了,好了,请柬给我吧。” 韩非却是做了个邀请的姿态:“拍卖会场在市中心的位置,离你也挺远的,要不我直接送冯小姐过去吧,拍卖会场对面正是我们徐氏的产业,冯小姐如果不忙的话,来做做客也好。” 冯宝宝想了想,觉得也确实没什么事情做,点了点头,“好啊,去看看。” 几个人一起笑起来。 跟胖子他们交代了几句后,冯宝宝跟着韩非和韩玉上到停在门口的路虎车上,韩非坐在后排,冯宝宝径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韩玉大步走向另一边,拉开车门上驾驶座,发动汽车,倒档,转弯,加速……轮胎在雪地上打滑,发出刺耳的声响,瞬间百米冲刺上公路。 这丫头还挺会玩。冯宝宝心想。 到市中心要有一段距离,韩玉抄了近路,路虎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一路没说话,只顾开车,韩非则是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冯宝宝坐在车里,小道五米一小坑,十米一大坑,颠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心想韩非居然能睡得着。 天气放晴,太阳把雪地照得银灿灿的,像行驶在镜子里。 正走着神,咔哒一声,冯宝宝看到收纳盒里白色泰山心悦和红色zippo永恒星,随后注意到韩玉握烟的纤细手指,和烟雾背后的眼睛。 “呵呵,你也抽烟啊。”冯宝宝说着。 韩玉嗯了声,“五年烟龄了。” 随后无话。 有风涌来,冯宝宝闻到鼻尖的烟味,浓而烈,烟瘾也上来了。她下意识的摸摸口袋,凉笑,发觉烟没带。 韩玉斜眼瞧见冯宝宝的动作,随手从盒里摸出一包新烟,撕开封口卷儿,道:“希望你能抽得惯这牌子。” 冯宝宝嘴角一笑,接过来,“谢啦。” 韩玉没再说话,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打开车载音响,嘴里叼着一根烟,风透过车窗的窄小缝隙吹着烟雾和发丝,萦绕的侧脸白皙而轮廓分明,看上去竟有些性感。 车载音响里传来沙哑又有金属质地的清亮嗓音,是beyond: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著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谁没在变)…… 短促而清晰的歌声,好像要将一个缤纷开满鲜花的世界展现出来,昔日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黄家驹仍背着他那心爱的吉他,与三子游走在天地之间。 蓝天白云,冯宝宝细长的手指挡着风,磕开打火机把烟点燃,红色的火苗里,雪白的烟卷疯狂燃烧。她呼吸一口,火光大闪,烟燃了一截,清白的雾漂浮起来。 一支烟燃尽,韩非在后座轻咳了一声,冯宝宝还未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就听韩玉吟了句“坐稳了”,随后,车子骤然加速。 冯宝宝被突如其来的加速一荡身子,胸口让安全带勒得喘不过气来,紧忙顺着后视镜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后边有辆黑色车子如鬼魅般尾随着,阳光刺目,看不清里边的人影。 韩玉猛打方向盘,大踩油门漂移向另一条小道。 洒满银色的雪里面,路虎车疾速飞奔,白雪飞扬,身后的车紧追不舍。 十几分钟,后边的车仍咬着不放。 冯宝宝回头看韩非,后者一脸坦然的划着手机屏幕,丝毫没有紧迫感,她也渐渐松下心来,又点燃一支香烟。 车速太快,路虎车在雪地上疯狂颠簸,韩玉似乎并不急于甩开身后的车,而是在酝酿着什么。 前面的桥梁道路在施工,黄底黑字的施工牌一映,银白色的雪光更甚。 韩玉看准了时机,瞬间猛踏油门加速,一手猛打方向盘,一手飞快转换档位,一个飘移卷起厚厚的飞雪落到后方车辆的挡风玻璃上。 后边的车看不清视线,笔直地撞在桥墩上,一半车身拱出桥面,斜斜挂在钢筋桥索上。 后视镜里,冰河迟缓,黑车悬空。 路虎车惯性作用下滑出几道辙痕,很快又稳回路线,扬长而去,一路疾驰。 车里仍单曲循环着海阔天空,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冯宝宝低头,手指点了点烟灰,在空中画圈圈:“车技不错嘛,跟踪你们的是什么人?” “商业对手。”韩非淡淡答道。 冯宝宝仰着头朝车顶吹出一口烟,烟雾落下来,她想了想,这商业竞争水还挺深的。 跟好莱坞大片似的。 光线刺眼,道路颠簸,车走了没十分钟,冯宝宝就有些吃不消,感觉要晕车,好在没吃多少东西,不至于呕吐,就闭着眼睛强忍了下去。 忍了一段时间,就摇晃着睡着了,车里安安静静,循环放着歌曲。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天空湛蓝如洗,风追着车呼啸。 感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冯宝宝看到韩非正蹲在路边打电话,另一只手夹着烟,韩玉抱肩在一旁看着。 她蜷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绵延无边的阳光。 公路上有来往的车辆,不像之前廖无人烟。 车窗紧闭着,冯宝宝依稀只能看到韩非的嘴角开开合合,脸上似乎带着怒气。 “金三角和三联帮两边都谈崩了?” “金三角说不信任我们的实力。三联帮……压根就没来赴约。”电话那头的声音。 “雪豹,你在金三角这么多年,我相信你能说服他们的。至于三联帮,我先礼后兵。” “金三角信得过我,却信不过你。”电话里沉沉的嗓音。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既然三联帮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就把实力证明给金三角看。”电话里吟了一声。 “好。你替我好好招待金三角来的客人们,记在公司账头上……他们今年的会晤,该换换人了。” 嘟嘟嘟…… 手指上传来热度,韩非回过神,烟烧到头了,他扔了烟头,拿脚尖蹍了几下,心里想着事情,越蹍越用力,直到摁得瘪平,摁进雪泥里,蹍出一个小凹坑。 韩非上车对冯宝宝致了歉意:“对不起了,我临时有些私人事情要处理,就让小玉陪着你吧。” 冯宝宝耸耸肩,这没什么区别,反正自己和两人都半生不熟的。 一个小时左右,韩玉说:“快到‘仓库’了。” 冯宝宝回过头来,默默一扫显示屏上的导航,望向前方无尽的道路。 韩非说:“我在这边下车,小玉,你好好招待冯小姐。” 冯宝宝说:“麻烦你们了。” 韩玉淡笑:“不麻烦,除了眼下的拍卖会,最近公司也没什么可忙的。” 冯宝宝哦了一声。 前方出现砖红色的院子,朴实简陋的平房孤零零地竖在野地里,有个人影看见路虎车,招一下手,赶快又跑进去了。 韩玉打一下方向盘,汽车偏离公路,下到路边停稳。 韩非同两人摆了摆手,下车离开。 一群人从里面涌出来迎接韩非,走在前边的洪小帅三十岁左右,浓眉黑发,身材敦实。 路虎车再次驶上大路,七拐八拐的矫正着方位赶往市中心。 