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虚妄之魔神》 第1章 大地脉络的深处 话不多说,走个流程: 抽卡→十抽十金→睡觉→卒→穿 注:睡觉环节需要梦到大慈树王 ———— 传说中大地的深处,存在着象征世界血脉的溪流,川流的尽头,有巨树矗立。这里没有天与地的概念,没有生与死的桎梏,树叶随空间的波纹摇曳,树根汲取着时间的养分。 青翠欲滴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芬芳,稚嫩的躯体在其中孕育,年幼的灵魂在其中栖息,正做着甜美的梦。 一阵猛烈的震颤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发生甚么事了?” “这是哪儿啊?” “我怎么动不了?” 事实上,话也是说不了的。不过它灵魂自省,三连过后,他开始翻找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结论是完全不知。 他转了一圈,观察着四周的一切,眼前这异变的红色天空和无土而生的繁多树根,倒是让他想起并确定这是二字游戏中的世界树。 能够感受到微微的颤动传达到身体上… 我的头能转一圈? 什么情况? 他终于肯抬头看一眼了,一根树枝粘在他的头顶。也许该说,他挂在一根树枝上? 原来是变成了一个果子…等等,我如果是世界树的果子,那岂不是和纳西妲同辈,该论大慈树王叫麻麻? …是什么东西一直在震?世界末日了?现在又是什么时候。履刑者攻打天空岛了?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一个果子在树枝上不停地扭动着,还好这结在世界树枝杈上的果实十分…牢固?否则还真给这家伙摇下来了。 随着震动的逐渐平息,它的意识也愈发朦胧,渐渐又陷入了沉睡。 一个在更早时间便诞生于世界树内的意识留意到了这个十分…活泼(?)的果子,不过并没有过多关注,往后的时光还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现下还有更加值得在意事情。 祂又将视线投向了雨林的深处,自那幽蓝的巨钉从天上降下,大地便发出了痛苦的哀嚎,森林的声音逐渐微弱,唯见漫天的尘土和砂砾随风而散。 祂只能在心中默默哀悼,随即又只能继续沉溺于地脉中记录的,无人知晓的故事与智慧。 ———— 时光如弱水般流逝,漫天的黄沙终归沉寂。沙漠始一诞生,便学会了忘记。忘记了风和雨,遗忘了鲜花与森林,掩埋了沃土与泽迹。 懵懂的果实为悲伤的歌声所唤醒。 翠绿的身影站在梦幻的树前,仰望着它摇曳的冠叶。洁白的发披散在肩头,垂落至腰间。 “这就是大慈树王,不对,这就是树王妈妈吗?”果子心里想着。 但听着祂婉转的哀歌,令果子心疼不已。但它准备有进一步行动时,才发现自己还只是一个孱弱的果子,什么都干不了。 歌声渐渐平息,草木的王者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旋即转身毅然离去。祂要行于地上,拯救于沙海中浮沉的苍生,使森林重现于地,使绿草重新如茵。 于是,大地脉络的深处,虚幻的天空下与不实的大地上,第一个化生的生灵从时间与空间的归处走出,祂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和权柄。 “吾即——智慧之神布耶尔。” ————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果实想着这个问题,从不知道何时起,它不再终日只能在沉眠中度过。思绪逐渐变得清晰,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同时也能从地脉中读取信息。 作为一个果子,它实在是无法动弹。只好整日翻找着地脉,观看着那些足以在地脉中留下痕迹的事物与过往。 不知是因为它没有对应的权柄还是因为它太弱了,只能看到一些地脉与现实交接的薄弱之处所发生的事情。 它看到了人类,生命的进化是一场奇迹…有点远了,他们还处于懵懂无知的阶段,努力地探索着这个世界的规律。看着这些不能移山倒海,于大自然的天威中艰难求生的人类,至少比整日整日的沉睡好。 但这依旧无趣。它整日拨弄着自己思绪中不多的记忆,这份记忆却十分重要,代表了足够遥远的未来,这片大陆的未来,若一切按命定的轨迹行驶,将会抵达的那个未来。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似乎漫长的魔神战争持续了千年之久,但现在一点影子都看不到,来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不对吧,难道这意思,我得一直挂在这树上,到故事开始?这也太久了。” 但好像并没有多么沮丧,如果可以,果子还想哼歌,单调的日子,与世界树相伴。其上传来的气息令它感觉十分安心,安然挂在枝杈上汲取养分,窥视来自地脉的信息,竟也并不让人觉得枯燥乏味。 ———— 又是一段岁月的流逝。 它能看到的更多了,它努力在地脉中寻找那道心切的身影,终于在今天得到了满意的信息。沙漠终究无法永远埋藏水与生命的意志,它们从各处竭力向外播撒自己的光辉,形成了于沙砾中庇护生灵的绿洲。 它在绿洲中看到了祂的身影。草木的王者于沙海中砥砺前行,传播智慧的荣光,祂想让这片土地的子民生活的更好。 一下子给果子激动了,想去找树王妈妈,在树枝上扭动着,直接从树上掉下来。 “啊?” 是否有些草率。 不就是像往常一样扭了扭吗?新生果子要锻炼身体的嘛,怎么就直接掉下来了。 总不能真去找吧?路都不会走,滚着去吗?当初大慈树王离开的时候都已经变成人形了,还贼好看,怎么到自己这像个畸形儿一样。 手脚都没有,能不能重新给爷挂回去?我不找麻麻了。 但世界当然不会聆听他的意志,而他却感觉愈发的困倦,意识逐渐模糊。坏了,是不是下来早了,不会就这么寄了吧? 果实中孕育的灵魂逐渐睡去,又做起了甜美的梦。 在这片红色的天空下,美丽的树冠间,仍然挂着一枚碧青玲珑的果实,精致的纹路与树干上古朴的脉络相映照,昭示着它的不凡。 但它的梦,却如同那亘古的巨木一般,飘到了远方。 第2章 虚妄之神 当意识重新苏醒的时候,祂睁开了眼睛。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曾经拥有过,却又许久不曾拥有。 祂看向蔚蓝的天空,如黄金般闪耀的烈日炙烤大地,放眼望去,地面只剩皲裂的岩石与黄沙。 无边无际的沙海,烈日烧灼的戈壁,再结合自己与世界树的联系,此地应该是古时树王还未治理的须弥。被判罚之钉所惩戒的绝望之地。 “什么情况?”祂又低头向下面看去,坚实的手臂粗壮的腿,由黄金编制的战裙与胸甲,记忆中的肢体又重新回归,但一点也不像新长的。祂用起来很顺畅。 腿边上,一个小人正仰望着自己,看到自己将目光投向了他,竟跪伏膜拜了起来,嚷嚷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也许不是这人太小,而是自己太大。 等等,听不懂?祂凝神思索着,探寻自己本应拥有的本能,在那段窥视地脉的时光中,听懂语言是最不需要费神的事情。 好在,似乎是来源于世界对世界树的馈赠,作为世界树的果实的祂同样能够领受,使得漫长的思绪并不耗费时间。似乎不到此人起身并跪伏的时间,祂就已经能够听懂他的呐喊。 “伟大的战争之神,卑贱的沙漠子民向您祈祷,祈求能够战胜敌人的力量。” 战神? 不,不对。我不是战神。我是谁? 问题的答案就在脑海中,当想到它的时候,自动就会浮现。 天生的魔神,虚妄之魔神嘉波。 祂眼中光芒闪烁,口出神音,并非此渺小孱弱之人的语言,但却依然能够让其明白其中的含义,“离去!去通过沙漠的试炼,自能获取无尽的伟力。” 膜拜之人面露狂喜,疯狂的叩拜,表达自己的虔诚。但蓦然一瞥,才惊觉那身着金甲的巨人已不见踪影。这才起身离开。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祂看着自己快速变幻的身体,手中亮起绿色的光芒,那是印在灵魂深处的使用草元素力的本能,脑海中闪过无数信息。但却俱是无用的,频繁重复的世界一角。无法解答祂的疑惑。 而且这往日轻松惬意的行为如今却为祂带来了不曾想到过的负担,令祂收回了才刚刚萌生的自以为充满力量的想法。 祂环视着四周,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黄沙。看来得选一个方向走了,祂只希望自己不会在这沙海中迷失。 虽然周围没有,但祂选择林木应该会向往的方向,向南方走去。 茫茫灼热的赤沙中,空气中的水分很少,草元素力也十分稀薄,这令祂的力量恢复的十分缓慢,无法肆无忌惮的使用过往挂在树上时随意使用的能力。 不过至少不会饿,也不会渴。 祂还不习惯自己新获得的身体,它每时每刻都在变幻,时而高大威猛,时而纤瘦娇弱,皮肤有时黝黑如古铜,有时却又稚嫩如孩童。 祂还没法让它稳定下来,甚至很多魔神应该能够做到的事情都做不到,只能凭借双腿在沙海中缓慢地前进着。 但也能慢慢地看着,这片大地在痛苦中呻吟。 这一日,在太阳刚刚升起之时,祂缓缓起身准备继续自己的旅程。 但却看见一大一小两名女子正痴痴地看着祂。她们凌乱的发丝在烈风的摧残中凌乱,皮肤干燥没有光泽。沉重的镣铐锁在她们的双脚之间,脚腕处糜烂的血肉和流至脚背的血迹昭示着它们的存在即残忍的折磨。 年长的女人像是母亲的角色,连忙带着身边的女孩儿跪伏在灼热的黄沙上。 “万千绿洲水流的源头啊!请您将视线投向您虔诚的信徒,请赐予您的子民安宁的永眠。” 永眠?祂看到了虚幻的影像,那是这个饱受痛苦的女子的期盼——在清澈的溪流中安眠,身体随流水漂向水的故乡。 祂看了看这个羸弱的凡人与她的女儿,细密的伤痕爬满了她的肩背,小女孩儿偷偷抬头仰望了祂一眼,发现自己正在看她,又慌忙的低下头来。 其眼中的惶恐、不安与惊惧,还有那一丝绝望,令人惋惜,亦令祂茫然。 但祂能做到什么呢?祂审视了一下自身,细腻白皙的皮肤于阳光下熠熠生辉,饱满的胸脯被蔚蓝的衣裙遮掩,修长纤细的身姿令人着迷。 不过伸手运用力量时,仍然是那荧绿的光,悠然前飘,触及到那铁制的镣铐时,令其怦然断裂。但仅是如此,就已让祂一阵晕眩。 我怎么这么弱?祂微微叹息,祂什么也做不到。 “离开吧…去往沙海的尽头,太阳升起的地方,即吾予汝之应允地。” 往东跑吧,去璃月。现在时间线应该还早得很,连祂的树王妈妈都还在玩沙子,须弥哪是人能好好待的地方? 除非能找到并得到一位正经魔神的庇护。 璃月建国很早,如果想要得到魔神的庇护,去璃月就对了。 祂看着一大一小渐隐于风沙的背影,捏了捏拳头,她们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但自己却无能为力。 祂变不出丰盛的食物、清澈的水流,甚至不能让她们忘记痛苦,只能徒然叹息罢了。 祂又继续上路,踱步向太阳长留的方向走去。 —— 时光的流逝如沙海的流动般无痕。 但祂并未感觉旅途的枯燥无聊。 祂在沙路上遇见许多渺小而孱弱的人类,他们有各种索求——力量、食物、绿洲或净水是最普遍的,也有过想要追随祂的人。 不过祂只是倾听他们的诉求,窥探他们的欲望,却从未有过满足他们愿望的想法和行为。到最后,祂甚至无法判断这些人是否真实存在。祂从未遇见任何绿洲或水源,但却隔上一段时间便能遇到这些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何处的人。 他们因何能在这沙海中生存?他们如何在沙海中横渡?令祂好奇又恐惧。 但至少祂应该真实的经历着一些东西,祂能感受到自己的形体愈发稳定,力量的掌握与熟悉也逐渐可以展开进度。 但不速之客找上门来,剥夺了祂探索世界的权力。 第3章 囚禁、扎根 白色但却如火焰般波动的长发,黑白红交织的长袍,空洞不含感情的眼神。 天理的维系者。 原初之人的影子?嘉波用为数不多对剧情的记忆思考着。 对方似乎没有与自己交流的欲望,自己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来者不善。 本不应该存在的世界树果实,象征着世界未来的果实却觉醒了虚妄的神格,祂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告破了虚假之天的秘密。天理的维系者会怎样对待这个意外呢? 来人素手轻抬,数条漆黑的锁链涌出,转瞬就已经将祂束缚。 祂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力量的差距令祂只能任其摆布。 白发身影此时已经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作祈祷状。这是在蓄力开大?还是在和谁沟通?这是在干什么? 过了几息时间,她缓缓睁眼,璀璨如烈阳的金光从眼眸中迸发,抬手指向了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起初还没发觉,但当祂抬头,才看见一抹幽蓝的光影正从天而降。 璃月粗口。 刚见面就拿这种东西打我?吃你家米了? 祂下意识就想跑,这是生灵求生的本能,但是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等死。 这就没了?转个生啥都没干。不,不太对,好歹也是世界树的果实,天理维系者会出手扼杀此方世界的种子吗?祂感觉不会,也希望不会。 当那巨钉终于垂落地面,大地再次因此发出悲痛的呻吟,剧烈的震颤再次遍及须弥,不过带来的创伤却远不及上一次。 在巨钉降临之地,虚妄的魔神仍被束缚于漆黑的锁链之下,但预想中的冲击却并没有降临到祂身上。 看着周围的深坑,以及头顶散发蓝色幽光的巨柱,祂若有所思。 暗淡的光芒自巨钉上洒落,照耀在这个坑里。感觉坑还蛮大的。 天理的维系者再次挥手,祂身上的锁链逐渐变化、编织,一头缠绕上了幽蓝巨钉的底部,并编织成了一个四方的盒子将祂笼罩。 ———— 寒天之钉又自天空中落下? 生机盎然的绿洲之中,翠绿的身影垂首叹息。为何又是这片遍布伤痕之地?无尽的黄沙之中,怎会又有禁忌的渗透? 草之龙还未心死? 这广袤土地上的万千生灵又该何去何从? 这无垠旷野上生息的草木又何时能够恢复往日的活力? 只叹她还未有足够的力量,令荒地生草、野石活木,智慧…希望众生思绪汇聚,她能在梦境的深处找到答案。 … 而那巨钉降临之处往东不知多远,绝顶的山巅之上,如磐石般坚毅的身影亦是遥遥观望,目睹这悲与苦交织的判罚降下。 亦是摇头轻叹,微微蹙眉。 自约百年前,那西边丰饶的国度被降下判罚、化为沙海之后,屡有魔神携子民东渡而来,越崇山峻岭,侵扰此地民生。 他也知其求生不易,希冀一片乐土休养生息,但这却只能自己去无主之地摸寻了…不过沃土就在眼前,即便有主,也少有生灵愿意罢手。 他也知此事难解,这也使得此间多起战事。 唉,如今却是旧伤未愈、又遭新劫。怕是又少不了些许新客来此叨扰了。 罢了,契约早已签订,只护得一隅,此身尚有余力。 守望之人又缓缓闭目。 ———— 这是? 视野已经被阻挡,阳光也被隔绝。漆黑一片的狭小空间内,只有偶尔于组成牢笼的锁链上游走的暗红流光闪过。 这片深坑也随着牢壁的形成而寂静下来,而黑白交间的身影也悄然离去。 不发一言即可囚禁他人,无需宣判便可降下神罚。 等待良久,新晋囚徒没有等到别的动静,祂这才呼出一口气。至少人没逝。 并非处决而是囚禁吗?世界树的果实,也许有着祂自己都不知道的意义。 不过现在这样被囚禁于此,也令人愉快不起来。虽然稀里糊涂就重生来到这个世界,但祂还是希望能够四处去看看,看看那些故事的发生、说不定能做点什么挽回遗憾。 只是现在似乎这些都是多余的妄想了。 祂看了看自己重新变得虚幻起来的躯体,无人注视、浇筑妄想的情况下,无法稳定的形态虽摆脱了肉体的桎梏,却也失去了形体的实感。 作为虚妄之魔神的权柄似乎并不能帮祂突破天理维系者的封锁,不知材质的锁链铸成监牢,似乎隔绝了祂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不,有一样东西似乎没被阻隔,地脉。 祂仍保留沟通地脉的能力,不过这很费劲。祂试图沟通地脉,读取附近的信息,从定位自己的位置,到透过地脉与地表的节点观察自己附近的情况,这些步骤抽的祂快虚脱了。 看到的景象与被关进这个牢…或者说盒子?总之,就是与祂最后看到的景色相差不大,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天理的维系者那个疯女人已经离开了。 而这沙脊中的深坑,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埋没在流沙之中。 这该怎么办?祂似乎也只能从地脉里面读取信息,汲取力量…挂在树上的时候,祂都喝不到几口地脉的汤,别说现在了。 不过要想从地脉中汲取到可以突破这片监牢的力量,这样的办法,祂似乎还真有一个。 作为世界树的果实,同时也理所当然是世界树的种子,祂能感受到,祂若愿意,可以在这里扎根,以牺牲自由为代价,获得与地脉深度的联系,从而得到从地脉中汲取养分增长力量的权限。 想必,作为天理的维系者,也没有办法违背那份天理加注在地脉之中的名为成长的本能,就如草木裂石那般,若祂真的成为了发芽扎根的新生世界树,这监牢也就不攻自破了。 可是,扎根于祂而言,本就意味着放弃自由。地脉会记录一切,如果树王母亲能够从流动的地脉信息中捕捉到今日事件的一角,是否有可能将祂从牢笼中解救出去? 而如果那时祂依然扎根,自我囚禁于此,也就相当于放弃了自由行走于大地之上的权利。 可如果不如此做,这暗无天日的囚禁,又将持续到何时? 仁慈的千树之王或许会因为地脉中的讯息前来解救于她枝杈上结下的果实,但她何时能够于庞大地脉信息中捕捉到这一幕?又或者何时才会来此调查巨钉的情况?她是否会为了素未谋面、不曾沟通过的果子伸出援手? 若她有心来此拯救自己,她那与自己同源同脉的力量是否又能突破天理维系者的禁锢?她是否又有那份力量,能够应对破除封印后接踵而至的维系者本身? 漆黑的空间内,听不清无声的叹息。 一抹盎然绿意,悄然亮起。 第4章 于岁月中生长 十年?数十年?又或是上百年? 枯燥乏味的空间内,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模糊起来。反正嘉波是记不清了。 但留下的痕迹却逐渐明显,深红赤黑的囚笼内,已是生命欢吟之地。 自播种扎根开始,已经过去不短的岁月。而再往前一段时间,祂的枝叶就已经伸展抵满了这片狭小的空间,但世界生长的意志也无法被天理的维系者完全遏止。 今日便是祂突破樊笼,得见天日的一天。虽然祂已扎根此地,无法离去,但这同样令人喜悦。 当预想中的突破到来,一缕枝叶延展出这赤牢之时,祂心中也是难以平静。 久违的阳光…没有阳光,虽然做不出任何表情,但祂的枝叶还是僵硬了一下。 作为祂身体的延展,通过探出赤牢的枝条,祂默默地“看”着这片幽蓝光芒照耀下的空间,流沙被无形的壁罩撑起,阳光不见踪影。 唯有飘然悬浮于空中的巨钉,以及它映照在四周沙壁上的幽光。 这玩意儿是干嘛的来着?囚禁祂用了两把锁?双重保险? 但祂好像记得这个巨钉是用来镇压世界薄弱之处,防止禁忌知识泄露的。 不确定,再长一长,反正祂汲取地脉能量生长,无需阳光和养料。不知是否能够突破这巨钉的封锁? ———— 又是几年过去,从弥漫并突破天理维系者的封锁,到生长至接触这巨钉的屏障,祂的枝叶生长的愈发迅速。 祂还发现更怪的事情,祂一部分还未生芽的枝条逆向生长,朝地底延伸而去,似乎就要化作根须? 这样一看,祂整个人…整个树长的就很奇怪了,还好没人看得到。 这一日是祂触及巨钉幽光所及空间的壁垒的一日,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坚固、不可突破。没有预想中的阻力。 似乎祂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撑破,令沙海陷落,填满这个硕大的空洞,淹没这根巨钉。 但祂没有这样做。翻了翻自己前世的记忆。 寒天之钉,判罚之钉。蒙德的巨钉将丰饶的山峰化作冰封之地,璃月的巨钉似乎也造就了层岩巨渊? 不知道是砸出来的还是给璃月人凿出来的。 不过似乎都是小范围的镇灾,为什么须弥的巨钉,就给须弥全境都干成沙漠了? 如果说这单纯是对草之龙的惩戒,未免也太牵强了。 祂自苏醒便来到这片土地,树王也降临于此。是否说明须弥是与地脉联系最为紧密的地方,禁忌知识引发的灾难在这里才尤为严重? 但祂也不可能放弃沐浴阳光的希望,此地终究太过孤寂了一些。祂小心翼翼的探出枝条,想从屏障上钻出一个小孔,但随即又感受到了它的脆弱,停下了动作。 看来需要想想办法,祂一边控制着枝条横向蔓延生长,做好用树枝替代沙墙撑起这片空间的准备,一边延伸几条藤条,顺着赤牢的锁链盘上巨钉,希望参悟它能量的特性,找到即使不打破它的屏障也能将枝叶生长出去的办法。 就这样,时间悄然流逝。 ———— 又是百年的时光过去,巨钉照耀的空洞内,已看不到一粒黄沙,为了将枝叶生长为这密不透风的壁垒,祂牺牲了许多生长的速度。 现在祂有自信,即使原本隔绝细沙的屏障因祂的生长而破碎,也不会有一粒流沙进入这个空间,无论是风、水还是沙子,都渗透不进这个空间。 不过这屏障也不会破碎,祂终日的参悟、揣摩这巨钉能量的特异,它从空间中汲取能量维持自身的存在。 虽然祂还是无法独立释放与其相同的能量,但可以藉由它的光辉,使自己的枝条拥有同样的特性。 以此在不破坏它本身格局的情况下将枝叶延伸出去。 不过当祂探出枝条的时候才发现,记忆中被黄沙所淹没,但四周却大部分都已变为了夯实的土地,只有薄薄的一层细沙仍留在天钉的屏障上。 虽然感觉上,在土地中生长会比在沙子里慢一些?(是错觉吗) 但泥土给祂的触感却更加令其心安。 这一日,祂开始向巨钉外的世界生长,再无顾忌,探向阳光。 ———— 又是几十年的时间匆匆而过。 大意了,祂不得不承认,巨钉似乎有开坑属性。看起来好像二三十米,这个空间也就直径百米左右的样子,但是所处的位置却深的离谱。 感觉四五百米怎么都是有的。 祂延伸出去的枝条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竖直向上,想要钻出地表沐浴阳光;一部分横向生长,目的是探索地下深处水流的痕迹。 寻求阳光和水分,是祂作为树的本能。世界树也是树,虽然祂还不配以世界为名。 虽然没有这些,祂也可以汲取地脉的能量以生长,但本能告诉祂,有了水和阳光祂会更加快乐。 同时祂也在探寻自身的能力。 令树费解,祂作为果子的时候,只能藉由世界树窥视地脉中的信息,当时只能零星的看见地脉节点附近的影像。 但现在已经扎根生长,却没强到哪去——当祂专注凝神的时候,也只能窥视到地脉节点附近,感觉上也就是帧率变高了…还能听见声,而且越是遥远的地方,得到的信息就越发模糊。 但是好像没有想象中,世界树能从地脉中翻找世界的记忆这种比较炸裂的功能啊。是因为现任世界树并没有卸任,祂只是长成了树,但还不是世界树? 也对,世界树应该是单一的。老树未逝,新树就不能成为世界树。 不过没事,祂好像还有别的能力,作为虚妄之魔神的能力。不过这许久…两百年有没?在这底下待了多久了是真记不清了,日月轮转祂也看不见,寒暑交替也感受不到,旱季和雨季更是不存在。 这么久的时间里,真是一点看不到别人啊…这么一看,祂也确定自己连灵魂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如果还是个人,怎么耐得住这份寂寞?单身18年就该受不了了,更何况这么久的时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一日,一缕新芽探出地表,一根木须伸入暗河。 新生的喜悦令人赞叹。 第5章 千风中的一缕 自坚实的树枝探出地表、接受阳光的洗礼,粗壮的根须刺入暗河、渴饮地深的积流以来,嘉波就不再急切的渴望生长,而是将养分聚集,是树干愈发粗壮,根须愈发强健。 这也就使得,即使上千个日月轮转过去,祂探出地表的枝条也只是长成一棵几米高的小树…虽然这还是比大多数的植物快上一些。 在祂周围,已然新生了些许草植。这很奇怪,四周没有水的痕迹,却凭空生出草木。偶尔有过路的人类,祂又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他们的想象,但很遗憾,祂已不会再随之变化形体。 但祂如果想的话,人们还是可以从他这里真切的看到他们希望看到的东西,虽然只是虚妄 的假象。又或者自己想让他们看到东西。 祂不会说话,没有声音,但却能够影响到他们,让他们自心中听到自己想让他们听到的幻音。也可以是他们想听到的。 但没有人在这里常住…也许祂可以想办法让自己的树枝上真正长出可以果腹的果实?它们不必有真实的果肉,只需要有虚假的外表和能令人吸收的能量,就能达到祂想要的效果。 不过这些人类,没什么意思,祂更希望有人与祂谈论世间的趣事,而不是在这里许愿。祂真是快听腻了。 但这只是奢望,此地的人们,离去就不再回返这黄沙界地。没有人从富饶之地来到此处,带来祂期望的诗歌与故事。 这一日,一只鸟雀停留在祂的枝头上。它奄奄一息,翎羽黯淡无光,双目缺乏神采,哪怕煽动翅膀,在空中也摇摇欲坠。 但不同于往日无思的凡鸟,祂从它的灵中读到了妄想,它也在此地看到了它所追寻之物——一枚散发幽蓝光芒的巨钉。 这可是老熟人了,到现在,自己的核心还跟它待在一起呢。 见它凝望着心中的泡影,祂不由得传递自己心中好奇的问询,“你在找这巨钉?” 它吓了一跳,四下环顾,心中想到,“谁在说话?” 祂回答它的困惑,虽然它并未表露,但自己已经听到,“是我,你正站在我的树枝上。” 噢,天呐。它顾不上那苦寻的巨钉,蹦跳着转过身来,低头看着身下的小树。“你居然会说话?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不必会说话,就像我能听到你在想什么,看到你在想什么一样,我也能让你听到我在想什么,看到我在想什么。” “你、你…你真是我遇见过最神奇的树了!”它扇动翅膀,张嘴想要鸣叫,但似乎没有声音? “你也是我见过最不平凡的鸟。你在找这巨钉?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当然,这么久了,终于又有人能够倾听我的诉说。”它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悲思回响在心绪的深处,“我来自一片冰雪与烈风终日飘荡的土地,是其上千风之中的一缕。” 什么温迪?嘉波骤然一惊,再次凝神观察起了这只鸟。没有得出有用的结论。祂不禁有些想要翻阅它的记忆,但还是遏制了这种想法。即使那些卑微孱弱的凡人,祂也不曾对他们做过这样过分的事情,即便祂十分向往此地之外的旅途风景。 它继续述说,“我是一缕带来丰收、象征和平的微风,但酷烈的寒风吹拂在冰原上,我却无力改变。” 原来不是巴巴托斯大人…不过是没听说过的版本,好耶。祂不由得高兴起来,而这丝波动似乎也被鸟儿察觉。 “我自刚诞生时,饱含人们的期望与信仰,因此而充满力量。我能与人们说话,是一缕自由的风,熟知那片土地上的风景与荒凉。” “我遇见了一群从高塔中逃离的人,我告诉他们的为首者,指引他带领他们,去到在那片冰原中,仅有的一处丰饶之地,供奉其中一棵银白的树,就能于那片乐土中长存。” “我很高兴他们能有栖身之所,也因他们的信仰而逐渐变得强大。然而好景不长,天空降下的巨钉使一切破灭,银白的树因它而失去生机,山林也失去庇护。冰冷的寒风降临,使溪流冻结,草木枯寂。” “人们因饥饿与寒冷而逝去,我也因抵抗而受伤,失去了力量,虚弱得不再能发出声音,不再能给予人们回应。” “我不再留在那伤心之地,踏上旅途离开冰原,自北向南,去到了一片更加丰饶的土地。可惜,战争令那里满目疮痍。遍地是遗留的怨恨,风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这令我更加虚弱了,翎羽也失去了光泽,飞翔得更加缓慢。我听风中倾诉着,这片沙漠也被巨钉所判罚,所以想来看看。我因巨钉而衰弱,也许当时也应该因巨钉的判罚而消逝,就不会经历这诸多的磨难。” 嘉波沉默地听着,默默地思索。听起来,似乎是龙脊雪山的那个什么古国。沙尔·芬德尼尔?过度使用地脉的能量为天理所不容,故而降下巨钉判死了白树。 同样是树,咱这待遇显然好多了,巨钉不仅没伤着自己,反而像是个保镖。现在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久,祂甚至从上头的气息感受到了一丝亲近?? “神奇的树…刚才我似乎看到了它,那枚巨钉,这也是你的能力吗?” “是的,这也是我的能力…只要心念足够强烈,就会从我这里看到希望的泡影。弱小者会沉溺其中,强大者会坚定信念。你是哪一种呢?丰收的鸟儿、和平的风。” 后面那种显然是祂加上去的,但并没有什么问题,虽然祂的能力本身不具备这样的功能,但受用者会产生这样的反应不足为奇。 它没有回应,一时怔怔然愣在树枝上。 嘉波想到了,在剧情中看不到这缕微风的影子,它应该在战争中消逝了。丰收与和平?可能魔神战争结束到赤王作死前,须弥会有它的容身之所。或者稻妻在这段时间应该也还行?蒙德还有反抗战争要打,璃月隔三差五打魔神…漫长的贵族统治是不是也是和平的一种? 祂说不好。 “你生得太早了,可怜的孩子。在这样的年代里,丰饶即是最大的饵料,引得人们相争互伐,它总与战争相伴。你找不到这样一片净土的,你会在这乱世中愈发虚弱,直至消散。人们不会信仰财富本身,而是更加青睐能够守护和带来财富的力量。” “这就是残酷的战争,魔神之间的战争。” 第6章 贝尔德 “战争…?神奇的树,你知道该如何终结这场战争吗?”它呆呆地问着,令人心疼。 也许是因为诞生智慧不久,也有可能是因为象征的意义,它似乎十分纯真。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这样的性格如何能在这场战争中留存呢? 终结战争? 只需要等上一等,最多一千年,这场战争就会被七神终结。当然,肯定要不了这么久,应该已经开始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 若是按照原本的剧情,它应该撑不到战争结束了。 “愿意帮我一个忙吗?”嘉波尽量让自己的心念变得平和,祂想要与树王建立联系,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不会放过。“沙漠动荡了许久,它需要安定。” “我?”它扭头转了转圈,“我能做些什么?到如今,似乎就连旅行,对我而言也是一件难事。” 嘉波微微一笑,“你给我讲了你的故事,可我却没有什么故事可以告诉你。我便也说一说我的诉求。” “我本是地脉中一棵亘古的树上结出的一枚果子…自不知多少个日夜颠倒之前,天钉降下判罚,使丰饶之地化为荒漠。树的主人化为生灵行走大地,欲救苍生于恶毒的烈日之下。” “我亦追随她的脚步,从大地脉络中离开。但我终究羸弱,无力通过热浪与赤砂的考验。只好在一场暴雨中于此扎根,从泥沙与雨水之中汲取力量。” 想了一想,巨钉的事情还是先瞒下来。 “我乃虚妄之魔神嘉波,能看到生灵最强烈的幻想,听见他们心底最深处的声音,亦能让他们听到和看到我所思所想。同时,也能从大地的脉络中窥探一角未来。” “无数在沙海中争渡的生灵于我的树荫下走过,我却给予不了他们一掬甘露、一捧嘉禾。我能给的,只有虚妄、一触即破的泡影。” “但这也许也能成为一份坚定的信念,我或许可以帮你获取一些信仰。我希望有一天,当你重新翱翔于天空中时,能帮我寻找树的主人。” 很久没有与人说过这么多话了,作为一个虚假的许愿机,隔三差五来这里做梦的人倒是不少,真正能帮到祂的却是没遇着。虽然祂也帮不上这些人…等祂想出办法在自己的树枝上结出果实的时候,至少能帮人填填肚子。 很奇怪,难道结果子不应该是棵树就会的事情吗?到祂这还要想办法去骗…想办法去长。 是否可以去问树王? 想到自己问树王麻麻当时自己是怎么在树上长出来的,对方会用什么表情回应自己,祂又开始高兴起来。 还是很期待的,与她会面。 “树啊…我该怎么做呢?我很乐意帮你找到在意的人,如果我有这份力量的话。” “你现在还十分虚弱,且在我的枝头休养生息。我会想办法帮你获取信仰,在那之前,或许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名字,代替树与鸟的称呼?” 魔神名好像很拗口(虽然只有两个字),祂不怎么喜欢。而且总感觉以魔神名称呼自己,有一种十分正式的感觉,令人不适。祂想要别的名字,以前用不上,所以没多想,这下有个长留的伴儿了,应该想一个名字才是。 “…名字?”话题跳跃的是否有些快了,它呆呆地想着。 “啊,我想到了,我就叫九叶吧。你呢?有想法吗?” “……” “如果没有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想一个?” “你想怎样称呼我呢?树…九叶。” “你来自蒙德…应该说那片寒风呼啸的冰原,是一只自由的鸟儿。那么,就叫你贝尔德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很高兴。自我脱离蒙昧以来,从未与其他生灵有过如此交流。只能在只言片语之中,揣摩他人的意图。” 似乎也是,心念沟通,总是快捷高效一些。虽然这样听不见声音…不知道它是男是女?不过好像自诞生以来,性别逐渐成为祂不甚在意的东西。是否天生的魔神之躯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 不过好像自己想东西十分跳跃还是与从前一样。 说起来,它似乎和温迪一样,可以从人们的信仰中获取力量。应该说提瓦特这些比较特殊的生灵都能如此,获取信仰是最通用的拥有力量的方式。 不过少数天生强大的生灵,自诞生以来就是魔神,都是本就拥有强大的力量。比如老爷子,大伙儿还没出生呢,人就退海潮立天衡了。比如奥赛尔,被封印不知道多久了肯定是没有信仰了,还能出来蹦跶。 还有孤王,被人畏惧和被人信仰他都感受不出来那肯定是不在乎这点力量的。 说起孤王… “贝尔德,自你离开冰原,已经过了多久?” 青翠的鸟儿摇了摇头。九叶也就不再提及,也是,时间是最难记忆的东西。 没事,这片土地充满了苦难,信仰于他们而言是如此廉价。随便一点希望的泡影,就能换取他们最为虔诚的祈祷。 如果自己能再强一点…如果仅仅用元素力就能搓出真正填饱肚子的果实…唉…是不是听人许愿听多了,自己也受到了影响? “贝尔德,你既然渴望和平,而这场战争终将迎来结束的那一天,到了最终的战役来临时,你是否愿意去见证呢?” “这…我不知道,九叶。也许会吧。” 也不知道蒙德的战争打完没,这样就能知道大概的时间了。须弥好像没有什么发生大事的时间节点方便记忆,七神加冕是剧情开始前两千年左右,也就是魔神战争结束的时间。 也不知道巨钉是什么时候降下的,保守起见,算三千年。 祂从醒过来到跑出来到扎根再到长出来,也不知道用了多久。要是有个计时器就好了。 花树沙三神什么时候缔结盟约也不知道,树王这会儿在哪也不知道,明明已经扎根了,甚至能从地脉中汲取能量,但是翻阅地脉却依旧困难。 不过也不知道是祂比较特殊还是怎么样,祂能控制自己的根须和树枝长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其他树如果有了脑子,也能如此吗?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有了很多操作的空间。 正想事儿呢,有人走了过来。 第7章 暴雨 九叶自探出地表以来,以祂所生长的位置为中心,渐渐辐射出一圈草坪。它们不知从哪来的养分,也不知从哪汲取水源,就这样长在祂周围。 而祂的冠也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在茫茫黄沙之中注意到祂…祂都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人。 看着独身一人的男子脚上带着镣铐,狂热的拜倒在有些泛黄的草坪上,他身上密布的伤痕昭示着命运的残酷。 又是一个渴求力量的人。祂暗自揣测。 而天赋带来的反馈也证实了祂的猜测。 祂并未急着让他看见,他太弱了,心底诸多渴望在祂面前无所遁形。他的心灵对祂而言就是无门的房屋。 但唯独其中看不到和平的渴望,他的诸多欲求之中没有它的位置。 祂不再浏览他浮于表面的欲望,开始编织自己想要他看到的幻象。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不过却得心应手。 沙漠中的子民渴求丰饶实在是太常见了,此地流传太多的传说与信仰,祂看到过各式各样的人们对于具有丰收意向的神明形象。 再添一个也没什么关系吧? 祂令他出现幻觉——于碧蓝天空下,苍青的鸟衔来丰饶的种子,它的泪化作润物的雨,振翅飞行吹起抚慰灵魂的风,烈日在它的歌声中敛去了灼热的光。种子因此而茁壮成长,人们将获得丰收和希望… 看着凡人离去的背影,祂又看向停靠在树杈间憩息的贝尔德。 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般虚弱。 “你有感觉到好一些吗,贝尔德?” 枝头上的鸟儿凝望着男子消瘦的背影,却是没有回答九叶的问题,“九叶,沙漠中的人们,都像他一样吗?这让我想起高塔下的人们…” “高塔下的人们?”这也能串联起来? “他们匍匐在孤王的烈风下,而沙漠中的人也在赤砂与烈日下受苦。” 这有什么相同的点吗?树树我啊,懵了。 “是否有一天,当一位贤明的君主令荒芜的沙漠生长出苍翠绿洲、令遍布冰原的冰雪消散,才有资格成为一地的主人?” 啊这…小家伙窥见了未来的一角? “会有这么一天的,而我希望你能撑到见证这一天的时候。” “谢谢,九叶。我感觉稍微好一点了,但只他一人,或许还是杯水车薪。 ” 有用就行,没事,日头还很长。 —— 日升日落,春去…抱歉 ,没有春天。 距离被贝尔德找到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可能有上百天吧。 贝尔德本打算于旅行中散去,如今有了这番遭遇,也就留了下来。 九叶控制自己的几根树枝,长成了一个鸟窝,带房顶和窗口的那种。也许该称之为鸟屋。贝尔德对于树还能长成这样表示震惊。 自那之后,又有许多人从此地路过。其实也不多,十几个的样子,但想到须弥这环境,十几个也算挺多了。 他编织的幻境仿若昔日的旧影重现,令人震撼。区区几个没吃过饱饭的…沙漠的子民,对此没有什么抵抗力。有的欣喜若狂有的难以置信,带着他们的枷锁离去了。 祂猜测这附近有一片绿洲,且已经成为人类的聚居地。他们为资源而发愁,阶级固化限制人口,不定期流放同胞外出寻觅资源。 这既是处理尸体的好办法,又能一定程度上减少外出勘探的成本。 只是有些残酷。 祂也询问贝尔德是否能够找到这处聚居地。它出去飞了一圈说没找到,也许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而它现在还很虚弱。 九叶表示能够理解。至少这鸟还是靠谱的,不会找个东西把自己找没了。不过转头又有些担忧,还没这些被流放的人能走…不过应该会好起来的。 祂已经控制自己根须枝叶生长的布局,尽量让自己的树冠更高更大,让自己所处的地势变高,这样就能让人在更远的地方看到自己,往这边来了。 也不知道隔得远会不会触发被动看到妄念? 且不论在祂这里看到的幻象,单是这没有水就能拔地而起的巨树,就足够神异。但神奇不能当饭吃,这里就一棵不会结果的树和一片不大的草坪,还不如沙子里的赤念树来的实在呢。 这也就导致没有人在这里定居。 就在这一日,平平无奇的一日,也没有人类到访,但却下起了雨。 令树惊喜。 沙漠中的雨,迅猛而激烈。狂风席卷,暴雨拍打得沙砾无法翻身。 水流向着低地汇聚,即使是无法留住水的黄沙也不能阻止涓流的汇集。一条河流的雏形逐渐成型。 这更是令祂愉悦。 有了水,生命就有了源头。花与草会在河流或者湖泊的边上生长,风滚草也有可能会带来树的种子,会有枣椰在这里生长。人们或将在这里安居,形成部落。 祂虽然没什么武力,也没有什么行动能力,但却可以指引人们。智慧才是一个文明成长起来的关键,祂虽然比不上大慈树王,可以从过去的经验中总结出新的智慧。 但仅仅只是套用过去的智慧还是可以的。 若这里成了一片绿洲,一切便好了起来。 “九叶,你似乎很高兴。” 心念之中传来波动,自从知道贝尔德还不能自由地与人交流…好像是因为太过虚弱?反正自从那之后,祂就一直与它保持着心神上的通话。情绪被感知到也很正常。 这似乎是一种很亲昵的行为才对,不过,贝尔德是祂自这个世界苏醒以来,唯一遇到的能常伴自己的生灵。有所青睐似乎也很正常。 “是啊,雨水会为这片土地带来生机。花、草和树为之起舞,有了水,它们才会自由的成活,绿洲也就如此而诞生。” “啊!那整个沙漠都会因为这场雨而变成绿洲吗?” 当然不会啊,不然怎么还会有沙漠呢?绿洲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出现的呢?肯定是因为水,但不可能只是因为水。那祂这里是否一定会成为新的绿洲呢? …… 祂看着低处水流的汇聚,涓流正在变得凶猛,水也许能够从砂砾的缝隙中逃逸,但在暴雨中,它们更有可能是聚成一股,携带着沙子向着更低处发起冲击。在那之后呢?它们会就此积蓄在这处盆地,形成湖泊吗? ……… “不会。” 贝尔德感受到了祂情绪的迅速跌落,但却不知为何如此,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你提醒了我…于这片苦难之地而言,暴雨也许不是上天的仁慈…也可能只是另一个,难以通过的残酷考验。” 第8章 干涸、准备 暴雨过去,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 九叶不知道,祂都不敢想。 自从祂突破巨钉屏障,一直到现在,只见过这一场雨。祂只能希望是因为祂那时地处地下深处,所以感受不到,其实近段时间是下过雨的。 近段是指百年内。反正祂探出头来这段时间是没有了。 暴雨过后,烈日依旧。 几天之内,那雨水积蓄的小水池就在灼热的日光和无情的流沙中逐渐消失。看的祂异常惋惜和心痛。 残留的痕迹只有不多的干枯草植,它们在几天的时间内繁育、成长,然后随水源的干涸而枯萎。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树的种子,祂猜测是有的。应该很多东西都被冲到那处干涸地去了。 暴雨倾泻成洪,好在祂地处高地,贝尔德的小鸟屋并没有受到波及。虽然祂被水淹了也不会有事,但不知道贝尔德会不会也同样没事。 如果这片区域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那这场雨可能会毁灭很多东西。 而祂并未为之做过准备,暴雨冲刷过后,似乎什么也不会留下。 不远处的低地…祂规划伸展根须过去,改造那里的地质,将松散的砂砾板结成能够盛水的泥沙。这似乎需要不少时间,但无所谓。 因为下一次降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祂先围一个小的盆体,再逐步向下、向四周扩张,这样不管下一场雨什么时候来临,祂不会一滴水都无法留下。 同时,可以试试将地下水引出来,祂觉得还是这个比较靠谱。 按理来说须弥曾经是成片成片的森林,被寒天之钉扎了一下才变成沙漠的。应该有不少的地下水资源。 但考虑到在十分长久的时光里它都没能重新回到原本的样貌,地下水可能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不过祂早就将树根探到了地下水脉之中,只不过一直没想过将它引到地上而已。祂接触到的那条水脉有点太深了,感觉有至少四五百米…这能引上来吗? 一般的井是多深来着?抽水泵是怎么弄来着…?祂真的能长成这种样子吗…?坏了,脑子不够用了。 水应该会自己涌上来吧。祂也可以斜着,像长个洞一样,这样就可以让人下去取用了。 或许应该寻找另外的水脉…毕竟仅仅是从水平距离而言,离这里也还是有些远。这么想来,不知不觉间祂在地下已经衍生出了十分庞大的根系与足够粗壮的枝干。 地上似乎也该再长长。 哦对,还可以长一些根须出来掩人耳目,正好还可以用来拦一栏风滚草。可以从其中获取一些种子。 种子是不是也能让贝尔德找找? …算了,它太虚弱了。以后再想这事儿吧…也不知道它重新强大,自由的风是否又还愿意与树常伴呢?也许会吧,毕竟它同时也是鸟呢。 窝在这儿,总会回来的。 想到这,看了看树屋中陷入沉眠的鸟儿。它身上的光泽愈发暗淡了。 唉…如果元素力能够度给它就好了,传功是怎么个传法? ———— 一个月转瞬即逝,但九叶却越来越烦躁。已经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没有看到一个活人了。贝尔德也一直沉睡,偶尔醒来一小会儿也是精神恍惚。 太糟了。 得想个办法才行…但祂能怎么办呢?祂只是一棵树而已,还是那种不能自由动弹的。为什么感觉人家穿成树,树枝藤蔓跟触手一样随便动,玩出花来,到祂这儿就跟真的树枝一样。 也许可以想想使用元素力当成手,这样至少会方便一些。不过会很麻烦,因为元素力并不是这么好控制的…如果是用来使用祂权柄内的能力,倒是如臂指使。祂能玩出花来。 但那不过是使人陷入幻象之中。心念上的能力。并不能帮祂抓取身边的物品。 还是得自己练。不过正好祂时间多,而且现在也用不上。 当务之急,还是得长高一些,让更远处的人能看到自己。虽然这也急不来,但祂至少希望为此加快一些生长的速度。 祂希望更快地吸引人们的注意。 ———— 事实证明,树就是树,想快是快不起来的。 保守估计已经是七八个月过去了,祂也就长高了一点,风滚草倒是拦下来好些。 正好用来联系使用元素力掌控。 从一开始只能粗浅的拍、捏、砸、托,祂已经能够使用能多复杂一些的做法了。虽然有点久…但祂只需要花费太阳刚刚升起到太阳即将落山的时间就能完整地取出其中的枣椰。 … 至少有进步…而且能用。有和没有是两码事。 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费劲。不过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是因为,一管子元素力根本不够用,祂得花些时间等恢复了才能继续操作。 …逸散的元素力让祂周围的草坪有些变得青葱,如果它们能就此获得真实的生命力加持就好了,但并不行,如果祂不再逸散元素力,这些草植…倒也不会直接枯萎,就和茫茫沙漠中的一般耐旱植物一样也会活的好好的。 但肯定不如现在这样滋润。 这一段时间中,人影依旧稀疏。但至少不是完全没有,有三个人曾来到这片虚假的绿洲,他们还是一起来的,牵了一头驮兽。也没有披枷带锁。 不过他们本来欣喜的表情在见证全貌后变得愤怒,咒骂为什么没有水这些该死的草木还是能够存活。甚至想砍了祂。 不过祂也没跟他们计较,让他们产生幻觉以为自己已经砍倒了自己。并让他们看到了贝尔德带来丰饶的幻觉——也就是贝尔德衔来一颗种子,然后种子顷刻间成长为甜美的果实,放任他们在幻想中食用。 其实挺真的,由祂捏造出来的幻境,已经越来越真实。从口感到香味,再到馥郁的芬芳对味蕾的刺激,都是那么的引人流连忘返,甚至让人为之神清气爽。不过就是不能果腹。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祂愈发渴望积蓄一片湖泊,建立一片绿洲,或是从自己的枝叶上结出甜美的果实。这样就会有人在这里定居。 不过现在还是除了幻觉外,什么也给不了。 但快了,只需要再来一场雨,由祂庞大而结实的根系固化过的沙地就会成为一个又一个盛水的碗,风滚草带来的种子会在雨后的湖泊旁生根发芽。 甜美的果实将从新生的草木上结出,作物将在清水的灌溉中成长。丰饶会使人们在这里停驻,绿洲的夜晚将在人们的歌舞中被篝火照亮。 第9章 驮队 岁月的流逝不为凡人的意志所动摇。 这段时间,九叶想到了一个记录时间的办法,如果祂控制自己生长的速率,那么就可以根据生长的结果来记录时间。 比如祂每周长高一厘米,那么长高几厘米就意味着度过了几周。 然后祂就觉得这个办法不靠谱,祂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了多高。 还不如在树干上写正字…还是树枝上写比较好…不,还是不写比较好。 祂一个魔神,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去记录时间的流逝? 不过感觉上大概有快两年了。 贝尔德越来越虚弱…在暴雨清洗前,常有被流放者来到此处,它的状况也似乎有些起色?至少没有变糟。 但这段时间以来,再没有被流放的人来到此地了。估计是附近那处聚居地已经覆灭。只有偶尔带着驮兽的人从这里路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沙漠中远行。 看祂宣传片的人数远不如从前,贝尔德的状态持续恶化。 从三天醒过来一两次,到一周,再到十天半月。 每次醒过来,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思绪也不甚清晰。 上次醒来,还是在上次。 还指望这小家伙帮自己找树王,怕是再过不久就要在这里消逝了。 忽然,祂感知到了什么,极力向远处眺望…说起来,祂不知道别的树是怎么样的,但是祂只要凝神,就能使自己的枝叶、根须能够视物,随着时间的推移,枝叶伸展根须育成,祂能看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清晰。 只见一队人马…一队人兽…一队人,牵着好几只驮兽走来,十几个人左右。嗯,一个驮队。 这是祂自诞生到如今,见过最多的人了。他们应该是看到自己翠绿的冠叶了,径直朝自己走来,但依旧不疾不徐。 等到了近处,能看到为首的人穿着纱布编织的白色长袍,带着白头巾,比边上的人衣物多上几倍。 看到此地异景却也没有太过惊讶,反倒是表情郑重不少。 祂心思一动,查看起为首的这个人心底的欲望。祂很久没有用过这个能力了,自遇到贝尔德之后,老是看到它心里想着巨钉和龙脊雪山绿化版,就关了自动施法。 看到一个兴盛的部族在绿洲中载歌载舞。 还行,不是权钱力老三家。 九叶也没管别的,先给他们看小电影宣传片,十几个人呢,怎么也得给贝尔德缓一大口气吧。不过看起来不太好忽悠的样子… 给他们看了宣传片是否还能收获信仰呢?其实九叶怀疑,也就原本住在附近的那些人,遣出来的日头没什么好判的才好骗。后头遇到的这些能带着驮兽在沙漠里面满地跑的都不太吃这一套。 要不然贝尔德怎么状态越来越差? 但祂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拖。等到下一场雨,此地就会真正留住水源,或者等祂找到不那么深的水脉,并引上来成井。 有人在此地定居的话,长期的影响下获取信仰应该会容易一些。而且不得罪人。毕竟好像魔神战争就是一堆魔神带领信徒抢地盘? 好像也不是,须弥是花、树、赤三神共治,好像打仗打得不厉害…这信仰该怎么算?好像这三位都不怎么在乎这个东西。 或许需要跟人交涉一下。之前遇到的一个比一个惨,祂也帮不了别人,也就没了交流的打算,但这伙人应该可以试试? 想到便做,也不是什么害羞的小姑娘。祂当即就把那带队的人拉入幻境。 只一个恍惚,原本还在观看丰收之鸟宣传片的桑卡尔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身披白底绿边长袍的老者站在树下。他仰望着树冠,桑卡尔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才看到一个鸟屋搭建在树杈间。 而自己身边的随行人员都已不知所踪。他略微踌躇,便走上前来,开口见礼。 “这位…贤者?”依桑卡尔在部族中所见,以此人老态,是少有的长寿之人…在这贫瘠的沙漠之中,他没见过能活到这般年纪的人。称一声贤者不过分。虽说这是九叶从他自己的脑补中提取出的形象,换了身衣服。 而且对方未必是人。部族中老人曾告诉他,曾经部落信奉的神明是一只赤蝎,十分残暴,最终被如今的赤王打败,逃走了。 先前远远看过来时,这地方啥也没有,却有棵树长的如此高大茂盛,必定不凡。又看见那瑞鸟带来丰收的景象,这会儿又突然出现个老人,说不定也是一位神明? “多有打扰,在下桑卡尔,遵部落长者的命令探寻黄沙边界。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问的好,我也想知道这是哪儿。哦不对,他在幻境里,应该不是问树树长在哪。 “你此时正身处梦境之中,你的同伴,则各有美梦。”先让他们睡会儿觉。“你们从何而来,又向何处去?” “我们来自西南方向、为赤砂之王所庇佑的伊诺绿洲,族中的长辈告知,须了解这片沙漠才能更好地在其中生存。部落分出三支队伍探寻沙漠,并绘制地图。这趟出行,已经有二十多天了。” 赤王?这么早就登场了嘛…说起来,好像也是,最有可能遇到赤王来着。树王种树,花神养花,也就赤王到处找绿洲挖地洞。魔神战争要说须弥谁在打架估计赤王最来劲。虽然也没怎么打起来。 “黄沙之中,可有危险?” “我们只需防备猛禽与毒蝎,食物与水都是远行前就备好了的。” 九叶点了点头。 “我是棵树…”怎么听起来这么怪?“是这里地脉供养所生的有灵之树。尔等若遇危险或需夜间歇息,可来此处。” 桑卡尔闻言挠了挠头,恭敬的问道,“敢问贤者,何为地脉?您说您是一棵树…却能让人入梦,是否也是一位神明?” 地脉都不知道。好像也确实,饭都没得吃了还研究什么地脉。 “吾虽有些力量,却不敢称神…以树灵称呼我就好。若往后有人来寻庇护,只需用一些外界信息交换即可。” “树灵…?树灵大人,那神鸟是真是假?”桑卡尔又转念问道。 “本是风之精灵,与我结缘,已经许久未见了。你们若是见到,还请帮我问好。” 贝尔德状态不好这事儿就别跟这群人讲了,让他们相信它的存在应该就好了吧? 九叶又与桑卡尔问了一些事情,但他都只是一知半解。既不知这里在沙漠中的具体方位,也没问出现在的时间节点。 甚至就连赤王的信息都没问出多点,就只是知道他们部落信仰赤王也就十几二十年的样子。 不过九叶是看着他绘制了一部分地图,把自己这标注了下来的。看着驮队离去的身影,此次接触还是收获不小的。 感觉早该这么干了,祂就是棵树,也没有子民会与人起争执,也没有资源需求,根本无所顾忌。早该跟这些能在沙漠中远行的人交涉以换取信息了。 烈日西下,此地再次陷入寂静。 第10章 打井 “九叶,我什么时候才能见见他们呢?” 清脆的鸟鸣中夹杂着九叶才能听懂的情绪。贝尔德近来的状态已经好上太多。 自从桑卡尔发觉此地后,确实是时常来此处歇脚。祂也没见过有什么凶禽毒虫袭击他们,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在这里,还是因为本就不多。 他们也给自己带不来什么外界消息,无非就是往哪边探索了一番,赤王又率领部族征战绿洲、修建地下建筑。 但探索队成员总有更新流动,也多亏这队伍常常来这里看祂三天两头改动的宣传片…这已经成了祂为数不多的兴趣了,无聊得紧,大概这就是树吧。 他们看完之后也会回去相传此事,贝尔德的状态逐渐回转。 这次只沉眠了五天就醒了过来。 它说它想见见这些人,愿意相信它的存在的人。 “你就不怕他们看到你这落魄的样子,又不能给人带来丰收…就不怕因此丢失信仰?要是那样的话,你好不容易回转的状态可又要跌落了。”九叶耐心地回复,顺口说了句,“主要每次他们来你都在睡觉,不然倒是可以偷偷瞧上一眼。” “为什么要偷偷的?” “难不成你还想跟人说说话?”看着鸟雀双目泛光的点着头,祂叹了口气,“下次他们再来,我有好事让他们做,也许会多留几天。若你到时候醒了,我能让你变个形体和人说说话。” “让我…变个形体?” “你虽然没有真的变了,但别人看起来却是变了。” “好吧…是什么…好事情…” 这个声音…九叶凝神看了看,已是又靠在小鸟屋的凹槽里睡着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又是烈日当空的一天,桑卡尔带队来到了九叶的小山坡上。比起初见时,他又成熟了许多。来此向树灵大人问好。 自初次来此时得到了树灵的允诺,他和他的队伍就常常来此地歇息。这里既是地形的高处,能了望远方便于调查。而且,在树下憩息,总有一股清凉之意能祛除心中的燥热。 “树灵大人。”他向树灵问好,族中长者听闻他的汇报时,也是转而又让人向赤王大人报告此地见闻。他们部落所在地距离赤王大人常驻的绿洲极为遥远,好在有赤王大人给予的能石不至于在沙漠中迷失方向。 过了两个多月才得到回复,给出的指示是与其交好,等赤王大人处理完了绿洲连携之后,再来此拜会树灵。 唯有砂之王才是那位统领数千绿洲、征服黄沙与烈日的神明。更值得信仰。想到每隔几月就会更新一次的赤王所属沙漠之中绿洲的分布版图,他的眼神又坚定了些。 “最近从我们部族到此地之间的地图绘制已经接近尾声了。” 那地图…桑卡尔来这里也五六次了,头先祂还好奇看看,结果发现十分简陋,也就懒得看了。 地图画完了?那往后又有什么打算…不过没事,祂找到了改变此地的珍贵宝物。 “近日,我的根须探及一处地下水脉,你循我指引,可以打一口井出来。” “井?大人,什么是井?”不过地下水脉他倒是听懂了,神色振奋起来。 九叶一口百年老树脂差点沿着树缝喷出来。 怎么回事? “你告诉我,你们部落多少人?平时喝的水怎么来?” “一百多人,喝绿洲之中的水。”桑卡尔神色恭敬,回答道,“我们部族定期在三个绿洲之中来回迁徙,这样就不会使水源枯竭。” 好家伙。 不是都有人带铁脚链吗?怎么这伙人连打个井都没概念。 虽说这两个科技没什么前置关系…还是有的?没有铁锹怎么打井。 不过想到这就是提瓦特,说不定有什么元素生灵直接从铁矿里面搓出铁链那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我所指引之处,地下深约百米…大约六十个你,有可以饮用的净水。你一边向下挖掘,一边用不会渗水的泥石垒砌,将水引出,可供部族使用。”想了一想,祂补充道,“若是仅供饮用,养一千人都随便养的。” … 然后就有个人坐在那地上琢磨怎么挖井。 主要是九叶也不知道怎么挖。只知道得挖。天天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下来的雨,也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 那处水脉的水平距离到他这里也不是很远,两三百米的样子。 这样一想,他这根系似乎有些过于庞大了。冒出来的这一小截这么一比确实只有一点点,也该再长长了。祂从树枝的尖端回望着快十米的树干,这么想着。 回头一看,光靠这倒霉孩子用手刨,怕是刨到下雨都没弄好噢…雨一冲地洞白打。 “你还是回你的部族,找点支援再来挖吧…” 至少找个铁锹,那也要靠谱点。 赤王会打井不?值得深思。祂后期到处打地洞,在地底下搞基建,但这前头是否有这技术?感觉没有,祂要有为什么不先教给子民? 作为一个资深的树粉头子,祂十分怀疑这操作都是树王教给赤王的,赤王前头应该是到处寻找绿洲,先跟人干仗抢资源给自己人才对。 一百多个人就能掌握三个绿洲,在其中往返居住。感觉还远远没到需要开源节流的时候呢。 只能希望赤王有办法吧。至少弄点铁锹来挖吧…手刨,太寒碜了,还不如等祂长一长,长成一座木井,这不来的靠谱些? 却不知,如果手刨真能刨出来的话,人家也是乐意的。 桑卡尔走了,去找人帮忙。 贝尔德这次醒来却是又没赶得上看看这些相信它存在的人一眼。不过为了显得自己并未食言,祂决定不告诉它这帮人来过。 “树啊,我有些想念冰原的烈风了,高塔中的人们躬身劳作,寒风中的狼群对月长啸。为什么他们要彼此争斗呢?” “他们没有彼此争斗啊,悲伤的鸟。”九叶的树冠随风摇曳出窸窣的碎响,“孤王为他所爱的子民屏退了刮骨的寒风,兀自认为子民因敬他而不肯昂首。北风的领主并不在乎他人的想法,他要让子民自由地在寒风中疾驰。” “他们的风在冰原上交织,烈风与寒流席卷那片大地…并非因为无休止的争斗为人们带来伤痕,而是因为没有人站出来,告诉他们如何爱人…” “当有一天你若能自由旅行,希望你能亲眼见证和平的到来。” 第11章 沙之王 贝尔德又沉睡了,它总在关键的时候,陷入沉睡之中。 以至于没能见证这位王者的到来。 白发金瞳,身披黑袍头戴威严的阿努比斯头冠。 人形捏的挺帅的,是捏的不?有机会九叶也想捏一个常用的,不能总是随桑卡尔的想象用个老头形象。 还是人温迪省心,直接用友人的…这样想是不是不太像个人?希望自己不用有这样的经历。 九叶也没随便用天赋的权柄窥视赤王,怕被打。而且好像也能想象,好像这些魔神的愿望都差不多?也不是,但是希望子民能够安居乐业是差不多的。 赤王也就多想了想花神吧大概。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遇见过花神了。 不太妙的是,赤王此时正沉凝地注视着自己,虽然他还没有掏出武器,但九叶还是感觉到一些压力。 直接对赤王施加影响有些不太礼貌,还是就这么用树的样子跟他对话吧…该说什么?你来了? “我在未来中看到了你的身影,沙之王。” 赤王本来还在仔细观察这棵可疑的树,他隐隐能从其上感受到充沛的元素力和一种淡淡的威胁感。骤然从内心中听到了别人的话语。 未来?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他才开口。他的声音如同他的权柄一般,充满威严令人心生臣服之感。 “有灵之树,告诉我你的名字。” 看着这人一言不合就要掏出赤砂之杖跟自己干架的样子,九叶有些麻了。难道他不是来找自己挖井来的吗?不该友好一点吗? 也不对,他的权柄是黄沙、烈日和黄金,按理来说感受沙层下流动的水脉,不说轻而易举但应该也还是能够做到,怎么都应该比自己长到水里去来的快。 他之所以不打井,应该是还没动这心思。沙漠子民还未有足够的时间繁衍生息,人群的数量和规模都还远远不到需要急用地下水资源的时候。 “我名为嘉波,执掌虚妄之权柄。你也可以唤我九叶。你为何如此警惕?来此又有何种目的?” 有何目的?赤王思索,他本听部下汇报,沙漠的一角发现了一棵无需清水就能生长的有灵之树,于树下憩息能使人心神得到慰藉,亦能庇护子民不被沙漠中的鸟兽侵袭。 这树向他庇护的子民提出了掘取地下水的提议,这才让他过来看看。 不过最重要的,其实是那个关于丰收之鸟的传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放松了些,收敛敌意。 “我来这里,是为了探寻丰收的鸟雀是否为真?又该往何处寻觅?” 他是来找鸟的?鸟就在祂树上。不过让他发动部落的人力去找找好像也不错?‘啊,连赤王大人都叫我们去寻,大概是真的有如此神异的鸟吧。’ 这样,贝尔德也会收获许多信仰,这贫瘠的地方,只要确认了它真实的存在,最不缺的就是信仰。很奇怪,祂之前好像有过这种想法。 不过这人,之前还虎视眈眈的… “它本是茫茫冰原上的千风一缕,在天钉的判罚下失去了信众,所以于大地上流浪,来到此处与我结缘。奈何此地贫瘠不见人影,它心系众生,担忧于战争中飘摇的生命,遂继续旅程去了。” 顿了顿,九叶又补充了一句。 “我兀自认为,让此地不再贫瘠,成为数千绿洲中最大的一处,沙漠子民于此安居,众生的信仰便能将它重新唤回来。” 赤王点了点头。“你如何看待这场战争?” 我躺着看。 “与我无关…莫说我没有子民需要庇护,就算是有,我只希望他们在这沙海中能够安生。是否以我为信仰,听从我的指引,没有意义。” 人本就有无限可能,不需要神亦能成为大地的主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们终将成为众神之神,众王之王。 好像这就是花神的愿望?怪事,看到赤王祂就不自主的想起花神。不过这赤王说话怎么这么,让树高兴不起来,祂感觉自己得硬气一点。 “你又是如何看待这场战争的?” “没有意义?”赤王喃喃。“长钉降下,贯穿地壳。天空遴选七贤僧,由他们治理地、水与诸星描绘的轨迹。我亦无谓于贤僧的头衔,但却不愿沙漠由不良者引导。” 怎么回事。他这会儿就知道选七神的事情了? 等等,是先有战争,战争结束之后才选出七神,还是说,早就确定了要选七神,所以才有了战争? 不是很清楚。不过赤王好像知道了很多东西,有可能是听花神说的,这一段好像就是花神告诉他的。这么说他已经遇到花神了。但是他怎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在一角未来中,看到了你服毒的身影,低语在绿洲中回响,其中的智慧令沙漠的子民陷入长眠。沙漠本应忘记一切,却唯独记住了你。” 原本的未来,赤王可以说是须弥最大的罪人,他原本做的很好,但却妄想做的更好。按理说树王应该会劝阻,但应该是没劝成,三神就此分道扬镳。花神看见了树王的野望,想要告诉世人,神也会做错,以生命开启了连通深渊的道路。禁忌知识令须弥苦不堪言,树王也受尽其灾。 如果说就有用,那祂当然是要试一试的。嗯,还得想个办法救救树王。 再看赤王,这会儿已经皱起眉头。他摇了摇头,“我不会如此。” 呵。仅凭自己一面之词他不相信也是正常,也许早期的赤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象自己会犯下如此罪行的吧。可惜人是会变的,魔神是会磨损的。 “最好是这样。”九叶想到伤心的事情,也不想多和赤王谈论了。祂还有很多事情想问赤王。他既然已经与花神相遇,那么是否也与树王建立了联络?统一须弥,祂或许可以出一份力。 不过这些,在想起赤王往后有可能的所作所为之后,祂都不想提及了,“无事的话,就离去吧。” 第12章 复苏 赤王走了,让几百年都在想怎么伸展枝叶、囤水种树的九叶想起了往后会遇到的灾难。虽然祂有在练习元素力的使用…虽然只是用来抓取东西,但这些面对漆黑的灾厄似乎都有些勉强。 也不知道祂运用权能与人战斗的话,又有几分威力。祂的战斗力在魔神之中应该算是什么档次? 奥赛尔可以卷起海潮淹没璃月港,这还是残缺版的。这么一想似乎可以轻易秒杀自己? 说起来自己的权柄也没好生研究过,虚妄这词听着不像个好词。只知道能看到别人心底的渴望,能制造幻觉。 制造幻觉这能力还是好用的,能代替祂与别人沟通。其实按理来说,作为魔神,他应该天生就能说话,这种功能跟是不是人形没什么关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本应与生俱来的能力缺失了。就像是个哑巴。 而且祂隐隐感觉自己还有其他能力,但是却用不了。 赤王来了一趟就问了问贝尔德,对话少得可怜,一点信息都没漏出来。只知道他估计已经和花神搅合在一起了。 不过好在他有帮忙传播贝尔德的信息,这似乎给它带来了不少信仰。令树欣慰,贝尔德的状态一天好过一天,虽然仍然不像是一个元素生灵般无需睡眠自由自在。但每日清晨,祂都能听到它于枝头自由地歌唱。 他们于夕阳下无声的交谈,祂给它讲述沙漠外的故事。祂能够看出它对世界的向往和渴望,它希望见证每一场和平的到来。祂也希望它能自由地旅行,给祂描述黄沙之外世界发生的动人故事和诗歌。 只是时机还未到来,贝尔德认为自己还没有完成寻找树王的承诺,徘徊枝头不愿离去。九叶也担心它的状态并不能良好的旅行,若是在途中遇上变故,离信众远了是否会重新失去力量? 桑卡尔的部落已经迁过来了,赤王虽然没有帮忙打井,但是他从部落中带来了工具。据说那是赤王以权能凝结的金砂,赐给各个部落作为武器扞卫领地,模样有点像赤砂之杖。 不过它很坚固,所以用来掘沙子也还不错。 他们原本探查地形绘制地图的队伍也不干原本的事儿了,轮流挖洞、运泥和石头,九叶教他们用石头垒起来然后用泥填在缝隙中,勉强够用。 挖了两三个月才挖完。 有了水,他们于此定居,种植一些耐旱植物食用,再在沙漠中寻觅一些猎物或者食物。按九叶的眼光来看,过得苦哈哈的。但这暂时没啥好办法,不过已经好很多了——他们不必四处迁徙,能够定居于此,垒砌房屋躲避风吹日晒,休养生息。 这个小部族的规模也日渐壮大,但困于资源,人数始终无法激增。 整个沙漠其实都是这样的。流沙留不住水,资源匮乏。过度繁衍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源养育,所以人数上不去。信仰也就多不起来,似乎已经到了一个程度了。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不算漫长的时光,七八年的样子?桑卡尔已经初现老态,皱纹分布在脸上,也许他的生命已经接近尾声,这是个人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的年代。 种子开始萌芽的契机终于到来。 第二场雨。 沙漠中的雨,携带着被遗忘者的不甘,冲刷这片土地。好在九叶所在的地势很高,伊诺部族的居所又是围绕祂而建造,所以不太收到影响。 雨水如数年前的雨夜一样,在沙丘的坡道上汇聚,然后携带着流沙向着更低处进发。又于那个祂心心念念的低洼处形成了湖泊。 不过这次,一切都将会不同。 雨停了,水却轻易不会消失。九叶庞大的根系已经将那里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盆,水流没能从流沙的缝隙中逃逸,最终都安稳的在盆地中静置。 祂让伊诺部族的人将祂收集的风滚草中的种子沿着湖岸播撒,合适的也许就会生根发芽。祂也不知道其中的种子都是些什么植物的种子,不过无所谓,只要能长出点东西就是好种子。 虽然事前九叶表达出了十足的反对,但贝尔德终究还是展现出了它的能力,仅这一小片湖泊的周围,令繁多的种子一夜间萌发出嫩芽。但就这也消耗了它几乎全部的力量,它因此陷入了长达一个月的沉睡。 它仍然处于十分虚弱的状态,但这样做也并非毫无作用。祂能看到人们眼中迸发的光,名为希望的情绪在人群中酝酿,它会因此收获更加庞大而坚定的信仰。 九叶很少主动向围绕着祂定居的人们搭话,贝尔德也只是默默的看着人们在此安居。一树一鸟在黄昏与黎明中彼此交谈心中的祈愿,对世界的向往,对未来的规划。 “贝尔德,在我扎根之前,我本希望有一次完整的旅行,我希望我是一只无忧的鸟雀。如果有机会,希望你能代我去看一看,自由的风吹拂着的崖壁上满是随风散落的蒲公英,繁华的港口前人们畅所欲言与神同行的自豪,蔚蓝海面上被一刀两断的岛屿…以及漫漫黄沙重新为翠绿的森林所覆盖。” “当你回来时,若你愿意分享旅途的风景,我愿沉溺在其中的幻境。” 新的绿洲在沙漠中形成了,并且它的规模会越发庞大,其中的两位最古早的居民却愈发的少有露面了。因为人们已经踏上正轨,并不需要祂的引导,也不需要时时吹拂的丰饶之风,九叶认为那样只会带来希冀不劳而获的妄想。 这样也能让贝尔德更好的积蓄力量。 只是让九叶觉得奇怪的是,贝尔德明明已经很有精神了,而且并不需要通过沉眠来减少能量的损耗。但它仍不具备与人交流的能力。 就这样,又是数年的时光流逝了。 桑卡尔去世了,贝尔德和九叶都因此而略感惆怅。不过他们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总会经历这样的一天。或许也正是因为预见了这样的事情会发生,所以他们主动降低了与人交流接触的欲望。更多时候,只是静静看着这片绿洲走向欣欣向荣。 这样一天,贝尔德终于决定踏上旅途,出发完成它的诺言,寻找千树的王者,九叶的母亲。 九叶告诉它,可以在沙漠的一角,东北方向的尽头寻找。 树王是智慧与知识的神明,从沙漠边缘逐步改造环境是最符合她身份的行为。 第13章 智慧之神 从时间的流逝上而言,贝尔德的沙漠寻觅之旅并没有花费很多时间。但九叶却依旧感觉漫长。 在遇见贝尔德之前,漫长时光的生长并没有让祂觉得时间的流逝是如此的缓慢,终日的枯寂与孤独对于天生的魔神而言亦不是可怖的酷刑。如今却有些难受。 或许这就是磨损。 祂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绿洲的治理上…虽然祂以往不曾管过。 比起刚迁过来时的百人队伍,二十年…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挺长,这一段时间的繁衍,再加上偶有过路者愿意留下加入这片绿乡,人数已经激增到了三百左右。 这太快了。 绿洲再大也只是绿洲,能养多少人? 如果每二十年左右人数就会增长三倍,不一定这么多,但就算只有两倍,那这片绿洲要不了多久就不再足以供养这些人口了。 到时候该怎么办呢?遵循魔神战争的铁律,踏上掠夺的道路?还是陷入漫长的饥荒,饿殍遍野?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少生一点。 不过这事儿还不急。 贝尔德出去一趟,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找到了树王并将她带了过来。这远超祂的期待,祂本来想的就只是它能找到树王就好。 没想到直接把树王给带来了,祂虽然确实很期待和树王的会晤,但却是还没想过真的见了面该说些什么。不过祂下意识地想起了赤王那家伙,心头不禁蒙上一层阴翳。 或许并不是只能靠自己,大慈树王作为智慧之神,提前知道提前布局,或许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如果祂能让她相信这件事情极有可能发生,她是否能够做的更好,不必牺牲自己?额,如果能够避免灾难的降临的话,那就更好了。虽然这样好像会导致小草神无了? 看着已经来到树下的翠绿之影,心头渐渐浮起她的神名,布耶尔。想必此时的树王也是知道了自己的神名。虽然祂没见过比较精致的大慈树王立绘,但却觉得她本人似乎就该是这般模样。 就应该是这样温和、仁慈的面容,绝美的身姿令绿洲的草木为之失色,却又充满威严,令人难以生出邪念。 感受着她身上令树亲近的气息,九叶稍微有点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不禁暗骂自己没有出息,以百计岁的老树精了还害羞呢。 …也不知道她是否还能认得出自己?地脉中树与果实的关系又是否被她重视?想到这里,九叶忍不住开口道。 “您好,千树的王,您依然如当初从地脉中离开时那般美丽。”不像和赤王对话时那般顾忌,冒然将赤王拉入精神世界之中或许会遭到他的反击,但是树王应该不会。 使人出现幻听不如直接在幻境中对话来的轻松,这很奇怪,九叶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祂看着自己在树王眼中的形象…一团散发着翠绿光芒的雾气。 翠绿的身影微微颔首,“它叫贝尔德?微风幻作的鸟儿找到我时,从它的形容我便想起了你与我的羁绊…它曾言说你本欲追随我的脚步,却因缘际会于此扎根。说你本是一颗向往自由与旅途的心,却只能终日在此孤寂。可有我能帮助你的?” 她的声音如同温润的水泽,她的话语也是那样令人如逢甘霖。 当初,天理降下长钉,并亲手锁禁让九叶扎根于此。但祂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囚禁,祂没有被禁忌的知识所污染,天钉对祂也没有镇压的封印,如此看来,更像是一种保护。防止祂作为世界的种子被深渊荼毒。 而且往后还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所以祂暂时也没有从长钉的保护中离开的想法。祂甚至还想研究研究天钉的力量,看看是否可以从中领悟到保护树王不被禁忌知识所污染的办法。 “仁慈的王,您能记得我让我十分高兴。我仍然向往此地之外的世界,我既然扎根于此,便希望有人能够代我去看看这个世界,与我讲述我在此地看不到的故事、诗歌和传奇。您是否有办法,让贝尔德不依赖于信仰,也能长存于世?” “它是众生愿念聚合所诞生的生灵,也因众生愿念而强大或衰弱。如果它能有别的力量来源,或许就能够脱离这种桎梏。” 别的力量来源…锻炼身体吗?一百深蹲一百俯卧撑…肯定不是。 或许是指别的办法。雷神能够造出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偶,风神能够从精灵跃升成就魔神的位格,那么贝尔德或许也能如此。 九叶一直怀疑,风神的力量并不仅仅来自蒙德信徒的信仰,或许迭卡拉庇安也将自己的力量给了他,毕竟迭卡拉庇安身为拥有强大力量的魔神,他的死却没有留下任何魔神残渣。而且从考据资料里面可以看出,当时还是风精灵的温迪带着几个人类就把魔神给冲烂了?九叶是不信的,肯定使用了嘴遁。 那么自己或许也可以给予力量给贝尔德…也不知道做这种事对自己会有几分影响,如果需要付出和孤王一样的代价那么就得不偿失了。 “我愿意将自己的部分权柄分给它,这样是否能够让它拥有足够自由旅行的力量?而且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这样做。” 树王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巨树,二十多米的树干上顶着庞大的树冠,与人分享权柄对于魔神而言就挺骇人听闻的,差不多就相当于,[给,这是我的手,拿去用吧。] 不过这也许能帮助祂达成愿望。 “这或许会导致你本身的衰弱,不过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我会帮你。” 九叶并不崇尚力量,只要不是比天理还要强大的力量,或许都是无用的。长钉或许对祂,对领域内部的阻隔并不强力,但若是外界的力量想要突破它的封锁,想来应该并不容易。或许可以让树王试试。 反正九叶并不惧怕因为缺失力量而被弑杀。那么将自己的力量分给贝尔德,让它能够在提瓦特旅行显然是更有收益的做法。那么自己想要分出去的权柄祂都想好了,在目前它能使用的,窥视他人思想的权柄和使人出现幻觉的权柄之中选一个的话,祂会选择后者。 虽然这样有诸多弊端,祂不再能够直接与人交流,祂相互交织互相之间存在配合的权能也会出现瑕疵,但祂不愿贝尔德承接这份窥视他人愿望的权柄。人的内心潜藏着世间最漆黑的罪孽。 而且这样它也就能将自己旅途看到的一切都告诉自己。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就彻底不能与人说话了。好在祂始终在锻炼自己元素力的使用,临时用元素力写字还是可以做到的…并不是使用元素力握笔写字这么精细的工作,而是简单粗暴的使用元素力涂抹在地上。 如此一想,顾虑也就少很多了。 第14章 预言、赌约 在这思维的世界之中,绿草如茵,花繁树茂。绝美的身影站在树下,与九叶的思绪交谈着。 若力量已成为无用之物,便是交给他人也无妨。至于贝尔德是否会令自己失望,是否会背叛自己…自它落在自己枝头已经数十年,他们终日心念沟通,九叶并没有像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祂也是这样说与树王听,“力量于我已成无用之物,若这份力量能成为贝尔德的翅膀,那便是它最好的归宿。” 要把天钉的事情直接告诉树王吗?或许没有必要,这样的遭遇或许会使她对天空更加警惕。毕竟不管是囚禁还是保护,都只是自己的揣测。 还是赶紧把这个小部落交到树王手上,自己来管教,指定没有树王管的好。更何况自己决定将权柄给予贝尔德后,会更不方便,可惜了这样就不能和人说悄悄话了,特别是不能和树王单独交流。 说起来,九叶又想起小草神似乎有着类似的能力,进入别人的梦境、观看他人的心声、传达自己的心念,那么树王应该也有这样的能力且更加强大才是。怎么感觉跟自己就差不多的样子,是因为他们一脉相承吗? 那么自己作为虚妄之神的特异又存于何处呢? 至少应该还有和树王多多亲近交流的机会,这样一想,顾虑却是又少了几分。 “既然你已有觉悟,我也不便多言。此番前来,只是为了见见你,昔日地脉中树上与树下的我们,或许会有共同的理想。若是能于沙漠中携手同行,于你我而言都是一份不小的助力。” 树王原来是来结盟的。也是,好像树王也不是那种武力超绝的魔神类型,也不知道她现在发展到了哪一步? “我很高兴能够帮到您,而且这也正是我需要的…如您所见,我用根须在沙海之中结成一片盆地承接雨露,又指引人们挖井取水于地深之处,此地这才有了些许生机。可人类的繁衍是如此的迅猛,犹如茫茫草原上疯长的野兔一般,如果不想办法减缓发展的速度,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缺乏生存所需的资源。我想我或许没有足够的智慧领导人类的国度,也许您才是那位带领他们走向繁荣昌盛的明主。” 如果可以将事情交给树王解决,自己就可以开摆了,既放心又省心。 “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阵痛,这既是你需要经历的风雨,也是他们见证彩虹的必经之路。” …这啥意思?不过应该是被拒绝了,如果可以,九叶想挠挠脑壳。 既然如此,还是先说别的吧。 “智慧的主人,您是否能从地脉的信息中窥见未来的一角?又可曾相信我能够从庞杂的信息中瞥见命定的轨迹,一抹晦暗的色彩?” 树王顿了顿,回应道:“未来总是虚无缥缈,因人们的选择而不同,一个细微的抉择出现偏差,就会导向完全不同的未来。地脉中所见,似乎并不可靠。” 这是不太相信的意思。 “这似乎是我的天赋能力,我看见草之龙吞下了服毒的恶徒,漆黑的灾厄在大地上肆虐,沙漠、绿洲与雨林中生灵涂炭,就连地脉中的巨树也因此而病坏。最终,仁慈的您以被世界所遗忘为代价,抚平了禁忌知识的创伤。” 树王凝眉,稍加思索便回应道,“如果你所见到的,是注定会发生的未来,那么我是否提前知道未来的情景似乎并无裨益。而若是你所见到的未来,是可以随意涂抹的画布,那知与不知或许区别不大…不过,我会警惕。” 看着已经听进去了自己言语的树王,九叶十分满意。虽然她也不怎么信,至少这种态度比起赤王还是要好多了。九叶也不指望自己一句话让树王提前千百年布局往后,而且这事本来就难以防备。 那么祂或许可以让树王对于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提升。 “我知道仅凭一个无因的梦境,难以令人信服。不过我也看见了许多其他事物,若我接下来的预言在往后的某一天兑现,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个请求。此事于我十分重要,还请您能够许下诺言。” 或许是感受到了九叶思绪中的郑重,树王并没有恼怒祂的纠缠,反而同样郑重的答应了祂九叶无理的请求。 “魔神间的战争遍布提瓦特的大地,寒风呼啸的冰原、地大物博的原野、飘摇海上的群岛、海潮退避的坪岸、火山活跃的丛林、冰冷噬魂的北地,而这掩埋沃土的荒地中,却因贫瘠但孕育着智慧的种子而避免魔神间的连年征战。不久的将来,战争结束前,花的主人将拜会草木的王,在月下的丽宫中,您将被询问三个谜题。” 这是藏在须弥图书馆里的一本书,内容是写了花赤树三神联盟前花神拜访树王的情景。九叶虽然记不得花神编出花来的谜题,但却记得她所需要的谜底。分别是晚春易逝的蔷薇、高天立定的正法以及永无穷尽的智慧。 “我将您的回答藏在我的一片树叶之中,带到这一日到来时,用您的力量唤醒它吧,若事实不幸被我言中,还请您更加警惕可能到来的危机。” 这就是比较复杂的高端操作了,九叶可是琢磨很久,才成功了这样一次。不一定需要树王的神力才能激活,只要有能量注入,让它重新获得活力,就能让注入者看到祂写入其中的幻境。 这样应该就能证明祂能够“预见”未来了吧?不过仅仅这样也还不够,祂也得想想别的办法。寒天之钉是天理的维系者用于镇压世界薄弱之处的器物,它蕴含着能够隔绝深渊的力量。如果祂能够自由的使用这种能量,或许是一份不小的助力。 每个人都有自己与生俱来的使用力量的形式,祂想改变自己能量的性质和气息是一个十分艰巨的挑战,但好在已经有过一次不完整的经验了。 也不知道这样是否有用,禁忌知识依靠智慧传递,而地脉树记录世间的信息而因此受到感染。除非不再让世界树从地脉中读取信息,否则似乎一样十分危险。 祂忽然想起自己扎根后仍然难以从地脉中读取信息,这是否是因为巨钉的作用?也不知道仅仅只是从地脉中汲取能量是否会受到影响…九叶猜测应该不会,魔神大多都从地脉之中汲取能量,但是只有树王和几个直接接触禁忌知识的生灵出了事。 时间还有很多,祂还可以慢慢思考,寻找解决的办法。 现在,让贝尔德重新翱翔在天空中是九叶最为迫切的愿望。 第15章 馈赠 给予贝尔德这份飞上天空的力量对于九叶意味着什么呢? 祂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为意外来到这里。一切都有着原本的轨迹,没有了祂不会变的更糟,有了,也未必会变得更好。祂也想改变原本的故事,弥补缺憾,但也未必就有那份力量。 现在扎根在这里,只能玩文明ol提瓦特限定版。 既然无法自由的行走在提瓦特的大路上,有人代自己去看一看也还不错。 结束了与树王的对话,从幻境回到现实之中…多人链接到同一个幻境之中对目前祂而言还很麻烦。而且这样也正合心意,可以悄悄说话。 看着已经又去“视察”领地的贝尔德,注视着飞上青天的鸟儿,祂的心情一阵放松。 “扎根的巨树向往着自由,但远行的鸟儿总有回巢的时候,树与鸟总是难分彼此。”树王温和的言说着,声音一如在幻境中那般慈祥温柔。“你直接与它说这件事的话,或许会遭到拒绝。” “我不会骗它,但会劝说它接受这份力量。如果实在无法接受,便也算了。” 树王赞许地点了点头。 九叶也不是没想过趁它虚弱的时候直接灌注力量,但是只一瞬便被放弃了。 翠绿的身影静静站在树下,与祂一起等待鸟雀回巢。在这树下,不仅仅是羁绊的联系令她亲近,她能感觉自己许多急切的期盼都稍有淡化。 鸟雀却是心中惆怅,以往与他人交流时,它的树总是几刻就结束交谈。怎么今天就这么久?不过看着树下的身影,想到她是祂苦寻之人,也就释然了。 直到日暮将近,树王去打点她带来的队伍,让他们今夜在此安顿。贝尔德才回到枝杈间的小窝。 随后便进入了熟悉的幻境之中。 “怎么今天在外头玩这么久?”开玩笑,九叶怎么问的出这种话。 “今天在外飞了许久,是否累了?” 贝尔德摇了摇头,蹦跳着兴奋的说着,“最近我感觉状态越来越好,飞行已经不再使我感到疲惫了。或许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启程旅行了。” 九叶一面点头,心里却还是担忧。 “若你远去旅行,与信徒相隔太远了,是否还能保持信仰之力?如果你久未现身,信徒信仰逐渐淡去,你是否又有能力回来?” “这…”本来活泼的鸟雀为之一顿,“相隔太远未必阻隔信仰,需要试试才知道。我虽然不在这里,但你会帮我显灵的吧?总之,我们不能放弃呀…” “并非如此,而是我从树的母亲那里出寻到了别的解法——若你有了别的力量根源,自然就不再受信仰所困。而我恰好有一份用不上的薄弱力量,可以予你。于我而言,这份力量可有可无,但是却能助你旅行,也能帮你抵御拖延威胁到你生命的敌人。这或许就是这份力量最好的去处。” 贝尔德歪了歪头,总感觉哪里不对。 “是怎样的力量?如何给我?” “额,是关于制造幻境的权柄,树王能帮我把它转让给你。” 贝尔德一蹦一跳来到了伸展得最远的枝叶上,回身审视着九叶的树干。“这就是所谓薄弱的力量吗?你给了我,你怎么办?” “…等你回来,再还我就好了。” “你就不怕我这一去,再也不回来了?” “你如果真不打算回来,就不会这么问了。” …… 看着树枝上沉默下来的鸟儿,九叶知道它已经开始动摇了。 “或许已经发生了,或许就在近期。高塔的孤王即将陨落,北风的狼王也将为新生的风神让出道路,他将吹散冰原上的冰雪,新生的蒙德或许需要丰饶的祝福。” …… “我们都无法放弃世界上的美丽风景,你无法遏止对于自由飞翔的渴望,我无法释怀不能见证历史发生的遗憾,与其让这份力量与我一起在荒漠的一角沉寂,不如由你带着它去见证这个世界的历程。” … “或许对比魔神和元素生灵的一生而言,几十年的相处还是过于短暂了,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这份力量的馈赠,那便算了。如果你愿意…树王对我们伸出援手,或许你可以用一场春风回赠,等你从沉睡中醒来,也就拥有了自由旅行的能力。” 看着贝尔德杵在枝头了好一会儿,然后蹦跳着进入了它的小屋。九叶心中还是叹了口气,或许还是该想想别的办法。 不过贝尔德却张开羽翼摩挲了一下鸟屋的墙壁。 “这间屋子,一定无论怎样都要给我留着呀。”它的言语又让九叶欣喜起来,如此一来旅行不日就可以启程。“我会用你所说的,蒲公英的种子装饰窗沿,用石珀的结晶加固屋壁,用绯樱绣球的花瓣铺满地板,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的枝叶能够铺在它的屋顶。” 说完,羽毛已经初见光泽的鸟雀振翅飞起,在月轮下冲向远方。 虽然是虚假的,但星辉依旧璀璨,即使是固定的,群星的轨迹依旧令人向往。更何况,隐星的到来或许会使一些地方变得不同? 单是贝尔德往返于树王现在的领地与这里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三五天就足够了。在此期间,九叶与树王聊了很多,关于文明的雏形,关于人类的发展、国度的建立。 树王已经有了很多设想并正在逐一实现,跟隔壁征服路线的赤王有些区别。三神中,赤王拥有最强的武力、花神知道最多的隐秘、树王是智慧的神明。赤王管理国家也还行,花神好像不怎么管事,都是比不太过树王的。 文字也是树王早就开始研究了,虽然感觉还很抽象,但是感觉已经有了后世提瓦特文字的一点雏形。当然只是感觉。 九叶也从树王处得知了她拥有入梦交谈的能力,并恳请树王隔三差五来树下论道。树王感觉并无不可也就答应了,九叶知道很多重要的历史和后世的盛景,与祂谈论也颇有收获。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两地隔得挺近的。 按照她本来的规划,从沙漠的边缘一步一步治理黄沙,那么要不了多久就会发展到九叶的这个位置。她最近发觉了菌类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并不需要太多水源也能成活。她在荒漠的边缘、山脉脚下种植了许多巨型蘑菇,但是感觉还是不如种树。 当贝尔德摇摇欲坠的飞回树下,即刻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九叶与树王联合起来,将九叶的权柄剥离出来,度给了沉眠中的鸟雀。 第16章 规划、远行 其实关于权柄的剥离,过程并无惊险,但九叶却有许多感受。总的来说,有一种血肉分离般的精神上的痛楚,十分难熬。 不禁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干这事儿了。 树王已经回去了,文明的雏形已经出现,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但贝尔德还在沉睡,既是因为旧有力量的透支,也是因为新生力量的适应。 失去了一部分权柄确实不太习惯。九叶将注意力转向了不能使用的部分权柄,祂尤还记得初至沙漠中时,自身的形体会随着凡人的渴望而变化,那么或许是因为自己扎根于此形体固化,也就无法使用了。 另外,祂时常注意到,人们在祂的树荫下冥想会更加平静,心中的躁动也会得到抚平。或许祂还能够吸收别人的妄念,不过因为祂实在厌倦窥视人内心的恶与欲望,也就没有感受到这份权柄。或许可以找个机会试试? 不过感觉上,是很邪恶的能力啊。会让自己变得扭曲吗? 如果这样,或许得不偿失。 眼下更令九叶在意的,是元素力的使用。它能够在物理意义上完成很多事情。老爷子能手搓岩枪,一念招来天星摧敌,这是他的权柄。但别的岩属性的角色也大多能够凝聚岩造物,虽然这是岩元素的共性,但也可见只要舍得锻炼使用元素力,即使在权柄外也能达到一定效果。 是这么理解没错吧? 不管了,先当这样就好了。 祂自诞生就能凝聚元素力,创造出临时的草元素化生物,就像草丘丘萨满那样长出来一堆小植物,或者草盾丘丘人凝结出盾牌一样,不过经过了好些时日的锻炼后,九叶已经能让它们长成自己想要的细致模样。 甚至已经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写字、画画。 失去了致幻的权柄,本身又是魔神意义上的哑巴,祂缺乏与人交流沟通的手段。这样正好能有一些弥补。 真是遗憾,祂本来打算使用元素力成为自己的手,这样就能做到更多的事情了,但这十分的损耗精力。越是细致的操作就越让祂感到疲惫。 或许是因为不太熟练?就如复健的人不能长时间使用自己才长好的手脚一样?好像也不是这样。 不管怎么说,虽然祂挺向往法师之手这种操作的,不过通过草元素造物是上手更快的选择,没有那么便利,但能与人沟通也还不错,先将就用。 贝尔德并没有沉眠许久,新生的力量让它不再虚弱,短短几日便醒了过来。它的翎羽充满光泽,双目绽放神采,看上去颇为不凡。 又是数月的时间,它都在熟悉自己新得到的力量。魔神的力量是十分奇特的东西,不会因魔神的陨落而消失,而是经时间的消磨而回归地脉。祂仍然不是很理解树王是如何将祂的权柄剥离后传给贝尔德的,按理来说得到了这份权柄,想要使用这份力量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不过这倒是不影响贝尔德因这份力量而摆脱了生命形式的桎梏,已不会再因世界的变化而虚弱直至消散了。 一树一鸟,将远行提上日程,熟悉力量可以慢慢来,但是错过的诗歌与故事却难以寻回。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高塔孤王的故事九叶耳熟能详,蒙德的变革祂也说与鸟儿听了许多次,但从游戏中四处搜寻的只言片语又怎么能比得上亲自见证令人心动? 猎人少女如何爱上高塔的孤王?又如何与无名少年、无名骑士以及风之精灵一起,将孤王的王座掀翻? 额,掀翻应该不至于。反正这次战争后,孤王从众生的眼中消失,余下的只有吹散冰原风雪的风之精灵集揽众生信仰。 一大心愿了却,九叶也该找点别的事情做做。魔神爱人,既然树王没有接受祂将这片绿洲交由她来治理的提议,那么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管,至少让他们少走些弯路。 过度繁衍的问题,现在担心还太早了些。对于魔神的一生而言,这是个不得不思考的问题,但却也有好些年头的时间来思考如何解决。 而且具体情况可以参考隔壁蒙德和璃月,蒙德有贵族压榨民众,璃月隔三差五就大魔侵扰,从来只有考虑人不够多的问题。说不定祂想再多,到时候这些人发展出了自己的文化文明,自个就解决了这种复杂的事情。 发展的太好好像也不太行,人一多就缺资源,一缺资源就有人想打地脉能量的主意。这么一想总感觉能知道为什么蒙德旧贵族把蒙德搞的乌烟瘴气了许久温迪才出手整治…这样想是不是太阴暗了一些? 先不想这种事情。 当务之急,应该是文字和工具。文字这个东西全都要仰仗树王,毕竟九叶也没在提瓦特大学读过书,但是工具却可以操作一下。 伐木用的斧子、耕地用的锄头、狩猎用的弓和矛,这些都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九叶又想起了许久之前所遇到的那个时常会流放同胞出来的部落,他们已经有了镣铐这种东西,但九叶现在却认为,这只是他们在遗迹中的些许收获而已。 他们并不具备与之对应的知识和科技,甚至祂认为,祂扎根前所遇到的那些人与探出地表后遇到的这些人都不是同一个部落的人,只不过是刚好在同一个遗迹中寻得了些许前文明的遗产。 而伊诺绿洲这个部落才像是原始人。穿着皮制的衣物,用着石制的工具。少数人穿着丝织物,据他们说是从“东方畏惧沙漠的胆小者”那里夺来的。听得九叶无语。 虽然他们有脑子画地图,但是也没办法徒手冶铁。 想要获取更好的工具,要么去找那个可能被暴雨冲覆的部落,要么就自己造…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好像是很复杂的东西,或许应该问问树王? 或许也可以去东边。可以找璃月的人交易。不过那边的山脉有些难以跨越,就现在这饭都吃不饱的样子可能想要做到这种事情还有些难度。话说他们到底凭什么能抢到东西? 炼铁的话,没记错需要高温,以提瓦特这种超自然能力或许并不需要复杂的设备就能弄出来…说不定甚至不用高温。 坏了,想得太多脑子不够用了。 不急,文明发展乃是大事,岂能儿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更何况现在文字还未能普及,只能画画与人交流。或许还应该有一个代言人一样的角色,负责传达祂的旨意…负责传播祂的智慧。 这个也不急,先观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日子就这样在九叶的思考与贝尔德锻炼权柄的使用中度过,直到苍青的鸟儿再度于幻境中与九叶达成交流。熟悉的幻境令它怀念,却也知道,到了启程的时候了。 这一天,鸟儿终于飞上了蓝天,临别前,它向亲近的树讨要了一根枝杈。便就这样衔着这根树枝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了。 第17章 猎人少女与狼群 这是荒芜的时代,翠绿的大地仍苍白如骨。 少女负弓,纤薄的衣物勉强遮体,她赤脚行走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寻觅着猎物。 一头雪白的巨狼跟在少女身旁。 “…有吗?”如同净冰凝结的嗓音干净清脆而又空灵,她伸出素白的纤手轻抚同伴腰腹的皮毛。 巨狼俯首,细细分辨着冰冷空气与地面中残留的气息,然后呜咽着。 少女明白了它的意思,叹了一口气,又带着巨狼奔赴下一处白雪皑皑的林地。 不过还未等她走远,巨狼忽然精神振奋,凝望着侧方。它用尾巴轻轻扫过少女的如玉的脊背,无声的交流就此达成。 她取下了背负着的冰蓝长弓,同巨狼一起俯身前行。 越过一处树丛,清冷的目光迅速锁定在猎物身上,冰冷的元素悄然在手中汇聚,刺骨的箭矢携带着夺目的光芒轻松的夺走了它的生命。 可怜的野猪。 今天是个好日子,冰原的风没有往日强烈,她也没有空手而归。 然而,她现在才注意到同伴并未放松警惕,甚至更加戒备。龇牙咧嘴、凶态毕露,对着一棵雪地中坚毅的树低声咆哮着,她又握紧了弓。缓缓凝聚力量。 “不,别打我!”同样清脆的嗓音在树下响起,让少女一愣,却也更加警惕。她没有看到人影。 “抬头,我在上面。” 少女闻声抬头看去,羽毛鲜亮明艳的鸟雀停在树枝上,青黑的羽毛尖部带有翠绿的纹路。 一只鸟。 “是…你在说话?”她抚摸着同伴的身体,让它放松下来。握着长弓的手却并未松开,冰蓝的元素力已经凝结成型。 “是我,我不过是一缕微风而已,不会产肉的!” 贝尔德害怕极了,拍打翅膀扇起了一阵微风。令少女惊讶的是,这股风并不寒冽,反而令她感到温暖。 手中凝结的力量被她驱散。鸟雀见状松了一口气。 “你好,我叫贝尔德。” “阿莫斯。” “阿莫斯?!你就是阿莫斯!” 阿莫斯歪了歪头,“你,认识我?” 贝尔德蹦跳着,在树枝上转了个圈。“现在认识了!我叫贝尔德,是千风中的一缕。我曾离开这片冰原,去往远方…如今回来,是为了寻另外一缕微风。阿莫斯,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我可以给你讲讲远方的故事。” “远方的…故事?” “对呀!重叠的海浪淘洗岸边的细沙,阳光温柔地抚平砂砾的泪水,青翠的森林中孕育着甜美可口的果实,苍绿的麦苗随着微风在田埂间摇曳。人们在屋檐下饮着暖胃的热茶,倾听着跌宕起伏的故事。” 少女竟是听得入了神,怔怔的不知作何反应。 这是贝尔德沿途看见的璃月风景,它低头看着手持着蓝白长弓的少女。 “我此番回来,就是为了见证这冰原的风雪消散,苍白的大地重归乐土。阿莫斯,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我?”阿莫斯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让我跟在你身边就好了,正好你四处巡猎,我也就可以四处寻人了。” “你认识我?” “刚认识。” 少女抿嘴。 “冰原外的世界,是怎样的?” 或许是对鸟雀所描述的世界的向往,使她暂时放下了戒备。贝尔德见状,轻轻地向前飘去,落在她的肩头。 阳光不曾宠幸的大地上,日暮渐渐落下,雪白的巨狼拖着猎物,一边倾听着翠绿的鸟儿轻声诉说冰原不曾知晓的故事,一边同少女缓步走向群狼汇聚之地。 —— “阿莫斯,你们回来了!” 夜幕缓缓降临,漆黑不可视物的坡道内有着稀疏的雪杉和郊狼,贝尔德却又听见了一道少年的嗓音。 让它往少女的身后躲了躲。 “有新的同伴了?这可不像你啊,阿莫斯。”与少女不同,俊朗强壮的少年披挂着厚实的皮毛,他咧嘴笑了笑,“不愧是你,今天狼群却是又无功而返了。差点又要饿肚子了。” 少女揉了揉肩头的鸟雀,柔顺的羽散发着令人亲切的气息,是冰原下掩盖着的气息,令人向往。“是,新的同伴。” 少年哈哈笑着,“你好,我叫波尔菲斯。与阿莫斯一样,是卢皮卡噢!可惜,阿莫斯是很厉害的卢皮卡,我只是普通的卢皮卡。” 同为狼群收留的孩子,阿莫斯有着他所艳羡的力量。其实大多数婴童被弃置在冰天雪地中,本身没有点特殊那都是活不下来的。不过他运气好,狼群并未让他在雪地里等太久就找到了他。 阿莫斯却不同,赤脚素衣便能在冰原中来去自如,如同得到了北风暨主的眷顾。 少女摇了摇头,转头与她的同伴将猎物分割,想要交予狼群的大家,波尔菲斯一边跟着一起帮忙,一边搭着话。 “你呢?青翠的鸟儿,你有着冰原所不具备的颜色。你叫什么名字?阿莫斯一定没有问过你吧?当初我可是期待了好久,她都没有问过我。还是我主动给她说的。” 这是得到了九叶的权柄后,使它本黑褐色的羽毛染上了柔和的绿色纹路。说起来还真是,阿莫斯并没有问过它名字。 “我叫贝尔德,是微风化作的鸟。很高兴认识你,波尔菲斯。” 比起阿莫斯,少年更加热情,更容易让人新生好感。不过贝尔德已经听过了阿莫斯的故事,对阿莫斯抱有更多好奇和亲近。但眼下却也不再害怕这个少年了。 “我也很高兴,贝尔德。冰原上很少有新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或许我也可以这样找到新的朋友?” 啊这,差点被打? “是我看到了正在捕猎的阿莫斯,我在寻找另一缕微风,它应该在冰雪的一隅庇护着一个小小的部落。” 少年很是吃惊,“真的吗?贝尔德,冰原上的每一个生灵都能看到高耸的尖塔,其中是烈风的魔神所庇护的国度。但是我却不知道你所说的部落。”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存在,所以才需要寻找。波尔菲斯,这对我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 “或许,王狼会知道你所寻找之人的所在,不过最近总是难以寻到祂的踪影。没想到茫茫雪原上,或许又多了一位能够庇护人族的强大生灵。” 北风的王狼安德留斯?也是一位强大的魔神。不过想到蒙德的冰原或许就是因为王狼与孤王的争斗而产生,也就让贝尔德尊敬不起来。想到九叶“畏惧力量”的叮嘱,贝尔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有预感,再过不久,我就能得见此行的目的。没有王狼的指引也没有关系。” 贝尔德在阿莫斯的肩头蹦跶着,蹭了蹭她雪白的脖颈。既然已经寻到了少女,那么跟在她身边,总有一天能够见证战争的终结与和平的到来。不过要小心被孤王随手碾死了,那可就太冤了。 “近期王狼应该就会现身了,因为我们寻到了新的遗孤。”波尔菲斯的话让忙着割肉的少女动作一顿,“狼群会呼唤它们的王,为新的卢皮卡赐福。” 第18章 奔狼之王与高塔暴君 “弃婴?”贝尔德疑惑地问着,“为什么,茫茫的冰原上会出现弃置的婴儿?” 闻言,少女手中的动作也为之一缓,留心地倾听着波尔菲斯的答复。 “原本我以为,被遗弃在雪地中的新生儿都是从高塔中逃离的人们,希望寄养给狼群的。这也让我坚信,高塔中的生活并不一定比得上与狼群一同奔袭。”波尔菲斯手上动作不慢,嘴上也没有停下,“不过现在听见冰原上或许有别的人族部落聚居,说不定也可能是他们。” 少年叹了口气,举起手中刚割下来的一块肉,凑到近前嗅了嗅。 “没有食物,无法养活的子嗣便放归自然。这事在冰原上并不罕见,不过我足够幸运,得以存活。新来的小家伙也是。” “被狼群捡到就能活下来吗?”贝尔德见这狼群里面也就只有波尔菲斯与阿莫斯两个孩子。看起来十多岁的样子。 “当然不是。”波尔菲斯面色变得严肃,“新生的孩童需要食物,也会生病…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波尔菲斯,懂得真多呢。这些都是狼群教你的吗?”同样是狼群养育的孩子,为什么阿莫斯跟他不太一样。 “额,并不是。”波尔菲斯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我被遗弃时,已经有六七岁了。” 闻言,贝尔德也不知该说什么,低头不再言语。 阿莫斯也终于是将猎物处理完了。与波尔菲斯分头将野猪肉分给众狼…其实没有很多狼。 或许这片区域很大,有不同的狼群,都听从于王狼的召唤。但这个狼群也就十几二十头狼的样子,都是雪白的皮毛锐利的爪。想来,头狼就是跟着阿莫斯的这头,它十分的巨大。 贝尔德看到了几只聚在一起趴在地上的狼,可能刚捡到的孩童就在它们中间。不过它也没有凑过去看看。 夜色渐晚,波尔菲斯也去休息了,阿莫斯攀上枝头,眺望着皎洁的月,眺望着远方。 “阿莫斯,你见过奔狼之王吗?” 少女点了点头。 “那是一位怎样的魔神?” 少女又摇了摇头。 “在遥远的彼方,比富饶的平原和宝石簇生的巨渊更为遥远之地,是荒芜的沙漠。有一位慈爱、令人尊敬的魔神,她志要将雨林种在荒漠之上…” …… 夜晚就这般在细碎的轻语中度过,接下来的两天,贝尔德随同阿莫斯以及那巨狼一同四处狩猎。 虽然阿莫斯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但是有了能飞上高天的鸟儿,也能帮她更好的寻找猎物。她们在雪地中寻找着猎物和人类的痕迹,贝尔德也希冀从遍布整个冰原的千风中寻找到它想要的答案,不过仍是没有寻到风之精灵的踪影。 这日清晨,并不炽热的阳光投射出它的第一缕光,唤醒了沉睡中的阿莫斯。青翠的鸟儿仍然站在她的肩头,或许因为是微风的一缕,它仿若没有重量一般,她也习惯了它的存在。 也向往着它的故事,哪怕这些她都不曾见过,可能是虚假的妄想,也令她心动不已。 