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昼!》 第1章 双日同天 如果有一天,天上出现两个太阳,你会怎么办? 这是曾经一个少年问另一个少年的问题。东方云见天真无邪地回答道,那么一定会有人把多余的太阳射下来。 他未敢想象,儿时一个玩笑般的问题,此刻竟会照进现实。而那个射日的英雄却始终不曾出现,也许是不曾存在…… 东面焰焰日轮散发着明亮的白光,那是太阳原本的模样。南面暗红圆日燃烧着熊熊邪火,它给世间带来的是无尽的高温与苦难。 两个截然不同的太阳,高挂血红苍穹,似是遥遥相望,更似互相对峙。 人间已无夜,何处见星月?东方云见突然怀念每个和好友共赏夜色的时光。 他从上京一路向南飞行而去,因为那第二个太阳,便是从南面的地平线升起,他要飞到最南端一探究竟。 自双日同天之时起,世间已无昼夜之分,血红的天幕永远笼罩在头顶,那新生的烈日,无时无刻不再向地面洒下毒辣的光热。 愈向南靠近,温度愈发炎热,进入南狄境内,温度骤然上升到一个尤为恐怖的地步。 南狄是最南面的国家,可如今在那烈日的洗礼下,已千疮百孔。 那是条背生骨翼,通体皆由阴森白骨拼接而成的邪龙。它双目赤红,骨状的头颅散发着恐怖阴狠,它的身躯足有百丈,光是那细长的骨尾甩动,便能摧毁无数宏伟的环宇楼阁。 眼前南狄的一名太监,坐在断壁残垣之中,当他再次回忆起那条邪龙模样时,心头的惊恐宛如潮水般涌上。 东方云见听着这名侥幸活下的太监描述,神情凝重,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头早已绝迹的邪龙,竟会再次现世。 太监突然紧紧抓着东方云见衣领,道:“火!还有火!它的胸口有一团熊熊燃烧的暗红烈火,被很多粗弯的胸骨包裹着。明威将军死了,国师死了,禁军统领死了,所有强者都死在了那喷吐而出的邪火下,南狄要亡啊!天下要亡啊!” 这已是南狄皇城三日前发生的事,邪龙挥洒着邪火,闯入宫内,杀尽了所有驭云境与游天境强者,随后扬长而去。 从太监口中得知,那邪龙屠戮完毕后,飞往了灼南荒原方向,再然后便是一颗巨大火球,冲入天穹,从此空中出现了两个太阳,给人间带来了炽热的高温。 邪龙化阳,双日同天! 而起初人们以为那只是条龙,是条只与皇宫与修行者相关的龙,直到邪火遍洒南狄,赤地千里,生灵涂炭,百姓才意识到这已与南狄的所有人息息相关。 东方云见向灼南荒原飞去,他不希望事态继续恶化,直到邪火烧至宏国,烧遍天下时才后悔。 灼南荒原终年炎热,荒无人烟,此刻千里荒原放眼望去,满是冲天的暗红火焰,烈焰滔滔,邪火遍地,此间已成为人间最最炽热之地。 东方云见已唤出天翔兽附于己身,他抬头望向那血红天际中的邪阳,随后朝那灭世的火球冲去。滚烫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东方云见却愈发一往无前。 “娃娃,你莫做那无畏反抗,我的逆天邪龙已是圣兽期巅峰,离传说中的神兽期也仅有一步之遥。我当世无敌,如今逆天而为,又岂会因区区人力阻挠失败?我先前杀尽南狄高手,便是为杜绝意外。” 苍老沉重的声音从那邪阳之中传出,东方云见定睛一看,发现火球中心除那盘旋的邪龙外,竟还有名老者。 “前辈,晚辈斗胆发问,您究竟意欲何为?” “将这天烧个窟窿,随后举族迁往天外。”那老者语气铿锵有力,尤为坚定。 老者说罢,滚滚邪火如垂天海瀑般倾泻而下。 东方云见见状,身后万剑腾飞,他是最年轻的天翔圣师,天翔兽也已入圣兽初期,如果再给他几十年,成就也许不会比这老者低,但此战过后,也许便再无更进一步的机会了。 数之不尽的飞剑在邪火中化作灰烬,东方云见被困火海之中,曾经那横贯天地的一剑,此刻却斩不灭眼前火焰。 一道惊雷划破血红苍穹,紧接着空中突然落下一片甘霖,细雨虽无法扑灭熊熊邪火,却为此间带来一阵清凉。 灼南荒原那焦黑的,贫瘠的满是邪火的土地下,突然顶出一片肥沃湿润的土壤,生意盎然的绿树,成片扎根生长,转眼间已聚木成林。 东方云见望向前方白袍老者,惊呼道:“吕院长!” 修行者中若论前三甲,吕太清当列其中。他修的是五行之妙,道法自然,与天地同生同息,如今有人逆天而为,甚至灭世焚天,他自然无法坐视不理。 眼前邪龙确实足以睥睨天下,若在三日前吕太清仍不是其对手,但如今其施展莫大神通,战力必然不在巅峰,料其亏虚,吕太清直面邪龙,大放源海中那川流不息的源辉,随即结下一道五行圣印,镇压面前邪阳。 邪龙身旁的老者,大喝道:“镇我如何?杀我又如何?我不过是想助我那可怜一族逆天改命。纵使身死道消,我必要让邪火积蓄,焚穿苍穹!” 五行圣印五色光芒流转,击向了巨大火球中那盘旋的邪龙与老者。 这不知付出多大代价的一印,自然仍无法将人击杀,最终只是将那一人一龙,镇压在了灼南荒原地底深处。 但如那老者所言,邪龙伸出龙爪嵌入胸口,随即挖出一大团最为至暗精纯的邪火,洒向荒原。 邪火宛若掀起一场天劫,以荒原为中心,大肆向南狄席卷。 灼南荒原空中,又有一人飞升上天。 那男子正是在年少时,问出如果天上有两个太阳的人,他拨开邪火云海,缓缓走到东方云见身边,将手扶过东方云见头顶,随后东方云见双眸一震,面露吃惊。 “这就是你的真实身份吗?”东方云见问到。 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说到:“那逆天邪龙虽已被镇压,但这片天地已无容身之处,当此处邪火积蓄万丈,焚穿苍穹之际,便是这个世界毁灭之时。跟我走吧,我从天外来,自然也能带你到天外去,毕竟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认可的朋友。” 东方云见道:“若我先前未见南狄这人间惨状,此刻或许已答应随你逃生。但我见到了,也心生悲悯了,便无法弃苍生于不顾。” 那男子眉头皱起,道:“你让我感到恶心。” 东方云见大笑数声,道:“圣人之仁,在乎救万民于水火!我非圣人,但今日却想行圣人之事。这漫天邪火虽说遍布千里,但纯度不一,并非每一处火焰都如此间这般棘手。我多年前寻得一秘法,可吸纳万物于己身,如今邪火不再增加,我大可一试。” 说罢,东方云见毅然投入火海深处,无尽的邪火随即涌向了他。烈火焚身之痛,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南狄千里邪火随之消失。 一只通体紫金,背生九柄倒插长剑,身高足有十丈的人形天翔兽,从东方云见身体剥离而出,那是伴其多年的天翔兽,御天。 “御天,二十年光阴恍如昨日,幸得有你相伴,我已解开你我契约,此后你便是自由之身。想你如今圣兽初期的境界,必能不受束缚,畅游天地山水之间。” 这是东方云见的遗言,它并未看到御天的回应,在最后一簇涌来的邪火中,化作灰烬。 那男子长叹一声,道:“你死得倒是轻松,却不知身后之事何等麻烦,皆需我来料理。最最精纯的邪火集你一身,却不知纵使你肉身消散天地之间,这邪火仍会以别样形式存在。故事才刚刚开始……” 同年宏国新皇登基,他不封尊号,仅以宏帝自称。随后厉兵秣马,集结百万雄师,大军压入南狄。 曾经固若金汤的城池在先前邪火的焚烧下,如今不堪一击,宏国铁骑马踏南狄,势不可挡,气吞万里如虎,接连攻破无数城池,直入南狄皇宫。 泱泱大国自此沦为荒蛮之地,北琅、西羌人人自危,甘居其后。 宏国国力迎来顶峰,天下年号改为宏历! 宏历元年是风起云涌的一年,是苦难频发的一年,也是奠定往后几十年和平的一年。 第2章 赌馆多客,少年博学 宏历八十九年,长夏炎天气欲蒸,火云酷烈烟光凝。 刺眼的日光毫不留情的炙烤着古城长街,漫长的夏天总是年复一年,令人生厌的高温从不会迟到,也不会缺席。 宏国南部,北峙城,烈日并没有眷顾这一方土地,晌午时分,旱云燎空。 灼阳之下,极目远眺都不见尽头的古城长街,空无一人。 夏蝉隐于林中无力地低鸣,诉苦着燥热的天气。 它盼望着太阳西下,热意能有所退去,唯有月明星稀,清风满林之际,它才有力用轻快嘹亮的鸣音,乐奏一曲。 林下偶有卖瓜人,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 他们可能是这群夏蝉少有的知己,也是这三伏酷暑天少有的在屋外的人。 低沉的蝉鸣声时常会被一阵阵的喧闹声淹没,寻声而去,难免令人震惊,炎热的天气竟然丝毫没有磨灭赌徒们的热情。 客来赌馆,朴素的名字却莫名招财,这家赌馆从不缺客人。 不知为何,创立之初,便仅用三个月把隔壁生财赌馆的客人,抢的一个不剩,可能是因为生财赌馆常是老板生财,而非客人生财,若非此前北峙城仅有这一家赌馆,怕是早倒闭了。 赌馆内一群壮汉,扯高了嗓门,在赌桌前大声嚷嚷 “压大!压大!压大!不就是连续十把大吗,老子相信这把还是大”一位浓眉壮汉将刚赢来的十几两银子全都压了上去。 见此情景,他身后的那群大汉叫的更起劲了,结果未出,激动的仿佛就要把赌馆屋顶给掀了。 赌桌对面,一位满身肥膘的胖赌客,气的猛一拍桌,肚子上沾满汗水的赘肉,随即先是大幅度的上下摇晃,紧接着便如水波般向肚皮四周微微荡漾。 胖赌客大喝道:“苦力张,你别得意,马上老子我就让你一年苦力白做,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还是压小。” 当骰盅揭开的那一刻,竟然出现了连续的第十一把大。 苦力张眉目上挑,瞳孔扩大,嘴角上扬,下一刻便咧开嘴,豪放不羁地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壮汉工友们更是勾肩、鼓掌、捶胸,难以言状的喜悦。 苦力张大笑道:“肥猫,看到了吧,男人就是要大气,肯定得压大。爷爷十一把大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信念。哎呀,今天见好就收,兄弟们,咱回去休息几天,就不去做工了,大哥养你们。” 苦力张身后的工友叫得更欢了 肥猫哪肯罢休,就算他今天认栽回家了,家中那母夜叉又岂会饶了他。 “都别走,跟老子玩阴的,你以为老子看不出你们出千吗?”肥猫又怒拍了一下桌子。 周围的赌客投来了看戏的目光,几个人轻声低语道:“又有输不起的,还没见有人在客来赌馆闹事成功过的。” 气氛与天气一样燥到了极点,仿佛只要再丢一颗小火星,便会炸开。 苦力张等一行壮汉,怎会平白无故忍受这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当即一推赌桌,接着其中几个兄弟便围到了肥猫身旁。 “老张,你先别那么大火气,若是稍不留神把人打死了,摊上人命官司,我们客来赌馆也会很麻烦的。 一股沁人心脾的青郁香从赌馆二楼飘来,在满是汗臭味的赌馆是那么特别。 人未到,香先至,此间仅此一人。 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美妇,身着一袭小池莲叶青衣裙,玉手轻摇美人扇,细柳腰肢袅,薄汗青衣透,面容俏丽似三春之桃,一颦一笑间引得赌馆客人们出神痴望。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这位美妇便是客来赌馆的老板娘,不少赌客来此,也是为了一睹这位老板娘的姿容。 人们只知道这位老板娘姓何,名静玉,十年前其父创下了这家客来赌馆,后来她嫁给了一名姓朱的后生。 何静玉缓缓移动莲步来到苦力张与肥猫身旁,她的目光中无时无刻都似有柔情流转,但一开口却能听出,此女不宜轻易招惹。 “咱这客来赌馆开业十年,打的就是绝不出千的名号,赌桌旁那几个看客,表面是客人,实则是赌馆训练多年,专门监督出千的。他们都没看出来,竟被你肥猫大爷给看出来了。”何静玉说得漫不经心,接着却突然话锋一转道 “还是说您觉得赌馆与老张,暗藏交易,帮着他出千不成。您这想法危险的很,毁我客来赌馆名声不说,若是我们因而倒闭了,大家可都没得玩了。” 肥猫不曾想这位看似柔媚,实则雷厉风行的何老板娘竟在赌馆内。 现在这话只是温柔的警告,他可绝不想让这温柔的警告变成凶狠的报复。 要不是一上午不见这位老板娘,让肥猫误以为她出去了,他断然不敢在客来赌馆闹事,毕竟那些前车之鉴,可都是血的教训。 “老板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还想请苦力张出个一千文,和我再赌一把。不过既然他不愿,我也不会强求,那个夫人还在家中等我,肥猫就先行一步了,改日一定再来捧场。”肥猫满头大汗,甩着他那一身肥膘,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苦力张看着肥猫轻蔑一笑,嘴里吐出两个字:“怂货。” “我老张在此谢过老板娘了,客来赌馆出了名的干净,在十里八乡的都有所闻名。咱哥几个都是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反正日后一定多来,今日就撤了。”苦力张等人说罢,便离开了赌场,潇洒快活去了。 何静玉极讲礼数的让人送客,不论是赢是输,这是每个正常客人,都能享有的待遇。 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赌客的热情,投琼、牌九、樗蒲,赌客们在各个赌桌依然玩得十分尽兴。 客人们挥汗如雨,毕竟这大热天的不少行业都不好赚钱,大家只能来此碰碰运气。 客来赌馆二楼除了一些为贵客们准备的包房外,便是东家们自己的住所。 长廊东西两侧便是各个房间,房外常常放着几盆翠兰,虽不是什么名贵佳品,却给这条长廊添了抹绿意与清凉。 长廊西侧尽头,也是最阴凉的房间,便是少东家的屋子。 这一年陆怜生十四岁,身为财来赌馆的少东家,不说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至少吃喝不愁。 在常人想来,这样一位身在赌馆的少东家,必是热衷赌博,又或是斗虫养鸟,终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但氛围并不是一定会影响一个人,有些人天性使然,热爱的事是外界改变不了的。 就像人们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少年终日泡在书山书海之中,赌馆之事他鲜有过问。 在陆怜生看来,自家产业还没正史、杂史、地理、术数、医学、儒道来的重要。 房间里,各种不知名的字画挂在墙上,八大柜的书架立于房间八面,每个书架又分四层,每层有序的摆放着各类书籍。 陆怜生倚架而坐,四周的书摞起来已高过头顶。 房间里少说也有七八百本书,而陆怜生在这个年纪已看了半数有余,其中不乏有些晦涩难懂的儒道经典,但他却真有着独到见解。 北峙城里谁人不知,客来赌馆有一神童,三岁时便能识千字,四岁提笔那一刻,便妙笔生花。 关键这竟是自通,无人教导过他,无论是认字还是写字。 更叫众人赞叹的是两月前,他在公堂上妙语连珠,识破幕后,将一起命案分析的条条在理,为同街王婆洗脱了冤屈。 事后,陆怜生在城中名声大噪,被不少人称之为少年讼师。 陆怜生的学识远超同辈,不知为何,从自己记事起就夜夜做梦,这些梦没有开头,没有结尾,没有人物,没有故事,只有无数的他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凭空出现,使劲往他脑子里塞。 就这样,每过一夜他就会莫名知道些东西。 由于梦境的模糊,这些知识常常不够完整,因此陆怜生靠翻阅典籍,来将这些知识补充完整。 对陆怜生来说,读书并不是因为兴趣,很大一部分源于好奇。当然他最好奇的还是这些知识凭空出现的原因,因为这是常人不曾有的。 如果说看经史子集是为解惑,有那么个东西倒真是因为兴趣——修行。 梦中所知的那些关于修行的事,是书上少有的,但这个世界却确实不乏修行者,只不过常人难以接触。 这些知识只会夜复一夜的增多,但陆怜生殊不知他所知道的很多修行的事,是其他修行者闻所未闻的。 太阳微微收敛了它毒辣的光芒,开始向西一点点的沉去。 光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从指尖溜走,陆怜生合起《抱朴经》,饿意开始催促他要吃饭了,毕竟中午只随便塞了两口。 落日的余晖洒进房间,照得书籍熠熠生光。 陆怜生想着精神既然吃饱了,肉体可不能饿着。 客来赌馆为数不多的几条规定中,一条便是饭点闭门谢客。 随着日落西山,赌客们陆陆续续离去,客会来当然也会走,毕竟那只是客,但家人永远都在。 炎夏时节,哪怕到了深夜,该热还是热,如何热中做凉,是普通人常常思考的,客来赌馆的生凉之道,大概就是吃点在井里泡了一夜的凉西瓜。 陆怜生来到后院的井边,将放瓜木桶从井中拉出。随后看了看客来赌馆的大门,算算时间,人也该到了。 伴随着一股食物的飘香,两个香满楼的店小二,拎着数道菜,来到赌馆餐桌。 客来赌馆每日在吃上的开销可谓奢侈,香满楼乃是北峙城最好的酒楼,而客来赌馆一日三餐皆由香满楼差人送来。 北峙城的学堂放了学,朱颜回来了,饭点安静的客来赌馆,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 “哥,你就替我再求求母亲,别送我去学堂了,那里好无聊,我对读书一点兴趣也没有。”朱颜冲到陆怜生身边大声诉苦到。 陆怜生轻叹一口气,道:“小妹,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学海书林妙之又妙,读一书,增一智。力学如力耕,勤惰尔自知。但使书种多,会有岁稔时。如今你不读书,他日又该干什么,就像为兄现在,不知再说些什么继续教育你,便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朱颜捂着耳朵道:“你这还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平日里你那满嘴大道理张口就来,真不愧是道理大王。我都快饿死了,先吃饭。” 赌馆里,何静玉亲自监督着赌桌的整理,见朱颜板着个脸回来,就知道这小妮子又不想读书了。 待一切整理完罢,朱颜之父朱骁军也回来了。 他是城里衙门的捕快,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腰间配着把铁刀,虽没太大收入,却是个体面工作,况且北峙城人民安居乐业,少有犯罪,朱骁军也不需为这活拼上性命。 餐桌上众人其乐融融,听着朱颜不着边际地讲着学堂趣事,诸如爱吃蛐蛐的王小,会把午饭带入茅厕的教书先生。 其中几分真假,大家不得而知,但还是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不时打趣小朱颜。 夕阳无限好,只是没有人会想到这家小赌馆的美好与平静,很快将被打破。 第3章 自焚诡案 北峙城民风淳朴,鲜有命案发生,近两年来唯一一起命案,便是两个月前的王婆案。 本以为今年再没什么棘手的案子,可万万没想到一起令人相当头疼的命案,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 摇曳的青灯下,府尹张正手捧案件卷宗,一声声地叹着长气,灯光拉长了他疲惫的身影。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原地自焚,化作一具焦尸,张正属实是想不到凶手究竟用了何种手段。 更关键的是,这起自焚诡案就发生在客来赌馆。 那前两个月刚刚声名鹊起的少年讼师先不说,朱骁军或多或少也会受到牵连,毕竟二人小酌过几次,私下也有些交情。 这种案子怎么就发生在这么个小城里,若是在上京这种皇城,随便找几个奇人异士,恐怕三天内便可破案。 死者名为肥猫,昨日下午似乎因为在赌馆输钱,而悻悻离开,今早便带了数名兄弟来找场子,何静玉不曾想看似外强中干的肥猫竟如此记仇,险些在客来赌馆闹事。 结果狠话还未说两句,一道白光晃了下众人视线后,肥猫全身突然燃烧起了炽热的火焰,伴随着肥猫的哀嚎与赌馆众人的尖叫,短短几息,一身赘肉的肥猫,竟化作了一具焦尸。 张正满腹苦水无处诉说,只能暗暗发愁。 最差的情况便只能把这起命案算在何静玉头上了,毕竟再熬两年,自己便有机会升迁了,万不能因为这起命案而断送了自己前程。 这案子能破最好,若实在找不出幕后真凶,便只能断一出冤案了,谁让二人恰好有些过节呢。 客来赌馆众人本该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不过由于朱骁军的缘故,众人只是暂时禁足赌馆,但朱骁军也已被革职。 月上梢头,张正伏在案前,一手托着头,已止不住地打起了瞌睡,平日里一些小偷小摸的案子,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可这种不寻常的命案实在远非他力所能及。 “老爷,李捕快、姚捕快求见,说是有了些案子的头绪。”一名老仆见张正房内烛火未熄,恭敬禀报到。 张正本还在一阵混沌迷蒙中,听到有人对案子有了头绪,马上来了精神,他整了整衣冠,随即命人进府。 除了李、姚两位捕快外,随行的还有一名文质彬彬的少年,那少年正是陆怜生,本应禁足赌馆的他,终究还是说通了看守的捕快,带自己面见了府尹。 这几名捕快本就与朱骁军称兄道弟,关系匪浅,如今兄弟家有难,他们自然也愿尽力帮忙。 张正见来者正是陆怜生,嘴角不禁勾勒起一抹微笑,两个月前自己可是在公堂上,被这少年怼地哑口无言,足见此子才思敏捷。 张正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又摆出了他府尹的架势,道:“陆怜生,两个月前你可是在公堂上大方光彩,为那同街的王婆洗刷了冤屈。现如今你自家遭难,你可有能力查明真相,为自家人辨讼,不负那少年讼师之名。” 陆怜生恭敬深作一辑,道:“府尹大人,草民始终不敢当那少年讼师之名,不过今日自家赌馆遭受此等不幸,草民只想竭尽全力为家人洗清嫌疑。” 张正道:“恐怕你已有了些分析和猜想,才会深夜求见,本来按规矩,你不可参和本起案件,但念在你一片孝心,本官愿意听你讲两句。” “人自然不可能无故自焚,以草民见识率先能想到引起自焚的,只有白磷,白磷极其易燃,若涂抹在人的衣物上,只要达到足够温度,便会剧烈燃烧。而不出草民所料,在肥猫烧死的地上,草民找到了些许白磷。”陆怜生说着打开了一块布帕,上面有着些许白色粉末。 张正刚欲赞赏,却转念陷入沉思,道:“确实是条线索,但还不够,而且矛盾百出。本官若是说的不错的话,今早赌馆内有不少人吧,众目睽睽之下,凶手如何把大量白磷涂满死者全身。那肥猫听说在几息之间,便被烧得全身焦烂,那可不是偷偷抹几下白磷能做到的。” 这点陆怜生自然也想到了,因此按常理讲凶手更不可能是赌馆内的人了,白磷定是在来赌馆前,便被大量抹在衣物上的。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个悖论,如今是三伏酷暑,赌馆内固然闷热,但与屋外那金阳炙烤的高温相比,明显更阴凉些。 若是肥猫身上是提前被人涂好了白磷,那么他也理应是死在炎热的大街上,而不是赌馆之中。 屋内烛火微弱,光线忽明忽暗,映照着众人阴暗的面庞,陆怜生眉头紧缩,陷入了沉思。 张正揉了揉眉心,显然也是想到了这条悖论,现在就连凶手是在赌馆内还是赌馆外也无法确认,案件似乎毫无进展。 但到了如今这一步,肥猫妻子同样有嫌疑,毕竟枕边人是最有可能抹上白磷的。 若是真到了找人顶罪这一地步,也不是非那何静玉不可。 “那么只剩一个可能了,修行者。”陆怜生突然说到。 张正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简直就是收破烂的吆喝,废话连篇。若是天下命案,全算在修行者头上,这案子也不用办了。 要是哪天有人离奇惨死在家中,一句西羌剑仙千里外杀人就能打发,这衙门也没必要开了。 张正已有些恼怒,压着声音道:“证据呢?据本官所知,如今住在北峙城内修行者不超过三人,而且全在第一境的放源境,只比寻常武夫战力略胜一筹罢了,哪来这般玄妙手段杀人。” 陆怜生见张正神色不对,连忙压低了姿态,说到:“请大人恕罪,实属草民关于本案所知甚少,才会妄加推论。恳请大人给草民三日时间调查,并准许草民调阅北峙城近三十年所有案件卷宗,若三日后草民仍一无所获,草民甘愿受罚。” “本案疑点重重,本官给你三日时间,找出有力证据,证明赌馆众人清白。否则本官只能按规矩动刑了,而你也逃不掉。”张正严肃说到。 动刑二字无疑令陆怜生心头一阵,他可不忍任何一个亲人受刑,张正这句话无形间给他带去了巨大压力。 陆怜生恭敬退去,便到了衙门连夜翻起了卷宗,他想在所有跟火有关的案件中找找线索或灵感,无论案子是大是小。 张正愿为一个少年破例如此多次,给他那么多权限,事实上他也只是在赌罢了,赌这少年讼师能够查出真正凶手。 客来赌馆很快得到了消息,因为陆怜生的争取,堂审拖延到了三日后。 一家人忧心忡忡地等在家门口,整整一天又过去了,何静玉几乎望眼欲穿,终于在下午盼到了陆怜生归来。 香满楼的店小二照例送来了菜,但面对着一桌子的佳肴,众人都提不起什么胃口。 朱颜郁闷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她在学堂读书,自然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今天不能出门,不用上学,然后全家都苦着张脸,也没人愿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何静玉自责地说到:“怜生啊,真是苦了你了,为了小姨一家辛苦一天。你放心,若是最后实在要人顶罪,何姨绝不会连累你们。” “何姨,这些年我读书就是为了能帮到这个家。您放心,客来赌馆的每一个人,哪怕是杂役,我都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陆怜生坚定说到。 朱骁军也不敢多问什么什么,害怕给陆怜生压力,他能力有限,只求最后能牺牲自己换妻子平安。 按礼数陆怜生在饭桌上从不早退,待大家都用餐结束后,陆怜生便拿出饭盒,将吃剩的各式菜式,精心挑选出完整的,装入其中。 经过一番摆盘,看上去就又如美味佳肴一般。 “何姨,我去给徐先生送饭,天黑前回来。” 陆怜生拎着饭盒,朝城北走去,先前的一块大西瓜也是为他准备的。 朱颜与陆怜生同行,何姨没说什么,毕竟她对陆怜生放心。 而看守的捕快也没说什么,他们知道陆怜生的特权,又看他只是带着年幼的小女孩,自然放了行。 陆怜生粗略翻了近三十年的卷宗,好在北峙城案子少,否则三十年卷宗哪是能一天翻完的。 他挑出其中所有与火有关的案子,十一起意外失火,三起恶意纵火,至于类似的自焚案自然没有发生过。 三天机会已去其一,陆怜生却少有收获,万般无奈下他只能去求助徐先生。 朱颜比陆怜生小上三岁,性格却与陆怜生截然相反,一路上朱颜问到:“哥,为什么你天天给那个穷先生送饭,三年了,除你以外都没人买过他的字画,足见他根本没什么才华。” “小妹,看人不能那么粗俗,徐先生的才华是我所见之人中最高的。” “比学堂先生还高?那大概是多高?” “大概和万仞山一样高。” “那么高啊!” 万仞山是宏国第一高山,山高不见顶,将宏国分为南北的五千里浚河,便是从万仞山发源。 第4章 城北有位穷先生 陆怜生与这位贫穷的徐先生相识,大概是在三年前,哪怕时至今日,他依然很穷,因而朱颜才喜欢戏称他为穷先生。 宏历八十六年,春。 这位姓徐的先生带着为数不多的盘缠,来到北峙城,他花光盘缠,买来笔墨纸砚,当街便画起了字画。 他的字笔力遒劲,却仍形体流畅,不失美观,形神具备。 山水画则泼墨挥洒,气势磅礴。 按理说也确是佳品,只要价格合理,并不愁没有买家。 但他却非要定价一副五十两,分文不让,还扬言五十两得是知己价,否则便要五百两一副。 有钱人也非人傻钱多,对他们而言五十两虽买不到名家大作,但买两幅小有名气的字画,总是不成问题。 傻子才会用五十两,买这个籍籍无名之辈的字画。 初春时节,气候适宜,哪怕到了晌午也并无热意。 半天过去,街上众多摆摊的小贩,多多少少都有了一笔收入,只有这位卖字画的分文未赚。 一连数日,纵使这位徐先生,连花一文买馒头的钱都没了,也死活不肯降价。 平日里,陆怜生必是大门不出的,可凡事也必有例外,比如朱颜生辰。 早间集市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城南有条小吃街,汇集了江州各地美食。 每每朱颜生辰,必要把那条街上的江米切糕、花生糕、糖葫芦、笋肉馒头等吃个遍。 这些小吃风味独特,但只能靠薄利多销,因而此处摆摊地租便宜。 “哥,我要那个小猪糕。”朱颜奶声奶气地说到。 这些卖糕点的,为了在这个小市场中抢到生意,也是各出妙招。这个小摊的糕点味道平平无奇,便靠样子吸引客人,糕点做成了十几种动物的形状,最是招孩子喜欢。 而在这个糕点摊位旁边,一个卖字画的摊位,一下子显得格格不入。 陆怜生虽不了解字画,但也曾看在书中看过,前朝第一书法大家柳长卿的几幅名作,在自己一个外行人看来,这些字仅仅只是微逊几分,仍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老板看起来像位三十多岁的书生,不过一身长衫破破烂烂,脸上胡子拉碴,蓬头垢面,想来多时没有清理。老板躺在摊位后面,瞟了眼陆怜生,便又合上了眼,毕竟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客人。 “先生,您的字画怎么卖?”陆怜生以一种恭敬的语气问到。 旁边卖切糕的老板,马上说道:“孩子,别理他,这可是个怪人。” “你叫我先生?” “懂的多的读书长辈,我都会尊称一声先生。”陆怜生说到。 “你怎知我懂的多?” 陆怜生拿起一幅字,道:“这幅您临摹的是柳长卿的云亭帖。” 接着又拿起一幅画,道:“这幅新雨山图,您的题字辞藻优美,平仄工整。” “还有这幅王牧之的……” 陆怜生一下子把摊子上,一大半字画的出处都说了上来,还有些答不上来的,是因为那是这位先生的纯原创。 这位穷先生一下子显得非常吃惊,问到:“你也擅字画?” “书法绘画,只懂皮毛。但名家大作在书上见过些,因而能认出不少。” 这个年纪既不擅长书法绘画,仅靠看书,便能识出那么多作品,尤为不易。 别看这些字画都是大作,但哪怕是在上京,找一群这般大孩子,也不见得都能认出。 陆怜生问到:“先生,这幅云亭贴卖多少?” 穷先生纠结地挠挠头,道:“五十两,分文不让,这是原则问题。” “但晚辈也有银钱问题,五十两的话怕是没个两三年的攒不出来。”陆怜生也挠着头,无奈地说到。样子看起来竟与这位穷先生有几分相似。 穷先生摸了摸通透的衣兜,干瘪的肚子时不时发出哀鸣,他将云亭贴递给了陆怜生,道“那你每月交给我一两五钱,直到三十四个月后还清为止。” 陆怜生接过字,作辑谢过,问到:“还不知先生贵姓?” “免贵姓徐。” 之后每月月初,陆怜生都按时来到徐先生摊位前,交那一两五钱。 久而久之,二人便相熟了。 一日陆怜生拿着本《古教大道经》前来,只是因为这本书太过晦涩难懂,便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来请教徐先生。 那时二人已相识三月有余,陆怜生第一次见识到了徐先生真正的才华。 《古教大道经》的精髓内涵竟被他一遍讲的清晰通透。 徐先生也有些吃惊我竟会看这种书,那一日交谈,我们终于对对方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位徐先生竟也是经史子集、农医杂学无所不读。 陆怜生有梦境记忆相助,一个普通人竟也能在各方各面,皆有所学所长,甚至还在自己之上。 陆怜生一直以为这样的人,起码得是个花甲老人。 徐先生在城北买了间茅屋,每日却要跑到城南摆摊,按他所说万般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这样,最省钱、最便宜。 太阳早已沉下山头,但夏日总是昼长夜短,离天黑至少还得要大半个时辰。 此处已是北峙城最北处,周围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能没过膝盖。 朱颜虽嘴上抱怨着此处环境不堪,但心里却开心的紧,每次来这都跟冒险一样。 荒草中,一间破败的茅屋与周围环境,自然相衬,徐先生在茅屋外的一张破木桌上,写着他的书。 朱颜大叫着:“穷先生,你怎么还住在这儿,我哥每月给你的银子,除了供你吃喝拉撒,应该还能有富余,你都把钱花哪了?” “来了啊,今天带了些啥,我这个穷书生都快饿死了。”徐先生赶忙迎了上去,从陆怜生手中接过饭盒,又对朱颜说到:“小朱颜啊,你不是总问我钱花哪了吗?吃完饭就给你看个好东西。” 徐先生并不是侍才而傲,他与江州那些自诩麒麟才子,然后清高自傲的书生不同,相反这位书生十分平易近人。 他不像陆怜生一样讲那么多礼,甚至有时还爱跟朱颜开玩笑,这样反而让人相处轻松。 执着于卖高价字画,仅仅只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自尊和原则。 所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徐先生并不被世俗拘束,他的清高是那种不使人生厌的清高,这也是令陆怜生尊敬的一个原因。 “这个红绸鲤烧的不错,还有这金汁脆肉真是令我唇齿留香,香满楼的菜在北峙城不愧是第一。哟,还给我带了西瓜呢。” 徐先生这模样与温文儒雅的有才书生,真是大相径庭。 但读书终究还是有些能读到骨子里,徐先生的样子虽不雅,但却与并不粗犷,书生气还是在的。 瓜足饭饱后,他走进茅屋内,从里面搬出了一张古琴,这琴做工精致,与周围粗糙的一切看起来格格不入。 徐学生拿出了张凉席,将琴支于席上,对朱颜说到:“小朱颜,看穷先生给你雅奏一曲。” 朱颜先是不敢兴趣,钱竟全花在一张琴上,看来穷先生脑子也不太行。但自琴鸣声起,朱颜一下子便被吸引了。 只听得一弹决破真珠囊,迸落金盘声断续。 空旷的荒地上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这般曲乐是陆怜生与朱颜,闻所未闻的,待一曲终了,只感觉任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先生还懂音律,真了不起。”陆怜生的眼神中的崇拜又增了几分,但神色间仍有些心不在焉,他心里牵挂的还是那起自焚诡案。 徐先生笑道:“不过略知一二,与宫里那几个玩音律的还差些。” 朱颜倒是真就感了兴趣,她对那把琴爱不释手,朝徐先生投去渴望的眼光,道:“先生教我,我想学。” “小朱颜想学当然不成问题,不过得等到明天。” 徐先生说着扭头看向了陆怜生,又道:“怜生啊,昨日你便没来,害得我只能用窝窝头对付两口。今日见你,你简直就是把一个大写的愁给刻在脸上了,看来是遇到不小的麻烦了。自焚诡案啊,这案子听着确实挺唬人的。” 陆怜生震惊地问到:“先生身居此处,也已听闻这起案子了。” 徐先生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你昨天饿着我了,我能不急吗?先生我别的本事没有,算命倒是有一手,昨天便知道你们家官司临头,也知道如何助你破局。” 陆怜生眼神雀跃,连忙问到:“先生果真深藏不露,那么先生可知凶手是何人?” 徐先生摸了摸陆怜生的头,笑道:“你小子想得倒美,哪能算得那么细啊,你当我不要命了。我说了只是助你,又没说直接帮你一步登天,只是有些线索,不过以你的才智,查出真相应该不难。” “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徐先生袖袍一挥,潇洒踱步于茅屋前,道:“首先先生我算出凶手是一男性,动机大概是与十年前的恩怨有关。其次那日凶手便在赌馆内,只是可惜我没看清他的脸,否则倒还真省事了。最后我算出凶手与黏土打了大半辈子交道。” 陆怜生虽不知徐先生用的何种手段算出这些东西,但却对每个字深信不移。 如此说来只要查那日在赌馆内的人便行,而且按徐先生给出的提示,查出凶手身份应该不难。 但也还得先锁定嫌犯,并找到确凿证据才行,不然府尹可不会信一个算命的胡言乱语。 而当陆怜生回到衙门,看到日晷边那一大盘毫无变化的白磷时,他自己也探究出了一条新的线索。 肥猫身上的白磷是在来赌馆前便被涂抹好的。 第5章 一片黑瓦 徐先生所给出的后两条信息至关重要,这起自焚诡案迷雾重重,需要足够多的线索,才能抽丝剥茧,探明真相。 不等休息片刻,陆怜生便要来了那日,所有出现在赌馆内的赌客名单。 由于当时在场人数太多,所以官府只是简单对每个人进行了盘查,发现都无可疑之处,便全放了行。 现如今陆怜生知道了徐先生算出的线索,虽不知是否真的可信,但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死马当活马医了。 陆怜生查阅着几十个赌客的信息与口供,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些对赌客的记载粗略至极,这就是小城办案的风格,一切从简。 正当陆怜生无奈之际,一个扎眼的名字猛地映入陆怜生眼中。 吴山河,城东窑厂的一名瓦匠,窑厂制瓦所用最多的不正是黏土吗? 而且作为客来赌馆的少东家,陆怜生虽不上赌桌,平日也只是在房中看书,但那么多年来赌馆有哪些常客,他还是清楚的。 这名瓦匠在此之前,似乎从来没有听闻来赌馆赌过。 很快陆怜生便加重了这个吴山河的嫌疑,他痴痴盯着这个名字一会儿,突然猛地一拍脑袋,发现他还与十年前的一起失火有关。 难怪这名字有些眼熟,感情是先前翻卷宗时便瞧见过。 但迄今为止仍是猜测和怀疑,并无实质性证据,这样交差,自己必定仍免不了府尹一顿打,如此说来,明日还是需亲自见见那吴山河。 东城的窑厂享誉北峙城数年,在城中一家独大,正因此处烧出的砖瓦质量极佳,多年来才能陆陆续续干倒许多小作坊。 听闻十年前,这窑厂还没如此大的名气,不知何时来了一瓦匠,烧瓦、铺瓦技艺堪称一流,并且不吝将一身本事传授给了其他瓦匠,这才让这窑厂蒸蒸日上。 窑厂里滚烫的热浪,夹杂着黏土的气息向土窑外一阵阵扑去,炎夏时节本就酷热难耐,加之土窑里熊熊的火焰不分昼夜地燃烧,窒息的高温让人难以逼近。 陆怜生远远向窑厂望去,看到里面挥汗如雨的壮汉,不禁感叹这赚得哪是技术钱,明明是辛苦钱。 陆怜生不加避讳,向窑厂老板说明了来意,一个常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年,怎知世道上的人情世故。 当窑厂老板听闻是来找吴山河的麻烦时,自然念及多年来交情,只是向陆怜生含糊搪塞,并未交代其具体行踪。 毕竟当年那个为窑厂带来技艺,使窑厂欣欣向荣的正是吴山河。 窑厂老板思索半天,最后也只是说那吴山河前两日便称身体抱恙,始终未来开工,至于如今身处何处却只言不知。 陆怜生也未曾有所疑虑,只当那吴山河是畏罪潜逃了,虽说再一次加重了对其的怀疑,但如今仍不知其行踪,属实有些头疼。 上乘的青瓦需要烈火长时间的烧炼,因此窑厂在夜间也常常需要瓦匠看守,为便于值班瓦匠休息,窑厂后建有一小瓦房。 听闻那吴山河十年前来此时,无家可归,进了窑厂后便始终住在后面的小瓦房中,房子有了什么问题,也是他自己修缮的。 这一点陆怜生倒是觉得在情理之中,他在卷宗上看到过,十年前,吴山河自己家的房子夜间失火。 等他逃出火场时,房子已付之一炬,而他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儿未能及时抢救,死在了无情巨火中。 事后吴山河坚定认为有人恶意纵火,但当时由于证据不足,前任府尹便判为了意外失火。 想着卷宗上的内容,陆怜生鬼使神差般走到了小瓦房外。 凡人生活过的地方,必定留有痕迹,陆怜生坚定地告诉自己。刚来到瓦房前,他已被屋顶整齐有致、大小划一的瓦片震惊到了。 平视是一个千疮百孔、饱经风霜的土坯房,仰视却是质地均匀、密不透风的黑瓦房顶。 如此巨大的反差属实是让陆怜生意想不到,这吴山河每次就只顾修缮房顶,不顾房体是吧。 果不其然,瓦房右侧土墙上还靠着一架木梯,应该是吴山河为了方便上下放置的。 陆怜生并未立刻进屋,他倒是好奇为何吴山河如此钟爱屋顶,于是便顺着木梯,爬到了房顶。 当这房顶这一片整齐划一的瓦片全部映入眼帘,陆怜生只感觉比仰头看时更加震撼。 但为何多了一块?一瞬间,陆怜生的目光便聚焦到了一处地方,显而易见的是那个地方多了片瓦片。 若是寻常百姓房顶多出十片瓦片,也很难发觉,毕竟年岁一久,瓦片必会移动,摆放也也就不会过于整齐,哪能看出瓦片是多是少。 只是这间瓦房的屋顶,一眼看出瓦片是多是少实在太容易了。 陆怜生拿起那片多出的黑瓦,仔细端详了片刻。 这片黑瓦虽与周围瓦片格格不入,但单从本身来看,似乎并没有任何问题,除了颜色暗沉,手感坚硬外,与寻常瓦片没有丝毫分别。 所以这片黑瓦为何会多出来,放在屋顶之上? 陆怜生在屋顶迟疑了片刻,老的谜团未解,新的谜团又增,陆怜生一时想不到一片黑瓦能助那吴山河做什么,还是说这片黑瓦对其有什么特殊含义。 事出反常,陆怜生一时想不到答案,便将这片黑瓦塞入怀中。想着它也许将成为本案关键证据。 伴随着窑厂老板不悦的吆喝,陆怜生连忙从屋顶爬了下来,看到陆怜生这般举动,老板已有了下逐客令的意思。 尽管窑厂老板的责骂已让陆怜生面红耳赤,但想到赌馆众人,陆怜生还是难得的厚着脸皮推开了里屋房门,来都来了,总该看完吧。 瓦房内,吴山河气若游丝躺在土炕上。起先二人还未意识到有何不对,窑厂老板只是疑惑地挠了挠头,想着吴山河不是说要出城几日吗?为何大白天躺在瓦房内睡觉? 直到二人上前,推搡了半刻,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当陆怜生将手指探到吴山河鼻前,发现他已是气息奄奄,人命危浅。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堂审如期而至。 陆怜生状告的嫌犯吴山河仍在昏迷之中,几近于死无对证。 但他还是壮着胆子上了堂,为赌馆一众辩护。 公堂上两列衙役手拄长棍,庄严站立,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下,张正威严肃穆坐于案前。 公堂上气氛严肃紧张,公堂外则有不少百姓围观聚集,对这起自焚诡案侃侃而谈,人们议论纷纷,猜测着谁会是幕后真凶。 嘭!伴随着惊堂木沉重的一声敲击,本案正式开始受审。 张正厉声说到:“大胆何静玉,你身为客来赌馆老板娘,怎可因与赌客间一时的矛盾,而偷摸将白磷涂满肥猫全身,引起自焚,残忍将其杀害!” 何静玉一听,顿时心头一惊,跪在堂前连忙摇头,大喊冤枉。 陆怜生一时间也有些神色慌张,赶忙说到:“请大人明察!据草民这几日调查,真相即将浮出水面,凶手与客来赌馆并无半分瓜葛。” “你且仔细道来。” “此案疑点重重,首先就由凶手作案手段而言,便多有矛盾。近几日三伏酷暑,天气炎热,赌馆外温度更甚于赌馆内,按常理若是肥猫身上的白磷是提前被涂抹好的,那么在来时路上便会燃烧。但事实上,我们陷入了一个误区,白磷并非由于天气高温引燃的,而是通过别的手段。”陆怜生说到。 “你且继续。” 陆怜生又道:“前日,我将一盘白磷于置于烈日下暴晒一日,发现即使是室外高温,也不至于达到其燃点,由此可见白磷引燃与天气高温无关,进而可以推出,肥猫身上的白磷是在来前便被涂抹好的。试问一个终日待在赌馆内的老板娘有何手段,在赌馆外干出这事。” 张正微微点头,至少这样何静玉便会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但此刻还需陆怜生解释引燃白磷的正真手段,才能彻底还何静玉一个清白。 陆怜生沉默片刻,迟迟未曾开口,关于肥猫身上被引燃,那道白光一定是重中之重。 那日,等赌馆的惊呼与尖叫,引得陆怜生下楼查看时,自己只亲眼瞧见火焰渐渐熄灭,肥猫化为焦尸。 而据在场众人所述,肥猫自焚前有一白光闪过,毫无疑问,那道白光才是引燃白磷的重要媒介。 可陆怜生始终想不到那道白光的由来,这也是在这起案子作案手法上所剩的最后问题。 张正看出其难色,道:“凶手作案手段高明,尚有疑点实属正常。陆怜生听闻你状告城东窑厂一瓦匠为此案凶手,可有证据。” 张正说着便将期待的目光向陆怜生投去,只要他能讲出道理,便能有新的替罪羔羊,毕竟一个小小瓦匠无权无势。 “禀大人,经过草民这几日调查走访,发现当日在场的城东瓦匠吴山河极其可疑。”涔涔汗珠止不住地从陆怜生额头冒出,他只想保下亲人平安,但对这吴山河他实在说不出什么确凿证据。毕竟陆怜生还来不及确认,肥猫与吴山河家十年前失火是否有关,这种猜测的杀人动机在公堂上可站不住脚。 当陆怜生已打算引经据典,用大量圣理名言来铺垫时,一衙役匆匆跑入禀报。 “大人,吴山河醒了,并且他急于上堂。” 第6章 结案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吴山河被衙役带到了公堂之上,此刻他面色苍白,看起来虚弱无力。以其如今的状态就算硬拖着不上堂,也无大碍,但张正还是头一次看见疑犯如此上赶着受审。莫非他真有冤,或是知道什么与本案相关的线索。 没有人知道这名瓦匠的到来,会怎么影响这场堂审的走势。 吴山河颤抖着跪在地上,似乎下一刻又将昏死过去,他神色痛苦,紧咬牙关,陆怜生不知道这几日他经历了什么,又为何昏迷在瓦房中。 “罪民吴山河,来此向府尹大人自首,我便是本件自焚案的元凶。”吴山河说到。 一时间整个公堂笼罩在难以言喻的震惊中,所有人的脸上同一时间流露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众人皆以为他是来自证清白,哪料竟是来认罪伏法。 吴山河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凭这口气吊住他为数不多的生命,他竭尽全力,从喉中吐出一段话:“大人,十年前我便是一普通瓦匠,在自家经营着一间小作坊,流水不大,却也够一家开销。那肥猫早年间是当地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未成婚前时常调戏城中少女,我家女儿从小便长得水灵,自然被他瞧上了,于是三天两头前来骚扰。有一次,我拿瓦片砸伤了他的头,他便扬言要烧了我家房子。” 说到此处,吴山河已十分乏力,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起来。 陆怜生见状,代其说到:“然后就在当夜,您家中走水,小女不幸葬身火海之中。事后您向当时府尹状告肥猫,却因证据不足,此案被判为了失火而非纵火。据我了解肥猫当年家里有些势力,这才敢在在北峙城中横行霸道,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无奈入赘他夫人家中,行事才有些收敛。” 吴山河点了点头,他清楚记得那一晚,熊熊烈火是从房顶开始燃烧的,若真是失火,火势最大的又怎么可能是房顶。 火焰烧塌了房梁,沉沉砸向他的女儿,吴山河永远忘不了他女儿那一声声凄惨的求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被无情的烈火吞噬,无法想象一个妙龄少女白皙的皮肤,被烈火一寸寸灼得焦黑,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多年来,那种无力感同样如烈火般灼烧着吴山河的心。 那场大火将他与女儿永远分开,从此天人相隔。但世道不公,无人能为自己做主,人世间上讲究的永远是金钱和势力。他也曾手握板砖,在某个黑夜深巷中,想狠狠砸死肥猫,但却连肥猫皮毛都未沾到,便换来一顿毒打。 他是一个父亲,同时也是一个无力的穷人。 本以为自己将怀着仇恨、痛苦、愧疚碌碌无为度过下半生,但十年后的某一夜,伴随着瓦房外一阵奇怪的敲击,让他形如死水的人生惊起了波澜,也让的重新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吴山河诉说了这些年的遭遇,不敢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但众人心情都十分沉重。接着吴山河又讲述起了困扰众人的作案手法,诚如陆怜生所言,白磷确实是在去赌馆前便涂抹好的,因为那日肥猫所穿衣物便是他自己准备的。 数天前,吴山河便料准了肥猫霸道的天性,故意在不经意间让其在街头瞧见自己。肥猫见自己手捧一精致木盒,蛮不讲理便将其抢走,只扔下了几文铜钱打发自己。殊不知木盒中那件崭新的凉绸衬衣材质特殊,早被浸满了大量白磷,一旦哪天肥猫将其穿上,吴山河便会伺机将其引燃。 果不其然,第二日他便穿上了衬衣,出现在了客来赌馆之中,吴山河便混入赌客之中,利用一种玄妙手段,将其杀害。 张正又问到:“所以究竟是何玄妙手段,本官着实好奇。” 吴山河苦笑了两下,道:“以往我身子骨还算硬朗,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但大人看我如今这样,就该猜到我用了些常人无法涉及的好手段。” 陆怜生满是好奇之色,莫非真的跟修行者的手段有关。引燃了白磷后,却让吴山河几乎付出了剩余的全部阳寿。虽说这手段听着过于离奇,但常人又哪能对修行界妄语。 凶手自行认罪,而且作案动机合情合理,作案手段也因牵扯到修行界而显得无懈可击。可他为何如今才认罪,若真心想自首,明明在确认肥猫身死的那一刻,便可投案。而且此前手法颇有栽赃赌馆的意味,就算保住了何静玉,下一个嫌疑人也是肥猫妻子,吴山河若愿意,大可全身而退,可如今为何主动承担罪名。 陆怜生端详着吴山河痛苦的神色,不知他此刻身体承受着怎样的折磨,一时间感觉他像是被逼着前来认罪的。 还有那一片按理说十分重要的黑瓦,为何与本案无关?陆怜生想到此处,却听府尹已欲结案。 事实上,本案还需继续探查那位身为修行者的帮凶,但张正哪愿继续深究,见主犯认罪,证据确凿,连忙草草结案。这种麻烦的案子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遇见。 客来赌馆一众自然被无罪释放,几日后赌馆依然生意兴隆,朱骁军也官复原职。吴山河暂时被收监狱中,秋后问斩,只是他本就时日无多,还未等到秋日到来,便死在了狱中。 这起离奇的自焚案自此便告一段落,吴山河当然不是因为畏罪才选择自首,客来赌馆的人本就是他计划中的替罪羊,他是被迫前来伏法的,只是究竟是何原因,众人不得而知。就像所有人都不知道,助他复仇的神秘修行者是一团诡谲的黑雾。没有人知道那一团黑雾的存在,因为唯一见过他的吴山河也已死了。 最终一切都顺着那团黑雾所料的方向发展,在吴山河成功复仇后,黑雾对其下了噬身咒,并以其失散多年的妻子当做要挟,逼其投案自首。 而那团黑雾所做一切只是为了引陆怜生入局,而且是在其毫不知情却满怀疑问的情况下引其入局。 这场棋局的开端,也将从陆怜生找到他所纠结的那一片黑瓦开始。 此案过后,陆怜生再次终日居于书房之中,但不知为何,这片多出的黑瓦,始终牵动着陆怜生的心弦,以至于他看书时,甚至无法全神贯注。这片黑瓦没有成为呈堂证供,因为在吴山河认罪前,陆怜生始终没有发现黑瓦的特殊之处,也就没有拿出来当做证据。 他与何静玉诉说了心中的疑虑,但何静玉只当他是压力过大,劝他不要纠结什么黑瓦,此案已经翻篇。 “我想研究研究这片黑瓦。” “这孩子怎么那么死脑筋,一片黑瓦能有什么重要的。你就是平日里书读的太死了,想法才会同常人有异。” “我去问问徐先生,他或许会知道。”陆怜生说着便拜别了何静玉。 何静玉一人无奈摇头,自己这外甥虽说饱读诗书,彬彬有礼,但实在过于死板,以后若是出门闯荡,这世道上的险恶,恐怕会令其吃大亏。 碰巧每日也需为徐先生送饭,陆怜生便趁今日带饭时,拿着黑瓦想请徐先生研究一番。 香满楼的饭菜依然飘香四溢,客来赌馆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何静玉从不会在日常开销上过多节俭,人生苦短,主打的就是一个及时行乐,这也才令徐先生每日都能吃上这些可口佳肴。 朱颜又缠着陆怜生一起前往城北荒地,自上次见徐先生抚琴后,她似乎对琴充满了兴趣,总嚷嚷着要徐先生教她。 夕阳依旧,落日的余晖阔绰地洒在茅屋前的杂草上,显得陋室更加荒芜一片,但茅屋前的那个抚琴先生内心却生意盎然。 见陆怜生二人前来,徐先生抚平琴弦,匆匆起身,接过饭盒,连忙打量起今日的饭菜。 徐先生将大碗小碗摆放好后,笑盈盈地望向陆怜生说到:“看来案子解决了,官司也打赢了。总算没有再把忧愁挂在脸上了。” 陆怜生深鞠一躬,道:“先生算力通天,若非先生帮忙,怜生也无法顺着那些线索往下查。虽然这起案子能那么快解决,并非是我探明了事情的真相,而是凶手主动投案自首。” 徐先生一惊,嘴里的饭差点噎住,他疑惑地问到:“凡人施展了如此玄妙的手段杀人,为何会主动自首?我还以为是你将整起案子的来龙去脉看破,逼得那犯人不得不认罪,本来今日还想听听你是如何查明真相的。” 陆怜生浅浅一笑,道:“先生高看我了,怜生才疏学浅,思维迟钝,若非那犯人自首,恐怕现在自己麻烦还不小呢。” 接着陆怜生将这几日所经历的一切细细讲给了徐先生听,朱颜也在一旁听得出了神,想不到短短几日自家竟遭遇了那么大的事,可是整个赌馆所有人死活不愿与自己讲,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让这孩子听听倒也无妨。 第7章 一腔热血燃似火 转眼间一月过去,已至夏末,气温明显降下不少,但还是有些炎热。陆怜生回想着小时候夏末秋初,已经没那么热了呀。 引源的事,朱骁军早已打点好,若非打点早,提前抢到了名额,怕是有钱也买不到。毕竟整个北峙城的富家子弟,都想修行,拼财力客来赌馆是远远比不过的,除非它变成一间世上的正常赌馆。 这一月里,徐先生闭门不出,为陆怜生在完成一本大作。而陆怜生看他先前写的那本《源辉实用篇》也颇有感悟。里面详细讲述了源辉的性质、演变,也写了源泉如何成溪化瀑。 一位名为董玄之的武师,前日已入北峙城,与其同行的还有一位太守,全城上层对此无比重视,直接将香满楼包下三天,款待二人。不仅如此,府尹别院中,城中还特意建了座源来亭,请董玄之在此为前来的三十二位青年引源。 由此不难看出,修行无比荣光。 引源日至,何姨为陆怜生换上件仅有的秀锦绸衣,让他看起来与城中其他富绅子弟一个样。陆怜生入了府尹府,三十二位青年中,也不乏眼熟的。儿时他便去过那位王公子,还有金公子府中讲解《宏行礼记》,毕竟陆怜生也曾被称为一声神童。 在场公子小姐大多都年长陆怜生几岁,十四岁的陆怜生在此处,个头不高,看着不像青年,而像孩子。 府尹府早年间建的朴素,与这新建的源来亭一对比,瞬间显得此亭高贵。 延着几步不高的石梯,便来到亭外长廊,众人随引路仆役而行,只见一处别致凉亭高高耸立于假山上,六根赤红色的粗壮长柱将亭子支起,每根柱上都雕画着一幅九蟒戏珠图,亭檐则采取多重叠加式,远望而去像数只灵鸟立于亭顶,竞相高鸣。 源来亭中央,董玄之与太守静坐其中,城中其余大人物则立于二人身旁,赔笑着。太守暂且不论,传闻这董玄之只是洞灵上境,竟也如此受尊崇,这令陆怜生颇为吃惊。 城主向众人介绍到:“这位大人是江州太守,州牧大人比较重视江州各地的引源情况,所以特意派这位大人来察视。至于这位仙气不凡的董大人,则是上京派来为你们引源的,今日功成者可势必要好好谢谢他。” 平日里这些大多吊儿郎当的富家子弟,在家中长辈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此刻也都极尽礼数的行了个礼。但他们平日腰板硬的很,此刻行的便不够自然,倒是陆怜生看着令人舒心不少。 董玄之从怀中取出引源石,放于亭中的石桌上。常人若想引源,需吸收引源石内储存的天地源气。这需要一位洞灵境的修行者,凭自身能力,将引源石的一部分源气放出,才能供人吸收。 天然生成的引源是极其稀少珍贵,所以驭云境强者也可耗费自己的源辉来打造,毕竟修行者体内的源辉和天地间的源气也算同宗同源。因此各国以及修行宗门对引源石的管控极严,常人不走这种正途,一生都没机会修行。 机会来之不易,陆怜生不想失败,此刻心情紧张而又复杂。 当引源石上出现了一小道裂缝,顿时金光乍现,各家公子争先恐后的上前,这时候谁讲礼,谁傻子,怎么看都是谁先引源,引入的源气就越多。 金公子走到陆怜生身旁,道:“陆小弟,你做事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啊,家里让你来这不容易,花了不少银子吧。既然你想修行,小时候读那么多书,可就没什么用了,孩童时大家都赞你,但大了可就不好说了。” 金公子说罢,便上前去了。 陆怜生沉默片刻,只是开口说了句:“读书,有用。” 来此之人,塞的银子也是有多有少,因而便决定了引源的顺序。金公子第一,王公子第二,陆怜生不出意外的排在了最末端。 旁人如何,陆怜生其实并不关心,在场的哪怕都成功了,也只不过成了芸芸修行者中的其中一个,他所担心的始终只有自己。 金公子将源气引入体内,若是汇而不散,凝成一汩源泉便算是成功了。源泉里都是源辉,说白了引源就是让源气质变成源辉。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金公子的额头已挂满了涔涔汗珠,却依然没有停下。 董玄之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早该结束了,源泉不成,证明体质不宜修行,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结果。 金公子终于停了下来,他双目无神,眼光迷茫,嘴里不停念叨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倒是接下去的王公子,不过十息,他便停了下来。他走到董玄之面前,将掌心摊开,一抹银色光芒闪耀了出来,说到:“大师,我这样算成了吗?” 董玄之点了点头。源辉外放,这位王公子已是名放源初境的武师了。 之后两个时辰过去,前三十一人中引源成功的也不过只有先前的王公子,还有锦绣布庄的李公子与香满楼的少东家。陆怜生才知道引源成功的概率如此之低,十分之一的概率让他不禁在心里捏了把汗。 “你是最后一个?”董玄之问到。 陆怜生先行了个礼说到:“是的,麻烦大师了。” 从引源石中散出的源气被陆怜生吸入体内,那一刻,陆怜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神秘体验,他在自己体内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源气大量涌入,随即转化成了银色的源辉,在那个广袤无垠的世界中,汇聚成了一汩泉水。 陆怜生想着未来源泉会变成源溪,然后是源瀑,接着是源河,莫非等化为源海之时,这个一望无边的世界就有机会填满,那源海中得有多少源辉啊。 陆怜生越发觉得修行神奇伟大,而且看样子源泉出现,自己应该成功了。但下一刻,眼前的景象令陆怜生震惊,源泉竟然又出现了,那是第二汩。 紧接着是第三汩、第四汩,等到了第十二汩时,陆怜生感觉,若把这些分散的源泉加在一起,怕是有源溪那么多了。 第十三汩最后没有出现,因为外面的引源石已经黯淡无光了。 董玄之奇怪的看了看石头,喃喃到:“不应该啊,这么快就耗尽了吗?” 陆怜生睁开双眼,以后要想进入刚刚那个世界,只要闭眼冥想即可。他说到:“大师,我应该成功了,只是源泉的情况有些怪异,我体内出现了好多汩源泉。” 董玄之听了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好几汩源泉,这简直闻所未闻。 金公子在旁边顿时嘲讽到:“胡言乱语,你当董大师是傻子不成,失败就失败了,满嘴谎言,岂不是与小人无异。” “你放源试试。”董大师说到。 陆怜生尝试着将一汩源泉中的源辉放出,不料竟同时引动十二汩源泉。巨大的银色源辉从陆怜生手中放出,竟照得董玄之都难已睁眼,这样的源辉强度,怕是与放源上境的修行者相比都不遑多让。 董玄之心里暗暗想到莫非这少年所言非虚,这是个举世罕见的天才,若将其带回上京,好生培养,自己下半生荣华富贵,岂不有了。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陆怜生额头突然青筋暴起,双目瞪的巨大,他无言地跪在地上,神情异常痛苦。全身上下每一滴血液,似乎都被炉灶给煮沸了,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烫,沸腾的血液像燃烧的业火,要把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肉与骨头烧烂。 陆怜生一手撑地,另外一只手勉强捂着胸膛,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面容通红,汗水从脸上滚落时,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了。 沸腾的血液渐渐向胸膛汇去,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满腔热血。 烈火灼胸,身不如死,陆怜生感觉体内脏器,要被这一腔热血烧烂了。下一秒,陆怜生喉咙一热,似火焰般的鲜血,从其口中吐出,旁人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口鲜血怪异的热量。 其余前来引源的世家子弟,已被这一幕吓得纷纷退开,陆怜生的双手死死掐着胸口,双眼已充满血丝,倒在了地上,似乎正在用尽最好的意志与这无形的烈火抗衡。 一时间,董玄之也被吓得手足无措,这般情形必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可他活了那么多年,头一次听说,引源会出现如此怪异的事情。城中大人物纷纷围了上来,想搀扶一下陆怜生,却感受到陆怜生浑身散发着滚烫的热气。 源来亭中,陆怜生承受不住剧痛,昏死了过去。 第8章 汩汩源泉皆燃尽 “诶呀,怎会这样,引源怎会吐血?莫不是有奸人暗中害了我家怜生。”何静玉带着哭腔说到,她黛眉紧皱,将陆怜生安置到床上。 董玄之亲至客来赌馆,对何静玉说到:“我等在场必不可能有奸人作恶,怕是引源时出了问题。照此子所言,他汇出了多汩源泉,现在怕是水满自溢、物极必反。董某境界低微,实在看不出这事缘由,可能这就是命吧。” 按行程董玄之并不能在北峙城久留,第二日后他与太守便启程离开,城主府接着,也不再派人来慰问。毕竟临行前董玄之说,已感受不到陆怜生体内的源辉,城主府自然不会再多关心一个小赌馆的废人。 陆怜生长睡不起,何静玉与朱骁军在城中,整日访问名医,但这些所谓名医却连是何病症都瞧不出,更别提对症下药了。 北峙找不到就去临城,临城没有就整个江州找,江州没有就整个宏国找,一条鲜活的命怎能就这样没了。 看着前来名医一个接一个无奈摇头,何静玉与朱骁军愁眉不展。 朱颜见此,突然灵光一闪说到:“不如去找穷先生,哥哥说他的学问有万仞山那么高,在医学上也必有研究,他说不定有办法救哥哥。” 何静玉脸上已有几分不悦,她说道:“胡闹,那姓徐的先生,不过是个书生,如何救你哥。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想找借口出去玩。” 朱颜听了这话,顿时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她二话不说便冲出客来赌馆,气得何静玉在身后怒骂到。朱颜要证明她虽小,可并非不懂事,也是在尽心想着如何救陆怜生的。 何静玉憔悴地坐在床头,平日里她能静时优雅端庄,动时风情外露,但这几日她妆容杂乱,丝毫不像那个极重样貌打扮的老板娘。 “怎会有这种事,怪不得这几日怜生没来。” 朱颜拉着徐先生的手,赶忙朝客来赌馆跑去,她说到:“穷先生你就别说了,我一个孩子知道的又不多,你赶紧亲自去看看吧。” 身着麻衣破衫的徐先生走进客来赌馆,若非朱颜护着,怕是会被看场的哄出去。 “穷先生我带来了,你俩看好了,穷先生一定能把哥哥治好。” 何静玉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说到:“那么有劳先生了。” 徐先生道:“在下虽也想救怜生,但最后能否医好还是未知数。” 按朱颜先前描述,陆怜生口吐滚烫鲜血,身体莫名炙热,皆是在引源结束之后。此病怕是与修行有关,所以寻常医者,连病因都找不出。 徐先生看似在为陆怜生搭脉,实则分出了一缕神魂,进入了陆怜生的身体。那个修行者体内,储存源辉的奇妙世界,被称之为藏界,徐先生的神魂此刻便在陆怜生的藏界中。 “竟然会出现十二汩源泉。”徐先生看到眼前这幕极为吃惊。 纵使是天赋再好的修行者,也只不过是源泉生来更大些罢了,修行界从来没有出现多汩源泉的先例。 但眼前的这十二汩源泉,都已经完全干涸了,泉眼处留下了被烈火灼烧的痕迹。源泉所在的土地,如今只是一片焦土,泉眼周围被烧得看不见一丝源辉。 源辉绝不会自己燃烧,一定有什么东西将其引燃了。客观的讲,藏界是另一个小世界,虽说在修行者体内,可你找不到它,除非受到致命攻击,藏界才会受到影响。能影响到藏界内部,而且能使全身炙热难忍,必是陆怜生体内的某个部位又或是别的什么造成的。 莫非是血?徐先生突然萌生了这个大胆的想法,毕竟血液遍及全身。 徐先生收回神魂,他从怀中取出数枚银针,说到:“各位放心,在下已有些头绪。” 医学典籍徐先生也看过不少,往陆怜生身上扎的那几个穴位,自然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目前,此举主要是为了顺势取些血来。 血是凡血,与常人无异,莫非方向错了。徐先生又一筹莫展之际,却发现血液晃动,温度便有所升高,看来问题便在此处。 徐先生将旁人请出房间,屋内仅剩他与陆怜生二人。他花了半日时间,苦思血液与源辉的关系,终于有了结果,接着便用银针,封住了陆怜生的几个穴位。 夜色将至,香满楼端来的菜已经放凉了,却无人去餐桌吃饭,三人都不安地呆在门外。 房门推了开来,房间里那一丝暗淡的烛光,随徐先生一起出了门,徐先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说了声:“醒了。” 何静玉最是激动,朱骁军则是长舒一口气,至于朱颜直接兴奋地雀跃了起来。 陆怜生躺在床头,脸色有些惨白,但总算是醒了。 何静玉一把搂住陆怜生,道:“还好没事,否则我有什么颜面,和九泉之下的姐姐交代。对了怜生,这次我们可得好好谢谢这位救你命的徐先生。” “不愧是先生。”陆怜生说到。他根本不知自己身上发了什么,只记得当自己将源辉放出体外的那一刻,全身血液突然像火一般燃烧,苦不堪言。 徐先生说到:“在下毕竟不精于医道,怜生的病凭在下,无法根除。” “那可否请先生先明言,怜生身上发生了什么。”何静玉关切地问到。 “怜生体内的血,与他的源辉似乎会产生某种共鸣,一旦他将源辉外放,皮肉下的血就会有所感应,似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这血燃的不仅是肉身,关键连藏界也会受到影响,源泉里的源辉在那一刻也开始燃烧,最后你可是汩汩源泉皆燃尽。”徐先生可惜地说到。 陆怜生赶紧冥想去藏界看了眼,十二汩源泉果真尽数燃尽,没有了源辉,如何修行。本以为自己有多条源泉,可以成为修行界的奇才,到头来竟是老天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徐先生见陆怜生心生失落,马上安慰到:“燃尽了,但没有完全燃尽。我窥你藏界时发现,其中一汩源泉的泉眼深处,竟还剩下了一丝你的本命源辉。只要有这一丝本命源辉在,那汩源泉就还算在,这就好比修行者放源过度,但只要不完全耗尽,就能自然恢复。不过其余十一汩源泉算是彻底废了,以后那十一处地方便当遗迹吧。” 陆怜生还未庆幸,徐先生却马上又浇来一盆冷水。 “你先别高兴太早,数日过去,你的源辉可丝毫不见回涨,这点源辉何事都干不了。这大概是因为你的血不同意,目前你残存的本命源辉,是因为藏了起来,才逃过一劫,可新的源辉生成时,你那血能跨入小世界,来到藏界,将其燃尽。在藏界中尚且如此,你若将其放源放出,能不要命吗?” “怎会如此……”陆怜生一时有些语塞,怎的就自己的血和源辉有仇。 陆怜生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命里有时终须有,这就是命吗?” 徐先生却笑着摇头道:“命不可违,但我先前便说了,你这是病。是病就都能治,只不过我医术不精,但天下总有人能治。” 银针所封的几个穴道,促使陆怜生的血液在体内流动速度减缓,却不伤到其余身体机能,这是徐先生如今能做的唯一治标之法。 徐先生说到:“你的血液可能生来特殊,只是在源辉产生前,没有受到刺激。但毕竟现在源辉出现了,且没有完全消失,你的身体已与常人不同。一旦你进行剧烈运动,又或是情绪过激,体内血液仍会产生一种燃烧之感,平日里你得讲究一个静字。” “先生,修行一途是否已与我无缘?” “本命源辉尚在,若你能想办法加固藏界,使源辉积攒,修行自是无碍。当然,你不能放源,亦不能如武师般亲身上前战斗,若还想修行,便得走天翔师一途,我也早言过,天翔师更优于武师,这是你唯一一条路。” 见二人对话,张口闭口全是修行,何静玉马上说到:“那先生,你可知何处有神医,能治好怜生这病。” 徐先生望向北方,道:“上京,有位岳姓神医,他专治各类疑难杂病,解决修行者的体质问题也颇有手段,据在下所知,他一生还未有治不好的人过。只是此人性情古怪,宏历八十年,便隐居于上京外的群山中,靖山王曾用千金请他出山救人,他却未尝理会。” 何静玉的脸色突然变得有几分怪异,她沉思片刻,道:“不能去。去哪求医都行,唯有那上京去不得。” 上京乃是宏国都城,天下最繁华富庶之地,那里修行者众多,王孙贵族、名将权臣、富贾商旅更是数不胜数,因而在那机遇众多。徐先生无法理解,何静玉为何不愿让陆怜生前去。 陆怜生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猜出七八分,大抵是因为父亲便是在上京出事的。 房间里突如其来的寂静,使气氛有几分怪异。 徐先生想到了什么,淡淡说了句:“我懂了。” 第9章 临行扣别,京途磨难 那一夜,众人突然都不再说什么,何静玉为徐先生安排了间客房后,便不再打扰陆怜生休息。 窗外深蓝的夜空上群星闪烁,夜景迷人,万点银辉自群星上倾洒而出。这无名怪病并非绝症,多加注意也不会危及性命,而且陆怜生发现,若往后余生就如此前的十四年一般,似乎并不会发生什么异常,也许修行本就是错的。 星辉看得陆怜生眼神迷蒙,他的脑中突然幻想着父母的样子,人死不能复生,但为何死总该知道。陆怜生心中仿佛有了答案,一夜无眠,他开始收拾起了房间的行李。 清晨的北峙城平静的同往常一样,天气仍然闷热,但随着秋冬季节的到来,也会越来越凉。 自陆怜生昏迷后,客来赌馆便停业了,今日依旧如是。何静玉盘上飞仙髻,插上玲珑簪,着一身素白长裙,日出之时便独坐在赌馆门口的赌桌旁。陆怜生向来听话,所以这一次何静玉在等,她在等陆怜生大胆、坚定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只要今日陆怜生做了决定,那么毫无疑问,这会是他给出的最肯定的答案。 陆怜生挎着包裹,走出了房间,此时才刚刚寅时,平日爱睡美容觉的何姨竟已经起了。 “决定了?” “嗯,若是一辈子都像前面十三年的光景一般,未免太过无趣。外甥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如常人一般能肆意跑跳,也想去体会那个属于修行者的奇妙世界。” 何姨眼中柔情流转,说到:“怕是还想见见你父母生活过的地方,了解他们的过去吧。” 陆怜生低下了头。 何姨从袖中拿出了个布满暗金纹路的铁质盒子,递给了陆怜生,随即说到:“这个千玑盒中,有你想知道的一切,解开之法需你自寻,若想用蛮力打开,非驭云境强者的全力一击不可。你生来聪慧,若是你真执着于真相,哪怕我像昨日那般阻拦也没用,今日见你决心,何姨便不再拦你,此去上京,需把性命看为重中之重。” 陆怜生接过千玑盒,这盒子质感奇特,硬而不重,密不透风,无一丝开口,看着极其玄妙。 徐先生也早便醒了,他也在等陆怜生的决定,见楼下何静玉交代完毕,他便走了下来,手中拿着两本他自写的书。 陆怜生刚要开口,向徐先生表明心意,便被他打断了。 “上京对你而言可能并非善地,你虽尚小,但所知学问已够你应付。在修行上我便再送你两本书,为你解惑,一本是早年间创作的《论武师转天翔师》,还有一本是我花一月时间,紧赶慢赶写出来的《百兽谱》。” 陆怜生的源辉生来便能外放,而非在体内到处游走,证明是天生的武师。但如今武师一途走不通,只能后天转走天翔师,这本《论武师转天翔师》是徐先生的个人理论,还未在任何一人身上实践过,陆怜生是第一个。 至于《百兽谱》上面详细记载了世界上各类天翔兽的外貌、习性,其中不乏一些极其罕见的珍稀种。这本书是帮陆怜生在天翔师一途上,走得更顺的。 徐先生说到:“现在便走吧。” 陆怜生懂他的意思,何静玉也懂。趁现在刚做决定,去意尚坚,还能走的果断,若是一拖再拖,怕是心被磨软,走不掉了。 一间朴素典雅的房间中,朱颜还在熟睡,陆怜生确实不想面对与小妹分离的情景,她哭闹起来,自己怕是真走不掉了。 徐先生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鹤鸟玉佩,说到:“我与岳神医是旧识,凭此玉佩,他必会医你。” “先生不与我同行?” 徐先生苦笑一声,道:“我既从上京来,便不会再回上京去。” 陆怜生走到客来赌馆门口,跪了下来,接着磕了三个响头,谢何姨养育之恩。 何姨玉手掩面,轻声啜泣,目中含满泪光,她说到:“我这么做,会不会害死这个孩子。” 临行前,何姨往陆怜生包中塞了五十两银子,这是客来赌馆如今能拿出的全部现银,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赌馆里可能都没有香满楼的酒菜了。 北峙城虽说属江州境内,但只不过是江州的附属城。宏国十二州,北五州,南七州,江州是南七州中最富庶之地,江州重心地带远非北峙这种偏远小地,能够比拟。 陆怜生如今难以进行剧烈的行动,若仅靠徒步前往北部的上京,怕是要到猴年马月。徐先生让陆怜生先去江州腹地的长宁城,那里有专门做拉客生意的天翔师。 年仅十四的陆怜生,便孤生一人,朝长宁城赶去。 由于脚程不快,路过客栈、驿站,陆怜生都不得不进去休息。不少老板都吃惊于这样一个少年,独自一人离家闯荡,陆怜生只是觉得走的越远,住宿费用越高。 江州在应老州牧的管辖下,几十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因此,陆怜生不曾想过会遇到什么黑店,居心不良的店家在知道陆怜生孤身一人后,无非也就是趁机多敲诈一笔钱。 但事实无常,例外也总会有…… 清晨,陆怜生急于赶路,未在一间客栈多有逗留,出了那座小城,再往长宁城走,势必要经过一座无名青山。 过这种无人山岗,最是令陆怜生担忧,各地都会有好吃懒做的恶徒,占山为王,北峙倚靠的那座小山上也有。他们劫走过山行客的财物,若是碰到凶神恶煞的,恐怕还会伤人性命。 但各地衙门却难以处理这种事,山贼遁入深林,无处追寻。在百姓眼中,也只能把他们当做不可避免的天灾,碰到了只能自认倒霉。好在山贼势力不大,从不进城闹事。 前日陆怜生过山时,便亲眼见了群恶狠山贼,劫一书生财物。好在当日,陆怜生另行小道躲了过去,但对这些山贼开始心生忌惮。 “交出钱银,饶你不死。” 陆怜生入山时已是万分小心,不料刚入山便听到了这不幸的声音,这山贼似乎是算准了我此时入山,特意等着我。 陆怜生循声望去,见那山贼竟是位虚长自己三四岁的青年。那青年麻衣破烂,皮肤黝黑,身材干瘦,似是几日没吃饭一般,与先前所见山贼截然不同。 见陆怜生无动于衷,那青年大叫一声:“大哥、二哥快来揍他。” 紧接着两名同样穿着破旧,看着黑瘦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们手执木棍,至少体态比陆怜生高大。 跑是不能跑的,除非陆怜生想再尝一次烈火焚身之感。好在此前,他已将银子分开放在身体各处,只希望别都劫走了。 “记得把他身子搜干净了,我看这小子少说有十两银子。”先前客栈的掌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山贼身后的一棵巨数旁,此刻露着令人作呕的笑容说到。 陆怜生的行踪便是这位掌柜向山贼透露的,看来是双方狼狈为奸。 “几位好汉,我将身上的十两银钱尽数奉上,可否放我一条生路。”陆怜生说着取出十两银子递上。 那两个山贼哪见过那么多银子,接过手后,当即便放陆怜生离去。他们无意伤人性命,做山贼也只是因为生活不易。 掌柜却是不乐意了:“我不在自家客栈动手,而是请你们干,为的就是个干净。按先前所约,劫来的银子分你们半数,前提是得让他永远闭嘴。还是说你们几个小小毛贼,想等他报案,然后把你们给端了。” 既然决心干这一行,做事便得狠心,山贼大哥猛地一棍子甩在陆怜生额头。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陆怜生被敲得眼冒金星,额头鲜血冒出,随即昏了过去。 “掌柜放心,我们自会让他闭嘴,毕竟放他生路对我们也没好处。”山贼大哥说着,将五两碎银抛给掌柜。 掌柜瞧不起地瞥了那几人一眼,便下山了。 三名山贼合力将陆怜生抬起,其中那名最小的干瘦青年,道:“大哥,您不会真把这人杀了,抛尸荒野吧。” “我等虽为山贼,却也是有原则的,杀人一事万万干不得。但也不能就此放了这少年,所以大哥我早已联系好了人贩子,虽说未来这少年要遭不少罪,但应该能保住条命。” “啊?那你还不如杀了他呢,我从小便听说,落在人贩子手中,可是生不如死。” “你个臭小子,要知道咱兄弟三人已无路可退……” 已入初秋,天气仍不见转凉,晌午时,暑气催人眠,山贼在树荫下打起了瞌睡。 那个干瘦的小山贼,将陆怜生拍醒,轻声说到:“我的两位大哥要把你卖给人贩子,想跑就不要说话。” 说罢陆怜生捆在手脚上的麻绳便被解了下来。 陆怜生有一丝诧异的看着这个山贼,他的眼神很干净。陆怜生起身行了一礼做谢,又往他手中放了五两银子,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到:“不知好汉尊姓大名?” “我无名无姓,两位大哥都叫我瘦鸡。” 陆怜生记下了这位瘦鸡兄弟,便狼狈逃走了。 瘦鸡喃喃到:“这小子竟然还有钱,刚刚忘搜身了。”但至少世界上少了一个不幸的倒霉蛋子,落入人贩子手中,那过的日子可不是人能忍的。 瘦鸡看了看手腕上勒出的疤,又摸了摸早被打断的一根肋骨,暗暗想到。 第10章 长宁唯一人少爷 长宁城的不少懒汉,爱演没手没脚的乞丐,行街乞讨,仗着此地是州牧管辖,巡城小官总会施舍些银子,将他们打发走,这样才能显得州牧治理有方,百姓人人富足。就好像上京城见不到一个行乞的,因为这样可是在打天子的脸。 为官一方,表面功夫可得做足。 长宁街边的屋楼,建的比北峙高大气派不少,光规模宏大的赌坊就有四、五家,全然不是客来赌馆能比拟的。 “少爷,您怎起得这般早,老头子我还没睡够呢。” “老马,都日上三竿了,还想睡啊,你那么懒,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没媳妇。你可答应我了今日来陪我挑剑的。” “老爷不早说了为您去寻把好剑吗,您何必自己费心。” “就因为事事不用费心,本少爷在家中都快呆的发霉了。” 长宁主街上,一主一仆悠然闲逛。街上其余百姓,见到那主仆二人,纷纷恭敬让道。 那位少爷不过十四,却长的人高马大,从体型上来看已有青年模样,挺秀高颀的体格,仿佛是从晶莹通透的大理石上精雕出的轮廓,全然不像个少年。他剑目凤眉,眼眸深邃,鼻正唇薄,所行之处皆有少女投来娇羞目光。 这位少爷虽五官端正,貌在中上,却也还没有俊到让众多姑娘痴迷的地步。但此刻众多姑娘眼神火热,多是瞧见了他那一身金纹紫气锦衣,与那双精虎玄靴。 传闻那紫气锦衣上的金纹,是用真金丝一针一线缝上的,玄靴也是真虎皮。再瞧那头上白玉长冠,指上千响银环,一身行头怕是值上千两。 江州的各家公子纵使再有钱,也没敢穿的如此奢侈。但长宁城中却有一人,真能穿的如此高贵奢华。 他叫应东流,是江州州牧之孙,天锦绸庄老板之子。应家在江州地界可谓是钱权具占。 而那位名为老马的白发仆人,身材矮小,脊背略微佝偻,还不如应东流这一少年高大。不知为何老马脏乱邋遢,穿的不过也是粗烂麻衣,按理说在应府做工的仆人,也称的上是高等下人,不该是这般待遇。 巷口处,一位蓬头垢面,蝇虫乱飞,形似乞丐的少年,无力地坐在地上。 应东流瞥见那少年乞丐,说到:“有趣,那群衙役知道本少爷今日出行,竟没把乞丐清空,就不怕本少爷去老头子那告状。而且这小乞丐虽脏乱发臭,却手脚具全,与以前见的那些假装断手断脚的乞丐相比,看着幸运多了,这般样子如何引人怜悯。” 几两碎银撒在那乞丐面前,那乞丐面容消瘦,吃力地捡起地上碎银,然后伸手递给向他施舍的应东流。 “我不是乞丐。” 这句话直接将应东流惊呆了,演这与众不同的叫花子给本少爷看,还演上瘾了是吧。应东流以一种玩味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乞丐般的少年,随即又抛下二十两银子。 “这下够了吧,有手有脚的何必行乞。” “我真不是乞丐。” 少年乞丐将银子递回,又说到:“公子可否借我几十枚铜钱,等我去客栈做工一月,必定亲自前往您府上相还,滴水之恩,没齿难忘。” 应东流被此人逗的发笑:“你怕是个外乡人吧,刚刚这话是在侮辱本少爷吗,本少爷生来就没把铜钱放在身上过,有了也只是当糟粕扔了。” “可哪怕是碎银,我怕是也还不起。”少年说着又将银子朝应东流递了递。 “演技太差,你怕不会真觉得能就此引起本少爷的兴趣吧,这银子你不想要,本少爷还不想给了。”应东流说着便将银子拿回,然后与老马转头而去,前往铁匠铺挑剑。 主仆二人自铁匠铺出来,那些特意为应东流打造的精美铁剑,却通通被老马称之为破铜烂铁。也仅此一句话,应东流便不再多看,径直出了铺子,但走前也扔了几十两银子打赏。 “老马,你那把剑什么时候给我?”应东流问到。 老马笑道:“少爷才刚开始修行,我那剑您还用不了,但老马死前一定会亲手交给你。” 应东流不屑地说到:“就你把那剑当成宝,小时候本少爷偷偷看,你也不让。你整天把他放在有屎有尿的马厩中,我看都发臭了,本少爷才不稀罕。” 老马微笑着,不说什么。 剑没挑到,二人便原路返回,打道回府。行至街心,却见前处,众人围观,人们纷纷侧耳轻言。 长宁城的贺公子,家中经营瓷器生意,也是城中顶级的富家子弟。此子纨绔好斗,爱养鸟逗蛐不说,还养着条通体深黑的狼狗,平日里游手好闲不说,欺负势弱百姓,也是常态。但仗着家中金银如山,纵使做恶再多,每次也能用银子摆平。 贺公子的那条狼狗,可是实打实的狗仗人势,每次牵它出门,必定会咬伤路边行人,可谓是生性凶劣。贺公子还专门为这条狗取了个唬人的名字,叫吞夜。 街心,先前的少年乞丐,被贺公子恶狠狠地用脚猛踹腹部,一旁的吞夜,狗头上流着血,在贺公子脚边摇尾乞怜。 “本少爷的狗你也敢打,臭乞丐活腻了吧。你这种人百命都不及一条狗命。” 说罢,贺公子脚下似有源辉汇聚,身为一个放源中境的修行者,他这一脚怕是能直接把人踢死。 围观的人不少,但哪怕就要闹出人命,大家也只是冷眼旁观。 “怎么本少爷记得长宁城中,除我以外,其余人等都不得自称为少爷吗?”应东流说着自人群中挤了进来。 所谓一物降一物,但应东流这三字在长宁城可降万物。贺公子见应东流前来,顿时心里感觉晦气的很,偌大的长宁城,怎就偏偏在这条街给撞上了。 应东流推开贺公子,说到:“贺仕杰我定的规矩是用来遵从的,不是用来打破的,少爷二字只能我应东流自称。你刚说他的百命都不及一条狗命,此话怕是不全,因为猪的百命也不及他的一条人命。你说对吧,贺死猪。” 贺侍杰虽带着两个魁梧的打手,但他敢对应东流动手吗?他不敢,至少在长宁他不敢。 贺侍杰赔笑到:“应少爷在长宁自然说鹿为马便是马,毕竟老爷子是州牧。” “我这是说人为猪便是猪。” 看着人模人样又如何我应东流说你是猪,你还敢反驳不成。 长宁城没有人愿意招惹应东流,而应东流明明自身便出自名门,却极为看不起其他富家子弟,又或是官宦世家,因此多年来从未听闻他有什么朋友。 贺仕杰阴翳一笑道:“我杀了这个乞丐很简单,但应少爷杀我可不容易。” 应东流冷笑两声,道:“猪命太不值钱,本少爷不屑取,但本少爷对狗命却有兴趣。” 说罢,一股源辉猛烈地冲向那条名为吞夜的大黑狗。 贺仕杰未曾料到应东流修行不过一月,竟能熟练控制源辉,并能造成不小的伤害。这条黑狗是贺侍杰的爱犬,见应东流取了自己狗命,气得胸膛起伏,目露凶光。 “既然你要杀他,本少爷还偏要与你对着干,这个乞丐本少爷要接回府中,你若还能杀他,不论何时,本少爷都会叫你声爷爷,于此天地为证。” “那应少爷可要牢记今日所言了。”贺侍杰咬牙说到,然后命人抱上黑狗尸首离开了。 临行前贺侍杰又道:“祝应少爷,顺利考进三院,你我下次在上京,能以同窗关系见面。” 应东流看了眼地上,满身是黑狗抓撕伤痕的少年乞丐,道:“没死吧,跟本少爷回府吧,你可是本少爷的赌注了。” “在下陆怜生,谢应少爷搭救之恩。” “少婆婆妈妈的,本少爷从不讲礼,也讨厌看别人行过多礼数。老马,带上这家伙,我们该走了。” 入了应府,应东流扔下陆怜生,便独自去用午膳了,而那个马姓老仆,则是忽地不见了。陆怜生由一名叫翠竹的丫鬟带领,先沐浴换了套衣物,然后草草与下人们一起吃了些。 千玑盒与徐先生送的三本书,陆怜生可是当成至宝,放在怀中,贴身携带,哪怕这一路发生了再多意外,也未曾弄丢。 翠竹见陆怜生吃饭规规矩矩,丝毫不像粗人,便调侃到:“哟,何时乞丐吃饭也那么讲礼数,哪学来的?咱这都是下人,不用那么板着。” “我不是乞丐。” 这句话陆怜生已重复了无数次,但再过不久,应该就再也不用重复了。 陆怜生对翠竹说到:“我只是被劫了,还是被劫了好几次的那种。” 回想起瘦鸡放了自己之后,由于急于逃离那是非之地,自己在山林中踉踉跄跄,先是迷了路,然后因走动太过剧烈,导致血液流速增快,一腔热血又一次传来灼烧之感。虽不如第一次那般强烈,但也另陆怜生痛苦难行,意识模糊之际,被一猎户所救。 本以为是劫后余生,不料那猎户却将自己全身搜刮了个干干净净,还称之为合理索求报酬,最后把一些无用之物还给了陆怜生,还好心的给陆怜生留了一两。 身为一个少年,又如何能轻易留住这一两银子,到处是笑面虎,开始热情招待,结账时胡乱开口要价。再如何省吃俭用,银子也很快花光了。正经做工的地方,也不愿收一个外乡的少年。 陆怜生便硬生生的走了百里路,饥肠辘辘时饮饱溪水,困倦之时席地而睡。当然,陆怜生也曾遇到卖包子的好心老板,赠与几个包子充饥。 离家大半月,陆怜生也算看到世间善恶,这是书上不曾有,也永远不会教的东西。 第11章 祖辈有权父有财 几十道奇珍佳肴,被数名端庄清秀的侍女端了上来。 应东流叼着金银华纹筷,拿着白玉瓷勺,在琉璃食盏中随意地翻弄着菜肴。偌大的金丝楠桌上就坐着应东流与应老州牧两人。 应老州牧坐在紫檀雕寿莲纹宝座上,眯着眼说到:“吃饱了就下桌吧,不用等你爹,传信上虽说他今日午时能归,但不一定赶得上这顿饭。” 应东流猛地从黄花梨椅上起身,说到:“爷,记得别给他留饭。”说罢,便转身离去。 应老州牧苦笑一声:“越来越没规矩。” 应府后庭,一众仆役已开始清理院落。陆怜生主动拿了把扫帚,与众人一同清扫。应府是陆怜生迄今为止见过的真正运营商的大宅。 进府时气派的广亮大门,便象征着应老州牧的地位,门上足有半个人般大的“应府”二字,由金漆所刷。进门后第一道如意院的南面,有一排朝北的倒座房,府中宾客或书塾便住其中,末处还为府中仆役建了一处息身房。再向前是一道垂花门,过了门便是正院,正房与东西厢房便在其中,但这只是应府的冰山一角,确切地说是应长温从商前的应府。 一丝迷蒙仙气漫至后庭,后庭之后,别有洞天。九星楼阁,玲珑玉亭,古秀别院,还有一方碧绿瑶池,池上千片莲叶无穷碧,万朵荷花别样红。 不知不觉间陆怜生已走入那片仙气,沉浸在这壮观美景之中。 “喂,本少爷问你这应府好吗?” 见应东流忽而出现在自己身边,陆怜生才回过神来,向其鞠了一躬,然后道:“应府建设高贵华立,琼楼玉宇是在下从未曾见过的,怕是上京首富也不过如此。应少爷这般发问,在下一时词穷,不知用何种妙语来夸赞应府之壮观奢华。” “好个鬼,你可知造了这破地方,本少爷会失去什么吗?读书到屁眼去了,不知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还有你这人说话怎么也一直板着,本少爷实在看着不自在。” 这番话倒是令陆怜生有些茫然无措,他实在不知自己言语有何处会令人不自在,只是说到:“应少爷将在下接至府中安顿,在下不胜感激。府中杂事在下都愿无偿帮忙,另外见应少爷也是修行者,在下愿把这本《源辉实用篇》赠予你。此书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先生所着,想来应该会对你大有裨益。” 应东流见陆怜生从怀中将书掏出,不禁满脸鄙夷,道:“你不知本少爷从小便不爱看书。这等无用之物,还是留给无用之人吧。” 下一刻,应东流神色一变,道:“你也修行?” 陆怜生点点头,说到:“只是在下如今的修行路颇为坎坷。” “本少爷出门身边都会跟着个老奴仆,就是那个叫老马的,只不过糟老头子太无趣,年纪差在那儿,实在难有什么投机的话题。本少爷看你顺眼,现在打算收你做小奴仆,过几日与本少爷一起赴京,当本少爷的陪读。”应东流说到。 陆怜生却立刻打断了应东流的话,说到:“我不为奴,就像我不是乞丐。” 陆怜生眼神坚定地看着应东流,惹的应东流噗嗤一笑。 “本少爷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有意思的人,往日那些见了本少爷便使劲奉承的,本少爷向来是见一个喷一个,似你这般违背本少爷意愿的,本少爷还真不知从何喷起。那便只做陪读如何,一路上,吃穿用度,本少爷都会为你负责。” 整个长宁,乃至整个江州,没有什么是能忤逆应东流意愿的,因为他有应长温的钱,身后还有州牧的权。这是他第一次靠嘴与人商量。 与应东流同行上京,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安排,莫非时来运转了。 陆怜生眉目间喜色外露,道:“那在下便在此谢过应少爷了,不过你为我所花开销,来日在下必会如数奉还。就像在客来赌馆,钱可以赊,但一定要还。” “随你,你想还就还,只要你还得起就行。” 一顶楠木轿停在应府门口,府中仆役纷纷出府迎接,那楠木轿顶盖正中冠以镶珠灿金,盖檐垂明紫色飘云绸缎,左右开窗,冬装琉璃,夏罩青纱。 应长温自轿中走出,这些年虽四处奔走经商,却并未把他那便便大腹减下。不过人到中年,终日又是锦衣玉食,发福也是很正常的。宏国的商贾,不少便是这般圆润的样子,百姓们常常戏称这是福相。 应老州牧当年可谓是老来得子,传闻宏历四十九年之前,应老州牧在上京,官居左督御史。夫人突然怀胎,应老州牧毅然放弃上京基业,主动左迁至江州,当个地方州牧,官级表面不差太多,暗中权利却是跌了不少。 上京城中,应老州牧政敌众多,难免不会对怀胎妻子动手,为了母子平安,应老州牧主动退出了那诡谲的朝堂。 但身为一方州牧,仍是大权在手,应长温自出身后,都觉得此子能继承其父衣钵,重回上京做个大官,弥补州牧遗憾。 那时的应府还没有九星楼阁,玲珑玉亭,古秀别院,与接天瑶池,有的只有江州各地的刺史与太守,前来谄媚讨好。 应长温从小便不喜官场的虚伪与冰冷,他还发现堂堂的州牧府,还没长宁几家富商的宅院气派奢侈。自六岁起应长温便对商贾之道,产生极为浓厚的兴趣。但这与应老州牧所安排的路,截然相反,身居高位的大官眼中,商贾之道从不是正途,而且从商者众多,没有捷径,难以混出个名堂。 大抵是因为应老州牧的不看好,应长温还偏要做出点名堂,他想摆脱权的束缚,靠钱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经商多年,应长温将全部心血花在了上面,就连当年他娶的柳家小姐,与其相处也不足两月。后来天锦绸庄确实整的大有名堂,不仅长宁富绅都订了应常温的货,生意甚至还做到了上京,宫里的绸缎布匹也是天锦绸庄的,皇商那可是暴利啊。 经商外出,数月不归可是常态,想来应东流与父亲已是许久未见,就别重逢,父子二人都应该是满心欢喜。 陆怜生见应长温确实是激动地叫唤着:“东流!东流!老爹回来了!” 但应东流却早已不见踪影,似乎是刻意躲着应长温。 先前那位名为翠竹的丫鬟对陆怜生说到:“少爷儿时,夫人忽患一场大病,最后重病难治,便去了。期间三个月,夫人一直想见老爷一面,但老爷在外做生意,始终未归,夫人走时似乎带着遗憾。自此少爷与老爷关系冰冷,老爷难得在府中时,少爷也不与他说话。久而久之,少爷连面也不想见老爷了。” “应老爷性格如何?”陆怜生问到。 “老爷与人为善,生性温和近人,对府中仆役也是常带笑脸,从不打骂。” 那岂不是事事都顺着应东流来,儿子不会都骑到父亲头上来了吧,陆怜生想到。 应长温有时也后悔将应府扩建的如此之大,因为这样一来,除非应东流自己出现,否则谁都别想找到他。 每个人踏上修行之路,可能都有各自的理由,陆怜生大抵能猜到一些应东流修行的原因。祖辈身居高位,在江州境内手握大权,乃是堂堂州牧,前代左都御史。父辈从商巨富,真金白银赚得堆积如山,够全家几辈子吃穿不愁。 应东流在这样的家中,生来便一切都有了,他自诞生之初,便是常人耗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但正因为生来拥有一切,人生才便得平淡无味,没有任何前进动力或能为之努力的目标,仿佛光阴一直廉价地从人生中溜走。 大道理想必应东流自己也不懂,但他会有感觉,会有想靠自己的力量创出一番天地的感觉。就像曾经的应长温不想要权,想要钱。应东流则是不想要钱权,想要别的东西,这东西是什么都行,只要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刚好修行是祖辈父辈都不曾有的。 江州也有修行者,只是为数不多,而且基本上是大家族的客卿,想来应府也有不少。要想强过府中的这些修行者,可比升官发财困难多了。 三日后,陆怜生就将随应东流远赴上京,不过这三日还是待在应府,不免还是要拜见应老州牧与应长温。 当应长温得知应东流将一个生人带回府中,便急忙去见陆怜生,下人虽说陆怜生来时是乞丐模样,但能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应东流带回府,身份什么的早已不重要。小时候为应东流带入府的其他公子玩伴,哪个不是被应东流撵出去的。 见应长温主动来见,陆怜生有些吃惊,随即向其深鞠一躬。这个样子更引来了应长温的好奇,要知道应东流素来讨厌这种被礼数束缚的人,还以为带来的是个毫不知礼,满嘴污言,但性格与应东流相似的泼皮。 “竟不是臭味相投。少年你与我家东流是如何相识的。” 陆怜生细致地将街上的两次相遇说了一遍,谈吐有礼得体,言语间透着书生气,这令应长温相信陆怜生这个模样,不是伪装。 “你还当真有意思,像你这样的孩子,莫说东流了,连我也前所未见。叔叔相信你并无恶意,也不是刻意接近东流。既然他说要带你去上京做陪读,那便麻烦了。”应长温说到。 “是晚辈粘了应少爷的光。”陆怜生露出了抹淡淡的笑容,那抹笑意里有很多单纯的情绪。 第12章 家有一老马,万里之外来 在应府住的这三日,应长温热情地为陆怜生安排了上好的客房,那一间房怕是已经比客来赌馆的所有客房加起来都大了,甚至还给陆怜生配了专门的侍从照料。 陆怜生盛情难却,便只得安心住下。据侍从所说,这是应府第一次接待留宿的小客人,其余与应东流同龄的公子前来,都待不过一天,便被应东流用各种狠招,变着法地赶走。 应府分为旧院新院,若非应老州牧念旧,想住在旧院的老房子中,这旧院早该拆了。陆怜生初进应府时,身边的那群下人,都是身世凄惨,且没什么文化的,而新府里的下人从言谈举止间便能瞧出,颇具素养。 陆怜生入住了九星楼阁中,寒星楼的静墨房。 翠竹在新院下人的带领下,来到静墨房,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华丽的亭台楼阁。 “陆公子,少爷让我来传信,三日后巳时一刻,到马厩等他。还有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药,说是治傻黑狗的抓伤的。”翠竹说到。 陆怜生接过药,道:“麻烦翠竹姑娘了,也请你替我谢谢应少爷。” 陆怜生打开药盒,擦拭伤口,这才发现那药盒中装的是玄玉疮膏。这是陆怜生在梦中见过的极品膏药,世间治疗外伤的药中,没有几种能出其右。此药寸抹寸金,而应东流竟送来一盒,陆怜生真不知未来该如何还他。 应东流想来是刻意躲着他父亲,所以府中三日都未见其身影。离家大半月,少有时间能静心看书,趁这三日陆怜生也是细看了一下那本《百兽谱》。不料此后夜夜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天翔兽,甚至还出现了兽语。 多年来什么东西没梦到过,因此哪怕出现再多有关天翔兽的东西,陆怜生也是见怪不怪了。 长宁城有一处千里阁,里面的天翔师境界不高,却专做运人远行的买卖。他们的天翔兽仅是青兽期,却比不少壮兽期的体型要来的大。这也是做这一行对于天翔师的要求,哪怕体内只是源泉,天翔兽还在幼兽期,但只要能载人,便能做这一行。 应府之中可能也有天翔师,但不是所有天翔兽,都适合远距离载人飞行。所以千里阁的买卖在各州主城都有,且生意从来都不缺。 巳时一刻,陆怜生在府中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应府的马厩。陆怜生其实早便想来此处,拜会一下那位叫老马的仆人,只是应府很大,自己无事又不想麻烦仆役。 果然,这马厩建的也如一处精良的饲马场一般,几十匹珍贵良驹,各自有一处宽大的马棚,此处骏马过的日子也是马上马。 途中,侍从告诉陆怜生这个老马,表面是个马夫,实则身份不简单。本来府中良马不过三四匹,其余都是拉货、拉轿的普通凡马,如今应府马厩中的几十匹良驹,都是应老太爷煞费苦心,从各地寻来,专门为这个老马准备的。甚至有人曾经见过,老太爷对这个老马行礼,言语间满是敬意。 到了马厩,陆怜生放眼望去,只见群马,却不见老马。 一个酒壶忽然扔到陆怜生身上,陆怜生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矮小、邋遢的老仆人卧在一片草饲料中,旁边的马儿竟恭敬地舔着他又黑又脏的脚。 “小子,少爷让你来此等他,别到处乱跑。”老马躺着悠哉悠哉地说到。 “抱歉马老前辈,是晚辈打扰您休息了。” “什么马老前辈,你怎么与那应老头一样不会说话,要么叫老马,要么叫我糟老头。真是害我说了那么多废话。”老马说的依旧缓慢。 应东流到了巳时二刻,终于出现,他的来去,府里没人管得着。应长温也知道应东流不愿见他,在昨日便谎称出门进货去了,实则在高星楼目送应东流。 老马支起惫懒的身子,躬着腰在杂乱的马草料中一通翻找,抽出了一把带着异味的剑,剑鞘上似乎还沾着马粪。老马随意地拿袖口抹了抹,便将那把剑抱在胸口,剑还是脏的,不过老马并不在乎,因为人也是脏的。 该备好的早已为这位应府小少爷备好,应老州牧亲自在门口为他们送行。应东流虽在府里消失,但终要从这府门出去。 应东流大步流星迈出应府,看到了全府的仆役与应老太爷都在等着,笑道:“这才是本少爷出门,该有的排面。” 应老太爷举起手中拐棍,便往应东流腿上轻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到:“我这是让全府在恭迎马老,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出了江州,我这个州牧可就保不了你了,别再随便惹事。” 老马睡眼惺忪,缓步从府中走出,道:“谁说不能惹事的,少爷大可一切照旧,该怎么惹事就怎么惹事,只要不把宏帝的寝宫掀了,我老马一定保的了你。” “马老先生,您从小就这么宠着这小崽子,如今他才这般无法无天,可否告诉老朽究竟为何?”这个问题应老太爷问过老马多次,但每次老马都没回答,这次也一样。 宏历七十五年,那一年是应东流出生的日子,也是不太平的一年。江州老塔山上的天翔兽忽然暴乱,数头壮兽期的天翔兽,袭击人类的村庄城池。江州那少数的几个修行者,不敌那为首的一头壮兽后期的泯风青狼,纷纷惨死。 本来这种霍乱只需撑到上京,或是一些修行大宗派人支援就行。可是江州各地盗匪也趁势作乱,甚至围攻了长宁城。应州牧宅心仁厚,收留了各地来的大量灾民,导致城内粮草短缺,官兵吃不饱饭,无力作战,在最后那天,被盗匪攻破城门。 那一夜长宁不宁,城内火光接天,州牧府成了盗匪最想攻占入住的地方,那时的应府里没有一个修行者,而盗匪头子是个洞灵初境的武师,寻常官兵根本拦不下他。 夜色、火光、哀嚎,那一夜的长宁令全城百姓想逃离。但有一名矮小老者却自夜色中而来,他走得缓慢,饮了酒的身子,行走时看着微微摇晃,不太稳当。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与慌乱逃窜的百姓,快活劫杀的盗匪对比鲜明。 老者的右手将一柄铁剑抱在怀中,剑未出鞘,森然剑意却遍布周身,百丈内的所有盗匪,有的人头落地,有的四肢分离。那剑意快到转瞬之间至达应府,为首的那名洞灵初境的头目,顿时全身皮肤绽出几十道剑伤,剑意包围应府,其余盗匪但凡再靠近应府一步,怕是会被千刀万剐。 老者依旧走得缓慢,当他来到应府时,天已蒙蒙亮,很快就会东方吐白。 老者的剑并未出鞘,但当他来到应府的那一刻,磅礴的源辉仿佛山顷海泄般,猛地将包围应府的百名盗匪震死。他径直走入府中,来到身怀六甲的柳氏面前,呆呆站了半晌,眼眶中似有老泪流转。 应老太爷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一夜间拯救全城百姓,必定是位大修行者。 “老先生救长宁百姓于水火,更救了老朽一家老小,老朽身为江州州牧,必会令全州供奉您,咏赞您的大恩大德。寒舍一切珠宝金银,随您取用,日后全府也愿听您差遣。” “老夫姓马,自西羌而来,你们只需知道那么多,至于外人,最好连老夫的存在都别知道。之后三十年,老夫会在应府做一名仆役,看着你们这个未出生的小少爷长大。” 做一名仆役?这话顿时令应老太爷一头雾水,一位深不可测的强大修行者,在应府做仆役,你敢做,应府还不敢安排呢。高人爱低调应老太爷能理解,高人爱为奴,却闻所未闻。 “应州牧,你只说可不可以。” 应老太爷见那认真模样,全然不像玩笑,支吾着说到:“可是可以,只是不知为马老先生安排做些什么好。” “府里有马吧,我当个马夫就行。” 十四年前江州的那场霍乱,陆怜生也有所耳闻。泯风青狼被焚阳宗的一名长老诛杀,其余天翔兽被上京派来的修行者平息,至于长宁之乱,是如何一夜间解决的,应州牧不愿说,便也没人再问。老马的事除了应府当年的一些老仆,也没人知道。 大部分新来的下人,眼中所见的老马只是一个来自西羌的邋遢马夫。 自百国乱战后,天下大势一分为四,东宏西羌,北琅南荒,其余几个幸存下来的小国,便也各自依附在了这四大国的臂膀下。 传闻西羌是沙中国度,与宏国相隔万里,除一些修行者外,少有普通人跨越万里,来到宏国。老马说他是西羌人,那么不远千里万里来到宏国,真的很令人好奇他的目的。 “老马上路。” 应东流语调上扬,纵身跃进马车,陆怜生紧随其后,而老马则依然慢悠悠地爬到车前,架马而行。 马车内未见任何行李,陆怜生便向应东流投去了奇怪的目光。 “看本少爷干嘛,钱带够就行了,其余东西去上京直接买新的。老头子还给了本少爷一个储物的法器,反正家里已经把该备好的都备好了。”应东流说着,以一种看土鳖的目光,看向陆怜生。 驱车至千里阁,陆怜生又重新踏上了上京之行。 第13章 何不低调走一回 千里阁载人出行素来不便宜,哪怕几十人共挤一只天翔兽,人均也要近百两,这其实是为各州的富家子弟出行准备的。似陆怜生这般仅带着五十两出门,哪怕顺利到了千里阁,也付不起高昂的搭乘费用。 好在如今与应东流同行,应府早就订好了一位私人天翔师,此次专门为应东流等人服务。 千里阁中最多的天翔兽便是平丘龟,这种天翔兽生来庞大,到了青兽期便足足有座小山丘那般大,其壳顶平坦,能建屋楼,关键生性温和,不易发怒。 拥有这类天翔兽的天翔师,也只能做做千里阁的生意,因为品质问题,天翔兽实力难以提升,而且不擅战斗,战力远不如武师。 不过只论赚钱,却远在那些境界不高的修行者上。 为应东流准备的是一只青兽中期的平丘龟,往日这种体型的天翔兽,可是用来搭载四十名以上的人的。但应府豪掷千金,将其包下便丝毫不是问题。 这只平丘龟的主人,藏界内源泉已化源溪,但也仅是源溪,寻常飞行消耗源辉虽少,但也终会耗尽。因此,平丘龟最多载人过那五千里浚河,到达北地的并州,之后得再到当地的千里阁换行。 应东流走入平丘龟壳顶的房屋中,不禁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想不到还没出城,就要在这种地方遭罪,以后必要府内专门养一只能送本少爷出行的天翔兽。”应东流往榻上一躺,随即两腿一翘,说到。 这屋子古色古香,在天翔兽背上建屋重在实用,而非华丽,陆怜生已对此十分满意。 老马笑道:“等少爷此去学成归来,或御剑而行,或畅游天地,哪还用得上这玩意。” “有理,本少爷修行就是因为一个帅字,御剑而行,仙气飘飘,那才是本少爷所追求的。说到这,本少爷先看看府里那么长时间,给准备了一把什么剑。”应东流说着,神识便在储物法器中,一番寻找,一把闪着璀璨银光的剑被取出。 老马看着那把银剑惊呼道:此剑名为曜星,仅比老头子我这把略逊一筹。” 应东流随即投去一抹鄙夷神色,暗暗说到:“又自卖自夸。” 老马伸出满是泥垢的黑手,往腋窝掏去,他抓得肆意,表情也极尽享受。那把还沾着些许马粪的剑,则被他仅仅夹在另一处腋窝那。陆怜生发现老马眼睛不大,笑起来双眼便只剩两道缝,抓痒时也是如此。 应东流手握曜星,银剑不知是用何等神秘银铁打造,剑身似乎自有源辉外泄。而且华丽剑纹遍及剑身,一看便是剑中上上品。 陆怜生回忆起一本《剑王谱》,那是戍月年间,一名自称剑王的剑客,排的一本名剑谱。那名剑王自身境界不见得多高,却对剑多有研究,对这世间名剑的排名,也算颇具公信。曜星剑在《剑王谱》中似乎已能排进前十。 老马的剑还胜曜星剑一筹,不知是何等绝世名剑。 “绝世榜上绝世人,绝世人配绝世剑。依老头子所看,这就是个笑话,剑这种死物也配让人去配。剑随人起,只有剑配人的道理。少爷啊,曜星只能算凑合,终有一日,您能找到一把完完全全配的上你的剑。”老马含糊地说到。 绝世榜这三个字,陆怜生听得格外清晰,榜上排了世间最强的十位武师,传闻那十人皆是游天境强者,但具体身份怕是只有一些修行界的大人物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修行者们都不敢奢求,能见那十位绝世强者一面,若老马真是那榜上之人,陆怜生觉得修行一途已然知足。 对这种人的敬畏,就好像是对上苍,是对神明。 晨雾在天地间缥缈着,笼罩于这片广袤无垠的大陆。秀丽的山川点缀着,奔流的江河勾画着,一轮金日宛如卷上的神来之笔,高挂在苍穹之眼,俯瞰着众生。 一只金羽碧眼的雄鹰,迅捷地在一座巍峨的高山外盘旋了一圈,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光曦射入晨雾之中,如纱、如绸的晨雾渐渐飘向四周,不知不觉间开始消散。 苍穹之下,大陆之上,翱翔着数以万计的生灵,飞鸟不渡的千米高空,也常见其身影。它们似狼似虎,似猿猴走兽,也似寻常飞禽,有的背生双翼,有的体态健壮,有的四肢轻盈。 它们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原住民,是凡人难以遇见的天地宠儿,天翔兽往往便是基于寻常百兽的样子,但区别在于他们都能遨游天地。 偶有几只幼兽期的天翔兽,自平丘龟身边飞过,陆怜生对他们充满了好奇。 宏国第一大河,横分南北的五千里浚河,此刻便在身下。 “洪流盘砥柱,淮济不同波。远能通玉塞,高复接星河。”这是陆怜生看到五千里浚河浚河后的第一感触。 老马嘲讽道:“一条水沟沟都能整出那么多屁话。” “马老此言差矣,天下不知多少文人,吟过这条浚河。在晚辈看来浚河独断天门,不尽长河滚滚而来,惊涛拍岸之时,更是卷起千堆玉雪。当然,游天之人能达苍穹之顶,在那常人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浚河可能真的只是条水沟。所以,晚辈建议诸类强者,不要总在那么高处,下来看看,可能风景甚妙。”陆怜生衷心说到,言语也极其诚恳。 老马轻叹到:“少爷怎就带上了你这么个烦人精,一路上遇见什么都能讲两句道理。遇山夸其雄伟高深,要学其胸襟,遇江颂其奔流不息,要奋斗拼搏。少爷啊,您快来两句污言秽语,给老头子我洗洗耳朵。” 应东流早也忍不了了,他拔出曜星剑,猛地插到陆怜生脚边,道:“你再口吐粪屎,本少爷就把这剑塞你嘴里。你自己在那讲礼也就罢了,但你讲理,本少爷是真受不了。本少爷讲的是狗屎、臭蝇,你却动不动之乎者也,这倒显得你是书香公子,我是市井流氓。要不以后少爷你来当?” 陆怜生想着吾言惹人烦,当及时止噪,随即不再开口。倒不是觉得应东流真会把曜星插他嘴里,只是想到应东流这种人从来不需要讲理,马老也是,因此说再多也不过是语出随风散。 平丘龟行至并州,已是极限。三日飞行,平丘龟便需半月调养。 并州离上京已然不远,搭载天翔兽仅需一日一夜。但并州千里阁中,五日内都无可搭乘的天翔兽,而今年的三院招生在秋分便会截止,算着时间若这五日荒废,很有可能赶不上报名。 老马系了系衣襟,道:“少爷,你莫要把这千里阁买下来,虽说带了十万两,但日后可就没钱了。也别把其他客人给赶了,高价包下一只天翔兽,这太过张扬了。” “张扬怎么了,这不正是本少爷的作风。” “高手都是低调的,您看那绝世榜上的强者,常人都不知是谁。我想着得慢慢培养您的高手作风,这次上京之行低调些。” 应东流无奈地晃了晃头,说到:“本来还想潇洒走一回的,怎料现在要低调走一回。别的本少爷不管,但必须三日内送本少爷到上京。” 老马的脸上顿时皱起了笑纹:“包在老头子我身上。” 陆怜生走到老马身边,在他耳边低语道:“马老,是您想低调吧。您不想让谁发现您入了上京?” “你小子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老头子我就是想低调一下怎么了。” 老马口吃含糊地嘟囔着,从陆怜生身边走过。他想着纵使再怎么低调地入京,依然可能被那人发现,但高调入京则必然被发现,运气这种东西总要尝试着碰碰。 并州的远山翠峰如簇,连绵不绝,山中深藏众多天翔兽。老马孤身入山,让陆怜生与应东流在城外稍等片刻,说是找驼人的马去。 山林中,惊起一声长啸,一群花雀别枝飞去。老马揪着头通体雪白,身形庞大的巨马,自山中走出。 百兽榜第六十九,照玉飞驹。这比当年大闹江州的泯风青狼名次还要靠前些。 除绝世榜外,世间还有一张公认且公开的榜单,百兽榜。榜上记载着上古时期至今,各种顶尖天翔兽,排榜依据看得是那天翔兽的品质,榜上前五十的天翔兽,皆有望达到王兽期。而这只照玉飞驹,虽未进前五十,但身为一只壮兽期的天翔兽,可以媲美揽山境的武师。 这种级别的天翔兽,被老马轻描淡写地抓来当了坐骑。照玉飞驹白毛杂乱,背上那对千羽长翅,无力地拍打着,似乎在向老马演绎自身飞行艰难。 老马挥手往照玉飞驹头上一拍,道:“小畜生别和我装,你若不愿送,老夫现在就用源辉震死你。” 说着老马掌心处便有无穷无尽的源辉汇聚。那照玉飞驹见了,顿时来了精神,快活地挥动着双翅。 “欺软怕硬的怂货,所以依老夫看天翔师都是废物,因为本身这群天翔兽就废,不然绝世榜也不会只排武师,到时候榜上一个天翔师也没有,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老马何苦为难老马。 陆怜生无言苦笑,毕竟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想走的是天翔师一途。 第14章 绛山三怪 飞马振翼便平踏青云,羽翼挥动而出的罡风,将远山上嶙峋坚硬的石壁轻易割裂,别看照玉飞驹体型不及平丘龟十分之一,但二者若是交手,怕是一个来回,平丘龟便会被分尸千块。 风声夹杂着照玉飞驹的嘶叫声,陆怜生仿佛听出了愤怒、不甘、恐惧。 近日梦中常常出现兽语,陆怜生能在这阵阵马鸣中,听出它的情绪,与些许意思。 照玉飞驹的速度远在平丘龟之上,不足半日便飞离了并州地界,离上京越来越近。 “老头子我找来的马儿还不错吧,它若是到了壮兽巅峰,寻常驭云境强者也追不上它。”老马靠在照玉飞驹颈处,眯着眼,得意地说到。 陆怜生极目远眺,回忆着曾经看过的《东宏地域图》,照这条路线,过了绛山,便是一条能轻松入京的官道了。 缥缈的山雾笼罩着绛山,仿佛为山蒙上了层神秘面纱。 终日瘫软的老马,直起了身子,借故要看看应东流的曜星剑,顺势抓住了应东流的手。下一刻,老马抬脚往马背上一踏,高空中的照玉飞驹瞬间痛鸣一声,随即失去了平衡,摇晃着向绛山山脚坠去。 没有什么比驾着只壮兽期的天翔兽入京更高调了,这可不是老马本意,所以最后一座山得自己爬。 陆怜生早该想到了,但此刻猝不及防的失衡却令他没反应过来。好在一股无形源辉托住了他,否则这般惊险的高空下坠,怕是能让血烧干了。 “老马,你找的什么玩意,本少爷就该找个专业天翔师载我。幸好没出意外,否则本少爷要骑你入上京。” “如今少爷长得人高马大,已不是小时候了。再往老头子身上骑,岂不是要了我老命。”老马痴笑着说到。 照玉飞驹失衡那刻,虽说是万般惊险,可眨眼间,老马便带着二人安全着地。 翻山总需一日,应东流可不愿深夜还在山中,于是便在绛山附件的客栈住下。 陆怜生越发觉得马老实力高深莫测,纵然不是那绝世榜上的十绝之一,那也至少是一名驭云境的强者。这种境界的修行者,怕是到了上京也难见上一面,毕竟当日来江州的董玄之,不过洞灵境界,便受到如此优待。那么境界更高的修行者,地位怕是难以想象。 那么自己的病或许马老就能医,修行上的问题应该也能解决。 客栈不出意外地被应东流包了下来,掌柜看着那一袋白花花的银子,乐得露出了他那一口大黄牙。 天字号房间,老马一头扎到床上,说到:“少爷啊,老头子我太累了,哪都没应府的马厩睡得舒服,这天字号的床勉强还能凑合一下。” “本少爷真是奇怪了,你走路慢,吃饭慢,说话慢,抢床倒是快。反正对本少爷来说,这寒屋陋室的,睡哪都一样。” 陆怜生在房门口静站许久,终是来到老马床前,拱手低头,语气诚恳地说到:“马老前辈卓尔不凡,晚辈身患怪病,不仅可能危及性命,甚至还阻拦修行,恳请前辈出手救治。” 应东流翘腿,恣意地坐在椅子上,道:“早看出来你有病了,寻常少年哪来的满嘴道理。你这是病在嘴,还是病在脑子?” “有病看郎中,绝症就等死。老头子我睡觉时不想讲话。” 烛光在昏暗的房间中明灭摇曳,白墙上陆怜生的黑影随烛光忽明忽暗。应东流打了个哈欠,早已去了地字号房间休息,走前对着陆怜生留了句“木头。” 一夜未眠,长站床边。陆怜生已是两腿酸痛,肩膀无力,但他想着高手就是这样爱低调,也有着怪脾气。而且凭什么自己一张嘴,便要个非亲非故的人帮忙,拿点诚意出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真是脑子有病吧,还站着。” “想来马老前辈已然睡足了,可否为晚辈看看。” 陆怜生觉得高手是怪人,但在应东流和老马眼中,自己也很怪,可见怪人不一定是高手。 “怕了你了,老头子先给你看看脑子吧。” 说罢,老马的神识便潜入陆怜生体内。出神这种东西,修行者境界高了自然就会了,可长久以来,令陆怜生好奇的是,徐先生并非修行者,一介凡人是如何出神窥体的。 “你的血有问题,很有问题,具体什么问题,老头子我也说不清。但到了上京,若让某些大修行者看到了你的血,恐会招来杀身之祸。你虽迈入了修行的大门,但藏界仅暗藏一丝源辉,怕便是这血惹的祸。”老马的神色露出了一抹怪异,那东西应该早在八十九年前就消失了,也许只是相似,但这少年体内怎会凭空有这种异物。 老马的话一语道破关键,但血会引来杀身之祸,却令陆怜生尤为奇怪。 正当陆怜生一头雾水之际,老马道:“我说了看病找郎中,老头子我瞧不明白,更别提如何治了。不过血阴宗的换血秘法,或许对你有用。” 血阴宗的换血秘法施展前,不知要血祭多少人,陆怜生不能尝试,也不会尝试。马老还说了绝症就等死,若入了上京找不到那位岳神医,可能就真得等死了。 应东流洗漱完毕后,三人便朝绛山走去。 一出客栈,那黄牙掌柜连忙跑出,说到:“这位公子,那绛山去不得。您是要赴京吧,恐怕您得改道了,绛山上住着三个修行者,人称绛山三怪,他们修为极其高深,占山多年。之所以称为三怪而不是三贼,是因为那三人一不谋财,二不害命,但却要将每个过路的行人,留下耳、舌、双目。” “那倒真是怪的很,本少爷想去会会这三怪。” “若不是公子你付了那么多银子,我才不劝你呢。地方官吏曾去上京请修行者围剿,那修行者都被剜去了耳、舌、双目,更别提你这么个少年,和这一老一小两个仆人了。” 走绛山是最好的路线,若绕路不知要耽搁多久,如此重要的路线,上京必然不会坐视不管,派来的修行者必不会是等闲之辈,但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足见绛山三怪修为高深。越是如此,应东流还越想走这条路了,他可是十分好奇这三怪为何要挖人的耳、舌、双目。 “少爷先前说三日内要入京,所以只能走绛山。老头子颇好奇这三个无名小卒,能不能挖下我的耳、舌、双目。” 陆怜生没有多说什么,有马老前辈在,他无比放心,应东流敢肆意胡闹,想来也是因为如此。 应东流谢了黄牙掌柜的好意,临行前又抛下一袋银子,当然也是让这黄牙掌柜闭嘴。 “老马你能应付吗?” “上京剿人时,不会派驭云境的人,他们身居高位,不会处理这种小事。最多估计就会派几个洞灵的小角色,揽山的都不一定回来。所以这绛山三怪实力不好说,保不准我老马这回,马失前蹄,折在这了。” “马老说笑了,说白了绛山三怪,不过是三个朝廷不屑对付的角色,凭您的实力必然能从容应对。” 应东流听了顿时满脸不悦,他对陆怜生说到:“你咋就那么喜欢拍老马马屁,你可是本少爷的陪读,搞清楚谁是你的主子。一路上都没见你用你那古词杂句,夸夸本少爷。” “因为马老厉害。” 短短六字,再无其他,却引得老马捧腹大笑,言外之意便是应东流无用呗。 “近来我说话已不引经据典,满口道理,言语间应该不会惹你们不悦了吧。”见老马笑起,陆怜生说到。 老马摆手笑言到:“不会,不会,乐得很。” “本少爷自是不跟牲口比较,也听不懂傻子胡言。只是有些人莫要忘了谁仆谁主,谁尊谁卑。”应东流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到。 老马一下子收敛了笑容,陆怜生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一路上便与老马缓缓跟在应东流身后,拿出了点随从的样子。 天翔兽只会群居在天地源气浓厚的山麓中,绛山上的源气虽谈不上浓郁,但按理也会生活些品质普通的天翔兽。如今山中不闻一阵兽鸣,莫非是所有的天翔兽被绛山三怪赶尽杀绝了,陆怜生想到此处,不禁生出一丝怜悯。 老马微微一笑,道:“感知到了,是两个揽山上境和一个揽山巅峰。” 这种境界在哪不是地位超凡,真不愧是三个怪人,要在这深山老林中干这种怪事。 