第0079章 南水神窟 徐氏的血雨腥风(2) j市,九龙冰室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了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 男男女女都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打扮妖艳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晃动在男人堆里,用轻佻的语言**着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求欢男子。女人妩媚的倒在男人的怀抱里面唧唧我我,对他们来说,夜生活,这才刚刚开始。 酒吧门口,两名保安懒趴趴的站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哎狗子,待会儿换班要不要按个摩洗个澡啊?”旁边一个染着黄毛,身上痞里痞气的保安问旁边的人道。 “嘿嘿,你又寂寞了吧?先说好了,这次该你掏钱了。”叫狗子的保安说道。 “哎嘿嘿嘿,小气~”黄毛满脸挂着淫笑。 正笑闹着,便见到远处,西面的街道上,嗡嗡的驶来几辆车,汽车的前灯特别耀眼,两个人被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一边用手背捂着一边打量。 “吱剌——”,只见两辆轿车后面跟着一辆巴车缓缓停在酒吧门口,然后就没了动静。 车上的人好像并没有下来的意思,就直接堵在了酒吧门口。 黄毛和狗子也是仗着自家老板的厉害,颇有些胆气,大咧咧的朝着车辆走了过去,毕竟自家的酒吧被几辆车给挡住,要是搅了生意他们也得挨骂。 “喂,你们,把车赶紧给开走,别妨碍我们酒吧做生意!”黄毛朝着第一辆轿车嚷嚷,狗子则是抱着胳膊在后面一脸嘚瑟的看着。 但车子还是没有动静,完全无视了他的话。 黄毛看了看身后的狗子,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索性迈步过去抬起手来,狠狠地拍打起车窗来。 “卧槽,你们耳朵聋啊,让你们走听不到啊!” 此刻,车内。 “韩哥,我们已经到酒吧后门了,没有异常情况。” “开始行动吧。”韩非在电话里说道。 “砰!”一声,黄毛急眼了,刚想要一脚朝着车门子踹上去,结果车门猛地一下就自己开了。 从车门上传递下来的巨大蛮力狠狠把他顶飞出去,倒在地上,黄毛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脑门上感觉有液体流下来。 狗子一看,顿时怒了,叫骂道:“你是不是想找打……” 还没等说完,他剩下的话就被打到肚子里去了。 车上出来的汉子,古铜色的皮肤,又高又壮,正是洪小帅。他一个箭步跨出,狗子被一拳打翻在地上,两眼一挑居然晕死过去。 原本倒在地上的黄毛见状,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你,你是什么人?不知道……这是我们三联帮…的地盘么?”黄毛一晃一晃的倒退着,说话有些结巴起来。 然而,洪小帅只是用拳头回答了他,片刻,两个保安就以同样的姿势倒在了不同的地方。 “乌拉——” 巴车上和小轿车上泱泱下来一圈人,个个面色冷峻。 韩非走下车来,冷冷的看了眼地上的两人,向酒吧的方向摆了下手。 洪小帅会意,提着一杆棒球棍领着人冲了进去。 “啊——” 几声惊慌的叫声从酒吧里传出,里面顿时混乱大作,男男女女疯狂地拥挤着跑出来。 酒瓶破碎的声音,桌椅绊倒的声音,人群尖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到街道上的人们各自奔回家中。这种热闹是没人敢看的,偶尔有几个多事的驻足在街对面观看,被韩非一瞪眼全部吓回去了。 很快,酒吧里……安静下来了。 “曹,谁这么大胆子敢来搅我生意!”一众人簇拥着一个中年人走下来。 底下,数十号统一着装的汉子手执棒球棍严阵以待,楼梯正对着的前门,以及楼梯后面的位置都是人,乌压压一片脑袋,人满为患。 “果然够嚣张的!” 中年男子身躯凛凛,一双鹰眼光射寒星,两束弯眉蕴如漆刷,胸脯横阔,显然他是这里身份最高的一位。 “上面的兄弟,你又是三联帮的哪位,说来听听,不然我怕兄弟们的棍棒不认人!”韩非平声说了一句。 中年男子冷声笑了笑,说道:“三联帮长老,傅青。” “长老?看来地位是挺高的。” “怎样?” “三联帮割据俄罗斯那边的市场已经够久的了,所以,是时候换一波新鲜血液了。那么,就从你开始吧。” 韩非口中刚停,洪小帅会意,独身走了上去,朝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跟来,傅青也制止住身后的人,拉开了架势。 翁—— 洪小帅腿脚带风像根棍子一般踢向傅青的腰间,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契的要和对方打一架。傅青收回双手作推状去格挡洪小帅的攻势,洪小帅面色不变,一击不成又踢出另一只腿,向着傅青膝关节的地方。 傅青嘴角冷笑一声,并没有刻意去躲,而是挥出双拳击向洪小帅的面门,洪小帅以为傅青这是一换一的打法,可当腿脚踢到时恍然发现不对,因为傅青的膝关节顺势就弯下去了。而自己因为惯性收不住,被傅青甩出另一只脚夹住自己的小腿,随即面门上‘咚’的被两只铁拳击过,鼻血瞬间就洒了出来,脚下失衡被绊倒在地上。 傅青不依不饶,低下腰抓住洪小帅的衣领作势又要挥拳头打上去,洪小帅忍住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提起膝盖猛地一用力击向傅青的侧身,同时反手抓住傅青不让他动弹。 咚-咚—— 洪小帅抓住间隙狠狠击打了两下,傅青被他一脚踹到了墙边,像只虾一样蜷缩起身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 “哼,还挺能打!”洪小帅从地上爬起身来,拍打了几下尘土,朝着傅青走过去。 “嗯?”洪小帅发现傅青突然动了,两只腿如剪刀般绞住自己,没办法,他只好顺势挥舞着拳头砸下去,“砰!”傅青狡猾的一摆头,这一拳洪小帅打在了地上,随即,傅青膀子一抡,洪小帅的脑袋上直冒金星。 模糊中仿佛看到傅青又挥来了一拳,洪小帅条件性的伸掌一挡,接住了!他使劲发力,一掌把傅青的拳头摁到了地上,一鼓作气地闭上眼睛向傅青的脑袋撞过去。 “砰!” 傅青又感受到了童年时被门挤过的感觉,看着洪小帅已经成了两个人,随即,却又是越来越清楚,渐渐地又成了一个人,但他已经没有气力还手了。 洪小帅用头撞上去,只是觉得脑袋疼得厉害,但随即挥起拳头打向傅青,机不可失,一拳,两拳…… 待洪小帅晃晃悠悠从楼梯上下来时,傅青已经晕死在楼梯口,整张脸被打得跟猪头一样,右眼明显更要大出一圈来,原本整洁的衬衫破破烂烂,一只脚光着被搭在楼梯扶手里,嘴里的哈喇子流到脖子边…… “撤。” 韩非嘴里吐出来这句话,随后朝扶着洪小帅下来的众人一挥手,一群人又轰轰的分别从前门后门出来了,临走时,韩非从兜里掏出来一封信,丢在了酒吧的吧台上。 