或许是预感到了什么,狼群中的孤儿突然停止了哭泣,群狼也噤声不语。 幽蓝的光影不知什么时候遍布在四周,轻轻跳动着,缓缓漂浮。它们围绕在群狼的四周,也环绕在阿莫斯和波尔菲斯周围。群狼皆俯首闭目,以它们的鼻尖触地,少女和少年亦双手合十,低头祈祷。 唯有贝尔德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屏息思考着自己是否也该和他们一样。 不过没等多想,幽光就开始汇聚,四周吹起了阴冷的风,虽不强烈,但却令人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 就这般,幽光与寒风勾勒出一个庞大而虚幻的影,当它们逐渐汇聚,这个影子也越发凝实,竟是一头堪比巨树般高大的狼。它的利爪间萦绕着不息的风,冰蓝的纹路遍布伟岸的神躯,双目间绽放着冰冷的寒光仿佛要将一切冻结。 此刻竟凝视着贝尔德这般渺小的鸟儿。 仿佛要将它冻结。 贝尔德觉得祂应该去北地争夺冰神的权位才对。 “小小的风,我竟没在冰原上见过你。” “奔狼的主宰,冰原的守望者。我已离开我所诞生之地多年,直到如今,听闻了细小的转机和希望已在这片大地上复苏,才从遥远之地回返。” 如果回来晚了,那么就会说是听闻冰雪已经消散才回返。贝尔德想着。 “转机与希望?”安德留斯闻言抬头望向了远方,高耸的尖塔在晴朗的阳光下隐隐可见,虽然这阳光并不温暖。感受着千风的活跃,祂摇了摇头,“或许吧。” 安德留斯转过身去,寻到了被狼叼着的孩童,在王狼的注视下,他被放在了冰冷的雪地上。但幽邃深蓝的神力萦绕着小小的婴儿,他竟然也不哭不闹,许是这神力虽看起来冰冷彻骨,但却能让他不再为这冰雪所伤。 幽光汇聚,在他的额头留下一个简易的狼头虚影,又在几次呼吸之间缓缓淡去。 如此便完成了赐福,脆弱的人类孩童在祂神力的庇护下会像群狼一般不再畏惧风雪,等到神力消散,也能凭自身抵御了。到那时,幼小的孩子在狼群的抚养下长大,能够作为人与狼共处的桥梁,这边是卢皮卡的诞生和意义。 但事情如果就这般顺利结束,奔狼之王就此离去,故事便也无法继续。 不知何时,稀疏林木中的风多了几分凛冽。王狼的气息也变得寒冷,它咧嘴瞪视着坡道的上方。 安德留斯是一头幽蓝与苍白交织的巨兽,来人不曾拥有如此宏伟的身躯,但他深黑的瞳孔中透着摄人的光,其中那俾倪万物的自信和孤傲令人难以直视,淡青色的长袍随风飞舞,臣服于他的烈风为之鼓噪声势。 环绕大地上的烈风与寒流,早已是不休的死敌,根本无需多言,时间早就见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无法缝补。 来人骤然抬手,刺目的青光在他手中汇聚,他的眼中亦是神光绽放,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流在空气中酝酿着。 安德留斯并没有放任他积蓄力量,庞大的身躯携风而行,竟然没有骇人的声势,就连风压也不曾逼人。但没人胆敢小觑。 “快逃!”波尔菲斯朝着阿莫斯大声呐喊,但自身却扑向了仍在雪地中的孩童。阿莫斯亦不是无情而冷漠的冰,毅然地站在了扑倒的少年和脆弱的婴儿身前。 慌忙之中,贝尔德选择躲避在阿莫斯娇小却又坚毅的背影后。而不是跟随弱小的群狼试图逃离。 无尽的烈风与冰冷的寒流就此碰撞,并在爆发中试图吞噬周围的一切。 第19章 在烈风的庇护下 这是远行的鸟儿从未细想过的道理。 细小而又无孔不入的微风,是比细沙和水更难阻隔之物。 坚韧的巨木不行,伟岸的巨狼也不行,孱弱而不堪一击的凡人不行,少女娇弱的臂膀亦不行。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它唯有紧紧抓住少女飘荡的发丝。看到的最后一幕,却是少年被烈风撕裂的伤口中飘洒的鲜血,那是这苦寒之地为数不多灼热滚烫之物。 ———— 当意识从朦胧中再度清晰,深蓝的天空已被漆黑的穹顶代替。 少女柔若无骨的纤指静静地梳理着它的羽毛,它仰头望去,平静的冰蓝眸子深处藏着浓稠无法化开的悲伤。 “阿莫斯…”鸟儿本能的扑闪着翅膀,飞到了少女的肩上,“这里是哪儿?” 波尔菲斯…鸟儿本想问起相识不久的人儿,但又停了下来,并未开口。大概是因为对结果已经有了猜测。 少女摇了摇头,她并未醒来许久,所见已非往日熟悉的冰霜冻土,而是温暖的高墙之内。 似乎并不讨厌。 虽然这里没有湛蓝的高天,没有冰凉的雪与风,却多了许多令她向往的气息。那是同类的气息。由巨狼抚养长大的少女始终在意的事物,纵使她十分亲近狼群的成员,却始终疑惑自己与它们的差异。 但仍是无法遏止的悲痛,狼群、少年于一场烈风与寒流的侵袭中被冰原所遗忘。却在少女心中烫下一个难以抚平的疤痕。 “你醒了。”突兀响起的冰冷嗓音,不知何时来到房间里的孤傲身影,龙卷的魔神掌控着烈风?或许他本身就是无尽的难休难止的烈风。小小的房门亦挡不住这旷古不熄的狂风。 “感谢你与那少年,承担了一部分余波,否则吾新生的子民必将在纠缠的疾风中殒命。可惜,那少年却并不具备与你等同的力量,为此而牺牲。” 少女垂首不语。凡人在魔神与魔神的争斗中枉死,该怪罪魔神们出手不顾及子民?还是该怪罪少年不自量力的舍身?她不知道,也未想明白。 “你颇具力量,也曾在冰原中生活,既为人类,或许可以为此间乐土贡献一份力量。” 乐土?既为乐土,又为何有人将子嗣遗弃在冰原之上? “今日便先随吾一同,外出除魔。”似乎并无征询意见的意思,或许在孤傲的君王眼中,听从命令是臣民的天性,而少女身为人类,不过是走失在外的臣民一员而已。 不过在转身前,迭卡拉庇安看到了站在少女肩头的鸟雀,眼中露出回忆与思索,“你似乎是千风中的一员?也罢,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吾也不在乎再多庇护一缕微风。” 说罢,飓风从门窗之中涌入,裹挟着少女、君王与鸟雀,飞上高天。 远处是由烈风构筑的高墙,墙内是遍布的房屋和稀疏的人群,他们佝偻着身子,俯首劳作。没有人因为缺少厚实的皮毛而在寒冷中逝去,也没有植物因为寒流的侵扰而停止生长。阿莫斯看不清他们的脸庞,但却能看到他们裸露在外的臂膀和沾湿的衣襟。 贝尔德就啥也看不见,或许阿莫斯比它更像一只拥有锐利双眼的鸟。 墙外是模糊的蓝白天空,在晦暗紊乱的气墙阻隔下,大概无人能够看清它原本的模样,不过阿莫斯早已见了个够。 或许能够阻挡无孔不入的风的,只有另一股风了吧。 风墙为它的缔造者让出了道路,他们沿着风的轨迹来到了高墙之外。寒风一如既往,不曾停歇,烈风也与不息的寒流争执,造就这千风之地,也使它面目全非。 很快,迭卡拉庇安就停了下来。 “吾之子民需要食物,顺着风的轨迹捕猎是我教他们顺利捕猎的方法,在烈风的庇护下,他们朝夕之间就能往返很远的地方。” 并不是直接在空中飞翔,不过赶路时有疾风相助,所以轻快而省力。 不过可惜,人类终究羸弱,孤高的王始终不放心他们来到这冰原上。他需要定期清理四周可能诞生的魔物,这样来保障子民的安全。君王摇了摇头,这话却是无法说出口来,他认为,也不必言说。 他们沿着风轨,又有烈风的主人相随,很快就巡视完了这一片区域,并没有新生的魔物。而这也符合阿莫斯的认知,她本就不常见到魔物在冰原上游荡。 不过迭卡拉庇安又继续带着她们巡视下一道风轨。一直到最后一片区域,才终于发现了魔物的踪迹。 “交由你出手,让吾看看你的实力。”孤王双手抱胸,打算测试阿莫斯的实力。 少女并不胆怯,亦不会吝惜为仇人献出这一份力量。魔物是这世上比敌人更加可恨的事物,魔神不会轻易对敌人的子民出手,而魔物却是毫无理智、嗜好杀戮的狂徒。 冰晶般的长弓在少女手中汇聚,她也偶尔清理魔物,对此并无心理障碍或陌生之感。 不知是因此地聚集的皆是新生的魔物,还是因为少女的力量并不弱小,锐利的箭矢由冰洁的寒晶凝结,接连命中各自的目标,轻松的收割着魔物的生命,使之重回地脉。 “不错。”孤傲的王眼底深处有了一丝赞许,却仍是不苟言笑的神色,“往后这便交由你来负责。我会将风轨的地图交予你,每日晨间,你便巡视一遍。” 仅仅只是巡视一遍其实也要不了多少时间,有了风轨的帮助大概只需要两三个小时便足以完成这几个不大区域的工作。 如果有无法战胜的敌人,就来寻自己。本想如此言说,却又觉得或许不必。许多年了,终于找到了一个足够强大的子民,虽然流落在外,如今才“寻回”,但也不错。 他操纵一缕烈风附着在少女发髻之间,如此便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可以迅速赶到。 这样一来,祂也就能留有更多力量加固风墙。 奔狼之王与自己争抢子民未能得逞,又加剧了寒流对风墙的侵蚀。真想早日除掉这个祸害,他愤恨的想着。 “剩余的时间,或可跟随我感悟元素力的使用,也可以先与城中居民相处。又或者,你想发挥自己的一份力量,也可以跟着猎人队伍参与捕猎。如果有事情,我会派人去寻你。” 少女收回手中的弓,无言的听着君王的吩咐。默默地想着,为什么他对自己所犯下的暴行,没有思考和察觉? 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了忤逆的必要,她寻到了一直期待的“同类”,虽是在难以逾越的风墙之内,却也暂时没有离开的想法。 心中只剩下对王狼的歉意、对群狼的惦念,以及对高塔下的人们的好奇与期待。 第20章 高塔下的国度 少女与鸟儿住进了高塔。 也许是因为阿莫斯姑且有着一分对龙卷的魔神有用的力量,她被允许住在高塔的上层。 但也并不是总能看到那位孤傲的君王,他似乎十分忙碌。但并不是忙于王国中的事务——这都是有城市中的贵族打理,阿莫斯记得好像是名为劳伦斯的家族。 他们平等的分配城市中居民们所需要的资源以及需要付出的劳作,这座统治者疏于管理的城市能够运转,他们功不可没。 劳伦斯曾派人来慰问过少女,对于这位被君王亲自带回的客人,他们展现了贵族应有的礼仪,但也仅此而已。既无对力量的畏惧,也没有对权利的谄媚。 大概是因为作为最了解这座城市的一族,他们心知肚明,这座城市面临太多的困难和问题。这令他们麻木,但又不得不在冰雪中支撑着,等待着细小的转机和希望。 而少女除却完成统治者交给她的任务外,也时常参与外出狩猎的活动。这由一位姓氏为莱艮芬德的骑士负责。 他是一位坚毅且强大的人,在贝尔德看来,他火红的发在风雪中似乎能点燃人们心中的某些东西。 他既是狩猎队伍的先锋,也是教练,城镇中很少有人如他一般能够得到元素力的青睐,也少有人如他这般将技艺磨练得炉火纯青。 城镇中七成以上的猎物都是由他带领小队捕获的。 不过更多时候,少女还是想要跟在龙卷之魔神的身后,她好奇高塔上的君王如何看待这个国家,又如何看待冰原上的一切。 又如何看待自己。 敌人的子民、仇人的子嗣?又或者只是这茫茫冰原上需要庇护的人类一员罢了… 一般魔神平时都在干什么?阿莫斯这样问过神奇的鸟儿,它自称曾走他乡,又因预言而返回诞生之地,来此是为见证和平的到来与冰雪的消融。 如果这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无比期待。 然而贝尔德也无法告诉少女一个确切的答案。九叶只是棵树,谁又能指望一棵树做些什么呢? 不过大慈树王确实十分忙碌。她的子民比起迭卡拉庇安也不遑多让,领地也大上少许,很多事情却都由她亲自打理,她却能做到对自己的城市和子民了如指掌。它曾待在她身边,一天所要会见的臣民,比待在九叶树下一个月见的人都多。 或许也有伊诺部族尊重九叶,轻易不会打扰的原因?贝尔德私下猜测。 没能从鸟儿那里得到答案,阿莫斯只好自己寻找一切的意义。 复仇吗…?少女曾惆怅的想着,自己真的有这份力量与勇气向一位魔神复仇吗?而且,向一个似乎没有敌意的敌人复仇… 或许她应该再看看,也再变得强大一点。 至于贝尔德,它大多数时候都跟在阿莫斯身边。不过当阿莫斯随着迭卡拉庇安冥想的时候,却是会从高塔中离开,到它下面的城市看一看。 九叶只说了旧蒙德会在高塔的废墟中诞生出新蒙德,却不曾告知它是一个怎样的国度,又有着怎样的秩序。或许这对九叶发展祂脚底下的那片绿洲有所帮助? 它也希望能找到那个弹琴的少年,看看他是否已经遇到了风之精灵。 是怎样的生灵,才能拥有凝聚人们信仰的魅力呢?它曾问过九叶,九叶让它亲自来看看就会知晓…祂说七位能够结束战争的神明,都是凝聚了一国信仰的存在。 不过自己还没有找到它。 猎人少女、弹琴少年、红发骑士以及风之精灵,看着酒馆里弹着竖琴的少年,只差最后一位至关重要的精灵到场,这片土地就将迎来新生。 如何迎来新生?巨树没有告诉它,祂说,如果自己知道了太多,或许会做出改变历史应有轨迹的事情,而那样,蒙德将会走向怎样的未来是没有人能够预料的。 这样就不太好了。 它停在了少年的肩头上,少年眼中泛着好奇与兴奋的光,如果世上真正有鸟儿的话,那么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了吧? 他手上的动作不减,继续弹奏着优美的琴声,歌声也更加高昂了些,似乎有种奇特的力量蕴藏在他的歌声中。令酒馆的客人纷纷拍手叫好。 一曲终了,少年匆匆地离开酒馆,想要仔细地看看这个陌生的生灵,轻盈而又可爱的鸟雀。但酒馆外的烈风吹得他直不起身子,身上的衣物猎猎作响。只好回到自己的住所。 “你是怎么穿越这酷烈的风墙的,小家伙?”他似乎只是喃喃自语,并不期待得到回答。 “你好,你可以叫我贝尔德。”鸟儿的答复令年少的诗人震惊,[原来故事中的会说话的鸟儿真实存在],他如是想着,贝尔德的话语却不曾停下,“我跟着于冰原上捕猎的少女来到此地,她受到了君王的庇护,能够不受风墙的阻隔。” 似乎很快就从鸟儿能够说话的震惊中摆脱出来,少年兴奋地问着,“风墙的外面,是一片怎样的世界?是否有黄金一般的阳光、如蜜般的果实?是否不曾有如刀的烈风压迫人们的身体,能够直视蔚蓝的天空?” 鸟儿摇了摇头,“风墙外的世界,是冰冷的荒原,万物因烈风与寒流的交织、神风的洗礼而沉寂,是一曲生命的悲歌。” 少年眸光暗淡,不过又因为鸟儿接下来的话语很快振作起来。 “但在更加遥远的地方,没有龙卷和北风的主宰,一切的一切都符合人们的想象,你所期待的都是既有的现实。虽然人们争斗不休,但却也在庇护下有一隅安定。” 鸟儿有着令人沉入梦境的力量,却不曾轻易使用。它更希望由自己来诉说一路的所见所闻,外界的故事令少年憧憬不已,某种名为希望的种子在他的心中发芽。 [也许这片土地,不需要神明的统治。]他如此想着。 隔离在风墙外,只隐隐透出微弱光芒的太阳已经落下,鸟儿也该回到高塔中寻找猎人少女。 红发的骑士告诉少女他们找到了一处许多猎物聚集的地方,邀请少女明日一同前去狩猎。少女欣然同意了,也许今晚需要更早休息,那它也该早些回去给她讲睡前的故事… 这是九叶教给它的道理,入睡前听到了向往的故事,就能拥有甜美的梦。 它也希望少女能够如此。 第21章 人与狼 穿越高墙并非无门无路,君王设有专门的通道,不过有人手把持。 居民们没有允许是决计无法通过的。 狩猎的队伍显然在可以通过的行列之中。 “在一条风轨的尽头,我们昨天上午过去时,发现了许多鹿的脚印。”红发的男人与冰晶般的少女解释着情况,莱恩是他的名字,莱艮芬德则是姓。“但是由于要追踪的话会远离风轨,我担心队员的安全。” 所以才邀请阿莫斯一起吗?力量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呢。贝尔德想着。 少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理解他的意思。莱恩笑着回应,初次见面时,高塔君王领着一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让她加入狩猎的队伍时,他就知道了她的不凡。 不过在她展示了自身与这冰雪相契合的力量后,又更加正视了她的强大。虽然她尚且年少,但掌握的力量已在他之上。或许技艺上还有进步的空间,但她的天赋确是如今蒙德所缺少的珍宝。 为何神眷如此稀少?莱恩摇了摇头。 想到君王派遣她每日巡察风轨间的魔物,心中对她的评价和期待亦不断上升。 “其实比起魔物,我更担心狼群的袭击。若只是普通的郊狼也还好,就怕有受到奔狼之王眷顾的魔狼,我或许可以力战一二,但队员们面对普通狼群也稍显吃力,没了我的帮助,只怕是凶多吉少。” 阿莫斯默默地听着莱恩的诉说,低头不语。贝尔德扑棱着翅膀,接过话头,“阿莫斯可以和狼群沟通,如果遇到狼群,或许可以避免争斗…也许你们可以平分猎物?” 这只青翠的小鸟总是与少女形影相随,莱恩自然是认识的。他兀自认为,它也是受到烈风的主人所庇护的特殊生灵,故而可以生活在高塔之中,也能通晓人言。 莱恩听完却是哈哈大笑,“或许在狼群眼里,我们也只是猎物而已呢?而且,狼肉也是肉啊,可以让城里的小孩多吃一顿…只不过,实在是太危险了,狼不孤行,在雪地中穿行也比我们快上不少。” 风轨确实神奇,是迭卡拉庇安神力的造物。或许也只有如此狂躁凛冽的风才能让人拥有这样的速度,往来于风雪之中。 并没有说几句话,他们就已经到达了一条风轨的尽头。在贝尔德的估计中,以之前跟随阿莫斯狩猎时她的速度来判断,至少快了四倍左右。 如果只是巡视,还会更快。 雪地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一场雪会掩埋一切。不过莱恩仍是不假思索的选择返回城中求援。 现在只需要耐心的再慢慢扩大搜索的区域。前方是不曾去过的地界,因为会失去烈风的庇护,他以前不曾冒险过。 “不过现在还是不同了,有了阿莫斯的加入,也就有了更多的选择。更好的选择。蒙德的土地不曾增长,但是人群的繁衍却没有停息,近年来对猎物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劳伦斯好几个老爷子把我家门都敲出坑来了。”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拿狩猎队的命去冒险吧,本来就紧张,如果再少了人…”一旁的狩猎队成员搭腔说道,他看上去年纪不小,已经是狩猎队中的老资历了。不过还是以莱恩为首,只因实力和狩猎的嗅觉某种程度上受天赋所限。 这支狩猎队的成员还是不少的,十几个人,都是城中身手较好的年轻人或者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如果不是人太多会影响狩猎效率,莱恩甚至想要再带些出来。 想到昨天见到的那凌乱的脚印和雪地中被啃食的干净的树叶,莱恩又凝神起来,追寻猎物的踪迹。 “如果…”少女的开口让莱恩停下了脚步,空灵的声音在人群中十分明显,“如果我能让狼群不袭击你们,能不能不再争斗。” 莱恩愣了愣神,又摇了摇头,“如果可以,谁又不想可以不用战斗呢?” “那…” “可你想过没有,阿莫斯…我们和狼之间的战斗,并不仅仅只是迎面撞上、刀剑与爪牙的碰撞这么简单。一个区域内的猎物是有限的,狼吃的多了,我们就吃得少了,反过来也一样。” 贝尔德摇头,“那即使没有狼群,新生的人类总会越来越多的,到时候猎物的数量还是不涨,也会没得吃的。” “是啊…”一旁另一位老猎人抬头望着雪白如地面一般的天空,茫然说着,“所以人与狼才会在争斗中死去,这样才能令各自的族群得以延续。或许这也是王狼与龙卷之王争斗的根源吧…” 少女垂首,贝尔德低头安慰,“别听他的,阿莫斯。九叶问过我,如果一对夫妻只生了两个孩子,那么人群的数量为什么会增长呢?战争时有战争时面临的困境,和平时有和平时的问题,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 阿莫斯没有说话,她还在思考“魔神争斗的根源”,不过红发的骑士却听进了鸟儿的轻语。 “和平…”他看着远方包裹着城市的风墙。喃喃低语。 和平能带来什么?出生在高墙内的猎人不太明白,正如他不明白战争给他带来了什么一般。这场战争持续得太久,久到已经没有人记得战争前这片土地的模样。 “走吧,这边!一周之内,找到它们的踪迹。”他呼喝着,将脑中的想法驱散。 狩猎的队伍离开了风轨,比起沿着风轨狩猎,最大的区别在于:有了风的祝佑,早上从蒙德城出发,晚上就足以回到家里,而离开了风轨狩猎却往往需要在野外留宿才能有足够的收获。 如果不深入远离风轨的地方,已经找不到太多的猎物了。 好在这并不是莱恩第一次作出这种尝试,他早就察觉到了,一直在固定的区域内捕猎,猎物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少。 不过向外探索,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经过长久的试探,又迎来了足够的契机,他终于真正地踏出了这一步。 却注定遇见预料中的挫折。 茫茫冰原之上,龙卷之风的神力庇护之外,便是北风的领地。这是他们想要在日益缺少猎物的领地外捕猎所必须面临的困难,那即是寒流的领主与祂的眷属。 第22章 角斗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蒙德外出狩猎的第三天了,冰冷凛冽的寒风吹袭着队员们亚麻或皮毛编制的衣物,红发骑士正在避风的山洞里摇曳的篝火旁确认今日的收获和明日的安排。 漆黑的天空没有了明月的照耀,更显得空气的阴冷,寒风的呼啸也更加侵扰人的心神。 少女阿莫斯盘膝倚靠在山壁上,冥想着缓解一日形成的疲乏。贝尔德站在她的肩头上,观察着队伍中的成员。 自从得到了九叶的力量,它的精神状态一日好过一日,早已不是当初连飞行都会疲惫的鸟儿了。更已无需睡眠。 不过风中传来的些许声响和气息令它摇头,轻轻啄了啄少女无瑕的脖颈。 少女醒转,轻抚肩头与她亲昵的鸟儿。 “怎么了?”她不大的声音在山洞内仍十分明显,也吸引了莱恩的注意。 贝尔德本想只告诉阿莫斯一个人,但想了想这可能会威胁到狩猎队的生命,所以也并未隐瞒。“有狼群过来了。” 莱恩骤然起身,看了看外面还在戒备的守夜人员,又稍加思索,这才走向洞外。 贝尔德随着阿莫斯来到洞口,太阳早已落下,却又没有皎月高照,洞外是漆黑与寒风交织的险地。 阿莫斯和莱恩都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获取到足够有效的信息,不过他们都已经提高了警惕。 阿莫斯并不打算就这样等下去,她又是抚摸了一下鸟儿柔顺的翎羽,“在哪边?” 贝尔德明白了阿莫斯的意思,它瞟了瞟一旁向值夜的狩猎队员问询的红发骑士一眼,低声告诉少女跟随它的脚步。 一人一鸟消失在黑暗中,莱恩注意到了她们,本想跟来,却在少女的请求下退回洞口。 如果冲突无法避免,又该怎么办呢?不远的路途中,鸟儿只来得及想这般简单的问题。却想不出答案。 密集的窸窣脚步终于传入了阿莫斯的耳中,正如北风的僭主所期望的那般,祂的子民能够在祂的领地内自由的奔跑。 它们已经来到了近前。不是阿莫斯熟悉的那些奔狼,却更加矫健桀骜令人生畏。领头的那头,比起之前常伴阿莫斯的那一头却是更加巨大,狭长的狼目充满了压迫感。有淡青色的微光环绕在它的身边。 阿莫斯发出声响,并非此前与众人交谈时的语言,更像是狼群在闲暇时的低吟。不过此前贝尔德曾在阿莫斯与狼群相处时听过。 连贝尔德都不明白她与狼群在说些什么。似乎这只是一种表达情绪的方式而并非语言。 不过看她们交流的样子好像并不顺利。 贝尔德不禁想起,沙漠中的人们会为了绿洲而互相讨伐。那么狼群是否也会因为领地而争斗呢? 看着已经躬身咧嘴的巨狼,似乎争斗已经无法避免。不过四周的其他白狼似乎并没有战斗的准备和姿态。 少女拿起了长弓,她要与这群狼的头狼进行决斗,用狼的方式决定领地的归属。 巨狼并未觉得这有不妥,它从眼前的人类少女身上嗅到了王狼的气息,也感受到了其身上元素力的浓郁和威胁。因此它更加严阵以待。 不过她们还是没能打得起来,红发的骑士从少女来的方向闪身横在了一人一狼的中间。引得狼群躁动不已,不少白狼都开始低声咆哮,亮出它们锋利的牙想要震慑猎物。 少女停下了手中元素力的聚集。 “你并不适合这般决斗,可以让我来吗?” 少女还未答话,那巨狼却是仰头一声长啸,令已经躁动起来的狼群又渐渐平息,不过它的表情越发狠厉。瞥了阿莫斯一眼,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插进战场的人类。 拥有王狼的祝福与眷顾,它自然能够听懂他们的交流。 阿莫斯见状,本就沉默的她令贝尔德不知她此刻的想法,不过看到她渐渐后退的动作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少女已经退出战圈,莱恩松了口气,仰头大叫了一声给自己壮壮声势,便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 这是利爪与巨剑的碰撞,巨狼与凡人的角力。 这是贝尔德第二次见到凡人使用元素力的模样,也是第一次见莱恩使用元素力。平日狩猎他并不随意使用这股力量,不像阿莫斯那般。 火焰随他挥舞的刀锋肆意张扬着,颇具声势。 他冲锋向前,斜拖在地的巨刃上提斩出,携带着斩破这黑夜与深寒的焰浪撩向巨狼。 但巨狼并不是笨重的熊,它本就躬身蓄势的身体一个侧移便躲过这一击,并未因体型的巨大而失了灵活。随后便是奋力前扑,张开巨口咬向红发的骑士。 莱恩亦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并未因一击未果便失利,他身随刃行继续前探,堪堪躲过巨狼的袭击,随后顺势回劈。 巨狼见状口中青光闪过,浓缩的风化作球状喷吐,撞在莱恩的刀刃之上,旋转的风压令他的剑刃始终无法压下。而此时巨狼亦再次扬身而起,锋利的爪上携带着寒流,凶猛挥下。 莱恩只来得及侧身横剑,用剑身承住这势沉的一击,双手扶在剑上被这一爪劈的连连后退。 但他气势不减,又再度俯身前冲,与巨狼战在一起。 贝尔德站在少女的肩上眼花缭乱的看着他们的厮杀…或者说是角斗,巨狼不管是元素力的强度还是力量都要胜过骑士几分,但骑士的战斗智慧令他无惧这般微弱的劣势。 这场技与力的角逐似乎一时间难分难解,但由远及近的火光吸引了它的注意。 狩猎的猎人们在值夜的同伴的提醒下来此寻找他们的领头者,所见却是成群的凶狼包围着红发的骑士,他与巨狼的体型相比显得弱小,令人手中不自觉便握紧了武器。 他们是否会干涉这场狼群与两人都已认可的决斗? 少女也想到了这令人担忧的事项,她又握紧了手中的弓,走向了赶来的人们。 “别过去。”她警告着举着人们,看着他们手中的火把,那是狼群畏惧的事物,但却仍不足以在冲突发生时保护他们。 “队长!”有冲动的年轻队员焦急的喊着,转而又质问少女,“为什么?为什么不帮他?” “这是他的决定。”贝尔德回答道,“胜者拥有获取猎物的权利,否则便是狼与人的战争。而且无论输赢…” “不会有人死去。”少女缥缈的嗓音回响在漆黑的夜里。 第23章 回城 躁动的众人不再言语,是因对狼群的畏惧还是因对少女的信任?贝尔德无言的思考着,但这都对战局影响不大。 长久的鏖战下,骑士的意志终究没能熬过巨狼坚韧的躯体。它越发熟悉战斗的节奏,令骑士疲于应对。他浑身都湿透了,不知是烈火的元素在冰雪中融化的雪水,还是激烈的战斗中挥洒的汗水。 有一次横起大剑挡下攻击,他终究还是狼狈的单膝跪地,但比起巨狼身上密布的细腻伤口,却是好看许多,如果不是已经无力再起,很难明辨他们谁输谁赢。 巨狼并没有对倒地的人类发起攻击,这些细密的伤口于它漫长而强大的生命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它也认可了男人的技艺和意志。 巨狼抬首,狭长的狼目注视着稍远处那被王狼认可的少女,狼群亦激动而兴奋,纷纷对着黑夜长啸出声,哪怕并无明月,也有的是观众倾听他们的欢呼。 阿莫斯摇了摇头,上前扶起近乎竭力骑士。她本觉得自己出手或许能赢,但又觉得这样也好。 人群与狼群泾渭分明的对峙着,但并未发生冲突。 阿莫斯带回了他们的领头人,虽然骑士并未给他们带回胜利,但他仍是狩猎队伍的核心。 “走吧…”他的声音虚弱又无力,“休息一晚,明天去别处。” “莱艮芬德大人!”又是那个年轻的队员,他似乎加入队伍并不久,十分有自己的主见。想要上前说些什么,不过被身旁的老猎人制止了。 老队员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再说吧。” 他咬了咬牙,不再多言。 漆黑的天穹下,巨狼遥望着少女猎手带着一群狩猎者回到他们的洞穴,终是仰天长啸一声,悠远的狼鸣随寒流直至远方。 —— 一夜无言。 莱恩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他能感受到,巨狼与他其实都未尽全力,这并赌上生命的搏斗。 虽然真要那样做,他也未必会赢…而且两者都会背负着难以痊愈的伤。 这是一人一狼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他仍会遵守这场角斗的约定,带领队伍离开这片区域,到别处狩猎。 他回忆思索着此行的收获,虽然并未找到作为此行目标的那一群鹿,不过毕竟是此前并未涉足的狩猎区,仍收获有许多猎物,至少没有浪费时间。比起在风轨中狩猎的效率而言仍是差了一些,但也还行,如果能找到目标的话也许会收获更多。 比起日益衰减的风轨区的猎物,多了一个狩猎的选择也算不虚此行。 他暂时还有些虚弱。不过于他而言,此战亦是受益匪浅,他尚且年轻,技艺还能更加精进,力量也还有成长的潜力。 至于眼前这名情绪难以压抑的年轻队员… “我会遵守战斗的结果,带领队伍离开。”已经带了几年的队伍,他并不会轻易被他人的言语左右。 “为什么?不过是一群野兽而已,留着也只会伤人。为什么不直接讨伐掉?有您和阿莫斯小姐的力量,一定可以击溃它们。” “那是王狼的子民…”莱恩轻声解释,“与毫无灵智的野兽并不相同。”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该退让啊,骑士大人!这难道不是战争…” “这是神与神的战争。”意外出现的声音打断他的言论,红发的骑士与年轻的队员都看向了站在一旁洞壁高处突出的石台上的鸟儿,“与你们无关…这片土地,被交织的神风所侵袭,你们只需要活下去就已困难重重。” 莱恩眼中出现了一瞬的恍惚,不过他很快就回过头来,“城中猎户一共就这么几十个人,你死了,我残了,谁去捕猎?” “这…”年轻人瞬间怔住,他确实能够为荣耀献出生命,却未曾想过此行带来的后果。 莱恩摇了摇头,“狩猎还要继续,我最近需要休养,还得靠你们出力。” “是!” 看着年轻人闷头回到队伍中整理行囊,红发骑士又看向高处的鸟儿。 “神战结束后,风就会停吗?”他神色郑重,问出心中所想。 鸟儿又想起了巨树常常与它言说,历史或许可以改变,但是被改变的道路走向何方却又是无人知晓了。不过祂也说过,自己只知战争因何而起,如何落幕,仅凭这些就想随自己的心意改变历史,却是有些难了。所以随心所欲就好。 事实也正如九叶所想,它只会成为成就它的那一部分。 “风不会从千风之地消失。”鸟儿看着骑士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又补充道,“它们会如驭使它们的主人希望的那样吹拂。” 莱恩鞠躬一礼。 再起身时,已又是那个经验丰富、镇定自若的猎人了。 他的队员已收拾好了装备与猎物,站在洞口等他。 —— 虚弱的骑士并未带领团队在外滞留太久,这些都是经验丰富的猎人,因临时需求才整合在一起,平时都各自带领团队进行活动。 虽然此行并未有实际上的巨大收获,但也让猎人们的总领看到了新的可能。 少女却是有些惆怅的,仅在风轨庇护下捕猎已经渐渐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向外扩展难免会再度与狼群发生遭遇,到时又该怎么办呢? 不过莱恩找到了阿莫斯,向她请教属于狼群的交流方式,如何向头狼发起争夺领地的挑战,又如何发出友好的示意。 少女欣然解答,并请求猎人的头领尽可能少的伤及狼群的性命…在足以自保的情况下。 而后猎人们训练的内容便多了一课。 但贝尔德对此仍然悲观,即使是人们以庞杂的语言交流,表达复杂的语意,仍常常有冲突发生。如此低效的沟通方式真的能够避免发生冲突时的伤亡吗? 不过还未等它细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却又被塔中的君王的行动吸引了注意。 这样一个清晨,正准备巡视风轨的少女被烈风的君主唤到高塔的顶部。 “往后你不必再与他们一同狩猎,风轨的巡视一周去一次即可。其余时间随吾出城巡视冰原。” 第24章 冰原之上 漫天霜雪与寒风中,赤脚的少女跟随着孤傲君王的脚步,行走在如骨的大地之上。 贝尔德静静地站在身形单薄的少女肩上,轻盈的身形并不会给她带来任何负担。它能够感受到少女体温的下降,似乎已经进入了一片并不普通的地界,连她都开始受到影响。 少女并没有拒绝君王的安排,在冰原上的唯一的人类国度之中,没有人可以对他的命令说不。 贝尔德看着迭卡拉庇安的背影,不得不承认,他有着属于君王的气概和实力。不过虽然他为自己的子民创造了一片没有苦寒的城市,但他似乎并不亲近人类。 据它刚跟随阿莫斯定居蒙德的时候,劳伦斯家族的管理者向她们介绍,已经很久没有普通人能够见到这位君王了。这个时间的长度要以人类的代数来计算,大概已经3代人了。 现存的蒙德人中,只有莱恩·莱艮芬德见过这位君主。 劳伦斯代为管理城中事务,每周到高塔中汇报事项也被隔离在大殿的铁门之外。根本见不得君王,想要确认他是否在王座之上倾听,只能通过回应来判断。 不过阿莫斯是最近经常能见到他的人类,劳伦斯们常常拜托她汇报一些似乎重要的事务。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在他眼中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或许与他正在着手的事情相比也确实如此。 于冰原之上长久的滞留着,高塔上的君王拥有着掌控烈风的权能,却甘愿放置这份天空赐予的力量,用双脚丈量这片土地的广袤。 他似乎在其中苦苦寻觅什么,又似乎不仅如此。他吩咐少女绘制这片广袤雪原的地图,又在其上标注自己探寻结果中重要的节点。 鸟儿隐隐有些明悟,那是大地的脉络之中,元素力与地表接近的节点。在这些节点,元素力更加活跃躁动,也更容易形成魔物聚集。 是为了更方便清理魔物吗?这并不像君王会如此在意的事情…如果说是君王在意到不得不亲自出手的事项,也许就是那位北风的僭主,奔狼之王了。 他希望通过追寻地脉的痕迹找到祂吗?贝尔德想到了之前两位强大魔神的遭遇,仓促的一击下造成了恐怖的破坏。最终王狼携着尚且存活的子民化作寒流遁走,而阿莫斯和已逝的少年,以及他们所保护的婴儿被留在雪地中。 她似是被故意遗留了。 好在迭卡拉庇安并未与她为难。虽然她身上有着王狼的气息,连冰原上的巨狼都能识别,风的主人、王狼数百年的对手又怎会认不出? 只是不在意而已,她终究是人。这便够了,足以证明是他的子民。 真是一位孤傲的君主,从不向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图与深意交由下属揣度。 “冷吗?”他的声音依旧高傲冷漠,但却令少女与鸟儿一愣。 这是在和阿莫斯说话吗?贝尔德不动声色的思考着。不怪它多想,迭卡拉庇安从未言说过命令与安排之外的多余的话。 少女也没有马上回应,还在怔怔的想着他的意图。 君王并未回头,但深绿的风逐渐凝实,化作随风律动的披风维系着少女单薄的身影。只有同样身为风的一员的庇护,冰原上的寒风才无法穿过。 他继续行程,凝眉思索着、探查着这片区域中,那地脉呼之欲出的节点。 鸟雀确实猜测的不错,他在寻找构成这个世界的脉络,探清这片土地的真正面目。 只因他已察觉,自己的子民已经越发的难以生存。比起蒙德建立伊始,人们在其中宛如身处乐土之中,不为寒风侵扰,不为衣食发愁。现如今的蒙德已经越发难以为继,早些年甚至有人舍弃他的庇护逃离到冰原上。 然而当他想要寻求解决的办法时却发现寸步难行,这片土地已然在他与那魔狼的争斗中面目全非。 他为此终日在外探寻,终于在冰原的一隅,高大的山峰之中找到了似乎有效的方法。 从遗留的痕迹中他知道,曾经依赖地脉的能量,有人在那里安居乐业。不过在过度采拮后,却遭到了天空的判罚。 他对此似乎有些印象,不过当时忙于与安德留斯争斗,并未在意。 想到这个老对头,他又不禁皱眉。若要一决生死,祂并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自己常年分出力量维护风墙,为子民遮蔽风雪,却是难以真正令祂在这片土地上饮恨。 得想个办法安排好这一切。不过,钥匙似乎已经握在了手中。 祂看着将此处地形绘制成图的少女,青翠的鸟儿正将她垂落的发丝撩起,以免阻碍了她俯身作图的视线。温情的笑容代替了孤傲的神色,这少女便是两位魔神各自的退步。 正如他们虽常年争斗,但都未曾特意针对敌人的子民一样,唯独不让子民卷入战争这一点,他对祂还算认可。 他的子民是人,王狼的子民自然是狼。他虽并不怜爱祂的子民,但也不愿自己的子民在征战中死去。有了少女的存在,即使他与安德留斯分出了胜负,决定了神战的结果,也不会令子民们受到严重的损害。 只是她还需历练,实力也还需增长,怎的连这无意识交织的风都能影响到她。 “汝并非元素化生,对元素力的掌控也当还能提升,这是心的力量。”他开口讲道,少女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他。“想想因何而能操控这份力量,什么样的心愿促使你拥有了它?时常感悟这种体会,就能变得更强。” 少女未有回应,或许一时间并未明了他所言说的道理。 君王摇了摇头,“继续吧。” 少女并未马上低头继续未做完的地图,她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您如何看待王狼的子民?” 贝尔德惊讶的扑腾了一下翅膀,这似乎是少女第一次与迭卡拉庇安说话。虽然它自己却也未曾与他言语过。她是在问孤王如何看待自己吗? 迭卡拉庇安也是挑了挑眉,“一群奔狼而已,若不伤害吾之臣子,吾不关心。” 高塔上的君王似乎会错了意…也对,在他眼中,她并不是狼群的一员。 这并不是少女想要的答案,她抿了抿唇,“为何对我与他人不同?” 他能很久不与他人交流,并非他不愿,而是因这于魔神而言本就是无需在意的常态。不过并不代表他会对少女的问询感到厌烦。 “人类普遍羸弱,汝却有一份力量,能够助吾行事。” 少女遂又低下头制作地图。 第25章 酒馆 “什么是心的力量?”蒙德城中并不寒冷,高塔中更是温暖,少女倚靠在床头,听完又一个故事,如是问道。 “我也不知道,阿莫斯。在你之前,我也并未见过拥有强大力量的凡人,我只见过天生强大的魔神和一些普通人。不过,我曾接受过人们的信仰,我觉得这位君主说的也许是对的…或许相信自己便也是一份力量,就像信众相信他们的神一样。”鸟儿说起自己的猜测,但稍顿过后,它又提议,“或许你可以找个时间问一问莱恩骑士。” 说起信仰…贝尔德闭目感受了一番,这才感受到了来自遥远之地的信仰之力,这股力量已经经过空间的削弱变得微不可闻。 好在它有着友人给予的力量,没有信仰之力也能充满活力。 不过阿莫斯居然时隔两周再次提及这件事情。 迭卡拉庇安还是十分体谅少女的,自从发觉了长久地在地脉节点附近徘徊会令她受到不小的影响以来,每当他们找到了一个节点之后都会带着少女回到高塔中休息一些时日再继续。 他有着烈风的力量,并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在赶路上,只不过因为需要细细领会地脉的变化才不得不在地上行走。 不过少女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不问,他便不说,贝尔德也未曾谈起。它只是有着自己的猜测,以为迭卡拉庇安试图以这种方式寻到王狼转移的规律。 看着少女点了点头,贝尔德蹦跳着说道,“也不知道明天莱恩在不在城中,到时候去找找吧…然后再在城中逛一逛。” —— 这座城市常年被飓风团团包围,在它的中心,土地与岩石已被磨成细腻如水的尘沙,不过房屋却有君王的加护,并不会如此。 在更外围的地方,有着可以种植的区域,不过却并不允许人们自由出入。 风墙是由密集的风元素力聚集而成,它们逸散的力量会充斥在城中,形成了令人难以抵御的风。人们只能在无尽的吹息之中躬下身子。 阿莫斯有着强大的元素力护持身体,不至于受到这些许逸散的能量影响。 由于清晨的时候就已经去找过莱恩的住所,得到了他仍在外打猎的答复,少女只好留下话语希望能够转达并另寻时间。 她在街道上闲逛着,打量着这座城市。她已经来到这里数月的时间,却是没有仔细看过它的模样。 结实的石墙垒砌的房屋能够隔绝微风的吹拂,千风之地的人们似乎已经不再爱护憧憬这终日禁锢他们的事物。门窗紧闭,隐隐能从缝隙中看到屋内的火光。 餐馆和酒馆似乎是最热闹的地方。 少女从未去过。 她的食物都是有人送到高塔之中,是劳伦斯安排的人。不过她手上也有一些用于买卖物品的货币。 晶核,从冰原上的晶蝶之中采集到的物品。元素上升聚为晶蝶,元素下沉化作魔物。作为晶蝶能量的具现,晶核有着各种神奇的效用。被此时的蒙德居民们当做货币。 因为只有狩猎队伍能够在野外找到这种东西,它们的数量完全在可控范围之内,被劳伦斯家族统一管控起来当做货币使用。 少女走进一家酒馆,此时尚且天明不久,它却热闹异常。 可以看出蒙德的人们对酒异常喜爱。 “欢迎!噢,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我怎么没见过?” 酒馆的老板娘热情地迎上前来,又为少女的美丽感到惊讶,如此漂亮的女孩儿她身为酒馆的老板娘居然未曾见过。 这城中居然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儿。 “噢,这不是阿莫斯么!”一个已经面色红润的中年人高声呼喊打着招呼。 阿莫斯歪了歪头,好像并不认识他。不过贝尔德有些印象,是早些时候一同狩猎过的猎人,不过他并未参与离开风轨的行动。 老板娘也看向他。 “别看她长得娇滴滴的,手中的箭矢可有力的很,一击就能将猎物钉在地上。我可宁愿招惹莱恩,毕竟他追不上我就拿我没办法!” “欢迎欢迎!”老板娘又笑着将阿莫斯引到桌子边坐下,“原来你就是阿莫斯,要喝点酒吗?我这里还剩了些新鲜的肉食,下酒可是正好。” “莫莉!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说没有了吗?而且阿莫斯还小呢,怎么会喝酒?让我来吧,我会好好品尝的。” “我本就是留狩猎队的人来的时候吃的。别听他的,我儿子比你还小些呢,照样不耽误,莱恩都给我说了,你可比那臭小子厉害多了。瞧瞧你这身子这么瘦,得吃点好东西补补才能捕到更多猎物呀!” “也就莱恩这当父亲的才有资格这么评价儿子吧!要我说,他自己要是不用元素力都未必是那小子的对手。” 贝尔德这才听出来,这位妇人竟是那位红发骑士的妻子。原来他已经年纪不小。 “夫人,我们正好想找莱恩骑士呢。”它开口说道。 这引得莫莉夫人对它一阵打量,不过她并未纠结这件事情太久。毕竟她从莱恩口中听说了这位少女颇受高塔上的君王的宠爱,许多旁人不曾得知的事情她都能知晓,也常常跟随君王修炼或出巡。 身边跟了一只神奇的生物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他现在可是在城外狩猎呢,还是先在酒馆里坐下,吃点东西吧。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情?如果不嫌弃的话,等他从城外回来,我可以帮你转告他。” 贝尔德想了想,又开口说道,“就是想探讨一下元素力的增长和使用技巧。” “原来是这样,好吧,等他回来,我会给他说说。”老板娘点了点头,笑呵呵地答应下来,“现在,还是先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吧?” “正好一会儿帕伊特也要过来弹琴,也许你们也可以和他讲讲?”老猎人在一旁偷听着谈话,他本是想关心一下美酒与香喷喷的大肉,此时却开口。 “帕伊特?”贝尔德好奇地问着。 “他也是蒙德里为数不多的神眷者呐!与阿莫斯一般年纪,不过却并未进入狩猎的队伍,反倒是成天和城里的小孩儿和老人们混在一起,打听和传播各种各样的故事。” 是那个弹琴的少年吗?贝尔德想起了那一天的相遇,好像确实忘了询问少年的名字。不过没想到他竟也拥有驭使元素力的资格。 “怎么能叫混在一起呢!库温叔叔,这难道不是为了让你听到更美的曲子而做的努力吗?” 第26章 少年与故事 瘦小的少年戴着布袋织成的帽子,但那帽子难免有些单调,或许缺了什么? 库温哈哈一笑,点了点头,“今天有什么新曲子吗,帕伊特?” “本来是没有的。”少年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少女,更准确的说是看见了她肩膀上的鸟儿,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不过现在有了。” 竖琴渐渐在他手中凝聚成型,那是由冰原上的老木和不知何种生物的体筋粗糙制作的琴。不过少年随手撩拨了一下,就有清脆的琴声从其上传来,连酒馆内嘈杂的交谈声都因此而有了一瞬的停顿。 不少人都知道,讲故事的小诗人已经来了,要开始他的表演。 “我要讲的故事,发生于战争之前。 大地是苍翠的原野,冰原未被称为冰原。 在那绿野之上,住着两位少年。 他们不曾争吵,追逐蝴蝶在花丛中翩跹。 “我愿这片原野上,永远是翠绿的丰饶!” “我愿在这原野上,永远能自由的奔跑!” 他们的愿望,纯挚而又美好。 但烈火与毒液,在和煦的风中发酵。 无情的神谕降下,那是来自天空的声音。 广袤的土地上,只容得下一个少年的心。 他呼喝着,用这烈风阻断通畅的疾行, 他咆哮着,让这寒流断绝丰收的安馨。 听啊,飓风将树叶摧落。 看啊,风雪将花朵埋没。” 一曲终了,却少见的并未有人为他鼓掌,酒馆内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少女仍是那与世无争的模样,鸟儿眼中却出现了些许悲伤。 库温长存于脸上的笑容隐了下去,“帕伊特,不管是谁告诉你这个故事,你都不要再唱这个曲子了,好吗?” 少年余兴未尽,兀自拨弄了几下琴弦,“库温叔叔不喜欢听这首曲子的话,我再改改就是了。不过这个故事却是我自己想到的,没有人告诉我。灵感却是来自于阿莫斯小姐肩上的鸟雀,贝尔德哦。” 少年与少女从未见过,却是能够认出她来。或许是认出了鸟儿,打听到了与它一起的猎人少女的名字也有可能。 “说起来,阿莫斯小姐找你却是有些事情。”莫莉夫人笑着转移了话题,“说不定你会有些见解呢。” “哦?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少年似乎并没有坚持要讨论刚才的话题的意思,还是说他对少女所想打听的事情更有兴趣? 贝尔德伸头解释道,“我们听人说与我们,阿莫斯的力量或许还有增长的可能,但却需要明白心的力量是什么样的事物…帕伊特,你平时是怎样锻炼元素力的掌控的?又是如何使自身的元素力增长的?” 少年对此似乎颇有兴趣,他的眼神更加明亮,却是又再度拿起了手中的竖琴,“我未曾听说你口中心的力量,不过却是在终日的弹琴中逐渐掌控了元素力的使用。就像这样…” 他伸手拨弄琴弦,和煦的微风从他手中吹出,吹起了少女耳边的发丝。青色的元素力在竖琴上若隐若现。 “至于增长…我却也不太明白,似乎随年岁增加,元素力的总量自然就会变多?不过若是说心的力量,是否是需要有坚定的信念,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少年抚着下颌,思索着给出自己的猜测。“阿莫斯有什么目标吗?或者说想做的事情也行。” 少女摇了摇头。又定了定神,看向并未停止言说的少年。 “你从冰原上来到蒙德,是否想过到冰原外的世界去看一看?”帕伊特脸上出现更多笑意,看向了她肩上的鸟儿,“上次相处,时间可太过短暂了,可以再听你讲一讲故事吗,贝尔德?哦对了,可以给我一根你的翎羽吗?我想给我的帽子加点装饰…我十分喜欢你漂亮的羽毛。” 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求,不过贝尔德还是摇了摇头,只因它并非真正的鸟儿,羽毛是幻化的微风。离了它便会化作一阵暖息消散。 少年颇感遗憾。如此,他既见不到鸟儿在天空中翱翔的模样,也没能得到象征自由的羽毛,不过… “不过我会给你讲讲外面的故事。在这冰原的邻土之上,是肥沃的平原,贤明又英武的神带领着子民在乱战中寻求立足之地…” —— 蒙德虽无苦寒,却没有一片明晰的天空,夜中不曾有明月,白昼亦看不清太阳的轮廓。 但仅仅是分辨是否到了该休息的时间还是能够做到的。 阿莫斯倚靠在床头,摇曳的灯火照耀下,她皮肤的细腻更加容易分辨,精致的面容上却不曾有坚定的目光。 只因她还未看清前路,就也快忘记了曾经。 “阿莫斯,你想到冰原之外去看一看吗?”贝尔德扑腾着翅膀,今天在遍布疾风的城中待了一天,都没能好好舒展羽毛。 少女摇了摇头,轻轻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一如以往那般冷清又空灵,却只有在深夜时分、鸟儿的面前,才会说出这般多的话语。 “从前,我也曾憧憬冰原外的世界,憧憬鲜花与硕果。但从你的所见所闻中,我却知道了这不过是使人们相互争斗的诱饵。甚至还有更加荒芜的地带,比冰原更加考验人们的意志。世上或许没有一片土地,能被称为乐土。” 贝尔德久久无言,这是它未曾想过的问题,也就未曾向巨树求索。不过它将其记在心中,等到回返之日,再向祂请教。 —— 一夜过去,少女在清晨被红发的骑士寻上门来。 “听说你找我探讨力量的使用与增长?” 骑士是城中的大人物,他有足够的资格知道眼前的少女颇受君王的宠爱,十数年来未曾有其他人亲眼见过那位大人,骑士却也只见了他那睥睨万物的风姿一面。 他也知道她最近都跟随那位大人出城巡视。所以早些前来与其谈论正事。 关于力量,在他眼中是这座城市都需要极度重视的事物。 少女点了点头。 “力量的使用无非技艺的娴熟,这是需要经年的运用才能积累的经验。不过你已经做的十分不错了。”想到少女拉弓的风姿,莱恩不禁微微一笑,元素力的运用,她甚至已超越他几分。“不过元素力的增长…你的元素力已停止增长?” 少女疑惑的歪了歪头,贝尔德也一时无言。 “元素力…会自发增长?” 第27章 难以平息的风 不知何时开始,或许是自诞生开始,阿莫斯的元素力就不再增长。这与莱恩的认知相悖。 不过贝尔德对此倒是并没有什么感想,毕竟如果不是九叶给予的权柄的话,它的元素力甚至会随时间流逝。 这种令大陆上的生灵间产生力量层次的参差的事物,有着神秘的特性和属性。 不过好像九叶的元素力也是会逐渐增长的,这一点它还是能感受得到。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少女与他人不同呢? “阿莫斯,你似乎有些不宁?”少女眼中,冰雪中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少了些孤傲。 “我…没能寻到答案…何谓心的力量?为何我的力量不曾增长?”少女低声回答君王的问题。 君王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你为何搭弓,又为何射箭?等你想明白这个问题,你的元素力就会随内心的强大而变得充盈了。” 原来他会笑的呀,贝尔德惊奇的想着。它一直以为九叶说的“无心的君王”是真的无心,也因此对他充满畏惧,但现在看来似乎又并不是这样? 不过它仍是不敢太过随意与他接触,一想到蒙德注定要以他的消逝迎来新生…说起来至今还未与他说过一句话呢。 少女也低下头继续跟随他的步伐,不再言语,思索其中的道理。 鸟儿也继续沉默着,看着他们在雪地中的所为。 “一时不解也没有关系,前面就是地脉节点了,去吧。” 地脉节点附近常有魔物作祟,他们一路上已是遇见不少了,不过魔神并未出手,都交给了少女磨练自己的技力。 少女搭着弓,心绪却已飘向远方。 ———— 雪原上的巡视活动,对于贝尔德来说终究还是枯燥乏味了一些。既没有说故事与它听的巨树,也没有繁多的人类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不过这一人一神倒是对此并无介怀,少女本就常年在冰原上生活,若不是长期待在节点附近会影响到她,不然都看不出点区别。而迭卡拉庇安更是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寂寞。 两个闷葫芦长期在冰原上一点不觉得难受,倒是苦了生性还算活泼的鸟儿。 又是一处地脉节点记录完毕,蒙德城四周的节点似乎都已经绘制在了阿莫斯的地图上。贝尔德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依靠地脉寻找其他魔神的踪迹似乎不太可靠。 只希望他不是想要依靠地脉为子民带来丰饶,想到那从天而降的巨钉,贝尔德又不禁一阵摇曳。少女不明所以,只好伸手捋了捋它的羽毛。 返程并不需要太久时间,烈风之主携带着少女和鸟儿化作一阵狂风,数次呼吸就已回到高塔之巅。 迭卡拉庇安本准备挥手让少女下去休息,却看见已在塔前等候的老人。 贝尔德对他有些印象,是劳伦斯家族的家主。他本是垂首躬身站在塔顶的大殿内等候,却在见到君王后匍匐在了地上,面色颇为苦涩。 少女还未能明白,贝尔德却是仔细感受了一番,原来烈风之主身周自主围绕的风元素,就足以将人吹得难以站立。 但风之精灵和强大的猎人少女却是未曾在意过这些细节,使得许久未曾收敛过的君王习惯了风元素的拥护,也就许久不曾避免周遭的人们受到它们的影响。 但出乎贝尔德的预料,他并未分神压抑自己的风,却是噙着笑容点头赞叹,“你终于认可了你的神明。” …… 原来这就是君王的无心? 贝尔德看着劳伦斯先生低着的头,心中猜测他会如何想这件事情。 不过他似乎对此有所准备,并没有表示什么忤逆的情绪。他只是努力将姿势改成单膝跪地,恭顺的诉说着此行的来意,禀明发生的要事。 “吾王,莱艮芬德骑士率领的队伍遭遇了狼群的袭击,伤七人死四人。” 鸟儿心神巨震,少女也低垂了眼帘,这终究是她们想过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汹涌的风将大殿沉重的铁门吹开,单膝跪地的劳伦斯家主被强力的风裹挟,吹得被迫直起身子,却是双脚浮空的被提了起来。他双目紧闭,虽然并未受到任何伤害,但却在烈风中难以睁眼。 “随吾前去慰问。” 他并没有给在场的人拒绝的权利,强风带着大殿内的生灵离去,又悄然闭上了沉重的门。 —— 伤者们在不同的房间内歇息,而迭卡拉庇安只是稍微感知了一下莱恩的元素力就找到了他,此时的他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他伤得并不重,但队员的死是更沉重的打击。 不过他很快就感受到了这股无孔不入的风,睁开眼睛看到那曾留给他深刻印象的君王,他仍是那孤傲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没有情感的波动。一如数年前的觐见。 他的身上更是有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是力量的绝对差距。 他想要起身,不过却被风压制得并不能动弹。 “免礼。”他其实与阿莫斯交谈时也是这般听不出起伏的声音,但是贝尔德却感受到他情绪中的恼怒,“何处遇袭?” 龙卷的魔神,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似乎他本就该如他的风一般暴烈又残忍。 莱恩面露苦涩,低沉地回答,“第四风轨尽头,往东南方向步行约半个昼夜交替的时间。” 呼啸的风涌起,烈风的君王挥了挥身后的披风,只留下一句“各自休憩”便失了踪影。 他并未带上阿莫斯,他也并不是去寻那不具魔神位格的王狼子民报复。只是事已至此,他与那狼也该有一战,何处起争执,就于何处解决。 不曾决出过生死,但也不曾放下过仇怨。 房中只剩少女和苦笑的骑士,他轻声叹道,“抱歉。” 少女摇了摇头,并不愿多想此事。 只是莱恩心中却是更加惆怅,风轨之外尽是狼群,猎人的数量和战斗力都不太行,或许该扩充队伍了。只是并未有多少人愿意参与这件危险的事情。 少女并未过多打扰莱恩的休息,也没有去看望其他伤员的意思,只是默默回到了高塔中自己的房间。 为何人与狼群不能共处呢?为何又有这场战争呢? 无人能够解答。 今日的冰原上注定难以平息,自由的风是最难以平息之物,不管它们被唤出来后以何种形态被驱使,都会自发地将影响扩散到自身能够触及的远方。 这也是为什么战争在这片土地上的影响如此巨大,又如此绵长而持久。 烈风与寒流交织,令大地苍白如骨。 第28章 意义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塔上的王才回到了他的王座上。 多年不曾动摇的风墙似乎有了一丝虚幻之感,冰原上的风又更冷更急了几分。 不过到了第二日天明,他又唤上了少女阿莫斯,继续他们的行程。这似乎对他是重要的事情,但却从不告诉他人他的意图。 就像他觉得自己能看懂他人行径的目的那般,他也觉得自己的子民能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 但阿莫斯并不是那样的人,直接问询得到答案就是最符合她心意的事情。又一次将节点绘制在逐渐完善的地图上,她似是随意地问道,“为何记录这庞大地脉的节点?” 迭卡拉庇安似有一瞬的停顿,不过却是摇了摇头并未多言,带着少女回到高塔之内。 贝尔德本以为这是一次没有结果的提问,但次日,他却将他们带到了一座隐隐有些熟悉却又颇为陌生的山峰。 又带着它回到了故地,名为芬德尼尔的…国度?或者说部落,在这里留下了遗迹。 “这里曾经在我与祂交织的神力中保持着四季如春,是雪原上一片难寻的苍翠绿土。我从遗留的残缺文字中读到了他们的历史,利用地脉的能量获得了生命的馈赠…但他们似乎遭到了来自天空的灾难…” …… “烈风的君王啊,您认为,他们为何会受到那样的惩罚呢?” 鸟儿终究无法再沉默下去,这件事情对它来说至关重要,或许对蒙德的人民也是如此。 君王并没有为它的突然发声而惊讶,过往的沉默只当作是风之精灵对自己的敬畏。不过少女倒是轻轻抚了抚它的羽毛,她并未感觉到它情绪的异样,但却能从行为的不同看出端倪。 “天空曾有教化人类的意图,或许对地脉索取这一种不劳而获的行为被天空所厌恶,长此以往会招致惩戒?但似乎不该如此酷烈…”他似乎知晓月下的些许过往,不过这是贝尔德也没能听说的故事。 它只能把从九叶那里听到的答案在转告给这位君主,只希望蒙德不会重蹈沙尔·芬德尼尔的覆辙。 “睿智而广知的生灵曾经告诉我——天空不会在意地上的生灵如何,但却绝对警惕和禁止有人触及地脉深处的秘密,那是绝对不能公之于众的禁忌。所有可能的窥视者全都已经受到了天空的判罚,即使他们的初衷也许并非如此。” 地底深处的秘密与禁忌?迭卡拉庇安摇了摇头,“我本就无意于此。” 他又带着一人一鸟向高处飞去,愈是离天空相近的地方,冷冽的罡风就愈是酷烈。不过烈风之主并不会为之困扰,他本就是最强大的那一股风。 他抬手高举,轻斥一声,裹着浓雪的烈风就这般汇聚而来,它们或许不是造成这山脉死寂的元凶,但却至少是助纣为虐的帮手。其中的寒意被他随手驱散,余下顺从的烈风在掌心中汇聚成碧玉般的青珠。 “这棵树生在地脉节点之上,或许就是地脉能量在地表的具现,其实这样代表地脉的树还有很多,但它们总会吸引魔物聚集,所以大多都已被我埋藏起来。但这一棵,已经枯萎,也就没有掩盖的必要。” “它终究只是能量的具现,并不会真正死去,它仍保留了吸收能量的特性,这是地脉作为元素力的源头所具有的属性,与节点是否长了树并没有关系。” 他将手中的青光送向忍冬之树近前,它就这般自然地融入了其中。而能量的脉络却在树的纹理上浮现,这棵树似乎也变得鲜活了一些。 “若它吸收了足够多的能量,或许就会焕发出从前的活力,继续为这片山脉提供庇护,使它重回以前苍翠的时代。不过…” 不过从前的国度,却是不会回来了。贝尔德知道他并未说完的话语是什么,也为此感到悲伤,但他只是稍微停顿,就继续述说。 “我与王狼战斗逸散的神力,化作不息的风荼毒这片大地,它们都是不愿回归地脉的元素力而已。我带你们探明地脉的节点所在,是为了有朝一日除去了祂之后,方便引导这天地间的元素力回归地脉,能够尽快驱散这原野上不休的寒流与飓风。”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这件事果然是十分重要的事情。鸟儿心情稍缓,慢慢放松下来。不过少女却被他话语中的说法吸引了注意。 “您已有办法杀死王狼?”似乎有些急切了,她不曾多想就问出了这个问题,直到君王斜了她一眼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不过他并不会因此怪罪她。只是转过身去。或许有,或许没有。谁知道呢?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阿莫斯。”他终究还是没法回避她的问题,少女的性子淡薄如此甚至超过他几分,只关心这少许几件事物,他还是愿意给予回应。“这是我与祂之间的仇怨,没有其他人可以化解,唯有以一方的湮灭作为结束,才算完满。” 这是数百年征战留下的伤痕,已经无法痊愈。 但你有自己的使命,祂和我都对你有着同样的期许。这是他并未说出口的话,他看向她的眼神终有不同。 传说遥远的过去,一头母狼收留了一对双子, 他们共同居住在狼之洞,将其命名为卢皮卡。少女或许还不够强大,但却是他与祂都认可的“狼之洞”。 尽管王狼并未向她投下多少视线,但祂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存在而已。在祂收留的众多冰原遗孤之中,他却只看中了这样一位冰晶般的少女。 “走吧,继续这项工作,我们才只记录了冰原的一角。” 这还远远不够。 广袤的冰原上,人类的足迹只分布在渺小的一角。但不会永远只在这一角。 他看着这片蓝天,这样想着。 而远处名为蒙德的城市中,人们在烈风中聚集。猎人的队伍终于开始了扩张,劳伦斯终究同意了骑士的提议,威逼或是利诱?用他们管理多年的智慧呼吁了人们加入这份危险的工作。 他们或许会为破坏了人们希冀的自由感到些许愧疚,但这却是这座城市在困境中不得不迈出的一步。 第29章 相遇 曾经在树下的时候,总能听到九叶感慨时间的流逝无痕又无情,但贝尔德从未觉察过这般变化。只因那时,它是无忧无虑的鸟儿,时间不曾在它身上和心中留下痕迹。 但这一段时间的变迁却是真正走进了它的心里,蒙德城中人们的成长是它在意的事情,比起伊诺绿洲原始、漫长的繁衍和生活,这里的变化是如此的迅速。时间的痕迹清晰可见。 九叶告诉过它时间的计数该如何划分,大概是四五年的样子。 狩猎者的队伍并没有扩充很多,虽然有许多青年参与了战斗训练,但只有少数人直接成为了猎人。更多的都是表现未被莱恩认可,需要继续磨练的人。 而贝尔德也并非无所事事。 自从知晓了探寻地脉节点的目的,鸟儿也自愿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它拥有着源自魔神的权柄,也能感受到地脉节点的所在。 于是便自发的承担了分头探寻地脉节点的任务。待确定了其所在之后再去寻阿莫斯前来记录便好了。 同时它也在观察着九叶预言中的人们,红发的骑士每日精神奕奕,他的力量又有所成长,武艺也越发精进。在人类之中,已是十分强大。但是仍与魔神有着难以跨越的差距。 弹琴的少年也依旧每日徘徊在人群聚集之处,弹颂着他那些诗歌。他歌唱世界的美好、哀颂战争的残酷,城中的老人们似乎畏惧着他,但青少年们却常常聚在他的身边,他们聚在一起谈论蓝天、飞鸟和自由。 至于阿莫斯,她终日追随孤王的脚步,已让贝尔德都不太看得清了。它只知道,当它跟着这两人时,彼此都很少言语,但是阿莫斯单独跟它或者迭卡拉庇安相处时,却是有许多话语需要轻声诉说的。 腼腆却又坚毅的少女,似乎对往昔的仇人已不再愤恨…或许这种情绪在一开始就非常淡薄。 至于那位风之精灵,却是如今才得见踪影。 这份相遇突兀却又合理,冰原虽大,但迟早会在日益扩展的地脉图上遇到这个部族。只不过并不是少女和君王遇见,而是它。 这个部落拥有古恩希尔德的姓氏和风之精灵的庇护。他们生活在冰原的一角,附近有着流动的泉水和瀑布。茅草和圆木搭成的房屋却意外的结实,顶着冰雪制成的房顶在雪中别有一番意境。 只要它们能真正挡住风雪就是合格的居所。 还未等它仔细观察人们的行迹,就被另一缕微风的精灵寻上了。 “你好,你似乎和别的鸟儿不太一样?” 贝尔德也是被突然靠到了近前的精灵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它同自己一般,小小的,却流光溢彩。自己好歹还像是鸟儿一样的形体,它却那般奇异,是显而易见的元素生灵,一眼就叫人知道它的不凡。 “你好,我叫贝尔德。”贝尔德站在树枝上,扬了扬翅膀,挥起一阵微风,“也是风的一缕。” “…你好!大家都叫我温迪!”它感受到了鸟儿的风,平和的气息中夹杂着风的语言,这是它们本能中的交流方式。 它感受到了其中的善意。 “大家?” “就是部族里的人们。”温迪转了转圈,向着下面的屋舍飘了飘示意。“我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问我是什么。我说,我是风,他们便这般称呼我。” 贝尔德笑了笑,“我也是这般,在远方遇见了一棵树,祂见我是一只鸟,便叫我贝尔德。” “你去过很远的地方吗?”它的语气充满惊喜。 “是啊,太远了,远到一缕微风本应消散,远到一只鸟儿的羽毛理应飘零。”那确实是一段难忘的旅途。 “真好,我也想去远方旅行。”它似乎没有听出鸟儿语中的苦涩,或者是故意忽视?“不过大家不能没有我的帮助。” “你的帮助?”鸟儿好奇。 说到这个,温迪又振奋起来,语气间充满自豪,飘动的身体也欢快了些。 “当然,大家都相信着我,能让凛冽的寒风无法摧垮他们的家园,我也突然就生出一股力量能够做到这件事。” 不过它说着说着,又稍微有些失落,“不过这样,他们也就不能没有我的照看,我不能离开太久。” 原来如此,这份责任,或许对它也是一把枷锁?贝尔德歪头想着它的意思。不过想到九叶预见的未来,它又笑着回答。 “等你强大起来,能够眨眼间到达很远的地方旅行,又能在短时间回返,就不必顾虑这些了吧?” “你误会了,朋友。”温迪转了转圈,“我担心有一天,我不再能够庇护他们了,他们就会被风雪吞噬。” 贝尔德深深地看向了这位未来新蒙德信仰的神明,忽然又有些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刚刚好像对他们很是好奇?”温迪见鸟儿半晌不说话,又转头说着,“我可以带你参观一下他们的家园。” 贝尔德欣然同意,跟随温迪小小的身影飘向下方的部落。 沿途,活泼的精灵与人们打着招呼,回应着人们的热情与期待。也为鸟儿介绍着它熟知的一切。 “嗨!玛格丽小姐!今晚上风或许很大,记得让小弗里特少在外面玩会儿哦。” “…这位是村里的铁匠特罗科先生,他工作的时候对其他事情都不管不顾的。” “那边是猎人队伍,他们每次看见我都一副严肃的模样,特别是为首的琳,搞得我都不太想跟琳接近了。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或许他们是太喜欢你了。”贝尔德笑着回应它。温迪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继续它的介绍。 部落并不是很大,人数也就刚刚上百的样子。温迪能够认出每一个人,喊出他们的名字,知晓他们的喜好和担任的事务。 直到时间渐晚,天色渐暗,不大的部落才终于被它细数完毕。村中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位风精灵大人又有了新的朋友,是一只会说话的鸟儿。 最后,它们在一座石头垒起来的房子中歇息,琳·古恩希尔德恭敬地招待着温迪与它的客人。 在被问到来处与来意时,却听到了那个记忆中已经有些年头的词汇。 “我从高塔之中出来,巡视、记录冰原的一切。” 第30章 引见 “高塔?”琳重复着这个词,族群从其中逃离出来的时候,她还年幼,也不曾拥有这般力量。看似强大,实则无用的力量。 其实在遇到温迪之前,族中的长辈们已经隐隐有些悔意,他们险些葬送在这冰天雪地里。或许这是追逐自由的代价,起初她与那些大人并无共情,但现在…一百多条生命的担子交到了自己的手里,她却明白了这份代价的沉重。 “风墙里面,是什么样的?”温迪好奇的问道,它只知晓部落里的大家从高塔之中逃离出来,追寻自由。却不知他们想要逃离的地方是如何模样。 “幸福和不幸并存?”看着风精灵好奇的样子,贝尔德轻声说着,“或许你可以亲自去看一看?同在冰原之上,赶路并不需要太多时间,或许一两天?” 它默默计算着来回的路程,主要是有风轨,可以省一份力。 “以部落中的情况,一周之内都没有问题,每隔一周回来待上一两天就好。”琳用这种方式诉说着自己的支持,了解了解风墙内的情况也是她所希望的。 她希望尽早找到能够在这冰原立足的办法,摆脱眼下对风精灵温迪的依赖。 并不是她对温迪有所嫌隙,而是她也不愿见到,追逐自由的人们,用自己的生命束缚着一直守护他们的生灵。 若没有能力自己守护这份自由,那么它或许毫无意义。 是风之精灵向往村落外的世界,还是它听出了少女话语中的深意?它悬浮空中,轻盈的体态上下摇摆了一会儿,欣然同意了鸟儿的提议。 贝尔德看着它去与村落中的人们道别,它知道即使没有自己,温迪也早晚会去风墙之中。 “在琳首领的眼中,风墙内是怎样的?”鸟儿站在房顶的雪檐上,问着门口一同远望的部族首领。 “出来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我也有些记不清其中的生活。”她似是回忆,目中流露出些许迷离,“只记得那里没有苦寒,被困于风墙之内。” “为什么不是被保护在风墙之内呢?”贝尔德不解地问着。 “可能只是因为,当时我在里面吧。” —— 风之君王的神力所构成的风墙,是禁绝寒流的铁壁。 不过鸟儿自有办法穿行其中,作为风的一份子,只需要让自己变得和它们气息相似,就不会被拦在外面。 温迪很快便掌握了这个技巧,这对它来说轻而易举。 不过它很快就吃到了苦头,被风墙内充斥的烈风吹得在空中飘摇,不得不像贝尔德一样压低了身形,贴着地面飞行。 “为什么这里面有这么大的风?”它不由得问道。 鸟儿只是摇了摇头,或许只有王座上的人能够解答它的疑惑,但却鲜少有人会去问他这个问题。 贝尔德只当是需要这风来巩固风墙。 “自风墙从茫茫雪原上成型以来,这墙内的罡风便一直吹拂着,从前的人们无暇感叹风压的无情,现在的人们畏惧着君王的威严,所以从未有人抗诉过它的不公。” 温迪听着细语,看着眼前被磨成细沙的土地,和其中紧闭着门窗的房屋。它们看上去似乎精致许多,但在它眼里,也比不上在风雪中,茅屋的窗口里露出的一张张笑脸。 “他就住在高塔之中?”温迪忽然问道。 … “是的,不过现在可能不在,你想见他?” 温迪摇了摇头,或者说,摆了摆头。 “他是怎样的一位神?” 怎样的神?贝尔德想起了从前在树下听说的故事,又想起了近年来在城中的所见所闻,昔日离开这片土地时想象中的神,逐渐凝聚成一个具体的影子。 它曾畏惧他,也曾无言地观察。少女追随着他的脚步,他们低声交流的声音让它知道了他的内心或许并不空洞而虚无。 “他是一个魔神,很爱他的子民。但他不够称职,他并不明白自己的子民心中所想,却又对此有着自己的理解,虽然这往往是错误的,但却没有人能够告诉他。直到现在,他已经给自己的子民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也对这片土地犯下了难以弥补的罪孽。” 鸟儿扑腾了一下翅膀,神色有些落寞。但又定了定神,郑重地诉说着难以改写的事实。 “反抗之风已经吹起,人们将在王座下醒来,发现从一开始,就不必有生灵坐上这不必存在的位置。” 温迪看向鸟儿,察觉到了它情绪中的失落,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它。 其实温迪来的比贝尔德想象中的还要晚些,这场战争已经很快就要开始了,但却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样,由它掀起这阵吹散飓风的风。 不过想来,预言之中,它会同三人一起登上高塔,在废墟中成为新的风神,确实也不是一定就要由它来举起反抗的旗帜。 它似乎成了一个收获者,但奠定这一切的生灵都将在风中消逝。想到这些,鸟儿的情绪不禁更加低落。 “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觉得,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在那之前,贝尔德。”它终究还是无法忽视鸟儿情绪的起伏,“我们呢?我们算不算得上是朋友呢?”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其实九叶告诉过自己,它终将成为一个合格的神明。众生的信仰汇聚,蒙德的神明该是如何样子?提到这个问题,就会让人想起它来。 “看来,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它上下浮动着,表达着情绪的开心。 看着风精灵小巧的身形飘动着,鸟儿也是一阵走神。是啊,其实在带它来到风墙之中以前,鸟儿就已经认可了它。 “你说是,那就是吧。不过我不想听帕伊特弹琴吟诗了,就在那边的酒馆里面,你自己去吧!很好认的。” 贝尔德说完,伸展了一下翅膀,又顶着烈风飞向了墙外。冰原的节点还未能全部记录,但已相差不多了。 至于弹琴少年与风精灵的初次相遇,它却不想再看了。 一定就和那少年多年来弹给城中的同伴们听的一样,歌颂蓝天、鹰隼和绿草,劝说人们随他一同登上高塔,为自由一战。 鸟儿也觉得奇怪,它返回冰原之前多么期待的一幕,如今却是根本提不起兴趣了。 第31章 神殿与秘典 从风墙中离开,贝尔德心中却无法平静。 似乎演员都已就位,序幕也将被拉开。它想再看看这座城市,想看清它如何在冰原中拔地而起,这样,在看见它轰然崩塌时也就少了些许迷茫。 巨大的环形城市围绕着高大的孤塔,内环之中,生活着暴君的子民,而内环与外环之间,是生长作物的土地。 但这其中,却找不到这座城市建立的初衷了。浓烈的躁动的气氛之中,它也很难再找到一切变得糟糕的原因。 故事的源头,或许就是这座神殿。强风吹息的山崖上,一只有着青翠纹路的鸟儿是它的新访客。 贝尔德施施然地飞进了其中。高大的穹顶和坚实的岩壁,其内的布局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剧场,它看上去已经有些落寞了。 不过仍然能从它的规模和精致的雕刻与装饰中窥见它辉煌宏大的气概。 这是人们取悦神明的神殿。 蚀刻的壁画彰显着它的历史,风与雪卷集着大地,苦寒之中的蒙德先民修筑了这座神殿,他们以戏剧的形式试图取悦风的主人与时间的主人,祈求庇护。 贝尔德猜想,这呼唤是否被烈风的君王听见?他出手为人们创建了一座没有苦寒的城市,坚实的风墙阻隔着寒流,是冰雪之中的神迹。 但人们并不能轻易穿行其中,从此被风墙禁锢。千风汇集的神殿之中,不再能听见戏剧的回响。 正在思索之间,有阳光穿破云层,从宽大的窗口中照射进来。也许只有这般高的地势,才能偶尔得到太阳的一丝眷顾。 它并不温暖,不能使万物复苏,但却足够明亮,能够照亮前路。 神殿的尽头,静静地躺着一本精致的典籍。它意味着仍有人记得这座神殿的一切,仍在秘密进行着取悦神明的活动。 尽管他们想要取悦的那两位,或许都已离去,或许自一开始就不曾存在。 贝尔德掀开了这本典籍,它不知材质的书壳有着令人安心的质感,扉页上,飘逸的字迹如是写道: 风之神的孩子啊,要永远记住: 众生从风中来,也将随风而去。 千万,千万不要为我感到哀伤; 尘泥中酣睡的只是我的骨与肉, 真正的我已化作千风中的一缕。 闻见花香时,听见树涛沙沙时, 便是我在唱自由的歌,风的歌。 谁人留下这样这样的一页?它的材质如同书壳般有着令人看不透的魔力。但后面的书页却隐隐已经有些发黄。 贝尔德皱眉看着书脊上的残留,相比起认为那是后面添置书页时留下的痕迹,它更觉得那是撕毁书页时造成的破坏。 其中的内容,是悲愤的控诉,细数高塔上的君王难以书写的罪。也是无望的求告,渴望得到神灵庇护的妄语。 其一为战争。 他的战争,让所有冰原上的生灵痛苦不堪。 永远纠缠的神风徘徊在冰原上,不曾为任何苦苦挣扎者和解。他视北风的僭主为永世不可放任的敌人,令冰原上不息的罡风阻碍着祂的行迹,却不知此行亦给众生带去的苦难无边无际。 其二为狂傲。 他的狂傲,令受到他庇护的子民存于恐惧。 永远如刀的烈风环绕在其四周,不曾为任何敬仰他的人收敛。他将他的神威化作无休无止的劲风,让所有风墙之内的民众无法抬头,视此为对他的敬意。 其三为奴役。 他的奴役,使所有风墙内的人们受其摆布。 乖僻暴君的兴趣令其乐于掌控,不曾为任何自由的意志转移。他把子民视为可以操纵的布偶,令人们随他的意志出演一部宏大的戏剧,认为此举就能让城市安定。 …… 时间之主与风之神啊!我等于此千风汇聚之地,祈求您投下温柔的注视。 祈求让和煦的春风、暖阳与纤云再度眷顾这片苦寒之地。 … 时间与风的主人啊,何时能让蓝天、鹰隼与绿草再重回大地? … … 贝尔德扇了扇翅膀,唤起一阵微风托起这本典籍。它有着在它意料之外的重量,又或者其实它并不重,而是因为使用元素力拿起它需要另外的力度。 它细心的祛除了书脊上残留的痕迹,这消耗了它不少力气,更让它认定了它的不凡。 但也让它失望,它没能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也看到了它不想看到的。 鸟儿最后环视了一遍这座神殿,展开了双翼并不留恋的离去。 却不再能看到,神秘的色泽中折射出耀眼的光,时与风构筑的典籍无声的翻起,最后在夺目的光中不见了踪影。 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人们只见冠叶的繁茂,鸟儿却在寻找,它于何处扎根。千风已经咆哮了太久,似乎快忘了它们为何咆哮。 当它再回到蒙德时,已经过去好些天了。温迪已经回返了风雪中的部落一次,又再次返回这座它怜惜的城市。鸟儿看着它与人们打成一片,真是…不可思议,它在少年的琴声中吟唱着动人的诗歌,令贝尔德些许失落的心情又有些许好转。 并不是已经听到腻歪的那些诗篇,只是它在风雪的村庄中与人们玩耍的故事,美好的回忆简单又平凡,却更能打动鸟儿的心。 贝尔德似乎从不能做到这般事情,凡人终究孱弱,是不知何时就会枯萎的花朵。到那时,这些回忆会变成伤人的棘刺。它被刺伤过,就不愿再仔细瞧一瞧这些花了。 但温迪似乎从不在意这个。 鸟儿越发坚信它是未来的风之神了。 但在见证和平的到来,和为和平而战之间,它仍在犹豫。 而且它也不明白,似乎此时的众人,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将那位孤傲的君王审判。 是信仰吗?贝尔德看着人群中的温迪,它的身上流光溢彩,比起尚未进入蒙德之前,它似乎变得更加强大,但这似乎还是不够。 至少也该比自己这承袭了魔神力量的微风更强壮一些吧? 鸟儿摇了摇头。 它飞向高塔之中,想要寻找少女阿莫斯。不过高塔之中空无一人,少女仍跟随着君王的脚步,在冰原上巡礼,记录地脉的痕迹。 第32章 夜语 无月的夜空悬着明亮的星,使得它不似薄雾笼罩下的朦胧,却也不能看见少女眼中的光。 高塔的望台上,她轻声低语着,诉说着她的梦。肩上的鸟儿和无言的君王静静的听着。 她梦中的阳光、海浪和细沙,以及翠绿的森林与大地。野猪在浆果丛中嬉戏,高耸的尖塔在千风的簇拥下熠熠生辉。 仿佛又回想起初见的那一天,鸟儿与少女说的那些故事,远方的风景依旧,少女已不似当初那般沉默。 君王无声地听着,她的梦即将实现。如今整个冰原的地脉都已记录完毕,只需要凝聚众生信仰,号令千风吹拂,就能将交织的冰雪与烈风肃清。 “不过在那之前,需要确保冰雪与烈风不再侵扰这片大地。”他的声音依旧淡漠,但其中的话语却更加冰冷。“此事我已有解决之法。” “…” “以此禁绝寒流的风墙为角斗的樊笼,我与魔狼将在其中分出生死,魔神的残渣虽会随风飘散在冰原之上,但终究只是无灵的死物,随时间流逝终会沉寂。” “此战过后,你便追随胜者的脚步,你同时得到了我与祂的认可,在你的带领下,人与狼将和平共处。” 少女眼中的光有了一瞬的黯淡,哪怕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却终究还是为之感到哀伤。 “为何一定要与王狼决出一死?我听闻这片土地的邻国,那片更加丰饶的地界,魔神间甚至会联手抵御外敌。”她低声诉说自己的渴望,但这并不被无情的君王理解。 她不希望他与王狼之中出现死亡,但烈风从来无法理解凡骨肉胎的柔软。 “此事不必多言,我已有决断。” “那我呢?何曾问过我的意愿?我不曾想过登上王座!只贪念那树丛中的浆果,和微风下的颂歌。” 少女不再甘心于沉默中听令,她仰头倔强地看着他,第一次出言反驳这位君王。 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可他甚至不曾回头,只一阵无可抵御的强风将身边的人儿送走。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他不会同意这种软弱的请求。 无人的夜空下,只剩他独自低语。 “众生从风中来,也终将随风去。” ———— 红发的少年接过了父亲手中的剑,沉重却又坚实。但他的视线却看向父亲的背上,那是一把剑柄已有些斑驳的重器。 “我的爷爷将这把剑传给了我的父亲,他又把它传给了我。”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乐,“但我现在不能把它交给你了,很多人都需要它。”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眼神清澈,其中有漫天的风雪,落在男人的发上,令其不再纯红。 “不必多想,你没有这份力量,但我依旧为你骄傲。”男人轻声说着这些话,或许对一个少年来说这很残酷,但却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秩序不该崩塌,狩猎的队伍依旧需要有人带领。你会做好这件事的,对吧?” “当然。” 少年背上了手中崭新的大剑,它缺了岁月的磨砺,但没人能肯定它不会比已经收获盛名的巨剑更加锋利。 就如骑士对少年的期许一般。 ———— 强风阻隔着墙内与墙外的世界,但仍有人孜孜不倦地仰望着模糊不清的天空。 少年的指尖绕着风,弹着他心爱的竖琴。它对他意义非凡,但若要说起它的来历,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真想仔细瞧一瞧啊,天边的鹰隼是如何自由的飞翔。” 温迪漂浮在他的身旁,“它们在蓝天下翱翔,累了,就在硕果累累的树枝上休憩;渴了,就从激荡的瀑布下嘬饮甘甜的泉露。” 少年摇了摇头,他知道它的心思。 “有机会的话,我愿带着蒙德城的大家一同去看。”他划拨了一下琴弦,带起一阵悦耳的音符,“朋友,与我同去?” “当然。”它真是很容易被人们正面的情绪带动,自己也兴奋积极起来。 “我的帽子上缺了一点装饰,等那一天到来,你能为我装裱上一根漂亮的翎羽吗?”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去找一找么?我想寻这雪原上最漂亮的鹰隼,讨要它最珍爱的那一根羽毛。”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他眨了眨眼,“可能等不了太久。” ———— 漫天霜雪试图掩埋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部族中猎人们的领袖,也是唯一的女祭司。在这无人问津的冰境中茕茕孑立,守望着远处的风墙,等待着她追随的大人。 青翠的鸟儿落到她面前的树枝上,口中含着一片翠绿的树叶,和一枚漂亮的鹰翎。 它吹起一阵微风,如此轻盈之物便渐渐落入她已经掬起的手中。 “代我送给温迪。”鸟儿开口说道,“顺便帮我转告:将树叶送到暴君的近前,或许能贡献一份力量。” “您为何不亲自送给它呢?”女祭司的声音并不清冷,慈祥而平和的嗓音在冰雪中传到远处。 “你会参与这场战争吗?”鸟儿转而问道。它认为她应该知晓不少事情,从她信仰的风中获取的信息。 女祭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以古恩希尔德之名,我们将誓死追随温迪大人的脚步。” “这场战争有何胜算?”鸟儿轻声询问,“温迪的实力,于此风雪之中庇护你们部族,便已难以抽身。他却能阻隔寒流,为十倍百倍的人民提供没有苦寒的城市。现在,他庇护的人们想要掀翻他的王座,就凭那甚至无法于风雪中立身的凡胎肉骨,再加上温迪那薄弱的风?” 她沉默了一瞬,这点言语并不能阻碍她追随信仰的步伐,但她也想为这场追逐自由的战争寻求更多助力。 “从未有人觉得此战有一丝胜算。”并不需要女祭司回答,希望之风吹拂在这片冰原上,它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但总要有人告诉他,他做错了。” 他顿了顿,用更加坚定的声音重复着此行的信念。 “总要有人告诉他,他的子民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总要有人告诉他,千风的国度,自由乃是无价的瑰宝。 …… “你们登上高塔之日,我亦会随同。”鸟儿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定,它振翅腾空,转身向风墙围绕之地飞去,回到高塔之中。 风雪之中,风精灵与它的信徒对视一眼,眼中含笑。 但鸟儿并未直接回到栖息之地,它看到了望台上孤傲的身影,心下思索,来到了他的身前。 它已不是当初奄奄一息的弱小生灵,如今精神奕奕,翎羽上满是神秘的纹路。但这远远不足以令它在暴君面前放肆。 不过它仍愿意站在这里。 “您是否知道城中发生的一切?”这似乎是一句废话,他执掌烈风的权柄,对自己脚下的事不该是了如指掌? 但其实不是,他从不在风中窥听子民的一切,这是他对子民的爱。这也是为什么他不知子民如何看他。 但这件事倒是无需窥听。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这只鸟儿,它平时只是静静地站在阿莫斯的肩上,听着自己与阿莫斯的对话,很少言语。 对于它的问题,他却不想回答了。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 只是可怜了阿莫斯,众人会如何看她? “时间的主人和风的主人…吾等祈求一片应许之地,远离悲苦与深寒…于是,时间加注的幻风在冰原上吹起,风墙之内是没有苦寒的新世界…” 它看着孤王望向高天的瞳孔,观察到了其中的一丝颤动。 第33章 暴君 这位君王缓缓低头,他终于正视了这只本以为知晓来路的鸟儿,“你看过那些书页?” 理应已经被自己撕毁了才对。 但谁知鸟儿摇了摇头,“我猜的。” 为何王狼无法撼动这片风墙丝毫,但冰原上的纷争却年愈数百?他似乎并不具备这般强大的力量,否则这场战争早该结束。 或许风的主人尚未决出归属,但时间的主人早已有迹可循。 “伊斯塔露…时间之神终将被时间遗忘。”他眼中似有缅怀,“可惜,祂最后的遗留,也已错付。” “我并不认同,蒙德的人民在风墙庇护下得以延续数百年。” “不,只因这份力量被交由错误的人使用而已。”他的声音终于附上了一丝失落,这是常人不可能听到的软弱。 “……” “这场战争终究需要结束。”他很快就又重新成为了那位独断的君主,城中的声音太大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当我发现这些时,一切已无法挽回。” “民意凝聚,已经无法逆转了。”鸟儿轻声说着。 君王摇了摇头。“已经没有补偿他们的机会了。” “……” “既然我已经做错了,就不必让我的子民再做错了。” “?” 迭卡拉庇安抬头看着天空,晨光渐渐明晰,刺破了天边的轻云,却又被风墙阻隔变得模糊不清。 他抬手轻挥,一阵清风从手中传出,向城中飘去。而他则是转身,缓缓踱步向着自己的王座上走去。 这是风墙初降时,众人为他打造的王座。他缓缓坐在其上,听着大殿外传来的问礼声。 贝尔德不明所以,它落在大殿墙边的高处烛台上,轻轻地听着殿外和殿内的对话。那似乎是那位劳伦斯家主的声音。 他只是简单的问好后就不再言语,烈风的君王施展神力召他觐见,他静静等着他的命令。 “传吾政令。”迭卡拉庇安面无表情,冷漠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自今日起,风墙将在三日内关闭,三日内狩猎队伍暂停所有行动。” “三日后,吾将施以神力,永固风墙。此后恢复狩猎活动,每日晨间由吾亲自将猎者队伍送出城外,日落前统一在风墙外集合带回。取消风墙守门人一职。” “此后,城中习武者需得到吾之认可,禁止私自锻铁铸造武兵,禁止私下传承武义。” “此后,城中游艺者需在开阔地带高声颂歌,不得在人多嘈杂之地私演。” “此后…” 此后,冰原上只知暴君。 老劳伦斯听着他的口谕,汗水从额间垂落,沿着脸颊滴落。 贝尔德听着这无情的命令,门外久久没有回应的声音,但它能感受到这人还没离去。暴君当然也能。 他又挥了挥手,一阵风将老人送走,就像夜前送走少女那般。他坐在王座上,垂首闭目,不再言语。也没有理会烛台上的鸟儿。 他累了,想休息一下。 鸟儿这样想着。 它并不能理解他的抉择,只能这般简单地揣测他的目的。 它想说些什么,但是好像又无话可说。只能就这样静静等待着,城中的风愈演愈烈,喧嚣甚上的呐喊与怒火被点燃。 人们在烈风中聚集,他们的信仰被凝聚,为首者是那平日弹琴颂歌的少年,他肩上的精灵散发着耀眼的光,为人们抵挡着烈风的吹拂。 高塔的大门紧闭,强风的加持让它变得沉重而坚实,无形的结界守护着它不被弱者打扰,但红发的骑士手持重剑,夺目的火光中,铁与铁的碰撞打开了通往高塔深处的路径。 在众人的目送中,少年、骑士和精灵登上高塔,失去了精灵的庇护,烈风将他们吹得难以直起身子,但他们盘坐在高塔前,这风再也无法让他们低下头颅了。 他们的信念随他们一同登上高塔。 在大殿前,厚重的铁门静静地守卫着面见君王最后的关隘,他们与少女相遇。她手中持着那把常用的弓,冰洁的泪落在上面,凝结成绝美的装饰。 少年轻抚他心爱的竖琴,春风如注,代他推开了大殿的门。 温迪最在意的,却是那于烛台上婷立的鸟儿。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孤傲的暴君就那般靠坐在他的王座上,单手托着腮,斜眼睨着众人。他的心思似乎已经不在此间,随风飘向了远方。 他终于看到了想要看到的,那冰蓝的幽影不会错过这般盛事,在风墙外窥视着这里的一切。与自己为敌就是祂最强烈的意愿。 他站起身来,众人无不为之警惕。 孤傲的身影双手虚合,荧光闪烁的绿色宝珠带着无形无色、缓缓流动的迷风,就这般浮现在他的身前。 紧接着,犹如实质般的元素力迸发而出,烈风围绕着它们的君主形成了看上去不可逾越的护罩。 众人还正疑惑暴君所为的意图,鸟儿只好出声提醒道,“他已在调动风墙的力量。” 久战的骑士当先行动,他一跃而起,带着无法吹熄的火焰压向了风障。剧烈波动的涟漪被带起,但似乎仅此远远不用妄想打破他的防御。 诗人弹起了手中的琴,唤起与烈风相悖的微风,阻滞着风的流动。温迪也浑身散发着微光,它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少年,与他一同削弱烈风的力量。 阿莫斯缓缓拉弓,冰蓝的元素力汇聚成无瑕的箭矢,她看着风中闭目的君王,他的眼中似乎从没有自己的身影。她的泪注入手中汇聚的光,使之更加明亮了几分。 她终将以手中之箭射向那风中桀立的身影。 冰矢跨越这般不算远的距离,触及那已被重重削弱的壁障,撕碎了君王设下的防御,击中了他手中荧绿的风珠。 他还是小瞧了自己的子民,手中的宝珠不堪受击,即将破碎,这是他不曾想到的。 虽然这已对他的计划没有了影响,他已经从中截取到了足够的力量,但却是他不愿看到的。 烈风席卷高塔,风墙暴动。高塔下压倒众人的强风失控地逃窜,以往阻隔它们的风墙骤然溃散,也随着这股烈风的爆发朝着远离高塔的方向吹去。 而大殿之内,时之珠破碎带起的微风如同侵骨蚀髓的毒药,吹拂在殿内众人的身上。 贝尔德已是反应迅速,飞到了少女面前,古树的虚影在它身上涌现,但这力量似乎只是无用的泡影。它又想吹起涌动的风,阻隔那风的吹袭,但俱是无用。 世上最难阻隔之物,便是这时之千风所带来的侵蚀。众生因此衰败,魔神因此磨损,从来只有生灵接受它的冲刷、通过它的考验而存活,而没有逃兵能够逃过它的洗练。 最先倒下的便是那头发早已斑白的骑士,岁月是最无情的利刃,似乎能摧垮任何顽强的意志。当垂朽老态出现在他的身上时,他饱经锤炼的意志终被骨肉的衰老所拖垮。 少女素手遮住自己的口鼻,但她眼角出现的褶皱被暴君察觉,他无奈地叹息,分出了一丝力量,化作无可匹敌的烈风将她撕碎。 弹琴的少年双目含笑,他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精灵,它使用力量时,身上泛着不可忽视的光,那是信仰的力量。他又弹起了琴,在风声中已微不可闻,但他自己的身形却在这琴声中逐渐淡去。 于是,一同登上高塔之众,徒留风之精灵在风中摇曳。与已经放弃抵抗,被吹到一角的鸟儿一般,见证自己的渺小与羸弱。 第34章 王座崩落 已是残破不堪的高塔之上,时之风的侵蚀令建筑腐朽。混杂着迭卡拉庇安被破坏的风障所迸发的烈风,将这处大殿吹得摇摇欲坠。 黑石垒砌的殿壁被生生撕裂,原本高大的穹顶在烈风中被吹得抬起,呼啸的风声似乎掩过了所有无声的呐喊。 他稍微有些懊恼,自己小瞧了凡人的意志,也小瞧了这意志所凝聚的力量。 但在鸟儿眼中,这却是多么可笑的一幕:他们拼上生命,渴求得到神灵的正视。但却终究只是一抹随手便可拂去的尘土。 力量便是如此可怖之物。 君王并没有时间为此事驻足,手中的力量已经汇聚,今日便是他与安德留斯一决生死之日。 他们的子民从不相同,却都是从异域来到这片冰原之上。只一个照面,就为彼此不喜,争斗的序幕就此拉开,今日,一切都该有个了结。 此战,他必将诛灭这数百年的死敌,如今既解脱了用于稳固风墙的部分实力,又能使其不得逃脱被迫决出生死,他就算以生命为代价,也会将祂祓除。 但有人并不允许这般惨事发生,风之精灵浑身都在颤抖,信仰之光凝聚在它身周,难以忽视的波动在它身上酝酿。鸟儿渐渐看得失神,众生信仰凝聚的力量,竟如此璀璨。当初拥有这力量时,它却毫不自知。 它奋力向前冲去,不过携带的风或许强力,但与龙卷之魔神所吹起的烈风相比,仍是缓慢而无力的,令人喟叹。即便如此,它也不曾退缩,万般心念加诸己身,它最是看不得人们的希望落空。 终究还是来到暴君近前,它一直护在怀中之物,一根翎羽、一片树叶,它们在风中熠熠生辉。 树叶在烈风的吹拂下化作一阵翠绿的流光,化为一座虚幻的殿堂,代替了已不知所踪的塔顶。其内尽是虚幻的影像,是鸟儿此行所见所闻的泡影。 其内有烈风与寒流中喷洒的鲜血,那是这片天地间最易冷却的炙热之物;有冰寒的天地中角斗的剑士与巨狼,是这片樊笼中永远争斗的生灵;有鼎沸的人声中弹琴的诗人,是这囚笼中不屈意志的凝聚;有少女跟随孤傲的身影在雪地中艰难地跋涉,是这荒地上最盲目的追逐。 还有风中屹立的精灵,有些怔愣的君王看着它身上的流光,他似乎隐隐能从其中听见自己子民们无声的祈祷。 在祈祷中,鲜血浇灌大地,结出鲜艳的花、丰硕的果;在悠然的风中,孤狼与骑士一同狩魔,默契无间,进退一致,恍若一体;在歌声中,酒馆内的人们欢聚一堂,举杯共饮…在无声的哀悼中,少女手中的光与她的目光相遇,心中所系之物虽远,那强烈的意志似乎已贯穿了时之千风。 随着虚幻妄想的拖延,含怒的风冲击着烈风的君王,这是多年未曾遇见的僭越。 他虽已逐渐正视它的信念,但却又发现,似乎还是有些小觑。 他又看向了远处,北风之主,祂已驱风赶往近前。寒流如注,汇入烈风与时之风的暴乱之中,风墙失控,城中的凡人在汇聚的神风中苦苦支撑。 忽地就有些释然。或许一开始,就不需要什么魔神的庇护。比起自己多年的夙愿,似乎有一直被自己忽视的事情更值得去做,更值得完成。 这份力量,与其用于与安德留斯无谓的争斗,或许还有更好的去处。 他又看向风中的鸟儿,它的目中流露着复杂的情绪,不似风精灵那般纯粹。 他与鸟儿轻语着,烈风维护着他的声音不被愤怒中的精灵听见,“代我助它吹散风雪,代我向它说声抱歉。” 他还想开口,想叫它不要多说无益之语,但转念一想,自己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于是闭目垂首,不再有所作为。 千风一缕的精灵所使的风,较之驭使龙卷之神所掀起的风,似乎微不足道,那睥睨万灵的身影却在这风中缓缓消散。 众生从风中来,也将随风而去。他就这般融入了这股不曾入眼的风,他的身形逐渐暗淡,只剩下一枚明亮的风种缓缓落下,融入了已经竭力的风之精灵体内。 力量的传承是如此简单?鸟儿心中惊讶的想着,但也有可能是他已用生命作为代价,所以显得简单吧。 不管如何,自此,终日缭绕在冰原之上的烈风成为了无主之物,但崭新的风将代替它们在这片大地上吹拂。 王狼看着高塔上的残垣,收到馈赠的风精灵已陷入沉寂,只剩下一只有着翠绿纹路的鸟儿正与自己对视。它还扇了扇翅膀低头致意。 因它一开始就知道奔狼之主从来就不是敌人,祂不曾觊觎过凡世执政之位,只因与祂争斗者,是那个人而已。 说来唏嘘,在风墙之外的祂看来,此战发生得突兀,风墙骤然波动,高塔之中吹起了反抗之风,但还未等祂贡献一份力量,那王座上的暴君就已经陨落了。 “高塔倒塌,王座崩落。”祂开口道,声音如同祂的权柄一般凛冽,“不必警惕,吾并非敌人。吾乃厌弃人类的奔狼之王,无法描绘人类的美好生活,不会与它争夺尘世的风之王位。” “此行只有一个问题。”祂看着面前小小的鸟儿,直视着它的眼睛,“它描绘的未来之中,狼群如何存处?” 鸟儿早有应对,“若狼群仍在收留荒野上的弃婴,人与狼便仍能在新生的绿土上共存。” 安德留斯眼中露出一丝欣慰,随后便化作一股寒流消失于此。 祂什么也没做,只是要来了一句承诺,便已安心。此次消失,没有人知道祂的目的地,没有人知道祂去往何方。鸟儿兀自猜测,这位本自异域而来的客人或许是回了家乡。 自此,冰原上交织的所有神风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贝尔德回转身子,看向大殿之中悬浮的那道绿影,迭卡拉庇安的遗留正渐渐被它吸收。令它此行前绝对想不到的是,这位未来的风之神和自己一样,得到了魔神的权柄。 只不过自己只获得了部分用于维持自身的存在,它得到的更多。 它的意识正逐渐复苏,生命层次的跨越是一种奇异的感受,当初它从权柄的承袭中苏醒,能感受到体内流动的力量再不像从前那般虚幻不可触及。想必如今的温迪只会更甚。 它似乎适应的很快,比自己快多了。是因为它的到了完整的传承吗? 它茫然的看着四周,又细细感受着自己的力量。 却只是艰难的向鸟儿问话,“我们…成功了,对吗?朋友?” 贝尔德一时无言,但心思运转,还是答话道,“当然。” 在硝烟中,我们见证暴君之殁;在灰烬中,我们见证高塔崩落。如是,新蒙德之肇始。自此,无人再登王座。 第35章 复苏之风 大地之上的烈风与寒流俱是成为了无主之风,它们漫无目的的在冰原上肆虐着,竟是遵循了数百年与彼此纠缠的记忆,却更加变本加厉。 不过这种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少年弹着琴,吟着歌,指尖荡漾着浅青的光晕,微风听了他的故事,牵着咆哮的风回归它们的诞生之地。 轻柔的微风又推走了遮蔽蓝天的云,阳光就这样照在已然平静下来的大地上。再过不久,冰雪就会在终幕的礼乐中退场。 “还好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鸟儿站在他的肩头,低声询问。 倒不是引导这些紊乱的元素力重归地脉是件多么耗费力量的事情…其实也还挺费力的,主要是他们的进度有些快了。 迭卡拉庇安用了几年时间记录了节点所在,想要在战争结束后再完成这项工作。但是温迪似乎有些急切。 “蒙德人已经等了太久了。”他笑了笑,示意并无大碍。 “所以就更不在乎这几天了吧…一月两月,慢慢来不就好了?”它嘟囔着。却是觉得没必要非要一刻也不停歇,全部驱散为之吧? 以此时的速度,大概是能在八天之内完成这项工作的,但这似乎有些太累了。让鸟儿自己飞的话,八天未必能将足迹传遍冰原呢…不过现在该是不用再称呼它冰原了。 身下的人对那繁杂而重复的工作有多劳累却是毫无察觉,反倒乐在其中。 风精灵从高塔中离开时,城中已被倒塌的高塔和失控的神风摧毁得面目全非,民众也在这场元素暴乱中受到冲击。好在并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死亡,他们早有准备,虽然难免受到伤害,却是没有多少人死去。 风精灵完成了蜕变,它向人们宣布了抗争之风的胜利,自由之风眷顾这片土地。承诺以巴巴托斯的名义守护千风之地…这是他苏醒后心中产生的明悟,战争的蜕变和力量的传承让他获得了魔神的位格,他也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自己的神名与权柄。 他第一时间就以神力塑造身躯,借用了诗人少年的形象,弹起那把竖琴。不过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又化作了原本的风之精灵。 古恩希尔德的女祭司为他戴上冠冕,城中的贵族在他面前一同宣誓,永护蒙德。 然后他就将自由还给了蒙德人,而他,则带上了鸟儿一同吹散冰原上的风雪。 其实贝尔德挺想知道他是怎么塑造人身的,想学这个。但是温迪教它的办法似乎有些行不通,可能与它获取的神力并不完整有关。 而且九叶自己都不能变成人形… 不过它倒是学会了如何使用元素力将少女的弓收纳起来。至于老莱恩的大剑,被它交给了年轻的红发骑士。 “还是在乎的。”他神色间也是隐隐有些疲惫,已经三天高强度的运转,即便刚获得的神力让他感觉无所不能,带给精神上的负荷确实是难以想象的。“不过也确实该休息休息。” “知道就好。”鸟儿啄了啄它的发辫,荧光不曾熄灭过,“你当初不是还说得那么优哉游哉的嘛,‘战争结束了,我也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然后就带着鸟儿从众人面前消失了。 “瞧瞧你现在在干什么?” “诶嘿。”温迪一脸赔笑,摊着手一副“我也不知道”的样子,“还是不要在意这些小事了,下一个节点在哪儿呢?” “记不得了!”小鸟摊手。顺便挥动着翅膀吹起小风理了理他帽子上的羽饰。“等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 原本不知疲倦的新生神灵急切的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却被鸟儿硬生生拖了十几天才完成这项工作。贝尔德看着已经初现生机的大地,目中满是迷离。 助它吹散风雪是迭卡拉庇安最后的遗愿,但是代他向这片新生的国度抱歉却是它不愿做的,在它看来,他已没了什么亏欠。 比起将怨恨洒在大地之上,他却是把爱留了下来。想到邻国的土地上那难以磨灭的遗恨,荼毒众生的愤怒,这似乎才是一个强大的魔神临终前应有的报复。 战争仍在继续。 它心头微跳,似乎已经来了不短的时间。虽说是返回了初生之地,但却奇怪的没有归属感,现在尘埃落定战争结束,却是想要离开了。 它看向树下的少年,他又独自抚着琴。感觉似乎比起当初在古恩希尔德部落里面的时候,他现在反而孤独了一些呢? “为什么你不去跟他们一起,重新建造乐园呢?” 蒙德的众人并不想继续留在那片地区。虽说那里是住了很久的家园,但也是伤心地,风轨消散,那里甚至出行都不是很方便。况且蒙德人向来向往自由,家园这事物,向来是随人而动的。 在劳伦斯的带领下,他们试图在已经解冻的湖水中间的陆地上建造新的城市。而古恩希尔德作为常年在风雪中过活的部族,有着强大的实力,能够护卫民众不被魔物侵扰。哦,还有那位继承父亲意志的少年骑士。 不过他好像觉得此时的蒙德并不需要他的这份力量,失去了父亲的他十分的珍视自己的母亲,正在跟着她学习酿酒。 听说劳伦斯还派人巡视已经解冻的原野,想要寻找曾经的宗室之一,伊蒙洛卡一族的踪迹。 人们在设计自己的家园,在和煦的春风中开怀的大笑着、奔跑着。 女祭司倒是在已经初见雏形的简易神殿中做着日常的祷告。 其实鸟儿知道他为何如此,不过它认为只要他坚守本心,这些都是无谓的顾虑罢了。反倒是让自己碍手碍脚。 “就这样也挺好的。” 好吗? “好吧…”贝尔德稍微停顿一下,“我不久后就打算离开了,有人还在等着我。” 对此,温迪表示理解,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有周游诸国的打算。自由的风怎会甘于困守一地? “是那个给你取名的生灵么?” “是啊。”贝尔德点点头,它歪头想了想,忽然提议道,“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去看一看?那是片与冰原一般荒凉的地域,但九叶的预言中,它的恢复却是难以想象的艰难。” 如果祂能亲眼见一见这位风神,想必会很高兴吧…就是不知道蒙德新立,百废待兴,他会去吗? 反正他也就是这般看着,不打算干预人们的生活。 “预言?”温迪却被它话语中的这个词所吸引。 “我似乎还未与你讲过…”鸟儿这才想起它已很久没有在这片土地上提起为何从冰原之外回返,“我曾流落他乡、奄奄一息之时,一株苍翠的巨树就这般立在那无土无水、无花无草、无金无石的沙海之中…” 风起之地,故事声动,悠远绵长。 第36章 归来 “佐赫!再去清点一下货物!没问题咱们就出发了。”赤膊短衫红念带,穿着膨大的风裤的男人高声吩咐着,“梅克里尔,下次再迟到你就去认领土地种粮食去吧…我的巨树啊!你的武器呢?要不要给你把锄头?” 高大有神、皮肤黝黑的男子摸着头嘿嘿笑着,“头儿,我昨晚上就给放驮兽上了,这就去拿。” 迈哈特想起了什么,“那你得快去找梅尔了,刚才清点驮兽的时候发现上面多了东西,已经准备拿去交给洛克恩特了。她刚走不久,应该还没见到我父亲。” 对于这座小镇来说,遗失的武器装备已经是足够重要的东西,理应交由足够重要的人来处理。 “啊?我这就去找她。”看着匆匆忙忙跑开的傻大个,迈哈特摇了摇头。又要耽搁上几分钟咯。 他向着不远处的山坡上走去,那巨树愈发苍翠。 