绛山上也曾修了一条青石山路,几十年前走这条石径的旅人,并不在少数。但如今石径上泛着青苔,两边荒草没过脚踝,显然是少有人经过。 山腰处有颗参天古榕,经过榕树的那一刻,世界死寂了…… 第15章 失聪、失声、失明 清风过林,树叶婆娑,山雀脆鸣,溪水潺潺。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耳边却再也没有传来各色声音。 风声止了,鸟声停了,就连流水都不再传来声音了。绛山上的死寂给人带来不安与恐惧。 突然失聪,令应东流的心也不再淡定,他相信老马能打赢什么所谓的绛山三怪,但他不确定老马能否可以令他重新听到声音。 应东流与陆怜生停下了脚步,眼神中满是慌乱,因为下一刻他们竟发不出声音了。二人先指了指耳朵,又张着嘴,无声地呼叫着,此刻他们甚至不确定老马是否无恙。 世界突然开始失色,叶的翠绿,石的青黑,水的澄澈,渐渐变得黑白,接着黑色愈发浓重。无穷无尽的漆黑布满了整个眼眸,毫无疑问现在是失明了。 片刻间,三识尽失,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绛山三怪,莫非在瞬息之间自己的耳、舌、双目被隔空夺了去。他们惊慌地捂着眼睛、耳朵,又闭紧了嘴巴,对于两个生来健全之人来说,突然失去三识,陷入无声的黑暗,每一秒内心都是煎熬,因为此刻整个世界都是未知的,而人最恐惧的,就是未知。 “这榕树上布的阵有点意思啊。”老马摩挲着下巴,说到。 一个聋子扯着嗓子,打算惊呼道:“大哥,有个老奴好像不怕我们的遮识阵。” 一个瞎子拍了一下聋子的头,道:“轻点,轻点,要我说几遍。” 聋子看着瞎子动来动去的嘴,又大声地啊了一声。 一个哑巴,取出一只笔,笔尖在空中挥舞两下后,一行立体的字浮在了空中,上面写着大哥让你说话轻点。 聋子淡淡地哦了一声。 兄弟三人布下的遮识阵,可屏蔽境界低于他们的修行者的三种感知。眼前这位矮小的老奴,丝毫不受影响,可见境界之高。 聋子心里暗想到驭云境的强者怎会是这副打扮。瞎子看不见,还不知老马那邋遢矮小的样子,心里只想着是位仙风道骨的老前辈。 “这阵破起来应该不难吧。”老马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榕树,一个法阵在树冠处若隐若现。他伸出干瘪苍老的手,贴着榕树粗糙的树皮,紧接着臂膀微微一震,这棵百年的参天古榕,似受到流星锤击一般,粗壮的树干没有规则地断裂开来。 一声巨大的轰鸣,惊起山中鸟雀,也惊得瞎子和哑巴身躯一震。 聋子大叫到:“怕什么,轰断一棵树连揽山初境都做得到,爷爷我能轰断十棵。” 话音未落,残留在裂口处的源辉,突然直冲天际,那依附于古榕的三识阵,本就被削弱了,此刻更是直接如落地玉鉴,支离破碎,化成了上千块淡蓝色的碎片,纷纷洒落。 世界又有了光明,有了色彩,清风抚过脸颊能听到它温柔的低语。 “本少爷又能看见了,还能听见,还能说话,脸上宝贝也还在。” “有马老前辈在,果然只是虚惊一场。” 应东流脸上的不安瞬间一扫而光,掩饰不住的喜悦自眉目间流出。陆怜生的心中顿时有了感悟,失而复得往往比得到新物更加喜人。 老马一掌碎阵,可是被哑巴和聋子看在眼里。本来还想着这老头子没中招,兴许只是巧合,但天下哪来那么多巧合,人家就是实力深不可测。 哑巴从最初到现在,看起来都是最沉稳的,他挥笔在空中写到:刚刚都是误会,多有得罪还请老前辈海涵。这位瞎子是我大哥,叫杜复明,聋子是我三弟,叫杜复聪,晚辈杜复声,家中排行老二,我等愿恭送三位出绛山。 应东流双手插在胸前,剑眉一挑,说到:“传闻你们要挖去过路旅人的耳、舌、双目,刚刚又给本少爷整了那么一出,究竟意欲何为?” 瞎子发话了:“我们兄弟三人也曾年少轻狂,惹了不该惹的人,眼、舌、耳分别受到了重创。多年前我等寻得一秘法,说是集齐七七四十九个人的耳、舌、双目,便能修复我们兄弟三人的创伤。” 哪有什么爱收集五官的怪癖,不过是得益于自身,能让自己恢复如初罢了,陆怜生对于三人所言,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符合常理。但哪怕自己受的是无妄之灾,也不该强加给他人痛苦,就像自己绝不会修那血阴宗的换血秘法。 应东流冷哼一声,他可不会体谅这三怪。 “错了便错了,有理由也不行。当然,本少爷不在乎你们做错什么,纵是取了七七四十九条性命也与我无关。只是方才你们让本少爷不舒服,所以现在本少爷也要让你们不舒服。”应东流说着,便示意老马动手。 瞎子听了,连忙赔罪到:“不知是冲撞了哪地的大少爷,小的在此给陪个不是了。我们兄弟三人苟活于世不易,望您高抬贵手。” 那绛山三怪看起来也都是苍髯老人,又是一聋一哑一瞎,老马都有些不好意思动手了。 “老头子我也不想欺负残疾人,只是少爷之命如万斤巨山,老头子我不得不从。” 绛山三怪老大瞎子,杜复明境界最高,老二哑巴,杜复声最沉稳,老三聋子,杜复聪最洒脱。所以见老马想要动手,不等杜复明发话,杜复聪便大喝一声:“战便战,真当老夫怕你这老奴不成。” 杜复聪祭出一对空响铜锤,身为一名武师,他早已习惯冲锋在前。 近三丈粗的参天古榕,倒在绛山三怪与老马面前,杜复聪一脚踏古榕,飞身而起,奋力向老马挥锤,那实心的树身,竟如同受了百斤巨斧凿锉一般,包裹的树皮大片爆飞四散,树心也深深凹陷。 这一锤无技无招,取的就是刚猛果断之势,靠着最纯粹的力量进攻。 老马悠闲地挖着耳屎,并未正眼瞧去,只是侧身一扭,那对空响铜锤便不偏不倚,砸在了老马脚边。 这是一位揽山上境的武师的全力一击,顿时百米山路龟裂开来,绛山的山腰传来一阵晃动。肉眼可见的银色源辉,自铜锤上外泄出来,汹涌无比的源辉才是破坏的根源。源辉所及之处,巨石化粉,古树倒拔,不远处的溪流也被生生掀起。 老马身处源辉最密集之处,神情平静,一身粗布衣仿佛在下一刻,便会被源辉撕的粉碎。但他依然掏着耳屎,嘴里念叨着:“年纪大了,拉屎不多,耳屎咋就多了。” 杜复明手中铁刀紧握,神情凝重,道:“老二,脸皮已经被老三撕破了,咱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兄弟三人合力,说不定还能拼出一线生机。” 哑巴和瞎子往往是最难交流的,就像杜复明和杜复声之间,一定要有个杜复聪。多年来兄弟三人互为双目口耳,缺一不可,自当年残废之时,便做好了同生共死的打算。 杜复明感受到了杜复生的源辉,理性终是被感性打败。 又一名揽山上境与揽山巅峰的强者加入了进来。 “老三你莽的很,对付真正的高手靠蛮力没用,让大哥来。”瞎子杜复明挥刀而来。到了洞灵境时,武师的感知已远胜常人,他们渐渐衍生出神秘的第六识,来洞察世间万物。这第六识玄之又玄,时常难以言喻其作用,在战斗时才会若有若无出现。 哑巴杜复声静立原地,但一身源辉都汇于那只奇特黑笔之中。他凭空作画,几十支闪着寒光的凌厉铁箭,便朝老马飞射而去。 瞎子杜复明借飞箭掩护,酝出刀势,朝老马横劈而去。老马斜眼瞟去,仅用一指便挡下铁刀,那射来的几十支飞箭,更是莫名偏移了路线,朝四周射散。 老马的源辉早早地便在应东流与陆怜生身边筑起高墙,哪怕下一刻绛山崩摧,也伤不到二人分毫。 那一刀看似简单,但陆怜生看出其中玄机,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这是关山明月刀最霸道的一式。” 那一刀看似没像先前一般,惊起什么波澜,但威力远胜先前一锤,只是力道被老马那一指尽数接下。 “这刀仿的不错,把明月出山的竖劈,改成了苍茫云海的横劈,可见你在刀道上有独到理解。这招是荒刀客年轻时用的,几十年前有一不错小辈,便如你这般改竖劈为横劈。可惜你界不够,刀意也不足,否则老头子起码要用两指才能接下。”老马说到。 绛山三怪与老马从外形看,都是老者,但三怪始终自称为晚辈,因为他们是真长这个样,但已老马的境界应该可以重回青春模样。 瞎子苦笑道:“得前辈指点,杜瞎子我已经知足了。但我无论再怎么修行,在刀道上都走不长,因为这横劈并非我自己所悟,是学那毁我双目之。我等早已活过百年,已没什么遗憾了,只望能在死前多接下前辈一招半式。” 绛山三怪似乎心有灵犀,决心一起全力逼老马出招。 第16章 老马的剑 聋子杜复聪从来都学不会什么一招半式,年轻时如此,老了也亦是如此。但他手中那柄空响铜锤,却别有妙用,毕竟身为一个聋子,是永远不会被吵到的。 双手上的铜锤,相互敲击在了一起,音浪震动山林,无形的音波受杜复聪控制,压向老马。山地上的杂草被音波掀起,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已是飞沙走石、寸草不生。 这锤击后发出的音波虽仍是以源辉为媒介,但攻敌之时,完全转化为了纯粹的音浪。要想挡下可就不能光凭境界了。 “你虽是驭云境,但被这无处可避的声波震到,轻则双耳失聪,重则肺腑受损。” 音浪掀飞了巨大的土块,也震出了老马的耳屎。老马伸出了掏耳屎的手,说到:“你这声音一震,倒是把老头子我的耳屎给震出来了,值得表扬。” 哑巴杜复声,深吸了口气,调动起来藏界里,那早已化为了源瀑的大量源辉,执笔在空中,全神勾勒。他画出了道道漆黑锁链,锁链成形那刻,便如游蛇突袭般,瞬息间刺向老马的琵琶骨。 锁链倒刺横生,刺骨缠身之后,难以想象会是何等的痛苦。 老马时常眯着的眼睛,突然微微一睁,那道道铁索竟瞬间化作粉末,随即又说到:“墨宝斋的清秋锁,只是用来禁锢,在你手上竟然还有了伤人的功效。还有你这笔,也是墨宝斋的如意笔吧,斋中七根如意笔,都是在各个长老手中,想不到你手上也有一根。” 哑巴在空中写到:当年夺笔叛逃斋中,若今日身死,还请前辈将笔归还。 “还个头,你死了,笔就是本少爷的了。”应东流突然开口到。 哑巴听了淡然一笑,随即源辉作墨,挥笔向天,漫天银色巨石自高空砸下。 应东流见老马还是那般悠闲淡定,大喊到:“老马,给本少爷用剑,不准再这样一动不动的,给本少爷耍起来。你打架这么慢,本少爷腿都战酸了,要么立刻打完,要么就打精彩些。” 老马眯眼笑道:“少爷,老头子真快不起来,不过耍点漂亮的剑招,还是可以的。” 巨石飞落,老马不紧不慢地取出夹在腋下的剑,带着马粪的剑鞘,如今带满了污泥,他随手将剑鞘一抛,抽出了一把暗金色的古剑。 那一天,藏锋二十载的光阴剑,又一次出鞘了。 陆怜生的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十绝,剑出光阴,马不疾。 这念头不知从何而起,但陆怜生已有七八分可以确定,马老是绝世榜上的十绝之一,天下少有的游天境强者。 剑意遍布整个绛山,瞎子没有看到光阴剑,但此刻已止不住地打颤,手中的铁刀也不再握得那么紧。 老马的源辉不是常见的银色,而是如光阴剑一般的暗金,当他的源辉聚集在剑身上时,仿佛浑然天成。剑锋处,骤然射出万千暗金光线,一条如丝般的光线,便将一块庞大的银石击得粉碎。 聋子杜复聪箭步狂奔,抡起右手铜锤便砸向老马头颅。这回老马没有躲,他一剑向杜复明斜挥而出,那百斤重的空响铜锤,瞬间被劈裂。 那剑挥得潇洒,陆怜生看出了剑招,道:“刚刚那是晚照七式中的斜阳晖。” “那个瞎子,你执刀过来砍老夫,不然老夫不知给少爷再演些什么招好。” 斜阳晖不仅毁了铜锤,余威也将杜复聪震得口吐鲜血,再无战力。杜复声耗尽源瀑中的全部源辉,画地为牢,老马脚下猛地钻出数十根铁棍,合成一个牢笼。牢笼坚固窄小,使老马施展不开身子,也无法自如挥剑。 瞎子听到了哑巴画地为牢的声音,做好了最后殊死一搏的打算。 铁刀再次被握紧,瞎子腾空跃起,铁刀上幻化出了一个庞大的赤红刀影。这一跳劈,汇集了一个揽山巅峰的武师全部的力量。 光阴剑被老马轻贴到了身后,突然明光晃眼,几十把光阴剑出现,围绕着老马周身,飞速转动,地牢顷刻间被竖立旋转的剑撑破,这招是晚照七式中的落阳转。 剑影重叠,再次化为了一把光阴剑,回到了老马手中。见瞎子气势汹涌,这一刀似有劈山之威,老马终于正眼瞧去,执剑朝瞎子杜复明一顶。 那一刻,黑色的世间似乎出现无尽的光明,杜复明的眼前仿佛被光芒填满,自从双目失明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黑色以为的东西。老马这一顶,虹光乍现,晃得应东流与陆怜生睁不开眼,但陆怜生知道这应该就是晚阳冲了。 几十丈高的虹光直冲天际,杜复明的刀势已化为乌有,胸口被这恐怖的冲击压得凹陷,整个身躯处于其中,已毫无知觉。 虹光散去,老马踏空而立,挥剑砍向瞎子杜复明。杜复明能清楚地感受到老马的剑,换而言之,是老马主动让杜复明感受到剑的来势的。 哪怕身负重伤,但求生的本能使杜复明挥刀挡下攻击。当光阴剑与铁刀接触的一刹那,杜复明感觉下一刻,人就会随刀一起炸裂开来,但每次交锋后,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每一次挥刀都按着老马的预料,老马便顺势施展出了众多知名剑招。 陆怜生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暗暗感叹十绝的强大。 应东流看那刀剑之间火光四射,也是显得尤为激动,老马这回可是拼尽全力,把这场战斗打得足够精彩,生怕一不小心要了这绛山三怪的命。 “老马,本少爷想看看你的看家本领。” “这……那老奴就只来一下,打完收工。” “可以,快来吧!” 先前的剑招再华丽强大,也只是老马的寻常手段。此刻了老马要展示看家本领,难以想象那是多么惊天绝世的剑招。 老马压制下了全身源辉,毕竟绛山离上京那么近,低调可是初衷啊。 在同一刻的光阴下,谁能行更远,就意味着谁的速度更胜一筹。简而言之,时间能够衡量这个世界的速度。 陆怜生也曾想过这个世界最快的东西是什么,境界高的修行者交手时的出招,已是极快,常在瞬息间就能分出胜负,但陆怜生明白这一定不是最快的。 老马闭眼凝神,此刻他正感受着光阴的流逝,而从精神层面来看,他穿越了万丈苍穹,突破了世界穹顶,来到了一片满是星海的世界。 星星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东西,只是常人感受不到,你以为夜空中的明星一直在那,但事实上它一直在移动,而且比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修行者还要快。 真正强大的剑招是藏在剑意中的,也就是说肉眼体会不到。老马的剑意顿时便得清晰,而且不同以往,陆怜生与应东流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应东流看见了光阴化作无边星海中的一道流星,光阴消逝的速度正是流星飞过的速度。在精神层面上,应东流的内心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这就是速度的极致。 陆怜生看到了流星一点高飞处,也看到了茫茫星海欲曙天。 老马的剑意便如这闪烁飞逝的流星般,在令人浩瀚的星海中,显出了别样的伟岸。这剑意带给陆怜生的,不是单纯对于极致速度的体验,还有动人心魄的震撼。 此刻,若是看向老马挥剑的样子,在二人眼中剑的走向,便如飞逝流星,快到与光阴同步,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俗语言光阴似箭,但如今看来是光阴似剑,剑似飞星。 “好快!”应东流呆到只发出了这一句感慨。 陆怜生已有十成把握确定,老马就是天下十绝。 老马向应东流投去了慈祥的目光,道:“少爷,剑重其意。老头子方才的星逝剑诀,若是调动藏界源辉,可成世间第一快剑。剑速上,哪怕是西羌那个恶心东西也比不上。” “行了,本少爷就要学这世间第一快剑,需多久能速成?” “哈哈哈,少爷天资聪颖,必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学会。当然在学会星逝剑诀前,不妨再学些简单剑招防防身。” “星逝剑诀,星逝二字怎莫名耳熟。”应东流喃喃到。 老马突然眼里含光,激动地老手不住颤抖,但很快克制了下来。 对这星逝剑诀,陆怜生则是少见地毫不了解,无论是梦中,还是书中,都从未见过。今日若非老马演示,陆怜生都不敢相信剑道如此玄妙。 怪不得老马对天翔师不屑一顾,不过陆怜生还是赞成徐先生的观点,天翔师在众多地方还是更优于武师的。而且境界够高的天翔师,也不见得不能近身战斗。 今日陆怜生已开始钻研那本《论武师转天翔师》,老天爷给了自己当武师的命,但陆怜生自己却觉得自己就是当天翔师的命。无论是从不能剧烈运动,还是不能外放源辉来看,陆怜生都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问题。 绛山三怪也已被老马的剑彻底折服,应东流要求他们不舒服,老马在施展星逝剑诀时,便让他们感受到了流星锤击之痛,想来也已经完成了应东流的任务。 “走吧,去上京了。”应东流说着,便从绛山三怪身边经过。 这意思便是放了这三怪一条生路,但老马还知道少爷更多的意思,便留下四字:安养晚年。 绛山三怪虽身负重伤,但心中也有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三人跪拜在地,道:“多谢老前辈与两位小少爷开恩。” 第17章 我见上京多繁华 白露已过,秋分将至,行于山林中竟仍有一丝燥热。这些年来,入秋转凉变得越来越慢,纵使到了深秋也没有那么的萧瑟清冷,今年的深秋想来也是如此,不知这样的气候下,冬至时会不会下雪。 绛山行人太少,越往后走,山道越发崎岖难行。好在老马走得很慢,陆怜生虽额头冒汗,但血液流动还算平静,那鲜血焚烧之痛并没有传来。 老马行事素来慢悠,这倒是在应东流预料之内,只是应东流没料到,陆怜生走得还要慢。 “你要死了?还是你年纪比老马还大?” “没办法,我有病啊,行事一旦剧烈,全身血液便会似火般燃烧。” 应东流怀疑地望向老马,老马眯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怪人得怪病,苍天很公平。那你给本少爷说说,你这病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吧。” 山道上,陆怜生以极其认真的口吻,清晰地把这怪病的症状描述了一遍。从府尹府引源开始,讲了自己有着十二汩源泉,但病发后被烧成了一汩,那一汩源泉中也永远只有一丝源辉。 再然后讲了自己源辉不能外放,行动不能剧烈。最后还讲到了徐先生,抒发了一下对徐先生的赞叹,以及去上京的目的。 时隔多日,应东流才清楚地知道关于陆怜生的一切。老马则注意到了那位徐先生,非修行者却能用神魂出窍,进入他人藏界,莫非真的是出神功。 应东流抽出曜星,挥剑斩去脚边草木,道:“你还挺惨,都能够修行了,源泉里却攒不下源辉,这怪病还如此难医。那么潇洒的武师都当不了,反而去当个天翔师,你的修炼一途,着实黯淡无光。” 陆怜生道:“我倒是觉得天翔师挺好。” 老马投来了不屑的眼神,道:“先不说天翔师好坏,你那位徐先生写的书,能否帮你由武师转为天翔师还不好说。而且纵使成了天翔师,你一个小小陪读,也买不起天翔兽。” “尽人事,听天命”陆怜生平静地说到。 出了绛山,再行两里,便是宏国设置的,接纳各方来客的官道。官道直属上京管辖,自然不会有这个怪,那个怪阻挠。 官道上提供众多良驹宝马,配备的马车也是宽敞舒适。应东流一刻都不想多停留,包下了最好的马车,要求黄昏前入京。 百两银子包下的车,平稳得很,反正十万两花光了,就修书一封,让应府再送十万两过来。 官道上来去的马车不少,但并没有发生任何插曲,应东流半躺车中,翘着二郎腿,闭目小 息片刻,马车便行至了一座宏伟的城池下。 天下第一雄城自然不是浪得虚名,马车渐渐缓行,应东流撩开青帘,睁眼向外望去,便见马车已行至一处城洞。 上京东西南北四面,各设有四处城洞,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由这十六处城洞中进进出出。南面的这处南武门,洞高二十尺,城洞外壁砌上了一层厚厚的花岗,内里则是无数坚石堆砌而成。 早在不远处,陆怜生便看到了上京的百尺高墙,除非乘坐天翔兽,又或是驭云境强者,否则要想入京,便只有十六城洞这一条途径能走哪。 除南武门外,其余十五门也都满是军官,城墙都筑那么高了,想必入京的检查也是极严。南武门内,两侧站满了身披甲胄,手执长戟的士兵,进城的人分成了左右两拨接受盘查,就是把坐着马车的和步行的给分开了。 陆怜生望向步行那队,见城洞处的军官,满脸严肃地翻着那些百姓的包裹行李,仿佛一旦发现什么违禁品,便会将其就地拿下。步行队的百姓,在拥挤的过道中挤得满头大汗,这让陆怜生想到了客来赌馆的赌客,他们夏日里挥汗如雨的样子。若非应东流,此刻自己应该也是那拥堵人群中的一员吧。 反观车队这,前十辆马车旁都有一名军官,主动跑过来检查。应东流的车看着也是十分华丽,很快便有一名肥胖军官,热情地迎了过来。 应东流掀开车帘,但人还是半躺在车中,他双手插在胸前,道:“怎么查呀,你动作快点。” 那胖子军官立刻赔笑道:“小的哪敢搜查,只是例行盘问罢了。” 地位决定态度,陆怜生在此刻也是深有体会。 “不知两位公子从何而来,家中亲朋在哪高就,此番入京又有何打算?” 应东流伸出手指,往自己面前一指,说到:“本少爷姓应,江州长宁城唯一有资格自称少爷的人。此番入京去三院找本少爷的孙子。” 应东流的孙子?陆怜生愣了愣,才想起长宁城中那个姓贺的纨绔,也记起二人赌约,自己要是被姓贺的杀死了,应东流便叫其爷爷。不过在那之后,应东流好像就自然地开始已爷孙相称,只不过是应东流为爷,贺仕杰为孙。 胖子军官多年来,不知接待过多少贵族子弟,从谈吐举止间便能看出身份真假,见应东流举手投足间满是不屑,身上的锦衣又透着浓浓的贵气,他马上谄媚笑道:“原来是应老州牧的贵孙,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也是今年报考三院的修行者吧,那可得抓紧了,毕竟报名期限快过了。” 说着军官便给三人放行。 “好像有些随便,你一句话他就放你过去了,也不验真假。而且讨好你有什么好处吗?”马车驶进了南武门,陆怜生看着那胖子军官点头哈腰的样子,问到。 应东流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于是说到:“也有你不懂的道理吧,这叫宁讨好错千个,也不放过一个。他在本少爷这留了个不差的印象,三两日本少爷还是能记得的,我们初入上京人生地不熟,最缺一个向导,本少爷保证那胖子会找上门来,主动为我们安排行程住所。” “他不是军官吗?” “是城门军官。” “有什么区别?” “城门军官的副业就是向导。” 宏国军队军纪严明,军官哪来的副业?陆怜生顿时觉得自己还是书读少了,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 上京中央便是金碧辉煌的皇城,如今宏国国力强盛,在天下诸国中为首,虽然西羌、北琅等大国并未俯首称臣,但仍是被宏国压了一头。从年号上就可见一斑,宏历、宏历,举世以宏为历,这是历史上少有的,可见东宏的强大。 皇城之外的地方同样汇集了整个世界的财富风流,街道上无处不热闹,车行道中,装修奢华高大的酒楼一家接一家,各式店铺卖着天南地北运来的稀奇玩意,还有脸施蝶粉胭脂,腰肢摇曳的小娘子,在青楼前拉客。 老马驾着马车,眼睛却恨不得留在那处青楼。 北峙城没有青楼,长宁或许有,但上次没见到,所以这是陆怜生第一次见到青楼,心里只是想着还是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好。 走了大半天山路,应东流自然是要立刻找到上京最好的酒楼休息。 上京的任何一处酒楼,规模都不输北峙的香满楼,一番打听后,得知全上京公认最好的酒楼,便是天凉街的望星楼。而且望星楼极其好找,城中最高的建筑便是了。当然没有人会把皇城里更高的登天台,拿来比较。 这是最高的酒楼,也一定是最贵的酒楼,应府里也有九星楼阁,但终究还是逊于这望星楼。应东流一餐便豪掷千两,这钱主要不是花在菜上,而是花在用餐的地方上。百层高的望星楼,自然是身处越高的楼层,望的繁星更加清晰。最高层永远是被一些大人物包下的,花费万两也没用,应东流能到九十层,还是因为钱塞的够多。 “花了五千两,竟然还没到最顶层。早晚有一天,本少爷要把这楼买下来。”应东流没好气地说到。 陆怜生笑笑不说话,很明显这望星楼不是寻常吃饭喝酒之地,有几层是赌场,有几层买卖修行者的法宝灵药。买下望星楼怕是要黄金百万,应府再如何有钱,陆怜生觉得也不见得做的到。 名贵的食材经过别样的烹饪,卖出了天价,陆怜生在此前从未想过区区一盘豆芽,芽身中竟塞满了肉,还改名为镶银牙。 “乡巴佬,这菜式没什么新奇的,以前府里本少爷都吃过。花了那么多银子,就是为了坐高点看星星的,你以为真是吃饭吗?”应东流嘲讽到。 望星楼每一层用餐的地方,都有数块露天的平台突出,每当夜幕降临,繁星闪烁之际,便在此望星。 陆怜生体会过老马的星逝剑意,感受过最壮观的星辰,普通繁星已没有吸引力。倒是身在高出,俯视而下,半个上京都尽收眼底。 夜晚的上京,从不会入眠。 满街灯火把地上的世界,照的恍如白昼。宏国作为第一大国,百姓的穿着并不朴素,至少出来玩时,一定是身着锦衣,脚穿高靴。 妩媚的青楼女子,穿着抹胸,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不少男子没挡住胸口那抹晃眼诱人的白色,纷纷走了进去。 街上还有江湖杂耍,哪怕是在上京这种富庶之地,百姓也愿意捧场观看。每每口吐烈火,胸口碎石之际,总会有不少人围观。 还有他国商客官员,在各处寻花问柳,寻欢作乐,这是他们唯一放松的时刻。 上京透露着浓郁的富足气息,令人兴奋,也令人陶醉。 万家灯火照得陆怜生晃了神,只是不由感叹了一句:“真繁华。” 第18章 帝王秋夜望城头 夜空中有天翔师驭兽飞过,每每被人发现,总会引得大家抬头观望。而这明明在上京很是常见,但可能就是出于对天空的向往,百姓们总会忍不住看去。 陆怜生也看到了那些天翔师疾驰而过,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这般驰骋天地。 星光下,老马喝下数坛陈年花雕,醉红了老脸,晃晃悠悠地扶着望星楼台的碧玉扶杆,嘴里念叨着听不清楚的胡话。 修行者也会喝醉,前提是不用源辉抵挡,往往到了喝酒时,便是一心求醉,自然不会调动源辉,抵挡酒力。 老马抓着碗佳人酿,递到应东流嘴边,模糊地说到:“少爷,陪老头子一醉方休。然后,睡上片刻,下半夜,青楼走起。” 应东流对老马的样子毫不吃惊,在长宁时他便爱喝酒,据他所说,喝了酒后睡得舒服。而且应东流早知道,这家伙是个老色坯,往日出门时,总忍不住瞟几眼风姿绰约的少妇。上京青楼众多,人们也放得开,老马一下子就解放了天性。 佳人酿摇摇晃晃,凑到了应东流嘴边,老马硬是塞了过去,不少酒洒在了应东流身上。应东流虽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但竟然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也没有开口将老马劈头盖脸的臭骂。 那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对酒的好奇,心里有点反感,却又想尝试接受,这就是矛盾的感觉。 陆怜生见了,已一种恭敬的语气说到:“马老前辈,少年不宜饮酒。劝酒在晚辈看来,也是酒文化的糟粕。” 应东流听后,不再迟疑,直接将嘴边的佳丽酿一饮而尽。一股辛辣刺鼻的酒味,顿时刺激得应东流神经兴奋,那种感觉迟迟不能散去,味蕾也如燃烧一般。 “你算老几,你不让本少爷饮,本少爷偏要饮。你也给本少爷喝两坛。”应东流对着陆怜生说到。 陆怜生劝到:“去三院报名,宜早不宜迟。喝酒误事,今夜也最好不要出门了。” “你当本少爷那么没头脑吗?这个本少爷当然知道,老马那今日酒便不喝了,青楼也改日再去。不过本少爷答应你,一定给你点最美的花魁,让她到榻上服侍你。当然,希望你宝刀未老。” “不老,不老,还是好刀,又硬又直。”老马大笑着,伸手往胯下抓着痒,说到。 会习惯的。陆怜生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诉着自己。 这就是来自长宁城的一对主仆。 深夜,繁星隐入云层,但夜空中的光明并未减退,秋夜的圆月轮廓美轮美奂,清亮的光辉普洒在静谧的皇城。 精锐的禁军,严格地按照着路线,一丝不苟地在皇城中巡查着。神秘的大修行者,在未知的角落,保护着这座皇宫,与宫中贵人的安全。至少在宏国,还没有刺客硬闯皇宫的先例,哪怕是天下第一的刺客,也需百般隐忍,才能伺机而动。 世间最高的建筑,在宏国,在上京,在皇宫,在宏帝的脚下。 秋风吹起宏帝鬓边的一缕散发,这位宏国伟大的皇帝,神情始终是那么漠然。 登高才能望远,他想望到整个上京,登天台便造了出来。千尺高台,拔地而起,谈何容易,为了完成这位皇帝的要求,不知难倒了世间多少顶级工匠。 但他是宏帝,是地位最高的人,就配站在最高的地方。所以历时近十年,这个仿佛能一步登天的高台,硬是生生造了出来。 浓重的夜色,催着上京许多人入了眠。此刻,按常理皇帝必是在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枕边,但宏帝就站在此处,望着高耸的城墙,望着繁华的上京,望着他的江山。他的双眸深邃的让人看不穿一丝一毫,甚至不敢直视,这便是帝王之气。 一抹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登天台,台下的禁军统领没有任何举动。 黑影在瞬息间,移动到了宏帝身边,影子中钻出了一名黑衣男子。 “陛下,百晓阁发现,马不疾入京了。” “想不到那老东西还会来。” “据微臣所知,马不疾此行是陪同江州州牧之孙,应东流而来。其身边还有位少年,身份暂未确认,不过明日就会有结果。” “哼,看来那老东西在江州呆了十四年,真是为了应老头的那个孙子。朕可着实好奇,堂堂十绝,为何要一直护着个寻常少年。” 宏帝的目光微微一变,但依然让人捉摸不透,龙袍轻轻一挥,又是冷哼一声,随即道:“没什么动静,来的倒是低调。” 黑衣男子跪在登天台上,深深地埋着头,连气息都仿佛淡到了消失,他又说到:“陛下,那三人此刻入住了望星楼,而且估计那州牧之孙和还有一名少年,明后日会去报考三院。您可有什么安排?” “孤夜,你觉得朕会去安排两个孩子?” 黑衣男子顿时背生冷汗,道:“请陛下恕罪,微臣一定会看紧马不疾的。” 宏帝悠然走下登天台,道:“都快秋分了,还是这天气。记得朕儿时,到了秋分,天气早已转凉,如今怎么还跟夏末一般。” 三言两语间,孤夜已是心惊胆战,所谓伴君如伴虎,最难揣摩是圣意。为了坐到百晓阁副阁主的这个位置,孤夜不知付出了多少,也终于能亲身为圣上办事,为君办事,稍会错意便可能前功尽弃,甚至性命不保。 孤夜不敢会错意,也不能会错意。 一抹黑影从登天台撤下,对于马不疾,需万般谨慎,暂时不可轻举妄动。 对于上京城来说,这依然是平淡无奇的一夜,月亮照常落下,太阳照常升起,宏国还是繁荣昌盛。 晨间最早开张的,就是街道边贩卖早点的店铺,这座巨城似乎没有一刻休息。 望星楼的住处,楠木床上铺着的是冰蚕丝被,冬暖夏凉,丝滑贴身,终于是让应东流挑不出一处毛病,而且每间住所都专门配备了一名侍从,可以照顾客人的饮食起居。 早膳的食材同样珍贵,但老马从不用早膳,因为一旦喝了酒,他必是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见得醒。 望星楼的客房睡得确实舒服,但应东流还是吩咐陆怜生早点来叫醒自己,因为报考三院,是头等大事。 所以用完早膳,应东流便粗暴地一脚踹开老马的房门,手提曜星剑,来到老马床头,接着用剑身有节奏的拍打着房间里的铁器。 “老头子实在起不来,今日就不与少爷同行了。带着我的剑吧,能防身。”老马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反倒把冰蚕丝被夹地更紧了,光阴剑被他用发臭的脏脚,从被窝中夹了出来。 应东流看着老马半死不活的样子,道:“老东西,睡不死你,也热死你,那本少爷就自己去,陪读的把剑拿上。” 陆怜生小心翼翼地将光阴剑从床边接起,这可是剑出光阴的剑,世间千百把名剑中,它排不上前三,也至少有前五。如今竟在自己手上,剑的高贵令陆怜生不敢尝试拔出鞘,他细心地擦掉了剑鞘上的泥垢,果然藏剑的古朴剑鞘,也是纹路华丽,质感奇特。 上京三院,专门为宏国培养修行界的人才,毕业之后,既可去谋个一官半职,也可加入其他修行宗门,追寻更高境界。 三院以长青学院为首,其次是宏院,再者是桑院。年轻修行者自然是优先考虑长青学院,毕竟每年从学院毕业的百名学生,人人都是洞灵,而且谁人不知那长青学院中,来去无踪的院长,是宏国当世的最强者。 至于宏院,不过就是为上京的贵族子弟,提供的混日子的地方。若非皇权庇佑,院中全是宫里派来的境界高深的大人物,否则也不至于压桑院一头。 应东流自然也是首当其冲长青学院,宏院看不起,桑院看不上,唯有长青学院配的上自己的身份。 应东流与陆怜生是同年引源,所以都只不过是放源初境,但三院招生,并不只看境界,更看重的是天赋。所以报考时,会有专门老教习来观察考生的根骨。 秋分将至,长青学院的招生办依然排着不少人。学院每年只招百人,如今还空着十个名额,不少早就被刷下去的修行者,仍不死心,还想试着再来考一次。 陆怜生排到了队伍末端,舒了口气,道:“还好来的不算晚,不然哪怕报名时间没截止,名额也没了。” “你乖乖排着吧,本少爷其实不是来报考,是来报道的,只要里面的老头子看本少爷满意,本少爷就进去了。”应东流说着便径直走到了队伍前端,直接对桌上考官亮明身份。应府早便派人来打点过了,只要应东流有一丝达到洞灵的天赋,便能直接收下,不需参与繁杂考试。 应东流立刻被请进了招生办内部,看样子是免掉笔试了。 队伍前行缓慢,除了要填下个人信息外,还需在外面的小木桌上完成笔试。不过笔试考的只是些关于修行的基础知识,除了写字时需头顶太阳,别的倒也没什么。 当然,身份显赫,又或是塞了足够多的银子的,能跳过这一步。 第19章 应东流直爽的价值观 到了午时,秋季的太阳竟也有一丝毒辣。 陆怜生率先交卷,看门考官大体一瞥,不禁连连点头,称赞到:“想不到平民修行者,也有能将卷子答的如此完美的,少年,我看好你哦。” 随即看门考官便放其入了招生办内部,见陆怜生礼数周全,谈吐严谨,不禁更加看好。毕竟,百名学生多是恃才傲物,德才兼备的只是少数。 陆怜生进去时,应东流已经出来了,他拍了拍陆怜生的肩说到:“你可是本少爷的陪读,一定要考进来的。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你不能放源,应该能蒙混过去。” “你过了?” “废话。”应东流白了陆怜生一眼,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房间内只有一名白发老者,他能看出武师是否有到达洞灵的潜质,又或是天翔师能否将源泉化为源溪。照应东流所说,这老者只会轻触你的额头,然后便能做出判断。 “放源看看。” “啊?” “你是天翔师吗?长青学院收天翔师的规矩是,天翔师要已经收服了自己的天翔兽。那你放出天翔兽看看。” “我现在还是武师。” “那你啊什么。”老者看着陆怜生似乎有股傻气,顿时有几分不悦。 不同身份的人,有不同的待遇,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陆怜生早就该想到了,也不应抱着侥幸的心理来此。 陆怜生朝老者,作辑深鞠一躬,道:“叨扰了,晚辈身患怪病,虽踏上了修行路,但无法放源,来此只是心存侥幸,不曾想耽误了老先生的时间。” 说罢,陆怜生便转身离去。 那老者露出厌恶神色,道:“老夫活了那么久,第一次听到一个普通人以这样的借口,伪装成修行者,谎言如此别出心裁,想来小小年纪也是虚伪的很。” 陆怜生平静的内心,没有惊起一丝波澜,他一言不发走出了招生办。这里没什么道理好讲,而且就算让那老者相信了自己的话,长青学院也不会收一个无法放源的武师。既然如此,也没有多费口舌的意义。 应东流双手抱着头,无聊地在招生办外晃悠,仰视着无边的天空,游天境不过也是在这片天空之下,应东流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俯视天空。 “听闻应少爷被长青学院录取了,那真是可喜可贺啊,未来您与贺某便是同窗了。” 循声望去,见一身披墨竹青衣的公子,从招生办内走出,来者便是长宁贺府的贺仕杰,目前也是应东流的孙子。他那一身墨竹青衣,便是长青学院的院服,比应东流提前两日出发,为的便是此刻,装出一副师兄的模样。 应东流只是斜眼一瞟,便继续仰头望天,他那一副小人嘴脸,简直让应东流不忍直视。 “长青学院的墨竹青衣,穿在学生身上向来有股脱俗之气,怎料穿在孙子身上,竟像个市井流氓,真给爷爷丢脸。”应东流闭上双眼,微微摇头,说到。 贺仕杰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长吸了口气,硬是挤出了个笑容,以一种平缓的语气说到:“贺某要提醒应少爷,上京可不比长宁,州牧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如今您也是长青学院的学生,言行举止更该注意,对师兄不可出言不逊。” 应东流万万没想到,这狗东西都不如的玩意,脸都不要了,早来两天就好意思自称师兄了。顿时污言秽语都不想往外喷了,只想拿曜星剑,往这大逆不道的孙子身上,捅出百八十个窟窿。 突然,应东流的余光,在不经意间瞟到了出来的陆怜生,见他神色平静,不见沮丧也不见欢喜,更加好奇他是否被招收。 应东流的身形从小便比同龄人高大,他一把将陆怜生搂了过来,指着他对贺仕杰说到:“孙子,你听好了,本少爷早给过你,让我叫你爷爷的机会。这家伙如今是本少爷的陪读,当然还是比你狗命值钱,如果你能杀他,以后孙子就是本少爷。赌约一直作数,在你杀了他之前,请你以后见了本少爷,尊称我为爷爷。” 在长宁时,赌约根本没有后一半,应东流是现在说加就加,无法反驳。贺仕杰当然不会甘心当孙子,只是说了句:“那还请应少爷看好您的陪读。” 应东流拉着陆怜生朝望星楼走,也不再理会贺仕杰,因为此刻他更关心陆怜生的情况。 陆怜生没等应东流发问,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把顺序弄反了,应该先看病的。” “你不会没过吧,你可是本少爷的陪读,你不在长青学院,我那龟孙子杀你的机会都少了,那在本少爷在那个古板的地方多没意思。”应东流停下脚步,抓着陆怜生的肩说到。 “今年先看病,只能明年再考一次了。” “我让家里拿个一万两黄金来,就是拿钱砸也要给你砸进去。” 陆怜生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浅浅一笑,他有点喜欢应东流财大气粗的样子了,特别是对自己财大气粗,随即说了一句:“大可不必。而且万两黄金也只能行些方便,却不能破格录取,否则三院里也不会有宏院。” “秋分还没到,名额也还有,本少爷明天就把全城名医请来,非要把你这怪病给治了,然后再去长青学院报考。”应东流认真地说到。 陆怜生清楚马老前辈和徐先生都束手无策的病,不是寻常医生能看好的,如今唯有找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岳神医,方有一线机会。 望星楼外,一名穿着朴素的军官四处张望着,虽然脱下了一身笨重的铠甲,只是贴身穿着件软甲,但软甲仍遮不住他肥硕的肚子。 不出应东流所料,这位昨日在城洞前,谄媚讨好肥胖军官,真的找了过来。 应东流的穿着在人群中,也算扎眼,所以这军官远远的便瞅见了他,满是肥肉的脸上洋溢着微笑,屁颠屁颠地朝应东流跑来:“应少爷,您可还记得小人,昨日城洞前为您放行的便是我。” 应东流得意地挑了挑眉,又朝陆怜生瞥了一下,道:“看到没,本少爷说什么来着。” 看来在人情世故上,应东流确实比自己懂得更多,陆怜生暗暗想到。 那胖军官又自发在那儿言语起来:“小的就说,在这望星楼一定能等到您,外地其他少爷不见得会入住望星楼那么高奢的地方,但您贵为江州州牧之孙,父亲又是天锦绸庄的老板,必定会来这全上京最顶尖的酒楼。” 应长温的天锦绸庄可能确实有些名堂,来时路过一家装修华丽的店铺,那竟也是天锦绸庄开在在上京的产业,如此说来,要钱也方便了不少。 “再过几日本少爷就要入长青学院修行了,你没什么机会巴结我。不过现在本少爷还真有事要你办,去把上京有名的医生都找来,好处少不了你的。”应东流说到。 那胖军官顿时笑逐颜开,道:“小人愿为少爷效犬马之劳。对了,小人姓阮,军营里官高一等的都喜欢喊小人,阮肥球,应少爷也可这般称呼。” 应东流掏出百两银票,朝阮肥球随手一挥,便与陆怜生一起进了望星楼。 “虽只是小官,但却如此低三下四,点头哈腰,毫无颜面,我始终不懂何至于做到此种地步。”陆怜生踏着玉阶,不解地问到。 “这种芝麻小官一年才赚几个钱,能借职务之便捞油水,哪还管什么面子尊严,况且本少爷给的油水还不少。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个傻子,永远一根筋,看了些书中的圣人又或是君子品性,便愚蠢的学习遵守。”应东流单手遮面,十分无语地说到。 无论是大手大脚的花钱,见人不爽便张口乱怼,还是对世俗的看法,都体现着应东流别样的价值观,直白、豪气、顺从心意,可能这就是少爷们的价值观。 上京名医在当天傍晚便陆陆续续来到望星楼,为陆怜生瞧病,但少说有一本连病在何处都瞧不出。 老马倚在门边,嘴里灌着美酒,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同样,陆怜生也并不意外,心中也没有什么失落,倒是应东流骂了一晚上的废物、庸医,平日里出手阔绰,这次却分文未给。那些名医能来出诊,还是阮肥球自掏腰包。 阮肥球站在一旁,脸色十分尴尬难看,这第一件事就没办好,还白白花出了那么多银子,关键他可没脸向应东流诉苦。办事不力,若还张口抱怨,那么这棵摇钱树,怕是会把自己打出去。 “肥球你解释一下,怎么来的全是庸医。” 阮肥球擦了把汗,摆出笑脸,说到:“我阮肥球住在上京多年,找的都是声名远播的医生,但那位小公子的病着实怪异,如果这都没辙的话,恐怕只有宫里御医出手,才有救治可能了。” 老马突然缓缓开口道:“少爷还是派这肥球干点别的事吧,医生可以继续找,但找姓岳的就行。另外让他找个清净的地方,买处宅子,一直住在望星楼也不方便。” 这话倒确实没说错,三人在望星楼的开销那可是日日千两白银,虽然每日花费百两,也能安住,但应东流向来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就会这样一直把白花花的银子,给砸在这个无底洞中。 第20章 宅落雨酥街 今年的秋分,终是过去,长青学院如往年一样,招满了人,里面有应东流,但并没有陆怜生。在最后一天,仍没有找到那名神秘的岳神医,也没有出现其他医生治好陆怜生。 但至少阮肥球找的宅院,还算令人满意,而且也推荐了上京不少的好去处,这个兼职向导的军官,总算体现出了一点他的价值。 天凉街上大多都是奢侈的消费场所,望星楼便是典型代表,整条街道都没有私人宅院,先不说近乎昂贵的地价,也没有哪个富豪愿意住在人来人往的闹市。 上京光城门就有十六道,内里街道巷子,更是多如牛毛。不说那些狭小的僻静街道,光是有名有姓的长街就有三十六条,巷子则更多,只是一直无人数过。阮肥球可是尽心地在雨酥街找了三处宅院,供应东流挑选。 阮肥球可是用命担保,以他在上京生活几十年的经历,雨酥街绝对是清心养生的最佳场所,两边宅院便是给达官贵人修身养性的,而且院与院间,相隔甚远,绝不会互相叨扰到。 老马懒得走那么多路,一处处去看,反正听阮肥球把这三处宅子都吹的天花乱坠,好歹凑合住人,不成问题。 应东流也没心思都看一遍,反正不是都买,总有两处宅子,是看了也是白看,干脆就直接买下最贵的那处吧。 具体花了几万两,又或是十几万两,应东流记不清了,反正这位应府小少爷一言,天锦绸庄便要全权买单。 家大业大,上京的天锦绸庄又是油水最足的,买处宅子,总不会直接让绸庄倒闭了不是。如果应长温在,必然更不在乎,堂堂江州首富,哪能让儿子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这处宅子虽清净,但可不是荒草丛生,青林翠竹,假山小池,后院繁花,一应俱全,颇显生机。 宅内房屋也有下人定期清扫,虽谈不上一尘不染,但也是明亮整洁,而且这些家具选用的也是上好木料。 雨酥街的宅子虽没一处,有应府那般壮丽奢华,但却别有一种雨后清心的意味。而且宅中,院落众多,长廊回环,但就大小而言,也不是寻常富商的府邸能比的。 应东流走在宅中,到处打量,不时用曜星碰碰这个,敲敲那个,逛了一圈后,道:“还算凑合,也没地方偷工减料,阮肥球你还是靠了回谱的。只是这宅子要是直接叫应府的话,似乎还配不上本少爷的身份,只能当成暂时落脚的别院,所以宅门大匾上该写什么呢?” 陆怜生想着取些诗情画意的名字,来与雨酥街相称,毕竟府名不是非要带名带姓。 可未等陆怜生开口,应东流两手一拍,道:“有了,就叫老马府吧。本少爷的这位老奴跟着本少爷吃了那么多苦,也是时候赏做宅院了。” 陆怜生听了,不禁有一丝好奇,这主仆二人,一个武力冠绝天下,一个财力冠绝天下,何时吃过苦,又有什么机会让二人吃苦。 老马倒是乐的合不拢嘴,眼睛又笑得眯成了线,也不客套地拒绝一下,立马说到:“少爷文采飞扬,府名取的霸气侧漏。这老马二字绝对能震住整条街的人。” 阮肥球也乐呵地赔笑着,第一次见少爷送宅子给仆人的,这般豪气怕是天下独此一人了吧。这也意味着,自己之后打赏的钱,必然不在少数。 在陆怜生听来,主仆二人的对话透着几分傻气,但这份真情很有意思。 进宅的第二日,工匠便造好了一块大匾,镀了一层金的老马府三字,格外晃眼。之所以要叫老马府,而不是马府,是因为老马就是老马,再不是别的什么。 那阮肥球被应东流用一百两银子打发走了,说真的他之前办事不力,应东流都不想给银子,想给他来一剑,好在老马对老马府喜欢的紧,应东流的心情也舒畅了几分。 哪怕是最晚报考的,如今也已经入了长青学院修行,但应东流却迟迟没有动身。想来那学院里古板无趣的人,不在少数,老马和陆怜生都不在身边,必然极其无趣。 老马瞧出了应东流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到:“少爷,想让老头子陪倒也不成问题,长青学院里除了一个人,其余人等老头子都不放在眼里。进去容易,出来也容易,反正无人拦得住我,只是老头子不擅遁行功法,跟来了怕是最后会给少爷惹来麻烦。” “那你说如何,干脆本少爷不去了,由你来教我。” “不去,但不是完全不去。老头子当然愿意教少爷几招剑招,但境界上的提升,与别的领域,还是长青学院有一套。您要去,但可以过段时日再去。” “对呀,本少爷可以借故患病,先留下学籍,无非就是再花点银子大典罢了。至于何时去,那就等何时想去了再去。” 陆怜生不敢相信,这二人将年轻修行者向往的长青学院,说得如此风轻云淡,把去留当做了一件极其简单的事。但对这二人来说,去留确实挺简单的。 应东流的心思,你永远捉摸不透,就像天锦绸庄派人去长青学院打点前,修书一封给了应长温。 身为亲爹都猜不透,这孩子要干嘛,别人都是珍惜在长青学院的每一寸时光,应东流倒是一副爱去不去的样子。 好在应老州牧直言无碍,顺随东流心意吧,这个病假才去派人请下。 雨酥街,老马府的日子,在这个秋日悠闲却又不失充实。 老马开始指导应东流练剑,一来是因为再往后这样的机会就少了,二来则是因为应东流有了些手段后,去了长青学院也能继续嚣张惹事。 哪怕未来长青学院中都是境界高于自己的人,应东流也绝不会夹起尾巴做人,他从不因环境而改变自己,凡事永远只求顺心意。 老马深知这一点,为了能让少爷继续顺心意,他要用最短的时间,让应东流有越级战斗的能力。 老马教的是当日在绛山上,施展过的晚照七式,这可是顶级剑招,揽山境的武师学习也要钻研上不少时日。 但老马凭他自己在剑道上的理解,取剑意而简剑招,让只有放源初境的应东流也能学习。 老马府前院的青石平台,成了主仆二人终日练剑的地方。陆怜生在秋风穿过的长廊中,时常痴痴地望着他们,他也曾幻想马老前辈这样的剑道大师,也教自己一招半式。但他深知,这不过是白日做梦,无法剧烈运动,又如何能够练剑。 每日应东流都是练得大汗淋漓,筋疲力尽,但这简单的感受却是陆怜生如今无法体会的。 曾几何时,这个终日闭门读书,柔柔弱弱的书生,也想尽情狂奔,也想肆无忌惮地爆发出自己的情绪,但仅此而已,也只是奢求。 后院花圃的秋菊,不知在何时绽开了它金黄的笑颜,陆怜生不经意地瞥见,却让他切实感受到了时光的流逝,他仿佛看到了,这盆秋菊又将在不久后凋谢。 光阴在消逝,如果一个人生来所拥有的时间是固定的,那么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在失去时间,想到此处,陆怜生心中不禁有了丝惆怅。 应东流练剑很努力,可能他就是对此感兴趣,就像自己就是对修行感兴趣。甚至数日过去,陆怜生都未听见他的一句抱怨牢骚,那一刻,陆怜生看到了,全神练剑时的应东流在获取时间。 只要自己觉得有意义,那么光阴就没有虚度,也许时间确实一直在失去,但从精神层面上来看时间也可以获取。 陆怜生终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无人引导,迷茫会有时,但心向光明,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希望大道。 心有感悟后,他开始认真钻研那本《论武师转天翔师》,只要成了天翔师,收服了天翔兽,明年就还有可能进三院,虽然病不治好,那源泉中仅有的一丝源辉,都不足以将天翔兽召唤出来。 但这是如今唯一一条努力的方向,陆怜生不想放弃。 天气渐凉,远离了天凉街的繁华喧闹,在宁静的雨酥街中,大家的心仿佛都静了下来。 老马喝酒不再求醉,只是夜里小酌两杯,若第二日赖床一天,应东流便会少一天时间练剑。老马没有等来青楼花魁相伴,也无处去寻欢作乐,皆是因应东流练剑练得有些痴了。 在长宁时,终日无所事事的应东流,是无用少爷的典型代表,但当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开始努力干一件事,难以想象他会认真到什么地步。 当花圃的秋菊凋落,源辉已经如流火般,堆簇在曜星剑剑剑尖,晚照七式的雏形已经有了。深秋来临,当应东流剑势起时,他一步迈入了放源中境。 老马满意地点了点头,朝应东流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说到:“老奴还以为要入冬才能破境,少爷果然天资卓越,提前便完成了,而且用剑小有所成,至少不是个门外汉了。” 陆怜生深知,应东流的成功不是偶然,如果你能看见他发肿的臂膀,满是淤青的手腕,破皮起泡的手掌,能看见他在房中整夜的修行,就知道这其实是必然。 最不务正业的少爷突然努力时,那么他将会惊艳所有人。 宏历八十九年,秋的最后一天,与此同时,陆怜生也完成了一个更令人吃惊的壮举。 第21章 登天台上的大人们 在武师眼中,藏界里不论是源泉、源溪还是源瀑,里面的源辉都是一种似气非气,似液非液的物质。它们仿佛很微小,而且能肆意流动,所以武师们能自然地将源辉调动到外界,俗称放源。 天翔师体内的源辉出不来,是因为就形态而言,不同于武师,藏界里的源辉就像是一块块银石,紧密堆砌在一起。 但天翔兽颇爱食用这种块状源辉,世界上的第一个天翔师便是研究出了一种契约,与未出生的天翔兽奠定契约,待幼兽孵化而出之时,便能将其收入藏界。契约会终身束缚这只天翔兽,而天翔师只需付出部分源辉,便可将天翔兽从藏界唤出,供自己驱使战斗。 《论武师转天翔师》中所写的,不过就是如何让流动的源辉固化。陆怜生用了一个秋天,按书中所言,自己用银针调理经脉,又买来各种药材,按奇怪的顺序煎制。 最为重要的是,每日自观藏界,把仅存的那点源辉,借药力堆积,源辉便真如书上所说,开始由最初的粘稠,慢慢凝固了起来。 修行者的身体与藏界,总是有那么种说不出来的巧妙联系。明明在身体的任何一处角落都找不到,但修行者能自观到,而且还能外力影响,就比如疏穴用药。 房间里稀奇古怪的药味,从未间断,应东流也因此每天说陆怜生不是在煎药,而是在煎屎。直到有一天老马府的异味消失了,每日专心练剑的应东流才担心起陆怜生来。 陆怜生的房门被一脚踹开,应东流大声叫唤到:“陆怜生,你不会煎屎把自己煎死了吧。” 陆怜生坐在床头,一脸诧异地看着应东流。紧接着,走路缓慢的马老,也慢悠悠地来到房间。陆怜生立刻问到:“马老,我刚才试了一下,源辉无法外放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是天翔师了?” 老马一下子吃惊地瞪大了眼,说到:“你就那么草率的尝试了,别忘了,若是真把这点仅存的源辉给放出来了,你会承受烈火焚身之痛不说,也将彻底无法修行。” “不草率,晚辈想了好久。但总要实践出真知。”陆怜生平静地说到。 老马一笑,说到:“小家伙,胆子够大的。” 说罢,老马便查看了一番陆怜生的藏界,发现那源辉性质确实变化。不禁暗暗吃惊,先天的武师竟真转成了天翔师。 也许徐先生的方法并不见得有多难,但此前史料中并没有这样的先例,自然是因为没有傻子去这么尝试。谁会吃饱了撑的,放着武师不当,非要当天翔师。陆怜生既是自愿,也是无奈,于是便让武师转天翔师这件事,真的变成了可能。 应东流抱剑说到:“虽然你干成了件前无古人的事,但有什么用吗,就算收了天翔兽也无法唤出。还是想办法,把那个姓岳的狗屁医生给找到吧。” “其实有点用,至少明年我可能考进三院,来给你陪读了。” “如此说来,倒是真该庆祝庆祝,那今日本少爷望星楼请客。” 宏国风调雨顺多年,皇宫的早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群老狐狸在朝堂上,各怀心思,勾心斗角。 西羌、北琅、南狄三国,多年来与宏国虽多有商贸往来,但暗地里始终摩擦不断。如今的庙堂,大臣各自为营,主战主和全看个人利益。所以宏帝从未在朝上,把这群老东西放的屁当一回事,之所以还留着他们的命,不过是给世人装个样子看。 无论这满朝文武,是恶是奸,是乱是叛,大权始终在宏帝手中。百晓阁监察全城,运筹帷幄,御龙禁军三千人,全是一流修行者,驻守边境的惊晓神将更是全心全意,忠于自己。 所以宏帝下旨办事,向来不是对朝上那群大臣。宏国不会变天,边境不会混乱,朝堂上宏帝下旨甚少,朝堂外下的旨才是重中之重。 明白的大臣已经不在朝堂上耍心眼,目光长远的大臣已经跪在了登天台下,只有愚蠢又目光短浅的大臣,还在朝堂上争权夺利。 登天台对所有文武百官,都是非有诏而不得登台,真的睿智的官员,早已想到了任你在朝堂上如何八面威风,都没自如踏上登天台来的厉害。丞相登台也需请旨,真正的大事也永远是在登天台上定的。 但除宏帝外,也确实有人能自如登台,但绝不会超过一双手。除了前来禀事的百晓阁大人物外,也就只剩御龙禁军的禁军统领,边境的惊晓神将,以及一名叫秦忠的官员。 登天台上,宏帝的目光不在上京,仍在远方,百晓阁副阁主,孤影,照例汇报着上京那些看似在秘密发生的事情,但此刻在宏帝这儿,这一切都不是秘密。与那晚秋夜略有不同的是,宏帝身侧,还低首站着名中年官员。 那官员便是秦忠,传闻在十四年前,他抄完陆府的家底后,便成了宏帝身边的红人。表面上只是位居一个不大不小的二品官位,但朝野上下都知道,这位秦大人的权势,根本不是他的官位能相提并论的,此刻他在登天台上,毫不避讳地听着百晓阁上报的秘闻,就是最好的证明。 上京的哪户官员有不该有的动作了,百晓阁都能第一时间知道,阁内探子境界不见得有多高,但隐匿的身法,与刺探情报的手段却是一流。传闻上任户部侍郎,被盯上后,每日喝了几口水都被记录在册。 而这一切宏帝听在耳中,却是秦忠记在心里。 身为一国之君,很多毒辣又决绝的事,并不适合做,黎民百姓心中需要的是一位仁心仁德,却又治国有方的帝王。但二者常常不可兼得,要想治国有方,斩草除根般的杀戮是不可避免的。为了不损仁君形象,就需要一个主动包揽下所有恶行的人,秦忠就充当了这一角色。 抄家灭门的旨意,宏帝从未下过一次,但秦忠深知君心,每每都能体会到。手下的那批刺客,也是在宏帝暗许下成立的。 一次次惨绝人寰的屠杀难道没人知道吗?朝中多的是官员知道秦忠的行径,知道他无旨却派刺客灭门,但没有人敢参他一本。 参秦忠的奏折永远都递不到宏帝面前,就像那些官员永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朝堂上聪明的老臣也不会直言进谏,因为他们知道,宏帝需要这样一只能在暗地里搅动乾坤的手。 秦忠是近臣,而且比所有人都要近。 就像此刻在登天台上,他站也是站得离宏帝最近的。一身官服上的赤腹锦雉,也与其他二品文官身上的锦雉略有不同,明明为同种雉类,但秦忠的锦雉神采更加华丽高贲,雉尾两根羽毛也更加修长,而且着色不一。 人们深知这件私改的二品锦雉服,比一品的仙鹤服,更加珍贵。宏帝当然知道,但他默许了,就像他默许了大量官员的秦忠的行贿,也默许了秦忠对满朝文武的行贿。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宏帝绝对能确保着这样一个臣,牢牢地在自己掌控之中。 秦忠也确实不敢反,因为他只能看透宏帝在一件事情上的心思,而宏帝那如炬的目光,却能将他浑身扒光,看透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 但就此而言,秦忠就愿意一辈子称臣,他深知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反宏帝。 孤夜在了解宏帝旨意后,便先行退下,除了守在登天台上的禁军统领,此刻就只剩宏帝与秦忠二人。 “陛下,冬天到了,马上也就到了明年春试了,这场春试需要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咱的长青院长,天下十绝不现身,春试能冒出几个好苗子?一切照旧吧,不用特殊留意。明年招来的人,也就随便给个官,让他们混混就行。” 对于这样的安排,秦忠自然是明知故问,但春试也算是我朝大事,明确旨意也还是要有的。 “马不疾入京了,想必你知道吧。百晓阁当年就什么也没查出来,如今自然也只望不上,朕希望你能查清,他护着那江州州牧孙子的原因。” “马不疾入京了?臣也是刚刚得知。”秦忠的脸上满是迷茫。 宏帝剑眉一簇,冷哼一声,朝秦忠投去刺破一切伪装的目光,道:“少装蒜,别以为朕不知道百晓阁有你的人。” 秦忠顿时长跪在地,道:“陛下,臣也只是为了更快,更方便的知道上京的事,好为陛下分忧,绝无欺瞒之意。” “你那点心思,朕还不知道。无非是嫌马不疾是块烫手山芋,所以在这装不自知,这次查不出来,朕也不治你的罪。” 查不出来确实不治罪,但是会直接要命。秦忠自然理解宏帝的言外之意,连忙说到:“臣必不辜负陛下期望,查出马不疾常年守护江州州牧孙子的原因。” 纵使你是十绝,到了宏国也要在宏帝的掌握之中。 宏帝依然望向远方,这次他看的不是上京,也不是宏国,而是全天下。 第22章 上京初雪 晚照七式小成的应东流,入冬后也没有回到长青学院。他说至少要等到今年春节过去,但其实三院新生,入院后的第一个春节,是可以放假的。 陆怜生在宅中多日,每日思索着要不要买只天翔兽。如今去买天翔兽,只能一直收在藏界里不说,而且也没钱去买。 莫说百兽榜上名次靠后的,几只品质稍差的天翔兽了,纵使是其他一生可能连壮兽期,都无法到达的天翔兽,高昂的价格也不是身无分文的陆怜生买得起的。 这次陆怜生不想麻烦应东流,平日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消费已经够多了,若再让他出买天翔兽的钱,自己怕是陪读一辈子,也还不上。 应东流对剑的热情,并没有因为秋天的过去而消退。天气终于缓慢地由凉转寒,老马府前院,那棵陪伴应东流一个秋天的梧桐树,终是落下了它那最后一片枯叶。应东流也难以再体会到汗如雨下的感觉,每日最多就是背上冒了一层汗,沾湿了内衬,但冷风一吹,干的也快。 冷风自然是从北边吹来,宏国再往北是北琅,北琅再往北是极北冰原,极北冰原再往北是什么,陆怜生不知道,因为梦里没有,书上也没有写。但他能体会到北风扑面的寒意,江州在宏国南部,这样的感觉往往要到数九隆冬才能体会到。 陆怜生能感受到,每过一年,夏季都在延长,也在变得更热。江州已经很多年没下雪了,唯一一次落雪,那大概是陆怜生三岁时,而且在模糊的印象中,那场雪更像是雪夹杂着雨水的雪粒,别说银装素裹,不到一个时辰的飘雪,连在街上积起极薄的一层都没有。 宏国不算北国,但听闻每年北部也是会下雪的,陆怜生静静地等待着上京的第一场落雪,那是一个南方人对雪的期待,应东流也同样如此。 陆怜生的梦里没有雪,也没有故事,只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知识,硬生生往脑子里塞。冬天不会很短暂,雪也不会立刻降下,在盼雪的同时,陆怜生总是独自在房间里翻阅着《百兽谱》。 梦中关于天翔兽的知识,出现得越来越多,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兽语,也多的令人无奈。 陆怜生时常想着,总不能真找一只天翔兽,来用梦里学来的语言和它对话吧,那样子岂不是太过惹人发笑。 天锦绸庄每送来一件棉衣,就意味着离那场冬雪更近了一步。 上京中境界高深的修行者,也在关注着这场冬雪的到来,如果年年冬雪延迟,雪势减小,那么那件不详的事可能真的会重现。 应东流穿的依然是一身东来紫气貂绒衣,这大抵是因为紫色的布料,在所有颜色的布料中,成本是最贵的。天锦绸庄差人送来了信,应长温今年貌似打算春节时,也来上京陪应东流,于是应东流也修信一封,寄去了长宁,陆怜生清楚地记得他在信上,用浓厚的笔墨,深深地写了一个巨大的、铺满整张信的“滚”字。 十四年来,这是陆怜生第一次离家,回顾前面十四年的光景,自己仿佛连北峙城的城门都没走出去过。不知不觉间,已经约莫离家四个月,今年的春节也是十四年来第一次不在客来赌馆度过。 陆怜生想着何姨,想着姨夫,想着朱颜,想着客来赌馆赌馆那些伙计,突然无比怀念。还有徐先生,也不知道朱颜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每天去给他送饭吃。 从前车门很慢,挂念的东西有很多,自己如果已经是个强大的天翔师了,想来此刻能在几日内,自如的在北峙与上京之间来去,可惜自己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一定是。 寄封信回去报个平安吧。陆怜生想着,便在屋内提笔写信。 还要大半个月才过春节,如今将信寄出,过节前家里应该能收到,这样何姨他们也能过个安心年。 灰蒙蒙的天空中卷起一股冷风,风中几片白雪,悠悠散落到了老马府。前院的那块青石平台上,已经留下了应东流练剑时,几道淡淡的剑痕,柔软的冬雪不偏不倚落在剑痕上,仿佛是在抚平这块青石平台的伤口。 这场盼望已久的雪终究还是下了。 上京的初雪来的没有预兆,也来的很平淡,半片鹅毛大都没有的雪花,下的悠然且分散,还没在街道上积起来便化了。空中的雪花仿佛只是这座繁华雄城的点缀,街道上的人们依然熙熙攘攘,人们没有撑伞挡雪,甚至还有人没注意到这场初雪已然落下。 陆怜生提笔那一刻,正是初雪落京时,这样的小雪自然带不来一丝震撼,但却让陆怜生心中生出不少难言的感触。 上京城里见初雪,欲作家书意万重。 陆怜生只觉提笔难言,京途的磨难有很多,陆怜生很想分享出来,但他不能,因为他不想让何姨他们担心。若是满纸都是平安、勿念,又显得空洞无意,上好狼毫上的笔墨,在干燥的冬天中干了又干,陆怜生不时拿墨浸润,每每下笔,不出两言便又停笔思索。 这封信写了一天一夜,最后陆怜生感觉自己写的简直就是不知所云,自己那满腹的圣贤书与大道理,在此刻一句都用不上。最后干脆就当给客来赌馆图个吉利,把字数不多不少,刚好凑了个八百八十八,希望明年赌馆真的能发发发。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场小的可怜的初雪,竟然持续下了一整夜。天亮时地上勉强积起了极薄的一层,但根本踩不出脚印,而且雪要是停上一天,想来就又完全化光了。 应东流早起练剑,看到这场下了一夜的初雪,对老马抱怨道:“这雪既然下都下了,怎还下的如此小家子气。” 老马打着哈欠,慵懒地说到:“少爷,咱再去睡个回笼觉吧,醒来就一定银装素裹了。您明天练剑都起太早了,老头子我实在受不了,冬天就应该多赖在被窝里。” 应东流拿着曜星,顶着老马的后背,硬是把他推到了前院,对于老马的话,他早就听得不为所动了。 昨夜,陆怜生也是亲眼看着这点小雪,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望向窗外,这场初雪是他昨夜唯一的伴侣。 “我要出去一趟,向家里寄封信报个平安。”陆怜生来到前院,对应东流说到。 应东流瞥见陆怜生手中拿着的信,收起了曜星,道:“你要寄信也不跟本少爷说一声,你有钱吗?” “之前的买药钱有剩。” “那买药钱也是本少爷给的。” “我会还的。” 应东流不屑地说到:“会还会还,这话你都说了几个月了,有本事真还一个。你要再这样欠钱不还,还对本少爷如此不尊,信不信本少爷真让你为奴为仆。” 陆怜生一时语塞,因为是平辈,貌似离开长宁后,自己对这位债主从来都没用过什么敬语。 “还愣着干嘛,要去便去,别打扰本少爷练剑。” 陆怜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无奈只能用一句谢谢,表示感谢。 但这谢谢二字还未说出口,应东流便又开口道:“老马,把剑给这傻子防身。这傻子死外面了倒是无所谓,但若死在了那姓贺的龟孙手上,本少爷可就很没面子了。” 每次陆怜生单独出门,应东流都会让老马借剑,之前陆怜生每次出门买药也是这样。虽然陆怜生始终觉得是应东流想多了,贺仕杰再怎么有身份,再怎么想让应东流难堪,又怎么可能派人当街杀自己,要知道天子脚下,法度更甚威严。 这剑每次既然给了,陆怜生也就拿着了,毕竟光阴剑不重,虽会占着一只手,但握着这样一把绝世名剑,陆怜生始终感到很荣幸。 这场初雪在下了一夜后更小了,陆怜生走在雨酥街上,也就偶有几片小雪落在肩头。陆怜生用了一个秋天,多多少少了解些上京,当然每次也离不开那位姓阮的胖子军官的带领。 同样的,这一次依然需要阮肥球来带自己,去一家靠谱的驿站。阮肥球依然在南武门,检查进出人群,但貌似擅离职守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问题,之前许多次都是这样。 陆怜生拿不出什么银子来感谢阮肥球,阮肥球当然也不需要,他看似无偿帮助陆怜生,实则是为了与应东流搞好关系。这不,天锦绸庄知道了阮肥球这么一号人物后,主动送去了几匹价值不菲的布匹。 阮肥球深知银子只是最浅薄的东西,与这种达官贵人搞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陆公子,之前带你买药,我应该干的还算得力吧。这次我带你去最靠谱的驿站,你回去后可得再向应少爷多美言几句。” “小人铭记阮大人帮助,回去后必然多多提及。” 阮大人三个字可把阮肥球乐坏了,他只不过是看守南武门的一个小军官,虽然不少平民百姓都喊过他军爷,但同样也喊过别人。阮大人倒是头一次听人喊,阮肥球油腻的肉脸上洋溢着笑容,心里美得很。 第23章 血染寒桥,剑映霜辉 阮肥球办事确实没什么问题,千里阁的天翔师除了提供送人服务,同样也提供送信服务,这应该是全上京送信最靠谱的地方。 但送一封信也要十两银子,陆怜生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阮肥球能看出陆怜生的窘迫,所以给他带去的是普通驿站中,最好的一家,一般外来的生瓜蛋子是找不到这家驿站的。 所以这位胖子军官虽然看着唯利是图了些,但陆怜生却对他并不反感,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普通人,为了能让自己的日子过的更舒服些,不都在干这样的事情吗? 那一封家书夹杂着陆怜生的思念,就这样寄了出去。 北峙城很多年没有下雪了,今年同样也没有,哪怕是在一个月后入了深冬。秋夜里陆怜生也许可以睹月思人,因为全天下看到的月亮都是同一个,何姨他们一定也曾望那一轮金黄圆月,想念过自己。 但上京的这场初雪终究只是在上京,这一次客来赌馆的人们见不到一样的风景了。 陆怜生结清了驿站送信的八贯铜钱,在上京的这场小雪中,朝雨酥街的老马府走去,还好自己现在有个归宿,也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阮肥球终究是看守南武门的一个小军官,底下也管着五六个人,花了大半个时辰为陆怜生办好了事,便着急忙慌地赶回了南武门。毕竟,要是被官更大一级的人发现了,阮肥球可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场小雪开始下的断断续续了,行人多的路面上,已经连那极薄的一层积雪都看不见了。 也许是对北峙的思念,也许是心中那莫名的惆怅,也许是对这场初雪的失望,陆怜生走着走着便出了神,他走错了雨酥街的方向,不由自主地朝着雪下的多的地方走去。 这场初雪似乎影响了陆怜生的心境。 上京很大,所以一座城里,在不同的地方雪也是下的或多或少。本来南方人就想见见大雪纷飞的样子,到了北方好不容易见了落雪,雪却小的令内心毫无激动喜悦之感。 想来此刻上京雪最大的地方,也就是这样吧…… 没什么地方能见到亮眼的白,陆怜生在陌生的街道转悠了半个时辰,多少有些失望,觉得也是时候该回老马府了。 上京也非处处繁华,也有几条人少的老街,安静古朴,它们仿佛象征着这座古城的身份。上京很繁华,但也很古老,宏国创立之初,都城便定在了上京,所以说这既是座雄城,也是座古城。 陆怜生穿行在陌生的街道,顿时感觉没个引路人,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去。虽然有几分头疼,但慢慢走总能走出去的,陆怜生的心态从来都很好。 周围的行人少了,这次可能真的走的有点偏,陆怜生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四周,希望能找个路人问路。 突然,陆怜生的目光停在了不远处,一处寒潭上的古桥,竟然积起了一层不算薄的雪,那座桥那下的雪难不成是上京最大的? 陆怜生不禁朝那晃眼的雪白走去,这座古桥看起来便有些年份了。一脚踏到桥上,陆怜生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踩雪的感觉,柔软却又有种奇特的质感。桥上的青石栏杆上,也积着干净的白雪,陆怜生抓起一把,攥在手心,冰凉之感传遍手掌,南人的乐趣大抵便是如此。 一股寒风,自桥尾吹向桥头,桥尾那一端的雪应该更大吧,陆怜生不禁有些好奇。 还是下次叫上应东流和马老前辈一起来吧,当手中白雪融化,陆怜生便真的打算赶紧回老马府了。 寒桥上的小雪突然大了几分,桥头处也突然多了个人。 一名黑衣蒙面男子,怀中抱着把铁剑,静静地站在桥头,冰冷的目光直刺向陆怜生,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善意。 “你活不过今年,所以干脆就死在今天吧。”蒙面男子说到。 “你来杀我?你我无仇无怨,何至于此。”陆怜生平静地说到。 蒙面男子冷笑一声,笑声中似乎满是嘲讽,道:“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这般愚蠢也不知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莫非真是贺侍杰派来的?陆怜生心中产生这唯一的猜测,只是天子脚下犯法,那贺侍杰真敢做到如此地步? 陆怜生也曾听闻这个世界上有专门的刺客组织,但显然眼前这名蒙面男子算不上。这也确实如陆怜生所料,来者并非是贺侍杰请来的专业刺客,不过是一名贺家的家仆。 蒙面男子缓缓将铁剑抽出,银色的源辉顷刻间遍布剑身。 “小子,为何不跑?” “跑不掉,而且我不觉得你真敢杀我。” 这是挑衅?还是对自己的轻视?蒙面男子顿时感觉受到了侮辱,他确实只是贺家的一名家仆,但同样也是名洞灵境的武师。所谓的贺家家仆,可不是贺侍杰在长宁的那个贺家,而是贺侍杰的亲叔叔,贺韫的贺家。 贺韫在朝堂上的地位权利,少说也在半数的文武百官之上,不是说他官有多大,而是因为贺韫背后的靠山,是那位登天台上的秦大人。自己虽为家仆,但也是贺韫家的,因而平生最厌恶的便是旁人的轻视。 但事实上陆怜生并没有轻视,只是蒙面男子多想了罢了,想来他的这个身份也曾招来过很多鄙夷。毕竟与奴仆沾上边的,很少能被人看的起,哪怕你还是位洞灵境的武师。 自贺侍杰来上京后,贺韫便将自己派到贺侍杰身边保护,要求对贺侍杰言听计从。因而贺侍杰下令要陆怜生活不过今年,自己也只能一直伺机取陆怜生的命,此刻正是最好的机会。 “之前那胖子军官一直在你身边,我不方便动手。今日他走了,那么贺侍杰整日对我指手画脚的气,我就撒在你身上。” 果然是贺侍杰,陆怜生从蒙面男子的话中已经可以确定了。但此人真敢光天化日下行凶? 陆怜生刚想到此处,那蒙面男子便从桥头,提剑冲来。蒙面男子当然敢杀,他能让贺侍杰背锅,而贺侍杰能让贺韫擦屁股,一个无名小子的命案,只要贺韫几句话便能草草结案,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在权贵面前的现实。 一股冷风随着蒙面男子一起冲到了陆怜生面前,蒙面男子猛一挥剑,一道银色的剑气,自铁剑剑锋砍出,那可是由充实的源辉汇聚而成的。 二人还相隔两丈,但陆怜生便遭遇了此生最巨大的打击,那无法抗拒的冲击力,直接将陆怜生掀飞到了半空中,紧接着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只感觉浑身筋骨酥麻,五脏难受。 蒙面男子刚想收剑,却见陆怜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不禁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哪怕你也是修行者,但刚刚那一瞬,你根本来不及放源抵挡。按常理,我那一剑足以将你横胸劈为两段,但你胸口竟连伤都没留下。” 陆怜生此刻将老马的剑支在地上,勉强爬了起来,现在想来也确实后怕,刚刚那一瞬,若非自己及时举起光阴剑,横挡在胸前,恐怕真就被劈成两半了。但即便如此剑气的冲击,也差点令自己难以抵挡。 陆怜生的喘息声渐渐开始变得粗重,热气从口中呼出,将眼前的几片雪花吹了开来,心跳的加速,伴随着的是体温的逐渐升高。从刚刚那一剑看来,陆怜生已经可以确定了,来者是真的会杀了自己的,他的内心已然不像先前那般冷静了,但外表还是极力装作镇定。 “不能商量放我一马吗?” “今年你不死,我没法交差。” “能否改日再杀?” 蒙面男子顿时觉得陆怜生的话愚蠢得令人发笑,举剑对准了陆怜生,道:“你不反抗,便只要再来一剑,死得够快便没有痛苦。” 陆怜生始终觉得这话不对,你又没死过,怎知死快死慢,会不会痛苦。这个理仿佛很重要,陆怜生想讲一讲,但蒙面男子却没耐心听,因为下一刻,铁剑真的就直接砍向了陆怜生的头颅。 陆怜生再一次用光阴剑及时挡下,但洞灵境的全力一击,顿时震得陆怜生虎口发麻,剑已经难以拿稳。 蒙面男子将源辉汇聚在脚上,对着陆怜生腹部,便是猛地一下直踹。陆怜生倒飞而出,狠狠摔到了桥尾,惊起了桥尾的一滩积雪,手中的光阴剑本就无力紧握,这一踹便直接脱了手,掉在了桥边。 这座积了雪的古桥,无比寒冷,但陆怜生感受不到,因为刚刚他可是拼尽全力,在谋求生机,这就意味着血开始沸腾了。再加之那一脚本就威力巨大,一口炙热的鲜血直接从陆怜生口中吐出,滚烫的血液直接将寒桥上的一小片雪融化了。 陆怜生也能算是名修行者,但想来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弱的,没有之一,在一个动了杀心的洞灵境武师面前,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但幸运不会一直持续,接下去,陆怜生又还能抗下几招? 蒙面男子走到陆怜生身前,他打算举剑直接贯穿陆怜生心脏,毕竟对于蝼蚁,他没有什么玩弄的兴趣。 每一刻的光阴,都有生命在流逝,而在这一刻,寒桥上的一条生命消逝了。 桥边的光阴剑鞘上,蒙着几片白雪,但此刻也只剩一盏剑鞘。光阴剑似乎受到了什么指引,化作一道暗金色的剑光,飞离了剑鞘。 鲜血从喉间喷洒向空中,融入了雪中,最后落了下来,染红了这座寒桥。蒙面男子惊愕地瞪着瞳孔,抬起手缓缓捂住了喉咙,但艳红的鲜血仍如山泉般汩汩地往外冒。 三息过后,蒙面男子脚下的雪全成了血,他微微张开了嘴,似是要言语些什么,但下一刻便成了具残留着余温的尸体,倒在了这座被血染红的寒桥上。 光阴剑出了鞘,插在桥边,鲜血没有一丝沾染在剑身上,可能在那暗金色的剑光闪过的一瞬,血就从光滑的剑身上滑落了吧。 霜雪落得更大了,无瑕的剑身映照着霜雪的光辉,尽显华丽高贵…… 第24章 暗寒深街来 从蒙面男子现身桥头,到他出剑刺杀,直至最后光阴剑出鞘封喉,剑身映照霜辉。寒桥上的一切都发生的是那么快,那么突然,以至于此刻陆怜生的脑子一片迷茫。 自己要死了,自己又活了。 这是陆怜生在短时间内勉强做出的概括,因为一切都太快了,甚至可以说不是那种肉眼可见的快。 而且全身的血液已经不对劲了,哪怕陆怜生没有如惊慌的猎物般逃跑,但仍是出于本能的拼尽全力抵挡,这是一个正常人自然的求生行为。 因而,当陆怜生两次举剑挡伤,面对死亡威胁时,身体的血液还是没控制住地加快了流速,炽火焚身的感觉从最开始的隐隐传来,到此刻已是尤为明显。 身体的剧痛与血液的火热,使陆怜生的额头止不住地冒着涔涔汗珠,陆怜生紧咬牙关,面露苦色,终是撑起了身子。 他颤颤巍巍地朝插在桥边的光阴剑走去,拼尽全力将剑拔出,下一刻,整个人又无力地撑着剑,跪在了地上。 陆怜生冷静地思考着,接下去如何活下来,在上京,他只有老马府一处地方可以去,但以现在的状态,走回老马府太不现实,自己必然走不了那么多路。 那便无处可去了,等死吧。 这个消极的念头在陆怜生脑中一闪而过,但下一刻血液传来的灼热之感,烧得这个念头烟消云散。 这样死得太慢、太痛苦了,还是挣扎一下吧。 一个新的念头又占据了陆怜生的思想,接着他真的开始了挣扎。陆怜生退去了身上的几件外衣,希望冬日的冷风能带给自己更多的寒意,但火热并没有丝毫消退。脑海中又记起了书中的衣容礼仪,衣不蔽体绝对不行,太过单薄同样不对,于是理好了自己的内衬,又把外衣重新披到了身上。 既然靠寻常外力根本无法减轻这炽热的感受,那么还是让死前的形象得体些吧。 老马府,一道粗壮的光芒直冲天际,应东流潇洒地施展出了晚照七式中的晚阳冲,紧接着一个回身,行云流水般地将曜星收回剑鞘内,源泉里的源辉尽数耗尽了,今日的剑也练得差不多了。 应东流朝老马府的大门瞥去,但门口除了几阵刮起的北风别无他物。 “还没回来?”应东流先是几分奇怪,紧接着心中生出了几分紧张与不安,于是赶紧冲进了刚刚回房休息的老马房间。 就在片刻前,老马还在应东流身边指导着,突然莫名地提了个问题:“少爷,您究竟把那个陆怜生当成什么人了?换而言之,现如今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应东流当时在全神练剑,所说的话无任何虚假修饰,便直言了内心所想:“我当然是把他当仆人了,虽然那个呆子一直不承认,勉强就答应给自己挂个陪读名号,但本少爷可是一直把他当成我的仆人待的。” 老马似乎没得到想要答案,眯了眯眼,又问到:“仆人?仅是如此?那他便如应府的那百名仆人一般,毫无意义、死不足惜喽?” “老马,你可真是岁数大了呀。是听不清本少爷的话,还是听不懂本少爷的话?本少爷说的是,陆怜生是我应东流的仆人,应府那些人是应长温的仆人,两者都不是一回事。本少爷现在可就只有两个仆人,一个是那呆子,还有一个是你,已经够少的了,所以一个都不能死。”应东流挥着剑自顾自地说到。 老马扬着嘴角笑了,笑意里是满意,是慈祥。 应东流又道:“也不知那呆子怎么想的,承认是本少爷仆人不好吗?老马,你说本少爷对你好不好,他要是承认了,说不定本少爷哪天心情好,也送他一处宅子。” “少爷对老头子当然是极好,是那蠢货不识好歹,以后让他吃点苦头自然是没什么关系,不过按少爷的意思,老头子我会尽量不让他死的。”老马得到了准确的答复后,对应东流说到,心里想着少爷总是有朋友了。 所以当此刻应东流冲进老马房间,着急询问陆怜生情况时,老马气定神闲躺在床上,慢悠悠地说到:“少爷别急,还没死呢,等死了光阴剑会告诉我的。” 应东流不知道的是,老马早已将剑意传达至光阴剑,数十里外瞬杀了一个洞灵境界的武师,救下了陆怜生的性命。 剑更多时候是用来杀人,而不是救人的,哪怕是身为绝世名剑的光阴,在杀了人后,救了陆怜生一时,但接下去却无法继续再救到陆怜生。 往寒桥的桥头前走,人会越来越多,离老马府也算是越来越近,而且刚走过一遍,也不会有因陌生感而传来的不安。于情于理,此刻挣扎便是朝桥头的方向走,但陆怜生却硬是走了条截然相反的路。 他撑着老马的光阴剑,似乎是把这柄绝世名剑当拐杖使了,然后朝着桥尾,朝着一条陌生的古街走去。 当陆怜生鬼使神差般,踏入了这条古街,才开始反思自己这怪异的行为。 寒桥有雪,但雪仿佛是从这条古街吹来的,一眼望去,这条街的积雪,完全不同于上京其他地方。而且古街上空仍缓缓飘着鹅毛般的飞雪,雪下得不急,但看起来很大,可能就是单纯认为这条街更冷,因而陆怜生不自觉地踏了进来。 陆怜生需要能中和火热的寒意,需要能令他舒服的寒意,所以哪冷便往哪走,这是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自然做出的反应与选择。 这条不知名的古街,建着不少颇有年份的老房子,白雪已经给房顶盖了棉,但哪怕陆怜生先前对雪再感兴趣,此刻也没有心思看雪,因为身体真的很难受。 除了血液中传来的灼烧之感外,那蒙面男子对自己造成的创伤也愈发严重。虽有光阴剑抵挡,但先前两剑,依然给陆怜生造成了不小的内伤,再加之最后蒙面男子全力那一腿,陆怜生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肺腑受损,重伤带来的剧痛同样也折磨着陆怜生,而且疼得愈发清晰。 火热与疼痛似乎也预示着死亡的靠近,陆怜生随手抓起一捧雪,敷在了自己的皮肤上,企图缓解滚烫血液传来的炽热,但效果并不显着。 在这条古街中,陆怜生挨个敲打着房门,希望有人能够救助自己,或是帮自己去老马府找人。但一连敲打数家房门,都无一人回应。 往冷的地方走! 这是陆怜生仅存的一个念头。 古街的雪地上留下了陆怜生沉重的脚印,与光阴剑支地的印记。冷风与飘雪没有停止,陆怜生的脚步也没有停止,他的气息从一开始的沉重转为了现在的虚弱,令人担心的是,当雪停了,脚步停了时,气息会不会也停止。 陆怜生重重地吸了口冷气,但他清楚自己是感受不到寒意的,身体里只会有无尽的热意传来。 鼻头莫名一凉,这与全身截然相反的感受,顿时显得无比清晰。 有寒意,有自己渴望至极的寒意,陆怜生难以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当他继续缓步向前行进时,这缓解全身炽热的寒意,确实变得愈发浓重。 这不知名的寒意,暗藏在风雪之中,仿佛是挽救濒死患者唯一的解药,散发的吸引力如同被施了咒力般,令陆怜生变得有一丝狂热。 万两黄金的吸引力,此刻也必然没有这股从古街深处传来的寒意大。陆怜生的步伐突然加快了,他顺着这股寒意,朝着古街深处,愈发急促地走去。 寒意入体时,那难以言喻的舒适,令陆怜生难以自拔。血液焚烧的痛苦,确实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但这并不意味着身上的伤势得到了缓解。 当灼热感有所下降时,身上伤势带来的痛苦,变得更加明显。 一口沉积在胸腔中多时的淤血,终是被陆怜生吐了出来,血液那不正常的温度,依然烫化了地上的一小片雪。 陆怜生的脚步又缓了下来,他伸手扶住了街边老房子的墙面,无力地低着头,嘴角止不住地溢着血,蒙面男子造成的伤同样是致命的。 陆怜生左手扶墙,右手撑剑,弯曲的腰越来越低,紧接着意识逐渐模糊,两眼前的白雪开始晃动,直至最后感受到天旋地转。 果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是自己死的,还是自己死。陆怜生感觉自己死前,还有很多要想的,但还没来得及想下去,眼前便黑了。 这条神秘的古街,除了风雪之外,仿佛空无一人,陆怜生倒在雪地中,气若游丝,唯有自深街而来的寒意,勉强缓解了他一定的痛苦。 黑裙卷起白雪,一道倩影自风雪中来 “终于,又见到你了。” 又一阵风雪起时,倩影自风雪中去,片刻间消失的,还有昏迷在雪地中的陆怜生…… 第25章 黑裙白雪,一眼永恒 上京的头场雪,其实也是宏国的头场雪,不知为何今年的这场初雪,率先落在了上京,而不是宏国更北的几个州郡。 但如众人所料的是,这场稀稀疏疏的初雪,在几个时辰的停歇后,街道、屋顶都再无一丝积起的白雪。 热闹的市井没有积雪,清净的雨酥街没有积雪,繁华的皇宫也没有积雪。大抵是因为雪势不够大,又或是气候不够冷,当仅存的一点积雪悄无声息的化去后,人们似乎觉得这场初雪还没来过,上京的每一个地方都如往日一般干净。 唯有一条静谧的古街例外,一座寒桥相隔,桥前桥尾却截然相反。 纷纷扬扬的大雪毫不吝啬地从灰白的天空飘落,若是有北琅的商客途经此处,怕是会误以为身处在北琅的深冬。 古街最深处的一处宅院中,落入的飞雪如晶莹的玉叶,无暇的银花,飘飞的柳絮,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处秀丽典雅的宅子中,落雪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美丽。也许这些雪是仙女撒下的,也可能是美女撒下的。 几片柔软的白雪,不偏不倚落在了陆怜生颊边,脸颊散发的温热,融化了这几片白雪,迷迷糊糊之间,陆怜生感受到了雪水划过脸颊,那传来的感觉不是冷冽,反倒更接近清凉。 一口淡淡的热气扑到了陆怜生脸上,紧接着便没有再感受到霜雪落下的柔软,倒是身子感觉仿佛躺在又软又凉的冰蚕丝被,那是一种令全身放松的舒适。 柔顺的羽毛在陆怜生白净的面庞上划过,突然传来的不同感觉,使陆怜生的意识清醒了些。于是,陆怜生缓缓睁开了双目,这个世界依然是光明的。 只是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不是天空,不是救下自己的恩人,而是一只黑羽雌雀。黑羽雌雀收起了为陆怜生挡雪的羽翼,眼神中似乎透着一丝欢快,它呆呆地盯了陆怜生一会儿,突然亲昵地飞到了陆怜生脸上蹭了蹭。 陆怜生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这只黑羽雌雀,这只雌雀体态轻盈优美,背颈的线条,仿佛如同顶尖画手勾勒出的一般,极其完美,腹身比例也是恰到好处。关键这一身乌黑亮泽的柔羽,让陆怜生第一次感受到黑色别样的美丽。 黑羽雌雀的双眼透着一丝空灵,当陆怜生的目光与其相接,心里不禁暗暗想到:你在雀中想来也是极美。 黑羽雌雀轻快的飞在陆怜生眼前,可能是因为人对美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吧,陆怜生不自觉地去摸了摸它柔顺的羽毛,哪怕它只是一只雀。 “虽然不知你为何愿意与我亲近,但想来你除了好看以外,也是极通人性,可否带我见见这宅子的主人……应该是恩人。”陆怜生说着,掸了掸身上的积雪,从雪地里站了起来,光阴剑就在身边,陆怜生也将其从雪中拿起。 目光望向四周,陆怜生惊奇地发现,此刻自己竟身处在一片种满了奇花异草的花园中。 梦里没有花草,但陆怜生依稀记得去年看过一本《奇植异株》,书中描述了众多罕见花草植株,至于陆怜生为何会看这书,纯粹是因为书中附有插图,当时配着图看,多少感觉有几分意思。想不到此刻,这种乏味的闲书竟也派上了用场,否则陆怜生怕是认不出场间一株花草。 环顾四周,这片花园仿佛种上了上百种花草。 冬日里还是梅花开的最盛,十几种名贵的梅花,数量多达百树,从最远的院墙栽起,沿墙将整片花园围在其中。 那是雪梅,花瓣华润透明,似是琥珀碧玉,与霜雪极其相配,透着冰清玉洁的雅致;白雪压着赤华梅的枝头,但遮不住它引人注目的红艳;还有粉黛梅,它以白雪作饰,粉白相间,衬得自身更加娇羞,像极了一名纯情的少女…… 除梅花外,其余在冬日中傲霜斗雪的花草,更引得陆怜生注意。百花繁多,陆怜生记不得太多书中描述了,而且那一本书也没写那么多花草,因而陆怜生更多的是留恋沉醉在花草的美艳之中。 不经意地回首间,陆怜生发现方才躺在雪中的那块地方,四周竟种满了各种养气安神的灵药。 娇艳欲滴的红景菽,外散的灵气便能活血化瘀;幽香阵阵的紫琦兰,香味最能宁神调息;奇珍无比的寒香草,更是令陆怜生的血液稳定平缓。 灵药不同于草药,功效奇特也意味着极其罕见,以陆怜生在这方面的了解,身边的几十种灵药,不过只能识得七八株。 其余那几十株灵药,从形貌上看,便绝非凡品,外泄的灵力,令陆怜生隐约觉得似乎有助于修行。这便意味着这些陌生的灵药,是更加珍贵罕见的稀有品种。 它们虽生的没有这片百花园大部分的花草好看,但确实更加有价值。 灵药终归只是少数,这片百花园还是美得更显着。陆怜生不禁想到,这个宅子的主人该不会是个姑娘吧,当然也保不齐是位颇有雅兴的公子少爷,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黑羽雌雀一声清脆的啼鸣,瞬间使陆怜生从繁花美景中,回过神来。 那不是鸟雀的叫声,那是兽语。 陆怜生突然注意到了黑羽雌雀的声音,因为他仿佛能大概理解黑羽雌雀的意思。梦里夜夜闻兽语,陆怜生此刻对天翔兽的声音极其敏感,黑羽雌雀的啼鸣与梦里那些所谓的兽语一样。 “你是只天翔兽?” 黑羽雌雀轻快地回应了一声,陆怜生听懂了它的意思。 “那你在天翔兽里也算长得好看的了。” 黑羽雌雀又开始言语着些什么,陆怜生大概听懂了,它要带自己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好像还说是对陆怜生自己很重要。 救命恩人确实对自己重要,陆怜生想到。 黑羽雌雀在前,引领着陆怜生在百花丛中前行,陆怜生尽量避免碰坏这些花草,但行进时间实在有点长,不禁暗暗感叹这园子真大,怕是快有一个老马府那么大了。 行进片刻后,陆怜生踏上了一条覆盖着霜雪的花路小径,小径延伸通往的前方,是一座精致的墨亭。亭檐、亭顶、亭身,似乎都由一种珍贵的黑色墨石建造而成,未被白雪覆盖的地方,透着迷人的光泽,令陆怜生又感觉像是黑玉。 墨亭周围空旷了些,百花围在不远处,而亭子外是一片洁白无瑕的雪地。 一阵风雪忽起,模糊了这座墨亭,隐约间陆怜生似乎看到了亭中坐着位姑娘。 寒风小了,眼前落雪还在继续下着,只是不再那么急,也不再迷了眼。视线渐渐由朦胧变得清晰,陆怜生呆呆地立在亭外的雪地上,不再向前,他仿佛看到了人间最绝美的一幅画。 亭中有佳人,绝世而独坐。 陆怜生看到的是那姑娘的侧颜,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透着优雅的弦月眉下,是修长的睫毛,那双美人眼像是夜间宁静的海面,给人一种深邃之感的同时,却又让人体会到平静与温柔,半边的面容,更凸显出了鼻子高尖的线条。 难以想象,当这些完美的地方组合在一起时,竟无一丝不适,美得是那么自然。 陆怜生愣住了,因为这个姑娘不仅五官生的好看,同样也很白。所谓肤如凝脂、光润玉颜想来也不过如此。 墨亭四周便是纤尘不染的白雪,但与那姑娘的嫩肤相比,竟还逊色了几分。不是说皮肤更白,只是似雪的玉肌下,透着粉嫩,看起来更有气色,也比雪更好看。 飞雪未亭,他们似乎是这座墨亭的背景,应该说是这个姑娘的背景。这个令陆怜生看得有几分痴迷的姑娘,穿着一袭亮黑长裙,她坐在墨亭的石桌边,黑色的裙摆拖到地上。裙尾用金丝配着白线,绣着一只展翅的凤凰。 已白雪为饰,这一身黑裙起到了一股强烈的视觉冲击,黑裙本身就很好看了,穿着它的姑娘更好看。 这一眼陆怜生看了很久,因为这黑裙白雪之间的相衬,真的很好看。这一眼的印象,也一定会比多年来,在书中看到的任何知识来的深。 我应该会一直记得的,陆怜生不禁想到,一直记得,也意味着是永恒。 墨亭外,陆怜生站立好久,他是真的看呆了,也看愣了。直到黑羽雌雀在他耳边,轻啼了一声,陆怜生才回过神来,陆怜生听懂了雌雀在让他过去。 雪地里,陆怜生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墨亭中,当他靠近这位身着黑裙的姑娘时,不禁心跳加速,双颊温热泛红。 自己这是心动了?应该只是害羞吧? 陆怜生看清了这姑娘的正脸,她也是少女模样,但无论是远看还是近看,她都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石桌上是一套精美的茶具,这位姑娘似乎正全神泡着茶,没有理会过来的陆怜生。 雪下得有些静了,大概是因为风声小了,墨亭中也很静,除了茶具轻微的碰撞声,没有其他声音。 陆怜生站立片刻后,终于鼓足勇气先开了口…… 第26章 一壶暖茶沁人心 “在下陆怜生,幸得姑娘相救,才未横死街头。”陆怜生躬腰行了个礼,以示感谢。 哪怕眼前是个美女,陆怜生的话也没有过多的客套和修饰,直接表明了内心最直白的意思。 毕竟,他可没想着借此凭着花言巧语,与这位姑娘来一段爱情佳话。 那姑娘并未开口,只是抬头望向了陆怜生,那双明眸闪着温柔的光,看起来是那么清澈。 陆怜生自是羞涩地避开了这目光,但视线还是落在了这姑娘姣好的面容上,接着便更加羞涩地将头埋了下去。 见陆怜生红着脸,低着头,那姑娘的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笑意,依然抬着头看着陆怜生。 “方才在下可是身负重伤,而且身上的怪病也发了作,不知姑娘用了何等灵丹妙药,那么快便医好了在下的伤?”陆怜生仍低着头,恭敬地问道。 那姑娘也依然没有开口,目光也未从陆怜生身上挪去。 很快陆怜生便又补了句: “只是在下无钱无势,恐难以回报。” 此话刚说出口,陆怜生便有一些后悔,自己这话听起来,似乎有股要赖账的意思。 黑裙少女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抿了抿红唇,随后将头低了下去,继续开始泡茶。 陆怜生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说错话了,于是神态略显慌张,以一种着急的语气,连忙说到:“姑娘不必担心,纵使欠下千金,在下也断然不会抵赖,穷尽一生也定会还上。” 黑裙少女专注地泡着茶,并未理会陆怜生。见她始终一言不发,陆怜生心中不禁猜测,那么好看的姑娘,莫不是个哑巴。 想到此处,陆怜生的心中又不禁生出了几分同情与惋惜。 一时间,陆怜生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这姑娘,在烫壶、置茶、温杯后,开始高冲。 水自高点下注,使茶叶在壶内翻滚,散开,一股独特的茶香顿时充满了整座墨亭。 高冲完毕后,那姑娘放下了手中茶具,轻启丹唇,道:“谁要你的钱了?不过是用了些寻常草药,不必还了。” 听那姑娘说了话,声音还尤为动听,陆怜生心中莫名有股喜悦。 不是哑巴就好。 陆怜生摸了摸衣袖,从中取出几个铜板,寄了信后,这已是他的全部身家,而且事实上这些钱也是问应东流借的。 “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如今有太多人欠情不还,知恩不报,在下绝非此种人,也绝不想成为此种人。在下自知姑娘心善,用了名贵灵药,却不直言,所以无论多少,在下都要还上。”说罢陆怜生便显的颇为寒酸的,将几个铜板摆到石桌上。 大概是因为,陆怜生自己也觉得这钱少的可怜,便脑袋一热,将手中的光阴剑摆到了石桌上,以示抵押。 黑裙少女见陆怜生那讲道理的认真模样,不禁举袖遮唇,莞尔一笑,道:“不应该啊,现在怎这般傻?这剑我可不敢拿,到时候剑的主人来找我麻烦了,这整条古街怕是都要被掀了。” 好在这姑娘那么说了,陆怜生便赶紧将剑收回,毕竟自己可不是剑的主人,并没有资格将剑压出去,以后自要多多反省,不可再做出此种鲁莽举动。 黑羽雌雀停在不远处的一树红梅上,振了振羽翼上的积雪。 “小雪,过来。”黑裙少女挥了挥衣袖,温柔呼唤到。 “小雪?” “雪媚娘,它的名字。” “这雀确实生得极美,但雪是白的,它是黑的,为何要取名为雪媚娘?” 这不单单是名字合不合适的问题,真正令陆怜生好奇的是,眼前的姑娘是怎么想到给它取这样一个名字。 雪媚娘飞入墨亭,收了双翅后,轻盈地扑入黑裙少女的怀中。黑裙少年轻抚雪媚娘柔顺的羽毛,道:“刚找到它时,它身上覆着一层白雪,看起来就是白的,而且谁说雪一定就是白色的?” “这世上还有黑色的雪?” “以后你一定会看见的。” 陆怜生心中有所怀疑,但没有反驳,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证明一个东西有,很简单,但证明一个东西没有却很难。自己没有见过黑色的雪,不代表它就真的不存在。 而且此刻陆怜生脑中想着的,还是如何把欠下的恩情还上。能瞬间疗伤的灵药,少说也价值千两,说不定万两都不止,陆怜生不知道这一类的价格,心里胡乱猜测着,不禁觉得欠下的实在是大了些。 随即便从怀中,取出了贴身的两样东西,一个巴掌大的千玑盒,与两根手指大的鹤形玉佩。 离家数月,这二物都不曾离身,千玑盒里能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鹤形玉佩是请岳神医治病救命的信物。 “这是在下如今能拿出的最珍贵的物件,虽不知价值几何,也许远远不及姑娘所用药物,但这二物对在下极其重要,在下视其如命,未来一定会赎回。以此抵押,以表诚意。”陆怜生说着,将千玑盒与鹤形玉佩递向了黑裙少女。 “真是又傻又呆,都说不用还了,还硬要还,关键还还不起。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照顾人?” 照顾人?照顾谁?陆怜生听得有些迷惑,可能是因为自己真的是又傻又呆吧。 黑裙少女又浅浅一笑,接过了鹤形玉佩,接着道:“这玉佩倒是样子不错,我便先帮你保管着吧,毕竟你现在傻成这样,保不齐东西什么时候就丢了。” 陆怜生触到了少女冰冷光滑的手,顿时害羞地缩了回去,又见到了她温柔的笑意,在冬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黑裙少女少女上扬的嘴角,久久没有弯下,眼眸中充满了趣味。她抬起玉手,将壶中热茶冲泡进一盏白瓷小杯,茶香再次乏起。 接着,她掀开了石桌上摆放着的一个玉盒,从中取出了些不明的银色叶片,至少看起来这些叶片就不像茶叶,事实上它们也确实不是茶叶。 结果,那姑娘却将这些银色叶片,撒入了白瓷小杯中,下一刻透明的茶水,开始闪着神秘的银光。 “坐。” 陆怜生愣了愣,随即便坐到了黑裙少女身边的一个石凳上。 “喝。” 黑裙少女又是简单明了的一个字,但陆怜生似乎没法拒绝。陆怜生举起放在黑裙少女身前的白瓷小杯,看了看银白的茶水,显得有几分迟疑。 “你莫不是怕我下毒?” “岂敢,岂敢,在下这条命都是姑娘救的,如今还不知如何还上,所以姑娘若是想要了在下的命也是理所应当。”陆怜生生怕被这姑娘会错了意,于是立刻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陆怜生先前的迟疑,只是疑这茶水样子的怪异,但从未想过黑裙少女会加害自己。此刻,这一杯热茶入喉,茶水带来温度率先就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喉间暖洋洋的,无比舒适。 当这杯热茶完全流入体内,陆怜生竟感觉四肢百骸都有一股温热在浸润着。 一年之中,天气热的时候有很多,陆怜生一直不喜欢热的感觉,就像他一直觉得冬天比夏天好,后来刚踏上修行之路时,全身发热,血液沸腾,这令陆怜生更讨厌热的感觉。 但此刻这股别样的温热除外,陆怜生很是享受。 “感觉如何?” “很舒服。” “我可是真下毒了。” “那无非也就是毒死在下,而且在下坚信,姑娘不会下毒,不然可就浪费了救治在下的名贵草药了。” “还以为又能逗逗你,你怎那么不识趣。” “书里没有教在下逗女孩开心的甜言蜜语,梦里也没有……”陆怜生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 三言两语间,陆怜生的口中已回味起了茶的甘甜,但更令陆怜生感到神奇的是,心脏似乎也体会到了茶的韵味。 不是说心脏也品出了这茶的甘甜苦涩,只是感觉,这口茶流转到了心田,不单单是味觉,仿佛灵魂也品味到了茶的芳香。 这也许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沁人心脾吧! 此刻,陆怜生倍感放松,身体里有股前所未有的感觉,飘飘欲仙。也便愈发好奇,这盏茶水究竟是何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什么毒药。 黑裙少女露出了个放心的笑容,道:“效果不错。” 接着,她便将所有银色叶片都泡入茶壶之中,接连往陆怜生手中的白瓷小杯中倒着茶。 石桌上还摆着几盘各式各样的糕点,精美的卖相很是诱人,但陆怜生不用买,黑裙少女便主动请他吃了。 “茶喝多了,就吃几块糕点吧,今早特意让人从望星楼送来的。” “多谢姑娘好意,但在下实在不该继续……” 陆怜生话还未说完,一块碧绿的豆糕,便塞入了口中。黑裙少女一手拖着长袖,一手拿起豆糕,堵向陆怜生的嘴巴。 软糯香甜的豆糕半塞在嘴前,陆怜生情不自禁地咬了一口,细细品味着这份从未有过的甜美。 黑裙少女将半块豆糕放入玉盘中,单手托着香腮,满意地笑着,明媚的眼眸始终注视着陆怜生,说到:“那么大人了,吃东西还要人喂。” 陆怜生好不容易静下的内心,瞬间又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一次脸红直接红到了耳根子。接着,整个人便从石凳上惊起,在次将头深深埋下,此刻陆怜生清楚地体会到了坐立难安的感觉。 第27章 雪停人辞,目送秋波 怀中的雪媚娘悠闲地侧着头,看着陆怜生这有趣的样子,欢快地轻啼了两声。 黑裙少女摸了摸雪媚娘的头,道:“你那么兴奋干什么,当年你才多大。” 雪媚娘不乐意地轻声低语了两声,陆怜生没听清,但黑裙少女知道它在说些什么。小家伙,现在敢怼主人了,但事实上雪媚娘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小。 墨亭外,雪疏了,也小了,也不知再过多久就要停了。 雪媚娘在黑裙少女怀中,慵懒地蜷了蜷身子,那模样倒不像是只鸟,更像是一只粘着主人的猫,或是温顺可爱的兔子。 陆怜生想走,但找不到理由,毕竟雪还没停,但此刻无论是继续站着或是坐着,都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找个话题吧,陆怜生突然想到。 “姑娘,可否给在下看看雪媚娘。” “你抱会儿吧,想来它也会很乐意的。” 黑裙少女话音刚落,雪媚娘便轻盈地挥着翅,扑入了陆怜生怀中。陆怜生轻手摸了摸,只感觉那柔顺的羽毛,极其舒服。 “雪媚娘是姑娘的天翔兽吧。” “嗯。” 想不到眼前这位如此漂亮的女子,还是名天翔师,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美心善的优秀姑娘,未来得是何等人中龙凤,才配得上她。 “想来姑娘在修行上的天赋,应该也是极好吧。” “一般好,反正肯定没你好。” “姑娘说笑了,在下应该是人间最弱的修行者。” “会好起来的。” 黑裙少女说着露出了个神秘的笑容,但陆怜生感受到了满满的善意。 徐先生的《百兽谱》将世间少见的天翔兽写的很是详细,但陆怜生竟一时看不出,雪媚娘是哪只珍稀天翔兽幼兽期的形态。但雪媚娘生得那么好看,想来也不是凡兽,虽然主人更好看,陆怜生想到。 陆怜生轻抚着雪媚娘,感觉一直站着俯视姑娘,不太礼貌,还是坐了下来,结果又感觉不请而坐,好像也不太好。那么坐便坐了吧,再站起来,岂不是显得更怪,虽然陆怜生感觉自己在这姑娘眼中已经是个傻子,是个怪人了。 这片百花园应该是在这位姑娘的宅邸之中,不难猜测这位姑娘,一定也是上京城里某位大户人家的千金。 “令尊、令堂可在府中?” “都死了。”黑裙少女说得极其平淡。 陆怜生顿时感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至少这个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不必在意,不是每个人在及死去的父母时,都会产生负面的情绪。”黑裙少女说到。 这一点陆怜生有所体会,就像此刻若是有人提及他过世的父母,也许心里会有几分不适,但绝对掀不起太大波澜,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悲痛涌上心头。 只是眼前的这位姑娘讲的实在有些平淡,感觉像是父母没有去世,又或是去世了几十年。 陆怜生突然想到了,自己昏迷时是在空无一人的古街中心,不禁有些好奇,这位姑娘是如何发现了自己,又是如何将自己带到这处宅院中的。 “不知是姑娘发现,昏迷在雪中的我?还是府中的家丁发现的?” 黑裙少女明眸一转,道:“你不会伤到脑子了吧?明明是你自己倒在我府院的大门口,拍打着大门,拼命叫着救命的。我这才出门发现,你已经昏倒在了我家门口,于是,便让家丁抬了进来。” “啊?事实可是如此?”陆怜生不禁疑惑地发问到,毕竟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后,倒在了无人的街心。 “你若不信,便当本姑娘骗了你吧。” “那一定是在下记错了,垂亡之际,眼前可能尽是幻觉。” “你同我说话时怎么一直板着,一点也不放松自然,和其他女孩子聊天也这样吗?” “在下很少和女孩子聊天。” 事实上除了表妹朱颜以外,陆怜生都想不起来还和什么其他女孩聊过,但也不能说没有,因为事无绝对,所以便说的是很少。 黑裙少女又注视着陆怜生的面容,道:“我想听你讲讲你的故事。” “可能会很无趣。”陆怜生说到。 “无妨。” 于是陆怜生便真的从年少时,在北峙城的回忆开始讲起,讲了客来赌馆,讲了何姨,讲了姨夫,讲了朱颜,后来又讲到了徐先生。 陆怜生自顾自地讲着,也没用什么华丽的辞藻,与优美的语句来修饰这些故事。但黑裙少女似乎听得很认真,而且仿佛也很在意陆怜生不时提及的这些人。 天空始终是灰蒙蒙的,看不出此刻是什么时辰。可能是茶喝多了,陆怜生一连讲了很久,也不觉口渴,毕竟十四年来的故事真的很多,而且马上就要十五年了。但黑裙少女似乎并不觉得陆怜生讲的枯燥,始终听得很有兴致。 直到不知不觉间,墨亭外的雪已经停了。陆怜生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讲了很久了,但遗憾的是还没有讲到应东流和马老。 陆怜生虽还有话要说,但想到本来就不该耽误人家那么长时间,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走了。一开始的计划便是等雪停了,便告辞回家。 黑裙少女见陆怜生望了望亭外,发现雪已经停了,马上便意会了陆怜生的意思,轻声说到:“你要走了?” “嗯,已叨扰姑娘多时,而且在下离府多时,府中也会有人担心的。” 陆怜生将怀中的雪媚娘递向黑裙少女,从石凳上起身,向其行了个礼,便有了要走的意思。雪媚娘似有几分不舍,还不太愿意从陆怜生怀中离去。 黑裙少女抱着雪媚娘,轻喝到:“我才是你主人,再说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陆怜生道:“在下就住在雨酥街的老马府,若是着急要债,直接上门来催就行。” “你那么不想欠别人,自己又还不起,岂不是很矛盾?” “所以,在下会尽力的。在此,再次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便告辞了。”说罢,陆怜生便转身出了墨亭。 “对了,以后别把外人带来。”黑裙少女说到。 陆怜生没有多想,应了一声。 刚踏下墨亭一步,黑裙少女突然便叫住了陆怜生:“陆怜生,你口口声声称我于你有恩,到头了却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只会姑娘姑娘的叫,不免太虚情假意了些。” 陆怜生一愣,顿时发现自己连那姑娘的名字都没问过,实在是太不礼貌了些。 “在下迟钝,望姑娘海涵。敢问姑娘芳名?” “苏涟漪。我的名字,你这辈子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 “涟漪姑娘,在下记住了。” 陆怜生说罢便再次转身,踏入亭外的雪地中,这片园子的积雪,已经有几分深了,陆怜生一脚踏入,便留下了一个较深的脚印,行动起来有几分不便。 突然,脚边的白雪开始跳起了舞,旋转飞舞着各自从陆怜生的左右两侧散开。眨眼间,一条没有积雪的小路,就这样被清理了出来。 这不是源辉推开的,而且园中应该就只有自己和涟漪姑娘两个人,二者都是天翔师,也没有办法放源。看到这突如其来的被推开的积雪,陆怜生顿时感觉十分神奇,便转头望向了苏涟漪。 墨亭中,苏涟漪静静地坐着,看起来无比的端庄美丽。她向陆怜生投来了温柔的目光,看起来像幽静湖畔在秋天时的水波,这令陆怜生羞涩地一下子将头又扭了回去,心中的疑问也打算暂时先埋着,等回了老马府再思索。 陆怜生每向前走一步,白雪就会自动向外堆积,清出一条道路,就这样顺着这条无雪的道路,陆怜生出了百花园,走到这处宅子的大门。 但他不知道的是,直到自己背影消失的那一刻,苏涟漪的眸中间依然投送着秋波,眉目间满是不舍。 也许之后你不一定找的到我,但我一定会来找你,苏涟漪想到。 走出了苏宅,陆怜生大概看到了宅子的布局,那百花园占了宅子八成的地方,住房区其实并没有很大,如此想来,那位涟漪姑娘必然是极其爱花。 古街还是来时的古街,看起来空无一人,街上的积雪,没有苏宅里那么大,也算是好走。陆怜生突然又想起了,一开始从古街深处传来的暗寒,那神奇的寒意可是能减轻血液燃烧时的痛苦的。 苏宅就在古街的最深处,寒意不会也是从那来的吧,陆怜生猜测到。 关于这位救自己一命的涟漪姑娘,虽然很好看,但总感觉也很神秘。陆怜生并没有对其抱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反而很有好感,至少可以确定那是位善良的姑娘。 不远处便是那座寒桥了,陆怜生加紧了步伐,朝那座寒桥走去,不经意间发现周围的积雪越来越少。等从寒桥走下的那一刻,桥首前面的街道,似乎如同没有下过雪一般,十分干净。 一桥之隔,两个世界。 陆怜生转头望向古街,望向苏宅,顿时感觉桥尾的那一头十分神秘。 第28章 姑娘救人何可图 寒冷的北风嚣张的横行在街头,冷风扑面而来,吹得路边的行人,不禁打了个哆嗦,行人们夹紧了棉衣,加快了脚步。上京的这场初雪虽然小,但似乎令气候又寒了几分。 离那座寒桥远了,离那条古街远了,离那处苏宅远了,直到最后再也望不到,上京城里最后的那片白雪,但陆怜生的心似乎并没有远离那儿。陆怜生又不禁回头望去,几间低矮的老房子,已彻底将那座寒桥遮住。 四周的建筑渐渐变得有些熟悉,来往的行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陆怜生凭着感觉往老马府走去,但一路上却一直出了神。街边的一处馄饨摊子,冒着股股白色的热气,忽有不知哪户人家的贵族少爷,手挥长剑,神色飞扬,纵马穿行于街,扮作一游侠儿模样,冲撞了那处馄饨摊子。顿时锅翻人倒,香气四溢的馄饨撒落一地,而那少年纵马扬长而去。 围观行人议论纷纷,但却未引起陆怜生注意。百花与异草,黑裙与白雪,充斥在陆怜生脑中,久久挥之不去,他想着那个园子,想着那个姑娘。 街道与房屋干净得仿佛这场初雪从未来过,也可能是被这场初雪,所化的雪水给洗净了。上京的那些酒楼,那些宅院,那些皇宫繁华依旧,似乎是在向世人彰显着宏国的富有与强大。 雨酥街里,那些价值不菲的宅院,秀丽精致,每处院子都没有什么夸张的装潢,也没有散发着朱门的铜臭。但就是凭着清幽与宁静的环境,吸引了不少富贵人家在此处,买下宅子,修养身心。 陆怜生看起来仍有些恍惚,直到不知不觉间,走入雨酥街,停在老马府门前,才终于有些回过神来了。 我……回来了。陆怜生脑中莫名蹦出了这四个字,似乎也有些惊讶于自己就这样回来了。大概是因为思绪一直飘向寒桥,陆怜生竟对来时经历,没什么印象。 自己走了哪条路?在路上见了什么?这些明明刚发生的事,此刻却非常模糊不清,仿佛是一晃眼就到了老马府,一时间心里生出了一种,在醒着做梦的感觉。 老马府的三字大匾下,是一块厚重巨大的楠木门,陆怜生看到门缝开得有些大,知道大门是虚掩着的,也知道马老前辈一定在府中。往日里,只要马老前辈在府中,老马府就没有关门的习惯,若是有盗贼敢光临此处,那么一定是盗贼的不幸,而不是这户人家的不幸。 大门被缓缓推开,熟悉的前院一点一点映入眼帘,院前栽的几棵梧桐,整齐平铺的青石地砖似乎一往如旧。 当陆怜生一只脚迈过门槛的那一刻,一道狠厉的剑气,包裹着源辉落在了陆怜生脚尖前方,门槛边的青石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惊得陆怜生愣了一下。 “你还知道回来。”应东流没好气地说到,手中曜星剑上的源辉,才缓缓退去。 陆怜生知道依应东流的性子,此刻必然有气,所以没有多说什么。满脸的不悦被应东流挂在脸上,似乎是刻意摆给陆怜生的看的,而且是要陆怜生认真看、好好看。 老马在一旁讪讪地笑着,脸上的皱纹像枯叶一样堆了起来,他似乎是把陆怜生的回归,看做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与此同时,光阴剑连同着剑鞘,自然地从陆怜生手中抽离,化作一道暗金的流光,一瞬间回到了老马手上。 陆怜生想到自己一进门,应东流便出了剑,似乎是算准了自己在那一刻进来,便知道一定是老马所言。 剑道造诣与修行境界到达老马那种层次,人与剑之间早已时时刻刻保持着一种神秘又紧密的联系,先前光阴剑在自己手上,老马便能通过剑轻易感知到自己。 想来也是老马终日在府里太无趣了,便硬往自己身上找乐子。于是提前喊应东流出来等自己,准确地来说应该是砍自己。 “抱歉,我突然音信全无,几日未归,确实让你们担心了,你若心中有气,便往我身上砍几剑吧。”陆怜生平静地对应东流说到。 应东流提剑指着陆怜生,道:“谁担心你了,你算个屁啊,而且你以为你自己那么说了,本少爷就不会砍你了是吧。你这个区区陪读的,当的可真是潇洒,每日府里来去自如,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少爷了……” “我被刺杀了。”陆怜生打断了应东流喋喋不休的话。 前院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老马和应东流也当然能猜到,陆怜生是遭遇了不测,才会多日未归。 “哦。” 应东流的语气显得极其冷淡,就像上京城的一阵北风刮过。但这一个字听起来,又好像是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担忧,陆怜生知道漠不关心只是表面,于是不等应东流发问,便继续说了下去。 “人是贺侍杰派来的,应该是想针对你,所以先拿我开刀。” “这还用你说,本少爷用屁眼想都知道,是那混蛋孙子干的。” 应东流上下打量了陆怜生一番,又问到:“然后呢?那刺客不会追杀了你好几天,最后还被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干掉了吧。我说你咋看着屁事没有的样子,不会刺客什么的,都是你胡诌的吧。” 老马先前见应东流迟迟未动手,兴趣已然弱了几分,但此刻见陆怜生,平安无恙地回来了,顿时有些好奇具体发生了什么,便又来了兴趣。自己的剑确实救了陆怜生一命,击杀了那个洞灵境界的刺客,但按理说陆怜生也不该毫发无损。 “我没骗人。”陆怜生的语气一时有些着急。 应东流当然知道这傻子不会骗人,所以他其实只是想让陆怜生,赶紧讲出完整遭遇。 陆怜生的思绪再次飘向那条古街,接着极不连贯地吐出了一句话:“因为……一个姑娘……她……救了我。” 老马一听,顿时肆意地大笑了起来,道:“小东西只记着被美人给救了。” 陆怜生一下子便意识到了老马话里有话,随即深深向老马行了一礼,情真意切地说到:“马老前辈,当日晚辈遇险,命悬一线,好在您让光阴剑出鞘相救,晚辈才能死里逃生,若没有您一开始出手搭救,自然也就没有后话,您的大恩大德,晚辈铭记于心。” 老马似乎是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满意地微微笑了一下。 应东流突然猛地往老马干瘦的屁股上一拍,道:“老马,马屁本少爷也会拍,就轮不到这傻子拍了,赶紧继续讲下去。” 老马揉了揉屁股,苦笑着说到:“少爷说的是,您拍马屁的功夫才是一流的,小东西还不赶紧继续把故事讲完。” 这对主仆的感情,让陆怜生一直觉得非比寻常,但想着还是得先把故事讲完。 “晚辈那日寒桥遇刺后,不仅身负重伤,而且由于反抗过于剧烈,怪病复发,血液如炽火般燃烧,就在此刻,不知为何,晚辈感觉桥尾暗暗传来一阵神秘的寒意,似乎能够缓解身上那火热的痛苦。于是晚辈便艰难地向桥尾的一条古街走去,只是伤势过重,之后神志不清,便昏迷了过去。再次清醒时,晚辈的伤势已然痊愈,而自己处在一片百花园中,面前还有只黑羽雌雀,在那只黑羽雌雀的带领下,晚辈见到了救我的姑娘。” 陆怜生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那位姑娘,该从何讲起。 老马笑道:“看来真是美人啊,小东西害羞了。” “她确实……是晚辈所见姑娘中……最美的一个。”陆怜生双颊温热泛红,说出了这句真心话。 应东流右手摩挲着下巴,道:“好看的女人说不定也十分危险。你身上普通的伤势,用点灵丹妙药直接治好也就罢了,但那怪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缓解压制。” “但事实如你们所见,我现在很好。” 应东流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是王孙贵族,还是绝世美男啊?人家凭什么直接救你,依我看,那女子必然是对你有所图谋。” 陆怜生的眉头微微蹙起,道:“有所图谋?我有何可图?马老前辈的光阴剑也并未被夺,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被贪图的了。” 老马突然说到:“少爷莫不是羡慕这小东西有艳遇了?而且遇到的还是位人美心善的好姑娘。” “本少爷还用得着羡慕这傻子,而且本少爷向来视金钱如粪土,也视女人如粪土。