酒吧门口的霓虹灯仍在红黄蓝的跳跃闪烁着,dj也仍在继续着,只是里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呜呜-呜呜——”一阵短促激烈的警报声响起,停在不远处的几辆警车发动起来,警报亮起朝着酒吧这边驶来,仿佛姗姗来迟一般。 …… j市郊外。 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一幢古朴却又不失典雅的四合院内,一色的青砖黑布瓦。 庭院宽敞莳花置石,石榴树下一口大缸汩汩冒出水泡,仔细一看,里面养着金鱼。院里的那棵槐树下有一块大理石柱支起的青石板,悠悠地泛着光,宛如香奁宝匣一般散发着馥郁的历史气息,在砖缝瓦隙里叙说着旧日的光阴。 院口,几名黑衣着装佩戴墨镜的男子把着,腰间硬梆梆的凸起一块,眼神警惕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巷口,一排车辆整齐的停放着,宾利,保时捷,路虎,光洁的车面将阳光折射给路过的每一个行人。 屋内,灯光昏暗,墙壁无法反射任何光线,因此,老人头顶的那盏灯只能照亮他身前的一小块地面。 三联帮话事人谢九爷坐在光柱中,自上而下的光让他的眼睛和嘴巴都隐藏在阴影中,看上去,只剩三个黑黑的窟窿。在他身前的黑暗中,傅青跪在地上,双臂被人牢牢抓住,头发被揪起,脸部上扬,年青人拿着一个竹片,用力地抽打着傅青的脸。 傅青的嘴角淌着血,脸已经完全肿起来,像一个红色的气球,双眼只剩下两道缝隙。 年青人打几下,就要停下来,活动一下脖子,擦擦汗水,稍微平复一下呼吸后,挥手再打,直到他也累了,摇晃着靠在墙边,一边用竹片扇风,一边喘着粗气。 当年青人重新站在傅青面前,调整姿势,扬起竹片的时候,谢九爷开口了。 “回来吧。” 年青人转过身,冲谢九爷点点头,扔下了手里的竹片,身上是依旧笔挺的中山装。 傅青垂着头,无力地跪在地上,如果不是有人抓住他的手臂,他肯定会瘫软下来,血混合着涎水从他肿胀的嘴里流下来,长长地拖挂着,仿佛一条红丝带般垂在他的嘴角。 “啪!” 不远处,一张信纸被狠狠拍打在桌上,茶几被震得咣咣作响,紫砂壶里的茶水险些溅了出来,晃晃悠悠在壶口打了几个转儿,很快又平复了下去。 “哼!傅青,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坐在东面,一名黑衣男子问道,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闭嘴!” 谢九爷怒目一瞪,将紫砂壶打飞了出去,爆碎在墙边,一滩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溅上去。 黑衣男子顿时安静了下来,跪着的傅青动了动喉结,终究还是没敢再多解释什么。 “把傅青拖下去,禁闭三个月,没我的准许,不准放出来。”谢九爷一摆手,从外面走进来两人,将傅青拖死狗一般带了出去。 傅青被带出去之后,屋里死寂一片。 屋里坐着的都是三联帮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外面一溜豪车的主人。今日他们赶来汇报一年的堂口情况,却碰上这桩事,见帮主发怒,也是大气不敢喘。 “阿寅。”老人抬头看向身后的年青人,那人黑色的中山装勾勒出冷俊的面孔,背在身后的掌纹隐隐有些中断的地方,肃杀的气息在这位老人面前很好的掩饰着。 唐寅是谢九爷收养在帮里的义子,也是堂下许多人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刽子手! 他们至今还记得,谢九爷五十大寿的时候,几位德高望重的堂主挑唆着众人向老爷子施压,要求他下位,换年轻一代的人继续执掌三联帮。 当然,他们死得很惨,二十多个保镖被唐寅用水果刀划开喉咙,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口鼻喷血。 保镖们用手捂住脖子上那道狭长的刀口,却还能再苟活一段时间,因为,他们也可以跟其他堂口的老大一样,眼睁睁看着唐寅用水果刀把几个挑头的堂主挑断手筋,脚筋,然后水果刀狠狠捅进去后脑,带出红白相间的脑浆。 “嗯。” “去把这件事查清楚。” 女侍又给老爷子换上一壶新茶,仍是一把精致的紫金砂壶,墙边的碎片很快被人收拾干净了。 “阿寅知道了。” 唐寅抱了抱手,随即又从老爷子身后显出身来,接过女侍递过来的两柄藏刀,跨步离开。 堂下的人静静的看着地面,没有抬头的,他们不想对上唐寅那双嗜血的眼睛,只是唐寅走过去时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唐寅是一个怪人,他只听老爷子的。 第0080章 南水神窟 徐氏的血雨腥风(3) 模糊中仿佛看到傅青又挥来了一拳,洪小帅条件性的伸掌一挡,接住了!他使劲发力,一掌把傅青的拳头摁到了地上,一鼓作气地闭上眼睛向傅青的脑袋撞过去。 “砰!” 傅青又感受到了童年时被门挤过的感觉,看着洪小帅已经成了两个人,随即,却又是越来越清楚,渐渐地成了一个人,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还手了。 洪小帅用头撞上去,只是觉得脑袋疼得厉害,随即挥起拳头打向傅青,机不可失,一拳,两拳…… 待洪小帅晃晃悠悠从楼梯上下来时,傅青已经晕死在楼梯口,整张脸被打得跟猪头一样,右眼明显更要大出一圈来,原本整洁的衬衫破破烂烂,一只脚光着被搭在楼梯扶手里。 “撤。” 韩非嘴里吐出来这句话,随后朝扶着洪小帅下来的众人一挥手,一群人又轰轰的分别从前门后门出来了,临走时,韩非从兜里掏出来一封劝降信,丢在了酒吧的吧台上。 酒吧门口的霓虹灯仍在红黄蓝的跳跃闪烁着,dj也仍在继续着,只是里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呜呜-呜呜——”一阵短促激烈的警报声响起,停在不远处的几辆警车发动起来,红蓝相间的警报亮起朝着酒吧这边驶来,仿佛姗姗来迟一样。 …… j市郊外。 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一幢古朴却又不失典雅的四合院内,一色的青砖黑布瓦。 庭院宽敞莳花置石,石榴树下一口大缸汩汩冒出水泡,仔细一看,里面养着金鱼。院里的那棵槐树下有一块大理石柱支起的青石板,悠悠地泛着光,宛如香奁宝匣一般散发着馥郁的历史气息,在砖缝瓦隙里叙说着旧日的光阴。 巷子,一排车辆整齐的停放着,宾利,保时捷,凯迪拉克,光洁的车面将阳光折射给路过的每一个行人。 院口,几名黑衣劲装佩戴墨镜的男子把着,腰间硬梆梆的凸起一块,眼神警惕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屋内,灯光昏暗,墙壁无法反射任何光线,因此,老人头顶的那盏灯只能照亮他身前的一小块地面。 三联帮话事人谢九爷坐在光柱中,自上而下的光让他的眼睛和嘴巴都隐藏在阴影中,看上去,只剩三个黑黑的窟窿。在他身前的黑暗中,傅青跪在地上,双臂被人牢牢抓住,头发被揪起,脸部上扬,年青人拿着一个竹片,用力地抽打着傅青的脸。 傅青的嘴角淌着血,脸已经完全肿起来,像一个红色的皮球,双眼只剩下两道缝隙。 年青人打几下,就要停下来,活动一下脖子,擦擦汗水,稍微平复一下呼吸后,挥手再打,直到他也累了,摇晃着靠在墙边,一边用竹片扇风,一边喘着粗气。 