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难囚》 第1章 你纳妾,我披麻戴孝 广平侯府 傅禾菀猛地睁开眼,发现她正坐在铜镜前,镜子里是她,却是年轻了许多的她。 她有些恍惚,下意识抓起桌上的簪子轻扎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很疼。 她的夫君同样年轻了许多,此刻身着大红喜袍,满脸不耐地坐在桌前。 “雪娘说她的丫鬟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谁料你竟这般弱不禁风,摔倒了,你额头上的伤,别让祖母和母亲知道,也别惊动府里的大夫。” “一个小伤,从府外请个好一些的郎中,给你医治几日便能恢复了,等一下的纳妾之礼,你便在屋里歇着吧,省的头上的伤被看到,传出什么闲话。” 傅禾菀依旧定定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年轻稚嫩的脸庞,她明明记得她已经死了。 她死后魂魄还没消散,眼睁睁看着侯府长辈讨论她有没有资格入祖坟,有的说她贤良恭顺,应当入侯府祖坟,有的说她无后,不该入侯府祖坟。 以至于她的尸体就在后院停放了半月有余,散发着恶臭。 她夫君最爱的小妾雪娘只是闻到这股恶臭干呕了几声,他夫君便偷偷让下人将她丢到后山,一把火烧了。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她的夫君宋淮突然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我要得到你的保证,保证不将这件事捅到老祖宗那里,你应该知道雪娘是谁的妹妹,她若是受了委屈,我们侯府也要跟着难堪!” 门外小厮轻声催着,“二公子,吉时到了,夫人让您快去门口迎亲。” 宋淮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匆匆出门去了。 开门的间隙,傅禾菀听到了唢呐声。 门口两个丫鬟进来,关上了门。 “主子,这侯府太欺负人了,迎娶您的时候,只有八箱聘礼,可那雪娘不过是一个妾,八抬大轿迎娶,听说下聘那日,聘礼都有十二箱,大厉朝有史以来都没有妾室有这个待遇。” “您是安远将军的嫡女,她是什么?一个妓子罢了!侯府就是仗着大将军举家迁往北疆,才这般欺负您!” 另一个丫鬟春桃急忙制止。 “冬竹,主子眼下正头疼着,你别说一些气话惹她不快了,那妾室你该知道她是何等身份,当朝首辅凌大人嫡亲的妹妹,侯府都不敢得罪首辅大人,你可千万不要祸从口出,牵连了主子。” 冬竹自知说错了话,急忙跪下,“都是冬竹的错,冬竹只是替夫人觉得委屈。” 傅禾菀看向冬竹,“起来吧,不怪你。” 她头确实是疼的,但也极力理清了眼前的情况。 她重生了。 重生到了十五年前,她夫君迎娶妾室的这一日。 她夫君是侯府的嫡次子,她是嫁过来之后才得知,她夫君早已偷偷瞒着侯府,买了一处院子养了一个外室,一个从青楼赎身的外室。 一个妓子是没办法进入侯府的,侯府的妾室,也得是名门望族的庶女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所以这些年雪娘一直养在外面,她夫君因为此事和家中闹得不愉快,彻底宿在外宅。 可就在一个月前,雪娘和她失散多年的首辅哥哥凌隽驰相认了。 一个本来连侯府大门都没资格进的外室,瞬间变得金尊玉贵起来。 广平侯府觉得是天上掉了馅饼,满心欢喜地将雪娘接回府中。 但雪娘今非昔比,不答应普通的一顶轿子入侯府,侯府便以正妻之礼将雪娘迎娶回来。 上一世,她跟着婆母广平侯夫人去宋淮的外宅见雪娘,被雪娘的丫鬟“无意”撞了一下,额头受了伤,昏沉了几日,便没去喝这一口妾室敬的茶。 在大历朝,纳妾之礼,妾室给正妻敬茶,便是正妻立威的时候。 因为自己没去,侯府偷偷瞒着她,将纳妾之礼改为了以平妻之礼娶之。 因此,雪娘这一个妾室的地位,从踏入侯府之时,便贵不可言。 “走吧。”傅禾菀缓缓起身,“纳妾之日,正室怎么能不到场!” …… 雪娘一柄喜扇遮面,牵着大红喜绸,拜过天地父母,夫妻对拜。 侯府夫人看着雪娘,越看越是满意。 当朝首辅的妹妹,给她最疼爱的次子当妾室,这放到别家,也是想都想不到的尊荣。 有宾客低声交谈。 “还以为今日首辅大人会来。” “亲妹做妾,他怕是觉得颜面无光吧,但侯府已经给足了面子,妾室用正室之礼纳娶,看来是想让这位雪娘做平妻吧!” “要我说,是这侯府二公子运气好才是,凌大人正经的亲人都没了,只剩下这一个妹妹,定是会帮扶这个妹夫!” 傧相的声音响起,“新人礼成,送入洞房。” “凌二少夫人来了。” 宾客中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雪娘喜扇后的脸僵了一下。 昨日她让丫鬟“无意中”碰到了傅禾菀,为的就是今日不让傅禾菀来不了。 至于让宋淮去劝,也知道傅禾菀向来自诩清高,被她这么一激,定是不会来此处受辱。 她虽名义上是妾室,可侯府今日迎娶她所用的其实是平妻之礼,傅禾菀不来,她便是在满堂宾客眼中用平妻之礼娶回来的。 可若是傅禾菀来了,身为妾室,是要给正室敬茶的! 她这一跪,在众宾客眼中,便不可能是平妻之礼了。 雪娘委屈地望向宋淮。 宋淮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皱眉看向傅禾菀,“大喜的日子,你头上戴着一圈白巾是触谁的霉头?” 傅禾婉的容貌,乍看清秀无匹,细看之下却又透着妍丽端庄,她今日身着一袭月白色的莲花纹纱袍,额头上却裹着一条细长白纱,云鬓上斜插着一支莹白望春花玉簪。 原本在新娘子身上的视线,全都投注在她身上,移不开眼。 这日子穿素一些倒没什么,可偏偏她头上还缠着白巾,远远看着,颇有披麻戴孝那意味。 第2章 妹妹狠毒哥哥更狠 “就是因为大喜的日子,妾身担心额头上的伤触了霉头,这才找了白纱缠着,若是夫君不喜欢,妾身现在便取下来。” “罢了,不用取了。”宋淮察觉到宾客的目光落到了傅禾菀头上,若是伤口露出来,怕是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 傅禾菀先走到广平侯和广平侯夫人面前,朝二老行礼,“父亲,母亲,儿媳来迟了。” “禾菀来了。”广平侯夫人笑的勉强,“平日里就属你礼数周到,今日这般,确实有失体统。” 傅禾菀深知她这婆母是在点她,点她贸然前来,不知礼数,应该让着雪娘,不该来喝妾室茶。 她装作听不出来这番话,坐到了广平侯夫人下首的位置,看向春桃。 “去拿两杯茶来。” 雪娘脸色难看起来,她刚和哥哥相认,哥哥是当朝首辅,可她现在却要跪一个区区武将之女。 宋淮沉着脸,宾客都在,他不好发作,只能在母亲眼神的示意下,坐到了傅禾菀身旁。 雪娘接过茶,身姿挺直,跪到了软垫上。 她先给宋淮敬了一杯,对上了宋淮心疼愧疚的目光,她故作不想为难的模样,朝着他摇了摇头,又拿起一杯,敬向了傅禾菀。 就在这个时候,她手上骤然卸力,一杯滚烫的茶就浇到了傅禾菀腿上。 “呀,好烫。”雪娘惊呼出声。 宋淮一急,也顾不得是什么场合,急忙搂住了雪娘,查看她的手,白嫩的指尖烫红了。 “多福,去将府里的大夫找来。” “夫君,妾身无碍,姐姐的伤应该是最重的,快看看姐姐!都怪妾身,今日未曾进食,没什么力气,再加上茶杯又烫,恐怕是烫到了姐姐。” 那一杯滚烫的茶,她只是碰到了一点,便烫红了手指,可那一整杯,可都浇到了傅禾菀的腿上。 傅禾菀是被烫晕过去了吗,怎地一声不吭? 她抬头看向傅禾菀,只见傅禾菀没有晕,也没有痛呼,只是神情冷淡地看着她。 “无碍,既然妹妹也无碍,那便继续行礼吧,别耽误了吉时。”傅禾菀看向春桃,“再去准备一杯。” 雪娘脸色变了变,急忙低下了头,烫红的手指微微颤抖,这时候才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灼痛感。 “傅禾菀,雪娘手指都烫伤了,怎还能端的住茶杯?” “宋淮,够了,赶快行礼,然后让大夫帮雪娘和禾菀瞧瞧!”广平侯夫人急忙开口呵斥。 这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儿子只知道关心妾室,对正室不闻不问,传出去定是要闹笑话。 宋淮忽地也意识到了,看了眼傅禾菀打湿的衣袍,皱了皱眉,本想做做样子关心一句,可对上傅禾菀一脸无欲无求的尼姑脸,她怕是忍着痛都要喝这杯茶的模样,他关心的话又咽回腹中。 这次雪娘安分地敬了茶,毕竟若是茶倒了两次,那便过于明显了。 傅禾菀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雪娘,知道日后她和雪娘定然不会善了。 毕竟上一世她从未得罪过雪娘,自己忌惮雪娘哥哥的权势,为了父兄的安危,忍她让她。 可自己最后得病那几年,还是被雪娘折磨的不成人样。 重活一世,去她的忍让! 傅禾菀回院子第一件事,便是将衣物都换下,将里面的一整块虎皮拿了出来。 这是她大哥去年寒冬从北疆托人给她带回的,说是她二哥为了她亲手猎的。 她以前觉得这虎皮过于野蛮,从未拿出来过,谁曾想今日却有了大用处。 “主子,奴婢这一路上还想着您为何要在这么热的天里穿这个,直到看到那姨娘失手洒了热茶,才为您捏了把汗,若是没有这虎皮,怕是您今日要被烫伤了。” “这个雪姨娘可真歹毒,和她那哥哥一脉相……”冬竹惊觉说错了话,急忙闭上了嘴。 春桃一脸担忧,“奴婢也是担心,若是雪姨娘和凌大人告状,可怎么办?” 那可是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太后一手带大的义弟,当今小圣上还称呼其为舅父的人。 “凌隽驰手段再厉害,也伸不到这侯府内宅之中。”傅禾菀的话像是定心丸,两个丫鬟放心了。 可她却没把她自己给安慰住。 她早晚要得罪凌隽驰,毕竟这一世她不打算容忍雪娘。 —— “禾菀,你受委屈了。”侯府老夫人拉着傅禾菀的手,满脸的愧疚,“我同你外祖母是手帕交,约好了两家结秦晋之好,本想着我在一日,能照拂你一日,却没想到,我这孙儿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我在一日,便照拂你一日。 傅禾菀听到这话,眼眶不禁红了。 老夫人上一世便是这样做的,那时候老夫人大限将至,强撑着一碗一碗的灌下续命的药,药性堆积呕了血,就是为了硬撑过了傅禾菀生辰那一日。 因为在此之前雪娘找来了江湖术士,那江湖术士声称傅禾菀的生辰八字克侯府老夫人。 老夫人濒死之时告诉她,这样侯府之人,便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了。 侯府老夫人看到傅禾菀神情戚戚,拉着她的手直叹气。 “若非太皇太后偷偷命人给了我懿旨,让那外室入门,祖母是决计不会答应让她入我侯府大门,那外室即便是凌隽驰的妹妹又怎样,我拼着这一把老骨头不要,也不能让她进府,说来说去,终归是祖母对不住你。” 傅禾菀收起了思绪,急忙宽慰她老人家,“太皇太后的懿旨,侯府无法违抗,禾菀清楚的,太皇太后怕是另有安排。” 老夫人又是叹了一声。 “今日你陪着祖母去宫中见太皇太后吧,哪怕只是在太皇太后面前露个脸,你婆母便不会把全部心思都放到那妾室身上。” “禾菀听祖母的,等下去换身得体的衣裳,便陪着您入宫。” 第3章 权臣在上 侯府老夫人有些意外,但也欣喜,“禾菀这是开窍了,以往让你陪我去宫中,你总是抵触,祖母也不愿意为难你,也好也好,开窍了便好,今日别穿的太素净,我记得前些时日让人给你做了一套丹砂色的衣裳,就穿那套吧。” 傅禾菀点头应允。 入宫手续繁杂,但侯府老夫人是当今太皇太后的表姐,这层关系在,进宫手续少了不少。 这次祖母入宫不止带了傅禾菀,还带了傅禾菀的小姑子,侯府七小姐,宋婉仪。 “阿嫂,你吃吗?”宋婉仪将手里的果子递给傅禾菀。 “不吃。” 大概是傅禾菀太过冷淡,宋婉仪委屈地躲在了祖母怀中,看向傅禾菀的眼神湿漉漉的。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婉仪是不是不乖了,惹你二嫂生气了,快去和你二嫂道歉。” “二嫂,婉仪错啦,二嫂莫要生气,二嫂,你吃!” 傅禾菀看着头上还扎着两个小髻的宋婉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生她的气。 宋婉仪是侯爷最宠爱的徐姨娘生的,徐姨娘生了宋婉仪之后没多久便过世了。 广平侯夫人不愿让宋婉仪记到自己名下教养,侯爷便将年幼的宋婉仪交到了老夫人身边养着。 所以虽是庶出,却又是侯爷老来得女,倒也受侯府长辈疼爱。 傅禾菀心疼宋婉仪的身世,嫁入侯府之后,便将宋婉仪当女儿一般疼爱带大。 谁知道宋婉仪未到及笄年纪便同府中容貌俊俏的下人私奔了,被她抓回来之后责怪她拆散她姻缘。 因为宋婉仪名声也坏了,被广平侯夫人指了一户人家做妾。 傅禾菀在广平侯夫人门口跪了一整夜,广平侯夫人才松口,将宋婉仪指给了骁骑将军做续弦。 骁骑将军是傅禾菀父亲的部下,比宋婉仪大九岁。 所以宋婉仪恨了傅禾菀一辈子。 在傅禾菀将死之时,宋婉仪告诉她,她心里的嫂子,只有雪娘,只有雪娘体谅她,待她如嫂如母。 可现如今的宋婉仪,仅有五岁,举着高高的胳膊,不肯放下去。 傅禾菀最终还是在她的果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小婉仪这才愿意放下胳膊,自己乖乖用小乳牙抱着傅禾菀咬过的果子啃了起来。 太皇太后住在慈安宫,从马车上下来,步行了许久,又被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领进去。 太皇太后不过五十岁的年纪,天家威严,傅禾菀不敢贸贸然抬头去看。 “表姐,你这孙媳妇,倒是选的真是不错,模样甚是俊俏,本宫看着,这不少贵女都不及你这孙媳这般颜色好,恰好今日皇后给我送了一串玛瑙手串,倒是配你孙媳这身丹砂红。” “禾菀,还不赶快谢太皇太后!” 傅禾菀急忙下跪谢恩,从掌事嬷嬷手里接过红玛瑙手串,戴到了手腕上,再次诚惶诚恐地谢了恩。 这时候门外有些动静,掌事孙嬷嬷出去了一趟,回来在太后耳边耳语了几句。 傅禾菀看到太后脸色变了一变,又很快恢复雍容平静。 “孙荷,带着禾菀和这小丫头先去御花园里赏赏花,等皇帝那边太傅离开之后,再带着小丫头去皇帝那边见见,皇帝这几日总来闹我,说皇宫之中见不到玩伴,这下来了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的妹妹,许是能高兴一会儿。” 太皇太后口中年纪相仿的妹妹,指的是宋婉仪,当今小皇帝,五岁登基,今年刚满六岁。 傅禾菀拉起宋婉仪的小手,跟着孙嬷嬷出了慈安宫。 等小辈们都离开,太皇太后脸色一变,将手里的茶重重地放在桌上。 “他凌隽驰一个外臣,总是宿在宫中,他当皇宫是什么,天家威严是什么!真是狼子野心,偏偏我那儿媳是个蠢的,还护着他,她当凌隽驰是兄弟,那凌隽驰怕是别有居心!” 侯府老夫人知道太皇太后是因为什么生气,现如今的太后娘娘凌淸吟,不过三十岁的年纪,还正是新寡。 而凌隽驰是凌府的养子,虽然名义上是姐弟,但并无血缘关系。 年轻的太后,手握大权的首辅,太皇太后绝不会容忍这样有可能会撼动皇权的关系。 “给他开了府,近京的地段,他转手送了人,总往皇宫里住,安的什么心?他以为杀掉几个说闲话的,就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多少高门嫡女指给他为妻,他全都拒了,他这不是狼子野心是什么?” 侯府老夫人劝了几句,“怕是小凌大人还没遇到心仪的女子,过些时日办个百花宴,再往他身边多送一些美人,环肥燕瘦,总有他心仪的。” 太皇太后叹了一声,“只能如此了,不过本宫现在有个法子想绊住他,可惜要委屈你们侯府。” 侯府老夫人屏退身边人,只身上前听着。太皇太后召她入宫,自然不只是叙旧那么简单。 ———— 皇宫,阔山亭。 大理寺少卿温序正在和当朝首辅凌隽驰议事。 温序一转眼看到一抹绛红色,眼神跟随了许久。 “那女子生的这般天姿国色,之前从未见过,看领着她的人是慈安宫的,恐怕又是太皇太后为凌大人你物色的夫人吧!” 凌隽驰透过层层竹影,看清了女子姣好的面容,神情冷漠的收回了视线。 没一会儿,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一路小跑了过来,扑通一跪,顺手扶住了歪掉的帽子。 “凌大人,老太傅被皇上气的要辞官。” “那便让他辞!” “首辅大人,您移步去看看吧,这事儿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怕是又要惹娘娘忧心了。” 小太监说完,对上了凌大人睨来的目光,顿时觉得脖子一凉。 他想到了半年前,一个太监妄自揣测首辅大人的喜好,送了首辅大人一个神似太后娘娘的女子,这太监直接被首辅大人亲手砍了,送回了司礼监。 不少宫人都瞧见了,从此谁都不敢擅自揣测首辅大人和太后娘娘的关系。 小太监顿时毛骨悚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发抖。 “去勤政殿。” 小太监劫后余生,急忙起身带着凌隽驰往勤政殿去了。 ———— 傅禾菀逛了一圈御花园,然后被掌事嬷嬷带去了小皇帝所在得到勤政殿。 勤政殿里,太监全都站在一旁,噤若寒蝉,畏惧地低着头。 当然畏惧的不是年仅六岁的小皇帝,而是畏惧的站在小皇帝身边俊美斯文的男子。 傅禾菀上一世和凌隽驰有过一面之缘,当下就认出了对方。 都说内阁首辅凌隽驰俊美无俦,身姿气度更胜九天仙人,可心却似恶鬼,人人避之不及。 第4章 听到她心声 “臣妇傅禾菀,见过皇上。”傅禾菀跪下行礼。 年幼的宋婉仪被这威严的场面吓到了,也跟着傅禾菀跪下,呆呆地,话都不会说了。 正被压着读书的小皇帝,见到这呆瓜,噗嗤一声笑了,“这是谁家的,看着这般蠢。” 稚嫩的童音,威严有,却也不多。 “回皇上的话,这位小姑娘是广平侯家的七小姐,旁边这位是广平侯家的二少夫人。” 小皇帝还想再说几句,一抬头看到凌隽驰严厉的目光,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说了,乖乖地看着手里的兵书。 傅禾菀带着宋婉仪在下面跪着。 因为皇帝没让他们起身,她们就只能跪着。 首辅大人在一旁忘我的教导着小皇帝兵法。 傅禾菀相信,这二人不是故意为难她,而是确确实实忘了她们的存在,毕竟广平侯这样的侯门世家凌隽驰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广平侯家的女眷了。 ——“十年后都要被这小皇帝砍了,没想到他倒是教导的这般用心,看小皇帝此时对凌隽驰这般心悦诚服,后来为何要砍了他?” 凌隽驰脑海中骤然响起这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 他眉心轻蹙,四下看了一圈。 这声音就像是在他脑袋里说的,可他身边分明没有女人,只有几个太监。 他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也不信这世上有鬼。 “倒是忘了让广平侯家的家眷起身。”凌隽驰骤然开口。 小皇帝得以从繁重的课业中喘息,急忙站了起来,“广平侯的家眷,平身吧。” “谢皇上。”傅禾菀慢慢站了起来,跪的久了,两条腿都僵了,她担心乍一下起身闹笑话。 没错,凌隽驰眸光一紧,刚才在他脑海中说话的,就是这个声音。 傅禾菀旁边的宋婉仪起的很急,扑通一声,一个屁股墩儿又坐到了大殿上,小皇帝又笑出声。 宋婉仪红着小脸哭了,傅禾菀原本打算不管她的,可眼下这样,她也只能将宋婉仪抱了起来,“别哭了,婉仪,不可殿前失仪!” 这个时候凌隽驰的侍卫匆匆进来。 “见过皇上,见过凌大人。” “何事?” “太后娘娘被太皇太后请去了慈安宫议事,太皇太后让皇上和您也过去。” 小皇帝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凌隽驰,“小舅舅,今日不如就学到这里吧。” 凌隽驰看着小皇帝,想到了方才脑海中那道声音,十年后会被小皇帝砍了。 太皇太后的掌事孙嬷嬷也在傅禾菀耳边轻声道:“二少夫人,我们也该回去了,一道回去吧。” 傅禾菀只好跟着圣驾,抱着宋婉仪往慈安宫行去。 傅禾菀抱着宋婉仪走了几步便走不动了,偏偏宋婉仪找到了最安心的怀抱,勾着傅禾菀的脖子不肯下来。 这时候,一个公公走了过来,“二少夫人,奴婢来帮您抱吧。” 宋婉仪记得,这位是小皇帝身边的小福公公。 “多谢福公公!”傅禾菀毫不犹豫地答应。 她这边推,小福公公那边抱,任宋婉仪不愿意也只是小胳膊小腿的,也只能被一个陌生的公公抱到了怀里。 小姑娘揉着眼睛默默垂泪,口中小声地喊着二嫂,二嫂。 傅禾菀只当没听到,只是她察觉到前面似有目光在看她,她去寻,却不知道是谁。 行至慈安宫,小皇帝和凌隽驰先进去,过了没多久,傅禾菀和宋婉仪才被宣入内。 傅禾菀拉着宋婉仪行礼,然后乖顺地坐在一旁。 “淸吟你瞧,这广平侯的二少夫人,是不是同你年轻时候很像。” 当今太后名为凌淸吟。 傅禾菀吓了一跳,她这刚坐下,又急忙站起来跪下,“臣妇不敢。” 太后凌淸吟笑道:“母后说笑了,这孩子明明比我年轻时候要好看许多,方才一进殿我就瞧见了,没想到侯府二少夫人生的这般花容月貌。” 太皇太后开口道:“早就听说禾菀这孩子循规蹈矩,温婉贤良,最识三从四德,待她夫婿真情真心,始终如一,京中表率!今日一看,果然如同外面传闻的那般。” 太皇太后满脸慈笑,这番话话是对着太后说的,可眼神却是冷冽地瞥了眼凌隽驰。 傅禾菀低下头跪着,她算是明白了,太皇太后这是在点这年轻的太后和凌隽驰。 凌隽驰唇角一直带着笑意,他端起茶杯,只当这太皇太后不是在点自己,这时候, 脑海中又是一道声音—— ——“再待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太后这么说,不是让凌隽驰记恨我吗,再说哪里像了,太后娘娘才是女德表率,母仪天下,而我,确实是待夫婿始终如一,始终如一地想将宋淮阉了!” “咳!”凌隽驰被茶呛了一口。 第5章 他住进她家 太后凌淸吟满眼关心,“阿驰,没事吧?” “太后娘娘放心,微臣没什么事!”凌隽驰垂眸掩饰住笑意,拿出手帕,将手指上沾着地几滴茶擦掉。 太皇太后拉住太后的手,“知道你这个做姐姐的放心不下弟弟,我同你心情一样,凌隽驰为当朝首辅,朝中顶梁,居无定所可怎么让人放心的下?” “既然他新宅和侯府离得不远,不如先让他暂时住进侯府,他那妹妹不也刚嫁入侯府?这便是一家人!也好让他和失散那么多年的妹妹亲近亲近。” “这……”太后凌淸吟为难地看向凌隽驰,“阿驰是文臣,住进武侯世家,怕是不妥吧。” 太皇太后开了口,“这凌宋两家的姻亲早已经结下了,即便不住在一处,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妹妹妹夫,若是凌大人他真有二心,便是不住在一处,也阻不得他做什么,若是真忠心侍君,便是住进武侯世家,那也是个能倚仗的肱骨忠臣。” 太皇太后笑着继续说道:“这事还要看凌大人的意思。” 她怎会不知文臣武将不能掺和到一处,可比起凌隽驰总是来皇宫,那还是先将他放到广平侯府监视更妥帖。 更何况广平侯府现在就是空架子一个,这几代一个武将都没有,纨绔倒是出了不少。 凌隽驰住进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傅禾菀依旧跪着,低着头。 上一世她没来皇宫,但是听祖母说过这件事,太皇太后想让凌隽驰来侯府暂住一些时日,祖母告诉她,凌隽驰当场就拒了,气的太皇太后大怒。 这一世她早知事情走向,内心毫无波澜。 “既是太皇太后好意,微臣愿意暂住侯府。”凌隽驰起身谢恩,余光扫过地上跪着的傅禾菀。 傅禾菀愕然,但是没敢抬头表现出来。 这一世为什么凌隽驰答应了? “凌大人,你当真答应了?”太皇太后还以为要废上许多功夫,这竖子才会松口,甚至都做好了他会拒绝的打算。 却不曾想他这般轻易的便答应了。 莫不是其中有诈? 可这一切都是她亲自安排的,又怎会有诈。 “太皇太后您开口了,微臣自是听命,只是,暂住侯府之事,还要征求定远侯府侯爷的意见。” 太皇太后点头,脸上恢复了一派慈祥之色,“倒是哀家糊涂了,若是侯府同意了,凌大人你便择日住进去吧。” 她笃定侯府会同意,所以只要凌隽驰同意了,这事儿便是板上钉钉了。 ———— 从慈安宫中出来,太后凌淸吟看了眼心事重重凌隽驰, 唤了他好几声。 “阿姐,方才在慈安宫,你可听到有女子在你耳边说话,没人动唇,但有人说话。” 凌淸吟愕然,“我未曾听到,阿驰为何这般说?” “没事,只是想吓吓阿姐罢了。” 凌淸吟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你可真是把阿姐吓到了。” “嗯,是我的错!” 凌淸吟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存疑问出了口。 “为何要答应太皇太后的要求?住进侯府,你会被太皇太后的人监视着,阿姐是信你的,你不该把自己置于险境。” “一个侯府,算不得险境,况且,我住进侯府,不再宿在这宫中,你才能不被她猜忌。” “你呀,你若是真想阿姐不被猜忌,你早日寻个心上人,娶妻生子,你与你夫人恩爱不疑,那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便不会这般疑心重了。” 凌淸吟期盼地看着他。 阿驰童年过的并不好,即便是被凌家收养了,凌家人也是看在他的才能上,自小便利用他,所以阿驰和凌家并不亲近。 她便盼着,阿驰早日寻得心上人,娶妻生子,这样便不再是独身一人了。 可这些年,她和太皇太后将京中贵女给他说了个遍,他都没有动心之人。 “太皇太后疑心重,与我娶不娶妻无关,只要我一天大权在握,她的疑心便会一直重下去。” “我说娶妻之事,你偏要岔开这话,罢了,没有心仪之人我也不逼你了,你若是入侯府是为了你妹妹,那也好,这许多年未见,亲近亲近也是好的,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嫡亲妹妹。” “我入侯府,只是为了一件趣事。” 说是趣事,但是凌隽驰眼底却没多少笑意。 凌淸吟疑惑,“什么趣事?” 见凌隽驰不肯说,她便也不问了。 跟在凌淸吟身后的小福公公,猛地想到了方才在来的路上,凌大人吩咐他,让他帮着侯府二少夫人抱孩子…… 莫非,那趣事便是侯府二少夫人? 不可能不可能,凌大人是何等人物,配天上的仙子都是绰绰有余的,怎会瞧上一有夫之妇? 而那侯府二少夫人,虽貌美,可看着为人沉闷,不甚有趣,便也不能称之为是趣事吧! 第6章 独占夫君 ———— 傅禾菀陪着侯府老夫人回府。 侯爷和侯爷夫人已经等在老夫人的院子。 侯爷已经知道了此事,侯爷和侯府老夫人深思熟虑之后,便应下了此事。 他的嫡次子娶了凌隽驰的妹妹为妾,那他家和凌隽驰就是姻亲关系了。 他们武定侯两代没出独当一面的武将了,能承袭爵位,也不过是倚仗着老夫人和太皇太后是表亲的关系。 现在能和当朝首辅做姻亲,还是首辅大人现如今唯一的姻亲,那便是泼天的富贵。 傅禾菀回了院子没多久,冬竹就一脸喜色地进来了,“主子,二公子来了。” 二公子多久没踏入主子的院子了,这次竟是主动来了。 傅禾菀看了她一眼,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翻着看着,起身相迎的动作都懒得做出一个。 “你今日陪着祖母去见太皇太后了?”宋淮刚进门,看到懒散地躺在太师椅上的傅禾菀,微微一怔。 傅禾婉今日身着一袭丹砂色暗花软烟罗裙,衬的她气色极好,露沾明珠,容色极妍。 他想到了,他娶傅禾菀那日,雪娘在别院小产,他并未同傅禾菀圆房,再加上他一年鲜少回府来住,一个月只见个一两次,便也没见她穿过这般颜色的衣裳。 没想到这般浓重的颜色竟会这么衬她,美而绝俗。 不过惊讶只是一瞬,让宋淮不悦的是,他是清辉院的男主子,她是正妻,竟毫无起身相迎的样子。 什么温婉贤良,京中表率,不也是个拈酸吃醋,妄想独占夫君的妇人。 “见了。” 宋淮走过去,从她手里抽出让她聚精会神的书,《蜀道策》 “兵法书?你一介妇人,看这个做什么?” 傅禾菀看着空下来的手,“随便看看。” 宋淮这时候拿着她的书,也有些骑虎难下,往日母亲和祖母怎么劝他骂他,他都不想和她亲近,可方才竟然从她手里夺了书,甚至感觉无意中碰到了她的手指。 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解释,大概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书这般吸引她,竟然连夫君都顾不得看一眼。 “那你应当是知道凌大人要住进侯府之事了,凌大人是雪娘的嫡亲哥哥,他如今位极人臣,辅佐幼帝,又是太后娘娘倚重的义弟,切不可轻慢,后宅的事我不方便插手,父亲将他的住所安排在了玉璋院,玉璋院本是给大哥留的,是除了父亲那个院子最好的院子,离你这边倒是很近,你多照看一些。” “他一个外男,我去照看他,许是不便吧,既然凌大人是雪姨娘的哥哥,那便让雪姨娘照看吧。” 宋淮已将不悦表现到了脸上,“母亲虽是侯门主母,但早在半年前就让你代为执掌中馈了,雪娘刚入府,手中没权,每个月院子里的月银也是最少的,这般少的月银,怕是一把椅子都买不成,她如何能照看凌大人?” 傅禾婉当下就明白了,大抵是雪娘吹了枕边风,觉得月银少,撺掇着宋淮来她这里讨公道了。 真好笑,宋淮这样的借口都信呢? 雪娘是凌隽驰亲妹妹,凌隽驰是什么人?需要侯府来贴银子置办院子? 该是凌隽驰来给他妹妹银子才对! 想到这里,傅禾婉想起一档子事,侯府给了雪娘无比丰厚的聘礼,可雪娘却没带嫁妆过来。 不过她那最在意银钱的婆母都没说什么,她倒是也不想提这事儿。 大抵是侯府觉得,首辅之妹这个名头,便是最好的嫁妆吧! 宋淮看到傅禾婉一声不吭,反倒是优哉游哉地洗茶,倒茶,捧着一杯茶朝他这边而来。 他抬手来接,结果傅禾婉坐到一旁,自己喝了起来。 他不过是迎了雪娘入府,对她打击这般大? 竟在一夜之间变得这般不识礼数! “夫君放心,我会照看好凌大人的。”傅禾婉浅浅地尝了两口茶 ,上辈子她倒是好说话,给雪姨娘涨了五两月银,被婆母埋怨给的多,又被宋淮嫌弃给的少。 倒不如一两都不给。 宋淮倒是没想到她竟真的会应下照看首辅大人这件事,他刚动了动唇,傅禾婉的茶杯就放到了桌上,清脆的响声同她柔婉的嗓音一同响起—— “夫君,若是雪姨娘觉得月银少了,不如去母亲那边提提这事儿,夫君你也说了,我只是代为执掌中馈,并不是已经执掌了中馈!” “你!”宋淮被她呛的说不出话来。 雪娘没带嫁妆来,他母亲虽没提,但心里肯定是介意的,若是这番再去讨要月银,怕是要旧事重提嫁妆的事儿。 所以他此番才来找傅禾菀商量,他没想过一向柔顺温婉的傅禾菀,竟然会这般强硬的拒绝了他。 “夫君还有其他吩咐吗?” 这逐客令的口吻,是个人都听出来了。 宋淮甚至忘了他来这里是做什么,“凌大人喜怒无常,切记用点心思,莫要表露出你妒忌雪娘的心思,若是得罪了他牵连了侯府,怕是祖母都保不住你!” 丢下这句话,宋淮拂袖离开。 “从未见过二公子这般生气。”春桃脸上多了一丝担忧。 原本二公子以前和主子就说不上几句话,这下关系怕是要更差了。 “我还未曾做什么,他便这般生气,那日后有的气了。”傅禾婉重新拿起方才那本书看了起来。 兵书都是她那两个哥哥寄来的,上一世她从来不愿看的,这一看,倒是看出些许乐趣来。 她虽自小被留在京中,同她的亲祖母一起生活,但也并非和父母没有感情。 北疆无战事的时候,父母和哥哥便会月月托人捎带书信和礼物。 她嫁人之后更是差人送的频繁,她知道父母这是做给侯府看的,想让侯府知道,虽然京中无人为自己撑腰,但是他们做父母的,还是记挂着自己的女儿。 她上一世重病不起的缘由,便是听说北疆骥城失守,父兄开门向东夷人献降骥城,谁知来的并非是东夷,而是鞑靼。 骥城全城老少妇孺尽数被屠尽,包括她父母兄弟。 傅家满门被钉在了贪生怕死,疑似叛国的耻辱柱上。 她在将死之时,才从别处得知屠城是因为京中有人通敌鞑靼,与她父兄无关。 可那时候她却无能为力,无法为父兄平反冤屈。 这一世,她定要保下全家人性命。 只是,能通敌的鞑靼的,必然是朝中有权有势之人,她深居内宅,并无朝中关系。 所以眼下她只能继续待在侯府,伺机而动。 第7章 一定会乖的 ———— 解语院。 宋淮刚进了屋子,雪娘就迎了上来,“夫君劳累了。” 宋淮这一路过来,越想越气,这时候看到温柔小意的雪娘,心气儿才顺了不少。 “夫君,姐姐那边,答应了吗?” “月例她不肯涨,我这边还有些银子,你若是想和你哥哥亲近,置办一些他喜欢的小玩意,尽管从我这边拿银子。” 雪娘笑容收了一些,“我哥哥他,怕是公务繁忙,过些日子走动也不迟。” 宋淮皱眉看向她,“你是他嫡亲的妹妹,他便是公务繁忙,也不会将你拒之门外,前些日子我便说带着你去拜会他,你也不肯,这外头有多少人想攀上你哥哥的门道,苦于无门,我们这是嫡亲的关系,你却总是避而不见,莫非你还有事瞒着我?” 宋淮是有些着急的。 他现今只有一虚职,都算不上是朝臣,不及他那早早去参军挣军功的大哥。 他大哥虽现在籍籍无名,可若是他大哥日后有了军功傍身,那必定是要承袭定远侯的位置。 爵位无法承袭,官职是个闲差,因此他一直被那群文官看不起。 此番是他运气好,心仪的外室竟是文臣之首,内阁首辅的妹妹。 那他就是凌隽驰的亲妹夫,日后他这仕途便是要一顺到底了。 雪娘眸光闪烁了一瞬,下一刻眼中盈满了泪。 “妾确实有事瞒着夫君,妾的哥哥最近是有些气恼我,尤其是得知我做妾室之后,更是大发雷霆。” “妾身本想着缓上几日,等哥哥接受了这件事,再去同他叙亲情,省的哥哥同样恼怒夫君,妾处处想着夫君,却让夫君这般对待!” “以妾身哥哥的手段,便是给妾一个新的身份,嫁入别家做主母也是能轻易办到的,妾却因为被夫君迷了心窍,甘心做了一个姨娘,当朝首辅唯一的嫡亲妹妹,还给正室下跪敬茶,夫君你说,换做你是妾身的哥哥,你会不会生气?” 哭腔软糯,惹人心疼。 宋淮面色面色好看了些许,急忙将美人拥入怀,心中满是愧疚,轻声细语宽慰着她。 “这件事是傅禾婉不知轻重了,母亲和我都明里暗里说过让她不要来,让你以平妻之礼入门,她却偏要来捣乱,惹恼了你兄长!” “若是兄长知道我同姐姐学了些许掌家的本事,大抵不会觉得我不堪了,不会觉得我落了他的面子,也许就会接受夫君这个妹夫了。” 宋淮沉吟了许久,轻声开口,“放心,我会再寻机会同傅禾婉说此事。” 今日他虽然被傅禾婉放下茶盏的时候打断了,也被她气的差点忘了,但是起身之时还是记起了此事,只是他没有提。 只是因为他的所有疼爱尽数给了雪娘,傅禾婉只有掌家这一权利了,若是让雪娘去学掌家,怕是会逼急了傅禾婉。 傅禾婉虽然在京中并无亲人,但是她父亲镇守北疆重镇,手握两万兵权,也是不可开罪的。 可若是只能择其一,那任谁都会选凌隽驰,凌隽驰是最不能得罪的,也是最得罪不起的。 ———— 傅禾婉早早地将玉璋院布置了出来,这些时日太后心系凌隽驰这个弟弟,也赏赐了不少物件,因着凌隽驰还没有入府,傅禾婉便将这些一一登记在册,以免丢一个,她便要跟着掉了脑袋。 凌隽驰入府,侯府特意开了正门迎接。 首辅大人搬来的东西并不多,两马车足矣,大部分都是书卷。 东西虽不多,却也声势浩荡,除了侯府老夫人以外,侯府众人全都要出来迎他。 前厅议事,也先紧着首辅大人用。 傅禾婉看着这侯府的阵仗,是真将凌隽驰当皇家姻亲来对待。 不过,凌隽驰现在确实算得上是皇亲国戚,她是亲眼见到过,小皇帝的头他都敢敲打,也难怪侯府这般严阵以待了。 凌隽驰进了院子,书房卧房都看了一圈,出来看向侯爷,“多谢侯爷准备的院子,一众陈列都考虑的很周全,甚得我心!” 侯爷本想说这是他二儿媳给准备的,可凌大人最后那句,“甚得我心”一出口,他便急忙改口,“是雪娘帮着一同安排的,不愧是大人的亲妹妹,血浓于水真是骗不了人。” 他那二儿媳妇甚得他心那还得了? 傅禾婉在一旁听着,这功劳她倒是也不想抢。 只是她稍一抬眼,就看到凌隽驰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傅禾婉知道了,凌隽驰知道这些是她准备的。 他还没入府,竟然就对侯府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清楚到这个程度。 ——“他这般敏感多疑的性格,应当很早就发现不对劲的吧,怎么就被砍了脑袋呢?” 凌隽驰进门前脚步一顿,轻声叹息。 我也想知道,我怎么就被我那小外甥皇帝给砍了…… 紧接着两日无事。 傅禾婉正在看账本的时候,一颗梳着双髻的小脑袋从门后探了进来。 “二嫂。” 傅禾婉看了她一眼,“何事?” “二嫂二嫂,我们去玩纸鸢好不好?” 傅禾婉合上账本,起身过去牵住了她的小手,“走吧。” 宋婉仪眼睛亮晶晶的,恢复了以前的神采,“二嫂二嫂,不要生气了,婉仪以后都会改的。”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二嫂生她的气了,一定就是她做错了。 傅禾婉脚步停了一下,低头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牵着她来了解语院。 雪娘没想到傅禾婉会突然上门,倒是也没急着相迎,仔细检查过衣裳妆容,这才打帘而出,“姐姐今日怎么来了?” 院子里还透着一股喜事未散的气息,石桌上的瓷盘里都是枣子和花生。 “你带着七妹玩纸鸢吧!” “这,合适吗,听说老夫人让姐姐代为教养七妹,我怎敢插手。” “若你愿意,我去同老夫人说。” 雪娘看了眼宋婉仪,笑道:“我身世凄苦,不曾识文断字,怕是担不起教养小姐的担子。” “我会找个会识文断字的妈妈过来,等她再长几岁,便可以同她两个年幼的哥哥去府里先生那边,你只需陪着她玩闹便好。” “既然是姐姐将七小姐交给我,那我便试试吧。”雪娘先应了下来,等宋淮回来之后再同宋淮说一嘴。 若只是陪着七小姐玩闹,她是愿意的。 这个宋婉仪虽然是庶出,但颇受侯爷宠爱,留着她陪着她,倒也是个有用的。 傅禾婉松开了手。 既然宋婉仪注定要和雪娘亲近,她不如现在便将她给送过来,这样省的日后为她伤心。 “二嫂,二嫂,不要丢下婉仪,婉仪会乖的,一定会乖的。”宋婉仪声音细弱,奶呼呼的声音带着惶恐的哭腔。 第8章 七小姐丢了 傅禾婉脚步停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院子。 她相信雪娘会对宋婉仪好的,宋婉仪对凌雪娘没有威胁,只有用处。 婉仪这么小就跟了雪娘,培养出感情,必定不会像是上一世跟着自己那样,被雪娘嫉恨,被雪姨娘哄骗着了道,兜兜转转嫁了她不爱的人,死的那般早。 她魂魄飘荡那几日,知道了宋婉仪也死了,因为宋婉仪被休了,侯爷心疼女儿,便让入了宋家祖坟,她当时尸体还在后院停着,发着臭。 所以这一世,她们便放过彼此吧! 婉仪想让谁做嫂子,那便让谁做嫂子吧,想嫁谁,那便嫁谁吧! 嫁下人也好,嫁纨绔也罢,总好过婉仪恨了她一辈子。 “二嫂,呜呜呜……” 傅禾婉直到走到听不到她哭声的地方,才放慢了脚步。 只是一个时辰之后,雪娘行色匆匆地来了,神色慌张。 “姐姐,七小姐不见了。” “哪种不见了?” 雪娘被气到了,还能是哪种不见了? “七小姐去捡纸鸢,久久不归,我们去寻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傅禾婉翻着账本的手没停下,“祖母那边去看了吗,守门的侍卫问了吗?” “老夫人的院子都找过了,老夫人身边的何妈妈说七小姐没来过,守门的侍卫自然是不敢放七小姐出去,我找遍了府中,就是不见她的身影。” 傅禾婉拨着算盘,“那就是没丢。” “姐姐,你当真不急?七小姐还那么小,若是她出个好歹……” “人是雪姨娘你丢的,她出个好歹,这笔账算不到我头上!” 雪娘惯常的娇柔表情收了几分,脸色冷了下来,“姐姐当真是这般想的?竟对一个五岁的孩童狠心至此,这就是你将七小姐交给我的用意,是吗,莫非,七小姐失踪,是姐姐的手笔?” 傅禾婉将毛笔重重地放置在笔架上,笔墨溅到了雪娘的身上,“你可知没有证据便空口白牙诬陷正室的妾是什么下场吗?你兄长是当朝首辅不假,但你是个姨娘也是真的,你一个贵妾,莫非要爬到正室头上?今日这番话,你敢在你兄长,在老夫人面前再说一遍?” 雪娘吓的一颤,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她在秦楼楚馆里便会看人脸色行事,但也学到了不少达官显贵的气派,可学来的,和自身带着的,就是截然不同。 此时此刻的傅禾婉,是她从未见过的,骨子里自带着威严的,被她看上一眼,被折服被驱使,当家主母的气派,甚至比广平侯夫人还要重几分。 “姐姐,是妹妹找不到七小姐,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这话切莫要让我哥哥和老祖宗知道了。”雪姨娘楚楚可怜。 “走吧,你说你找遍了全府,可还有一处地方你没找!” 傅禾婉起身,带着丫鬟仆从往外走。 雪娘心里早有猜想,傅禾婉说的是她哥哥凌隽驰现在所住的院子,玉璋院。 只是,她看到院子上方青石上刻着的这三个字,便开始心生畏惧。 “雪姨娘,进去找找。” 雪娘摇头,“姐姐,还是你进去吧,姐姐现在执掌中馈,又是照顾七小姐的人,姐姐进去,再合适不过了。” “你哥哥是外男,又是首辅大人,他住的院子,我不方便进去,你是她妹妹,你进去。” “我?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雪姨娘不是着急找婉仪吗?”傅禾婉实在是不想同她纠缠,“你去还是不去?” 雪娘没想到傅禾婉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 “我不进去,姐姐,仔细想想,我哥哥的院子,门口有侍卫守着呢,也不是谁想进便能进去的,七小姐大抵不在此处。” “全府都找遍了,只有此处没有寻过,雪姨娘,这是你兄长的院子,你在怕什么?” 雪娘脸色变了变,急忙掩饰住心慌。 “我哥哥怕是因为我做妾,正心里头责备我呢,所以还是姐姐你进去吧,我哥哥对其他女子并无兴趣,即便姐姐您进去了,我哥哥也不会注意到你,更不会为难你,府中人深知姐姐为人贤良淑德,最是遵守妇德,所以绝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不如你们一同进去吧!” 这时候,两人身后响起一道如同山石鸣泉的声音。 “凌大人!”丫鬟率先跪了一地。 傅禾婉急忙转身行礼,“凌大人安。” 凌隽驰扫了她一眼,“二嫂不必多礼!” 这声二嫂叫的傅禾婉当真是莫名其妙,芒刺在背。 他跟着谁称呼,都不会称呼到二嫂这个称谓,除非他喊宋淮为二哥。 不过他应当是比宋淮小一岁,她是根据太后娘娘送来的玉石摆件推测出来的,有不少未羊玉石,或者是祥字样的吉祥玩物,未羊在本朝是祥瑞,羊同祥。 她婉拒的话还在唇边,便被他一句“请吧”堵了回去。 堂屋陈设是她着手安排的,只是再次入内,却有种肃然之气。 傅禾婉刚坐下,就有侍卫带着婉仪进来了。 婉仪像是一只受惊的幼兔,双眼肿成小核桃,做错事一般低下头。 “过来吧婉仪!” 听到二嫂的声音,宋婉仪急急抬起头,跑过去抱住了傅禾婉的胳膊,“二嫂,婉仪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说到这里,小丫头便又要哭。 傅禾婉捏住了她的肉脸,及时制止了她的哭声,转头看向凌隽驰,“大人,七小姐年幼,不懂事,擅自闯入您的院子,请您切莫怪罪她,我现在便带回去好好管教,重要的是要带她去老夫人那边报个平安,便不多叨扰了。” “不急,老夫人那边,我已经差人过去了。”凌隽驰坐在主座,唇角带笑。 傅禾婉只能在他看不出用意的眼神中,重新坐了回去。 这人看似和煦,傅禾婉却知道,他能笑着和一位公公说话,下一瞬便将对方脑袋砍下来,后颈连着皮,要掉不掉,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 第9章 谁在他心里说话? 这事儿她还是上一世她听她大哥在信中写的,极尽详细。 大哥当时只是快马加鞭回京送战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台阶都踩空了磕了一嘴巴血,在信中抱怨了许久。 说当时宫中的太监吓尿了一地,这位首辅甚至还是在小皇帝寝宫前杀的人。 在小皇帝寝宫前砍掉一个公公的脑袋,小皇帝允许他带刀,也允许他不上报立斩刀下,这该是多大的权利。 傅禾婉察觉到自己走了神,只得笑了笑掩饰,劝自己别去想那些大哥写的那些唬人的文字。 这时候凌隽驰的侍卫,又拿了一盘精致的糕点进来,放到了她旁边的桌上,小动物模样,看着就是为了小女娃准备的。 婉仪怯生生地拿了糕点,奶声奶气的小声道谢,“谢谢凌大人。” 小姑娘还很小,但是却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七小姐知道我是谁?” 宋婉仪乖乖的答道,“知道的,祖母院子里的何妈妈告诉过我,您是凌大人,很厉害的。” “哦,我还以为是你二嫂教你的。” “二嫂不教我的!”宋婉仪说完,想到了二嫂不要她了这件事,鼻尖儿泛着红,眼泪直往下掉。 傅禾婉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结果越擦越多,越多她便越擦,也没有安慰小姑娘的意思。 哭都哭了,就不拦着了。 因为她方才余光偷偷扫了一眼,发现凌隽驰并没有因为小姑娘哭而生气。 这凌大人在这件事上倒是有容人之量,看样子并没有多反感这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傅禾婉就给她擦着,任由她哭,神色平淡,因为她此时本就无事可做,无话可说,还不如擦擦眼泪,显得没那么无趣。 她莫名被请到这屋子里,在场三人,其余两人是嫡亲的兄妹,她重生以来头一次感觉到无措。 凌大人请她进来坐下做什么? 她什么时候能走? 这是给她的下马威吗,可眼下他也没说什么威胁她的话。 雪娘顺着哥哥的目光一看,顿时对七小姐宋婉仪多了几分教养的心思,她原本不准备教养这个小麻烦精的。 可眼前的场面太难得了。 哥哥目不转睛的看着傅禾婉给宋婉仪擦眼泪,若有所思的模样。 看样子是挺喜欢这个七小姐宋婉仪的,不过宋婉仪也确实长的惹人疼爱,同自己小时候一样。 不然,哥哥的院子守卫森严,若不是他默许,七小姐怎能进的来? 她若是经常带着宋婉仪过来,说不准哥哥能待她更亲近一些。 “凌大人,看这日头,时辰到了,我该去老夫人屋服侍她用药了,不如下次携厚礼再来拜访。” 同座宅子,两处相邻的院子,还要携厚礼来拜访,傅禾婉自己说完都想笑。 凌隽驰倒是很给面子的点头,淡笑,“二嫂慢走。” 傅禾婉动了动唇,想委婉的提一下二嫂这个称呼不合适,可最终她没说,行过礼,牵着宋婉仪小手离开。 傅禾婉离开之后,最难受的人变成雪娘了。 这小小厅堂之中寒意逼人,虽然她哥哥脸上神色并无变化,可在她看来,哥哥似是心情不好了,她这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是三个月前在街上无意中见到凌隽驰,多方确认了许久,才知道凌隽驰就是她的哥哥。 哥哥原不叫凌隽驰的。 得知哥哥不但还活着,竟然是当朝首辅凌隽驰之时,她心里是惊大过喜。 最终她还是决定托丫鬟修书一封,本没想着哥哥会轻易与她相认,却没想到哥哥派了侍卫过来,告知她,会将她认回。 她欣喜若狂,可过了一个多月,她再没见过哥哥,她只好将这件事传了出去,听说是有她不识得的大官在下朝之后,问了凌隽驰,凌隽驰承认了,广平侯宋章恰好听到此事,广平侯府便立刻给她下聘,迎娶她入侯府。 今日,其实是她与哥哥第一次重逢见面。 雪娘如坐针毡,最终起身,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眼泪扑簌。 “跪着做什么?” “是雪娘对不住哥哥,十年前那条船遇到了风浪,其余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要扔一个孩子下去减轻船只的重量,不然便威胁将阿娘还有我们都推入水中。” “阿娘为了护住我,将哥哥推了下去,后来我和阿娘曾找过哥哥,始终未曾找到,阿娘也因此一病不起,七年前便撒手人寰,只留我一人。”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入了风月馆,但我卖艺不卖身,没有更让哥哥难堪,保全了哥哥的名声。” “好在现在嫁入了侯府,又寻得了哥哥,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雪娘说到最后,已经匍匐在地上哭了起来,仿佛要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凌隽驰这时才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回你住处吧,记住,同傅禾婉好好相处,侯府的日子,你便也能过得安稳富贵。” “是,雪娘一切都听哥哥的。” 雪娘抹着泪,一路出了院子,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才抹掉了脸上全部的泪珠,堪堪能松口气。 今日并非全无所获,虽然哥哥待她不似小时候那般疼爱,但言语中还是爱护自己的,日后有了这个依仗,她在侯府便是更加如鱼得水了。 玉璋院中,卫三重新给凌隽驰上了一壶新茶,心中纳闷。 “大人,您妹妹又不知您还活着这件事,怎地就敢说,她卖艺不卖身是保全了您的名声?” “多嘴!”凌隽驰看了他一眼。 卫三心中一凛,急忙退至一旁不敢吭声。 凌隽驰手指敲了敲桌面,等茶凉了一些,才端起来喝了一口,“怎地她今日不在我心里说话了?” “大人,谁在您心里?” 凌隽驰又看了他一眼,卫三急忙跪下,“又是属下多嘴了,属下现在就滚。” “嗯。”凌隽驰起身,“去户部。” 卫三又急忙滚了回来,吩咐下人立刻备车。 第10章 造孽的首辅大人 ———— 傅禾菀倒不是在骗首辅大人。 她不敢! 她是真的要去老夫人院子里,看着老夫人吃药。 老夫人吃过药,吃了颗甘蔗汁浸过的梅子,拉过宋婉仪到榻上,点着她的小鼻子,“怎地这般胆大?” 又给她喂了一颗。 “祖母,今日之事怪我,是我没有看好婉仪。” “不怪二嫂的。”宋婉仪小脸急红了,含着梅子口齿不清地解释着,“是婉仪想去找二嫂,但是找错了地方,在花园里等二嫂,不曾见到二嫂回来的。” 宋婉仪还未识字启蒙,不识得院门上的字。 傅禾菀的院子和凌大人的院子只隔着一条青石过道,两处院子建得极像,宋婉仪认错了也不奇怪。 这是傅禾菀奇怪的是,为何凌隽驰的侍卫没有将宋婉仪拦下,竟还放任她进去了。 那糕点也不是顷刻间能变出来的,肯定是早已吩咐下人去做了。 “禾菀,你今日见到了凌大人,觉得他如何?” “祖母这话,孙媳不懂。” “太皇太后信任你我,让你我盯着他一些,尤其是他同太后娘娘的关系,毕竟不是亲姐弟,他却为太后母子做了许多,你不知道,若非是他,当今圣上无法如此顺利登基。” “太皇太后虽感念他护住了她嫡亲皇孙,却也猜忌他同太后娘娘的关系,所以若你亲族中,有容貌姣好的姐妹,可邀来府上。” “小凌大人若是等府邸建好之时,便能娶妻纳妾,太皇太后能稍稍放心一些,你也能在太皇太后那里挣得得些许功劳。” 傅禾菀总觉得,太皇太后将凌隽驰安排到侯府,不止是想帮他娶妻纳妾的。 但皇权之争,与她无关,她也无意掺和。 “孙媳知道该如何做了,会尽量投其所好的。” “尽量去做,但也别惹怒他,之所以让你从你亲族中选,便是想着,他若是同你成了亲戚,日后你和雪娘的事情,他兴许能保持中立的态度,于你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禾菀知道了。” “至于婉仪,她确实不该由你来教养,让她待在我这边吧,只是这孩子喜欢你喜欢的紧,你可愿得闲后来陪陪她?” 婉仪的母亲是个姨娘,过世的早,所以婉仪算是老夫人养大的,老夫人疼爱一些,无可厚非。 可她却无法待宋婉仪如女如妹了。 可老夫人已经这般说了,傅禾婉只得先应下了。 ———— 凌隽驰入府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侯府已定好日子设宴款待,傅禾婉打听凌隽驰喜好之时,也知晓一些他的口味,经过广平侯夫人的首肯,这次家宴,口味紧着凌大人,按照传闻中他的喜好,一一备齐。 宋淮同凌隽驰同桌而坐,一壶酒下肚,已是飘飘然,“兄长”二字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后背惊出了冷汗。 这名头,要凌隽驰来承认才行,他这急于攀附的模样,被他爹狠狠地瞪了一眼。 没曾想凌隽驰却是应下了,“妹夫。” 宋淮大喜过望,拿着酒杯的手喜不自胜,都在控制不住喜悦地轻颤。 这时候凌隽驰又朝着傅禾婉看过来,“二嫂,坐下一同用膳吧。” 这一声二嫂唤的,将全桌人都唤懵了。 哪来的二嫂?谁是二嫂? 傅禾婉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到了宋淮身边。 侯府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称呼的是傅禾婉。 将礼节虚名看的很重的侯府,此时此刻仿佛全都忘了这些,大有凌隽驰即便称呼她为侄媳妇,宋淮都能应下来的样子。 “我是同婉仪一起叫的。”凌隽驰补了这么一句。 侯府夫人听到一个小庶女竟讨得了首辅大人的喜欢,甚至还在凌隽驰这里有了姓名,日后怕是要高人一等了,脸色尴尬了一瞬,又急忙掩饰了过去,让人将婉仪叫过来。 小姑娘还未近前,雪娘就急忙开口,“婉仪,来二嫂这边。” 这话一出,宋淮大惊,“雪娘,你胡说什么?” 雪娘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急于和婉仪亲近,竟脱口而出,她哥哥上一句还说,是同婉仪一起称呼傅禾婉为二嫂的。 雪娘急忙去看,发现她哥哥脸上的笑容不在。 她吓得脸色一白,想解释并非想拆兄长的台,可却觉得说出来显得她更加无知愚蠢。 这时候宋婉仪跑了过来,怯生生地看了众人一眼,最后还是跑到了傅禾婉身边,“二嫂,二嫂。” 不怪首辅大人叫她二嫂叫的这般顺口,这小姑娘简直是把“二嫂”这个词挂到了嘴边,仿佛只会说这两个字。 傅禾婉听着,都觉得她只剩下“二嫂”这个称谓了。 “婉仪,怎可这般没规矩,桌上有贵人,你躲在你二嫂身后作甚,还不快来拜见首辅大人。”广平侯夫人轻声呵斥。 其实是为了给雪娘解围。 她儿子这妾室,虽说了蠢话,但奈何是首辅大人的妹妹,眼下只得帮她来解围。 “婉仪拜……拜见凌大人。”宋婉仪磕巴了一下。 傅禾婉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凌大人安。” 宋婉仪急忙奶声奶气,有样学样,“凌大人安。” 凌隽驰耳边响起的却是方才傅禾婉轻声细语的那句,“凌大人安”,不止在他心中讲话好听,在耳边也是这般,温润泉水,涓涓细流。 凌隽驰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褪下了手指上先帝御赐的扳指,递向宋婉仪,“赠你了。” 宋婉仪慌张地看向傅禾婉。 傅禾婉拍了下她的小肩膀,“快去接着,记得谢恩。” 宋婉仪乖乖过去接下,谢恩,这下侯府众人,看向小姑娘的眼神全都不一样了。 包括傅禾婉。 没想到凌隽驰入府之后,这小丫头竟得了如此机缘,日后不管是嫁下人还是嫁给纨绔,皆是无人敢轻慢她。 傅禾婉这一世不愿教养宋婉仪,却也希望宋婉仪能好好活着,百岁无忧。 酒过三巡,宋淮已经醉的直不起腰,却仍在小厮的搀扶下,执意送凌隽驰回院子。 傅禾婉在后面跟着,就听着宋淮说他与雪娘如何如何相遇。 如何如何豪掷千金,一见倾心,再见赎身,三见置办了宅子。 如何如何对她的发妻毫无感情,新婚之夜都未曾圆房。 傅禾婉在后面听着,极力克制着怒意。 宋淮醉酒之后,讨好之态表露无遗,当真是枉为世家子弟,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就差对着凌隽驰发誓,此生此世只对雪娘倾心。 ——【那倘若宋淮有了别的女子,这首辅大人杀他不杀?】 前面的凌隽驰脚步忽地顿住。 ——【首辅大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若真亲手了结了这个妹夫,倒也是一出好戏,只是可惜,我没那个本事,若是被他知道我有这等心思,怕也是要项上人头不保。】 前面的凌隽驰,突然转头朝着她看过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傅禾菀皱眉,这一眼,并无任何情绪,无喜无怒,也不是因为宋淮这番话对她有半点嘲弄。 所以,这一眼,是何意? 第11章 她生气了 傅禾菀急忙低下头,惹不起,避开就是了。 宋淮晕乎乎的,却也发现了凌大人眉目比方才他说话之时柔和,顿时又壮了胆子,“我,绝对不会辜负兄长的信任,我,对天发誓。” 还真发誓了! 傅禾婉多少露出了些不耐的神色,好在,很快便到了清辉院和玉璋院相接的走道。 “兄长,我走不动了,今日便在清辉院这边宿下了,好陪着兄长!” 宋淮晃晃悠悠,醉醺醺的,说出来的话也不成样子。 傅禾婉眼皮轻轻跳了一下,正当她要劝诫的时候,凌隽驰先开了口,“卫三,送妹夫去雪娘那院子。” 傅禾婉松了一口气,看来凌大人还是记挂着自己妹妹的,人醉了,也得送回雪娘那院子。 宋淮醉醺醺的,但也不傻,笑着一脸明白首辅大人用意的样子。 竟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胆,拍了下凌隽驰的肩膀,傅禾婉眼见着凌隽驰眸色一沉,偏偏宋淮还毫无所觉,打了个酒嗝,“兄长放心,我会待雪娘好的,方才所言非虚,我心中只有雪娘,我今日便是爬,也要爬回解语院!” 傅禾婉朝着凌隽驰行了礼,转身就回了自己院子,并让东竹关上了院门。 当真是避之不及! ———— 宋淮起床仍是眩晕,雪娘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贴心地为宋淮擦了擦脸。 “夫君日后可莫要喝那么多了,昨夜都吐了,可是难受狠了?” 宋淮极力克制着,接过帕子没吭声,冷淡地擦了擦脸。 “夫君可是还怪妾身昨日说错了话?因着在外宅的时候,夫君总说妾身是您的妻,所以昨日才脱口而出,让婉仪唤我二嫂的。” 宋淮看向她,眼中隐隐含着怒火,“脱口而出?还是迫不及待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平妻?我早说了,我对傅禾菀没有感情,待你怀有我的子嗣,我会求着父母和祖母,再加上你哥哥的地位,抬你做平妻不难,可你昨夜的行为,反倒是失了风度,最后还要傅禾菀来为你解围!” 一想到昨夜,雪娘一句话便让凌隽驰沉了脸,他也跟着丢了面子。 雪娘被训斥的低下了头。 这的确是她入府之前说好了的。 夫君他答应自己,会给她多过于傅禾菀的嫁妆,虽然她是妾室,但是迎娶之时会给她平妻之礼迎娶。 可入门那日,平妻之礼被傅禾菀出现给破坏了。 她敬了妾室茶,已经矮傅禾菀一头了,所以她才急切着,想要在府中证明自己的地位。 可没曾想昨夜喝了一口酒,便犯了这错误。 雪娘委屈地落着泪。 “夫君说得对,我不像姐姐那般,虽是武将之女,可家中祖母出自是郦山书院,自小教导她诗书礼仪。” “妾身所知,皆是这三年从夫君身上学来了,夫君教导的自然是极好的,可妾身愚笨,昨日给夫君丢了丑,若是夫君责怪,妾身这就去哥哥那院门口跪着,乞求哥哥原谅。” 一听雪娘要去凌隽驰门口跪着,宋淮急忙将她拉住。 “你哥哥并未怪你,你现在过去,岂不是反倒让他想起昨日之事,平白惹他心烦。” 昨夜他虽然喝醉了,但是一些细枝末节还是记得的,他记得他说要宿在傅禾菀那院子,凌大人竟让他的侍卫将自己送回来,那便是心里记挂着他这个妹妹,不想让旁人分走她的宠爱。 这么看来,凌大人是并未计较雪娘昨日失言之事的。 雪娘哭着,更是委屈了,“那妾身该怎么办,夫君才能消气?” 旁边雪娘的丫鬟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求二少爷原谅主子吧,主子昨日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二少爷一晚上,一晚上都没有阖眼,今日一早还让奴婢为您和凌大人准备了醒酒汤。” “多嘴!”雪娘责备了丫鬟一声,却是偷偷地和丫鬟对了一下眼神。 “罢了。”宋淮看到雪娘眼下的乌青,轻叹了一声,一脸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你也不需要和傅禾菀比较,她……” 宋淮想到了昨日,他说要回雪娘这边,傅禾菀竟毫不挽留,他还依稀记得,她当时都不管他这个夫君如何,还落了院门的门栓。 与雪娘的温柔小意相比,傅禾菀真是毫无正妻的体贴,妇德都修到狗肚子了去了。 第12章 凌大人为了他亲妹子对付主子您 傅禾菀去了广平侯夫人的院子里请安,发现宋淮竟然在。 “禾菀,看你这些日子瘦了许多,昨儿个老太太还埋怨我,说我图清闲,将后宅所有事都推给你,让你受累。” 傅禾菀被拉着坐下,只是浅浅地笑着,并不应她的话。 眼下的情况,怕是她婆母要让她将带一带雪娘,想着让雪娘也跟着管管家。 上一世她没答应,她本想着,若是连掌家的事儿都分给了雪娘,她在广平侯府更是没了立足之地。 “是媳妇应当应份的事,不敢说累。”傅禾菀余光瞥过,一旁看似在喝茶,实则是在偷偷打量自己的宋淮。 她就说呢,上一世为什么婆母会来说这事儿,毕竟雪娘再是平妻之礼娶进门的,可说到底还是一个妾室,妾室跟着正室学掌家,不成体统,这若是传出去,是要闹笑话的。 这一世看到宋淮在这儿,她是明白了,原来是宋淮来替他的心尖儿来求的。 婆母对宋淮,那是有求必应的。 只是这一世,宋淮怎么没提完此事就走,反倒是留下来了? “禾菀啊,我看雪娘是个聪明的,你若是能让她帮着你些,你也能得闲休息,不用现在这般劳累,况且,现如今她哥哥凌大人又在府中暂住,你带着她一些,假意教教她,做做样子,好让凌大人知道我们侯府重视他这妹妹,日后对宋淮的仕途,也是有所裨益的。” “这……”傅禾菀一脸为难,“恐怕不合规矩吧。” 宋淮放下茶杯,“你不答应?” “婆母和夫君开了口,禾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我原本也盼着,有得空了的时候,去北疆探望爹爹母亲,若是雪姨娘帮我分担一些,倒是一件好事!” 广平侯夫人面露担忧,“禾菀想去北疆省亲吗?可这北疆路途遥远,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让雪娘跟着傅禾菀学掌家之事,是她小儿子提的,可她看那雪娘的做派,不像是个能管好内宅的。 这些年她日子舒坦,全靠着傅禾菀将这侯府照看的井井有条,若是傅禾菀离开一段日子,她竟会有些担忧这侯府后宅会不会乱。 “若你答应了让雪娘跟着你学掌家,你想去北疆省亲,那便去吧。”宋淮开口。 他这刚说完,就被广平侯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宋淮皱眉,他又如何看不出,傅禾菀这是想一样换一样,若是不应了她去北疆,她便不答应让雪娘跟着她学习掌家。 走便走了吧,走了也清静,省的看她拈酸吃醋的霸道嘴脸! 出了广平侯夫人的院子,冬竹憋坏了,走到了僻静处,才忍不住开口。 “主子,那雪娘跟着您掌家,分明是想替代您,她安的什么心,二公子也向着她,您怎么就答应了。” 傅禾菀想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她没答应,她婆母倒也没有强行逼着她。 只是她这掌家的权力,被雪娘馋了一辈子,临了她快病死的时候,雪娘还要来提上一嘴,说,日后她要来代替姐姐来执掌中馈。 “凌大人在府中,我不好直接拒了,只是这掌管后宅之事,可没那么轻松。”傅禾菀看向还没反应过来,快要气哭了的冬竹,戳了下她的额头。 “我掌管侯府后宅时日不短了,雪姨娘她想学,我想让她事事畅通,她便能事事畅通,想让她寸步难行,她便寸步难行!” 冬竹终于明白了,表情也终于不憋屈了。 刚回了她的清辉院,春桃从外面匆匆进来,“主子,奴婢这些时日派出去打听的人回信儿了。” “冬竹,把门带上。”傅禾菀放下纸笔。 冬竹带上门之后,也紧张地跟着春桃走了过来。 “主子这些时日命我打听凌大人和雪姨娘的事儿,凌大人那院子里,口风太紧了,这些时日都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不过我倒是从别处打听到了一些风声。” 冬竹急了,“别卖关子了,快说呀,凌大人和那雪姨娘,究竟是如何走散的?他们兄妹关系如何?” “听闻是凌大人母子三人坐船渡河,那时候凌大人年幼,大概七八岁左右吧,结果凌大人失足落水,然后据说凌大人当街乞讨了许久,是被当今太后娘娘在路边捡回去的,后被凌府认了养子。” “凌府虽未让凌大人上族谱,但却十分看重这个养子,但是不知为何,四年前,老凌大人辞去户部侍郎一职,举家迁回了贡西老家。” “没过多久,先帝驾崩,新帝即位,凌隽驰凌大人便一跃成为了内阁首辅,辅佐幼帝。” 春桃说的口干舌燥。 冬竹递给她一杯茶,“凌大人的生平,这朝堂内外谁不知道,主子让你查雪姨娘和凌大人兄妹关系的亲疏呢?查的如何了?” 春桃接过茶,没敢喝,“主子,只查到这些,只知道凌大人的母亲早早过世了,雪姨娘沦落风尘,三个月前才有了些许联系,就这些了。” 傅禾菀呢喃自语,“一个街头乞儿,凌府为何要认他为养子?” “外面都说,凌府这善意是感动了老天爷,都说凌隽驰是凌府的福星,听说认了凌隽驰为养子之后,老凌大人不足三年便升到了户部侍郎一职。” “福星?”傅禾菀笑了笑,开口道: “四年前的老凌大人已经是户部侍郎,身居高位,嫡女是皇后娘娘,外孙是太子,养子凌隽驰又进入了内阁,该是风头无两,他却辞官回乡,举家迁走,倒像是在害怕什么人。” 说完,傅禾菀接过冬竹递来的茶,喝了一口。 春桃慌了神,“若那整个凌府是在害怕凌大人,那岂不是说凌大人手段毒辣?养育之恩都不顾及?若是凌大人为了他亲妹子对付主子您,这可如何是好?” 傅禾菀轻叹一声,“怕是真要听祖母的,我得开始做为凌大人保媒的营生了,好歹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试试看,这苍蝇能不能盯出个缝来。”傅禾菀朝着两个丫鬟招了招手。 两人急忙凑近,听完傅禾菀的话,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她们这主子胆子,真是变大了许多。 第13章 若你是我的正妻便好了 侯府花厅之中,傅禾菀正同几个夫人商讨赏花宴之事,这时候,冬竹凑到傅禾菀耳边,“主子,雪姨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 在场的几个夫人们,这下全部目光都看向了门口,毕竟是大名鼎鼎的首辅之妹,谁不想见上一见? 雪娘今日穿了一件烟霞色的烟萝纱衣,加上她容貌姣好,一时之间让在场的夫人们都晃了眼。 心中不自觉地将雪娘和傅禾菀比较起来。 说起来雪娘是凌大人的妹妹,凌大人便是这大历朝闻名遐迩的美男子,雪娘自然也不会差在哪儿,甚至可以称得上国色天香,可在这容貌姿色上,傅禾菀却是丝毫没有逊色,甚至隐约能将雪姨娘比下去,更遑论世家妇看重的并不是容貌。 傅禾菀虽穿的素净,可她往那里一坐,自带娴静端庄的模样。 “妹妹来了,来认识一下这几位夫人。” 傅禾菀一一介绍,到最后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的时候,他更是多说了几句,“这位夫人的夫君罗大人,刚提拔到雪姨娘的哥哥身旁。” 罗夫人急忙起身,将手边的盒子递向了雪姨娘,“早就听闻夫人您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些薄礼望夫人莫要嫌弃。” 对方极尽讨好的模样,让雪娘很是受用。 雪娘看着对方手中精致的黑檀木盒,虽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但必定是贵重的物件儿。 她几乎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 “罗夫人,雪姨娘收这份礼,不合规矩。”傅禾菀笑着起身走近,“您还是拿回去吧。” 罗夫人脸色变了一下,急忙打开了黑檀木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块玉质极佳的玉佩。 “这枚玉佩是我娘家偶然得来的,上好的和田玉,还是慧普法师开过光的物件儿,千金难得。” 傅禾菀笑道:“罗夫人还是拿回去吧,这般贵重,我们侯府怎消受得起。” 这话听在雪娘耳中,颇为刺耳,似是她不配拿这般金贵的物件儿,雪娘方才就看到了傅禾菀腰间配的玉佩,通体温润,怕也是什么和田玉。 方才还说她是个姨娘,收这份礼不合规矩。 雪娘伸手接过了黑檀木盒子,道谢:“您有心了,这份礼我收下了。” 傅禾菀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罗夫人一脸讨好地看着雪姨娘。 “我今日一见夫人您,便觉得您亲切,现在想来,该是您天仙儿似的模样,让我心生亲近。” 雪娘被这个罗夫人一口一个夫人,称呼的有些飘飘然,她偷偷看了眼傅禾菀,发现傅禾菀并没有制止。 雪娘心中得意,从今日看来,这傅禾菀是不敢招惹自己的, 这礼物,自己想收,便能收,别人唤自己夫人,傅禾菀也不敢阻止一句。 也对,即便是傅禾菀的父兄来了,见了她哥哥都是要下跪的,更别说傅禾菀还是被抛弃在这内京之中的,父兄远在北疆,无人撑腰。 罗夫人热络地凑到雪娘耳边说着,“听闻最近皇城的周千户大人升了守备,怕是这次凌大人会提拔二公子为千户大人吧。” 雪娘一喜,“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罗夫人笑道,“外头都这样说,夫人您竟然还不知这好事。” 雪娘心情顿时畅快了,虽然今日来傅禾菀这边,还没摸到掌家的门道,但是却得知了这天大的好消息。 没多时,春桃进来,说二少爷来了,来接雪姨娘。 雪姨娘起身,在一众夫人的客套道别中,离开了花厅。 宋淮却是连问一下傅禾菀的意思都没有,门外还响起两人恩恩爱爱的对话。 其余夫人皆是尴尬,若是其他人,宠妾灭妻,怕是要被戳脊梁骨,可广平侯府是个特例,因为这妾室大有来头。 再看傅禾菀神态如常,似是不在乎夫君的漠视,可同为人妻,傅禾菀心中的酸楚,她们也能体会一二。 雪娘陪着宋淮回了解语院,为他换下衣袍的时候,顺便说了这么一句。 “你怎知此事的,外面倒是有人同我这么说,但我想着,还是要回来问问凌大人,他可有同你说过这件事?” 雪娘摇了摇头,“我哥哥他朝中事务繁忙,我不敢轻易去扰他,但若是为了夫君这事儿,这是天大的事儿,或许我晚些时候去问问哥哥。” “罢了,再等等,等着调令吧,等调令下来,我陪你去携重礼去谢他。” 虽然凌隽驰住在侯府,可宋淮和雪娘是同样的心情,凌隽驰喜怒无常,心思难猜,不知哪句话便会得罪了他。 若总是去叨扰凌隽驰,他也怕犯了凌隽驰的忌讳。 说起来他升千户这事儿,对凌大人来说,就是一件小事,所以对于这个传闻,他倒是有七分信的。 雪娘依偎到了宋淮怀里,“今儿这般好日子,妾身想亲自下厨,为夫君做几道好菜。” 宋淮握住美人的细腰,沿着她的鬓角细细轻吻着,“若雪娘是我的正妻就好了。” 那傅禾菀,对他并无助力,甚至连温婉体贴都做不到。 雪娘听的甚是欢喜,对他更是顺从。 ———— 三日过去了,调令迟迟未下来。 宋淮等不及了,在友人的提醒下,甚至去了趟皇城守备军,拜会了守备大人,并约着去了京中最繁华的酒楼,这一夜,二人相谈甚欢。 夜里回府,宋淮刚进了门,就被一鞭子甩到了胸口,他直接摔到了石阶上,痛的他闷哼了一声,正待发怒,发现拿着鞭子的,竟是他父亲广平侯。 “你这个逆子!”广平侯气的又想一鞭子抽上去,被侯夫人冲过去抓住,哭着求情。 傅禾菀扶着老夫人出来的时候,便是眼前这一幕场景。 “宋淮,跟我过来!”侯老夫人不怒自威。 宋淮捂着火辣辣的胸口,狼狈地在丫鬟小厮的搀扶下,一步步去了他祖母的院子。 “你和你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可算是将上头都得罪了!你那屋里的蠢货,私自收了贿赂,而你,跑去皇城守卫军里头,和人称兄道弟,更是犯了忌讳,你可知太皇太后为何肯让凌大人来咱们侯府?” 宋淮皱眉,今日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头疼欲来,理不清,胸口那鞭伤更是让他脑子一团乱麻。 老夫人被她孙儿这一句为何,气的半天没缓过劲儿来,转而看向傅禾菀,“禾菀,你可知道为何?” “禾菀斗胆猜测,大概是我们侯府没有兵权,文臣武将本就不该结亲,可雪娘早已嫁给夫君,入侯府之事木已成舟。” “而凌大人虽贵为内阁首辅,却并无兵权。” “凌宋两家本就是亲戚关系,若是夫君他再有了兵权,又是皇城守备军这般敏感的位置,太皇太后那边怕是要猜忌侯府了。” “或者,太皇太后猜忌的不止侯府,恐怕连首辅大人也一并猜忌了。” 宋淮听着女人娓娓道来的话,后背惊出冷汗,酒醒了大半。 第14章 恩爱模样 侯府老夫人也只是问问傅禾菀,没想着她能答出多少,想着总比她这不成器的孙儿考虑的多些,却没想到,禾菀竟将所有关系都想了进去。 “听到了吗,你连内宅妇人都不如,你自己想想,你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你既和凌大人成了亲戚,就该步步小心谨慎,可现在却得意忘形,自己挖坑自己跳, 太皇太后那边我明日腆着老脸进宫去说清楚说明白,至于凌大人那边,既他是你亲大舅兄,你便自己去请罪去吧。” “是。”宋淮脸色一阵青白,只得乖乖应下。 “禾菀,你也退下吧。”侯府老夫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朝着两人挥了挥手。 傅禾菀低头,心中有些许愧疚,嘱咐了何妈妈几句,这才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宋淮仍由小厮搀扶着,正站在廊下目光阴沉地看着她,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早些规劝我?说清楚这些利害关系?” 傅禾菀抬眸,眸光冷淡,“我一不知你要去何处吃酒,二见不到你的身影,三不知你心中所想,如何规劝?” “夫君,妾身劝你还是尽快去见凌大人,说清缘由比较好。” 一想到他这番是要去见凌隽驰,宋淮顿时没心情责问她,而是由小厮搀扶着,一直跟在傅禾菀身后。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的便要走到玉璋院了。 远远地,依稀看到有人跪在院门口,离的有些远看不清,到了近处,才发现是雪娘。 雪娘看到宋淮,眼泪就落下了,她急忙去擦,却又急忙低下头,不敢去看宋淮,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 宋淮被搀着走近,“凌大人可回来了?” “大人未曾回来。” “你可知凌大人何时回来?”宋淮捂着胸口,他衣服正面被抽破了一些,漏着风,风一吹,鞭伤更是火烧般的疼。 “凌大人今日在刑部审犯人,至于今夜会不会回来,我们也不清楚,若是二公子也想等着,那便在门外等着吧!” 宋淮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雪娘,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凌大人竟不肯让雪娘入内吗?” “凌大人说了,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侍卫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子。 宋淮皱眉,他得在这里等着凌隽驰,好能在凌隽驰回府之后同他说上话。 可站在门口又不像话,他这伤也得上药。 离这里最近的当属傅禾菀的院子了,说起来这清辉院,该是他和傅禾菀的院子。 只是他从未有过和她住在一处的想法,所以自成婚以来,都是傅禾菀独自居住的。 若是傅禾菀真有心,这时候就该为他找府内的大夫,再请他进去坐坐。 他正想着,一转头,发现傅禾菀竟早已经头都不回的进了她的清辉院,又是啪的一声让丫鬟落了门栓。 “玉儿,回解语院,为二公子拿一件披风,再去问府里的大夫要些伤药。”雪娘声音细弱地吩咐着她的丫鬟。 宋淮心中顿时暖和了不少,目光落到了雪娘的双腿上,“玉儿,再去给你家主子拿个软垫。” 雪娘满眼感动,“夫君……” 不远处,冬竹透过门缝瞧着,瞧到了这一幕,急急跑回了屋子,将看到的和傅禾菀说了一遍。 “二公子可真疼雪姨娘,这副恩爱模样看着我真来气。” 傅禾菀刚翻开书看了一眼,闻言轻轻笑了一声。 “主子您笑什么?” 春桃一把拉住她,“笑你傻呀,若二公子是真的疼爱雪姨娘,那就别顾及凌大人的怒火,别让雪姨娘跪着便好了吗,这不还是让拿了一个软垫接着跪吗?” 冬竹顿时明白了,急忙给傅禾菀倒了一杯热茶,“那还是主子的计策妙,请了一直送礼无门的罗夫人,又让奴婢们偷偷放出了一些凌大人提拔二公子的消息,竟一石二鸟,让凌大人和雪姨娘生了嫌隙。” 傅禾菀放下书本,摇了摇头,兴致缺缺,“本来他们如何,与我何干。” 她也不想设局离间,但她深知雪娘秉性,上一世凌隽驰没有入住侯府,雪娘仍靠着首辅亲妹的身份,在府中对自己百般打压。 现今凌隽驰暂住侯府,正方便了雪娘和凌隽驰培养兄妹关系。 若是这兄妹关系培养的比上一世关系还要亲厚,恐怕她还来不及帮父兄查清真相,就要先一步被雪娘弄死了。 ———— 宋淮这一等,便是等了一天一夜,第二日,黑云压城,风愈发的大,他这伤是真受不住了,原本他不肯换衣服,暂时没有治伤,便是要给凌隽驰看的。 这下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回了解语院,请了大夫正要上药,小厮就过来报,“二公子,凌大人回来了。” 宋淮一把推开大夫,穿着昨日的旧衣裳,直奔玉璋院。 顷刻间瓢泼大雨落下。 傅禾菀举着一把油纸伞,去理完帐往回走,路过老夫人院子,没入内,结果没走几步,就在亭子里看到了凌隽驰和他的侍卫卫三。 “凌大人?” “刚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便下了雨,二嫂可愿同行一段路?” 傅禾菀没让丫鬟跟着,此时就一个人,一把油纸伞。 “我这把伞,怕是容不下三个人。” “卫三在这里等雨停便好了。” “这,恐怕于理不合。”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凌隽驰说完,便听到轻柔的嗓音在他心里响起。 ——我人怕是也活不成。 凌隽驰挑眉看向她,为何活不成? 傅禾菀语塞了好一会儿,想着首辅大人看起来是片刻都不能等的样子,担心他有急事要处理,她也耽搁不起首辅大人的急事。 “那委屈大人了。”傅禾菀移步上前,将油纸伞倾斜了少许,一些雨砸到了她的后背上。 凌隽驰避开了她的手,握住了油纸伞的木柄。 “二嫂怕是举不了那么高,我来拿着吧。” 傅禾菀没有推辞,凌大人身量比宋淮还要高一寸,若是让她来拿伞,怕是要双手托举着,一步都走不了了。 亭子里的卫三,看到大人和二少夫人离开了,才从亭子里翻出去,将扔到花丛里的那把油纸伞给捡回来。 傅禾菀行至过半,忽地想到,她可以把油纸伞给他们主仆二人,她在在亭子里等着人来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真和凌隽驰同一把油纸伞同行了。 可现在折回去,又显得扭捏,反倒惹首辅大人不快。 她目光一垂,忽地看到了凌隽驰衣袍内侧溅到了几滴血。 又想到了大哥信中说的那个,被砍了头的太监的故事。 ——若是让凌大人知道是我坑了宋淮,顺带将他给坑了,明日滴在他袖子里的血,会不会就是我的了。 凌隽驰垂眸,拿余光轻扫了一眼,正看到她似蹙非蹙的眉,睫毛紧张地在扑闪。 难怪今日看着多少有些怕他。 凌隽驰换了只手拿伞,抖了下沾了血袖袍,将手臂背到了身后。 第15章 爱不释手 “二嫂可曾听闻过一些道家玄术。”凌隽驰这次才是真正看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表情。 他仍记得她在他心中说过的第一句话,他十年后会被小皇帝砍了脑袋。 傅禾菀很清楚凌隽驰在看她,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这一次离的太近了,被他这样盯着,她之后的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 “不知首辅大人指的什么?” “譬如,算出未来某个人的生死。” 傅禾菀本想张口回他,说不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 可一想到她是重活一世的,这比卜算别人生死之事更为玄乎了,便不敢轻易说出亵渎的话来。 “我觉得,这些事嘛,信者会信,不信者靠自身气运,亦能鸿运加身,福泽绵延。” 傅禾菀含糊的说着,她是听闻凌隽驰最厌恶这些事,所以顺便奉承了他一下,气运之子。 “二嫂言之有理,但我听了,又像是二嫂什么都没说。” 傅禾菀:“……” 这是拐着弯儿的说她全都是废话呢,既是废话,那他还客客气气地说什么言之有理呢。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同行! 凌大人看似对内宅之事毫不关心,但这因为闲事刨根问底的态度,又像是为了他亲妹在为难她。 “当心脚下!” 耳边温润的嗓音提醒,傅禾菀吓了一跳,脚下怎么了? 她慌张躲避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撞到了首辅大人怀里。 凌隽驰背过去地那条胳膊下意识揽了下她的腰又急急松开。 她这下又是慌乱中退开好几步,首辅大人举着的伞却是一直跟着她,反倒是首辅大人的半边肩膀都被雨给淋湿了。 傅禾菀只得又走回来一些,才发现她刚才踏入了一片坑坑洼洼的水洼中,方才凌隽驰提醒她的应该是这个。 她在方才后退之时还是踩到了,不止自己的绣鞋全部湿透沾了泥,甚至给凌隽驰衣袍上都溅到了一些。 傅禾菀吓到了,满脑子都是那个被斩了头的小太监,她记得大哥信里是提过的,首辅大人给了司礼监的说法,是他当时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砍颗头来玩玩,也不知道现在首辅大人心情如何? “怪我唐突,突然开口,吓到二嫂了,走吧,早些回去,免得着凉生病。” “是。”傅禾菀不敢说多余的话,安静地跟着凌隽驰继续往前走。 快到玉璋院的时候,傅禾菀脚步慢了一些。 “担心被你夫君看到?” 傅禾菀心头一跳,她只是比方才稍微慢了些许,他竟然就察觉到了。 还没等她开口,就见凌隽驰将伞塞到了她手中,然后先她一步朝着转角走去,此时雨势稍缓,却也还下着。 傅禾菀加快了几步,走过转角之后,看到院门口的侍卫已经给凌隽驰撑了伞。 但他前身衣袍已被打湿,深深浅浅晕染成一片。 “多福,快去命厨房准备姜汤。”宋淮吩咐着他的侍从,一转头看到傅禾菀撑着伞慢悠悠地往这边走。 宋淮微愣,“你从哪边来的?” 这凌大人刚到院门口,傅禾菀就过来了,宋淮心中不免有丝怪异感。 傅禾菀瞥了眼宋淮,又看了眼仍然跪在软垫上的雪娘,冷淡回了一声“花厅。” 她的目光仍落在雪娘身上,雪娘身后是有丫鬟给撑着伞的,只是虽撑着伞,可她仍然裙摆湿透,唇无血色,面容苍白,时不时冷的打颤。 宋淮又多看了傅禾菀几眼,“脚怎么了,走的这么慢?” 问完宋淮便觉得他自己也变得有些奇怪,傅禾菀怎样,与他有何干? 但想着傅禾菀最近对他的态度,也不会耐心回他。 “鞋里进了水,所以走的慢了些。”傅禾菀说完,轻叹了一声,她方才就是觉得脚下有些不舒服了,才慢了一些,还没等和凌大人说明慢下来的缘由,他便冒雨走了。 凌隽驰眼底有了丝笑意。 宋淮没想到她竟然回了自己,语气也不像这几日那般针锋相对,他以往好像没像今日这般关心过她,没想到竟能换来一些她的好脸色。 走到近前,傅禾菀朝着凌隽驰行了一礼,“多谢凌大人。” 她虽没有惧怕夫君所以要避嫌的意思,但凌隽驰不管出于何用意,方才的确是为了她考虑了。 金尊玉贵的首辅大人冒雨走了一段,她理应道谢。 宋淮皱眉,她为何要和凌大人道谢?正待开口询问,这时候丫鬟玉儿惊呼了一声,“主子,主子!” 雪姨娘晕过去了。 宋淮便什么都顾及不了,一把将雪娘抱了起来,“凌大人……” 凌隽驰眸光冷淡,“抱她进来。” 傅禾菀不再去看这场闹剧,被院门口等着的两个丫鬟搀回了院子。 ———— 雪娘没多久便醒了,侯府中的大夫给诊了脉,并无大碍。 她喝了些姜汤缓了缓,便急着要见凌隽驰,见到凌隽驰之后,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哥哥,雪娘知错了,求哥哥原谅。” 凌隽驰此时正站在窗边,指尖摩挲着桌上一枚牡丹纹青花瓶,微微走神的模样。 侍卫卫三多看了几眼那青花瓶,这青花瓶前朝着名的浪子墨客最爱的物件儿,后来辗转到了大人手里。 卫三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大人手中这青花瓶,还有个别称,叫美人腰。 他当时便觉得,那束口处纤细弧度,倒是很形象。 只是这摆件儿大人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今日怎么就爱不释手的在指尖把玩了。 第16章 不如给她下个毒 “起来吧,总是跪我,倒显得我这个做兄长的,对你苛刻了。” 凌隽驰这话一出。 雪娘如蒙大赦,攥着绢帕擦拭着眼角的泪,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多谢哥哥不怪罪。” “当年教导我的恩师,已辞官的大学士邹大人,曾为了自身清名,将自己女儿女婿斩杀,带着两颗人头去见了先皇。” 雪娘这刚站起来,又扑通一声跪下,这下是腿软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宋大人,都道出嫁从夫,你教她的日子,比我教她的日子还要多些,宋大人觉得,雪娘该如何罚?” 宋淮此时脸色也有些苍白,他这些时日有些忘形,他父亲总是教导他,别忘了眼前这人是权倾朝野的首辅,掌握无数人的生杀大权。 他的衣服还没换下来,里面的鞭伤已经结痂,可这一道鞭伤,根本抵不上他犯下的蠢事,凌隽驰此刻怕是借着雪娘在敲打他。 “臣下,带回去严加管家,罚她抄三百遍礼法,禁足三月,扣半年的月银,臣下管教不当,自领杖责三十。” 自领杖责三十是他父亲教他的,他当时觉得过于重了,杖责三十起码一个月无法下床。 现下和砍头相比,那便是轻拿轻放了。 “去吧。” 宋淮松了一口气,急忙搀起雪娘,出了玉璋院。 雪娘如梦初醒,急忙要往回折,被宋淮一把拉住,厉声呵斥,“你做什么去?还嫌罚的不够重?” 雪娘抖了一下,接着瘫软倒在宋淮怀里,“我想和哥哥说,是傅禾菀做的,是傅禾菀害我,那罗夫人是傅禾菀请来的。” 宋淮一怔,忽地沉了脸,朝着清辉院走去,雪娘擦着眼泪急忙跟上。 “二公子,我家主子她还没……”冬竹吓了一跳,急忙阻止,结果被宋淮一把推开。 宋淮推门而入,就看到了堪堪穿上亵衣的傅禾菀。 傅禾菀背对着他整理着衣裳。 天色昏暗她屋里点了蜡烛,初秋薄薄的亵衣被烛光一透,恰好勾勒出她的腰,细软纤薄,盈盈不足一握。 旖旎的心思只在心中闪过一瞬,下一刻宋淮就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傅禾菀背对着他极快地穿上衣裳,脸上已经有了怒容,“夫君怎地这般冒失?” “倒是不及你设计陷害雪娘来的步步为营。” 傅禾菀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转身怒视宋淮,“夫君说说,什么叫我步步算计陷害雪娘?” “那罗氏是不是你请来的?” “罗氏的拜帖递了一次又一次,这次是母亲首肯的。” “雪娘收玉佩之时,你也在场吧,为何不阻止?” “你怎么知道我没阻止,在场的许多位夫人,在场的丫鬟,哪个没见我再三阻止,甚至都将那盒子推了回去,究竟是谁不顾我劝阻收下的?” 宋淮怔住。 傅禾菀轻叹了一声,“只凭着雪姨娘几句话,夫君便这般不辨是非,跑来此处问责,既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见父亲母亲,商量着和离了,你也能将她抬为正室,免去了我这么一个碍眼的人。” 宋淮看着烛光下秀美动人的傅禾菀, 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一甩衣袖离开了屋子。 他早些时候也提过和离之事,只是被祖母一通打了回来,他爹娘也不同意他和离。 可现在听傅禾菀说要和离,莫名肚子里一通火。 门口,雪娘被春桃和冬竹拦着,没办法进去,脸色已经难看,这时候看到宋淮出来,急忙迎了上去,“夫君,姐姐若是不肯认,我们去哥哥那里……” “去你哥哥那里,让他罚的更重一些?”宋淮沉了脸,“傅禾菀当日有没有劝阻你?” 雪娘哽住,傅禾菀是劝了,但是她这次回过味儿来,总觉得傅禾菀那时候是在激她。 “夫君……” “够了,别再让旁人看笑话了,回你的解语院禁足!”宋淮说完,沉着脸离开,一想到他那三十军棍,他现在也没心思管雪娘如何了。 待两人离开,冬竹才推门进来,“主子,都怪奴婢,没能拦得住二公子。” “他没伤到你吧?” “没有,只是撞到了门上,奴婢无碍的。”冬竹被主子这般温柔的搀起来,耳根都红了一些。 主子可真好看,二公子真是有眼无珠! “没伤着就好,只是宋淮来这么一闹,怕是隔壁院子听到一些风声了,我能将宋淮糊弄过去,怕是无法轻易糊弄凌大人。”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一道男声。 “二少夫人,属下乃是凌大人的侍卫卫三,奉大人之命,给二少夫人送姜汤过来。” 傅禾菀看向春桃,“去拿回来。” 然后她轻声道,“我在更衣,不方便出去,劳烦侍卫大人替我向凌大人道谢!” “二少夫人客气了。” 外面的侍卫离开,春桃用木托盘端着一盅姜汤进来。 “虽知道他杀人不会这么不干脆,但……”傅禾菀从梳妆桌上拿起银簪,在红枣姜汤里轻轻搅动了一下,银簪没有变色。 还不如下个毒,让她此刻更心安一些。 第17章 日日夜夜住一起 “春桃,你去我放置嫁妆那屋,将我外祖母赠我那幅春江图拿来,赠给凌大人。” 玉璋院。 凌隽驰看到卫三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进来。 “大人,这是二少夫人回赠您的礼物。” 凌隽驰拿过来,展开看了眼,“春江图,千金难买。” 这般贵重的画,怕是她压箱底的东西 ,这都送过来了,可见是真的心虚了。 “去挂起来吧。” “是,大人。” 凌隽驰忽地一顿,“等一下!” 他又重新拿起这张画,拆了画轴,从里面掉出一个极小的香囊。 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块铜钱大小的玉,中间稍作镂空,金丝镶嵌着一块莹白米粒儿大小的石头。 卫三斗胆来看了一眼,“大人,这是何物?咦,中间这小石头,看着像是乳牙。” “打听一下这幅画除了二少夫人之外,还经过谁的手。”凌隽驰将小玉坠子扔到了香囊里,重新塞回了卷轴中。 “是。” ———— 宋淮是在侯爷院子里挨的三十杖,打到后面板子上都沾了血。 清辉院里,傅禾菀心不在焉地在看书,她知道凌大人手里不缺贵重玩意儿,她那幅画,怕也算不上什么厚礼,但好在凌大人收下了,并没有退回来,倒也能稍稍让她宽心一些。 “主子,二公子在侯爷院子里被杖责三十,听说是他自己领的责罚,打到后面板子上都沾了血。” 冬竹脸蛋上都挂着喜色,“还有呢,雪姨娘被禁足三个月,罚月银半年,听说也是二公子罚的。” 傅禾菀轻叹,“宋淮这次倒是聪明了,自领责罚,没敢让凌大人为难,雪娘毕竟是凌大人的妹妹,他也不敢罚的太重,又是在侯爷那边领杖责,虽见了血,怕是也不会重,最多一个月下不了床。” 她却没这般好命,有姻亲关系护着,还不知道凌大人那边,知道了多少,信或者不信,拿的什么主意来罚她。 这时候春桃急急进来,“主子。” “怎么?凌大人差人过来了?” “不是,是夫人让将二公子抬到清辉院来养伤,让我同您说一声,现在二公子怕是快到了。” 傅禾菀放下书,“冬竹,你现在带着一些人,将偏房收拾出来,算了,怕是来不及了,你将我的床褥被子往偏房挪吧,我这几日去睡偏房!” “是。”冬竹立刻带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但凡是主子贴身的,都要赶快挪去偏房。 这些时日她看在眼里,二公子在主子这里是讨嫌的,她自然要和主子一条心。 “春桃,你陪我去趟解语院。” 她现在即便是去找广平侯夫人,怕是也会被搪塞回来。 想让宋淮搬出清辉院,怕是还要雪娘出力才行! ———— 解语院里,雪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胭脂水粉都摔了。 “侯夫人怎能将夫君送去傅禾菀的院子去?竟不顾及我哥哥还在府中,这般让我难堪!” “主子,当心气坏了身子。”丫鬟玉儿捡起了胭脂水粉。 她本想劝雪娘主子,日后月银没了,胭脂水粉怕是要省着用了,又看雪娘脸色不快,顿时不敢开这个口,急忙走过去帮着她顺气。 “主子,等凌大人不生主子的气了,您去求求情,凌大人一句话,侯府夫人也是要听的。” “放肆,我哥哥乃是内阁首辅,你让他为了这般小事费心?况且内宅之事,我看哥哥本就不想插手,一个傅禾菀罢了,怕是在哥哥眼中蝼蚁都算不得!我若是因为这档子事求到哥哥那里,那不是更显得我没用了!” 玉儿急忙跪下,“是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错了。” 她只在玉璋院门口见到过首辅大人一眼,当时只觉得霁月清风一般的人物,竟会是人人闻风丧胆的首辅大人。 只是这几日多想了几次,便提了一下,竟没想到主子竟这般惧怕她这位哥哥。 这时候,外面又有丫鬟进来,“主子,二少夫人来了。” 雪娘气的搅紧了手中的帕子,踢了下玉儿的胳膊,“还蠢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赶快把地上收拾干净!” 玉儿急忙抽出帕子将洒在地上的胭脂水粉擦了擦,然后跟着雪娘一起迎傅禾菀。 “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边坐坐了?”雪娘眼角还是红的,这番看到傅禾菀,又要极力撑着面子装作无事发生。 “夫君到我那边养伤,我这几日本该是最忙的,要日日夜夜照顾,可夫君似是不太喜欢我那边沉闷的陈设,便想着既然要久住,便让他舒坦一些。” 傅禾菀用杯盖拨弄着茶碗上的鲜嫩茶叶,抬眸瞥了眼紧咬着唇的雪娘。 “想到夫君之前是宿在雪姨娘这边的,便想着搬些他常用的物件儿回去。” 雪娘手里的帕子搅的更紧了,她笑道:“待夫君伤好一些,能动了,定是要一刻不等地回来我这边的,怕是不好再挪动。” “只是搬一些,又不是全都搬走,等夫君好了,再搬回来也行,况且他到时候想不想回来,还不一定。” 因着傅禾菀这话,雪娘脸色绷不住,变白了几分。 傅禾菀笑道,“莫非妹妹舍不得?” “怎么会,那姐姐看准了夫君的物件儿,拿走吧。” 傅禾菀起身,环视了一圈。 宋淮确实是将这解语院当成自己的院子里,处处都是他的东西,他的物件儿和雪娘的混在一起,交颈鸳鸯似的,不分彼此。 傅禾菀既然来了,既然要拿,那便明面上的,一件不留。 足足三大箱子,丫鬟仆从搬到最后,雪娘都绷不住气出了泪,转过身拿帕子偷偷擦着。 春桃拿出了抄家的气势,拿了个痛快,一抬头看到了屏风,“那边还有一条腰带在屏风上挂着,去拿下来。” 傅禾菀抬手阻止,“春桃,这就是你不懂事了,这个便别拿了,该给雪姨娘留个念想。” 说完,一众人便离开了解语院。 雪娘坐在凳子上,看着几乎空荡荡的屋子,拿出帕子捂着脸哭。 “这个贱蹄子就是来找我耀武扬威的,我要告诉我哥哥,让哥哥杀了她!” “夫君和我说,他从来没碰过傅禾菀,可此番二人日日夜夜住在一起,若是那傅禾菀使了手段,夫君不得已碰了傅禾菀,又得了新鲜,真不愿意走了,那可怎么办?” 雪娘趴在桌上哭出了声。 可惜她前几日犯了蠢,惹怒了哥哥。 若非如此,她此番这般被傅禾菀欺辱,她告到哥哥那里,哥哥一定会给她撑腰的。 现在,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她是决计不能让夫君同傅禾菀圆房的。 ———— 宋淮被杖责三十,虽压着力道打,只伤了皮肉,可疼还是要疼一段日子的。 小厮多福拿着大夫给的药,刚涂抹碰上,宋淮就冷声嘶了一声。 “滚!” 多福急忙跪下,“爷,大夫说这药必须上,不然好不了。” 宋淮冷着脸,若是他现在是在解语院,这个时候雪娘定会心疼着来为他上药了。 来了这清辉院,傅禾菀却连个面都没露一下。 “让傅禾菀过来。” 第18章 担心他无人照料 “是,奴才这就去找二少夫人过来。”多福劫后余生,出了门,看到冬竹,急忙询问着二少夫人的去向。 “这几日有些账对不上,府内负责采买的妈妈正在主子那屋,对着账呢,怕还是要你为二公子上药了。” “冬竹姐姐,你手轻,要不,你来为我家二公子上药!”多福是真的不想被骂了。 “我怕是不合适,这样吧,我给你支个招,雪姨娘身边不是有个玉儿吗,让她过来,这雪姨娘禁足了,玉儿没有啊,她又是一直伺候着姨娘和二公子的,总比我一个从未伺候过二公子的丫鬟伺候的周到!” “这……二少夫人允吗?” “我主子这边,我来说,你只管去找人就行!” “多谢冬竹姑娘了。” 冬竹笑了一下,继续忙着去了。 宋淮疼痛难忍,鼻尖却一直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一股清幽冷香。 他知被褥是新换的,可傅禾菀日日在此处睡着,即便是换了床褥被子,这纱帐上,还是会沾染上她的味道。 迷糊之间,他又想到了那日无意中闯入看到的画面。 薄背往下,细软的腰肢,从烛光里透出来,她那时候长发未挽,减少了往日的端庄感,侧脸从柔唇往上,小巧又高挺的琼鼻,再到那双似嗔似怒的眸子。 宋淮想的越发恍惚了,这时候一只手穿过帘帐,柔软的帕子沾了药膏,轻轻地擦拭在他伤处。 ———— “主子,方才二公子让您去给他伤处上药,奴婢听您之前吩咐,二公子任何事都可以指雪姨娘那边的玉儿来做,所以便给多福指了玉儿,现在玉儿正在二公子那屋。” “嗯,我知道了。”傅禾菀还在拿着采买的票子对着账本。 上一世她因为父兄原因,失去了掌家的权力,那时候宋淮的大哥战死沙场,老侯爷一死,宋淮自然而然承袭爵位。 一朝得权,雪娘便迫不及待让宋淮将她赶到了侯府最偏远的院子。 厨房送来的食物,诸如馒头之类的,也要被玉儿踩上一脚再给她送来,冬竹气不过,瞒着她去求宋淮开恩,结果被玉儿污蔑爬床侯爷,在雪娘的吩咐下,冬竹被沉塘。 她永远记得,春桃将毫无生气的冬竹一步一步艰难背回来时候春桃的话, “主子,我是被仆从压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冬竹被沉塘的,是我没用,没办法救她,冬竹沉塘前反复的说着,让我和主子说,她没有背叛主子,没有爬爷的床。” “主子,她贪睡,每晚都要嘱咐我,让我第二日早些叫醒她,别误了主子的事,可我这次再也叫不醒她了。” 傅禾菀看了眼频频往外看的冬竹,合上了账本。 “不看了,听说最近园子里的果子熟了不少,去看看。” 冬竹脸上闪过一瞬的惊喜,闻言放下手中茶具,给傅禾菀找了一件披风,已是迫不及待。 傅禾菀年幼之时,父母还未曾去北疆,家里的家训,便是不拘着自家孩子,小时候冬竹春桃,便能和她一同爬树摘果子。 只是后来将她交给外祖父和外祖母教养,外祖家皆是文人,便没了这般自由随心,嫁入侯府之后,更是如履薄冰,不敢半步行差踏错。 眼下正好院子里的李子树结了果,几个下人正摘着。 摘下来的果子,挑出顶好的给各屋子的主子分了,剩下些砸烂的,发青的,下人们还能分去一些。 傅禾菀当然也只是来看看,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去摘。 “挑些最好的,先送去老夫人,老爷夫人,还有凌大人那屋里。”傅禾菀看着筐里的李子,停顿了一下。 “凌大人那头多送一些,若是凌大人问起来谁命你送的,你便实话实说,若是他不问,那便罢了。” “多谢二嫂好意。” 这时候她身后响起凌隽驰的声音。 她急忙转身,便看到了凌隽驰和广平侯。 傅禾菀吓了一跳,倒是没表露出来,急忙和凌隽驰还有广平侯行了礼。 这凌隽驰不过逛一下院子,广平侯竟亲自做陪。 “去忙吧!”广平侯朝着她摆了摆手。 广平侯心中一向是很满意这个儿媳的,方才她让着小厮往凌大人那院子里送果子,还要多送一些。 果子算不得什么值钱玩意儿,可她这份心意,却是恰好被凌大人听到了。 他儿媳妇这般恰如其分的讨好,怕是能抵消不少他儿子做的蠢事。 “我倒是有关太后寿辰的事情,想同二嫂请教一番。” 广平侯本想着让傅禾菀回避,这番一听凌隽驰的话,是与太后娘娘有关的,便急忙让傅禾菀留下。 “禾菀,太后寿宴乃重事,切不可怠慢,凌大人问你的,你仔细想好了再答。” 广平侯知道他这个儿媳这些年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想着凌大人也没有家室,身边没个有能耐的女眷能问上的。 也想着傅禾菀若是真有能耐帮凌隽驰和太后娘娘排忧解难,那对广平侯府来说,也是一件长脸的事。 “是父亲,儿媳明白。” 傅禾菀心中打鼓,的确不敢怠慢凌隽驰,吩咐了春桃一声,她领着凌大人到亭中坐下之后,春桃已经命人将炉火架好,烹着茶,糕点果子也上了六盘。 “只是寻常亲戚讲话,不用这般客气,二嫂请坐。”凌隽驰眸中含笑。 他今日一身浅青色衣袍,简单束发,未配任何金玉饰品,若不知道他身份,大抵会以为他是哪个得道的仙人道士。 这世上无几人能比的样貌气度,勾的不远处的丫鬟壮着胆子偷偷窥看着。 傅禾菀也笑着跟着坐下,心里想的却是,她算他哪门子亲戚。 “今年太后寿宴之事,我想让二嫂帮着宁国公夫人来办。” 傅禾菀心中犹疑不定,她没等来凌隽驰的惩罚,这倒是像是凌大人的赏赐。 她倒是想,但她也担心其中有诈。 凌隽驰接过茶喝了一口,倒是也不急着催她应下,当然也没听到她的心声在他心中响起。 那便是没骂他,也没有谈及生死问题。 她这些时日在他心里说的那些话,要么是涉及到了他的生死,亦或者对他有恶念,在骂他。 如此看来,此时她心情倒是不错。 “听说二公子近日宿在了清辉院,二嫂迟迟不应,是担心二公子无人照料?” 凌大人这番话听着有些怪,还带些揶揄,傅禾菀却不知道他揶揄的缘由是什么? 第19章 交给雪娘 她轻声开口回道:“凌大人说笑了,不过凌大人这般看得起我,是我的福气,我没有不应的道理。” “只是,还请凌大人待我准备寿宴之时,免去雪姨娘的禁足,这样一来,雪娘也能替我照顾夫君。” 