只要有钱,再美的女人也能被本少爷骑在胯下,青楼生意便是这个道理。所以女人什么的着实是无趣的很。”应东流的语气似有些不屑。 老马摇了摇头,缓缓说到:“少爷还是年轻了些,不知皮肉交易不可与爱情混为一谈。” “你个老光棍,竟教本少爷谈情说爱。”应东流说着,便用曜星剑的剑背,往老马屁股上狠狠一拍。 老马捂着屁股,向后退着,连声求饶。 陆怜生站在一旁,似乎又神游了片刻,若有所思后,喃喃道:“我自然不是王孙贵族,也不是绝世美男,但我应该是个运气很好的人。也许是多年好运的积攒,才让我遇到了这么个好姑娘。” 第29章 前院杂谈 应东流撇嘴道:“就算好话都让你给说尽了,但本少爷还是感觉此事不对劲。因为整件事情它就不合理啊,上京城里那么多名医对你这病束手无策,甚至连病因都瞧不出,凭什么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就有那么大能耐,又为何她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你既爱讲理,有本事就把这事的理由说通了。” “我爱讲的礼是礼仪的礼,不是理由的理。”陆怜生说到。 老马突然插了了一句:“还爱讲道理的理呢,一路上讲的老头子头都要炸了。” “行,你不会讲,本少爷帮你讲,老实交代,那女子都对你做了什么,本少爷一点一点帮你梳理分析。”应东流说到。 陆怜生沉思片刻后,道:“我与那姑娘在墨亭里聊了天,喝了杯茶,还吃了点心。” “问题就出在这儿,你是三岁小孩吗?陌生人的东西也随便吃,茶和点心一定被动了手脚。老马!赶紧给这傻子检查一下身体,说不定这病只是好在表面,下次爆发就更严重了,更说不定会直接要了你这傻子的命。”应东流厉声喝道。 一道佝偻的身影瞬息间闪至陆怜生身前,老马自然明白这道理,所以还未等陆怜生做好准备,他那苍老的手指便往陆怜生眉心一触,其神识将陆怜生的四肢百骸,以及藏界的每一处角落,窥探的干干净净。 片刻后,老马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将手收回,负在了背后,脸上那怪异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接着陷入了一阵沉默。 “老马,你被屎噎住了啊,说话啊!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马老前辈,您就直说吧,就晚辈自我感觉,应该不会糟得无法承受。” 老马举高了手,拍了拍应东流宽厚的肩,道:“老头子我就该信少爷的,那女子绝对不简单。” “前辈,所以,如何?” 老马的脸上似有一丝喜悦的笑意,大声嚷嚷道:“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问你大爷呢,自己不会去藏界自观吗?” 对于老马情绪的变化,陆怜生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想着自己的身体,自己也能有所了解,便坐在了前院的一处石凳上,闭目自观,驱使神识来到藏界。 片刻后,又是一阵沉默…… 应东流早已不耐烦了,有些恼火地说到:“说话呀!” 老马道:“这小东西可能已经被惊得难以言语,喜得不知从何讲了。” 陆怜生深吸了一口气,冬日的冷气灌入体内,似乎确实让人清醒了些,他缓了缓神,道:“晚辈自己来说吧,总而言之,我藏界中那条近乎干涸的源泉中,有源辉开始积攒了。而且源泉似乎也扩大了,相当于放源中境的源泉量。” 陆怜生短短两句话,听起来有些轻描淡写,但却令应东流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他同样清楚,这件事是多么匪夷所思。 未修行便破境,此等方式人间屈指可数,大体概括,无非就是悟道、邪功、灵药三种。悟道最为玄妙,也是最不可能,古往今来,有所感悟之人,破的都是大境界,哪有陆怜生这种只是在最低的境界上提升一个小等级。邪功同样不可能,因为邪功也要练,哪有那么快便有了成效。 毫无疑问,陆怜生就是嗑药了。 大多灵药虽有提升境界之效,但境界也将变得虚浮不堪,未来的修行之路也易很快走到穷途,百害而仅有一利,行此事者,多是目光短浅或是舍本逐末。 但此刻,老马可以确定陆怜生的境界极其扎实稳固,甚至还有上升趋势。这便意味着他服用的灵药,是举世罕见的奇珍异品,这种级别的灵药,对游天境强者和圣师来说都极其难得,因为不知从何获取。 老马道:“这种灵药虽然价值连城,但价格对少爷来说向来不是问题。为何老头子我不让少爷买来服用,关键就在于没地方卖,根本不知道获取途径,就算有,也会直接被大宗门或势力垄断。那女子能拿得出这种东西,这身份实在是太不简单了。” 藏界的天空中蒙着一层淡淡的银霜,四面八方有霜雪凝滞在空中,它们连接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层霜华结界,覆盖着整个藏界。 这个结界的似乎与藏界的最外围融为了一体,若隐若现,但又确实存在,且保护着藏界中的最后的那汩源泉,不被燃尽。 藏界被冻了起来,确切地说更像是被保护了起来,血液无法与源辉呼应,也无法进入藏界,自然烧不到半点源辉,源辉也就开始积攒了。 这份惊喜在陆怜生心中,难以言喻,他终于可以像寻常修行者一样修行,追求更高的境界,人生也终于又多彩了起来。 陆怜生心中那层久久散不去的阴云,似乎投入了一束温暖又满是希望的阳光,阴云像做了错事的孩童,四散而开。喜悦是属于自己的,他确实欣喜至极,但仔细一想,病还没有好,自己无法放肆地跑跳着大笑,也无法用夸张的肢体语言与行动来表达。 陆怜生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那抹灿烂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至少这是好事,不是吗?”陆怜生说到。 应东流随即泼了盆冷水,道:“病又没好,压抑感情的滋味很好受吗?无法像常人一样运动的感觉很不错吗?现在看来,确实是好事,但又不完全是好事,那女子太过神秘,鬼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万一你就是恰好有能被她利用的地方呢。” “她不像坏人。” “坏人从来不会把‘坏人’这两个字,写在脸上。” “她不希望别人见她。” 应东流捂着脸,无奈地摇着头,道:“完了,彻底没救了。本少爷也懒得管你了,你这般维护她,又听她的话,滚去她家住吧。” “这是老马府。”陆怜生说到,言下之意,也就是说这是老马的家,要赶人也是老马赶。 这句话着实有些出乎应东流意料,这个傻子脸皮何时那么厚了。 还记得初见时,这傻子对自己可是极其有礼,言行举止也是极其尊敬,虽然当时应东流有些许厌恶,这傻子端着的正经模样,但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傻子开始以一种平等的地位对待自己,甚至还会回击自己,就像现在这样。 应东流突然想到,似乎自己一开始就希望陆怜生,能像现在这样不一味顺从自己,不把自己施与的恩情看得太重,能够真正像朋友一样大胆随意地开开玩笑。但当陆怜生似乎真的有所改变了,应东流又顿时觉得有些难以适应。 好在陆怜生随即又道 :“另外,在将欠你的情与钱还清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应东流将曜星剑抱在怀中,转身向内宅走去,满不在乎地说到:“反正这是老马府嘛,走不走随你,这钱要不要还也随你,本少爷也不缺那么点银子。不过这段日子跟着本少爷,你山珍海味也吃了不少,别怪本少爷看不起你,就你现在这样,少说得还一辈子才能还请。” “那便还一辈子。”陆怜生缓缓吐出这六个字,望向了台阶上应东流的项背,几个月来刻苦练剑,似乎令应东流的肩膀更加宽厚结实。 应东流微微一愣,依旧目视内宅,并未回头与陆怜生有什么眼神交流。 “快过春节了,老马府里没什么人,着实太冷清了些。本少爷决定,提前几日将望星楼包下来,今年在那过,所以府里不用布置准备了。”应东流宣布到,但脚步并未停下,经过长廊的第一个拐角后,便望不到他的背影了。 老马懒散地伸了伸懒腰,嘟囔着:“睡觉,睡觉,回房睡觉。” 陆怜生向老马恭敬行了一礼,道:“马老前辈,以往晚辈在北峙城中认识的同龄人,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只是些点头之交。应东流算是晚辈的第一位朋友,晚辈读书读的确实有些迂了,不通人情世故,也不知如何更好与人相处,因而难免有时词不达意,望马老前辈能为晚辈,多向应东流解释。” 老马的头向一侧歪了歪,斜睨地看向陆怜生,道:“老头子我从小看着少爷长大,你不懂他,但我懂。你记住少爷喜欢的就是你的真,所以不必改变什么,也不必解释什么,若你哪天失了真,那么在少爷眼中你便与凡夫俗子无异。少爷非凡,所以只跟非凡之人相交。” 陆怜生想了想自己的怪病,似乎确实非凡。 “少爷的不凡之处,老头子几十年前就知道了,所以能入少爷眼的人,也必然不凡。老头子我今生今世,一切都会顺从少爷的意志,你可莫让少爷失望,否则必叫你万剑穿心。”老马说到。 陆怜生始终都猜不到这位绝世榜上的至强剑客,为何会甘心做应东流的仆人。无论是应老州牧的声望,还是应长温的财力,想来都不至于让其顺服至此。 今日马老前辈寥寥几语,似乎透露了些让人猜不到的秘密。应东流今年才十四,几十年前恐怕连应长温也没出生,为何从马老前辈的话中,能感受到他料定了应东流的出生,料定了他的未来一定非凡。 “爱琢磨就继续瞎琢磨吧,不过你要琢磨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救你的那位美人,比如你的修行,比如的病。”老马说罢,身形便消失在了庭院中,只留陆怜生一人,伫立在前院。 第30章 望星楼上一岁除 除夕之夜,小雪纷纷,最冷的时节里,这座宏国北方的都城,也谈不上是严寒。 小雪落到屋顶,飞至窗沿,飘到千家万户的门口,聆听着百姓们的欢声笑语。屋里暖洋洋的灯光透过窗子洒向户外,光明之中融着幸福与欢乐,这是一年来百姓们少有的团圆时光。 繁华的天凉街在这一夜,显得更加流光溢彩,街旁的楼子里红灯高悬,红烛大亮,暖笼四处铺洒着,仿佛那些贵重的竹炭,不要钱一般,也为上京又多添了分暖意。 行至天凉街中,举头便能望见街道上空,连结一片,五花八门的彩灯,街道延伸至何处,彩灯便挂到何处。粗略一看,彩灯的形象种类竟有上百种,只觉新奇感倍增,却不曾有看腻的感觉。 作为宏国最繁华的街道,天凉街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今夜的望星楼,同样是天凉街十几家酒楼中,最光彩夺目的那一家。这座百层的高楼,自下而上泛着朱红与灿金的流光,以望星楼为中心,整条天凉街,大有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感觉。 年关前后的生意,是望星楼一年当中最好的,上京城里的大户人家,都爱在此摆宴,一家众口享受这全城最奢靡的待遇。换而言之,这几日在这座酒楼中,随处可见家财万贯的商户,或是地位崇高的官员。对不少人而言,在此过年似乎也有了攀比或是巴结的意味。 但在望星楼眼中这些巨商、大臣,与那些寻常被宰的客人没什么两样,充其量就是更肥些。 依然是那花钱能包到的最高楼层,在望星楼的第九十层中,应东流悠闲地躺在铺着羊绒的露台上,双手交叉背在脑后,两腿恣意地翘着,平静地看着夜空中稀疏的几颗明星。露台周围摆满了火热的红炭,冬夜的寒冷在此处被尽数驱赶。 “没意思,下雪天星星都少了。关键这雪还一直下不大,积都积不起来,就更没意思了。”应东流忽地起身,说着便向楼内走去。 “天不够寒,雪自然不够大,落地后也就化了,当然也就积不起来。”陆怜生随着应东流一起走入楼内,说到。 老马打着哈欠,一股浓浓的酒气从他口中散出,道:“想老头子我几十年前过年的时候,一入冬那就是北风呼啸,气温骤降,大雪纷飞,积雪厚的地方,足足有一尺。哪像现在啊,天气是越来越热喽,说不定再过几年,北琅都不下雪了。” 老马的眼角已泛着泪花,说罢便躺在了温暖柔软的毛毯上,似乎下一秒就会入眠。 应东流举起曜星剑,便往老马的屁股打去,接着说到:“老马,赶紧起来,睡个屁啊,说好今天一起守岁的。” 老马口齿不清地说到:“少爷,老头子我一大把年纪了,守什么岁啊。” “你若不起,以后便再没酒喝。”应东流的语气忽然显得有几分强硬。 老马极不情愿地撑起身子,爬了起来,叫苦道:“我的好少爷,大过年的,咋就不让老头子我睡个好觉。” “明日才过年。”应东流简洁明了地说到。 陆怜生想了想,对着老马说到:“马老前辈,听说今日望星楼还有不少活动,其中应该不乏美姬跳舞,这种地方舞姬的档次,您应该可想而知。” 老马挺了挺腰板,神色严肃的说到:“老头子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看起来像贪恋美色之人吗?不过欣赏舞姿,老头子我还是很有兴趣的。” 望星楼不是寻常酒楼,除了喝酒、吃饭、摆宴、住宿,还有些楼层平日不对客人开放,听说有的楼层中,摆卖了修行秘籍,有的珍藏着神兵利器,还有的楼层定期开放,用于进行拍卖,听闻今天第五十一层,便会在子时开放,举行一场拍卖。 应东流等的就是子时这场拍卖,所以今日也就顺便守守岁。 离子时尚早,刚刚又有不少山珍海味入了肚,应东流便决定四处逛逛消食。有银子包下整层的也不止应东流一人,如此主要是为了图个清净。用餐时清静自然是好的,但应东流可不希望一直清静下去,人还是更喜欢热闹的。 最底下的二十层,是寻常客人消费的地方,但事实上能进这座楼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所谓寻常也只是较其他大人物而言。 百层的高楼对比上京的任何一处建筑,都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放眼宏国,超过三十层的高楼都是屈指可数。楼高则易倾,少有构架能承受住三十层以上的高楼,不说建楼需要何等珍稀的木材,关键是这技艺举世罕见。 望星楼是世间第一高楼,他的存在就是彰显宏国富强的最好方式,不论是宏国人还是他国人,凡初次见此楼者,无不惊讶于此楼的巧夺天工,此等高楼似乎该是仙界的琼楼玉宇。陆怜生时常在想,需是何等财力之人,能寻到那通天本领的工匠,继而造下此楼。 楼中各处尽是雕栏玉砌,但被繁华迷了眼后,这些似乎就像是随处可见的砂石,不再能给人的内心带去一丝波澜。唯一新奇的便是贯通各楼层的通道,几口通道四散在每层各处,每口通道处,各有一只青年期的天翔兽。 青年期的天翔兽身形不算庞大,仅能供一两人骑行,楼内的数百只天翔兽垂直上下,运载客人通往各层,省了爬楼的艰辛,否则百层高楼更像是绣花球,好看却不实用。 陆怜生立于一只彩羽雀背部,望着周围其余几只上下而行的天翔兽,道:“不愧是望星楼,这般看来,这楼里岂不是还养了上百名天翔师。都说修行十者,九者武师,天翔仅一,莫非上京大师级别以下的天翔师,都是望星楼的势力。” 应东流单手扶头,轻摇了几下,似乎是在对陆怜生无知表示无奈,随即说到:“你别看着这些天翔师被当工具使了,就觉得人家一定是望星楼的人。只要望星楼开的价够高,全国各地都有人愿来担这份差事,这叫雇佣,为的就是赚快钱,修行者开销不低,可不是人人都像本少爷一样家财万贯,天翔师还需提升自己天翔兽的境界,开销更甚。为了白花花的银子,让自己的天翔兽被人当垫脚的工具踩踩怎么了。” 陆怜生眉头微皱,似是有些许不悦,轻声说到:“至少我有了天翔兽,一定不会把它当做赚钱的工具。” 应东流白眼翻上了天,道:“最烦你装清高,而且你有个屁的天翔兽。” 望星楼的天翔师与天翔兽也有经过短期训练,天翔兽上下飞行速度缓和,未有一丝不适,不管想去任意一层,只需在行至那一层时,单脚跺三下天翔兽的背脊。 随着应东流三下跺脚,彩羽雀停在了第十层,此刻第十层的大厅,正是玉台高筑,演绎着各类节目。不少身着锦衣华服的富贵人家,坐在台下的楠木大椅上,品着香气四溢的好茶,优哉游哉地欣赏着这一出出好戏。 上面的楼层也有表演,只是楼下人更多更热闹些。 一众舞姬肤如凝脂、身材窈窕、婀娜多姿,披着红色牡丹纱衣,头上插着碧玉凤簪,显出修长的体态。舞技更是一流,时而如莲花的花开瓣颤,时而如小鹿的疾走惊跃,时而如孔雀的高走阔步。引得台下的员外老爷,双目直直盯着。 老马换上了一件干净体面的素衣,但仍挡不住他粗鄙不堪的气质,当台上舞至高潮处时,老马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站在了木椅上,一面奋力鼓着掌,一面大声喊着一些低俗的语言。 “应少爷的老仆还真是别具一格,与您也是极像。”台下一名少年白扇一挥,自木椅中站起,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朝应东流等人走来。 应东流像是看到了肮脏发臭的呕吐物般,自己也不禁隐隐作呕。 “孙子,以后本少爷吃完饭不想看见你,因为恶心。”应东流目无下尘,冷冷的说到。 贺仕杰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挂不住了,但想想又是在自己意料之中,便又态度极佳的说到:“应少爷,其实自长宁时,在下便有疑问,明明在下对您百般尊敬,也未曾得罪过您,您为何从一开始便要与在下针锋相对,在下可是一直想与您交好啊。” 应东流轻蔑一笑,道:“孙子,你这是死了个人,怂了。你若不陪本少爷继续玩下去,说不定你的狗头就在哪天飘雪时搬家了。” 贺仕杰双拳紧攥,目光中似有怒火迸出,但那令人作呕的假笑依然挂在脸上。那刺客虽说是自己叔叔的家仆,但说好听点那叫手下,上京落下初雪那天,那位手下便断了联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离奇消失。自己也因此受到了叔叔贺韫的斥责。 陆怜生原以为尸体未处理,自己会官司临头,虽说不怕,但也麻烦。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当一位姑娘带起一阵风雪时,这具尸体已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寒桥刺杀一事再没有后文,贺仕杰只得无奈作罢,他冷笑了两声,道:“应少爷,难不成因为一条路边捡来的流浪狗,你我之间的矛盾便再无法调和了吗?” “你我间的矛盾,一开始便与这傻子无关,只是单纯因为本少爷不爽你。” “在下明白了,既然如此在下奉劝应少爷一句,离家在外注意保护好自己。” 应东流喜欢这样的威胁,如果能够不加修饰,更加赤裸裸些就更好了。贺仕杰似乎是将矛头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般想来这比管陆怜生的死活更加有趣。辞旧迎新,新的一年似乎会有新的乐趣。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夜深了,城未眠,夜色更浓重了,夜空却如繁花上锦般更加绚烂。徐徐仰望,一束束耀目的光束,自望星楼顶射向天穹,瞬间绽开,绚烂的烟花照映夜空,瞬息万变的烟花,曼妙地展开一张张浅黄、淡紫、青蓝的笑颜,坠落人间时,纷纷灿烂如星陨,??喧豗似火攻。 今夜的上京满是烟火,却远无法与望星楼顶,那冲天的璀璨比肩。灿烂烟火,终只是刹那芳华,转瞬易冷,当最后一道灿烂消失于夜空时,旧的一年已然除去…… 第31章 你赠蛋,我回穗 未包下客房留宿望星楼的客人,在各类演出落幕后,已陆陆续续离去。 话说咱宏国的那位秦大人,今日在九十层上也设了宴,知晓此事的不在少数,但入席的却没有各部谄媚讨好的官员,有的只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贺仕杰的叔叔贺韫,也赫然在其中。贺仕杰区区一介晚辈,自然无资格入席,便独身在下二十层等候贺韫散席。 五十一层又名聚宝层,专司拍卖宝物一事,入了宏国的上流宝物常于此拍卖。据说八十层叫天宝层,此层鲜有开放,也是安排拍卖宝物的一应事物,只是拍的是举世罕见的天材地宝。 子时已过,各包厢的达官贵人已入了座,几十座包厢围着中心的圆台,包厢四周的烛光,渐渐暗沉了下去,而中心圆台却另有明光笼罩。绝妙的氛围被烘托了出来,呈上的拍品仿佛也因此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随后便是主持者简单的几句寒暄,对拍品的介绍,以及间奏不一的出价声。 “还好我那孙子上不去,否则本少爷岂不是得被他踩在脚下。” “至少现在是你把他踩在脚下。” 应东流淡淡一笑,注视着包厢外的拍品,场间似乎没有姓贺的人,这令应东流感觉空气都清爽不少。来时听闻不少人在窃窃相谈,今夜秦大人散席后,阴沉着脸上了停在高层的麟车,不悦而归,其手下官员单独被望星楼的人给请了出去,下楼时个个神情阴翳。 有人说是望星楼得罪了秦大人,灾祸将至。也有人对此言一笑置之,表示望星楼这等非凡产业,必有宫里撑腰,并不惧秦大人。 “这事你怎么看?”应东流的目光依然落在拍品上,忽发一言。 “何事?”陆怜生望向应东流问到。 “少装傻,刚刚楼里不说传的沸沸扬扬,但也已是人尽皆知,还能是何事。”应东流不耐烦的说到。 陆怜生道:“宏国皆知这位秦大人官位虽非最高,但却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此等大人物是谄媚逢迎、阿谀奉承之辈,还是能力卓绝、鞠躬尽瘁之辈,我等不该无理非议。望星楼惹他不悦而归,也与我等无关,因为无论是他,还是望星楼都不是我等该招惹的。” “尽是屁话,与不说无异,而且本少爷又不是惹不起他们。老马,你说是吧。”应东流面露不屑说到。 包厢内暗沉的灯光,催的老马昏昏欲睡,忽然听闻少爷呼及自己,惊的老马连忙抹了抹脸,保持清醒,接着信誓旦旦地说到:“少爷放心,您随便惹,纵使上京城里还有什么卧虎藏龙之辈,在我老马眼皮子底下,能伤您的也绝不会超过三个,能杀您的怕是一个也没有。” 应东流放声大笑了几声,道:“老马,你这话低调又不失霸气,本少爷喜欢。下次可以再高调点,直接对外高呼一句,我于上京全无敌。” 老马挠了挠头,靠到应东流身边轻声说到:“少爷,天下武师,老头子我才排第十,平常还是低调些吧。” “只是说你上京无敌,又没说你天下无敌,低调个屁。难不成那其余九个人都在上京。” 陆怜生一直很庆幸,自踏上修行之路起,便有这样一位亲切的高手常在左右。在陆怜生眼中,应东流与马老前辈就像是家人,无话不谈的家人,交付真心的家人。 数件拍品已花落各处人家,今夜的拍卖多是武师修行的功法秘籍,或是各类灵宝,偶尔穿插着几件价值不菲的玉石美钻。只是半场已过,应东流却迟迟未开口叫价,陆怜生原以为他先前关注这场拍卖,是要当场豪横一把,把场间珍宝尽数拿下,却不料他只是看着拍品一件件呈上,却毫无动静。 直到一颗兽蛋开始起拍,场间平静的气氛才猛地被打破,应东流叫价了,不出陆怜生意料的是,他这一开口,果真是一鸣惊人。 这颗起拍价五百两的兽蛋,在几间包厢富商的争抢下,价格升到了八百两,一时间便无人再加价了。正当那位开出八百两高价的富商满意之际,一声响亮清晰的“五千两”,自一间天字号包厢中传出。 一时间,几十个包厢顿时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被惊的愣了愣,需要几息时间,让大脑确认有人开出了这个白痴的价。随即各包厢内传出了人们的私语声,大多是好奇询问那间天字号包厢内,所坐的是何人。 私语声在持续片刻后,渐渐停下,不过随即便是一阵沉默,无人再加价。应东流见此情景,甚是满意,他没想到自己还会喜欢用钱任性的感觉,可能也只是喜欢众人吃惊的反应吧,心里又不禁想到“你加任你加,爷出一个价。” 是的,应东流便只出了这一个价,全场便无人敢再加了。 那颗兽蛋泛着淡蓝的荧光,似乎透露着旺盛的生机,深蓝的纹路遍及兽蛋各处,懂行的一眼便能瞧出这是颗岚羽蛋,恰如陆怜生。 “岚羽,百兽榜排名第七十九,性温顺,善高空滑翔,其羽主体雪白,羽尖由浅蓝至深蓝渐变,翔时柔,攻时利,守时坚。不过还谈不上罕见,所以在徐先生赠的《百兽谱》中未有描述,我对其了解不深。”陆怜生望着那颗蓝色的岚羽蛋说到。 “了解不深还能放那么多屁,开春后你便随本少爷入长青学院,你带着这只天翔兽,再加上本少爷比黄金还贵的面子,他们便没有不收你的理由了。” “给我的?” “废话,本少爷又不是天翔师,就算是也不会买这么只垃圾。虽说入了百兽榜的天翔兽,都有提升到壮兽期的潜质,但这只鸟排名太靠后了,能不能踏入王兽期还不一定呢。” “怕是不能。”老马冷冷插了一句。 陆怜生顺着老马的语气说到:“怕是受不起。” 应东流大喝一声:“本少爷说你受的起,你便受的起。怎么,本少爷的新年礼物你也敢拒绝,若是不给本少爷这个面子,从此刻起,你这一年与往后的每一年,便不用在阳间过了。” “欠你太多,脸皮已然厚了,那便收下了,多谢。” “有进步,客套话少了,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让这些话从你口中消失。” 应东流从包厢的软座上起身,径直向外走去,语气悠扬的说到:“老马,回房,睡觉。” 正月初一,北峙城,客来赌馆,四处张贴着喜庆的红艳,香满楼照例为客来赌馆送菜上门,只是菜肴变得更丰盛了。 朱颜自城北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中,将一如既往看着有些穷酸的徐先生,领进了客来赌馆内。徐先生拎着两幅亲题的对联,来此拜年,也便受邀留在赌馆内,吃上了一次热腾腾的饭菜,而不是朱颜每次带去的剩菜。 长宁城,应府,九星楼阁气派依旧,拨开弥漫在新院外的雾气,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应氏一族的众人,每年来应府见到这奢华的九星楼阁,必要发出阵阵赞叹。应老州牧笑脸相迎,应长温擅长的应付着客人们,应东流不愿回家过年,应长温倒是愿意赶赴上京陪伴儿子,只是实在不能把那么大一票人,丢给老爹招待。 上京的年味有时是弥漫在空中的,鞭炮的烟火味与鱼肉佳肴的飘香,时常充斥在百姓们的家门口挥之不去。 雨酥街在这最热闹的日子里倒是更清净了,四周府邸中,不少修养身心的富人与大官,都回了原有的大宅过年去了。 先前老马府中,倒是有天锦绸庄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为老马府置办过年的一应事物。不少丫头仆人还留在了府中,说是怕小少爷在府中太冷清,人多也好热闹些。 结果不论男女,都被回府的应东流轰了出去,他们尽是领了老爷的命,却未完成老爷的吩咐,一干人等只得在老马府院门前,排排静站,整齐无声,久久不曾离去。 应东流无奈地撑了撑额头,道:“都赶紧滚回去,还有告诉应长温,本少爷好的很,不用他安排,别再出现在这条街里了,否则来者便是本少爷练剑的木桩。对了,送钱除外。” 天锦绸庄的伙计们面露为难,随后还是离去了,只是最后这句话,叫众人很是无语。自应东流入住上京,上京这家天锦绸庄分店,一年的利润怕是都被应东流败完了。 对于掌柜的而言,每每最不想见这位少东家的时候,便是他要钱的时候,关键按应长温的吩咐,还不能不给,而且得多多益善。 “赶走了?” “简直如蝇虫一般,入了府后不是热闹,而是吵。” 陆怜生看着应东流厌恶的表情,知道他是真不喜欢那些外人,突然浅浅一笑,道:“昨夜未眠,丑时下铺,于楼内闲逛。见七层竟有一处,在此等奢华之地专卖杂货,想着总是胜于外面的高精货色,便买了一捆白丝,花了一夜紧赶慢赶,亲手制了一串剑穗。” 陆怜生从怀中,取出一串纯白柔顺的剑穗,递给应东流,道:“赠你,也算是回礼。” 应东流嫌弃的瞥了剑穗一眼,道:“本少爷一共就给了你几贯钱,你纵使全花了,买的也是便宜的垃圾货。瞧你把这玩意做的那么丑,还是白的,素气的要命,怎配得上本少爷的华贵。” “不过新年礼不能拒绝,本少爷订的规矩自己也得守,不过好在本少爷房间大,这么个破玩意也不占地方。”应东流说着,便以极快的速度,一把将剑穗夺了过来。 见应东流收了自己的回礼,陆怜生的嘴角满意地微微扬起。明年,也可能是明年的明年,总之以后定再回你一份,足够你满意的大礼,陆怜生想到。 但随即又转念想到,要令这位应少爷嘴上心里都满意,着实不易。 第32章 论孵一颗兽蛋 三人是在用完午膳后,结清了几日在望星楼的开销后回府的。外面的花花世界虽好,但年还是应该在家里过,老马府才是家,是这两位少年与一名老者的家,只是之后还是没有哪位家人能亲自下厨,做一桌子饭菜。 老马与陆怜生都曾尝试过,只是都失败了,那黑乎乎的不可言状之物,被应东流尽数倒了。 望星楼本身没有送菜的服务,应东流只得花足够的钱,请人去望星楼带菜,所以饮食上还是与望星楼没什么区别,只是环境变了,坐的位置没那么高了。 天色尚早,应东流便又提剑,在前院挥练了起来,老马说应东流是剑道上不世出的天才,更难能可贵的是,应东流乐意练剑,也刻苦练剑。 陆怜生感受着冰封的藏界,偶有带着寒意的飞雪,自上空飘洒而下。那条源泉内的源辉,如今已然涨满,源泉似乎还有扩大的迹象,那意味着陆怜生的境界随时可能提升。 此刻,陆怜生所做的,便是驭使源辉聚集,冲击源泉边沿,修行者所需做的,一直就是这样一件简单却又枯燥的事。 万事俱备,等蛋上门。 望星楼有一事考虑的倒算周到,他们不送菜,但有专门镖师送货。便是怕客人拍得珍宝,离楼之后,遭人劫抢,于是楼内便派专人送货,纵使宝物有失,责任也算在望星楼头上,并且会以三倍赔偿。 上京之内,当日就能送达,看着天色一点点沉了下去,那颗兽蛋也离老马府越来越近了。 “敢问应少爷可在。”一名镖师抱着个精致木匣,敲了敲老马府的大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陆怜生对那颗兽蛋满怀着期待,天翔兽无疑是对天翔师最重要的。听闻屋外有动静,立马收了神识,沿着前院的边沿,朝大门走去。 那名镖师将大门缓缓推开了一半,见一穿着华丽的少年于庭间舞剑,全神贯注,不闻外事。其剑势、剑意都只能称得上是微末,但剑招却高深莫测,让人窥探不出真意。紧接着又一少年走向自己,于自己身前躬身行了一礼。 “麻烦先生了,应少爷练剑专注,不便打扰,这颗兽蛋由在下代收。” 陆怜生从镖师手中接过木匣,镖师不禁暗暗吃惊,连应少爷家的一位下人都如此文雅有礼,应府家风看来极严。不过此处大宅牌匾上为何提着老马府三字,那镖师核对了眼地址,又瞟了眼庭间的应东流,想着长宁应少爷何时需寄人篱下,住在他府,天锦绸庄已经穷的连间宅子都买不起了吗? 那镖师心怀疑虑,终未多言,回了一礼后,告辞离去。 陆怜生捧着木匣,来到了青石平台边缘的石桌边,他向应东流投去了一道目光,似乎是在示意应东流一起来揭开木匣。 一道耀眼夺目的斜阳晖,倾斜着射入天空,只是这道斜阳的余光细长,且转瞬即逝,威力实在是差了些。应东流长剑归鞘,抹了把额头的热汗,也走向了石桌。 木匣被拉开,淡蓝色的荧光映照在陆怜生脸上,陆怜生的眼中所见的,仿佛是比美玉珍珠更加珍贵的稀世珍宝。如果没有应东流的话,以自家的财力,必然不可能买到百兽榜上的兽蛋,而天翔兽的极限也只能到达青兽期。 “是这颗蛋吧,望星楼可有偷梁换柱?”应东流以一种狐疑的眼光,打量着这颗兽蛋。 陆怜生自是清楚岚羽兽蛋上的纹路,肯定地点了点头,用手轻触兽蛋,似乎感受到了里面生命的律动。天翔兽自然不会自己从蛋中钻出,除了母兽孵化,就只有用外界的自然能量孵出,修行者的源辉从源头上讲,也是天地自然中的能量,因为引源时所用的引源石就来自自然。 幼兽只要还在兽蛋中未孵化而出,任何天翔师都可在兽蛋上打上烙印,与其建立灵魂上的契约与联系,只需一滴精血,血契便能成,幼兽也将永远成为你的天翔兽。 若是大师级别的天翔师原有的天翔兽离世,哪怕是以破壳而出的天翔兽,只要还在幼兽期,且无与他人订立血契,也可强制收服。 天翔师与武师间还有个本质上的区别,便是天翔师体内还有个神秘空间,不同于藏界,只有自己的天翔兽能进入。血契订立后,空间就会开启,书中将其称之为兽宫。 “借剑一用。” “本少爷帮你。” 曜星出鞘,一道剑光闪过,陆怜生摊开的手掌顿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殷红的鲜血汩汩往外冒着。 “其实只需划破指尖即可,不必剑过掌心。”陆怜生深吸了口气,缓解了一下痛意。 应东流当然知道,只是对剑的把控实在不到家,才酿成了眼前这桩血手惨案,但顾着自己的面子,还是说到:“本少爷是怕血不够,才刻意如此,大男人的别婆婆妈妈的,流点血算个屁,你被人打吐血的时候,都没那么叫吧。” 陆怜生当然清楚应东流的性子,自然不再多说什么,掌心精血滴落在了兽蛋上。接着陆怜生按书中方法,将手放在蛋上,用神识感受着里面的生命,与其取得联系。 约莫半晌,血契的印子,淡淡的烙印在了蛋上,陆怜生缓缓睁开了双眼,将手拿了开来。 应东流伸出食指,推了推蛋,问到:“这就好了?” “不然你还想要多艰难。”陆怜生盯着应东流说到。 “里面的小崽子怎么没出来?” “还需源辉温养,孵蛋也是天翔师要做的。” 应东流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怪异,男的孵蛋,这事乍一听不仅是离谱,还很滑稽,但对于天翔师而言这似乎又很正常。 “年后就要去长青学院了,哪有时间让你慢慢孵,天翔师就是麻烦。老马,可以什么办法,让里面的小崽子立刻出生?”应东流望向了躺在梧桐树下打盹的老马。 西风催衬梧桐落,满地的落叶,早已被天锦绸庄的下人清扫干净,光秃秃的枝丫显得这棵梧桐尤为苍郁。老马如玄龟伸足爬行般,从脏黑的袖口伸出了他的两只手,慢吞吞地撑起了半截身子,倚靠在粗糙的树干上。 他缓缓举起一只手,向陆怜生摆了摆,示意把蛋拿来。 老马真的像极了一头匍匐在马圈里,惫懒不堪,垂垂老矣的瘦马,这样的马不再会驰骋天地,一举一动也慵懒无力,极其缓慢,青年骏马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这样的马身上已经不复存在。 老马平日干什么确实都很慢,嘴上也常挂着 “不急,不急。”虽说有时很难让人不急,但他办事确实厉害,也很让人安心。 应东流见老马有,立马将陆怜生手中的兽蛋夺过,抡起手臂便朝老马扔去:“老马,接住了!” 兽蛋自空中急速砸向老马,突然一股源辉包裹住了兽蛋,这颗淡蓝的兽蛋,像是飘落的羽毛,一摇一晃缓缓落到了老马手中。 “少爷,您就不怕老头子没睡醒,接不住。” “少废话,立刻搞定这颗蛋,否则没饭吃。” 老马闻言,赶紧收了他嬉笑的老脸,精纯至极的源辉顿时从掌心外放,包裹住了整颗兽蛋。 陆怜生对应东流淡淡说到:“其实我还是想自己孵,毕竟是我的蛋。” 应东流无语地白了陆怜生一眼说到:“滚吧你。”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声音,自兽蛋传来,蛋壳的壳顶已经出现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缝,随即裂缝越来越深,接着沿着兽蛋上本身那深蓝的纹路,开始扩散。 陆怜生与应东流快步向前,俯下身子,注视着这即将诞生的小生命。幼兽初期的岚羽,怀着对新世界的好奇,冲破了头顶最后那层壁障,从兽蛋中探出了头颅。 应东流思索片刻后,道“像是只小鸡仔。” 陆怜生在书中见过岚羽的插绘,壮兽期的岚羽,一身肌肉健硕无比,挥翅时刚猛有力。那纯净的蓝羽遍及全身,还透着几分高贵,在众多天翔兽中也算是在好看那一列了,此刻竟被应东流说成小宰鸡。 兽蛋已完全裂开,岚羽扑腾着身子,向陆怜生飞去,落入了陆怜生怀中。 “虽说像极了我的孩子,但事实上我们以后是伙伴。”陆怜生语气温柔,低头看着岚羽说到。他不禁想到了那只黑羽雌雀,不禁又想到了涟漪姑娘。 老马感叹道:“天翔兽这玩意长得贼快,过两天估计就能长个两三倍大,不过之后要想再长,只能靠提升这小宰鸡的境界。关键这些天翔兽活得还久,境界低的随随便便都能活个两三百年,境界高的能活个千年万年。人啊,别的都好,就是命短了点。” 陆怜生点了点头,将岚羽收进了兽宫中,他已感受到岚羽在外的每一秒中,藏界中的源辉都在自然的消失,虽说消耗极少。看来血契订立后,天翔兽要想再来到这个世界,需要天翔师一直为其提供源辉。 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却毫无原理的不能随意再出现在这个世界,直到现在,各国太学里研究修行的学者,也无法解释这一点。 在陆怜生看来此事无比玄妙,也难怪这个世界上最早只有武师。天翔师的诞生似乎很神奇,但传闻最早的那位天翔师境界貌似不高,也未能青史留名。 近代最出名的天翔师当属百年前的东方云见,也正因曾经有他的存在,无数的天翔师才没有放弃修行之路。 第33章 无言的师兄与温婉的师妹 立春过后,上京的年味终于淡了几分,不少工人忙于生计,早早便又开了工,这是商人老板们最愿意看到的。 百姓们永远也想不到,金碧辉煌、奢侈繁华的皇宫,却是整个上京年味最淡的。咱们的这位宏帝,自宏历元年登基以来,似乎就不太在意春节,准确来说应该是不在意所有的节日。 皇家门神稀稀落落的挂在几道宫门旁,不同于寻常百姓贴在门上的对联或是门神,皇家门神是挂着的,这也是宫里和民间为数不多的一些区别。 除了每年照例在重华宫开设的茶宴,今年宫里唯一的特色,便是请了南方着名的戏班,唱了出戏,这在往年也是少有的,只是宏帝并未到场,在场的年轻妃子表面看得高兴,心里却有几分沮丧。 只有皇后与入宫多年的嫔妃们看得才是真高兴,她们知道咱这位陛下,不同于历朝历代的皇帝,很少接近女色。争风吃醋是宫里最没有意义的事,哪怕是对陛下多几分关心,都没有太大必要,陛下并不会领情。对皇后而言,这样的后宫打理起来倒是轻松很多。 除了朝会、除夕的年夜饭与款待重臣的茶宴,宏帝始终只在一个地方——登天台。 事实上登天台不算是在宫内,多年以前,几十只力大无穷的天翔兽,与数名驭云境武师合力,将百里外的一座山峦托起,徐徐搬往上京,山峰飞过上京,落在皇宫后方,后世称此峰为飞来峰。 高耸的飞来峰成了地基,登天台直接于峰顶拔地而建,这才造就了世间第一高台,足以俯视望星楼的高台。 缥缈的浮云终年环绕登天台,这是那数名驭云境武师共同设置的迷障,哪怕身处上京城中,抬头远眺,也不见这这登天台半分踪迹。台藏于云,云隐于天,这些浮云如天穹之下的其他游云一般,难辨差异。但从登天台上往远处看,浮云却如同消失不见一般,不会遮挡半分视线。 正因常人永远无法一睹这世间第一高台的面目,才为登天台,与台上那个男人,添了一分神秘。 众所周知,能与宏帝共立登天台的必然地位超然。 然而今日,却有两位来自宫外,衣着朴素,无一官半职的人,先被恭敬地请进了宫,接着登上了登天台。 登天台有万阶石阶,能来此处的人自然不会一阶一阶爬的,禁军里的天翔师也有负责送人登台之职。但今日前来的这一男一女,转眼间,脚下便凝出了两朵祥云,二人乘云,扶摇直上,驭云速度之快,熟练程度之高,意味着他俩的境界,已超越了世间绝大多数的驭云境强者。 初初入春,不见春寒,也无料峭。 春光明媚,和风煦煦,寒冷的北风去的很快,轻柔的阳光洒在宏帝脸上,透着几分暖意。这个冬季更短了,来的晚,去的早,本以为最冷的严寒能多持续一段时日,不料几日过后,温度却迅速回升。 若是年年如此,甚至年年更甚,那个传闻似乎就要坐实了。 百晓阁的副阁主孤夜,似乎依然是登天台上,除了宏帝外,来去最自如的那个。 “陛下,吕院长的两位弟子到了,正在几十阶下的静亭候着。二人来议春试,依微臣看今年春试,怕是有变数,但百晓阁依然未有院长大人行踪。”孤夜自一团悄无声息的黑影中出现,他跪地禀报,一袭黑衣在这明媚的春光下,极其扎眼。 “让人上来吧。”宏帝漫不经心地说到到。 “是。”孤夜应到。 宏帝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到:“慢着,几个月前查到的那个陆家遗孤还活着吗?” 孤夜道:“阁主不让,秦大人便没机会下手,而且现在看来马不疾也是护着那孩子的,除了初雪落京那天,那孩子遭了一次刺杀,便再无意外。如今一切安好,与应家少爷住在一起。” “派人告诉秦忠,他要斩草除根,朕可以理解,只是莫犯了家规国法。”宏帝语气平淡,不知是何深意。 孤夜细细揣摩了一下圣意,此话看似是告诉秦忠,可以以肮脏手段害人性命,但这话的深意怕是劝秦忠,就此收手。毕竟秦忠若是光明磊落,处处遵守国法,便无法杀人,陆怜生若被他害死,便是忤逆了圣意。 孤夜暗自窃喜,有陛下这一言,阁主想护的人便周全了。 宏帝那深邃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孤夜的面庞,孤夜心中的那份窃喜,似乎瞬间被看穿了,涔涔的冷汗渐渐遍布在孤夜额头。 “孤夜,你是更忠于你家那位阁主,还是更忠于朕。”宏帝冷冷地问到。 “陛下是君,孤夜是臣,君臣之间,当然是仅忠于陛下一人。”孤夜的语气极其肯定。 宏帝摆了摆手,道:“下去吧,叫下面那两位上来。” 一名身着亚麻色布衣,蓄着胡渣的中年男子,自静亭缓缓走向登天台顶,期间九九八十一阶玉阶,不同那其余的万阶石阶,需亲自走上,以示对帝王尊敬。中年男子目光柔和,一手负在身后,步态稳重,惹人注目的是,其腰间别着把菜刀,刀身无刀套保护,细微处已隐隐有些泛锈。 孤夜在前引其登顶,瞧着这位院长的大弟子,穿着如此朴素,与寻常百姓无异,又见那腰间普通至极的菜刀,不禁想到这位大弟子莫非还兼任院长的专用厨子。倒是那位紧跟其后的二弟子,莲步轻移,出尘脱俗,像院长那般仙风道骨之人,座下弟子正该如此才对。 登天台顶仙云环绕,却不曾遮挡望眼,台顶金石浇灌,空旷宽敞。边沿是北琅独有的寒玉,雕砌而成的栏杆,每个过往的四季,宏帝便是在此扶栏远望。 一袭青衣,步态轻盈,身后的那位二师妹,轻轻略到大师兄身前,俯身向宏帝行礼:“民女映萤,拜见陛下。” 是拜见,而不是叩见。殿外私见,却不行跪拜礼,如果是王孙贵族也就罢了,可一介无一官半职的女子初次面圣,却不下跪行礼,自宏帝登基以来,这是头一个。 映萤身后那位中年师兄,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跟着俯身行了一礼。 春风拂过映萤的发鬓,青丝随风微动,眉目如花,俏丽若三春之桃,举手投足间却又有分矜持。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所谓温婉动人,也不过如此吧。 二人仅行了一礼后,便独自直起了身子,映萤语气柔和,道:“陛下,这位是我的大师兄楼无言,他不便开口说话,所以今日本是我一人前来。但细细一想,老师不在,进宫面圣,还需长青学院主事,一同赴往,以示学院敬意,因而师兄也便一起来了。” “二位是最早拜入吕院长门下的,未来便是由你们继承吕院长的衣钵,宏国的修行界,你们也会是顶梁柱,所以不必客气。”宏帝少见地与人客套了两句。 映萤浅浅一笑,明眸皓齿在春风中荡漾,道:“院长吩咐,九五至尊前,需极尽礼数,修行界既然跟红尘联系万千,与宫里也有颇多牵扯,便要注重陛下的规矩。先前民女与师兄未叩见陛下,一来是因为此刻不在朝堂之上,二来是因为长青学院不讲跪拜礼,老师平日也不让我们跪,所以还望陛下见谅。” “无碍,二位可是来议春试一事?”宏帝的话突然简洁明了,开门见山了起来。 映萤微微颔首,道:“几月前院长说是今年春试不来,但近日却又临时变了卦,说是要在今年春试挑挑好苗子,收为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也是我们的五师弟。” “这是要朕扩大春试规模的意思。” “陛下费心。往年春试招揽的只是宏国贤才,确切来讲大部分是上京贤才,今年却可广招天下贤才,这对宏国来说是大利,五年前四师弟参加的那场春试,便说明了这点。”映萤面带笑颜,说到。 “是啊,五年前刚收了四弟子,如今又要收五弟子,记得先前百年他一共就收了三个。如今如此着急收徒,莫非吕院长身体抱恙,命不……那可要代朕好好提醒老人家注意身子。”宏帝拉长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 楼无言依然沉默,目光平静地宛若一池秋潭,只是面部微微紧绷,少了几分放松,多了几分严肃。映萤知道大师兄生气了,陛下这是与老师有过节,这般暗咒老师,应该说已经是明咒了,但不论是何原因,不论口出此言者是何身份,映萤心中也有怒火腾起。 宏帝冷笑一声,看着表面依然气定神闲的二人,不禁摇了摇头,他那锐利的目光早已撕开了二人蹩脚的遮掩。 “举国大事,朕自会重视。毕竟是吕院长最后一次收徒,朕一定办得盛大,办得不同以往。” 孤夜暗暗奇怪,以陛下的胸襟气度,怎会出言相激于两名弟子。而且院长为人有礼,与陛下也少有接触,不曾听闻何时得罪过陛下。 楼无言与映萤相继又是一拜,映萤道:“陛下,我二人先行告退。不过,也请陛下保重龙体,毕竟老师境界如此之高,身体尚会不佳,陛下不曾闻名修行界,不比他老人家,更该注意些。” 二人依律走下八十一级玉阶,随后驭云而下。孤夜惊起一身冷汗,他很清楚面前的这位皇帝陛下是多么伟大,因此很久没人敢如此对陛下说话了。 “真是和吕太清一个德行,只是心性还不够坚定,仍需多加磨炼,何时能够不被外界几句流言中伤,何时才能真正成器。孤夜,昭告天下,吕院长今年春试收徒,另外春试延后几日,朕要重新好好规划。” 第34章 院中有人无耻 一个春和景明的午后, 茶馆里无论是三教九流,还是五行八作,各色人等纷纷在议论一件事——吕院长收最后一徒,春试面向天下各国。 长桌与方桌,长凳与小凳,但凡能算作是茶座儿的地方,都拥满了人。瓦罐边再无人出神地欣赏蟋蟀,茶客们的目光纷纷集中在舞台上,那位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的说书人身上。上京城中每有大事,总是这些茶馆生意最好的时候,人们来听说书人说到时,总会自然地点几盏小茶,或是花生瓜子等零嘴。 各茶馆的说书人总是破嘴一张,哪管事实是几分真几分假,想到什么讲什么,百姓爱听什么编什么。所以哪怕相隔一条街,人们从不同茶馆中听到的消息,都是截然不同的。 只是无论是说书人,还是议论纷纷的百姓们,他们都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位无言的师兄与一位温婉的师妹,进宫见了陛下一面。 茶馆人多嘴杂,特别是那种小茶馆,客人总是口无遮拦,妄论国事都是常有的事,好在宏国言论较为自由,只要不明着骂龙椅上的那位是狗皇帝,一般都不会出事。 陆怜生没有放弃治病,虽说这病平日里已不会影响到他什么,但终究有异于常人。特别是如今正式开始修行,未来必然不可能文文静静一辈子,他还是想彻底根治一下这怪病。 上京出名的医师早已被应东流请来过,但通通束手无策,毕竟这病连老马看了都直摇头。但陆怜生始终坚信徐先生,坚信徐先生简绍的那位岳神医,所以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位神秘的神医。 茶馆与赌馆从某种角度讲总是有相近之处的,人多便是他们共同的特点,这也意味着千千万万的消息都会从这些地方流出。陆怜生从小生活在客来赌馆,这一点他深有体会,想着茶馆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因而最近常常游走于各个茶馆,打听岳神医的消息。 确实是找到了十几位姓岳的医师,只不过不是医术不计,就是江湖骗子。 新风茶馆,茶楼内干净整洁,桌椅摆放有序,来此的茶客也是谈笑风生,但大多谈吐有礼,也无人喧哗吵闹。 这个上京最大的茶馆,真的只是人们品茶闲聊的地方,虽说看着冷静,但说不准哪天,某位贵人随手的打赏,就能抵过其余茶楼半月的利润。喜欢清静的,大多都是达官贵人,新风茶馆便是最好的静心之处,关键是此处的消息一定比其余茶馆来的可靠。 毕竟新风茶馆也是望星楼的产业。 二楼的包厢内,应东流倚靠着茶椅,双脚翘在茶桌上,百无聊赖地听着他难以欣赏的小曲。 陆怜生走入包厢,感受着此处大为不同的环境,道:“这儿与其他茶馆不太一样,我依然没有消息,你这儿如何?” “本少爷就说去茶馆里找人肯定不靠谱,你倒好,还专挑那种垃圾的小茶馆。还用问吗,那个岳神医肯定不存在,不然也不至于那么久了仍旧毫无消息。”应东流没好气的说到。 坐在一旁的老马突然说到:“干嘛非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以去找你们宏国最有能耐的人试试,他若也不行,世上怕是真的无人行了。” “宏国最有能耐的人?”陆怜生喃喃着,不知老马所指何人。 应东流瞬间反应过来,老马所指何人,拍了一下陆怜生的脑袋,道:“傻瓜,这两日你去了那么多茶馆,不全是他的消息吗?” “院长!”陆怜生恍然大悟,随即又道:“但想见院长,需成为他的五弟子,而想成为他的五弟子,至少今年春试得拿榜首。” 应东流将双脚从茶桌上挪下,猛地起身,推着陆怜生往茶馆外走:“你知道就好,那可是春试榜首,哪有那么容易。春试将近,从现在起,片刻光阴都浪费不得,明日就随本少爷去长青学院修行。即使今年春试推迟了,我们也仅剩两月不到的时间。对了,本少爷可不会对你放水。” 老马缓慢地跟在身后,但上了年纪的他,又怎么追的上风风火火的年轻人。好在陆怜生仍不能剧烈跑动,冲出新风茶馆后,步子便又慢了下来,老马这才又跟住了二人。 “真有意思,少爷似乎坚信一个修行不足一年的人,能拿春试榜首。”老马面带微笑,却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榜首必然不可能,只求表现出色些,能引起那老东西的注意,老马暗暗想到。 立春过后,三院都已开了学,应东流凭着自家独特的能力,将自己的学籍长久保留在长青学院。而今天,这位休学多时,换而言之是还未来上过学的应少爷,终于踏进了长青学院的院门,身后依然跟着他那位透着书生气的陪读。 三院只在每年秋分前的一个月招生,应东流原以为只要拿的出足够的银子,这种无关紧要的规矩是可以忽视的。 怎料今日在招生办,却遇到了一个令人冒火的青年。 “应少爷尽快入院吧,各类用品已一应准备齐全。只是这位兄弟,不便在院中多加停留,为你家少爷打理好住宿后,就尽快离去吧。”青年看起来比陆怜生与应东流,年长四五岁,身着一身墨竹青衣,那是长青学院的院服。 “本以为今日没碰到古板的老教习,挺走运的,却不料遇上你这么个无赖,收了本少爷的钱,却在这儿装傻充愣。”应东流已然攥起了拳头。 入了招生办后,应东流立刻说明了来意,刚亮出了钱袋,自己还没行贿,那无耻青年便自然的将应东流手中的钱袋,顺到了自己手中。应东流本以为碰上了个懂事的,不曾想却是个虚伪的混蛋。 青年神态从容,语气坚定,墨竹青衣在身,大有一副君子模样,给人一种光明磊落之感。 青年包住应东流的拳头,缓缓将其放下,道:“应少爷,学院里动粗,后果可想清楚。况且我是放源上境,也不知你的拳头够不够硬。” 这是……挑衅?但应东流何时怕过挑衅,上一个尝试挑衅他的人,已经被当成孙子了。 腰间的曜星微微出鞘,应东流说到:“狗东西,报上姓名。今日本少爷便要以放源中境,越级打废你这个放源上境。” 青年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得逞的奸笑,新生主动挑事打架,事后必然会被逐出学院。而且自己出于正当防卫,也可给他一些教训。谁叫自己近日与贺仕杰交好,受友人所托,必要刁难应东流一番,最好能令其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陆怜生将手臂伸向二人胸前,轻轻将二人隔开,随即对青年说到:“这位兄台,请把钱还给应少爷。” “小兄弟这话怎么没头没尾的,实在让在下感觉不知所云。”青年的语气透着迷茫。 见眼前这位仪表堂堂的青年,如此无耻,陆怜生也着实有些作呕:“长青学院贵为三院之首,是无数年轻修行者向往的圣地,今日却是大失所望,毕竟长青学子的作风实在堪忧。若院中还有人与你是一丘之貉,一般德行,那么今年、明年、年年,在下都不愿来此,与尔等为伍。” 若应东流已经行了贿,那么这便是搬不上台面,却算人之常情的交易,这样的交易就算有亏,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但如今钱是这位无耻的青年,主动从应东流手中拿去的,虽然目的不变,在陆怜生眼中,这位无耻的青年仍可算作抢钱不还。毕竟应东流还没开口,说是把这钱给他。 不论最开始此事性质如何,但于私,陆怜生这回便是要全权帮着应东流说话。 夺人钱财,抵死不认,依宏律可受拶刑,十指连心,夹断十指指骨,必是钻心之痛。 “总有一天,你的手指会断。”陆怜生想到了宏律,语气冰冷地说到。这似乎也是陆怜生来到上京后,所说过最狠的话。 招生办中,没有像去年秋分前一样,有白发苍髯的老者出现,为来者测试修行资质。陆怜生已经确定长青学院规矩严苛,不会轻易破例,便放弃再次入院,以后也一样。他知道像眼前这位连姓名,都始终不敢报上的无耻青年,终究只是少数,学院的学风和老师依然是最好的,院中也一定有不少真正的正人君子。 但两次碰壁,让陆怜生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与这座学院无缘,除非还有第三次,毕竟事不过三。 不过自己已经不想再有这第三次了。 “这次我们认栽,也当花钱买个教训。”陆怜生说罢,便拉着应东流出了招生办。 应东流哪肯挪步,嘴上喊道:“谁认栽了,本少爷长那么大,就没吃过这种亏。”只是被陆怜生生拉硬拽,还是走了出去,嘴上仍旧骂骂咧咧。 “好一个花钱买教训,毕竟花的是本少爷的钱。” “反正这钱本就是花在我身上的。” “他奶奶的,本少爷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学本少爷不上也罢,一定要用剑把他的手剁烂。” “这儿毕竟不是长宁,由不得你回回意气用事。他故意激你,便是想让你主动出手,事后被逐出学院,我知道你已然看不上此处,但长青学院由吕院长一手创立,闻名天下,院中好人绝对占更大多数。你不能退院,退了便是正中那家伙下怀,也让院中的贺仕杰看笑话。” 应东流思索片刻,道:“但本少爷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而且前些日子银子花多了,本少爷也得顾家,哪能让那种狗东西白白骗走本少爷的钱。” “那家伙刁滑奸诈,始终未透露身份,你想夺回银子,并给予他足够的报复,只能留在学院。这种事依你的性子,应该会觉得好玩的,凭自己的手段,打击别人,最后全身而退,不比你直接动手有意思。”陆怜生理智地站在各种角度,为应东流分析到。 也许只有那么讲,应东流才愿继续留在长青学院。 第35章 进学 怒气与怨气总要时间慢慢消散,陆怜生先将应东流带回了老马府,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至少得等到应东流不会一见面就动手,才能让他再回学院。 无论如何陆怜生都想为应东流保住,在长青学院修行的机会,他与自己不同,值得在一个最好的环境下修行。虽说府里有老马这样的绝世高手,传授应东流剑道,可世上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是老马不会的,只有长青学院能教到最好。 老马也是很少见到,应东流会是这样一副气冲冲的模样。回府后,随着应东流房间的房门狠狠地摔上,老马彻底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老马步履缓慢,轻手轻脚地靠向应东流的房门,随即便被陆怜生拦下。 “马老前辈,以往应东流是否从未吃过亏。”陆怜生问到。 “废话,依少爷的性子哪能吃亏啊!就算吃了亏,那也是不计后果,当场解了气才肯罢休,哪会憋着一肚子火回来。” “难怪火气久久未消。” “小子,是不是有人惹了少爷?我家少爷哪能受这等委屈,他奶奶的,老头子我不低调了,今日就算身死剑消,也要大闹长青学院。”老马语气无比激动,心中怒火燃起,剑意翻涌外泄,已有拔剑往外府冲去的趋势。 陆怜生瞧着老马视死如归的神情,小声说到:“前辈,大可不必,小事罢了,明日应东流的气也就该消了。” 这对主仆怎么都如此冲动呢?旁人看这架势,还以为是奇耻大辱或是血海深仇呢。 不过对从未吃过亏的应东流而言,这次确实能算奇耻大辱,而陆怜生阻止了他当场报复,也算是酿成这场奇耻大辱的帮凶。因而回府的这一路上,不论陆怜生好话歹话说尽,应东流都未曾理过一句。 安抚完应东流后,此刻又得安抚老马。不过好在老马好说话,决定先冷静一夜,算是安抚成了。只是到了晚膳时,应东流仍闭门不出,看来是没安抚成,老马一人独占了一桌饭菜,禁止陆怜生动筷,也算作是惩罚。 空腹一夜,且看明日。 春初时节的朝阳,总是散发着充满希望的光明,难怪万物总是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开始蓬勃生长。紧闭的房门被浅浅推开了一道,金色的晨曦打在应东流脸上,昨日的怒气已然烟消云散。 如今陆怜生的境界高于岚羽的境界,天翔师总是既要注重人,又要注重兽的。于是陆怜生按着普通翔师修行的法门,将藏界中的源辉源源不断的运往兽宫,天翔兽境界低时,不靠外界灵药珍宝,便是通过吃食源辉,提升境界的。 但天下没有一蹴而就的事,即便有也一定不是好事,因而岚羽还不知要在幼兽初期停留多久。好在如今它的体格,已比刚孵出时大了两三倍。 上天既然赐予了自己修行的机会,那么自己自然要好好珍惜。鸡鸣时,陆怜生便坐在前院中,刻苦修行,这般努力程度,比以往练剑时的应东流,还要强上几分。 应东流穿过长廊,看见院中的陆怜生,暗暗想到读书都没起过那么早,莫非是真的热爱修行? 曜星出了鞘,若是没什么特殊安排,每日清晨应东流是一定会练剑的。 剑锋划过四周,发出幽幽的剑鸣,陆怜生缓缓睁开了眼,看清了应东流脸上的神态,暗暗松了口气。 剑招与往日一样扎实沉稳,可见没被昨日糟糕的心绪影响,不然光看剑就能看出与以往的区别。昨日的怒与气应该是消了吧? 曜星依然在空中舞动,源辉不时从剑尖窜出,应东流练着剑说到: “本少爷昨夜已经想清楚了,多见那种人一面,本少爷都感觉脏了眼。无论是要钱还是报复,本少爷都已没了兴致,也嫌恶心。所以本少爷决定主动离开那破学院。” 一大清早,陆怜生就听到了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他瞳孔微微扩张,一时没反应过来。依应东流的性子,无论如何都应该是有仇必报的,昨日气成那样,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你必须留下,个中缘由,昨日已与你说了很多。”陆怜生也不问原因,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那是你的道理,纵使真的再有理,本少爷也不想听。那破地方谁爱去谁去,本少爷跟着老马学,也比在那好上万倍。”应东流态度强硬,语气坚定。 话至此处,应东流的剑招依然沉稳,没有出现破绽,证明了这只是他单纯的意愿,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并并不是意气用事。陆怜生见此不再多说什么,既然道心无碍,火气已消,那么不愿去,便不去,人还是应该更顺心一些,特别是应东流这种凡事都只求自己顺心的人。 陆怜生自嘲一笑,道:“其实我没资格说你,毕竟我也不愿去,可能这所名震天下的学院,就是没有能真正吸引我的地方。下午我想去桑院试试,你也一起吧,刚好还能在同一个学院,我也能尽陪读之职,你若真呆在长青学院,我这陪读倒是真的成了无用之人。” 应东流忽地剑指陆怜生,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个陪读,再不尽职,本少爷真要把你赶出去了。” 陆怜生浅浅一笑,没有再如当日那般,没脸没皮地反驳应东流什么。 桑院,贵为三院之一,但上京城里,谁人不知只是名声好听罢了。传闻有几年招生人数不足,桑院将考核要求一降再降,长青学院落选的考生,纷纷进了桑院,而桑院皆是来者不拒。 上京民间,也打趣地称桑院是修行界的收容所。 桑院现任的这位院长也很有意思,据说年轻时是位刺客,不知天高地厚地去刺杀前任院长。结果没在前任院长手上走过三招,后受了前任院长点化,入了桑院,从刺客变成了学生,几十年过后,竟又从学生变成了院长。 所以桑院招收弟子时,便有这样一句名言:“刺客变院长,山鸡变凤凰,桑院弟子一飞冲天,前途无量。” 以往陆怜生与应东流对三院的了解,主要都集中在长青学院,去桑院时问路,才听到这些有趣的传闻。应东流顿时来了兴致,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一飞冲天、前途无量。 院门是一所学院的脸面,长青学院的院门大气,宏院的院门奢华,唯独这桑院同为三院之一,院门却普通的宛如寻常儒生所在的学院。 桑院院门大开,也无人看守在门外,入了院后,放眼望去,各处的亭台楼阁皆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毫无疑问院里已有不少年头没有翻新过了。 “好烂。”应东流发自肺腑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此处自然无法和长青学院相比,朝廷每年派给各院的款项,桑院也是最少的,不过全国各地其它学堂也是如此,桑院也算是中规中矩。而且这院门大开的作风,不也像极了我们老马府吗?”陆怜生劝到。 “若非此处传闻比较有意思,本少爷又想在今年春试上大展身手,才不会来这破地方呢。”应东流说着,走入了一间矮小破旧,光线阴暗的招生办。 房间空无一人,换而言之自走入这所学院,就未曾见到一位学生。记得去长青学院的招生办时,一路上就见到了不少穿着墨竹青衣的学生,来来往往在各处行走。 未等片刻,陆怜生提议:“去别处走动走动吧,可能此时恰逢听学,所以户外无人。” 三院除教导修行外,还有专门的教习讲授经史子集,算是为一些弟子,未来开辟一条入仕为官的路。另外院中还有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供学子选修,发展学子特长。 三院从来就不是只有修行的地方,桑院也不例外。 闲逛至东面的一处红楼,隐约望见楼内弟子,鸦雀无声,皆跪坐在地,低头誊写着诗文。应东流眉头一瞥,感觉此处不像是修行者来的,更像是参加文试的儒生聚集的场所。他最抵触的就是这些文文墨墨,一想到未来可能也会成为楼内一员,不禁有些头大。但很快脑中又想出了一条绝佳的对策。 二人在楼外观望了片刻,一老教习终于看到两名气度不凡的少年,步履蹒跚地从楼内走出,在他眼里,穿的越好,气度就越不凡。 “不知二位是谁家少爷?来桑院所为何事?”老教习的语气恭恭敬敬。 “江州,应东流,家里是开绸庄的,有点闲钱,老爷子以前在朝廷做过官。身边这个是本少爷的陪读,我二人一起来报考桑院。” 老教习望着眼前这名锦衣华服的少年,又见其气宇轩昂的姿态,自然猜到了他的身份,笑容绽得更开了:“应少爷想考桑院?可能修行?” “废话,不能修行本少爷考个屁!” “那没事了,老夫为二位办一下各项手续,明日便可入院。” 陆怜生未曾想到会如此轻松,好奇地问到:“老先生,三院每年不是只在秋分前一月招生吗?我二人今日前来报考,已算是特例,为何轻易便入了学。” 老教习笑道:“桑院的入学标准只有一条,那就是能修行的年轻人,有无天赋无所谓,不用测试。至于招生时间,我们院长向来不注重这种条条框框,大家想来就来。不过你们确实算是特例,要破例的话,每人补交十两银子,充当院费,这点小钱,应少爷必然出的起的吧。” “本少爷另加一百两,要一间私人住宿,没问题吧?” “自然没问题,你也知道我们院长以前是当刺客的,做刺客当然是因为穷。年轻时缺钱缺怕了,如今最爱敛财,除院长定下的施教方针不可违外,在这学院里有银子万事好办。”老教习的语气有些像在开玩笑的意味,但这确实是事实。 应东流想着有钱可以随性,觉得来对了地方。陆怜生想着不可违背的施教方针,不禁有些好奇,更好奇这样一所来者不拒的学院,究竟会教出怎样的弟子。 第36章 一字十文 初春的一场雨匆匆落下,这场春雨来得很是清爽,丝丝分明的细雨,没有弥漫着朦胧的水汽。春雨润物无声,悄然滋润着上京的每个角落,桑院里几十年来从未翻新的阁楼,也被洗淡了几分陈旧,芸芸学子们听学的红楼,更是焕然一新。 红楼内,教习讲授的经学依然枯燥无味,像极了古刹内诵经的老僧,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没有夺人耳目的内容。不少出神发呆、百无聊赖的学子,忍受着此间一刻不停的煎熬,期盼着散学后轻松自在的时光。 偶然间抬头向窗外痴望,发现这场春雨已不知从何时落下,与如同死水的课堂相比,这场在往日里平平无奇的春雨,似乎也变得妙趣横生。 透过清澈亮洁的雨丝,学子们仿佛看到了一片被雨水洗净的崭新天地。 只是这场春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空气中刚充满了清新与湿润,老太爷便吝啬地不再赏下一滴甘露。桑院学子们仅有的一丝趣味,很快也便烟消云散了。 气温确实回暖得很快,年关时的寒冷仿佛就在几个日头前,此刻人们却已褪下了厚重的棉衣,换上了春装。 教习乏味地讲学总是催人欲眠,加之春困秋乏,在这个时节昏昏睡去,似乎很合情合理。只是桑院七七四十九条院规中,那后九条院长教学理念,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违的,其中之一便是严禁在红楼教学时段内,打盹睡眠。 若有违者,教习那狠重的教棍,便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你身上, 入院的第三日,陆怜生早已无心听学,一来是教习所讲经学,自己早已学透,二来则是因为应东流的表现着实很让人担心。就在这短短三日,四十九条院规,应东流硬是犯了四十八条,每日不是在犯规,便是在犯规的路上。 确如入院前的那位老教习所言,桑院大多事务都可用银子摆平,那前四十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禁忌,应东流在两日内就犯了个遍。而每次只需出个几两银子,便可将这些小事化无,类似食不言寝不语,红楼内禁止奔行等一系列院规,应东流始终视若无物。 听闻宏院院规有九九八十一条,长青学院更是有院规三百,但它们院规虽多,却从不会限制这些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小事,所定规矩尤为合理。 在陆怜生看来,桑院这前四十条院规,似乎就是学院额外收入的来源。从最开始,目的就不是规范学生品行,而是赚取白花花的银子。 以应东流的头脑,自然能看出这一点,但他不在乎这点小钱被桑院赚去。 只是在昨日,他开始触犯院中那必不可违的后九条院规,坏了院长关于教学所立下的规矩,那实心的教棍,直接不由分说落在了应东流身上。 虽说事后,应东流又私下花银子,更狠地打了回去,但昨日,咱这位应少爷,也确确实实被打了。 每日散学前,教习都会布置近千字,关于经史子集的誊抄。后九条院规中的其中一条,便是要求学子每日都要完成这个任务。 听闻院长说过:“饭可一日不吃,书不可一日不抄。” 陆怜生从未见过应东流握笔,不出意外的话这每日千字的誊抄,他是永远也不会做的。若日日被打,万一打出了个好歹,马老前辈可否会让整个桑院,没有一个能喘气的,伏尸千具对马老前辈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好在昨日,应东流向那些教习出完气后,不知同几人私下又商量了些什么,当晚应东流便与自己做了笔交易,而且是笔令自己极其满意的交易——代他誊抄。 春试将至,陆怜生修行时日太短,本想将闲余的每一秒,都用来抓紧修行的。其余旁的事本无心去管,只是这次应东流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一字十文。 陆怜生始终忘不了,应东流说出那句“一字十文”时的豪气,接下这笔交易的话,还光欠应东流的那些银子,想来也用不着一辈子。也许还能留有不少富余,还给那位涟漪姑娘。 暂时无人让陆怜生还钱,但陆怜生确实缺钱,因为他真的欠了不少钱与情,这些终有一日是要还的。 所以赚钱就变得很重要,也很必要。 此刻一个如此合理、正当,又能赚大钱的机会摆在眼前,令陆怜生难以拒绝,因此不得不将修行往后放一放。 教习每日都会在结课后,分析每名学子的誊抄情况,字迹潦草、字数不足、态度不端者,罚散学后清扫红楼,禁食晚膳。陆怜生前几日所誊正楷,端庄工整,笔锋细腻,赏心悦目,都被教习当做典范,今日应东流所抄同样出自自己之手,定也能大受赞扬。 只是此刻,应东流已伏在木案上,沉沉睡去,终是在三日内,将七七四十九条院规都犯了个遍。恐怕是等不到教习称赞,便又要挨顿教棍,从梦中惊起。这般突然挨打,还扰了清梦,陆怜生似乎已能想到,应东流怒火中烧,手持曜星,大闹桑院。 闹成也好,失败也罢,恐怕桑院都得遭此大劫。 今日讲学的宋教习,与每一位红楼内讲学的教习如出一辙,一手持着经学,一手提着教棍,喋喋不休、毫无趣味地上演着独角戏,不与人讲一丝情面,只遵院规办事。而私下里,只要银子到位,哪怕脸面朝地,屁股朝天,挨学生一顿打也不是不可以。 只能说桑院真的很怪。 临近散学,已到点评昨日所交誊抄的时候,宋教习冰冷严肃的余光,终是瞥到了应东流身上。教棍宛若恶鬼致命的魔爪,一点一点朝应东流伸去。 陆怜生一定是此间,最不想听到这皮开肉绽声音的人,要真闹翻了,一字十文的生意也便彻底没了。 教棍是邪恶的,执棍人是丑陋的,陆怜生是这样想的。 教棍轻轻在木案边敲击了两下,应东流睡眼惺忪,缓缓抬起了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的是宋教习和颜悦色的面孔。 应东流慵懒地托着下额,道:“小宋,依昨日所言,今日本少爷应该是吃不了你这教棍的。” 宋教习俯身到应东流耳边,轻声耳语到:“应少爷,旁人在的时候,还是记得给小的一些面子。” 接着宋教习又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正声说到:“这位气度不凡的学子,便是尔辈楷模,江州长宁应东流、应少爷、应大才。前两日,此人目无院规,屡次败坏院风,罪不可恕,吾本以为此子就是个不折不扣、无法无天的高粱纨绔,直至今日,吾方才明白,原来此人是难得的书法大才,因而不屑于如今桑院所授,行事随性。” “纵然是恃才傲物了些,也确比尔等有这资本。” 陆怜生想着,这是塞了多少银子,让桑院教习在明面上态度如此转变。 应东流想着,这是抄了个什么玩意,让这群银子都收买不了的顽石,对自己这般赞颂。 陆怜生与应东流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惊奇的目光同时在二人眼中闪烁。 “应东流昨日所誊《尚德贴》,晨间已在桑院内全部教习间传阅了一遍,院内八十几名教习,无比是赞不绝口。” “之后该帖又被送往长青学院,请吕院长的三弟子,那位在宏国久负盛名的书法大家品鉴,听说也是啧啧称赞。说是笔法流畅,筋骨上乘,仅见其形,不逊自己,只是神韵欠佳,不过年纪轻轻,能到达如此高度,也是千载难逢的奇才。”宋教习难得在堂上说的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应东流暗暗咂舌,都是白纸黑字,那玩意就真的写得那么好? 宋教习袖袍一挥,最后郑重宣布道:“自明日起,应东流午膳前照常来红楼听学,午膳后可自去武堂学习。当然,每日千字的誊抄还是免不了的。” “武堂是何处?若非是个好去处,本少爷才懒得去。” “武堂是不用守七七四十九条院规,不用听我等读书人讲学的地方,应少爷感觉如何?” “那倒是个好去处,本少爷交双倍誊抄,晨间也不来了。” 宋教习的神情流露着不悦,学子在听学时是需端庄讲理的,最好能附庸着几句文绉绉的诗文古经。似应东流这般言语随意无礼,必然得不到好脸色,但此刻宋教习心中却是喜不胜收。 若是连晨间也不来红楼的话,那这个就不是个瘟神,全然是个财神。毕竟应东流所交字帖,应该能在墨宝斋卖个好价钱。 红楼顶的古钟沉闷地敲击了几下, 锈迹斑斑的古钟似乎在含混不清地诉说着什么,只有桑院的学子们知道,已然到了散学之时。 离了红楼后,这群风华正茂的学子终于能够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畅聊。应东流身边也围上了几名学子,纷纷向应东流讨教书法,但不出所料的是,谦逊有礼的请教,只换来了一个“滚”字。 陆怜生望着悻悻然离去的几名学子,对应东流说到:“桑院里用心学习的只是少数,何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应东流眉头微皱,怪异地瞧着陆怜生,像是在瞧一个痴愚的傻子,目光中似乎在说:你看本少爷像是能教他们东西的人吗? 陆怜生突然心领神会,微微颔首道:“懂了。” “以前没发现,你在写字上竟有所长。” “所以其实这笔买卖很良心,一字确实值十文。” “你真是在不要脸的道路上,走的愈发远了。” 见应东流误会,陆怜生随即又补充道:“我素来是要脸面的,方才不是自夸,是夸徐先生。我自己所写的正楷,便是我个人的字迹,所以中规中矩。但为所交你的誊抄,我仿的是徐先生的字迹,是他们不曾见过的,却又定能惊艳众人的徐氏行楷。” “徐氏行楷?本少爷听也没过。”应东流有些疑惑。 “你虽闻所未闻,但它却真实存在,并且真的值那一字十文。”陆怜生的语气依然充满了对徐先生的崇敬。 第37章 报应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老马府的主人永远是老马,这是应东流说的,但应东流离府的这几日,老马始终倚躺在老马府的门口。若非衣着不算褴褛,恐怕会被过往行人,当做是在大户人家前,死乞白赖行乞的乞丐,如今看来只像个偷懒的门卫。 雨酥街被春雨打湿,老马时不时是望着湿漉漉的街面出神,他又抬头望了望久久未散的愁云,灰蒙蒙的天空看着有些惨淡,接着喃喃道:“人不能越老越怂。” 他将光阴剑插在门前,剑连着剑鞘深深嵌入了坚硬的青石中,似乎代替了老马成为了一个新的门神。 少爷回来前,肯定是要把家看好的。老马想着,独自一人上了街,就在应东流离府的第三日,他买了一块磨刀石,并做了一个决定。 光阴剑这样的绝世名剑,是永远不需要打磨的,凡俗之物如何能影响神兵利器。但老马还是拔出了光阴剑,坐在老马府前认真地用磨刀石打磨着。 老马不是在磨剑,只是在告诉上京的某些人,他要杀人了。 孤夜看懂了,他是负责监看老马的领头人,是百晓阁的副阁主,因此老马不能生事,至少在他监看期间不能生事。 当老马收剑入鞘,提剑离府时,孤夜心生不妙,他不知道此番这位绝世榜上的游天境强者,要杀几个人。上京不能乱,否则就算是百晓阁的失职了。 雨酥街的街口,浅浅的水洼映出了九个人影。 “总算出来了,竟然有九个人,老夫一直以来以为只有八个的。带头那个在隐匿上,有些本事,想来在百晓阁职位不低吧。” 孤夜一袭黑衣,拱手行礼,道:“马老前辈谬赞了,在下百晓阁副阁主孤夜,恳请前辈莫造杀孽。实不相瞒,院长与惊晓神将都不在,至少据在下所知,如今上京城内,无人能挡的了您杀人。” “但,少爷受委屈了!”老马的语气,冷的像从冰山中的寒缝中冒出来的一样。 时至今日,百晓阁都未查到当年马不疾住在应府的原因,更不知他为何如此看重应东流。但今日孤夜算是彻底了解,应东流在这位十绝心中的分量。 老马见九人仍拦在身前,道:“老夫可以让步,入了长青学院后,不滥杀无辜,但挡我者死。” 孤夜不知是进是退,就算是只杀一人,但毕竟是闯进长青学院杀人啊,这不明天就全城皆知了。况且依长青学院的作风,院内高手必然会出手阻拦,势必两败俱伤。自己打拼多年爬上的副阁主之位,保不齐就丢了。 孤夜浅浅一笑,语气诚恳地说到:“若马老前辈信得过我百晓阁,此事不如便交给我们处理。您也知道百晓阁在上京的实力与权力,在下身为副阁主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三日内,百晓阁必然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您看如何?” 一名普通的长青学子当然可以死,只是他不能死在阳光下,只能死在阴影中,死得合情合理,死得让人无话可说。 老马眯着眼,瞧着孤夜笼罩着阴影的笑脸,道:“你们在老夫入京的第三天就盯上了吧。” “事实上,您还在上京的官道上时,百晓阁便知道您要入京了,因此当您踏入上京的那一刻,便在百晓阁的护卫之下。”孤夜说到。 “护卫?这么虚伪的词,听得老夫恶心。不过百晓阁确实有点东西,老夫可以信你一次,时间无所谓,但要做的少爷满意,简单来说就是那人既要生不如死,我家少爷又要能爽。”老马说到。 孤夜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不是就杀人吗,怎么这老头要求还那么多,莫非就是等着百晓阁来做这事。 又想到磨剑是为了宣告杀人,孤夜愈发觉得,自己被利用了,还是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如此便说好了,您不出手,凡事皆由百晓阁代劳了。” 水洼映出了九个人影拱手一辑,下一刻,便只剩灰蒙蒙的天空倒映在水洼中。雨酥街街头身材矮小,佝偻着腰的老者,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打道回府。 翌日,以教学清明,学生品行端正着称的长青学院,便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偷盗事件,学院为将来春试榜首之人,准备的火舌灵芝不翼而飞。 好在院内有人豢养了犬类的天翔兽,再加之遗留的蛛丝马迹,很快发现窃贼便是学院内人。几名洞灵上境的师兄闯入房内,立刻制伏了正在吸收火舌灵芝的窃贼,灵芝效力极强,那窃贼还未吸收完全,便已隐隐触碰到了洞灵境的门槛。 经教习辨认,确认此株灵芝便是失窃那株,如今人赃并获,无人听得那窃贼解释,教习直接封其经脉,毁其藏界,当日便逐出了长青学院。从发现失窃到惩治窃贼,全程不过十二个时辰,外人除了感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外,也不禁感叹长青学院处事雷厉风行。 那窃贼修为尽废,被扣上盗窃之名,无颜回家面对父母,昨日他只是受人所托,去了上京府衙送了一对青花大罐,火舌灵芝则是那人给的报酬。 李弼此刻心中暗暗叫苦,当时确实心生疑惑,竟有人愿将此等宝物当做跑路的报酬,毕竟此事无异于是天上掉馅饼,而且是大馅饼。但自己终究未挡住灵芝的诱惑,明知事有风险,还是将青花大罐护送到上京府衙,本以为那人会翻脸不认账,自己大抵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料那人竟真的如约将灵芝送上。 那人只说自己是府尹旧识,受府尹所托收来了这青花大罐,但属实抽不开身,便想让修行者护送,李弼全当自己走了狗屎运,摊上这好事,万万想不到,最后竟成了人人唾弃的窃贼,前途尽毁。 修为尽废后,全身剧痛,李弼咬着牙,缓缓拖着步子朝一座富丽的大宅走去。他也曾是贺仕杰的一条得意好狗,只是不知事到如今,自己的主人还愿不愿意接纳自己,赏自己一口饭吃。 不出意料,他还未没见到贺仕杰人,便被家丁轰了出来,一口鲜血直接从口中溢出。 依李弼所言,他完全便是受人诬陷,但这样一个身世平平、天赋平平的人,谁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诬陷他。长青学院处事果断,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们听不得李弼狡辩,关键是这狡辩听起来,本身就没有一丝可信度。 为何教习房间会有我出入的痕迹?为何我吸收灵芝时他们刚好闯入?李弼顿时感觉这桩诬陷极其不简单,于是他朝上京府衙走去,希望府尹能还他个清白,毕竟自己确确实实受人所托,送过那对青花大罐,只要府尹去长青学院作证,此事便还有转机。 自应东流入了武堂后,桑院的规矩便彻底无法束缚他,武堂的师兄们在应东流软硬兼施后,纷纷都唯应东流马首是瞻。他们是桑院天赋最高的青年弟子,其中甚至不乏有数位洞灵境,却都甘愿在应东流面前自称小弟。 至于武堂的教习,在收了应东流足够的银子后,自然不敢马虎,奉上了桑院最好的秘籍藏书。但应东流只是随意拣了几本练练,其余都叫小弟们带回去给陆怜生了,毕竟晚照七式还不得精髓,这些垃圾随便学两招就行。 “老马,你怎么来了?”应东流正琢磨着晚照七式,转眼便看见了老马与陆怜生一同来到武堂。 老马眯着老眼,笑道:“少爷,咱一起看戏去。” 应东流收剑入鞘,问到:“看戏?看什么戏?” 陆怜生随即答道:“上京府尹今日审案,审一桩偷窃案,马老前辈叫我俩一起去看。你猜是何人受审?若是马老前辈没说错,便是之前长青学院中那最为无耻,夺你钱袋之人。” “还有这好戏,赶紧的。”应东流右眉一挑,顿时来了兴致。 今日的上京府衙审的案子,引来了不少围观百姓,虽说只是桩偷窃案,但偷东西偷到府尹头上,还是头一次。府尹前些日子托人重金收来的青花大罐,竟被人掉了包,而嫌犯正是此刻在公堂上大声喊冤的青年。 入了公堂的,哪个不喊冤,府尹对青年的喊冤声充耳不闻,想到自己的宝贝青花大罐刚入府,便被眼前的这个小贼掉了包,府尹便火冒三丈。 那对青花大罐入府校验时,确确实实是件价值不菲的珍宝,但仅过去一夜,真品便变成了一件拙劣的仿品。 李弼真是冤到姥姥家了,他本想请府尹调查火舌灵芝一事,不料刚走到府衙,便被几名回府的捕快直接扣押。然后便是冤上加冤,莫名多出了一条偷窃府尹青花大罐的罪名。 “大人,纵然青花大罐失窃当晚,小人修为尚在,但上京府衙戒备森严,凭小人的这点微末道行,如何偷的出这青花大罐。” “谁知你们修行者不会借助什么匪夷所思的宝物。当晚有打更的亲眼看到,有身着墨竹青衣的人在府衙附近疾行而过,长青学院内有你的师兄作证你夜里出去过,关键这青花大罐在你房内搜出,李弼你还敢狡辩。”府尹的声音透着威严。 “小的不知,但小的真的冤枉!” “还不认罪,听闻你那日还偷了学院内一株灵芝,简直就是偷盗成性、胆大包天。来人!上拶刑!” 府衙外已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陆怜生笑道:“府尹大人当真公正严明,全然依着宏律判案。” 应东流冷冷一笑,道:“真是拶邢,被你说中了,听说这拶邢一般还是用在女子身上的。” 陆怜生说到:“那家伙落得这般下场,倒是省的你亲自动手,因果报应这种事有时还是不得不信的。” 应东流心中舒畅,看着李弼痛不欲生的表情,说到: “所以呀,报应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对了,那家伙叫什么来着,算了,无名小卒也不重要了。” 第38章 白马红衣入上京 三院总是不乏德才兼备、修为不俗的天骄,但就在昨日这群骄子们却是被一名来自霆山,儒生装扮的少年,说的哑口无言。 长青学院内,少年先与二十位自恃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学子,站而论江山。 从庙堂到江湖,从宏国兴盛到天下大势,少年观点自成一派,句句引经据典,满口都是经史子集,却又引用的十分切合适宜。 二十名长青学子所论弊端,皆被其一一挑出,三言两语却令得众人难以出言反驳。 回味少年所论观点,二十名长青学子皆觉句句在理,眼光长远,虽说众人拉不下脸来,嘴上仍硬撑着,但心里已然暗暗佩服。 舌战群儒仍胜之,长青学子以礼相送,儒衣少年恭敬回礼,读书人终究是讲究面子上的这类事的。 一个时辰后,少年又出现在了宏院,与宏院内以诡辩着称的怪才丁长乐,论了手武师与天翔师的强弱。 丁长乐不出意料偷换概念,以点概面,结果少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使丁长乐最后陷入了与自身相悖的观点中。 宏院多是膏粱子弟,心高气傲,见平日里最能言善道、巧舌如簧的丁长乐吃了瘪,随即动手的不在少数。 少年只是向丁长乐行了一礼,身上几道紫电眨眼间便弹向四周,那些个动手的膏粱子弟还未近身,却感觉全身酥麻,寸步难行。 儒衣少年自称是霆山一凡夫俗子,不论是长青学院还是宏院,都无人知道少年姓甚名谁。直到夜幕降临,少年走出了桑院大门,整座桑院顿时沸腾不已。 来者竟是霆山少宗主,赵谦君。 往年这般人物只会去长青学院,再不济顺便去趟宏院,但已是多年没有莅临过桑院了。 与此同时,桑院内一名叫陆怜生的少年也因此出了名。 二人从晌午坐而论道,侃侃而谈,先是论朝局,接而论古今名人,最后各自抒发着修炼一途的感悟,直至月上星空,二人仍然意犹未尽,相约明日辰时城北妙文客栈再会。 少年也终于留下姓名身份,接着陆怜生也多出了个学识不输儒道天才的名头,受到了整个桑院的优待。 那一日,二人初见,那一夜,二人皆有感悟,境界各上一层。 白日里,上京各条主街总是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 除了各色店铺临街而开,街边吆喝叫卖商贩也不在少数,如今的太平盛世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毕竟西边和北边近年来摩擦不断,指不定哪日便会狼烟起,家国乱。 陆怜生凝了凝神,想到昨夜藏界内的源泉再次扩大,已与放源上境的武师无异。 岚羽也因能够不断吸食大量源辉,从而蜕变,迈入了幼兽中期的门槛。 这般修行速度,纵使放在长青学院也赶超了大半弟子,毕竟自己修行还不到一年,已有常人两三年的成果。 东雀门外,有人白马红衣入京来。 上京十六处城洞,大多皆是往来白丁,偶有驾着华贵马车出行的达官贵人,门口官兵大都是笑脸恭送。 当然,真正的权贵都是差人直接御兽凌空出城,何须过洞,因而官兵每日所见之人,不论是贫是富,都已感觉稀松平常。 直至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骑马踏入东雀门,官兵顿时眼前一亮,这般俊美的长相与出尘的气质,哪是寻常公子哥。 官兵例行登记,语气却是极为温和,明暗间想套出这位少年的来历,并与其交好。这已无关于看人眼光如何,但凡生得如红衣少年这般俊俏,必会引得人搭话。 东雀门的官兵与当初南武门的阮肥球,简直如出一辙,听闻少年来自焚阳宗,直接把他作了出世的仙人,当即推卖起自己,想亲自当红衣少年的向导。 红衣少年的嘴角勾勒着笑意,未与官兵多搭话,随即驱马向前。 城洞内有些昏暗,少年回顾来时路上所见之人,想着自己天下第一美男的名号看来可以坐实了。 春日的暖阳洒在少年脸上,胯下白马高傲地昂着头,恣意地迈着蹄子,浑身肌肉充满了爆发力,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看起来如同白玉雕琢而成。柔顺雪白的鬃毛披散着,马尾在春风中晃动,看起来十分潇洒。 白马尚且如此,马背上那一袭红衣,自然更甚。 红衣少年摇头晃脑,嘴角的笑意始终未退,春风扑面,他仿佛醉倒在了这片春风之中。 白马与红衣踏入了繁华的上京大街,少女们不经意的一瞥,却陷入了那迷人的笑意中。 红衣与黑发飘飘逸逸,不扎不束,随着春风拂在半空,那俊美绝伦的五官棱角分明,尽显英气,剑眉下却是一双桃花眼,透着细腻与多情。 少年眉目如画,色转皎然,一个回眸不知摄走了多少姑娘的心神,街道两侧越来越多的女子驻足痴望,欣赏着红衣少年白净的脸蛋。 少年闭上了双眼,静静享受着少女们痴迷的目光,这匹白马可是他昨日花重金在一处驿站买下,为的就是今日入京这一刻,让万千红颜倾心。 身着一身极其扎眼的鲜红,驱马踏街不避让任何行人,少年来得真的很张扬,似乎想让整个上京都能够注意到他。 他气质超然不像尘世中人,却偏偏入世。 稚童拉着姐姐的手,喊着要吃街边的糖葫芦,但此刻街边哪个少女不是驻足痴望,直到那袭红衣消失在视线中,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更有甚者,随着白马一路尾随其后,只为多瞧上几眼,这般俊俏的少年,平日里哪能见的到。 稚童嘟囔着小嘴,气愤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弹弓,随手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块,眯着眼对着红衣少年背后射去。 石块飞射而出,力道不小,但似乎是准头差了些的缘故,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不偏不倚砸在了白马屁股上。 白马顿时如遭雷击,惊慌地嘶叫着,撒开马蹄便横冲直撞,在街道上狂奔。 红衣少年也是一惊,胯下白马突然难以控制,先前潇洒的姿态顿时烟消云散,他也如马儿般惊慌失措。 少年不擅马术,昨日看上这匹白马,除了马儿模样俊俏外,更多是看上了这匹白马温顺。 白马四处冲撞,踢翻了不少摊贩的摊位,少年失了从容,胡乱拉扯着马缰,只能大声叫喊着让一下。 行人见白马疾驰而来,纷纷避到路边,白马自陆怜生身边擦身而过,继而继续向前奔行,街道一时间有些混乱。 百姓们议论着不知是哪家纨绔,敢这般策马奔驰街中,关键马术还烂得一塌糊涂,只求莫要伤到无辜。 老妪拄着柺,佝偻着腰,拎着一篮芹菜,慢步走在街中。 周围行人瞧见前面动静,纷纷提前避到路边,老妪年迈,腿脚不便,见白马迎面朝自己冲来时,已然躲闪不及。 行人虽早早提醒,有马儿受惊冲来,却无一人上前帮扶老妪,毕竟众人皆担心躲闪不及,被冲伤到。 红衣少年见眼前老妪,未能及时躲开,顿时心乱如麻,挥着手焦急喊道:“老婆婆,快让开!” 老妪见白马即将冲至眼前,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红衣少年恨不得跃至老妪身前,挡下马蹄践踏。 一抹白影飞掠至白马前方,随即一道劲风扇出,伴随着有力的白羽,狠狠轰在白马左脸。下一刻,人仰马翻,白马失了重心,马蹄打滑,斜着倒在街边。 马上那一袭红衣,随着白马摔倒在地,在街中翻滚了两下,潇洒倜傥彻底不见踪影。 陆怜生疾步向前,搀扶起了地上的老妪,那抹白影绕着陆怜生周遭盘旋,兴奋地鸣叫着,这是它第一次被陆怜生唤出战斗,虽然只是扇了一匹马。 红衣少年狼狈起身,理了理一头飘逸黑发,掸了掸身上灰尘,好在这袭红衣材质非凡,不易沾染污垢,不然他便该心痛死了。 红衣少年望向空中那抹白影,一拍脑袋喃喃到:“一着急,忘了还有这玩意能救场了。” 围观百姓不少,有赞赏陆怜生及时出手救人的同时,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痛批红衣少年空有一副好皮囊。 红衣少年颜面扫地,摸了摸摔痛的屁股,心中不禁有怒意燃起,但转而想到确实是自己犯错在先,又不得不压下心头火气。 红衣少年脸上堆起笑容,上前搭话,望了眼空中那只天翔兽,道:“这鸟好像在百兽榜上瞧见过,叫什么羽来着。” 陆怜生送走老妪,道:“百兽榜第七十九,岚羽。” 红衣少年拍了拍手,附和道:“厉害!厉害!” “公子实在不该策马上街,若是伤了人,也是给自己惹上麻烦。”陆怜生说到。 红衣少年皮笑肉不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怂货,起来,别装死了,都是你害的,一块石头就把你吓死了,害的本公子出丑。听说这时节上京春笋不错,不如今夜就吃春笋炖马肉吧。”红衣少年一脚踹在白马上,说到。 “公子气度不凡,日后不鲁莽行事,必成大器,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鲁莽?红衣少年属实有些不满这般不雅的词汇用在自己身上,心里莫名想打一顿眼前这位少年。 “本公子初入上京,不如与兄台交个朋友,也好有个照应。不知兄台有何事,可否让本公子同行。” “在下要与霆山赵谦君论道。” “有意思,带我一个。” “莫非公子也颇有学问?” “不,我想找他打架。” 第39章 风雷动 因为今年春试的缘故,酒楼生意与客栈生意,不出意料成为了最火热的。不单单是因为这次春试面向全天下,而不只是宏国,更重要的自然是因为各地各派的修行者,都想拜入院长门下。 但事实上,吕院长会来吗?这还是个未知数,无人知晓这位来去无踪的院长的行踪。不过,从每日上京各城门中,络绎不绝涌入的修行者来看,大家都愿意为这个未知数赌一赌。 城北,妙文客栈,陈旧的木匾透着读书人陈腐的气息,大堂四壁挂着几幅不成名的对联与字画,也许是未经装裱的缘故,字画上沾着些不知从何处飞溅而来的墨渍,边角也有些残破。 不提那有天下第一楼美称的望星楼,与天凉街极尽繁华的建筑,即便只是与上京其余客栈相比,妙文客栈也显得有些末流。 毕竟天下大多的文人墨客都是一副穷酸的模样,妙文客栈那极妙的价格,与极妙的氛围,很是适合那些有鸿鹄之志,但暂时两袖空空的读书人。 赵谦君一袭白衣儒服,端坐在窗边,有序地整理着桌上的经文。与先前白马红衣,潇洒纵街的少年相比,他的长相属实不算出众,甚至由于右眼有些斜视的缘故,导致眼距看起来有些宽,样貌不及中人。但读书人的气质却在长年累月的浸泡中养成,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个道理,在他身上极其淋漓地表现了出来。 书桌的边缘放着一纸便签,上面记录着此番下山要做的事,依稀可以看到有几条,已被墨水划掉。 桑院论道、宏院论道、长青论道、墨宝斋买四宝……浅浅的墨痕从顶端一条条划下,仅剩下最后三件事,其中扎眼的一条“同陆兄论道”,明显还是后来新加的。 赵谦君的目光,不时望向窗外,按约定的时日,陆兄今日会来,所以他在等人,但等的不单单只是陆怜生。 楼下,客房内的客人不知从何时,一批批被清出了客栈,他们或是得到了银子,或是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书籍,尽数另寻住处。直至最后,妙文客栈的小二与掌柜也消失了。 客栈,静的出奇。 伴随着吱吱呀呀的推门声,一名身着褐衣道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一阵短暂的沉默,赵谦君起身向中年男子拱手行了一礼:“蒋师叔。” 蒋山承直直盯着赵谦君,目光逐渐变得凌厉,随即说道:“少宗主不必多礼。若真论辈分,该是我向您行礼。” “那敢问师叔,杀我便是您行礼的方式?” “少宗主聪慧,在下也是奉命行事。” 赵谦君淡淡一笑,道:“奉命行事?奉何人之命?是鼎力支持兄长的王长老,还是唯兄长马首是瞻的李长老?也罢,如今七位师兄应该都已回山了,纵是身死,也仅是死我一人。” 蒋山承沉思片刻,冷笑道:“原来先前路上投毒一事,是少宗主所为,为的便是让同行的七人回山,我还在担心有什么暗藏的变故。如此说来,自出山时少宗主便发觉不对,那么为何不逃?” 赵谦君收起了桌上的书籍,将便签放入怀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向来都是直面任何事的,逃避不是我的作风,会损了道心。” 淡紫色的阵法,悄无声息笼罩了客栈,蒋山承从袖中掏出了柄短剑,道:“敢问少宗主可做好准备,直面我这洪水猛兽。” 赵谦君望了眼屋外的阵法,密集的雷电已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雷网,这是困雷阵,是霆山独有的阵法,需揽山境强者耗费数根珍贵雷木,提前在阵眼各处布好。赵谦君从小生在霆山,对这阵法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很确定,自己破不了此阵。 “蒋师叔,我还有三事未做,一是找人,二是与陆兄论道,三是春试,眼下我已不奢求找人与春试,但求师叔留我活过今日,让我与陆兄将那日未论完的论完。” “少宗主这是在求一个变数?宗主与霆山内每个可能救你的人,此刻都远在千里之外,而你初入上京,人生地不熟,更无强者相助,怕是等不到这个变数。” 赵谦君摇了摇头,目光透着几分阴郁,道:“蒋师叔,字面意思罢了……” 赵谦君想着与陆怜生的约定,又想着世人总爱把简单的事想复杂,不由轻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出了遗憾,却没有叹出死亡的惧意。 蒋山承道袍摆动,房间内风雷肆起,屋外雷电噼啪作响,细密的雷枝抽打着木窗。 风雷奔起,木板碎裂,蒋山承手执短剑,势同风雷,剑势陡然暴增,源辉密布的剑锋上透着森然的杀意。 赵谦君平静的目光透着几分坚毅,守拙剑自鞘中飞出,这柄沉重的笨剑,自地而起,将直刺而来的短剑向上挑开。 源辉裹携着剑气,直冲房梁,顿时木屑四散,碎裂的木板从房顶掉落。透过房顶那巨大的缺口,可以看到困雷阵阵顶驳杂的雷电,肆意地张牙舞爪。 蒋山承顺势高举短剑,狂躁的雷电自剑尖冒出,赵谦君见状提着守拙剑后退了三步,剑尖同样紫电冒蹿,风雷之势自周身陡然而起。 刹那间,电光与流火在两柄剑的交锋中闪过,二人用的是一样的剑诀,霆山赫赫有名的风雷剑诀。但毫无疑问的是,中年男子剑法更为老辣纯熟,赵谦君的攻势尽数被瓦解,只是令人惊奇的是,一轮交锋之下,赵谦君并未败退。 蒋山承道:“若非霆山的传承只能在天翔师上,你未来想必也是一代人杰,甚至可以与你兄长一争宗主之位。” “其实在霆山时,我就说过很多遍,宗主之位就是兄长的,只是总有人不信。” 蒋山承大笑数声,道:“真是个怪人,就像两年前你入雷剑峰寻剑时,就在山脚捡了那么一把破剑,明明是个聪明人,却非要用笨剑。” 赵谦君低首瞧了眼,几个交锋后就满是缺口的守拙剑,不禁自嘲一笑,道:“只是感觉与这剑投缘,哪管笨不笨。” “你用这剑赢不了我。” “还请师叔继续赐教。” 蒋山承横握短剑,暴喝一声,随即,一道凌厉的剑气横挥而出,剑气两端刺穿了两侧木壁,横贯整个房间。赵谦君将守拙剑横挡于胸前,一身源辉尽数释放,但下一刻,看似浑厚的源辉却如薄纸般被撕裂,守拙剑的剑身也出现了一道深长的剑痕。 转眼间,又是八道一样霸道的剑气依次甩出,这九剑乃是风雷剑诀的最终式,取的是“九州生气恃风雷”之意。破损的房梁与支柱终于不堪重负,千疮百孔的房间在下一刻,轰然崩塌。爆射而出的九剑,砍裂了客栈各处。 第四剑时,守拙剑断了。 第五剑时,白净的儒服被电的有些焦黑。 …… 第八剑时,赵谦君胸口中剑,一口鲜血猛然喷出。 第九剑时,他从二楼楼梯口的护栏边被打下,直直摔入客栈大厅,止不住地在碎木与灰尘中翻滚了几下,一身儒服满是血污。 赵谦君撑起断了的守拙剑,此刻剑身早已不在,只剩下一个宽大的剑口连着剑柄。 前四剑不退,赵谦君以攻为守,同样用了风雷剑诀的“九州风雷”,挥剑硬拼,但境界之差难以弥补,因而铁剑断,剑诀停。后五剑,赵谦君用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守剑,却终是难以抵挡。 蒋山承见赵谦君仍哭撑不倒,不禁暗暗咂舌,自己这九剑也是近乎用了全力。 赵谦君的嘴角溢着淤血,接着如虫兽低吟般,有节奏地喘息了起来,这是霆山特有的山门吐息法。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愿束手就擒,那么如今更不能坐以待毙,至少要将自己能做的做到最好。 数息之后,赵谦君的脸上逐渐恢复了些气色,嘴角的鲜血也不再冒出,只是始终阴着头,半跪在地上,看起来已无再战之力。 蒋山承剑势又蓄,右脚一踏木板,腾空而起,身剑同形,化作一道惊雷,朝赵谦君额顶猛地劈下。 这一招“惊雷落”一旦命中,往往是一击必杀,再无生还可能,蒋山承料定赵谦君无力躲闪,果断直击命门。 平地有惊雷落下,客栈大厅中心深坑突现,夺目的银光在瞬息间撕裂了石板地面,几百道大小不一的裂痕,如森罗地狱的鬼爪,肆意延伸开来。雷电的余威好似惊起的骇浪,在空中震荡,这次毁坏的不是一间客房,整座客栈都已摇摇欲坠。 受惊的白马已安了神,似乎是因为听懂了红衣少年那句:“今夜吃春笋炖马肉的缘故。”之后始终安分地慢迈着马蹄,温顺地被红衣少年牵着前行。 红衣少年环顾四周,浅叹了口气:“上京城北竟有这样一条破街,没有百十来个妙龄少女出来夹道欢迎,好一睹本美男的盛世容颜。你确定霆山的人会住在这样一个破地方?” “赵兄心性上佳,自然不会在意歇脚处,不论是简破陋室,亦或是堂皇屋宇,于他而言想来都并无分别。我与他相识虽不过三日,却感觉与其志趣相投,极为难得。”陆怜生说到。 红衣少年高傲地昂着头,道:“赵谦君,霆山的少宗主。你与其论道,而本美男则是一时兴起,想找他打架,看看这位霆山未来的才俊,撑不撑得起往后的霆山。” “惊雷落”的轰鸣声,远远传来,白日里凭空传来的雷声,惊得白马前蹄一蹬。红衣少年猛拉了一下马缰,白马才平静了下来,但眼神中仍有惶恐闪烁。 陆怜生眉头一簇,道:“不是凡雷,怕是有修行者在前方战斗,而前方正是妙文客栈。” 红衣少年嘴角上扬,悠闲说到:“霆山少宗主遭遇不测,身死上京,这消息不出几日怕是会传遍全国修行界吧。” 第40章 张阳张扬 兽宫大开,岚羽掠出,白翼振翅,迅捷翔空。 陆怜生给了岚羽救人的指令后,随即加快了脚步,将优哉游哉的红衣少年甩开。 红衣少年见状,松开牵着白马的缰绳,几个箭步便越过了陆怜生,潇洒回眸,对陆怜生说到:“方才街上我正真想说的,其实是你这废物天翔兽还是少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本美男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万兽至尊。” 说罢,一团炽热的艳红明火,自红衣少年身后,划出一道华美炎轮。那团红焰冲上天穹,焰心一道凤凰身影闪烁,猛然挥翅,洒下无数轻柔火羽。 明亮的火光令陆怜生一时难以直视,直到红焰褪去,陆怜生才瞧清了这只天翔兽的真面目——百兽榜第八,炎凰。不过这只炎凰展翼后,也不过两人大,瞧着怕还只是在青兽期。 “你真的很张扬,能让青兽期的天翔兽,有不逊于王兽期天翔兽的气势。”陆怜生说到。 “你说对了,我确实很张扬,因为我就叫张阳。白马交给你了,本美男先行一步,看那霆山少宗主被打死否。” 炎凰的羽翼拉着亮红的流火,缓缓飞到张阳身边,侧下半边身子。张阳揪着红羽,爬到炎凰身上,接着蹲在了炎凰背上,向前方飞去。陆怜生忍不住噗嗤一笑,别有趣味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着难怪只是骑马入上京,而不是骑炎凰入京,原来是因为这深蹲的姿势,实在是有损美男形象。 空中,淡紫色的困雷阵映入眼帘,片刻后,张阳已靠到困雷阵旁。接着,匆匆从炎凰身上翻了下来,深蹲确实不雅,所以还是少蹲为妙。 断裂的守拙剑,完全插入蒋山承左肩,蒋山承靠在龟裂的墙面上,赵谦君紧握剑柄,将其死死钉住。 殷红的鲜血大汩从左肩溢出,蒋山承怒目圆睁,恶狠狠地吼道:“你想越境杀我!” 赵谦君气若游丝,只是目光依然坚毅。惊雷落的瞬间,他蓄势施展出了先前从未成功过的“雷走龙蛇”,这是霆山的高级功法。事实上这招依然没有成功,只是绝境下,赵谦君以剑代雷“剑走龙蛇”,避过了惊雷落中心最致命的范围,抗下层层雷震后,人随剑行,剑如逍遥游走的龙蛇,在瞬息间穿过密集的雷网。 龙蛇之势,疾如穿魂银电,剑起时,一道淡淡的龙蛇潜影,拉曳而出。龙蛇刚猛、迅疾并存,剑意狠厉果断,蒋山承刚收招时,赵谦君便猛然冲至其身前,一剑刺入其左肩,将其狠狠压在墙上。 蒋山承突然带着讥讽的意味,狂笑数声,道:“纵使我身死当场,困雷阵依然存在,一个时辰后,七七四十九道雷戟会贯穿阵内每个角落,于你而言,始终是必死之局。更何况,你已至极限,怕是要不了我的命。” “那便只能请师叔与我一起迎接四十九道雷戟的洗礼,然后共赴黄泉。”赵谦君的剑依然死死插在蒋山承肩头,短剑的缺口散布出密集的雷电,使蒋山承全身麻木。 蒋山承阴狠说到:“你没这个机会。” 困雷阵不知何时被驱动起来,一声雷鸣,一道雷击,似乎成了压垮客栈的最后一根稻草,妙文客栈核心的房梁与支柱完全断裂,整间客栈倾斜倒塌。 扬起的木屑灰尘弥漫了这个困雷阵,烟尘散去,阵内仅剩废墟一片。 张阳未曾料到阵内战况,竟会激烈到如此地步,客栈崩塌的那一刻,他心头也是不由一惊,后退数步。 困雷阵编织而成的雷电,循环依旧,生生不息。张阳瞧着这阵古怪,试探性地伸手触摸,一道细小的雷电,突然抽打向张阳手背。 紫电抽起手背一层皮肉,张阳浅浅龇牙,指着眼前阵法破口大骂。炎凰见状,心领神会,振翅而起,高贵地长鸣了声后,在困雷阵上空,降下了无数真焰火石。 火石陨落,困雷阵内顿时雷电大作,猛烈的紫电劈烂了无数火石。 熊熊烈焰散落在阵顶,雷火这两种最为狂暴的元素接触,自然势不相融,二者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紫红色的光芒交织,随即在空中猛然炸裂。 炎凰真焰熔出了一个巨大缺口,张阳刚欲踏步向前,无数的紫电却又立刻在缺口处交织补齐。 岚羽已在困雷阵外盘旋数圈,它虽处幼兽期,但毕竟也在百兽榜之上,再加之陆怜生悉心照料,因而极通灵性。它自知阵内有非救不可之人,便凭着灵巧的身体与迅捷的速度,钻入了即将合成的缺口。 岚羽绕着客栈废墟低飞,明亮的目光落到了碎裂木梁下,那个儒衣少年身上。 约莫人头大的岚羽,张开白爪,费力地将赵谦君从废墟中拖出,接着朝困雷阵外望去,见陆怜生调整着呼吸,姗姗来迟。 张阳朝陆怜生瞥了一眼,道:“这破阵有的东西。” 陆怜生终于放慢了脚步,望了望这座淡紫色的雷电阵法,道:“这应该是霆山的困雷阵,若想以外力强行击破,怕是要揽山上境的强者出手才行。” 张阳摆了摆手,炎凰便朝其手心吐出了一口明红火焰,炎凰真焰是炎凰凝聚出的最精纯的火焰。张阳将炎凰真焰贴着困雷阵燃烧,数息后,困雷阵便被熔出了个小缺口,只是缺口很快又被雷电补上。 “何须揽山上境出手,本美男也能破之,只是这怪阵又能立刻合上罢了。” 张阳的炎凰虽境界不高,但那一身炎凰真焰却是世间顶级的神火,硬是凭着真焰极高的品质,一次次将困雷阵熔开。 陆怜生思索片刻,道:“阵法终究不是修行者走的主途,因而凡阵法,必有破绽。这阵阵眼的各处,似乎需要提前布置好雷木,阵法循环也是依靠那些雷木。若我推测不错,一旦雷木被毁,这阵法也便不攻自破了。” “说的轻巧,那依你看阵眼在何处?雷木在何处?”张阳说到。 “天下闻名阵法,在下有所研究,困雷阵幸位其列。此阵共有七个阵眼,名曰育灵、逐波、天罡、敕星、湮图、雷动、千劫。分别对应坎乙、坎戊、离丙、坤甲、兑甲、兑庚、巽丁七个阵位。”陆怜生说着,依依指出了七个阵位。 张阳吃惊之余,目光中又流露出几分狐疑,道:“这你是怎么记住的?” “多看几遍书就记住了。不过实不相瞒,很多东西是晚上做梦记住的。”陆怜生的语气十分肯定。 真焰凝,凰火燃,雷阵破。 张阳望了望七根烧焦的雷木,望了望从阵顶迅速消失的紫色雷电,又望了望满脸担忧的陆怜生,心里想着有点意思啊。 岚羽将遍体鳞伤的赵谦君拖至陆怜生身旁,陆怜生也接触过几本医书,但毕竟不是郎中,面对如此严重的伤势,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撕下身上衣物,在血流不止处,进行简单的包扎。 一只焦黑枯手,艰难地从客栈废墟的碎裂木板中伸出,蒋山承撑起伤痕累累的身子,从残垣中爬起。既然自己没死,那么赵谦君便必死无疑,无论他现在是否活着,但待困雷阵降下七七四十九根雷戟,他必然死无全尸,而自己也不至于与其同归于尽。 蒋山承发出了庆幸的笑声,听起来却十分癫狂,引来了陆怜生与张阳的目光。 “你们是何人?”蒋山承披头散发,宛如一头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张阳嫌弃地说到:“就是你要杀赵谦君吧,好家伙这副鬼样子了,竟然还没死。不过麻烦你现在搞清楚状况,你那破阵已经没了,如今你还杀得死谁?” 蒋山承环顾四周,困雷阵依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突然发了疯般乱叫了两声,接着眼神阴翳,说到:“一个两个,天资卓越之辈都让我遇上了,既然尔等坏我好事,那便随赵谦君一起把命留在这儿吧!” 岚羽挡在陆怜生身前,陆怜生则护住了怀中赵谦君,羽翼上浅浅的淡蓝荧光流转,岚羽挥翅,翅中几根坚如钢钉的利羽随即爆射而出。 利羽直刺面门,蒋山承短剑在手,只见剑身炸出几道火光,利羽皆被劈开。 蒋山承剑势不停,但还未近身,无数恐怖的火羽却又迎面扑来。百片千片火羽绚丽的在炎凰四周飞舞,随着炎凰身子一旋,千百片火羽形同利刃,齐齐射向蒋山承,每一片火羽都具有爆裂之力,当火羽与短剑接触的刹那,宛如年关时几十串爆竹炸裂。 嘣、嘣、嘣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岚羽张开双翼,扇动气流防护,护着陆怜生向远处躲避,四散的火星仍伤到了羽翼。 陆怜生暗暗咂舌,看着不远处接连不断的艳红火光,他难以相信青兽期的天翔兽有这般战力。 不愧是百兽榜第八,远远胜过同境界其余天翔兽。 短剑划出一道雷波,火羽随之被悉数震开,在空中爆裂。蒋山承一抹嘴角鲜血,道:“声势倒是唬人,但终究只是青兽期,如何胜我这揽山境。” 炎凰在张阳头顶盘旋, 张阳望着眼前的蒋山承,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不屑,道:“若是白日里,我孤身一人,自然不敢轻易招惹揽山境的,但如今你这个揽山境伤成这样,我若还赢不了,岂不是颜面扫地,愧对我这焚阳骄子的名号。” 第41章 炎凰在前,岚羽在后 炎翅狠狠往前一斩,霎时一条长长火斩便落了下来,斩落在地面上溅起大片火舌,扑向两侧 。赤红的炎凰真焰在街中蔓延,烈火无情,街面被吞噬了个干净。 蒋山承凌空一跃,躲过夺命烈焰,风雷霎时又起,闻名天下的风雷剑诀在火海中乍现,源辉凝聚而成的狂暴风雷,将扑来的真焰从街面生生掀起。 此刻,蒋山承的风雷剑诀远没有先前对上赵谦君时强大,炎凰火势虽大,火焰品质虽高,但终因境界偏低,火劲不足。哪怕剑势不强,火焰仍被轻易破开,蒋山承周遭雷光环绕,三剑破火,接下去三剑突破炎凰,最后三剑直刺张阳命门。 见来者风雷伴身,剑势汹涌,张阳顿时不敢懈怠,但若想三剑便过炎凰防御,属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总角时,张阳便与小炎凰朝夕相处,二者早已心意相通。千百火羽搭在炎凰双翅上,两翼似乎瞬间大上了十倍不止,炎凰俯冲至张阳身前,张开双翼将其包裹其中,好似一大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天翔师在未成为大师前,自身孱弱,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需天翔兽全力相护。只待成为大师后,人兽一心一体,可使天翔兽附于己身,届时天翔师便将拥有天翔兽的能力,肉体强横,翱翔天穹。 风雷剑诀对上眼前这一固若金汤的火球,竟伤不到张阳分毫。先前对敌赵谦君,蒋山承虽只出了几招,但皆是全力出剑,再加之挡下坍塌客栈,源辉已耗掉七七八八。 蒋山承无奈退开,身上多处伤口剧烈作痛,尤其是赵谦君在左肩的那一刺,在使用风雷剑诀后,伤口裂的厉害,暗红的血液一汩汩淌出。短剑在与炎凰真焰多次接触后,损坏的厉害,剑锋被烧钝了,剑身也已有了被烧熔的迹象。 蒋山承已大抵摸清张阳实力,他当然能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天才,只是之后,自己怕是会重伤加剧,难治身亡。 “小炎,你流血了。”张阳抚摸着炎凰渗着鲜血的羽翼,紧皱的眉头满是心疼。 蒋山承仰天怒吼一声:“为了大义!” 事已至此,他已顾不得什么玉石俱焚。风雷再起,这一次他完全贯彻了“九州生气恃风雷”的剑意,力求能使出对上赵谦君时的水平,彻底将眼前的人杀死。 一根浅白中泛着淡蓝的利羽,悄无声息贯穿了脏器,蒋山承的神情顿时变得惊愕,转而有些木讷。 “恕在下直言,在下实在想不到这是哪门子大义”陆怜生说着,将怀中赵谦君放到墙边倚靠,接着缓缓走到蒋山承身边,岚羽姿态轻盈从蒋山承身后,绕到陆怜生肩头停下。 蒋山承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气机完全消失,一头栽倒在地。 战局总是瞬息万变,张阳刚做好殊死一战的打算,转眼间敌人就倒下了。 张阳摸了摸岚羽脑袋,道:“怪了,连我都没看到这小家伙偷袭。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毕竟本美男可不想跟这种人拼命,刚刚还想着打不赢的话,到底该怎么溜呢。” 这怪异的身法源自北琅海云宗的逍云游,传闻海云宗弟子平日里便是步态轻盈、身形矫健,皆是修炼了此种身法的缘故。应东流带来的众多武堂秘籍中,恰有不知从何得来的逍云游残本,陆怜生自身无法练习,便依着自己的想法补充改全,专让岚羽修行。 岚羽如同九霄之上,垂落凡间的缥缈浮云,轻柔无声,无息贴近。云自逍遥时,可日行千里,足见悄然间速度也是极快,岚羽只在短期用上了这速度,已然疾如行风。 藏界内源泉已然扩充至最大,因而源辉丰富,陆怜生不急于将岚羽收回兽宫。 “天翔兽攻、防、速本就生来强于修行者,若练上那么几招武师功法,必能更上一层。一百年前,东方云见便让他的天翔兽,御天剑仙,学会了众多武师剑招。珠玉在前,在下不过是管见所及,博前人之所长,算不得什么。”陆怜生说到。 张阳虽为天翔师,但也是初次听说天翔兽可练武师功法,随即道:“东方云见那是天翔师先贤,百年来最年轻的圣师,你当然比不上,不过能取其所长,你也不必过于妄自菲薄。那个,改日你也指导指导我家小炎学两招呗,焚阳宗里那些武师练的秘籍绝学,任君挑选。” 陆怜生笑道:“在下尽力而为,也算是与张公子交个朋友。” 天边,几道流火划破苍穹,为首的老者脚下,是百兽榜上第五十一的焱裂鹰,身后三名老者,也是各自脚踏淡红翔云,紧随其后,残火卷空。 一名宗师三个驭云境,这般强者看起来尤为匆忙,不知所为何事。 “那个,本美男先走一步,你这个朋友本少爷也便交了。记得今年春试来看本美男一展风采,还有记得把那家伙救活,还没和他切磋呢。还有,帮我照看一下怂货,那怂货花了我不少银子,直接丢了实在舍不得。”张阳一股脑的说了一大串,样子十分着急。 说罢,他立刻将炎凰收回兽宫,甩着那一袭红衣,慌张窜入附近错综复杂的巷子中,毫无先前气质风度。 白马驼起了昏迷的赵谦君,二人一马,走向桑院。 午归桑院,暮时陆怜生搭救霆山少宗主的消息,便传遍桑院上下。人们吃惊之余,也难免有些眼红之人,说陆怜生将攀上高枝,做上这位少宗主的狗腿子。 不过,敢那么说的,即便只是在私底下,最终也难免逃不掉被痛打一顿。 应东流发话了:“就算是攀高枝儿,攀的也是本少爷这根,先来后到懂不懂?” 人们才恍然记起,入院之初,陆怜生便是被应东流罩着的。 “在院里混得不错。”陆怜生打趣到。 “那哪比得上你,出去半日,带回个半死不活的霆山少宗主。”应东流刻意说得阴阳怪气了些。 陆怜生浅浅一笑,自顾自地讲起了外出一事,他知道应东流要听,所以干脆自觉了些。 从与白马红衣的张阳相见,到岚羽一击毙命蒋山承,陆怜生皆娓娓道来。 “我杀人了,虽然客观上来讲是岚羽杀的,我不需要克服什么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但依修行界的条文,天翔兽杀人一律算在天翔师头上,霆山怕是要来计较。”陆怜生说到。 应东流大骂一声白痴,接着又道:“你在担心什么,依你所言,已是千钧一发,你死我活之际,你若不杀,便是一尸三命。那赵谦君现在还喘着气呢,你还担心霆山污蔑你。” “只是不知赵兄何时醒来。”陆怜生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担忧。 “桑院的老头子们说了,幸亏搭救的及时,不仅性命无虞,日后也落不下什么伤病。你俩相识不过几日,把他倒是看得重。”应东流说到。 “我与赵兄一见如故。” “本少爷记得你上次还一见钟情呢。” 陆怜生一时语塞,脸颊微微泛红,想解释些什么,却感觉再说下去只会被噎得更惨。 百晓阁很快出面料理此事,死的是霆山一个地位不高的小长老,但好歹也是揽山境,百晓阁帮忙收了尸,也将消息传往霆山,信中不乏提及赵谦君受伤。 从妙文客栈杀意涌动时,百晓阁便知道霆山少宗主将身处险境,但他们并未出手相助。因为阁内最高的那位猜的到,这是霆山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便选择置身事外。不料因为一名桑院学子与一名焚阳骄子的卷入,让这本已注定的死局,破开了一条生路。 本以为霆山来人会很快,不说日夜兼程那也该是马不停蹄,不料几日过去,只是传信来说,会派一名揽山境的长老来照看赵谦君。 百晓阁似乎从中读出了些什么…… 桑院悉心照料,用上了不少珍藏的珍宝灵药,心思可见一斑,毕竟换作其余任何人,桑院都不可能如此上心。 在春试的前一日,赵谦君终于醒来。 平静的春日里,桑院众人笑脸相迎、嘘寒问暖,陆怜生听闻赵谦君醒来,在散学后也立刻赶来探望。来者很多,赵谦君坐在榻上一一抱拳谢过,但出事数日,霆山终究是没有派人来,这已经不是兄长手下几个长老能决定的,只可能是父亲的意思。 桑院也奇怪于霆山为何迟迟未派人来照料,但他们不敢多想,也不敢深想,只当是道阻且长,行路不便,仍把赵谦君奉为座上宾。但百晓阁想到了,赵谦君想到了,连陆怜生也想到了,霆山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宣告他们的决定与未来。 陆怜生与赵谦君对视一眼,猜到心中忧虑,轻声安慰道:“赵兄,想必令尊大人应该是另有安排。” “我能理解父亲大人,身居高位,有时不得不做出决定。”赵谦君的脸上挤出了个笑容。 他的失落不是因为宗主之位花落兄长,而是因为父亲仿佛连最基本的关心都不愿给予。毕竟这次,也是从小到大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如应东流所言,无人计较蒋山承的死,整个上京乃至宏国的目光,都放到了即将到来的春试。 第42章 那年,那月,院长曾是刺客 冀州,燕津城,白日里,阴风阵阵,天色暗沉。 韩语逗着笼中蛐蛐,瞧客栈外望去,密布的阴云似乎又在预示着一场春雨。 “奶奶的,鬼天气。”韩语对着天空骂了句,放下了手中酒杯,提起蛐蛐,便欲回府。身边两个扈从赶忙起身,护在了韩语两侧。 扈从搀扶着醉醺醺的韩语,这位冀州太守的孙儿,晨间刚从青楼名妓的床上下来,便又找了处客栈喝起了酒。此刻,烂醉如泥的韩语说着胡话,好像讲着晚上要再与牡丹姑娘大战三百回合。 客栈角落,一名中年男子小酌着美酒,不禁摇了摇头,叹气道:“韩老头怎么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孙儿。” 门边倚靠着一名沉默不言的黑衣剑客,剑客站立良久,店家原以为是个一穷二白的落魄侠士,本想打发走。不料,那黑衣剑客竟反塞给了店家一锭银子,店家喜不胜收,问他该上哪些好酒好菜,那剑客仍是一言不发,倚在门口。