当年青人重新站在傅青面前,调整姿势,扬起竹片的时候,谢九爷开口了。 “回来吧。” 年青人转过身,朝谢九爷点点头,扔下了手里的竹片,身上是依旧笔挺的中山装。 傅青垂着头,无力地跪在地上,如果不是有人抓住他的手臂,他肯定会瘫软下来,血混合着涎水从他肿胀的嘴里流下来,长长地拖挂着,仿佛一条红丝带般垂在他的嘴角。 “啪!” 不远处,一张信纸被狠狠拍打在桌上,茶几被震得咣咣作响,紫砂壶里的茶水险些溅了出来,晃晃悠悠在壶口打了几个啭儿,很快又平复下去。 “哼!傅青,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坐在东面,一名黑衣男子问道,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闭嘴!” 谢九爷怒目一瞪,将紫砂壶打飞了出去,爆碎在墙边,一滩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溅上去。 黑衣男子顿时安静了下来,跪着的傅青动了动喉结,终究还是没敢再多解释什么。 “把傅青拖下去,禁闭三个月,没有我的准许,不准放出来。”谢九爷一摆手,从外面走进来两人,将傅青拖死狗一样带了出去。 傅青被带出去之后,屋里死寂一片。 屋里坐着的都是三联帮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外面一溜豪车的主人。今日他们赶来汇报一年的堂口情况,却碰上这桩事,见帮主发怒,也是大气不敢喘。 “阿寅。”老人抬头看向身后的年青人,那人黑色的中山装勾勒出冷俊的面孔,背在身后的掌纹隐隐有些中断的地方,肃杀的气息在这位老人面前很好的掩饰着。 唐寅是谢九爷收养在麾下的义子,也是堂下许多人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刽子手! 他们至今还记得,谢九爷六十大寿的时候,几位德高望重的堂主挑唆着众人向老爷子施压,要求他下位,换年轻一代的人继续执掌三联帮。 当然,他们死得很惨,二十多个保镖被唐寅用水果刀划开喉咙,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口鼻喷血。 保镖们用手捂住脖子上那道狭长的刀口,却还能再苟活一段时间,因为,他们也可以跟其他堂口的老大一样,眼睁睁看着唐寅用水果刀把几个挑头的堂主挑断手筋、脚筋,然后水果刀狠狠刺进去后脑,带出红白相间的脑浆。 “嗯。” “去把这件事查清楚。” 女侍又给老爷子换上一壶新茶,仍是一把精致的紫金砂壶,墙边的碎片很快被人收拾干净了。 “阿寅知道了。” 唐寅抱了抱手,随即又从老爷子身后显出身来,接过女侍递来的两柄藏刀,跨步离开。 堂下的人静静看着地面,没有抬头的,他们不想对上唐寅那双嗜血的眼睛,只是唐寅走过去时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像被眼镜蛇盯着。 唐寅是一个怪人,他只听老爷子的。 第0081章 南水神窟 徐氏的血雨腥风(4) 华灯初上,人流逐渐隐没在娱乐场所的夜色之中。 j市,香格里拉酒店。 这家五星级标准的酒店属于徐氏产业,此次被拍卖会赞助人之一的徐氏拿来招待贵宾,酒店修建得富丽堂皇,雄踞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酒店门口独具特色的音乐喷泉以及大堂装潢一流的水晶吊灯无处不在彰显着大家风范。 正对面便是拍卖会场,此时会场的工作人员忙碌着进进出出,有在门口贴横幅的,也有精心擦拭门窗墙面的,还有搬运桌椅用具的,格外的热闹。 冯宝宝跟着韩玉下车走进了香格里拉酒店,身后的轿车便自觉地开走了。 穿着一身西装挂起职业笑容的大堂经理远远地看见来人,便一溜小跑的迎了上来。 “韩小姐,您来啦!”大堂经理毕恭毕敬的说道。 “嗯。” 韩玉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声招呼,便叫着冯宝宝上了酒店电梯。 她订的房间是在酒店三十层顶层的豪华套房,房间里是最豪华的家具和设施,金黄色的主色调以及精致前卫的磨砂玻璃幕墙令人眼前一亮。 韩玉从身上掏出来一张金卡扔给冯宝宝,说道:“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我的房间在你对门,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随时过来找我,明天我带你去拍卖会。 韩玉离开以后,冯宝宝揣好金卡,打算下楼去逛逛。 整座酒店主要分为豪华套房、商务套房、普通套房三种,房卡分别是金色、银色、咖啡色三种颜色的。平时吃饭娱乐一类的活动都是刷房卡,到最后退房的时候服务人员会合成房卡的消费账单来结账。 住最顶层豪华套房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十分安静,冯宝宝坐着电梯直接下到了一楼,一楼有餐厅、泳池、ktv以及各种娱乐场所,大部分人都聚集在这里,热闹非凡。 冯宝宝正低头走着,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三人,两名年轻男子夹着中间一位漂亮女孩。 那三人也正聊得起劲,丝毫没有察觉到冯宝宝的出现。 ‘咚’的一下,冯宝宝只觉得胸口一痛,然后身子往后趔趄了两下险些撞倒,再一看撞自己的女孩,被左手边的男子眼疾手快的扶住,随即便是朝着自己这边吼起来:“臭丫头,你眼睛瞎吗!” 扶住女孩的年轻男子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衬衫上故意解开的一枚扣子配上一头过眉的刘海显得整个人颇为帅气。 冯宝宝也很气:“明明你们也撞了我,干嘛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 “臭丫头,你想死是吧!我说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 刘海男似乎颇为气愤,把漂亮女孩扶好后就想要过来推冯宝宝,被另一名男子制止住了。 “算了吧,张唯西,我看人家姑娘也不是故意的。” 说话的这名男子梳着整齐的斜背,脸廓方方正正,眉目间不自觉的就会流露出一股正气之感。 叫张唯西的男子似乎很尊敬他,便住了手,似乎是想在女孩面前留个好印象但又想好好显摆一下自己,便十分嚣张的说道:“既然你不是故意的话,给筱筱赔礼道歉这事儿就算完了。” “张唯西,我们走吧,就别为难人家了。”筱筱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筱筱二十岁年纪,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蛋,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粉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冯宝宝一动不动的看着张唯西,颇有些看戏的意味。 “你这什么眼神啊,是不是欠收拾?” 张唯西似乎是筱筱的追求者,见冯宝宝鸟都不鸟自己,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但他还没走上两步,便被刚才说话的男子拦住了,“张唯西,筱筱都说算了,我们还要去接我爸一起吃饭呢,难不成你要饿着筱筱?” 张唯西一听这话便住了手,道:“好好好,你孟青远是她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呗。” 说完,张唯西冲着冯宝宝哼了一声,然后又转过身去满脸堆笑着对孟筱筱道:“筱筱,我们走吧。” 孟筱筱看了冯宝宝一眼,脸上似乎有些歉意,冲着她笑了笑然后离开了。孟青远冲着冯宝宝点点头也跟着离开了,最后便是张唯西吹胡子瞪眼的比了个中指才离开。 “靠,脑子有病吧!”冯宝宝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奔着餐厅去了。 进到了酒店餐厅,她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开了,餐厅墙壁上挂着琳琅满目的食谱,有鲍鱼汁扣鹅掌、高汤竹笙花胶、一品梅花参……再一看红酒,随便一瓶就是三四千,看得她一阵咋舌。 看了半天,冯宝宝还是不知道该吃什么,一直跟着她的女服务员有点急了。 “小姐,请您尽快点餐。”女服务员再一次催道。 这时,餐厅又进来几个人,其中就有刚才那两男一女,只不过又多了一位中年男子,身材有些瘦小,鹰钩鼻,但是眼睛里却是不停的放出精明的光采,令人忽视不得。 “哎哟,这不是刚才那臭丫头嘛,还没点上菜呢,是不是带的钱不够啊哈哈哈——”张唯西一眼就看到了冯宝宝,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道。 “服务员,你们这里还养狗呢,我怎么听见有狗叫?”冯宝宝故意大声说道。 “噗嗤——”女服务员顿时笑出声来。 “卧槽,臭丫头你在说谁呢,再说一遍!”张唯西一听就恼了,朝着冯宝宝过来,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我说,餐厅里有狗在叫——汪汪!”冯宝宝拉长了声音,把周围几名食客都给逗笑了。 “你找死!” 说完,张唯西一拳挥了过来,就要砸在冯宝宝的脸上。 一抬手,冯宝宝便握住了张唯西的拳头,同时膝盖一提使劲磕在了他的小腹上,没想到这家伙那么不经打,直接倒在了地上像条虾一样蜷了起来。 “哎哟——”张唯西倒在地上呻吟起来,“我……我跟你没完!” 孟青远赶忙跑过去扶起张唯西来,而孟筱筱已经把脑袋转向了别处,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她的这个‘追求者’的死活。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火气太旺,不吃点苦头不知道悔改。”中年人似乎是在看热闹,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不远处,酒店的大堂经理已经被女服务员叫了来,先是看到冯宝宝,然后又看到张唯西他们,有些愣住了。 “哎,你是大堂经理是吧!你看看你们酒店住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居然敢打我,赶紧给我抓起来,劳资要好好收拾收拾他!”张唯西气冲冲的骂道。 “这…这恐怕有些不合适吧……”大堂经理有些为难。 “踏马的什么合不合适,你知道我是谁吧?我是张唯西,信不信我一个电话你这个大堂经理就别想干了!”张唯西脸色涨红的吼道。 “张唯西!你过分了!”孟筱筱拽了一下张唯西,有些不满地说道。 “筱筱,这不干你的事,这已经是我的私人恩怨了,今天我非得收拾这臭丫头不成!” 当着自己女神的面被一个女人打趴下,张唯西面子上怎么挂得住,不出了这口恶气自己只会更糗。 这时大堂经理也说话了,“打…打你的这位小姐...…是韩小姐请来的。” “什么?”张唯西似乎有些不相信,“哪…哪个韩小姐。” “就是我们酒店的股东,徐氏集团的韩玉韩总啊。” “扑通——” 张唯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这回可真是踢到铁板上了。 张氏公司虽然也是有些规模,但是与枝繁叶茂的徐氏集团比起来,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意思了。 孟青远客气的过来拱了拱手道:“我叫孟青远,这位是我妹妹孟筱筱,旁边这位是我父亲,我们一起来酒店家庭聚餐的。刚才我的朋友有些冲撞了,我代他给你赔礼道歉。” 孟筱筱眼波如水,很认真的也在打量着冯宝宝。 地上,张唯西坐在那里颇为狼狈、颇为滑稽,就像一个笑话。 冯宝宝摆了摆手道:“我没放在心上,还不至于那么一般见识。不过这么一闹也没什么食欲了,就不多待了,不见。” …… 清晨,当朝阳撕裂最后一缕黑暗从氤氲中迸射出光芒的时候,街道上盏盏亮灯逐一熄灭,迎来了这座城市崭新的一天。 远处的公交车站开始熙熙攘攘起来,上班上学的人群挤破头皮也要坐上去,只为能在那辆狭小的车皮上占有一席之地。灯灭了,人多了,树叶发着“沙——沙——”的响声,早起的麻雀儿也在叽叽喳喳的追逐打闹着。 一大早醒来,冯宝宝就站在落地窗旁边静静地看着外面,三十层楼的高度几乎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但似乎有些地方还是看不到。 对面的拍卖会场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忙碌起来,红色的地毯从会场门口一直延伸到接近柏油公路的街边,十八门礼炮系着色彩鲜艳的大红巾一字排开在门面两边,还尤有多余的空地。警卫人员手里提着电棍或橡胶棒四处检查着什么,清洁工一遍遍的清洁着会场的卫生。 冯宝宝跟着韩玉走上拍卖会场的红毯,沿途路过的工作人员热情地跟韩玉打过招呼,韩玉似乎不怎么对这些人感冒,并没有去理会他们。 走进会场,整个大厅已经被收拾成了一个大型舞台的样子,周围整齐摆放着不少桌椅,每张桌上都码着一份古董拍卖品的图样,年轻靓丽的女侍穿着大红旗袍来来往往的忙碌。 从一楼到三楼都是桌椅,尤其是三楼更是贵宾席,韩玉便带着冯宝宝来到了三楼坐下来。 “韩小姐,您要点什么?” 很快,一名身着白色衬衣脖领带着黑色蝴蝶结的侍应生过来,客气的问道。 “一壶铁观音。” “哦,好的。”侍应生看了冯宝宝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准备了。 这个位置靠着栏杆,整个三楼往下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韩小姐,你这么早来了啊,真巧!”孟青远上了三楼便看到这边一桌,热情地来打招呼。 “嗯,提前来看看,毕竟是我们徐氏赞助,总不能折了面子。”韩玉淡淡回应道。 孟筱筱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碎花裙,窈窕的小腿恰到好处的露出来,小蛮腰上一根雪白的丝带箍住,整个人便如精灵一样楚楚动人。