凌隽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好。” 送走了凌隽驰,傅禾菀重新坐回石凳上,喝着热茶润嗓。 “主子,您为何要帮雪姨娘求情。”春桃不解,冬竹也跟着竖耳听着。 “禁足对雪娘来说本就是不痛不痒的事情,我这番求情,也是卖凌大人一个面子。” “凌大人方才揶揄我为了照顾宋淮那厮,不肯协助操办太后娘娘的寿宴,不就是暗示我,让我放雪姨娘出来照顾宋淮吗,那我便顺着凌大人的意思来。” “即便我现在不求情,雪娘也是要闹的,闹到侯爷和夫人那里,也是要为了给凌大人面子,同凌大人求情给凌大人台阶下的。” “我先说了,即便侯爷夫人再去求情,因着凌大人先应了我,雪娘便还得被关个四五日,只这四五日便能让她煎熬了。” “况且,若是不放雪娘出来,她还怎么闯祸?” 雪娘注定是个不安分的,可雪娘又和凌隽驰是两个极端。 凌隽驰太过聪明,而雪娘又不够聪明。 那凌大人对他这个胞妹,又能忍她几次? ———— “玉儿,我让你给夫君的信,你可给了,他说什么了吗?” 玉儿刚进门,就被雪姨娘急切地抓住了胳膊。 玉儿心一慌,被雪娘抓着的胳膊动都不敢动一下,低头回道:“奴婢今日没见得二公子。” 雪娘将她胳膊推开,脸色一沉,“不是多福让你去照看的吗,怎么没见着?” 玉儿急忙跪下,“是二少夫人不允许奴婢进去,奴婢说了,是为了您送信的,然后二少夫人将信拿走了,说她会给二公子。” “奴婢就在外面等着,等到了现在,二少夫人屋里的冬竹告诉奴婢,说二公子伤重睡下了,便赶奴婢回来了。” 雪娘坐在桌前,“啪”的一下拍了桌子。 “岂有此理,傅禾菀真是真的不怕得罪我,不怕得罪我哥哥,竟这般针对我。” “我给夫君的信,定是被她私自扣下了,没有转交给夫君,什么贤良淑德的表率, 我从未见过这般下作的毒妇。” “早知如此,我嫁入侯府的条件,便是让夫君休了这个毒妇娼妇,我忍她让她敬她,她竟这般来恶心我!” 雪娘什么难听的词都往外骂,她是勾栏里出来的, 接触的除了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之外,也接触了不少三教九流之辈,若真是骂起来,脏的难以入耳。 院子里的人皆是她从外宅带回来的,自然不会将她这番话告到别处。 只是心里想着,大历朝从未有过敢这般辱骂正室的妾室,这是投了好胎,有个好哥哥,才敢这般说话。 雪娘又是差玉儿连送了三四日的信,却次次被扣下。 可惜她是被她哥哥和宋淮罚着禁足的,不敢擅自出院子。 这日玉儿回来,脸上带着喜色,“主子。” “夫君愿意见你了?我写的信你可交给他了?” 她没什么大学问,会写的几个字,还都是宋淮教她的,但是用来诉衷肠足够了,她学的也都是这些莺莺燕燕的诗词。 “奴婢这次还是没能见到二公子,但是在玉璋院门口遇到凌大人的侍卫了,那位侍卫大人和我说,说今日主子便不用再禁足了,本来是过来和主子说的,但是恰好碰到了奴婢,便和奴婢说了。” “当真?”雪娘脸上有了喜色。 “当真,奴婢还听说,凌大人还让二少夫人帮着宁国公夫人一同为太后娘娘筹备寿宴。” 雪娘皱眉,“她一个武将之女, 怎么配帮太后娘娘寿宴?” “主子,奴婢倒是觉得这是个好事,二少夫人她年轻,在侯府掌家,那也是侯府老祖宗手把手教的,传到二少夫人这头,她也不需要多费工夫,可是皇宫可和侯府不一样,奴婢听说,这宫里头规矩和忌讳可是多得很。” 雪娘细细听着,豁然开朗,“你说得对,她帮着宫里那贵人准备寿宴,但凡出个岔子,那可是要杀头的。” “主子说的是。” 雪娘心情大好,忽地想到了什么,“陪我去趟侯夫人那里,对了,我前些时候高价买回来的玉容膏,也一并带上。” ———— 静宁堂。 傅禾菀进去之后,便看到雪娘正在为广平侯夫人的头发上擦着发油。 看到傅禾菀进来了,广平侯夫人朝着她招了招手,“禾菀过来坐。” “这雪娘带回府中的发油,可真是好物件儿,等下你也带一瓶回去。” 傅禾菀点头应下了。 广平侯夫人崔氏看向眼前这个对自己甚是冷淡的儿媳,也没多少亲近的心思,毕竟这儿媳仗着老夫人撑腰,向来和她不亲近。 “听说你明儿就要进宫了,进宫规矩繁多,你做事我也放心,但还是有几句要交代,进了宫,切莫丢了我广平侯府的脸面,宫中贵人多,也切莫冲撞了贵人。” “儿媳明白。” “对了,还有一件事,皇宫不是随意出入的,你要卯时入宫,亥时才能出宫, 侯府之人进宫也得要腰牌,若是侯府中出个什么事儿,怕是下人们也来不及请示你,这些时日的府中大小的事儿,不若先交给雪娘。” “交给雪娘倒也不是不行。”傅禾菀抬头笑着看向广平侯夫人,“但儿媳是有些忧心的。” “姐姐莫非是看不起我?”雪娘转眸睨了傅禾菀一眼。 广平侯夫人看了雪娘一眼,皱眉摇头,雪娘乖巧的不再应声。 这两人细微的交流,傅禾菀看在眼中。 说起来,上一世广平侯夫人崔氏便更要和雪娘亲近一些,因为崔氏觉着,雪娘的哥哥凌隽驰能帮到广平侯夫人的娘家——崔家。 但是上一世,傅禾菀也没听说崔府有什么人借此高升,所以雪娘也一直没能升为侧夫人,始终是个妾。 “有何忧心?你留下一个你的知心丫头从旁指点,这侯府已被你操持的上下一心,只要你肯,这只是几日的功夫,雪娘也出不来什么大岔子。” 傅禾菀眸光轻闪,“既是母亲亲自开口,那儿媳便留下春桃来帮着雪姨娘吧。” 广平侯夫人满意的笑了笑,“老夫人那边,禾菀也去说一声吧。” 她若是去说,免不了被老夫人一顿责问。 第20章 同禾菀亲近亲近 “儿媳知道了。” 傅禾菀离开之后,雪娘乖巧地将玉容膏也为广平侯夫人擦了了一些,她进侯府之前就打听清楚了广平侯夫人的喜好,广平侯夫人极其爱美,喜好香膏胭脂。 当然,这也和广平侯后院有六个姨娘有关。 “母亲,您才是这广平侯府的当家主母,这掌家的权力本该是您的,可您不过是让儿媳暂时掌家七日,姐姐竟这般推脱,不肯放权。” 广平侯夫人正闭着眼,闻言倏地睁开眼,目光落到了雪娘身上。 “雪娘,这些话你不该讲,我生了老四之后,身子便不大好了,受不得累,这些年全靠禾菀帮着我,以后这些离心的话,我不想再听到!” 这若是个寻常妾室,她非撕了她的嘴。 雪娘脸色一白,即刻不敢说话了。 她以为,广平侯夫人不喜傅禾菀,而自己又是首辅的妹妹,总该是偏向着自己的,却不曾想竟被教训了。 训完雪娘,广平侯夫人又重新拉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是我那小儿子的心肝儿,母亲也是舍不得你受累的。” “若是你刚入府,傅禾菀的掌家之权便落到了你手中,别说整个京中的人都要议论你,指责宋淮那小子宠妾灭妻,便是你哥哥,也要背上纵妹欺辱正妻之责。” 雪娘心中虽不忿,但崔氏说的又甚有道理。 她若是再给哥哥惹了污名,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回去吧,傅禾菀将她身边最聪明的丫头给你留下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先问过她,再不懂,便来问我。” “多谢母亲!”雪娘行了礼,离开了静宁堂。 雪娘离开之后,崔氏将玉容膏往旁边一推,旁边的吴妈妈急忙凑上前将玉容膏妥帖地收了起来。 “竟敢跑来我这边挑拨,若非是凌隽驰的胞妹,这般心性进了我侯府大门,岂不是让人笑话!” “既是首辅大人一母同胞的妹妹,也该是个聪明的,怕是凌大人提点几句,日后再跟在夫人身边,耳濡目染,也能学着夫人的大气。” 一说起这个,广平侯夫人更是气笑了。 “尚不知她能不能管的好这一大家子,便想觊觎这掌家权了?禾菀是老夫人亲自教出来的,从她嫁入侯府之后,我便只需养身子,再不用操心那冗繁的事务,殊不知其他夫人都羡慕我这般惬意悠闲,这雪娘真是仗着她哥哥在府中,便不知天高地厚!” 吴妈妈急忙开口,“夫人莫气,且看看,说不准这雪姨娘也能做得好,到时候既讨好了凌大人,又让二公子心里舒坦,更是能让二少夫人知晓,这侯府也不是非她不可的。” 崔氏看了眼吴妈妈,“这话不得出去乱说,傅禾菀的娘家也不是好欺辱的,你当北疆每月一封信,是真的只给傅禾菀家书那般简单?这是在告诉侯府,他们傅家是在意这个女儿的。” 广平侯府别看风光,但自从太祖之后,百年下来,武侯世家的兵权早已被架空。 而傅禾菀的父亲是驻守北疆,手握两万兵权的将军,品阶虽比侯爷低,可兵权在握保家卫国,在武将中是有威望在的。 所以她虽私心偏向雪娘,但也不能让傅禾菀太难堪了。 不过,不管是武侯世家,还是北疆驻守将军,都得罪不起内阁首辅凌隽驰。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宋淮那边,能暂时安抚好傅禾菀。 “吴妈妈,随我去趟清辉院。” 吴妈妈应了一声,急忙唤了门外的丫鬟进来给夫人挽发。 清辉院里,宋淮在多福的搀扶下,出了主屋,走了几步,目光看向偏房,“她呢?” 多福顺着主子的目光看了眼偏房,知晓了主子在问谁,急忙答道:“奴才不知,但早上听着二少夫人身边的春桃,说着二少夫人去了老夫人那院子了,现在不知还在不在。” 宋淮又看了眼那偏房,“回屋。” 多福想着,这才刚出来,还没走出几步,便要回去。 他急忙扶着二公子往里面走,刚扶着躺下,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宋淮又要坐起来,“多福,为我束发。” “娘来看你,做的什么还要束发?你当是谁来了?”广平侯夫人抬步进来,唇角噙着笑意。 宋淮微楞,看到广平侯夫人,又趴回到蜀锦软褥上,“雪娘可还好?” “你这歇在禾菀的院子里养伤,怎地还记挂着雪娘!”广平侯夫人一听这话,脸上笑容不复。 “这几日和禾菀相处的如何了?” 宋淮闻言,莫名心中不快,脱口而出“不如何。” 他终日见不到她人影,上药也是隔着帘子,上完药便离开。 他前日抓到了她的手腕,也被她挣脱开。 她既无亲近之意,他还能强迫她不成? 广平侯夫人气到了,“什么叫不如何?” “你即便是想和雪娘长相厮守,也得先和禾菀生出个嫡子出来。” “禾菀嫁入侯府两年无所出,你祖母天天因着这事儿责怪我惯着你。” “你岳丈安远将军就傅禾菀这么一个女儿,本来迎娶雪娘,就已经令京中和安远将军交好的武侯不满了,尤其是宁国公。” “你迎娶雪娘第二日,宁国公在下朝之后就当着未散尽的朝中同僚同你父亲说【原来广平侯府,是文臣家的广平侯府?或是凌隽驰家的广平侯府?】这事儿将你父亲气够呛,娘都没同你说过。” 宋淮脸色难堪了起来。 “不是娘逼你,只是你早日和禾菀生个嫡子嫡女的,这样你日后和雪娘有了孩子,你岳丈那头也不会太怨你。” “儿子知道了。”宋淮皱眉。 “明日禾菀便要入宫了,今夜你适当做做一个夫君的样子吧,好好同她亲近亲近。“ 第21章 傅禾菀不似他想象中那么软 广平侯夫人说完,又询问了几句他的伤势,便离开了。 ———— 傅禾菀刚回了清辉院,春桃就急忙走近低语,“方才夫人来了,在二公子房间里坐了好一阵子,坐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我知道了。”傅禾菀回了偏房,净了手,微微蹙眉。 往日她婆母崔氏也来的,只是来看看宋淮的伤势便走了,今日却留了这般久,怕是交代了宋淮一些事。 崔氏能交代宋淮什么呢? 无非就是要多和自己亲近亲近,毕竟刚让雪娘暂代了掌家权,自然是要宋淮同自己圆房之类的,给自己一些甜头的。 “冬竹,你过来。” 傅禾菀刚吩咐完冬竹。 宋淮的小厮多福就过来了。 “二公子请二少夫人去主屋用膳。” 傅禾菀接过春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你回去告诉他,我已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用过晚膳了,你服侍着他早些用膳,用过晚膳后,可以去后院的园子中走走,揽月亭这几日竹叶入湖,风景倒也不错。” “是!”多福听了前边儿的话,心中想着这是又要拒了二公子了,听了后面的,才听出一些门道来,立刻回去复命了。 宋淮正坐在桌前喝着酒,一想到要被逼着同傅禾菀亲近,心中抵触之感愈发浓烈。 这时候多福进来,“爷,少夫人告诉奴才,她已经在老夫人院里用过晚膳了,但是夫人说等爷用过晚膳,服侍着您去园子里走走,夫人在揽月亭那边等你,许是想和爷月下谈心。” 宋淮嗤笑,“她倒是真以为我要同她圆房了,呵,月下谈心,我同她有何可谈心的。” “那爷,您今夜还去吗?” “用过晚膳再去,我倒想知道,她搞什么名堂!” ———— 揽月亭虽是侯府最偏僻的一处亭子,但却临着皇城最大的一处活水湖,这处府邸建造之时,将湖水也隔入了一部分。 墙外竹叶飘落,恰好落入湖中,湖面上翠色文波,自有一番景象。 揽月亭中,月色朦胧,亭中之人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爷能一人过来吗?” 宋淮的小厮多福看到这场面,自然而然的退到不显眼的角落里。 宋淮皱眉,抬步上着台阶,刚踏入亭子,那背对他的女子便一下吹灭了桌上发出昏暗光芒的蜡烛。 这时候亭中一片黑暗。 “这是作何……”宋淮的话还没说完,纤细柔软的女子便扑到了他怀中,柔软的唇亲到了他的下巴上。 他有心将“傅禾菀”推开,却抵不过她死死搂着他的腰。 宋淮的大掌落到了她腰上,脑海中蓦地想到了那日无意间看到的那一幕,她的侧颜镀着一层烛光,神色却是冷而凌厉,带着不悦的。 他是她的夫君,即便是看到了,她又有何不悦? 他这几日趴着养伤,许是周围她的香味缠绕,总是会频频想起她换衣时的那个神情。 仿佛是他是进庙跪拜那九天之上的神女的,却内心生出亵渎了神像的错觉。 往日表现的那般高不可攀,现在也不也是想得到他的宠爱。 香软的唇已经试探到了他的唇角,宋淮呼吸一重,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了石桌上,大掌摩挲着她的腰肢。 很细,却不似他想象中那般软。 “平日里那般端庄,呵……” 怀里的女子怔忪了一瞬,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说,勾着他脖子的手臂慢慢放下。 宋淮却先探入了她的衣袍。 寡淡,虽然无味。 他没做到最后一步,只是隐隐想着,傅禾菀不过如此,比不得雪娘半分。 是他这几日昏了头。 “明夜还能在此处见面吗……” 她的娇软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宋淮眼中有些不耐,但也没直接断了她的念想,“不必了,有什么事直接在清辉院说吧,走吧,一同回去。” “奴……我等会儿回。” 宋淮倒没问什么,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待宋淮离开,玉儿才从石桌下摸出了她事先藏好火折子,借着微弱的亮光,捡起藏在草丛中的灯笼点燃,摸黑赶回解语院。 就在半个时辰前,二少夫人的婢女冬竹来和她说,说二公子这些时日都去后院散步,会在揽月亭坐一会儿。 冬竹让她告诉雪姨娘,可去偶遇二公子。 她虽觉得二少夫人不可能这般好心,但她也想着冒险一试。 若是雪姨娘知道这几日给二公子上药的人是自己,怕是要剥了自己一层皮。 既是这样,倒不如她真成了二公子的人,说不准还能抬成姨娘,保住一条命。 只是今日二公子兴致却不高。 大抵是将自己当成了二少夫人,所以才这般没有兴致吧。 ———— 翌日。 一众人聚在老夫人院子里的膳堂中用着早膳。 说是一众人,但也只有广平侯夫人,还有宋淮,以及年幼的宋婉仪。 傅禾菀是最后一个坐到位置上的,净了手,先为老夫人盛了一碗碧粳粥,夹了一个山药红枣糕先放到了广平侯夫人的碟子中,而后傅禾菀自己也夹了一个,放到唇边轻咬了一小口。 广平侯夫人崔氏笑道:“禾菀向来就是这般细心,她入宫,我是最放心不过的。” 老夫人瞥了眼宋淮,“今日怎地舍得来这里用早膳了。” 崔氏笑道:“还能是因为什么,老祖宗,阿淮昨日同禾菀亲近了不少,可禾菀今日开始却不常待在府中了,他怕是舍不得,脸皮薄说不出口,便跟着禾菀来用早膳了。” 老夫人脸上显然有了些喜色,浑浊地目光从傅禾菀和宋淮脸上扫过,眉头忽地一皱。 这两个孩子哪里像是亲近过的模样? “别是在说些胡话哄我这老婆子开心,与其诓骗我,倒不如不说。” 崔氏瞥了宋淮一眼。 宋淮开口,“祖母,孙儿确实同禾菀亲近了不少。” 说完,便寻着一些有的没的的话,同傅禾菀说着。 傅禾菀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小口小口的吃着山药红枣糕。 宋淮说着也觉着无趣,目光不经意落到了她的唇上,不知怎的,看着竟比昨夜尝着的时候更为香软。 鬼使神差的,宋淮攥住了她的手腕,“你和母亲都这般喜欢,我倒也想尝尝。” 说完,在她咬过的山药枣糕上咬了一口。 当然了,他此番故作亲近,也是做给祖母看的。 傅禾菀眸光一紧,故意松了一下手指,手中的山药枣糕掉到了地上。 在一旁服侍的春桃急忙眼疾手快的捡起来,吩咐屋内其他婢子,落地的东西主子不能吃,要扔掉。 这头,宋淮这一口咬下来的不算少,皱眉咽下,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噎的很。” ——“噎的很?怎么就没噎死你呢!狗吃剩饭都没见这么急的!” 宋淮心里蓦地响起了这道声音。 第22章 她竟这般在意他 他环顾四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青天白日的,莫非是见了鬼?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府里的周管事来报。 “老夫人,侯爷同凌大人一道过来了。” 侯府老夫人接过茶水清了清口,视线这才从禾菀身上收回,着看向管事,“快快请小凌大人进来。” 广平侯和凌隽驰还穿着朝服,看样子这是一下朝就过来了。 “晚辈见过老夫人。” “凌大人无需客气,是老身还要给凌大人行礼。” 凌隽驰虽说这不用,但是侯府老夫人还是起身,稍稍行了一礼。 桌上其余人也全都站了起来。 “不知凌大人可曾用早膳,若是没用过,倒不妨坐下来。” “母亲,凌大人一早上朝前,已经同皇上一起用过早膳了,他此番是来接禾菀入宫的。” 老夫人颇感意外,“这怎敢劳烦凌大人,我本是想着等用过早膳,亲自送禾菀去宁国公府,拜会宁国公夫人。” 凌隽驰笑道:“宁国公夫人已经入宫,是太后让晚辈亲自送二少夫人入宫。” 老夫人虽觉得不妥当,但是太后吩咐,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看向不知为何魂不守舍的宋淮。 “阿淮,你同凌大人一道,送禾菀到宫门口,省的别人说凌大人的闲话。” 宋淮此时仍脸色发白,几乎都没听几人说什么,这时候被他母亲轻轻推了下胳膊,才反应过来,皱眉应下,“孙儿晓得了。” 凌隽驰来接她,用的是他自己的马车。 傅禾菀踩着矮凳上进了马车。 他的马车中并没有外面传闻中的坐上通铺的千金狐裘, 脚下可踩的虎皮毯,盛满美酒的金樽杯,刑部审讯得来的人皮灯笼一类的。 反而是看着格外空荡荡。 只有香薰炉,书卷,比广平侯的车驾要清廉许多,只是车壁上挂着的一把短刀,刀鞘上刻着繁复花纹,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红色宝石,瞧着甚是显眼。 傅禾菀安坐一隅,之后凌隽驰和宋淮便上来了,甚至是挨着她坐下,傅禾菀想挪都无处可挪。 总不能坐到对面,那便是要和凌大人挨着了。 “二嫂对这柄短刀有兴趣?” “确实有些兴趣,大人这柄短刀看着不像是中原的物件儿。” 因为上一世父兄之事,她对这些勋贵或者大臣身上带着这种异域物件儿,都会在意一些。 “是早些年有人献给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又赏赐给了我,可想打开看看,里面也甚是好看,只是这刀削铁如泥,二嫂拿着还是当心一些。” 凌隽驰取下了短刀,递向傅禾菀。 傅禾菀道了谢,双手郑重接过,将短刀拔出,刀面上确实也刻着一些花纹,确实很好看。 就在此时,马车颠簸了一下。 傅禾菀一晃,凌隽驰眸光一紧,“当心。” 这时候宋淮也是下意识来搀她,结果一个不稳,朝着她刀撞上来。 凌隽驰一把扯住了宋淮的胳膊,宋淮一头冷汗摔到车里,方才那刀尖差一点就插到他胸膛里。 傅禾菀也是心惊肉跳,急忙将短刀收回刀鞘中。 ——“好险,宋淮还不能死。” 宋淮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心中蓦地响起了这道声音。 他愕然看向傅禾菀。 原来不是什么女鬼,他是听到了傅禾菀的心声? 这也太过离奇! 可她,竟然这般在乎他的生死? ——“这是凌大人车上,差点见了血,不可让凌大人因此记恨于我。” 凌隽驰看着她眸光一转,双手将短刀递给自己,声音柔软又干净,“多谢凌大人救命之恩。” 其实,他车里溅些血,倒也不妨事。 第23章 有凌隽驰在意之人 宋淮想了一路,也想不通他为何能听得到傅禾菀的所思所想。 可见傅禾菀的模样,像是全然不知情。 莫非是昨夜和她亲近了,所以开始听到她的心声? 凌隽驰的马车停到了宫门口,宋淮先下了车,犹豫了一下,破天荒地朝着傅禾菀伸出了手,想扶着她下马车。 傅禾菀没搀他的手,踏着矮凳下了马车。 她始终记得,骥城被屠的消息传回来,她拖着病躯去找宋淮,想询问一些内情,恰好那时候雪姨娘也在马车中,便说要让她做矮凳,要踩着她下马车。 宋淮同意了,就只要她愿意,便帮她打听一些她父兄之事。 在人来人往的侯府门口,她跪趴在地上。 她的脊背上,似乎现在都残留着那狠狠踩下的重量。 那时候她一个不稳被踩趴在地,闪到了雪娘,宋淮也是这般来搀雪娘,甚至踩到了她的胳膊。 只是后来,宋淮却并未告诉她有关父兄的任何事。 “今夜,你搬回主屋吧。” 宋淮的声音将她从过往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一瞬不瞬地看向她。 宋淮想着吗,既然她般在意他的生死,紧张他的安危,他也该对她好一些了。 只是凌大人在场,他不便说的太明显了。 毕竟之前才承诺过凌大人,他只心仪雪娘一人。 傅禾菀没应声,只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跟着凌大人朝着宫门口走去。 门口的守卫看到是凌大人,直接开了宫门,甚至都没盘问傅禾菀的身份。 “二嫂和二公子,看样子这些时日亲近了不少,可是昨夜发生了什么?” 一个内阁权臣,放在往日是决计没工夫关心一对寻常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事的。 但只要想到权臣之妹是这家的妾室,一切便合情合理起来。 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心中是这般想的。 傅禾菀也是这般想的,她轻声慢语解释着。 “昨夜托丫鬟为雪姨娘带了话,说是夫君会在揽月亭与她想见,一诉相思之情,夫君大抵是感激我,要搬回雪姨娘那边住了,所以才让我住回主屋的吧。” 小太监心想,这位广平侯府的二少夫人,倒是个通透的,没说胡话,也没胡乱拈酸吃醋。 傅禾菀笑道:“夫君心里,始终记挂着的都是雪姨娘。” 小太监在身后低着头跟着走,想着一个正室说出这番话,是有多心痛多憋屈啊,不过面对首辅大人,只能憋屈了。 凌隽驰点头,“二嫂清楚这点便好,需一直铭记于心。” 傅禾菀没想到凌隽驰竟这般直白的点她。 虽她确实对宋淮无意,但绝对不会这般轻易放过这二人。 若是凌隽驰执意要保他妹妹,那她怕是无论如何也要翻凌隽驰这座高山了。 没多久,之前见过的小皇帝身边的福公公便领着一顶轿子过来了。 “太后娘娘听闻广平侯府二少夫人进宫来了,便吩咐奴才来接二少夫人,请二少夫人上轿子,这般脚程会快一些。” 傅禾菀谢了恩,又看向凌隽驰。 只有一顶轿子。 “二嫂坐吧,我要去勤政殿,不同路,便送二嫂到这里了。” 傅禾菀只好坐上了那顶软轿。 这轿子本是用来抬贵人的,譬如腿脚不便的诰命夫人,她倒是没想到太后娘娘竟会派人来接她。 行至琼华宫,傅禾菀下轿走了一段,还没到殿门口,便听到了里面的热闹。 小太监进去通报,没多久,里面便宣傅禾菀进去。 她急忙抬步进去。 朝着座上年轻的太后行过礼之后,宁国公夫人就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禾菀不常来宫中走动,许是认不得座上这些贵人。” 宁国公和她祖父有些交情,宁国公夫人又是个护短的,上一世也给过她帖子,邀请她去宁国公府。 只是她上一世管理侯府太过忙碌,又深居内宅不愿同勋贵夫人们打交道,不常去走动。 “这位是昭阳长公主。” 傅禾菀看向了太后身边的少女,她是听说过的,昭阳长公主比当今小陛下大九岁,是先帝的长女,那今年该是十五了。 傅禾菀朝着她行了一礼,长公主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忽地她又想到了什么,颇感兴趣的看向傅禾菀。 “广平侯家的?” “回公主的话,臣妇是广平侯次子之妻。” “哦,那凌隽驰是住你们府中了,那今日座上这些姑娘,你可得好好认认,都是母后帮凌大人选来相看的。” “昭阳!”太后凌淸吟轻声呵斥着了她一声。 昭阳走到凌淸吟身边,拉着她的手臂,“母后别生气嘛,昭阳再也不胡说了。” 在座的其余三个世家姑娘全都起身和傅禾菀打着招呼。 其中一个是宁国公的孙女,其他两人也都是勋贵世家的嫡女。 虽说太后娘娘虽然呵斥了昭阳长公主,但看这个意思,确实是有意来做媒的。 然后宁国公夫人就拉着傅禾菀到一旁,同她说着宫中一些忌讳,还有太后娘娘的喜好。 “太后娘娘的生辰宴,每年都想出些新花样,但年年岁岁都这样,禾菀你年纪小,又持家有方,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禾菀年轻,确实昨日想了一些东西,想着今日见到国公夫人,给您瞧上一眼。” 傅禾菀从怀中拿出几张宣纸来,展开,递向宁国公夫人。 “这是你昨夜写的?”宁国公夫人惊讶,虽还没打开看,但今日只是傅禾菀第一次入宫,竟还这般认真做了功课。 傅禾菀点头,“只是一些粗浅的想法。” 宁国公夫人急忙展开,认真看着。 足足两张,她看过之后,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笑意,“不错,除了一些宫中规矩你不知道之外,其余提出来的,倒有些意思。” 宁国公夫人刚说完。 太后凌淸吟也看了过来,“国公夫人和二少夫人可是在聊什么趣事?” 宁国公夫人急忙拿着傅禾菀写的朝着太后走去,递给了太后。 “娘娘,这是禾菀写的。” 凌淸吟正要拿起看,这时候小太监禄公公小跑了进来。 “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奴婢方才去问了凌大人等下要不要来琼华宫……”小太监跑的急,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肯来吧!”凌淸吟叹气。 她早就料想过这个结果,每每说让他来相看几个姑娘,她这个弟弟总是百般推脱。 禄公公急忙回道:“凌大人说,说他等下会同圣上一起过来。” “他竟肯来?”凌淸吟颇感意外。 莫非,这几个勋贵家的姑娘里面,有他感兴趣的? 第24章 天定良缘 此刻,凌隽驰正遇到了钦天监监正——王牧枫。 “王大人留步。” 王牧丰捋着胡子停下,笑看着凌隽驰,“凌大人有何吩咐?” “若是一男子,只有他可听到一女子心中所思所想,是何故?” “啊,这个,倒真是闻所未闻之事。”王牧丰来了些兴致。 他还以为这小子今日又是来挑他钦天监错处的。 “若真只有这位大人能听到那位女子的心中所想,那恐怕,此女子便是这位大人的天定良缘了。” 王牧丰说着这话,一直在观察着凌隽驰,发现他情绪毫无所动。 看不出来是信了,还是没信。 “若凌大人再无其他事,下官便去拜见圣上了。” 凌隽驰这时候才抬头看向他,“东江连日大雨,恐有水患,东江渠已建七年有余,还需王大人多多督促工部早日修造好,圣上忧心东江子民,若是今年还出了岔子,怕是要问责王大人了。” 王牧丰脸上僵了一下,他这番去见圣上,就是要趁着凌隽驰不在,同小陛下给工部,还有他们钦天监说说情,东江渠之事再宽宥一年。 没想到这年轻的首辅,是洞悉了他今日来此的目的。 大历朝开国之后修建的永明渠,比东江渠小一些,但也花了十载才修建好。 东江渠这般大,又要泄洪又要灌溉农田,这今年内便要建好,怕是他半条命搭上都赶不及。 “凌大人,年内怕是……” “王大人去见圣上吧,只是,近日陛下正为了国库余银之事烦心,若是一些事还需从国库拨银子,怕是更要惹怒他了。” 凌隽驰说完,便朝着琼华宫的方向而去。 王牧丰身后跟随的五官正愤愤不平。 “大人,您可是三朝元老,这位凌大人未免也太狂了,不就是仗着有太后娘娘和圣上庇护,说什么圣上为国库库银忧心,怕是他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了圣上!” “这话是你说反了,并不是他仗着太后娘娘的庇护,不过,小凌大人这般行事,恐怕近日便会招来血光之灾。” 王牧丰摸了把胡子,“走吧,去勤政殿见圣上。” ———— 琼华宫。 凌淸吟看过了傅禾菀提的两张纸,越看越是心中越是觉得熨帖。 “难怪禾菀能将广平侯府内宅掌管的这般好,这提出来的,都提到我心坎儿上了。” “娘娘谬赞了,臣妇愧不敢当。” “你当得起,都是以节俭为主,想法却又不潦草,还有些细节没有写出来,只写了一个囫囵大概,是怕都写清楚了,给不了本宫惊喜吧。” 傅禾菀乖巧应答:“娘娘蕙质兰心,禾菀的小心思,终是没能逃过娘娘的眼睛。” “真是个贴心的人。”凌淸吟将纸合上,笑着看向宁国公夫人。 “还要劳烦宁国公夫人回去给禾菀的婆母带句话,告诉她,若是禾菀的夫君不珍惜她,本宫可是饶不得他。” 傅禾菀急忙跪下谢恩,真心谢恩。 她上辈子并未和太后娘娘打过交道,只听说她是一个待人特别宽厚仁慈之人。 今日她深有体会了。 太后明知她夫君的小妾是凌隽驰的妹妹,却仍然愿意为她说好话,担心她婆家苛待她。 之后宁国公夫人和太后有话要商谈,傅禾菀跟着昭阳公主到了偏殿。 刚进了偏殿,傅禾菀手中的纸就被昭阳长公主身边的宫女给拿走了。 “去门口跪着吧,记住,是门内,不是门外。”昭阳长公主翻看着手里的纸张,扔给了旁边的宫人。 傅禾菀退到了门口,只是没跪。 没一会儿,昭阳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走了过来。 “二少夫人,长公主说您既然这般擅长揣测太后娘娘的心思,让你跪着写,也擅自揣测一下公主殿下的心思,猜对了,您就可以起来了。” 傅禾菀点头,“笔墨纸砚,还要一个软垫。” 大宫女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般没骨气,本以为她会闹,这样长公主便能顺势将她罚出宫了,没想到这般骨头软。 她回去和长公主复命,最后只给了她笔墨纸砚,软垫是没有的。 偏殿有内室,长公主在几个贵女的簇拥下,进了内室。 这时候,宁国公夫人的孙女程曦月走了过来,递给了她一个软垫。 “曦月,你去作甚了?“ “回公主的话,臣女擅自给了她一个垫子,担心若是直接跪地上,她等下走路奇怪,会被太后娘娘看出端倪来。” “你就是喜欢发这种没用的慈悲。” “曦月性子本就像是宁国公夫人那般待人和善,宁国公夫人看着这位少夫人是个被爹娘抛弃了的,只能倚仗一个纨绔夫君,这才发了善心,才在太后娘娘面前提携了几句,没想到她倒是也胆子大,真敢安排起我们来了,要安排,那也得是长公主安排才是。” 傅禾菀在外面边写边听着,原来她们竟不知她来此,是凌隽驰同太后提的,都认为是宁国公夫人在太后娘娘面前为自己说的好话。 傅禾菀放下毛笔。 旁边的大宫女走了过来,拿起地上的纸,急忙给公主殿下送去。 没过多久,傅禾菀就见到一双绣着如意的绛色缎面鞋出现在她眼前,是昭阳长公主。 “你倒是猜着了本宫的心思,本宫的确是想赶你出宫,不过既然你已经猜对,本宫一言九鼎,就给你留几分颜面,你自己同母后说,说你身体不适,没福气跟着操办太后娘娘的生辰宴,明白了吗?” 傅禾菀还未开口,门便被敲响,来的是太后身边的禄公公。 “公主,凌大人来了,娘娘让奴才请诸位过去。” “小舅舅何时来的?” 要去太后的芳菲殿,必定会路过偏殿的,她方才怎么没听到动静。 “回公主的话,凌大人刚来。” 昭阳也顾及不到傅禾菀了,抬步朝着芳菲殿走去。 芳菲殿。 太后凌淸吟正在和凌隽驰说着什么。 看到一行人进来了,便笑着看向了宁国公夫人。 “今日宁国公夫人带了几位夫人小姐来为我筹办生辰宴。” 宁国公夫人自然明白太后娘娘的用意,往日都是她来保媒,今日她琢磨了一下,牵着正在一旁听宫规的傅禾菀走了过来。 “禾菀,你也同凌大人熟悉,方才你提的事儿,太后娘娘也说好,让你分配你这些妹妹们的活计,你给凌大人说说这几位妹妹。” 傅禾菀想着,她竟走到哪儿,都要给凌大人保媒。 “这……” “二嫂请讲。”凌隽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凌淸吟听到她这弟弟竟破天荒头一次表露出感兴致的模样,连日来忧心憋闷的心情都松快了不少。 莫非这几个姑娘中,真有他觉得不错的? 傅禾菀只得从角落里站了出来,这一瞬间,她察觉到殿内数十双眼睛都看着她。 那几位勋贵家的嫡女,隐约带了些紧张。 方才她们几个可是没少故意给她难堪。 她们未曾想到,竟要由傅禾菀来提这事儿,心中更是急切,急切地看了眼昭阳长公主求助。 昭阳自从凌隽驰进来之后,便不向方才那般肆意妄为,这时候偷偷窥了眼凌隽驰的神色,轻声开口,“小舅舅,她们同我玩得好,不如由我来说。” “微臣不想听。”凌隽驰瞥了她一眼。 昭阳一怔,眼睛红了一圈,委屈的几乎要落泪,当下起身朝着皇后草草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长公主,对待您母后,需恭敬。” 昭阳还没踏出门口,咬了咬牙,又走回来朝着凌淸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母后,儿臣告退。” “好。” 待昭阳离开,凌淸吟责备地看了眼凌隽驰,平日里他对昭阳也只是小惩大诫,今日不知哪来那么大火气。 第25章 凌大人甚是古怪 殿内噤若寒蝉,也就只有太后凌淸吟眼神责怪凌隽驰。 其余人已经察觉到这位首辅大人的不悦,不敢做出头鸟,担心倒大霉的是自己。 “二嫂,可还能讲的了?” 傅禾菀这才缓缓抬起头,揣度了一番凌大人的神色,行了一礼,“回凌大人的话,还能讲的了。” 不远处的禄公公暗赞这位少夫人好胆色,他若是遇上这事儿,怕是腿肚子都站不直。 凌淸吟本还想劝自己弟弟几句,没曾想他竟主动开口了。 她目光扫过在场剩下的三个贵女之中。 让阿驰有些许好感的,是谁呢? 傅禾菀只草草提了名字,说了负责生辰宴上的何事,三两句便说完。 “既是我让二嫂来的,剩下的事二嫂便和宁国公夫人商议着来吧。”凌隽驰看着有些倦了。 凌淸吟给他指了偏殿,让他先去小憩一会儿。 傅禾菀便同宁国公夫人,还有太后娘娘这里的掌事宫女桂萍一同商议着采买事宜。 其余三个贵女全都跟在宁国公夫人身后,这时便也不敢挑傅禾菀的毛病了。 她们原以为傅禾菀能进宫参与这事儿,是宁国公夫人求来的恩典,没想到竟是凌大人同太后娘娘说的。 毕竟凌大人嫡亲的妹妹,是傅禾菀夫君的妾室,所以才想着,凌大人肯定是不待见傅禾菀。 不然她们也不会平白去得罪一个侯门儿媳。 可现在看来,却是得罪错人了。 亥时已过,宁国公夫略有些撑不住,已经被人搀着离开,傅禾菀留下收拾了一下写好的册子,交给了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桂萍姑姑,然后朝着太后娘娘行礼后离开。 “桂萍。” “奴婢在。” “你瞧着阿驰瞧上了哪一个?” “回娘娘的话,奴婢眼拙,看不太出来。” 凌淸吟叹气,“说他看上了谁,却只同我说着话,不肯看那三个姑娘一眼,若说他没看上,他这大忙人又这般稀罕的在我这里待到了亥时,同那三个姑娘一道离开。” 凌淸吟揉了揉眉心,“本以为今日能了却本宫一桩心愿,看着他成亲生子。” 桂萍急忙上前,帮她揉着太阳穴,“娘娘莫要忧心,待凌大人的缘分到了,好姻缘自然会找上门来。” 傅禾菀被娇子一路抬到了宫门口,坐的仍是凌大人的马车。 只是这次没了宋淮,傅禾菀和凌隽驰同乘一辆马车,更是不自在到了极点。 “二嫂。” 这时,凌隽驰拿出一个绛紫色香囊,递向傅禾菀。 傅禾菀不明所以,双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赫然是一枚精致的小玉坠子,玉坠镂空正中用金线穿着一枚白色小石头,瞧着甚是可爱。 她急忙系上香囊袋子,“不知凌大人这是何意?” “是你的。” 傅禾菀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她的? 她从未有过这玉饰,或者说,凌隽驰的意思,是这雕刻精致的玉坠子,是赠予她的,所以才说是她的。 这首辅大人好端端的,为何送她这般贵重物件儿? 于情于理,不管于什么,都不合! ——“凌大人,甚是古怪!” 凌隽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她这是生了恶意,在骂他,所以他又听到了她的心声。 怎么骂人的语调,都这般娇软轻柔。 “还请凌大人收回。”傅禾菀疏远客气地递了回去。 凌隽驰接过,眼底笑意不散,“二嫂确定不要?” 这铜钱大小的玉坠,正是她赠他那幅春江图卷轴里发现的。 卫三查探过一番告诉他,春江图在傅禾菀外祖手中三十余年,从未易主。 再加上傅禾菀的外祖父将这幅画留给傅禾菀做嫁妆,那这枚玉坠,便是傅禾菀的,包括玉坠中用金丝绑着的乳牙。 “无功不受禄,这般珍贵的物件儿,禾菀受之有愧。”傅禾菀轻声婉拒。 “既如此。”凌隽驰将香囊放到了袖兜里。 既如此后面怎样,他也没说。 傅禾菀不敢问也不想问。 马车已经停到了侯府大门口。 傅禾菀轻移步子下了车,就看到宋淮的侍从多福正在门口等着,看到她下了马车,迎了过来。 他朝着凌大人磕了一个头,待凌大人踏上石阶之时,才在傅禾菀耳边轻声道:“ “二少夫人,我家爷在清辉院主屋等着您一起用晚膳。” 傅禾菀看到前面的凌大人脚步顿了一下,站在侯府门口,转头看向她。 多福是压低了声和她说的,凌大人应该没有听到,只是他这突然顿住,神色不愉的模样,让傅禾菀心中有些打鼓。 “二嫂,雪娘今日第一次掌家,还要劳烦二嫂多照顾。” “臣妇明白,现在便去看看雪姨娘如何了。”傅禾菀眸光渐冷,虽说这对兄妹看着不亲密,可凌大人心中是记挂着雪娘的。 这也是她为何愿意入宫的原因,虽说凌隽驰现在对她没有杀意,可日后呢? 凌隽驰是当今内阁首辅,长姐是太后,外甥是皇帝,她想要翻过这座高山,便要先到山脚下,了解这座高山。 “多福,雪娘现在何处?” “回二少夫人的话,雪姨娘现在正在夫人的静宁堂。” 傅禾菀朝着凌隽驰行了一礼,“首辅大人,臣妇现在便去。” 凌隽驰微怔,察觉到了她微妙的疏冷感,想着是他方才语气重了,看向身边的侍卫。 “卫三,送二少夫人过去,侯府入夜之后,路不好走。” ——【还要侍卫看着我去,同看押犯人有何区别?呵,下一次是不是就要送我去刑部大牢了?好一个凌隽驰!真是一个好哥哥!】 凌隽驰沉吟片刻,“卫三,你不用送二少夫人去了。” 卫三伸出去的脚又急忙收了回来。 大人从不朝令夕改,怎么了这是? 第26章 得个名分 静宁堂。 傅禾菀进去后,就看到崔氏正和雪娘用着甜汤。 “禾菀来了,吴妈妈,给禾菀也盛一碗。” 广平侯夫人拉着傅禾菀坐下,问了一些宫中的事儿,傅禾菀一一回了。 “方才同凌大人一道回来,凌大人让媳妇来看一下雪姨娘,今日可遇到什么难题?” 雪娘一听是她哥哥让傅禾菀来的,心中不免得意。 虽说傅禾菀是正室,可还不是处处低她这个妾室一头? 可是再一想宋淮这几日都是宿在清辉院的,傅禾菀还拈酸吃醋,扣了她和夫君的信件,她便不能轻易放傅禾菀回去,让她同夫君亲近。 “多谢姐姐体恤,今日看着这府中账册,虽听采买妈妈和账房先生说了一些,但还是有许多地方不懂,譬如姐姐写的一些标注,还有一些算账的法子。” 傅禾菀笑了笑,“若是妹妹真心想学,便要苦一些,从最基础的算盘学起,妹妹可愿意?” 雪娘心中是不愿的,她今日看那账本,就像是看天书一般,两页都翻不下来头便开始痛了。 可当着广平侯夫人的面,她又不能说不想学,只得硬着头皮道:“自然是愿意的。” 傅禾菀笑着喝了口茶。 “妹妹既愿意学,我便也愿意教,这本是去年的册子,妹妹今夜便开始算,每个月采买,各院子主子的份例,丫鬟奴仆的月银,花出多少银子,铺子田地进了多少银子,月余银多少,半年余银多少,一年余银多少,都要在纸上标出来,去年的总账簿在我这头,后日亥时我出宫后,便去解语院和妹妹对账。” 广平侯夫人心中满意,听着傅禾菀这番话,倒是真心愿意教的。 雪娘听完傅禾菀这一番话,笑容都快绷不住了,碍于广平侯夫人在场,她笑道,“多谢姐姐,可这两日,怎能算的出来?” 傅禾菀放下茶杯,“我觉着两日足够了,妹妹可是吃不了这苦?” “怎会,这算不得是什么苦!”雪娘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 省的让广平侯夫人对自己失望, 还让傅禾菀看轻了自己。 没坐多久,傅禾菀便离开了静宁堂,回了清辉院。 “二少夫人,二公子还在主屋里看着书,等着您。” “我乏了,明日卯时一刻还要入宫,今日没工夫搬回主屋了,让他早些歇息吧。”傅禾菀说完,便回了偏房。 春桃已经备好了热水,伺候着傅禾菀沐浴,顺便说着今日府中之事。 “您让奴婢跟着雪姨娘,但雪姨娘身边的玉儿只让奴婢在院子里等着,不让进屋,所以奴婢也不清楚雪姨娘都做了些什么。” “明日你便不用去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傅禾菀有些倦了。 宫里的事,不比侯府轻松,虽她只是从旁辅助着宁国公夫人,但宫中那繁复的一道道程序,哪一步都出不得错。 主屋。 宋淮发了好一通火,他这是足足等她等到了亥时,她倒是好,说不来便不来了。 往日雪娘在他这里,都没这般拿乔过。 灭了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腰臀上的伤更是疼痛明显。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轻柔地脚步声走近,来人静悄悄的掀开帷帐,轻拽了他的衣服,冰凉的药膏涂抹到了他的伤处。 手指轻软,自然不是多福那种五大三粗的小厮。 和前几日那手指力道一样。 宋淮这次不容她逃,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 “嘶疼,爷,您怎么,怎么醒着?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宋淮蓦地想到了今日她在马车中,纤纤玉手握着短刀的模样,心中还想着,【宋淮不能死】 他差点受伤,怕是将她给吓坏了,那双美到极致的水眸中皆是慌乱无措,像是受惊的兔子,可爱的紧。 今夜虽冷冰冰不解风情的拒了他,可又忧心他的伤势,偷偷来为他上药。 “回哪儿,既然来了,便留下来。”宋淮嗓音低哑,翻身将她压到了身下。 眼下黑漆漆的虽辨不得人,可宋淮一想到今日困了他一日思绪的眸子,轻颤的睫毛。 不知道傅禾菀这双眼睛沾着泪珠是何等模样,光是想想,他便彻底失了分寸,蛮横冲撞。 一盏茶之后,玉儿从屋里偷偷出来,塞给了看门的丫鬟一锭银子,这是她攒了许久的月银。 “继续帮我盯着,若是明日二少夫人不在公子爷这里宿着,你再派你相好的来告诉我,你做得好,我便不将你私通家丁的事儿说出去,你还能有银子拿,若是你做不好将这事儿捅出去,大家都落不得好。” 玉儿低声恐吓完看门的丫鬟,忐忑地看了眼外面,发现没人,甚至凌大人院子门口也没侍卫看着,这才放下心来,顺着墙根匆匆离开。 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今日看主子爷的样子,是喜欢她身子的。 说不准,日后她也能得个名分来。 ———— 翌日。 傅禾菀一早便被告知,凌大人的马车先入宫了, 她便坐了广平侯府的马车到了宫门口,入宫腰牌是昨日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给的。 到了宫门口,恰遇到了宁国公夫人和她孙女程曦月,傅禾菀便和程曦月一道走着。 “姐姐,昨日之事,姐姐莫怪。” “昨日之事,我还要感激妹妹给我了软垫。” 程曦月轻声解释着, “昭阳长公主母妃薨了之后,便记在了太后娘娘名下,她自小在琼华宫长大,同当今圣上关系亲厚” “因着这点,长公主在这宫中嚣张跋扈惯了,昨日也是碍着姐姐侯府儿媳的身份,才只让姐姐下跪,公主殿下罚人的点子多得很,若是以后遇着她,还是要绕开走的。” 傅禾菀笑着点头,“我记得了,多谢妹妹提点。” 她上一世虽和宁国公府关系不热络,但也知道程曦月一些事。 传言她有心仪之人,待字闺中不肯嫁,后出门被贼人玷污之后,没过多久便削发为尼。 傅禾菀去庵堂为老夫人祈福之时,程曦月还开导过她。 只是后来,程曦月跟着庙里其他尼姑施粥赈灾的时候,被灾民踩踏致死。 当时春桃还和自己说,好人不长命。 莫非,程曦月心仪之人便是凌隽驰吗? “曦月妹妹,你可中意凌大人?” 程曦月脸上微微带着红晕,“姐姐竟问的这般直接,凌大人他风姿卓绝,这京中女子,哪个不倾慕凌大人。” 傅禾菀沉吟良久。 上一世,程曦月始终未嫁人是不是因为凌隽驰?因为没嫁成,才发生了那么多悲剧。 若是嫁成了,有凌隽驰护着,程曦月必定不会被人玷污,便也不会削发为尼了。 毕竟此后十年,凌隽驰是大历朝权力巅峰。 可十年后凌隽驰又是要死的,她又犹豫,不知该不该保这个媒。 她只知,宁国公不会倒,甚至深受小皇帝信任,那日后,宁国公府是能保下程曦月的。 而宁国公同她父亲傅征有些交情,程曦月若是嫁给了凌隽驰,那日后在雪娘这事儿上面,程曦月许是能向着她。 她也能在凌大人那里保住一条命。 “我今日同妹妹一见如故,日后多来侯府坐坐吧。” “若是姐姐递了帖子,曦月一定去广平侯府叨扰。”程曦月也明白了傅禾菀的用意, 她笑了笑,“不过姐姐也不必因我这事儿忧心安排什么,姻缘这事儿,我想着顺其自然。” 傅禾菀笑道:“那是自然,妹妹放心。” 尚不知嫁给首辅大人是不是程曦月的良缘,水到渠成那自然是好。 若不是程曦月的良缘,她也不会强行撮合。 第27章 恶心至极 ———— 一连三日,傅禾菀都没有见到首辅大人,只知朝堂发生了些事,却不知是何事。 “主子,听说凌大人这三日都是住在翰林院,今日怕是也不会回来了。” “嗯,知道了。” 傅禾菀不关心凌大人回不回府,她只想着凌隽驰不回府才好,这样雪娘也没法和她哥哥告状了。 “春桃,你去解语院,让雪姨娘将她算好的账簿拿来,若是再拖着,告诉她,只能让母亲去教她了,对了,顺便再给她送一本田地收成赋税的账本过去,让她明日夜里给我。” 春桃闻言,掩饰着笑意,急忙去解语院了。 雪姨娘一直觊觎着主子的掌家权吗? 主子倒是真心教,她原本是担心,不想主子对雪姨娘这般倾囊相授,可看到这几日雪姨娘苍白的面色,眼下的乌黑,咬着笔杆子绞尽脑汁都算不出来的样子,她总算是明白了主子的用意。 雪姨娘吃不了这苦。 她甚至看到雪姨娘的丫鬟-玉儿,偷偷藏起了摔烂的算盘珠子。 春桃离开之后,傅禾菀拿出笔墨纸砚,继续想着太后娘娘寿宴之事。 当今太后虽然年轻,但却是个沉稳又温婉的人。 上一世,凌隽驰死后,才有不少人敢开始私下讨论,说凌隽驰有不臣之心,一直思慕着太后娘娘。 而太后娘娘因着凌隽驰之死,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再也不出琼华宫,不见任何人,哪怕是小皇帝娶皇后,她都没有出现。 现在同太后娘娘相处了这般时日,她琢磨出来了。 太后娘娘只是将凌大人当成亲人,当成嫡亲的弟弟,一点男女之情都不沾,甚至颇有长姐如母的感觉,因着凌隽驰的婚事日日犯愁。 至于凌大人是怎么看待太后娘娘的,她还没琢磨出来。 只是目前来看,看着不像是有什么不臣之心的。 傅禾菀想的出神,这时候,骤然身后出现了一人,一把将她抱住,搂住了她的腰。 她头皮一麻,顷刻间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抓起手中的砚台就朝着身后砸去。 砚台砸到了人,黑漆漆浓厚的墨汁,也洒了身后之人一头一脸。 趁着宋淮没反应过来,傅禾菀急忙撞开他转身,然后故作惊讶地看向宋淮。 “夫君?怎么是你?你吓到我了!” 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讶慌乱,宋淮一口怒气憋着,发怒也不是,不发怒也不是。 “除了我谁还敢这般搂你的腰?”宋淮抹了把脸,沾了一手的墨,这下脸彻底黑了,那脸色,对比脸上的墨汁都毫不逊色半分。 他还从未被人泼过一脸墨,被砚台砸到的肩膀,也隐隐作痛。 傅禾菀退后半步,拿了张帕子走过去,递给了他。 “夫君,我们成亲之时,夫君便同我说过,日后你我相敬如宾,可你现如今这般孟浪失态,实在是有失侯府公子风范!” 傅禾菀上一世规劝宋淮的时候,是用了真心,琢磨着法子劝的委婉。 可现在,去他的委婉,她只想用大道理砸死他。 宋淮见她又是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已经圆房了,还这般冷冰冰不肯亲近,怒极反笑。 “夫妇床笫之事,算什么孟浪?非要灭了蜡烛,你才能跪在我脚下求欢?” “啪”的一声,傅禾菀打到了宋淮脸上。 侯府嫡子,自出生就是锦衣玉食,被捧着被供着,根本想不到会被人打脸的一天。 更想不到打他脸的还是他正妻。 傅禾菀目光微冷,虽比他矮一头,气势却是凌厉。 “眼下是在侯府而不是秦楼,既是在侯府,夫君你就是侯府公子,不是秦楼楚馆的恩客。” “若是夫君你方才这般话传了出去,府中下人怎么看你,又怎么服我?” “即便是床笫之欢,也该有分寸,夫君这般便是失了分寸!” “夫君方才那番话,对的你教导你的夫子?还是对得起侯府列祖列宗挣来的好名声?” “若是夫君要用这番话来羞辱我,倒不如我一头撞死在此处,落得个干净!” 宋淮被她训孙子似的训的面红耳赤,当下就一拂袖,带着一身墨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一道女声在他心中响起。 ——【终于气走这混账东西了,竟和我说这般下流下作的话,真是恶心至极!】 宋淮的脸彻底黑了,他倏地折了回来,一把扯住了傅禾菀的胳膊,将她往床榻那边拉扯过去。 “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在故意气我?” “我下流下作?你倒是装的这般义正词严,冰清玉洁。” “我今日便要看看,不灭了这烛火,你在我身下是什么样子,还是不是那般忍不住浪声求饶!” 宋淮说完,一把将她甩到了榻上,欺身而上。 第28章 从中作梗 傅禾菀一脚蹬开了宋淮,翻身爬向床里面,伸手摸到了枕头下的簪子,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公子爷,解语院出事了,雪姨娘晕过去了。” 雪姨娘这三个字犹如一盆冷水,将宋淮浇的清醒了一些。 傅禾菀将簪子又轻轻推回枕下,这下心中倒是想谢一声雪娘,没逼着她今日和宋淮撕破脸。 雪娘晕倒可是大事,宋淮也顾不得傅禾菀了,转身便往外走。 这时冬竹进了屋,看到傅禾菀的模样,扑通一声跪下。 “主子,都怪奴婢没有守好门。” 这个时辰,冬竹怕是给她烧沐浴用的热水去了,春桃又被她指派到了解语院传话,剩下的丫鬟,不敢拦,也拦不住宋淮。 “起来吧,这事儿不怨你,他要进来,谁也拦不住!对了,春桃还没有回来吗?” 冬竹心里头仍是愧疚,跪着没起来。 “回主子的话,春桃还没回来,奴婢已经差人去打听了,可派去那丫头,也没回来。” “嗯,别跪着了,随我去趟解语院。” ———— 解语院中,傅禾菀一进去,便看到了跪在院子正中间的春桃,她一怔,看向冬竹,“去把春桃扶起来。” 春桃看到傅禾菀过来了,红着眼眶站了起来,委屈的唤了声主子。 屋里的丫鬟玉儿掀开帘子看到傅禾菀来了,唤了声“二少夫人”,然后又看了眼春桃,轻声道: “二少夫人您莫要生气,让春桃跪着的不是我家姨娘,而是公子爷!您若是让春桃姑娘起来了,公子爷那边……” 傅禾菀瞥了玉儿一眼,“让我的丫鬟跪着,总得有个理由!” 这时候门内响起了宋淮的声音。 “请二少奶奶进来!” 虽说的是情,但是这话是带着怒的。 傅禾菀抬步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就看到脸色苍白的雪娘躺在宋淮怀里,眼眶通红,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宋淮眼中有心疼,有愧疚。 “孙太医方才来过了,说雪娘气血亏空,受了累,还受了气!” 侯府竟还请了孙太医过来。 孙太医是太皇太后平日里用的太医,侯府偶尔请来,也只是为了老夫人瞧病的。 这番请过来给雪娘看病,便是侯府做给首辅大人看的。 虽然凌大人不在,可府中动静这般大,他事后也能知晓,明白侯府对雪娘的看重,对他这个首辅大人的看重。 傅禾菀点头,“该补就补,该养就养,身子重要,府中还有人参,等下我让春桃去取,给雪姨娘送过来。” 说完,便要带春桃离开。 这时雪娘忽地起身,踉踉跄跄的下床,便要给傅禾菀下跪,被宋淮眼疾手快拉住,“雪娘?” “姐姐,都是我错了,能不能宽限我几日,莫要去母亲那边说我的笨处,我才疏学浅,自是没有姐姐聪慧会持家,这两本账簿,我明日,明日一定给姐姐!” “两本账簿?”宋淮将雪娘搀扶到榻边,走到不远处的桌案前,拿起了厚厚的两本账簿。 宋淮看向了玉儿,“你家主子每日算多久,几时休息?” 玉儿急忙低头一五一十的回道:“我家主子每日只休息三个时辰,其余时候都在算这账簿,手指拨算盘,还碎了一个指甲。” 宋淮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急忙走过去,抓起了雪娘的手,看到了左手手指,有一处指甲上有淤青。 “为何不差人来告诉我?她这般苛待你!” 傅禾菀还在场,宋淮便旁若无人的说这种话,一旁的春桃要辩解,傅禾菀给了她一个眼神。 春桃咬牙,心里为主子委屈。 雪娘抹着泪,“信送不进去,都被姐姐扣下了,姐姐许是好心,想让夫君安心养病吧,可妾身真的是无时无刻都在思念夫君,想着夫君的伤,每每心里疼的睡不着觉!” 宋淮脸色越来越难看,是他误会雪娘了。 这些时日不见她来嘘寒问暖,以为她是被掌家的事儿给绊住了,心中多少有些想冷着雪娘的意思,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是傅禾菀从中作梗。 傅禾菀走到椅子前坐下,拿起桌上盘子里珍贵的果脯,但也只是拿在手中把玩。 “妹妹这话可说的我满肚子都是疑惑,我可从未见到过解语院的人来送过什么信!” 雪娘委屈地掉着泪,“姐姐这般说,是在怀疑我从来没写信?怀疑我对夫君的一腔情意吗?” 宋淮看向傅禾菀的目光满是失望,“你若对我有半点情意,便不会这般折磨雪娘。” 从能听到她心中所思所想之后,他便觉得,他虽对傅禾菀没多大的兴致,可这一奇遇,该是命定良缘,可现在看来,怕是上天要让他认清眼前这人。 “我如何折磨雪娘了?” 这时候屋内的玉儿急忙跪下道。 “姨娘是想为公子爷挣面子,不想让旁的人看轻了,为此日夜操劳着,却不曾想,这账本这般厚,怕是凌大人瞧见了,也会心疼我家主子!” 傅禾菀笑着看向玉儿,什么都没说。 宋淮见她这样,脸色更冷。 “傅禾菀,你若是不想好好教雪娘,可以让雪娘去祖母那边,当初祖母对你,亲手教导,你便是这般回报广平侯府的?” “若是凌大人得知你苛待了雪娘,后果是什么,你可想过?” 傅禾菀捏紧了手里的果脯,“教她掌家便是苛待?我不觉得我教的有何问题?” “一日算两个账簿,谁能算的了两个账簿?” “说是一日,但我给了她宽限了两三日,那第二个账簿,我也是方才才让春桃送来的,所以,我并未觉得我苛待雪姨娘,若是夫君不信,可以去问问老祖宗,这算不算苛待折磨!” 宋淮眸光冰冷,“即便找了祖母,祖母也只会向着你!我是你的夫君,难道我还做不了你的主了,今日我要你给雪娘一个说法。” 就在这个时候,多福从外面进来。 “公子爷,凌大人和侯夫人来了。” 多福话刚落,广平侯夫人就进来了,紧接着,凌隽驰也进来了。 雪娘许久没见凌隽驰,上次见,还是被他惩罚禁足那次。 心中有惧意,这时候急忙下床,给凌隽驰请安,“哥哥!” “兄长!”宋淮也稍稍收敛了几分。 傅禾菀在心中轻叹一声,将手里捏扁的果脯放回到了盘子里,起身行礼。 ——【“凌隽驰这人,早不来,晚不来,现在过来,我这场戏还怎么唱下去!”】 第29章 可是生我的气了? 凌隽驰脚步顿了一下。 嗯,现在胆子大了,竟在心中直呼他名字了。 轻轻软软的埋怨,竟莫名让他心软了半分。 凌隽驰摆了摆手,坐到了方才傅禾菀坐的位置上。 傅禾菀只得站远了些。 她只感觉到凌大人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何用意。 凌隽驰收回目光,看向崔氏,“夫人请坐,晚辈想请教一下,一日算一本账簿,在府中可有先例?” 傅禾菀皱眉,看来刚才她和宋淮说的一些话,凌隽驰都听到了。 凌大人这话问的,崔氏只得实话实说,毕竟府里这种事儿,凌大人一打听便知道了。 “禾菀刚嫁入府中之时,老夫人便是让禾菀日日这般学着算账的,禾菀当时,一日能算两个账本,算盘的用法,也是一个时辰就学会了。” 宋淮一愣,雪娘也愣住了,她急忙开口先认错,“都是雪娘愚笨,不像姐姐那般聪明,反而将自己给累病了,还要劳烦哥哥为我忧心!” 凌隽驰没有接话,反而从盘中拿起一个扁了的果脯,放入口中。 傅禾菀看着凌隽驰皱了下眉,心想,这就是她没吃的原因,这果脯非常甜,不过凌隽驰吃的,竟是她捏扁的那一个,心中顿感微妙和巧合。 这时,雪娘又看向了傅禾菀,“方才之事是雪娘误会了姐姐,雪娘同姐姐道个歉,只是那些信,还请姐姐还我!” 傅禾菀笑道:“我实在是不懂雪娘你为何一口咬定是我藏了你的信,我若真是因为嫉妒藏了你的信,前几日便不会差人来解语院,邀雪娘你去揽月亭和夫君叙情了。” 她这话一出,宋淮僵住了,雪娘更是一脸疑惑,“什么时候我和夫君去揽月亭了?” “怎么,夫君没有在揽月亭见到雪姨娘吗?”傅禾菀看向了宋淮。 宋淮脸色已经是铁青。 傅禾菀又看向了雪娘,“雪姨娘给夫君的信不见了,而我让人给雪姨娘带话,话也没带到,那便是送信的,传话的,出了问题。 “送信的是玉儿。”雪姨娘气愤至极,“不知姐姐那边传话的人是谁?” “是冬竹,不过冬竹传话之后,便同我一起在花园里闲逛,碰到过不少下人,都能作证!” 雪姨娘忽地想到,有一日夜里,她起夜之后,唤了外面一声,进来的是其他丫鬟。 玉儿就知会有这么一日了,她不再辩解,急忙跪到了宋淮脚边。 “是奴婢生了痴心,信的事情奴婢真的不知道,可那日冬竹过来,也只是和奴婢说,公子爷您在揽月亭,并没说让姨娘过去,是奴婢贪恋公子爷,犯下了大错!” 宋淮紧抿薄唇,竟不是傅禾菀,那日亭中之人,竟不是傅禾菀! “上药的也是你?” 玉儿已经泣不成声,“是奴婢,求公子爷绕奴婢一命!” 雪娘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气的捂着心口,若不是宋淮和哥哥在场,她定要撕了这个贱蹄子! “枉我对你这般好,你就是这样背主的?”雪姨娘冷笑。 玉儿这时候也没怕的了,她将衣袖往上扯了扯,上面青紫一片,“前几日主子砸算盘,全都是朝着奴婢砸的,奴婢背主,是奴婢该死,可奴婢在别院,第一次被主子打的时候,没站稳,是公子爷扶了奴婢一把,奴婢命苦,自知配不上公子爷,从不敢生出妄想,可那日多福让奴婢去给公子爷上药……” “住口!”宋淮沉声打断她,脸色已是难堪。 他迎娶雪娘还不到一月,便又同她的丫鬟搅合到了一处,偏凌隽驰还在场! 傅禾菀看了眼楚楚可怜的玉儿,“欺上瞒下,背主之婢,来人,将她绑住双脚,沉塘!” 上一世,便是玉儿污蔑冬竹,说冬竹背主,爬床,雪娘和宋淮才将冬竹沉塘。 广平侯夫人一惊,急忙站了起来,看了眼宋淮。 宋淮若是不反对,便只好如此了。 只是没想到禾菀一向仁慈,这次竟这般果断狠辣。 玉儿知道侯爷宠幸过两个婢女,那两个婢女全都被抬做了姨娘,可为什么二少夫人竟要将她沉塘! 她不想死! “公子爷,公子爷救救奴婢!” 宋淮一脸不忍,没想到傅禾菀竟这般狠毒决绝,毫不犹豫的要杀了玉儿,可一想到凌隽驰在场,他不能保玉儿。 看到宋淮闭上了眼,玉儿见他这般,心生绝望,拉扯着他的衣袍,最终还是被拖了出去。 凌隽驰抚平袖袍站了起来,侯府之事本就一天无关,在看着她杀伐决断的模样,心中微痒。 这时,目光一转,看到宋淮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似是看她陌生,却又移不开眼。 凌隽驰眸光沉了沉。 “太后生辰就在这几日,二嫂负责此事,不宜杀生,况且我观宋兄后宅贴心人甚少,不如再添个姨娘,兴许能多些子嗣,添些热闹!” 门外玉儿已经被扔到水塘里了。 凌隽驰这话一出,广平侯夫人急忙让人出去,把玉儿给捞出来。 吩咐完之后,广平侯夫人笑道:“凌大人说的极是。” 雪娘也忍着恨意开口。 “哥哥和母亲说的极是,玉儿她毕竟是我的丫鬟,她虽之前总是做一些背主之事,我体谅她身世,轻罚了她几次,却也不想要她的命,还求姐姐绕她一命!” 她方才也没反应过来! 玉儿死可以,但是不能死在她门外的水塘里,她得日日经过,多瘆得慌! 她这番为玉儿这贱蹄子求情,顺便还能解释一下方才玉儿身上露出的伤,好让宋淮知道,她并非是无故惩罚下人的那种人。 傅禾菀深吸一口气,堪堪压住火,“既然凌大人和母亲都为玉儿说话了,那便饶了她,若是夫君也同意,那便抬成姨娘吧!” 说完,转身离开了解语院。 解语院外面的水塘里,玉儿已经被捞了出来,多福晃着她,她也没醒。 不知是生是死! 傅禾菀瞥了她一眼,便抬步往清辉院走去。 玉儿抬了姨娘,倒是比直接杀了她更有意思。 其实雪娘并不算聪明,上一世全靠玉儿这么一个军师从旁帮着。 可现如今,这二人怕是撕破脸了。 她还没走到解语院,身后便响起一道声音,“二嫂可是生我的气了?” 第30章 可笑,宋淮疯了吧! 傅禾菀停下脚步,回头行礼,“凌大人说笑了,我一介无知妇孺,怎敢生凌大人的气!” “看来二嫂是生气了!既是这样,那便还是杀了吧。” 凌隽驰黑眸沉静,说这番话的时候,唇角带着半分笑。 傅禾菀深知这是玩笑话。 凌隽驰入内阁以来,提拔了不少寒门学子,在文官中颇有威望。 自然是没必要为了哄她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沾惹上擅杀别家私有奴婢的恶名。 不过凌大人既然这样说了,她自然要顺着台阶下。 傅禾菀笑了笑,“凌大人莫要说笑了,这一路我自省了,是我考虑不周,太后生辰宴将至,不宜杀生。” 她确实不该在太后生辰宴这几日杀人,就当是为太后娘娘祈福吧。 况且今日并不是全无收获,由此来看,凌隽驰在意太后娘娘,胜过雪娘。 不然,从凌隽驰的立场来看,留下玉儿只有为太后生辰积德这一用处。 可却让他亲妹妹无比糟心。 只要玉儿一日是姨娘,雪娘堵着的这口气怕是下不去。 凌隽驰怎会想不到这一点,但是他还是为了太后娘娘,饶了玉儿一命。 只是,这其中有一处她始终想不通,不让杀便算了,怎还要抬成个姨娘? “侯府后宅之事,我本不该插手,今日是我僭越,若是你日后有所求,无论何事,凌某必定为你办到!” 傅禾菀闻言,喜大于惊。 凌隽驰这番话的分量太重了。 怕是大历朝没几人能得到他这般许诺。 “多谢凌大人!”傅禾菀朝着他认真行了礼,“禾菀现在就有所求!” “说来听听!” “若是日后,我犯了大错,凌大人可否答应,保我和我家人性命!”傅禾菀这番话说的忐忑,说完更是忐忑。 八成是被拒绝的! 她提这要求,哪怕是对九五之尊的皇帝来说,都是非常无礼的要求。 相当于是在索要免死金牌了。 “好!” 凌隽驰答应了。 不远处的卫三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明显,这是真的。 他这时才品出了那么一丝不对劲儿,眼皮跳了好几下。 他家大人从未给别人这样的许诺机会。 傅禾菀闻言,压下了心底的意外,又是郑重地朝着凌隽驰行了一礼。 ——【若是凌大人真能一言九鼎,那信女便乞求上苍,保佑凌大人能多活几年,最好能活到七老八十,颐养天年!】 傅禾菀抬起头,就看到凌大人眼中不知为何堆满了笑意,模样甚是奇怪。 “方才想了想,满足二嫂一个要求,是我太过吝啬了。” 傅禾菀已经和他保持距离,走到了清辉院门口,闻言略微不解,“凌阿人的意思是?” “再许二嫂一个诺言吧,和方才一样,二嫂有所求,我必帮你办到,这次不要急着说,回去仔细想想。” “多谢凌大人慷慨,我知道大人这许诺,比万金还要重,我会回去好好想的。” 既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她必定会好好接着。 回了院子,偏房地上的墨迹已经被打扫干净。 傅禾菀合衣躺在了床上,不似往日那般举止步步循规蹈矩。 春桃和冬竹互看了一眼,从雪姨娘入了侯府之后,从未见过主子心情这般好过。 傅禾菀沐浴过后,躺在床上盯着帷帐,总觉得今日某一刻,她察觉到了一丝怪异感。 她想了一下,忽地坐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 就在这个屋里,宋淮将她拉扯到床上,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是:【我下流下作?】 可她那时候分明没有对宋淮说过这句话。 然而宋淮却那般生气,这话也是在质问她的语气。 她非常肯定自己不曾说出口,只是在心中是用这话来骂他了。 实在是理不清头绪,傅禾菀带着疑虑,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 翌日,傅禾菀起了个早。 春桃进来为她挽发。 “昨夜二公子回来了没有?” “主子,昨夜二公子不曾回清辉院。” “嗯。”傅禾菀揉了揉眉心。 她想着,若是宋淮回来了,她便将他叫醒,在心里再骂他几句难听的试试,看他作何反应。 人通常在刚醒,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反应是最直接最真实的。 可现下宋淮并不在清辉院,这个想法只能作罢。 ———— 解语院中,雪娘一夜未眠,浑浑噩噩起身之后,不满地朝门外唤了声玉儿,喊了之后,才记起昨夜发生之事。 门外丫鬟进来,看到雪娘的脸色,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不像是傅禾菀,身边能留着两个一等丫鬟。 她身边的一等丫鬟,只有玉儿一个,没曾想这个贱蹄子,竟然背叛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香儿,是主子赐的名。” “香儿,你可知公子爷昨夜在哪儿过的夜?” “回主子的话,公子爷昨夜是在侯爷书房宿下的。” 看样子是早早打听过,等着她问。 “不错,你挺机灵的,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你去和管事说一声,我要再买一个丫鬟进来,册子上的名字,也写作玉儿!”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 ———— 因着宫里热闹忙碌了起来,傅禾菀出宫时候晚了一些,又在宫门口和皇宫门口换了班的守卫解释了许久,回到广平侯府,已经是亥时三刻了。 进了清辉院,傅禾菀见到了宋淮。 “夫君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明日妾身不用去宫里,已经和母亲说过了,玉姨娘的妾室礼,明日已经挑好了吉时。” 将玉儿抬为姨娘是凌大人的意思,那侯府必定是要重视的,这口妾室茶,她也是非喝不可。 不过,这口茶,她倒是愿意喝的。 “这几日,真的不是你?” 傅禾菀当然知道宋淮说的是什么事,这几日他都以为和他夜夜胡闹的,是自己? 可笑,他疯了吧! 怎么会觉得是她? “自然不是。” “第一日上药的人,也不是你?所以是你故意让玉儿过来的?让玉儿去了揽月亭!” 宋淮怒极,上手就要抓住傅禾菀手腕,被傅禾菀眼疾手快避开。 傅禾菀嗓音一贯轻柔,可她咬字清晰说话之时,质问都变得相当有力量。 “夫君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玉儿能在我院子里来去自如,是因为她是雪娘的贴身丫鬟,这是你,是侯府赋予雪娘的特权,昨日发生之事,皆因为此!” 第31章 第二个妾 “雪娘的人,若是我拦了,夫君定然会大发雷霆,所以我没让人拦。” “至于上药的人为何是玉儿,这你倒是问倒我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是玉儿给你上的药?” 这时候一旁的多福扑通一横跪下,朝着宋淮砰砰磕头。 “公子爷,都是奴才的错,那日没寻到二少夫人,冬竹姐姐也不敢来给公子爷上药,说让我去解语院里问问玉儿姐……问玉姨娘,奴才这才去了,奴才一直以为,玉姨娘定是会和主子爷说清楚!” 多福颤颤悠悠说完,就被宋淮一脚踢到了心口,他痛呼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爬起来又跪好。 冬竹愧疚地看了眼多福,急忙跪下。 宋淮冷眸扫向冬竹,“是你让多福去找的玉儿?” “奴婢不敢为公子爷上药,便想着玉儿姐姐常和奴婢们说,伺候惯了公子爷,所以才同多福说了这一嘴,奴婢也是没想到玉儿姐姐会这般做!” 宋海脸色铁青,正要上前,就被傅禾菀拦下。 “夫君这是在我院子里耍什么威风?要了玉姨娘的人是夫君自己,爬了夫君床去了揽月亭的人是玉姨娘,你们郎有情妾有意的,生出这许多事,还让外人看了笑话。” “要说气,也该是我生气,该是雪姨娘生气,我都没有同夫君生气,夫君反倒是跑来我这里闹了,你在闹什么?” 宋淮一怔,忽地被问住了,他在气什么? 气这几日同他日日缠绵的不是傅禾菀? 真是荒唐,他怎会生出这种念头! 宋淮逐渐冷静了下来,“这几日夜里,玉儿总是能来你院子是什么回事,你院子,我记得你院子每日亥时三刻会落锁。” 傅禾菀看向春桃,“将这几日守门的丫鬟叫过来。” 没多时,春桃就带着一个瘦弱的丫鬟走了过来,那丫鬟看到这场面,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磕着头。 “玉姨娘说,是代雪姨娘来探望公子爷的,奴婢不敢拦,奴婢该死,都是奴婢该死。” 宋淮已经不想再听这场闹剧,深深地看了眼傅禾菀,抬步离开了清辉院。 跪在地上的丫鬟,瑟瑟发抖,“求主子饶命,求主子饶命!” “我院子里,不收不忠不义的丫头,既然你和玉姨娘有缘,那便抬你为一等丫头,去服侍玉姨娘吧!” 丫鬟秋枫昨日是听闻二少夫人最初是要将玉姨娘沉塘的,她以为她必死无疑,可谁曾想她非但不用死,还被抬了一等丫鬟,急忙哭着磕头谢恩。 一等丫鬟的月银,可是高于三等丫鬟许多。 “主子的大恩大德,奴婢定铭记于心!” 春桃冷笑,“可别一口一个主子,现在你主子另有他人,你自行去寻玉姨娘吧!” 傅禾菀转身回了偏房。 “主屋那张雕花木床,你明日也找人给玉姨娘抬过去,主屋好好打扫一番,后日我住回去。” ———— 翌日,傅禾菀换了一身朱红色的暗纹金丝罗裙,到了惠云堂之后,玉儿已经恭敬的等在那里了。 玉儿今日穿的不再是侯府丫鬟衣服的制式,而是穿了一套霞色缎裙,挽了一个妇人髻,看着也是清秀可人。 这时看到傅禾菀,玉儿急忙低下头,姿态恭敬。 她没忘了昨晚傅禾菀毫不留情面的让人将她沉塘,若不是首辅大人格外凯恩,她现在就是一具死尸了。 这时候,广平侯夫人身边的吴妈妈进来,先给傅禾菀见了礼,“二少夫人,夫人说了今日她便不来了,纳妾的事儿,全凭着您和公子爷做主!” “现在什么时辰了,二公子在何处?” 吴妈妈开口道:“公子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尚且不知何时回来!” 这时候,外面骤然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女声。 “公子爷今早来我屋里,同我说他今日有事,说着妾室茶,让姐姐看着办!” 雪娘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冷冷地瞥了眼玉儿,又笑吟吟地看向傅禾菀,“姐姐,这口妾室茶,我也能来喝吧?” 大历朝是有规定,贵妾是可以喝普通妾室敬的妾室茶的。 只不过规定是规定,一般贵妾还是尊重正室,鲜少有贵妾来找正室的不痛快。 傅禾菀笑道:“我说不可以,雪姨娘便会回去吗?” 雪娘脸色微变,确实如果傅禾菀说不行,她就只能回去了。 “说笑呢,妹妹快坐吧!” 傅禾菀看向了一旁站着脸色难堪的玉儿,“玉姨娘,敬茶吧,别误了吉时。” 玉姨娘急忙接过了丫鬟秋枫送来的茶,跪在傅禾菀前面,恭恭敬敬安安分分的将茶举过头顶,“女主子请用茶。” 傅禾菀接过茶,浅浅的喝了一口,然后从桌上抓住一把花生,放到了早已准备好的朱红色钱袋子里,里面还压着两锭银子。 “日后跟着雪姨娘好好侍奉夫君,早日为我们侯府开枝散叶才是!” 另一边在下首位置坐着的雪娘,听了这话,搅紧了手中的帕子。 傅禾菀这话,听在她耳朵里又苦又酸。 她同宋淮在一起这么久,意外掉过一个孩子,元气大伤。 请了大夫,说她伤了甚至要好好喝药调养。 可她喝药调养了这么许久,肚子至今都没动静。 现在一个傅禾菀不够,还多了一个背主的贱蹄子,若是这二人先她有了孩子,势必要分走她的独宠! “妾全都听女主子的!”玉姨娘低眉顺眼。 “倒是温顺。”傅禾菀从手腕退下了一枚玉镯子,递给了玉姨娘。 玉姨娘收下,急忙磕头谢恩。 然后玉儿紧张地看了眼雪娘,走过去,接过丫鬟手中的茶,递向雪娘。 “请姐姐喝茶!” 姐姐这两个字,甚至刺耳。 雪娘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到了一旁。 竟什么玩意都能叫她姐姐了! 今日广平侯夫人身边的吴妈妈在场,她若是再失手打翻茶杯,那便是一定会让广平侯夫人知道,在她进门那天,她也是故意打翻敬给傅禾菀的那杯茶。 所以她只能忍着。 她今日本来是不准备来的,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便来了。 可来了之后,没看着其他人笑话,也没看到傅禾菀给玉儿难堪,反倒是她自己落了一个不痛快! 第32章 还施彼身 寻常纳妾,妾室给主母敬杯茶,便是礼成了。 吴妈妈离开,傅禾菀也起身要走,这时候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差点撞到傅禾菀。 “玉儿,你怎地这般蠢,还不跪下!” 这话一出,玉姨娘脸色微变,雪姨娘这是让她跪下?可她已经是二公子这边的妾室了,哪有妾室跪妾室的道理! 她正想着,就看到方才冲撞了傅禾菀的丫鬟,慌乱无措的跪下,不停地磕着头,额头都磕红了。 雪娘笑着走过来,“这丫鬟是我新买的,我本是习惯了玉儿,哦不,玉姨娘的服侍,现今身边没个贴心的丫头,便想着叫这个丫头为玉儿,省的心里难受,玉姨娘不会介意吧?” 玉姨娘看着地上和她同名的丫鬟,脸色已经是苍白。 她竟没想到,在她被抬为姨娘这一日,这样大喜的日子,被雪娘当众羞辱。 雪姨娘这是在告诉众人,玉儿这个名字是她给取的,且她可以让任何一个丫头叫这个名字。 玉姨娘恭敬地朝着雪娘行了一礼,“既是姐姐的丫头,那便是叫什么都是好的。” 雪娘笑了一声,“你自然是要在我面前恭顺一些,若不是我哥哥,你昨日便要被姐姐沉塘了,玉姨娘该不会还记恨着姐姐吧?” 玉姨娘眼神慌乱,姿态放的很低,急忙给一旁的傅禾菀跪下。 “妾怎敢记恨女主子,妾自知做了错事,即便是万死都难赎罪,此番女主子饶了妾,还对妾这般好,妾无以为报。” “起来吧,既然已经是姨娘了,是二公子的人了,便也不用这般总是跪我,你同雪娘一样,喊我姐姐便是了!”傅禾菀将玉姨娘扶了起来。 雪娘本就是来挑拨的,可没曾想,昨日一个要杀一个要死的两个人,却恍若昨日之事没有发生过。 她也没想过,一直在她身边温顺的玉儿,竟这般心机深沉,自己和傅禾菀两边谁都不得罪。 雪娘没挑拨成,冷着脸转身离开,竟忘了同傅禾菀行礼。 玉姨娘苦笑,“没想到雪姨娘还是这般霸道,女主子您还在……” 她说完,看到傅禾菀只是神情淡漠,并无一丝生气的模样。 只得给傅禾菀行了一礼,“是妾失言了,妾先离开了。” 待二人都离开之后,傅禾菀才出了惠云堂,往清辉院走去。 春桃轻声道:“主子,这二人竟都想挑拨离间。” 傅禾菀轻轻“嗯”了一声,“眼下这局面,倒是有趣,且看看玉姨娘还有什么手段!” 若上一世雪娘使的那些法子,都是玉儿出谋划策的,那今日这一出,怕是玉儿也恨上了雪娘,或者,玉儿一直恨着雪娘,毕竟昨夜,她也亲眼见到了玉儿身上那青青紫紫的伤。 只是之前玉儿是雪娘的丫鬟,靠着雪娘活着,只得事事帮着雪娘。 可现如今恨上了,那以前施展在她身上的法子,怕是也得在雪娘身上使上一二。 ———— 琼华宫。 宁国公夫人忙过之后,顺带提了一嘴今日傅禾菀在广平侯府之事。 广平侯府二公子,又纳了一房妾室。 凌淸吟芙蓉一般的面容上鲜少带了怒容,“一月之内纳了两房妾室,大历朝从未有过,广平侯府这二公子,未免行事太过孟浪,岂不是欺负禾菀京中没有亲族撑腰?” “太后娘娘明鉴,那丫鬟该是雪姨娘身边的婢女,成全此事的正是凌大人。” 凌淸吟微愣,“是隽驰?他为何这般做?” “臣妇不知。” “罢了罢了,他你是知道的,我也拿他没法子,这一次两次的纳妾,全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他这般做,让本宫如何面对禾菀!” 这几日禾菀在宫中,可谓是尽心尽力,她全都看在眼中。 这丫头这般尽兴,她那弟弟,却在府中给她难堪。 “桂萍!” “奴婢在!” “你等下去丝造局,选上好的缎料,让她们做一床被褥,做成囍被的样式,然后你亲自去广平侯府,赏赐给禾菀。” 桂萍急忙应下,“奴婢等下便去丝造局。” 太后娘娘赏赐的被褥,还是囍被的样式,便是希望广平侯府二公子和二夫人两人多亲近,琴瑟和鸣,同床共枕。 这是天家赏赐的,那个二公子不敢不应太后娘娘这层暗示。 “阿姐,不必赏她这个了。” 这时,门口响起了凌隽驰的声音。 这声将宁国公夫人都吓了一跳,急忙退至一边。 门口的禄公公是没来得及通禀一声的,这时候见到凌大人都进来了,只得退出了芳菲殿。 “来的正好,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赏?为何要让那广平侯二公子纳妾?” 凌淸吟鲜少生气,凌隽驰也从来不会惹她生气。 “昨日,傅禾菀要将那丫鬟沉塘在雪娘院子前,我不想让死人冲撞了雪娘,便提出了抬个姨娘,今日雪娘已经生了我的气,若是阿姐将这喜被赏赐给了傅禾菀,雪娘怕是不肯认我这个哥哥了!” 宁国公夫人在一旁听着,觉着不对,她是打听过的,雪娘十分惧怕凌隽驰这小子。 可太后娘娘信了,她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凌淸吟心疼弟弟,知道他只剩下这么一个亲妹,可虽偏心,却又替傅禾菀生气,“你在府中,也是这般欺负禾菀的?” 凌隽驰微愣,而后笑道:“我从不曾欺负她,若是阿姐觉得我欺负她了,日后您在宫中对她好一些,补偿着她便好。” “只是,宋淮对雪娘的专宠,切莫分到傅禾菀头上!” 凌淸吟罕见的发怒了,“你这便是在欺负禾菀,你出去吧,近日别来我宫中了,瞧着你烦!” 凌隽驰知道,这下他阿姐是不会再往广平侯府里送这些撮合的物件儿了。 “阿姐莫要生气!”凌隽驰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这才退出了芳菲殿。 “国公夫人,您也回吧。” 待宁国公夫人离开之后,凌淸吟揉着眉心,“阿驰难得和妹妹重逢,我又怎会真狠心破坏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 只得从他处补偿禾菀了。 殿外。 侍卫卫三疾步跟上他家大人的步子。 “大人,您为何不和太后娘娘明说,您不让二少夫人杀生,是为了给娘娘积福?” “以阿姐的脾性,若是说了,她定会自责是因为她才让傅禾菀的夫君多了一名妾室。” “那大人,您究竟是为了太后娘娘,还是为了雪娘小姐?属下都糊涂了,属下为何觉得,都不是……” 凌隽驰脚步忽地顿住,回头瞥了眼卫三,似笑非笑。 “猜猜看,猜对了断头,猜错了断手。” 卫三立刻闭嘴,不敢再问。 第33章 凌隽驰坐在她床边? 一早,傅禾菀洗漱后,春桃正在为她梳发,“主子,这府中大小事务,雪娘已经耽搁了两日了。” “这事你也莫要跟着操心,她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问你什么,你便如实回答。” “奴婢知道了。” 这时候冬竹匆匆走了进来,“主子,玉姨娘来和您请安来了。” 这还是第一个来和傅禾菀请安的,毕竟宋淮没有子嗣,而雪姨娘是个贵妾,身份在那摆着,自然也不会来和她请安。 “让她进来吧!” 玉姨娘很快就带着丫鬟进来,朝着傅禾菀行礼,问安。 只是请过安,玉姨娘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肯走。 “还有何事?” “女主子,妾知道您忙,若是寻常事,是不敢来打扰女主子的,只是妾现在还没分到院子,还住在下人那头。” “现在雪娘代我掌管府中事务,你没有同她说吗?” 玉姨娘急忙跪下,“求女主子为妾做主,妾和妾的丫鬟,进不了雪姨娘的解语院。” 傅禾菀挑了一根发簪,递给春桃,春桃急忙为她簪上。 “确实不像话,等下你同春桃过去,让春桃帮着你说一声。” “谢谢女主子。”玉姨娘感恩戴德的擦着泪。 傅禾菀瞥了她一眼,“对了,夫君的一个腰带,落到了我这头,等下也让春桃给你拿过去,你见着了他,给了他便是!” 玉姨娘一听这话,更是跪地,给傅禾菀磕了一个头,“谢女主子的成全,女主子的大恩大德,妾永生铭记。” 这时候,外面管事的吕贵也来了。 “二少夫人,北疆那头来信了,刚到的,老奴跑着给您送过来了。” 傅禾菀蓦地听到北疆来信,恍惚了一下,重生以来,头一次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上一世,她是搂着这些信断了气的。 从城破那日起,她就盼着能再收到一封家书,可没有了,她再也没有收到过一封。 “快拿进来!”春桃急忙说了一声,然后将信呈给了傅禾菀,“主子。” 傅禾菀接过信,捏在手里,指尖微微发颤,却没有打开。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拔下簪子,小心的拨开封口的蜡,将信打开。 【雀奴近日可安否?】 熟悉的第一句,傅禾菀接着往下看,皆是一些家常,说北疆逐渐转冷,京城还需两月,但母亲已经亲手为她做了几套衣裳,脚程要慢一些才能送到,还说了她二哥听到宋淮纳妾之事,吵嚷着要回京打断宋淮的腿。 傅禾菀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到了琼华宫之时,她的眼睛已红了一圈。 凌淸吟看到她这副样子,又想到了她那弟弟做的欺负人的事儿,心中更是怜爱愧疚。 “禾菀,过来坐。” 傅禾菀看了眼太后身边的位置,这些日子,这位置只有小皇帝和凌隽驰坐过,她不知太后娘娘要说什么,心中微微忐忑。 凌淸吟握住了她的手,“若是日后有什么短缺的,想要的,尽管同本宫说。” 傅禾菀受宠若惊,急忙起来谢恩,“多谢太后娘娘体恤,臣妇没什么短缺的。” 太后娘娘突然这般,一副要给她赏赐的模样,着实让她疑惑。 “莫要在本宫这里拘束,对了,本宫新得了一对新进贡的琉璃灯盏,禾菀可想要?” 别国使臣进贡给太后娘娘的,那必定是十分昂贵的物件儿。 傅禾菀微微低头恭敬道:“这般贵重物件儿,臣妇不敢收,臣妇的确想厚着脸皮讨要赏赐。” “禾菀想要什么?” “听闻西域使臣最近进贡了一匹汗血宝马,臣妇想为臣妇的父亲讨要一匹良驹。” 上一世,她父亲的坐骑一直带着伤,后来导致她父亲在战场上受了重伤。 北疆太远了,良驹又不常有。 她父亲并不是什么带着十几万士兵坐镇的大将军,将军都爱马,良驹分下去也是要按品级来的。 到了骥城,几乎是没有了。 凌淸吟沉吟许久,眼底因为她这番话有所动容,“本宫应了你了!” “臣妇多谢太后娘娘!”傅禾菀跪下谢恩。 要一匹良驹,这其中可是要比赏赐她一个琉璃灯盏要难上许多,因为这良驹并不归后宫管。 待夜里,傅禾菀离开,凌淸吟看着琉璃盏,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那孩子的父兄,必定是对她极好的,这孩子品性也是极好的,被抛在京中这么多年,所求的,还是为了她父兄!” 而她十五岁被父亲送入宫中,先皇那时已是四十岁了。 她不过是父亲争权的一枚棋子。 窗外更深露重,桂萍急忙拿了件披风给太后娘娘披上,轻声宽慰她。 “娘娘,您还有凌大人可以倚靠。” 听到凌隽驰的名字,凌淸吟眸中柔了几分,“他,怎指的上?我昨日说了气话让他这几日别来烦我,他便真的不过来瞧我这个阿姐了!” “桂萍,你去趟广平侯府,将我前些时日备好的那人参给他送去,然后同他说一声禾菀所求之事!” “是,奴婢这就去!” 傅禾菀回了广平侯府,春桃已经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了。 “主子,二公子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回来的,若是您再早几步脚程,怕是就要碰上了,奴婢说您今日会晚些回来,二公子便说不等您了,去雪姨娘那头了。” “他说了要等我?” 稀奇事儿,等她做什么。 春桃回道:“二公子瞧着吃了些酒,看样子是想今日歇在主子房中。” 傅禾菀便明白了春桃的意思,她这里两个丫鬟都是懂她心思的。 这是将宋淮搪塞过去了。 之后春桃便说着府中其他事。 “玉姨娘一早便去了解语院,奴婢和雪姨娘说了,雪姨娘便给玉姨娘分了揽月亭旁边的院子,说玉姨娘喜欢那处,就住在那边吧。” “玉姨娘自然是不肯的,此间雪姨娘还故意让新来的玉儿丫鬟传这番话,玉姨娘一怒之下罚了玉儿,玉姨娘还让奴婢求着您,给那个新来的玉儿改个名!” 傅禾菀点头,“大夫人找你了吗?” “找了,大夫人只是问奴婢,您何时能回来管管侯府事务,还说各院子秋日的衣裳若是现在不安排着,怕是赶不上秋凉的时候做好。” 傅禾菀轻声道:“大夫人我明早亲自去见她,至于这两个姨娘的事儿,若是她们为难你,我若是不在,你只管去找大夫人告状便可!” 冬竹听到这里,小声嘀咕着,“这姨娘掌家,是大夫人帮着提出来的,这时候雪姨娘乱了手脚耽搁了事儿,大夫人倒是想起咱们少夫人来了。” 傅禾菀倒是没说什么,“先回去吧!” 春桃在前面举着灯笼照着亮,这已经快回到清辉院了。 一行人走过转角,就在这时候,院门口赫然吊着一纤细瘦弱的人影,脸色青紫,双眼瞪大充血,死死地盯着她们这个方向! “啊~”春桃吓得尖叫出声,灯笼落了地,烧了起来,那火光一闪一闪,更是衬的眼前一袭红衣吊着的尸体可怖至极。 傅禾菀脑袋嗡嗡,脑海中只剩那双眼睛,她脑海中忽地响起上一世雪娘在她耳边念的那句话【安远将军傅征的夫人,在府中自缢身亡】。 傅禾菀一阵晕眩,便没了知觉。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不远处,凌隽驰正带着桂萍往玉璋院走,忽地听到了这声音。 桂萍还不知发生何事,便看到身边的凌大人如箭一般飞出,她心中一惊,也快步跟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院门口上悬挂着的年轻女子。 她并非没见过死人,只是冷不丁瞧见,还是在这子时时分,心中森然。 “凌,凌大人!”冬竹也是手脚发软,拿出全部力气扶着傅禾菀。 她担心主子落地受伤,却已经是快要扶不住了。 凌隽驰一把将傅禾菀拉到怀里,抱了起来,唤了一声“卫三” 卫三急忙飞蹬一步上墙,抽出刀斩断了绳子,眼疾手快地将尸体带到这些女眷看不到的地方。 凌隽驰一脚踹开了院门,砰的一声,惊醒了里面打盹儿的丫鬟。 丫鬟在看到凌大人抱着她家主子进来的时候,吓得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冬竹拉着受惊过度的春桃进来,就见凌大人已经进了主屋,主屋的床今早已经吩咐人往外搬了,恐怕已是搬去给玉姨娘了。 “凌大人,我家主子住偏房,在这边!” 冬竹话音还未落,就看到凌大人已经抱着她家主子出来了。 春桃已经回过神来,急忙跑着带路进了偏房。 大宫女桂萍这时候也顾不得规矩了,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看了眼将傅禾菀轻柔放在床榻上的凌大人,将正要跟着她进来的公公赶了出去。 平日里,凌大人对这些勋贵家女子的态度,便是——死了也同他没任何干系。 何时见过凌大人这般急? 被桂萍赶出门外的公公很是不解,“桂萍姐姐,为何将我推出来?” 桂萍开口,“自然是有事要你做,你拿我的腰牌,去太医署请位太医过来,二少夫人怕是受惊过度,记住,要请一位熟知此症的太医过来。” 小太监拿了腰牌,匆匆跑着去了。 这位广平侯府二少夫人,现如今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他自然不敢耽搁正事儿。 “卫三,先将府内的大夫找来!” “是!” 卫三刚出门,宋淮就过来了,打帘而入,一下便看到凌隽驰坐在傅禾菀床边,随即愣到了当场。 “这位是二公子吧,奴婢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桂萍。” 宋淮这才回了神,朝着桂萍略微颔首。 “奴婢奉太后之命,来为凌大人送些东西,恰好同凌大人一道入府,看到二少夫人受惊晕过去,奴婢便求着凌大人帮了忙。” 凌隽驰已从床边起身,但仍是站在床边。 桂萍继续道:“二少夫人现如今跟着宁国公夫人一同操持娘娘生辰宴,太后娘娘很是看重二少夫人,奴婢已派人去请了太医,二公子切莫着急。” 宋淮听到这里,心中的疑虑才消散了不少,谢恩之后,走到了床边,先是朝着凌隽驰行了礼。 这才一声不吭地坐下,看着床上脆弱憔悴的脸庞,宋淮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傅禾菀纤细小巧的手。 冰冰凉凉的,好似一捏就碎了。 凌隽驰眸光扫过,“府内出了人命,二公子要如何处置此事?” 宋淮一时被问住,若是寻常死了一个丫鬟,自有府内管事的处理,一般体面些的做法,便是给家人一些钱,让他们领回尸体,落叶归根。 可现如今,这丫鬟是吊死在了傅禾菀院子门口,存心找他们侯府的晦气。 他倒是想说草席卷着扔出去,可现如今凌大人在,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也在,他便是没了主意。 “事发突然,尚未想好如何处置,还请大人赐教!” “先同我去看看尸首。” 宋淮心中一悚,如今已是子时,现在去看尸首? 但凌大人都这般说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去,方才心中对傅禾菀怜爱补偿的旖旎心思,皆被这当下要做的事儿给压过去了。 夜晚,树木沙沙作响,宋淮硬着头皮,跟着凌隽驰去了玉璋院。 看到院中地上停放的那具尸首,宋淮已开始头皮发麻。 “大人,已经验过尸了,是自缢身亡,没有他杀痕迹。” “二公子可看出了有哪处奇怪?” 宋淮只看了两眼,如何得知哪处奇怪? “还请大人指教!” 凌隽驰笑了一声,“二公子身为侯府嫡次子,日后本该独当一面,若是这般浅显的奇怪之处都看不出来,怎堪大任?” 宋淮哑口无言,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就看凌大人已经出了玉璋院。 凌大人的侍卫还在院中盯着他看。 他这怕是必须要看出个所以然,才能离开。 不然他将在凌大人这里失了日后被重用的机会。 院外,大宫女桂萍还等在外面,看到凌隽驰出来了,急忙上前行礼。 “大人,广平侯府夫人来了,太医也已经进去了,奴婢是看着太医诊过脉才出来的。” “太医说,二少夫人脉象并无大碍,开了安神补气的方子,奴婢已经差人去太医署取药了,稍后太医署的人会将药送到府上。” 凌隽驰看向桂萍,“你特意等在此处,是知道我会出来。” 桂萍心中一惊,急忙跪下,“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大人的心思。” “先别让我阿姐知道,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同她说。” “奴婢清楚了!” ———— 夜深人静,傅禾菀缓缓睁开了眸子。 一旁的春桃还在抹着眼泪,看到傅禾菀醒了,又喜又急,“主子,您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傅禾菀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凌大人将我放下的时候,我便已经醒了,我若是表现的毫发无损,别人这场戏还怎么唱下去?” 春桃看到主子此时脸色正常,神色如常,不似惊吓过度那般,才松了一口气,:“主子,您吓死奴婢了!” “那个丫头,你可查出是谁?” “冬竹胆大,她方才去问过凌大人院子里的侍卫了,死了的那丫鬟,正是昨日入府,雪姨娘新买的丫鬟,取名叫玉儿的那个!” 第34章 听墙角 另一边冬竹也端着一小盅药进来了,看到傅禾菀醒了,轻手轻脚地将药盅放到桌上,看到傅禾菀无恙,眼睛都红了。 “主子,您,您要不要先喝药,太医说您受了惊吓,这段日子要静养。” “药就先不喝了。” “主子,药您得喝,不喝怎么好的了,您若是再晕过去,奴婢们也不活了!” 在两人眼巴巴的目光下,傅禾菀只好将那苦汤汁灌了下去。 “春桃,你可知那孩子几岁了?” 春桃自然清楚主子问的是自缢的那个玉儿。 “奴婢今日才同她说过几句话,性子温吞,看着也就十四岁左右,胆子也很小,被玉姨娘厉声问上一句,都吓得不敢吱声,我没想到她竟会这般坑害主子。” 白日还见到的活生生的人,夜里就没了,春桃心里堵得慌。 冬竹这时也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若是这玉儿真心想寻死,找个僻静处死了便是了,可偏偏她是掐着主子回来的时辰,在主子院子门口吊死。” “不然这侯府来来去去这么多人,怎么会容她在那里吊那么久?” “她这才进府两日,我和春桃也没来得及开罪她,更别说主子这几日都在宫中,她更是连主子的面都见不着。” 傅禾菀开口道:“十几年前,老西平候曾十分宠爱一位美貌的妾室,当时还有监察御史弹劾他宠妾灭妻。” “后来的某一日,那个妾室一觉醒来看到贴身丫鬟躺在她身旁吞金自杀,吓得失了魂,整日疯癫,几年后也是吞金自尽了。” “这事儿是我年幼之时,从伺候外祖母的嬷嬷那里听到的,嬷嬷偷偷告诉我,这事儿是老侯爷夫人做的,告诉我只死了一个丫鬟,却能解决主母一个心腹大患。” 春桃和冬竹脸色皆是变了。 一是后怕,幸好主子没有像是故事里那个姨娘,被玉儿的尸体吓疯了过去。 二是心冷,不论是故事里那丫鬟,还是新进府的玉儿,在他们主子的眼里,便不是命了。 “主子,您是不是猜到是谁做得这损阴德的事!” 傅禾菀指了指帕子,春桃急忙给她打湿打了过来。 傅禾菀擦了擦右手,皱眉道:“嗯,知道,这般大礼,我收下了。” 春桃和冬竹互看了一眼,看到主子脸上露出了疲倦之色,皆是有眼力劲儿的退出去。 退到门口之时,春桃看了眼院子门口。 她和冬竹住的那屋,恰好门口就正对着院门口,夜里她们还要轮流起来当值。 她悚然拽住了冬竹的袖子,“冬,冬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衣袍煽动的声音……” 这时身后傅禾菀的声音响起,“你们今日别走了,这几日都搬了褥子去我软塌那边睡,你们夜里还要轮流守着我,睡到我这边也方便。” “多谢主子!”春桃和冬竹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虽说只是多了一人,可主子在身旁,春桃就莫名觉得心安。 ———— 另一边,卫三将他在屋顶偷听到的话,捡了能记得的,一字不落地同凌隽驰说了,偶尔瞄见的不寻常之处也一同说了。 “她擦手了?” “是的大人,二少夫人将右手擦了好几遍。” 凌隽驰点头,眸中点了些许笑意,“原来她早就醒了。” “大人,二少夫人这是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吗?那还让卫四继续查吗?” “继续查。” 卫三结巴了一下,他想问,若是真查出是雪娘小姐,该要如何处置。 只是他还没问出口,就看到他家大人看了他一眼。 似是洞察了他想问什么似的。 “即便真是雪娘,也无需动任何手脚,傅禾菀能查到什么,查出什么,她要怎么做,都随她,不可越过她擅自做主。” “是,那大人,那属下,还需继续听墙角吗?” 凌隽驰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卫三急忙改口,“大人,属下还需继续观察二少夫人的安危吗,二少夫人她并未被吓到丢了魂儿,看着同往常一般聪慧端庄,脸上没有病气,并无大碍!” 这是方才他家大人让他去听墙角时候重点要观察的事儿。 “不必了,还有,下次听墙角的时候再看向她屋里,眼睛便别要了!” 卫三:“……是。” ———— 翌日,解语院。 雪娘换了一身素净一些的衣裳,看了眼香儿,“可打听到姐姐那边现在如何了?” “主子,奴婢今日差人去打听了,一早老夫人去了二少夫人那院子,坐了许久才出来,之后大夫人也过去了,宫里那头还送了人参,二少夫人一直没从院子里出来,怕是被吓得不轻!” 雪娘闻言,将方才擦了的胭脂又抹掉, “走吧,我们去瞧瞧姐姐,对了,带上两个力气大的粗使丫鬟,若是姐姐真被吓的疯了病了,伤着我就不好了!” 香儿连忙称是。 雪娘到了清辉院门口,看到了在门口等候已久的玉姨娘,却像是完全没瞧见似的。 “雪娘姐姐,您也是来瞧女主子的吧,女主子听说大夫人离开后,现下还不知道何时醒!” 雪娘在听到玉儿叫她“雪娘姐姐”的时候,脸色已经是微微变了。 唤傅禾菀便是女主子,唤自己便是平起平坐的称呼! “玉这个名字,还当真是晦气,本想着我每次找端茶递水的婢子,都顺口要喊一声玉儿,便给那丫头叫了那名字,没想到她这还不到两日,就自己吊死了。” 玉姨娘脸色一僵,她低眉顺眼道:“姐姐还记挂着妾,妾不胜感激,妾实则也不习惯如今的日子,若是可以,妾还想侍奉着姐姐,做姐姐的丫鬟,可惜妾已经成了公子爷的人,还被抬了姨娘,不能常伴姐姐身侧了!” 雪娘这些时日便是在为这事儿委屈着,夫君还躲着她,好东西流水似的往她这边送,可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没想到这贱蹄子还敢提这茬儿。 在门内听了许久的春桃,这时候端着一个盆走了出来。 “两位姨娘,我家主子醒了, 让两位姨娘进去,只是,这进门,还需两位姨娘给死了的那丫头烧烧纸!” “我从未听说过,主子要给犯错死了的丫鬟烧纸,这是哪门子的说法?况且,这也不是头七。”雪娘嫌恶地瞥了眼铜盆中的黄纸。 春桃低头恭敬道:“两位姨娘,昨夜那小丫鬟,便是在两位主子头顶的位置上吊死的。” 雪娘闻言,脸色一白,往后退了半步,可这院门大的很,退一步,进一步,都还在这院门口! 玉姨娘攥紧了袖子里的手,只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让两位姨娘烧纸,也是担心这丫鬟死的惨,身着红衣,眼珠子都充了血,不肯瞑目的样子,忧心两位姨娘本就和这丫头有些旧怨,又从这丫头死的地方进去,恐被冤魂缠上。” 这话说的雪娘和玉姨娘双双脸色苍白。 玉姨娘叹息一声走了过去。 “春桃姐姐,给我一叠黄纸吧,我为那丫鬟烧一些,我也是丫鬟出身,她又与我同名,我这心里堵得慌,也不知道她是受到了何等冤屈,竟选了这样的死法!” 玉姨娘烧过了黄纸,说了几句,安心过奈何桥,下辈子投个好胎之类的话,这才进了院子。 雪娘见状,只好也黑着脸烧了纸,一句都不肯说,越过玉姨娘,先进了傅禾菀所在的偏房。 “姐姐,我来瞧你了。” “嗯,坐吧。” 雪娘细细打量着傅禾菀。 傅禾菀脸色苍白,看着精神头不是很好,但瞧着不像是吓疯的模样。 雪娘心中惋惜。 她睨了眼傅禾菀的脸色,开口道: “若是这几日夫君还住在清辉院便好了,可惜夫君昨夜去了我那里,姐姐晕过去的时候,夫君没能在身边,都是妹妹的错。” “你们来的正好,马上到用膳的时候了,等下一起去母亲屋里用膳吧。” 傅禾菀起身,让春桃简单为她挽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根木簪。 这时候宋淮来了,看到屋内三人,微微一愣。 “母亲让我接你去用午膳。” 傅禾菀点头,“那便走吧。” 宋淮看到傅禾菀走近,下意识要伸手搀扶,却蓦地看到傅禾菀身后的雪娘,背对着他抹了抹眼泪。 昨夜他是从雪娘院子里离开的,正紧要处,听到傅禾菀出了事,他只得匆匆了事,将缠过来的她丢下去了清辉院。 宋淮伸出手的动作慢了几分,春桃已经眼疾手快上前搀扶住了傅禾菀。 偏房门口已经停了一顶黄花梨木轿椅,傅禾菀在春桃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一行人走过花园的时候,就听到了两个婆子议论的声音响起。 “那丫鬟的爹就在大门对面的街上跪着哭着,非说侯府害死了他女儿,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说是雪姨娘指着他家丫头去死的。” 傅禾菀抬手,轿椅停下。 春桃皱眉,“去将那两个碎嘴的婆子带出来。” 脚程不一样,宋淮他们还没走过来,只远远地看到傅禾菀停了下来,宋淮上前,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婆子,又看向傅禾菀,“发生了何事?” “让他们自己说!” 那两个婆子连连求饶,“少夫人饶了奴婢吧,求主子开恩!” “说吧,现在雪姨娘也在场,将你们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一个字都不得差!” 两个婆子是知道这位二少夫人的性子的,说罚那可是真的不容情,打板子赶出门的丫鬟奴仆可是不少。 其中一个婆子只好将她方才说的那番话,在二人面前说了一遍。 雪娘就在宋淮身侧,听了这话,攥住了宋淮的衣袍,“夫君,妾不知道这两个婆子为何要污蔑我!” 宋淮脸色变得难看,“污蔑姨娘你们可知是何罪?” “二公子明鉴呐,老奴就算是有十个胆子都不敢污蔑姨娘,那个叫玉儿的丫鬟的爹,现在就跪在侯府门口,和过路人哭冤,这番话也是那人说的,老奴也是万万不信那人口中所言!” 傅禾菀开口道:“在侯府门口哭冤,成何体统!若是被外人瞧去了,参父亲一本,倒真以为我们侯府的姨娘在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了。” “春桃,你去和门口的侍卫说声,将那人带进来,带到母亲的静宁堂来。” 傅禾菀看向宋淮,“这事儿,需得母亲知晓,也得母亲来拿主意。” 雪娘脸色有些苍白,宋淮回头来宽慰她,“别担心,母亲自会为你做主。” 