店家见是个怪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一柄修长铁剑,瞬间从鞘中抽出,剑身布满源辉。 刹那间,黑衣剑客拔剑出鞘,挥向迎面走来的韩语。韩语见到铁剑寒光逼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将两名扈从推到身前。 那两名扈从只是普通打手,在修行者的剑前,只有被削成肉块的可能。 一股磅礴源辉如海浪潮汐般,荡向黑衣剑客,下一刻,铁剑脱手,剑客震飞。 “抱歉,我赶着回上京看春试,希望能见上吕院长一面,不能陪你多玩了。”中年男子说着,身形一动,却是瞬间从客栈角落出现在韩语身旁。 韩语望着中年男子,吃惊地问到:“你是何人?” “年轻时,跟你爷爷有些交情,他老人家出钱雇我保护你一年,主要就是让我宰了面前这个刺客。”中年男子说到。 黑衣剑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境界差距,当即只想到一个字“逃。”他刚想一跃而起,翻上背后房顶,却被猛然挥来的凌空一掌,震得五脏六腑俱碎,身死当场。 韩语止不住得嘿嘿笑了起来,上前踢了几脚黑衣剑客的尸身,道:“让你杀我,让你杀我。有这么个高手护着,本少爷在冀州不是横着走。” 客栈外,一名拖着黑衣长裙的妙龄少女,缓缓走来,少女肤如凝脂,蒙着黑色面纱,姣好的面容在面纱下若隐若现。 少女进了客栈,随意找了处位置坐下,韩语酒劲上头,看着这般绝代佳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晃晃悠悠地走到其身前,巴不得立刻扯下她的面纱。什么青楼的头牌花魁,简直不及这姑娘十分之一。 韩语色眯眯地看着黑裙少女,轻佻地叫了声:“美人。” 中年男子来不及反应,一股寒意已在少女掌心凝结,一掌击顶,韩语重重摔倒在地。 “阁下是何人。”中年男子惊呼道。 黑裙少女目光流转,饶有趣味地说到:“杀春,当了几十年桑院院长,已然记不清自己出身何处。不对,如今怎么也该叫你声柳青黄,柳院长。” 黑裙少女将一块玄铁飞霜令牌,随手扔到了木桌上,柳青黄顿时汗冒如雨,这么多年,终究是找上来了。 很多人都知道,桑院这位院长年轻时是名刺客,那句“刺客变院长,山鸡变凤凰”的名言在桑院仍然广为流传。但眼前的少女可不仅仅只是知道他是刺客,还能唤出他曾经做刺客时的名号,关键还有霜杀城权力最大的那块令牌。 在霜杀城,一天是刺客,一辈子都是。 “阁下意欲何为?不知阁下是城中新晋的顶级刺客,还是城主大人的儿辈孙辈,竟有这块飞霜令牌。”柳青黄问到。 “还愿称城主为一声大人,也算没辜负当年的救命之恩与培育之恩,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名刺客。”黑裙少女说到。 柳青黄一咬牙,直接跪倒在地,道:“恳请大人放柳青黄自由。” 黑裙少女拿起了令牌,在手中把玩,道:“你也知道我权力不小,左右一个无关紧要的刺客自由并不难。只是在最后要你帮我办件事。” “柳青黄记得霜杀城恩情,要杀何人,您尽管吩咐,从此我柳青黄便与霜杀城两不相欠。” “柳院长言重了,您现在好歹也是桑院一院之长,当然只需您做些明面上的事。你们桑院有个叫陆怜生的,如今他参与春试遇到了些困难,我不便在上京杀光那些阻他的人,便想请您力保他顺利参加春试。”黑裙少女说到。 柳青黄有些错愕,他始终猜不到眼前少女的身份,只知身份修为都尤为不凡。而除去自己刺客身份,竟然只是为了保一名桑院学子参考春试。 “敢问那个陆怜生……” “很重要。” “柳青黄定竭尽所能,送其参考春试。” 黑裙少女宛然一笑,随即起身便走,余光轻轻瞥了眼韩语,道:“他自找的,依着我从前脾性,他已然是具尸体了。怕你不好交代,勉强手下留情。” “柳青黄在此谢过大人,恭送大人一路顺风。” 三院每年都有五十人能报考春试,但由于此次春试面向天下, 西羌、北琅内不少宗门也派人前来。因此三院的名额一下便锐减到了一院三十人,长青学院与宏院参试的人,大半都是洞灵境,只有少数是放源境巅峰,或与洞灵境只有一线之隔。 桑院对于上层人才的培养并未落下,参试的洞灵境也不在少数,不过都已年近二十。似陆怜生与应东流这般十五岁的少年却是不见一人。 岁数差着,境界自然也差着,但是银子不差。虽说桑院这次少见的没有见钱眼开,但应东流找上了三十人中垫底的那个,让他将名额让出。 那放源境巅峰的学子想着,今年去了也难有出彩表现,何必跟银子过不去,大不了明年再上。于是,乐呵地将自己的名额拱手让出,应东流便进了此番春试之列。 “你怎么办?要不要本少爷让你也换上去。”应东流问到。 陆怜生笑道:“若是我自己顶替了上去,便意味着一名境界更高的学子将被换下,这般属实不妥,到时丢了桑院的脸,也不好看。我打算以散修的名义单独去报考,反正此番只是想试试罢了,怕是无缘见到吕院长,丢脸丢我一人便可。” 陆怜生早早便去了春试报考处,岚羽虽只是在幼兽中期,但在陆怜生指挥下,也力压一众散修。本以为此番报考十拿九稳,不料当上头考官听闻来者名为陆怜生时,决绝地便将其驳回。 应东流原以为是陆怜生缺了些人情世故,便亲自出马,未曾想,这一次应东流的银子竟少见的不管用了。 招考处,当即充满了应东流难听但洪亮的谩骂声。 有人在谩骂中笑得欢愉,贺仕杰瞧着应东流破口大骂,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喜不胜收。 “应少爷,此处不比在长宁,家里没个当官的,银子再多也如粪土般无用。”贺仕杰的嘴脸始终令应东流恶心。 陆怜生望着应东流,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再为自己出头。至于贺仕杰,春试上再狠狠教训便可。 陆怜生道:“他叔叔贺韫是当朝权臣秦忠的心腹,四品的官,三品的权。在上京,怕是如今的应老州牧都奈何不得,贺韫一句话便驳了我这么个平民百姓的参考权,而我无依无靠,拿不出任何东西跟这种大人物斗。既如此,全当是天意,我斗不过,也不想斗。” “你从来不像会认命的人,不然也不会执着于修行,执着于治病。” “不认命又怎样,说白了最后不还得靠你,我属实不想再麻烦你。” “不麻烦,大不了叫老马把他们全捅个通透。” 二人走远了些,不约而同发出了几阵大笑。 贺仕杰望着二人远去,脸上的如小人得意般的笑容,久久没有褪去。他本无兴致与那么个小人物过不去,只是在与应东流较劲罢了。 老马终究是没有把谁捅个通透,因为回了桑院后,二人未把此事说与任何人听。 听闻每年春试最后,修行者登台竞技都是公开的,陆怜生已做好准备在台下为应东流打气。陆怜生的心境没有受到一丝影响,应东流也瞬间想开了,毕竟陆怜生就算去了,大抵也只有挨打的份,自己先前也不知为何,莫名就是对他充满了信心。 如今陆怜生并没有修出什么惊为天人的境界,也没有什么像自己一样能越境挑战的绝招,也许去倒真不如不去。 直到有一人驭云匆匆入京,风尘仆仆赶回桑院,事情又有了转机。 桑院院长,柳青黄一夜未眠,在春试开考前终于赶回了桑院。东方渐晓,整个桑院的弟子睡眼惺忪,却因这位院长的命令,停下了洗漱,匆忙赶到院前集合。 “何人是陆怜生?”这位治院理念新奇,平日里在外云游的院长突然威严发话。 一名衣着朴素的少年,从人群中挤出,恭敬说到:“学生陆怜生。” 第43章 我随院长驭云来 东方渐吐鱼白肚,晨曦微露,离桑院用早膳还有些时候。桑院院长匆忙回院,召集全院师生,本以为要宣布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料只是找一名学生。 桑院那不胜其烦的院规中自然有规定,集合时不得窸窣议论、窃窃私语。但当柳青黄驭云飞天,带走陆怜生的那一刻,整个桑院顿时炸开了锅,众说纷纭、议论纷纷,留院的师长教习们也摸不着头脑,咱这位银子至上却又别有原则的院长,是要闹哪出? 那天清晨,柳青黄携陆怜生登门拜访多位大人物的府邸,见了不少朝中大官与京中声名赫赫的修行者。 桑院的院长亲自出面,塞个人参考春试这种举手之劳,谁敢不给这个面子。至于之后所见众人,这位桑院院长似乎是有意在那些大人物面前介绍自己,毫无凭据地把自己的天赋才能,吹得天花乱坠。 瞧着那些侍郎、祭酒,闻名武师,投来欣赏的目光,陆怜生羞愧地无地自容。有人硬往自己头上戴高帽,自己还摘不下来,一个字就是“虚”。 大人物之间的寒暄大抵便是那几句,陆怜生出入了几间气派的宅院,见了些当朝大官,也算是见过世面了。 事情没有处理的太久,但此刻吃早饭太晚,用午饭又尚早,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柳青黄极接地气的找了家卖馄饨的摊位坐下,示意他请客。 “柳院长,学生斗胆问一句,为何对学生这般上心,记得你我不过是今早初次见面。” “你这尊大佛我可得好生供着,我能否解脱可全看你了。” 陆怜生实在揣摩不出柳青黄话中的意味,自己一个小城赌馆出生的少年,背后无权无势。非要说靠山,就只有今早这位突如其来的飞来巨峰,莫名其妙让自己靠上了。 大概是饥肠辘辘的缘故,只感觉这馄饨飘香四溢,但细细咀嚼却发现,这馄饨其实并没有什么门道,只是个普通的馄饨摊子罢了。 柳青黄搅动着碗中馄饨,似乎有些食不知味,忧虑片刻后,道:“怜生啊,院长问你,你可认识一名身着黑裙,长相出众,气质不凡,修为深不可测的少女。” 短短几个词,却令苏涟漪的形象瞬间浮现在陆怜生脑中,他之后去过古街那座苏宅,但苏宅大门紧闭,久叩不开,似乎已然无人。 “回院长,在下是认识那么位姓苏的姑娘,但却不知修为如何,也不知与您所说可是同一人。” “八九不离十,你小子年纪轻轻肯定看不透,也不知结识这种人,结局是福还是祸?”柳青黄说着,目光中竟流露出了几分淡淡的忧伤,似乎是回忆起了年少时的岁月。 陆怜生的思绪百转千回,莫非是因为涟漪姑娘,但自己与其不过萍水相逢,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又有何能耐令桑院院长办事。那日老马府前院杂谈,便理不清涟漪姑娘救人缘由,如今暗中出手相助,身份更是扑朔迷离。 她很美,陆怜生承认很有好感,但这个姑娘如今仍然仿佛置身于迷雾中,陆怜生看不真切,不敢喜欢。 宏国东宗西山,各领风骚数千年。焚阳宗与霆山分踞东西两面,势力强盛,乃是宏国境内最大的两个宗门。 霆山多是驱雷掣电的功法,最高的传承在天翔师上,每任宗主都是一名圣师。而这一代的焚阳宗更是人才辈出,老宗主是绝世榜上游天上境的强者不说,二十年前宗内更是出了位三十多岁的圣师,如今听闻宗内又出了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天骄,可谓江山才人出不尽。 如此看来,当代的焚阳宗势头似乎还压了霆山一头。 除此之外,宏国的修行大宗还不乏墨宝斋、德剑宗、凝神门等一流门派,最不济宗内也有一名驭云境强者。而二流、三流宗门近年来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多如牛毛,但凡宗内有一名揽山境强者,便可独占一方鳌头。 北琅与西羌的修行者远没有宏国多,自然见不到宗门林立的景象,论修行宏国可谓是稳稳压了全天下一头。得修行者得天下,这也是为何多年来宏国的国力始终在北琅与西羌之上,百年前还灭了四大国之一的南狄,自此四大国变三大国,南狄变成了荒芜贫瘠的南荒。 春试面向天下,这也意味着天下所有大宗可能都会齐聚上京。宏国以焚阳宗为首,到末流宗门,大大小小,来了三十个。出人意料的是,霆山始终没有派人来,连先前那个所谓会来探望赵谦君伤势的长老,都没有出现。 但霆山还是参加了,虽然只有一人…… 前两日天下各地的修行者已陆陆续续入了京,如今参试的名单已彻底定下,这也意味着万众瞩目的春试近在眼前。 往年一试考文,考生前往宫内的文秀殿,卷子量大题杂,一成经文,一成诗赋,一成杂学,包括农业、地理、医学,其余七成皆是关于修行的各类知识。 答的足够出彩自然加分,但考生大多只是求过,无人钻研浩如烟海的知识,多年来无一份答卷让阅卷官眼前一亮。 这一试让应东流头痛良久,因为二试才是修行者的比试切磋,虽说往年都是取综合成绩,但一试成绩太难看,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但想到陆怜生一肚子墨水,那些不胜其烦的道理与知识,总是张口就来,对此倒是放心。 主考的大多是长青学院的教习,毕竟名义上是为吕院长收徒,众人也不好有什么异议。 今日,宏国皇宫大门,又一次为天资聪颖的学子们而开,无数青年在身边长老的护送下,走入秀文殿。人们在感叹宏国皇宫金碧辉煌之余,也不禁感叹这位宏帝的气量,多年来竟将皇宫作为试场。 秀文殿内,楠木考桌如往年一般,整齐排列,但桌上不见考卷,殿内不见考官。 人们面面相觑,踏入空无一人的殿中,陆怜生环顾四周,道:“此处怕不是考场,长青学院的考生虽然也在此,但一流的大宗却不见踪迹。我听闻墨宝斋、德剑宗都会来,但此刻却不在场间,而且那个自称焚阳骄子的也不在。” 话音刚落,一袭青衣,莲步轻移,自人群中缓缓走出。那女子气质出尘,举手投足矜持有礼,女子转身面向众人,浅浅一笑,温婉动人。 “在下青竹源二弟子,映萤。” 众人闻言,纷纷恭敬行礼,青竹源便是长青学院最神秘之处,也是吕院长教学之处,只有关门弟子才能入内,来者原来是吕院长的二弟子。 映萤回了一礼,道:“此番春试有变,不取一试二试综合成绩。春试改分为三场,通过一场方能进入下一场,否则便只能止步。三场考核尽在长青学院内,请各位尽快挪步,于一炷香内,赶赴长青学院,香尽未至者,便失去参考资格。”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秀文殿内顿时嘈杂不堪,笨蛋还在议论纷纷,聪明的人立即冲出了大殿。 片刻后,人去殿空,大多考生已然冲至街头,陆怜生与应东流仍慢步走在宫中。如此看来,今年春试实则有四场,估摸着还是参考人数太多,便整了这么一出,能力不济,无法赶至长青学院的人,自然只能乖乖退出。 “几经周折,看来春试还是与我无缘。你赶紧去吧,再耽搁片刻,怕是也来不及了。”陆怜生说着,终于走出了宫门,应东流抱剑在胸前,没有理会。 陆怜生见其闲庭信步,问到:“马老前辈会来?” “不会。他不知道一开头就有那么多幺蛾子,只说后面打架了再来。”应东流斩钉截铁地说到。 陆怜生打趣道:“皇帝不急太监还急呢,我是属实没办法,你怎么也不跑。再拖延下去,驭云境强者来带我们走都来不及。” 应东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柳青黄都把你当宝了,我不信他看你迟迟未到,不会来接你。” 长青学院,迎客道两侧,各派弟子齐聚一堂。 绿荫小道中,青竹源的大师兄,楼无言,衣着朴素,腰间仍配着把菜刀,静静看着不远处迎客道上的人们。 映萤来到楼无言身侧,道:“大师兄,西羌的剑阁与漠刀教,还有北琅的大泽所与冥宗,都无人参试。” 楼无言微微点了点头,别国大宗果然不愿派人前来,毕竟在他们看来,将自家天骄送来,简直就是在给别人做嫁衣。但事实上,三院只是育人,学生学成后可各奔东西,无人阻拦,就算成了吕院长的关门弟子,也可回归原有宗门。 迎客道前的那炷香,已燃至最后十分之一,为了参试公平,三院没有派任何一名教习去接引学生。九十名学生各凭本事,能赶到的想必在春试上也能有出彩表现。今年春试这般盛大隆重,朝中各类大官都已在暗中观察,希望将能人招至自己幕下。 香将尽,三院弟子已到了七七八八,至于那些末流宗门的考生,自身实力不济,陪同长老也无能力将其送达,自然无缘春试。还未正式开考,便有六七十人悻悻离开。 迎客道上空,一朵祥云浮空,有驭云境长老陪同的自然是一流大宗,早早便免了这个测试,提前在迎客道上,看着人们灰头土脸地跑来。长青学院的考官正疑惑纳罕,究竟遗漏了何人,待云中三人落地,才发现竟是桑院院长。 第44章 迎客道上的第一考 旁人自然不知状况,但三院考生心中尤为不满,同为三院中人,赶赴考场应各凭本事,为何这二人有这般优待? “柳院长,这不公平!”一名宏院贵族子弟说道。 柳青黄眉目一挑,道:“哪不公平,这可还没开考呢,一条规矩没有不说,赶赴考场本就各凭本事,他们有本事让我亲自送来,也算是他们能耐。在场不少考生,方才也是借助身边陪同者的力,才及时赶到的,因此有何不妥?” 宏院院长,顾西辞身着一身华服,示意那桑院弟子闭嘴。他乃是皇亲国戚又身居高位,远比柳青黄更受人敬重。 顾西辞笑道:“既是柳院长看重之人,我等也不好多说什么。桑院在三院中向来别具一格,院中有一两个例外也在情理之中。” 应东流鄙夷地瞧了顾西辞一眼,暗暗道:“呸,本少爷最讨厌这种阴阳怪气的笑面狐。” 陆怜生道:“你可别让人听到,人家好歹是一院之长,又贵为皇亲国戚。而且方才本就算是给三院额外的考验,我俩已经走了捷径,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空中,突然又有一阵烈焰翻云,赤红的火焰明亮至极,焰心似有凤凰舞动,陆怜生自然一眼认出了那是炎凰真焰。人们齐齐望向天空,目光被翻涌的真焰吸引,迎客道上空,炎凰飞舞盘旋,前方传来了少年模糊不清的叫喊声。 迎客道的最前方,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天下一流的宗门,焚阳宗自然也在其列。 人群纷纷挤向前去,想一睹各大宗门的姿态。张阳站在道路中心,极目远眺,他方才可瞧见了陆怜生随桑院院长一同前来。而挤上前的人们,第一眼便被这扎眼醒目的红衣少年吸引,少年容貌极其俊美,生得一副连女子都羡慕的好皮囊。 来自北琅的雪莲宗,一宗上下皆是女子,宗内有一驭云境坐镇,也被奉为一流宗门,提前便在迎客道前方。当男子们视线从张阳身上挪开,下一刻便落在了她们身上,少女们身着一身白净如高山雪莲般的衣裙,肤白如雪,身材窈窕,看得不少少年眼神狂热。 胆大的少年已上前搭讪,但宗内来此参加春试的六名少女,无一例外都被张阳俊朗的样貌吸引,没空搭理。惹得不少男子一下子对张阳心生嫉妒与敌意。 雪莲宗的弟子无一不是穿着一身洁白衣裙,唯有那孤身一人站在宗主身侧的少女,不与其他女弟子同列,一袭黑衣裹身,蒙着面纱,气质冰冷,看起来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雪莲宗宗主只是笑道,这姑娘性子孤僻了些,但天赋极佳,所以很多事便由着她的性子。作为雪莲宗代表的第七位考生,旁人不知道,这姑娘是半路出家,几日前在雪莲宗来京的路上加入的。实力狠狠压了其余弟子一头,愿意为雪莲宗打出些名气,只是求一春试资格。 想着如何也不亏,雪莲宗宗主也便收下了。 张阳热情上前,与陆怜生交谈甚欢,两名驭云境的长老,与一名焚阳宗的宗师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当日,张阳匆忙离开,原来便是躲着这三人,但无奈最后还是被抓住了。 张阳道:“可以啊,让你来看本美男一展风采,你倒好自己也上了。对了,怂货怎么样?” 陆怜生指了指应东流道:“怂货迁到了他家马夫的宅子里。” 张阳摸了摸头,心里想着马夫还有宅子?但岂止应东流哪是一般少爷,老马又哪是一般马夫。张阳刚欲开口,陆怜生的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名儒衣少年身上。 赵谦君孤身一人站在霆山的席位上,他代表霆山参试,虽说伤势未愈,无人陪护,但仍决定参加。他今早天蒙蒙亮时,便来到长青学院表明坚持参试,学院卖了霆山一个面子,便也让他提前在迎客道上等着。 “赵兄,春试怕是需要动武,你如今伤势未愈,不宜参加。”陆怜生走到赵谦君面前劝道,今早离院前,陆怜生见赵谦君屋内空无一人,便猜到他有参试的可能。 赵谦君儒雅一笑,道:“多谢陆兄关心。但我此番入京还需再做三事,春试便在其列因此不可放弃。” 见赵谦君心意已决,陆怜生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是迎客道上,越来越多的目光都落在了陆怜生身上,人们议论纷纷,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历?为何既有桑院院长优待,又与那焚阳骄子以及霆山少宗主谈笑风生。 应东流说到:“你个陪读的都快抢了本少爷风头了。” 陆怜生道:“也不知为何,近几日莫名结交了些了不得的人。” 春试由楼无言、映萤、长青学院副院长主考,宫里也来了不少大人物暗中监督。 映萤温婉大方,以一种柔和的语气说到:“感谢各位道友莅临寒院,接下去还请陪同的前辈暂先移步清雅居休息,春试第一场即将在此处进行。” 各派的前辈长老纷纷离开,迎客道上只剩下三百考生,与几十名考官。接着研兽司的客卿,便运来了三十只囚在笼中的无主天翔兽。 映萤又道:“如各位所见,这是研兽司精心调教出的三十只天翔兽,它们大多是从新雨山中捕获。多年来研兽司研究它们习性,以及兽语,并且它们的野性也被逐年磨去。这几日研兽司教给分别它们一段不同的话,你们需在不伤到它们的情况下,令它们开口,并翻译出其所言。每十人自由为一组,每组随意选择一只天翔兽,率先翻译出的前两百人通过第一场考试。” 楼无言自然无言,长青学院的副院长也同样无言,只不过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插不上话。何人不知,吕院长不在,长青学院真正管事的是青竹源那几个关门弟子。 三院自然有教授兽语的课程,只是相关课程不多,也鲜有学生放在心上,不过今日前来的三院弟子,大多二十岁左右,已在院中待了四五个年头,久而久之,对兽语也不至于一窍不通。倒是那些宗门子弟,不禁暗暗叫苦,宗门只教修行,哪讲过什么兽语。 “兜兜转转,不过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考文。哎,你会吗?”应东流问道。 陆怜生微微颔首,他年纪轻轻,对兽语接触并不多,只是前段时间,梦中夜夜闻兽语,一般天翔兽所言,他都已经能够听懂。 已有考生怪腔怪调地抱怨道:“这年头,除了天翔师和研兽司的这些人,哪还有人学兽语啊?” 此话一出,引起众人附和。 主考三人都未多说什么,既然考题定下,考生只需完成,无论怎么抱怨都毫无用处,做不到便请君打道回府。 考生虽说无奈,但好在是十人一组,小组中但凡有一人对兽语有些研究,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很快,那些空有一身修为,但对兽语一知半解的武师们,便四处询问何人是天翔师,毕竟天翔师与天翔兽相处,在兽语上多少强过常人。 张阳的炎凰早已展露风采,考生群涌而至,希望与其一队,共解难题。其中抛出橄榄枝的大多是女考生,她们借机与这难得一见的美男亲近,恨不得把身上所有值钱的宝物、法器当做谢礼。 张阳深陷花丛,已然脱不开身,不论什么时候,生的俊俏总是有好处的。赵谦君同样深受欢迎,他曾在长青学院论过道,学子对他的才学尤为钦佩,感觉他涉猎甚广,怕是对兽语也颇有研究。 “你倒是门前冷落了呀。不过,此间都是庸人罢了,他们不识货,你也不必失落。”应东流说着,朝不远处招了招手,又道:“本少爷给你把人招满,之后就全靠你。” 见应东流招手,几名青年立刻匆匆赶来,他们是桑院弟子,也算是年轻一代翘楚,平日里都在武堂学习。明明都比应东流年长几岁,但走至应东流身前全部点头哈腰,自称小弟。 陆怜生没有太过吃惊,毕竟,那可是应少爷,什么事干不出来。 十人的队伍渐渐都已凑齐,三十个遍布禁制的铁笼摆放在迎客道各处,每个笼子边都站有一考官与一研兽司的客卿,听懂天翔兽所言后,将其说与二人听即可。 三十只天翔兽都在青兽期,但其中也不乏有迈入暮年却仍未突破的老兽。所谓的幼兽、青兽说的只是境界,有些品质不高的天翔兽老死时,可能还停留在幼兽期。 考生们自然率先抢占年轻力壮的天翔兽,不用多说,好歹它们脑子还灵光些,口吐兽语时相对清楚,而且它们大多不愿被囚禁,也容易开口。事实上,也确实如这些考生所想,但之所以设置的难度不一,也正是因为研兽司的人想从中选拔人才。 笼中的天翔兽们虽已认命,但毕竟生于山野之间,野性尚存,见考生靠近大多张牙舞爪,或是再难飞行的扑腾双翼。 唯有一只老态龙钟的黄鬃狮,蜷着身子,假寐笼中,无人问津。 看着鬃毛下的累累伤疤,陆怜生不禁朝场上,这只唯一入了百兽榜的天翔兽走去。 第45章 一身好胆,与狮同笼 百兽榜第一百,黄鬃狮。 作为天下品质前百的天翔兽,每一只都有迈入壮兽期的潜质,依着这只黄鬃狮的年岁,若是没被研兽司捕获,怎么也该迈入壮兽期了吧。 各个铁笼前,考生们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让天翔兽开口,不过大多都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天翔兽肆意地嘶吼,考生像极了对牛弹琴。 “考官大人,我知道它说什么了!”迎客道上不知哪位考生大吼一声,言语中满是激动喜悦,一时间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一旁考官不禁流露出了一抹吃惊的神色,莫非真遇到天才了,随即问到:“那请问笼中天翔兽所言是何?” 那考生眉飞色舞,高声说到:“学生方才听到,那天翔兽对着学生连说五声蠢货!” 话音刚落,立刻引得哄堂大笑,长青学院的考官与研兽司的客卿轻叹一口气道:“考试继续,考题是让尔等问出研兽司教给它们的话,你觉得研兽司花费数日,只会让他们叫几声蠢货?我看你才是蠢货。” 在场天翔兽哪个对人类有好脸色,纵是全然没学过兽语的人也知道,天翔兽那脸神凶恶的嘶吼,无非就是在骂人或是骂娘,怎么可能会是考题。 开场时的笑料,已被人们一笑置之,毕竟面对笼中的这些野物,考生们仍毫无头绪。 应东流围着铁笼打量了一番,道:“你确定不换一个?这老狮子都快半截身子入土了,脑子灵不灵光还不知道,要是把话忘了,咱可不就冤死了。” 年迈的黄鬃狮仍耷拉着眼皮,对眼前围来的十名人类青年没有任何反应。 陆怜生走到铁笼边,伏下身子,侧着头凝视着这只黄鬃狮,接着竟发出了一种低沉怪异的声音。 黄鬃狮倏然睁开双眼,在笼中挺起了身子,眼前这个人类少年竟会口述兽语。 天翔兽之间的兽语是互通的,只是由于种类不同,在人类听起来,狮虎的吼叫与鸟兽的啼鸣大不相同。 研兽司浸淫兽语多年,自然发现了这点,他们翻译出了天翔兽的许多意思,甚至还编撰了一套兽文,用于对应文字。 但要想用兽语与天翔兽交流,却是少数研兽司的老学官才会。 毕竟听懂与会写,跟彻底掌握后自如对讲应用,有着天大的差别。 黄鬃狮终于也发出了几声低沉的狮吼,陆怜生耐心与它讲着些什么。 一旁的研兽司客卿大概是听出了陆怜生所言,暗暗吃惊,这个年纪的少年能听懂兽语,已经尤为不易,怎么可能口述兽语。 一人一兽对讲几句后,陆怜生竟一张张撕开了铁笼上的禁制。 “你疯了!”一旁考官与应东流一齐喊道。 陆怜生对考官说到:“先生放心,学生自有分寸,若出了事必不追究任何责任。规则中,也没哪条规定不能撕开禁制吧。” 应东流朝着笼中狮子说到:“在场要有人因你而死,今晚本少爷就吃红烧狮子头。” 映萤自然注意到了此处,她示意考官莫要干涉,毕竟她也很好奇这位受到桑院院长优待的少年,有什么奇特本事。 当最后一张禁制撕开,众人瞬间退得铁笼远远的,那黄鬃狮虽说暮年,但修为也至少在青兽期巅峰。 若是出了铁笼后,大开杀戒,胡乱咬死几个考生,也不是不可能。 周围笼子边上的考生,看到此种行径,不禁破口大骂:“他奶奶的,急着投胎别扯上我们!” 铁笼缝隙很大,陆怜生勉强挤了进去,他站在黄鬃狮身前,竟对一只天翔兽行了一礼,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众人不知道的是,他行礼,是敬这黄鬃狮为前辈,敬这黄鬃狮说话算话,敬这黄鬃狮意志非凡,忍辱负重至今。 黄鬃狮灵智不高,需以兽语攀谈,陆怜生在笼中与黄鬃狮说着常人听不懂的对话。 黄鬃狮并未因禁制被撕,而冲出笼中,也未伤陆怜生分毫。 陆怜生在笼外时,并没有开口便问考题,只是套着近乎,想知道它曾经的故事,黄鬃狮便测他胆量,让其撕了禁制入笼来。 不曾想,这少年郎真是好胆量,竟真的孤身入笼,人狮共囚一笼,在旁人看来不由心惊肉跳,谁知道狮子何时会兽性大发,将笼中人撕咬得血肉模糊。 “杂耍的要是演这个,本少爷一定捧场。”应东流暗暗说到。 见黄鬃狮迟迟没有伤人,众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研兽司钻研黄鬃狮秉性多年,知道这种天翔兽横行霸道、盛气凌人,但同样心思简单,行一事便是一事,不喜如人类般弯弯绕绕、搬弄心思。若是换作别的天翔兽,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黄鬃狮接连讲了许久,如此长的对话,一时间令桑院那些学了四五年兽语的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好在众人见陆怜生频频点头,似是一副听懂模样,这才勉强放心。 铁笼里似乎真的是讲起了故事,看起来不会太快结束,但此刻第一名答出答案的考生已然出现。 “甲四组,通过春试第一场。”随着考官洪亮的喊出这一句,周围考生的目光纷纷落在赵谦君身上。 不愧是霆山少宗主,全凭一己之力带着整个队伍通过,同时紧张的氛围也逐渐蔓延开来。 两百名额已被占去十位,而且由此可见这春试第一场并没有想象那么难,恐怕能通过的能人大有人在。 赵谦君面对的是一条狡猾的沉水蟒,这种天翔兽阴毒的很,仗着能够自如游曳空中,平日需要进食时,便潜入各种水域,专杀撑舟渡客的船夫。 它能在水中潜伏良久,如团黑影般,悄无声息跟在舟底,确认远离岸边人群,便露出獠牙,以那粗壮的蟒身缠住船身,连人带船一起沉入水底享用。 朝廷派出了不少天翔师,大费周章才将其生擒捕获,因研兽司需提取牙尖毒液制药,才一直留着其性命。 “你的习性我在书上见过,清楚的很,听说生来性子就毒。方才挑笼中的时候,认识你的可都绕着走,不过我可不怕。”赵谦君对笼中的沉水蟒说到,他虽对兽语有所研究,但并不会说兽语。 不过天翔兽在某些方面比人类聪明的多,灵智高的有些能听懂人类所言。 眼前这条沉水蟒虽未入百兽榜,但也仅仅只是意味着修行天赋不足,灵智可不比大多天翔兽低。 赵谦君又道:“知道我为何选你吗?因为你是天翔兽中的智者,而我是人类中的笨蛋,我们智力相差悬殊,犯不着勾心斗角,有什么话也可直接说个明白。” 沉水蟒吐了吐蛇信,发出了轻微的嘶嘶声,这个赵谦君能听懂,大概是说我信你个鬼?看你这谈吐便是聪明人。 “蟒兄多虑了,我这有一物你必然欢喜,不如我将其赠与你,你告诉我考题。”赵谦君说着抽下了儒服上的一条白绸腰带,腰带被撕了开来,露出了一条细长的淡紫长筋。 那是去年生辰时,一名远房叔叔送的雷蛟腰带,腰带看似平平无奇,带中却藏着条雷蛟的蛟筋。 类似奇怪的礼物还有很多,毕竟有用的宝物法器都送给了兄长,用不上的物件便制成了寻常用品,送给了自己。 沉水蟒见了那雷蛟蛟筋,兴奋不已,蛟在蟒之上,若是能食用这条蛟筋不仅对修为大有裨益,而且怕是能延缓死期,食用蛟筋后身体必会发生蜕变。 毕竟,最近研兽司对自己毒液的研究似乎快到头了,自己若无其他价值,怕是就要去阴曹地府,给那些葬身腹中的人偿命。 沉水蟒虽不知面前少年是何人,但见其他人对他恭敬有加,大致猜到此子在人类中身份不凡,当即打起了算盘。 “若是我说了后,你反悔又当如何,如今我囚于笼中,奈何不得你。”沉水蟒斯斯地说了一串。 赵谦君听懂了七八分,道:“无妨,我先将蛟筋抛入一半,你一点点说,我将剩余蛟筋再一点点递入。” 二者达成共识,赵谦君随即抛入了半截蛟筋入笼中。 沉水蟒两眼闪着火热的光芒,巨口一张,贪婪地将半截蛟筋吞入口中,随即给了赵谦君两字,“是以”。 赵谦君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微微松了松手,又递进了一些蛟筋,沉水蟒如约又给出了“圣人”二字。 此刻沉水蟒心中已打好了如意算盘,在下次赵谦君松手之际,猛然用力,趁其不备将蛟筋抢来,悉数吞下。 不料,赵谦君竟突然猛地将蛟筋一扯,断裂的蛟筋落在了笼外,已然没有下一次松手的机会了。 沉水蟒拍打着铁笼,直到笼中禁制划破它的皮肉,才终于消停下来,它不理解赵谦君究竟意欲何为。 “是以圣人不期修古。”赵谦君转头对考官说到。 考官微微摇了摇头,沉水蟒见了一阵得意。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赵谦君又道。 考官又是摇头。 赵谦君沉思片刻,脑中灵光乍现,道:“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这一次长青学院的考官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46章 在春试上赚钱 长青学院的考官与一旁研兽司的客卿一齐点头,笑着说到:“竟让你通过前言,给猜出来了。不过你能听懂是以圣人四字,从中也能看出你聪慧过人,学富五车,对兽语也有一定了解。” 赵谦君那组其余九人,虽没出半分力,但也一并通过了,毕竟这第一场考试的真实目的,是给研兽司选拔人才。只要有他们看得上的,其余便都无妨。 笼内,沉水蟒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绞痛,似乎有雷电抽打,它于笼中痛苦翻滚,多次触动禁制,被禁制抽打得奄奄一息。最终,嘴角溢着鲜血,当场死在笼中。 考官们自然注意到了这点,纷纷望向赵谦君,希望他给个解释。 赵谦君笑道:“这沉水蟒怕是方才吃坏了肚子,他可胡乱吃人,却不见得能胡乱吃我的蛟筋。而且考试时我可并未伤它,不算违规,若各位想把它的死算在我头上,倒也无妨,大不了在下赔点银子给研兽司。” 长青学院总是讲理的,既然你在理,便没什么好计较的。 赵谦君的话滴水不漏,他既决定要那沉水蟒的命,必然每一步都想的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研兽司自然也不会真向这位霆山少宗主索赔什么,只是对赵谦君说,若在霆山待腻了,可来研兽司看看,研兽司给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行。 甲四组通过的消息,已彻底传出,各宗长老与那些朝廷大人物虽不在迎客道,但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听闻全程仅靠赵谦君一人,那些大人物并没有流露出过多吃惊,只是心里想着霆山少宗主果然名不虚传。 甲四组其余九人皆是长青学院弟子,虽说是沾了赵谦君的光,但好歹是过了。 一些在朝为官的父辈、祖辈很快受到了同僚的恭迎祝贺。毕竟是第一场通过最早的人,说出去名声也好听,也就接受了这些奉承。 这春试第一场表面是团队合作,但事实上每个队伍都主要依仗着那么一两个人,毕竟不是谁都对兽语有研究。 能不能抱上一条够粗壮的大腿,也算是这一考的目的,考官也能从中看出考生的人缘与交际能力。 大多队伍,本已焦头烂额,想不出对策,见赵谦君早早通过,纷纷前去请教。 赵谦君不吝赐教,告诉了来者诀窍,考生们便明白要投其所好,给笼中天翔兽一些好处。 当然,不是人人都同陆怜生与赵谦君一般,能轻松与天翔兽交流。 不少考生在得知窍门后,却不知如何询问天翔兽想要什么,毕竟三十只天翔兽里,仅有三只灵智较高,听得懂人言。 无奈之下,考生只好把身上宝物,一股脑全拿了出来,观察天翔兽对哪个感兴趣。 接着十人各自卖力地做着肢体语言,想表明心意,一时间迎客道上的考生手舞足蹈,看起来就像是群魔乱舞。 黄鬃狮笼外,应东流不耐烦地说到:“好了没呀,你那赵兄已经把诀窍公之于众了。不过,他们也是蠢,没一个听得懂答案的,都说答案太过晦涩,难以理解。你要按着他那法子来,估计早从这老狮子嘴里问出来了。” 确如应东流所言,纵使天翔兽愿意说,也不代表考生听得懂这答案。 每只天翔兽学的都是经文中的一句话,大多考生无法准确答出,只通过大意来猜测,这同时也便考了考生文学上的水平。 词义相近的词汇不少,考生七嘴八舌讨论起正确答案。 虽说摸到了些门道,但第二名迟迟未产生,主考的长青学院副院长,不禁对映萤问到:“映先生,这第一场是否设置的难了些。”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有考官宣布:“乙一组,通过!” 映萤浅浅一笑,道:“怎么会?这第二名不也来了吗,况且这第一场并没设置时限,考生大可慢慢来。” 当陆怜生在笼中念出那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研兽司的人纷纷投来了欣赏的目光,他们早注意到了这个孤身入狮笼,与天翔兽交谈自如的少年,此刻已隐隐有些按捺不住招揽的意思。 这般年纪就算从小研究兽语,能达到这个程度,也无异于是天才。 研兽司自创立之初,能被他们称一句天才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人,那便是百年前最年轻的圣师,东方云见。 而今日又有一人有资格背负这天才之名,虽说也只是仅限在兽语这一领域,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这个自春试开始之初,便承受了许多异样目光的少年,终于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了一回。 那些自称应东流小弟的武堂弟子,道:“不愧是应少爷看重的朋友,果然不同凡响,我等今日算是沾了你光,来日在桑院若有何麻烦,尽管开口,毕竟我们也算是桑院资历最老的学生了。” “什么朋友呀,他也就配当本少爷的陪读。这么久才答出来,你也不行呀,真是书也白读了,简直就是给你们读书人蒙羞。”应东流一如既往,没有好话。 这样的应东流,才是陆怜生熟悉的那个应东流。 陆怜生从笼中挤出,黄鬃狮再次伏地而睡。 赵谦君在不远处投来了一个赞赏的目光,随即离了学院,春试至多持续五日,他还需在五日内找一人,时间紧迫,耽误不得,见陆怜生通过,便赶紧离了考场。 应东流望了眼蜷伏的黄鬃狮,对陆怜生说到:“你胆子倒不小,怎么敢的呀?” 陆怜生道:“徐先生的《百兽谱》上有言,黄鬃狮天性霸道要强,自尊心极重,按常理讲不可能轻易受辱被囚。纵使捕捉时没与人类拼个玉石俱焚,最后也必定会恪守属于它的风骨气节,威严自尽。我见其苟活于世,便知其心中必有牵绊,而那牵绊支撑着它活到今日。” “仅凭这些,你便孤身入笼,万一他是故意把你诓骗入笼,在老死前拉个垫背的,如何是好?” 陆怜生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信徐先生,《百兽谱》中将黄鬃狮的性格所述很鲜明。况且正因我信它,它才会信我,信任一词,自有可贵之处。” “那这老狮子都讲了些什么?”应东流好奇问到。 “可以说是一只黄鬃狮的倒霉故事,大概就是几十年前,它刚和雌狮孕育出了一颗兽蛋,便被研兽司捕了去。之前抓的黄鬃狮都因不堪受辱,纷纷自尽,为了防止此事发生,研兽司便以兽蛋为要挟,只要这只黄鬃狮还活着一日,便不动那颗兽蛋。我答应它,去研兽司把蛋要出来,然后用源辉温养,让蛋自然孵出,之后放回山林。”陆怜生说到。 “真是只蠢狮子,空口白话的也信,要我问出来答案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我会遵守承诺。” 应东流无奈扶了扶额头,道:“我忘了是你。” 这只年迈的黄鬃狮将自己孩子的未来,压在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类少年身上,并非单纯出于信任,更多的是无奈。 若非年事已高,它又岂会求人类办事,只望这少年遵守承诺,还孩子一个自由。 过了许久,终于又有两组通过勉强猜出的几个零星词汇,答出了完整句子。但半日过去,离所需的两百人还相差甚远。 “我想赚些钱”陆怜生似乎看到了商机,突然说到。 应东流有些惊愕于陆怜生会说出这种庸俗的话,道:“本少爷这里一字十文你还没赚够?” 陆怜生难得俗气地说到:“钱是永远赚不够的,就像天上的星星永远数不完。” 应东流撇了撇嘴,道:“这是什么傻瓜比喻,应该说就像老马的觉永远睡不完。” 陆怜生淡淡一笑,道:“似乎你说的确实更恰当。” 应东流当然知道陆怜生要在春试上怎么赚钱,他如今拿得出手的本事,无非也就是那些。好歹过关速度只在赵谦君之下,众人也看得出他确实有些能力。 实在翻译不出天翔兽所述的考生,大有人在,他们自然不甘心输在这看起来有些荒唐的第一场。 因此,在仔细钻研规则后,发现并未限制他人援助,便打起了那些已通关的人的主意。 只是赵谦君已走,场上其余通关人等并未余力帮人,一时间陆怜生的出现成了全场哄抢的香饽饽。 “兄台若能译出天翔兽所言,我出五百两。” “陆师弟,我等也是桑院弟子,咱可是同窗,你可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帮着外人。这样师兄们凑一凑出六百两请你相助。” “全都滚开,宏院出一千两请兄台相助。” “德剑宗请道友出手相助,事后必给出丰厚报酬,道友若想入宗门内门也不成问题。” “凝神门愿提供任意修行资源,至道友成为大师级别的天翔师,前提是道友只帮凝神门翻译兽语。” …… 应东流望着众人剑拔弩张的气势,道:“越来越离谱了,竟然会到这般地步。” 陆怜生也有些许无奈,道:“我真只是单纯想赚个钱,怎料各大势力竟因此攀比了起来,好像出价低些,便低人一等。” “真是天大的狗屎运被你撞见了,今天你不捞他个一万两,本少爷都看不起你。” 第47章 好大笔银子 人还是应当实在些,先把眼前的银子挣到再说。 宏院的贵族子弟当真是财大气粗,最后拿出了两千两的银票,率先包揽了陆怜生的生意。 一流大宗拿不出那么多现银,但却有价值不菲的珍宝灵药,只是陆怜生如今更看重眼前的俗物。 自己既然已经俗气的在春试上赚钱了,那么再俗气些的只赚银子又有何妨。 长青学院副院长,望着迎客道上的行径,道:“这少年自恃对兽语有些研究,竟公然在春试上赚钱,映先生,您不管管吗?” “据说研兽司对这少年尤为器重,说其在兽语上的天赋不弱于百年前的东方云见,副院长觉得我们有必要管吗?”映萤说到。 副院长面露吃惊,道:“就凭此子兽语天赋可比肩东方云见?” 百年前的东方云见不仅是最年轻的天翔圣师,也是最有才的圣师,他对天翔兽的了解空前绝后,震古烁今。 后人在有关天翔兽的任何一方面,都难以望其项背,如今这少年竟 映萤云淡风轻地说了句:“研兽司好歹是朝廷亲设的机构,也许未来这少年会是研兽司的掌权人物,朝堂上的大官呢。本来第一场只是帮研兽司一个小忙罢了,副院长确定要因此计较。” 副院长幡然醒悟,连声说到:“还是映先生眼光长远,多谢先生提醒。” 约莫只过了一个时辰,十个小组在陆怜生的帮衬下,通过了第一场。 只是,有宏院珠玉在前,后面的给的银子纵使再少也不能低于一千两,导致不少小组虽有心想请陆怜生帮助,却无奈囊中羞涩,拿不出这大把银子。 陆怜生本无意赚走那么多银子,就算只出一百两,陆怜生也是血赚不赔。 但应东流执意订下高价,这个价位刚好能让宏院觉得自己财大气粗,若是再低,这些前人便会觉得自己是冤大头,花大价钱做便宜事。 应东流出生大户人家,应长温更是宏国有名的生意人,耳濡目染下也知道一些做生意的门道。 因此他的话也不无道理,陆怜生乖乖照听,只是苦了这些花费重金的冤种。 在赵谦君找到令天翔兽开口的窍门后,大部分人都无一例外,用天翔兽感兴趣的珍宝交易。 这些天翔兽虽被囚笼中,丧失自由,但既然还苟活于世,总要让自己过得好些,因此纷纷答应了与人类的交易。 当然,其中也有不乏如陆怜生与张阳这样的例外,陆怜生入笼内与狮谈心,张阳则在笼外用火烤狐。 那是只通体银白的玉面银狐,张阳在打量了场上天翔兽一圈后,便选择了它,只因为这只玉面银狐生的最为俊俏。 我是场上最俊的考生,我选的天翔兽也该是最好看的,张阳这样想到。 玉面银狐的铁笼外,熊熊燃烧的炎凰真焰将笼子围的不见缝隙,炽热的火焰跳跃舞动,愈蹿愈高,笼外的考生已看不见玉面银狐的身影。 这只玉面银狐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因自己的长相,遭此大劫。 丙一组除张阳外,同组是九名来自各派的如花似玉的女考生,作为深受少女欢迎的美男,张阳那可是花丛中携艳芳,最为楚楚动人的姑娘都被他挑了过来,不论能力,只看样貌。 十人离得铁笼远远的,张阳怜香惜玉,可舍不得真焰的高温热着姑娘们。 炎凰真焰自然不会烧着玉面银狐,他只是单纯想以真焰高温,逼银狐屈服。 既然是在姑娘们面前展现能力,怎可如常人般循规蹈矩、低三下四地与天翔兽交易,自然要另辟蹊径,想个亏不到自己的绝佳对策。 “小狐狸,你生的也不赖,说真心的,本美男也不忍一直折磨你,赶紧说出考题,本美男便收了神通,你也好少吃些苦头。”张阳朝铁笼大声喊到。 那玉面银狐不过青兽初期,生性温顺怯懦,哪经得起张阳这般折磨。 它虽不通灵智,听不懂张阳所言,但自然知道在场这些人类的目的,当炎凰真焰燃起的那一刻,早已叫唤了起来,所述的便是考题。 只是张阳等人早早退开数丈,隐隐约约听到银狐几声叫唤,也只当是它不屈的谩骂或是求饶声。 直到队伍内一名长青学院的少女,怯生生地说到:“那个,张公子,那银狐似乎早已说出了答案。” 张阳虽为天翔师,但也仅限与炎凰交流无碍,他生性贪玩惫懒,宗内讲学的兽语他几乎从未听过。 本打算用真焰先烧个一炷香再说,不料这银狐骨头那么软,这么快便开口了。 张阳故作轻松地挠着头,道:“是吗?那玉面银狐还算识趣,知道不可在本美男的炎凰真焰内久留。既然如此,本美男便给各位美女些表现的机会,率先译出银狐所言的,本美男今晚便赏脸与她共进晚餐。” 此话一出,队内九名女子纷纷凑向银狐倾听,张阳也顺势收了真焰。 张阳乃是焚阳宗的少年天骄,关键生的实在是俊俏,哪个女子不想与这样的男子,共谱一段才子佳人、神仙眷侣的佳话。 其余女子听闻了张阳组内的消息,一时眼红的紧,恨不得将那九名少女生吞活剥了。 先前那长青学院的少女,凭着多年对兽语的研究率先答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读了多年的书,在此刻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日落西山,如映萤所言春试的第一场没有时限,当夕阳的余韵在天边渐渐消散,丙四组作为最后通过的一组, 终于为第一场圆满收尾。 总计两百考生,将于明日继续参考春试第二场,在第一场没有耀眼表现的考生们,已暗暗下定决心,接下去定要大放异彩。 第一场当夜,也是第二场前夜,这一夜有一百余人遗憾出上京,有一百余人在各大酒楼摆宴庆祝。 还有不少人深知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安心留在屋内休息,养精蓄锐,虽说还不知第二场究竟靠什么,但既然是修行者的春试,差不多也该到动手的时候了。 今日,陆怜生的杰出表现已传遍了桑院上下,以往鲜有人注意到这个低调的少年,在院中也没什么朋友。 上次听说这个名字,还是传闻他抱上了赵谦君的狗腿,但这一次众人都知道,这不轻易显山露水的少年,是真有真才实学。 再加之柳院中对其青睐有加,学生间一时传起各类言论,更有甚者说陆怜生是柳院长在外的私生子。 对于诸多风言风语,当事人没有回应,应东流亲口对陆怜生说,没有回应才是最好的回应,不然一介平民的身价,如何水涨船高。 陆怜生有耐心在学应东流的处世之道,这是书中不出有的,梦里也无踪迹,但似乎确实能让自己在这世道上,活得更顺心。 估算了一下春试上赚得银子,足足有一万三千两,捏着手中一叠银牌。 陆怜生暗暗感叹到,本想做个纯粹的读书人,但自己终究无法像徐先生那样清高,离家不到一年,自己竟彻底沦为了一个俗人。 “下次遇到这样的机会,也不知是何时,也许今生也只有这一次赚大钱的机会了。”陆怜生脸上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换作常人,轻松赚取那么多银子,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你可就知足吧,整整一万三千两,对本少爷而言也算是不少的零钱了,够你挥霍一阵了。平民百姓这辈子都没赚那么多钱的机会,说白了你还是沾本少爷的光。”应东流说到。 陆怜生将银票在桌上一张张摆开,道:“这五千两,我先给何姨寄去补贴家用,这五千两留着给涟漪姑娘,算是还她的灵药钱,这两千两先存着,未来再作打算,或是看病或是用于修行。最后一千两给你,算是还你饭钱。” 应东流气不打一处来,说到:“合着本少爷最不值钱,你个白眼狼,狼心狗肺。这段时日,你花了本少爷多少钱,一千两你当打发叫花子呢,没有本少爷帮衬,你怕是连江州都没走出去,就死在路上了。” 陆怜生浅浅一笑,道:“以后再赚了,还有你的份。” 应东流听了火气稍稍降下,陆怜生也没有再跟后半句,也依然有其他人的份。 赵谦君当夜并没有归来,但提前在屋内给陆怜生留了封信,说是去找人。只是上京人海茫茫,也不知他如何找起。 一考时,陆怜生对桑院弟子分为未取,因此三十名桑院弟子,悉数通过,一时间成了三院中成绩最出色的,宏院或长青学院因组队问题,都或多或少有几个人被淘汰了。 一时间,柳院长耳边响起了不断的奉承声,几个为官的酒肉朋友甚至直接宴请望星楼。 从桑院这种银子至上的地方不难看出,这位院长贪财不是一天两天了,吃顿饭怕是能收不少银子。 欠下人情后,这位堂堂桑院院长,每次都只是化作一名打手或是护卫,保那些官员一个太平。 这位院长属实是有钱便赚,不嫌掉价。 第48章 春试第一夜 清冷的月光洒向北峙城最北处的荒地,贫瘠的土地显出一份别样的凄凉。与前两年相比,这片荒地没过膝盖的杂草已被清理干净,但这偏僻一隅,平日还是鲜有人涉足。 荒地上一间草屋孤零零地立着,看起来有些突兀,经过几次简单的修葺,草屋已没有曾经那么简陋。 除了草屋的主人外,如今会来这片荒地的仅有一人。 草屋前摆着张破旧的木桌,与一张矮凳,朱颜坐在矮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白嫩的手肘顶在木桌上,痴痴望着准备大展身手徐先生。 春试第一场结束的这一夜,也是徐先生再度拿出星盘的一夜。 见徐先生从漆黑的草屋内走出,小心翼翼地将包裹着的星盘取出,朱颜好奇地问到:“穷先生,这就是你说的星盘呀,凭这个就能推算出兄长考的如何?” 徐先生宠溺地摸了摸朱颜的头,道:“小朱颜,这星盘可是先生我秘密,若非与你兄妹二人投缘,我万不会取出,更不会当着你的面亲自施演推天算。” “推天算?没听说过,不过听着似乎很厉害,穷先生你快开始吧。” 徐先生叹了口气,望着桌上星盘,沉思良久,语气间竟有些哀伤,说到:“小朱颜,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这是我第二次施展推天算,而回想上一次,我并没有算出个好结果。” “是算错了吗?”朱颜问道。 徐先生摇了摇头,眉宇间满是忧伤,道:“我算对了,只是我把自己师傅算死了。今日再算,若是算出怜生有何不测,我此生便不再算。” 说罢,徐先生拨动星盘,朱颜目不转睛在桌边旁观。 推天算可算当下事,算一人春试的结果事实上是很简单的。朱颜还未瞧出星盘上的门道,只见一道星光乍现,将荒地照地恍如白昼,星光一闪而过,当朱颜睁眼再瞧时,徐先生长舒了一口气,便放下了星盘。 “这就好了?”朱颜有些吃惊地问道。 徐先生面带笑意,道:“不然你以为有多难?推天算确实会因算的东西不同,而变化推算难度,但你哥哥春试不过只是小事,轻易便能算得。” “那结果如何?”朱颜急着问道。 “今日春试第一场考兽语,怜生大放异彩,深受研兽司青睐,轻易通过。除此之外,我还算出了明日的第二考,怜生有惊无险也顺利通过了。” 朱颜瞪大了双眼,吃惊道:“穷先生,你可莫要骗我,你还能算出未来事?我不想学琴了,我要学这个神仙算,看看客来赌馆的人是不是都能长命百岁。” “先生我的本事可大着呢,不过拿手绝活可不是你想学就能学的。你先把琴练好,之后我再考虑教给你些别的。至于推天算我如今暂时还不打算传人,毕竟是师门传承,你也少打它主意。”徐先生难得没顺着朱颜,认真说道。 准确来说陆怜生与朱颜都不能算作他的徒弟,他暂无收徒念想,真正的师门传承自然不会轻易流出。 朱颜听了,嘟囔着嘴说道:“小气!” 徐先生朝北远望,那是上京的方向,事实上他还算了第三场的结果,只是没有告诉朱颜。他独自喃喃道:“这次至少没把人算死。” 桑院参加春试的三十名考生,春试期间皆可随意进出桑院,无需报备。这也算是学院给考生的一点福利,毕竟平日里那条条框框的院规,把大家束缚地难受,难得能松快几日,大多考生都选择夜不归宿,或是酒楼潇洒快活,或是回家汇报喜讯。 应东流也回了趟老马府,说是非要看着老马,明日亲自带他来观战春试第二场。柳青黄本想带陆怜生共赴望星楼,只是陆怜生实在不喜那样的饭局便婉拒了。 时辰一到,桑院其余弟子皆熄灯安睡,陆怜生独留房内,他被近日在武堂发现的几本好书吸引,一时看得入迷,也未随应东流回老马府。偌大的桑院,仅有陆怜生一人的房间灯火通明。 夜色沉重,百晓阁特设的悬刀卫在浓浓的黑夜中出没,上京寻常百姓人家的屋顶,常有几道黑影掠过,脚尖轻点房瓦,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悬刀卫是百晓阁最强的战力队伍,不单单只是因为每一人都是揽山境,更因为他们极擅搏杀,同境界下若分生死,鲜有人能在他们手上生还。 阴云浮动,缓缓遮住了那抹清亮的月光,子时的上京,除了些极其繁华的地带灯火未熄,街道小巷里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抹黑影如过街老鼠般,隐匿在夜色中,东躲西藏,不敢露面,他的手臂与腰间溢着汩汩的鲜血,涔涔的汗珠布满额头。 十名悬刀卫就像是经验丰富的老猫,正在捕捉这只逃窜的老鼠,这场猫鼠游戏已进行了一夜。 老猫们一次又一次地缩短包围圈,想进行困鼠之斗,老鼠深谙此理,一次又一次突破围困,但每次突围时的交锋,便意味着身上,会多出数道伤痕。 这场猫鼠游戏似乎从起始时,便注定了结局,老鼠会因失血过多,死在某个无人小巷,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老猫们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刀光剑影最后一次在夜幕中闪烁,这是老鼠最后一次突围,他的源辉已彻底消耗殆尽。 老鼠踉踉跄跄再次潜入夜色中,老猫似乎心有不甘,在老鼠消失在自己视线的最后一刻,猛然将手中佩刀掷出。 那锋利的一刀深深刺入脊背,老鼠无力将那柄镇京刀从后背拔出,他是亡命之徒,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要拼命活下去。 慌不择路下,他已跑出了利于隐蔽的小巷,感受到悬刀卫气机接近,他环顾四周,咬牙忍痛,翻过了身旁一面高墙,墙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手印。 他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周围栽着几棵杨柳,黑夜里杨柳的阴影将他完全埋没在了黑暗中。 他趴在墙角草地,接连不断的喘息声尤为厚重,此刻身体每动一下,后背便会传来一阵剧痛。 突然一道烛光驱散了黑暗,光芒打在了他痛苦的脸上。他万万没想到,那么快便被发现了,他已无力反抗,既然死期将至,只求这几个悬刀卫给自己个痛快。 “先生,你没事吧?”耳边传来的是少年稚嫩的声音。 他费力地睁开双眼,烛光映照着陆怜生担心的面容,他吃力地问到:“这是哪儿?” 陆怜生小心将他扶起,道:“先生放心,这是桑院,外人不敢随意进来,您可是遭遇了仇家?怎会伤的如此重?” 说着,陆怜生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背后的镇京刀上,那人瞬间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说到:“我是百晓阁的在册悬刀卫,方才羁杀重犯时不敌,还误重了同伴一刀。最后同行九名悬刀卫身死当场,仅我一人拼死逃出。” 对于悬刀卫的威名,陆怜生早有耳闻,能杀的了九名悬刀卫,那逃犯至少是驭云境强者,这位大人还能生还,足见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大人伤势过重,我先扶大人回屋休息,为大人简单处理一下伤口,随后便去百晓阁请人过来。”陆怜生说道。 那男子听后,连连摇头,说到:“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每名任务失败的悬刀卫,回了百晓阁只有死路一条。望小兄弟发发善心,莫要将在下行踪告知他人,在下只在此处逗留几日,待伤势稍愈,便即刻离开,绝不多加叨扰。” 百晓阁还有这般不近人情的规矩?陆怜生暗暗想到,随即点了点头,便扶那男子回屋。 那男子望着陆怜生的模样,道:“你是桑院学生吧?那么晚了,怎还在外逗留。” 陆怜生,道:“方才想起有些重要的事没办,便想出门解决一下。” 看完那本《西行杂记》,陆怜生本已熄灯睡下,只是脑中突然想起白日里,答应黄鬃狮去研兽司赎出兽蛋。 老黄鬃狮死期将近,一旦它死了,那颗兽蛋必然不会安好,估计会拿去拍卖,与哪个天翔师签下契约,这样一来,自己便将失信于那头黄鬃狮。 陆怜生的承诺向来是说到做到,哪怕是对一只天翔兽。想到此处,他便急忙翻身下床,虽说夜已深了,但类似研兽司这样的大型机构,任何时辰都有人在值。 刚好春试上赚了不少银子,陆怜生想着纵然没那么快赎出,好歹得先把蛋预定给自己。 陆怜生秉烛出桑院,深夜的桑院一片寂静,那一阵又一阵粗重的呼吸声,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于是,陆怜生寻声找去,便在墙角找到了这位自称悬刀卫的男子。 二人回了屋内,陆怜生瞧了眼背上那柄明晃晃的镇京刀,说到:“这镇京刀不似寻常刀刃,需专人处理,我若贸然拔刀,且不说大人你能否忍受剧痛,关键很可能失血过多。若大人非要我来处理,我得准备一下。” 男子趴在床上,血水染红了床单,他说到:“无碍,那麻烦小兄弟先行处理一下,其他地方的伤口,我身上还有十几处刀伤都好生痛。” 男子一袭夜行衣裹身,若非陆怜生双手已被染红,恐怕都难以注意到他身上多处,都溢着鲜血。 为赵谦君处理伤口时的布带医药还有富余,此刻便用在了这名身负重伤的陌生男子身上。陆怜生默默在其伤口上上药,突然云淡风轻地问到:“大人,听闻贵阁阁主天下无双,不知阁主贵姓?” 那男子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波诡云谲,阴沉的可怕,眼神中甚至闪过了一道凌厉的杀意。 第50章 谍子骗我,楼主救我 晚香丝丝缕缕,寄托在雅房的青绸上,好似伊人新妇在向新郎倾诉衷肠。 陆怜生默坐静心,香气入鼻,不由感到心旷神怡。乌沉香、白芷、水安息、母丁香、冰片,陆怜生约莫嗅出了这几种香料,但他涉猎香道甚浅,上一次闻香还是一年前,徐先生焚香抚琴时。 因此,雅房内这沁人心脾的焚香,还用了哪些珍贵香料陆怜生也不得而知。 香气宁神静心功效甚佳,毫无疑问是香中珍品,也不知是何人焚香。陆怜生虽黑布蒙眼,但脑中却一刻都未停下思索。 他双手未被束缚,身边那两名悬刀卫也已早早退出房间,但即便如此,他仍不敢摘下眼前黑布,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那句开膛破肚属实是吓到他了。 在宁神香的作用下,陆怜生冷静想了很多,但对今夜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遭遇,仍毫无头绪。不过,对于自己如今身处何处,倒是有了几分猜测,只待有人主动摘下黑布,验证猜测。 “那些汉子动作粗,你多担待些。” 黑布被轻轻解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静心梳妆打扮的美妇。那美妇举止优雅,神态温柔,面带笑意,坐到了陆怜生对面,细细端详着陆怜生的样貌,陆怜生眼神不自觉地闪避。 美妇轻声说道:“倒是真有几分相似。” 陆怜生深吸一口气,再度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敢问在下如今是何境地?方才悬刀卫抓在下入狱,随后却又被带到了此处,他们扬言要将在下开膛破肚,不知是真是假。” “你可知你房内那男子,是北琅派到上京潜伏的谍子。”美妇收回了目光,认真说道。 北宫留?那个自称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侠士,怎会是北琅的谍子? 陆怜生一时有些不敢置信,但转念一想,这样一个被数名悬刀卫追杀的男子,说他是名谍子似乎才更加合理。来到敌国当细作,满嘴假话,胡编乱造,貌似也正常不过。 陆怜生苦笑一声,道:“所以在下如今是落得了个通奸叛国的罪名了吧,难怪要处以极刑。看先前悬刀卫的手段,在下怕是连在公堂上申诉的机会也没有,只是想不通的是,此时为何要将我带到望星楼?又为何是姑娘您这般人物来审我?” 美妇忍不住浅浅一笑,道:“审你?我来怎会是审你?审你就不会是这般待遇,辣椒水、老虎凳都算是轻的,我来当然是救你。不过,你倒是聪慧,蒙着眼都能猜到这是望星楼。” “救我?”陆怜生望着眼前衣着非凡的美妇,不禁心头一惊,转而又是一喜。 “我与你父亲是故交,不过关于你父母如何,你不必多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只要知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进了望星楼就没人敢动你!”美妇坚定地说道。 陆怜生心绪激荡,多年来对于父母的了解仅停留在何姨的只言片语,而面前的妇人竟是父亲的故交。毫无疑问对于何姨绝口不提的死因,这妇人必然也知道不少内情。 陆怜生还是忍不住问到:“所以,我父母是被人害死的吗?” 美妇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悦,道:“不让你问,你偏要问,等时机成熟了,你自然会知道。” 陆怜生仍不依不饶,从怀中取出了那个随身携带的千玑盒,离开客来赌馆前,何姨将此物交与几手,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打开此盒,发现盒中秘密。 陆怜生将千玑盒递到美妇面前,问到:“何姨说这千玑盒中,藏有当年秘密。若想强行打开此盒需驭云境强者全力一击,我还是想凭自己解开此盒,但这千玑盒构造奇妙,我百思不得其解,请您告诉我该如何打开此盒。” 那美妇自然认得这天下第一奇盒,盒身密布上千种纹路,然后正确排列组合,而眼前的这个千玑盒正是出自望星楼。 “怎么,现在不担心你勾结北琅谍子的罪行了?”美妇话锋一转,没有正面回答。 这一句话瞬间将陆怜生拉回了现实,他望着眼前的美妇似乎是在恳求,救自己一命。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若是这样冤死无疑死得比鸿毛还轻,陆怜生难以接受自己的生命以这样的方式终结,自己纵然要死,不求轰轰烈烈,也该死得其所吧。 美妇道:“我方才说了望星楼内,怎样都不会让你死的,哪怕百晓阁包围望星楼,悬刀卫倾巢而出,也要不了你的命。” 陆怜生不禁暗暗咂舌,眼前这个不知身份的父亲故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似乎完全未把百晓阁放在眼里。 透过雅房的窗户,只能望见漆黑的夜空,但通过推测乘坐天翔兽上升的速度,自己现在所在的楼层应该不低。 正当陆怜生猜疑之际,那美妇突然说到:“那谍子可有拿出一枚珠子,让你吞入腹中?” 陆怜生一脸迷茫,摇了摇头,从始至终他并未见过什么珠子,更别谈吞下。美妇看着陆怜生表情细微的变化,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答案。 “可敢用你在世的亲人起誓?”美妇神情严肃地说道。 见此情景,陆怜生自然知道开不得玩笑,便以客来赌馆一众起誓。 “那如今你可知,为何先前那些悬刀卫要将你开膛破肚?” “开膛是为取珠,那北琅谍子怕是被捕前,对悬刀卫说我吞下了那颗极其重要的珠子。”陆怜生恍然间想到了前因后果。不禁暗暗感叹做谍子的果真心狠手辣,自己明明救他一命,却恩将仇报,想拉自己共赴黄泉。 美妇又道:“那颗珠子名为载珠,注入源辉后,珠子便会投射出上千文字,是多年来北琅谍子在上京打听来的情报。只是那名为北宫留的谍子头目身上并无载珠,你又说没将载珠吞下,那么载珠究竟在哪?” 陆怜生顿时又一阵心慌,他怎知什么载珠究竟在哪?无凭无据,无人信自己所言,到头来还是得先开膛破肚,只是也许眼前妇人有什么神异手段能保自己不死。 美妇却并未露出着急神色,看起来似乎成竹在胸。 她让陆怜生起身来到她身旁,随后竟在陆怜生身上翻找起了什么,从脖颈摸到脚趾,陆怜生愈发不适。片刻后,一颗眼球大的小巧珠子,竟从陆怜生裤腿间拿出。 陆怜生吃惊地看着载珠,问到:“这是什么时候……为何我毫无察觉?” “载珠材质奇特,没什么触感,你自然察觉不到。那谍子确实打了一手好算盘,当发现你腹中并无载珠,百晓阁必会把你草草掩埋。但事实上,载珠就藏在你身上,日后新的谍子必会通过前代遗留的蛛丝马迹,从你的尸身上寻到载珠。只是他百密一疏,没想到我会亲自处理此事。”美妇说着,将载珠放入盒中。 美妇又道:“你少遭些无妄之灾,少受点罪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丑时已过,今夜耽搁地太晚,你明日还需参加春试,就在望星楼早些休息吧。今夜我擅自决定见你,没为你日后考虑,也许今后会有很多劫难找上门,甚至会有性命之忧,你一定要多多小心,赶紧成长起来。” 陆怜生笑道:“见您一面,我便要遭遇劫难,其中缘由属实不是晚辈如今能想请的。但晚辈并不觉得与您相见不如不见,晚辈朋友身边有有一绝世强者,若真遇刺杀,那强者定能轻松应付,前辈不必担忧。” 马不疾吗?那老家伙会全心护的可不是你,而是那应府的少爷啊!美妇暗暗想到,对陆怜生仍满怀担忧,毕竟是她违约在先,接下来就怨不得秦忠使出什么肮脏手段了。 陆怜生拱手行了一礼,道:“前辈既是父亲故人,那便是长辈,不知日后晚辈该如何称呼?” “我与你没有一丝血缘关系,长辈可谈不上。趁如今我还是望星楼的楼主,你日后称我为上官楼主即可。”上官惊鸿说道。 望星楼的楼主!难怪能从百晓阁手上要人,做这天下第一的楼主,必然有着超凡的手段。 再加之望星楼每年极高的收益,怕已是上京首富了,而财力势必会牵扯到权利,身为望星楼楼主别看没有一官半职,但整个上京的权贵谁没有与她结交过。 先前与应东流来望星楼时,陆怜生也猜想过望星楼的楼主,究竟是什么模样?开酒楼开成这样,说背后大东家是皇上都有人信,万万没想到,今日有幸一见,竟是一位年龄不算太大的美妇。 “不像?无碍,一些朝中大臣见了我,起先也不信。事实上,我也只是个代理楼主,真正的楼主始终不是我,而我还在等这天下第一楼的接班人。”上官惊鸿说道。 这一夜,在曾经的十五个年头的长夜中,都显得尤为漫长。 望星楼的楼主呀,那可是自己认识的除马老前辈外,第二个身份超凡的人。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地方还在于,世上结识他们的人不多,自己有幸是其中之一。 第49章 好人不长命 陆怜生镇定自若地包扎着伤口,男子久久没有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应该姓金吧。实不相瞒,我在百晓阁地位低微,都没见过阁主几面,更不知其名讳。小兄弟,抱歉了,无法为你解答问题。” 陆怜生低着头,片刻后沉声说道:“大人究竟是谁?” 那男子发出了几声爽朗的大笑,试图缓解紧张的氛围,随即说到:“我叫北宫留,就是个位不高,权不重的悬刀卫啊。” 陆怜生开门见山,不再弯弯绕绕,直言道:“人在撒谎时,往往喜欢用已知的一些事,来构造谎言。如果我猜的不错,大人便是那个被悬刀卫追杀的逃犯吧。” 北宫留苦笑一声,道:“这个时辰不睡的学生果然不简单,不知小兄弟是在何处瞧出端倪的?” 陆怜生平静说到:“起先见你时,任谁心中都会有小疑,不过你很快给出了一份不错的说辞,打消了我的疑虑。但我在为你处理伤口时,发现你身上的刀伤与背部镇京刀造成的伤口一致,皮肉向外翻卷,很好辨认。于是,我便问你百晓阁阁主的姓氏,从你的回答中我认定了大人在撒谎。” “小兄弟,不简单啊,竟然知道百晓阁阁主的姓氏。”北宫留说着,目光中露出几分诧异。 陆怜生笑着摇了摇头,说到:“事实上,我也不知百晓阁阁主姓甚名谁。大人回答过于反常,按常理你该是警惕我别有用心,打探阁主情报,毕竟这位阁主尤为神秘,但你却向我直言阁主姓氏,这是其一。其二,我听闻悬刀卫是由阁主亲手训练的,你却说没见过阁主几面,再结合身上伤口,我已料定你不是悬刀卫,而是悬刀卫捉拿的逃犯。” “呵呵……我确实是悬刀卫追杀的逃犯,但那又如何,我不过是劫富济贫,杀了几个贪官污吏,便活该偿命吗?那些狗官死有余辜。”北宫留神色愤恨激动地说道。 陆怜生并未停下手上伤口的处理,在他眼里杀人如麻的北宫留,与劫富济贫的北宫留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此刻,他们都是重伤需要自己医治的病人。 “我不是郎中,你的伤肯定是治不好的。先前我说了有要事在身,还是得出门一趟,我可留大人一夜,明日我参加春试前,大人自行离开,我绝不泄露大人行踪。”陆怜生说着,停下了伤口的处理,起身便要出门。 他敬北宫留是劫富济贫的大侠,所以留他一夜,并不往百晓阁上报。但救急不救命,毕竟他身上背负着几条人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承担的还得承担。 陆怜生出了房门,已听到前院一阵躁动,十名身着银纹玄服的刀客,深夜拜访桑院。 来者亮明了身份,这次真是货真价实的悬刀卫,桑院的教习们与副院长连忙赶来迎客,毕竟,桑院与百晓阁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悬刀卫亲至,必有大事。 陆怜生拜过门口教习,说明去意,教习见是陆怜生,便未加阻拦,放他离去。 出了桑院,陆怜生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感叹到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呀! 刚走出桑院所在的街道,大概已是子时三刻,陆怜生想着尽量在丑时了结诸事,这样还能回去小睡片刻。 几道黑影如迅雷般从夜色中窜出,将陆怜生当街拿下。 一柄锋利的镇京刀搭在陆怜生脖边,这是最差的情况,但同样在陆怜生预料之中,他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只求稍后解释起来别那么费力,以免影响到第二场春试。 陆怜生并未慌乱,口齿清晰,冷静说到:“想必大人们是在我房间内搜到了逃犯,我起先不知那是何人,出于仁心才出手相救。见大人们来桑院寻找逃犯,这才意识到不对,由于担心自己牵连,便溜了出来,不料还是被大人找上。在下只是愚笨,依宏律不知者无罪,应该判不了什么罪名吧。” 领头的悬刀卫冷冷说到:“小子,你卷入这件事情属实是不幸,我等能理解你不说实话,但开膛破肚还是免不了的。” 陆怜生惊的顿时瞳孔放大,开膛破肚?就算胡乱判案,给自己加个莫须有的从犯罪名,也不至于开膛破肚吧。 不说宏律,由此衍生出的其余几部律法,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刑法。 不等陆怜生喊冤,领头悬刀卫一记手刀已迅猛落在了陆怜生脖颈处,陆怜生虽是修行者,但境界低微,并且是肉体羸弱的天翔师。 一击过后,两眼一黑,便昏倒了过去。 天凉街,望星楼。百层高楼俯瞰全京,纵使整个上京在长夜中安眠,它那辉煌夺目的灯光,依然从各层射出,映照着天凉街的夜空。 望星楼建楼已近二十年,当这巧夺天工的高楼建成的那一刻,可谓是举世瞩目。 因此,多年来各地的富豪权贵,都尤为好奇这座奇楼的老板究竟是何许人也,只是这位老板从未露面。 但瞧着望星楼与宫里千丝万缕的关系,毫无疑问这位神秘老板必然位高权重、富可敌国。 望星楼第一百层,那已是除宏帝外能站的最高的地方。 传闻当年靖山王想登顶百层,也未能成功。纵使是割据一方的王爷,入了望星楼终究也只是客,这第一百层若非主人邀请,无人可上。 无数人都想登顶一览百层风光,此刻一名美妇却执意要从百层之上下楼。一名黑衣男子苦苦拦在那美妇身前,已几近要跪倒在地。 “您不能去看他!春节时您与秦忠不欢而散后,曾与属下客观分析过,只要您坚持不见那陆怜生一面,并保证让他一生难有大的建树,那么秦忠便不会斩草除根。”一身装束皆是漆黑的男子,对面前美妇说道。 “这楼是我的,我想去哪去哪,你怎敢拦我?我虽说过,若要陆怜生平安度过此生,需他修行境界不超过大师,入朝为官不超过五品,但那只是最为保险的情况。除此之外,也不见得不能涉险,你真当我怕了秦忠不成,大不了日后让陆怜生一直住在望星楼,我倒要看看秦忠如何动得。”美妇略露恼色,说道。 黑衣男子面露苦色,为难地说到:“纵然暂且不论此事,那陆怜生腹中的情报究竟取还是不取?” 美妇掠过了黑衣男子,道:“所以说,我要亲自见了面才能再做定夺。先前他多次来望星楼,我都忍着未见,这次初见总要体面些,你先赶紧把他从牢里接出来,然后带去九十九层的雅房,至于剖腹取珠一事,先把手段最高超的人备齐了再说。” 石块垒砌的墙壁堆得三面密不透风,墙面上巴掌大的方块窗,射入了几束幽幽的寒光,地上潮湿发烂的草席,透着股腐臭的味道。 陆怜生昏昏沉沉,脖颈处已变得青紫,传来一阵阵酸痛,他缓缓从冰凉的草席上直起了身子,望着幽暗狭小的四周,他不禁轻叹道:“想必这就是牢狱了。” 悬刀卫这样的特设机构,果然与寻常府衙不同,只要想抓人,说抓便抓。 陆怜生揉了揉脖颈,理了理思绪,那句开膛破肚的还在脑中回响,也不知是悬刀卫的恐吓,还是接下去确有其事。 他不明白自己因何入狱,但想到悬刀卫已雷霆手段便将自己抓了进来,想来接下去自己怕是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真是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啊!好心救了一人,自己却深陷泥沼之中。 牢房外,先前那几名严肃的悬刀卫,正窃窃私语朝自己走来,陆怜生的后背冒起阵阵寒意,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开膛破肚了。 “这次好像抓了个不得了的人,上头亲自吩咐要带上去见面,肚子里的东西好像都不能随意取。那可是北琅的谍子情报啊,这少年什么身份,能让这种大事拖延。” “是啊,我就奇了怪了,我刚说他籍贯在江州北峙城,出身平平,上头就要赶紧查出他的详细身份。” 两名悬刀卫说着,便来到牢房前打开了那条粗重的牢锁。 悬刀卫从腰间取出一条黑布,不由分说便蒙在了陆怜生眼上,只是动作没先前那般粗鲁。 “得罪了,公子请!” 在恐惧与迷茫中,陆怜生听到了这不合时宜的话,这话说得怎么有些客气。也许只是这些悬刀卫取自己性命前的玩笑话罢了,陆怜生暗暗想到。 两名悬刀卫小心搀扶着,似乎除了蒙眼这一举动有些粗鲁,陆怜生觉得自己并没有再被当做犯人。 顺着悬刀卫提示,陆怜生踏上了一块厚实的平台,那平台触感奇特,接下去竟不急不缓地垂直上升。 好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体会过,陆怜生不禁想到。 第51章 看好你呦 在望星楼的这一夜,自然是睡得尤为舒心的,屋内那珍贵的安神沉香,冬暖夏凉的雪蚕冰丝被,舒筋健腰的桦木软床,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除了以往跟着应东流能偶尔享受之外,这次可是自己一人体会这些。 小息两个时辰,陆怜生顿感精神饱满,藏界内源辉充沛。 十几名婢女在陆怜生下床后,纷纷进屋,她们身着绸缎锦服,莲步轻移,仪态端庄,关键个个长相标致动人,哪像是婢女,乍一看还以为是进来了一群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们目光内敛,对陆怜生语气恭敬,有的手捧金盆银露,有的手挽雪布丝巾,俨然就是一副要为陆怜生洗漱的模样。 陆怜生哪遭遇过这等待遇,当几个婢女靠上来时连声拒绝。 为首丫鬟身着一身别样的春池青衣,气质也尤为出尘,她来到陆怜生身前施礼说到:“婢女名为春枝。陆公子,我等是平日侍奉楼主的丫鬟,如今奉楼主之命来侍奉您。楼主有令,日后只要您入望星楼便是最大的客人,并且由我等亲自服侍。” 陆怜生慌忙摇头,自己当了十五年的寻常百姓,遭人侍奉可是浑身不适。况且上官楼主也说了,与父亲只带故,却不沾亲,自己没有理由这样享受望星楼的一切。 春枝微微一笑,道:“楼主说了,您必会拒绝,所以告诉我们您若实在不适,可慢慢适应,我等随时供您差遣。对了,这有一杯醒神的雨前龙井,楼主吩咐让您喝下。” 春枝将那杯冒着丝丝热气的茶,从一旁丫鬟手上端到陆怜生面前,好像急着要他立即喝下。 陆怜生接过热茶,杯中茶水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深褐色,他迟疑了片刻,上次饮下陌生人的茶还是苏宅中,涟漪姑娘亲手泡的,之后自己的藏界便被修复,能够积攒源辉了。 不知这一次喝下这杯,看起来丝毫不像雨前龙井的怪茶,会发生什么。 上官楼主总不会害我吧? 出于对父亲故人的信任,就像是对涟漪姑娘的信任般,陆怜生将热茶一饮而尽,除了有些烫喉外,不出意料的是,这雨前龙井果然不是雨前龙井,甚至连茶都算不上,苦涩的味道更像是一种药。 春枝满意的收回茶杯,道:“陆公子,稍后会有天翔师御兽带您到长青学院,不会耽搁您今日春试。我等先行退下,东西我们暂时先放在屋内,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便行。” “那个,春枝姑娘确实有一事想麻烦你们。不知望星楼可否能跑一趟研兽司,为我赎一颗黄鬃狮的兽蛋。放心,我如今手上有些闲钱,赎蛋的钱由我来出,事后我也会给你们报酬。”陆怜生说到。 春枝面带笑意,点了点头,说到:“陆公子的事,我等自然会尽快去办,请您放心。至于银子您不必考虑,研兽司于望星楼有诸多合作,一颗兽蛋的面子他们自然是会给的。” 陆怜生起身谢过众人,春枝有一丝诧异,她在望星楼多年,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这种私下还彬彬有礼的倒是头回见。 她原以为这个令楼主重视的少年,是什么身世显赫的皇亲国戚或是藩王世子,不曾想看起来竟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春枝相信陆公子前途无量,预先祝公子春试好运,我等,便告辞了。”春枝说罢,便与一众婢女退下。 先前有几名婢女准备了一套昂贵衣物,如今留在屋内,衣物尺寸是为陆怜生量身定制的。 瞧了眼桌上的绫罗绸缎,陆怜生想着这种东西还是应东流穿着更合适,自己若穿在身上,多少有些乞丐穿龙袍的感觉。 东西不是贵就是最好的,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陆怜生推开房门,门外两侧站着先前的几名婢女,只是不见那名为春枝的婢女的踪迹,或许是已为自己去赎蛋了吧。 “陆公子怎没换衣物?可是有何不满?那是楼主亲自挑选的。”其中一名婢女说到。 陆怜生连连摆手,说到:“不不不!姑娘多虑了,只是在下如今身上的衣物更舒适合身,楼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另外,春试第二场马上就要开始了,烦请望星楼差人带在下前去。” “陆公子,送您的天翔师已在楼下等候,女婢这就带您去。”几名婢女一同随行,围在陆怜生两侧。 陆怜生从九十几层,坐天翔兽垂直下降,当楼层降低时,楼内不少人都向陆怜生投来惊奇的目光。 一个小小少年身边竟围拥着数名颇具姿色的婢女,也不知是朝中哪位大臣的公子哥。 柳青黄与请客的几名官员,在望星楼喝了一宿的酒,直至晨曦微露,才醉倒在桌上。 醒来时,那几名官员已是沉沉睡去、鼾声如雷,自己起身后也是左摇右晃,脑袋昏昏,猛然间想起今日还有春试第二考,赶忙冲出包间。 若非那几个老家伙请客,再加之望星楼的美酒实在称得上是琼浆玉液,柳青黄怎么也不会这么贪杯。 柳青黄跌跌撞撞来到一层前厅,刚欲驭云离去,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柳院长,您似乎喝醉了,不如与我同行吧。”陆怜生走到柳青黄身后说到,两边婢女迟迟没有散开。 柳青黄酒劲未散,抓住陆怜生的肩,便说到:“你小子,春试上刚赚些钱就来望星楼挥霍,还点了那么多姑娘,比我有出息啊!也不知那姑奶奶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陆怜生搀扶着柳青黄,走到望星楼门前,毫无疑问院长是真喝了不少,修行者若用源辉抵御酒劲,自然是千杯不醉,但柳青黄怎舍得让美酒变得与白水无异,因此他喝酒想来是实实在在喝酒。 门口那接送的天翔师是一名大师,坐下天翔兽已然迈入壮兽期,因而身材壮大,多载几人完全不在话下。 望星楼的财力果然难以想象,竟然花费重金请大师级别的人物接送,也正因如此,那只壮兽期的天翔兽翱翔空中,速度极快,这才准时将陆怜生与柳青黄送至长青学院。 柳青黄一路说着醉话,其中提到最多的便是姑奶奶一词,在他口中这位姑奶奶似乎与自己关系非凡。 陆怜生捉摸不透这位被院长称为姑奶奶的人究竟是谁?自己如今认识的深藏不露的女子一共只有俩人,一位望星楼的楼主,另一位自然便是涟漪姑娘。 莫非上官楼主很早前便在暗中相助吗?陆怜生暗暗想到,心中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望星楼的门客,将二人送达长青学院后,便告辞离去。 柳青黄吹了一路春风,相比先前总算是更加清醒了些,他一摆衣袖,对陆怜生说到:“你赶紧去学院后山吧,第二场便在那考,我和其他大人物会在别处看你的。好好考,我看好你哟!” 陆怜生告别柳青黄后,便独自前往长青学院后山,这位桑院院长对自己这般照顾,真的也是因为上官楼主的安排吗? 活了十五年,就在这两日,陆怜生忽然感觉到自己这么个生而平凡的小人物,似乎也在大人物的荫庇之下。 长青后山是一片连绵的小峰,这是宏院与桑院不曾有的景观。 后山层峦叠嶂、翠峰如簇,一座学院内包含着这样一片秀景,天下也就此处独一份。 如同昨日迎客道上的第一场春试一般,陆怜生到时,场上大部分的考生已到齐,只是不同昨日的是少了那么一百个人。 赵谦君在人群中仍是孤身一人,见陆怜生来到,赶忙迎上前说到:“陆兄,你每次来的都有些迟啊。明日第三场还是早些来的好,以免发生什么变故。” 陆怜生无奈说到:“总是有些事不遂人意,昨夜我可是麻烦找上门啊,好在事后还有意外之喜。对了赵兄,你昨日说要找人,匆匆便离去了,不知结果如何?” 赵谦君眉头微微一簇,叹息道:“昨天忙活一日,最后却扑了个空。不过线索已差不多集齐,我打算今夜再找。” “那祝赵兄好远。” 陆怜生话音刚落,张阳兴致勃勃从人群中挤来,他确实就像苍穹之上的骄阳一般,永远是全场最夺目的那个,张阳身边围着不少人前来攀谈,其中女子更是占了大头。 “听说今天真要考些修行者的手段了,你这个文弱书生可有把握?”张阳一如既往还是那一袭红衣,语气间还是那般快意与潇洒。 “柳院长似乎对我很是期待,就算是为了不让他失望,我也会尽力走到最后。况且昨夜认识了一位大人物,她让我明白得先把病治好,才能在人生路上走得更长远,探寻到当年我父母的事。”陆怜生语气平静地说到,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份坚定。 张阳勾勒起了嘴角,望着陆怜生认真的模样,他忍不住也说了一句:“本美男看好你呦!希望之后若是有一对一交手的机会,你能带给我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机会。” 陆怜生听后自嘲一笑,自己似乎又在说大话了,在场的哪个境界不比他高,动起手来哪个不比他强。 也不知为何总有人相信自己,应东流没来由的相信自己,柳院长饱含期待的相信自己,连张阳都突如其来的相信自己。 自己真的能不辜负几人的期待吗?陆怜生暂时想不到可能,但想着总是该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第52章 第二考,攀登鸡鸣崖 长青学院,后山。各宗长老与参考的考生都已聚齐,众人翘首以盼,望着主考的考官出现。 陆怜生的目光却与众人相异,人们望山远眺,他却背山远眺。他来到人群的最末尾,一时有些心急,最该出现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山前,楼无言、映萤与长青副院长三人一同驭云而至,毫无疑问第二场春试即将便要开始,三人讲述规则时,若还有人未到,便一律视为缺考。 空中祥云慢慢沉下,陆怜生望着云上三人,只希望他们慢点,再慢点。昨日应东流回老马府,监督马老前辈今日前来观看,怎料马老前辈没喊来,还把自己搭上了。 对陆怜生而言,参加春试是为有出彩表现,引来吕院长注目,从而寻找病情转机。而应东流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明确参加春试的目的,作为在场年龄最小的几人之一,若是错过今年春试,明年仍有机会大展身手。 想到此处,陆怜生对应东流迟到的遗憾,稍稍降下几分,事后以这套说辞安慰他时,应该也能有些效果。 春试期间,长青学院谢绝外来一切访客,院中弟子见空中三名主考官已然齐至,便闭门谢客,大门紧封,似乎是在预示某些姗姗来迟的考生,你已失去参试资格。 长青学院大门前,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飞身向前冲去,大有一往无前的气势,身后一名矮小偻腰的老仆为其开道。 一道暗金剑气纵横千丈,从前院大门直直劈到后山,剑气撕裂出了一条细长的地痕,一眼望去却不见地痕尽头。当剑气触及厚重木门的一刻,木门顷刻间炸为了湮粉,仅是一瞬,那道暗金的剑芒便出现在千丈外,后山众人的视线中。 当众人惊愕于这眨眼间,瞬间出现的神异剑光,应东流已破门而入。那一剑太快,哪怕他早早冲向大门,还是被那一剑轻易追上,导致没有与剑气同时破门而入的壮观景象出现。 长青副院长微微皱眉,他看出了这一剑的些许门道,抛开威力不谈,单论剑速这一剑已不是驭云境强者那施展出来的。 楼无言依然神色平静、一言不发,映萤起先见到这一剑时,同样有一丝惊异,但很快也恢复了平静,毕竟剑中并无杀意,而且应该没有哪个游天境强者闲着没事,在吕院长收徒的春试上捣乱。 应东流一路健步如飞,提着手中的曜星剑,匆匆冲到后山。他在那道暗金剑气之后出现,而且来的有些迟了,不免引来围观人群的目光。 应东流指着空中三名考官说到:“我家老马说了,让你们这些晚辈给他个面子,让本少爷正常参试。” 老马?快剑?这就对了,映萤瞬间想到了应东流口中是何人,随即高声说到:“想不到马老前辈竟来了上京,莫非是来找老师叙旧的?我等有失远迎,属实是怠慢了,只是老师明日才来,马老前辈今日不巧扑了个空。至于这位考生自然可以正常参试,被马老前辈那一剑震惊片刻,我等还未来得及讲述第二场规则。” 这话自然是刻意说给还在长青学院外的老马听的,游天境强者五感大开时,听力自然远胜常人,千丈外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 虽说今晨,少爷提早一个时辰,便连拉带扯,连打带踹把自己从床上赶了下来,但依着自己磨蹭的性子,慢吞吞地跺着步子,拖延到现在才走到长青学院。期间应东流都快把那柄敲马屁的剑鞘给敲断了,老马还是走得缓慢,好在最后没出什么差错,及时赶到了。 他的剑是天下第一快,但人却真的很慢。 “春试第二场为攀登鸡鸣崖,这是长青后山最为陡峭高耸的山崖,众考生各凭本事,率先登上崖顶的一百人,视为通过。期间不限考生施展的功法、宝具,只要不借助场外力量即可,考生之间互为对手,可适当争斗,但凡不是恶意取人性命,是伤是残皆不做追究。山高崖陡,互有竞争,攀崖有险,若是担心自身安危,即刻可以退出。”映萤如第一场时一般,语气温柔清晰地讲清了规则。 随着几名长青考官的指引,考生挪步走向鸡鸣崖,随行的长老以及陪同便留在了原地,鸡鸣崖很高,站在此处也能远远看到崖顶人影,他们便在不远处看着考生表现。 考生已齐聚崖底,面前是一大片突兀的褐黄岩石,与后山其它青葱翠绿的山崖不同,整个鸡鸣崖寸草不生,除了嶙峋的岩石,找不到一处天然助力。从崖底到半崖崖壁,鸡鸣崖呈现的是垂直的岩面,紧接着崖壁却突然出现一种极其夸张的弧面,向斜上方凸出,直至最后形成一片宽大的崖顶。 春光洒下,举目望去,从半崖崖壁到崖顶,看起来好似一只闪闪发光,昂首挺胸,向苍穹放声鸣叫的金鸡。金鸡栩栩如生的姿态,便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此处也没有愧对鸡鸣崖这一称呼。 从崖顶坠下一根粗黑的铁索,这似乎是攀崖唯一的助力。但考生有两百多名,铁索却仅有一根,这已经不足以用狼多肉少来形容,明明就是让群狼共抢一肉。再加之考生之间可互相出手,若是爬到一半,遭旁人攻击,岂不是凶多吉少。 赵谦君走近时,一眼便注意到了这根铁索,他喃喃道:“这铁索用不得。” 宏院的一名考生,见众人还在仰望鸡鸣崖风光,无人攀崖,便抓此机会,成了那第一个攀崖的人。 当他握紧铁索的那一刻,顿时感觉胜利大半,他是铁索上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只要兵贵神速,便可趁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之际,速攀崖顶。 但身为铁索上唯一的孤勇者,又怎能不引人注意,下一刻,大半的考生便将目光盯到了铁索上。那宏院考生初入洞灵,此刻汇聚全身源辉与双臂,几下拉扯后已攀到四分之一处。 正当那宏院考生沾沾自喜时,几十道不同源辉凝成的匹练,不由分说落在了那人身上。且不说攀崖时防御不便,纵使能全力抵挡,又怎么可能挡得住百名对手的攻击。 好在那众人都不愿浪费过多源辉,应付着最开始便没什么脑子的跳梁小丑,虽受了几十击,但性命无虞。 不过重伤之下,那宏院考生自然无力握锁,直直从半空中坠下,暗处长青学院的考官见状,迅速出手,救下了那已昏迷不醒的考生。 张阳朝面前的鸡鸣崖望去,神色激动地说到:“想不到第二场竟然是爬崖,不过不出所料的是这场就能打架了。” 张阳说得兴奋,但自身却没什么动作,两百名考生已在崖底僵持良久,毕竟已有前车之鉴,谁都不愿意成为那众矢之的。张阳虽说有属于他自己的那份骄傲,但不代表他会犯傻,傻子才一个人冲上去挨打呢。 “既然诸位迟迟不愿攀崖,在下便先行一步。”赵谦君说着挤到人群前,手中紧握那柄断裂的守拙剑。 张阳觉得傻子才会早早冲上前挨打,赵谦君便成了这样一个人,就像他当年傻傻地选择那把守拙剑。但事实上没有人会真觉得他是傻子,没实力的当出头鸟才叫傻子,而这位霆山少宗主的实力,毋庸置疑在同辈人中绝对顶尖。 应东流对陆怜生说到:“要是刚刚说这话的人是你,我并不会觉得意外,但一定会觉得你脑子坏掉了,而且坏得很彻底。” “也不知赵兄的身体也不知能不能抗住?”陆怜生望着准备攀崖的赵谦君,担忧地说道。 毫无疑问,一时间赵谦君成了全场最为瞩目的那个,一时间人们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对这位霆山少宗主出手。毕竟有一百个名额,让一个出去又有何妨,还能省下不少争斗的力气。 人群中不知谁大吼了一声:“霆山少宗主又如何,上百人一同轰击,恐怕不出三轮便会抵挡不住。” 此话一出,人们顿时觉得颇有道理,底下人多势众,只要轰死前一百个自负攀崖的天骄,崖底剩余的人便能轻松晋级。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赵谦君已攀到崖壁,而令众人吃惊的是,他并未借助铁索,而是单手提剑插入岩壁。那断裂的守拙剑,剑身已不剩几寸,攀崖时完完全全插入其中,直至剑柄。 一道源辉气团丢向崖壁,赵谦君用余光一瞥,猛地拔剑插向右上方,身体也随之挪动一大截,那道源辉气团落到崖壁上,打了个空。 最早攀崖的人若是选择借助铁索,只有死路一条,铁索固定,人在索上犹如砧板鱼肉,只能任人宰割。赵谦君插剑攀崖,便是寻到了一个躲闪的方法,但崖底众人在见前人动手后,终于下定决心,将这位霆山少宗主拖下马。 有剑修挥剑,数道锐利剑气劈石裂岩,但终究只是在崖壁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剑痕。有专修拳脚功夫的武师,铁拳猛掌凌空打出,源辉化作的拳意轰碎了崖壁大片岩石。有祭出各类兵器法宝的修行者,一番操作后,崖壁千疮百孔,但赵谦君毫发无损,反而在四散的烟尘中更上一层。 第53章 崖间激战 赵谦君浑身紫电缠绕,他成功避开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得益于从小苦修的疾劲雷体。 要想最大程度施展出霆山的上等剑术与功法,便要先淬炼肉身,练成疾劲雷体。 无论是风雷剑诀还是雷走龙蛇,亦或是当初蒋山承施展的惊雷落,无一例外都需先将疾劲雷体练至第五重境界。 赵谦君自六岁起便开始被玉雷淬炼,早早便修成了一重的疾劲雷体,十年过去,他已练至第六重,甚至超过了宗内大部分揽山境的强者。 霆山剑术功法求的就是迅疾猛烈,寻常修行者的体质无法满足功法要求,而修炼疾劲雷体后,便可如迅雷般行动。 此刻赵谦君体内的源辉冲开周身雷穴,雷体大开,六重境界的疾劲雷体能让他修炼霆山大部分功法不说,速度也已远超寻常洞灵境。 他每每拔剑插向崖壁更高处,都会炸出几道雷痕,这势头比起先攀崖时不知高了多少。 宽大的崖壁上,只见一道紫色雷影,左右闪烁,崖底众人见赵谦君愈爬愈高,这才知道这位霆山少宗主并不好惹,渐渐绝了轰下他的念想。 攻势稍弱片刻,赵谦君已攀至鸡嘴部位,离登顶只有一步之遥。 一群白衣门面的抱剑男子,从人群中挤出,他们纷纷拔剑,直指赵谦君,嚣张说到:“宏国的修行者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西羌的修行者偏偏不服,第一个登顶的也该是我们羌人。既然上面那个也是用剑的武师,我们龙剑阁便会会他。” 鸡鸣崖崖顶,长青学院的考官与一众朝中官员,已翘首以盼,谁会是第一个登顶的人。 见赵谦君成功在望,他们虽没有过多吃惊,却也有些自豪,毕竟今年春试面向各国,我宏国考生表现最为亮眼自然脸上有光。 不料一群来自西羌的剑客偏偏不让这光落在宏国脸上。 映萤撇了撇嘴道:“正儿八经的西羌剑阁没人来,这群自称西羌小剑阁的家伙倒是来了不少。听闻当年他们的开派祖师,杀了头王兽期的龙类天翔兽,便以此大张旗鼓地吹嘘,龙剑阁也便得了个小剑阁的名号。” 带头的恐怕是龙剑阁的大师兄龙惊羽,足有洞灵上境的实力,其余九人也全入了洞灵境。 十名龙剑阁考生不遑多让,起手便是阁中最强的龙吟剑诀,铁剑舞动,寒光阵阵,以龙惊羽为首,其余九人在后,挥出的剑气汇聚在了龙惊羽前方。 阵阵低沉的龙吟突然传出,龙惊羽高举铁剑,朝头顶赵谦君猛然一刺,一条源辉凝成的银龙低吟着,便朝赵谦君冲去。 银龙游曳,一飞冲天,赵谦君回首望了眼脚下冲来的银龙,一时间感到一丝棘手。 若是以前,他大有把握用风雷剑诀破开这龙吟剑诀,但如今伤势未愈,又攀到崖壁最陡峭之处,着实不太好应付。 应东流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道:“那带头的看着都有二十了吧,以大欺小不说,竟然还不要脸地以多欺少。” 陆怜生望着突然出手的龙剑阁一众,眉头紧缩,说到:“他们无疑是龙剑阁年青一代最顶尖的弟子,但他国宗门的天才弟子来的少之又少,因为他们担心自家天才若是被选上,就回不去了,白白给别人做嫁衣。而龙剑阁却将阁内优秀弟子尽数派出,怕是别有一番目的。” 陆怜生虽未高声说出,但这番话很快迎来周围几名宏国考生的认同。 银龙已至,这一击来势汹汹,避之不及,赵谦君无奈左手抓岩,右手拔出守拙剑应对。 他一剑横挥,狂躁的紫电从断裂的缺口冒出,形成一道长长的雷电剑气,剑势横扫而出,随即龙头便被撕裂大半。 赵谦君答应陆怜生仅出一剑,事实上他如今全力之下,也仅能出一剑。 一记荒雷扫平原,贯穿银龙全身,似乎将其撕成了上下两半。 不料,崖底龙剑阁几人剑势又蓄,一条更为庞大银龙,发着沉闷粗重的龙吟,再次冲来。 “本美男看不下去了,前几天刚把你救回来,今天就要去死,我就说现在往上冲的都是傻子。” 空中,一团熊熊燃烧的明艳火球,将那条银龙生生撞散。 炎凰真焰也随之被银龙震开,火球中露出了炎凰高贵的身姿,张阳在崖底唤出了炎凰救了赵谦君一命,但这次他属实有些托大了,毕竟十名洞灵境不说,其中那洞灵上境的境界还高出自己一头。 好在龙吟剑诀成的银龙,不过徒有其表,怕是还无真龙一爪之大,威力更是不过尔尔。 但张阳可不想耗费力气,在第二场就跟别人打得死去活来。 赵谦君抓住空档,再次用源辉刺激雷穴,激发疾劲雷体,飞身跃到崖顶,成为了在场第一个登顶之人。 龙惊羽死死盯着张阳,道:“焚阳骄子很爱多管闲事,有本事你别登崖,不然我们十人会用更厉害的手段招待你。” “听龙剑阁这话的意思,此番尔等前来参加春试,不是为了成为吕院长弟子,而是为了捣乱。” 张阳自然不是被吓大的,刚想回怼龙惊羽的恐吓,德剑宗大弟子,靳西川却突然站出来发话。 那靳西川剑眉星目,看起来坦坦荡荡,德剑宗也算是宏国仅次焚阳宗和霆山的一流大宗,这位德剑宗大弟子,同样有着洞灵上境的不俗实力。 而他这番话,也正是陆怜生心中所想,龙剑阁把阁内天才尽数派出,恐怕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让这场春试选拔不出宏国的优秀人才。 “早就听闻德剑宗是宏国用剑的第一大宗,靳西川你这位德剑宗大弟子,可敢与我这位龙剑阁大弟子比比,看看我二人是谁先登上崖顶。” “求之不得。” 说罢,二人铁剑竟同时飞至脚底,紧接着脚下铁剑开始剧烈震动,二人颤颤巍巍立住脚跟,铁剑竟托起了他们,缓缓飞离了地面。 “竟是御剑之术!”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 御剑之术作为极其珍贵的剑术,只有少数顶尖用剑宗门拥有,武师若能熟练御剑飞行便与驭云境强者驭云而行无异。 但御剑之术极难修炼,想要登堂入室不知要花费多少年的苦修,眼前二人也只是勉强施展,算是刚刚触及御剑的门槛。 二人的御剑都不算熟练,升至高空时,速度明显降下,而且御剑极其消耗源辉,洞灵上境的源辉也只能飞行一小段时间。 崖底无人出手打扰难得一见的御剑之术,因为大家都看得出,这是宏国与西羌在暗暗较劲。 靳西川与龙惊羽的御剑手段不分高下,此刻已齐齐飞至鸡头处,再往上便将登顶。 崖底众人抬头仰望,不禁觉得他们稍有不慎,便会从空中坠落。 龙惊羽阴翳一笑,道:“傻子,你看我御剑自己也就御剑了?这么爱跟我较劲,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现在你剑在脚下,无法攻守,却不知我还有一剑。” 说罢,龙惊羽掏出了藏在腰间的一柄短剑,直刺而出。 靳西川猛一挥手,甩出一道庞大源辉抵挡,短剑刚刚刺破源辉,却被一道法器弹开。 靳西川袖口处一柄银白匕首,寒光一现,直对龙惊羽命门射去。 龙惊羽赶忙收回脚下铁剑,挡下那突如其来的一匕,随即全身再无依托,从高空中直直坠下,口中高呼:“考官救我。” 靳西川望着崖底被救下的龙惊羽,轻声说到:“抱歉,师傅还给了我这把银锋匕防身。” “你们这些西羌来的,还有没有人敢不敢再上去?若各个都是缩头乌龟,前三名登顶之人,可就都是我们宏国的了。” 几名宏院考生说到,德剑宗虽不是宏院的,但却是宏国的,宏院作为皇室特设的学院,学生骨子里都带着股傲气,最是看重国家门面。 龙剑阁考生本就是来捣乱的,结果捣乱不成反被辱,随即怒喝道:“宏国的,别以为这是你们地盘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等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说罢,人群中又有数名西羌考生走出,他们确实是认真来参考,希望获得院长青睐的,但此刻既然已经上升到国家颜面,他们自然也站了出来。 一时间,三十几名西羌考生同时登崖,他们选出了三名境界最高的人,共攀铁索,其余人等攀附在两侧崖壁,为铁索上三人抵挡崖下袭来的攻击。 见西羌考生团结起来,宏国考生也抱起了团,自己作为东道主,哪有让外来人嚣张的道理。 既然比的是颜面,可就不单单是把这群羌人打下来那么简单,三院考生自告奋勇率先冲上崖壁,与西羌考生一同攀崖。 崖壁上,考生们单手抓岩,挥剑应对一旁对手,兵刃相接,火星四溅,你们派三十人,我们便也派三十人,免得事后说我们以多欺少,六十几人便在崖壁上斗得酣畅淋漓。 柳青黄在崖顶笑道:“想不到爬个崖竟会演变到这般激烈的地步,刺激,刺激啊!” 朝中派来的兵部侍郎道:“西边迟早要起战事,现在也好锉锉这群羌人的锐气,让他们知道宏国战力非同小可。” 笑意最是藏不住的还得属前来参考的北琅人,每个琅人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想着斗吧,斗吧,通通斗得两败俱伤了才好. 第54章 各凭手段 在崖底没有过多干预的情况下,登顶也便没有过于艰难。 刀光剑影与源辉的碰撞之中,接连有人登上鸡鸣崖崖顶。 其中自然也不乏有羌人,宏国考生对此没有多说什么,他们既然有人能够登顶,就证明宏国技不如人。 当然在这批攀崖的六十几人中,登顶的依然大部分是宏国考生,出于这一点崖底的宏国考生已然心满意足,纷纷拍手叫好。 攀崖坠落的考生即认定为失败,排除那接二连三跌落的人影,百个名额已被占去十之三四。 见此情景,人们终于收了收看热闹的闲心,做足准备,各凭本事纷纷开始攀崖。 有人攒足源辉,驱动刚刚换上的一双踏岩靴,近乎垂直的崖壁对其而言,几乎就是如履平地。 踏岩靴吸附在崖壁岩石上,那人飞奔而上,躲闪着崖底袭来的攻击,没有东西占掉其双手,崖底攻势凌厉之时,他便挥剑破之。 有人祭出一张羊皮大卷,那羊皮大卷随之扩大,足以容纳五六人坐于其上。 大卷催动后,急速飞行,崖底的攻击还未来得及追上,卷上五六人竟已同时登顶。 崖底考生不禁唏嘘,不愧是大宗门里出来的,这种珍贵法宝都能掏出应用,一些无门无派的散修,甚至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奇异法宝。 有少见的天翔师唤出了青兽期的天翔兽,他们骑于各自天翔兽背上,缓缓向上飞升。 天翔兽从容应对攻击,或是闪避,或是振翼抵挡,或是挥翅反击。 考生们手段层出不穷,一时间这春试的第二场竟变得无比精彩。 此刻,众人才意识到,先前大家都只不过是在藏着掖着,事实上不少人早已准备好稳妥的登崖方法。 当然依靠踏岩靴或是羊皮大卷这类法宝的,终究只是少数,他们靠后才上,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类法宝受到一点攻击后极易受损,尤其是那羊皮大卷,哪怕破上一角,卷上五六人恐怕就都要坠下。 大部分考生还在崖壁上艰难攀爬,他们能借力运用的无非就是手上刀剑,至于那条最开始就悬着的铁索,此刻已被人砍断。 小半截铁索悬在鸡脖处,随风飘摇,而砍断铁索的那名用剑散修,已登顶鸡鸣崖。 他是唯一登顶的散修,在不借助任何法宝与上等功法的情况下,生生凭着把铁剑,斩破重重干扰,直登顶峰。 他不想最后几人能利用铁索轻松登顶,便挥剑斩了铁索,如此一来,崖下剩余人完全只能凭借各自本事登崖,得不到一丝助力。 随着人数减少,崖底考生已不想浪费珍贵源辉干扰其余考生,否则轮到自己攀崖时,可就一点手段都使不出了。 渐渐的攻击开始减少,直至最后停止,仍停留在崖底的七十几人,各怀心思,想着如何将剩余源辉最大程度利用。 毕竟他们大都没有能直接攀崖的手段,而且如今铁索已断,真的只能徒手攀岩。 雪莲宗是最后一批剩在崖底的大宗,七名考生在其中一名格格不入的黑衣弟子帮助下,尽数通过了春试第一场。 她们不想在第二场时便争抢什么,所以尤为低调,见大部分考生都已登顶,她们才终于出手。 只见六名身着白雪素衣的女弟子,共同结印施法,崖底竟然凝结出了一朵晶莹小巧的洁白雪莲。 雪莲宗的大师姐为首,脚尖轻踩雪莲,她施法不断,随即上方三寸处凭空生出了第二朵雪莲,五名白衣弟子跟在其后,仪态翩翩,缓缓挪步,空中第三朵、第四朵雪莲接连浮现。 那些雪莲由源辉凝成,是雪莲宗特有的功法,不过鸡鸣崖极高,怕是要唤出上百朵。 雪莲浮空,需源辉维持,因此六名女弟子走过的雪莲,在片刻后便化作了冰晶粉尘,消散于空气中。 崖底众人望着那朵朵冰莲,与莲上佳人,一时间看得出神,瞧着这群雪莲宗女子端庄的姿态、温柔的气质与清秀的长相,若是有幸能与其结为道侣也不枉此生。 不过,很快便有人发现那名一袭黑衣,黑纱蒙面的雪莲宗弟子并未与其余人同上。 那女子衣装便与雪莲宗弟子截然不同,若非始终身处雪莲宗弟子身旁,怕是早被当做别的宗门。 一名面如冠玉,白衣翩翩的男子抽出腰间折扇,执扇走到黑衣女子身旁,温柔笑道:“在下宏院厉飞羽,姑娘可是雪莲宗人?怎的会被其余弟子排挤,独自留在崖底?想来那些纤尘不染的女弟子心地并不似表面那般干净,若是姑娘不嫌弃,可与在下一同攀崖。” 黑衣少女依然态度冰冷,不说挤出一个笑意,甚至背过了身去,连眼角余光都不曾落在厉飞羽身上。 厉飞羽嘴角尴尬地抽动了两下,他的样貌在上京膏粱子弟中,可是数一数二的。 当其余富家子弟去烟花之地,寻花问柳,或是豪掷千金,面见花魁时,他却始终钟情于在寻常街上,找寻楚楚动人,面容清秀的姑娘,凭着多年的搭讪技巧,骗取姑娘芳心。 对他一见倾心,最终献出身子的美艳女子何止是少数,但眼前这姑娘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厉飞羽看不清黑衣少女面容,起先只是瞧她身段婀娜,目似秋波,才对其有些兴趣,不料这姑娘竟如此与众不同,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兴趣。 厉飞羽笑意不减,又道:“姑娘,家父乃是朝中正四品的通议大夫,在上京也算有些势力。在下从小便被家父悉心培养,修行境界也许不比那些天之骄子,但确实懂些御风的皮毛法术,送姑娘一程不在话下。” 说罢,厉飞羽便潇洒甩开折扇,一股青风随即从扇中卷出。 黑衣少女却依然不为所动。 厉飞羽见状,表现得更为卖力,他在宏院中可是有上京小情郎之称,若连个不知名的女子都搞不定,他岂不是颜面扫地。 黑衣少女终究是抬起眼眸,冷冷望向了厉飞羽,一抹寒意从目光中射出,瞳孔中似有一只黑凤飞舞盘旋。 那抹寒意直抵人心,厉飞羽一阵颤栗,灵魂最深处,顿时飘荡起一阵响彻心灵的声音:再纠缠,死! 厉飞羽霎时间啊的惊呼一声,四肢瘫软,整个人呆呆坐在地上。这一声尖叫顿时引来众人目光,见厉飞羽瘫坐在地,目光呆滞,魂不附体,众人一时有些诧异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陆怜生也将目光投了过去,看到了倒地的厉飞羽身前,那名黑纱蒙面的女子。 遥遥一望,四目相对,黑衣少女立即将目光挪开,陆怜生却认出了那深邃的目光。 她的眼眸就像上京城外,那座晨间云雾缭绕的新雨山,让人看不透,但朦胧中却又带着令人着迷的魔力。 “那姑娘的身影很熟悉,我好像认得。”陆怜生说罢,便朝黑衣少女走去。 应东流一时没回过神来,道:“你个老色坯,藏得够深啊,竟然还会记姑娘的身段,是不是平日走在街上时,就一直在偷瞄好看姑娘。” 陆怜生摇着头,没有过多回应,小步子朝黑衣少女奔了几步,若真的有幸再见涟漪姑娘,道谢一番后,也好将第一场时赚来的银子送出,以答谢当初的救命之恩。 黑衣少女朝着地上的厉飞羽不满地说到:“都怪你,还不快滚!” 厉飞羽随即爬起身子,灰头土脸地背对着黑衣少女跑开。陆怜生正好迎上时,还与其撞了个满怀,也不知那人经历什么,一时间竟吓成这样。 “敢问姑娘可姓苏?在下冒昧一问,只是因为姑娘与在下相识的一位故人极其相像。”陆怜生来到黑衣少女身前,有礼问到。 黑衣少女一言不发,但再也感受不到她身上那股寒意。 她轻叹一口气,眼角却勾勒起一丝笑意,此刻的到黑纱之下是她舒展而开的笑颜,只是众人看不到,因为他们没资格看到,她只想对他一个人笑。 地面凭空结起了晶莹的霜花,精致的霜花有序连结,最终形成了几个字:第三场告诉你。 少女优雅转身,纤纤玉手缓缓抬起,直指崖壁,顿时指尖冒出一股巨大寒意。 转眼间,一条光滑冰道,从鸡鸣崖崖底一路铺到崖顶,冰道之上一格格冰阶随之凸出,黑衣少女从容走了上去。 这条壮观的冰道在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陆怜生仿佛看到了苏宅里那位美艳动人的涟漪姑娘,托着那袭黑色长裙,走在冰道中央。 只是在定睛一看,那条黑裙只是一袭黑衣,目光与身影再熟悉,却始终无法确定。 你若真是涟漪姑娘,为何一时不愿承认?为何你身上有那么多看不透的秘密? 黑衣少女拾阶而上,冰面似乎蔓延了整片鸡鸣崖崖底,这条壮丽的冰道令不少考官汗颜,若是自己修炼的也是什么控冰的功法,可有这般能耐,瞬间凝出一条百丈冰道。 雪莲宗举宗上下只有一位驭云初境的宗主,宗门几百年的传承,都未曾听闻出过什么惊才绝艳之辈。 但如今这名弹指凝冰道的少女,可谓是睥睨同龄少年天骄,同为北琅修行界的几名长老,纷纷朝雪莲宗道来祝贺。 雪莲宗宗主笑迎祝贺,心里却是一阵发虚,这位半路出家的女弟子竟然这般有本事。 白捡一个天纵之资的弟子,表面看是好事,但她如今也不知是福是祸,毕竟雪莲宗庙小供不起这尊超凡大佛,若是这少女背后另有其人,也不知会给雪莲宗惹上什么麻烦。 “可惜是北琅人,也不知院长看不看得上。”长青副院长惋惜说到。 “我倒是觉得那少女不简单,那么壮观的冰道该是由大量源辉凝结而成,但我却感受不到那冰道的源辉,仿佛只是用单纯的寒意凝结,雪莲宗没有这样的功法,也培养不出这样的人才。”映萤望着逐渐登顶的黑衣少女,神色复杂说到。 第55章 坐骑应该坐骑 “好长的冰道,好高的手段,好飒的姑娘。”张阳连用三个好字,不禁感慨道。 炎凰如今纵使施展全力,也不见得能一道长焰贯穿鸡鸣崖,由此看来这姑娘还略胜自己一筹,张阳因此由衷钦佩。 雪莲宗有这姑娘,还不举宗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张阳不禁想到。 应东流凑到陆怜生身旁,单手摩挲着下巴,问到:“你同那雪莲宗女子究竟认不认识?” 应东流这句话令陆怜生猛然醒悟,是啊,她是雪莲宗弟子,而涟漪姑娘只是商人之女,纵使二人有几分神韵,又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陆怜生的神色有几分失望,道:“兴许是我认错了。” “放屁,不认识她还给你留字,我看那女的性子清冷,不像什么吊人胃口之辈。难不成她一眼就看上你了?不应该啊,先前那小白脸都吃了灰,你长得还不如人家呢。”应东流揣摩着此事说到。 张阳不知何时也凑了上来,对着陆怜生打趣道:“就是啊,姑娘一般一眼只会看上我这种俊美的男子,你长相平平无奇,怎么可能让她一见钟情。不过,既然她说第三场告诉你,你总得先过了眼前难关吧。” 那百丈冰道已化作一阵寒风,消融于春光中,期间有考生也想借冰道登顶,不料双脚踏上冰阶的那一刻,寒冰迅速从脚底蔓延至脚踝,凝结后将人死死冻在原地。若是还不死心,破冰再上,下一阶便足以冻至膝盖,看到此处便彻底打消了崖底所有人的念想。 陆怜生望着消散的冰道,望着那抹已消失在顶峰的黑色倩影,下定决心准备攀崖。 既然她说第三场告诉,那么言下之意就是第三场见,因此不论那人是否是涟漪姑娘,自己都必须在第三场问个明白。 “话说你怎么还不登顶,这第二场对你来说应该是最不费力的。”陆怜生对张阳问到。 张阳挤眉弄眼朝陆怜生使着脸色,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骑小炎的?这么多人还在崖底呢,你想让本美男英名扫地,日后被人耻笑骑乘天翔兽像蹲坑吗?” 陆怜生霎时明白了张阳的意思,他骑在炎凰身上时是怪异的深蹲姿势,确实不雅,难怪都快拖到最后了,还迟迟不愿登崖。 好在众人见过这位焚阳骄子的实力,坚信他登顶一定轻而易举,迟迟没有行动,怕只是因为他想做那最后登顶一人,压轴登场,惊艳众人。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以坐在炎凰背上。虽说双腿悬空,但屁股总是稳当,总的来说也比你蹲骑更平稳,而且看起来正常。”陆怜生一语令张阳幡然醒悟。 张阳也是在一年前开始尝试骑乘炎凰,他一直想着天翔师都是站在天翔兽身上,迎风破空、翱翔九天的。 但当他第一次踏到炎凰身上时,只感觉站立不稳,随时都会坠下,于是便不自觉地颤颤巍巍蹲下,双手顺势揪紧了炎凰的红羽。 他想着一定是炎凰身形还不够巨大的缘故,因此每每蹲骑时,张阳都感觉理所应当,以后一定会好的。 但他却没有想过一名正常天翔师,都是坐着骑乘天翔兽的。 这一点想来是个人都能看出,只是张阳很少在人前骑乘炎凰,因此无人指出,而他自己当初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一直选择蹲骑炎凰,还久久没有意识到。 张阳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啊,坐骑不就该坐着骑吗?” 紧接着张阳又道:“都怪宗门内师兄,当初第一次看我骑乘时只顾着一直笑我,害我以为全天下只有我这么一朵奇葩,结果我忘了我本可以不做这朵奇葩的。宗里人心眼坏,也不知道提醒我,陆怜生本美男欠你一个人情。” “有时犯傻很正常,也许你的师兄们也一时没有意识到。”陆怜生见张阳欣喜的模样,说到。 这世上总有很多显而易见的事,人们身在其中,意识不到,所以需要山外人来指出。 张阳唤出炎凰,翻身坐到其背上,想到先前都是慢慢爬上来,先立住脚跟,然后放低重心,蹲在上面,一时间张阳感觉自己蠢得好笑。 “不如,你抓着炎凰的脚,本美男载你一程吧,先前那几个天翔师都是这般上去的。” “有人看好我,所以这次我想靠自己。” “那咱俩崖顶相会,你要是上不来,我张阳可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一定。” 说罢,炎凰挥动羽翼,明红的火焰在翅尖燃烧,羽翼震动,落下几片燃着的红羽。 炎凰一飞冲天,宛如一团火炬直冲崖顶,虽在青兽中期却并未辜负百兽榜第八的威名。 长焰的余烬很快消散在碧落,不出众人所料,对于这位焚阳骄子而言,登崖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张阳骑乘炎凰时,周遭炽火环绕,明红的烈焰映照着他俊美的面庞,一时间崖顶女子都被他迷得如痴如醉。 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效果,张阳望了眼崖底的陆怜生,心中有欣喜,有感谢,也有担忧,毕竟这家伙身上不确定因素太多。 第二场的百个名额,已被占去十之八九,此刻崖底已不剩几人,崖壁上倒是还攀附着三四十人,争抢着进入第三场的最后机会。 该登顶的已然尽数登顶,余留下来的都是只能徒手攀抓崖壁,或是借助刀剑兵刃,艰难向上前行,没有什么特别手段。应东流粗略环顾四周,发现余下考生无一个是洞灵境界,一群放源上境的考生已拼尽全力,做最后冲刺。 是啊,到了这个时候,你要是洞灵境该上去早就上去了。 应东流皱了皱眉,对陆怜生说到:“喂,你怎么办?岚羽现在还那么小,不足以带人飞翔,你又不可能如武师般硬爬。名额已不剩多少,本少爷总不能一直陪你在底下坐以待毙吧。” 陆怜生突然席地而坐,缓缓闭上双眼,静心吐纳气息,接着说到:“这鸡鸣崖我确实是爬不了,纵然抓着铁索上去,怕是离地两尺时,便会开始犯病,更何况如今铁索都被人斩断了。而且你说得对,名额确实不多了,你也赶紧攀崖吧,余下的人都是放源境,纵使是攀崖时有人对你出手,你应该也能应付。”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坐着休息,本少爷是这个意思吗?我是在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刚刚人都还在的时候,你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准备攀崖,结果都准备到现在了还无动于衷。那撩你的黑衣女子,你还打不打算见了?”应东流的语气透着几分着急。 “我今晨喝了杯茶。”陆怜生突然冒出了这么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应东流一时听得一头雾水,问到:“你在讲什么?” “我可能确实与茶有缘。”陆怜生自顾自说到。 当初他在苏宅里喝了一杯茶,之后稳固了境界,冰封了藏界,缓解了病情。 今天晨间,他又在望星楼喝了一杯茶,虽然他很确定那不是雨前龙井,甚至连茶也不是,但还是喝了下去。 然后一股纯粹无垢、精纯至极的能量便从喉中灌入五脏六腑,这股能量影响到了藏界,更大一部分影响到了兽宫。 岚羽顿时变得异常兴奋,那股能量似乎是对天翔兽有着极大裨益的琼浆玉液,能量渗透进了兽宫,流入了岚羽口中。 “先前与赵兄初见论道那夜,我随后便有了感悟,藏界源泉扩大,到达了第三级,相当于放源上境武师的源泉量。但岚羽只依靠我自己喂养源辉,得不到珍宝喂养,境界提升缓慢,始终不见突破,方才因为晨间饮下的一杯茶,我三级的源泉更加稳固不说,岚羽甚至直接出现了破境的现象。”陆怜生说着,将藏界内的大量源辉源源不断送往兽宫,想助岚羽突破一臂之力。 应东流见陆怜生腹中有团荧光,若隐若现地闪烁着,精纯的能量丝丝缕缕溢出了分毫,应东流能感受到这股能量强大且柔和,不会对使用者造成丝毫负担。 他不禁想到你这家伙莫名其妙的机遇可真多,老马说过那种直接助修行者或是天翔兽提升境界的宝物,都是千金难买,可遇不可求的。 兽宫中,岚羽的骨骼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那蓝白的羽翼覆盖全身,羽翼柔顺,充满光泽,对敌时也将变得更为锋利,羽翼下的肌肉比先前更壮实健硕,明亮的目光透着锐利。 陆怜生的源泉本就在第三级,与二级时相比,他每日喂养给岚羽的源辉,也就变得更多,助岚羽跨入幼兽后期也将更快。 按原先速度,约莫还要一年,岚羽才能成功入幼兽后期,不料意外得了望星楼楼主相助,直接省去了这一年修行的时间。 崖壁上又有几人历经磨难,战胜对手,成功登顶,先前拥堵的崖底,如今只剩应东流与陆怜生俩人,孤零零地杵着。 应东流见陆怜生暂无清醒迹象,拔剑出鞘,提起曜星,冲向崖壁。 