茂密的冠叶中并没有枯黄的部分,掌状的复叶随风摇曳,每一片复叶都由九片小叶组成。当畅游沙海的季风从此地经过之时,它们就会在彼此的碰撞之中发出窸窣的碎响,人们在这树叶的铃声之中,就会轻易的沉静下来。 谁不知道?就连那位翠绿优雅的神明都时常来此树下冥想。 这树已是越来越高,越来越难以测量了。 迈哈特并未走到树干前,而是就在树荫之外,沐浴着阳光做着祈祷。这是他时常会做的事情,每次他们的队伍出发前,他都会前来祈福。 不过并未到达近前,依镇上的传统,如果没有想要告诉巨树的要事、只是默念祈福的话,需要在清晨或中午的树荫外。到了傍晚,夕阳西斜,整个小镇不少地方都会被树荫笼罩,有人说此时是巨树大人视察镇上的时候。 如果想要得到回应、祈求答案的话,才要到树干近前,虔诚祈祷。巨树会听见人们的疑惑,元素会交织解答世上的难题。 这并不是什么严苛的规矩,只是大家经年累月的相处下来,如此觉得罢了。对于外人,小镇上更是没有人理会他们如何悟道。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此时树下已站着一个少年,正拿着一个奇异的物件,有些像隔壁大慈树王领导的部落来的队伍中携带的诗琴,优美的旋律从他的指尖奏出。 倒是他没见过竖琴这样乐器了,他见得多的部族中用兽皮和沉木制作的鼓,和老爹喜爱的那把乌德琴。每次晚上部族欢庆时都会拿出来弹一弹。 没去理会这未曾见过的旅人,他如果有兴趣去镇上看看,自然会有人招待他。而自己,赶着时间做完祷告就得走了。 九叶也没想到贝尔德直接就把这位风神带来了。看着树底下弹琴的少年,若隐若现的明悟让祂知道了他的神名,想必他也是如此。虽然祂早就知道了。 贝尔德待在小鸟屋内,给祂看着它此行的经历,大致上与自己记忆中差不太多,不过也有让祂比较在意的事情,祂凌空凝聚元素力,绘出一幅图画,上面一只鸟儿衔着树枝飞向远方。一个箭头指着这根树枝。 说来尴尬,鸟儿只有让人入幻的能力,而自己只有听人心声的能力。当初贝尔德熟悉完跑路前他就发现这事儿了…它把自己拉进了幻境,但是自己想说的和幻境里面自己想说的根本不一样。不过这几年祂已渐渐习惯并喜欢上了你画我猜这项活动。 虽然祂已经从树王那里得到了解决交流沟通的办法,但还是下意识画了画。 鸟儿歪了歪头,“我还没飞出去多远,它就突兀地化作一抹流光消散了。” 啊…?九叶还未仔细想着这代表的意义,鸟儿又继续说着,“就像我在决战前夕用你的力量凝聚的幻觉树叶一样,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 这或许代表整个树身都是元素的凝聚?说起来,还从未有人从他这里伐取一枝半叶…那些绿洲中后来种上的树,还需要修剪光照不良的枯败枝叶,自己却没有这份需求。 这又代表什么呢?九叶想到许多。 不过这些都可以慢慢想,祂转念想起了鸟儿见过的那本教典,应该是四风原典,上面写着字。说来奇怪,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文字,但却能明白其上的涵义。或许这也是奇异之处。 …应该是古蒙德语,与前段时间树王发现的遗迹之中古须弥的语言并不相同。至于蒙德人用的文字…反正分享过来的记忆里面是没见过的。雪山上好像有,不知道是古蒙德语还是后世的提瓦特通用语,祂觉得可能是前者,不是有三个大贵族宗室什么的嘛,传承个文字应该是有的。 祂想起了前些日子大贤者教给自己的文字和力量使用技巧。 翠绿的元素力凝聚,笔画简单却字体繁多的文字被勾勒而出。再以神力灌注,可以令人哪怕初见也能理解它的意思——“欢迎回来。” 鸟儿欢喜地扇着翅膀。突然就想起了还在树下弹琴的温迪,虽然它和九叶的交流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但是姑且还是冷落了他一小会儿。 它钻出鸟屋,对着下方的温迪说话,突然发现似乎鸟屋离地面又高了些。 “温迪,这就是九叶,不过祂好像生了些病,并不能说话。” “你好。”元素力构成的文字浮现,上面闪烁着神力的荧光,“我已见过你多次。” 聚怪很好用,祂想着这事儿。不过这个温迪可不是那个12层上不了场、比不过逃难小子的伪风神。他这会儿刚刚具备魔神的位格,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涌动,令树心悸。 是挺强大的魔神了,不知道跟赤王比如何。 这段时间,又见过了赤王一次。他看起来更勇了估计是打得差不多了也,信仰凝聚。但是可能也遇到了困境了,沙漠的贫瘠可不是单纯的战争就能解决的,除非他能把战火烧到隔壁璃月去。 如果他能带着他的军队翻过巨渊和崇山峻岭的话。哦对,还要能打赢。 他姑且算是个明智的君主,在思考如何改变现状,给予许诺给子民的丰饶绿洲。 扯远了。 “从预言之中?”温迪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回复,“未来的蒙德,是怎样的?” 他并没有问过贝尔德这个问题。 “挺好的,就蒙德事儿最少。”似乎是一行并不正经的文字,它很快又有变化,“是一个自由与希望并存的国度,虽然它还有必须经历的磨难,但一切都会变好。” “磨难?”一个温迪十分在意的词汇。 “追逐自由的道路上,总会有人走错路。这是蒙德人需要学会的一课。”似乎有些冰冷,但九叶未曾想过隐瞒。 反正他总会看见的。祂并不相信风神会真的对劳伦斯的暴行一无所知数百年,这都是他自己做的选择和考量。 “谢谢。”他轻抚琴弦,躬身一礼。 第37章 沙海小镇 “此值战争之际,其实提瓦特各地都还处于混乱之中。”九叶其实也没说什么,不太担得起他一声谢谢,“或许还有一些战败未死的魔神,会带领子民去蒙德争抢土地。” 倒是这两行字看的温迪整个人一愣。 “约六百年后,战争就会结束。尘世划归七神执政管理。到时,会有以千年计数的和平时光。” 到那时想怎么出来浪就随便出来浪。说起和平,不知道贝尔德本身的力量现在如何了。在蒙德见证和平的到来对它是否有些帮助? 这话在温迪看来,意思就是他至少还应该在蒙德守护六百年,确保没有其他魔神入侵蒙德统治那片刚刚解放的地区。 这却是九叶记忆之中的事情,他周游诸国理应是魔神战争之后的事情,封为七执政之后才初次去到璃月的地界。谁知现在就已经来到须弥这儿了。 温迪沉默了一会儿,“多谢告知。” 本就只是来见一见这位贝尔德口中预见诸事的巨树,现在不仅得见,还知道了蒙德仍有潜在的危险,让他将回归提上日程。 虽然赶回去要不了多久,以他驭使风的能力,三五天便可跨越璃月回到蒙德。 看着他已经准备返回蒙德的动作,不禁让九叶感慨,和后头已经混的跟老油子一样的摸鱼风神完全不一样。 “倒也不必急切,此时蒙德初定,冰原上的风雪也刚刚消散,待消息传递引得其他觊觎者前去争夺还有些时日。既然已经来了,或许可以在此地逛一逛,再去见一见大慈树王,应该会对此时的蒙德有些帮助。” “……” 看着已经有些意动的温迪,九叶又继续说着。 “蒙德曾饱受统治和风雪的摧残,如今重获新生,生活水平或许有些进步的空间。大慈树王是智慧的神明,她对于如何利用蒙德的新环境想必有着独到的见解。” “好吧,我会去看一看。” 九叶会心一笑。 “贝尔德许久未归,也该去见见她。正好迈哈特的队伍也准备去那里交易,你就与他们一路去吧。至于温迪…您是想直接去寻树王还是与他们同去?” 温迪稍加思索,反正已打算在这里逗留一小段时间,似乎不必过于急切。 “与他们同行吧。”他轻声回答,在这里看看也好。悉知未来之人,脚下土地成长的人群,又和蒙德有何不同? ———— 其实没什么大不相同的地方。 迈哈特看着这位圣树交代与他们同行的人,也会感到尊敬和好奇。更何况他肩上的鸟儿,怎么这么像族里信奉的丰饶之鸟? 说不定还真是。 这事儿他打算回来后问问老爹,他说他年轻时,常能看见这神鸟。不过在外祖父死后就不太见得到了。 “这位大人,需要在伊诺小镇上看看吗?”其实他们的驮队都已经打点好了准备出发,不过既然是圣树的交代… “不会耽误嘛?”温迪笑着询问,他确实也有这个兴趣,“我看你们似乎已经整装待发了,不必因为我调整行程。” “还是有这个必要的。”迈哈特咧嘴笑着,“圣树大人很少有过这种请求呐,您一定是祂的贵客。” “圣树?”温迪心下重复着,又开口好奇地问着,“祂很少与人交流吗?” 迈哈特稍作回忆,“早些年的话,是这样的,尤其以桑卡尔长者逝去之后,少有回应人们祈祷的时候。不过最近几年,祂时常于族中长者,也就是我的父亲面前显圣。不过都只是传授知识、告知隐秘,从未有所求。” “传授知识?” “是啊。”迈哈特看向远处绿洲中的小镇,眼中露出满是希望与对未来的畅想,“祂教我们植树造林、教我们冶铁锻金、教我们狩猎种田、教我们练体修心,似乎没有祂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不影响的话,带我在镇上逛一逛吧。”其实温迪也有先去拜访树王,再回来偷偷观察的打算。不过有人当导游似乎更好。 “很荣幸向您介绍我的家乡。” 其实小镇并不大,随便逛一圈的话,并不会耽搁太长时间。不过变化却是挺大的,贝尔德只能从其中看到离开时的些许轮廓。 足以见得鸟儿走了九叶是无聊极了,三天两头找洛克恩特言说小镇如何发展。 温迪走在其中,难免在心中把它与蒙德作比较。 “咱们小镇的位置还是圣树大人给选的,在背风的山坡后,又离水源不远。”迈哈特笑着领温迪在小镇上走着,“好些年前,伊诺还是一个游牧在绿洲之间的民族。没有稳定的水源,只好四处漂泊。这都要多亏了圣树。” “迈哈特!我拿回来了,你怎么在这?”迎面跑来的男子与迈哈特衣着差不多,不过他更加高大,看起来也强壮一些。手上提着长矛,肩上背着弓和箭袋。他摸着头看着迈哈特边上的少年,“这位小兄弟是…” “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迈哈特接话解释道。 温迪笑着回应他的问题,“你好,我叫温迪。是蒙德最好的吟游诗人。” 也是蒙德现在唯一的吟游诗人,贝尔德腹诽着。 “顺带一提,出行计划推迟,让大家先去玩玩儿吧。明天再出发。”这次的货运任务并不急切,是一些香料和皮革,还需要从大慈树王的领地购回一些布料。 与食物相关的贸易近期不用太担心。 温迪歉意地一笑,迈哈特对此只是摇了摇头。 “小镇其实不大,晚上更加热闹,到时候我也好让父亲亲自招待您。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有点燃篝火了。” “是啊,最近镇上真是太忙了,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儿…”梅克里尔还没说完就遭了迈哈特一下不轻不重的肘击。 其实他是使了力气的,不过傻大个有些太壮了,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迈哈特对诗人致以歉意的微笑,“瞧,其实大伙儿都想久违地放松一下了。” “额,我们…” “我们还是别在意这点小事儿了,快走吧,即使每天生活在这里,我也为它的变化感到惊讶。” 迈哈特赶走了梅克里尔去通知商队的人,自己快步领着温迪向镇上走去。他看了看肩上的鸟儿,只好耸耸肩快步跟上。 第38章 篝火 “早在部族刚迁过来的时候,圣树大人就已为我们规划好了道路。”踏实的泥土铺成的小路上,绑着红头巾的迈哈特向身后的少年介绍着自己的家乡。 “父亲曾与我悄悄言说,远处那湖,一开始只是沙丘而已,但圣树笃定那里日后必将成为湖底,教人们在别处建造房屋。” “说起房屋,也是由圣树教导建造的…据说三十年前,我的父亲也还年幼的时候,部族之中还用的是兽骨打磨的刀具,在帐篷里面睡觉,是不会建屋子的。” 温迪看了看四周的房屋,有不少都像是新建的。想到蒙德人似乎本就会这些技艺,他们有着不少传承,宗室、贵族等等。为何须弥… 这件事情九叶还真有点猜测。曾经有一个时代,天空岛派遣仙灵到地上教化人类,教他们如何繁衍生存,但人类的发展漫无边界,触及了禁忌,所以有过一次大清洗,仙灵们也因此遭到惩罚,花神似乎是其中一员。 但终究不是灭绝了人类,有不少遗迹和传承遗留了下来,知识或许出现了断层,但是大部分地区应该都有些剩余。 须弥不一样,草之龙想要掀翻天上的王座,主动触及禁忌,险些得逞,招来了天钉。这一次打击令须弥全境由雨林化为沙漠,这种剧变一般是没几个人能活了。 早些年,这里刚开始出现人迹的时候,这帮人跟原始人一样。 尤以伊诺部族为典型,是连地下遗迹都没找着的倒霉蛋儿。 “还得多亏大慈树王伸以援手,帮我们不少忙呢。”迈哈特感叹,“瞧瞧这些树,都是她派人带来的树苗…当初圣树大人也为我们留下过不少随风而来的种子,但只是长出来观赏观赏改善环境还行,用来修建房屋却是差点意思。” “大慈树王是位怎样的神明?”温迪笑着开口。 “是一个很温柔的神呢。”贝尔德开口回应,倒是让迈哈特确信了它的身份。 “大慈树王,是执掌智慧的神明。”迈哈特神色间充满了恭敬。 “听起来似乎与你们的圣树是有些相似的神?”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好奇的问着,“圣树是一位怎样的神明?” 这倒是令迈哈特诧异了几分,“圣树大人…从未以神明自居,倒是不止一次提倡我们追随大慈树王的脚步。也时常传播对于丰饶之鸟、和平之风的信仰。” 说罢,还瞥了眼温迪肩上的鸟儿。 “确实是祂做得出来的事情。”贝尔德扑腾了一下翅膀,“祂并不在乎信仰,只希望他们过的好而已。确实没有与他人言说自己的伟力。” 温迪抚着下颌思索此事,迈哈特却是又知道了些关于圣树的隐秘,暗自振奋。 年轻人带着客人参观小镇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倒是镇上酒馆里的美酒吸引了温迪的注意。 “这酒也是圣树大人教我们酿的,早两年,这可是树王领地里都寻不到的好东西。现在大家都会酿了,反倒是那边的酒更勾人一些。” 蒙德也是有酒的,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不过似乎伊诺镇上的酒液看起来更清亮一些。 曾经作为风精灵时却是没有好好尝过,此时倒是想尝试一番。主要小镇上也没什么好看的,许多正在修缮的房屋,许多忙碌的居民。和此时的蒙德倒是有些相似之处。 两人一鸟走进酒馆,人不多,好些都是迈哈特带的商队里的人。 “迈哈特,这边!”一个看上去和迈哈特差不多身型的男子高声呼喊着,“我就知道你们也会来这儿。” 他身边坐着一男一女,还有两张空椅子。迈哈特对着温迪笑笑,引着他过去坐下。 “这是佐赫,这是梅尔…这是刚刚见过的,梅克里尔。”迈哈特给温迪介绍着,然后又收起嬉笑的表情,郑重地说了一句,“这位是温迪先生,是圣树要求款待的客人。” 对于贝尔德的存在,却是没有多言。 三人的眼神中充满惊讶,梅尔很快调整过来,起身行礼,“您好,温迪先生。” 佐赫和梅克里尔也是有样学样,弄得温迪颇不自在。他想了想,开口解释了一下,“我是远方来的旅人,可能有些上天眷顾的力量,所以被圣树看重吧。” 他抬手挥了挥,一阵风元素力形成的风花一闪而逝。 四人一时惊讶,不过倒是少了些拘谨。毕竟神眷者在树王领中也见过几个。一时间倒是更亲近热情了些。 “我一直听说,神眷者们会获得更加悠久的生命,这是真的吗?”佐赫笑着开口,抬手示意吧台,“再来两杯,老爷子!” 说完回过头看向少年,“这可是好东西,再沉默寡言的客人,两杯下肚也会和大伙熟络起来。” 酒水一时风靡,还没有禁止青少年饮用的规矩,反倒是不少家长,想方设法给自己孩子弄点尝尝味儿,喜欢看他们龇牙咧嘴的表情。 一个已经秃顶,满是皱纹和白色胡子的老人乐呵地端着两杯啤酒上桌。 “哟,是生面孔啊!小兄弟哪来的?”客人不多,帕达玛随手牵了一张椅子凑到边上坐下,“听说西边的仗快打到咱们这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 温迪看了看迈哈特,他歉意的笑笑,与他解释,“老爷子是前两年流浪过来的,他的部落在绿洲的争抢中战败…前些日子,他听一些向东边逃命的人说赤王的脚步已经在向这边踏出了。所以最近有些不安。” “其实,咱们这里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伊诺部族早就处于赤王的领导下了。他只征伐信仰别的魔神的族群。”佐赫解释着,“只是可能会与树王领发生冲突。” “战争啊…”温迪喃喃着,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具体情况,是从东边的山脉对面过来的。” “帕达玛先生也别急啊,赤王也不是滥杀平民的神。”梅尔安慰着,当初帕达玛逃难也是因为他们部落的图腾带着众人跑路…据说是只秃鹫?算不上魔神,但却觊觎信仰之力。 她将自己的酒递给帕达玛,老爷子倒是不客气,仰头吨吨吨喝了个见底。 “倒是扰了你们的兴致。”他只是稍许焦虑,这荒漠之中又消息闭塞,只好早些前来问询。“希望大慈树王早有准备…还是别说这些了,镇上难得有客人,我去找洛克恩特,说不定今晚又能好好热闹热闹。” 说罢,他就转身出了酒馆,也不管后头有没有新的客人,也没管店里的人是否需要添些酒水。大伙儿也没在意,主人家不在,他们自己给自己添酒还更畅快些。 梅尔起身去给自己添酒了。 听这意思,须弥也将要陷入战争?温迪稍微有些意外,不过此时倒是并未询问这些。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众人又将话题引向了温迪。 “温迪先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所见与咱们这荒漠里满眼的沙子想必还是不同的吧?”迈哈特举杯,此时提起远方,满眼尽是兴奋,“那山脉对面,是怎样的?” “有崇山峻岭,有苍翠树林,有富饶的平原,有蔚蓝的海岸。”温迪笑着言说,他也对这些很是在意,“更远一些的地方,有无垠的旷野,有高耸的山崖,有皑皑雪山和湖中城镇…也有故事和风。” “温迪先生听起来去过很多地方呢!”迈哈特十分向往他口中的风景,不由开口赞叹,“看来是很厉害的神眷者呢…” “希望能和你交手一番。”一旁一直静静喝酒的梅克里尔终于开口。 倒是呛了迈哈特一口酒水。“咳咳,梅克里尔!温迪先生不要介意,他就是有些好斗。” 温迪没有在意,只是笑着婉拒,“我也不善武力,只是微风愿意帮我,赶路比常人快些罢了。” “梅克里尔,为什么在树王领不去找那些个神眷者切磋切磋?”佐赫笑着和大个子碰了碰杯,“他们看上去与我们也并不疏远。” “圣树大人早些年有过授意,要亲近树王领,避免发生冲突嘛。”梅尔端着两酒杯回来,放到自己面前。“我与他说过这事儿,就一直记在心里呢。” “还是听听温迪先生讲讲沙漠之外的故事吧?” “这可就要拿出我心爱的竖琴,唱给你们听了。”温迪轻轻抚着琴弦,唱着道听途说的故事。贝尔德静静的听着、看着,仿佛又想起了曾经在风中的酒馆的日子。 时间悄然流逝,夜幕降临,镇上变得热闹起来。 大家都听说长者召集众人晚上准备点燃篝火载歌载舞,距离上一次庆祝确实已经忙碌了有些日子了。 酒馆内的几人早已没在喝了,温迪起初还有些飘飘然,稍微运作神力就发觉又清醒过来。不过只觉得还是微醺的时候更有兴致些,有些后悔。 但是迈哈特几人却是不想失态,没再继续,只是听着荒漠外的故事,聊着沙丘上的见闻。 天色暗下来,几人就被请到了开阔的空地上。中央是已经点燃的篝火,上面烤着整只的猎物,底下围着一圈烤制的面食,周围的坐毯前有水果和香料。 “哎呀,真香啊!”温迪嗅了嗅,这是在蒙德不曾体验过的。 “客人喜欢就好。”看见一行人过来,一旁已经坐好的几个老人之中,稍微年轻一些的那人站了起来。不过这几个老人之中似乎隐隐以他为首。“我是伊诺镇上管事的人,也是大家口中的长者。用赤砂之王辖下的职位称呼,也可以叫我族长。” 他的面容已出现皱纹,两鬓斑白,五官看上去与迈哈特有着些许相似之处。 “父亲。”迈哈特唤了一声,“温迪兄弟可厉害着呢,我们几个已经喝得头晕眼花,他还跟没事儿人一样。您可得好好招待呀。” “臭小子。”洛克恩特笑骂一句,“你今晚和我们一起坐。” 说完,又转向温迪,“客人还请过来坐,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他引着少年坐到刚才的位置,左边坐着那些老人,右边是温迪和迈哈特。再右边,是一些中年男子,此时正高谈阔论。年轻人坐在更过去一点的地方,另外半圈,就是女士们的位置了,也以年龄分着位置。 不过偶尔也有几个不以此论,比如佐赫和梅克里尔就坐在了中年男子那一堆里,开始他们的第二轮畅饮,此时也是面色潮红。 想必原本的迈哈特也会坐到那去。 “客人远道而来,又是圣树的客人,本来应该由我亲自款待。”洛克恩特歉意地微微低头致意,“不过实在是事务繁多,只好先让迈哈特领你到镇上逛逛。” “族长不必客气,我们在酒馆中也相处的很愉快。”温迪笑着,“我也听到了很多荒漠中的有趣故事。” “如此就好。”洛克恩特眼中满是赞许地看了一眼儿子,“近年来,部落里外出的事务都交给了他,他也因此长了不少见识…如今发展越来越快,再过不久,或许我这长者的位置也该禅让给他了。” 温迪想了想,开口询问,“恕我冒昧,我还以为长者…” “都是我们这样的老人来当的,对吧?”并没有让温迪说出后面的话,笑呵呵地说着,“这倒是有些来历了。” “我爱人的父亲,也就是上上一任长者,曾与我言说…还未迁来此处的时候,部族尚且蒙昧,沙丘上的人对于如何生存是盲目的。因此,越是活的久的人,越是拥有在沙海中求活的智慧,被人们拥为长者。我接手这个位置的时候,上一任长者并未当太久…” “其实就是我了。”洛克恩特身边的一位老人笑呵呵地插入了话题,“当时桑卡尔长者病逝,族中以我为最长者,不过后来我发现,实在是没有这份智慧带领大家走下去。克罗恩特却是十分聪明,又幸得圣树的青睐,所以就禅位了。” “戈帕尔叔叔谦虚了,其实…”洛克恩特连忙接话,但看着老人笑呵呵的表情,也就不多纠结这事,“不过客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不妥,或许可以换个…倒是不必这会儿纠结,还是先享受晚宴吧。” 温迪看着已经篝火旁的小镇居民,边上是敲击着乐器的长辈们,和齐声歌唱的少女和妇人,年轻人在空地上跳着他未曾见过的舞,看不清姑娘和小伙儿在焰火照耀下的表情和眼神,或许只有他们彼此看的见? 风之神的心思却已经飘到了远方,或许蒙德也需要一些游戏和节日,解冻的不应只是冰原上的雪和冻结的湖河。 第39章 花与沙 烈日还未来得及炙烤这片戈壁,一支驼队就已经沿着黄沙的轨迹上路了。 人数不多,十几人。 偷懒不想走路的温迪躺在一头比较强壮的驮兽身上,一股细微的风萦绕在他身边,防止他从驮背上掉下去,也防止驮兽两侧带着的香料的气息呛着他的鼻子。 生有翠绿纹路的鸟儿就在他的头部前面一点,啄着他的帽子和上面的羽饰。回到沙海之中,重获些许信仰之力的它羽毛越发有了光泽。 迈哈特等人倒是也想如此,但都受不了那太过浓郁的香辛料气味,只有实在疲惫了才稍微在驮兽身上歇息一会儿。 梅尔并没有跟来,队伍中尽是男子,少数几个比较年长,大部分比较年轻,不过都以迈哈特为首。他已经率领过很多次队伍前往树王领了。 沙漠中的路途是枯燥的,漫漫黄沙会让人难以辨析路途与风景的细微差距,不过这对于经验丰富的驮队并不是难事。 温迪听着他们沿路无趣时的高歌,在沙海中翻不起一点浪花,却也觉得有趣。 “迈哈特,你第一次随着驮队外出时是多大?” “我没记错的话,是14岁。”迈哈特一边扬着手中牵着驮兽的绳子,一边回忆着过往,明明他年纪也不大,作这姿态时却并不违和,“那时,树王第二次领着子民前来拜访,于树下冥想些许时日,便返回了。我跟着他们的队伍去树王的领地见识不一样的风采,又在几月后跟着他们的队伍返回。此后,就都是我自己带着人前往树王领了,交易物品。” “树王时常去你们小镇拜访圣树吗?”温迪好奇地问道。 “是啊。”迈哈特笑了笑,“那位神明常于圣树下冥想。” 温迪想了想,又转而问着,“圣树显圣时,都是怎样的?” “这,据早年桑卡尔长者所述,圣树显圣时,往往令人恍然如同入梦,但所见所闻却都如蚀刻般印入脑海,即使过去好几天也仍然记忆犹新。”迈哈特苦笑着,“现在却不是这样了,只是些未曾见过但却能够理解的文字,镇上有些声音,说族内没有能令圣树看重的人了。” “怎么会…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就如前些年一样不再显圣呢。”温迪安慰,“想必圣树有自己的道理吧。” 他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晚的欢宴,点燃的篝火历历在目。“或许是想让你们学会其中的文字,自己也能将智慧传递给别人呢?” “这…”迈哈特一愣,稍微思索后释然一笑,“或许你说的不错,是我们没有仔细揣摩圣树的深意。” 或许也不止这么一件事情,许多的事情都有并不众人理解的道理。迈哈特暗自思忖,就如同当初圣树禁止人们在低处建造房屋时,没人知道为什么一样,因为没人仔细去想。 迈哈特一直认为,虽然大慈树王是智慧的魔神,但是圣树的智慧未必就比她差到哪去…不过圣树从不在乎人们如何想祂,也不必介怀。 “温迪,要喝酒吗?”他忽然笑着询问这位慵懒躺在驮兽背上的少年。 “怎么突然想要饮酒?”温迪反问,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半侧起身子看向稍远一点的地方。贝尔德奇怪的跟着望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因为感觉你也是很有智慧的人啊…”迈哈特感叹着,“但是说的故事却都只是沿途看到的风景,想必经历的事情不止如此才对…帕达玛有些话还是说得不错的,陌生的朋友喝了酒,就会熟络起来,讲些平日听不到的故事。” 温迪回头看了看微笑的小伙,其实从相貌来看,迈哈特还是比温迪要大些的。“好啊,我也觉得酒是如此有着魔力的东西。” 他笑着摆摆手,指向刚刚看的方向,“不过我得去那边瞧瞧,好像有魔物的气息,你们先走一段路吧,我能找回来。” 迈哈特挑了挑眉,看向他指的那处,只有满目的黄沙而已。不过并未多言,也没有招呼梅克里尔过来与他一起,只是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看着少年乘着风带着鸟儿消失在天空中,迈哈特只是轻轻吐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自己带着的队员,“别看了,继续赶路!” ———— 十分强大的气息,对方也不曾收敛,有意震慑四周可能存在的敌人。但行进的路线却与迈哈特的驮队有着重合,不久后或许就会遇上。 如果不理会,直接撞上的话,或许会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温迪挥了挥手,元素力凝聚出朴素的竖琴,轻轻拨弄着琴弦,悠扬而柔和的琴声传向远方。 那如烈日般的气息似有波动,短暂迟疑后,就向着他靠近过来。温迪收了琴,落在地上静静等待,肩上的鸟儿抬头看向沙丘的尽头。 白色的长发披散,如同被时光磨砺成粉尘的黄沙,赤金的瞳孔犹如烈日般灼人。头上披着的黑色冠饰显露出莫名的威严,仅一眼就让温迪心生警惕。 他身边跟着的女子,拥有着如同绿洲中终夏孕育的青莲般的美貌,粉色与绿色这般只会艳煞凡人的色彩却是被她自如的驾驭,如何装饰都不会令人觉得违和和反感,只会认为她就该是如此鲜艳美丽的人。如同盛放的鲜花。 “阿蒙…”温迪思考着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晦涩的明悟在心底升起。这个特殊的时期,魔神与魔神见面总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巴巴托斯。”沙之王点点头召出了自己的武器,金色与褐色的纹路交织的权杖,其上涌动着令人心悸的权能与能量。“未曾见过的魔神,说明你的来意。” 他从不畏战,也从不避战。 “不必误会。”温迪露出亲和的笑,“在下只是一名旅者,路过此间,远远便感受到了阁下的气息,为了避免误会而来。” 说完,他又继续补充,“我与凡人同行一程,似乎与你的队伍将要遇上,只是前来解释一番。” 他已经从风中感受到了不远处赤王带领的队伍,也是十几人,可能收到了赤王的命令原地等待着他的回归。 赤王凝眉远眺,看见了仍在行进的一队人马,为首者似乎有些眼熟。似乎是那个树的领地中的一个小子。 “你从嘉波的领地而来?”他缓声问道,忽的又看见了温迪肩上的鸟儿,仔细观察着它的模样。 “嘉波?”温迪疑惑。 “那棵树…他自称魔神,以此为名。”但其实阿蒙见到祂时,并未有现在见到温迪时这般清晰的感受。 温迪蹙眉,心中百般思绪流过,思考着这个突然得知的信息。是因为阿蒙比较强大的原因,还是别的?九叶并未向温迪介绍自己,让他一时间不清楚阿蒙所说是否是那棵巨树,他只知道鸟儿唤他九叶。 看着温迪陷入思索,阿蒙并未纠结,既然对方并没有敌意,他也收起了武器。此行本就不是为起兵戈。但他仍然在意他肩上的鸟儿。 “你肩上的鸟…”他稍顿便凝声开口,“是否那领带丰饶的风、寓意和平的鸟?” 温迪又听到了一个不曾听闻的信息,但却发自内心觉得这是真的。带来丰收、象征和平的鸟…他努力不让自己转头去看它,“是与不是,又如何呢?” “……” 沉默下来的气氛稍有些凝重,赤王皱着眉头再次观察贝尔德,与自己印象之中,它平添了些翠绿的纹路,让自己无法确定是否他一直寻找的那一只。不过不管它是不是,自己都不太可能再把武器拿出来。 “您是否那沙漠孤高的王者,掌管黄金、烈日与赤砂?”贝尔德开口问着,其实心里也有一份确信,它早就在九叶的幻境中见过他的形象,“感谢您帮我传播信仰,令我受益匪浅。” 赤王面露惊喜,彻底敛去了敌意。“不错,我一直在寻你,若你愿意,我所统领的所有子民,都可以以你为信仰。只希望…” 身旁的女子蹙了蹙眉,似是有些责怪他心急了些,鸟儿也歉意的拒绝,“我并非神明,没有这份神力赐予人们不劳而获的丰收。只能锦上添花,令本就粗壮的果木尽快结果。至于带来和平…我本已在如今的战争中险些溃散,更是无从谈起。待诸事皆息,自将前往您的国度呼唤起复苏万物的春风。” 它并不能让贫瘠的沙漠变得富饶,回应不了沙之王的期待。 “还未请教,您身边这位…”温迪见他并未继续追问这件事情,转而开口问道。 “您好,尊敬的魔神,我只是受罪未烬的残躯,已失去了被人称呼的名。世人抬爱,称呼我为花的主人。”她盈盈一礼,是如此的秀美。 温迪躬身回礼,他能感受到她的不凡,虽然不具魔神的位格,却有着更加特殊的气息。“如同您的美名,您有着足够匹配它的美貌。在下只是一缕自由之风,侥幸得到子民的信仰,拥有了魔神的位格。不介意的话,可以称呼我为温迪。” “此地终究荒寂,此前并未见过阁下,想必已是离领地有些距离,阁下似乎并不担忧子民?”花神目光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打量,提了一个问题。 “他们十分优秀,并不需要神明的统领。”温迪提起这些,半是失落又半是自豪。 花神倒是颇以为意的点点头,心下对于这位相貌年轻的神明有了几分认可。虽然神明的神貌并不随时间而变化,但相由心生,一个魔神化为人类的形象如何往往能代表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明。 倒是有几分见解。 “我们此行是为前去拜访千树之国的统治者,那位广为赞颂的仁慈君王,想要得见她的智慧是否如皎洁的月光般照彻人心…您是否也是要前往那片国度?我们或许可以同行。” “这…”温迪看了看站在她身前的赤王,他已敛去了锋芒,并未对此事太过在意。“我很荣幸。” 似乎是成为魔神之后,第一次见到陌生的魔神,如果不算那棵树的话。祂是否算是魔神?还有贝尔德,原来是如此令人在意的风,却因蒙德的战争与贫瘠而流落他乡。 既然这位阿蒙与他身边的女子并未有敌意,或许也可以有些交流。 温迪征得了两位的同意,唤起烈风将他们带的子民携起,与迈哈特等人附近落地,又迅速与他们汇合。 得知他们也是去往树王的领地,想与自己等人同行,迈哈特只是稍加思索便点头同意下来。 两队人马并未汇聚,泾渭分明的沿着沙路行进着,三人就这样跟在队伍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低声细语的交流。 “阁下的子民却是颇有智识,能够自行在荒野上重建家园,不似这沙海中的众生,需寻求智慧与力量的庇佑。”赤王少言寡语,沉默的护卫在花神的身边。倒是花神一直与温迪交流着信息。 温迪点了点头,感受着她的气息,若有所思的提及,“或许与他们自身有关,好像传承了前人的智慧,本就有着知识与武装的底蕴。我却是帮不上太多忙。” 花神温婉一笑,“阁下说笑了,终究还是一地的神明,是至高的庇护所在。” 温迪没能听到自己想要的,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来,还未请教,阁下此行前去拜访智慧之主,是否有所求?”花神又转而提及,此行的目的。 温迪点点头,“那伊诺绿洲的小镇上,巨木与我言说,此去拜访那位,或许会有所收获。” “那树…”花神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摇了摇头。 “怎么了?”见她迟迟不语,少年开口问道。 “魔神会面,显化真名是高天加诸的规则,我本以为,赤王知道祂的真名乃是规则使然。但现在看来,却是祂主动告知…若是寻到了些许痕迹,或许可以骗过规则隐瞒自身…” 但既然如此,祂又何必主动告知?或许返程时,也该去拜会一下这位魔神。 温迪思索着花神所说,暗自思忖打算后头仔细揣摩下这个规则的痕迹。不过那九叶,似乎没有必要将真名瞒着自己?额,这倒是说不好的。 哎呀,贝尔德,瞒得我好苦啊。是否找个机会好好聊聊?温迪幽怨地在心中想着。 罢了,眼下,还是先见见那位,众神争见的智慧之神吧。 第40章 会见 沙漠之上不知何时有了一道传言:仁慈的神降临在这沙漠的一角,她的智慧如众星拱卫的明月般无瑕,要带领子民褪去荒漠地衣,重归雨林。 花的女主人听说了这件事,携着早已结盟的盟友前去拜访。却也存了几分考验的心思,想要看看她是否如同传颂之中那般有着宝玉般的智识。 此时的智慧之神,未曾劳民费财为自己搭建宫殿,她行走在这片土地上,于林中休憩,于树下冥想。温迪并未与沙之王和花神一同拜访,各自的目的不同,便不好走在一起。 但早已与树王亲近的鸟儿并未在意这些,花与树的主人相见时,它就站在那翠绿身影的肩上。她伸出纤细的玉指为它梳理羽毛,目中有着晚星与明月。 花的主人携着沙之君王,在晨露折照的曦光中与千树之主会晤。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试探,却凶险密布。若传闻中智慧的君主并没有足够令她认可的智识,将会发生什么恐怕没有人能够预料。 不过花神的谜题只是自身千百年来的所思所想,一切皆是有迹可循,谜底俱是有据可依。并不能难住这位知识与智慧之主。 树王回答上了她的谜题,不如说,不仅答出了她想要听的,甚至连谜题外的部分,也被看得透彻,无愧为智慧之主。 她钦佩于她的贤明,提及了三神的联盟,而树的主人也欣然应允。在忠诚的侍卫与繁华的花树之见证下,缔结了坚实的盟约。 他们在林中论道,直至夕阳的余晖落下,花神与赤王才意犹未尽的离去。花神为交一知己而欣喜,赤王为子民迎来了智慧的领导而欣慰。而树的主人,只希望这片土地获得安宁,与世长存。 ———— 鸟儿一到城中,就与温迪辞别,它还什么都没有与他言说,他也还没来得及询问。不过先在城中游览也是他所愿意的。 比起树下的小镇,这座林中的城市要更加繁华。人们在街上吆喝着,贩卖食物、衣裤、铁具和日常用品,有街头表演的艺人,有四处揽客的旅团。有苍翠的树林与潺潺溪流。 迈哈特说树王领并非只与伊诺绿洲有所联系,此地的人们早就学会了如何在沙漠之中行走,他们在很多地方留下了足迹,并宣扬他们的神明是何等的智慧与慈爱。 只不过在与圣树有所交流之后,这里愈发的繁华了。比起每日都在变得更好的小镇来说,这里的变化只会更大。 九叶并未私藏这些智慧与知识,而树王会将它们安排得更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这也是树学不来的,祂也只是把一些或许能让人们生活的更好的知识分享出来而已。 九叶私下认为,须弥虽有智慧之神的领导,文明的发展十分迅速,但比起隔壁璃月还是差了些底蕴。 不过风之神还是很喜欢这种氛围的,不禁开始畅想往后新蒙德建成,又该是何等的风景。 他忽地发现一些人身着长帽长衫,围着一株红色的花热烈地讨论着。他也想过去凑个热闹。 却被迈哈特拦住了。 “他们似乎是教令院的,咱们还是别过去打扰那些学者好了。”他低声劝阻。 “教令院?”温迪好奇反问,“那是什么?” “圣树大人曾有过一言。”迈哈特面色恭敬,“智慧并非恒久之物,但若令其流动,形成知识,将会成为人们宝贵的财富。树王颇为认同,于是开创教令院传承知识,研究万物。” “传承知识…要怎样才能成为教令院的学者呢?” “需要足够聪慧,通过入学考核…镇上近两年已有打算送小孩子来教令院学习。”迈哈特笑着,“不过我倒是已经过了可以进去的年纪了。” “学习知识还看年龄?”倒是让温迪皱了皱眉。 “不是。”迈哈特摇摇头,“圣树说已经没有必要了,去教令院里学习,或许没有在镇上帮父亲处理事务学到的更多。” 温迪若有所思,遂又不再纠结,继续在城中闲逛。 当已然日落,贝尔德前来寻温迪前去面见树王时,他已经早就逛腻了街市,与迈哈特在一酒馆中饮酒、高谈阔论。边上坐着一些在酒馆中临时认识的朋友,听着他抚琴,颂念诗歌。 他也没因饮酒误了正事,挥挥衣袖就与众人道别,来到了城外的林中与会。 她美极了,与先前见过的花神是不一样的感觉。给人一种慈爱的温暖,总能令人放下警惕。不过他仍从凝视中悉知了她的神名,树王也同样在注视中获知这些信息。 她对他并无警惕和敌意,贝尔德口中的介绍,“是此次旅途中遇见的朋友,千风之地未来的庇护者,预言中的风之执政。” 说起预言…她想起自己还有赌约仍未验证,当着少年与鸟儿的面取出那枚树叶,荧绿的神光仍未熄灭,魔神的力量不会轻易消散。 “您好,仁慈的君王。”温迪看到这枚树叶,不禁想起那日…他对其中蕴含的影像十分好奇,现下既然她已取了出来,便也直接问道,“这是?” “您好,远道而来的客人。”并不会因形体的年轻而轻视,她回应他的示好,“这是我与九叶的赌约。” “赌约?” “祂曾与我言说,梦见未来须弥陷入苦楚。”她一边回忆那日的情形,一边轻声解释,“我既当时思索祂语中的指向,一时未有回应,倒是让祂误会了。便与我立下赌约,内容便是今日与花神和赤王的会面,祂知晓花神会提及三个谜题,将谜底写进叶中…若所言没有谬误,我该答应祂一件事情。” 还真是新奇的事情,温迪听后十分有兴趣。虽然他本就已经信了那树有着预言的能力,但是能从其他人身上看见命运的应验,又令他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兴奋感。 “我可否一同见证赌约的应验?”他脱口询问,鸟儿也十分在意此事,扑腾着翅膀飞到树王的肩上。 看着一人一鸟,树王笑着点了点头。“还请给我一点时间。” 她神力涌动,没入手中的树叶,其上流露着点点光晕,早已被藏入其中的信息便就这般被她读取—— “谜底共有三个。其一为晚春易逝的蔷薇,其二为高天立定的正法,其三为永无穷尽的智慧。但又不仅如此,其一为试探,也是花神寻求认同的渴望,希望有人知道她的诉求;其二为警告,她所遭遇的挫折,也是未来她将为之献出生命之物;其三为提示,面对灾厄时,最锋利的剑刃,一开始就在人们手中。” 树王扬了扬眉,轻笑着看那树叶在手中消散。“祂确是知晓未来如何…” “九叶赢了?”贝尔德好奇地询问。 树王瞥了瞥它,“你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觉得了?” 这话说的,贝尔德讪讪的笑着。“倒也不是很坚定的这样觉得…” 温迪更加在意树王的话,未来…如果一开始就注定了未来如何,那还真是不美啊。 树王看着他的表情,似是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开口说道,“不必介怀,祂或许真的能从大地与万物的脉络中看清未来的走向,但是大多时候,却没有干预其中的想法。也并不会轻易告诉他人未来究竟如何。此番与我言说之事…” 大概是因为大部分的事态走向都还算合意,但此事却并没有人能寻到解题之法,没能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想到祂预言中自己的结局,树王并未惆怅,只是心下思索此事应该如何解决。 或许应该与祂详细谈论一次。 “此事还有些时间,也是须弥众生需要共同面的。” “树王有所决断就好,说起来,蒙德一事,还未正式感谢祂一番,就被一番言语动摇了。跑来拜访。”温迪笑笑,似有所指看向鸟儿。“也还未曾与祂好好结识一番。” 鸟儿叹气,开口解释,“这件事情…我也想请树王帮我。” 树王有些诧异,静静等待后文。 “祂有两股力量,一为窥视生灵心中的渴望,潜藏在心灵深处的妄想。二为令人产生幻觉,将自身所思令他人如同亲身经历。我也与温迪说过,祂将权柄分给我了。” “此前离开,我还未察觉,此次归来,才发现祂已经没有了与人交谈的能力。只能依靠树王教给祂的写字的办法。于是,祂很多时候,只言说重要的事情,对于这些在祂看来细枝末节的事情却不再提及。” “可我仍不明白。”温迪接过话头,“为何我无法看出祂的正身与神名?此前与赤王见面,这次与树王相见,都不会这样。祂真是魔神?” 树王点点头,“我曾助祂切割权柄…” 切割…真是个不好听的词,贝尔德心中想着。 “我与祂相见时,也未曾有过这种明悟,或许祂有意隐藏,但这又有何妨?”树王似有察觉,转口说着。 温迪似有皱眉,但很快释然,并不介怀此事。 树王又看向鸟儿,“祂终日不能言语,终究不是好事,理应不该如此…或许,祂还有残缺,这也能解释为何我们不能从祂身上得视真名。” 毕竟,就连只是得到了祂一部分权柄的鸟儿都已经拥有了与人说话的能力,清脆的嗓音如同清晨鸣啼的百灵。 是这样吗?鸟儿不知道,但它会留意。 两人一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稍微沉默一会儿,温迪才提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蒙德重获新生,万物复苏,却在长期的统治中少有聪慧创新之人,在下能否…” 树王笑着没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们都与贝尔德交好,自然也当以朋友相称。蒙德乃是千风之地,九叶早就与我提起…或许可以借用千风的力量,帮助人们劳作。既然你有此一行,我确是有所构思…” 树王挥了挥手,翠绿的元素力凝聚成一幅图画,九叶若是看到会很熟悉,就是蒙德城中的风车。 “兴建风车,借助风之力可轻易碾碎谷物、替人劳作。” 鸟儿也开口说着,“我看温迪似乎挺喜欢城中镇上人们喝的酒饮,不如也将酿造的办法教给你,你以后也就能在蒙德酿自己的酒了。哦对,九叶曾说,用水果酿酒,会有果蔬自带的甜味,为酒水增添不少风味和口感,尤以葡萄最为适合。但这荒漠上哪种的出什么果子?或许你可以在蒙德试试。” 温迪苦笑,“如此看来,似乎我受祂馈赠不少,却是没有好好交流一番。” 树王莞尔,“待一切尘埃落定,总有机会。” 温迪点点头,“祂与我说,战争或将仍要持续六百年,可能会有其他魔神败走蒙德,似乎是在暗示我该回去守卫…这是预言?会有魔神侵扰蒙德?” 鸟儿摇了摇头,“不是,或许只是因为…因为我临时起意,邀你来须弥一行。或许这本不在原本的轨迹之内。” 在不在呢?其实鸟儿不太清楚,但它知道,祂言说未来与随口提及是两种状态,当时看来,不像预言。 “我听说,您建立教令院,传承知识,教导民众。可否容我派遣子民前来修习?”温迪看向树王。 回应他的是浅笑与肯定,“当然,不过这路途遥远,最好送些聪慧的孩子过来,才算不虚此行才是。” “好吧,既如此,此行倒算是收获颇丰,就是欠下了很多人情呀。”温迪放松下来后,有些本性流露,似是苦恼地感叹着,但其实能让人看出他心情不错。 风之神离开了,并未再去伊诺绿洲瞧一瞧那巨树,正如智慧之主所说,等一切尘埃落定,有许多时间与机会把酒言欢。 战争仍在这片大陆上肆虐,但原本荒凉的两片区域,又何尝不是因这贫瘠而尽快获得安定? 树王又出行了,前往那奇特的绿洲。 九叶看着与树王一同归来的鸟儿,之前因温迪的到来而没能仔细瞧瞧,现在倒是有了一分欣喜,想要听它说说此行有着怎样的遭遇,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树之王何日能够定居于此?”树王构建的梦境之中,一人盘坐树下,一鸟立在枝头。九叶仍在提及,想要早日将伊诺归于树王的治下。 “旁的魔神,都希望子民能坚定地信仰自己,为何你总想着让渡这份责任?”树王确实对此事颇有疑惑。 “我不在乎这些,只看见伊诺绿洲发展未及您领下人民而已。” 树影婆娑,冠叶摇曳。树王摇了摇头,“还是如此就好。” 第41章 劝说 “那个赌约,是你赢了。”树王温柔慈祥的嗓音回响在树下,她的梦境中,一切都变得十分虚幻,贝尔德十分喜欢这种感觉。曾经九叶驭使权柄构建的幻境,十分清晰,少了几分梦幻感。“你也可以用这个要求,换我来此。” “不必。”沧桑老者的声音回荡,这是九叶第一次与树王沟通时,构建的嗓音。来源却是第一次与鸟儿相见时,它的想象。“您迟早会来。” 九叶其实隐隐有所明悟,或许冥冥中出现了些许变故,祂已经顶替了原本须弥城的那棵圣树。那么,此时身处何方,未来又该如何生长,祂都已经有了计较。 但禁忌污染一事,仍然未有头绪。赤王迟早因磨损迈出这一步,这既是花神的期望,也是他对宏愿求而不得最终导致的堕落。他若直接因疯狂而死,禁忌污染会直接爆发,所以留下后手,利用草之龙对禁忌的觊觎,让祂吞噬自己,作为缓冲。草之龙与地脉联系很深,所有元素龙王都这样,或许也只有祂的位格才能成为这份缓冲。 经过削弱,最终才形成了后世展现出的死域。仍然是灾难。 那份知识沿着地脉流入世界树之中,也污染了树王,它只要存在于地脉中,就迟早会有重新被人发现的可能。她最终选择收纳了所有禁忌知识,并以众生遗忘自己为代价,与这份知识一同消失。 花神…是她开启兽径的通道,领赤王服毒…她没有留下后手,就这般无所顾忌…或许可以… “这也是未来的一角?”树王温柔的声音将祂从思绪中唤醒,祂暗自叹息,树王不会允许自己如此,她十分认可花神曾作为天空的使者时对人类的教化。 赤王那一言不合就和人干架的模样,自己估计是拿他没啥办法。嗯,就是打不过。 还得想别的办法…如果实在无法避免,至少将影响消弭到最小。 “算是吧。”祂将注意力回转,又想起了贝尔德,“这次去见证一国战争的终焉,是否有所收获,令力量增长?” 按照九叶的希冀,一国的和平,尤其还是蒙德,它的诞育之地,理应有很大收获才对。但鸟儿只是摇了摇头,“我并未做什么,也不愿与他争夺信仰。” 在鸟儿的认知中,也没有这个必要。从九叶的言行中,它意识到信仰并不仅仅代表着力量,也代表着一份责任。 曾有过一份责任的它并未完美地履行这份职责,或许不该… “我会找到其他获取力量的办法…” “无妨,信仰不过是他人的信念,强加己身,未必是好事。”九叶没让它继续说下去,“你在外旅行固然是我们都期待的事情,但也不要对这里生疏了才是。休息段时间吧,最好能请赤王教你些防身的技巧,然后再去璃月看看。” 看着它似乎心不在焉,祂笑言道,“璃月虽值战乱之中,摩拉克斯却并非孤王那般的独裁者,他有许多盟友。其中有许多仙兽,能以兽身修炼化为人形,此谓仙人。你或许可以去看一看能不能从这些仙人那里学到一鳞半角,也化作人形。” 九叶也感觉到它想要化为人形,如此才能更好的与人交流相处,它好像对此颇为向往。至于它其他想法…暂时不必过多谈论,徒增烦恼罢了。 “似乎有许多魔神和异种携带子民从须弥逃难前往璃月,是否给他添了麻烦?”树王悠然开口问道。 “也只是些小麻烦罢了,真有强者,怎会逃?”九叶不屑,就凭这些个嫌弃初生地贫瘠的臭鱼烂虾真不配给老爷子提鞋的。 可能死了比活着还麻烦些,处理魔神怨念确实不容易。 树王摇了摇头,“或许这片土地焕发生机,他们又要掉头回来了。还是要加强些武力,虽不对外征伐,却可用于自保。” 九叶还是挺赞同她的提议的,毕竟祂本就一直在磨炼自己对力量的掌控。祂失了权柄,却还留了一身强大且日益增长的元素力。 长久练习之下,对付些没有权柄,只靠天赋驭使元素力的异种还是轻而易举的。这就跟老爷子打仙人只需要普攻就能吊打是一个道理。 魔神不好说,抵挡一些小鱼小虾的进攻还是随便玩的。至于对外征伐…动都动不了,还征个啥。 想到璃月,那边矿产、粮食都很多,也不知跨越群山,与璃月通商是否安全?九叶细想,恐怕是不妥的。 看看璃月那地图,灵矩关、天遒谷和南天门,守的是哪边?那这战争打起来,魔神在哪边其实挺好猜的。从层岩巨渊那边上翻山越岭地过去,还没等到璃月呢就被路上的大小魔神给劫个干净。 海路更是难走,璃月陆上的战争没咋头疼过,全给海里的魔神给祸祸了。归离集和荻花洲本是富饶的平原…说不定这会儿也还是,后头被淹了,归终也差不多被淹的时间段死的,不知道现在是啥情况。 还是等魔神战争结束了,再考虑平民间的建交吧。 “您有没有办法让我可以化作人形?”鸟儿落在她身前的掌心中,抬头问着,既然此事有解,智慧之神或许可以想到解决的办法。 不过只是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我并不清楚九叶口中的仙兽如何化形,也没有关于幻化人形的办法。” “或许,你不必真正化为人形,只需运用力量,让所有人都知道,此地有人…不同于梦境,那是施于五感上的幻觉,你如果熟练运用,能够以假乱真。”九叶似是有意地提议道。 “那我还是去璃月找找有没有办法吧。”鸟儿别过头去。 “战争或许还要持续很久,这段岁月中,诸国间恐怕难以交流。”温迪的到来毕竟只是意外,九叶提议道,“但我们可以早做准备。” “你有什么主意?”树王静候下文。 “或许可以开凿运河,贯穿须弥南北,这虽然十分的劳师动众、劳民伤财,但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哪怕多费一些时间,也是值得的。” 树王却是挑了挑眉,“这也是未来的一角,对吧?” 因为这早就在她的计划与蓝图当中,只是现在还为时过早。 九叶一愣,又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多余说这一嘴,也越发认为早日将伊诺绿洲归于树王治理要更合适一些。 “您早有打算,自是最好。” “看来我也得给自己想一个俗世的名字,总这般,倒也略显生疏。”梦境渐渐淡去,树下盘坐冥想的身影起身,梦中一小段交谈,外界却已过去好几个日夜,但九叶和贝尔德却不觉疲惫,只感到神清气爽。 “赤王有求于我,却也不失为一个合格的君王,那事我会警惕,但现下还没有必要与他敌视。我会让他来教贝尔德如何战斗的。” 呵呵,和平之鸟与善战的魔神学习如何与人争斗,也不失为一件趣事。她笑着离开。 ———— 赤王和花神没过多久就来了,赤王是答应了树王来的,花神是自己来的,想见见这棵树。 其实赤王不想她来见这树,祂当初有些妄语,自己确实不甚在意,但却不愿让她听见。但转念一想,若真拦着,岂不显得自己心虚?也就由她去了。 这伊诺绿洲,并非树王治理,与之相比却也不遑多让。比起自己帐下领导的众多部族,更是好上不少。智慧是这片沙漠中最难寻的宝物,他十分赞同花神与他言说的道理。 至于教导贝尔德战斗的智慧,确实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听闻它将要游历大陆,播撒和平的种子,需要一些武力防身,他也就欣然同意了。 看着赤王在天上追着鸟砍,九叶一脸黑线…一树黑线。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他以后会服毒?”祂用蕴含精神意志的神力构建出文字,与花神交流。 花神深深地看着眼前的树。祂是如此不凡,在花神漫长的生命中鲜少见到思维如此活跃的树木。而且祂如此巨大,此前她踏遍沙海时却并未见过,显然,祂并没有经历太过漫长的岁月就已成长到如今这般高大。 已经是三十米出头的高度了。她确信祂是魔神的一员。 其实地下还有更加庞大的根系,以比例而言地上这一部分其实不大。而且就算是比较整体的大小,于魔神的真身而言,其实还有成长的空间。算小的。 “阁下说笑了,我们还是第一次会面。”她提裙一礼,无瑕的微笑是她刻进灵魂的礼仪。 “现在说也不迟。”祂用元素力画了个微微躬身的小人,几息过后,这小人又变成了一排冰冷的文字,“他驾驭不了那份知识,你会毁了须弥。” 花神蹙眉,半晌却是摇了摇头,“他确实如你所说,这我早有考量…但这并不会毁了须弥,它不是这般脆弱的东西。” “你知道保护你口中这并不脆弱的东西,需要牺牲什么吗?”九叶压抑着自己情绪的起伏,祂的文字上流动的神力不似往日那般荧光闪烁,添了几分暗淡的压抑,“你想过它若失控,又会发生什么吗?” “神奇的树。”花神脸上没有了笑意,“你似乎知道不少秘密。” “我窥见了未来。” “未来…是由高天拟定?还是由魔神塑造?你又如何窥见?” 九叶听了,忽然有些颓然。祂或许可以与树王说,这是祂的权柄,或是从大地的脉络中窥见的。但是花神,既不相信原初之人创造的地脉,也不相信受天空桎梏的魔神,其实这两者都差不多,是由高天创造的事物和规则。祂所看见的未来,在她看来,或许只是天理维系者想要看到的。 她早就不信任那天空了,自那天钉降下后,她就是无信之灵。她只相信人,只想要教凡人知道,神也会做错,他们生来就不需要追随神明的脚步。 不惜以生命使那钦慕于她的君王犯下无可饶恕的罪孽,唤她深爱的凡人醒悟。 “我要说的故事,要从天钉降下,毁灭凡人的国度之后说起。”花神凝眉,看着眼前暗淡悲戚的文字。 “悲苦许久的沙漠迎来三位君主。其一有着卓绝的智慧,万般难题终将在她面前消弭。” “其二执掌非凡的武力,没有仇敌能够抵御他的骁骑。” “其三知晓世间的隐秘,她的财富和知识来自上个世纪。” “但这世间终难有不散的筵席,她希冀自己在绝美的巅峰中死去,这是她生命的追求。繁花总会被时间摧残凋零,不如在盛开中离去,就没人能看见它的枯败了。” “他渴求那求而不得的幻想,许诺给子民不老不死的梦乡。在漫长的追逐中,他终将迷失,并忘记曾经最为忌讳痛恨的事情,便是他最后的选择。” “苦难与折磨重新降临这片大地,魔龙的鳞甲在他们身上生长,不屈的愤怒在众生的梦境中传播。” “为何如此?他们质问,为何未曾犯错,却要遭受如此惩罚?”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花神蹙起好看的眉,似有不忍。但很快,她又扭过头去,“这是无法避免的阵痛,我相信,她一定能够解决这场灾厄。” 你! 九叶感觉有莫名的冲动在自己的枝叶和根须中酝酿,这是十分少见的,自从成为魔神以来,他的情绪一直十分稳定,神性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但此刻却有些难以克制。 她似有所感,警惕之下稍微后退两步,但很快又坚定下来,只是皱眉凝视着祂。 氛围在沉默中变得凝重。 但最终并未爆发。不知何时吹起的风骤然停滞,地上只留下了几个文字,它并非花神曾经教化人类时使用的文字,但在神力的加持下,仍能被人阅读。 作为高天的使者,神力是如此方便、神奇、不可思议。他们是不是又一种仙灵呢?花神突然想到这奇怪的事情。 她缓缓躬身,转身并不留恋的离去。这场劝说终以失败告终,只留下了地上逐渐暗淡的文字,随着神力的逐渐消失,它们也将不再清晰。只能隐隐辨别其中的意思。 “走吧。” 第42章 成长 自从成为了魔神之后,九叶少有的感受到了疲惫。数十上百年不曾停顿的思绪,产生了对于休息的诉求。 不同以往祂日出后观察、思考,日落后冥想的休憩,而是想要休眠。魔神的休眠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 可惜贝尔德刚回来不久,但这股困倦来的突然,也无从抵抗。九叶不是一个意志掌控身体的人…树。祂选择沉眠,只是匆匆唤来贝尔德和洛克恩特交代了两句,就沉睡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也没有沧海桑田。 好像也就十来年。 树身又长高了些,伊诺镇也又扩建了。之所以如此判断,是祂没在看到洛克恩特在他那能够望见巨树的办公室。现在坐在那的,应该是迈哈特。 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边上是梅尔在给他端茶递水。口中念念有词,还揪他耳朵…这可以当做没看见。 或许和赤王是有些犯冲吧 ,一醒来就看着他又在天上追鸟。 贝尔德似乎有不小长进,它本就是飘逸的风,在空中闪转腾挪。赤王虽快,但并不及它灵活。倒是显得它躲避追击躲得有几分游刃有余。 话说为什么光跑啊,祂还挺期待它回头打他的。 似乎是见如此追逃没了成效,赤王原地停下握拳,稍微蓄力后再扬起手的时候,掌中已出现了泛着蓝紫光晕的火焰。 其上泛着透明扭曲空气的焰浪,他将掌心对准鸟儿,数道细小的火苗从其间飞溅而出,射向天空中莹白翠绿的鸟儿。 攻击模式的转换确实让贝尔德手忙脚乱了一小会儿,但是可以看出它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个招数了,并没有太过狼狈,就逐渐适应了他的攻击节奏。 不过那火看上去十分不妙啊,这要是贝尔德挨一下不知道多疼呢。话说最开始的时候,也下手这么狠吗?得想个办法恶心这个人一下… 一开始当然不会像现在这样狠厉,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鸟儿对能力和元素力的运用都有成长,才逐渐加大力度到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挨上一下或许会十分难熬,但并不是不能承受。而且这已是赤王不收力的情况下的结果了,是经由大慈树王判断下得到的承受力结论。 它得到九叶的权柄,因此而获得的力量并不微弱。树王认为,与魔神的力量相比确实有些差距,但并不会太大。在元素生灵之中,是十分强大的那一档次。 由此看来,完整状态下的九叶应该也有着相当强大的力量。不过现在似乎是只剩元素力的壳子。 并没有持续太久,见它已在这攻击中适应的十分良好了,赤王收手。拿出了他的赤砂之杖,欺身而上。 他似乎已经开始认真了,九叶已看的眼花缭乱,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动作频繁出现,贝尔德虽然灵活,但若只是论爆发而获得的速度的话,赤王却要胜过一筹。他此时身上已燃烧起淡黄的火焰,在天空中,就像一轮小太阳一样追逐着鸟儿。 赤王的动作间似乎并不流畅,偶尔有所停顿。或许是它已经在使用自己的能力对敌了。真不错,思想工作都不用自己做了。 这还得多谢赤王,他比较耿直,直接问它不用也不还回去岂不是浪费了。鸟儿这才慢慢开始在战斗中使用幻境阻敌。十分有用。 九叶看着贝尔德能在魔神手里坚持这么久还是挺欣慰的,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太对…光跑算什么事儿? …… 最终并没有什么悬念,在一顿漫长的躲避和追逐中,鸟儿终究还是被一击打落,掉到地上。久守必失。 被赤王提领着两只鸟腿带到了树下。 … 九叶沉默的使用元素力托起了鸟儿,绿色的元素力光芒闪烁,昭示着祂已苏醒。 “你醒了。”他赤金的瞳孔中映照着这棵树,祂那日与花神不知交谈了什么,随即便沉睡过去,花神也对此事闭口不谈。 “它很不错,作为不是魔神的生灵而言,已接近极限。”他示意了一下已经被送到树冠间的鸟屋的贝尔德。“一些弱小的魔神都未必在我手中撑这么久…比如前几年那只虫子。” 虫子?话说这是赤王吧,为什么这么多话? “你应该不知道吧?四年前有一只百足虫从东边山岭中带领残余的子民逃回来,要不是贝尔德求我出手,我才懒得管这伊诺绿洲的死活呢。”他似有得意,“不过我也没将祂斩杀于此,你应该也不乐意。我把祂又赶回去了。” … “不过祂应该不会轻易回去,可能会向南边逃遁。” “你想问什么?”一行文字浮现在赤王面前。 他停了停,才开口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跟她说你会服毒。”看着他面色一沉,九叶心里翻了翻白眼,“她没信。” 赤王又变回那个寡言少语的君王。九叶不禁感觉有些奇怪。 好像印象里的魔神,都是神性居多,像温迪和老爷子这种先天无性的就算了,树王和雷神那边好像直接就是人形?反正…没听说哪个魔神有谈恋爱的迹象。这赤王莫非原本是个人,获得了魔神位格? 花神也不厚道,逗人家玩儿…此时自己对花神偏见颇多,还是算了,本不知道这人咋想的,不要过度揣测的好。 “走了。”倒是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 “多谢。”两个字拦住去路。他也没回头,绕开了之后摆了摆手,就消失在蓝天下。 ———— 贝尔德没过多久就醒了,赤王也不是真就一点力都不肯收,它也不是那被魔神这般抬手一击就打得濒临死亡的脆弱身板。 “我还以为你还得过很久才会接纳这份力量。”青翠的文字拼凑着浮现在它面前。上面还有着熟悉的神力波动,与自己的神力如出一辙。 鸟儿有些惊喜,“你醒了!” 它的声音有了些变化,本如同婴孩般清脆,现在多了几分少女的软糯和甜美,又带有几分空灵。温迪如果在这儿的话会发现有些像阿莫斯,但又并不完全相同,有几分贝尔德自己声音的影子。 开始运用这份力量,它也想试着依靠幻觉与凡人交流了,就像温迪用了帕伊特的样貌,它也打算用阿莫斯的容颜。少女的弓也还在它手中。 它能感受到那弓上有着不凡的力量凝聚,这也得到过树王的赞同。它认为那是曾经她所追寻的心的力量。 “感觉如何?”九叶变幻着文字。 “赤王确实很厉害,比起只会抬手放风的孤王迭卡拉庇安,他会的东西可多得多。”鸟儿脆生生的回答道。 但九叶并不是想问这个。祂也不在意,继续它的话头。 “他们两个谁更强?” “孤王会强一些…”鸟儿偏过头去。它虽没见过赤王全力出手的样子,但就赤王自己对自己的评价而言,他的力量不如迭卡拉庇安展现出的那般宏伟可怖。只是温迪还未完全掌握自身力量,或许还打不过赤王。 “赤王说,前段时间有魔神侵扰?” “也算不上侵扰,祂都还没到我们这儿呢,就被我发现了。”鸟儿又有些高兴和得意。 “祂未死,迟早卷土重来。”只因这是须弥,没有在沙漠中生存的智慧,就只能化作无脑的掠夺者。“等树王再来时,再详谈此事。” “她现在叫阿兰。”鸟儿开口笑道,“她说她要写一本书,叫阿兰耶迦,自己就叫阿兰了。” 怎么跟隔壁那个白发小黑一个名字?还有股奇怪的味道。不过再仔细想想,阿兰耶迦似乎是森林书的名字。 森林书ψ(*`ー′)ψ “有想过接下来去哪吗?”祂转移话题。 “当然是璃月,赤王帮我训练武力,不就是为了能在璃月有些自保之力?”鸟儿在小屋里转着圈。 “为什么训练武力的时候,你光跑光挨打,根本不还手?”九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也算能自保吗?” “阿兰说,我的风不够狠厉,伤不到人。”鸟儿语调中多了几分不好意思,“所以我就想,如果到时你的力量能够对敌起到作用,那么我只要不是手无寸铁就能轻松对敌,不起作用的话快跑就行了,找岩之魔神帮帮我。” 乍一听还有这么几分道理。仔细一想根本讲不通,不过九叶也不跟它掰扯这个,本就不指望和平鸽去打架,能跑就跑也不错。 “近些年,伊诺刚刚开始步入发展,每年的变化都很大,我想先留在这里,过段岁月再出去旅行。”鸟儿声音柔软,“我也还无法良好的使用你的能力。” … “你失去一部分权柄,却变得无法发声,也无法移动。只能扎根于此。阿兰认为你除了这份权柄以外,还有别的缺失。”鸟儿又开口提到,“你有没有头绪?我日后在旅途中,也可以帮你留意。” 别的缺失?或许有,但并不是因为失去了给贝尔德的这份权柄。祂本来就无法发声,全靠制造的幻觉令人听见声音,还全是别人想象中的声音,自己原本啥音自己也没听过。扎根于此也是无奈之举。 说起来,祂似乎很久没有关注那天钉了,当初觉得可能会用上,还研究、模拟了一下天钉能量的特性。 “我似乎能够吸收别人的妄念。”祂书写着,“或许能够以此获得成长。” 这还是个被动的能力,和读心那能力不太一样,这种被吸收的东西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精神意志。 祂都想象不到以后赤王快疯了,想通过兽径的禁忌知识复活花神的时候,从他那吸收到的力量该有多大。还有他后头着了魔,想通过禁忌知识给自己的子民找一条永生不死的方法。还有那什么永恒的黄金梦乡阿如。 赤王似乎是提瓦特第一梦想家,但是看现在他那个精神状态,祂很难想象为什么会变成后头那个样子。 这就是磨损? 还在思索之间,远处传来一股陌生的元素力波动。鸟屋中的鸟儿也感受到了,钻出了冠叶,凝望着天空。 是一只身上泛着红光的赤鹫,九叶又想起了曾经受它折磨的日子,和它的雷蝎好兄弟一起对自己使用原魔武魂融合技打出超载。不过现在显然它是没有帮手的。 灵智也没有很高,看不清这树有多厉害嘛…还敢来这里臊皮? “快上,贝尔德,对它使用幻象攻击。”祂想看看贝尔德的幻象是否对这种不太灵光的元素生命有些作用。 事实上,还挺有用的,鸟儿一声清鸣,它直接就不动了。 这么一看,它还挺厉害,不愧是我的能力。九叶暗自点头。 “你能操控它吗?”祂问鸟儿。 “我好像可以让它把攻击的目标幻化成我想要的,但是如果想细微的控制它做出我想它做出的动作却十分麻烦。” 是了,这秃鹫本来想啄一只驮兽,只需要把其他东西在它眼中的样子变成驮兽就行。但是想让它叼石子丢到瓶子里面喝水可能不太行,它会选择把瓶子给踹烂。 “让我试试它的强度。” 九叶想试试自己仅靠元素力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但稍微试了试就发现拿这小秃鹫试不出个什么,他聚集元素力一拍就给它弄飞了。差点当场去世。 好像自己沉睡这些年元素力的总量又有增长。 鸟儿将这秃鹫放了,它受了伤,也不知道能否在这沙漠中活下去。 九叶试着用元素力凝聚一只手,发现根本用不了多大力气,就是不太好控制。祂干脆直接捏了个绿莹莹的小女孩儿,整个身子都是虚幻的元素力构成,五官是没有的,四肢健全。就是个行走的荧光灯,还是绿色的,嗯,3d版火柴人。 这个更难控制,但反正都要练习,直接搓个人吧,虽然是个小哑巴,但是也算是能进小镇玩玩了…而且还走不了太远,只能在离树挺近的这一部分逛逛,但也够了,是祂想要的。 鸟儿见状也开始练习用祂的力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人,这却花不了她太多时间,最大的问题是这只是个幻象,没有实体,不能吃吃喝喝。 虽然九叶也不能,但是祂那个看上去就没自己这个真,假的很直白,反倒没有落差。 烈日灼灼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熟悉着自己刚长出来的手脚。 第43章 旅行 可能永远不会背弃这片土地的,只有那永世辉硕的烈日。 茂密的树冠之下,虚幻的人形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击打着一个藤草编织的球体。 时间过的真的很快,他是迈哈特和梅尔的小儿子穆塔兹,有着父亲的聪慧和母亲的温柔,也有着被神明眷顾的幸运。 但对镇上的事务却不甚关心,所有的兴趣都放在了圣树化身上。又一个十几年过去,九叶这个化身的技巧有了些长进,从外观上来说,除了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个人外,其他地方反倒挺像个人的,像个哑巴。 贝尔德也进步神速,已经能很自然的在人前与人交流了,不冒犯一些直接碰她的话基本发现不了。不过它自从发现那幻象反正都不能触及实体后,就只是锻炼行为举止上的得体…就是只做几个固定的动作和表情,就像个npc一样。真要做出什么复杂一点的动作,会异常僵硬,比如后空翻什么的。 这被九叶所不屑,因为祂可以。 祂抬手一击将球打出一个清脆的碰撞音,看着它不急不缓地朝穆塔兹飞去。控制的非常到位,就是个正常人类的力气。 但对方并没能将它击回,他终究体力有限。穆塔兹顺势坐在了树下,“我累了,九叶…” “休息一下…梅尔送…额…”穆塔兹挠了挠头,没能念出后头的文字。 让九叶不禁在心中收起对他刚才的评价,可能没有这么聪慧。虽然他小时候,读的都是自己灌注了神力的文字,但是读了这么久,这么简单的词都不认识也让树觉得不可思议。 镇上也没几个人能认得全字,即使大家都知道那是去教令院学习的基本条件,也认可去教令院学习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情,但仍然如此。 迈哈特也觉得很愁,大伙儿只想生孩子种地,绿洲很快就供养不起这么多人了。实际上,已经有些苗头了。 这远比当初九叶的预想中要快,但有人头疼,祂就不头疼了,阿兰也在想办法…这名字还真不如就叫树王,但她本人却还挺喜欢。 白裙蓝发的少女从天空中落下,来到树前。说是蓝发也不确切,挺奇妙一个颜色,有些偏白的浅蓝。 “我找到他们了。”她面上带着微笑,“他们在一个峡谷里面暂居,那里有水源但是不多。离这里比阿兰的领地还要远些。” “没被发现吧?”翠绿的文字上已经没了神力,贝尔德已经熟练掌握这文字。并不是祂舍不得那点神力,只是为了锻炼她识字的本领罢了。 “不好说,毕竟是魔神呐。”回到树下,她来到树下坐着,边上休息的穆塔兹笑着打招呼。 “你回来了,贝尔德姐姐。” 穆塔兹这小萝卜头还小些的时候,就时常被母亲带着来树下祷告,一天九叶一时兴起,和他玩闹起来,他就时常独自来树下了。 起初迈哈特还训斥几句,后面见这事儿祂没什么排斥的表现,就也随他去了。他还有着驭使草元素的能力…这也是九叶觉得他挺聪明的原因。 咱们能使用草元素力的基本都是有慧根的,祂这样觉得。对他也挺亲近。 尘世尚未稳定,七执政尚未决出。并没有神之眼这东西,心念强大者得以拥有获得力量的权利。和用神之眼的区别也不大。 或许本就不需要有神之眼这东西,可能后来天空定下规则,非元素生命必须有神之眼才能驭使元素力。不过这也只是九叶的猜测而已。 “你又偷跑出来了?”贝尔德笑笑,她记得他今日该是要去念书才是。不过他经常跑掉,镇上人倒也不拦着他,只会给梅尔讲,让她来收拾他。 “是啊是啊。”穆塔兹点着头,才想起来已经来这儿有一段时间了,可能梅尔该要找过来了。九叶刚刚说…梅尔送什么来了? 送木板子来了。梅尔已经四十多了,但腿脚还挺利索,一声断喝就把他呵斥得站在原地,几步就从树下把他揪走了。 “他们在那处峡谷生活,水源和食物都有一些,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异动。”贝尔德看着被拎走的小孩儿,转头说着,“我也休息很久了。” “想去就去吧。” 魔神战争距离后头剧情开启,终究隔得太远了,除了蒙德孤王记载的比较清晰之外,其他的也就只能猜猜,而且记载也少的不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合适的时间点去专门见证了,只能常出去看看。 “是不是该去给阿赫玛尔和阿兰说一声?”这些年来,赤王和树王常来做客,赤王每年会来一次,看看她的长进,树王则是常来与九叶谈论治理之策和冥想。 九叶心说自己哪懂治国?基本上都只是听着而已,树王也没什么表示。 花神未再来过。倒是听说她常去寻树王论道。对,还要带上赤王。贝尔德旁听过,九叶听它的描述,这三人像是佛门子弟一样,说的话一股咖喱味儿。好像本来就是。 “没事儿,差人带个消息就行了。”赤王才来不久,树王也不会因为鸟儿不在就不来了。知会一声就行。 “你这次去,帮我留意这个气息。”九叶凝神使用自己的神力,模拟出了一道在贝尔德看来十分复杂的能量波动。但又有几分异样的熟悉感。 那是从天钉上观察模拟出的能量。 “这是天钉的气息?”她好奇问道,清澈的眉眼勾勒出好看的曲线。 “是的。在那天星降临,凿出的巨渊底部,或许有着一根巨钉,你只需看看,然后将记忆分享给我瞧瞧就行。” 现在的层岩巨渊应该没有后面这么严重。毕竟漆黑灾厄过后这些和禁忌相关的东西都会恶化,也就后面那样子,杀个普通人都要用时间磨。 这会儿接触应该问题不大,看看是否有所不同。 主要须弥这天钉也不知道在哪。 相比于上次离去时恋恋不舍做了许久准备,这次鸟儿的离去就随意许多。说走就走。说起来,之前哪是旅行,只是归乡而已。 “九叶,贝尔德姐姐去哪了?”夜晚闪烁的星光下,翠绿的身影独自望着天空,没有怀中被抚摸的鸟儿,也没有说着那浮现的文字诉说着故事。 是的,自从没了声音,祂讲故事都靠字,鸟儿入睡得更快了。 今天穆塔兹没看到给他念故事的贝尔德,看得也是摇摇欲坠。只好困惑地出声问道。 “她去…她去…” 麻了,九叶抬手给了他额头一下,往字里灌注神力。 “她去旅行了…”他顺畅的念了出来,“什么是旅行? “去了很远的地方。”能直接看懂了,他倒是不怎么念了,低头看着小声说着话。可能是因为四周已安静下来了吧。 “就像大哥那样吗?” 穆拉戈是迈哈特的长子,已经十好几岁了,随着商队出行有一段日子了。 “算是吧。”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旅行。”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旅行,不过大家都这么做了,他也就愿意这么做。“要去比大哥更远的地方!” “那你就快些长大吧。”九叶心中也是难得的有些轻松。最近有了些思路,只等贝尔德的探索。 ———— 这片土地,沉溺在战争之中,但其实比起九叶印象中后来的璃月还要美丽壮阔些。 贝尔德不止一次从这片土地上空飘过,它注定是岩之国,天空中惬意的风不是它想要留下的事物。所以并未受到过打扰。地上的生灵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 这次却是不太一样,她习惯以人身示人后,少有把那力量收回的时候,虽然它已经收放自如了。 过往从这里飞只鸟过去没什么人管,这次飞了个人过去却是被拦了下来。话说之前和温迪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被拦下来?可能是他飞得快吧。 也有可能是马上就到了璃月的地盘了,路线是九叶给规划的,远离后面的层岩巨渊、青墟浦到遁玉陵一带,从群山间直奔归离原。之前也是从山里直接飞往蒙德,而现在,她已经越过了很多山峰,在云雾缭绕的山头间飞了好几天,这才逐渐接近那片平原。不禁也想念起了飞起来快的不行的风神。 “姑娘还请止步。”一只蓝白大鸟拦在它面前,但还没等它看清,它又在几次呼吸的时间里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高挑的知性美人。 黑发飘然垂落至腰间,身材丰腴,肌肤细腻。长裙似仙禽的翎羽般飘然落下,身后的白色披肩自然垂落。比起她之前见过的人们,穿着打扮上华丽了许多。 不过还是阿兰和花神要漂亮些啊,贝尔德想着。 “此间战乱纷争难休难止,还请姑娘告明来意。”留云借风真君看着这个之前没见过的小姑娘,不管是几次魔神领众的对垒还是小规模的冲突,都可以确定没见过她。不然就直接打杀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我只是一路旅行,路过此地。”贝尔德实话实说,但好像对方并不接受这个说法,直接拿出了剑。 “等等…”贝尔德一时间到还真想不出说辞。 “姑娘说笑了,此值战争之际,虽然帝君没有下令,但我们驻守此地,当是连只鸟也不会放过去的。真要游山玩水,还请去别处。”她本就不苟言笑,这话出口,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更是多了几分凌厉和冷意。 “好吧,我去别处。”贝尔德有些郁闷,转身离开。 飞了好一段距离,回头一看,那人还守在那,盯着自己。边上却是飞过去一群大雁。 …… 她闷着头朝来的方向又飞出挺远,已看不见那人了之后,才敛去幻象,融入一群飞鸟之中,虽然看起来多了些绿色的纹路,但是也不算特别出众。 蒙混过关。 这人是谁?细想下来,似乎是留云借风真君,她从九叶那听过,璃月应有一对鸟一对鹿,鹿不知道是不是一男一女,但是鸟肯定是的。这应该是留云借风真君。 不再细想,它遥遥看去,远处是金黄的平原,能一眼穷尽很远的地方,越过深入云端的山巅,看着一望无际的原野,鸟儿心中也雀跃了几分。 又飞了几天,鸟群换了方向,贝尔德只好脱离队伍独自飞行。但也没有再被拦下来。果然只是拦人而已…或许比较显眼的也会被拦下来。她想起了那位逃遁到须弥的魔神,巨大的身躯蜿蜒曲折。但被赤王几杖敲的连声悲鸣。 也没什么脾气,没见祂还手。或许早先就已经被赤王揍过了。 当时问赤王为何不直接杀了祂。 赤王说一堆听不明白的话,总之就是放祂一条生路,让祂自己跑到暗之外海就行了。杀了反而对须弥不好。 自己此时身形小巧,和普通的鸟类相比也就是多了些纹路。当初孤王和安德留斯对自己是没什么特殊的反应的,不过孤王能一眼认出自己是一缕千风。 大抵还是要尊重岩神的,直接飞进去万一被看出来了可能会被他打。到时可能就得有啥说啥尽快交代了。 鸟儿看见了远处的城镇,它不在深林中,倒是更能让人看到它的繁华与昌盛。城中的人们熙熙攘攘,现在带着凉意的秋风吹着,金黄的田地之中结着希望和喜悦。 许多村庄在田埂上错落着,夕阳余晖照彻着农人的影子。是蒙德和须弥都看不到的景象。 挑了个小坡,她落在地上又幻化出了人形。也不知道之前遇见留云借风真君,她有没有识破自己的幻象? “诶!小姑娘,你从哪边来的?”她朝着城镇走去,太阳接近落山,大多都赶着归家,一个老农见她朗声问着话。“天快黑了,你要去何处?还是快做打算吧!” 也怪贝尔德长久不曾步行,没把控好距离,落得有些远了。附近有个村庄,他估计就是这村子的人。 不过它就算晚上赶路也没什么关系,倒是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老农了。 九叶在这儿会说什么呢? “我原本跟着商队,想在四处逛逛,这才脱离队伍。”她笑着回答,也没有用力量蒙蔽老农的想法,“这就准备回去了。” “那就好,这天黑了,你一小姑娘,可不好在外面啊。” 话说不是在战争期间吗?这老农怎么这么热情?贝尔德不禁有些疑惑,但也只是笑笑就走了。 不过她还是落得有些太远了,天黑了也没走到城里,也不敢贸然飞上天去。只好就着月色在田间行走,本以为田里农民都已经回家了,不会再遇到什么人。 但却被一身着暗金服饰,金瞳黑发的男子拦下。 第44章 归离集 “道友殊为面生,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来人嗓音很有磁性,纹路特殊的眸子看着自己,一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人是谁?璃月人很谨慎啊,逢人就问人家是干嘛的。贝尔德又想起蒙德那伙人,倒是没有人问,不愧是自由的国度。话说还是得想一个好一点的说辞。 “您好,我叫贝尔德,本是自千风之地诞生的一缕微风,在战火中飘摇。但在西边的荒漠之中得到了馈赠,得以有了一些在战争中自保的力量。现在,则是代赠予力量的那位存在看一看这为战争所苦、满目疮痍的世界…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至于这晚上,并不是因为想要夜间拜访,只不过是刚好晚上才到而已。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等明天天亮了再来。” “吾名钟离。”看着眼前尽力解释着的少女,他脸上并无波动。他能看清她伪装下的真身,也没从她身上感到敌意,“道友旅途劳顿,既已来了,还请先入集休息便是,游览之事明日天明再做打算,如何?” 原来这就是岩之魔神摩拉克斯,贝尔德心下想着一来就见到了重量级人物。不过似乎也不奇怪,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使用魔神的力量? 实际上还没到这种程度,只是钟离在冥想时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波动靠近过来,又十分隐蔽,便过来瞧瞧。 并不是战场上熟面孔,倒也不必拒之门外。因为钟离一眼就能看清她的虚实,并不具备强大到能够威胁此时璃月的力量。 但他也不会轻易放松警惕就是。 “那就多谢钟离先生了。”她也没什么坏心思,既然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人,便听他的安排就是了。 “随我来吧。”钟离点了点头,转身引她步入城中。 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少数巡逻的兵士,看见钟离也皆都恭敬行礼。但从他们的称呼,似乎也只当他是仙众的一员。 仙君仙君的叫着。 贝尔德被带到了一片民居,这边的宅子要大上几分,巡逻的人也更少些。可能是仙人们居住的地方。 钟离也是领着她到一处没有人居住的地方,暂时歇息。 “归离集上不常有陌生仙客到访,今夜你来的仓促,此处稍显简陋,还请见谅。” 贝尔德也没什么意见,虽然那床铺…虽然那床,没有铺,但她平时也都不在乎这些。鸟儿都是站着睡觉的,而且她也不用睡觉,冥想休憩就好了。 钟离点头离去,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本就住在这附近,有点什么小动作也能迅速赶来。 夜深,天上点点繁星照彻下,少女化为虚影散去,只留下一只莹白的鸟儿在窗前仰望皎洁的月轮。 ———— 一夜安稳度过,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屋时,鸟儿从冥思中醒来。 羽翼一扇,窈窕少女又重新在屋中出现,走出了屋子。院中却已有人等着她的出现了。 蓝发双角,优雅又秀美柔丽,十分有特色,她基本能确定这就是那半人半仙的甘雨小姐。 “客人醒了。”她本遥望着晨曦,听见屋门开合的声音又回神,看向了这位帝君交代了要招待的客人。 两人的样貌气质上倒是有些相似,都好像那不谙世事的出尘仙子。 别说,即使是后头在璃月与人共事了三千年,九叶看甘雨也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嗯,虽然隔着屏幕。 “我叫甘雨,是归终大人的秘书。帝君嘱咐我领客人在集中游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与我言说。” “甘雨姐姐好。”顶着甘雨稍有些错愕的眼神,贝尔德笑着,“有劳甘雨姐姐了。” “既然如此,就跟我来吧。”定了定神,甘雨领着贝尔德出了这处宅子。 两人很快走出了贝尔德昨夜休息的区域,不管是比起高塔下的城市,还是树王的领地,璃月都要繁华不止一筹。人们穿着华美亮丽的衣裳,佩戴着精致的饰品,玉坠、耳环、项链或是手环,各种各样的宝石镶嵌,金器雕琢。很是吸引人。 “这片区域,是划分给仙众居住,诸位仙家大多都在这留有宅邸。”甘雨介绍,“昨夜客人来的突兀,倒是没有人察觉,还要劳烦帝君引您入集。” “啊哈哈…说来不怕被姐姐笑话,昨天我本来是飞到平原上的,觉得直接飞入城中有些冒犯,所以想在不远处落地,步行入城。哪知太久没有走路,落得有些远了。” “客人倒是风趣。”甘雨抿嘴一笑,似是注意到了什么,一边思索一边搭话,“这仙坊中虽有众多仙家的宅邸,但众仙因要轮守边疆,倒是少有齐聚的时候。” “说来,我前些日子倒是遇见一仙鸟,蓝翎白羽,十分威风。还将我拦住,不让我进来。我只好绕路远行。” “近日倒确实是留云借风真君值守绝云间。”甘雨点头,“倒是日后见着要与她解释一番才好。” 贝尔德侧身仔细瞧了瞧她,并未发现异样。 “确实要给她解释一番,以免误会。” 城市很大,贝尔德跟着甘雨走了一阵,周围披金戴银的人倒是少了些,人群渐渐由发色瞳色各异的人组成,他们大多都行动迅捷,少有虚弱肥胖者,有些还生出异肢。就是面上少了些笑容。 “这边是夜叉一族的族人居住的地方,先带你来这边也是为了方便你识得这一族,他们大多骁勇善战,而且比起凡人,更容易诞生拥有强大力量的族人。但也有不少是好斗之徒,提前知晓也好避免冲突。” 正说着,前方街道尽头就看见一擂台,一紫一白两道身影在上面切磋。说切磋是贝尔德看这是擂台上,但她觉得这两人像是在厮杀更多一些。 那白色身影手持长枪,挥舞起来风声压人,但也没什么气势。因为他那对手背上多生一对双臂,即便不持武器,仍打得他难以招架,此时已经颇为狼狈。 “那紫发夜叉便是如今夜叉一族的头领,浮舍将军,他正训练手下将士,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贝尔德深以为然,跟着甘雨转身就走,毫不留恋这里。 “夜叉们大多喜好与强敌争锋,客人若是有兴趣,也可与他们比试一二。” “大可不必。”贝尔德清了清嗓子,“我也不喜舞枪弄棒、与人争斗。” “如此甚好。”甘雨笑笑,继续带着贝尔德在街上逛着。“不过既然帝君引客人入仙坊歇脚,想必也有独到之处。” “甘雨姐姐说笑了,只是会一些幻术而已。” “幻术?”甘雨似是好奇地问道,“是否那令人心生迷障的控制之法?” “应该是差不多的。”贝尔德挠了挠头。 “除却仙众,这集上还有一区域需注意一些,那便是七星八门的办公地,归终大人也常常坐镇那边,统管集中大小事务。”甘雨没有过多纠结她的力量身份,“那里人来人往,大多有公务要事在身,也不便打扰,今日咱们还是去其他市集瞧瞧吧。” “除了这几个地方,集上各处便都是各种各样做着交易的人。不管是衣食还是玩乐,都大有去处。不过却需要使用摩拉。客人是否知晓这样货币?” “倒是听朋友说过…摩拉来自于贵金之神摩拉克斯,他允许自己的子民用其褪下的鳞甲铸造货币,摩拉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金属。”贝尔德说着自己从九叶那里听来的介绍,须弥的人们大多还在以物易物,蒙德也好不到哪去。 “不错。”甘雨若有所思,嘴上倒是不慢,“客人初来乍到,一应消费都交由集上担负。不过若要久留,想要购物就还得想些办法赚取摩拉才是。” “额…不知仙人们都是如何赚钱的?”贝尔德挠头问道。 “仙家大多轮守,是有俸禄在身的,有的仙家也发明些机关巧物,可以卖些钱财。”甘雨解释,“如今正处战争,战争上立下功劳的兵士也能领些奖赏。” “听起来都不太容易呢。”贝尔德感叹。 “时候差不多了,客人若无异议,还请随我一同去用膳。待用过了午膳,再在集市中游玩一番。” 用膳?是吃饭吧…贝尔德好像还没吃过东西。不是不能,而是因为不用,也没人与她提过这回事,自然而然就不会去吃。但这会儿这身体都是假的,自然是吃不了饭的。 不过也没必要一直顶着这幻象。 她点头答应,被甘雨领着进了一处豪华的楼阁,两人进了一间房间,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十分豪华。 但到了上桌的时候,甘雨愕然发现一直随行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只通体莹白,有着翠绿纹路的鸟儿。 “额,其实我并没有人身,之前那只是个幻象。”贝尔德不好意思的解释,它其实也有顶着幻象吃东西的想法,但那就十分麻烦了,用筷子什么的… “客人这幻术,倒是出神入化。”她只是短暂错愕,也就回过神来,“倒确实是仙家手段,还是帝君慧眼识珠。” 甘雨自己是没看出半点端倪的,贝尔德苦练十年,只是在平地上行走还不至于破功。 “终究只是幻象而已…我听我那朋友说,璃月仙人大多原身都是仙兽,但有化形仙术可以化作人身。这次来这里,也想学这化形之术,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又或者需要付出些什么报酬?” “这…”甘雨犹豫了一下,“化形之术在仙众之中并非隐秘,不过大多都是年岁到了自然而然就领悟的。或许需要请教帝君。” “什么事情还要请教他呀?怎么不来请教我?”清脆动听的嗓音在门外响起,一银发少女推门而入,宽大的衣袖遮住了纤纤玉手,素白的衣裙也遮住了美妙动人的曲线。 但从她走路时动荡的袖角中,只看得到衣袖内似乎藏着点点星河。 “归终大人。”甘雨起身行礼,“这位是来访的客人贝尔德小姐。” “哇,好可爱的鸟儿。”她灰色的瞳孔并不混沌,仍能让人从她眼中看到情绪的跳动,满是狡黠的笑意,“钟离一声不响,把我的秘书支走老半天,可是害我累得腰酸背痛。” “这…”甘雨窘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哈哈,好啦,又不是怪你。”她走过去搂住少女,“我只是怪那石头而已。” 她又看向桌上的鸟儿,满脸笑吟吟的问好,“你好呀,远道而来的小客人。上午可还玩的开心?” “城中繁华似锦,让人大开眼界。”贝尔德十分喜欢她那开朗的笑容,心中也是轻松了几分,“不禁让人想在这里多留些时日。” “那可太好了,这集上啊,已是许久许久没有新的客人了。”她笑意更甚,“刚刚你们在讨论什么?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怎么不请教我?” “归终大人…” “说了多少次啦,叫我姐姐就好了。”归终有些嗔怪的白了甘雨一眼,“怎么这么生分?” 甘雨无奈,忽然还不如与贝尔德相处更令她愉快的感觉,“归终姐姐…客人希望求得众仙的化形之术。我也不知这是否有碍军策,或是该索求何等报酬,所以想要禀明帝君。” 归终柳眉轻竖,倒也没再继续纠正归终姐姐与姐姐的区别。 “我听人说,‘甘雨小姐领着一面生姑娘在集上逛荡了一上午’,没想到,客人却不会这变化人形的小法术?” 贝尔德只好又再次解释自己如何能在众人眼中化为人形。 “原来如此。”归终眸子微动,就开口笑着答应下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就交给我吧,不用给他说了!至于报酬,你只需要给我讲讲这璃月外的景象就好了。” “大人…归终姐姐平时事务繁重,这些小事还是…” “无碍无碍,我一边教你化形之术,你一边与我说道这离原之外的景物故事,如何?”归终对于甘雨的劝阻只是摇了摇头,“不过,我确实有些公务要处理,只能等晚上再行探讨,怎么样?能接受吗?” 看着面前一脸得意的少女,鸟儿稍微愣神,便开口答应下来,“如此,便有劳归终姐姐了。” “哦,很上道嘛。”她脸上的笑意更甚。 如此,三人一同享用了这顿午宴,值得一说的是,归终和贝尔德都吃不了太多东西,他们严格来说都是元素生命,吃饭只是尝个味道,一个菜吃一两口,好吃就多吃两口而已。 倒是甘雨秉着不浪费的想法,将东西解决了干净。鸟儿想的却是这菜好像也是她安排的,原本甚至只有她们两人…不是说食必嘉禾,饮必甘露嘛?不过这饭菜倒却是十分美味,水和没烹饪过的稻谷恐怕还是比不上的… 饭后,甘雨继续领着贝尔德在集中逛荡,算是走遍了大街小巷,知道了哪些地方是不错的去处。 不过她根本没有摩拉,知道也没用,在这里算是寸步难行。 夜晚,得知今日事务繁忙的归终需要加勤,贝尔德被领回了昨晚的住所,不过其中已是被装点了一番,有了寻常人家住处的样子。虽然她用不上,但这种感觉也不错。 繁星依旧明亮,夜晚依旧无言。鸟儿又沉浸在冥想之中。 倒是另一处宅中,半人半仙的少女与低头品茶的男子汇报,她对帝君似乎早有了解,她有朋友对璃月似乎早有认知。 第45章 仙宴 “…在少年的琴声中,千风不再咆哮,冰雪不再飘摇。曾被冻结的大地从沉睡中苏醒,曾被众人遗忘的景色再度浮现…” 即使这不是她所要求的交易,少女也愿意将曾经经历的故事分享给愿意倾听的人。 璃月是一个美丽的国度,月亮似乎从不会被万云遮挡,晚星永远在空中闪烁着。但她从不提及这片土地的故事,无论是已发生的过去还是未发生的未来。 尘王静静听着她的故事,就像她曾经静静听着巨树的故事一般,这大陆上许多事情都那般动人却又令人无言。 “妹妹已是走过很远的地方了,能够见证一地战争的终结,是何等的幸运。” 归终笑着开口,谈不上多么向往吧,她也不是爱出门的性子。但是能听到远方的故事,或者看到远方的风景,却与性情无关,大多都该是欣喜的。 贝尔德开始接纳体内的力量后,讲故事讲到兴起处,也常常运用能力将自己眼中的风景展现给她。譬如那烈风中独立的精灵,例如那荒漠中独支的巨木。 都是她十分喜欢,珍藏在心底的景色。 “不过这化形之术却进展缓慢,我都不禁怀疑,你是不是贪慕璃月繁华,想在这儿多待些时日了。”她掩嘴轻笑,这却是鸟儿比较郁闷的事情,她不知为何,修习这驭使元素力用出的仙法,总难以掌控。 是因为这力量不是自己的吗? 不知不觉,已经天明。 不愧是魔神,她这几天,白日处理归离集公务,晚上只是稍微歇息,就与贝尔德彻夜长谈。贝尔德不忍拒绝她的请求,只得陪她如此。白天休息,下午晚上在集市上逛一逛,夜间或是修习化形之法,或是与她讲故事。 真是一个活泼开朗又聪慧温柔的魔神。 “有些进展便是好的。”贝尔德低声安慰自己,倒让归终不好再笑话她了。 “这几天终日待在这集中,会不会有些沉闷?”因她今日回来,见贝尔德并未在集市中闲逛,而是就在府上等她。 确实是这样,那些饰品贝尔德倒还算喜欢,但却一时间戴不上。那些个吃食大多已吃过了,也就没了想法。索性今天就安心在归终家里等她了,安心修炼。 “只是没了新奇感罢了,主要还是想早些修成人身。”鸟儿实话实说,“不过倒是听见这附近袅袅琴声,挺好听的…不知是谁人所作?” 自有一次在变幻身形后出现在归终面前,它就得知那幻象似乎瞒不过大多数魔神,于是也就没再她面前使用那个形象。 “这个呀…想来,只能是萍儿了。”归终恍然,笑了笑,“乃是坊中仙士,号歌尘浪市真君。以前,我还常常与她一起谈论乐理,切磋琴艺。现在公务颇多,却是少了与她相处的时间了。” 但也只是相对少了些而已,她不是那耐得住寂寞的人,常常呼朋唤友来自己家中做客。倒是有好几日了,都只是听鸟儿的故事,常常一坐就是一夜。 她摇头轻笑,倒是冷落了些它。 “要不今日,咱们就既不修行,也不讲故事,我唤些友人来此坐坐。正好来这儿有些时日了,也该叫你认识认识璃月众仙。” 贝尔德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便见她从宽袖中取出一小巧铃铛,精致的红菱系在铃把处,轻轻摇晃,就有韵律特殊的声纹传播出去,在仙坊中流转。贝尔德听在耳中,只觉得神清气爽。 “你要以人身示众,还是就这般?不过待会儿可能会用些吃食…” 吃东西只是稍微麻烦些,想到可能会见挺多仙人,贝尔德还是化作了浅蓝发色的少女形象,这样会方便交流些。 若说这归离集中,谁最有资格召集众仙同堂欢聚,理应非尘王莫属。帝君召集众仙只会是严肃的重要事宜,从未因相聚欢饮而呼唤过众人。倒是归终常常宴请诸仙众神。 到底是仙人,又都住在同一坊间,并未久等,就听一轻柔嗓音响起,“归终姐姐许久未请大家相聚,还以为这离原上,又要起战火了呢。” 贝尔德循声望去,门口已出现一位款款仙女,怀中抱着古琴,浅青色的头发盘在脑后,玉脂凝肤,罗裙素裹。 “萍儿来了,今日倒是你比较快呢。”归终笑盈盈的招呼她,衣袖轻挥,院中陈设尽皆清空,一张张石桌和蒲团突兀地出现,错落有致的摆放整齐,看她动作熟练,显然早已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儿了。 “大抵是因为留云借风真君还在山中,倒让我今日抢了先。”来人摇头失笑,“这位是?” “这是从璃月外的国度远道而来的客人,旅行至此,名为贝尔德…”归终笑笑,“说起来,虽然你识不得人家,人家却已听过你抚琴奏弦了。这位就是我与你说的那歌尘浪市真君,我平时都唤她萍儿。” “想不到留云借风不在坊间,却有人还比我飞的快些?”还没等贝尔德与她打上招呼,一身间棕黑,羽翼金红的鹤鸟落进院中,不过它纤长的脖颈间倒是白色的。“见过尘王,见过两位仙友。” “理水叠山真君。”萍儿微微欠身行礼,笑言道,“飞却未必有跑过来快呢,倒是我近水楼台了。” “歌尘浪市真君说笑了,还请一同入座。”他化作人形,乃一身披金赤华裳的谦谦君子,行礼入席,倒是并未多问贝尔德的身份。 其实这个时代,仙人们大多执掌权利,多是耳目通达的人,不过萍儿近日醉心新曲,倒是没注意集上来了一个与尘王似有些亲密的客人。 归终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不好奇…这是理水叠山真君,与留云借风一般,都是仙鹤之身,这位是远方游历过境的客人,贝尔德。说起来,要不你也想个仙号?” 贝尔德苦笑着摇了摇头,连化形都还没学得会,哪好意思以仙人自称? 就这般,不到一会儿,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人,有那天见到的四臂紫夜叉和另一身着棕金交织衣袍的男子一同过来,也有帝君带着甘雨进入院中,还有两名男子言谈甚欢同至院中。 归终带着贝尔德逐一引见,想不到那面相和蔼的男子也是夜叉一族,倒是与大多数她之前见到的夜叉不太相同。 名叫弥怒,倒是和他表现出来的行径不太相衬。 与帝君和甘雨打过招呼,又与那两名男子相互引见,一为削月筑阳真君,一为移霄导天真君。真身都是仙鹿。 众人也都不是第一次来归终院里赴宴了,各有各的位置,于蒲团上落座。由于贝尔德还是第一次参与仙家的宴会,归终让她就坐在自己身后的位置上,归终边上是帝君,帝君后面是甘雨。 话说甘雨不是归终的秘书吗?怎么像帝君的小跟班一样?贝尔德有些疑惑,不过也并未过多纠结他们璃月的事情。 倒是这桌上只有茶水,却没有归终先前所说的佳肴美酒。 “客人是否在意膳食?”甘雨看着她四处打量的样子,笑着问道,也没等她回复,自顾地接着解释,“不知客人是否了解,集中还有第三位神君大人…灶神大人尤喜烹饪美食,这般仙宴之际,可十分适合祂一展厨艺,历来没有错过一次。” “还请稍等片刻,先与众仙家谈法论道。” …… “多谢甘雨姐姐告知。”贝尔德看了看半人半仙的少女眼中泛着的异样光彩,又看了看前面正和岩王帝君欢笑言谈着集中趣事的归终,忽觉得这宴会也没几个人。 “阁下从何方而来?”另一旁传来低沉柔和的男音,是那面相和睦的夜叉,“自战争爆发后,还是头一次有境外之人游历至此。” 他身边是那紫夜叉,正和边上的削月筑阳真君谈论角力厮杀之事。 众人围坐成一个半圆的圈,中间自然是两位魔神,他们边上还空着一个位置,后面许多石桌蒲团,一共也就三排。此时还空的有些,想来是给没来的人留的空位。 “说来也巧,我本是东北方向的千风之地上诞生的生灵,但因战乱纷争,离乡远游,首次途经贵国。”少女娓娓道来,“那时身负重创,心神俱疲,倒是没能好好看看这片土地。后来在西方荒漠之中有所机遇,恢复状态后回归过一次千风之地。” “那次却是归乡心切,也无心游山玩水…其实那可以称为家乡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不过好在我已有了新的归处。后来风雪消散,千风之地的新主送我回荒漠之中,倒也没能仔细看看。这次才算是空出心思,沉醉在这山水之中了。” 弥怒闻言温文尔雅的笑着,“阁下倒是阅历非凡,我常听集中学士有言,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倒也曾想过外出游历一番。不过最远也就只能在绝云群山之中,再远就怕不能及时赶回了。” “姑娘刚刚说起,千风之地已有了新主?”萍儿古琴显然也是仙家造物,无风托起,就能浮在身边,她似乎是嫌古琴碍事,自己落座在后面,古琴也就不会妨碍到别人。 似乎是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也是出言加入,“是否那冰原上已只有了一位魔神,结束了战争?” 不知是不是错觉,四周声响似乎有一瞬停顿,但等她注意观察时,却又发现众人并未留意他们的谈话,仍旧有说有笑。 贝尔德没太在意,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目前而言确实如此,但是否又会有其他竞争者想要插足那片土地,却是谁也说不好的。不过…” …… “不过他以神力吹散风雪,蒙德众生皆都感念其恩,信仰凝聚,应当是少有后来者能够与之抗衡了。” 十分合理,这才是战争之中,最被众仙重视的事情。不过这片土地的惨烈…魔神遗恨残存千年,蒙德不曾有过,须弥也不曾有…不过九叶说,须弥有比魔神怨念还厉害的东西… 摇了摇头,贝尔德又笑着说,“有智者相告,战争遴选的胜者,当时能凝聚众生信仰的天选之人。我相信贵国已走在登神长阶之上。” 正说着,一阵诱人的香气传来,众仙脸上都浮现出了笑容,贝尔德看向身边的甘雨,已是一脸柔和如水的笑容。 “灶王最喜美食,也最擅烹饪。姑娘应是头一次体会,还须注意些莫要失了体面。”弥怒笑着开口打趣,倒是能让人听出他半是玩笑半是介绍。 归终和钟离也是停下了谈论,能看到一红发男子运着神力托着众多餐盘而至,有氤氲宝光护在盘上,令其中热气不散。 贝尔德抬头望去,灶王是一副有些粗犷的面容,身形高大四肢健硕,倒是与贝尔德印象中伊诺镇上那耳大脖子粗的厨师不大一样。 她又想起九叶指着那厨子偷吃的样子说笑,厨子不偷什么什么的。 灶王四下看了看,咧嘴笑着开口,“真是少见,今日竟有新客?” “还请灶王爷知晓,这位是西方远道而来的旅者…贝尔德,这位便是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集中万民都称他灶王爷。”归终言笑晏晏的拉过贝尔德,与她介绍着。 钟离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倒是也有个岩王爷的称呼。 “倒是稀客,在这乱世,净是离乡他走之浪人,却少有旅者自愿行走世间。”他脸上的笑意并不被粗犷的相貌衬得狰狞,反倒令人感觉有种淳朴的善意,“远来是客,还请品鉴我从这归离集万家炉火中习来的手艺。” 他挥了挥手,身边众多餐盘各自飘飞,来到众仙的小小石桌上,倒是刚好合适。 不过早就有些在意的贝尔德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和甘雨面前的餐盘中,份量似乎都比旁人要多些?其中还有酒水…这酒水倒是两名夜叉和两位仙鹿的要多谢。 灶神入座,三神继续言谈。 贝尔德试图倾听魔神间的谈话,但其实就跟花神赤王和树王三神的谈话一般,全是论道,只有无趣二字。不过九叶和其他神之间就没论过道,树王也没怎么和祂论道,都是冥想,讲故事这一类的。赤王跟祂说话也老呛人家,还跟花神吵架吵的都没再去过伊诺绿洲。 温迪也被两句话就忽悠走了。 这是为啥? 再看看四周众仙,其实也以论道为主。探讨着修炼的心得,比较着谁的造物更加精巧,谈文说武似乎就是他们的乐趣。不过也是,大家都久居这片土地,有什么故事都是互相知晓的,也只能如此。 好在弥怒并未如甘雨那般忘记客人,与她交谈着,诉说仙与人的故事,谈论其中的趣处。 第46章 契约 “姑娘在集上滞留,吃穿用度都还需要些摩拉才是,不知是否已有了打算?”席间,弥怒突然想起这些,便开口问了。 贝尔德摇了摇头,“近日全靠归终姐姐接济,我也不知自己在这里能做些什么换取报偿…” 归终似乎从不在意摩拉的事情,这集上,当属她最为富有,手里的钱财最多。至于钟离…他褪了鳞甲就不再理会后续事务了,手中没留任何钱财。账单全都寄到归终这里来。 “姑娘若有意,为战争出一份力自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不过姑娘终究不是这璃月诞育的生灵,愿意于此见证便已殊为不易,不敢奢求更多。”弥怒转而说道,“或许可在集上看看对民间手艺是否有兴趣,依在下看来,也许那游医之术或许会令姑娘喜欢。” “医术?”贝尔德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归终注意到了他们这一小段对话,转过身来笑着开口,“你若喜欢医术,也可寻人学一学,不过若只是为了摩拉便大可不必。你经历不凡,阅事颇丰,将旅途见闻开书立传,必然大受追捧。若需找人润笔,我也可以帮忙。” “还是尘王大人妙解,是在下弄拙了。”弥怒笑着,“若姑娘开书立传,在下定然前来捧场。” 不知怎么的,贝尔德忽的就想起了那日在神殿中看到的秘典。 “还是不必了。”声音中难免带上了些低沉,“我记得在荒漠中,城邦间往往有商人从一地购物运往另一地,低价买入高价卖出。我可以往返须弥、璃月与蒙德间,携带些贵重东西置换买卖或许不难,这次来时并未做过这些打算,只能等日后了。” 弥怒定神看了看她,与归终对视一眼,倒也并未多言。归终点点头,又转身加入了三神的讨论之中,弥怒则开口接过话题,“如此倒也不错,如今各国之间少有流通,各地特产几何也未有人知晓。其中大有利可图。” 宴会似乎就这般在交谈中度过,仙人论道似乎总也论不完。似乎时间应该过了很久才对,但贝尔德抬头望去,一直是皓月当空,繁星闪烁。 “阁下不必惊讶。”边上的弥怒转头正与好友共饮,这是身后坐着的琴师在说话,“归终姐姐的宅子乃是机巧的仙家造物,其内自成乾坤,平日不显山露水,但却可凭她心念将宾客转移其内的空间中,在这片天地,昼夜随心,控制自如。如此也不必担心他们酒兴正浓时会比武过招叨扰凡人。此时应已后半夜了。” 贝尔德恍然,大概这就是魔神的力量吧。“多谢真君解惑。” “此话虽有些突兀,但我细看之下,姑娘这一身似乎并非实体?”萍儿看着贝尔德举杯的动作有些明悟,她面前的菜肴也是未曾动过。 “哦?竟有此事?”弥怒转头看过来,仔细打量着,却没看出门道。 “只是觉得有些不自然罢了。”萍儿摇了摇头。 “真君倒是观察的仔细。”贝尔德苦笑,“确实并非实体,不过也并非可以隐瞒,而是如此要方便交流一些。” 鸟儿褪去幻象,显出鸟身,前面的魔神没什么反应,几个仙人倒是啧啧称奇。 “阁下这变幻之法倒是十分玄妙,之前在下根本无从察觉。”移霄导天真君做的虽稍远些,但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不知是否只能变幻人身?” 贝尔德摇了摇头,“可以让人看见我想让其看见的东西,听见我想让他们听见的声音。” 它记得,九叶还可以让人产生被触碰的感觉,不过它却用不出这种效果。鸟儿扇了扇翅膀,又变回了少女模样。 “若配以杀伐之术,倒是令人难以防备。”浮舍开口赞叹。 “其实世间生灵,除了龙属之外,大多修炼到了一定层次后都能自如化作人形。姑娘幻术如此精妙,为何却困于化形?”甘雨开口说话,引得贝尔德侧目瞧了瞧她,还以为她专心享用美食…原来已经享用完了… 贝尔德想了想,开口解释,“可能是因为我的力量并非来源于自身吧…是一位魔神将权柄让渡给我。” “哦?”