玉姨娘本就是跟在最后面的,这时候冷冷地瞥过雪娘。 二公子自从来了清辉院之后,便没拿正眼瞧过她,一路上只管和雪娘说话。 仿佛她仍然是那个,跟在雪娘身后,只能低着头伺候主子的丫鬟。 她知道,雪娘才是二公子的心肝。 可若是二公子见识到了雪娘的另外一面,可还能拿她当成独一无二的至宝? 一行人很快到了广平侯夫人所在的静宁堂。 府外的事情,不用傅禾菀说,广平侯夫人已经是知晓了。 她吩咐了管家一声,便有家仆带着一个矮小瘦弱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身脏污,进了这贵地,脚都不敢全落下。 让他跪,便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了几个头。 “小人名叫龚田,求官老爷官太太做主,小人的女儿死得冤枉,小人送她入大官家当丫鬟,就是想着让她在这里吃饱穿暖,可这进府还不到两日,便吊死了, 我那苦命的女儿!” 广平侯夫人听着下面的哭嚎,满脸不耐,给了吴妈妈一个眼色。 吴妈妈啐了一声开口, “哪来的泼皮,说你女儿死的冤,那她何故要自缢在我们二少夫人院子门口,冲撞了贵人,本该罚你们家的,我们二少夫人心善,让你家将尸首领了回去,哪来的脸跑来侯府门口叫冤喊屈?” 龚田又是磕了几个响头,痛哭流涕,“小人的女儿死的冤,小人的女儿死得冤呐!求官老爷官太太们为小民做主!” 傅禾菀轻声开口,“既然进来了,有什么冤屈,你便说出来,若是编假话污蔑人,那今日也别想站着出去了。” “禾菀!”广平侯夫人皱眉轻斥了一声。 第35章 婉仪是何时能听到她心中所想的 傅禾菀叹道:“母亲,这事儿已经闹大了,人也已经带进来了,若是不听他说,他怕是还要闹的。” “那个丫鬟是在儿媳的院子门口吊死的,这事儿,儿媳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不是儿媳的丫头,二同儿媳远无仇近无怨的,为何偏偏是在儿媳的的院门口吊死?” “她若是真有冤屈,儿媳便帮她伸了这冤屈,不然这清辉院,儿媳是不敢再住了,可若是这人胡乱攀咬我们广平侯府的人,儿媳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污蔑侯府的恶人!” “姐姐,我看此人就是来讹钱的,我同那玉儿也是没仇没怨的,何至于去害她一个丫鬟!” “夫人们明鉴,草民若真是讹钱的,就让草民一头撞死在此处!” 龚田说着,做了个起势是真要撞的样子。 若再闹出了人命,还不知这城内要怎么传的沸沸扬扬。 太后生辰宴将至,他们侯府频频死人,这冲撞了贵人的生辰宴,可还了得? 更别说傅禾菀近日还在太后娘娘身边做事。 广平侯夫人给了吴妈妈一记眼色。 吴妈妈态度不似方才那般凌厉,“夫人同意了,你可得把话给说清楚了,若是你有半句虚言,污蔑我们侯府的主子,侯府可不能放过你。” “草民绝不敢有半句虚言,昨日,草民带了一包吃食给草民的女儿,约好了在侯府小门那头见。” “见着了她后,她说她不想在侯府做活了,求我让她回去,还说她伺候的姨娘让她去正室夫人院子里吊死,说若是她敢回姨娘那院子里,就将她活活打死!” 龚田哭的涕泪横流,急忙用袖子抹了一把,“草民不敢诓骗诸位夫人少爷,这话门口当值的官爷也听到了。” “草民觉得侯府的主子们都是大善人,定是草民的女儿愚笨犯了错,便偷偷拉着我闺女去一旁劝她,让她好好服侍主子,谁知道,再见面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宋淮皱眉看向雪娘,他眼前的雪娘,娇弱又体贴,根本不是会说出这番话的人。 玉姨娘窥了眼宋淮的神色,这时候才轻声开口,“雪娘姐姐绝不是这样的人,我信姐姐!” 她说完,就看到傅禾菀眼底含着一分笑意看向她。 玉姨娘急忙低了头。 傅禾菀看向广平侯夫人,“母亲,不妨找来雪娘屋里的下人,还有那日当值的侍卫来对问问。” 雪娘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她那日怒骂玉儿的时候,院子里不少下人都听到了。 瞒是根本瞒不住的! 想到这里,她抓着帕子压着眼角哭出了声,瘦弱的肩膀不断的抖动。 “我那日是凶了玉儿一句,说了气话,可谁曾想,她竟真的做了这般傻事,我以前认识夫君之前,也总是被人这般骂过,从未有过寻死的念头!” “母亲,夫君,雪娘从未想过害人,也从未想过给侯府惹麻烦,玉儿死了,我也很难过,不如雪娘现在就去求我哥哥,让哥哥把我关进大牢里!” 广平侯夫人揉了揉眉心,“吴妈妈,你去取五十两银子来,玉儿是自缢,可这确实是因为被她主子责难了两句,才想不开丢了性命。” “玉儿爹,这五十两,你拿着,好好安葬了玉儿吧!” 没多时,吴妈妈就取来五十两银子,放到了一个袋子里,递给了龚田。 “赶快谢恩拿着吧,伸冤可不够你家几口人吃饱饭,你这跑来胡乱攀咬说了这么多,说来说去,死也是你女儿自己个选的,就算告到衙门老爷那里,也算不得我们姨娘害人, 日后这冤可别胡乱伸了,这回是遇到我们夫人,若是遇到个心狠手辣的,怕是你这条命都得搭进去!” 龚田急忙接过了银子仔细地揣到了怀里,抹了把脸上早已干了的泪,朝着广平侯夫人磕了三个头,“草民谢过夫人。” 待那龚田离开,广平侯夫人看了眼还哭哭啼啼不止的雪娘,没忍住,暗暗地叹息一声。 自从迎了这首辅之妹进了府,府内就没安生过! “本不是什么大事,别哭了,你一句气话,那孩子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罢了。” 雪娘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本就没在怕的,因为侯府根本不会罚她。 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也会保她。 毕竟死了的只是一个贱命一条的丫鬟,而自己却是当朝首辅唯一的妹妹。 侯府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丫鬟来为难自己。 但雪娘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她急忙道:“多谢母亲宽慰,妾以后必定谨言慎行,不敢再犯了。” 这事儿便是要这么轻飘飘的揭过了。 傅禾菀喝了口茶润了润嗓,“雪姨娘说气话便说气话了,为何要让玉儿去我院子里寻短见,这又是何缘故?” 雪娘僵住,“我,我也不知为何会说那番话……” “侯府地方那么多,为何偏指了我的住处?” “妾没想过玉儿那丫头真的会寻死,更没想过要害姐姐,许是这几日一直记挂着清辉院,便无心说出了口。” 这话说的,在场有几人信? 傅禾菀笑道:“若是所有姨娘都觉得心中不忿,逼着身边胆小的丫鬟去正室院子里寻短见,那这侯府,可还有规矩可言?” 广平侯夫人听到这里,紧皱了眉心,侯府规矩可不能破。 毕竟她夫君广平侯,可是有六房妾室,虽死了一个他最疼爱的,可这还剩下五个不省心的。 今日若是这般轻拿轻放了,日后人人都效仿,那还得了! “自寻短见的丫鬟没了,这错谁也怪不着,可往正室院子里指,却是不成体统,不成规矩!” 广平侯夫人崔氏轻轻拍了拍禾菀的手,“禾菀,这事儿受苦了的是你,雪娘终归是你该管束着的,你看该如何罚,便如何罚吧。” 崔氏想的是,雪娘该罚,可这却不能由她来罚,毕竟这凌大人还住在这广平侯府。 傅禾菀颔首,“祖母近日来身体不大好,府中又发生了这等事,雪娘便去抄写佛经去为祖母祈福吧,般若心经一百遍,十日后给祖母送过去。” “一,一百遍?”雪娘听了这话,手指竟有些抽痛了。 她对上宋淮不悦的神色,只得应了下来,“既是为祖母祈福的事,又能弥补雪娘的过失,雪娘定会好好抄写。” “对了,这暂代我掌家之事,雪娘可还能做的了?若是做不了,玉姨娘倒是可以……” 雪娘咬牙笑道:“姐姐,妾能做得了。” 这掌家权她好不容易才得了的,怎能让一个背主的贱婢分一杯羹呢? “好,那雪娘这些日子便劳累着吧!” 傅禾菀说完,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崔氏,“母亲,儿媳有些头痛,便不留在此处用午膳了,先回清辉院了。” “好,那便赶快回去歇着吧。” “母亲,我送禾菀回去。” 傅禾菀一听,这太阳穴是真跟着突突跳着疼,“母亲这头难得这么热闹,夫君还是留下陪母亲用膳吧!” 傅禾菀说完,抬起了手,春桃急忙搀着她起来,然后傅禾菀朝着广平侯夫人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出了静宁堂,傅禾菀看了眼外面的轿椅,“你们先回清辉院吧。” 那几个仆从立刻抬着轿椅离开了。 春桃搀着傅禾菀慢慢往回走。 “主子,雪姨娘倒是真敢应下来,又是抄经书又是掌家,她怕是三头六臂都做不出来,到时候,大夫人还是要将掌家权还到您手里。” 傅禾菀笑道:“我倒是希望她能做得到,这掌家权,我并不想要!” 上一世,她为侯府日夜操劳,因此得了病,却没落得一个好下场。 “主子,您真想让雪姨娘掌家,可她现在就如此跋扈,若是真掌家了,奴婢担心她更要想些刁钻阴毒的法子来害您!” “她初入侯府,现在还没有掌家的能力,这劳心劳力的事儿我也不愿做,大夫人也不愿操这份心,这侯府日后如何,还真说不准!” 重要的是,这般忙碌的雪娘,怕是没办法将全部心思放到宋淮身上了。 上一世,雪娘数十年如一日的陪伴着宋淮,二人亲密无间,旁人根本无法 这一世,雪娘先得了这掌家权,心思便会分出许多放到这上头来。 那宋淮那边,自然有人能见缝插针了。 ———— 傅禾菀回到了清辉院,刚进院子,就听到一声软糯的呼声,“二嫂,二嫂。” “七小姐,您当心着些!” 老夫人身边的何妈妈急着在宋婉仪身后跟着。 傅禾菀看到跑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小姑娘仰着头,漂亮的眼中还蓄着泪花。 “二嫂,祖母告诉婉仪,二嫂生病了,二嫂是不是好痛。” “婉仪知道生病会好痛的,婉仪生病的时候二嫂陪在婉仪身边,二嫂生病了,婉仪也要陪在二嫂身边的!” 何妈妈走近,朝着傅禾菀行礼,“二少夫人安,老夫人说这几日七小姐想您想的紧,说您今日不用入宫,便让七小姐来陪着您逗乐。” “我今日有些头疼,怕是没功夫陪着婉仪,还是要劳烦何妈妈将七小姐送回去吧。” “婉仪会乖乖待在二嫂身边,不说话的!” 傅禾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过些时日,二嫂会去祖母那里看你。” 何妈妈叹气。 不知二少夫人如今为何对七小姐这般铁石心肠,以往二少夫人对七小姐是最心软的。 小婉仪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都掉到小小的绣鞋上。 “罢了,让她留下吧!” 傅禾菀刚说完,就看到小姑娘脸上虽还挂着泪珠,但是表情开心极了。 她还没用膳,春桃早已差了下人去厨房,午膳端了上来,傅禾菀用膳,小婉仪就在一旁陪着。 模样很乖,看得出来,小姑娘在忍着不开口,不敢打扰。 有时候还会挑着她喜欢的菜,给她夹,但总是夹一半撒一半。 其实上一世,在广平侯府,陪着她最久的人就是婉仪。 这样一同吃饭的日子,恍如隔世。 让她心情平静,却又忍不住难受。 可上一世婉仪是恨她的,却又没有对她做什么坏事,最多就是,不认她这个二嫂。 但这也足够让她每夜想起来,痛的夜不能寐。 “我要午睡了,你出去和春桃他们玩一会儿吧。” 小婉仪眼泪又开始掉,“二嫂生病了好痛,都是婉仪的错,婉仪陪着二嫂,永远陪着二嫂。” 傅禾菀摸了摸她的头发,“去玩吧。” 不过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这番话说的也没头没尾的。 婉仪这个时候还是很听话的,任由春桃抱着往外走,傅禾菀隐约心中觉得哪里不对。 “春桃,将七小姐抱回来,你们都出去吧。” “是。” 屋里静了下来,傅禾菀抱起宋婉仪,放到床边。 “婉仪方才为何说二嫂会痛,还说都是你的错?二嫂从未说过二嫂很痛。” “说过的,二嫂刚才就说过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带着哭腔,“二嫂说,婉仪不认二嫂了,二嫂会痛,婉仪不会不认二嫂的,二嫂不要痛了好不好!” 傅禾菀愕然地看向宋婉仪。 心中已惊出滔天巨浪。 怎会这样? 这些方才明明是她心中所想,为何婉仪会知道? “婉仪告诉二嫂,婉仪是怎么听到二嫂说话的,二嫂方才并没有动唇。” “是二嫂的声音,好清楚在婉仪耳边说话的,好几次二嫂都没有动嘴巴,但是在婉仪耳边说话的,婉仪不会听错的,婉仪听错谁的声音,都不会听错二嫂的声音。” 傅禾菀脸色微变,竟还是好几次听到了她心中所想。 “婉仪最早一次,是何时听到的?还记得吗?” 小婉仪表情变得好不可怜,“婉仪记得的,婉仪来找二嫂放纸鸢,二嫂说要把婉仪给雪姨娘,再也不要婉仪了。” 原来上次宋婉仪反应这么大,从雪娘那边偷偷跑掉来寻她,结果跑错了院子,进了凌隽驰的玉璋院,竟是因为听到了她心中的想法。 这么多日以来,她身边人没有任何异常,只有宋淮说漏了嘴,那便是只有婉仪和宋淮能听到她的心声。 第36章 怎有脸同我圆房? 傅禾菀想起来了,在她泼了宋淮一身墨的那一日,宋淮走到她房门口又莫名折返回来。 说了一句让她这几日都无法理解的话——【我下流下作?】 那明明是她心中所想,为何宋淮会说出这句话来,甚至还是反问的语气。 现在听了婉仪的话,傅禾菀几乎是能确定了。 她轻叹一声,怕是宋淮也能听到她的心声。 傅禾菀将春桃和冬竹找了进来。 “这些时日,你们可曾听到过我心中所想?” 春桃和冬竹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脸上皆是茫然。 “主子,为何这般问,可是出什么事了?还是主子您哪里不舒服?” 傅禾菀摇了摇头,春桃和冬竹皆是陪着她一同长大的,却没有听到她心声,那婉仪和宋淮,又为何能听得到? 这其中,必定是需要什么契机的。 一整日傅禾菀都在想此事,她同样将婉仪留下,不断的尝试,婉仪能听到什么,不能听到什么,在门外能不能听到,出了院子能不能听到。 最后得出个结论。 必须要在她身旁才能听到她的心声,能听到的也并非全部。 譬如她在心中骂上婉仪一句,婉仪便能听到,涉及到婉仪生死相关的事,婉仪也能听到。 其余她心里想什么,哪怕是在想和婉仪相关的事情,婉仪也是听不到的。 她若是想别人的生死之事,婉仪也是听不到。 有了这个结论,傅禾菀心中便有了些底。 好在情况不算太坏。 虽说老天给了她这么一个致命的把柄,可若是利用的好,这把柄也能有妙用。 “二少夫人,方才公子爷身边的多福同奴婢说,二公子今夜会来主子这边。” 冬竹不清楚主子这一整日拉着七小姐反反复复在作甚,时不时地就将七小姐弄哭,这会儿春桃还正在院子里哄着七小姐。 她有些忧心,担心主子是因为上吊的丫鬟那事儿,受了影响,不然为何会说这怪力乱神之事? “嗯,来便来吧,你让春桃将婉仪带进来!” 没多时,春桃就抱着哭红了双眼的小婉仪进来。 傅禾菀将小婉仪抱到了腿上,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莫要哭了,你今日帮了二嫂的大忙。” 宋婉仪懵懵懂懂的,看到二嫂同她像是以前那般亲近了,她乖乖地窝到了二嫂怀里,“唔,婉仪不哭了。” “婉仪,今日发生的事,是你和我的秘密,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嗯,婉仪会听话的。” 这个时候的婉仪,是很听话的,傅禾菀倒是也不怕婉仪说出去。 毕竟一个孩童说的话,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大抵是不会信的。 宋淮又鲜少去祖母那头,也从不将宋婉仪这个妹妹放到眼中,自然不会知晓此事。 她之所以让婉仪守口如瓶,担心的是那位首辅大人。 凌隽驰对婉仪还不错,若是婉仪在凌隽驰那头说漏了嘴,让凌隽驰知晓了此事,那便是真的不妙了。 她这样异于常人的人出现在太后娘娘身边,那在凌隽驰那里,砍她脑袋的理由怕是又多了一个。 何妈妈来领走了宋婉仪,没过多久,宋淮就过来了。 宋淮看到安静坐在桌前等着他用膳的傅禾菀,心中微微荡起涟漪。 那日她骂了自己下流下作。 他本想冷着她几日,可不知为何,又想同她解释他并非是她心中所想的那种人。 只是这几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耽搁了,便再难提起那日之事。 那几日同他欢好之人是玉儿,那日他也确实说了不妥当的话,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甚至他不知为何有些庆幸,原来那几日让他觉着不过尔尔的人,不是傅禾菀。 “这几日我在此处住下吧,省的你这些时日害怕,毕竟院子里刚死过人。” “丫鬟们都陪着我,夫君不必为难自己!我知晓母亲和祖母必定因为这事逼你逼得紧,用过膳夫君就早些回去吧!” 宋淮皱眉,“我何时说是母亲和祖母逼着我来的了?” 他语气骤然生冷,惹的傅禾菀多看了他几眼。 不是被逼的,难不成还是自愿来的?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受了惊,我来陪你几日,这是我身为夫君该做的。” 傅禾菀意外地看向他,竟还真是自愿来的。 而且看这样子,怕是要来同她圆房? ——【雪娘说他就是个银样镴枪头,怎还有脸跑来同我说圆房?】 宋淮拿着勺子正喝着粥,心中蓦地响起这话,脸色渐渐黑了。 他想到了昨日,他确实没一炷香时间,那是因为听到傅禾菀被吓晕过去才草草了事。 雪娘怎会将这些房中之事和傅禾菀说? 可这是傅禾菀心中所想,那必定是真的。 砰的一声,宋淮将勺子重重地放在桌上,面对傅禾菀疑惑的目光,他动了动唇,发怒也不是,不发怒也不是,最后竟不发一言沉着脸离开了。 宋淮气势汹汹的离开,春桃和冬竹急忙进来,看到傅禾菀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主子,二公子怎地一脸吃人的模样离开了?” 傅禾菀笑道:“将他的碗筷收了吧,他怕是一段时日不会过来了。” 她这致命的弱点,若是利用得当, 倒也趁手。 就像现在。 雪娘自然不会同她说这话。 昨日她从宫中出来回府后,春桃说了,说她和宋淮是前后脚回来的,宋淮得知她没回来才去了雪娘的院子。 没过多久,她回到了清辉院,见了那自缢的丫鬟晕了过去,宋淮又出现在了她的清辉院来看她。 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欢好气息。 说明他确实在极短的时间内,和雪娘欢好了。 所以方才就试着,利用了一番。 同她的猜想差不多,只要她心中所想,是恶念,是骂人,是涉及生死的事情。 即便是假的,对方也能听得到! 她想让宋淮听到什么,便能让他听到什么。 “春桃,去趟玉姨娘的院子,告诉她,上次给她的公子爷腰带,今日能派上用场了。” ———— 解语院。 雪娘刚打开般若心经,便放到了一旁。 十日内抄写百遍,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香儿,你拿着这经书和我从前写的帖子,从院子里找个会识文断字的丫鬟过来,让她在屋里偷偷写个几行,拿来给我瞧瞧。” “是!”香儿急忙拿了笔墨纸砚,佛经,还有之前雪娘写过的帖子出去。 没一会儿便办妥回来了,回来伺候雪娘洗漱沐浴。 “这傅禾菀必定是存心的,想要趁着我掌家这段时日,借此和夫君圆房!” 今日在静宁堂,广平侯夫人当着她和玉儿的面,提了让宋淮去陪傅禾菀这事儿。 说什么傅禾菀受了惊吓,需得人在身旁陪着! 香儿急忙在旁边劝着,“主子,公子爷的心还是一直在您身上的,侯府都是偏着您的,公子爷过去,左右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夫人看。” 香儿跟在雪娘身边许多年,自然是知道雪娘爱听什么话。 这话说的雪娘心里舒坦了,这时候门外就有丫鬟来报,说二公子过来了。 雪娘心中一喜,急忙迎了出去,“夫君!” 本该在清辉院那头的人,这时撇下傅禾菀来了她这头,雪娘心中欢喜更甚。 可她刚走几步,便看到宋淮黑沉着一张脸进来。 “你今早去傅禾菀那边,同她说什么了?” “妾身只是去探望了姐姐,担心姐姐的身体。”雪娘委屈的咬了咬唇,“是不是姐姐说了什么。” 宋淮抿唇不语,只是眸光依旧含着怒火。 “那姐姐说了,夫君便信了吗,夫君什么时候这般信任姐姐的?” “傅禾菀什么都没说,我现在问你,你可说了什么?” 【银样镴枪头】那是傅禾菀心里想的。 就是因为是傅禾菀的心声,便不会作假! 雪娘急了。 “明明夫君同我说过,就算回了侯府,也会护我周全,你明明说过,你心里的妻,只有我一人,妾身入府还不到两月,夫君便要食言了吗?” 若是放到平时,宋淮必定会安抚她, 可是他一想到【银样镴枪头】这五个字,便如鲠在喉。 雪娘的出身,青楼楚馆出身,这五个字确实张口便能来。 傅禾菀久居内宅,还未经人事,外祖是世家,父亲又是将军。 平日那般清贵高雅,若是没人同她说这脏污的词汇,她又怎能想得到这五个字? 雪娘见他还是不肯说出事情原委,反倒是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一丝失望。 她更急了,“夫君,夫君,究竟是怎么回事?即便是错,也该让雪娘知道,雪娘错在何处了啊?” 屋里还有丫鬟在,那五个字,让他如何说? “你自己想想,若是想不明白,日后我也不会踏足你这院子了!”宋淮说完,转身便走。 他掀开帘子往外走,一个冒冒失失的丫鬟差点撞上来,对方见到他之后一副心虚胆怯的模样,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有雪娘的字帖,还有佛经,还有一张只有几行字的纸。 宋淮将那张纸捡了起来。 上面的字迹能看得出来,是在刻意模仿雪娘的字迹。 雪娘急急跟了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白了一瞬,“夫君……” “为祖母祈福的佛经,你竟让人来代你抄写,这便是你对我的真心?” “掌家之后事情太多了,是雪娘没用,雪娘这次真的知错了,夫君,雪娘这次一定好好抄写,为祖母祈福的!” “明日开始,你便搬去祖母院子后面那处佛堂,何时抄完,何时再回来!” 宋淮虽心中不忍,但这次必须得罚了她才行。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雪娘长记性,别为了争宠,为了不让傅禾菀同他圆房,什么话都敢胡乱说! 出了解语院,宋淮脚步顿住,他身后的多福脚步也跟着顿住。 多福小心翼翼问道:“公子爷,您今晚,还去侯爷书房睡吗?侯爷今日同贵客在书房议事,怕是现在贵客还没离开。” 这些时日公子爷不在雪姨娘或者二少夫人这里住,便去侯爷书房住。 若是今日要去侯爷书房住,恐怕要在外面多溜达一阵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一盏灯笼带着淡黄色的光晕,出现在宋淮面前。 “公子爷。”玉姨娘忐忑地看着宋淮,声音又轻又柔。 “公子爷最爱的那条银边镶玉腰带,在奴婢的揽月阁里放着,若是夫君不嫌弃,可否来奴婢那里坐坐。” “那腰带,前几日还在清辉院,是傅禾菀给你的?” “是。” 宋淮怒极反笑,“她倒真是贤良大方!” “走吧,去你的揽月阁!” 玉姨娘闻言,脸上的喜悦都快藏不住了。 宋淮见她这副模样,满脸的倾慕,这一夜的不快渐渐消散。 多福急忙从玉姨娘手里接过灯笼,在前面为两人照着亮。 揽月阁在揽月亭附近,虽远,但景色还不错。 宋淮进去之后,发现屋内不但准备好了几道热菜,还温了酒。 每道菜皆是他喜欢的。 或者说,这屋内一切,皆是他的喜好。 玉儿曾是雪娘的丫鬟,也是置办外面宅子时候买回去的,雪娘跟了他多久,玉儿便跟了她多久。 对于他的喜好,雪娘都做不到这般详尽细致,可见这个玉儿是真将他放在心上了的。 宋淮眸光渐柔了几分,“过来坐吧。” 玉姨娘红着脸坐了过去。 “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还记得的,奴婢姓冯。” “既然已经是我的姨娘了,便不要在自称奴婢了。” 宋淮这般说,便是承认她是他的姨娘了,玉姨娘眼眶湿润,好像他给了她多大的恩赐一般。 这才该是他的女人面对他应有的态度,而不是傅禾菀那样,对他冷淡轻视。 这一路上他想了又想,银样镴枪头已经没让他那般生气了。 让他心中不快的,是傅禾菀心里想着【怎还有脸来同我圆房?】 别说他不是,就算他真是个镴枪头,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怎么就不能碰她了? 可他当时,竟真有了丢脸的情绪,似是被她误解,在他这里是件难以接受的事。 宋淮拿起酒樽,喝了一口,这才压住了心中那一抹陌生情绪。 他看了眼还杵在门口的多福,“你去同清辉院那边说一声,不用给我留门了,今夜我便宿在玉姨娘这里了。” 多福应了一声,和丫鬟秋枫一起退了出去并且轻轻带上了门。 第37章 早日开枝散叶 傅禾菀是准备今日进宫的,太后生辰宴没几日了,她本就没生什么病,也不想再耽搁下去。 上一世她总是将自己困在这内宅之中,广平侯府琐事繁多,她总想着先紧着侯府里的事,府外的事与她无关。 可直到父兄出事之后,她才知道她错了。 广平侯府从来都不是她的倚仗,所以她重活一世,除了报仇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让她自己有立足之处,手握真正的权势。 她要做傅禾菀,而不是广平侯府的二少夫人。 而能让她把握权势最快的方式,便是成为太后娘娘的心腹。 至于广平侯府,雪娘现在既想要,她便放手给她。 她这般“懂事”,让权给雪娘,想必凌隽驰这个哥哥眼下也不会挡她的路。 “主子,雪娘来请安了。”冬竹进来说完,又低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是稀罕。” 自从雪娘入了侯府,就从没来过清辉院来请安。 仗着自己有个做首辅的哥哥,属于妾室的规矩她从来都不屑一顾。 以往主子去解语院,她出门相迎都表现的勉强。 今日竟还亲自上门了。 春桃也小声道:“怕是昨夜二公子宿在玉姨娘那边,她心里头不舒服,但是她为何要来找主子?” “让她进来吧!” 傅禾菀换好了衣裳,看到一脸憔悴的雪娘低眉顺眼的进来,那眼下的乌青,一看就是昨夜一夜未眠的痕迹。 “雪娘来给姐姐请安了。” 傅禾菀神色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昨夜夫君来找了妾身,发了好大一通火,好似是姐姐和夫君说了妹妹的不是,如果妹妹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姐姐责罚就是,这般让夫君误会妾身,只会让旁人痛快。” 傅禾菀倏地抬眸看她,“雪娘这番是来数落我的不是?” 雪娘竟被她看的心头一跳,她急忙开口,“姐姐是正室,雪娘只是一个贵妾,雪娘怎敢数落姐姐。” “雪娘从来都是最敬重姐姐的,以往都是玉姨娘在学娘这里挑唆,让雪娘一时误会了姐姐。” “雪娘入府之前,来侯府那次,玉姨娘撞倒姐姐那次,其实并非是无意,全都是她擅自做主。” 傅禾菀接过春桃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 “你和玉姨娘皆是夫君的人,我既当初原宥了你,自然也不会怪她,夫君已过弱冠足足两年,母亲急着抱孙子,他身边多些知心人,也能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 雪娘听的搅紧了手里的帕子,“可姐姐您还没有嫡子,若是让玉姨娘先有了孩子,岂不是不妥?所以想着,姐姐这头,要不要给玉姨娘送碗避子汤……”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我不介意庶子,况且我方才说了,母亲急着抱孙子,我也盼着你们早日为夫君生个一儿半女的!” 雪娘快把手里的帕子撕烂了。 这时候冬竹又进来了。 “主子,玉姨娘来请安了。” 没多时,玉姨娘也进来了,单看她面色红润,但走路姿势别扭,雪娘看的要呕血。 早些时候这个贱蹄子爬床时候,平日里可是装的毫无破绽。 这会儿是看着她在,故意一副虚不受宠的模样。 玉姨娘朝着傅禾菀行了礼。 傅禾菀放下茶杯,“无需多礼,坐吧。” “春桃,去将前些时候祖母给我的固元膏拿来给玉姨娘,看她这脸色,需得好好补补,对了,也给雪姨娘拿一些吧。” “多谢姐姐!”玉姨娘急忙起身行礼。 听傅禾菀这话的意思,仿佛雪姨娘是捎带着给的,玉姨娘抬头看了眼雪姨娘,发现了雪娘盯着她的目光,就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这固元膏还是给玉姨娘留着吧!” 雪娘起身,草草地行了一礼,就离开了清辉院。 “姐姐,那妾身也不再叨扰姐姐,现在退下了。” “玉姨娘现在院子里,只有一个秋枫在伺候吧,日后你也是经常要服侍夫君的,院子里没人是不行的,我再给你添两个粗使丫鬟。” 傅禾菀说完看向春桃,春桃便将那三人带了进来。 玉姨娘受宠若惊,忙不迭谢恩,她看了眼那两个粗使丫鬟。 其中一个看起来小一些,大概十六七的模样,可还有一个,看着竟有二十几岁了。 这个年纪大一些的丫鬟,她看着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玉姨娘带着三人下去了, 她回了她的揽月阁之后,招来了秋枫。 “主子。” “你去问问管事的,这二人,从前都在哪儿服侍的。” 没多久,秋枫就打听回来了。 “两个丫鬟都是昨日才入府的,府中最近缺人手,管家便请示了广平侯夫人,府内新进了一些丫鬟,不过这个翠茗的确是这批丫鬟中年纪最大的。” 寻常丫鬟,都是要选小的,这样的年纪进来,确实奇怪。 “让这两个丫鬟进来。” 两个粗使丫鬟进来,恭敬的跪下,齐声道:“见过主子。” 玉姨娘没让这两个丫鬟起来,而是在两人前面走了一圈,“抬起头来,你们先前都是哪儿的,家住何方,怎么进的府?” 另外一个丫鬟说完,翠茗才开口。 “奴婢老家在胥口村。” “你这般年纪,为何还没成亲?” 侯府招丫鬟,自然不会招个妇人寡妇之类的。 “奴婢原是知府大人家的婢子,近日犯了小错,被打了十个板子赶了出来,苦于生计,听到侯府缺人便来试试,侯府管事心善,又觉着奴婢伺候人手熟,便招了奴婢入府。” 原来是这样。 原本就是个奴婢,确实无法成亲嫁人。 这边是姿容一般,又没甚本事的丫鬟的下场,一辈子为奴为婢,伺候人的命。 玉姨娘昨夜被折腾了一夜,今日本就乏了,她今日本想躲懒一天不去和傅禾菀请安。 可听说雪娘去了,她这才硬撑着赶了过去。 这番已经没耐心听下去,摆了摆手,让两人下去了。 ———— 傅禾菀早早入了宫。 今日的琼华宫非常热闹,除了几位世家姑娘之外,昭阳长公主和皇帝也在。 小皇帝看到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广平侯家的吧。” 傅禾菀急忙下跪叩首,“臣妇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拜见长公主!” 傅禾菀态度极其认真。 毕竟这位小皇帝也是一个狠角色,虽然只有六岁,可又和寻常家里六岁的孩子不同。 毕竟她不会被寻常六岁的孩子打量到头皮发麻。 第38章 谁吓唬谁! 再者,傅禾菀是知道十年后,就是这个一直在凌隽驰羽翼下长大的皇帝,下旨将凌隽驰砍了的。 但大抵是舅舅姓凌,是太后娘娘家族的姓氏。 所以最后只砍了凌隽驰以及凌隽驰的手下,并没有牵连到任何一个姓凌的人,甚至雪娘也活的好好的。 “上次陪你一同过来的那个小姑娘,为何今日不带过来了?” “回皇上的话,婉仪这些时日犯了错,正在侯府练字受罚。” “怎地这天下罚人都是一样的手段,小舅舅也是这般罚朕,一点新意都没有。”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像是六岁的孩童了。 凌淸吟被逗笑了,“你若是想要新意,那母后同你小舅舅多聊聊。“ “别啊母后,朕说着玩的。” 之后皇帝便和太后说着话,基本上都是小舅舅长,小舅舅短。 傅禾菀退至一旁,和宁国公府的小姐程曦月交换了一下眼神。 程曦月眼神中带着些关切,毕竟广平侯府出了事,太后宫中肯定是知道原委的,那宁国公府也都该知道了。 那边太后和皇上说着话,昭阳长公主走了过来,傅禾菀和程曦月急忙和长公主行礼。 昭阳眸光扫过这一群贵女,“你们都随本宫出来。” 程曦月急忙行了一礼,“长公主,广平侯府二少夫人前些时日受了些惊吓,怕着了风……” 昭阳脸色一沉,压低了声音呵斥道:“曦月这话的意思,是二少夫人比我这个公主还金贵,见不得外面的风?” “长公主明鉴,曦月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担心臣妇病着,影响了公主的好兴致!” “本公主都不怕失了兴致,你们怕什么!” 昭阳长公主这般说了,傅禾菀只得答应:“臣妇遵命。” 程曦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傅禾菀朝着她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昭阳长公主这时候又去了太后身边,解释清楚了原因,不敢擅自离开。 她牢牢记得上次,因为给太后草草行礼,被凌隽驰训了的事儿,这次礼仪是半分都不敢错。 太后轻声道,“去吧,早些回来。” “是,母后,儿臣先出去了。” 几个贵女还有傅禾菀也朝着太后行礼,跟着长公主出了琼华宫。 昭阳带着一群贵女,越走越偏,最后途经一片荒芜的宫殿。 昭阳停了下来,看向身边的大宫女,“这是何处?” “公主殿下,此处是冷宫,听闻被打入这个冷宫的妃子,许多都一条白绫自缢了,死状万分可怖!” 昭阳身后的贵女皆是脸色变了变,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大敞着殿门的冷宫里头,里面荒草丛生,青石台阶上全都是泥土和落叶。 再往里看,确实能看到被风吹起来的白绫。 跟在长公主身后的贵女都觉得瘆得慌。 程曦月担忧地看向傅禾菀。 她是听说了,前日禾菀姐姐见到了那自缢的丫鬟,被吓得晕了过去,直到第二日都无法下床行走,要轿椅抬着走。 长公主这番,不就是刻意刺激禾菀姐姐吗? 傅禾菀心中顿觉好笑,长公主绕了这么大一圈,竟只是为了这个? 不论是这次还是上一次罚跪,小公主这手段,确实颇为幼稚。 傅禾菀突然看向冷宫,“一个,两个,三个……” 昭阳长公主皱眉,“好端端的,你数数做什么?” 傅禾菀神情中带着茫然,“她们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们,那六人,不对,柱子后面还有一个,七个,是七个。” 什么六个七个! 昭阳长公主回头看向萧条又空荡荡的冷宫,突然脊背发凉。 “你胡说什么,你竟敢吓唬本公主,该当何罪?”昭阳长公主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轻颤。 傅禾菀急忙躬身,牙齿都在打颤,“长,长公主恕罪,是,定是臣妇,看错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傅禾菀说完,又朝着冷宫里看了一眼,急忙收回了视线,手跟着颤抖着。 她这副样子,让昭阳更是心里发寒,甚至都感觉背后似乎真有什么东西。 “走!” 昭阳眼神闪躲,不敢再往那冷宫中看一眼,却看到傅禾菀比她走的还快,甚至都走到了她前面。 她是知道这个广平侯府二少夫人的,她向来守礼知礼,从不做越矩之事,这时竟然走到了她前头。 莫非,莫非是什么跟上来了? 很快,一行人回到了琼华宫,凌隽驰已经来了。 此时凌隽驰正在和小皇帝一起看着一本兵书,凌隽驰抬眸在那群人中看了一眼,眸光又落到了兵书上。 “小舅舅,那群人中可有小舅舅中意之人嘛?”小皇帝好奇地看着凌隽驰。 “为何这么说?” 小皇帝小手一指兵书,“方才小舅舅目光看的是这行,可是小舅舅看了那群姑娘们之后,目光退到了前面这两行。” “我目光退回这两行,是因为你理解错了。” 小皇帝一听理解错了,急忙态度端正了起来,“请小舅舅指正。” 凌隽驰这边教着小皇帝。 那边凌淸吟关心着另一个孩子。 “昭阳,你脸色为何这般差?”太后只注意到了昭阳,没注意到其他贵女脸色也不太好看。 “回母后的话,大抵是走的累了,昭阳想回宫了。”昭阳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一路上傅禾菀偷偷回头在看什么的模样。 “好,赶快回去歇着吧。”凌淸吟心中奇怪。 “母后,儿臣告退!”昭阳行过礼,看了眼远处的凌隽驰,匆匆离开了。 程曦月拉着傅禾菀到了一旁,将怀里一个平安符扯出来塞到了傅禾菀手里,手还在抖。 “姐姐,这个符是我娘从灵隐寺求的,很灵的,你,你先拿着。” 傅禾菀拉住了程曦月的手,轻轻在她耳边道:“别怕,什么都没有!” 说完,狡黠地朝着程曦月眨了眨眼。 她只不过想让小公主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心险恶! 第39章 陷害傅禾菀 程曦月懵了一下,忽地无奈的一笑,轻声道:“姐姐,你把我也吓到了。” “我以为你不会信这些。” “本是不信的,可是姐姐你方才那样子,任谁都会害怕。”程曦月说完,自己笑了。 方才她确实是害怕,可是一想到那些都是禾菀姐姐演的,又想到昭阳长公主被吓到的样子,只觉得禾菀姐姐真是个妙人。 什么循规蹈矩,温婉贤淑,都是旁人对她的误解。 凌隽驰放书的功夫,只抬眸了一瞬,便收敛了笑意。 昭阳怕是在她那里受了些磋磨。 小皇帝目光扫过那一处,收回,疑惑地歪了下头。 待所有人,包括凌隽驰离去,小皇帝才凑到太后跟前,“母后,今日阿年可否能宿在琼华宫?” 他五岁之后,便被小舅舅说着,要去自己的寝殿去睡。 太后慈爱的摸了摸小皇帝的头,他虽是皇上,但今年也才六岁,这般说了,她也狠不下心。 “今日便住下吧,明日可不行了,你可莫要恨你小舅舅,他是为了你好。” “儿子知道的,小舅舅同儿子说过,圣上可以年幼,但不能懦弱,不然会给佞臣和宦官有乘之机。” “不过母后,儿臣发现了小舅舅有意中人了,若是小舅舅能早日成亲,便再也不用听那些个奴才嚼舌根了!” 凌淸吟听到儿子说凌隽驰有意中人了,先是一喜,而后又皱眉,“皇儿都听到什么了?” “现如今是没人敢说什么了,母后,您不好奇小舅舅的意中人是何人吗?” 凌淸吟抬起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子,满眼宠溺,“同母后也要卖关子吗,快说吧,是何人?” “今日我看着小舅舅似是很在意宁国公家的和广平侯府的二夫人的方向,虽然小舅舅没有明目张胆的去看,可是儿子就是觉着,小舅舅的心思在那头,小舅舅心悦之人,必定是那二人之中的一人。” “这番话可不得乱说,那二人之中的傅禾菀,已为人妇了。” “为人妇又如何,若是小舅舅喜欢,朕自当……嘶……母后,痛!” 小皇帝的额头被凌淸吟狠狠地敲了一下。 “皇儿你是一国之君,莫要说胡话!况且你小舅舅现在身为内阁首辅,朝堂内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已是不易,切莫再给他招惹没必要的是非。” “儿臣知道了。”小皇帝捂着额头应下。 凌淸吟细细回想着这几日阿驰和禾菀的相处,她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况且她皇儿还小,六岁的孩子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再者说,皇儿觉得阿驰过多在意的是禾菀和程曦月的方向,那便极有可能是宁国公府的小姐程曦月。 宁国公夫人是常带着程曦月来她宫中的,程家小姐也同阿驰见过数次。 要说起来,程曦月对阿驰来说,也是良配。 ———— 离太后生辰不足半月,傅禾菀彻底扔掉了广平侯府的事务。 全身心都投入了到了皇宫这头。 虽说太后主张节俭,但是皇宫里还是要添一些喜色的。 傅禾菀正在琼华宫后院盯着工匠糊灯笼,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孩童的声音。 “这灯笼样式倒是奇特,是何物?” “臣妇见过陛下。” 因着明前的小皇帝年幼,故而还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一说。 “免礼吧,你同朕也是见过数面了,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朕,你纸糊的这个玩意是何物?” 眼下所有工匠都跪倒一片,小皇帝来到龙骨前头,用手戳了戳细竹条绑好的架子。 “回圣上的话,臣妇准备做一些纸鸢灯笼,为太后娘娘祈福。” “听起来倒甚是有趣,此处为何这两侧还要绑上竹筒?”小皇帝蹲下仔细看着,对这个比平日纸鸢要大上许多的新奇玩意很有兴趣。 “臣妇想往里头放一些火药,试着让这金鸟飞上天。” 小皇帝睁大双眼,绕着纸鸢走了两圈之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傅禾菀回头,发现对方正是昭阳长公主。 昭阳比傅禾菀矮一头,她绕着傅禾菀走了一圈,又蹲下看向小皇帝。 “圣上,你切莫被这个满口胡言的妇人给骗了,这金鸟飞天,她安排到了生辰宴最前头,若是出了岔子,那便毁了母后的生辰宴。“ 昭阳昨夜一夜未眠,闭上眼就吓得慌。 她甚至还请了道士入宫,结果一早这事儿被小舅舅知道,又罚了她。 她托人打听,听到傅禾菀今日一切如常,便越想越觉得这妇人在诓她。 可若是说出原委,母后便会知道她是故意带着傅禾菀去冷宫了,那她怕是也要在母后这头受罚。 但她咽不下这口气。 小皇帝抬头看向傅禾菀,稚嫩的声音响起,“广平侯家的,你可有十足的把握,这金鸟不会出岔子?” 傅禾菀轻轻跪下,“回圣上的话,臣妇并无十足的把握,但七成的把握是有的。” 昭阳闻言,上前一步,“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就敢安排,甚至还将本宫安排的放到了第二个,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小皇帝看了眼昭阳,“皇姐给母后的生辰礼,年年都是第一个,年年都是舞,今年可还是舞乐?” 昭阳声音小了几分,“是,还是舞乐。” 小皇帝奶声奶气地轻轻叹气,他看向傅禾菀,“广平侯家的二少夫人,你尽管去试吧,试成了,朕重重有赏,试不成,朕可是要罚你的。” 傅禾菀没想到这小皇帝这般喜怒无常。 但听到重重有赏,她便想着,这飞天的玄鸟,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做成了。 小皇帝说完,看了眼不远处的凌隽驰。 他说了要罚这个广平侯府家的妇人,但是小舅舅没有出来帮这个妇人求情。 那便待这个妇人食言,做不出这飞天金鸟之后,重重罚一次,待看小舅舅是何反应。 傅禾菀看了眼地上工匠正在扎的竹篾。 她记得年幼之时,两个兄长总会带着她扎竹篾做纸鸢,有一次纸鸢的翅膀做的很大,从高处扔下,是能在空中盘旋许久。 后来,在她未出阁之时,曾去北疆探望过父母。 那时候大哥给她看了一种叫火箭的东西,用竹筒制作,里面放上火硝,尾部像是爆竹一样,用棉线来点绕,便能带一些东西飞上天,最重的时候,能带一块大石头上天。 当然大哥二哥带她看这些的时候,是在北疆一处偏僻荒凉的山头上试的。 这里是皇城,若想找这么一处,怕是不好找。 昭阳窝了一肚子火出了琼华宫,身边的大宫女忙劝着,“殿下莫气。” “若不是她现在是母后身边的红人, 本宫真想寻个由头将她赶出宫,永不让她在出现在本宫眼前!” 昭阳越想越气,“若是她这番做不成倒还好,可若是那金鸟真能飞上天,那她岂不是又能在母后那头得了喜爱!” 大宫女低头轻声道:“殿下,您是这宫里头唯一的长公主,您想要这傅禾菀事成,她这事便能成,若是您想让这广平侯二少夫人被降罪,她便能降罪!” 昭阳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你又有什么主意了,快说!” “奴婢听闻,那金鸟之中是要放上蜡烛的,这若是这金鸟落到了不该落的地方,找了火,那便是犯了大错……” 昭阳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可在母后的生辰宴上,纵火,岂不是冲撞了母后?” “殿下,不是您纵火,是那广平侯府二少夫人犯了错,况且若是没人受伤, 便也冲撞不到太后娘娘!” 昭阳皱眉,“可,这若是被小舅舅知道,怕是要扒本宫一层皮。” 大宫女水蝶轻声道:“殿下您方才说,不想在宫内见到广平侯府二少夫人,这事若是成了,便见不着她了。” “况且凌大人向来是舍不得罚公主的,您是凌大人看着长大的,凌大人虽总是说罚您,可最多也只是训斥两句,这些奴婢都看在眼里。” 昭阳又转头看了眼琼华宫的方向,下定了决心,“便按你说的去安排,记着,别伤着人! “是,奴婢现在便去安排。” ———— 广平侯府,佛堂。 雪姨娘才抄了三遍,便重重地将笔扔到了桌上。 她并不精通文墨,虽从前学过一些,勉强能识文断字,但也不常写。 写也是给夫君写一些诉衷情的内容。 而且祈福的佛经,要一笔一划来写,她写了三遍就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香儿,夫君回府了吗?” 香儿闻言,声小了不少,“回主子的话,公子爷已经回府了。” “他在何处?” “公子爷在,他在……”香儿不敢说。 雪娘看到香儿这样子,脸色变得难看,“在玉儿那个贱蹄子那里是吗?” 傅禾菀不在府中,宋淮回来了,却又不来她这头。 雪娘说完,忽地就哭出声来。 傅禾菀便罢了,现在一个丫鬟出身的玩意,竟然也爬到了她头上。 “我还掌这家作甚?” 她每日,睁眼了便要抄写佛经,然后听着各处管事的来同她说侯府各种琐事,让她来决断,她磕磕绊绊处理完,夜里还得写佛经。 从前她在秦楼,在外宅,每日什么都不需做,只需同夫君日日欢愉,弹曲赏画,还可以随意出宅子,买胭脂水粉,买衣裳首饰。 现如今回了侯府,却是觉都不够睡! 反倒是傅禾菀,这些时日入宫,还入了太后娘娘的眼。 这几日封赏不断! 那金贵的物件儿,她听都没听说过。 早知如此,不如她去求了哥哥,进宫去伺候贵人,她会弹曲,会赏画,比那傅禾菀风雅多了,说不定也能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识。 “我今日便同母亲去说,我掌不了这家,我不做了!” 这时,外面响起了苍老刻意压低的声音,“姨娘切莫说丧气话,老奴就觉着,姨娘做二少夫人更适合掌管侯府后院。” 雪娘脸色冷了下来,“外面的人都哪儿去了。” 她这在佛堂说话,竟被外人听了去。 她之所以说这些,也只是因为佛堂偏僻,没人能听着。 小厮急忙进来,跪到了地上。 这时候老妪也堆着笑走了进来,朝着雪娘跪下。 雪娘坐到了一旁的檀木椅上,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顺了顺气。 “你是何人,今日没见你过来过。” 老妪也没恼,急忙自报家门,“老奴的那口子,是侯爷的马夫姓吕名贵,老奴也在府中当差,只是做的是看管杂物的活,上次同管家来见过姨娘一面,姨娘贵人多忘事,记不得老奴也是应该的。” 雪娘心里还因为方才那些话被这老妪听到了有些恼怒,“有何事要说,没事便离开吧。” “姨娘来府中晚,该是不知道,老奴从前也是库房管事的,却是因为二少夫人瞧不上老奴,便降了老奴去打扫,老奴前些日子见姨娘心善又聪慧,便想着,今日来看看姨娘,给姨娘出出主意。” “你?你给我出主意,你倒是说说,什么主意?” “姨娘莫急,老奴是想说,姨娘不妨听听别的侯府是如何掌家的,学会了,姨娘便也不需要这般累了,日后省了心,还得了这掌家权。” 雪娘听着,放下了茶杯,来了点兴致,“别的侯府是如何掌家的呢?” “老奴从前就看出来了,二少夫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行事太过霸道,侯府事无巨细她都要掌握到手里,处处提防着我们这些在侯府待了半辈子的人。” “就拿京中另一个侯府,永昌侯府来讲,侯府主母便将不操心这许多,采买的,登记入库的,都许了手底下人来做。 “不像是咱们侯府,一针一线都要对比市价来入账,采买和入库的,对上了两人画勾,初一十五那二少夫人都要来查验一遍,而永昌侯府只交给了一人来做,咱们侯府却用了两个人,每月月银都要多出一份,而永昌侯府的主母每月只需对下账本,便了事了。” “此话当真?” “您只管去打听,老奴在这侯府里待了大半辈子了,知道姨娘您是真正的贵人。” 老妪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您早晚是这侯府的主母,所以今夜便有了来投奔您的心思,日后老奴只管尽心尽力跟着主子您。” 第40章 担心她红杏出墙 这番话说的雪娘心中熨帖。 “你叫什么名?” “您就称呼老奴为吕贵家的就成。” “成,吕贵媳妇,你先回去吧,容我想想!”雪娘摆了摆手。 待这老妪离开,雪娘抬手招来了香儿,“你寻人去永昌侯府打听打听,看是不是这回事儿!” 寻常侯府主母如何掌家,问问办差的下人便行了。 香儿是广平侯府的,去打听是能打听出来的。 若是此事当真,她便能整顿了这侯府,彻底夺了傅禾菀的掌家权,还能分出不少空来琢磨怎么样和夫君重归于好。 不管是玉儿还是傅禾菀,都别想从她这里抢走夫君的半分宠爱! ———— “主子,今日雪姨娘身边的香儿,去永昌侯府了,具体做什么奴婢还没打听到。” “不用打听了。”傅禾菀正在纸上勾画着什么。 春桃凑上前看了一眼,发现主子写的是前些时候每日都做了什么。 一页纸上写的是“宋淮”,另一页纸上写的是“婉宁。” 这几日太后寿宴有宁国公夫人在宫中同内务总管共同操持,傅禾菀空闲时候便多了许多。 她也有时间来梳理被人听到心声这件事。 春桃和冬竹都是日日同她接触的,她们既然听不到,那便不是寻常触碰。 全都列出来之后,傅禾菀分别在两张纸上画了圈。 她第一日入宫的时候,曾吃了一口婉仪递过来的果子,之后婉仪也自己啃起了她咬过的果子。 而宋淮,也同样在祖母院子用餐之时,咬过她咬过的红枣糕。 宋淮和小婉仪近些时日做的事,只有这一件,是与她想干的,又相同的事情。 “春桃,你将冬竹找进来!” “是,主子。”春桃急忙去外面寻冬竹。 看到冬竹之后,说出了心中的思虑。 “主子这些时日,总是瞧着有些不务正业,不是在弄那个会飞的纸鸢,便是在记些奇怪的事儿。” 冬竹边走边低声道:“我倒是愿意主子做这些,以往主子的心思全都操心侯府了,终日忧心这个,烦闷那个的,这日子久了,我都担心主子憋出病来,现如今主子放了手,瞧着笑容都比以往多了许多,我也为主子高兴。” “可雪姨娘这头,还有凌大人,主子掌管侯府之时,那些老奴可是挨个花心思收拾了许久,才认真办事儿, 可现如今,侯府那些管事知道雪娘是凌大人的妹妹,各个去迎合讨好,一个个都恨不得咱主子真失了这掌家权,就像是捧着雪娘就能成为首辅大人心腹似的,一群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我瞧着生气!” 冬竹笑道:“下次你跟着入宫,便能看到太后娘娘多喜欢咱们主子,一个掌家权罢了,雪姨娘想要,这受累的活给她便是了。” “主子就像是寻常侯府儿媳那般,和年岁相当的勋贵小姐,少夫人们一样,赏赏花,哄着太后娘娘开心,不用受着累。” “即便是凌大人真因着雪姨娘要对主子做什么,还得顾着太后娘娘几分面子呢。” “你这话在理。”春桃笑道:“这几日跟着主子进宫,倒是长进了不少,倒是我钻了牛角尖了!主子还等着你,快进去吧。” 冬竹进去,傅禾菀看到她,招手让她过来。 “这糕点你尝尝。” 冬竹看着傅禾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糕点,“主子,这不合规矩。” 吃主子吃过的东西,那也是逾矩。 “咬一小口就成。”傅禾菀看向她,她虽猜出来了,但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只得用身边信任的丫鬟来试试。 冬竹只得听话的咬了一口,然后红着脸,在傅禾菀的目光下,将糕点咽了下去。 她在心里骂了冬竹一句。 就看到冬竹突然睁大眼,“主子,主子,奴婢方才听到你骂奴婢了。” 可是她方才一直看着主子,没见到主子说话。 傅禾菀拉过她,低声解释了一番,“方才那番话莫要当真,我只是试试你能不能听到我的心声,这事儿暂时莫要告诉春桃,不然依照她的性子,怕是要天天磨着我去庙里拜佛。” “奴婢知道了。”冬竹仍是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什么她能听到主子的心声? 这时候,外面响起春桃的声音,“主子,凌大人身旁的侍卫大人过来了,说凌大人为您找好了试放玄鸟纸鸢之处。” 傅禾菀看了眼还魂不守舍的冬竹,轻叹一声,“今日你留在清辉院,我带春桃出去。” “是,是,主子。” 傅禾菀留下冬竹,出门就看到凌隽驰的侍卫卫三正规矩的等在院中,看到她之后,朝她抱拳行礼。 “二少夫人,我家大人已经为二少夫人找好了试玄鸟之处,命属下带二少夫人过去。” “凌大人在何处?” “我家大人还在宫中,听闻宁国公夫人说,二少夫人您想要找处空旷,无农户居住,少水少树之处,便让属下接夫人去他正在建的京郊宅院,那处宅院还未建好,但确像是二少夫人所需之处。” 傅禾菀今日在宫中是同宁国公夫人提过这事,但也并未想过会如此快便办成。 “那便请卫大人帮我同凌大人道声谢,卫大人稍等,容我去取些物件儿。” “您唤我卫三便可。” 傅禾菀自然是不敢这样唤凌隽驰的侍卫。 春桃和冬竹急急将傅禾菀吩咐的物件儿都装到了箱子中。 本是要寻小厮去搬的,卫三看到,急忙吩咐了身后的侍卫将箱子搬到府外的马车上。 这番动静很大,没多久,宋淮便来了。 “这是在作甚?” 宋淮看到凌大人的侍卫出入傅禾菀的院子,眉心紧皱。 最初,他原本并不担心凌大人住在傅禾菀隔壁的院子。 那时候,他只眼烦他这个妻子,再加上凌大人的侍卫在外素有威名,也不会对傅禾菀做什么。 可今日看到这些侍卫进了院子,他心中甚是烦闷。 这些侍卫各个都年轻,血气方刚,而傅禾菀着实貌美,两个院子又离得这般近,难保有哪个侍卫会动歪心思。 卫三看到宋淮,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却也耐心解释了一番。 “二少夫人为太后娘娘准备了飞天玄鸟,但此玄鸟能不能飞天,还需试,故而凌大人让属下接二少夫人去我家大人尚未建好的京郊别院,那边恰好能试这玄鸟。” 宋淮听到这还是为了筹备太后娘娘生辰宴之事,他也不好阻拦。 再听到是凌大人吩咐的,多少放心了一些。 可放心归放心,她傅禾菀一介女子,跟着一群侍卫离开,总归是不妥,传出去了,也怕是要遭人闲话。 “既是太后娘娘之事,那便是大事,我也陪着一道过去吧。” 第41章 对她有不轨之心 傅禾菀笑道:“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 ——【宋淮真想得罪凌隽驰被砍了脑袋吗?前些时候吃酒之后同凌隽驰说心中只有雪娘,今日却要陪着我去京郊宅院,心口不一,可笑至极。】 傅禾菀故意这般想,然后看到宋淮面露愠色,眼神之中也有些许退缩。 “卫三大人,我夫君他还要去陪雪姨娘,我们先走吧。” 卫三也是轻轻松口气,虽说大人那外宅还没建好,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他只奉命接二少夫人一人,若是再将这二公子带过去,怕真是要被他家大人给剥了皮。 宋淮这时骤然开口,“雪娘自是要陪的,但太后娘娘的事情,也不容闪失,这次,我便陪着去吧。” 卫三:“……” 傅禾菀同宋淮上了凌隽驰的马车, 外面响起了卫三的声音,说让春桃也上去,他们是要赶路,马车会跑得快。 春桃也急忙诚惶诚恐的上了首辅大人的马车。 宋淮看了眼傅禾菀,犹豫再三,别过头看了眼窗外,“你同凌大人这些侍卫,看起来似乎很熟。” 傅禾菀正看着手中图纸,闻言,抬头淡淡地看了眼宋淮,“这些侍卫大人就在玉璋院,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是认识一些,说熟倒也谈不上。” 宋淮脸色难堪了一瞬。 抬头不见低头见? 认识一些,他看不止是认识一些吧! “听说玉姨娘这几日都去找你请安,你倒是对她日日赏赐。” 傅禾菀图纸看了一半又被打断,她皱眉,“夫君这是何意?难道觉得玉姨娘不该赏?还是说她做了什么错事惹了夫君不快?” “她怎么会做错事,她事事以我为先,温柔小意,体贴至极。” 这是以往外界对傅禾菀的称赞,然他从来没见过她对他这样。 “那妾身赏赐玉姨娘,夫君何故朝我撒火?” “从前没见你赏赐过雪娘!”宋淮脱口而出,他这心口憋着火,不明缘由,但绝对不是因为雪娘。 傅禾菀轻叹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雪娘承宠的时候,并未来向我请安,后来过来请安了,又没有承宠,若是夫君觉得妾身厚此薄彼了,那便也多去雪娘那头坐坐!” 宋淮脸色沉了下来,偏偏这马车不是他的,里面哪怕只是一个穗子都金贵无比,他碰不得,只得大掌收紧,吐出“很好”二字,不再同她多说一字。 傅禾菀低头继续看着图纸。 宫里那玄鸟她是带不出来的, 而那些工匠都是手艺顶好的,为宫中贵人所用的,她也请不来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所以她在一旁看着那些匠人在扎篾之时,尽力画了下来。 然后寻宫外的工匠做个粗糙的类似的,先试着。 这事儿不容出差错,她若是想救父兄,就不能囿在侯府之中,讨好太后娘娘,是重中之重的一步。 马车跑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凌大人的京郊别院。 别院只建了一小半,但却也住进了一些丫鬟小厮,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荒凉。 卫三带着傅禾菀进了别院,走了许久,才走到一空旷之处。 “二少夫人看此处如何,若是不行,该是还有。” 傅禾菀看了眼四周,“此处甚好。” 不远处有三层建好的阁楼,恰是她要用到的。 “那便不打搅二少夫人了。” “卫大人稍等,能否托人找一下我前些时候找好的工匠!”傅禾菀面露赧色。 她方才来之前想着,不确定合不合适,毕竟她心中所想之处,太难寻了。 所以并未通知手艺匠人。 却没想到眼下这个这般合她心意。 “二少夫人,我家大人担忧夫人时间不够,已经在此处找好了手艺匠人,二少夫人先用着,若是手艺不行,明日属下再为二少夫人换了。” 傅禾菀顿了一下,随后行礼道谢。 待卫三离开,宋淮开口道:“凌大人朝事繁忙,竟还能提前想到这些,怕是很看重你这玄鸟,你若是有用到我之处,便开口。” 傅禾菀敷衍地“嗯”了一声,而后等着那些手艺人过来。 看到一排七个,傅禾菀心中感叹,凌大人不愧是凌大人。 她托人去寻,也只找到两个手艺不错的。 “麻烦诸位先扎个大一些的纸鸢。” 那几个手艺人动作很快,几乎一盏茶的功夫,便扎出了一个喜鹊样式的纸鸢,比集市上卖着的还要好看许多。 待纸鸢牢固之后,傅禾菀拿了起来,“春桃,你先同我将这纸鸢放起来!” 宋淮在一旁看着,眸光一直落到傅禾菀身上。 平日里见到她的样子,皆是端方娴静。 而此时,她拎着裙摆,指挥着丫鬟将纸鸢放起来,这时又接过了纸鸢的长线,拽着往后走,眉目分明,顾盼生辉。 宋淮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着融入她这番愉悦之中。 “妹夫。” 身后骤然响起这倒声音,宋淮脚步一僵,莫名脊背发汗。 他急忙转身行礼,“凌大人!” 凌隽驰眸光微沉,令人不敢直视。 “听闻雪娘病了,妹夫就是这般照看雪娘的吗?” 宋淮闻言,面色一白,匆忙道:“是我的疏忽,竟不知雪娘病了,我现在立刻回府。” 宋淮说完,顿了一下,看了眼仍然沉浸在放纸鸢乐趣之中的傅禾菀。 她现如今在为太后娘娘做事,凌大人必定不会为难她。 而且有凌大人在,旁的人也不敢在凌大人眼皮底下对傅禾菀有什么不轨之心! 想到此处,宋淮便放心的赶回侯府了。 第42章 抢他的茶 傅禾菀手中的纸鸢是比寻常纸鸢大许多,这时一阵风过,她差些握不住手中的线,慌忙之下被脚下的杂草绊了一下。 就在此时,一抹玄色衣袍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一只大手扯住了她前端的线绳。 傅禾菀脸上的笑意收了收,稍稍后退一小步颔首行礼,“凌大人。” 她往四周看去,发现宋淮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雪娘病了,宋公子甚是忧心,来不及同你说,回去照看雪娘了。” 傅禾菀轻轻蹙眉。 ——【凌隽驰这厮是当真不做人,故意说宋淮丢下我跑去照看雪娘了,这话都说的如此刻意,让我如何应答?总不能要夸一句您妹妹同妹夫当真鹣鲽情深吧!】 凌隽驰微微叹息了一声,又被骂了。 凌大人这声叹气是收着的,但是傅禾菀离得近,还是听到了。 傅禾菀开口道:“凌大人莫要忧心,不知雪娘生了什么病,臣妇那头还有一支太后娘娘赏赐的人参,等下回府差人给雪娘送去。” “山参她用不着,阿姐赏赐你的,你便自己留着,雪娘她是染了风寒,我并未回府,只是听府中侍卫说了此事,未免病气传到宫中,近日不便见她。” 傅禾菀点头,“凌大人言之有理,夫君此番去见了雪娘,怕是也要染上病气,若是臣妇接触了夫君,也染了病气,再传到宫中便不好了,还要劳烦凌大人同臣妇的夫君说一声,近日莫要来见臣妇了。” 凌隽驰将纸鸢往回扯了几分,“二嫂言之有理,可二嫂夫妇二人之事,凌某一介外人恐怕不方便插手。” 不远处的卫三看了眼自家大人,又急忙低下了头,大人瞧着心情很是愉悦。 傅禾菀心想,您都快把手隔过来了还不方便插手呢? 她笑着给凌隽驰递台阶,“臣妇的夫君最是听凌大人的劝了,再者说,这事儿事关太后娘娘,还是劳烦凌大人劝劝吧!” 凌隽驰叹气,“既是二嫂开口了,那我便同二公子说一声。” “臣妇多谢凌大人了。” 凌大人是为了雪娘,她亦是为了她自己,他们二人这点倒是殊途同归。 纸鸢已经落下,那边春桃已经捡了回来。 傅禾菀同凌隽驰往一旁走去,方才她定下在此处试飞玄鸟之后,别院的下人便搬来了桌椅,还上了茶,她在纸鸢匠人做纸鸢之时,在此处歇了一会儿。 这时,凌隽驰拿起桌上一杯茶凑到唇边。 傅禾菀脸色微微一变,抬手抓住了茶杯,甚至是抓住了凌隽驰的手指,温热的茶水溅了两人一身。 “凌大人莫怪,这杯茶是臣妇刚喝过的。” 傅禾菀知道,她不该做这番抢茶杯之事,她也从未做过这般冒失之事。 可方才出声阻止已是来不及。 凌隽驰脸色辨不出喜怒,傅禾菀只见他盯着手中的茶杯。 而因为她这朝着凌隽驰突然抬手的举动,不远处还有侍卫拔了刀。 傅禾菀看着凌隽驰胸口衣袍上愈发染成一片的茶水,心中亦是忐忑,正要跪下禀情,手臂就被凌隽驰托了一下。 “无碍。” 他这话说完,不远处那个侍卫才将刀收入鞘中。 “无碍,二嫂无需下跪,倒是我唐突了,没做分辨,拿起来便喝了。” 凌隽驰被茶水打湿的手指上还残存着她手指冰凉如玉的温度。 “来人,拿一件新做的披风过来。” 没一会儿,卫三便拿托盘送来了了一件崭新的墨色披风。 “我这偏院,并没有女眷的衣物,怕是要委屈二嫂先穿男子衣物,你这身衣裳让你的丫鬟现去洗了,夜里回府之时,应是还能穿,这偏院之中皆是我的人,不会有人传出半句闲言碎语。” “多谢凌大人。” 近日回暖,她仍穿着夏衫,虽打湿的不算多,但打湿了仍是不妥。 春桃走了过来,将披风抖开,为傅禾菀系上。 然后便有别院的丫鬟来引路。 傅禾菀笑了一下,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拿走了桌上凌隽驰刚放下的茶杯,“大人,这杯子方才让我弄脏了,我让我的丫鬟拿去洗了。” 凌隽驰微微一怔,笑道:“可!” 卫三心想,这广平侯府二少夫人,是多怕他家大人用她的杯子啊。 妇德表率,诚不欺我也! “主子,您方才为何抢凌大人手中的茶杯。”春桃走出很远才敢低声问,捂着心口一阵后怕。 其实那杯茶即便是凌大人喝了,若无人说,这件事便也就这般糊弄过去了。 她方才差点被主子那夺杯的动作吓晕过去。 尤其是旁边还有侍卫拔刀的声音,四周丫鬟小厮全都跟着跪下,她也不自觉地跟着跪,却又担心主子安危觉着是该跪到凌大人面前去求情。 “一时情急罢了,走吧,先去换身衣裳。对了,茶杯记得仔细洗干净。” 她是万不能让凌隽驰喝了她茶杯中的茶的,哪怕是碰,都不能让他碰到。 若是让凌隽驰也听到她的所思所想,那她怕是离死不远了。 ———— 广平侯府,解语院。 宋淮刚进去,就看到大夫正在写方子,他快走两步走到床边,看到面白如纸的雪娘,坐到床边拉住了她的手。 “雪姨娘生了什么病?”宋淮问的是一旁的张大夫。 “回二公子的话,雪姨娘这是湿邪外侵,感染了风寒之症。” “奴才们都是怎么照顾的,怎么就感染了风寒?”宋淮面露担忧,“雪娘这般难受,该差了多福去寻我,怎地先同兄长说了,兄长还当我轻慢了你!” 雪娘忽地红了眼眶,委屈地直掉泪,“妾身并未同兄长提过只字片语,大抵是兄长关心妾,才知晓了此事。” “原来夫君是因为兄长同你说了,才来的妾身这边,那夫君走吧,去姐姐那里也罢,去玉儿那头也行,省的见了我这样子惹了夫君心烦!” 见她哭成个泪人,眼神盼着他留下,眼泪却又委屈的掉个不停。 宋淮一阵愧疚涌上心头。 从前在外宅的时候,他同她两人日日温存,从未惹她伤心过。 “我什么时候见你心烦了。” “那为何这几日都不来见我?妾身,妾身都不知夫君为何生妾身的气,日日不见,夜里又只去玉姨娘那头。” 雪娘说到情绪激动的地方,捏着帕子掩唇咳嗽。 宋淮将她搂入怀中哄了几句。 “这些奴才们都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就让姨娘找了风?” 香儿急忙跪下,“姨娘体虚,近日又是抄写佛经,还要管着府中数百个奴才们,奴婢瞧着都要落泪,姨娘提起公子爷的时候,才露出些许笑意,平日里总是满面愁容。” 雪姨娘咳嗽了一声,羞红了脸,“胡说什么呢!” 自然香儿这番话,是她教的。 看到宋淮眸底神色越发柔和,雪娘便知道宋淮这是真的不气她了。 也不知傅禾菀使了什么手段让夫君竟然厌了她这几日。 她绞尽脑汁都想不通,不过想不通便也不想了。 她今日便要将这几日受的苦还回来! “香儿,去将那头的册子给我拿来,咳咳……” “都病了,莫要再看了。” 雪娘柔弱无骨地倒在了宋淮的怀中,手指在他胸口画圈,“不看怎么成,若夫君怜惜妾,那便夫君帮妾一起看吧。” 不远处的大夫看到这一幕,急忙退出了主屋,捋着胡子摇了摇头,将药方交给门口的丫鬟,便叹气离开了。 主屋内,宋淮温香软玉在怀,倒也开始翻着丫鬟递来的册子。 册子第一页的字迹,是傅禾菀的。 字如其人,娟秀中带着一丝清冷,笔锋收的时候又干脆利落。 宋淮有一瞬的晃神。 雪娘见他如此,暗暗捏紧了拳头,“夫君,怎的不往后翻了?咳咳!” 宋淮回过神来,继续往后翻,翻到第三页的时候,看到了清辉院分下去的布料里的名头,有个叫红绫缎面。 “红绫缎面……” 他记得那个在清辉院门口吊死的丫鬟,身上穿着的便是水红色的缎面。 第43章 来者不善 他那日在凌大人的院子中看了许久那死了的丫鬟,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可今日看到这账本,瞬时便想到了那红绫裙摆。 “你院中死了的那个丫头,可分了这布料?” 雪娘细细地咳嗽了一声。 “今年府内采买的红绫缎面极少,这是给一等丫鬟们的衣裳布料,只给母亲院子里的四个一等丫鬟,还有姐姐院子里头的两个一等丫鬟分了些,其他普通丫鬟,没分得这料子,只得穿青色缎面。” 雪娘说完,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妾想起来了,妾院子里自缢的那个玉儿,便是穿着这种缎子在姐姐院门口吊死的,可解语院明明没分得这缎子!” “这册子,一个月前分这缎面的时候,妾也没拿到这册子,妾自然也是无法造假的,那本该是姐姐丫鬟的缎料,怎会穿到玉儿身上?” 雪娘说到此处,眼泪又是收不住。 “玉儿那丫头,妾其实是打心眼里喜欢的,这几日想着因为妾那几句话,她便自缢了,一条人命这样便没了,妾心疼的吃不下饭。” “被母亲和姐姐责罚妾也认了,只是愧疚累及了哥哥和夫君的好名声!” “可现如今又是怎地回事?莫不是那玉儿自缢并非是因为妾?是有人陷害妾?” “想想也奇怪,姐姐的清辉院里头,下人不少,玉儿只是个刚入府的丫鬟,怎能避开那么多进进出出的人,吊死在院门口?” “这几日,妾的哥哥对妾避而不见,妾日日担忧,若是因此让妾的哥哥厌弃了妾,进而影响了夫君日后的仕途,可如何是好?” “若不是今日夫君发现了这红绫缎面之事,妾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到宋淮捏着册子,沉着脸出了解语院。 雪娘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方才担心咳嗽声太大惹夫君心烦,一直压抑着咳的很小声,这下实在忍不住,咳了许久,咳到心口都发痛。 她刻意让自己染了风寒,做了这么一场戏,好在没让她失望。 “快去煎药,喝了药,我也该去清辉院那头瞧瞧热闹!” ———— 傅禾菀在凌隽驰的别院里是换了一身男子装束,因着衣袍太长,她叠了几层,让春桃用腰带绑了起来。 为了配这身衣袍,特意让春桃为她束了发。 两世以来,她第一次穿男装,竟觉得有趣。 “主子现在像是一位貌美的小道士,怕是走到街上,要有许多小姐要打听主子会不会还俗娶妻了。” 傅禾菀戳了下春桃的额头,“这般会说,怎么不去写话本子!” “走吧,不可再耽搁了。” 傅禾菀回了原处,那几个手艺人已经按照她给的图,用竹篾绑好了骨。 她微微讶异,他们竟能看懂她画的图,因为她是根据宫中那玄鸟,正面,侧面,下面,各画了一幅画。 春桃和冬竹也是拿着看了许久没看出来门道,她同她二人说了,她们才恍然明白。 “是大人同小人们说的。” 傅禾菀点头,原来如此,既是凌隽驰,那便也不奇怪了。 她来之前看凌隽驰不在,便也没问他去了何处,同这几个纸鸢匠人说着玄鸟的大致样貌。 只需做几只大概模样的便好,毕竟宫中的样式,寻常纸鸢匠人很难做出一样的,只需重量一致便可。 “小公子。” 凌隽驰的嗓音骤然从身后响起,傅禾菀回头去看,发现凌大人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温茶正喝着。 “凌大人是在唤我?”傅禾菀转身,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方才一直想着纸鸢的事儿,竟忘了她是穿着男子装束的。 想了想,傅禾菀笑了下,然后学着男子的模样行了一礼,“多谢凌大人赠的衣袍,待禾菀回府之后,回赠凌大人。” 她这身衣裳是崭新的,她穿过了,留下来也是要扔的,倒不如带回去。 “无需回赠什么,你喜欢便留着吧。”凌隽驰开口道:“方才丫鬟来说,二嫂的衣裳干了,如今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 傅禾菀拿回了方才她打湿的衣裳,上面暖烘烘的,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怎会干的这般快?” “大人说担心夫人您急,便让奴婢们在日头下用熏香炉烘烤,便比寻常快了一些。” 傅禾菀点头,进了方才的屋子,将衣裳换了回来,又让春桃将穿过的那身男子衣袍收了起来。 这才出了别院,上了凌隽驰的马车。 回到广平侯府,已是黄昏,傅禾菀下了马车,便看到冬竹和小厮多福正在门口等着她。 “二少夫人,夫人同公子爷正在清辉院等着您,雪姨娘也来了。” 看冬竹的神色,傅禾菀明白了,宋淮和雪娘,此番怕是来者不善。 第44章 你与雪娘有何深仇大恨? 傅禾菀招来门口一个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见那侍卫带了两人离开,她才转眸看向凌隽驰,轻叹道:“凌大人,这风寒,怕是想避都无法避了。” 门口的多福真想叫二少夫人一声奶奶。 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想着不染风寒。 陷害雪姨娘这事儿若是坐实了,凌大人能饶您一命都是好的。 “离染了风寒那二人远一些便好,卫三,你跟着过去,尽量让屋子里头通着风。” 傅禾菀道谢,先一步朝着清辉院去了。 路上冬竹扫了眼身后远远跟着的卫三,多少有些害怕,拉着春桃嘀咕,“凌大人为何这般关心主子会不会染上风寒,还派了侍卫大人跟着。” “主子日日要去宫里,自然是不能染了风寒,若是给太后娘娘染过去了,那事便大了,所以才让侍卫大人跟着的吧!” 不远处的卫三心中轻叹:若真是如此便好了,就怕他家大人对人家貌美的小妇人生了歹心,啧啧。 傅禾菀不紧不慢地回了清辉院,院子外面,玉姨娘和她的丫鬟秋枫还在门口站着,看到傅禾菀回来,一脸担忧地迎了上来。 “你怎地也来了?” “妾忧心姐姐,只是这主屋,妾进不得。” “既然雪姨娘能进,你便也能进,进来吧。”傅禾菀抬步进了主屋。 就见她这主屋的确坐的满满当当。 广平侯夫人同宋淮都来了,雪娘也面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地咳嗽一声,见到她来,强撑着要站起来给她行礼。 傅禾菀就看着她。 雪娘本以为她这副模样,傅禾菀起码会让她不要多礼。 可偏傅禾菀没说这话,她只得忍着晕眩,站起来行了一礼。 不等傅禾菀开口,便喘着大气坐回到椅子上。 “母亲。”傅禾菀朝着广平侯夫人行礼。 “禾菀回来了。”广平侯夫人神色凝重,声音透着丝严肃,“今日我来你这头,是有些事想问你。” “母亲稍等片刻。”傅禾菀看向冬竹,“去将窗子都支起来。” 冬竹急忙去支起了窗,雪娘一着风,更是咳嗽的厉害,停都停不下来,似要将命都交代在这里。 傅禾菀看了眼雪娘,“冬竹,去给雪姨娘找一件披风。” 宋淮皱眉,“将窗都关了。” 傅禾菀轻声道:“不可!” 宋淮目光扫过她新换的金丝楠木拔步床,怒气压都压不住。 “为何不可,你也该知道雪娘是病着的,凌大人今日也甚是忧心雪娘的病情。” “你同雪娘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窗户都开着,宋淮这番话丝毫不留情面,别说院子里的下人,便是隔着墙都能听得清他的质问。 广平侯夫人急着起身,“竖子,你胡说些什么!” 傅禾菀不怒反笑,“母亲,您就让他说,儿媳也想知道,儿媳这才刚进门,夫君他就不分青红皂白,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给儿媳,儿媳也想知道究竟他能说出个什么缘由!” “姐姐,你莫要生气,咳,这事儿都怨我……” “我是正室还是你是正室!”傅禾菀凌厉的眸光扫过去,“我可让你说话了?” 雪娘脸色瞬时更白了几分。 她进门之后,人人都敬重她,都道她是当朝首辅亲妹,哪怕是傅禾菀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这几日那吕贵家的,更是常说日后她才是侯府主母,她才该是正室。 故而她根本没想到,竟会当众被傅禾菀下了面子。 宋淮沉了脸,“傅禾菀!” 傅禾菀眸光冷淡,“夫君何故发怒?有什么道理,夫君讲便是了。” “好,你说我来讲,那我问你,上个月你院子中的丫鬟,可领了红绫缎布,那红绫缎布,正是那日吊死在你院门口的丫鬟所穿的!” 宋淮接着道:“这红绫缎布,只有母亲和你院子中的一等丫鬟分到了,册子上记着每尺每寸,母亲院子中那两个一瞪丫鬟拿出来的衣服,确实能做四套衣裳,可你院中下人却说,从未见过你身边的春桃冬竹穿过这缎布做的衣裳,这布料去了何处?” 春桃和冬竹急忙跪下,春桃道:“公子爷明鉴,这布料在分下来那日,奴婢们便托人寄去北疆家人那头了。” “奴婢们常年不能侍奉在双亲身侧,幸得主子怜惜,主子托人去北疆为将军捎衣物的时候,主子也帮奴婢们捎过去了。” 她和冬竹皆是将军家的家生子,因着从小陪着傅禾菀长大,来了侯府之后做了一等丫鬟。 傅禾菀看向广平侯夫人,“母亲,让她们将料子捎去北疆,此事的确是儿媳做的不妥当,但既是赏赐了她们,便也想全了她们这份孝心。” 广平侯夫人崔氏道:“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雪娘轻轻咳嗽了一声:“母亲,若是这布料在还好,便能证明姐姐清白了,可现如今……” 崔氏皱眉,她怎会看不出来,这是雪娘这些时日受了委屈,想要个说法。 此事,她又确实不好偏向谁。 崔氏开了口,“禾菀,若此事真与你无干,不如托人去北疆,将这布料拿回来做个证!” 雪娘皱眉,“可北疆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耽搁这么久,这布料,外头也不是没有卖的。” 她早知傅禾菀拿不出这料子来,只要拿不出来,那吊死的那丫鬟的命,就得算在傅禾菀身上。 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此事,怕也不会让这般阴毒的人留在身边了。 宋淮神色也冷淡了几分,他这几日竟鬼使神差的对傅禾菀有了些心思。 若真是她陷害了雪娘,平白要了一个丫鬟的命…… “雪姨娘这番话,倒是说对了,那布料,外面也买的着,如何不能是那个那头在外面买的?” 这时不远处的玉姨娘轻声道:“那丫头家里穷的很,第一日入府当差,没有月银,这布料,也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 若不是她开口,这在场之人,几乎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看到所有人都看向她,玉姨娘忙不迭跪下,“是妾多嘴了。” 傅禾菀眸中带笑,“我倒是没想到,玉姨娘倒是对那丫头家中之事了如指掌。” 玉姨娘神色一僵。 “那玉姨娘可知,那丫鬟的爹,是个赌鬼,那小丫鬟自缢的当晚,她那个爹还在赌场里,当晚就输了十两银子!” 广平侯夫人一琢磨,顿时便察觉出了不对,“去找人,将那丫鬟的爹带来侯府。” 侯府内一等丫鬟,每月也才一锭银子的月银。 一个将女儿送入侯府当奴婢的穷苦人家,怎会拿着十两银子去赌? 傅禾菀坐下,让冬竹上了一杯茶,她开口道:“母亲,媳妇方才已经差人去找此人了,现在该是在侯府侧门候着了。” 第45章 惩罚 她方才下了马车,便让门口的侍卫去找此人,先去赌场,再去他家,不管哪处,这人现在应该是到了门口了。 广平侯夫人一怔,她看了眼傅禾菀,轻叹一声,又朝着吴妈妈道:“将那人带到院子里。” 没多时,那个叫龚田的,便被带到了清辉院中。 主屋自然是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一行人只好出去,雪娘这时是步子都迈不动了。 可她又不甘心,偏要听个清楚明白,不想让傅禾菀这般轻易脱罪。 “香,香儿,扶我出去!”她不甘地看了眼已经出了门的宋淮,只得让丫鬟来扶她,想到委屈处,又想要落泪。 外面,龚田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草民龚田,见过诸位官老爷官太太。” 龚田说话的声音都在抖着。 他是被侯府侍卫从赌场里拖出来的,一听说是来侯府,想逃,可腿先软了,哆哆嗦嗦便被拖着过来了。 “我问你,你女儿自缢那日,那十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草民,那是草民全部积蓄。” “既有积蓄,为何前些日子赌馆上门要账,你跪地求饶都没银子给,你家女儿死的那日,你又有了银子了,来人,给我打!”傅禾菀厉声怒斥。 玉姨娘身旁的秋枫,也吓得抖了一下。 这人不是侯府的下人,自然是打不得,不得乱用私刑,但吓唬一下还是可以的。 有两个小厮上前,一把将龚田压到了地上。 “我说,我说,是有人给了草民银子。” “谁给的?” “是个脸色蜡黄的丫头,那丫头瞧着年纪不大,给了草民十两银子和一个包袱,让草民想办法让二丫吊死在二少夫人院子门口。” “草民一时糊涂,想着这样家中的赌债便能还上了,孩子她娘也有钱治病了,孩子的姐姐也能回来嫁人了……” 傅禾菀一步步迈下青石台阶,“你可知,这里便是清辉院,你方才经过的院门口,便是你女儿自缢的地方。” “十四岁的孩子,还未及笄,父亲便是天,父亲说了让她死,她想不通,却也为了家人能过上好日子,选了这么一条错路。” 龚田跪在地上,哭着求饶,“草民都是听人吩咐的,草民还记得一些的,那面色黝黑的女子,是故意将脸涂黑的,她的手还是雪白的,一看便没做多少苦活。” “对了,对了,她手指缝之间,还有一颗黑痣。” 春桃闻言,突然朝着玉姨娘那头的秋枫走了过去,将秋枫拽了出来,将秋枫的手拉了出来。 秋枫已经吓的瘫软没多少力气,手指缝中的黑痣,就这般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诸位主子明鉴,秋枫原就是清辉院里的丫鬟,因为私放玉姨娘进来清辉院被主子送去给玉姨娘做了丫鬟!” “冤枉啊,主子饶命,主子饶命!”秋枫跪在地上,不住地给傅禾菀磕头。 “秋枫,谁才是你的主子,你现在还没认清吗?”傅禾菀冷冷地看着她。 “姨娘,姨娘救我!”秋枫跪爬到玉姨娘脚下。 玉姨娘捂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秋枫,你在姐姐院中待了也有两年了,姐姐她待你不薄,为何你要这般陷害于她?你莫不是现在还要胡乱攀咬我?” “姨娘,明明是姨娘您让我去做的!” 玉姨娘脸色发白,“你胡说什么!姐姐待我这般好,我为何要做这么毒的计谋来害姐姐,我在府中生活,也还要仰仗姐姐,我想起来了,我前些时日,丢了首饰,莫不是你拿了,用这些首饰换了银子!” 玉姨娘说完,急忙在院中跪下,“姐姐,夫君,首饰丢了的事,妾这几日同夫君提过的,夫君能为妾作证,这秋枫是姐姐赏给妾做丫鬟的,妾同她也并不亲近,不知她竟犯下如此大错!” 秋枫闻言,瘫软在地上只知道磕头,哭的出不了声。 她知晓,她口说无凭,这是被玉姨娘推出来挡罚了。 广平侯夫人头疼,“禾菀,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丫鬟秋枫,打三十个板子,逐出侯府。” 三十个板子在丫鬟身上是能要了命的,广平侯夫人倒是没想到,傅禾菀罚的这般重。 那能不能活下来,便要看命够不够硬了。 秋枫哭着求饶,已经被人拖了下去。 玉姨娘跪在地上,匍匐着,听到秋枫要被打三十个板子,她掌心已经发了汗。 偏偏傅禾菀久久不出声,她心中更是忐忑。 “玉姨娘没管好自己的丫头,便罚月例半年。” 玉姨娘声音发颤,“谢女主子。” 她同雪姨娘不一样,虽都是姨娘,可雪姨娘从前在风月馆里,手中又不少积蓄,所以雪姨娘被罚了月例,于她来说,是饿不死的。 可她没了月例,便是真要活不下去了。 雪姨娘咳嗽着开口,“姐姐,这罚未免轻了一些,在雪娘看来,这事,怕是和玉姨娘脱不了干系!” “雪娘万万没想过,这事儿竟是玉姨娘做的,不但害了姐姐,还让似夫君和母亲误会了我!” 宋淮开口:“再打十个板子!” 雪娘有些不甘心,只觉得十个板子都轻了。 玉姨娘苍白着一张脸,被仆妇拖了起来,她知道此时她不可求饶,只能硬挨下这十个板子。 宋淮转眸看向傅禾菀,“今日之事,是我轻信了。” 傅禾菀转身看向他,“夫君轻信的是何人?” “咳咳,姐姐莫怪,夫君只是无意中看到了那本册子。” “所以夫君看了本册子,便觉得,是我让丫鬟自缢在我院门口,借此来陷害雪娘,甚至对此深信不疑!” “往日我对夫君也是诸多忍让,你说要纳妾,我可有半分阻拦过?妾室入了门,想要这掌家权,我可说过不给?我是家中族亲俱不在京中,可也容不得夫君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 宋淮语塞,“我……” 第46章 好好哄傅禾菀 广平侯夫人听着这话,心中微怒。 这院子中全都是下人,虽说此事确实是阿淮做的不是,但也不该在下人面前,这般指责自己的夫君。 有什么事是不能私底下来劝诫的? 可一想到今日之事,肯定是要传到老夫人那头的。 老夫人多偏袒傅禾菀,她也是清楚的。 广平侯夫人只得轻轻握住了傅禾菀的手,“禾菀莫要气了,今日之事,母亲替你骂他。” “不必了母亲,今日也让母亲受累了,母亲请早些回去歇息吧。” 广平侯夫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傅禾菀的手,“吴妈妈,搀着点雪姨娘,将她好好送回解语院。” 说完这话,广平侯夫人还给了宋淮一记眼色,让他好好哄着傅禾菀。 今日哄不成了,明日准要被老夫人训了。 宋淮被傅禾菀训的灰头土脸,本该走的,可莫名的又不想就这般走了。 “今日,我便歇在清辉院吧!” 雪娘正咳嗽着,听了这话,心中着急,她一抬眸,扫过院中她哥哥的侍卫,卫三。 她不能就这样走了,反而让宋淮重修旧好。 雪娘推开香儿和吴妈妈的搀扶,病软娇弱的朝着傅禾菀跪下。 “姐姐,咳,咳咳,今日皆是妹妹的过错,万望姐姐莫要怪夫君,若是姐姐当真气不过,也罚妹妹几个板子吧,咳咳!” 宋淮自然也看到了院子里的卫三,心中隐约烦闷,但碍于凌大人派了一个卫三在此处盯着,他也确实不能任由雪娘在地上跪着。 他急忙一脸心疼地将雪娘搀扶了起来,“你还病着,地上这般寒凉,怎可随意下跪。” 傅禾菀也看了眼院子中的卫三,轻叹一声,“夫君说的是,妹妹起身吧,怎敢让你下跪!” 卫三疑惑,怎地各个说话之前都要看上他一眼。 他来此处,只是来支个窗子的。 宋淮堪堪握住雪娘的胳膊,正待用力,心中蓦地响起了傅禾菀的声音。 ——【本以为宋淮是勋爵公子,头脑聪慧,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却不曾想他蠢笨如斯,今日同母亲一起陷入了雪娘做的局之中,这般看来,论聪慧他确实不及雪娘一介女子,竟看不出雪娘在做局,怕是日后,雪娘才是这侯府真正当家做主之人,宋淮这一世,都要受困于雪娘,讨好其哥哥,当真是可笑,不堪大用!】 宋淮脸色登时变得难堪,这时一个晃神松了手。 “咚”的一声,雪娘的膝盖又重重跪磕到了地上,剧痛袭来,再加上病情加重,雪娘差些晕过去,这下子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倒在香儿的怀里,大口喘息着。 宋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着凌大人侍卫的面,他是该扶雪娘的。 可一想到方才听到的傅禾菀的心声——要看雪娘的脸色,要看凌隽驰的脸色。 是了,今日在别院之中,他就是因着凌大人一句话,丢下傅禾菀回府了。 所以傅禾菀才会这般误解他! 可他怎么说也是侯府嫡次子。 若是他大哥战场上有个好歹,这广平侯的爵位便要由他来承袭。 她竟会觉得,他会被一个妾室牵着鼻子走? “找个轿椅,将雪姨娘送回解语院。” 雪娘被抬上了轿椅,泪眼婆娑,虚弱地唤了声“夫君”,却见宋淮并未理会她。 明明夫君在她解语院里头,得知她病了的时候,还体贴入微。 方才也一直护着她,忧心着她的病情。 可现如今为何突然冷了脸? 今日没让傅禾菀受罚,没让夫人认清傅禾菀是个毒妇便也罢了。 她本想着,她这番将自己弄病了,能与夫君重修旧好也是好的。 这又是为何生气了? 雪娘被抬着离开,雪娘身边的香儿却被留了下来。 “姨娘为何会病的这般重,可是你伺候时候偷了懒,害的姨娘染了风寒,这般懈怠,便也去领二十个板子吧!” 二十个板子! 香儿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跪地求饶,“公子爷饶命,是姨娘一早沐浴之时,忘了擦干身上的水,便在窗边等着公子爷,着了风!” 宋淮冷笑,他同雪娘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她平日里都是夜里沐浴,她怕冷,从不早上沐浴。 知道了他想知道的,宋淮沉着脸,“去领五个板子吧。” 香儿哭着被带下去领板子去了。 院子里皆是打板子的声音。 广平侯夫人听了雪娘身边丫鬟的话,自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这他儿子这是看出了雪娘的小心思,打罚丫鬟,也是在提醒雪娘。 倒终于像个样子了,不再一心偏着雪娘了。 好歹也得一碗水端平了。 “这一耽搁又是亥时了,便要劳烦夫君送母亲回去了。” “这一日禾菀也是累了吧,今日之事,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早些歇了!”广平侯夫人拍了拍傅禾菀的手。 出了雪娘这档子事,她也不能逼着她这儿子留下了。 傅禾菀乖巧应道:“是,母亲。” 宋淮心里还想着她方才那番心声,这次是当真不想留下了,便沉着脸护着广平侯夫人离开了。 傅禾菀轻叹一声。 方才那番心声,便是她想要让宋淮听到的。 宋淮忌惮凌隽驰,也爱重雪娘。 可同时,宋淮又是极重面子的人,他是决计不想听到别人议论他,是被一个妾室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二少夫人。”卫三向前一步,朝她抱拳行礼,“属下也回去复命了。” 他只是来支个窗户的,然,窗户没轮到他支,倒是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好,劳烦卫三大人了。” 卫三口中说着不敢不敢,然后迅速离开。 傅禾菀看了眼院子中被打的晕了过去的玉姨娘。 “冬竹,你去揽月阁,唤玉姨娘身边的粗使丫鬟翠茗过来,将她接回去。” 没多时,翠茗便过来了。 她看了眼院子中已经疼晕过去的玉姨娘,并未过去搀扶。 “翠茗,你随我进屋。” “是。” 翠茗进了屋,见春桃冬竹都关上了门,她这才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傅禾菀磕了三个头,哽咽道: “奴婢的妹妹自缢在主子门口,主子非但没有怪罪奴婢的妹妹,还托人给奴婢指了明路,让奴婢进府,大恩大德,奴婢永世难忘!” 这几日她入府之后,总是能听到侯府之中不少下人议论,说她妹妹是个晦气的,跑到二少夫人院门口吊死。 她心中听着,只感五脏俱焚,恨不得将害死妹妹的人千刀万剐。 “春桃,将她扶起来吧。” “起来吧翠茗姐姐,别跪着了。”春桃听着心里也难受,都是为奴为婢的,命都不在自己手里。 “多谢主子体恤。” “你爹近日会在赌场被断手断脚,你可同意?” 翠茗又恨又痛,“那样的畜生,枉为人父,这般便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可奴婢的娘……” “你那父亲并不知你在侯府,他断了手脚之后也寻不到你,至于你娘,你可另寻个你爹找不到的住处给她养病,治病的钱从我这头来拿!” 翠茗泪流满面,又朝着傅禾菀磕了头。 她知道她这是遇到了贵人。 广平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不会因为一个自缢的丫鬟,真去发落了一个姨娘。 即便降罪,也只会是轻拿轻放。 所以她在入府当日,偷偷见了二少夫人之后,便求了二少夫人。 她妹妹的仇,她要亲手来报。 二少夫人同意了。 第47章 凌大人待她极好 “去将玉姨娘带回去吧,从今日开始,你便不要再来我院子里来了。”傅禾菀说完,又看向春桃,“先从我这头给她拿二十两银子。” “奴婢怎敢再拿主子的银子。”翠茗擦干眼泪跪下。 “拿着吧,可托人捎回你家去,办些急事。” 翠茗一愣,突然控制不住眼泪,哽咽着接过了银子,慢慢俯身叩首,头抵着地面,却哽咽着什么都没说出来。 前些时候,侯府让她爹龚田将妹妹的尸体领了回去,还给她家里头一吊钱。 是用来埋她妹妹的,可这一吊钱,被她爹拿去还酒馆的账了。 她妹妹的尸首只用草席卷着,还未下葬。 “回去吧。” “唔,是。”翠茗踉跄着站了起来,接过春桃递来的帕子,擦干脸上的泪。 然后她郑重地将银子收好,红着眼眶退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该被拖走的拖走,该离开的离开。 冬竹还自顾自难受着抹着泪,“同样都是丫鬟出身,玉姨娘怎能这般害人性命!” 往日她也同玉儿打过交道,那玉儿也是被雪姨娘打的浑身是伤。 为奴为婢的苦处她该知道,却还指着秋枫,去逼死一个未及笄的丫头。 春桃叹息一声,拿出帕子给冬竹擦了擦泪,又看向傅禾菀。 “主子,玉姨娘怎会料到今日之事,竟早早地同公子爷说了丢了首饰,因早些说了,这事儿便更好推到秋枫身上了。” 傅禾菀坐到妆奁前,取下了发簪,“玉姨娘并未算到今日之事,她只是对翠茗存疑,想赶走翠茗罢了,你想想,翠茗是因何故被知府家赶出来的?” 春桃顿时就明白了,“翠茗是故意让知府家怀疑她手脚不干净,所以被知府家赶了出来,玉姨娘是想借此赶走翠茗,结果没想着今日发生了这事儿,她便刚好将这事儿推到了秋枫身上了。” 傅禾菀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总是觉着,似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又这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事。 春桃见状,知道主子这是累极了的样子,急忙让外面的丫鬟去烧热水。 傅禾菀沐浴之后,疲倦消散了不少,换了中衣,忽地记起了她方才总也想不起来的那件事。 “春桃,今日我在凌大人别院所穿的那身男子衣裳,你可拿回来了?” 春桃闻言一怔,脸色瞬间煞白,“主子,奴婢似是将那衣袍落在凌大人马车之中了。” 她本扶着主子下了马车之后,要重新回去取那些物件儿的。 可谁曾想一下马车,那多福便催着,说大夫人和二公子都在清辉院等着,看着十万火急的模样,她便忘了这事儿。 傅禾菀看她吓的不轻,笑道:“怕什么,只是一套男子衣袍罢了,明日我进宫之前,同凌大人说一声便好了。” 春桃听了傅禾菀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 主子说的是,虽然是主子穿过的衣袍,但好歹是一套男子的衣袍,并非是将女子衣袍落到凌大人那头了。 不然若是被旁人发现,主子的衣物出现在凌大人那头,那才是出了大事。 冬竹难得找到机会揶揄春桃,“亏得凌大人待主子极好,若是换做旁人,怕是要出事,日后可不许这样了!” 春桃闻言,掐了下她的脸,“要你来训我!” 说完之后,便顿时惊觉不对劲。 冬竹做事总是温吞,看人也是温吞,不够心细这点也是主子说过的。 可冬竹却说,凌大人待主子极好。 冬竹都能看出来的话,那便是这几日冬竹跟着入宫之后,察觉出来的。 凌大人是雪姨娘的亲兄长,为何要待主子好? 春桃急忙看向主子,发现主子并没有因为冬竹这话有任何表情。 那是她想多了吗? ———— 玉璋院。 凌隽驰听着卫三绘声绘色的说了在隔壁院子里的所见所闻。 “都道这位二少夫人,性子极好,善解人意,温柔贤良,属下看来,她今日步步为营,先示弱,又待宋公子理短之时,将他训的像是个孙子,当真是好手段。” 凌隽驰正翻着书,闻言瞥了他一眼,合上书、 “你说,宋淮是突然对雪娘冷了脸的?” “这点属下也不解,原本雪姨娘这一跪,宋公子看了属下一眼,然后那叫一个满脸心疼,要扶着雪姨娘起来的。” “可不知为何,扶了一半之后,宋公子便松开了手,仿佛开了灵智一般,之后还杀鸡儆猴,责打了雪姨娘身旁的丫头。” 他是看了全部的,那些人当局者迷,他却是旁观者,看的清楚。 只有这一处,他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懂宋二公子为何前后心境这般不同。 第48章 死对头 凌隽驰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话音一转,“司礼监那头怎么样了?”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薛喜来,今日去太皇太后那头,又重提了东厂提督这事儿,在太皇太后那头数落了现任东厂提督阎光的不是,硬要说阎光和内阁交好,怕是明日太皇太后还要同大人问起此事。” 凌隽驰眸光微敛,啪的一下合上书,“薛喜来这是内要做掌印大太监,外也想做东厂提督。” “大人。” “且准备着,怕是近日要生些变故。” “是。” ———— 翌日。 傅禾菀梳妆完毕,春桃在外头不知和谁说着话,没一会儿便进来了。 “主子,解语院和揽月阁都派丫鬟过来了,解语院说雪姨娘昨日病的厉害,夜里头又找了大夫去看,灌了猛药下去,一个时辰前才歇下,没法来同主子您请安了。” “玉姨娘那头也是,说是挨了板子,下不来床。” 春桃说到此处,皱眉道:“现如今雪姨娘病了,却还不肯将这掌家权还回来。” “侯爷那些姨娘也没来闹,前些时候还埋怨没去找她们选秋衣料子,竟跑来我这头问,可这几日这些难伺候的姨娘们,竟这般安分了起来。” “主子,奴婢还觉着不对,那吕贵家的,这几日对雪姨娘殷勤的很。” 傅禾菀起身点着入宫要拿的物件儿,“那人是个有才能的,雪娘得了她,也算是如虎添翼了。” 春桃以往同吕贵家的吵过几次,关系并不好,也不知那吕贵家的有何才能。 “主子,这掌家权,您真的不拿回来了吗?”春桃忧心,“那日大夫人同主子您要走掌家权交给雪姨娘,只说是暂代,可眼看着,雪姨娘要换的苗头都没有。” “奴婢就没听说过勋贵人家有姨娘掌家的。” 傅禾菀笑道:“你这话是说反了,就是因为勋贵人家没有姨娘掌家的,她才会霸着不放,若是她能牢牢把握住掌家权,让侯府掌家之事非她不可,再怀个宋淮的子嗣,凭她如今的娘家势力,侯府会尽力将她升个平妻。” 春桃一听便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傅禾菀眼中情绪淡淡,“掌家权没了便没了,这侯府不过也只是方寸之地罢了。” 若雪娘真能管好侯府后宅,那便是她的本事。 若掌不好这后宅,这侯府后宅的烂摊子,也该是雪娘自己的事儿,她是决计不会出面帮着收拾。 “奴婢说的是平妻之事,若雪姨娘真成了平妻,那岂不是打了我们安远将军府的脸,侯府也欺人太甚了!” “何必着急?怕雪娘掌权的,另有其人!” ———— 傅禾菀提早在侯府门口等着。 凌大人的马车还在侯府门口,傅禾菀亥时差冬竹去问了门口的守卫,得知凌大人确实还没出来。 凌隽驰出来之后,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等着的傅禾菀。 “二嫂。” “凌大人!”傅禾菀急忙颔首行礼。 “为何在此处等着?” 傅禾菀犹豫了一下,“凌大人借一步说话!” 凌隽驰跟着她上前几步,到了门口守卫和车夫都听不到的地方。 “凌大人,昨日我似是一个包裹落到凌大人马车上了,想请问凌大人可见着了。” 凌隽驰看向卫三,“去马车上找找,可有什么包裹?” 卫三急忙跳上马车,进里头找了一圈,出来答道:“大人,未曾见到。” “包裹是何颜色的?” 傅禾菀看了眼身旁的冬竹,她今日是带着冬竹出来的,并未带着春桃。 昨日装衣裳的事儿是春桃做的,她并未看清是什么颜色的包裹。 “罢了,只是一套装着男子衣裳的包裹,找不到便罢了,不敢再劳烦凌大人了。” 傅禾菀急忙叫来冬竹,“将食盒给凌大人的侍卫。” “这是?” “昨日借用了凌大人的别院,多有叨扰,麻烦了凌大人诸多,这是我家丫头擅长做的糕点,便想着今早也拿来给凌大人尝尝。” “多谢二嫂。”凌隽驰看了卫三一眼。 卫三急忙抬手接过。 “凌大人切莫客气。”傅禾菀颔首,便也不再打扰凌隽驰上朝,先上了广平侯府的马车。 卫三看着手中甚是精致的黄花梨食盒,似是透过那厚重的食盒盖闻到了丝丝甜味。 他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低声道:“大人,要将里面的东西扔了吗?” 一来,他家大人不喜食糕点。 二来,他家大人从不吃别人赠的食物。 “无需扔,你们吃了吧。” 卫三知道,这是大人确定这些糕点无毒才会赏给他们。 大人同是二少夫人认识不过短短一月时间,便信任至此。 卫三打开食盒,正准备分下去,忽地看到糕点上面放着的纸,愣了一下,打掉了卫五来拿的手。 他将食盒送上了马车,“大人,里面还有一张纸。” 凌隽驰接过,上面是娟秀的字体。 墨香中夹杂着淡淡地清香。 上写—— 不知凌大人对食物有何忌讳,恐冲撞了贵体,便一一尽表于此。 下面便是这些糕点所用食材,无不详尽,甚至还写了分了甜口,微甜,和咸口的。 凌隽驰眸中带了些笑意。 “大人?” “食盒放下,你下去吧!” “是。” 卫三便立刻将食盒放下,跳下了马车,临关门的时候,竟还看到大人正捻起一块酥蜜饼咬了一口。 这是北疆那头行军之时最难得吃到的点心,他小时候见过他娘给他爹带着,所以识得这个。 这个糕点,非常甜! 卫三不敢再想,关紧车门催着一脸好奇的卫五赶快赶车。 心中却是对这位广平侯二少夫人心服口服。 手段当真是了不得! 这糕点虽不是她亲手所做,可却又细心将所有食材写了出来,整整一张纸,任谁都不忍辜负她这份心意。 ———— 马车上,冬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话便说吧。” “主子,昨日奴婢听到了您心中所想,这事儿,奴婢一直揪着心,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能听到您心中所想,这怕是会给您招惹事端。” 因着这事儿不能和春桃说,她便憋着,也不知该同谁讲。 “凡事要往好处想,我现已知道了为何能被听到心中所想,这能力便能为我所用,于旁人而言,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事儿,毕竟是他们能听到我心中所想,而不是我能听到他们心中所想。” “若是后者,确实容易招致杀身之祸,可偏偏是前者,我便是弱小的一方,能听到我心声的,都自以为能参透我,明白我,掌控我,这于我来讲,反倒是好事。” 冬竹昨日思来想去担忧了一整日。 今日听了主子这般说,豁然开朗,便真觉得是好事。 傅禾菀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了冬竹,“难得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昨夜梦到了母亲,梦到了母亲在北疆之时给她做蜜酥饼。 今日便一早起来做了。 她身边的丫头都是常待在京中的,跟着她去北疆的时候年纪也都还小,不会做这个,但京中时兴的点心,倒是拿手,便一起哄闹着做了不少。 整个食盒里只有这蜜酥饼是她做的,只做了三个,凌大人那食盒之中放了一个,她这头有一个,还有一个送去了祖母的院子里头。 之所以给凌隽驰食盒里放进去,纯粹是为了摆盘凑数。 冬竹急忙接过,小心翼翼地捧着,“主子,你方才怎么不同凌大人说一声,其中有个是您做的。” “你当首辅大人,谁送的东西都会入口吗?