名额已不足十人,他要为陆怜生守住属于他们二人的俩个名额。 伴随着一道耀眼夺目的晚阳冲,激烈的刀光剑影蓦然间又惊现于崖壁,应东流作为最底下的那个人,要把在前的三十人通通拉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怜生睁眼了,他微微抬头,眼前是应东流孑然一身,独自对敌三十名境界不输于他的考生。 第56章 诸君止步,上方禁行 晚照七式是老马传授的上乘剑术,对敌绛山三怪时,老马曾一连施展出斜阳晖、落阳转、晚阳冲这其中三式。 仅此三式却不知比那些用剑大宗的一流剑术强上多少,先前龙剑阁那所谓的龙吟剑诀,实则比不上这三式分毫。 入京以来,应东流只学了这三式,不单单是因为仅凭这三式,已可令其在放源境中立于不败之地,更是因为老马担心应东流贪多嚼不烂。 但现如今同时面对三十名放源上境,虽说他们不见得会全力攻击,但也已不亚于对上洞灵境了。 斜阳晖与落阳转不适于在此时施展,仅凭极耗源辉的晚阳冲,纵使能击落大半考生,但自己恐怕也无力再攀登。 面对头顶如雨点般密集砸下的攻击,应东流苦苦抵挡。 他当然不止会晚照七式的其中三式,桑院武堂的剑术秘籍,闲来无事时他也翻阅过不少,老马也教导过大量基础剑术。 但哪怕他会上百剑,面对如今局势,也根本无法扭转。 因为这样的百剑太弱,他只需要一剑,需要足以改变战局的一剑。 他回忆起了年关时,老马府前院的雪地上,自己逼着老马舞剑表演。老马起先懒懒散散,就是不肯,自己便把他房间内的床单棉被通通扔到了雪地上。 那日迫于无奈下,老马舞了剑,当时应东流只觉那剑舞得精妙绝伦,老马未动用丝毫源辉,但剑气惊人。 如今仔细回想,那场剑舞得令自己感到熟悉,其中夹杂着的便是自己所学的晚照七式其中三式。 老马早早便向自己展示过完整的晚照七式!应东流猛然间意识到。 那头顶三十人,自然不愿浪费过多力气对付应东流,若非起先应东流对所有人使出晚阳冲,导致满崖皆敌,谁会理会这样一个在最末端的人。 他们互相之间也同为对手,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于是这三十人渐渐都卡在了鸡鸣崖正中间。 以此处为界,众人一来恢复源辉与体力,二来他们等着第一个越界者成为众矢之的,直接被轰下。 “有柄剑冲上来了!”崖壁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 众人目光齐齐望向脚下,只见曜星疾飞而上,下一刻已冲至崖顶。 众人再次抬首,观望那柄神速利剑,剑尖已洒下万道金光。 那万道金光宛如初春细雨,丝丝缕缕,当第一缕金线模样的金光落在某名考生的脸上,只感觉不痛不痒。 但紧接着万道金光同时倾斜而下,声势壮观,积少成多,集腋成裘,崖壁上的三十名考生,顿时感觉全身刺痛。 冲泄而下的金光汇聚一处,宛如一条凌空金瀑,瀑布下承受不住剧烈冲击的考生,便将从高空坠下。 三十名考生的脚下,是应东流临时起意的一剑,从老马冬日的那段舞剑中,应东流自己拆出了晚照七式的其中一式,金阳瀑。 他自己从繁杂的剑招中,领悟到了这一式的真义,远比老马一板一眼的教导来的有意义。 但初次施展金阳瀑,终究也只是声势壮大了些罢了,当崖顶的曜星泄下最后一丝金光,应东流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源辉。剑身直直坠入崖底,伴随着的不过也只有三俩人,承受不住金阳瀑的冲击,最后从崖壁跌下。 应东流全身紧贴崖壁,不敢动弹丝毫,他如今曜星离手,源泉枯竭,手指卡在粗糙的岩缝中,孤立无援。 但凡头顶考生出于报复,轻轻一击,他便将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随即被其击落。 余留在崖壁上的考生,经历了金阳瀑的冲击,苦不堪言,他们哪还料到最后剩着的这批考生中,还藏有这样一尊大佛。 但凡意志稍稍松懈,三十名放源上境就将被全歼,不过参考春试之人,多是修行刻苦,大部分还是挺过了这一击。 其实有人在见识了晚阳冲后,便觉得脚下那人不好惹,白送他个名额也不是不可,只是见众人群起而攻之,才决定与之同列,现在想来真是万分后悔。 “陆怜生,别再装死了!本少爷为了你个小小陪读,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他奶奶的,回去得让你夜夜挑灯抄书,别说一字十文了,你以后抄上个千字万字,本少爷都不付一文钱。”应东流在崖壁上大吼大叫,指尖与脚尖因长久嵌在岩缝中,已有些麻木。 “应少爷,虽说我如今并不缺钱,但你这一字十文的买卖我还是很愿意做的,毕竟是大赚不赔的生意。”陆怜生说着已从崖底来到应东流身侧。 “你就是坨臭狗屎,离本少爷远点,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派不上!”应东流嘴上破口大骂,但眼角流转中着一抹喜色。 自己确实多花费了些时间,令应东流陷入苦战,但惊喜也确实比原先预料的还要大,到达了三级源泉的巅峰不说,岚羽甚至连跨两个小境,由幼兽中期越过幼兽后期,直达幼兽期巅峰。 岚羽的身形比先前大上了不少,毕竟是百兽榜上七十九的天翔兽,幼兽期巅峰时已足以承载一个人的重量,带人飞行。 此刻,陆怜生单手紧抓岚羽右脚脚踝,岚羽扇动双翅,奋力带着陆怜生缓缓飞上,而另一只手则握着曜星,随即递给了应东流。 应东流接过曜星,插入岩壁,双手握曜星站立,略微轻松了些,望着振翅的岚羽,心里莫名油然而生了一股酸意,他奶奶的,境界一下子比本少爷还高了。 陆怜生令岚羽靠向应东流,随即说到:“应少爷,还给你留了一只脚。” 应东流将头微微一撇,满脸不屑,说到:“这鸡脚你留着自己用吧,本少爷才不抓,看在你家小鸡连跨两个小境,可喜可贺的份上,本少爷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拦住上面那群人半个时辰,等本少爷恢复些源辉了上来,这样就继续一字十文的买卖。” 陆怜生浅浅一笑,望了眼崖壁上方衣衫褴褛的考生,他们身上体面的华服已被金阳瀑冲得千疮百孔。 而且他们大多已在崖壁上停留多时,如今身心俱疲,源辉也远没先前充裕,如果是这样一群对手,陆怜生有信心拦上他们半个时辰。 “你帮我多次,如今我总算也有机会帮你一把,所以我一定尽力。”陆怜生郑重其事地说到,接着两手抓住岚羽的双脚,岚羽加速了羽翼的挥动,一股气流托举着一人一兽,快速往上冲去。 应东流见陆怜生这弱不禁风的模样,竟真打算前去拦二十几个比自己年长的考生,在下方大声纳罕道:“你可别逞能,实在拦不住就赶紧跑,本少爷会尽快上来的。你好不容易捡了那么多狗屎运,终于在修行上有了些起色,可别稀里糊涂交代在这儿!” 岚羽已冲过半崖,凌空挥翅,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考生。 陆怜生只听清了应东流含糊不清的几个字,类似狗屎什么的,只当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那出口成脏的本事,陆怜生也早已习惯了。殊不知这次应东流所说,是极其难得的关心,而且言语中并未有脏字。 下方一名考生,见陆怜生俯视着自己,恼道:“好狗不挡道,你既然是天翔师,轻松登顶即可,我等攀崖费力,已无力对你多加阻拦,赶紧滚吧,再敢看我等热闹,可就别怪我等群起而攻之了!” 陆怜生伸直手臂,垂挂在岚羽脚下,不为所动,随即说到:“诸位实在抱歉,在下与兄弟有约,必须共赴春试第三场,只是如今他还需修整,暂时无力攀爬。” 陆怜生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似乎是想让下方众人自己揣摩那未说出口的话语,毕竟那话若是当面说出,着实有些嚣张。 一众考生已对陆怜生心生敌意,其中几人异口同声喊到:“有屁快放,少弯弯绕绕的。” 见他们执意要自己把话说明,陆怜生清了清喉咙,对着后山群峰高声呼喊道:“请诸君止步!在下当关,上方禁行!” 陆怜生似乎是特意利用了群峰,这句话在山间回荡,青峰听到了,下方考生听到了,应东流听到了,崖顶的大人物也听到了。 张阳在崖顶从俯下身子,面带笑意,往下方回了一句:“够张扬,本美男喜欢!” 长青副院长流露出了几分惜才的神色,说到:“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不过这少年有意思,昨日在春试上赚钱不说,今日竟公然与二十八名考生为敌。” 映萤也忍不住勾勒起了嘴角,微笑道:“依我看照他的性子,应该很少干出这样的事,说不准还是头一次呢,大师兄你说呢。” 楼无言神色漠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小小天翔师,想出名想疯了吧。” “竟对群峰高呼这般不知羞耻的话,见你书生意气,文质彬彬,言语却毫不收敛,简直就是丢了读书人的脸。” “兄弟们,这家伙昨日还趁人之危,在第一场的时候高价帮人过关。” “对!就是这家伙昨日坑了我二百两。” “他奶奶的,他昨日可坑了我三百两,害我回去差点被我爹骂死!” “忍不了了,这兔崽子昨日坑我五百两,你坑人都不知道公平些,还是人吗?” 一时间下方二十八名考生七嘴八舌,义愤填膺,通通视陆怜生为无耻败类,尤其是昨日春试上被陆怜生赚走大笔银子的考生,此刻已恨不得一跃而起,提刀砍下他的头颅。 若是一年前遭众人非议,陆怜生怕是心里早已不堪重负,但与应东流待久了,遇上这样的事,自己竟然可以淡然的一笑置之。 不置可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如今,自己在某些方面恐怕是与应东流一样的颜色。 第57章 江入大荒流 岚羽猛挥出一片利刃,引得众人凝出源辉,匆忙聚在身前阻挡,百兽榜内幼兽巅峰的天翔兽,恐怕已有了与洞灵初境的武师一战的能力,众人自然不敢轻视。 不料那片无瑕的羽刃却没有攻向下方任何一名考生,只是死死嵌入崖中。 崖壁里散发出一抹微弱的紫光,陆怜生的眼中流露出了惊喜之色,赵兄啊你为在下考虑的还真是周到啊! 赵谦君深知陆怜生登崖不易,担心其遭至他人阻挠,便率先登崖,在崖间提前留下霆山特有的紫雷阵法。 陆怜生起先虽不知赵谦君良苦用心,但见其攀崖时似乎是以星宿方位落脚,便心生好奇,想看看这落脚处究竟有何玄机。 赵谦君信得过陆怜生的才学,知道他必能看出其中玄机,而崖下其余人才疏学浅,又怎能窥破其中奥妙。 陆怜生苦笑一声,暗暗道:“赵兄似乎还是在考验在下。” 手段已然留下,至于陆怜生能否发现,又能否运用,便不在赵谦君考虑范围之内。 若陆怜生最终没有启动阵法自救,也只能怪其自己能力不够,赵谦君也只会当自己看错了人,结识了一名庸才。 崖间那剩余二十八名考生见陆怜生呆呆发愣,想到这雷声大雨点小的举动,顿时把陆怜生当做了一只纸老虎。 几道源辉凝聚成的匹练,已由兵器发出,狠狠甩向陆怜生。 岚羽连忙挥翅,护住陆怜生,源辉擦起岚羽皮毛,却并未留下什么明显伤害。 幼兽巅峰,果然已不是放源境能轻易伤到的了。 陆怜生惊喜之余,已观测好了,阵眼位置,只需代入星宿方位便能找到。 于是,在人兽心有灵犀的交流之后,岚羽同时将数道利刃射出,十几道利刃同时嵌入阵眼,力道却恰到好处,没有损坏任何一处。 不出陆怜生所料,下一刻这紫雷阵法便轰然启动。 众人原以为这天翔兽老眼昏花,羽刃都不知射往何处,差点捧腹大笑起来。但当崖壁上紫色的纹路密密麻麻串联起来时,众人再也笑不出来了。 雷电交织作响的噼啪声,逐渐响起,由清脆至震耳。 十几道阵眼处的同时迸发出刺眼的紫光,各自窜出剧烈的雷电,随后连结碰撞在一起。 鸡鸣崖间霎时鬼哭狼嚎。 “这貌似是霆山的阵法,难道是那赵谦君留的?”一名宏院长老向映萤问到。 映萤点了点头,显然对这赵谦君和陆怜生干出的事有些吃惊。 很快崖顶便有其他宗门的长老抗议道:“那赵谦君早已通关,如今别人用其遗留的阵法,恐怕有失公允。” “没有违规,便是无碍。”映萤说罢,笑着看向每个抗议的人,那笑意似乎是在以一种和气的方式让人闭嘴,众人瞬间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笑里藏刀,便不再敢多说什么。 事实上赵谦君所留阵法,倒也并未如此夸张吓人,一个洞灵境短期内布下的简易阵法,就算再怎么玄妙,也不可能强到哪去。 这声势浩大的紫电,只有麻痹阻碍的功效,哪怕放源上境御起全部源辉抵挡,也不会受到太大伤害。 但此刻在鸡鸣崖上,这麻痹的效果却是极其致命的。 许多人就此被困在崖壁上,难以攀爬,有的因双手麻木,不自觉间跌了下去,有的也因力竭松手坠落。 剩余苦苦在崖壁上支撑的人,也难以再去找陆怜生的麻烦。 名额只剩八个,但崖间仍有十人,除去陆怜生与应东流,这十人恐怕都在洞灵境,他们有的早有能力登顶鸡鸣崖,但想要隐藏实力,便想着留到最后与放源境一起竞争,只是没想到事情竟演变到如今这般棘手的地步。。 十人夺八位,只需去其二。毫无疑问,陆怜生与应东流便是这其余八人心照不宣,想要去处的二。 狂刀宗算不得宏国一流的宗派,除了开派祖师是驭云境外,宗门内已上百年没有出现过新的驭云境了。 王鼎身为宗门内的首席大弟子,肩负光耀宗门的重任,也是宗门内百年来最有可能跻身驭云境的,此番代表狂刀宗前来参加春试,一来是想与各派天骄切磋提升,二来则是想打出狂刀宗的名号,让大家记起这个百年前在修行界占有一席之地的宗门。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真正的大宗内,这个年纪的洞灵境根本算不了什么,焚阳、霆山的那俩名天骄不说,其余各宗的洞灵境加起来竟也有好几十个,而自己这名刚刚迈入洞灵初境的,简直不入流。 眼下陆怜生的行径自然惹得众人侧目,自己若能率先将其解决,也许还能有机会,宣扬宗门名声。 想到此处,王鼎已握紧手中长刀,阵法的雷电早已趋于缓和,开始逐渐消失,几息之后,他积蓄全身力量,暴跃而起,想凌空将陆怜生斩下。 岚羽以灵敏着称,电光火石间,不等陆怜生下令,它侧身避开刀芒,随即右翼覆于陆怜生身前。 寒光阵阵,崖间激起飞土尘石,王鼎的大刀砍人鸡鸣崖间,这一刀貌似是直冲陆怜生而来,实则只想先抢占崖壁上方适合落脚之地,并且拉近二者距离。 岚羽挥动左翼平稳身形,不料那王鼎的刀法,竟是接连二段的斩击,刹那间,大刀已掠至岚羽身前,狠狠劈下。 这记裂山劈有开山摧峰之势,乃是狂刀宗数一数二的上乘刀法,王鼎便想以此刀一击毙敌。 顷刻之间,岚羽脑中只传来了陆怜生的一句话“江入大荒流。”它瞬间心领神会,右翼不再庇护陆怜生, 它并非不顾陆怜生安危,而是出于对自己主人的信任。 下一刻,岚羽两翼相交,翼间无数蓝白的羽毛剧烈颤抖,纲刃般的利羽叠加在翼尖处,翼尖延伸细长,远看好似两柄长剑。 王鼎手握大刀,裂山劈已与岚羽双翼接触,正当众人以为那天翔兽将被劈的皮开肉绽时。 岚羽双翼竟小幅挥出难以置信的速度,翼尖那形如长剑处,似有流风气旋汇聚,人们只见那交叉摆动的双翼只剩残影,却不知这记裂山劈已将被化解。 王鼎的刀势与源辉在那两柄好似长剑的摆动中,逐渐被卸向两边,当刀锋顺着光滑的羽刃划去,大刀险些脱手。 他暗叫不妙,随即撤刀,借气旋之力,猛地冲回崖间。 岚羽的摆动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玄机,化翼为剑,取剑法之精华,施武师之剑势。 老马远远地看着,他没有在那些大人物的恭敬谄媚下来到崖顶,一来是他厌恶这样的嘴脸,不屑与这些人为伍,二来则是因为他实在懒得登崖,虽然挺轻松的。 他就这样倚在长青学院的一角看着,慵懒地眯着眼,应东流施展出金阳瀑时,他抬了抬耷拉的眼皮,欣慰地笑了。 而此刻见到岚羽挥翼退敌时,他罕见地张大了双眼。 身为剑道高手,他深知岚羽作为一只天翔兽对剑招运用的是何等巧妙。 以往老马瞧不上陆怜生,想着这么个书呆子怎就如此令少爷青睐,现如今他已有改观,能把天翔兽教成这样,若他自己亲自练剑,又该是何等悟性。 江入大荒流是桑院武堂里荆门剑诀中的其中一式,剑招本身就是垃圾,应东流随眼一瞟,便丢给了陆怜生。 但若是领悟其中剑势,深谙长江滔滔奔涌,流入广袤荒原之意,大可比肩剑道大宗的上乘剑术。 “这天翔兽好似会人类剑法,当真有趣。而能教出这样天翔兽的天翔师更是聪明绝顶。哎呀!瞧我这眼力,瞧我这记性,那剑法不就出自我桑院的荆门剑诀吗?那天翔师不就是我桑院学子吗?”柳青黄眉飞色舞,已开始向四周众人吹嘘桑院的厉害。 宏院院长顾西辞始终一言不发,他暗暗观测着众考生表现,盘算着如何将优异考生拉入宏院,毕竟真金白银宏院向来不缺。 直到柳青黄大肆吹嘘那陆怜生之时,他才俯身向身边宏院教习私语,派其探清陆怜生背景,并备好厚礼拉拢。 桑院不该有天才,甚至连稍许有才能的人都不该有,明争暗斗多年,顾西辞始终是这般想的。 王鼎望着手握兽脚的陆怜生,对于方才交手,满是不解。 一直以来,世人对天翔兽的认知大都停留在以力而战,天翔兽战斗何须技巧,它们本身优势就在于体魄强健,但眼前这只天翔兽似乎大有不同。 片刻思索后,王鼎目光变得坚毅,浑身的源辉如同雾气般从身体蒸发出来。 大块的肌肉接连凸起,枝虬般的青筋爬满额头,他双目血红,浑浊的粗气从口中喘出。 陆怜生自是看出王鼎变化,忙令岚羽挥翅后撤。 “这癫狂秘法虽能让人瞬间爆发,大幅提升速度、力量,但源辉和境界却不会有任何变化,使用完后身体也必不堪重负,深受其害。狂刀宗啊,百年老宗,也不过如此。”柳青黄已看出其中端倪,语气中略带不屑,但更多是对陆怜生的自信。 第58章 人生沉浮无妨 血红色的身影从崖壁间爆射而出,源辉由银转红,意味着秘法已彻底施展。 王鼎大刀高举头顶,随即沉沉劈下,攻速之快,劈力之猛,远非先前所能企及。 岚羽再次急速挥翼,羽刃迅速在翼尖拼接成长剑,江入大荒流转眼间已成守势。 但此刻王鼎这一刀似有开江破浪之势,大刀与双翼相接后,震得无数蓝白羽刃四散射入崖壁。 这一刀劈开了岚羽不停相交的双翼,劈散了汇聚的羽刃,刀芒直接在岚羽胸口撕开了一道血口。 陆怜生紧握岚羽兽脚,剧烈晃动之下,他险些脱手跌落,他教与岚羽一切的人类招式都太过皮毛,无一精专,一旦遭遇强敌,这些取巧的手段,便会如薄纸般被撕碎。 一刀过后,王鼎顺势扯住岚羽羽翼,巨大的臂力瞬间使岚羽失去平衡,在崖壁前摇晃扑飞,险些撞向嶙峋峭岩。 “柳院长先前似乎对自家学生很自信。”顾西辞突然冷不丁吐出几个字,嘴角勾勒出的笑意,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柳青黄面色难看,但硬是挤出了一个假笑,道:“不劳顾院长担心。” 此刻王鼎与陆怜生近在咫尺,癫狂之下,王鼎丝毫感受不到被四散羽刃刮开的伤口,他举起手掌,全力朝陆怜生挥去,意欲直取陆怜生性命。 等崖顶众人察觉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 飞来一剑,突然贯穿王鼎挥掌的右肩,应东流凌空跃起,抱住王鼎,随即重心猛得后倾,二人顿时垂直砸向地面。 陆怜生高喊一声:“岚羽!” 随着岚羽响彻崖间的一声鸣叫,它形如利箭般,宛如追星赶月般,笔直飞向应东流。 利爪钩破了应东流背上不知何等珍贵的外衣,巨大的冲击使应东流浑身丝绸紧绷而不断,硬是在离地三尺处,被岚羽拉住了。 应东流拔出王鼎肩上曜星,将其猛推到地面。 王鼎摔得浑身剧痛,这才恢复了些意识,除了曜星那一剑,施展秘法后的强大体魄,并未让他受到什么严重伤,但他却深深认识到了自身的失败。 岚羽双脚分别抓着陆怜生与应东流,缓缓向崖顶飞升。 应东流目光冰冷,剑指众考生,高声喝道:“何人还敢阻挠?” 应东流气势正盛,眼神中似乎透露着些许凶意。 众人一愣,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望着二人一兽,登顶鸡鸣崖。 没人知道岚羽还剩多少体力,也没人知道应东流攒出了多少源辉,这二人必然进退与共,没必要为了再多淘汰一人,而冒险与两人再战。 陆怜生紧捂着胸口,浑身已有些发烫,为救应东流,他随岚羽疾冲而下,心脏早已跳动地十分剧烈,只是不知为何身体里又散发出了莫名的凉意,将燃血的征兆压制了下去。 陆怜生深吸数气,闭目平心,不适感缓缓减退,但他却发现那冰封的藏界已出现一小道裂口。 凉意莫非从藏界中来?涟漪姑娘当初究竟是用了何种玄妙手段,做到的冰封藏界?但现如今仅是剧烈活动了一瞬,便有如此影响,这病果然还是非治不可。陆怜生暗暗想道。 岚羽将二人平安放于崖顶,便回到了陆怜生的兽宫中,此战它也受了些伤,需要尽快调整休养,以便帮助陆怜生应对春试第三考。 柳青黄笑脸相迎,竟一把捧住了陆怜生的脸,道:“怜生啊,不愧是你,这个年纪,便有如此出色的表现,简直是我桑院楷模。” 陆怜生尴尬退开,不知为何柳青黄硬是夸张吹嘘自己,明明先前精彩登崖,战力在自己之上的人有许多,可柳院长偏偏逮着自己不放。 树大招风,更何况自己仅是棵小树苗,并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资本。 “赵兄呢?”陆怜生探头在人群中张望,却不见赵谦君行踪。若非赵谦君所留阵法相助,自己将应对的便不是王鼎一人,而是真正的满崖皆敌。 “他登崖之后,行色匆匆便离去了。”映萤笑着看了眼陆怜生,柔声说道。 陆怜生朝这位院长二弟子,恭敬行了一礼,余光之中是这位女子温婉端庄的仪态。 “赶紧回去了,你家野鸡把本少爷衣服扯烂了,现在丝线勒得本少爷全身痛。”应东流抱怨道,说着便扯着陆怜生衣袖走出人群,顺着后山石径下崖。 “急了点吧?”陆怜生踉踉跄跄地跟着应东流,目光朝崖顶人群扫视着。 “你要留下来吃饭吗?该走的早走了,若非要等你,本少爷早就轻松登顶了。”应东流说着,扭过了陆怜生不停张望的头。 赵兄不知何事匆匆离开,张阳也已不在崖顶,或许是与哪位佳人相约幽会去了。 至于那名雪莲宗的黑衣少女,也未见其踪影,她到底是不是涟漪姑娘,如若是为何不与自己相认,如若不是又为何让自己与其第三场见。 天底下的女人莫非都那么会吊人胃口? 陆怜生想着,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崖底,老马依旧佝偻着腰,抱着光阴剑,提前前来迎接。应东流二话不说,飞脚踹在老马屁股上。 “本少爷差点摔死了,今天带你来一是为了撑场面,二是为了防止意外,你装啥死人。” 老马一脸委屈地揉着屁股,随即斜着眼,贱笑着说到:“少爷这不没摔到吗?老头子我心里有数,真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光阴剑在半瞬便能接住您。倘若少爷真摔死了,老头子我必叫这满崖人陪葬。” 老马是真的马,陆怜生则像是性格迟钝的牛。 “牛马皆在我身边。”应东流感叹道。 攀崖后的疲惫,很快爬满了应东流全身,他并未去望星楼消除疲倦,而是回了雨酥街的老马府,倒头睡去。 陆怜生则坐在前院石凳上冥想,上官楼主的那一杯茶,似乎还残存着不少药力,刚好可用于巩固修为。 除此之外,陆怜生将大量源辉不断送往兽宫,天翔师的源辉本就是为天翔兽准备的,所用途径颇多。 除了天翔兽在破境之际,需要天翔师提供大量源辉外,召唤天翔兽出来对敌,为天翔兽疗伤,甚至其一日三餐的喂养,皆需源辉供应。 这便是为何天翔师藏界内的源辉量,不可与天翔兽境界相差过大,否则无法满足天翔兽需求,不是天翔师被榨干,便是天翔兽虚弱无力。 老马府鲜有人拜访,清净的氛围极适宜休养,这也是应东流今日没有选择去望星楼的原因。但日暮时分,老马府却少见的来了访客。 老马府的大门终日都是虚掩的,一名老叟在门外踱步许久,终是轻推大门,探头张望。 “可有人在府中?”那老叟问到,却始终不敢踏入府里一步,生怕冲撞了府里的某人。 陆怜生瞥见了那探头探脑的老叟,上前拉开了大门,问到:“老人家你找谁?” 老叟上下打量了陆怜生一番,问到:“陆怜生,陆少爷可在府内?” 陆怜生见其一身红袍,瞧出了这是宏院的服饰,答道:“在下正是陆怜生,不过在下并不是什么少爷,只是府内一陪读的。” 老叟眼神中顿时一抹喜色闪过,紧紧握住陆怜生的手,说道:“陆少爷,您怎么会不是少爷!” 陆怜生一脸错愕,不知这位宏院老者究竟来此为何。 老叟连忙解释道:“陆少爷,您有所不知,听闻今日您在鸡鸣崖大放异彩,宏院便想拉拢您。碰巧就由我调查您的背景,想不到这一查才发现您是陆府失踪多年的少爷。” 本来在看出老叟来自宏院时,陆怜生已猜出了其七八分来意,不料竟在自己意料之外,他连忙问到:“老先生,您所言的是哪个陆府?” 老叟深深叹了口气,道:“当然是十几年前,宏国第一首富,陆文斌的陆府,可惜早已不在了。” 陆怜生顿时如遭雷击般,呆呆愣在原地,陆文斌那不正是父亲的名字吗? “老先生可莫要拿在下打趣,您方才所言实在太令人震惊。” “当年陆府遭遇变故时,你尚在腹中,加之多年流落在外,难以相信属实正常。但你这一身流淌的陆氏血脉可造不了假,这也意味着你需要肩负起光复陆氏,手刃仇人的责任。”老叟语气突然变得极其严肃。 陆怜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曾经他只需考虑如何治病,如何让客来赌馆的家人变得更富足。 一个在小城生活了十四年的少年,从未想过自己一生将会有多么不凡,也从未考虑过会有什么大的担子落在肩上。 “我已写信给你小姨,并让千里阁千里加急送往北峙城,想来过明日便会有回信。我告诉了她,既然找到了你,便势必会掀起多年前的风云,如此一来倒不如让她亲自告诉你多年前的细节,省得你自己在探索真相时,陷入不必要的麻烦。”老叟说道。 陆怜生有些不悦,说到:“老人家我不知你是何人,暂时也无法相信你所说真伪。但就冲你逼我小姨干出她不愿做之事,我只能闭门谢客了。” 说罢,陆怜生将那老叟推出门槛,关上了老马府的大门。 此事太过重大,陆怜生一时不知如何决断,等到应东流醒后便找其商议。 “关于这事,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如果是真的对你半毛钱好处没有,还要背负什么深仇大恨,你累不累呀,倒不如别信,当成假的算了。以前是首富,保不齐现在就是首负了,人生沉浮很难说的,就像万一明日我家天锦绸庄便破产了呢?所以每个人只需过好自己当下的人生。”应东流说道。 “不过老头子我十几年前好像确实听说过,宏国上京有一户极其有名的富商,只是时过境迁,想来也没什么人记得了。”老马突然说道。 结果遭至应东流狠狠地盯了一眼,吓得老马不再敢回忆什么。 陆怜生淡淡一笑,对应东流说道:“你何时也会讲那么多大道理了?但对我而言人生沉浮无妨,只求不糊涂虚度一生。” 第59章 黑雾 春试第二考后,留有一日时间休整,众人皆在养精蓄锐,唯有陆怜生痴痴盯着桌上的千玑盒,心神不定。 北峙城的回信,果不其然也重金通过千里阁加急送到,那封薄薄的信件上只写了陆怜生亲启五字。 陆怜生幻想着何姨会如何陈述当年发生的事,紧张地拆开了信封。 何静玉真情所书字句,映入陆怜生眼帘,他笑着仰头看了看屋顶,深知何姨良苦用心。只能说那老叟还是太过小看何姨的心性。 信中乃是何姨亲笔:怜生外甥如晤,姨今以此书劝诫!宏历七十年初见,汝尚是一襁褓泣婴,姨视如己出,尽心抚养数年,盼汝成才,汝不负所望,心性稳重,学识渊博。又忆数月前,汝引源突遭变故,飞来横祸,致使汝远赴上京,深陷风云之地。 今前人是非上门,姨深知可避一时,难避一世。汝涉世未深,能力尚缺,不可贸然卷入其中,以致身陷囹圄之地。 汝父母旧事皆在千玑盒中,汝开盒之时,方有处理旧事之力,姨不便直言往事,也望汝谨记劝诫,莫听他人胡言,以免身死异乡。 赌馆一切安好,望汝平安喜乐,早日祛除顽疾。 陆怜生思绪万千,不由又想到赌馆众人。人在千里,家在心里;家在千里。人在心里。 我怎可因一时好奇,辜负何姨一片苦心,若真深陷险地,惹得性命之忧,最终痛心疾首的不还是亲人吗? 我早已不是只为自己而活。陆怜生想到此处,默默收回了千玑盒。 何姨将当年的秘密寄存在此盒中,曾言此盒若用蛮力强起,非驭云境全力一击不可。 要么便顺其盒身特殊纹路,以智破解,如今这两者陆怜生都做不到,倒不如顺应自然,待盒开之时再求那答案。 只是静心想来,那老叟身份实在引得陆怜生猜疑。他那装扮在宏院应该只是名书吏,如若说当年陆府遭遇的真是灭顶之灾,他并无靠山庇护,如何躲过一劫的。 况且他那报仇的欲望似乎太过强盛,难倒没有考虑过这陆府遗子,根本就能力不足。 若真被其三言两语冲昏了头脑,恐怕还未探明当年真相,便凄惨横死。 不过何姨信中虽没有承认什么,却也没有否认,这便意味着当年有个财力滔天的陆府确实存在过。 一日时间调整,陆怜生已平复了心情,应东流见其状态恢复,已命人备轿,准备前往望星楼。 “天色已然不早,明日还要春试。” “这不是备轿了吗?咱这次又不是走去,很快就到了。而且正因明日要春试,今夜才需好好放松放松。你狗叫个什么劲,每次本少爷带你去享受又没让你付钱。” “马老前辈不去?” “本少爷今天不点美女陪酒跳舞。” 望星楼想来会成为自己在上京最熟悉的地方,不过即便已去数次,楼内大半地方仍然不曾涉足。陆怜生路过繁华的街道,已远远望见那五光十色,气势辉宏的高楼。 “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与望星楼楼主相熟。”陆怜生淡淡说到。 “我与陛下相熟,前些日子还在一起对坐品茗。”应东流说到,想着这书呆子何时也会讲大话了。 陆怜生自是听出了应东流言外之意,认真说到:“我真认识!春试第二考前一夜,我卷入一场风波,正是楼主救的我。楼主姓上官,当时她还让一个叫春枝的丫鬟照顾我,对了,她还给我喝了茶,虽然那味道不像茶,却对我修行有极大裨益……” 听着陆怜生喋喋不休地讲起,应东流简直想将其一脚踹出轿子。 不知不觉间,轿帘外的光线似乎渐渐暗沉,嘈杂的人声也趋于安静。应东流猛然警觉,赶紧打断了陆怜生的叙述,他拉开轿帘,发现马车不知何时驶入了一条阴暗偏僻的巷子,早已偏离繁华的大街。 应东流向前查看驱车的轿夫,发现其双目紧闭,毫无知觉,却按着某种既定的路线行驶着。 应东流不由分说,抓着陆怜生手臂迅速飞身跳车,抬头环顾四周,已陷入巷子深处。 深巷漆黑不见五指,头顶的星光也不知何时被阴云遮盖。暗影处,恐怖的鬼爪悄无声息地从墙角伸出,应东流只感觉背后一凉,无数鬼爪瞬间如附骨之蛆般爬满全身,紧接着猛地向后拉扯,直至更多鬼爪一拥而上,连同面部随之吞噬。 陆怜生顿感不妙,大喊应东流姓名却并无回应。岚羽张开双翼,死死将陆怜生庇于羽下,眼前是绝对的黑,黑到连触感都影响下降。 紧张焦急传遍陆怜生全身,他尽力平息着情绪,压制着心跳与血液流速,但人对未知产生恐惧,是本能反应。 更何况,如今连谁动手都不知道,一时间陆怜生呆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光,如今需要光,不论是怎样的光,哪怕只有一点,只要能够驱散黑暗,便会有希望。 蜡烛会发光,源辉会发光,太阳也会发光。只是所有能发光的东西,此刻都无法出现,突然灵光一闪而过,自己不正有一个极其奇特的发光物件吗? 陆怜生立马掏出了一片黑瓦,这片黑瓦不知是何来历,曾是北峙城自焚案关键的作案器具,只是鲜有人知。 而陆怜生所了解的唯一功效,便是会发出略带灼热的耀眼白光。 曾作纪念的黑瓦,陆怜生从未拿出示人,甚至快忘了它的存在,不料在此刻,它竟能发挥重要作用。 一阵剧烈的摩擦后,耀眼的白光顿时充斥了整条深巷,陆怜生只感觉眼前被光芒一晃,便产生了天旋地转之感,下一刻沉沉摔倒在地。 再次睁眼时,陆怜生躺在轿车上,轻微的晃动,与远处繁华大街上传来的人声,让他感觉到了真实感。轿车刚刚偏离通往望星楼的大街,此刻不知驶向何方。 刚刚那是幻境?难怪只言片语间便到了一条如此偏僻的巷子,事实上那样的深巷离上京富庶繁华的地带是很远的。 陆怜生望了眼昏睡的应东流,恐怕其还深陷幻境之中,那么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为?想到此处,陆怜生拉开正前方轿帘,顿时心头一惊。 一团浓浓的黑雾,在车夫周身环绕,见陆怜生醒来,黑雾飘到了前方,随即幻化成了一个诡异的人形,马车也随之停止。 那人影隐没于阵阵黑雾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但当陆怜生触及到四散的黑雾时,只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感,与深深的压迫感。 “阁下是何人,不知我二人可与阁下有何过节?”陆怜生尽可能用一种恭敬的语气问到。 黑雾之中传来的是沙哑冰冷的声音,宛如一个将死之人的低语:“你需要知道你的身世。这虽然不是你来上京的诱因,却要尽快了解,并拿到你该拿的东西。” 说罢,那黑雾人轻轻一抬手,陆怜生怀中的千玑盒自动飘向了他。 黑雾人握紧了盒子,缓缓向后撤去,引得陆怜生追赶,黑雾人后退的速度不快,恰好在陆怜生奔走的承受范围内,不至于因燃血产生什么不适。 “你现在可以不急着知道真相,但千玑盒若是丢失,便是一辈子都无法知道当年的细节,与你父母留给你话。”黑雾人不时用言语激着陆怜生。 自己如今能力不足,不便探知当年的事,但不代表一辈子都不去探究,所以千玑盒万不能丢失。 但陆怜生突然想到了昏迷之中的应东流,一时间又萌发出了放弃跟随的念头。 黑雾人似乎察觉到了这点,说到:“我向你保证,那应东流绝无性命之忧。而且马不疾已经赶来了。” “你如此大费周章,引我跟随你,究竟所为何事?也罢,凭你此等修为,加之诡异功法,所行大多事按理都轻而易举,如今却干出如此麻烦之事,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意欲何为。”陆怜生说着尽力加快了脚步,决心跟随一探究竟。 万千漆黑鬼手遍及深巷每个角落,应东流被掩埋其中,宛若深陷泥潭,久久不见踪影。他拼尽全力在纠缠的鬼手中,摸索到了曜星剑鞘,他奋力拔剑,却仅仅只有一小段剑身露出。但那暗金色的剑身,刹那间爆发出恐怖的剑意,将应东流身上包裹的鬼爪,尽数撕毁。 与此同时,远在雨酥街的老马也有了感应,身形一掠,急忙赶往剑意散发处。 曜星剑鞘里装的不一定是曜星剑,也可能是光阴剑。 马车里的光阴剑仅仅半截出鞘,但鬼爪深巷中的应东流已是拿着光阴剑,大杀四方。只是幻境中的鬼爪,似乎无穷无尽,尽管光阴剑在手,应东流剑气挥砍凌厉,但鬼爪仍然源源不断。 马不疾也会有急的时候,但也仅在一种条件下,便是应东流身陷险境之时。 他将光阴剑借予应东流时,在剑身上留有足够的剑意,本以为足以保其无恙,不料此刻光阴剑竟仍传来预警。 自家少爷并不蠢,怎会去惹完全无法应付的麻烦?现如今只有一种可能,无法应付的麻烦主动找上门了。 第60章 往事重揭,灭门血夜 黑雾中的人影,不知在哪个拐角突然消失不见,但陆怜生每走十步眼前便会冒出一小团雾气指引。 偌大的上京,街道错综复杂,夜市中的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不到宵禁之时,先前那团巨大黑雾极易暴露在人们之下,如今仅由一小团雾气指引,这才没有惹人注意。 陆怜生挤过拥挤的人群,穿过一条条街道,街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吐火吞刀的杂耍,青楼姑娘在楼前扭动的曼妙身姿,无一吸引陆怜生半分目光。 他随着雾气指引,四处奔走,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直到疲惫感渐渐传来,浑身开始燥热,他才放缓了脚步。 陆怜生抬头望向天空,蓦然发现点点灿烂的繁星已隐没于云层之中,星光黯淡,四周行人逐渐稀少。 他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已走了很久,从夜幕降临时离轿,现如今夜色正浓。 这应该是陆怜生在上京走的最久的一次,也是最远的一次,比涟漪姑娘的古街还要远。 当陆怜生再次注意冒出的雾气时,发现这次雾气并未出现,而摆放在眼前的是千玑盒。 陆怜生拾起千玑盒,正疑惑那团黑雾究竟是何目的时,他顿时心头一惊。 千玑盒,碎了! 那满身的裂纹遍及千玑盒全身,陆怜生稍一用力拿起,盒身便四分五裂,瞬间塌陷。 陆怜生看着一手的千玑盒碎片,发现并无刀剑或其他兵器痕迹,难不成这需驭云境全力一击才能摧毁的盒子,被那团黑雾徒手捏爆了。 盒中并无信件,仅留有一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明珠。 何姨说当年的真相与细节,皆在盒中,但需等到自身勇力或是智力足够,才能打开。 现如今,千玑盒借他人手段打开,并非是凭自己能力,若了解其中真相,不知是福是祸。 陆怜生拿起明珠,本想另做打算,不料当那明珠离开千玑盒的那一刻,突然大放光彩,光线投影到陆怜生眼前,交织成了流动的画面。 下一刻,陆怜生只感觉自己神识被剥离而出,投入了那画面中。 陆怜生呈灵魂姿态,以看客身份见证了陆府了兴亡起伏。 陆氏算不得千百年的世族,甚至连家境殷实的世家都谈不上,很多年前它只是个蛰居在上京的普通人家。 直到陆怜生的爷爷陆元白手起家,劳苦打拼半生,才终于在上京建立起不小的基业,其中多少艰辛,无人能懂,最终隐含在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庞中。 而陆怜生的父亲陆文斌,从小酷爱游历,加之当时家底逐渐丰厚,陆元也支持儿子出门闯荡。 陆文斌少时远渡北海,在苍茫汪洋深处,得一明珠,此珠可记忆一切,也可将所记画面投映,使人如同身临其境般,再将当年所经之事经历一遍。 北海七年漂泊,陆文斌杳无音信,家中悲痛欲绝,皆以为其葬身汪洋,怎料他于险象环生之中,逢凶化吉,再次回到上京,并带回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 后陆文斌精学商贾生财之道,靠贩卖北海珍宝,壮大家业,一时间跻身上京富贵高层。 家业稍一稳定,他不知因哪本杂书的记载,便再度远赴北琅高寒之地,发现了传闻中的红桦林。 靠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北琅境内上万斤的红桦林木运入上京,自此他同时发展衣食住行四方面,产业遍及宏国全境,终成了首屈一指的宏国富商。 陆怜生在片刻间便经历了一遍陆家的兴盛史,陆文斌将多年来关键的事,皆记录在北海发现的这颗明珠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当陆府欣欣向荣之际,却突然遭受不曾预料的灭顶之灾。 无数的修行者趁着夜色,潜入陆府,陆府财力雄厚,自然豢养了不少境界高深的客卿,他们率先迎战,一时间鲜血横飞,火光接天,偌大的陆府早已乱作一团,仆人丫鬟抱头鼠窜,终是死在了无情的刀刃下。 一名身着二品锦雉官服的中年男子,在一众高手的护卫下,平静穿行于刀光剑影的陆府间。 陆怜生看着那人瘦削的脸庞,标志的鹰钩鼻将令他此生难忘,而随行的五人,亦是无比从容,不加掩饰,如同恶鬼的面容也深深刻入陆怜生脑海。 陆府数十名揽山境的客卿,与一名驭云境的客卿长老死死护在陆文斌身前,而那为首的中年男子眼神中满是鄙夷与不屑。 “月黑风高,杀人夜!” “秦忠,你简直猪狗不如,为了一把剑竟干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就不怕陛下降罪将你处死吗?”陆文斌指着秦忠破口大骂到。 秦忠大笑道:“陛下降罪?我秦忠为国效忠,铲除异己,屠的是勾结北琅的叛徒,陛下怎会降罪于我?陆文斌死到临头就不必嘴硬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陆府能有如今的财力,干的都是通奸叛国的买卖。” 陆文斌顿时暴跳如雷,说到:“你放屁!我陆家家业都是靠我父子二人几十年来打拼出来的,何来的通奸叛国。” 秦忠笑容阴翳,说到:“你每往北琅偷运来一批红桦林木,便有一单与北琅的走私生意,陆文斌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对了,我要是你,赚了那么多银子,早就把宏国大半驭云境强者都给招揽了,哪会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 陆文斌身边客卿听到此处,齐声说到:“我等深信陆老爷为人,你这奸臣休要信口雌黄。今日我等纵使拼上性命,也要为老爷杀出条血路。” 说罢,陆府战力最高的几名客卿,飞身杀向秦忠。 秦忠身旁那五名护卫同时凝结而出源辉结界,陆府客卿一时奈何不得他们分毫。 一支利箭划破黑夜,发出凄厉的鸣叫,刹那间射杀了一名揽山境的客卿,紧接着是第二箭、第三箭,陆文斌身边的客卿纷纷倒下。弹指间射杀数名揽山境强者,利箭毫无征兆,干净利落,这恐怕只有天下第一箭客箭十三才能做到。 暗夜里这位天下第一箭客,不知在哪处房顶,更不知这位从不过问朝廷之事的修行界人士,为何会帮助秦忠。 厮杀声,咆哮声,惨叫声,逐渐在一声声呼啸的箭鸣中消失。 箭十三在远处,观望全局,无一名陆府人员活着走出大门或是任何一个出口。 血水浸染了大青石板,尸体随意堆砌在亭台轩榭的楼阁,短短一个时辰,辉煌的陆府便荡然无存。 秦忠单脚将陆文斌踩在地上,陆文斌看着遍地的尸体,已由先前一遍遍暴怒的嘶吼,转为了无力的呻吟。 “我已答应将陆府的一切钱财,以及那柄剑都给你,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没办法,斩草要除根嘛,历史上哪起灭门惨案不是都被赶尽杀绝的。” 秦忠又俯到陆文斌耳边,低声说到:“陛下虽然没说,但我却知道,近年来国库空虚,实在是需要陆府的银子解这燃眉之急。你虽声名狼藉,实则是为国捐躯。” 说罢秦忠取出腰间匕首,狠狠扎入陆文斌脖颈。 数十名诈死的仆役和门客在乱尸之中被发现,秦忠饶有兴致地看着磕头求饶的几人,缓缓说到:“天色尚早,尔等不如陪我玩玩,活到天亮的,便放其一条生路。” 一听有生路可寻,众人连忙对秦忠感恩戴德。 很快前院中央便生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堆,一条满是倒勾弯刺的铁线被放置在了一旁。 这是秦府常玩的游戏,名为生死一线,铁线两端各绑一人,中间便是升起的熊熊烈火,二者互相拉扯,需在铁线被烈火焚断前,将另一人拉入火堆中,否则二人将一同被扔入火海处死。 当铁线上的倒勾深深嵌入皮肉,剧烈的痛感率先传来,当一方被拉扯,感受到火焰的灼灼高温在靠近,死亡的恐惧便会逼迫其发力。 与此同时胸前捆绑的铁丝,会将血肉拉烂,纵使活下,倒刺深入皮肉,再难取出,伤口溃烂,终究难逃一死。 当第一人被拉入火堆,惨叫响彻前院,恐怖的火舌很快将人吞没。 关键在于那人会挣扎,会从火堆中爬出,顶着浑身燃烧的烈火,在院前滚动,火势稍一熄下,秦忠便会派人将其再次踹入火堆,如此往复数次,直至那人活活烧死。 十几人中,最终仅有一人存活,其余各组并无胜出,便皆被扔入火堆。 那唯一存活的是名客卿,铁丝早已拉烂了他半截身子,血水大汩大汩往外冒着,他癫狂地如同一条野狗般,匍匐在秦忠脚边,乞求放过。 秦忠惬意地笑着,常人眼中的雅事大多是品茗、对弈、焚香、抚琴,而对秦忠而言雅事仅有两件,一是赏柳,二则是进行类似的残忍游戏,除此之外他还发明了很多。 他享受权利,享受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于是便放其一条生路。 陆怜生早已不忍看着这一切,先前的屠戮,如今的折磨,给他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而当年将这一切记录下来的明珠,此刻放置在一盆花盆的边缘,那名态度最最卑微,看似最最贪生怕死的门客,却在最后,顺势带走了明珠,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陆府大门,最后死在了前往望星楼的路上。 他只是名普通门客,却在最后将陆府灭门的证据带了出来。 第61章 那一夜,世间乱了黑白 画面一转,那颗明珠已流落到了陆夫人手中。 望星楼百尺高台处,夜风飒飒,陆夫人紧紧搂着怀中婴儿,发丝随风轻浮,眉眼间满是忧伤。 几只青兽期的雁鹰已就位待飞,却不料被一名身骑飞狼的宗师拦住了去路。 “陆夫人,陆文斌涉嫌通奸叛国,如今已满门抄斩,您虽提前被送来望星楼避难,可如何能逃出秦大人的天罗地网。望星楼的驭云境或是宗师,非楼主亲自下令不得调动,今日你已是在劫难逃。”那名黑袍宗师冷冷说到。 安排在陆夫人身边的几名护卫,并不敢轻举妄动,少楼主只是安排他们送陆夫人离开,可没说会遭到宗师阻拦。 陆夫人神情中透露出了几分坚毅,她向前一步,直面那黑袍宗师道:“我夫君恐怕已惨遭毒手,陆府上下百口今夜恐怕也无一能幸免于难。我既嫁入陆府,生前是陆府一人,死后便是陆府一鬼,今日随陆府葬身,无怨无悔。只是我这襁褓中的孩子,尚未经世,实在不忍其共赴黄泉,望宗师大人高抬贵手,放其一条生路。” “夫人应当明白,你二人皆是陆府重要人物,性命无论如何都不可留于世间。”黑袍宗师话音刚落,一团黑影便如鬼魅般,缠住其全身。 孤夜自黑影中显现,朝陆夫人大喉道:“夫人快走!我来拦住他。” 陆夫人连忙踉跄着爬上雁鹰背部,朝夜空飞去。 黑袍宗师怒喝道:“孤夜你发什么疯?你们楼主已默许秦大人动手,望星楼无一人敢插手此事,你为何护她 ?” “楼主病重,小姐在其身边照顾,无暇顾及外界,这才容得你在望星楼放肆。但你别忘了望星楼与陆家是什么关系,我深知小姐心意,无论如何都要保下陆家最后的人。”孤夜说着,源辉化作一头青面獠牙的恶魔,似要将那宗师吞没。 黑袍宗师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你才刚入驭云境多久,就妄想挑战我这老道的宗师?” 说罢,那黑袍宗师脚下飞狼,化作一道虚影附于其身上。刹那间,那宗师身影似狂狼奔袭,轻易撕裂了孤夜所化恶魔。 二人凌空对峙,孤夜脚下是一团涌动的黑云,这是驭云境武师的标志,凝结本命飞云,自此便可翱游天际。 而那黑袍宗师踏空而立,似乎并无任何依仗,只是身后一道狼魂之影晃动。 天翔师的宗师对标武师驭云境,只是同境之下,天翔师凌空对敌更占优势,加之那黑袍宗师境界本就在孤夜之上,数招交手下来,孤夜已步入下风。 但孤夜所修功法极其难缠,那黑袍宗师一时也不好脱身。 上京城楼,各处戒严,纵使是千里阁,今夜也只许进不许出,若是硬闯,光凭秦大人三字便可将你先斩后奏。 当那几只雁鹰冲过城墙,瞬间遭到众多士兵围追堵截。 这些雁鹰虽境界不高,却是望星楼最最精良的天翔兽,它们生性机敏,且忠于主人下达的每个指令,不死不休。 当无数利箭飞矢袭来,它们迅速变换阵型,将陆夫人围在中心。 点点血水从夜空洒落,紧接着一只只雁鹰满是伤痕,沉沉坠落地面,当飞出上京时,仅剩那只运送陆夫人的雁鹰活着。 它托着伤痕累累的躯体拼命飞着,它深知城门上留守的天翔师很快便会驭兽追上来。 那一夜很漫长,对陆夫人而言,这似乎是没有意义的逃命,但为了陆怜生她还是决定逃下去,直到一只从天而降的大鹏掀翻了雁鹰,她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紧接着背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随之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在一群自称悬刀卫的护送下,飞向上京。 她忍着剧烈的疼痛,摇了摇头,不再想回那个吃人的地方。 许多年前,因为一个男人,她远嫁他乡,只是昔日美好一夜间便烟消云散了。落叶归根,行将就木之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别死在他乡了。 她执拗地要求着,最终让人送回了北峙城,她想再看一眼那个赌馆,看一眼赌馆里的亲人。 陆夫人背上的伤口极深,事实上若及时送回望星楼,用上千金难买的仙草灵药或许还有救,只是如今在一座小城中,所有的郎中只会摇头说一句回天乏术。 何静玉趴在床头,痛哭流涕,她紧紧握着陆夫人的手,说到:“姐姐,我不要你死。” 陆夫人摸了摸何静玉的头,说到:“妹妹,这就是姐姐的命。可怜我的怜生还没长大就再也见不到他的爹娘了,希望你能替我将他养育长大。” 何静玉只是埋着头哭,她不忍多看一眼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陆夫人脸色惨白,噙着泪水,饱含深情地望向襁褓中的孩子,接着拿出明珠记录下了最后诀别的话语。 怜生,当汝再听此话时,汝尚是阳间一人,娘却早已是阴间一鬼,你我天人两隔,死生不复相见。 秦忠大奸大恶,死在其手上的忠臣不计其数,实乃我朝之大不幸。 其修为虚浮,靠搜刮至宝堆砌至驭云境后,修为再难存进,你父亲家传一把古剑,据说此剑有助其突破壁垒之功效,他便诬陷你父亲通奸叛国,借此夺剑。 陆家有祖训相传,需世代守护此剑,直至古剑通灵。古剑存于秦忠无法寻得之处,再然便是与“五”之一字息息相关。 汝不幸降生于此,若生于寻常百姓之家,或许安居乐业一生也实为一件幸事。娘为汝取名怜生,意为怜惜自己的生命,仇人虽逍遥快活于世,但娘只求汝量力而行,作为陆家最后的苗活下去,亦为尽孝。 那一夜,宏国首富满门被屠,无人在意那冰凉的尸体,鹰犬眼中只有炽热的珠宝字画。 那一夜,陆府三尺地下挖出二十万两白银上交国库,缓解了南方赈灾压力。 那一夜,陆府变作秦府,无数工匠涌入府中,重新修缮。 那一夜,望星楼的老楼主离世,其女上官惊鸿接任一切事务。 那一夜过后的许多年里,陆府灭门的惨案也成了百姓谈论的禁忌,久而久之,人们也将那一夜发生的诸多事情淡忘。 月光投映在陆怜生的侧颜,当母亲最后的音容笑貌消失在画面中后,陆怜生眼神中满是阴郁与复杂,他的目光投得很远,很快与漆黑的夜色相融,不知所踪。 因为一把剑,堂堂二品大臣竟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致陆府上下几百口人于死地。难道在权贵眼中,人命便如草芥吗?那高居庙堂龙位上的男人就如此是非不分吗? 陆怜生原以为宏国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虽有少许冤案无可避免,但总体来说已逐步走上海晏河清之盛世潮头。 万不敢想,十几年前竟还发生了如此惨绝人寰的屠戮,陆府百口人,甚至都不曾涉足官场,不曾踏入庙堂,便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 这样的事迹,哪怕只是寻常过客听说了,也无不叹息,更别说事发在自己家中。 “何姨,以后我可能不回北峙城了。”陆怜生抬头望向明月,喃喃到,接着久久仰着头,自己向自己挤出了一个微笑。曾经自己想治病,想赚钱,想顺着心意过完一生,想要的可以很多也可以很少,因为那些都不是必要的,实在不行大可做个在乡间春风中荡漾的闲散先生。 但如今不行,杀秦势必将变成陆怜生人生的全部。 自己不知曾在哪本怪谈异志中看到过,无辜惨死的人,死后都会到枉死城被鬼差鞭笞奴役。 世间并无鬼神,信的人多了也便有了。陆怜生虽不信这些,但他需要给那百口冤魂一个交待,给那天人两隔的父母一个交待。 世间无人去做,那便由自己去做,因为这是公道也是深仇。 纵使自己穷尽一生,或是死无葬身也无法达成,亦然无悔,就如同母亲无悔嫁入陆府一样。 陆文斌死前已告诉了秦忠,陆府的财产与那柄剑所在何处,秦忠马上派人在前院掘地三尺。 陆府多年来所赚钱财皆存于银仓中,而银仓则建于陆府前院地下三尺处,整整二十万两白银存放库中,最终都被取出。 宏国第一首富,当然不止只有这些银子,真正值钱的,是其在某些产业的股份,而这些又不是自己所能染指的。不过好在,有这二十万两银子,也足以向陛下交差。 金银财宝秦忠向来不是过分看重,身为陛下身边的重臣,银子不过只是一个数字,如果数字太大,他可以用权力将那个数字清零。 但有些东西不是银子或是权力能求得的,比如修为,事实上今夜所行之事出于私心,真的只是为了那把剑。 他按照陆文斌所言,在陆府一处密室得到了那把剑,只是后来修炼数日后才发现,剑是假的。 与此同时,他得知在上官惊鸿的庇护下,陆府最后的独苗活了下来,那个女人现如今大权在握,执意将人护着,秦忠也是实在不便与其撕破脸皮。 十多年来,也便放任陆怜生在北峙城平静的生活。 如今,少年得知真相,怀着复仇的决心回来了,誓要将这浑浊的世道分出黑白。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他要将这头恶魔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少年的内心很复杂,复仇的火焰很旺盛,杀秦的决心很坚定,但如何付诸行动却是一片迷茫。 既然当年秦忠并没有真正得到祖传的那柄的剑,那么今后他也将永远得不到,去找到那柄剑吧,陆怜生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这也许会成为与秦忠抗争的第一步,毕竟陆怜生实在想不到别的方法。 第62章 埋在柳下的古剑,潜入秦府的少年 这条巷子陆怜生不曾涉足,也不知那团神秘黑雾,是否是有意引得自己来到此处。 陆怜生刚欲离开寻找应东流,一起梳理一下头绪,却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户宅邸亮着点点灯火。 整条巷子漆黑一片,唯有那一处燃着灯火,而且那宅邸似乎很大,大过了雨酥街的老马府。 陆怜生突然意识到整条巷子唯有那一户人家,如果说那团神秘黑雾真是有意引自己来此,那么那户人家极有可能是…… 陆怜生已不敢多想,却鬼使神差般向那户宅邸靠近,当远远望见鎏金牌匾上刻着的秦府二字时,陆怜生一时心头一震。 他见到过那夜的屠戮,所以当看到秦府时,他自己也没想到第一反应竟会是恐惧。 今夜自己若是被发现,不知会遭到秦忠怎样的折磨,想到此处陆怜生竟怕得想立刻逃离。 陆怜生双腿颤抖,倚靠在了附近的一株柳树边,直勾勾地盯着秦府。 他不希望自己怕,却又打心底里产生了一种恐惧,他一时间憎恨自己的懦弱,强迫自己克服恐惧。 望着那厚重的木门,陆怜生仿佛看到秦忠如同鬼魅般的手下,突然推开木门,向自己袭来,将自己抓入府中,用尽无数刑具折磨自己,铁线、火堆、死亡仿佛就在眼前。 燃血的不适渐渐传遍全身,浑身的燥热与痛苦,让陆怜生保持了清醒,再害怕下去,就要直接身死当场了。 只是当意识到自己这怪病发作时,为时已晚,火焰灼烧皮肤的痛感已刺激着全身。 陆怜生紧咬牙关,一拳拳捶击着身后的柳树,发泄痛苦,他想起秦忠爱柳,一时间觉得柳树是这世上最令人厌恶的草木。 秦府门前杨柳依依,翠绿的柳枝在春夜里随风舞动, 陆怜生却丝毫不见其婀娜姿态,倒是觉得些许柳树显得有些老态龙钟。 陆怜生揉了揉模糊的视线,再次定睛瞧了瞧那几棵古柳,发现其中五棵年岁明显高于其余柳树,恐怕在陆府建立前就种于此处了。 五棵柳树,母亲所给提示又恰是五之一字,陆怜生顿时感觉脑中轰得炸开,对于眼前那五棵柳树,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敏感。 不知是不是燃血的缘故,陆怜生思绪异常活跃,曾经的陆府早已被翻了个底朝天,那柄剑也许本就不在府内,而是一直藏在府外,藏在一个并不太远却又无人注意的地方。 陆怜生望着眼前一排柳树,随即唤出了岚羽,一人一兽隐匿在夜色中,挖开了柳树地面下的泥土。 第五棵柳树下,岚羽的羽刃似乎铲到了什么坚硬之物。 少年的眼中熠熠生辉,如同儿时在被窝下发现何姨藏着的礼物那般惊喜。 找剑宛如大海捞针,但陆怜生确确实实在汪洋大海中用一木瓢,随手捞起了这根针。 一柄利剑在阴暗的土壤里掩埋了十五个年头,潮湿的泥土黏在剑鞘之上,更加增添了利剑的岁月感与神秘感。 这也许是素未谋面的父母的庇佑,也许是父子母子间的心有灵犀,使得陆怜生找到了这柄剑。 既然这柄剑象征着陆家的传承,那么如今此剑落入自己手中,便意味着当年那个陆家并没有消亡。 陆怜生擦拭干净了剑鞘上的尘泥,刚欲拔剑一睹古剑真容,不远处的秦府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秦府内,突如其来的惊雷在一处偏厢炸了开来,细密的紫电交织乱舞,成了黑夜中极其醒目的颜色。 但狂躁的紫电只是乱窜了片刻,被便一道极其磅礴的源辉镇压,几名门客已同时涌至偏厢,前来查看何人胆敢夜闯秦府。 一柄满是缺口的笨剑,挥舞出了一套极其精妙的剑法,剑招剑术行云流水,难以想象剑道天赋如此之高的人,竟会选择用这样一柄破剑。 持剑之人很年轻,年轻便意味着纵使天赋卓绝,修为终究浅薄。 短短几招,秦府的门客便凭借境界压制,挑落了少年手中之剑,几人轻易将少年制服。 赵谦君沉沉叹了口气,道:“果然,即便准备充分,若是被发现了,终究逃不出这秦府。” 两名门客持剑横于赵谦君脖颈,问到:“你是何人?小小洞灵境竟敢夜闯秦大人的府邸?” 偏厢之中,一名美妇抱一箜篌,款款走出,她挥挥衣袖,示意将人放开。这名箜篌女是秦府客卿,不知何名,不知何来,但境界高深,可凭琴音杀人于无形,深得秦忠喜爱。 赵谦君缓缓抬头,终于看清了那美妇的容颜,但当他感受到那美妇冷漠的目光时,他明白眼前之人并非自己所寻,两者只是像却不是。 箜篌女道:“霆山少宗主,请你解释一下,三更半夜为何来我秦府,又为何偷看我?就算你好半老徐娘这口,可你我先前应该未曾见过吧。” 赵谦君整了整衣襟,俨然又摆出一副儒生模样,道:“前辈慧眼如炬,轻易便看破晚辈身份,属实厉害。今夜潜入秦府,皆因晚辈思母心切,这才贸然到访,还请前辈恕罪。另外,五年前我与您曾在霆山山脚下有过一面之缘。” 箜篌女仔细回想,记起五年前确实途经过霆山,好似也确实有两名孩童为自己指过路。后来,赵谦君偶然在父亲房内看到了母亲的画像,顿时感觉二者神似,只是自己已然记不清箜篌女的具体长相,也就无从比对。 “因你终日抱一箜篌,加之风韵犹存,打探你消息时还算有迹可循。我知道你多年辗转各地,直至两年前入住秦府,成了府内客卿,于是便借此次春试,来上京看看前辈是否与我母亲长得一样。”赵谦君说到。 箜篌女说到:“仅一面之缘,在茫茫人海中却能找到我,也确实不易。不过想来你应该是失望了,因为我确实不是你母亲,除那次路过霆山山脚外,再不曾涉足过霆山。” 赵谦君苦笑一声,道:“其实晚辈也知道母亲早已去世,多年来苦苦找寻,不过是执念罢了,另外也只是想完成与兄长儿时的约定。” 赵谦君当然没有手段,找到箜篌女踪迹,但他的兄长有。儿时兄弟二人一起为箜篌女指路后,又一起看到了母亲的画像,于是便互相约定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 赵瀚君身为赵谦君的兄长,霆山这一代真正的天之骄子,动用了独属于他的人脉找人,只是后来兄弟二人渐行渐远,赵瀚君有了他自己想要追求的,再也不曾提及那名箜篌女,甚至对赵谦君也极其冷淡。 也许是兄长长大了吧,再也不会对死人抱有幻想,但既然是儿时拉钩过的事,总该有人完成,那么就由自己这个还没长大的弟弟完成吧。 “看你这模样,书应该读了不少,想不到竟这般幼稚。算了,我也不与孩子计较,你们放了他吧。”箜篌女说着,示意众人放过赵谦君。 其中一名门客说到:“大人,此子夜闯秦府,就这么放了恐怕不妥吧。就算他是霆山少宗主,生死去留也该由秦大人定夺吧。” 箜篌女单指按压于琴弦之上,似有拨动之意,说到:“秦大人日理万机,怎可被这等小事烦扰。他一个区区洞灵境的小辈溜入秦府,却无人察觉,此事若真让秦大人知道了,尔等可知该当何罪,我这可是救你们的命!” 几名门客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以小见大,若秦大人真知道此事,岂不是告诉了他秦府安防堪忧,哪天刺客可以随意潜入秦府,实施刺杀。 赵谦君拜谢箜篌女,他是为找人,更是为完成约定。从今往后他将与那个记忆中对自己百般照顾的兄长告别,之后回到霆山他只认识高傲冰冷、不近人情的赵瀚君。 丫鬟指引赵谦君至大门处,不料先前一名门客抱剑倚靠在门上。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应该杀你灭口,最为保险。万一你在外面说漏嘴,风声传到了秦大人耳中,我等便是罪无可赦。” “你不怕遭至霆山报复。” “别以为我不知道,霆山早已后继有人,你有个极其出色的兄长,更适合接任霆山宗主之位。况且我不信你告诉过别人,今夜会潜入秦府。” “这你倒是不曾猜错,我确实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今夜行踪。不过,你不会真觉得以你揽山初境的实力,可以杀的了我?”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我猜你年纪轻轻便有此等修为,都是靠霆山天材地宝堆砌出来的吧,否则又为何逊于你兄长。” 那门客说罢,瞬间抽出怀中铁剑,直刺赵谦君命门。 赵谦君以剑代雷,将霆山雷走龙蛇改为剑走龙蛇,正面相迎,源辉掀起四周石板,激荡的剑气划烂了院中绿植。 揽山境的源辉很快便将赵谦君全面压制,赵谦君凭借剑走龙蛇的奇特身法,避开对面锋芒,直奔门外。 寻常的揽山初境赵谦君不见得一定能战胜,但却有手段从中全身而退。 正当赵谦君要冲出秦府时,突然周身源辉逆流,紧接着心脉一阵剧痛,沉沉摔倒在地。 赵谦君捂着胸口,想到先前箜篌女对他连挥三弦。 第一弦掀翻了偏厢屋顶,使赵谦君暴露在视野中,第二弦驱散了赵谦君准备遁逃时洒出的雷烟雾,而第三弦击向赵谦君,被其全力抵挡,最后只中了些许余威。 赵谦君本以为无碍,不料这些许余威却同样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势。 第63章 惠水河畔的第三考 那门客见赵谦君长跪不起,咧出了他褐黄的大牙,得意地嘲讽道:“你先前对上府内三名揽山境,十名洞灵境的时候不是剑法层出吗?怎么如今不过一招便倒地不起了。” 赵谦君冷静调息着,那伤势原本不重,正因为先前鏖战数人,这才爆发出来。 赵谦君扭头看向那门客,发现他已提剑冲来,大有斩杀之意。 夜色中,数片锋利的羽刃伴随着夜风,爆射而来。 那门客在瞬息之间,便察觉到了周遭气机的变化,转而挥剑劈开片片羽刃。 紧接着岚羽猛得冲入秦府大门,将赵谦君掠起,赵谦君紧握兽脚,随即朝秦府外飞去。 那门客岂会善罢甘休,源辉一凝,猛得朝空中斩出一道十丈长的冲天剑气。 剑气如流星赶月般片刻便抵至岚羽尾部,下一刻便会将岚羽一分为二。 赵谦君沉着地呼吐着气息,那正是霆山独有的吐息法,在那剑气逼近的一瞬间,他终于调息完成,拼尽全力施展出风雷剑诀。 空中风雷大作,巨型剑气于风雷中烟消云散,这是霆山人人都会的剑诀,但同样的九式在不同人手中,差距却是天差地别,这剑诀上手容易,可登堂入室却颇有难度。 岚羽高飞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中,偏厢被毁倒是无碍,因为秦忠并不会注意到那。 可如今秦府大门处却千疮百孔,如何能不叫秦忠发现,那门客并未再追,只是因为箜篌女赶到此处,立刻抚琴惩罚于他,几声琴音却令那门客头痛欲裂,接着便连夜派人在府中破损处修理。 岚羽毕竟仍在幼兽期,并无能力带人滞空太久,在空中盘旋片刻后,便又隐匿于夜色中绕到了秦府附近,陆怜生忧心忡忡等待着他们归来。 “陆兄,你我果真有缘,今夜我在秦府都能让你遇上,说起来我在上京两次遇险,都靠了你才大难不死。”赵谦君看着陆怜生惊喜地说到。 “赵兄言重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陆怜生说到。 二人走出了那条仅有秦府的巷子,这才略微放松。 赵谦君跟在陆怜生身边,并没说去往何处,便同陆怜生一道朝天凉街附近走去,应东流不知是否仍在轿中昏睡。 “多谢赵兄在鸡鸣崖上布下阵法,那确实帮了在下一个大忙。”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陆兄能发现崖壁中玄机,也配得上阵法相助,不过令我好奇的是,今夜陆兄为何会出现在秦府附近?你可莫要说是误入。” 陆怜生浅浅一笑,道:“赵兄在问在下时,不妨先讲讲自己为何潜入秦府,在下也很是好奇呢。” 赵谦君长舒一口气,脸上似有些释怀,说到:“我是来找人的,当然与其说找人,倒不如是为了完成一个儿时的约定。为了这约定真是险些把命搭上。” 顺着月光铺出的清冷小路,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打着哑谜,谁也没讲出事情全貌,刻意让对方猜着。 并非是不愿说与对方听,只是二人惺惺相惜,有独属于他们的乐趣,读书人说话总是喜欢云里雾里。 上京很大,陆怜生不知徒步到了何处,天已经蒙蒙亮了。 不远处,一老一少的身影逐渐清晰,应东流托着慢悠悠的马不疾,终于与陆怜生相会。 应东流拎起陆怜生胳膊,又托起陆怜生面容,仔细端详,说到:“喂,你咋什么事也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可不信在本少爷都中招的情况下,你仅凭自己能一点事都没有,还有你又去了哪?本少爷可找了你一夜。” 老马先前还与应东流打闹,此刻却对陆怜生沉声说到:“小子你最好讲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少爷这次真的差点出事,老头子我现在想杀人。” 陆怜生从最初的神秘黑雾讲起,再到得知身世,挖到古剑,最终救下赵谦君,尽可能细致地将这一夜发生的种种描述出来。 老马陷入了沉思,他纵横修行界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黑雾。 在上京修炼类似功法的有孤夜,但又不可能是他,因为与其的约定,孤夜还一直有派人暗中保护应东流,这也正是为何老马放心让应东流独自出门的原因。 只是如今那些护卫全部昏迷,足见那团黑雾境界高深。 应东流却并未过多纠结那团黑雾,当他听了陆府灭门惨案后,顿时义愤填膺,干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王法何在。 应东流沉沉拍了拍陆怜生的肩,说到:“他年纪比你大,大不了熬死他。” 陆怜生认真说到:“听说他还是驭云境的修行者,我可能熬不过他。” 应东流安慰道:“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你就修炼到天翔师中的宗师级别,那总熬得过他了吧。” 说罢,应东流又抢过陆怜生手中的古剑,仔细把玩了起来,他摸着精致的剑鞘,说到:“这就是你们陆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老马瞥了一眼那柄古剑说到:“确实看起来没什么名堂,估计这剑也就是从你太爷爷那辈就开始传的,年纪可能还没我这老头子大呢。而且此剑毫无灵气,以我老马的见识可以断定,天下名剑并无它一席之地。” 应东流握住剑柄,便欲将剑鞘中的古剑拔出,却发现剑身似乎与鞘壁紧紧贴合。 应东流源辉聚于掌间再次发力,古剑仍然深藏于鞘中,纹丝不动。 他向老马投去个眼神,随即将剑仍向老马,老马发力拔剑,顿时感受到古剑上蕴含的强力禁制。 老马吃惊过后,向应东流挤出了个无奈的笑容,道:“少爷,这剑有古怪啊,难怪那秦忠想夺过此剑。恐怕此剑原先主人生前,修为已不逊色于我。” 闻言,众人脸上皆露出吃惊神色,谁人不知剑出光阴马不疾,游天境强者,绝世榜上十绝之一,修行界的顶峰人物,能令其说出这样的话,足见此剑确实非同小可。 老马挠了挠头,又道:“关键这百年来剑道高手也就那么几个,老马我全都认识,也没有听说过哪个人用过这么一柄不知名的剑。” 应东流将剑递还给了陆怜生,说到:“你只当过几个月的陆少爷,可我已经当了十五年的应少爷了,不过这至少证明我们出生一样,让你当书童确实有些委屈你了。保护好这柄剑,以后本少爷陪你一起光复陆氏,我们两家做大做强,有朝一日做那天下首富。” 陆怜生只是浅浅笑着,听着应东流高谈阔论,百味人生大概便是由百味朋友组成的吧。 春试并不会因为几人一夜的经历而推迟,当坐上前往惠水的马车,困意已向陆怜生三人袭来,在马车不急不缓的颠簸下,三人在车中打起了瞌睡。 春试第三考,便是由各个考生随机抽签在擂台上比拼胜负,双方各自施展功法手段,在不伤及对方性命的情况下,最终留于台上,便为晋级。 本以为作为东道主的长青学院会把擂台设在院内,不料一夜之间惠水上竟然凭空建起一座浮台。 惠水毗邻皇城,远远已能望见那宏伟的红墙,听闻今日早朝结束后,会有各别官员顺道来看宏国青年的风采。 惠水本身四通八达,水路延伸至上京各处,偏远些的水道允许渔船出没。 而干流附近,汇集了一个巨大的集市,商贾百姓平日里便络绎不绝,今日听闻春试将在惠水上公开进行,纷纷云集在两岸或是桥上。 一时间,惠水人声鼎沸,水泄不通。 应东流揉了揉睡眼,不禁骂道:“他奶奶的,一个小小春试搞那么多花样,又不是骄子会,至于引来那么多人来看吗?” 陆怜生与赵谦君也在嘈杂的人声中醒来,听到应东流的抱怨,陆怜生说到:“今日长青学院既然将春试过程公之于众,便是对宏国考生有自信,我等皆是宏国人,万不能丢了宏国人的脸面。” 应东流撇了撇嘴道:“要你说,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儿就属你最弱。” 不少上京城的富家子弟或是达官显贵,都是坐轿前来,望着水泄不通的人群,他们暗暗发火,却无可奈何。 换做平常,他们早就让手下清场了,可如今惠水旁就是皇城,若是暴力驱逐百姓,传到了宫里可没有好下场。 正因如此人人都只能下轿,勉强在仆人的拥护下,挤到岸边。 辰时已到,几片浮云自天边悠然飘到惠水上空,浮云上是吕院长的大弟子与二弟子,以及宏院桑院的两名院长。 至于其他大人物则提前租下了惠水两岸的酒楼,在酒楼上观看这最后一场春试。 那片最洁白无瑕的祥云上,映萤身着一袭淡雅梨花白裙,紧接着素手一挥,源辉便在空中凝聚出一幅榜单。 人们看清了上面亮眼的字迹,发现这就是今日初战的对战名单。 “初战名单由随机抽取后拟定,考生需登上惠水浮台,战胜或将对手击落水中,另外,期间我等同样会对落败考生实力进行排名,最终公布百人榜单。在此我宣布春试第三场,开考!第一局由桑院应东流,对战西羌龙剑阁龙晓。”映萤铿锵有力地说到。 第64章 游龙起于台间,斜阳光耀破之 初战第一场自然是极其引人注目,更何况又是宏国人与西羌人交手,在场的人群情高涨,还未见到应东流身影,便提前下了论断,扬言应东流必然获胜。 “本来还想先看几场戏的,想不到第一个登台的竟是我自己,也罢,就当早点送那西羌的倒霉蛋子回家,你们都看好本少爷大显身手。”应东流说着,脚下已有源辉聚集,紧接着他便纵身一跃,飞掠至浮台之上。 赵谦君调侃道:“应少爷运气倒是不错,希望能开门大吉。” 陆怜生说到:“赵兄这话可莫要让他听到了,咱这应少爷嘴上功法也是十分了得,莫说是编排他的话,纵使是几句调侃,说不定也会遭至其猛烈的报复。况且对面那人来者龙剑阁,好歹自诩了个小西羌剑阁的名号,应东流也不是能轻易争胜的。” 赵谦君抿了抿嘴,笑道:“我是看好陆兄,这才也看好陆兄的朋友。” 谈笑间,惠水上空另一道身影也已飞身至浮台上。 西羌共有三十人攀上了鸡鸣崖,通过了第二考,其中这龙剑阁便占了足足九人,唯一一个失败的则是宗门大弟子,龙惊羽。 但他的失败倒并不能能证明龙剑阁孱弱,只是说当时交手的那名德剑宗剑修更胜一筹,从晋级的其余九名弟子来看,龙剑阁并不可小觑。 浮台由一种深黑色的玉石制成,随着惠水浮动的水波一阵又一阵摇晃着,应东流稳住身形后,低头看了眼脚下玉石,一时竟也瞧不出这玉石究竟是何品种。 毕竟能在水面漂浮而不沉入水中的石头,他可是闻所未闻。 龙晓手握剑鞘,已来到应东流另一侧,他们龙剑阁千里迢迢从西羌赶赴上京参加春试,为的就是打这群宏国人的脸。 怎料出师不利,第二考时,自家大师兄竟然败了,现如今只能由其余师兄弟九人,找回颜面。 “本少爷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那个什么狗屁剑阁的大师兄,第二考时就落败了吧,你们怎么好意思还舔着个脸继续考下去啊?本少爷要是你们,早就夹着尾巴,滚回西羌去了。”应东流一如既往口无遮拦,极其大声地说到,尽可能地让两岸看客听到。 龙晓本想先礼后兵,不料对面竟直戳痛处,一时间两岸笑声此起彼伏,龙剑阁众人颜面扫地。 “好小子,等会我用剑捅烂你的嘴时,你就会后悔说出这样的话,我倒要看看等会你向我摇尾乞怜时,你们这些宏国人还笑不笑得出来。”龙晓的语气已充满了浓浓的怒意,手中的铁剑已然按耐不住。 说罢,龙晓拔剑出鞘,银色的源辉随即遍布剑身,他剑势凌厉,直冲向应东流。 应东流见状,拔出怀中曜星迎敌,恶心人的话说归说,但他心里却不敢有一丝轻敌。 龙剑阁唯一一个洞灵上境的大师兄虽然早早落败,但其余九人也都在洞灵境,同样这名叫龙晓的剑修至少有洞灵初境的修为。 两剑碰撞之间,已留下了道道剑影,交锋之中,龙晓明显感受到自身源辉稳稳压了应东流一头,得意之中又充满了对应东流的不屑。 “小小放源境竟口出狂言,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越境杀也许很难,但越境胜敌可就轻松多了。今日我这个放源境若胜了你这个洞灵境,想必龙剑阁会彻底沦为宏观人的笑话。” 应东流话音刚落,只感觉对面顿时气势猛增,龙晓已不想再多说些无用的废话,他要用最简单粗暴、干净利落的胜利来找回龙剑阁颜面。 龙晓略微退开一段身距后,肆意挥舞着手中铁剑,铁剑在其头顶划出一道道圆圈,应东流看着他的模样虽感觉好笑,但又不得不承认龙剑阁还是有些底蕴,龙晓剑招还未出,应东流已被外泄的源辉逼至浮台角落。 “龙吟剑诀,游龙式!” 随着龙晓暴喝一声,头顶转出的圆圈竟有了些游龙模样,那瘦小的银龙恣意地遨游在龙晓周身,吸食着他外放而出的源辉,随即身形逐渐庞大。 鸡鸣崖上,龙惊羽曾集其余九名弟子之力,施展出过这龙剑阁的最强剑诀,当时的银龙还算有几分声势,反观如今围绕在龙晓身边的源辉银龙,体型不知比先前小上多少。 “中看不中用的招本少爷见多了。”应东流说着,朝前顶了一步,源辉已然汇聚于曜星之上。 见游龙袭来,应东流曜星剑直刺,施展晚阳冲,迎击龙头,剑尖顿时爆发出一道耀眼光辉,二者相撞,引得浮台一阵剧烈晃动。 下一刻,游龙持续摇摆向前,龙头依旧昂扬,应东流却掩埋在了游龙的源辉之中,不见踪影。 岸边龙剑阁的几名弟子见状,连声叫好,宏国人不是喜欢大放厥词吗?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打谁的脸。 “不会那么简单的,他还没蠢到在境界有差的情况下,与人硬碰硬。” 陆怜生话音刚落,只听浮台上传来一阵铁剑划过鳞甲的摩擦声,应东流借晚阳冲之势,顺势跪倒在地,从游龙腹部一路滑向前方。 曜星在其跪倒一瞬,立刻收回剑势,改直刺为上挑,插入游龙腹中,先前那正面应敌的晚阳冲是假,避其锋芒后,再度挥出的剑才是真。 游龙已飞出浮台,坠入惠水之中,惊起了一道五丈高的水花,扑湿了岸边不少民众。 当应东流顺着潮湿的浮台滑出龙尾时,龙晓已反应不及。在应东流视野消失的那几息间,他已做好一击必杀的准备。 龙晓赶忙回过神来,纵身跃至浮台对角,剑呈守势,本以为如此便可避开应东流锋芒,不料应东流起手便是斜阳晖,似乎早已料到对手想法。 曜星斜刺向对角,源辉宛如落日余晖般,洒向龙晓。 夕阳之下,最令人动容的便是那一抹斜射而下的晚照。 与晚阳冲爆射而出的大量刚猛源辉不同,斜阳晖更像是丝丝缕缕的源辉密集的射出,看似威力较弱,但实则集腋成裘,威力强劲。 源辉斜射而出,取那斜阳垂暮落山之意境,更是这招的精髓所在。 龙晓本以为自己及时避开,应东流至少会空一剑,怎料这剑招就是斜着来的。 斜阳打来的那一束光束,看似柔和,实则蕴含暗劲,龙晓本就退至浮台边缘,面对此招冲击,终究是没稳住身形,落入了惠水之中。 赵谦君细品着此战,说到:“应少爷是对的,他越境对敌胜面只在最初的几招之间。若是那斜阳晖被挡下了,战局便会顷刻间反转,最终大概率落败。” 陆怜生淡淡一笑,道:“但他就是赢了,以宏观人的身份赢下了初战第一轮。” 岸边百姓大笑着,人群中还有人指着龙晓大喊了一句落水狗。 龙晓拖着湿漉漉的身子回到龙剑阁队列,他并未受什么伤,只是满脸不甘,若规则是在陆地上把对手打到毫无再战之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胜。 大师兄龙惊羽说到:“龙晓是小师弟,输了也就罢了。龙旭你是他们的二师兄,之后几人里最先出场的也是你,你若是再输,我们也没有脸面再比下去了,趁早回西羌吧。” 龙旭道:“大师兄放心,我离洞灵上境只有一步之遥,春试之上几乎没有对手,必能为龙剑阁把丢失的脸面挣回来。” 桑院院长柳青黄在祥云之上,自豪说到:“看到了吧,我桑院随便一名弟子,第一场便打出了宏观人的风采。” 宏院院长顾西辞神情漠然,幽幽道:“鸡鸣崖上,马不疾一剑纵横千丈,那道暗金剑气留下的裂痕至今还在长青学院。谁人不知这应东流是马不疾的人,他所用剑招跟你们桑院有什么关系,柳院长至于那么激动吗?” 柳青黄脸上笑容略微有些挂不住,说到:“行,顾院长所说有理,不过那个陆怜生总是桑院栽培的吧,不如咱俩赌赌他能撑到第几轮。” 顾西辞意味深长地说到:“那陆怜生是柳院长的远亲还是近亲?为何柳院长如此关注?” 柳青黄冷哼一声,道:“非亲非故,但我就是慧眼识人,关照人才,顾院长就说赌不赌吧。” “我宏院最不缺的就是真金白银,不如就赌一株剑灵草吧,再贵的东西怕你们桑院拿不出来。我就赌那陆怜生最多只能撑过第一轮,他若是能撑过第二轮,每多撑一轮我就多给你一株。”顾西辞说到。 柳青黄又道:“顾院长大气,第三考一共要进行七轮,那最坏的情况下,顾院长岂不是要给我六株剑灵草。哪怕是挥金如土的宏院,恐怕也要伤筋动骨一番吧。” 顾西辞冷冷一笑笑,道:“柳院长莫不是望星楼美酒喝多了,如今酒还没醒吧。” 映萤听着两名院长的口舌之争,浅浅一笑,片刻后,便再次对云下众人宣布道:“下一场,宏院宋清对战” 第65章 金身对雷体 数场过后,已至晌午,两岸看客陆陆续续离去,但很快又有新人陆陆续续到来,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消磨百姓们的热情。 期间各宗功法层出,让这些不曾修炼过的寻常百姓大饱眼福,毕竟鲜有机会能如此近距离观看修行者间的切磋。 应东流包下了不远处的一处茶肆,与其说是茶肆,倒不如说是临时搭起的茶摊子,显然老板是懂怎么做生意的。 “他们脑子有病吧,整整七轮比试啊,光这第一轮就要打上五十场,然后就只整了那么一处浮台,这要比到明年去。”应东流托着下颚,盯着眼前茶杯,不耐烦地说到。 “照理是明日便要比完的,方才我听说是还有两块浮台运送时耽搁了一下,应该下午便能运到,到时候三场同时进行,就会快上很多。”陆怜生坐到应东流身边说到。 此刻天锦绸庄大大小小二十几名仆役,端着饭盒、瓷器来到茶肆,一张破茶桌上一时间摆满了银筷金勺与山珍海味。 应长温自然知道今日惠水河畔的春试第三考,只是由于生意原因,他终究难以到来,便仔细吩咐了上京处绸庄的人,好生照顾应东流。 如此招摇的举动引来不少人围观,哪怕在上京,今日又有几人干得出这种事。 应东流身边端茶递水、扇风按摩的一个不少,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当然更多的是在背后暗骂了一声纨绔。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落水声,胜者高居浮台,得意洋洋,败者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紧接着便又是映萤柔和的话语响起:“下一场,霆山赵谦君对战金泽门金武。” “轮到赵兄了,我去看看。”陆怜生目光朝浮台望去,说罢便再次起身,挤入围观人群。 参加春试的如今谁人不知这霆山少宗主的名头,露面最少,表现却极为惊艳。 与那些大放过光彩的人不同,赵谦君给人更多的感觉是深藏不露,不知此番春试,可否有卧虎藏龙之辈能逼出他的全部实力。 金泽门每一代都至少有一名驭云境坐镇,自然算得上宏国的上流宗门,但与霆山相比确实相差甚远。金武是金泽门内人人夸耀的天才,但在赵谦君面前却不值一提。 赵谦君已平稳立于浮台上方,仍是一副儒士模样,文质彬彬。他向金武浅浅鞠了一躬,以示尊敬,接着说到:“霆山,赵谦君,请道友赐教。” 金武身材魁梧,约莫二十岁,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场竟抽到了赵谦君,即便年长于他许多岁,但天赋上的差距又岂是几年的岁月可以弥补。 金武抱拳也还了一礼,道:“鸡鸣崖上我见过你的身手,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我师门众人还在楼上看着,即便不敌,我亦会拼尽全力。” 说罢,金武浑身源辉包裹,数息之间,源辉由银转金,附着于皮肤之上。 他吐出一口浊气,接着双脚猛一发力,一个箭步便冲向赵谦君,转眼间那势大力沉的拳头,已将要挥到赵谦君身上。 赵谦君身上窜出阵阵紫电,瞬息间大四肢百骸的雷穴已然大开,鸡鸣崖上施展出的疾劲雷体在一次出现。 对于眼前的对手他会给予充分的尊敬,至少今日金武迎难而上,像极了当日直面蒋山承的自己。 金泽门不练刀枪剑戟,纯粹以力证道,门内弟子皆苦修一副金刚身。 赵谦君并未出剑,他打算用霆山最上乘的炼体术,与这金刚身切磋一番。 周身的雷电宛如无数条细蛇,在接触的那金黄拳头的一刻,瞬间缠绕了上去,拳势拳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打折扣。 金武见状,大喝一声,手臂肌肉竟大块增壮,猛地将吸附雷电震散。 凶猛的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击在赵谦君胸口,一声沉重的闷响后,赵谦君连退不止,最终右脚顶在了浮台最边缘。 这金刚身所施展的金刚拳属实超出了赵谦君想象,方才这一拳怕是能将寻常刀刃砸的稀烂。 金武乘胜追击,竟隔空挥出一道金色拳风,赵谦君自然不再大意,他眸中略微泛出一抹紫色,这便意味着方才只开了三重的疾劲雷体,如今已开到了六重。 抬手一间,赵谦君便打散了那袭来的拳风,紧接着他宛如狂雷奔袭般,迅速掠至金武身后,莫说岸边众人无一反应过来,连金武也只看到一阵残影。 一记手刀落在金武脖颈,那巨大压力传来的瞬间,他已将金刚身施展到了极致,但整个人还是被斜劈了出去,在潮湿的浮台上翻了几个滚,险些跌落水中。 “金泽门不愧为宏国一流宗门,在下方才那一击已几乎用了全力,却仍破不开这金刚身。”赵谦君望着站起的金泽,钦佩地说到。 金泽朝浮台吐了口唾沫,道:“你这话倒像是嘲讽。” 说罢,他便带着些许怒意,再度猛攻而来,这次径直攻来的是金刚掌,赵谦君同样以掌相迎。 两掌对碰,赵谦君只感觉宛如是与一精铁强行抗衡,身形一闪,避过了对面锋芒,而金武却立刻稳住了身形,并未因惯性冲出浮台。 这一掌可是蕴含了金武十几年修行的成果,自然不是赵谦君随意以掌相迎能战胜的。 惠水岸边,一间酒楼的窗台处,金泽门的门主与几名长老,忧心忡忡地看着台上的笔试。 他们自然不指望金武能战胜霆山的少宗主,只求他能在莫丢了宗门脸面的情况下,平安退场。 至少现如今,脸面已经不会丢了,因为两岸看客已对这金泽门称赞连连。 谁人不知霆山是什么地位,在宏国修行界一宗一山这两大大势力,永远都是傲视群雄的,人们都不在意哪个宗门能排到第三,因为这第三名的宗门也只能望其项背。 如今这金泽门的弟子,能与霆山少宗主打得有来有回,已经在百姓间传开了。 浮台上,不知从何时起,只剩下金色与紫色两道身影。 在区区三丈乘三丈的小小浮台间,二人一次次爆发相撞,金武想凭借钢筋铁骨的蛮横力量,将赵谦君撞落,而赵谦君则想凭借迅捷爆发之力,将金武掀飞。 相撞产生的轰击声,此起彼伏,二者已不再使用什么技巧,赵谦君尊重对手,于是便让对手将自身优势发挥到了最大。 柳青黄在祥云之上,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到:“那金武能撑到现在属实不易,不过马上也要结束了。还有两处浮台何时准备妥当,这样一场场比要比到什么时候。” 映萤安抚道:“柳院长莫急,还有两处浮台马上便能安置好。” “那就好,对了我们怜生好像马上也要上场了。”柳青黄说到。 赵谦君与金武的比拼终究是以金武力竭落下帷幕,金武吃力地站在浮台上,藏界中已调动不出一丝源辉,最终选择认输,也成了第三考开考至今第一个没有落水的败者,输得还算体面。 “在下并未嘲讽,乃是真心钦佩阁下的体术,金泽门的金刚身绝对能与我霆山的疾劲雷体平分秋色。在下最后能赢,不过是占了修为的优势,吃的是源辉雄厚的红利。”赵谦君友善地说着,向金武伸出了手。 金武挤出了个微笑,接过了赵谦君的手,也罢,至少这霆山少宗主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金泽门的人很快便前来迎接金武,而霆山这边终究只有赵谦君一人,好在赵谦君仍有人相迎,陆怜生在人群中挥着手,庆贺着他凯旋,让赵谦君不至于太失落。 “陆兄,马上便要到你了,不过你也莫要紧张。放源境的对手也有不少,天翔师里也一定有天翔兽还在幼兽期的,说不定接连几场都让你撞上了。”赵谦君说到。 “那便承赵兄吉言了。” 陆怜生说着看了眼空中的榜单,再过一场便轮到自己了,而对手是一名散修,修为未知,在春试前两场也对他没什么印象。 “下一场,西羌龙剑阁龙旭对战长青学院李青云。” 岸边的宏国民众纷纷为李青云打气,长青学院那可是三院之首,上京的招牌,其中为朝廷和修行界不知培养了多少人才,先前桑院那名考生便能胜过龙剑阁的人,此番由更胜一筹的长青学院出马,一定能大胜而归。 那李青云已登上浮台,昂首挺胸,满面红光向众人打着招呼,他在长青学院也算天赋卓绝之辈,十九岁便迈入了洞灵境。如今虽仍在洞灵初境,但也有了些根基。 与此同时,龙旭也登上浮台,作为龙剑阁的二师兄,他必须护住最后的尊严。 两岸看客刚想见识见识长青学子的剑法,顺便看看这些西羌人丢掉最后的脸面,不料一招过后,本场比试已然结束。 众人只见一剑自地起,再然后那长青学院的李青云已被打落水中。 上一场有人开创了输得最体面的记录,这一场便有人开创了个输得最快的记录,只不过这次输的是宏国人。 惠水桥头,几名长青学院的教习看到这一幕,直接捂上了眼睛,没脸再看。 若李青云是放源境也就罢了,关键好歹是个洞灵境,虽说洞灵中境的龙旭更胜一筹,但也不至于一剑被挑飞吧。 第66章 苏姓少女 龙剑阁的人已把腰杆子挺了起来,百姓们一时间却哑口无言。 输可以,但输得那么难看就不是民众所能接受的,恐怕那个李青云之后就会成为不少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人们还未从失望与恼火的情绪中走出,下一场已然拉开了序幕。 “下一场,桑院陆怜生对战宏国散修黄义。” 先前话音落下后,总会先有一人纵身跃至浮台 ,但此刻那道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直到片刻后,一名少年抓着一只天翔兽的脚,慢慢悠悠地从水面飞过,最终落在浮台上。 看客们顿时来了股新鲜劲,毕竟天翔师相对于主流的武师,少之又少。 二十几场下来,压根见到过几个,即便第一考的兽语与第二考的攀登鸡鸣崖都是对天翔师有利的,但架不住报名的天翔师本身数量少啊。 陆怜生站在浮台上张望,这才望见不远处的水面上,一名青年抓着兽脚姗姗赶来。 “又是一名天翔师,不过俺看这俩人咋都不太行呢。”人群中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句,引得人们哄然大笑。 那散修的天翔兽同样是鸟类模样,不过并不在百兽榜中,这便意味着这只天翔兽终身无法迈入壮兽期,而天翔师也将与大师无缘。 徐先生赠予的《百兽谱》中倒是有记载那只天翔兽的信息,红顶飞鸟,多栖息于高大乔木林顶部,心性跳脱,纵使成为了天翔师的天翔兽,也不见得事事能听从主人吩咐。 这只红顶飞鸟体型与岚羽相近,最多也就是幼兽后期,不过二者品质上的差距是明摆着的,陆怜生倒是有信心赢下这一场。 那黄义满脸麻子,其貌不扬,年纪似乎也是在场考生中最大的。 身为一名散修,他从未受过专业的修行指导,也没有任何资源,引源之后的许多年里,都是靠苦修一步步将源泉扩张至最大。 黄义道:“我没啥本事,在这春试上能一路混到这儿,已是万幸,自是比不上你们这些三院人士或是大宗子弟。但我家里父母辛苦劳碌了一辈子,我总是想赚些钱让他们日子过得舒服些。” 陆怜生大概能明白穷苦人家所想,道:“在下陆怜生,请兄台赐教。” 黄义瞥了眼陆怜生,随后在岸边扫视了几圈,大喊道:“千里阁的看清楚了,我黄义也有些本事,此战你们若是瞧得爷爷的厉害,可莫要再将我拒之门外。” 对于天赋不高的天翔师来说,最好的归宿便是千里阁,虽说干的是集运物件或是驮运客人的活,但好歹有一个较高的稳定收入,而这正是黄义梦寐以求的。 红顶飞鸟尖啸一声,随即朝陆怜生扑去,岚羽双翅一震,迎面对上那飞来的红色身影。 二鸟一时抱作一团,在空中撕咬互啄,紧接着又猛地顶开对方,挥出翼尖利羽。 而台上两名天翔师倒是悠闲,只需静待结果,自身甚至连脚都不用挪上半步。 陆怜生抬头望着空中对战,突然问到:“兄台本事不错,少有红顶飞鸟会为天翔师如此尽心尽力,莫非你俩已心意相通或是你许了它什么好处。” 黄义脸上流过一抹震惊,随即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这红鸟心性顽劣,但凡要多费劲处,它一概不上。此战我可是花了全部身家,买了个赤红果喂它,它这才愿意全力一战。” 红顶飞鸟多次刚烈猛攻,却始终不见显着功效,在陆怜生指令下,岚羽多是双翼护身防守,消耗其体力。 在天翔兽全力战斗的情况下,天翔师藏界内的源辉便会急剧消耗,陆怜生不知他与黄义之间谁的源辉储量更胜一筹,也不便一直将战局拖下去。 随即岚羽突然挥翅提速,与红顶飞鸟拉开了一段距离。 黄义大喜,以为是先前攻击奏效,让那白鸟不得不暂避锋芒,于是下令追击。 二鸟划过惠水,溅起层层水波,背离浮台疾飞不止,很快红白两道身影已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陆怜生缓缓说到:“兄台,其实刚刚是很好的机会,我家岚羽拉开身距时,你大可让红顶飞鸟停止追击,趁机将我打落浮台。” 黄义一拍大脑,后悔道:“哎呀,我咋没想到呢。不过无碍,我对我家红哥有信心,大不了等它干掉你家白鸟,再折返回来把你打下水。” 几名好奇的看客,连忙顺着惠水奔走查看,当再次看见二兽身影时,却发现那红顶飞鸟已被困在一道气旋之中。 而岚羽迅速折返飞回,当那道蓝白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它已掠过浮台,刮起的一阵气流直接将黄义掀下。 先前的气旋虽只困了红顶飞鸟片刻,可当其赶来时,黄义终究还是落败了。 应东流道:“愚蠢的手段遇上更愚蠢的对手,这还没先前几个放源境真刀真枪打得精彩。” 赵谦君在一旁说到:“陆兄应该只是看出了对面缺智乏谋,加之就算对面没有上当,陆兄也一定有应对之策,所以他所行并不算愚蠢。” 见陆怜生抓着岚羽回到岸上,应东流这才鼓励道:“行吧,好歹也算你靠自己赢下了一场” “无聊透顶,恐怕百人中最弱的那个便被这陆怜生碰上了。”顾西辞不屑地说到。 “顾院长别急嘛,春试还长,这才哪到哪呀,你这不是还没赌输嘛。”柳青黄笑着说到,语气间却有些得意。 “所以我早说了,他最多好运撑过第一场,下一场晋级的五十人中,已少有放源境的考生,或是滥竽充数的天翔师,他不会再那么好运了。”顾西辞冷眼看向柳青黄说到。 新的两处浮台终于投入惠水中使用,三场比试同步进行,让春试的节奏一下子快上了很多。 境界不是左右胜负的决定因素,却是关键因素,因而时至最后两场,一大半的放源境已被淘汰。 当然在晋级的各别放源境中,也不乏像应东流那般表现亮眼之辈,例如北琅雪莲宗那个最小的女弟子,虽是放源上境却施展出了一朵非凡的绽放冰莲,击败了放源境巅峰的对手。 两个时辰过去,初战已进入尾声,陆怜生也见识了各个考生的实力,也对各门各派的功法产生了由衷的钦佩。 “下一场,北琅雪莲宗苏,对战宏院厉飞羽。”映萤念到对战名单后,便想到了那位一指冰道登鸡鸣的黑衣少女。 两岸看客中并无雪莲宗踪影,她们应该是提前租下了岸边酒楼的房间,只有上场时才会出现。 而先前每名出场的雪莲宗弟子,陆怜生皆有注意,却始终失望,此刻一个“苏”字顿时令他喜出望外。 这个单名一个苏字的姑娘,正与涟漪姑娘同姓。 厉飞羽白衣飘飘,脚踩一阵清风,轻盈落在浮台之上,他手执纸扇,笑容和煦,令岸边不少女子痴迷。 他表面虽笑得从容,但内里却是一阵心悸,如今上场的就是雪莲宗最后一人了,不会就是先前自己在鸡鸣崖下撩拨的那个女子吧。 西岸某一酒楼的窗边,一条冰道竟凭空延伸至浮台,一名蒙着面纱的黑衣少女,翩然从冰道上走下,婀娜身段不知引得多少男子浮想联翩。 “在下厉飞羽,先前鸡鸣崖下姑娘见过的,还请姑娘手下留情。”厉飞羽抱拳说到,对于这名女子恐怖的一凝,仍心存忌惮。 黑衣少女冷冷说到:“自己跳下去,或是被我打下去。” 厉飞羽尴尬愣在原地,自己好歹是四品通议大夫的儿子,家族给予厚望,道上也有人尊称自己一声玉面公子,在宏院更是名列前茅的天才,自己跳下去也太失颜面了。 “姑娘说笑了,在下可还没与姑娘交过手,哪能直接认输。”也不知哪里生出的虎豹熊胆,厉飞羽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名叫苏的少女,只是抬手向前一指,就宛如那一指冰道那般轻松,一根由寒意凝结而出的冰刺已漂浮在身前。 厉飞羽无奈苦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他起手便以最强的风卷残云应对,一时间折扇挥出了龙卷充斥在整个浮台,阵阵强风将惠水掀起数尺,也令沿岸看客险些跌落水中。 源辉汇聚成的强风,下一刻便压向苏姓少女,小小浮台避无可避,但苏姓少女似乎本就没有退避意思。 弹指间,冰刺射出,这根凝聚了纯粹寒意的冰刺,穿过风眼,势不可挡,卷起的疾风似乎也随这根冰刺倒袭向厉飞羽。 这招看似声势浩大的风卷残云很快散去,当人们再次望向浮台,却只看到厉飞羽胸前插着冰刺,宛如死尸般漂浮在惠水上。 厉府的仆从已一头扎进水中,抢救他们的少爷。 余风吹拂着苏姓少女秀发,她仍是以一种高傲冰冷的姿态站在浮台上。 映萤紧紧注视着苏姓女子,她并未出手相救,是因为她知道方才那一击,并无取人性命之意。 映萤望向身旁的楼无言,这位长青学院的大师兄仍一言不发,但此刻眼神中也有些惊异。 “师兄,我还是没有感觉到她外放的源辉,这样神秘莫测的人真是雪莲宗弟子吗?又真的只是单纯想拜老师为师吗?” 映萤话音刚落,厉府已派人将浮台团团围住,讨要说法。 第67章 只是花期未至罢了 厉飞羽的父亲厉海,乃是四品通议大夫,在朝中也有不小的地位,今日邀请不少挚友前来观看春试,不想夸耀一番自家儿子的本事,岂料儿子竟被打成重伤。 除十几名人高马大的壮汉外,还有五名洞灵境的随从一同围到了岸边,苏姓少女自然没有把众人放在眼里,而厉海已指着她大骂妖女。 雪莲宗的宗主急忙现身,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位半路出家的弟子,出手没有分寸。 厉海大喝道:“尔等北琅妖女竟敢在我宏国境内兴风作浪,视人命如草芥,我必要为我儿讨个说法,将尔等通通拿下。” 说罢厉海便抬头望向三院高层,请求祥云上的四人为他做主。 映萤一时也有些头疼,她刚欲前去处理此事,不料一旁的柳青黄却无比积极,先她一步便来到了浮台上。 “柳院长可要为我做主啊,请您将这群北琅人通通拿下。” “拿你个头,你家龟儿子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命丧黄泉了?不过是受了点小伤罢了,回去睡一觉不就好了,技不如人还狺狺狂吠,真是丢尽了我宏观人的脸面。”柳青黄毫不客气,正面回怼到,那厉海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雪莲宗宗主故意扯高了嗓音,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技不如人就要赛后逞威风,这就是宏观人的做派吗?苏是我雪莲宗百年难遇的奇才,从小便得我精心栽培,方有如今实力,此番前来春试,那可是为与你们宏国天赋最佳的天才一战的。” 宏国人民风开放,加之人多势众也不怕得罪这些官员,纷纷应和到。在百姓的骂声中,厉海颜面扫地,只能大骂几句刁民后,灰头土脸地离开。 柳青黄靠到苏姓少女身边,低声说到:“姑奶奶,我一猜便是你,想不到您竟亲自来这春试。您放心,那陆怜生我自然是有好好关照,也顺利安排他进了春试,这不,一晃眼他都撑到第三考了。” 苏姓少女道:“柳院长是聪明人,我就爱跟聪明人打交道。我向你保证,事后你与霜杀城便两清了,你将不会因曾经的刺客身份遇到任何问题。” 柳青黄两眼放光,脸上的笑意久久无法褪去,从今往后刺客这一身份便和院长八竿子打不着了。 苏姓少女注意到了岸边的陆怜生,一条霜华凝结而成的寒冰小径,自惠水延伸至陆怜生脚边。 四周人群见状,纷纷退开几步,苏姓少女缓缓走到陆怜生身前,乌黑深邃的眼眸紧紧注视着陆怜生,陆怜生脸颊微微泛红,将头侧了过去。 “怎么不说话了?”苏姓少女问到。 “请姑娘告诉我,你是不是那日苏宅里的涟漪姑娘。”陆怜生鼓起勇气说到。 “真是笨死了,这还不能确定。不过你是不是很想再见那个涟漪姑娘一面呀。”苏姓少女说着,已欲解开面纱。 陆怜生郑重其事地说到:“涟漪姑娘曾救我一命,还助我藏界内的源辉重新积攒,对我有大恩。我先前在春试上赚了些银子,便想着把银子给她,偿还部分恩情。” 苏姓少女似乎没有听到想听的,不悦地又将面纱系紧,说到:“你这话说得倒像是一场交易。罢了,我会帮你扫除远在你实力之上的对手,不过你要见长青院长,自身努力也至关重要,至少要表现出越境胜敌的能力。” 陆怜生刚欲说些什么,那苏姓少女却转身离去,只留下陆怜生在原地,轻声说了句:“涟漪姑娘,谢谢你。” 应东流挤到陆怜生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问到:“我刚才可是听见了,那女的说会帮你扫除对手,你还敢说你俩没一腿,快说你俩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陆怜生道:“我也纳闷,不管她是不是涟漪姑娘,对我做的实在太多,究竟是何原因我也不得而知。” 应东流认真说到:“这种漂亮女人可要小心点,下次我帮你应付她。” 期间插曲,并未过多影响春试进程,初战最后一场,终是拉开帷幕。 “焚阳宗张阳,对战长青学院洪希。” 当人们看到焚阳宗三字,顿时激动万分,宏国两大最强势力,焚阳与霆山,先前众人已见识过霆山少宗主的实力,不知这位焚阳骄子又会带来多么惊艳的表现。 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破声,从岸边某一酒楼的顶层传来。 紧接着清脆嘹亮的啼鸣响彻天际,一团明红的火球从楼顶射出,火球急速坠向浮台,却在落地之时,猛地放缓,平稳降落在浮台上。 火焰渐渐退去,一只高贵的炎凰亮出真容,而一名身着红衣,容貌俊美的少年站立在炎凰背部,一时间引来全场目光。 陆怜生喃喃道:“不愧是张阳兄。” 天空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两名身着红袍的老者,那二人踏云而立,注视着下方张阳。 张阳直指上空,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俩老不死的烦不烦呀,我已经被你们关了两天了,现在参加个春试你们还要看着我,等回宗了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上方传来悠悠的声音:“还不是你老惹事,宗主交代过千万不能让你受伤,我等只好寸步不离的看着。” 张阳嘟囔着,随即目光扫向四周,却始终不曾看到那个长青学院的对手,不禁想到莫不是被自己惊世骇俗的出场吓跑了。 一名少年回避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托着个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小竹筏,将竹筏放入水面,接着划着竹筏来到浮台上。 那少年始终将头埋着,一身长青的青竹院服却难掩其自卑的气质,站立在张阳对面,一人宛如光芒万丈的骄阳,另一人则如同阴暗角落的尘埃。 很快便有围观的长青弟子嘲讽道:“不是,你个废物怎么敢来的呀。这家伙可是长青之耻,入院两年,每日唯唯诺诺不说,之前有一院内小比,他竟连放源中境的也敌不过,也不知他是怎么混到第三考的。” 洪希抬了下眼皮,瞥了眼张阳,便将头埋得更深了,只是轻声说了句:“请赐教。” 张阳万万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人,于是说到:“小兄弟,怎么了,莫要因为生的没我俊俏就这般自卑,要知道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俊的男子了。你我切磋一番,若能胜我,本美男便与你交个朋友,一同吟风弄月,游山玩水。” 炎凰附和着高明了一声,周身燃烧出的炎凰真焰更加炽热明亮。 洪希似乎点了点头,接着缓缓拔出腰间破烂不堪的铁剑,双手握住剑柄,指向张阳,但清晰可见的是铁剑止不住地在颤抖。 “不如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内我绝不还手,你若能将我击落水中,便算你获胜。”张阳看着洪希畏畏缩缩的模样说到。 迄今为止长青学院表现,着实让人们有些失望,作为三院之首,先有被龙旭一剑击败的李青云,后又来了个畏手畏脚的洪希,面子上属实有些挂不住。 映萤也不禁有些尴尬的看向楼无言,这样的学子究竟是如何招入院中的,莫非背后有什么大人物撑腰。 楼无言指了指洪希,又指了指自己,眼神中透露出了些许无奈,因为这孩子便是自己亲自招入院内的。 浮台上,洪希犹豫良久,终是举剑冲向张阳,炎凰双翼一挥,庞大的身形便将张阳护住。 看似全力斩出的一剑,可等到落在炎凰身上,却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莫说砍落羽翼,甚至连印子都没留下。 他又挥一剑,同样弱软无力,炎凰几乎毫无感觉。 张阳突然大喝一声:“再来!” 洪希心头一惊,接着为自己大喊助威,周身源辉终于聚集在剑身,实打实地劈下一剑。 炎凰兽躯猛地一震,无数火羽爆射向四周,接着双翼扑飞,洪希手中铁剑直接被震飞出去,而剑身早已断裂。 在火羽灼烧下,洪希自己跳入水中,宣布认输。他在众人的嘲讽下报名了春试,本想改变自己,勇敢一战,却终究还是当了只会逃避的懦夫。 张阳呆呆地看着炎凰羽翼上的伤口,又望了眼在水中扑腾的洪希,喃喃到:“十六七岁的洞灵境,这天赋已比在场绝大多数考生都要高了,要知道三院的洞灵境或是其他宗门洞灵境的天才,几乎都在二十岁左右。” 寻常看客只看出了洪希的狼狈,自然把他归为长青之耻,但境界高深的人却看出了其中端倪。 映萤吃惊地望向楼无言,道:“他伤了青兽期的炎凰,难怪师兄会招他。” 陆怜生与赵谦君也细看了这一战,自然看出了最后炎凰为何会做出如此大的反应,不免对那个叫洪希的少年产生了好奇。 陆怜生眉头微锁,道:“大家都很出色,似乎只有我平平无奇。” 赵谦君拍了拍陆怜生的肩,安慰道:“陆兄,你应该知道世界上没有两片纹路相同的叶子,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而且你要知道的不同的鲜花花期是不同的,春日里百花齐放的时刻,不一定是你绽放的时刻,也许只是你的花期未至罢了。” 只是花期未至罢了,益友一言便抵良言万千,陆怜生一时感觉心境开阔。 第68章 怯懦少年 张阳取胜没有令任何人意外,随着他身骑炎凰潇洒离场后,初战便告一段落。 场间有半个时辰的休整,在此期间大人物们也会根据获胜的五十人,抽取制定新的对战榜单。 洪希在惠水中扑腾许久,终于游到了岸边,刚想起身上岸,却被人一脚再次踹回水中。 两名长青学子站在岸边,鄙夷地看着洪希,说到:“你怎么还有脸上来的,打成这德行,简直把我们长青学院的脸都丢尽了,我们可没有你这样的同窗,你还是赶紧滚回你那破茅屋去吧,我们学院不欢迎你。” 洪希懦弱地低着头,一言不发,片刻后他又想上岸,却再次遭到了无情一脚。 赵谦君向那方向瞥了一眼,轻叹一声,道:“三院之首都快成藏污纳垢之地了,近几年长青学院已有重才轻德之风气,长此以往恐会走向没落。陆兄,你说对吧?” 陆怜生并未回答赵谦君问题,只是径直走向那两名长青学子,随即说到:“二位兄台,行欺凌之事非君子之举,长青学子以德才兼备闻名天下,二位可莫要为学院抹黑。” “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教我们。我们可不是没有耐心劝导过他,甚至还将自己练剑心得传授给他过,可这废物就是不争气,唯唯诺诺,丢人现眼。试问这种废物有什么资格继续修行?” 那两名长青学子语气间带着些许愤恨。 陆怜生微微一愣,一时语塞,自己确实是未知事情全貌,便前来制止。 但不论如何,这般欺凌始终不对,他刚欲说些什么,却见赵谦君走上前,先将水中洪希拉了出来。 “看得出二位是恨铁不成钢,想来曾经与这洪希有点交情,今日不如卖我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赵谦君说到。 霆山少宗主的面子,那二人自然是愿意给的,也就没有过多为难洪希,但还是放下狠话,让他主动退出长青学院。 赵谦君看了眼陆怜生,道:“陆兄,不该多管闲事的。” 陆怜生面带笑意,回答道:“哎呀,也不知是何时生出的怜悯之心,就是不忍看着这小兄弟受欺负。” 洪希躬着身子,只是向陆怜生与赵谦君连声道谢,语气听起来几近卑微。 他今年已然十七,比陆怜生还年长两岁,却生着张极其白嫩,满是稚气的脸,看起来似乎比陆怜生还年轻。 如今道谢的模样,竟像极了一个犯了错事的弟弟。 可他明明没有犯错…… 赵谦君无奈笑道:“能把道谢道得如此清奇之人也是少见。若不出我所料,应少爷应该不会太待见这小兄弟,陆兄你还是莫与他有过多牵扯。” 洪希点头低声道:“是,是……我确实不该与二位有过多牵扯,再次感谢二位相助,我就先走一步了。” 陆怜生突然沉沉搭住了洪希的后背,坚定地说到:“天下不该有这样的人!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来改变你!你是个健康的人,健康的人就该如夏花般绚烂,能尽情解放着天性,肆意在朝阳下奔跑跳跃,大方挥舞手中之剑惩恶扬善。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卑微静寂如一潭死水。” 陆怜生的话字字铿锵,洪希惊愕地扭头看着陆怜生,竟有一丝感动。 赵谦君明白了陆怜生为何挽留,也明白了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自己那些遗憾无法去做的事,他不希望能做之人却不去做。 陆怜生继续鼓励道:“你大概不知道你有多出色。这个年纪的洞灵境全是千里挑一的天才,而你就是这个天才,如果像我这般天赋平平的人能越境战胜洞灵,请答应我,给自己一点自信,抬起头来做人。” 春日的阳光洒在洪希白嫩的脸上,他罕见地抬起了头,用那清澈的瞳眸看向陆怜生,春光在此刻竟有一丝别样的温暖。 他从未受到过这样的鼓励,先前那两名长青学子的劝导与帮助,不过是变相的欺凌,他们所谓的传授剑招心得,不过是把自己当做活木桩挥砍,只是这事他从未与任何人提及。 第二轮的比试伴随着空中那片祥云浮现,继续开始。三处浮台上,已有六人站立,事到如今恐怕洞灵境之下的人,难以再撑到下一轮。 惠水河畔,围观的看客再次聚集,随着源辉激烈的碰撞,人们拍手叫好,一时间岸边再次被围得水泄不通。应东流买下的茶肆,换上了梨木桌椅,摆好了玉质茶器,连顶上遮阳的破布,也换做了崭新的明黄绸缎,整个茶肆可谓是改头换面。 他独自一人悠闲地倚靠在躺椅上,空地中孤零零的茶肆与岸边拥堵的人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天锦绸庄的仆从已被他支走,老马不知道抽的什么风非要找个角落睡,至于陆怜生那家伙在岸边看比试看个没完了。 应东流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前。那马车装潢非凡,属于有价无市,虽说长宁那个家里有好几辆,可是自己在上京却始终无法买到。 毫无疑问,某些时候权是大于钱的,应东流想到此处,不禁庆幸好在自己祖辈有权父有财。 一名身着绯袍鸳鸯官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下马车,酒馆前立马便有数人笑脸相迎。 应东流仿佛嗅到了腐败的恶臭味,这就是何时一个从四品的官员也能买的起这车。 那绯袍男子身后,很快又有一名青年撩开马车前帘,踩着马车下跪伏的人梯,高傲走下。 应东流只一眼便看清了那青年脸庞,好好的春试如今晦气至极,龟孙子竟然来了。 那俩人并未在门前逗留,很快便被迎进了酒楼内,应东流大概也猜出了那中年男子身份,估计便是贺仕杰在上京做官的好叔叔了。 短短三层楼梯,贺韫却看见了无数的人对其点头哈腰,贺仕杰恭敬地跟在其身后,一同来到了酒楼中最好的包厢。 “贺大人呀,您总算愿意赏脸与我见面了,自从当晚酒席一别,我对大人的钦佩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以致是日思夜想……”一名商人满脸谄媚,连绵不断地说到。 贺韫摆了摆手,示意停下,那商人微微一笑啊,又命人呈上了满桌的金玉珠器。 贺韫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在他眼中这些东西与粪土无异。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收下。另外也请大人对城北那批茶叶松松口。” “城北的茶叶官府要查收扣留,又岂是我这个小小的从四品官吏能干预的,你别看我这些年混的风生水起,那也只不过是沾了秦大人的光。” 秦忠手下有四名得力的鹰犬,分别被他赐予豺狼虎豹四个称谓。 他们以皇城为中心,分别散于东西南北四面,在暗中管辖上京事务。 贺韫便是城北狡豺,负责监察一方,不论是官员还是商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把柄落在了贺韫手中。 那商人搓着手,又凑上前说到:“您虽是从四品的少监,但谁人不知正三品的官员在您面前也需毕恭毕敬。” 贺韫平静说到:“若非我这侄儿百般劝说让我前来,就凭你的脸面也想请得动我?滚出去吧,我只是与我侄儿来看看今年春试。” 说罢,贺韫身边侍从已用蛮力将那商人与门口掌柜轰下了楼。 贺韫望向贺仕杰,幽幽说到:“你若真只是对这春试感兴趣,自己前来便可,何须拉我前来。说吧,究竟意欲何为?” 贺仕杰阴险一笑道:“叔叔果真神机妙算,侄儿的一点心计根本瞒不住叔叔。此番侄儿带叔叔前来确实有一事相求,之前侄儿向您提及过应府那个应东流,您说他家树大根深,应老州牧在朝中仍有亲信,不好得罪,侄儿这才忍气吞声至今。但今日春试乃是一绝佳机会,能为侄儿报仇雪恨,侄儿希望您能来一出借刀杀人。” 贺韫朝贺仕杰瞥去,道:“我膝下无子,念你是我侄子,将你接到上京也算视如己出。你说让我去借刀杀人,我听你这话倒是感觉自己便是那把刀。” 贺仕杰一听,大惊失色,狠狠跪倒在贺韫身前,连声说到:“叔叔误会了,叔叔误会了!侄儿并非要那应东流性命,只是因一赌约,想杀了他身边一贱民,找回脸面。叔叔乃是侄儿最大的倚靠,侄儿万不敢让叔叔沾上一丝麻烦。” 贺韫失望地摇摇头,道:“连个区区贱民都奈何不得,教我如何提拔你,日后你又如何混迹官场。罢了,今日既然已经来此,姑且帮你一次吧。” 贺仕杰喜不胜收,接连拜谢,在其眼中陆怜生已不过是具尸体。 贺韫神色平静地望向窗外,喃喃到:“不过也是时候为秦大人物色些新鲜人才了。” 与此同时,又有六人分别站上了三处浮台,紧接着便是雷与火的篇章交织,在惠水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69章 风流者,张阳也 张阳与赵谦君同时登上了不同的浮台,而这二人的比试自然是极度吸睛的,人们已等不到明天,其实更希望此刻二人便能一决高下。 甲处浮台雷声大作,乙处浮台烈火冲天,一时间惠水波涛汹涌,浊浪排空。 赵谦君对上的乃是宏院院长前两年新收的弟子,肖光汉,那人洞灵上境的修为并未逊色自己太多。 棘手的是身为顾西辞的弟子,他剑招功法层出,似是要在春试上将他的毕生所学,全部展示出来。 守拙剑带风雷之势压入中场,肖光汉执意相争,一招青山东来式,挥出气势磅礴的一剑逼退赵谦君。 紧接着他连挥数剑,步步紧逼,两剑无数次的交锋,四溅的源辉与火星助长了比试紧张的氛围。 赵谦君退至浮台边缘时,突然脚尖向前一触,疾劲雷体大开,化作一道紫色雷体翻身跃过肖光汉头顶,一个空翻后便占据浮台中心。 肖光汉回首望去,赵谦君攻势又来,眼中竟同时出现两道紫色身影。 他来不及分辨这两道身影那道是真那道是假,下意识挥剑挡下右边来剑,当铁剑清晰的触碰感传来,肖光汉原以为这招不过是故弄玄虚,但下一刻左肩却传来了剧烈的刺痛感。 两道身影跳跃着诡异的步伐,带着游走的雷电,重叠交汇在一起,肖光汉才再次看清楚赵谦君的真容。 肖光汉语气中略带鄙夷,问到:“霆山何时也修如此诡异之剑?” 赵谦君道:“道友可知万法相容才是术之尽头,方才不过是以疾劲雷体为基,又同时将霆山的疾影步与左风右雷剑相融。” 肖光汉听后恍然大悟,随即又产生疑惑:“左风右雷?难怪同时出现两剑,不对,你使的是单手剑,哪来的两剑。” 赵谦君伸出左手,食指中指沾满鲜血,肖光汉顿时明白,这位霆山少宗主不单单只是修行天赋高超,实战应变也在常人之上。 赵谦君笑道:“指剑也是剑呦,对了。如此说来我还融了招雷刚指。” 肖光汉抹了抹左肩溢出的鲜血,接着说到:“我确实受益良多,不过此战尚未结束,还请少宗主莫要掉以轻心。” 说罢肖光汉暴跃而起,剑斩赵谦君头顶,一道剑气源辉横贯整座浮台。 赵谦君引雷电交织形成雷笼护身,本以为可挡下此招,不料雷笼顶上的剑气,在触及雷笼的一瞬,竟化作道道银光,垂直刺入。 赵谦君剑举头顶,挥砍应对,再次退出浮台中心。 “添锋!”肖光汉暴喝一声,随即又向前猛挥一剑。 一道剑影不知何时突然落至赵谦君胸前,待其反应过来胸前衣物已被撕开,血痕也浮现在胸口处。 柳青黄似乎已看透一切,嘲讽道:“那么多场下来,也就这肖光汉头一个用特殊法器吧。顾院长真是爱徒如子,连添锋这般珍贵的法器,都赠予了徒弟。” 顾西辞冷哼一声,道:“倒不是过分偏爱,只是宏院有钱,像添锋这样的法器,宏院奖赏了许多给弟子。” 那件名为添锋的法器,实则是一枚玉珠,镶嵌于剑锷处催动,便会让剑气瞬间延长十丈。 赵谦君看了眼胸口伤痕,来不及细想,化作雷影在小小浮台之上四处飞窜,他大概也猜出了是法器原因,若是站立不动,只能成为活靶子。 肖光汉道:“赵少宗主,实在对不住了,我身为顾院长弟子,万不能在百姓面前丢脸。” 肖光汉话音刚落,手中又祭出一捆金色丝线,源辉催动下丝线穿行于浮台,数息间肖光汉那侧已被金线密密麻麻交织。 金线坚韧无比,吹毛断发,甚至割裂了赵谦君残留的雷电,它如附有灵性般侵袭着浮台那最后的方寸之地。 陆怜生在岸边观望,先前他虽没认出添锋,可此刻望着满台的金线,他瞬间便想到了那件名为金蚕线的法器。 此物用于狩猎困兽有奇效,只不过造价十分昂贵,一寸线便要一两金。 施展添锋与金蚕线的肖光汉,足以胜过洞灵境巅峰,甚至某些半步揽山境,陆怜生不禁替赵谦君捏了把汗。 咫尺风雷叩问谪仙,霸道青锋镇压三寸人间!一剑又一剑,从横劈侧砍到上挑下刺,无数剑挥出,赵谦君身上剑意层层攀升,风雷剑诀亦层层递进。 惠水随着浮台的甲处浮台暴起的风雷之势卷起,连不远处张阳的火光一时间都黯淡失色。 金蚕线本已在赵谦君身上割出无数伤口,但随着风雷剑诀施展,浮台上的金蚕线被道道落雷劈作齑粉,最密集处也在赵谦君挥砍下化为乌有。 肖光汉忙收回剩余金蚕线,他源辉不足,所御金蚕线根本无法挡下如今赵谦君攻势。 当风雷剑诀袭来,他以东宏剑法相迎,但在未碰到守拙剑那刻,他便意识到此刻的赵谦君绝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 刹那间,雷电将肖光汉抽打的遍体鳞伤,手中那柄价值不菲的宝剑也被赵谦君挑飞。 顾西辞见状,连忙出手镇压,一道金色的源辉掌印从天而降,生生压迫赵谦君撑剑跪倒在原地。 顾西辞轻盈落在浮台,望向赵谦君道:“方才并非生死绝境,你没来由剑术突飞猛进。我观你出剑,发现你已有些失智。” 赵谦君大口喘着粗气,迷离的双眼总算恢复了些神色,他强行九式其出,但事实上风雷剑诀的后三式他只掌握了皮毛。 顾西辞携肖光汉下台,淡淡说了句:“少年,你虽表面沉稳,但实则内心激进,凡事所求我劝你适可而止。” 赵谦君抱拳行了一礼,道:“谨遵前辈教诲。” 陆怜生望着纵身跃到岸边的赵谦君,二人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流,陆怜生还是把心中疑虑压了下去。 乙处浮台的比试大可用旷日持久来形容,张阳的对手乃是宏国清河宗的女弟子。 清河宗在修行界与北琅的雪莲宗有异曲同工之妙,宗内八成都是女弟子,虽不同于雪莲宗全宗上下都是女修,但如此多的佳人也令不少男子向往。 炎凰真焰已在浮台边缘围绕成一圈火墙,无数簇火焰起舞,窜至空中足有七八尺。 那清河宗弟子颜卿卿被困火牢之中,剑指空中张阳大骂无赖。 张阳悠闲倚靠在炎凰背上,说到:“小娘子若是主动求饶,本美男念在你水灵动人的份上便放了你。” 颜卿卿怒斥道:“呸!你这个登徒子,谁是你小娘子,有本事你下来,我们堂堂正正比试一番。” 张阳拍了拍炎凰的背,于是乎浮台燃起了更多的真焰。 颜卿卿早已挥汗如雨,晶莹的汗珠挂在其粉嫩的脸蛋,她却顾不及擦拭,只能不停挥剑击退蔓延而来的火舌。 清河宗只修一门细雨剑法,但谁知道自己苦修数年的剑法,竟恰好被这真焰压制。 火势过盛,水则消散,细雨剑法在这火牢中威力仅存十之二三。 张阳耐心望着在火牢中拼命挣扎的颜卿卿,道:“卿卿姐姐,我若不喊你小娘子了,可否主动认输?你只有洞灵初境,源溪仅在一级,而我的源溪却修至二级,再僵持下去,率先油尽灯枯的也必然是你。” 颜卿卿仍在尝试破了这火牢,但细雨剑法洒出的点点甘霖,似乎永远无法扑灭这愈燃愈旺的真焰。 她愤怒说到:“你莫要得意,今日我就算输了,也要让我师姐好好教训你。” 张阳无奈摇摇头,喃喃道:“真是个倔脾气。” 颜卿卿在熊熊烈火中也算坚持良久,赵谦君与丙处浮台那两方都已落幕,她与张阳却没有丝毫要结束的意思。 岸边几名看客,不忍这般佳人饱受烈火摧残,好心喊到:“姑娘,那焚阳骄子不是一般人,你能撑至此刻已尤为不易,就算认输我想你的师门也不会责备你。” 火牢中飞溅的甘霖并未停歇,直到甲丙两处浮台开启新一轮的比试,这才没了动静。张阳收了炎凰真焰,只看到颜卿卿精疲力竭,昏倒在地。 还不等清河宗的人将其带走,张阳却跃至浮台,将颜卿卿抱到了炎凰背上,光天化日之下将人掳走,还发出了句“原来这便是香汗淋漓”的感叹。 