前方传来讶异的声音,钟离回头打量着这只鸟儿,“竟有此事,倒是一份弥足珍贵的馈赠。” “可否请帝君告知,此举对于魔神而言意味着什么?”鸟儿低声问道,这个在意许久的问题。 归终摇头轻叹,灶神开口回答,“权柄于魔神而言,便如血肉和四肢一般,如此行径,不亚于刮骨剔肉,甚至会威胁到自身存在。” 归终笑着安慰,“想必你在那位心中,定然十分重要吧。倒叫人想知道,你和那位魔神间的故事。” 鸟儿和树之间的故事?似乎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值得铭记的故事,倒是祂的那些故事令它心驰神往。 倒是三神猜的不对,九叶对权柄看的并不重。只觉得自己留着没用,就给了鸟儿而已…祂一开始也不知分离权柄如此痛苦。如今时移世转,鸟儿与祂愈发亲近,祂也并未后悔过。 “难怪姑娘之法如此玄妙,原来竟是魔神权柄。”浮舍赞叹,“真叫人想要过上两招。” “姑娘并不喜争斗,大哥勿要唐突了人家才是。”弥怒笑言,“姑娘勿怪,近年战局顺遂,大哥也少有征战尽兴的时候。他还常常抱怨归终大人运筹帷幄,叫他一身武艺没了用武之地。” “旁的夜叉大多凶猛好战,怎的就你是这般油嘴滑舌?”归终轻笑。 “大人怎这般不公?”弥怒似是委屈,“我与伐难学的话术,怎就成了族中只我一人如此?” “伐难妹妹自是说得句句在理~”归终呵呵笑着。 正看着他们交流的时候,贝尔德却看见钟离本低头品酒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天边,她也就跟着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很快归终和灶神也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去。众仙发现了这个情况也纷纷停止了交谈。不一会儿,一道金色流光闯入院中,来到钟离身前。 是一道金色符箓,上面流淌着与钟离气息相近的神力。他伸手轻点其上,顿时,符箓光芒四溢,一阵炫目。 “想不到今日倒是不巧。”弥怒低声开口,“看来战事有变。” 钟离读取符箓中的信息并未耗费太多时间,他起身将符箓度给归终,转过来面对众仙,“浮舍、弥怒还有理水叠山随我一同支援留云借风,其余诸君自行警戒。” 三人领命,随他一同驾云腾飞。余下众人也各有使命,纷纷离席前往归离集四方戒备。 倒是归终和甘雨留了下来,坐镇府中。 “战局未定,倒是让妹妹见笑了。”归终挥袖整理着庭院陈设,将桌凳复原,“今日并无敌军大举来犯,只是两条小螭龙扰了边土,不过战事无小情,帝君慎重,前去查看一番。” “姑娘不如先去休息,静候佳音便可。”甘雨开口。 贝尔德点了点头,回了住处,在夜星下进入冥想。 ———— 接下来几日,归离集中似乎多了几分紧张,因为巡视的兵伍增加,仙人们也现身镇守各方,集中的百姓也都意识到了什么,少有人出门在街上坊间滞留。 贝尔德也就待在房子里安静地修炼化形之法,这让她十分苦恼,因为自己施展的这仙法并不稳定,维持不了太久,且不是留了几根羽毛就是鸟喙没能变化。 不过每次练习,都让她施展更加得心应手。 虽然贝尔德是风的宠儿,但魔神终究是魔神,往返的速度还是比她快上一筹。她花费几天时间飞过的距离,钟离用稍多一些的时间便能往返。 随他一同前往的一鹤两夜叉已全换了,倒也刚好是一鹤两夜叉。红金相间的仙鹤变成了那日遇见过的留云借风真君,而一紫一黄两名夜叉兄弟也换成了,一红一蓝的夜叉姐妹。想来应该是伐难和应达两姐妹,如此除了后来的降魔大圣魈以外也算是把仙众夜叉都见过了。 也不知道那位降魔大圣在哪。 傍晚时分,归终差人来邀贝尔德前去会面。 院中只有归终与伐难两人而已,伐难倒是与甘雨一般头上生有双角,但是却又不似甘雨那般规整。 “这几天提心吊胆以为战事又要开启了,没想到那恶螭只是遣了两名弱小族人不知有何意图。倒是听了好些天妹妹讲的故事,这几天休沐时都不太自在。”归终先是抱怨一番,又给贝尔德介绍身边的蓝发夜叉少女,“这位便是那日我与弥怒提及的伐难妹妹,这是从须弥而来的旅者贝尔德姑娘。” “近日在外值守,倒是不知城中来了客人。”伐难与弥怒相似,也是夜叉中性子较为温和的异类,“近年来战事有所缓和,倒是难得可以在集中好好游玩一番。” “说起战事,也该与妹妹说清楚些,让你好做打算。”归终目露笑意,挥一挥衣袖召出一张巨大的地图悬于空中,“如今这璃月版图,已大部分都归我三人治下,西边琥牢山、天遒谷一带到灵矩关天衡山,北边到石门一带,以内尽是离民居所。” 她眼中星光熠熠,其中有她的智慧与步步运营,是她多年努力的追求,“不过四面环敌,北边有那恶螭盘踞,海中亦有大魔…早年奥罗巴斯不敌退走,却是又来了旋涡魔神奥赛尔与其党羽,还有八虬虎视眈眈。青墟浦一带盘踞着三名魔神抱团取暖,分别为梦之魔神、毒之魔神和藤蔓之魔神。” 虽然早就有一些印象,不过此时听了归终仔细盘点,才觉得璃月真是众多魔神盘踞,争抢这片丰饶富庶之地。虽然如今这形势看起来,其他魔神加起来也没占据多大地方… “哦对,石门附近还徘徊着盐之魔神。不过她并未有什么敌意,所以可以暂且放心。”归终笑着说道,“战争并非定要决出生死,我们步步紧逼,他们迟早难以顶住子民的期许和压力逃亡暗之外海。而以如今的情形看来,这场战争早已有了胜者,他们的子民甚至不少都已判出了信仰。” …… “但是再过不久,或许会有魔神仍不死心,做最后一搏。”归终并未停顿,“我们打算先行出手,将青墟浦一带肃清…并非是要打杀他们,而是逼迫他们逃离大陆。若只有我们出手,他们势必会逃遁去往须弥,但若须弥与我们一同逼迫,他们的选择并不多。” 这是希望通过自己与须弥四神交涉?好像也不是不行。 “这件事情…”鸟儿轻声回答,心绪却又飘到别处。 “妹妹若愿作为须弥与璃月交好的桥梁,还请与我一同去见钟离先生,拟定契约。”归终打断少女的话,“如此虽分属不同地区,却也能在战争中互相扶持,不管是武力还是物产资源都可以互通有无。” “此事虽大,却并不急迫,还要劳烦妹妹多跑两趟。”归终笑道,“我听留云说,她确实曾拦过你,不过按时间来算,也就四五日的时间你就到了归离集,却是比两位仙鹤比都还要快上几分。” 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想的,作为相信九叶预言的人,她从一开始就认为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钟离将成为一地之主。此时与璃月缔结盟约,自然是百益无害的事情。 但她很突然地心中就五味杂陈,不知是因那一句“不必决出生死”,还是因为那一句“早已有了胜者”。 归终见贝尔德愣住,与伐难对视一眼。伐难口齿伶俐,心思玲珑,是她找来帮忙说服少女的说客。 但也只是得到了缓缓摇头,她只好轻轻唤她的名字,“贝尔德?” 少女被唤醒,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这件事对须弥大有裨益,智慧的君主们会同意的。” 归终面色柔和,“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若你不介意的话,还请随我先去立下你与璃月的契约。” 她又见到了这位注定君临天下的岩之魔神。听听这魔神称号,就知道他似乎成为魔神时就注定要成为岩之国的执政。 贝尔德来到这个国度,似乎还未与他有多少交集。 “既来此,还请立下契约吧。” 第47章 桥梁 璃月是信奉契约的国度,钟离是契约的魔神,他以此微弱的抗衡磨损,也从中获得意志与力量。 他与众仙签订契约,也与璃月的人们签立了一份契约。贝尔德起初听故事的时候,认为契约是无用之物——如果摩拉克斯不够强大,那么他的契约也就不会被人遵守,而且即便如此,也总有人妄图背弃契约。 但帝君这么做,一定是有深意的。九叶认为,他或许不够心如铁石,于是以契约坚固自己的道心,也有可能是怕自己因磨损而改变,于是以此约束自己。 钟离办公的宅邸之内,贝尔德与他在茶室中会面,归终和伐难在院中等候。贝尔德并未畏惧这份契约,契约虽是约束,但它要求的只是她与璃月的友谊,与众仙有些区别,几乎没有权利,也几乎没有责任。 “如此,道友便已算是我璃月座上宾客,可以在璃月领地之中便宜行事。”钟离看着她签下了那份他亲自拟定的契约,她本不是璃月生灵,也不会永远留在璃月,所以便以客宾待遇签订下这份友谊的见证。 “道友曾与归终言说,须弥同那蒙德一般,已是初步稳定下来?由三神共治,领土遍及荒漠,几乎没有其他魔神可与之抗衡?”钟离问道。 应该说,几乎没有其他魔神…好像跑了一只蜈蚣回去,赤王打祂十分轻松,也没有给自己说那是什么魔神。之所以是三神…九叶根本不想参与这事儿。 “如果没有意外,须弥执政将在三神中选出。”贝尔德点了点头,好像想起了这场战争魔神们争夺的是什么东西,“万众信仰已尽皆被三神瓜分,并没有其他魔神收揽信徒。” 钟离点了点头,“我与两位友人亦是这战争中最有可能的胜者,如果可以,希望能与远方的国度缔结友谊,尽快肃清敌人。道友既然来此,想必也已有所倾向,但我还是要问一句,道友是否愿意为两地可能缔结的盟谊而奔走?” 贝尔德点了点头。 “还请看这份手书。”他拿出一份字迹娟逸的文书,精致小巧的璃月文字上流露着魔神的力量,与她之前签订的契约一样,无需识字就能识书,“这上面便是两地结盟,我璃月大致的意向。” 包含了可以付出的东西和一些需求,不过看起来不像是钟离写的。 “我会尽快将它呈给须弥几位神明的。”贝尔德郑重地表示。 钟离并未在意,转而提起最近发生的事情。 “巡边仙众汇报,近日边土本并无异常,但突兀有两条弱小螭蛇从庆云顶山间出现,遁往轻策山一带,被发现后火速拿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签订了契约的缘故,贝尔德觉得这位岩之魔神对自己的态度都友好许多…也有可能与此无关,他本就要对联络两地的鸟儿的安全有所负责。 钟离挥手,手中神力涌动,一张流光溢彩的符纸从手中浮现,他开口说道,“山间或许渗透进了一些敌人,此符乃百无禁忌箓,其上有我些许神力,既可以护你一瞬,也能激发后传信千里。就如那日晚宴一般,我等会迅速驰援。” “多谢帝君关怀。”贝尔德老实地躬身致意,接过那金灿灿的符箓,入手温润,其上有着钟离的神力,令人安心。 “两地结盟,兹事体大,还要劳烦道友频繁往来。”钟离点了点头,“如此便已妥善,辞行之日,还请告知归终一声。” 贝尔德点了点头,这本来也是她要做的事情,告辞了一声,转身离去。 全程并未耗费什么时间,归终与伐难正在庭院中说笑着。 “我就知道那石头与她耽搁不了多久。”归终见少女从房间中出来,呵呵笑着。 “帝君大人行事雷厉风行,如今战事似有变动,终日思索敌军意图,不喜言辞。”伐难笑着附和,“阁下还请不要介怀。” 归终翻了翻白眼,决定翻过这篇,“既已签订了契约,也算是半个璃月的仙了。你这些时日住的宅子终究只是迎客用的,我这两日陪你去挑一挑合适的。” “我也不懂怎么挑,能不能劳烦归终姐姐帮我挑一座?突然间身上便多了份担子,我还是打算尽早出发。”贝尔德轻声开口。 归终愣了愣,但也没太在意,“妹妹既在意这件事情,尽早落实也不错。” 贝尔德闻言点了点头,便收敛身形重新显出了鸟身,转身向远方飞去。 倒是给归终和伐难看的稍微愣了愣,伐难苦笑,“想不到这位道友,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呢。” 归终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她是有些优柔的性子。” 她又想起这些时日听见的故事,有须弥的,也有蒙德的。有人们在沙中苦苦挣扎的痛楚,也有人们在雨林中绮丽的冒险故事。有人们在冰雪中祷告控诉的绝望,也有人们在自由与充满希望的风中追忆往昔。 唯独却没了两地间的璃月。 第48章 大魔 璃月地广物博,风景绮丽。不过当前正处于战争之中,并不是游山玩水的好时机。 贝尔德比来时更加迅速几分,向西边的荒漠飞去。 循着来时的路向回走,不过这次守在绝云群山之间的已经成了理水叠山真君。他也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多言。 来时走走停停看看风景,四五天的路程,回去却只用了三两天就到了绝云群山之间,又过了差不多的时间,一望无际的荒漠出现在眼前。对于微风化生的鸟儿而言,飞行并不是一件令它疲惫的事情,无需修整便可终日翱翔。 倒也奇怪,哪怕只是在璃月停留了不到一月的时间,也已觉得这荒漠的贫瘠和枯燥令人不喜。这是此前从蒙德回归时不曾有的感观,或许是因为彼时的冰原也好不到哪去。 明明是更加广阔的地界,却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又是几天的时间,贝尔德才看见那已十分熟悉的小镇和巨树。 九叶还在诧异她这次回来的这么快,就在幻境中看见了她所遇见的人和事,也知道了她此行返回的目的。 “这是好事,你直接去找树王…你直接去找阿兰吧,此事我未必想的周全。”九叶印象里,好像没有这件事情,不过可能只是没搭上线。 两边都是聪明人,结盟并不奇怪,若是魔神聚集在两地之间的边界,岂不是一大隐患?三个魔神…根本没有印象。 贝尔德点了点头,朝着树王领飞去。 接下来的数日,树王传信花、赤二神,又等二神前来面谈。这件事情并没有引起什么争执,在三神看来,这都是十分有益的事情。 到最后,三神又觉得璃月已经先行递交了结盟的意向书,他们也该有所表示才行。考虑到璃月境内仍有不少敌对势力盘踞,或许不便分出精力前来谈判,树王决定派遣使团前往交涉结盟的细节。 花费了数月的时间进行筹备。 让九叶意外的是,她认为除三神领民外,还应从伊诺绿洲中也选出代表进入谈判队伍之中。而且似乎并不是商量,九叶知道的时候,谈判队伍已经跟着贝尔德来到了伊诺绿洲,他们之间隐隐以其中三人为首。有五六人身上都隐隐有着元素力的青睐。 九叶无所谓,让迈哈特自己决定。迈哈特让自己大儿子穆拉戈带队参与此事,也将小镇上为数不多的能使用元素力的人,自己的小舅子梅克里尔塞了进去。 小穆塔兹没了老师,虽然梅克里尔也不怎么会教,但是他十分肯教他。现在小家伙还挺开心的。 这队伍就这么出发了,其中最强的居然是贝尔德。 须弥真是没什么牌面,能打的都没几个,隔壁璃月一堆仙人,打成那样后面都留了许多战力。蒙德也有贵族,有西风骑士团。 瞧瞧须弥,纸面留存的实力太强了都怕小草神翻不了身。 现在居然要贝尔德出任武力担当…他们不会被层岩巨渊附近徘徊的魔物给做掉吧?层岩巨渊还没深度开发,估计还没有通往须弥的道路,只能从那边上翻山越岭过去…那一片甚至没有名字,最后会到天遒谷一带。 这得走多久?九叶心里摇头。不过并未多说什么,把贝尔德唤来,让它把最近绿洲里育好的良品种子带一些过去,其中还有杂交出来的种子。 也算践行领带丰收与和平的使命了。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变得强一点儿。 队伍就这样上路了,带着驮兽和赠礼,其中根本没有女眷,这次的路途遥远而又艰险,但似乎没有人畏惧。 须弥是追寻智慧的国度,一成不变的沙漠之中,凡人难以窥见智慧。比起身上肩负的使命,他们更为自己生命中能够有此一行而兴奋。 但这次旅途,比想象之中花费了更多时间。 起初他们在沙漠之中行走,并未花费太多时间。驮队从伊诺绿洲前往荒漠边界只用了十几天,这与他们从树王领赶到伊诺绿洲的时间差不多。虽然这个时间都快够贝尔德往返璃月与伊诺绿洲之间了,不过考虑到这是个拥有二十几人的驮队,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但山间的地形令人忧愁,驮兽不能自如的在山中行走,他们也不可能放弃上面携带的赠品和补给。只能就这般在山中缓慢的前行。 更不用说,还有水土不服的问题困扰着众人。好在驭使元素力者大多数身强体健,并不容易生病,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累倒,总能有人照顾病患。 岁月悠悠,时间在赶路的行程中度过。 一段平缓的山路上,鸟儿化作的少女走在队伍的前方,虽不能在空中自由的飞行,但是这种踱步山间的悠然也是不曾体会过的。能够慢下来细细观察这个世界。 山中的清泉轻鸣与树叶婆娑,鸟叫虫鸣与蛇嘶兽吟,这些声音是在繁华的市井和荒凉的沙漠冰原中都很难听到的声音,且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能自在地体会这段稍显漫长的旅途。 “大贤者,穆拉戈的状态似乎越来越差了…” “舅舅!”虚弱但急切的声音响起,穆拉戈打断了梅克里尔的话,“我还能走一段时间,现在行程还没过半,怎么能耽误大家。” 但其实,几方队伍之中都已经出现了身体不适的患者,而且还有两人跌倒负伤。穆拉戈已经算情况不错的了。主要是驮兽身上也不好待,颠簸起来未必有下来自己走舒坦。 “怎么还叫我大贤者?”贝尔德倒是先愁起了这个名号。 迈哈特认为长者一词不合实情,也不符合他们选举领导者的初衷,于是便改为贤者。然后又因贝尔德前段时间一直练习幻身之法在小镇上与人交谈,往返于小镇与圣树枝叶间的鸟屋,她虽不宣扬,但也没想着隐瞒。 久而久之,镇上越来越多人知道她就是圣树一直宣扬的那神鸟,且与圣树交好,纷纷以大贤者称呼。 鸟儿根本不想要,她听过大贤者造神的故事。 “这…小姐,我觉得大家都需要休息…”梅克里尔早已不是当初的愣头青了,二十余年岁月足以让任何人获得成长。 穆拉戈虽然也如此觉得,但是又觉得还远未到需要停步不前的程度。 “小姐,我们往前走过这段平缓的地势,再做调整吧。至少…”穆拉戈没有说完,但是贝尔德稍微有点理解他的意思。 至少不能由他提是吗?少女摇了摇头,人家受伤的两人真是由人扶着走都没喊停。不再多说什么。 或许是应该停下一段时间。但…进山两个月了,这山间也没见到个人影,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段了,反正绝云群山她是见过的,一点影子都没见到。 只好点点头,“继续吧。” 队伍继续着行程,但其实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那股兴奋了,只寥寥几人对四周风景仍然保留了兴趣。他们也是这队伍的几名领头者,虽然武力不济,身子也虚,但是精神上却要好些。 穆拉戈也是其中一员,地势平缓,在驮兽背上赶路已经稍微好受一些了,他大部分时间不是在驮兽背上就是在临时营帐中休息,剩下的时间都是与其他几人一起研究这山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这也是智慧的一部分,是宝贵的经历。 贝尔德也就这般欣慰地看着,倾听着他们的谈论与交流。 又是一个月,即使地势不再平缓,在无人要求的情况下,队伍仍在继续行进。几位领头人身体都不太乐观,但却依然坚持,众人也只好咬牙跟着。 但这样迟早出事,最年长的那一位最先在路途中晕厥过去,众人这才停留整顿。并没有什么大碍,但也没有人再提议尽快上路。 贝尔德摇了摇头,众人在此地休整,她悄悄离开营地,飞到高处眺望远方。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起伏的山脉出口处有着修砌而成的城墙和哨站。或许已经快要到了天遒谷。 他们在这群山之间并未遇到任何危险,让鸟儿缓了口气。她估算着距离,已经能够目视到的建筑与驻扎的地方或许并没有相隔太远。 忽的,她从逆转过一瞬的旋风中嗅到了不好的气息,一股令人厌恶的腥酸味,仔细感受,似乎距离须弥众人驻地不远,只是被山挡住。它想了想,摸了摸身上的百无禁忌箓,朝着那腥风飘来的方向飞去。 到得近前,再落地前行。山后似乎有着十几间茅屋,这奇怪的味道就是从其中传来。 但还没等她走近瞧瞧,风中又传来了其他的气息,十分微弱,但她依然能从其中感受到属于他人的味道。 她看着村庄附近一棵偏大的松树不再前行,良久,一道洁白的身影从树后走出,与她对峙。 “姑娘知道这村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贝尔德轻声问道,对方身上似乎并没有这村里的那股腥臭,她觉得对方只是先自己不久来此。 “不知。”她一身粗布白衣,黑发及腰,黑瞳凌厉,声音清冽,少了归离集中人们身上繁多亮眼的配饰,多了几分简约朴素的气质,“我于风中,嗅到此地血气冲天,前来查看。” 贝尔德点了点头,“我也如此。” 谁知对方目光更加凶厉,元素力涌动唤出了长剑。 “诶诶,等等。”贝尔德出声解释,“我虽然是逆着风的,但也能闻到的。” 她挥手凝聚了一个风旋,见对方仍然警惕,便拿出了身上那百无禁忌箓。“你可识得此符?” “百无禁忌箓。”对方收起了手里的剑,“阁下来的突兀,理由牵强,请恕在下冒昧。” “…我没骗你。”贝尔德摇了摇头,“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未曾欺瞒阁下。” 贝尔德只好走向村子,刚刚这人说这是血腥味,贝尔德倒是见识的少了。没闻过这么浓的血味。 只从外面看,似乎地上有些拖拽的痕迹,不少地方有着黑红黑红的土壤,当她推开一间房屋的门时,却被里面溅射在四壁上的污秽给惊呆了。 石头垒砌的床下是还填着黑灰的火坑,上面棉花填充的被褥却被猩红之物浸润,然后干涸。一男一女合抱着,倒在其上,看上去,似乎是女子试图将面部埋在男子怀中,却被锐器划破脖颈,男子惊恐的面色已被焦干后的黑壳遮得看不清了,能从他的背部看见胸间的空洞… 两人身间是已没了声息的孩童。 贝尔德转身出了屋舍,看见同样从一间屋子出来的白衣女子,对方面色十分苍白。但贝尔德也不确定自己如果已经化形,是否会比她好上一些。 来时似乎并不信任的两人,倒是一同并肩出了村子。 “我叫贝尔德,是西边国度须弥来访的使者。”贝尔德当先开口说话,“姑娘你呢?” “我叫白袂,是一名游方医师。”似乎是因为职业的原因,她也见过不少,对此惨状虽谈不上适应,但也能尽快调整过来。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强忍不适开口说道,“阁下还请稍等。” 她也看到了贝尔德的反应,虽然面相上没什么表现,但是从行动和言语的迟缓,还有语气的虚弱间仍然能感受到一二。并不觉得她反应这么大会是凶手。 白袂从身上拿出火折,随手折断一根枯木点燃火把,转身向村中走去,不一会儿,大火之中散发的黑烟聚起了更浓的臭味。 待她转身时,却看那浅蓝发色、白裙加身的少女正在村口,将一小土坑填满。 贝尔德迅速与其中跑出来的女医师一起离开。 “我常听闻,方外有大魔出没,杀人如除草,且甚喜残留力量令虫蛇远避,其中惨状若无人惊动,甚至会留存数月乃至数年。”白袂轻抹额间薄汗,“没想到今日却是遇上一处。” “是什么样的大魔?魔神?”贝尔德心中反复浮现方才见到的惨状,久久难以平复,只好与她对话试图转移注意力,但似乎效果不佳。 “这倒是无人知晓了。”白袂摇了摇头。 “我得尽快回去,免得队伍遭遇不测。”贝尔德想起了自己还有人要保护,但准备走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你说你是游医?我和我的队伍从须弥荒漠而来,十分不适这山间气候,你能不能帮我们医治一下?” “…” “报酬可以商量。”贝尔德补了一句。 白袂点了点头,“那就随姑娘走一遭吧。” …… 并未发生令贝尔德担心的事情,队伍中众人都好好的,也没有因为她出去一两个时辰而感到惊讶,这是常有的事情。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女子,未曾耽误过行程,就已经让人少有闲话了,精力旺盛喜欢在大家休息时出去逛逛,就随她去了。 倒是这次她请回来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子令众人惊讶。 得知是璃月本地的游医后,众人也十分惊喜,能有人看看当然是好的,队伍里的医生好像对水土不服没什么办法…他自己都水土不服了。 虽然不知道白袂的医术到底是什么水平,但是出手治几个在山里上吐下泻大喘气的人却是十分有效。 “什么?没有摩拉?”白袂瞪大了眼睛。 “额,这…我们须弥人,哪来的璃月货币?”穆拉戈尴尬的回答。 “那你们这些牦牛身上驮着什么?” “这是驮兽…上面全是此行将要赠予璃月的赠品,我们也不好挪用,要不我们用一些知识与你支付报酬如何?”边上一个领头的老者问道。 不止白袂翻白眼,贝尔德捂着额头。 “要不你随我们一起去归离集吧,我有一两个朋友在那,或许可以付你报酬。如果实在不行…”贝尔德迟疑了一下,“我问一问帝君,能否将百无禁忌箓转赠于你。” “这…”白袂睁了睁眼睛,“姑娘手持百无禁忌箓,我自然是信得过能支付报酬的。只是这里到归离集距离何止千里?” “那怎么办?”贝尔德挠了挠头。 “得加钱~” …… 得到医治的众人又修整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才重新上路,不知是不是贝尔德的错觉,这一次竟然感觉整个队伍赶路的速度都快上好些。 而且她也有了新的可以说说话的人。 白袂称自己是游医世家,不过家道中落,到如今已经没什么钱财了,不过还剩下一技之长傍身。 她也游历过许多地方,寻仙访道之类的事情也是做过的。聊起战争… “似乎已有数十年了,帝君大人的领地逐渐扩张,将其他诸魔神的活跃之地挤压到四方一隅,却并未有人敢站出来角逐胜败。听说数百年来,帝君战无不胜,数年前北边那恶螭与旋涡之神联手欲与他抗衡,却仍然大败,自此蛰伏…” 白袂也从须弥众人口中听说另一个国度的景象与事迹,对此颇感兴趣,一路上欢声笑谈。 有着百无禁忌箓的存在,天遒谷驻军并未为难众人,直接放行了。 这不禁让贝尔德想起了之前白袂见到百无禁忌箓的表现,似乎璃月人对此符十分信任? “岩王爷以神力制作的符箓,能够在危机之下激发护主,然后遁走寻援,谁能将它夺了去?”白袂目中满是羡慕,但也知道这东西不好觊觎。 过了天遒谷,已是又过了一月,翠玦坡一带又是地势起伏,队伍的行进速度再次慢了下来。 贝尔德记得九叶曾看过的后世地图,她能看到前路左方隐隐错落的高耸群山,但右边应是渌华池一带的水泽却没有踪影,是一片平原。 战争会将其淹没。 这一次众人状态下滑来的慢些,但贝尔德察觉到之后也不愿让他们再继续了,让穆拉戈去问问众人是否愿意在这里停留研究一番此地生态,倒也得到了众人的肯定答复… 贝尔德不禁轻笑着又摇了摇头。 又习惯性的离开营地,飞到高处眺望远方。下来时却被等在这儿的白袂逮到,此前众人驻扎夜间休息时,夜色渐暗,什么也看不到她也就没这么做,这次倒是被遇上了。 “原来是仙人当面。”看着落地从鸟身化为少女的贝尔德,白袂行了一礼,“如此身持百无禁忌箓倒是不觉惊讶了。” “不过是众生一员罢了。”少女苦笑,摇头叹道。 “受教了,本来只是想说,我记得这附近应有一村子来着,但一路来却未曾得见…”白袂说着,“不过我已是多年前,幼时虽家中长辈路过,或许迁走了也不好说。” “我会提高警惕…其实我无需睡眠,可以昼夜监视,你可以放心。”贝尔德想起初见白袂的时候,她也十分警惕,出言让她安心。 不过她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也是更加警惕四周的风吹草动。她的力量犹有增长,感知也在增强。 但夜幕渐深之时,那股深邃的恶意根本不需要有多么强大的感知就能感到,那刺骨的深寒足以将睡梦中的人惊醒。火光摇曳,贝尔德却无法清晰的感觉到这威胁来自何方。 她只好唤起一阵清风将帐篷内沉睡的所有人唤醒,好在并未有人遇袭。 来犯者要么警觉不好下手,打算退走。要么想要全歼众人,不留活口。 但贝尔德也没什么好办法,队伍中大多数人都没有战斗力,她只好让梅克里尔护好穆拉戈和几名伊诺绿洲的镇民。其他人也都如此抱团在有战斗力的人身边,白袂也靠在贝尔德边上,这里面似乎就属跟着少女最为安全。 妖风袭来,将火光吹散。云遮雾挡,月淡星隐,此地虽然空旷,但却一片漆黑,不能视物。 梅克里尔抬手轻斥,手中骤然升腾起明亮的火焰,但很快就被边上的白袂一脚蹬开,两人分离的位置,似乎有凌冽的风声吹过,将凝重的气氛划开,也将刚升起的火星扑灭。 贝尔德隐约捕捉到了那闪过的异常身影,但循着残迹再找的时候,却又什么也找不到了。 眼下并不是犹豫的时候,少女直接祭出身上的符箓,看着它化作一缕金光遁向远方。 “百无禁忌箓…” 低沉而嘶哑的嗓音仿佛在众人耳边回响,其中的痛苦与寒意令人颤栗。 第49章 无名夜叉 百无禁忌箓,岩之魔神摩拉克斯所制,传与众仙以及子民中骁勇善战者。其上有一缕魔神之力,轻易便能镇压宵小秽物,遇见强敌,也有一瞬护身之力,最重要的是,能传信千里。 金符遁走,时间就已经站在了贝尔德这边,此时那护持己身的能力派不上用场,火速求援或许能保下一些人。 对方身形如同鬼魅,如果真要肆意屠杀这些人,或许只能看他们的武艺是否能够保护自己了。 不过好像对方并没有这个意图,百无禁忌箓刚一祭出,无声的风压逼迫到贝尔德幻象下的本体四周,她只来得及控制幻象微微转身。寒芒从少女的左肩穿过,但并未造成任何伤害。 但这下贝尔德也是看清了那道身上泛着幽绿的暗淡气息的身影,他侧过身形再次前冲而来时,她看见他面上戴着鬼面,其瞳光中猩红与深黑交织。 手持漆黑幽暗的长枪,其上缠绕着不祥的猩红气息,似乎和他面具的瞳孔处闪烁的幽光相同。 他自信这一击并没有被闪过去,却毫无收效,于是右手持枪后负,左手轻抬挥舞,一股劲风向少女袭来。 她匆忙抬手唤起清风以对,但余光扫向那人所在之地时已没了身影,并未多想,当即一跃而起,向斜上方向闪出。 金铁刺入泥土的碰撞声传来,贝尔德又是一个侧身,才看见残留的萦绕着风元素的虚幻枪尖密布在地上,若其上还站着人,可能已被刺穿了。 不过并未留给她时间细想,敌人只一个奋力跃起,直冲她而来,手中长枪挥舞,让人捉摸不透他攻击的目标。但其间逼迫的,尽是对手致命的弱点,换做常人,若有一击得手就能让人在烈风中死去。 但贝尔德并不想挡他一下,只是单纯地躲避着他的近身而已。一追一逃间,少女闪展腾挪,躲避着幽影跗骨般的攻击,虽然十分惊险,但却正合少女心意。 不过这虽在少女所希冀的剧本之中,却并不令对手满意,几次未能得手,他在又一次与少女在空中擦身而过,没能给她带来任何伤害时,去势骤停,改前冲为下砸,携着幽风朝地面俯冲而去。目标却是刚才与少女站的最近的白袂。 白袂本跟在少女边上,但少女突兀的离开和耳边传来的破风声告诉她现在还是不要跟上去的好,于是寻到了梅克里尔所在的小堆人群之中。 谁曾想敌人仅几次试探并未得手便转换了攻击的目标,破空声和风压袭来之时,她只来得及侧身提剑试图闪避的同时予以还击,但她并非贝尔德,根本不能捕捉到对方的身形。 一道狰狞的划痕从她的右肩划至腰间,她一声悲鸣,手中还击犹如笑话,无力又孱弱。荧绿的元素力试图顺着被躲过的剑锋缠绕上敌人的身形,但对方仅仅只是一个震身她的力量就化作虚无。 不过至少她躲过了被生劈作两半的结局。 梅克里尔在他冲过来时就已有了动作,一个健步前冲,烈焰又骤然凝聚,拳锋直指来者的面部,也照亮了这周围一小片区域。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袭击者的身上,一闪而过的火光中,是一个身形并不高大、戴着鬼面的少年。 他身后隐隐有四臂虚影,手中长枪泛着与发色相近的幽光,看不清他的眸子,但能看见其中浮现的一缕猩红。穿着紧身的服饰,裸露的手臂上绘着绮丽的纹身。 “夜叉!”白袂虽险些丧命,但狰狞的伤口并未深及脏腑,此时运转元素力疗愈自身,也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火光中浮现的身影。 但很快火光就熄了,一只断臂掉在地上,它的主人并未痛苦的哀嚎,闪过致命的连击后,无声的点燃了遍及全身的火焰,想要继续向那恶鬼追去。 但只是这一瞬,他就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而其他几人的攻击在此时赶来,却尽数扑空。有两人拉弓搭弦射出翠绿的箭矢,有两人提剑上前想要助力抗敌。但即使是箭矢都无法追逐到的身影,人提着剑又怎么寻得到呢? 他们扑了空,守护的人却失去了保护,并未有惨叫声传出,在飘飞的鲜血和惊恐的怒吼,已有两人失去了生命,袭击者就是如此简单的提枪横扫,就毫无阻滞地划开了他们的头颅。不过在那夜叉想要继续的时候,长枪划破第三个目标的喉咙,却并未有鲜血喷洒而出。 幻境…他似有明悟,幽光闪烁的眸子寻向少女的方向。 月隐星残的夜晚暗淡无光,但她还是从这一瞬的对视中看见了对方瞳中的那一丝木然,并非只有狠厉与凶恶,也有痛苦与绝望。 不过对方并未给她时间多想,震耳的跺地声中身形再次冲来,这一次,他舞枪大开大合,并不局限于对她的弱点造成打击。 但仍是无用,对方虽身手矫捷,动作灵敏,但贝尔德并不差些什么。仅仅只是躲避他的攻击,并不能带给她多大压力。这夜叉也拿她的幻术没什么办法。 鸟儿目中青光大盛,骤然增加了力量的输出,想要试着让他完全沉溺在幻境之中。恍惚间,无名夜叉看见了红色的满月照耀下,满地的尸骸与鲜血,似乎就是他以往战斗结束后的模样。 但他神魂间只是稍有放松,一缕黑气从他面具中浮现,周遭的一切就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面前是剧烈喘息的少女,他紧握手中长枪,再次欺身而上。这一次,他看见了对方虚幻的身形之中,右手小臂的位置似有一莹白的瑞鸟悬飞。 但长枪递出,并未能触及他的目标,一道紫光闪烁砸进了两人之间。 地上被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洞,紫色的闪电缭绕在来者的身周,他身上的四臂并不虚幻,手掌中闪烁着雷光,目中紫意昂然,赤裸的上身肌肉隆起。并未多言,直冲那鬼面夜叉而去。 来人自是浮舍,他本就在绝云间值守,感受到百无禁忌箓的气息便向这边赶来,所见自是这幽绿夜叉身影袭击少女的一幕。 他掌心中雷光闪烁,轮番砸向那无名夜叉,躲避着浮舍的攻势,又借助灵巧的身形与速度寻找反击的机会。不过浮舍久经战阵,无名夜叉偶然间发起的一两次反击都被浮舍带着雷光的掌心轰在枪尖之上,打出声声爆鸣,但却未能有任何作用。 数次对轰下来,浮舍未见疲态,但那无名夜叉却已有了些颤抖。 浮舍怒吼一声,身周元素力磅礴涌动,跃向无名夜叉,两臂悍然砸下,无名夜叉横枪抵挡。但浮舍另有两臂继续攻势,携带着紫色雷霆锤击向身下的敌人。 倾泻的雷霆与巨响之中,紫色的四臂夜叉傲然而立,他身周已是被暴雷犁过的地面,虽不见坑洞,但横七竖八的杂乱焦痕陈列在其上。 不过他身下并没有败北的敌人踪迹,无名夜叉已化作一缕轻风消失在夜色之中。 浮舍凝望对方遁走的方向,并未追击,他也未必就追得上对方,还是保护好这些人类和贝尔德才是。 “姑娘受惊了。”夜叉环视四周,目中含有紫意能够看破黑暗,也见到了现场的情况。 “多谢浮舍将军出手相助。”贝尔德有些伤神,对方出手狠厉,白袂差些被一枪毙命,梅克里尔也身受重创。至于那些普通人更是被随手屠杀,不知是什么力量破解了她全力构筑的环境,要不是浮舍及时援助可能死伤更多。 浮舍摇了摇头,“此地已算我璃月守阵之内,竟有如此强敌潜入,此事本是我方疏忽,更何况那无名夜叉…” 贝尔德摇了摇头,带着他寻到躲在一旁处理衣物和伤势的白袂身边,“你还好吗?” 白袂整个衣裙被划开,背上有着惊人的伤痕,其中隐隐有黑气缭绕,她此时已将衣裙绑起重新遮体,手中元素力绽放想要为自己疗伤。 “小命无碍。”白袂倒是受了些灾,不过她若是独自遇上这夜叉,只怕是活不下来,这方外还是危险了些。“这伤口中煞气缠绕,倒是棘手,或许需要多用些时日调养。不过那断臂…我可能无能为力。” 贝尔德摇头,队伍中死了人,但是伤员却只有梅克里尔一个人,随行的医生没有被攻击,正在给他包扎。 “我观那夜叉满目猩红,恐已迷失自我,现已堕为山中大魔,此行被袭击恐怕也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与他遇上了而已…”白袂低声说道,语气之中有着沮丧。 “姑娘所说只是其中一种情况…我夜叉一族,自诞生便皆有各自真名,若此真名被人知晓,或许会被拘役驱使。”浮舍沉声,他看那夜叉行事果断狠厉,出手未果便迅速调整目标,察觉不敌便迅速逃遁。不像没有神志入了魔的夜叉。 但若再长期被驱使,入魔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见过仙家…”白袂负伤想要行礼,不过被贝尔德拦了下来。 “姑娘不必多礼,还要感谢姑娘出手相助。”浮舍点头致意。 “出手自保而已,而且甚至未能拖延一二。”白袂摇头自嘲。 “我去看看队伍里的人。”少女转身向众人走去。 队伍中的情绪大多有些萎靡。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普通人,甚至是能驭使元素力的人都是如此羸弱。在贝尔德看来,他们还不够强,既强不过风雪中的红发骑士,也强不过弹琴少年。更不用说心念系于一处的少女。 梅克里尔作为唯一的伤者,情绪倒是比旁人要振奋些。 “大…小姐。”梅克里尔已经处理好了伤势,但接下来的调养和断臂之痛只能慢慢适应。也不知道能不能找仙人们给他接上。听见他又想用那个称呼,她瞪了他一眼。 “大家都没事儿吧…”她还是问了一句,看了看一诺小镇的几人,情绪都不是很高,穆拉戈更是有些呆滞。 “没什么事儿,就是受了些打击。”梅克里尔倒是没有这种感受,他只觉得那人十分强大,能没被他一击击杀也算自己这些年没白活。倒是这心态看的贝尔德一噎。 队伍中死了两个人,都是赤王派出的人,其中一人还是他选的代表…不过剩下的人好像迅速重新选了一个,至少这一行的大致目的,他们几个都是知道的。 浮舍和白袂也来到众人驻扎的地方,看见他身上的四臂真身,众人目中都有些异样。浮舍也只能无奈摇了摇头,与贝尔德知会了一声就出了队伍在附近暗中守护。 又过了一小会儿,钟离带着削月筑阳和移霄导天两位仙人赶来,贝尔德想了想,若是没有浮舍帮助,以他们赶来的速度,可能这队伍中只有自己能活下来…但实际上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恐怕只有温迪能稳胜一筹。 战争早些结束就好了。 “两位且护送他们前往归离集,我去寻那大魔踪影。”钟离语气依然平静,但贝尔德却从其中听到了几分冰冷。 那夜叉…怎么看这架势,帝君不想让他活过这一集呢?但是也有可能这是无名夜叉的机缘,如果不是还有须弥的使团要带,她都想跟着去看一看。 但还是算了。希望不会错过他获得赐名的场景。 且说帝君带着浮舍一路寻向天遒谷方向,浮舍最后的感知之中,那无名夜叉就是遁往了这个方向。他们一路出了天遒谷,遍寻方圆数百里,都没能感知到对方的踪迹。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 不过在绝云群山底,一清秀少年喘息着坐在树下,仰望无月的夜空,心绪不宁。 此行本不该徒生事端。他手中浮现一宝珠,其中有那螭龙神力,是他此行的任务,要将此珠带回。 “梦…”那少女,竟是飞鸟所化,其身上缠绕的梦,令那邪神留在自己身上的余念躁动,竟是直接让自己冲动失控。 他目中又浮现出痛苦神色,咬牙切齿。 [去吧,这个村子便如此留着。] 这是那夜,皎洁的月光下,朦胧漆黑的身影用低沉邪魅的声音诉说着,从梦中清醒的少年只看见村庄中如地狱般的猩红。 [你若不回来,这杰作,留给千百年后的人再看看,便又是一桩美梦。] 乌云下,无名的夜叉发出无声的咆哮,化作一缕轻风,在群山中流窜,向着璃月境外逃遁而去。 无名夜叉,转自米游社紫月大佬的壁纸帖子 第50章 求艺 清晨第一缕光投射在青年人的脸上时,他并没有感受到其中的温暖,而是在梦与光暗的交织下被惊醒。 梦中是漆黑的寒风与吞噬烈火的猩红。 穆拉戈在精致舒适的床榻上醒来,柔软的棉被上传来的暖意与丝滑的触感是他以前不曾体验过的。 归离集中的繁华是他从未想过的,来到了此地已经好些天了,须弥使团与璃月洽谈着盟约的细则,也在集市中感受着异乡的一切。 这似乎都是他曾经跟随父亲长大时,想着为小镇中的居民们带来的,但是他却并没有那个心思去研究、学习璃月的人们是如何过上繁华似锦的生活的。 那日的遭遇虽然短暂,却如烧的赤红的金铁一般在青年心中烫下一个难以抹去的印记。 “穆拉戈,该起来了。”门外传来梅克里尔的声音,他的舅舅,伊诺小镇最强的人类,璃月的仙人接续了他的断臂。“你最近越来越晚了。” 他应了一声,起身整理衣着,洗漱出门。 在同梅克里尔一起去与其他人汇合的路上,他终于问了自己的亲人这么一个问题,“舅舅…如何才能获得力量?” 梅克里尔看了看自己这个侄子,他同他父亲一样,十几岁开始打理镇上的事务,几年过去,开始接受外出的事宜,沿着父亲的轨迹成长。但却要更甚一筹,走得比父亲更远。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很在意那晚的事情?” “谁会不在意呢?”穆拉戈反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让你获得力量。”梅克里尔摇了摇头,“我听教令院的人们宣扬,智慧就是力量。” 穆拉戈沉默不语。无声地与须弥众人汇聚,继续今日的谈判。 ———— 这件繁琐漫长而又恼人的工作好在没落到贝尔德头上,少女在归终的庭院中接受着来自魔神的考验。考校她的化形之术是否合格,答案是不太合格,但又有点长进。 以不受寿岁限制的生灵对时间的观念而言,再过不久她就能自由的变化人形了,能够吃喝的那种。 “钟离昨日已经回来了,但并未有所收获。”归终知道少女比较关心那无名夜叉的事情,主动提及,“此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境内可能已经被渗透了许多力量,我们最近正打算集众仙清扫防线内部…你要不要参与进来?” 归终听浮舍汇报,那日遭遇的无名夜叉出手不凡,但却未能伤及贝尔德分毫,若不是他对凡人出手,贝尔德使用幻象之力被破除,可能根本就拿她毫无办法。 倒是与此前的印象有些不同。 贝尔德想了想,回答说道,“我并不太擅长战斗,只是训练过一些时日,知道该如何自保而已,而且我也不喜伤人。” 归终闻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就在集中给我讲些故事听听,也算还债。” 此前答应了白袂的报酬,但她跟着须弥一行被袭击了一番,贝尔德心中多有亏欠,又多向归终讨要了一些给她。 说到还债,贝尔德倒是想起了九叶让自己携带的那些种子。 “此行我倒是带了些种子,是九叶嘱托我赠予璃月的。” “种子?”归终倒是好奇。 “九叶说,同样的作物,有些品种长的快产量少,有的品种长得慢产量高,将它们种在一起,新的种子中有些既长的慢产量又少,有些却长的又快产量又高…” 鸟儿开口解释,“不过需要在肥沃的土地上种植,它们需要很多养分。” 归终若有所思,笑着回答,“倒是送了我们一份大礼,战争结束,我也想见见这棵睿智的巨树。” … “这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让你给我讲故事偿还报酬了。”归终笑言。 “想听的话,我每晚都会说给你听的。”贝尔德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我对白袂姑娘的医术倒是有些兴趣,有没有仙家擅长这些可以教我?” “那日为那凡人接续断臂的移霄导天真君就颇为擅长此道,不过他此次倒是要参与清扫…” “我虽然不喜争战,但也可以做一些传信的杂务。”贝尔德点点头,“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作为交换,让他将医术传给我?” 归终笑了笑,“传承一事,要看人的,却是多少摩拉都换不来,不过你且去问问,我倒是很看好此事…只是可惜,你若去了山野间,我又少了故事能听了。” 贝尔德也没说什么让归终一起的话,她很忙碌,城市中大小事务一应以她为首脑,倒是有几分树王的影子…不过树王似乎更得心应手一些,是因为归终手底下管理了更多的人还是因为归离集更加繁华? “我这次或许会在璃月待上许久。”贝尔德低声说着,似乎是说有的是时间说这些。 但归终只是笑笑,“我的意思是,不如抓紧时间说些有趣的吧?” 贝尔德点了点头,轻声开口,“古树三千枝叶,化作繁多的梦,其中一片枝叶这样与我诉说:暴君在自由的抗争之风下被吹散,人们将自由夺回,没有任何非人的力量能再奴役他们,但名为人的暴君却在权利与欲望的熏染下诞生…” 星光闪烁间,残月犹有不显,少女坐在庭院中不算粗壮的树上,轻声诉说着朦胧的梦。树下是另一个少女,眼中亦有朦胧的梦。 ———— 离开始扫荡的日子还有些时候,须弥使团尚未离开,细则仍在敲定。移霄导天真君的宅邸也在仙坊之中,贝尔德在他的书房之中寻到了他。 “你想跟我学医?”束发留须的华衣男子看着面前的少女,浅蓝的发色映衬着洁白的衣裙,十分出尘。他微微点头,“倒是有几分学医的气质。” 不过他又有些皱眉,好像听说她光是修习那化形之法,就已经快两年了,看现在这样子应该也还未成功… 他轻笑一声,从身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籍,放到桌上,“这本《璃月药集》上记载了璃月所有已出现过的草药和其药性,你拿去,可随时请我考校,若有一样未曾记住并答上来便算失败。等你成功时,再教你别的。我们都非凡人,岁月悠悠,可以慢些来。” 记载了所有出现过的草药及其药性,不愧是仙家典籍,厚重程度有些离谱…各种意义上的十分厚重。 “而且如此一来,你也不必随我一同在山岭间扫荡敌寇了。”移霄导天真君摇头说着,“你若有意,还须有点护身的杀伐之力才是。” 贝尔德也有过这种想法,不过并没有付诸行动。阿莫斯的弓现在都还被她的元素力收纳着,不过此前她没法用,倒是现在的半吊子化形已经可以开始练习使用了。 “我曾得友人遗赠良弓,但困于没法化为人身所以一直不能使用,现在倒是可以开始练习了,不知道可否跟着真君修行?”少女这样问着。 总有一种璃月仙人活得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感觉。 古朴仁厚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必急切,你背好了再来寻我便是…至于练弓,这归离集中似乎唯有甘雨常常搭弦挽弓,她自幼跟着留云借风修行,你寻她们二人都是可以的。” 那还是去找甘雨吧,她作为归终的秘书,应该是留在城中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真君了…”贝尔德想要告退离开,但还未出门,又听到他开口问道。 “姑娘学医是为何呢?”相比之前他话语之中的慈祥和笑意,这话问出倒显得冷了几分。 “当然是为了救人。”贝尔德转身回答,他仍是那副笑吟吟的面色。“顺便…赚点医疗费。” “若要为了救一人,而舍弃另一人的性命,姑娘会如何做呢?” 贝尔德定睛看去,想从他眼神之中看出些什么情绪,但是他眯眼笑着,根本看不清。 “我医术尚未入门…等我能望闻问切看病救人了,可能才知道为何如此,这样才好回答真君的话。”少女并未正面回答,或许也有自己的回答。 是因为医术低了吗?男子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也已历经风雪,并未在人前露怯。 “那就快些识得这山间千万草吧。”他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少女从房间离开。 ———— “你要跟我学挽弓射箭?”甘雨一脸困惑,桌上的案牍堆在两边,看起来十分不方便谈论此事。 不过贝尔德还是厚着脸问了。 “其实我与集中士兵们练习射箭并无区别,不过要说诀窍的话…我认为只需将心念集中,箭尖所指即为心愿所至,如此而已。” 贝尔德听着她的传授,这份气质和心愿的寄托,倒是和阿莫斯有些相像。不过经历和阅历却有许多差异。 “此间公务稍微有些繁忙,倒是不方便亲自为姑娘解惑。”甘雨歉意地笑了笑,“不妨去寻留云借风真君?众仙家各有所长,倒是以留云借风真君涉猎最广。” “这…好吧。”贝尔德好像也没别的办法,却是也只好做与留云借风真君打交道的准备。 那日相遇毕竟有些小冲突,而且最主要的是,千万不能在她面前出了洋相才是… 却说留云借风倒也在坊间宅邸之中,听到有人拜访,也同样不曾相迎,只说进去寻她。 少女见到她时,正以人身摆弄手中的机巧之物。 “原来是你。”留云借风倒不似其他仙人们那般笑吟吟地,看见少女也只是面色平静,停下了手中动作抬头问道,“阁下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归终姐姐认为我也该想个仙家名号,但我自知尚无一技傍身,想寻坊中仙家学习仙法。”借用一下归终的名号,她应该不会介意,而且她确实说过这事儿。少女接着开口,“我多方打听,仙人们都十分推崇真君,认为真君涉猎最广,且见解独到,所以来此拜会…” 留云借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倒是消息灵通,耳目通达。” 这留云借风真君倒是好相处的多,贝尔德脸上也有了笑意。 “不过你那日在绝云边界,是如何绕过我的感知通行的?”她抚了抚脸上镜框,看着面前的少女,似有厉声地问道。 “我从西方荒漠之中而来,幸而得到其中一位魔神眷顾,得到些赐予。以此幻术想要惑乱真君心神虽有些困难,但只是稍微遮掩耳目混入境内倒是不难。” “原来是魔神之力。”留云借风眼中有些释然。 不过她居然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嘛,留云借风真君…从不与人闲聊吗?不,也有可能是别人从不与留云借风真君闲聊。 “你已有这份本事,怎能算是身无所长?”留云借风摇了摇头。 “魔神之力虽然强大,但却比不过仙家智慧精妙机巧。况且终究是他人馈赠…”少女笑着解释。 “罢了,你执意要学,我便教你一些仙家法术吧。”留云借风傲然抬头,“你知道帝君将要号召众人,在与须弥使团完成交涉后,送归须弥的同时清扫境内渗透进来的敌人对吧?” “有所耳闻,倒是不如真君知道的这般清楚。”贝尔德笑吟吟的说着,“若是真君也要参与清扫,到时我便跟随真君一同征战就行,想必以真君的实力,带上我也无伤大雅?” “这…若归终没有意见,你愿意跟去就跟去吧。我与归终闲聊时,倒是知道你也有些护身的本领。” 留云借风倒是与归终关系最好,虽然她们常常为机关术起争执,但归终却总能在之后也笑吟吟地拉着自己谈天品茗。 “你说话,倒有些像她。”她眼中稍有疑惑,但很快就又放下,“本仙还要研究这奇巧之物,若无事便离去吧,每日午时,你来此随我修行两个时辰便可。” “倒是还有一件事情请教真君。”少女开口,“我向甘雨姑娘讨教弯弓搭箭的本领,想学些护身之术,但她似有些忙碌,推荐我向您请教…” “弯弓搭箭?兵家武艺而已,唯有每日不断地练习才能有所建树,她那身箭法都是自己习得的,我也只是做些机关,帮她训练而已。倒是帮不上你什么忙。”留云借风开口解释,“你若需要那些机关助力练习,待我教你些时日便可自行铸造。” “如此,便多谢真君了。”少女并未多言,起身告退。 今日倒是给自己找了许多事做。 第51章 美梦 “今年的麦子长的很好啊,收成不错。”月光照耀下的小屋之中,劳累了一天的男人一边擦拭着身体,一边欣慰的与桌边的女人说着话。 女人脸颊露出一丝甜蜜的笑,炫耀般向他展示手中柔顺的织物,一件小小的衣衫,“怎么样?” “是不是,大了点?”男人挠了挠头,看着她手中精致小巧的上衣,鲜艳的颜色看起来倒是喜庆。不过看起来给他们的孩子穿似乎稍大一些。 倒是被女人白了一眼,“这样穿的久点。” “明天,我去山里挑一根老木,砍回来做一个大些的衣柜…”男人见妻子心情不错,也不禁放松下来,诉说着今后的生活,该如何规划。 但窗外传来的声响似乎不如人愿,一声剧烈的铁石碰撞的声音响起,惊动了房中的两人。男人并没有在意,只是让她安心,自己出去看看。 女人起身安抚着床上被这声音吵醒的孩子,轻声呵护着自己的挚爱。 院墙外并没有后续的声响,但男人还未走出院门看看,就听到对门的邻居高声呼喊着。 “谁啊!大半夜的不在家好好休息?”邻居是村里的铁匠,声音粗犷雄浑,听着他逐渐变大的喊话,应该正做着跟男人同样的事,既然如此他便不想理会了,打算转身回去与妻子温存。 “怎么不说话…你是谁?你…”声音戛然而止,也让男人开门的动作一顿,他转身拿起院墙一角放置的农具,踌躇着打算出门看一看。 但有人比他更快,村子不大,房屋相隔也并不遥远,院门开合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但说话的声音却不再有了。只有院外地上衣料与不明的重物在地上拖拽的声响… 细密的汗水从男人额间浮现,他咽了口唾沫,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回到屋内,紧锁门窗。 “怎么了?”妻子对自己的孩子十分了解,他已经不吵不闹了,重新陷入梦乡,见男人出去很快就又回来,问起外面发生的事情。 他只是摇了摇头,熄了灯火,“快些睡觉吧。” 女人不明就里,但能感受到他情绪上的波动,没再多言,只是就这样抱着孩子,与他相拥躺在床上。 他甚至紧张的没盖上被子。 他屏住呼吸想要分辨屋外的细碎声响,但毫无收获,只能煎熬的等待着结果。但他的恐惧注定是芬芳四溢的饵料,引来了无情的猎人。 黑暗中,只能惊恐的看到一抹闪烁的幽绿光影,划开夜幕… 少年从梦中醒来,天上莹白的月亮似乎与那夜的月亮没有区别。 他虽在狂怒与失智的冲动中犯下了恶行,这记忆却并未从脑海中移除,留在了心底,化为夜间寻他报复的恶障。 “我闻到了,一个味道不太好的梦。”黑衣黑发的男子站在树下,咂了咂嘴,似乎是在点评什么食物。看着树枝上惊醒的少年,他面带笑意,看着这个自己多年来最好用的工具。 少年夜叉面无表情,只默默地听着。 “本该留给你亲手为那村子里的人下葬的,不过还真令我没想到,须弥自我们逃离后,还会有人跨越群山而来,还顺手给他们料理了后事。倒是我的疏忽了。” “有事吗?”少年出口,声音中带着平静和冷漠。 “有。”男人笑意不减,“这次可是大事,十分重要的事情…我该怎么才能让你乖乖听我的话呢?” 十分重要的事情…夜叉想起了自己此行带回的珠子。 “倒是与那东西没什么关系。”他似乎能够知晓少年在想些什么,不知是能力所致,还是因他熟知人心。“我早年间便逃难至此,彼时那岩魔的势力还未如此,我曾在绝云群山间留下半身,倒是被触动了。”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自语,“我倒是直接把这般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了…不过我很相信你,不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对吧?” “痴言痴语。”少年的态度并不好,但没有引来他的不喜。 男人继续说着,言语间尽是兴奋,“凡人总想要窥视神的力量,但却并非无路可循,我给了他甚至可以弑杀魔神的力量,只要他一剑递出…要不是那岩魔,我都想亲自去见证。”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情绪的外溢,心中只有厌恶和杀意。 “只好交给你了,带着我的一缕残念去瞧瞧这盛景,我太期待了,一位魔神陨落时的梦该是何等的甜美。这件事情一定不能错过…记得再把我给出去的力量收回。”男人言语中尽是兴奋,但又想起了还缺点什么,“我该怎么才能让你心甘情愿的为我办好这件事,不背叛我呢?” 少年听得皱眉。 “你总是这般寡言少语,真是无趣。”男人嘴上如此说着,笑意却未曾减过,“你这家伙下手又黑又狠,还总想着背叛我。这片山里的凡人都快让你给杀完了,我也又少了能威胁你的东西…总不能让你去屠杀我的子民们吧?” “迟早的事。”少年冷哼。 “呵呵。”男人并不恼怒,“那屠村游戏看来是玩不了了,我们玩些别的吧…我有些想法了,但是却还没有找到好玩具,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 “我会寻一个不错的梦圃,先取下他最美好无暇的梦,再在终日的幻觉和折磨之中让他的美梦变得苦涩且剧毒。放心,我不会让你服下那人难吃又有害的噩梦的,我自己解决,不过我会让你先品尝他的美梦,然后再看着他美好的梦境如何变得像你这般肮脏。” “你如果回来的早,或许我寻的梦圃,他的梦只会在小小的锻炼中变得更加强大且更加美好,不过回来的晚就不好说了。至于不回来…” 如果他能找到逃脱拘役的办法,这些都是多言。 “其实我看你那天遇到的人里,那鸟就不错。可惜,她似乎牵扯有些多,还有百无禁忌箓,我即使出手也未必得逞,你如果再遇到,倒是躲远些的好。不过那群人中倒也有不错的苗子…” 但男人还没说完,少年夜叉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呵,还真是心急。”倒也不错,就是这般,才好猜,才好操控。男人笑呵呵的拿出精致小巧的酒杯,其中装着的却并非酒液,而是如同虚幻一般,点点荧光闪烁的金色雾气。 “真是美妙,即使犯下诸多恶行,却总有美梦。” ———— 已是过了几个月轮圆缺的时间,须弥使团的任务完成了,在契约拟定的最后,他们拿出了大慈树王临行前交予他们的树叶。 将契约的条目呈给了远方的智慧之主,得到了首肯。如此,璃月与须弥凡人间的契约便已拟定。 须弥使团也踏上了回到荒漠的道路。虽然他们对多在此地待些时日并不反感,不管是陌生的环境还是璃月的繁华都是留下他们的理由,但将这份盟约带回须弥却是他们的使命。 不过此行众人也已收获良多,并未太过留恋。 贝尔德并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回去,但是又担心众人的安全。归终笑着请托浮舍和弥怒两位夜叉兄弟送这一行人一程。 须弥使团回归,璃月清扫的行动也将被排上日程,各仙各有使命,留云借风真君与理水叠山真君一同负责的区域是荻花洲一带。 这里地势开阔又平坦,两位仙鹤在其上一览无遗。做的是迅速排查完毕后驰援山间的打算。 令贝尔德没想到的是,自己学化形术学不怎么好,学机关术和仙法也不怎么行。倒是背书还挺快的。就是那书有点厚,也是没背的完。 两名夜叉送使团回到荒漠再回来已是又过了几个月,他们并没有遇到袭击,如此便揭开了璃月清扫行动的序幕。 不过令贝尔德都没想到的是,须弥众人被尾随至荒漠之中,耐心的敌人才下手… 沙子什么都留不住,夜间的沙漠会迅速降温,使团众人此行颇丰,虽然有人牺牲,但大多都完整的走完了此程。元素力实在神奇,如此长途跋涉,却未有人输给了病灶痢疾。 欢笑过后,众人各自回到营帐休息。 “穆拉戈,你还不睡?”梅克里尔活动着自己的胳膊,它不像以前那么好用了,璃月的仙人跟他说需要常常锻炼,重新熟悉。他是今晚守夜的人之一,看向自己的侄子,穆拉戈本就不算话多的那一类人,现在倒是更沉默了一些。 穆拉戈看着晚星,从前觉得它们如此明亮耀眼,此时却又在想自己为何不能和它们一样。 “睡了。”起身走向营帐中,几个伊诺镇上的同伴都已经躺下,有两个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但似乎有一个正坐在铺位上看着自己,他皱了皱眉,突然想起那似乎是梅克里尔的位置。 “你是谁?” 如果九叶在这里,可能会大声问出那句“你渴望力量吗?”,不过男子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本就是年轻人对力量的渴望。 “你变了…”与他之前从留在夜叉身上的分身那感受到的不太一样,“为什么?” (⊙_⊙)? “不明白吗?”男人饶有兴致,“你为何想要这力量?” 他挥了挥手,无形的黑雾扩散四周,穆拉戈并未感到异样,但先前本因为他开口问话而打算起身的同伴却直接睡了过去。不过他们对这男人似乎没有任何感知。 他想退出去寻求梅克里尔的帮助,但并未立刻动弹,而是思索现在的情况。 “我也想像您一样,随手便能让他人沉入梦乡。”他回答他的问题,声音倒是比刚才质问他是什么人的时候更大了几分。 “能够让人沉睡,十分不错,然后呢?”不知道是他并未发现,还是他不在乎穆拉戈的小心思。 “然后…然后?” “对,然后。”男人随意地说着,“你不必拖延时间,正如你所说,我随手便能让你们沉入梦乡,不管是这几个毫无力量的凡人,还是那几个有些力量的蝼蚁,都是一样的。” 穆拉戈沉默着。 “仅仅是目睹了这非人的力量,便想要追逐,为了力量而获得力量,是我见过最愚蠢的梦。”男人笑着开口,“你似乎有些忘记了曾经的坚守?” 曾经?曾经想要的是什么,穆拉戈却是有好些日子没想过了。 “智慧是另一种力量,我能够夺走别人的生命,让人在睡梦中死去,但却不能让荒漠生出养育凡人的花,这也是为什么我从那片区域逃离。” 这倒是让穆拉戈想起了梅克里尔前不久才给他说的,智慧就是力量。他也想起了一些,曾经想要让小镇愈发繁华的念想。是了,他其实很害怕,力量是如此可怖之物,轻易剥夺他人的生命。 但却令人痴迷,想要拥有。没有力量,如何能守护小镇上的一切? 男人轻轻一笑,“你累了,该好好休息一下,想一想这些问题。” 他抬手一点,苍白纤细的手指上闪烁着古朴的花纹。穆拉戈在朦胧中睡去,梦中是花、树与水相依相伴的丛林。 倒是又回到这久违的故乡了,但男人并不眷恋,荒漠中的梦如此枯燥,却是不如璃月那般绮丽梦幻与美妙。不过…他看着远处的沙漠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 但他已经经历了许久的岁月,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 等那夜叉完成此行回来,再让他去那荒漠中代自己看一看吧。 ———— 夜叉经过几个月的潜行和赶路,在荻花洲东边的群山之间才找到了此行的目标。璃月似有加强警惕,即使地势平缓,且以他的身法和速度,本十数日的行程却耗费了以百日计数的时间来避人耳目。 那是个已有些年纪的男人,他身边并未跟随其他人。 他身上沾染着无形的雾气,或许旁人对此不太了解,但夜叉却对之深通恶绝,这气息他再经历千年磨损也能一眼辨出。 被蛊惑的凡人吗?少年心中亦不屑的想着。 不过留存的残念却告诉自己,上前与那人接触。他并未多想,出现在那人面前。不过却没有想象中的恭敬或是友好。 “你…”男人见到这素未谋面的来者有些诧异,但感受到对方似有些熟悉的气息又低声问道,“你也身染魔障?” “……” “既如此,一战。”男人厉声喝道,向前冲来,挥剑斩向来者。 第52章 食梦者 宛均此刻提剑征战,并非是因仇恨或战争,只因眼前少年,也许和他陷入同样的困境。 世人皆知魔神的强大,却少有人知晓魔神既分强弱,也有善恶。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追随一位过于善良的魔神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过他的信仰曾是无可动摇的坚岩。 他经年习武,有着如匪石般的意志,最终成为部族中最强大,也最有威望的那个人,然后被拥立为王。 但这并不是他需要的,他明白,力量是不可或缺之物,他放下权利的诱惑,离群求索变得更加强大的契机。 但这最终招致了不祥的存在,握上那柄剑的那一刻,他才醒悟,自己过于执着了,已身陷泥沼之中。 自那日起,总有无端的痴想和令他着迷的梦从心底浮现而出,他所期望的不过是自己那善良的神能在这纷乱的世界之中能够长存,那梦中似乎有无数的办法能让他实现自己的夙愿… 可他从不敢顺着那些无端冒出的念想继续思考,身上被侵染的力量正在逐渐加深。当他发现自己的意识逐渐变得混乱之时,想要自我了结这一切却已经晚了。 如今发现另一名不幸被感染魔障之人,他为数不多的清醒让他知晓,两人拼死一战便是对他最好的结局,不管是对方帮助自己解脱,还是自己解放另一个被奴役的意志。 棕黄雄浑的元素力从他身上绽放,融入手中的剑,厚重的力量将他、剑与大地融为一体,但银光闪烁的剑身上却散发着令人恶寒的气息。 或许这就是那邪神赐予他的力量,他如今却想以凡人之身反抗魔神的束缚与控制。夜叉看着面前双目已经有了些许黑光的男人,对方的剑即使自己也需避其锋芒,因为那已经不是普通凡人能够拥有的力量,而是一位魔神的赐予。 他侧身躲着对方的攻击,人类中的强大者能够通过磨炼获得足够媲美仙人的力量,如果再加上机遇,或许就有能够达到魔神层面的力量,甚至能够弑杀一位神明。 不过可惜,他还未成为这份力量的主人,就已快要成为了这份力量的奴仆…对方目中有求死之意,或许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凡人终究羸弱,夜叉心想,自己虽比对方好不到哪去,但永远不会如此。他要亲眼见证那邪神被弑杀的盛景,为此他即使堕入深渊,身陷泥潭之中,也要活下去。 “你不能杀他。”心底浮现这般念头,夜叉默不作声,握紧的长枪松了些劲力。 夜叉与男人鏖战起来,对方心存死志,而自己却又不能取他性命,倒是有些束手束脚。不过这场战斗并未有第二个结果,凡胎肉体终究有局限两个日夜轮转的时间让他油尽灯枯,倒在矿石丛生的山间。 “去吧,就像你平时做的那样。”心底的声音如此说着,“哦对,应该说,就像我平时让你做的那样。” “……” 夜叉走上前去,指尖点向已经昏睡过去的男人的额间。黑光顺着他的手指染向男人的头部,少顷,莹白如玉的光从他指尖出现,或者可以说,从男人的额间析出。 他看着指尖那一缕缥缈的光晕,有些怔愣。 “快些吧,难道还要我来帮你?”这声音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他今日的残魂为何如此活跃?夜叉忽然挑眉,似乎这次出行,他附着在自己身上的残念比以往强大许多。以往并不会如此,所以有些沉默,这一次,反倒有些与他本身的多语相像… 夜叉好似有了答案,上次那鸟的幻境被他破去,似乎并不是对他那缕残念毫无影响。所以这次便多留了些力量在他身上。 又或者,此行目的非凡,他想借此壮大这缕神念… 他心中狠厉,但面色平静,并未再过多犹豫,闪身离开此地,将指尖的莹白雾气度入口中。柔顺丝滑的口感在唇齿间激发,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但每次都会感到有些奇怪,明明是诞生与虚幻之间的事物,却能真正被他咀嚼、品尝。 清淡的甜味在口中回荡,异样的明悟涌上心头,他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是飘零的半生。 …… “阿娘,我们这是要去哪?” “阿均,盐神大人要带我们去寻世外净土,远离战争。” “那个地方,远吗?” “…不远…” …… “宛兄,又有流民被大人接纳了,城中募粮,想要救济他们…” “族里还有多少粮食?” “这,本是够的,前阵子又被海中的流寇上岸抢了些去…” “先匀些给他们,去盐殿再取些盐出来,我再去归离集中走一趟…” …… “大人,近日有浴血螭龙前来袭击…属下不敌…” “这…宛均,它们所求为何?” “无非是大人权柄产出的精盐而已,但敌军此行却是伤及许多城中百姓!” “看来,这里也非净土…” …… “王,何不留下?” “吾意已决。” “城中百姓需要您的庇护!” “正因如此,才有此行。” …… 无数流民聚集而成的小小王国之中,被拥立的王者毅然地离开那建于地下的城市,他或许有着在凡人中无可匹敌的力量,但却有着深深的自知,自己无非是这乱世中可以被随意践踏的弱者之一而已。 唯有继续变强才能守护自己所拥有的、所珍视的一切。 在他的梦中,居于地下的臣民们能够自由的在大地上行走,他们在富饶的平原上享受着丰收的喜悦,在梦的尽头,温柔的女神不再只有无奈的软弱,她手中的盐尺也会成为敌人所畏惧的戒律。 少年在微风的吹拂中醒来,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头。晨露滴下,清凉的触感让他迅速清醒。 确实是个不错的美梦…他起身赶向那男人战败的地方,已经没了踪影,只好四处搜寻起来。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行此可憎可怖之事,他至今不曾知晓是何名号的魔神以真名拘役着自己,自己与他有着被迫立下的契约。 他总迫使自己犯下罪无可恕的恶行,好像如此便能显得自己与他已成为一丘之貉,若真如此,便也只是一个软弱无能的魔神而已。 被吞食美梦之人,或因坚强的意志能再度寻回信仰的荣光,或因岁月的沉沦而变成行走的空壳。 但想到此行前那邪神的狂语,或许那人已被更深的影响转化为了他的棋子。 他找到了那个人,他正靠坐在一棵粗壮的树下,面如枯槁,形销骨立。或许他曾经真的有着无比坚定的信仰,不过终年无望的求索会动摇世上几乎所有凡人的意志。 即便是依靠如此的力量,他依旧不能与敌人抗衡,对方甚至不是魔神这一等级的敌人…而自己也已逐渐老去。 或许应该让她醒悟,在战争中,并没有一片无人打扰的净土,即便有,当被人找到的时候,也就打破了它的宁静。 男人静静的思索着,似乎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少年夜叉靠坐在树枝间,阳光从枝叶的间隙中洒下,照不清他的面容。 ———— “想不到你不仅化形术修炼不得要领,众多仙家法术也是不甚在行。”碧空之上,湛蓝的仙鹤对着旁边娇小的鸟雀说着无情的话。 “啊哈哈。”贝尔德无奈的笑笑,使用那些仙法大多都是凭借对元素力的掌控,偏偏这却是她的弱项,“看来真君也觉得我机关术学的不错。” “你倒是有趣。”留云借风真君乐了,“若跟修习仙法比较的话,倒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至少不算不堪入目了。” “真君还请嘴下留情。”贝尔德无奈求饶,这机关术其实她学的也不怎么样,能学得比画符作法好些还是多亏了去归终那开小灶。 不过至少,背那药典还算进展不慢。 “前日有人报称,荻花洲东边的群山间元素力四溢,兵戈碰撞声响震天,似乎有人在那边血战厮杀。”留云借风摇了摇头,转而说起此行目的。“咱们且去观望探查一番,若见势不妙你便遁走求援,本仙自可阻敌一二。” “真君…”贝尔德无奈,小声提醒道,“真君似乎从未能破我的幻术。” “你那幻术,若被人破了,岂不是毫无自保之力?”留云借风声音一阻,“罢了,总之,护好自身便是。” 一大一小两只鸟从群山间飞过,很快便看到了少年夜叉与凡人之王战斗的残痕,其上附着的元素力久久不息。 继续向山中探查,宛均坐在树下并未动弹,看着两禽落在面前化为人身。依旧是一大一小两个美人,不过其中一人自己却认识。 “你是宛均?”留云借风真君有些惊疑,眼前的人却是与自己印象中那人有些相似,不过似乎太过落魄。 宛均作为盐之魔神子民所拥立的王者,在时常与他们交易食盐的离民之中并不陌生,而且他本身就强大可以媲美部分仙人。只是此时他的状态似乎并不太好。 贝尔德凝视着这个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缕淡薄的气息令她感到有些熟悉,但又有些太淡了导致她认不出来。 “让真君见笑了。”男人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疲惫和空虚是他此时最大的敌人。 “此前是你在附近与人厮杀?”留云借风真君心中已有定数,但还是开口问询。 宛均点了点头,“对方是一少年夜叉,似身染魔障。” … 贝尔德似乎有些想起了那股熟悉感的由来,不过看着男人平静的样子,又不好说是因为他是与夜叉交手而沾染了那气息,还是因为别的。 原来是他…他来这边干什么? 看着贝尔德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留云借风真君解释道,“宛均是盐神领民中的凡人王者,虽是凡人出身,却已掌握了不凡的力量。” 岩神?盐神?应该是盐神,鸟儿似乎有些印象,在她本来的规划之中,并没有去见证这位神明陨落的旅程。她既不愿见到一位温柔的神明陨落,也不愿见到人们亲手弑杀自己敬爱的神明。 鸟儿早已醒悟,无边的温柔与慈爱并不能终结战争…但她却也不愿见到一位曾经仁慈的神明变得铁血。所以便不作多想,不见不烦。 不过命运似乎在群星的轨迹中早早的拟定好了。 第53章 失梦人 “阁下需要我们送你一程吗?”出于礼仪,留云借风开口问道,虽然她们还有自己的任务,不过这位邻国的凡人王者似乎十分需要帮助。 “…多谢真君好意,不过不必了。”男人靠坐在树下,仰头望着天,“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贝尔德与留云借风对视一眼,仙鹤化成的女子只是摇了摇头。 “既如此,我们便不多打扰了。”那夜叉身染魔障,还需处理。 仙鹤带着鸟儿离开此地,想要在附近四下搜寻对方口中的夜叉,不过并没有成效。鸟儿知道,即使是岩神带着人去寻,也让对方跑掉了,他若想走,靠自己两人是找不到的。 “真君。”碧蓝的天空中,还是鸟身的贝尔德开口,留云借风真君在天空中飞翔时喜欢用原身,贝尔德也就跟着她化作鸟儿一同飞翔,“那位盐神,是位怎样的神明呢?” “盐之魔神啊…是一位善良却又软弱的魔神。”留云借风真君并不会委婉的为其美言,只会直说她心中最为中肯的评价,“怎么,你感兴趣?” “有些在意,想去看看。” “那便去吧。”璃月的清扫,从未将贝尔德计算在战力之内,所有的行动都没有关于鸟儿的规划。不过她若愿意伸出援手,众仙也不会拒绝。如今她要离开,留云借风自然也不会阻拦,“倒是要注意些安全。” 贝尔德点了点头,“有帝君赐下的百无禁忌箓,应该无碍。” 仙鹤并未执着于寻找那名与宛均战斗的夜叉,他们毕竟不是在荻花洲的土地上战斗,这茫茫群山间,并非归离集的子民活动的区域。 她尚有排查荻花洲的职责,只告辞一声,就与鸟儿分道扬镳。 等贝尔德折回头去找那宛均时,他已经从树下起身了。手中拿着不知从哪拾来的落日果咀嚼着。 要直接与他接触吗?还是就用幻象迷惑着悄悄跟着他? 似乎没有那种必要。 贝尔德摇了摇头,落地化为少女模样。 “阁下去而复返,有何指教?”宛均出言,璃月的仙人他基本都见过,但是印象中却并未有眼前的少女。 “……” “若无要事,还请容在下告退。”说罢,宛均就要转过身去。 “你说那少年夜叉身染魔障,自身却有与他相似的气息。”少女提及这件在意的事情。 宛均停下了脚步,“我与他鏖战两日,许是沾染了些气息吧。” “我游历四方,愿见一见每个友好善良的国度。”少女开口问道,“可否引我去盐之神的国度参览一番?” “…不方便。”宛均缓缓回答。 “是盐之城不方便,还是阁下不方便?” “……” “我并没有其他意图,只是愿意见证一些事情。若您还是不方便…” 那也就算了。 “我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存在…或许是一位魔神留下的力量。”宛均叹息,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开口自顾自的说着话,“自沾染上了这份力量,每日都有丛生的杂念从我心底涌出。” 贝尔德皱眉跟上,听着这个强大的凡人自述着,阳光投射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照不出他眼底的阴翳。 “曾经的我从未想过这些问题与事情,我只知自己在赫乌莉娅大人的领地中长大,她把温柔的胸怀无私的展现给所有人,从未愿意伤害任何生命。” “她的温柔并不能保护自己,一次次的迁徙中我明白变得强大才是正理,可曾经的我从来不希望她为此改变什么,如果可以,我希望她永远是那个温柔的盐之神。” “但人非草木山石,可以在时风中永远伫立。我渐渐老去,力量增长日益缓慢,城中也没有人能够接替我继续守护她…其实,仅凭我,也根本护不住她。” “我被那未知的力量沾染后,多年坚定的信念似乎未变,但思绪却日益活络,曾经终日沉溺在磨炼技艺与力量的我突然开始思考改变的方法与契机。” “当我开始意识到改变她那软弱的想法是唯一的出路之时,我也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落入陷阱之中,我已经被改变了。” “但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这是思考后得出的答案,只是曾经的我不愿去想而已。在这场战争之中,如今的她必定走不久远。” “如果你并不能改变她呢?”贝尔德轻声问着,改变一位魔神?九叶曾有过猜测,魔神一直贯彻的意志如果被改变,可能会招致可怕的磨损,性情大变。 或许这个因果倒过来也是成立的,但总之就是算不上什么好事。 “……”男人并未停步,只是缓缓在山间走着,曾经这普通又没有机遇的景色并不能让他止步,如今却想好好瞧瞧。 “你既然愿意见证,就随我来吧。” 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在山野中漫步,身后少女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他不曾问她想见证什么,是否知道什么,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人,他的灵魂似乎已如同死寂的尸骸般不再散发着任何波动,她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源自于心的力量。 时间以七为一个周期,他们在一个新的轮次中来到了一处地宫的入口。不难猜测,其中是盐之魔神的领地与城池,是她带领民众寻觅的一处僻静之所。 宛均熟稔的打开了进入其中的门扉,带着少女入内,其中守卫的士兵只是向他问好和敬礼,并未多问少女的身份。 “陛下,您回来了。”一位军官模样的男子上前行礼,“是否要召开会议?” 他目光若有若无的飘向少女,多年来一心沉迷于力量的王似乎此行收获不菲,带回了一位王妃?这倒是一件好事,强大的王者并未留下子嗣,令城中众人忧虑。 “当然,把城中所有主要的负责人都帮我找来,晚上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与众人商议。”他似乎少有这般声称,那军官表情变得十分郑重,领命匆匆离去。 虽然地宫中看不见天空,但从他们下来时的天色来看似乎距离晚上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他在不大的城市中漫步起来,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行礼致敬,贝尔德能够从这些臣民的态度与情绪中感受到他们对他的尊敬。 民众中一个少女捧着一束花勇敢的迈步上前递给宛均。 “我似乎记得你,几年前还是小女孩儿的时候,你们的村子遭遇了魔物的侵扰,在附近游历的我带着你们向东跋涉来到这里。对吧?” 少女恭敬的行礼,感恩他所做的一切,也印证了他并没有记错这件事情,即使它对他而言似乎稀松平常。 “变化真是大啊。”他感慨着,不知是因为少女几年来容貌的变化还是因为其他。“如果有一天,邪神率领眷属与军队攻陷此地,你会怎么做?” 少女微微怔神,但很快便低头恭敬的回答,“愿与盐神共损。” “你应该逃走才是,为她留下被人传颂的机会。”他轻轻开口说着悲伤的话,让面前的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旁边原本看着她上前献花的同行之人中,一男子高声喊道,“世间已没有净土,愿为盐神大人战至血尽力竭。” 宛均古井无波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笑容,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不错。” 离开这处街市,宛均脸上被忧愁覆盖,“阁下如何看?” 贝尔德一时无言,他也并未再有动作,思考是他以前做的不多的事情,但是近日却是愈发频繁。但越是深思,越是惆怅。 “由你来问,答案似乎早已注定?”良久,她轻轻开口。 “可否请阁下代我问问?”宛均轻声说着,他心中有放不下的东西,但却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情绪低迷。但能有人与他共触此情,也算是做决定前的一丝安慰。 贝尔德点了点头,素手轻点宛均,为他附上一层幻象,令人看不见他原本的模样。又往前走了一阵,在路边的餐馆中寻了一用餐的中年男子。 “两位似乎有些面生?” “我们是过往的行商,初到此地。”少女嗓音软糯,却开口直言,“我们听闻有魔神正打算攻打此地,若城池陷落,可有生路能循?” 男人摇了摇头,“若真如此,还请姑娘早日离去,以免殃及姑娘。我盐民当与盐神大人共进退,并未留有后路。” 少女摇了摇头,称谢离去。又是一指点出,隐去自己与宛均的身形,靠着元素力的细微波动指引他跟着自己。 这一次,在一处民舍寻到了两位正值青葱岁月的姑娘,她施展能力蒙蔽其中一个,代替她与另一人对话。 “我最近听有传言说,将有魔神攻打这里?” “若真有此事,城里哪会这么安生?你莫要多想了。” “唉,若真发生了此事,咱们还是早些逃离好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盐神大人待我们如此,怎么能…而且,我们能逃去哪?” “听说琼矶野上,那繁华的国度一样会接纳流民。” “我们已是盐神的子民,如何能背弃自己的神明?” “……” 少女用能力将这段发生的对话传入被蒙蔽着的心扉,带着宛均离去。 如此在城中一边游历,一边询问着。但并未得到第二种答案。盐神赫乌莉娅果然是一个十分善良且温柔的神明,她善待自己的每一个子民,令他们感受到她无边的爱意与恩宠。她的善良也被子民们铭记,他们愿意以生命扞卫自己的信仰。 或许曾经的宛均也是这样的人。 她终于放弃了询问。 宛均见状,轻声开口,“我已招惹到不知名的魔神…” “是梦之魔神。”贝尔德摇了摇头,“以梦为食、以梦为乐,以梦为信念、以梦为力量的魔神。你…你可能已经被他取走了曾经的梦。” “是么…”宛均喃喃着,但并未久久思索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重复着今日听到的一句话,“世间已无净土…” 夜晚似乎临近,有人找到了街上漫步的两人,少女跟着宛均到了靠近城中心的屋舍之中。 不过即使已经开始了会议,贝尔德也还是没有见着那位善良的魔神。 “此行尚未有收获,却见西方恶螭在山岭间咆哮,罪孽的爪牙四散奔袭,寻觅着可能存在于林野间的流民…海魔所属动荡激烈,四下劫掠…岩神领民自顾不暇…盐城危在旦夕…” 她安静的待在角落里,看着凡人们的王者与他的臣民们诉说着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消息。 臣民们安静地聆听着他的指令,听着他从外界带来的消息,并未有人反驳。 “我认为,是时候再一次迁城,放弃这片领地,再向东边的深山之中探寻僻静之处作为新城。” 众人依旧寂静,贝尔德十分疑惑,这似乎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且只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劳民伤财地迁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荒谬之事。 但并没有人站起来反对,所有人都沉默着。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情?又或者说…他们也认为这是无可奈何且必要的行动? “既然没有异议,就下去准备吧。”他面色平静,淡定的敲定了这件事情,在没有神明的允许之下。其实他心中清楚,他只要跟那善良的魔神禀告一句,就能征得她的同意。 但这次,他希望瞒着这位一直注视着他们的神。 他唤来手下最亲近的将领,烛光照彻在他的书房之中,两人在摇曳的火光之中争执着,贝尔德在房顶倾听着这份信念的碰撞。她看着城中的居民们在夜间的窗前祈祷,虔诚的面容上似乎藏匿了所有情绪。 最终,争吵渐渐平息,凡人的王说服了自己的手下,就像他说服自己一样。 这座城市的人们凭借着信念走到了今天,摒弃了恐惧与思考,才能于绝境中撑到现在。 但一个清晨,他从美好的梦中醒来,看见满城的子民生活在摇摇欲坠的危房之中,已再也无法让自己不去思考他们应该走向怎样的未来了。 第54章 神陨 本就不大的城中,人们听从着指挥逐渐搬空自己的家,门市愈发冷清。 少女坐在屋顶,看着庭院中的人。 他整理着自己的着装,城中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也该是时候去见一见她了。 赫乌莉娅并不住在城中,而是在城外有为她而建的寝宫。有与她一起生活的凡人侍奉她,但这些人都与她亲近,所以被他蒙蔽。城中鹤唳在有意的阻隔下并不能传到这里。 少女没有询问这些凡人的命运,他已是一个连自己的神明都能刺杀的人。 她化作小巧的鸟雀,站在他的肩头,好似回到了从前。 沿途的人们只是恭敬行礼,也没有人好奇在意这只从未见过的飞鸟。他在这宫殿中畅行无阻。 直到来到那门扉前,才让守候的人去通报一声。但也很快就能够入内,他本就是赫乌莉娅最信任亲近的人。 白色的长发披在肩后,灰白结晶般的瞳孔中有着一丝抹不去的忧愁,柔顺的白裙及地,令贝尔德没想到的是,她本以为应是一个成熟温柔的女性却是一个娇柔可爱的少女。 赫乌莉娅,ai搓的 看见宛均,她展颜一笑,轻柔的嗓音回荡在不大的殿堂之中。 “你来了。”她也看到了他肩上的少女,有些意外,“有新朋友?” 宛均轻轻吸了口气,“算是吧。” 少女笑意更浓了些,“这样就好。” 比整日追求着力量要好,少女如是想着。但宛均手中攥拳却更紧了几分。 “这次回来,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您知晓。”他的声音附上了几分严肃,倒是让鸟儿有些惋惜,未能多与这位善良温柔的魔神相处一会儿。 少女也听出了他语气的严肃,却也知道这是她作为魔神,需要对子民负起的责任。只能好整以暇,认真倾听着他打算汇报的事情。可惜,并不是她想象中需要自己决策的事情。 其实她也不怎么参与过决策,城中事务,都是宛均处理,只需要告知她一声,她一般只需要点头就行。本以为这次也是这般… “此地中盐城,自南方群山间迁城于此已愈七年。北立千仞绝壁,东乃苍茫雪山,然而西边恶螭盘踞,南方海中大魔虎视眈眈。战火迟早波及此地,大人可有办法抵御强敌?” 赫乌莉娅原本明亮的眸子变得晦暗,低头不语。若是以往,她能自然的说出再次迁都的答案,但这次似乎已经没有了可以退让的地方。 东边的雪山堪称绝地,她没有自信能够带领子民在那里建立城市。 “盐神大人,已经避无可避了。”宛均上前一步,“还请您展现作为魔神的权柄,拿出匹配位格的力量,守卫这座城市!” 少女有些受惊,四周的侍从都低头噤声。贝尔德从男人的肩头离开,到殿门的门沿上伫立。 “宛均,我…我需要时间想想。” 宛均深吸一口气,抽出了自己腰间携带的长剑,这柄剑是他在山间寻到的,其上沾染了贝尔德口中梦之魔神的力量。 剑身通明,寒芒流转。殿中的众人全都大惊失色,但却没有人敢于上前阻拦,他成为王靠的是臣民对他力量的仰慕和青睐。城中如果真要有人能够比他更强,只能是那位万众信仰的神明,不过他们的神太过仁慈… “赫乌莉娅…”宛均向前走着,“我已经老了,我没法再等你变得坚强起来了。” 少女在他拔剑时就已起身,他步步迈进,她就只能渐渐后退。他的声音中听不出悲喜,他手中的动作也未有停滞。 “今有盐民之王,未经盐神应允,私自调集盐城子民迁移,派遣兵将封锁盐神耳目,更是在盐神面前大放厥词。” 他调转剑柄与剑身,低头将其递到了少女面前,言语中终于带上了一丝苦涩,“还请大人赐罚,亲自手刃叛逆。” “不,宛均…”赫乌莉娅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子民,他的光芒在她的见证中逐渐壮大,但此刻却做出了她从未想过的事情,“不要这样…” “赫乌莉娅…”宛均低埋的嘴角露出一个满是苦楚的笑容,“如果人一定要经历什么才能变得坚强,我希望你能以此有一个新的开始。拿起它,刺向我,你将拥有带着盐民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不…”少女已经泪流满面,“我做不到…” 宛均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激动的情绪,似乎印象中她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反应。她其实在他眼里,一直是那个温柔善良的盐之魔神赫乌莉娅。每一次接纳流民,每一次施展权能,都只有那温柔的笑意。 “其实我也做不到。”他惨然一笑,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都是那个温柔的神。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楚楚可怜的面容上满是惊慌失措。他又调转手中的剑,剑刃上满是寒意。 “这座城市在战争中终将走不长远,与其让您在战争中饱受凌虐、屈辱的死去,就由我来终结这可悲的一切。” 也让盐民们早日寻找栖身之所。 直到利刃将自己洞穿的那一刻,少女脸上的惊恐和慌乱都未曾消失,不过在意识消散前,她终于看清了他眼中的那一抹深黑。 奇妙的波动从赫乌莉娅遇刺之地散发,明明泛着岩元素力的深黄,但所触及之地却是尽皆变得苍白与灰银。四周的屋墙变成颗粒分明的粉末被带向远方,四周的凡人则是变成奇特的雕塑。 青色与绿色的元素力在鸟儿四周亮起,想要抵抗这股余波,宛均的四周也不由自主的闪亮起属于他的元素力波纹。不过他只是稍微愣神,就收起了这份对自己的保护,他的泪化作盐晶滴落,他的躯体也逐渐化为盐岩。 至于那被刺杀的魔神,她的身体更是早早就已经化成了盐粒组成的石像,她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那悲婉的哀鸣之中。 鸟儿在这波动中艰难的支撑,但好在她已并非渺小孱弱的生灵,并没有在魔神暴死的余波中被抹去。 四周的建筑已经被风吹散,但盐神的子民深受她的喜爱,并未彻底化作齑粉被风吹散,而是在她的最后一缕思念中留下形体化作盐雕。 贝尔德忽的感受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在这魔神陨落的风波中他也无法再藏匿身形。 少年夜叉此时尚未佩戴鬼面,清秀的面庞被鸟儿看在眼中,她摇身使用化形之法变成了少女,不过却与幻象化为的形象并不相同。 白绿渐变的长发披散在肩后,蓝白的眼眸倒映着苍翠草木,纤细的腰身被莹白的长裙包裹,裙摆和袖口有翠绿的花纹点缀。胸前有着象征树与和平的花纹修饰着裙身。 她抬起左手召出那张冰蓝的长弓,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夜叉。 夜叉应也是受到了魔神陨落余波的影响,此时略有喘息, 他也对少女有所戒备,但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他一个闪身,原地留下一阵微风,本体却已经来到了赫乌莉娅盐岩化的遗体前。 抬手轻点在她的额间,一抹莹白就这样被他取出。那盐神的遗体也开始化为随风飘散的盐粒。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深黑的武器从宛均遗像手中的剑上被带离。 不过下一刻,他就在急促的箭风中匆忙的躲闪,一只通体碧青的箭矢惊险的从他面前划过,钉在远处的岩壁上,又溃散成了清风四散吹拂着。 他有些惊疑,自己差点没能感知到这支箭矢的袭击。还未仔细思索,已经又两支箭矢袭来,他匆忙躲避,手臂被锋利的箭刃划伤。 他也来了火气,召出鬼面,提枪瞬身冲向少女。少女并未惊慌于他的进攻,只是躲闪着寻找出手的时机。 在上一次仓促的遭遇之中,夜叉就已经意识到了少女的难缠。她身形轻盈,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避自己的攻击,且他总被轻微的幻视干扰,并不能很好的辨别她具体的位置。 而少女比起上次要更加游刃有余。夜叉虽武艺精湛,但比起赤王却差得远了。不过也是此时贝尔德才意识到,魔神的力量是何等的强大,仅仅只是一部分,也足以让她获得能够媲美其他生灵穷尽一生努力的力量。 …不过魔神之间应该也分情况。 不过如此看来,九叶显然是比较强大的那一部分了。 她抬手祭出百无禁忌箓,想要求取支援。夜叉见势不妙已经拥有了退缩之意,她比起上次更加棘手。 贝尔德曾想要使用权柄完全令他陷入幻境,但并未成功,可能是那梦之魔神在他身上留了一些后手。不过这一次,她只是缓慢的使用权柄之力与他拖延,手中的弓箭也是隐而不发。 她隐藏拉弓射箭的动作,让他在远处无法辨明,只有箭矢到了近前才能够被粗略感知到。让夜叉感到十分棘手。 他已经有了退意,也就不再过多拖延。闪身向地宫的出口跑去,不过身后的箭矢令他烦不胜烦。 此时这座地下城市已经逐渐开始陷落,城中的民居在余波中被摧毁殆尽,些许尚未来得及逃走的盐民凝固在残垣断壁之中。 不过少女没有时间在意他们的境地,只是追逐着那抹逃逸的轻风。 时不时搭箭射向对方。 如此一追一逃,才发现对方其实也没自己飞得快。只是有许多身法招式,能够灵活的应对各种环境。 夜叉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如果出了地宫,他似乎并不能轻易摆脱少女的追击。少女也不惧他近身缠斗。 并没有过多犹豫,夜叉不顾心中邪神分身的愤慨,将手中莹白的微光一指度向远方,自己则朝着另一个方向逃走。 贝尔德追上来见到这一幕,只是深深看了夜叉的背影一眼,就追向了那已经飞远的光点。 命运自有轨迹,夜叉有着自己宿命,她选择自己更加在意的事物,向着那善良魔神残留的遗物飞去。 少女触及到了那莹白的光,其上传来奇异的呼唤,似有些亲近的气息传来。她不明就里,想学着那少年夜叉的样子将它托在手心,但只是一个眨眼,那莹白光点便迅速下沉,与她融为一体。 似乎做了一个长久却又朦胧的梦,梦中,战争已经结束,世上不再有征战与厮杀,人们和平的生活在苍翠的土地上。 梦中,她坐在碧绿的草坪上,靠着粗壮的树干呼吸着没有硝烟的清风。 第55章 后事 鸟儿在柔软的床榻上醒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本的身形。等什么时候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保持人身,她也就算修成了。 房间有些熟悉,应该是归终府上的客房,她曾在这里住过。 她起身飞到窗沿上,看向院内,归终与萍儿正喝着早茶。 “你醒了。”归终发现了已经苏醒的鸟儿,展颜一笑,“钟离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枝头上睡着了。不过移霄导天说你状态不错。” “留云借风还感叹,说没想到和你分别不足一月,你就遇到了这般大事。”萍儿放下玉盏,开口打了声招呼。 鸟儿扑腾了一下翅膀,原地化成了人形,自从练习搭弓射箭以来,她已经越来越熟悉人身了。不过从有些时候会有些瑕疵。 归终和萍儿相视一笑,贝尔德才发现自己的羽翼没能变化成功。 贝尔德人身,也是ai画的(我总感觉ai画出来的都长一个样子) “你这化形之法也练了不少时间了,似乎还有进步的空间?”归终打趣着少女。 “已经两年多了。”贝尔德叹息。 并未在意,总有些部件在奇怪的时候有些叛逆,有时是冠翎,有时是尾羽,这都是常有发生的。 她坐到了归终边上,归终挥了挥手,那茶壶似乎是一件技巧造物,自行给她倒了一杯,入口沁香怡人,十分提神。自从变成了人身品尝了归离集中的糕点之后,贝尔德就有些理解甘雨小姐了。 时常到归终这里来蹭吃蹭喝。 “这次可有收获?”归终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双手撑在石桌上看着少女品茗。 贝尔德看了看自己的手,闭眼感受了一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力量或许并无增长,但却听了一段故事,做了一个美梦。”少女想起那个无忧的梦,也不知该欣喜还是该悲伤。 “美梦?”归终闻言想了想,“是否与那梦之魔神有些关联?” “是的,我之前率领使团时,遇到的那名夜叉,或许就与他有关…”贝尔德与归终和萍儿讲了此行见闻,说起那被取走了梦的凡人王者,心中满是惋惜。 归终闻言点着头,“我们与那梦之魔神素未有过照面,不过早年间从西边逃来此地的魔神子民之中,有人提起过他们的名讳。” “吞噬人们的梦想,以此增长实力?”萍儿皱眉喃喃着,最后又只能摇头叹息。 贝尔德默然。 “这么说,你也算是吞噬了赫乌莉娅所留下的梦了?可有什么影响?”归终探头问着,眼中有些好奇。 少女只是摇摇头,“我的元素力似乎未有增长。” “你的力量似乎本就不小…”萍儿忽的感叹一句,“听你所述,那夜叉似乎对你已不成威胁。” “不错。”归终点头称赞着,“夜叉一族本就是仙兽中的骄楚,我记得浮舍曾说,那夜叉已能与他缠斗一二,却拿你毫无办法。没想到你习练武艺的时间不长,却有这般神速?” “你可要小心别让浮舍知道这事儿…”萍儿摇了摇头。“这集中,也就移霄导天真君耐得住他终日求战。” “你不知道那日钟离就是带着移霄导天和浮舍一同去驰援的?”归终疑惑。 “……” “其实我本就已经跟着阿赫玛尔学了很久,而且那日我使用幻象对敌,他身上之前帮他破障的那力量并未被动用。每每箭矢已经离弦了一会儿,他才能有所感知。”贝尔德摇了摇头,她搭箭准头还差了许多,否则失去洞察的夜叉当然会被箭矢命中才对。 正聊着,通体碧蓝的鹤鸟从空中落下,碧蓝的翎羽抖落了一番,化成人形向院中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在桌边坐下,她心情似乎不错,贝尔德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怀。 “留云有何喜事,这么高兴?”归终似乎也很少见到她这么高兴的样子,不由开口问道。 “是失踪了两天的甘雨终于找到了。”她仓促喝了口茶水。 “原来是这样,看真君这般欣喜,甘雨小姐该是无恙?”贝尔德听见失踪二字,先是一怔,然后又松了口气。 不过归终仍有些疑惑,在她的了解中,即便如此,留云借风真君也不会这么…开心。 “自是无恙。”她点了点头,笑容不减,“今日凌晨,有守夜士兵察觉远方林野间震动惊人,遂禀告于我,我便前去查看。” “竟是一巨大龙蜥在山野间翻滚,神色间满是痛苦不堪。等我到得近前时,它已经奄奄一息了。还未等我多想,就从它大张的颌吻之间找到了卡在它喉间的小甘雨和已经没了力量的帝君符箓。”留云借风脸上笑意难掩,语气颇为顺畅地与众人分享了今日见闻。 归终与萍儿对视一眼,都是掩嘴一笑,贝尔德也是忍俊不禁,想笑但又觉得不好。 “甘雨虽已涉世许久,但仍还是寿岁尚浅啊。”归终轻轻笑着,转头看向贝尔德,“美食虽诱人,你也不要来者不拒才是。” 少女摇了摇头,淡定听着她们讨论此事,不参与进去。只是可怜了甘雨小姐,睿智冷静的形象在她心中变了模样。 “如此一来,清扫已是到了尾声,并没有太大收获。”留云借风谈论到后来,说起了这次行动。 归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那与贝尔德两次照面的夜叉倒是令人在意,他在山野间藏匿的功夫了得,众仙难寻踪迹。” 贝尔德点了点头,此前他潜入到盐城地宫之中,她也是毫无察觉,是地宫尽毁,两人相距不远她才察觉到。 “是否诸邪神靠他传递消息、串联密谋?”萍儿皱眉开口。 “不排除这种可能。”归终点了点头,“我们也该抓紧布局才是。” 喝过了早茶,几人就散了,萍儿回庭院中抚琴奏弦,留云借风会宅邸中摆弄机关,鸟儿回去练箭修法。归终去处理公务。 这段时间甘雨参与清扫去了,公务愈发繁忙,本以为临近结束,就快回来了。没想到… 倒是贝尔德在移霄导天真君的府邸庭院中遇见了甘雨。 贝尔德面不改色地与她打着招呼,并未提起其他事情,只是稍作慰问。甘雨满脸忧愁,并没有因为她貌似暂时不知道她的事情而有所振奋。 虽然可以猜到一点儿,但贝尔德还是好好的扮演着一点不知情的路人,向一旁屋檐下的移霄导天真君问道,“甘雨小姐这是怎么了?” 移霄导天苦笑,“我也不知,留云借风天还未明就将她送过来,我只是粗略检查一番,认为甘雨并无大碍,她就一脸兴奋地飞走了。” 甘雨闻言更愁了几分,好似世界都失了几分色彩。 贝尔德摇了摇头,“今日前来,还请真君考校。” 她为的是那本药典的事情。 “你有几分把握?”移霄导天笑吟吟地问道,心中回想着把书交给她到现在的时日。 “两分?一分?”少女苦笑摇了摇头,“反正不多,只是想要看看,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近日看着这药典,竟是哪些记得了哪些记不得也辨不清了。” “无妨。”中年男人笑着摇头,“你只要不是自信能通过考验,这考验也就通过了。” 贝尔德稍微愣神,然后也反应了过来,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那这药典,真君还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当然是送你了。”移霄导天笑吟吟地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仙人大多气傲,若无一定把握,可不会来寻我考校…来人无不自信自己能辨识璃月千百年来的万千草药。倒是只有帝君一人真真做到了此事…” “前辈们都言称自己能认全?”贝尔德好奇。 “‘八九成把握’,大体便是这般自述,但其实言语中无不自信能通过此考验。”移霄导天摇了摇头,“仙人大多仙识通明,视物读书都快上许多,虽达不到过目不忘,但一两月便背下一本药典在他们看来似乎毫不费力。但其实也就只出了一人真能记住而已。” “归终姐姐也没能通过?”少女好奇地问着。 “早年我尚且意识蒙昧,虽尘王学这医世之术,帝君本想与她学,倒是被推到我这来了…你已接手此药典七八月了,能认清自己,也算可矣。” 贝尔德讪讪笑着,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没什么好高兴的? “近日清扫结束,山间魑魅虽有,只是些小鱼小虾,并未发现有大敌潜入的踪迹。不过离民中兵将仍是有人在行动中受伤,我也有打算在尘世间走访问诊,你闲暇时,可借此玉来寻我,观我坐诊。” 他将一块墨绿如藓的玉递给贝尔德,平心而论,少女觉得这玉不怎么好看。 “多谢真君。” “无妨。”移霄导天笑了笑,“尘王与我猜测说过,你于世间观览,想见见这世间诸多脍炙或悲戚之事。倒是不好让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免得错过许多。” 贝尔德听了之后怔了怔,勉强笑了笑,“多谢真君和尘王体谅…此事定下,我就先告辞了。” 少女回到住处,还未等她仔细思考这件事情,就看见了院中悬浮的两道符箓。其一落在她面前未有反应,另一道闪烁着神光,告诉她去寻钟离。 少女忧心忡忡,但也只能摇头叹息。还是先去寻钟离吧,之前她倒是已经去过一次了。 白袍金袖的男子站在院中,钟离的眼瞳还是那般神光璀璨,面容未有变化,此时正仰望着烈阳。 “帝君。”少女行礼。 “听移霄说你无恙,所以并未待你多休息几天,就寻你相谈。”钟离面色平静,引少女入院,两人在桌边坐下,钟离挥了挥手,招来茶壶茶叶茶杯。 手上动作未停,边操作边与少女说着话,“赫乌莉娅是温柔且软弱的魔神,并不似归终那般…” 他好像刚开始就卡壳了,不过并没有停顿太久,就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她主见不多,早年子民不愿并入我归离,也就带着他们自寻安生之地。” 贝尔德不说话,安分地看着他泡茶,安静地听着他言说,“她虽不擅战斗,但盐之权柄对于凡民的生活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盐民常与我归离子民通商。” “他们早先以荻花以东的群山为国土,但在海中大魔侵扰之下逐渐收缩着生存的土地…我离民自保倒是有余,但此间尚未平定,驰援他国确是不智之举。我也算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如今。” “……” “如今她身陨,她的子民大举南迁,向着我归离集而来…不过此间尚且富饶,容纳这些流民不成问题。但她的遗怨洒落,地中盐城顷刻崩塌,其中那能扰人心智的杂念附着在附近魔物身上,化为妖邪。” 他泡好了茶,递给了少女一杯,留了一杯在自己面前。 “可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少女小心翼翼地问着。 钟离闭目,少顷抬头看向院中孤柳,低声开口,“两三百年的退让,结局早已注定…但却多了一个此前理应从未对其有过了解的人见证了魔神之陨…” “……” “阁下与我璃月已有契约在身,我并不担心你会背叛璃月。”钟离摇了摇头,起身看着天空,当他将视线凝聚,穿破了刺目阳光的封锁后,繁星的轨迹映入眼瞳,是夜晚见不到的另一片星空,“但这战争已愈数百载,我也想知道一些答案。” 他会想知道什么呢?贝尔德并不想等他问出口。 “只有七个胜者。”少女开口,齿间流露出的字句清晰,他是当然听得到的,但还是陷入了沉思。 这是少女问过的这场战争的结局,好像答了,但是好像又没答。但是九叶也不会再多说了。只有七个神能够获得胜利,并不是因为只能存活七个魔神,而是因为奖励只有七份。这是贝尔德听不懂的答案,但不妨碍她告诉别人。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岩王帝君想要听到的东西,但他确实是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望着烈日下扭曲的群星轨迹,闭目叹息,“多谢。” 贝尔德没有喝完茶水,起身告退了。在集市中闲逛着,归离集仍然是那欣欣向荣的景象,人们忙碌着、吆喝着,倒也让她的心情好了些。 是夜,斗转星移,她又在月光下来到了宽袖中藏有星尘的少女的庭院之中。 “三千星光绘刻下,这世间总有各种离奇惊心之事,凉风拂去白昼焦热之感的夜晚,树下的我听过这样一则逸闻:天星坠地的深渊中曾有无尽的邪秽涌出,贤明的君主却被更加令万灵惊恐的灾厄绊身,他麾下的凡人方士与仙兽中的佼佼者率重兵前往…” 银发少女起初听得一怔,最后倒是释怀地笑着,喃喃自语。 