所以,说与不说并无不同,左右他也不会吃,我只是想让他瞧见那张纸罢了。” 在现如今,并非真正敌对,你死我活的情况下,她愿意同首辅大人交好。 ———— 解语院,雪娘哑着嗓子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傅禾菀,咳咳,她当真,给我哥哥送了食盒?” “奴婢是朝着门口守卫打听到的,二少夫人不止给凌大人送了糕点,还让春桃给各个院子都送了一碟。” 香儿脸色也是苍白,扶着桌子站着,动一下就流冷汗。 雪娘急道:“我哥哥可收下了?” “回姨娘的话,那守卫说,食盒收下了,但是给了侍卫,凌大人没吃。” 雪娘闻言松了一口气,“傅禾菀真当进了宫就是贵人了,我哥哥可是当朝首辅,她也敢上赶着讨好。” “我前些日子给哥哥亲手做的阳春面都被退回来了,更遑论她给的。” “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哥哥不好拒绝,不得不给侯府几分薄面,才收下来的!” 香儿急忙附和,“姨娘说的是,怕是二少夫人忧心昨夜苛待了主子,执意开了窗让主子您风寒愈重,这才想着讨好首辅大人,免得记恨了她。” 雪娘闻言,又是咳了好几声,“夫君他何时离开的?” 昨夜她难受的紧,迷迷糊糊之中看到宋淮来了,却不知他何时走的。 “主子您热散了,公子爷才离开的,公子爷心里头还是最在意主子您的。” 雪娘闻言,又是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一阵心酸。 “往日他定会一直陪着我,这些时日却为了玉儿那个贱蹄子分了心,昨日竟又不知为何知道了我故意生病这事儿。” “从前我也装过一次病,那贱蹄子是知道的,怕是那个贱蹄子总在夫君那头吹枕边风,才让夫君想到了此处!” “那贱蹄子不是被罚了半年的月银吗?这几日,不管揽月阁那头来领什么,你一律拖着。” “现在由我执掌中馈,我虽暂时治不了傅禾菀,可一个贱妾,我还治不了了?” 雪娘说完这番话,咳了许久。 香儿急忙唤人进来,让人将雪梨汤端上来,药一早便喝了,大夫说了雪梨汤也得备着。 “来人,先将我扶起来!再把账本给我拿进来!” 香儿忍着疼去扶了雪娘,“主子,您身子弱,大夫让您养着,您这样公子爷要心疼了!” “傅禾菀在太后娘娘那头的了脸,这几日母亲总说她好,我怎还有功夫歇着?” “前些日子我觉着苦,可现如今觉着,得苦着才行,太后娘娘生辰宴没几日了,傅禾菀忙完这档子事,就要回来拿走这掌家权了。” “这掌家权必须得是我的,我不能歇着,若是我做不好,到时候母亲还得将这掌家权从我这头夺走,咳咳,给傅禾菀!” 雪娘说完,喝了一肚子雪梨汤,又硬生生咽下了一勺枇杷膏,强撑着来理账。 香儿劝不住,有苦难言。 主子歇着她才能寻个间隙歇着,主子若是不歇着,她也得忍着后腰的疼陪着站着伺候着。 “香儿,你让外头的丫鬟去将那个吕贵家的找来,前日在佛堂不好说,今日让她来好好说说!” “是,主子!”香儿看着雪娘坐都坐不稳的模样,忧心不已,却又不敢再劝。 ———— 琼华宫。 傅禾菀和程曦月正陪着太后凌淸吟品着江南那头新送入宫的贡茶。 那头大宫女桂萍便急急进来了。 “娘娘,凌大人下朝之后便被太皇太后召去慈安宫了。” “桂萍,你将这些贡茶分好,送各个太妃公主宫中。”凌淸吟起身,“曦月还有禾菀,你们陪着我去慈安宫。” “是,娘娘!” 傅禾菀深知,她只是个陪衬的,太后娘娘是想带着程曦月过去的。 但宁国公府老夫人和太皇太后不算亲近。 而她夫君的祖母,广平侯府的老夫人,却是太皇太后的亲表姐。 所以带着程曦月再带着她,便合适了一些。 慈安宫。 傅禾菀和程曦月安静地跟着太后进去,然后同太皇太后行礼。 “都平身吧,太后来的正好。” 太皇太后也不说什么正好,只是微笑着,不怒自威地看着殿正中的凌隽驰。 傅禾菀和程曦月自然是不能坐的,就都站到了太后凌淸吟的身后。 “母后,不知发生了何事?” “并无大事,只是前些时候听说,东厂提督阎光和凌大人关系匪浅!” 傅禾菀看到了同凌隽驰在一处,但却跪在地上的男子。 年纪不大,看着同凌隽驰年纪相仿,二十岁出头,面容俊美唇红齿白,皮肤看着比擦了粉的女子还要白皙。 傅禾菀想着,此人应该便是东厂提督阎光了。 上一世听闻,这位锦衣卫首领,同内阁首辅相当不对付,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 她看阎光看得久了一些,忽地看到凌大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她便急忙收敛了心神,收回了落到阎光身上的视线。 第49章 小舅舅眼中谁更好 这事若是说起来,那便是冤枉凌大人了,阎光并非凌隽驰的人。 她记着,阎光后来一直都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甚至抄凌隽驰府邸的时候,也是这位东厂提督阎光出力最大。 阎光单膝跪地,声音清亮,“太皇太后明鉴,奴才同凌大人,并不熟识,关系匪浅更是谈不上。” 这时候一道苍老又尖细的嗓音响起。“这倒是奇了,去年及第的探花郎阎大人可识得?” “听闻去年在探花郎未高中之时,你便抓了他,后又不明不白的放了,没几日又同他吃酒,而探花郎半月前被圣上钦点为翰林院编修……“ 说话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薛喜来。 薛喜来这话说的妙,圣上钦点,圣上现在全仗着凌隽驰,那便是凌隽驰让探花郎做这翰林院编修的。 “奴才同那位苏大人是去年吃的酒,今年并无任何亲近之举。” 凌隽驰这时开了口,“不知将苏大人遣到浙南,能否让太皇太后消除疑虑?” 太皇太后开口道:“并非是哀家不信任凌大人,只是皇帝年幼,这宫内外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内阁同东厂扯上干系,怕世人也会误解凌大人,只是,那苏大人一月前才进了翰林院,用何理由遣他去浙南?” 薛喜来也跟着道:“太皇太后所言极是,奴才也觉着苏大人不可去浙南,听闻那苏大人本就是京城人士,苏大人的父亲虽只是一位教书先生,却在清流文人之中久负盛名,若是在这一个月内将其两调,怕是会影响皇上英名。” 薛喜来是决计不能让苏孟走的,若是苏孟走了,他便没了发难的由头。 凌隽驰从袖袍中拿出调令,“这是圣上方才给臣的调令,命微臣交给苏孟,同意苏孟今早自请去浙南一事。” 薛喜来脸色微变,“凌大人,这,苏大人是何时自请去浙南的?” 明明昨日他派出去的小太监打听回来的,还是苏家因苏孟进了翰林院,设了宴席款待了不少他苏家出来的文人清流。 苏家那种人家,该是以进翰林院为荣,怎能瞧上一个偏远渔村的县丞。 可现如今圣上亲自下了调令,还不是内阁出的调令,苏孟调去浙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今早上朝之前,苏孟来找了我,谈及了此事,若是薛公公不信,这圣旨便由薛公公给苏大人送去吧!” “奴才只管伺候宫里的主子,这外头的事儿,奴才可不敢去办。”薛喜来心中恼怒,却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傅禾菀看了眼旁边的程曦月,发现她帕子掉了都不敢捡。 太皇太后叹道:“既是皇帝下了调令,那此事便作罢,哀家乏了,你们都回去吧,对了,广平侯府的儿媳留下。” 傅禾菀没料想到太皇太后竟会将她单独留下,太后凌淸吟只惊讶了一瞬,便给了傅禾菀一个安抚的眼神。 众人尽数离开,傅禾菀又是跪下,给太皇太后行礼。 “平身吧。” “宋氏,你且上前来。” 傅禾菀起身,乖顺地走到太皇太后面前。 “最近你祖母身子怎么样?” “回太皇太后的话,近日变了天,祖母腿脚疼痛的老毛病犯了,终日同臣妇惦念着您。” “便知道她有这个毛病,哀家为她备了一块金虎皮,等下让孙嬷嬷给你,你且带回去,让她盖到腿上。” 傅禾菀又是跪下谢恩。 “宋氏,近日听闻你同宁国公府的嫡小姐走的近,可是宁国公府想同凌大人结亲?还是太后想让你撮合这门婚事?” 太皇太后没让她起身,傅禾菀便始终跪着答话:“回太皇太后的话,太后娘娘却有此意,不过还要看凌大人的意愿。” “凌隽驰可属意宁国公府那嫡女?” “臣妇不敢妄自揣测凌大人心意,尚且不知凌大人心意如何。” “哀家原以为,你同凌隽驰算是有些交情,他非但带你去了他的别院,听闻你今早,还为他准备了食盒。” 傅禾菀手心突然起了一层冷汗。 这些事本是小事,本不会惊动宫中贵人。 可太皇太后却如此清楚。 看来太皇太后非常忌惮凌隽驰,怕是要搞清楚凌隽驰的一举一动。 “以哀家对他的了解,他本不会对女子这般和颜悦色,他可是通过你,想要结识宁国公府的嫡女?” “臣妇确实不知此事,凌大人并未提起过。” “哀家希望凌大人的良配,不可和武将沾亲带故,宋氏,你是个聪明孩子,可明白哀家的意思?” “臣妇明白。” 傅禾菀觉得她先前是想差了,本以为宁国公府并无兵权,太皇太后便不会多加干预。 现想着,宁国公虽无兵权,但是在武将之中名望极高。 大抵是因为这个,所以太皇太后并不想宁国公府和凌隽驰成为姻亲。 “哀家给你指几个姑娘,皆是高门嫡女,你可带着她们多去广平侯府坐坐,自然,宁国公的孙女,你也一并带过去,只是切莫让凌隽驰同她生情。” “是,臣妇明白。”傅禾菀乖顺恭敬的应了下来。 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显,若是她从慈安宫出去之后,便不再撮合程曦月,那太后和宁国公府自然是知道是太后的授意。 可若是假意撮合,再从中偷偷搅黄,那便是和慈安宫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便是太后的意思。 偏她如今被夹在这两头之中。 太后凌淸吟显然是喜欢程曦月的。 太皇太后是不喜的。 那便只能看凌大人的意愿了,若是凌大人真瞧上了曦月,太皇太后也是没辙的,最多怪自己办事不力罢了。 傅禾菀从慈安宫出来,便看到程曦月和慈安宫一个宫女正站在宫墙外等着她。 “是太后娘娘让我留下的,说今日我祖母会留在琼华宫,让你我二人出宫回府,不必去琼华宫跪安了。” 程曦月走过去亲昵地挽住了傅禾菀的胳膊,“姐姐今日可有事做,若是没有,不如来宁国公府坐坐?” “恐怕要辜负了妹妹的好意,今日我还需得去试飞那玄鸟!” 程曦月微怔,“方才听琼华宫的宫人说,姐姐是在凌大人的别院弄那纸鸢,可是真的?” 傅禾菀还未曾回答,转角处便传来一道年轻跋扈的女声。 “小舅舅的别院?那处本宫还从未去过,傅禾菀,今日本宫要跟着你出宫,去小舅舅的别院!” 话音落,一华贵少女便带着数十名宫女从转角处走了出来,然后停步,微仰着下巴,目光睨着傅禾菀。 “见过长公主殿下。” 傅禾菀一行人忙朝着昭阳长公主行礼。 “免礼吧,等本宫的宫女去取了腰牌过来,便随你出宫。” “殿下恕罪,此事还尚未请示过凌大人。臣妇不敢擅自做主。” “你都能去得,难不成本宫去不得?” 昭阳长公主眸光犀利了几分,“莫非你觉着,你在本宫的小舅舅眼中,比本宫这个外甥女还要得脸面?” 第50章 她想他死 傅禾菀恭敬道:“臣妇不敢,臣妇自知在凌大人心中,同殿下云泥之别。” 她自然是拦不住昭阳长公主的,但是这番话她必须要说,要让她身后琼华宫的宫女听着,好将自己摘出去。 得让凌大人知道,长公主随她去别院,并非是她擅自做主,而是被逼无奈带着的。 那边宫女已经取了昭阳长公主的腰牌,傅禾菀只得跟上。 “今日我便坐广平侯府的马车出宫,去通知宫门口的守卫,你将广平侯府的马车放进来。” 昭阳吩咐完身旁的宫女,又嘱咐道,“记得,一切从简,侍卫带六个便够了,莫要将我出宫之事弄的阖宫皆知。” “是,殿下。”宫女便加快步子先去宫门口候着了。 ———— 京郊,凌府别院。 傅禾菀先下了马车,走向了门口的侍卫,悄声说了一句“大人,有事想请大人相帮。” 她这头说完,长公主的随行宫女已经细致地将昭阳长公主搀下马车。 昭阳长公主扶着后腰,下了马车之后,神色不愉地瞥了眼广平侯府的马车,待看向别院大门之时,脸上又有了些许笑意。 “这便是小舅舅的别院。”昭阳呢喃了一声,抬步上了青石台阶,又转头看向傅禾菀,“你带着本宫逛逛!” 昭阳身旁的大宫女,此刻却悄悄从昭阳身旁离开。 傅禾菀领着昭阳长公主在建好的一些屋子之中逛了一番。 说是傅禾菀带着她看宅子,倒不如说是凌大人的侍卫带着她们看宅子。 毕竟她也从未逛过凌大人的宅子,不合规矩。 没多时,长公主身旁那大宫女过来了,小声地同昭阳长公主道:“公主殿下恕罪,未曾找到!” 昭阳冷冷地看向傅禾菀,“不是说来此处试给母后的玄鸟,怎不见那长得一样的玄鸟。” “回殿下的话,臣妇并不知那纸鸢玄鸟在何处,许是凌大人命人将其放起来了。” “你去让侍卫找出来,本宫想瞧瞧!” 琼华宫是有纸鸢匠人做好的玄鸟,长公主也见过许多次了。 这番明着说要来见,确实是来毁这边的玄鸟的。 长公主跟着她出宫,自然不是为了毁区区一个纸鸢来的,来看她小舅舅的宅院是紧要的,毁物只是心血来潮捎带那么一做罢了。 想明白这点,傅禾菀笑道:“是,殿下,不过殿下,等着玄鸟的功夫,不如臣妇带着您去观景楼那头瞧瞧。” “那观景楼虽未建好,但也只差三楼的一个飞檐顶,二楼却能眺望远处,风景极好。” 昭阳瞥了她一眼,“带路!” 傅禾菀本想着,让长公主逛累了,她便也不会想着那玄鸟了。 倒是没想到,凌大人今日竟也过来了。 昭阳见到凌隽驰,便变得分外温婉乖顺,“小舅舅,这宅子很好,昭阳很喜欢,小舅舅能不能为昭阳也备一处院子,日后建好了,昭阳便来此处避暑游玩,可好?” “不可!” 昭阳呆愣住,眼底渐渐有了泪意,“为何不可?” “殿下千金之躯,不便来此处,日后也不许再来!现在便请公主同广平侯二少夫人一并离开。” 凌隽驰生的极为好看,他若是心情愉悦之时,便能让周围人都如沐春风一般,见了他便移不开眼,心生亲近。 可若是他稍显不耐,眸光便如同冬日寒霜。 昭阳只得将泪意硬生生憋回去。 傅禾菀本在一旁颔首听着,听着凌大人这语气,大抵是对她擅自带长公主过来也是不悦着的。 今早那糕点上的纸条,算是她白费功夫了,一朝打回原形。 昭阳轻声开口道:“小舅舅,我,我走累了,我歇歇再回宫,可好?” “嗯。” 一盏茶过后,昭阳被别院侍卫“请”着往府外走。 傅禾菀也跟着,待看到广平侯府的马车之时,她也愣怔住了。 那半人高的车轮,此时正散落到马车旁。 昭阳愠怒道:“二少夫人,你广平侯府的马车,未免太不经用了,这样本宫如何回宫?” 傅禾菀叹道:“惹怒了贵人,是它该寿终正寝了!” 昭阳没想到傅禾菀竟会知道这是她差侍卫做的。 她轻哼一声,“若是在小舅舅那边乱嚼舌根,你和这车轮一个下场!” “臣妇不敢!” 傅禾菀心中想着,凌大人根本不需要她嚼舌根。 广平侯府马车已毁,傅禾菀同昭阳最后还是上了凌隽驰的马车。 一路上凌隽驰都未曾开口,就在此时,马车骤停。 凌隽驰一把取下他身后挂着的短刀,递给傅禾菀,“牢牢跟着长公主!” 傅禾菀接过短刀,忽地想到了一件事。 上一世,太后生辰宴前几日,内阁首辅在闹市遭遇暗杀,命悬一线,震惊朝野。 竟是今年发生的吗? 况且此处也并非闹市。 马车外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声惶惶不安地落在原地。 越是安静便越是危险。 ——【若是在他命悬一线的刺杀之中,我来做些手脚,便能彻底保证凌隽驰命丧于此,待凌隽驰一死,雪娘便会彻底失去了靠山。】 傅禾菀握紧了短刀,就看到凌隽驰的目光缓缓地落到了她脸上。 首辅大人脸上肃杀之色愈浓,傅禾菀周身都渗起了寒意。 凌隽驰闭了闭眼。 原来连你,也想我死! 第51章 拿公主挡刀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林中飞出数十道黑影,前头的两匹骏马不知是何缘故失控,整个马车都在剧烈晃动。 她同昭阳被凌隽驰拉着下了马车,冬竹也眼疾手快跳了下来。 这时,马车前面的骏马忽地拉着马车朝前方横冲直撞疾奔,又撞到了树上,马车上面还有未能跳出来的宫女,直接同马车一并翻到了路边。 昭阳长公主已被吓得失了魂,只知道紧抓着傅禾菀的胳膊,因为方才马车被马匹带着乱撞之时,她便同小舅舅的人分开了。 眼下长公主这头六个侍卫,凌大人那边亦是六名侍卫,皆是自顾不暇。 傅禾菀握紧短刀,拉着慌了神的冬竹紧跟着昭阳长公主。 她心中亦是慌乱无措,活了两世从未经过这般场面。 昭阳长公主脸色难看至极,“这群贼人,竟敢刺杀本公主!” 这时候,一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冲着这头砍过来,场面大乱,公主的侍卫也同这蒙面黑衣人战到一处,最前头的两个侍卫竟被他砍伤。 宫中的侍卫本就各个身手了得,却没想到竟然不敌这黑衣人的身手。 “你们两人,快去帮本宫的小舅舅!”昭阳命了面前两个侍卫。 这般情形竟还让侍卫去帮凌大人,昭阳公主待凌大人是真心实意的好。 傅禾菀看着手中的短刀,即便是拔出来也无法抗衡黑衣人的长刀,便不做无用功了。 她便将短刀放到衣襟之中,护好心口,又将父亲传下的玉佩取下,让冬竹也一同照做护着心口。 她这边堪堪做完,正待同昭阳长公主说,一抬头,就看到昭阳长公主身旁的侍卫被一刀砍中胳膊。 长公主被吓到,脚下一个踩空摔倒,眼看着头要撞到路边的乱石。 正弄伤了公主侍卫的一名黑衣人,一个旋身,竟用长刀抵住了长公主的后腰。 傅禾菀脸色微变,抬步上前,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看着昭阳长公主完好无损地被推了回来,踉跄着撞到了她怀中。 那黑衣人动作极快,不仔细看的话,便会觉得是他出了岔子,错用了刀背,看着像是昭阳长公主福大命大,非但没被一刀腰斩,还被刀推了回来。 傅禾菀将长公主搀起来,才看到昭阳公主已经吓的花容失色,泪流满面。 她看向方才那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 这并非失误,而是刀法出神入化,不伤公主分毫。 原来这群黑衣人,砍伤公主侍卫只是做做样子。 不但不会伤昭阳长公主,反倒是还会护着她! 傅禾菀想通了其中关窍,却无意中同那黑衣人的眸子对上。 下一刻,那黑衣人便朝着她刺来。 这是知她发现了,要灭口。 她一惊,急忙躲到了长公主身后,那刀锋一转,反而刺伤了长公主身旁的一名侍卫。 公主身旁的侍卫只剩一人。 而那人竟不再攻这边,转而朝着凌隽驰那头攻去。 傅禾菀便更加肯定了,这群黑衣刺客不敢伤公主。 那之后,傅禾菀便带着冬竹次次往昭阳公主身后躲去,次次有惊无险。 昭阳拔出受伤侍卫的一把刀,抹了把泪看向傅禾菀,“本宫想起来了,小舅舅马车,座位之下的暗格之中,有信号烟和火折子,你去找出来放了!” 这般情况让她去,那便是让她去送死。 冬竹吓得急忙给昭阳长公主跪下。 傅禾菀无奈道:“殿下恕罪,臣妇恐不堪此大任。” “你不是武将之女吗,本宫只剩一个护卫,他走了,谁来保护本宫?而你是武将之女,自是你去。” 冬竹给长公主磕头,“殿下明鉴,我家主子虽是武将之女,但主子从未上过战场,也从未习过武,求公主开恩。” 昭阳长公主几乎举不动手中的刀,“你若不去,待本宫回去,便向母后告发,你在危机关头不是护着本宫,而是躲在本宫身后!” 傅禾菀想着方才她确实拿长公主做肉盾了,但此刻却又同公主解释不清,这黑衣人不会伤及公主之事。 傅禾菀看了眼四周,天色已暗,雾蒙蒙的。 “殿下,臣妇可以去,但还请殿下稍稍配合臣妇。” 紧要关头,昭阳便也不同她一般见识,“快说,如何配合?” 傅禾菀从怀中取出绢帕,“还请殿下将头上首饰暂借出来,所有女眷将自己头上的簪子收好藏好,全都用自己的丝绢遮面不可露出真容。” “公主殿下分下来的簪子,每人各戴两样,只准戴两样,若是事后谁丢了殿下这贵重物件儿,便自己赔。” 昭阳急忙让宫女将她的簪子耳饰悉数取下,然后在场宫女丫鬟都分了两样,簪到了头上,丝绢两端互相帮忙绑好,全都遮住了面容。 “还要劳烦殿下下命,臣妇回来之前,谁都不许将丝绢取下,若是臣妇死在半路上,怕是凌大人也等不及城内禁卫后援。” “本宫晓得轻重,你快去快回,若是你取不到东西,还这般戏耍本宫,本宫就诛你九族!” 傅禾菀轻声道:“侍卫大人跟着公主殿下,其余宫女姐姐,四散开找地方躲,这是唯一能让臣妇拿到信号烟的法子。” 长公主看了眼身边瑟瑟发抖的宫女,“本宫命你们听她的,现在立刻去寻地方躲!” 宫女皆是硬着头皮,瑟瑟发抖四散开来,傅禾菀看了眼不远处地马车,壮着胆子朝那处走过去。 那黑衣人举着刀,夜色混沌,只能看清女子衣衫却看不清样式,头上的簪子各个都是宫中主子才能戴的,哪怕在混沌夜色中都明亮晃眼。 辨不清哪个是公主殿下,看着四散的女子,黑衣人皆是不敢动手。 傅禾菀趁此机会,眼疾手快地爬上了马车,四处摸索,很快便找到了。 她迅速下了马车,却蓦地看到了那身手凌厉的黑衣人一刀朝着凌大人刺去,堪堪被凌大人的侍卫挡住。 于她就几步的距离。 命悬一线的间隙,傅禾菀也寻不到安全的地方点了这烟花,只得打开火折子,点了引线, 凌隽驰看到她拿着信号烟点燃,蓦地想到了她方才心中所想,想要他死。 呲的一声,火光闪出,傅禾菀偏过头避开那刺眼的光,信号烟正对着那刺向凌隽驰的黑衣人。 因着这烟花的原因,凌隽驰避开了刺向他心口的那一刀。 第52章 您外头养的小娘子 那黑衣人半边衣服被灼伤,滚下矮坡之前,一把扯住了傅禾菀的胳膊。 傅禾菀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直直跟着黑衣人往下头摔去。 这时,她另一边的胳膊也被拽住,傅禾菀感觉心口一空,眼前寒光闪过,紧接着黑衣人抓着她那只手被松开。 那黑衣人被短刀刺伤,却也因为凌隽驰离近了,抓住机会。 仍是一刀朝着她这个方向刺来,却是刺中的是她身旁的凌隽驰。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傅禾菀跟着凌隽驰一并从矮坡滚下,她感觉她的头被大掌护着。 翻滚了几圈,才堪堪停到了一大树脚下。 “凌大人?”傅禾菀低声悄悄唤了一声,声音极小。 她不敢大声,担心招来那群刺客。 四周皆是老树,不出声还能多躲避一刻。 身旁的人毫无反应,傅禾菀轻轻摸索了过去,探到了他的鼻息,只感到气息微弱,但气息还是有的。 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她只觉得凌大人受了伤,却又不知伤到了何处。 凌隽驰本握在手中的短刀现在正掉落在傅禾菀眼前的杂草间,因刀柄镶着宝石,月光透过树木投下的斑驳光亮,刚好映到了宝石上。 她便一眼瞧见了。 傅禾菀捡了起来,手却因为这一桩桩变故,在发颤。 眼下是不是就是凌隽驰命悬一线,她此生唯一一次,杀他的机会? 他若一死,雪娘最大的靠山便倒了。 傅禾菀复又摸了下后颈,她在方才滚下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后颈硌过了什么硬物,许是石头一类的,而她此刻无虞无伤,皆是因为凌隽驰大掌护着。 罢了。 罢了! 要想到,凌隽驰之后在朝堂极有作为,减了苛重赋税,惠泽万民。 他这座高山,她还是慢慢翻吧! 傅禾菀叹息一声,握紧手中的短刀,防备着四周,方才被凌大人伤了的那个身手极好的黑衣人,应该还在附近。 这时听到上面一阵马蹄声响起,后援已到,刺杀的黑衣人如流水一般纷纷撤回到夜色之中。 听到了凌隽驰侍卫们唤凌隽驰的声音,傅禾菀才敢开口。 “侍卫大人,凌大人在此处!” 她虽不通岐黄之术,但探脉搏和呼吸还是清楚的。 凌大人呼吸微弱,脉搏中的心脉还在跳动。 这头,一并侍卫已经过来了,举着火把,此处瞬间亮堂了起来。 循着火把的光,傅禾菀才看到凌隽驰心口附近晕出大片血迹。 傅禾菀莫名心惊,这伤看着不轻,凌隽驰只是一羸弱文臣,不知能不能挺得住。 “大人!”卫三神色焦急万分。 傅禾菀知道她不该掺和当朝首辅的生死,稍有不慎便会惹上麻烦。 但眼看凌大人受伤之处血迹越晕染越大,这时千总大人下来,万分小心的要来抬凌隽驰。 她只得轻声开口:“诸位大人,凌大人不知到了何处,不如先请太医和大夫过来,擅自移动恐怕不妥。” 千总目光扫过傅禾菀,他不记得凌大人身边有女眷,还是挽的妇人发髻。 此时凌大人受伤,又是十万火急,他语气不善,“你是何人?妇道人家怎敢掺和?速速让开!” 傅禾菀便不说话了。 卫三急道:“属下听夫人的,夫人您说。” 傅禾菀顿感意外,但也来不及细细思量,急忙道: “卫三大人,劳烦派教程快的侍卫,去太医署速速请太医过来。” 卫三急忙答道,“已差人去请。” “还要问问千总大人这附近可有大夫,也劳烦请过来,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卫三急忙拉过一旁的千总,“这一带千总大人熟悉,请大人让手下速速去办。” 千总皱眉看了眼傅禾菀,急忙招来手下,去城中,去附近找大夫,要将所有能找来的都找来。 “还要在附近找一处干净的农户。” “然后问问官兵大人谁身上带了止血药粉,还要劳烦卫三大人,将凌大人的伤先缠上止血。” 卫三虽急,却也一一照办了。 千总急的在此处来回踱步,“方才不是不让动凌大人,现在却为何要找农户,不也是要将凌大人带过去?” “若是凌大人延误了救治,这责谁来担?”千总越想越是后怕。 若是凌大人在此处有个好歹,那他们眼下这群人,怕是都跑不掉! 革职都是轻的! 早知便不将长公主殿下先送回城了,长公主若是在此,他们便能少担些责,还能做个见证。 见证此事皆是这个无知妇人所为。 傅禾菀心中同样忐忑,方才凌大人躲过了那刺客的第一刀,可紧接着又被刺中第二次。 可明明之后,她也掺和了,难道即便她掺和了进来,也无法改变上一世必死之人的命运。 譬如凌大人上一世命悬一线。 现如今仍是如此! “不行!”千总看着卫三离开,又看了眼这个什么二少夫人,一时想不到她是谁,但决计不能让一无知妇人来掺和。 “来人,将这位夫人拉开,先送凌大人上马车,还是马车往城里走,太医往城外赶,这般最为稳妥。” 千总大人话落,便有两个官兵上来抓住了傅禾菀,将她往一旁拉。 “松开她。”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千总大人大喜,急忙跪到了凌隽驰面前,“凌大人,您如何了?” 凌隽驰刚醒过来,面色苍白,眼神却丝毫没有虚弱之色,反倒是冷冷地看着千总,看的他头皮发麻。 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凌大人说的那三个字是什么,急忙让手下松开了那妇人。 “凌大人恕罪,下臣并不知,这位小娘子是您养的……” 千户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唇至下巴,一阵剧痛。 第53章 还撑得住 千总感觉到唇至下巴一阵剧痛,可面对凌大人,他不敢伸手去捂,只感觉血顺着下巴不停的滴到土中 “末将该死,末将知罪。” 卫三这时已赶过来,见到凌隽驰醒了,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大人。” 凌隽驰面色白的渗人,虽再未言语,但确是醒过来了。 卫三问过一旁的官兵,立刻便知道了来龙去脉。 “这位是广平侯府二少夫人,千总大人休得胡言,我家大人今日罚了你,这事便这般过去了,谁也不许将这番话胡乱传出去,千总大人,若是这番话被宋守备大人听着,怕你非革职才能了事了。” 千总闻言,急忙又朝着凌隽驰磕头,“多谢凌大人。” 宋守备恰恰是广平侯府家的远亲,这些年同广平侯府常常走动。 千总惊了一头汗,起身之后又朝着傅禾菀跪下,“二少夫人恕罪。” 四周的官兵此刻也全都跪着。 傅禾菀一瞬间明白凌大人为何下手这般重,就是做给这些官兵看的,毕竟方才她同凌大人在一处。 “起身吧。”傅禾菀说完,看到凌大人在看她,她走过去,跪到他身侧。 想着她方才自作主张的事,不知道有没有被凌大人听到。 “大人,再撑着些,大夫应该马上就来了。” 火把的火光下,她的眉目越发清晰柔美,声音中也带着浓浓地担忧。 ——【我竟这般狠毒,盼着凌隽驰死,说起来本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还屡屡受他恩惠,雪娘是雪娘,他是他,怎能因为一时仇怨蒙蔽去连坐他,万望撑住。】 傅禾菀本已是想通了。 只是此时看到凌大人醒了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在千总这里维护了她的名声,虽说同样也是在维护他内阁首辅的名声,但她仍心中感激,便也因为方才之事愧疚。 “还撑得住,不必自责,短刀,收回去吧。” 傅禾菀本以为他伤的这般重,不会给她任何回应才是,却没想到他竟同她说的这般多! 甚至他虚弱的眉眼中,竟能品出丝丝柔和。 “是!”傅禾菀捡起短刀,这时才猛地反应了过来刀鞘在何处,正在她衣襟之中心口之处。 她忽的脸颊渐渐有些发烫,急忙将刀鞘取出来,又将凌大人手边的短刀放入刀鞘之中。 方才凌隽驰的伤势是所有人心中重中之重的事。 她也跟着紧张万分,以至于她现在才想到,凌大人是从何处将她的短刀拔出来的。 不过那般生死关头,若非这短刀,恐怕她还不能从那名黑衣刺客手中逃脱。 凌大人也应该不会此事当成一回事,只怪她多想,只得让她忽略掉凌大人是从何处拔出刀的。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凌隽驰的侍卫卫五下马,将横驮在马背上的老头拽了下来。 老头衣衫不整,靴子也只穿了一只,怀里抱着一个药箱。 他看到地上躺着的大人,虽不知是谁,但是这阵仗便知道这位金尊玉贵,急忙跪过去诊脉,看伤势。 “这位大人未曾伤到心脉,血也止住了,只是伤口还需处置,要褪掉衣物,避免着风。” “此处可有干净些的屋子能去?远一些的便罢了,恐牵扯到伤口,再次流血。” “有,一里外有一处农户,已腾出一间空屋子。” “床褥换成新的,屋内用雄黄、雌黄、朱砂去熏。”大夫边说着,边让人用抬架将地上躺着的这位大人抬上去。 卫三已经吩咐人去做了。 傅禾菀上了矮坡,才看到被官兵看着的冬竹。 “主子。” 千总一听,这是广平侯府的丫鬟,急忙让官兵放人。 “主子,您没受伤吧?”冬竹哭成个泪人。 傅禾菀朝她摇了摇头,跟上了马车。 她身旁就只有一个冬竹,眼下只能跟着凌大人。 农户家不远,整个屋子皆被官兵围了起来。 太医也及时赶了过来,屋内狭窄,不便留太多人,傅禾菀便出了屋子。 旁边跟着的千总,接过下属递来的帕子,正压着唇上和下巴上的伤口,看样子是不深,血已经止住了。 “长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末将已经派了百人护送公主入城回宫。” “长公主愿意离去?” 方才昭阳长公主让自己的侍卫去护着凌大人,便是将凌大人的安危看的极重,怎会在凌大人还生死未卜的时候这般轻易离开。 “回夫人的话,末将出城之时恰好碰到了宫中的几位公公,几位公公还不知城外发生了此等刺杀大事,只说带了太皇太后的的口谕。” “说是太皇太后听闻长公主出宫,甚是愤怒,命长公主回宫,从末将这里得知长公主遇刺,便随着末将心急如焚的来了,求着将长公主劝着带回宫了。” 傅禾菀不再说什么,冬竹这时还在绕着她查看,忧心她受伤。 “主子,你脖子后面伤到了。”冬竹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傅禾菀原本是没事的,听了冬竹的话,觉得后颈有些刺痛,轻轻摸了一下,便更疼了几分。 可她也没摸到血,什么都没摸到。 应该不是很严重。 这时屋内,卫三走了进来,“二少夫人,我家大人请您进去。” 傅禾菀便跟着卫三进了屋子里头,太医朝着她走了过来。 “二少夫人请坐,让老臣为您诊脉。” 傅禾菀识得这位太医,常去太后的琼华宫为太后娘娘诊脉,是位正六品的院判。 “多谢院判大人。” 傅禾菀从善如流地坐下,让太医为她诊脉。 “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对了,二少夫人可有何处伤着了?方才听到门外您丫鬟说您受了伤。” 傅禾菀多少有些意外,这位院判大人,勋贵人家都难请,竟还因为她丫鬟一句话,要看她的伤。 她便转身让看了,“劳烦院判大人了,伤处应该不大。” “嗯,的确是很轻的伤。” 太医回头看了眼双目紧闭的凌大人,轻叹一声,“老臣为二少夫人开个药膏,明日遣宫中的公公送去广平侯,这膏药是我们太医院自制,用了伤口好得快,也不会留疤。” 第54章 怀疑她 “多谢院判大人。”傅禾菀起身行礼。 她是不便看向床边的,毕竟凌大人的伤,势必要剪开衣服的。 “院判大人,凌大人的伤势如何了?” 院判叹息一声,“刺入之处有些深,恐有性命之忧。” 傅禾菀脸色微变,方才那寻常大夫不是说并无大碍,怎这时竟要危急性命,她这时便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看向凌大人的方向。 只见他脸色比方才还要差,苍白无血色。 卫三这时走了过来,“二少夫人,借一步说话。” 傅禾菀跟着卫三到了外面,屏退了周围的人,低声道:“二少夫人莫要担心,我家大人是要揪出一些人。” 话说到这里,傅禾菀瞬间明白了,“那伤势……” 卫三摇了摇头,傅禾菀也不问下去了,毕竟此处人多眼杂。 她微微松了口气,“卫三大人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还有一件事,要同二少夫人说一声。” “大人请讲!” “今日从宫内出来,整理大人暗格之时,发现了二少夫人那日在寻的男子衣裳,是被卫五给错放了,以为是我家大人之物。” 傅禾菀颔首,“可是现在要拿给凌大人穿?” 卫三觉着,他同二少夫人说话,真是能省一半力气。 他开口道:“虽不妥,但大人的衣袍都沾了血,沾了土,还被烟花烫坏了衣袍下方,已是又破又脏了,太医便说要准备干净的衣袍换上。” 傅禾菀轻声道:“那衣袍我穿过,也算不得干净,不过事权从急,若是卫三大人觉着合适,便拿去给凌大人吧,况且这原本就是凌大人之物。” “多谢二少夫人。”卫三抱拳行了一礼。 倒不是为了这件衣袍之事,而是方才二少夫人为他家大人所做之事。 就在矮坡下面的时候,他方才虽照着二少夫人的吩咐去做了,但心中是存疑的,毕竟二少夫人自己也说了,并不通晓岐黄之术。 但他确实知道大人伤势未明之前,不能再拖动搀扶,避免伤上加伤。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虽二少夫人不通医术,但却也做了选了当下做正确的法子。 这时,外面一阵马蹄声响起。 农户院子外头的官兵报了千总,千总又朝着傅禾菀和卫三所在之处过来了。 “二少夫人,广平侯府的二公子来了。” 傅禾菀神色不变,看向卫三,“他能不能进来,这事还是要问过卫三大人。” “请二公子进院子吧。” 院外,宋淮神情焦急地走了进来,眸光在农院中一扫,看到了傅禾菀,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又看到了傅禾菀身旁的侍卫卫三。 宋淮眸光扫过傅禾菀和卫三。 这二人站得这般近,方才他没过来之前,两人又似乎在说什么。 他看向卫三,“听闻凌大人受了伤,不知伤势如何?” 傅禾菀轻声道:“凌大人命悬一线。” 卫三看了眼傅禾菀,心中感叹,二少夫人果真聪慧,这便是他想说的。 不过由此看来,二少夫人同夫君并不交心。 这点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而且这话,二少夫人来说,比他说更为可信。 宋淮神色一变,“这,怎会这般严重?可容我进去探望一眼!” 当朝首辅被刺杀,这并非小事。 原本平静的城内,现如今到处都是夜巡的官兵。 他能出城,也是千难万难! 卫三皱眉,“太医说了,如今谁都不可进去。” 宋淮自是心急如焚,他看到窗户支起来一条缝,急忙道:“能否在窗边看一眼,雪娘很是担心她哥哥,若不是她也病着,这番便是要跟着过来了。” 卫三为难地摇了摇头。 宋淮也有些恼怒,沉了脸,“我是凌大人的妹夫。” 这般就有些胡搅蛮缠了,傅禾菀看不下去了。 “夫君,是太医这般吩咐的,窗户这般小的缝隙你也看不到,开大一些凌大人着了风,这责任谁能担得起?” 宋淮火气骤然不受控,“我在问卫三,你频频为他说话,又是何意?” 傅禾菀杏眼微睁圆了少许,“你说这番话是何意?” 他这是在怀疑她同卫三? 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卫三脸色也变了,声音转冷,“若是二公子觉得属下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了二少夫人,大可直接言明,这般说话,若是被我家大人听到了,恐怕于我们三人而言,皆不是好事!” 宋淮皱起了眉心,脸上多了一丝懊恼,“卫侍卫,方才是我失言,只怪我太过忧心凌大人伤势。” 这时卫五跑了过来:“三哥,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知道了此事。” 卫三带着卫五去一旁说了几句话,卫三折了回来。 “二少夫人,那便如同方才所说那样办了。” 傅禾菀知道卫三说的是衣裳那件事,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凌大人要入宫吗?” “太后娘娘忧心我家大人伤势,要太医院派马车来接了,太医院的马车之中是一应俱全的。” “那凌大人的伤势……” “方才卫五已经问过院判大人,我家大人可乘太医院马车入宫,如此便请二少夫人同二公子先回广平侯府吧,今日二少夫人也受了惊,太后娘娘的人让属下同您说一声,明日可在府中休养,不必入宫了。” 傅禾菀颔首,又同琼华宫的公公去谢过太后娘娘的恩典。 这才跟着宋淮上了广平侯府的马车。 回城的马车上,宋淮面色不愉,眸光没离开过傅禾菀。 “你问什么,那卫三就说什么,比起对我,他对你更是知无不言。” 傅禾菀睁开眸子瞥了眼宋淮,“妾身问的皆是正事,夫君问的又是什么?” 宋淮想到了方才她同那侍卫说话的模样,他竟插不进去一句话,想着心口就越发的堵。 “你倒是维护他,方才在院子之中也处处维护他!” 傅禾菀眼中更为疏冷,“夫君这番话可是在怀疑什么?怀疑我的话,夫君可有什么证据?还是并无证据,只因为我同那侍卫讲了几句话,便要拿出来随意给我安个罪名?” 宋淮此时此刻,应该是关心他那大靠山,首辅大人的的生死安危才是。 可他又一反常态,总是拿卫三来挑的刺,是想做什么? 第55章 她是他的 自从他纳了雪娘之后,傅禾菀不再像是往日那般对他好言相劝。 前些时日,在丫鬟下人面前,她都敢呵斥他质问他,下他的面子。 宋淮脸色更沉了几分,“好,好,那你倒是说说,方才卫三折回来之时,同你说的,你们二人便是那样说定了,你们二人说定什么了。” “一个侯府的少夫人,一个首辅的侍卫,不过是院子住的近了一些,你们二人说定的是什么事?” 傅禾菀没想过宋淮竟会这般胡搅蛮缠。 她同卫三说定的是那件男子衣裳的事。 她自然不能言明。 “同凌大人有关,此事不便说。” “是何事?你怎会比我更与凌大人亲近?凌大人的事,我比你更了解清楚,你倒是说来听听。” 傅禾菀闭上了眼,不想再同他多说一个字。 结果下一刻,她手腕一紧,就被宋淮拉到了怀里。 “傅禾菀,我是你的夫君,你怎能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宋淮怒气更甚,一把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 “松开我!”傅禾菀怒极,推了两下没能将他推开。 她是真的美,美人在骨不在皮,偏她二者皆有,生气之时眉眼更加生动明媚。 宋淮心中一荡。 他还未曾同她圆房。 她还是处子。 若是他不早日要了她,哪日真被外面的男人占了便宜。 这顶好又金贵的物件儿是他的,他怎么能不第一个享用。 傅禾菀挣扎了起来,却被他压在了座子上,腰被硌的生疼。 察觉到宋淮要亲过来,她急忙偏了头。 好在长公主殿下的簪子够华丽,宋淮差点撞到那金乌簪子的翅膀上。 同时也看到了傅禾菀后颈上的划痕。 “宋二公子要不要看看现在是何处?今夜发生了何等大事?” “待会儿回去,我还要见母亲,见老祖宗!明日一早宫里头定会找人来问话!这哪一桩哪一件不该是你现如今要好好思量,好好同我商量的事?” “可你如今却是一上来便问些无关痛痒之事。” “二公子向来在外头孟浪惯了,便养出了这般心性,肆意妄为,可还有有勋贵人家公子哥的样子?” “逞一时之快之前可否想到了雪娘,可否想到了雪娘的哥哥,雪娘如今还在病中,她哥哥又受了伤,你今日这般做了,如何收场!” 宋淮犹如被一盆冷水浇醒。 他沉了沉脸,将傅禾菀松开,目光扫过她后颈上的伤,“伤的可重?方才是为夫……是我不对。” 他这头刚起身松开了手,便看到傅禾菀戒备的退后了些许。 他又心中空了一块,没得到总觉着钻心蚀骨,衣袍下都微微显现了一块。 但眼下确实有更紧要的事。 “除了后颈可还有其他地方伤着了?” 他关切着,就看到傅禾菀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不言不语。 宋淮这次想着她今夜怕是受惊不少,便也容了她这般无礼。 马车很快入了城,城门口不似方才她出城那般,现如今多了二十多个官兵看守。 广平侯府的马车倒是没怎么搜查,门口的官兵恭敬地问了宋淮几句便放行了。 广平侯府,傅禾菀刚入府,便看到了老夫人院子里头的何妈妈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她之后,匆匆迎了上来,“二少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在福为院等着您。” 傅禾菀便急着去了福为院。 院子里还煮着药,傅禾菀心急的入了主屋,就看到老夫人躺在塌上,脸上带着病气。 “祖母!” 崔氏急忙道:“老祖宗,禾菀回来了。” 老夫人猛地睁开了眼,眼中还带着泪,“禾菀,禾菀回来了?” 广平侯素有孝名,此时站在老夫人踏前,满目忧心,急忙搀扶着老夫人坐起来,“母亲莫急,确实是禾菀回来了。” 傅禾菀快步走了过去,跪到了床榻前,眼中泪意滚烫,“禾菀回来了,禾菀让祖母忧心了。” 一旁的广平侯夫人崔氏抹着泪,“禾菀回来了便好,母亲可千万要宽心。” “可伤着哪儿了?”老夫人紧紧地抓着傅禾菀的手。 “禾菀没有受伤,禾菀一直跟着长公主,有长公主的侍卫护着,也有凌大人的侍卫护着,躲过了一劫。” “那便好,那便好!”老夫人拍着傅禾菀的手,“还是要请太医给你诊脉,阿淮,你去拿我的帖子,去请孙太医……” 崔氏急忙开口,“婆母,方才您晕过去之时,媳妇便托人去请孙太医了,可现在太医署忙着凌大人遇刺之事,去请的人说孙太医过不来……” “祖母,禾菀当真无碍,方才太医署的院判大人去看了凌大人,便也捎带为禾菀诊脉,院判大人说禾菀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傅禾菀看着病倒的老夫人,心里头难受。 整个侯府,只有祖母是真心待她的。 她今日却害的祖母为她忧心病倒。 侯府老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好看了不少,眉宇间的疲倦又涌了上来。 外头的药刚熬好,何妈妈端了进来。 傅禾菀将药吹凉了些,拿着瓷勺,一点点吹凉,送至祖母唇畔。 “好孩子,让何妈妈来,你回去歇着,你今日受苦了。”老夫人说着,眼中又是含泪。 傅禾菀摇了摇头,“今夜有惊无险,禾菀不曾受伤也不曾受苦,祖母将药喝了,禾菀才能安心回去。” 不远处的宋淮,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 往日只晓得她惯会讨好祖母,甚至将他这个嫡亲的孙儿都比了下去。 现如今看来,她对祖母是存了真心,这般温柔贴心,无微不至。 老夫人喝了药,傅禾菀又同何妈妈说了一句,夜里守着些老夫人,这才慢慢退出了祖母的屋子。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她又被带去了崔氏的静宁堂。 “凌大人如何了?是何处受了伤?”崔氏忧心不已,“听闻凌大人命悬一线,可是真的?” 一旁的侯爷也重重叹息了一声,“万没想到凌大人会在京郊遇刺,现如今朝堂内外都忧心此事,内阁之中其余两位大学士都派人来问了为父,禾菀若是知道什么,便细细说来,如今也好商议,应对明日宫中来人的盘问。” 傅禾菀很清楚,她回府之后定会被问到此事。 凌隽驰住进侯府,便是侯府迎了一尊大佛入府,现如今这位大佛生死难料,侯爷和崔氏自然心急如焚。 第56章 危及她性命 “回父亲的话,刺杀者粗略算来大概三四十人,长公主侍卫甚至难敌对方,刺客配长刀,身手了得,瞧着不像是山贼,反而瞧着很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广平侯闻言,眉心紧锁,“还有何发现,继续说下去。” 他倒是对傅禾菀这个儿媳有些刮目相看,本想着只是问问,想她一个妇道人家,遇到了这事儿,恐怕慌了神,什么都记不得。 但不曾想,她在那般生死关头,竟还能观察如此细微。 傅禾菀知道现如今并非隐瞒的时候,她如今顶着广平侯府少夫人的名头,便要将此事的利害干系说清楚。 况且她一人知道,不如多些人知道。 “刺杀之人是奔着凌大人去的,无意伤害长公主,儿媳点燃信号烟对着那贼人首领,他该是没躲过,身上应被火硝灼伤。” 她这番话说完,宋淮颇感意外地看了她,“你拿着信号烟对着那贼人首领?” 她一个内宅妇人,怎这般胆大! “当时凌大人性命攸关,便只好这般做了。” 广平侯看了她一眼,“你怎知你拿信号烟灼伤的是刺客首领?” “这些刺客虽各个黑衣蒙面遮着额头,只露出双眼,但那人却是刺客之中身手最好的,步伐较其余刺客更加轻盈,速度极快,而且我瞧着其他刺客,在他去之后,会自动让开,让他来杀凌大人,甚至刺客隐约是以此人为中心来攻击凌大人。” 这人就是救了长公主的那名刺客,他朝着凌隽驰而去,她便发现了这些不同之处。 广平侯面色凝重,“若是为了救凌大人,禾菀这般做没错,不愧是我广平侯府的儿女。” “禾菀回去歇息吧,明日宫中来人,你便一五一十说了。”广平侯看向宋淮,“将禾菀送回院子中。” “是。”宋淮应了下来。 傅禾菀颔首,起身跟着宋淮离开。 广平侯夫人崔氏急忙道:“侯爷,禾菀这番是不是惹了麻烦,她怎敢去伤刺客,可否会牵连到我们广平侯府?” “那刺客应当不是普通山贼,牵连侯府倒不一定,但这番禾菀确会招来杀身之祸。” 崔氏皱眉:“这,这可如何是好?可要给禾菀拨些人护着她?” 广平侯沉声道:“切莫插手,儿媳若是因为保护凌大人而被贼人盯上,因此被贼人所伤,这份荣光,便是广平侯府的,日后凌隽驰,也会因此事对广平侯府有些许愧疚之情。” 崔氏顿时心惊不已,若那行刺凌大人的贼人真记恨了禾菀,那便不是被伤这般简单,恐怕要危及傅禾菀性命。 侯爷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然而她却无从求情,毕竟此事是傅禾菀招惹下的,谁都没法替她,这也便是傅禾菀的命数该是如此。 —— 出了主院,宋淮正待说什么,便看到雪娘的丫鬟香儿焦急的在树下等着。 傅禾菀也看到了。 “本该送你回院子的,只是雪娘她忧心她哥哥的安危……”宋淮话是对着傅禾菀说的,又瞥了眼香儿,神色不愉。 他本有些话想在送她回去的路上问傅禾菀。 想问她是不是真用那信号烟灼伤那刺客了,为何回城路上一句都不同他说。 她这般纤细羸弱,怎有那么大的胆量去做如此危险之事? 况且还是为了护着凌大人。 她不喜雪娘,又怎会这般奋不顾身的救了凌大人。 是为了广平侯府,还是为了他?亦或者二者都有! 所以,她心中始终都是有他这个夫君的! 偏解语院那头,像是催命似的,出门时候雪娘派了香儿过来,方才在老夫人院子门口,香儿也在院子外头等着。 现如今又来这头等着。 “是该同雪姨娘说声,院子我可以自行回去,不必相送。”傅禾菀冷淡颔首,便带着春桃和冬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回了清辉院,傅禾菀先到书案边写了一张纸,唤来春桃,“今夜让小厮在院中轮流守夜当值,明日一早去帮我寻个牙人,将这张纸交给牙人。” “是,主子!”春桃已经是哭过几回了,这时眼睛都是肿着的,这时说话都是哽咽着的。 冬竹一回院子便让人备好了热水。 傅禾菀乏极了,褪掉衣袍之时,发出了轻轻的“嘶”声。 春桃急忙来看,“主子,您腰伤着了,青了一大片。” 她说完,又心疼地抹泪。 冬竹也急了,“可是摔下矮坡之时受了伤?当时那般凶险。” “并非是那时受的伤,大概是在马车中伤着的,你们先出去吧,容我静静。” 冬竹百思不得其解,在凌大人马车中,她并未看到主子伤到。 如何在马车中受了伤? 傅禾菀踏入浴桶之中,温热的水温润的包裹着,解了不少乏痛。 她在滚下矮坡之时,并未感觉到疼痛。 这伤应该是坐侯府马车回城之时,被宋淮弄伤的。 这般想来,被那刺客拽下矮坡,这般危险的境地,她竟没受伤多少。 傅禾菀又想到了那个刺客首领,总觉着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 ———— 翌日,春桃一早便出门去寻牙人。 傅禾菀等着宫中来人,一共来了两拨人,第一次来的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孙嬷嬷。 孙嬷嬷走后,太后那头的桂萍也过来了。 傅禾菀将昨日之事,尽数交代了一番,桂萍便让她先歇着,今日便不需入宫了。 傅禾菀难得得空,上午去老夫人院子里待了会儿,又看着婉仪剪了会儿纸花,春桃便来了,附在她耳边说:“主子,牙人那头有合适的人了。” 傅禾菀回了清辉院,牙人婆子正在地上跪着,旁边也跟着跪着一个年幼的丫头,粗布麻衣,瞧着十六七的模样。 “牙婆,这便是你给我家主子找的,会些拳脚功夫的护院侍从?” 牙婆急忙笑着,“少夫人,您可别小瞧这丫头,我让我那头的武夫和这姑娘比上一比,你猜怎么着?” 春桃皱眉,“卖什么关子呐,有什么您且直说!” “少夫人恕罪,是我老婆子说了错话,这丫头啊,两三下就将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给撂倒了,老婆子我瞧的是目瞪口呆,从未见过身手这般好的丫头。” 傅禾菀接过牙婆递来的卖身契瞧着,上面有这孩子的身世,寥寥数笔,却是可怜,父母双亡,还有个年迈的祖母要养活。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丫头,“魏萋萋,芳草萋萋鹦鹉洲,是个好名字,你便留下来吧。” 第57章 讨好 这牙婆常年和京中勋贵人家打交道,虽贪财,可带过来的丫鬟奴仆却是个顶个的好。 她说了这个丫头能打倒两个壮汉,那便是真的。 牙婆急忙道:“少夫人,那您看这丫头,也是万里挑一,不知您是赏红契还是白契。” “按照红契给你中间的银子,签白契吧,不用过官府那头了。” “谢二少夫人,这丫头跟了主子您,也是她莫大的福气!”牙人婆子笑开了花,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头。 又同旁边的魏萋萋道:“还不快谢恩,少夫人这是菩萨心肠,按照红契的银子要你呢!” 她帮主子牵线选了合适的下人,签了红契,可比签了白契多得一两银子,还省得她跟着去官府盖章。 魏萋萋一脸懵懂。 牙婆急忙给她说了一通,说她是有福气的。 红契的银子可是比白契多了足足四十两,共能得一百两银子。 拿了死契的银子,干着活契的活儿,多出来的银子能好好孝敬她家里头的祖母。 日后若是想归家了,让家里头人拿着银子来赎回便可,不像是签了红契的丫头,过了官府的文书,那便到死都是主子的人了。 魏萋萋听明白了,抱拳,忽又觉着不对,内宅可不是这般行礼的。 她急忙学着一旁的牙婆磕头,“多谢主子恩典。” “起来吧,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府里的二等丫鬟了。” 冬竹送牙婆离府,春桃将魏萋萋拉了起来,细细观察了一番,又同傅禾菀说道:“主子,我瞧着这丫头甚是清秀,竟能打得过两个大汉,当真是奇了,咦,掌心竟然还有老茧。” 傅禾菀看着卖身契的手顿了一下,会些寻常拳脚功夫,掌心怎会有老茧? “奴婢在家耕地用锄头,就有了老茧,拳脚功夫是同村子里一位武将学的,武将师傅姓周,曾是位小旗官,犯了错被贬回了村,平日里会教村里孩子一些拳脚功夫。” 春桃笑着,“没问你你倒是都答出来了,就像是背书似的。” 魏萋萋紧张的捏紧了拳头,偷偷的看向座上貌若仙子般的女子,不知所措。 傅禾菀让春桃将卖身契收起来,看向了魏萋萋,“府中丫鬟皆是二字,日后你便省去姓氏,在府中就叫萋萋,可好?” “是,主子!” 春桃看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抱拳行礼,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将卖身契锁进了小匣子之中,便同主子说了一声,带了萋萋出去,教她府中规矩去了。 没多久,冬竹便回来了,显然是被气哭了的模样。 傅禾菀放下书,“这是怎么了?” “方才奴婢送牙婆出去,遇到了吕贵家的媳妇,那婆子问了牙人几句,便问奴婢,说这新买丫头的月银,是从哪儿出,还说各院子丫鬟婆子都够使了,说雪姨娘现如今在为府内辛辛苦苦省银子,还说都是我们吃不得苦,撺掇主子您买丫鬟替我们干活。” “奴婢气急了,主子家的事儿,怎么轮到她一个婆子多嘴多舌,奴婢不忿便同她争辩了几句。” “她便说奴婢小题大做,说奴婢给她泼脏水,还说要来您这头哭求饶命!” 冬竹被气的心口疼,“她这便是看着主子现如今不掌家了,一个劲儿的讨好雪姨娘,因着雪姨娘的哥哥是凌大人,便觉着主子您争不过雪姨娘。” 傅禾菀叹气,“春桃,给冬竹茶吃些。” 春桃急忙给冬竹倒了杯茶,“与那般人争,你肯定是要气的,那老妪你又不是不知道,仗着她家那个是为侯爷驾车的,在府里下人这头跋扈惯了。” 说着,春桃又是觉着奇怪,“只是她寻常时候也就同咱们不对付,怎地今日还敢管主子买丫头的事了?” 傅禾菀走到书案边,又是挑选了一本书,“由着她去吧,若是再碰上她,只管说萋萋的月银,从我的份例里头扣,你们日后也多多纵着她些。” 冬竹还想说什么,结果被春桃拉了一下。 “主子这般说了,定是有道理的。” 听了春桃这话,冬竹便也不再问了。 没多时,管家来报,说太医署的太医来过了,送来了药膏,侯爷正同他说着话,药膏管家给她拿过来了。 药膏旁边还放着一张纸,上写着一日三次,净肤之后抹在伤处,待好了便不会留下疤痕。 傅禾菀让春桃接过,看向管家。 “太医院可说,凌大人的伤势如何了?” “回二少夫人的话,老奴只着了太医和侯爷的话,说是梁大人伤重,太后娘娘同皇上忧心凌大人伤势,便将凌大人就先留在宫里养伤了,其余的没听着。” 傅禾菀点头,让管家回去了。 待管家离开,傅禾菀让春桃为她涂了那药膏,便想着要去祖母的院子里头,陪着祖母用晚膳。 正待出门,外面就响起了哭声和对话声。 没多久,冬竹进来了。 “主子,玉姨娘在外头,想求你做主。” “让她进来。” “女主子!”玉姨娘一进来,就冲着傅禾菀磕了头。 春桃在一旁冷笑,前些时候还胆敢称主子为姐姐,这几日倒是又将身段放低了些。 傅禾菀神情淡淡:“起来说话。” 玉姨娘擦着泪,扶着还隐隐作痛的腰,站了起来。 “女主子昨日遭遇了那般大情,妾本不该来打搅女主子,可若是不来,妾怕是要饿死在那揽月阁里头了。” 其实是她那日打了板子,心中因着死了那丫鬟的事儿,有些惧怕傅禾菀。 但眼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傅禾菀抬眸看她,并未言语。 玉姨娘拿着绢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这几日往妾揽月阁送的食物,皆是些清粥小菜,昨夜倒是送来一只鸡,可偏那肉里发着酸味,这如何能入的了口?” 偏她被罚了半年的份例,手中没赏赐,没银子,首饰也都谎称丢了,卖了之后给了那个吊死丫鬟的爹。 她现如今只能吃公中的,用公中的,若是侯府不给她饭吃,她便是真的会饿死。 傅禾菀上辈子倒是尝过这种滋味。 上一世,送馊饭来的,恰是雪姨娘身边的玉儿,也就是眼前的玉姨娘。 第58章 求错了人 “这事儿我管不着,现如今是雪姨娘掌家,若是要求情,你该去找她求情。” 玉儿又是扶着腰跪下了,“妾今早去求过雪姨娘了,雪姨娘在病中,这几日府内事宜,皆是那个吕贵家的和香儿在管。” “妾连雪姨娘的面都见不着,还被那吕贵家的一通含沙射影。” “她说妾,嘴巴比主子们还刁,她吃不出酸味,偏就妾能吃出来,还说妾这般金尊玉贵,该去宫里头做娘娘!” 玉姨娘说到此处,又开始抹泪。 冬竹是方才同吕贵家的吵过嘴的,方才恨得牙痒痒,这时候又觉着那婆子的嘴,还是有些用处的。 “你求错人了。”傅禾菀看向她,“你可知你为何会吃那馊饭?” 玉姨娘不知傅禾菀为何这般问,只得轻声答道:“许是雪姨娘身边的下人,觉着雪姨娘要在这侯府之中得势了,掌家权是雪姨娘的了,自然瞧不上妾,苛待于妾。” 傅禾菀笑着看向她。 玉姨娘低头,心里发虚,她知道这般挑唆的话并不高明,傅禾菀定是能听出来。 可她说的也都是事实。 听闻今日傅禾菀买了一个丫鬟,那吕贵家的竟敢因此和傅禾菀的一等丫鬟吵嘴。 她不信傅禾菀不生气。 “错了,你被解语院那头苛待,皆是因为你没有倚仗,所以一个婆子也能欺你,玉姨娘想在后院之中如鱼得水,可知要倚仗谁?” “贱妾愿倚仗女主子!”玉姨娘急忙磕头。 “又错了,倚仗我算什么本事,我娘家在北疆,亦没有首辅哥哥这靠山,倚仗我有何用?” 玉姨娘正待开口,却忽地明白了傅禾菀的意思。 “可公子爷近日不肯见妾!妾真的冤,妾真的不知秋枫会做那种残忍之事,可如今不少人都说是妾做的,公子爷也因此远了妾,再没有踏足过揽月阁。” 春桃看向门口站着的翠茗,发现翠茗在玉姨娘提起她那妹妹的时候,神色平淡,像是在说与她无关的旁人的事。 想她前几日跪在主子面前,还是满脸恨意的模样。 可一个人面对仇敌越是平静,那恨意便该是比之前更是浓烈。 “怎么得他的欢心,这事儿怕是你更懂得,便不用来问我了。”傅禾菀起身,“回去吧。” 玉姨娘此时肚子咕噜一声,已是饥肠辘辘,她窘迫的抬头看向傅禾菀,目光又落到了桌上的点心盘子里头。 她从昨夜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 看她眼神直勾勾的瞧着,春桃便走过去,将点心盘子收走了,放到了柜子里头。 待傅禾菀离开,玉姨娘才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 可因着许久没吃东西,头晕晃了一下,被一旁的翠茗扶住,“姨娘,我们回去吧。” “翠茗,我可如何是好?”玉姨娘双腿发软。 她若是没见着那点心倒也好,可见着了,却一口都吃不上,越发饥肠辘辘。 “奴婢这头还有些积蓄,姨娘先拿着急用吧。” 她手里头的银子,都是二少夫人那日赏给她的,也该拿出来用用了。 “翠茗,待我在公子爷那边重新得宠了,必定不会忘了你的好,那些拜高踩低的贱蹄子们,我记着她们了!” 她被打了板子送回揽月阁之后,揽月阁那几个婢女小厮,皆是避着她。 只有翠茗悉心照顾她! “奴婢倒是有个法子,能让姨娘重新得宠。” “什么法子?” “奴婢在知府那头做婢子的时候,那知府的公子特别疼爱他的通房丫头,夜夜总是要那通房丫鬟陪着,其余人都别想分走半分恩宠。” “后来奴婢才知道,那通房丫鬟家里头有亲戚给她弄了些掺了药的香丸,待知府公子来了,便点在那香炉之中。” “那知府公子只在那通房丫鬟那屋里头神勇,便觉着其他女子都让他体会不到这般乐趣,自然就离不开那通房丫鬟了。” 玉姨娘心中打鼓,“这香丸,可会伤身?” “那知府家的公子也是金尊玉贵的,这么许多年,都没病没痛的,姨娘若是不信,只管去打听。” 玉姨娘笑道:“我自是信你的,可这香丸,怎么买,又需要多少银子……” “奴婢的积蓄,只能买两丸,待姨娘得宠之后,有了公子爷的赏赐,这香丸想买便能买了。” 玉姨娘抓紧了翠茗的手,“待我重新得宠,定让你做我身边的一等丫鬟,日后得了荣华富贵,定不会亏待你。” ———— 次日,傅禾菀卯时便入了宫,府中并无其他事,她便不想将日子平白浪费在广平侯府之中。 大宫女桂萍带着软轿来接了她。 “娘娘昨夜还吩咐了奴婢,让奴婢今早去广平侯府说上一声,若是二少夫人不便入宫,便在府内歇着,倒没想到二少夫人先来了。” “不过奴婢倒是觉着,二少夫人来了更好一些,那日之事,娘娘也忧心二少夫人的伤势,总想着见了你才能放心。” “而且娘娘这两日因为凌大人受伤,心情沉闷,二少夫人心思玲珑,还可陪着娘娘,让她宽宽心。” 傅禾菀笑道:“玲珑心思还是比不得桂萍姑姑,但能为娘娘解忧一二,也不枉娘娘对我多有照拂。” 桂萍笑了笑,眸光扫过软轿后头跟着的丫鬟,微微一怔,脚步都顿了一下,眸光在那丫鬟脸上停留了片刻。 傅禾菀也回头看了眼丫鬟萋萋。 “这丫鬟名叫萋萋,是昨日新入府的,待会儿便让她留在琼华宫外头便好。” 并不是知根知底的丫头,傅禾菀也不敢让她进琼华宫。 桂萍笑道:“既是二少夫人带来的,进来便也无碍。” 听了这话,傅禾菀稍稍意外,能让萋萋在琼华宫外头已经是坏了规矩了。 桂萍姑姑竟能允她进去? 傅禾菀也不由的多看了萋萋一眼,压住了心中那一丝古怪的念头。 第59章 喂药 到了琼华宫门口,傅禾菀便让冬竹和萋萋在宫墙外候着。 她进了芳菲殿之后,看到了小皇帝竟然也在,正宽慰着满面忧心的太后娘娘。 似是说已经是派了东厂去彻查此事。 傅禾菀待小皇帝说完,才急忙上前行礼。 “臣妇傅禾菀,拜见皇上,拜见太后娘娘。” “禾菀来了,起身吧。”凌淸吟看到傅禾菀,勉力提起了一丝精神,“来人,赐座。” 宫人搬来了一把黄梨木椅子,就放到了太后娘娘身旁,傅禾菀走过去坐下。 她坐下之时,小皇帝还瞥了她一眼。 只是今日的小皇帝脸上不似往日那般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反而稚嫩的眉眼之中残留着杀意。 傅禾菀低下头。 “听闻前夜,广平侯二夫人也在场,还灼伤了其中一名匪徒?” 傅禾菀起身,“回圣上的话,是臣妇冒失,请皇上恕罪。” “你有何罪?身为女子能有此等勇气,非但没罪,反而该论功行赏,但此刻,小舅舅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抓贼人也需要快,论功行赏之事,要往后排。” “臣妇明白。” “那你可还记得,用那信号烟,灼伤了贼人何处?” 傅禾菀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似是腰和手臂之间的位置。” 她说完,还比划了一下,“臣妇当时同贼人面对面,故而他若是受伤,那便应该是右侧手臂,右侧腰间这样的位置。” 昨日宫中来了两拨人,都是问了一个大概。 傅禾菀没想过第一个真正详细问起此事的,竟是小皇帝。 小皇帝点了点头,看向他身旁的福公公,“去将阎光给朕叫进来。” 福公公躬身后退了出去,没多时,阎光便进来了。 方才傅禾菀进来之时,并未看到这位东厂提督,可听皇上的意思,阎光怕是早已在门外不知何处候着了。 “方才广平侯二夫人说了,用信号烟灼伤了贼人的胳膊和腰腹之间的位置,在右侧,你吩咐你手底下的锦衣卫,全城搜捕,尽快将贼人给朕抓出来。” 小皇帝沉着脸,握紧小拳头,似是要将那害了凌隽驰之人生生凌迟。 “是。”阎光领命离开。 这时,禄公公急着进来报,“皇上,太后娘娘,守在内阁值房外头的人来报,说凌大人高热已退,如今已经醒了过来。” 凌淸吟神色转喜,急急站了起来,却又身子一晃,被傅禾菀和桂萍眼疾手快地搀住。 “母后!”小皇帝急了,他看向禄公公,“快去请太医。” 禄公公唉了一声一溜烟往门外跑去。 傅禾菀看了眼一旁的早膳,碗碟皆是干净的,再观娘娘的模样,脸上苍白冒着冷汗。 “桂萍姑姑,劳烦给娘娘拿些饴糖,或者蜂蜜点心,娘娘是不是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用膳。” 桂萍也反应了过来,急忙命人去取了饴糖蜂蜜,伺候着太后娘娘吃下。” 眼看着吃下饴糖,凌淸吟不再冒虚汗,只是脸色仍然苍白。 没多久太医也赶了过来,一诊脉,便说也是气血亏空。 凌淸吟仍是头晕,“无需这般小题大做。” 说罢还要起身。 小皇帝急忙上前,“母后,你先用些东西,歇歇再去,朕同傅禾菀先过去,母后不信朕,总该信傅禾菀吧。” 凌淸吟一时哑口无言。 傅禾菀也急忙道:“臣妇惶恐。” “无需惶恐,二少夫人,你陪朕一同过去吧。” 似是凌隽驰无碍之后,小皇帝看起来也是松了一口气,表情不似方才那般严肃了。 傅禾菀只得跟上。 内阁值房离琼华宫是有些距离,傅禾菀跟着小皇帝走了一阵子,总算是走到了内阁值房。 值房很大,有存放文书之处,亦有办公之处所用的大堂,同时还有首辅休息的卧房。 首辅卧房之大,比广平侯府凌大人的卧房还要大上许多。 傅禾菀跟着小皇帝进去,绕过一水墨屏风,便看到床榻上的凌隽驰。 “小舅舅!”小皇帝竟跑了过去,身后公公皆吓得也跟着快跑了过去,生怕皇帝磕了碰了。 凌隽驰看着,竟比前日看着还要憔悴,大概是高热刚退的原因。 太医在一旁给小皇帝说了凌大人的情况,虽保住了性命,可这伤怕是要休养许久才能好。 凌隽驰嗓音干哑,“皇上,内阁事宜,暂且交于次辅去做吧。” “好,这些事小舅舅莫要操心了,小舅舅专心养伤才是要紧事。”小皇帝看着乖巧听话,说完就让福公公去通知司礼监大太监薛喜来去拟旨。 然后小皇帝便同凌隽驰说了几句调查刺客的事。 傅禾菀发现,此时的小皇帝,还是极其喜欢凌隽驰的。 起码眼神中的依赖做不了伪。 甚至聊了几句,不似方才那般故作老成,反倒活泼了一些。 没多久,宫人就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 小皇帝看了眼药,看向傅禾菀,“广平侯家的少夫人,你来给我小舅舅喂药吧。” 傅禾菀本只是在一旁安静站着,这时候莫名被皇帝点了名,心中惊讶。 而这份惊讶也表现在了脸上。 她走出来行礼后,轻声道:“回皇上的话,臣妇为凌大人喂药,不知合不合规矩……” 那肯定是不合规矩。 她同凌隽驰非亲非故的,哪有让她给一个外男喂药的道理。 按理说此处有太监,还有凌隽驰的侍卫,哪个都比她合适。 可偏偏小皇帝点名要她来做。 “此处只有你一个女眷,宫女太监们喂,朕不放心。”小皇帝坐在椅子上,短手短腿的,脚都没法着地,可眼神却异常明亮,定定地看向她,“不答应?你是想抗旨吗?” 第60章 危险 小皇帝说完,偷偷看向凌隽驰,发现他这小舅舅脸上,竟无一丝表情。 但是,没有厉声阻止他呢。 看起来是一副伤重没办法说话的样子。 傅禾菀无奈,只当是小皇帝年纪尚小,不知什么叫避嫌。 但话都扯到抗旨上头了,傅禾菀当然不敢,只得应了下来。 “臣妇不敢忤逆圣意,臣妇这就去为凌大人喂药。” 福公公先轻轻地将凌大人搀扶着坐起来,拿了软枕放到凌大人背后。 紧接着又拿了一块丝绸做的软布,打湿之后递向傅禾菀。 “这碗烫,少夫人当心着些。” 待傅禾菀接过,这才将药碗放到了冰凉的丝绸软布上。 “多谢福公公。” 傅禾菀是寄希望于凌大人拒绝。 但看凌隽驰神色苍白,不像是要开口的样子,她只能拿起瓷勺,在碗中慢慢搅着。 她是不敢吹,不敢尝的,毕竟同她吃了一块糕点的宋淮和宋婉仪,都能听到她的心声。 不远处,福公公和禄公公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竟感到了一丝微妙。 这二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靠着软枕。 皆是世上少有的相貌气质,瞧着像是一幅妙手画作似的。 小皇帝奶声催道:“广平侯府少夫人,怎么还不喂朕小舅舅用药,药凉了朕要罚你的。” “回圣上的话,马上便好。” 傅禾菀总觉着这年幼的皇帝, 是在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又不知他看的哪门子的热闹。 傅禾菀搅了一会儿,傅禾菀用手背试了下碗的烫度,轻轻舀了一勺,递向凌隽驰唇边。 “凌大人可试试这药烫不烫。” “嗯。”凌隽驰垂眸,只感觉到她莹白的手腕恰能落到他眼中,纤细,又带着淡淡冷香,甚至将药汁的苦涩都冲淡了几分。 一勺勺药总算是见底,傅禾菀将碗递给了福公公,这才拘谨地从床边站起身来。 “凌大人用过药,臣妇便该去琼华宫回太后娘娘了。” “去吧。” 这话是凌隽驰说的。 傅禾菀又看向了小皇帝,就看到小皇帝也点头,“回去吧,陪着我母妃些,别让她担心。” “是。” 傅禾菀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出了卧房。 她出了内阁值房,同外面的禄公公一道往琼华宫走去。 顺便在琼华宫外见了冬竹,从冬竹手里接过了檀木盒。 一个没注意,转身之时猛地撞到了一高大人影身上。 阎光搀扶了她胳膊一把,又急退开,傅禾菀看到他额头突然渗出了冷汗,眉目冰冷,杀意一收一敛只在一瞬间。 傅禾菀也急忙后退半步,“原来是提督大人,是我不当心了。” 阎光此时却没有出声,只是垂眸看着她。 禄公公深知这位不好惹,便急忙站出来解围,“阎提督,方才是我挡着路了,二少夫人才没瞧着您,都怪我,做事儿不当心!” 事实也确实如此,因着他挡了,阎光又恰好从门口出来,二少夫人才没瞧见,转身撞到。 “檀木盒中所装何物?” 傅禾菀让冬竹打开,“这是四只簪子,是前日夜里我同我婢女,向长公主殿下借来的,想着今日无法见到长公主殿下,便先交给太后娘娘保管。” 听说长公主因为出宫一事,被太皇太后罚了禁足五日。 “我现下要去长公主殿中问前夜凌大人遇刺之事,若是二少夫人信的过,就由我带过去吧。” “那便多谢提督大人了。”傅禾菀将盒子递到阎光手中。 待阎光离开,傅禾菀跟着禄公公进殿,这时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了一刻。 方才她转身无意中撞到这位提督大人阎光。 撞的位置恰恰是他的右侧。 右肩,右腰。 这位东厂提督,瞬间便白了脸色,冒了冷汗,虽然表情看着毫无破绽。 可又在揣摩她脸上表情,观察着她。 究竟是她想多了,那伤只是凑巧? 可,前日晚上那些刺客,各个都是用刀高手。 而锦衣卫的武器,也是绣春刀! 这皇宫之中的水太深了,她并不想掺和,眼下只能装傻糊弄,只是若真是东厂做的,她怕是要被盯上了。 傅禾菀在琼华宫待到了夜里。 她今早进宫之前,本以为宫里是最安全。 可直到她遇到了那位东厂提督阎光。 更别说阎光晌午之后又来了一趟,同太后娘娘说完话,她总觉着那阎光又看了她一眼。 好在宁国公夫人来了,一来是来宽慰太后的,二来是来问着太后娘娘生辰宴之事。 “既然阿驰性命无碍了,本宫的生辰宴便还是按照以前定下的办吧。” 凌淸吟目光落到了傅禾菀身上,“若是禾菀有不舒服之处,想歇着,这些时日便在广平侯府里歇着吧。” “娘娘,臣妇无碍。” “那便还要你们受累了,今儿也晚了,你们都回府歇着去吧。” 宁国公夫人同傅禾菀一道退出了琼华宫。 傅禾菀看的出来,因为凌隽驰受伤之事,太后娘娘对生辰宴之事,已没多大的兴致。 可毕竟是国宴,各地藩王妃都已在路上,不便取消,只得继续办下去。 这时,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二少夫人请留步。” “这位公公,请问何事?” “那边,我干爹有请,说是有天大的要事要同您说。”小太监指向了一个方向。 傅禾菀看向了不远处转角。 宁国公夫人笑道:“禾菀便去吧,明日早些时候,我去广平侯府门口接你。” 说罢,宁国公夫人抬步先离开了。 傅禾菀只得走了过去,还好冬竹和萋萋在她身后跟着,尤其是萋萋跟着,她心里踏实不少。 她走到转角,发现等着她的竟是皇帝身边的福公公,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少夫人莫怪,是圣上吩咐在此处等着二少夫人的,圣上再让您去给凌大人喂药呢。” 傅禾菀哑然许久,而后轻叹一声,“臣妇谨遵圣喻,劳烦福公公带路吧。” 福公公亲自来等着她,那她便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她不是很明白,这位圣上,为何这般对她?又为何要让自己这般待凌隽驰? 若小皇帝有心要对首辅大人好,那也该是召雪娘来入宫,为她哥哥侍疾。 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喂药之事为何会落到她头上。 这究竟与她何干? 莫不是小皇帝孩童心性上来了,觉着她为妾室的亲哥哥侍疾是件趣事吧? 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第61章 她怎么敢 内阁值房。 傅禾菀过去的时候,卫三正在院子里头煎药,看到福公公和傅禾菀过来的时候,眼神之中明显闪过一抹错愕。 “卫侍卫,前天夜里凌大人遇刺那事儿,圣上有话要问你,命奴才带您过去,您把这药煎好喽,给二少夫人便是。” 卫三疑惑,“给二少夫人?” “自然是让二少夫人给凌大人喂药,早上那药啊,就是二少夫人给凌大人喂的。” 早上卫三不在值房,并不知道此事,闻言又是深深地看了二少夫人一眼,“那便劳烦二少夫人了。” 他家大人从不允许任何人来服侍他喂药,昨夜那般高热不退的情形下,大人都是强撑着身体,待药凉了之后一口灌下去的。 傅禾菀用小碗盛了药,敲了门走了进去。 凌隽驰床上的窗幔已经放了下来,窗幔之中,床架上挂着一盏灯,偶尔轻咳几声,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药就放到桌上,下去吧。” 那她倒是求之不得了。 傅禾菀走近,将药碗轻轻地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后慢慢退了出去,待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不知何时关上了,她又用力拉了一把,门却纹丝不动。 “怎么还不出去?” “凌大人,这门,似是从外面锁上了。” 翻书的动作一顿,凌隽驰撩开了床幔,但因这动作,脸色又变得煞白。 傅禾菀急忙过去,又不能搀他,只得轻声宽慰,“大人别急,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何事,我去问问。” 比凌隽驰还心急的,应当是她。 她从琼华宫出来之时,已经是亥时三刻了,宫门子时关闭,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她若是一盏茶的时间无法离开,今夜便要困在这宫中了。 “嗯,去吧。” 凌隽驰看她朝着他颔首,款款而行走到门口,轻轻地拍了拍门。 “外头可有人?凌大人唤人进来服侍!” 外面没有动静。 傅禾菀便提了提声音,“凌大人让你们去请太医院的人过来,还不速速开门?” 外面依旧没有动静,脚步声,交谈声都听不着。 这是怎么回事? 傅禾菀回头看向凌隽驰,就看着凌隽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二嫂可知,还从未有人借着我的名义传话。” 傅禾菀微怔,急忙跪下,“凌大人恕罪,只因不借着大人的名义,宫中无人听我的,是我心急,犯了大错。” 是啊,她怎么敢这么做。 即便是再急,也不该犯这样的错。 “只是玩笑话,二嫂无需下跪。” 傅禾菀没起身,只因她实在是不知,她为何这般胆大,她本该小心谨慎的,也该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性子。 “凌大人恕罪,不会再有下次了。” 凌隽驰下了床,赤脚走到她面前,单膝同她面对面跪着。 “该是我说,日后不会说这种玩笑话了,你起来吧,我不愿看你跪着。” 傅禾菀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他。 他说的是,不愿看你跪着,不是看在广平侯府的面子上,不能看你跪着,而是出自他本意,不愿看你跪着。 一定是她想左了。 这只是凌大人顺口说的一句话,他若是客气热络起来,旁人是无法招架的,便会真认为他是至亲至爱之人。 这便是这位首辅大人向来所擅长的手段。 傅禾菀这时候才发现,他受伤那处的中衣上,渐渐的往外渗血。 “凌大人,伤口渗血了,我扶您回去躺着,切莫再乱动了。”傅禾菀站了起来,搀扶住了凌隽驰的胳膊。 凌隽驰低头看了眼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借着她的力,回到了床边,用被子轻轻遮住渗血的位置,以免将人给吓到。 她看了眼床旁架子上的药碗,看着热气少了些,应当是能喝了。 但由她来喂药,还是不合适的,早晨也是因着小皇帝在场,才不得不为之。 眼下,傅禾菀便当没看到那碗药,反正药凉了也是可以再去热的。 这时,房上突然有了动静,傅禾菀忽地露出了紧张之色,抬起头细细听着。 “许是哪个太妃养的猫儿。” 傅禾菀也觉着她过于惊弓之鸟了,退后了几步,在恰如其分不远不近之处站着。 “凌大人,这宫中侍卫是如何当值的?” 她猜想外头应当是有人的,毕竟凌大人刚遭遇了刺杀。 此处是内阁值房,敢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锁在里头的,普天之下除了圣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眼下来看,圣上正是依赖凌隽驰之时,当他是老师也当他是亲人。 却又放个妇人来此处,坏他的名声。 “自有当值的,锦衣卫近日也会待在宫中。” 傅禾菀笑道:“阎光阎大人也会留在宫中吗?” “嗯,为何突然提起他来?” 凌隽驰皱眉,又忽地恍然道:“二嫂那日在太皇太后的慈安宫中,第一次见他,便对他多有青睐,手帕都看掉了。” ——【凌大人这话又是怎么讲的,阎光虽有貌美之名,可较之美貌,更为出名的是他身为锦衣卫提督心狠手辣,更别说他极有可能还是要刺杀你之人。】 傅禾菀微有些气恼,“凌大人,我已为人妇,凌大人这话说的极为不妥当,况且该是凌大人看岔了,那日我并未看掉了帕子。” 这次凌隽驰倒是没有再出声。 过了许久,凌隽驰叹了一声。 “方才那番话,的确是我说的不妥当了,怕是我一时……” 一时什么? 他没有往下说,傅禾菀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凌大人这般才能,许是不用我提醒阎光之事。况且之前便想好了,我亦不能自保,怎还能顾得上他的生死,况且他的死活与我何干?多提两句恐怕还会惹他猜疑。】 “说起那日在慈安宫,我倒是觉着,阎光大人似与凌大人有些不对付。” 凌隽驰看向她,她心中想着是明哲保身不提起阎光,知晓利弊,可想归想,最终她仍是冒着危险,暗暗提了此事。 “二嫂的意思,我明白了。”凌隽驰紧接着道:“桌上有茶杯,二嫂去砸了吧,屋内有这般大的动静,外头的人不敢不进来。” 傅禾菀方才刚被困住之时,也想到了这个法子。 但此处任何一个物件儿,不是她想碰就能碰,想砸便能砸的。 且这法子,也不合适同凌隽驰说。 但好在凌大人也终于想到这个法子了。 傅禾菀便走到桌边,选了一个看着不太昂贵的茶杯,用力砸到了地上。 “哐”的一声,竟没砸碎。 身后竟想起了一声轻轻地笑声。 傅禾菀面色微窘,又捡了起来,咬牙用力砸了一下,哗啦一声,这次终于是碎了。 外面果不其然有几道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门打开,福公公躬身进来,“凌大人,奴才听着这屋里有响动。” “拿着我的腰牌,送二少夫人出府。” “是,大人。”福公公是一直捏着一把汗的,生怕因此事开罪了凌大人。 但瞧着凌大人并不像是要追究的样子,便急忙让身旁的小太监将地上的碎片清理了,引着傅禾菀出去了。 房门一关,屋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凌隽驰瞥了眼屋顶,淡声道:“出来吧。” 这时候屋内窗子细微响了一声,紧接着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屋内。 第62章 利用 “为何要将她牵扯进来。” 阎光走到桌前坐下,想抬右臂,皱了下眉,又抬起左臂,从茶壶之中倒了茶出来。 “这位广平侯府的少夫人,是太皇太后的人,牵扯进来自然是需要她来推波助澜,但是我没想到,她竟会将我有疑这件事第一个告诉大人你。” 他今日是看准了,才让这位广平侯府少夫人撞到他身上的。 是他有意为之。 又刻意打量她,装作怀疑她,加深她的怀疑。 在行刺那日他便看出来了,这位少夫人胆大心细,观察细致入微。 他不过是护了昭阳长公主一下,便能被她发觉,之后每每便用长公主来挡刀,也亏得长公主只以为她是害怕,不然,事后定会治罪于她。 凌隽驰瞥了他一眼,又咳嗽了一声,“就算你不找她来推波助澜,你干爹薛喜来这几日也会有动作,他留你不得。” 阎光听到“干爹”这个词,眯了下眼,笑道:“总而言之,还是凌大人怜香惜玉了,就像是方才,若是凌大人不愿,那妇人在进来那一刻便能被你赶出去,又怎会被困这么久?” “奴才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从未见过凌大人除了太后娘娘之外,对哪个女子这般呵护过。” “就像是刺杀那夜,若不是凌大人拽了一把那妇人,那我定会了结她,再来继续你我二人商议好的计划,可凌大人抓住了她,奴才便知道她不能杀。” “中间隔了一人的情况下,奴才的刀也困难了许多,好在没有真的伤到凌大人!” 凌隽驰摩挲着手腕上的灰色毛绳,“长话短说,明日圣上会拟旨,让阎大人即刻南下,去南方护送太后的生辰纲回京,薛喜来性子急,受不得你还没被治罪便离京,定会在这两日发难。” 阎光眼皮跳了两下。 在此之前凌隽驰从未提过,要他南下去运送生辰纲。 怕是怪他自作主张,将广平府少夫人牵扯了进来,故而加快刺激薛喜来,省的让那广平侯府少夫人,入了这乱局之中。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阎光耳朵动了动,起身,朝着凌隽驰略微颔首,动作敏捷翻窗而出,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来。 进来的是卫三、福公公还有太医。 福公公方才是瞧见了凌隽驰中衣渗了血,这才匆匆去请了太医。 “可将二少夫人送出宫了。” “回凌大人的话,皇宫禁门已关,不可出入,奴才担心会给凌大人惹了是非,便没强行使了大人的腰牌,便带着二少夫人去了琼华宫找桂萍姐姐了。” “桂萍姐姐说会为二少夫人寻住处,奴才也让宫门外的守卫寻人去广平侯府,告诉广平侯府二少夫人今日留在琼华宫为太后娘娘侍疾。” “侍疾?阿姐病了?”凌隽驰看向太医署的方院判。 福公公急忙道:“凌大人放心,太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忧心大人伤势,两日未曾用膳,听闻当时广平侯府二少夫人在场,让大宫女为娘娘拿了饴糖,二少夫人当真是聪慧,当记头功一件。” 凌隽驰瞥了眼福公公,“就是你这个奴才同皇上多嘴的?” 他自小抱着长大的孩子,已经是这般聪慧了。 福公公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明鉴,奴才怎么敢,奴才都是听皇上吩咐的,凌大人饶命。” “出去吧,回去好好伺候圣上,日后这番话,便不要再拿出来说了。” 福公公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 琼华宫。 桂萍刚为傅禾菀安排了住处,这时候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桂萍看向傅禾菀,行过礼笑道:“少夫人,太后娘娘还没歇下呢,听闻您折回来了,让您过去一趟。” 傅禾菀颔首,“那便劳烦桂萍姑姑带路了。” 走过两段抄手游廊,傅禾菀便到了太后娘娘的寝殿门口。 宫女打开门,傅禾菀进去请安。 凌淸吟向来没什么架子,让傅禾菀起来,还朝着她招了招手。 傅禾菀抬步过去,跪坐在放绣鞋的踏凳上。 “坐上来,无碍,此处没有外人,我瞧着你也心生欢喜,若是有你这样的妹妹,便好了。” 凌淸吟轻柔地拉住了傅禾菀的手,傅禾菀只得顺着她的力气,虚坐在宽敞的床边缘。 “能被娘娘这般看待,便已经是臣妇的福气了。” “禾菀今夜为何没能出宫,可是谁为难你了?” “有娘娘庇护,宫中无人敢为难臣妇。” “可是阿驰他为难你了?听小福子说,是我那皇儿不知轻重,让你去内阁值房侍疾,屋里头还有摔杯子的动静。” “禾菀莫要多想,阿驰摔杯子也不是冲你,往日,总一些不守规矩的宫女,阿驰脾气差,会罚重一些,若是他说了重话,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傅禾菀没解释摔杯子的其实是她,若是解释了,这事儿最后还要牵扯到小皇帝,怕是更要让太后娘娘忧心了。 “娘娘,臣妇有一事,想同娘娘说。” 思虑再三,傅禾菀还是开了口。 “何事?禾菀尽管说来。” “宫中的女官,可否能让勋贵人家的妇人来任职?” “这……”凌淸吟万没想过,禾菀问的竟是此事,她轻蹙柳眉,“大历朝开国数百年,从未有过这先例。” 女官自大历朝开国以来,便只是从民间选出。 要么是尚未婚配的女子,要么是没有丈夫的妇人。 勋贵人家的夫人,自是出身极好,怎能入宫来做女官。 “禾菀,你前日救了阿驰,有功,是该论功行赏。 “本宫会同阿驰说,想法子通过内阁举荐你夫君入仕,他日你夫君擢升五品后,本宫便立刻封你为诰命宜人。” 这般承诺不是轻易给的,想来凌淸吟并未对其他人做过这般承诺。 若是其他勋贵人家的夫人,得了太后娘娘这般承诺,怕是回去说上一声,立刻能光宗耀祖。 傅禾菀起身,往下走了几步,然后朝着凌淸吟跪下。 “若娘娘真想赏赐禾菀,禾菀便求娘娘,永不让宋淮入仕参军,永不让雪娘入皇宫半步。” 傅禾菀说完,低着头,不再抬头去看。 凌淸吟疼爱凌隽驰,向着凌隽驰,自然会向着凌隽驰的家人。 她这番话恐怕是犯了大忌。 她猜过,她会因救了凌隽驰一事受赏。 若是她暂时无法入宫做女官,便只能求这个了。 她也在利用凌淸吟的心善。 床上的太后重重地叹息一声。 “本宫允了你了,此事,你也莫要同别人提起,只当是本宫不愿让雪娘入宫吧。” “谢娘娘恩典。” 傅禾菀松了一口气。 上一世,太后娘娘生辰宴之时,宋淮带着雪娘入宫了。 因为上一世凌隽驰并未住进侯府,所以宋淮和雪娘,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同首辅大人攀上关系。 也就是在这次太后娘娘的生辰宴上,雪娘攀上了她哥哥这层关系,对她命悬一线受了伤的首辅兄长嘘寒问暖。 同时雪娘也见到了太后娘娘。 只因太后娘娘说了一句,“阿驰的妹妹,便是自家人”。 宋淮便觉着,他真娶了一个皇亲国戚,觉着雪娘似金枝玉叶那般贵不可言,越发在侯府之中纵着雪娘。 第63章 入宫探望 广平侯府。 翌日一早,雪娘身子大好,草草地翻了近日的账册。 有吕贵家的从旁帮着,雪娘便越发觉得掌家之事得心应手了起来。 她洗漱后,去母亲的院子请了安,便想着去父亲的书房那头,去亲自请宋淮一同与她用早膳。 然而到了书房,却见书房外面站着人守着。 “侯爷在里面议事,不许别人打扰。” 雪娘急忙压低了声音,“二公子也在里头同侯爷议事?” “奴才并未见到公子爷。” “公子爷昨夜不是宿在此处吗?”雪娘皱眉,昨日宋淮来看她的时候,不像是前几日冷脸,柔情了许多,还亲自给她喂了药。 说着他若是留下,反倒是让她没法子好好养病,便要来父亲书房这头来住。 “昨夜二公子并未过来。” 雪娘微怔,忽地想到了什么,急忙带着丫鬟朝着清辉院过去。 走得急了,还要停下来咳两声。 夫君还能去哪儿? 定是傅禾菀趁着她生病,想要趁虚而入。 明明在外宅之时,夫君提都不愿提傅禾菀,见都不愿见,说见傅禾菀便像是见那絮絮叨叨的夫子,只知劝诫,不懂风雅。 可就在大前日,她哥哥遇刺那日,广平侯夫人担忧外面不安全,本是要派府内侍卫去接傅禾菀的。 她在广平侯夫人门口偷听到,是夫君主动要出去接,还不顾广平侯夫人的劝阻,执意要去接傅禾菀回来。 是不是那日,傅禾菀故作受伤虚弱,霸着她的夫君,给她下马威! 她看向紧闭的院门,抬手拍了好几下,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春桃打开了院门,看到雪姨娘,皱眉,“姨娘何事?” “咳,咳咳,少夫人可醒了,我来同她请安!”雪娘眸光看向主屋的方向,愤恨到极致。 “二少夫人昨夜留宿宫中,太后娘娘派人过来说了。” 雪娘错愕,傅禾菀被留在宫中了。 既是太后娘娘派人来说的,那便不能有假。 那夫君昨晚宿在何处的? 春桃看雪娘咳的几乎站不住,她轻声道:“姨娘是在寻公子爷吗,不然,坐着轿椅寻吧,主子上次用的轿椅还在。” “好,快给我拿出来,咳咳咳。” 春桃便让小厮,将轿椅抬了出来。 雪姨娘被香儿搀着坐了上去,“去揽月阁!” 春桃看向抬轿椅的小厮,“听到没有,姨娘要去哪儿,你们便赶快送姨娘过去,可千万别耽搁了姨娘的事儿,知道了吗?” 雪娘回头冷冷地瞥了眼春桃。 贱蹄子,即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收敛着些。 傅禾菀身旁的丫鬟也敢瞧她的热闹! 可她现如今没工夫同这一个小蹄子计较! 没多久,轿椅将她抬到了揽月阁,她看到门口坐着打盹儿的小厮多福,顿时咳的更厉害了。 手里的帕子也差点攥坏。 咳嗽声惊醒了多福,他一看到雪姨娘一副吃人的目光,登时三魂七魄快吓丢了。 “雪姨娘,您,您怎么来此处了?” 雪娘在香儿的搀扶下,推开了门,不断的咳嗽着。 这声响不小,正相拥而眠的二人都被惊醒了。 宋淮急忙起身,穿上了衣裳。 “公子爷,是雪娘姐姐来了吗?” 宋淮冷淡地“嗯”了一声,回头瞧见了玉姨娘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一想到他昨日难得折腾了她一整夜,又想到她昨夜乖顺不语,和傅禾菀有那么一丝相似,心里头便多了一丝怜惜,“你且待着,别出来。” 宋淮穿上衣服,从房里出来,便看到了面色煞白的雪娘,他一时无言,却又被雪娘含泪盯着,不得不开口。 “你怎会在此处?” 雪娘咳嗽着,已不是在外头愤怒至极的脸色,攥着帕子抹着泪,“妾身本不该来的,对吗?” “昨日妾身做了一夜的噩梦,梦到哥哥没了,夫君也不要妾身了,妾身一个人在夜色中唤了许久,也找不到夫君,心痛得喘不上来气。” “醒来之后本以为是一场梦。” “曾经夫君待我如珠似玉,妾亦是将夫君看待为此生良人,却不曾想,夫君竟瞧上了别人,将妾弃之如履。” 宋淮不喜别人训他,他的后宅,一个个都来训他,成何体统。 他本沉了脸,却又反应过来雪娘提起了凌大人。 凌大人尚且生死难料,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还同其余女子欢好,将凌大人生病的妹妹撇到一旁,这若是凌大人醒了,知晓了此事,那便麻烦了。 宋淮耐着性子走过去,“此事是夫君行事孟浪,雪娘切莫气伤了身子,你知道,我唯有待你是真心的。” 雪娘擦着泪,瞥过不远处门口。 门开了一条缝,能看到玉儿那个贱婢正站在门口,偷听着偷看着。 “若是夫君待我真心,那便日后别再来着揽月阁了。”雪娘靠在了宋淮肩上。 她连傅禾菀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区区一个贱婢。 宋淮轻轻地“嗯”了一声,忽地想到,“今日老祖宗要进宫去见太皇太后,你同我一起去见老祖宗,看能不能带上你我一同入宫探望凌大人。” 雪娘一听入宫,方才的不快消散了大半。 第64章 招惹是非 她急忙咳嗽道:“妾身太担心哥哥的安危了,我们现在便去找老祖宗吧。” 到了老夫人院子里头,老夫人已是准备充足,要给太皇太后献的稀罕物件儿,闻言,浑浊严厉地目光扫向雪娘。 “一个妾室,怎能入宫?” 雪娘急忙下跪,“祖母,雪娘知道此事不合规矩,您说的没错,区区一个妾室非召怎能入宫,可雪娘并非只是广平侯的妾室,更是内阁首辅唯一的胞妹,如今哥哥受伤了,身为妹妹怎能不去探望,哥哥是雪娘唯一的亲人。” 说完这话,雪娘已潸然泪下,哭成个泪人。 侯府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那便先到宫门口瞧瞧吧,看你是能进,还是不能进。” 雪娘松了一口气,只要老夫人松了口,便是没有问题了。 她可是首辅的亲妹妹,谁敢不放她进去? ———— 琼华宫。 傅禾菀早早起床梳洗,没过多久桂萍便过来了,说娘娘让她去膳厅一同用膳。 傅禾菀过去,但也并不敢同太后娘娘同桌而坐。 “本宫这里没有那么多虚礼,禾菀便坐吧,往日宁国公夫人过来,也偶有同本宫一道用膳的时候。” 宁国公夫人是一品诰命,在太后娘娘还是皇后之时,便多有来往。 而她婆母都没有诰命封赏。 “坐吧,有你陪着本宫用膳,本宫胃口能好些。” 傅禾菀便也不再拂太后娘娘的兴致,坐到了末席的位置。 这时,餐食一一摆上桌。 凌淸吟看向一旁的女官尚食,“今日早膳花样怎地这般多?” “回娘娘的话,是凌大人同御膳房那头说了,说但凡是娘娘喜欢的吃食,今早都要上来一份。” “真是拿他没法子。”凌淸吟听到是凌隽驰做的,脸上的不悦渐消,笑意都藏不住。 “好在禾菀今日也在,今日你也尝尝这宫中的味道。” “谢娘娘恩典。”傅禾菀收回了目光,低头安静地用膳。 宫中的早膳,自是味道极好的,哪怕是同一道菜,同一个点心,那都不是外头能比得了的。 但是傅禾菀却是吃的心不在焉。 上一世,便有不少有关首辅和太后之间的传闻,但重生以来,傅禾菀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眼下看来,太后娘娘同凌大人关系甚至比嫡亲的姐弟还要好些。 难怪会被外人那般诟病。 这时候桂萍压着脚步声走了进来,在太后娘娘耳边说了什么。 太后凌淸吟便看了傅禾菀一眼,“老夫人既是去太皇太后宫里,便为她找顶轿子,让禾菀的夫君在奉极门外等着,旁的人,先拦在宫外。” “娘娘,可是广平侯府来人了?” “你夫君正在宫门口,说是要来探病,本宫让他进来了,你去寻他吧,至于雪娘,本宫已将她拦到宫门外了。” 傅禾菀闻言,起身朝着凌淸吟行礼谢恩,然后便出了琼华宫。 太后娘娘让宋淮进宫,又将雪娘拦在外头,自然是存了好心。 就是要敲打敲打宋淮,让他也想着她这个正室。 宫门外。 雪娘瞧着气派的宫门,想着待会儿要进去,心里头的雀跃便压不住。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皇宫。 一想到这里头的宫人,皆对她哥哥诚惶诚恐的,便也会待她也诚惶诚恐,她便迫不及待想进去了。 早些时候她还在秦楼的时候,便听到有得意的贱蹄子炫耀,说听到了她大官恩客说的话,说着宫中,是全天下顶好的地方,砖都是白玉铺成的。 没曾想她也有能进宫的这一日。 她轻声问宋淮。 “夫君,听闻我哥哥可以在皇宫里头自由出入,不知是不是真的?” 侯府老夫人闻言,猛地睁开眼,“胡诌什么!” 雪娘吓得脸白了一下,躲到了宋淮身侧。 老夫人看向宋淮,“若是你这个妾,再这般口无遮拦,恐怕要给侯府惹来祸端,你管是不管?” 宋淮也觉着雪娘这番话说的极为不妥,害的他也被祖母嫌了,他想着,若是傅禾菀在,便也不需要他这般耐着性子教导规矩。 “雪娘,不论人前人后,都不得说这番话,不但会给侯府惹是非,更重要的是还会给你兄长惹来是非。” “妾明白了,妾日后必定谨言慎行,不为侯府惹祸。” 侯府老夫人继续闭上了眼。 没多久,宫门打开,一个公公快步走了过来。 “太后娘娘为老夫人请了一顶软轿,让奴才送老夫人去慈安宫。“ 老夫人急忙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恭敬的朝着公公行礼,“老身谢太后娘娘恩典,请问公公,老身那孙媳,可还好着?不知昨夜为何会被留在这宫中。” “老夫人且宽心,少夫人昨夜是宿在娘娘的琼华宫的,昨夜娘娘就寝之前,还召少夫人进去聊了会,少夫人蕙质兰心,很是讨太后娘娘喜欢,娘娘便将她留在了宫中一日。” 老夫人堪堪将心放下,笑道:“能得娘娘赏识,是禾菀的福气。” 一旁的宋淮听着,心中竟不免跟着有些与有荣焉。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竟不想她这般有本事,能得了太后娘娘的喜爱。 “还有这位,二公子对吧,娘娘让你先进宫,然后奴才陪您在奉极门那头等着二少夫人出来,二少夫人这几日也常去探望凌大人,便由她带着二公子,去内阁值房探病。” 雪娘听了这话,不禁皱眉。 他们去探病,为何还要让傅禾菀来带着去,就像是傅禾菀同她哥哥,要比她这个嫡亲妹妹还要亲近似的。 但想着能进宫,雪娘便也忍了下来。 谁知她跟着到了宫门口,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宋淮也是没料到,急忙看向公公,“这位是我的妾室,也是凌大人的妹妹。” “奴才听着的,只是让老夫人和二公子进去,仆从之类的,都得在宫门外等着。” 第65章 草包 雪娘错愕,“公公,您是不是弄错了,我是凌大人嫡亲的妹妹,唯一的妹妹,要不您再去我哥哥那里问问?” 侯府老夫人当下就沉了脸,怒斥,“休得放肆,你当此处是什么地方,回马车里头等着!” 宋淮也是左右为难,他是打着凌大人妹夫的名义来宫中的,可这妹妹怎么就挡在了宫门外。 偏宫门口人不少,雪娘这般同公公说话,让他颜面尽失,少不得还要讨好眼前这位公公。 她这是当皇宫是侯府吗,见了谁都这般放肆! “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先回马车上等着,待我见到了凌大人,将此事同他说一声,再来接你进去。” 雪娘知道她又说错了话,看宋淮脸色不好看,似是忍着发怒的样子,便不敢再问这个公公,转身回了马车上。 侯府老夫人看着宋淮,重重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便朝着宫内走去。 祖母在府中,向来不怎么管雪娘之事,但雪娘今日说的话,确让祖母生了气,宋淮急忙搀着祖母的胳膊。 “祖母,我回府之后定会好好说说她。” 老夫人进到了宫里,苍老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怒意。 “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侯府日后如何,祖母也管不着了,好好一个能掌家的媳妇,你苛待她,那便好好揽着你那风花雪月情投意合过日子吧,松开,不用你来扶。” 宋淮何时被祖母这般嫌过,他站定,最后还是搀着老夫人上了轿椅。 他则是留在奉极门前,心绪微乱。 他从前认为雪娘便是良配,虽出身青楼,却出淤泥而不染,赏花作诗弹琴样样精通,貌美还会适当使小性子勾他,他自是爱重她。 可雪娘自从进了侯府,这些小性子,便成了拿不上台面的。 在凌大人那处丢了脸,现如今在宫门口也丢了脸。 想的入了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傅禾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宫道上,此时正低头同旁边的宫女说着什么,宫女也在认真听着她的话。 没多时,她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只见她穿着素净,珠钗不似方才雪娘那般,挂了满头,只着一根莹白玉簪,瞧着却仪态自然,落落大方。 “今日内阁值房,听闻次辅来了,正在同凌大人会面,夫君要探病,恐怕还要再等上一刻。” 傅禾菀神情冷淡,她如今多少难以顾及到宋淮。 如今锦衣卫还在宫中,阎光也在宫中,她知锦衣卫提督阎光在怀疑她,但又不知怀疑到何等程度。 她昨日那般提醒了凌大人,可昨晚,今早,皆是风平浪静。 许是凌大人根本不信她说的那番话。 不,以凌大人多疑的性子,他肯定是信的,但阎光贵为锦衣卫提督,又是奉旨调查刺杀一事的,自然不能轻易查他。 过了许久,傅禾菀看到次辅出来了,急忙退到墙边,低头颔首。 次辅约莫五十岁上下,鬓边已有青丝,经过二人之时,突然停到了傅禾菀面前,面带笑意,“这位便是广平侯府的少夫人吧。” “见过周阁老。” 傅禾菀心中略微惊讶,毕竟眼前这位次辅,她从未见过。 她是靠着他身上的朝服认出来的。 这位却一下子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次辅周阁老虚扶了二人一把。 “二公子,二少夫人莫要客气,不过凌大人已经不在内阁值房了,方才皇上让人将他抬去勤政殿了。” “似是抓住了刺杀他的刺客,刺杀之日二少夫人也在,怕是待会儿也要被请过去了。” “多谢周阁老提醒。” 次辅又是笑了笑,摸了把胡子离开。 傅禾菀心里头想的是,刺杀者主谋抓住了,抓的是谁? 宋淮看了眼已经离开的阁老,又看向傅禾菀,心中讶异仍是没散。 他不曾想过,傅禾菀不过来宫中短短几日,她一个内宅妇人,不但能夜宿太后娘娘的琼华宫,甚至还能被次辅一眼认出来。 他这些年,在外头四处结交,也没能得以引荐,同三品大员说上过话。 就如同周阁老所说,没多久,傅禾菀便看到勤政殿的小太监朝着这头气喘吁吁走过来,这便是昨夜拦下她的那个,福公公的干儿子,也是勤政殿当差的。 “少夫人,您还没走,奴才就放心了,还以为要去广平侯府重新请您过去呢。” “您歇口气,慢慢说。” “皇上请您过去呢,刺杀主谋抓着了。” 傅禾菀皱眉,看这小公公十万火急的模样,料定事情不简单。 “公公,请问抓住的主谋之人是谁?” 问话的是宋淮。 公公叹了口气,“不知怎地,竟将锦衣卫牵扯了进去,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这些年潜心向佛,本是不管这些了,今日也过来了,不止牵扯到了锦衣卫,还牵扯到了司礼监。” “这位公公,牵扯到了司礼监的哪位公公,能否再告知一下。”宋淮急忙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 “二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小公公扫了眼四周,急忙快走两步,便不再同宋淮答话了。 “这……” “皇上继位之后,内阁曾整治过一次内庭,若是公公收了你这好处,才是不妥。” 先帝在位之时,司礼监的风头是压过了内阁的,当时司礼监禀笔太监是薛喜来的干爹,后来先帝病逝之前,提拔了凌隽驰,罚了薛喜来的干爹去守皇陵,司礼监也被内阁整顿了一次。 她本是还想问问抓住的贼人是谁,可宋淮这银子一递,她这怕是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原是这样!”宋淮略微皱眉,“你该方才就提醒我的。” 前头的小公公听了这话,心中微叹,人家广平侯府二少夫人进宫这么久了,没犯了忌讳,这二公子刚一进宫就犯忌讳,当真是草包。 傅禾菀没理会他,还在想着小公公提点的那两句。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来了。 牵扯到了锦衣卫和司礼监,那这事儿怕是大了。 她怎么就胡乱搅进来了? 勤政殿,御书房。 小公公进去禀告了一声,没多久就出来,“皇上让少夫人和二公子一道进去。” 一旁的宋淮,脸上露出些许紧张之色。 他并非第一次入宫,早些年也跟着祖母,亦或者跟着他父亲进宫参与宫宴。 