不远处的两名焚阳长老恨不得钻入地缝,自家弟子竟如此不知羞耻,于是立马驭云追上张阳,命他别再胡闹。 张阳却厚着脸皮道:“二位师叔,实不相瞒此番我离宗,真实目的就是给自己讨个媳妇,而且已经物色好对象了。这姑娘倔的有个性,我想在娶妻前先妠她为妾。” 那两名长老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抢人也就罢了,竟然只是想妠她为妾,清河宗的人若是知道了非扒了你皮。 他们也容不得张阳继续胡闹,一人强硬将张阳捉回了酒楼,一人则将颜卿卿送回清河宗,并致以歉意。 “下一场,乙浮台,桑院陆怜生对战宏院刘枫。” 第70章 开篇 陆怜生再度唤出岚羽,刚欲前往浮台,却被从人群中挤入的应东流叫住。 “我那龟孙子也来了,和他同行的还有他那个做官的叔叔。他俩现在在那边一处酒楼,方才我看见那个叫刘枫的被叫进了酒楼里,按我那龟孙子尿性,怕是要对你不利。” “无碍,寻常洞灵初境我还是有把握应付的,就算不敌我及时认输便可,大不了就是惠水里泡一泡,你提前为我准备好衣物就行。”陆怜生说到。 “别到时候被打成猪头再哭,成不了吕院长弟子也没事,大不了春试结束他现身收徒时,我让老马拦住他,然后花点银子让他瞧瞧你这怪病。”应东流说到。 陆怜生噗嗤一笑,仙风道骨的长青院长哪会在意什么银子。 应东流见陆怜生似是在笑话自己,刚欲抓住他问个清楚,陆怜生却立刻抓着岚羽脚,飞向浮台。 而浮台之上,刘枫等候多时,见到陆怜生那刻,他一时间两眼放光,神情也透出了一丝狂热。 陆怜生依礼抱拳道:“在下陆怜生,请道友赐教。” 刘枫阴翳一笑道:“赐教不敢当,毕竟你可是我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呀。” 陆怜生一愣,随即想到了应东流方才所言,难不成这刘枫真与贺仕杰见过。 刘枫扭了扭脖子筋骨,眼神中竟流转过一抹怪异的血红,他突然猛冲向陆怜生,没有携带任何兵器。 陆怜生意识到来者不善,忙让岚羽护在身前。 仅在岚羽落在陆怜生面前的那一瞬,刘枫已冲至两丈半的距离,他本想以断喉锁在须臾间直接了却陆怜生性命,不料他那天翔兽倒是护的快,看来是已经有了防备。 刘枫一爪落在岚羽羽翼,收爪之时直接撕扯下了大量羽刃。 钢刀般的羽刃在其手中好似玩物,被其随意向后一抛。 岚羽也意识到对手狠辣,不再敢有丝毫懈怠,它尖啸一声,右翼一挥,上百片源辉凝成的蓝白羽刃如狂风骤雨般砸向刘枫。 刘枫调动源溪内源辉布满全身,接着化作一道疾影,沿着浮台边缘奔驰躲避,利刃追着残影落在浮台,却始终无法追上。 陆怜生见状,连忙喊到:“风起!” 刹那间,随着岚羽双翼狂扑,阵阵疾风席卷浮台,遍及每个角落。 刘枫虽无躲避之处,但却于狂风之中,用双手撕开了个风口,他如同野兽般从风口中窜出,再次扑向岚羽。 陆怜生自知岚羽疾风根本挡不住洞灵境武师,但不过只是卖个破绽。 当刘枫破风而来的那一刻,岚羽浑身羽刃如钢刀般竖立而起,一旦刘枫踏入身前三尺,羽刃便会爆射而出。 刘枫目光如炬,当他将要靠近岚羽的那一刻,他已看出岚羽利刃将随时射出,不过不知是停不下攻势,还是他根本无所畏惧,刘枫毫无退开打算,依然一往无前。 三尺之内,锋利的羽刃瞬间射出,羽刃擦过刘枫的身体,却宛如擦过铜墙铁壁,并未留下丝毫伤害。 刘枫继而用双掌拍散眼前攻击,待到一尺之内,他全力施展劈棺一掌,沉沉砸向岚羽背脊。 岚羽如遭雷击般,后撤着扑飞而起,它的背部顿时产生了严重的变形,肉眼可见的凹陷了下去,一声声凄厉的啼鸣饱含着痛苦。 刘枫奸笑着说到:“蠢货,真以为几片羽毛能伤到我,先前我刻意避开这些羽毛,不过是营造一种假象罢了。” 陆怜生望着受伤的岚羽,一时间充满了自责,自己早该想到了已对手实力,何须如此刻意躲避攻击。 如今为时已晚,刚一交手,自己已然落了下风,这便是洞灵境的实力吗? 刘枫趁说话之际,不过是在进行调息,为下一波猛烈攻势做准备。数息之后,他调整完毕,这一次他直击的是陆怜生本人。 岚羽随即勾起陆怜生后颈衣领,将他拎到空中,避开了这致命一击,接着岚羽高飞空中,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刘枫嘲讽道:“你这不过是慢性死亡罢了,天翔兽自唤出的那一刻,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天翔师的源辉,待源辉耗尽的那一刻,你便是刀俎上的鱼肉,任我宰割。” 陆怜生道:“凌空对敌本就是天翔师的优势,我自会在源辉耗尽前将你击败。” 刘枫狂笑不止,道:“大言不惭,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击败我。” 羽刃飘浮在岚羽周身,随即组成了几柄短剑,短剑灵敏迅捷,可被岚羽自如操纵。 紧接着,这几柄短剑直冲向刘枫,却在刘枫迎击而来的那一刻,突然改变了轨迹,令其一次次扑空,似在戏耍一般。 武师若操控数柄飞剑对敌,至少要浸淫剑道十几年,而且需要揽山境的修为。 可一只小小的幼兽期天翔兽,却在主人几天训导下,便能完成类似之举,属实是让两岸看客大开眼界。 几次戏耍,刘枫已有些恼火,他观望片刻后,发现空中短剑飞行轨迹有迹可循。 接着他双腿肌肉暴起,猛地跃至空中,数掌过后短剑纷纷被拍落惠水中,除了几朵溅起的小水花,便再也不知所踪。 应东流在岸边,着急地说到:“这家伙不会已经陷入死局了吧。” 赵谦君在一旁摇了摇头,认真说到:“不,陆兄尚有一线机会可寻,因为如今有人很急。” 如赵谦君所言,二者再次对立僵持片刻后,陆怜生已能明显看出刘枫神情的急躁。 要知道刘枫纵使不能杀死自己,势必也要将自己弄残废。 如若继续僵持,自己突然认输,平安退回岸上,那么他背后的人许诺的好处也便烟消云散了。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陆怜生似有些玩味的说到。 刘枫见心中所思被看破,不再隐藏,随即从袖中射出一根袖箭。 贺仕杰自然是有料到陆怜生借天翔兽飞至空中,避而不战,于是便赠予一套袖箭,务必在其认输前将其射杀。 陆怜生本是刻意逼他动手,好从中寻得破绽,岂料对方竟施以暗器。 见刘枫抬手动作起时,陆怜生已猜测到袖箭暗藏,他本想用腰间那柄古剑抵挡,但他一无武师力量,二无武师速度,心有余而力不足。 待那袖箭近在咫尺之时,得亏岚羽调整身形,自己接下了那一箭。 柳青黄见状,拍了拍映莹的肩说到:“用暗器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映莹柔声说到:“抱歉,柳院长,确实是我们考虑不佳,赛前并未禁止暗器使用,这规矩我们下一场便加上。” 柳青黄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白了眼顾西辞,眼神中似是在辱骂宏院教导无方。 岚羽虽通体附有利羽护身,但那箭头仍是刺破了皮肉。 当中箭那一刻,岚羽顿时全身失衡,斜着身子撞向浮台,连着陆怜生也磕的骨头酥麻,留下了淤青。 刘枫如看瓮中之鳖般,看着从浮台上艰难爬起的陆怜生,天翔师果然羸弱不堪。 他掌心汇集源辉,一个爆步,再次猛冲向陆怜生,柳青黄看着这一幕,在祥云之上干着急。 天翔师不同于武师,肉体几乎与常人无异,挨上如此一掌,谁知是生是死?可即便到了如此地步,那陆怜生仍未开口认输。 地上的岚羽猛一惊起,如起死回生般挡在陆怜生身前。 它先以江入大荒流之式,卸去了刘枫那一掌大半劲道,随即双翼横扫,大有两剑之同挥之势。 “横推一剑!”陆怜生喝到。 如那日在鸡鸣崖一般,岚羽的双翼似乎再次被陆怜生用作了双剑,自如施展着各式剑招。 刘枫面前并无剑气,但他仍被击退数步,那岚羽竟求得了气流与剑气共通之处。 突如其来的反击,令刘枫毫无防备,他顿时陷入了被动应对的境地。 岚羽低飞环绕浮台,以浮台八方为据点,来回交叉疾飞,掠过刘枫之时,便斜身挥翼奋砍,宛如刀剑猛劈。 明明是洞灵境境界的刘枫,此刻却一直被一只幼兽期的天翔兽压制。 “那是我桑院武堂的八方砍!还有点镜刺!那招是飞花摘叶剑!”柳青黄一时比所有人都激动,此刻正是宣扬桑院的好机会。 赵谦君身边一看客惊呼道:“那天翔兽怎会如此多武师招数?难不成成精了。” 赵谦君笑着对一旁看客解释道:“非也,不过是天翔师先行领悟,人兽心意相通,只需稍加指点训练,天翔兽便能学会。” 片刻后,赵谦君又惋惜道:“陆兄啊,你可能不知道,若你是武师,恐怕也将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剑道天才。” 岚羽的攻势始终未曾间断,随着第一处划伤出现在刘枫身上,越来越多深浅不一的伤痕浮现。 这场所有人都未料到的胜利难道已经近在咫尺了吗? 陆怜生见刘枫始终被压制,却莫名有些心慌,岚羽确实中了那一箭,但只是擦伤,并未过深刺入。 于是陆怜生假意令岚羽表现出深中那一箭,丧失战力,刘枫便深信不疑,不再防备,可细细想来若是寻常一箭真的贯穿了天翔兽,也不见得天翔兽真会瞬间无力吧。 想到此处,陆怜生才意识到那袖箭不对,刘枫这才会相信岚羽一开始的表现。 当岚羽伤口表面的毒性开始渗入全身,再想逃离,已然来不及了。 刘枫狠狠抓住岚羽兽脚,将其摔在浮台,岚羽嘴角溢着鲜血,无力地躺在地上拍打着翅膀。 刘枫看着身上道道伤口,恶狠狠地说到:“刚刚演的好啊,让我吃了不小的亏,但不论如何假戏终会成真。” 第71章 终章 岚羽伤口处已逐渐腐烂溃败,天翔兽都败了,天翔师又还剩几分赢面? 陆怜生望着岚羽痛苦模样,已决心认输,但岚羽却强撑起了身子,示意再战。 刘枫则抓住了最后难能可贵的机会,趁岚羽调息之际,以一种特殊手段,运转体内源辉,催动所修的最强功法。 当岚羽摇晃着身子再次飞起,刘枫的双眼却愈发锐利,脸上也长出了灰色的毛发,更令众人感觉恐怖的是,他的手上伸出了雪白的利爪。 这是五兽法,修炼者凭此功法可短暂化作狼豹狮虎蛟中的其中一种猛兽,若练至大成可同时集五兽长处于一身。 这功法是刘枫打拼多年在宏院武堂换得,因功法修炼极其艰苦,加之兽化后样貌丑陋,这功法价格一降再降,刘枫才有机会修行,如今也是成功练成第一层,化作了狼形。 此刻的刘枫纵身一跃便有两丈高,直接将低空飞行的岚羽扑了下来。 他如山间野狼般野蛮凶残,纯粹以力将岚羽压在身下,随后便疯狂地用利爪撕扯着岚羽背部,甚至露出獠牙狠狠啃在了岚羽脖颈处。 仔细山中狼,得志便猖狂。 刘枫兴奋地已几近癫狂,甚至粗暴地扯着岚羽羽翼,将其腹部翻了过来,打算用利爪开膛破肚,用这飞禽的心肝庆贺自己的胜利。 并且他用着粗鄙的言语,嘲笑着陆怜生的无能,企图激怒他主动攻向自己。 陆怜生看见这残忍一幕,已彻底忘却认输,滚滚的怒火在心中燃烧,以至都有了些许燃血的迹象。 他取下腰间古剑,冲向刘枫,挥动剑身拍向刘枫头颅。 刘枫嚣张地笑着,任凭剑身拍来,如今恶狼般的体魄,又岂是一柄包着剑鞘的剑能打伤的。 “你若是敢现在认输,我便将这臭鸟活活折磨而死。”刘枫威胁到。 陆怜生虽与岚羽相识不过数月,但朝夕相伴加之数次并肩作战,二者已有深厚情谊。今日若弃它不顾,与背信弃义又有何异。 贺韫站在窗边,望着台下疯狂的刘枫,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道:“此子倒当真可收入麾下。” 贺仕杰的笑意则是彻底藏不住了,他在贺韫身后一时间忘了仪态,竟大声喝彩了两声。 当年他牵着爱犬纵横长宁街头,初见陆怜生时他还是乞丐模样,这般下贱的人哪怕被他的爱犬咬死也无大碍,不料他竟引起了应东流兴趣,半年后再见,看起来也混得人模狗样。 这贱民就应该如自己那只被应东流打死的爱犬一般,死在自己的手段下,偿还自己的狗命。 只是前两次也不知这贱民捡的什么狗屎运,三番两次在自己的布局下活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不会在有好运,不会在有任何人帮助,你一定必死无疑。 “姓顾的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刘枫到底是什么情况?”柳青黄看着下方战局,已有些许着急,他还真怕那姑奶奶一怒之下反悔,怪自己保护不周,收回先前承诺。 “这刘枫我好像还真有些印象。宏院八成都收的是世家贵族,剩余两成则是天赋卓绝之辈,这刘枫当年入院考时,只有放源初境,而且来自贫苦人家。我们本想以家境劝退,不料他竟当场以虎狼之资,将一名放源中境的考生干翻在地,这才招收了他。”顾西辞说到。 柳青黄又问到:“然后呢,平日在学院怎么样?” 顾西辞沉思片刻说到:“听闻他当过几名纨绔的打手,而且出手极狠,不知轻重。” 柳青黄一听更加着急,但苦于陆怜生始终不叫停认输,他连出手相救的机会也没有。 “傻子你快认输呀,不过是只天翔兽,你现在跳进惠水,等春试结束了,本少爷送你只更好的。”应东流在岸边大喊道。 “它不仅仅只是只天翔兽。”陆怜生喃喃到。 刘枫见陆怜生并未立刻认输,大抵明白这是个傻子,他曾听说天翔师中有不少这样的傻子,将自己的天翔兽视若珍宝,甚至高于自己的性命。 他从岚羽身上站起,露出了恶狼特有的贪婪目光,盯着自己的锦绣前程。 陆怜生举剑挥砍,哪怕这剑并未出鞘。而刘枫轻易夺过陆怜生手中古剑,将其视作废铁丢在一侧,紧接着一爪划向陆怜生胸部,他已期待鲜血喷涌而出的景象。 一道刺眼白光顿时从陆怜生胸口射出,光芒直冲天际,在那一瞬似乎将白昼照的更亮。 陆怜生终日放在怀中的那片黑瓦,挡下了这一爪,并且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光,仅仅只是这一瞬白光,令刘枫双目被灼伤,甚至暂时失明。 但洞灵境的一爪威力仍然不可小觑,爪下源辉仍波及到陆怜生身体,加之怒意未减,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口中吐出。 刘枫痛苦地捂着双眼,但洞灵境之所以称之为洞灵境,便是因为感识超过常人,即便双目暂时失明,他仍能大致分辨陆怜生方位。 此刻浮台便如同一处狩猎场,刘枫是凶狠的恶狼,而陆怜生则成了四处逃窜的羔羊。 陆怜生拼尽全力周旋躲避,但即便他躲过了一波波攻势,由于剧烈的奔跑,燃血的不适很快传遍全身。 他最终停在了古剑旁,大口吐着似要着起的鲜血,准备挥剑进行最后的反抗。 滚烫的血液滴落在古剑上,古剑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鞘中剑身剧烈颤抖着,瞬间如同有了灵性般,渴望被拔出。 陆怜生手握古剑,踉踉跄跄站起,他的神志早已有些模糊,只不过是燃血的痛苦刺激着他还站在这。 他将剑举至齐眉,鬼使神差般地尝试拔出古剑,这一次这柄连老马都无法拔出的怪剑,竟听话地被陆怜生缓缓拔了出来。 古剑藏锋足有八十五载,再度出鞘之时,便是重新认主之时。 刘枫揉了揉眼,他已重新恢复光明,见陆怜生手执长剑站在原地,说到:“怎么?把剑拔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拔不出这剑呢。方才我双目灼烧之痛,此刻定叫你百倍奉还。” 说罢,刘枫呈凶狼姿态猛扑而来,陆怜生双目紧闭,不退不避,竟选择正面相抗。再次睁眼时,手中古剑以极快速度挥出,直指扑来的刘枫。 一道虹光直冲天际,应东流震惊了,在人群外酣睡的老马也被惊醒了。 应东流率先惊呼道:“晚阳冲!” 老马踏空而立,赶忙观察陆怜生收剑手势,发现瑕疵众多,他并未指导过陆怜生练剑,如今看来先前那一剑,剑招漏洞百出,但剑意已学到了七七八八。 刘枫被那虹光冲击,直接倒飞而出,但身上几乎并未留下什么创伤,只有剑意,毫无源辉便能施展出这样一剑,可敬但无用。 陆怜生再次挥出一记晚阳冲,但声势明显逊于先前那剑,毕竟巅峰剑意转瞬即逝。 刘枫顶着虹光,一步步靠向陆怜生,待虹光逐渐微弱,他便用利爪将虹光扯开。 战局延长到这一步,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不想在玩弄下去,只想立刻取下陆怜生性命。 虹光破开,陆怜生无力地跪倒在地,对刘枫而言他的性命似乎触手可及,但棋差一招,便会满盘皆输。 惠水之中,几柄羽刃组成蓝白短剑突然破水而出,接着宛如流星赶月般直刺入刘枫后背。 短剑之快之迅疾,远在刘枫意料之外,那几柄短剑竟生生贯穿了其全身,最终从刘枫身前射出。 刘枫满脸惊愕地望着胸前那几个窟窿口子,鲜血随即也从嘴角溢出。 开篇的伏笔迎来了终章的高潮! 先前那几柄短剑看似是被随意打落水中,但实则是潜藏的杀招,岚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从惠水深处催动了那几柄羽刃短剑,在千钧一发之际背刺刘枫。 身前虹光消散的那一刻,也是背后短剑刺人的时刻。 这便是来自天翔师与天翔兽间绝妙无比的配合。 刘枫捂着胸前窟窿,汩汩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喷出,若非如今五兽法令其如今体魄强悍,这一招怕是会令其当场毙命。 他满眼间仍是震惊,杀人不成差点反被杀,还是这么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岚羽气若游丝,昏倒在地,陆怜生浑身的燥热也并未退去,全身翻涌的滚烫血液似乎要将其点燃。 他撑着古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岚羽,将其收回兽宫疗愈,他甚至不知靠自己的源辉能否将岚羽救活。 此刻二人皆在台上,按比试规则胜负仍未可知,只等其中一人重伤倒地 。刘枫硬撑着身子,他想到了贺韫给予的承诺,终是从腰间取出了那枚血红色的丹药,将其吞下。 第72章 惨胜 “想不到竟会战至如此惨烈地步。”赵谦君锁着眉感叹到。 话音刚落,即将油尽灯枯的刘枫却爆发出一股血红色的源辉,一股肃杀之气于其身上层层攀升,五兽法竟也随之突破到了第二层,此刻竟化作了一匹猎豹模样。 他吞下了贺韫所给的噬血丹,这丹药靠吞噬武师浑身血液,激发药力。 药力渗透那一刻,刘枫短暂踏入洞灵中境,并且所修功法也会随之突破,不过代价也是极其巨大,药力消散后,气血将严重亏损,修为也会停滞不前,至少要调理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 原以为贺韫不过是小题大做,怎料竟真的被逼到了服下这药的地步。 如今吞下此丹,务求一击毙命,否则云上那几个瞧出了端倪,势必会立刻出手,终止比试。 春试可以输,但只要成功杀死陆怜生,仍然能得到贺韫大人的举荐,甚至被其亲自收入麾下。 陆怜生已无力挪动脚步,他连半分躲闪的力气也没有,见刘枫突然间气机剧增,他顿感不妙,本想跳入惠水认输,那血红身影却丝毫不给机会,宛如疾豹突袭,速度更甚先前。 血红源辉压进的那一刻,陆怜生也终是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数根锐利无比的冰刺猛然间从浮台底下刺出,冰刺散发着阵阵寒气,出现在陆怜生身前。 而就在那冒出的一瞬,直接将空中飞扑而来的刘枫高高挑起,冰刺交叉贯穿,破开刘枫胸腹,灼热的鲜血顺着寒冷的冰刺缓缓淌下。 天边残阳映照着晶莹的冰刺,一具尸体高高挂于冰刺之上。 惠水河畔顿时爆发出了剧烈的轰动,有人竟在春试上杀人了,此番举动自然引得祥云上那四名大人物的注意。 他们纷纷落到浮台,柳青黄将昏迷的陆怜生抱了起来,顾西辞则将自家这位学生的尸体从冰刺上取下。 映萤尽力安抚着躁动的人群,用相对平稳的语气喊到:“不知是哪位前辈出手,可否现身一见。” 岸边一间酒楼里,苏姓少女眼神冰冷,淡漠地望着那具尸体,若非她及时将浮台底下的惠水凝成冰刺刺出,如今死的恐怕便是陆怜生了。 雪莲宗宗主望着苏说到:“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先前所做一切不都是为了隐藏身份吗?如今为救那少年杀人,岂不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早晚会查到你。” 苏姓少女平静说到:“他值得,谁伤他我便让谁死。” 雪莲宗宗主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姑娘和那少年究竟是什么关系,接着说到:“罢了,那群宏国人不过是需要一个交代,谁去都是一样的,我是一宗之主想来他们不会太难为我。” 苏有些诧异地望向雪莲宗宗主,问到:“你这是要替我顶罪?” 雪莲宗宗主淡淡一笑,道:“你虽是半路出家,但好歹名义是我雪莲宗的天骄弟子。我的意思是,之后请记得北琅有这么一处宗门叫雪莲宗。” 苏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道:“你很会做生意,不过这笔生意成交了。” 雪莲宗宗主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从窗边飞身而下,她仍不知这名苏姓少女到底是何身份。 但自始至终自己都看不透她究竟是何修为,加之性子清冷,手段却狠辣,雪莲宗宗主相信她必是来自绝顶势力。 北琅这些年看似风调雨顺,实则那琅后一直在举全国之力,巩固自身实力,以致国库空虚,若是外敌来犯,国家风雨飘摇,雪莲宗也好另谋一条出路。 映萤见认罪者是雪莲宗宗主,一时也有些头疼,北琅的大人物不是宏国想动便能动的。 但两岸百姓已开始不由分说讨伐北琅人,势必要三院给个交代,让北琅人一命还一命,自家土地上还能让他国人给欺负了? 映萤苦笑了下,轻声说到:“我宏国民风彪悍,请宗主莫要见怪。不过晚辈好奇的是宗主为何要帮那陆怜生,据晚辈所知你俩非亲非故,毫无瓜葛。倒是你宗那名苏姓天骄,好像与其有些联系。” 还未等雪莲宗宗主回答,楼无言却从尸体中瞧出端倪,他发现了噬血丹的服用痕迹,示意映萤前来查看。 这噬血丹乃是宏国规定的禁药,它甚至具备一定上瘾的功效,难怪先前观那血红源辉有些古怪,原来并非是用了什么特殊功法,而是服用了这禁药。 映萤立马向民众宣告了这一点,并表示北琅这位雪莲宗宗主修为高深,提前看出了这一点,这才被迫出手杀人,只为救下令一无辜考生。 顺民意,方得民心。 映萤虽不是那庙堂之中高高在上的人,却也深谙此道。 民众只是要个天理公道,那么自己便给他们个天理公道,三言两语间杀人的凶手便能成为英雄。 贺韫望着楼下这一幕,顿感无趣,贺仕杰更是面色铁青,人没杀成不说,似乎还惹得自己这位叔叔有些不悦。 “走吧,以后你的小打小闹自己解决。噬血丹的事若是查到了我头上,我便断你一年银子。” 贺韫冷冷说到。 日落西山,春试第三考两轮共计七十五场的比试终于结束。 人们陆陆续续散场,人声鼎沸的惠水河畔渐渐恢复平静。 但大部分看客仍意犹未尽,期待这明日那更为精彩的比试,最终的魁首也将于明日决出,也不知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青院长,会不会现身来个当场收徒。 阵阵刺骨寒冷从周身传来,陆怜生从一张寒玉床中醒来,他扶了扶昏沉的额头,环视了一圈四周陌生的环境。 这是间阴暗密室,唯一的亮光便是石壁中燃起的点点火烛。 密室阴寒,陆怜生冷的打了个哆嗦,他走向石门,随意敲了敲,石门便自行打开了。顺沿门外密道,复行数十步,已有轻微人声传来。 “几时了?本少爷问你几时了?从你把人带到望星楼,现如今少说过去了三个时辰,为何还不让本少爷见人?”应东流踢翻了屋内桌椅,指着一名贵气美妇问责到。 那美妇悠闲端起一盏好茶,递至红唇轻抿了一口,缓缓说到:“应少爷莫急,在这上京若是望星楼都没法救活这孩子,你怕是也没其他手段了。” 老马在一旁抱着剑,精神抖擞地站立着,少爷吩咐过了,若是今夜子时仍不见陆怜生,便大闹望星楼,将这天下第一楼搅个天翻地覆。 “那个,令各位担心了,我已无大碍。”陆怜生的声音幽幽从墙后那处密道中传来。 应东流迎上前,拍了拍背,又抬起面庞一阵揉搓,道:“没死就好。” 那美妇眼眸深邃,望向陆怜生,微微地笑着,似乎也在恭喜陆怜生劫后余生。 “多谢上官楼主相救,怜生感激不尽。” “你身上的伤倒是并无大碍,望星楼有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能够治愈。可你那四肢百骸沸腾翻涌的血液,却令我请来的一众医道大家束手无策。好在雪莲宗派人送来了株灵晶雪藕,这才压制下了你这怪病,你与这北琅宗门倒是关系匪浅呀。” 陆怜生不由一愣,心中似乎已有了答案。 “岚羽如何,我方才去兽宫中查看,发现并不在其中。” “你那天翔兽气息奄奄,救治时伤口毒药已深入肺腑,望星楼用了众多灵药吊着它一口气,但因一重要原因,怕是熬不过明晚。” 陆怜生忙问到:“是何原因,请楼主明示!” 上官惊鸿道:“你的源辉不足。” 众所周知,天翔师扩充藏界源辉,一来是提供天翔兽作战,二来则是用源辉喂养天翔兽,以此为天翔兽提供生存养分,同样源辉还有疗养之效。因此天翔师的境界不能与天翔兽相差过大,以免供不应求。 陆怜生只是内观了一番藏界,却尤为震惊,藏界再度被冰封而起,这本是好事,可奇怪的是源泉里的那汩源辉却始终是枯竭状态。 上官惊鸿面色凝重,道:“很怪吧,我请人来看过了,这与你那怪病无关,要知道天翔师的源辉除了供给给天翔兽外,没有其余消耗方法。可任何天翔师兽宫中都只能有一只天翔兽,现如今除了疗伤的岚羽外,你的兽宫应该空空如也。” 确如上官惊鸿所言,自己的兽宫内并无他兽,陆怜生沉思片刻,道:“虽不知缘故,但请楼主指条明路,救救我这可怜的天翔兽。” 说罢,陆怜生已深鞠一躬。 “如今来看,你只是源辉供给不足,那么若是扩充源辉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您的意思是,破境!如那武师破放源入洞灵般,将源泉扩充为源溪。” 上官惊鸿点了点头,却马上遭至一旁的应东流反驳:“破你个头,我没记错的话前几天你境界刚提升过,如今又要大跨一步,简直痴人说梦。” 老马突然开口道:“大跨一步也并非不可能,不过若是再借助外物怕是不妥,无异是断了这孩子前路,唯一的方法便是这孩子自己寻得某些机缘,从中感悟突破。” 第73章 观群星但求悟道 “孩子,望星楼中确有一枚化溪丹,但这丹药与先前为你准备的那杯茶不同,虽说可瞬间助人源泉化源溪,不过这辈子源溪都无法再化作源河。世上安得两全法,有所得,便会有所失,你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上官惊鸿说到。 “上官楼主,我知道您是我父亲的故人,也知道那夜母亲是在望星楼的掩护下,才回到北峙城的,我亲眼目睹了那晚血夜,知道有人需为陆府上下百口无辜亡魂偿命,所以我不希望失去力量……”陆怜生说到。 上官惊鸿面带愁容,道:“你还是知道了,但你不该这般早知道。罢了,依你所言便是放弃那只天翔兽喽,也好,我可命人再为你准备只品质更加上乘的天翔兽。” 陆怜生认真说到:“我的意思是只有岚羽活着,我才能追寻到更高的力量。在我眼中岚羽犹如手足朋友,弃其不顾,便如废掉手足,我如今所求之道很小,小到只希望每个我在乎的人或兽平平安安。” 以往陆怜生始终不明确自己修行的意义,是对修行者的好奇憧憬?还是渴望凭此搏得富贵?亦或是治好怪病,求个平安喜乐? 直到岚羽如今垂危,陆怜生才明白自己修行真正所求,不过是守护二字,就像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强大到扭转日月乾坤,回到那晚血夜,凭自己的力量守护家人。 应东流在一旁听得一哆嗦,说到:“好豆腐的圣心呀。本少爷倒想问问你如何守护?若救了那野鸡,你便是一辈子的废柴。” 上官惊鸿起身摸了摸陆怜生的头,道:“每个成功的修行者,关键都在于找到了自己追寻的道,我很高兴你明白了自己真正所求,但现实是残酷的。” 没有人会耐下心来听一个弱者高谈阔论,毫无疑问陆怜生仍是那个弱者,所以上官惊鸿再次把选择抛向了他。 陆怜生突然咧嘴一笑,不着边际地说了句:“我们去看星星吧。” 屋内其余人顿时面面相觑,这是脑子急坏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陆怜生说着便推开房门,准备前往望星楼高层,凭栏望星。 他幼时曾在杜撰的书籍中,看过一位剑修观星感悟,修为突飞猛进。 虽说当时所看故事是假,但后来听说修行者便是能从万物中寻得感悟,观星无疑是个不错选择,尤其是在望星楼上。 上官惊鸿率先明白陆怜生意思,只是摇着头感叹了句:“这孩子……” 老马也明白了陆怜生所言,感叹道:“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有说感悟便能感悟的。” 应东流追着陆怜生离开了房间,接连询问陆怜生何意,陆怜生只是笑而不语。 二人乘着望星楼特有的垂直升降天翔兽,来到了九十层,虽说离百层还有些距离,但已足以俯瞰上京。 地上是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天上是灿烂明亮的点点繁星。 天上地下两处人间! 虽说已不是第一次目睹上京夜景,但每每立于望星高楼处远眺,二人仍有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陆怜生抬头望向漫天星辰,星空璀璨,流光四溢,陆怜生满眼光辉,他希望自己能看到的不仅是群星美景,还有至圣真理。 感悟,感悟,重在那一悟字。 应东流瞧着陆怜生认真模样,不再打扰,他大抵也猜出了陆怜生试图观星感悟。 但要是说看看星星,修为便能突飞猛进,那简直是见了鬼了,从今往后天下修行者不得人人都在晚上,对着星星看上整夜。 应东流倚在栏边,吹着阵阵夜风,无趣地抬头对着漫天繁星观望,不知不觉间双眼逐渐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陆怜生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一时间只感觉头昏眼花,感悟破境属实艰难。 他望向一旁应东流,这才注意到应东流已许久未曾开口,只见其双目间似有流光流转,与夜空繁星遥相呼应。 难不成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陆怜生震惊地望着应东流,此刻他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入定状态。 丝丝黑雾突然从陆怜生脚边冒出,雾气交织汇聚,逐渐庞大。 陆怜生望着面前雾气惊呼道:“你是昨夜那团黑雾!” 黑雾之中传来沙哑人声: “你已入死局,我不过是来帮你破局的。” 陆怜生沉声问到:“我且问你一句,最初北峙城的那起自焚诡案是否由你操刀布局?” 黑雾发出了几声阴沉笑声,说到:“如此久远之事,你为何会突然发问?我与那案子应该没有一条线索有所牵连吧。实不相瞒,那案子便是我布局所为,只是我好奇你是从何猜出?” 陆怜生道:“没什么根据,你做事滴水不漏,毫无痕迹,我不过只是随意一猜,好在你直接承认了。非说原因,便是变故二字。已知当年自焚诡案后,唯一的变化,便是我得到了这片黑瓦,因为我猜出这才是作案凶器,所以保留了下来。后来的日子里,这片黑瓦始终不曾派上过任何用场,直到昨晚你的出现,让它第一次发挥出了功效。 而且当初幕后有一神秘修行者助那吴山河行凶,而你是之后我所遇到的最神秘的修行者。” 黑雾冷笑两声,道:“倒还真是猜的,我该不该夸你直觉很准呢。” 陆怜生正声说到:“因为这案子的幕后真凶我始终未曾抓到,所以时常挂在心上,今日若是换个别的神秘些的修行者,我同样会问。你身上有太多秘密,就像你隐藏在这黑雾之下的真容,让人捉摸不透。可否告知你当初策划那起自焚诡案究竟是何目的?” “抱歉,这点无可奉告。当然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只是为那瓦匠打抱不平,也未尝不可,至于你就当是意外被牵连其中。”黑雾说到。 “如此说来,你的真实目的恐怕尤为重要,现如今我已陷入你的棋局之中,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不过现在在这望星楼中,我若高呼一声,你未必能逃出楼内高手与马老前辈的围堵。”陆怜生直面黑雾说到。 “你心思渐深,已不像曾经那个脑中只有诗书的单纯少年。话题扯远了些,不如由我问你一句,你可愿随我寻那破境之法,救活你的天翔兽?”黑雾问到。 丝丝黑雾已蔓延至陆怜生脚边,形成一片黑云,只待陆怜生踏上去。 黑雾自信说到:“上去,你我便达成合作,我给你个破境救兽之法,你就老老实实的继续在我棋局中待着。或者你现在叫人,我保证无人留的住我,并且你仍将在我的棋局之中,只不过我需要重新规划利用你这颗棋子。 陆怜生望着眼前黑雾,神色凝重,最后踏上了那片黑云道:“终有一日我会弄清你的目的,凭自己打破你所设的棋局。” 黑雾之中,只是传来阵阵低沉的笑声,下一刻便如云烟般融入夜色,而陆怜生脚下的黑云也不知将其带往了何处。 上京常年都有天翔师在夜空中巡查,他们大多聚集在皇城四周,以防修行者从空中潜入宫里。 夜色已深,万家灯火逐渐从上京外围一圈圈熄灭,上京纵使繁华,可平民百姓仍免不了为柴米油盐奔波,因此自不可能与那些个大户人家般,长夜燃着灯芯。 黑云愈升愈高,夜风迎面扑来也愈发疾劲,好在那黑云竟化出了一双鬼手,死死抓着陆怜生双脚。 陆怜生朝下俯视,富丽堂皇的皇城尽收眼底,远处似乎还有宫里巡视的天翔师,他们身骑高大飞骑,威风凛凛。 黑雾突然汇聚到了陆怜生耳边,轻声说到:“不用担心,你我气息皆被隐去,除非面对面,否则游天境强者也难以察觉。” 说罢,黑云已开始渐渐降落,那壮观的皇城此刻就在身后,但此刻陆怜生却无心再观望皇城,因为眼前是一座巍峨雄伟,气势恢弘,直插云霄的高台。 登天台!上京最高之处,天下最高之台,亦是宏帝最爱登临之地。 “这登天台虽不设在宫内,但由于陛下时常登临,台下满山都是侍卫日夜驻守。你所说破境之法莫非在此处,可纵使你身法诡谲,又如何在众多森严侍卫眼皮下,带我上山?” “你可知这登天台下的万丈地基,是由百里外的一座山峦筑成。” 陆怜生点了点头,他入京也有些时日,自然听闻过这登天台下,是一座名为飞来峰的山峦。 黑雾又道:“山峦高耸,难以完全处理,因而工匠只在正面修理了阶梯。而山背由于怪石嶙峋,崖面崎岖凹陷,多年来都未曾处理,自然也没有派人把守。你我从山背而上,不需登顶,也就无人会发现。” 陆怜生随着黑雾绕到了山背,看着黑黢黢的岩面,说到:“如果我是陛下,至少会在山背设下一道禁制,毕竟山背再如何凹陷不平,对能够飞行的修行者来说,毫无任何障碍。” 黑雾没有理会陆怜生,只是携陆怜生从山背飞升而上,最终停留在一处峻峭的崖壁前。 那大团黑雾中散发出丝丝雾气,钻入岩缝,怪石颗粒渐渐掉落,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洞口大小恰能容一人通过。 “那皇帝老儿不知道的是,这飞来峰山体之中藏有一处莫大机缘。天下无必然之事,我自然无法保证,今夜你必然破境,但机缘就在此处,能否把握住还得看你个人。”黑雾说着,雾团中凝出一只黑色雾掌,将陆怜生直接推入洞口。 第74章 飞来洞天,我于血中悟笺札 顺着洞口延伸而下的光滑石道,陆怜生一路滑行而下,石道曲折,不时左右蜿蜒,不知下滑多久,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陆怜生沉沉坠落到了地面。 陆怜生扶着摔得发青的腰,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山体中果然别有一番洞天。 山洞中,满是通体散发着淡蓝荧光的飞虫,陆怜生认出了那是种名为流萤的珍稀天翔兽。 虽说在天翔兽中乃是最为弱小的种群,但其腹部后端散发的淡蓝荧光,有滋养源辉积攒之效,因而数百年前遭至人类大量捕捉,如今已几乎绝迹。 想不到此处竟有如此之多的流萤,当世恐怕已鲜有人知此种天翔兽,陆怜生也是在徐先生的《百兽谱》中看到的。 流萤性情温顺,脑中并无伤害的概念,见陆怜生到来,纷纷聚集到陆怜生身侧。 对它们而言,人类也是极其稀罕的物种。 仅仅片刻,陆怜生沐浴在那温和的蓝光下,只感源泉被滋润一般,干枯的源泉竟又冒出丝丝源辉。 不过,显然这点源辉还救不活岚羽,他仍需尽快寻到那破境之法,毕竟岚羽已经等不起了。 陆怜生尽可能地用所会兽语交流,询问流萤此处可有什么特殊之地。 流萤成群环绕,似在思索讨论,最终商议出结果,它们如同流动的晶莹浪花,铺在陆怜生身前,一路延伸,指引陆怜生前进。 陆怜生跟随而上,那淡蓝海浪的尽头,是一块巨大的石壁,古老的壁画遍布在上。 一共三幅壁画好似记载了三个不同的时期,但这三幅壁画本身新旧相似,应该是在同一时期绘作的。 陆怜生仰头望向了那第一幅壮观的壁画,一条巨大威严,通体灿金的神龙高居画中。 它身躯舞动,龙爪张扬,口中喷吐着金黄明亮的烈火,即便只是画像,仍透露出了睥睨天地万物的高贵。 而在金龙身边,是一名手举星辰的男子,无边浩瀚的星河竟被其一手托起,砸向金龙。 难以想象不知多少岁月前,曾有修行者远在游天之上,爆发过这样一场足以震惊万古的战斗。 陆怜生不自觉地凑上前观望,又看到画中还有一处细节,便是那男子手中,握有三片龙鳞,如果这一战是曾经确确实实发生过的,陆怜生已脑补出了许多情节与恩怨。 第二幅壁画上是一幅人间炼狱之景,赤红的苍穹之上高挂着两个太阳,其中一个太阳将无尽的邪火洒向世间,人间是一望无际的焦土,与干渴而死的尸体。 人们跪在滚烫的地面,乞求上苍赐下丝丝甘霖,最终却被活活暴晒而死。 陆怜生看着那血红的太阳,发现这所谓的第二个太阳,竟是是一条邪龙所化。 最后是那第三幅壁画,画中是一青年,手执长剑,飞升来到赤红的邪火云海,在焚天火海中,一步步朝那邪龙化作的太阳靠近。 这幅画最为简洁,陆怜生却是了解最多的,加之底下刻有“宏历元年”三字,陆怜生更加清楚这是所画何物了。 壁画没有给出的答案,后世已经给出了,最终青年牺牲了自己,拯救了这场灾难,这个人的名字叫东方云见,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天翔圣师。 人们都觉得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他可能超越圣师境界,或是为天翔师的发展做出更大贡献。 但陆怜生也只是了解这位杰出伟人,对当年的那场灾难却所知甚少,听说灾后各国禁止记载那场灾难,也封禁了所有与那灾难相关的书籍。 只有民间不知从何流传,将当年的那场灾难称之为——炽昼! 石壁上已无他物,陆怜生虽说有被这壁画惊叹到,但似乎并没有产生什么修行上的感悟。 这处石洞除了眼前壁画外,空无一物,如果黑雾所言机缘仅仅只是指这壁画的话,那么很不幸,自己并没能抓住这场机缘。 突然陆怜生看见几只流萤似乎钻入了石壁边沿的缝隙,陆怜生连忙叩了叩石壁,发现此处果然是空心的。 他用手在壁画上一番摸索,渴望寻到什么神秘的开关,能发现石壁后新的机缘。 当陆怜生按压到那邪龙化作的红日时,石壁突然一震,紧接着整面缓缓转动,露出了一条通道,而一扇布满石刻纹路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陆怜生走到那神秘石门前,发现那石门上的所有凹纹,最终全部联结交汇到了门底的一个石槽,而石槽边放着柄短刃。 这扇门严丝合缝,坚硬无比,除了那特别的石槽外,似乎是在告诉来者,想开石门,唯有在此做文章。 陆怜生拿起一旁短刃,不禁发笑,这意图属实有些太过明显。 他割开掌心,将点点鲜血滴入石槽,那鲜血在石槽中缓缓消失,接着流入了石门,令人感到诧异的是,这些鲜血是从石门底部,倒升向石门纹路之中。 随着鲜血愈发增多,石门纹路变的血红,但由此看来,想打开石门,需将所有纹路填满。 掌心鲜血流完,陆怜生便又割开了手腕,左手流完,便再割右手,事已至此,哪能退却?总不能让先前流的血白流吧。 陆怜生脸色惨白,全身无力,只感觉下一刻便将晕厥,昏昏沉沉之际,那沉重的石门终于缓缓打开,他踉踉跄跄地走入眼前的密室。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某种特定的剧本前进,那黑雾在此所有准备,都是为了引导自己。 陆怜生突然蹦出一个恐怖念头,难道那黑雾本也无法打开这扇石门?他是想借自己之血,得到石门后的机缘。 身后的流萤涌入密室之中,淡蓝的光辉将密室点亮。 陆怜生扶着四周石壁,走向密室中心,整间密室只在正中石台上,放有一捧笺札。 笺札上满是怪异的字符,或是杂乱的线条,陆怜生来回翻动,却始终看不出其中门道。不过好在先前猜测的,黑雾黄雀伺蝉这一幕,并未出现。 陆怜生将石台上的笺札捧起,仔细端详,不料竟触动了其中机关。 先前那石门再度闭合,紧接着密室石墙上突然冒出几个洞口,湍急的血水从洞口处喷涌而出。 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充斥了整间密室,这些血水浓稠不一,触及皮肤甚至会传来些许刺痛感,但毫无疑问的是若始终被困其中,结局只会在这滔滔血水中溺死。 黑雾,你究竟意欲何为? 陆怜生已彻底猜不到那神秘黑雾的心思,他若想杀死自己,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血水渐渐没过陆怜生脚踝,陆怜生在密室中敲寻片刻,已彻底失了力气,先前失血过多,如今他双腿发软,沉沉坐在上涨的血水中。 血水没过双腿时,他心急如焚,却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 血水没过胸口时,那撕扯皮肤的痛感已无法忽视。 血水没过脖颈时,他借着浮力,拼命做着最后的挣扎。 直到血水彻底没过头顶,陆怜生清醒地意识到,死亡在向自己靠近,而那血水仿佛毒虫般,钻入自己皮肤,肆意啃食着皮下血肉。 石台上的那一捧笺札,沉入血水中,上面那奇怪的字符,也许将成为陆怜生此生最后看到的东西。 窒息感愈发强烈,求生的本能令陆怜生拼命捂着口鼻,令血水晚些呛入。 他的面色已憋得铁青,突然将那笺札拉到面前,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也许这笺札真能救命! 片刻间,这些复杂的字符与线条,仿佛刻入陆怜生脑中一般,随着浮动的血波,陆怜生在先前一瞬,似乎看到这些字符与线条的律动。 他不知道就算此刻参悟了这笺札又有何用,但他知道若是毫无作为,则是必死无疑。 与先前参悟笺札不同的是,此刻陆怜生已能感受到其上依附的源辉,当他再次直视笺札时,顿时感觉头痛欲裂,但仍顶着痛苦参悟。 不知为何,这笺札宛如生出魔性一般,死死吸引着陆怜生,他已陷入一种疯狂的痴迷,感觉再看一眼便能领悟其中真意。 但一眼过后,仍有下一眼。 陆怜生已七窍流血,随后大口血水从口鼻,涌入腹中。 在强烈的窒息感与剧烈的痛苦中,他陷入昏迷,但强大的执念竟令其在潜意识中,仍在拼接那些字符与线条。 那是剑的运行轨迹! 石门再度开启,大量的血水倾涌而出。诡谲的黑雾飘入密室中,雾中那若隐若现的人影,靠到了陆怜生身边。 “失败了吗?可惜了我这些年来搜罗来的百兽精血。” 黑雾话音刚落,几口血水突然从陆怜生口中咳出,他粗粗地喘着气,似是在宣告自己从鬼门关中爬了出来。 第75章 归来,剑法自通 望星楼九十层高台处,上官惊鸿神色凝重,活生生的人竟凭空消失,而全楼上下无一人知其去处。 老马护在应东流身边,道:“好在少爷没事,想不到你这望星楼也这般危险,连个人都能看丢,看来往后老头子我,真得寸步不离守在少爷身边喽。” 上官惊鸿道:“那孩子是我故人之子,但凡人还在上京,纵使举全楼之力,也必然要寻得其踪迹。不过应少爷似乎真的有所感悟,也算是可喜可贺,不愧是前辈护道之人。” 天下之事,风云变幻,老马同样没有料到,应东流今夜竟会观星悟道,但念其身份,又顿时觉得,哪怕他一天连升三境也十分合理。 上官惊鸿终是高估了望星楼的手段,那黑雾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走,自然也能避开一切眼线。 一夜过去,望星楼所派出的探子仍一无所获。 朝阳初升,夜幕退去,当点点繁星在温暖晨曦中隐去,应东流缓缓睁开双眼,果不其然,他已破境入洞灵。 今年他十五岁,是个不过修行了一年的洞灵境。 惠水两岸,人们熙熙攘攘,再次汇聚。今日前来看客,数量更甚昨日,毕竟如今只剩下半数考生,对局自然更为优质。 今日的春试亦是各方物色人才的时机,两岸酒楼包厢,前来了朝廷不少大人物,他们有的是想将人招为自家门客,有的则是为朝廷某些机构招纳新鲜血液。 这是修行者的科举,今日得胜,亦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赵谦君远远向应东流招了招手,随后来到他包下的茶肆,问到:“应少爷,不知陆兄伤势如何?” 应东流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人都没了,鬼知道他伤势如何?应该还活着吧,可能还活的不错,只是不知道这家伙今日能不能赶来。” 赵谦君思索片刻,想着这人莫非是失踪了?可若是失踪,以这应少爷与其的感情,怎会这般坐得住? 应东流见赵谦君疑惑,仍未答复他,只是示意身旁仆从将其请走,以免打扰自己清静。 至于陆怜生呀,那家伙恐怕是福祸相依,他并未急着寻人,一来因为望星楼已调动一众探子前去搜寻,二来则是因为那家伙的野鸡活了,这便意味着一夜间这家伙也破境了。 应东流喃喃到:“本少爷有预感,他能这么稀奇古怪的破境,也一定能稀奇古怪的回来。” 空中祥云又至,新的榜单公布随之公布在空中,而第一场便抽中了陆怜生。 “第三轮第一场,桑院陆怜生对战长青学院宋离。” 随着映萤宣布开战,宋离满面春风,高高跃至浮台,昨日陆怜生那一战他亲眼所见,虽说那陆怜生侥幸晋升,但战至如此惨烈地步,恐怕他今日已无再战之力。 宋离环视两岸,得意地说到:“各位大人,那陆怜生想来是不会出现了,就此宣布我获胜吧。” 柳青黄撇了撇嘴道:“顾院长真是好运,只赌输了一株剑灵草。” 顾西辞冷冷说到:“柳院长才是好运,赢得了自家学生几乎是拿命换来的剑灵草。” 这两位院长平日里的口角之争,映萤早已见怪不怪,她向人群中扫了一眼,确认陆怜生不在其中,便欲开口宣判宋离获胜。 “且慢!” 碧蓝天穹下数只壮兽期的天翔兽一字排开,队列整齐划一,那中心领头的赤红雄狮威风凛凛。 那几名站立在各自天翔兽上的人,身着一身银星长袍,姿态挺拔,他们正是望星楼培养而出的兽卫。 为首天翔师,身骑雄狮,缓缓来到映萤等人身边,他起身行了一礼,对此番唐突之举深表歉意。 而在其身后,陆怜生摇摇晃晃地从雄狮背上站起,他挠了挠头,问到:“学生来迟,可否参试?” 柳青黄笑脸相迎,忙将陆怜生接至脚下祥云,他仔细打量了番陆怜生,说到:“不愧是我桑院弟子,虽说昨日是惨胜,但今日仍能迎难而上,可谓勇气可嘉,值得赞赏。你小子够有排面的呀,竟让望星楼亲自派人接送,你这伤也一夜间痊愈,不知用上何等天材地宝。” “我家里与上官楼主有些交情,至于这几名兽卫,只是碰巧遇见罢了。”陆怜生说到,但实则哪是碰巧,这几名兽卫与望星楼一众探子可是苦寻一夜,谁料天亮后,这陆怜生竟大摇大摆走在街上。 柳青黄若有所思,这看似毫无背景的少年,实则是深藏不露呀…… 那几名兽卫降了高度,不敢凌驾在四名大人物上,但仍呈一字队列,静候一旁,等待陆怜生比试。 “那几个天上的银袍天翔师是何身份?” “这陆怜生是何人?怎有如此排面?” “我曾经听闻望星楼所养的兽卫,便是穿这银星长袍的呀!” “那这陆怜生可不得了呀!” 惠水河畔,一众看客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大宗弟子华丽登场,人们不过只是惊叹几句,毕竟那在意料之中。 但这看似身份平平,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此刻竟以如此高调方式登场,自然惹来了无数百姓猜测议论。 柳青黄亲自将陆怜生送至浮台,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到:“我虽不知你昨夜经历了什么,但能明显感受到你源辉激增,不过凡事量力而行,且不可像昨日那般如此不顾性命。” 陆怜生点了点头,恭送柳青黄离去。 如今他已成全场焦点,人们都翘首以盼,期待着他如昨日般带来精彩对局。 “想不到道友竟及时赶来,我还以为此战要不战而胜了呢。而且道友看似平平无奇,竟与那望星楼颇有关系,实在令人艳羡。”宋离玩味地说到,语气中略带妒意。 “在下也不想过多麻烦楼主,只是今日属实赶不及,这才闹出此等阵仗。”陆怜生说到。 宋离上下打量着陆怜生,看他只如昨日般配了一柄长剑,顿时嚣张说到:“不知道友可还记得我?我正是一考兽语时,花了几百两银子请你相助之人。你可真黑呀,坑走了一众考生大把银子。如今你也算是落到我手里,我必让你尝尝分筋错骨之痛。” 陆怜生一愣,望向当时提出建议的应东流,这家伙明明前一秒还在岸边观望,后一秒却又混入了人群。早知会遭至报复,当初便不该听信应东流,漫天要价。 只管赚不管活,长宁少爷应东流。 陆怜生长叹一声:“哎,想来之后几场,还能遇到报复的,春试恩怨便在春试上一概了清吧。” “你做梦呢!还妄想有之后几场!” 宋离说罢,手中铁剑已然出鞘,带着怨气刺向陆怜生。 他这一剑刺的尤为决绝,甚至丝毫未留防守余地,他坚信这一剑过后,便能分出胜负。 眼前之人是名天翔师,若在其唤出天翔兽前进攻,打他便如同砍瓜切菜。 陆怜生只是举起手中古剑,横挡在胸前,竟精准判断出了来剑落点,用剑鞘挡住了刺来剑尖,随后身形一扭,巧妙将力量卸去。 宋离惊异望向陆怜生,见其仍不唤出天翔兽,又挥一剑,却仍被陆怜生以剑鞘格挡。 陆怜生平静说到:“兄台,当日赚走你如此之多的银子,我心中确有几分歉意。实不相瞒,我的天翔兽重伤未愈,无法出战,因而今日只有我一人。” “好好好!难怪你那蓝鸟始终不曾唤出,既然你自报家门,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宋离说着便提剑再砍。 这是宋离的第三剑,竟提前被陆怜生判断出挥剑轨迹,侧身躲过,连剑鞘都未用上。 宋离瞳孔扩大,满脸难以置信,若说第一剑是巧合,第二剑是运气,可这第三剑又该如何解释,接连三剑竟皆未伤其分毫,让自己一个堂堂洞灵境的武师情何以堪。 宋离强装镇定,道:“有点意思,不过我先前这三剑未附上丝毫源辉,只是单纯剑招,就是怕出手过重,要了你性命。不过你既负隅顽抗,我便送你条死路!” 银亮源辉外泄而出,天翔师没有天翔兽便与凡人无异,在宋离眼中陆怜生已是一具尸体。 “云烟斩!” 陆怜生见状,手中古剑出鞘,眼前源辉化作的磅礴云烟,宛如大军压境。那暗藏杀机的一剑便隐于滚滚烟尘之中。可在陆怜生眼中,这用剑与源辉勾勒出的一切,好似透明一般,一招一式皆有迹可循。 驭云境之下,剑的轨迹都是相通的。这是陆怜生昨夜得出的结论。 剑影扫荡,浮台云烟一时间过眼消散,宋离这一斩气势威力直接消减大半,这是走地剑的其中一式,扫尘烟,可谓是这招云烟斩的克星,可惜剑法如何精妙,没有源辉加持仍不过尔尔。 迎面而来的这一斩还是无可避免,铁剑寒影已闪过陆怜生眼眸,这斩来的一剑轨迹无比清晰。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应对剑招,可此刻却无可奈何,因为他是天翔师,无法外放源辉便意味着,正面相抗不过落得个剑毁人亡的地步。 这一斩气势惊人,两岸看客已难以想象,接下去那陆怜生是血肉横飞还是一分为二。 剑去空悠,应对这一斩最好的一剑是剑去空悠!陆怜生脑中这一念头一闪而过,只是自身已来不及施剑。 嗖…… 那是飞剑划破空气的空鸣声,一道紫金的光芒如飞去流星,贯穿宋离右肩,生生打断了他即将挥下的一剑。 宋离随那光束,倒飞数丈,最后沉沉摔落惠水,随后,一柄长剑自行破水而出,乖巧落在陆怜生手中。 第76章 小胆洪希,大胆拜师 老马在岸边,眯着眼看着这一幕,见多识广的他也不免有些震惊。 那一剑除了是失传已久的剑去空悠外,关键是充满了源辉。 天翔师藏界内的源辉呈块状,不同于武师液体般流动的源辉,绝无可能外放而出,一时间老马对眼前少年充满了好奇。 顾西辞虽未看出那一剑所含源辉,却也惊讶于一名天翔师可做到这种地步,随即说到:“方才那扫尘烟,似乎不是你桑院剑招吧,还有那疾飞一剑,像是多年前逍遥剑客的剑去空悠。他一个天翔师竟会如此多的剑术,属实可疑。” 柳青黄没好气地说到:“可疑个屁,你就是舍不得那剑灵草。要我说那也是可惜,可惜这孩子不是个武师,否则必是剑道奇才!” 楼无言仔细回味着先前那一剑,他仍一言不发,但却不免诧异,纵使真是剑道奇才,也不该在这个年纪,学到那么多剑,学会那么多剑。 映萤瞧见自家大师兄神色凝重,凑到其耳边,低声说到:“师兄,我亦是捉摸不透那少年。只是师父始终未曾回信,也不知今日是否会现身,如若他老人家在场,我们还是事后亲自询问他的看法,总比现在自己瞎猜来的好。” 楼无言微微点头,目送那陆怜生在兽卫接带下离场。 不出所料的是,一落地面,陆怜生便受到了应东流与赵谦君的盘问。 他二人如那唱红脸与白脸的戏子,以截然不同的口吻,接连抛来诸多问题。 黑雾,密室,壁画,血水,悟道。陆怜生拣着几样要紧的回答,着重强调那神秘黑雾是如何威逼利诱,迫使自己随他离去的。 但同时也刻意省去了一些东西,例如飞来峰与笺札,昨夜具体所在何处以及如何悟道,皆被其以一概不知四字带过。 应东流并未察觉陆怜生异样,只是继续仔细盘问着那黑雾所行。 老马谄媚地笑着,凑到应东流身边试探性地问到:“少爷,也让老头子问个呗。” 应东流饶有趣味地说到:“老马,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也会对这小子感兴趣,本少爷倒想看看,你能问个什么新鲜玩意出来。” 陆怜生对眼前这位天下十绝,向来是无比尊敬,每每见面他,都会自觉朝他躬身行上一礼。 “马老前辈,还有何问题您尽管开口,晚辈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家伙,你最后那一招剑去空悠是如何使出的?” 老马目光深邃,直勾勾地盯着陆怜生,似乎是在告诉他,不想听到类似因为会用,所以使出这样的回答。 陆怜生自然不敢搪塞马不疾,如实回答道:“马老前辈,不管您信否,事实便是这一剑不是我使出的。方才我脑中只是闪过了剑去空悠这一念头,随后这剑像是活了一般,自己飞离出了我手,自行攻向那宋离。” 剑是死物,纵使在剑道大家手中磨砺地再有灵性,也不会自带源辉,更不会自行攻击。 老马拍了拍陆怜生的肩,道:“之后几场好好打,老头子我一定要看出其中门道。” 应东流与赵谦君随后同时上场,分别在甲乙两处浮台比试。 昨夜陆怜生也是亲自见那应东流观星悟道,不免好奇这家伙如今实力精进到了何种地步。 “陆公子……”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那微小的声音瞬间被嘈杂的人声掩盖,陆怜生循声望去,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人群之中,一名长相清秀,皮肤白嫩的少年艰难挤出,来到陆怜生面前,他深深埋着头,却又不时抬起眼皮扫向陆怜生。 “公子可还记得我?”那少年轻声询问到。 陆怜生自是对这个叫洪希的少年印象颇深,毕竟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小怯懦之人。 陆怜生捧起了洪希的面庞,鼓励道:“抬起头来做人,我说过你已胜过同龄许多人,不知你今日前来找我所为何事?” 他自知这少年脾性,需耐心引导,语气不可太重,不可有丝毫打击,以免挫掉他最后一丝勇气与自信。 洪希清澈明亮的目光紧紧盯着陆怜生,他鼓足勇气,坚定说到:“我观公子昨日春试拼命一战,颇有感悟,被公子迎难而上之精神打动。今日公子容光焕发,宛如脱胎换骨般,轻松潇洒获胜,更令我折服。记得您先前承诺,要花费一年亲自改变我,不知可还作数。” 似乎确有其事,只怪昨日看这少年明明身体健全,天赋不弱,却自卑懦弱到人人可欺的地步,这才一时嘴快,胡乱许下承诺,如今看来属实有些轻浮草率,不负责任。 陆怜生思索片刻,看着似乎比自己当年离家时还要单纯的洪希,觉得一年时间或许确实可以改变一人,他点了点头,那洪希脸上顿时绽开巨大笑容。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洪希兴奋说着,随即便欲下跪叩拜。陆怜生见状,连忙搀扶,对于此举,他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自己只是乐于助人,怎就发展到了拜师收徒的地步。 这平日里说话都胆怯的洪希,今日竟如此大胆,不由分说便要认个师父,简直判若两人。 “你莫要太过荒唐,我只不过是答应改改你怯懦的性情,远远谈不上什么师徒关系。” 这也许是洪希十几年来最大胆的一次,因为他知道,今日若是错过了这个人,往后也许再也遇不上能改变自己之人。 他对自己并无信心,认为一年时间难以大变,但若认了陆怜生做师父,终有一日,自己必能去除自卑懦弱的脾性。 二人举动,很快惹得四周人群侧目,无数目光投来,洪希一时脸颊通红,只感觉无比丢脸,连忙遁入人群离去。 今日的比试与先前略有不同,对那争取前三甲的考生而言,每一场都需速战速决。 一日之内,最多需历经五场,战至最后,又能保留下多少源辉。 赵谦君深谙此理,毫无保留,三剑便将人击落水中,他坚信自己能走到最后,也一定要走到最后。 在那夜闯入秦府,见到箜篌女,决心告别过去时,他萌生了暂别霆山的想法,想要拜入吕院长门下。 每场只出三剑,那么每场的源辉都能恢复圆满,最终决战之时,自己便仍能处于巅峰。 赵谦君认真了,人们这才意识到这位霆山少宗主,足以傲视三院所有天才。 值得一提的是,每每考生数量为单数时,便会有一名幸运儿轮空。 这第三轮恰有二十五名考生,便意味着有人能真正意义上不战而胜。 不知是巧合还是那些大人物刻意安排,这名轮空的幸运儿正是张阳。 于张阳而言,少一轮展现潇洒风姿,却实为不幸。 惠水上雷烟消散,赵谦君三剑奠定胜局,强悍之资已深入人心。 而应东流却陷入不小麻烦,他对上的是那龙剑阁的二师兄龙旭。 先前长青学院弟子,在那龙旭手中未撑过一招,属实是助长了西羌气焰。 现如今由于应东流刚刚破境,根基未稳,加之境界有差,全程被龙旭压制,难以寻得机会反击。 “我记得你昨日还是放源境界,今日竟已破境入洞灵了。不过修为提升太快未必是好事,我十岁引源开始修行,每日追寻师兄脚步,已苦修十年,方有今日境界。所修每一步都如老树盘根,无比扎实,你的境界虽说突飞猛进,但想来无比虚浮。”龙旭接连甩出无数剑气,从容说到,似在说教应东流一般。 源辉剑气如狂风骤雨般迎面扑来,剑气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出自龙剑阁法门传承,封锁了浮台上每一处气机。 曜星脱离应东流双手,竖直漂浮在身前,随后在应东流周身急速旋转起来。 刹那间,明光阵阵,剑气迸发,环绕旋转之际,已留下道道曜星残影。 落阳转,应东流所会四招晚照七式中的其中一式。 残阳落山,虽已步入垂暮之际,但炎赫阳乌终是世间最炽热壮观的存在,此剑承落阳将坠其辉仍曜之意,以剑做落阳,环于周身,落阳护身又岂容人间剑招击破。 那如铺天巨网般,交织而成的细密剑气,在那道旋转光辉面前顷刻化为灰烬。 龙旭见状接连又出数招,那出自龙剑阁的精妙剑招,如今却奈何不得应东流身边环绕的数十道剑影。 他调整气机,猛然间一跃而起,身形径直朝前冲出去,整个身子横浮于空中。 你应东流的晚照七式虽说玄妙,但我龙剑阁的龙吟剑诀亦不落下风。 铁剑直指落阳转,那飞腾而起之姿宛若穿云破雨之游龙。 数十道剑影在应东流周身旋转,但事实上,真正护身的剑始终还是那柄曜星,剑影间隔之空隙便是如今这一招最大的破绽。 那护身光阳仿佛遭至剧烈冲击一般,在深深凹陷的一瞬过后,化作万千源辉碎屑,漂浮空中。 而龙旭这一剑深深扎入了应东流胸口。 第77章 星逝、断臂、再战 应东流源辉聚于掌心,强行轰向龙旭,龙旭已达目的,深知眼前之人不过是强弩之末,自然不愿与他硬抗,随即抽剑飞身跃至浮台另一侧。 汩汩鲜血从应东流胸口涌出,面对境界在自己之上,并且身怀大宗传承的对手,果真有些棘手。 “你那晚照七式如今拢共也就会四式吧,先前在鸡鸣崖上以及昨日春试,我都已经见得差不多了,自然早有防备。你若再无额外招数,我劝你还是趁早认输,以免落得个残废。”龙旭嚣张说到。 应东流怒火蹿起,极其不爽,向来只有自己羞辱别人,哪轮得到这个西羌猴子羞辱自己。 “少爷要残废了,老头子我灭了你整个龙剑阁!” 岸边,老马的极具威严与底气的声音传来,正当众人纳罕这身形佝偻矮小,其貌不扬的老者怎敢喊出如此挑衅之话时,龙旭连忙熄灭了自己那嚣张的气焰。 百姓们或许不知道,但当日在鸡鸣崖上的每个人可都清楚看到了,这老者乃是当世十绝之一,剑出光阴,马不疾。 龙旭压低了声音,道:“你也就会用马老前辈撑腰,说起来他还是我西羌人,也不知为何愿意与你厮混。” 应东流压抑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曜星直冲天际,在浮台上空大放金光,万千金线倾泻而下,汇聚成垂天金瀑,冲撒向龙旭。 如此声势浩大的一招,龙旭当然印象深刻,这正是当日在鸡鸣崖上,同时对敌三十名考生时,所施展的金阳瀑。 放源上境时的金阳瀑便有如此威力,如今这招在洞灵境施展而出,威力只会远胜先前。 龙旭高举铁剑,随后掀起搅动风云之势,大量源辉喷涌而出,那流动的源辉随剑搅动后,竟化作了一片十丈宽的巨型龙鳞,覆盖在惠水上空。 金瀑冲泄在那源辉龙鳞之上,顿时如惊涛拍岸般,向外四溅而出。金阳瀑虽说刚柔并济,但若在至刚至硬的剑化龙鳞前,不过也只能力量四散而开,化作道道金线,沿龙鳞边缘滑落。 “我猜你很不爽吧,手段层出却拿我无可奈何。” “我只是很急,急着打烂你的狗头!” 龙旭嘲讽一笑,想着宏国人的嘴都是这般硬吗?又弱又爱叫。 “我虽说源辉还算充裕,但之后还有几场硬仗要打,便不陪你浪费时间了。”龙旭说罢,紧握铁剑,已欲施展龙吟剑诀。 银色游龙附于剑身,随后震耳欲聋的龙吟响彻惠水河畔,龙旭似乎已经在宣告这场比试的胜利,在嘲笑宏国考生的无能。 嘭! 宛若彗星陨落的一剑,生生砸向龙头,剧烈的光芒闪过众人眼前。那昂首的巨龙身形猛地一滞,下一刻,那高抬的龙头轰的炸开。 曜星真的化作了极其耀眼的流星,从龙头冲至龙尾,瞬息间将整条游龙砸至虚无。 龙吟剑诀被破,龙旭径直对上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此剑之快,出乎意料,难以想象这样的剑速出自洞灵境之手,他来不及惊叹,甚至来不及施展其余剑招抵挡,这飞来一剑已险些将他冲出浮台。 好在这强大冲击,纯以速度相撑,并非附着的源辉本身强大。 龙旭怒吼一声,浑身源辉暴涨,那周身溢出的庞大源辉已远超洞灵中境所能释放的极限,他在不施任何剑招的前提下竟生生硬接这一剑。 曜星剑尾似乎托着星之璀璨,坠入惠水深处,而浮台之上只留下了一阵血雾。 这一剑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岸看客还未看清局势,只见应东流藏界源辉枯竭,下一刻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昏倒在浮台上。 龙旭目光呆滞,静静站立在浮台上,他的脚下,大量鲜血与浮台上的惠水交融一片,看着尤为渗人。 更令众人一阵胆寒的是,此刻龙旭的左臂,只剩下一块残破的沾着污血的衣袖,随风飘着,而那被斩断的手臂已随曜星沉入水中。 龙旭胜了,却胜的极其凄惨,哪怕宏国人并不待见这群西羌剑客,此刻也不便嘲讽什么,毕竟他们也是风华正茂的青年。 老马亲眼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热泪盈眶,少爷竟在自己未曾指导,并且只演示过一次的情况下,窥得了星逝剑诀法门,学到了这世间最快、最高深剑诀的一两分真意。 这比所谓的春试输赢,不知重要多少。 二人被各自带下浮台,祥云上的四名考官并未多说什么,只要没有性命之忧,春试便照常进行,甚至连停顿也不会有。 温室里养了十几年的花,总要在这几天体会一下狂风骤雨,方知真实人间。 天锦绸庄的仆役连忙将应东流扶到竹榻上,他们早早准备好了恢复源辉的珍贵药物,几人忙手忙脚,服侍着自家少爷,也让老马省了不少功夫。 应东流微微抬了抬眼皮,昏迷前他自知龙旭未倒,也猜到了比试结果,不免有些难以接受。 自己竭尽全力,却仍落败,天才不该能随意越境取胜吗?怎轮到自己这个日日被老马吹捧的天才,便这般艰难。 “醒了就别睡了,那龙旭最后入了洞灵上境,这才能硬接你那一剑。想来是早已突破,只是先前一直藏拙罢了,输给他不算丢人,你不还斩了他一臂吗?说起来还是他比较吃亏。”陆怜生在应东流耳边说到。 应东流强撑起身子,道:“本少爷要你说,若非那一剑本少爷突然感悟,施展不熟,洞灵上境也要乖乖臣服。” 陆怜生自然不好驳了应东流的面子,只是笑着连声应和。 “替本少爷走到最后,本少爷的陪读若成了春试榜首,说出去我也有些面子。” 最开始自己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看看在春试上能否见到吕院长,请求他医治自身怪病。后来自己撑到了第三考的第二轮比试,已感觉到了极限,却观笺悟道寻得转机。 如今自己身为一名天翔师却连天翔兽都不在身边,也不知能再撑几轮。 陆怜生在两岸不停观望,始终未曾寻得仙风道骨之人。 院长大人,您在否? 晋升人数不断减少,加之三处浮台同时比试,春试的节奏极快地推动着,转眼又至第四轮。 “下一场,霆山赵谦君对战长青学院王湖。” 这样的比试似乎早已没有悬念,在赵谦君全力三剑过后,这名洞灵境的长青考生也唯有落败。 人们大多也猜到了前五名都是何人,三名洞灵上境,身骑炎凰的焚阳骄子与那雪莲宗的苏姓少女。三甲与榜首的竞争大概也会在这五人中产生,至于其余人等多不过是陪跑罢了。 龙剑阁众人围着重伤的龙旭,关心着这位二师兄的伤势,随行长老将左臂鲜血止住。惠水虽鲜起波澜,水面平静,但水底却深不可测。 曜星与那断臂一同坠落水中,剑可在老马一念之间飞出,断臂却可能永远沉入那深不见底的水中。 “不如算了吧,你三师弟也晋级了,他至少还能再撑一轮。”随行长老说到。 龙旭目光坚毅,道:“长老我并无大碍,我等千里迢迢远赴上京,说是打那宏国人的脸面。但实则是来进行师父的测试,新一届收入的小师弟们各个天赋异禀,此次春试我等若无人入前三甲,恐怕便会遭至师父冷眼,失去阁中修行资源。” 那长老愁眉紧锁,道:“哎,话虽如此,可如今你痛失一臂,又如何入那三甲之列?” 龙剑阁的师兄弟们纷纷望向龙旭,他们这一代从小便被师父收养,同吃同住,艰苦修行,情同手足,随即劝说龙旭放弃,毕竟往后几轮比试,对手皆不可小觑。 龙旭淡然一笑,道:“各位师兄弟,我心意已决。龙剑阁自封小西羌剑阁,正是因为阁内修行者皆为同辈英才,但也正因如此每年都有不少天赋不足的师兄弟被剔除,我虽断一臂,却是实实在在的洞灵上境,不见得一定无缘三甲,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一人被逐出宗门。” 大师兄龙惊羽在一旁漠然看着龙旭,他对自家这位二师弟深感无奈,多年来他竟还以一己之力,与龙剑阁弱肉强食的规则抗衡。 自己虽然在第二考时便落败,但身为阁内天赋最高之人,自然不会受到过多责罚。同理,同为洞灵上境的龙旭,根本不必为身后的师弟们拼命。 “师弟,愚蠢啊。”龙惊羽摇了摇头,喃喃到。 祥云上,映萤再次开口道:“下一场,龙剑阁龙旭对战桑院陆怜生。” 陆怜生淡淡一笑,对着应东流说到:“真是冤家路窄啊。” 应东流道:“真要说那也是我的冤家,关你屁事。” 陆怜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提着手中那柄古剑,走出了茶肆,挤入了人群,如果没有兽卫接送的话,他甚至还需请沿岸船家,撑舟渡送。 “替本少爷赢回来!”应东流朝那背影大喊一声,也不知那书呆子听见否。 第78章 雨霖铃 残破的衣袖仍随风飘着,龙旭平静地站在浮台,心境似乎一片淡然。 陆怜生望着眼前对手,顿时肃然起敬,他虽是西羌人,但敬佩不分国界,就像陆怜生同样敬佩自西羌而来的马老前辈一样。 “我看你似乎与那应东流交好,如此一来我这断臂之仇,便先由你身上讨来吧。”龙旭语气冰冷地说到。 陆怜生自是以礼为先,躬身行了一礼后,道:“在下陆怜生,确与应东流交情匪浅,阁下虽言辞犀利,但在下能感受到阁下并非阴狠之人。” 龙旭冷哼一声,他对宏国人印象并不好,这些人看似文质彬彬,民风淳朴,但实则大多数人都是虚伪至极。 西羌不重礼教,更不崇经文,讲究的是武力至上,随后便是回归本心,纵使是当个光明正大的真小人,也比做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好。 龙旭不喜欢婆婆妈妈,被礼教拘束,还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在他眼中陆怜生已然占了大半,因此他对其有些厌恶。 惠水的微波在二人无声的对峙中起伏,平静却暗藏肃杀之意,一人在积攒源辉,而另一人则在积攒剑意。 龙旭单手抽出腰间长剑,那剑身刻有龙头鱼身纹路,呈张口吞脊状,看起来尤为古典精致,显然与之前龙旭所用寻常铁剑不同。 这是龙剑阁其中一件镇阁之宝,九子龙剑中的其中一柄名剑,螭吻。 这龙子九剑只有阁内德高望重的长老才配持有,而此次春试随行而来的长老恰好配有其中一柄,如今也是暂时借予龙旭。 螭吻,好剑。陆怜生暗暗想到,下一刻他手中古剑也随即出鞘。 龙旭化作一道光影,径直冲向陆怜生,他很确定陆怜生仍是一名天翔师,在毫无源辉,肉体羸弱的情况下,压死他的出剑空间,令他无法发挥剑术技巧,便能轻易战胜他。 铁剑交锋,爆发出刺耳的轰鸣。 螭吻死死压着那柄紫金古剑,点点火星不时在两剑中迸出。 龙旭的眼神透露着惊异,眼前这名毫无源辉之人,竟选择硬生生与自己相抗,并且在这全力一剑下撑住了。 陆怜生双手举剑,艰难抵挡着逐渐压向身体的螭吻,他双脚硬撑地面,浑身肌肉发力,手腕处青筋暴起。 这是极其质朴的一次交锋,二人都并未施展任何剑招,但陆怜生却用肉身力量,实实在在挡下了洞灵上境的全力一剑。 磅礴的源辉如海浪般,从龙旭身上一阵阵荡开,搅得惠水波澜起伏。 他已彻底释放全部源辉,只属于洞灵上境的精纯源辉,大量攀附在螭吻之上,随着龙旭大喝一声,更大的重量如山峦巨石般压覆在陆怜生身上。 许久的发力与僵持,令陆怜生四肢颤抖,他收剑向后一撤,避开螭吻劈砍,但这一剑随后从他面前直直落下,竖直划向胸口。 龙旭似是料准陆怜生将后撤一般,仅在螭吻剑锋触及陆怜生胸口的那一刻,剑身源辉瞬息间汇聚至剑尖, 随后爆射而出。 胸前衣物在那恐怖源辉下,顷刻间被撕烂,随即便是那从未锻炼过的肉身,溅出一抹嫣殷红。 陆怜生捂着胸前那道细微伤口,虽有丝丝鲜血溢出,但伤口并不深,更令其震惊的是,很快伤口便结了痂,连那些许痛感也逐渐消失。 龙旭吃惊望着这一幕,方才那剑可是他的要命之剑。 天翔师不比武师,他们往往肉体脆弱,挨上那源辉汇聚的一剑,轻则伤及肺腑,血溅三尺,重则失血过多,当场毙命。 但眼前之人,明明没有如武师一般经受过任何严酷的训练,为何伤势如此之轻。 陆怜生已然意识到,仅仅一夜,自己不仅参悟剑道,肉身也如脱胎换骨一般。 先前便察觉到自己出剑迅疾,力量刚猛,早已今非昔比,本还猜测是领悟剑道后的裨益,现在想来原是自身肉身强横。 “你与那应东流一夜之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境界突飞猛进不说,如今你连肉身强度都这般非比寻常,这不公平!”龙旭满眼敌意,怒吼到。 陆怜生望着已然愈合的伤口,道:“我也是如今才发觉自己肉身非凡,想来已足以媲美揽山境的炼体武师,也正因如今肉身强大,才让我能在毫无源辉的情况下,施展出众多剑招。至于为何是我得到这奇妙的机缘,我比你更想知道。” 不可否认,陆怜生如今这暴涨的实力,确实都拜那团黑雾所赐,但代价便是在他那盘迷雾重重的棋局中,做枚棋子。 人总是惧怕未知的,在那黑雾所言的棋局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陆怜生甚至无法想到,帮助自己破境,究竟能为那黑雾带去什么利益。 龙旭一甩手中之剑,冷冷说到:“也罢,人生千万活法,自然也有千万机缘,你我命运各不相同,我也无需怨天尤人,先前是我小看你了,不知接下来你可准备好,迎接我龙剑阁精妙剑招的洗礼了?” 话音刚落,惠水上空的水汽竟被龙旭外放而出的源辉裹挟,潮湿的气息在他行剑过后,汇聚在螭吻剑身之上。 民间传闻,大灾干旱之年,便是龙神在天际之间,大展神威,行云布雨。 龙剑阁承龙神意志,创有一祈雨法门,西羌地广人稀,沙海广布,气候干旱,不少地区都乞求龙剑阁施恩,请阁内龙神门徒降雨。 很多年前,在那片干旱荒芜的村庄中,一个于濒死之际沐浴甘霖的孩童,发誓要学会这一法门,并将其练至极致。 空中并无阴云,自然也无降雨征兆,但此刻方寸浮台之间,空气却潮到极其湿润的地步,陆怜生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很快便挂上了点点水珠。 龙剑阁长老喃喃道:“这行剑方法倒像我龙剑阁的祈雨法门,不过这功法阁内放源上境的弟子皆能学会,算不得什么稀奇,而且也毫无伤害呀。” 其中一名弟子眉目飞舞,兴奋道:“长老,二师兄曾经跟我们说过,阁内最强的剑术并非龙吟剑诀,而是这祈雨剑舞。” 长老眉头微蹙,不知龙旭何故会有此种想法,只是静待他的祈雨剑舞究竟有何惊艳之处。 陆怜生感受到那龙旭全力施展的源辉,深知此招若成,必然不凡,当即便欲提剑冲上厮杀。 不过迈出一步之余,却顿时感觉寸步难行,浑身沾染的水珠,似与周遭空中漂浮的水汽相连,每行一步,都宛如置身于惊涛相阻。 “我生于西羌一个干旱村庄,自小被阁主收养,入阁后第一件事便是求学阁中祈雨剑舞。几年后,我终是学会了这降雨手段,但当初的那个村庄却已掩埋在风沙之中。那一刻我意识到,救人剑毫无意义,不如改练杀人剑。于是,我将这最精通的剑招改良,希望有朝一日龙剑阁的最强剑招,会是我龙旭创造的!”龙旭自顾自说着,显得愈发激动。 陆怜生昂首望着龙旭,他能感受到眼前之人不仅心怀理想,而且背负着沉重的担子,这些都是他必胜的理由。 一时间,陆怜生发现到自己心境远不如他,这很可能意味着自己将要惨败。 水汽的牵制令陆怜生无法挥出一剑,自然也施展不出任何巧妙剑招。 除非剑自己会动,而且是足以突破这水汽牢笼的暴动。 此剑可否再去空悠? 陆怜生想至此处,意念愈发强烈,手中古剑随之开始剧烈颤抖,剑上的水珠,顺着光滑的剑身滴滴滑落。 刹那间,古剑爆发出耀眼光芒,脱离陆怜生右手,飞刺向龙旭。 剑尾拖曳着无数水珠,在无形的阻力中,飞掠向前。 空中的水汽凝结,化作了一道道循环流动的水御之门,拦在龙旭面前。 剑尖刺入水门中,在短暂的停滞后,整柄穿入门中,紧接着第一道水御之门传来剧烈的爆炸,漫天的水花散落浮台。 但门后还有门,而且一道比一道宽厚。古剑在连破三门后,刺入第四道水门表面时,已出现了明显的停顿,在肉眼可见的凹陷持续片刻后,才再次破门而去。 第五道御水之门是龙旭面前的最后一道,也是含水量最为惊人的一道。 先前那一往无前的古剑,再刺入这最后一道水门时,突然卸去了力量,这充满灵性的古剑,仿佛如寻常铁剑一般,漂浮在水门之中。 这一剑太慢,不知几息过去,还未伤敌,又如何空悠? 古剑脱手后,仿佛已不由陆怜生掌控,他不是武师,甚至连外放源辉取回古剑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在晶莹的水流中打转。 龙旭收剑调息,片刻后再起剑舞,不过此次挥剑,却能明显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刚猛与凌厉。 如今本就在惠水之上,水汽旺盛,他所施之剑占地利优势,威力发挥到了最大。 “我这改进后自创之剑,分阴柔守剑与阳刚攻剑,合剑后,名曰雨霖铃!” 水门依旧,古剑仍囚,但惊变的是,浮台上的水汽化作万千钢针,随螭吻剑的舞动,从四面八方刺向陆怜生。 即使是在百兽精血中浸泡过的强横肉身,也难以抵挡这苦心孤诣所创出的剑招。 密集的针雨如有凿穿山川之势一般,甩落在陆怜生身上,衣物上很快出现了成百上千的细小破洞,而那钢筋铁骨般的肉身,也在一阵艰难抵挡后,被针雨刺破。 沉闷的呻吟从陆怜生口中传出,针雨倾盆,从上空压下,逼得陆怜生半跪在地,身上的伤口愈发增多,血液裹着水珠染红了大片残破的衣物。 第79章 紫芒连天,剑灵暗现 映萤望向楼无言,感叹道:“龙剑阁这一辈不简单啊,竟出了个剑道天才,洞灵上境便自创剑招。” 柳青黄满脸忧愁道:“映萤姑娘您可别感叹了,照这情形下去,我桑院弟子可要输了,我宏国考生可要输了。” 映萤莞尔一笑,道:“柳院长不必自扰,您不是一直对这陆怜生有十足的自信吗?” 柳青黄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只希望陆怜生莫要有性命之忧,否则雪莲宗那一位,不知要把春试搅得如何天翻地覆。 陆怜生痛苦地顶着针雨,艰难抬头,望向了那落于水中的古剑。 除那柄剑外,他自身毫无倚仗,只是强烈希望那柄还能自己动起来。 下一刻,那漂转在水中的古剑似是产生了某种回应,轻微震颤。陆怜生死死盯着古剑,仿佛在用意念告诉它,逆着水流旋转,逆着水流快速的旋转! 龙旭面前那扇巨大的水门,内部宛如遭受割裂一般,透过水体表面,能看到水中那柄紫金古剑,再次活了过来,并且逆着循环的水波,急速在水门中划动。 片刻后,御水之门在古剑搅动下,土崩瓦解,化作大片清流,冲入惠水之中。 而那古剑破水而出,直冲龙旭,好在龙旭早有防备,螭吻携惊涛水势将古剑一招挑飞。 见情形不妙,龙旭已不想再过多拖延,加重了针雨攻势,每二十道细微针雨汇作一道水钉,生生刺入陆怜生四肢。 “斜阳转!” 古剑飞回陆怜生手,随后陆怜生手执古剑模拟斜阳转转式,暂时挡下了这恐怖水钉。 水汽不再如先前那般旺盛,阻力也逐渐减小,陆怜生已可勉强进行一些行动。 龙旭冷汗直流,大口喘着粗气,右手螭吻剑止不住地颤抖,意识也略微有些模糊。 他刚断一臂,本就身受重伤,登台而战不过是强撑罢了。 如今施展威力如此磅礴的剑招,每挥一剑,都是在透支虚弱的身体。 我是洞灵上境,我还有源辉。龙旭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念,但断臂处伤口的痛感愈发清晰强烈,汩汩鲜血从包扎的白色绷带中溢出。 岚羽不在,如今战斗皆由陆怜生自己亲自上场,每一次交锋都需自己拼尽全力,因此当陆怜生对敌的压力减轻了些,很快便也感受到燃血的不适。 他同样需尽快结束战斗,以防燃血症状加剧。 龙旭稳了稳身形,加重了源辉的释放,空中水汽再次限制住了陆怜生的行动。 “我这辈子只为同门那几个师兄弟而活,谁让他们不好过,我便让谁不好过。除非我自己撑不住倒下了,不然你破不了我的雨霖铃。”龙旭说着,再度掀起了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水针。 陆怜生浑身有众多伤口,虽说如今肉身强悍,但并不代表可以忽视这些伤。 他刚欲抬剑,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令其施展的剑招中断,若再被雨霖铃洗礼一次,恐怕这身躯体便真的会千疮百孔。 “你真的很有灵性,如果你听得见的话,请替我一战!”陆怜生对着手中古剑,自言自语地说到。 紫金色的光芒刹那间笼罩了整座浮台,朝着惠水以及两岸照射而过。 陆怜生看见了这柄古剑漂浮到自己面前,随后在光芒之中,化作一道人形。 它的身形宛如成年男子一般,但深紫的瞳眸,关节处凸起的剑骨,以及手臂处长出的两柄长剑,却与真人毫无相似之处。 水汽尽散,而那控制水汽的庞大源辉也随之消散。 人们勉强抬起眼皮,却看到浮台仍被那紫金光芒笼罩,并且两岸看客也明显感受到,先前空中的潮湿感消失了。 这紫金光芒并无太强烈的刺激,与那片黑瓦所放之光相比,并不算什么。 因而祥云上的四名考官,以及两岸所有洞灵境及以上的修行者,可是在光芒中看得尤为真切。 雨霖铃在这场春试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后,如今已然停了下来。 那似人非人,宛如剑灵般的生物,漂浮在空中,它紫眸微微一动,便纵身飞掠至龙旭身前,双臂上附着的两柄长剑,在一阵劲急的挥舞后,驱散了阻碍的水汽,直指龙旭面门。 剑成精了?望着刹那间刺向自己的生物,龙旭心中一惊。 但那生物突然搅动而起的剑气,确实破坏了浮台水汽的循环,此刻龙旭竟连凝出水门抵挡都无法做到。 那人形剑身的生灵只一刺,颇有点到为止的意味,毕竟修行者的肉身与它这种生灵相比,太过弱小。 长剑刺破衣物,却并未刺破血肉,这一剑突然如刺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一般,止在了龙旭身前。 透过衣物能看到,此刻龙旭身怀一件粼光闪闪的保甲。 这件龙鳞宝甲是龙旭最后的底牌,上台前,长老不仅借予了他螭吻剑,更是将此甲给了防身,身怀两件宝物,便意味着他势必要争胜。 龙旭先前还幻想着挺入第五场后,靠此甲逆风翻盘,不料竟在此刻便被逼得亮了相。 那人形剑身的生灵,似乎意识到了不对,接连全力挥砍数下。 螭吻剑横于龙旭身前,他尽力接下数剑,但仍有几次没有防备到,好在这生灵全力出剑,依然无法破开宝甲分毫。 龙鳞宝甲已大半显露出来,此甲取自一头龙类天翔兽的鳞片,仅一块鳞片煅炼出的宝甲,便足以应对洞灵上境的大半攻击。 而龙旭能明显感受到,眼前的奇异生灵,大抵只有洞灵初境的战力,龙鳞宝甲几乎能免疫它的全部攻击。 龙旭手握螭吻,咆哮着再度发力,仅剩源辉聚于剑身,他挺起半跪的身子,向前横斩一剑。这是他全力的一剑,也是最后的一剑。 低沉的龙吟再次响彻惠水河畔,不知又是龙吟剑诀中的哪一式,只见这次的游龙盘旋着身躯,游荡在浮台每个角落。 游龙张牙舞爪,气势不输先前任何一次龙吟剑诀,似在抬爪摆尾间便能将陆怜生轻易抹杀。 那人形剑身的生灵,迅速掠至陆怜生身侧,高举双剑,将那游来的银龙斩做两段。 龙吟消散,紫芒退去,胜负揭晓。 龙旭败了,但事实上是败于力竭,败于重伤。最后的龙吟剑诀看似气势磅礴,实则内里已如风中残烛,就像挥剑者自己一般。 他以龙吟剑诀嚣张开场,一招制敌,最终也以龙吟剑诀遗憾落幕。 神秘生灵再次化作那柄古剑,落在陆怜生手中。 人们看到陆怜生强撑着身子,走到了龙旭面前,刚欲扶他,却遭至龙旭攻击,但来剑攻势迟缓,被陆怜生轻易避过。 “我没败!除先前断臂之伤,你手段层出都未伤我分毫,我有龙鳞宝甲护身,你根本伤不了我,也赢不了我!”龙旭声音颤抖,但仍大吼道。 古剑轻轻搭在了龙旭脖颈,那正是宝甲并未护及之地。 陆怜生沉默片刻,似乎在用这无声的回答告诉龙旭结果。 “兄台,你已令在下极度钦佩,何必如此执着?”陆怜生收剑入鞘,随即说到。 “执着?我若不执着,下一个被赶出阁的,或许就是我情同手足的某个师弟,你让我如何不执着?”龙旭的语气中似乎带着深深的责备。 随着映萤宣布本场比试的结果,龙剑阁的师弟们纷纷跃至浮台,接走了这位他们敬爱的二师兄。 龙旭回头望向陆怜生,语气冰冷说到:“我察觉不到你必胜的信念,令你坚持下去的似乎只是你的性格罢了。凡事若无什么必胜的理由,我想你都走不到最后,逆风而行时,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强大的东西,在背后推着。” 陆怜生若有所思,曾经在北峙城,自己是最爱讲道理的那个,但如今他听了很多别人的道理,不论是赵谦君的那句只是花期未至罢了,还是龙旭的话,他才发现世间的道理从来不会被一个人理解完。 那么我背后的助力又会是什么呢? 他从陈述者,变成了倾听者,现在又成了思想者。 陆怜生怔怔出神,直到应东流在岸边大喊了一句“傻子,别装死”,这才令陆怜生回过神来。 陆怜生满身血污回到茶肆里,不出意料免不了应东流一阵数落,甚至不时冒出废物软蛋等言辞,污染双耳清白。 破烂的衣物在换下后,被应东流随手丢出,伤口处的血液虽已凝固,可这密集的窟窿,看起来仍有些触目惊心。 “如今这是身怀钢筋铁骨了呀,被打成这样都能站着,昨夜机缘属实是不小。”应东流说着,随意将大量名贵药粉,泼洒在陆怜生身上。 药粉渗入伤口,但更多的是洒落在地。 陆怜生咬着牙,将这如同不要钱的宝药,在身上抹匀,随即说到:“哪有把这名药当豆子撒的,你这也太铺张浪费了。” “你爱涂不涂!” 第80章 挥袖间,滔滔惠水化墨河 春试终究是宏国人的主场,如今在场的三名洞灵上境,皆是宏国考生。 随着西羌一众高手陆续落败,有望威胁那三甲之位的异国人,大概也只剩下那名深不可测的苏姓少女。 虽说春试禁开赌盘,但不妨两岸看客私下设置赌局,就如柳青黄与顾西辞一般。如今在百姓口中,讨论最为激烈的便是榜首会花落谁家。 “我看好长青学院的莫听雨,他是洞灵上境,而且行事沉稳。” “我就看好那霆山少宗主,他也是洞灵上境,甚至可能已是洞灵巅峰,还有一身不俗剑道。” “尔等就是肤浅,若论境界、剑道,当居首位的应该是那德剑宗大弟子,靳西川。听闻那龙剑阁的大弟子之所以未上场,便是因为第二考时输给了他。” 大多看客看好的无非便是这三名宏国翘楚,当然真到下赌押注时,苏姓少女仍占了不小比例。 口不服,心服。 虽说不能在开战前便灭了自家威风,但人们自然也不太乐意与银子过不去。 至于撑至第五场的其余几人,人们大多并未看好,也无人相押。 在百姓们固有的观念中,到了洞灵上境这样的层次,对手已很难越境胜敌。 “你也去凑热闹了?”应东流望着从人群中归来的陆怜生问到。 “别忘了我家是开赌馆的。”陆怜生幽幽说到。 “这么说你很会赌嘛,你别以为压了那婆娘就十拿九稳了,小心最后赔个血本无归。”应东流起身指着陆怜生鼻子说到。 “我押了十两,因为只是私下开设的小赌局,所以单人赌额最多十两。不过我压的是我自己。”陆怜生淡淡一笑,随即说到。 应东流惊得瞳孔放大,想着这呆子不该是如此自信之人,确切的说简直就是盲目自信。 如今还在场的几人中,最无可能挺进下一轮的便是他,更别说取得榜首。 “人才,你自求多福,我静待你夺魁。”应东流取笑道。 一名身穿泼墨白衫的青年,夹带一木板,跃至浮台,他将那与人其高的木板立于身侧,随后把板中信息对向两岸看客。 紧接着如前几场登台时那般,大声吆喝起板上内容。 “瞧一瞧,看一看嘞!墨宝斋亲产精品笔墨纸砚,限时发售,三日内前往城北墨宝屋,狼毫羊毫一律二十文,淮阳生宣五十文一刀。” 青年卖力吆喝着,先前他便惹得两岸看客注意,如此一来,宣扬自家笔墨的目的也算达成。 墨宝斋乃是修行界最多文人汇集之地,不论你是吟风弄月之徒,还是志向不得之辈,但凡胸怀浩然文墨,皆可入斋。 当然天下文人骚客,大抵都是一个穷酸样,哪怕有修行者身份加持,大多仍是一穷二白。 文人一多,开销一大,斋中难免不景气。 万般无奈之下,还是学了那商贾之道,在上京城北,开设了一处墨宝屋,专卖斋中产出的文房四宝,以供斋内支出。 他们可以高喊人穷志不短,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同样不妨碍秉持行业无贵贱的理念。 柳青黄看着台上青年,不禁打趣道:“这墨宝斋的人还真有意思,每次还没叫他,便早早跳上浮台吆喝了。这哪像学富五车的书生,倒像是沾染一身市井气的贩夫走卒。” 宏院院长顾西辞说到:“墨宝斋只派了此人一人前来,从先前比试来看,也足见此子不凡。对上他的是你桑院那陆怜生吧,柳院长还真笑得出来呀。” 柳青黄摩挲着下颚,喃喃到:“哎呀,如今这是已欠了我几株剑灵草了呀?” “下一场,桑院陆怜生对战墨宝斋景文景。” 陆怜生撑舟而至,缓缓踏上浮台,他虽已意识到以如今体魄,也可一跃数丈飞至浮台,但遍体伤痕却不允许有什么剧烈运动。 自己还是那个只能走走停停的少年,一切似乎变了,又好像没变。 景文景饶有兴致地看着陆怜生,他笑容和煦,宛如早春里荡漾的云烟。 望着这样一个看似温文尔雅的青年,陆怜生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敌意,只觉得尤为舒心。得知其来自墨宝斋,陆怜生更是觉得眼前之人乃是同道中人。 天下文人一家亲! 景文景收了收笑意,说到: “兄台运气似乎很是不错,接连遇到的对手不是境界低微,就是身负重伤。就算此刻,你与我对敌,也是捡了个最大的便宜,毕竟如今在场考生中数我最不擅斗。” “景兄自谦了,能战至此刻,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兄台这是也顺道称赞了自己呀,想来对此战信心十足。” “景兄莫要打趣,你这般说可又抬举我了。对了,话说我与墨宝斋还有些缘分。去年入京途中,曾见过你们墨宝斋的功法与法器。” “请兄台细细道来。” 其余两处浮台,在简单行礼后,已展开激战。 唯有这二人所在浮台,画风清奇,尤为和谐,毫无硝烟弥漫之味,二人言辞有礼,你一言我一语在这本该比试的浮台上,畅聊了起来。 应东流远远望着二人,心中只感觉翻起一阵恶心,他对一旁马不疾说到:“这俩不有病吗?你客气一句我客气一句,还打个屁啊!果然不能让读书的凑在一起,太膈应人了,老马你说对吧。” 老马接连点头,这次他可不是奉承,那是真觉得这二人有病。 “景兄言语幽默风趣,想来在斋中人缘极佳。” “谈不上极佳,不过是几名拜倒在我人格魅力之下的师弟罢了。” 二人谈的尤为尽兴,一时间已然忘乎所以,直到祥云上顾西辞威严发话,这才将二人思绪拉回。 景文景瞥了眼云上的顾西辞,对这名宏院院长的好感降至了冰点。 人生能得几回聊,此聊乃是指极其投缘的畅聊,可遇不可求呀,如今却因这世俗规矩的束缚,被迫终止,属实可惜。 陆怜生拔剑出鞘,直面景文景,道:“景兄,方才你我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此战过后,你我再畅聊一番。” 景文景浅叹一口气,道:“如此,便先战吧。” 景文景退至浮台边缘,袖口一挥,从中甩出一点浓墨。墨汁沉入惠水,紧接着如翻涌云海般四散而开,迅速与惠水相融。 转眼间,大片的惠水化作一望无际的黑水,那点浓墨似乎是将人们目之所及的惠水,尽数吞没。 景文景只是放出丝丝源辉,竟遍及了满河的黑水,如今这片宽阔的水域皆由他掌握。 他掌心朝上,轻抬右臂,刹那间,浮台四周的黑水变得狂躁无比,其身后数丈惊涛宛如山林猛兽般,高高蹿起,似乎随时便要扑下,将人吞噬殆尽。 这是深沉的黑,狂暴的黑,透露着窒息之感的黑…… “此墨名为瀚渊墨,一点便能染尽方圆十里水域。城北墨宝屋限时发售,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需千两白银,便能掌控一方水域,物超所值。”景文景变化着黑水形态,向着两岸看客叫卖到。 见两岸看客啧啧称奇,景文景大袖一挥,身后已窜至十丈的黑水,携排山倒海之势拍向陆怜生。若一招制敌,这墨水岂不能卖出天价,也不枉自己一介书生,辛苦叫卖。 黑水化作一只巨掌,仿佛顷刻间便能掀翻整个浮台。 陆怜生见状,只挥剑招,本想以落阳转相防,但此招行剑复杂,极易牵动伤口,不得不改换避水三剑。 铺天黑水在触及陆怜生古剑的一瞬间,竟随着剑身舞动,四散滑落,这些由景文景操纵的黑水,似乎有意避开了陆怜生。 但漫天黑水从空中落入浮台后,仍有一股气势庞大的冲流,陆怜生想起了曾经为自己奋战的岚羽,随即又以江入大荒流之势,将黑水引至浮台之下。 “他到底会多少剑术,为何每次都能施展出最佳剑招应敌?”顾西辞眉头一蹙,喃喃到。 “某人看来又要输一株剑灵草喽!”柳青黄神色惬意地说到。 “恐怕,并不见得。”顾西辞冷冷说到。 话音刚落,浮台上的陆怜生突然半跪在地,新换的白衣上似乎隐隐渗出血渍。 仅仅是三剑加一招,却令先前所受雨霖铃的伤,再度爆发出来,陆怜生撑剑站起,面色凝重,受伤事小,燃血事大。 似乎因为体魄加强缘故,如今陆怜生挥剑,并不会感到过多劳累,血液也尤为平缓。 但若是重伤,引得剧痛,又或是接连剧烈挥剑,燃血的不适感仍会逐渐传来。 自己这怪病从未治愈。 景文景并未趁虚而入,只是悠闲说到:“兄台,你不妨先休息片刻,我这还有几样法器,需借你宣传。”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片破旧布块,他将布块摊放在地,摆开了裹在其中的数件法器。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这些皆是墨宝斋中数一数二的至宝,如今却要在展示宣传后,拿出其中一部分放到墨宝屋兜售。 景文景思索片刻后,目光落在一根精致毛笔上,墨宝斋共有七根如意笔,除去当年那名叛逃长老外,斋中仅留有六根,如今景文景手中这根则是为宣传卖笔所带。 陆怜生的目光自然也落在那根如意笔上,他对此笔也是尤为熟悉。 老马当初在绛山杀人夺笔后,其中一根如意笔便一直在应东流手中。 只是应东流对这种文人物件极不珍惜,随手丢在老马府的某个角落,已不知吃灰多久。 第81章 出击吧,我的剑 “兄台,你方才说曾见过我墨宝斋叛逃长老,不知可对此笔有印象?”景文景潇洒于指尖转笔,面带笑意问到。 陆怜生一时语塞,不知是否该告知应东流将笔据为己有之事。 见陆怜生迟迟未开口,景文景心中大概也猜出了七八分,于是挥动手中如意笔,以墨宝斋独门功法运笔,凌空勾勒。 “想必兄台是忘了,不如由我为兄台回忆一下。” 浮台外仍是那滔滔奔涌的黑水,当景文景起笔时,数道黑色水波螺旋升空,紧接着蜿蜒旋转汇至如意笔笔尖。 景文景脚尖轻触浮台,一跃而起,踏那各方汇来水旋,凌空而立,如意笔约莫是勾写了一个龙字,那不断涌来的黑水便开始汇作一条墨龙形状。 片刻后,墨龙成形,各方腾挪升天的水旋不断注入龙身,扩大其体型。墨龙随笔而动,朝陆怜生方向低沉吟叫,威风凛凛。 又是龙?刚挺过龙剑阁摆弄的游龙,这会儿墨宝斋怎又弄出条墨龙来? 这招同时借了瀚渊墨与如意笔两件法器施展,威力必然不俗。 陆怜生气沉丹田,脚入古松扎根浮台,他难以跑动,便只能硬接这一剑。此刻脑海中闪过无数守剑,只求能寻得一招应对。 墨龙飞舞之际,万千墨水自空中飘摇洒落。 陆怜生新出一剑,宛如巍峨不动之高山,矗立在浮台边缘,直面那猛扑而来墨龙。 只听一声轰鸣巨响,惠水河畔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墨雨,这场短暂的小雨,是先前那条墨龙所化,雨入惠水,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 景文景望着倒地的陆怜生,不免有些失望,他挥了挥衣袖,收回了融入惠水的那一点瀚渊墨,深黑的水面刹那间恢复了清澈,所有被墨染黑的地方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陆怜生浑身筋骨酸痛,那条墨龙冲击时势大力沉,丝毫不逊于龙剑阁源辉凝出的游龙。 他撑着古剑,颤颤巍巍站起,景文景提笔随手一画,似在戏弄一般,令陆怜生脚下浮台凹陷,再次跌倒在地。 景文景高举如意笔,道:“此笔乃我墨宝斋镇斋之宝,斋内仅剩六支,功效非凡。限时出售一千两黄金一支,有意者可私下与我联系。” “景兄还真是把卖东西奉为第一原则。”陆怜生苦笑着说到。 “兄台实在抱歉了,此次我若凑不齐三千两银子,实在不好交差。卖弄这些法器只是为了吸引这些百姓注意,毕竟得先有热度,才能再有生意。”景文景走到陆怜生身边,轻声说到。 景文景并未急于结束战斗,正如他先前所说,他需要陆怜生多撑一会儿,让他吸引更多的目光。 若是再往后,对上那些洞灵上境,自己法器的优,势便不见得能如此显而易见的发挥出来。 柳青黄愤愤不平对映萤说到:“映萤姑娘,这家伙用的全是墨宝斋的顶级法器,并非是其自身实力,恐怕有失公允。” 映萤面带笑意,柔声道:“柳院长,那天翔师借兽对敌,可否也有失公允?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考生无法改变,便只能适应,我等只能禁止一些下作手段。” 顾西辞在一旁补充说到:“墨宝斋只是低调,却不代表毫无底蕴。柳院长下次开战前别那么自信,对了恐怕那陆怜生也没有下次了。” 柳青黄憋的一肚子怒气,只能暂且忍下。但好在二人如开战前那般,平淡交谈,虽未再战,却也无人认输,因而无法判出胜负,只能一再拖延下去。 景文景一面向着两岸看客推荐墨宝屋售卖的各类商品,一面不时与陆怜生闲聊两句。遇那顾西辞催促时,景文景这次极为嚣张地回怼道:“我俩尚在调息,需在等片刻后再战。”引得那顾西辞也无可奈何。 “兄台,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个冲字,助你今朝放鹤且冲天!”景文景说罢,手中如意笔开始大肆挥动起来,源辉聚于笔尖,落笔之时,源辉携庞大冲击袭向陆怜生。 砰!砰!砰! 在那庞大源辉袭来之际,陆怜生只是闭上了眼,因为那一阵阵的砰砰声愈发清晰。 那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鲜活且充满生机,在许久之前陆怜生便依稀听到了这声音,只是始终不敢确定,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 如今他很确定声音来自手中古剑,而且确确实实是心脏的律动,因为他感受到了那股庞大生机,感受到了那个强大的生命。 “出击吧,我的剑!” 少年大声喊出了这极富傻气的一句话,殊不知这柄剑将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与他共同出击应敌无数次。 古剑飞出,刹那间化为先前那紫金光芒中,人形剑身的生灵。只是这次它毫无遮掩,以最原始的面貌,出现在陆怜生与惠水河畔所有人面前。 它臂间生出的两柄长剑,生生挡住了如意笔挥出的强大冲击。 剑光闪动,冲击尽散,它高傲地凌空俯视着景文景,这样的眼神是强大物种看待弱小物种特有的。 陆怜生想起了徐先生的《百兽谱》,其间有云:万剑共葬处,孕有一灵,采天地之精华,汲日月之光辉,增骨强魂,终成一血肉之兽。其通体紫金,身怀剑骨,臂生双剑,背负数剑,远观似一人形,名曰御天。 这是一只天翔兽,是在百兽榜中高居第十五位的天翔兽,是未来有望跻身圣兽期的天翔兽! 陆怜生只感觉此刻与眼前这个由剑化兽的家伙,联系愈发紧密,心灵之间似乎隐隐也有了某种沟通,这样的感觉只在曾经培养岚羽时出现过。 莫非你是我的天翔兽? 御天不经意的回眸,与陆怜生四目相对,那传入灵魂深处的亲切感,似乎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景文景自然感受到了眼前生灵非凡,或许上场那紫金光芒中,便是这生灵现身战胜了龙旭。 他率先挥笔,将源辉源源不断汇入笔尖,随后在几息间画出一道奇异符文,仅是短短几笔,却似乎令其尤为吃力。 符文飘向御天周身,散发出清丽的银白光辉,陆怜生只感觉这招无比熟悉,下一刻猛然意识到是当初绛山之上,那手持如意笔的三怪所施展的锁清秋。 马老前辈能轻松破除揽山境巅峰的锁清秋,但并不代表自己能破除洞灵中境的锁清秋。 陆怜生已能明显感受到御天的境界,如今正处于青兽初期,虽说它自身品质极高,可并不意味着能随意越境胜敌,更何况是手持至宝的墨宝斋弟子。 那清丽的光亮覆盖在御天周身,起初只是有如微风拂过的舒适感,但渐渐的御天感受到,似有无形的锁链在拉扯四肢。 道道符文更是形成了一圈封锁,将御天囚禁在其中,它所挥出的每一道剑气,都在触及符文壁障后,化为虚无。 景文景面色苍白,以其如今境界使出这招,果然极易透支,但所剩源辉对付一个手无寸铁之人,绰绰有余。他轻抬如意笔,已有了向前点出的趋势。 现在需要最霸道刚猛的剑,一招击溃封锁。 陆怜生暗暗想到,脑海中已演示起了那名曰破军的一剑。与此同时,御天的脑海中同样传来了破军的剑路演化,两臂长剑缓缓划过身前,最终轻点在空中。 它本就是天生剑灵,对剑招剑式领悟极为敏感,陆怜生如今对剑的领悟,约莫也有一大半被其领悟,毕竟天翔师与天翔兽是相通的。 而且御天的剑招富含着磅礴的源辉,足以对标一名洞灵初境的源辉。 御天突飞而出,周身是翻腾释放的源辉,双剑所及之处,符文的封锁与禁锢的空间,都在一瞬间被生生震碎。 清脆的碎裂声传遍惠水两岸,这破空斩浪,横扫千军的一剑,直直挥向景文景。 景文景的瞳孔倏地放大,他未曾料到,这连洞灵上境都能困上许久的锁清秋,竟如此迅速被一剑破除。 锁清秋消散,剑气裹挟着源辉掀起阵阵惠水,但随后众人却并未听到铁剑与什么东西相碰的声音。 景文景身前突然升起一张无穷无尽的宣纸,这薄如蝉翼的一张纸,竟生生接下了如此刚猛的一剑,颇有以柔克刚的意味。 力道、剑气、源辉落在这张宣纸上,似乎被分散在各个角落,没有惊起一丝波澜。宣纸竖直延伸,片刻后已有十丈高,而且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确定他只是墨宝斋的普通弟子吗?怎么通天宣也在他手上,听闻这宣纸墨宝斋只有三件。”柳青黄望着直冲天际的白宣,震惊地喊到。 映萤黛眉微蹙,道:“先是瀚渊墨,再是如意笔,如今又是通天宣,这确实有些过了。纵使是再得宠的天骄,也从未听闻哪个宗门,会早早把镇宗之宝都交予他,过分依赖法器并不利于武师成长。” 这场春试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众人预料,就因传闻吕院长将现身收徒,便出现了一个个实力远超自身境界之人。 但事实上映萤与楼无言,这两位院长的二弟子与大弟子,都不知道院长是否在场?如今更是算不准接下去春试的走势。 第82章 御天再现,名动上京 通天宣直冲天际,随后环绕向御天四周,半座浮台顷刻间被这无瑕的宣纸阻断。 御天深陷其中,环顾四方,只剩这看似轻薄的宣纸,在无数次交织后化作密不透风的牢笼。 它双臂生出的长剑,一次次划过仿佛吹弹可破的宣纸,但剑锋触及的那一刻,源辉与力道总是被卸下。 陆怜生已看不到通天宣中御天的身姿,只是能感受到在那包裹的宣纸中,爆发出的阵阵源辉。 刚猛之剑无用、锋利之剑无用、灵巧之剑亦无用。 无数次的尝试后,未见通天宣有丝毫破损,换来的只有御天愈发疲惫。 景文景挥动如意笔,朝空中划动,数道源辉光束突然化作道道尖锋长矛,通天宣配合地打开一处缺口,紧接着那数根长矛极其霸道地刺向御天。 历经几十次比试的浮台从未破损,此刻竟在长矛落下的那一刻,被矛尖刺烂。 长矛交叉刺入浮台,而御天则死死被卡在这交叉的缝隙中。 通天宣摆动,宽大的纸身从浮台边缘环绕升空,很快便将整座浮台笼罩其中,无人能看清二人在其中发生了什么。 陆怜生来到被卡在长矛中的御天身旁,轻抚着御天坚硬的剑骨,他能明显感受到这只高贵的生灵,此刻疼的发抖。 景文景拍着笔尾,道:“你这帮手身法灵活,剑术高超,若非身陷我这通天宣中,确实不易擒得。你老实告诉我,如今你还有什么手段未使出来,尽快出手吧,也好让我有机会展示,通天宣最后的神通。” 陆怜生语气诚恳地说到:“景兄,我已落败,麻烦你收了这些神异手段,我即刻认输。” 先前的拼命一战换来了些什么,不过是自己重伤,惹人担忧,再加之岚羽性命垂危。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陆怜生已不愿为了那一丝渺茫的胜机,而赌上自己天翔兽的性命。 他的心随御天一同跳动,虽说疑问重重,但陆怜生已笃定这是自己的天翔兽。 更何况,先前拼命是确实留有一战资本,但此刻御天被擒,手中无剑,陆怜生已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一线希望与毫无希望,终究是不同的。 景文景顿了顿,看那陆怜生确实毫无战意,浅叹一口气,道:“生活不易,长老卖笔。我实为墨宝斋新晋长老,皆因这代斋中并无杰出之辈,加之日子尤为窘迫,我才被迫隐去真实容颜,又以秘法将境界强压至洞灵中境。想借春试这热闹之地,叫卖斋中墨具,补贴费用,你胜不了我并不丢人,毕竟在场考生本就无一人破得了我这通天宣。” 陆怜生望着景文景,满脸震惊,他未曾料到一斋长老竟会参试,而且真是因如此清奇的理由。 墨宝斋也许真的很穷…… “我可无意争那榜首之名,若吕院长真现身收徒,我这般拙劣的伪装,岂不是被他轻易识破。早便说你运气极佳,此战便当由我送你的见面礼吧,你我有缘,往后若去了墨宝斋,记得找我。”景文景说罢,撤去长矛,收了通天宣,示意认输。 他并未理会祥云之上的考官,只是背对着陆怜生摆了摆手,随后脚尖轻触惠水,跃向岸边。 浮台上,只剩陆怜生一人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众人皆看出,这名孤身一人代表墨宝斋前来的神秘青年,占尽优势,却在达成宣传墨宝的目的后,潇洒离场。 顾西辞的面色有些许难看,先前这青年似乎便不把众考官放在眼里,如今更是将春试视作儿戏,随意认输。他刚欲前去将人擒下,却被映萤叫住。 “顾院长,与其在乎那目的单纯,且已然退出的景文景,不如想想那陆怜生身边由剑化作的生灵,究竟是什么来路吧,依我看那恐怕是只天翔兽,是只早该绝迹了的天翔兽。”映萤神色凝重地说到。 御天立于空中,缓缓来到陆怜生身侧,它剑骨峥嵘,身姿挺拔,自出现在大众视线后,便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岸边一名年过期颐的修行老者,突然指着陆怜生身边的天翔兽大喊道:“我想起来了,我幼时曽见过东方大人御兽游京,这生灵与当年东方大人的天翔兽极其相似,是东方大人回来了!” 此话一出,两岸顿时炸开了锅,复姓东方者,有资格被称之为大人的,永远只有一人,那便是东方云见。 作为一个活在宏历元年前的人,哪怕已过了九十年,但其冠绝古今的天赋,阻止炽昼的壮举,依然令每个宏国人都对其心生敬佩。 刹那间陆怜生成为了舆论与焦点的中心,东方大人当年的天翔兽,可是在百兽榜上高居第十五的御天。 而且当初便有传闻,东方云见身边的御天,已是天下最后一只御天。 难不成早已绝迹的御天再度出现,并成了这少年的天翔兽? 可众人有印象的是,昨日这少年身边的天翔兽,还是一只仅在幼兽期的岚羽。 老一辈人谈及东方云见时,最为惋惜。一代天骄,尚未达至修行的真正顶峰,却为了挽救那场灾难,英年早逝。 一名耄耋之年的老者,神色激动,高喊道:“我出生之年,正是东方大人陨落之年,从小听父母念叨最多的,便是东方大人的伟大。想是轮回重生,有生之年竟能让我再见圣兽御天。” 年轻人对东方云见的感觉自然相对平淡些,但想到其依然是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天翔圣师,他们仍是心怀敬意。 仅是片刻,对那陆怜生的议论,已由惠水两岸向整个上京蔓延开来。 其中传言最多的,便是那陆怜生乃东方云见转世,如此一来他身上再多的疑问也便都合乎情理了起来 甚至有传言说其是东方云见的后代,毕竟谁说得准,人家年轻时没在哪个姑娘上,留下过香火。 春试的结果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御天再现已是今年最为令人震惊的事。 谁能想到因为一柄剑,确切的说是因为一只兽,陆怜生的地位与名声,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应东流对老马问到:“老马,这都传疯了,那家伙身边的怪东西,到底是不是御天?” 老马憨憨一笑,道:“少爷,其实老奴也不知道。” 老马同样满脸疑惑,他年岁虽高,但破境入游天时却极晚。 九十年前他只为复仇而生,未曾离开过西羌半步,后来大仇得报,一身轻松,东方云见却已不在人世。 因此他未与这位剑道高超的天翔师切磋一番,也未曾得见那只名为御天的天翔兽。 御天携陆怜生来到岸边,随后再度化作那柄古剑,出现在陆怜生手中。 应东流挤过人群,抓起陆怜生右手,仔细端详着这柄古剑,随后说到:“真是见了鬼了,头一回听说剑能变成兽的。陆怜生,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怜生挠了挠头,道:“我比你更想知道是什么情况。家传的古剑突然成了天翔兽,而且我能切切实实感受到,它是我的天翔兽。它化兽而战时,我体内的源辉也在大量消耗着。” 应东流闻言,更为震惊,道:“你那野鸡还没死吧?难不成你有两只天翔兽?可古往今来从未听说有什么人能同时拥有两只天翔兽。” 春试尚在进行,可无论是方才赵谦君与靳西川在剑道上的极致交锋,还是张阳真焰漫天,越境胜了长青学院的莫听雨,此刻在陆怜生面前都黯然失色。 不是因为陆怜生实力高超,而是因为他的天翔兽,他那有特殊意义的天翔兽。 不出一个时辰,上京各处宅院的大人物们,都纷纷听闻了这个消息。 他们其中不少人,本只有意前往观看最后一场比试,但如今得知这一消息后,匆忙前往惠水一看究竟。 片片阴云逐渐在空中汇聚,覆盖了碧空,遮住了春光。 灰云压城,率先压向的一定是城中最高的地方,毫无疑问上京的最高处,永远都会是那座仿佛可以只手摘星的登天台。 春日里阴云遮天的异象,似乎预示着异人的诞生。 当陆怜生的名声在上京中流传,很快便也传到了这上京最高处。 阴云滚滚,气氛低沉,愈发凸显宏帝的庄严肃穆。 不是什么消息都有资格向他禀报的,但御天的意义对宏国人而言太大,毕竟当年那个修行界的天骄,时隔近百年,依然或多或少影响着当世人。 “你也听说了吧。”宏帝的声音幽幽传来。 “陛下叫臣前来,只是为了小孩子的打闹?”秦忠躬着身子,将头埋得极深问到。 “那孩子旁人只道是出身平常,但你秦忠却最为清楚是何根源。对你而言,如今他传出这样的事,依然只是小孩子的打闹?”宏帝语气平缓,却字字铿锵有力。 “孩子终究只是孩子。他能活到现在,应该感谢陛下当年没有明令下达死手。”秦忠平静说到。 宏帝冷冷一笑,道:“今日过后,不论那孩子春试是输是赢,必然会名动上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舆论,朕还是需要确认一下那只天翔兽的身份。” 皇宫中收藏着一幅当年为东方云见所画的盖世天骄图,画中东方云见于高峰青云之间,背靠御天,眺望远山。 画师有意精心刻画了御天的姿态,将其从头到脚每一处都绘制的尤为细致。 这幅画恐怕也是世间保留的,最完整、最精细、最真实的御天画作。 在一众强者护送下,这幅画被带上了登天台。宏帝仅是一个眼神示意,这幅千金难买、价值连城的画作,便被那几名护卫轻手打开。 秦忠侧过低着的头,向那幅足有三尺的画瞥去,精妙画工下,御天的姿态给了他不小的视觉冲击。 “你替我去看看吧,毕竟我猜你也很想去看……”宏帝远眺着惠水方向说到。 第83章 剑与火的交锋 北峙城远在千里之外,消息闭塞,按常理待那春试消息传来,少说要一个月。 朱颜怎耐得住等待,得知自家兄长,今日便将决出结果,恨不得背生双翼,转眼飞往上京。 但她终究只是个未曾修行,出生平常的女娃娃,纵使对兄长的思念与担忧与日俱增,却仍只能困在北峙城这一隅之地。 城北那杂草丛生的荒地上,已渐渐被人用脚踏出了一条小路。 曾经这条路是陆怜生踩的,他一次次扒开齐腰的杂草,踩出了这条小路的雏形。而如今旧人已去,新人又来,朱颜日日顺路踩过,小路愈发平坦清晰。 她已是这座茅屋的常客,顺着大半年来留下的足迹,这个心性活泼跳脱的小姑娘,再度跑到了茅屋前。 徐先生一如既往在茅屋前摆弄着那珍贵的古琴,远远便望见那飞起的杂草,与熟悉的人影。 “小朱颜怎么又逃学?若是被你母亲抓到,又少不了一顿教训。”徐先生心平气和地说到。 “穷先生,你快再算一卦,兄长如今究竟是何战况。”朱颜涨红了脸,喘着粗气说到。 徐先生顿感无奈,自春试第一夜,为这小妮子算过一次陆怜生状况,她便日日吵着要再算一次。 也不知她是从哪听来的,今日是春试最后一日,她便趁先生如厕,翻墙越门,前来让自己推演。 徐先生摸着朱颜稚嫩的面庞,宠溺地说到:“这推天算真不能多算,要夭寿的。小朱颜可忍心看穷先生我英年早逝?” “啊? 朱颜震惊地大叫一声,随即低头陷入沉思。哥哥的事很重要,穷先生想来一时也死不了, 不如… 徐先生本以为朱颜极为心疼自己,殊不知小朱颜早已做了决定。 在朱颜开口前,徐先生自我感动地掏出怀中星盘,脸上笑容尤为满意。 “就知道小朱颜舍不得我。实不相瞒你兄长三场春试的结果,我早便推演而出,想来他已即将名动上京。”徐先生说到。 话音刚落,朱颜的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惊喜,连声追问徐先生真伪。 在得到徐先生接连肯定后,她喜不胜收,只想尽快回到客来赌馆,告诉全家这一喜讯。 徐先生回忆起这场春试的推算,笑容之中隐隐透着担忧。 他的推天算并不完整,若算那影响天下之大事,或是涉及足以遮蔽天机的修行者,纵使付出极大代价,都无法算出结果。 他顺手算了陆怜生的身世,算了那御天的来历,但唯独算不出那一闪而过的黑雾。 黑雾浮现的那一刻,未来与其相关的一切皆被遮蔽,他不知那黑雾出现在陆怜生身边究竟是为何,只是知道与这样一个连推天算都无法算出的人联系,注定会深陷一场波云诡谲的棋局。 徐先生望着北方那遥远的上京,浅叹一口气,暗暗想到,我道行浅薄,属实算不出那黑雾来历,怜生啊,你只能自求多福喽。 天空昏沉的可怕,浓重的阴霾笼罩在惠水上空,更加渲染了这场比试的紧张感。 虽说御天重现世间,引人注目,但不代表那扬名已久的焚阳骄子将被看轻。不过与其极高的天赋相比,人们似乎更为关注的还是他的长相,尤其是上京城的女子,已有数人一见张阳误终身,从此芳心暗许,发誓非其不嫁。 张阳的热度始终是不低的。 “下一场,焚阳宗张阳对战桑院陆怜生。” 随着祥云上温柔的声音传来,人们终于看到了那两名年龄极小的少年。 如此说来,若待这二人长至二十岁,修为岂不是还要甩上同辈一大截。 “张阳兄,你还是一如既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陆怜生面带笑意,抱拳说到。 “你这书呆子什么时候嘴巴这么甜了?不过本美男喜欢,到时自会手下留情,给你这一日间名动上京的家伙留些面子。快把你那御天唤出,让本美男好好瞧瞧它的模样。”张阳身骑炎凰,落在浮台,打理着那一身极为显眼的红衣。 陆怜生松开手中古剑,下一刻,伴随着一道浅浅的淡紫光芒闪过,古剑浮于空中,化为人形。 惠水两岸再度爆发出阵阵议论,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御天的姿态,讨论着这只御天能否如百年前那般,给人带来无限惊喜。 “你还真是沾了它的光,小小天翔兽的风头,竟能压过我的盛世美颜。不过纵使你那天翔兽真是御天,又怎能与我家小炎相提并论。”张扬抚摸着炎凰明亮赤红的羽毛,骄傲地说到。 依百兽榜而论,炎凰的排名确实在御天之上,甚至可以说是当世天翔师所拥有的天翔兽中,品质最高的。 百兽榜第八的炎凰,至今无人能出其右。 作为第六场比试,也是决出榜首前的最后一场比试,此战的热度自然远胜先前。 更何况这是焚阳骄子与御天主人之战,确切地说是年轻一辈最强天翔师之争。上京各处已传得沸沸扬扬。 “这二人皆是少年天骄,未来想必会代表宏国前去参加骄子会。不知二位院长更看好谁?”映莹将话题抛给了顾西辞与柳青黄。 “此战不好预测,若在第五场时二人对上,我自然看好张阳。不过你们也看见了,先前张阳对敌长青时,炎凰留下了不小的伤。”顾西辞正声说到。 柳青黄打趣道:“顾院长说话何时如此保守了?先前不是始终不看好陆怜生的吗?” 顾西辞并未多说什么,他虽不看好陆怜生,却看好御天,只能忍受柳青黄一时得志的嘴脸。 炎凰张开双翼,滚烫的真焰随之升腾而起。惠水上弥漫着层层水汽,一时间河畔两岸仿佛云遮雾绕。 紧接着灼灼热浪扑面而来,高温遍布整片浮台,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瞬间压向陆怜生。 御天挡至陆怜生身前,向前横挥一剑,庞大的剑气与源辉翻涌而起,生生将迎面而来的热浪斩退。 它神情严峻,自知眼前这只飞舞的火焰羽兽,不论境界还是品质皆在自己之上。 张阳仅是一个眼神示意,那炎凰刹那间飞向高空,人们只看到阴云下一抹耀眼的赤红,向惠水洒下无数光辉与焰火。 红羽燃烧着熊熊真焰,缓缓从空中飘落,看似平静的红羽落在浮台,随后竟轰然炸开。 仅是片刻,惠水上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特制的浮台竟留下数道浅浅的焦痕,人们早已看出能在这座浮台上留下痕迹的人,皆是不俗之辈。 陆怜生新换的衣物,被溅起的火星灼破,御天以斜阳转为防,勉强挡下了这暗藏危机的轰炸。 阴云的衬托下,炎凰宛若降临凡尘的骄阳,高贵耀眼。 张阳则站在那光芒普照最甚之处,打落的光线,映照着他那张极为俊美的脸。 焚阳骄子还是那个焚阳骄子,人们这才意识到方才这张阳,可是越境胜了巅峰状态下的莫听雨。 而一直以来迷恋张阳俊俏容颜,与潇洒性格的女子,更是趁此为张阳高声助威,早把那女子应保持的端庄仪态,抛之脑后。 张阳享受着岸边传来的女子呼声,随即向那群打扮娇嫩的少女们,抛去了个极具魅力的笑脸。 “小书呆子,方才不过是刚打个照面,你可莫要支撑不住了。”张阳摆出了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说到,他自是要在那群女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无碍,还请张阳兄继续赐教。”陆怜生说到。 张阳嘴角扬起,他的自信来源于从小那傲人的天资,与焚阳宗内长辈的宠爱,不知陆怜生 这闲庭信步的模样,又能保持到几时?他抬手向空中炎凰伸出两指,炎凰得到指示,随即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长鸣。 紧接着随着炎凰双翼挥动,无数极为宽大的红羽,散发着明亮的光泽,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 又是这招?陆怜生抬头望去,很快却发现前后两种红羽的不同之处。 御天刚欲再度以斜阳转相防,但那落下的宽大红羽,并未如先前那般,发出剧烈爆炸,而是在触及物体后自燃起来。 红羽铺天,火海盖地,浮台之间已无丝毫容身之所。 此刻若是原地防御,随之而来的不过是愈燃愈烈的火海,最终只能被困其中,坐以待毙。 所以必须即刻游走于火势微弱之地,在滔天火海成形之前,寻得破绽。 陆怜生的强烈的想法,很快也传入御天脑中,它赶忙收了斜阳转的起势,随即拎起一旁的陆怜生飞至空中。 它奋力挥剑,斩退空中飘洒的宽大红羽,但此羽遇物即燃,不论是剑气还是源辉,灼热的火焰很快在空中也连成一片。 张阳还是如先前那般满怀信心,道:“你我朋友一场,此战点到为止即可,你尽早认输, 我自不会难为你。何必苦苦硬撑呢,自交手那一刻,你便全程被我压制,毫无胜算。” 张阳的话让两岸支持陆怜生的看客,极为心寒。是啊,前几场还大放异彩的御天之主,此刻在真正的天骄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 御天虽极力相护,但在这漫天的炎凰真焰中,陆怜生仍感到极为炙热与难受,不过与曾经受过的燃血之痛相比,此等炎热似乎还能接受。 倒是沾了这怪病的光了。 陆怜生暗暗想到,正因此刻高温尚在承受范围之内,也令他的头脑尤为清醒。 如今自己的源泉已化源溪,其中多少源辉储备自是清楚,张阳的源溪虽比自己更高一层,但陆怜生也大致能推测出储量。 提供炎凰施展如此浩大的攻击,你的源辉又能支撑多久? 第84章 剑为人而敌,人为剑而战 火羽洒落在宽阔的水面,却并未熄灭,看似轻柔的火羽,烧出了极其恐怖的火势。 大团的火焰漂浮在水面,渐渐连成一片,生生不息。 