孟青远也是一身正装,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张唯西则是蔫蔫的,应付了两句就不怎么说话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来宾陆陆续续到来,停车场里已经车满为患,许多豪车便停在了街道上,也并没有警察来管。 待人差不多齐全之后,主持会场的韩玉挥了挥手,十八门礼炮被工作人员点燃引放。 “砰-砰-砰-砰-砰—砰——” 天空中,一声声震撼人心的巨声爆炸了,硝烟、缤纷在空中交织,一些小火花慢慢的降下来,每一炮都放了六响之后才停止。 拍卖会便正式开始了,身着牡丹花色礼服的漂亮女主持人一边念着开幕致辞一边和众人互动,很容易的就将现场气氛活跃了起来。 今天会场上拍卖的每一件拍品就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至于古董的来历,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先开始的是一段舞蹈表演,然后才是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明代宣德炉一件。 一上来就拍卖这么值钱的古董,估计就是个开胃菜,想来后续还有更值钱的古董压轴,在场的人也都不是急性子,手中的号码牌不会随随便便就举起来,除非是出现自己心仪的宝贝。大多数人都在翘首以盼,心中默默掂量着每一个可能跟自己竞争拍品的人的实力。 每一轮古董拍卖完都会上演一场节目助兴,有歌舞、有相声小品,当然还有戏曲。一连进行了五六轮拍卖之后,会场里面的人正热火朝天、兴致勃勃的时候。 会场外面,人群隐隐有些骚动。 韩玉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异常,招呼了一下身边的侍应生:“你去看一下外面怎么回事。” 侍应生转身下楼去查探情况,很快,侍应生便匆匆忙忙的跑回来,“不……不好了,外面有人在闹事,像是来砸场子的!” 还没等韩玉动身下去,外面的骚乱便传到了会场里面,连主持人都在不停的朝门外张望。 “砰!” 只见一个保安被人踹飞进来,身子砸到门上,门上玻璃‘啪’的一声就裂开了,橡胶警棍骨碌碌滚到了远处,外面一拨人对峙着一波保安人员涌进了会场。 看了看二楼三楼的保安,韩玉怒道:“看什么看,都给我上啊,把他们赶走!” 第0082章 南水神窟 徐氏的血雨腥风(5) “哎,你就是大堂经理吧!你看看你们酒店住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居然敢打我,赶紧给我抓起来,劳资要好好收拾收拾她!”张唯西气冲冲的骂道。 “这…这恐怕有些不合适吧……”大堂经理有些为难。 “踏马的什么合不合适,你知道我是谁吧?我是张唯西,信不信我一个电话你这个大堂经理就别想干了!”张唯西脸色涨红的吼道。 “张唯西!你过分了!”孟筱筱拽了一下张唯西,有些不满地说道。 “筱筱,这不干你的事,这已经是我的私人恩怨了,今天我非得收拾这臭丫头不成!” 当着自己女神的面被一个女人打趴下,张唯西面子上怎么挂得住,不出了这口恶气自己只会更糗。 这时大堂经理也说话了,“打…打你的这位小姐...…是韩小姐请来的。” “什么?”张唯西似乎有些不相信,“哪…哪个韩小姐。” “就是我们酒店的股东,徐氏集团的韩玉韩总啊。” “扑通——” 张唯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这回可真是踢到铁板上了。 张氏公司虽然也有些规模,但是与枝繁叶茂、财大气粗的徐氏集团比起来,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意思了。 孟青远客气的过来拱了拱手道:“我叫孟青远,这位是我妹妹孟筱筱,旁边这位是我父亲,我们一起来酒店家庭聚餐的。刚才我的朋友有些冲撞了,我代他给你赔礼道歉。” 孟筱筱眼波如水,很认真的打量着冯宝宝。 地上,张唯西坐在那里颇为狼狈、颇为滑稽,像一个笑话。 冯宝宝挥了挥手,没心情搭理他们:“我没放在心上,还不至于那么一般见识。不过这么一闹也没什么食欲了,就不多待了,我走了。” “那……再见。”孟青远在身后说道。 “还是不见的好。”冯宝宝远远的摆手。 …… 清晨,当朝阳撕裂最后一缕黑暗从氤氲中迸射出光芒的时候,街道上盏盏亮灯逐一熄灭,迎来了这座城市崭新的一天。 远处的公交车站熙熙攘攘起来,上班上学的人群挤破头皮也要坐上去,只为能在那辆狭小的车皮上拥有一席之地。灯灭了,人多了,树叶发着“沙——沙——”的响声,早起的麻雀也在叽叽喳喳的追逐打闹。 一大早醒来,冯宝宝就站在落地窗旁边静静地看着外面,三十层楼的高度几乎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但似乎有些地方还是看不到。 对面的拍卖会场已经有工作人员忙碌起来,红色的地毯从会场门口一直延伸到接近柏油公路的街边,十八门礼炮系着色彩鲜艳的大红巾一字排开在门面两边,还尤有多余的空地。警卫人员手里提着电棍或橡胶棒四处检查着什么,清洁工一遍遍的清洁着会场的卫生。 冯宝宝跟着韩玉走上拍卖会场的红毯,沿途路过的工作人员热情地跟韩玉打过招呼,韩玉不怎么对这些人感冒,并没有去理会他们。 走进会场,整个大厅已经被收拾成了一个大型舞台的样子,周围整齐摆放着不少桌椅,每张桌上都码着一份古董拍卖品的图样合集,年轻靓丽的女侍穿着大红旗袍来来往往的忙碌。 从一楼到三楼都是桌椅,尤其三楼更是贵宾席,韩玉便带着冯宝宝来到了三楼坐下。 “韩小姐,您要点什么?” 很快,一名身着白色衬衣脖领戴着黑色蝴蝶结的侍应生过来,客气的问道。 “一壶铁观音。” “哦,好的。”侍应生看了冯宝宝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准备了。 这个位置靠着栏杆,整个三楼往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韩小姐,你这么早来了啊,真巧!”孟青远他们上了三楼便看到这边一桌,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嗯,提前来看看,毕竟是我们徐氏操作,不能出任何岔子。”韩玉淡淡回应道。 随着越来越多的来宾陆陆续续到来,停车场里已经车满为患,许多豪车便停在了街道上,也并没有交警来管。 待人差不多齐全之后,主持会场的韩玉挥了挥手,十八门礼炮被工作人员点燃引放。 “砰-砰-砰-砰-砰—砰——” 天空中,一声声震撼人心的巨声爆炸了,硝烟、缤纷在空中交织,一些小火花慢慢的降下来,每一炮都放了六响之后才停止。 拍卖会便正式开始了,身着牡丹花色礼服的漂亮女主持人一边念着开幕致辞一边和众人互动,很容易的就将现场气氛活跃起来。 今天会场上拍卖的每一件拍品就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至于古董的来历,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先开始的是一段舞蹈表演,然后才是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明代宣德炉一件。 