只是新帝即位之后,他并未入宫,况且身边父亲不在,只有个傅禾菀,他心中没底,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面圣可有什么避讳?” 宋淮忍不住低声问傅禾菀。 傅禾菀轻声道:“什么话都别讲,问你什么一概不知就好。” 宋淮闻言,心中不甚赞同。 上头问话,怎能说一概不知? 宋淮便觉着他是病急乱投医,傅禾菀能知道什么呢? 第66章 算计 叩拜过殿中的皇上,太皇太后,傅禾菀便同宋淮站在一旁。 傅禾菀看了眼跪在大殿之中的阎光,又看向不远处面容憔悴的凌隽驰。 竟真是阎光被抓了。 她昨夜同凌隽驰稍稍提了一下而已,怎会这般快? 这时,小皇帝突然开口,“二少夫人。” 傅禾菀急忙上前,“臣妇在。” “你说你那日,用信号烟灼伤了匪徒首领的右侧,除了这点之外,你可还记得,那匪徒高矮胖瘦,便用锦衣卫提督的身量来比较,看是比他高,还是比他矮!” 傅禾菀看了眼殿上,昭阳长公主也在,不知是不是已经辨认过一番。 她只得细细地观察了一眼阎光,回道:“回皇上的话,那日天光已暗,臣妇看的不甚真切,恐说错了。” “你且就按照你感觉的说,朕恕你无罪。” “回圣上的话,匪徒若是按照提督大人的身量来寻的话,该是能寻个大概。” 她自然不能把话说死。 小皇帝皱眉。 “阎光,你还有何话可说?在朕小舅舅遇刺那日,你带着几十名锦衣卫出城抓人,可诏狱当日却并没抓回去任何犯人!二少夫人又如此说,朕只能让人验你身上有没有灼伤了。” 傅禾菀想着,小皇帝就是在等她这句话,加上守城官兵的话,才能去验阎光,毕竟阎光身为锦衣卫提督,不能仅因为官兵一句话就查验他身子。 阎光被两个宫人带去偏殿,过了一会儿,是被侍卫押了进来。 “圣上,阎大人身上确有火药灼伤。” 太后身旁的司礼监禀笔太监薛喜来冷笑,“亏得圣上这般信任你,阎光,你竟胆敢刺杀内阁首辅,欺上瞒下,来人,先将……” “且慢!” 始终没有开口的凌隽驰,这时轻声打断了薛喜来的话。 “阎大人,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即便是锦衣卫同内阁多有摩擦,但也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历朝做事,不至于因为此等小事便要我的命。” 阎光跪着,沉默不言。 小皇帝看了凌隽驰一眼,又看向阎光,“阎光,守城门的官兵,说你奉旨出城,奉谁的旨意,你难道还想欺瞒朕吗?” “罪臣不敢!” 凌隽驰咳嗽了一声,“既是奉旨,阎光身旁的人定然知道一些。” “那便拖下去,严刑拷打!”小皇帝又想到了什么,“各宫里的宫人也都问问,看那日有没有人去东厂!” 太皇太后面色稍变,手里的佛珠转的快了一些。 就在此时,傅禾菀身旁的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太监,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傅禾菀记得他也是司礼监的,叫薛直。 能跟着薛喜来姓,必定是薛喜来的心腹。 薛直磕了头,急忙道:“圣上饶命,那日是奴才同干爹薛喜来,将太皇太后的懿旨交给阎光阎大人的。” “可太皇太后懿旨只是让阎大人出城抓个偷窃宫中财物的内贼,并未要阎大人刺杀凌大人!” “奴才是听到干爹同阎大人交代了几句,说什么,定然不能让他活着回来之类的,奴才还当干爹说的是那盗窃的内贼。” 太皇太后转着佛珠的手停了一下。 杀凌隽驰? 她下的懿旨,分明是杀光凌隽驰身边护卫,伤凌隽驰,做个刺杀的假象,杀杀凌隽驰的嚣张气焰。 皇帝年幼,凌隽驰不管和淸吟是何等关系,现如今对皇帝还是一心一意的,如此,现在便不能杀。 况且,她此番最大的用意,也是试探阎光,看阎光究竟和凌隽驰有没有干系。 可依照这太监薛直所言,薛喜来竟敢对她的命令阳奉阴违?要致凌隽驰于死地? 阎光这时也开口,“太皇太后懿旨,确是让奴才去捉贼,但干爹带来太皇太后的口谕,说是要杀掉凌大人。” 薛喜来这时候脸色已全然白了,他走了几步跪到了地上,朝着小皇帝和太皇太后磕头,“奴才有罪,奴才罪无可赦。” 他心里呕死了,他全然是奉太皇太后命令行事,也从未和阎光说过要杀凌大人。 可如今却不能说,是太皇太后命人伤凌隽驰,若说了,怕是命都要不保了,还不如帮太皇太后担下来,说不准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 他做这个局,撺掇了太皇太后,本想重伤凌隽驰,再将阎光从提督之位拉下来,他便能身兼东厂提督一职。 可谁能料到,这次真是被鹰啄了眼,不但被阎光给算计了,还被自己最信任的干儿子薛直算计了一把。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必定是中了凌隽驰的圈套。 小皇帝怒极,“小舅舅,这胆大包天的奴才,该如何罚?” 凌隽驰咳嗽了几声,满脸疲态,“圣上做主便可。” “好,薛喜来刺杀朝廷重臣,该诛九族,可念其对先帝有试毒救命之恩,朕就罚你去和你那干爹一起守皇陵,日后不得再入宫半步。” “至于阎光,奉旨行事是公罪,我大历朝向来是,公罪不究,但因此事伤及首辅,便罚俸两年,杖责一百。” 阎光一怔,急忙叩首,“谢圣上。” 今日小圣上所言,皆是凌隽驰所教,昨夜说好的杖责五十变成了一百。 凌隽驰倒是狠! 若换个人,怕是一百杖要了命! 不过,杖责一百,换一个薛喜来,倒也是值! 傅禾菀在一旁听着,抬头看了上首瞧着置身事外的凌大人一眼。 却看凌隽驰察觉到了,也看了她一眼,眸光无波无澜。 ——【凌大人当真是好算计!】 凌隽驰微怔,她虽在旁观,但竟也能在这般快理清所有。 这话,听着像是在夸他,但以往她夸赞他的心声,他从未听过。 所以这句好算计,大概也是在骂他! ———— 傅禾菀去慈安宫接了老夫人,便跟着祖母的轿子,同宋淮往宫门口走去。 宋淮感叹道:“今日本想见凌大人,现如今也见不着了,没想到凌大人身处如此如此危险境地,司礼监竟这般仇恨内阁。” 傅禾菀没接他这话。 恐怕凌隽驰这危险的境地,也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自己设计的。 今日之事,被罚的只有司礼监禀笔薛喜来。 阎光是公罪,因是犯了公罪,也并未革职,只是罚俸和捱板子,以阎光的身手,捱板子,倒也要不了他的命。 想通这点,她也忽地想起一件事来。 在凌大人外宅之时,也就是遇刺前夕,凌大人那日有些反常,是要她和昭阳长公主先行回城的。 谁知昭阳长公主竟破坏了广平侯府的马车,也要同凌隽驰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上,凌隽驰便显得,仿佛预料到有事要发生一般。 不过虽是被凌大人算计了一把,傅禾菀确是能松一口气了。 她本想着阎光会来灭她的口,但眼下刺杀之事已被知晓,她是保住性命了。 这时,宋淮又轻声开口道:“有件事忘了同你说,雪娘在宫外候着,待会儿见了她,同她说说凌大人的伤势,宽宽她的心。 ” 第67章 家书 这话听着,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自古只有妾室看正室的脸面,哪有正室还要红着妾室,宽她的心。 傅禾菀出了宫,在广平侯府的马车上,见到了眼眶通红,又衣着华丽的雪娘。 只见她穿着身着一袭湖碧色缎织百花飞蝶锦衣,脚上穿一双荷花绣鞋,簪子也将能戴的各式贵重的都戴上了。 雪娘本想开口,然没忍住,咳嗽了几声,便听到傅禾菀先开了口,“亏得雪娘今日没有进宫。” 雪娘在马车里等了许久,本想着宋淮见到了她哥哥,说上一声,方才门口那个拜高踩低的太监,肯定会一脸谄媚的接她进宫探病。 谁曾想她等了又等,却没能等到对方来接她,反倒是等到了所有人都跟着出了宫。 那她今日怕是没办法再入宫了。 她心中越是委屈,这时候傅禾菀还来讥讽于她。 “是不是姐姐不想我入宫,为何太后娘娘殿中的太监,放夫君进去,却 不肯放我进去,是不是姐姐同太后娘娘说了雪娘的不是?” “姐姐若是同娘娘说雪娘的错处,那必定会牵扯到夫君,牵扯到广平侯府。” 雪娘本想着回府再说这事儿,可偏傅禾菀还跑来教训她。 她自是忍不了。 宋淮一听这话,急忙皱起了眉,他方才并未细想为何雪娘不能入宫。 但现如今一听雪娘所言,那定然和傅禾菀脱不了干系。 雪娘是凌大人的妹妹,太后娘娘应该是偏袒雪娘才对,可现如今却将雪娘拦在宫外。 那在傅禾菀同太后所言之中,有没有牵扯到他? 宋淮皱眉,碍于祖母在场,忍住怒意耐着性子问道:“这几日,你在宫中同太后娘娘提起侯府之事了?侯府后宅之事,是太后娘娘主动问起来的吗?” “太后娘娘没问,我自然也不会说侯府后宅之事。”傅禾菀眸光冷淡。 “我说的雪娘幸好没有入宫,是近日凌大人受伤,太后娘娘都不曾这般华丽着装。” “夫君今日也见着了,凌大人伤重,看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傅禾菀接着说道:“若是凌大人见到这样的雪娘,作何感想?” 宋淮一怔,听明白了傅禾菀所言何意。 自己的哥哥生死未卜,伤重未愈,唯一的嫡亲妹妹却是环佩琳琅, 一旁的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声,“当真上不了台面!” 雪娘急着要解释,结果被宋淮拉了一把,看到宋淮沉着脸,她便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能憋着咳嗽,时不时地看傅禾菀一眼。 只见傅禾菀打开了她上了马车之时就带着的黄花梨木食盒,从上面找出一个点心,小心地递给侯府老夫人。 “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今日早膳留下来的龙井茶酥,这个点心只混了一些蜂蜜,佐以磨成粉的龙井茶,茶香混着,不甚甜腻!” “这还在马车上,怎能这般没规矩。”老夫人虽这般说着,却还是笑着接过,傅禾菀急忙用帕子接在下面。 侯府老夫人笑道:“点心味道极好。” 雪娘看着,心里越发不忿。 她现如今每日还在为老夫人抄写佛经祈福呢。 可老夫人却待她如同普通妾室一般,只亲近傅禾菀。 人老了,真是不会审时度势了。 她是内阁首辅之妹,整个侯府,只有这老夫人不重视她,不及侯爷和侯夫人目光长远。 不过如此看来,也莫怪老夫人疼爱傅禾菀,瞧这傅禾菀,伺候的这般殷勤。 是了,毕竟是她在府中唯一能倚仗的人。 也是傅禾菀现如今最大的靠山,不管是宋淮,还是侯府夫人,待傅禾菀极好,也皆是因为老夫人疼爱傅禾菀。 可不得伺候殷勤一些吗? 可她就是看不惯,傅禾菀在夫君面前可以装孝顺的模样。 好在这老夫人岁数大了,已过一甲子,这般岁数,还能活着照看傅禾菀多久? ———— 一行人回到了侯府,却见广平侯夫人在正门口接着,跟着傅禾菀一起将老夫人扶下了马车。 广平侯夫人崔氏满脸喜色,瞧着就有什么好事的样子。 “老祖宗,阿檀来信了,说下个月便要回来了。”崔氏说着,忍不住眼中盈满了泪。 傅禾菀转眸看向了宋淮,果然看到宋淮脸色僵了一下。 宋檀,是宋淮的大哥,是广平侯府的嫡长子,真正广平侯名正言顺的世子爷。 侯府老夫人亦是满脸喜色,“竟舍得给家里来家书了,快,信在何处?” 崔氏道:“儿媳看了信之后,就一直揣在怀中,等着给婆母您看,儿媳扶您回去。” “这逆子,离家五年,杳无音信,这会儿终于想起家里头来了。”崔氏说着笑着。 傅禾菀接着道:“禾菀听闻,世子离家之时,曾说过,若是挣不了军功,便不会归家,如今肯来了家书,定是挣到了军功吧。” 崔氏眼角眉梢皆是得色,“他离家之时,禾菀还未曾嫁过来,可是不知他那混世魔王般的性子,倔的很,说不来信,五年来便真的不曾来信,不过这番话倒是被禾菀说对了,这逆子当真是挣到了军功!” 傅禾菀余光扫过宋淮,便看到宋淮脸色,果然是难看到了极点。 第68章 委屈 一行人全都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崔氏将信递过去,老夫人便迫不及待地问着,“信中可说了?阿檀还有几日回?” “母亲,信中说了,这几日启程,许是月余便能回来了。” 老夫人唇角的笑都压不下去,仔细展开信,细细看了。 “按照脚程来看,却还需要一个月。” “禾菀,你快些为你大哥收拾个院子出来,原是他的玉璋院,现如今凌大人住着,府内可还有其他院子,不比玉璋院差的。” 傅禾菀现如今不再执掌中馈,也不想管这侯府一摊子事。 只是祖母问了,她便想了一番,开口道: “是有一处院子,虽比玉璋院偏了些,但院子极大,离父亲的住处也是近的。” 雪娘急忙问道:“姐姐说的,可是沉香院?” 傅禾菀眸光轻闪,笑道:“正是,雪娘也同我想到一处了。” “那处许久未住人,一并陈设都旧了,院子之中也长了些杂草。” 雪娘勉力笑着,她的解语院是极小的,比较起傅禾菀的清辉院,小了一半还不止。 她本是相中了沉香院,院子名儿她也喜欢的紧,想着过几日,掌家得了褒奖,便去求同母亲说,她搬去这沉香院。 沉香院比清辉院还要大些,她去瞧了,院子里头还有一处小池塘,池塘边上还有一处亭子,正适合她闲来无事弹琴作曲。 可现如今,竟被傅禾菀说出来,要给世子住。 “打扫一番便是个雅致的院子了,这几日我还得忙着太后娘娘生辰宴之事,清扫的活计,雪娘便看着做吧,清扫出来,剩下的事儿我再去办。” 老夫人笑道:“沉香院确实不错,是个好院子。” 这番安排,崔氏也是满意。 雪娘皱眉,面露担忧,“世子一人住那般大的院子,又偏了一些,会不会显得院子空荡荡的,萧条得很。” 傅禾菀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用盖子撇了撇茶叶,喝了一小口,才笑着开口,“那依雪姨娘所见,该选哪处院子?” 雪娘沉吟片刻,一脸为难,“确有一处,比沉香院还要好些。” 她接着说着。 “府内公子们的院子,除了玉璋院,便是姐姐的清辉院最好了,妾身想着,若是姐姐将清辉院挪出来,给世子爷住,那处院子,又挨着我哥哥的院子,怕是对世子爷也有好处。” 一旁的冬竹听了这话,急忙看向了自家主子。 竟要主子搬出去,这雪姨娘掌家之后,便要开始这般明目张胆的欺辱人了? 傅禾菀心里头清楚,是雪娘瞧上了沉香院。 上一世,雪娘各种哭求,闹着,说解语院不好,同她犯冲,后来又总是生病,求了几次要沉香院,她一直没同意。 最后宋淮来她这里发了好一通的火,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她将沉香院给了雪娘。 后来雪娘便一直住在沉香院里头,日日弹琴作曲,和宋淮好不快活! 傅禾菀脸上没有丝毫不快,她轻声道:“倒也不是不行,让世子爷回来住清辉院,我搬去沉香院,只是这清辉院,原是祖母给夫君的,若是夫君没意见,我明日便搬!” 傅禾菀说完,看向了宋淮。 宋淮捏紧了茶杯,“大哥回来,是件喜事,若是大哥瞧上了我的清辉院,那便搬进去吧,清辉院的东西挪去沉香院,我自是同意。” 雪娘没想到傅禾菀竟要搬去沉香院。 她正待开口,想着给傅禾菀分出其他院子,便看到宋淮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冷淡,她瞬间慌了神。 夫君这是何意? 莫非夫君当真将清辉院当成了自己的院子?还要同傅禾菀一道住着,舍不得搬吗? 忽而,她又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她还在外头的院子之事,宋淮有次吃酒,醉得厉害,同她说,日后他就是侯府世子,是广平侯府的侯爷,让她做侯门主母,做正妻。 还说他那世子大哥,离家五年杳无音信,怕是尸骨都不知道烂到哪儿了。 她方才竟只想着心仪的院子了,忘了这茬儿。 世子回府,对她夫君来讲,是莫大的打击。 对她来讲也是! 夫君若是没办法成为承袭广平侯的爵位,那她即便成了正妻,也只是广平侯二房的正妻,做不了侯门主母! 雪娘脸色一白,急忙开口道:“是妾身糊涂了,世子还是住沉香院好。” 广平侯夫人原本听着,说她的长子住在清辉院,能同凌大人住的近一些,自然更是喜欢清辉院,这时候又听雪娘这般出尔反尔,顿时脸色微沉。 “这般反反复复,你掌家之时也是这般优柔寡断吗?禾菀和阿淮都同意了,你多什么嘴?” 雪娘心中暗暗叫苦,她急忙看向宋淮,想着夫君他往日,总会帮她说上几句。 这时却看他全然冷漠,完全不顾她的左右为难。 雪娘心中顿时一阵酸涩。 傅禾菀叹道:“母亲,我忽然想到,若是世子爷挣了军功,那便是武将了,若是武将,同首辅大人住的这般近,怕是不妥当。” 她倒不是为了帮雪娘,只是不愿搬来搬去,平白浪费她精力。 宋淮看向傅禾菀,眼底多了几分松快和赞许,他也开口道:“禾菀说的在理。” 老夫人点头,“那便还是沉香院吧。” 崔氏也被说动了,开口道:“此事还是交予禾菀来做更为妥帖,这几日,禾菀要受累些了,不过倒也不用急,待太后娘娘寿宴结束,再来操办沉香院的事,也不急。” 听着这些人的话,雪娘一肚子委屈心酸,无处诉说。 本一大早就看到夫君在玉姨娘院子里头,想着能进宫,便也忍了。 谁知道穿了她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穿的衣裳,却又被堵在了宫门口。 现如今,本该是她掌家,院子怎么分,也该是她来拿主意,可全家在这事儿上都指着傅禾菀。 夫君也同她置气,心心念念的院子,也被人抢走了。 雪娘回了解语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结果入了夜,刚好了些的病,又发作了起来,咳着咳着,手帕上还沾了一些血。 往日,宋淮知她犯了错,也会忍不住心疼她来看她。 可今夜,宋淮却连派个小厮过来问问都不肯,雪娘越想越是委屈,趴在枕头哭到第二天天明,才疲倦地睡了过去。 第69章 劳你挂念 ———— 翌日一早,傅禾菀便让春桃去催雪娘去收拾沉香院。 没多久春桃便回来了。 “主子,解语院那头说雪姨娘病了,怕是这几日都没法儿去收拾院子了,那吕贵家的说,说咱们清辉院的人是闲着的,让咱们去收拾。” “雪姨娘现在是全然信着吕贵家的,奴婢这几日,看到吕贵家的动作不少,主子您从前安排教出来的,好使的婢子和婆子,全都从要紧位置上被换了下来,换上了从前侯府的老人。” “这些人涨了月银,咱们的人却月银减半,昨日还有个婆子来找奴婢哭,说她儿子二十好几了,本以为今年能娶个媳妇,往日月银能有两吊钱,现在只剩下半吊钱。” 傅禾菀细嚼慢咽地用着早膳,“可克扣你们的月银了。” “尚未。” “那便任由她们去折腾吧,若是克扣了你们的月银,再来同我说。” 上一世,那些她教出来的婆子,差不多都倒戈向雪娘那头,她也没理由向着这些人。 所以,侯府乱与不乱,与她何干? 从前,她是从未有过这般细嚼慢咽用膳的时候,往往都是被各种事务压着,来不及用早膳的日子都是常有的。 傅禾菀心里挂念着太后生辰宴之事,记挂着那飞天玄鸟之事。 想想已耽搁数日了,太后娘娘的生辰宴不足十日了,不可再耽搁下去了。 她差冬竹拿着她的腰牌,去宫门口寻个换值的侍卫,托里头的宫人,去内阁值房里头问问凌大人,可不可以允她去凌大人的京郊别院。 很快冬竹便回来了,说宫内的公公传了话出来,说凌大人是同意的。 因着前头遇到了那般惊险之事。 傅禾菀便问侯府调了六名侍卫,带上了冬竹和会武功的萋萋,一道乘车去凌隽驰的别院了。 到了京郊别院,傅禾菀被搀着下了马车。 一抬眼便看到了别院竟多了许多护卫,外墙也有,府内竟也有。 她微微蹙眉,上次来之时,别院只有几十名护卫。 这次来看,竟比上次多了三倍有余。 路过主院,她余光一扫,看到了正躺在树下的凌隽驰。 这时,她心中的疑虑才算消除。 难怪这么多护卫,原来是凌隽驰在此处。 树上一片落叶恰恰好落到他眼上,他摘下叶子,缓缓睁开了眼。 他今日又是一身浅灰色素衫,颇有一种不染尘世之感。 傅禾菀略微回过神,颔首,“凌大人。” 看到凌隽驰被卫三搀扶着坐了起来,看来她这是必须要来同他寒暄一下了。 “凌大人怎在此处,伤势可控制住了?” “圣上恩准,让我来此处静养,伤口在恢复,劳少夫人挂念。” 傅禾菀顿了一下,挂念这个词,用的极其不妥。 同时她也觉着奇怪,今日为何凌隽驰不称呼她为二嫂了,改为叫她少夫人。 她目光下落,又看到了他手腕上一根不知道何种动物毛发编成的灰色毛绳上,穿着那枚前些时日要赠她的那块铜钱大小的玉,玉中间还镶着莹白的小石头。 从前没见他戴过,这个小玉坠子,便是上次凌隽驰在马车之中,放到香囊之中,要赏她的物件儿。 以为只是他随便得来的小玩意,所以才要赏她。 但看他今日竟戴上了,那必定是他近日喜爱的物件儿。 幸好那日没收。 “凌大人伤重,现如今这头都收拾好了,必定是昨夜或者今早出的宫吧,可我今日让婢女去宫门口问了来别院一事……” “猜想到少夫人这几日,会同我说来别院之事,便提前和宫里太监打了招呼。” “原是这样,多谢凌大人如此周到。” “这段时日,我会在此处养伤,暂不回侯府,今早已差人同广平侯说了此事。” 傅禾菀倒是能理解凌隽驰为何要来这别院,在宫中,自然不及在自家别院里养伤舒坦。 只是,既然凌大人已经知会过广平侯,为何还要同她说? 傅禾菀唯独理不清这位首辅大人心中算计什么,眼下便只能敬而远之。 她本想着,趁着凌隽驰在宫中养病这些时日,她来此处研究那玄鸟纸鸢,一来是能避嫌,二来是能躲开这惯会算计的凌隽驰。 眼下来看,避嫌是不可能了,用着首辅的别院,每日来“请安”怕是必须的了。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前些时日遇刺之事,她心里多少有些忧心别院是否安全。 可凌隽驰在此处,此处又多了少说几百名侍卫官兵,那怕是比广平侯府还要安全。 “卫三,送少夫人过去吧。” “多谢凌大人。”傅禾菀微微颔首,便跟着卫三离开了。 她本想着耽搁这几日,恐怕纸鸢匠也要重新耽搁许久才能上手,谁知几个侍卫从库房之中,竟拿出了做好的两个玄鸟纸鸢。 “这几日纸鸢匠一直在做,没停着,便做好了两个,属下一早也去琼华宫里头,用上了秤砣,这两个纸鸢,分别重三两,二两,纸鸢匠做的下一个,怕是能更能像宫中那一个。” “多谢卫三大人。” 卫三轻叹了一声,忽地想了想,又开口道:“这些时日,属下也同二少夫人熟了几分,属下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卫三大人请讲。” “若是此次玄鸟让圣心大悦,不知二少夫人想得什么赏赐?” 傅禾菀笑道:“赏赐自然是上头赏赐什么,我跪恩得什么,怎能由得我来选。” “圣上这边自是如此,可太后娘娘却是对二少夫人多有偏爱,我观二少夫人该是不屑困于内宅之中,若是能和离,便是天高任鸟飞。” 这话当真是出格,冬竹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攥住了萋萋的手,低声道:”卫三大人是不是逾越了,和离这话怎可胡乱说。” 萋萋面无表情道:“冬竹姐姐,我也觉得卫三大人说的极对。” 冬竹懵了一下,怎地?难道有问题的反倒是她自己。 傅禾菀沉默许久,心中觉着怪异,但也没问缘故,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大人,此事莫要再提了,平白给太后娘娘惹了麻烦,太后娘娘怎能开这个口?广平侯府亦不是普通人家。” 她自然是要和离,但现在和离,便只能是远离这些人罢了。 她想不通,没那般洒脱,她并不想轻易放过上一世害她之人。 况且,宋淮的大哥宋檀马上便要回来了。 这便是她复仇的契机。 第70章 赏她 上一世,宋檀回府之后,没过多久便意外猝死。 而祖母也是因此郁郁寡欢,一病不起,只是为了保她又苦苦撑了几年。 祖母离开之后,她也大受打击,犯大错,被崔氏夺了掌家权给了雪娘。 现如今想想,祖母自从宋檀过世之后,就对宋淮避而不见。 许是祖母上一世知道了什么,才会让她那般痛心病倒。 卫三听她这般说,也不能再劝。 大历朝自开国以来,有魄力同夫家和离的,寥寥数人。 少夫人她并无倚仗,自然是不敢和离的。 大人往日对少夫人多有青睐,但也仅仅只是青睐罢了。 那玉坠子本都重新放回了卷轴之中,谁知大人昨夜还特意让他回了趟侯府取了出来,又穿到了腕绳上面。 这便是动真格的了。 似是从那日刺杀之后,大人待二少夫人便与往日有些许不同了。 所以他今日明知僭越,明知不合规矩,但还是忍不住多嘴一问。 若是二少夫人执意要做广平侯府的少夫人,那他家大人,怕也只能像是今日这般,不让她知晓,但为了少夫人安危,执意来别院养伤,一路奔波,致使刚结了痂的伤口,又往外渗血。 此时,傅禾菀让冬竹拿出了她前些日子差人做的竹筒,拿了杆秤,又往里头放了些火药,细细称重。 因为是为了太后生辰宴的做的玄鸟,所需之物,凌大人和宁国公府全都为她备齐了。 卫三就在一旁看着,看到二少夫人拿了一个破旧的酒壶,然后拿着毛笔沾了水,将所有竹条都细细涂抹了一遍,又往玄鸟内放了三个竹条扎成的滚灯,三个滚灯之中的蜡烛剪的极短,几乎只剩下一点点,而绑着装有火药的竹筒的位置,也避开了纸。 “卫三大人,因这是头次放玄鸟,不知可否准备一些水,万一烧着了……” “好,属下这就去令人备水,以防走水!” 这一日来来回回试了三次,火药只敢从少量了来,一点点往上加,废了两只玄鸟,但万幸她用了是矾石磨成粉化开的水,能阻竹条宣纸燃烧,落地之后便全灭,备好的水并没用上。 这算是险中求稳。 皇宫不能走水,凌大人的别院亦是如此。 “时辰不早了,还要麻烦卫三大人去同凌大人说上一声,我便不再去打搅凌大人养伤了。” 卫三动了动唇,看向了傅禾菀身后。 傅禾菀便也跟着转过身,就看到躺在藤椅上,盖着裘衣的凌隽驰。 冬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凌大人来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是方才主子放飞最后一只玄鸟的时候来的。” 这时别院一个婢女走了过来,行过礼之后道:“大人,少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了,请大人和二少夫人移步膳堂。” 傅禾菀朝着凌隽驰福了福身子,“今日多有叨扰凌大人,用膳就不便再叨扰下去了。” “我自幼便一人用膳,多些人热闹也不算叨扰,不过,既然二少夫人急着回府,便也不勉强让二少夫人留下了。” 凌隽驰说完,又道:“卫三,你带些人,亲自护送二少夫人回广平侯府吧。” “是,大人。” 傅禾菀不胜感激,“多谢凌大人!” 饥肠辘辘的上了马车,傅禾菀听到了一声咕噜声,倒不是她腹中发出的声响。 冬竹脸颊发烫,“主子,奴婢没忍住,刚才路过膳房之时,闻到了一股饭香味。” “明日来的时候,从府中带些果腹的点心吧。”傅禾菀话音刚落,马车车门便被敲响,萋萋去开门,然后从卫三手里接过两个三层黑漆嵌兽骨食盒。 “今日膳房做多了些,大人让属下带些给少夫人。” “多谢凌大人体恤,麻烦卫三大人待回到别院之时,替我转达感谢之情。” 卫三点头离开,翻身上马。 萋萋手脚麻利地关上了是车门,眼巴巴地盯着食盒。 “打开吧。” 冬竹急忙蹲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层层打开瞧了。 “主子,有桂花糖新栗粉糕,糟鹌鹑,燕窝粥,火腿鲜笋汤,烤鹿肉,牛乳蒸羊羔……” 这两个三层食盒中,每样菜式都不同。 香味弥漫了整个马车之中。 饥饿之时见着这些,冬竹心里头都不免感激凌大人。 “凌大人当真是好人,以往奴婢只听过,谁家夫君来不及吃东西,自家夫人这般妥帖备好饭菜,事事贴心,凌大人那般位高权重,竟还能想到担心我们广平侯府女眷路上会不会挨饿。” “真不知外头那些人,为何会说凌大人做事心狠手辣,不顾情面的,皆是因为他们不知凌大人的好。” 萋萋也开口道:“凌大人真的是极好。” 傅禾菀轻轻“嗯”了一声。 虽知道要对凌隽驰敬而远之,不想再涉险。 但此时此刻,她也挑不出凌大人任何错处来,起码待她是极好的,若他不是雪娘的哥哥,便好了,那她必定真心相交。 冬竹将平日里傅禾菀爱吃的,摆到了马车之中的小桌子上。 傅禾菀笑着看向眼巴巴的二人,“这些便够了,剩下你们分了吧,这里也有想吃的,尽管来拿。” 冬竹正待说,等主子吃完了她再吃,便看到萋萋急忙说了一声“谢主子。” 紧接着盘腿坐到了地上,用食盒之中的筷子夹起了一片牛肉大快朵颐了起来。 冬竹便也只能跪坐到马车之中,拿起筷子,小口的吃了起来。 几口下去,冬竹便饱了,看主子只喝了一些燕窝粥,吃了两口火腿鲜笋,她便将剩下的都拿到了食盒之中,而主子碰过的那两碗,她准备倒掉再将碗洗干净。 她还记着,万不可让别人听着主子的心声。 傅禾菀忽地开口道:“冬竹,燕窝粥和火腿鲜笋汤,给雪姨娘拿去吧,既是凌大人的赏赐,作为嫡亲的妹妹,雪姨娘也该分得一些。” 冬竹一怔,心中虽有疑,但也没问为什么,便拿出手帕,将燕窝碗的边缘擦干净,像是没吃过那般。 想着主子吃过的东西,赏了雪姨娘,倒真是便宜雪姨娘了。 萋萋看了眼冬竹,又看了眼主子,也拿出手帕,将她吃过的那些碗的边缘都擦干净了,“主子,这些也都给雪姨娘吧。” “这……”冬竹是知晓主子要做什么,要让雪娘听到主子的心声,虽不知主子为何这般做,但肯定是有大用处的。 那萋萋又是要做什么要雪姨娘吃剩饭? 让雪姨娘吃她们婢女吃剩下的,这,这得是多厌恶雪姨娘。 冬竹哭笑不得,“萋萋,你同雪姨娘有仇?她可是欺你了,还是她院中那些婢女婆子欺你了?” 萋萋点头,又摇头,“她们皆知我会武,不敢来欺我,只是暗地里骂几声,说我不似女子一般,是个破落玩意,我不生气,我,我只是不喜她。” 冬竹点了点头,便想着,那就干脆都送过去得了。 很快,马车便回到了广平侯府。 傅禾菀下了车,冬竹便拎着食盒先去了雪姨娘院子那头。 雪娘正在屋里看账册,屋内弥漫着药汁味,她时不时地咳嗽一声,没过多久还要抹把泪。 今日她病成这般模样,宋淮都没过来一趟。 她差香儿去找,香儿却说宋淮去了揽月阁玉姨娘那头。 她心里只觉着苦涩。 就在昨日一早,夫君答应了她,日后不去玉儿那个贱蹄子那头,可听闻,昨夜都是宿在揽月阁的。 “主子。” 外头响起了香儿的声音。 “咳,何事?”雪娘急忙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可是夫君来了?” “是二少夫人院子里头的冬竹姐姐过来了,说凌大人赏了二少夫人一些膳食,二少夫人吃不了这许多,便分出一些来赏主子了。” 雪娘一听这话,又是气的咳嗽了好几声,这才断断续续开了口,“你拿进来,替我,咳咳,谢姐姐赏赐。” 什么叫吃不下才赏了她,在哥哥心里头孰轻孰重,傅禾菀这般拎不清,本就是哥哥给她带的,大抵只是客气那么一句,傅禾菀竟真敢让她吃剩下的。 这傅禾菀,去了几日宫中,便真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香儿拎着两个食盒进来,知道雪娘今日心情烦闷,不敢说任何话,生怕得罪了她。 “打开!” “是,主子。”香儿急忙打开了食盒,发现里头皆是珍馐美味。 虽然侯府之中也常有,可因雪娘是暂拿了掌家权,不敢大鱼大肉,甚至比傅禾菀掌家之时更为节俭。 为了让广平侯夫人崔氏看到她比傅禾菀能干节俭,所以这些膳食,只有宴客之时才能吃得到,平日里是不敢让膳房去做的。 “主子,有燕窝粥,还温着呢。” 雪娘从床上下来,坐到了桌前,喝着她难得能尝到的燕窝粥。 以往在外宅的时候,她虽吃穿不愁,但因着傅禾菀把控着侯府的月银,即便是宋淮将每月他所有俸禄都拿来外宅补贴她。 她也是吃不上燕窝这样的好东西的。 毕竟宋淮只是个从六品的武散官,忠显校尉,虚职一个,俸禄并不高。 吃过了燕窝粥,雪娘看了眼剩下的这些饭菜,又是鹿肉,又是羊肉的,有些不舍,但她也吃不下了,只得赏了下人。 “剩下的都赏你们了,记得告诉院子里头的人,就说是我兄长给我拿来的,让下人们也知道他们这次吃到的好玩意,是我娘家人给的。” “是,谢主子恩典。” 冬竹急忙拎着两个食盒下去了,结果出了门,发现冬竹还在院子里头等着。 “食盒是凌大人的不得私藏,你将里头的东西都拿出来,明天我主子还要将这两个食盒还回去。” 香儿想还嘴,但看到冬竹身后还站着一个听说能撂倒两个大汉的萋萋,只得憋住,将食盒里的碗都拿了出来。 冬竹看到了那碗火腿鲜笋汤,伸手拿走,“这份是我家主子吃过的,忘了拿出来,便不留下了,我先拿回我们清辉院了。” 主子只说了让雪姨娘听着,可没说让解语院里头的人听着。 主子只碰了这碗鲜笋汤和燕窝粥,看样子燕窝粥雪姨娘是喝了。 “冬竹姐姐,这可是姨娘赏我们的,即便是二少夫人吃过,我们也不敢嫌弃,怎能你说拿走就拿走?” 香儿说话阴阳,冬竹的火气是压不住的。 冬竹冷笑一声道:“嫌?你哪来的脸说这话?就是我嫌着你,才不让你碰我主子这碗的汤!东西赶快拿出来,我还要回院子里复命!” 香儿也没压着脸色,她将食盒里头的饭菜都拿出来,放到石桌上,然后将食盒双手抬起,“那便请冬竹姐姐拿好离开吧。” 冬竹抬手去接,手指尖儿刚碰到提手处,食盒便重重地朝地上坠去。 冬竹脸色变了,萋萋脸色也跟着一变,急忙将食盒捡了起来,抬起来看,发现食盒下方已裂了一条缝。 “你可知这食盒的来历,便敢松手?”萋萋厉声怒斥,自然怒斥的香儿。 香儿一脸无措,“这是凌大人的食盒,冬竹姐姐为何没有接好?” 院中吵闹,惊动了屋里头的雪娘。 雪娘掩唇咳嗽,走了出来,看到描金食盒裂了一条缝,脸色微变,“怎么回事?谁将我兄长的食盒给砸坏了的。” 香儿急忙走近,轻声道:“主子,冬竹姐姐问奴婢来讨要食盒,说明日要给凌大人送去,奴婢便将食盒给冬竹姐姐递过去,谁知冬竹姐姐没有拿稳,食盒摔坏了,这可是凌大人府上的食盒!”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故意的。” 香儿皱眉,“冬竹姐姐莫要污蔑我,这院子中所有人都看清是你没拿稳,怎地还来攀咬我?” 院子中的婢女婆子,听了这话都站出来,皆说看清楚了,是冬竹没拿稳,才将食盒摔了的。 雪娘脸色苍白,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才沙哑着嗓子开口,“来人,将这里两个丫鬟给我压住,打三十个板子。” “谁敢!”冬竹怒不可遏,挡在了萋萋前头,“萋萋,你回去找主子。” 主子今日本来很乏了,她本想赶快干完差事回去,不想给主子惹烦心事。 可这头竟然不依不饶,非要将食盒摔了的罪名,安在她头上,那主子明日面对凌大人,便更是说不清了。 “我现如今掌家,便能责打犯了错的下人,你只是清辉院的丫头,竟敢同我叫板,毫无规矩可言,我今日打你三十个板子,便是要教教你规矩。” “来人,一个都不准放跑,给我按住打!” 第71章 惩戒 她今日本就因着昨日的事儿,心里头憋屈,想着都怪傅禾菀提了沉香院的事儿,才惹得是夫君远了她。 她已经拿了掌家权了,操劳了半月有余,竟还连打个丫鬟都不行了? “你怎么不走!”冬竹推了把萋萋。 萋萋皱眉道:“我不能让她们打你。” “那你是要陪着我留下来挨打吗?” 这时已经有四人过来抓她们了,萋萋速度极快,出拳,扫腿,一瞬便将四人打倒在地。 冬竹还没看过萋萋出手,没料到她竟这般能耐,一时目瞪口呆。 雪娘气的捂着心口。 傅禾菀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蛮横的丫头。 “去外头叫人,将侍卫也都给我找来,来十个,不,找二十个过来!” 没多久,院子里便多了十几名侍卫。 侍卫看竟让他们抓个小丫鬟,还找来了十几个人,皆是心里纳闷。 然而他们抓的时候,却发现这小丫鬟武功着实了得。 他们已算武功高强了,可三人同时打,都拿不住她! 萋萋这头还得顾着冬竹,再加上双拳难敌四手,她没过几招,便被压着,跪到了地上。 冬竹急了,急着上前,咬牙朝着雪姨娘跪下,“姨娘若是要打,那便打奴婢吧,食盒是奴婢接的,和萋萋无关,萋萋才刚及笄没多久,求姨娘放了她!” 雪娘看着满院狼藉,冷笑道:“大闹我解语院,我兄长赏赐的饭菜全都撒了,若是你想帮这丫头抗,打你一百板子你可愿?” 一百板子,寻常四五十个板子,便能要人的命。 萋萋脸色惨白,即便是她从小习武,也扛不住一百个板子,甚至五十个都扛不住,雪姨娘这是想要冬竹姐姐的命! “不敢抗是吧,那便每人五十大板,给我就在院子里打!” 冬竹捏紧了拳头,每个人五十大板,那便两人皆是要死。 她回头看了眼萋萋稚嫩的脸庞,还这般年幼。 “姨娘,您若是真敢打奴婢一百个板子,那您便打吧,饶了萋萋!” 萋萋眼眶通红,“不许打冬竹姐姐,我可是,我可是……” 她这一瞬想道出她的身份,可,她奉命做事,不敢抗命暴露身份。 “雪姨娘,您这院子是我弄乱的,若是您打,便打我,若是你打冬竹姐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雪姨娘咳嗽了好几声,心里头怒火更盛,这两个丫鬟皆是对傅禾菀忠心耿耿,又对彼此这般照顾,她瞧着分外刺眼。 “好,好,好,一个贱婢还敢威胁我,来人,那我便不偏不倚,来人,这两个奴婢皆给我打一百板子。” 犯了大错的奴婢,即便是打死了,那也是寻常事。 她手握掌家权,娘家兄长还是当朝首辅。 傅禾菀又能拿她如何! 院子拖出两条长凳,冬竹被按在长凳上,萋萋则是用麻绳绑到了上面。 啪啪啪,院子里头打板子的婆子下手极狠,十几下板子下去,衣裳上已经见了血。 这时,院门砰的一下被踢开,雪姨娘正要呵斥,发现进来的是她哥哥的侍卫卫三。 紧接着卫三身后进来的是傅禾菀。 傅禾菀看到院子中被打的见了血的两个丫鬟,脑袋嗡的一下,当下手脚冰凉了一瞬,她没忘了上一世,春桃将冬竹尸体背回来之后,她心中的愧疚和痛苦,冬竹和春桃对她来说,便是亲人。 她堪堪回过神,还没让身后的小厮动作,便看到卫三已经冲过去,夺走了其中一个板子,朝着那打板子的四人抽过去。 院子里一阵惨叫声,那四人要么鼻梁断了,流血不止,要么牙齿被打掉,趴在地上吐着血求饶。 卫三扫过被五花大绑的萋萋,看到她身后的血迹,握着板子的手,微微发颤。 雪娘早已被这场面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苍白着一张脸,轻声道:“卫三,卫三大人,这是何故?” 卫三将板子重重地扔到地上,那声音太大,又是将雪娘惊了一下。 “侯府之事,属下本不该插手,但是属下还是想多嘴问一句,这两个丫鬟是做了何事?让姨娘这般大打出手?” 傅禾菀解开了萋萋身上的绳子,那边冬竹已经被春桃扶了起来,只是刚站起来,又站不住往下倒,被春桃唤来清辉院其他丫鬟一起搀着。 这头萋萋还能站起来,但是站的很是勉强。 春桃便强忍着泪,憋红了双眼一手搀着一个。 雪娘开口道:“是这两个丫鬟不知轻重,砸坏了凌大人的食盒,便想打几个板子,让他们长长记性。” “打几个板子。”傅禾菀抬步上了青石台阶,步步逼近,“所以雪娘准备打我的人几个板子呢?我清辉院的人,也是你能打的!” 雪娘脸色一白,没想到傅禾菀竟当着这么人的面下她的面子。 “姐姐,妹妹知道是妹妹越俎代庖了,妹妹也知道,姐姐待下人一向宽厚” “可纵着他们,便只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分不清谁才是主子。” “我兄长那食盒,甚至昂贵,现被砸坏,怕是姐姐明日无法同我兄长交代!” 傅禾菀笑了一声,“妹妹说的没错,我不但纵着下人,对我手底下的姨娘也都纵的很,不知天高地厚,分不清尊卑,跪下!” 雪姨娘一怔,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到嗓子都哑了,“姐姐,我是贵妾,我还是凌大人的妹妹。” 傅禾菀轻笑了一声,“在广平侯二公子房中,我身为正室,我让你做贵妾,你才能是贵妾,真当贵妾是什么免死金牌?“ “好,你又提到了凌大人,你是凌大人嫡亲妹妹不假,但进来侯府做妾,还要将凌大人天天挂在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瞧不上我广平侯府,还当你是凌家未出阁的小姐!” “若是真瞧不上广平侯府,不若现在就遣你回你哥哥那边,到时候,凌府的下人,首辅大人家的下人,你这个凌府的小姐,自然可以随意打罚!” 雪娘如今已是面无血色。 什么凌府的小姐。 她哥哥也不过是凌府的养子,如今京中唯一一个凌府的小姐,那便是当今太后娘娘。 她怕是连凌府的门都摸不着,她和兄长相认之前,便只是一个妓子的身份。 她是绝对不能回到兄长身边,因为年幼时候对兄长犯下的种种过错,她待在兄长身边,便会提心吊胆,生不如死。 雪娘轻颤,“姐姐莫气坏了身子,妹妹只是想为姐姐做点什么……” 傅禾菀脸色稍冷,“若你对我有这份好心,全都是因为得了掌家权,那明日一早我便去同母亲手,这侯府的掌家权不用你暂代了,索性宫中的事儿也做得差不多,倒是拿回来,也能兼顾的了!” 雪娘一听这话,瞬间头皮发麻,她急忙朝着傅禾菀跪下。 “都是雪娘的错,是雪娘一时被迷了心窍,分不清尊卑,冲撞了姐姐,擅自罚了姐姐院子中的人,请姐姐原宥则个。” 傅禾菀没看雪娘,转身看向院子中跪了一地的婆子丫鬟。 “方才,雪姨娘要打我的丫鬟几个板子?” 院子里头的人瑟瑟发抖,跪地埋首,却偷偷交换着眼色,不敢第一说。 “好,不肯说是吧,既如此,方才我两个丫头要被打多少个,剩下的板子,你们所有人皆数替他们挨了吧。” 那可是八十多个板子啊! 打下去命也要没了。 “一百个。” 跪地之中,不知是谁偷偷说了这么一句。 一百个! 卫三捏着板子,捏的吱吱作响。 别说是冬竹了,七七也挨不住,这是想要她们两人的命。 若是他和二少夫人再来迟一些…… 卫三不敢往下想。 傅禾菀转身,看着跪在地上还频频咳嗽的雪娘,“雪姨娘还在病中,我便不罚你了,但,今日在场的解语院所有人,皆打二十大板。” “冬竹那食盒是如何摔的?第一个说的,免去五个板子。” 一个婆子急忙抬起头来,“主子,冬竹姑娘是接香儿姑娘递过去食盒的时候,不小心摔了的。” “我不在场,不知是意外还是故意的,既没亲眼看到,便当做意外来算,既是一个递,一个接,便不能只是接的人受罚,我这般说,妹妹可觉着公道?” 傅禾菀看向跪地的雪娘。 雪娘咬牙,虽不忿,但不敢表现出来,“姐姐自是公道的。” “那香儿,便打四十个板子吧。” 上次被打了板子还没好的香儿,闻言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院子里的侍卫,各个低着头。 傅禾菀走近,“你们又是来做什么的,没听说过哪家府中的侍卫,可以这般随意进来后宅里头,你们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这般规矩,竟是一个个都不知,一个个都要往这后宅里钻!” “二少夫人恕罪,是雪姨娘让我们过来的。” “你们是侯府的侍卫,理应来说不归我管,所以我罚不得你们,但此处是广平侯府,不是首辅府邸,该当谁的差,心里该有杆秤。” “别让父亲知道,一个姨娘也能像是父亲这样的正经主子一样,可以随意使唤你们。” 带头的侍卫急忙跪下,“属下们自去领罚,求少夫人莫要将此事告诉侯爷。” “即便我不说,父亲怕是也会知道。” 傅禾菀无意再去同这些人多纠缠,她让人速速去找府内的大夫去清辉院。 又让跟着来的粗使,将冬竹和萋萋背回清辉院。 卫三一路跟着,眉心紧皱。 傅禾菀回头看了眼卫三,又收回了目光。 清辉院中,大夫赶了过来, 春桃已经给两人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给大夫描述了一番二人的伤势。 “若是只打了十几个板子,那该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皮肉伤,这几日多多静养,我开两张方子,一张内服,一张外用,皆是一日三次。” 大夫在纸上写了方子。 因府中近日来挨板子的多了,大夫方子也写的顺手。 春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谢过了大夫。 大夫叹了一声,“二少夫人,那老夫就先离开一步,方才老夫来的路上,听闻解语院那头,也要去开方子。” “去吧,劳烦先生了。” “不敢不敢。”大夫转身退了出去。 傅禾菀脸上的冷意未消,“春桃,你也跟着去看看,顺便将凌大人的食盒拿回来,交给卫三大人。” “是。” 春桃便也急忙跟着出去了。 傅禾菀让二人好好歇着,便出门去看门外的卫三。 “二少夫人。” “今日多谢卫三大人仗义出手,在知道雪姨娘是凌大人亲妹的情况下,还帮着我这两个丫头讨了公道。” 卫三急忙道:“这几日,冬竹姑娘待我和和气气,偶尔交谈几句,便觉得冬竹姑娘心地善良,前几日还帮我捡了我娘留给我的金锁。 “而萋萋姑娘,也是个正直的好姑娘,看到这二位姑娘竟被打了,一时不忿罢了,算不得什么仗义出手。” “若是知道雪娘小姐这般骄纵下人,怕是我家大人,也是会这般处置的。” 他方才看到七七被打,怒极攻心,一时控制不住便出了手。 好在方才二少夫人没有问,容他想了一路,想到了这般措辞。 差点便露馅了! 傅禾菀点了点头,一脸恍然,“原是如此!” 没一会儿,春桃便回来了, 手里拎着两个空了的食盒, 交给了卫三,“其中一个食盒,底子裂了。” 卫三接过,“二少夫人莫要忧心,今日之事错不在冬竹姑娘她们身上,属下回去,会同大人如实说明。” “多谢卫三大人,春桃,送卫三大人出府。” 送走卫三,傅禾菀又重新进了冬竹的屋子。 看到冬竹面色通红,她轻轻皱眉,“大夫方才是说过,夜里可能会高热,怎么这时便发热了?” 她走近,摸了摸冬竹发烫的脸颊,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怪了,为何只有脸颊发烫。” “主子,我想先歇会儿。”冬竹急忙将脑袋埋到了软被中。 傅禾菀又坐到了萋萋床边,“伤可还疼?” 萋萋摇头,“主子,奴婢不疼,奴婢之前也受过不少伤,所以耐打。” 第72章 讨公道 傅禾菀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轻笑出声,摇了摇头,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个姑娘,姑娘家,莫要说什么耐打这种话了,要好好养着自个儿,别不把自个儿的身子不当回事。” “这几日你便留在府中养伤吧,我再寻个会武功的小厮,你且宽心养着。” 主子说话软声细语的,萋萋还被她那双漂亮的手摸了头发,顿时也羞红了脸,乖巧地点点头。 傅禾菀寻了个丫鬟,让好好照顾两人,便回了主屋。 这时候春桃也回来了,净了手,过来替傅禾菀拆簪子。 “明日再去找牙婆,这次要个手脚功夫好些的小厮。”傅禾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萋萋不消半月便能好了,若是再买个小厮,奴婢怕……” 怕主子这头攒的银子都要用到这个上头了。 “我本想留着萋萋,让她日日跟着才安心,现如今看来,却不能让她日日跟着了。” “这是为何?可是萋萋犯了什么错?” “她没犯什么错,却是凌大人派来的。” 春桃猛地瞪大了眼,“这,这,这又是怎么说的,萋萋分明是主子您从牙婆手里买来的丫头,怎会是凌大人派来的?” “卫三身为凌大人的侍卫,怎会这般关心仅有几面之缘的人,甚至不惜得罪雪娘,将雪娘打板子那四人打的倒地不起连连求饶,你再想想,萋萋姓什么?” “姓魏,魏萋萋。”春桃急忙反应了过来,“卫七。” “是啊,谁说凌大人手底下的侍卫,只能是男子?凌大人身边,卫三,卫五,名字便是这么取的。” 她这些时日被刺杀那事扰了心神,一时竟没想到名字相似这点。 “那主子准备如何处置萋萋?”春桃有些于心不忍。 “留着吧,做不紧要事儿的时候,可以带着,也好让凌大人安心,凌大人派了他的心腹在我身边,便是不放心我这个人,虽不知道凌大人究竟想做什么,想从我这头知道什么,但现在谁是明谁是暗,换过来了,也好走一步看一步再做决定。” “况且,送走了萋萋,说不准还会来个九九。” “况且萋萋这孩子,本性不坏,做事也直来直去,心眼儿没几个,碍不着我什么。” 另一边,揽月阁,宋淮搂着玉儿,在黑暗中摩挲着她的肩膀,想着的是,傅禾菀竟真对他夜宿何处不管不问。 就连雪娘都差人请了他几回,傅禾菀便是提都不提,甚至这揽月阁附近,都瞧不见清辉院的丫鬟半个人影。 是当真不担心,妾比她这个正妻先有子嗣? “避子汤可每日都喝着?” 玉姨娘正喜滋滋的窝在宋淮怀里,忽然听他说了这话,心中酸涩,却只能软声开口,“奴婢日日都喝着,不敢不听公子爷的话。” 宋淮轻叹,“若是都像你这般可心,便好了。”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 宋淮不悦道,“何事?” “公子爷,方才二少夫人去了雪姨娘的院子里头,将院子里头除了雪姨娘以外的人都打了板子,雪姨娘现如今还在院子中跪着。” 宋淮急忙坐了起来。 玉姨娘也跟着坐起来,为宋淮批了一件衣裳,“公子爷,恐怕是雪娘姐姐做了过分的事,惹了少夫人生气,往日少夫人待人素来宽厚,也不知今日雪娘姐姐犯了何等大错?” 宋淮闻言,便觉得有理。 以往他觉着雪娘是最贴心不过的,可自从她回了侯府之后,便屡屡拈酸惹祸。 “让人将雪娘带回房间便是,给她找请大夫过去。” “回公子爷的话,来跑腿的丫鬟,是大夫人院子里头的,雪姨娘院子之中,无人可用了,说是大夫本就在雪姨娘院子中,说雪姨娘不肯起身,说少夫人没让她起身,她便一直跪着,说少夫人是尊,她是卑贱的妾。” 宋淮听了这话,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既是母亲院子里头派人过来了,那他便是非去不可了。 “公子爷今日可还会回来,这几日公子爷宿在奴婢这头,奴婢便觉着心里头安定了不少,这揽月阁成了府中阳气最盛的地方,往日的噩梦都不敢来找奴婢了。” 宋淮被她这番话说的心里熨帖,声音软了几分,“等我两个时辰,会回来的。” 玉姨娘这才放下了心。 急忙下床掌灯,周到的伺候宋淮穿衣,至于其他话,一概不敢多说。 说起来,傅禾菀出身武将世家,外祖又是名门。 而雪娘即便是妓子出身,但因其貌美,始终自视清高,再加上前不久认回了首辅哥哥,便更是觉得高人一等。 这二人皆是放不下身段。 不像是她,她这几日面对公子爷,伏低做小,显然公子爷是喜欢着的。 所以她不急,只要拿捏住公子爷的心,早晚诞下子嗣。 哪怕是庶长子,那她对侯府来说,也是有了天大的功劳。 ———— 解语院。 雪娘跪趴在地上,已是强弩之末,即将要支撑不住,咳的觉着心口都开始疼痛不已。 但是她若是起身回屋,那便才是狼狈不堪。 她院子之中,所有仆从小厮,皆被清辉院差来的小厮打了一通,满院哀嚎。 傅禾菀虽没动她一根手指,可这番举动,如同几个巴掌抽到她脸上一般。 她堂堂首辅的妹妹,侯府人人都要巴结她。 哪怕是广平侯夫人,也不会这般责罚于她。 更遑论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她是只是个贵妾,论尊与卑。 这让她日后在广平侯府,有何颜面掌家? 她咽不下这口气,傅禾菀也就是仗着她哥哥不在府中,仗着宋淮被狐媚子暂时勾了魂,才敢这般折辱她! 雪娘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时便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雪娘不再撑,顺势倒在了冰冷的青石砖上。 “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宋淮皱眉,将她搀了起来。 待看清面前之人,雪娘哭成个泪人,“夫君,你终于来了,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咳……” 雪娘柔柔推了他一下,“夫君便让雪娘跪着吧,姐姐不让雪娘起来,雪娘是万不敢起来的,姐姐今日说了,她才是正室,她让雪娘是贵妾,雪娘才能是贵妾,若不然,雪娘怕是连夫君的妾都做不成。” 说完这番话,雪娘大口喘息着,已是快晕过去。 宋淮皱眉,一把将她抱起来,急抱回了屋里头。 府中的大夫一直在院子里头等着,不敢擅自离开,这时听到里头二公子在唤他,他才急忙进去,搭了一张帕子,为雪姨娘诊脉。 “姨娘这是风寒一直未好,这几日又郁结在心,加重了病情,雪姨娘切莫再忧思了。” 宋淮见她如此凄凄惨惨的模样,人也瘦了一大圈,又想着是因他而病。 他心中的火气,也消散了不少。 “切莫在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病。” “可姐姐那边……” 宋淮本想说,她还做不了主,可话到了嘴边,终是没说出来,“今日发生了何事?你可是又招她了?” 雪娘闻言,气的又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了许久,才委屈地开口,“妾身怎敢招姐姐,是姐姐从别院,拿回了哥哥特意留给妾身的饭菜,姐姐的丫鬟却打坏了我哥哥的食盒。” “那食盒,花纹是妾从未见过的,瞧着像是宫中赏赐的。”雪娘哑着嗓子说完,便瞧见宋淮因她这话变了脸色。 她接着说道:“妾身担心妾身的哥哥怪罪侯府,便打了姐姐的丫鬟几板子,姐姐便不让了,将妾身院子里的所有丫鬟婆子都打了一通,妾身瞧见他们因妾身受苦,心中更是不忍。” “夫君,当真是妾做错了吗,虽妾身擅自越过姐姐责罚她院中的丫鬟,是妾身僭越了,可若真放了那丫鬟离开,妾觉着更是不妥。” “此事,你做的没错,是傅禾菀做错了。” “有夫君这句话,妾身今日受什么样的委屈都值当了。”雪娘强撑着坐了起来,宋淮来扶她,她就顺从的倒在突然怀中,小声啜泣着,好不可怜。 “今日夫君留在此处好不好,院子里头的下人都伤了,妾身若是真病急了,怕是也没人发现。”说到这里,她又咳嗽了起来,“妾身害怕。” 宋淮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后背,朝门外的多福高声道:“去揽月阁说一声,今日不过去了,让她歇了吧。” 雪娘心里头本是高兴着的,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变了。 宋淮宿在她这头,为何还要去和玉儿那个贱蹄子说一声,夫君竟对她这般体贴,玉儿究竟有何本事,能让夫君短短几日,便待她这般上心? 论容貌,玉儿比不过傅禾菀,更遑论比得上自己。 她原本从未将玉儿放在眼中,本想着掌家之事彻底落到她手中之后,渐渐发落了玉儿,原本这个姨娘,便来的荒唐,谁都没将这贱蹄子放在眼里。 可现如今看来,竟连傅禾菀都比不上玉儿这股狐媚劲儿。 那她要留心对付的,便不止一个傅禾菀了。 雪娘在宋淮怀中窝了一整夜,虽她在病中,没法真正服侍他,可也借着她过人的美貌,将宋淮的兴致勾了起来,便只这般勾着他,让他想不到其他人,人和心都只能想着她。 鸡鸣时分,雪娘也醒了过来,在丫鬟的伺候下,灌了一碗苦药。 丫鬟是侯夫人院子里派来的,暂来几日伺候雪娘。 待丫鬟一出去,雪娘便又重新躺回宋淮怀中,“夫君若是再陪着妾身几日,妾身身子便能大好了,到时候便能服侍夫君了。” 宋淮捏着她小巧的下巴,在她唇上细细吻了好一阵子,才起身。 “这般早,夫君要去何处?” 宋淮换好衣裳,“我去见傅禾菀,给你要个公道。” 雪娘心中欣喜不已,傅禾菀怕是今日,要尝尝昨日她备受羞辱的那种滋味了。 ———— 傅禾菀正在用早膳之时,宋淮过来了。 “今日是否还去凌大人的别院。”宋淮径直坐到了桌前,“母亲那头早膳还未好,春桃,给我拿一副碗筷来。” 春桃看向自家主子,看到主子轻轻颔首,她急忙出去,拿了碗筷上来,便退到了一旁。 以往主子还没入宫之时,一大家子总是会去广平侯夫人的院子里用膳。 后来主子卯时便要入宫,寅时便要起床,夜里回来的也迟,大夫人便让主子自行在院子里用早膳晚膳了。 往日需一处用膳的时候,二公子却是很少来的,今日竟主动来清辉院用膳了。 “凌大人的别院,今日自然是要去的。”傅禾菀放下手中的瓷勺,清水漱了口,起身道:“夫君便留在此处用膳吧,我先走了。” 宋淮刚拿起的筷子,还没碰到包子皮,又将筷子放下。 “既要去凌大人的别院,我陪你一道过去。” 傅禾菀脚步顿住,“为何?” 宋淮忍了又忍,终是叹了口气。 “夫妻本是一体,这话,是你我成亲之后第二日,你同我说的,可还记得?” 隔了太久远了,此间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话,她不记得,更不想记得。 大概就是因为上一世心中是这般想的,她才那般对侯府尽心尽力。 宋淮看到这副模样,以为她知错了,嗓音软了下来。 “若是凌大人因此责罚于你,你身旁怎能没个倚仗,我此番跟着你去,一是请罪,二是替你求情。” 他全然为她着想,甚至今日来没有苛责于她。 这段时日以来,他竟将所有耐心都给了是她。 换做他那两个姨娘,怕是此时此刻,该是对他这番体贴举措感到贴心,爱慕不已了。 “此举,不妥。” 宋淮皱眉,“如何不妥?” “因为一个食盒,你便要同我一道去请罪,反而显得凌大人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不若,你备上一份厚礼,让我给凌大人送过去,也不说是赔罪,只说是为了我这几日在别院多有叨扰,其余的一概不说,凌大人便不会想着降罪之事。” 宋淮闻言,顿觉得有理。 今日来此之前,雪娘便说,让傅禾菀去同凌大人赔罪,请罪,才能抵消那食盒之错。 第73章 故人 他终归是不忍,这才想着要和傅禾菀一同前去。 现在却觉着,傅禾菀这般做,才是最妥帖的处置方式,既赔了罪,也省的贸贸然请罪,显得凌大人锱铢必报。 “那我便听你的,去一封书信吧,只是,该送何物来给凌大人赔罪?” 傅禾菀便站到了一旁来研磨,“记得去年,我母亲曾托人送来了一个掐丝珐琅香盒, 但是送来之后,便被母亲讨要了去,本说是要给父亲用的,父亲却不爱书桌上有这些文人的物件儿,母亲用来放置香囊物件儿了。” “那香盒是我母亲的陪嫁,本就是在文人书案上代代传下来的, 若是将这个送给凌大人,凌大人必定会爱不释手。” 宋淮本想着,府中能有什么是文臣喜欢的物件儿,听了傅禾菀的话,便觉得这个礼物甚好。 “多福,你现在去一趟母亲的院子里头,将那个掐丝珐琅香盒拿过来,就说我要拿来送礼。” “是。” 宋淮很快就将信件写好,吹干,然后放到了信封之中。 “当真不用我陪你去,即便不请罪,我也是愿意陪你一同前去的。”宋淮看着傅禾菀的面容,不知为何,她竟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女子。 “不必了,夫君应当还记得,上次在凌大人的别院,凌大人责怪夫君, 不在侯府照顾雪娘, 听闻雪娘越发病的严重,夫君便留下照顾吧。” 这时,多福小心翼翼地将掐丝珐琅香盒拿了进来。 傅禾菀便让春桃小心包好,然后朝着宋淮略微颔首,领着春桃出了府。 宋淮看着她的背影,忽地想到,他来之前答应了雪娘,要来质问傅禾菀,给雪娘一个公道。 可不知为何,盯着傅禾菀的脸,责怪的话没能说出口。 反倒是觉着,她做事比较起雪娘来,更为妥帖。 ———— 府外,马车旁,牙婆笑吟吟的,正和一个清瘦低着头的少年人站在一起。 “听闻少夫人要出门,便不敢进府,就在此等着,让您瞧瞧。” “这是?” 牙婆急忙道:“少夫人,您要得急,我这头找不到恰好的小厮,这孩子,身手也是极好的,又伶俐,您要不先留下用着,这孩子说只要管饭,便愿意签死契。” “今年几岁了?” 少年始终低着头,“回主子的话,今年十三。” 才十三岁。 “你还年幼,大抵不知道给别人家里头做奴才是什么意思,早些回家去吧。” 十三岁,还是太小了些。 况且,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护着,这也太过荒唐了。 谁料她说完这话,这孩子便跪下,朝着她不停的磕头。 牙婆叹了一声,“少夫人不要你,磕头有什么用!” “少夫人不知,这孩子,是北疆那头逃难过来的,爹娘走散了,怕是凶多吉少了,就他一个撑着一口气过来了,我是瞧见过的,这孩子力大无穷,那么大一块石头,说搬就搬起来了。” 那孩子还在磕头。 傅禾菀轻叹一声,“别磕了,我是不能留下你的,你拿着这一两银子,早些找到家人,总比给别人为奴为婢的好。” 春桃急忙去搀他,“别磕头了,拿着这钱,找些营生也是好的,这些够你生活一阵子了。” 傅禾菀在春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少年沉默不言地站了起来。 晃晃荡荡的马车中,傅禾菀将方才春桃刚包好的掐丝珐琅香盒拿了出来。 上一世,这个香盒被广平侯夫人送给了雪娘。 细细地抚摸过食盒,傅禾菀又重新将她包了起来。 这一世,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她绝不让雪娘夺走半分。 “主子,那个少年还在后头跟着。”春桃探出头看了一眼。 瞧着衣服也是打了不少补丁,靴子也是破破烂烂的,瞧着甚是可怜。 傅禾菀没说话。 方才她看到少年面黄肌瘦的一张脸,总觉着,有种熟悉的感觉。 明明只是素未谋面的少年,为何会令她有这种感觉? 在想不起他究竟是谁之前,她是决计不能收留这个少年。 她可不愿再在身边安插上别人派来的细作了。 再加上,少年如此执着,仿佛认定了她一般。 如此,便更不能留下了。 她眸光扫过外头的珍宝阁,“让车夫停下来。” 她戴上了帷帽,下了马车,一早,珍宝阁大抵是刚开门,掌柜的眼神呆滞,等她走近,才一个晃神回过神来。 “这位夫人,您想要点什么。” “食盒,三层的。” 掌柜急忙领着傅禾菀去瞧食盒,“这两个,都是本店新得的,您瞧瞧。” 傅禾菀选了一个,出银子的时候,将银票拿出来,又微微叹了气,她怕是后半个月,没多少银子能使了。 她将递出去的五十两银票又拿了回来,拔下了头上的一根细金钗,“用这个换吧。” 掌柜掂了掂金簪子的重量,又看了看成色和样式,同意了。 这簪子是广平侯夫人在她与宋淮成亲后次日,敬茶时候给她的。 她出了珍宝阁,一股寒意卷了过来,但这股寒意中,有裹着各种热腾腾的香味。 傅禾菀瞥了一眼,便看到刚才还目不斜视盯着她的那少年,现如今却是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冒着热气的肉包。 “春桃,你去买几个肉包,你留下几个,给车夫和侍卫一些,剩下的给后面那个孩子。” 春桃去马车之中取了一吊钱,正在包子铺前买包子。 这时突然撞过来一个男子,春桃被撞的踉跄了一下,再一看钱袋子竟没了。 就在她惊呼抓贼的时候,就看到那少年飞扑到那小偷身上,两人扭打到了一处。 春桃急了,本以为那少年人要挨打了,却不料,那少年一个翻身,竟将那小偷压在了身下,拳头招呼了上去。 侍卫也跟着上前,很快夺回了春桃的钱袋子。 所幸有惊无险。 傅禾菀让一个侍卫将小偷送去知府那里。 而那少年就站在原地,低着头,也不吭声。 “春桃,你带着他,去医馆瞧瞧,让大夫诊诊脉,再给他头上包扎一下。” 这小少年的头,一直淌着血,倒不是刚才和偷窃之人扭打伤着的。 而是方才在侯府门口,磕头磕伤的。 少年仍是不动。 “我同意留下你了,你先去瞧瞧伤,便随我一道出城吧。” 既是从北疆那头逃荒回来的,为了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危,必定是要去医馆里头让大夫查一查的。 少年愕然抬起头,急忙抱拳朝着傅禾菀行礼,这才肯跟着春桃进了医馆。 这少年,怕是武将家族出身。 方才打小偷的那几拳,同她两个哥哥互相打架之时,所出的拳法很像,并非是毫无章法的乱打一通,而是像是在木桩上练出来的。 她心中隐约想起一位故人来,可眼却又不能确定。 因这少年身世与那位故人不同,又瘦小,面黄肌瘦,可眉眼之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相似,所以不能妄下定论。 傅禾菀到了凌大人的京郊别院之时,刚下马车,便看到在门口交集踱步的卫三迎了过来。 “少夫人今日路上可是因什么事耽搁了?”卫三道:“晚了将近半个时辰。” 他差人快马加鞭去广平侯府问了,得知少夫人一个多时辰前便离府了。 他差去的人都回来了, 少夫人还没回来。 “绕路去了趟珍宝阁,耽搁了时辰。” “少夫人没伤着便好。”卫三一转眸,便看到了傅禾菀身后跟着的一个少年,疑惑道:“这位是?从未在少夫人身边见过。” “府里新来的小厮,刚送到府中,还未来得及给他换身衣裳。” “原是如此。”卫三打消了疑虑,“只不过,新买回来的,还是得再看看才妥当。” 傅禾菀看了眼卫三,之前萋萋来的时候,卫三可从未说过这话。 看来这少年,并非是凌隽驰安排的细作了。 卫三的意思很明白,一个刚入广平侯府的小厮,还不知底细,不得在凌大人府中随意走动。 傅禾菀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是因为这点,最开始不肯收下这个少年。 也是看到这少年出了拳头,神似故人,才动了留下他的心思。 “卫三大人言之有理,该如何看管,便如何看管,待我回府之时再带上便好。” “多谢少夫人体恤。” 卫三便让门口的侍卫将这个少年带去外院看着了,自然,也不会苛待他,只是看着,不能随意在府中走动罢了。 傅禾菀带上春桃,跟着卫三往里头走去。 “卫三大人,今日凌大人,心情可好?可因昨夜之事,责罚于你?” “昨夜之事……”卫三忽地反应过来少夫人说的昨夜之事是何事。 昨夜他回来之后,将七七被打,他擅自动了手,然后少夫人罚了雪娘院子里头所有婆子婢女之事说了。 大人只是“嗯”了一声,并未有其他反应,以至于他都忘了此事。 “大人并未因为昨日之事生气,二少夫人请宽心。” 闻言,傅禾菀微微松了一口气,跟着卫三去了主院。 今日日头比昨日还好,却不见凌隽驰在树下晒太阳了。 “大人,少夫人来了。” “二少夫人,请进。” 傅禾菀推开门走了进去,凌隽驰正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看到她进来,将笔搁下。 傅禾菀拘谨地踏入屋内,然后让春桃和车夫将用红绸包着的物件儿全都放下。 车夫放下之后便离开,傅禾菀又是拘谨地上前半步,“凌大人今日身体安否?” 她在广平侯府说的那般大义凛然,只是不想宋淮跟着过来罢了。 这一路上,她也在为食盒之事忧心。 担心这食盒若是御赐之物,她路上又细细看过那食盒,发现那食盒的花纹,同太后娘娘琼华宫中一个黑漆描金妆奁很像。 那摔了御赐之物的冬竹和香儿,皆是死罪。 “还好,太医说今日恢复的不错,二少夫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就是不知可否叨扰凌大人一盏茶的功夫。” 凌隽驰扫过她轻颤的睫毛,笑道:“卫三,找人给是二少夫人看茶。” 那便是同意了。 傅禾菀便坐到了墙边的雕花木椅上,姿态端正。 “不知凌大人昨日好心送上来的食盒,可是御赐之物?” “食盒……”凌隽驰沉吟片刻,看向卫三,“我何时给二少夫人送食盒了?” 卫三闻言,茫然了一刻,急忙下跪,“属下该死。” 何时,不就是昨日吗,还让每道菜,都捡最好的部分给送去。 “说说,你怎么该死了?” “属下,属下……”卫三皱眉,一时反应不及。 是啊他怎么该死了,大人怎这般突然? “是不是你擅自拿了食盒,给了二少夫人,只当感恩二少夫人对你家大人的救命之恩。” “如大人所言,是属下失职。” 凌隽驰看向傅禾菀,“那食盒如何了?” 卫三答道:“被两个丫鬟失手摔了,是冬竹姑娘和雪娘小姐身旁的香儿。” 凌隽驰皱眉,“那食盒虽不是御赐之物,但也是阿姐给我的,虽年年都给个一两件,但也是宫里拿出来的。” 傅禾菀便站了起来,还未开口。 她便听到凌大人先开了口,“既是卫三擅自做主,下次去琼华宫,便让阿姐看着罚他吧。” “属下谢过大人不罚之恩。”卫三抱拳,满脸感激。 傅禾菀看着卫三,方才在路上,卫三还说昨日之事,已经说给了凌大人听,可眼下看来,凌大人又像是被蒙在鼓里。 卫三这时转头看向傅禾菀,“放在属下在路上也欺瞒了二少夫人,二少夫人问了食盒之事,我本想着说没事了,二少夫人便不会同凌大人提起此事,只待属下有立功表现之后,再想着提一次,将功赎罪。” 傅禾菀开口道:“此事与卫三大人无关,皆因我没有护好太后娘娘赏赐之物。” “皆因他而起,此事莫要再提了。”凌隽驰瞥了眼卫三,“阿姐心善,不会责罚于他。” 傅禾菀起身,解开了旁边用红布盖着的崭新食盒,“此物是我路过珍宝阁之时,买来的,若是凌大人不嫌弃,便先用着,太后娘娘那头,还是我去请罪才好。” 凌隽驰还未开口,便看到她从袖袍之中拿出一封信。 “这是夫君写给凌大人的信。”傅禾菀恭敬地将信放到桌案边缘,便后退半步,“请凌大人亲启。” 傅禾菀觉着,她似是在此处待的久了,扰了凌大人养病,因为她竟看到凌大人眸子沉了沉,似是不悦。 但好歹还是拆了宋淮那封信。 第74章 错过良机 “这个香盒,便是广平侯府送给凌大人的。”傅禾菀看向春桃,春桃急忙将香盒也放到了桌案上。 “嗯,信中已写。” “但禾菀还想厚着脸皮,求凌大人一事。” “少夫人请讲。” “若是今年太后娘娘的寿宴,能得太后娘娘满意,能得凌大人满意,不知凌大人,可否赏赐我一些物件儿,譬如这个香盒之类的。” 凌隽驰原本目光都没有看广平侯府究竟送来了何物,闻言,视线才落到了香盒上,“此物和你有渊源?” 傅禾菀如实相告,“是家母去年送到广平侯府的。” “好,我应你。”凌隽驰脸色有些苍白,是不能久坐了。 卫三起身,“少夫人,属下送您出去,我家大人怕是要休息了。” 傅禾菀记得凌隽驰伤的也确实不轻,虽他是玉阎光做局,将薛喜来罚去了几千里外的皇陵,但为了做戏逼真,伤是真的伤着了。 方才她放信之时,看到凌隽驰面前放着票拟。 伤这般重也是国事为先。 她不敢再扰他。 “凌大人好生休息。”傅禾菀便退了出去。 出了外头,傅禾菀再次道谢:“多谢卫三大人,还牵连了卫三大人被责罚,当真是心中有愧,食盒之事,还是我去同太后娘娘请罪吧。” 卫三还想说什么,傅禾菀已朝着他微微颔首,带着春桃往后院走去了。 ———— 解语院,雪娘一早服过药,醒来已是晌午了。 她这病,因着好几次风波,总是不见好。 “香儿,咳咳咳。” 她唤了一声之后,才想起来,香儿昨日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比她病的还严重,能不能醒来都不确信。 她现在院子中只有两个能使的丫鬟。 一个广平侯崔氏派来的,还有一个便是昨夜在揽月阁玉姨娘那头蹲守的丫鬟,恰好不在,躲了过去。 这时候匆匆进来的,便是她院中那粗使丫鬟。 “清辉院那头,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清辉院那头,一切如常。” “什么一切如常?公子爷没责问傅禾菀,你在那墙角下,可听清了?”雪娘急的咳嗽了几声。 她院子中所有仆妇皆被打了,她也使了浑身解数和宋淮告状,宋淮一早走之前,那样子,还是要去清辉院为她讨公道的。 所以傅禾菀怎么可能不被罚,不被责问? 丫鬟急忙跪下,“主子恕罪。” “恕罪恕罪,你只会这一句?我让你去听,你听到什么了,如实回话!” 雪娘想呵斥她,可说出口的话,破锣嗓子似的。 “奴婢听到了,公子爷进去之后,然后春桃姑娘去给公子爷添置了碗筷,公子爷似是和二少夫人一同用膳,然后奴婢还听到了,二少夫人研磨,让公子爷写信,剩下的奴婢就没听清了。” 雪娘闻言,气的头晕目眩,拿起桌边的药碗,砸到了丫鬟头上。 “满口胡诌,夫君怎会不罚清辉院?”雪娘扔了碗,全身没了力气,半个身子摔到了床边。 丫鬟不顾肿起来的额头,急忙过来将雪娘搀回到床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主子。” 雪娘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又差点被气没了。 这时,外头响起了另外一个丫鬟的声音,“姨娘,夫人来了。” 雪娘强撑着精神,低声对着粗使丫鬟道:“快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别让夫人看到你头上的伤。” “知道了主子。”粗使丫鬟急忙过去噼里啪啦的将瓷碗收了起来。 雪娘脸色更白了,这个蠢东西。 外头,广平侯夫人已经进来了,看到地上还有药汁,又看到粗使丫鬟怀里抱着一堆什么,便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虽是权臣之妹,却不是在好人家里头成长起来的,同侯爷那些姨娘的性子,也并无差别。 广平侯夫人过来,雪娘也只得下跪请安。 “还病着呢,快坐下!”崔氏拉着雪娘坐下,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瘦了,晚些时候我让吴妈妈给你拿只山参过来,这可怜模样,可是得好好补补,昨夜让你受委屈了。” “有母亲关心,雪娘便不觉着委屈。” “我也是直到方才才知晓,昨夜禾菀罚了你院子里的人。” 雪娘闻言,抹了把泪,“雪娘知道,姐姐罚的是对的。” “我哥哥送来那食盒,怕是御赐之物,若是姐姐不找人来替罪,那便会牵连到清辉院那头,牵连到公子爷。 “而雪娘虽只是一个妾室,但毕竟哥哥是首辅,这个错,只能雪娘来担了。” 广平侯夫人轻叹一声,拍了拍雪娘的手,“太后娘娘寿宴将至,食盒此等小事,若是凌大人不追究,便不能再闹下去了,禾菀这些时日都在忙着娘娘寿宴之事,一时忙碌着急,罚了你,你也迁就着些。” 雪娘听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她入府之时,只想着拿掌家权了,却忘了,她可是首辅的妹妹,入宫之事她可是比傅禾菀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忘了第一时间央着哥哥入宫,去拜见太后娘娘。 生生错过了良机! 现在看崔氏的态度,竟是无事不做,只需讨娘娘欢心的傅禾菀,比她这个为侯府后宅忙前忙后的人还好。 傅禾菀罚到她解语院之中无人可用,广平侯夫人竟然还让她退一步,竟还会为傅禾菀说好话。 “雪娘,听闻上一次,您陪着老祖宗还有阿淮一道入宫探望首辅大人,却被挡在了宫门外,可问过首辅大人没有,是何缘由?” 雪娘顿时紧张,“哥哥在宫中养伤,雪娘的人无法入宫,还不知是何缘由,许是哥哥知道雪娘怕血,见不得伤,担心我受惊,所以才不肯让我见的。” 广平侯夫人叹道:“原是这样,这样便对了,哪有哥哥不心疼妹妹的。” 雪娘颔首,“自小之时,哥哥便是最疼我的,讨来饼子,总是最多的给我,然后再给阿娘,最后他自己留下一小口。” 广平侯夫人听到这里,疑虑打消了一些,“不过,雪娘竟是不知,凌大人现如今已在京郊别院养伤了,若是明日好些,可同禾菀一同前去,问问太后娘娘的喜好,你也需得用心备份寿礼,无需贵重但必须用心,毕竟太后娘娘同凌大人情同姐弟。” 雪娘乖巧颔首,“雪娘知道了。” “既你院子里头的人,都伤着了,沉香院那边,我便另外差人去打扫,你也莫要操心了。” “多谢母亲体恤。”雪娘小声咳嗽了几声,听到外头说吕贵家的媳妇过来了,便让她进来。 “吕贵家的,你怎么过来了?”广平侯夫人扫了她一眼。 吕贵家的急忙磕头行礼,站起来之后笑道:“老奴是给雪姨娘来送账册的。” 雪娘眸光轻闪,轻声道:“吕贵家的,账册先拿给夫人。” 吕贵家的捧着账册递到了广平侯夫人面前。 广平侯夫人翻了翻,眸中带着些惊讶,“后半月竟省了这般多银子,足足省了三十两银子,你是如何做到的?” 单看不过半月省了三十两。 可若是长久来看,一年下来,可是能省不少银子。 第75章 欲盖弥彰 吕贵家的急忙道:“雪姨娘这些时日,可是日日夜夜都在研习掌家之事,发现了往日不少弊端,将干活蠢笨的婆子丫鬟放到了不紧要处,降了她们些月银。” “姨娘这般做,一来是为了让府中下人瞧瞧,不好好做工的下场,二来也是为了各人能有各人的用处,为侯府省了大把银子,这几日府中下人可都对姨娘心悦诚服。” 雪娘哑着嗓子皱眉道:“吕贵家的,这话可不敢乱说,不是折煞我了吗,我能将这侯府管好,也是托了母亲的福,这些时日,但凡有不懂之处,我都去叨扰母亲,才学得一些皮毛。” 话虽是责怪,可心里头却是想着,待私下还是要好好赏一赏这聪明的奴婢。 广平侯夫人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笑容,“不错,我当傅禾菀才是掌家的好手,现如今看来,雪娘这才能,竟在禾菀之上。” 雪娘急忙起身,“雪娘万不敢和姐姐相提并论,雪娘只是想着,在能省的地方省一些,省出的银子,还能多替公子爷尽些孝。” “做得好,便得夸。”崔氏此时看雪娘,才算是真正满意了一些。 原本她是想着,待傅禾菀忙完宫中之事,接着由傅禾菀来掌家。 可若是雪娘这般能干,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将掌家权交给傅禾菀,反倒是可以拖一拖,长远来看,谁做的更好。 在老夫人那头,也能有个交代。 况且傅禾菀可是老夫人手把手教出来的。 而雪娘,却是通过她的几句指点,无师自通,将后宅管好了,那便是她广平侯夫人颜面有光。 送走了广平侯夫人,雪娘这才脸色奇差的被搀到床边。 她瞥了眼吕贵家的,轻声道:“待下个月,给你涨些月银。” “多谢主子恩典,老奴全都是一心为了主子,这些时日劳心劳力,全都是为了让主子瞧见老奴的真心。” “知你忠心,待日后,少不得你的好,下去吧。” 门外崔氏留下的丫鬟还在,她不想同吕贵家的多说什么。 她现如今还有一个头疼的大事,便是方才广平侯夫人所言,要为太后娘娘献上的贺礼。 方才广平侯夫人也暗暗敲打了她,说不需贵重的,这哪是不需贵重的,而是不许她借广平侯府的银子。 可她手中并无多少现银,况且宫中,什么稀罕的,贵重的,娘娘没见过。 想到傅禾菀这些时日在准备什么玄鸟贺寿,她便心中更是忿然。 她需得压了傅禾菀一头才行。 雪娘扫过屋内,除了一个憨直蠢笨的丫鬟之外,便也只有这婆子能用了。 “吕贵家的,你可知道有什么稀罕的,别出心裁的玩意儿,能给太后娘娘做寿礼?” “这,这可真是难住老奴了。”吕贵家的忽然将腰间的钥匙拿了出来,“姨娘不然去库房里瞧瞧。” “胡说,那里头的珍宝,皆是侯府交给你看管的,我能随便动?” “您可是误会老奴了,那里头的东西,磕一下碰一下,老奴都得断手断脚,老奴的意思,是您瞧瞧那里头有什么稀罕的,可以照着找一个,若是实在没法子了,也能问问凌大人不是?凌大人该是最懂太后娘娘的心思了。” 雪娘闻言,微微一怔,她倒也想起来,有关她哥哥和太后娘娘的那些传闻了。 她本想着是借着病,拖几日,晚些去瞧她哥哥。 但太后娘娘生辰宴没几日了,她耽搁不起了。 原本想着早些准备的,但前些时日被挡在宫门外,她失了颜面,便没再想这茬儿。 现想着,太后娘娘生辰宴那日,她是必定能入宫的,能见着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也让所有人来认认脸,认认她这个内阁首辅嫡亲的妹妹。 ———— 翌日,傅禾菀才从清辉院里头出来,便看到了披着披风的雪娘。 雪娘咳嗽了几声,“姐姐,听闻我哥哥现如今在京郊别院,姐姐可否带我前去,这是母亲吩咐的,咳咳。” 雪娘上下打量着傅禾菀。 却见她神色极好,面色红润。 想着昨日傅禾菀去她哥哥那头,竟然没有受罚。 她本以为那食盒是御赐之物,如此看来并不是宫中的物件儿。 傅禾菀当真是运气好。 不过,她也不会次次运气都好。 “姐姐可是不愿,如果姐姐不信,大可去静宁堂……” “走吧。” 雪娘本以为还要同傅禾菀理论许久,却没想到,傅禾菀竟这般容易就同意了。 也对,她想要见到自己的哥哥,当然有无数种法子,傅禾菀是拦不住的,与其拦着,倒不如卖她一个面子。 前头的傅禾菀说完这话,便自顾自的往侯府门口走去。 雪娘让身旁的丫鬟搀着她跟着前面的傅禾菀,每走几步,都要停下里咳嗽几声,但又担心傅禾菀撇下她,便只能强撑着跟着。 刚行至门口,身后便有一道脚步声响起。 傅禾菀和雪娘同时回头去看,发现竟是宋淮。 雪娘眼底皆是欣喜,“夫君!” 她还忧心这一路上,若是她病的厉害了,傅禾菀定是不管她,这时见到宋淮,她心中再无任何担忧。 她便知道,夫君终归是放心不下她。 “雪娘还病着,我同你们一同前去。”宋淮忧心地搂着雪娘,眸光却是落到傅禾菀身上。 他昨日回去想了又想,想明白了之后,又品出了一丝不对劲儿。 傅禾菀不愿让他跟着去别院。 再想到别院那么多侍卫,她这些时日又冷着他。 凌大人恐怕终日在屋内养伤,顾不得她一个内宅妇人如何。 这便给了那些侍卫可乘之机。 “好。” 傅禾菀这次没有说什么,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在春桃的搀扶下,先上了马车。 她昨日不想让宋淮去,自然是为了方便同凌大人说她母亲香盒的事情。 但现如今,她也没理由拦着二人。 毕竟这二人才是同凌大人最亲近的,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妹夫。 反倒是她,她才是真正的外人,能叨扰这么多日,已是凌大人好心了。 马车之中,雪娘倚在宋淮怀中,总是呢喃着头疼,嗓子痛,难受的很。 宋淮只得搂着她,眸光时不时地看向对面的傅禾菀。 只见傅禾菀却只是看着窗外,似是对他这边,毫不关心。 可她越是这副模样,便越是欲盖弥彰,时不时蹙一下的眉,昭示了她的心事。 她怕是在吃味。 她吃味的模样也是这般一本正经吗? 倒显得如此生动可人。 第76章 什么喜好 马车缓缓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京郊别院。 门口的卫三正在府门口等着,看到马车过来,吩咐府内小厮拿了一个矮凳过来,还没放到马车旁,就看到宋淮掀开了帘子,先下了马车。 卫三看到宋淮,轻皱了下眉,再看到紧随其后的雪娘,眉心是彻彻底底皱了起来。 “二公子,少夫人,还有姨娘,请稍后,容在下进去通禀一声。” 雪娘看向傅禾菀,“姐姐日日过来,咳咳,也是要在门外等着通禀才能入内吗?” 她脸色比早上时候还要差。 马车从出城之后,路上便不是那么好走了,路不算平坦,马儿还跑得快,几乎是要将半条命折腾进去了。 “前几日凌大人遇到了刺杀之事,所以出入此处,会更加谨慎些。” 傅禾菀没有回雪娘这话。 因为她前些时候来的时候,并不需要通禀,是直接跟着卫三进去的。 雪娘一听傅禾菀也是这般被日日拦在门外的,心情好了一些。 前日夜里让自己下跪,又提什么谁尊谁卑,见了她家兄长,还不是日日在门外卑微候着。 卫三很快出来,“大人醒了,诸位请进吧。” 宋淮已经许久没见凌大人了。 上次见,还是在皇上的勤政殿之中,他只是在一旁听着的,以往在广平侯府见到凌大人,只觉得是他虽冷淡但却是个能接触到的人,那日在勤政殿见过之后,他才恍然。 凌隽驰是坐在皇上身边的位置上的,真正权倾朝野的位置。 而他,确实连进宫面圣的机会都没有,能面圣,也是因为皇上有话要问他的妻。 “哥哥的京郊别院真大!”雪娘只看了一眼,便心中暗自欢喜,“卫三,我哥哥这别院,可建好了?” “还未,只建了一多半。” 雪娘心中暗暗吃惊,望不到头的院子,竟只建了一半? 她越看着别院越是喜欢。 原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这几日心心念念那个沉香院,夜夜皆因没了那院子而惋惜。 可现如今看到哥哥的别院,顿时觉得那沉香院,差极了。 “主院到了。” 宋淮一路搀着雪娘,进了主屋,傅禾菀在两人身后跟着。 “雪娘拜见兄长。” 宋淮也跟着道:“见过兄长。” “嗯。”凌隽驰倚着床架,眸光扫过三人,继续翻着手里一本泛黄的旧书。 他这番冷淡的深情,让宋淮和雪娘都猜不准他心情如何,谁都不敢贸贸然开口。 “没事都出去吧。”凌隽驰没有抬头。 雪娘是有事的,有许多事想要说,可面对她兄长,她总是有种做贼心虚之感,不敢像是别人家寻常兄妹那般相处。 “那便不叨扰凌大人养伤了。”傅禾菀安静地退了出去。 宋淮也朝着雪娘开口,“你既忧心兄长伤势,便先留下照顾。” 说完,宋淮也退出了主屋。 雪娘本想让宋淮留下陪她,可宋淮看着,却像是不耽搁她和哥哥叙旧。 可她和哥哥,并没有多少旧可叙。 “哥哥伤可好些了? “前些时日听闻哥哥被刺杀,雪娘寝食难安,本想着立刻去探望哥哥的伤,不曾想哥哥被带入宫中,雪娘无法入宫,只得在外面为哥哥祈福!” “好在后来宫中传来好消息,说哥哥的伤于性命无碍,雪娘这才放下了心。” “只是大前日,雪娘跟着老夫人和夫君到了宫门口,想进宫探望哥哥,结果竟被挡在了宫门外,今日终于见到了哥哥,雪娘彻底安心了。” 雪娘说完,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她捂着心口,难受的紧。 她本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偏这些话必须要讲,要让哥哥知道,她心中是有他的,记挂着他的安危和伤势的。 顺便带了点自己的小心思,想知道她为何那日会被挡在宫门外。 这事儿广平侯夫人特意问起来了,那便是极其在意的。 而自己,也想知道是何缘故。 “没有腰牌,没有贵人召入宫,便不得入宫。这是宫中的规矩,怎么,你要越矩行事?还是想借着首辅之妹的名头,挑战宫中的规矩?”凌隽驰头也不抬地翻了一页。 雪娘没想到此事竟会这般严重。 她急忙起身,跪到了凌隽驰面前,咳嗽着流着泪,“皆是雪娘之错,雪娘不敢借着哥哥的名义去做任何事,日后雪娘绝不会自作主张,那日只是担忧哥哥伤势,心急之后才跟着去了宫门口, 虽被挡在外头,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凌隽驰没再开口,也没让雪娘起来。 雪娘心中万分忐忑,脑袋又昏昏沉沉的,几乎要支撑不住。 可最紧要的事儿,她还没问。 “可还有其他事,没有的话,便出去吧。” 雪娘提起了点儿勇气,眸光偷偷看着兄长,轻声道:“有,还有事的,雪娘不敢扰哥哥休息,便直接说了,雪娘想知道太后娘娘,可,可有什么喜好?”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凌隽驰原本落在书上的视线,倏地落到了她脸上,冷冽又伶俐。 “你从我这里,打听太后娘娘的喜好?” “哥哥莫气坏身子,雪娘只是想在太后娘娘生辰之日,献上一份寿礼,却不敢擅自做主挑选寿礼,才斗胆问哥哥的。” 雪娘被凌隽驰看的额头直冒冷汗,脊背又紧张到刺痛发烫,再撑一刻都撑不住了,此时脑袋越发昏沉,实在是想不通,哥哥为何比方才看着还要冷漠。 “若是想安稳度日,便本分一些好好做你的贵妾,若不想安稳度日,想窥探什么,那即便是我的亲妹,也无法活着迈出这道门槛。” 雪娘闻言,惊到脑袋刺痛,脑袋一白,便软软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卫三。” “是,大人。”卫三推门而入,看到倒地昏死过去的雪娘,亦是惊了一下,急忙去探了鼻息,还好,还活着! 他方才在门外,是听到了大人说的那句话。 所以知道雪娘小姐必定是被吓着了,却不曾想竟然会被吓晕过去了。 “让丫鬟将她扶去别的房间,叫宋淮去照顾她。” 卫三领命离开,让两个丫鬟将雪娘小姐先扶到了客房之中,又急着去后院找宋淮。 当看到宋淮正围着玄鸟和二少夫人转悠的时候。 卫三忽地想到了一事。 他家大人将雪娘吓晕过去,一方面,的确是雪娘小姐不该打探太后娘娘的事情,也不该存了试探之心。 另一方面,会不会是想让宋二公子,去照顾雪娘,别烦着二少夫人。 他瞧见二少夫人的不耐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了。 第77章 不算好人 宋淮正看着这个风筝,心中暗暗惊奇。 他原先只知道她要做什么风筝玄鸟,并不知竟会是如此有趣之物。 原以为她有些才情,只会掌家,只会刻板教条之事,却不曾想,她竟能造出如此有趣之物。 “二公子,雪姨娘晕过去了,大人让二公子去照看着些。” 宋淮一慌,“她在何处,快带我过去。” 他竟将雪娘还生着病给忘了,如此怠慢,也不知会不会让凌大人觉得他不重视雪娘。 “丫鬟会带二公子过去,请吧,二公子。” 宋淮看了眼傅禾菀,眼下他只能顾着雪娘了。 雪娘也是,病这般重,还硬是要跟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广平侯府不给她治病! 就怕凌大人也这般想。 看到宋淮走了,傅禾菀才松一口气,试过了玄鸟,看向卫三,“凌大人现在可方便?” “二少夫人要见我家大人,应该是方便的。” 傅禾菀只是想让卫三去问问,应当是方便的,这话却是很怪。 卫三大人身在此处,怎会这般确信凌大人方便见她? 若是凌大人在忙,那便是不方便。 “还是请卫三大人去通禀一声吧。” 卫三想着,他方才的确是说错了话,便跑着去问了。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二少夫人,大人有请。” 傅禾菀便跟着卫三去了主院。 “二少夫人找在下有何事?” 卫三低头退出去,恰好听到了他家大人说着话。 明明是同样一句话,面对雪娘小姐之时,落音成冰,面对二少夫人之时,却是冰消雪融,如春日之暖阳。 “这些时日在大人这边多有叨扰,便为大人献上一份小小的薄礼。”傅禾菀看向身旁的春桃,“去给凌大人送过去。” 春桃急忙拿着一个普通的黑漆檀木盒,恭敬地递了过去。 凌隽驰接过,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本册子。” “这是我从祖母那头抄来的,药膳食谱,虽知凌大人不缺这些,但也想尽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报答大人救命之恩?” “外面人都道,是我对大人有救命之恩,却不知,实则是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 ——【虽然凌大人工于心计,设局,算计,不算什么好人,但也的确是救我一命!】 难得又被骂,凌隽驰眸中含笑,“多谢,是份厚礼,既是厚礼,那便该回礼。” “卫三。” “是,大人。” “去将柜子中为二少夫人备下的回礼,交给她。” 卫三打开柜子,从里头找出一个红布包着的箱子,递向傅禾菀。 傅禾菀意外,但也不便拂了凌大人之意,便朝着春桃颔首,春桃急忙接过。 “多谢凌大人。”傅禾菀朝他行了一礼,“从今日之后,我便不再过来了,该入宫去见太后娘娘了,现如今便要先回府,可马车只有一辆,雪娘和我夫君……” “在下会安排。” “多谢凌大人。” 傅禾菀便又行了一礼,和春桃离开了。 凌隽驰打开了药膳食谱,几道药膳看下来,眸底笑意更甚,“只见我用过几次膳,便大概猜到了我的喜好。” 卫三想着,方才雪娘窥探大人喜好之时,大人苦事直接将她给吓晕过去了。 到了二少夫人这边,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 马车上,春桃总算是觉得松快了一些,不用同二公子和雪姨娘共乘一辆马车,便也不用听着那娇滴滴的声音。 她整理了一下方才凌大人的回礼,却看到一封信露出了一角。 “主子,这上头还有封信。” 傅禾菀睁开眼,让春桃给她拿出来。 这回礼是凌隽驰给她的,那这封信,必定也是凌大人写给她的。 凌大人既有事,为何方才不说,还特意准备了信。 傅禾菀打开信,只有短短几句。 “少夫人所求之物,便在此盒之中,知你必能做好,便也无需十日之后。” 傅禾菀看着那六个字:知你必能做好。 “主子,主子?”春桃出声唤她。 凌大人究竟写了什么,为何主子看了这么久?甚至表情颇为动容。 自从二公子纳了雪姨娘之后,她便觉得主子变了,还从未见到主子露出过这般情绪。 “无事。” “主子,凌大人这回礼,要打开吗?” “打开吧,将这封信放到香盒里面。”傅禾菀将信放回信封之中,递给春桃。 春桃打开了外面那层盒子,发现里面的确放着前几日送出去的香盒。 “主子,当真是香盒,这下面还有东西呢。” 春桃将另外一个小盒子取了出来,只是这个小盒子上面有一道锁孔,春桃在箱子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都没找到钥匙。 傅禾菀接过带锁的小盒子,晃了晃里面,有声儿,但仍听不出里面是什么。 “主子,凌大人这是何意,为何给主子了一个带锁的盒子。” “凌大人做事,必定是有用意的,都放回去吧,回去之后,你往这大箱子外头也上一道锁。” 左右现在是锁上的,也不知里面是何物,便先锁到一处,是还是留,日后再说。 —————— 京郊别院,大夫给雪娘诊过脉之后,便开了一副方子。 “这位夫人伤寒未愈,再加上一路舟车劳碌,又受了些惊吓,这才晕了过去。” 宋淮听到了大夫后面那一句,微怔,“受了惊吓?先生可诊对了,她怎会受了惊吓?” “回公子的话,脉象就是这样,若是公子不信,可再行找个大夫瞧瞧。” 大夫写好方子,卫三将诊金递过去,就看到宋淮走了过来。 “侍卫大人,方才大夫说,雪娘是受到了惊吓,侍卫大人可知雪娘晕倒之时发生了何事?” 第78章 别样心思 卫三面无表情道:“此事二公子还是问凌大人,或者问姨娘吧,属下方才不在屋内,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宋淮急忙道:“许是那乡野大夫诊脉不准。” 自家妹妹,怎会被自家哥哥吓都晕过去。 虽雪娘和凌大人看着有些生分,但毕竟是嫡亲的兄妹,即便是不疼爱,也应该是不舍得吓她的。 他顿了一下,“对了,劳烦侍卫大人,同我夫人说一声,让她也过来一趟,雪娘这边,还需她来照看一些。” 此时是在凌大人的京郊别院之中,雪娘晕了过去,她身为正妻,理应来探望一番,才显得广平侯府有规矩。 卫三皱眉道:“二少夫人已经离开别院了,二少夫人离开之时,倒是吩咐属下了,说让属下转达二公子,让二公子留在此处好好照顾雪娘,府内的事情无需操心,她会和侯夫人说。” 宋淮没想到傅禾菀这般随心所欲,毫无规矩。 怎么说都是广平侯府的二少夫人,竟丝毫不顾及广平侯府的颜面,在凌大人面前,做做样子维系体面都不肯。 “若是二公子无事,属下便命人煎药去了。” “好,有劳。” 宋淮回到了屋里,看了眼旁边的铜盆,将帕子丢进去,拧干,却又忘了袖袍太长,拧干帕子之后,整个袖袍里灌了水。 他皱眉,胡乱将袖袍上的水拧干,给雪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隐约听到她小声说着梦话。 宋淮凑近,便听到一些,“饶了我”“不敢了”“不是我,水,推,推,水”之类,听不明白其中意思。 说什么水? 是想喝水了吗? 宋淮环顾四周,只看到桌上有茶壶,拎起来晃了晃,却是一滴水都没有。 他脸色已是难看。 他大哥离家五年,不知生死,侯府便将他当做世子来看待,端茶倒水这些活,他几时做过? 外头的奴仆,又都是凌府的。 他只得出门去,看向院中熬药的丫鬟,讨了一壶水过来。 待卫三端来了药,已是酉时了。 “今日天色已晚,二公子和姨娘就先宿在此处吧,待会儿我会找两个丫鬟来服侍,二公子需要什么,便同丫鬟讲。” 宋淮看了眼堪堪醒来,还迷糊着的雪娘,只得应下来。 若是再颠簸一路,怕是要了她的命。 恐怕凌大人也是有这个担忧,所以才让他们留下来。 “那在下,再去拜见一下凌大人,同凌大人说一声雪娘已经醒了,好让他安心。” “此事我告诉凌大人便可, 大人正在与人商议公事,恐怕不便见二公子,稍后,会有婢女将晚膳送来,二公子便在此处用膳吧,切记,用膳之后莫要出去走动,夜里别院会戒严,若是遇到不认识二公子的侍卫,怕伤了二公子。” 卫三说完,便离开了。 宋淮走到了床边,坐下,“可好些了?” 雪娘仍是脸色苍白。 “方才来的大夫说,你这还是伤寒未愈,需得好好静养。” 雪娘顺势倒在了宋淮怀中,“妾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了夫君在照顾妾,妾此生能嫁夫君,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宋淮拍了拍她的背,什么都没说。 雪娘又是昏昏沉沉了起来,强撑着精神。 “对了,方才大夫说,你晕过去,也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方才在你哥哥房中,你们兄妹二人聊了些什么?” 雪娘瞬间便清醒了许多,有种在昏沉沉中强行拉扯的感觉。 “没,没聊什么,妾身只是,想为太后娘娘,送一份寿礼,像是姐姐那般别出心裁的,也好能再给我们广平侯府长脸,便问了哥哥,也不知为何便晕了过去。” 雪娘柔弱地咳嗽了几声。 想到方才哥哥那番话,她现在心里头都是慌着的。 她万万没想过,哥哥竟然会说出,让她无法活着踏出门槛这话。 她都那般小心试探了,竟还是被哥哥发现了。 不少坊间传闻,哥哥对太后娘娘有别样的心思。 她竟连这般小心试探,都不行! 明明她才是他的嫡亲妹妹,在哥哥心中分量,竟不及太后娘娘半分? 所以哥哥他,对太后娘娘,莫非,真有别样心思? 宋淮想到了方才在院子中见到的那纸鸢,“傅禾菀做的那纸鸢,倒的确别出心裁。” 雪娘还在想哥哥和太后娘娘之事,听到宋淮这般说,还愣了一下。 她本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说傅禾菀的寿礼别出心裁,竟是没想到,宋淮竟然真心称赞了傅禾菀做的那破纸鸢。 一个纸鸢罢了,能有多别出心裁? “药不烫了,快些喝药吧。” 雪娘只得压下心中不忿,颤抖着手接过药碗,皱眉一口口喝了起来。 这药比侯府之中的还要苦,在侯府喝药之时,她还能有蜜饯吃。 可在哥哥别院,她又不敢讨要,只得硬着头皮将药喝光。 她这病反反复复一夜,翌日,天光大亮,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雪娘急忙醒过来,晃了晃身旁的宋淮,“夫,夫君……” 她心口咚咚声,跳的极快,刚从淹死的噩梦中醒过来,满脸苍白。 宋淮不悦地睁开眼,眼下皆是乌青。 因雪娘一夜发烧,他出门看不到丫鬟,只得他来照顾,几乎是一夜没阖眼。 他现如今心里头开始疑惑。 雪娘身为首辅凌大人唯一的妹妹,病这般重,竟没人过来前拥后簇的照顾着,反倒是将他丢过来,自生自灭的来照顾雪娘。 雪娘究竟是不是凌大人的妹妹? 外面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然后是卫三的声音响起,“二公子,雪姨娘,可醒了?” “长公主殿下来别院了,既你们在此,需出来接驾。” 雪娘这下便是激动的坐了起来,坐起来又是一阵天昏地转,但她顾不得这晕眩感。 “夫君,长公主来了。” 竟是长公主! 当今圣上的姐姐! 第79章 争位 宋淮自是听到了,他也急忙起身,去开了门。 外面的丫鬟进来,伺候两人洗漱穿衣。 主院厅堂之中,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接过下人奉来的茶,喝了一口。 这时候雪娘跟着宋淮匆匆过来跪拜行礼。 “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妾见过长公主殿下。”雪娘恭敬地行礼。 “哦?你就是我小舅舅的亲妹吧!你们二人无需多礼,都站起来吧。”昭阳起身,走到雪娘面前,稀罕似的,打量着雪娘,“的确与我小舅舅长得有六七分相像,却又没有我小舅舅那般绝顶的姿容。” 宋淮看了眼雪娘。 雪娘的容貌是最毋庸置疑的,五年前他去淮宁,一眼便情根深种。 但拿雪娘的容貌来和凌大人比较,那可是大大的不敬。 也只有骄纵的长公主,敢这般来比较了。 “公主殿下,妾与兄长一母同胞,自然是像的,但兄长乃是人中龙凤,聪明绝顶,雪娘不敢和兄长比较什么。” “莫怕,你是小舅舅的妹妹,自然也能同本宫攀那么一二分亲戚,本宫也只是好奇,便说了这么一嘴。” 雪娘听了长公主这话,心里头欣喜万分。 她知道她哥哥权倾朝野,但没想过竟受到长公主这般礼待,似是真将她哥哥当做了亲人。 那她日后,也是皇亲国戚。 昭阳长公主坐到了椅子上,看向卫三,“本宫何时能见到小舅舅?” 她好不容易求着皇祖母解了禁足,知她来探病,皇祖母也允了她出宫。 “昨夜大人的伤势又严重了些,宫中太医过来瞧了,说是近日不便会客,否则会加重病情,一早凌大人便吩咐了,谁都不见了,可长公主殿下来了,不接驾是大罪,恐怕要请公主移步……” “罢了罢了,不是说见了人会影响小舅舅伤势吗,那便不见了。” “可若是如此,不知殿下回去,该如何回太皇太后,大人恐怕不愿让殿下为难。” “有何为难,太医都说了,小舅舅伤势又加重了,本宫便按太医诊治出来的说便是了!” 卫三急忙行礼,“多谢殿下体恤!” 昭阳起身,“小舅舅的妹妹,是叫雪娘是吧?你随着本宫在这宅子里转转吧,上次过来,都没好好看看这宅子。” 雪娘受宠若惊,在宋淮的授意下,行了礼,急忙跟在了昭阳长公主身后。 这位长公主年纪还小,却是颇受宠爱,也是自小陪着圣上一起长大的,出行一次,便是派头十足,后面跟着足足十名宫女。 “雪娘。” “妾在。”雪娘急忙上前半步,躬身跟着,等着公主殿下吩咐。 “傅禾菀在府中,待你如何?” 雪娘不知公主殿下为何这般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不回话?”昭阳停下,转身看她。 “姐姐待我,还可以的。” “还可以,那便是不够好,你代表的是我小舅舅的脸面,她苛待于你,便是不将凌家放在眼里,需知道,本宫的母后,也是姓凌的。” 雪娘虽暂时不知公主殿下这番话究竟何意,但是听公主话中这意思,怕是也不喜傅禾菀。 “殿下说的极是。” “看来她果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了,倒是在本宫母后面前装的贤良大度,母后甚至还觉着,是小舅舅苛待了她,让你在府中欺负了她,才待傅禾菀这般宽厚的!” 这些都是她的宫女从琼华宫的宫人那头听着的。 雪娘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殿下,雪娘冤枉,雪娘怎敢欺负姐姐,姐姐她是正妻,府中长辈都向着姐姐,雪娘唯有哥哥和夫君稍稍体恤了些,从不敢和姐姐争高低,咳咳咳。” 她说的急了,又咳嗽个不停。 昭阳停下脚步,等她咳嗽完,看她一张脸色苍白,顿时动了怒。 “你身为小舅舅的亲妹,竟甘愿做妾?说什么她是正妻,你不敢争,你堂堂首辅妹妹给别人家当个妾室,让小舅舅如何自处?” 雪娘一看金枝玉叶动怒,吓得急忙跪下,“殿下恕罪!” 虽又是惊吓到了。 可她心中是万般欣喜的,原来公主殿下,竟想让她和傅禾菀争正妻之位。 昭阳看她这副模样,皱眉摇了摇头,再想到傅禾菀面对自己,那般胆大妄为,毫不怯懦的模样。 心想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起来吧,你是首辅的妹妹,怎这般没骨头!” 若换做傅禾菀是小舅舅的妹妹,她还需要这般操心吗? 小舅舅那般过往,她想到了小舅舅胳膊上被烫出的伤疤…… 总而言之,小舅舅难得有了个妹妹,她决计要帮小舅舅的家族提拔起来。 雪娘只得晕乎乎站起来,好在旁边的宫女顾及着她首辅妹妹的身份,客气地将她搀扶起来。 这时,昭阳长公主扫过一旁干净的院落,看向了院子中的丫鬟。 “本宫记得,广平侯府那妇人,上次便是在这里玩那个玄鸟纸鸢,此处似有好几只那纸鸢,现在何处?” “回殿下的话,二少夫人不再用那些纸鸢,便让奴婢们将那些纸鸢都烧了。” “你们都烧了吗?” 那丫鬟慌了一瞬,“回殿下的话,那纸鸢虽用不成了,摔的散架了,可奴婢们瞧着样子好看,不舍得烧掉,便分了下去。” “没烧便好,去给本宫准备几个箱子,将那纸鸢放进去。” 说罢,便让身边的宫女拿出两片金叶子,赏了那婢女。 雪娘在一旁看着,顿时觉着蹊跷,长公主殿下要什么没有,为何还要那破烂纸鸢? 她不敢问这事儿,倒是想起了其他事。 “殿下,有件事,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妾前几日本想进宫探望哥哥的伤势,谁知被挡在了宫门外,不知此事,和傅禾菀有没有干系。” “竟有此事?”