鸟儿说着故事,没有听清。 但是无处不在的微风总能听见这世间所有藏在细沙中的低语。 “还以为听不到此间的后事呢。” …… 第56章 噩梦 眉眼清秀的年轻人在床榻上醒来,来时清凉解暑的短褂在秋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单薄,他既不强壮,也不被天上的众神青睐,只能抖抖身子强行耐着这股凉意。 穆拉戈看着蒙蒙亮的天空,毫无波动的表情下不知藏了些什么。 那日被掳走时,他短暂的做了个美梦,梦中是人声鼎沸的小镇,人们在永远翠绿的森林与永不停息的河流边上载歌载舞。 而他手持着令人畏惧的权杖,守护着这令他欣喜的一切。所有侵犯的来者都在他操持的火焰下臣服,他的力量让绿洲得到了长久的安宁。 然后梦就醒了,他又变回了那个羸弱、不堪一击的凡人。 他被囚禁在这里。山下有一座城市,每天有人端着餐食送到此地,但并不与他交流。而每当自己想要到山下去的时候,就会陷入空白的梦境,梦醒时,自己又会回到这间屋子。 那黑发黑瞳的男人,自那日起就不再见过。应该说,从来到这里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 但却并不让他高兴,他本以为没有比在这里被继续囚禁更糟的事情了,直到看到了对方身前悬浮的熟悉身影。 “梅克里尔…”他捏了捏拳。 “本来以为这次是要失约了,你这小东西不过是一个肮脏的蜱虫。”他欣然笑着,并没有在意穆拉戈难看的脸色,“你的梦不堪入目,但他却相当不错。不得不赞叹天空遴选原初之神的眼光,就是比我等要高上一些。” “……” “他在山里找了你这么久,我才注意到了这个在荒郊野岭徘徊的沙漠子民,虽然他徘徊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不过还是足够显眼。如此说来,也该谢谢你才对。不过,我亲爱的下属还没回来,还要委屈你们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他不再多言,就像是关了两只宠物在这山上一般,并不需要他们回应他的自言自语。 山上又安静下来。 良久,梅克里尔从昏睡中醒来,看见床边坐着的人,是他寻找多日的子侄。不过他并未激动,坐起身四下看了看后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我算是自投罗网?” 穆拉戈下意识点点头,但是想到那人所说,梅克里尔被发现的地方离这里似乎有些距离,又摇了摇头。 “知道什么有用的线索吗?”梅克里尔起身,就如同穆拉戈第一次从小屋中醒转一般探索了四周一圈。 他摇了摇头,“当我离开小屋一些距离,就会陷入梦境,回到屋中。” 梅克里尔看着山下的城市,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就失去了抵抗,也没有再做无谓的尝试。 穆拉戈的处境也不能说毫无变化,多了个人作伴,终究不再那么孤寂。梅克里尔答应他的请求,教他锻炼身体,教他如何与人搏斗。 在一日夕阳落下,汗水洒落之际,穆拉戈问了一句,“梅克里尔获得能够驭使元素力的力量之前,希望用这力量做些什么?” 梅克里尔怔了怔,有些讷讷地说着,“我…好像有些忘了。” ———— 夜叉昼夜奔波,并未在路途中耽搁太多时间,秋风萧瑟的凉意并未及骨,就到了这座城池外。不过他从未进去过。 暮色还未完全降临,星光也还未洒落大地。城外的林中,梦的主人悠然地拿着玉盏等着他。 “回来的很快,还好我运气不错,仍旧为你找到了一杯清梦。”他轻托手中的酒杯,令其缓缓飘向夜叉,它在空中晃荡,但其中并没有酒液,氤氲的雾气在其中飘荡,并不会滴洒。 夜叉十分不屑他的说法,言语上的羞辱或许会令对方愉悦,但从未被夜叉放在眼里。 他探手握住酒杯,仰头将其中不知谁人的美梦倒入口中,闭目不言。 男人欣赏着他品尝美梦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他,在星辰闪烁的夜晚小心翼翼的徘徊在人们的梦中,小心翼翼地啜饮着引人入胜的美梦。 不过以往品尝美梦往往半晌无法回魂,怅然若失的夜叉今日却很快就醒了过来,面无表情的他冷漠的看着身前的男人。 令他本悠然自在的笑意被毁了些许。 “多亏你回来的早,没人做出什么令大家不快的事情。”他朝着山上努了努嘴,“就在以前你常待的好地方,去吧。” 夜叉消失不见,男人立在原地半晌,轻笑一声,离开此地跟了上去。 山顶的小屋前,梅克里尔拳脚中火光忽隐忽现,锻炼着自己的技艺。旁边是正在做俯卧撑的穆拉戈…这还是九叶教给一诺小镇上的居民的锻炼身体的办法。 不过穆拉戈练了几天,只觉得浑身发软。 夜叉的到来自然引起了梅克里尔的警觉,虽然对方并未隐匿身形,少年清秀的面容在逐渐落下的夜幕中有些模糊,不过他却给梅克里尔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过对方并未动手,他不太确定是否那晚的大魔。 见两人无事,夜叉松了口气。“走吧,我带你们离开。” 两人一愣,互相看了一眼,但并未有所行动。 夜叉叹息,但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等着。 “这位朋友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被囚禁在这里?”穆拉戈开口问道。 “运气不好。” “那个男人…”穆拉戈还想继续开口。 不过黑发黑瞳的男子慢悠悠地走到了近前,“哪个?” 见没有人开口,他颇有些无趣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你们自由了。” 穆拉戈不再说话,与梅克里尔对视一眼转身离去,并未再因迷障陷入梦境回来,真就如此便离开了这里。 两人都有些无言。 确实运气不好,不过又算运气不错。 夜叉看着两人离去,“为什么是两个?” “哈哈…”男人讪笑着,“本来那个年轻人身上有一股十分熟悉的味道,像极了曾经的你!那时我们初次相遇,你就如同他的梦那般,啊,守护自己的家园,令它更加繁华。真是朴实无华,在众多梦境中没有最令我惊艳的靡美,但却最令我怀念…” 男人似乎倾诉着自己记忆中美好的事物,但他忽地一顿,终日笑吟吟的面色骤然阴沉,“但人心就是这般轻易就会破碎的纸帆,他如此轻易就令美梦蒙尘,这个年轻人更是堕入愚不可及的歧途。而你?亲手摧毁家乡的孽物…” 幽光闪烁的枪尖刺破男人的胸膛,不过这若是有用,夜叉早就不必饱受折磨与苦痛。男人化作烟雾飘飞,重新出现在屋顶上。 不过脸上已经又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样子了。 “沙漠之中有了我不知晓的变化,似乎就在这两人返回时行进的方向上,你跟上他们,代我去瞧瞧。” “今天我累了,就不玩那些游戏了…一百天吧,百日未归,我就将你召回。” 男人说完话就离开了,夜叉坐在山顶,仰头看着繁星,久久未有动作。 第57章 同行 从囚禁到得以离开,经历了数个日月轮转的时间,但两人仍不知自己是为何到这死亡的阴影之中走了一圈,又如何逃离的。 不过至少没有丢掉性命。 但还未等两人细细体会重获自由的喜悦,先前见过的那夜叉就跟了上来,扬言要与他们同行一程,去往沙漠之中寻些东西。希望两人带路。 作为交换,他能带自己两人快些回去。 穆拉戈从营地中被掳走,梅克里尔带着的驮兽也没被那男人正眼瞧过,自是走散了。两人本打算先前往璃月求助,因为即使经验再丰富的沙漠子民也无法离开了驮兽的帮助而在黄沙中行走。 不过夜叉当然不会等他们慢吞吞的去璃月求得帮助后再返回,他还需要有人带自己去往沙漠之中,如果真是那样可能期限早就过了。 被召回和自己回去是两种体验,他带着两人赶路,并不需要许多时间与物资就能抵达。只是与人同行并不令自己愉悦,还好两人都很识趣。 两人都没有拒绝,既无法拒绝,也不必拒绝。他们也希望能够尽快回去。 来时在山中跋涉了数月时间,随使团返回时也没轻松太多,但在夜叉的提携下,只是不到十天就重新走在了黄沙铺垫的道路上。 到这时,两人才有一种终于脱困的放松感,心情也好上些许,如果夜叉没跟着的话,可能会更好些。 又是一日晨曦即将来临,夜叉带着两人寻一赤裸的石壁地下歇息。他夜间赶路,白天领两人在不被阳光直射的阴处休息。 梅克里尔已经认出了他就是那晚斩下自己一臂的袭击者,不过对方此时并无敌意,他也就没有不自量力的想法。 穆拉戈也认出来了,他还要早些时候就这样认为了。这夜叉与那男人本就有所牵连,他会被掳走也是因为那个夜晚与他有过一次交集。这能解释为何如此强大的人会在遥远的沙漠之中特意将他带走,他本来就是跟着他们到了沙漠、等到璃月的人返回后,才动手。 只是他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自己被那人盯上,可能只是因为曾经有着那人重视的梦。 但他的梦还未等被人采摘,就已经被夜幕下的经历所改变,他的追求也不复从前。青年目光闪烁着思索身边这人为何为那人效力,又如何获得的强大力量。 不过他的打量撞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这让他如堕深渊般浑身一凉。 他跌坐着向后蠕动了几下,浑身被汗水浸湿。本来在练拳的梅克里尔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如临大敌地站到他身前,看着已经重新闭眼的少年。 “带路一个人就够了…”他悠然靠坐在山壁上继续养神,嗓音清亮郎朗入耳,但在烈日逐渐攀升的沙海中仍能让人感受到冰冷。 梅克里尔见对方没有暴起伤人,心中不免松了口气。转身带着穆拉戈坐到远一点的地方休息。自己则坐到刚刚穆拉戈的位置,表面闭目休息,实则暗中戒备。 “你…”梅克里尔被细微的话语声惊醒,那夜叉竟向自己搭话,“近日元素力是否停止增长?” “……”梅克里尔缓慢的思索着对方话中的涵义,并未第一时间回话,细细体会着自己身体可能发生的变化。 夜叉并不急切,虽然这是他有些在意的事情,但他的性子不允许他再多说什么。 半晌,梅克里尔缓缓摇头,“似有减缓,但并未停止。” 夜叉并没有回应,梅克里尔抬头看去,对方静静地闭目靠坐,也不知听没听到自己的回答。 不管怎么看,都当得起一句眉清目秀,若是初见,仅从外表,梅克里尔根本无法将对方与杀人嗜血的大魔挂钩。 好在此时他并无敌意。 “这次多谢阁下相救。”梅克里尔想要搭话,至少要知道这次遭遇危险,是因为什么,以后好改一改。 “收起心思。”夜叉睁眼,想要他安生点,但看着男人的眼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他从不杀人类。” 至少不亲自下场残杀人类。 倒是夜叉被驱使、发狂的那些日夜,杀得比较多。 什么意思?是说自己不用谢他的意思吗? 看着男人不明就里的样子,夜叉知道自己并没有解释好什么东西。叹了一口气。 “此事已算是过去,无需在意。”夜叉说完,又开口道,“那晚的事,我也未放在心中。” 梅克里尔松了口气,虽然是对方袭击自己等人,杀了自己使团中的同行者。但他开口说了,意思便是不会做什么斩草除根的事情。 力量就是这样蛮横无理的东西。对方无需自己等人的谅解,但弱者却需要强者不将自己放在心上。 “为什么他要将我们两人囚禁?”见对方此时似乎还算友好,他又问了一句。 夜叉有些烦躁,他喜清静。作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梅克里尔见状不再多言,起身想要离他远些,离穆拉戈近些。但还未走开,听到了他的答复。 “他活该,你运气不好。” “……” 虽然对方闭着眼,但他还是点头致意,这才走远,不再打扰他。 梅克里尔看着似乎已经睡着的穆拉戈,又思索着近段时间的变化。渴求力量的穆拉戈,忘记曾经理想的自己,性情飘忽的少年杀人魔,和强大难以捉摸的神秘男子。 年少时候的梅克里尔是绝对不会想这么多的。不过现在,经历了岁月的磨砺,他能多想一会儿。只是仍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一旁躺在地上的年轻人,闭着眼心思活络。 伊诺绿洲本就不在沙漠的中心,踏上沙海后,并不需要多久就能抵达。 虽然并不是本体抵达沙漠中时体会异常深刻的那种吸引,但离得越来越近,夜叉身上留下的分神就开始能够指引方向。 特别是在十分遥远的地方就能看见那参天巨树之后,就连他都能确定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了。 而看两人的样子,似乎那巨树脚下,也是他们所要回归的地方。 第58章 夜叉与树 即使只是看上去,它也并不平凡。夜叉虽在长生长寿的生灵之中尚算的上年轻,但他的年龄和经历也远不是凡人能够与之相比的。 但就算是在山林中他也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古树,更不用说在这荒漠里了。四周青葱的草坪从巨树屹立之地向外延伸,就像是在扞卫着什么一样。 夜叉在小镇外放下了手中两人。 “是这棵树?”离得远了,他看不清树的细节,其上密布的枝叶组成的树冠在烈日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他低声问着。 “也许是…”回应中充满了犹疑,此时隔得近了,那种吸引他的感觉又淡了许多,“再靠近一点。” 夜叉落在地上,从小镇的边上绕过,朝着巨树走去。逐渐步入树荫笼罩的地方,清凉的风不知从何而来,却像是能吹到人的心底。 缓步来到了树下,仔细感受着其上传来的草元素的律动。这股气息令他安心,心神也随之宁静下来,心底隐隐约约的一些杂念也消失不见。 “然后呢?”他在心中想着。 但没有得到回应。 阳光穿过树叶的孔隙,夜叉皱眉看着随风摇曳的树叶,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缓缓漂浮到枝叶下,想要伸手摘下其中一片。 不过他很快就停下了手,元素力的波动传来,将他唤醒,转身向高处看去。 密集的枝叶之间,一个浑身碧绿的人形元素生物正坐在上面,俯视着自己。从形体上看,是个小女孩的样子,其上的元素力浓郁得随处逸散。 墨绿的发色和金瞳,纤瘦的身材和不高的个子,这位客人的特征十分明显,九叶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祂并没有看见贝尔德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来就要摘自己叶子。九叶只好召出假身告诉他不要太嚣张。 看对方那警惕的样子,可能并不是十分友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在璃月打生打死吗? 远处的小镇上有人群聚集,九叶凝神眺望,才发现是失踪的穆拉戈和前去寻他的梅克里尔回来了。 祂回神注视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倒是无法对他升起敌意。 “你是为了送他们回来,还是专门来找我?”虚幻的树叶不知从哪飘来,虽然没有风,但仍然在空中律动,组成文字。字上流淌着力量,让从未见过它的人也能读懂。 夜叉本在仔细观察这树下的虚幻人形,但根本无法看出深浅,此时见状更是心惊,只是随手拼接这样一行文字,其上逸散的能量就令人无法忽视。 对方的力量似乎有些太强了,他有了退意,事情好像有些超出掌控,而且那邪神根本没有回应。并未多犹豫,他一个闪身,想要离开这里。 九叶一惊,怎么话都不说一句就要走了? 祂操控元素力凝聚,将藤蔓编织成网想把夜叉拦了下来。对方抬手一凝,如墨的长枪探出,想要斩断阻拦之物。 看起来不像和璞鸢,九叶心想着。 但动作并不慢,再次铺下错综交织、复杂繁多的藤网组成厚实的墙壁,将他拦在此地。 不过仅是如此似乎还不足以让对方就范,他转身向着树枝上的假身冲来,长枪探出,穿身而过,九叶用元素力粗浅捏出的假人就这样在胸口被他开了个洞。 见对方调转方向朝另一边跑去,祂只好凝聚元素力,化为纯粹的冲击力,将他拍在地上。藤蔓持续生长,将此地包围在内。就连阳光也只能透过其中洒下几缕微薄的光。 他这才安静下来,不再妄动。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不过来都来了,九叶还想再多看看。 夜叉心绪并不平静,这巨树有灵,且如此强横。这种无力感让他觉得对方是一位魔神。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邪神的余念直接没了声响。 九叶控制着假身来到夜叉身陷的土坑前,抬手一点,地中的根须隆起,将坑填平,将他抬起。 夜叉虽然被俘,但面色平静,身体也不再紧绷,既然对方不想自己离开,短时间内他也不必再做无谓的尝试。 “你为何来此?”文字浮现,带着九叶的询问与好奇,不过夜叉好像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冥想。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捏的火柴人不够好看吗?真是油盐不进…九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虽然祂有着窥视心念的权能,但并不想动用。 祂绕着圈观察着夜叉,倒还真从他身上发现了一点端倪。祂并指点在少年夜叉的额间,草元素力闪烁着似在燃烧,一股抽离感从灵魂深处传来,清凉的触感将少年惊醒,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元素力凝成的身影。 祂的手上是一团缥缈深灰的烟雾,不黑也不白,不亮也不暗。其上有着些许闪亮的晶尘点缀。 “你又是谁?”九叶疑惑地问着。 祂能感受到其内有着活跃的思维,一缕又一缕虚幻的妄念从其中散发,祂虽然没有窥探,但却能知道这也是一个有着思维的生灵。 可惜对方似乎不打算回应自己,不知是不能还是不想。 不过看夜叉定定的看着祂手里的…人?东西?灰烟? 祂想了想,用元素力构建了一个盒子,将它装在里面,重新凝聚文字。 “需要我帮你,将它捏碎吗?” 虽然是不明正体的东西,但其上蕴含的能量却能明显感受到的不多,想要摧毁应该并不费力。 夜叉看了看元素人形的脸部,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缓缓摇了摇头。 那邪神虽然并没有远程与分魂沟通的能力,但是如果它被摧毁了,理应是能感受到的。那他可能会被尝试召回。 九叶欣喜于对方终于有了反应,随手将手中的盒子放到地上,元素力涌动,细密的根须探出地表,将盒子包裹,带到了地下。 “我把它藏到很深的地方,你不用担心会被听到。”其实也不是特别深,也就百来米。 “多谢。”清冷的声音响起,虽然他的真名仍被那人所掌控,被重新拘役似乎是难以逃避的事情,不过至少能得这数十天的清净。 原声大碟。 九叶并不知道夜叉被拘役是个什么原理,不过如果能有别的办法,他可能也不会等到魔神战场上,岩王帝君将拘役他的魔神做掉了之后才得以脱困吧。 “这是那梦之魔神的手段?” 夜叉一愣,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他说沙漠出现了新的变化,驱使我来查看。” “新的变化是指我?” “也许是。” 倒是让九叶没想到,听这意思那梦之魔神还是从须弥离开的魔神之一。 祂挥了挥手,四周的藤蔓重新化作元素力飘散,也再次回到之前那阳光穿过枝叶洒下的景象。 夜叉也没有了要离开的意思,对方虽然强大,但不仅没有敌意,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席地坐下,靠在树干上,闭上了双眼。 九叶见状也没去打扰他。 等夜叉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星光点点。太久没有过不被心中杂念困扰的状态,他竟是直接睡着了。 夜幕渐深,不过以夜叉的视力,他仍能看清一切。 树下垂着虚幻的枝条,一个同样虚幻的女孩坐在小巧精致但十分合身的秋千上摇荡着。 他仔细打量着,渐渐发觉这女孩不似有生命的样子,一举一动都虽然流畅,但看在他眼中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 不过他并不在意,数万个日夜以来所做下的事情令他痛苦不堪,难以入眠。但坐在树下,他久违的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这棵树的枝叶,其上的波动隐隐有一丝熟悉。 九叶在他醒来的时候就在悄悄观察他了,祂本就不是靠假身来视物,即使假身背对着对方,也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枝叶看,祂也想起了最开始他想要摘自己叶子的样子。 祂控着假身回转,挥手铸起文字,“你想要我的叶子?” “有些在意。”夜叉点了点头。 那就给他就是了,别的不多,叶子多的是。祂挥挥手,一片翠绿的树叶脱离了枝干,缓缓飘落而下,到了他身前。 夜叉探手接住,入手温润的触感令他心中一片平和,丝滑柔顺的表面令他确信这并不是普通的树叶。他缓缓抬手,将它放入口中。 …… 九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这是什么意思? 夜叉虽然没有吃过真正的树叶,但是却可以确信这与普通的树叶并不一样。不过他闭上眼细细品味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玄妙之感。与他的猜测有些出入。 “你的枝叶,和他从人身上剥离的梦…很像。”不过吃下后并不会让人做梦。 从别人身上剥离下来的梦长什么样,九叶不是很清楚,不过祂明白这或许就是对方差遣夜叉来寻自己的原因。 但九叶并不太怕对方来找事,且不说盟约签立两国建交,马上就打算对两国中间的这片地带可能存在的魔神进行清扫。 光是祂最近对元素力的掌控越来越深就让祂自信满满。正想找个人试试手。 假身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将它从你身上抽离,是否对你有益?”九叶问道。 夜叉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离开时,他曾有言,百日未归,就会动用真名的用法之一,将我从地脉之中召回。” 从地脉中召回?没听说过,九叶摇了摇头。祂如今也不能从地脉中汲取知识,只能吸点能量而已,而且还有些费力…嗯,是有一些的。 “可以防范吗?” 夜叉摇了摇头,“此法他和我都会付出些代价,不过他只需要休息些时日,我却要经受地脉中的杂质和杂念冲击…” 如果多试几次,可能会影响到精神状态。 “现在过去多久了?” “十四日而已。” “你若无处可去,可在树下休息一段时间。” 不过只能坐在地上,没个小屋可以住住。 说起来,树王来这树下冥想的时候也是就这样席地而坐,并没有什么排场和讲究。不禁心头暗暗摇头,自己也太没眼力见了。 反正现在树干也很粗了,或许可以想办法造个树屋。 夜叉听完只是微微垂着头,半晌说了一句“多谢”。 九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战争结束以后,也是如此。累了,可以来树下歇息。” 夜叉不再回话,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这个机会,只是贪婪的呼吸着纯净没有腥气的空气,享受着不用被残酷冰冷的记忆所困扰的时间和轻风。 ———— 地深之处,藤蔓包裹着的邪神余念无法逃脱,九叶审视着对方。他似乎并不能以现在的状态与人沟通,更不用说九叶也是不能说话的哑巴。 他们现在连大眼瞪小眼都算不上。 这似乎是梦之魔神的一部分神念,关于该怎么利用这送上门来的东西,九叶暂时没有头绪。或许可以找树王来商量一下。 伊诺小镇上的人们正在欢庆,失踪许久的贤者长子被勇者梅克里尔找回,是一个十分充分且必要的举行晚会的条件。 倒是不好意思打扰他们的兴致让他们现在就去帮自己找找树王。 不过时间还久,而且夜叉也未必就必须要跟着这余念一起回去。 倒是忘了问问他,是否见过那常常住在自己枝叶间的鸟儿。 夜叉应该庆幸九叶没问,自己和鸟儿之间的相处似乎并不友好愉快。如果知道了这事儿…也不知道会怎样。 九叶挂念的鸟儿此时正与友人道别,清扫结束,一些东西也该提上日程,两地之间的交流目前还没有一个高效稳定的渠道。只能麻烦鸟儿捎带。 虽然此次来时本打算在这边至少待到修行完化形之法才回去,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严格意义来说,这才是她第一次亲历一位魔神的陨落,化作无边的怨念撒遍大地。 于她本心而言,也想回来与树分享这一次的见闻才是,而且,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她需要回来与祂商量。 第59章 净土 战争中竟然有这样一片僻静之地…不,或许不是因为这地方,而是因为这树,能让人暂时忘却这诸多烦恼。 夜叉抬头看着巨树茂密浓盛的枝叶,自来到这里的十数天内,他一步也不曾离开,渐渐习惯了这种无忧的感觉。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希望接下来的数十天也能如此。 不过今天,鸟儿的到来却是将他从这种沉醉的宁静中唤醒了。贝尔德以鸟身赶路,远远就看到了树下盘坐的夜叉,它飞到枝叶间,在九叶的假身边上化作少女的身形,同样坐在树枝上俯视着树下的夜叉。 一鸟一夜叉对视着,默默无言。 九叶倒是看到两人之间气氛尴尬了,猜到他们或许有些不愉快的小摩擦。并没有让他们继续下去,凝聚文字与贝尔德交谈。 说起来,如果祂不往字句里面灌注神力,夜叉就看不懂了,属于加密通话。 “还以为你这次会久些才回来,我有些事情想寻阿兰商议,你能不能帮我请她过来?” 贝尔德读完后并未拒绝,以她如今的飞行速度,往返于树王领地与伊诺小镇并不用多少时间。她又看了看夜叉,并没有说什么,起身飞走了。 “看来你们之间起了些冲突?”文字上又重新灌注了浓郁的力量,夜叉这才明白为何他看到的文字上有着这么厚重的能量… 他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最后摇头说着,“她身上有与您相似的气息,引那邪神动念,他使我发了狂…杀了几个凡人。” 九叶好像有点印象,须弥使团回来的时候少了几个人,本以为是路途遥远、生死定数。没想到是他干的。 “你倒是要小心那几个凡人的君主,别被他遇见…他心眼小。” 赤王如果遇到夜叉而且知道是他干的这事儿,可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儿。 “……” “树王是这黄沙中最贤明的君主,也许也是这大陆上最具智慧的魔神,关于那邪神余念,我想与她商议如何处置,让贝尔德去帮我请她。你虽然命运中注定能够从邪神的拘役中解脱,但你若想请她出手帮你,我也能帮你引见。” 夜叉看着这段话语,最吸引他的无疑是从邪神的拘役中解脱,不过他也很在意命运一词。 “注定?” 看着夜叉迷惑的样子,九叶才想起来,还没跟他吹嘘一下能记住好些剧情…能看见诸多未来的自己有多了不起…都怪当时贝尔德把温迪请过来,已经帮自己美言过一次了,祂也就没再多提。这次就直接给忘了,都没好好在夜叉面前提升一下自己的形象。 “大地的深处之中,沉睡着这世界的记忆。未来并非无迹可寻,通过探索过去的脉络,我们可以推测未来可能发生的诸事。我于梦中游历这千百种可能,无不昭示着梦的主人将会败倒在岩枪之下,化作无尽的愿念洒向大地。你终将亲眼见证他的陨殁,而且这时间不会太久远。” 夜叉沉默地看着这段文字,一时间未有回应。 九叶并不急切,反倒很满意他的反应,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应,先前问他要不要帮忙引见的文字都淡去了,这段长文却一直用元素力维持着。 夜叉半晌才摇了摇头,“能亲眼见证他身陨,就已满足。” 他也没有什么筹码和资本请一位魔神帮自己。此身造下诸多恶孽,仍久久徘徊不肯离去,唯有一愿。 “你杀了我须弥子民,有何打算?”九叶又造了个秋千,让假身在上面晃荡。 夜叉一怔。 “你在璃月造下繁多杀业,踏碎众生理想,吞噬无数美梦,又如何打算?”文字仍然是以往看到的那般,翠绿又生机盎然,散发着力量的光。但夜叉脸上却有些苍白。 “唯有…” 假身摇了摇头,一朵翠绿的花不知从何处生出,就这般掩住了夜叉的面容,也掩住了他的口。 “你弑杀了多少生灵,就该救下多少生灵,才算合适。”祂确定对方不再妄言,才挥手撤去了元素造物。 “你踩碎的理想该由你亲手接上,你吞噬了别人的梦,就该保护这般多的梦才是。你死了,大地上的怨念不会因此而消解,唯有赎罪,才有机会弥补。” 夜叉沉默,甚至有一种想要逃离此地的冲动,但他并非软弱之人,并不缺乏面对一切的勇气。 没把人说跑就算不错,九叶笑了笑。 “时间还有很多,你可以多想想。” ———— 当鸟儿站在树王的肩上回归时,见到的夜叉就不怎么搭理人了。之前还和自己对视一下表示尊重,现在直接闭着眼睛睡觉。不过他好像还是给了树王面子,从靠坐树下的姿势中调整站了起来。 贝尔德对夜叉的感观也挺复杂的,本就知道对方经历十分曲折,受到袭击时也没什么怨气,只有一点而已。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来的次数渐渐多了,树王也开始不带随行的侍从了。想来就直接自己来。 说起来,九叶印象中的树王应该是一个比较宅的性子,还以为她不怎么出门来着。不过祂转念一想,或许是不当人的时间有点久了,树王这一年出门四五次居然让祂觉得算是爱出门。 反正去和赤王花神聚会是一年两次,来祂这里倒是不太一定。有时候来得多有时候来的少,都待个几天就走…待个几天才走。 她赶路也不慢,虽然比贝尔德稍微慢一点,但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夜叉看着这个温柔娴淑的女人,她肩上站着的鸟儿也被他认出,对方的身份应该显而易见了。为表示对魔神的尊重,他站了起来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就绕到另一边休息去了。并没有攀谈的打算。 树王好奇的看了一眼,就熟稔地素指轻点,翠绿的嫩芽生长,化作碧玉般的蒲团高高隆起,她盘膝而坐,将树与鸟拉入自己的梦中。 说起来,自从九叶开始操弄祂那个立体火柴人一样的假身,树王将祂拉进梦境中的时候也不再是那个树的模样了。虽然树还在,但是祂的感知却变了样子,能够像个人一样在她的梦中活动。 说话的声音也变成了一个小姑娘。不过祂还挺喜欢之前那个睿智老者的声线,能显得祂很有见识和智慧。 不过树是这片梦境的主人也喜欢的事物,被她保留下来,三人坐在树下的蒲团上,中间摆着小小的矮桌,上面放着茶水与点心。 远方是五彩缤纷的苗圃,和生机勃勃的树林,鸟叫虫鸣汇成的乐曲从未间断,花的芬芳与树叶摇曳的混响令人心安。 第60章 凡想图录 仁慈又智慧的君主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子民,每次来到树下,都会在梦境之中畅谈他们最近生活中的变化。这是她的乐趣,九叶和贝尔德也乐于倾听。 以往的相聚不若如是,一地之主分享着她的喜悦,一树一鸟静静地聆听。 不过今天毕竟是九叶让鸟儿将她请来,待树王停了倾诉,祂也开口请教。 “您是否知道早年有一位梦之魔神从此地东迁?” 树王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蹙,摇了摇头,“早年逃逸的魔神我并未有过多了解,只是在沙漠一角培植着草木。怎么了?” “近日他差使手下被奴役的璃月仙兽来沙漠中探寻机遇,目的竟然是我。我从那仙兽身上取下他附在其上的一缕分神,是否可以利用?” 树王略做思索,“…让我先瞧瞧那分神。” “还请先出了梦境。” 树王点了点头,素手轻挥,梦境之中一阵波纹晃荡,等平息下来时,已经回到了现实中的情景。 九叶的视角也从人的视角回到了那枝叶俱是耳目的状态。 祂运起元素力,护着树王与贝尔德沉入树干之中,沿着自己的根须向地下前行。这是祂无意中发现的能力,当自己使用元素力包裹一件物品时,可以将它纳入枝干之中。 对普通人尚未试过,不过偶有天上过路的赤鹫想在此歇脚时被祂用来做了实验,好在并未有危险。 想来树王和鸟儿都应该能承受的住,这还是第一次对别人用,不知道普通人能不能行…可以根据两人的反馈判断一下。 且说树王和鸟儿顺着祂的根须向下,一段距离后又横向移动。 树王眉眼一转,似有察觉还能向更深的地方潜行,不过并未多言。又是几息的时间,视线豁然开朗,已来到了一个狭小的密室之内,四周是密闭的藤条与枝叶,此时正在元素力的灌注下熠熠生辉,碧绿的微光照彻着这个房间。 正中央是一个由干瘪木枝搭起的小台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由深绿树叶拼组而成的匣子。九叶心念一动,元素力探出唤醒匣子上的绿叶,它缓缓打开呈现出其中关着的邪神余念。 它没了可以寄生的对象,是有些渐渐虚弱,不像那日看起来那般活跃,灰雾涌动的速度十分缓慢。 树王抬手轻点,同样滢绿的元素力闪现,九叶集中在此地的心神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邀请,并未拒绝,一个恍惚间就又回到了树王的梦境之中。 不过却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也不能算是不速之客,多了一个黑发黑瞳的虚幻人影,倒是跟九叶这种不太一样。他就像是开了透明度一样那种虚幻,能看清许多东西,他此时面色阴翳,双手与身形隐于黑袍之中,一言不发地看着这片梦境的主人。 比起梦境,这位梦之魔神更愿意称此地为心智的深处。 “我对你有些印象,早年在几个魔神间游说,联手一同前往璃月争夺富庶之地。” 树王拧眉看着这人,想起了一些往事。对方并未回应,她继续说着,“你的力量与祂相近?你感受到了祂的气息,觉得吞噬祂或许能使力量增长?” “收起无谓的试探吧,你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冷漠地开口,如果不是被九叶的元素力灌注,压抑着这缕分身为数不多的力量,他可能早已自毁。 树王点了点头,随手一挥将他驱逐出了梦境,关回了九叶为他特制的匣中。 “可有留下来的必要?”魔神并非脆弱的生灵,神躯神魂基本无惧各种各样的折磨。如果连树王也没有有效的利用方式,那可能就没有留着这东西的必要了,夜叉离开之后,祂就会将它摧毁。 树王思索片刻,微微笑着,“可以用它在较近的距离定位到本体。” 九叶一喜,如果能有这种用处,那还真算不错。 贝尔德闻言,笑着插入了话题,“正好璃月托我带来书信,商议对于两国夹缝间的魔神的联合行动。” “它或许能派上不小的用处。”树王接话,“具体联手的情况还需要长久商议才是,这情况也需要他们知晓,或许能帮助他们的谋划…倒是要麻烦你两地奔波了。” “能见证这些,我很高兴,并不觉得麻烦。”贝尔德忽的神色一暗,低眉轻声问着,“阿兰是否相信九叶窥见的未来?” “自是信的。”树王并未犹豫,“只是此间风景,我更愿意亲眼看看,若是提前知晓了故事的结局,这旅途的风景,是否会暗淡几分?” 九叶在旁边无奈地听着,贝尔德想了想开口回答,“若是只知道结果,不知道如何得来的这结果,我还是十分期待的。” 树王摇头轻笑,对她来说,往往知晓了一件事的起因与结果,其中的过程就已被窥视了大半。 “那你们如此合得来倒是不令我意外。” “可是我现在听到了一个不好的结局,却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贝尔德有些患得患失了,九叶摇了摇头,祂自己也终日枯想,纵使知道须弥将要面对什么,又是如何在灾厄中撑了下来,也暂时只有一个初步的设想。 改变未来,十分困难。对祂来说尚且如此,贝尔德连人是怎么没得都不太清楚,就更难了。 “这…”树王好看的眉眼蹙成一团,叹了口气,“无知或许更令人心安…你先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贝尔德摇摇头,看了看九叶,“只知或许是为了守护璃月众生不被海潮吞噬,耗尽了力量而逝。” 树王略微思索后,小声说着,“或许获得新的力量后,能够重获生机…” “魔神或有不同…”九叶声音也有了些低沉,“但也许可以试试。” 如果这真有用的话,也可以这样救树王?或许不行,树王的事情要复杂一些。最大的问题是祂再分割权柄自己就没得用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而且归终好像是当场去世,祂也无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去。操作难度很大。 不知道为什么,祂想到了赤王。其实对魔神而言,这都是十分越界的行为,但与其让赤王的权柄和力量随他一同被阿佩普吞下,还不如…或许该想个办法与他交易,但战争尚未结束,不知他是否会同意。 唉,力量便是如此珍奇难寻之物。 “魔神…”少女碧蓝的眸子一暗,“此去一行,见证一慈悲善良的魔神在战争的逼迫中走向末路,至死,她都不曾拿起武器反抗这一切…她未曾实现的愿望不肯随她一同闭眼,化作无情的蚀骨之风和悲愤的侵魂之雨撒遍大地,天空为之哀婉…” 九叶和树王静静听着她描述那日的光景,她的语气间充满了低落,。 “是否这般美好却不容于战争的愿望,终将被世人厌弃、被战争的硝烟所掩埋?” “当然不是。”九叶脱口而出,轻声安慰着正失落的少女,“铭记这些不被现世之人理解的愿望,或记录那些令人哀叹的遗憾,这也可以是你旅途的意义之一。” 树王也温柔的笑着,轻声细语,“你也可以如我一般,将所经历的诸事撰写成册,虽然是战争中酷烈的记忆,但同样有着值得记录的意义,是宝贵不可复刻的经历。” “和阿兰一样…写书?”贝尔德微微有些怔愣。 大慈树王伸手轻摆,元素力的波动似乎在这梦境中也仍旧可见,一本有着质地神秘的书册被唤出,深棕的书表上有着属于草元素的纹路,嫩绿的叶片似乎是作为书签一样的存在夹在树叶之间从侧面冒出。 “阿兰耶迦,你也可以称它为“贤者的森林书”。”她本就温柔慈和的面容因它而更添了一份柔软,注视着书面并伸手轻抚着它,“我用自世界树上带出的树皮制成了它的封面,将所有在此世间行走时思考所得出的、令我欣喜的答案记录在其中,世间的一切或许都终将改变,但你记录在书册之中的过往却能帮你回忆许多。” 九叶也点了点头,“文字所能记载的细节终有局限,你如果愿意,也可以使用那权柄记录这些经历。有魔神的力量加持,它们就不会在岁月与时光的磨砺中褪色。” 贝尔德有所意动,“该怎么做?” 九叶笑了笑,“我曾使用这力量将我想要刻写的记忆放进一片树叶之中,而你也曾模仿我将力量凝聚为一片虚幻之叶赠予温迪,助他在高塔之上时一臂之力。这是属于树的语言。” “但叶生叶落,树叶是一种表现形式,如果想要记录些什么,却有更好的选择…须知千万凡木,尚且会在岁月之中自发生长出记录一生的年轮,我不知树王…不知阿兰是否如此,但至少我不是个例外。” “若是从我核心附近的初生木干上取下一截原木制成书页,再用我的权柄于其上刻画你想要留下的影像,形成轮印,即使传承许久都不会褪色。只要注入元素力,就能阅览其中留存的记忆,使用再多次数也不会消散。” 大慈树王听完九叶的言论,不禁苦笑,“我都有些羡慕你这能力。” “你的核心?”贝尔德疑惑,好像是没听祂提过的东西。 九叶点了点头,“自我扎根此处以来,倒是还没有别人去过那片区域。你们如果愿意,将会成为第一批客人。” 听祂如此说着,两人也来了兴趣,愿意一同去看一看。 那片地深之处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天理维系者留下的赤牢早在祂破开封锁后不久就逐渐变得暗淡,最后消逝了。而天钉本就是两人早有接触的东西,这东西在大陆上好些地方都有,有缘者都是能见到的。 不过当九叶又使用元素力将两人带来这里时,还是难免引人赞叹。 “想不到你的核心竟在如此深邃的地下。”树王感慨道,“如此算来,你探出地面的那一部分竟只是不起眼的一小点。” “我也有考虑再长大一些。”九叶笑言。 “天钉…”贝尔德看着这片绿意盎然的空间正中那蔚蓝的晶钉,喃喃说着。这倒是她除了雪山上那一根,第一次见到别的天钉。 “我倒是有些印象,似乎当时,还以为是草之龙又窥探罪深之处的智慧,被天空降下了惩戒。”阿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这根天钉,倒是对已被黄沙埋没的土地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没等她们询问这天钉的由来,九叶带着她们继续向下一些,天钉的正下方,才是九叶的核心之处。以百年计数的时光内,终于又见到了别的生灵。 但在两人的眼中,却不是同一幅景象。 贝尔德看见,一精神奕奕的华发老者盘坐在天钉之下,无数根须和枝叶从其肩背上蔓延而出,顺着天钉向上生长,向四周扩散,遍及整个空间。洁白的长袍上绘刻着属于树的纹路,布满皱纹的面容上有着慈祥的笑。胸前是一块有着种子一样的花纹的怀表。 但在树王眼中,只看见一团十分耀眼的光芒中蔓延出无数的根系,其中不少都扎入虚空之处,作为地脉中世界树化生的生灵,她能感觉到这些去向虚幻的根系正在从地脉之中汲取能量和养分。其余的部分,则将这片空间覆盖,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向外探出,生长到地面。 九叶并不需要使用读取信念的权柄就能得到反馈,知道她们眼中自己的形态,不同的生灵同时看向自己,竟会看到不同的结果。而自己此时看向自己,也会看到一个老者与光团重叠的影象,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也算一个收获。 “在我还未扎根以前,人们看见我,就是各种各样的幻象。大多是各种各样的他们臆想出来的神明。阿兰是第一个看见我的魔神,或许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一个光团?话说为什么不是一个果子? 而且祂也不确定,这能力是否对于魔神就不生效了。或许还需要哪天再诱骗一个别的魔神来这里一次,看看是什么反应。 树王摇了摇头,在并未具体研究了解之前,她并不会知道多少。 “那天钉于我有些用处,我在这里扎了根,也尽量保持着它力量的完整…它的力量或许可以帮忙抵抗灾厄。” 两女听闻此言倒是都郑重了不少,不过此行的目的也不是研究天钉,九叶让阿兰帮祂将一根探入地脉不久的根须截下,这会成为制作书页的材料。 并没有再过多停留,这底下空气不好,也没必要让她们在这多待。九叶运转元素力又送两人出去。 重回地面的两人各有心事,树王也知道了灾厄是不得不面对的事物,如果天钉的力量能够助力一二,她也想有所研究。 贝尔德则是在想九叶自己眼中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然后也想到了雪山中与此地区别几乎没有的天钉,以及九叶想要自己在层岩巨渊之中寻找的巨钉。 祂当初似乎说过想要验证什么。 不过并没有给她许多时间愣神,智慧之主只是素手轻点,那尚未生出轮印的根须就在元素力的包裹中迅速衍变,最后化为了洁白的书页,一张接一张的拼接在一起。 “我便赠予你们一根世界树的枝条,作为它的书脊。”她一手托着树叶,一手虚抬,仅看一眼就令人沉浸其中,心生诸多思绪的枝条就这样被她置于掌心。 两手一并,那枝条就已经化作了夹杂着荧绿螺纹的书脊接上了所有书页。 “至于书的表皮,就用树叶吧。”九叶抬手摇了摇,无形的风吹拂,将树冠吹得摇曳,以往无论多剧烈汹涌的狂风都无法吹落的树叶簌簌落下,汇聚到祂假身面前的树王手中的书页上。 一片又一片树叶像鳞甲一般接续,一片接一片的扦插在书脊上,半晌,一块厚实的书皮就这样形成了,由树叶组成。 “每一片树叶,注入元素力后,都可短暂留存一段念想。书面的树叶,你可以让有幸阅览这本书的人留下观前的话语,书后则是观后的感想。不过这终究只是树叶,如果被人看了其中的内容,就会消散。到时候若是树叶掉光了,可就又要来找我补充一些才是。” 诸多树叶拼接的书皮并不粗糙,流动的神力让它摸起来如同精致的材料制成的书皮一般光滑,其上也反射着亮眼的光泽。 “或许你该给它取个名字。”树王还未将手中的书册递给少女,笑吟吟地看着她,其望向书册的期待感和欣喜令树王的心情也十分愉悦。 贝尔德低头想着,她四处游历,到现在也算见过一些事情了。在冰雪之中见证了新的国度在旧王座倒塌的废墟上建立,也在地宫中见证一国的凡人之主为子民背叛信仰。 但令她印象深刻的并不是人们敢于对抗魔神的勇气… 人有凡思,神亦有凡想,这本书册想要记录什么样的内容,其上绘刻的年轮之印会生长出怎样的花纹,她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少女开口,“就叫凡想图录吧。” 不怎么好听,九叶心想,贝尔德的取名水准跟自己也是有些靠齐的。不过这无伤大雅。 祂抬手轻点,本是纷乱拼接的树叶在书的表面流动,叶与叶的边界组成的花纹也随之变动,到最后,凡想图录四个文字浮于其上,流动的神光保证有灵智的生灵都能够读懂它们的意思。 书册终于制成,树王将它递到了少女手中。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抚摸着其上流光溢彩的纹路。似乎想起了什么,指尖元素力涌动,点在正中心的一片树叶上。 “浮世游者贝尔德,有幸掌管此书,以记录世事。”心满意足的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记号,她又看向了树下另外两人。 九叶与阿兰相视一笑,也逐一上前,在其下两片树叶各自留下自己心中的念想。九叶不知道树王留下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留下的内容,“九叶留愿,谨以此书,得以记录浮世盛景。” 是夜,少女坐在枝头,树下是冥想的贤明君主…哦对,另一边树下还有一无名夜叉,虚幻的人形少女坐在自己身边,教她如何以权柄之力刻画轮印。 于这本记录浮世之景的书页之上,她小心翼翼地留下了第一页的轮印。九叶本以为是她在蒙德的见闻,并未想要观看。 但祂没想到,其中记载的影像是更早些的时候,一树一鸟在漫漫黄沙之中,四周并没有清澈的湖水和绿洲中生机勃勃的草木人居,星空下的故事是那般引人入胜,画面一转,再到后来,一道倩丽优雅的身影站在树下,交谈的声响已听不清了,少女只记得那一句“代我看看这个世界。” 高飞的鸟雀衔着注定消散的枝杈离去,阳光下的羽毛熠熠生辉,是这第一个印记最后的画面。 第二个印记,才是那高塔之上发生的一切,少年、少女与骑士在骤起的狂风中衰败,悲戚的狂风将众生撕碎,也将烈风的主人从深眠中唤醒,叫他看清了四周的一切。少女仍然记得他离去前的低语,“代我助它吹散风雪,代我向它说声抱歉。” 她至今也只完成了他遗愿的一半,另一半仍未去做,也不想去做。她觉得本就无需去做。 烈风们拥护新主,精灵在青光中化作少年,他动作生涩的奏响竖琴,吹散了原野的风雪。 但饱受寒风与烈风吹袭的土地,迎不来始作俑者的一声抱歉了。 第三个印记,是地宫中的一切。善良是战争中悲伤的源头,仁慈是烈火中残忍的序章,她终究无法放下心中的愿望,或许那是她之所以成为一位魔神的信念,但却不足以让她在这场纷争之中走下去。 少女与那位魔神没有许多交集,但得享对方临终前无法释怀的美梦,便将它也记在这书册之中。 其实这也是她至今都仍保留着期盼的愿望,那就是美梦中的一切,而且她早就在巨树的故事中瞧出了端倪——这终将来临的和平并非无望的求告。 繁星点点的夜晚之中,少女抱着书册在枝叶间熟睡。树下是冥想中的智者。 而巨树仰望着繁星,期待着更多故事的发生。 第61章 序幕 两地联合,将要对夹在他们领地间的魔神进行一次清洗。树王收到了贝尔德带回来的书信,需要与另外两神商议,只在树下待了几天就带着邪神余念回去了。而贝尔德则留在绿洲中等待他们商议的结果。 还有夜叉也还未离去,徘徊在树下。他无处可归,这片清净之地令他留恋。 九叶还在烦恼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时不时开始切磋了…应该是在切磋没错。 偶尔看见夜叉气喘吁吁的停在原地,而鸟儿化形的少女露出得意的笑容时,九叶高兴之余,也不禁担心她会凭借着力量做一些越界的事情。 并非所有隐秘祂都会告诉她,因为有些是遭到天空忌讳的,地上的生灵若窥视了,容易招致惩戒。祂不由想到了大蛇奥罗巴斯和白夜国。 祂知道的提瓦特大事小情基本都给已经被鸟儿说了许多,早就已经开始讲别的动漫小说里的故事了。但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却是从未与她说过,怕她因好奇心这种东西主动去招惹。 现在她正在逐渐变强,未来的降魔大圣在非魔神的生灵里战斗力都该算得上强大才是,却拿她没什么办法。倒是该提醒她一些东西。 也不知道奥罗巴斯什么时候才发起那场名为战争的献头仪式,应该在更晚些的时候才对。 看着两人在空旷地打斗,九叶也控着假身上前加入。虽然祂数值比较高,只能给两人当陪练,但也可以锻炼一下元素力的使用。 这段时间,小穆塔兹往这里跑得更勤快了。听说是家里头给他安排的课程和训练更多了,小家伙不堪其扰,频频外逃。 夜叉不喜生人,穆塔兹在树下也待不久就会被捉回去,索性每次小家伙来时他都躲起来。贝尔德时常与九叶一起逗弄他。 两个月的时间十分短暂,对于夜叉来说尤其如此,临别之际站在树下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最后还是贝尔德将他赶走,两人关系并未变得多好,但也不至于打打杀杀。 离开绿洲,心中的杂念又慢慢滋生,让夜叉一阵怅然。不过至少,他又充满了精力去面对接下来的种种。 又几个月过后,鸟儿也收到了树王遣人送来的回信,也启程离开。 树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不过九叶很会给自己找事做,并不无聊。地上的部分生长得太快会令人恐慌,但地下没人看见的部分却是祂能够随意规划的绿土。岁月悠悠,祂感谢这非人的躯体,让祂耐得住这无人的枯寂。 不过小镇要是再大些就好了,等人足够多了,祂就想办法,捏一个足够真实的假身,混入其中…关于怎么捏,没有权柄的情况下却是十分麻烦,或许可以让树王想办法给自己造一个。 噢,万能的智慧之主。 鸟儿不到二十天就拿到了璃月方的回信,他们已经休养筹谋了许久,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一直守着手中富饶的平原和群山,逐步向外推进。 如今他们已做好了能做的所有准备,想要主动结束这场持续了许久的对峙。 他们将率领军队攻打青墟浦,鸟儿却是没能亲眼见到人类军团出击的样子。 和蒙德的战争不同,风和雪打得难分难解,但都只是将普通人护在背后…安德留斯甚至都没有成群的人类子民。而璃月却是人与仙神并肩战斗,若没有魔神插手,归离集的人类军队亦能凭自己的军队武力荡平一方。 不过没关系,岩王爷和他手下的仙众会为他们出手扫清来自更高层面的武力威胁。 须弥这边就比较草率…树王手下并没有多少士兵,而赤王也不怎么样,他通过号召,从手下众多沙漠中的部族里每个部落出人,拼凑的军队。哦对,这算是赤王与花神一同出的力。 九叶听了直摇头。 不过这场战争,人类终究不是主角,这些都无伤大雅。 由赤王领兵,在伊诺绿洲这里集结,南下攻打前段时间携着子民逃回来的毒之魔神。 九叶看着在小镇外驻扎的…乌合之众,在祂眼里看起来,是这样的一个队伍。跟鸟儿在璃月看到的军队完全是两个概念。不过比没有好,反正有点参与感就行了,没必要搞的劳民伤财…没有一点贬低璃月的意思,只是吃不到说两句而已。 赤王在树下盘坐冥想着,与他一起的还有花神。 这倒是自那之后第一次见到她,还是那般貌美,神色间并无异样。她前来问询可否借地冥想些时日,九叶没有拒绝,她也没再与祂交流。 关于那魔神的信息,还是赤王在这次联合行动的商议中告知的,早年被他打跑的魔神。这次他来树下冥想,贝尔德跟九叶提起这回事,九叶突然想到,为什么有些魔神被他打跑了,花神和树王他就不打呢? 啧啧啧,看来不得不问问了…不过得到的答案却是,“无法解答吾之困惑、智慧不及吾者俱伐之。” 很好,不愧是天上下来的家伙,很有精神。而且看他那样子对那个蜈蚣十分鄙夷,连名字都懒得提,估计是个可怜的憨憨。 话说他当初来这里好像也没说自己有什么困惑,为什么没跟自己打起来? 想到这,九叶才发觉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力量有了可观的增长,不太像一开始那般畏惧和他争战。 沙漠之中许多地方都还不是后来的那副模样,特别是后来是雨林的这些区域,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点不像。 但那蜈蚣现在停留的地方九叶感觉挺像维摩庄的。 他们的作战部署什么的也十分粗暴简单,就是赤王带头直接莽上去,跟九叶想象中什么火攻水困投石攻城什么的出入很大。不愧是魔神战争。 听说璃月那边稍微好点,不过也大差不差。 …还是蒙德的比较贴合主题,也不知道他们都挥手裂天劈地了,还带这些凡人打架干什么。 赤王并未滞留太久,就带着花神出发了。鸟儿也跟着他们一路,其实她更关心璃月青墟浦的战事,不过此时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晚了些,她离开璃月送信回归的时候,大军就已经开始集结。 倒是赤王打虫子应该是十分利索快当的,这是赤王亲口说的,基本不存在吹嘘的成分。鸟儿也就先跟着他去看看,正经魔神一决生死的战斗该是怎样壮烈。 她的决定倒是做对了,这边赤王领着手下的部落首领们在沙海中前行,璃月的军队也才刚刚集结完毕。 岩王帝君身着白色风衣,兜帽下隐着的面容不为世人所见,但起灿金的瞳孔中凝望着下方的子民,众仙立于身后,无需第二位神明,马科修斯和归终都留在归离集中。 外出征战,仅他一神领军即可。 “出发吧。” 第62章 战争 鸟儿化作少女站在崖边,遥望着远处峡谷中的村庄,她视力极好,能看清在峡谷低处的小河之中,正有几个小孩围在水边玩耍。 她有些烦躁。 不愧是不值一提的战争中的败者,敌人已经兵临,但村庄之中却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那些老幼与妇孺,在将起的战斗中该如何自处? 鸟儿回望着身后跟着的各个部落统合在一起的所谓军队,他们阵型松散,似乎从未有过纪律严明的训练,是否会在肆意挥刀劈向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你无需出手。”赤王见少女情绪不佳,双手抱胸,出言道,“那百足虫由我讨伐,凡人间的战斗更是不必插足。” “就这般坐视他们互相残杀?”少女皱眉。 “不然呢?”赤王疑惑,“难道你我要去肆意屠杀凡人?” 少女语噎,花神摇了摇头,“邪神败退,若其虔诚信徒历战未死,当允许他们追随祂离开才是。” 她并不会出手,贝尔德也没见过她动手,战斗力还是个谜。 不过赤王和树王的作战规划之中都没有她的位置。 赤王点了点头,伸手虚握,赤金的权杖凝现手中,也为自己戴上了努尔比斯冠冕,冲霄而起,向前飞去。他怒喝一声,身上元素力的波动毫无顾忌的释放出去,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存在。 而他的目标也早已锁定了峡谷中离村庄不远处盘踞的魔神。 对方无声的嘶鸣着,殷紫的烟霾从躯体上散发,遮蔽一地。但赤砂的主人从不畏惧这些,他一手高举,悬挂高空的烈日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唤,灼目的光和煅烧灵魂的火焰也随之将他武装起来。化作一团炽火冲进了对手的毒雾之中。 愈发浓郁的紫雾之中,少女只依稀看清黄沙的王者提着手中的权杖猛烈的拍打着那邪神的身躯,祂剧毒的口器从未能咬中对手,但自己却总在无情的击打中发出无声的悲鸣。 似乎毫无还手之力。 少女又低头看向赤王带来的那些凡人,他们并没有急切的冲向村庄,其中的居民早在赤王冲霄而起的时候就开始集结,他们也发现了这些随敌神一同而来的侵略者。 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厮杀,村庄中的人们聚集起来,来到村外严阵以待,但敌人并未冲上前来,两拨人就这样对峙着。 少女恍然,赤王纵横沙漠,扫平诸多绿洲,他手底下的人早就知道该做什么——就只用等着他打完就好了。 她不禁扶额,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 但村中的人们并未对峙太久,愈发稀薄的雾气似乎在昭示什么,有人闭目祈祷,有人怒目而视。 当所有人都能看到其中已经疲软的巨蜈在赤色身影的攻伐下苦苦支撑时,终于有人难以忍受,怒吼一声从集群的队伍中走出,想要与来者一战。 众多部落之中挑选出来的战士们高声呼喝着,派出了一个人与其搏斗。 他们双方都手持长矛,在众人对峙的场地中间进行决斗,矛锋挥舞间发出的声响不绝于耳。 至少他们打的有来有回,在贝尔德看来,反倒比赤王单方面殴打蜈蚣要好看些…要惊心动魄一些,更值得关注。 不知是见自己信仰的神明将要败北所以士气低落,还是因为本就武力不济难以胜敌,那从村庄众人中挺身而出的男子很快就被挑飞了手中的长矛。 不过他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被长矛刺穿,他的对手高声怒吼,将手中的长矛钉在旁边的地上,赤手空拳地冲上去,继续这场搏斗。 双方都放下夺命的武器,但胜负的天平并未重新倾斜,少女看着那男子在自己这边众人震天的喝彩和吼声中被击倒在地,又被迫抬头看向远处凡人无法触及的战场,他的信仰被一击狠狠掼在了地上。 村庄中的众人在沉寂中默默接受这一切。但好在并未有人失去性命。 毒之魔神败走,向着东南方逃遁。赤王并未追击,弑杀参与遴选者会给大地带来伤痛,他不会做出此事。此行只为重伤对方,让祂在不久后的驱逐之中无法与其他魔神协力抗击。、 若要一直追击,一则可能需要许多时间,或许会耽误计划,让树王独自面对两位魔神的压力;二则怕对方被追的紧了,要与他鱼死网破。他不怕对方反击,但如果祂执意死在这片土地,也是一个麻烦。 村庄之中有少许人离开,并未有人阻拦。 这场战争似乎不太惨烈,并未如少女心想的那样血流成河。 鲜花般的女子走上前去,没有乐器为她奏响,也没有人为她歌唱,但她轻柔的舞步仍旧那般娴熟优美。 贝尔德也曾见过她跳舞,三神的聚会时间基本固定,那月光下的歌声鼓乐和轻舞令她记忆深刻。但这还是第一次在树王的苗圃之外的地方见着这般景象。 赤壁中的裂谷尽管有了水的眷顾,也仍不生机向荣,但随着她的舞,无尽的繁花在水与土的交界之处诞生,紫红色的帕蒂沙兰开遍原野,为此地送上祝福。 少女只是看着,人们在盛开的鲜花之中放下恐惧,赤王与她说,花神将会留下来几天安抚这里的居民,而他将带着战士们前往与树王约定的方位驻守。 一切都结束的很快,赤王和花神早已十分熟练。 贝尔德看了看清澈的天空,摇头与两人告辞,向更远的方向飞去。等候被逼入巨渊的敌人从其中逃逸出来并非她的任务,她更愿意去瞧瞧他们如何走到那一步。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甚至来早了些,璃月的军队甚至还没赶到青墟浦下。其中分为两个部分,一为平时守卫在群山间的兵士从翠玦坡天遒谷一带赶往灵矩关,另一部分则是帝君率领的从归离集出来,经过天衡山开向灵矩关的大部队。 路途遥远且山势起伏,军队赶路耗费的时间很多。 少女停在高山上,边上是深不见底的岩渊,她眺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池,其中绿意盎然,城池周围被高木环绕。 它孤立在荒野中,将会随着军队的冲击而被摧垮,其中的子民或者投降,或者随他们的神逃入岩渊之中,这是众神的部署。 不过还未等少女仔细想着这些事情,呼啸的风声从背后袭来,凌厉的袭击伴随着深邃的恶意。 她匆忙避开,但还是留下一道划痕在左手臂上。抬头看去,墨青发色的少年戴着鬼怪般的假面提枪再次冲向了自己。 第63章 孤城 这位夜叉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也不知道他这几月经历了些什么,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陷入癫狂的状态袭击自己。 不过好在神志不清并没有让他获得力量,反而使那经过反复磨炼的精湛武艺变得粗糙。枪尖闪耀之间,除了一开始伤了她一下,并不能真正威胁到她。 只是一味地闪避终将会步入险境,少女拿起长弓打算回击,但对方眼中似乎只有战斗和对杀戮的渴望,不惜以伤换伤,甚至是以命换伤。 这并不是她期望看见的结果,几次试探之后,她就收起了手中的弓,重新化为飞鸟,试图直接离开此地。若只是单纯的比试速度,夜叉是追不上自己的,不过现在两人已经离得太近,她分神应付对方的缠斗,一时间难以找到机会拉开距离。 她又现出人身,拿出才获得的图录,其上未有多少内容,也就没有多少威力,但却能帮她快速调动体内的力量。她翻到了图录的第二页,碧蓝的双眸绽放出翠绿的光,注视着夜叉。 恍惚间,呼啸的寒风已经覆盖了此地,烈风吹袭着要将夜叉刮飞,他将枪尖倒转,刺入土中,借此稳住身形。 少女的身形却已腾空而起,朝远方飞去。 他低声咆哮着,想要追击却又被罡风吹拂的站立不稳,只能俯下身子,蜷缩起来抵抗这股狂风。 即使少女已经离开,这风却仍未停歇,寒风带来冰雪将山崖上的黄土掩埋,烈风化为无情的利刃将他的衣衫和肌肤切割。他在寒风中苦苦支撑,也因这寒流的吹拂而稍微冷静了一些,眼中的猩红稍有暗淡。 良久,夜叉忽地感到额间一凉,四周的一切骤变。 被冰雪覆盖的地面和被狂风掀飞的树石又回到了飓风升起前的模样,黑衣黑发的男人站在他面前面露欣喜。不过夜叉心中的恶意难以平息,尤其想要攻击面前这个仇人。但还未等他在愤怒充斥着理智的状态中发起攻击,就被对方随手一指虚点,沉沉睡去。 “果然是魔神权柄…若能抗衡入梦,我还需费些手脚…”他若有所思,看着远处离开的鸟儿,只觉得可惜,若只是将少女杀死在此地,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若是想要剥离权柄… “百无禁忌箓终究麻烦…还需从长计议。” 男人站在山巅,看着远处的孤城。想到前不久看见的千岩团,面色不禁有些扭曲。 “两头畜生,有勇无谋的蠢货…” 冰冷充满怨恨的咒骂飘荡在山巅,但其上原本存在的两道人影却已不见踪影。 ———— 少女突逢袭击,自是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她绕开那座城市,从远处的高空飞向东北方向的山间,还离得很远就能瞧见璃月的千岩军团。制式的装备和武器,行进时有条不紊秩序井然,看起来比赤王领着的那些个战士养眼许多。 虽然隔得很远,不过理水叠山真君仍是发现了她,展翅飞来与她汇合,又一同来到队伍之中。 听闻赤王已经将潜逃回荒漠之内的一名魔神重伤,众人点头称赞,不过并未对接下来的行动有所懈怠。 又是几日的行军,那座在岩渊外孤立的城市在少女眼中不断放大,它被藤蔓缠绕覆盖,但其中又不乏人们来往的踪影。 理水叠山真君离队想要前往探查,少女自告奋勇与他同行。 并未有阻力,两人就到了城市不远处的空中,底下的一切似乎能够一览无遗,但却又被密集的藤蔓遮住了许多细节。城墙之上有身着殷绿甲胄的士兵在集结,他们手中拿着紫气蒸腾的淬毒利刃。 “在久远的过去,战争尚未开始的年代,这里便有了这样一座城池。那是只是凡人们自行聚集,一同在巨渊中开采其中的美玉和宝矿,并未有魔神盘踞。” 理水叠山真君张开的双翼上覆着霞红的翎羽,在阳光下十分亮眼。他目有感叹,回忆着往事。 “后来,强如魔神也会随意凋零的战争降临,有邪神携着子民逃窜至此,他们带来了知识和对未来无限的憧憬,似乎想让城中的人们都充满希望的生活下去。” “在此处盘踞、休养生息近百年之后,他们本已经十分繁荣。背靠岩渊的城市易守难攻,在纷乱的战事之中也算一片牢固的周全之地。” “但不知是何原因,约百年之前,城市之中的人们突然起了一次内乱。虽然很快平息,但在那之后,整座城市之中藤蔓疯长,在此之前仅仅只是有限程度的使用藤甲护体,但现在却渐渐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其实常年探查敌情的我们都知道,其中的居民已经少有外出者了,也不复往日的热闹繁盛。” 鸟儿低头看向远处的城市之中,建筑上缠绕着翠绿的藤蔓,就如同已经集结、严阵以待守护在城墙上的士兵一样,被坚韧的藤蔓包裹着。 似乎难以看清更多的东西,不过要做的探查也就如此便够了,知晓敌人大致的兵力,以及应对的方法。 贝尔德跟着仙鹤返回军中,向岩王帝君汇报探查的结果。 并未有所犹豫,山间的风将他白色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只点了点头,他便孤身来到千岩团的前方。 他双手虚合,闭目不言,但开始闪耀的岩元素力将他整个人衬托得庄严神圣。千岩团士兵纷纷高举着手中的制式长枪,他们枪尖上闪耀着同样颜色的元素力,化整为散的时候,来自岩神的祝福会使他们的杀伤力更加强大。 而聚合信念心向一处时,他们的力量会在互相的加持下变得更强,人数越多,获得的加成便更大。 但岩之魔神的手笔并不止如此,天边的轻云也由浓郁的元素力染得金灿灿的,周边的高山上,有万年屹立的顽石听从他的感召,从千仞高的绝壁上轰然落下,但并非直直落入城中,他并不希望以此屠杀城市之中的凡人。 落石在空旷处降临,但又在强大元素力的改造中化作四条体态纤长、腹生五爪的岩龙,其上的鳞甲栩栩如生,有着如同巨虎一般的头颅和林鹿一般的双角。 它们的眼部是无光的黑石,成型的那一刻,便一齐抬首无声的长啸。将作为千岩军团攻破敌军城门的助力。 做完这些,军中已是士气高涨,他抬手遥指,鼓声响起,众军便在这战鼓声以及岩龙的伴随下向远处那孤城冲去。 第64章 探查 或许这才是贝尔德想象中的战争,惨烈的叫声自从岩造的四龙破开城门之后就不绝于耳。 摩拉克斯本可以做得更绝,不管是直接令石制城墙共鸣进而崩毁,还是招来天星洗地,都能让敌人的反抗顷刻间化为乌有。 但他只是破开了城门,再在城墙上击穿了几个巨大的豁口而已,剩下的都交给千岩团。即便如此,仍有许多被波及到的守军在残垣边挣扎。 贝尔德跟在帝君身边,注视着城中的厮杀。 千岩军装备精良,以四人为组,他们彼此的长枪间有神秘的铭文互相联立,他们身上的铁甲闪烁着深黄的元素力光泽。 但敌人并非手无寸铁,他们身上那藤蔓缠绕而成的护甲同样坚韧,而他们手中雾气缭绕的刀锋也一样致命。 这是一场以命搏命的厮杀,不过胜负的天平早有倾斜,失去了守城的优势,千岩军的人数又远超敌人,局势十分明朗。 不过敌军未有溃逃的迹象,他们信念十分坚定,哪怕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也仍毫不犹豫地挥舞手中的利刃劈向侵犯他们城市的敌人。 守军的顽固程度有些令贝尔德意外,在她看来,夜叉似乎在那位魔神手下并没有得到善待,而这样一位君主竟能令子民有如此坚定的信仰而誓死守卫城市,是她并未想过的事情。 少女稍有思索,转身向帝君提出自身的疑惑,并请求能够入城探查。 帝君若有所思,但并未阻拦,确认她携带有百无禁忌箓后,就点了点头,“去吧,不过还需小心…魔神尚未出手时,我亦不会再插手这场战斗,若无特殊情况,千岩团也无需仙人们的帮助就能取得胜利。” 似乎是在告诉自己不用擅自参与进去,即便他们出手会让战争更快结束,千岩团也能少些伤亡,但却仍选择避免单纯的屠戮… 无需众仙的帮助,魔神也尚未出手,似乎目前为止,都只是凡人间的战斗。说起来,似乎既瞧不见庇护这座城市的魔神出面战斗,也没看见那夜叉。 尽管他就算加入战斗之中,浮舍等仙人也会更加兴奋地迎上去与他缠斗…兴不兴奋其实不好说,但是肯定对战局影响不大。 贝尔德心下想着,点了点头,便起身化作飞鸟入了城中。 进了城中,才发觉地形更加复杂,远看时只是房屋建筑的墙壁和屋顶攀附着大量的藤蔓,但进到城中,处处是蔓生的杂草和树丛,也不知是在战斗打响后才生长出来的,还是原本就已经这样了。 她缓缓在低空盘旋着,朝城中飞去,已经有一些千岩团的士兵将要攻打到城中间的地方了,那里有一座高大的城楼。 螺旋攀升的藤蔓绘刻成了奇异的墙纹,沿着高耸的塔楼墙体直到顶部。其中不知藏着什么,贝尔德心中却想着,这位藤蔓之神真是一位张扬的神,整个城中都有着藤蔓的影子。 而她却从未在树下听过有关祂的故事。 鸟儿落在地上,化作少女,整座城市的藤蔓似乎都以此地为中心向外辐射生长,但她有些犹豫是否要直接入内查探。 但并没有给她思索太久的时间,竟有驻守在塔楼内的几名士兵发现了她,手持紫气氤氲的长刀上前想要将她合围。 少女双手虚合在胸前,调动体内的力量,想让他们看见自己不在此地的影像,但她没想到的是,几人纷纷陷入癫狂,丢弃手中的武器含糊不清地呼喊着,而后又倒地不起,晕厥了过去。 贝尔德蹙眉,缓缓上前查看他们的情况…似乎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却因刺激陷入沉睡之中。 看着他们身上的藤甲,她将手覆上去仔细感受,一股浓郁的生命力充斥在其中,或许这也是它如此坚韧的原因。 不过这显然不能称得上收获,她看了看旁边掉在地上的刀,其中蕴含的力量让她想起了不久前与赤王大战的魔神。赤王阳焱护身,而且根本不曾受击,自己却是不敢接一刀试试效果。 她定了定神,缓缓进入城楼之中。 进门后是一个十分空旷的大厅,正中心是一个大约直径三十米,由藤蔓覆盖的圆形地板,其上生长着散发出白色雾气的花朵,不过却被一个草元素力形成的护罩隔绝。 四周的墙壁上精致的装潢彰显着这座建筑在这座城市之中的地位,而且并未有被藤蔓覆盖拦路的情况出现,少女没有仔细观察其上绘刻的雕纹和壁画,径直朝着塔楼上方走去。 她这次有了警觉,仔细观察着周围,提前发现了驻守的士兵,但与之前不同,当她使用虚幻的影像覆盖他们的五感时,并没有出现异样的情况。即便她代替他们中的一者与另一人交流,也没有出现异样。 她一时没有头绪,继续向高处走去。但并未如同想象中的那样驻守的兵力越来越多越来越强,而是相反,越往高处越没有人。 塔楼的顶部,是一张已经有些垂朽的木门,其上干枯的木质已经有了过于打眼的纹路。不过至少没有蛛网缔结在这里,说明至少还是有人打扫的。 贝尔德轻轻推了一下木门,它就打开了,其中的景象呈现给外人看着。 一个已经苍老不已的男子坐在其中,闭目不言。他的面前是一颗漆黑没有光泽的珠子,悬浮在实木打磨的办公桌上。 他看起来有些过于年迈了,再加上闭着眼睛,让贝尔德怀疑他是不是已经逝去了。 不过他的皮肤虽然苍白又充满干褶,发色是一种死寂的灰,但她仍能在元素的视野之中看到在他头部萦绕的那一份光泽。 而她走上前去,也能感受到他那尚还算规律的呼吸与脉搏。 墙上挂着一幅应该是层岩巨渊的巨大地图,旁边摆放着一排展柜,其中陈列着数十种样式各异的奇特矿石。桌面十分整洁,或许应该说空无一物,墙角摆放许多盆栽,其中种植着不同的植物。两边墙上的窗外能够眺望整座城市的风景。 除了老人和那颗珠子,房间中的一切都似乎十分正常。 她也没有试图唤醒这位老人,又默默地退出了房间。似乎毫无收获,她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找到藤蔓的源头… 或许应该在地下。 她又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一路上的士兵并没有什么反应,即使一楼的少了几个护卫,而外面又喧嚣震天。他们仍然守在这城楼之中。 贝尔德回到一楼的大厅之中,却并未找到去往地下的路。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么能够通过的入口似乎只有一个。 正中间藤蔓缠绕的区域或许藏着通往下方的路…如果真的有下面一层的话。 这种概率在少女看来还是挺大的,她走上前,伸手轻触那隔绝白雾的护罩,但并未有想象中的触感传来,反倒是如同虚幻的影像一般直接穿了过去。 她在退回去寻求钟离的帮助与继续前进探查白雾的神秘之间只是稍加犹豫,就抿嘴拿出了百无禁忌箓,探身向前,穿过元素护罩的隔绝,踏入了白雾与藤蔓之中。 第65章 梦圃 “我希望住在翠绿的苗圃之中,在里面种上黄色、蓝色、紫色、白色的花…为什么没有红色?因为在这黄沙之中,我已看倦了赤红的花朵。” “我听说太阳升起的尽头,有净水之主应许给人们的碧潭,我也愿意与族人一同去寻那处僻静之地。贤明的主人,梦的主人,是否能够带领我们走完这无归之旅?” …… “烈阳太过炽烈,将难以承受的炙热施加于地上,新月也只是冷漠的耀石,纵使驱走了炎热,却又将冰冷带入人们的梦乡。” “万千藤草的源头将种子播撒在赤色的裂岩之下,代替我等承这炙烤寒冻之苦。但枯黄的藤条从屋檐上垂落,我等也该知晓,这沙海之中,藤蔓编织不出庇护我等的摇篮。” “仁慈的神明,恳请您留下最后的种子,属于您的种子,您已为庇护我等流尽了体内的汁液,如今该由您的子民,将您的荣光播撒在另一片土地上…一片没有黄沙的地方。” …… “越过成群的高山,令人难以喘息的高岭无法作为安居的乐土。穿过层叠的岩渊,其中的宝石与美玉令人目不暇接,但却长不出能够裹腹的粮食与果实。” “同梦与藤蔓的子民一起寻到此地,清幽的水潭之中沉着希望,无需将其从净水中捞起,一个文明就会从其中诞生。” “愿我主用永不消散的瘴雾庇护此地,叫一切怀有恶念的歹徒陷入不再醒来的沉眠。” …… “岩渊中充斥着魔物,战争的旋律也在这片大地上回响。三位神明庇护着此地,腥风血雨无法吹淋到这座城市之中分毫,但催生的藤蔓无法使民众饱足,梦中的金石也无法取到现实之中。” “我等并非只知嗟食的猪猡,亦不是软弱无力的虫鼠,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城外,去攫取碧潭之外无尽无竭的资源。吾幸得众人信任,得以率领城中青壮,愿以此身,踏足巨渊。” …… “每一个饱含希望的梦都会得到梦之主的注视,沉眠的种子之中生长出翠绿的藤蔓,用脱落的藤条编织成甲,以城外瘴雾之主赐予的毒囊浸泡刀刃,岩渊之中的魔物无法伤及城民分毫。” “其中的美玉和矿石取之不尽,碧潭边生长的作物永不枯寂,本自岩渊中采取矿石的离民也因北方螭龙和海中漩涡之主的存在而顾忌,不再远行去巨渊中采石。” “战争中充满了危机,但也有机遇并存。三方势力割据混战,给了我们可趁之机。在三位主的注视下,我将带领人民走向昌盛。” …… 仿佛做了一场清晰的梦,梦中并无奇幻美妙的盛景,也没有值得铭记的过往。但却有低声的呓语回荡在心间,诉说着人们内心深处炽烈的渴望,这种体验似乎并不陌生,贝尔德之前已经有过一次。 似乎那些不同的梦来自不同的时代,被保留下来,但其中描绘的未来与现在的情形却相去甚远… 不过那时的梦异常模糊且久久不能醒转,现在却十分清晰,但恍惚间听完了许多的心声,贝尔德就已清醒过来。 她已经退回了鸟身,无法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保持少女的身形。但仍不妨碍她感受到自己正浸泡在清水之中。 四周被碧绿的藤蔓环绕着,如同一个洞穴一般,不过地上的水流潺潺不息。 她又消耗元素力化为少女,抬头看向头顶,是那片由藤蔓组成的地板,现在却又算是穹顶。 前进的路只有一条,是需要踩着积水前进的道路。四周是被藤蔓遮盖的墙壁…或许干脆就只是层层叠叠的藤蔓而已,不过并不昏暗,草元素特有的绿光点缀着这片空间,即使第一次来,也不会看不清路。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陈旧的木门,不一样的是它已经爬满了藤蔓,它似乎比起城楼顶端的那个房间的木门更加腐朽,且疏于维护许久。它的下半部分浸泡在水中,上面不在水里的那一半也有些湿润。 贝尔德只是轻轻一推,如同楼顶的木门一样,毫不费力就能推开,露出里面的光景。 却没想到几乎与外面的甬道中的陈列和布置几乎没有区别,缠绕在墙上的藤蔓和在地面流淌的清水显得十分单调。 不过房间正中却有着她此行所为探寻的目标——无数的根茎从她身体上延伸出去,化作无尽的藤蔓四下爬升,辐射状的生长方式令此地所有的藤条都指向了她。 令贝尔德诧异的是,她看上去小小的,就像一个四五岁的人类孩童,不过这从后背、发根以及四肢延伸出去的藤蔓让她有一种前不久见到九叶核心时的既视感。 对方浑身赤裸,双手抱膝,面部埋在双腿之间,只露出稚嫩的侧颜。 除此之外,她的身前也同样有着一朵洁白的花,其上有淡淡的白色雾气飘荡,在众多藤条堆起来的地方摇曳,不被水流浸泡。 贝尔德并未试着直接唤醒她,而是在她身前的花前停下,轻轻吸了吸鼻子,从它散发的淡薄雾气中抽走了一丝。 似有一瞬的恍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周似乎已不是刚才地下,那被藤蔓环绕的水室了。 虽然这个房间中藤蔓仍是无可争议的主角,随处可见它攀爬的身影,不过房间中一扇被阳光点亮的木窗告诉她这里已经是梦境之中。 这里似乎是一个酒馆一样的地方,奇异的是,她明明可以看到木窗上的阳光,但想要透过窗户看向屋外,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房间内有两扇门,一扇在吧台边上,一扇在其对面。她朝着正对着吧台的那扇门走去,试图拧动把手打开木门,但它纹丝不动。 她只好朝另一扇门走去,它轻轻掩着,并未闭合。少女轻轻推动,并不费力,里面是更加明亮的房间,数个打开的窗户下都有着一个靠在墙边的木桌,桌前也都只有着一个椅子。 其中一个椅子上坐着一个翠绿的身影,她正凝望着窗外的景色,不过贝尔德向外看去时,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白光。 不过那绿色的身影似乎注意到了来者,转过头来看着贝尔德,她成熟的面容上满是祥和,其中只有笑意和温柔。 “是没见过的客人,请坐吧。” 第66章 被缠绕着 “您是这片梦境的主人?”这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过贝尔德还是这样问着。 “算是吧。”对方稍微愣了愣,笑着回答她的提问,“不过你能来到这里,却不是靠我的力量。这里是我意识的深处。” 是靠梦之魔神的力量么… “意识的深处?”贝尔德疑惑,心头浮现的是外面那个小女孩。 “你来到此地,却无人与你说明这些?” 贝尔德默默思索,一时间并未搭话。 对方见状面色一黯,主动站起,“看来你并不是城中居民,外面也许出了变故。” “是的,战火已经在这座城市燃起。”贝尔德稍微有些戒备地看着对方,她的反应也让这女子又重新坐下。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她调整得很快,又恢复了那温柔的笑容。不过眼中那一抹担忧却是不好掩藏了。 “……” 女人见状,暗自摇了摇头。“我记得,丹塔利安放置种子的地方算得上城中腹地,他已经败了?” 虽然觉得对方口中的人大概是指的谁,不过贝尔德还是开口说着。 “毒之魔神数十年前已经逃回生机重新焕发的沙漠之中,已被赤色君王重伤败逃,岩君兵临此城,未见魔神出城一战,唯有凡民誓死抵抗。” 对方明显怔了一下,半晌才低声说着,“…果然,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变故,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人来此地了。” “您的子民们在进行一场没有胜算的抗争,这只会白白丢掉性命…如果这就是他们的信仰,我想所有人都会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我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有一个两个虔诚的信徒愿意为此献出生命,她只会尊敬他们。但是这么大个城市却一个逃兵都没有,全都把性命往上填,这就有些难以令人置信了。 女人皱眉听着,摇了摇头,“我该如何相信你?” 贝尔德只是稍微思索,便开口,“我能出现在这里,就已说明城中没有有效反抗的力量。而我出现在这里,只是不希望这些凡人枉死。” 她眉头舒展,又无可奈何的叹息,“或许只有丹塔利安才能解答所有疑惑,不过还有一人也有可能知晓一些事情…” “过去,此地常有客人,凡人的每一个领导者都会在丹塔利安的帮助下来此见我,向我阐述他们的梦想。这是每一个继任者都需要面临的谈话,与三位神明相谈,获取至少两位的认可。” “而上一位来到此地的年轻人,他没能得到我的赞许…时间对此而言是模糊的事物,我并不清楚过去了多久。” “他想要在战争中攫取更多的利益,尽管他所描述的期望十分美好,但我看不出他足以匹配野心的能力。” 贝尔德皱眉,并不知道该如何接续对方的话题,只好另作他言。“我来此时,城中随处可见攀附整个楼体的藤蔓,人们在满地的纤枝中蹒跚前行。若不是您主动如此…” 女人闻言强颜一笑,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垂首低声倾诉,“…或许你便是最后一位来到此地的客人了…” “……” 对方摇了摇头,扭头看向窗外,似乎随着她的注视,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地也出现了相应的景色。少女看过去,是一片丛林,阳光稀疏的从高大的林木枝叶间洒下,湿润的泥土中生着种类繁多的花。 “我诞生之时,家乡还是一片欢腾的绿海,其中有无数生灵每日歌颂绿叶与鲜花,我也是这片乐园之中的一员。不过毁灭的天钉两度落下,第一次,将生活在其中的凡人国度泯灭,名为文明的果实就此被打落枝头,腐烂在泥土之中。第二次,让那片骄傲的绿土化作了漫天黄沙飘飞的死地,掩埋了肥沃的土地和清澈的流水。” 场景随之变化,从无边无际的丛林化作了黄沙之中,赤岩上垂落的藤条护住了几座小屋。 “我是侥幸存活下来的一员,但也身受重创,即便得知战争降临,我也不得不陷入沉眠。等我苏醒时,一群懵懂无知的凡人已在我尚未泯灭在天钉下的枝叶下挣扎求生,我也就继续庇护着他们。沙中没有水,我让他们从我的根茎中吮吸汁液,烈日与狂风的摧袭令人苦不堪言,我让他们在我藤条搭成的小屋中憩息。” “就这样度过了一些安稳的时光,战争并未影响到那里。不过对于我的子民而言,那里的生活依旧可以称得上煎熬,我同意他们的请求,让他们带着我的种子寻求新的家园,我将权柄与能量化作了种子,将记忆与智慧封存进去,等到种子走过了我已经走过的时间,我才能苏醒,这便是我需要付出的代价…” 是否九叶也能以此化作种子,寻找别的地方扎根呢?不过好像没什么必要。树王也许会需要这个能力度过那场劫难?不过这个代价似乎有些大,成千上百年的休眠意味着沧海桑田。 “路途中,遇到了两位同样逃离黄沙的朋友以及他们的子民。我却只在这里见过丹塔利安,另一位朋友从未来此与我交谈…丹塔利安曾与我说,祂的权柄和力量对于子民而言是沾之即死的存在,所以祂从不与子民近距离接触,但却愿意在静谧的夜晚远远倾听他们的愿望和声音。如此便已知足。但祂被更强大的魔神驱逐,不得不逃离,而祂的子民也追随着祂离去。” “而丹塔利安在黄沙中看不到让子民富足的可能,主动带领子民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迁徙。他欣喜于看见凡人们美好的愿望,也愿意助他们成就梦想。我允许他将自己看重的那些人留下来的梦之花种在藤蔓上,分些养分让它们能够留存。” 贝尔德静静地听着对方的低语。 “今天兵临的那一位,一定十分强大吧?”她话音一转,问了一个问题。 贝尔德下意识点了点头。 “希望他能保护好我的子民…” 别再就这样将他们抛弃。 女人起身,向屋外走去,贝尔德不明所以地跟着,只见她原本根本推不动的门被她双手拉开。外面也从满目虚无的空白变成了那个藤蔓围绕的少女所在的房间,她身前是一朵白花和一只通体莹白、羽毛上有翠绿纹路的鸟儿。 贝尔德不禁看了看自己的手脚。 对方只是看了一眼鸟儿原本的身体,并未多言,转身一指点在双手抱膝的小女孩儿的头顶。四周光芒大盛,翠绿的草元素升腾而起,顺着身上无数的藤蔓向小女孩儿涌去。 贝尔德能感受到其中奔腾的力量十分恐怖,看来她虽然不能从沉眠中苏醒,但同样能遵循着本能汲取养分和力量。不过她更在意的却是别的…她并没有看到藤蔓在抽离元素力后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她身前的那朵花,却有许多虚幻的黑色雾气向其飘荡而去。 顺着藤蔓上传来的元素力增加,这些雾气也越来越浓郁,似乎要将白色的花朵直直地染成黑色。 不过还没等她开始紧张,这个位于地下的房间就开始震动,其顶部的一个角落的石头崩裂,打开了一个斜向上方的豁口,一个身着白色风衣,头戴兜帽的男子飘进来。 灿金的眼眸一眼就将房间中的情形扫尽,只在鸟儿身上稍微停留,就看向了房间中心的小女孩儿。倒像是没看见自己和边上的女人。 城中出现变故,奔腾的元素力向着此处汇聚,如此规模很有可能是魔神的手笔,帝君钟离前来此地查看。不过还未等他有所动作,眼前的小女孩儿就开始逆生长,从四五岁长到三两岁,最后又化为种子,悬在空中。 “魔神的生命力何其坚韧?魔神死去的代价又何其沉重…我愿意重新化作种子,此地再无神明庇护,你们自行处置这枚种子,只希望我的子民不再无谓的死去。这些已经生长出来的藤蔓失去了神性,它们不再坚韧,在这不适合藤蔓生长的地方,也会随时间的消磨而溃散。” “这是魔神间的战争,不需要我的子民为我战死。去吧,代我将他们唤醒。” 少女一惊,恍然醒悟,身前已只剩一朵已经枯萎的花和一颗种子。 “看来你有所收获。”钟离看着眼前的少女,语气中听不出他的情绪。 贝尔德还未缓过神来,只是几句交谈,一位魔神就将性命交了出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四周的藤蔓,又看向地上的花,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座城市,被一个梦缠绕着,却又缠绕着许许多多的梦,现在,该解开它了。” 第67章 梦醒 看着面前的种子和在黑雾中衰败的花,整个城市都覆盖着这位魔神的藤蔓,而这从藤蔓中收回的力量却被黑雾所附着。贝尔德想起了进入塔楼前遇见的几名士兵,该如何唤醒所有被黑雾笼罩的人们似乎也有了前车之鉴。 她只担心自己是否有这份力量将所有人唤醒。 “似乎梦之魔神的力量,借由藤蔓控制了所有士兵,所以他们才悍不畏死。”她向身边的男子解释着,“帝君是否能够解除他的能力?” 钟离稍加思索,“如果只是一两人,我可以做到,但此时城中战斗依旧,逐个解除可能无济于事…但我也会去做,能少杀一人也是好的。” 贝尔德摇了摇头,拾起了种子,顺着他来的通道走到外面,起身飞到塔楼的顶部,城中的战斗依旧,而且因为藤蔓失去了一定的韧性,守军更加溃不成军。 她翻手唤出友人赠予的图录,将它掀到了扉页,其上的轮印并未蚀刻太久,其中的记忆更是犹如昨日光景。 少女高歌,虚幻的巨树从塔楼的顶部开始具现,树冠、树枝树叶,再到树干,将这座高大的城楼外面覆上一个巨树的虚影,庞大的树冠似乎要遮蔽整座城池。 这只是虚幻的影像,但所有城中作战的人都能看见它的存在,也会在看见它时意识有一丝清明。 用一个幻象覆盖原本的幻象,令人从虚幻的梦中苏醒。 不过她终究不是一名魔神,覆盖全城的幻象几乎将她抽干,它只维持一瞬就将要消散。少女也会因为力竭而沉睡过去。本应如此才对。 不过钟离站在她身后,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随着雄浑的元素力和神力的注入和守护,她和那巨树的虚影都稳定下来。 城中作战的士兵也越来越多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他们看着四周攀援在房屋上的藤蔓和手中的武器,心中陷入迷茫。没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一个怎样的梦,只知道他们在醒来后陷入了莫大的恐慌。 上一秒誓死战斗的敌人下一秒就丢盔卸甲地逃离,不过更多的还是直接就地晕厥过去,千岩团的士兵们戒备的看着这一切,但也没有继续屠杀已经毫无反抗力的敌人。 钟离在空中看着巨树的虚影逐渐消散,他本以为只是单纯的虚幻影像,却没想到心中的杂念也被平复了些许。他若有所思。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千岩团,封锁此城。诸仙协助,勿要让凡民四处逃窜。”他的声音远远传去,自己又回神看向已经力竭瘫坐在楼顶的少女。 “是否需要我带你回去?” 少女摇了摇头,“还有一些事情想要知晓。” 她靠坐着休息了一会儿,钟离也并未离开,此地正处城市中心,也好观察全局。虽然以目前的发展来看,已经没有了需要他在意的敌人了。 贝尔德恢复了一些力气,就站起了身,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脚下。她伸手塔楼顶层闭合的窗户,进入了其中。 房间中的陈设与之前并无分别,那名原本陷入沉眠的老人已经醒过来,正怔怔地看着身前木桌上的黑色宝珠。对破窗而入的两名不速之客置若罔闻。 “你就是这个城市最后一任凡人领袖?”少女轻声开口。 并没有得到回应,老朽的男人枯坐在椅子上。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语,或是还未从沉睡中清醒,但他的眼眸即使无神,也依然睁开,凝望着身前。 “你们已经溃败,你的臣民和军队正在逃难。” 暗淡的黑珠上没有一点光泽,它似乎吞噬了老人的视线和思绪。 “你们的神明也已经抛弃了你们。” 终于,老人有了反应,他转动着眼眸看向少女,陌生的相貌和陌生的声音就如同这个房间一般陌生。 “是的,但这并不是才发生的事。”他的嗓子沙哑得如同被石磨碾过的琉璃珠一般,只会划伤人的耳朵。这也许是因为他许久未曾使用它的缘故,不过随着他开始说话,这种情况正在逐渐好转。 “每一个进取的梦都会得到三位神明的赏识,而每一个得到赏识的人都带领着这个城市走向繁华。这座城市自建立以来,就在贤明君主们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去。” “就这样,我们采取岩渊中的矿石,收获碧潭边疯长的作物。当一切步入正轨后,就开始想要寻求新的机遇和发展,这就是人类。” “战争的号角响彻在这片土地之上,但只有被战火燃尽的原野上才能听得清,它的号声中吹奏着的只有悲苦和痛恨。我不是第一个想到从战争中谋取利益的人,但却是第一个提出来的。” “通过这场战争的考验,这座城市、这个国度才能走的更远。通过人民的智慧与力量,寻求在这乱世之中破局的办法,这是被梦的主人所赞许的信念,但是…” “但你没能得到她的认可。”少女摇了摇头,“至今都没有。” 老人看向她的眼睛,其中的清澈是自己曾经拥有过、现在已无可求取的。 “‘不被高天认可的我没有在战争中走下去的力量’,彼时的我在与那位大人的交谈中突兀地如此想着,但自这种想法诞生之后就再也无法抹去,而她也因此摒弃我的孱弱。梦的主人也对我投以失望的眼神,可惜的是,我早就已经凝聚了城中居民的信任,也因此,城中暂时没有合适的继任者,由我任代理领袖一职。” “当普通平凡的发展、那从如泥般无奇的智慧中窥视到的未来不再满足我们,我们就会思考是否有别的途径向着我们希冀的繁荣发展。终日思考如何获得力量的我并没有困扰太久…彼时的岩渊之中,臣民们在深处发现了高天降下的长钉。” 贝尔德瞳孔一缩,在这里听见这个消息倒是并不意外。毕竟他们背靠层岩巨渊,终日开采其中的矿石。 “来自高天的事物总是令人好奇,我们开采巨钉附近的矿石…它们并不漂亮,也不能给人带来力量,但我们仍然孜孜不倦的做着这样的事情。希冀能从其中淘找到一些能够参与战争的资本。梦的主人阻止了我们,禁止我们再行此事。” “于是我又将精力和视线投向了地脉,从其中攫取的能量,能够帮我们做到许多凡人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便是世界留给我们凡人的伟力’,彼时的我如此想着,加大了对于地脉能量的开发和利用,其中的奥秘和力量令人赞叹。” 少女不禁皱眉。 “地表的地脉能量十分薄弱,我们想尽办法取得这种资源,但收效甚微。直到一个偶然,让我注意到,巨钉周围本就是地脉结界十分薄弱的一个节点,从那里能够获取到十分可观的地脉能量。” “起初这并无异常,我们没有开采那附近的矿石,更没有破坏巨钉的想法,梦的主人也没有阻止我们。不过,神秘的低语回响在那地脉的节点附近,从其中采拮的能量也并不无暇。” “但已经沉迷于地脉带来的好处的我并不能很好的放下,我的臣民们也是如此…当梦的主人再一次禁止我们的行为之时,狂妄的人们在狂妄的人的领导下掀起了对神明的反抗。直到所有参与反抗的人都陷入沉睡,我才意识到这是多么愚蠢,以微薄的力量公然反抗魔神…” 少女闻言微微一愣,他知道自己已经沉迷其中,却不认为自己为了这份力量反抗魔神是错误的,只痛恨自己的弱小。 “‘过度采取和利用地脉之中的力量会招致毁灭’,梦的主人如此说道。自那时起,长梦便开始了。梦中,我所思考、希冀的一切都会实现,天上会降下甘霖与食物消平饥馑,大地会生出矿藏抹除贫瘠,高天会回应人们的请求,阻止忧郁蔓延。” “我知道那只是虚幻的梦,但却不能醒来,直到今天…或许这便是惩罚。” 贝尔德摇了摇头,对方从梦中醒转,老朽的身体是如此不堪,气息也逐渐变得微弱。 她请求帝君帮她毁掉此人身前的黑珠。这里再没有值得她在意的东西了,她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与钟离一起离去。 第68章 天钉、传闻 城中的乱象并未持续太久,除了小部分在混乱中逃离的守军,大部分都被拦了下来。即便没有这些逃离的人,城中老幼早已被转移到岩渊中去了,搜索巨渊也是必要的。 少女随着仙鹿化身的医师在城中巡诊,她好奇地询问着精神萎靡的士兵们他们做的梦是怎样的。 是一个美好的梦,但也只是一个梦。无论梦中怎样,他们长久以来机械的劳作获取食物,他们的房屋也已经爬满了藤蔓,这座城市不过是一个住满生者的死城。 而死城的主人甚至从未露面。 那位梦的主人会在岩渊之中吗?贝尔德摇了摇头。美好的梦令他欣喜,恶毒的梦被他痛恶,这些输给诱惑的子民似乎已经被抛弃。 预计之中逃往岩渊的两位魔神全都脱离了轨迹,众人的计划落空。 种子被交给帝君保管,贝尔德有提议过将它交给毒之魔神带往暗之外海…如果那虫子要逃的话。 等到城中稳定下来,已经是几日过后。 听闻帝君要去处理那天钉,贝尔德请命随他一起去,想瞧瞧那巨钉。帝君并未拒绝,欣然应允。 层岩巨渊表层的矿石即使已被开采了一些年头了,但其中的资源似乎仅仅只是消耗了冰山一角。随处可见裸露在外的矿石,许多开采的设备被架设在采矿点,等待着人去操作。 并没有理会其中躲藏的众多凡人,他们在两人的感知中无所遁形,但自会有人前往搜寻他们。两人径直来到矿区正中心。 层叠的岩壁中是深邃无可见底的巨坑,巨渊之名也由此而来,贝尔德跟着帝君遁入其中,直达腹地。 四周的石壁上满是人们搭建的绳梯和陡峭的木梯,漆黑的洞穴吞噬了光和热。只有抬头看去才能看见天空依旧蔚蓝,未有明月高悬,以此确定还是白天。 渊底更是幽暗,偶有散发光辉的奇异矿石闪烁,带来的一丝光亮并不足以使人能够视物。不过无关紧要,来人并非普通的凡人,他们安然在岩渊中行走,顺着人们开采时留下的矿洞前行。 矿工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职业,深入地下开采矿石,遇见一些意外就有可能会被埋在底下。不过少女想到身前的是岩之君主,也不禁安心许多。 脚步不停,死寂静谧的环境让人思绪不断发散,贝尔德忽然想着,也没有叫个向导来带路。不过就连她都能吹起一阵清风探查四周,这满是矿石的矿洞之中,贵金之神又怎么会迷路呢? 他们在一处死路停下。 还没等贝尔德说些什么,岩之魔神摩拉克斯双手高举,元素力顺着双臂涌出,涌向面前的石壁。 在他的号令之下,它们就这样向着四周开合,一阵剧烈的晃动袭来,整个大地都在他的伟力下颤动。 本是鸟儿的少女或许因为不太适应这种场面吧,在这震颤的大地之中左摇右晃,而钟离即使正在催动力量,也如磐石般稳固。 并未等待太久,只是数次呼吸的时间,一条石头组成的甬道就成型了。矿洞并未坍塌,等一切平息之后,两人才再次上路。 不愧是岩之魔神,在地底之中如鱼得水,可以直接走最近的道路前往目的地。就是动静有点大。 他似乎直接打通了去往巨钉的道路?也不知道在这矿区之中,他能感知到多远的事物。没几分钟贝尔德就看见了那个泛着幽蓝光影的巨钉。钟离带着她驻足观望。 它静静地悬浮在这片空间的中央,其上的光芒撒在四周的岩壁上。 四周似乎并无异样,虽然有不少开凿的痕迹,但是并没有想象之中的…什么诉说智慧的低语之类的。听城楼顶部那个老人说,这附近有一个地脉节点,贝尔德也没感受到,不过她也不敢仔细感受。 服毒的途径似有泄露,她不想试一试自己是否能抵抗诱惑。 但贝尔德无法自制的四下观望着,想要知道这处空间为何引得天钉驻留。 “可有收获?”钟离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这处洞穴,他右手轻挥,岩石隆起,将他们来时的道路堵上,而他则带着少女沿唯一的出口走去,那是来此开凿的人们留下的矿道。“此地不宜久留,不管如何,都已经到了该离去的时候。” 贝尔德并未拒绝。随他一同离开这个已经颇大的空间。 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地下的金石被钟离号召聚集到此处,将人们开凿的矿洞充填,用岩石将那来自天空的长钉掩埋。 但是这有用吗?千百年后,这些矿石也迟早会被随着上层的开采殆尽而被人们盯上,到时候,这天钉又会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帝君如何看待这天钉?” 钟离回首看了看提出这个问题的少女,她眼神闪烁着,他略微思索,“高天的正理,无可抗阻的责罚。” 贝尔德轻声开口,“托我来此的巨树与我言说,此物不仅是凶器,也是缝补的工具…祂说的对吗?” 钟离古井无波的看着少女,“或许吧。” 贝尔德不禁懊恼,不愧是石头。不过之后又听见对方说了句话,心中安定不少。 “此间事了,能否请你引见我去拜访你口中的巨树?” “当然,我很荣幸。”这大概是这段时间最令她高兴的事情了吧,因为这也会令祂高兴。 一边填坑,一边回返。钟离的动作并不慢,完成之后也没在巨渊之中过多停留。 帝君回到了军中,千岩团对于巨渊的扫荡在第二天开启。 这持续了数日,并没有发现梦之魔神的踪影。而守在另一边巨渊外的两神携带着他的残念也没能感知到他的靠近。 那份残念也就被交到了钟离手中,而藤蔓的种子也交由阿赫玛尔,嘱托他将其转给那毒之魔神,让祂携着种子逃往暗之外海。 贝尔德并未再去观看这次战斗,毒之魔神并非如同祂的权柄一般可怖、令人憎恶,祂从未靠近祂的子民,越是深爱,就越是远离。或许这场战争祂本就没什么兴趣,早晚都会放手的。 就像安德留斯一样。 璃月的任务完成了,盘踞山间的恶螭和海中大魔不约而同地袖手旁观这座城市的覆灭,并未在这个时间给离民添堵。 主要还是有另一个原因,她这段时间一直跟着钟离,偶然听见凡人将领与他汇报。原本镇守群山之间的军队在途经南天门赶往天遒谷的时候,听见山间有悠久的龙吟久未平息,伴随着的还有地动山摇,大地轰鸣颤抖不已。 岩君打算城中诸事安定下来后,前去看看。 贝尔德自然不打算错过这创龙点睛的美谈。 第69章 赐目 璃月山间地貌崎岖,以往从碧空飞过还不觉得,这次的行程是寻找山摇地动的源头,倒是在地上徒步漫游要好些。 不过周围地势越来越高,也让贝尔德稍微有些疑惑。 不过帝君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站在山巅看着四周的山头,山脚的景色已模糊不清了,不是她视力不及,而是四周云雾缭绕,被遮了个干净。 “你来此地已有些时日了,或可给自己想一仙号?” 贝尔德有些头疼,起名有时真是最难的事情。 “就叫巡野游原真君,怎么样?” 上巡琼玑野,下游碧水原。 “善。”钟离眼中有了一丝笑意,这在贝尔德眼中倒是不多见的,“如此你也算正式的仙众一员了。” 少女也不由得露出笑容。 “听说这山中是原本仙人们盘踞的地方,不过战事吃紧,才迁到集中与民同居?” “……”钟离沉默了少许,才开口,“此行虽为调查南天门地动一事,来此地却是为吊唁一位友人。” “…是一位仙家?” “战事突起,两军混战,纵是不被形寿困缚的仙人,也会暴毙横死。” “…还未请教这位前辈名号?” “鸣海栖霞。” …… 山巅不再有谈话,只有不息的清风推着轻云飘过。 良久,钟离才起身,纵身跃下山崖。贝尔德迅速跟上,等她落到地面的时候,岩王帝君已经双手覆于胸前,而后向两方撑开。 深黄灿金如他瞳孔般色泽的石柱轰然从地下探出,肉眼可见的波纹朝四周扩散,顺着四周崎岖的岩壁向上、或者沿陡峭的山坡向下传播到远方。 几息的时间,此方天地就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山摇地震,仿若灭世。 不过贝尔德发现那波纹从自己身边荡过去的时候,一层岩元素力覆盖在自己身上,也就安心了不少。 良久,这般震动才平息。摩拉克斯只是向此地众生打个招呼而已,并不是想要将这里夷为平地。 还未等贝尔德缓过神来,另一股震动紧接着传来,与之前钟离掀起的震动比起来,毫无规则和频率可言,源头在群山间的深处,贝尔德隐隐能够感觉到。 早知情况的贝尔德并未有异常,不过钟离却是若有所思。他本来只是想要共鸣四周的岩石探查一下此地的情况而已。 不过现在倒是目的明确了。山地震动的源头即使连贝尔德都能辨别一二,对于钟离来说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知悉。 他神力延伸,携着少女一同前进,这不是贝尔德第一次搭魔神顺风车了,比起温迪,钟离还是要慢上一些的。不过也比她自己飞要快一筹。 钟离带着她落在一处光滑的岩壁之下,仰头看不清山顶的侧景,左右看不见山体的尽头。 他闭目仔细感应,少顷,抬手虚点面前的土地。 地面自行开裂,露出一条通道。贝尔德回忆之前在岩渊之中的情形,看来在这地面上,不用顾及矿道的稳固,他行驶权能更加自如。 两人向地下走去。 ———— 地深之处往往也是地脉汇集之处,这里是充斥着元素的地界,也是元素生物们的天堂。 而这天堂之中,虽无秩序,却有主宰。 在众多元素沉积诞育出的生灵之中,总有佼佼者能有幸获得智慧的荣光。但这份智慧在这终年不曾变化的无光之地之中,或许并非幸事。 祂终日在昏暗的地底中游荡,周围是万年不移不变的坚石,它们看到的,自然也是万年不曾有过变化的风景。 在一成不变的岁月之中消磨生命对任何有灵之物都是一种灾难,即便祂本就是这里亘古不变的众多金石的一员。 祂也曾想过离开这里去往地面,但祂生来就属于这地深之处,不具备视物的能力,地面又不如地下的石头多,祂又回到这片世界。 正因如此,即便一些十分微小的变化对祂而言都是从无到有的质变,身边的矿石们纷纷传递出高兴的情绪,仿佛在歌颂。祂便也如此高兴起来,随之起舞。 直到又一次波动,明显带着元素力的变化被祂感知,祂才逐渐平复心绪。 这片晦暗之地终于迎来了客人,属于岩君的神力将此地点亮,贝尔德一眼就看见黑暗中那庞大伟岸的身形。 巨大的弯曲龙角明暗晦涩,其上的光泽和锋利的角尖令人心悸。粗壮有力的四肢,充满力量的躯体和背上锋利的棘刺让人不寒而栗。美中不足的是祂空有在面部占据一席之地的眼眶,却没有其中透出灵光的瞳孔。 如果在所有贝尔德见过的有灵生物之中排序,祂应该是第二大的,只比巨树小上一些。北方大君安德留斯也无法与祂媲美。 “你,外来者,周围的石头似乎很欢迎你。”祂开口说话,声音如同祂的身形一般雄浑且震耳欲聋。 “吾名摩拉克斯,石龙,告诉我你的名字。”虽然对方没有敌意,但是钟离依然没有放松警惕。这石龙看起来十分强大。 “名字…?若陀…这里的众多石头这样称呼我。” 怎么看起来笨笨的样子?这是才诞生没多久吗?贝尔德暗自腹诽。 摩拉克斯沉声言说,“南天门频繁地动,是否你在山间所为?” “?” 若陀似乎没能马上反应过来钟离的意思,此地静了下来。钟离似乎也有这种考虑,叹了口气。不过还未等两人开口,若陀却是又说了话。 “我可以让此地安稳些,但作为交换,你…”他指了指钟离,“你要时常来此,与我诉说外界的故事。” 钟离皱眉,摇了摇头,“此事恕我无法答应,此间战起未平,我有契约在身,需守护璃月。” “你为何不随我们一起去地面呢?”贝尔德轻声开口,插入话题。 “我不能视物,地面宝矿稀少,众石之中留存的记忆模糊不清且严重缺失,不如留在此地。”若陀瓮声瓮气的说着,似乎想要坐起来,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动作。 “不能视物?”钟离挑了挑眉。“因何不能视物?” 天生地养的生灵怎么会有这种程度的残缺?钟离如此想着,却不知贝尔德之前就认识一个不能说话的。是否也能请帝君给九叶如点睛一样造一个喉咙? …或许这该请树王来?毕竟九叶是树。 但是如果可以这样的话,树王应该早就做了才是…越想越麻烦。 “自身有缺。”若陀回答。 钟离闻言,试探性的上前,并没有引来若陀的警惕,才将手放在他额间细细感应。 若陀只觉得此人身上的气息令他亲近,就像四周的矿石一般。所以并未抵触。 良久,钟离放下手,睁眼看着这个庞然大物。 “我虽不能帮你补全残缺,但却可以施以妙法,让你得以视物化形。”还未等面前的巨龙回应,他又继续开口,“不过你若想我将你带到地面,还需与我立下契约,地面是人的国度,你若想与人类共生,那就不得毁坏秩序,如果违背,我会亲手将你再度封禁在地深之处。” “若你真能办到,便立下这契约又如何?”贝尔德能够明显感受到祂的振奋,这种长久以来期盼的变化来临,让祂露出难以匹配沉重身躯的雀跃。 似乎他憋不了多久了,贝尔德看向钟离。 