一上来就拍卖这么值钱的古董,估计就是个开胃菜,想来后续还有更值钱的古董压轴,在场的人也都不是急性子,手中的号码牌不会随随便便就举起来,除非是出现自己心仪的宝贝。大多数人都在翘首以盼,心中默默掂量着每一个可能跟自己竞争拍品的人的实力。 每一轮古董拍卖完都会上演一场节目助兴,有歌舞、有相声小品,当然还有戏曲。一连进行了五六轮拍卖之后,会场里面的人正热火朝天、兴致勃勃的时候。 会场外面,人群隐隐有些骚动。 韩玉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异常,招呼了一下身边的侍应生:“你去看一下外面怎么回事。” 侍应生转身下楼去查探情况,很快,侍应生便匆匆忙忙的跑回来,“不……不好了,外面有人在闹事,像是来砸场子的!” 还没等韩玉动身下去,外面的骚乱便传进了会场里面,连主持人都在不停的朝门外张望。 “砰!” 只见一个保安被人踹飞进来,身子砸到门上,门上玻璃‘啪’的一声就裂开了,橡胶警棍骨碌碌滚到了远处,外面一拨人对峙着一波保安人员涌进了会场。 看了看二楼三楼的保安,韩玉怒道:“看什么看,都给我下去啊,把他们赶走!” 第0083章 南水神窟 徐氏的血雨腥风(6) 外面已经飘起细碎的雪花,门口黑压压的一大片,马路上站的都是熙熙攘攘围观群众,敌敌我我压根不清楚有多少人。 冯宝宝坐在三楼惊呆了:“好家伙,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来砸拍卖会场的?” 一旁的孟青远突然点点头:“没错。这是要,大闹天宫啊。” 人群中,有人给唐寅递过来一根木棍,他收起刀握着木棍,第一个冲进了拍卖会场之中。 “砸!”唐寅喊了一句,门外风雪打在笔挺中山装上,双脚却兀自奔个不停。 身后的大片人也响起排山倒海一般的吼声,每个人都将自己手里的木棍高高地举了起来,三联帮过来报仇了。 约莫几十人名冲进拍卖会场,在唐寅的带领下如潮水一般涌进各个角落里。 唐寅快步奔向距离最近的一张圆桌前,一脚将它踢烂。 “除了徐氏,无关的人赶紧滚!”有人声嘶力竭地吼着:“三联帮要让徐氏付出代价!” 在第一声破碎之后,跟在唐寅后面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几十人像是放开闸门的洪水,他们纷纷拿起手中的木棍砸向每一桌竞拍席的物品,愤怒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是三联帮的人,还是徐氏的人。 在唐寅的带领下,拍卖会场一楼所有东西都遭了殃,保安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已经没有了还手的余地和能力,他们面对涌进来的无数人已经彻底吓傻了,任由木棍招呼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不相干的人则是双手抱头像受惊的麻雀一样纷纷缩向墙角。 也有稍微机灵一些的保安人员,这种情况知道讨不了好,试图向拍卖会场外逃去,但还没走到门口已经被人一脚蹬倒在地上。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拍卖会场已经被三联帮搞得一片狼藉,桌子、凳子、舞台都被人砸烂,连窗台上的花盆也惨遭毒手,他们几乎已经砸烂了一切能砸烂的东西。 有人甚至踩在别人身上,奋力一跳,把吊在一层天花板下的日光灯敲烂了,碎片飞溅下来迸在其他人的头上、脸上,胆子小些的人发出绝望的哭嚎,尖叫声和哭泣声鼓荡着人们的耳膜。 退到二楼的保安人员和三联帮堵在二楼楼梯口处,两边已经交上了手,寥寥十几人完全不是对手,不一会儿保安们横七竖八地躺在了走廊上。 “韩非呢!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吗!”三联帮的人叫嚣着。 二楼走廊上也来来回回穿梭着很多人,雪花还在无尽地飘着,两方人马交战在一起,不时传来金戈交鸣的声音。 在三联帮的迅猛攻击下,徐氏的剩余保安们终于有所反应,他们迅速组织起来和三联帮对战在一起,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胶着起来。 唐寅领人一路赶去,所过之处,每一处能砸的东西都已经砸烂,无论是走廊的窗户,还是桌椅吊灯,处处都是一片狼藉,好像蝗虫过境一般,而每一个角落中,都有一帮缩在角落发抖的不相干人员,他们只是来参加竞拍,却没想到赶上这一遭事。 “不要乱动哦。”有三联帮的人嬉笑着靠近角落里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你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地狱里来的恶魔……所以,把电话乖乖挂掉。” 中年人一脸紧张的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显示屏上是110三个数字。 拍卖会场的小楼四处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因为走廊窗户的玻璃早已碎尽,寒风夹着雪花不断地吹进来,仿佛也鼓荡着一股无边的杀意。 天空已经彻底阴了下来,从走廊的窗户望出去,空中是一大团一大团的黑云,仿佛一头黑龙盘在j市的上空。 黑幕中,徐氏的拍卖会场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所有的玻璃都被砸得稀巴烂,还有人不断从楼上丢着东西。 丧心病狂的报复。 在这时,马路上终于传来警笛大作的声音,唐寅朝窗户外面望去,只见十多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正从风雪中奔驰而来。 警笛的声音一响,整个拍卖会场又大乱起来,人们纷纷停了手,仓皇逃窜起来,但逃也不知该往哪逃,都是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 那些警车停在了马路上,像这样多人参与的混战,他们进来也没什么用,只能先在外面起个威吓的作用,等里面事态差不多平息了再进来处理后事。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唐寅带来的人很自觉的聚拢在他身边,拧成了黑压压一片,而徐氏的保安人员们也都隔着楼梯与他们对峙,一时间气氛凝固下来。 唐寅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随即大吼起来:“你们话事人呢!” 三联帮的人都吼起来:“站出来!站出来!站出来!” 冯宝宝坐在三楼看着一楼跟二楼两个阵营之间的对峙,很是佩服三联帮的这出逼宫计。 徐氏的阵营果然起了一番骚乱,那些保安们都在互相看着:“韩小姐?韩总呢?” 终于,人群中让开一条路,韩玉从三楼走了下来。 唐寅冷哼了一声,往前迈出一步,孤零零的站在空地里,用手中的木棍指着韩玉:“你就是话事人?