昭阳看向她,“若是日后,你想入宫,便让宫门口的人,去甘泉宫同本宫说,本宫让人带你入宫。” “多谢殿下。”雪娘急忙谢恩。 从此以后,她在宫中,也是有了靠山和倚仗了。 ———— 傅禾菀戌时便回到了广平侯府。 还没进清辉院,便听到了一阵吵闹。 走过去之后才发现,是吕贵家的正在和新买回来那小厮正在拌嘴。 吕贵家的要进,那小厮死死守着门口,偏不让这婆子进。 第80章 怪罪 “啧,我说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现名儿都没上府里的册子,敢在我这里嚣张,这府里头顶顶要紧的事儿,你耽搁的起吗?让开,我要见二少夫人!” “二少夫人没回来。”少年声音嘶哑,是这个年纪独有的,可那份沉静却又不像十四五岁的少年。 “都说了我进去等,难不成让我坐门口等,哪有这般道理,哪有这样的刁奴。” 春桃跟着傅禾菀走近,高声怒斥道,“什么要紧事,在清辉院门口吵吵闹闹,还有没有规矩了?” 吕贵家的这时候一转头看到了傅禾菀,急忙匆匆快走几步,行了礼“少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这奴才就挡着老奴不让进去,不知道还以为是府内什么富贵亲戚,当这清辉院是他住着的。” 春桃真是受不了吕贵家的这一张嘴,“难不成是你住的,所以你想闯便闯?” “春桃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这,这,老奴从前也总往这清辉院里来,那时候没人拦着的,许是最近这些日子,老奴去解语院那头勤快了些,二少夫人对老奴有什么误会。” 春桃被气着了,“大胆,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何身份,竟还敢编排我主子。” “不敢,不敢。”吕贵家的急忙伏低做小,“春桃姑娘莫要污蔑老奴,老奴哪儿敢编排主子,今儿来,也是有急事。” “若是这府内中馈之事,便不要来找我了。” “少夫人,主子, 二奶奶,这,这十万火急呐。”吕贵媳妇急的想拦又不敢拦,她没想到傅禾菀真不管了,当了甩手掌柜。 她狠狠地抽了自己嘴巴一下,疾走两步,跪到了傅禾菀面前。 “少夫人,都是老奴这张嘴,老奴该死,老奴真心日月可鉴呐,若是少夫人觉着老奴方才冒犯了您,再狠狠地掌老奴的嘴就是了,可府中的事若是耽搁了,怕是要乱了啊。” “今日是府内要采买的日子了,有夫人的燕窝,小姐姨娘们早早写好的物件儿,沉香院那头有些破旧的地儿修缮,夫人让清了池子养些鱼儿。” “这掌家印章还在姨娘柜子里锁着,银子支不出来,这已经是拖了一日了,夫人院子里头的吴妈妈都找奴才问了一趟,您也知道,夫人每日都要吃一小碗燕窝的,这已经没了三日了,若是再拖一日,夫人怕是会怪罪。” “可现如今雪姨娘不在,您若是先允了,今夜便能安排下去,省的明日一早再安排出了岔子。” 吕贵家的一口气说完,眼看是急的没了法子,才来找傅禾菀。 “印不在我手中,这事我也无法做主。” 傅禾菀说完,便朝着院子里走去。 “少夫人,姨娘她就是一时帮着掌家,待您的正事儿忙完了,这侯府还是得您来掌家,这采买拖上两日,这缺些那缺些的,耽搁了事儿,最后还不是得您来处理。” 傅禾菀转身,眉眼含笑,“她的错处,为何要我来处理,若是你这般急,我差人将你送去凌大人的京郊别院,你去那头找雪娘去吧,总归是能找着人的。” 吕贵家的顿时不敢说话了。 这天已经黑了下来,她这出去,没两个时辰回不来。 她这一身老骨头,哪儿经得住这么折腾。 况且那首辅大人的别院,哪是她这种下人能随随便便找过去的,这坏了规矩可是得挨板子的。 春桃命人关了院门,轻声道:“主子,这侯府这几日有的闹的。” 恐怕今日这吕贵家的,就因为这事儿被闹了。 侯爷那几个姨娘,平日里是不生事的,但是在领采买回来的衣裳帕子料子诸如此类的事儿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 晚一日都要去找侯府夫人哭闹,以前主子都被她们来闹过。 哪怕她要的料子颜色不喜欢,争一块料子的时候,都能阴阳怪气的吵起来。 “乱吧,在太后娘娘生辰宴之前,再乱,也都能压着,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找晦气。” 春桃没问,那生辰宴之后呢? 傅禾菀觉察到了,她说完这话之时,那少年偷偷看了她一眼,又极快低下了头。 “你过来,随我进书房。” “是。”少年轻声怯懦,跟着傅禾菀进了书房,朝着傅禾菀行了一礼。 傅禾菀坐到了椅子上,拿过桌上木制的小锤子,敲着双腿解乏,“把头抬起来!” 那少年闻言,听话的抬起头。 非常稚嫩的一张脸,少年的眼睛很漂亮,澄澈干净,透着股坚定。 傅禾菀仍然看出了一些熟悉感,“你说你是来京城的路上,同你父母走丢了,你就不想找他们?” “我,我想先活下去,再去找父母,天大地大,不知道怎么找他们,我同父母便是要来京城投奔亲戚的,可我不知亲戚家住何处,可我父母肯定知道,想着有机会留在京城,一定可以找到他们,他们也一定在找我。” 少年说到这里,红了眼眶。 春桃被他这话说的,也想到了她远在北疆的父母,心里头发酸。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和双亲再见面。 “你叫什么名字?” 从留下这个少年之后,除了第一日带着他去了凌大人的京郊别院之外。 后来便将他留在了府中,让人观察着。 倒是听说这几日他在府中老实本分,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做事的时候,便坐在院中的石阶上,盯着天空发呆,亦或者是盯着门口发呆。 “我叫木愈,木头的木,伤口愈合的愈。” 傅禾菀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怔,“你是北疆来的,是吗?” “是。” “好,没你事了,下去吧。” 木愈低着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傅禾菀皱眉,起身到书案前,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主子,这是何人?”春桃识字,便将这两个字念了出来,“梁纾。” 傅禾菀将这两个字,上半部分,还有侧边都圈了出来。 “木,予,和方才那个少年的名字很像,主子,这是何意?” 春桃还是想不明白。 这梁纾是谁,为何取一半字,而木予二字,又和外头那少年名字读起来是一样的。 傅禾菀轻叹一声,“长得有些相像,名字又是这般能拆解出来,让我如何能不多想!” 可是身世却又完全不同。 梁纾出身于北疆的武将世家,甚至梁纾的爹,比她父亲还要官高一级,在北疆凉城驻守,梁将军同她父亲交好,梁纾后来便追随了她父亲,年纪轻轻的便成了千户将军,可谓是年少有为。 傅禾菀写了一封家书,信中顺带问了父亲,让父亲去梁将军家看看梁将军的嫡子可还好。 虽说这封信没头没尾的,父亲怕是被她搞糊涂了,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是以她对父亲的了解,即便不知她要做什么,她说了,父亲定然会去问问的。 上一世,她其实对远在北疆的父母是有过埋怨的,现如今回想过往种种,她才明白。 一家人,哪怕不在一处,心也是连在一处,远隔千里也是挂念着彼此。 而有些人,哪怕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心也是隔着重重无法跨越的高山。 ———— 八日后,太后寿宴,举国皆庆。 第81章 留在宫中 这日一早,傅禾菀便跟着宁国公夫人入了宫。 到了宫中,才刚到卯时。太后娘娘已经醒了,在寝殿之中便召了两人进去,赏了宁国公夫人一个玉镯,又赏了傅禾菀一支簪子。 整个太后的宫宴,傅禾菀和宁国公夫人只是负责加一些新鲜的,大部分还是得按照往年的惯例来办。 宫中亦是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傅禾菀在琼华宫中,站在太后娘娘身侧,便看着太妃们来行礼拜见。 申时之后,便是各家命妇进宫的时候了。 宁国公夫人拉着傅禾菀到了一旁。 “娘娘着实是疼你的,本往年,老身也是要跟着命妇入宫的,可今日,却是一早便和你一起被宣入宫,省的在外头排着。” 傅禾菀虽未入宫,但也听说过,虽说是要申时入宫,但入宫的勋贵人家太多,午时便要在宫门口排着。 往日马车能从宫门口排到前面那条东直门的长街上。 “那也是禾菀沾了国公夫人的光,娘娘爱重夫人您,也是忧心着您的身子。” 宁国公夫人今年开始身子便不大好,傅禾菀觉着,的确是太后娘娘心善,在体恤她和宁国公夫人。 只因入宫之后,她并无其他事可做。 没过多久,小皇帝便来了,小皇帝看到她的时候,又眯了下眼,但也难得在她行礼之时没说什么话,抱着手里头的盒子便去找太后娘娘了。 手中那盒子,应该是给太后娘娘的礼物。 母子二人说了会儿体己话。 “小舅舅入宫了吗?”小皇帝看向一旁的福公公。 “凌大人还未曾入宫。” “小舅舅往日都是第一个入宫的,今日怎地这般散漫,如今都没入宫!”小皇帝明显心情不好了。 “皇儿,怎这般说你小舅舅,你忘了,你小舅舅可是受了重伤!”凌淸吟低声轻斥。 “母后莫怪,朕就是想他了。”小皇帝说完,重重地叹息一声,“往日小舅舅督促朕读书,朕恨不得小舅舅别住在宫中,可现如今,小舅舅不肯住在宫中了,朕又想他住进来。” “母后,朕下一道旨意,让小舅舅以后都住在宫中可好?” 傅禾菀低着头,不敢有任何动作,心中却略微为凌大人不值。 ——【留在宫中,留着让你砍他的头,鞭他的尸。】 “皇上,太后娘娘,凌大人来了。”外头的禄公公一溜小跑进来。 “臣凌隽驰,拜见太后娘娘,拜见圣上。” “小舅舅,你能站起来了。”小皇帝从椅子上跳下来,欢欣雀跃地搀了一下要下跪的凌隽驰。 “小舅舅,这里都是自家人,在自家人面前,不要和朕下跪!!”小皇帝表情严肃。 “微臣领命。”凌隽驰看着眼前这个待他一片真心的外甥。 又想到了方才在宫门口听着的,傅禾菀的心声。 嗯,原来不止砍了他,在他死后还鞭尸了。 小皇帝抓着凌隽驰的手,“小舅舅,你抱朕到椅子上吧,最近小舅舅都没有抱过朕了。” “你小舅舅还受着伤。”凌淸吟皱眉。 “阿姐,无碍!”凌隽驰一把将小圣上抱了起来。 确实许久没抱过了,许是有半年了。 重了,也长高了。 傅禾菀还在看着这舅甥二人,心中不免有所感慨。 这时,桂萍姑姑过来,避开人将她带到了一旁的偏殿。 “少夫人,奴婢们也为太后娘娘备了寿礼,昨日新进宫一批宁州的宣纸,比以往更薄而不透,奴婢们便用这纸写了寿字,作为寿礼。” “可奴婢们的字是不能看的,少夫人您写的一手好字,可否也在其中写上一个。” 傅禾菀走到了桌案前头,看到了上面铺陈着的一张纸,确实是好纸,薄而不透。 “上头有九十九个寿字,再添少夫人一个寿字,便能凑个百寿图了。” 这图也是用了心思的。 图中是所有人的寿是小字,连起来便是一个大的寿字。 傅禾菀拿了笔,在空缺处写了一个“寿”字。” “对了,桂萍姑姑,这纸可还多着,能否问姑姑讨要几张?“ “这纸虽说是昨日才送入宫的,但各个宫中也是按数分了不少,娘娘还说要多给凌大人和少夫人一些呢。” 桂萍急忙拿出一个盒子来,“这便是娘娘给少夫人备着的,五十张。” 傅禾菀接过盒子,便朝着芳菲殿的方向谢恩。 这纸来的恰如其分,她大有用处。 ———— 太后娘娘的寿宴要从白天持续到晚上,各家夫人小姐们入宫,殿内的大宴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更有寓意的是上面的摆件儿,最中间放着掐丝珐琅果罩,像是一座山的形状,四周有丝线编织成松树模样,寓意寿比南山。 小皇帝提笔写了一个方正的寿字之后,便跪着将字献给了太后。 待傅禾菀将东西都备好,这阿辞去了广平侯府女眷所在的席位。 只是广平侯府的位置上,雪娘是挨着广平侯夫人坐下的。 广平侯夫人崔氏皱眉轻叹一声,“禾菀,母亲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方才是公主的宫女将雪娘领进来的,还让雪娘挨着我来坐。” 她知道不合规矩。 毕竟没有哪家,是要正妻坐在妾室的下首位置的。 可雪娘今日身份也是极为特殊的。 第82章 走水 太后娘娘今日过寿,凌大人是娘娘的弟弟,而雪娘又是凌大人的妹妹,这怎么想,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方才一路过来,已有不少夫人过来同她寒暄,其中甚至还有次辅夫人,说是与她寒暄,几句便要聊到雪娘身上,皆是称赞,打量。 以往她们这些清流文人的女眷,是向来极少同他们武将勋贵的女眷说话的,皆是各有各的交好之人。 可今日却因为雪娘,备受瞩目,所以她今日带着雪娘,着实也是为她长脸了。 “禾菀,来祖母这头坐!”侯府老夫人朝着傅禾菀招了招手。 一旁的宫人也眼疾手快,拿了凳子过来。 傅禾菀若是坐在老夫人身旁的位置,那便是坐在她婆母崔氏的上首位置了。 “祖母,无碍,我便坐在雪娘的下首吧。”傅禾菀说完,便让宫女姐姐将她的位置摆在了雪娘的下首之处。 左右不就是个座位,她坐到那里,恐怕要分外惹人注目了。 太后娘娘本就怜悯她,这几日总说是问,她在府中没有没有被欺负。 她和太后娘娘说没有被广平侯府欺负。 若是说了有,反倒不妥当,倒不如让太后娘娘亲眼瞧见。 雪娘一脸愧疚,“姐姐,这是长公主殿下安排的,妾不敢违抗。” “无碍。”傅禾菀拿起茶喝了一口,余光便看到太后娘娘朝着她这个方向看来,招来桂萍姑姑,不知道在说什么。 没过多久,桂萍姑姑就走了过来,“二少夫人,太后娘娘让您去她身边服侍。” 傅禾菀意外,她以为,娘娘心善,看到这一幕,该是让雪娘给她让个座便好了,竟没想到娘娘竟然让她去坐到她身边。 说是服侍,她很清楚,娘娘不会真的让她服侍。 雪娘正得意,傅禾菀原来在宫中就是个宫女,可很快她便看到,傅禾菀竟只是为太后娘娘添了一杯酒,然后便坐在了太后娘娘下首的胡凳上。 雪娘睁大了双眼,她,她怎能坐到太后娘娘身边?那位置,甚至离长公主所坐的位置都很近,这是皇宫,怎么坐,都是有规矩的。 雪娘难受的很,可她自从坐到此处,便觉着所有人都在暗暗观察她。 所以她不敢露出丝毫小家子的样子。 她尽力宽慰着自己,这只是小事,不值得在意。 因为她隐约觉着,昭阳长公主从哥哥别院里拿走那一只纸鸢,并非只是瞧着好拿来玩,而是为了对付傅禾菀。 那今日便有好戏可看了。 便再让傅禾菀嚣张几个时辰,待今日她犯下大错,不论是在皇宫,还是在广平侯府,都再难翻身。 夜幕降临,肆筵设席,鼓瑟吹笙,珍馐美味一个个如流水般上桌。 傅禾菀已从摘星楼回来,命人将玄鸟放好。 所有人都瞧着那巨大纸鸢样式的玄鸟,玄鸟身上还绑着一根绳子,不知这位广平侯府二夫人要做什么。 昭阳长公主瞥了眼身旁的宫女和太监。 宫女和太监悄声离开。 傅禾菀点燃了玄鸟之中的三个滚灯,之后才点绕了最下面的引线,将玄鸟对准了某个方向。 众人具体看不清她做什么,等反应过来之时,便看到那火红的玄鸟一飞冲天。 这,倒是好看,可这一下飞入空中便没了? “这只鸟飞回来了。” 这时候一阵童音响起,只见那飞天玄鸟,竟飞了回来,紧接着绕着摘星楼盘旋了两圈,这才彻底没入黑暗。 傅禾菀比谁都要紧张,直到看到玄鸟消失在黑暗之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灭了。 宁国公夫人赞道:“寓意大吉,玄鸟飞天,老身借着这喜气,贺娘娘生辰,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一个个皆是说着吉祥话。 一时之间热闹到了极点。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跑了回来。 “启禀皇上,摘星楼下面一处宫殿走水了!” 小皇帝脸上喜悦赞赏的表情瞬间消失,“快去找人灭火。” 昭阳长公主急忙走了出来,搀扶住脸色苍白的太后凌淸吟,怒斥开口。 “傅禾菀,出了这般岔子,你该当何罪!” 她这话一出,广平侯府的女眷,还有男席坐着的广平侯,广平侯次子宋淮,全都走到前面跪了下来。 广平侯崔氏脸上毫无血色,“求娘娘饶命,求娘娘恕罪。” 她此时想立刻将广平侯摘出去,将此事都推到傅禾菀身上。 正待开口,她的手便被她身旁同样跪下的婆母苍老的手掌用力摁住。 崔氏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不许她开口指摘傅禾菀。 她顿时陷入两难,只得先颤抖着求饶。 傅禾菀也跟着跪下,重重地叹息一声,“娘娘恕罪。” “恕罪,朕之前是不是同你说过,若是你做不好,朕必有重罚!” 凌隽驰也走到了近前,看向了盛怒的小皇帝,“皇上,稍安勿躁,降罪之事稍缓,现如今灭了这场火,才是正事,太后娘娘的寿宴,不可因此耽搁。” 太皇太后这时才起身,看了眼凌隽驰,眸光又扫过广平侯府众人,最后落到了小皇帝身上,“皇帝,凌大人说的极是,先灭了火,再论罚。” 小皇帝冷冷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广平侯府众人,又看向其余人,“宴席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说罢,看向凌隽驰,“小舅舅随朕去看看。” “臣遵命。” 雪娘此时此刻也是跟着跪着的,她方才就隐约猜到了长公主的用意,但却不敢笃定。 毕竟这是要在宫中纵火。 这,这若是圣上降罪,不知会不会牵连到广平侯府? 太后一直忧心着那头,没过多久,小皇帝和凌隽驰便回来了。 “启禀太皇太后,太后娘娘,火已灭,幸那宫殿里头没人,只是宫殿烧毁了一小半。” 这时福公公让几个太监将一个竹篾架子拿了过来,架子已经烧的只剩下一小半,但一看便能知道,是那支撑玄鸟所用的竹篾架子。 “烧毁的地方,奴才们还发现了这个。” “傅禾菀,当真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昭阳正待呵斥,便看到小舅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明明还是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却无端让她发寒。 小皇帝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傅禾菀,这才看向凌隽驰,“小舅舅,此事你看该如何处置!” 要看小舅舅,待这个妇人,究竟是有几分心了。 “交给东厂来查吧。” 小皇帝又看向傅禾菀,没发现她丝毫伤心,交给东厂,那便是要论罪处置了。 太后凌淸吟忽地起身,还未曾说话,广平侯便朝着她重重磕了一个头。 “此事老臣并不知情,竟不知她做出这般危险之物,甚至还将这危险之物在娘娘寿宴上燃放,造成宫殿走水,广平侯府并未有与火药想干之物,老臣也不知她为何能想到这般危险之物,可老臣虽不知情,但仍有失察之过,惊了娘娘的寿宴,老臣万死难以赎罪。” 傅禾菀俯首,听着这番话,心中冷笑。 说广平侯府没有此等危险之物,便是要将今日之祸,推到她娘家父母那边,因为她父亲的军营里是有火器的。 侯府老夫人急忙开口,“娘娘……” 太皇太后皱眉打断了她这表姐的话,神情之中也是有了怒意。 “闹成这般难看样子,平白给淸吟的生辰宴上添晦气,但广平侯这话在理,广平侯其余人,皆是没有掺和进来,不该同傅禾菀一起受罚。” 她这表姐,竟还想护着她这孙媳。 今日坏了这寿宴,怎能不罚,视天家威严是何物? “淸吟,你看今日之事,怎么处置这小宋氏!” 凌淸吟动了动唇,她并不想罚傅禾菀,她轻声道:“此事,明日儿媳再同母后商议可好?” 傅禾菀心中一阵暖意,这般大错,太后娘娘和祖母还愿意护着她。 她叩首,轻声道:“娘娘,在宫中纵火是大错,但此事并不是因为臣妇那只玄鸟,臣妇方才放飞的那只玄鸟,并未造成宫殿走水!”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到了傅禾菀身上。 “禾菀起来回话!” “母后,证据确凿,这玄鸟的架子都找到了,她还在狡辩!”昭阳长公主急了。 傅禾菀慢慢站了起来,看向昭阳长公主,“听闻长公主前日,带了一只玄鸟进宫。” “没错,本宫去了小舅舅别院,瞧见玄鸟,一时觉着有趣,便带回了宫,傅禾菀,你好大的胆子,难道还要攀咬本宫吗?本宫那只玄鸟,可是好好的在本宫殿外的院子里头,本宫现在就差人取来,看你还要怎么来污蔑本宫。” 污蔑公主可是重罪,广平侯夫人白了脸,“公主切莫生气,皆是臣妇这儿媳不知轻重,粗鄙无状!” 昭阳冷哼一声,招来了宫人。 没多时,宫人便抬来了一个玄鸟,这玄鸟摔的模样有些变形,但却没有被火烧着。 “皇祖母,母后,这边是昭阳从小舅舅别院取回来的玄鸟。” 傅禾菀绕着玄鸟走了一圈,也朝着太皇太后和太后跪下,“娘娘,这便是禾菀方才放飞的那只玄鸟,禾菀每做一只玄鸟,便会在竹篾上刻字编号,这只便是首号一,凌大人别院的竹篾,也皆刻了编号。” 昭阳脸色微微一变,她竟没想到,傅禾菀竟然会这般缜密,还在竹篾上做了手脚。 她转眸,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雪娘,挑眉开口道:“皇祖母,母后,当日昭阳从小舅舅别院拿走这只玄鸟之时,雪娘也在场,雪娘瞧见了。” “雪娘还同儿臣说,玄鸟眼睛处破了一个洞,这可是雪娘先瞧见了的,所以她是能为昭阳作证的,而傅禾菀一介无知妇孺,竟然敢扯谎攀咬于我,视皇族为无物!” 太皇太后又重新坐了回去,揉了揉眉心,“雪娘?便是凌大人的妹妹是吧,出来瞧瞧这玄鸟,看是不是如同昭阳所说那般!” 雪娘这时才敢抬起头,这是她离这些至高无上的贵人最近的一次。 她慌忙行礼,然后躬身来到了玄鸟前面。 仔细看过之后,她低声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妇在我哥哥别院里看到的,的确是这一只玄鸟,眼睛坏了,当时还同长公主说了。” 其实她根本没看到什么玄鸟的眼睛坏了。 可如今长公主这般说,她只能为长公主作证。 况且,长公主要对付傅禾菀,她怎能不站在长公主这边。 傅禾菀不过区区一个武将之女,还想同皇上的亲姐姐斗? 一是失误让皇宫走水,二来是攀诬长公主殿下。 傅禾菀怕是不下大牢都不成了。 她本是想看着傅禾菀脸色惨白,跪地求饶,却只见傅禾菀朝她笑了一下,“妹妹当真确定,这便是长公主从别院拿回来的?” “自是能确定。” “可敢发誓?” 雪娘心慌了一瞬,可眼下,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只得苍白着脸,“姐姐,雪娘是敢发誓的,姐姐不如同太后娘娘求饶吧,攀诬公主可是大罪!” 广平侯夫人已是气的发抖,开口道:“傅禾菀,还不跪下,广平侯府有你这般孽障,当真是家门不幸!” 傅禾菀闻言,确实是跪下了,却不是认罪。 她看向太后凌淸吟,“娘娘,这只玄鸟便是臣妇放飞的那一只,不止娘娘能为臣妇作证,司礼监也能为臣妇作证,桂萍姑姑也能为臣妾作证,喜好文墨的文官大人们,也能为臣妇作证。” 傅禾菀说完,又道:“臣妇取了这只玄鸟原本贴裱的几张旧的宣纸,用今日桂萍姑姑新给臣妇的那宁州进贡的宣纸,重新写了寿字放了进去,故而,只要识得那宣纸的,便都能为臣妇作证!”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 本以为走水只是意外,可若是这玄鸟本没有被烧毁,而宫中又走水,那岂不是在说,这走水是故意为之的。 昭阳此时脸上血色褪尽。 可四周竟无一人敢上来分辨这玄鸟,因为贵人们皆在,他们没有下令,谁敢上前指认公主殿下的玄鸟? 第83章 撮合 傅禾菀朝着凌隽驰跪下,“凌大人,您是内阁首辅,文臣之首,求凌大人上前辨上一眼。” 凌隽驰看到她竟又朝着他下跪,皱了下眉。 旁人看到凌大人皱眉,想着这广平侯府二少夫人简直是想将皇室和首辅全都得罪一遍,将首辅大人架在火上烤。 毕竟另一方,可是公主殿下和首辅大人的亲妹妹。 凌隽驰将傅禾菀虚扶了一把,“少夫人请起,我来看看。” 他说罢,便抬步上前,从玄鸟之中,取出了一张写了寿字的宣纸。 在一旁烛光下细细辨认,又拿手指捻了捻。 “的确为昨夜送入宫的,最新的宁州宣纸。”凌隽驰说完,眸光冷冽地看向昭阳。 “昨日送入宫中的宣纸,为何会出现在我别院的纸鸢之中的,各宫纸张的数目,司礼监那边都记录在册,况且这纸上的字迹,并非是殿下的。” 昭阳苍白着一张脸,朝着太后和太皇太后跪下。 “皇祖母,母后,是昭阳一时糊涂,都怪这个傅禾菀,入宫之后一直同儿臣作对,是昭阳错了,皇上……”昭阳又看向她陪伴着长大的小皇帝,只见小皇帝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冷漠疏远。 昭阳如同被一盆冷水浇过。 好像皇上对她这个长姐往日情谊全都一瞬间消失,亦或者,她触碰到了皇上的逆鳞。 思及此,昭阳更是颤抖了起来。 太后凌淸吟这时开口,“昭阳,罚去所有食邑,禁足半年。” 傅禾菀低着头,她知道太后娘娘先罚了昭阳,是准备轻拿轻放了,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儿。 若是太后不开口,小皇帝和太皇太后下旨,怕是要更重一些。 “今日是太后生辰,那怎么罚,便听太后的吧!”太皇太后也开了口。 昭阳眼泪汪汪的跪下谢恩。 “将昭阳长公主带回她宫里看管着。”小皇帝没再看他这位皇姐。 这时候雪娘也跪在地上,匍匐着,心里只剩下恐惧。 “小舅舅,这位广平侯府的妾室,是小舅舅的嫡妹,小舅舅觉得她是被朕的皇姐骗了,还是同朕的皇姐本就是一伙的,这大吉的日子,来找晦气!” “臣不知,这倒是要问问她了。”凌隽驰眸光瞥了眼雪娘,“圣上问你话,还不回话?” 雪娘冤啊,她觉得她要冤死了,长公主殿下将她拉出来作证,她便只能作证。 若是说是被长公主骗了,那她便是得罪了长公主。 若说是和长公主一伙的,那便是更大的罪。 可她方才又发过誓,说这只玄鸟便是长公主从哥哥别院拿回来的。 她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 雪娘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忽然晃了几下,重重地摔到地上,晕了过去。 傅禾菀瞧着这一幕,倒是对雪娘有些刮目相看了。 竟能想到这办法,只是这一摔,怕是不轻。 倒还真豁得出去! “晕了?这般心性,还当真不配当我小舅舅的妹妹,来人,将她拖下去,去找太医瞧瞧。” 小皇帝说完,眉目不悦地看向广平侯府,“这便是广平侯府教出来的女眷,全都给朕回你们的位置,朕看着你们跪一地,碍朕的眼!” 广平侯急忙叩首起身。 傅禾菀走过去,将祖母搀扶了起来,祖母拍了拍她的手,轻叹了一声,拉着她回了位置。 司礼监急着让喜乐都鸣奏起来,渐渐冲淡了方才走水之事。 生辰宴结束,各自归家之时,大宫女桂萍急忙唤住了傅禾菀。 “二少夫人,太后娘娘让您留下。” “那禾菀便留下吧,留下好好宽一宽太后娘娘的心,今日之事,皆是我们广平侯府没有教好府内女眷!全都是我的责任!”广平侯夫人崔氏一脸懊恼后悔。 她拉住了傅禾菀的手,“今日委屈了你。” 傅禾菀什么都没说。 换做旁人,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该说声“不委屈”才是,更别说是傅禾菀这般平日里将礼仪教条看的很重的世家妇。 然而傅禾菀便真的什么都没说,只是福了福身子,又嘱咐了祖母几句,跟着桂萍姑姑离开。 崔氏顿觉难堪,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去搀她婆母,却见她婆母已是拄着拐杖,不用她搀扶,自己往外头走。 崔氏没了脸,只得低眉顺眼的跟在老夫人身后。 她方才的确是急于将错都推到傅禾菀身上,想让傅禾菀认罪。 可这事儿,她也是瞧见侯爷这个意思,才敢将傅禾菀撇出去的,怎能就怪她一人? 她只是个内宅妇人,遇着此事,自当是要听夫君的。 如今想来,这雪娘也是糊涂,坑害了她! 当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 摘星楼,傅禾菀搀扶着太后娘娘,一阶一阶往上走。 太后生辰宴,连这九层的摘星楼,楼梯上都铺上了喜庆的毛垫,踩上去又轻又软又稳当。 “禾菀,今日本宫轻罚了昭阳,你可心中委屈?” “娘娘,禾菀本就没有想要长公主殿下受罚,长公主是娘娘从小带大的,娘娘对她有情,禾菀清楚的。” “昭阳是九岁来我宫中的,那时候我刚有孕,她虽是公主,又年幼,却知道小心呵护着我,这些年,是我将她宠的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竟敢做出此等忤逆之事。” 凌淸吟说到此处,手微微颤抖。 傅禾菀斗胆将手往前移了一些,从搀扶手腕到握住了太后娘娘的手。 今日之事,最伤心的当属太后娘娘了。 这种感受,她是懂的,她从宋婉仪身上也感受过。 “娘娘,昭阳公主虽犯了错,却没伤及人命,若她真想要臣妇的命,只需在里头烧死个宫女,届时出现了死人,冲撞了太后娘娘您的生辰宴,臣妇怕是当即就会被拖下去下诏狱。” “但昭阳长公主没这般做,方才来之时,臣妇问过周围的宫女太监,皆说附近几个宫殿的宫人都被赶走了,那便是昭阳长公主不想伤人,长公主还是能教养出来的!” 她知道,太后娘娘忧心的便是此事。 昭阳长公主刚及笄,太后娘娘怕是还是想好好教她的。 “属你最会宽我的心,我家中的姐妹,皆与我不亲近,若禾菀是我妹妹,那便好了。” “娘娘金尊玉贵,禾菀万不敢高攀。”傅禾菀扶着太后娘娘慢慢地往上走。 夜风习习,裹着皇宫外头的一丝烟火气吹了过来。 今日太后娘娘生辰,举国皆庆,大赦天下,今日也没有宵禁,外头热闹的很,在摘星楼上便能感受到的热闹,欢笑声,孩童的打闹声。 凌淸吟瞧着,只是瞧着这些热闹,便觉着高兴。 “本宫自是无法得这寻常人家人间烟火,只盼着阿驰,能早日成家,得一知心人,子孙满堂。” 傅禾菀听了这话,心里竟有些难受。 可惜太后娘娘上一世,并未瞧见这些。 上一世凌大人便无妻无子,还被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砍了头,听闻娘娘大病了一场,从此独居深宫,直至病逝,都不肯见皇帝一面。 “娘娘放心,会有这一日的。” 为了她,为了太后娘娘,她也得促成凌大人的一桩好姻缘。 凌淸吟叹道:“阿驰的婚事,可有转机?” “待凌大人回广平侯府之后,禾菀便尽力去撮合。” “那本宫便指望你了。”凌淸吟反手拉住了傅禾菀的手。 又待了一会儿,桂萍便扶着有些头痛的凌淸吟要回琼华宫。 凌淸吟看出傅禾菀还想待着,便让她先留下,然后同桂萍离开了。 这一刻,四周安静极了,热闹又离她很远。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清冽的男声。 “少夫人要撮合我和谁?” 第84章 火坑 傅禾菀吓了一跳,看到凌隽驰从楼上一步步走下来,心口的那股惊吓劲儿都没能消散。 “见过凌大人,凌大人安!”傅禾菀行了一礼。 凌隽驰从九层下来的,那便是比她和太后娘娘还要早来。 那方才她和太后娘娘所说的话,凌大人怕是都听到了。 “嗯。”凌隽驰走近,在只留一步之处站定,“阿姐选中的,让你撮合的,是哪一家贵女?” “娘娘并未决定是哪一家,都是要看凌大人的意愿,娘娘盼着凌大人早日成亲,便是凌大人看上哪家的,都能成。” 凌隽驰眸光漆深,“我心悦于谁,你都能撮合的成吗?” “这话,我不敢承诺凌大人,但想着,凌大人仙人之姿,若是心悦于谁,那,那家的小姐,必定也是对这亲事满心欢喜。” 这时起了风,傅禾菀声音变小了一些,被吹的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这才又转头看向凌隽驰。 “凌大人可是有意中人了?” 凌隽驰抖开了手里墨色金线流云披风,上前一步,给傅禾菀披上,系好带子,“起风了,回吧。” 傅禾菀已愣怔在原地,讶然地感受着肩上的重量。 凌大人怎给她披了披风,亲手,离的还那般近! 他这又是何意! 傅禾菀心中惊疑不定,她稍稍和凌大人错开了一段距离,这才一前一后地往下走,离开了摘星楼。 摘星楼七层,待听不着声音了。 凌淸吟在桂萍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桂萍忧心地看向凌淸吟,只见太后娘娘脸色苍白,眉心紧皱,眼底皆是怒火。 她捂着起伏的心口,直摇头。 “娘娘,你莫要生气。” “阿驰他,他何时这般细心呵护过其他女子?便是他用过的斗篷披风,也是不愿给其他女子用的。” “他竟然!他……”凌淸吟脸色难看,已是说不下去,“命人拦住他,让他来琼华宫见我!” 半个时辰后。 凌隽驰进了琼华宫,他身旁还跟着太医院的院判。 “阿姐,来拦我的宫人说,阿姐身子不舒服。” “我已无事。”凌淸吟看向院判,“先下去吧。” 待太医和宫人皆离开。 凌淸吟从枕头摸出了一根藤条,拿着藤条走过去,看到凌隽驰跪下,她又不忍下手,只在他背上轻轻抽了一下。 “你当真是要将外头所有骂名都背上一遍吗?”凌淸吟红了眼眶,说完便落了泪。 凌隽驰起身,叹了一声,又将凌淸吟小心扶回了椅子上。 “阿姐都看到了。” “下去之后,又想着是那般高的地方,本是忧心禾菀一人在上面,想带她一同走,谁知,竟看到了你这不安好心的混账东西!” 凌淸吟说到此处,气的发抖,“若是别人发现了你的心思,你让她该如何自处?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是多有不公,知道的,是你对她有不轨之心,不知道的,她一侯府少夫人,身上要背多少流言?你可想过!” “是我错了,我明日便搬离广平侯府,本就想过,此生不娶妻,不成家,便也无需同她见面。” 凌淸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哪个说让你永远不与禾菀见面了,你不见她,我也是要见她的,莫非你还要永远避着我?” “那阿姐说,该如何是好。” 凌淸吟无奈道:“禾菀她,早些时候曾说过,想入宫当女官,那她不知有没有和离的心思。” “有道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有这心思,当真是在作孽!” 凌隽驰叹道:“阿姐莫要操心此事,我本就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心思,不论她和离与否,我都不会耽搁她。” 他日后既会被斩首,那也就不去连累妻女了。 即便傅禾菀真的和离了,他也不会去求娶,若是连累了她,那倒不如不曾相识过。 他也不知,她究竟是有何卜算能力,已知他会被砍头,便更加不会对他有何情意。 已知他必死的结局,她是个聪明人,便绝不会跳这个火坑。 说着什么大人有仙人之姿,怕在她眼里,也就是个能动的活棺材! 这下凌淸吟急了,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怎么有心仪之人,都不愿意娶她? “阿驰!” “阿姐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 凌隽驰说完,便行礼,转身离开。 凌淸吟急了,让桂萍进来。 “娘娘有何吩咐。” “明日再召禾菀入宫,对了桂萍,你可还记得禾菀喜欢吃什么,明日多备着些。” 第85章 出事 翌日,傅禾菀在广平侯府接了太后的赏赐。 来的人是禄公公。 广平侯府全府皆出来下跪接旨,叩拜谢恩。 禄公公念了一长串,意思就是傅禾菀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有功,什么贤良淑德,聪慧柔婉,接连念了一长串,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懿旨之中对她的喜爱。 傅禾菀想着,太后娘娘待她真的是极好。 接过太后娘娘懿旨,广平侯夫人急忙命人给公公们上茶,然后递给了禄公公一个素色荷包。 禄公公笑着推拒了两句,最后揣到了怀里,他又朝着傅禾菀走过来,傅禾菀急忙起身行礼,也拿出一个荷包来,却被禄公公收了回来。 “少夫人切莫这般客气,您的奴才可当真不敢收,娘娘让奴才来此处,除了赏赐少夫人之外,还让奴才带少夫人入宫。” “臣妇谨遵娘娘懿旨,请禄公公稍等片刻。”傅禾菀还是将荷包塞到了禄公公手中。 毕竟琼华宫的宫人,待她也都是极好的。 这些宫人,听闻皆是凌大人选出来的,便始终和太后娘娘上下一心。 有凌隽驰在,有二心的,也无法在琼华宫待着。 傅禾菀走到老夫人那边,同老夫人说了一声,那盖着明黄锦缎的三个箱子,她说要放到老夫人的私库之中。 广平侯夫人闻言,轻轻蹙眉,却是笑着开口道:“禾菀,为何不放到你的私库里面。” 傅禾菀轻声道:“太后娘娘的赏赐,禾菀不敢随意安置,便想求着祖母辛苦些,帮禾菀看着。” 崔氏看到老夫人的目光看了过来,只得笑了笑,“原是这样,那放在母亲的院子里,确实更为妥帖。” 这足足三个箱子,看起来也是沉甸甸的,可放到了老夫人院子里头,她也不便打开瞧瞧里头是何物件。 以往傅禾菀的私库,她是可以进去瞧瞧,看她私库里的册子的,可她却不敢随意要老夫人私库的册子来看。 傅禾菀朝老夫人和崔氏行过礼,转身跟着禄公公进宫去了。 ———— 琼华宫,傅禾菀给太后娘娘叩首行礼。 “禾菀来了,过来坐吧。”凌淸吟起身,抬手拉住了傅禾菀的手,将她牵到榻前。 傅禾菀受宠若惊,低头看了眼太后娘娘的手,受宠若惊,有些许惶恐地走到榻前。 “臣妇惶恐,怎能同娘娘坐在一处。” 凌淸吟拉着傅禾菀,“坐吧,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但确确实实不合规矩,傅禾菀往日只坐了一个边边,就觉得如坐针毡了。 此处平日里都是皇上,或是凌大人,太妃娘娘公主殿下之类才能坐的。 她前些时日被太后娘娘拉着坐过此处,已被宁国公夫人教导了一番宫中规矩。 “禾菀真是胆子大了,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凌淸吟佯装生气。 傅禾菀只得坐下。 不知太后娘娘有何事要说,尤记得上一次坐在此处,还是太后娘娘让她撮合宁国公府的小姐程曦月和凌大人。 凌淸吟拉着她的手,比以往更是亲近,“禾菀,往日阿驰在府中待你如何?” 太后娘娘骤然提到凌大人,傅禾菀便想到了昨日的披风。 那披风虽暖和,却也让她分外不适。 她到了宫门口之时,便取了下来还给了凌大人,避免闲言碎语。 只是那披风,竟让她一夜未眠,实属无法理解凌大人为何会那般做。 她忽地懊恼,竟然在太后娘娘问话之时走了神。 傅禾菀急忙说道:“凌大人待臣妇极好,娘娘安心,臣妇定当尽力撮合他和曦月妹妹。” 凌淸吟动了动唇,几番欲言又止,末了,柔声道:“倒也不必尽力撮合。” “是,臣妇定当做的不明显一些。”傅禾菀也急忙应下来。 她知道这活儿不好做。 她还记得昨日在摘星楼之时,凌大人听到了她和太后娘娘说的话,知道了她要撮合他,必定是抵触至极的。 凌淸吟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心,又摇了摇头。 傅禾菀不知她说错了什么话,急忙起身跪下。 她还从未见过太后娘娘露出这般心烦意乱的神色。 “罢了,你起来,本宫不是在责怪你。”凌淸吟将她搀起来,“坐下说话。” 傅禾菀只得小心翼翼坐在凌淸吟身旁,“娘娘有何烦心事,不知臣妾能否为娘娘解忧。” 凌淸吟看了傅禾菀一眼。 她的忧,便是面前这女子。 她往日只觉得傅禾菀瞧着亲近,性子也好,心疼着她在广平侯府的尴尬处境。 可今日她又细细瞧了。 禾菀这孩子的模样当真是一等一的好,怕是这宫里宫外都挑不出几个颜色能胜过她的。 聪明伶俐又可人,别说阿驰中意她,她也瞧着喜欢的紧。 可偏偏已为人妇,她瞧着那广平侯次子,并不能与之相配。 傅禾菀瞧见娘娘也走神了,不敢催问,耐心等着。 过了许久,太后才开口看向四周的宫人,“你们全都下去。” 宫人恭敬的低头鱼贯而出。 待宫门关上,凌淸吟叹道:“这几日,夜里开始冷了起来,本宫就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想到了,却又不知该和谁说起。” “臣妇愿为娘娘解忧。” “倒也不是什么忧心事,就是想到了阿驰的一些事。” “本宫是十五年前在街边,看到了正在跪地乞讨的阿驰,他在路边冻的瑟瑟发抖,那一双手,瘦的厉害,又被冻的发黑发紫。” “那时候他才七岁,本宫年长他五岁,在我看来,又矮又小,那时候的阿驰,他捡地上的铜板,都抢不过其他的大孩子,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枚,手指僵的都捡不起来,最后被人一脚踢开。” “本宫瞧见他倒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他才那么小,本宫心里头难受,便将他带回了凌府。” 傅禾菀只听说过一些有关凌大人和太后娘娘的传闻和过往,听闻他们姐弟二人感情深厚。 但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从太后娘娘本人口中听到凌大人的过去。 现在的凌隽驰,权倾朝野,傅禾菀实在想不到,他会在街上乞讨,会被人踢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她不该动恻隐之心的。 凌大人如今久居高位,恐怕不愿被人听到他的这些过往吧。 傅禾菀收起了心里一丝怜悯,有些许紧张,她不喜欢听别人的秘密,尤其是极为危险之人的秘密。 太后娘娘却似看不出她的紧张,仍说着过往。 “将他带回凌府之后,我父亲得知他识字,便让阿驰做我兄长的伴读,谁知阿驰竟聪明到先生都啧啧称奇,那时候教导兄长和阿驰的先生,便是今日的次辅,昔日次辅还是翰林院修撰,被我爹爹请来教我兄长的。” 傅禾菀耐心听着。 “因阿驰聪明到修撰大人都称奇,说他有治世之能,我父亲便将他收为义子,那时候,我还当阿驰日后在府中,不会受欺负了。” “后来本宫才知道,我父亲,竟让阿驰做我兄长的代笔,若是文章策论得了赏识还好,若是得不到赏识,便有惩罚,挨饿,鞭打,常有之事。” “任谁都不会知道,一个年仅十岁的孩童,能为一个十八岁的男子做代笔。” 傅禾菀听着,便更觉得如坐针毡了。 难怪得知凌隽驰得了权势,老凌大人便也顾不得嫡女是当朝皇后,立刻辞官归乡了。 若是再跑的迟一些,待凌隽驰真正权倾朝野大权在握,怕是没这般轻易逃掉,第一个便收拾他凌府。 这些,不止是凌府秘事,更是凌隽驰的秘事。 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 但太后娘娘要说,傅禾菀只得硬着头皮听着。 “我第一次知道此事,是兄长因为代笔写了针砭时弊之事,害得兄长被训斥,便头一次在院子里头罚了阿驰,那还是冬日,他身上只着单衣,还被我兄长一杯一杯的往身上撒着井水。” 傅禾菀听到这里,皱了眉。 她又想到了一事,从前春桃在坊间打听了首辅大人不少事,自然也打听到了凌府的一些事。 春桃说,凌府大公子,也就是太后娘娘的兄长,五年前坠马,摔断了双腿,此后郁郁不得志,已是废人一个。 不知此事,是不是凌大人的手笔? 若是她自小被这般折磨,恐怕也饶不了这人。 傅禾菀想着,若凌府大公子不是太后娘娘的亲兄,怕就不止是摔断腿这么简单了。 凌淸吟轻柔地握住了傅禾菀的手,“本宫只想他日后能有个他心仪的,也心仪他的人,在他身旁陪着他,可阿驰昨夜却同本宫说,他此生不会娶妻。” “本宫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心仪那女子,本宫知道不合规矩,可,本宫却想成全他一次。” 傅禾菀心中渐渐生出一丝怪异。 凌大人心仪之人,为何不合规矩? 太后擦了擦眼角的泪,“禾菀,你帮本宫好好劝劝他,可好?” “臣妇定当尽力一试。” 原来是想让她劝凌大人别生出不娶妻的想法。 凌淸吟脸上的愁容散去了一些,待傅禾菀又多了几分歉意。 待傅禾菀离开,桂萍急忙上前宽着凌淸吟的心。 “娘娘莫要难受了,可别憋在心里头,再病了去!” 凌淸吟摇了摇头,只觉得头疼。 “娘娘可问了少夫人,可有和离的意愿?” “这话怎能问的出口,可即便是禾菀愿意和离又如何,我方才说了那些话,瞧着禾菀对阿驰是戒备的,并无半分情意在。” “即便真的和离了,禾菀也不会选择阿驰,再加上阿驰又是雪娘的哥哥,禾菀只会憎恶与雪娘想干的一切,昨日本宫生辰宴上的事你也瞧见了,那雪娘分明是玉禾菀势不两立的。” “罢了,再看吧,早几个月前,阿驰并不想认回雪娘,却是本宫逼着他去找回这唯一的亲人的,若早知雪娘是这般脾性,本宫就不该逼阿驰认亲。” ———— 广平侯府。 静宁堂。 广平侯夫人崔氏拉着傅禾菀坐下,一旁还坐着雪娘。 “禾菀,今日母亲来找你,是想给你这个方子。” 傅禾菀从崔氏手里接过了方子。 “这方子,是我从太医院那头求来的,调养你的身子,早日让你祖母抱上重孙。”崔氏笑道:“至于这府中掌家之事,便还暂由雪娘来做吧。” 雪娘在一旁听着,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掌家权她是肯定不会还给傅禾菀的。 可她也不想看到傅禾菀生出个嫡子。 好在那方子,并不是什么太医院开的方子,而是她花了大把银子买回来的。 这方子的确能助人有孕,但对服药者身子是有伤害的。 即便是有了孩子,这能不能生的出来,还不一定。 “多谢母亲。” 瞧见傅禾菀总算是识趣一回,崔氏便也满意了几分,倒是问起了其他事。 “禾菀可去老祖宗那里瞧过,太后娘娘都赏赐了你什么?” “儿媳还未曾打开太后娘娘的赏赐。” 崔氏便笑了笑,不再问,“如此你便回去吧。” 待傅禾菀离开,崔氏的脸色变了一些。 雪娘走近,殷切地为崔氏揉捏着肩膀。 崔氏闭上了眼,眉宇间的不悦舒展了几分,“在太后娘娘生辰宴上得罪了那么多人,此事还是尽快让凌大人为你在宫中贵人那里说些好话,若不是你这些时日将侯府掌管的井井有条,单是你在生辰宴上犯的蠢,都该回来打板子了。” 说完,她看了眼桌上放着的小盒子。 这小盒子里头,装的是京中最昂贵的玉容膏。 雪娘知道,她这玉容膏是送对了,她这些日子省下来的银子,皆是讨好了崔氏,只这点,这掌家权,崔氏便不舍得让她还给傅禾菀。 ———— 傅禾菀得了空,给北疆写了一封家书。 前几日去的那一封家书,只匆匆让她父亲去问梁将军嫡子之事。 而今日这一封,她写的是这些时日所有见闻,足足写了五页纸。 她还从未写过这般长的家书。 上一世,她是极少给家里头写家书的,只因日复一日,没什么趣事,皆是琐事。 “主子,解语院那头出事了。”春桃急忙进来。 冬竹已经能下地了,她和萋萋互相搀扶着,这时闻言,两人朝着一个方向转,又踉跄着撞到了一起。 “发生了何事?” “侯爷近日宠爱的夏姨娘,今日一早脸上长满了疹子,说是这几日领回去的胭脂水粉,皆是坏了的。” 第86章 惹事 傅禾菀摇了摇头,“惹上了夏姨娘,少不得要掰扯一阵子了。” “主子,雪姨娘怎么会那么大胆。” “雪姨娘自然不敢这么大胆,但有人敢。”傅禾菀将笔搁到笔架上,轻轻吹干了信上的墨迹,小心地装到信封里。 “那主子,咱们不去瞧瞧吗?”春桃接过了傅禾菀递过来的信,在上面戳上了早已备好的火漆章。 “再等等。” 傅禾菀话落,没多久,静宁堂的吴妈妈就过来了。 “二少夫人,夫人派老奴请您去静宁堂。” “吴妈妈稍候。”傅禾菀将手里的信交给冬竹,“让人从前院将木予叫过来,让他将信给信使。” 交代完冬竹,傅禾菀便带上了春桃往外走,边走边低头和吴妈妈说道:“吴妈妈可知母亲找我去静宁堂所为何事?” 吴妈妈叹道:“这事儿老奴不知该如何说,您先随我过去吧。” 静宁堂里,傅禾菀刚进去,就看到院子里里外外都跪了一大片,傅禾菀走进去,就看到夏姨娘在崔氏面前抹着泪。 “先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崔氏脸色不好看,这时候一抬头看到傅禾菀来了,眉心舒展了一些。 “母亲,这是发生了何事?姨娘们为何都跪在此处。” 崔氏头疼不已,“还不是这一个个的,净来给我添堵的。” “母亲莫急。”傅禾菀扫过跪在地上的四个姨娘,这几个都是得宠的,还有些不得宠,便没过来。 光是这几个闹,便也够府内鸡飞狗跳的了。 “姨娘们的脸都是怎么了。” “二少夫人不知,我们这脸,正是用了府里给的胭脂水粉,奴婢这脸,府里大夫说,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还不知以后会不会留疤。” 傅禾菀起身将夏姨娘搀了起来,“瞧着是有些严重,不打紧,我屋里头还剩下一些太医院院判给的药膏,姨娘们拿去分着用,院判大人说是能祛疤。” 夏姨娘还哭着,崔氏冷了脸,“禾菀都说了给你们药膏,宫里头贵人们用的好东西都给你们了,还想哭给谁看!” 傅禾菀知道崔氏着急,因为广平侯快回来了。 “姨娘们莫要哭了,仔细真的留了疤。”傅禾菀拿起绢帕递到了夏姨娘手里。 一听真要留疤,夏姨娘便不敢哭了,只是仍然抹着眼角。 其余三个姨娘也是一样,皆是不敢再哭了。 广平侯夫人崔氏这个时候脸色才算好看了些。 劝慰这些姨娘的话,她身为主母自然是说不出来,但傅禾菀来说,却是最合适的。 真遇着事儿了,傅禾菀当真才能给她平了。 这时候吴妈妈过来了,说雪娘来了。 崔氏冷哼一声,“让她进来。” 雪娘这病也是缠缠绵绵数日,这时候是被香儿搀扶进来的。 香儿被打了板子险些要了命,这才刚能走几步,被雪娘点了名,只得搀扶着她来这静宁堂。 只是香儿在看到傅禾菀的时候,面色一白,低头不敢再看。 她还记得府里头大夫说了,再多打一个板子,她就保不住这条命了。 说亏得清辉院的人见着她半死不活,留了她一口气,是二少夫人饶了她一条命。 至此她听见清辉院那边的动静,心里头都跟着发颤。 雪娘急忙跪下行礼,“母亲。” 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傅禾菀,又急忙道了一声“姐姐”。 心里头却是慌了起来。 她也早就听说这群姨娘来静宁堂这头闹了,原本在愁这事儿。 却听闻母亲只让吴妈妈叫傅禾菀过去,却没来找她。 她便也等不起了,只得匆匆赶来赔罪。 昨日母亲才说让她掌家,可今日发生这事儿却只独独叫了傅禾菀,她这一路都因为这事儿心里头发慌。 崔氏接过吴妈妈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然后重重地放在桌上,“来的正好,你倒是说说,侯爷的这些姨娘们,脸上都是怎么回事?” 雪娘满脸委屈,“母亲明鉴,这事儿雪娘也不知,姨娘们用的胭脂水粉,皆是府中往日采买的那种。” “姐姐往日给姨娘们用哪家的,雪娘便也是采买的哪家的。” “谁知姐姐的人去采买回来的,姨娘们用着便是好的,雪娘的人去采买回来的,姨娘们用了却成了这样。” 傅禾菀听了这话,笑了一下,“这话是何意?莫非觉着此事与我有关?” 雪娘急忙低头,“雪娘不敢,雪娘绝无此意。” “可雪娘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要么是我指使那胭脂铺子老板动了手脚,要么就是父亲的姨娘们攀诬你。” 夏姨娘这时哭道:“我们知道雪娘你背后有大靠山,怎敢攀诬你,平日里短缺一些衣裳布料,小物件儿,也不敢声张,可如今烂了脸,实在无法忍了,才到主母这头来问问。” 崔氏气的拍了下桌子,“休得胡说,广平侯府怎会短缺你的衣裳料子。” 夏姨娘泪水涟涟,起身转了一圈,“主母明鉴,这下面一圈的料子皆是补上的。” 傅禾菀方才已然瞧见了下面缝着补上的那一圈,便知道夏姨娘定会因此发难。 “送衣裳料子的妈妈来说,说往日我们皆是铺张浪费,便都给我们少了几尺,府里的裁缝也没辙,只得这么补。” 雪娘愕然。 崔氏脸都黑了,“雪娘,你说,这怎么回事?” 这若是传出去了,侯爷的姨娘穿着补过的新衣裳,脸上一个个又红又肿,还当她这个主母狠毒善妒,小家子做派! 雪娘脸色也变了,“母亲,雪娘当真不知此事,雪娘怎敢这般对待父亲的姨娘!” 这时候,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外头的丫鬟传话进来。 “夫人,侯爷和二公子来了。” 崔氏闻言,更是头疼不已,急忙起身相迎。 她昨日真是看走了眼,还当雪娘掌家胜过傅禾菀,每月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现在看来,银子虽省下了,却她惹了更大的麻烦事。 “侯爷。”崔氏笑脸迎着,“侯爷今日怎么过来了。” 众人也依着身份给广平侯行礼。 广平侯摆了摆手,沉着脸坐下,屋里的丫鬟急忙给上茶。 “继续问你们的, 问完,本侯也有事问。” 广平侯来了,崔氏必须将此事查一个清楚明白。 “吴妈妈,你命人去将胭脂铺子的老板带过来。” 吴妈妈领命去了。 “前几日给几位姨娘送料子的是哪个?” 管事妈妈们都在外头等着,闻言,一个妇人低着头进来,颤巍巍跪下。 “就是你这奴才贪拿了府里头的布匹衣料?” “老奴不敢,夫人明鉴,老奴不敢啊,老奴领的布匹全都分了姨娘们了,一块布都不敢贪,只是今年雪姨娘那头要节省银子,往年总是剩下半匹,解语院那头觉着铺张浪费,这才想着少买上一匹。” 夏姨娘还抹着泪,“我们几个向来也是省着的,侯爷在外头辛苦,主母也跟着操心后宅之事,我们几个皆是感激着的,只是想着,世子爷快回来了,做上一身体面的衣裳,也好让世子爷觉着我们广平侯府一直是风光着的。” “可现如今,世子爷回来瞧见,还当广平侯府捉襟见肘,不得心疼侯爷和主母。” 崔氏一听这话,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这个姨娘向来嘴巴狠,竟然还敢扯上她的嫡长子。 她看向傅禾菀。 往日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个姨娘惯会耍嘴皮子。 可平日里都是傅禾菀在管这些,即便是这些个作妖的东西来找麻烦,傅禾菀也能处理得当。 可她现如今只顾着吃茶,竟是半点要开口管上一管,劝上一劝的意思都没有。 雪娘脸色难看,“都是雪娘的错,只想着为府里头省银子,却忘了这料子是万万不能省的,待雪娘想法子,从自己这头拿些银子,再买些新料子给姨娘们做些新衣裳。” 夏姨娘听了她这话,才算不再提这衣裳的事儿。 “雪娘是贵妾,又是咱们府内暂住的贵人的嫡亲妹妹,我们自然是不敢怪雪娘,只是还望日后,雪娘多念着我们一些。” 雪娘急忙道:“雪娘记下了。” 前些时候这些个姨娘还总是去解语院,送些东西讨好她。 今日却也是翻脸不认人,半点亏都不肯吃。 她堪堪松了一口气。 这边吴妈妈也将人带回来了,因那胭脂铺子只隔着一条街,吴妈妈让门口侍卫去的,侍卫脚程快,没多久就将胭脂铺子的老板给拎过来了。 “侯爷,夫人。” 胭脂铺的老板头一次来侯府,进了门槛儿就跪下,磕了头,还将册子拿了上来。 “侯爷夫人明察,广平侯府这个月没来小店买过胭脂,这上头有各家采买的,也有各家采买的采买章。” 吴妈妈拿过册子,交给了崔氏。 “我广平侯府这一个月,都没去你们那里买过一盒胭脂?” “夫人明鉴,当真是没来买过,只有府里头的丫鬟来买过玉容膏,买过两瓶。”胭脂铺子的老板是着实害怕,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玉容膏,是何物?”广平侯皱眉。 崔氏和雪娘脸色皆一变。 “回侯爷的话,玉容膏乃是养肤用的,宫里头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们都在用,这皇城也只有小店有得卖。” 广平侯脸色更沉了,“宫里头贵人们用的,那定是价值不菲了,这玉容膏一瓶,要多少银子?” 胭脂铺子老板不敢不答,“八十两一瓶。” “八十两银子一瓶,还前前后后买了了两瓶。”广平侯脸色发沉。 崔氏是万万没想过此事竟会被捅出来。 夏姨娘又哭了起来,“府里原本分给我们的胭脂,是二两银子一盒的,现在却连二两银子的胭脂都不给用了,竟是从别处买来差的。” 崔氏没想着她用的玉容膏,竟成了烫手山芋,昨日雪娘送玉容膏之时,傅禾菀也瞧见了。 她转眸去看傅禾菀,傅禾菀却是喝着茶,似是对玉容膏毫不知情。 崔氏质问道:“胭脂是怎么回事?” 雪娘心中叫苦不迭:“母亲,采买之事皆是吕贵家的婆子在负责,雪娘真的不知。” 外头吕贵家的也带了进来,她一进来就磕头。 “真是个大胆的刁奴,我问你,姨娘们用的胭脂,可是你采买的?” “夫人恕罪,胭脂是老奴采买的, 但是老奴也是从顶好的铺子里头买的,这还有采买的章和手印,一两银子一盒,也是贵人夫人们用着的。” 吕贵家的急忙拿出揣到怀里的册子,“那店家和老奴说,和华香阁的胭脂是一样的,老奴才敢买的,还说不少达官显贵的夫人们,一直在她那头买,想着这也不委屈了姨娘们。” “好你个刁奴,你这话是何意,意思其他夫人们用了没事,我们用了却有事,传出去了,还当我们这些苦命的姐妹,比外头的夫人都金贵,这让别人如何想侯爷?” 夏姨娘这嘴,对上吕贵家的,当真是精彩。 崔氏皱眉,“禾菀,这府中大小事务,当真是离不了你,你来评断评断,这事该怎么有个交代。” “母亲,这涉及到了胭脂的事儿,此处自然有人比媳妇更了解,不如让夏姨娘将她那胭脂拿过来,让华香阁的老板来瞧瞧,是不是和他华香阁的一样?” 夏姨娘急忙道:“少夫人说得对,这胭脂我还当真随身带着。” 说罢,夏姨娘便从怀中拿出胭脂,递给了屋里头的丫鬟。 华香阁老板急忙从丫鬟手中接过胭脂,打开,闻了闻,又取了一些涂抹到手背上。 “侯爷,夫人,这胭脂所用的胭脂虫极少,却是用其他燃料加以做成的,用了自然会皮肤不适,这般胭脂,一吊钱便能买到两盒。” 吕贵家的急了,“侯爷,夫人,此人在满口胡诌,这确确实实是老奴花了每盒一两银子买回来的,是在芳春阁买的。” 傅禾菀看了眼春桃,春桃便站了出来说道:“早些年,芳春阁便有和采买勾结的,卖的是芳春阁的招牌,用的却是其他地方找来的次品胭脂,各家采买的,买回这些胭脂来,皆是给一些下人婆子的赏,此事本就是各家采买心照不宣的事,你这婆子竟然不知,还想妄图欺瞒主子们!” “春桃,多嘴!”傅禾菀轻声呵斥。 春桃便走了回去。 夏姨娘又委屈了起来,“侯爷,奴婢知道了, 奴婢们皆是不受宠爱的,所以侯府里头省银子,便从奴婢们这头来省,雪姨娘是会掌家的,奴婢们心服口服。” 雪娘听了气的差些晕过去,“夏姨娘误解雪娘了,雪娘怎敢这般对姨娘们。” “雪娘是同主母亲近的,自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姨娘,衣裳,胭脂,皆是如此,我们命如草芥,只求侯爷心疼了。”夏姨娘说完,便哭了起来。 广平侯看向崔氏,“这便是你教出来的?那玉容膏,是不是送去你屋子了?这么说我想起来了, 似是在你桌上见到一个精致的瓷瓶。” 崔氏脸色变了变,“侯爷,妾身并不知那是玉容膏。” 广平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愤怒起身,“你这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 ?!” 第87章 记恨 崔氏被吼懵了一下,她入府几十载,还从未被夫君这般急言令色呵斥过。 广平侯已是压不住怒火。 “说到这里,我倒想问问,院子里那棵百年老树,原本旺盛的很,这几日却被虫子啃食,瞧着像是病着了,你是想断了我们广平侯府的气运?” 崔氏声音也慌了起来,“侯爷,这,这妾身当真不知,妾现在便差人去问问。” “现在想起来管这后宅了?我方才就差人去问了,原本看树的老翁,去喂马了,结果扭了腰,他月银减了一半,儿子媳妇远在浙东,瞧病没钱,开了方子抓不起药。” 广平侯越说越气,“若不是本侯今日去问了,怕是这老翁要死在院子里头了,那棵树谁来照料?” “当真是好好一个后宅,被你理的乌烟瘴气,这雪娘怪不得她,刚接手这掌家权,你又是做什么的,侯门当家主母,便是这般看管教导她的?” 崔氏自嫁入广平侯府,从未被这般训斥过。 还是当着一众小辈,一众姨娘。 她当下就脑袋嗡嗡,捂着心口,面色泛白,被一旁的宋淮着急的搀扶住,“母亲!” “是妾的错,皆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看管好雪娘。”广平侯夫人当真是被鹰啄了眼。 往日的好名声,今日一朝尽毁。 克扣了妾室们的胭脂和衣裳,自己用了昂贵的玉容膏。 院子之中那棵百年老树,对侯府来说意义非凡。 先皇崇道,早在先皇还在世时,侯爷便请了宫里那位最受器重的道士来瞧过。 那道士说,这棵百年老树旺盛,侯府才能兴旺下去。 后来傅禾菀嫁入侯府,掌家之后,便重金请了一位照顾老树的老翁,确实将这棵树打理的枝繁叶茂。 而雪娘呢,让年逾六十的老翁去喂马,雪娘当真是好安排! 广平侯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雪娘此时已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广平侯顾忌着她哥哥是首辅,看似丝毫不降罪于她,可这番教训广平侯夫人,比降罪于她还要更严重。 她的掌家权,这次怕是保不住了。 非但保不住,她定会被广平侯夫人崔氏记恨上。 崔氏眼看着广平侯离开,又瞧见这些个姨娘都在场,想着被自己夫君训斥的那些话,越想越是怄的慌,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 傅禾菀也发现了崔氏的不对劲,将她搀住,“春桃,快去请大夫。” 宋淮再也忍不住,冷着脸看向雪娘,“不会掌家便不要掌家,现如今惹出这些乱子,要跪出去跪着,省的再气着了母亲。” 雪娘眼泪再也止不住,她本来心里是恨那吕贵家的,可现如今被宋淮这般大声呵斥了,还是当着傅禾菀的面。 雪娘抬头看向傅禾菀,发现傅禾菀如同置身事外一般,与所有事都没有干系。 可仔细想想,怎会没关系? 傅禾菀怕是早已料到了这一日,她就是想抢走自己的掌家权。 雪娘哭的几乎站不起来,被丫鬟搀着,跪到了外面。 ———— 清辉院。 春桃拉着冬竹和萋萋,将方才在静宁堂发生的事儿,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通。 冬竹憋着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怕是这次雪姨娘能老实几日。” 她还听说了雪姨娘在宫中帮着长公主陷害主子这事儿。 偏雪姨娘回府之后,这事儿便像是没发生过似的,府中竟然无人责难她。 现如今好了,真是痛快。 “过不了几日,大夫人便会将这掌家权交还给主子了。”春桃脸上也是压不住的喜色,“雪姨娘当这后宅,是这般容易就能掌管的好的吗?” 傅禾菀开口道:“就是掌管后宅不易,所以这掌家权,我不打算要。” 春桃讶异,“那主子,这侯府后宅怎么办?”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总归是与我无关,自有别人操心,没了雪娘,还有个玉姨娘,还有侯爷的夏姨娘,这府中,各个都是能人。” 傅禾菀笑道:“若是大夫人那头,让你帮着置办一些沉香院用着的物件儿,你便去置办一些,其余的事,我们便不管了。”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也不会永远在此处待下去,只需照顾好祖母便好。 再者说,祖母最疼爱的孙子也要回来了。 “主子,七小姐来了。” 外头响起了丫鬟的声音。 紧接着,祖母院子里头的何妈妈便牵着婉仪的小手进来了。 “少夫人,七小姐这些时候日日都问,什么时候能来见你,老奴实在是没法子了。” “辛苦何妈妈了,今日便让婉仪留在此处吧。” 何妈妈笑着应下来,又将傅禾菀拉到一边,“少夫人,老夫人让老奴来问你一句,您可还要继续掌家。” 傅禾菀愣了一下,她的心思,还有府内发生的这许多事,祖母都是知道的。 “老夫人说了,若是你还想要这掌家权,她便帮您拿回来,若是您不想要,便算了。” “辛苦何妈妈和祖母说一声,禾菀如今不想掌家了。” 何妈妈重重地叹息一声,“老夫人猜您也是这般想法,便不让老奴劝您什么,可老奴心里想的是,这广平侯府是您与老夫人的家,这广平侯府,离了您掌家,怕是安分不了。” “我意已决,是我对不住祖母。” “都是老奴多嘴,您可千万别这样想,老夫人她说了,她年纪大了,这侯府的事儿,她也掺和不过来,老夫人是真心疼您的,您不掌家,便不掌吧,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也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傅禾菀轻叹一声,想着,怕是此事也要让祖母失望了。 让春桃送走了何妈妈,傅禾菀便看着在屋子里哒哒哒忙前忙后的小婉仪。 几日不见,她似是又长高了不少,此时正学着萋萋和冬竹歪歪扭扭走路的模样,有时候还会帮他们拿拐杖,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走路。 傅禾菀忽地想到了那日在摘星楼,太后娘娘对长公主无奈的感情。 她对婉仪,又何尝不是这样? 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婉仪又朝着门口走过去,迈开小短腿想要迈出门槛,却被绊了一下,一头朝着外面栽去。 傅禾菀急急走了两步,一颗心提了起来,却见婉仪被门外的少年稳稳地接住。 少年为了接婉仪,是情急之下双膝磕到了地上的,似乎还受了伤。 傅禾菀走过去,将受惊的婉仪一把抱了起来,却看少年还呆滞地跪在原处,胳膊还是维持着抱孩子的姿势,没能收回去。 傅禾菀轻轻地拍了拍婉仪的后背,轻声安抚着,余光扫过少年,“站起来吧,可受伤了?” “回少夫人的话,不曾受伤。” 傅禾菀又哄了小婉仪几句,看她没被吓着,才将她放到地上,“婉仪是不是想去院子里玩耍?” 小姑娘乖乖点头。 傅禾菀看向那个叫木愈的少年,“你带着七小姐去院子里吧。” 少年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七小姐。” 他只唤了这么一声,然后便什么都没说,满满地朝着婉仪伸出了手。 婉仪歪着头看他,乖乖地牵住了他的手。 傅禾菀去了书房,然后从上锁的一处旧箱子里拿出了话本子。 以往跟着外祖父外祖母一起的时候,她时常让春桃为她出去买话本子,看完就偷偷给了外祖父府里的丫鬟。 她以为外祖母并不知晓,还当自己瞒的很好。 可谁料她嫁入侯府没多久,外祖母将这个箱子给她送了过来,说是额外的嫁妆。 傅禾菀才知道,外祖母是一直知道的。 她自小便觉得外祖父和外祖母对她严厉不甚亲近。 他们也不喜她舞刀弄枪的爹爹,所以待她更为严格。 拿到这个箱子的时候,她才知道,外祖母心里头是很疼爱她的,不然怎会收着这些在她看来是离经叛道的书本。 “主子,听说夫人刚回去就病倒了。”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再去瞧吧。”傅禾菀翻了几页。 祖母托何妈妈将婉仪送过来,也是给她一个躲清闲的由头。 “可这般,会不会让夫人觉着您不够重视她这个婆母。” 傅禾菀轻轻“嗯”了一声,“她方才便这般觉得了,更何况,即便是让她觉得我万分重视她,也没什么用。” “奴婢明白了。”春桃看了眼主子正在看着的话本子,“主子,这个话本子,中册,下册都出来了,主子可要奴婢为您买回来?” 她记得这是主子未及笄之前最喜欢的话本子,每晚都藏在枕头下面,然后点了灯偷偷看。 傅禾菀翻看了几页,顿觉可笑的摇了摇头,将话本子合上,“罢了,什么山盟海誓,生死相随,奋不顾身,瞧着假的很。” 春桃一怔,她记得小姐那些年对这个话本爱不释手,还看的偷偷抹泪,第二日又是作诗,又是作画的。 现如今却说假的很。 春桃忽地觉得很难受,心里头开始憎恶广平侯府。 “箱子留下,话本全都拿出府寻个没人的地方丢了吧。” 傅禾菀说罢,起身来到窗前,看向了外头。 外面的少年,目光就没离开过小婉仪,小心呵护着,看向婉仪的目光之中,带着些许复杂。 她给父亲寄去的信送出两日,怕是没十天半个月的也无法加急送回来。 傅禾菀又从书架上挑了一本兵书看了起来。 这时候外头一阵哽咽声由远及近响起。春桃探着身子看了一眼,走过来低声道:“主子,是雪姨娘来了。” “少夫人,雪姨娘过来了,求着说要见您。”外头响起丫鬟的声音。 春桃皱眉,“她又想做什么幺蛾子,这时候该去大夫人那头跪着才是,怎么来找主子您了?” “大夫人的院子,怎会允许她跪着,她来找我,自然是有事相求,让她进来吧。” 春桃听主子这意思,是知道雪娘来清辉院所为何事的。 她出去将雪娘请了进来。 “姐姐。”雪娘一进书房,就踉跄着跪到了傅禾菀脚边,“求姐姐救救雪娘。” 傅禾菀手里的书没放下,也没让雪娘起身,“我怎有能力救你,雪娘身边皆是贵人,还是寻其他贵人相助吧。” 雪娘用力地咬了下唇,哭的肝肠寸断,“在宫中之时,妾不敢违逆长公主的意思,这才顺着长公主的意思,误会了姐姐,若是姐姐还觉着气不过,便罚妹妹板子。” “怕是父亲也不敢打你的板子,雪娘说这话,是折煞我了。”傅禾菀声音淡淡的,将兵书翻了一页。 雪娘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裳,傅禾菀既知道这点,竟不肯给自己台阶下,甚至还让她一直跪着。 但她这次所犯之错,已是无法收场。 既然傅禾菀不顺着台阶帮她,她就只得靠自己来索要了。 “姐姐,打理沉香院之事,姐姐可否能交给妹妹来做?” 现如今父亲母亲甚是重视世子回来之事,若是她做得好,定能让母亲对她刮目相看。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此事,既然妹妹执意想要去收拾沉香院,那便交给妹妹了。” 雪娘没想到傅禾菀竟答应的这般快,再一想,傅禾菀在太后娘娘那里得了脸,而自己又犯了错,以为掌家权会给她还回去吧。 所以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妹妹在此谢过姐姐了。”雪娘说完,又开口道,“姐姐,近日您忙着宫里的事,妹妹不敢因为其他事搅扰,可现如今有件事儿,事关夫君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是揽月阁玉姨娘的事,前几日雪娘发现,玉姨娘的人偷偷将避子汤给倒掉了,今日夫君又去了玉姨娘那头,雪娘是担心,姐姐的肚子还没动静,若是玉姨娘那头,有了夫君的孩子……” 雪娘欲言又止。 傅禾菀只“嗯”了一声,也没说要怎样,甚至看着对此事并不关心的样子。 雪娘心里头纳闷,想着傅禾菀应该就是在她面前装大度而已,表现的丝毫不在意此事。 像是玉儿那样的贱妾,生出一个庶子,她当真能做到毫不在意? 第88章 熟人 “雪娘那头,有以前夫君为雪娘找来的一些易孕的方子,明日便差人给姐姐送来,天色已晚,雪娘便不搅扰姐姐休息了。” “嗯,回去吧。” 雪娘道了一声“是”,便乖顺地退了出去。 春桃皱眉,“主子,雪姨娘会这般好心吗?” “不过她倒真是能屈能伸,往日瞧着仿佛已经是广平侯府二少夫人似的,看起来能与主子您平起平坐,可方才又伏低做小。” 雪姨娘往日嚣张,不过是仗着是凌大人的妹妹,可现如今,雪姨娘怕是也没脸因为这事儿去求她的哥哥。 “无碍,她明日送来那方子,你烧了便是。” 不管雪娘递来这方子是存了什么心,一把火烧了,那便存了什么心都没用。 “奴婢晓得了。”春桃不再劝主子和二公子之事了,反倒是觉得主子现在也很好。 况且现如今主子在太后娘娘那里的了脸面,太后娘娘便是主子的靠山,广平侯府之人也不敢随意欺辱主子。 这个时候外头没有了小姑娘的嬉笑声。 傅禾菀放下书本起身出去,就看到木愈正抱着婉仪,婉仪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这时辰,确实是不早了。 “春桃,将七小姐接过来,将她送到偏房。” “少夫人不同七小姐一起睡吗?” 木愈突然轻声开口,恐惊到了怀中之人。 “我为何要和七小姐一起睡?”傅禾菀神情变得冷漠了几分。 少年的话蓦地让她心里难受,不舒服,甚至是憋闷不痛快。 她为何要和小婉仪一起睡? 上一世,婉仪还这般大的时候,她是将婉仪接过来与她同住的。 五岁的婉仪还很乖,很依恋她,每晚闹着要一起睡,她也依着她。 其实不止是婉仪需要她,她也需要婉仪。 后宅苦闷,婉仪便是调剂她这份苦闷的,让她心软,让她瞧见就欢喜,让她以为,她能照看这孩子一辈子,亲近一辈子。 但这一世,她不愿,不想。 她强行压着这份感情,逃避着婉仪的亲近。 她无法做到不疼爱,但是又无法原谅宋婉仪的背叛! 傅禾菀眼神稍稍凌厉,让少年一怔,低下了头。 春桃脸色也变了,“木愈,你这是什么语气,这是在质问主子吗?” 少年急忙道歉,“少夫人恕罪,我只是觉得七小姐还这么小,这么小的孩子,需要人陪着,才说了这般大不敬的话。” 傅禾菀看了木愈许久,“你这话倒是对的,春桃,今日你便睡到七小姐榻下,看顾着七小姐一些。” 木愈皱了皱眉,最终什么都没说。 傅禾菀转身,走上台阶之后又回头看了眼这少年,表情冷漠地进了屋子。 虽还未收到父亲的回信,但是她此时却能确信了,此人的确是梁纾,梁将军家的嫡长子。 后来在她父亲手下立了功,后来封了千户将军,驻守皇城。 同时也是婉仪那大九岁的夫君。 可那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 这一世,一个镇守北疆重镇的大将军的嫡子,为何会不远千里跑来皇城,还要千方百计进广平侯府。 她察觉出了不少古怪,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此人上一世同她次兄是忘年交,关系甚好,又是她父亲信任的部下。 所以品性是能信得过的,所以倒不是不能先留着,留着看,他究竟要在广平侯府做些什么! ———— 春桃哄睡了七小姐之后,去书房将主子要她丢掉的话本子收了起来,看到了院子里的木愈。 “春桃姐姐要去何处?” “将这些话本子找个地方埋了,或是烧了,或是送人,就是要将这些话本子都处置了,这些话本子,都是我们这些丫鬟看的,主子瞧见心烦,我们便想着将这些话本子扔了。” 她可不敢随便说这是主子看的话本子。 春桃拎着沉甸甸的话本往府外走,木愈急忙接过,“春桃姐姐,我来吧。” 少年生的很俊,瞧着又不羸弱。 这般讨好,让春桃待他脸色也好了一些。 “那你便拿着去吧。” 这少年力气大,会拳脚功夫这事儿,她倒是知道的,这些话本子,倒也不轻,她丢出去的确吃力了些,索性便交给他了。 木愈拎着话本子,又看向春桃,“春桃姐姐,此事我来做,春桃姐姐便早点回去休息。” 春桃倒也不客气,她本来也不放心将七小姐一个孩子留在屋子里头,便让冬竹听着点儿声响。 好在这事儿有人帮她做了,春桃便急急回了偏房。 少年松了一口气,垫了垫手里沉甸甸的书,掀开一角看了一眼。 这怕是少夫人之物,丫鬟的话本子,怎能放到书房之中,而且一副奉命处置的模样? 木愈摇了摇头,抬步往外走,只是刚走了几步,便被人呵斥住。 “是何人,这么晚了从清辉院里出来,手里拿着什么?” 对方一行人,看起来各个身手了得。 少年愣了一下,已经知道前面一行人围着的人是谁了,那人坐在轿椅之中,身形颀长,整张脸隐于黑暗中。 少年低声道:“小的是清辉院里的小厮,手里拎着的是主子要处理掉的东西。” 卫三抬步走近,辨认了一番,“是你。” 他折回,低声同凌隽驰说道:“是二少夫人前些时日路上捡回来的那个少年。” 凌隽驰抬眸看了眼卫三,然后眯了下眼。 卫三转身看向少年,“需验明,是不是要扔的物件。” 话音刚落,卫三抽出剑,朝着少年的脸劈过来,少年急忙后退半步,堪堪避过那刀锋,他错愕了许久,突然将手里沉甸甸的一堆递向卫三。 “大人明察,小的手里拿的这些,皆是清辉院的春桃姐姐,让小的扔或是赠人的,既大人怀疑,小的愿意献给大人。” 说完,他跪到地上,将一包东西放到了卫三脚下。 这下就轮到卫三懵了。 他自然知道这小子是不会偷东西的,毕竟少夫人那般心性,不会允许手底下有小偷小摸之人。 他只是奉命试试这小子,功夫如何。 谁知道他骨头这般软,说跪就跪,说给就给。 第89章 古怪 “既是清辉院让你扔的东西,你扔了便是,给我做什么!” “小的是献给大人的,大人请收下。”木愈说完,起身,像是被吓坏了,抬步就慌慌张张的跑了。 “我说你……”卫三是拦都没拦下,他急忙弯腰解开那用布包好的东西,发现里面竟放了十几本话本子。 卫三皱眉,这小子,当他是什么人。 竟然将这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给他。 给他作甚! “搬回玉璋院。” 卫三正要一脚踹开,听到了自家大人的话,收回了脚。 一脸疑惑的蹲下,将这十几本话本子重新包好,跟着大人进了玉璋院。 他们是暗中回广平侯府的,此事没有惊动广平侯府众人,只提前知会了广平侯,不需要惊动广平侯府的人,以免惊扰到已经歇下的人。 但广平侯却不能不迎,哪怕已经歇下了,还是匆匆穿好衣物打开侯府大门相迎。 玉璋院。 卫三将所有的话本子,都摆放书案之上。 瞧见一本的名字,他摇了摇头,“想不到二少夫人的丫鬟,平日看起来也挺精明的,竟然喜欢这些离奇的话本子。” 什么《假山石后》,《游园惊梦》。 听着怎么这般孟浪? 凌隽驰低声笑了一声,拿起其中一个话本子,打开,随手翻了翻,竟翻出了一张叠进去的画纸。 上头竟画了一处假山,一旁女子吹笛,男子抚琴。 卫三看了这画,立刻便懂了。 这不是丫鬟之物,而是二少夫人的。 这纸瞧着便是好物,寻常丫鬟怎舍得拿来画这些? 卫三震惊到了当场,万万没想过,二少夫人竟会看话本子,当她从小便是在四书五经里泡着长大的。 “既是别人相赠,便收起来吧。” “是。” 卫三将其他话本子都翻了一遍,发现并没有其他画了,这才找了一口箱子,放到了最里头。 大人手中这张画,许是二少夫人丫鬟收拾之时落下的。 瞧着像是年幼之时画的,也没有署名,便是留下,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何人之物,故而留下,也无伤大雅。 只是方才那少年,瞧着甚是古怪。 “大人,属下去查了,那领来那少年的牙婆说,这少年在她门口乞讨,她瞧着可怜给了口饭吃,然后就将那少年留下了,恰好二少夫人想找个会拳脚功夫的小厮,就将这少年带到广平侯府了。” “若是今日见到他之前,听了他这过往,我倒真信了。” 卫三不解,“大人,那少年身上有何可疑之处?” “他从未见过我,方才却认出了我。” “是不是认出了属下,上次在京郊别院,他曾与属下有过一面之缘。” “你当时所站的位置,正是高墙阴影下,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况且,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并未看到你,却下意识顿住脚步,看我的眼神,并非是看陌生人的眼神,但我却从未见过他。” 卫三明白了,“属下再去查,那牙婆怕是说了谎。” 敢同他讲谎话,当真是大胆! “只怪萋萋受了伤,少夫人竟领回来一个不知底细之人。” “卫七即便是不受伤,她也会重新找人,她恐怕已经知道,卫七是我的人。” 卫三顿住,想到了那日他在解语院,又是顶撞雪娘,又是责打了下人。 本来心里悬着一颗心,后来看二少夫人没有提起此事,便以为此事算是糊弄过去了,却没想到,终究是没瞒过去。 “既然二少夫人已经知道了七七是大人的人,为何还要将七七留在身边。” “一来,是静观其变,她不知道我将七七送过去是做什么,送回来担心打草惊蛇。二来,她送回来一个,难保我再送过去一个探子。” 凌隽驰又拿起一个话本子看了一眼,“去找人盯着那个少年人,若是他有何异常举动,便先扣下再说。” “是。”卫三领命离去。 ———— 翌日一早,傅禾菀去探望了崔氏。 崔氏脸色苍白,正一口口喝着丫鬟喂的南瓜粳米粥,喝了两口之后便觉着没胃口,摆了摆手,让丫鬟拿走。 傅禾菀坐到了床边,“母亲,府内大夫可来瞧过了?” “昨日来过了,并没什么大事,只是需静养着。”崔氏有气无力,她握住了傅禾菀的手,“禾菀,母亲瞧着,这广平侯府还是离不得你。” “前些日子你是在忙太后娘娘的事情,母亲只得是将这掌家的事儿交给雪娘,却不曾想她竟是个这般没用的,坑害惨了我。” 傅禾菀轻叹,“雪娘美美年轻气盛,难免心急了些,禾菀将接手之时,也是屡屡犯错,多亏母亲包容。” 崔氏表情微僵了一下。 早些年傅禾菀接手的时候,的确是是犯了一些小错,但也只是一些细微之处,她责问了几句,傅禾菀便再没犯过。 但雪娘这一次不同,这些光是那棵树,说来便是犯了大错,偏偏这大错,还得是她来替雪娘担着。 “她只是个妾室,你才是阿淮的妻子,这广平侯府,还得是你来管,母亲才能放心。” 傅禾菀轻轻蹙眉,“多谢母亲厚爱,只是前些日子,母亲答应了禾菀,太后娘娘寿宴之后,便让禾菀去一趟北疆探亲。” 崔氏闻言,急着坐起身来,握住了傅禾菀的手,“禾菀,母亲知道你思念父兄,也许多年未曾去北疆了,可府中这中馈之事,一日都离不得你,你看看,我是病着的,老夫人年纪又大了,若是禾菀也走了,这广平侯府可是要大乱了。” “可,禾菀已同父兄在信中说了此事,太后娘娘前些时日在宫中也问了禾菀此事,还称赞母亲是个疼爱儿媳的好婆母。” 崔氏一听傅禾菀竟提前将此事告诉了亲家老爷,甚至还同太后娘娘说了,便觉得傅禾菀现如今做事是越来越没个样子了。 亲家老爷那头还好说,亲自派个人过去说说便是了, 可太后娘娘这头,她如何能说得? “此事再等等,晚些时候再启程去北疆也不迟。”她想拖着傅禾菀。 府中如此情况,怎能放她离开? 傅禾菀没应她,倒是说起了其他事。 “母亲,昨日雪娘来见了禾菀,她求儿媳将沉香院之事交于她来做。” 崔氏皱眉,“禾菀莫不是答应了将此事交给她了?” 想到了昨日发生的那事,崔氏眼皮一跳,还不知道雪娘又要搞出什么乱子来,当下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她现在当真是怕了那雪娘了。 第90章 闻所未闻 “母亲莫急,凌大人回府了,雪娘这般处境,怕是不好让凌大人看到,若是被凌大人知道了,父亲怕是更恼了母亲,儿媳便只能将沉香院之事交给雪娘,已好让母亲有个原谅她的由头,况且,沉香院的事雪娘来做,应该是出不了岔子的。” 崔氏深深地看了眼傅禾菀,“还是禾菀想的周到。” “母亲,这是上一次儿媳卷入刺杀之事,太后娘娘赏给儿媳的老山参,母亲切莫再动怒伤身,儿媳盼着母亲早日养好身子,这侯府内宅,母亲才是主事儿的当家主母。” 傅禾菀说完,退了出去。 吴妈妈进来,打开山参瞧了一眼,“主子,二少夫人拿来的的确是一支上好的老山参。” 崔氏起身,下床走动了几步。 “不过是一只山参,她瞧着是不想为雪娘收拾这烂摊子了,恭维着我才是侯门主母,不就是要将这烂摊子丢给我,那些个下人们现在还是乱着的,月钱少了一半的那些,都不好好做事,吕贵家的又只能打罚,还不得发卖。” 吴妈妈担忧,“若是二少夫人不管,可如何是好。” 她跟着夫人这些年,深知夫人对此事也并不精通,往日便丢给二少夫人来做,可眼下瞧着,二少夫人又将掌家之事丢了回来,而且还是在夫人病着,后宅一团乱的情况下,夫人这可真是被那雪姨娘坑的有苦难言。 “傅禾菀不管,雪娘又急于求成,将家里搞得鸡犬不宁,我这又病着,怎么管?管得好管不好,都得被老夫人数落。” “若非她是凌大人的妹妹,我便也不用帮她担下这些错处,以往淮儿还想借着凌大人得个实职,现在瞧着,实职的事情还没影,我却接了烫手山芋,雪娘她若是做得好,那是广平侯府和凌大人得面,若是错了,反倒是我的错了。” 崔氏越想越气。 吴妈妈急忙道:“夫人说的是,可雪娘的背后,是凌大人。” “说起此事,你可见着凌大人与这个妹妹亲近过?”崔氏轻轻蹙眉,“即便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为何这么久了,凌大人却不曾和这个妹妹亲近。” 吴妈妈犹豫着,“许是因为雪姨娘的出身。” “知晓雪娘出身的人,少之又少,现在外头只知道雪娘是阿淮的外室,极少人知道她是娼妓出身,况且现在又接入了我广平侯府,凌大人那头,为何连面子功夫都不肯做?” 吴妈妈也纳闷,“夫人说的极是,凌大人似是这么久以来,从未给雪姨娘送去什么,银子都没听说过补贴雪姨娘,雪姨娘被罚了月例,先如此全是靠着她往日在那脏地儿,那些私房银子养着,凌大人待她如同陌路人一般。” 崔氏坐回塌上,“吴妈妈,你去寻人,再去雪娘生活的那处秦楼楚馆打听打听,也打听打听凌大人和雪娘的母亲。” 她这心中皆是疑虑。 本以为雪娘跟着进宫,怎么说也是凌大人的妹妹,该是给太后娘娘引荐一番的。 可从头到尾,凌大人都不曾将雪娘带给太后娘娘见一见。 哪怕雪娘跟着长公主说了些胡话,惹了太后娘娘心烦,凌大人都不曾带着雪娘去太后娘娘跟前谢罪。 若不是这二人有六七分相像,她都要怀疑雪娘是不是凌大人的妹妹了。 傅禾菀回了清辉院,刚进院门,婉仪就哒哒哒跑了过来。 后面响起何妈妈的声音,“七小姐当心着点儿。” 傅禾菀按住婉仪的小脑袋,避免她扑到自己身上,“七小姐今日可读书了?” 婉仪一听读书,便也不往傅禾菀身上黏了,转而跑开,反而是躲在了少年木愈的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瞧她。 老夫人院子里头的何妈妈,见此笑道:“老奴过来,便是将七小姐这些时日在老夫人那处看的书写的字,给少夫人送过来,老夫人说了,说让少夫人先教着七小姐,说七小姐最听少夫人您的话了。” 祖母既然将这事儿交给她了,傅禾菀也不好立刻便拒绝。 “木愈。” “主子,我在。” “将这些书搬到书房,你也先带七小姐过去。” “是。” 木愈将书都搬去了书房,出来牵七小姐的手,却被躲过。 小姑娘眼眶湿润,好不可怜,“不读书。” 木愈无措,他看向傅禾菀,“少夫人,七小姐她……” “我让她读书,不是让她有多高的学问,而是让她读书,明理,如此,你也觉得七小姐不该读书吗?”傅禾菀看向木愈。 木愈怔住,他狐疑地看了眼傅禾菀,急忙道:“少夫人说的极是,是小的逾越了,不懂规矩。” 他更不懂的是,少夫人为何会对他说这话。 在少夫人眼中,他应该只是一个下人,七小姐的事情,为何要解释给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听。 “二嫂,二嫂,不读书。”小婉仪抬着头,眼尾红红,鼻头红红的。 ——【不想读书,倒也好,反正母亲早有主意,将她定了娃娃亲,对方刚十岁,便是远近闻名的纨绔,打骂丫鬟,不给丫鬟吃饭,乃常有之事,不读书也好,不读书便没了反抗之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木愈正蹲下,想要柔声劝诫七小姐几句,便看到七小姐撇了撇嘴,呜呜呜哭了。 “不嫁,不嫁,要吃饭的,呜~婉仪会读书,会乖乖读书。” 少年懵了,不嫁什么,吃什么饭?为何又突然要读书? 春桃出来,见此场面,恼火走了过去,将七小姐一把抱了起来,“好你个粗鲁蛮横的野小子,竟将七小姐骂哭了,你给七小姐说什么了?” 小婉仪趴在春桃怀里,哭的眼泪都止不住。 木愈懵了一下,“春桃姐姐,我什么都没和七小姐说,我还没开口。” “就你和七小姐离的近,还蹲着在说话的样子,不是你是谁,今日院子里头的水,全都你来打,七小姐性子软,日后不许和七小姐说重话,可知道了?” 木愈皱眉看了眼傅禾菀,在春桃的“恐吓”之下,点头,“知道了,天地良心,我当真还没来得及和七小姐说话,只看了她一眼罢了。” “那日后,你看都不许看了。”春桃说完,轻声哄着颤哭不止的七小姐,将七小姐抱回了屋中。 傅禾菀瞧见木愈,也就是梁纾,一副头疼无奈,不知发生何事的样子,唇角也带了几分笑意。 “木愈。” “少夫人。”少年急忙朝着傅禾菀走过去。 “你去揽月阁,同我夫君说上一声,告诉他,沉香院的事情,我已交由雪姨娘负责,他若是问你其他话,你不用答。” “是。” “然后,你再拿着我的牌子出府,将这帖子交给宁国公府,就说这是广平侯府二少夫人交给宁国公大房的大小姐程曦月的。” 既她清闲了下来,不需要掌家了,那便要尽快来为凌大人保媒了,好为太后娘娘排忧解难。 ———— “禾菀姐姐。” 傅禾菀正在院子之中等着,看到来人,急忙迎了上去,“曦月妹妹,可算是将你等过来了。” 程曦月让身后的丫鬟将手里的几个箱子放下。 “来便来了,怎么还拿这许多。” “第一次来广平侯府叨扰姐姐,怎好空手而来。”程曦月暗暗打量了一眼这清辉院。 倒是觉得这院子,与禾菀姐姐极为相称。 傅禾菀先带着程曦月去见了祖母,又去了广平侯夫人崔氏的院子。 程曦月送上厚礼,一一拜见。 这是程曦月第一次来广平侯府,需得礼数周全一些。 “姐姐,听闻凌大人昨日已经回到了广平侯府。”程曦月低声问着,问完耳根发烫。 她自是知道,傅禾菀为何邀她来广平侯府。 事实上,她祖母宁国公夫人是不愿这桩姻缘的,但祖父疼爱她,便由着她来了。 “凌大人是回广平侯府了,只是我还未曾去拜见他,自然也不知他伤势……” 傅禾菀话还未说完,一抬眼,便远远地瞧见了几个人影。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准确来说,算是她们误入此处打搅了的。 只见凌大人一身青色衣袍,玉簪束发,正端坐在假山前,手边还摆着一把古琴。 傅禾菀和程曦月同时从彼此眼中瞧见了疑惑。 毕竟此等场面,着实闻所未闻。 凌大人会抚琴? 第91章 变故 春桃就跟在傅禾菀身旁, 总觉着眼前这假山,这人,这古琴,有一丝熟悉之感,却又不知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傅禾菀轻轻牵住了程曦月的手。 有戏! 她可从未听说过凌大人会抚琴,太后娘娘也从未说起过此事。 而凌大人今日却做了他以往从未做过之事。 他这般手眼通天之人,怕是知道了曦月妹妹入府之事。 此等不同于寻常的行为,莫不是他也属意曦月? “凌大人安。” “凌大人安。” 凌隽驰在卫三的搀扶下起身,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看向程曦月之时,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又看向卫三。 卫三也有些惊愕,他急忙将声音压到最低,“大人,卫五只说了府内来了客人,少夫人陪同客人在府内逛花园,并不知是宁国公府家的小姐。” 那卫五当真是,对大人的事毫无所查,竟犯了这般大的错误。 这宁国公府的小姐出现在此处,那便是少夫人在为他家大人和程小姐保媒。 “凌大人伤势如何了?” “还好。” 还好是何意? 傅禾菀察觉到,凌大人的态度突然冷淡了下来。 莫非是觉得她问的话不合时宜,亦或者觉得她在此处碍事? 但,男女相见,若是没有只留这二人,又于理不合,怕是曦月妹妹也会不自在。 “今日曦月妹妹来广平侯府,也带了不少名贵的药材,等下我让春桃给凌大人皆数送去。” “不必了,名贵的药材,宫中已赏赐不少。” 傅禾菀轻轻蹙眉,今日的凌大人,与往日当真是天差地别,变得极为不好相处。 她略微福了福身子,拉着程曦月便要走。 怕今日不是一个合适的日子。 不过曦月和凌大人见了面,倒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头。 “不知程小姐可否留下片刻,在下有话要说。” 凌隽驰忽地开了口。 傅禾菀脚步顿住,眼中难掩惊讶,竟这般顺利吗? 程曦月听了凌大人这话,脸也微微泛着红。 她紧张地看着傅禾菀,只见傅禾菀朝着她微微颔首。 “那便不打搅凌大人和曦月妹妹了,我在前头的亭子等着。”傅禾菀带着春桃离开。 那亭子离此处不远,能远远地瞧见两人,若是有什么事,她也好应对。 傅禾菀坐到了亭子之中,本想让春桃差人去沏上一壶茶,慢慢等着,可她话还没说出口,便瞧见曦月朝着她这头走过来。 只是,程曦月方才还面若桃花,此时却脸色苍白,神情落寞。 “发生了何事?”傅禾菀急忙拉着程曦月坐下,往假山那头看去,只见凌隽驰已经带着卫三离开了,只是那把古琴还留在原处。 程曦月动了动唇,可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又趴到了傅禾菀肩头哭。 “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凌大人说什么了?” “凌大人他说,他已有心仪之人,祝我早日觅得如意郎君,还说他即便是有心仪之人,也不会娶她,已打算此生不娶妻,不成家。” 傅禾菀忽地想到了前些时日,太后娘娘也是为此愁的没了主意。 这凌大人为何会做这般打算,他心仪之人又是谁,莫非这番话,是对曦月的剖白,虽心悦于你,却不能娶你? 傅禾菀默默陪着程曦月回了清辉院,看她神色无恙了,才敢开口劝道:“凌大人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太后娘娘多劝劝,说不定会打消不娶妻这个念头,凌大人最是听太后娘娘的话了。” 程曦月轻轻叹了一口气,“姐姐,他心悦之人不是我,他对我甚是冷淡,所以他不论娶妻与否,都与我无关。” “姐姐莫要宽慰我了,其实我也早知这个结果,倒也说不上多么肝肠寸断的难过。” “只是他这般谪仙般的人物,又是手握大权的首辅大人,是别人口中交口称赞的神童,对他有些念想,也是人之常情。” “这般想想,若是凌大人有了心仪之人,可他又不娶妻,那便是所有待字闺中女子的念想都成空,那我也不算亏得什么。” “况且我早一日知道此事,早一日清醒过来,也比那些个泥足深陷,妄想嫁给首辅大人的女子们痛的少一些。” 傅禾菀听她这般说,轻笑出声,“你能这般想,当真是个明白人。” 程曦月难得过来,傅禾菀又留了她几个时辰,便亲自送她出侯府的大门。 程曦月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就在此时,前面的马匹骤然发狂。 她惊呼一声,就要从马车上被甩下去。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身影飞身上前,拦腰将她拽抱下马车。 紧接着又是蹬了一下脚凳,踏上马车,飞身骑上了那发疯的马。 骏马嘶鸣了几声,没过多久,竟被此人驯服了下来,不再发狂。 程曦月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被傅禾菀搂在怀中,目光却是看向了那马上之人。 第92章 痛点 傅禾菀在这一瞬,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正是广平侯府的世子爷,宋檀。 但她只在上一世见过宋檀,这一世他们二人只有年幼时候见过几面,不该一瞬间便认出来。 所以傅禾菀还得继续装不认识。 傅禾菀拍了拍程曦月的肩膀,将她松开,朝着对方行礼,“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夫人客气了,冒昧的问一句,请问夫人可是这广平侯府的二少夫人?瞧着眼熟。” 傅禾菀微微惊讶,装作仔细辨了一下的样子,急忙满脸惊喜,又克制试探道:“莫非,是世子爷?” 宋檀一笑,“是我。” “弟媳见过世子爷。”傅禾菀又是郑重的行了一礼,然后看向身后的春桃,“快去告诉祖母和母亲,就说世子爷回来了。” “世子爷……”程曦月轻声疑惑着对方的身份。 她从前也听祖父说过,说广平侯府还有一位嫡长子,早些年偷偷离开说是要挣军功,闯出一番事业来,说这些年杳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 原来竟是眼前这位。 “方才……”宋檀轻咳一声,朝着程曦月微微抱拳行礼,“方才事发突然,唐突了这位小姐,是在下冒犯了。” 傅禾菀看程曦月紧张无措的模样,帮她答道:“世子爷,这位妹妹便是宁国公,公爷的嫡亲孙女。” “原来是程家小姐,早些年跟着父亲母亲去宁国公府拜会的时候,似是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候小姐年幼,许是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了。”程曦月拽了拽傅禾菀的衣袖,“禾菀姐姐,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府了,改日再来叨扰。” “天色确实不早了,不如我先让广平侯府的马车将妹妹送回去,以防这马再惊着妹妹。” 傅禾菀让人牵来了广平侯府的马车, 亲自将程曦月送上了马车。 好在方才有惊无险,虽说马车是宁国公府的马车,但如果曦月妹妹在广平侯府,在她面前出事,她也是无法和宁国公交代的。 程曦月上马车之时,回头看了眼宋檀,这才让马车赶车。 “世子爷,方才这马,可有什么异样?” 好端端的马匹,怎么受了惊。 “我只能暂时控制住这匹疯马,但不知这马为何会发狂。”傅禾菀走近宁国公府的马车,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眼,甚至上手摸了一把,这一把,就摸到了一些血迹。 马又开始不安分的动了动,宋檀急忙出声,“弟妹当心。” “无碍,不知这马因何受了伤,好险大哥出手。”傅禾菀刚说完,里头就响起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只见白日里还病的无法下床的广平侯夫人崔氏,现如今走的极快,看到宋檀的时候,脸上已有了泪。 “阿檀,你终于回来了。”崔氏抹着泪,似是有一万句话要说,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母亲。”宋檀眼中亦是含泪,“孩儿不孝,孩儿回来了。” 他刚哄好了母亲,一抬头看到了眼眶发红的宋淮。 “兄长!” 宋檀走过去,一把将他抱住,“阿淮似是又长高了,现如今也是独当一面之人了,兄长都不敢认了!” 宋淮今年二十二岁,宋檀五年前离家之时,宋淮才是十七岁的少年。 “兄长出门五年,可直到家中双亲挂念,竟一封家书都不写。”宋淮语气之中也带了些许埋怨。 “你这小子,当真是长大了,现如今都敢教训兄长了。”宋檀笑着锤了下宋淮的背。 他是武将,见了亲人激动之余,手劲儿难免大了一些。 傅禾菀看到宋淮露出了一些不悦,但此时,宋淮也是有些沉浸在大哥回来的喜悦之中的。 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大哥,自小相伴着长大,怎会一点感情都没有。 傅禾菀跟在这一行人身后,观宋檀的谈吐,粗中有细,再一听他此次,是被举荐回京的,还在等待封赏。 崔氏看着自己的嫡子,满心满眼的以此为荣,听了这话,眼睛都笑弯了,病气都减了几分。 只觉着她这儿子回来的真是时候。 看在阿檀的份儿上,侯爷便也不会因为前几日雪娘那事儿,再冷着她了。 “有你这般争气,我们广平侯府,日后便有望了。” 傅禾菀看了眼旁边脸色难看的宋淮。 崔氏这话当真是戳中了宋淮的痛点。 崔氏生了二子,却只将宋檀生的无比优秀,据说年幼之时,在同样的年纪,宋淮读书读不过宋檀,骑马射箭宋檀八岁学会,宋淮要十二岁才堪堪学会。 可以说宋淮是在宋檀的阴影之中长大的,再加上宋檀失踪这么多年,宋淮便是以承袭侯府的世子来培养着的。 可这侯府真正的世子爷回来了,宋淮自然是心生怨怼的。 “我带着你们大哥去老夫人院子那头便好了,你们回去歇着吧。”崔氏红着眼眶看向傅禾菀和宋淮。 说完便带着宋檀离开了。 此时此刻,崔氏满心都是宋檀,甚至也没注意到宋淮脸上的僵硬。 “今日,我便宿在清辉院。” 宋淮不容傅禾菀拒绝,直接抬步进了清辉院。 傅禾菀皱眉,看了眼春桃。 她知道宋淮今日定然是心烦意乱,但他的解语花,此时该是在解语院等着他,亦或者,他若是想听一些好话,更该去揽月阁。 怎会来找她? 毕竟她往日,皆是给他找不痛快。 傅禾菀进了主屋,发现宋淮面色沉沉地坐在椅子上。 “你我成亲这么多年,是不是该生个嫡子了。”宋淮抬眸看她,“前些时日,你忙着宫中之事,现如今,也无需执掌中馈,是不是该将心收到我身上,前几日,祖母也差人来和我说了此事。” 宋淮说的这般直白,傅禾菀坐到了一旁,倒了两杯茶。 ——【生嫡子也只是二房嫡子,若是宋淮能从凌大人那里求来一官半职,从广平侯府分家分出去,兴许能建功立业,现如今生嫡子,怕是会被父亲看轻,这般不入流的争宠手段。】 宋淮接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他接过了茶杯,目光落到了傅禾菀脸上。 他方才的确存了这种心思,想要傅禾菀给她生个嫡子,这样父亲母亲,便能将投注在大哥身上的目光,分一些到他这里,毕竟父亲还未有嫡亲的孙子。 可再一想到傅禾菀心里的话,他顿感脸面无光。 她竟然猜到了他的用意。 也提醒了他,这番做派的确不够磊落,会被父亲所不喜。 “你日后有什么劝诫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往日嫌烦的那些话,现如今却想听到,到了争世子之位这一步,他才方知,往日傅禾菀劝诫他的话,是有道理的。 可她现在只敢在心中想,不敢同他再交心。 “不过我今日,便还是宿在此处,若是你还未做好准备为我生下嫡子,便先喝避子汤吧。” 第93章 弃妾尊妻 傅禾菀起身,“既然夫君让我劝诫的话,直接讲,那我便直接讲了,夫君不妨今日去沉香院见一见世子爷,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日后要做什么,没有什么是一顿酒喝不出来的,你们是嫡亲的兄弟。” 宋淮一怔,“我……” “我知道夫君的心情,担忧世子这些年建功立业太过优秀,又觉得在京中并无建树,怕丢了份儿,但世子爷是夫君的嫡亲兄长,若是夫君这般疏冷,怕是夫君还未建功立业,你们兄弟二人便成了仇人。” 宋淮皱眉,想了又想,起身,“你说得对,我该去见见他。” 一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二来,在能与之抗衡之前,他不能让大哥察觉到他的嫉恨不甘。 宋淮轻叹一声,忽地将傅禾菀搂入怀中,“这些年,皆是我亏待了你,日后,你我夫妻一体,同心同德。”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清辉院。 傅禾菀轻轻蹙眉,“春桃,我要沐浴,还有这身衣裳……” “主子,我拿出去让人给您洗了。” “嗯。” “可主子今日,为何这般为二公子着想,劝诫良多。” 傅禾菀已经将外衫褪掉,“这算哪门子的劝诫,我不过是胡说一通,只是想让他离开清辉院罢了。” 她看似说了什么,但其实什么都没说,她哪有什么心思真心劝诫宋淮,不过是让他速速离开罢了。 上一世,她倒是劝诫过,劝诫宋淮同他兄长亲近一些。 只是宋淮勃然大怒。 这一世,她只需盯着宋淮和雪娘便可。 宋淮在想不到办法的时候,必定会同雪娘商议,兴许还会借助凌大人这边的势力。 春桃哑然,主子竟是胡说一通,可在她听起来,竟是很有道理,难怪能让二公子心甘情愿的离开。 ———— 玉璋院,院门口。 卫三从门缝中收回目光,急忙走回院中,轻声道:“主子,宋淮已经从少夫人的院子之中离开。” “嗯。”凌隽驰正在躺椅上翻着书,他身后的卫五,拎着两盏琉璃灯。 “大人,属下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凌隽驰抬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问吧,憋了一日,再不问便要生生憋死在此处了。” 卫三急忙跪下,“大人既然这般在意,为何,为何要说不娶妻这番话。” 