他也并没有犹豫,抬手神力激荡,在身前凝聚虚幻闪着金芒的符纸,上面飞快的凝聚文字,所书写的正是他想要的契约内容。 在契约的最后,摩拉克斯一指点出,在其上留下一缕自身气息。若陀也有样学样,如此便完成了契约的拟定,它化作一阵金光被钟离纳入体内。 而后便见到钟离抬手从若陀面部拂过,虽然贝尔德并没有想过要学习这种妙法,但这种速度光是看已经根本看不明白了。 若陀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获赐双眼这么快且容易,贝尔德看祂似乎还愣了愣,想要仰天长啸但是又忍了下来,之低声咆哮两声,两人先前进来的那处裂缝猛地扩大。 四周猛烈的摇晃已经令贝尔德无法安稳站立了,只好化作鸟身飞起,即便如此仍心有余悸。也就只有钟离才能在这种程度的地变中安然自若。 石龙从地底钻出的动静太大了,不过并未到此为止,重见天日的祂仰头咆哮着,地面的震动迅速平息,但苍久悠远的龙吟在山间回荡,经久不衰。 第70章 邀请 仿佛一切都平静下来,璃月是信奉仙神的国度,仙人们对时间的感知似有些模糊,或许魔神们也大多如此。不过贝尔德对于这漫长又缓慢的战争节奏实在难以忍耐…还好不是由她来主导。 又是一日天明,少女从晨间的清风中醒来时,才惊觉自己青葱的手指并未褪成洁白的羽毛。 山中悠然响起舒缓的琴声,贝尔德走出自己搭建的小屋。 西南方向的大患解除,璃月众仙又逐渐回归山野之中,钟离患于沿海村落可能遭到海中大魔和匪寇袭击,所以坐镇琼玑野,没有跟来。少数仙人轮值镇守其中,若陀则是在去北边镇守。他对此十分热衷,想要和那螭龙打一架,不过两边都只是小摩擦,祂也不好意思下场欺负那些弱小的敌人。 于是时常骚扰钟离。 顺带一提,若陀在来到地面的第二个月就十分顺理成章的化为人形了。而此时距离那一战已经有超过两千个日月轮转了。 想到这贝尔德的欣喜也淡了几分。 贝尔德为了跟着众仙学艺,也是跟着住在山里面。空寂无人的山间似有些沉闷,不过却更能让人沉静下来。 贝尔德觉得自己能修成这化形之法多少是有一点环境因素在里面的,以前在集里太过吵闹,无法静心。 绝壁前坐着一位素衣琴女,高高束着长发,琴声随着她手臂的律动传出。萍儿其实更喜欢在城中一些,不过偶尔在山间抚琴她也觉得不错。宽袖银发的少女就坐在她身边的石桌石凳上,翘着眉眼看着飞鸟翩跹。 看见贝尔德,归终高高举着右手无声的打着招呼。她也笑着回应对方的问好,但两人都没有出声打扰奏琴的人。 一曲终了,似有些意犹未尽。 “今日你这身形看起来颇为自然,是否已经成了?”归终打量了贝尔德一番,也不忘取笑她,“放在人类之中,能以不到十年修炼出化为兽形的术法也算天资聪颖。” 贝尔德苦笑摇头,只好不做理会。 阿萍也放下怀中瑶琴起身,到桌边饮茶,笑呵呵地说着。“平日见你辨识草药、铭理记学倒是十分快当,真到了用的时候,就掉了链子。” “还是别取笑我了…今天怎么没看见留云借风真君?”少女生涩的转移着话题。平时总是早早起来与归终探讨机关术的留云今天倒没来。 归终摇了摇头,“近日一些商队有人生出癔症,她前去看看。” 青墟浦一战结束,魔神逃的逃,失踪的失踪,天衡以南、绝云往西的地界都算是安稳下来。大慈树王和归终一拍即合,开始推动两地间的贸易。璃月本就有不少商人,众多商队携着宝矿和美玉前往西边,想将各种香辛料带回璃月。 “她去看什么?”贝尔德下意识的疑惑出声,“难道不该是削月筑阳真君去吗?” 而且留云借风本应是个宅懒的性子才对。 归终忍俊不禁,“甘雨自前些年就一直跟着她,她倒一点不自知,责备甘雨整日在洞府中疏于锻体,带着她一起出去走动走动。” 甘雨像防贼一样跟着留云借风贝尔德也是知道的,平日里生怕留云聊天找不到话题。 少女闻言也是笑着摇了摇头。“留云真君还是这般风趣。” “甘雨那孩子,也早就有些耐不住这山中寂寞了。去走走也好。”阿萍品茗时,举手投足间有着与她弹琴时相衬的韵律,十分令人舒心,“我看你也差不多,只是憋着劲要修这人身,才在山中消磨这些岁月。” 她说完,还隐晦地瞥了瞥归终。 贝尔德不禁挠了挠头,无法反驳。阿萍只是偶尔从集中来山间清修,她倒是一直跟着众仙住在山里。归终则要求与她同住。 归终自那日起,就渐渐放下手中事务,教集中众人如何打点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最后,也就隐居山野之间了。 她摇了摇头,眼中惆怅和思念一闪而逝,似是感叹,“在这山间呆久了,我也有些乏闷…要不,我跟你一同去一趟须弥怎么样?” 去见见九叶?好像也不是不行。只是没想到,以归终的性子也愿意出远门…贝尔德有些走神。 “如今战事未平,还请尘王三思…”阿萍目有忧愁,开口劝说。 归终和贝尔德倒是一齐陷入沉默之中。 “你说的…” “城中也没有什么需要你操心的事了,还是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吧。”贝尔德接过话来,拉住了归终的手,“反正我们也去不了很久的,对吧?” “……确实如此。”归终眼中犹豫一瞬,也安定下来。长久以来一直只希望领下子民过的欢乐平安,倒是少有想出去看看的念头。 阿萍有些疑惑,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 “还有时间。”贝尔德轻声开口,“还能做很多事情。” ———— 重山之间,已经开拓出了从璃月前往须弥的官路的雏形。为了运输货物,商人们有充足的动力促成此事。 不算平坦,但比起数年前已经好走多了,昔日的弱冠青年如今也已成家立业。他不再像父亲学习,终日思索如何建设家乡管理小镇,而是热衷于四处奔波探寻诸多奇闻轶事。 也包括探寻几年前的青墟一战。 此时明月悬空,他正在帐篷里为一女子擦拭额间的薄汗。 “先生,她怎么样?”穆拉戈开口问着,床边是一位璃月游医模样的中年人。 “是最近十分流行的癔症,好些璃月商人去去往须弥之后都生了这毛病。我给她开副方子,可以让她安定下来,你最近多照顾照顾患者情绪就好了。”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接手这样的病人了,对于药方的开具十分熟练。 “哦对了,你们也要注意些,虽然这种病症往往与个人的心理素质有关,但你们同行一路,所见所闻都是一样的,患病的可能也是有的。” “是,我会注意的。”穆拉戈歉意一笑,“也许也是因为我执意要带她在山中晃荡。” 忽的,这位游医眉头一皱。“恕在下冒昧,这位夫人似乎已是喜脉…” “喜脉?”穆拉戈懵了一瞬,旋即笑着,“这倒是未曾想过,还要多谢先生指教。” 游医摇了摇头,“如此,这癔症又需注意些才是…我再添些补药,你们也别在群山间拖延了,不管是回须弥还是去归离集中,都要让她好生歇息才是。” “先生说的是。” 送别了医师,穆拉戈仰头望着星空,不知想些什么,驻足良久,也转身进了帐篷睡下。吹灭烛火,闭合帐门,只剩点点星光从布做的门口偷偷溜进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缓缓睡下。 不过今夜星空虽然明亮,但却不是每一点星光都能照彻进人的心底。 那个身影仿若梦魇,就这般出现在他的梦中。 自己的面容已经不复当初的稚嫩,瞳孔也随着四处奔走行商变得浑浊不再清澈。但当那黑发黑瞳的身影出现在眼中时,仍不免有些颤栗。 “你…” “看来你过得不太好。”对方没等穆拉戈开口,戏谑的笑言,“还是如当初那般,羸弱、渺小,如同一只随时都会暴毙在风中的蝼蚁。” “……” “噢,别这样,别这么难过。”黑雾凝结,化作一根手杖,他用手杖抬了抬穆拉戈的脸,“看呐,看看这眼睛,至少你该知道了,这世界是怎样的…人又是怎样的?” “……” “你那亲戚,那个被选中的原初之神呢?他抛弃了你?哈哈…”他笑了起来,在穆拉戈之前与这人相处的记忆中,他似乎不会笑得这么…浮夸?等等,他之前会笑吗? “你的愿望,只有我能懂!”黑雾变化,他手中的手杖变成了一柄尖刀,“力量,只有力量才能守护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噢,不对,你想要的就是力量?” “曾经是。”穆拉戈强自镇定下来,开口说话。 “哦?现在是什么?”对方竟然一瞬间收敛了笑容,凑近仔细看了看自己,让穆拉戈连连后退。不过心中泛起的冷意,一种几乎被窥视透彻的冰冷让他寒毛倒立。 “哈哈…你果然是个肮脏卑劣的虫子,即使是有了孩子,也如此粗鄙。”他捂着肚子躬下了身,“有了力量就能让你的孩子如同弟弟一样被圣树青睐?” 真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即便被磨损折磨的痛苦不堪,我也可以保证,不仅我不会产生这种想法…任何一个魔神都不会!” 他指着穆拉戈,手指摇摇晃晃,“你…你这蝼蚁,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不过我正好可以给你这样一个机会,你大可去试试…” …… 当穆拉戈重新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旁边是已经起床的夫人,她虽然还没有吃上药,但看起来却精神了许多。 不过她此时却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让穆拉戈有些怔然。 “你看起来不太好,或许也该开些治疗癔症的药才是。” 第71章 尘之魔神 祂长的更大了些,贝尔德在茂密的枝叶之间找着属于自己的鸟屋。心里这样想着。 小镇也是。 归终在树下看着她变成鸟儿的身影在摇曳的树叶间徘徊,还以为它正在和这巨树亲近温存呢。 不过祂确实太大了,且不提那已经不知需要多少人合抱的树干,若不是她远远就看过祂的全貌,此时一定不觉得这是一棵树。只会以为是山壁之类的存在。较低一些的枝干粗壮的完全可以几人并行在上面行走。 巨木投射的树荫下,是静谧安宁的小镇。虽然没有归离集繁华,但也少了几分面临战争时的紧张氛围。 站在树下,她近年来有些不宁的心绪也平稳了些。 “尘之魔神,哈艮图斯?”文字浮现,其上附着着陌生神力,让归终眉眼一肃。 九叶本将心神放在了迈哈特处理的小镇事务上,但这股气息却是不容忽视的,远远就看见贝尔德和一名宽袖的白发少女一同飞来,直奔树下。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在九叶心中,原以为这个本会在战争中如黑尘般散去的魔神是见不上一面了。战事未定,对方会答应贝尔德离开璃月是祂觉得奇怪的地方。 祂心中有了些猜测。 归终有些犹疑的看着这棵巨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虽然你称呼我的神名也不是不行,但我更喜欢别人唤我九叶。” 九叶没再把那种平时锻炼元素力使用的小人召出来见客,木偶戏玩多了也会腻。而且祂最近确实有些累。 “我似乎看不清你的神名…能否请教?”她心中更有些凛然,自数百年前,争夺七神座的战争打响,每每她注视钟离和马科修斯的时候都能看清他们的权柄和神名,这似乎是高天的规则。 但对方似乎有办法避过它。 看不清神名是什么操作?难道不是看一眼就能看见吗?九叶又仔细凝视了归终一眼,对方身为魔神的特殊在同为魔神的其他存在眼中一目了然。 为什么树王和赤王就可以?等等,他们可以吗? “吾执掌虚妄,名为嘉波。”使用文字交流越来越让祂欣喜了,能够不显露自己的情绪波动。让祂更加心安理得的想着别的事情。 当然,这并不代表祂不想获得开口说话的能力。 “九叶先生,或者说九叶女士?”归终作了个揖,“我也更喜他人称我为归终。” 贝尔德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鸟屋,原来,是九叶打算将下层的树干和树枝生长的更加粗壮以便凿造树屋。将她的地盘移到树顶去了。 不过屋顶上的风车菊也因此而开始转动,即便没有鸟儿掀起微风拨弄它,密集的冠叶也不再能够阻挡吹拂它的风。 她落到地上,化成人形。 “我如今也算是仙人了,可以永远保留人形的躯体…我的意思是,我也要预定一间树屋,属于人身的,就像阿兰一样。”她笑着开口,即便在外面飘荡旅游了再久,一回到树下,也能感受到与祂的那一份亲近。 或许是因为体内流淌着祂的力量? “阿兰的木屋已经开拓出来了,只是还需往里面添置些家具。”九叶想了想,又写下一句,“或许归终小姐可以先在其中暂住,如果不嫌弃的话。” 贝尔德看了一眼就朝归终笑了笑,“我猜你会喜欢的。” 归终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鸟儿向树上飞去。 在主干较高的一处所生出的树枝上驻足,贝尔德四下看了看,有些记不清位置。直到一点绿光出现,主干的一角打开了一扇约三米高门扉,她才带着归终进去。 其实里面已经不算简陋,虽然没法叫镇上的人帮祂布置一下,但九叶有事没事就用元素力举物,送进去又轻轻放下。似乎也成了一种游戏。 里面基本的布置还是有的:蒲团、玻璃窗、木桌木椅木柜等等。 没有床,树王从不睡觉,只需冥想。 这七八年来,九叶又一次沉睡过了,跳过了两三年的时光。醒了一琢磨才发现树王似乎从来不沉睡。 “这本是给大慈树王准备的冥想净地,但装饰还缺些新意。” 步入其中,归终看着房间四周的陈列。其中有很多她见过的东西,璃月的物件,也有很多没见过的。各种花草植物,从墙上延伸出来的木架上,一个个小盆将它们装着。 即便它们原本生长在各异的环境之中,但在这里都能存活。 归终不知道祂还需要什么新意,她觉得这样已经十分惊艳了。 “这可都是我托人带回来的,你还嫌上了?”贝尔德嘟囔着,带着归终坐下。这些都是她嘱托穆拉戈带回来的。 虽然璃月有众多商队往来两地,但是须弥对此虽十分欢迎,却没有多少人愿意成为行商,常年奔波两地。 上行下效,须弥以智慧为金,学识为银,以耐得住终日枯坐致学的寂寞为美德,就像三神一样,尤以树王为最。 穆拉戈是伊诺绿洲唯一一支商队的头领,这些东西要往须弥带回,贝尔德当然会找他。毕竟也算半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那藤蔓之神的蔓叶,你该弄些回来才是,配得上阿兰的位格…之前的盐晶你也没留下些。” “你…”贝尔德气结,但转眼一想,又乐呵呵的说着,“我都不知道你还对这些感兴趣,反正我知道地方,下次给你弄些回来,不过我觉得阿兰用不上,你自己留着玩吧。” “归终小姐可还喜欢?”九叶不再与她斗嘴,向一旁的归终问候。 “先主人一步步入此间,却是十分荣幸。”归终笑言,“我自从来到树下,就觉得心绪安宁。来到这房间中倒是感觉更加清晰了几分。” “阿兰他们也是这样觉得。”贝尔德点了点头回答,“或许这也是九叶的能力。” “我该收赤王和花神一些佣金。”自从这次沉睡两年多醒来,听说花神常常来树下冥想,九叶就总是兴起这种念头,不过终究没有干出这事儿。 “若是可以,我能付出什么报酬也让九叶为我留一间这样的屋子?” “你?”九叶在屋外的枝叶随风摇晃着,祂停顿一小会儿,文字又继续浮现,但房间中却似乎失去了温度,“战争结束,你若未陨,便送你一间。” …… 归终眉眼一低,沉默不语,贝尔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种让人浑身都只能下垂的沉重气氛。 九叶心道果然。 “看来,你听了不少故事。” “是的,十分动人。”得益于她的身躯有着魔神的坚韧,否则她的嗓音就该如她的情绪一般低沉嘶哑。不过她仍能笑着中肯地评价那些故事。 “我一直认为,未来,因未知而令人向往。”文字浮现,九叶尽量用更多的力量将其衬的色彩明亮鲜艳一些,好让人能感受到它们并非冰冷的事物。 “贝尔德受我影响,我也一直觉得,她不会与人直接言说他们会经历的故事…最多会用美好的结局和希望提振人心。” “我从未听她说过我会经历什么。”归终苦笑摇头,“你是对的,她不会这么做。” 最开始的时候,贝尔德只是隐瞒,不提起璃月的未来。但她是以智慧求存的魔神,怎能听不出风雪消散前在风之故土游荡的鸟儿,知晓了风雪消散之后的故事?而她故意避开璃月,只言说沙漠与风原的故事,也让她心生警兆。 后来,她想开了许多,也与她说了她期待的东西。但是她也听出来了,那片广袤的土地,未来发生的故事之中失去了自己的身影… “你该留些憧憬才是。”文字变动。 “?”归终怔住。 “虽然没想到你会来此,但我确实早有听闻你的事迹。” “教之以智、律之以德、坚其筋骨,众志一心…” “四者汇之而成‘归离集’。”归终喃喃出声。 她忽地抬头,进来的门本已经关上,此时却又打开了。一枚闪烁着金光的果子悬浮着从外面飘了进来,到她面前。 她伸手接住。精致的纹路点缀着令果身不再单调,而其果蒂处的两片嫩叶却是碧绿温润,令她忍不住伸手轻抚。 倒不像是果子,更像是精雕细琢的宝物。 “此物于我无用,你带上,去寻树王吧。” “……” “一则,贝尔德早前就此事曾有求于我。二来,你若能破了这樊笼,我也好更加心定,谋划其他。” 如果归终能不按剧本走,那树王应该也能吧? 贝尔德则是怔怔然看着那小巧的果子,没多说话。 第72章 回家 归终走进这座城市之中,它虽不及归离集繁华,但文明的繁盛从不靠金银来彰显,它有着能够与归离集相提并论的资格。 与这位智慧之神会晤本不在此行的计划之中。 神与神的见面,在这个时期,本就是忌讳又严肃的。去见九叶也是因为鸟儿说,对方会很高兴见到自己。 没想到,对方高不高兴看不出来,倒是还没聊几句就被赶来会见树王…她本还想在星空照亮的的树冠下倾听对方的故事。 鸟儿也算此地常客,虽然已经数年未归 ,但树王居所并未改变。她唤起一阵清风,告知她将带着客人拜会。随即便带着归终前往求见。 并未遭到拦阻,归终就见到了这位权柄为智慧的魔神。 虽然不具备相应的权柄,但归终同样是聪慧之人,以此领民。倒是想好好瞧瞧这位以此为权柄的神有何特异之处。 “上次一别到如今已经好些日子了。”树王先是笑着对贝尔德点点头,“看来你在璃月收获颇丰。” “确实如此。”贝尔德点了点头,开始为两人介绍,“这位是归终姐姐,这位是阿兰。” 她们都已经自知道了对方的神名,但都没提,由着少女介绍凡名。本就不是什么正式场合的会见,也不必这般拘谨。 这里倒是像是树王居所中专门会客的房间,不是什么高大宫殿。 “这次带归终姐姐来见你,还是九叶让来的。”贝尔德开口说道。 归终召出了巨树给她的精致果子。 树王并未仔细看它,只点了点头。 “九叶和贝尔德都坚信,你终有一劫,将耗尽力量与生命,扞卫璃月凡民。” 她起身从一旁书架上取下一个盒子,拿到会客的长桌上。 “几年前那次行动,虽然驱走了徘徊两地间的魔神,收编了其子民,但收获并不止这些。” 修长的素指娴熟的拨弄着精致木盒上的机关锁,将它打开。其中露出了一截碧绿的枝杈。 “藤蔓之神留存种子的做法令人感慨,也吸引了我的注意。”她将青翠的树枝取出,又走到一旁窗口取下一个盛着泥土的花盆。 “以力量和权柄孕育种子,传承智慧和记忆。她借此在享有从大地之中汲取力量成长的同时而不用被永困于一地。” “我们都不需要作为种子扎根汲取力量,我将这术法作了改良。”她悠然挥手,碧绿的辉光闪耀着落在扦插在土中的树枝上。 它光芒大盛,汲取能量后迅速发芽,又迅速生出枝叶,就如同一棵袖珍的小树一般。直到最后,结出一棵指甲盖大小的果实,果实成熟掉落,而树也随之枯萎。而那落下的果实,却在落地后生出小巧的手脚和面容。 “将力量作为种子,以智慧和记忆浇灌,重新孕育形体。越是健康的种子,能够留存的记忆就越多,复苏得也就越快。”她摇了摇头,“时间是这个办法的唯一限制,除非…” 除非只传承力量,不留存智慧与记忆,那么种子将作为新生的个体来到这个世界上,自然也不需要时间复苏记忆。 归终默默听着,脸上的思索之色从未消散。 “其实你不必思考太多。”树王面色温柔,“前路未知,我们其实并不知道你和你的人民将要面临怎样的灾难,需要一位魔神的牺牲才能继续走下去。” “所以帮你思索的办法之中,并不需要你真正做什么。” 归终一愣,思绪也随之一断。 “那我…” “就如我说的,你不需要做什么。”虽然诞生的岁月已经不可细察了,但仅从身形上来说,树王还是要长于归终的。她走上前来拉起她的手,细声说着,“我们都知道,魔神陨落,记忆和精神将回归地脉,但不屈的信念会阻止这些,让它们化作诅咒与哀嚎撒在大地之上,令世界悲痛。” “这枚果子就是这样一颗种子,我与九叶将它培育。只希望你不要放弃,给你亲近的人一个机会将你的记忆和神魂捞起,用以浇灌种子。” 贝尔德默默听着,听着树王此时劝导别人…至少这一套说辞对树王是不管用了,人不会被自己的招式打败。 “即便一时的残念会令归离集的大家承难…”少女开口安慰着宽袖的友人,“但是你若离去也是另一种折磨,不会有人愿意见到的。” 归终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树王见状也是开怀地笑着,“你能明白就是最好了…不过这不是以你的力量和权柄孕育的种子,你重获新生后,获得的力量也会随之改变,能接受吗?” 归终摇了摇头,“这是小事。” 树王点了点头,面上的笑容更加柔和。“如今战事未了,你放下心间事,也该急着回去了。我就不留你了。” 确实是说到了归终心里,了却遗憾这种事情,不是非得现在做的。她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才是。 与智慧的主人告别,她此行只想外出看看,却没想收获颇丰。 没有人与她谈论回报这种东西,但也没有谈论的必要。 “出来一趟,欠了个天大的人情回去,钟离不会怪我吧?他最讨厌契约外的交易了…”归终喃喃着,心里想着许多东西。 名为人情往来的东西,是最令契约之神避之不及的。并非他无情,只是他算的清利益,却算不清这些。 所以才被自己缠上了。归终在广袤沙漠中的绿洲,看着远方连绵的群山,不禁笑了笑。 鸟儿并没有跟着她邀请来的客人一起回去。 在树冠顶的小屋中装点着自己的房间,随后又站在鸟屋顶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那朵风车菊。 树冠顶有着密集的枝叶中无法看见的景色,虽看不清地面,但能看见远方。九叶觉得她会喜欢,特意使冠顶的一根枝杈生长的粗壮些,能承载鸟屋的重量。 说来有趣,虽然已经修炼有成,但回到树下之后,鸟儿倒是更愿意保持鸟身。 九叶凝聚元素,化作一个和鸟儿差不多大小的小人,坐在屋顶。 “怎么不去璃月了?” 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见证,九叶还以为她会更愿意待在璃月一些。 “…想陪陪你。” 九叶视线上移,注视星空,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那太好了。” 第73章 疫病 战争中没有永远的僻静之地,当它被更多的人熟知、向往,那也就离纷争不远了。 趋之若鹜前来贸易的商人越来越多,小镇越来越繁华,只因它地势不错——既不像智慧的主人为了治理沙漠植树造林常驻沙漠的一角,也不像赤土之王的领地那般处于黄沙的深处。 九叶默然看着小镇医馆中忙碌的身影,癔症之患,早有预兆。一开始只是在璃月前来的群商之中,他们在往返两地边界之时常常出现症状。 九叶只当作是水土不服,相比环境改变对凡人带来的压力而言,这种小病甚至称得上情节轻微。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病仍然流行。更重要的是,小镇中没有在两地间走动的人也开始出现病症了。这已经足够异常。 正思索着,穆塔兹又领着他的侄子来到了树下。 小家伙已经七岁,当初被确定怀上的时候,他的母亲似乎就正受癔症困扰。 想到这些,九叶不由觉得时间就如同指间拨弄的指针般轻易就会流逝。 不过穆拉戈的儿子和他很像,并不愿意在树下玩耍,比起从跳跃的文字上阅读知识、陪一棵不会随自己奔跑的树而言,他们都觉得到处晃荡更加有趣。 但穆拉戈自从有了儿子后,就留在了小镇中,也开始帮衬父亲打点越来越大、越来越繁华的小镇,或许已经可以称它为伊诺城了。 穆塔兹虽然也已成家立业,在城中开了一间茶馆。但时常来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受兄长所托,他常常带着侄子来这里…不过他已经不再年幼,来此只是冥想。而这孩子总是愁眉苦脸的,他不爱来这树下,九叶也就懒得逗弄。 “城中患者越来越多了。”穆塔兹开口慨叹。 当同样的癔病出现在一个群体之中时,它就能被称为疫病,只不过影响的并不是身体而是精神而已。现在,城中已经出现了瘟疫的苗头。 快去请大慈树王。 九叶真想直接这样回他,不过根本没有必要。 树王本就时常来此做客,几人早就关于这癔病有过交流。不过,根本无法察觉到元素力的作用,这似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病,普通人即使只靠一些助眠安神的草药都能康复。 如果是恶鬼缠身的话,或许早就解决了问题。 祂早就教穆塔兹去统计出现癔症的人群,都经历了怎样的事情,试图统计筛查病因。但结果并不理想,只确定伊诺城中患者最多,患病率也最高。 当一个事情没有头绪的时候,将思绪发散往往更加有效。 九叶将这事儿默认是逃掉的梦之魔神干的,虽然目前还未看到对方在这件事情中的影子,也没有夜叉出没在沙漠中的汇报。 但这场战争中,将所有奇怪的操作都归结到魔神头上是不会错的。 只是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九叶将目光汇聚到医馆中的少女身上。 自从察觉到患有癔症的人越来越多,她就开了个医馆,还收了两个小徒弟。 对方若冲着自己来的,或许只能严阵以待。但如果矛头指向她… “去寻赤王,就说或有魔神侵扰边境。” 这是十分重要且震惊的消息,在伊诺城的历史上…虽然只有短短不到百年,但战争这个词一直都离这座城市很远。 穆塔兹神色郑重,虽然他并不知道巨树什么都还没查清楚,只为一个猜测就想把赤王叫来坐镇。但巨树本就少有命令,他不会抗拒。 狼来了也要喊三次才失灵呢,这还早着,有备无患。 反正也想不到其他能整活的人了,梦之魔神曾派遣夜叉前来探查情况,有所交集且可能带有敌意的魔神只有他了。 或许可以把他的残留物从璃月弄回来。 因为是在璃月活跃了许久的魔神,所以将那东西交给了璃月。如此看来,或许拿回来能派上用场。 让赤王带着东西巡察几遍,找到了自然最好,没找到自己也能安心。 “再寻个人去找树王,把这封信交给她。”祂又挥洒元素力修书一封,交给了穆塔兹。 落日的余晖下,鸟儿摇摇晃晃的飞回鸟屋,“最近越来越累了,都让我想逃走了,去外面瞧瞧。” “过段时间吧,或者,与足够强大的人同行。” “那我还是再忙一段时间吧,正好两个小徒弟还没出师,小镇不能说离不开我吧,但我走了也会手忙脚乱的。” 城中也有其他医生,但找贝尔德看病的人明显多得多。九叶也说不好这是为什么。 “这病,会死人吗?”贝尔德轻声问道,明明她才是医生,九叶根本不会治病。但她还是这样问着。 “希望不会。”九叶也不知道,不过祂不能指望一个抛弃子民的魔神精神状态完好。对方如果真对普通人动手…会被天理维系者拍死不? 希望会。 …… 赤王来的很快,还带上了花神。 得知魔神的影子都没一个,也不恼。就直接在树下住着了。九叶并不是小气的神,反正树体都这么大了,前几年也就给赤王和花神也弄了屋子。 赤王如今来的频率是越来越低了,几年来一次。不过每次来都带着花神一起。 九叶有所察觉,这些人都挺喜欢在自己树下待着。花赤树是如此,温迪和归终也表现出了相同的症状… 还有魈也是。 将树下住宿打造成收费项目似乎可以提上日程了。 九叶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是失算了。等了几个月之后魔神的残念被璃月仙人送来,赤王搜寻几圈无果之后竟然不走了。以疑有魔神侵扰为由,要在这里驻守。 你驻守就驻守呗,花神也赖着不走… 不过见到花神在城中晚会上跳舞提振人心,九叶就没提这事儿了。 花神一舞,城中异象是有的,花开树茂都是小事,主要是不少病人都觉得心神一松,病症大为减缓或是痊愈。 曾一度让九叶觉得她多跳跳舞说不定这事儿就这样解决了。 不过可惜,即便已经大动干戈了两三次,城中疫病也只是暂时有所好转,过段时间又会重新开始出现病状。如此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祂没再让花神跳舞。 只是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是行商,有的是住民。他们会在一日清晨,或午阳巡空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傍晚清风吹拂的时候,没有由来的心悸、发慌,或是变得兴奋不能自已。 但在医馆吹吹风、喝两口茶水,提上一副药,回去睡两觉之后就又生龙活虎了。 不知道对方在等什么,不过九叶也只能陪他等下去。 时间就这般流逝。 第74章 谎言 “被力量所蒙蔽双眼的人,还谈什么神明的青睐?幼稚而可笑。你追逐力量,难道只是为了让天生比你强大的生灵高看你一眼?” “我和你玩个游戏吧。” “你的孩子,我将诅咒他,你可以看看那棵树,你所敬仰的存在,能不能解开它。” “不!” “在你的家乡完全陷落在疯狂的呓语中前,都不算晚。” “我再给你一把刀,你如果将它从刀鞘中拔出,我就能知晓,并在梦中教你如何用它。” “…” “火把只有交给眼中注视着黑暗的人,才能在它应该发挥作用的地方燃烧,这把刀能帮你把火种抢走,即使是在神的注视下…” “不…” “你看,神之所以为神,难道不是因为这强大的力量吗?” “不…不是的…” “当你有了主宰众生的力量,你也可以静静地看着众生在脚下跪拜,看着文明在土壤中发芽。” “别说了!” 猛然从睡梦中惊起,穆拉戈捂着自己的头。即使步入中年,他的头发也并未如同身边的同龄人那般过度损耗。不过此时头发被汗水浸湿而成了条状,手感不太好,但他没有在意。 他从床上坐起,来到窗前注视着绿洲中地势较低处的湖水。 或许用绿洲形容已是不恰,它每年都在扩张。以文明的时间尺度来衡量的话,再过不久,它就该被称为伊诺森林。 但草木的茂盛招来的蚊虫甚至爬进了人心。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床头的燃灯照耀下,是睡眼惺忪的妻子,明亮橘黄的火焰摇曳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怕黑,晚上总是点着灯才能入睡。就像从前行商时夜间点亮的篝火照耀下驱走黑暗中的野兽一般,灯火让他心安。 “不是…”穆拉戈讷讷的回应,“只是有点热。” “热?”妻子提了提自己肩上算不上轻薄的睡衣,摩挲了一下胳膊,看着他满头的汗水,摇了摇头,“去洗一洗吧,我帮你。” “不必…我自己去吧。” 离开了主卧,他在盥洗房间的窗中看着城中的诸多房子。得益于行商的经验与眼界,以及父亲在城中的地位,他还算富有,屋宅也算不小。但朝向巨树开有窗户的房间却只有儿子住着的次卧。 不过他看着其他几方的风景时,心中却总想着那棵树。 星空闪烁,自那晚后,每次他兴起抬头看着天空中时,都会看见璀璨的繁星。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晚暗淡的天空下,漆黑的风遮盖了心中所有的光。 “不是…吗?” …… “亲爱的,今天是儿子十岁的生日,你该多笑笑才是。” “穆塔兹带他去见巨树了吗?”这是他再三拜托的事情,穆塔兹应该不会拒绝…即便他知道,穆塔兹和自己的儿子都很反感这件事情。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去了。”妻子点点头,神色中有悲伤,但也没有抱怨。他什么也没告诉过她,她只当是他太过希望儿子得到神的注视。 就像当年他追逐力量一样,她也是不愿长留一地、喜四处云游的山雀。 不过有了孩子,两人都愿意在城中安顿下来。但他的期盼也有了些许改变,她并无怨怼。 “巨树是否显圣?”他轻声问着,却只见亲近之人的摇头轻叹。 他没再说话,起身去筹备儿子的生日宴会。 他在城中的身份并不低微,无论是父亲还是弟弟还是自己,都受城中众人尊敬。而若是比起富足程度,他还要更胜一筹。 所以儿子的生日,他若愿意,就能请来许多人一同庆祝。 父亲和弟弟并不会这样做,为自己的孩子大肆操办宴席,但他们也不反对自己这么做。来宾很多,城中大部分暂时驻留的商人以及与之相关的业者都会应邀。 如果走到足够高的位置,在民众之中有着足够重要的作用,或许也不错。比起弟弟,他对这座城市显然更加重要,处理着诸多事务。 他简短的宣讲,这场宴会没有必要长篇大论,只是为了必要的体面而操办。 众宾在自由的晚会中互相攀谈,他和自己的家人亲友共饮。本该一切都在通宵达旦的欢庆中度过才是。 只是… “老爷,小少爷的朋友中有人犯了癔症。” 酒杯破碎的声音异常刺耳,好在他平时不是一个苛刻的人,下人并没有因为自己汇报的消息惊到了主家而惶恐,只是躬身打扫起地上的污渍。 四周坐的都是亲戚和亲近的人,他为自己平日会见众多形色各异的人而积攒的城府感到庆幸,即使一时失态,也很快调整。能够不让这场筵席不欢而散。 但酒过三巡,在阳台的晚风中看着远方静湖的穆塔兹静静地听着自己兄长的倾诉,面色平静,内心毫无波动。 “十年前,你嫂子刚刚怀有身孕被查出后不久,我们仍在群山中尚未走出,她的癔症也尚未好转。” 他声音平静,诉说着有些年头的故事。 “行至一偏僻无人之地,泉水在落日的余晖下并未折射出红火的光,却如同深邃的黑暗中显露的幽影一般吞噬人的心神。” “所有人都睡着了,只有我在朦胧中看见了漆黑的影子渗透进了她的身体之中…确切的说,是她的腹中。” “我从未因为自己的事情求过你,祈求过圣树的眷顾。只有儿子,唯有儿子…” “…明日清晨,我会再带他去拜谒圣树。”穆塔兹转身离去,进入房间前,回首低语,“你该早些说的。” 看着弟弟离开的身影,穆拉戈抬头看着星空,沉默半晌,“…祂早该发现才是…” …… “没有元素的力量残留。”仅从九叶仔细检查的结果来看,完全没有看出异样。 “当年那支队伍,能够查找到的仍在城中的成员,全都叫来检查一遍。”看着穆塔兹领命离开,九叶思索着。 在正午烈阳下聚集在树下的一群人都已经年过中旬。岁月的流逝在凡人身上体现的如此清晰。 不过祂仍旧一无所获。 没有任何魔神的力量残余,即便是赤王取出了暂时存放在他那里的梦之魔神的残魂,也没有任何收获。 对,花赤两人还没走呢,在这树下待着。 他们城中事务不多吗?怎么就能放心在这里待这么久?但城中癔病未解,祂也没赶他们走。 九叶仔细观察着穆拉戈,他已经老态初显,皱纹展现,鬓角染白。 但祂除了感受到对方非常健康之外,就再也没有收获了。当初,魈带着梦之魔神的分魂来到树下,被祂仔细一瞧就看的一干二净。但此时并没有这种收获,这支队伍或许真的遭遇了什么,但他们的身体和精神都没有受到侵害和污染。 “回去吧,没有问题。” 第75章 欺骗 人心深处藏着以黑暗与污秽为养分的荆棘,窥视者会被其锋利的寒意所刺伤。 自此地人族聚居,脱离蒙昧,不再终日为衣食所忧,不再昼夜为兽袭而扰以来,祂就再也没有兴起过窥探人心的念头。 但祂此时看着离开的一行人,心中却不断升起异样的心思,忽然提起隐瞒十年的秘密,但自己却没有得到与其所述信息相匹配的收获。 他的儿子…虽然对方不愿来此,自己为其不喜所以也一直没跟他有过互动。但是有没有被魔神的力量沾染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不仅如此,这一群人都没有这样的遭遇,这是自己和花神赤王的共识。 祂真想仔细看看他们的记忆,不过可惜… 但至少多了一个可以关注的点。 “或许你可以多关注一下你的哥哥。”穆塔兹面前浮现出翠绿的文字。 “我会的。”他点点头,他本就认为穆拉戈隐瞒了更多事情。如果仅此而已,他早就该向圣树求解才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九叶将注意力收回。迟缓的根须将碧绿小巧的礼盒从土地中托出,其中装着属于魔神的一缕残魂。 元素力洒落,其上的纹路骤然亮起,虚幻的枝叶从其中延伸,顷刻间盛开了一朵小巧的紫花,此刻正悠然朝着天空绽放。 每次激发,它都会汲取其中属于魔神力量的一缕气息,若能感应到四周同样的气息,就会指出。 可自从这个东西从树王手中造出来,其衍生出的花朵就从来只是指着天空而已。 月亮升起又落下,如此七个夜晚,花朵再次枯萎。九叶将它又纳入了土地之中,继续注视着脚下的城镇。 …… 笃笃的敲门声回响在这间颇为宽敞的办公室内。 “请进。”每天,都有许多不同的客人来这里找自己,穆拉戈早就习惯了,随意的答复着。 但走进来的人让自己一愣。 “没想到你会来这里。”他笑了笑,“还是开茶馆好啊,可以当甩手掌柜。” “你还挺忙的。”看着哥哥桌上堆积的十分整齐的文件,穆塔兹眼神有些复杂。“但我还是希望能占用你一些时间。” “没问题。”穆拉戈吩咐助理给弟弟倒茶,自己走向了靠近门口用于会客的茶几,与弟弟相对而坐。“你可是稀客,我起初以为你只是嫌弃我这个哥哥,后来才知道,父亲那你也不怎么去…我和他说起此事,他却只是笑笑,真是偏心啊。我要是一周内没去他那两次以上,就会被数落。” “可能是因为我和他住在一起。”穆塔兹摇了摇头,“你隐瞒了什么?” “…你就这么问,我要是告诉你,你会信?”穆拉戈伸手揉了揉头,“穆塔兹,城里所有人都称你为‘离智慧最近的人’。” 城镇上,与巨树最为亲近之人。这是从十几年前就流传的说法,虽然穆塔兹和迈哈特都不在意。 “所以,你真的有所隐瞒?” “……”穆拉戈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助理,对方识趣的离开,“不知道舅舅有没有与你说过,我和他曾在一个黑夜中遭到袭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被掳走,而他英勇的将你从邪神和他的爪牙手中救出。” “很好。”穆拉戈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他真是疼爱你,但你如今长大了也许也该听些真事儿。” “与这事儿有关?” “…我曾一度见证力量的蛮横,强者不必在意弱者的感受,在战争中,力量的强弱就是最根本的筹码。”穆拉戈没再提那些,“我因此追逐这种事物。” “那一夜,我并不只是见到了力量浸染我的妻子,更是有蛊惑的低语萦绕在耳边。它想告诉我如何获得力量,如何获得神明的注视,但又想向我收取报酬。” “……” 穆拉戈端着自己的茶水起身,走到一旁的衣帽架边上,穆塔兹这才注意到边上的橱柜中陈列着主人的藏品。 其中放在最显眼的正中间的,是一套过去的行商们十分钟爱的行头。边上是一把归于鞘中的剑。 真是奇怪,他竟然认不出那灰白的剑鞘是什么材质,似乎是某种石头?不过他从其上感受不到任何异样,也就没再理会。 “这份遭遇让我惶恐,我知道自己终日渴求这力量,终将踏入深渊。所以放下了身上的皮甲和腰间的佩剑,回来协助父亲管理城镇。”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既然圣树已经确认我没有被邪祟的力量控制,也就没有多提的必要。” “……”穆塔兹审视着自己的哥哥,他并不能很好的认清对方,这些年来一直如此,也包括现在。这事儿还是上次晚宴,他听到哥哥吐露秘密之后才意识到。 “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当然。”穆拉戈回应了一句,默然地看着对方走到橱柜前,伸手将它取出。 即使如此接触,他也确实没有感受到上面有奇异的力量。 “这剑鞘是什么材质?” “是已经陷落的青墟浦中,小范围流传的一种矿石,从岩渊之中采出。我当初接手时,就专门研究过。” 穆塔兹点了点头,伸手将剑从剑鞘中拔出,他身后的兄长瞳孔收缩如针,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他低头思索,但很快又微笑回应了弟弟的告别。 但他的视线已经锁在了那把已经从剑鞘中拔出过的剑上。 他将它取出,并没有犹豫的拔出了剑。他从未保养过这把剑,但它仍旧耀眼,剑光逼人。不过锋利的剑刃并不让他心寒,其上绘刻的如同蜈虫般的密纹让他颤抖不已,一抹紫色的粗壮雕纹从剑尖直至剑柄。 或许不止如此,此时甚至有向外散发紫色雾气的迹象,他匆忙将它归于剑鞘之中,但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就看见了剑柄上一个同样紫意盎然的剑配孔洞。 或许比起密封的试剂,它更像一个已经点燃的熏香。 时隔十年,伊诺城中的财政官又一次患上了癔症,他多年来一直十分健康,即使没有人见过他锻炼身体,也仍旧健步如飞。 他的弟弟同样如此,没有人认为这是什么值得诧异的事情。这一家人,获得了神明的祝福,因此而身体健康一些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同一天,他的弟弟,那位与城中巨树十分亲近的神眷者也同样患上了癔症。他是第一个能够使用元素力,却患上了癔症的人。 这引发了城中人的恐慌,纷纷讨论这件事情。 穆拉戈的妻子在床前照顾着丈夫,不似城中任何一个身上染患的人,他病的尤其严重,已经神志不甚清晰。 但她仍在他偶尔意识清醒时,颤抖的唇齿间听到了“谎言”、“欺骗”等词汇。 第76章 忏悔 真正区分绿洲和雨林的,或许就是这雨。 以此地数十年沉降一场大雨的频率,九叶表示没有祂这里早完了。 不过这里面或许也存在着祂挪用很多地下水资源,导致蒸发量不足的原因。 天空罕有的阴沉下来,酝酿着这场暴雨。 贝尔德看着医馆中的女人,她保养得不错,虽然已是暮春之年,但仍看不出老态。 她此行是为丈夫求医而来,想请自己上门问诊。 城中的财务官得了癔症,这件事在城中流传,并引起恐慌。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令人惊奇的事情,他终日与那些外来的行商打交道,直到如今才患病。 不过他的弟弟几乎同时与他染上了疫病,而且两人的病情都十分严重。 有流言称他们触怒了巨树,招致惩戒。 两日前,穆拉戈的妻子来此求药,她给他开了与他的弟弟同样的药。但普通的药物似乎根本无法治疗他们二人。 她让来者先行回去,自己则回到了树下与亲近之人探讨此事。 “去瞧瞧便是,是否需要有人陪你?” 就在城里,能出什么事?贝尔德本来没想过这件事情,不过既然祂提起… “如果阿赫玛尔愿意一起去城中走走的话…” 赤王本在树下打坐冥想,闻言并未拒绝,悬浮起身,双腿自然的伸直站了起来。 “带上这个吧。”九叶召出了装着魔神残魂的盒子,并顺手把它激发,反正留着也是留着,祂有事没事就爱点着玩。 赤王并没有多说,拿过东西随着少女走入城中。 天色暗淡不见烈日,是否会对他造成影响呢?贝尔德走在城中的大道上,提出自己的疑惑。 赤王摇了摇头,“若无水之权能干扰,抬手便可蒸干。” 只是没有必要,他从未在雨天展现威能,并非不能,而是不愿。任何一场雨对于黄沙中的生灵都弥足珍贵。 似乎听见了他的话,天上的云雨不知是愤怒还是在挑衅,豆大的雨点开始飘落,接踵而至的便是一场狂风呼啸的暴雨。 赤王抬手点燃一团火焰,透明且温暖的焰光驱散了两人周围的雨。 街上早就不见行人了,都各自回去家中躲避。两人继续行走。 不过就连这不大的城市都走不了几步,赤王就停了下来。 贝尔德转头看去,他正看着手中的木盒,神色凛然。 其上蔷薇般的紫色花朵正娇滴滴的盛开着,摇摇指向了远处湖水的另一边。 “或许这是更重要的事情。”贝尔德开口说道,“这毕竟是城中。” 赤王闻言,回身朝向巨树的方向,抬手唤出一只燃烧的焰鸟,它在空中翻转着,朝着树的方向飞去。 从树的方向,如花一般亮丽的身影缓缓变得清晰。赤土之王只是与她眼神交汇,点了点头就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花神走上前来,抬手使用碧绿的元素力笼罩两人,遮蔽暴雨的侵袭。她轻声慨叹,“这么些年了,祂还是头一次与我说话。” 只是在城中看病而已,竟也这么谨慎。花神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笑着,可以看出她心情还不错。 “麻烦您了。”贝尔德与她也算是朋友了,花赤树三神的聚会她偶有参加,次数不多,但也有过交流。 三神并不倨傲,待她也如友人一般。 她也知晓了一些关于花神的故事。她因天空的诅咒而不再强大,但比起那些已经因天空的诅咒而退化失去人身的同胞,也已知足。 至少保留了记忆与智慧,让她能够继续教化凡人。 不过虽然她不再能举手投足间发挥强大的力量,但其作为神明的神异仍旧留存。贝尔德认识了那些镇灵,听闻了它们诞生的光景。 心中不禁想象着,从九叶的根须中汲取汁液又会诞生怎样的生灵。 “咱们还是快去快回吧。”花神摇了摇头。 穆拉戈的房子很大,并没有因想显得自己亲民一些而有所收敛。有着这样的财力,就彰显了与之对应的阔气。 即使在豆大的雨点敲击屋舍的密集响声中,也仍有佣人听到了她们敲门的声音,前来迎客。 短暂的通报后就直接将她们领到了属于房屋主人的卧室。 面色已有些憔悴的女人守在床前,房子的主人躺在床上。 穆拉戈看起来确实不太好,他的表情因痛苦而变得狰狞。但还未等贝尔德上前仔细瞧瞧,边上的花神却是皱了皱眉,抬手轻点。 柔和的绿光在她指尖绽放,翠绿的元素力包裹着穆拉戈的身体,只是短暂的几秒钟内,就汇聚在他的眉心。 元素力凝聚,到最后,裹挟着一滴紫色的血液被逼出他的身体。 “这是什么?”贝尔德惊讶问道。 说起来,明明她才是医生。 花神未语,又是抬手轻点,元素力滋润着穆拉戈的身体。房子的女主人心中焦急,安静的注视着来者治疗自己的丈夫。贝尔德也没再多言。 窗外的暴雨不停地拍击着屋墙与玻璃,良久,花的女主人才收回力量。 即便只是治疗一个凡人,她也需要时间么…贝尔德心中想着,但并未因此而轻视她。 穆拉戈醒转,但仍旧虚弱,贝尔德上前步入他的视线之中,才让他混乱的意识找到了归处。 “穆…塔兹…”虽然只是昏迷了两天,但他的声音就像是数年没有使用过的喉咙那般嘶哑,他的眼神晦暗,本因花神的治疗而有所松缓的痛苦表情又再度浮现,不过这或许是因为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他…怎…么样?” 贝尔德想起了那位同一天患上癔症的神眷者,“他与你一样,患病晕厥。” “救救他。”他渐渐从昏迷带来的虚弱中醒转,花神并不只是单纯的将他从病痛中治好,还为他调理了身体让他能够迅速度过这份虚弱。 “我会坦白一切。” “你不说,我们也一样会救他。”贝尔德扭头看了看花神,对方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花神离开的背影,穆拉戈面色稍安,缓缓出了口气。但又陷入了沉默。 贝尔德并没有催促,这场雨也许还会下一会儿,她也不想淋雨。 即使只有两天,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也称得上是一场漫长的梦了,如果他真的被梦之魔神的力量所侵扰,贝尔德有些好奇他看到些什么。 不过对方开口就让她一愣。 “毒。”良久,穆拉戈调整好了状态,呼吸均匀了许多,开口吐露了这样一个词汇。 “我要忏悔,我的罪孽罄竹难书。”他声音微弱,似乎仅是开口就能抽走他所有刚刚调息所找回的力气。 他的妻子在床边沉默不语地听着。 “其一为目盲。追逐力量,使我再无直视神光照耀的眼睛。” 追逐力量,让他不再笃信神明的眷顾,让他不再追逐神明的脚步。让他盲目,找不到前进的路。就这样,当一条可能获得力量的途径放在面前时,他没能拒绝。 “其二为体残。优柔寡断,使我的肢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僵硬。” 即使已经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他仍不能坚定的走下去,为此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徘徊,终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就这样,他留着这样一个秘密数年,直到现在深受其害。 “其三为智熄。我被轻易的蛊惑,被罪恶的低语所蒙蔽。智慧之火不曾在我脑中燃起,就已经随着尘沙被掩埋。” 他曾以为那样的存在不会欺骗一名渺小的凡人,因此对其所言深信不疑。他以为自己的骨肉已经遭受诅咒,却将真正恶毒之物携在身边。 当他接过那柄剑的时候,就没有了可以继续走下去的生路,他将它带回这座城市,就已成了罪人。 他开始讲述一个故事,不长,但却概括自己的半生。 “…直到那天傍晚,我才看清那柄剑。”故事的最后,他的声音已充满悔恨,“虽然须弥并未宣扬青墟三神的信息,但璃月早有书传。那剑身上的纹路,显然是万毒的源头。”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枕边人,示意她将那晚他跌跌撞撞抱回来的佩剑取来。 贝尔德看着那灰白矿石雕成的剑鞘,心中回忆起那日在在帝君身后所见,天钉四周灰白的洞壁。毫无生机却似乎能隔绝万物的石头,自那晶钉的长久照耀下形成。 她上前两步想要取走那柄剑,但窗外传来的巨响令她却步,窗外的雷霆似乎将整个天空都要劈碎。 而一个墨绿发泽的少年身影就这样双手抱胸悬浮在空中,俯视着这座城市。惨白的雷光一闪而逝,在其照耀下,他的嘴角是一抹自得的笑,他的眼中是浓厚久久无法散去的黑雾。 第77章 雨夜 一别多年,夜叉的境遇看起来并没有丝毫好转,贝尔德视力还算不错,看得清对方眼中的深黑。 这是否意味着更深层次的控制? 贝尔德不知道,只能这般猜测。毕竟对方此行出现在此应该不能是由于自己的意志。 他双手虚合,盈盈绿光突兀的出现在他胸前,贝尔德定睛看去,觉得那绿色的屏光更像是一个容器,其内有着众多墨绿色泽的光点留存。 那是什么? 还没等她仔细思索,夜叉手中便青光大盛,最后再无声地炸裂开来。 无数的光点夹杂在豆大的雨珠之间,向着城中洒落。 她仓促间抬手吹起一阵风,但或许是她的风终究不及对方的风猛烈,只能吹乱一小片范围中的异物,而它们终将在大地的呼唤中落下。 她破窗而出,顶着雨来到屋外,才看见,远处靠近巨树的区域撑起了一大片绿色的光幕,而花的女主人身周的房屋顶部也盛开出许多紫色的鲜花。 不过可惜,穆塔兹的住所离九叶本就较近,所以她并没有拦下多少那墨绿的光点。 所以那究竟是什么呢?少女听到玻璃被击破的声响,低头看去,一扇闭合的窗上有着一个细小的孔洞,蛛网般的裂纹从那里延伸开。 她俯身前往,透过尚能视物的碎窗看见了里面破碎的景象:虚幻且散发着黑色雾气的藤蔓缠绕在女人的头顶,编织得如同沙中的住民头上防风的冠饰,她手中持着已经熄灭的烛火,但其上有着黢黑又泛着暗红的诡异色泽。她的眼中满是漆黑的雾。 一旁的地上,是尚在襁褓中的孩童,已经没有了可以哭喊的生机,头部流出殷红的血迹。 而比女子更高大的男子,在震惊中一时失语… 贝尔德没再敢多看上一眼,强迫自己在愤怒的嘶吼和痛喊中看向别处。城中四处乱象。 头顶有着虚幻的藤冠的人都成为了狂怒的匪徒,向着他们身边的人挥舞着自己能够第一时间找到的所有武器。 如果只是弱者向强者发起意料外的袭击,尚有一线生机使得这个家庭不至于破碎。但若是强壮的人向身边人施暴…反倒是一间屋舍下的所有人都带着藤冠,一时间相安无事,但他们很快就走出屋舍,顶着暴雨向邻居奔去。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无可挽回的地步发展。 “为什么?” 为什么魔神间的战争,他却肆意迫害着这些羸弱的凡人? 救救他们…她回身看向远处的巨树,她从未有一刻在祂身上看到如此繁盛的光芒闪烁,两个硕大的字就这样显现。 “回来。” 不过少女头一次在祂的号召下犹豫,仔细观察着城中的景象。一边是靠近巨树的一端,人们在绿色的光幕阻隔下免受干扰,正朝着树下聚集。浓郁的草元素力自巨树传播而出,注入到光幕之中,它缓缓向外伸展,最为原始的草元素召唤物不断生出,一面向着城中蔓延,一面将城中的居民困缚。 祂神威遍及处,没有凡人再能做出疯狂的举动。 但这只是少数,更多的民居没有被翠绿荧幕笼罩,其内的灯火在雨夜的屋舍下熄灭,并非被雨水浇淋,而是因为人们的厮杀。还有的房子,在雨中冒着浓郁的黑烟,似乎是被打翻的烛火点燃。 贝尔德还看到,有已经完成暴行的居民摇晃着走上街道,朝着树的方向前行。 凡人的生命力是如此微薄,突发的事故能在一瞬就夺走他们的生命,没有多少人能够在亲近之人的暴起中撑过太久。 或许有人能够等到祂的援助,但更多的人只会在这暴雨中凋零。枝叶的伸展终究需要时间的浇灌,即便祂以神力催生,想要控制住枝叶遍及的所有凡人仍旧不能在一瞬完成。 而且…越是深入城中、远离自己,枝叶的生长就愈发缓慢。九叶看着迟疑的少女,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她想起了青墟之中,那些同样身上被藤蔓缠绕的人。 这会有用吗?贝尔德不知道,但愿意一试。她没再多想犯下恶行的夜叉去了哪里,更重要的事情是阻止城中发生的惨剧。 翠绿的图录显现在她手中,她升上天空,想要如鸟雀一般发出嘶鸣,不过最后则是变成了一阵清脆的呐喊。 本是碧蓝的瞳孔被翠绿的光华铺满,满头白绿渐变的短发疯长,并在狂风中不止的飘荡,就连身上褶裙的绿纹也对她作出了回应,散发着荧光。她身后有着不明正体的虚影,可即使视力再好的人,也无法看清其中的影像。 似有无形的波纹从少女身上荡漾出去,如同地深处岩石的共振,奇异的玄音并不能被凡人捕捉,但他们仍在这力量的震荡下停下了脚步。 已经漆黑的城区中,无数人盲目奔向灯火仍旧点亮的那一边,但都在这一刻停下脚步。而那些没有带上藤冠,仍在苦苦坚持的人则是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脚正化为洁白中带着灰败的盐晶。 不过这只是虚幻的错觉而已,所有人都在这份力量的控制下安静下来,只有暴雨和枝叶的伸长彰示着时间仍在流逝。 这就够了,这就是少女想要看到的景象。但她也累了,眼中尽是疲惫,就连喘息也如此虚弱。她耷拉着眉眼,从天空上坠落,所见的,是那道墨绿的身影从城中冲起。 氤氲的紫光由远及近,如花的身影横阻在两人之间,抬手凝聚紫色的屏障。 仿若金铁相交的碰撞声传来,紧接着,就是如同琉璃泄地的破碎声响起。她仓促间躲避,本应被划伤,但利刃却就此偏移,直直的刺入了身后少女的右肩。 花神反身迅速接住了仍在坠落的少女,利刃已经从她肩头拔出,但其上并未有鲜血流出,而是深紫与碧绿在其中抗衡。 “娜布·玛莉卡塔,我知道你,已被天空流放之人。”一个属于成熟男性的声音从少年的口中传来,他的话语是如此冰冷,比这个少年常年佩戴的面具还要更深一筹,“你不可能成为这场战争的胜者,何不袖手旁观、独善其身?” 他话音一顿,又嗤笑开口,“你如今的力量如此微薄,早已不是当年下凡教化尘世的神使。即便保留了神明之躯,但也只能无力的旁观而已。” 即便是一个夜叉,手持着受造于神明的利刃,也能与她叫板。 “……” 身后疯长的枝叶更加快速了几分,但这段距离犹如天蛰。花神并未理会对方的攻心之语,只想带着少女回到树下。 不过在对方的阻拦下,她也只能不断地躲避刺击。 “我的两个朋友,很善良,但难堪大用,一个连靠近自己子民的魄力都没有,一个只能终日沉睡。不过他们虽然逃了,但也给我留下了重要的筹码。离神之毒、寄生之种,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 “以稀释的神毒侵染人体使他们的心神变得虚弱不堪,再以我的权能附着在种子之中,所有人都会在梦中沉沦。这我早有实例论证。” 花神看着怀中的少女,她的状态每秒都在变得更差。有不明的光晕从她身上脱落,随后又渐渐淡化在风雨之中。 “这毒作用于意识,会令生灵的意识蒙昧,从形体中脱离,回归这世间最本质的形态。是我挚友最本质的权柄之体现,我常年用其淬炼这柄剑。” 少女的身形终于出现了变化,缓缓地化作了一只纯白的鸟雀,一枚娇翠欲滴的翠绿果实随之浮现,花神一把将其捏住。凝视着眼前的敌人。 她曾庆幸自己在天空的诅咒中仍旧保留了形体,但却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痛恨丧失了可以保护世人的力量。 “把它给我,我不再拦你,她的灵智每一分钟都在蒸发,你该想想办法如何救她才对,而不是为了那无关紧要之物与我纠缠。” 他停下了动作,似乎已胜券在握,就这样注视着怀中抱着鸟雀的女人。 花神透过对方的身影看向巨树,贝尔德为了力量能够更好地覆盖这座城市,飞到空中,而枝叶的生长愈发缓慢。 “给他。”两个翠绿的文字遥遥映照,她并未犹豫,抬手轻挥,手中之物便被愈发猛烈的暴雨和狂风吹得向远处飘飞。 “明智之选,你们这些神,果然都是一样的。” 他闪身而出,几乎在花神回到枝叶的笼罩下的同时取到了那枚果子。其上闪烁的辉光如此亮眼,其上逸散的气息是比美梦更加醉人的芬芳。 但还未等他欢喜,暗淡的天空就被金色的耀光贯穿,数十年积攒酝酿出的云层中并不具备魔神的伟力,在烈日与黄沙的权柄之中,它们就如同轻易会被晨曦蒸干的薄雾。 “你比我想象中回来的还…”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在匆促的躲避间失了后文。夜叉右臂豁大的伤口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如同他发色般的能量。 他没再说话,化作灰雾凝聚的人形从夜叉的体内离开,灰黑的火焰将右手掌心的果实包裹,猛地拍向了夜叉的腹部。随后低声颂念着。 赤王挥舞着手中的权杖追逐着那灰色的人影,每一次身形的交错都有着一缕灰雾被剥离。 身后的夜叉眼神恢复清明,却只能痛苦地哀嚎。随后便在响彻在心底的呼喊与召唤中形体溃散,化作四散的风向远方遁去。 “比起那活在梦里的蠢货,你确实棘手许多。” 他躲闪得越发无力、迟缓,直到最后,被燃烧着的赤金火焰如同囚笼一般困住。即便如此,仍旧嗤笑着。 赤王携着他落到树下,“他的本体早有预料,一直吊着我远离此地,我就回来了。” 但似乎仍旧晚了些。他看着城中的景象,疯长的枝叶仍在延伸,要将城中所有的居民都控制住。 “这城市太大了,你护不住。” “……” 九叶默默将刚刚从花神手中接过的鸟雀托举到他面前,祂与花神的力量护持着她,但也只能延缓毒性的发作。 但赤王只是抬着燃烧着金火的手,轻点在鸟儿的眉心,它身上的光华就停止了逸散。太阳之火,似乎能驱散这世间的所有厉毒。 “这个要怎么处理?”他指的自然是笼子中的身影,比起之前那一缕,这个明显占据了多上数十倍的力量,能够完全的控制夜叉的心神,能够离开夜叉的身体行动。 “没用,作肥料吧。” 第78章 所求 “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夕阳落下的黄昏之中,树下对坐着三神,其中翠绿优雅的那一位看着远处的枝头上坐着的少女,轻声诉说着。 “她耗尽力量控制城中乱象…我没能护好她。” 阿赫玛尔闭目凝神,但身周若隐若现的虚焰显示着他内心并不平静。 “本是我用以追寻他的手段,没想到却成为其调你离开的工具。”树王摇了摇头,“连你也追不上他?” 赤王睁眼,眼中的赤金之色一闪而逝,“他很舍得,那是另一个假身,却有着魔神级别的能量波动和强度…已被我焚尽。” “他切割这么多精神与力量,不怕影响自身存在么?”花神低语着。 翠绿的文字浮现,九叶猜测,“他早已疯魔…从他被子民背叛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开始逐渐改变。” 这是从贝尔德口中听到的故事,一场变故,令青墟三神割裂,令神遗弃子民。即便他在久远的时间以前,亦是子民心中贤明的君主,如今却也变成了会肆意对凡人出手的邪神。 九叶看着城中破败的景象,雨夜之中情急危乱之时,许多房屋的石墙被生长的枝叶所突破,只为了将其中房屋的主人控制住,接替贝尔德布下的幻象,令他们不再互相厮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枝叶终将消弭,众多屋舍随之倾倒垮塌。好在只有少数民众,在最初的暴乱中逝去。如果不是少女不顾安危的控制住他们,或许还有更多悲剧发生。 “还请树王移主城中。” “为何执着于此?”树王摇头轻叹,难道这不是亲眼见证、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城邦?子民又何曾愿意追随新的君主? “我欠你一个要求…” “还不到用上这个赌注的时候,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我往后再问就行了。” “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 “我所知的未来并非现在这般…古须弥早在天钉下覆灭,新诞生的名为须弥的国度,所有新生的森林都颂念着一个名字,所有的绿洲都被黄沙裹挟。但灾难的起因并未改变,若这过程出入太大,产生的结果偏移,会影响我许多布置。” 最重要的是,九叶不想自己到时候还要管这么多普通人的死活。如果灾厄发生时,祂仍然是庇护一地的圣树,那也有很大可能投身其中,扞卫领地,即使没有化作那黑炎中的劫灰,也注定难以袖手旁观。 那又怎么改变树王被世界遗忘的结果? “而且,我似乎护不住他们。” “…这需要时间,潜移默化地改变。”树王终究还是妥协了,城中的乱象她已从巨树的记忆中读取,令她不忍。九叶几次提起这件事情,子民的羁绊并未让祂放弃对于这件事情的执着。 九叶没有反对,她肯入主统治这个城市就最好了。虽然对方说这需要时间,但九叶并不在乎,当城中的居民只能聆听千树之主的智慧,而巨木噤声之时,十年、二十年或许影响尚不明显,但百年两百年后,就只会剩下一个信仰。 …… 月夜下是久久不散的清风,暴雨下的猩红就这般被冲散、沉淀,又被巨树的根须掩埋,只留下属于草木的清香。 远处是参天的巨树,山坡上是月下独舞的花女,和盘坐浅饮的武人。 “即使是神,也会被凡人背叛。” “这与你妄图窃取高天封禁的智慧又有何异?” “我所期盼的梦乡,需要这份智慧。” “我们都以为此间已是无忧的乐园,但现在看来,还是先度过这场遴选。” “好。” …… 磅礴翠绿的树冠并未在这场暴雨中失去色彩,但少女身上的光芒却因此黯淡。 灾难之中,她绽放光华控制了众多凡民,阻止了无数暴行,也因此获得了人们的注视,信仰的汇聚让她得以重新获得些许微薄的力量,能够维持身形。 真正令她失落的并非是因为力量的衰弱,而是因为她丢失的力量并不单纯属于自己。 “他迟早身陨,而我仍然存在,这权柄就会重新从地脉中汇聚…甚至用不了这么久,说不定,他暴毙之时,我的力量并不会随之溃散。” “…”看着面前显现的文字,她更加忧伤,本应是充满智慧而慈祥的和蔼嗓音,但却只能终日以字词与人交流。 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后悔当初听从了祂的劝说。 看着泫然欲泣的少女,九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好凝聚海量的元素力,捏造成一个精致逼真的慈祥温柔的母亲模样,将少女拥入怀中。 其上传来的草叶清香令人安心,能够平复人心深处的杂念。 “不必担心,最终,如同注入大海的水流,所有的养分都会回归源头。” 少女没有看到这行字,在精致的假人怀中沉沉睡去。 不过树下仰望星海的人,却展露了一丝微笑。 …… 昏暗的洞穴之中,辗转腾挪的墨绿幽影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般扑向另一道深灰的身影。 不知是因为他们朝夕相处太久了,还是因为都身处于阴影之中,即使这里黯淡不见天日也不影响他们捕捉彼此的身形。 即使是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明,也在他疯狂的扑击之下负伤。他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手中的枪剑划出凶险冰冷的锋影。 “不得不承认,你愚蠢的行径给我添了些麻烦。” 拘役之下,夜叉不过是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鬣狗。据他以往的观测,越是遥远的距离,要凝神抵抗地脉中的杂质渗透就越是吃力,往往会导致夜叉脱力。 但没想到,他这次竟然宁愿神志被地脉中的众多信息和思想侵扰甚至污染,也要保留几分力量来反抗自己。 “死…” 回应他的只有这么个冰冷的字。 阴影下的面色更加难堪几分,不过下一秒,赤色的光晕在洞穴中一闪而过,也让他神色一松。 “真没想到,你已经虚弱成这个样子。”赤红的人影在洞穴中浮现,他的轮廓高大而又挺拔。“不禁让我怀疑,你说的那一幕还能不能实现。” “至少,现在的每一步都走在计划之中。”他有些累,靠坐在洞壁上。洞穴中一时寂静下来,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 “魔神间真能吞噬他人权柄化作己物?”来者随手丢下手中的夜叉,状若随意的问道。 “你觉得呢?” “……” “如果可以,这场战争会更加复杂、更加残忍血腥。而我,也不再没有可能成为胜者。” “呵。” 屠戮凡人的魔神,早已背离了天空遴选七神的宗旨。但如果这场战争本就对凡人充满恶意,自然无伤大雅,可惜,并非只是针对武力的选摘,还有对于精神与意志的考验,唯有凝聚信仰者才能荣登王座。 “它似有不同,我能感受到,那种呼唤…”就像美梦一般。男人从夜叉的腹中取出那枚碧绿的果实,灰色的火焰覆裹下显得十分妖艳。“就算不能占据这份力量,我应该也能借用,以此欺骗魔神。” “…所以,你还不逃走,想要追求什么?” “以水覆灭归离集,毁灭那个强盛的国度和文明…没有子民的神也该在这场战争中沦为败者。这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的?” “即便被巨洪冲没,凡民也会留存,如果他们被救起,我们也不会出手屠戮。” “让他们无暇救人就好。” “我坐镇此地,四周环绕诸国,沙漠、高海、千风和离原,再没有一个人磨损的像你这般厉害。” “那真是太可惜了。” 第79章 战起 归离集繁华依旧,不过城中愈发戒严。 盟友遭到袭击已过去七年之久,带来的消息让掌管这座城市的人更加警惕。 城中已规划一片毗邻仙坊的区域给所有曾患过癔症的人居住,那地段位于归离集中心,价格虽然昂贵,但仍有不少人挥霍钱财搬入其中。 还有不少没有患过癔症的富家子弟出城远行须弥,只为也患上一次这病症。可惜,七年以来已经不再有人患过一次癔症了。 那梦之魔神也被璃月仙神视为眼中钉,一个会肆意屠戮凡人的魔神在这场战争之中理应成为众矢之的,也理应被所有依旧爱人的神明憎恶。 归终自十几年前去了须弥一趟,回来之后就又入驻了城中,虽然没有接管城中事务,但也每日观察把关着城里的一切。 这让钟离很是欣慰,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对方不提,他也没有去问。 “天衡东西的地界都规划妥当,青墟一战本就没有折损太多军队,这些年来,那一战的影响也已渐渐消弭。” 流民的收拢与接纳,是他们放慢脚步的原因。战争中,最受苦的便是这些无家可归之人,众神并不愿放任璃月大地流民四起,决定先安置、同化这些失了信仰的人。 如果连年征战,将会有远远多于军队的亡者在这山间逝去。 “也可以开始着手清算轻策恶螭了。”归终巧笑嫣然地与盘坐矮几前的身影诉说。 …… 荻洲北界,常年以来都是纷扰之地。 北方的轻策之主常年的哮声震彻这片原野,数十年前来到此地坐镇的龙君亦以不息的吼声回应。二者时常在山野中争斗,打得山石崩裂,深谷愈幽。 但他们从未分出过胜负,每每相争,都只是一浅一深的试探。 若陀只知需等待离原子民休养生息,将天衡东西彻底纳入治下,安排好归离集城防,岩君才会领军诛伐此獠。 此前只需守好边界,护好凡人军队即可。 他想起天空中翱翔的螭龙,深棕带着赤红的鳞甲看上去令人生寒,但最令若陀烦躁的则是对方少有落地与他角力之时,而自己离了地面,却又少了许多力量,将会不敌对方。 且螭龙的子民中人与螭兽混杂,常常协力入阵,凶勇善战。 如果放任两军开战,可能千岩团讨不到什么好处…这只是体面一点的说法,实际上,如果两军开战,还需璃月仙众入场才行。 根本比不得青墟一战。 近年来,这螭龙战斗的欲望似有下降,距离上一次与自己角力,又有数月了。若陀摇头叹息。 今天只好又去找那从西边来的人切磋,以止技痒了。 不过被他惦记着的人,正躲在暗处,观察一道纯白的身影与螭兽缠斗。 过往身上那些来自草木的绿色点缀统统都从她的形貌上消散,发色瞳孔衣裙鞋袜,无一再染上纯白之外的颜色。 这让她很不适合做这些探查敌情的事情。 不过无所谓,她只是找前来刺探情报的敌人麻烦而已,不需要潜伏躲避。 但肤色古铜的男子暗自摇头,她仍旧虚弱。力量与速度都不及敌人,只能凭借常年在自己攻势下苦撑的经验与敌人周旋。 不过也无需自己出手,援军并未来迟,仙鹤携着仙风落下,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他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嘴角似有勾起。 “真是奇怪。”那仙鹤口出人言,“为何本仙就总是寻不到这些潜伏进来的细作?” “留云真君大概是没我看得仔细吧。”少女微笑着回话,“我如今总是疑神疑鬼,对周围的人啊物啊,都会多看两眼。” “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你。” 武者勾起的嘴角也是一平。 …… 令少女意想不到的是,有人做着与她同样的事情。不过不一样的是,他无需别人的帮衬。 少年挥舞着手中长枪,以枪柄将眼前的方士击晕。 “这是一个不错的胚子,你要不要尝尝?”漆黑的身影从远处的树下浮现,他似乎想要对自己微笑,不过对方的表情愈发难以控制,此时强行想要挤出笑容却显得有些狰狞。 “……”夜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邪魔在这数年里,徘徊战阵与海岸之间,不断吸食人们的梦恢复实力。连海魔的子民也没有幸免,毕竟奥赛尔也不怎么待见他对凡人出手的行为。 不过螭龙似乎不在乎这些。 恶毒的痴想和美好的理想都能给他带来力量,但他早已不像从前那样,只品尝欣赏美好的梦,而是生冷不忌,万般凡人思绪尽皆吞下。 这似乎也让他的精神状态更加失常,以至于本就不喜与他交流的夜叉,根本无从回应他。 一个疯子在喝一种不明的液体,还跟你说它很好喝,问你要不要尝尝… 一般人会觉得不寒而栗,而夜叉对此只会横眉冷对。 “你越来越忤逆我了,现在竟敢无视我善意的问询。”男人见他仍旧不理会自己,又阴森的笑着,“看来这个方士是没有活路了。” “不必。”他从齿间吐露了两个字。 男人摇了摇头,似是在惋惜。“前些日子,那肮脏的水手们可笑的梦想竟出奇的一致,掠夺财富和满足欲望占据了他们的脑子。” 他在树下踩踏着地上的树叶,咒骂着,但很快又呵呵笑着,“还是近段时间的归离集探子们更有趣些,荣誉和声名,或是对和平的渴望…” 夜叉远离此处,到另一棵树下靠坐闭目养神。 “我已经恢复力量,战幕即将,你也算跟随我多年了…”他话语一顿,“我心情很好,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不过别太过分。” 夜叉不知道怎样才算不过分,至少凭此脱身是不太现实了。他睁眼看向远处树下的男人。他似乎正看着自己,但夜叉也看不清他月色下的面容。 “为何还留着我?”这是那日山洞里,那赤色的身影问出的话,不过当时他没有回应。这也是夜叉想知道的事情。 “为什么呢?”男人喃喃重复了一句,尔后又说,“我心情又变差了,改日再回答你吧。” …… 不过还未等千岩的长矛指向轻策群山,宣战的声响就响彻在了琼矶原野之上。 这一日,悠久的龙吟从天衡山的顶峰传来,整个璃月都能听到这一声高亢的哮声。 即便只是凡人,视力尚佳者也能看清那山巅盘旋的赤红螭龙正挥舞着爪牙,向众生宣示自己的力量。 战争,将再次打响。 第80章 天衡倾,荻洲雨 彼时众生蒙昧,有神临,退海潮,立天衡,镇汐流,护民于海潮退却之地。可以说这个国度的最初,要从天衡山拔地而起开始记数。 这座远在归离原野上都能清晰看见的绝高山峰,由岩君亲手缔造。以千年计数的时光之内,都一直矗立。岩之魔神也常常于其上俯瞰这个国度,守望自己的子民。 这座山脉在璃月人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即使他们如今已经迁到了更加富饶的归离原上,以琼矶野上一眼难以望尽的沃土良田为生存之本。 敌人的僭越是明目张胆且无法置之不理的挑衅。 归离原上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中,仅仅是倾听就令人忍不住跪伏叩拜的龙吟回荡,暗金与灿金交错的鳞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其瞳孔中龙威震荡,注视着远山上胆敢侵犯他领地的虫子。 这是岩王帝君人前显圣时最常用的形象。 而他身旁跟随着浑身棕黄的仙鹿,其头顶上如树杈般曲折的鹿角有神光闪烁,似与旁边那威严煌煌的神龙头上的双角如出一辙。正是早年就跟随了岩君的移霄导天真君,他引以为傲的鹿角是这璃月最坚硬不过的东西,因为其吸收了帝君赐予的含有岩之力的神髓。 他也因此在众仙中有着登顶的实力和威望。 仙神现身,无论是军队还是民众都士气大振,震天的欢呼在原野之上汇聚,又化作无形的力量注入那万众瞩目的神龙身上。 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存在后,那以贵金为鳞甲的神龙先是扬首攀升,而后又携着自己的眷属化作两道流光向那绝高的山顶俯冲而去。 那会是真的吗? 军营之外有专门用于安置仙人的营地,鸟儿从其中跃起立于高大的柏树上,看着远方。 天衡峰顶距离此地还是太过遥远了,一者在离原以南的山脉之中,一者在琼玑野的北边疆界…归离集地处两地居中,能够看到一些那山的伟岸,她在这里却只能隐约听到龙吟不止,远远望去,除了翠绿平原点缀的地平线就再无其他。而后便见到神龙盘旋从归离集中升空,前往迎战。 不过很快,另一声高亢的吟啸从北边传来。 少女回首望去,见到了那盘旋空中的纤长螭龙。 让她不禁想起了那日攻城,帝君抬手以金石构筑成型的石龙。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它大的太多,且浑身生有布满猩红纹路的鳞甲,最后,则是头上少了那如同梅鹿一般的双角。 不过就以压迫感而言,并没有差上帝君化龙给她的感觉太多。 随之一起显露身影的,是人与螭兽夹杂的散乱兵丁,有的螭兽独行,有的螭兽与人为伴。值得一提的是,螭兽并非是一种固定形貌的元素生物,而是有着螭龙血脉的各种兽类的合称。 千岩团并未慌乱,先前帝君升空虽然令众人心生向往,恨不得整装随其一同讨伐那不知名龙吟的来犯者。但并没有人乱了军中纪律。 此时,以往对峙多年的螭龙和其爪牙现身,众人也很快收敛心绪,千岩团汇聚一心,齐整的阵列令他们彼此的力量互相加持,节节攀升,即便以凡人之身,也可与驭使元素力的敌人抗衡一二。 更何况,几方也并非没有强者坐镇。 若陀本就不在兵团的阵型之中,他于阵前显化出巨大的地龙身形,以怒啸回应螭龙的挑衅,但比起对方只是凌空嘶鸣,他的咆哮令这大地都开始颤动。 平坦的原野之上没有山石听他号令滚落而至,但却有无数鲜艳赤红的元素从地脉之中被抽取,汇聚在他四肢、背脊和粗壮双角之中。他硕大有神的双目也随之燃起明亮的焰火。 在气势凝聚的最终,他庞大迟缓的身体向敌人的阵列之中冲去,虽然看上去并不快,但却没有人会想要去把他拦下来。 数个如他龙首一般庞大的滚烫火球凭空凝聚,又携着扭曲空气的热浪从天空中落下,随他一同前冲,似要将这平原上的一切都点燃。 不过那螭龙并不会放任若陀随意摧垮自己子民的阵线,祂如同海中游鱼一般灵活地在天空中穿梭,每每经过一团燃烧的烈焰,或是用爪击,或是用尾鞭,亦或者用自己背上较宽较厚的鳞片挡下。 天火未能落下,便被一一化解,而敌军对若陀的冲阵早有见识,这是数十年对峙中积攒下来的经验。 且若陀也并非只是一心想要屠戮敌方的军队,而是为了把自己与那螭龙的战场放在别处。这是双方不约而同的妥协。否则他们角力所产生的余波将会使凡人的军队尽毁。 阵型本就散乱的螭兽与人混杂的军队作鸟兽散,分散着躲开了巨龙的冲撞,并未因此而大乱。 而天上的螭龙双目中赤芒大盛,仰头长啸一声便俯冲而下,与四足立地,扬头向上顶击的若陀撞击在一起。 漫天尘沙飞扬,带着火星的泥与草叶四散纷飞,让所有在这附近的人、兽、仙都不禁侧身躬下,抬起手臂遮挡飞扬的尘沙。 等少女从这飞沙走石之中缓过劲来,再抬头看去,螭龙腹下的两个爪子已经抓在了地龙双角上,而若陀摇晃着头颅,想要将他甩飞的同时,也不断试图前半身扬起,拍击敌人。 这似乎就是龙与龙之间的争斗,比起主要依托元素作战的魔神们,血与血的厮杀更被他们中意。 而巨兽间的争斗带来的视觉上的冲击丝毫不亚于元素间的碰撞。 贝尔德凝眉看着,心中思索一阵,但却毫无头绪。 “这会是假的吗?”鸟儿看向一旁的赤王,他此时也是凝视着缠斗的两条巨龙。 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我若上前以阳火灼烧,或许可探明虚实。”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并没有这个必要,若陀完全能以一力抗衡。在对方还未打出更多的牌前,也没有必要妄动。而且贝尔德始终忘不了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 “或许该有人回防归离集中,海潮若起,你能不能蒸干海水?” 赤王蹙了蹙眉,缓缓摇头,“不知…只能尽力而为。” “还是回去好,若陀龙王虽不能速胜那螭龙,但若有其他魔神参与,他也能坚持住。” 就好像赤王如果参与进去,螭龙只需腾空而起,无法借助大地之力的若陀和赤王短时间内也根本拿他毫无办法。而若陀生命坚韧,即便那梦之魔神真的现身联手螭龙围攻他,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让他力竭。 但归离原却并没有这种程度的韧性。 归终和灶神都不以战斗见长,如果海潮掀起,再有别的魔神从中干扰… 赤王点点头,此时也认可她的提议。他动用力量包裹少女,贴地遁走,朝着归离集而去。从红云遮霞到皓月当空,以魔神之力全力赶路并不需要太多时间就能横穿归离原。 而夜幕降临,那从南北传来的咆哮经久不息,海潮却没有一点将要涨起的预兆。 贝尔德坐在归终宅子的屋顶上,凝视着东方,即使夜幕降临,借助皎洁的月亮,以她的目力也理应能看到一些东西。 不过倒是南边的战场最先出现了变化。 贯彻天地的巨响从那边传来,这大地的震颤即便在归离集中都能感受到几分。 而夜幕笼罩之下,集市中的凡人们所看不清的事物却被少女收入眼中:那方圆千里独一的绝高山峰竟一点一点倾斜,就要往边上倒下。 而嘹亮的龙吟之声传来,天空中的明月也有一瞬间暗淡,巨大的岩星从天穹中凝聚,携着璀璨的金光与威严向下坠落。而其落点,一条螭龙与一条神龙正纠缠不休。 本已降临的夜幕也骤然间被驱散一二,这份神威让那北方的龙吟声都更加高昂几分,似是在呐喊欢呼为岩君的伟力赞叹。 而岩星落地后更是有苍龙的悲鸣响起,少女虽然在集市之中,也似乎能听到军队的欢呼与齐啸。 她环视四周街坊,有不少人聚集在空地之中遥望远方异像,而负责宵禁的卫兵也只是与他们混在一起,欢声叫好。 不过很快,若陀似乎也不敢寂寞,夜幕之下的天空本由明月照亮,南边岩星一闪而逝之后,很快就被北方姹紫的雷霆照亮。 贝尔德升上高空,遥遥望去,能看到一株雷光盈溢的树杈从战场中立起,而螭龙高升,在天空中盘旋,躲避着从其上迸发的雷霆。 混杂着灼热赤红能够在夜风中将人心点燃的爆裂的火球,冲击着想要将那恶螭吞噬。魔神间的战斗,神威浩荡间充斥着凡人无法触及的伟力,少女当然知道,那些倾注了元素力与神力的战斗并不仅仅只是炫目而已,那战场,凡人哪怕仅仅只是靠近都会被碾为齑粉。 她为其间的凡人担忧,也想在近处见见那宏伟的场面。但是…她回首看向漆黑的海潮,其中孕育着什么她仍未窥见。 “怎么有雨?” 风中传来的疑惑声将她惊醒,但她眼中的海潮仍然未有变化。她寻声看去,那人正看着着北方。 北方? 贝尔德再看去时,才看到那边已经兴起的瓢泼大雨。那水将天火都浇灭了几分,不过其中四起的紫雷倒是未有衰减。 今日天晴日朗,月色皎洁,本不该有雨…显然已经有了新的参战者。 “天衡恶龙死了!” 死了?贝尔德诧异,但她看向南边那微微倾斜但又已经稳固下来的天衡山顶,闪烁着棕色与金芒的巨大岩枪扎在一螭龙头顶,将它贯穿,钉着挂在了山顶绝壁之上。 “贝尔德!”归终本坐在庭院中阅览频繁传递回来的军情,但突发的变故让她一时有些失色,唤着少女,也唤着庭院中盘坐的人,“还请阿蒙阁下驰援若陀龙王!” 赤王缓缓起身,但贝尔德仍旧有些犹疑,她并非觉得没有去支援的必要,而是担心归离集的安危。 “这归离集中,还是需要有人帮你镇守的…” 归终摇了摇头,“若今后每遇战事,总留一战力在这集中守望,何日才能平息这场战争?” “……” “你们给我留下了后手,为何你还要顾忌这些?难道你对此没有自信?” “况且,现在局势已迫在眉睫,那天衡螭龙显然并非正主,如果荻洲骤雨真是由奥赛尔唤起,若陀那边…” 贝尔德看着天边,岩龙已经化为一道流光极速向北边驰去,但终究相距甚远,他需要时间,而每一分时间的流逝都可能是若陀鲜血的流失。 “赤王…” 赤王缓缓点头,又携着少女驰援北方。如此一看,他们倒是多余回到这归离集中一趟。 不过敌军部署本就难料,只希望若陀能多撑一段时间。 …… “哈哈哈哈,我就说你这长虫今天怎么这般乏力,原来又是这血脉分离的把戏,让我瞧瞧,你身边的哪个爱宠得了这份‘赏赐’?”若陀看见天空中落下的暴雨,并未惊惧,只仰天长笑。 “摩拉克斯这么久还没来,我就知道此行目的在我。” 他咆哮一声,前半身子扬起,两条粗壮的龙腿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开始吸纳地脉之中的水元素力和冰元素力。四色的元素环绕在他的四肢,以及背脊上的四片棱刺之上,他的双目中是璀璨的金光,仰头喷吐出混杂着各色元素力的吐息,向那螭龙袭去。 “你这地蜥,今日就该回归地脉…以我子民为祭,送你入劫。” 螭龙高高翱翔盘悬在雨云之下,说完这话便长啸一声。有无数赤红的辉光从地面上被他抽离,汇聚于自身,而他领下的军队中那些螭兽就这般化作干瘪的尸体。魔神间的战争经久不息,但凡人们的战斗却是持续不了这般长的时间,此时正是一段休息的空窗期。 身边战友的暴死令不少人族战士悲痛怒吼,但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也只能将这份怒火化作战斗的动力。 而螭龙的气息就在这份吸纳中节节攀升,比起刚开始战斗,甚至还要强盛许多。螭兽本就由祂日夜脱落的血气与凡兽结合诞生,如今不过是收回罢了。 “你与地脉关联过于紧密,我不会杀你,但我会夺你四肢,收你双目,将你永镇绝云底。” 螭龙眼中赤红光芒大盛,俯冲而至。而祂身后,是拥有多个头颅的巨兽,阴冷的注视着地面上的巨龙,倾天的海潮听从祂的号召而卷起,数十米的巨浪似乎会将这不大的战场上所有的生灵倾覆。 第81章 魔神战争的一角 飞驰的流光之中,化为神龙的帝君摩拉克斯目中并无情绪的波动。 思绪倒回之前那一战,于凡人而言似有些漫长,但在他经历过的诸多战场之中也称得上短暂。 轻策恶螭血气磅礴,难以斩杀,就是因这血脉聚离的能力。 以往,祂都是平日里将自己溢盛的血气洒落在领下子民和百兽之中,等到战局不利之时,再抽取为己用,恢复状态和实力。 这场旷世战争刚刚奏响时,他便觉得对方的能力颇为棘手,曾希冀一战将其扼杀,永绝后患。 可惜,那一战历经数个七日轮转,未能取得理想的战果。反倒是将轻策群山的南部犁为山坡,让荻洲北部平缓的原野都整体低陷了几分。 今日天衡顶的螭龙并非正主,到得近前,他一眼就已辨清。其身上的气息和实力都有魔神级别的强度不假,但却也只是勉强触及。耗费如此巨大的血脉力量造就这样一位战力,是那恶螭从未有过的举动。 但钟离此时也只有应战,尽快解决威胁才是。 他领携的军队少而精锐,与驻守天衡山脚的千岩团交战,竟然尽数占据优势,不过其中并没有强大螭兽,应达、伐难两位夜叉赶来,再加上自己带过来的移霄导天,一时间也是稳住了局势。 龙与龙之间的交手不必以炫目多变的元素力或神力为资本,他以山中老石凝聚鳞甲加身,以山巅锐岩磨砺为刃,对方也只是粗浅的凝聚血气依附在鳞片与利爪之上,技艺的磨砺于此庞然之身已是无用,每一次撞击、爪与剑的碰撞都是血肉与力量的较量。 不过魔神之间亦需分属强弱,对方并不在强大的那一行列,在自己的攻伐下未能有力的还击,只能苦苦支撑,它败亡也终究是时间问题。而他也没有收到归离集有变的军情,想要徐徐图进稳步将其击杀。 却没想到,对方在最后那似是凝聚全身余力的搏命一击,却被自己轻松闪了过去,凝聚大量血气的螭尾拍击在天衡山下段,竟将山体打得断裂,就要倾倒。 山岩滚落,宛若天倾,势不可挡。若想要将其稳住,即便是他也要耗费一番手脚和力量,虽远比不得当初立下天衡时所耗去的神力,但此时战局未定,仍有些麻烦。 且那新晋螭龙耗尽力量,不思退走,而是以性命作最后的薪柴,要与自己缠斗拖延时间。 情急之下,移霄导天命凡人军士助他自斩双角,用以支撑山体,才将天衡稳固,而自己也将恶螭钉死在天衡山壁之上。 移霄导天…身魂受损俱甚,已命他原地疗养,不再参战。也没带他奔赴荻洲战场。 螭龙败陨,祂率领的精锐也在被绞杀殆尽。 钟离并未多留,就朝着北边遁去。这弱螭以性命为赌注,想要拖延自己或是消耗自己的力量。它若一开始就击垮天衡,自己势必会消耗些力量稳住那山,但它也会因一开始就消耗了巨力而迅速败北。 如此看来,拖延时间才是祂想要的…只希望若陀还能撑住。 但一想到那从地脉深处被自己带出的厚重龙身,钟离本有些波动的心神又迅速平复。即便是自己,也无法以一人之力硬撼若陀,暂且不用为他心忧。 而且在赶路的途中,他也看到,归离集中那如同烈日的流光划过天际,朝荻洲疾驰。 灼热的火光照射之下,那凝聚在荻洲北部的阴雨都有被驱散的迹象。 依照如今的形势看来,或许三名敌神全都聚于荻洲北部,将矛头对准若陀,而自己等人驰援,只要他能坚持到援军赶至,反攻之下未必没有机会留下一者。 不过等到钟离赶至战场时,所见一幕却令他蹙眉。 若陀正横立于战场之中,喷吐着冰霜凝结的吐息,凭一己之力挡下远处那多头巨蛇不断唤起的海潮,使凡人幸免于难。而那恶螭则是盘旋空中,与一金焰加身的身影争斗。 “千岩团撤离此间。”他朗声开口,魔神间的争斗,凡人仅是驻足观望便已是取死。 不过还未等千岩团有所动作,氤氲的绿光就在战场的正中间绽放,不知何时,一道身影立在其中,他身上黑雾缭绕,而他身前是碧绿翠玉的嘉实,它静静地旋转着,绽放这柔和的光。不过很快,不管是黑雾还是碧绿的果实都一同隐去。 “如同一场大梦。”他轻声开口,但那如同梦呓的语声却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如同扎根于虚空之中的巨树突兀的浮现,整个战场似乎都在树的荫蔽之下,不被高天窥探,不被世人观望。 少女在战场的边缘,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无数的粗壮的紫色藤蔓从枝叶上垂落,延伸向千岩团的方向,沿途的草木尽皆枯萎,化作紫色的枯茎。 帝君龙身仰头长啸,暗金的岩星再次从天上落下,悍然砸在那巨树之上。但却并非如众人想象之中那般落空,而是如同真实存在的一般产生了碰撞。岩元素力创生之物砰然炸裂,化作无数飞岩向四周飞溅。 而那些暗金色泽的岩石在遇到千岩团时,会化作坚固的岩盔守护他们,而弱小的敌人则是会被其覆盖形体的表面,而固化的碎岩将会成为监牢将他们锢于原地。几乎所有螭龙的士兵都被岩石凝固了双腿。 对方主动对凡人出手,已是惹怒了他,不再顾忌许多。 他褪去龙身,化为人形,白色的披风被此地风雨吹得摇摆不已,而头上戴着的兜帽遮住了月光,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他俯首看向地面时,仍能从他光芒永盛的双瞳中看到刺目的金光流转。 他双手抱胸,无数岩枪从他身后凝聚,每一柄都如海岸上的灯塔一般,高大且闪烁着明亮的光,令人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 “五体附地者,不死。” 这是他给敌方凡人求活的机会,能在接下来的施暴中保留生命的唯一举措。 随后,他遥遥一指,数柄岩枪就这般不分先后地砸下。 那螭龙想要回身为自己的子民抵挡这覆盖战场的攻击,但始终有人在祂身前阻挠,赤王虽并不赞同屠戮凡人的行为,不过这只是还击而已。 否则对方会更加肆意妄为。 “丹塔利安!你最好做得到你说的一切…”他色厉内敛,只怨毒且低沉的说了一句,随后便看着岩枪迸裂。 璀璨的金光在此地绽放开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连绵不断的响起,岩元素力的波动从此地传向远方。 有不少敌人早就在那岩枪凝形时战栗不已,岩君一声恫吓之下,就崩溃地俯首以头叩地。但也有一些敌军悍不畏死,站立着直视这般天威降世,洗礼这片原野。 钟离并未失信,所有跪伏之人都留下性命,而飞溅的碎岩将所有站立的人砸成同样破碎的残肢。 而那矗立于战场中心的树体却在这场洗礼之中安然无恙。 大地颤动之下,五棵质感古朴的桦树从土地中拔高,而后其最粗壮的枝杈与无尽根须又聚集、延伸、活化,演变成四肢,青紫的藤条缠绕在其上,他们就这样化为了巨大且无畏的战士,无声咆哮着向着凡人的军队冲去。 而他所要的不仅如此。 原野上的无数凡草开始疯长,而后又纷纷演变,旧友的身形和故国的景象都被他一一重现,众多低矮的房屋围绕着中间为藤蔓缠绕的城楼浮现。 遍地的藤蔓将战场染成绿色的地狱,其中随处可见的藤花绽放开来时散发的紫气令人心悸。而其中根本难以入眼的渺小虫蛇只是轻轻舔舐就能让人目眩神迷。 深红的火焰在地狱的一角绽放开来,朝着四周散发而去,若陀发出愤怒的咆哮,不停地用四肢踩踏着地面,无尽的火星从他踏击地面的触点向四周迸射,炙热的吐息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 而天空中与巨螭搏杀的身影也是骤然燃起金焰,如同烈日的光辉遮蔽皓月,刺目的阳火炙烤这片大地,草木因而枯萎,虫蛇也畏其无人可以直视的神光而躲避于地面之下。 此地百草万虫翻腾欢鸣的景象为之一寂,不过很快,那如同太阳一般的身影被赤红的螭龙冲袭,而赤王阿蒙在周身燃起金色的烈焰之后就微微愣神,匆忙之间躲避,却是为其所伤。 而那唤起海潮的巨兽也是嘶鸣不已,深蓝的暗潮悄然没过被若陀火焰波及的草木,不少本奄奄一息的藤草又重新活跃。不过越是靠近若陀,这潮水就越是就越是被蒸干,随后淡去。 若陀只是从大地之中借取元素力,为何能与驭使海潮的魔神分庭抗礼?少女目中闪烁,回身看向归离集的方向,却只见月明星稀,一片安宁。 难道是自己多想? 而岩君则是抬手召出同样巨大的岩像,其面上怒目圆睁,身披贵甲,手持唐刀,向着城中树人杀去。 此地乱象令人目不暇接,贝尔德在诸神碰撞的余波中艰难地稳住身形。水、草、岩、火元素力俱是沸腾不息,如果不是留云借风相助,她可能已经受创。 她们无法插足这般战斗,只能尽力在混乱之中救下凡人士兵。 千岩团本在逐渐撤离,如果溃散四处奔逃反而容易出现问题。不过如此一来,也延缓了他们离开的速度。而那邪神出手招招都奔着这些凡人而去,帝君也只有出手为他们挡下诸多恶毒的攻击。 但这也让他少有闲暇攻击敌人本身。 少女跟随着仙鹤的身影拯救掉队的千岩团士兵,心中却总是不安。她抬头看向天上与螭龙纠缠不休的身影,他身形敏捷,总能闪过螭龙爪击,而后再以手中燃着金焰的权杖拍击其身上的鳞甲。 不断有血光从轻策群山之中飘来,汇聚在恶螭身上,但每每受击,都会有一片红雾被蒸干。这让祂愤怒且羞恼,攻击愈发凌厉凶狠,且开始强行用庞大的身形撞击对方。 这更让赤王摆脱不能,对方皮糙肉厚,并非可以无视自己的攻击,而是能很快恢复伤势。 而他的呐喊似乎不被众人所知,也无法将自己所见告知他人。 是的,之前他以阳火照射这片天地时,窥视到了外界。漫天的黑尘布满整个琼矶野,遮蔽其中所有事物,不被外人窥见。而自己等人所处的战场之中,却被虚幻的黑雾包裹。 焰火充斥着自己的双目,使得他能够看穿黑雾。这是他的权能之体现,所有作用于精神的魔神威能都可以以火驱散…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数十年之间驱逐所有须弥不被他认可的魔神。 那片土地,注定是智慧的国度,其中诞生之神明的权能,也大多由此体现,而他执剑,筛选其中劣神。 不过这飘散在整个原野之上的黑尘却是他看不穿的,似乎是真实存在的物体…或许这就是那尘之魔神的权柄。 而那巨树自然是虚幻无实的,其中心的地方,一朵巨大且深黑的曼陀罗花上燃烧着漆黑的火焰,灼烧着花蕊与花蜜,无形的白色光华流入其上那悬浮在空中,绿意盎然的翠果之中。 又一次撞击袭来,那螭龙仅靠利爪与撕咬根本碰自己不得,便开始使用更加柔软一些的身体部位来撞击自己,哪怕会受到更大的伤害,也要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他并不畏惧,唯以焰覆之权杖回击而已。 时间逐渐推移,等千岩团彻底撤离战场之后,岩王帝君又重新化为神龙,仰头长啸之后冲天而起,他看见了漫天的黑尘,但只是身形稍顿,便以更加凶猛无可阻挡的气势俯冲,如同岩星一般携着万钧之势砸向战场之中。 贝尔德随同千岩团离开了纷乱的魔神们的战场之中,许多士兵都在碰撞的余波之中受了冲击而身患内伤。即便有岩王帝君的保护,这也依然在所难免。不过这段经历对于凡人而言足够精彩,若是能够存活下来,足以令人铭记终生。 离开那里之后,少女也看见了漫天的黑尘。回身看向之前的战场,黑雾包裹之下早就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大地的震动从未停止,能以此判断其中的战斗仍未结束。 她起身飞向归离集的方向,留云借风也无奈跟在她身后。 深入其中,才看见其内有着无数闪烁着莹白光晕的星辰,点缀着这片黑尘之中的天地。 而在那众人奔走逃离,灯火仍未熄灭的繁华集市之上,是暂且凝固下来的滔天巨浪与海潮。 第82章 星落 是漫天星辉被藏在汪洋海底,还是这高高的浪潮侵吞了繁星? 贝尔德没见过这么高的海潮,也没见过这么近的星空。 “这是归终的权柄?”贝尔德喃喃说着,不过身边的留云借风真君却是听见了。 “应该是吧…”往日说话气定神足的仙人此时倒是有些犹豫。 “真君以前也没见过?”贝尔德扭头看去,却是从鹤身上看不出什么。 “本仙自然是见过的。”留云借风真君快速回着这话,不过稍顿,她又接着说道,“不过那时,我在黑尘之外。” “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还是快些救助集中凡民逃离此地吧。”仙鹤说罢起身朝集市中飞去。贝尔德也面色凝重跟在她身后。 环顾四周,黑色尘雾遮蔽得看不清晰近处的光景,但远处却被莹白、如同闪烁的星光般的色彩点亮,即便隔着黑尘也能看清。 归离集还未被千年未有的大潮冲毁,万家灯火通明,无数凡人在灯光的照彻之下,听从集中留守的兵士有序地撤离。 这是尘王早有预料的事情,也早早做了安排和演练。以灶王之神力点燃百家灯火,在黑尘之中照亮整个归离集,也唤醒万民。 他会引着这些她爱的人们离开这片土地,去往别处逢生,而她则点亮这片星河,为他们阻拦来自深海的恶意。 贝尔德没再跟着仙鹤去帮助凡人撤离,而是来到仙坊之中,寻找那掀起千百里黑尘的少女。 所幸对方没去别处,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 她就那样立于庭院中心,周身是与这漫天漆黑的尘土截然相反的白,与这漫天星光瑶遥遥呼应,双手负于身后,傲然立于庭院之中。边上是目中布满担忧的萍儿。 贝尔的仔细看去,这次倒是确实地看清了她的素指皓腕,没再藏在宽大的袖口之中。那袖口中的星辉似乎也已不知所踪。 “又来一个。”归终开口,面上是柔和的笑,“你们该去帮助民众撤离才是,守在这里,有何益处?” 不知道萍儿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已经在此地待了多久,与少女眼神交汇之后,只是低了低眉眼,出了院门去向远处。 贝尔德向集外看去,看不清楚人流汇集后涌去的那个方向具体的光景,但能听到一些喊杀的声响。但她仍旧想留在这里。 “他们很快就会结束,然后回援的…”少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安慰苍白而又无力。 “我一直都相信着他们的。”她的声音轻的像是朦胧的呓语。“我也希望他们相信着我。” 说着话,她身上光芒又是一阵闪烁,而后又变得更加明亮几分,就像一颗被白火点燃的星星。 贝尔德抬头看去,才看见天上的浪潮并非一成不变,本是深暗幽蓝的海水被魔神的神力掀起,化作惊天巨浪,其高度需以百米计量。 尘与星的光芒将浪潮困阻在天空之中,无法拍下。但又不断有海水上涨,积蓄到这被天幕锁住的海水之中。 “风啊,再给我讲个故事吧…”她还怔怔的看着天上不断汹涌的巨潮,就听见身边那撑起这片天幕的少女从嘴角中挤出一段请求。 实在叫人难以拒绝。 “如果说,繁华的港口是财富沉淀之地,那么万千智慧的港口就是那扎根于地脉深处的奇幻之树。于祂而言,智慧便是力量,力量又守护智慧。地上的森林是被树喜爱的事物,祂给予它们获取智慧的力量,又给了它们存储力量的智慧。” “于是,当森林中的一份子离开这个世界之时,它的记忆就会流入地脉之中,又被新生的草木所汲取。就这样,森林会记住一切,轮回永无止境,草木生息不绝。而与森林的相处之中,人与智慧的眷属留下这样的佳话…” 归终摇头轻笑,哪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说点别的。” “…遥远的过去,地面上满是人类的国度。四重影子的主人喜爱这个族群,人们欢笑,他便欢欣。在那个年代,人间没有疾苦,逢大旱,高天便降下甘霖,遇寒灾,烈日便照彻万谷。唯一被禁止的事,就是输给诱惑,而诱惑的通路已被封阻。” “然而人并非囚笼中的鸟雀,进取之心永远不会蒙尘。最终,晶钉降世…” “再换一个吧…”归终嗓音低沉,如同哀叹,“原谅我的任性。” “……” 或许是心中太过悲戚,越是细想,她就越是想起这些令人垂泪的故事。 不过最终,她还是想起来了,无数个夜晚她因为这些故事而悲恸不止之际,那摇曳的树冠总会告诉自己这样一个景象。 “灼热的烈日终将落下,再远的旅程也有归途。在夕阳的余晖中,总有这样一间屋子为我而留。夏日的凉风吹拂着门口的风铃,冬日的壁炉隔绝着世外的风雪。屋中会坐着一道身影看着我走过世间记在书里的万事万物,其中的故事,就如同往日树冠下我听见的那些轻语般动人。” “在这富饶的平原之上,一定也有一间这样的小屋,只属于你。” 归终眼神微动,半晌,又轻轻笑了起来,“只是石头罢了。” 说完,她终究难以遏止嘴角的上扬,只好摇头,“算了,你再说说那森林中的故事罢…” 说完,看着天上愈发厚重的水层和摇摇欲坠的星幕,她咬了咬牙,素手轻抬,遥指苍穹。 莹白的光束贯穿这片天空,远处人群聚集迁徙的中心,面色粗犷的男人看着这一幕握紧了双拳。 而他们行进方向另一端的原野,已然面目全非的战场早已成了深坑,无数异象在其中跳动、浮现,而巨树的虚影早已淡去,其间黑艳花朵上燃烧的火焰愈发微弱。 岩中君主心生感召,回头望去,屏蔽此地的黑雾早已不再遮目,而漫天黑尘也在这一束耀眼光芒的照耀下显露出压在尘幕上的海潮。 无数喊杀声交汇的地方,众多士兵并不知道这束辉光是什么,但这晦暗的夜中,能有这样的光芒照亮,他们更能看清这些海寇的样子,只管挥舞手中的长枪就好。 而众仙与海中妖兽混战,或许猜到它的意义,但也只是缄默,而后手中法术绽放的光芒更甚,似是在应和那贯穿天幕的星光。 这一夜,有无尽的怨念洒落在这片绵延千里的沃土上,有从一开始就点燃自己的复仇者,也有为了子民竭取自身的守护者,他们的执念难以平息,化作不屈的意志飘荡在这片原野之上,久久不曾散去。 当岩石的主人提着螭龙遗弃的含着浓厚血脉的肉身赶回时,只见着声线有些变形的少女垂落着豆大的泪珠,在凝固的岩像前诉说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尔后,清算便开始了。 第83章 新芽 归离原上的星幕维持了整整七七四十九个日夜,才骤然溃散,其所托举的惊人潮水也在一夜间落下。 隐于深海的大魔掀起滔天的巨浪,淹没琼矶原野,冲毁千里良田,但也暴露了自身、耗费了积攒多年的力量。 愤怒的岩君独自追寻其所在,他们于茫茫大海之中交战,虽然海水之中并非岩的主场,但苍古的磐岩有着凡人无法窥望的坚韧,即使再深的海底也无法让他驻足不前。 整整八个春秋的轮转,海中大魔的咆哮和天地的颤动才逐渐平息,化为无声的哀鸣。巨大却数量众多的岩枪投射,将那一片海域充填,化作新岛。 这一次,败者不再有遁逃的选择,死亡也成为了奢望,永镇于岩牢之下,被枯寂的岁月磨为尘砂是胜者给予祂的判罚。 而祂的子民和众多海中眷属,早在那个纷乱的夜晚中与璃月的军兵和众仙激战,最后溃败逃窜了,只留下一地鲜血与残肢。 不过清算仍未结束,他又前往北部群山之间,螭龙以秘法付出绝大部分力量与生机为代价潜逃。不过这一次有了友人帮他照看子民,他会寻那恶螭直至彻底将其祓除。 …… 赤土之王还有自己的臣民需要守护,那即便在这乱世之中也值得浓墨书写的战争结束后未有多久,就离开此地。 少女提着灯,行走在尽毁的桑田之间,大水过后,潮水退却,但也留了许多水泽在这原野之上,将其变成湿地。 身边跟着一面色桀骜的紫发四手夜叉,和一名绿发少年夜叉。 星幕困锁海潮,留下四十九日令离民得以南迁离开,但沿途丛生的魔物和接连的天灾令他们苦不堪言。 魔神之殁,其之遗留荼毒众生。 甚至民众之中有流言称尘王为没有人赶去援助她而愤怒,向子民报复。传播者因此而遭受了严厉的责罚,才止住了这般苗头。 不过就连一些仙人都在怀疑,是否真是这样。 魔物侵扰与天灾地难之中,曾一度被指认为大魔的少年夜叉出现在抗击魔物的战场之中,协助士兵与众仙。 不过这并不能让他少遭受些非议,并为对他的处置而议论不休。最终由少女出面以身担保,才让众人同意等到帝君归来再决定他的去留。 少女自认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带着夜叉离开,不过浮舍放心不下自请跟来,三人就这般同行一路。 手中的灯笼上绽放的光芒是嫩绿的色泽,随着她认定一个方向,它也愈发明亮。 不出意外的,是新生的魔物停留在这片区域,但又不仅仅是新生的魔物这般简单。漆黑且不祥的气息沾染在它们身上,不管是攻击的欲望还是杀伤力都要远超普通魔物一等。 已经见过许多次了,少女并不慌张,只是搭着弓,射出冰冷的箭矢。 不过比她的箭更快的,是绿色的身影。他从不想引起误会,每每遇见需要出手的情况,总是第一个向前。 一开始,浮舍只是任他去,自己仍然留在少女身边警戒,不过后面,也是技痒难耐。就一同上前除魔了。 魔物于普通人而言或许难缠且致命,但对于两位夜叉却如同随心拨弄的田鼠。不消片刻就又重新投入地脉的怀抱。 不过它们身上沾染之物却不会随它们被除去而消散,少女收回长弓,又提着灯笼上前。 污秽之物就这般缓缓聚合,环绕着灯笼旋转,几人未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绿光萦绕,那漆黑的郁气随着时间慢慢沉淀为三股,它们同样漆黑,但又似乎有所不同。 天地间有规则,要将之收入地脉,而魔神位格特殊,使其总能从其中回返。不过在这过程中,也沾染上诸多地脉中的杂质而变得污浊…又或者其本身就并非不染不妖,令人疯狂。 贝尔德又取出有着温润光泽的瓷瓶,将它们一一分开装盛。 “近日以来,似乎这魔物的数量愈发地少了。”浮舍咂了咂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少女提着灯在他面前晃了晃,确认其没有被业障沾染。 这才在浮舍有些悻然的歉笑中无奈开口,“确实已把这荻洲离原给踏遍了。” 甚至可以说,是第二遍乃至第三遍了。 如此终日巡察之下,魔物日益稀少,而其身上附着之物也随之愈发少见。 “回去吧,歇一些时日再来。” 不过却不是回如今重建的璃月港。 说起来,当初在那天衡以东的海岸边聚居的人民迁走后,那里曾在大战中被淹没,许久后潮水才退却,也就一直没再重建那里的居所。 如今却是不得不返回,重建璃月港。 还好天衡山并未真正倾倒,给众生留了一条路径可以前往,否则倾天海潮冲刷之下,他们要往更远更深处避难,都不知时间是否足够。 少女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撑起天衡山的仙人,在与海中大魔眷属的战斗中流尽了血液而逝去。 而灶神燃火引导万民在尘幕中逃离,并没有察觉到悲剧的发生… 这些都是需要在清风中燃香默思的事情了,确实不宜扰了少女的兴致。 离原并非被完全化为湖泊,而是一片庞大的湿地。在河与湖的交接之处,少女择了一处风景绮丽的好地方,搭了一间茅屋和茅棚。 一面在此久居,一面为过路者提供茶水。不过这几年来,鲜少有人走这条路,倒是凡过路者,基本都会在这里坐下喝一口热茶再上路。 她在已经有了雏形的路径对面也草草盖了一间房子,不过实在不明白那人的喜好,只好后面让他自己弄了,只是不知道他何日才能回还。 不过想来,他应该是愿意在那搭一间屋子的。 “走,陪我过上两招!”移霄仙逝,浮舍本以为此间寂寞不少,想不到又有了新的对手陪他过招。每次一有机会和空闲,就呼喝着要与之一战。回来后战一场似乎已经成了某种惯例。 少年夜叉也并未拒绝,本照着他的性子,该寻个清净点的地方静静等着下一场战斗才是。不过与这强横夜叉切磋时,既能增长武艺,又能在这一过程中获得某种名为认可的情绪,也让他欣喜。 少女没有理会他们,独自来到后院,绿意盎然的院子中央生着一棵十数米高的小树,这树…不管从叶子还是枝杈间的形状,都让她有些眼熟,不过想想又释然。 她提着灯笼上前,其中的光芒比之前在原野之中更加明亮。 她解开笼纸,从中取出一枚碧绿的果实,而后靠坐在树下,取出自己珍爱的图录。最后,再将先前收起的瓷瓶取出,其中的漆黑之物,就这样被她缓缓倾倒而出,散落到果子上。 强盛的绿光将这片区域都照通透了,但却并不刺目,少女看着那污秽之物逐渐变得透彻,先是变灰,而后又变得莹白。有些心疼。 但想到那份信件中的说明,又放下心来。 最后,随着手中书页绽放着回应碧果的色彩,虚幻的影像在不大的冠叶下显现,少女看不清楚,也被告诫不必看清。