来单挑!”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单挑……”韩玉轻轻地摇着头:“三联帮还能再愚蠢一些吗?” 警车的扩音喇叭又响了起来:“都散开,都散开,不准再打了,否则后果自负!” 唐寅抽出木棍狠狠朝着窗户外边丢了过去,“砰”的一声,木棍砸在某辆警车上,他骂道:“聒噪。” 韩玉一脸的苦相,觉得好笑:“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幼稚的人……叫唐寅是吧?想茬架是吧?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来拍卖会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冒天下大不韪的搞我徐氏拍卖会,然后又叫唤着单挑,是嫌你们三联帮还不够丢人吗?” 第0084章 徐氏的血雨腥风(7) “那好,你打算怎么办?”唐寅转了转脖子,一脸倨傲的看着韩玉。 “当然是好好坐下来谈谈了,难不成你还要学古惑仔打架?那也太没意思了。” “行,谈就谈,今天你们徐氏要是给不出一个好的交代来,我们三联帮还会再登门拜访的!” “那跟我上来谈吧,下面人多嘴杂。”韩玉冲唐寅作了个楼上请的动作,随后小声对身边的人道:“你去通知我大哥,另外,门口那帮警察也要打发走。” 那小弟点点头,随后疾步离开了。 很快,拍卖会场一清而空,门口挂起了停业装修的牌子,不过门前却停着数辆面包车,一群男子分成两拨把守在门前,一副高度戒备的样子。 冯宝宝自然也被劝离了这里,韩玉充满歉意的告诉她,拍卖会场出了些意外状况,需要处理一下,冯宝宝心知肚明,不过并未走远,而是来到距离拍卖会场不远的一间咖啡厅坐下来,隔着玻璃望向会场的方向。 拍卖会场三楼包间里,唐寅定定地看着玻璃茶壶里上下翻转的铁观音茶叶,手指不停地点着桌子。 他敢只身上楼赴约,当然不怕徐氏的人跟他玩阴的,他相信自己的身手。 正要不耐烦的时候,包间的门被推开了,韩玉终于进来了。 “兄弟,”韩玉伸出手去,“让你久等了。” “是啊。”唐寅看到只有韩玉一个人,算她老实,于是点点头,“刚想要掀桌子走人。” “呵呵,抱歉。”韩玉招呼唐寅坐下,“你们三联帮今天的所作所为呢,我也能理解,可这些毕竟是暗地里的事情,你今天带人摆到明面上来搞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罢,韩玉起身给唐寅倒了一杯茶,唐寅瞥了她一眼,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做是我的事情,你是韩非吗,你能代表得了他的立场?” “呵呵。”韩玉耸耸肩膀,“兴许会有些偏差,不过,我相信我和你谈任何条件,他都会接受的,因为我是他的妹妹。” “原来是兄妹,也好,我不妨开门见山。”唐寅的表情严肃起来,“你们徐氏突然袭击我们三联帮的场子,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总要给个合理的说法吧?之后,你们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 “详细原因我也不知道。”韩玉略沉吟了一下,“不过,听我哥的意思,是一山不容二虎。” 拍卖会场路边停着一辆商务车,茶色玻璃后面,一架望远镜正对着会场三楼的一所包间,霓虹招牌已经熄灭,几个服务员正忙着打扫卫生。 望远镜放下,在它后面,是一张噙满笑意的俊脸。 稍后,他挥挥手:“听说唐寅是三联帮最能打的一个?那你们……就打死他。” 包间内,唐寅也起身给韩玉的茶杯里倒水,嘴角冷笑一声。 “你们说吞并三联帮就吞并三联帮,以为我们是纸扎的?”唐寅看着韩玉,“你们徐氏还是老老实实做你们的古董生意吧,这不该抢的生意,还是不要沾的好。” “金三角嘛,里面利润那么大,有谁能不眼红?”韩玉拍拍手上的瓜子皮,“总不能,老是被一家占着吧?” “这么说来,你们徐氏,就没打算和三联帮好好谈喽。” “也不是没得谈。”韩玉拿出烟,刚抽出一支,突然手一松,烟掉在了地上,她俯身去捡烟,迅速看了一眼桌底,一支手枪被胶布粘在桌底。 脑海迅速回忆一遍计划,刚刚抬起头,韩玉就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随即,就是一阵刺痛。 面前多了两条腿,她慢慢地抬起头,看见唐寅已是一脸凶相,手里的匕首正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想干掉我,对吧?”唐寅揪住韩玉的衣领,手上稍稍用力,“你们徐氏野心还真是不小啊,早就听说韩非狼子野心,为了上位不惜杀了自己的义父,呵呵,今天看来,兄妹还都是一个德行的!” “对。”韩玉感到已经有血顺着脖子淌下来,“有本事你现在杀了我,你也别想走出这栋楼!” “给韩非打电话!”唐寅的表情越加凶狠,“马上!快点!” 韩玉还来不及回话,就听到包间门的玻璃窗哗啦一声碎掉,紧接着,一支乌黑发亮的冲锋枪口伸了进来。 “混蛋!”唐寅怒骂一声,推开韩玉,一把掀翻桌子,矮身躲在桌面后,韩玉则是躲到门后藏起来。 几乎是同时,枪声响起。 数十颗弹丸打进室内,一时间,木质桌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弹洞,木屑四溅,杯盘粉碎,沙发上的羽绒靠垫被打裂,室内一片狼藉。 连放数枪后,包间里暂时恢复了平静,韩玉也趁机从包间里逃回走廊上。 弹雨之下,唐寅也不敢乱动,听到枪声停止,立刻发现那支手枪就在眼前,于是撕下胶带把枪握在手里,从桌面后探出头去,刚露出半个脑袋,枪声又起,十几颗弹丸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唐寅缩回脑袋,不停地喘着粗气。 “我靠,还没死?”洪小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丫的命还挺大啊。” 走廊里传来踩踏碎玻璃的声音,洪小帅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支冲锋枪,身后是几个提着霰弹枪的男子。 “自己了断吧,还省得我动手了。”洪小帅叼着烟,脸上的肌肉因兴奋而抽搐着,“因为今天,你就别想逃出去了!” 几乎是同时,趁着洪小帅还没进来,唐寅想也不想,立刻弯腰捡起手边的一把椅子,朝窗户扔了过去。 随着哗啦啦一阵脆响,木质雕花玻璃窗被砸开。 唐寅手里的枪随即对准门口,啪啪,门上多出两个枪眼。 洪小帅本能地一躲,手里的冲锋枪失去了准头,十几颗弹丸都打在墙上。 转眼间,唐寅已经从破裂的窗户中跳了出去,三层楼的高度。 洪小帅骂了一声,这打脸也太快了些,他冲到窗口向下望去,楼下是一个停车棚,棚顶已经被砸出一个大洞,灰尘弥漫,看不到跳下去的人是死是活。 洪小帅拉动冲锋枪的护木,向那个大洞里连连射击,另外几个手下也把枪里的子弹一股脑儿地打过去。同时,路边一辆商务车的车门突然拉开,几个人从车里冲出,边向拍卖会场包围,边从腰里摸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