水藏火下,火覆水上。两岸看客无不惊叹于这水火共存的奇观。 在那笺札中领悟的无数剑诀,此刻飞快地从陆怜生脑海中闪过。 望着眼前的滔滔烈焰,陆怜生一时也束手无策,纵使他能如那龙旭一般,以雨霖铃掌控一方水汽,依然无法熄灭这炎凰真焰。 惠水上熊熊燃烧的炽火便是最好的证明。 凡水灭不了神火,既如此不如寻一方天地,与火共存。 随着陆怜生心念一动,御天接到指示,以江入大荒流之势,将源源不断的真焰接引至剑身,随后甩入天际。 那包裹焚烧御天的真焰,很快清空一大片,虽说很快便有新的真焰填补而上,但已赚得不少喘息之机。 一道凌厉的剑气,寻那红羽稀疏之处,迅疾斩出。 又是一记极为漂亮的扫尘烟,那燃烧的红羽随那剑气散开,源辉加持下,御天亲自施展的扫尘烟虽不如陆怜生精湛,但威力却极为不俗。 红羽触物燃烧前轻扬,便如那飘散烟尘般可自如扫起。 御天顺着陆怜生的指示,在空中占据了一片相对空阔安全的区域。 陆怜生望着浮台上的张阳,道:“张阳兄,你施展出这火海神威,但恐怕结果并不如意呀。” 张阳心中纳罕到,忘了这小子如今所会剑招不少,虽说战力不高,但众多剑术傍身,总能从容应对。 张阳指着空中那唯一一片真焰被驱散之地,道:“空中我那燃羽不易触发,火势较弱,有本事你下到浮台,拿剑劈我。本美男若是躲上一下,从今往后便认你为大哥。” 见张阳并只是挑衅,并无下一步动作,陆怜生趁此命御天出剑。你既降下红羽火海焚烧,我便以垂天金瀑还礼。 晚照七式,金阳瀑! 万千金丝汇聚,化作一道气势磅礴的金瀑,自空中舞动的御天倾斜而下,直冲浮台张阳。 应东流望着那耀眼的源辉金瀑,语气略带不爽,道:“我前几日刚领悟的剑招,如今竟这么快便被他学了去。这傻子简直是窃贼,无耻,极端的无耻!” 老马在一旁微笑着安慰道:“这小子本就剑道天赋不浅,如今又有莫大机缘加身,少爷你得努力了。不过,少爷放心,老头子我自然是更看好您。” 张阳本以为按陆怜生性情,此刻便将老老实实落到浮台,随后被他的火牢一网打尽。 谁料曾经那朴实无华,毫无心机的少年,如今也有了不少自己的心思,再也无法三言两语,操控摆弄。 金阳瀑扑面而来,若被那其中流动的万千金线穿身,张阳难以想象以他平平无奇的肉身,将会变成什么样。 但他是焚阳骄子,自然不会因此而深陷险境。 天翔师肉身孱弱,他又怎会不知,空中炎凰在那金阳瀑投下之际,便也朝张阳投下火衣。 炎凰真焰可焚万物,却独独不会攻击掌控者,那剧烈燃烧的真焰,落在张阳身上,刹那间竟化作一件鲜红明亮的火焰羽衣。 羽衣上摆之际,生生挡下了金阳瀑最为猛烈的冲击。 随后炎凰连忙俯冲而下,亲身抵挡那持续许久的余威。 这是陆怜生如今所能找到的唯一机会,却终究是被其挡下。 而随之而来的,自是张阳与炎凰的猛烈反扑。 先前那照面时,洒下的爆炸红羽,此刻再度挥出。 此羽威力比燃羽更甚,好在转瞬即逝,只需硬撑一波,御天赶忙护在陆怜生身前,生怕爆裂威力过大而伤到他。 爆羽挥来,却并未触及御天,只是在其眼前炸开。 火光与烟尘弥漫,御天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下一刻潜藏在爆羽中的真正杀招,冲出遮眼火光,如狂风骤雨般袭向御天。 惠水两岸的人,只看到空中烟尘散去,无数刃痕出现在御天身上。 它一手捂着身上裂开的伤痕,一手持续抓着陆怜生,气息沉重,脸色极为难看,连浮空的高度都明显下落了一大截,但其身后的陆怜生却毫发无损。 陆怜生望着御天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一股浓烈的战意自心中燃起。 浮台上,炎凰站在张阳身旁,耷拉着兽头,神情看起来也尤为痛苦。 其右翼下的一块巨大的伤口,此刻撕裂了开来,伤口极深,并且扩大到了足足七寸,流淌着滚烫的鲜血。 这伤是上场与那长青学院的莫听雨一战所造成的,炎凰很少受伤,此次遭受重创,皆因张阳轻敌导致。 越境胜敌,怎会轻松? 张阳强撑着底气,大声说到:“书呆子,我家小炎的三重红羽不好受吧。爆羽、燃羽你尚能应对,但最强的疾刃红羽可不是你能应付的。你那御天已然重伤,依我看不如趁早投降,以免再受皮肉之苦。” 炎凰真焰有限,此刻惠水与浮台上燃烧的大火,已被炎凰收回。陆怜生命御天下落至浮台,站到了张阳的对立面。 陆怜生语气冰冷地说到:“张阳兄,你不必掩饰,想来你的炎凰此刻也是源辉稀少,状态不佳。你若认输,我便不予追究,你我天翔兽皆可无事。” 若是生死搏杀,张阳自然不惧陆怜生,炎凰的伤并未重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他并没有极度渴望那榜首之名,更加不忍炎凰带伤再战,一时间也萌生了认输的想法。 炎凰坚定地一声鸣叫,示意张阳它想赢。御天也发出了低吟,告诉陆怜生绝不认输。 它们皆是百兽榜名列前茅的天翔兽,骨子里的高傲与尊严,不允许它们投降。 陆怜生对着御天认真说到:“你愿为我拼命,那么此刻也让我为你拼一次吧。” 御天感受到了陆怜生的坚决,微微点头,随即化作那柄古剑,由陆怜生掌控。 张阳尊重炎凰选择,同样做好应战姿态,指示炎凰,飞至自己身前。 这是两大天才天翔师之间的对赌,一人赌你源辉不足,一人赌你人身不敌兽身。惠水河畔紧张的氛围,再次被拉到了新的高度。 张阳单手直指上空,炎凰随即化源辉为真焰,汇于两翼之间。它盘旋于低空,翼间温度持续升高,已蓄势待发。 片刻后,巨大的火之羽翼覆盖在炎凰原本的双翼之上,它倾翼扑来,火羽随之剧烈燃烧,逐渐变得锋利,最终化作一道恐怖的炎刃。 这一抹赤红已充斥在陆怜生眸间,对于这一招,他自然无比熟悉。 炎凰斩,这是曾经陆怜生所见炎凰施展出的第一招,也是每只炎凰与生俱来便会的搏杀之术。 陆怜生紧紧握住剑柄,面对这破空斩浪的一击毫无惧意。 他只是幻想着此刻在沙场之上,迎战的是千军万马,若无法突出重围,便只能身死当场,随后脑中回忆起那招名曰破军的霸道之剑,只求形意都能达至巅峰。 御天先前的那一剑破军,击溃了锁清秋,如今自己并无源辉依仗,能否凭此剑再度冲出绝境。 陆怜生一剑上挑,剑势剑意都极其霸道凌厉,已有击破千军万马,而一去不回之意。 古剑与那燃烧的炎刃相击,狂暴的烈火迎上了分毫不让的铁器,二者传出的剧烈震荡,令两岸看客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冲击。 连顾西辞也不禁感叹道:“有心境能斩出这一剑的,往往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军,难以想象许久未见的破军,竟由一名书生模样的少年斩出。” 这一剑虽说势大力沉,但其面对的可是一只,使出全力的青兽期炎凰,人力怎可与兽力相抗? 滚烫的真焰拍打着陆怜生身躯,炎刃的巨大压力,令陆怜生仿佛感到筋骨断裂。 随着一阵烈火升腾而起,炎凰后撤回空中,拉开身距,这一斩再度令其伤势加重。 而在残留的烈火之中,陆怜生衣物破烂,皮肤被焚的焦黑,呆呆撑着剑,半跪在地。 皮肉之伤并不可怕,关键在于他竭力接下这一斩,燃血的不适很快传来。陆怜生渐渐感受到那肌肤之下沸腾的血液,似乎要将他的肉体焚烧殆尽。 浑身的炽热,令其额头挂满汗珠,陆怜生调整着气机,用强大的意志忍受着燃血的痛苦。 炎凰并未多给陆怜生喘息之机,转眼间又挥出数片爆羽。 陆怜生自爆破的火光之中冲出,手中古剑以极快的速度挥舞着,那随之形成的无形剑气,破开了爆炸产生的热浪。 但此刻他每向前奔跑一步,便意味着燃血的痛苦会愈加猛烈。 惠水两岸的看客,早已退后数步,只因临水河岸炽热无比。 哪怕他们留出足够空地,可前排看客仍被那真焰高温热得不停出汗,当然这并未降低他们观战的热情。 雪莲宗一行人同样关注着这场比试,至少宗主将全部的注意都集中到了陆怜生身上,毕竟这位突现的宏国天才,可是令那个冷若冰霜的苏姓少女出手相救过。 苏姓少女倚靠在客栈床边,紧锁眉头,陆怜生的每一次拼命,每一次受伤,都令其心头一痛。 她尊重他的决定,因此始终未曾过多干涉比试,但这回她萌生过无数次冲动,想灭了那炎凰真焰,好在如今她仍强忍着并未出手。 剑影环绕在炎凰周身,瞬息间便有凌厉的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一道灵动的身影穿行在燃烧的真焰中,似乎散发着某种淡淡的寒意。 炎凰的感受或多或少会传递给张阳,隐约间张阳体会到了这剑的迅捷与阴柔…… 第85章 风花雪月之剑,不如春日飞来之雪 “嘶,莫非他又出新剑,但似乎这剑招从未见过。”柳青黄仔细观望着陆怜生轻盈的身法,疑惑地说到。 “这剑莫非是那一招?好小子,竟能施展出连我也只是仅仅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剑。”老马慧眼如炬,认出陆怜生所使剑诀,语气中满是赞许。 苏姓少女一拍脑袋,暗暗想到,怎把这一剑给忘了,早知如此,就该早些寻来这剑招让其练习。 纵使没有源辉,若能领悟其中剑意,同样能感受到风雪柔和之寒,缓解那怪病。 风花雪月,北琅皇室独传的剑招,但在当年北琅帝后那场宫变中失传,仅留下了不足一半的残破剑谱。 几经流传,后被改编成北琅剑舞,由宫中舞艺最为高超的艺伎学习。除剑形优美,舞姿灵动外,已与真正的风花雪月相差甚大。 但在宏国的春试上,竟有人施展了完整的风花雪月,而且是名男子。 流风回雪间,寒气浮动,剑影暗藏。 此剑以柔克刚,破开了炎凰的护体真焰,但终究过于柔和,剑落炎凰之际,却并未造成什么伤害。 张阳嘲讽道:“你这剑怎么跟女人一样,不仅躲躲闪闪,砍起来还轻飘飘的。剑身上又无源辉覆盖,恐怕连我家小炎一根毛都伤不到。” 天翔师源辉无法外放,若想出剑胜敌,便只能将剑意打磨到极致。 纯粹的剑意,同样不输那以源辉为媒介的庞大剑气,陆怜生亲手斩出的每一剑,都在仔细揣摩其中真意。 幻想置身冷夜风雪之间,陆怜生只感觉燃血剧痛得以压制,虽未去除,但至少不再加重。 他强忍着胸口那股炽热滚烫的鲜血,周身仍如邪火焚烧,但心里只想着再挥一剑,再挥一剑…… 剑影如雪,在炎凰身后,张阳仿佛看到了清冷淡雅的梅花,于夜间风雪间绽放。 花瓣随风雪飞舞,那出禅的意境深入人心,而所见一切,皆由那柔美无瑕的古剑,挥舞而成。 风花雪月擦身而过,炎凰身上那熊熊燃烧的真焰,似乎淡了几分,紧接着飞花朔雪之间,细密的剑痕遍布在炎凰身上,它那护体的真焰未消散,但被穿透。 这剑极美,但很快张阳便察觉到了炎凰的痛苦,赶忙输入大量源辉,令其火羽一震,退散这些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 陆怜生先前同样处于一种身心投入的状态,当他从那幻想的风雪美景中回过神来,现实的痛苦来的猝不及防,令其突然喷出了那压在胸口的沸腾鲜血。 燃血之痛,未加重,但持续。 陆怜生的意志尚是清醒,他还想到了无数剑,也想出无数剑,在那笺札之中,他一夜间领悟了世间诸多剑诀。 只是现如今他有心无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若再加重一些,那沸腾的血液便会伤及五脏六腑,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 张阳那一身明艳亮丽的红袍,也被风花雪月散出的余威划开了几道口子,他望着满身剑伤的炎凰,只想尽快决出胜负。 随着他心念一动,此刻炎凰再度飞至高中,右翼上洒下的鲜血混入真焰中,使火势更为凶猛。 紧接着无数真焰,源源不断汇集到它的身上,烈火包裹着炎凰的每一片羽翼,此刻万火加身,那耀眼的红色光辉,似乎能驱散头顶那厚重的阴云。 张阳同炎凰一样做好了准备,他赌上全部源辉,准备做那最后的冒险。 炎凰火翼一震,随后朝着浮台直直撞击而下,宛若一颗自天外而来的火焰流星。 两岸看客见到这一幕,纷纷又向后退了数步,他们只觉得这垂天一击坠落后,爆散而开的滔天烈火,能将整片惠水吞噬殆尽。 炎凰坠天,神火无限! 刹那间,莫说仅是那三丈浮台,眼前的整片惠水都燃烧着冲天火焰。 祥云上的四人,见事态已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刚欲向下查看,天边却又来了群不速之客,令四人不得不以礼相迎。 在数十名天翔大师,与一名驭云境强者的护送下,一只麒麟模样的天翔兽破开层层阴云,踏空而来。 人们太过清楚,整个上京究竟是何人能将瑞麟当做坐骑,而只要你还在这上京之中,便万万不可得罪此人。 “这奸臣来干什么?”柳青黄只敢轻声嘟囔道。 映萤同样心怀疑惑,纵使他秦府需在春试中物色人才,仅需派出他那四鹰犬即可,何须亲临?莫非是陛下有何旨意? “秦大人。”众考官笑脸相迎,连那从未开口的楼无言,虽未说话,但也向其微微鞠了一躬。 大家虽知道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歹毒,是玩权弄势之辈,但还是给足了礼数,毕竟他们平日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不必多生事端。 秦忠从那瑞麟身后拉着的华贵车厢中走出,他心念一动,脚尖亦有大量源辉化云而出。 映萤笑容和煦,问到:“不知秦大人今日亲自到场,所谓何事?若只是来观看春试,小女子自然是不信的。” 秦忠神情肃穆,语气平静地说到:“映萤姑娘多礼了,您是吕院长亲传弟子,无需向我这官场之人如此客气。至于我今日为何前来,自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如今御天重现的消息,已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陛下担心此事有假,特来命我求证。” 秦忠的名声在百姓口中自然也是不好,但这并不妨碍他施展那滔天的权力。 私下里人人们大骂他为奸臣恶狗,但明面上却又各个对其敬畏无比,赞赏有加。 人性啊,不过如此…… 见秦大人亲临,两岸酒楼中一些本在观看的春试的官员,顿时按捺不住,纷纷派人前来递上邀请。 但秦忠只是冷冷观望着火海中,他当年放过的那名少年。 你以为当年是上官惊鸿相护才活下来的吗?不,只不过是我秦忠懒得捏死你这只蚂蚁罢了。 秦忠暗暗想着,眼神里闪过一丝高傲,似乎是觉得只要现在自己一时兴起,依然有无数手段,取你性命。 火海之中,陆怜生双眼模糊,无情的真焰好似饥饿的凶兽,啃食着陆怜生的身体,将那皮肤一寸寸焚的焦烂。 神志一阵恍惚,陆怜生仿佛看到眼前是一片炽热翻腾的邪火云海,而脚下是满目疮痍的千里赤地。 这如梦如幻的感觉,此刻在真焰的焚烧下,似乎显得无比真实。 陆怜生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下一刻,他恍如置身梦境一般,看到身前一名男子的背影。 多年来,陆怜生夜夜做梦,但在梦境中,除了不知源自何处的知识与兽语外,他从未见过任何人,也从未体会过任何梦中的故事。 那男子的背影陌生却又熟悉,梦境中,陆怜生追赶着他的背影,想看清他的面庞,却始终无法触及。 他微微将头侧向陆怜生,朦胧之中,陆怜生记住了他的侧颜。 “救世伟业非一日之功。不论是梦中所学,还是你手中之剑,亦或是身上怪病,皆是宿命安排,望你日后能担起这宿命所带来的责任。”男子语气严肃,说着云山雾罩的话。 陆怜生疑惑不解,刚欲上前追问,但眼前之人却随之消散。 紧接着是无数不属于他的古籍知识,生生塞入脑中,一时间,陆怜生只感觉头痛欲裂。 浓厚的阴云之上,似有一道漆黑的庞大身影闪过。 应东流突然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身子,道:“老马,你有没有觉得天气突然有些冷了。” 老马深吸了一口空气,感受到了其中寒意,道:“少爷,待会儿恐怕要下雪。” 应东流万分疑惑,冬日早已过去,上京城的每个人都早早褪下了厚重的棉衣。 如今可是阳春三月,此刻虽有阴云笼罩,不见春光,但气候怎可能突然急转直下,达到下雪的地步。 寒意传到了惠水的每一个角落,两岸看客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片刻后,空中一片轻薄的雪花,飘摇而下,紧接着无数雪花旋转飞扬,接踵而至,春日里的一场雪,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 寻常百姓只以为是老天相助,但在场的修行者却很清楚,这是境界高超的大能,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降下的飞雪。 映萤摊开雪白的手掌,接下了一片飘转的雪花,掌心的温度很快将这片雪花化为雪水。 她望着掌中水珠,与楼无言互相对视,这雪的本质还是水,而非源辉凝结。当今世上,能控水化万千飞雪者,映萤只知一人,那便是他们精通自然五行的师父。 水出自五行,而雪又是水的妙用。映萤再度扫视两岸人群,希望找出那位长青院长。 楼无言摇了摇头,猜测师父可能是有意不愿现身,他同样相信此举是师父所做。 此刻他只是在沉思,为何师父会出手干涉春试?莫非陆怜生已被师父看重,内定为了他们的小师弟? 无人会想到此举与那苏姓少女有关,因为这改变气候而产生漫天飞雪,太过惊世骇俗,人们只会觉得是游天、圣师之流做的。 这并没有猜错,但谁说一名看似年轻的少女,就一定没有这样的境界呢? 第86章 信念之剑,定胜之剑,宣战之剑 雪是真雪,却又并非凡雪。凭着纯粹极致的寒意,白雪飞入浮台,借着炎凰真焰的阻挡,卸下了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黑色的冰晶顺着雪花的纹路蔓延,刹那间纯净无瑕的白雪,化作了深沉肃杀的黑雪。 而只有这世所罕见的黑雪,才能勉强扑灭炎凰真焰。 黑雪融入烈火,渐渐的火势开始减弱。 映萤四人并未看清雪花颜色的转变,却更加相信,只有院长的手段才能生生熄灭这炎凰真焰,也便因此未去干涉。 神志模糊之际,陆怜生缓缓睁开双眼,一时间他已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我大抵是还在梦中吧,陆怜生吃力地抬着眼皮,只看到身边飞入无数黑色的雪花,感到十分吃惊。 更为显而易见的是,先前还在无情灼烧自己的炎凰真焰,此刻火势竟被黑雪压下,陆怜生的脚边已空出一块安全之地。 黑雪落在额头,丝丝凉意令陆怜生意识略微清醒,随之传来的便是从内到外的剧烈疼痛。 除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大面积焦烂,炎凰坠天带来的巨大冲击,也令其脏器震荡受损。 莫说再次挥剑,此刻但凡多走上一步,陆怜生都感觉腹中有大量鲜血将喷涌而出。 恐怕分毫都动不得了…… 陆怜生想着眼神再次逐渐变得迷离,自己或许已经输了,这场奇异的飞雪救自己于危难之间,却并不见得能助自己取胜。 如今意识尚存,只怕也是回光返照。 为了治病,总不能先把命丢了吧,陆怜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已萌生出认输的念头。 可当他那飘迷的眼神扫过空中时,却恰巧与那冰冷的、可恶的眼神相对。 那比豺狼蛇蝎还冷酷恶毒的眼神,那死死烙印在陆怜生记忆中的容貌,刹那间给陆怜生带去了巨大的心灵冲击。 陆府灭门血夜,那无数被屠戮的亡魂,此刻仿佛在陆怜生耳边凄厉的惨叫。 秦忠同样看到了陆怜生的目光,他居高临下,静静地俯视着弱小的陆怜生。 仿佛是在告诉他,我自然认得你的身份,让你苟延残喘至今,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随后,陆怜生清晰地看到,他那令人作呕的脸上,勾勒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很快秦忠不再继续与陆怜生对视,赤裸裸地表示我目中无你。 满腔怒意随那滚烫的血液在胸膛起伏,陆怜生生生压制住了感情,如此剧烈的情感波动,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从今往后,自己要治病,要变强,要好好活,陆怜生的心中出现了无数的目标与愿望,在亲眼见到自己的仇人后,这一切的想法从未变得如此坚定过。 他缓缓低下头,脸上流露出了少见的坚毅,修行路上的万难,此后都将被视作杀秦的助力。 黑雪扑灭了阻隔陆怜生与张阳的火墙,二人四目相对,陷入沉默。 片刻后,张阳率先开口道:“真是场怪雪啊,竟能扑灭我的真焰,不会是你的手段吧。如今看来你是要再战下去喽。” 陆怜生艰难地摇了摇头,却并未开口,他担心胸口淤积的那大滩血液因此喷出。 张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望着纷纷扬扬飘落而下的黑雪,摸了摸虚弱的炎凰,不知是否仍要坚持再战。 炎凰撑起身子,无力地发出一声啼鸣,示意张阳莫要前功尽弃。身为百兽榜第八的天翔兽,自出生以来,它同境界可未尝一败。 陆怜生忍着浑身剧痛,将最后的源辉灌入手中古剑,随后,古剑再次颤抖起来,紧接着化作人形模样,以天翔兽的身份出现。 御天同样伤痕累累,但作为陆怜生的天翔兽,他必须挺身而出,至少此刻它认为只要能再斩出一剑,便能胜过眼前这只高傲的臭鸟。 飞雪渐渐停下,火势也已熄灭大半,浮台上那两人两兽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秦忠目光如炬,看清了那显形的御天,确认了它与那幅画像中的天翔兽为同一品种,同时心中也生出一个猜测。 如此神奇之剑,莫非便是他苦苦追寻的那柄陆家祖传之剑。 浮台沉寂许久,但惠水两岸的看客也屏息凝视,生怕错过这最终的交锋。 二人源辉皆已近乎枯竭,无法提供天翔兽施展一招半式。 所有人都在等,等待谁先恢复源辉,随后出招。 不知是哪个顽皮孩童,远远朝惠水扔入一块石头,伴随着惠水那突然惊起的波澜,浮台上的平静也在刹那间被打破。 御天一剑空悠悠。 当那道残影掠向炎凰,瞬息之间,这场比试终于尘埃落定。 人们只看到剑影在刹那间,卷起了浮台上的几道窜动的火苗。 再回过神来时,只见御天破开了炎凰迎面吐出的火球,一剑刺入张阳胸膛,将其击落水中。 随后由于源辉彻底耗尽,炎凰也被迫返回张阳兽宫之中。 陆怜生与御天都明白,这将是他们在这场春试上,斩出的最后一剑,并且此剑也是宣战之剑,他将告诉秦忠自己终究有能力报仇雪恨。 剑去空悠,奠定胜局。 而最终挑起的那道剑气余威,直直朝着秦忠的方向打去。 秦忠随手挥灭了那道剑气,语气中满是不屑,喃喃道:“这是……在宣战?” 惠水河畔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御天重现,战胜焚阳骄子,或许这名少年能再度谱写出,与东方云见一样的传奇人生。 御天取胜,陆怜生以强大的信念撑到御天斩完这一剑,下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重伤的躯体,沉沉栽倒在了浮台上。 随后不论是焦急潜入水中的焚阳宗长老,还是将自己带下浮台的考官的与兽卫,陆怜生对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得而知。 在昏迷前他只知道,这一次他又伤的很重,而且很累,恐怕已无缘参加春试的最后一场比试。 柳青黄望着陆怜生身上大片被灼伤的皮肤,神情尤为紧张,这可是炎凰真焰造成的伤痕,远非先前雨霖铃留下的几个窟窿能相提并论。 纵使陆怜生如今体魄超凡,但如此严重的伤势,恐怕也不易恢复。 他不自觉地朝雪莲宗所在的酒楼房间望去,祈祷着那姑奶奶莫要做出什么出格举动,焚阳骄子可不是那无权无势的刘枫,想杀就能杀的。 映萤与楼无言对视一眼,似乎已经默认了此人将是他们最后一位小师弟,也坚信这场春日里的奇异之雪是师父降下的。 轻柔的源辉洒在陆怜生身上,阻止着肌肤的溃烂,映萤随即柔声说到:“青竹源里有一处寒潭,是师父多年前从极北冰原带来的。谭中潜藏寒涎冰髓,吸收月阴光华,有滋养筋骨,改善体魄之功效,乃是世间罕见的宝地,对这真焰造成的创伤,更有神奇的治愈功效。依我看,不如先将这孩子带到潭中,疗养伤势。” 柳青黄与顾西辞同时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青竹源,那可是长青学院中最为神秘之地。 除了吕院长与其关门弟子外,从未有人进去过,更别说借那宝贵寒潭疗伤。 看来这吕院长的大弟子与二弟子已然认可了陆怜生。 望星楼的兽卫同样接到指示,要亲自护送陆怜生回楼。 映萤也是猜到这孩子与那楼主关系匪浅,亲自出面交涉,表示冰髓寒潭可遇而不可求,望星楼纵使奇珍异宝无数,也不见得有比之更有疗效的宝贝。 长青学院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最终望星楼做出了让步,同意陆怜生在青竹源暂住三日,之后不论伤势如何,都要将人送来。 映萤极其客气地应允了他们,并且派人将这一消息带到了应东流所在的茶肆。 她又想起那苏姓少女,似乎还为陆怜生出过头,杀过人,便特意告知了雪莲宗一声。 作为长青学院的二师姐,她除了待人和善外,更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处事时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随后,陆怜生被送到了一片祥云之上,由楼无言一人带往了青竹源疗伤。 而两岸看客也是亲眼所见,这长青学院大师兄竟亲自带陆怜生离去,一时间各式的谣言又在人群中四散开来,不少人都认为陆怜生已内定为吕院长的新弟子。 楼无言乃是驭云境巅峰,上京城内来去自然快捷。 约莫半个时辰,他已归来,虽然这名一言不发的考官可有可无,但众人还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待其到来,才宣布进行下一场比试。 另一处浮台上,赵谦君盘腿而坐,闭目调息,先前与靳西川一战,抽空了他大半源辉,这才仅以三剑,胜过了德剑宗那位洞灵上境的大弟子。 苏姓少女脚踩冰道,静静登上浮台,她并未催促赵谦君,也并未开口说什么。 于其而言,每一场与她相关的比试都毫无悬念,关键只在于陆怜生能否尽力往后撑几轮。 赵谦君睁开明亮的双眸,缓缓站起,说到: “对上姑娘,恐怕我已毫无胜算。结合姑娘先前表现,我大抵也推测出了你的目的,便替陆兄尽可能扫清对手,助他登临榜首。” 苏姓少女漆黑的面纱下,似乎露出一抹笑意,随即说到:“霆山少宗主果然聪慧,既如此,还请你立即认输吧,也省的我再动手。” 赵谦君微笑着摇了摇头,手中那柄断裂的守拙剑缓缓出鞘。 明知不敌,却仍坚持要战,似乎来到上京后,他已经历了数场这样的战斗。 从随行长老摆阵诛杀自己,到夜闯秦府直面驭云境的箜篌女,与一众秦府高手,他始终无退半步,那柄破损严重的守拙剑,便是这一切最好的见证。 如今,又来一场…… 赵谦君神色平静,低声说到:“我猜方才那场奇异的救命之雪,是姑娘所为吧。” 少女深邃的眼眸如一汪潭水,波澜不惊,但周身气机却很快开始改变,逐渐变得肃杀。 她想过会被马不疾猜到,会被楼无言猜到,或是会被某位潜藏的大人物猜到。但她万万没想到,竟被一名洞灵境的少年给猜到了。 面纱下,冰冷的声音传来:“本以为你是聪明人,可惜啊……” 苏姓少女似有什么话未说完,芊芊玉手向前一指,竟率先出手。 空中依然不见源辉,只留寒意,一道足以覆盖整座浮台的冰棺,出现在赵谦君头顶。 仅是些许掉落的冰渣,便令赵谦君感到一阵刺骨的严寒,望着着巨大厚实的冰棺,赵谦君只感觉头皮发麻。 “我依然只出三剑,若无法伤到姑娘分毫,当即认输。”赵谦君壮着胆子,高喊出这句话。 他的双眸闪过一道淡紫的光辉,藏界内的源辉再无保留,全力外放而出。 周身那无数缠绕着的狂躁紫电,意味着此刻他的疾劲雷体已完全打开,这将支撑他释放出最为强大的三剑。 第87章 一场春试,万般心计 风雷之势在浮台上升腾而起,阵阵雷鸣响彻天际。 霆山最为基础,也是最为强大的始终是那套风雷剑诀,强弱只看挥剑者究竟能参悟到何种地步。 九州生气恃风雷! 此剑依然强悍霸道,也不知是出自风雷剑诀中的第几式,但那席卷而起的恐怖风雷之威,令两岸看客无不心生胆寒。 “我本想说的是,可惜啊,你今日便要落得个残疾。”苏姓少女漠然说到,似乎并未将这足以搅动整片惠水的剑诀放在眼里。 沉重的冰棺缓缓落下,似乎完全无视那肆意拍打的狂暴雷电。 当守拙剑带起冲天雷霆,劈向那道冰棺,终于是在表面落下了浅浅的剑痕。 苏姓少女略微眯起眼眸,暗暗想到,看来他先前与那德剑宗大弟子一战,剑道精进不少,想来在修为境界上也有些许感悟。 自赵谦君开始仅出三剑比试时,他已下定了决心磨砺剑道,并且势必要拜入吕院长门下。 但他很清楚眼前这名苏姓少女,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翻越的高峰,简而言之,二人交手,他毫无胜算。 但谁说榜首一定是会被收入门下,时至今日,所谓的榜首拜师,不过都是民间传闻,祥云上的考官从未提及。 而这场春试将根据比试排出百人名次榜单,赵谦君猛然间意识到,那个会被收入门下的幸运儿,也许榜前几名皆有机会。 而最终评判的标准,或许是在春试上的表现。 因此纵然是冒着身残的极大风险,他依然选择一战,至少要让院长看到,他不屈的剑道。 赵谦君倔强且强硬地撑在冰棺之下,侵入骨髓的寒意,与如山岳般的重压,令其发出痛苦的喊叫。 苏姓少女望着眼前艰难硬撑的少年,不禁陷入了沉思。 当所有人皆认为那场雪是吕院长暗中相助,只有这名少年猜到了真相。 有那么一瞬间,苏姓少女甚至对他动了杀心,而这名少年似乎又是故意想迎接自己的杀心。 眼前之人,绝非愚者,那便意味着他是有着深谋远虑的智者。 苏姓少女突然意识到赵谦君意图,顿时心中有了新的想法。 怜生身边还是要留几个聪明人,在关键之时救命的。苏姓少女想着,猛一抬手,那冰棺又增重数倍,生生砸向浮台。 轰! 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与无数飞溅而出的冰渣,赵谦君已被彻底压垮,而那半边浮台留下一道深深的冰痕。 苏姓少女自然是言出必行,她断了赵谦君一节脊梁,碎了他右肩一处关节,应验了她所谓的残疾。 祥云上,四名考官面面相觑,他们怎么都无法想到,这名神秘少女,竟会对霆山少宗主下此死手。 四人立即冲向浮台,前去查看赵谦君伤势,他虽在霆山并不得宠,但好歹是霆山宗主的亲儿子。 纵有雪莲宗宗主相护,此女又怎敢? 寒意笼罩浮台,霜华弥漫之间,苏姓少女瞬息间移步到晕厥的赵谦君身边。 她轻轻抬手,几道精细的冰锁,从赵谦君又处关节刺入背脊,紧接着她从掌心唤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冰蚕,冰蚕顺着冰锁从伤口处,爬入赵谦君体内。 冰锁重接断骨,而那价值连城的冰蚕,则用于骨间修复以及吸取体内残留寒意。 苏姓少女收回玉手,喃喃道:“我喜欢和聪明人做交易,你的目的已然达到,那么希望你能意识到我为你设的交易。” 接骨的剧痛,令原本昏迷的赵谦君强制清醒了过来,此刻他已然神志不清。只感受到体内的冰锁,粗暴地支起他的身子,令其再度站起。 “我认输。” 面纱之下,苏姓少女贝齿轻启,这冰冷又极为平静的三个字,在惠水河畔飘荡,顿时令两岸看客全体震惊。 今年春试简直乱了套了,实力惊天之人层出不穷,却一个接一个突然认输,似乎纷纷将这春试视作儿戏。 苏姓少女高冷转身离去,并未理会前来的四人,顾西辞刚欲将其拦下,却遭至映萤阻拦。 映萤将手挡在顾西辞身前,微微摇了摇头,道:“顾院长,赵谦君并无大碍,不如先行作罢,之后再另行打算。” 柳青黄也在一旁赶忙打着圆场,劝诫顾西辞莫要轻举妄动,以免干扰春试进程。 将霆山少宗主伤至如此地步,却仍满不在乎,甚至大胜之后宣布认输,一时间整个雪莲宗,也同其一并沦为众矢之的。 人们也不禁感叹这名苏姓少女的冷酷、神秘与强大。 顾西辞语气愤懑,道:“这春试我是办不下去了,一个两个目无考官,接连认输,丝毫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映萤安慰道:“顾院长放心,此女身份,长青学院定会查清。不过她突然认输,恐怕是不愿战至最后,来面对可能现身的师父。想来她如今应该是要离去,我与师兄会先行前去将其拦下,麻烦两位院长先行照看春试秩序。” 天色渐暗,惠水河畔的看客陆陆续续离去,今日至少那场剑与火之间的比试,属实是大饱眼福了,这般旗鼓相当的对决才看着带劲。 饿意袭来,人们在惠水沿街,就近找到馆子吃饭,一时间不论是价钱高昂的酒楼,还是质朴平常的面馆都人满为患,生意火爆。 老板们自然是忙前忙后,喜不胜收,看客们也把今日见闻充当谈资,高谈阔论。 每名前来观战春试的人,都只待酒足饭饱后,欣赏那场榜首之争。 临近惠水最为豪华的酒楼,早已一座难求,但此刻那酒楼不惜清场,得罪众多达官显贵,只为求那秦大人莅临。 酒楼老板与几名二品大官,聚集在天字号包厢内,迎接秦忠大驾。 “大人,舒庆酒楼的王掌柜请您光临,听说还有朝中几名高官,不知您意下如何?”秦忠身边的门客俯身到其耳边说到。 秦忠冷冷说到:“那几人何来的脸面与我同席而坐。你不觉得此刻还有更要紧的事做吗?通知府内驭云境客卿,前去查清那苏姓少女底细,如此冷酷强大之人,我甚是欢喜,必要时可将其拉入麾下。” 那门客刚欲退下,却又被秦忠叫住。 “另外,我虽不知那陆家残种的御天为何兽剑同形,但我有预感他那手中之剑,便是我追寻数年之剑。如今他有上官惊鸿庇护,又有那马不疾在其身边,我需尔等周密策划,杀人夺剑。”秦忠说罢,眼神中闪过一抹火热的渴望。 如今他权力滔天,唯一的渴望便是在修行之路上更近一步,他不想当世间最弱的驭云境。 而因所修功法的缘故,他必须得到那柄剑,助其攻克功法弊端,更上一层。 那处被应东流买下的茶肆,此刻飘香四溢。 他虽不易在沿岸的高档酒楼订下位置,但天锦绸庄的仆役,这两日可是一日三餐,将上京最着名的美食送来。 茶肆中支起了一只做工精良的铁锅,无数名贵新鲜的食材倾倒入锅中,玉勺顺着浓厚的锅汁搅动着,升腾而起的热气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令人顿时胃口大开。 老马躬着那瘦小的腰杆,俯身凑到火锅前,狠吸一口香气,随后不顾滚烫的油温,伸手抓 起锅中一片肉片,随意吹了几口,便塞入嘴中。 肉片烫的老马直吐舌头,他含糊不清地说到:“姓陆的那小子这次可亏大了,错过了如此美味,属实是可惜呀。不过也好,至少少了张嘴争抢。” 应东流搅动着火锅,问到:“老马,你说那傻小子不会被长青院长看上了吧,真是给他捡了狗屎运。” 老马憨笑着说到:“少爷放心,老头子我早已看透,今年这场春试不过是噱头,甚至可以说是骗局。吕太清那老家伙压根就没来,也没想过在此收下最后一名弟子,他收徒向来是看缘分的。我若猜得不错,他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三年后的那场骄子会。” 应东流顿时万分疑惑,骄子会确实是修行界年轻一辈最为重要之事,莫说取得名次,但凡是受邀入会之人,皆是世间年轻一代修行者中的翘楚。 关键在于,每届骄子会榜首,皆可参悟万道笺。 听闻当今世上的剑道第一,那名睥睨天下的西羌剑圣,当年便是观笺后剑道突飞猛进,甚至再无第二人能望其项背。 除此之外,但凡是在那万道笺中,悟出过什么的人,无一例外,皆是举世闻名。 应东流问到:“所以,春试和骄子会有什么关系?莫非这长青院长是要趁此物色几个好苗子培养,只是这也太大费周章了吧。往届也并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呀。” 老马面色突然多了几分凝重,缓缓说到:“万道笺每次都由榜首所在的国家或宗门,代为保管。但每次开启,条件却极为苛刻,不仅要等待五年,而且需重耗五名游天境的源辉。于是多年前,吕太清便设立了这骄子会,届时东宏、北琅、西羌三国的游天境便会联手打开万道笺,为后世培养人才。” 老马顿了顿,浅叹一口气,又道:“近些年各国看似太平,实则明争暗斗,随时都可能发生战乱。 这届骄子会极可能将是最后一届骄子会,吕太清是想永远将这万道笺的拥有权留在宏国。” 应东流不免对老马有些敬佩,拍着他的肩说到:“可以啊,老马!想不到你脑子如此灵光,眼光也如此长远。合着浮台上那几人拼死拼活,到头来半点好处捞不到,还成了别人的棋子。” 老马顺势与应东流勾肩搭背,道:“少爷,话别说那么难听,吕太清好歹也算当今正派领袖,不至于让人白忙活,我猜事后,榜前几名都有不菲的奖赏。” 第88章 春试榜首无人问 上京的夜,总是多彩的夜,从来不会是单调的一片漆黑。 惠水两岸的酒楼与道路,早已张灯结彩,用各色的光辉映照着那晃动的水面。 事实上,今晚已不存在最后一场比试,陆怜生伤势过重,尚在那青竹源中疗养。 至于同样昏迷的赵谦君,此刻伤势已然痊愈,清醒了过来。 他从长青学院为其安排的酒楼房间走出,远远望了眼夜空中那散发着光辉的榜单,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其中。 赵谦君自嘲地摇了摇头,暗暗想到,看来我的想法已然被那姑娘参透。她废我乃是合乎情理,事后又是治我,又是认输,应该是让我自行体会她的用意。 她所行是想为陆兄扫除春试的阻碍,那么对其而言,我已不会对陆兄产生威胁。 这是场赤裸裸的交易,她还我健康之躯,使我展示极致之剑,目的则是让我亲自将陆兄送上胜者的高台。 这份被其用强硬手段,制造出的恩情,如今赵谦君已是不得不还。 “这姑娘,真是算得准人心。我若稍稍愚笨些,这一切岂不是为我做了嫁衣。” 赵谦君说着,背朝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渐渐走出惠水河畔,消失在了清凉的夜风中。 今夜,不在,不再。 柳青黄叹了口气,道:“如此华丽的浮台,也将成为赵谦君荣登榜首之地。可惜了,我家怜生伤势太重,白让这霆山少宗主捡了便宜。这春试规矩早该改改了,哪能把比试安排得如此紧凑?” 顾西辞罕见地应和了柳青黄一声,这两位院长虽常常不对付,但他同样也希望这最后一场比试能够缓缓。 因为此刻的惠水河畔,不论是岸边的百姓,还是倚靠在酒楼窗边的大人物,无不翘首以盼,对这终局之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期盼。 “如今陆怜生的名声也是水涨船高,多少人盼着他能再次越境胜敌,创造奇迹。只怕陆怜生无法前来应战,届时两岸百姓情绪不稳,遭受口诛笔伐的还是我等。”顾西辞幽幽说到。 柳青黄俯到顾西辞耳边,轻声说到:“听说那焚阳骄子也醒了,不如把他叫来,让他俩一决胜负吧,也算是顺了民意。” 顾西辞送还了一个白眼,道:“那张阳可是焚阳宗的宝贝,今日他受了如此重伤,人家焚阳宗没闹事便不错了,你还来添乱。就算那孩子能答应,焚阳宗的长老也万万不会答应。” 柳青黄讪讪退至一旁,嘟囔了一句:“真是娇生惯养。” 比试开始时,缺席之人,则视为弃考。这春试第三场,刻意将赛程安排的吃紧,为的便是让考生感受修行的艰难与残酷,先前也早有数人因伤势过重放弃。 毫无疑问,陆怜生也将成为其中一人。 “最后一场,桑院陆怜生对战霆山赵谦君!” 惠水两岸,无数的看客早已翘首以盼,他们期待着陆怜生能再次归来,带给他们新的惊喜。但往往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映萤的声音在夜色中消散许久,依然不见一人登台。 陆怜生没来,赵谦君同样也没来。 当第一句抱怨从人群中传出,刹那间无数的怨声与质疑声爆发而来。众所周知,情绪是会传染的,失望产生的负面情绪,难保不会令泱泱群众做出什么过激之举。 这一幕顾西辞料到了,映萤自然也早料到了。但她万万没想到,赵谦君竟然也并未到场,原本只需抬高一下这位霆山少宗主,便可令其顺理成章坐上榜首之位,完美结束这场春试。 毕竟,百姓们需要的是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又十分合乎情理。 可如今,三院给不出这个交代…… “不过是让其前来走个形式,随后便宣布他获胜,这霆山少宗主什么情况,拼命争这榜首,此刻胜利就在眼前,他却溜走了。”柳青黄同样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气愤地说到。 不可置疑的是,这届春试确实是近几十年来质量最高的,以往但凡是达到洞灵中境的,足以稳坐榜首,而这一届哪怕是洞灵上境也有未入前五的。 但同样这一届春试,也是最为令人笑话的一届。比试上轻视考官,随意认输的层出不穷,如今决战之时,更是一声不吭,悄然退赛,徒留几名考官,收拾这躁动的局面。 映萤苦笑道:“这春试榜首何时如此不招人待见了?” 她纵使万般无奈,也还是要亲自出面安抚众人情绪,谁让自己这位大师兄不爱说话,出门在外,她的决定一定程度上也意味着是吕院长的决定。 在映萤一番温柔的安抚与诚挚的致歉后,她甚至还于浮台上雅奏一曲,用柔和的琴音彻底平息了百姓们的怨气。 能见青竹源二师姐亲自抚琴,自然也算不虚此行,人们心满意足,陆陆续续离开。 没有决战,自然便意味着没有榜首,长青院长并未现身收徒,似乎也变得合乎情理。这是百姓们心情舒畅后的想法,颇为讲理。 当然春试榜首无人认领这一话题,在未来几日也一定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自此,宏历九十年的这场春试,在袅袅琴音中,曲折地拉下了帷幕。 但幕后,尚有些许事情需要查清…… 惠水两岸的灯火逐渐熄灭,夜色也逐渐变得深沉浓重。一名身着亚麻色布衣的中年男子,腰系一柄略微生锈的菜刀,静静站在街道路口。若只看样貌,人们只怕会把他当成名没出息的屠户,但事实上他是修行界鼎有出息的人,因为他是长青院长的关门大弟子,驭云境巅峰的武师。 此刻,他在等人,确切的说是拦人。 “我特意留下,等着你们宣读榜首的名字,可你们的做法却令我并不满意。”冰冷的声音,从漆黑的夜色中传来,一名身材曼妙的黑衣少女,自黑夜中缓缓现出身影。 楼无言和善的面色,难得变得凝重,如此近的距离他竟仍看不透这名少女的境界。 映萤脚踏一片闪耀着清亮光辉的浮云,从她身后飘飘而来,客气说到: “姑娘未在胜过赵谦君后立刻离开,已是给足了我等面子。如今又敢直面我与师兄,想来是有着天大的倚仗。师父教导我们以和为贵,我与师兄自然不想以大欺小。” 苏姓少女清冷的眸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屑,欺我也得有欺我的本事? 她望着一前一后的二人,道:“怜生的愿望没有实现,他想做吕院长的弟子,我也指望着吕院长能为其看病。” “果然……”映萤的语气间颇有不出所料的意味。 她虽不知这苏姓少女与陆怜生究竟是何关系,但能令此等女子甘愿亲身帮助,想来二人关系匪浅。 随即映萤又道:“姑娘不知道先前春日里的那场飞雪,便是师父的奇异手段。师父愿意出手相救,便意味着那陆怜生极可能将成为我们的小师弟。如今他还在我们的青竹源中疗伤,与我等关系自然也有了些亲密。” 苏姓少女失望地摇了摇头,怎这般愚笨,现如今都未猜到那场飞雪是自己的手段。况且才刚见面,便开始沾亲带故,拉近关系,先前怎不见尔等对我家怜生悉心照料。 映萤自知眼前少女心思深沉,极其机敏,恐多生事端,便伸手请其前往长青学院一叙。 “我不愿走的路,从来无人能逼我走。” “姑娘身份境界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修行界从未听闻有你这号人物。我与师兄也是为你好,否则之后百晓阁的人找上来,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苏姓少女不屑地冷哼一声,事实上只要她不愿意说,十个百晓阁也休想查清她真正的身份。 而百晓阁若想动用武力,迫使她屈服,那么简直就是笑话,阁内所谓的顶尖战力,恐怕还不如眼前这俩人。 苏姓少女并未给映萤过多回应,只是周身气机流转,透露着森然杀意。 随后其兽宫之中,飞出一只体态轻盈的黑羽雌雀,在短暂的一圈盘旋后,竟与她相融,完成了附体。 惊人的寒意刹那间萦绕在少女身边,她白皙的皮肤泛起几片亮泽的黑羽,而后背更是生出一对华丽的黑色羽翼。 黑翼轻扇之际,些许晶莹的冰晶从羽间洒落,透露出高贵神圣。 果然是天翔师,难怪先前始终不见其有外放源辉的迹象。 但记得此前她也并未附体,又是如何调动如此惊人的寒意?映萤暗暗想到,但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将人擒下,待回到长青学院再慢慢询问。 见此情景,映萤自然也未再多说什么,楼无言随即拔刀迎战。 能够完成附体便意味着,此女至少已然是天翔大师,但下一刻楼无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整条街道突然开始剧烈颤抖,随后无数沉重的冰墙拔地而起,墙体毫无规则的排列相连,形成一片竖直的冰墙迷宫。 楼无言惊叹于这名少女模样的女子,竟有如此修为,越发肯定此女必是用了特殊手段,掩去了真实面容。 望着高耸的冰墙,惊人的源辉刹那间从他周身涌出,那柄质朴的菜刀顿时掀起劈山摧城之威,向前直直一挥。 铁器与冰面相交发出尖锐的声音,紧接着那排山倒海般的源辉,轰向四面八方沉重的冰墙,冰块产生的爆裂声,此起彼伏。 第89章 等客来 短短两招交锋,已惊醒了整条街熟睡的群众。 他们从大地的晃动中醒来,忍受着空气中那令人直哆嗦的寒意,紧接着又是一阵阵剧烈的爆鸣声,折磨着双耳。 上京城内动手,她始终多有约束,无法完全放开手脚。否则何须自己动手,只需雪媚娘现出真身,羽翼挥动间,便有遮天蔽日之神威。 这所谓的青竹源大弟子看到圣兽期的天翔兽,也不知可有勇气继续迎战。 以楼无言为中心向外林立的冰墙,已破败不堪,但当楼无言抬起眼皮看去,赫然发现自己所摧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不知还有多少圈,多少层的冰墙,将他困在其中,方才他那全力一斩,足以掀翻整条长街。 此冰,亦非凡冰。 冰墙迷宫中,那清冷的声音再度幽幽传来:“我不想与二位白费口舌,至于我的身份也不是二位配知道的。吕院长我自然是尊敬,但我却不知他对我是何态度,如此倒不如不见。不过,他若是能收怜生为徒,他日我必亲自前往长青学院拜谢。” 寒风吹过惠水,带走了沿河整条街的寒意,也带走了那残破的墙体与满地的冰渣。 无数林立的冰墙,刹那间化作冰粉,飘散在夜空中,楼无言与映萤呆呆立在原地,只感觉方才那惊人手段,如梦如幻。 少女挥翅消失在了夜空中,她的气息很快消散,如此精妙的隐匿手法,恐怕百晓阁中都无一人能追踪。 “大师兄,如何?”映萤急忙上前,担心地问到。 楼无言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试出其深浅。这冰墙迷宫若是其代价极大的压箱手段,那此女应该只是寻常天翔宗师。 但若这招只是其普通手段,那么此女至少是天翔宗师巅峰,甚至可能已隐隐碰到圣师门槛。 “此事恐怕也只有师父能处理了,我俩今日所行还是太过急躁,这大概便是师父所说的道行不够。” 和煦的春光透过老马府的窗子,洒在陆怜生脸上,久违的暖意与舒适,令其缓缓睁开了双眼。 老马府前院的大青石板上,依然是那道熟悉的身影,凭着所谓的兴趣,不顾修行艰辛,专注地练着剑。 “我睡了多久?”陆怜生扶着一旁的石柱,缓缓问到。 应东流收剑侧立,瞥向陆怜生,道:“还以为这次你真成死人了呢,足足睡了有三天。” 三天吗?陆怜生若有所思,这次属实是伤得有些重了。但好在当他内观藏界时,藏界外壁仍被霜华覆盖,并未因这次剧烈的燃血而破损,从而使源辉再次燃尽。 陆怜生平静问到:“春试结果如何?何人位居榜首?” 应东流走到一旁石桌边,将那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说到:“这可还真有的说了,你说今年春试可不可笑,战至最后一场,那赵谦君与姓苏的双双缺席,同时放弃了榜首之位。当时是群情激愤,两岸看客纷纷前去讨要说法,甚至不妨有胆大的直言春试暗布黑幕,不愿让三院以外之人登临榜首。” 陆怜生有些许震惊,他原以为赵兄将与苏姑娘的比试,将成为春试历史上最惊天动地的一战,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怜生的忍不住浅浅一笑,又问到:“然后呢?” 应东流轻叹一口气,道:“哎,然后可就无趣了,本期待着那些看客暴动,结果被长青学院的二师姐给安抚下来了,还弹了曲极其无味的琴。” 应东流顿了顿,又道:“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翌日长青学院便颁布了本届春试前百的排名,他们硬是把苏和赵并列排在第二,徒留榜首之位高高悬空。参加第三场的百人皆有排名,你小子竟也在三甲之列,捡那么多狗屎运也不怕撑死自己。” “我?三甲?” 陆怜生的语气满是震惊,虽说他胜了张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若非最后飘来的那场奇异之雪,扑灭了火势,他又何来胜算? 春试的排名乃是结合比试场次与表现来看的,毫无疑问,陆怜生已被那几名考官极其看重。 应东流极其清晰地点醒了陆怜生,道:“这也正常,榜前几名大多并非三院之人,他们各自都有宗门归属。而你好歹是桑院之人,自然想给你排高点,令你前程更加坦荡。” 道理陆怜生自然也是明白,只是这几日所经历的一切属实有些太快,自己从一个仅有幼兽期天翔兽的天翔师,到现在跻身春试三甲,突如其来的荣耀令陆怜生感到有些不真实。 “对了,发榜时院长可有现身?” 陆怜生突然又想到这一问题,要知道他参加春试的初衷,便是求吕院长瞧一瞧他的怪病。 当时也并未要求自己一定要夺那榜首,拜入院长门下,只想着尽力走得足够远些,见那院长一面。 应东流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对长青院长的鄙夷,道:“按老马的意思,这长青院长是把春试上的所有人当猴耍,果不其然,到最后一刻他仍未现身。只是派了只会说话的白鹤,告诉我们,榜前几名皆与他有缘无分,自然也就没收什么狗屁五弟子。” 陆怜生略微惋惜地说到:“无榜首,未现身,没收徒。兜兜转转,多少考生拼尽全力,却换得一个如此荒诞的结果,宏国本土考生倒还好,但凡表现亮眼,自有朝廷或是官员拉拢,只是别国考生可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应东流道:“若真是这样,那长青院长可真就是寒了所有考生的心了,所以自然也是安排了不小的奖赏。除了全体洞灵境武师,与拥有青兽期天翔兽的天翔师,能入水镜福地修行外,听说榜前五名还有长青学院专门准备的法器,不日便会送来。” 听闻水镜福地是长青学院的一块至宝,只有学院内少数杰出弟子才有资格入内,想不到此次竟会如此大方,准许各宗各派弟子进入。 也正因此,春试已过三日,仍有不少宗门逗留上京,等候长青学院发布具体入内时间。 “自你从那青竹源回来后,老马府的大门倒是热闹了,每天前来看望的来客不计其数,不过都被老马给赶了回去。昨日有个不长眼的竟然敢硬闯进来,直接被老马斩了一臂。” “还有这样的事?想来依你与马老前辈的性子,必然感觉极为厌烦。” “你这简直就是废话,如今你醒过来了,那群阿谀奉承之辈,只会与日俱增。到时他们若如同狗皮膏药一般赶不走,我就只能把你给踹出去了。 “放心,我会应付好的。” 陆怜生推开了老马府的大门,朝僻静清幽的雨酥街望去,随后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着终将到来的访客。 当各家安排在雨酥街的眼线,看见这名文质彬彬的少年,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前去禀报。 御天之主醒了,宏国年轻一辈最强的天翔师醒了,不出半个时辰,上京关注着陆怜生的人都得到了这个消息,纷纷动身前去拜访。 但不少人也知道,那座名为老马府的宅邸中,住着位深藏不露的剑客,他似乎并不欢迎生人打扰。 于是,几名官员在靠近雨酥街后,却迟迟没有进入,生怕准备不周,惹那老剑客生气。 陆怜生已在门口等候许久,但街面仍旧空无一人,此刻他颇有望眼欲穿之感。 正当陆怜生准备回府时,空中一片祥云靠近,第一位到访的来客出现了。 霎时间,陆怜生只感觉那迎面而来的春风都多了几分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上京恐怕唯此一人,兼具此等温柔的气质、优雅的举止、姣好的容颜,与强大的修为。 陆怜生连忙拱手行礼,见到如此温婉动人的女子,陆怜生一时间紧张地不知说些什么, 映萤驭云来到陆怜生面前,柔声说到:“不必多礼,师父命我前来赠送前五的奖励。对了,你的法器可是师父静心挑选的,希望你能善用这颗坎水珠。” 说罢映萤从袖中取出一枚流动着淡蓝波纹的玉珠,交到了陆怜生手中。 陆怜生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着多谢。 映萤莞尔一笑,道:“其实我和大师兄都挺喜欢你的,也不知师父为何给了你这珠子,却不愿收你为徒。这颗坎水珠并不需要外放源辉催动,每次使用过后,只需将其泡在水中,让其吸水至澄澈明亮,下一次便又能随心催动。” 陆怜生坦然道:“院长大人做事,自有他的一番道理,或许我与青竹源确实是有缘无分吧。” “也罢,如今你亦有众多道路可选,切记要保持初心。坎水珠有御敌功效,揽山境的大多攻击,它都可挡下。院内尚有诸多事宜待我处理,我便先行离去。” 只言片语间,映萤已然离去,陆怜生还未过多表示感谢,门前又仅剩他一人。 望着手中这枚精致的坎水珠,陆怜生心中是难以压制的欢喜,脸上也随之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这颗坎水珠更像是一种,对其在春试上拼命一战的鼓励与认可,让陆怜生真切感受到努力的回报。 第90章 迎客收礼,前程似锦 第一位访客到了,第二位还会远吗? 正当陆怜生收起坎水珠时,天边突然传来阵阵笑声,柳青黄咧着嘴大笑着,将陆怜生抱到怀中,欣喜地拍着陆怜生的背。 “怜生啊,你可真是我的活财神。我就知道看好你准没错,顾西辞那傻蛋可赔了我五株剑灵草,别怪院长不仗义,咱俩六四分,你六我四,我给你三株剑灵草,刚好对你提升剑道大有鄙夷。”柳青黄狂笑着,自顾自说了半天。 陆怜生大抵也有些清楚自己这位院长的秉性,恐怕当宏院院长将剑灵草送来的那一刻,他的嘴就乐得没合上过。 陆怜生缓缓将柳青黄推开,道:“院长其实这五株剑灵草都是您自己赌赢的,不必分给我。” 柳青黄一拍陆怜生肩头,认真说到:“那哪行,你如今可是我桑院天骄,院内某些大你十岁的老油条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能者多得嘛,毕竟三甲之中,就你一人出自三院,也算是给我长足了脸面。” “您说得属实有些夸张了……” 陆怜生话音未落,柳青黄已取出三株珍贵的剑灵草,塞入陆怜生手中,随即便驭云而去。 “院长我先行一步,如今手头宽裕,自然要好好潇洒一番。你若想同我一起沉沦放松,来望星楼找我便可。” 转眼间,空中只留下了这位桑院院长,悠扬的余音。难怪桑院奉行有钱就是爹的理念,院长都是这般作风,手下的人能不见钱眼开吗? 见已有两位大人物打了头阵,朝中的官员自然也不在藏着掖着,纷纷入街前来。 第三位来客是一名笑容和蔼的中年男子,他此番自是有备而来,身后低飞的岚羽似乎便是其自信的来源。 当岚羽见到陆怜生的那一刻,立即扑到了他面前,陆怜生欣喜地抱住扑入怀中的岚羽,仔细查看着它身上的伤口,见到基本痊愈后,也便放下了心来。 坎水珠可贵,剑灵草珍稀,但这两者都比不上与自己情深义重的天翔兽。 岚羽被收回了兽宫之中,事实上对天翔兽而言,任何地方都不如天翔师的兽宫住的舒坦。 陆怜生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道:“多谢先生将我家岚羽送回。” 中年男子介绍道:“小兄弟不必多礼,我叫耿真,乃是研兽司一闲职主簿,今日特来邀请小兄弟加入我们研兽司。我若记的不错的话,一考兽语时,研兽司便已经对你多有青睐,如此说来,小兄弟对研兽司应该观感不错吧。” 陆怜生点了点头,他知道今天前来的客人,必然会有不少是来拉拢自己的。 但那些人无非是看重自己御天之主的名号,唯有研兽司是在自己名声大噪前,便抛出橄榄枝的。 况且钻研兽语,对自己而言确实极为合适。 耿真见陆怜生并未有什么反感,赶忙又道:“小兄弟,你来研兽司那咱可是双赢呀!要知道研兽司如今可是朝廷的直系机构,入了研兽司的,高低都会给个一官半职。我向你承诺,不出三年便能让你混个七品官职,往后若是出色,平步青云更是不成问题。” 陆怜生略微沉思,还是摇了摇头。 “别呀,研兽司需要你这样的少年人才,要知道当年东方大人可当过研兽使呢。你与他都拥有御天,来研兽司绝对是最好的选择。”耿真急忙挽留道。 若自己一身轻松,入那研兽司从事喜爱的工作,确实是上上选。 但秦忠尚存于世,陆府的上百冤魂还在地狱呻吟,自己应当把往后人生的重心,放在提升实力,抓紧复仇上。 陆怜生惋惜道:“耿先生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不过晚辈只想自由些,不愿被束缚。您为我带来岚羽,往后若有帮的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耿真沉沉叹了口气,道:“哎,本来咱如今的研兽使还挺看重你的,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求。” 耿真说罢,向陆怜生丢去了一块令牌。 “别怪我差遣你,哪天研兽司若是在兽语上遇到什么问题,你可要前来帮忙哦。还有凭此令牌,可让你在研兽司内,畅行无阻,你若回心转意了,也可再来研兽司找我。” “多谢耿先生抬爱。” 陆怜生躬身,目送耿真离开,这研兽司未来自己或许真需去上几趟,但凡能帮上耿先生些许忙,也算还了他的情。 越早拜访的客人,留下的印象自然越深刻。 藏在暗处的一些官员,早已跃跃欲试,混不上前三,怎么也该混个前五吧。 但当他们又开始纠结礼数是否周全,拜访是否合理时,第四位来客已悄然而至。 那是位颇具稚气的少年,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那光滑白皙的皮肤,除此之外,无论是长相气质,他都平平无奇。 在未被大多数人注意到的情况下,少年拎着筐鸡蛋,已然来到了老马府的大门。 “师父身体如何?徒儿特地前来看望,还带了些鸡蛋来为您补补身子。”洪希的语气依然充满了单纯无邪。 陆怜生万万没想到,这第四名来客竟会是他。 一筐鸡蛋,与先前三人拜访时所带的礼物自然相差甚远。但陆怜生知道这筐鸡蛋,恐怕是眼前这名质朴少年,所能拿出的最好礼物,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的诚意。 “你我只是平辈,怎可认我为师?春试上确实是我妄自尊大,豪言要教导你,改变你。但我才疏学浅,恐误人子弟,天下名师千千万万,师父一词何其尊贵,你切莫乱叫。”陆怜生说到。 洪希皱起眉头,沮丧说到:“那师父是要食言喽……” 陆怜生连忙解释道:“倒也不是,我可助你交友处世,令你逐渐开朗大方,也可教你我所会的经史子集,圣人大道。但你我可以朋友相称,不必叫我师父。” 洪希顿时笑逐颜开,阴郁一扫而空。 “好的,师父!弟子这辈子一定都会尊您、敬您!” “不必叫师父呀……” “师父,反正弟子跟定您了!” “罢了……” 涉世未深的少年,终究是收下了另一个怯懦自卑的少年。 洪希不愿改口,这意味着他每多叫一声师父,陆怜生便要多尽一分师父的责任与义务。 几番推辞过后,陆怜生终是收下了那筐鸡蛋,而这鸡蛋从某种意义上,也就成了拜师礼,从此这对年轻的师徒,便将荣辱与共。 “你先回去吧,准备一下行李,明日便搬来老马府住。不必有什么负担,这宅子很大,房费我也会替你出的。” 陆怜生擅自做下了这个决定,虽然他知道洪希这种性子的人,必然极不讨应东流喜欢。 但凡事皆可商量,况且以自己与应东流的交情,先斩后奏也无大碍。 而今日同样是洪希十几年来,少有的欢愉时刻,他洋溢着笑容,嘴里庆幸地喃喃着:“还好我拜师早,否则师父恐怕看不上我了。以后我有了那么厉害的师父,一定可以成才的……” 少年离去,再往后前来的则是一名老者。 但这名老者的分量可非比寻常,这第五名来客的身份地位可丝毫不逊于前三者。 一名身着红袍的老者,手捧一罐药物,姗姗赶来。 陆怜生望着那片愈来愈近的赤红火云,大抵也猜出了来客的身份。 焚阳宗长老,张阳的护道者,驭云境中的佼佼者。 陆怜生赶忙行礼相迎,他与这位境界不俗的老者,并不相熟,因此礼数更该周全些。 陆怜生恭敬说到:“前辈今日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 红袍长老来到陆怜生身前,摆了摆手道:“繁文缛节就免了,春试上我也有注意你,确实颇具潜力,竟能将我焚阳宗悉心培养的天骄,逼到如此地步。” 陆怜生问到:“不知张阳兄伤势如何?” 红袍长老道:“他并无大碍,只怪我等将他宠过头了,春试上竟打成这副丢人德性。” 陆怜生尴尬地瞥了长老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能感受到这名长老也是耿直豪爽之人。 “不知前辈前来所为何事?”陆怜生怯生生地问出了这句话。 红袍长老将手中药罐递给陆怜生,随即道:“炎凰境界尚低,火劲不足,伤势倒有颇多手段能过医治。但真焰烧过后的伤疤却不易祛除,需用炎凰唾液特制而成的灵药,才能医治。张阳说你俩比试,伤身不伤情,所以特意叫我将这药给你带来。” 张阳兄确实不错。陆怜生暗暗想着,接过了这罐唾液制成的药物。 红袍老者乘云欲去,离开前道:“如今你是御天之主,颇有几分当年东方云见的风采。加之你与张阳有几分交情,若是对焚阳宗感兴趣,老夫可为你作保,直接将你收入宗门。” 宏国第一大宗竟也前来相邀,对陆怜生而言,自己不过是睡了觉,但在此期间,自己的名声地位已发生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红袍长老自知想拉拢陆怜生的必然不止焚阳宗一家,也就没有抱太大希望,将意思带到后,便驭云离去了。 此后老马府的大门前,冷清了片刻,再无什么修行界的强者前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朝中的官员与上京有名的大户,突然成群结队,接二连三前来拜访。 第91章 春风中的夺命杀箭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绸缎细软放置在了老马府门前。 当那名五品典仪,带着数名仆从前来拜访的那一刻,暗处观察的官员与大人物们,纷纷群起而出,不愿让其余人抢占了先机。 一时间,数名身着华服的官员,将陆怜生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进行着寒暄。 而那些运送礼品的仆从,也瞬间增长到了几十名。 人们来来往往将宝箱抬来,门口放不下后,便将箱子放入了老马府里。 僻静清幽的雨酥街,也因这第六七八九名访客的到来,变的极其热闹。 应东流随意翻看着箱子,道:“就这几箱破烂,打发要饭的呢。也就银子实在些,其余物件不过是充数的,不过这点钱还没本少爷一个月开销多。” 此刻门外的这群官员,皆是出自自身目的前来拉拢,此等人才若是好生培养,来日必然能为自己带来更大的收益。 但陆怜生自己不蠢,他虽好言招待,但却对这群人并未太感冒。 在其眼里,这些金银珠宝甚至还不如,洪希的那筐鸡蛋来的有诚意。更别提坎水珠、剑灵草那些真正的宝物。 门外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陆怜生不善于应付如此多的人,但他应东流可不怕,管你什么身份,惹得本少爷不爽,通通一剑砍死。 应东流刚欲拔剑赶人,突然一旁的院墙上掉下一个人影。 不知是哪门哪部的官员,不走寻常路,竟来了个直捣黄龙。 那官员生的贼眉鼠眼,使劲揉搓着摔得生疼的屁股,可下一刻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便架在了他脖子上。 “竟被只老鼠给偷溜进来了,私闯民宅,本少爷就算立刻砍了你,你也无处喊冤!” “应少爷饶命!应少爷饶命!小人只是个户部小官,杀了我也是脏了您的剑。翻墙前来实属下下策,毕竟外面已有近十名官员在拉拢,小人只好另寻他法,希望从您这做些文章。” 应东流收了曜星,饶有兴趣地问到:“找我的?本少爷倒是好奇你能如何从我这做文章,我可不缺金银。” 那官员谄媚的笑着,从怀中掏出三张香票,道:“小人是第十五位访客,自知拉拢陆公子机会渺茫。但小人准备的礼品确实是有价无市,只是怕陆公子碍于颜面,不愿收下,所以特来找应少爷,毕竟只有真正的公子哥才能领会这礼品绝妙。” 应东流接过香票,问到:“这是何物?” 那官员淡淡一笑,道:“应少爷可知暖熏阁?那可是全上京一等一的香艳之地。” 听到此处,一旁的老马也瞬间来了兴趣,立刻凑到一旁,听那官员娓娓道来。 如此别出心裁的礼物,倒确实显出了几分奇效,特别是老马在听完那些形容后,心头顿时痒痒的,连连在应东流耳边说起了好话。 “第一青楼,正好配我这第一少爷,你这贼头贼脑的家伙倒有些新意。” 应东流在听完那官员描述后,罕见的表现出了满意。随后挥了挥手,示意老马将门口那些,连礼都送不明白的蠢货赶走。 纵横的剑气无人能挡,很快吵闹的雨酥街便恢复了平静。 陆怜生暗暗松了口气,好在有马老前辈在,不然自己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应付如此多的人。 应该无客了吧?陆怜生四下张望,却见一名熟悉的老叟,姗姗赶来。 他匆匆走到陆怜生面前,抹了抹额头涔涔的汗珠,一把抓住陆怜生的手,老泪瞬间在眼眶里纵横。 这是今日最后一名访客。 “少爷,你终于成才了,想必你也已经探究到了当年陆府灭门案的真相,老朽终于看到您手刃仇人的希望了!”那老叟激动地说道。 陆怜生自是认得这名身着宏院服饰的老叟,他是陆怜生得到御天的起源,是最早告知自己身世的人。 此人并未欺骗过陆怜生半句,但陆怜生始终对他抱有疑心,而这份疑心在亲眼目睹了灭门血夜后,更加浓重。 自己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上官楼主与父亲的交情,是因为望星楼的庇护,但此人无权无势,依秦忠的狠辣手段,凭什么能活到现在。 陆怜生并未过多表现自己的怀疑,只是淡淡问了句:“老先生,不知除您之外,可还有其余陆府门客逃过毒手?” 老叟突然啜泣了几声,悲伤道:“少爷,当年惨案或许尚有幸存者,但老叟身边为陆府效力的门客,却无一人幸免。” “老先生可是受人指使?” 陆怜生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那老叟一愣。 陆怜生仔细盯着老叟的瞳眸,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少爷,老叟真是好人……” 苍白无力的一句话,回荡在老马府门前。 “何以证明?”陆怜生立刻追问,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老叟似有什么感召一般,释然一笑。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一支恐怖的利箭,刹那间向陆怜生袭来。 那一箭名曰灵籁,隐匿于春日轻扬拂风中,却暗藏深沉杀机。 箭出之时,迅疾无声,宛如春风匆匆而过,再回神时,便是那一线生机,随箭转瞬即逝。 噗! 一口鲜血自老叟口中喷洒而出,下一刻,他软弱无力地倒向陆怜生,嘴唇微微翕动,似还有什么话尚未说出口。 一箭断生机,陆怜生甚至连他最后的遗言都未听到。 这名老叟突兀地出现,极其迫切地希望陆怜生复仇,本令陆怜生饱含怀疑。 可这一刻,望着怀中这具余温尚存的尸体,陆怜生的怀疑瞬间被打消大半。 除了终于陆府的真正门客,陆怜生难以想象,在这上京还有何人,会愿舍命替自己挡下致命一击。 “秦忠!” 陆怜生抱着怀中尸体,朝远方愤怒地高喊一声。 刺客并未露面,但这根射出的箭矢,陆怜生却无比熟悉。 匿于风中,灵动且肃杀。 在那晚灭门血夜中,这箭曾不止一次射出。 射箭之人便是秦忠的得力干将,当今天下的第一箭客,箭十三。他当年于暗夜中射出的每一支箭,无不都是陆府客卿的催命符。 如今作为秦忠的走狗,他取走了最后一名为陆府效忠门客的性命。 事实上那一箭是对准陆怜生的,只不过在场无一人想到,这名来历不明的老叟,竟会舍命挡箭。 雨酥街十几处典雅精致的宅邸,此刻都透露出了森然杀机。 这是箭十三的藏身之术,为的便是迷惑老马府中的那位高手,否则凭其驭云境巅峰的实力,何须藏头露尾,轻易便能一箭射杀门口所有人。 箭十三见一箭不成,不再过多隐藏,他背靠屋檐,积蓄源辉,对准老马府再度射出一箭。 这一箭名曰峦岫,不同于先前轻灵一箭,此箭有如山岳轰顶,箭锋所带磅礴之气,足以摧毁平推整座老马府。 峦岫尚未落地,那散发出的巨大威压,便令陆怜生呆呆杵在原地,动弹不得。在陆怜生眼中,这压倒性极强的一箭,已断绝一切生还可能。 一道暗金光芒刹那间从宅院深处飞出,直直撞向那如山岳般沉重的箭矢,光芒瞬间吞没箭矢,这令人窒息的峦岫箭,刹那间已化作齑粉。 而那道暗金光芒却并未有丝毫减弱,在空中高抛出一道弧线,宛如落虹般,坠落在不远处的一户宅院。 樯倾楫摧,尘土飞扬。不知是谁家的大院,在一声剧烈的爆炸后,此刻已化作废墟。 “区区驭云境界,也不看看此处是谁的地界,当真以为可以作威作福了吗?”苍老深沉的声音,饱含着极大的气势,从老马府中幽幽传出。 是啊,这是老马府,你以为里面住的是谁?那可是天下十绝,号称剑出光阴的马不疾。 天下第一的箭客,在天下前三的剑客面前,宛若丧家之犬,借着滚滚烟尘,拼命遁逃。 这也又一次印证了,当今天下,箭道远不及剑道。 雨酥街以僻静清幽闻名,也是不少大人物修养身心之地。可今日这一剑,彻底打破了此处多年来的平静。 老马入京已有大半年,从最先的百晓阁知晓,到后来春试上的一众修行者,与部分大人物知晓,现如今恐怕整个上京都将知晓,这位顶尖的西羌剑客。 “本来他藏手藏脚的,我还不方便找他,没想到那家伙这么嚣张,竟不再隐藏气机,射出足以毁了老马府的强力之箭。少爷你说,这我能惯着他,也太不把我老马放在眼里了,然后我反手就是一剑,直接往他脑门上砸,也算给他长长记性。”老马向应东流比划着说到。 “那射箭的畏手畏脚,一看就不是什么高手,老马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这样的三流武师。”应东流说到。 “少爷说的是,藏头露尾的一届鼠辈罢了。”老马讪讪一笑,随即应和到。 陆怜生独自坐在院前沉思,他在春试上使用御天,展露头角,令那秦忠动了杀心,这一点他并不意外。 该来便来,反正二人终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第92章 暖香熏得来客醉 那老叟毕竟是宏院中人,尸体自然也是被宏院领走了,但听宏院中人说,此人多年来鲜与人交涉,在院中存在感极低。 当怒气渐渐退去,陆怜生心中仍对那老叟有些许怀疑。 似乎在他死前唯一做的特殊之事,便是告知自己身世,引导自己前去探究身世之谜。 再然后他便宛若一颗无用的废棋,借秦忠之手顺理成章地被抹杀于世间。 应东流轻拍了一下陆怜生后脑,问到:“想什么呢?不过是杀手杀人未遂,反正你现在暴露在秦忠眼皮子底下,以后此类事恐怕不少。” 陆怜生沉思片刻,终究没有道出心中猜测,如果那老叟一切行动,皆是由黑雾指示,便又说的通了。 毕竟就在那一夜,也是自己初次与黑雾相见的时候。 陆怜生始终不知那黑雾底细,也就不希望应东流与老马,与其交涉太深。 万般阴谋,尽加吾身即可。 应东流看出陆怜生心中藏着心事,但却并未发问。 那个曾流落在长宁街头,不谙世事,只会读书的傻子,如今似乎也心思深了。 但应东流还是那个应东流,他见不得身边人愁眉苦脸的样子。 既然是被这刚刚遭遇的一场刺杀,坏了心情,那便在这花花世界中,另寻欢愉,慰藉内心的不快吧。 “过段时日便要去那水镜福地修行了,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碰巧给你送礼的官员中,有人送了暖熏阁的香票。本少爷与老马一致决定,今晚去暖熏阁舒展身心。我看你伤势已无大碍,便与我俩一同前去,莫要推辞。” “暖熏阁?怎听着像烟花巷柳之地?” “哪那么多废话,我叫你,你便去。” “我如今哪来的心情?” “别逼本少爷捅你几个窟窿,拔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去。”应东流讲话向来只是通知,而非商量。 老马在一旁乐得咯咯直笑,对他而言这暖熏阁,可胜过世间一切福地千倍万倍,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沾这小子的光。 确如陆怜生猜测一般,暖熏阁乃是上京第一青楼,此地不同于寻常青楼,虽号称对外开放,可其中不少规矩,都颇有教坊司的意味。 阁中美妓大多从小接受宫里调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常常信手拈来。但她们又并非艺伎,最终做的仍是那卖弄皮肉的生意。 而进入暖熏阁的客人,大多也都是达官显贵,每人凭手中香票入内。依着规矩,若无香票,纵使能拿出万两黄金,也只能请你移步别处。 老马怀揣着期待,早早备好了马车,待用过晚膳,亲自驾车与陆应二人一同前去。 应东流办事讲究的便是一个神速。 不论是第几次踏入天凉街,那满街的繁华与流动的霓虹,总是能迷人双眼。 陆怜生不禁感叹道:“今天一天像做梦一样,面前刚死了人,如今便出来游乐了。” 应东流道:“死个连你自己都怀疑的人物,有什么可惋惜的?” 陆怜生撩开马车帘子,远远望了眼望星楼,道:“不如还是去老地方吧,刚好我也想再去拜谢一下上官楼主。” 应东流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绳子,已有将陆怜生捆缚之意。 “本少爷不管,今夜你好好配合,不然纵使是五花大绑,也要将你带进暖熏阁。”应东流的语气依然强硬。 老马在车前,吹着轻扬的调子,调侃道:“傻小子没体会过那滋味,自然不知其中乐趣。那暖熏阁的姑娘个个都是人间极品,但凡今晚与阁中姑娘云雨一番,往后恐怕就要流连忘返喽。” 陆怜生只是羞红了脸,心里想着今晚一定什么都不做。可是要是踏入了这烟花巷柳之地,涟漪姑娘会不会就因此,嫌弃自己身子脏了,从而讨厌自己呢? 憋着满肚子的心事,马车缓缓停下,阵阵幽香已扑鼻而来。应东流本就是一副少爷模样,举手投足间便是与生俱来的贵气,自然立刻引得门口老鸨的注意。 “公子是生面孔啊,莫非今晚也是为了新晋花魁特意捧场?”老鸨举止风骚,迎到应东流身前说到。 ''“老马,还有新晋花魁呢,看来今晚是来对地方了。那个,骚婆娘,记得把本少爷还有我的书童、车夫都服侍好了。”应东流说着掏出怀中三张香票,交予老鸨。 暖熏阁每晚发售的香票不过百张,这便意味着偌大的青楼,每晚最多只接待百名客人。 每张香票都可谓来之不易,老鸨见过有豪客一掷数张香票请贵客来此,却从未见过有人带着书童、车夫一同入内享受。 一张香票由子票母票相连,入阁前裁去子票,之后客人携母票入内。 百花幽香以一种极其恰到好处的比例,充斥在暖熏阁内。 而且不知此处用了何种奇妙手段,阁内四季如春,温度宜人,甚至还时常能感受到暖风拂面。 在数名妙龄少女的挑逗簇拥下,陆怜生三人被迎进了阁内。 华丽的装潢倒并未让应东流眼前一亮,金银珠玉他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听闻龟公讲述,阁内姑娘分为三等。 下等姑娘虽姿色上乘,但一般只负责迎客,主要陪侍的也是寻常官员、公子。 中等姑娘气质出尘,歌舞曼妙,负责在舞台表演助兴。 上等姑娘沉鱼落雁,无论容貌气质都是万中挑一,并且才气足以媲美上京最有名的才女。 三人逐步走入暖熏阁深处,听着一阵阵动人的琴音,也看到了所谓的中等姑娘。 陆怜生望着舞池中央,十几名如天仙下凡的女子,她们的一颦一笑足以用摄人心魄来形容。 难以想象,那常人连面都无法得以一见的上等姑娘,究竟还能美到何种模样。 “先前某人不是很抵触这风月场所吗?怎么如今也看的那么香了?” “食色性也,我毕竟是个健全男子。”陆怜生面不改色,认真说到。 见陆怜生能把下流事都说得如此正经,应东流不禁连连说到:“好好好,读书人果然凡事都能讲理。” 第93章 温柔乡里,风流才子吟群芳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女子与你那念念不忘的涟漪姑娘相比,姿色如何?” “我哪有念念不忘?我对涟漪姑娘只是感谢!” 显而易见的是,陆怜生急了。 应东流颇有意味地一笑,随后说到:“本少爷今晚定要给你安排个头牌,让你体验一下春宵一刻的滋味,也好断了你对那女子的念头。” 老马突然插话道:“少爷,我也要。” “你放心,自然少不了你的,入京时本少爷便说过要给你找最美的花魁,今晚就给你把那个新晋的花魁给安排了!” 客人陆续进场,暖熏阁门口也不再迎客。入阁寻欢作乐的客人,可选择即刻与看上的姑娘共渡春宵,也可等到戌时,参加每晚的特殊活动。 应东流难得来此一遭,自然想看看这所谓的特殊活动是何名堂。 群芳台上舞女渐渐退场,可随后围到台边的客人却愈发增多。 “听闻那暖熏阁新晋的花魁,国色天香,有沉鱼落雁之姿,纵使放在上等姑娘中,也能艳压群芳。莫说是与其睡上一晚,但凡能与此等佳人,共处一室,对酒谈心,也算不枉此生。”几位不知名的客人,神采奕奕地说到。 老马在一旁闻言,拉了拉应东流的衣袖,显得愈发激动。 群芳台上,老鸨摇着美人扇,扭动着腰肢,缓缓登场。见台下客人已然汇集不少,便掐着嗓子说到:“感谢各位大人前来捧场今夜凭香票入阁的,皆有幸能参与撷花诗会,各位公子老爷可根据香票上印的花朵,选择对应的包房。待各位公子老爷尽数落座,我会宣布今晚撷花诗会的规则。” 台下客人纷纷低头查看,发现今晚的香票,确实多印了各式的花朵。随后众人便依着花朵种类,寻找对应包房落座。 应东流夺过二人手中香票,道“这么巧,咱三香票上绣的全是牡丹。” 陆怜生道:“确实有些巧了,此处大概有七八间包房,香票又是随机发送。大概是那官员有心,特意为我等凑了三张一样的票。” 南面牡丹包房中,应东流三人也随之入内,香票上印有牡丹的自然也不止他们三人。 此刻在那楠木椅上,一名翩翩公子早已落座,而其身边站立着一名魁梧的带刀侍卫。 应东流目光不加掩饰,上下打量着眼前男子,发现其服装配饰看似朴素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穿在其身上也大有种先天养成的贵气。 五人共处一室,一时间气氛有些许凝重。 一阵尴尬对视后,那公子率先笑道:“在下李轩,是这暖熏阁的常客,今日也是有幸能与三位共同参加诗会。” 陆怜生上前回礼,道:“在下陆怜生,公子不必多礼,话说这诗会是何意?” 未等李轩开口,应东流立即打断道:“你问这问那的干嘛,那骚婆娘不是说一会儿会讲的吗?本少爷一听这诗呀词呀的就烦,早知这般无趣,就不参加这鸟活动了。” 陆怜生尴尬一笑,道:“公子莫要见怪,我这兄弟是真性情,有时说话难免粗了些。” 话音刚落,整座包房突然开始震动起来,墙体与地面暗藏的齿轮,缓缓转动,将包房推向群芳台。 随后包房大门自行收起,只是降下几道琉璃珠帘遮掩。 “欢迎各位大人参加撷花诗会。本次诗会分做上下两场,第一场由各包房,依据自己香票上的花朵,轮流作出相应诗句。第二场则由优胜包房的客人,进行飞花令。优胜者便能采撷我们暖熏阁的新晋花魁,单独与其共度春宵。” 若真是吟诗作对,陆怜生倒真有几分兴趣,也算是不虚此行。 应东流气愤说到:“这不欺负人吗,烟花巷柳之地搞这些,简直闻所未闻,老马,要不咱直接把那花魁掳走吧。” 李轩淡淡一笑,道:“公子莫要激动,但凡是能在这诗会上答上一句的,皆有上等姑娘可选。届时我可送各位几句,不会让各位白白浪费了这难得的春宵。” 应东流并未对李轩抱有太多好感,只是对陆怜生说到:“难得有你派得上用处的时候,可别掉链子,就算不为本少爷考虑,也要为老马考虑,他那鸟枪再不用恐怕就不灵了。” 此处是最上流的下流之地,自然要做的清新脱俗些,若是只有那床笫之事,如何能显出此间客人非比寻常。 吟诗,雅也,凭诗与花魁共度春宵,更能体现出风流才子的雅致。 此间人物,并非各个都是满腹诗词,某些大人物虽常常在朝堂上口蜜腹剑,巧舌如簧,但自身并无才气,官职来历也有待考究。 因此不少大人物都额外付出了一张香票,寻了位尚未出名的才子,暗暗助其作诗。 一时间,各个包房金句良诗频出,在场前来寻欢之人,仿佛都诗神附体。 梅花包房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为这场撷花诗会开篇。随后金菊包房便呈出了“金菊延清霜,玉壶多美酒。”紧接着月季包房又写出了“月季只应天上物,四时荣谢色常同。” 不过片刻,已有七八句诗作出,陆怜生不禁感叹到:“想不到在这烟花巷柳之地,还有如此多的文人雅士。” 应东流不耐烦地说到:“文你个头,这些满脑肥肠的人,有几个有真才实学。话说你到底行不行,我们可还一句诗都未作出呢。” “窗间桃蕊宿妆在, 雨后牡丹春睡浓。”陆怜生沉思片刻后,为牡丹包房作出了第一句诗。 李轩不禁鼓掌道:“好诗,而且陆公子的诗亦给了在下几分灵感,睡时往往也是醉时。” 说罢李轩便提笔写出“天香夜染衣犹湿,国色朝酣酒未苏。”随后命人递上。 “李公子的诗比在下大气,不过在下又想出了几句。”陆怜生说着,便再度提笔。 指点牡丹初绽朵,日高犹自凭朱栏。 重华直至牡丹芳,其来有渐非今日。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 一连数句令牡丹包房,成为了全场焦点。 “初见陆公子时,在下便能感受到你满身的书卷气。如今看来,陆公子果然才华横溢,在下也便全力以赴了。”李轩说罢,同样连作数首诗词。 “还真让这小子装起来了。”应东流在一旁说到。 老马憨憨一笑,道:“少爷无碍,陆小子把好几句算在了咱头上,今晚咱也能品味一番软玉温香了。”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牡丹包房作出的诗句数量,始终压了其余包房一头。各包房内,那些在暗处帮忙的才子,一时间急得焦头烂额,难得有被大人物赏识的机会,怎能这样白白浪费。 “看来朝廷需要一些新鲜血液了,那么多才子,竟只能在这风月场所展示拳脚,真是明珠蒙尘啊。”李轩喃喃说到,不禁摇了摇头,随后又侧身在其侍卫身边低语了几句。 那魁梧侍卫短暂离开了片刻,待他再度回来之时,其余包房也恰巧不再有诗句递出。 “让我们恭喜牡丹包房的客人,拔得头筹,屋内的五名客人皆有机会参与飞花令,竞争新晋花魁的初夜。”老鸨在群芳台上宣布道。 梅花包房处,贺韫细细品味了一口茶,幽幽说到:“此事当真?那牡丹包房里住着的真是暖熏阁的大当家?” 一旁接到消息的仆人,肯定地点了点头,道:“贺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各包房都得到消息了,不然大家也不会将花魁初夜拱手相让。” 贺韫沉沉地叹了口气,要知道他拼命效忠的秦大人,也只是这暖熏阁的二当家,能令其甘愿自降身份的,在这上京能有几人? 他不知道这大当家的身份,但他可以肯定,此人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他奶奶的,怎么会做这种自卖自买的买卖。”贺韫的语气颇有怨艾。 上个月这新晋花魁初次现身,贺韫便被其迷得神魂颠倒,此后更是对她日思夜想,发誓必要得到此女子。怎料天不遂人愿,如今看来难道只能作罢? 贺仕杰在一旁当然看出了贺韫的烦闷,他俯身到贺韫身旁,道:“叔叔,既然明着不能争抢,我们便从暗处动手。” 贺韫微微眯起双眼,道:“此话怎讲?” 贺仕杰狡诈一笑,道:“小侄手上有一瓶特质的迷情药剂,名曰后庭花,此药可令人欲乱情迷,将交欢之人看做内心最最心仪之人。长夜漫漫,我们只需投下此药,来个偷梁换柱,拿寻常妓女交换花魁,事后再将花魁送回去,岂不美哉?” 贺韫眉毛微微一挑,道:“哦?天下还有此等灵丹妙药?” 贺仕杰道:“叔叔放心,这药力绝对不假,只不过服用此药后极伤阳气,所以小侄平日不用。这次用在他人身上也便没那么多顾虑了。” 贺韫笑道:“若今日事成,春试之事既往不咎,你的前程叔叔我也必然好好安排。” 第94章 风月花雨,杀机惊现 暖熏阁在飞花令开始前,准备了一段极具观赏性的表演。 楼顶缓缓降下一枚巨大的锦绣花团,听闻暖熏阁收集了上万片,来自一年四季的花瓣,用于制作这枚花团。 这场表演名为天女散花,花团爆开之际,上万花瓣同时撒出,如此奇景,人间能得几回见。 陆怜生不禁感叹道:“真是奢华啊,采花已是一笔不小开支,保存各季花瓣至今,恐怕还要消耗更大的财力。” 陆怜生话音刚落,那花团已降至三楼上方,突然嘭得一声炸开。 谁能想到花团之中,除了万片花瓣,还有一名冷酷无情的刺客。 那刺客从花团中杀出,一剑破开珠帘,激荡源辉直指牡丹包房。 满天花瓣洒落之际,亦是杀机最盛之时。 老马轻蔑地抬了抬眼皮,却并未出手,这种不上档次的刺客,让他连外放源辉的欲望也没有。他知道这刺客的目标,必然不可能是应东流,但若是他靠近应东流三尺之内,那么自己必然一剑将其斩杀。 剑锋所指之处,是包房的右端,杀机对准的或许是李轩,亦或许是陆怜生。 穿林打叶! 陆怜生看穿了刺客的剑招,自从笺札悟道后,他发现大部分人的运剑轨迹,都变得缓慢且清晰,其中甚至可能还包括揽山境界。 杀意袭来,本能之下,陆怜生不假思索抽出手中古剑,刹那间古剑接到指示,化作御天,迎面接了上去。 风花雪月! 这是陆怜生在春试上施展的剑招,如今身处风月场所,再出此剑,又多出了几分别样意味。关键在于流风回雪,缓慢吹飘,最是能杀穿林打叶之疾劲。 剑气与源辉瞬间冲入包房,而包房门口的空中,也在下一刻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陆怜生高声说到:“冲我来的,你们小心!” 数息间,一人一兽已交锋数次,御天剑路尽数克制刺客。 可很快,那刺客便爆发出了压迫感极强的源辉,银光乍现,两剑再度相接之时,御天生生被那强悍一剑劈落,随后径直坠落到地面,摔得筋骨酥麻。 果不其然,来者是揽山境,实力足以对标壮兽期的天翔兽。 陆怜生此刻手中无剑,虽有一身不凡体魄,却不会任何武师对敌的杀招,一时间,紧张到了极点。 望着那一点寒芒,陆怜生万分渴望,能立即学会一套强力的拳法掌法。可惜这一身怪病,令其连强身健体的机会也没有。 剑风呼啸而过,陆怜生刚欲闪避,却发现那刺客已持剑从自己身旁掠过,杀意锁定的是右后方的李轩。 璀璨的源辉轰然在陆怜生身后炸开,瞬息间,场上局势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怜生呆呆楞在原地,而身后刺客已被一剑刺穿胸膛,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李轩悠然从楠木椅上起身,走过身前的侍卫,走过被制服的刺客,来到陆怜生身边,拍了拍他肩,道:“陆公子多虑了,冲我来的。” 刺客面目狰狞,双手握住刺入胸膛的剑身,却发现无论出多少力,那剑仍纹丝不动。刺客杀人便是如此,往往一击不成,便可能令自身陷入险地。 “老马,这侍卫剑道修为如何?”应东流凑到老马耳边问到。 老马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只是寻常驭云境,剑道修为也平平无奇。不过值得一提的,他的守剑极为出色,恐怕游天境下无人能出其右。任何修行者能将所长之面练到极致,都值得美言几句。” 御天负伤飞回陆怜生身边,随后变回古剑插入剑鞘,而陆怜生藏界中的源辉开始源源不断提供给它,修复伤势。 陆怜生望向跪在地上的刺客,这才逐渐回过神来。 如此说来这刺客并非是秦忠派来杀自己,也难怪驭云境的箭十三刚刚刺杀失败,怎会那么快又派个揽山境的前来送死。 魁梧侍卫冷漠地看着眼前刺客,随后问道:“公子,此人如何处置?” 李轩一拍手中折扇,面带笑颜,问到:“陆公子觉得我该怎样处置这刺客最为妥当。” 陆怜生认真道:“寻常刺客被擒,交予官府即可。但我看李公子身份非凡,这刺客的生杀大权完全掌握在你的手中,如何处置又何须问我一介外人。” “那便杀了吧。”李轩平静地说到。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那魁梧侍卫已手起刀落,将那人头斩下。 陆怜生只觉得这场刺杀太过粗糙,若仅是如此,简直就是白白浪费性命。他本以为李轩总会先问个缘由再动手,不料此人竟这般杀伐果断。 人头落地,鲜血溅起,浓烈的血腥味混着暖熏阁的芳香,充斥在包房中。 老马突然眉头一皱,下意识护住了应东流,只见刹那间,应东流周身包裹了一圈至纯至净的源辉。随后老马甩出手中剑鞘,那巨大的冲击打在陆怜生身上,将其生生拍飞出了包厢。 几息后,李轩与其身边护卫,只感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血里有毒! 难怪那刺客几乎是抱着送死的心态,前来刺杀,原来真正的杀机是在此处。但下一刻,陆怜生猛然意识到,这或许仍是障眼法,应该还有第三层杀机。 ''''“马老前辈,你们快出来,事情不对劲!” “无碍,游天境已可免疫天下绝大多数的毒药,这血乌之毒老夫可不放在眼里。” 老马话音刚落,牡丹包房墙面与地板下的齿轮,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动。硕大的齿轮接连毁坏,随后脱离了原先的滚轴,从四面碾压而出。 墙面与地板刹那间便被摧毁,冰冷的齿轮冲破障碍,压向包房内部。一只壮兽期的火犼,也近乎是在同一时刻,随那损毁的机关一并冲出。 这是第二名刺客,他们当然知道李轩的身份,也知道李轩身边那名魁梧侍卫是何人。既然冒死刺杀,便抱着必杀之心,自然是处处设陷,做好了万全之策。 于是便在得知李轩行程后,潜藏在包房下的齿轮机关中。待血乌之毒挥发,限制李轩行动能力之时,他便唤出天翔兽,来个瓮中捉鳖。 魁梧侍卫刚持剑横挡在齿轮前,脚下天翔兽已然张开血盆大口,意欲将主仆二人一同吞没。 老马携应东流,腾空而起,刹那间便飞到了暖熏阁顶楼。作为最顶端的高手,他自然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与风范,面对无关紧要之人,他习惯见死不救。 自己藏界内的每一份源辉,都要为少爷而用。 陆怜生虽只是吸入了几口毒气,但也有几分虚弱不适。 这就是精心布局的刺杀吗,若有朝一日,自己无人相助,身陷囹圄之地,又该是怎样的心境?想到此处,陆怜生鬼使神差般向前猛冲而去。 梦境中似乎见过这血乌之毒的知识,此毒溶于血液之中,接触空气便会挥发,毒气入体发作速度极快。 但此毒并不致命,仅有让人短暂头昏无力的功效,对于驭云境强者而言,只需片刻便能适应。 一道生猛剑气,正对那火犼的头部,沉沉斩下。剑势取自破军,以刚猛霸道着称,但人力又如何能与兽力相抗? 在古剑触及坚硬头骨的那一刻,火犼攻势丝毫未停,一股难以抗衡的无力感,传遍陆怜生全身。 如今虽说沐浴百兽之血,体魄强横,但兽血更多强化的是皮肤血肉的防御,而非力量。在无法外放丝毫源辉的情况下,陆怜生甚至接不下这火犼一击。 危机关头,御天拖着负伤之身再度现身,它秉承的是陆怜生的意志,也并未责怪陆怜生主动涉险。 斜阳晖! 陆怜生心念一动, 晚照七式依然是顶级的强大剑招,青兽初期的御天施展此招,已能刺破炎犼口腔,令其感到一阵剧痛。 炎犼扭动强壮身躯,猛烈撞击着牡丹包房,以那巨大的体型,生生毁坏了整个包房的结构。 整座牡丹包房从三楼倾斜而落,无数的墙块碎木,随那毁坏的齿轮一同下坠,连带着的还有包房内的所有人。 一声巨响过后,眼前一片混乱,暖熏阁一楼群芳台旁,已是一片废墟。 两名刺客,一前一后杀出,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暖熏阁毕竟只是青楼,护卫职能上并未有多顶尖,但阁中豢养的护卫打手,赶到此处帮忙时,战斗早已结束。 废墟中央,身型巨大的炎犼已被一柄利剑贯穿,侧身躺在地面,无力地挣扎着,而其身下三尺,皆是恐怖的剑气裂痕。 一剑杀壮兽,毫无疑问至少是驭云境的全力一击。 魁梧侍卫坐在炎犼身上,艰难地拔出了那柄剑,随后踉踉跄跄向李轩跑去,跪在了他面前。 烟尘中,御天双手拎着陆李二人,将他们平安地从坠落的包房中带出。 而暖熏阁的护卫此刻终于赶到,于废墟中将那第二名刺客擒下。这样恶劣的刺杀事件发生在阁内,若是追究责任,恐怕暖熏阁难以善了。 第95章 花魁锦瑟,媚施迷香 魁梧侍卫跪倒在地,道:“属下办事不力,令公子身陷险境,请公子责罚。” 李轩道:“你除了该请罪外,更该谢谢陆公子,若非他舍命相救,我已葬身废墟之中。” 陆怜生连忙说到:“李公子莫要过多责怪这位侍卫,他身中血乌之毒,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斩出全力一剑,已尤为不易。而且在下并未过多出力,最终那炎犼也是您的侍卫斩杀的。” 李轩和善地笑着,道:“陆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你这个朋友在下交定了。只要你不触怒陛下,在这上京不论惹上什么事,在下都可保你一命。” “如此说来你背景甚大喽,不知这话可有信口开河的嫌疑?”应东流说着,与老马从顶楼缓缓降下。 李轩只是淡淡一笑,道:“二位未来就会知道了。” 事已至此,这场撷花诗会自然只能不了了之。但大家都清楚,本来新晋花魁的初夜,就是那位神秘的暖熏阁大东家的。 本来撷花诗会的优胜者,只是拥有优先挑选姑娘的权利,至于与姑娘共度春宵的银子,仍然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为了补偿几人,老鸨连声道歉后,又道:“各位公子实在对不住了,今晚暖熏阁的上等姑娘,任君挑选,且不用支付一金一银,全当暖熏阁对各位公子的赔礼。” 李轩满意一笑,随即说到:“陆公子舍命相救,于情于理这新晋花魁都该让给你。” 陆怜生连连摇头,慌忙说到:“不可,今夜在下并无睡任何一个姑娘的意思,纵使真与那花魁共处一室,也不会干出任何轻浮之举。如此一来,将如此宝贵的机会让给在下,属实是浪费了。” 应东流极其不爽地说到:“装什么装,本少爷就不信了,真把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摆在你面前,你会无动于衷。” 老马应和道:“对对对,老头子我就不信了,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能忍得住那种极品的挑逗。老头子这次也就忍痛割爱,不与你争抢了,不过少爷,如此一来可否为老头子我多安排几个姑娘?” 应东流大手一挥,道:“老马,本少爷的姑娘就一并赏给你了。” 接着他又指着陆怜生道:“至于你嘛,本少爷今晚就守在你房间门口,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说罢,应东流便强硬地推着陆怜生,朝楼梯走去,哪管他是否愿意,今晚他一定要让这洁身自好的家伙,破了童子之身。 老马暗暗感叹道:“这陆小子有少爷这样的朋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随着老鸨的带领,二人来到顶楼一处僻静雅致的包房前。 “我真不行,男人的第一次应该交给真心喜欢的姑娘。”陆怜生抵在门前,最后一次推辞道。 “等你和那花魁翻云覆雨一番,她就会成为你真心喜欢的姑娘了。”应东流说着,猛地一用力,将陆怜生推入房间内,随后迅疾地将门拉上。 陆怜生一个踉跄,走入幽香阵阵的包房内,再回首时,应东流已死死堵在门后。 陆怜生暗暗叹了口气,道:“难不成每次逼我干我不愿意的事,他都能从中取乐?” 包房内特制的烛光,如妖媚的舞姬无风晃动着。光线明暗交替,映射在紫粉的珠帘上,令气氛又多添了几分暧昧。 陆怜生撩开珠帘,走到包房最里处,一名身穿红裙,肤白如雪的女子,此刻正翩然起舞。 女子身材窈窕,舞姿婀娜诱人,气质上却有种大家闺秀般的端庄。但她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又透露着摄人心魄的妖艳。 陆怜生被那回眸一笑击中灵魂,顿时羞涩地低下了头,他终究是低估了这花魁的姿色。想不到这世间竟存在这种秀气端庄,与性感妩媚并存的女子。 那女子停下舞姿,面带温柔笑意,向陆怜生缓缓走来。那一袭抹胸红裙,从正面看更加令人血脉偾张,胸口那抹雪白似乎呼之欲出。 女子眼眸深邃,长相与气质皆是上上等,她柔声问到:“公子贵姓?” 陆怜生有些许紧张地回答道:“在下陆怜生。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奴家名为锦瑟。” “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真是个好名字。” “公子想必饱读诗书,文采非凡,一看就并非凡人,今夜奴家也是幸得公子宠幸。” 陆怜生连连摇头,道:“姑娘误会了,我是硬被朋友推进来的,虽说姑娘确实极美,但在下并未对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 锦瑟想起了几个姐妹曾对自己说的,这种男子越是儒雅有礼,就是越虚伪恶心,本性也比寻常人更淫邪暴虐。 锦瑟莞尔一笑,道:“兴许是奴家先前那一舞不够美,不如公子再看奴家舞一段,再另行打算。” 说罢,锦瑟来到香炉旁,往其中增添了些新的香料。很快袅袅香烟飘浮在锦瑟身边,舞姿又起时,眼前之人好像是自天外下凡而来的仙女。 陆怜生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此刻只感觉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直到锦瑟缓缓褪去衣衫,解开身上那袭抹胸红裙,陆怜生才猛地转过头去。 “公子为何不看,莫非是奴家姿色欠佳,还是说公子已经心有所属了?” 话音刚落,涟漪姑娘那张绝美的脸便浮现在陆怜生脑海中。虽说二人无名无实,但陆怜生心中,却莫名产生了一种对苏涟漪的愧疚。 “陆公子为何不说话了?”锦瑟说着,轻轻贴到陆怜生背后。 陆怜生只感到一阵柔软,随即便如遭雷击般弹开。 “姑娘便当在下已经心有所属了吧,所以在下万不能作出任何出格之举。暖熏阁内不少姑娘颇具才华,姑娘作为新晋花魁,想必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为在下演示一番吧。”陆怜生正声说到。 锦瑟眉头微微一蹙,她万万没想到这少年竟这般能忍耐。不过对她而言,不论今晚的客人碰不碰她,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香炉里那新增的香气,已彻底充斥在包房内。 锦瑟再次上前,玉手搀扶住了陆怜生,随后道:“公子如果累了,不妨先去床上休息一下吧。” 陆怜生只感觉筋骨愈发酥麻,身体愈发无力,他侧头瞥见了锦瑟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想起那先前新添的香料,是从锦瑟自己的袖口取出的。 “是迷香……” “公子不妨先睡一觉,明日的春光依然明媚。” 锦瑟将陆怜生扶到床上,随后背对着陆怜生,再次穿上了那袭抹胸红裙,并又在肩上披了一层轻纱。 陆怜生眼皮沉重,意识模糊,在昏迷的最后一刻,他瞥见了锦瑟那雪白的美背,背上似乎有一块状若蝴蝶的淡红胎记。 胎记映入脑海,眼前一片漆黑。 锦瑟整理好衣物,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匆忙来到包房角落的一处衣柜前。她三长一短敲击了一下衣柜,紧接着衣柜之中,走出了名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期待地问到:“锦瑟姐姐,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锦瑟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头,道:“小秀真听话,很快我们就能离开这儿了。” 小秀天真无邪地笑着,说到:“锦瑟姐姐,是不是从今往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而且再也不用看老妈妈的脸色了?” “是啊,我们以后将如正常人一般,活在阳光下,获得真正的自由。” 锦瑟话音刚落,包房外一阵阵刀剑碰撞的声音,顿时又令她紧张了起来。 几道黑影穿行于顶楼过道之间,应东流察觉到人影闪动,暗暗握紧了手中曜星。 莫非又是刺客?这回又是来杀谁的? 应东流顿时觉得这天底下的刺客,简直如蝇虫般粘人恶心。 黑影突然袭来,应东流拔剑迎敌,仅是一剑交锋,应东流便被震退数步,不过也从中大致感受到了对方实力。 眼前之人虽说境界胜过自己,但绝对仍在洞灵之境,而且出招似乎并没有十分阴险狠辣。 这样的刺客杀不了自己,也杀不了陆怜生,所以他们的目标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又一道黑影窜出,此刻两名刺客合力出击,顿时将应东流逼入窘境。他们的剑杀意不盛,但也远非应东流能战胜的,久而久之,应东流为避剑势,逐渐远离包房。 门口刀剑发出打击声,由大变小,锦瑟透过门缝,看到应东流与那两道黑影的厮杀,愈来愈远,心中的焦虑也逐渐消失。 “小秀,没事了,他们不会进来的。”锦瑟笑着说到。 小秀紧紧抓着锦瑟的手,不安地问到:“锦瑟姐姐,今天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锦瑟俯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道:“别怕,有姐姐在,姐姐不会让你留在这的。而且姐姐相信王公子,他一定能接应我们出去的。” 小秀瞪着清澈明亮的双眸,坚定地点了点头。 二人来到包房的右侧墙角,将桌椅向高处叠放,锦瑟拉起裙摆,爬到椅子上,随后开始用银器敲击房顶。 算算时辰,王公子应该也快到此处了吧,对于自己的这位意中人,锦瑟十分依赖与信任。很快他便将击穿上方屋顶,将自己与小秀带离这风月场所。 锦瑟抬着头,望着尚无动静的房顶,美眸中满是期待,她已开始期待笼中鸟飞出牢笼。 第96章 血溅青楼,杀人升境 此刻,包房外剩余黑影随之现出身形,他们蹑手蹑脚靠到包房门后,将后庭花的迷香吹入包房之中。 迷香飘浮,小秀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身形晃动,迷迷糊糊地说到:“姐姐,我感觉头好晕。” 锦瑟轻轻嗅了嗅,感受到那充斥在包房中的特殊香气。她从小混迹于烟花巷柳之地,这样的气味,一闻便知道乃是迷情药剂。 但后庭花的药力生效极快,即便锦绣察觉到异常,也为时已晚了。 她的面色逐渐泛起一圈红晕,身体愈发燥热,欲火也开始在胸口燃烧,锦瑟扶了扶额头,尽力稳住身形,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已欲乱情迷。 小秀已靠在墙边,昏倒了过去,锦瑟担忧地望着她,但自己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包房的房门突然被粗暴的推开,贺韫搓着胡子,笑容得意地迈了进来。 “姑娘这般举动,莫非是要逃?”贺韫望着站在桌椅上的锦瑟说到。 锦瑟娇柔地喘着气,不自觉地褪去了身上的轻纱,眼神迷离,道:“大人是何人,怎可突然闯入?” 贺韫色眯眯地打量着锦瑟婀娜的身段,舔了舔嘴唇,道:“我可是你的意中人啊。” 意中人……恍惚之间,贺韫的头上已浮现出王公子的脸。 贺韫瞥了眼躺在床上的陆怜生,他并未看清陆怜生的脸,只是想着这暖熏阁大当家,莫非被这花魁迷倒了? 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摇曳着腰肢,来到贺韫身后。 贺韫向那女子扔出一袋金子,道:“玉姬,把床上那个服侍好了,莫要让他瞧出端倪,暖熏阁的二当家可不是我们得罪的起的。今晚子时我就会把人换回来,莫要出了岔子。” 玉姬卖弄着风骚,道:“放心吧,贺大人,奴家不会让您失望的。” 随后,贺韫身后同行的那几道黑影,便粗鲁地将锦瑟带走。 玉姬恭送贺韫离开,这三个月她是被贺韫单独包下的姑娘,虽说贺韫出手阔绰,但能来这暖熏阁的,又有几人会少了打赏?她本想着找机会向贺韫要笔银子,想不到今晚竟让自己撞上了如此划算的交易。 玉姬扭动着丰满的臀部,走到床边,轻轻抚摸着陆怜生的脸庞。 这少年这就是自己的大当家?看起来似乎并无特别之处,也不知身后究竟是何等惊人的背景。 玉姬白皙的玉手,缓缓从陆怜生脸庞划向胸口,已有为其宽衣解带的意思。 她虽已入暖熏阁数年,但这种少年的滋味,她还是品尝较少的。 正当玉姬要将手伸入陆怜生衣服之际,她那纤细的手腕突然被一把抓住。 陆怜生睁开双眼,猛然起身,惊得玉姬发出了一声尖叫。陆怜生死死盯着她,并未有放手的意思,吓得玉姬眼神惊恐躲闪。 “大……大当家……” “我并非你的大当家,只是今夜我已无法再平静度过。” 陆怜生确实中了锦瑟的迷香,但那迷香药效平平,虽说能迷倒普通人一夜,可对修行者而言,药效便会大打折扣。 尤其是对陆怜生这几乎堪比揽山境的体魄,药效约莫只能持续小半炷香的时间。 在贺韫入房之时,陆怜生已大概清醒了过来,他本来只是猜到锦瑟迷晕自己,是为了逃出暖熏阁。 不料今晚变数竟如此之多,意欲出逃的花魁,却在即将功成之时,被贺韫带走蹂躏。而自己与贺韫之间,亦多多少少有一番恩怨。 那晚灭门血夜,秦忠手下鹰犬,亦然参与其中。 玉姬楚楚可怜地说到:“公子弄疼我了,能不能先放开奴家。” 陆怜生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却又将古剑架在了她的脖颈。 “在下并不想为难姑娘,只是在下希望姑娘告知,那贺韫今晚带了多少强者?如今又去了哪出包房?”陆怜生语气冰冷地说到。 “莫非公子与贺大人有仇?” “莫问,只答!” “此刻贺大人就在隔壁包房与锦瑟妹妹云雨,至于他身边带了多少强者,奴家确实不知。” 玉姬话音刚落,包房门口突然又传来几声敲门声。 贺仕杰探头探脑走入包房之中,脸上挂 着淫荡的笑意。自贺韫三月前包下玉姬之时起,贺仕杰便已对这骚娘们垂涎已久,夜夜幻想着与她偷情。 今晚他表面是助贺韫得到花魁,实则是想自己趁机得到玉姬。 虽说玉姬只是妓女,但在被包下的情况下,同其他男子上床,也不知这名声显赫的贺大人算不算头生青绿。 想到此处,贺仕杰愈发激动,心里甚至想叫玉姬一声叔母,来满足内心变态的欲望。 玉姬匆忙迎上前,道:“贺公子,您怎么来了?我这还有贵客呢,再说您不怕你叔叔知道了怪罪?” 贺仕杰的手已开始肆意地在玉姬身上游走,道:“无妨,叔叔年老体衰,不过本公子年轻力壮,不如今晚就由我来宠幸姑娘吧。” 说罢,贺仕杰又瞥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年,心里不禁纳罕道,这般年轻竟然就成了暖熏阁的大当家,真是投了个好胎啊。 贺仕杰一把将玉姬搂入怀中,道:“这床可得让给咱俩呀,本公子去把这大当家赶下来。” “不可!”锦瑟话刚出口,贺仕杰已走到了床边。 刹那间,贺仕杰呆呆愣在原地,怎会是这贱民?暖熏阁的大当家呢? 贺仕杰狐疑地望着锦瑟,问到:“不可什么?莫非你与他认识?可他断不可能是暖熏阁的大当家。” 锦瑟欲言又止。 贺仕杰阴险一笑,道:“真是冤家路窄,那么多次想杀你都失败了。春试时你突然实力大增,名声大噪,本以为此后再难有机会杀你,想不到此刻竟有个如此绝佳的机会摆在面前。” 下一刻,贺仕杰已拔出腰间匕首,对准了陆怜生心脏。 “你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一个贱民该有的!”贺仕杰的语气带着嫉妒,狠狠将匕首刺下。 匕首刺入胸膛之际,却被一双手紧紧握住。陆怜生突然双目圆睁,惊得贺仕杰惊忙后退。 “你没晕?” “我猜你现在一头雾水,但我不想过多解释什么。” 贺仕杰见识过陆怜生如今的实力,知道他已不是长宁街头,那个形似乞丐,任人欺踩的少年。哪怕没有应东流护着,自己也已不是他的对手。 打不过,那就跑! 想到此处,贺仕杰击出一团源辉,趁机便朝门口猛冲而去。 陆怜生硬扛下那记源辉,随后忍着酥麻疼痛,全力甩出一剑。 剑影闪过,剑去空悠,又是只存剑招,不附源辉的一剑,但这精妙一剑,已足以将贺仕杰击倒。 古剑贯穿贺仕杰肩部,紧接着他便沉沉栽倒在地。 贺仕杰痛苦的发出一声惨叫,随后怒吼道:“我叔叔可是贺韫,贺大人!你杀了我,我叔叔断然不会放过你!” 陆怜生语气冰冷,道:“虽说你三番五次想杀我,但我知道这只是因为你心胸狭隘,依我的秉性,也只有九成的可能杀你。不过你还是贺韫的侄子,如此一来,我便有了十成的可能杀你。简而言之,今晚你非死不可。” 贺仕杰眼神惊恐,连声说到:“陆公子放我一命,往后纵使是做牛做马,我都答应。” 陆怜生踩在了贺仕杰背上,用力拔出了手中古剑。剑在落下之前,仍如陆怜生的内心一般摇摆不定。 为了陆府百口冤魂,我必须做些什么。陆怜生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又想着眼前之人确实死有余辜,终于下定了决心。 “来世投个好胎,莫再做那奸佞官员家的子弟。” 手起剑落,一击断绝心脉。 一道鲜血随之从胸口喷出,洒在陆怜生脸上,亦溅到这本该寻欢作乐的青楼之中。 古剑刺入的那刻,陆怜生的眼神也愈发坚定。 望着眼前这具尸体,陆怜生的心脏跳动地十分剧烈,一身热血也疯狂地翻涌着。紧张激动的情绪尚未缓和,燃血的痛苦却接踵而至。 他尽力令自己趋于缓和,但皮肤下那滚烫的血液,却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这副躯体。 炽热传遍全身,陆怜生已习惯了这怪病带来的痛苦,也自有一套调节的方法。 而且这次燃血的症状并非之前那般严重。 这是陆怜生自出生起,第一次亲手杀人。此刻除了燃血的不适感外,他的心境顿时也有了些特殊的变化。 古剑刺入心脏的那一刻,会被胸骨卡住,但阻碍的那一瞬间,只是加重了陆怜生的杀意。 杀人时,除极度的紧张外,竟还有一丝快感。 只有真正杀过人,才能领悟真正的杀意。生死对决之时,往往就是靠那一丝纯粹的杀意,决定胜负。 陆怜生回味着那一丝杀意与快感,他知道双手粘血后,自己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读书郎。 藏界内的源辉,突然开始剧烈震动,那一条源溪,此刻正疯狂奔涌着。 这是升境之兆,也意味着本是第一级的源溪,即将化为第二级。 而升境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杀人带来的感悟。 有时候升境或是破境,便是这样没有道理,你辛苦修行数年,也许不如一个人观次星,杀个人来的快。 天翔师的境界与天翔兽向来是分开的,可此刻尚是剑形的御天,却暗暗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这次境界的提升,简单且迅速,当陆怜生恢复平静之时,源溪已然化为了第二级。 第97章 暖熏阁背后之人 包房角落,小秀气机紊乱,面庞滚烫。 后庭花对于孩童而言,自然起不到迷情的功效,但却极其伤害孩童的身体。 陆怜生缓缓走到小秀面前,抚摸了一下她发红的额头。 从最初的血乌之毒,到后来锦瑟的迷药,陆怜生已不止中招一次。 在这暖熏阁中,似乎将迷香混入花香中,确实是个极佳的选择。 不过自己还没蠢到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三次。 所以当他嗅到后庭花的丝丝异味后,便赶忙屏住了呼吸。些许香气入体所激起的欲望,也已被方才燃血带来的痛苦掩盖。 陆怜生语气温柔,轻声道:“小妹妹,你没事吧,快醒醒……” 小秀面色难受,只是嘴里不停喃喃说到:“快……快去救救锦瑟姐姐……” 陆怜生轻轻将小秀抱起,他虽说略微涉猎药理,但对于迷情药剂,却完全束手无策,况且这次中招的还是个孩子。 “小妹妹,哥哥带你去看病,马上就不难受了。”望着眼前稚嫩可爱的女孩,陆怜生的语气满是怜爱。 小秀在陆怜生怀中推搡了下,随后用尽全力,一口咬在了陆怜生脖子上。 “不要管我,快去救姐姐,不然我就咬死你……”小秀的声音已有些模糊不清。 除了一点极浅的牙印外,陆怜生的脖子上更多留下的是粘稠的口水。 这是一个孩童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陆怜生沉思片刻,他不知贺韫身边有多少强者,因此本不愿贸然行动。但今晚若是突然袭杀,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风险与收益总是并存的,小秀的请求似乎消除了陆怜生对风险的顾虑。 “行,小妹妹,哥哥答应你救人!” 顶楼过道,剑气与源辉横飞。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死死缠斗,丝毫不给应东流脱身的机会。 若是再耗上一个时辰,源辉率先耗尽的必然是应东流。 “你俩什么品种,要杀不杀,打架也不尽全力,怕不是吃干饭的废物吧。”应东流破口大骂道。 应东流本想与这两道黑影,进行一次生死搏杀,以此寻求提升,怎料这俩人只是一味拖延,将自己死死困于此地。 而此刻应东流也大抵猜到了对方意图,他们将自己引离包房,真实目标不是花魁,便是陆怜生。 不过如今的陆怜生纵使不敌刺客,反抗时闹出些动静总是没有问题的。 包房方向风平浪静,想来应该还没出事。 “本少爷懒得和你们再浪费时间,你俩等死吧!” 应东流说罢,大量源辉汇于曜星剑身,紧接着一剑猛刺而出。 晚阳冲! 气势磅礴的光柱爆射而出,但光柱对准的方向却不是那两道黑影。晚阳冲携恐怖源辉,冲破过道围栏,直直射向楼下。 “老马!快滚出来!” 尔等杀不了我,我也打不赢尔等,如此一来,想要打破僵局,便只能摇人。 在这上京,应东流也许摇不来别人,但那个佝偻着腰的矮小老头,永远会在他需要时,以最快的速度出现。 暗金色的光芒,刹那间从楼下某处包房中飞射而出。 剑出光阴,光阴流逝的速度,便是那道暗金光芒射出的速度。 洞灵境的武师在光阴剑面前,宛若渺小的蜉蝣,毫无反抗的能力。两道黑影见识了天下十绝的神通,代价便是自己的性命。 老马杀人,从不啰嗦。 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暖熏阁间:“少爷放心,今晚暖熏阁内除先前那魁梧侍卫,无一驭云境,老头子我远程控剑,便可护您平安。” 应东流望了眼在周身盘旋的光阴剑,暗暗道:“老色鬼,咋不死在女人肚皮上。” 无数红绳捆绑在锦瑟身上,将她的身段勒得更加凹凸有致。她被贺韫吊在空中,浑身上下仅剩一件鸳鸯肚兜。 贺韫抚摸着锦瑟光滑白嫩的身躯,他的身边摆满了狐尾,鞭条等用具,在其眼中,锦瑟已彻底沦为了一个玩物。 虎鞭汤的药力,终于缓缓生效,贺韫只感觉欲火旺盛,准备了那么久 ,总算能尝尝这新晋花魁的滋味了。 突然门外的厮杀声,令其顿时神经紧绷,多年来他为秦忠不知做了多少下作事,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仇家。 因此一切未知的厮杀声,都会令其极度警惕。 想不到,仇家能杀进暖熏阁! “你这傻瓜就是又菜又爱打,还抱着个小屁孩,这么多洞灵境,还有个揽山的,你说你打得过谁?” “我哪知道还有个揽山境在,仇人就在眼前,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所以说你傻瓜,要没本少爷,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人不都是马老前辈杀的吗?” 应东流瞪了陆怜生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本少爷不要面子的吗? 陆怜生咂了咂舌,自然是心领神会。 贺韫包房的木门被飞踹而开,应东流踹门却未入,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刻,他还是打算让陆怜生做主角的。 贺韫的人头,便是向秦忠复仇的第一步。 陆怜生提剑冲入房间,映入眼帘的却是极其香艳的画面,而贺韫却已不见踪影。 这处包房是贺韫常住的包房,保险起见,自然是在房间内修有一处密道。毕竟秦忠是暖熏阁的二当家,这点权限他还是有的。 陆怜生环顾四周,将小秀放到一旁,随后一剑斩下悬挂着锦瑟的红绳。 他将一旁脱下的衣服,草草披在了锦瑟身上。虽说已极力闪避着目光,但还是不经意间瞥见了锦瑟的美背,以及那状若蝴蝶的淡红胎记。 “进来吧。” “这就完事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那老家伙不该叫两句,或是摇尾乞怜一下吗?” 应东流走入房间,只看到陆怜生搂着那花魁,摆弄着她身上的衣服。 “你搞什么东西?人呢?”应东流问到。 “来时便不见踪影,虽说他不是修行者,但保不齐有什么救命法器,能够不用源辉催动。也许人早就从窗口跳下去了。”陆怜生望向大开的窗户说到。 “那狗东西倒是够警惕的,不过话说回来,这花魁怎么在贺韫的房间?” “这事说来话长,不过如今我自己身上还有个烂摊子。”陆怜生顿了顿,随即又道:“我杀了贺仕杰。” 应东流的瞳孔在一瞬间猛地放大,这书呆子竟亲手杀了人,杀的还是那龟孙子。 “难怪你急于来杀贺韫,毕竟他侄子都死了,你俩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不过 你这蠢货,杀人也不知掩饰一下,如此一来,你身上的这起人命官司,确实有些麻烦。”应东流摩挲着下颚说到。 暖熏阁的护卫,此刻终于赶到,偌大的青楼安保竟如此之差,也是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 锦瑟与小秀自然是被老鸨带走,数名仆从打理着一片狼藉的顶楼。而一众护卫,则开始处理花魁包房中,那具已经冰凉的尸体。 他们尽量压下了今晚阁内发生的战斗,以免对暖熏阁的生意造成影响。 李轩手握折扇,站在暖熏阁的露天平台上,惬意地吹着上京的夜风。 魁梧侍卫出现在其身后,下跪禀报道:“殿下,今夜阁内变数极多。我等先是在阁顶抓住了王家公子,不过他已将目的全盘托出,只是想同花魁私奔。然后便是那贺韫觊觎花魁,使了些手段,将那花魁夺走。” 李轩不禁一笑,道:“倒真是红颜祸水,所以陆公子如何了?” 魁梧侍卫道:“陆公子……陆公子他杀了人……杀的是贺韫的侄子。” 李轩转身望向魁梧侍卫,道:“何须支支吾吾,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又不是什么大事。