这是否她想要的并不由她决定,身后的树自会告诉她结果。 她只需要冥想等待。 半晌,光芒暗淡,少女也睁开双眼,莹白雾气已经不见,而头顶的树冠似乎变得鲜艳了几分。虽然没有见到她希冀的那一幕,但想到早已被告知的这个过程可能需要的时间,她又安下心来。 “今天运气不错。” 第84章 岩归 大洪过后,碧水河渐渐成型,仙人血流成清澈的河水,却怎么也冲刷不清这片原野上的怨念。 碧水原之名也渐渐流传开来。 让贝尔德想起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仙号。 彼时,巡野游原真君曾与众仙在山中修行,其间岁月曾让鸟儿觉得寂静,如今于离原索居的生活和群山中颇有些相似——少有凡人来往,只有仙人作伴,却没有了她感受到过的那份清净。 “来得好!”天还未亮,就被人扰了清梦。拳与肉碰撞的声音响起,也不知道是他们早早起来就开始锻炼武艺,还是晚上根本没睡,这会儿在缠斗中到了附近。 夜叉不愧是骁勇善战的一族,这份对战斗的热忱令贝尔德与他们格格不入。 好在两人也都没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 她从床榻上起身,仙人大多不必睡眠养神,打坐冥想即可。不过这是她不愿学的,她更喜欢睡觉。 这一点上,九叶曾表示赞同。 一边整理仪容一边来到屋子的另一边,娴熟的打开炉火烧水打算泡茶,而后又从一旁的置物架上取下最近两天的读物。打算开始新的一天。 不过一抬头,才发现往日无人问津的茶棚下坐了一位外衣上棕黑与灿金交织的客人,正静坐闭目养神。 她想要从他的面色上看出些什么,不过对方城府太深,看起来和往昔没有任何区别。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窥望,对方也睁眼看向自己,点头打着招呼。 “本该天明再来拜访,但近几日来,清晨见到呈递到桌案上的公文,就难以放任,直到昨晚,才趁着夜色离开。” 听说前些日子,璃月的岩王爷回归了璃月,他在山间耗费的年岁她是记不得了。只知道,前些年每年都会回去一次,最近两三年却没有了。 没能真正见证岩神伏魔降螭的场景,但并不令她遗憾,神与神之间的战斗是这般漫长…至少岩王帝君与其他魔神之间的战斗漫长得令她难以产生观望的欲望。 贝尔德不禁想起了两个夜叉,先前被他们吵醒,这会儿却又是找不见人了。也该是让少年夜叉获得赐名的时候了,如此他也好融入璃月。 “如今璃月动荡不已,少了帝君却是不行的。”少女取出质地温润的瓷杯,为钟离也添上一杯茶水。她这儿只有一种茶叶,从萍儿那要过来的。 “此前我深入群山降螭,他们自行管理,也井井有条…如今我回归,却是大小琐事都缺了主见,递交文书问询我的看法…” 他顿了顿,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歌尘浪市与我说,你邀我一见,有事告知?” 贝尔德点了点头。最开始,璃月人迁回天衡之时,她执意留下,告诉阿萍,等他回归的时候让他来离原寻自己。 “本该我去新城中拜见帝君才是,不过此事…比较特殊。” 少女取出如同碧玉般的果实,岁月变迁,它愈发晶莹剔透,相较于最开始赤王从那诸神的战场之上将其带给她时,更加精美精致。若是平日喜好把玩珍巧物件的璃月富商见到,估计会爱不释手。 复又取出那本图录,其书面上的绿叶律动着,有数片上闪烁着奇异的流光。是这些年那些轮值巡察璃月境内的仙人路过时所留下的祝语。 她如今靠着这枚碧果行使魔神的力量,比起以前自然麻烦许多,但也有好处。最重要的就是,那些魔神的怨念和记忆不必被自己接收,就能被分离、被读取。 这也是九叶的信件中让她不必急着带它回去的原因。 “说来,我也是与众人告别,留在归离原上时才知道,这件还算重要的事情并未公之于众。” 她稍微能够理解一些,虽然此事出自树王手笔,但她仍然为那不定的未来而忧惧,即便知道有着这般后手,仍为她暂时的离开悲痛不已。 况且九叶也认为此事并非十拿九稳,存在失败的可能,更何况当事人自己,难免会患得患失。若没能从其中归来,该叫人多么失望? 或许是不希望朋友太过心忧,又或许是不希望众人对此事倾注太多的期望,她并没有告诉众人。 贝尔德也就没有与众仙言说,两名夜叉…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自己行径的。 “可有人告知帝君,我近年来在这原野上所作所为是谓何?” 钟离沉吟片刻,沉声说道,“浮舍有过禀告,似是在肃清魔神残怨,攘除妖邪…他以此申请驻留,助你一臂之力。” 从他的遣词来看,对此保留了意见。 贝尔德反复观察着他的表情,才轻轻提起,“帝君如何看待尘王仙逝?” 似有一瞬,她看到了自己期待的变化,即便从心智到身形都似亘古的磐岩一般,也会有这岁月留下的些许痕迹。 “她为璃月众生而死,璃月子民和我都不会忘记她的功绩。”他的语气似乎没有变化,一瞬面色的沉重似乎也只是少女的错觉。 不过少女还是微微笑着,这笑让他有些困惑,她们虽相处岁月不长,但应该也算缔结了不浅的友谊。 不过接下来的话,即便是有着千百年阅历和城府的魔神也难以不为之动容。 “她若归来,可不希望帝君只记得这份功绩。” 这是她见过这位岩之魔神表情最为丰富的一天,虽然只是普通的错愕,但因为其主人常年的镇定自若,也显得不普通。 可惜,他很快又淡定下来,思索片刻,沉声开口,“你若早些时候就言明,这三十个春秋,我都该在这湿地上助你。” 贝尔德摇了摇头,“还是先绝了后患才好…更何况,此事未有定论,存着变故和失败的可能。” 钟离轻轻摇头,“这般事情本就匪夷所思,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会倾力而为。” 少女笑着,“那帝君可以多些期待了…还请随我来。” 少女引着客人来到后院,苍翠的树已蜿蜒蔓生,长的高大茂盛。冠叶间的盈盈绿光间洒落晨辉,令人目舒。 “智慧的神明从昔日战场上的敌人之行径中窥得了妙法,教给了她。星辉落幕前,她将智慧的灵光留存在一枚树种之中,而她的记忆随着力量的竭尽、坚定信念的散落而徘徊在地面与地脉之间。” 她手中的图录和果实闪烁着碧绿的光,照彻着树荫之下的两人,虚幻的过往影像在其中浮现,是那日树的主人与宽袖少女的交谈,是那日星辉下少女临别前的音容笑貌,也是这树在岁月中成长的记录。 “那日我与她说些故事,说会有人在小屋中等着我结束一段旅程回归。”少女言笑晏晏,“您是否也愿意在这树下常住,等她归来?” 第85章 望舒 岩王爷的失态确实不多见,即便只是廖廖几个面色的变化也让贝尔德称奇,暗暗把这般情景记下,打算作为谈资以后与人分享。 但他很快就又恢复了以往那处变不惊的样子,点头回复,“如今诸敌尽殁,新生的璃月港也走上正途,若如此能使友人从地深处归来,我自不可能坐视不管…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少女抬头看向已有二三十米的高木,“这棵树的种子,自成型后便一直被她带在身边,日夜祭炼。那一夜,归终离去前曾用树王教她的办法留下了她的印记,使之成为了能接受她的记忆与精神力量的胚胎。” “原来如此,需重新找回她散落的记忆…”钟离点了点头,以记忆和精神浇灌种子,成长后结出的果实带来新生。 并不是难以理解的逻辑,只是想要真正做到,却是独属于魔神的伟力和秘密,他本不愿僭越,但还是… “不知…移霄他能否…” 少女垂眸,轻轻摇头,稍顿之后,转而继续说着,“魔神执念抗拒回归地脉,即便一时间因没有承载之物而归于浅层的地脉中,也迟早会再次析出,化为怨念附于魔物身上,需想办法除去其在地脉中沾染的杂质,重新变回纯粹的记忆和愿望,才能被吸收。” “如何祛除?”钟离摇头,“过往赫乌莉娅毙于地中之盐,她的怨念就已有从其中扩散的迹象。我与归终商议研究许久,都未能想出有效的办法。只能差人不断清理滋生的魔物,希冀随着时间流逝,将这份执念磨平。” 这倒是让贝尔德有些意外。 不过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她想了想就点头提议。 “还请帝君随我往离原一行。” 钟离点点头,随着少女离开树下。 不过离去前,他环视四周,稍加思索,就留下了神力封锁保护此地,才安心离开。 不过在离开前,两个夜叉察觉到少女又要出行,归来会合,才见到了岩君。 浮舍正常见礼,倒是少年夜叉有些不知所措。 他有在心中想过会见这位的情景——万民注视之下,执行对他的提审,赦免或是处决,都将以对方的意志为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他都能够坦然接受。 不过现在,这样的会面,他自觉该先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说。 “我听人汇报,有大魔欲悔过自新,在大劫中除魔卫道,护苍生一程。”钟离看着夜叉,开口说道,“他们本想将你收押,不过有人愿意为你担保,才放任你离开。” “…我本以为,唯有一死,以谢此生之罪,才可解脱。”夜叉轻声开口,但语中坚定,在场几人都能听得出来,“但受人指点,才觉就此了却,实属懦弱。还请帝君给在下一个以罪身赎孽的机会。” “他曾真名受人把控,被驱驭犯下诸多错事,还请帝君赐一个新名。”少女同样开口请求。 钟离看看她,就对夜叉点头说道,“在异邦的传奇故事中,魈之一字代表着遭遇苦难、饱受淬炼的鬼怪。你也经历诸多,以后就用这个名字吧。” “谢帝君赐名。” 一旁的浮舍也开怀笑道,“以后,也算是我夜叉一族的兄弟了,此间事了,我带你去见我那弟弟妹妹们,还要好好相处才是。” 山中岁月,虽弹指一挥间便度过,于仙人而言,这三十年是短暂的。但以此日夜相处之时年,浮舍已认为对方性情十分对自己胃口,以兄弟称。 有他在,魈融入璃月应该也省了许多麻烦。 四人上路,似乎先前的插曲只是一件小事…或许对于岩君而言,确实如此吧。让贝尔德疑惑的是,他似乎没有要与魈签立契约的意思。 如今璃月的环境称得上恶劣,山洪地震频出,海啸风袭不止。魔物的滋生迅速,半月未有清洗,魔物就能以十里计数的间隔成群出现,更遑论其中有小部分沾染了魔神的残怨,对于行商走货的人们来说几乎是寸步难行。 魔神枉死,遗祸千年。 只是清理这些新生的魔物,并不用岩君出手。夜叉们常以此竞技,既是乐趣,也比拼印证自身技艺。 少女熟稔地以碧果作灯,牵引魔物身上的漆黑之物,帝君静静陪同,等待那残留之物分为三份,再看着她小心翼翼将其装载于瓷瓶之中。 在离原上巡视一圈,再回到树下时,已经圆月高悬。钟离看着少女以果实为引,将污秽吸收,使黑雾变得纯白。再将其予树一观,辨析其中的记忆是否与之亲近,亲近者被其吸纳,反之则被少女重新装入瓶中,随身保管。 少女曾试过,不管是净化前还是净化后,夜叉长久持有都会受其影响。而她自己或许是因为有那碧果护身,并没有什么异样发生。 半晌,钟离摇了摇头,“无法复制,这似乎…与权柄有关。” 权柄?贝尔德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但又有些苦恼,“九叶与阿兰都说过,此树成长、胚胎孕育的周期漫长,将以百年计。但我却不愿携着这份力量在这里停留如此长久的岁月。” “或许您可以随我前往须弥,向树王求解。”少女小声说出这个提议,“我记得您曾也生出前往那片土地的念头。” 钟离闻言,静静思索,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梦之魔神自绝于如今的碧水河中,归终耗尽力量守护璃月子民,而盐之魔神因子民逼迫而逝。有太多魔神在这片土地上死去,如今灾难频发,我不得不照应一段时间。更何况,战争还未结束,我也有契约加身。” “自绝?”少女喃喃自语,一旁的魈沉默不言。“若陀龙王不是还在集中?” “不错,与其说是在战败得亡,他更像是自绝其间…从战斗一开始,就以生命为燃料,布下那足以蒙蔽我等的真实梦境。若非如此,仅凭他自己还不足以拖住我与若陀。”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少女手上提灯中的果子。 “至于若陀,自请去镇守南天门了。” “那这…” “你不必为难,只是收集存储这些污秽之物,我等还是能够做到的。如此一来,隔上一段时间,来此一同净化数年积累是否可行?” “应该可以,不过保险起见,还是修书一封问一问阿兰比较好。” 按照贝尔德的想法,这应该也是可以的,不过这种事情再怎么慎重也是应该的。 钟离仰头看着天空,皓月洒下的光辉照彻树冠,这间茶馆以后看来还得由他经营。 “这茶馆可有名字?” 少女摇了摇头,取名字这种事,如非必要,她是懒得理会的。 “古人谓望舒为圆月,今人以望月待人归,不如就叫望舒吧。” 第86章 养分 鸟儿再一次回来,此地已经焕然一新。如今新生的城市,经由这荒漠诸位统治者的允许,取名为须弥。 近四十年的岁月,是普通凡人的半生,城中亲眼见过树与鸟之身影者,都已垂垂老朽。 灾后的重建没有鸟儿的身影,树也沉默不语,城中渐渐只有一种呼声,那是赞颂智慧的祷言。而树与鸟的故事,只得以言语描述,虽然目前还不明显,但越是往后,就越是如同只能记录在儿童读物中的美好传说。 这是九叶所期望的变化。 不过房屋的修建却是集中在了树体四周了,他们不怕被树干遮蔽了阳光,九叶也不会多说什么。 如今的树体已经是越来越大了,以祂的预计,露出地面的部分长到直径四百米、树高两千米左右左右就差不多了,虽然这样会显得有点臃肿粗壮,但其中容纳祖拜尔剧场和教令院应该差不多,而民众则散落在树体四周筑房聚居。 祂与树王商议过,城区将以此为蓝图规划。 …不愧是魔神之躯,神话中的生物。 鸟儿的屋子已经被固定在树巅了,免得她回来找不到。值得一提的是,祂在这屋子下又给她造了一间人身可以居住的屋子,而且装潢风格打理得与鸟屋差不多。 而树王的居所在更下面些的地方,贝尔德此时正在这里做客。 “看来,即便不依附于别的生灵,它也能独立存在,被动地回应祈求。” 温柔娴淑的女子和恬静的少女对坐,桌上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碧绿翠果。虽然在书信中已经有过了解,但听贝尔德亲口讲述一遍后了解的更加全面。 “比起当初,我将它取下的时候,它似乎有了些变化。”树王顿了顿,又补充道,“变得更加饱满,充盈着元素力。” 贝尔德挠了挠头,第一次见到此物,还是赤王将它带到自己面前,才知道这是魔神权柄的具现。 就如同盐之魔神赐予子民的盐尺盐壶一样。 “它离开你的身体,不再与你共生,供给力量给你,可有什么异样?要不还是再把它植回去吧。”这是九叶在信中多次提到的事情。 近年来,随着如今的须弥城中的信仰逐渐转变为以树王为首,她也愈发虚弱。少女十分困惑,即便于整片大陆而言,战争还未结束,三个就近区域的平和也不该导致她如此才对。 不过事与愿违,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力量与生命力的流逝…就像一个漏斗一般,难以遏止。 她将这份疑惑表达出来,从阿兰和九叶口中寻求答案。 九叶沉默不语,树王斟酌一番,轻声揣测,“或许与芬德尼尔的判罚有关。” 此地便沉寂下来。 “如此,还是尽快将它纳入体内为好。”不知为何,九叶觉得这样也挺不错。 “它吸收了魔神供给的养分,是否无恙?”树王思索着开口,这是她十分在意的事情。魔神之间,互相杀伐,若真能吞噬其余魔神强大自身…或许会被天空所不容。 “好像还需要靠它梳理净化归终姐姐残留的记忆?”贝尔德更在意归终的事情,这好像也关系到九叶对于阿兰的安排和计划。 “我有叫你留下其他魔神的残念,拿出来看看。”九叶更在意它是如何净化怨念化为记忆的,在贝尔德的描述中,钟离和归终也拿魔神逝去留下的怨恨没有办法。 随后,树王和九叶就见到了魔神遗留的憎恨如何在碧果的光辉中变得莹白。 但九叶看见的东西更多,或许因为那果子就是从祂身上分离出来的东西,祂能收到它的反馈。 高兴的情绪,以及果子在成长,就如同播撒在土地中的种子汲取了水与养分一样,这份喜悦来自于本能。 它能以这些魔神遗愿在地脉中沾染的杂质为养分成长? 这似乎… 这个房间本就是九叶树体的内部,枝杈从墙上延伸,探入一瓶还未净化的魔神余念之中。 熟悉的触感传来,于地深处扎根,于地脉之中汲取养分数以百年计,祂对这份感觉再熟悉不过。 不过很快,陌生的感觉传来,好像还伴随着朦胧的记忆,但记忆看不清晰,祂却能感受到其中浓烈的情感和仍未实现的期盼。 那是对于战争的恐惧和哀怨,也是对于和平的渴望,这份愿望,是携着其所挚爱的人们一同见证蓝天的念想。不过随着其主人的陨落,也已成为了无望的幻想,无法实现的虚妄之思。 祂没能读清其中的记忆,却读出了其所蕴含的情绪。 令祂意外的是,祂这次感受到了十分明显的,名为成长的变化,并非是树体的生长,而是力量的增强。 贝尔德瞪大了眼睛看着瓷瓶中本已经裸露出的白色雾气逐渐变得灰蒙蒙的,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树王并没有开口,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也就乖乖坐好等待结果。 等九叶从体会中回过神来,祂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先表明自己没事,“此物于我果然有用。” “余下的这些,是魔神的记忆,但没了偏执的愿望,它们将可以回归地脉之中。” 枝条探向那枚碧绿的果子,其上莹润的碧绿光泽令人欣喜于生命的绽放。 听闻那邪魔燃烬自身,将自己的梦通过它带到现实之中,困阻诸神无法回援。 不过当祂的枝叶重新与其接触时,其上传来的亲近之意和自己发自内心想要聚合的愿望骤然涌出,险些令祂无法自制,与其融合。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祂也还暂时忍得住这般本能的驱使。 “没有问题。” 看着枝叶如同被灼烧般从果子上弹开,而果子上本闪烁的绿芒也突然收敛,贝尔德本来还以为有什么变故。 看见这般字句才松了口气。 不过树王看着那枚果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九叶不知道她是否猜到什么,但至少不能让贝尔德觉得她猜到了什么,又以元素力凝聚文字,挡在两人的中间,“至于帮助归终梳理和净化记忆…” 钟离好像跟贝尔德说他和归终无法做到此事,言称这与权柄有关… 那么,可以从地脉中肆意汲取养分是否也是某种权柄,且这枚曾经分割出去的果子也有着这种特性?或许这与世界树一脉执行梳理地脉的任务有关,祂有理由怀疑树王也能做到这件事情。 或许新生的归终也有这样的能力…不过没有必要尝试,污浊吸收的魔神残念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教你区分记忆、执念和地脉中的杂质,借由我的力量与权柄,应该也能将地脉中的污秽作为养分滋补自身。” 这可是祂扎根才能猛猛吸收的东西,没想到还能这样恰一口经验值,贝尔德运气不错。 不过可惜,有点少,即便只是相对于这枚果子中蕴含的力量,也算九牛一毛。不过多了的话,吸收效率也很成问题,而且可以积少成多,也还不错。 毕竟不管是归离原还是八酝岛,都会有不少这种东西。 “如此,还是早点让她摆脱虚弱好些。”树王提议,九叶很快附和,贝尔德也轻轻点头。 不知何时,追寻力量与寻求生命的延续竟也成为了她的一份愿望。不过,她将铭记这份愿望的初衷,是为了归还友人的馈赠。 第87章 赐姓,告诫 苍翠树冠之上,少女坐在一座小巧精致的鸟屋旁边的枝杈上,以叶为器,吹奏着简单却不单调的曲子。 旁边是一把凌空悬浮的竖琴,碧光闪烁的叶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奏出着迎合少女的音符。 树下的岁月令人惬意,但又因变化的缓慢而显得有些无趣。以十年为期,她会去一次璃月,处理经年积攒下来的魔神余留之物。 顺便再短暂地游历蒙德和璃月一番。 比起须弥,另外两地的人们发展科技的速度更加缓慢,让九叶放下了心中焦虑。 花神喜欢跳舞,喜欢庆典,也喜欢九叶关于剧场的规划。而且教令院体量庞大,不可能等到祂彻底长到自己预期内的规模后才落地。 在验证挖空地表树心部分之后是否还能继续成长这个问题之后,就开始了初建,后续树体有所增长,就再翻修。 不过也有个问题就是,树体周围上上下下的人太多了,导致鸟儿每次外出和归来的时候,都需要用能力遮蔽一下自身。不过她又希望与人交流,在城市中逛逛,所以只是变化成别人的样子。 城中时常流言四起,有陌生面孔从树的顶部下来,但是根本没有人见过这些陌生人上去。 民众们都知道,树的顶部是千树的王者之居所智慧宫,城中渐渐有流言称那是树王创造的生灵,是智慧的眷属。 在城中流言越来越离谱之前,树王与贝尔德进行了一次约谈,没再有奇怪的身影从树顶下行,这件事才逐渐淡去。 一曲终了,余音还在回荡,一道流光穿越律动的冠叶来到少女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小生灵,不过却还未成型,也没有灵智,只能机械地执行一些命令。 这是树王最近正在思索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缺了些眷属。 九叶记不得兰那罗是什么时候有的了,不过照这样子看来,似乎是快了…其实祂觉得自己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算作树王的眷属。 树王传信,邀请鸟儿相见。以往都是在自己屋中呼唤九叶,再由九叶转达的,这小东西不会抢了自己的活吧。 九叶凝神看向智慧宫会客的大殿,这是比较正式的地方,三人以往于午后或月前闲谈,都会在更加里面的房间。 正如九叶所想,这次是比较正式的会面,在智慧宫挂了名、特殊时间来此执勤的侍从和护卫也来了好些。 平时是没有这些人在这里的,只是有需要的时候,需要人来撑撑场面。 看起来是赐姓仪式。 树王认为,需要给功劳卓绝者一些奖赏,但又不似金钱与权利那般俗物。于是她允诺自己的民众,凡是于学识的研究上有着突出贡献者,或是为城市立下不世之功者,将能够于智慧宫中向她提出三个问题,并能够得到她赐予的姓氏。 九叶觉得,不愧是智慧之神,玩出来的花样比升官发财有深度、有意思多了。不过这大几十年来,根本就没几个人问的问题让祂提起兴趣。 至于树王的赐姓,须弥这边的姓氏有着什么样的寓意九叶也没有特地去留意,是树王能玩出来祂玩不转的操作。 不过祂居然都没注意今天有一场赐姓仪式,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虽然如今众生都将居所迁到了这九叶圣树之下,但祂却更少观察他们了,因为以往遥遥看去只能看见街上的一些景象。如今却总不小心就能看见些人们不希望被别人看见的隐私。 祂一面觉得没什么,一面又觉得这样不好,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减少对城中居民的观察。 与贝尔德一起学习琴棋书画,陶冶情操。 不一会儿,少女从大殿敞开的门扉外走来,不过她身上传来的律动让九叶和树王都知道,这些凡人乃至于驭使元素力的人们都应是看不见她的。 紧接着,意识的波动之间,祂就看见了虚幻的情景,是这个虔诚跪伏于地上的男子提出的问题。 “藤冠之灾中,使万千民众陷入梦乡、停止互相屠戮的那一位是否已经逝去?” “否。” “那位大人为何弃置我等不顾?” “她从未接受你们的供奉与臣服。” “…能否请求由那位大人赐予我姓氏?” “…这需要正主来决定。” 于是她便唤来了鸟儿。 所以,这人是谁? “他修筑了须弥与璃月间通商的道路,经由这条路,两地间的来往将更加方便快捷和密切…他是某任财政官的孙子,不过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祖父。”树王解释着,“鸟是树的化身,而随着那场劫难之中鸟儿被那柄罪恶之剑刺伤,树也因此沉寂…这是城中普遍的猜想,由那些仍旧传承着你们的事迹的人们奉为真相。” 按照九叶猜测,这人有可能是想以此获得部分城中旧人的支持,举起某种旗帜而获得权利。也有小部分可能是单纯的想要获得所谓的圣树化身的眷顾,信仰奇妙难言的事物,祂不好下定论。 不过不管怎样,祂都不太希望贝尔德赐予对方这个姓氏。 “还请容我拒绝。”少女歉意的答复,“我们不必再担负这份信仰。” 阿兰点点头,给予了男人回答。 对方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躬身接受了这个结果。接受了智慧的主人赐予的姓氏“呼玛依”,随后缓步离去。 贝尔德静静的等待着此地的侍从和护卫逐渐撤离,智慧宫中又恢复了冷清,才显化身形随着树王到里面的房间。 “十年将至,此行我也打算去往远海诸岛,看看那个由岛屿组成的国度。”少女笑着开口,最近几十年十分平和安乐,让她更加认可和平的美好。 “为什么不先去距离更近的高海上看看?”树王有些好奇,毕竟常理来说,旅游当然是从近处到远处。 “可能是因为,先听到那里的故事吧?”贝尔德眨了眨眼,“而且,高海是水的乐园,我还在苦恼怎么在那个国度自由的行走呢。” “净水之主曾与我有过接触,是一位温柔的神明,或许你可以寻求她的帮助。”树王忽然说道。 有这回事儿?九叶摇头晃脑,似乎不记得有这事儿,但是好像又不奇怪。 说起远海… “群岛之上,有一位注定战死的神。”苍翠的文字浮现。 九叶并不指望隐瞒下来鸟儿或许就能不看到那些东西,但祂相信她会听从自己的劝告而避免接受不必要的信息。 “并非因为祂的贪心,而是因为祂的不慎。你要小心祂所藏起来的秘密,其中有着连天空都忌讳的往事,不容任何生灵知晓。而祂也将为其无意中窥见的秘密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88章 远海 树曾说,远海之上,众岛之国,在未来的某一天,将被终日不绝的雷暴环绕,所有试图擅闯雷电武者的领地之人都需要面对无尽雷罚的考验。 不过至少现在,它还不是这样。 远渡重洋,与故土长别,于她而言有一种难言的孤寂,就像离了根的蒲公英,久久找不到归处时那种只能在空中飘荡的不实之感。但其中的新鲜感和旅途中可能有的见闻却令她向往,可以无惧这些艰难困阻。 好在,她也不怕自己找错了方向而迷失在海上,即便在这天空中飘荡再久,也不需要在海上寻求落足之地。 现在,也终于寻见了这巨大岛屿的影子。 天空是蓝白交织的景象,风中传来的情绪也只有和平与宁静,不知是战火还未燃起,还是已经熄灭。 稍微思索一番,贝尔德没有选择化作少女在岛上行走,毕竟海上还未打开通路,此地应该鲜少有外人到来。 巨大的岛屿同样能够容纳广袤的平原和宏伟的山峰,不过在这座岛唯一的高山上,鸟儿通过眺望只能看到零星散落在原野上的人类村庄,山间成了人迹罕至的深林。 此时太阳将要落下,其所在的海天交接之处再没有其它岛屿的影子,而在另一个方向,却有着高山可以比拟她裸足之地的岛屿。 她落向低处,有孩童正在嬉笑打闹,在田野之间奔跑,要回到远处三五成群的屋舍之中。 “你看,好漂亮的鸟儿。” 她刚刚落在田边的木架上,就听到有小女孩清脆的嗓音响起。 不过还没等她自得片刻,就听见呜呜风声传来,不过只是一个扑腾翅膀的动作,就躲过了对方的扑击。 她也不恼,只是个小孩儿而已。 况且他也因为鸟儿的迅速的闪躲而愣神摔倒在地,引起其他玩伴咯咯的笑声。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鸟。”贝尔德寻声看去,看上去是几个小孩儿之中最大的一个,但也就八九岁的样子。 几个孩子半围着到她面前一段距离,没有很靠近,可能是怕吓跑了这样一只漂亮的鸟。 “是传说中的妖怪?”有孩子问道。 贝尔德记得九叶说过,这个国度的妖怪,和璃月对仙人的称呼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等同,说起来,更像是对仙人和妖魔的统称。 “妖怪应该都很厉害的吧?” “我不厉害?”清脆的少女嗓音从鸟儿口中传出,让几个围着她的小孩儿都呆住了。 然后几个孩子就作鸟兽散跑走了,但却有两个留了下来,其中一个是最先看到她的那个小女孩儿,另一个是那个最大的孩子。 “你们不跑?”她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严厉一些。 但好像效果不佳。 小女孩儿眼中闪着光,“我跑得慢,一定跑不过妖怪大人的吧…” 大的那个孩子倒是后退了半步,但是看见小女孩儿没动,就吞了口唾沫又留了下来,也没说话,不过认命般的等了一会儿,也没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就又开始好奇地打量羽毛靓丽的鸟儿。 “……”贝尔德起初只是起了玩心,倒是没想到会这样,她忽然察觉小女孩好像往前靠了一步,于是开口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里叫什么?你们的村子,或者这个岛?” 小女孩挠了挠头,“村子就是村子呀…” 终究还是懵懂的年纪,不过好在另一个孩子对此已经有了些认知,开口回答,“我听村里的大人说过,我们这里叫绯木村。” 绯木村?没有印象。 好像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反正都要往东边的岛屿去的。 又看了看面前两个小孩子,又觉得也不是没有意义,“谢谢你们为我解答,身为大妖怪,我会给予你们奖励。” 元素力的波动可能两个小孩子发现不了,不过凭空浮现的两个墩墩桃倒是让他们瞪大了眼。 近年来,原本的树王领地的绿林面积不断扩张,隐隐要与伊诺绿洲接壤了,或许现在该说是须弥城的护城林。许多雨林之中才能孕育的植物被树王带给了子民。 九叶说,雨林中的作物可能是此地稀缺的东西,让她带些过来当做赠礼,另外,也带了许多各种各样可以用于交易的东西。好在她在璃月学过仙人们的纳物之法,不用背负沉重的行囊。 甜美的果子就像蓝天下的清风令人心怡,两个小孩脸上充满笑容,不过当他们听到村中大人寻找他们的呼喊声后,再看那木架上已经没有了那漂亮小鸟的踪影。 这一次,贝尔德直奔最东边的岛屿,没再于中间的岛屿上停留。 终于是赶在了太阳彻底藏匿起来之前,看见了可以称呼为城市的地方,灯火连绵,与落霞交织,看起来一片祥和。 好在太阳还未彻底落下…不知为何,她想起了之前第一次到访归离集的情况,当时还是钟离亲自将她“迎”进城中的。 只希望在这里不会再次遇到这种情况。 她化为人身,身上的装束都与此地居民们有着较大的差异,无奈之下,只好短暂的用能力遮掩一下自身,然后寻到城中买卖衣物的店铺里想要置办了一身衣装。 说来有趣,她每次化为人形,身上的服饰都会保留为化为鸟身的时候的服饰,她认为这其中或许也有仙家纳物手法中的影子。 说来惭愧,她暂时没有稻妻此时的货币,又急着用这衣物,怕使用了太久能力被察觉到什么…只好先赊账,后面再想办法了。 虽然店家不知道,但是她心里记着就好。 不过刚出了店门,就遇见了一个头上一侧有着一个红色长鼻红色面颊面具的黑发女子,她脚踩木屐,腰间别着武士刀和羽扇,身上穿着和其他城中偶能得见的武士没什么区别。 对方面色秀美,看见自己倒是一愣,贝尔德还以为自己又暴露了…虽然不知道暴露了什么,但是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没想到两人对视了几眼,对方就移开了眼睛,走进店铺里。 无事发生。 店铺里面传来了声响,少女松了口气,没管闲事,快步离去,在城中逛了逛,寻找可能能够换取财物的地方。 最后在一家锻造武器的铺子里面,用从璃月顺走的矿物换了些钱,同样是金银铜这般贵重些的金属,不过经过了粗略的加工,方便交易。她身上有好些,不过却没法直接用于支付。 最后寻了一个旅店住下。 睡前不禁高兴,越来越有一个普通旅人的样子了,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能够寻到一家旅馆安然住下。 夜幕落下,弥漫少女心间的,是甜美的梦。不过却没想到已经被人盯上了,只是未有动作而已。 第89章 游城 “新生的大妖怪?”倩影凭于栏前,在这里,这座城市的至高之处,天守阁的顶层是不设屋墙的亭楼,她常常俯瞰夜幕下的万家灯火。 宽大蓬松的白紫色和服遮掩美妙的身姿,双手合抱藏于衣袖之内,暗紫色的及膝长发随风摇曳,越是接近发尖,就越是浅淡如粉色。如果不是主人用注连绳将其扎成辫子,可能散乱在风中的长发会令人困扰吧。 身边之人既是得力的手下,也是亲昵的友人。既然被她称为大妖怪,就已经是自认实力不如对方的一种称呼了。 “是,属下失职,已经让其混入城中。” 与少女有过一面之缘的武人单膝跪伏于对方身后,不同于之前见到时的样子,她此时背上还舒展了一对宽大得遮掩了整个后背的羽翼。 事实上,如果不是前去置办些衣物,和对方打了个照面的话,她也无从知晓这件事情。 一开始只觉得城中之人不认识自己有些奇怪,就遣人去查了查,结果查无此人,才有了这样的猜测。 诸岛之上,皆为鸣神子民,社奉行查不到的人口,自然是山野间新诞育的生灵。 “你说她在成衣店中窃取了衣物,却又在锻冶铺用矿石换取了钱财后在旅店投宿?” “是的,属下亲眼见到她穿着店铺中的衣物离开,店铺中却没有她购物的记录。” 倩影垂首看着脚下的城市,眼中露出思索。 新诞生的灵即便再强大,也终究懵懂,行事不会有这样的目的和逻辑。 “或许是海外来的客人。”她轻声开口。 “这…”天狗迟疑了一瞬,心中想的竟然是失职的不仅自己,还有守护岛屿职责的友人,不禁稍有一丝安慰,但又很快反思自己的想法是不好的。 “是否先将她拿下?” “…暂时不清楚对方来历和目的,先看看再说吧…阿影。”她轻声呼唤,但声音却在夜色中传向远处。 清脆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是亭阁立柱上系着的风铃,亭中的人无从察觉,但在其屋檐之上,天守阁的最顶端已有一道身影独立。 她背对皓月,太多细节已无法让人看清了,唯见月光下,一对淡紫的眼眸中有雷光闪烁,逆着月光,映照出尘世之景,摄人心魄。 “看住她就好,看看客人来此想做些什么。” 铃声逐渐停息,楼阁之上却已经没有了那道手持薙刀的身影。 …… 少女悠然睡了一觉,伸了个懒腰后长出口气,心中暗自感慨还是璃月的床被舒服些,应该带一床出来的。 离开暂住的旅馆,虽然天色刚明,街上却已经有了小吃早点,还有不少才从城外挑着担子赶来贩卖新鲜蔬果鱼肉的农人。 各种铺子也陆续掀开了店门,趁着人多开始叫卖,城中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 和别的城市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因为食物、服饰和人们语言的不同,又是完全新奇的体验。 昨日赊走衣服的那一家店铺也已经开了门,不知道他们是否发现了这件事情…为了避免被认出自己赊了他们的衣服,她只好又使用能力前去问价,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再悄悄留下多一份的钱财,如此,这件事才算完满。 这稻妻城的早市上,多了一位落落大方的少女,即便穿着和四周民众差不多的服饰,但却有着出尘的气质,让周围的人都不太愿意和她靠得太近。 不过摊贩们倒是很欢迎这样一位什么食物都会点一份的顾客,一圈逛下来,也多了几分烟火气,那种出世感也就少了几分。 不过倒是没看见她想看到的娱乐项目,她有意寻找一种稻妻流传的歌牌游戏,但似乎街市上没有见到有人在进行这样的娱乐活动。或许是因为这是室内游戏,又或许因为现在是早上。 早上总是忙碌的,没有人玩乐也很正常。 少女看着城市中逐渐延伸向上的道路,道路的尽头,是城中最高的那座建筑。天守阁之上,是看着城中众生万民的神明。 不过她现在还没有去谒见此地神明的打算。 此时的稻妻看起来平安喜乐,她想先四处走走,看看这个海上的国度,又是何种风情。 她在城中转悠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店铺,买了一份稻妻诸岛的地图。 似乎没有多少人用得上这东西,仔细一想,事实确实如此。海外少有来客,民众间用得上地图的终究只是少数。 店家将地图制作的精致耐用,这也导致了地图卖的很贵,虽然卖相品质确实都还不错。 贝尔德摇了摇头,还好这些年在九叶的教导下坑蒙拐骗、勤拿奋取弄了不少算是有些价值的东西…主要是从望舒客栈顺了不少。 小茶馆在帝君看来可能有些不够排面,早就将它打造成了一间客栈,听闻须弥打算将建筑依树体而建,因那树乃是九叶的神躯可以承受的住,钟离觉得颇有新意,验证可行后也打算效仿。不过这需要等树再长一些,他只能先在边上造了一个还算中意的酒楼。 想远了,拿到地图,贝尔德十分自然观察着此时的稻妻人们居住地点的分布。地图之上,并没有名为“海只”的岛屿。 最西边,是八酝岛,她也在地图上看到了名为绯木的村庄,和其他几个除了稻妻城之外有人聚居的地方,其余的,便是零散的人居。 “不知客人是哪家的大小姐?”店家找补了钱币后,面露微笑的问询。 不过见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自己之后,又解释道,“恕在下唐突,没有其他的意思…” 根据店家的解释,近年来会购买地图的人不多,主要是一些大家族会定制一些,然后就是少爷小姐外出历练时,会采购一些。 “算算时间,确也是最近这两月的事情了…”店家看面相已经是六七十岁的高龄了,实际上,贝尔德在早些时候很少见到能活这么久的人类。 也是近些年,璃月和须弥都稳定许久,城市重新变得繁荣起来,这样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看对方那支支吾吾的样子,贝尔德想了想,从袖子里又取出了一块从璃月带出来的金子递给了店家。不大,但是看对方试着接的时候手臂一沉,估计也挺重的。 店家有些惊惶地瞪大了眼睛,面露难色,口中说着“不妥不妥”,又想要递回来。看起来,并不是不该给,而是给多了。 …于是贝尔德就用手掐了一颗金粒给他。 他先是一怔,随后又苦笑着接过了打赏。 “大人若是寻那传说中的祭典,或许可以前往影向神山东南边的海岸。” 其实也就是这稻妻城遥遥相对的那片海岸的一角。 “这是那些大族子弟外出历练之时最主要的集中之地,或许就是族内流传共享的信息…虽然鲜少有人有所收获,但却真就有人误闯过。毕竟那祭典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老人将金粒置于桌上,拱着手继续说着,“若是大人觉得这般消息没什么用…” 没听他继续说什么,少女轻笑着挥手离开。 确实也听见了有趣的事情。 第90章 猫又 “自古以来,人间就有着关于它们的传说,人们对于自然与动物怀抱着敬畏之心,把自身看不见、摸不着,更无从控制的力量统统划分为妖怪的诡谲之力。” “但如今早有实证,妖怪并非虚无的幻想,而是真实存在与我们身边的…神社的狐仙大人、为雷电大御所将军殿下所重用的大天狗大人,以及助人为乐、与人为善的赤鬼一族…” 和煦的海风吹到这个村庄之中时,其中的湿气已经在中途消磨了一半,只留下怡人的那一部分。少女站在小院前,倾听着院中悠然闲坐的老人摇着手中竹扇,娓娓道来的故事。 “凡四岛之上的生灵,皆为鸣神子民。妖怪与我们一般,信奉、臣服于威光者,便能得到祂的庇护。” “然而不同于人类的生命如同短暂的火烛般顷刻就会熄灭,战争结束后,岁月的沉淀使得妖怪的族群愈发兴盛。” “它们为自己同伴的增加而欢喜,于是每隔十年,就在人们所无法寻见的隐秘之地举行属于妖怪们的庆典。据说那庆典,甚至出现过鸣神大人的身影,是妖怪们的狂欢之筵,也是凡人难以寻觅的机缘。” 老人乐呵地扇着风,“常有习武的年轻人行走四方,想去见识妖怪们的庆典。不过又有几人能得见呢?小姑娘,可不要太过执着浪费了年华哟~” “遇不见便是缘不足罢了,不会强求。”贝尔德笑着答复,她并未在鸣神岛上肆意飞行,这些天步行漫游山野,逢人就打听妖怪和鸣神的故事。 许多人只知鸣神强横、能庇护众生,知妖怪可怖、凡人不可力敌。但二者的趣事乐闻,却没几个人能够谈论一二。 倒是这村子规模颇大,才找到了这么一位健谈的老者,与她讲讲这些。 “听您的意思,真有人逛过这庆典?”少女好奇。 “总有人这么自称。”老人点了点头,但又笑着摇了摇头,“大家众说纷纭,其中说不定真有去过的人留下的见闻呐。” “即便是高居天守阁顶端的鸣神大人,也会参与妖怪们的庆典?” “诶,将军大人住得高些,只是为了更好地注视自己的子民而已,并不代表就与民众疏离。听说常住稻妻城的话,能经常见到她在城中闲逛呢。” 老人说起这个,面色更加高兴和振奋,从摇椅上站起,想要上前邀少女进去坐下细说。 夏日的炎热被海风驱走,老人的热情并未因此削减。稻妻的战争似乎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就结束了稻妻的魔神混战。 不过即便他连敌对魔神的特征和名号都无法列举,但仍津津有味地细数这些往事,说道着百年安乐间稻妻的变化,以及有关鸣神大人的事迹。连同他见到的,和他听到的一起,讲给愿意倾听的人。 直到日落霞出,老人也逐渐困倦,他才缓缓出口气,止住了话头。 “姑娘是从海上来的?”少女虽穿着稻妻服饰,但其见闻却与气质不相匹配,透露出一些东西。虽然他确实没听过最近有船只穿过海洋到达此地的消息,但并不妨碍他做出这样的猜测。 贝尔德缓缓点头,并未否认这个事实。 “该要多大的船,才能穿越这难以望见尽头的海洋?”老人期待的问道,似乎年轻时,也有一颗乘船远洋的心。 不过少女只能尴尬一笑,“我所见的最大的船,甲板上能够承载数百人人并排躺着这么宽敞,能在令人惊骇的海浪中安然前行。” 老人似乎在想象那种画面,眼中有着憧憬,喃喃道,“确实该如此。” 最后,少女留下一只璃月做工的玉镯,也收下了老人回赠的一些自家产出的染料,才与其告别。 …… 离开了平静的村庄,地图上似乎再没有成规模的人群聚居之地,少女不敢在高空中飞翔,怕惊扰了别人。 只能兴致起来时,在无人之地,浅浅地从稻田上的低空掠过,不大的风压吹拂使得稻子摇曳,也挺有乐趣。她就是如此掠过了白狐之野,到达了绀田村。 如果只是步行的话,恐怕要耽误太多时日,会错过庆典。 像现在这样,就并不会耗费多少时间在赶路上。 越过河流,抵达原野的尽头,是地图上被划分为镇守之森的地方,一片位于影向山之下,静谧幽玄的森林。 据说稻妻的水土和灵脉在此地汇聚,所以鸣神还设立了专门的官职命人守护这里。 少女步入其中,林子里有许多错落的鸟居和藏在角落的一些神龛。 不过她并不认识鸟居是什么,还很疑惑这有些像门的建筑是做什么用的。至于神龛,她在绀田村已经见过了,知道这是供奉神明用的。 倒不是类似于鸣神这样的神,而是向一些妖怪祈求风调雨顺。 有些奇怪,不过却是稻妻人人认可的习俗。 人们会在这里置放神龛并参拜,似乎也说明大家认可这里有妖怪活动的痕迹。即便不是,他们的信仰应该也会吸引对应的妖怪过来才是。 不过森林中十分安静,就连风都收敛得悄无声息,树叶少有摇晃时摩擦的窸窣声响。 越是深入林中,这份寂静就越发明显,但又更显得林中藏有秘密。 不过就这样在林中漫步好像没什么效果,无奈之下,贝尔德只好唤起轻柔的风,帮自己探明林中的真相。 “喂,你!”静谧的森林中响起呼喊声本应十分突兀,不过可能因为对方的声线软糯又甜美,又并不令人觉得与环境背离。 “人类快些离开这里,小心被坏脾气的大妖怪给吃了。” 即便是警告听起来也并不刺耳,少女回头看向高处,树上站着一个娇小少女,她背后有两条猫尾不安分地摇晃着。 好像是不欢迎人类? 少女控制着体内的力量,将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在人身时露出的翅膀给露了出来。 比鸟身时大上许多,曾经她修习化形之法时因其而苦恼,能够自由收起后,却又觉得这带着翠绿纹路的巨大羽翼挺顺眼的。独处时偶尔召出来清理装扮。 o.o “你…你是什么妖怪,我怎么没见过?”少女挠了挠头,面色有些红润,“不过既然是妖怪,就没什么问题了。但你也不要随便用力量探查森林,要是惹怒了那些大妖怪,有你苦头吃的。庆典还未开始,想物色摊位的话,我带你去就好了。” 自己算什么妖怪呢?好难想啊。不过对方有两条猫尾,应该是猫又,很好,是为数不多自己能认出来的妖怪。 顺便一说,她只知道什么河童、独眼小僧,或者就是赤鬼、大天狗这种,再多就真的一个不认识了。哦对,还有雪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怪。”贝尔德直接摇头,“我也没参加过庆典,猫又大人能不能为小妖解惑?” “哼哼。”少女闻言有些高兴,“算你有些眼力。” 她从十数米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但落在地面上却悄无声息。难怪即便是从微风中诞生的鸟儿,也听不见她靠近的动静。 “走吧,由本大妖怪带你参加你妖生中的第一场‘三川花祭’。” 第91章 众妖 “三川花祭据说是白辰大人感慨妖怪们互相间缺失了照应,在这人类日益强盛的世界,难免会走向没落。于是才设立了这个祭典。” “不过我觉得这乃是无稽之谈,我等妖怪盛行于稻妻,白天是人类的时间,但夜晚却曾有千百鬼怪行于街市之上。这难道不是与人类分庭抗礼么?” “那猫又大人觉得,这庆典是因何而来?”贝尔德笑着跟在猫又小姐身后,对方的两条猫尾摇晃着十分吸睛,她花了好些注意力才忍住没捉住把玩。 她问过猫又小姐叫什么名字,对方说现在境内只她一位猫又,所以她干脆就叫猫又了。等有了第二位猫又,或者她实力更强大些,再给自己想一个名字。 “人间有各种各样的祭典,咱们妖怪当然也该有属于自己的,三川花祭,就这样应运而生。” 祭典的场所其实就在这镇守之森内,不过却有强者出手将它藏了起来,需要从入口处进入。 与璃月的洞天术有点相似,但却依托于环境,不用重新耗费财物装饰,但也会因外界环境的改变而变化。 “一般小妖,都会在庆典之中支起席位,或提供吃食,或提供娱乐。而强大一些的妖怪则会以平日祓除魔物时获取的素材,或是平素里山野间遇见的珍奇蕴含灵气之物,交换这些服务。” “很多小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取这些平时得不到的素材,以此变强,不过也有强大的妖怪以提供悦人的事物为乐趣。” “你…其实我不太看得出你的实力如何,不过确实是不知名的妖怪。你如果也有些实力,能获取魔物掉落之物,那就可以随心意行事。” 魔物掉落的素材?这个贝尔德还真没有。至于奇珍异草,她这里还挺多的,不知道璃月须弥的他们收不收,蒙德的她比较少,也不太想用于交换。 “以魔物掉落的素材变强?”她比较好奇这样的事情。 “对于我等大妖怪来说,是根本用不上的办法,几乎没有提升。”猫又小姐摊了摊手,“但是那些世间万物机缘巧合下沾染了灵智的小妖可以通过其上残留的地脉能量稳固自身的存在。” 可能是说什么伞妖灯笼妖之类的? “于我等而言,只要成型,实力就不会弱,且会随年月而增长。是在灵脉滋养下成长的生灵。” 灵脉啊,不知道跟地脉是不是一个东西。 “我大概已经过了用得上魔物掉落之物的阶段了。”少女开口,“还是尽情享受庆典的乐趣吧…不过这东西我平时也未曾收集留存,还得去找找,庆典何时开幕?” “夏日的第三个周一,持续到第四个周日。不过这段时间,稻妻众岛上的魔物都已被大妖怪们纷纷剿灭,以作庆典之用,你现在去收集可能有些晚了。”听说对方要去清剿魔物收集素材,猫又不由得转身打量了少女一下。 但还是没有什么收获,又转过身去。 也不知道现在是夏日的第几个周。 “那算了。”反正也就是沾染地脉能量,能提升小妖怪力量的东西,璃月许多山上比较稀奇一点的花花草草都有这效果。 她还捡了好多花神跳舞的时候盛开的帕蒂莎兰,应该也能派上些用场。 此时的庆典场所内已经有不少支起的摊子,有的摊子后有形色各异的妖怪们在打理,有的或是已经整理好了静静地摆放着等待庆典开幕,或是还未整理好只先占了一个位置。 “我先带你去见镰树大人,把你登记在参加祭典的妖怪名录上再说吧。” 不过猫又还没说完,就已经带着贝尔德停在了一个摊位前的长长队列之后。 摊位后坐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像鼬鼠的妖怪,对方拿着笔在桌上不断写着,队列之中真是什么妖怪都有,看起来有些忙碌。 “庆典所需之物需要向镰树大人报备,庆典相关的事宜都可以问他。你慢慢排队吧,我要继续守着林子…往年总有好些人类想要闯进来。” 猫又转身离开,留下少女打量四周。 最近几十年,璃月虽没有了战争的困扰,但是魔神残渣和怨念却终日侵扰那片土地,天灾和厄难从未断绝。也没有人有心思举办庆典。 须弥倒是有,有一年花神庆祝树王的诞辰,兴致起来了,曾在民众前一舞。 往后每年就都有了这样一个节日,不过民众们期待的花神之舞却不是年年都有了。 蒙德倒是有许多庆典,贝尔德隔上许多年,会去参加一次。 对于举办庆典时杂事的琐碎程度,心中还是有些概念。 是她不愿意处理的事情。 有的妖怪像球一样体宽,有的妖怪瘦的像是竹竿,就连呈人形的都只占少数,千奇百怪,在这之中,她这人身比较无瑕的反倒有些鲜艳。不过他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其中有少数似乎在打量自己。 摸了摸背后,翅膀还在,贝尔德也就没在意。 “快看,是御舆大人!”有小妖惊呼,声音还蛮大的。 贝尔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着淡粉和服的鬼族女子,对方头顶两根赤红的尖角高高竖起,但看起来并不破坏如明月般洁净白皙的面部的和谐,反而有一种别致的美感。 身姿曼妙隐于衣袍之下,听到小妖的惊呼也是下意识看向那小妖。展颜一笑,让那本觉得自己惊扰了大妖怪而屏住呼吸的小妖松了口气。 在场众多妖怪的目光皆汇集于一者身上,不过对方微笑中却是稍微一怔,看向了自己,让贝尔德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好在对方并没有再多的动作,对她笑了笑就去与已经暂时放下手中工作的镰树攀谈起来。 不过这还是让她多承受了些视线。 事实证明,即便是妖怪,处理这些琐碎之事也未必就比凡人要快,等到少女都觉得有些无聊了,才终于轮到她站在镰树面前。 在一众妖怪中,他的人形也算最为相似的那一类,不过终究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妖怪。如同鼬鼠的脸上戴着小小的眼镜,看起来好像有些苍老? 不知道是哪种妖怪。 “你…”对方抚了抚眼镜,似乎想要仔细观察少女,最后在翅膀上定睛瞅了瞅,开口赞叹,“阁下的人身几乎毫无破绽,一众大妖怪中,也少有能媲美者。” 猫又毕竟是新生的妖怪,不过镰树是已经历了许多年月的老妖了,知道越是趋近于人,在妖怪中就越是厉害。听说白辰大人就能够不凭借妖法在人间肆意游历而从未有人觉察。 不过这似乎都跟少女没什么关系,她如果想的话,收起翅膀也是可以的…或许这也是在妖怪中实力强横的一种体现? “镰树大人谬赞了,只是机缘巧合能够化为人形。”少女笑着开口。 “还请阁下告知名号,好叫众妖知晓,也好避免有小妖冲撞了大人。”镰树恭笑开口问询,并没有在意少女的说法。 “额…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妖怪,不过我有名字,叫贝尔德。” 一听就不像个稻妻名字。 镰树本打算记录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记录了下来。 “原来如此,看来大人或许有许多疑惑…不过可惜,老身于此地还有许多事务,不如让我家族后辈带您游历一程,解答疑问如何?” 说完,他又笑了笑,“如果您更愿意独游祭典,我们也不会打扰。” “确实有许多好奇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 “是这小子的荣幸。” 第92章 镰井 镰树的家族后辈,镰井。小小的一只,如同人类10岁孩童一般大小,长相倒是与镰树神似,可以一眼认出所属的种族。 “大人,庆典相关的事,您都可以问我。”他的声音也十分稚嫩,“不过我也十分好奇,大人是哪一族的妖怪?” “你家长辈,是怎么跟你说的?”贝尔德跟着对方在祭典场所内走动,听他说,要带她认识认识已经确定下来的摊铺所对应的、将会在庆典上架的玩物和吃食。 “镰树族长只说,您是跨越重海远来的客人,心中要记得您是大人,其他的,都可以随我心意自行处理。”他回头笑着,看起来憨态可掬。“如果可以的话,我却觉得这个称谓难免生分,斋宫大人常说,妖怪血脉传承飘忽,互相间应该亲近些。” 应是镰树看出了少女随和,而镰井也听出了镰树话语中的意思。他才能提出这般请求。 贝尔德失笑,“可以,我并不介意…你说的斋宫大人,是什么样的?” “斋宫大人身份众多,不过其中最是显赫的那一个,便是鸣神大人的眷属。曾随着鸣神大人四处征战,如今,也常常与鸣神大人同行同乐,时常在御前献艺。” “不过姐姐想知道的,大概是关于斋宫大人本人的事情吧?”镰井顿了顿,随后开朗地笑着,“斋宫大人虽被众妖奉为众妖之首,却没什么大人物的架子,时常喜欢逗弄一些拘谨的小妖怪或者后辈。” 镰井自己也挺受狐斋宫赏识,少不了被狐斋宫调笑。 喜欢逗弄小妖怪或后辈,听起来有些…不过应该算是好相处的人吧,少女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海的对面有着怎样的风景,不过即便是别的岛上初次来参加庆典的妖怪,也有许多不认识的事物。我来给姐姐说说…” 妖怪们的食物,比起人类的更加五花八门、荤素不忌,她在稻妻城遇着许多生食海鱼的料理还能尝试一二,但妖怪们的菜谱却更加离奇。 至少听镰井的描述,是这样的。真正什么样子、自己敢不敢尝试,要等到庆典开幕才能知晓。顺带一提,镰井告诉了贝尔德离庆典开幕也就四天时间了。 “如何筹集或换取能在庆典使用的货币?”她问起这比较关心的事情,在璃月待的日久,越发明白钱财虽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但却能免去很多麻烦。 镰井思索了一番,“这些东西,大妖怪们平时便有收集起来为家族后辈留用的习惯。庆典时更是会扫荡一些魔物滋生缓慢的区域。此时再去野外搜寻可能时间有些紧俏。” “不过姐姐如果有些身家或技艺的话,也可以直接找大妖怪们换取。” “我于众多国度间游历,确实有些收藏,不知该寻谁易物?”贝尔德问道。 镰井笑了笑,“可以与我家长辈换些,不过镰树族长此时正忙…看来我得多带你在逛逛,介绍仔细些拖到他忙完,免得姐姐去找了别人。” “说起这三川花祭,吃食与玩乐自然是不少的。不过每每祭典,秋津羽戏都最受众妖追捧。姐姐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先去游玩一番,如此也免得在祭典时只能旁观众妖畅玩。” 当下就介绍起了秋津羽戏的玩法,不过少女听了听,这种需要依靠速度、耐力与方向控制力的游戏似乎能窥见一两分实力,对于众多妖怪而言,是能够间接比拼力量的一种游戏。 可能也正是因此才会收到追捧。 “是否有一种名为歌牌的游戏?” 镰井有些惊讶地回望着贝尔德,“不知姐姐从何处听闻,但确实有一种达官贵人们的雅趣被称为歌牌。” 镰井解释,歌牌游戏是一种风雅的纸牌游戏,在一百张牌上记录一百首稻妻的诗歌,并通过读手的吟诵来决定竞技者们需要争夺的歌牌。 所以首先就需要有不低的稻妻诗词功底才能游玩,妖怪们的庆典上显然是没有这种游戏了。 贝尔德于是就跟着镰井小弟玩起了秋津羽戏。 庆典没有开始,但秋津羽戏作为祭典的重头戏,自然被他的家族保留了玩法和场地。 以羽子板击球打靶,要想畅玩尽兴,需要双方有着一定的实力和默契。猫又曾说过,大妖怪们仅仅只是诞生,就会有着不俗的力量,且会随着时间成长。 镰井也是这般,他们种族驭使风元素力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挥舞着羽子板鼓噪起风声。不知是动作太快还是因为他的能力,让人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只能看见在在空中激飞的羽球。 不过少女作为风中诞生的灵,是风的宠儿,自然不会在灵巧上落入下风。也拿出了作为镰树镰井眼中的大妖怪所应具备的实力,轻松惬意的回应着他的动作。 妖怪力强,耐力自然也是不弱,但日暮渐渐落下,喘着粗气的镰井最终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愧是,族长大人,要我记在心中,敬仰的大人。”他自己心中知晓,要不是对方让着自己,他早就因跟不上对方的速度而结束了这场羽戏。 “还是先去见见镰树大人吧。”对于这类恭维,贝尔德是不太喜欢接话的。 镰树已忙完了今天前去叨扰他的那些工作,日暮落下后发生的事情,小妖们只能等到第二天再来找他。 此时正是私人时间。 “换些素材在庆典中使用?”镰树恍然,这确是镰井做不了主的事情,毕竟就连他自己在庆典的花销都已定下,每次祭典,都是不够他大手大脚的。 镰树又看了看镰井气息不是很顺畅的样子。 “鸣神大人曾传下武艺,让子民传承并学习。稻妻众妖也随之效仿,有着各自技艺的传承。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就展现一番使用元素力的姿态,让这小子观摩观摩吧,至于能有多少收获,就是他自己的机缘了。”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承担大人在庆典中的开销。” 观摩别人斗法并从中学习战斗的智慧并不是一件很叫人惊奇的事情,不过愿意为此付出报酬却令她有些诧异。在璃月,人们往往互相切磋印证自身所学,不过想起来也有长辈指导晚辈的指导战,好像也没这么惊讶了。 只是她已经逐渐习惯了使用树的权能与人作战,很少再驭使清风对敌了。 不过,却也有别的替代。 “我有一书,可借你一观。” 覆满青翠树叶的书籍在元素力的包裹中浮现,绿意在落日的余晖之中十分令人瞩目,而其上的光泽令镰树凝神注视着,揣摩它的来历。 不过他即便阅历再丰富,也只是困于四岛之上而已,终究认不得它的珍贵。 少女看了看镰树,似是问询是否介意她接下来的行径,得到了请便的答复。 翡翠绿光覆及镰井的双目,只是一怔愣间,他就恍然发觉自己已置身于冰雪之中。 刺耳的风啸声几乎要剥夺他所有的听力,若非他本就是御风的妖怪,可能便如同凡人一般难以在这风中睁开眼睛。 他环视四周,地上全是跪坐着低头祈祷的人,烈风吹袭,使他们的衣装不稳,但合十的双手却从未放下。 轰鸣声中,四周的房屋忽然就有一幢被掀开了屋顶,在烈风中朝着高天飞去,他随之望向那高塔:桀骜的身影任由披风随着烈风摇曳,呼啸的如青光般的疾风到得他近前竟然乖巧如同宠儿,并随着他摇摇一指,又化为了离弦的弓矢涌向了风眼之中。 而在风眼之中的那道小小身影之上,有万千辉光聚集,使它在烈风中安然挺立。 随着风的涌入和迸发,镰井的意识似乎也化为了千风中的一员,四处扩散。 再醒来时,橘红的黄昏已经化为了有着淡弱金辉的黎明,吹拂在他身上的风,不如晚风凉爽淡谧,但却有一丝暖意,安抚他剧烈震颤的心境。 第93章 影武者 庆典开幕前的夜晚,少女与看上去有些年迈的镰鼬族长于月下品茗。 镰井称自己有所悟,连三川花祭都放下了,要出门修行。这几天都是镰树亲自招待她,与她讲了许多关于稻妻妖怪和人类历史的事情。 而他的工作则是被交给了族里的助手。 看得出来镰井从窥视神风的记忆之中获得了不少的好处,而少女也因此得到了其族人的尊敬和友谊。 镰鼬一族是已经传承许久的大妖怪种族,就如同白辰狐、影向天狗和赤鬼青鬼一般,虽然实力稍逊一筹,族群却更加庞大一些。 “祭典开幕与结束时,斋宫大人都会现身主持。其余时候,她即便要在祭典中凑凑热闹,也有可能以众人无法认出的姿态出现。” “您似乎对于大妖怪们十分关注。”强者会关注其他强者本就不是令人惊讶的事情,在镰树看来,这是实力顶尖者互相之间的一种吸引,“如果需要的话,在下可以为您引见。” 少女摇头,自己想要接近这几位妖怪,但却只是出于想要了解的心情,而不是有事情需要商量。让人引见未免有些过于郑重。 等庆典过后,她打算去影向山顶之上的神社中参拜,看能否与之结识。 她端起玉盏浅酌一口茶水,这是从钟离那里薅来的,少女并没有藏私,也请镰树共饮。 但还没等清茶入口,有些突兀的,她就从四周的风中察觉到了一丝慌乱。眼前的镰树初时还未有察觉,不过少女放下茶杯环顾四周的动作自然也警醒了他。 他还想唤来手下的小妖,问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少女已经起身打算离开。 他们身处庆典结界之中的一处神社,这里是镰鼬一族的临时驻地。贝尔德从镰树的介绍之中曾有认知,想要进入结界之中,需要从入口处才能得入,但离开却不需要大费周章,只需离开结界的范围即可。 这是结界对生者的约束,但无灵的风却不受其限制。 她沿着风的指引前行,信息逐渐清晰,有刚从结界之中离开的小妖被镇守之森中呼啸的海风惊着了。一时有些慌乱。 疯涨的海水已经没过了森林边缘的海滩,但仍未停息,远处波荡起伏的浅浪层层叠叠。 “怪哉,未有云雨,潮期也未至…”镰树低语,可能这也是小妖们惊慌的缘故, 于茫茫大海之中求存,自然要了解它的脾性与规律。而与这众生赖以生存的规律截然不同的异常,自然会引起其中弱小者的惊惶与恐惧。 不过外来者却并不能知道其中的缘由。 “这很奇怪?”她并未遮掩自己的无知,直接询问。 “基本可以肯定是人为的。”镰树面色并未有多少担忧,他如今虽然并非妖怪中最强大的那一撮,但资历却要排前头。 毕竟也是亲眼见证过鸣神出手的大妖怪。 他并不觉得如今还有能在无想的一刀下存活的生灵,即便是魔神也该就戮。 “若只是这一岸,那可能就是有新生的大妖…” 但如果在更大的范围内有这样的变化,可能庆典就得延期举行了,镰树这样想着。 贝尔德却已经振翅飞向了空中。 从高处遥望,所见更加清晰:海面上涨,无尽的涟漪逐渐扩散,最后汇聚,变成翻滚的浪潮。鸣神岛她所能够看清的浅滩都已经被水没过。 有通天的光柱升起,淡粉色如同樱花般的波纹看似柔和,但其中传来的轰鸣雷响却震耳欲聋。 那是影向山的山顶,让少女很自然的联想到了那位狐斋宫。白辰大狐的血脉,继承了这如同樱花般的落雷。 雷光落向近海,将躁动不已、逐渐积得愈发高大的海浪镇压的平静下来,虽然海潮还未退却,但却令所有目睹这一变化的生灵都能安下一分慌乱。 不过此时并未就此停息。 有深紫若黑的雷光一闪而逝,从稻妻城的方向激射而出,看其方向和目的,竟然是妖怪们庆典所在的结界。 虽然和鸣神大社出于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但还是被少女注意到了。那御雷的身影临近,她才看清对方身后那几乎能够遮蔽整个身躯的黑色羽翼,其贴在森林顶部高速飞行,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急切。 是去寻哪位大妖怪?贝尔德疑惑的想了想,似乎那位赤鬼一族的御舆千代曾现身于庆典结界之中,还与镰树有过交流。会不会是去找她的? 不过她很快就看见了明亮刺眼的雷光,紧接着,便是近在咫尺的紫雷响起的轰鸣声让她一时有些双耳失聪。 她反应并不慢,迅速转身看去。 暗紫色的长发扎成辫子锤于身后,浅紫色的双眼因元素力的侵染而充盈着刺目的紫光。眼角有一颗泪痣,头上带着龙胆花的装饰,身穿着紫色的和服。手中欣长的薙刀上同样有着雷电萦绕。 自己警惕的打量,却只是被对方随眼一瞥,就不再在乎。而是淡然地看着那黑色羽翼的身影来到近前。 对方并未在意少女的存在,在空中遥遥行礼,声音清冷地汇报,“西界以西,有巨岛浮现…其中有魔神身影。” 少女这才发现这个身后有着黑翼的女武士有些面熟,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不过对方彼时没有这翅膀,这会儿看起来,似乎她就是那影向天狗的族长,有着大天狗之称的屉百合。 九叶一直以为是个男性天狗。 至于身边这道身影,太具辨识度,且其身上肆虐的元素力波动之强横本身就能道出她尊贵的身份。 是此时乃至后世,稻妻最能打的一位魔神。 想到这里,她反而松了口气,放下了无谓的警惕。这倒是让影愣了一下,不过她并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预料之外的事改变想法。 “一,我将封印你的力量,将你暂时软禁于鸣神大社,待归来再作处置。二,随我一同前往西界探查。” 影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便带上这不明来路的人,其没有魔神的实力,稍有异动就会成为自己刀下的劫灰。 对方的声音有些清冷,而且其给出的选择无疑是没有考虑过受者的想法,但鸟儿作为见证过战争之酷烈的生灵,能够理解其中的难处。 其实这已经是多日观察后,才给出的宽限。如果少女一入岛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可能会被直接关起来。 这是否说明,在对方眼中自己有着魔神之下难以处理的实力?少女心绪只是飘忽了一瞬,就又收回到了对方给予的选项。 如果是一般生灵,自然不愿意卷入魔神间的争斗,不过少女对于失去力量有了些阴影。而且她并不觉得现在双方就会打起来。这并不需要犹豫。 “我珍惜自己的翎羽,不愿困缚于一地。还请允许我随行。” 第94章 海只 西界有巨岛从海中升起,少女看着身下的景象,已经掠过的和近在眼前的岛屿都是前些日子她曾路过的模样。不断涌起的海潮似乎还在侵吞比细沙所处地势更高的泥土和草木。 而在雷霆的裹挟下,一行的目的地是一座她之前并未见过的岛屿。 她能够确定自己之前并未看错,从名为绯木的村庄往西直达海岸后,海上只承载着虚无,空无一物的枯寂令怀揣梦想之人却步。 海只岛并非天成,而是由魔神之力缔造的奇观。这是贝尔德早有耳闻的事情,在遥远的未来,它将因其上被魔神孕育而出的珊瑚而变得绚丽又梦幻。 但它现在的模样,比起神圣的神明造物而言,更像是邪物。 深红且粘稠如漆的液体,与海水混杂交错,令这片海域看上去如同炼狱一般渗人,不知是悲鸣哀嚎还是提振信念的咆哮声在海水中回荡。 贝尔德于海面上飘荡之时,曾听过悠远绵长的鲸歌,与之相比,此时回荡的不知名叫声中蕴含着更加饱满、更加能够感染人心的情绪,令人垂泪,却又抱有期待。 巨大岛屿的轮廓逐渐浮现,如果是地面上的人远远看去,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过在几位凌空者眼中,是无数沐血的珊瑚争相涌出海面,在翻涌的海水中不断垒砌成岛屿的景象。 贝尔德能够从不断繁衍的珊瑚之上看到任何她能够想象的海中能够出现的颜色,湛蓝、萦绿、暖黄与深紫,如同天生的调色板,汇集了所有这世间能够被人们捕捉到的色彩。 不过这绚烂的色彩并不稳定,时而强盛,时而暗淡。因为珊瑚只是一瞬就会逝去,所有的生机都会被剥离,化为灰败的尘沙和砥石,成为这岛屿的一部分。 不过很快,又会有深红的潮水逆涌上来,覆盖在凝固的土地之上,新的珊瑚又随之开始生长。说是岛屿,它更像是不断向上疯狂生长的珊瑚筑成的阶梯。 阶梯不断向外倾斜,横向连结生长,构造成一个向外扩张的圆盆。 一时间,贝尔德仿佛看见了那横亘在须弥与璃月间深邃不可见底的岩渊在海水中重现,不过其中不是漆黑不可见底的坑洞,而是被海水填充的海渊。 在不知名的力量作用之下,其中的海水不断向外排出,激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向四周扩散。 被雷光环绕的武者并未坐视海潮的泛滥,贝尔德并未看清她的动作,天空中层积的乌云中有一道雷光划过,对方消失了一瞬,留下了令人难以直视的电光。 当刺目的光影平息,由轰鸣的雷声接管对她五感的冲击之时,海水就已被劈开,巨大的裂缝延伸直到视线的尽头,其中是雷光组成的光幕。 光幕将海中的世界分割开来,一边是萦绕着雷电的水面,其中海潮骤然平息下来,同以往风和日丽的午间一般,不起波澜。 而雷幕的另一边仍是那不断翻涌的血红潮水。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她没有立刻掀起魔神间的战斗。而是就此平静下来,于天空中盘腿冥想,等待这海岛的成型。 八酝岛上的凡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到那遮蔽一方天地的雷幕持续了三天三夜,才最终逐渐淡去。而雷幕消散后,海的对岸已然多出了一座比八酝还要巨大的岛屿。 贝尔德直到在精致高雅的茶室中面见这位掌管着稻妻的鸣神之时,都仍然在回想海潮平息时,那从逐渐淡化的血海中浮现的巨蛇,注视着天空中的威光时的场景。 祂身上满是掀起的蛇鳞与血痂,似乎将它白色的鳞与皮都染成血红。祂的行动迟缓,气息虚弱,但蛇瞳却仍然炯炯有神,不曾吐露蛇信,沉默的注视中有着一丝决绝和倔强。似乎在说这一次,祂不会逃避。 沉默的对峙之中,贝尔德能够感受到雷霆气势的积蓄,不过它还未达到顶峰,就被那漆黑海渊中传来的声响所打断。 即便她是风中诞生的生灵,也只能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中模糊地听见一声声关于“太阳!”与“大御所!”的惊呼。 影武者没再拔刀,就此转身离去。 她如何与这位鸣神汇报此行贝尔德无从得知,但却对她没有掀起战争的行为敬佩不已。即便对方那时十分虚弱,是非常适合终结其生命的时机,但至少不该让那些信仰着蛇神的人们在重见光明之日又重新堕入黑暗之中。 “渊底的子民们祈求光明,向他们新的神明许下愿望,想要重回地面。于是他们的神便折下了身上的珊瑚枝,化为不断上升的阶梯,带领他们重见天日。” 然而海只之民从未知晓,让他们得见日月,这甚至是最轻微不过的代价。 …… “远渡重洋之人,事发突然,希望你不会介意我们的举措。” 少女回神,看向于桌案后跪坐的身影,出手时如同天威宣泄般的武者立于她的身后,两人的相貌相差不大,不过这位鸣神面色更加柔和,与她的妹妹那清冷的面庞区别开来。 她似乎在说影带着自己去见证海只岛的诞生这件事情,不过这本也是少女的意愿,她自然不会介怀。 “能够理解,而且我也为此行得见所震撼,庆幸自己能一观神迹临世。” 真看着面前乖巧的少女,点了点头。 曾自知力弱,败逃暗之外海的魔神重返,并于茫然海上用自己的骨血喂养珊瑚虫,凭空创造一座庞大的岛屿,将海渊中的信徒带到地面之上。 少女的出现虽然时间上有些巧妙,但她并不认为对方与此事有所联系。 “翻涌的海潮被阿影镇压,三川花祭如期举行,客人似乎正在那里做客,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的话,不如先去参加群妖的盛典吧。” 真看着少女的眼睛,战争还未结束,对方跨越茫茫海洋而来,怀揣怎样的心思她不得而知。即便这是一个重新与大陆建立联系的好机会,但这场旷世之战将要持续多久还未可知,她并不急迫。 不过对方的反应令她有些许诧异,似乎就如同一个真正的旅者一般,为能够参加一场祭典而欣喜。 “如此就不多打扰鸣神殿下了。” 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真又想着,如果真的只是一个过路的旅人,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快叫狐斋宫过来一趟。” 第95章 三川花祭 群妖的盛典并没有受这插曲影响。涌起的海潮迅速平复,小妖怪们只当是有大妖怪在海上斗法,而大妖们除了赞叹鸣神永恒之外,也纷纷打听那日被雷光裹挟走带走的身影是谁。 不过少女并不知晓众妖探寻她的身份这件事,仍旧大摇大摆地在庆典的街道上闲逛。四下打量自己的眼光稍微有些刺眼,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翅膀不小心收回去了。 还是被镰树拦下,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作为庆典一应事宜的负责人,镰树少不了被这些大妖怪叨扰,更何况那日他于众目睽睽之下与少女接触,早就被传开了。 作为妖怪之中算是比较有名望的大妖怪,他与此前并未显露头角的陌生妖怪相谈,还让自己的后辈领她参览庆典,本就是个不错的谈资。 而少女在海潮未平时被影武者带走,更是令众妖纷纷探讨此事。不少与镰树交好的大妖也是直接乘着祭典前来打听问候,他不禁想起了在几天前就外出游历的镰井。 镰树见贝尔德又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庆典的街市之中,也是暗自松了口气,不管少女因为什么原因被带走,至少现在重新出现在庆典闹市之中,就说明问题不大。 随即又觉得四周小妖的打量可能会令其不喜,于是才将少女拦住,赠予了一张能够遮住半脸的狐狸面具。 “姑娘与天上的威光有了交集,要想安心享受祭典,可能需要这个东西。” 只是一普通面具而已,不过却提醒了少女为何会被众妖注视。镰树还有事情需要主持,又匆匆离去,贝尔德到无人的角落带上了面具,收起了羽翼。 顺便还换了身衣服。 重新走上街道,虽然仍有一些妖怪因她戴着面具而稍微打量,但却不像之前那样万众瞩目。 她这才可以安心享受庆典。 不同地区的庆典有不同的乐趣,歌舞、食物和娱乐都因文化的悬殊而大相径庭。须弥祝诞的庆舞和蒙德歌颂美好的诗歌,沙漠里的美食和风原上的美酒,都是少女为之欣喜的事物。 在这三川花祭之内,能够见到众多平素里根本见不到的妖怪,长相参差。她与镰树请教过群妖的特征,此时便以辨识妖怪的种类为乐趣,在街上悠然闲逛。 听说庆典开幕时,有美丽的妖怪献艺神乐,可惜没能见到。不过能见识到妖怪们的食谱也挺有意思。 璃月民间有云,称众口难调。即便同为人类,口味也互相有着差异,而这千百种妖怪更是喜好各种奇奇怪怪的食物。起初听镰井的介绍或许还有些一知半解,不过真在街上逛了逛,才算长了见识。 原来生食已经算是不错的烹饪手法了。 许多摊铺上的“食物”,少女也不敢尝试。 还好并不是所有妖怪都在挑战她的认知,值得庆幸,有的妖怪就与人类的品味差不多,有许多独具稻妻风格的食物,并且人类往往难以寻觅的食材妖怪们会更容易找到。 贝尔德尝了一圈看上去还算正常的餐点,还算满足。 最后驻足于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妖怪的点位,没有猜错,是围观秋津羽戏的地方。 场中是一个背着巨大酒葫芦的男子与一个从头发眼瞳到衣裙鞋袜都洁白如雪的女子,或许那真的是雪? 羽子板在他们手中挥舞出道道残影,还好考虑到过羽球会供给大妖怪们娱乐,所以使用了十分金贵的材料,让他们能够继续这场对决。 比镰井反正是强多了,贝尔德暂时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场上的二人也是稻妻家喻户晓的大妖怪,是小妖们平日难以触及的存在,现在却能够近处得见他们比试。或许这也是秋津羽戏颇受追捧的原因。 紧张激烈的对决并未持续太久,毕竟只是娱乐而已,在群妖的叫好声中,雪女败下阵来。 而她的对手也没有在场上停留等待下一个对手,放下羽子板转身离开。 两个小妖似乎有约,上台开始了对决,许多小妖就此散去,但也有部分妖怪留下来继续观看,一些是同样打算与友人来一场秋津羽戏,一些则是单纯看热闹。 贝尔德是打算单纯看热闹的。 “这位朋友,是否介意与在下来一场秋津羽戏?”一道悦耳的嗓音在少女身后响起,这声音离自己有一小段距离,平时或许不显,但这人头攒动的地方就有些远了。 少女本不觉得是在与自己对话,但是妖怪们互相邀战就令她好奇,下意识回头看去,才发现一个同样戴着半脸狐面具的女子正面向自己。 而四周的妖怪就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 “我?”贝尔德指了指自己。 “是呀。”对方点了点头,轻笑开口,“朋友应该也是大妖?是否与这些小妖出手难以提起兴致,不如由在下奉陪。” “我不是大妖。”少女摇了摇头。 “妖怪寿岁虽长,但这小妖们实力微弱如同原野上的萤虫般,不知何时就会在海风中熄灭,少有戴上这假面参与庆典的。”对方摇了摇头,并没有信了少女的话,“阁下若是不愿,那便罢了。” 称呼从朋友变成了阁下,但却也没有就此离去。 “你很了解这些妖怪?”清风吹拂,收束少女的声音,她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让这些妖怪对她们的谈话视若不见的,但她也有自己的办法达成同样的效果。 “阁下此言,难道不了解他们?”对方反问,轻轻拨弄,将两人间的小妖带到一旁,自己走上前来与少女并肩。 要比自己高不少,贝尔德想着。 “阁下不了解众妖,众妖自然也就不了解阁下。看来阁下就是那日被雷光挟走的那位陌生的大妖怪,这两天许多人都在打听你的消息。”她说完,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也一样。” “找我做什么?”贝尔德有些疑惑,但也并未否认。 “陌生的大妖被影武者大人带走,其他人或许比较在意的是影武者,但我更在意的却是陌生的大妖…知道了有这样的存在,就想要了解,仅此而已。” 仅因为知道,就想要亲眼见见。少女对此有着自己的认知,也为做这样的事而漂洋过海。 “我听人说,秋津羽戏的对战,想要尽兴,也需两人有些默契才行。” “是否默契,一试便知。” 第96章 狐斋宫 事实证明,默契这种比较玄妙的东西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妖怪变的,但是可以肯定她不以速度见长,与之前见到的两个对战秋津羽戏的大妖怪相差不多。 少女若是全力出手,可能很快就能结束了。 不过对方一边击打着羽球,一边和她聊着天,她也就继续着这场对决。 “其实大多数人或许都与我一般,始一听说有陌生的大妖现世,只以为又是四岛之上诞育了新的强大生灵。” “不过能入得威光的眼却是不该如此简单,镰树的隐瞒也让我有所猜测,如今更是得到了印证,阁下并非新生的妖怪,而是从海外来到稻妻的客人。” 她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歇,其实速度不慢,让场下的小妖们都目不暇接。又有大妖进行秋津羽戏的对决,小妖们又开始在台下汇聚。不过可能是两人都戴着假面,观战的队伍不如之前那两名妖怪时那样庞大。 感受到了对方气息稍微有些紊乱,贝尔德手中的动作再次缓了缓。她并没有否认对方的说法,“只是千风万云中的一员,四处游历到了这里而已。” 千风万云还是她从温迪那里听到的,他同样想要编制一本书卷,言称要记载蒙德千风万云的名字。问她要不要也留下自己的,不过她没同意。 并非不承认自己是千风万云的一员,只是不想如此留下自己的名字。 “自从常世之战开启,四岛之上再没有了渡海之人,稻妻也就与那片土地失了联系。如今本战事平息,只待休养一些时日,就打算重新开辟海上的航路。不过海潮涌起,席卷出了新的岛屿,也有可能带来新的战争。” “战争…”少女的接球出现了一瞬的失误,不过她动作轻巧,使出了些力量挽回了败局。 不过这也让对手摇头苦笑。 “看来我这速度是无法让朋友尽兴了…不如我们同游一程?”她没再接球,如此提议。 贝尔德并未拒绝,与她一同离开。 哪怕听过镰井介绍,也终究对庆典一知半解。而对方对这祭典上的吃食和娱乐倒是十分熟悉,带着她逛着,也为她介绍其中的文化和典故。 不过此时的少女对此已有些兴致缺缺。 “以往的战争,是如何结束的?”在一处捞取小金鱼的小摊前,少女如此问道。 “朋友是对战争感兴趣,还是对战争的结束感兴趣?”妖怪们的庆典仍有这种传统的节目,她轻缓地拨弄着兜网在水里追赶着小鱼。 “平息战争是很重要的事情。” “当不再有敌对的声音,战争自然就平息了,雷电殄灭了所有敌人,这个国度也就安定了下来。” “那座岛…” “至少暂时不会,可安心在祭典中游玩…那蛇神献祭自身的力量开辟新岛,也没有与我们争抢土地。双方以西界为分野,暂享和平。” 这便够了,也与九叶的描述相符。 等过段时间,再去海只岛上看看。 两人都没再提起新岛的事情,而是悠然在祭典中闲逛。最后,贝尔德被带着到一处小吃摊子前坐下,摊主是一个狐族的小妖。 对方点了一份油豆腐,贝尔德也就跟着点了一份。 “不知道客人是否是因逃避常世纷乱的战争而漂洋过海?” 贝尔德摇了摇头,“是随自己心意,四处旅行而已…我所走过的三个国家,都已平定了战争的纷乱,我也有幸成为了其中的见证者。” 对方闻言有些愣神,似乎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失态过久,就调整了回来,笑着开口,语气中不无羡慕。 “战争开始前,我也曾想过游历四方,不过那时,只觉得连这四岛都未看够,没必要远渡重洋。” “后来战乱迭起,生灵涂炭,此身随鸣神大人守护稻妻子民,如今更是肩负宫司一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也算不上遗憾…客人为何想要四处游历?” 为什么呢?少女目露追忆,随即便微笑言说。 “起初只是因为微风不羁,不愿困守一处而已。后来啊,听了某人的故事,就想要去见证这些故事的发生了…顺便也寻一寻能够改变这些故事的遗憾之处的办法。你呢?” 对方还在思索何为“见证故事的发生”,但听到提问又是脱口而出地,“看看这人世间如繁星般璀璨的愿望,是一件令我期待的事情。”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幸得鸣神大人的青睐吧,任这宫司一职。” “为何?” “天守阁就在稻妻城中,高居其上的威光却难以听到民众的心声,只能收到人们的敬服与畏惧。而鸣神大社虽高处影向神山之顶,每日清晨却有无数凡人前来祈愿平安喜乐。我喜欢倾听尘世间美好的愿望,而鸣神大人需要有人帮她了解子民的心愿。就让我在那鸣神大社之中,代她听一听。” 她没说的是,如今的鸣神本就为人们小小的、每日不断向往着更加美好生活的心愿而欣喜。旧的愿望在不经意间达成,新的心愿又随之苏生,是她所追求的永恒。 贝尔德听完一愣,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丝共鸣。 “我本打算参览完祭典,就去鸣神大社一行。”少女开口提起。 “客人也想祈福?” 少女有些犹疑,点了点头,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其实本就是想见见这位而已,但当着人家的面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如此,不妨同行?”对方笑着提议,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说着,“说起来,也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妾身乃是鸣神大人麾下的一匹白狐,我自取名为斋宫,所以旁人也就常唤我为狐斋宫了。” “我是千风之中诞生的一缕微风,即将消散之际,受友人相助,得名贝尔德。” 说起来,自己也算是魔神眷属?是圣树大人麾下的一只候鸟?少女嘴角翘起,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为什么事情欣喜,但纯净的笑颜总是令人心情舒畅的,狐斋宫也就微笑不言,俯首品尝着油豆腐。 不过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被交代的事情没有提及。 “哦对,此行在庆典中寻找客人,妾身还身负着鸣神大人交代的任务呢…稻妻有意重新与大陆建立航路,不知可否请你,领航这复辟航线的第一艘船?” “可以…不过此行还有风景未见,还需要过段时间才行。” “不急,远洋之船不比平日的渔船,还得现造。” “……” 第97章 独行 即便没有这些每日前来许下美好祝愿的人,这神社之中常开的樱树也是一番动人的美景。 庆典结束,摘下了面具的两人同行来到影向山顶,于此神社之中观赏经年不谢的樱花,据说这是因为鸣神的保佑。 经狐斋宫介绍,贝尔德才知道这是因为山顶的樱树由雷电真的祝福,常年被充满生机的雷光萦绕,才能如此。 白色的狐耳和明亮的白发,配上红色竖瞳,狐族的容貌大抵就是这样触动人心。 曾在璃月的时候,就听众仙说狐族多美人。狐斋宫在其中恐怕也是佼佼者,让少女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不过对方提起自己的好友御舆千代,是一位容貌犹在她之上的赤鬼。 贝尔德想起之前似乎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在她眼中,似乎两人都挺好看的…反正她是说不上谁更好看了。 持续时间长达两周的庆典,在其中逛久了,也会觉得些许厌倦。如果不是狐斋宫最后一日要现身主持祭典的收尾,两人也不至于现在才到鸣神大社。 樱花的花瓣随风翻飞,就如同千百民众的心愿在这神社中浮动,令人目不暇接。 “斋宫大人,您回来了。”清朗的男声在树下响起,对方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接近,两人都早有察觉,只是此时才一同回头看去。 对方有着同样竖起的狐耳,不过发色却是红褐色,耳朵的地方是黑褐色。面容清秀,看上去风流倜傥,也是一谦谦公子。 “有乐斋,今年也辛苦你了。” 妖怪们的庆典,与凡人自然无关,这偌大的神社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了管理。 好在她人缘广,总能找到人帮自己。 “虽说并不辛苦,不过下次,在下也想去三川花祭上逛逛…” “唉,其实我也想留守在这神殿中聆听民众的心声,奈何那祭典总是需要人去主持开幕和谢幕…要不下一次,你去做这苦差事?”幽怨的声音在这树下回荡,听得少女两耳发麻。 有乐斋更是连连摆手,“还是等斋宫大人找到更合适的人主持神社事宜后,我再去逛逛吧,我不急的…” 虽是白辰血脉,但诞生并未太久,资历尚浅,实力也还有成长的空间,他也不敢做这事。 “我终日在这处理神社中的事务,怎么找啊?”狐斋宫沉重地叹息,随后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只能等哪天,鸣神大人想起了这么个任劳任怨的失宠眷属,派个亲近的新人来顶替了这位置咯。” 有乐斋闻言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只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我也能帮斋宫大人物色一下人选。” 狐斋宫捂嘴轻笑,又言语调笑了一阵,才挥了挥手将年轻的大狐放走。 “我白辰狐族的后辈,让客人见笑了。”对方的笑容又恬静了下来,与之前那副样子判若两人。 贝尔德只能庆幸与自己相处时是她现在的性子和模样…是因为实力还是因为阅历?或许两者都有考量。 “神社有许多事务?”两人回到神社其实也有半天了,但狐斋宫只是引着自己在其中参观。 如果是之前,她或许会觉得是自己到访让对方暂时放下了这些事情,不过现在… “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也并非孤家寡人,有眷属帮我打理一些杂物。” 所以才这么有空闲和别人一起在庆典上游玩、在神社中赏樱? “不过鸣神大人又有事情安排我去做哦。那新岛逐渐安定,双方需要会谈…其实以此时形势,本该他们派遣使团来我稻妻洽谈,不过他们连船只都未有一艘…也只能劳苦我这小狐狸了。” 明明说着怨声载道的话,不过却是笑意吟吟。 海只岛的居民刚从地下来到地面…连岛都是新的,啥都没有,别说船了。可以理解。 “其实参观了这鸣神大社,我也打算去海…对面那新岛看一看。”贝尔德点了点头,“神明伟力,令人向往。” “如此,我们正好可以同行?”狐斋宫眸子亮了亮,浅笑开口,“不过我需与社奉行的队伍一同前往,客人是否愿意等我一程?” 社奉行前往谈判需要筹备很久吗?当初须弥派遣使团前往璃月的时候好像跟点名似的,点谁谁去。不过这是稻妻,有些出入也正常。 而且神社中凡人祈福她也还没看过,就在这里滞留了几天。 直到这鸣神大社的风景她也看得熟悉起来,狐斋宫才拿出书信言称使团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带着她前往了稻妻城边上的海岸,于那里上了船。 一名衣着华贵的老者上前向狐斋宫请安,也与少女见了礼,介绍才知道,对方就是上一任社奉行的神里家家主。 “斋宫大人,不知我们到底有何纰漏啊?”对方轻笑着开口,可以看出两人已有多年共事,算是有些交情的友人。 “呵呵…就算给了你们这么多时间,也没找到吗?不过没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了。”狐斋宫咯咯笑着回答他的问题,但又没完全回答。 少女有些狐疑,但又不敢确定。直到老家主打量了她一眼后笑着摇头离去,才有了些底气。 “其实没有必要。”她想看自然又会回去参观的。 “我对鸣神大社有些感情,想多住些时日,麻烦客人陪我了。”狐斋宫眨了眨眼,站在甲板上看向船侧的岛屿。 少女没再多言。 行船的速度自然比不上贝尔德独自飞行,她如今却是愈发的快了,从八酝岛到鸣神岛只需一个朝夕的交替,坐船需要四五天。 再次见到海只岛的时候,它已经褪下了刚从海中生长出来时候的妖异。那冲天的血气似乎从未出现在这片海域过,此时只剩下蔚蓝。 鸣神是雷电的驭使者,稻妻四岛无不充斥着威光的眷顾,四处生长的矿石和灵物都沾染着紫光。但这座新岛,看上去水元素更加充盈。 珊瑚、草木和清泉流水之中尽皆流淌着属于水的平和安逸,让人心情为之放松。不过那日的情景始终在少女脑中挥之不去,更是让她想起,雨林之中,越是鲜艳亮丽的植物,渴饮的鲜血就越多。 “我还是不与使团一同参览了,独自去走一走吧。”少女话语有些轻,但身边的人还是能够听得清楚。 狐斋宫看了看眼前这座称得上靡美的岛屿,也没有强求。虽然这是她们之前说好的,但与谈判的使团同行,确实给自己上了一份枷锁。 只可惜这次实在是需要她来撑撑场面,找不到机会溜走与少女同行了。 “好吧…等回去了,可要给我说说此行的见闻噢。” “一定。” 第98章 右名 随使团的船一同上岸的话,再独自离开难免引人瞩目,贝尔德早早就化为一只青鸟离开了船队,从另一端上了岛。 等了许久,估算着稻妻一行应该已经与岛上居民接洽了,才化作少女在新生的海岛上行走。 大四处都光秃秃的,不过偶尔也有新生的草叶和植被,也有不少初生的树苗。此番万物生长的景象昭示着岛上充满了生机。 走在被海水冲刷的浅滩上,少女仍然能看清水里散发幽光的一丛丛珊瑚,其上铺着一层灰白的粉末。 本就不是浅滩中常见的事物,或许再过不久,这些明亮闪烁着的珊瑚也将匿迹。 被创造的痕迹完全被遮掩,后人再想知道这段事情,就只能从前人的口中听来。但这只是第一步,漫长的岁月中,一切真相都会被时间的砂砾掩埋。 不由得让她在浅滩上又多闲逛了一会儿。 或许也正是因为滞留了一会儿,才让她听见了从海面上传来的悠远鲸歌。 在海上飘荡、四处苦寻的日子里没有听过的鸣声,倒是在此时听见了。 听说鲸的叫声中有着它们自己的语言,同伴能够在遥远之地听见其中诉说的喜怒哀乐。却是听不明白,但亦能让她静心去倾听。 不过很快,风中传来的陌生气息就让她不得不将视线投向身后。 稍等了片刻,那个方向才走出一道悠然身影,是一个看上去正值风华的女子。此时的海只岛,还有着自己的服饰,既不同于稻妻,也与她已经走过的三国有些区别,看上去更加庄重。 对方见到海滩上立着一道身影也是一怔,不过少女身上的稻妻服饰让她很快就有了联想。 “是稻妻来的客人?”但她实在不记得有稻妻人离开使团驻留地在岛上游览,只好开口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偷偷离开了队伍,想看看这座岛…我已经告知过狐斋宫了,若贵国有不便之处,我自归还就是。” 其实也不会归还,会换个样貌衣着继续在岛上晃荡。在稻妻还要估计雷电姐妹不如此做,不过蛇神自折血枝,蛰伏起来,应该不会理会她。 右名月绫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没想到对方竟然与那位宫司能够说的上话。 忽地就又想到大御所大人通过珊瑚宫一脉交代下来的事情——回到地面亦有代价,返回的道路将被封阻,祂将释放龙蜥镇守地渊的通道。而他们也应该放下过去,学习地面上的文化与知识,对过往缄口不言。 海只人明明有自己的底蕴和传承,却要效仿学习他人。她有些怅然,但也没有怠慢客人。 “并没有不便之处,客人若需要,在下也可领客人参览一程。” “如此也好。”少女点了点头,只以为对方不放心陌生人在岛上闲逛,也就没有拒绝让她难做。 不过没想到这女子愣了一下。 右名月绫原本想着,对方偷偷溜出队伍可能就是想一个人清净,所以客套一下,没想到却没有拒绝自己的提议。 不过也没关系,她并不介意做这事情。 “还请客人稍等我一会儿。”她欠身行礼,见贝尔德点了点头后便松了口气,上前踏于浅滩边的礁石之上。 鲸歌并不因两人的会面与交谈而停止,仍旧在这片海域回荡着,少女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为了这海中的声音而来。 并非同那巨鲸的声音一般能够远传,也并非迎合鲸歌而哼吟,但听在少女耳中,与那海上的悠扬长吟竟然差不多。女子就这样独自倾听着海中的声响,轻声哼唱着自己的歌。 令贝尔德诧异的是,她无法从鲸鱼的鲸歌中听出情绪的波纹,但却能从这女子的鲸歌中听到那种雀跃的思绪。 也让人不忍为这此起彼伏的鲸歌中添上一点杂音。 少顷,海中的鲸吟停歇,这位海只之民也从情绪的共鸣中苏醒。 “让您见笑了,我是现今右名一族的族长。” 少女微笑点头自我介绍着,心中却在回忆是否听过这样一位族长的故事。 “贝尔德?不知在稻妻姓氏之中,是否姓贝尔名德?” “不是不是。”少女只好摆手,解释自己也不是稻妻人。 “原来如此…”右名月绫挠了挠头,又开口问道,“客人是否有想去的地方?” 贝尔德看了看面前的女子,从之前对方的表现来看,她虽身着盛装,但语中似乎并未有着同样深度的语义,只是单纯的询问着自己而已。 少女点点头,“想闲散的在这岛上四处逛逛,右名族长能否为我介绍?” “当然可以,客人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知道这样一位不擅交际的女子是如何当上一族之长的,不过还是觉得这样太过逾越,所以只能想想。 “那日海潮翻涌,巨岛从深海之中浮现,我有幸得以远远观望,看见了你们敬仰的神明一眼。可否给我讲讲祂的故事?” “这…恐怕不行。”右名月绫摇了摇头,“大御所大人要求我们对地下的事情缄口,这些都是不能说的。” 贝尔德一怔,有些恍然,但又有些茫然。 身为神明的信众,和信徒的神明,一个被要求忘记神明的初临,一个则希望斩断这份短暂的联系。 这位族长是否不明白其中的意义,才能够如此轻易的道出这般苦涩的行径? “那…可以给我说说你的氏族?” “这却是可以的。”女子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也有些失落,“数月前,我右名一族的族长本是我的丈夫,不过那日珊瑚宫的大人将大御所的指令下达,他便谏言认为此事不妥。” “不过并未得到采纳,收回成命。于是他也就一病不起,最终逝去。好在我对处理族中事务有些天赋,耳濡目染下也能应付,所以就挑起了这担子。” “是什么样的指令?这个能说?”贝尔德疑惑。 “即便不说,也能从各个氏族的行径中窥见…其一,便是如我先前所说,对地下之事保持沉默,不再提起。其二,则是向稻妻学习文化和知识,以此获取在地面生活的智慧。” “说远了,我右名一族人口众多,在诸王的部落之中也算大族。说起来,我也得封为西林王,不过我不喜这个名号,仍以族长自居。” 第99章 将往事尘封 就算他们有着虔诚的信仰和不移的忠诚,愿意遵从神明降下的旨意,封存并遗忘自己的过去。 而这依然是无比困难的事情。岛虽是新生,但智慧是流动的记忆,传承是智慧的存续。 似乎并不是可以被轻易放下的事物。 “其实我也知道,以王自称而非自命族长,也算是对过去的一种告别,但这并不轻松。对于如何学习稻妻民间的文化和生活的智慧,也有些茫然。” “八酝岛有稻妻村落,与之交易,在接触中自然能够了解。” “您说的有理…不过我海只之民虽重获新生,却也因一切重新开始而失却了交易的资本…好在海只岛上有着异常浓郁的生命力,我之族民已见到莹润绝美的珍珠与珊瑚伴生。我已吩咐不需建设屋舍的女眷前去采些回来。” 依照贝尔德记忆之中,九叶曾说与珊瑚伴生的珊瑚真珠在后世是海只岛的重要产出,是财富来源的组成。不过右名月绫没有说的是,这与珊瑚伴生的珍珠在海只之民还未来到陆地之上时便有了。 “把蚌类饲养在海只岛上的珊瑚枝附近,其上的生命力能够孕育出如同皓月般的珍珠。”少女摇了摇头,即便那个年代祂早已消逝,却依然留下了能使子民饱足的财富。 无法否认,她对那个秘密愈发好奇了,不过也发自内心的感到畏惧。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不再过问地上众生的天空上的影子亲临,宣告一位魔神的死刑?是什么样的秘密让跌落的国度无法从海渊中回返? 可以窥探海只的往事,但却要对秘密敬而远之。这是树给她的忠告,她谨记于心。 右名月绫有些疑惑对方为何如此笃定,不过稍加思索,觉得或许这是对方走过许多地方,智慧的沉淀而已。 不过此前确实有专门采摘珍珠的海女,但却没有人尝试饲养产珠的海蚌。 “多谢客人指教。”她微微行了一礼,是少女未曾见过的礼仪。 此行在这岛上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本意只是悠然在岛上转悠,看看此地民生。 一个文明想要彻底埋葬自己的过去,需要时间,但又不仅需要时间。 离开海滩,来到岛内,四处是忙碌的人,或开垦土地,或建造房屋。远吕羽氏尊在海只之民中分封了许多王,将这片岛屿划分给他们,并交由珊瑚宫统辖。 他们搭建的房屋是没有见过的样式,他们种植的作物有许多是从地下带出的,他们的服饰,他们的语言… “珊瑚宫的大人说,现在搭建的房屋后面都会拆除,所以让我们只是简易搭建了临时住所。”身旁的右名族长语气中不无落寞。 “……” 难以寻找到合适的回复,少女只能沉默。在她看来,这是十分沉重的事情,九叶曾与她诉说,“任何遗忘都令人哀伤”,她深以为然。不过重见光明对于海只人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作为外人,无法置评。 她抬头看去,已有了雏形的村庄中,人们挥洒着汗水建造着终将会被拆除的临时住所,沐浴在夕阳下的面庞任由汗水滴落。从他们的脸上并不能看见这份沉重,只有重见天日的新生之喜。 或许右名月绫只是少部分人而已。 “忘记地底、学习稻妻,右名族长知道为何有这样的命令吗?”贝尔德忽地问道。 “海只大御所大人的敕令,并未告知祂的用意,我等仅需遵从便是。” 右名月绫只是接人待物经验尚浅,但并非没有领导一族的智慧,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有过思考。不过她又有什么理由与一位今天才见到的外来者诉说她对其中深意的揣测呢? 少女回身看着这位族长,之前对方还为此露出愁容,现在却又坚定的跟随着那位蛇神的指引。 “想要彻底遗忘过去,仅仅依靠将其静置在角落是不够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其毁灭,用火焰烧灼一切。” 用战火来洗礼,是大蛇奥罗巴斯为他们选好的路。划分王领,分割势力,成长、繁衍的人们最终要么于内战中聚合,要么向外扩张,而其中仍旧保留着过去的影子的部族会被祂打上死刑。 余下的人们,将彻底迎来新生。 如此,将往事彻底封禁于海渊之下,只要珊瑚宫不试图窥探日月国度的往事,其中的秘密将永无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右名月绫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是预言吗?” “算是吧。”贝尔德摇了摇头,若有所思,“若仍想在灰烬中留下痕迹,唯有依托珊瑚宫。” “……” 对方没再回应,贝尔德有些怅然,突然就没了继续在岛上转悠的兴致。与之告别后独自离开。 珊瑚宫位于海只岛正中心的海渊边上,位置还是很好找的,少女徒步行走,想要最后再看一看这个正在重生的文明。 多亏了这个岛屿的构造,内部和层岩巨渊相差不多,站在高处可以俯视到内部的绝大部分地方。只要视力够好,能看清许多细节。 海渊深邃,但却有着蔚蓝的微光覆盖,隔绝其与外界的通路。其附近有诸多水潭和河流,其中有珊瑚丛生,几名海女在岸边闲逛,探寻着珊瑚真珠的踪迹。 站在此时的位置,少女才能清晰的感受到这座岛屿的生命力,它本是近日才被创造出来,但在内部已经几乎看不到裸露的黄土,尽皆被植物与清水覆盖。 让她比较在意的是,在珊瑚宫所遥对的山壁之上,有一处的植被十分茂盛。即便相隔甚远,她也能够感受到那里充盈的草元素力和水元素力。 那会是蛇神奥罗巴斯的藏身处嘛? 这位神明,此时应该有些虚弱,但其力量应该也是她难以企及的。窥探祂会有莫大的风险,是否应该就此回头,前往珊瑚宫? 鬼使神差地,少女漫步前往那处密地。 如果是这样一位神明,或许并不需要担心什么…而她确实迫切的想要见一见祂。 第100章 蛇神 在珊瑚宫附近的山头上,能够看清岛内绝大部分的景色,就以为那里是这岛上观景最佳的地方。 不过来到这洞口处,才觉得那里最大的坏处就是,看不见珊瑚宫的全貌。 巨大的珊瑚环绕那片区域,尽管其中的神社还没建设完毕,但依旧是一处奇景。可惜身处其中的时候不能看得真切。 这洞口四周被茂密的植被和岛外流入的瀑布遮掩,其实算不上起眼。不过作为对元素力有着敏锐感知的生灵,此地异常浓郁的元素力会吸引她来此,同样受到这份吸引的,还有魔物和其他元素生灵。 史莱姆挺多的。 越过生长得想要遮蔽洞口的枝叶,洞内的环境与她想象的差不多。蛇是喜阴暗潮湿的种族,这个洞穴被营造成了它的临时主人想要的模样。 不过少女环视四周,却没有见到那位正主。 对方是外出了,还是潜伏了起来? 九叶曾说,大蛇身死后,巨大的蛇神遗骸遍布八酝岛上,几乎能将整个八酝岛丈量。 眼前的山洞显然是不够这般巨大的,不过魔神能够变化形体的大小似乎并不是足以称奇的事情。能够藏在这个洞中也不难想象。 当然,也有可能这里本就不是祂临时盘踞之地。 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贝尔德凝望着背光的暗处,打量着山洞之内的光景,继续向深处走去。 即便不需要光照,少女也自信能够看清洞穴中的事物。湿润的洞壁上生着苔藓,令人惊奇,即便这个山洞之中,也生长有珊瑚枝,它们没被水泽覆盖,就这样裸露在空气中。 让贝尔德确定这里就是那位蛇神盘踞的地方,不过她始终没有见到祂的身影,即便已经来到了洞穴的尽头。 “你在找我?”这声音来自背后,是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 对方出现的悄无声息,不过这并不足以令贝尔德感到惊恐,魔神想要隐匿自己的气息,以她的力量未有察觉也是正常的事情。 她回头看去,一条通体莹白的巨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近处,就这样半身人立而起,阴冷的蛇瞳凝视着自己。 “我记得你,鸣神的眷属?”不过祂又稍微看了两眼,摇了摇头,“…似乎不是。” 只是粗浅的感应,祂能够感受到面前这弱小生灵的力量在没有神格的生灵之中属于顶尖。且那日也见到了少女跟随鸣神前来探查。 无论是力量还是之前的接触都比珊瑚宫里的那个狐狸更像鸣神眷属,不过她身上的气息却又让祂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您好,海只大御所大人。”旅途总是令人成长的,少女也学会了向陌生的魔神展现自己作为孱弱生灵的敬意。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介绍着自己,“我从海对面岩的国度而来,是一名漂泊的旅客。” 岩的国度? “你从璃月而来?”令少女没有想到,这勾起了对方的兴趣,“那片沃土,如今战局如何了?” “大敌尽殁,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的势力已成为那片广袤土地的唯一。” 少女从巨蛇的表情上看不出情绪,和人不一样,她看蛇始终都是一个面孔。 不过奥罗巴斯此时心中却是有些高兴的。 ‘看吧,并不是自己太弱了打不过贵金之神,大伙都打不过。’ 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对于鸣神也是这般,稻妻的战乱持续不过百年未到就被平复,那些羸弱之徒甚至没有逃走的机会。 “你寻我何事?”稍微欣喜了一会儿,祂又提起了这个话题,如今祂还算虚弱,并不想有人打扰自己太久。 更何况还不是自己的子民。 少女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见见这位神而已。但是直接这样说自然是不行的。 “我见此处元素充盈,所以进来瞧瞧,没想到冒犯了大人。” “此地没有任何警示,你的行为难以称得上僭越,安心离去吧,过路的旅人。” 对方的声音有些低哑,但却十分轻柔,不过贝尔德可并不甘心就此离去。 “虽然我本无意寻找您的踪迹,但能有幸得见,却还有一事想要斗胆问询。”她见对方没有出言反对,只是默默听着,随即便继续说道,“大人将子民从地渊之中带出,使其重见天日、焕发新生,又为何要让他们封禁往事、融入稻妻?为何要让他们断绝传承?” “恰恰相反,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留下传承。”见少女怔愣着,大蛇只是耐心的解释,“他们失去的,是珍贵的往昔回忆和智慧,但却能将这个文明的精神留下…这已是无力的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祂说完,摇了摇头,并不指望对方能理解其中的缘由,不过少女流露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悲伤却让祂觉得或许并不简单。 少女虽然悲伤,却也明白了祂的所思所想。