明明是万般在意,方才他说,二少夫人盯了广平侯世子宋檀一路,他看到大人怔忪了许久。 而现如今,天气转冷,大人还在院子中看书,不就是想知道隔壁院子的动静吗? 凌隽驰抬眸,瞥了他一眼,“若是你明日便要被砍了脑袋,今日可还要娶妻。” 卫三皱眉,“要的,我得给我们家留个后,不然就断子绝孙了。” 凌隽驰笑着一脚将他揣倒:“不怕你媳妇带着你儿子改嫁。” “不怕,难不成还要让人家给属下守活寡吗,反正我人都死了,她改嫁属下也瞧不着,能让我孩子偶尔来给我坟头除除草,那便是个顶好的媳妇了。” 凌隽驰啪的一下合上书,“我怕,更何况,首辅之位和她,只能择其一,孑然一身,才能没有把柄,才能毫无顾忌。” 卫三明白了。 大人今日权势得来不易,没道理因为一介妇人便舍弃掉。 “只是,既如此,大人为何还要招惹少夫人。” 凌隽驰将书往桌上一放,“忍不住。” 卫三:“……” 那您人的确不是个好人呐! ———— 沉香院。 酒过三巡,宋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日后你我兄弟二人,同心同力,有何想要的,为兄都为你弄到手,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外头那些人,谁敢瞧不起你,我打断他们的腿。” “多谢兄长。” “自家兄弟,不必说谢,阎光同我说,明日圣上大抵还会给我赏赐汗血宝马,到时候,都给你。” 宋淮忍着妒忌,点头,“多谢兄长。” “看到你成长成个翩翩公子郎,为兄太开心了,你小时候,我一直抱着你,你粘着我,谁都不跟,就跟在我身后,眼里只有我,还记得吗?” 宋淮皱眉,闷了一口酒,“是吗,那么小的事,不记得了。” “我记得便好,我那时候便想着,振兴广平侯府之事,我来做,你好好在家里头,娶妻生子,为兄见不得你过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所以我定要把军功挣出来。” 宋檀说完,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 宋淮怔住,脸上露出了些许动容。 “祖母为你选了一个好妻子,明事理,大方得体,只是,你不该养什么外室,甚至还沾上了首辅这糊涂关系。” 宋檀叹气,“你当他是权倾朝野,殊不知,伴君如伴虎,若是首辅大人,他日倒台,你,第一个便逃不过!” 宋淮倏地起身,“兄长,慎言,凌大人乃当朝首辅,亦是国舅,教导圣上长大,现如今他尚在府中,这番话,实属大不敬。” “你真当为兄是个不通文墨的莽夫?” 宋檀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番话我怎敢拿到外面去说,便是吃了酒,也不会胡说,此处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墙外并无眼线,才同你说这一番心里话,若想不将这广平侯府卷入这局中,你该弃妾尊妻。” 宋淮脸色变了又变,冷笑,“雪娘乃我此生挚爱,傅禾菀若是真这般好,兄长便不该去刀尖舔血挣军功,若是留在广平侯府,祖母兴许就会将她指给兄长。” 第94章 弄错 只是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头又极度不舒服。 宋檀愣了好几下,忽地揉了揉眉心,“今日喝的太多了,你我兄弟二人都说了不少胡话,不论是我说首辅大人的话,还是你方才这般糊涂话,都不该再说。” 宋檀又道:“祖母本意就想将弟媳指给你,觉得你们甚是般配,也从未有过更疼爱谁的想法,手心手背都是肉,切莫胡思乱想,回去歇着吧。” 他此刻也是心烦意乱。 原本以为,他们兄弟二人相见,该是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叙不完的旧。 可这几句话不到,他竟想掀桌了。 他是哥哥,得忍着。 许是多年未见,生分了,他今日也不该上来便训斥他。 只得寻个良机,再谈谈他那妾室之事吧。 ———— 宋淮在园子里头吹了吹风,酒劲儿吹散了三分,人也清醒了一些。 想到了方才同他兄长争辩那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心中说不懊恼,是假的。 他不该那般同兄长说话。 外头两拨丫鬟等着他,雪娘和玉姨娘的丫鬟。 他默默看了一眼,偏偏就是没有清辉院的。 想到方才,他那哥哥还说什么弃妾尊妻,傅禾菀都不尊他,他又何苦见她的冷脸。 若不是傅禾菀来劝他和大哥喝酒,他也不至于喝多了在第一日便酒后失言! 小厮多福搀着他,“公子爷,今晚咱们还去揽月阁吗?” 宋淮想说去清辉院。 但是想到他吃了酒,以傅禾菀的性子,定然不会照顾他。 “去解语院。” 解语院,雪娘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看到宋淮果真来了,急忙过去将他搀住,又让下人去准备醒酒汤。 “听说兄长那个院子是你帮着收拾出来的,还不错。” 雪娘知道世子回来对夫君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也不知道夫君这番话是不是在夸赞她。 “雪娘愿意为夫君分忧。” “嗯。”宋淮看着雪娘,竟一肚子话,不知该如何说起。 可是在清辉院的时候,他面对傅禾菀,却是可以轻易说出来。 大抵是能听到傅禾菀的心声,便用不着担忧她说话真假与否,也不用担心是不是和他在阳奉阴违。 雪娘见宋淮沉默,急忙坐到了宋淮的腿上,她知道夫君喜欢这样。 “夫君可是为了世子爷的事在忧心。” “兄长回来了,我怎会忧心?” 雪娘靠在宋淮肩上,“雪娘是夫君的人,生死都是,这府中,只有雪娘才知道夫君是有一腔凌云志的,可无奈还没寻到好的时机,若是寻到了,夫君定会一飞冲天。 她捡着好听的话来说。 宋淮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你当着这样想的?” 雪娘乖顺地点头。 宋淮却想着,若是他去找傅禾菀,傅禾菀心中会是怎么想,也会觉着,他是可塑之才吗? “雪娘,凌大人回府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拜会他,探病。” 宋淮今日来找雪娘,也是因为此事。 凌大人搬出去这几日,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何为见他一次多难。 体会到了什么是权倾朝野的首辅。 若不是有雪娘在,他怕是很难才能结识首辅。 雪娘一听要去见她哥哥,身体一僵,但想着今日夫君主动说起了此事,她若是不应下来,怕是会惹怒夫君,她只好点了点头。 ———— 翌日,广平侯世子入宫,受到了圣上的赏赐。 广平侯府大摆宴席,但也只邀了平日里往来甚密的几家。 宁国公府就在其中。 傅禾菀拉着程曦月在一旁说着话,眸光却是时不时地看向宋淮和宋檀的方向。 宋檀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甚是疼爱宋淮这个幼弟。 “姐姐。”程曦月低声唤了她一声。 其实在人前,她该唤傅禾菀一声嫂子,毕竟傅禾菀已嫁为人妇。 但以往她唤姐姐,唤成习惯了,不好改口。 “曦月妹妹有何事?” “姐姐为何一直看着广平侯世子,可是他有何不妥之处?”程曦月说罢,也看了一眼宋檀。 “世子自然是没有不妥之处,倒是妹妹。” “我,我如何了……”程曦月神色忽地有些不自然。 傅禾菀笑了一下,“为何这般紧张, 我只是想问,昨日回去之后,宁国公府的人可查过你家那匹马,是因何发狂?” 程曦月拧眉,“查了,那匹马在我上马车之时,便已经受了伤,回府之后又发了狂,最后车夫轻视过我祖父,将那匹马发卖了。” 如果大历朝粮草马匹短缺,杀掉一匹马是不妥的,只得将这些受伤,亦或者得了病的马卖掉。 傅禾菀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将茶杯放下,“妹妹日后出门,须得当心。” 那匹马发狂,倒像是冲着程曦月去的。 这时候,宋淮和宋檀走了过来。 程曦月见状,急忙后退半步,侧过身避嫌。 “世子,夫君。”傅禾菀拿起一盏茶递给了宋淮。 紧接着,她又默不作声地拿起桌上另一杯茶,递向宋檀。 “多谢弟妹。”宋檀抬手接过,还没喝,他的手腕就被一把握住。 他满是错愕,看向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首辅凌隽驰。 “这杯茶,是程家小姐喝过的。” 程曦月闻言,也看了一眼那茶杯,“是凌大人看错了,这杯茶并非是我的,不过倒像是姐……倒像是禾菀嫂嫂的。” 宋檀急忙将杯子放下。 傅禾菀笑容不变,内心多少有些绷不住了。 这般自然的让宋檀听到她心声的机会,便被首辅大人给掐断了。 傅禾菀想到了在京郊别院的时候,有一次凌隽驰差一些喝了她喝过的茶,她当时反应极大,甚至是将茶杯都给顺走了,让春桃洗了。 她急忙道:“竟是我一时失察弄错了。” 傅禾菀伸手接过了茶杯,递向冬竹,“再取拿两个干净的茶杯过来。” “是。”冬竹接过茶杯,急忙离开。 凌隽驰却是扫过那茶杯,若有所思。 “凌大人,久仰大名,今日在朝堂之上,多谢凌大人为下官说好话。” “并非是说好话,世子这些年攻打海寇,是实实在在立下了汗马功劳。”凌隽驰此时也不吝称赞,眼中也皆是欣赏之色。 宋淮看着,已是拼命克制着嫉恨。 凌大人竟对他兄长这般欣赏。 想到他今日一早便和雪娘在外头等着,问也只是说凌大人去上朝了, 还不曾回来,仿佛他们是什么上门的破落亲戚一般。 傅禾菀将宋淮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也是在寻着机会,想要让世子宋檀听到她的心声。 若是凌大人今日不在便好了,那她便让全府都听到她心声得了,省的她这般费周章。 只是可惜,凌隽驰在此处,她必须要将他刨出去才好。 所以她此时还不能冒险,还得从世子宋檀身上想想法子。 傅禾菀带着程曦月去了女席。 但也得时时过来照看一番,只见宋檀和凌隽驰相谈甚欢,二人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而一旁的宋淮,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这时,傅禾菀远远地看着雪娘端了一个托盘朝着那头走去。 傅禾菀急忙拔下手中银簪,先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在她喝过的茶水里搅了搅,然后朝着那桌走去。 第95章 怪异 瞧见雪娘将四碗山参汤挨个放下。 “雪娘这些时日仍在掌家,这山参是特意问过母亲,煮给诸位喝的,诸位大人们皆是有份。” 雪娘体贴的说完。 便看到傅禾菀忽地走近,然后拿起银簪,先在世子的山参汤碗里搅了一番,又在宋淮的山参汤碗里搅了一番。 拿出来看了眼簪子,“还好,无毒。” 她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怕是这一桌的几个大人,皆是觉着她疯了。 雪娘懵了许久,才开口道:“姐姐,你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雪娘会下毒?” “妹妹莫急,方才妹妹说,是从公中库房取了一只老山参,但我记着,公中库房之中,去年漏了水,一些物件儿跟着霉了,坏掉的扔了,没坏的便还留着,可那些盒子架子还是留了下来,难保不会出差错。” 她说话沉稳,嗓音柔儿不弱,谁听了,都觉着她这做法更为细致妥帖。 宋檀点头,“原是这样。” 凌隽驰也点头,眸中含笑。 嗯,话本子当真是没少看。 “少夫人,在下这一碗,为何不来试?” 傅禾菀觉着,今日的凌大人,似乎格外与她过不去。 她又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然后用手帕擦了又擦,似是首辅大人是极为特殊的,要换个最为干净的簪子为他试毒。 她刻意营造出这种样子之后,才将簪子放到参汤里搅了搅。 “大人请放心食用。” 凌隽驰叹息,“如此便能安心了。” 傅禾菀笑了笑,躬身后退。 宋檀的目光落到了凌隽驰身上,又转眸看向了傅禾菀。 今日各府也来了不少女眷,也听闻太后娘娘有意挑选一些世家小姐,让凌大人相看。 便是他昨日救下的那位宁国公府的小姐程曦月,也在其中。 可他方才与凌大人交谈之间,他似是根本注意不到这府中有女眷,眼神稳的很,当真是看都不看一眼。 他当时便觉得,这首辅大人,当真是定力十足。 可方才,他却主动和他弟妹说话,眼神看向她的时候,便是再无其他人。 但这二人,并无其他僭越的行为和话语,但那种怪异感,让他无法忽视。 筵席散去。 宋檀亲自将凌隽驰送到了玉璋院的门口。 “这玉璋院,和清辉院,竟只有一路之隔。”宋檀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清辉院。 一条青石小道相隔,两处院墙又挨的极近。 他这话说的是故意了。 他自小在广平侯府长大,怎会不知玉璋院和清辉院离的近。 凌隽驰似是不懂宋檀在说什么,“听闻这玉璋院,本是世子的住所,倒是本官鸠占鹊巢了这么久,世子可有不满。” “凌大人能住下官这玉璋院,是下官之福,又怎敢不满?早些时候下官也不是在这玉璋院住着的,而是随着祖母长大,后又在父亲的院子之中住了许久,那边看兵书较为方便,今日与大人促膝长谈,倒是让下官更为意外,凌大人对用兵之事竟也这般通晓。” 凌隽驰只是淡笑,并未答话。 宋檀笑道:“凌大人请进去歇息吧,下官便不再叨扰了。” 目送凌大人进了玉璋院,宋檀又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清辉院。 但,凌大人虽在朝臣之中口碑不好,但今日交谈下来,却不似是外界传闻那把奸佞之人。 而弟妹,人品贵重,观她对凌大人,也是敬重居多。 可他心中,总还是有那种怪异之感。 “兄长。” 他身后的宋淮提醒了这一句,“为何一直看着清辉院?” “无事,先离开此处。” 宋檀带着宋淮来到了沉香院,他让丫鬟拿了两碗醒酒汤。 “你该多去弟妹的院子里待待,听闻你昨日,又去了你那姨娘那里?” 宋淮想到了方才,他这兄长盯着清辉院看了许久,又突然跑来同他说这番话。 昨日说好了不再提此事,今日又是情不自禁的提了。 难不成是因为傅禾菀今日试毒,先为宋檀试毒,让宋檀觉出了她的好? 宋淮脸色难看,“我知道兄长现在有实职,手底下有兵,又是广平侯府的世子,但我不是兄长手里的兵,我内院之事,兄长插手算什么事?” 宋檀皱眉,“这话严重了,我何时插手你后宅之事,你现在是说,都不让我上一句了?” 宋淮起身,捏了捏眉心,“此事皆是弟弟想多了,但我宿在何处,兄长还是不要管了。” “那就把凌大人这尊大佛,请出去吧。”宋檀起身,“这话我本不该说。” “你不住清辉院,又让凌大人的院子,挨着弟妹的院子,你看这合适吗?” 宋淮一怔,又忽地反应过来,他莫名愤怒,“兄长这是何意,难不成在怀疑凌大人?她傅禾菀不过是武将之女,在兄长眼里,兴许是宝珠一般的存在,但在凌大人眼中,她一介内宅妇人,算得什么?” 宋檀当即便气的脸色通红,一巴掌扇到了宋淮脸上,“我看你真该醒醒酒了,若是我的兵敢这般同我讲话,早他娘的被我剁了!” 第96章 有孕 宋淮被打懵了,感觉头都被打的嗡嗡作响。 这一巴掌打下去,两人都清醒了不少,尤其是宋淮。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每次大哥提到让他珍惜傅禾菀,他总是心里头不舒服。 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傅禾菀的好,偏他不懂珍惜,养了外室。 可现如今,傅禾菀待他,明显是有了一层隔阂。 他是她的夫君,她本该以夫为天,怎么能让他先低头去哄她,若是她愿意主动来同他重修旧好,他定当也会像是疼爱雪娘那般疼爱她。 “阿弟,方才是为兄……” “我知兄长是关心我,无碍,哪有不打弟弟的哥哥,只是有关凌大人的事,兄长还是莫要掺和了,若是凌大人知晓,大哥竟这般猜忌于他,怕是要为广平侯府招来祸事,禾菀虽好,但凌大人身为内阁首辅,与之堪配的女子众多,何故会对一个内宅妇人青睐有加?” 宋淮说完,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本想去傅禾菀的清辉院,但方才大哥那番话,让他停下了步子,忽地,他又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小厮多福急忙搀住他,“公子,您脸色这般苍白,要去找大夫吗?” 宋淮缓了缓,“无碍,去解语院。” 他许是这两日酒喝多了,再加上方才被宋淮打了一下,才会这般晕眩。 雪姨娘原本歇下了,听到宋淮来了,又满心欢喜的起身,奉了热茶。 “夫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你往日,有没有觉察出首辅大人,对傅禾菀是何态度?” 雪娘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疑惑,“夫君为何这般问?” “在太后娘娘寿宴上,凌大人帮了傅禾菀,以至于让昭阳长公主被禁足,受了罚,你兄长,是不是待傅禾菀很不一般?” 这是宋淮在路上忽然想起的事情。 “夫君怎会这般想,我兄长不是在帮傅禾菀,而是因为那天是太后娘娘的寿宴,昭阳长公主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又是纵火,又是污蔑别人,以我哥哥的性子,自是要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 宋淮皱眉,“倒的确如此,凌大人乃是太后的弟弟,自是极为看重太后娘娘的寿宴,说是站在傅禾菀这边,倒不如说,他是在这件事上容不得沙子。” “可是他今日,待傅禾菀的态度,客气了一些。” “那自然是看在夫君的面子上,给姐姐几分薄面,再加上姐姐在太后娘娘那处得了脸。” 雪娘看宋淮脸色发白,身体不适的样子,急忙体贴的走近,为宋淮按着太阳穴,缓解他醉酒后的难受。 这份体贴让宋淮很是受用, “我也是如此想的,可惜我兄长不这般想。” “世子爷同夫君说什么了吗?” 宋淮皱眉,他本不该说这话,可他又不知该找谁说此事。 “兄长说,凌大人待傅禾菀不同,还说两人住的院子挨着,怕有什么事,让我想办法将凌大人请出去。” 雪娘怔了一下,眼皮跳了一下,可很快她又将心中那股不安压下。 “世子爷这话,着实奇怪,这府中,无一人说这种闲话,可世子爷是刚回府没两日的,却说了这话,无端揣测,若是这话传出去,让姐姐和我兄长如何自处?况且,还让夫君将首辅大人请出去。” “若夫君真这般做了,那妾的兄长必定对夫君心生不满,仿佛是想要让夫君和妾的兄长闹掰……” 雪娘说完这句,忽地走到宋淮面前跪下,“妾一时失言,请夫君莫要怪罪。” 宋淮抬手将她搀起来,“无碍。” 雪娘眸光微闪,听他说了无碍,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到宋淮的心坎里去了。 “兄长他,现如今有了实权,有了兵,还有广平侯的爵位等着他承袭,若是我当真请凌大人离开,那怕是,日后只能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夫君,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便当是寻常夫妻那般,随意说吧。” 雪娘叹道:“妾今日见到世子爷,心里头是有些害怕的,听说世子爷在浙南那一带,斩杀海寇之时,十步杀一人,他这军功也是这般挣来的,人杀的多了,心也就狠硬了,若是夫君您承袭了广平侯之位,以夫君的脾性,自是对世子爷尊崇有加的,可若是世子爷承袭了爵位,那便说不准了……” 宋淮脸色一冷, “你胡说八道什么!” 雪娘眼眶倏地红了,再度跪下。 “是雪娘失言了,可雪娘也是忧心夫君的处境,若非今日世子爷说了要将我哥哥请走这番话,雪娘也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可今日,也是世子爷先算计夫君的,妾实在忍不住……妾知道夫君是最重兄弟情意的,这番话,妾日后再也不提了。” 宋淮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此时此刻,他是想听听傅禾菀是怎么想的。 可偏偏,兄长这番话,他又不能同傅禾菀说! “罢了,你起来吧。” 这次宋淮没再搀扶她,雪娘只得慢慢站了起来,擦干了眼角的泪珠。 这番话,即便是宋淮恼怒,她也得说出口来。 她是首辅的妹妹,嫁入广平侯府为妾便罢了,若还是一个不能承袭爵位的二房的妾,那让她怎么甘心? 她要做,便要做这广平侯府的当家主母。 “夫君,妾伺候您歇下吧, 妾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雪娘柔弱无骨地贴了过去。 宋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感觉到头刺痛无比,“今日早些歇下吧,你再养养身子,不急。” “是。”雪娘心里头委屈。 往日在外宅之时,他可是每夜都离不开她的。 可自从接她回了广平侯府之后,欢好的此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都怪傅禾菀,还有玉儿那个贱蹄子。 她心里头想着玉儿那个贱蹄子的事儿,没想到次日一早,玉儿身边那贴身丫鬟翠茗便过来了。 雪娘刚醒,看到宋淮坐了起来,她也急忙忍着困意起身,只是脸色有些许难看。 夫君不过是宿在她这里两日,玉儿那个贱蹄子一大早遣了丫鬟过来找晦气,当真是分不清自己身份高低贵贱! 宋淮瞥向门口,“大清早的,何事找我?” 门外响起翠茗的声音,“公子爷,我家姨娘今日一早晕了过去,找了大夫瞧了,说是有了身孕,现如今大夫人也在揽月阁,遣奴婢过来请您过去。” 宋淮脸上皆是错愕,先是皱眉,而后又是欣喜。 雪娘脸色跟着发白,玉儿那个贱蹄子,有孕了?! 第97章 喜事 雪娘跟着宋淮赶去揽月阁的时候,傅禾菀也已经到了。 “恭喜夫君,玉儿妹妹有喜了。” 宋淮看到傅禾菀眉目含笑的模样,心中的喜悦冲淡了几分。 他方才看到雪娘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烦躁她这番模样。 可现如今瞧见傅禾菀这事不关己的样子,想着方才雪娘的反应,才该是正常的反应。 谁家娘子,见到夫君的妾室有孕了,像是她这般高兴的? “淮儿,快来瞧瞧玉姨娘,这我们侯府,当真是双喜临门了。”广平侯夫人脸上皆是笑意,甚至还坐在床边,握着玉儿的手。 其他府里,姨娘有喜,最多便是正妻来问问,关心关心便好,走个过场。 广平侯夫人亲自过来瞧,也是因为,玉儿怀的,可是她头一个孙子,也是老夫人头一个曾孙。 宋淮走过去,广平侯夫人便站了起来。 “不是一直吃着避子汤吗,怎么还有了孩子?” “你这说的什么话,避子汤也不是一定全都能避的了的,意外有孕的事儿常有。”广平侯夫人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毕竟像她这个年纪,有不少勋贵夫人都抱上了孙子,只有她广平侯府,这一个个的肚子都不争气。 若是今日这是个嫡长孙,这才是大喜之事,可惜了,只是一个妾室有了身孕,想到这里,她难免对傅禾菀有了些许怨气。 “禾菀,此事还得你多看顾着些,这揽月阁日后缺什么,你只管给她拿过来。” “母亲放心,儿媳已经备下一些补品,待会儿便差人给玉儿妹妹送来。”傅禾菀也是满脸喜气,她抬眸看了眼翠茗,朝着她招了招手。 “待会儿我让人将东西送来,你定要细心照顾着玉姨娘。” 翠茗的妹妹惨死于玉儿之手,她将翠茗安排在玉儿身边,便是给她报仇的机会。 傅禾菀很清楚,报仇这件事,得亲自来做,心里头才能痛快。 翠茗急忙跪地磕头,“奴婢替姨娘,多谢少夫人大恩大德。” 玉儿闻言,知道她这是苦尽甘来了,她被罚了份例,这些时日靠着宋淮赏她的物件儿,勉强度日。 可现如今不一样了,她腹中有了侯府这一辈第一个孩子,若是个男孩,她日后便在侯府有了倚仗。 她的份例,即便她不去讨要,广平侯夫人定会给她恢复原样了。 “你好好养着身子。”宋淮此时才有了些真切的感觉,瞧见母亲这般上心,也知道母亲是抱孙子心切。 总归是一件好事。 雪娘在一旁站着,一口贝齿差些咬碎了,尤其是瞧见宋淮瞧着那贱蹄子的腹部,眼中竟是期待,她心口便更是堵的厉害。 “玉儿妹妹当真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可注意着些,我瞧着你这院子里头,丫鬟只有两个,这两个丫鬟怎么能照顾的好妹妹,我差人再给妹妹送两个丫鬟过来。” 雪娘笑着看向玉儿。 “方才夫人已经派了两个丫鬟过来,便不劳烦雪娘姐姐为妹妹操心了。”玉儿朝着雪娘笑了笑。 雪娘脸色僵了一下。 广平侯夫人这般快便派了两个丫鬟过来,可见她对玉儿腹中孩子的重视,也担忧着有人在玉儿身旁做手脚。 这就是明摆着不信任她。 想到了前几日发生的事儿,雪娘当真是有苦难言。 她掌家之事还没能要回来,又遇着这贱蹄子有孕之事,怕是她这婆母,更铁了心将掌家权给傅禾菀了。 她正想着,便听到广平侯夫人开了口。 “禾菀,淮儿的妾室有了孩子,这广平侯府后宅,得你看着,我才能放心。” “玉儿妹妹有喜这般好事,禾菀本也想着,亲自看着会更妥当一些,可今日一早,太后娘娘身边的桂萍姑姑,托人给禾菀传了口谕。” “桂萍姑姑说,近日娘娘会常常召儿媳入宫。” “娘娘想为凌大人觅得良妇,禾菀也想着,若是有合适人家的小姐,也想法子为世子爷保媒。” 广平侯夫人本因傅禾菀不识抬举,再次拒绝了掌家之事恼火。 而后一听要给宋檀瞧瞧合适的新妇,便顿时没了恼意,笑着道:“禾菀当真是用心良苦,那种掌家之事便再说吧。” 太后娘娘身边那些贵女,可都是为了凌大人相看的,皆是顶好的世家女子。 若当真为阿檀觅得妻子,那当真是大喜事一桩。 况且这掌家之事,本就该世子的正妻来做。 她便再多忍一些时日,将掌家之事,交给阿檀的正妻来管。 宋淮在一旁听着,听她这般热衷于为凌大人保媒,心中更是觉得他那大哥昨夜说的话是天方夜谭。 对傅禾菀而言,她该是不喜和雪娘有关的一切的,包括凌大人。 这揽月阁之中甚是热闹,却都是围绕着玉儿,雪娘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行过礼之后,离开了揽月阁。 她没直接回解语院,而是带着丫鬟香儿到了更为偏僻的揽月亭坐着,想着让自己平心静气一些。 现如今,宋淮待她不如以往那般疼爱。 一个她身边的贱婢,都一跃成为了姨娘,爬到了她头上。 她心心念念的掌家权,傅禾菀竟瞧不上,瞧不上也就罢了,傅禾菀不要的,她婆母都不给她。 而最为让她头疼的,便是她与哥哥的关系。 若是她哥哥对她表现出一些疼爱,或是对侯府之中的人说些什么,那掌家权她便轻轻松松拿到。 可她哥哥对她太冷淡了,怕是谁都能瞧出来的那种冷淡。 哥哥为何这般待她? 难不成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不,不可能的,哥哥不可能知道的! 雪娘正心烦意乱,这时候一道脚步声响起,紧接着,玉姨娘身旁的翠茗偷偷摸摸的出现在了这附近,然后在挖什么东西。 雪娘带着香儿悄声走近,发现这个叫翠茗的丫鬟,是在藏一些值钱的金银首饰。 “偷窃主子的首饰,你可知是何罪?” 翠茗脸色惨白,急忙转身,然后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雪姨娘饶命,求雪姨娘饶了奴婢一命,奴婢只是,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雪娘冷笑,“说!” 她本想往揽月阁安插几个丫鬟,却被广平侯夫人提前安排好了,她正愁着,揽月阁里头没她的心腹。 看着吓得瑟瑟发抖不停求饶的翠茗,雪娘心情顿时大好,这可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还不说,那我便去叫人了。” “姨娘饶命,奴婢说便是了,玉姨娘,玉姨娘腹中,其实是,是死胎,可此事,玉姨娘不准奴婢说出来……” 第98章 设局 “死胎?”雪娘眸光一亮,细细琢磨了一下,“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奴婢怎敢欺瞒您,我家姨娘买通了府里的大夫,但雪姨娘您如今去问那大夫,怕是问不出什么来。” “奴婢也不清楚我家姨娘买通大夫是想做什么,若是死胎,那腹中胎儿是生不出来的。” 翠茗急着磕头求饶。 雪娘嗤笑了一声,“起来吧,想你藏起这些,也是为了后面找活路,若是你愿意做我的人,活路我给你,日后你来我院子里头,抬你做一等丫鬟,你藏起来的这些东西,我也能当做没看着。” 翠茗一脸为难,雪娘也不急着催她答应。 若玉儿那个贱蹄子怀的是个死胎,那这个翠茗为自己打算,也是人之常情的,毕竟死胎这事儿若是捅出去,玉儿院子里的丫鬟,都落不着好。 “翠茗愿为主子所用, 为主子肝脑涂地。” “行了,你起来吧,这几日好好照顾你那主子,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先来告诉我。” “是。” 翠茗重新将东西埋进去,然后离开。 雪姨娘瞥了眼香儿,“你打板子伤处那药膏是不是要用完了,去府里大夫那院子里头问他要去吧,就说是我说的,然后从大夫那小厮那处,打探一下,别惊动了大夫。” 府里的大夫是侯府老夫人请回来的,在府里许多年了,医术不错,也是不能得罪的了。 香儿先陪着雪娘回了解语院,没用多久便回来了。 “打探的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奴婢避开大夫,问了大夫屋里的药童,那药童一开始守口如瓶,后来奴婢许了他一些好处,那药童便全都说了。说今日大夫从揽月阁回来之后,手里头是拿了几锭银子。” 雪娘眯了下眼,“府里大夫的诊金,皆是从公中出的,买什么药材,吃什么补品,皆是府中出这份银子,哪里会用得着再银子,况且玉儿那个贱蹄子,被罚了月例,能给大夫那么多银子,怕是她身上所有的银子了。” 香儿轻声道:“主子,奴婢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若那玉儿当真怀的是死胎,她将死胎留在腹中,岂不是对她身子有碍?” 她就不怕死吗? 雪娘冷笑,“对寻常人来说,肯定是害怕的,可玉儿这个贱蹄子,向来就喜欢兵行险着,别忘了她是怎么爬上夫君床的,冒着被杀的风险,也要爬床,对自己都歹毒的很。” “况且,你今日也瞧见了,府里上下,都将她腹中那个死胎当成是个宝,她份例都重新拿了回去,这般好处,她肯定舍不得就此打掉这个死胎,以她阴毒的性子,怕是留着这死胎来害人。” 香儿一阵恶寒,“主子,她莫不是要害您吧?” “这府中,她最恨的是我,然后便是傅禾菀,说不准她要害谁,但极有可能是要来害我的。” 雪娘说到这里,也是有些后怕。 好在她发现了那个翠茗盗窃之事,若不然,她防不胜防,恐怕真会被玉儿那个贱蹄子陷害。 香儿急了,“主子,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将此事告知二公子。” 雪娘狠狠地瞥了眼香儿,“蠢货,这刀子都递到你面前了,你还要扔出去,既然玉儿都想到了这般好的计策,我何不加以利用,将傅禾菀拉下水。” 香儿闻言,仍是有些担忧,可瞧见雪娘的样子,香儿不敢说,她怕泼了雪娘冷水,被她责罚。 ———— 翌日,玉儿在翠茗的搀扶下,去了清辉院请安,却发现雪娘竟然也在。 “见过姐姐,见过雪姨娘。” 雪娘听着玉儿这话,脸色一冷,往日对她还会尊敬些,今日直接唤她雪姨娘了。 仗着腹中一个死胎,竟敢目无尊卑。 “玉姨娘快些坐下,你现如今有了身孕,以后对我无需行跪拜礼。” 玉姨娘恭敬道:“多谢姐姐体恤。” 期间,冬竹进来给两人上了茶,没过多久,又上来两碟点心。 玉儿喝过茶,正要拿起点心,就看到傅禾菀脸色变了变,轻声道:“玉儿妹妹……” 玉姨娘皱眉,想着傅禾菀为何不继续说了,心里蓦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这盘点心怕是会要了玉姨娘的命,我该如何提醒她,这点心是雪娘拿来的,里头放了堕胎之物,我说了,玉姨娘怕是也不会信吧。若是我提醒了,怕是会得罪了雪娘,得罪了凌大人。】 玉姨娘满脸错愕,惊慌,这个时候抬起头,竟看到傅禾菀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 玉姨娘手在不住的颤着。 她竟然听到了傅禾菀心中的声音。 她本该大惊的,可比起这匪夷所思之事,更让她气愤的,是雪娘竟然明目张胆的,要害了她腹中的小公子。 ——【原本玉儿便是雪娘的婢女,怕是雪娘仍将玉儿当做不起眼的婢女,随意想弄死,便弄死吧,当真是可惜了。】 可惜? 玉儿攥紧了拳头。 她往日被雪娘苛待,打骂皆是常有之事,这次终于熬出了头,腹中有了广平侯府嫡子的子嗣,即便是个庶出,头个出生的也能给她长脸。 却不想她在雪娘眼中,竟是随便想弄死便能弄死的,随便一碟子点心,就要让她命丧黄泉? “翠茗,你去拿着这碟糕点去找大夫,问问里头是不是有打胎的药物。” 雪娘倏地皱眉,“玉儿妹妹这是何意,这碟点心,可是我拿过来的。” “就是姐姐拿来的,妹妹才不放心,才要让大夫去查一查。” 雪娘脸色刷的一下变了,“放肆,放肆,你竟然这般攀诬我?” 这时,一道声音蓦地在她心中响起。 ——【玉儿这般怕也是想要致雪娘于死地,方才分明看到玉儿趁着雪娘没看着,手指沾了什么粉末,这才拿了那点心,若是大夫去查,怕是一定会查出来的,这二人竟这般有趣,非要斗一个你死我活,那我便作壁上观吧。】 雪娘看向傅禾菀。 心中惊疑不定。 她为何能听得到傅禾菀心中所想? 莫非又像是昨夜那般,老天也在帮她,借傅禾菀的心声,提醒她? 第99章 责难 她后背惊起了冷汗,若不是听到了傅禾菀心中所想,她怕是今日便要着了玉儿这个贱蹄子的道。 真要在这碟点心里头查出了什么,怕是她真脱不了干系了。 雪娘想到此处,急忙走了过去,拿起了那盘子点心,扔到了地上,踩了几脚,“香儿,将这些脏了的点心都扔了。” 做完这一切,雪娘冷冷地看向玉儿,“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丫鬟香儿急忙上前,将点心都捡了起来。 “姐姐,雪娘今日在姐姐这头失了分寸,先回去反省去了。” 雪娘说完,便急着离开了,尤其是急着带走那些点心。 玉儿气的浑身发颤。 雪娘这般急着带走这些点心,还当着她的面将点心都给毁了,这不是做贼心虚这是什么? 当真是仗着她首辅之妹的身份,想杀谁便杀谁? 傅禾菀放下茶杯,轻叹一声,“妹妹千万要保护好身子,夫君和母亲多在意你腹中这孩子,你是清楚的。” 玉儿急忙起身,朝着傅禾菀磕头,“多谢姐姐关心,妹妹定当不让那些心思歹毒的人如愿。” “嗯,你要记得,夫君和母亲,现如今都是你的倚仗,多让夫君陪着你些,让他多陪着你腹中的孩子,夫君便是你的倚仗。” 玉儿一怔,急忙又磕了一个头,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退下了。 待她离开,冬竹才不再忍着,露出了一丝嫌恶。 “这般铭感五内的模样不知做给谁看,早些时候,还不是她逼死了那个小丫鬟,让那小丫鬟吊死在了院子门口,吓坏了主子,心思歹毒至极。” 比起雪姨娘来,这个玉姨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旁的春桃有些疑惑,“这二人是怎么了,喝茶好端端的,便仇视了起来,还吵了嘴?那点心可有什么问题吗?” 她对方才此处发生的所有事,都充满了疑惑。 还没等反应过来,雪姨娘就拿起点心倒到了地上,狠狠地踩了。 她又没反应过来,玉姨娘就浑身颤抖的跪下磕头,然后铭感五内的离开了。 她方才看,翠茗也是有些许疑惑,只是翠茗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傅禾菀笑了笑,“那点心自然是没有一点问题。” 她只不过是利用这二人能听到她心声这一点,设了一个局罢了。 玉姨娘能听到她心中所想,皆因冬竹给她上的那杯茶,已是动过手脚,所以玉姨娘能听得到她的心声。 至于雪娘能听着,那便是太后寿宴之前安排过的,她便是在等今日。 春桃更茫然了,“主子,点心既然没有任何问题,这二人为何要为一盘点心,发癫,闹得这般难看?” 虽然瞧着莫名其妙,可又莫名觉得有趣。 “这些日后再说,你给翠茗带句话过去。” 春桃忍着一肚子好奇,还是急忙凑了过去,听完点了点头,借着给揽月阁送东西的名义,偷偷将主子说的话,告诉了翠茗。 ———— “玉儿这个贱蹄子,我真想扒了她的皮!”雪娘气的捂着心口,心口都被气的发疼,“若不是我买了她,她怎有机会进这广平侯府做婢子,怎能有机会爬上我夫君的床,现如今,竟然用这般下作手段来攀诬我。” “问了那个翠茗了吗,她怎么说的?” 香儿急忙上前,“翠茗说,玉姨娘手里头是有一些堕胎药的,今日的确让她研磨成了药粉,随身带着,因为事出突然,翠茗没来得及和奴婢说此事。” 雪娘冷笑,“幸亏老天待我不薄,若不是傅禾菀,今日我怕是逃不过这责罚了。” 香儿疑惑,这又与二少夫人有何干系? 雪娘这回来的一路上,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惊恐。 气的自然是玉儿那个贱蹄子,竟然这般快就来对付她。 急的是她还没想到法子,将此事陷害到傅禾菀身上。 惊恐的是她又能听到傅禾菀心中所想。 可现如今她冷静下来了。 是自己能听到傅禾菀心中所想,而不是傅禾菀能听到自己心中所想,那便是她能拿捏着傅禾菀。 夜里,雪娘在门口盼着,盼来了宋淮。 那贱蹄子有了身孕之后,唯一的好处,便是没办法勾着夫君去揽月阁了。 她猜想着,她前日夜里说了世子爷那番话,说到了夫君心坎儿里,怕是夫君这些时日,只要因世子爷心烦,便会来找她。 “夫君可用膳了?” “嗯,在揽月阁吃过了。” 听到他是从揽月阁过来的,雪娘脸色僵了一下,又急忙柔声笑道:“那妾身服侍夫君沐浴吧。” 宋淮按住了雪娘要来解开他衣袍的手,皱眉道:“你今日一早在清辉院请安之时,为何要踩了你送去的点心。” 雪娘脸色一白,“是玉儿妹妹告诉夫君的吗?” 她心里头顿时乱了。 心里头将这个恶人先告状的玉儿,从头到脚骂了一通。 “今日她卧床整整一日,说是在清辉院里头受了惊,说闻到那点心味道不对劲,想要去找大夫问问,你就夺过了那点心,当着她的面,全都踩了?” 宋淮眸光冷冷地看着她。 雪娘本来就因为此事气了一整日,气的心口疼。 谁曾想竟被宋淮这般怀疑,她眼泪再也止不住,“是,是妾踩的,那点心是妾一早起来,亲手做的,为的就是讨姐姐欢心。” “谁知道玉姨娘来了,姐姐就分给了玉姨娘一碟,妾又怎知玉姨娘会去呢。” “她还污蔑妾,说妾要害她腹中的孩子,妾一时气愤,便踩了那些点心,她凭什么吃着妾做的点心,还要污蔑妾!” 看雪娘哭的可怜,宋淮怀疑散去了三分,将她搂入怀中。 也是,雪娘事先并不知玉儿会去,怎会提前做好那碟点心拿过去。 可踩点心的方式,过于极端,也不去找大夫分辨,直接便踩了,他又怎能不怀疑。 “雪娘,我是最想与你有个孩子的,但,玉儿她既有了我的骨肉,我也不许别人伤了我的孩儿,你可明白?” “妾明白的,妾怎么敢伤害夫君的骨肉,妾跟着夫君这么多年了,莫非在夫君眼中,妾是个心狠手辣,残害夫君子嗣的恶毒妇人吗?” “自然不是。” “那夫君便不要再说这些话,伤妾的心了,妾都要心痛死了,今日回来,一想到被玉儿污蔑,心里头就疼的紧。” 宋淮闻言,抬手擦掉了她的眼泪,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夫君疼疼你,心便不疼了。” 雪娘破涕为笑,紧紧地搂住了宋淮。 第100章 还有谁能听到 清辉院。 春桃伺候着傅禾菀沐浴,一直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罢了,若是今日不让你知道,你怕是这一夜都要想着今日发生之事。” 傅禾菀拨动着浴桶里的水,轻声道:“我若是说了,你切莫惊慌,也不许去做求神拜佛一类的事情。” 春桃闻言,更为紧张了几分,“主子您说吧,奴婢尽量不惊慌。” “她们那二人,能听到我心中部分所想,能听到的,是不利于她们的,涉及生死攸关的,亦或者讲他们坏话,骂他们之类的,这些皆是我从婉仪和冬竹那头试出来的,无一例外,她们能听着的,都是这些。” 春桃懵了一下,脸色微微变了,声音也在发颤,“她们能听到主子您心中所想,这,这怎么可能?这莫非是有什么邪物作怪。” “哪有什么邪物,况且她们并非能听到所有,而是涉及到她们自身的,一部分罢了。” 春桃是一点都听不到傅禾菀在说什么,恍惚惊恐,“这,这可如何是好,主子,奴婢那里有奴婢娘求来的护身符,奴婢现在就给您取来。” “站住,我不是说了,不许做求神拜佛这些事。” 春桃闻言,只得站在了原处,红了眼眶,“是奴婢没有照顾好主子,都是奴婢的错。” 傅禾菀叹息,“已经是好几个月的事了,我现如今还不是好好的吗,别担心,不是坏事。” “可……” “你坐过来,接着听下去,你就知道这算不算坏事了。”傅禾菀轻声安抚着她。 她比冬竹心细,想的多,若是不好好安抚,便是要更加胡思乱想。 “主子,您接着说吧。”春桃抓住了浴桶边缘。 傅禾菀笑道:“放心,我不是疯了,雪娘和玉姨娘,都没你这般大的反应。” “雪娘和玉姨娘来请安之时,我便先提醒玉姨娘,雪娘送来的那点心里头有害她流产的药粉,利用心声告诉她,说她会死在雪娘手里头。” 春桃轻声道:“所以玉姨娘那时候害怕极了,要拿着点心去找大夫。” “没错,而雪娘听着的,也是有关于她自己的那部分,雪娘听到了我的心声,说玉姨娘手指上沾了那药粉摸过了点心,要去大夫人那里攀诬她。” “雪娘自然是害怕被玉姨娘在这个节骨眼上污蔑,毕竟她才刚因为掌家权的事情,惹怒了大夫人崔氏,担心崔氏信玉儿不信她。” 春桃听明白了,“主子,那雪姨娘为何不收走点心,收走便是了,怎么还那般泼辣的都踩了?” “因为雪娘以往从未将玉姨娘放在眼里,谁知玉姨娘有了宋淮的孩子,爬到了头上,雪娘心里头怎会舒服。” “她又听到我心中所想,她觉着玉姨娘在有了身孕第二日便来害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场发作,将那些点心踩了。” 春桃这个时候总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她急忙又往浴桶里加了一些热水。 “奴婢明白了,雪姨娘踩这些点心,是想给玉姨娘一个教训。” “可在玉姨娘眼中,只觉得雪姨娘在做贼心虚,更加笃定雪姨娘送来的那点心做了手脚。” 傅禾菀轻声道:“说的都没错,所以春桃,你现在可还觉得,我需要去烧香拜佛?就是因为他们能听到我的心声,以为我对此并不知情,所以她们根本不会怀疑我心中所想是假的,反而会深信不疑。” 春桃愣了一下,她这一路听下来,便是彻底信了此事。 原本她当真以为主子是中了邪。 可若今天主子真的是因为能被别人听到心声的能力,让玉姨娘和雪姨娘对彼此的猜忌更深…… 那被听到心声,好像也的确不是一件坏事。 “主子,那你可有身子不适的地方?” “放心,没有。”傅禾菀心里暖着,她也是在借着今日所做之事,让春桃接受这个能力。 毕竟春桃和冬竹,对她来说和亲人无异。 “那主子,现如今,除了雪姨娘和玉姨娘,冬竹和七小姐之外,谁还能听到主子的心声呢?奴婢在心里头记下来,日后也能帮衬着主子。” “还有宋淮,以及世子。” 春桃惊讶了一下,也在心中默默记下,“原来主子那日,为世子爷试毒,是这个原因吗?” “你倒是聪明,一下想到了,的确,能听到我心声的,大抵是同我共吃过什么,亦或者同饮过什么的。” 春桃又忽地想到一事,“所以那日在凌大人的别院之中,主子您看到凌大人差些误喝了您的茶,才会那般反应,还弄湿了衣裳,最后还让奴婢将那茶杯拿走,仔细清洗。” 春桃这一刻,全都明白了。 “好险,没让凌大人听着主子您的心声,凌大人若是得知主子您故意算计雪姨娘,怕是容不得主子了。” “不止。”傅禾菀想到,她心中可是没少想有关于凌隽驰的事,也没少骂他。 好在没让他听到过只言片语的。 她才有命活到现在! 沐浴之后,傅禾菀来到了床边,便看到了钻到她被子里睡着的小姑娘。 “主子,七小姐方才不肯走,要奴婢给她读中庸,奴婢讲了几句,她便睡着了,许是这两日习字读书累着了,这两日,七小姐读书用功了许多,木愈给七小姐做了木马,七小姐都不肯出去玩,说着要好好识字读书懂道理。” 傅禾菀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 冬竹说完,又犹豫着开了口,“这两日七小姐在偏房睡觉,每夜起来都要哭,哭着要寻你。” 傅禾菀看着被子里的小姑娘,微微张着小嘴,睡的香甜。 她心里头又没来由的难受,想到了上一世,婉仪刚到她这边来,怯生生的样子, 毕竟刚失去了母亲,又是个大夫人不肯要的庶女,和祖母也从未亲近过。 广平侯虽宠爱她,却也是爱屋及乌,失去了备受宠爱的娘亲,父亲的疼爱也在一点点失去。 所以最初的婉仪,可怜兮兮的防备着所有人,包括祖母。 第101章 一箭双雕 可唯独对她,从一开始便对她不一样,处处黏着她,连祖母都觉得惊讶。 那么小的孩子,满心满眼只信任她一人,傅禾菀才决定教养她。 想到那些过去,恍若隔世,也的确隔世。 这样躺在她床上的小姑娘,让一下子将和她有关的点滴都回忆了起来。 罢了,现在还小,赶不走的,她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想赶她走。 若是婉仪这一世能过的顺遂,那便由着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只是这一世,她并不想担起婉仪的人生。 这太重了,没人能担的起来,上一世不过是她自不量力罢了。 “今夜就让她和我睡吧。” 傅禾菀上了床,刚掀开被子钻进去,就看到小姑娘惺忪着睡眼,看到是她,乖乖地钻到了她怀里,还抬起小手,拍着她的肩膀,看着像是在哄着她睡觉。 傅禾菀轻叹一声,闭上了眼。 ———— 翌日一早。 雪娘难得睡到日上三竿,听香儿说,是宋淮吩咐的,今日不需要她去请安,让她好好歇着,她心里头一阵甜蜜。 好在夫君还是心疼她的。 她也是最了解他的,昨日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只是夫君却还是不如在外宅之时了,不过他开心了便好。 雪娘接过香儿递来的苦汤汁,皱眉喝了,又捡起蜜饯果子吃了。 这是她重金求来的方子,养身子的,为了能早日有孕,她日日都得喝着。 玉儿那贱蹄子怀的是死胎,她必须趁着这个时候,先怀上宋淮真正的长子才行。 只要有了宋淮的长子,哪怕她哥哥那头无法让她倚仗,她也能有子嗣作为倚仗。 “那个七小姐,这几日可都在傅禾菀的院子里头?”雪娘起身,香儿急忙为她一件件穿上衣裳。 “回主子的话,这几日,七小姐都在清辉院,瞧着二少夫人是要悉心教导七小姐了。” 雪娘冷嗤,“不过是个暂时得宠的庶女罢了,她也只是个二嫂,又不是亲娘,当真会装模作样,不过,她愿意装这个贤良,便也该承受住这个后果才是。” 香儿低头称是,不敢揣测雪娘这番话是何意。 “玉儿那个贱蹄子呢?夫君一早可过去了?” “二公子一早同世子爷出门去了,没去玉儿的院子。” 雪娘闻言,脸色好看了不少,“走吧,随我去大夫人的静宁堂,得尽快除掉那死胎,推到傅禾菀身上。” “毕竟也不知死胎能在那贱人腹中待多久,若是玉儿这个贱人这两日便肠穿肚烂了,恐怕要浪费了我一箭双雕的好计划。” ———— 夜里,广平侯夫人来了。 进到主屋,瞧见傅禾菀竟在教宋婉仪习字,她眉心不悦地皱了一下。 身为她次子的正室,嫁入侯府这么久肚子都没反应,不想着怎么为侯府开枝散叶,竟这般悉心教导起一个庶女来了? “母亲来了。”傅禾菀行礼。 “母亲。”宋婉仪也怯生生地跪下行礼。 “起来吧。”广平侯夫人瞥了眼年幼的宋婉仪,当真是同她那个娘一样,模样都有六分像,瞧见便心烦。 其他庶子庶女,记在她名下教养,她倒也愿意,唯独那狐媚子的女儿不行。 “近日府中三喜临门,一来是你兄长回来了,得了圣上的封赏。二来是淮儿的姨娘,有了身孕。三来是凌大人伤势恢复的不错,重回侯府暂住。便想着找个戏班子回来,热闹热闹。” “你祖母也是爱听戏的,我本早有这个打算,可前些时候太后娘娘生辰宴,便避开了,现如今娘娘生辰宴已过,禾菀便去找个戏班子来府里头吧,往日这些事,你来做,是最为妥帖的,我也只能指着你了。” 这些时候,她勉强管着府中之事,这话说出来,也难免带了一些埋怨。 “是,禾菀愿意为母亲分忧,不知这次请哪一个戏班子?” “听闻近日京中有个南上来的戏班子,似有些新鲜戏本子,禾菀去问问这个戏班子吧。” “是。”傅禾菀送广平侯夫人出去。 “主子,听闻今日雪姨娘去了静宁堂,这主意会不会是雪姨娘出的?” “自然是她。”傅禾菀将婉仪重新抱到了书案旁的椅子上,“她怕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主子,既然其中有诈,您为何还要应下来?” “大夫人身为侯府的当家主母,她亲自过来,而不是让人唤我我过去,她这是一定要让我应下来,况且,若是不应,那便是要撕破脸了,现如今撕破脸,后面的戏就没办法唱了。” 傅禾菀提起笔,“你去宁国公府送拜帖,如此热闹,还是将宁国公夫人和曦月妹妹一道请过来吧。” 要不然,这广平侯之内最大的官是凌大人,那便是不论府内发生任何事,都能在广平侯府解决了。 所以宁国公夫人若是能来,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 傅禾菀让春桃出去寻那个戏班子,毕竟是广平侯府的人,戏班班主来的极快,一点都不敢耽搁。 祖母爱听戏,傅禾菀便带着戏班班主去祖母的院子,顺便让婉仪也见一见祖母。 谁知祖母那头人还不少,除了世子宋檀,宋淮之外,凌大人竟然也在。 傅禾菀带着婉仪,一一行过礼。 “你就是婉仪吧?婉仪过来,让大哥瞧瞧!” 宋檀回来之后虽然总是来祖母这院子,听说过一些有关于这个七妹妹的事情,但是七妹妹已经送去了他弟妹的院子,他自然也不能过去,所以就还没见到过他这个最小的妹妹。 宋淮闻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也不知他这大哥怎么想的,今日也就是母亲不在,若是母亲瞧见了,怕是要生气。 母亲有多厌恶婉仪的娘亲,大哥也该是知道的。 当年差一些,父亲便要抬婉仪的娘亲做贵妾了。 宋婉仪怯生生地抓着傅禾菀的手,傅禾菀察觉出了她的害怕,毕竟她的二哥哥,也就是宋淮,面对她之时总是冷着一张脸,不甚亲近。 第102章 看穿 傅禾菀将婉仪从身后拉出来,蹲下轻声道:“这是婉仪的大哥哥,快过去叫人。” 婉仪乖乖点了点头,乖乖走了过去,“婉仪见过大哥哥。” “当真是乖巧!” 宋檀一把将婉仪抱了起来,抱到了腿上,婉仪吓了一跳,眼睛都红了,紧张的一动都不敢动。 “怎么回事啊这小丫头,这么怕我,许不是你们告诉她,我这长兄会吃人吧。”宋檀伸手捏了捏宋婉仪的肉肉脸,“放心吧,长兄不吃人。” 他有三四个庶出的弟弟妹妹,却还没见过这么小的。 再加上听祖母这几日念叨,七妹这么小,就失去了姨娘,他母亲又不肯养,就祖母这边养几日,二弟妹那头养几日。 这般想来,二弟妹的确是个心善的。 “兄长回来这两日,一直想着见见你,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可惜总是错过。”宋檀从怀中拿出一枚刻着福字的金锁,小心地给宋婉仪戴上。 宋婉仪很乖,哪怕宋檀笨拙的给她戴金锁,勾疼了她的头发,她都一声不吭。 宋檀道了一声抱歉,整颗心因这小姑娘的软和懂事变的更加柔软起来。 他又忽地看到宋婉仪脖子上还戴着的红绳,“七妹还戴着什么?” 宋婉仪乖乖将脖子上戴着的拽了出来,“兄长,婉仪还戴着玉扳指。” 他虽说是武将,但毕竟是在广平侯府长大的,这般通透的色泽,一看便不是俗物。 “这玉扳指是哪里来的?” 婉仪奶声奶气的答道:“是凌大人赏赐的。” 宋檀忽地看向凌隽驰,道谢:“多谢凌大人赐舍妹这般贵重的玉扳指。” “世子客气了。” 宋檀摩挲了一下这枚玉扳指,让婉仪将玉扳指收好。 他待婉仪好,是因为血浓于水,见着了心生欢喜。 凌大人又是为何,送一个小小庶女这般贵重的玉扳指? 傅禾菀拿着一本册子递给了老夫人,“祖母,这是那戏班子班主递送来的戏曲单子,这个戏班子走南闯北,听闻有不少拿手的。” 广平侯老夫人拿过册子看了眼,又笑道:“凌大人和你兄长皆在此处,便让他们也选选。” 傅禾菀闻言,先将册子递给了凌隽驰,“凌大人请看。” 她还从未听说过凌隽驰喜欢看戏,她只听说过,次辅倒是喜欢的很,往日府中也是戏班子不断。 她差春桃去寻这个戏班子的时候,春桃说次辅家的管家也在,只不过次辅家的管家闻言,说是广平侯府来请,便立刻相让了。 春桃回来和同她说了此事。 傅禾菀清楚,次辅让的不是广平侯府,而是凌隽驰。 “如此,便劳烦二少夫人点一曲牡丹亭。” 傅禾菀一怔,点头应下。 这么多曲目,凌大人怎么就点了牡丹亭。 傅禾菀想到了前几日程曦月同她说的话,说凌大人有心仪之人,但却不能娶她。 那这《牡丹亭》倒也应景。 至于凌大人心仪之人,此事她是不敢细想,不敢窥私的。 “凌大人竟先选了《牡丹亭》,本下官也想选这一曲目,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亦可死,死亦而生。”宋檀说完,叹息了一声。 怎么凌大人偏偏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点了这个? 还是在二弟妹给他的册子上点了的。 “竟是这般故事?”凌隽驰皱眉。 “凌大人忧思朝政,旰食宵衣,这等民间玩乐,也只有下官这等俗人爱听爱看,一下便说出了内容,许是扫了凌大人的兴致了。”宋檀急忙起身行礼赔罪。 “无碍,世子请坐。” 宋檀坐下,傅禾菀又将册子递给了宋檀,“世子爷请选。” 宋檀皱眉,翻看了两页,“弟妹觉着,《桃花扇》如何?只有这个不曾听过。” 老夫人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不可。” 傅禾菀笑道:“既然世子问了,那我便斗胆说了,《桃花扇》得听完整的,那戏班子后日便要进次辅府中,许是来不及听完的。” 宋淮也变了脸色,原本就欲言又止的,这个时候听着傅禾菀的话,也是松了一口气。 “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凌隽驰摩挲着手腕上的狼毛绳,“是有这句,对吧?” 宋檀倏地起身,急忙朝着凌隽驰跪下,“凌大人恕罪,下官竟不知里面有这句。” “起来吧,无碍,我年幼之时,曾在次辅府中听过一次,既是听过,又何来点这个,就是得罪了我?” 宋淮也跟着起身,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跪。 “多谢凌大人宽宏大量。”宋檀起身,紧绷的脊背放松了一些。 他在回京之时,沿途没少听过这位凌大人的事迹。 今日便是借此试探一二。 凌隽驰还暂住在广平侯府,自然不会对他怎样。 除了试探之外,他亦是想在此等小事上得罪了凌隽驰。 当这位首辅大人觉着不适,住的不舒服了,府内有了让他瞧着万分不适,他又杀不得的人,凌大人他若是愿意主动搬出广平侯府,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傅禾菀扫过宋檀,属实不明白,世子为何要和凌隽驰作对? 难道是文武相轻的本能? 但宋檀是聪明人,现如今,得罪凌隽驰,有何好处? 傅禾菀眸光微动。 ——【世子竟这般不惧生死,怕是为了广平侯府,也是为了宋淮能远离朝堂纷争,真是可惜了这份爱护亲弟的心思,他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宋淮吃醉酒说过,恨不得他兄长死在外面。】 宋檀脸色一变,正要坐回椅子的动作变得踉跄了几分,颇为狼狈。 他四下来看,眸光忽地和正在看他的傅禾菀对上。 看到傅禾菀慌乱心虚的移开目光, 宋檀脸色变得有些许苍白。 “阿檀,你脸色为何如此之差,吴妈妈,去找大夫过来。” “祖母,孙儿并无大碍,只是后悔方才冒失选了戏目,无意中撞到了椅子上,碰到了旧伤罢了。” 宋檀摆了摆手。 广平侯老夫人仍是不放心,立刻让丫鬟搀扶着宋檀去屋子里头休息。 傅禾菀看着宋檀一脸不适被搀扶着离开,她不免轻轻叹息一声。 待宋檀离开了,她才敢想这件事。 她这话,怕是对宋檀打击很大。 看此时此刻,正是合适让宋檀听到这一句的时机。 这番心声,她并没有作假。 上一世,她的确听到过宋淮吃醉酒之后,将她当成了雪娘,拉着她说,希望宋檀死在外头。 又是惋惜的轻叹了一声,她一转眸,对上了凌隽驰深凝过来的目光。 那眸光犀利之中又带了一丝不悦,甚至还有一些疑惑和探究。 傅禾菀不解其意,但仍被看的心头突突跳了两下,很是不安。 为何有种,被他看穿的错觉? 第103章 闯入 宋檀在祖母的院子里歇了许久,看到榻上的七妹妹就坐在他前面,一脸忧心的看着他,时不时的还要摸一摸他的额头。 宋檀觉着好笑,“兄长并未发热。” 宋婉仪乖乖点头,“是二嫂让婉仪来照顾世子哥哥,婉仪要好好照顾世子哥哥的。” 宋檀坐了起来,揉了揉眉心,笑道:“那七妹妹当真是妙手回春,兄长现如今已经好了。” “世子哥哥当真好了吗?”小姑娘歪头。 “当真。”宋檀揉了揉她的额头。 “祖母祖母,世子哥哥好啦~”宋婉仪下了床,奶声奶气的跑开了。 没多时,宋淮便搀着祖母进来了。 看到宋淮,宋檀不禁轻轻皱了下眉。 他想到了方才让他心口猝然一阵疼痛的起因,便是听到了二弟妹那番“心里话”。 但他又不确信,他是不是听错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方才他听到的那些话,同二弟妹声音极像,又出现的巧妙。 甚至知道他这番做,是为了阿淮。 而且他对上她目光之时,她心虚的转开。 这一切,不恰好说明,他方才听到的,许是真的。 那二弟妹想的那句话——【他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宋淮吃醉酒说过,恨不得他兄长死在外面。】 “身体无碍便好,凌大人已经离开,离开之时让阿淮告诉你,你是无心之失,让你切莫因此伤神。” 广平侯老夫人神情之中也带了些疑虑。 阿檀是在她膝下养大的,她深知他脾性,说是广平侯府最为胆大的也不为过,真就因为这般小事,影响到了身体。 宋檀也急忙宽慰了祖母几句,“许是近日吃酒太狠,酒还未醒,缓缓便好了,害的祖母担心了,是孙儿的过错,孙儿日后定当注意身体。” 祖孙二人又说了几句。 末了,宋檀看了眼宋淮,“二弟送我回沉香院吧。” 宋淮一脸担忧,“兄长即便不说,弟弟也正有此意,轿椅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看到眼前情意恳切的弟弟,宋檀脸色好看了不少。 进了沉香院。 宋檀遣退了奴仆,“阿淮,进来吃杯茶吧。” 宋檀回来之前,屋子里的丫鬟便早早添了热茶,此时的茶倒是最合适的。 “兄长身子不适,便少饮些茶。” “无碍,有些事要问你。”宋檀提起茶壶,给宋淮倒了一杯,“你可信,能听到一个人的心中所想,这般离奇之事?” 宋淮接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到了手指上,他慌忙放下了茶杯,皱眉道:“兄长这是何意?” 宋檀眯了下眼,将宋淮的反应尽收眼底。 原来阿淮,也能听到傅禾菀的心中所想吗? “今日,你可知为兄为何身子不适?” “为何?”宋淮皱眉,捏紧了茶杯。 宋檀喝了一口茶,看向宋淮的目光凌厉了几分。 “为兄似是听到了二弟妹的心中所想,她想着,说你吃醉酒的时候,曾同她说过,恨不得为兄死在外面。” 宋淮脸色大变,慌乱起身。 “兄长,这般天方夜谭之事,兄长为何要拿来说?你怎会听到傅禾菀的心声,当真是,离奇。” 宋淮声音又大了几分,“离奇至极!” “阿淮,为兄信你,信你这番话,只是一时醉后失言。” “但你要看管好二弟妹,她若是真有这般能耐,那便是你最致命的弱点,你的秘事将会从她的心声泄露到别人那处。” “现如今除了你我二人之外,还有没有旁人能听到?你需得让她知道此事,若是你无法将她掌控住,只得暂时将她关起来。” 宋淮面色苍白,“是兄长听错了,兄长早些歇息,弟弟先回去了。” 宋檀眸光晦暗了几分,“回去,仔细将为兄这番话,想想清楚。” 宋淮走的狼狈。 宋檀摩挲着茶杯,轻轻地叹气摇头。 ———— 宋淮没有回解语院,而是来到了清辉院门口。 他敲了敲紧闭的院门,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了门。 开门的是冬竹。 “这么晚了,公子爷怎么来了?” 宋淮看到这丫鬟想拦他,一把推开。 冬竹被打了板子伤还没好,直接被推到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宋淮沉着脸大步闯入,傅禾菀堪堪入睡,便被从被子里一把拽了起来。 “你和我兄长,是何关系?” 任谁被拽醒,脸色都好不在哪儿,傅禾菀冷下了脸,“你说的是什么话?” “要不然为何除了我,他也能听到你心中所想?明明本该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我是你夫君,所以我能听着,那我大哥又是你何人?” 傅禾菀一怔,顿时对宋檀这爱弟之心有了重新的认知。 宋檀在能听到她心声第一件事,竟是告诉了宋淮。 当真是对这个弟弟毫无保留啊! 宋淮也当真是有趣,他竟以为,他能听到她的心声,是因为他是她夫君? 傅禾菀一把甩开他的钳制,“你要不要去寺庙里拜一拜,你究竟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心声?什么大哥能听着,你也能听着!” 宋淮眼睛隐约发红,“因为我是你命定之人,所以我能听到你的心声,这些日子,你的心声我都能听得到,听到你不愿意我死,你心中是有我的,你为了我宠爱雪娘所以吃味。” 傅禾菀穿衣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回眸看他。 她心中疑惑,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她心中有万千想法,但却只能忍着,不在这个时候想。 控制好情绪,不胡思乱想,才能利用好“心声”这一点。 “我当真不知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在大哥院子里头吃酒了,要不然早些歇下吧,过了明日,我们再聊此事可好?” 宋淮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情绪激动,“你不信是不是?你现在便想,想与我有关之事,你想,我来说,你看看是不是真的,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第104章 曲意逢迎 傅禾菀挣脱不开,看了眼要往开拉他的春桃,“让萋萋拿一本祖母的佛经进来。” 春桃立刻明白了傅禾菀的意思,急忙去找了萋萋。 “你现在可在想与我有关之事?” 宋淮话音刚落,就重重被人敲到了后颈,皱眉摔倒在地。 傅禾菀怔住了,她错愕地看向萋萋。 宋淮力气大,春桃拉不开,她只是想让春桃叫萋萋过来,让萋萋拉开宋淮,毕竟萋萋是凌隽驰的人,哪怕得罪了宋淮,也有首辅大人那边的人保着。 却不曾想,她竟直接将宋淮给敲晕了过去。 春桃和冬竹也大吃一惊,震惊地看了眼萋萋,又无措地看向傅禾菀,“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怎就直接将二公子打晕了过去? 这可是侯府的二公子! “先将他搀扶到床上,我今日去偏房睡,左右是能清静一夜。” 傅禾菀抬步出了主屋。 她知晓别人能听到她心声这事儿以来,这是头一次被当面质问此事。 竟是在世子爷这头翻了船。 “春桃,你去解语院那边说一声,就说二公子从世子爷的院子里出来之后,便在清辉院里头宿下来,让雪姨娘今夜不必再等了。” 既然世子爷一心向着弟弟,那就看他这份信任能到何时。 ———— 解语院。 雪娘刚喝下了那养身子的苦汤汁,便被原原本本告知了此事。 她的将药碗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香儿吓的急忙跪到了地上。 “世子爷不愧是世子爷,根本不将我哥哥放在眼中,听说他近日便在老夫人那头称赞傅禾菀,这些时日还总是劝着夫君去傅禾菀那头。” “主子息怒。” 雪娘本想着,帮宋淮谋划世子之位,应当慢慢来。 可今日世子所做之事,却让她心中浮躁,平静不下来。 明明夫君已经许久没有去清辉院,老夫人和她婆母近日都劝的不勤了。 可这世子一回来,傅禾菀便犹如得了靠山一般。 “主子,如今玉姨娘那头的事紧要,主子切莫气坏了身子,明日之事若成了,二少夫人即便是再仗着世子爷和老夫人袒护,也躲不过这一关去,二公子的心向着谁,谁才是赢家。” 香儿急忙跪着将蜜饯果子递过去。 听了香儿的话,雪娘脸色好看了不少,“你见过揽月阁那个翠茗了吧,她都安排好了吧。” “主子放心,这一次,一定万无一失。” ———— 翌日清早,傅禾菀卯时起床,梳洗过后,宋淮便沉着脸来了。 “昨日是谁,胆敢对我动手?” 对主子动手,这罪可是太大了。 若萋萋不说明她是凌大人的手下,怕是难逃一死。 傅禾菀看了眼一旁的萋萋,她大抵一晚上也想清楚了,她犯了大错,这个时候慌乱地低下头。 傅禾菀起身,拽住了宋淮的袖子,“夫君怎这般大的火气,先坐下,喝完甜汤,妾身慢慢同夫君说。” 宋淮阴沉的面色,在看到她牵着他袖子的纤细手指上,好看了不少。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追究此事。 这若是解语院里头发生的事情,在屋子里的丫鬟一个都别想逃过,挨板子发卖。 “萋萋,去将我妆奁旁边的药膏拿过来。” “是。”萋萋急忙低着头走过去,将药膏给傅禾菀递了过去。 傅禾菀拿帕子,沾了药膏,给宋淮后颈上涂了一些。 这几个月以来,宋淮何时见过她这般细致,和风细雨一般,还亲手为他上药,他心头微动,“别以为这样,我便不追究此事,是这个叫萋萋的丫鬟,是吧。” “夫君昨日那般凶神恶煞的闯进来,又说了那么多神神鬼鬼之事,妾身原先就被吊死的那丫鬟吓的日日噩梦,清辉院同妾身亲近的丫鬟皆知此事,昨日许是见到妾身如何同夫君解释,夫君都不听不行,才做出如此以下犯上的大错。” 傅禾菀将药膏递到了萋萋手上。 “昨日妾身当真是吓坏了,也惩戒了萋萋这丫头,罚了她一年的月俸。” 傅禾菀坐下,轻声道:“况且,昨日夫君说的那些话太过糊涂了,怎会怀疑妾身与世子的关系?虽不知世子同夫君说了什么话,可妾身同世子说过的话,恐怕都没超过十句,若是被有心人听着,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宋淮闻言,也想到了他昨日,听闻不知他一人能听到傅禾菀心声之后,心中难堪,又莫名酸痛,的确说了一些过分的话。 “昨日妾身也为夫君诵读了祖母给我的经书,夫君可觉得好些了?” 宋淮对上她的眸子,竟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心跳的厉害。 他想到了他枕边放着的经书。 原来她昨日还为他诵读了经书。 “但我能听到你的心声,此事确实当真。”他伸手去拉傅禾菀的手。 总觉得她这双手也生的极其好看。 傅禾菀默不作声避开,抬眸看了眼萋萋,发现萋萋的愧疚已经藏都不用藏了。 她这番曲意逢迎,的确是为了保住萋萋的命。 毕竟萋萋是为了她才打晕了宋淮。 同时她要让萋萋念她的恩,以后能在凌大人那边,再多为她说些好话。 护身符她又不嫌多。 只是宋淮也奇怪,她不过是像是上一世一般稍作关怀,甚至还不如上一世情真意切,宋淮竟露出这般动容的模样。 宋淮没能牵住她的手,脸色又不悦了几分,“说起来,我何时吃醉酒,同你说过有关大哥的事情?” 昨夜在大哥的沉香院。 大哥说他听到傅禾菀心中所想,说他吃醉酒之后,同傅禾菀说,希望大哥死在外头。 虽然,他的确有过这般想法,但他却从未吃醉酒同傅禾菀说过。 “夫君的确没有在妾身这头醉过酒,也从未说过有关世子之事,你都把我说糊涂了。”傅禾菀一脸茫然。 宋淮瞧见傅禾菀甚是不解的模样,竟鬼迷心窍的觉得她这般模样甚是好看,不自觉地心跟着软了。 同时也心生怀疑,他皱眉道,“那便是大哥那边,假意试探我?” 大哥肯定是听到了傅禾菀的心声,但吃醉酒这句心声,却极其有可能是在试探他。 想到他昨夜竟在大哥那里那般失态,怕是被大哥试探成功了。 大哥的城府,当真是越来越深了。 傅禾菀不再理会宋淮,夹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 一个极其信任弟弟的哥哥,还有一个极其怀疑哥哥的弟弟。 这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当真是天差地别。 这般想想,凌大人和雪娘,似也是这样,性格谋略,皆是天差地别。 她正想着,门外响起卫三的声音。 “二公子,二少夫人,凌大人请二位一同过去用早膳。” 第105章 关我何事 宋淮皱眉,这般早,凌大人为何要让他,还有傅禾菀一同过去? 尤其是,为何还要见傅禾菀。 他看向傅禾菀,发现她也不是很想过去的样子,便稍稍宽了心。 他竟还是因为大哥那番话,竟对凌大人起了疑心! 这便是大哥的目的! ———— 玉璋院。 傅禾菀跟着宋淮进了膳厅,看到只着一身月白衣袍的凌隽驰,傅禾菀急忙收回了视线,和宋淮一起行礼。 “免礼吧,都是自家人。” 凌隽驰眸光落到了宋淮身上,“昨夜发生了何事,为何动静闹的那般大?” 宋淮闻言,刚坐稳又急忙站了起来,“昨夜可是我扰了大人休息?” “有些,倒不打紧,只是鲜少听到清辉院之中那般吵闹。” 凌隽驰说完,看了眼傅禾菀,“你们夫妇二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阿姐昨日在宫中,还嘱咐我,不可仗着我的势,让二少夫人受了欺负。” 宋淮本疑惑为何凌大人日理万机,怎会关心他们夫妻二人之事。 听到与太后娘娘有关,顿时明白了。 宋淮牵住了傅禾菀的手,感觉她要抽出去,又用力抓住,“不过是一些小事,多谢太后娘娘挂念贱内,已经无事了。” 凌隽驰看到二人牵着的手,淡淡地“嗯”了一声。 傅禾菀此时也不好抽出来,但是她莫名觉着,凌大人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此时冷淡中的那股子冷意,已经到达了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听闻雪娘前些日子在府中犯了错,若是有什么能弥补的,尽管开口。” 乍一听雪娘的名字。 宋淮心虚地松开了傅禾菀的手。 傅禾菀将手收回袖中,攥着帕子慢慢擦了擦。 丫鬟鱼贯而入,将一碟碟精致的早膳摆在了桌上。 宋淮已经斟酌好了用词,恭敬道:“雪娘只是在掌家之事上稍稍有些生疏,我母亲也想着,过些时日,再好好教她,雪娘聪明伶俐,定然能掌好后宅。” 傅禾菀不敢动筷子,她不想在玉璋院里头,沾上任何瓷器,筷子一类的。 心里头还是想着今日凌大人找他们过来的用意。 竟是为了雪娘出头吗? 说起来,这还是凌大人第一次为了雪娘出头,想要帮雪娘拿到掌家权。 “她做不了此事,可同广平侯夫人说一声,日后,不许雪娘再掌家。” 傅禾菀闻言,微怔,抬眸看向凌隽驰,只见凌大人皱着眉,用了一口早膳。 一旁的宋淮已是心中惊讶。 他也当凌大人是为了替雪娘撑腰,所以想着,再劝母亲,将掌家权交还到雪娘手中。 可听凌大人这意思,竟是真的不想让雪娘掌家。 “用膳吧。” “是。”宋淮拿起筷子,局促的吃了一口。 傅禾菀自然也不能干坐着,惹人怀疑。 她只得拿起筷子,挑着夹了一些,看似在夹菜,一口都没吃罢了。 饭后,卫三让丫鬟们将饭菜都撤了。 他看向萋萋,“这位姑娘,前些时日请教了我一些拳脚功夫,今日再过过招?” 萋萋急忙看向了傅禾菀,“我,我还没问我我主子。” 傅禾菀笑道:“留下吧。” 凌大人的人,这般明目张胆要萋萋留下,恐怕是已经知道她知道了萋萋的身份。 整个屋里只有宋淮一头雾水,却觉得这丫鬟当真是个有福气的。 本要回清辉院之中再罚她,眼下竟入了凌大人侍卫的眼。 “是你的福气,好好跟着卫三大人学一些,以便日后保护好你主子。” 宋淮也提点了萋萋这么一句,然后同傅禾菀一起,和凌隽驰行礼后才离开。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人。 卫三轻声开口,“昨夜二公子可同二少夫人圆房了?” “那是自然没有的,二少夫人恨不得躲二公子远远的。” 卫三闻言,松了一口气。 他昨夜听到清辉院动静之后,便想出去查看,谁知出了院门口,刚好碰到了那个小厮。 那小厮似也是过来看的。 他二人一碰面,都又各自离开。 所以卫三不知道昨夜清辉院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在玉璋院里面听着,那边动静不小,隐约听着了二少夫人恼怒的声音。 虽萋萋在那院子里头,但萋萋在那个院子里不过是一个丫鬟,自然不能替主子做什么。 卫三看向了自家大人,发现大人脸色好看了不少。 “只是我闯祸了,我昨夜,将二公子打晕了。” 卫三愣了一下,忽地想笑,又憋了回去,“你,你当真是大胆,二少夫人和宋淮没罚你?” “二少夫人心善,怎会罚我,只是害的她早上为我求情,对那二公子柔声细语,还亲手给他上药,虽然那药膏是养颜祛疤的,不能消肿止痛。” 卫三轻咳一声,本已经给萋萋这丫头使了眼色,奈何她没看到。 萋萋意识到的时候,看到自家大人的表情,急忙跪下,“是属下该死。” 凌隽驰起身,“起来吧,有什么该死的,傅禾菀是宋淮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便是圆房,又关我何事?” 卫三也跟着跪下。 大人您要不要拿铜镜看看您现在的脸色,怕是杀人之时都没这般阴沉过。 萋萋也不敢起来,“皆是属下之过,只因昨夜那二公子太怪了,总是说一些离奇的话,说什么他和广平侯世子都能听到二少夫人的心声,还说什么,为何我不是唯一能听到你心声之人,还动手动脚的,属下瞧见二少夫人脸色惊讶又苍白,这才失手打晕了那二公子。” “啪”的一声,杯子摔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萋萋就要抬头,结果被卫三给按住了脑袋,不敢让她抬起头。 毕竟他从未见过大人脸上露出过这般神色。 “你们都出去吧。”凌隽驰揉了揉眉心。 竟是这样。 他此时竟也同那宋淮有了同样的想法。 我不是唯一能听到你心声之人。 他在她那里,竟也不是特别的。 什么命定之人,不过是她恨着的,区区一个妾室的兄长罢了。 第106章 出事 戏台子是提前一日搭的,选便选了往日听戏的梨琊阁。 宁国公夫人同广平侯老夫人坐在主位,傅禾菀带着程曦月到女眷处坐下,位置恰挨着广平侯夫人崔氏。 互相寒暄之后,程曦月朝着男席那边看了一眼,看的久了一些,又在傅禾菀探究的目光之中,慌忙收回了视线。 傅禾菀也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她看四下无人,崔氏又去同宁国公夫人说话,这才低声道:“凌大人还未曾过来。” 程曦月耳根泛红,也同样小声开口,“姐姐莫要再提凌大人了,我既已知凌大人心有所属,便不会再对他有所痴缠。” “我也愿凌大人能早日同他的意中人,早结连理。” 傅禾菀是不敢应声的,毕竟她这几日也胡乱猜过,若是太后娘娘,哪怕是想一想,都是要掉脑袋的。 太后娘娘待凌隽驰如同亲弟,可凌隽驰对这位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义姐,又是什么心思? 虽她没看出来,凌大人有越矩的心思,可说不准凌大人是藏得深呢? “这个小姑娘长得真可人。”程曦月目光落到了从刚才开始就紧跟着傅禾菀的小姑娘,“禾菀姐姐,她是谁?” 傅禾菀这才回过神,发现了跟在她身后的婉仪,像是个小尾巴一样,就站在他身后。 傅禾菀牵着她的小手,将她从自己身后牵了出来。 “这是我们广平侯府的七小姐,闺名婉仪。” 程曦月摘掉了头上一支珠钗,朝着小婉仪招了招手。 看着小姑娘乖乖走过来,笑着开口道: “前几日来府上,听闻七小姐在老夫人那头午睡,便也没见着,今日一见心生欢喜,可这手头也没什么能给这年幼的妹妹,便赠妹妹这只珠钗吧。” “婉仪谢过姐姐。”婉仪往前,乖巧郑重的将珠钗接过,然后递向了傅禾菀,“二嫂,呐。” 程曦月不解地看向傅禾菀。 傅禾菀轻声道:“七妹妹现如今在我院子之中教养着,她所得的赠礼赏赐,也都是我来看管着的。” “原来如此。”程曦月解了疑惑,想着她竟和禾菀姐姐同吃同住着的,待宋婉仪爱屋及乌,眼神更是亲切了几分。 能让禾菀姐姐教养的,那这个七小姐便是个极好的。 傅禾菀看程曦月拉着宋婉仪的小手,表现的颇是喜爱的模样。 她凑近程曦月,轻轻与她说了几句话,程曦月有些惊讶,但也点了点头。 这时候,宋淮的两个姨娘也来了。 知到今日宁国公家的嫡亲孙女过来,看到程曦月便知道是她,上前热络的寒暄。 “见过程小姐,上次在宫中匆匆见过一面,也不曾同你好好说说话。” 说话的人是雪娘。 程曦月是在宫中太后娘娘的生辰宴上见过雪娘的,知道她也是凌大人的胞妹。 但是上次空口白牙帮着长公主污蔑禾菀姐姐之后,程曦月心中便对她稍有抵触和防备。 程曦月态度冷淡地颔首。 雪娘本来就是冲着程曦月来的, 她在太后娘娘生辰宴入宫之时,听说过一些传闻,听说太后娘娘有意撮合程曦月和她哥哥。 她便想着,程曦月若是想嫁给她哥哥,必定会同她这个未来小姑子亲近一些。 却不曾想态度竟这般疏冷。 是瞧不上她这个妾室? 那些勋贵家的小姐,可都想与她结交。 这般讨好傅禾菀,轻贱她,那她就万万不能让程曦月嫁给哥哥。 “凌大人来了。” 所有人皆是起来行礼,两位老夫人虽不用行礼,但也都站了起来。 今日看戏之事归她管,她便走过去适当寒暄了几句。 只是凌隽驰今日待她的态度,与以往有些不同。 往日,凌大人同她说话,皆是看着她的,哪怕是他神情疏冷的时候。 而今日,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此间,傅禾菀察觉到广平侯世子宋檀一直暗暗打量她,在对上宋檀的目光,傅禾菀表现出了疑惑。 ——【说恨不得世子死的是宋淮,世子为何要给我泼脏水,还说能听到我的心声,简直天方夜谭诡异至极。】 ——【说起来,雪娘也甚是奇怪,也不知她为何遣走了府里的大夫,明明今日并不该大夫出去买药材,莫非是雪娘要想暗害世子?那日宋淮吃醉酒之后,说的是,雪娘,我恨不得大哥死在外面,那雪娘定然也知道宋淮想要杀兄夺世子之位的意图吧。】 傅禾菀皱眉,叹息。 ——【涉及到世子生死,我本该告诉他的,可世子定然不会信我,定然还会觉得我用心歹毒污蔑宋淮,若是宋淮怪罪,那是我这条命要葬在此处了,罢了,再想法子救世子吧,祖母年纪这般大了,世子不能有什么闪失。】 想完这些,傅禾菀转身离开。 她想的这些,都是提及到宋檀的生死,所以宋檀应该是可以听着的。 她并不能保证心中所想的这些宋檀全都能听到。 即便听不了全部的,但是以宋檀这般才智,听到几句便能串联起来所有关系了。 至于雪娘今日遣大夫去采药,自然不是冲着世子去的。 而是冲着玉姨娘! 傅禾菀刚回到女眷处坐下,便发现婉仪也不见了踪影,她起身看向春桃,“七小姐呢?” 雪娘起身回道:“姐姐莫急,方才香儿要去取茶点,七小姐便跟着一起去了,听说厨房做了小兔子茶点,七小姐便等不及,要先去看看,还说要拿第一个过来给姐姐吃。” 傅禾菀皱眉,“春桃,你随我去厨房瞧一瞧。” 雪娘走过来,搂住了傅禾菀的胳膊,陪着她坐下。 “姐姐莫急,七小姐自出生便在这广平侯府里长大的,平日里在府中各处玩也是常有之事,此处还需要姐姐坐镇才好,毕竟今日府中皆是贵客,宁国公夫人也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来的,姐姐怎好离开?” 傅禾菀便只得皱眉坐下,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雪娘也不恼。 玉姨娘看着雪娘竟然上赶着去讨好傅禾菀,轻声笑道:“往日雪娘姐姐,对二少夫人多有微词,却不曾想现如今关系这般要好。” 她虽然有身孕了,但也不想傅禾菀和雪娘联起手来防备着她,所以有意离间。 雪娘是当真没想到玉姨娘竟然会暗讽她,真是仗着肚子里揣了一个死胎,便这般肆无忌惮的踩到她头上! 不过不急,现在开始,才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往日皆是雪娘不懂事,现如今自然是认清了姐姐的好,真心想同姐姐交好。”雪娘奉承了傅禾菀一句。 玉姨娘竟没等到雪娘当场甩脸子,一时之间觉着有些怪异。 她毕竟是有身孕,听着台上敲敲打打的,心中一阵烦躁,她起身来到了崔氏面前,“主母,奴婢身体略微不适,想回去歇着。” 一听她身体不适,崔氏紧张了几分。 “快些回去养着吧,老祖宗那头我来说。” “多谢主母体恤。”玉姨娘在翠茗的搀扶下,慢慢往外走。 雪娘这时候深深地看了眼翠茗,翠茗略微颔首,扶着玉姨娘离开了。 台上的戏正到了精彩处。 这个时候,管家急匆匆跑了过来,跑得太快,甚至还摔了一跤。 “老夫人,夫人,二少夫人,玉姨娘受了七小姐的惊,现如今流血不止。” 广平侯夫人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大夫呢?” “大夫今日休沐采药备药去了。” 老夫人脸色微微一沉,“何妈妈,速去请周太医入宫。” 何妈妈听了这话便急急去了。 管家这话是对着戏台正中位置的老夫人说的,男席那头也听着了动静。 宋淮大步流星走来,神色焦急,“她在何处?带我过去!” 他这两日去每日都去见玉姨娘,瞧着她平坦的腹部,心中渐渐也有了几分为人父的期待。 现如今听到她出了事,心里头是焦急万分。 管家急忙带路。 广平侯夫人也是急着站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晃了一下。 傅禾菀扶住了广平侯夫人的胳膊,谁料被广平侯夫人一把推开,“都是你教养的那个不成器的庶女, 往日便竟给我添麻烦,今日竟害了我的孙儿,傅禾菀,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禾菀差些被推倒,幸好萋萋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老夫人顿时沉了脸,“崔氏,宁国公夫人还在此,你这是在说什么荒唐话。” 崔氏抹着泪。 “母亲,雪娘先扶您过去,先去瞧瞧玉儿妹妹如何了。”雪娘说完,轻叹了一声,藏住了眼底的幸灾乐祸。 她知道,那死胎肯定是保不住的。 这口祸,一定要让人担着的,这人便是傅禾菀。 ———— 玉姨娘是在这附近出的事,便就近抬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头。 众人急急赶过去,凌大人和世子这般身份不便见血,所以只有女眷进了偏房。 偏房之中,玉姨娘躺在床上,旁边是老夫人院里的妈妈们照顾着。 宋淮搂着她,眸中泛着冷意,毕竟是他第一个子嗣,难得这份喜分走了大哥回府之后的喜气,父亲母亲皆是重视。 可现如今,还不知孩子能不能保得住,他现在忍着滔天的怒火。 而玉姨娘裙摆下头全都是血,脸色煞白,昏迷不醒。 崔氏一看玉姨娘这副模样,便知道这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她看向乖乖站在屋子角落里头的宋婉仪,气的发抖。 “来人,先将七小姐放到乡下庄子里养着,这侯府,怕是容不下这个克母克侄的天煞孤星了。” 傅禾菀走过去,将宋婉仪拉到身后,“母亲,息怒,此事还未有定论。” “定论,还有什么定论?”崔氏气笑了,“你这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庶女,要同我对着干吗?还是说,你知道她这般做,是受了何人的授意?” 崔氏虽说是在问受了何人的授意,可这语气,分明就是在问此事和傅禾菀有没有关系。 她心里头全都是攒着的怒意。 本以为放着雪娘便行了,没曾想傅禾菀也是个妒妇。 老夫人开了口,“禾菀说的对,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怎能将婉仪送到乡下庄子上?” 崔氏看向老夫人,抹着泪,“母亲,现如今没了的,是您的曾孙。” “我难道不知道?”老夫人也气着了。 傅禾菀走过去帮老夫人顺着气,她看向屋里的丫鬟,“方才谁发现的玉姨娘出事,可知发生了何事?” 香儿急忙跪地开口道:“奴婢去厨房取点心,然后听到了外面有一声巨大的砸铜锣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玉姨娘身旁的翠茗惊叫,然后奴婢就看到玉姨娘身下都是血。” 雪娘皱眉,“被惊吓流产的,倒也很多。” 傅禾菀瞥向雪娘,“雪姨娘从未养育过孩子,到对此十分清楚。” 雪娘脸色难看了一瞬,急忙闭嘴不敢吭声。 她不想让在场之人想到,她知道惊吓流产这种事,是从风月场上听回来的。 这时候,外头管家来报,说太医过来了。 太医给玉姨娘诊了脉,皱眉道:“滑胎之象,只能开记方子流出来,心脉不稳,也要添一些安神的药材。” 那不就是被吓到流产! 与香儿方才所说之事,皆对上了。 崔氏捂着心口,心疼不已地看向老夫人,“母亲,您可听着了,就是婉仪看到玉姨娘出来了,故意砸响了铜锣,害的淮儿的姨娘受了惊。” 宋婉仪躲在傅禾菀身后,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她流着眼泪摇头,“二嫂,婉仪没有做,婉仪没有敲这个。” “那婉仪说说,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婉仪走过去,便看到地上扔着锣,然后玉姨娘走过来,别的地方就咚,玉姨娘就闭上了眼。” 小女孩口齿不清的说着,还着急的指了指这里,指了指那里,急的哭了。 “满口胡话,你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出的小姐,而且才五岁,谁要陷害你,谁又要污蔑你,当真不知和谁学的,这般谎话连天,况且,府内哪来的铜锣,那物件儿是戏班子带着的,怎就遗落到了地上,戏班子的事,可是禾菀在管着的。” 崔氏已是不耐,尤其知道她的孙子没了,此时此刻是定要撒出这口恶气的。 雪娘搀扶着崔氏,看了眼病床上生死难测的玉姨娘,又看了眼傅禾菀,心中得意,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母亲其实知道,这般诬陷,针对的不是婉仪,而是我。”傅禾菀说完,看向翠茗。 “当时,那声哐当的巨大响声,是从七小姐这头传来的,还是从其他方向传来的?” 翠茗跪地摇头,她慌乱地看了眼香儿,急忙道:“奴婢不知。” 翠茗这样的眼神,自然是没逃过老夫人和宁国公夫人。 老夫人厉声呵斥,“为何要看那个丫鬟?” 香儿没曾想这个翠茗竟然这般胆小如鼠,回话的时候竟心虚地看了眼她。 傅禾菀看向香儿,“方才,就是你带着七小姐离开的吧,都说是七小姐敲了这锣声,那当时,你又在何处?” 第107章 从未被打 香儿急忙开口:“后厨便在附近,奴婢在为七小姐取点心,担心后厨的味道熏到七小姐,便让七小姐在外头等着。。” 傅禾菀笑道:“当时是你独自带着婉仪离开的,也就是说,你让婉仪单独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你也是单独一个人去取的点心,那谁又知道,你是何时去厨房取的点心,何时离开的?” “二少夫人……” “你取的点心呢,在何处?” “奴婢,奴婢当时心急,也不知道放到何处了……” “春桃。”傅禾菀朝着外面唤了一声。 很快,春桃就端着一碟点心进来了, “主子,这是在厨房找到的点心盘子,厨房的人说,香儿是去厨房要点心了,但是出了门,就将点心放到亭子里离开了。” “哦,去取点心的人,结果却将点心碟子放到了外面的亭子里,是心中笃定,这份点心不需要送了,笃定有人要出事了,是吗?”傅禾菀笑吟吟地看向香儿。 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落到了香儿脸上,香儿脸色惨白。 广平侯夫人也听出了言外之意,阴冷地目光看向了香儿。 雪娘攥紧了拳头,她没想到香儿竟然这般蠢,更没想到傅禾菀竟然会在这小事儿上将了她一军。 “姐姐这话是何意,莫非觉得此事是香儿做的,香儿许是找不到七小姐之后,心急如焚,才忘了那点心,姐姐当真是护着七小姐,连夫君的孩子都不心疼,香儿又不曾拿过那铜锣,而铜锣又是在七小姐脚下发现的,玉姨娘身边的翠茗,许是也看到七小姐了。” 雪娘看向翠茗。 现如今最重要的人是翠茗,只要翠茗一口咬定是七小姐做的,那傅禾菀便是百口莫辩。 翠茗跪地磕头,声音颤抖,“奴婢,奴婢看到了,是,是七小姐敲的,敲的很大一声,奴婢吓到了,玉姨娘便捂着肚子喊疼。” 翠茗说话磕磕巴巴的。 雪娘捏了一把汗,想着这翠茗当真是不堪大用。 广平侯夫人此刻已是怒极,没听着不对,当即就朝着外面喊着,“来人,将宋婉仪给我送去庄子上。” 傅禾菀一把将婉仪抱了起来。 广平侯夫人气的头晕,“你还护着她,好,很好,你若是再护着她,我便当这是你指使的宋婉仪,残害淮儿的孩儿!那我便要修书一封去问问你的父亲母亲,是如何教养出这么一个残害夫君孩儿的女儿?” “母亲,祖母和宁国公夫人还在场,请慎言。” 宋淮将玉姨娘放下,沉着脸站了出来,目光冷冷地看向傅禾菀。 “放下婉仪,你身为侯门儿媳,怎可这样目无尊长?” “玉儿的孩子没了,雪娘与玉儿不对付,都为此伤怀流泪,偏你,心肠冷硬,丝毫没有怜悯我的孩儿,还要护着始作俑者!” “七小姐并未是始作俑者。” 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道女声。 紧接着,程曦月从外头走了进来。 傅禾菀看向了程曦月。 程曦月朝着几位长辈行礼,然后看向了宋淮,她方才刚到门外,便听到了这广平侯府的二公子,说禾菀姐姐心肠冷硬,她听着,怒气也跟着上了头。 “曦月。”宁国公夫人皱眉,本想阻止,毕竟这是广平侯府的家事,她国公府不该掺和,可又瞧见被指责的人是傅禾菀,叹息一声,便点了点头,允她开口。 “祖母,方才曦月心口憋闷,便去附近走了走,恰好在一处高一些的亭子上,清清楚楚瞧见了玉姨娘是如何吓到的。” “就是这个香儿,先将七小姐领到了一副铜锣附近,她离开了一会儿,又偷偷拿着另外一副铜锣躲在了暗处。” “看到这位玉姨娘走过去,猛地敲响,吓得玉姨娘倒地不起,而玉姨娘身旁这丫鬟,却没有动,眼睁睁看着玉姨娘昏死过去。” “然后这个香儿便将她手中的铜锣用布包起来扔到了湖水之中,假意拉了一个丫头去瞧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了晕死过去的玉姨娘。” “之后的事,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 香儿已是吓的颤抖,瘫坐到地上。 她万万没想到,此事竟然被宁国公府的小姐全都瞧见了。 她百口莫辩。 雪姨娘脸色巨变,她哭着呵斥香儿,“贱婢,你竟然做出这般阴狠之事,公子爷待你不薄,待你家人不薄,你怎敢,你怎敢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香儿趴在地上,颤抖着。 她知道雪姨娘是在用她的父母威胁她,她不敢指认她。 傅禾菀看了眼跪地的翠茗,“可是香儿指使的你?” 翠茗颤抖着,“不,不是香儿,是雪姨娘指使的奴婢。” “雪姨娘发现了奴婢偷窃玉姨娘的簪子,威胁了奴婢,让奴婢带着玉姨娘走那条小道,然后用铜锣声吓唬玉姨娘。” “为保玉姨娘孩子会掉,最好一尸两命,还让奴婢不要第一时间声张,拖着看玉姨娘血流干流净,所以奴婢才站在玉姨娘身旁,也不敢搀扶玉姨娘,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听雪姨娘的。” 雪娘脑袋嗡嗡的,她找人去知府家打听过,听闻翠茗最疼爱她的幼妹。 她明明威胁过翠茗,若是翠茗敢说出去,就弄死翠茗的妹妹,可翠茗竟这般毫不犹豫的指认了她? 还有,她从未说过,让翠茗等着一尸两命,也从未说过要看着玉姨娘流血流干流净。 “你这个贱婢,你敢污蔑我,我从未这般说过。”雪娘急的跺脚,她哭着去抓宋淮的袖子。 却见宋淮猛地抽出了袖子。 “啪”的一声,宋淮一巴掌落到了雪娘脸上。 雪娘被打翻在地,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淮,脸颊也一下子肿了起来。 她还从未被人打过,哪怕在秦楼那几年,也是被当成是宝捧着。 “原来雪姨娘将大夫赶走,也是为此,为了一尸两命?”外面骤然响起世子的声音。 广平侯夫人几乎是站立不住,“家门不幸,当真是家门不幸,秦楼里出来的……” 她收住了话音,想到了凌大人还在外面。 可现如今,她当真是想弄死雪娘。 这时候太医叫来的稳婆过来了。 “诸位先出去吧,老夫已经开了方子,需堕掉腹中死胎,不然当真要一尸两命了。” 第108章 无情 一听要堕掉孩子,广平侯夫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傅禾菀先将宁国公夫人和程曦月送出府。 程曦月临走之时,欲言又止,禾菀姐姐今日在她耳边耳语,让她护着些宋婉仪,若是宋婉仪被带走,便让她偷偷跟着,偷偷跟着不声张,不让任何人发现。 禾菀姐姐是料到了会有今日吗? 她想问这些,可知道此时并非是问的时机,只好先忍着,下次见面再问了。 傅禾菀将小婉仪交给春桃,这才重新折回了祖母的院子。 路过偏房,听到了玉姨娘已经醒了,哭喊着不吃药,可还是被按着灌了药下去。 而其余众人已经到了厅堂之中,凌隽驰和老夫人坐在正中上首的位置。 雪娘,翠茗,香儿跪成了一排。 傅禾菀走到一旁站定,发现凌隽驰和宋檀分别看了她一眼,她眸光则是落到雪娘身上。 广平侯夫人脸色奇差,她看向凌隽驰,“凌大人,令妹我们广平侯府是要不起了,左右她现在的身份,也该是个勋贵人家的小姐,凌大人领回去吧,让令妹在侯府里做妾,委屈她了。” 雪娘闻言,膝行到了广平侯夫人脚边,“母亲,母亲,雪娘错了,雪娘是冤枉的,求主母不要赶走雪娘!” 凌隽驰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我从前便说过,她进了侯府,是她的福气,让她好好珍惜,可惜了,她竟做出此等恶事,侯府该怎么罚,便怎么罚吧,若是发卖了,倒也可以让她继续回原籍待着。” 原籍,她的原籍可是秦楼楚馆里的妓子。 凌隽驰这话一出,不止雪娘吓傻了,其余人也皆是一惊,傅禾菀也有些愕然。 凌隽驰若是想为雪娘求情,也是轻轻松松便能办到的。 但是他却说了一句打回原籍,让她妹妹继续做妓子? 宋淮早就听闻这位内阁首辅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却没想到不讲情面到这个地步,自己的妹妹,都可以不顾她生死。 “凌大人言重了,这可怎么使得?”崔氏脸色发冷,“我若是罚,也只能打她十几个板子罢了。” 凌隽驰眸光落到了雪娘身上,“残害夫君子嗣,污蔑正室,祸乱侯府,十几个板子轻了,打二十五个吧。” 广平侯夫人微微一怔,心里头顿时舒服了不少,脸色也好了不少。 二十五个板子,打下去得要了雪娘的命。 她本以为凌大人方才说的罚,只是说说罢了,没想到当真要罚。 “既然凌大人如此说了,那便拖下去打。”广平侯夫人自然也想出这口气。 雪娘吓惨了,她知道,她这身子骨,是熬不住二十五个板子的。 “哥哥。”她哭求着,手刚拽住凌隽驰的衣袍,便对上了他眼神中的杀意。 雪娘倏地收回手,狼狈的膝行爬到宋淮脚下,“夫君,夫君救救雪娘,求求你了,雪娘都是因为太过爱夫君了,都是雪娘糊涂,求求夫君了……” 宋淮看她哭的这般可怜,心软了几分,起身,正待要求饶,忽地听到了隔壁屋子之中玉姨娘的惨叫。 他的第一个孩子,没了。 他捏紧了拳头,又坐回到了椅子上,拂开了雪娘的手,不忍地闭上了眼。 雪娘哭着喊着,最后还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拖了下去。 凌隽驰又看向堂下的两个丫鬟,“至于这两个丫鬟如何罚,便交由二少夫人吧,今日舍妹所作所为,让二少夫人受了委屈,在下先在此处同二少夫人赔个不是。” 傅禾菀急忙走了出来,“凌大人这般英明决断,铁面无私,禾菀该谢过凌大人。” 她正要同崔氏说,想她来处置这两个丫鬟,她知道这话必定会让人起疑,但是她不得不说,她必须要保下翠茗。 可谁曾想凌大人竟给了她这个权力,还省去了广平侯夫人的怀疑。 凌隽驰开口,广平侯夫人必定会同意,且广平侯夫人此时愤怒疲倦,定会同意凌大人的话。 一旁始终未曾言语的老夫人眸光扫过凌隽驰,又扫过傅禾菀,垂眸,摩挲着手腕处的佛珠转了起来。 “罢了,此事便交由禾菀吧,今日的确让禾菀受委屈了。”崔氏起身,一副疲倦至极的模样。 她拉过傅禾菀的手,满目心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禾菀不会怪罪母亲方才说的那番话吧。” “母亲哪里的话,禾菀理解母亲的痛心,怎会怪罪母亲。” “那便好,那便好。”崔氏说完,又给老夫人行了礼,才在吴妈妈的搀扶下离开。 宋淮看着傅禾菀,也是欲言又止,他心里头全都是愧疚,方才在众人面前,那般说她心狠手辣,心肠冷硬。 可现如今却抹不开脸面同她道歉。 “夫君去瞧玉姨娘吧,她受了这般大的罪,恐怕现如今是最需要夫君的时候。” 傅禾菀越是大度,越是不怪罪他,他便越是心中愧疚难当,后悔他识人不清,竟觉得雪娘善良大度,却不知现如今完全是相反的光景。 但她说的对,他现如今得去陪着玉姨娘,恐她做出什么傻事来,冲撞了侯府。 外头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哭求饶命的声音。 凌隽驰起身离开,宋檀也跟着起身,亲自送凌大人回玉璋院。 到了院门口,宋檀才开口道:“今日多谢凌大人袒护下官弟妹之情,今日所有人都不曾照顾到下官弟妹的心情,冤枉了她之事无人提起,幸得凌大人提起了两次。” “舍妹做的孽,应该的。” 宋檀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令妹造的孽,是在玉姨娘身上造的孽,也没见凌大人提玉姨娘一句。 “我那个弟弟,心性不稳,他需得傅禾菀这般的妻子从旁相助。” 宋檀说完,便呼吸一窒,察觉到了阵阵冷意。 “哦?我听不懂世子这番话是何意。” 宋檀急忙下跪,也不再开口。 过了许久,头顶上方才响起凌隽驰的声音,“起来吧,我在广平侯府住着,侯府世子跪我,算怎么一回事?” “大人,下官该死,下官有一事相求。” 凌隽驰冷笑,“知道了,一个月后,我自会搬离侯府。” 宋檀心中微惊,惊的是凌隽驰竟知道他所求何事。 既已得罪,他只得得罪的彻底,定下此事,“多谢凌大人体恤。” ———— 清辉院。 傅禾菀正待发落两个丫鬟,那个少年,小厮木愈,便闯了进来。 “二少夫人,我有话问你。” “大胆!”傅禾菀起身,眸光渐冷,“谁让你这般不经通传便闯进来的。” 春桃极有眼色,她急忙将两个丫鬟带着离开,让冬竹守住外面的房门。 木愈眼眶发红,“您怎能这般待七小姐,您今日利用了七小姐,是吗。” 傅禾菀喝了一口茶,“对,利用了,那又如何?” 第109章 疯了 木愈眼睛发红,“您不能这样对她,若她真的有闪失怎么办,若大夫人一时气急,伤了她怎么办?她那般信任你,甚至不惜……” 少年说到此处,神情凶狠,声音却有些哽咽。 “不惜什么?”傅禾菀轻轻蹙眉,她这几日的确也是在等他开口,道出实情。 她已经确信,眼前这个少年便是梁将军的儿子梁纾,也是婉仪后来嫁的人。 “罢了,罢了,我竟不知,您原来是这般对待她的,兴许在她眼中,您待她是极好的吧。”梁纾苦笑。 “梁公子这般要说不说的,是想折磨谁?”傅禾菀起身,压低声音道:“我上一世是待她极好的,可她那般恨我怨我,你也是清楚的吧。” 梁纾愣怔了一瞬,先是茫然,而后满脸震惊,“您……莫非也是,这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 傅禾菀抬眸看向梁纾。 “婉仪说过的话,每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说,若雪娘是她的嫂嫂便好了,说我不配做她的嫂嫂,还说,永远不想见到我。” “我现如今还留着婉仪,容许她待在我屋子里,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傅禾菀冷笑,眼眶却不受控制的酸涩。 梁纾沉默了许久,大抵是在消化此事。 “婉仪死了,她在得知您过世的那一日,便服毒自尽了。”梁纾神色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很久远的事情,轻描淡写的,只是指尖微微颤抖。 傅禾菀怔怔地看向梁纾,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父亲被判通敌叛国,我是您父亲的部下,此事牵连到了我梁家,雪娘以此为要挟,逼婉仪去同你说这番话,婉仪为了护住梁家一家老小,去同你说了这一番违心的话。” “其实她嫁给我之后,虽很少与你来往,可在我这里,日日都在说你的好,说她年幼不懂事,没脸见您,后来得知您病死那日,她求我给她休书,我不知她要作何,心灰意冷之下便给了她休书。” “谁料她当天便服了穿肠毒药,整整疼了三个时辰,还说这是她应得的,她最后恳求我,送她回广平侯府,说只有我休了她,她才能葬到宋家,日后,她便能与二嫂为伴了。” “她说您半世凄苦,她要陪着您,她说她从小就陪着您,彼此相伴,那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她很想回到您身边。” “所以您,别这样对她。” “因为在她眼中,您远比我更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梁纾说完,跪到了地上,再没发出一丝声音,眼泪却是顺着眼角不断滑落。 “我来此处,一来是看看她,二来也是想办法,想着让您莫要将她再指给我了,让她这一世,嫁她心仪之人吧。” 傅禾菀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过了许久,她才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她以为,上一世,起码婉仪是顺遂了一世的。 “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些事要问你,但是现在,我得缓缓。” 梁纾俯首,给傅禾菀行了一个大礼,抹了把脸,退出了主屋。 