纵使今晚杀的是贺韫本人,又能如何?他秦忠还能与我翻脸不成?” “殿下所言极是,不过您为何如此看重那陆怜生?” “父皇年轻时是东方云见的朋友,所以我觉得与御天之主交友,可以多添几分皇运。迷信归迷信,不过我坚信一个入京不到一年,便展露头角之人,来日必成大器。” 夜风拂过的是李轩自信的笑容。 春宵一夜后,老马只感觉神清气爽,重回年轻之时。 除了腰间有些许酸痛外,总体而言只有一个大写的爽字。 陆怜生与应东流已在房间内苦等了一夜,商量了数种对策。最后一致决定,不论谁来拿人,都让老马打走。 怎料一夜过去,不说官府或是百晓阁,暖熏阁里连个来问话的也没有。整的人好像不是死在他们家地盘一样。 应东流没再沉住气,冲出房门大喊道:“这里杀人了,有没有人来管一下,不管的话我们回去了!” 老鸨扭着腰赶忙跑到应东流身边,道:“应少爷您轻点,生怕别的客人不知道咱暖熏阁出了命案?” 陆怜生随后走出,问到:“老妈妈,照你的意思,暖熏阁是想把这事压下去喽。贺仕杰终究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区区青楼能有如此大的权力?” 老鸨朝陆怜生一笑,道:“区区青楼自然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可陆公子别忘了,您刚结识了一个贵人……” 老鸨并未将话挑明,可陆怜生顿时想到了那名叫李轩的公子。 真给自己结交到大人物了! “敢问那贵人现在在何处?” “贵人托我告诉陆公子,有缘自会相见。” 第98章 老马的苦心,百剑的喂养 雨酥街,老马府。 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名少年,少年身边堆满了破烂麻布包裹的行李。 从暖熏阁回来的马车,停在了门口,老马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叫应东流出来查看。 陆怜生率先开口道:“马老前辈,他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往后便也一起搬到府上来住了。我可以去望星楼打两坛上等美酒,用作房费,要是您想要银子也行。” 老马自然是没意见,望星楼的上等美酒,可不是一般人花钱便能买来的。 只是这宅邸虽说姓马,可最大的那个还是姓应。 应东流幽幽说到:“可以啊,现在主意够大的……” “往后我可随意供你差遣。” 陆怜生一句话顿时堵住了应东流的嘴。 “好吧,既然如此,往后让你做牛做马可莫要有半句怨言。” 应东流抛下这句话,以主人的身份,阔步回到府中。 在宏历八十五年,春天的某个清晨,老马府迎来了新人。 自此府上的脏活累活,便都被这个质朴纯真的少年,主动包揽了。 应东流打了打哈欠,躺在前院的竹椅上,道:“罢了,好歹是让老马体验一回软玉温香,这趟暖熏阁也算没有白去。” 老马一遍遍数着手中新的香票,咧着黄牙说到:“少爷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少爷,老头子我愿为少爷肝脑涂地。不过话说少爷,那老鸨又给了那么多香票,咱改日再去一次呗。” 应东流抢过香票,道:“去你个头,你那腰子撑得住吗?” 陆怜生在一旁石桌上摆弄着那柄古剑。 这柄家传的古剑仍有太多的未解之谜。 应东流望着发愣的陆怜生问到:“想什么呢?” 陆怜生道:“我在想这古剑若真是天翔兽,为何回自动升境。天翔兽想要境界提升,需要天翔师终日喂养源辉,或是吸收天材地宝,至少岚羽便是这样。” 应东流眉头一挑,道:“你的意思是,昨夜那破剑的境界也提升了?” 陆怜生点了点头,自御天现身之时起,它便有着青兽初期的修为。 昨夜自己杀人升境后,御天竟然也随之提升,这只天翔兽似乎不需要刻意修行,他的境界会随着主人的境界提升而提升。 这样的事在修行界闻所未闻。 当年东方大人的御天,似乎也不曾出现过如此离奇的情况。 老马满不在乎地说到:“又不是什么坏事,你管它做甚。昨晚你那境界升的有些没有道理,老夫看来如今你修为有些虚浮。” 陆怜生点了点头,道:“确如前辈所言,我所悟太多,光凭春试上那几场比试,还无法让我融会贯通。” 老马懒洋洋地说到:“知道便好,所以你需要与更多的人交手。罢了,也算是让你沾了少爷的光,准备一下,下午便有硬仗要打了。” 水镜福地的开启时间定在清明。 对于每个进入福地的人来说,这是机遇也是挑战。 届时无论在福地中发生什么,老马都帮不上忙。 所以老马希望应陆二人,能尽快成为战力最高者,以免哪个不长眼的,趁机使绊子。 真刀真枪的对战,无疑是稳固提升境界的最好途径。 老马命人在上京贴出了告示,亮明了自己身份。自今日起,驭云境以下的修行者,皆可来老马府问剑,其中又以练剑武师优先。 马不疾,那可是天下十绝之一,数一数二的顶级剑客。若是此生能与他切磋,对剑修而言,简直死而无憾了。 一时间登门求剑的人络绎不绝。 无论是小有名气的江湖剑客,还是天赋不俗的年轻剑修,都渴望能见识马老前辈一剑。 这一剑,求的是感悟剑。 当然天下自然也没有白费的午餐。 老马的告示上同样有个十分明了的条件,便是要求每名求剑者,需先与应东流、陆怜生二人切磋一番。 只有这番切磋令其满意,方有资格求剑。 告示一经发布,顿时引起了整个上京的轰动。 就在这个午后,老马府的门槛险些要被人踏破了。 前来求剑的访客远远多于昨日,来找陆怜生的访客。 毕竟春试新秀,怎可与声名显赫的十绝相比。 “我说呢,这府上怎么有这么厉害的老头,原来是十绝。前两日代替我家主子来拜访,生生被他打了出去,我也真是有眼无珠呀。” “听说这马前辈给天锦绸庄的少东家,当了十几年仆人,不离不弃,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可不是,这胎投的是真好,从小身边便有这样一个绝世强者护着。老前辈亮明身份,似乎就是想让咱给那少东家喂招。” 求剑者们陆陆续续到访,议论着老马的这一举动。 “在下上京飞鸿街真雄武馆大弟子,陈亮,前来讨教。” 第一名前来求剑的访客,登临老马府。 “什么垃圾货色,听都没听说过,老马,入府的人你不把关一下吗?”应东流一脸鄙夷地说到。 “少爷,他们是来向我求剑的,是你俩需要替我把关。”老马舔着老脸说到。 陈亮有些许尴尬,自己堂堂揽山境强者,在这上京也算小有名气,如今竟被一名小辈嫌弃。 陆怜生唤出御天,认真说到:“来者境界远在你我之上,纵使你我二人联手,也难以讨到好处,稍后莫要托大。” “本少爷一人足矣。” 应东流话音刚落,不等陈亮准备,便暴跃而起,手中曜星出鞘,源溪中的源辉源源不断汇于剑身。 金阳瀑! 刹那间,老马府的前院便被一片明晃晃的灿金笼罩。 源辉金瀑随剑从半空中倾泻而下,陈亮拔出手中宽大巨剑,对那漫天金丝,猛劈而去。 巨剑刚猛无比,自剑锋中散发出的庞大源辉,在数息之后,便将那亮眼的金色吞噬殆尽。 这一剑毫无剑招剑式可言,纯凭揽山境的磅礴源辉,生生压过了应东流的晚照七式。 “好小子,果然有些东西,你若是洞灵境巅峰,我还真不好应付。不过你我如今境界相差甚远,我劝你还是尽早投降吧,免得耽误我与马老前辈切磋。”陈亮的语气不免有些嚣张。 陆怜生与御天对视一眼,既然马老前辈为自己与应东流摆下这场求剑局,那么自己势必要从中有所收获。 下一刻,御天得到指令,气势凶猛,正面冲向陈亮,如春试上迎接强敌般,它再次施展出了最为霸道的破军。 从刚猛之剑中领悟刚猛之剑的精髓,这便是陆怜生如今所想。 陈亮单手持剑,摆出一副轻松姿态,硬接御天来剑。 轰! 铁剑交锋后沉重的轰鸣,响彻前院。 御天伴随着飞扬的尘土,整个身子倒飞而出。而陈亮虽无退半步,但肉眼可见的是,他那粗壮的手臂,正止不住地颤抖。 老马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显然这样的切磋不是他想要的。他需要应东流能切实的从交锋中,巩固领悟。 老马指着陈亮高呼道:“喂,你给我把源辉控制好了,不可超过洞灵境的强度,否则等会老夫就用游天境的源辉把你四肢碾碎。” 苍老严肃的语气顿时令陈亮心头一惊,此刻在应府门外,也已排满了前来求剑的其他访客。 他再次意识到,这不是虐菜,而是给两位少爷喂剑。 陈亮摆正了自己的姿态,当应东流再次迎面砍来时,他赶忙收敛了源辉,脑海中拼命回忆着这辈子所练的剑招。 “尝尝我真雄武馆的雄霸剑诀!” “再吃我一记劈阳圣火斩!” 流火与剑影充斥在老马府前,各式各样的的剑招接连斩出,令应陆二人顿时应接不暇。 “这天下真有小门小派,会给自家剑招取如此大气的名字?”应东流不禁问到。 陆怜生沉浸于御天与陈亮的剑影交锋,无暇回应应东流。但事实上,春试中便有类似雄真武馆,这样有意思的门派出现。 老马无奈叹息道:“三流的剑招喊出了一流剑招的气势,也不知少爷能否从其中寻到一丝裨益。” 源辉的压制变小了,剑招剑法变得丰富了,陆应二人也算是寻得了取巧的机会,可从招式相克上,找到些许胜敌希望。 陈亮的三流剑招不少,陆怜生使出的二流剑招更多,至于应东流只用一流剑法,但逃不过的还是那几剑晚照七式。 应东流大口喘着粗气,看着一步未动的陆怜生,道:“你这家伙就只会让破剑自己打架是吧,这样子我们怎么胜过他。” 陆怜生平静说到:“你我若真能胜过揽山境的强者,可就见了鬼了。虽说是御天在替我战斗,但我与他互有联系,他的所感亦是我的所感。” 于是乎,短短三日内,应东流与陆怜生,便被百家喂了剑招,体会了各宗各派剑招剑势的优劣。 老马也是极其讲究效率,对于那些剑术不精的,只是让二人随意与其过了两招,以保证源辉不会浪费。 柳青黄带来的剑灵草同样发挥出了不小的作用,老马让二人以此等草木之灵作为补充,固本培元。 三日后,待药力彻底吸收,二人在剑道上的高度,已远超同境修行者。 当然在此期间,无数的修行者也成功向老马求了剑,不过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只是被一剑挑飞。 但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打架可以打输,但一定要输在强者手中。 第99章 洞窟中的猎人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 但今年的清明并无太多清爽与凉意,反倒透着几分有几分难言的闷热。 人们知道当最后一场细雨落尽,便要入夏了。 天蒙蒙亮时,洪希便起来打理好了老马府的一切事务。待应东流等人用完早饭后,他便备好了马车,恭请几人上去。 “师傅,你们要去几日呀?今天晚膳可需徒儿准备?” “洪希,其实你不必为我们做这么多的。你这样倒是令我有几分愧疚。” “师傅,你这是什么话,徒儿孝敬您是应该的,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应东流突然打断了师徒二人的惜别,道“别叽叽歪歪的了,赶紧出发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仆人本少爷倒是挺满意的,还从未见过干活如此勤快的。” “是客人!” 陆怜生强调了一下他的身份,但一瞬间又想赶紧把这话收回去。 客人?哪有天天干活的客人? 陆怜生看了洪希最后一眼,道:“等我回来,水镜福地中我的所有感悟,到时候都会尽数分享给你。” 马车缓缓驶离雨酥街,只留下一个高挂着微笑的少年。 对洪希而言,有陆怜生的这句承诺便足够了。 长青学院院门前,已汇聚了不少修行者。 他们早已期盼多日,如今终于能去传闻中的水镜福地,一探究竟。 老马亲自驾车前来,至少在修行界,这名其貌不扬的老者,有着极高的威望,毕竟人们总是慕强的。 “马老前辈!” 见到马车的修行者,纷纷恭敬行礼。三日前他向整个上京自曝身份,如今自然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映莹亲自出来接应,也算是给足了这群春试优胜者的面子。 老马拍了拍应东流的肩,道:“少爷,照顾好自己。在里面要是被人欺负了,记得报我马不疾的名字。” 应东流淡然道:“放心吧老马,本少爷无人能敌!” 各宗各派的洞灵境天才,随映莹走入长青学院深处。 张阳来到陆怜生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热情说到:“你小子伤怎么样了?我给你的唾沫,不是……是药!你涂了吧,免得到时候留疤。” 陆怜生笑脸相迎,道:“多谢张兄关心,在下已无大碍,稍后不如我们三人,一同结伴进入水镜福地吧,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张阳骄傲地昂着头,道:“要本美男罩着你便直说。可惜了,霆山那家伙走了,否则还想和他比比,谁在福地所悟更多。” 陆怜生扫视了眼人群,问到:“赵兄,走了?” 张阳叹了口气道:“哎,可不是,还是本美男送的他呢。他说此次下山事情具了,无所谓在去一趟那所谓的福地。他还说大道朝天,各自有各自机缘,不必随大流,这家伙简直就是自命清高。” “赵兄看来早有所悟,回霆山后若闭一次死关,想必便能迈入揽山境界。”陆怜生一如既往对其十分看好。 “奇了怪了,那家伙似乎也很看好你,说你三年内必成大师。还有,他还不着边际的说了句,自己欠你条命。”张阳摩挲着下颚说到。 赵谦君不在,雪莲宗也无一人到访。 陆怜生联想到了春试的最后一场比试,大概猜出了是那苏姓少女的举动,令赵谦君说出了这样的话。 涟漪姑娘,我想那就是你,但为何你愿对我付出如此之多,陆怜生暗暗想到,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了,那令人念念不忘的黑裙白雪。 陆怜生已然名声大噪,早已不是春试前的那个无名小卒。 行进路上,三院的不少学子,主动来到陆怜生身边搭话。 在他们眼中御天之主,必然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想与其交好。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来到一处洞窟前,映莹挥了挥衣袖,解开了洞窟口那似有似无的淡蓝结界。 映莹停步,道:“诸位,水镜福地便在这洞窟之后,我便不随诸位同行了。这些白石是你们成功进入福地的重要物件,希望各位能够妥善保管。莫大机缘就在眼前,希望各位都能抓住机会,助各位好运!” 说罢,不等众人发问,这位长青二师姐便化作一阵香云散去,只留下了一地白石,刚好平分给在场之人。 陆怜生喃喃道:“竟是源辉化作的分身,好奇特的功法。” 有人呆呆愣在原地,有人已听进了映莹的话,一个健步蹿入了黑漆漆的洞窟中。 张阳若有所思,道:“看来并非人人都能入福地之中,这洞窟恐怕内有乾坤。” 应东流道:“焚阳骄子就这胆子,一个破洞就让你踌躇不前。” “踌躇个屁,像你这种只有几个臭钱的家伙,也配议论本美男。小小破洞,本美男可从未放在眼里,看我给尔等打个头。” 张阳的语气带着些许怒意,随后唤出了炎凰,火翼振动之际,炽热明亮的炎凰真焰,熊熊燃烧。 说罢,一袭红衣身骑炎凰,刹那间便冲入那神秘的洞窟中。 炎凰飞入的一瞬间,洞口便被照的清晰可见。 应东流得意一笑,道:“赶紧跟上去,那白痴已经被本少爷当灯使了。” 陆怜生缓步前行,直勾勾地盯着应东流,突然开口道:“你觉得我能跑几步?” 应东流一拍脑袋,忘了这家伙还有怪病在身。 “你怎么办?” “你先去吧,我慢慢来,到时候洞底汇合。” “那你少磨叽,本少爷先行一步。” 应东流追寻着真焰映射的余光,立刻冲入洞窟中。 洞外其余修行者,同样追寻着真焰的光辉,很快洞口仅剩三人站在原地。 德剑宗大弟子靳西川,抱剑而立,正气凛然,颇有大宗弟子风范。 而另一名一直隐没在人群中的男子,眼神漠然,惹人注目的是他断了一臂,空空的衣袖随风轻摆。 靳西川主动上前搭话道:“陆公子,幸会幸会,德剑宗当年与东方大人颇有渊源,上一只御天也曾救宗门于水火。所以你作为新的御天之主,家师特意命我前来关照。” 陆怜生道:“东方大人的恩情,应该与在下并不相干吧,德剑宗不必在意在下。” 靳西川笑着摆了摆头,道:“陆公子,要知道,龙剑阁小人颇多,家师也是怕有人找你寻仇。” 靳西川语调颇高,似是特意说给那断臂男子听的。 陆怜生望向那个,断臂男子,微微向他行了个礼。 “龙旭兄,数日不见,伤势如何?”陆怜生问到。 龙旭瞥了眼陆怜生,并未回答他,只是缓步向洞窟走去,他脚步挪动极小,似乎仍有意等候着陆怜生。 “龙剑阁,心思不纯。”靳西川轻声说到。 三人在队伍的最末端,向那令人向往的水镜福地走去。 漆黑的洞窟中,数道黑影潜藏于石壁之上。 他们皆是长青学院中,卓越不凡的弟子,只是论功绩,他们离进入水镜福地还差一些。 难得的是上头给了这几人一次机会,此刻他们将以猎人的身份,拦截洞窟内的猎物,夺走他们身上的白石。 他们只需击败一人,用夺来的白石,便可获得那人进入福地的机会。 “我等皆是洞灵上镜,拦截这些晚辈自然不成问题。学院何必多此一举,倒不如直接让我们进入福地。” “可不是,这么多软柿子,正好能让我等好好玩玩。” 黑洞中传出了阵阵嘲笑与不屑。 一道猛烈的火焰,冲破黑暗,碾碎了洞窟中横生的乱岩,一往无前,朝前方冲去。 猎人们只看到那道火影在他们面前一闪而过,回过神来时,只剩下了点点真焰,残留在四周石壁上,散发着深红的光芒。 这样的气势,确定是洞灵境能拦下的? 在为首的炎凰后,是一群你追我赶的修行者。 炎凰在前,替他们排除了可能暗藏的机关,他们自然可以放下心,大步往前猛冲。 而且炎凰留下的余光,也恰好能照亮前路。这条漫长的洞窟,对他们而言,似乎毫无阻碍。 猎人们突然意识到,这群猎物中确实有不可小觑的天骄在。 比如那个焚阳骄子,又比如尚未露面的御天之主。 为首黑影吩咐道:“我们提前往前,先灭了那炎凰留下的星火,然后尽量找洞灵初境和中境的人动手。” 这些长青学院的师兄前辈,自然不需讲什么风范,毕竟一切都以水镜福地为先。 张阳无人去拦,做人何必非要去找铁板踢,?明明有遍地的软蛋,任君挑选。 在洞窟深处的某个拐角处,炎凰挥洒下的那一丝星火,被一件特殊法器收入其中。 刹那间,黑暗笼罩,那一群紧跟着炎凰的修行者,顿时失去了视线。 人们外放出银色的源辉照明,但奇怪的是不论放出的源辉多么璀璨,在这洞窟中的能见度依然极低。 啊! 一声惨叫从人群中传来,领头的炎凰不在,黑暗之中,猎物彻底沦为了猎物。 黑影闪动,猎人们攀附在四面八方的石壁上,随着带头的人一声令下,长青学院特有的困兽剑阵,便被几人合力使出。 密集的源辉剑气顷刻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飞剑囚笼。 而被困的人中,自然不乏长青学院本土的弟子,虽说洞窟黑暗,难以看清这些突然出手的神秘人,但如此熟悉的剑阵还是被他们一眼认出。 机灵的弟子早已高声喊道:“师兄师姐,在下乃是长青学子,不知是哪冒犯了各位,在下先在此诚恳认错。各位大人有大量,念在同门一场,可否放过我等。” 剑阵的攻击没有丝毫减弱,回应他们的只有冰冷至极的一句话。 “洞灵上境的,我等不会为难,这剑阵同样也伤不到你们。其余人等若想活命,便丢盔弃甲,自缚手脚,乖乖交出白石。” 第100章 你的落单我的落单,好像不一样 毫无疑问这些长青的师兄师姐,是来抢夺白石的,若是自缚手脚,便彻底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场的都是约莫二十岁,便达到洞灵境界的人,如此浅显的道理,自然清楚。 猎物们有属于它们的尊严与骄傲,口头上的威胁还无法让它们缴械投降。 困于剑阵中的最强者,毫无疑问便是长青学院的莫听雨,他是莫家不世出的天才,也是长青学院中二岁以下弟子中的第一人。 可惜这样一个从小被光辉笼罩的天才,这次在春试上的表现却并不亮眼。 人们讨论最多的始终是霆山少主、焚阳骄子、苏姓少女,甚至是那个突然声名鹊起的陆怜生。 一开始被众人看好的莫听雨,反而成了最默默无闻的一个。 此次福地悟道,自己势必要一飞冲天,窥得揽山奥秘。 既然这些突然出现的师兄师姐,并不想为难洞灵上境之人,那么自己没有必要非得与他们纠缠。 莫听雨拱手对剑阵外的黑影说到:“师兄师姐,我乃莫听雨,是今年春试长青学院的代表人物。想必各位会在此阻拦,是学院为我等设下的考验吧,师弟我恰巧是洞灵上境,若是各位愿意行个方便,我可送各位一件法器。” 为首黑影大笑几声,道:“原来是莫师弟,我等早有耳闻,师弟不必客气,未来你我必定都能成为学院的中流砥柱,到时候可要互相照应呀。法器就免了,我等全当交个朋友,你可先行离开。” 在不与洞灵上境的对手纠缠的同时,又令他欠下了一个人情,这些长青学长们当真是打了个好算盘。 莫听雨脚边的剑阵,自行打开了一个缺口,刚好够他俯身通过。 众人见状,纷纷朝他的方向挤去。 莫听雨高呼一声,道:“师兄师姐,我不会让诸位难堪的。” 说罢,他朝涌来的人群一剑劈去,用的还是长青学院的劈山剑诀。 “弱者不配与我同行。”莫听雨语气冰冷,对剑阵中的人说到。 要知道其中还有几名与他交好的同院友人,此刻在听到他的话后,不免有些心寒。 洞窟极黑,莫听雨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而很快,剑阵中洞灵初境的修行者,成了最先被攻击的对象。 石壁上的黑影轮番冲入剑阵,片刻后,境界偏低的人便被杀的人仰马翻。 同为洞灵境,虽说实力确实不如这些长青师兄,但之所以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根本在于剑阵中的这群人始终是一盘散沙。 “出剑刚猛的都躲到我身后,你们全力积攒剑势,一起破了这鸟阵。”人群中一名魁梧汉子,高声说到。 他是金泽门的天骄,金武,曾在春试上用金身与赵谦君的雷体一较高下,虽说实力远不如赵谦君,但当时也算给不少人留下了一点印象,性格直率的他自然不愿忍气吞声。 金武话音刚落,浑身肌肉暴涨,紧接着变为了亮眼的金色。 他张开双臂,主动包揽承接下了大量攻击,其余修行者也终于有了几分喘息之机。 一道刺眼的赤金光辉,突然在剑阵中,迸发而出。 斜阳晖! 积蓄了全力的斜阳晖,此刻竟生生把这强大的剑阵,刺出了一道缺口。 难以想象这是洞灵初境能挥出的一剑。 “兄台若同为洞灵上境,我等绝不会为难,你不必如此剧烈反抗。” “本少爷最不爽的便是在我面前嚣张之人,” 洞窟中段,耀眼的光芒充斥其中,光线强烈且照射的极远,洞窟的一石一壁顿时显得格外清晰。 “陆公子竟有如此奇异的宝物!”靳西川跟在陆怜生身边,不禁感叹到。 那片散发着强烈光辉的黑瓦,此刻在陆怜生手中用作照明,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陆怜生淡淡一笑,道:“确实,想来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片,会发光的瓦片了,在下也是突然才想到,自己有此物可以利用。” 黑瓦的光线将三人的影子拖的极长,龙旭始终走在最前端,却没有离开二人的意思。 春试一战,他实际已经输的心服口服了,只是碍于龙剑阁颜面,他不能说出任何屈服的话。 能胜过自己的人,便是值得信赖的人,既然你想慢慢走,我便陪你慢慢走。 这就是龙旭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这次龙剑阁真的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或是下作手段。 陆怜生留意着四周石壁,突然开口道:“不对劲,炎凰真焰没了。”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星火,也绝不可能那么快熄灭,前人需要这点残留的真焰指明,而此刻真焰消失,这便意味着那群追寻真焰的人,遭遇了不测。 果不其然,再向前走了几步后,陆怜生手中古剑便开始不自觉地颤抖,示意他前方有剧烈的源辉波动。 龙旭与靳西川皆是历经无数对决之人,对战斗极其敏感,很快二人便握住了剑柄,来到陆怜生身前,谨慎地朝前踱步。 黑瓦发出的光芒很快便映射到了先前战斗之地,三人望着石壁上斑驳的剑痕,意识到不久前此地刚刚爆发了一场激战。 几名昏迷的青年躺在角落,他们进入水镜福地的资格,已然被那群长青师兄师姐夺了去。 陆怜生尚未摸清此时情况,又赫然注意到地面上留有晚照七式的痕迹。 能逼应东流全力出手之人,必然是境界在其之上的人,进入洞窟的春试优胜者,没理由自相残杀。洞窟又是由学院亲自看守,不可能会有外人进入。 如此想来应该是学院派了一些人,暗藏其中,抢夺白石,作为进入福地的一道考验。 陆怜生未见对手,已猜出了事情的七八分样貌,可来不及等他多想,一道寒芒已冲至其眼前。 靳西川早有预料,瞬间出剑,他亦有洞灵上境的修为,加之身怀德剑宗的顶级剑法。这些前来拦截的长青学长,若论单打独斗,甚至不是他的对手。 “如此明亮之地,你根本无所遁形,竟还行偷袭这般蠢事。我看你身穿长青院服,应该是学院学长吧。”靳西川单手接剑,从容说到。 两剑相持片刻,那长青师兄占不到丝毫便宜,而他的样貌却在黑瓦的照射下,清晰呈现在三人面前。 低沉龙吟突然从洞窟传来,声音散去时,那名长青学长已被揍得鼻青脸肿。 狩猎不成反被揍,传出去自己这老脸可要在长青学院丢尽了。 龙旭与靳西川二人联手将那长青学长拿下,两剑相交搭在他的脖子上,令那长青学长连声求饶。 陆怜生注意到,短短几日,龙旭的剑比春试时更加沉稳了。 “诸位饶命,是学院上头命我等前来拦截的,我可不是真的歹人。” “如实交代目的,与如今的情况。” 那名长青学长老实的说明了目的,并告诉三人先前已有一批人受到他们拦截。没想到那群猎物最后竟猛烈反扑,没能让所有猎人都夺得白石。 不幸的是,在三名没有夺得白石的人中,自己便是其中之一,因此自己才会继续等在原地拦截。 长青学长语气真诚,他约莫已经猜到三人是何身份了。 使龙吟剑诀的毫无疑问便是龙剑阁的高手。剑道高深,剑法精湛的那个估计便是德剑宗大弟子。而那手执古剑,书生模样的青年,极有可能便是近来名声大噪的御天之主,陆怜生。 “还请二位高抬贵剑,我们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不必为了区区一个水镜福地,大动干戈。”那长青学长语气又多了几分谦卑。 靳西川望向陆怜生,问到:“陆公子,怎么看?” “句句合理,并无不通之处,兄台不如放了他吧,在下只想尽快知道同伴情况。” 靳西川收剑入鞘,龙旭也不再为难什么,三人加快了些许脚步,立刻朝洞窟深处前进。 那长青学子呆坐在原地,长叹一口气,道:“咋这么倒霉呢,走在最后的竟是最强的几人。” 黑瓦的光芒极其强烈,很快就引得了前方幸存者的注意。 “是陆师弟!”一名桑院弟子惊喜地高呼道。 此刻尚未夺得白石的最后两道黑影,正联手拦截落单的两名桑院弟子。 “姓陆?莫非是那御天之主?”两道黑影喃喃道,立刻紧张了起来。 “三位,我劝你们莫要多管闲事!我俩乃是洞灵上境,真要硬碰硬,你们可讨不到好果子吃。”黑影警告道。 龙旭面色阴沉,未等众人反应,下一刻便拔剑相迎。 “宏国人的嘴脸都这么嚣张吗?” “好好好,原来是西羌龙剑阁的,那么你的白石,我们兄弟二人便收下了。” 石窟内再次爆发出一场激战,陆怜生自然无法袖手旁观,随即唤出御天,也加入了战斗。 靳西川无奈道:“想不到又要和那个西羌人联手对敌了。” 黑瓦的光芒继续向前延伸,两个洞灵上境的阻拦,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这年轻一代的翘楚。 不过这二人倒是有些骨气,反抗之时尤为强烈。 三人合力胜敌后,靳西川还特意取出了件束缚法器,将那二人捆于一根石柱上。 三人与三人同为各自队伍中的落单人,但你的落单我的落单好像不一样。 这段漫长的石路终于走到了尽头,陆怜生三人衣冠整洁,而此刻等在尽头的一行人,大多灰头土脸,神色疲惫。 张阳热情相迎,道:“你总算来了,慢吞吞的,和王八一样。” 陆怜生只是浅笑回应,随后环绕四周,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应东流。 从他残破的衣袖来看,冲出拦截,也花了他不少力气。 应东流啊,就算看到他狼狈的一面,也必须得视若无睹。 第101章 黑石与白石,猎人与猎物 龙旭望着在场攀谈畅聊之人,内心莫名有些惆怅。 大师兄龙惊羽,因在春试第二场时便淘汰了,所以并未有机会前来。 至于其余师弟虽也是洞灵境界,但由于表现不佳,不得不回去领罚,也就错过了这次宝贵的机缘。 他乡剩一人,但龙旭没时间悲伤,他需通过水镜福地,尽快提升境界,好以此向长老们求情,保下那些师弟们的修行资源。 靳西川来到龙旭身边,道:“你似乎比你那个大师兄优秀些。鸡鸣崖上,他耍小手段还输给了我,我本以为龙剑阁也就不过如此了,但今日与你相处,却觉得你与他不太一样。” 龙旭沉声说道:“我会替大师兄赢回来的。” 石窟的尽头是一块硕大的黑岩,众人等在此处,皆是因为不知如何通过。 张阳与其余洞灵上境之人,已尝试过用攻击打破石门,但吕院长亲自布下的禁制,又岂是几名小辈能打破的。 石门纹丝不动,显然是不能只靠蛮力的。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吗?”陆怜生喃喃说道。 很快陆怜生便注意到,在这块古老的黑岩之上,留有两个拇指大的凹槽。 凹槽的大小瞬间令其联想到,一开始所给的白石。陆怜生将白石嵌入其中,果不其然,大小正好合适。 张阳打了个哈欠,道:“别试了,早试过了,就算把两块白石同时嵌进去,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龙旭突然若有所思,缓缓走到黑岩前。 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黑一白两块石头,轻轻将其嵌入其中。 黑岩顿时开始剧烈震动,一道光束笼罩在龙旭身上,他的身体渐渐随光芒融入黑岩之中。 “陆怜生,我先行一步。” 众人皆未想到,第一个进入水镜福地的竟会是龙剑阁之人。 在场的宏国人脸面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每名修行者一生仅有一次机会进入水镜福地,而水镜福地浑然天成的机缘造化,却是有限的。 也就是说,每多一人进入水镜福地,福地的水泽与灵气便会被消耗几分,离枯竭也会更近一步。 吕院长曾粗略算过,若是每年都有二十人进入福地,不出五百年,水镜福地便会丧失灵气。 因此哪怕是对于这些春试的优胜者,长青学院仍需进一步再行筛选,让最有资格的人,获得这份机缘。 长青学院的机缘竟然最先落在了他国之人手中,在场的长青弟子最先坐不住了,纷纷发声道“你们西羌之人究竟暗暗耍了什么手段?” 此话一出,瞬间激起两国矛盾,但在场的西羌修行者人数极少,真动起手来,必定是吃亏的一方,所以只是还嘴却不动手。 “你们看到了吧,方才龙旭除了拿出了一块白石,还拿出了一块黑石。”陆怜生低声对应东流与张阳说道。 应东流点了点头,道:“所以还有一块黑石在哪?” 话音刚落,黑岩前突然又窜出了众多黑影,他们正是先前拦截众人的长青学长。 莫听雨望着为首黑影,率先问到:“敢问师兄还有何事?那些弱者的白石已然落入你们手中了。” 为首黑影道:“我等如今无路可走,只好来此处看看情况。” 这群长青的师兄师姐,本就从未进过水镜福地,自然不知进去方法。在夺得白石后,只想着尽快回去请示,询问上面他们进入福地的时间。 不料洞窟入口却被封锁,只得重新走回洞窟深处。 “你是说黑石可能在他们身上!”应东流突然以极高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 洞窟陷入一阵短暂的沉寂,那些自诩猎人的长青学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眼前的猎物们早已暗流涌动。 刹那间,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发生了调换,就像这个世界的黑白,常常会因很多因素颠倒。 那些长青学长们,顿感震惊,这群境界不如自己的家伙们,突然像发了疯似得,拼命攻击他们。 这一次,大家空前的团结,不再在乎各自的宗门与国家,他们只知道一开始拿着白石的,就是同一阵营的,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利益。 这一战,比先前洞窟里爆发的任何一战都要来的激烈,因为当靳西川率先从击败的人身上,搜出黑石时,人们已明确了交战的意义。 修行之路,福地造化,能者居之! “还真被你猜对。不过坏消息是,拥有黑石的那群家伙,好像也已经猜到了,进入福地的秘密。”应东流说道。 在这场学院安排的考验中,无论是这群长青学长,还是他们这些春试优胜者,实际上都是在同一个层面竞争的。 自始至终,他们都是互为猎物! 只不过由于这些长青学长境界占优,学院便偷偷将黑石藏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自行发现,以免这场竞争太不公平。 而龙旭只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了那块黑石,出于好奇将他放在了身上。 黑岩正前方,已成了交锋最为惨烈之地。 此刻不乏已经有人同时夺得了黑石与白石,但在战况如此复杂的情况下,不会有人让你就这样顺利进入福地的。 就像先前的靳西川,最早集齐黑白两石,却硬被拖到现在还未进入。 “先别急着动手,多留些源辉进入福地,我怕到时候还有不少地方用得上。”陆怜生拉住了应东流,说道。 “不去抢,哪来的黑石,现在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先进那个鬼地方。” “我们来时一共解决了三名长青学长,我看了一眼,那三人如今并未在战局中。也就是说龙旭先前拿了其中一人的黑石,还有两人的黑石等着我们去捡。” “你这家伙,如今怎么变得那么鸡贼了。” “不仅如此,等我们归来时,这边的战斗应该也结束大半了,届时进入福地的阻力也会变小。” “好好好,有脑子了呀,本少爷喜欢!” 张阳性子过于跳脱,还未等陆怜生说出这一消息,他早已一股脑扎入混战之中。 不过如此也好,剩余的黑石恰好能平分给陆应二人。 第102章 在福地幻境中探案 白石数量虽多,但黑石却一共仅有十三块,也就意味着最终能进入水镜福地的,最多只有十三人。 石窟之中,渐渐恢复平静。 此刻尚在黑岩外的人,呆呆坐在原地,他们数着进入福地的十三人,已然明白这场造化与他们无缘了。 长青学院的教习从洞窟入口进入,接走了受伤的修行者,而水镜福地中的十三人,正面临着莫大的机缘与造化。 他们并非成功者,只是刚刚拥有了取得成功的机会…… 陆怜生在被吸入黑岩的那一刻,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眼前闪过了无数旖旎的奇异景观。 这样的感觉,似乎与书中所描述的,进入小世界时的前兆,如出一辙。 再度醒来时,陆怜生脑袋昏沉,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家古玩店的地板上。 “捕快大人,您没事吧?”一名小二慌张地说道。 陆怜生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一名捕快。 莫非还有考验,或者说自己已经处在水镜福地中了?陆怜生一脸迷茫,发现腰间古剑已变成了一柄寻常铁刀,并且自身也无法再内观藏界。 “大人?”小二探过头来,试探性地说道。 陆怜生问到:“小兄弟,你可知我是谁?又在此处做甚?” 小二疑惑地回答道:“您是本县的捕快大人呀,昨晚咱这古玩店发生了起命案,您今日不是奉命前来调查的吗?” 陆怜生拼命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却只有极小一部分关于这名捕快的记忆,至于近几日发生的一切,此刻更是一无所知。 处在一个崭新的世界中,前路尽是未知的迷雾。 陆怜生只能大胆猜测,若想通过这场考验,首先需要解决这个世界中的问题。 此刻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这家古玩店刚刚发生的命案。 在陆怜生的询问下,小二将他对这起案子的所知,大致讲述了一遍。 昨夜子时,古玩店王老板与小二,一同护理清点好了店内古董,便打算熄灯回房休息。 突然屋内烛火无风自灭,霎时间店内被一片深沉的黑笼罩。 或许是夜深了缘故,只记得当时,店内伸手不见五指,黑的吓人。唯一可见的便是一道清冷的月光,洒在门口的地面上。 王老板刚欲前去点灯,却看到那亮的惨白的地面上,闪过两道黑影。 仅是一瞬,便令王老板吓得冷汗直冒,语气颤抖,赶忙摸索着烛台。 咔,咔咔…… 古玩店的大门发出了苍老的呻吟声,缓缓打开。月光随那敞开的大门撒入,而令人瞳孔震颤的是,在这片月光之下,清晰地投映着两道形似鬼差的身影。 仅仅只是身影,便能瞬间令人联想到,来者是一黑一白的两名无常使者。 “厉鬼勾魂,无常索命?”陆怜生联想到了一些杂书上的怪谈,惊奇地问道。 小二脸上仍有些惊魂未定,微微点了点头。 当时借着月光,小二好奇地瞧了那两鬼一眼,确定了他们确实是穿着一黑一白的服饰。 紧接着两名无常,向小二投去了极其阴森恐怖的一眼,吓得他直接昏死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天明,而王老板则已经惨死店中。 又是一起诡谲奇异的案子啊,陆怜生不禁暗暗感叹道。记得自己在北峙城,也曾被冠以少年讼师的名号,上次探案便是帮自家赌馆,解决了一起自焚诡案。 如今自己在这福地幻境中的身份,恰是捕快,想来若想离开幻境,便需解决这起案子。 陆怜生俯身来到王老板的尸体边查看,发现其死状凄惨,浑身皆是刀刃切割,已几近凌迟。 毫无疑问,这并非单纯索命,而是虐杀。 但这也陆怜生进一步确信了,凶手并非真正的无常鬼差。 “店里可有古董丢失?” “除了老板屋内,一柄挂在墙上的古伞丢失,店里值钱的物件都在。” “古伞?那伞可值钱?” “不知来历,不知出处,不知朝代?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伞一文不值,不过老板就喜欢研究这些老物件,所以就挂在屋内了。” 陆怜生顿时陷入沉思,凶手杀人并非为了夺财,而是为了一柄不值钱的古伞,那伞对凶手而言又有何特殊意义? 衙门内很快又派来了几名捕快相助,协助陆怜生将尸体运回。 除了查案外,此刻陆怜生首先要做的,还得是熟悉一下这副崭新的躯体,与新的身份。 在这福地幻境中,陆怜生有了新的名字,谢安。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自己的容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也不知那尊贵的应少爷在何处? 少爷始终是少爷,纵使是在这个新的世界中,有些人就是八辈子的少爷命。 应东流走出了大宅房门,身后跟着数名服侍的丫鬟。 “竟让本少爷在这鬼地方受罪,这衣服,这面料是人能穿的吗?”应东流抱怨着,穿行在自家院子中。 他对这突如其来的新身份,并不算满意。少爷归少爷,可少爷也有大小之分,他难以接受在这福地幻境中,只能做一个小县城的小少爷。 丫鬟仆人一路追着健步如飞的应东流,离开了宅院,来到了大街上。 “少爷,您这是想干嘛?莫要瞎胡闹啊,小心老爷责怪。” “做下人的就别多嘴,你们全部给本少爷在这县城里找人,简而言之就是想办法,给我把一个叫陆怜生的找出来。” 应东流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十几两银子,赏给了这几名下人。很快这些丫鬟仆人便再无反对声音,奉命前去办事。 若是放在现实,这十几两银子就是掉地上了,应东流也不屑去捡。可在这水镜福地中,这钱却是他整整一个月的闲银。 与陆怜生不同的是,应东流极其迷茫,他并未遇上任何需要解决的问题,似乎只需做好这个破烂少爷。 但这并非好消息,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幻境之中吧。 进入福地的不少修行者,此刻都成了衙门的捕快,他们所要面对的都是相同的一个问题。 不过现如今,几人容貌身份皆有改变,纵使在同一县衙中,一时间也没认出对方身份。 县衙的捕头姓范,是个剑眉星目的壮硕男子,也是陆怜生等人的顶头上司。 陆怜生向捕头汇报了这起黑白无常案,用语措辞清晰严谨,而且行为举止也十分有礼。 范捕头细细端详着陆怜生,随后让其拟了一份报告,不求讲述详细,只求辞藻华丽,行文晦涩难懂。 陆怜生满怀疑问,只得按要求将报告写出,其中更是引用了,众多古籍中的生僻词句。 “你是陆公子?” “范捕头怎知……莫非你和我一样也是……” “德剑宗可是诚心想与陆公子交好,公子怎就没认出在下呢?” 陆怜生恍然大悟,随即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难以想象,在这福地幻境中,自己遇上的第一个人竟是靳西川,不得不说,倒还真有几分他乡遇故人的喜悦。 靳西川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若想走出幻境,获得水镜福地真正的大机缘,恐怕必须破获这起无常索命案。” 陆怜生表示肯定,他不知幻境中时间的流逝速度,与外界是否对等,但尽快破案总没有错。 陆怜生问到:“兄台可有什么头绪?不管怎么说您是捕头,在这县城内,我等查案应该不会遇上什么阻碍。” 靳西川沉思片刻,道:“在下觉得应该先从,与死者有过节的人调查。” 陆怜生道:“我也那么觉得,并且既然你我在同一世界,想必其他修行者也在。我还想找到相熟之人,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无常索命案很快便在这个小县城流传开来,人们在茶余饭后纷纷讨论着这起案子的诡异。 在民间最多的言论,便是王老板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引得阎王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派出黑白无常,前来索命。 本县县令不过是个肥头大耳,毫无才干的庸人。 靳西川回忆着零星记忆,发现以往县内案子,都是由这副躯体的原主人,范捕头破获的。 县令仍是一如既往的无能,随着百姓舆论压力的扩大,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向靳西川发号了一句施令。 “三日内找到嫌犯,即刻开堂审问!” 毫无疑问这县令不是任何一名,进入福地的修行者,否则也不会与以往那般,没有丝毫差别。 靳西川顶着压力,带着手下一众捕快,走访探查,他们首先需要知道的,便是这王老板有何仇家。 但顺着这条线路调查,却无比艰难。 只因那王老板的古玩店,大多售卖的都是劣质赝品,不少买家都曾上当受骗。 事后找其理论,他都会指着门口木牌,有理有据地说到:“本店古玩出售,概不退还。” 但事实上,先前也是他自己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家古玩如假包换,若有假货天打雷劈。 靠着随口就来的谎话,他才诓骗了一名又一名客人。 因此王老板在业内名声极差,与其有过节的更是不胜枚举。 店铺之所以能开到今天,皆因他有一位同样开古玩店的弟弟帮衬,人们称其一声小王老板。 听闻那小王老板,倒是做生意极讲诚信,店内古玩大多也是真品。而且据说样貌也极其出众,年轻时也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 第103章 惊魂!无常再现 靳西川将人手分散到县城各处,访问调查,其中较为重要的小王老板这条线路,则交给了陆怜生负责。 两家古玩店一处开在城东,一处开在城西,生意却是天差地别。 这小王老板的店内,日日都是人满为患,除了顾客买家外,还有不少混迹古玩行业多年的老手,拿着珍贵的收藏,前来请小王老板掌眼。 陆怜生踏入店内,无论是大小装潢,还是古董摆件,确实不是那大王老板能比的。 小二见陆怜生来此,大抵也猜到了来意,毕竟那无常索命案如今在县里已传得沸沸扬扬,况且死者还是自家老板的兄长。 “捕快大人来此,可是找我家老板查案的?”小二上前招呼道。 “在下确实有事需要询问小王老板,烦请小兄弟知会一声。”陆怜生有礼说到。 那小二表情显出了几分诧异,何时飞扬跋扈的捕快们,如此彬彬有礼。 不过很快小二便面露难色,道:“大人有所不知,就在今日,咱家老板似像被夺了魂似的,一直胡言乱语。我等以为是大王老板的死,打击太大导致的,所以您要是想现在见他,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在小二的引导下,陆怜生来的卧房,一进房门,便看到屋内堆满了铜镜。 一名约莫三十的俊朗男子,端着铜镜左观右照,嘴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本美男咋长成了这副熊样,老太爷,快还我那举世无双、年轻英俊的俏脸!” “张阳兄?” 陆怜生试探性地说出了这两个字,这家伙的行为举止与张阳实在太过相似,让陆怜生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的影子,而且这样的言语也确实罕见…… 除非这福地幻境中,真有和张阳一样自恋的人。 小王老板惊奇地望向了陆怜生,惊呼道:“你怎知本美男姓名?你是何人?” 陆怜生淡淡一笑,道:“果真是你,不过如此一来,你记忆有缺,恐怕难以在你这问到太多线索。至于我嘛,与你做过对手,当然也是朋友。” 如今在上京,能算得上张阳朋友的,自然只有一人。 “你小子怎么长成了这副模样,比我还丑。” “你就知足吧,这副皮囊虽不及你本色,但想来也是全县第一等。我早该想到了,茫茫人海中,你永远是最好找的那一个,因为你永远也会是最英俊的那一个。” “你这话本美男爱听。” 几句简单寒暄后,陆怜生讲出了如今所处状况,他告知张阳众人应该是在福地幻境中,若想离开此地,恐怕需要破获这起无常索命案。 陆怜生问到:“在你的记忆中,对死者有何印象?” 张阳沉思片刻后说到:“我能记起的不多,只知这小王老板帮了大王老板许多,替他解决过很多烂摊子,甚至帮他还过巨额赌债。” 陆怜生不禁感叹道:“那倒是兄弟情深啊!” 张阳眉头一皱,道:“情深个屁,这小王老板并不是真心想帮忙的,皆因他兄长三番五次前来闹事,这才一次次破财免灾。好像……最近他还动过杀死兄长的心思……” 张阳赶忙闭上了嘴,往后记忆已是一片空白,可正因如此,保不齐杀人凶手就是自己啊。 陆怜生看出张阳的慌张,不免有些替他尴尬,毕竟大家如今可都还没适应这新的身份。 进入福地的修行者,不会也分好人坏人两个阵营吧。陆怜生暗暗想到,却没立刻说出口,只怕吓坏张阳。 毕竟在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修行的概念,无论是陆怜生还是其他人,他们不仅无法内观藏界,甚至无法调动丝毫源辉。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与普通人无异,只能依靠拳脚功夫,再无高强的战力。 同理外界的那个焚阳骄子,如今失去了境界,失去了炎凰,可再也没有一丝骄傲的资本了。 张阳连忙解释道:“捕快大人,真不是我,血浓于水啊!那是我亲兄长,难不成还比不过几个臭钱?反正最后你要抓了我,出去后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那便一起查案,也好尽快还你个清白公道。” 当晚,陆怜生与靳西川约相在一处酒肆探讨案情,并且顺便把张阳也带了过去。 除此之外,靳西川也成功从手下几名捕快中,找到了五名进入福地的修行者。其中三人来自长青学院,一人来自宏院,一人来自桑院。 七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修行者,此刻汇聚在这家小小的酒肆中,终于有了难得的安全感。 靳西川对张阳调侃道:“不愧是焚阳骄子,在这个世界也生的格外俊朗。” 张阳不爽道:“得了吧,就这老男人的样子,与本美男本相差远了。你个小小德剑宗的,实力不行,废话不少。” 陆怜生向靳西川询问了王老板的仇家情况,发现他们大多只是银子纠纷,真就因此使出如此诡异的手段杀人,似乎还不至于。 关键是这类人实在太多,忙活了一天,靳西川等人都毫无头绪。 如此一来,只能暂时放弃这条线路,陆怜生提议尽快从作案手段入手,探明那无常厉鬼的真相。并且查清凶手为何会拿走那把古伞。 这次案件与曾经的那起自焚诡案不同,陆怜生没有徐先生的推天算相助,没有提示,每一步都只能靠自己摸索。 靳西川小酌了几杯,突然对陆怜生说到:“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我走访城中,发现有人高价在找你。县城中,但凡叫陆怜生的,都可去李府题字,被那李家少爷选上的,听说会赏银百两。” 找我?还是以如此财大气粗的手段找我?陆怜生的脑中,率先就蹦出了应东流的身影。 陆怜生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不急,我等应以查案为先,想必那家伙如今又是少爷,无忧无虑,好不快活。” 想不到在这幻境世界,也逃不过人各有命四个字,显而易见,陆怜生还是只能奔波的劳碌命。 这场在酒肆的聚会持续了许久,陆怜生不喜喝酒,但难得今日几人在这陌生之地相聚,最终还是生生咽了两杯。 虽说县令早早便给出了期限,但几人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也就没有因此产生什么紧迫感。 除陆怜生以外的五名捕快,早已喝得烂醉,张阳一时兴起,也喝得不省人事。 酒肆中,只剩陆怜生与靳西川二人保持着清醒,毕竟真正在历练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外来者吗? 难保这幻境中,不会来些别的什么要命的考验。 “你说这无常还会再出现索命吗?” 酒肆昏暗的烛光下,靳西川突然问出了这值得深思的问题。 陆怜生陷入了沉默,如今他甚至不知道,那黑白无常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也就难以猜测命案是否还会再次发生。 “你觉得呢?”陆怜生将问题抛了回去。 “一定会的!” 子时又至,李府各房的灯火早已熄灭,唯有府中车夫不停地在屋内踱步。 王老板正是死在子时,如今时辰到了,李车夫慌乱跳动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今晚他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但事实上他将彻夜长眠。 屋内的烛光在不经意间,无风自灭,狭小的房间瞬间被黑暗吞噬。 豆大的汗珠顿时挂在李车夫额头,他紧张地喘着粗气,那在黑暗中四处张望的眼睛,充满了深恐惧。 真的轮到自己了吗? 屋子的房门与窗户早已被他死死锁上,除非那黑白无常有遁地的手段,否则一旦强攻入内,他便会立刻敲响放在身边的铜锣。 片刻过去,窗外并无鬼影闪过,李车夫悬着的心微微放下,想着烛光熄灭莫非只是意外? 他重新燃起蜡烛,想从这一丝光明中寻到慰藉。 光明仅仅只是持续了一瞬,随即立刻又掩埋于黑暗之中。 那令人胆战心惊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此刻竟倒挂于屋内房梁上,冷冷地注视着李车夫。 李车夫顿时吓得瘫软在地,赶忙去抓身边的铜锣,想要唤来李府中人相助。 阴间鬼差怎会看不透这阳间小鬼的伎俩,黑无常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利剑,狠狠刺入李车夫右臂。 凄厉的惨叫并未从李车夫口中发出,因为正当他想大声求助之时,白无常已如鬼魅般,绕至其身后,取出手中白布,蒙住了他的嘴脸。 无常索命,自然是心狠手辣,如先前那王老板一般,这位李府的车夫,同样全身被黑无常的利剑剐了一遍。 不得不说,千刀万剐确实是一种极其恐怖的刑罚,死者将在持续的痛苦与恐惧中,无限接近死亡。 这是身体与心理的漫长折磨。 待第二日李府的下人,发现车夫时,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倒在血泊中。 这无常索命案本就在县里传得人尽皆知,如今又添了一名死者,顿时搞得全县上下人心惶惶。 似乎每名做过亏心事的人,此刻都陷入了恐惧与煎熬。 第104章 疑云密布 命案发生在本县最有财的李府家,性质顿时发生了改变。这便意味着那位平庸的县令,将吃到不小的压力。 而这份压力不出意外,立刻便落在了靳西川身上。 “又是千刀万剐,这凄惨的死状,与王老板简直如出一辙,看来又是无常前来索命了。”靳西川眉头紧锁,看着尸体说到。 陆怜生道:“如此一来,我倒是更觉得,这无常索命案,不过是人为罢了。据我所知,黑白无常是靠吸魂夺魄杀人,但凶手却热衷于凌迟,恐怕是与死者有很深的过节。” 靳西川叹了口气,道:“这也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陆怜生安慰道:“既然是人为,那么必然会留下破绽。不过既然碰巧查案查到了李府,我就顺便去见见那位大少爷吧。” 那些在桑院进学的日子里,应东流曾以一字十文的价格,让陆怜生帮其代写文书。 在这个新的世界,应东流或许认不出陆怜生的相貌,但一定能认出他的字迹。 陆怜生来到题字处,一眼便看出了,那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的家伙,就是应东流。 他忍着笑意,没有立刻相认,只是提笔写字,却又故意没用当初的字体。 应东流摩挲着下颚,观察了字迹老半天,又瞥了陆怜生数眼,心生疑惑。 “不对啊,本少爷看你这文绉绉的模样,应该就是那书呆子了,可这字咋不一样呢?” “应少爷,有没有种可能,在下不止会一种字体。” “好小子,逗本少爷是吧,出去后看本少爷不把你打得屎尿齐流!” 挚友相逢,总归是心生喜悦,应东流没有过多与陆怜生计较,只是询问如今状况。 陆怜生则是知无不言,将如今处境与难题一一讲出。 果然,所有修行者在这幻境中的身份,与这起无常索命案都是有联系的,大家终会以新的身份相见。 只不过令陆怜生困惑的是,最先进入福地的龙旭,如今身在何处,又是何身份? 长青学院,青竹源。 楼无言与映萤通过一面铜镜,观察着福地幻境的一举一动。 事实上每群进入福地的人,一开始都会经历这样一场幻境,通过幻境考验之人,方能真正得到福地机缘。 “他们似乎仍没什么头绪,师父这次设置的考验,会不会有些难了?”映萤柔声问到。 楼无言微微点头,表示肯定,他俩行监看福地幻境之职。不过这次福地里的无常索命案,似乎确实比往年更难。 离开福地的关键,确实在于探明这件无常索命案,但这群人若是过于愚笨,也许会永远困在其中,直到老死。 而福地幻境的时间流速,则由院长操控,现在幻境中的时间流速,恰好是现实的三倍。 映莹浅叹了口气,道:“师父应该已经回学院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他还不现身。这么久没回来,四师弟的修行都耽误了。” 每个人都会因他们在幻境中所扮演的身份,而得到不同的感悟。 楼无言与映莹最多注意的,仍是陆怜生,也不知这位可惜没成他们小师弟的家伙,最终能领悟到什么机缘。 应东流的性子,与如今扮演的这位李家少爷,相差应该是最小的。 少爷的气质,与嚣张跋扈的态度,完全如出一辙。 唯一令下人们感到怪异的是,自家少爷竟会与一群捕快厮混在一起。 靳西川等人来到车夫房内查看,据说今日下人之所以能发现尸体,是因为那满地的鲜血流出了门缝。 而在此之前,这间房间的门窗始终是紧锁的。 靳西川检查着完好无损的门窗,内心不禁感叹到,这次还给加了个密室难题是吧。 陆怜生与应东流说闹着,来到此处,靳西川赶忙又讲述了这一新的难题。 想进一个房间,当然不止有门窗这两个入口。 陆怜生环顾四周,特意注意了一下房顶。 果不其然在顶上几片覆盖的瓦片下,是一个被掩盖的硕大窟窿。 能立刻注意到这儿,还是暖熏阁花魁逃跑时给的启示。 其余捕快还是很乐意为陆怜生与靳西川做事的,毕竟他们相信,在这二人领导下,一定能获得福地机缘。 一名长青学院的修行者,按吩咐爬上屋顶,仔细检查着痕迹,随即道:“房梁上也有新的磨损,我怀疑凶手一开始是藏于房梁之上的。” 靳西川投去了几分赞许目光,能助其探案的,便是有功之人,随即问到:“你倒是聪慧肯干,不愧是长青弟子,不知真名是何?” “李……李青云……”那房梁上的捕快,尴尬说到。 李青云那可是春试上鼎鼎大名的人,几十场比试对局中,当属他的那一场最为丢人。 作为洞灵境的长青弟子,同境之下,被龙剑阁的人一招挑飞,若不是家中颇有势力,恐怕早已被长青学院扫地出门。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这样的人竟然也获得了进入福地的机会。 应东流心直口快,道:“本少爷有印象,那不就是那个大废物吗?春试上你的名头可与前三甲相提并论。” 李青云讪讪一笑,现如今仿佛一条狗都能踩他一脚。 陆怜生突然想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小徒弟,不仅是长青学院之人,而且好像也是洞灵境界。 既然说好的,参试第三场的洞灵境,都能有机会进入福地,那么名单上为何没有洪希。 洪希怯懦、自卑、极易被忽视,但这并不是长青学院剥夺他机会的理由。 陆怜生记下了这件事,想着出去后一定要讨个说法。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房顶的窟窿小了些?” 李青云说着尝试从那狭小的窟窿中,进入房间,却发现自己的腰部,已然被卡在了那窟窿之中,更别提那更为宽厚的肩部。 陆怜生的眉头瞬间皱起,如今李青云的这副身躯,可以说是在场最为消瘦的。如果说连他都无法从这个窟窿通过,那么正常人就更别想了。 “传闻黑白无常,身躯四肢极其纤细,光那腰少说就要比常人细上一半有余。如果凶手真是无常而非活人,想来也不是不可能。”另一名捕快神色惊恐地说到。 陆怜生虽说不确定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所谓的神仙鬼怪,但仅凭如今这一迷点,还无法改变他的看法。 一定有特殊手段的! “诸位大人,案件进展的如何了?”一名富态的男子,把盘着手中核桃,缓缓问到。 此人正是李老爷,应东流在这个世界的父亲。作为全县首富,家中发生命案,哪怕只是个车夫,对县令而言也是极其重要的。 靳西川恭敬说到:“李老爷,此案疑点重重,还请您多给些时间。” 李老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手,随后身边下人便捧来了上百两的银子。 “各位大人,这些银子平分给你们,已足以抵你们一年的俸禄。今明两日不如借查案之便,留在我府上吧,李府一定好吃好喝伺候着。” 靳西川等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此举与案件似乎毫无关系。 陆怜生率先开口问到:“李老爷究竟想要我等做什么?” 李老爷幽幽道:“前几日我便邀请附近各县有名的古玩行家,前来观赏我珍藏的太极镜与前生忆两件古董,日子恰巧就定在明日。怎料府里发生了这样诡异的案子,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就想请诸位镇镇场子,吓退那无常小鬼。放心,我与你们县令已经打过招呼了。” 平民百姓请官府捕快做护卫,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靳西川身为捕头,刚欲拒绝,却听那李老爷又道:“你们县令说了,三日内若是破不了案,每人重打二十大板。但若是明日能护我李府周全,便可给你们延长十日期限。” 靳西川与陆怜生不禁苦笑,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理由拒绝。 应东流赶忙说到:“也好,就由本少爷带你们好好玩玩。” 李老爷道:“你小子就知道胡闹,不过既然你与几位大人相熟,便由你带他们去各处布置警戒吧。” 外面那个世界,亲爹都管不着我,在这鬼地方,本少爷还能让一个假爹给训了?应东流暗暗想到,心里筹划着要在这府里整些乱子。 毕竟已经受人所托,靳西川还是认真规划起了护卫工作。 李老爷在最里屋,特意建造了一间密道,用来存放他那两件珍品。而这群捕快们所要做的,便是确保珍品不丢,无人伤亡。 “我想观赏古董这件事,一定不会毫无意义的,在你的记忆中,你对那两件古董有何印象?”陆怜生对应东流问到。 应东流沉思片刻,搜寻着这具身躯的记忆,随后道:“据本少爷所知,老东西把那两件古董视作性命,连这亲儿子也只给看过一眼。那个叫太极镜的,便是面破镜子,至于那前生忆,好像是一对令牌。” 陆怜生喃喃道:“感觉不像是什么前朝遗留下的珍贵国宝,为何众人会如此看重?” 应东流道:“本少爷也不知道,反正明日你应该也有机会一同看到,到时候正好瞧瞧,这俩玩意究竟是何名堂。” 第105章 无常又索何人命 夜幕又至,案件扑朔迷离。 陆怜生对着屋内摇曳的烛光,陷入了沉思。 莫非仅凭自己,真的无法查出什么线索吗? 府里的卷宗已然调来,自这县城成立至今,根本没有相似的案子。而通过调查发现,王老板与李车夫这两名死者,更是毫无关联。 至于有作案动机的人,王老板那儿数不胜数,李车夫这儿却空无一人。 两个极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果徐先生在就好了。陆怜生突然想到,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若想尽快成长,怎可事事都靠徐先生呢? 还有一条线尚未调查,或许能从中获得巨大线索。 陆怜生又想起了那柄消失的古伞,伞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竟被凶手夺了去。 夜色下,陆怜生匆匆往大王老板的古玩店跑去。 值得开心的是,这具躯体不会带来燃血的痛苦,陆怜生久违地如常人般跳跃跑动,享受着心脏剧烈跳动后传来的快感。 大王老板死后,这家店已被官府贴上封条,毕竟是案发现场,破案之前都禁止入内。 陆怜生撕开封条,走入漆黑的店中,有那么一瞬间,他幻想过黑白无常突然在他身后现身,前来夺取他的性命。 但无常未见,却见小贼于黑暗中行苟且之事。 那瘦弱的身影,在见到陆怜生的那一刻,宛如惊弓之鸟,吓得猛然一震。 随即他二话不说,转身便钻入了柜子后的一条密道。 陆怜生提着手中佩刀,赶忙追了上去,如此难能可贵的机会,决不能让他溜走。 没有了燃血的束缚,陆怜生只感觉身心格外畅快,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放肆追赶。 古玩店柜子的墙面后有一条密道,陆怜生并不吃惊,毕竟像王老板那样的人,总会藏有什么秘密。 令陆怜生好奇的是,眼前这个不知在做何事的小贼,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 密道的尽头,是一间格外巨大的密室,那瘦弱身影慌忙冲入密室中,宛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大声求助着。 很快密室之中,数名彪形大汉,手执朴刀站到了陆怜生面前。 “怎么让捕快闯了进来?你这废物怎么办事的?”为首大汉斥责道。 “大哥救我,我也不知道为何,当时我在店里准备毁了机关,彻底封锁入口,不料这捕快突然闯进来了。”那瘦弱身影说到。 借着密室内的昏暗烛光,陆怜生看清了那瘦弱身影的面庞,与陆怜生猜测的一样,他正是这家古玩店的小二。 “兄弟们,不多废话了,一起把这捕快砍了埋了。” 为首大汉挥舞着朴刀,随后领着身后小弟,向陆怜生猛冲而去。 陆怜生与在外界时的区别,无非就是失去了御天,失去了柄趁手的好剑。但除此之外,那于笺札中领悟的上百剑招,他可没有忘记一招半式。 腰间佩刀出鞘,刀虽与剑相异,但剑法刀法间或多或少亦有共通之处。 密室中,铁刀沉重的碰撞声此起彼伏,陆怜生身法灵活,出刀奇妙,以一对七却丝毫不落下风。 按理而言,拿下七个普通人,不过就是几刀的事,但陆怜生突然意识到,虽说这副身躯,不会有燃血症状,不过单论体魄又确实不及自己那原有的躯体。 因此剑法虽然相同,速度力量却是大打折扣。 陆怜生本以为在这个没有源辉的世界,自己已然是一流高手,但现在想来,也只能算勉勉强强跻身二流。 陆怜生的佩刀率先沾血,一名大汉随之倒下,紧接着胜利的天平开始向陆怜生倾斜。 这场对战并未持续太久,只是令小二没想到的是,这名看似普通的捕快,竟仅凭一己之力,战胜了这群魁梧汉子。 大汉们捂着身上的刀伤,趴在地上痛苦地嚎叫,小二连忙跪到陆怜生面前,求其大发慈悲,放他一条生路。 陆怜生环顾偌大的密室,发现此间分有众多小屋子,每间屋子都摆满了特殊的烧制器具。 右侧那烧着火的窑子,正炙烤着一件尚未成形的瓷器。 “这是制作假古董的黑作坊?”陆怜生问到。 小二连连点头,事实上大王老板店内,大部分的假货都是出自这里。 无常索命案的线索没找到,倒是阴差阳错破获了一起造假案,陆怜生无奈地将这群人,捆缚在一起,打算呼叫人手前来。 小二突然带着哭腔,大喊道:“谢捕快,您别走,我怕那黑白无常前来取我性命。” 陆怜生好奇问到:“此话怎讲?” 小二惊恐地说到:“先前那黑白无常只取了我老板的性命,大概是不知道这些坏事也有我一份,如今您把我抓住了,岂不是告诉他们恶人尚未杀尽?” 陆怜生注意着其余大汉的表现,发现他们仍只是在喊痛叫苦,并未有什么害怕的神情,也就是说小二所说的坏事,不只是古董造假。 陆怜生低声道:“你是怕无常因此猜测,你与王老板关系十分亲密,然后也一并来把你杀了?” 小二点头,道:“谢捕快,我是看你武艺高强,才告诉你这些秘密的。实不相瞒,那柄消失的古伞,确实有着至关重要的线索,现如今无常应该还不知道。而拿走古伞的,正是我自己。” 陆怜生吃惊地望着小二,想不到这样一名小人物,竟有如此多的心计。 “你想用古伞里的线索保命对吧?” “没错,因为其中线索是我家老板,很久以前就留下的。我甚至可以说,若是没那线索,你们永远也破不了这起案子。” “交易是吗?我答应你只要你把古伞交出来,我就无时无刻护在你身边,直到这起案子结束。” “造假案也不可要我性命。” “好好好,倒真是吃不了一点亏,造假案我会替你向县令求情的。在此之前,也请你先交代一下,你还做过什么恶事,以及王老板和李车夫为何会死。” 小二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先告诉陆怜生点什么。毕竟最为关键的伞还在自己手上,也不怕陆怜生翻脸不认人。 他与大小王老板、李车夫,以及两名神秘人,曾共同谋划了一件案子。 但最后因为分赃不均,他们与那两名神秘人闹翻了,最终设计害死了他们。 小二向陆怜生隐晦地陈述着当年的事,惊恐的语气中仿佛是在暗示,如今的黑白无常便是那两名神秘人的冤魂。 小二不愿再多讲什么,一来是想有所保留,以便在后续救命,二来则是因为当年他负责的事并不多,也确实不知道过多细节。 陆怜生注意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除了已死的大王老板,看似正直的小王老板,竟也参与了当年的命案。 张阳啊张阳,真是有够倒霉的,摊上了这样一个身份。 案情的发展在瞬息间便有了巨大的推进,陆怜生此刻有了调查的方向,心中也有了关于这场无常索命案的许多猜测。 前两次杀人,无常都是选择在后半夜动手,陆怜生算了算时辰,发现已快临近子时。 若小二所言非虚,那黑白无常恐怕即将就要对张阳下手了。 “我先去救人,正好会会那俩无常。很快就有其他捕快前来收押你们,你们莫要动什么歪脑筋。”陆怜生说罢,便往张阳的古玩店跑去。 清冷的大街上,陆怜生踩着月光,一路疾行。 张阳全部的依仗可都在炎凰身上,如今炎凰无法唤出,在这个世界他真就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瓶了。 无常若真要索他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也不知他在这个世界后死了会怎样? 陆怜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此刻一道黑影,突然从街边房檐一跃而下,拦住了陆怜生去路。 “呆在这儿。”黑影语气冰冷。 陆怜生借着月光,模模糊糊看清了他的身形,行事风格如此霸道,怎么看也不像黑无常啊。 “阁下是何人?” “今晚是最后一次动手,只要你别多管闲事,今夜过后便再无无常索命。” “实在抱歉,我如今是个捕快,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个道理希望阁下能明白。” 黑影没再多言,只是拔出了手中铁剑,示意陆怜生莫要再向前。 陆怜生是个喜欢探寻真相的人,就像当初北峙城的自焚案,明明凶手自行认罪,证据确凿,但他还是从那片黑瓦中,还原了案件最真实的面貌。 虽然真相往往不被人在乎。 佩刀再做剑,陆怜生挥刀向前,以这样一种方式做出了回应。 如果说陆怜生在这个世界勉强能算二流高手,那眼前之人,则是无限接近一流高手的存在。 那黑影的剑法同样极其精湛熟练,能看出浸淫剑道多年,虽说所会剑法数量远不及陆怜生,但他出剑的力量速度,却在陆怜生之上。 陆怜生始终处于下风,这副体魄的力量实在是太弱。 他拼尽全力,挥出“破军”一刀,才勉强逼得那黑影认真起来。 不过也正是在黑影全力出剑的那么一瞬间,陆怜生感受到了这熟悉的剑路。 刚刚那一剑,颇有龙吟剑诀的意味。 “龙旭?” 刀剑相持之下,陆怜生满脸错愕地问到。 这个最先进入福地的家伙,此刻终于露面,可他如今的身份,仍旧扑朔迷离。 龙旭一开始就没有对陆怜生动杀心,不是因为他知道陆怜生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只想杀该杀之人。 一把粉尘猛然洒在了陆怜生脸上,待陆怜生反应过来时,那些细小的颗粒已然被其吸入鼻中。 龙旭冷冷说到:“在这个世界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乖乖躺下吧。” 第106章 完美的密室,失窃的珍宝 翌日清晨。 陆怜生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李府的客房内。 李青云推开房门,端来了吃食,惊喜道:“陆公子,你总算是醒了。” 陆怜生扶了扶昏沉的头,问道:“昨夜可发生了什么事?” 李青云道:“昨夜当真是不太平啊,除了那黑白无常再现索命,杀了你抓的小二外。那焚阳骄子的古玩店也失了火,人在火里都没救出来,最后只剩一具焦尸了。” 陆怜生满脸错愕,死了两个人,凶手竟然加快了杀人的节奏。 而且小二与大王老板之间的秘密,不该那么快就被知晓。 当陆怜生认为昨晚凶手的目标是在张阳上时,想不到他们竟同时对两个人下了手。 张阳死了也就算了,毕竟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死后最多就是失去福地机缘。 但小二的死,却是彻底打断了案件的进展。 那柄至关重要的古伞,此刻已然不知所踪。 李青云补充道:“那小二的死法,与之前被无常杀死的死者,如出一辙。至于那张阳为何会死于火海,恐怕你要去问问靳西川,昨晚他说过要去张阳的店里,再行调查。” 陆怜生有些许震惊,想不到昨夜靳西川竟与自己,不约而同分别去了那两家古玩店。 “西川兄现在如何?” “他没受什么伤,早早便去检查护卫戒备了。只是昨夜他回来后,一直在自责没能救下张阳。” 龙旭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恐怕是个顶尖杀手,纵使是同样精修剑道的捕头,也不是他的对手。 陆怜生深深地叹了口气,本以为案件终于有了进展,想不到一瞬间,又跌落了低谷。 即便这起案件,已经发展到了极其恶劣的地步,但县令仍旧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今日的古玩展览上。 甚至有意派人去民间,压下了无常索命案的热度。 而之所以如此,则是因为就在昨夜几名州郡官差的拜访,他们来到县衙,给县令带去了一个极其惊人的消息。 巡抚大人即将来到此县,而目的则是为了一睹李老爷的珍宝。 这段时间,巡抚大人一直在附近各县,微服私访。 如今他恰巧来到我们县,又听闻今日李老爷拿出至宝,邀人观赏,便亮明身份,表示要一同观看。 县令与其余各县的古玩行家,早已齐聚一堂,他们与李老爷一起,恭候着巡抚大人莅临。 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停在了李府前,当轿帘缓缓掀开,一名长相英气,身着官服的男子俯身走了下来。 那男子虽看起来有几分年轻,但当踏入李府的那一刻,在场的人都瞬间感受到了,他冷漠果断,不怒自威的气场。 县令赶忙笑脸相迎,道:“恭迎巡抚大人大驾,下官有失远迎。” 巡抚幽幽道:“不必准备过多排场,本官此次前来,只是想顺路看看李老爷的宝贝。” 李老爷拜见巡抚后,立刻说到:“巡抚大人光临,简直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草民的宝物之所以能在十里八乡都有名,关键在于它有摄魂控心的功效,届时宝物展出,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原来是有特殊功效,难怪那两件古玩并非前朝国宝,却仍能如此引人重视。 在这个没有修行者的世界,一件器物若真能摄魂控心,那当真是价值连城。 县令谄媚的靠到巡抚身边讨好,却被那长相英气的巡抚,一句话给吓得不敢说话了。 “听闻贵县近日有大案发生,无常索命案听着倒是有些意思,不知案件进展如何?” 县令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这刚到本县的巡抚,这么快便听闻了这案子,如今案件尚无进展,他这县令的责任可是不小啊。 巡抚并未过多追问,似乎只是想让这烦人的县令赶紧闭嘴。 全县的捕快此刻已尽数调出,整个李府可谓是固若金汤。 靳西川早早便守在了密室外,等候着众人到来,几名穿越而来的修行者,一同站在附近,确保此次展览万无一失。 众人怀揣着好奇,来到了最里屋,紧接着李老爷输入了复杂的机关解法,打开了墙后,那存放珍宝的密室。 那是间狭小的密室,中心位置的楠木台上,摆放着一盏透明的琉璃罩子,而在罩子之下,正是那传说中的太极镜与前生忆。 除此之外,密密麻麻的红绳连接在琉璃罩子之上,而每根红绳上则挂满了小巧的铃铛。 一旦有歹人妄图打开琉璃罩子,偷走珍宝,必然会牵动无数铃铛发出声响。 届时那千斤石墙将迅速落下,把图谋不轨之人困在其中,而在那封闭的密室内还将有致命毒气排出。 歹人有命偷,但一定没命出来。 而且那两件宝物下,同样暗中连有数道红绳,那些红绳材质特殊,韧性非凡,不仅与地面相连,而且寻常刀剑无法切割断。 这样的一间密室,足以用万无一失来形容。 众人隔着琉璃罩子,看到了那两件古玩的样貌。 两件珍宝远远看起来,并无什么起眼之处,甚至可以说就像是两个年代久远的老物件。 太极镜的镜面,浑浊的难以照出人的样貌,而那令牌状的前生忆,更是锈迹斑斑。 众人当然不只是来看个外观,关键还是想见识一下,那摄魂控心的功能。 李老爷对此,自然也是早有准备,他当然不会拿人试验,只是命下人在前几日,于城中抓了一只野猫。 当有生灵极近地盯着两件宝物观看时,古镜与令牌便会发出奇异的光芒,夺走那生灵的魂魄,令其宛如行尸走肉。 这也是为何李老爷只让众人远观,而没让他们踏入密室。 演示开始前,李老爷突然又心有余悸地说到:“昨夜我照例检查宝贝时,突然房内烛光暗灭,但好在我设有多重机关,待重新点燃烛火时,两件宝物都完好无损,并未丢失。” 县令道:“想来是那歹人看到那重重机关,知难而退了,如此也足见这两件宝物放在此处,足够让人放心。” 当下人刚欲把野猫放入密室,令其靠近宝物之时,数道黑影突然杀入李府之中,直冲密室而来。 他们每人都并非泛泛之辈,皆身怀不俗的剑术,除了穿越而来的那五名捕快能勉强拦住他们,其余护在李府的捕快,很快便败在了他们剑下。 来者是何目的? 是来行刺这位突然出现的巡抚大人,还是来抢取李老爷的两件珍宝? 外界的打斗声很快传来,县令慌忙呼叫靳西川,护好自己与巡抚大人周全。 李老爷最是清楚自己这两件宝贝的价值,他深知所谓的摄魂控心,并非虚言。在他的认知中,为了这样的至宝,搞出如此大的动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密室外同样有降下石墙的机关,只要千斤石墙降下,纵使那些歹人闯到此处,也休想见到宝物。 “不要封闭密室,我等一同守着,便不会出现差错!”陆怜生焦急地大喊道,慌忙闯了进来。 但未等李老爷反应过来,那放在机关上的手,已然不自觉地按了下去。 陆怜生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全完了,他们的计划得逞了。” 县令责骂道:“小小捕快,休得放肆!你可知李老爷的机关何其强劲,便敢在此妄言。” 应东流同样奇怪地问到:“你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少爷刚刚可听了,就这样的机关恐怕在这个世界,无人可以强破。” 屋外的打斗声,很快便开始减小,靳西川与陆怜生要保护县令与巡抚,并未出去迎战,否则二人联手,与那龙旭或许有一战之力。 那些黑影表现出了极强的进攻目的,却在片刻后,主动退去。 李青云负伤前来禀报,对靳西川说到:“那些黑影好像都是外界的人。” 时至今日,确实仍有不少进入福地幻境的修行者,不知身份与踪迹,莫非他们全成了武艺高强的黑衣刺客? 靳西川不免有些头疼,想不到终究要和自己人作对。 陆怜生愁眉不展,他如今只想快点打开那扇封闭的石墙,看看两件宝物是否仍在其中。 巡抚大人冷冷说到:“县令当真是治县有方啊,不仅县内刺客杀手众多,还能让他们一个个都全身而退。” 县令顿时吓得冷汗直流,他也想不通怎么如此多的怪事,近日一下子全发生在县里。 若是无法妥善处理好这几日之事,恐怕他头顶的乌纱帽就将不保。 巡抚突然问到:“李老爷,刺客已然退去,你快看看两件宝物是否完好吧。” “巡抚大人说的是。”李老爷说着,便再度打开了石墙机关。 一股刺鼻的气体,刹那间涌现而出,惊得众人纷纷捂住口鼻。靳西川赶忙打开卧室窗户,让这些毒气尽快散去。 密室的毒气放出了,也就是说红线动了。 当毒气散去,李老爷顿时瘫软在地,他死都不敢相信,眼前竟然出现了这样一幕。 太极镜与前生忆不翼而飞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按理而言,绝不可能有人能够在这样精妙的机关下,偷走两件珍宝。 陆怜生捂着口鼻,走进了密室之中,里面的红线机关早已被人破坏。 但琉璃罩子下,那些连接着太极镜与前生忆的特质红绳,却完好无损。 他需要足够多的线索,来推测出犯人的作案手段。 无常索命,珍宝失窃,这两件案子同时发生,或许它们本就存在着某种联系,甚至背后可能就是相同的一批犯人。 陆怜生亲眼见证了珍宝的失窃,这便意味着他多了几分可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第107章 真相渐揭 县令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脑中冒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他严肃说到:“谢安,你可知罪?” 陆怜生疑惑地转头,问到:“县令大人何出此言,小人不知何罪之有。” 县令厉声喝道:“方才你冲来之时,似乎料定了石墙一旦降下,宝物必然失窃。本县就奇了怪了,为何在场只有你一人有这样的猜测。若是本县所料不错,你便是这起案子的主谋,与先前的那些刺客,是狼狈为奸,否则怎会知道。” 县令的这一番分析,有点道理,但是不多,毕竟从逻辑上而言,根本说不通,也毫无实质性的证据。 巡抚大人浅叹一口气,道:“真是废物啊,这县有你这样的县令真是不幸。罢了,明日本府亲自开堂审案,届时与这案子有关的所有人,皆要等候受审。” 陆怜生望着双眼无神的李老爷,问道:“李老爷,不知这两件宝物您是从何处得到。” 李老爷嘴唇颤抖,半晌后才说到:“对常人而言,他们或许只是看重了宝物摄魂控心的功效,但对我而言他还有特殊的意义。那是我年轻时恩人的遗物,我恩人的魂魄就依附在上面。” 李老爷的回答多少带着几分灵异,但却引起了陆怜生的兴趣,他恳求李老爷能讲述一下这个故事。 李老爷的眼中泛起一抹浓重的悲伤,讲述起了往事。 那是二十年前的故事了,当时的李老爷初到本县,尚未发迹,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酒肆小二。 日子虽说平淡无味,但还算是安稳。直到那日酒肆,发生了起恶劣的伤人事件。 县里有名的纨绔,在醉酒后大闹酒肆,吓跑了所有客人不说,甚至对店家与小二大打出手。 坚硬的木凳不由分说便砸向了李老爷,谁年轻时不曾气盛?李老爷几番忍让之下,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出手反抗。 醉酒之人不过是靠亢奋的精神支撑着,实则只是只纸老虎,李老爷暴怒之下,将那纨绔反揍一顿。 只是打昏,并未致其伤残。 但事后,一纸状书仍不出意外落到了李老爷身上。 恰逢此时,县上新来了两名捕快,他们一人谦逊有礼,一人刚正不阿。初涉官场,尚未被那些肮脏污染。 二人负责这起酒肆伤人案,保持着秉公执法的态度,并未胡乱怪罪年轻的李老爷,而是查清了前因后果,反倒告了那纨绔。 李老爷对这两名恩人感激不尽,但这世间向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那纨绔的父亲正是地方大员,他听闻两个小小的捕快,竟与自己作对,立刻向其父亲告知了此事。 新的一纸状书,是谁怂恿酒肆小二,出手伤人?谁是幕后主谋? 两名捕快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秉公执法,维护正义,到头来却令自己陷入了泥沼中。 此案终难善了,主犯必须绳之以法。 两名捕快终有一人在劫难逃。 第一份认罪的状纸,谢必安指使小二酒肆伤人,与他人无关。 紧接着又传来了第二份认罪的状纸,范无咎指使小二酒肆伤人,与他人无关。 县令有意庇护二人,便派给了他们一张委任状,只要二人能追捕回一名十恶不赦的逃犯,便可戴罪立功。 不过那纨绔显然不想让他们如愿,他暗中调动势力,处处阻挠二人探案。 范无咎明白那纨绔背后的大员,要的不是真相,而是要有人付出代价,即便二人能够戴罪立功,大员依然不会放过他们。 于是他约谢必安,三日后于南台桥,商议此事。 谢必安同样明白此理,他凭机敏的头脑,抓住了逃犯,决定用此功绩,换一个选择“真相”的机会,他选择自己做唯一的戴罪之人。 三日后,南台桥,有人食言未至。 一张结案状:捕快范无咎为酒肆伤人主谋,但昨日遇暴雨溺死于南台桥下,此案就此作结。 李老爷回忆完了往事,不禁老泪纵横,若非这两名正义的捕快,他自己恐怕早已死在了牢狱中,哪还有现在的荣华富贵。 陆怜生沉思片刻后问到:“也就是说,本来是那谢必安想顶罪的,但范无咎知道此事后,提前一步,跳下南台桥,以死顶罪。” 李老爷沉重地点了点头。 “最后范恩公也随谢恩公一起去了……”李老爷缓缓说到。 陆怜生有些错愕,道:“两个人都死了?那属实是场悲剧啊!” “当年我能力有限,只能为他们草率地办了后事,也不敢再招惹那纨绔。至于太极镜与前生忆,那是二位恩公身前的贴身之物,所以我便代为保存了,直到几年前,我发现了那两件遗宝的奇异功效,突然意识到可能是恩公的魂魄寄托在上面。” 这是太极镜与前生忆背后之故事,陆怜生相信既然福地幻境,安排了这样一场故事,一定有它的用意。 而且就在这片刻之间,陆怜生对于两件宝物是如何失窃的,已经有了些眉目,只是尚待印证。 巡抚突然开口道:“谢捕快,本官瞧你才思敏捷,接下去就由你来全权负责调查吧,希望明日开堂时,你能给本官满意的答复。” 陆怜生不胜感激,随后道:“大人,既然如此那么下官希望,您能将无常索命案,与珍宝失窃案并案处理,明日下官一定能为您讲出其中缘由。” 案件的进程加快了脚步,全县瞩目的堂审也拉开了帷幕。 这两起震惊全县的奇案,此刻竟要并案处理,而按照本县惯例,开堂时百姓是能围观的,一时间县衙外,百姓们已然围的水泄不通。 巡抚大人高坐案台,人们无不惊异于这英气十足的俊秀面庞。 “谢捕快,本官给你一日时间梳理案情,如今进展如何?” “巡抚大人,下官如今已然勘破凶手的作案手段。” “你且细细道来。” 不论是无常潜入密闭房间,还是机关封锁之下宝物失窃,在常人眼中,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想不到,一名小小捕快竟能勘破。 陆怜生讲述道:“李老爷,您说过在展览前夜,您曾检验过宝物,并且当时屋内陷入过短暂的黑暗是吧。” 李老爷道:“没错,虽说当时烛火熄灭有些古怪,但点燃后宝物尚在,不知有何问题。” 陆怜生认真道:“问题就在这,在李老爷视线被剥夺的片刻之间,犯人已然潜入了机关重重的密室。” 县令听后怒骂道:“简直满口胡言,偌大的犯人进了密室,李老爷会看不见,他又能躲在何处?” 陆怜生不紧不慢道:“我昨日检查发现,盛放宝物的楠木台是空心的,而且其中掉下了些许干粮残渣,想来犯人便躲在其中。” 李老爷问道:“那也不可能呀,那台子极小,能挤进半个人都尤为不易。” “若那犯人是个孩子呢?”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陷入震惊。 孩子?怎么可能?怎会有训练如此有素的孩子? 巡抚大人一拍惊堂目,维护道:“肃静!若那孩子天生聪颖,极其顺从主犯,也并非不可能。” 陆怜生又道:“我之所以并案处理,是因为之前无常索命案也是此理。李车夫死时门窗密封,唯有房顶处有个窄小口子,刚好能够孩子进入。想来是孩子顺口而入,再于黑暗之中,开门放入了黑白无常。” 陆怜生的解释虽说令人难以相信,但又似乎极合情理。 一个训练有素,智勇双全的孩子真的存在吗? 巡抚又问道:“且当你推测都是真的,那么那孩子是如何离开的?” 陆怜生轻松回答道:“这简单,因为这是李老爷密室唯一的一个漏洞。毒气想排进密室,必然需要一个管道,那孩子闭气从管道爬出,而当时出现的那伙刺客,便是前来接应的。” 李老爷仍愁眉紧锁,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那两件宝物下连接的特殊红绳,为何完好无损?那红绳若是不破坏,绝不可能将宝物夺走。” 陆怜生道:“谁说非要破坏红绳了?” 陆怜生所卖的这个关子,顿时又令在场众人议论纷纷。 巡抚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破坏红绳,难不成还是破坏那两件宝贝不成?” 陆怜生严肃地点了点头,最不可能的可能,此刻却被他认可了。 当所有的可能都被排除了,那这最不可能的,便成了可能。 县令气愤起身,道:“一派胡言!宝物若是毁了,犯人又何必白费力气去偷?” “如果说昨日展出的宝物本身就是假的呢。” 陆怜生短短的一句话,像是在平地激起惊雷一般,任谁都无不震惊于这一猜测。 “李老爷应该很久,没有试过宝物的功效了吧。” “确实,宝物一直保存在密室中,我也许久不曾动用。” 巡抚率先问道:“谢捕快,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依据。” 陆怜生道:“这就是为何,我说无常索命案与珍宝失窃案,要并案处理,他们本身就是同一批人所为。” 陆怜生没有急着分析联系,只是向众人叙述了一番,那夜在大王老板店中,发现造假窑厂的故事。 第108章 伞面二字指真凶 小二死前曾告诉了陆怜生,他与死在无常手下的那些人,曾在三年前共同谋划过一起案子。 陆怜生大胆猜测,他们所谋划的,便是偷取太极镜与前生忆这两件宝物。 也就是说真正的太极镜与前生忆,早在三年前便失窃了,这些年在密室里的,不过是赝品。 而这起珍宝失窃案,只是为了掩盖珍宝早失的真相。 至于无常索命案,这样残忍的杀人手段,无疑便是复仇。 若是分析的不错,大小王老板是负责赝品的制作,李车夫负责将宝物偷偷运出,那两名神秘人则负责最重要的偷梁换柱。 小二说过,他们与两名神秘人分赃不均,最后对他俩暗下毒手。 只不过神秘人最终生死未卜,极有可能这两名复仇的无常,便是当初的神秘人。 无常索命亦是无常复仇! 巡抚大人沉思片刻,道:“你说的虽有些道理,但不免太理想化了,比如三年前想偷梁换柱,同样是件极其困难的事,仅凭他们又是如何做到的?” 陆怜生欲言又止,向一旁的应东流望了一眼。 是啊,现在有现在的重重机关,三年前也有三年前的重重机关。 李府之中若无内应,透露消息,那两名神秘人纵使本领滔天,也无法偷出宝物。 显然,李车夫还没这个资格。 应东流神情迷茫又略显慌张,道:“看我干嘛,关本少爷什么事?” 穿越者记忆有缺,所以即便应东流犯了案,也极有可能不自知。 就像那已经死去的张阳一样。 李老爷气愤地走向应东流,抓住他的衣领问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本少爷岂是你这老家伙能碰的。” 应东流推开了这个世界中的父亲,语气中满是愤懑。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应东流从未考虑过这些伤脑筋的事情。 本以为做个闲散少爷,混到案件结束便可,想不到陆怜生这家伙,查案竟查到自己头上来了。 能摄魂控心的宝物,放到市面上少说能卖上千两。 这样一大笔银子,足够一伙人分赃挥霍了。 而这位不学无术的李家少爷,也极有可能参与其中。 县令突然开口道:“你所言皆是猜测,除了作案手段有几分依据外,其他的并不能作为破案证据。况且你说了那么多,依然没能给出凶手的具体身份。” 纵使陆怜生能说出前因后果,但凶手一日不落网,这起案子就算没完。 既然是你说的要并案,那么黑白无常究竟是谁? 陆怜生道:“既然我猜测黑白无常是那两名神秘人,那么神秘人的身份又岂能轻易知道。不过当初大王老板为以防万一,将那两名神秘人的身份,写在了一柄古伞内。” 县令追问道:“那古伞呢?” 陆怜生叹了口气,道:“古伞被小二藏起来,作为保命的筹码了,可惜他还是死了。只要能找到古伞,便能勘破这起案件。” 巡抚再拍惊堂木,道:“既然如今案件调查方向清晰,那么就请各位捕快抓紧寻伞吧。本案可疑人员通通收监,至于其他人便退堂吧。” 话音刚落,在场人员无不有些吃惊,如此草率地退堂,属实有些出乎众人意料。 “巡抚大人……这就……这就退堂了。” “县令大人可有异议?还是说您有比谢捕快更好的推论?” “下官……没有异议。” 这场堂审只做了两件事,一是肯定了陆怜生的推论,二是收监了应东流。 牢房内,应东流倚靠在角落,堂堂一代少爷竟沦落到如此地步,想到此处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明知本少爷一无所知,就把屎盆子扣我头上是吧。” “我的分析总归是有些道理的,只是没想到那巡抚如此认可我。不过你也好借此好好回忆一下,这具躯体的记忆。” “回你个头!本少爷何时亏待过你,我把你当朋友,你在背后捅我刀子是吧。” “破案离开幻境才是关键,我先去寻伞了,衙役都是自己人,他们会照顾好你的。” 陆怜生离开了牢房,思索着那古伞究竟藏在何处。 小二的房间已被翻遍,偌大一把伞又能安全藏在什么地方呢? 而且由于昨日威胁到了巡抚安危,如今全县封锁,可以确定的是,那伙刺客并未逃出本县。 线索,犯人皆在县中,可以说只要能找到他们,这件案子便能完美结束。 靳西川与陆怜生同行,突然开口道:“陆兄,其实离开幻境的方法不止有勘破案件,若能携太极镜与前生忆离开县城,亦能获得福地机缘。” 陆怜生楞在原地,问道:“兄台怎知?” 靳西川嘴角勾勒起一抹笑意,道:“陆兄可知无常为何每次都在子时索命?” “愿闻其详。” 靳西川没有直面回答陆怜生,只是淡淡道:“只要陆兄愿意与我待到今晚子时,再次醒来时,必能在真正的水镜福地。” 陆怜生望着靳西川如深潭般的眼眸,只感觉眼前之人深不可测。 靳西川道:“事实上,并非所有进入福地的修行者,最初都一无所知。也就是说我本就知道,这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 陆怜生万分震惊,他呆呆望向靳西川,道:“也就是说,你本就知晓一切,而陪我探案,也不过只是演戏。你与龙旭他们才是一伙的!” 靳西川平静地点了点头,道:“衙门这儿应该仅唯我一人拥有记忆,并且在那群犯案团伙中。” “为什么?为何现在又告诉我这些?” “我开始就说了,德剑宗想帮你,而且还有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促使我告诉你这些。” 平地间猛然挥出一阵刀影,刀锋擦着靳西川的胸膛划过。 陆怜生在瞬间出刀,不是为了杀死靳西川,而是为了确保自己能退走。 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整理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 靳西川没有上前追赶,看着那仓惶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陆兄啊,我们本就是一路人啊!” 陆怜生穿行在幻境中的街道,只感觉身旁匆匆而过的行人,宛若穿梭的光阴。 他一遍遍回忆着靳西川的话,最终坚定了自己的本心。 找伞!破案! 这既是保持初心,亦是坚持心中的正义。 哪怕是幻境世界,犯人仍该被绳之以法。 心乱如麻之际,亦是思绪最为活跃之时。 陆怜生突然想到了,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死去,那么自己最值钱的东西,一定会留给客来赌馆里的亲人们。 小二在县城内并无亲人,那么谁又是他最亲近的人。 县城的上空阴云密布,宛如幻境中这些尚未解开的谜团。 黑云越压越重,沉闷的空气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县内衙役同样在大王老板古玩店,与那假窑厂搜寻古伞,可惜依然一无所获。 至少他们仍是自己人。 想到此处,陆怜生决定在大雨泼落前,去古玩店与李青云那些同伴汇合。 豆大的雨点很快落下,顷刻间便能将无伞的百姓,打的浑身湿透。 陆怜生冒雨朝着古玩店方向狂奔,却在街角处与一名女子相撞。 “姑娘实在抱歉,在下着急避雨,这才冲撞了姑娘。” 那女子望着眼前这名彬彬有礼的捕快,心中有些诧异,随即道:“大人言重了,是小女子挡了大人的路。大人要去何处?小女子撑伞送你一程吧。” 大雨瓢泼,路上早已没了行人,陆怜生与这名陌生女子在伞下,并肩而行。但这柄破旧的老伞,却极难挡住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水滴。 “姑娘的伞着实有些旧了。” “心上人送的,再破也是时时带在身边。” “雨下得如此之大,不知姑娘为何还在街上行走?” “本想去祭拜一下心上人的,然后就碰上了大人。” 祭拜?陆怜生一时感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勾起了这名姑娘的伤心事。 “他说过赚够钱,便带我远走高飞的。说来也是可笑,我竟真的信了一个小二说的话。”女子的眉间泛起一抹浓浓的忧伤。 陆怜生猛地转头盯向身边女子,果然在幻境中任何巧合都有可能发生。 陆怜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赶紧仰头查看起这把古伞。 “姑娘您的心上人可是王老板店内的小二?” “大人怎知?” 陆怜生自顾自喃喃着:“不应该啊,怎会什么线索也没有。” 大雨渐停,那女子将伞收起,晶莹的雨珠顺着伞面抖落。 “姑娘可否将伞借给在下一看。” “自然可以,大人想看便看。”那女子说着便把伞递给了陆怜生。 伞下毫无线索,那么伞面上呢?陆怜生暗暗想着,仔细检查起了湿漉漉的伞面。 透过那残留水珠,特制的古伞伞面竟显现出两个极小的,黑色的文字。 刹那间,陆怜生心头一惊,那两个字宛如利剑般刺入陆怜生眼中,这是那么多年来,他所见过的最为扎眼的文字。 一个谢字,一个范字。 简简单单的二字却令陆怜生脑中冒出了极其恐怖的想法。 这二字是当年窃宝案两名失踪神秘人的身份,也极有可能是本次无常案凶手的身份。 而自己在这个世界又恰巧姓谢…… 第109章 黑白难辨,凭心而决 陆怜生久久地盯着那两个字,始终有些不敢相信。 当初公堂上,李老爷在回忆往事时,那被冤死的两名捕快,也就是太极境与前生忆的原主人,一人名为谢必安,一人名为范无咎。 当时陆怜生只觉得自己名为谢安只是巧合,如今想来恐怕有着莫大的联系。 果然在这幻境世界中,每一个细节都是被巧妙设计好的。 如果说伞面上的信息属实,那么自己便是这一切的幕后真凶。 陆怜生已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自己苦苦追寻的真相,苦苦抓捕的真凶,到头来竟然是自己。 靳西川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范捕头,如此说来他应该就是另一名无常了。 每个人进入幻境时所获得的信息应该都不同,他恐怕早已知晓一切,只是一直在伪装罢了。 陆怜生仔细回想起方才他说的话,为何无常总是在子时出现? 现在陆怜生明白了,因为这几日自己必然都是在子时前入眠,唯一次去找张阳,也因半路遇到龙旭阻截而昏迷。 也就是说,每次子时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都会化身无常起来作案。 这起案件的真相已大致被陆怜生探明了,可这样的结果又怎能令他开心的起来呢? 身旁女子拍了拍陆怜生的肩,担心地问道:“大人,您怎么了?我看您脸色很差呀。” 陆怜生面色苍白,抬头向远处望去,发现那大王老板的古玩店已近在眼前。 而靳西川从店中走出,远远的向其打了个招呼,随后又朝陆怜生走来,身边还跟着一名约莫五六岁的稚童。 靳西川很快来到陆怜生身边,并支开了那同行的女子,随即道:“看来陆兄找到古伞了,看你这神情,想来也推测出真相了吧。我就知道与其直接告诉你,不如让你自己探索。”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我才是那幕后的无常,才是三年前窃宝团伙里的神秘人。”陆怜生的语气仍带着难以置信,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分析是错误的。 可惜事与愿违,靳西川微笑着点了点头。 “介绍一下,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侄子,你应该明白他都做了些什么吧。”靳西川说着指了指躲在他身后之人。 靳西川的意思已十分明了,陆怜生推测的作案手段并没有错,这孩子便是协助无常完成犯案的帮凶。 陆怜生能感受到他不断闪躲的目光,这胆怯的的样子令人难以相信,可以完成这么多的任务。 靳西川看出了陆怜生的疑问,道:“他也是穿越而来的修行者,不过我始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陆怜生仔细打量着那孩子扭捏的样子,这怯生生的气质,顿时令陆怜生想到了一个人。 “洪希?是你吗?” “师……师傅……我做这一切只是想帮你……” 洪希说着探出了躲在靳西川身后的头,霎时间,他的目光便与陆怜生对上了。 陆怜生长叹一口,他敢确定这样的眼神世间唯此一人。只是陆怜生万万没想到洪希竟然也进入了福地幻境。 如此说来,自己先前还误会长青学院了。 陆怜生摸了摸洪希的头,道:“罢了,我们都是各尽其职,再说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本就是同一阵营的。” 靳西川道:“我猜陆兄心中依然迷茫,不如由我把前因后果完善一下吧。” 几十年前,谢必安与范无咎冤死,遗留下两件宝物,而那宝物之所以能摄魂控心,则是因为二人魂魄依附于上。 幸运的是,二人死前各生下一子,一人名谢安,一人名范咎。 二人在得知往事后,便想偷出父亲生前遗物,传闻血脉最为亲近之人,可见到那依附着的魂魄。 二子思父心切,便在三年前与大小王老板,李车夫,李少爷,四人一同谋划窃宝,并承诺给他们一大笔银子。 不料其余人在知道宝物特殊功效后,皆起了歪心思,想将宝物占为己有,于是事成后,暗害二人。 最终太极境落在大王老板手中,前生忆落在了小王老板手中,而李车夫与李少爷,则得到了双倍的银子。 好在二人大难不死,于是重整旗鼓,多年后聘请了数名刺客,卷土重来。 并且精心谋划了这起无常索命案,既为杀人复仇夺回宝物,也为掩盖宝物早失的真相。 至于为何应东流没死而李车夫死了,只是因为二人已经在李车夫口中,逼问出了前生忆的下落,也就放了这纨绔少爷一马。 至此,这便是在福地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的真相。 陆怜生已完全理清了一切,作为一个儿子,他只是思父心切,想拿回父亲遗物罢了。 从本质上来说,如果仅是偷盗,那自己与靳西川都没有做错。 可是自己终究是杀了人呀,即便是因复仇才杀的人。 靳西川又道:“龙旭他最早进入幻境,不仅知晓一切,而且得到了明确任务。那就是帮助我们复仇,并带着太极境与前生忆离开,所以事实上两件案子的手段都是他谋划的。” “难怪,原来他才是最大的布局者。” “今晚子时,另一个你会苏醒,届时我们一起携宝杀出去,便可获得福地机缘。” 陆怜生在原地愣了片刻,并未回应靳西川,随后只是缓缓转身,离开了此处。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福地幻境中确实分为了两个阵营,没有记忆探索真相的好人阵营,杀人夺宝知晓一切的坏人阵营。 陆怜生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在潮湿的街上走了一日。 他一直在苦思一个问题,自己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但那些所谓的坏人也并非纯粹意义的坏,他们同样拥有忠孝、智勇等美好品质,只不过用错了手段罢了。 黑白可以随时颠覆,换而言之无论是这个幻境世界,还是外面那个真实世界,并非非黑即白。 而自己这一次恰巧站在黑白的分界之中。 自己可以告诉府尹、县令真相,将自己与犯案的所有人通通拿下,亦可子时同他们携宝离去,让这起案子彻底成为悬案。 这一刻,陆怜生多年来心中坚守的正义出现了动摇,如果这就是真实的世界,自己又是否会去自首呢? 皎洁的月光洒在南台桥下的水面上,宛若铺上了一层银辉。 白日里的那场大雨,令桥下水位猛涨,此刻若是不慎跌落水中,恐怕难以自救。 美好与凶险并存,就宛若这个世界上分不清的黑与白。 陆怜生俯身趴在南台桥上,幻想着那重情重义的范无咎此刻就在身边。 先人跳桥,以死顶罪,今人又至,该当如何? 陆怜生望着那月亮光辉下,被照得宛如银镜的水面,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庞。 水波不时惊起,谢安的面庞转瞬间又变为了陆怜生的面庞,再定睛一看,又变为了谢安。 一时间陆怜生有些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我是谁?陆怜生还是谢安?我又是个怎样的人? 陆怜生痴痴望着水中的自己,不禁出神,他思绪万千,一时间竟有些看不清自己。 外面的世界中,还有人传言自己是东方云见转世,一个人有太多的身份,但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陆怜生从南台桥上纵身跃下,就像当年随范无咎一起去死的谢必安一般。 只是两人跳桥的原因、心境截然不同。 陆怜生跳桥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龙旭阵营优势过大,应东流阵营需要自己。 我就是我,遵循本心做出选择的就是真实的陆怜生。 他在这幻境中做出了最终的抉择,以自己的想法审判的对错善恶,也许他所分的黑白亦掺纤尘,但既然选择权在自己手中,自己便是黑白判官。 南台桥的水面惊起一道巨大的水花,首先从自己开始,杀了人的当死则死! 第一百多张,好 常规地图存在于匹配模式、排位模式、自定义模式中。在匹配模式和排位模式中,每局游戏随机使用一张地图(在准备阶段会显示本场游戏的地图名称)。自定义模式中可以选择随机地图或者具体的一张地图。 联合狩猎模式中仅开放了湖景村、永眠镇和月亮河公园三张地图,每局游戏随机使用一张地图(最新版本准备阶段有提示)。[58] 塔罗模式中仅开放了军工厂、红教堂、圣心医院三张地图,每局游戏随机使用一张地图,准备阶段有提示。[59] 噩梦逐影模式中仅开放月亮河公园一张地图。 地图名称 描述 存在模式 军工厂 发生严重火灾后废弃的军工厂,在夜间常有奇怪的脚步声。 匹配、排位、塔罗、黑杰克 圣心医院 沼泽附近一间废弃的医院,深夜空无一人的建筑里却总会亮起灯。 匹配、排位、塔罗、黑杰克 红教堂红教堂 这里曾经举行过一场未完成的婚礼,据说在教堂树下能找到新娘未说出口的誓词。 匹配、排位、塔罗、黑杰克 展开全部 参考资料:[63] 限定地图 限定地图仅会在某些节日或活动限时开放。限定地图由常规地图结合节日或活动的趣味元素所构成,能够体现出节日或活动的特色。限定地图仅在匹配模式和自定义模式中开放。 地图名称 地图版本 趣味元素 红教堂 万圣节限定版本 南瓜灯、小幽灵等[64] 里奥的回忆 2018年圣诞节限定版本 爱德华的心愿[65](圣心医院) 《剪刀手爱德华》联动限定版本 古堡装饰元素的医院、机械质感的火箭椅、女主角金的雕像喷泉 打开门逃出去之前,求生者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密码破译”。当然这一过程并非点击按键那么简单,一方面玩家通过天线闪烁效果找到密码机后,需要注意破译过程中的校准操作,一定要抓住时机,在校准指针达到指定位置时按下按钮,这样才能提升破译进度,否则失败会打断破译、降低破译进度并会将位置暴露给监管者。 另一方面,密码破译也讲究“团队协作”,同1台密码机在附近无其他建筑的情况下最多能够支持4位求生者同时进行破译,伴随着人数的提升,整体的破译速度也会加快。最终破译成功的密码机,会在天线下方点亮灯光,以示成功。当求生者们累计破译完成五台密码机时,神秘庄园的电闸将会通电。此时画面中,会出现高亮提示,告诉玩家电闸所处的位置,不过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虽然胜利就在眼前,但还有一步之遥。玩家需要解锁电闸,才能开启附近的大门完成逃出。[9] 柜子 游戏地图场景中,还存在一些柜子,求生者在确认监管者并未发现自己的时候,可以藏入到柜子当中,不过如果距离监管者较近,那么则会被听到躲进柜子的声音。当然需要注意的是,柜子并非万金油 第一百好多章 人类滥用科技导致母星面临毁灭,便用宇宙之心作为方舟的核心制作出方舟跨越若干光年降落在富有能量但尚未开发的王者大陆,曾经的人类成为了王者大陆的神明。他们创造新人类,修建十二座奇迹,并用第一座奇迹:日之塔,将埋藏在王者大陆下的能量从地底运到上面,保护他们的居所:倒悬的城市,倒悬天。其中为首的神明给自己取名叫女娲。 在人类抵达王者大陆之前,这里曾经的居住者是拥有兽型体态的生物:魔种。到来的人类(如今的神明,也叫超智慧生命体),奴役他们做修建奇迹的劳动力。诸神还挑选了一部分新人类进行力量强化实验:改造成功的成为神职者;改造失败的沦为平民,被后世称为魔道家族。随着诸神对能量的过度采集,能量发生异变,污染了劳动力们的生存间,孙悟空带领着猪八戒、牛魔等魔种起义,不过失败了。 但是污染依旧存在,女娲派后羿关闭受到污染的日之塔,但她的行为受到了以帝俊为首一些神明的反对,帝俊认为为了获得力量在所不惜。为了争夺话语权,神明之战爆发。 这场暗无天日的神明之战最后以帝俊战败而亡作为收场,神明们死伤殆尽,女娲奄奄一息,起源之地的辉煌不复存在。女娲恍惚间明白了创造与毁灭的轮回无法避免,究极力量终究不能为人所支配,她用最后的力气将方舟核心(就是宇宙之心)封印,将钥匙放在了十二座奇迹中,期待着将来会有能正确支配力量的人出现,众神陨落,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转眼已是三千年,人类继续繁衍生息,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文明,迎来了璀璨的英雄时代,当年的十二奇迹部分犹在,部分下落不明,昔日的神明时代几乎沦为传说。西方大陆某处,“堕世之神”帝俊因为曾经在方舟上偷偷保存了一小小块方舟核心,得以苏醒,但他只有意识不能移动,需要方舟核心来重塑机体。有一天渗透在土地里的长安城牡丹花的汁液带来了关于方舟核心封存地的线索,被帝俊选中的青年马可波罗,带着使命,踏上了东方大陆。 稷下学院的老夫子是曾经的神职者,见证过神明之战,如今他是稷下三贤者之首,大陆第一强者、王者大陆最智慧的长者。文明不能再度毁灭,要比堕世之神先找到奇迹钥匙,阻止宇宙之力被错误使用。夫子将厚望寄托于受征召的英雄。未来征程已然开启:同伴与敌人,奇迹和命运,这一次,究极的力量能否找到它正确的方向? [14] 也不过是撒可怜见健康科技在游戏正式服(安卓和ios平台)已经推出了100多位英雄,不定期也会推出新的英雄。每个英雄都有多个主动技能和1个被动技能,在匹配模式下,玩家可以使用周免英雄、体验卡英雄和已经购买的英雄参加战斗。英雄定位可分为法师、战士、坦克、刺客、射手、辅助,不同的英雄拥有不同的面板属性和技能。在王者峡谷地图中,队伍中五名成员分别担任五种分路:发育路,对抗路,中路,打野,游走。 [45]玩家开始游戏前,可以在“备战”栏中给角色配置铭文以及装备,以及在设置操作中开启自动攻击等。 [46] 不再增长的章 《极限挑战第二季》中的《继承者2》一集沿续了上一季节目的剧情,同时在叙事和任务上实现了多方面的超越,由于“极限男人帮”在经过一年的历练后,对完成任务和洞察导演组的意图更加老练,这就要求导演组必须在获得密码箱和解锁开密码这两个关键点上做得更加有难度。 [46] 《极限挑战第三季》在内容上尝试了新的变化,以“无处不在,与你同行”为主题,深化城市生活文化底蕴,节目每期围绕一个社会热点或时代背景展开,让观众看到出租车司机、家政服务等平凡、普通的职业,更进一步贴近百姓生活。 [47] 《极限挑战第四季》以“致敬改革开放40周年”作为贯穿全季的主线,在保留观众喜爱的剧情式、情节化、体验式以及追击战形式内容的同时,通过不同题材、不同节奏、不同形式的“剧情”烘托改革开放40周年主题,并引进素人作为剧情故事的参与者,让观众通过节目,看到更多自信的中国人在节目中的表现;另一类素人以智囊团的形式出现,参与到嘉宾任务中。 [48] 《极限挑战第五季》阵容出现了变化,新增岳云鹏、雷佳音、迪丽热巴等嘉宾。节目第一期围绕九宫格连线、自由组合的大框架整体布局,以节目精心的任务环节设置,让大众了解“垃圾分类”的社会话题。第五季在任务设计上有了更为细致的表达,这让成员们挑战的每项任务背后的附加值更有分量。 [49] 《极限挑战第六季》再次更换阵容,贾乃亮、郭京飞、邓伦加入挑战团担任常驻嘉宾,张艺兴、迪丽热巴担任首发飞行嘉宾。 [50] 2021年4月4日,黄明昊加盟《极限挑战第七季》。 [51]2022年6月26日,黄景瑜、杨超越、龚俊加盟《极限挑战第八季》。 [52]2023年4月16日,黄晓明、大张伟、时代少年团严浩翔加入《极限挑战第九季》成为“极挑团”新成员。 [53]2024年4月21日,《极限挑战第十季》开播,大张伟、龚俊、黄景瑜、黄明昊、黄晓明、贾乃亮、时代少年团严浩翔等7人担任节目常驻嘉宾。 [54] 节目形式 播报 编辑 节目模式 《极限挑战》将嘉宾“丢”到闹市,让其自谋生路完成任务。在拍摄过程中不会阻拦嘉宾们和路人粉丝的互动交流,使嘉宾们和老百姓们的互动愈发自在生动。“只要规则不禁止的都是允许”是导演组最早设立的规则之一,意图就是为了给嘉宾们更广阔的发挥空间,看得到结局的东西没意思,真正好玩的是意想不到的效果。 [55] 节目特色 《极限挑战》的嘉宾们能够最大限度地凭着自己的意志行动,从而做出让节目组都始料未及的举动,这样的设定正是《极限挑战》的最大特色。 [55]《极限挑战》中既没有萌娃也没有恋人,六个嘉宾的年龄属于“老大不小”,要面对的不仅是任务,还必须面对现实问题,比如黄渤给人送快递,因为延误遭退货;孙红雷在幼儿园代班,反被孩子折磨到崩溃;王迅在282米高空冒着生命危险擦了近3小时玻璃收入270元后,为了7块饭钱跟“老板”讨价还价。在应对社会角色需要面对的难题时,还要面临兄弟之间的竞争,娱乐圈中的影帝、明星、演员,成了带着摄像机体验生活的“挑战者”。 [6]节目中,导演组和艺人之间永远在相爱相杀,斗智斗勇。极限男人帮们在导演组的“折磨”中释放出了更加精彩的潜能,而男人帮的表现也刺激着导演组设计更好玩更丰富的节目剧情。 [8] 未命名草稿 第五人格》是由网易开发的非对称性对抗竞技类(asymmetrical battle arena)游戏,游戏于2018年4月2日开启限号测试[108],4月12日开启全平台公测。[1][2][107]该游戏适龄级别为16+。[113] 玩家将扮演侦探奥尔菲斯,在收到一封神秘的委托信后,进入恶名昭着的庄园调查一件失踪案。在进行证据调查过程中,玩家扮演的奥尔菲斯将采用演绎法,对案情进行回顾。在案情回顾时,玩家可以选择扮演监管者或求生者,展开激烈的对抗。而在调查的过程,无限接近事实时,却发现越来越不可思议的真相。[3] 中文名 第五人格 别名 identity 5 游戏类型 角色扮演 游戏平台 android ios pc 地区 中国大陆 开发商 网易游戏[4] 发行公司 网易游戏 发行日期 2018年4月3日[2] 制作人 潘思来[5] 内容主题 合作、逃生 玩家人数 5 人 游戏画面 3d 游戏引擎 pe 游戏分级 16+[113] 最新版本 1.5.99(android)[102] 1.5.113(ios)[6] 最新版本大小 1.94 gb[102] 发行阶段 正式版 主要角色 幸运儿、医生、律师、慈善家、园丁、魔术师、冒险家、空军、厂长、小丑、鹿头、杰克 文网游备字 〔2018〕m-csg0590号[4] 批准文号 新广出审【2018】1831号[4] 出版物号 isbn 978-7-498-05161-5[4] 浙网文 〔2016〕0155-055号[4] 着作权人 网易(杭州)网络有限公司 出版单位 杭州汉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展开 特色词条本词条按照特色词条指南编辑并维护贡献维护者 死亡凝视 其他贡献者 相关视频 更多 35.1万播放|00:41 带你快速了解第五人格游戏 好游快爆 8188播放|07:35 第五人格:大帅观战:幸运儿的神牵制!满满的知识点 潘大帅在减肥 1千点赞 7272播放|04:53 第五人格:d5vsgg 补充复盘!一个环节出问题,满盘皆输 潘大帅在减肥 1.3万播放|14:10 第五人格:最腹黑的佛系杰克,明明是佛系,园丁拼命挣扎 小橙子姐姐 1204播放|05:59 第五人格:鹿头!鬼屋!怎么玩? 潘大帅在减肥 8742播放|12:15 第五人格孽蜥配宿伞之魂,高速追杀一个不留 申哥巨人 6072播放|07:00 第五人格:大帅观战:破轮进医院硬滚!不建议学的超硬核打法 潘大帅在减肥 6029播放|02:31 第五人格:新赛季第一把新版慈善家,还没出力就把监管整自闭了! 电竞导演见 7千点赞 6474播放|08:42 第五人格:wbvsgg 吓死个人的救人!感觉就差一厘米 潘大帅在减肥 1618播放|09:03 第五人格:邮差改版之后地位攀升!估计以后也是排位“常见一哥” 羽毛不飘才怪 查看更多 相关星图 《第五人格》约瑟夫角色时装 共8个词条 6.2万阅读 亚兹拉尔 亚兹拉尔,游戏《第五人格》中的时装,属于摄影师,是一套薄纱制的礼服。 月下绅士 月下绅士,游戏《第五人格》中的时装,属于摄影师,在2019年的“返场投票”活动中得票第二。 阿波罗 阿波罗(apollo),游戏《第五人格》中属于摄影师的时装,品质奇珍。 查看更多 第五人格地图道具 共10个词条 2.9万阅读 密码机 通关条件 电闸 通关条件 柜子 躲避监管者 查看更多 游戏《第五人格》美智子随身物品 共3个词条 6411阅读 蝶影 品质:奇珍 彼岸花 品质:独特 焚樱 品质:奇珍 查看更多 《第五人格》杰克角色时装 共19个词条 3.4万阅读 浅叶爵 品质:罕见 玫瑰爵 品质:罕见 理发师 品质:独特 查看更多 网易发行的游戏作品 共224个词条 20.0万阅读 蛋仔派对 《蛋仔派对》是网易研发的一款潮玩休闲竞技游戏,于2021年2月6日开启全平台不限号测试,2021年6月11日开启“领潮测试”,2021年9月28日开启“好碰友测试”,2021年12月24日开启“开盒测试”,2022年4月28日开启终极测试,2022年5月27日公测。在游戏中,玩家可以变身萌萌的蛋仔,携好友挑战各类奇妙关卡;也可以拾取场景中的道具阻拦其他蛋仔,炸弹、冰冻、电击甚至放屁应有尽有。游戏中还有蛋仔工坊供玩家发挥想象。《蛋仔派对》自2022年上线以来,累计注册玩家超过5亿,在农历新年期间日活跃用户突破4000万。 永劫无间 《永劫无间》是由网易旗下“24 entertainment工作室”开发的一款多人动作竞技游戏,于2021年7月8日开启不删档测试,《永劫无间》steam全球公测于2021年8月12日10:00正式开服。同年12月9日,《永劫无间》正式登陆epic商城。2022年6月23日《永劫无间》正式登陆xbox主机,首发加入xgp。2023年7月14日起,《永劫无间》由原本的买断制将转为免费游戏,并于同日登陆 ps5 平台。游戏讲述了以虚构的幻想世界为背景,阴阳二神互相杀伐,导致世界处于永劫之中。玩家需扮演一名英雄,在地图中收集各种资源,与其他玩家对抗,生存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