舍弃旧日的躯壳,宝贵的精神中传承出新的民族,这样总好过徒留一地残骸和废墟。 “我曾聆听神启,您所作所为的根源,在于一个不该被知晓的秘密。” 蛇瞳本就竖直如线,现在却是更加纤细了。 贝尔德能够感受到此地一时的元素力暴动,不过很快又被镇压。而她也被一同,牢牢地被蛇身缠绕住。好在对方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只是到此为止。 奥罗巴斯凝望着眼前的小人,不得不承认,杀意一瞬间涌出几乎难以自制。祂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地底,将日月国人知晓秘密的过去彻底斩断。 现在却有人一口道出了祂的目的,如果这件事情被广传,祂的子民可能会再度因此跌落黑暗。毕竟天空之前就是如此做的——将这个国度连同那个秘密一同永封于海渊之下。 不过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祂的思绪。在此杀掉这个少女没有意义,有一人能够听到所谓的神启,就能有第二人。 不过祂并不认为对方已经知晓了那个秘密,更不觉得已经知道的人会肆无忌惮地提及,或是广泛传播。 “所以,你…或者你所聆听之人,所图为何?想要窥视那个秘密?我可以满足你们。”祂不再紧缚着少女,不过并未解除元素力对此地的封禁。 “未有所图,但故事的发生还需有人记录,您的牺牲至少该被子民铭记。” “不需要…要埋藏秘密,就算连同真相一起沉入海渊,也在所不惜。” 第101章 钥匙 “可是您终究无法弃置您的子民不顾,需要有人一次又一次的处理光界力对土地的侵染,让这座岛屿维持生机。”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能知道的事情,祂几乎都已告诉了我。” “我本不爱听故事。”奥罗巴斯用蛇尾卷挟着贝尔德来到洞穴深处的一处高地,不仔细看的话,这里很难被发现。 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凹槽,看起来似乎就是蛇神平日憩息的地方。 “我都能想象到,贵金之神和鸣神的子民在诗歌中怎样描述我了——一个畏惧强者而逃避战争的懦弱之神。” “您…” “不过现在,我还是想听听,你会怎么描述我的故事?如果你说的好,我也许会满足你的愿望。” 大概是心中对于自己的评价便是如此,祂并不想听少女安慰什么,打断了贝尔德的话语,要求她诉说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既然对方声称自己知道海渊中的过去和海岛上的未来,那就让祂确认一下这是否属实吧。 “如您所愿。”贝尔德被大蛇轻轻放到地面,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之后,轻声诉说自己听到的故事。 “王座间的争斗终将波及到凡人,这样一个文明的国度就在崩落的大地中坠入渊底。但值得庆幸,他们也因此而逃过了天空对于地上文明的毁灭,代价就是永远于黑暗之中求存。” “不知是战败还是溃逃,两度承难的您在败者归宿之地寻到了新的眷属和力量。它们与您是那般契合:您给予它们纯净的生命力,而它们则将以此获取的力量借给您。就这样,身上长满珊瑚的大蛇在海渊中遇见了寻求光明的人。” “在海渊之下,重获新生的神明与祂的子民有过一段岁月,带领他们反抗被权利腐蚀的人心,带领他们与龙蜥争夺生存的土地,也了解他们的文化与历史。” “令人喟叹,叫人惋惜。文明的遗留中隐藏着惊人的真相,那是即便您也还未降诞的年代所遗留的,连天空也忌讳的隐秘。渊底之人的苦苦求告无人聆听,但有人窥探了天空的秘密却招致了影子的注意。” “维系者降临,与您达成了交易,筹码是您的生命,秘密需要被埋藏,知晓秘密的人也将沉眠,这便是维系者无情的判决。您最后的所求,只是希望这些海渊中的人们能够重回地面。” “就这样,您折下自己身上的珊瑚枝,为曾经的日月国人,如今的海只人打造了向上的阶梯和生存的土地,将他们带回了地面。” “尔后的一切,都是您以此为前提所留下的准备与安排。您于渊底饲养了两只能够孕育血枝珊瑚的龙嗣,每愈数年,只需将他们身上生长出的蕴含着您生命力的珊瑚枝折下,就能在您已经离去的情况下唤醒您的眷属,逆转光界力的侵染。” “您坐视麾下势力的没落,只留下珊瑚宫传承海只人的意志。又分封诸位大王,让人类分散而治。勒令他们学习稻妻,封锁过去。又在海渊处设下重重封印,只有在需要举行海只御灵祭的时候才会打开。” “如此,您与鸣神以八酝岛西边为界,双方度过一段和平的岁月。不过一切都在您的料想之中,诸王部族的成长和繁衍注定会导致野心的滋生,饥馑会让他们将目光投向海岸对面的无辜者,祈请您带领他们争夺生存的土地。” “战火席卷之下,您将得偿所愿,这一次,您不再会是懦弱的逃兵,而是奋战至死的勇士。与您同行的海只军队,也将在战火中逝去大半,诸位王者陨落,他们断绝了绝大部分传承,即便是珊瑚宫也不会知晓真相到底如何。” “就这样,秘密被尘封在地底,天空也不会再为难断绝了传承的海只人,而鸣神也会接纳失去了神明的海只子民。一切似乎都步入正轨。” 故事到了最后,少女有些怅然,“但就如我所不忿的,没有人能够铭记您的牺牲,真相将随同秘密一起被众生遗忘。” “这没关系。”冰凉的蛇尾好像触及了少女的面庞,在眼睑处拂过。大蛇的声音更加嘶哑了,“至少你和你身后的存在知道不是么…你们知道的比我想的更多。” 连未来的事情都知晓一二。祂不仅揣测少女身后的那位神明,是否传闻中彻知的君王? 也不知道对这件事了解到了如此程度是否会让她们被天空注视。甚至,祂回想少女的说辞,‘她能知道的事情,祂都告诉了她。’对方甚至有可能知道那个秘密… “没有谬误,战火是我规划中属于我的终点,我的子民不会在火焰中燃尽,海风吹拂下终会重新焕发生机…我很满意你的故事,你可以许下愿望。犹记当初,我与海只人的缘分也是从这样一个愿望开始,居然要我成为他们的神,真是一个贪心的愿望啊。” “……”贝尔德一时无言,但大蛇并没有催促,时间还有很多,祂并不急迫。少女踌躇半晌,最终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愿望,“我祈求,能够得到您的赐福,得到力量的灌注。” 渴望力量?连如此隐秘都能告知,难道会吝惜力量的赐予么?不过祂早已仔细感受过少女的气息,她的力量并不微弱。 “你已经具备了魔神之下难有人企及的力量,我的赐予很难让你有所提升。”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友人的赠予,树的残缺,她想要归还这份馈赠的念想似乎有了实现的契机,她轻声诉说着其中的愿望。 “很遗憾,你说她们将权柄赐予你才让你稳定溃散的形体,那如果仅仅靠我的灌注似乎无法达到等同的效果,让你能够在归还这份馈赠后完好如初。” 如少女所说,她已如同破漏的瓷瓶,友人以魔神之权能为底才得以修补,而祂并不具备分割自己权柄的能力,也不会因此而分割自己的权柄。 “即便如此,你还要以此为愿?” 贝尔德犹疑了一番,随后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惆怅,难道真要获得一位魔神的权柄才能保持存在? 这就太难寻了。 “我可以给你注入强大的生命力,虽不能代替魔神权柄,但却能让你与之的联系更加稳定,能发挥更强的效果…不过我也有一事相求。” “是交易而不是馈赠,这更加令人安心,我愿意倾听您的诉求。” “你也知道,海渊中的光界力始终在侵蚀那片海渊,也会逐渐扩散到海只岛上,需要有人定期取出血枝珊瑚来唤醒珊瑚王虫,逆转这片土地的圣土化。”奥罗巴斯的话语顿了顿,才缓缓开口,“这个人能否是你?” “我?”少女苦笑,“我非魔神,终究不知何时就会消散。” “即便魔神,也不过是天理眼中大些的虫蛇而已吧…将秘密沉入海底,终有一天会随着海潮的翻涌浮出水面。种子埋得再深,也会有破土而出的一日。“ “我将钥匙交给你,就让它随风而行吧。若你有一日觉得自己难以肩负保管它的职责,就再帮我寻一位执掌钥匙的人。” 第102章 神主 “钥匙?” “开启海渊通路的钥匙,我本已经将解开封印的办法教给了珊瑚宫的人…不过这没关系,重新设置一个封印就好了…或者,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在珊瑚宫里给你安排一个职位。” “…我会听从您的安排。” 也不知道珊瑚宫的人对于空降了一位同事或是上司这件事会有什么看法…还是那种不会退休的。 “海渊中本是龙蜥们的憩息之所,光界力的侵染会导致土地的圣土化,化为如月沙一般苍白的荒漠,不过这进程十分缓慢…在我离开后,以百年为期,你回返此地,从地下那两条龙嗣身上取走珊瑚枝,主持唤醒我之眷属的祭典即可。” “这并不过分。”少女微微欠身行礼。 “让我再瞧瞧你吧。”大蛇缓缓靠近,又以蛇尾缠绕上了少女的身体,不过这一次却轻柔了许多。 蛇首抵近,少女能从蛇瞳之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大蛇打量着自己,正如自己也打量着大蛇。可惜,蛇的表情她看不明白,对方偶有缺失的鳞片也令人惋惜,让她没了观察大蛇的外表的兴趣。 似乎仅仅如此观察还是不够,大蛇身上涌动起水元素力的波动,一片水光缓缓覆向少女的面庞。 冰凉的触感从额间传来,让人内心为之一静。然而水幕的作用不仅如此,她能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流动。 “以神明的权能缝补破碎的灵魂,这并不简单。”半晌,奥罗巴斯看着面前的少女,其元素生命的本质在如此窥探中无所遁形。 其中最困难的无疑是获取并能够利用一名神明的权能。但能够修补灵魂的智慧也令祂赞叹不已。 “不过这份缝补仍不稳定,且由于你原本的虚弱,借用权能的力量会令你疲惫不堪…我可以为你注入纯净强大的生命力,让你更加适应它的存在。” 这是交易,却也是约定。或许是和契约之神相处的久了,贝尔德有一瞬竟觉得对方不立下契约就如此,是不智的行为。 不过很快她就收起了这份心思,她并不打算违背与祂的约定。 更让她惊讶的是眼前的一幕,蛇首猛然俯冲,一口咬在了蛇尾之上,看似滑润坚固的鳞片未能阻拦主人片刻,就被锋利的蛇牙洞穿。 祂松口后将蛇尾翘起,殷红的鲜血缓缓流出,祂只是浅浅嘶鸣两声,表示这并不痛苦。 贝尔德又想起了那日整个海域都遍布暗红的潮水,如同炼狱般的景象和煞气。 似乎这鲜血并不是祂想要的,祂只是静静等它流淌。 到后面,鲜红渐渐淡去,流动的速度也更加缓慢。祂又用水元素力逼迫,使其加快流动。 最终,流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莹白蔚蓝的髓质,它缓缓积蓄,凝聚成一团,有拳头大小。 虽然已经在璃月的战争中见过了更加如同地狱般的景色,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的战场比这血腥多了。但贝尔德想到自己即将饮血吸髓,这也让她有些为难。 “你对此感到不适?”奥罗巴斯看到了她表情上的变化,这是她们于此交流的期间都少有的。 “权柄的继承或许会比这更加…残忍。你看,我只是抽了些血髓,而祂却切下了自己的手脚。” 会吗?贝尔德不禁想着树从树干上剃下树枝的模样。不过很快就摇了摇头,暗自腹诽这蛇神也是个会聊天的。 “闭上眼。” 少女照做。不过闭上眼,感官更加敏锐,心绪更加紊乱,各种场景在脑海中浮现,让她有些不安。 “……”奥罗巴斯看着少女不断跳动的睫毛,虽然她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但还是让祂哭笑不得。 先前叙说那般故事时,始终镇定自若,这般小事却心绪不宁了起来。也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岁月,终究还是见的不够多。 获取力量,本就残忍而可遇不可求。祂想起逃亡到暗之外海的岁月,在那里遇见的眷属。 闭上眼好一会儿,贝尔德都没有感受到异样,正打算睁眼看看…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安分多了。” …… “虽然我等十分感谢贵方愿意出手援助、传播文化的行为,也愿意为之付出报酬,不过具体报偿还需再斟酌一番…” “我稻妻开山辟海寻得如今的安逸,其中的智慧乃是数以百年记的岁月沉淀,这份交易已算得上公平…” (_ _)( - . - )(~o~)……( - . - ) 狐斋宫单手托着腮,靠在椅子上看着双方的人争论不休,谈判是如此枯燥,让她提不起半点兴致。 不愧是前社奉行的家主,即便年事已高将社奉行的事务交付给了儿子,但上桌谈判仍旧气势不减。 还能以年事已高需要休息为由将谈判的周期拉长,海只岛急迫的想要学习稻妻的一切,为此在谈判中总是落入下风。 这些世故聪慧的狐仙大人自然能够看透,但在此间坐着观看他们的争论未免也太枯燥了。 来到岛上已经八天了,谈判也持续了六日。 贝尔德在做什么呢?不会已经游遍了这个岛屿,回到稻妻了吧。 还真有这种可能,毕竟这初生的岛屿上本就没有什么好看的,在海只之民的驻地游览应该要不了这么久。 不过很快,她发散的思绪就被收束在眼前的景象上。 巨蛇叼着一个白绿相间的少女进入了神社大殿,随后用元素力将少女托起浮于空中。 珊瑚宫的巫女本与神里家的家主争论不休,见到大蛇却是瞳孔微缩后起身行礼。虽然她还没见过海只大御所化作这般大小,但其姿态和气息却并未改变。 “大御所大人。” 狐斋宫闻言也是起身,恭敬地欠身行礼。神殿中的众人也纷纷效仿两位领头者。 奥罗巴斯并不在意这些礼节,祂看着暗自打量少女的狐斋宫,“你是鸣神眷属?” 狐斋宫点头称是。 “她或许还要沉睡些时日,就由你带回吧。”贝尔德并未与祂说过那日为何同巴尔泽布一起来到这里,祂只以为她目前算是鸣神的客人。那么让鸣神的眷属带回去自然最好。 悬空的少女飘向这位狐仙,虽然事实并非奥罗巴斯想的那样,但她并未拒绝。伸手接过沉睡中的少女,轻盈的体态伴随着清香,也让狐斋宫面上露出笑容和探究。 “她这是怎么了?” “有所机遇,需以沉睡消化这份收获。”本想再解释一下,但奥罗巴斯想到这是鸣神眷属,而祂终究要以战争结束这一切,或许就会对其造成伤害。 所以也不想过多交谈。 祂转向珊瑚宫巫女,宣告自己的决定。 “自即日起,由她担任珊瑚宫神主一职,主持海只御灵祭。” 第103章 樱树之下 “然后呢?” “然后就谈不下去了…连新任命的神主都跟要跟着我们跑了,珊瑚宫的人很快就松口,接受了我们的条件。可惜祂给你的职位还是不够高,不然我总觉得还能再过分些。” “神主是什么职位?明明听起来很高啊…” 少女再次苏醒时,已经是来到了她在鸣神大社休息的房间了。让她有些困惑的是,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这鸣神大社的巫女服,不过却比普通的巫女多了一些装饰和符号,显得更加华丽些。 苏醒之后,感觉身体变得轻盈了一些,她来到神社中四处转悠,找到了在樱花树下看着书的狐斋宫。 对方看见自己后展颜一笑,说了一句“你醒了,贝尔德神主。” 少女询问之下,这才从对方口中知晓了那日珊瑚宫中短暂发生的事情。 “一般是由神社的宫司兼任的,是大小祭祀活动的主持者,也算高位了吧。不过祂点明了你只需举行那什么海只御灵祭。”狐斋宫笑着捧起一杯热茶,“珊瑚宫平日的祭典应该仍由他们的现人神巫女主持。” 负责主持神社祭祀活动,听起来似乎是十分重要的职责,但平日的祈愿之类的事情却又不负责打理。感觉上是事务比较少的高职,而蛇神任命的自己只需要负责海只御灵祭就好,事务就更少了。 不过随着奥罗巴斯的逝去,土地的圣土化将会随时间逐渐导致海只岛土地变得贫瘠,海只御灵祭的作用和在海只民众心中的地位会愈发重要… “那我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哦~我没说吗?”狐斋宫狡黠的笑了笑,“珊瑚宫给了你这么高的职位,作为你更先踏足且获得友谊的国度,我稻妻自然也该如此才是。” 说完还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话没有私心存在,“而且我们自然不能像他们那般小气,让你只能主持一个祭典,鸣神大社大小祭祀都由你负责,才算是完整的位高权重之职。” 难道不是因为想偷懒吗?贝尔德仔细打量着捧茶跪坐的狐仙,“我留在此间的时候,可以学着做些这类事情。” 若要因这神主的职位而长留于此,她肯定是不乐意的。不过每过数年、十数年或者数十年来这里当个主持祭典的神官,听起来也不错。 只要对方愿意有这样一位时常离开的神主,她并不介意担任这个职位。 狐斋宫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笑着打趣道,“只要比去那海只岛的时间多就好了。” 贝尔德失笑,点头答应下来。 “我沉睡了多久?”她还记得去海只岛时应该是夏天才对,现在樱花开的正密,估计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 “算算时间,快四年了。” “这么久?”在海上飘泊的日子,贝尔德记不太清了,大海会使寒暑交替的界限模糊的难以感知。日夜交替成了计数时日的唯一方法,时间一久,也就记不清了。只能大致估算在一到三年之间。 虽然并未在岛上走过太多地方,但想到璃月还有人在树下等着自己去处理十年积攒的魔神残渣,贝尔德就有了去意。 唉,与贵金之神的约定,哪怕没有立下契约,也让人不敢逾越呀。 “久吗?”狐斋宫有些疑惑,于凡人而言或许挺久的,不过对于长生者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贝尔德看着对方的疑惑,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被九叶带歪了,祂每次从沉睡中苏醒都会感慨这么一句。 狐斋宫很快就不再在意这件事情,欲言又止,稍微斟酌了一会儿,才最终说道,“你应当还记得那日的影武者。” 贝尔德点了点头,知道的关于影武者的事情还蛮多的,想忘都有些困难。 “她与鸣神大人乃是双子,与鸣神大人一般,也是我的挚友…虽不知晓别的魔神与眷属间是否这般以友相称,但我与她们都真挚以待,常以真与影的本名称呼她们。” 别的魔神啊,贝尔德想了想,“岩之魔神常与眷属共饮笑谈。” 虽然这其中他往往是被别人拉去参与宴会。 至于自己和九叶间,貌似更加亲昵。树杈间的屋舍如同怀抱般温暖,她也有些想念了。 “真处理稻妻事务平日素有些繁忙,影则常于此间花树之下与我等几位亲密好友聚餐。我想请你也参加下一次的聚会。” “我?”虽然贝尔德来此之前,也曾想过参与神明与其友人的小小聚会,甚至对她们在聚会中进行的游戏也十分感兴趣。 不过她认为自己还没有与其他三人有着可以称为朋友的关系。虽然狐斋宫没说,但她也知道这个聚会有哪些人。 “不必介怀…起初这樱花树下,只我与真和影午间品茗。后来,真日渐繁忙,只有我和影两人却有些不像样子,真叫我去把我和影共同的好友请来欢聚…” 可是影天天不是跟在真身边当影武者、连个面都不露,要不就待在房间里冥想练武。根本没有好友。狐斋宫摇了摇头,也没把这事说给贝尔德听,相信她能自己看出来。 “我只好先拉人来,都是我在稻妻游走,结识的好友。”先把人拉进来,再慢慢培养感情,已经是她觉得最好的办法了。 贝尔德愣了愣,但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合理。 “这…我还是感觉有些不妥。还是等与她们有些了解…” “非是自夸,我白辰一脉,辨识人心有自己独到的本领。”没有等少女把话说完,狐斋宫微笑言说,“与你为友,应当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我也希望影这样的宅懒性子能有一位常年游历大陆的友人。” 以影那个性子和行事风格,身边这些朋友不帮忙介绍的话,能认识几个人?想到真的拜托,狐斋宫只能再争取争取了。 而且这鸣神大社本就是她的地盘,虽然影在聚会中是身份最为殊贵的那个,但仍是以狐斋宫为主的。 “那好吧…”本来也是贝尔德希冀过的事情,原本想的只是让影在灾厄后不会那么孤单。 不过走走看看,经历的多了,她也变得贪心许多,盘算着是否能够让其他几人也能留存。 不过,五个人的聚会,她只与一人相熟,其他几人都只有一面之缘,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过似乎也没有好的与影接触的办法? 贝尔德不禁揉了揉眉头。 狐斋宫松了口气,开怀地笑道,“看来这樱花树下又要多一位朋友了。” 第104章 花前月下 似乎正如狐斋宫所言,这个小小聚会的成员们,或许都经历过与并不熟悉的人在树下相识这一过程。 其他三人只是向自己投来友好的视线和微笑以示问候。狐斋宫一一为贝尔德引见,她才算明面上知晓了几人的称呼。 “说起来,我与斋宫也是相识了许久,才被她拉来参与这树下的私宴。”姣好的面容往往也伴随着悦耳的嗓音,头上有着粉嫩双角的赤鬼女子好奇地打量着少女。赤鬼一族的御舆千代,待人有着一股热忱, 至少比起她,贝尔德第一次参与这同神明一起共饮同食的聚会却没有丝毫紧张。 “毕竟这树下赏樱的小活动也是近年来才有的。”狐斋宫淡定的品着杯中的淡绿清茶,这是由贝尔德拿出的赠礼,口感和回甘都属上乘。 毕竟是从钟离那里薅来的,想来也是不会差的,记起来九叶说雷电影喜欢甜点,所以也准备了些与稻妻风格有些差异的璃月糕点,而且它们已经入了她的眼,被其捧在手中小口品尝着,贝尔德笑了笑。 “斋宫与我一见如故,又说于此赏樱,听些异国他乡事别有一番风味。我自然不会拒绝,旅行的见闻能够与人分享同样是一种乐趣。” “不过,今天还是先听听我为咱们的聚会准备的游戏吧?”狐斋宫笑着接过话题。 比起环坐闲聊,显然有更好的使关系熟络的办法,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礼盒,取出里面的纸牌。 “歌牌。”随即便简单介绍起了游戏的规则,贝尔德已经听过了,令她意外的是四人还未将这个游戏引为他们聚会的经典项目。 另外三人应该也是见过这个在稻妻贵族间盛行的宫廷游戏,并未露出意外的模样,静静听着狐斋宫解说的规则。 “好了,对于游戏的内容还有什么疑问吗?”随后似乎想起什么,又问道,“你们对诗歌是否有所涉猎?” “我平日只读些兵书,诗歌之流少有品评。”如今影向天狗一族的族长大天狗屉百合,因是友人间的聚会,同千代一样,没有敛去自己的双翼。她声音清冷,也不知道是否自谦。 贝尔德也摇了摇头,“稻妻诗词,此前从未接触过。” 御舆千代挠了挠脸颊,“我们大妖怪怎么会去学人类的诗歌啊。” 影放下手中翠红的枣糕,也是轻轻摇头,“我只是一介武者而已,诗歌并非必要的修行。” 狐斋宫欣慰的点了点头,“那也还算公平。” 随后几人就在树下开始诵读诗歌,被记录在歌牌之中的诗歌,都是经典的词句,共有百首。仅这些时间显然是不够全部背下的。 几人用相同的时间各自熟悉牌上的歌词,自然也算得上公平… 好像也不是很公平。 贝尔德看着跪坐在自己对面、躬身蓄势待发的狐斋宫,不禁想要扶额。 她还以为这个人不会参与今日的比赛呢。结果是五人抽签两两对战,第一轮就让自己给碰到了。 高看她了。 虽然对诗歌的熟悉并不是这个游戏的全部,不过若是动用力量未免又有些较真,最终少女还是无奈败下阵来,早早出局沦落为颂念诗歌的读手。 而影和千代之间的对局稍显激烈,显然是棋逢对手,难分胜负,最终由赤鬼少女获胜。本来自己也该和她们一样享受一场歌牌竞技的<(`^′)>。 结局并未出人意料,某人以提前不知道多久的准备成功获得了首战的胜利,即便屉百合抽到两次轮空,也无济于事。 狐斋宫还向自己讨要属于胜者的奖励。这东西难道不该是主办方提供嘛? “下次吧,这次忘了准备…谁让你败得最快?” 贝尔德无语凝噎,只好从洞天之中取出蒙德的酒水。 也不知道狐仙会不会喝醉,喝醉后又是什么样子。 歌牌的竞技一时结束,但聚会并未就此散去。享用茶点时,闲聊之中贝尔德提到了自己的一些经历,于是屉百合提出想与少女切磋。 大天狗和影武者都对武艺十分看重,而狐斋宫只等着看乐子,御舆千代似乎也经历过被屉百合邀战的事情,只是对她投以鼓励的眼神。 贝尔德并不惧战,自得到奥罗巴斯的神髓洗礼后,她一直觉得自身能量充盈,满是力量。但也一直没有机会使用和验证。 她与天狗都能自由翱翔,战场也就放到了空中,闪转腾挪的空间更多,也更不容易命中。 不知是否有着跟随影学习武艺的缘由,屉百合也使薙刀。挥舞间有着雷元素环绕,往往即便是挥空了或被少女用弓身挡下,虽然没有什么伤害和影响,但也会带来一丝酥麻。 这么一比,她倒是吃了亏,搭弓射出的风矢离弦,空了便是空了。 再僵持下去或许有些不体面,她这才取出凡想图录。苍翠绿光闪过,少女也催动微风携着大天狗落向地面。 蛇神的赠予确实有效,比起以往,她使用这份力量的消耗更小了些,无论是精神的损耗还是元素力的消耗。 “很有意思,其中有魔神的力量。”影看了看少女手中的图录,随后又打量着少女。点了点头,“这份力量的磨炼似乎比武艺的精进更加艰难。” 贝尔德有些诧异,一时间并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不过一共就五人的聚会少了一人可不行,她伸手点在屉百合额间将其唤醒。 “多谢提点。” “说起提点,最近大妖之间都说镰鼬家的小崽子有了奇遇,四处寻访平日的好友切磋武艺,连有乐斋也没能幸免。”狐斋宫笑了笑,“镰树再怎么隐瞒,我也只能猜测与你有关。” “我也没想到,只是往昔的留影,竟对他有些帮助。”少女并未否认,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若没有魔神力量的帮助,旁人就只能从书中看到模糊的影像了,其中的宏伟意志与感悟,都不再真切。 “是否可与我等一观?”屉百合还在回忆之前的幻象,在其中,她经历了更加艰险的战斗。不禁也开始好奇少女口中往昔的留影是如何。 贝尔德并未拒绝,也没有吝惜力量,开启权柄领四人进入幻景。 烈风寒流交织的冰原、于昼夜间坍塌的盐窟,藤缠幻梦之景、星锁倾天之潮,以及那诸神征伐的战场,和巨岛在血潮的拥护之中拔升。即便自己身为它们的记录者,重新遍历,也为之心潮涌起。 能够领着自己认可的人看看这一切,便令她欣喜。 “看完这些,让我也不禁想要放下神社的事务,与你一同游历了。”狐斋宫摇头苦笑。 “战争后,我再领你在月下同游。” 第105章 返还 留下客人的理由在各个国家都各有些相似,客人拒绝挽留的说辞亦然。与契约之神的约定,哪怕只是口头上的,贝尔德也不愿违背。 此间花鸟余情她也已领略过了,于是便向自己的上司,鸣神大社的宫司,提出了辞呈。 不过对方提起,她才想起要领稻妻船队穿过海洋前往璃月一事。 其实这本可以由他们自行探索,不过有人带路终究省时省力一些,也少了许多变数。 远洋船只早前本就是有的,不过因战争的到来逐渐消失在稻妻民众的视野之中,如今由鸣神下令建造新船,也是在她沉睡的几年中建好了。 承载着众多货物和水手,少女于甲板上驻足感受着海风,循着来时的风找到回返的航路。 同行者是社奉行的少家主,谈吐举止都有着与地位匹配的风范,此行也是由他带领稻妻使团。不过贝尔德本来是期待由御舆千代或者屉百合担任这个职位的。 哦,屉百合也有自己的职位,真要一起的话,是千代的可能性更大。 可惜,她们都言称自己有所感悟,要留下来修行。 彼时于茫茫大海上搜寻稻妻踪迹确实花费了不少时间,不过这次回返,即便是乘着船,也快上不止一筹。 历时二十七个日夜,已初具风范的港口就已经出现在了海的尽头,船上的凡人水手们纷纷欢呼。 不过贝尔德已在他们停泊之前就飘然离开了。 已经回到这片土地,反倒是不急了,正好也在璃月港里面逛一逛。 即便在大洪之中几乎失去了所有,但层岩巨渊的矿石美玉难以采尽,而摩拉克斯作为贵金之神,自然不能让此地少了金银装裱。 算算时间,也快近百年的时间了,它也在逐渐恢复生机,重拾往日金玉恢宏之景。 不过她倒是没有见着城中有哪处仙人们聚居的地方,或许仙人们已经回到绝云之中去了。 沿着阶梯一路向上,港口越是高处,建筑越是豪华。 少女在一处能够俯瞰大半个璃月港的地方遇见了抚琴的女子,对方青翠的发丝之间已出现斑驳的白点,额间眉角也似是被时间的刻刀留下了刻纹。 仙人本不会随着时间老去,不过心态的沧桑或许也会带来外表的显化。 不知道帝君是出于怎样的考虑,贝尔德猜测,或许是因为当时自己就没有向众仙提及,他只是对这个行为进行了延续。又或许,他对于此事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而选择了静待结果。 不过她没想到的却是,钟离认为此法有违天理的意志,不应大张旗鼓…而且他认为,少女没有宣扬此事,或许也是因为这重拾新生之法很可能被众生趋之若鹜,不希望被叨扰,所以选择了低调行事。 他连马科修斯都没有告知,因其本就不是个藏得住秘密的心细之人。 总之,没有人向众仙传扬望舒之树的事情,旧友的逝去让往昔的仙乐琴师将更多的忧愁寄托在了琴声之中。 萍儿看见贝尔德也是一愣,算了算时间,似乎才过去六个春秋而已。 “算算时间,似乎还没到你要来的日子。”就连嗓音,也因表象的年迈而变得低沉沙哑。 自从璃月港落成以来,少女每十年便会来到城中拜会旧友,十分规律。 起初她没有跟随离民迁徙,留守归离原,还令萍儿困惑,后来就连帝君也到归离原去常驻,虽然不是没想过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情,但她最后只以为归离原因魔神血战而留下了隐患需要处理。 人会将事情往惊世骇俗的方向思考,但这只会如同浪花一般一瞬就消失,留下的只能是心中最认可的那个猜测。 “我又不是庭院中的银杏,到期才会结果,想来,就来了…这次从远海回返,来这里看看,还带来了稻妻的使团。” “原来人流汇聚,是因此事。”萍儿笑着点了点头,“看来那个国家风景也还不错,让你在那里停驻了这么久。” 贝尔德不禁挠了挠头。 “受人所托,帮稻妻重新建立与大陆的联系。”显然不会承认自己因为沉睡根本没在稻妻走过太多地方,更不会承认自己因为记不得时间急着回来履约,少女侧目说着真话。 “善。”萍儿微笑着点头,也继续抚着因少女到来而打断的琴曲。 她琴艺又有精进,不过这琴声听起来却并不令人欣喜。 “我想听些欢快的曲子。” 抚琴的素手微微一顿,轻轻按住了仍在颤动、带有余音的琴弦。 “抱歉。” “为何道歉?” “我…”萍儿有些茫然,只是怔怔的没有言语。 战争即便落幕,带来的伤痛也难以抚平。更何况天空一日不宣布七神的人选,这战争就一日算不得平息。即便没有了魔神的侵扰,也会有邪秽魔物不断从地脉之中滋生,从深山、深海之中离开,试图侵占人类的土地。 近年来,灶王的状况愈发不妙,他屡次将力量融入万家灯火之中,将力量融入大地深处,想要抚平战争带来的影响。 但这片土地太过广袤,即便付出了重大代价也只是略有成效。 不过马科修斯仍然认为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大敌尽败,璃月港也已重拾安定,或许可以如蒙德一般,举行些庆典节日。”看来是听不到她想听的琴曲了,贝尔德摇了摇头,提议道。 “你说的对,该有个节日祭奠在浮世之战中守卫璃月的英雄。” “……” 跟自己想的还是有点差距,不过看对方稍微振作了一点,也算不错。 见阿萍没有了抚琴的意思,贝尔德只好取出图录,催动力量,无需弹琴,就能让人听见琴声。 不过她也不想大动干戈,只让附近本就能听见琴声的人听听就行了,而且隔得越远,听见的琴声就越小。她如今对于这份操控也越来越有余力,可以调节细微之处。 都是曾在山中修行时听过的曲子,或静心明神,或悠扬欢快。 倒是弹出琴曲的主人听得最入神。 第106章 巡游 “没想到这次,你来的这么早,距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不短的时日。”剑眉星目的男子如此说道,他的穿着华贵沉稳,他的气质也如是。 “难道约定之外,就不能来璃月了?”换作以前,贝尔德是不敢这样跟一位魔神说话了。 不过一来,听说这大几十年里这位帝君都一直留守此地,等着树成花开、果熟蒂落的那日,只偶尔返回璃月港处理事务。 二来,参与了几次狐斋宫的聚会之后,也让她觉得,如九叶和树王一般令人亲近的魔神,并非罕见。相处日久,终究也会留下情感的划痕。 好像温迪被她下意识忽略了,也许是因为她亲眼见证了对方的蜕变吧。 “自然可以。”钟离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不领你去树下了,随意参观一下你的客栈吧。” “为什么不去树下?”贝尔德出声问道,又察觉哪里不对,“等等,为什么是我的客栈?” “你说并非为了约定来此,我以为你只是来此游玩。”钟离的面色如古井无波,“至于这客栈,难道不是你一开始搭建的么?我只是在此留宿,装点一下,就算作租金。” 是吗?好像是。 贝尔德环视了一圈,一开始她搭了个小茶馆在这…说是茶馆,实际上就是一个小木屋外面搭着篷布。 如今是什么模样?三层高的石屋,其上气息厚重,精致的装饰用的宝石美玉使得石壁不再单调。除了位置是同一个位置,围绕着树搭建,可以说没有半点她那茶馆的影子。 不过钟离说是她的,那就算是她的呗,这种事情,脸一红就认下了。话说连这客栈都算她的,为什么去树下还要他领?算了,些许小事不与他计较。 “既然已经来了,当然还是要清理一下的。”魔神遗留的怨恨,也没有必要一直堆积,非得等10年再处理。“难道帝君是怕我四年后不来了?早些吸收了,说不定能早些有变化呢。” 不过变化什么的,估计很难有了,她来时在天上远眺,那树还未长到想象中的高度和粗壮,能够支撑起一个巨大的客栈。 “如此…也好。” 这树,是她将种子落下,看着它一点一点拔高的,如今长的更加葱翠欲滴了,生机勃勃的样子十分喜人。 她运起权能分离魔神残留的精神意志,奥罗巴斯并没有说错,如今再使用这份力量,更加轻松。 “看来,你此行获益匪浅。”钟离每次在她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都会旁观。起初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学,后面就只是单纯护法。 腐烂之物能更好的令花树生长,但动物却少有能够从中汲取养分的,这是某种意义上的天赋和特权,他并不能模仿。 数年积累的残余并不少,少女往年都会留在这里一段时日,慢慢梳理魔神怨念。 “确有收获,也留下一份约定。”这份约定,也是她愿意做的事情。 钟离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令她分神。凝望着树的冠叶,也不知想起些什么。 …… 钟离确实是一个博闻强记的学者,不过他也确实是一个从顽石之中诞生的生灵。 贝尔德与他说什么,他都能给出回应。但是少女不说,他就不说。当一个话题完结,气氛就会凝固。 她把自己暂时能想到的事情都提了一遍,就匆匆落逃了。 与之相比,身边这酒鬼就不一样了。 “再让我喝一杯吧?你看,还有十几种新试验的酿制酒液没品呢。” 真是罪过,统领一地的神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面色潮红,抱着酒瓶不撒手,在天上晃晃悠悠的像一片被吹散的蒲公英瓣,看着摇摇欲坠,但很久都不会落地。 “你这…付钱了吗?” “……”他神色一怔,好像清醒了一瞬,然后眯着眼仰头灌了一口清凉的酒液。“应该付了?” 不好说。贝尔德无奈扶额。 反正前几次来,虽然不是次次都没付吧,但有过前科。 “你在这里做什么?”贝尔德出声问道,并不像往日一样,在蒙德城中闲逛了一会儿才遇到他,这次倒是一入蒙德就遇着了。 在天上摇摇晃晃地飞着,但还是飞的很快,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撞到路过的飞鸟,伤着哪家的小燕就不好了。 “朋友,我是风啊,这里是蒙德,我无处不在。”不知道是醉意的驱使还是本心的独白,他十分自豪地说着。 “好好好。”贝尔德无奈,化作鸟身站在了他的肩头,“还是你飞的快些,带我一程吧。” “…没问题。”其实在遇见少女之后,温迪的眼神就已逐渐清明。他正想说,即便不这样也能带她在天空中翱翔,但并没有说出这话。 就这样也不错。 “哎呀,真是羡慕你啊,可以四处旅行。”速度不减,呼啸的风声和风压从耳边掠过,他本就有极速,在这片原野上,更是能发挥到极致。 “你要是愿意,自然也可以周游列国吧?”即便不使用元素力,这样的风压也不足以影响到二人交谈。 “那不行,还是等过段时间吧。”他慢慢停下来,挥手捧起一本书卷,打开后轻声颂念了几个音节,并不能构成词汇,贝尔德也没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是此地的风却汇聚起来,在地面回旋,她这才注意到地面上有少量魔物聚集。 “这就是天空之卷?刚刚那是千风万云的名字之一?”她好奇问道。 “我的风或许有些酷烈。”温迪微笑着抚摸书脊,贝尔德不知道材质,但看上去光泽柔和,“交给此地的千风就好。” “所以你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 “当然啊,九叶不是说,战争还未结束,会有邪物侵扰人类的国度吗?”温迪有些愁眉苦脸,但贝尔德感觉有些表演的成分,“要是安德留斯能回来就好了,在我外出的时候守护一下蒙德。” 安德留斯去哪了?贝尔德不知道,九叶没说过这事儿,她只能猜测祂回到北地了 “你要去蒙德吗?”温迪扭头问道。 “我来这里,本就是寻你。”每次都是。故友都已逝去,来蒙德也就只能找温迪玩了。 阿莫斯只留下了弓,虽然听九叶说过它后来成为了甘雨小姐的武器,但现在…只好委屈一下甘雨小姐了。 且不说她仍在使用,即便不用,也会留下作个念想。 “那就先一起在蒙德飞一圈吧。” 随后贝尔德就在温迪肩上待了一天。 不愧是风之神,巡视完整个蒙德境内所有土地,只需要如此短暂的时间,而听他所说,他一周要如此三次,清理成型的魔物。 顺便记录没有见过的风和云。 最后,他们又回到蒙德的酒馆。在里面待上一个夜晚,共饮畅谈,温迪喝酒总是豪迈不羁的,与他的外表有些不符。 不过即便喝的再晕乎,让他弹琴吟唱诗歌,也能兴致勃勃的哼唱两段,让酒馆中的客人们纷纷喝彩。 不过夜深,大伙儿都回家了,喝醉的诗人和少女却没个去处。 “哎呀,你看我干嘛,朋友,不会觉得我有房子吧?” 连酒钱都是贝尔德付的。 不过往年来此,她都是自行投宿,没有理会温迪。而风之神本就不羁,于明月下的原野之上如同清风般飘荡,对他而言就是休憩。 第107章 根须蔓延之处 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来往着各色各样的人,不过在这个城市中,少有迷茫者。它往昔的名字已经没有人再提及,如今只被一个更加值得骄傲、值得被记住的名字代替,那就是须弥。 更热闹的是咖啡馆里,在这个时代,人们不要求它的静谧,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提供饮品,坐下来探讨学术的氛围。坐在其间,少女只能听见激烈的争论和辩驳。 “深海生物在陆地上栖息的可能性?”少女旁边那一桌的谈话声骤然变大,“你其实可以直接研究人类在海底建城的可行性,这对科学的进步有着更大的促进作用,最重要的是,它们两个的概率基本可以划上等号。” 听起来像是奔着吵架去了,不禁让贝尔德侧目瞧了瞧,是两个年轻人。 “喂!看不出来吗?我只是想要拿到前往海边的通行证而已…应该也不是一点没有吧…” “看出什么?看出你真的觉得这个方案有可行性?我昨晚睡觉的时候,也只梦到了海里有人鱼为我唱歌。不过他们可不会上岸。” “…你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的拿到了许可,而你,你只能继续待在这里重复阅读那些已经被无数人翻阅过的陈旧书籍。哦对,说不定过不久,还会读一读我写的关于海洋的书,放心吧,不会给你打折的。” “真是抱歉,我早就拿到了,以研究‘国家层面的水路运输与陆路运输的效用对比’为课题。这都是眼前须弥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不像你,只能写写课题外的东西了。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的论文可以免费给你看看。” “…什么?!”面色潮红的年轻人一时组织不好语言了,只能撂下狠话,“…你等着瞧好了!” …… 学者们的争辩,贝尔德偶尔听一听就好了。 海边? 在城中逛了逛,它并没有变化得太多,或许是因为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拾阶而上,越是通往高处,错落的人影就越少。 尤以越过了教令院入口之处后更是如此,因为再往上,就是神明的住所。即便大慈树王从未派遣侍从看守这个通道,也从未有人胆敢僭越,没有获得允许就前去打扰她。 鲜少有须弥的子民能有资格走上这个台阶,而不必汇报就能走上去的,除了通传的护卫,也就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不过这些都只是城中子民自发遵从的规矩而已,真有人上去了,也不会被她责罚。 不过今天却是没见到常常盘坐在寝宫中的那道身影。 九叶也没现身,不知道是不是在沉睡。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场景,此行稻妻也采摘了许多奇花异草,可以用于装点自己的小屋。 总有事情可以做的。 …… 大地深处不仅有地脉的汇聚,这里也并非生命的禁区。自然,也就有人的足迹。 “大人,就是这里。”士兵披甲,精致的长剑挂在腰间,头盔上的冠饰羽毛鲜艳亮丽。 而他所尊崇之人,衣着华丽气质优雅。 他腰间同样悬挂着一柄细长花剑,其上精美的纹路和花纹彰显着地位和身份。此时正若有所思看着眼前从泥石之中探出的树根。 他取下佩剑轻划,切割下来一小段根须。果然如同下属汇报的那样,脱离主体的根须逐渐化作虚幻的光影流逝。 “去将此事报给宫廷炼金术师。”他随口吩咐着,看着离开前去报信的士兵,又指了指另外的人,“你们去找些工具来沿着树根挖掘,找一找源头,注意不要切断了树根。” 随后信步离开。 地下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就有了大肆掘土的声响。地深之处没有日照,不知道过了几天,一名身着白服的学者跟随着卫队的长官重回此地。 科学是一件严谨需要验证的事物,他身居高位,见识并不短浅,等待着研究者采集所需要的信息。 直到最后,炼金术师来到他面前,才开口问道。 “活性如何?” “比起一般的树木,活性要高上许多…而且这并非我们种植,没有人提供日照,在这地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仍属于植物的范畴。” “……”上位者沉吟几分,“是否存在威胁?” “没有检测到毒性。” “生长速度呢?” “根据近日报告来看,很慢。” “是否具有研究价值?” “这…至少作为新发现的物种,其本身就需要研究。” 两人的谈话还没结束,就有卫兵前来汇报。“大人,我们挖到了根须的源头,有很多树根从那里往外蔓延。” “…那就交给你了。” …… 树根生长的年头已愈数百,它们在黑暗之中向着远方蔓延,从未有人触及过地深之处,祂也从未收束过伸展的念头。 每每遇到地脉于地深处的节点,根须就会虬结,缠绕于节点上,而后再分化成更多的树根探向四周。 新生的树根将因直接从地脉中汲取了养分而生长得更加迅速。 就这样,不知多少年来生长到了多远多深的地底,竟在那里遇见了光,还有人类。 窥视着这个在自己根系一处节点上不断做着试验的学者,九叶也窥视着他们的国度。 被称为炼金术师的学者正在笔记上留下记录,满面愁容和汗水,眼袋深黑,精神萎靡。 “第129组实验结束,第七项:留存性检验失败。以目前国家的科技水平,无法以任何手段保存虚幻之须的碎片。本次实验使用的材料为以下…建议越过此项特性开启下一个特性检验。” “…即将开展第130组实验,第八项:应对方案检测。所有预想中面对普通树体的检验都已失败,最后的打算,便是探究如何应对树根可能到来的暴走。” …… 第108章 无法完成的实验 “第一百七十九组实验,复验第四项:坚硬程度检测,失败。” 不大的洞穴之内闪烁着明亮的光,洁白的大褂上纤尘不染,但书写者面色的晦暗能够与之形成强烈的对比。 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洞穴了,为了能够保障实验的进行,已经有国家层面给他划分了许多便利。 以此地根须缠绕之节点建造了一个临时的实验室,还给他派遣了许多帮手,其中不乏水平与他在伯仲之间的友人。不过此时他们都恹恹的靠坐在椅子上休息。 由于失败的次数已经太多了,而原因却大差不差,他没再继续写下任何记录。而是转身对自己协同者说话,他们有些是自己的朋友,有些是自己看重的年轻后辈。 “数据仍旧异常,这种程度的数据波动无法被任何学者接受,包括我们自己。”一种无力感随着他的开口蔓延在几人当中。 “是啊,人们可以接受早上脆弱而晚上坚硬的树根,或许也能接受这种特性在一个固定周期内调换,但现在,就连这个周期都跟着变动…更何况,我们甚至不能保证每一次都一定能突破树根的防御,至今仍未得知其硬度的上限…这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规律了。” 说话的人看起来已经有些年迈,此时更是有些萎靡。 “第四项的第二轮复验也失败了,下一项是光敏感,我更不看好,甚至觉得是否该跳过这一项。” 这一位年纪与主持实验的炼金术师相仿,开口提议道。不过随即又摊了摊手,“其实依照目前的实验成果来说,跳不跳过都没什么区别…我们需要突破口。” “可目前我们能够想到的所有手段都已经用过了,甚至无法检测出它一个稳定的硬度范围。”这是一位年轻人,他眼中仍旧被思索占据,“不,还有没有用过的办法…是否能够使用魔神残骸?” “…只有触及魔神秘密的研究,才有可能被允许申请到魔神残骸的使用。” “能够随意改变自身的特性,普通的生灵根本不可能做到。更何况,它目前所展露出来的承接能力早就达到了魔神的范畴。” 就连宫廷卫队的队长也短暂参与过这项实验,但仍旧无法帮他们测试到树根坚硬程度的上限。没错,以如今的坎瑞亚武力的上限,甚至无法伤到这根树根。 因为那时候,九叶刚好正注视着此地,将力量灌注强化一个部位是十分基本的操作。而显而易见的,凡人难以突破一个魔神的防御。 测试一个活着的魔神的身体特性,九叶能够给他们弄出上万种实验结论和数据。 “我也认为应该跳过第五项光感和第六项水感,我们直接启动第七项吧。”主持实验者揉着已有些刺痛的太阳穴,低声开口,“虽然不知道为何没有报复我们,但它还活着,这已毋庸置疑。” 这基本是他们心中认定的事情了,这不知蔓延到了何处的根须的主人,仍旧留有意识,能够改变自己身体的特性。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做了许多实验,不过却并没有触怒这个存在的迹象。于是他就安然继续了。 “找到保存脱离主体的碎片的办法,或许就能使其回到最基本的特性。” 十分符合理性逻辑的判断,九叶也不知道如果那节树根真被保留下来,自己还能不能控制。应该是不行的。 但就连祂自己都还没找到能够保存离开了树干的树枝的办法…不过倒是不能小觑了他们。 坎瑞亚人不依靠神就能在地底生存上千年,靠的不就是这些人么?但祂也不着急,祂没能找到保存树枝的办法,但是树枝迅速消散却轻而易举,抽离其中的养分就好了。 当意识回转,祂才感受到贝尔德已经回返。正在枝头哼着歌装点小鸟屋。 虽然她很久没在鸟屋里过夜了,都是在棉被中安眠,不过仍然很在意鸟屋的精致程度。 “你回来了。”文字突然浮现,早些时候或许还能惊到少女,但现在却是越来越习惯了。 “我还以为你又陷入沉眠了。”她手上动作不停,摇头晃脑地笑着。 “这次是因为别的事。阿兰带人去了月女城,那里竣工了,镇灵们要为三神献上歌剧。你要去看看么?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真的?!”贝尔德有听说这座圆形的剧场一样的城市,是花神和赤王为镇灵们建造的。而镇灵们献给三位王者的歌剧也是吸引她的事物。 不过,她回想了一下九叶的话,“别的事情?城中发生了什么吗?” 她在城中也逛了一圈了,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吸引祂而导致没能注意到自己回归的事情。 “在地底…这件事或许你可以帮我,不过这可能会耽误你去月女城看歌剧。” “歌剧什么时候都能看的。” …… “第二百四十四组实验,复验第七项,通过在切割前灌注大量的草元素力,我们成功的使留下来的碎片保留时间延长到了十二天。” “依此提出猜想:虚幻之须本身并不存在实体,依靠能量维持存在,不过这有待后续验证。” “而十二天内,我们依次对独立的碎片进行了各项特性检验,得到了平稳的实验结果,常态下的根须特性应与此相近。与普通树木的根须和枝干相比,要更加健康强壮许多。” “而应对方案一项却令人惊讶,根须并不畏惧火元素力的打击,其对灼烧和冰冻都有着十分强悍的抗性。反倒是水,其遇到普通的水就会变得萎靡,被水元素力攻击时更是会枯萎。看起来,水对于这根须就如同毒药一般。” “不过可惜,所有这些特性都只能在脱离主体的根须上检测出来。预估抵抗根须暴走的方法为水元素力的攻击,不过需要强大的生灵才能有所显现…越是浓郁的水元素力,越是有效。” “此物具备活着的意志,建议暂时封存实验,避免触怒或者惊醒这位存在。以水渠环绕根须,或许可以使其根须的伸展避开我之国土。” 第109章 闲谈 “地下的国度?”优雅翠绿的身影回到了属于她的居所,短暂的离开并不会使这里失去生机,寝宫之中的盆栽和植株生机勃勃。 不过在这梦中,它们显然更加鲜活了。 “承了过去文明的遗泽,他们有着比须弥更加先进的科技。”九叶开口解释,尔后又小口啄着手中的茶饮。 在树王的梦中,连祂也可以品尝到美食佳饮,这种感觉令祂留恋。可惜贝尔德仍然不够强大,不能发挥出祂权柄的所有力量,无法塑造五感都完全影响的真实错觉。 “失落的文明,被正理埋藏的国度…没想到有人继承了他们的遗产。” “很少的一部分而已。”嗓音清雅,明眸皓齿,这是树王给祂捏的身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她提过一次想要品尝佳肴的念想之后,每次进入梦中,祂就都是人身了,不过每次的身体似乎都不相同,有时高挑,有时纤瘦,估计面貌也不同吧。 这似乎已经成了树王的一项乐趣。 不过,都是女身。 “所以,为什么九叶要欺骗他们呢?”贝尔德并未缺席,这几个月她都留在树冠下帮九叶扰乱坎瑞亚人对于树体的实验。 “欺骗?只是一种自我保护而已。”九叶摇了摇头,“我并不指望他们擅自研究我的身体是因为抱有什么善意。现在这样,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我也保护了自己的隐私,这很公平。” “呵呵…”树王摇头轻笑,对于九叶口中的公平不予置评,开口问道,“无神的国度,对神又抱有怎样的态度?” “‘强大一些的生灵’”,大概就是这样吧。没有尊敬和崇拜,但也没有仇恨和敌视。” “他们会带来灾厄?”树王轻声问道。 “人不会停下进步的步伐,触及禁忌是迟早的事情,而没有神明的领导,他们会是最快走上这条路的国度。” “…丹塔利安岂不是走了最合天空心意的一条路?”树王失笑摇头,“希望我们不会有需要效仿的那一天。” 令所有人沉眠,不再因欲望而推动发展,确实是高天希望看到的。后世的“眼狩令”也是类似的东西…所以才被钟离称作最接近天理的永恒? “这太遥远了,还是先关心一下海边的情况吧。”九叶放下茶杯,细数着各项建造奥摩斯港需要由树王过目和调度的事情,“你跑去看歌剧了,这些呈上来的文件可都没了批复的人,差点把我累死。你该找个工具人…我是说,找一个帮手来为你处理这些东西。” “你不行吗?不能成为我的帮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毕竟我只是一棵树啊,苗圃的主人。” “这样啊。”树王掩嘴轻笑,贝尔德也无奈扶额,九叶镇定的品尝圆桌上的水果和点心。树王想了想,“确实也该有人在我离开时处理事务…绿洲乐园即将成型,我或许会常常过去。” “绿洲乐园?”贝尔德好奇地问道,似乎在她外出旅行的时间,花神和赤王联合树王打造了这处黄沙中的乐土。 “欢迎去那里做客。”树王眯眼微笑着邀请贝尔德。 “大贤者吧,让教令院的大贤者负责处理这些事情,如果大贤者想要继续研学,可以允许其在期满后主动退贤。” “这会不会给予了他太多权利…”树王蹙眉,思索起来此事利弊。 “如果不能承受利欲熏心,何德何能可以被冠以大贤者的称号?”九叶反问道,有些不以为意。 “你还是如此,喜爱考验人心。不过我还在世,再怎样权倾朝野的大贤者都只能是才德兼备的贤人…”说着说着,树王自己都摇了摇头。“依你就是了。” “数十年来的兴建,由此通往海边的陆路已趋于完善,不过对于海港的建造和运营,我们仍旧如同白纸。”九叶又开口提起。 “需要向璃月港学习?”贝尔德开口问道。 “这难道不是身为盟友的特权?当然得利用起来。” “让学者们自行研究,虽然也可行,但若有好的老师言传身教,自然可以少走许多弯路。”树王点头附和。 “算算时间,夜叉们与魔神残渣的战斗也愈百年了。”九叶轻轻点了点桌子,“你下次去璃月的时候向钟离提起我们建造海港一事,试试看能不能请来五名仙众夜叉之一…” “我明白了。”贝尔德眼神闪烁了一瞬,就点头答应下来这件事情。 “所以,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树王无奈地摊了摊手。 “阿兰若是愿意倾听月下的故事,我可以把许多事重新诉说一遍。” “算了,我对通晓未来没有任何兴趣。”特别是,这是她本就能够见证到的未来,她不需要急迫。九叶也认为没有告知的必要,留有期待的未来才是美的。 “说起来,还没问你此行稻妻,所见所闻呢。”九叶又将话题转向少女。 “我现在又多了个身份了呢,继千风万云、璃月仙众、森林贤王之后,又被称为了大妖怪。”摇了摇头,似有些苦笑,但并不曾介意的贝尔德提起自己越来越多的头衔。 森林贤王还是之前,听说了她巡野游原真君的仙号之后,九叶给她想了一个这样的称号,于各地留下自己的传说,也是一件趣事。贝尔德并未拦阻,只要不是盗用他人的称号,就没有关系。 “好好好o(n_n)o,让我想想你是什么妖怪…青鸟妖?” “…稻妻人没有为我命名。”贝尔德摊了摊手。 “那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某人狡黠的笑着,果然看见了少女面色上的纠结。 “…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奥罗巴斯于海洋之中填海造陆的事情吧?” 九叶和树王相视一笑,继而静心倾听着少女讲述此行远海之上,所见所闻的异乡美景。 第110章 净思 再次来到树下,仍然有相同的体会。 彼时饱受被人操控的折磨与苦难,终日祈求一个能够逃避外界声音的净土,才于树下得到一段短暂时日的安宁。 本以为只是因为这里无忧,还未被战火点燃。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不再是受制于人的困兽,虽然百年岁月并非和平,但终日与妖邪作战,信念的贯彻和意志的自由令他不再迷茫。更不用说有了新的同伴,如同家人般温暖,能驱除战乱带给他的苦寒。 即便如此,他依然能在这里寻得同样的清明,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也让人放松。最重要的是… “魈,对吧?这次,你已不是无名的流浪者了。”翠绿的文字似乎从未褪色,“欢迎再次来到树下做客。” “哎呀,没有必要提这些旧事了。”贝尔德往前探出半身,遮住了九叶的文字,“兴建港口的队伍已经启程,但他们要到海边还需要不短的时间赶路,更何况,璃月的援助团队也还在路上,你可以在树下待些时日。” “…多谢。” “这倒不是什么需要谢的事情…”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特意与帝君提及,需要一名夜叉前来协助规划奥摩斯港了。” 飞鸟每十年就会回返璃月一次,正如其仙号一般巡视归离原野,这是仙众之间流传的说法。 不过这一次却带来了须弥的求助,希望有人能够前往须弥,传授建造港口的经验和知识。 令众仙费解的是,她指名希望由一名或数名夜叉负责此事。虽然有派遣团队,但由懂行的人负责领导自然更好。不过现在,他有些理解了。 魈仰头看着参天树冠,整个须弥城都在其遮蔽的树荫之下,比起数年前来访时,祂更加巨大了。 “我先带你去临时的住所,再细说此事吧。”贝尔德看夜叉这个样子,应该是感受到了什么。 不过站在这树王的宫殿门口,终究不太方便。 她刚带着魈拜见过了阿兰,作为璃月的使节,他在面见树王时恭敬有礼,不过现在到了外面,还是有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感。 比起第一次来这里时,那种如履薄冰的警惕要好些,但仍旧显得有些拘谨。 夜叉点了点头,跟随少女向着高处行去。 接待客人用的房间,被放置在高处。九叶征询过树王的同意,因为将客房的位置放到比树王住所还高的地方,某种意义上算是不敬,不过阿兰并不在意这些。 她偶尔要在殿前接见子民,太高了不太方便。 这高处的树体,放着也是浪费,就随祂规划了。 越过了赤王和花神来此时暂住的两间,贝尔德带着夜叉来到平日空置的一间树屋。 到屋中坐下,魈才放松了些,竟有了些困意。 作为仙人,他平日素来感受不到,外出荡除妖魔时不分日夜,无事时便冥想练武,历来如此。 但此时困意袭来,一时有些难以自制,竟然就盘坐在蒲团上闭目酣眠起来。 直到日暮渐斜,阳光已由炽白转为金黄,洒落在屋中,才悠然醒转。 以往每次从深黑的意识中恢复清明,总伴随着头疼,但这次却只能感受到放松。他起身四下看了看,打开窗户眺望远处。 “真是奇怪。”少女清亮的嗓音响起,魈转头看去,不远处的树枝上正坐着一个白绿的倩影,“璃月百年,从未见过你睡觉。” “失礼了…不过我们经常见面嘛?”夜叉疑惑反问。 “额,确实少有会面…所以你平日会睡觉吗?” “…不会。”魈抬头看向头顶,那遮天蔽日的树冠。想了想,才面带恭敬的缓缓开口,“这位…大人。” “叫我九叶就好。”翠绿的文字浮现,表明祂有在注视这里。 “九叶大人…”他没能继续开口,被少女的笑声打断。 “抱歉…”贝尔德吐了吐舌头,在这树下,总是有些得意忘形,“九叶的意思是,不需要这么恭敬。” 夜叉顿了顿,开口继续说道,“可否允许我与几位夜叉兄弟姐妹能够定期来树下悟道?” 随即可能又感觉冒然提出请求有些逾越,又补充开口,“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此身尽可供您驱使…” 九叶并未直接答复魈的请求,而是转而问道,“为何如此?” “魔神残渣附着在魔物之上,是为妖邪,我等终日与妖邪作战,身负业障。即便是帝君,也只能暂时压制…但于此树下,我竟能感受到业障点点归芜。” 效果这么好有些出乎九叶预料,虽然祂本来就认为,业障作为一种精神污染,说不定能够被祂治愈。但没想到魈就在这睡一觉就有些效果了,祂都还没出手。 “你放松心神,不再压制,让我仔细瞧瞧。” 翠绿纤细的藤条搭上了魈的肩膀,他看见这行字也只是稍微犹豫便决定照做。仅一个闭目的动作之后,就有层层漆黑的气息从他身上流露出来。 九叶本打算驭使元素力进他体内探查,但还没等祂这样做,这些不详的气息就顺着藤条流入树体之中。 祂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倒有种进食之后的饱腹感。而那触及夜叉的藤条也在黑雾中变得更加翠绿,因此显得有些妖冶不祥,还让少女在一旁有些担心。 不过马上又被祂重新探出的翠绿枝叶安抚下来。 良久,当夜叉身上逐渐恢复正常,他睁眼时,眸中深处已有了一丝震惊,而那面色中的尊崇又更明显了些。 “业障并非毒厉,而是心中滋生的妄念。其于我有用,可滋补己身。你们定期来此,我为你们祛除即可…此为互惠之事,无需报酬,若仍觉得受之心中有亏,便帮我多照顾一下贝尔德吧。” 长期与魔神的残渣附着之物战斗,被其上残留的强烈的魔神怨念和憎恶所污染了精神,此为业障的本质。没想到,竟如此轻易就能被自己吸收,如同融入泥土之中的肥料一般。 不过即便是百年积累的业障,对此时的祂来说也就塞塞牙缝。 祂突然想起,夜叉自来到树下,这业障就在缓缓衰减。 是否在树下长留,自己就会缓缓的吸收其中生灵的妄念?赤王、花神和树王早前都喜来树下做客,祂就已经窥见了些端倪。 不知道磨损是否是差不多的东西,能否消除。 第111章 磨损 “磨损?”树王低头思索,“这是天理加诸吾身的事物,是前行之路上难以避免的坎坷。” 在被问到,于树下居住的岁月,是否能够抗衡磨损带来的改变时,树王只能摇头否定。 “何为磨损?”九叶疑惑。 磨损到底是什么,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祂能够确定的是,这是一种关于灵魂和精神的改变。但比起夜叉的业障显然要潜移默化多了。 祂有听过,磨损是由于世界树被修改,致使人们的记忆与性情之间出现了细微之处的差距。而长生者由于经年累月留存下来的越来越多的这种记忆的不协调导致的性情变化而疯狂。 但祂觉得,这只是导致磨损的其中一种原因,并没有人能常常修改世界树中的记忆。 而且钟离曾说过…后来会说,亲手封印老友便是他经历的磨损之一,为了正确之路,人们不断放弃、不断失去,也或许是天理加诸己身的磨损。 但磨损具体是怎样的,祂不清楚,祂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遭到了磨损。祂想从树王这里得到答案。 “因人而异,于我而言…初时,抬手于贫瘠黄沙之中营造方寸绿地,结出硕果使子民得以饱腹便觉快乐;如今,再行此时对子民益处过小,亦难以取悦自己。这就是诸多磨损中渺小的一缕。” 可以理解,新手村刷个精英怪都得高兴一下子,但是后期刷个boss也就随手的事情,很难有什么成就感。 “这难道不是一种成长?” “于岁月中,好的改变即为成长,不好的,便为磨损。” “……”不是很能接受的答案,仅仅因为这样的话,若陀为什么疯成那样?或许是时间太久了才会这样?还是自己没听懂? 不过九叶并不纠结,“也就是说,在我的树荫下,并不能消除磨损带来的影响?” “不能…但能极大地缓解,你的权柄,能让人静心,收敛杂念。但这便够了,长生者,背负着许多能看见的或是不曾看见的东西,迷失在岁月之中,是难以避免的事情。明照本心让我更能坚定地走在自己希冀的道路上,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是我的荣幸。”说着,九叶还起身鞠躬行礼,不过这一次树王给祂塑造的身形宛若孩童,倒显得有些滑稽。 树王摇头失笑,相处日久,她逐渐察觉,这是九叶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但也 没有接话。“磨损发生在细微之处,但只要时常审视自身,明晰这些微小的改变,就能走的更远。” “我会的。” …… 数月之后,当港口的建立已经步入正轨,璃月使团驻留的学者已经在各自岗位上发光发热,他们那位对此事并不擅长的负责人也就回返了自己的国度。 “看来你此行收获颇丰。”暗金的眸子中摄人的光已在岁月之中学会了敛藏,但熟悉他的人并不会因为气势的淡弱而轻视了他。 “是。”前来复命的墨绿身影躬身行礼着,简洁的答复从口中吐露而出。 “这是否为交易?” “……”并非他不愿意回答,而是他自己心中也有茫然,这是否算是一种交易?难不成算作是一厢情愿的赠予? “我知道了,退下吧…定期祛除业障一事,百益无害。”钟离眼中流露出晦涩的思绪,没再等待魈的回答。 “是。”一个闪身,夜叉就从不大的庭院之中消失。 只留下一人在树下品茗,树叶纷飞,月光洒落。他不知回忆起些什么,挥手从袖中取出金光辉硕之物。 不知是石还是金,据说这把锁中藏着秘密,不过他至今仍未解开它。 “契约之外的赠予,曾经总让我难以安定。”是喃喃自语,还是轻声诉说? “因为这种行径,让我渐渐觉得,遵守没有写在纸上的交易,似乎更能触动人们的情绪。是否将重视之物写在契约上交易这件事,本身就是对情感的一种践踏?” “出现这种想法,我认为是一种磨损。契约就是契约,正因为重视,才要被严格的契约所约束,这才是契约本身存在的意义。” “不过…”仰头看着苍翠的树冠,他的语气之中流露出轻松,“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契约?” …… “我们都会被磨损吗?”月光下的树冠,是鸟与树独处的宝地。少女摆着双腿,像是自语,实则在与那总会听到自己声音的生灵倾诉。 “你觉得什么是磨损?”九叶反问。 “嗯…就像树王说的那样?”贝尔德有些犹疑,大概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树王口中的磨损到底是何物。 “我们都会成长。”依照树王的意思,自然也就会磨损。 “很难想象,若陀会因为磨损而向璃月出手。”在已知磨损会导致可怕的事情的情况下,九叶与树王的对话她听得十分仔细。但仍不能理解为何发生这样的事情,又该如何避免。 “在磨损中,祂忘了与璃月间的过往,那么在祂眼中,凭着这段过往行事之人的行为自然是一种僭越。” “祂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少女眼神闪烁,其实她只是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九叶哪知道这个,“大概有人修改了世界树吧。” 祂反正已经有了准备,一切从逻辑上完全难以解释的事情都可以推给世界树之中的信息被篡改了。 毕竟散兵修改了世界树,无辜的匠人变成了杀人魔,代替他成为屠杀雷电五传的凶手。树王修改了世界树,教令院大贤者成了登高一呼便成功背叛须弥千百年神明的提瓦特第一革命家。 “要不就是触及了天空的秘密,和天空有所交易。” 找个人背锅实在太轻松了。 “你不知道可以直接说的。”贝尔德撇了撇嘴。 “我确实不知道,不过这没有关系。如果你真在磨损中变得面目全非,我会帮你想起过往的一切的。” “…我也一样。” 第112章 高海 九叶曾一直向自己强调,在高天之下,魔神只为凡人眼中的神明,但并没有如同凡人想象之中的那般全知全能。 在祂看来,魔神亦为生灵,执掌着真正的神分配给魔神的权柄。 于她诞生前,有一场真正的神罚,将世上唯一的,也是遍及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给生生抹去。 这宛若神话,就像她在璃月港中听到的那些由凡人编撰的神话一样,震撼却又荒诞。 她走遍了超过半个大陆,遇见了如此众多的魔神,即便如此也很难想象灭世的光景。 不过如今来到这高海之上,或许能窥见其中的一角。 位于这片大陆的中部,凸显出来的地上之海,永不断流的瀑布从其上汹涌落下,隔绝走兽和游鱼自下而上的逾越。但当她越过不知多高的瀑布,来到高海之上时,所见只有一望无际的蔚蓝。 她庆幸自己作为一缕清风,天空亦是心安的归处,无需坚实的土地。 岛屿成为了难以寻觅的珍奇之物,那么在这片海中,如何还能留存属于人类的踪迹? 人类的国度和文明将随潮水而去,不再有任何留存。这是比漫漫黄沙和漫天霜雪更加赤裸的覆灭。敬畏神罚的情绪在海上飘飞的旅途中逐渐侵满她的心神。 在数个月轮残缺又圆满的轮回之后,贝尔德终于不再坚持寻觅土壤的存在,而是化作少女,披上了从璃月那里,请众仙用海兽八虬身上最为柔软的那一处鳞皮铸造而成的蓑衣,沉入了海水之中。 地面上的风景,无非水流的蓝、草木的绿以及属于大地本身的棕黄,但水中却仿若有千百种缤纷色彩一齐绽放。令她目不暇接。 可惜,失去了人类的踪迹,这风景又少了许多乐趣。 在璃月和稻妻时,她都有在水中畅游的体验,对于这种被水流包裹的感觉并不陌生。轻轻摇摆着四肢,在水下游动。 不过这还是太慢了,天空中的飞鸟是无法忍受这样缓慢的赶路速度的。她在水中游动,将落水点附近的风景观览一遍后又跃出水面,化作飞鸟,任由风托着前往下一个水域,随后又化为少女落入水中。如此往复,寻找着可能有人类居住的地方。 不过似乎仅仅这样,难以寻找到自己想要寻到的事物。如果真的有人类能够幸存,深藏于水下,自然也是在隐蔽的地方。 不过更加出人预料的意外先来临了。 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只与自己有些相似的飞鸟。 一开始贝尔德并未在意,只当作是偶然路过的凡鸟。 不过,当她又一次从水中跃起,发现同样有一道飞鸟的身影从水中溅跃而出,才开始留意起它来。 这一次,她再次沉入水中,化作少女。止住惯性的向前,回身看去,正巧看见那鸟跟在自己身后,一头扎入水中,而后便化作了一条精致美丽,身长如同少女小臂般的游鱼。 湛蓝的色彩似乎是这海中最为寻常的颜色,但在它身上仍旧被演绎得脱离这种平凡。 少女的停顿加上它的前往,两者间已然近在咫尺。 少女好奇的打量着它,它也如此凝望着少女。 而后,更加令贝尔德称奇的景象出现,这条十分令她喜爱的游鱼就就在她面前缓缓变化,最后化作了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了她的变化,且其上流露的蓝色光晕并未收敛,可能贝尔德会觉得自己在照镜子。 “你好…”水中说话,感觉有些不太适应,贝尔德又浮出水面,不过没再化作飞鸟,而是就这样浮在空中。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说话,还是因为自己即便不是人形也能在空中漂浮,反正幻化的少女一时有些惊奇的看着自己。 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对方也最终从水里一跃而出,学着少女的姿势,以为这样就能同样在滞留在空中。 不过最终还是保持着这般僵硬的姿势落入水里。 “你好。”透过海水,少女本清脆的嗓音变得有些沉闷,传到贝尔德耳中。“你是能够变成鸟的人类,还是可以变成人类的鸟?” “这很重要吗?” 假的贝尔德仰头沉吟了一番,稍加思索后点了点头,“很重要,如果是后者的话,我想知道,怎样能够变成完美无瑕的人类。” “……” “我喜欢人类,但他们总是怕我。即便我变成了和他们几乎一样的模样,也只会招来更大的恐惧。” 第113章 黛怡莱 突然出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会令人感到恐惧,这是当然的吧?贝尔德暗自想着。 “所以你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要变成别人的模样?” 原本的样子?虽然是幻化出来的自己,但对方的表情却依然生动,表露出困惑。但并未思考太久,就一脸恍然地开始变化。 这是贝尔德第一次见到纯水精灵,对方身上的湛蓝原来是与生俱来的颜色,而它的形体也有一种独属于水的优雅和美感。不过还没等她仔细观察,对方就又变成了自己的外貌。 “既是水的女儿,也是水的眼泪。自生命之海中走出,我们便拥有幻化生灵的能力。也因此,被母亲赋予了去理解万类百种、去爱所有生命的使命。”自顾地解释完,见少女若有所思的样子,纯水的精灵不禁问道,“你呢?是否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它的问题? “我本是风中诞生的飞鸟,化作人类,是我自东边的繁荣国度习得的术法。”随后,简单为其阐述了仙人化形所需要的条件和其中技巧。 “术法?” 虽然对方的样子,是还在思考这个词汇的含义,不过对于其接下来有可能的请求,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事情总与预料的发展有所出入,对方并没有提及她想象之中的那个请求。 “你不想学?” “需要力量的支撑,我的同胞们无法效仿你的办法。”对方摇了摇头。 “…我的名字叫贝尔德,你是否也有一样的称谓?” “贝尔德…我的名字…黛怡莱。” …没有印象的名字。 “你想变成人类,是否在哪里遇见过人类?可以带我去见见他们吗?” “不可以。”黛怡莱摇了摇头,“母亲说,不要将陌生的生灵带去人类为数不多的栖息之所,要避免他们再次遭受厄难。” “母亲?”黛怡莱刚刚好像说,她是水的女儿。不过纯水精灵为未来水神的眷属是她已经知晓的事情。 “她是万水的源头,是众水之主。” “那带我去见见众水之主,是否可以呢?”虽说本就只是过路的旅客,但这水面上的风光也太过单调,她远走稻妻时,在海上飘荡都还能偶尔看见岛屿。 找不到水下的人类聚居之处,能见一见这位万水的源头也不错。 “当然,远方飞来的鸟。是否可以与我的母亲诉说远方的故事?” “啊?”少女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涌上心间的则是好奇。 “既是母亲的女儿,也是母亲的泪滴。自诞生以来,我从未知道母亲为何哭泣。她曾经走出这片地上之海,随低处的水流去远行。或许,听见不曾见闻的故事,能让她快乐吧?” “我不敢确认自身的见闻能够博得大人一笑,但也愿意去试一试。” “放心吧。”黛怡莱笑了笑,原地旋转着转了个圈,似乎想让她安心,“仁慈的母亲是正义的化身,不会为难善良的人。” “……”贝尔德的眼皮跳了跳,上一个她见过的足够仁慈的魔神已经化为了战争磨盘下的盐晶。 而战争之中,要如何定义“正义”这个词? “战争…”见到对方打算转身离开,贝尔德还是开口了,“高海之中,是否也能燃起战火?” “战争?”黛怡莱有些疑惑,但稍微回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自我诞生以来,从未在大海之中见过敌人…有人类的记载中描述,自水中走出的怒兽都已回归了水的源头,投入万水之主的怀抱。” 这意思,战争似乎已经结束了?不过“投入万水之主的怀抱”这个形容难免有些诡异,难道她吸收了敌人的力量? 水会汇聚,有着其他诸神没有的特性似乎也并不奇怪,但这都不是她应该去探究的。 “我没有疑惑了,还请带我去觐见万水之主。” …… 贝尔德本以为,黛怡莱会变成鸟儿带她走一段路程,毕竟对方跟着自己跨越了好几个海域。 不过并没有,她只是带着贝尔德在海水中一直下潜。 浅海的景色光怪陆离,不过随着下潜的进行,深海之中就有些难以视物了。不过好在有黛怡莱在前头领路,她所经过的水中植物和动物都会自发的绽放属于自身的色彩。 而且其本身在这漆黑之中就发光发亮着。 至于水压的上升带来的压力,并不能威胁到贝尔德这般已算强大的元素生命。 就这样,不知在海水中潜行了多久,水元素逐渐充盈到流转在身体表面的程度,但光芒却越发淡薄且稀缺。 而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黛怡莱逐渐褪去了少女的身形,回归自己本来的模样。贝尔德也不禁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要变回飞鸟。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一股水流就扼住了她的身体,而黛怡莱身上自发散发的柔和蓝光也骤然熄灭。她被这股水流裹挟着闭上了眼睛,被带往了水的更深处。 等视线再次点亮,四周已经被柔和的光芒照亮,水质变得十分奇异,多种颜色渐变的糅杂在一起。 不过有水泡将她包裹,并没有让少女浸泡在其中,连同边上的黛怡莱也是一样。 “人类?不…风元素中诞生的生灵,却又有着草木的芳香。” 在这片大陆上,能够看清一个人思想的存在便是彻知的君王,而能够看清一个人生命的脉络者便是这位万水的源头。 “赞美您的智慧与仁慈,万千净水的主人。”回忆着从须弥学到的礼仪,模仿民众们觐见树王时所做的动作。“我既是自由之风,也是和平之鸟。彻知的君王托付于我,让我代她向您问好。” 贝尔德低着头,没有擅自打量这位神明,即便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温柔细腻。因为以黛怡莱的描述,她似乎常常哭泣。 也不知道搬出阿兰的名号是不是能让自己与对方的关系亲近些,至少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打量这样一位神明? 主要是九叶对于她的描述太少了些,相比起钟离和影,少了许多熟悉,多了许多畏惧。 “原来是南方来的朋友,我还以为,又是黛怡莱请来逗我开心的客人。” 第114章 水的主人 “或许这并不冲突?”黛怡莱顶着少女的样貌和嗓音,轻声嘀咕。 不过以她本就粗略的幻化,连普通人仔细观察都能发觉异样,自然不可能瞒过这一位水的主人。 不过她的出声只是招来了水的主人摇头苦笑,以及一记轻柔如同抚摸般的敲打。把她从少女的模样敲成了原本的身形。 “抬起头来吧,孩子,不必如此。”她缓缓漂浮上前,靠近贝尔德,抬手轻抚少女的头。 贝尔德随着她的抚摸缓缓抬头,才看见一个如水般温柔的面庞,正噙着同样温柔的笑容,向她点头。 “你已经获得了来自魔神的友谊、认可和力量,又何必如此敬畏这样的力量呢?” 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程度的接触和了解,就该知道魔神与常人同样有着喜怒哀乐,她们之间并非无法交流的异种。 不过统领一地的君主终究需要凡人的敬畏,需要有着属于自己的威严。 不知是否是因为此时的枫丹并没有让她需要靠这份威严来统领子民的条件… “…回万水的主人,于我等而言,力量乃是无常之物。” 贝尔德没再兀自猜测,抬头回应这位水的主人。如她一般温柔的魔神或许并不在意这般逾越之举,但并非所有强者都不需要弱者的俯首。 “看来你已经历许多。”眼中有过一瞬的恻隐,不过很快又只剩下了慈爱,“生命的气息总是令人愉悦,不过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虽然与我记忆中的那位君王有些相似,但终究不同。” “是的,我的力量并非受赐于智慧的主人,而是另一位同样真挚的友人。” 厄歌莉娅稍微怔了怔,才展颜笑道,“能于战争中携手共建乐土,不愧为智慧的君主。” 不知为何,贝尔德总感觉对方语气之中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羡慕?不过她对于此话确实十分赞同。 “须弥能于战争之中得享安宁,民众皆需感恩诸位君主放下对王座的追逐。” 贝尔德看着这位水的主人,她似乎正在畅想诸神放下对神座的争夺是怎样的场景,不过终究只能是遐想,眼神也逐渐迷离。 她没有冒然出声,只是静静等待着对方从思绪中回转。 “抱歉。”厄歌莉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她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忧思,也没想为此解释什么,开口提及另外的话题。“据我感知,战争仍未停止,你不远千里来此,可有所求?” 贝尔德自然不会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但要说有所诉求却又谈不上。她缓缓摇头,“战火会焚尽诸多世间美景,我所愿的,只是见一见那些将会不复留存的事物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来的晚了许多。”厄歌莉娅的嗓音中难免附上了一丝低沉,也有一丝疲惫。“不过这样也不错。” 没有人见证这片海洋中流淌的血,也令她能稍微安心一些。 总感觉这话题越聊越令她伤心了,贝尔德悄悄瞥了一眼旁边变回纯水精灵的黛怡莱,对方微微摇晃着,看着自己。 似乎有些急躁,但也没有出声打扰二人的谈话。 “黛怡莱希望我为您讲述旅途的见闻,不知您是否愿意倾听?” “当然,谢谢你的慷慨,远方来的鸟儿。”厄歌莉娅闻言笑了笑,温柔的看了黛怡莱一眼。“在这里有些不便,我们去更加适合分享故事的地方吧?” “如您所愿。”虽然对这里的环境有着许多好奇和想要探究的情绪,不过少女还是欠身行礼表示顺从。 从深邃的海底离开的过程并不枯燥,来时黑暗幽静的水底不再黯淡无光,不知是在迎接还是在欢送这一位,水元素的光芒不曾再熄灭过。 贝尔德将来时看不见的许多海底的景象收在眼底,虽然有着缤纷的色彩,但终究少了些生灵的气息。 “很久以前,它不是现在这般样貌。”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女的打量,这片领地的主人轻声开口,“那时,鱼虾在水中嬉戏,海蟹和海豹在浅滩晒着太阳,水手们在渔船上高歌,海女在礁石上采蚌…” “这些都会在不久的将来重新出现在这片海域上的。”贝尔德轻声开口,打断魔神的话语或许有些不妥,但她并未有所迟疑。“火灭了,土地中只要留有种子,就会重新长出高树、开满鲜花。” “我也这样坚信…”厄歌莉娅喃喃道,“黛怡莱,在岔路上,水是无法回头的,一边是无底的深崖,一边是万川花香,一定要慎重且坚定的走在正义的指引下。” 化为了纯水精灵,黛怡莱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回去,是一个听起来年轻欢快的女声,“遵循您的指引,我的母亲,您就是正义的化身。” “正义在你心中,即使没有聆听我的教诲,你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吧?” 只是犹豫了一瞬,黛怡莱坚定地回答道,“…我会的。” 由厄歌莉娅带着自己和黛怡莱在水中游行,比起之前两人缓缓下潜快了数倍。甚至隐隐能够赶上贝尔德在天空中飞翔的速度。 四周的光线也渐渐从水元素的蔚蓝转换成了有阳光交织的复杂色彩,海水中也逐渐出现游鱼和虾蟹。 大鱼并不多见,但成群的小鱼小虾却有许多。 贝尔德本来以为厄歌莉娅会带自己离开水面,去到一处隐蔽的,自己来回巡游都没看见的岛屿。 不过并没有,贝尔德感受着阳光的光亮和温度,认为此处的水深或许还有近百米。 这一处水域的地形看起来十分平坦,就像是一个平原…或许它原本就是平原?被裹挟着进入其中一处洞穴,湍流似乎更急了几分,不过都在厄歌莉娅轻轻的挥手中被平复。 洞穴向下几十米后又缓缓回转向上,并未再游动多久,离开水体的解脱感传来,终于在这个国度寻到了落足之地。 厄歌莉娅微笑着注视少女在地面上松了口气的样子,轻轻点了黛怡莱一下,她就这样变成了一只小巧云雀的模样,被她捧在手心。 不过十分有纯水精灵的特色,并不会被认成真正的云雀。 并没有贝尔德想象中的,有人守着这个出口,也没有人来迎接这位神明。厄歌莉娅并不喜欢打扰人们休养生息,不需要这种礼遇。 “随我来吧。” 第115章 覆水 溶洞之中是人们的居所,比起贝尔德在其他任何地方所见的聚居人数都要稀少,就如同沙漠之中一个小小绿洲上的小小部落。 至少人不多也有一个好处,让这个洞穴即使不大,也不会显得拥挤。 “想不到,他们竟然在这水深之处寻得了生息之地。”贝尔德赞叹,到了这里,她也确信如今的枫丹确实是没有任何可以生存的土地了。 “不在水中,又会在哪里?”黛怡莱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位精灵诞生时,海潮已经将陆地尽数淹没,此后一直到如今的这段岁月里,这片海或许一直都是这样?贝尔德若有所思。 “水本温柔,包容一切,但不会占据所有。”厄歌莉娅轻声开口,“不过可惜,滔天的愤怒裹挟着覆蔽万川的海潮,将一切坚实的土地都淹没了。” 摇了摇头,厄歌莉娅轻轻叹气,“直至今日,我都还在抚慰它,希望能将人们赖以生存的土地给归还回去。” 不知为何,贝尔德又想起之前在那处水底中所看见的。那里的水泽有着异样的色彩,她是在那里安抚这片地上之海吗? “就像飞鸟总在天空中翱翔,游鱼在水中才能寻得见方向一样,人类是在地面上行走的族类。”贝尔德开口解释,“在这片地上之海外的地方,人们会在蓝天下奔跑,在花丛中嬉戏,在田埂上劳作,在森林中狩猎。” “为什么水要覆灭他们?人类做错了什么事吗?”黛怡莱讷讷的问道。 “……” 厄歌莉娅和贝尔德都短暂陷入了沉默当中。 九叶告诉了贝尔德关于高天毁灭凡人文明的真相,但祂认为这件事情不宜广泛传播。 她看向厄歌莉娅,这位水的母亲应该是知道其中答案的才对。不知道她会怎样答复。 “曾经有这样一处海底洞天,几位家长带着一群孩子生活在其中。洞天之中没有灾厄、食物充足,孩子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在其中生活,如是经年。” “那洞天乃是世外桃源,纤薄的洞壁之外藏着深海最为漆黑恐怖的恶兽,家长们能够为孩子们寻来一切,却唯独不能让他们打破洞天的岩壁。他们希望孩子们能够无忧无虑的在洞天中成长,所以只是警告他们不要去窥探洞天外的世界,而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有这样一个孩子,它长的最快,也最为聪慧,很快就成为了孩子之间最为高大有力的那一个,也是家长们最为喜爱的那一个。” “不过,或许就是因为他太具智慧,这样的生活在他看来无异于囚禁,漫长岁月的成长之中,他终于萌生了一个想法——要打破这个壁垒,瞧瞧洞天之外的世界。” “无视了家长们的警告,孩子悄悄试图冲出那薄墙的阻隔,但还未有所结果,就被最严厉的那一位家长发现。家长十分生气,也十分恐惧,最后,为了其他孩子能够仍然生活在那处桃源之中,他悲愤地溺死了自己最喜爱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叫人类。”厄歌莉娅轻声说出了这个有些残酷的故事,似乎也回忆起了残酷的往事。 这与九叶告诉自己的几乎一致,不过九叶更多地提及,即便人类被告知了窥探世界外可能带来的危险,也不会停止这一行为。 只会认为自己的成长已经能够支撑他们去挑战那不可言明的威胁了。 九叶认为,人类迟早都会把世界捅个窟窿。 贝尔德看向黛怡莱,她有些怔愣住,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你认为谁是正义的那一方呢?黛怡莱?”厄歌莉娅柔声问道,“是惨遭溺毙的孩子,还是为了更多孩子而出手的凶手?” “我…”黛怡莱呆呆地看着温柔的母亲,厄歌莉娅的面容又变得悲戚,就如同她记忆中的那样,“我不知道。” “正义存于每个人的心中,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了。”贝尔德缓缓开口,说出心中的想法。 厄歌莉娅微笑着点头,“不错,黛怡莱,你还有许多时间,想明白于你而言,何为正义。” 她正笑着,神色突然一怔,合上了双眸,似乎是在感知什么。让贝尔德有些疑惑,也跟着照做。 不过少女确实什么也感受不到。 “呵呵,这是子民在向我祷告,你应该是听不见的。”厄歌莉娅轻轻笑道,似乎心情变好了些。邀请少女道,“在聆听你的故事前,可否陪我先处理这件事情?并不麻烦。” “愿与一往。”不如说,比起分享故事,贝尔德更愿意陪她去处理她口中的事。 不过,是否每一位子民的祷告她会认真倾听并回应?或许这也是人少的好处,也有可能是祈求的事项比较重要。 不出少女的预料,发出祷告的并非是在这处溶洞中生活的人们,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仔细感受应该也能听到一缕声音的波纹。 躲在厄歌莉娅生成的水泡中在海底穿行,贝尔德能够从周围水流掠过的声响感受到她的迫切。 当重新出水踏足地面,贝尔德不禁赞叹魔神们赶路的速度果然都是不慢的。也让她更加好奇是什么事情使她有些急切。 厄歌莉娅站定,稍稍酝酿了一会儿,轻声哼唱两句歌谣,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一位神明的歌喉了。比起树王,少了几分轻快,多了几分庄重。 或许是因为树王歌唱,是与友人在月下共饮,和着鼓音为花神祝舞,是与人分享自己的喜悦。而厄歌莉娅则是轻声诉说、歌颂着什么,需要舞台下的观众聆听。 随着她的歌声,水也回应她的心意,从她们离开的水面,不断有清水分离又汇聚,来到岸上。 它们逐渐变化成一个又一个纯水精灵,不过相比起身边的黛怡莱,少了几分光泽和灵动,外观看上去并无两样,但却没有属于“生”的气息。 而黛怡莱也缓缓飘进了纯水的队伍,它们在厄歌莉娅的歌声中逐渐幻化成各色各样形状,有的捧着典籍,有的手持管线乐器,而贝尔德则是定定地看着黛怡莱在其中,逐渐幻化成头戴高礼帽,双手合抱的歌者。 它们仿若一个剧团,跟随着领唱者,走进了零散人类屋舍的中间。 而人群汇聚,匍匐在地,静候着他们的神灵莅临。 第116章 洗礼 一出优雅的歌剧,在这处空地上演。 贝尔德并没有跟随在纯水剧团的队伍之中,也没有冒然跟在厄歌莉娅的身后,而是化作鸟儿站在高高的屋檐上,远远观看着这一幕。 她听不太清楚纯水们的歌声中诉说着什么,不过却能够感受到其中欢欣鼓舞的那一份情绪。 就连自见面来情绪一直稳定夹杂着淡淡忧伤的厄歌莉娅,在这剧团的演出中歌声都变得轻快,听起来令人心生喜悦。 她一边歌唱,一边迈步走向空地中央,贝尔德的目光注视着她,直到看见她弯腰,才注意到地上众多花簇间有一个纯白的襁褓。 此时被温柔的人拾起,贝尔德透过她的臂弯,看见其中陷入沉眠的婴孩。 居然没在乐团的歌声中被吵醒…不排除有人为他遮蔽了歌声。 因为角度的偏折,在地上时贝尔德看不清孩童的模样,但此时越过厄歌莉娅的身子,她又得以看清了。 有些…丑陋,或者更过分些,可以说是畸形。在其面部之上,贝尔德难以寻找到如同寻常人类那样的五官的协调…身子被包裹在柔软的布中,看不见四肢与身心,不知道是否有着异样。 总之,这个孩子似乎并不健康,有着天生的缺陷。 可惜在贝尔德的位置,看不清厄歌莉娅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并未出现颤动。 歌声忽地变得洪亮,领唱的人仰头高声颂唱着,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处汇聚而来的水滴渐渐变得能够被人发现,它们围绕着这片空旷的场地旋转,就像一个海中的漩涡。 不过,没有风和土地的托举,水滴最终飘落,就如同一场细雨。但是好像人们并没有为这雨水感到心烦、生出想要躲避的情绪。反倒是有些高兴。 贝尔德忽然想到,似乎在这洞中,没有阳光蒸干海水在天上汇集成云,自然也就不会落雨。或许在这里的人们看来,这雨,也是水的主人给予他们的恩赐吧。 雨滴落下,贝尔德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一丝别样的生命力,凝神观察四周,就连土地上的花草都开始生长。 她伸展羽翼,承接几滴雨珠,仔细观察,发现其中有一丝折射着异样色彩的杂质…或许,这一丝才是更加精纯的那一部分,其它的部分是杂质。 她尝试着提炼了一些,这与她之前在深海之中看到的厄歌莉娅所处的那片区域的水质有些相似,或许是浓度的关系。 她又抬头看向场地之中,厄歌莉娅抬手解开包裹着新生儿的柔软布料,令贝尔德松了一口气,他至少四肢健全。不过胸口却似乎有些塌陷进去…某种意义上,这比缺少一条胳膊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雨水在厄歌莉娅掌心中汇聚,尔后她轻轻拂过婴儿的面容,拂过缺失了一角的心胸。 他终于还是醒了,不过并没有如同一般孩童被打扰了美梦后的下意识的哭泣,而是好奇地观望四周,最后在与温柔的歌者的对视之中咯咯笑了起来。 因为他自从落地以来,他的身体从未有一刻如同现在这般健康,呼吸也变得顺畅。就连面部的线条也重新变得自然。 水的主人,执掌属于生命的力量。 人们仍在跪伏和虔诚的祈祷,雨珠也仍在滴落,不过纯水们组成的乐团和它们的统领者已经重新化作水流离开了,只留下了水元素力幻化而成的摇篮,其中是仍在欢笑的新生生命。 鸟儿也悄然离开,跟上了乐团的步伐。 再次被厄歌莉娅带着在水中穿行,但却没有再回到之前的那个溶洞。而是来到了水面上,阳光明媚,清风微拂。 她抬手轻轻挥动,水流涌起化作了桌椅,自身则悠然坐在其上,同时也邀请贝尔德与自己的眷属共坐。 贝尔德见状,也拿出自己从璃月和稻妻顺走的一些可以长久放置的糕点,取出茶饮放在桌上。 黛怡莱见状十分好奇,而厄歌莉娅则十分欣喜。 “怎么样?喜欢这样的演出吗?”品尝点心和饮品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好了,贝尔德甚至感觉连阳光都变得明媚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回忆起了什么。 “能得以一观是我的荣幸。”少女微笑点头回应着。 “如果在这里多待些时日,能常常遇见。”厄歌莉娅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品尝着茶点。 “每一个新生儿,您都会亲自为他们洗礼吗?”贝尔德有些好奇,作为一地的神明,这似乎有些太过自降身份。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有因天生缺陷而难以存活的婴儿,我才会为他们进行这样的洗礼,弥补这些缺陷。其他的,就只是送上祝福而已。” 这样的孩子很多吗?贝尔德皱了皱眉头,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在此地,人类族群的数量太少了,以百计数,艰难地繁衍求存。或许是因为土地的淹没本就夺走了大多数生存的空间,而接踵而至的惨烈战争更是令得他们险些覆灭。 相近的血脉在须弥被严重禁止结合、诞生子嗣。或许这也是导致出现先天带有缺陷的孩童的原因,不过却暂时只能如此,一时间难有改善的办法。 而厄歌莉娅,也许只是单纯的为诞生了新的生灵而欣喜,她本身也能一定程度上改善这种缺陷。 贝尔德感受到自己之前提炼的雨露中的那一缕质地异常的水露有些异动。将其取了出来,用风托在掌心。 它似乎并不会挥发,而是不断下沉,想要逃逸,或许用回归来形容更加恰当。 “你发现它了啊。”厄歌莉娅微笑着伸手,轻轻虚点了水珠一下,“我可以送你一些,不过你可能需要找到好的保存方法,它们总会回到那片初生的海。” “这是什么?”心中似乎有些答案,不过少女还是觉得问一下比较合适。虽然对方对自己擅自提取了一些并没有反感的样子。 “原始胎海之水。” 第117章 纯水 “原始胎海?”贝尔德并不是没有听过这个词,但她诧异的是,她本以为这是需要隐藏起来的秘密,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能从厄歌莉娅的口中听到。 “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宝物,也是我需要守护之物。”厄歌莉娅眼神柔和,“在过去数百年的战争之中,不断有恶徒妄图窃取它的力量,但都如同他们从那片原始之海中走出那般,回归了水的怀抱。” “……”听起来怎么有些诡异。 贝尔德生硬的转移话题,与厄歌莉娅谈论起这片海域上发生的往事。 这位温柔如水的神明并不避讳自己曾惩戒过的敌人。也对潮水之中淹没的人类感到惋惜。 数百年间,不断出现强大的生灵,自由驭使海潮于它们而言如同本能,心情好便风平浪静,遇事不顺则有怒海狂涛。 这漫长的战争中,人类不仅没能从高天降下的神罚之中缓过劲来,反而更加举步维艰。 有许多曾经同样住着人类的溶洞都在这一漫长过程中被淹没,即使她能够令海水退去,也无法挽回被冲走的事物。 正谈话间,贝尔德突兀的感觉桌面似乎倾斜了一些。 证明这并不是错觉的,是厄歌莉娅已轻轻叹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看来这一次的离开就到此了。”她缓缓起身。 “这是?” “距离上一次他人掀起海潮并未过去太久,这会使它躁动不安,而安抚它,是属于我的使命。” “它经常这样?” 厄歌莉娅缓缓摇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远方来的鸟儿,让黛怡莱带你继续参观这片海洋吧。如果想去人类的村落看看,也可以。至于故事,下次再听吧…” 她对着少女和精灵点了点头,就缓缓沉入水中,化作难以看透的水泡离开。 水桌和水椅都还留在海面上,但创造者却已经离开。 贝尔德看了看黛怡莱,她已经又从纯水精灵的样子变成了少女的模样。 “在我的记忆中,海潮从未真正长久平息过。”黛怡莱轻声开口。 厄歌莉娅在场的时候,她基本都保持缄默,也不知是出于尊敬还是敬畏。 这有什么…在璃月生活的日子中,贝尔德知晓海潮本就不会停息,在九叶口中,这就如同这个星球永远不会停止旋转,太阳永远都会升起一样恒常。 “所有海潮都是因为原始胎海的躁动?” 黛怡莱眼神迷茫,不过在短暂思考后摇了摇头,“不是每一次海潮涌起时,母亲都会匆匆离开。” “好吧…抱歉,看来并没有与她分享我的故事的机会。” 黛怡莱摇了摇头,“这没关系,若在这里停留的够久,总能找到机会。” 看来对方并没有放弃这个事情,贝尔德笑着点头,算是同意这般说法。毕竟,这里离须弥本就不远,可以常来。 “人类的村落,如同我们刚才短暂停留的那两个海中洞穴的地方,一共有多少?又有多少人类?” “洞,有三个…人,很多。” 很多?如果第三个洞和之前两个洞相比,规模仍旧差不多的话… 这个数量级的人数基本就是快要灭绝了。堂堂一地魔神战争的胜者领下的子民数量,竟然比不过沙漠中赤王麾下一个小酋长。 贝尔德摇了摇头,很难想象在过去的数百年乃至千年的时光之中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高天的罚难还是战争的酷烈,几乎要让此地的人类绝迹。 不过这连个陆地都没有,有人能在水中找到可以栖息的地方也算不错了。至少璃月到稻妻之间的那片海,贝尔德就不认为其中会有人类聚居。 有厄歌莉娅的存在,这里的新生儿能够有更高的健康率和存活率。相信随着时间的流动,族群会渐渐繁衍壮大的。 原始胎海…贝尔德低头看着眼前这一簇水滴,它仍想要下沉。 伸手轻轻触碰的一下,触感和普通的水珠似乎并没有太大差异,不过元素力的浓郁却令人难以忽视。她似乎能够从这种触碰中感受到一丝情绪,是一种想要回归的心愿。 “我们去第三个洞穴瞧瞧吧?” “好啊。”黛怡莱答应的很快,虽然之前她曾因职责拒绝过少女这样的请求,但现在看来,她应该也是喜欢与人类相处的吧。 这一次,要慢上许多,没有厄歌莉娅的帮助,仅靠自己在水中潜行,甚至比不上她在陆地上奔跑的速度。 不过她并不急切,在这浅海之中漫游也不错。一边欣赏海中的景色,一边与黛怡莱闲谈。 “其他纯水?”黛怡莱顶着自己的面容和身段,有时看起来有些呆呆的,贝尔德并不介意,反而觉得挺可爱的。 “许多晚些时候诞生的同胞们,都只有微薄的力量和浅短的智慧。在水中伪装成众多游鱼或珊瑚的一员,是大家平时会做的事情。” “你的同胞,数量多吗?”贝尔德好奇地问道。 毕竟按照九叶的预言来说,枫丹在未来是没有纯粹的人类了,全是有着纯水血脉的“枫丹人。” “比人类,多很多很多。”黛怡莱回答道,随后猛然一个加速,从路过的鱼群之中捞出了一条小鱼。 其通体棕红,从外表上看起来似乎没有异样,但尾部不断冒出的泡泡和元素视野之中的充盈元素力暴露了它。 学着厄歌莉娅的样子,黛怡莱轻轻敲了敲它,它随即就回到了原本的样子。以贝尔德外族人的眼光,是看不出纯水精灵之间有什么差别了,不过大小的差距还是能感受到的。 这个被逮住的小小纯水精灵咿咿呀呀的叫唤了几声,黛怡莱就将它放走了。 看起来,纯水精灵似乎到处都是,遍布这个海域。 于是赶路的乐趣又多了一件,一路辨认哪些是纯水化作的生灵,既锻炼眼力,也能逐渐增强对它们的认知。 “奇怪,这一群鱼里面居然一只纯水都没有吗?”贝尔德疑惑地感叹,面前游过的这一群小鱼,她并没有找到其中哪个个体与其他的不同。 是的,纯水精灵真的很多,几乎每一群鱼里面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有那么一两条与其他同伴不同。 所以偶然间路过的鱼群中没有哪怕一只小鱼是纯水化成的都让她惊奇。 黛怡莱吐了个泡泡,开口说道,“这不全是水幻化而成的嘛?” 第118章 洛蒂娅 全是水?贝尔德有注意到黛怡莱的说法,并非“全是纯水”。 她又仔细观察这一群有着深蓝色泽的游鱼,它们之间几乎没有差异,这也是贝尔德以为其中没有纯水精灵的缘故。 唯有开启元素视野,才能一目了然地看见它们身上的水元素力光芒。 “不观察元素的流动的话,我很难发现这一点。”贝尔德摇了摇头,“这是某一位纯水精灵的作品?” “是洛蒂娅,这里是她活动的区域。”黛怡莱吐着泡泡。 “洛蒂娅?” 九叶曾短暂与贝尔德谈论过这一只在后来流窜到轻策庄的纯水眷属,但却没有再多的信息了,毕竟祂也没有听说过关于她的什么值得与人分享的故事。 “比起把自己变成万灵的模样,她更喜欢用水幻化出其他生灵的样子。” 就像提线木偶?比起成为演员,可能这位洛蒂娅更喜欢隐藏在幕后。 “这会更麻烦一些吗?” “她是我们当中最强大的一员…而且她不是很喜欢有人打扰她。” 强大… “谢谢,你也很强,黛怡莱。”贝尔德正准备询问更多,就被一个成熟端庄的女声打断。循声望去,看见来者,她与黛怡莱体型的差距就和黛怡莱从鱼群中揪出来的小精灵一般。 如果在陆地上,洛蒂娅应该有四到六人这么高。 纯水精灵之间的战力强弱能够通过体型差异来表现吗?贝尔德暗自思索。这虽然符合直觉,但似乎有些片面。 话说她是怎样在这种情况下认出黛怡莱的?贝尔德不禁再次打量了一下黛怡莱幻化之后和自己几乎相同的面貌。 “而且我不得不纠正一下你的说法:我只是不希望与混浊的水过多接触而已。” “浑浊的水?”贝尔德疑惑,在须弥的研究中,水流的清浊是有系统的语言来阐述的,而且能够人为控制。 但她并不觉得这是洛蒂娅口中的“浑浊”。 “人类…”洛蒂娅平静开口。 在现身与两人交谈之前,她原本有些惊讶,因为她本以为这是黛怡莱幻化出来的。 黛怡莱和许多纯水一直以来的心愿——变成一个人类去与人类接触。欣羡生灵的形体,纯水总会想要化作万物,而比起简单的游鱼,人类的复杂和无限可能更令纯水们憧憬。 先用真实几乎一模一样的幻象记住想要变成的那个人,然后再变化自己,是洛蒂娅能够理解的做法。 所以她本以为只是黛怡莱从这里路过了。 不过少女间的交谈告诉了她事实并非她想的那样。 “作为黛怡莱的客人,你可以通行,但还请不要打扰到纯水们的宁静。”贝尔德没有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什么情绪。 “我不得不纠正一下你的说法,洛蒂娅:她并不只是我的客人,同时也是厄歌莉娅的客人。” 为什么听起来她们之间关系不是特别…融洽? 洛蒂娅诧异地打量了少女一下,不过她并非一位魔神,也无法透过贝尔德的表象看清她生命的本质。 “看来您比我想象中更加崇高,能够得到母亲的认可…那么你也该知道我的提议有着它的正确性。” “我不会那样做。”贝尔德摇了摇头。 “愿您旅途愉快。”洛蒂娅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就是这般…寻求宁静。”黛怡莱带着少女离开,“她也因此强大。” “这是纯水精灵积累力量的方法?” “越是纯净和坚定,就越强大。当纯水们共存于同一个水池之中时,彼此的精神会因水流的流动而交融。洛蒂娅讨厌这样,所以很少离开这片被赐福的海域,在这里,纯水之间不会因水流的汇聚而产生心念的沟通。” 原来如此,贝尔德点了点头。水的流动是与生俱来的,它们自己也很难控制。 洛蒂娅的行为也很好理解。 她又看了看黛怡莱,她明知道这样会让自己变更加纯粹,却还是在外面游荡,还跟随陌生的鸟儿在天空中翱翔。 “你不渴望力量嘛?” 听起来,纯水想要变得强大,只需要找一处无人打扰的幽静之地,不断让自己变得纯净就好了。 “渴望力量?”黛怡莱脸上露出茫然,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最后摇了摇头。“如果践行我的正义需要这份力量的话,我会想办法变得强大的。” “正义?” “母亲常把它挂在嘴边,我却根本不理解其为何物。她叫我们去观察万物运转,去找到属于自己的正义。” “你找到了吗?” 黛怡莱摇了摇头,而后又缓缓开口,“或许成为人类就能明白了吧?” 贝尔德沉默不语,即使成为人类,也想不明白的吧。这两者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黛怡莱带着少女在水中穿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曾经问过洛蒂娅,她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但她并不在乎,她说,与其他水滴的交汇让她许久都无法平静。所以她需要一份安宁慢慢思考它的意义。” 贝尔德若有所思,或许寻求这份安宁,就是洛蒂娅所期望的。而维护这份宁静,就是她的正义吧。 而黛怡莱… “想要成为人类,你得先了解人类。”贝尔德转而说道,“忽然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他们是会受到惊吓的。” 至少别再让可怜的孩子目睹纯水精灵在自己眼前变成自己的模样,这对某些人来说确实是一种足以引起恐慌的事。 黛怡莱歪了歪头,“那我应该变成什么样子才能接近他们?” “…谎言只会延伸出更多谎言,为什么不用你本来的样子去与他们相处呢?” “他们会畏惧我。”黛怡莱摇了摇头,“我只能看到他们敬畏地躬身,这样我就只能看到他们众多面目中的一种。” “你也可以隐藏自己,偷偷观察他们,但没有交流,何谈理解?或许有一天,你找到了一个不再畏惧你的人时,也就是你能够理解他们的时候。” 要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了解人类?贝尔德也不明白,看透一个人是一件复杂的事,但只是融入社会却不需要了解得这么深刻。 她对成为人类没有兴趣,也不知道黛怡莱想要做到什么程度。 “会有这样的人吗?”黛怡莱有些担心。 唯独对这一点贝尔德不会怀疑,千千万万的人中,一定会有能够接纳她的那一位。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