外面春桃和冬竹进来,看到傅禾菀默默垂泪的模样,皆是被吓到。 “主子,您没事吧,方才那个木愈和您说什么了?他这般放肆,不然让人打他几个板子,让他长长记性。” “不必了。”傅禾菀拿出帕子掩面,“春桃,你先将香儿和翠茗带去书房,再去通知了牙婆,我稍后便去。” 翠茗的事情未免夜长梦多,必须今夜连夜将她安排了。 她稍稍在屋里缓了一个多时辰,春桃便来说,牙婆来了。 还没去书房,外头的冬竹便匆匆进来了。 “主子,听闻玉姨娘疯了,还咬伤了二公子。” 傅禾菀轻轻蹙眉,“以玉儿的心性,怎会流产之后,便疯了?” “奴婢听闻,是太医诊脉,说了玉姨娘身子坏掉了,需日日服药养着,还说日后怕是不能再怀了,然后玉姨娘便受了刺激,用东西丢了太医,二公子去拦,所以才咬了二公子。” 傅禾菀转眸看向冬竹,“大夫人可过去了?” “过去了,大夫人过去之后,便更血腥了一些,听闻大夫人要让人将玉姨娘关,玉姨娘发着疯,推了大夫人一把。” “大夫人许是说了一些刺激了玉姨娘的话,玉姨娘说什么,孩子还在她腹中,让大夫人等一等之类的,拿刀割了肚子,太医还在那处,此时正救玉姨娘呢。” “既然大夫人还在那处守着,我便不去了。” 她今日身心俱疲,不想再看这场闹剧。 稍稍整理了一番,傅禾菀去了书房。 香儿已吓得脸色惨白,这一个多时辰,她想了许多事,知道活不过今夜了,浑身汗湿,看到傅禾菀进来,急忙朝着傅禾菀磕头。 “少夫人饶命,求少夫人饶命!” “我问你一些事,你如实回答,我可以不杀你。” 香儿磕头,“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雪娘可曾说过,她与凌大人的过往。” “雪姨娘在下人奴婢面前,很少提起凌大人,奴婢也不清楚雪姨娘与凌大人的过往,可奴婢瞧着,雪姨娘十分害怕凌大人,甚至有心虚之态。” 心虚? 傅禾菀颔首,又问了香儿几句,才看向牙婆。 “这个丫鬟,打十个板子,你领走吧。” 香儿听了这话,眼泪不住地流着,急忙给傅禾菀磕了头谢恩。 她以为今日二少夫人必定会要了她的命。 虽十个板子她也重罚了,可总比没命了好。 香儿被拖出去打了板子。 牙婆收了香儿的卖身契,讨好的笑着将银子递向了春桃。 这些犯了错的丫鬟,都是她用最少的银子花钱贱买回来的,所以二少夫人要打,她也是不敢拦的。 “那这个丫鬟……”牙婆看向了一旁的翠茗。 “这个我另有重罚,便不卖你了,不过还要你待会儿一起将她也一并带出去。” 牙婆急忙称是,然后识趣的退出了屋子。 傅禾菀起身,将翠茗搀扶了起来,“方才听闻,玉姨娘已经疯了,你若还时想执意杀了她,我便再想法子留你在府中一阵子,若你不想留下,我便给你一些银子,回去好好同你母亲过日子。” 翠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些时日在府中,多谢主子照拂,奴婢不想在这处吃人的侯府待下去了。” “那好。”傅禾菀看向春桃,春桃急忙递过来一袋子银子。 翠茗看这沉甸甸一袋碎银,“主子,奴婢不能收,您帮着奴婢报仇,待奴婢已等同于再造之恩,该是奴婢为您做些什么,怎还能收您的银子。” “你出了广平侯府,也再难找到营生,这些银子,该够你暂用一阵子,你还有母亲要照顾,所以收下吧。” 翠茗流着泪接过了装了碎银的钱袋子。 傅禾菀目光才又落到翠茗身上,“既你说了我对你有恩,那我问你,玉姨娘腹中,当真是个死胎吗?” 第110章 怎敢 翠茗愣了一下,眸光轻闪,“玉姨娘执意要奴婢为她燃的那助情香,那香是有毒的,毒性会慢慢显现出来,即便现如今不是死胎,再大一些,那胎儿必成死胎。” 傅禾菀看了眼翠茗,翠茗被她看的低下了头,又急忙跪下,朝着傅禾菀磕头。 “奴婢不敢欺瞒主子,那香当真是有毒的,且寻常人都承受不来那毒性,知府家的公子,只燃了半月,便开始生病,雪姨娘同二公子,已经用了不止半月了。” 她的确不知玉姨娘腹中是不是死胎。 那府内的大夫诊脉,并未说过玉姨娘腹中是死胎。 她在二少夫人,还有雪姨娘面前,皆是说那腹中孩子是死胎。 她知道二少夫人心善,若是不能确定那孩子是死胎,必定不肯同自己联手。 而雪姨娘那头,是二少夫人教她这般说的。 但她此时此刻说的也是实话,那助情香有毒,二公子,玉姨娘,还有玉姨娘腹中的孩子,皆是被毒性影响了。 “你起来吧。”傅禾菀也不想深究此事,“既然那香带着毒性,那玉姨娘疯了,可与这香有关?” 翠茗点头,“回主子的话,是有关系的,这香用久了,会有身软无力,心智有损,心烦气闷之类的症状。” 傅禾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待会儿牙婆会带你离开,你也躺在架子上让小厮抬你出去吧。” “奴婢晓得了。” 傅禾菀将翠茗留到了书房之中,出了书房,牙婆还在外头等着,香儿已经打晕了过去。 春桃去交代了牙婆几句,便搀扶着傅禾菀往主屋走去。 刚到门口,她发现主子脚步顿住了。 “春桃,我们去老夫人院子里头,接婉仪回来吧。” 春桃急忙笑着应了一声,“奴婢也想七小姐了。” 七小姐不单是主子照顾了一年多,她们亦是跟着照顾了一年多,有七小姐在,主子的清辉院热闹的很多。 傅禾菀想着,这段时日便再多陪陪婉仪吧。 毕竟日后她离开了侯府,便也见不着了。 一路行至老夫人院子里头,她远远地就看到了坐在门槛上,呆呆看着院门口的婉仪。 看到她过来了,婉仪先是小拳头揉了揉眼睛,然后迈开小短腿朝着她跑了过来,跑到近前,又乖乖停下,抓住了她的手。 何妈妈见到傅禾菀,也是同样一脸惊讶,“二少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玉姨娘那头的事儿,没惊动到祖母吧?” “老奴没敢说。” “那便先别说了,明日一早我来说吧。”傅禾菀看了眼紧紧抓着她手指的小婉仪,“七小姐为何还在外头坐着?” 何妈妈叹了一口气,“自从您将七小姐送过来这段日子,七小姐日日都是在门槛前坐着,看着院门口,大抵是希望您来接她走,直到院门落锁,她才肯去歇着。” 婉仪扬起小脑袋,看向何妈妈,“何妈妈你看,我没有骗你哦,二嫂真的会来找我的。” “对,七小姐最厉害了。”何妈妈笑着夸她,又犹豫地看向傅禾菀,想说什么。 “我就是来接婉仪回去的,这些时日,还是让她和我住吧。” 何妈妈笑道:“二少夫人当真是心善,这下七小姐是得偿所愿了。” 宋婉仪愣住了,眨巴着大眼睛,忽地啪嗒啪嗒掉着泪珠子。 傅禾菀蹲下,拿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怎么还哭了呢?” “呜~”小姑娘扑到她怀里,就默默哭着不说话,好像要将这段日子的委屈和害怕都哭出来。 傅禾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只能叹气。 想到了那少年梁纾说的话,她心里头一阵难受。 为什么要服毒呢,好好活着不好吗? 真傻! 何妈妈在一旁不敢打扰,瞧着这二人不哭了,才轻声开口。 “对了,对了,二少夫人,还有一事,老奴没同你说。” “是不是雪娘的事,那二十五个板子,许是没打完吧。”傅禾菀看向何妈妈。 何妈妈叹气,“二公子来求情了,大夫人便让停了板子,那时雪姨娘只剩下半口气了。” “我知道了。”傅禾菀对此事是丝毫不意外的。 对广平侯夫人和宋淮来说,死一个姨娘的孩子,不足以让他们真的打死首辅的妹妹。 虽凌隽驰开口了,打二十五个板子,生死不论。 可崔氏哪里敢啊,即便是她怒到极致,她也不敢真的杀了雪娘。 傅禾菀目光落到面前哭的鼻尖红红的小姑娘身上,她抬手摸了摸婉仪的小脑袋。 说起来,上一世婉仪的命,也该算在雪娘头上。 死于棍棒之下,也未免太便宜了她。 ———— 翌日,傅禾菀起来之后便有些昏昏沉沉,头也跟着有些疼。 一旁挨着她的婉仪,倒是睡的香甜,小脸都睡的红扑扑的。 傅禾菀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 春桃听见动静,轻手轻脚进来为她洗漱更衣。 她轻声道:“主子,昨夜翠茗已经被抬出府了,是冬竹亲自跟着牙婆送出府的,看您昨夜回来太晚,奴婢便没同你说。” 傅禾菀点头,“梁家小公子在何处,哦,就是木愈,他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梁将军的嫡长子。” “木,梁家小公子?”春桃懵了一下,只听主子这番话,她都反应了好久。 梁将军,她似是听说过一些,那梁家不就是在北疆吗? 梁家小公子回京做什么,还编造出什么与父母走失的谎话? “梁家小公子许是在前院。” “你去找他过来,我同他,还有一些事没有问清楚。” 梁纾是北疆的,又与她一样是重生之人,定然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第111章 分忧 傅禾菀带了梁纾到书房,将门窗都关好之后,让冬竹和春桃守住门窗位置。 梁纾朝着她行了一礼。 “请坐吧,小梁将军。” 梁纾乍一听到这个称呼,顿时有种经年隔世之感,自重生以来,没人这般称呼他。 二少夫人年长他六岁,上一世皆是这般称呼他的。 “二嫂可是想问,上一世骥城破城之事?” 上一世他一直跟着婉仪这般称呼傅禾菀,如今二人坦诚之后,他竟无法改了这个称呼。 傅禾菀点头。 “上一世骥城城破之时,我在我父亲的邺城,两城相连的几个城池全部失守,东戎人那几年突然用兵如神,而且两军皆是伤亡极少,围城也是提出不杀妇孺,降的不杀。” “邺城和骥城被围城那两个月,变成了孤城,但比骥城情况要好,我父亲听闻骥城的情况,本是想让我带兵去增援,谁知骥城已经大开城门献降。” “本是献降东戎人,谁知来的是鞑靼,整座城池被屠杀,老幼妇孺一个都没剩下。” 梁纾说到此处,神情悲痛。 傅禾菀眼眶通红,“可是东戎人和鞑靼联手了?” “那些鞑靼兵,穿的是东戎人的铠甲,可东戎首领和鞑靼不睦已久,便不能是联手破城。” 傅禾菀手指渐渐攥紧,“那京中为何没有增援?围城两月,朝廷便眼睁睁看着骥城弹尽粮绝吗?” “听闻骥城几封请求援兵的信送入京,可并未等到援军,后来骥城又被东戎人杀了回去,鞑靼不敌东戎士兵,便弃城逃亡,之后京中派了首辅与东戎议和。” “当时正遇上东戎政权更迭,东戎新首领继位,议和便更容易了一些,攻下的城池,全都割让给了东戎,东戎新首领唯独将骥城还了回来。” “我重回骥城,发现了将军一家的墓碑,只是,墓碑唯独没有你次兄的,东戎人甚至连将军府的奴仆都给立了碑,可却没有你次兄的墓碑,后来,大抵又过了五六年,我在京中的诏狱之中发现了你次兄的踪迹。” “此事和锦衣卫有关?”傅禾菀心惊。 锦衣卫,可都是听命于皇上的。 “不知,我将你次兄救出,你次兄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手指,眼睛,舌头,全都废了。” 傅禾菀光是想着,想到从前容貌俊美的次兄,竟被折磨成这般模样,心中微痛。 “以我父亲的性子,他在献降之前,必定会呈报给京中此事,父亲大抵是让次兄拼死去送信了。” 梁纾点头,“我猜想也是如此,然后我便被杀了,但我不知是被何人所杀。” 傅禾菀怔住,竟没想到梁纾是为了追查她父兄之事被杀的。 她起身,朝着梁纾行了一礼。 “二嫂切莫如此,傅将军待我极好,我也是想着还他一个公道,但二嫂说的没错,此事确实与锦衣卫和内阁有关,那时候内阁的首辅,是当今的次辅。” 傅禾菀轻叹,没想过梁纾也是对此知之甚少,她昨夜一夜未眠,便是以为能得知真相。 她本想着,若是梁纾知道她的仇人是谁,她便能早些处置,避免双亲兄弟和骥城重蹈覆辙。 可眼下,怕是还要再查上一查了。 可是,她要查的,又是十几年后将要发生之事,她能如何查? 与内阁有关系,怕是还是要通过凌隽驰。 他毕竟也做过一阵子次辅的学生。 “凌大人他……” 傅禾菀骤然听到梁纾这么说,吓了一跳,“你听到我心中所想了?” 梁纾愣了一下,一脸不明所以,“心中所想是何意?” 这话是他没听懂的。 傅禾菀闻言,松了一口气,她倒不是担忧梁纾听到她的心声,她只是以为,她在没有对梁纾做什么的情况下,被他听到心声,那心声这事便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岂不是极其危险? 好在,是她虚惊一场。 他起身道:“不知二嫂在说什么,就是对一些事心中有疑,疑的是,这一世,凌大人为何住到广平侯府之中了?” 傅禾菀讶异,“为何要提起凌大人,他不是十年后便被小皇帝砍了脑袋了吗?” 与十五年后的事情有何干系?为何要提及他? 梁纾动了动唇,“怪我,是我忘了此事了,只是觉着他当真是厉害。” 傅禾菀不知梁纾为何说这番话,便没有应他这话,只是点了点头,不想再谈。 她现在满心都是父兄之事,凌隽驰厉不厉害,与她何干? “二嫂,我今日夜里,便要启程回邺城了。” “这一世,我仍愿意成为傅将军的将领,二嫂所求之事,也是我的心愿,我愿同二嫂一起,拼死护住骥城平安。” “多谢小梁将军。”傅禾菀神色动容,起身朝着梁纾下跪,被梁纾拦住。 “只求二嫂莫要忘了与我的约定,让婉仪嫁给她心仪之人吧。” 傅禾菀点头,“好,我答应你。” “还有……”梁纾欲言又止,“我当日扶棺回京,才得知了二嫂您的尸身被扔到了后山,想要葬您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为您立了墓碑。” 傅禾菀错愕,“是谁?” “墓碑没有署名,但写了小恩公之墓。” 小恩公? 她死的时候,都快三十好几了, 怎么还用上“小”这个字了。 那此人,怕是年纪要比她大一些吧。 傅禾菀想不到是什么人,便也不费神去想了,只希望此人能早点来报恩。 毕竟能在广平侯府后山将她埋了,也不是一般人了。 ———— 玉璋院。 “大人,若是一个月之后搬走,现如今是不是便能收拾物件儿了?” 卫三说不上是开心。 只是觉得这玉璋院忒小了一些,练武都憋屈。 皇上可是赏了大人城内的大院子,京郊别院更是大一些,瞧着更好住。 “嗯。”凌隽驰从书本中抬起头,瞥了眼窗外。 卫三自然是看到了大人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急忙朝着墙头上坐着的卫五招了招手。 “怎么样了?” 卫五急忙道:“二少夫人和那个俊美的小厮进书房已经半个时辰了,现如今还没出来呢,门窗都关的很紧,外头窗口,门口,分别站着丫鬟守着。” 卫三“嘶”的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子还真是实话实说,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 凌隽驰啪的一声将书放到桌上,“趴墙头这种孟浪行径,谁让你去做的?” 卫五急忙跪下,“大人恕罪,是看到大人一直往那边看,属下便帮大人看看,为大人分忧,属下义不容辞。” 卫三:“……” 还挺善解人意的。 凌隽驰轻笑了一声,“很好,出去领五个板子吧。” 卫五懵了,一脸不解地看向卫三。 卫三朝他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赶快去领板子去吧。 帮大人分忧? 也不想大人想不想听这事。 卫五乖乖出去领罚。 反正五个板子,也就是疼一下,再躺一天的事儿。 “往出移送物件儿的事,同广平侯夫人去说一声,侯府内的物件,莫要多拿一件,要分清了。” 凌隽驰看向卫三。 卫三懂了大人的意思。 这玉璋院布置的时候,可是二少夫人亲手布置的。 哪怕书房里这一个笔架,也是出自二少夫人的手笔,那可不得二少夫人跟着来清点这些物件儿吗? 但是同时,他又不懂大人的心思了,不是那般笃定的说了不娶妻,急的太后娘娘这几日都问他好几回了。 这不娶妻,又这般在意二少夫人作甚呢? 第112章 离开 ———— 梁纾已经收拾好了行囊,里面还有傅禾菀给他的盘缠。 春桃还是有些担忧,想着这般年幼的少年,还是梁将军的嫡子,放他一人上路,不知安全与否。 “主子,当真不需要找个镖局,亦或者商队……” “不必了,小梁将军应付的了。” 她是清楚的,小梁将军瞧着年少,但同她一样,也是个重生之人,况且瞧见他武艺也未曾生疏,怕是路上遇到个盗匪之类的都不是他的对手。 梁纾拜别傅禾菀,出了书房,便看到了仰头看着树的宋婉仪。 还这般小,乖乖的,与他印象中的宋婉仪大不相同,像是个糯糯的汤圆丸子。 “阿木,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 宋婉仪看到他,伸出肉肉的手指指了指树枝。 其实挂住的地方不算高,但以梁纾现在的身高,便也是难以伸手够到。 他走过去,一把将宋婉仪抱起来,放到了肩膀上,“七小姐,自己试着拿一拿。” 宋婉仪奶声奶气的惊呼了一声,有些害怕又有些开心,她伸出小胳膊,“阿木,还差一点,一点点。” 梁纾踮起脚尖,却是又牢又稳的抓着她。 宋婉仪一下就抓住了纸鸢,高兴的拍了怕手,“拿到了,阿木,我们一起放纸鸢吧。” 梁纾将她放下,抬起手想摸一下她的脑袋,最终却放下,“不了。” “七小姐,我要走了。” 宋婉仪歪着小脑袋,“走?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了。”梁纾犹豫了一下,从身上摸索了一番,最后解下了他自小就戴在脖子上的长命锁,递给了她,“这个便送你吧,日后大抵是没机会再见面了。” 宋婉仪摇头,“不要走,不要走阿木,陪我玩,不要回家好不好?” 傅禾菀急忙走过来,“婉仪,阿木也想自己的父亲母亲,他该回去了。” “呜呜~” 听了这话,宋婉仪不说让阿木留下了,只是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梁纾将长命锁塞到了宋婉仪手中。 狠了狠心,转身离开。 他本就没想在此处久待。 做完该做的事,就该离开了。 只是这一走,怕是日后,再无相见之日。 也挺好的! 梁纾出了清辉院,恰碰到了出门的凌隽驰,郑重地抱拳朝着凌隽驰行了一礼,抹了把脸,转身离开。 卫三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年,一脸茫然。 这少年年纪轻轻的,怎么一脸痛意,就像是被剜掉肉一般? “大人,这位梁小公子是怎么了?”卫三实属不解。 “怕是要离开,不舍吧。”凌隽驰瞥了眼清辉院,抬步朝着府外走去。 卫三皱眉,“听闻邺城那边为了找他已经急疯了。” 凌隽驰瞥了眼卫三,“偷偷找个人,护他回邺城,若是我们的人被梁老将军发现,便也不用藏着掖着。” “是。” ———— 是夜,清辉院。 傅禾菀难得将婉仪哄睡,看到小姑娘怀里紧紧抱着的长命锁。 傅禾菀轻叹一声,将长命锁轻轻拿了出来,给她戴到了脖子上。 奶声奶气的哭哼声响起,过了一会儿,眼泪又冒了几颗,又哼哼唧唧睡了过去。 傅禾菀接过了春桃递来的已经打湿的帕子,给婉仪抹了一把脸, 又敷了敷她红肿的眼睛。 春桃轻声道:“真没想到七小姐竟哭了一整日,明明那梁家小公子,也没在府中待几日,怎地就这般不舍呢?” 傅禾菀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怕是前世的孽缘吧。” “我看不像是孽缘。”春桃笑着将帕子洗了,又递了过去。 傅禾菀又给婉仪敷了敷眼睛,听了春桃的话,若有所思。 不管是孽缘,还是良缘,这一世她都不会插手婉仪的婚姻大事。 况且,她必定会离开广平侯府,那时候她便不再是婉仪的二嫂,又怎能去插手她的婚姻大事? 所以要将婉仪托付给谁,便要好好想想了。 宋檀是个值得托付教养的大哥! 但宋檀,眼下一定要同宋淮同仇敌忾,倒也让她有些头疼。 不过不要紧,大抵雪娘要开始出力了。 ———— 翌日一早,傅禾菀去了揽月阁。 揽月阁如今只剩下一个丫鬟,此时丫鬟正坐在石阶上嗑着瓜子,瞧见她过来了,急忙起身行礼。 “我来瞧瞧玉姨娘。” 丫鬟急忙领着傅禾菀进去,傅禾菀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只见玉姨娘双手双脚被麻绳绑在了床上,气若游丝,腹部的伤口还渗着血,她瞧见傅禾菀,双目通红。 “滚开,不要害我的孩儿,滚!” 她当真是被翠茗点的那助情香影响了神智,竟疯成这般模样。 她一挣扎,腹部的伤口便开始往外渗血。 “是谁将她绑起来的?” “回二少夫人的话,是大夫人和二公子,说省的玉姨娘伤了人。” 第113章 毒计 春桃不免唏嘘叹道:“竟是大夫人和二公子。” 前几日大夫人待玉姨娘如何,她是看在眼中的,怕是当时的玉姨娘在大夫人心里头的位置,压过了雪姨娘甚至是她家主子。 这转头便让丫鬟给绑在床上了。 傅禾菀扫过床头放着的空碗,拿起桌上的药膏打开看了一眼。 “少夫人,您找姨娘可是有事?奴婢担心姨娘疯病上来伤着您……” 傅禾菀瞥了眼丫鬟,“无碍。” 傅禾菀坐到床边,看向玉姨娘,“你那个叫翠茗的丫鬟,说你曾托其他丫鬟去买了一种香,可记得在何处买的燃香?” 玉姨娘眸光一直是散着的,听了傅禾菀这话,眼珠子僵硬的转了转,忽然挣扎了起来,又叫又闹。 “不给,不给!是我的,公子爷是我的,是我的!” 春桃吓了一跳,急忙护着傅禾菀起身。 “主子,您没被她伤着吧?” “无碍的,没伤着我。”傅禾菀亦是紧张的后退了半步,又走到了香炉前头,拿起帕子,捏住香炉盖子揭开。 里面有燃尽的香,还散发着阵阵特别的香气。 她拿起旁边清理香炉的的木铲,将香灰铲起来一些,放到了帕子上,包好。 “你好生照顾着玉姨娘。” 傅禾菀说完,便带着春桃离开了。 那丫鬟狐疑地看了眼香炉,也从玉姨娘的柜子中找出一方干净的绢帕,将灰铲出来一些,放到了帕子之中包好。 她出了揽月阁,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没人之后,这才关紧了院门,朝着解语院小步走去。 解语院。 雪娘面色苍白的躺在丝绸软褥上,旁边有粗使丫鬟照料着。 瞧见这个药都上不好的笨丫鬟,雪娘又疼的怒气都发不出来。 她前日被打了十几个板子疼晕了过去,她从不知,打板子竟是这般滋味,那腰怕是要断了。 偏打板子那些下人事后还告饶,说什么用了最轻的力道,只当是挨了五个板子,两日后便能下床。 一想到若是广平侯府的下人没眼力劲儿,真像是哥哥说的那般,打了她二十五个板子,那她怕是真的要被活活打死了。 “姨娘。” 外头响起了一道又虚又紧张的轻唤声。 雪姨娘抬了抬手指,绿儿跪下,“主子,您想说什么?” 若是香儿在,哪里需要她白费口舌,雪姨娘气的没了劲儿,“让外头的人进来。” 绿儿朝外头喊了一声,“姨娘让你进来。” 外头的丫鬟走了进来,绕过屏风,朝着雪姨娘磕了一个头,“姨娘。” “揽月阁,怎么了,那个贱蹄子,她,死了吗?”雪娘手指死死地攥住了软枕。 这个丫鬟是她昨日让吕贵家招过来的。 眼下玉儿疯了,她若是不想被困死在揽月阁里照顾一个疯婆娘,就肯定会为她所用。 这里两日,玉儿那个贱人是没喝过一口药,用匕首割开那伤,也没人给她上药膏。 她便要看到这个贱婢活活疼死。 这便是这个贱婢牵连到她的下场! 她今日一早便让吕贵家的出去打听了,一打听之下,吓了一跳,那个翠茗,竟是自缢那丫鬟的亲姐。 她便知道,此番她是被这个翠茗这个贱婢给算计了。 那玉儿那个贱蹄子腹中的孩儿,怕也不是个死胎。 好毒的计谋! 她竟因为一个贱蹄子腹中的贱种,被宋淮厌弃,被广平侯夫人恨上,还被哥哥当众铁面无私的罚了。 哥哥在老夫人那里,那般不顾兄妹情面,她此番怕是广平侯府,要怀疑她背后的靠山是否牢靠了。 雪娘想到这里,眼泪又是掉个不停。 区区两个贱婢罢了,竟让她变得如此凄惨! 玉姨娘该死,翠茗也该死! “主子。” 跪在地上的丫鬟轻轻唤了一声。 “说!玉儿那个贱蹄子死了吗?” “玉姨娘还剩一口气,只是主子您说,揽月阁有何风吹草动,皆要同您说,今日二少夫人来过了。” “傅禾菀,她过去做什么?可是嘲笑玉姨娘?还是想看看她死了没有?” 雪娘擦了眼泪。 “回主子的话,二少夫人来,是问一些事的。” “问了何事?” “问了玉姨娘从前用的燃香,那香奴婢想来也是奇怪,玉姨娘是托院子里最小的那个丫鬟去买的,这个丫鬟是玉姨娘的亲信,昨日被管家领走了,给了侯爷那头的夏姨娘,这个香,玉姨娘往日,只在二公子来的时候才燃。” 雪娘本疼的没耐心听下去,忽地听到了这句,声音高了一些,“再说说这个香的事儿。” “玉姨娘平日里爱惜的很,只让揽月阁的那个小丫鬟保管,还用铜锁细致的锁起来。” 那丫鬟从怀里掏出了香灰,膝行到床边,将香灰放到了床边,轻声道:“奴婢瞧着二少夫人拿走了一些,所以也拿来这些给主子瞧瞧。” 雪娘让丫鬟打开,然后也捻起香灰闻了闻。 她似是往日闻到过这种香的味道,很多年前,还在秦楼楚馆之时。 当时她那“好姐妹”,也是将这香当成个宝,见了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让她知道。 她往日卖艺不卖身,自是没刨根问题这事儿。 “原来如此,玉儿那个贱蹄子,就是靠着这个香,留住夫君的。” 雪娘想到了那几日,夫君夜夜往那个贱蹄子的住所跑。 甚至是和自己云雨之时,亦是心不在焉,草草了事。 原来竟是被这香勾了魂。 “你可和傅禾菀说了这香?” “奴婢不曾说这香是谁出去买的,玉姨娘本来没了精神,听到二少夫人询问这燃香,护的紧,又疯了起来,二少夫人便拿了一些香灰离开了。” “怕是翠茗那个贱婢,在和傅禾菀求饶之时,说了此事。” 恰好此时吕贵家的来了,来了之后,听了这些事,又闻了这香,有些犹豫。 “姨娘,这莫不是那个翠茗和二少夫人联手,想坑害您?”吕贵家的讨好道:“老奴想着,这玉姨娘孩子掉了这事儿,也不知翠茗有没有和二少夫人联手,这香的事儿,您要不要再想想?” “你当我没怀疑过吗?毕竟程家那小姐出现的如此凑巧,凑巧瞧见了所有事。”雪娘冷笑。 “若傅禾菀有这种好谋略,岂能容我进府,她从来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在宫里头那次也不过是她运气好,换了宣纸,才捡回一条命。” “而且那翠茗,也是同香儿一样,被打了板子发卖了的,这些也是你打听出来的,说翠茗是被牙婆卖到了最下等的窑子里头,莫非是你打听出了错?” 吕贵家从上次犯了错之后,难得重新在雪姨娘这头得了脸,自然不敢说是自己出了错。 “姨娘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第114章 害他 雪姨娘又看向揽月阁的那丫鬟,“你可见到翠茗同清辉院走得近?” “回姨娘的话,奴婢是从未瞧见翠茗和清辉院那头有过任何往来,翠茗日日都只待在揽月阁的,只见过春桃来询问玉姨娘的情况,也只有那一次。” 雪姨娘看向吕贵家的, “听着了吗?” 傅禾菀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况且,这丫鬟昨天才被你说通,做了我解语院的人,你不是也说了,此事你也做的隐秘,傅禾菀又不知这丫鬟是我的人,难不成她看到了你买通这丫鬟,所以才故意在这丫鬟前面说这香的事儿?” 吕贵头上有了汗,“姨娘说的是,老奴现如今做事极其小心,老奴可不敢让人发现这丫鬟是姨娘的人。” 雪娘皱眉,“傅禾菀怕是从翠茗那里听说了玉姨娘在用这个香,想着找到这种香,趁着玉儿疯,我又被打不能伺候夫君的这好时机,想要彻底抓住夫君,我岂能让她如愿?” 吕贵家的讨好道:“主子,您需要老奴出去为您寻此香吗?” “不用,这燃香,我若想要,自有人会为我奉上,你们都下去吧。”雪娘说完,已经是疼的没了力气。 傅禾菀一个名门之女, 自然是不会通晓这些,她怕是听着有这奇物,也难寻到买香之处。 ———— 傅禾菀去了静宁堂请安,广平侯崔氏正同宋檀说着话,瞧见她进来了,满脸皆是笑意。 “禾菀来了,快坐。”崔氏招呼着吴妈妈将最好的茶上来,又拿出一匹亮色丝绸,“禾菀瞧瞧,这样式可喜欢?” “母亲给儿媳的,儿媳自然喜欢。” 崔氏瞧她这模样,没有半分别扭,心中也顿感舒服了不少。 方才檀儿便和她说了,那日冤枉了傅禾菀之事,得再待傅禾菀好一些,省的婆媳之间生了嫌隙。 她方才听这番话,心中多少有些恼怒。 是因为抹不下面子而恼怒。 好在傅禾菀这般模样,不见一丝嫌隙,如同之前待她那般,她倒也心宽不少。 “母亲,戏班子已经离府,若是母亲和祖母下次还想听戏,大抵要等十日后了,戏班子如今已是去了次辅家中。” 广平侯夫人心里头越发松快了几分,傅禾菀当真是个明理的,也是丝毫不提起前日之事。 “这戏班子怕是晦气,日后若是你祖母还想听,便请个新的吧。” “母亲说的是。” “府中还有一件要紧事,怕是这担子要落到禾菀身上。”广平侯夫人拉过傅禾菀的手,“又是要辛苦你一阵子了。” “母亲请说。” “今日一早,凌大人派人过来,说是要一个月后要离府,让我去清点侯府财物,可这安排玉璋院的人是你,册子也在你手里,怕此事还是要禾菀来做了。” 广平侯夫人轻叹一声,“淮儿那两个姨娘都是不争气的东西,没一个能堪大用,为娘这几日又是心绪不宁,陪着老夫人一起礼佛,为淮儿那孩儿诵经超度,想来想去,此事也只能你来做了。” 宋檀刚拿起来的茶,还没喝,又轻声放下,“母亲,凌大人是外男,此事恐怕不妥当。” 广平侯夫人皱眉,“我自是知道此事不妥当,那此事要交由谁来做?你这般年纪,妻妾都没一个,每次提到你的亲事,总是拿朝堂上的事情来搪塞我,找了媒婆,你也将人家赶走。” “你是广平侯世子,如今连个夫人都没一个,侯府内宅之事还要仰仗你弟媳来做,若是你如今娶了妻,妯娌帮扶着,还用得着这般累着你弟媳吗?” 广平侯夫人越说越气。 宋檀自然不能再提此事,只是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傅禾菀。 傅禾菀被宋檀这般眼神看了一眼,心中存疑。 她应下了广平侯夫人交代她的事,离开了静宁堂。 只是没过多久,身后便响起了宋檀的声音。 “弟妹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边有一处亭子。” 傅禾菀记得上一次凌大人在此处躲过雨。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有些事,还未来得及同弟妹说。” “世子请讲。” 傅禾菀坐下。 宋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坐下,只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一些距离。 此处倒是人来人往,也有丫鬟经过,他这样也算是避嫌了。 “弟妹能否让你的丫鬟稍稍走远几步。” “这怕是不妥当,世子有什么话,便说吧。” 宋檀深深地看了一眼傅禾菀。 他回府之后,第一次见傅禾菀,便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女子。 方才她在母亲屋里,表现的乖巧顺从,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可现如今面对他,虽仍然温婉,可又透露出一些疏离。 这恐怕才是她本来的性子。 “我说出这番话,弟妹莫要害怕。” “世子请讲。” 宋檀靠在柱子上,轻叹道:“前几日,弟妹在心想将阿淮想的太坏了,他毕竟是你的夫君。” 傅禾菀微怔,看向宋檀,“世子这是何意?” 宋檀声音忽地冷了几分,“阿淮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虽有些纨绔的脾气,可这谁都有,包括我,但他本性纯良,你若是胡思乱想,被旁人听着,恐怕会害了他!” 傅禾菀抬眸看向宋檀,“世子不妨把话说清楚,这般说话,让禾菀甚是糊涂,禾菀胡思乱想什么了呢?” 第115章 心中有你 傅禾菀深知,在春桃还在场的情况下,宋檀是不会说出她那日的心声,毕竟他那般爱护弟弟。 “为何我时而能听着,时而听不着?阿淮是不是也能听到弟妹的心声,除了我与阿淮,还有谁?”宋檀眸光扫过一旁的春桃。 发现傅禾菀的丫鬟春桃只是微微一怔,急忙低下了头。 “所以弟妹是知道别人能听着你心声的。” 傅禾菀做出一副气笑了的模样,“世子这话当真是在怪力乱神了?” “世子可是看到我丫鬟没有大惊失色,才这般断定的?” “世子怎知我的丫鬟没有大惊失色过?” “前几日我夫君来清辉院里来闹,说着什么,大哥你能听着我心声,他也能听着我心声,还质问我,与世子您有何干系,质疑我的清白,当时我丫鬟便吓坏了,将她的护身符给了我。” 傅禾菀从袖袍之中拿出了护身符紧紧握在手中,“只求世子别说这些话吓唬我了,这几日一想到此事,我便什么都不敢想,怕极了!” “若是世子执意说能听着我的心声,还说我会害了夫君,那世子便说说,我现如今的心声是什么?” 傅禾菀说完,忽地眸光扫过不远处的林子,瞧见了什么。 那躲藏之人,又慌慌张张躲了起来。 傅禾菀默不作声,收回视线看向宋淮。 宋淮皱眉,他是当真没想过,他那天夜里和弟弟交代了一番,弟弟非但没有安抚好傅禾菀,避免她胡思乱想,竟还怀疑起他和傅禾菀是否清白? 不论对他,亦或者是对弟妹来说,皆是因为不信任,所以才会这般猜忌! 宋檀压下心中那一丝难过,嗓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 “心声之事如同弟妹所说,怪力乱神,暂且不提。” “自从我回府之后,祖母这几日总是在我面前夸赞弟妹,说弟妹将广平侯府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听到也是钦佩不已。” “弟妹既在后宅上都这般肯花心思,若是将这份心思也花在阿淮身上,你们夫妇二人定能消除嫌隙,琴瑟和鸣。” “况且我瞧着,阿淮心里头是有你的。” 傅禾菀轻轻叹了一声,“禾菀明白了。” 宋檀朝着傅禾菀拱手行礼,“弟妹可是要去玉璋院,我送弟妹前去。” “不必了世子,远处还有个解语院的婆子在盯梢,恐招惹流言,还是请世子止步吧。” 傅禾菀说完,朝着宋檀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朝远处的林子里头看上一眼。 走远之后,她才敢想与宋淮宋檀想干的事情。 她是想过宋檀难以轻易说服,却没想过这般油盐不进,甚至还让她向宋淮低头。 不过这样也好,宋檀越是信任宋淮,那便越是好。 “主子,方才那个是吕贵家的?她前些日子不是挨了板子,还被吕贵抽了一鞭子,她又去雪姨娘那头了?” 春桃嘀咕着,“雪姨娘挨了那么多板子,竟然还不肯安分。” 她还以为雪姨娘挨了板子,起码能安分几个月,夹起尾巴做人。 还敢派那婆子来盯主子的梢,还盯到了世子爷头上。 “安分了便不是她了。” “主子,奴婢还有一事不解,您一早从揽月阁那处,拿那些香灰是作何用的?” 春桃知道那燃香,是翠茗给玉姨娘说的,但是翠茗聪明,除了头一次帮玉姨娘买过之后,此后边说买不着了,玉姨娘便找了她的心腹丫鬟出府采买。 那燃香可不是什么好的,她都忧心主子碰了那燃香伤了身子。 “随便拿拿罢了。”傅禾菀看了眼春桃。 春桃更是疑惑了。 傅禾菀掩唇笑出声。 “主子,您快告诉奴婢吧。” “没骗你,当真是随便拿拿的,我只是瞧见玉姨娘那处有些不对。” “如何不对?” 傅禾菀细声细语道:“药碗里有药渣,看似是给玉姨娘喂了药了,可药碗隐隐泛着一点酸味,可见是用过了却从未洗过,留着碗底药渣也是为了让人瞧见是给玉姨娘喝过药的。” “至于那药膏,一多半都没了,而玉姨娘身上的衣裳,却是那日我们所见之时穿着的,一丝药膏的痕迹都瞧不见。” “玉姨娘既是被绑起来的,可见她是疯狂挣扎才会被绑起来,一个挣扎不配合的人,床褥软枕上没有药汁洒下,衣裳上没有药膏痕迹,你说是因为什么?” 春桃听完便明白了,“是这个丫鬟不给玉姨娘喂药,可她哪里那么大的胆子?这般折磨一个姨娘!况且她怎知玉姨娘就此失宠了呢,莫非,莫非她被解语院那头收买了。” 傅禾菀轻轻“嗯”了一声。 雪娘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原本就对玉姨娘恨得要死,恨玉姨娘爬到她头上。 这一次因为玉姨娘腹中那个死胎被打了,必定会恨不得玉姨娘去死。 “主子,我们不是去玉璋院吗?”春桃瞧见她家主子走的方向不对,倒像是去解语院的路。 “先前的册子,全都交给了雪姨娘。”傅禾菀笑道:“我得亲自去取这个册子,顺便瞧瞧雪姨娘。” 解语院。 雪娘正疼的冒汗,浑浑噩噩之际,门口绿儿的声音便响起了。 “姨娘,二少夫人过来了,说要拿走册子。” 雪娘听了这话,头皮发麻,“她拿什么册子,不许她拿!” 此番既已撕破脸,她也不需要再对着傅禾菀曲意逢迎。 只是想着傅禾菀是来拿什么册子的? 虽说广平侯夫人前些时候说要收走她的掌家权。 可是大部分册子账本还是在她这头放着的。 她以为,这边是广平侯夫人默许的,有朝一日,她还可以重新掌家。 可现如今傅禾菀却说要来拿走什么册子? 那她这一个月多月以来,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妹妹当真是好生霸道!”傅禾菀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雪娘看到傅禾菀之时,脸色一阵青白。 她本以为借了那死胎之事,能彻底让傅禾菀在府中失了势,却不曾想,挨了板子的竟成了自己。 “姐姐,我记得姐姐曾说过,并不想要这掌家权,莫非姐姐其实心里头想要的很,这般嫉恨妹妹手里头的东西吗?姐姐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要坐上侯门主母的位置了,是不是连母亲你都不放在眼中了?” 此番已经撕破脸。 她怕是不论再怎么软声细语,傅禾菀也会同她敌对。 况且,从一开始,傅禾菀便是极度嫉妒她的,本就是势不两立。 “雪娘可是烧糊涂了,这是在说什么胡话,还扯到了母亲,我只是拿一本玉璋院的物品册子罢了。”傅禾菀晃了晃手里的册子。 “拿玉璋院的册子做什么?”雪娘气不打一处来。 尤其是瞧见傅禾菀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而她则是在床上躺着,心里头便更是恨的厉害。 “听母亲和世子说,凌大人一个月后便会搬离侯府了,凌大人让人去清点一番广平侯府的物件儿,母亲让我前去。” 雪娘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掉,她愕然,“哥哥要离开广平侯府了?” 傅禾菀蹙眉惋惜,“凌大人竟没有派人来同雪娘说过此事?原来全府,只有雪娘你不知此事。” 第116章 他在 傅禾菀说完,轻叹一声,拿着登记册离开。 过了许久,雪娘眼中仍是傅禾菀怜悯的目光。 她将手里头的药碗砸了,“来人!” 绿儿急忙进来,“主子。” “我哥哥离府之事,你可知情?” 绿儿点头,“主子,此事所有人皆知了,奴婢听吕贵家的说,好像是世子爷劝的,世子爷劝的事儿,没多少人知道,吕贵家是盯着凌大人那头,说看到凌大人和世子爷密谈了几句,世子爷下跪了,凌大人次日便说要离府,所以吕贵家的猜是世子爷劝说的。” “此事你为何不早说?” “主子您没问奴婢,奴婢不敢说。” 雪娘气的心口一阵阵刺痛,“滚出去,把吕贵家的找来。” 傅禾菀跑来她的解语院来耀武扬威,是以为她大势所去了? 没多时,吕贵家的便来了。 “你可当真瞧见了,是世子爷劝说我哥哥离府的?” “老奴不敢撒谎,老奴当真瞧见了,看到世子爷朝着凌大人下跪了,老奴便壮着胆子去听了听,结果听着,凌大人似是说了一个月后如何如何,然后昨日便从大夫人的静宁堂里传出,凌大人要离府之事。” 雪娘冷笑,“世子也是对我落井下石,他本就偏着傅禾菀,趁着我病,竟劝我哥哥离府,我哥哥罚了我之后离府,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我这个妹妹失望了,这世上之人会怎么看待我?” “主子您提起世子爷和二少夫人,老奴就想到了方才看到的一件事……” “有话便说。”雪娘颇为不耐。 “老奴瞧见世子爷和二少夫人在亭子里相谈甚欢,二少夫人还拿出了护身符,大抵是要给世子爷,结果似是瞧见了老奴,又收了回来。” 雪娘惊的坐了起来,“此话当真?” “老奴自然是亲眼瞧见了,所以才这般同您说,不然老奴哪里敢攀咬世子爷和二少夫人。” 她这也是纳闷了一路,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儿事。 若不是二少夫人瞧见了她,恐怕那护身符就送出去了。 “好啊,傅禾菀竟然是要暗自勾搭世子爷,我就说,她平日看起来高不可攀的模样,原来是心有所属,瞧上了宋檀。” 这便好办了。 她看向一旁的绿儿,“让你给我快马加鞭送出的信,可收到回信了?” 凉城与京城离得很近,她往日是在凉城的秦楼楚馆里的,也是在凉城遇到的宋淮。 她这封信,便是问她昔日熟人,去要那助情香的。 绿儿急忙道:“主子,还没收到回信。” “吕贵家的,你手里头可有心腹,是大夫人院子里头的?” “回主子的话,有个丫鬟,是大夫人院子里头的二等丫头,老奴听说,她是个嗜赌的,这几日怕被赌坊寻上门,吓的不轻,来求过老奴一次,老奴想着,此人许是能为主子所用。” “赌债我给她还一部分,你让她去给清辉院透露,说她有门道可以拿到助情香。” “那助情香……” 雪娘轻声说道,“我来给她。” 既然傅禾菀拿走了香灰,肯定要比对助情香的味道,那她必定是要给真的了。 只是给傅禾菀的助情香里再加点什么,那也是由她来说的算的。 ———— 傅禾菀拿着册子便直接去了玉璋院门口。 门口的侍卫看到是她,急忙进去通禀了。 很快,卫三走了出来。 “二少夫人,请随我来。” 傅禾菀轻叹一声,早些时候听闻凌大人他们进来,她心中多有抵触。 可现如今瞧见他们要搬走,又莫名感慨。 以后凌大人要错过雪娘多少热闹! “大人在城内的宅子也修缮好了?” “还需两人才能好,大人大抵是会继续住内阁值房。” “那,搬走之物,要放到何处?” 她是见到过宫中的内阁值房的,虽说一应俱全,可也不是什么物件儿都能往宫里头送的,送进去也是摆不下的。 “搬走的物件儿,先送去京郊别院,京郊别院已建好。” 春桃跟着傅禾菀将属于广平侯府的财物都一应对了一遍,倒不是说担心凌大人多拿什么,哪怕他将这院子之中所有物件儿都搬走,那广平侯恐怕都是愿意的,甚至还会双手奉上。 这番对一下,一来,是凌大人开了口,那就必须来。 二来,是惯例规矩。 三来,是担心凌大人的物件儿落下,若是不小心损坏了,那便不合适了。 只是还有一个月搬走,现如今让她来对,其实是过于早了。 其他屋子都对过,现如今仅剩凌大人的书房了。 傅禾菀进去,扫了一眼,皆是干干净净的,她便一样样的开始对起来。 说起来,书房的物件儿,竟然是最多的,竟比卧房还要多。 卫三安静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傅禾菀便仔细对了起来,刚对到一半,她一转眸,恰看到了山水屏风处露出一缕黑发。 她一惊,轻轻走过去,便看到了窗下,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的凌隽驰。 此时这位内阁首辅紧闭着双眸,一身青灰色衣袍,并未束发,从头到脚皆是素色,却越发衬的他一张脸俊美好颜色。 都说雪娘像他,所以倾国倾城。 但在她看来,雪娘姿容气质还是不及凌大人半分。 她还以为凌大人不在府内,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她这刚清点了一半,若是现在离开,下次又得重头开始。 第117章 放手 傅禾菀看了眼熟睡的凌大人,想着也没有几件了,清点之后便离开,不敢扰了凌大人小憩。 她脚步轻轻地往后退了一些, 眸光又扫过凌隽驰。 ——【往日觉着凌大人生死与我无关,现如今却觉着,凌大人若是能活着便好了,但凡小皇帝之事,他事必躬亲,却被他最疼爱的小皇帝给砍了脑袋,当真是死的冤。】 凌隽驰睫毛轻颤了一下。 ——【看在昔日情分上,每年定会好好为你上香的,毕竟你也不会放弃做首辅,当真是想提醒你日后会身首异处,可我若是说了什么,怕说出口的那日,便是我的死期了。】 傅禾菀轻叹一声,眸光扫过窗下放着的一个瓷瓶,倒是像是广平侯府之物,她稍稍向前辨了一番,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发丝要落到凌大人脸上了。 她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捞,手指刚碰到头发。 她的手腕就被大掌一把攥住,她惊呼一声,踉跄着摔到了凌大人身上。 完了! 她刚想起身,堪堪离开了一些,后腰被又被凌隽驰的另一只大掌死死扣了回去。 “嗯~” 她无意识轻哼了一声,然后就看到凌隽驰睁开了眼。 “原来是二少夫人。”凌隽驰眸色黑沉,不见一丝睡梦之中的迷蒙。 他这是有多警觉,睡着的时候察觉到不对,还能一把抓住人? 而且还能在睁眼的瞬间褪去眼中的困倦迷蒙。 “凌大人,我罪该万死,可是压着您的伤了?”傅禾菀是真的慌乱了,手却无撑处,只得轻颤着撑住他的肩膀起身。 凌隽驰侧头,便看到了她纤细的五指,托着他的青灰色衣袍,更是衬的她手指纤白无力。 傅禾菀想起却没起来,想着凌大人定然是还没反应过来,忘了松开扣住她后腰的大掌。 “凌大人,你,你放手呀!” 一时之间分不清她是声软还是腰更软。 凌隽驰喉结轻动,松开了她。 傅禾菀终是能起身了,步步慌乱,又撞到了屏风,肩膀猝然一痛。 凌隽驰看她撞的吃痛,倏地一下从躺椅上起身,“可是伤到了?” “只是稍稍撞了一下。”傅禾菀又瞧见他离的近了几分,呼吸之间皆是他身上清冽的清淡竹香。 傅禾菀急忙绕开屏风退到一旁,“方才并不知凌大人在书房之中小憩,我现在便离开了。” “少夫人,册子落下了。” 傅禾菀刚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捡起了册子,从始至终都没瞧凌隽驰一眼,打开门离开了书房。 书房门口,卫三进去,关上了门,他欲言又止,想问大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合礼之事。 毕竟二少夫人离开的模样,瞧着比以往慌乱,脸都是红的。 “问吧。” “方才大人不是在看书吗,属下没有听到你们在里头说话,二少夫人在里面好像也待了挺久的。” “嗯。”凌隽驰捡起地上的书,继续方才看的,翻看了起来,“将这屏风拿出去烧了。” 卫三一愣,“为何,这屏风上面的画,可是大人您亲自画的,去年次辅来问您讨要,您都没给。” “碍眼。” 卫三得了这个答案,也不敢再问,走过去用力拎着屏风拖了出去。 “卫五,把这个屏风劈了烧了,好好烧,灰烬都要处理干净了。” ———— 解语院。 宋淮这是出了玉姨娘那档子事之后,三日来头一次踏足解语院。 雪娘是日日盼着,终于将宋淮盼来了。 她知道,宋淮定然会来找她的。 “夫君。” 宋淮冷冷地站在她床边。 那日不想她被打死是真的,可被她的心狠手辣震到,也是真的。 “夫君,府里的人都说是我害了玉儿腹中的骨肉,我知道夫君也是这般想的,可夫君,你可知那翠茗是何人?” 雪娘哭的好不可怜,“那翠茗便是那日吊死在清辉院院子门口那丫头的亲姐姐,她此番入府,就是为了给她妹妹报仇,向玉儿寻仇,向妾寻仇。” 宋淮眉心皱起,“你可是想说,你与此事毫无关系?” “妾不敢欺瞒夫君,是那个翠茗,她同妾说,说玉儿腹中怀的是死胎,说府里头大夫都知道此事,妾才上了当,还说玉儿会用这个死胎来嫁祸妾身。” “所以你就污蔑了傅禾菀?” “不,这不是妾身做的,是香儿那个丫头,香儿从前就同妾说过,要以此来算计姐姐,可是妾不同意,妾哪怕被玉儿污蔑千次万次,也不愿意去害姐姐。” “可妾没想到,香儿竟自作主张,想要让妾取代姐姐,好让她月银更多一些,所以才瞒着妾,和翠茗勾搭到了一处,也中了那个翠茗的算计。” 雪娘说完,趴在软枕上哭了起来。 “都怪妾,往日太过纵容香儿,才让她做出如此错事,往日夫君也是知道的,香儿和玉儿不对付。” “夫君你最是明察秋毫,妾怎敢在你眼皮子底下算计姐姐,我们在一起三四个年头了,夫君是最了解妾的。”雪娘慢慢挪动到了宋淮手边,用脸轻轻蹭着宋淮。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香炉,闻到了里面的燃香,心头微微泛起一丝渴求。 宋淮听了她这番话,脸色好看了许多,鼻尖的香味有些熟悉,他竟也一时想不到在何处闻过。 只是雪娘此番模样,让他心软了几分。 “夫君,妾真的想你,妾若是离了你,妾会死的,妾在这个世上,最倚仗的人便是夫君,求夫君别不要妾!” 她慢慢攀上了宋淮的腰,紧紧搂着,衣衫跟着滑落,露出了里头的春色。 宋淮亦是素了许久。 这些时日,他但凡去清辉院,宋婉仪都在,日日夜夜黏着傅禾菀。 傅禾菀也不肯将她送走,到了夜里,更是直接躺在主屋的床上睡的唤都唤不醒。 再加上傅禾菀又对他冷淡异常,大抵是因为那日误会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她,伤了她的心。 此时温香软玉在怀,心中也有了些旖旎的心思。 “莫要胡闹,你的伤还没好。” “夫君,那伤处,夫君不也喜欢的紧,伤的地方,又不耽搁什么。”雪娘咬住了宋淮的手指。 第118章 不难 其实她伤处还是疼的,怕是今日也免不得要疼死。 可她万不能再看着宋淮日日往清辉院里头跑了。 她也没听着傅禾菀那边要什么避子汤。 傅禾菀定是存了要怀上嫡子嫡女的心思。 也不知她这几日没有用避子汤,可是真有了? 她自然不能让宋淮再往清辉院那头跑了。 这香,倒是真有几分用处。 往日一盏茶的功夫,今夜却是让她意外。 难怪,难怪玉儿那个贱蹄子能勾住宋淮。 只是苦了她,打过板子渗出了血,血痂刚好,这下又是伤口被撕开。 好在宋淮,偏爱她这般伤口带血。 事后,他搂着她,神色不再像是方才那般冷漠疏远,雪娘便也觉得这疼痛也不算什么了。 “你今日让你那笨丫鬟来寻我,说凌大人离府之事,与大哥有关?” 雪娘侧着身子躺在他怀中,声音沙哑道:“现如今所有人都觉着,哥哥离府,是妾的原因,妾不想同那些人辩解什么,但妾唯独不想让夫君对妾有所误解。” “妾本想让婢子去找哥哥,说妾是被陷害的,想乞求哥哥原谅,可妾的婢子无意中看到世子爷和哥哥就在玉璋院的门口说着话,隐约听到,什么求凌大人离开广平侯府,然后妾的婢子说,妾的哥哥脸色极差,说,好,一个月后离开。” 宋淮闻言,脸色一沉。 雪娘察觉到了原本轻抚着她肩膀的手蓦地收紧,她吃痛痛呼,宋淮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此话当真?” “妾怎敢欺骗夫君,只是妾实在不懂,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皆是希望哥哥就住在广平侯府之中,毕竟这是其他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为何唯独世子爷会说出这番话来?甚至是当着妾身哥哥说出,让哥哥离开广平侯府!” 宋淮冷笑,“他怕是担心我抢了他的世子之位!” 雪娘皱眉,“可这般,世子爷仿佛要置夫君于死地,哥哥这般被赶走,怕是会恨上广平侯府,恨上夫君,而世子爷,怕是有绝了夫君仕途的想法。” 这一次,她说出这番话,宋淮并没有呵斥她。 “夫君,其实妾觉着,世子爷并非堪为广平侯府世子,反倒是夫君这般成熟的心性,才堪配世子之位。” “在父亲母亲眼中,大哥自然是最好的,甚至整个侯府之中,对大哥也是心悦诚服的,我还是头一次听着,我比大哥更适合做世子这番话,你可是在恭维我?” 雪娘撒娇轻哼了一声,“夫君在妾眼中,自然是最好的,可妾说这番话,可不是在恭维夫君。” “夫君想想,世子爷说要建功立业,便一声不吭离了侯府,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若他挣到了军功倒好,若是挣不到,岂不是要让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全然不为侯爷和母亲考虑,也不为广平侯府考虑。” “反而是夫君,这些年在外头,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为了侯府考虑,世子爷不过就是占了前头出生的好处罢了。” 雪娘说的这番话,正说中了他心中所想。 “可大哥,他便是占尽了先机,说这些也没用了。”宋淮轻叹一声,拥着雪娘睡了过去,只是心口这股不甘心,越发浓烈。 这一夜,他梦到的皆是此事,梦到了大哥并未回来,梦到了他成了广平侯世子,承袭了广平侯的爵位。 翌日一早起来,发现美梦不过一场空,宋淮怅然若失。 出了主屋,恰听到一个婆子碎嘴的声音。 “我那日啊,可是瞧的清清楚楚,二少夫人从袖口处拿出一个护身符来,红色的护身符,上面还挂着一条黄绸,然后就要给世子爷,可谁料瞧见了老奴,便收了回去。” “这二少夫人当真是对府里的贵人们极好,恐怕二公子那头,也给送了护身符吧!” 宋淮阴沉着一张脸走近。 吕贵家的和丫鬟大惊失色,皆是跪下磕头。 “你当真看见了?” “老奴,不敢欺瞒公子爷,当真看见了,看的清清楚楚。” “这些话若是传出去,我亲自拔了你们的舌头。”宋淮说完,一甩袖袍,转身离开。 吕贵家的松了一口气,进了屋,笑着说道:“主子,您交代的那些,老奴办好了。” 雪娘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伤口疼的已是支撑不住。 “将那香炉放到外头灭了,咳咳,然后让绿儿进来给我上药。” “老奴晓得了。”吕贵家的急忙让两个丫鬟,将桌上的小香炉抬了出去,在外头将香炉里头的燃香灭了,香灰全都处置干净了。 昨日这助情香暗暗送到侯府之时,还是她通过她家那口子暗暗拿进来的。 所以里头那封信,也是她读给雪姨娘听的。 对方应该是个窑姐,说这助情香虽好,可积年累月用下来,会有些伤身子,让雪娘悠着些。 雪姨娘却是命她将这封信给烧了。 吕贵家的想到这里,离那香炉远了一些,避之不及。 ———— 傅禾菀应召进宫,同太后娘娘说了些寻常话,又说到了凌大人要离府之事,却见太后娘娘并未因此高兴。 她记得往日,太后娘娘并不喜欢凌大人住在广平侯府。 回府之后,春桃便领过来一个丫鬟。 “主子,这位是大夫人院子里头的思巧姐姐,思巧姐姐前些时候说能买着主子您想要的那种香,现如今拿来了一块,想问问主子可否是这个。” 傅禾菀放下茶杯,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丫鬟,“我记得你,往日在静宁堂倒是见过你。” “奴婢惶恐。” “把香拿上来,我看看,若真是我要的那种香,重重有赏。” 丫鬟急忙将手里捧着的帕子交给了春桃。 春桃拿到了傅禾菀面前,傅禾菀拿起这燃香块,在鼻尖绕了绕,又拿出那燃香灰烬,闻了闻。 “味道倒是一样,春桃,给她银子。” 思巧急忙磕头谢恩,双手接过了银子。 她本想了许多应对的话,譬如这香是从何得来的。 没想到二少夫人竟也没问,直接给了她银子。 这差事倒也不难! 第119章 靠山 这时候,外头响起了冬竹的声音,“主子,二公子来了。” “你先回去吧。”傅禾菀将手里的燃香包好,递给了春桃。 宋淮走了进来,那丫鬟默不作声地退出了屋子。 看宋淮多看了那几眼丫鬟,傅禾菀起身道:“这是母亲院子里的丫鬟,思巧,来为我办点事的。” 宋淮脸色并不好看,他并不关心这丫鬟是谁,他瞥向屋内其余的丫鬟。 “都退下。” 春桃担忧地看向傅禾菀。 傅禾菀轻声道:“都下去吧。” 春桃闻言,将跟着二公子一道进来的萋萋,硬是拖了出去。 “夫君这么晚前来,所为何事?” 宋淮倒是一早便过来了,可来了清辉院却扑了一个空。 “听说你最近求了几个护身符,也有我的,是吗?” “我近日并未求神拜佛,怎么会有好几个护身符?不过母亲倒是说了,后日要陪着祖母去寺庙祈福,夫君若是无事,便也一起前去,想求倒也可以求上一个。” 傅禾菀始终未曾起身。 宋淮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要我自己求?那你身上那个护身符,又是给谁的?” “我身上的护身符?”傅禾菀从衣襟处拿出护身符来,“夫君说的是这个?这个护身符,是春桃自小就带到身上的,已经有些年头了,说起来,春桃给我这个护身符,还是因为夫君前些时候,来同我说了那些话。” “前几日,遇到了世子,也说了什么能听着我心声,倒是当真吓得我这护身符不敢离身了。” 宋淮闻言,多看了护身符几眼,确实不像是新得来的,瞧着旧了些。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前些日子,遇到大哥,又拿出了护身符,是因为这件事?” 傅禾菀起身,“夫君如何得知,我给世子爷看了这护身符,哦,记起来了,那日似是瞧见了吕贵家的那个婆子。” “夫君,你即便是不信妾的品性,也该相信世子的品性吧,世子与我交谈,句句皆说你儿时聪慧,劝我多多辅佐你,世子这般品行高洁,高风亮节的人,夫君怎能有这般想法呢?” “他品行高洁?他自小就会讨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喜爱,不过是故作品性好罢了,他儿时也没少做恶事,我还年幼之时,他便带着我翻墙出去喝酒,害的我腹痛差些病死。” 宋淮听着傅禾菀竟这般称赞宋檀,心口一阵阵发堵,只觉得她只能瞧见一些表面功夫,看不透别人的真心。 往日祖母也这般赞过他兄长,他心中虽不忿,可却也不觉得刺痛。 现如今从她口中说出这番话,他竟觉得心口刺痛难忍。 傅禾菀没想到宋淮竟反应这般大,她不过是想再了解一番这对兄弟之事,却不曾想,倒像是她只火上浇油了。 况且,她这番也算说了宋檀的好话,而宋淮却是只字都听不进去。 她叹气摇头。 她曾觉得婉仪负了她,伤心痛苦,后来才得知婉仪并没有这么做。 而对宋檀来说,宋淮当真是他最疼爱之人,也是真真切切盼着他死的人。 “你不信我说的?大哥带我出去吃酒,怕是那个时候便想要我的命。” “别胡说了,你回去吧,我今日乏了。” 看宋淮还要上前,傅禾菀皱眉,“婉仪在屏风那头睡着呢,莫要在此事上再多说什么了,夫君还是慎言吧。” 宋淮头皮一紧,急忙绕过了屏风,看到了仍然熟睡的七妹,这才放下心来。 他今日,本是来问清护身符之事,本想留下,看她这般抵触,又称赞了他兄长,顿时没了留下的心思。 只怕又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冷着脸离开。 傅禾菀这才绕过屏风,坐到了榻边,捏了下婉仪的小肉脸,“二嫂知道你没睡着。” 婉仪睁开了眼睛,眼里皆是恐惧。 “二嫂,二哥哥刚才好可怕,呜~” 小姑娘坐起来,直往她怀里钻,她感觉到二哥哥来看她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睁眼。 傅禾菀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没事的,不过婉仪,方才听到的那些话,可以偷偷和祖母说的。” 婉仪乖乖点头,小短胳膊抱住了香香的二嫂。 “二嫂二嫂,二哥哥不好的,婉仪不喜欢他,二嫂也不要喜欢他。” “你二哥哥不好,那谁好,你世子哥哥吗?” 婉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软软的,小小的,“世子哥哥很好,凌大人最好的。” 傅禾菀笑道:“恐怕你是广平侯府第一个真心觉得凌大人是好人的。” 婉仪哼哼唧唧撒着娇。 “婉仪,这话,可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在你心中,最好的人是世子哥哥,可记住了?” 婉仪日后在府中,能做她靠山的,恐怕只有世子了。 宋檀是个爱护幼弟幼妹之人,若是他真心想护着的,必定会护到底。 宋婉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漂亮的眸子里亮闪闪的,“二嫂,不对的,不对的,最好的人是二嫂,婉仪只要二嫂~” 傅禾菀忽地响起梁纾说过的话,婉仪在与梁纾成婚后,总是会提起她,说她是最好的。 傅禾菀摸了摸婉仪的长发, 轻轻叹息了一声。 ———— 祈福之日。 傅禾菀带着婉仪上了祖母的马车。 此行一共五辆马车,其中一辆是凌大人的,作为先行马车,里头坐着凌大人,宋檀宋淮两兄弟,恰好的是,凌大人还在养伤之中,而宋檀恰好休沐,至于宋淮,本就是无事可做的散官虚职。 傅禾菀想着,便觉着前头的马车里定然十分热闹。 她的马车是在次末尾,中间两辆,分别坐着老夫人和广平侯夫人,侯爷的五个姨娘。 最后面简陋的马车里,是各个院子的丫鬟们。 今日凌大人和宋檀出城,每个马车两旁都有起码的侍卫。 至于她这车,只有她和婉仪,还有一个趴在车厢里的雪娘。 雪娘现如今瞧着是能走,只是不能坐。 车厢里铺着软褥,可即便如此,趴在车厢之中,那颠簸也是苦的很。 “姐姐,可否为我倒杯茶。”雪娘侧头看向傅禾菀。 原本外头请的女郎中说了,她这伤,几日便能好,可这几日,宋淮常来她的解语院,她这伤便好的极慢。 可虽是伤好的慢了些,但好在,她重新得了宋淮的独宠。 傅禾菀正与婉仪说话,忽地听到了这句,眸光冷了几分。 “跪起来。” 雪娘咬牙,看着睨着她的傅禾菀,“雪娘恐怕跪不起来,这几日夫君夜夜都来,雪娘的伤好的慢了一些。” 傅禾菀笑道:“原来是在责怪夫君呢。” “萋萋,停车,将雪姨娘给我扔下去。” 马车骤然停下。 雪娘急了,急忙跪了起来,“姐姐,雪娘知道错了。” 她们这马车是走在最后头的,若是她当真被扔下马车,那哥哥和宋淮一时恐怕时发现不了。 她是能走路,但却走不了这么多的路。 不急,到了伽净寺,她要让傅禾菀此生都抬不起头来。 但眼下,她却只得跪了起来,好在傅禾菀没有真的让她那丫鬟将她扔下去,可她却膝盖发颤,跪了一路。 因为傅禾菀下了令之后,便没说让她接着躺下歇着之类的话。 她担心这毒妇真的将她扔下去,只能忍着。 左右她也得意这一程罢了。 第120章 陷害 伽净寺。 傅禾菀下了马车之后,便去搀扶了老夫人。 寺里已备好了斋饭,待用过饭之后,便各自回厢房歇着。 广平侯夫人看了眼宋淮,“淮儿,今日你多顾着些禾菀,近日外头不太平。” 今日他们都会在山上住一夜。 傅禾菀动了动唇,崔氏便又开口道:“让婉仪陪着老祖宗吧,沾沾福气,这佛祖定是会顾着最有福泽的。” 崔氏说了这话,傅禾菀便无法说什么了。 她和宋淮同声应下。 傅禾菀的厢房极大,她进去之后,便看到宋淮也跟着进来了。 “小憩一下,等会儿带你去后山走走。”宋淮躺到了床上,朝着傅禾菀伸出手。 这是要搂着她小憩一会儿。 “我去问主持取本佛经,夫君先歇着吧。” 傅禾菀说完,便离开了厢房。 九月的山上,虽是午后,可还是比城中冷上许多。 傅禾菀刚走没几步,便被一个小沙弥唤住。 “施主,请留步。” “不知小师傅有何指教?” “女施主的至交,请女施主移步一叙。” 她的至交? 傅禾菀抬步跟着小沙弥往另外一处院子里走去,她身后的春桃和萋萋紧紧跟随着,顿时警惕了起来。 小沙弥将她领到一处厢房门口,轻轻敲了下门,然后便离开。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道身影出现,一把将傅禾菀拉了进去。 萋萋和春桃看到这阵仗,刚上前半步,又猛地停了下来,双双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疑惑的同时还伴随着点安心,默默帮二人关上了门。 “曦月,你怎在此处?”傅禾菀瞧见程曦月,满脸惊喜。 “听说伽净寺许愿很灵,便过来了。” 程曦月拉着傅禾菀坐下,“此番出来,我只同我祖母说了,祖母本是不放心的,但是听闻你们过来,便允了我独自过来,不过我比你们的马车走的要早一些,带的人也不多,便脚程快了许多。” “来了之后太过困倦,便睡着了,醒来之后才知道你们都已经用过斋饭安置好了,错过了拜见老夫人,便想着先偷偷找你过来,说上一声,免得你惊慌。” 傅禾菀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伽净寺这般远,妹妹怎独身前来了?”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 “不过,这几个月,倒是听闻来伽净寺许愿的未出阁的贵女居多,据说求姻缘很灵,是吗?” 傅禾菀笑吟吟地看向程曦月。 程曦月忽地红了脸,“禾菀姐姐莫要浑说,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家人来祈福的。” “再求个姻缘,倒也不耽搁。”傅禾菀想了想,轻声道:“妹妹可是有意中人了?” 程曦月红着脸,捏着帕子的手慌张的捂住了傅禾菀的唇,“姐姐,我没有意中人。” 傅禾菀点了点头,明白了,那便是真的有意中人了。 兴许还是她认识的人? 她还想再理一遍,便被程曦月聊到了别处,说起了近日漠城那边大旱,各地出了不少流民。 傅禾菀走到窗边,推开窗敲了一眼。 此处是庙里最偏的一个厢房,往一旁看,便是寺庙的矮墙。 傅禾菀想到了程曦月上一世经历的那些,心中隐约不安。 “姐姐神色怎这般凝重?”程曦月拉住了她的手,“窗外有什么?” 傅禾菀摇了摇头,程曦月笑道:“姐姐陪着我去拜见老夫人吧,听闻七小姐也来了,我方才在城内,买了不少稚童喜欢的小物件儿,我们一同给七小姐拿过去吧,让她一个孩子礼佛两日,怕是会觉得无趣苦闷。” 傅禾菀感激她的用心,颔首,唤了门外的丫鬟们进来。 临走之时,傅禾菀又是敲了一眼那窗,终归是有些放心不下。 ———— 深夜,宋檀独自诵经礼佛,自然是为了全祖母之意。 一来,他的名字是老祖宗帮忙取的,檀字取自旃檀之意。 二来,祖母日日求佛佑他平安,让他来还愿。 三来,据说这个寺庙求姻缘很灵,所以将他单独留了下来。 虽不该有半分不敬,但他确实难得有些昏昏欲睡,鼻间的香味愈发浓郁。 除了往日能闻到的檀香之外,还有一些他从未闻到过的香味。 甚至浓郁到盖过了檀香的味道。 宋檀猛地站了起来,只觉得气血翻涌,他神色渐冷,将殿门和窗户都打开,又寻了一遭四周,果然发现了一个铜制香炉。 他打开了香炉,发现了里面堆的满满的燃香块,直接将香炉整个都丢了出去。 可呼吸之间,却是烫到他都一阵心惊。 宋檀急忙迈出了此处佛堂,走了几步,便扶着墙,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世子爷。” 身边响起一个丫鬟的声音。 “世子爷可是不舒服?奴婢扶您去您厢房里歇着。” 宋檀沉着脸,本想拔出腰间的佩刀,架在这个婢女身上,可他的头却猝然疼了起来。 此事必定和眼前的婢女有关,以往,想要爬他床的婢女,也是数不胜数,却鲜少有人敢用这种手段! 丫鬟见状,急忙搀着宋檀走了几步。 不知走出多远,宋檀头痛缓解了几分,一刀挑开那丫鬟,本想逼供,可身上一团火,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他记得他房中有浴桶,需先自救,再抓人。 一抬眸,他看到了他厢房的号,推门走了进去。 还未走到浴桶旁,便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叫。 宋檀头皮倏地炸开,已是意识到不对,眼前的迷蒙之感渐退,眼前顿感清晰了不少,他踉跄着上前,捂住了她的唇。 “别叫,我会翻窗离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宋檀说着,耳根红的一塌糊涂。 第121章 太蠢 程曦月已经完全吓懵了,她点了点头。 待宋檀走到窗边,她才反应过来,他那般神色,又怎会什么都没瞧见? 宋檀走到窗边,骤然发现窗户是从外边别住了,他眸底闪过一抹冷意,听到一些动静,竟发现国公府的小姐要沉到浴桶里自溺。 他心头一跳,急忙拿起屏风上的衣袍展开丢到了浴桶里,一把将她从浴桶里拽起来一些。 “我现在离开,今日之事不会有人知道,此事我定会向小姐请罪,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自寻短见。” 宋檀匆匆说完这话,正待离开,外面的门骤然被踹开。 紧接着就是宋淮的声音响起,“大哥,你为何会在我与禾菀的房中?” 宋淮声音发沉,还带着一丝轻颤,已经是怒到极致。 雪娘在丫鬟的搀扶下也跟着走了进来。 只透过屏风,能看到浴桶里影影绰绰女子的的身型。 入夜之后,她一直派绿儿盯着这头,看到了萋萋和春桃往屋里抬热水,便知道傅禾菀要准备沐浴了。 而那香炉,便是众人离去,只留宋檀一人之时,她命丫鬟在殿内偷偷点了的。 一块便能让人情难自抑,那放上十块,便是定力再好之人,也无法抵抗。 “姐姐,你可还好?” 宋淮脑袋嗡嗡作响,一想到傅禾菀在沐浴,而宋檀闯入,他现在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他还没碰过傅禾菀,他还没见过她的身子。 当真是奸夫淫妇! 他抬步要过去,就被宋檀拦下。 “阿淮,我被人算计了。” “大哥,那里面是我的妻子,你竟拦着我?你这是可以,莫非要夺弟心头所爱?” 宋淮气疯了,“我越是喜爱什么,你便越是要夺走?” 雪娘本是等着傅禾菀身败名裂,可听了宋淮这气急之下说出来的话,她心口剧痛,难以置信。 心中所爱? 他心中所爱怎会是傅禾菀,他心中所爱,该是她才对! 雪娘攥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强撑着让自己清醒几分。 这些定然是宋淮的气话,是宋淮为了激宋檀罢了。 过了今日,别说宋淮,就算是广平侯府,也容不得这勾引世子的娼妇。 “姐姐为何不说话,世子爷,你的衣袍为什么都打湿了,你们都做了什么?你们,怎能背着夫君,做出此等事来?” 死死抓着浴桶的程曦月,无声落泪。 她听着外头的质问声,浑身发颤,若是她不出声,那禾菀姐姐的名声就坏了。 若是她出声,那她国公府的妹妹们都要因她此事而蒙羞,唯有她一死,方可保全名声。 “我乃是宁……” 宋檀眸光一紧,一把推开宋淮,打断了里面即将自爆身份的话。 宋淮踉跄着撞到了窗边的花瓶,花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宋淮一摸胳膊,竟被花瓶碎片割伤,他眼底一片猩红,眸中也有了杀意,“大哥这是以为,傅禾菀已经是你的人了?” 宋檀看到弟弟受伤,也急了几分,他皱眉向前,“是为兄失了分寸推了你,只是里面之人,只是其他香客,并非弟媳。” “大哥!”宋淮怒吼出声,“你是把我当傻子了吗,这是我和傅禾菀的厢房,那边还叠放着傅禾菀的衣裳。” 他又看向屏风,里面的人一直不肯出声,他越发恼怒,“你这个贱人,平日里那般高洁不可侵,最终还不是个拜高踩低的贱人。” “宋淮!”宋檀捂着胸口,呼吸有些急促,他那药劲儿也只是强行压着,此时听到弟弟这番话,气的险些吐血,“去找祖母来!” “找祖母来做什么?要夺妻是吗?” 这时,外面响起了凌隽驰的声音。 “何事这般大吵大闹。” 雪娘看到门口的哥哥,吓了一跳,本想再多嘴几句,可眼下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凌大人。”宋淮脸色阴沉,眸光猩红。 凌隽驰开口道:“都从这个厢房里出来再说。” 既是首辅开口,宋淮只得压住怒火,退出了厢房。 宋檀一怔,没想到向来被传行事乖张的首辅,竟会做事这般妥帖。 他早已想退出厢房,却知道宋淮并不愿意听他的。 所有人退出厢房,宋淮朝着凌隽驰跪下。 “求凌大人为我做主,宋檀觊觎我的发妻,并且背着我和我发妻苟合,按照大历朝律法,该当何罪。” “觊觎你发妻,自然是有悖伦常,天理难容。” 宋檀生生将血咽下去,这话从凌隽驰口中说出…… 天理难容是吗? 宋淮听了凌大人这话,自觉有了靠山,从凌隽驰侍卫身上夺走了佩剑。 卫三“诶”了一声,就看自家大人抬了下手,看样子是默许的。 卫三便只能忍了下来。 宋淮一把拔出剑,指向了宋檀,“我今日便要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住手!” 傅禾菀高声喝止。 傅禾菀这一路都心神不宁,走到厢房门口之时,已是听到一阵吵闹。 她眼皮一跳,绕过一棵大树之后便见到了这般场面。 雪娘在看到傅禾菀的那一刻,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傅禾菀怎么会出现在外面,她不是应当在里面吗? 那傅禾菀在这里,里面之人又是谁? 宋淮在看到傅禾菀的那一瞬间,也怔住了,“你,你怎会在此处?你在此处,里面的人又是谁?” 宋淮顾不得其他,忽然一阵狂喜,丢掉手中的佩剑,走过去一把将傅禾菀抱入怀中。 “太好了,不是你,你并未背叛我。” 凌隽驰眸光倏地一沉。 傅禾菀脸色冷若冰霜,她抓住宋淮胳膊的伤处,一把将他推开。 她眸光扫过宋檀,想到了春桃她们曾帮曦月打了热水沐浴,又看到了他沾湿的衣袖,猜到了大概发生了何事,这才转眸看向雪娘。 雪娘心头一慌。 傅禾菀踱步走近,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雪娘还没反应过来,被打的扑倒在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是,掌心也被地上的石子划破。 她捂着脸,震惊地看向傅禾菀。 他哥哥还在此处,傅禾菀竟然当着她哥哥的面打了她? “姐姐,你为何打我?”雪娘被丫鬟搀起来,好不狼狈。 “我打你是因为你太蠢,没看清厢房里是何人,便算计世子爷前来。” “姐姐此番全都是为了雪娘妹妹好,下次亲眼看到我进了厢房,在做这个局,要不然当真是辱没了首辅妹妹这个名号。” “首辅大人天资绝伦,怎会有这般蠢到不长眼的妹妹?” 傅禾菀这番话说的,别说是春桃和萋萋了。 就连宋檀都听的一愣。 弟妹是会说话的! 凌隽驰点头,“确如同二少夫人所言,既是做局,选错人了。” 傅禾菀讶异,她这是打完雪娘之后,给自己和凌隽驰台阶下。 却没想到凌隽驰竟然会附和她? 宋檀拧了拧袖子上的水。 选错人了? 怎么?该选你是吗,凌大人! 第122章 心悦之人 瞧见凌大人并未怪罪,傅禾菀放心了一些,拉过了春桃,让她速速去厢房之中。 春桃立刻会意,知道主子是让她去照顾国公府家小姐,她急忙进了厢房,并带上了门。 雪娘浑身发抖。 她看到了哥哥看她的目光,如同她在广平侯府,第一次见哥哥的时候。 他的眼神,陌生,冰冷,带着隐晦地杀意。 宛若她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宋淮看向雪娘,“是你做的?” “我方才未来得及说,就在我虔诚礼佛之时,闻到了不同于以往的香味,我便将香炉丢了出去,紧接着出门,便瞧见一个丫鬟来搀我,将我搀到了这个厢房门口。” “世子可瞧见那丫鬟的长相了?” 宋檀摇了摇头,“记得,可不知她是哪个院子的。” 雪娘紧张地抓着绿儿的手,闻言松了一口气,“所以姐姐并无凭证,证明是雪娘所为,却不分青红皂白打了雪娘。” 傅禾菀嗤笑了一声,看向了宋淮,“那夫君为何是同雪娘一起来的。” 宋淮皱眉,“是雪娘陪我一同前来,说要和你请安。” “大晚上的请安?” “即便姐姐对我有所怀疑,可还是那句话,并无证据证明是雪娘所为。” 傅禾菀轻轻颔首,朝着萋萋招了招手,萋萋急忙凑近,“去把母亲院子里,那个叫思巧的丫鬟找来,她精通各种香,定然知道世子爷,中的是何种香。” 雪娘听到思巧这个名字,犹如雷击,慌了神,“姐姐,此事恐怕不便传到母亲那头。” “怎么,上山祈福竟发生了这般大事,还要瞒着侯府的当家主母吗?” 萋萋已经跑远,没多久,就生拉硬拽着一个丫鬟走了过来。 宋檀在看到思巧的那一刻,眸光一沉,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是你。” “怎么了世子,你识得这个丫鬟?”傅禾菀上前一步。 “就是她,搀扶着我到了弟妹和阿淮的厢房门口,弟妹厢房门口的禅号,怕是也被她动了手脚,被我误认为了是我的厢房。” 宋檀说完,眸底杀意迸现。 思巧急忙跪地磕头,“是,是奴婢思慕世子爷,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求世子爷垂怜,奴婢是想扶着世子爷去奴婢屋子里头的,不曾想世子爷推开了奴婢,进了二少夫人的厢房,奴婢瞧见世子爷进去了,害怕极了,便跑了。” 宋淮皱眉,“此事与雪姨娘可有关系?” “二公子明鉴,奴婢和雪姨娘并不相熟。” 雪娘暗自松了一口气,倒是没想到,这个思巧是个机灵的,想想她以往攒下的身家,一小半都为她还了赌债,也值了。 “姐姐可听着了,此事与雪娘无关,姐姐还打了雪娘。”雪娘眼泪潺潺落下。 “打就打了,雪娘莫不是还要我道歉?” 雪娘一怔,“雪娘只是不想姐姐误会,不想哥哥、世子爷,还有夫君误会,此事是雪娘所为。” “那雪娘的不想,恐怕是要落空了,我仍然觉得是你做的,此处是佛门清净地,打死一个丫鬟,恐怕会扰了佛门清静。” 思巧闻言,吓得结巴,连连磕头求饶,只说心悦世子爷,并无害人之心。 傅禾菀知道思巧被买通了,祖母还在寺庙之中,自然是不能见血,况且,她现如今最忧心程曦月。 上一世曦月名节被毁后,自请削发为尼了。 雪娘之事,回府处置也不晚。 厢房内,傅禾菀轻轻走过去,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程曦月。 只见她眼眶通红,下唇已经咬到出血。 傅禾菀拉着她到床边坐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曦月,此事皆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邀你来与我同住……” “不怪姐姐,姐姐只是忧心我那间厢房不安全,才好心带我过来,只怪我……”程曦月眸中皆是难堪,“他,他都看到了。” 程曦月哽咽出声,忍不住倒在了傅禾菀怀中,“姐姐,我该怎么办?” “此事并非你之过,错也是害你之人有错,但我观众人神色,雪娘和宋淮似是并不知厢房内是何人,也就是只有宋檀知道。” 傅禾菀看向程曦月,“你可愿嫁给世子?” 程曦月摇头,“若是此事发生之前,姐姐问我,我定然会说愿意,可如今,我并不想困住他,让他为了我的名声去娶他不爱之人。” 傅禾菀心中隐约有这么一丝猜想,此刻听了程曦月的话,才觉着她没猜错。 曦月心悦之人,就是宋檀。 “你既心悦于他,为何不愿嫁他?” “姐姐,若他只是为了此事娶我,并非真心心悦于我,苦的是他,苦的也是我。” 傅禾菀没想到程曦月竟如此执拗。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 傅禾菀走过去,开了门,发现门口站着的是宋檀。 宋檀还是方才那身湿哒哒的衣裳,站在门外,似是憋着一股气,却又一声不吭。 傅禾菀也不说话,她心中是内疚,也是生气,离开不过一个时辰,便发生了这种事。 “她,程小姐,没事吧。”宋檀从怀里拿出一颗果子,“方才回厢房的路上,瞧见树上结了这个果,劳烦弟妹给她。” 傅禾菀接过果子,有些迷惑。 宋檀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只是快走到他厢房之时,不该就这么离开。 虽然他该去找寺庙里懂岐黄之术的高僧去瞧瞧。 毕竟他现在这阵子邪火,还在乱窜。 总是想到方才浴桶…… 佛门清净地,宋檀急忙将手腕上的佛珠抓下来,在手心中转了几圈,然后耳根泛红的离开。 “世子瞧着像是落荒而逃。”春桃一脸懵。 傅禾菀点了点头,盯着手里的果子,一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厢房,窗旁站着的凌隽驰。 她微微颔首,急忙关上了门。 没一会儿,萋萋敲门进来,将身后的布袋子往桌上一放,里面咕噜噜的滚出几个果子来。 “主子,吃果子吗?” 第123章 有赏 “哪里来这么多的果子?”傅禾菀走近,拨了一下,眼神稍稍凌厉,“从哪儿摘的?” “从,从树上。”萋萋心虚的蹭了蹭鼻尖。 傅禾菀瞧见她手背都被树枝划伤了, 也不忍责怪,让春桃去问寺庙里的僧人拿些药给她涂一下。 明日再给寺中多添五十两香火钱,抵了这些果子吧。 她将宋檀给她的那个果子,给程曦月拿了过去,“明日一早我偷偷将你送回你的厢房,只当你昨夜没来过我这处。” 程曦月心思不在这上面,大概是缓过些神来,瞧着没方才那般难受了,听了傅禾菀这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世上之事,你往后走,便觉得今日这难关算不得什么了,曦月妹妹你还小,莫要把事儿往偏了想,有什么想不通的,尽管来与我说,有什么决定,也能来同我聊聊。” 今天程曦月刚遇着这事儿,傅禾菀也不想多提什么,只能慢慢劝。 况且方才宋檀那举动,又特意送了果子过来,她瞧着这事儿有转圜的余地。 那边春桃已经拿回了药,给萋萋上了一些药膏,又将萋萋拿来的果子给洗了,先捡了几个好的,给傅禾菀和程曦月端了过去。 傅禾菀拿起咬了一口,酸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默默地将果子放了回去。 “萋萋,这果子,你拿去给除了老夫人和大夫人之外的每个厢房里头分点儿,就说是寺里树上摘的。” 独酸酸不如重酸酸,五十两香火钱不能浪费丢掉。 就看萋萋敢不敢给她正经主子拿过去尝尝了。 她倒是希望萋萋给凌大人拿过去尝尝,让他尝尝他派来的盯梢的小丫头都摘了点儿什么。 萋萋急忙拿着果盘出去,一出去就绕了一圈,先去了自家大人的厢房门口,然后敲了敲门,“大人。” 卫三急忙开门,让萋萋先进来。 萋萋捧着盘子,跪到了凌隽驰面前。 卫三看着盘子里脆嫩绿色的果子,还有一颗被咬了一口的,他皱眉,“怎么把果子拿到大人这里来了?” 虽然上次大人说了,说二少夫人应该发现萋萋是大人的人了,但是这段时间待萋萋一如往常。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二少夫人发现果子是大人摘的了?” 倒不说全部都是,反正是有一小半吧。 “二少夫人没发现,就是感觉这果子应该是不好吃的,二少夫人吃了一口就放进来了,让属下给各个厢房都送一些过去。” 凌隽驰放下手中的寺庙图纸,从盘子里拿走了被啃了一口的果子,放到了袖袍中。 “她让你去送,你就去送吧。” 萋萋各个厢房都送了一遍,回到傅禾菀的厢房之后,瓷盘已经空了。 “主子,大部分都给雪姨娘留着了,二公子不在雪姨娘房中,似是另外找了一间厢房住了,奴婢没寻到他。” 傅禾菀点了点头,一转头看到程曦月将宋淮给的那枚果子揣到了袖袍里。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 广平侯夫人是翌日一早听了这事儿的。 也是顾着这是佛门清净地,才没将思巧给拖出去打死。 傅禾菀瞧见思巧已经是慌急了的样子,毕竟广平侯夫人是无法忍受她院子里的婢女, 在世子还未娶亲的时候便有了通房,这事儿传出去,还是会有些影响。 广平侯夫人是极其在意这个的,不然也不会在傅禾菀嫁过来之前,一直瞒着傅家宋淮有外室这件事。 “禾菀,昨夜,你并未在你厢房之中,那你昨夜厢房之中的女子,是谁?”广平侯夫人握着傅禾菀的手,已是没了往日的嫌隙。 玉姨娘那事儿便这么过去了。 “母亲,那女子儿媳也没瞧见正脸,儿媳回去的时候,听春桃说,那女子已经穿好衣裳破窗而逃了。” 广平侯夫人笑容冷淡了几分,这般浅显的谎话,当真是糊弄都不好好糊弄她一下。 “世子爷应该瞧见了吧,世子爷可说那女子是谁?” “他未说。”广平侯夫人冷下脸来,“他若是说了便好了,这个逆子就是不肯开口,若是勋贵人家的女儿,早些求娶过来,也不枉昨日菩萨安排的这一桩好姻缘。” 广平侯夫人心里头清楚那人是程曦月。 只是昨夜瞧见宁国公府嫡女正脸的,一个是她长子,一个是次子媳妇,皆不说是谁。 这二人不说是程曦月,那她便也不能完全笃定是程曦月。 傅禾菀笑道:“那当真是可惜了。” 难怪,她昨夜已经说了,不信雪娘,怀疑此事与雪娘有关系,而广平侯夫人对雪娘这事儿只口不提,怕是心里头虽气,可又很满意这阴差阳错的结果。 毕竟曦月是宁国公府的嫡女,相较广平侯府这种没落侯府来说,宁国公的门第是更高一些,听着像是门当户对,但细想一下就知道是广平侯府高攀了。 况且程曦月在宁国公府很是受宠,是宁国公世子的嫡长女,广平侯夫人怕是对这婚事满意极了。 只是若是让崔氏确定了昨夜之人是程曦月,她必定会拿这事去宁国公府去说亲,逼着宁国公世子嫁女,这也是曦月不想看到的。 “对了,近日外头不太太平,流民渐多,还有不少成了流寇到处作乱,所以你祖母原定是要夜里返程,现改到了明日,今日在此处再落脚一日,明日一早离寺。” “凌大人和你大哥已经知道了此事,阿淮和他那姨娘,还有侯爷的姨娘都不清楚,你去和她们说说,让她们夜里别出寺庙闲逛。” 傅禾菀颔首,“儿媳知道了。” ———— 雪娘见过广平侯夫人之后,回了厢房。 瞧见了思巧一脸惶恐藏不住事儿的样子,她心里头一阵烦躁。 只想着不能留思巧的命了,这般容易坏事儿的丫头,得早早处置了。 “主子,奴婢刚才听着几个僧人说,外面好像有七八名流寇,说不安全,让奴婢夜里别在院子中乱走。” “流寇?”雪娘这几日,在府中也多多少少听吕贵家的说过一些。 这些个流寇都是从西北方向来的,先帝爱建道观,劳民伤财的事儿让大历朝还没缓过来,再加上这两年连年大旱,西北方向的流民比去年多了许多。 但也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基本上都是劫财,要银子。 她拿出荷包,将里面的碎银全都倒出来。 “你去外头寻个流寇,将这些碎银交给他们,告诉他们,今夜来庙里杀个人,不对,是杀两个人,事成之后,还有赏。” 第124章 完了 绿儿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主子,使不得,使不得,这,若是被凌大人和公子爷发现了,奴婢会死的。” “你做的隐秘一些,自然无人知晓,况且七八个流寇罢了,你好好遮住脸,自然无人知道你是谁。” “寺庙之中到处都是侍卫,七八个流寇而已,怎能伤的了我们,只需他们偷偷杀人便是了,你画个寺庙之中的地形图,指给他们思巧和傅禾菀的厢房便好。” “主子,若是他们杀错人怎么办?” “杀错便杀错了,你究竟去不去,若是你不肯去,我便扣你半年月银,断了你那病歪歪的爹娘救命汤药。” “主子,我去,我去便是了。” 绿儿抹了一把泪,只得将银子装到了衣襟里头,借着去外头马车取东西的名义,出了寺庙。 寻了一阵子,便寻到了一名鬼鬼祟祟,穿的破破烂烂的流寇,将雪姨娘和她说的话,悉数交代清楚。 告诉了他们,入了夜之后,会寻机会为他们开门,特意嘱咐了,只杀两人便好了。 ———— 傅禾菀将厢房换到了程曦月隔壁,刚歇下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外面闹哄哄打砸声,乱成了一团。 她急忙起身,还未将衣裳穿好,她这边的房门便一下被踹开。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流寇冲进来,提着刀就朝她们砍过来。 萋萋反应极快,飞起一脚将流寇踹飞,夺过流寇的刀,一下就抹了流寇的脖子。 “主子,快走。” 萋萋一把抓住了傅禾菀和春桃就往外跑。 隔壁厢房的门已经被踹开,里面响起了曦月的尖叫声。 萋萋拉着傅禾菀过去,一眼瞧见了两名流寇,而程曦月手里举着木凳,刚好挡住了一刀。 萋萋冲了过去,三四招就了结了流寇的性命,手起刀落利落的很。 “快把门关上。” 傅禾菀扑到了门口,春桃也眼疾手快,两人关上了门,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充斥着耳膜。 “这是怎么回事?”程曦月红着眼眶看向傅禾菀,心疼地搂着自己的丫鬟,方才为了护她,她的丫鬟被砍伤了手臂。 傅禾菀急忙找了一个干净的衣裳,剪出一条布料来,给那丫鬟胳膊上撒了一些止血粉,又将受伤的胳膊紧紧缠绕住。 “瞧着应当是没伤及要害,别担心。” 程曦月听着她丫鬟没事,松了一口气,又为外面被杀的宁国公府的侍卫难过,若不是那两个侍卫挡着,她怕是早就死了。 萋萋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折回从地上挑了一把还算轻巧的刀,垫了垫,握在了手中。 “主子,外面听着,起码二三十个流寇,甚至不止……” 这么多? 傅禾菀心急如焚。 “不知祖母和婉仪怎么样了。” 上一世伽净寺并未被流寇围过。 这一世发生了全然不同之事,那此次流寇夜屠伽净寺,可能并非偶然。 傅禾菀走到了一个流寇尸体前面,扒开了他的衣裳。 是流寇,皮肤是经过风吹日晒的,肚子也很大,饥一顿饱一顿导致的,衣服里还有啃了几口的肉饼,这并非是他人假冒的。 莫非是她想多了? 傅禾菀又走到另外一个尸体前头,同样扒开了他的衣裳,眸光一紧。 这个流寇虽然面部和胳膊都弄得脏兮兮的,可是里面的皮肤却是干净的。 这是这帮流寇里,有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了。 混进来做什么,是冲着谁来的? 外面仍然乱成一片,傅禾菀推开窗,看了眼不远处有些坡度的院墙,这个院墙也是很好翻的。 “此处不安全,侍卫也少,早晚会被流寇找到,但移动途中,也有很大的危险,所以,你们定吧,要走,还是要留。”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一脚踹开。 萋萋一刀就劈了过去,来人迅猛的避开,还了一刀。 “世子爷?” “此处不安全,随我走,祖母那里侍卫多,能护你们周全。”宋檀快步走近,一把将程曦月拉了起来。 “世子,我的丫鬟。”程曦月惊呼,红着眼眶看向地上因为失血几乎昏厥的丫头。 丫鬟声音发颤道:“小姐,您快走,别管我。” 她这般伤,小姐带不走她的,但她也知道,被丢下是什么结果…… 宋檀皱眉,蹲下,“将她放到我背上。” 萋萋立刻走过来,一把将丫鬟拎了起来,放到了宋檀背上。 这当真是堪称力大无比了。 宋檀很想问傅禾菀,她这丫鬟是什么来历,看她刚才砍向他这架势,恐怕是个高手,能在他手里过几招那种。 但现在又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皱眉,将丫鬟绑到了他背上,眸光扫过地上被扒了衣裳的流寇,眸光一紧。 两拨人? 傅禾菀催促道:“世子,快带路。” “走,跟着我,让你那丫鬟断后。” 傅禾菀看向萋萋,萋萋急忙点头,“主子,我断后,你们走中间。” 谁料他们刚走出不远,便遇到了一伙流寇,足足有七人。 宋檀背后还背着一丫鬟,行动受限,萋萋亦是护为主,杀次之。 这边打斗声又吸引了两个流寇。 缠斗之际傅禾菀同程曦月被冲散开一段距离。 宋檀一边打一边退,“弟妹你自己跑。” 说完,就一把拉住了程曦月,朝着一处跑了。 方才遇到的流寇已经被杀,宋檀之所以跑,是因为又被吸引来一波。 傅禾菀都来不及骂他不做人,只得拉住春桃跟着萋萋朝另外一处跑去。 好在躲逃成功,萋萋找到了一处厢房,将他们二人拉了进去。 傅禾菀一进去,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绿儿和雪娘。 二人皆浑身是血。 萋萋惊讶,“雪姨娘死了?主子,外面动静小了,我们走吧。” “我没有死,姐姐,救救我!”雪娘气若游丝,她腿受了伤,爬过来抓住了傅禾菀的裙裾。 傅禾菀看了眼浑身是血的绿儿,又看向雪娘,“你杀了你的丫鬟?就为了用她的血伪装成尸体?” “姐姐,不是我,我没有……”雪娘哭着。 萋萋一脸嫌恶,打开了门,轻声道:“主子,我们走吧。” “姐姐,看在妹妹一直敬重您的情分上,求姐姐带我走,姐姐不带走我,雪娘就要死在此处了,姐姐这般心善,定然看不得雪娘死。”雪娘哭的可怜,死死地抓着傅禾菀的裙裾不肯放手。 傅禾菀抽了两下衣袍,没能抽出来,她轻叹一声,“罢了。” 雪娘一喜,还没听着傅禾菀让人将她搀扶起来,就见傅禾菀抓起旁边的门栓。 “再不松手,我先打碎你的脑袋,我数三下!” 她话音刚落,一转眸,就看到了行色匆匆出现在门口的凌隽驰和卫三。 傅禾菀手一抖。 很好,她完了! 第125章 救谁 傅禾菀心凉半截。 凌隽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尤其是看到他眸色阴沉,面色比眸色还阴沉,就像是个杀神似的。 以往文弱气质的首辅,现如今像没了那股子书卷气,手里还拿着刀,脸上还溅了几滴血。 还听到了她方才要打碎雪娘脑袋那番话。 傅禾菀轻叹,别没死在流寇手中,先死到凌隽驰刀下了。 却见凌隽驰,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阴沉的眸光瞬间消失,变得如同以往一般。 卫三这个时候跳过门槛进来,咬牙切齿地看向萋萋,“你们换了厢房为什么不说?” “三哥不知道吗?”萋萋疑惑。 卫三气的差点教训这丫头,“我从哪儿知道,我两只眼睛天天盯着你吗?” “寺里两百余流寇,我和大人一间间的找你们。” 一间间的杀过来的。 找的他心累无比,每打开一间,生怕一开门看到萋萋和二少夫人的尸体,那大人怕是要将他脑袋也给拧下来。 萋萋瞧见自家大人的样子,慌张道:“是属下失职,我同主子在曦月小姐的厢房隔壁。” “已经知道了,方才我们去过了,你们已经不在了,我们便是从那边一路找过来的。” 傅禾菀心想,那应该是和他们前后脚,她们先走了,凌大人他们又从另外一边过来了。 只是让她诧异的是,凌大人竟然先不找雪娘,先来找萋萋的吗? 雪娘在瞧见凌隽驰的时候,便抽泣出声,“哥哥,哥哥救我!” “春桃,扶着雪姨娘先起来,我们先走。” 她当真是不想管雪娘的死活,只是可惜她亲兄长在场,算是补救方才她说的那番话。 况且她也没功夫在此处耗着,方才从卫三的话中,听到了可怕的消息,此处竟有两百流寇。 凌大人和广平侯府带的侍卫加起来,恐怕都不足五十人。 雪娘抽抽噎噎的被春桃扶起来,傅禾菀这才发现,雪娘的腿被一片花瓶碎片刺入,恐怕是雪娘的丫鬟绿儿在挣扎求生之时刺伤的雪娘。 凌隽驰从始至终都没看雪娘。 “老夫人以及主持他们已经被平安送至寺外,卫三已发了信号,官兵应该会很快赶来,但几个院门皆被流寇占据,怕是要从他处往外逃。” 从他处逃的话,傅禾菀猛地想到,“曦月厢房旁的墙很矮。” “好,那便听二少夫人的,从那处逃。” 听凌隽驰采纳了她的意见,傅禾菀松了一口气,她这也算是立功吧,抵消一下方才的罪过。 卫三奇怪地看了眼自家大人,方才大人来之前便同其他找人的侍卫说好了,从程小姐那边的矮墙离开。 这时候却表现的如同不知此事似的。 几人一路赶往矮墙那边,流寇已经开始放火烧前院了。 “禾菀姐姐。”不远处响起一道轻唤。 傅禾菀看到了程曦月除了看起来狼狈一些,但并没有伤到哪儿,松了一口气。 恐怕他们也是察觉到了前面流寇太多,准备折回去的。 程曦月看到雪娘和凌大人,动了动唇。 “先走再说。”傅禾菀拉过她的胳膊。 矮墙那边也有几个流寇,但凭借卫三萋萋他们的身手,在几个流寇还没发出声之前就抹了他们的脖子。 卫三和萋萋先翻过墙,确认外面安全之后,才在墙那边接应着。 这墙虽从远处瞧着矮一些,可站到墙角下,方觉高大,傅禾菀抬手都够不到墙的最上头。 她正想着找草垛子什么的,一转身差点撞到凌隽驰身上。 傅禾菀刚想说话,就看到凌隽驰突然弯腰,抱着她的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这一下将她吓了一个够呛。 “凌大人?!” 凌隽驰背靠着墙壁,傅禾菀便是迎着这个矮墙了。 “快上。” 眼下逃命,傅禾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扒住了墙往上爬了一些,感觉凌大人松开了她,她慌了一下,可脚下没办法用力。 下一刻她感觉她的绣鞋似乎被放到了肩膀上。 “踩着上,快!” 她咬了咬牙,使劲儿一踩,登上了墙头。 因为山的坡度问题,往下便没那么高了,萋萋在墙那边接着她,傅禾菀鼓起勇气跳了下去。 好在平安下来了。 那边宋檀也将程曦月送上了墙头,萋萋用同样的方式将程曦月接了一把。 墙内,宋檀神色复杂地看向凌隽驰,尤其瞧见了他肩膀衣衫上的鞋印。 堂堂内阁首辅,竟愿意让女子踩着他的肩膀。 “我先过去了。”凌隽驰翻身上了墙,动作迅捷,很快跳了下去。 宋檀诧异,他本以为凌隽驰就是个病弱文臣,竟然翻墙这般利落。 他也正欲上去,突然听到哭声,一回头,瞧见了傅禾菀的丫鬟和凌隽驰的妹妹还在原处站着。 宋檀:?? 傅禾菀瞧见凌大人从墙上跳下来,急忙上前,她想问春桃,可想着春桃对凌大人来说,便是个可有可无的丫鬟。 她只得换个问法,“大人,雪娘呢?” 凌隽驰一怔,“忘了。” 那边萋萋已经翻过墙,将春桃托举了上来,宋檀也将雪娘托了上来,然后才背着身后已经昏迷的丫鬟翻墙过来。 宋檀得救雪娘,谁让凌大人在此,他不能不救凌大人的胞妹,更何况最重要的,雪娘还是他弟弟的心头肉。 “大人,南侧近一些可绕出去。”宋檀指了指南边的方位。 凌隽驰点头,“怕是两边都有流寇搜山,当心一些。” 凌隽驰这话没错,眼下只能凭运气了。 可显然,他们运气不好,恰和十几名流寇对上,马蹄声响起,来的竟然还是流寇,怕是被打斗声吸引过来的。 混乱之中,傅禾菀变成了单独一人,她瞧见了萋萋,正要往萋萋那边跑,整个人就被一把抱住。 “姐姐,别丢下我。” 雪娘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傅禾菀,生怕她跑了。 傅禾菀脸都黑了,雪娘抱她,是连她胳膊一并抱住了,这是怕她走了,更怕她死不了,拿她当盾牌! 她挣扎了两下,雪娘力气极大。 “弟妹当心。”宋檀那边也是自顾不暇,朝她这边喊了一句。 傅禾菀大惊,急忙用尽全身力气摔倒,躲过了一刀。 雪娘这才肯放开她。 两人皆是爬了起来慌忙躲避,流寇发现了这两个女子是被冲散这波里唯一不会武,有三人举着刀朝她们这边跑来。 凌隽驰这时候已将一个流寇踹下马,朝着这边奔来。 程曦月崩溃惊呼,“世子,快去救禾菀姐姐。” 眼下瞧着, 凌大人又不是什么武功高强之人,他只能救一人,他肯定会救自己的妹妹,禾菀姐姐怕是要被流寇杀了。 宋檀亦是脸色大变,他也是如此想的,可他分身乏术,根本来不及去救傅禾菀。 傅禾菀看着眼前要落下的刀,就看到不知飞来个什么,重重地砸到了流寇的脸上,有些眼熟。 “上来。” 傅禾菀懵了一下,求生的本能,让她什么都没想,抓着凌隽驰的胳膊就上了马。 她转头去看,就看到雪娘不知道被砍中了何处,倒在了地上。 第126章 别挪 马儿已经跑了起来,傅禾菀慌张的只能紧紧地靠着身后之人,抓着他的手腕。 卫三带上了春桃从树林里奔逃,萋萋也抢到了马,拉着程曦月上马,冲开了流寇的阻拦,往山下跑去。 宋檀皱眉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雪娘,趁着流寇去追卫三,一把将她拎了起来扔到了马背上,又将程曦月的丫鬟也叠了上去,跳上了马。 生死关头,凌隽驰竟然放着自己的妹妹不救,救傅禾菀? 另一边,傅禾菀确信脱险了,才堪堪放松下来,放松下来之后,又陷入了茫然之中。 凌隽驰为何不救雪娘,为何救她? 前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马匹急急停下,傅禾菀一个晃神,晃了下身子,又被人拦腰搂了回去。 “别总是往前挪。” 他的嗓音带着热意,喷洒在她耳后,傅禾菀感觉耳根烫的厉害。 方才是紧紧贴着的,她往前挪自然是为了避嫌啊。 可眼下又被拉了回去。 不远处火光大亮,来的人脚步齐整,穿的也是官府的制式。 官兵赶过来了。 看到官兵,傅禾菀更加安心了不少。 “凌大人。”为首的官员擦着汗,“您没事可太好了。” 在他的辖区出了这等事,若是首辅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乌纱帽都要保不住了。 “广平侯府的人如何了?” “下官已经将贵人们都接到山下了。” 凌隽驰正与官员说着话,傅禾菀也察觉到了这些人暗自的打量,只得低下头。 眸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凌隽驰的手背。 凌隽驰手背上有几道清晰的伤势,瞧着不像是刀伤,不像是今日的新伤,却也不像是陈年旧伤。 倒是和昨夜萋萋手背上的伤很像,树枝的划伤,此时已结痂。 她忽地又想到,方才丢中那个流寇的“暗器”,瞧着像是个果子,还是个被啃了一小口的果子。 当时月光很亮,她眼神也很好,大抵是没看错,像是她昨晚咬了的那个。 她整个人都僵直了。 凌隽驰已经同官员说完了话,官兵离开上山抓人,但也留了一小队护着他们的安全。 察觉到她越来越僵硬,凌隽驰声音放轻了些,“别怕,刚才没伤着吧?” “没,没有。” “那便好,坐稳了,我现在带你下山。” 山下,广平侯府众人被安置在了一处临时找来的别院里头。 傅禾菀进了别院,被何妈妈带着去了老夫人屋里头。 “祖母。” 老夫人听着傅禾菀的声音,手里一直转着的佛珠落到了地上,含着泪步履蹒跚的朝着她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老夫人抱着傅禾菀哭了一会儿,又拉着她瞧着看,“人没事就好,没伤着吧,等下让大夫给你瞧瞧。” 细小的伤肯定是避免不了,她确实没伤着其他处。 “祖母莫要担忧,世子身手极好,我瞧见世子也夺了马,应当很快便能回来了。” 听了她的宽慰,老夫人忧心忡忡的神色缓和了不少,“那便好,那便好!” 没多时,宋檀果然回来了,老夫人一颗心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瞧见老夫人一脸疲态,傅禾菀和宋檀也没有久待,便先下去让大夫瞧伤势了。 何妈妈将佛珠重新给老夫人递了回去,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边说吧。”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夫人,外头的侍卫瞧见,是凌大人骑着马,将二少夫人送回来的,共乘一骑……” 侯府老夫人一怔,闻言重重地叹息一声,“那便是他救了禾菀,在寺庙之中,他本能与我们一道下山,却又折返了回去。” 何妈妈吓到了,“老夫人,兴许凌大人是去救雪姨娘的。” 老夫人闭上了眼,若是为了雪娘,那凌隽驰大可顺路带着雪娘来与他们会面,根本无需折返。 “告诉门口的侍卫,不许将此事乱传出去。” “是。”何妈妈不敢再提此事,退了出去。 许是老夫人想多了,凌大人自然是为了他唯一的胞妹折返回去的。 毕竟二公子都是同他们一起下山的,少夫人可是他成婚几年的正妻。 凌大人搬来侯府,不过数月,他这般身居高位之人,怎会为了只认识数月之人,以身犯险? ———— 傅禾菀正在诊脉,宋淮便急着过来了。 “你如何了?”宋淮满眼关切,瞧见她模样狼狈,神情憔悴,恨不得将她搂到怀里安慰一番。 “无碍。”傅禾菀看向宋淮,“听闻世子已经将雪娘带回来了, 雪娘她如何了?” 宋淮一怔,皱起了眉,动了动唇。 傅禾菀瞧他神色古怪,似是痛苦,似是心疼,还有一种难掩的惋惜。 “她伤了脸。” 傅禾菀皱眉,“那夫君去陪着她吧,雪娘此刻,怕是最需要夫君的时候。” 她如今脑袋乱的很,还忧心春桃,实在不想同宋淮多说什么。 “那你呢,你不需要我?” 傅禾菀没说话,神情疏冷地瞧着宋淮。 宋淮被她瞧的脸色一白,想到了寺中大乱之时,他并未出去找她,他紧抿薄唇,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又见宁国公府的嫡女程曦月进来了,只得皱眉转身离开。 第127章 难眠 “禾菀姐姐。” 程曦月已换了一身衣裳,胳膊上有一处伤已经包扎好,应当是已经给大夫瞧过了。 “此处有官兵把守,京中也派人过来了, 曦月妹妹可安心些。” 程曦月瞧着有种惊魂未定的疲惫模样。 她点了点头,“多谢禾菀姐姐宽慰。” “若是今夜还怕,不如与我同住。” 程曦月心中感激,“不瞒姐姐,确实有些怕。” 寻常在宁国公府,她从未经历过这般场面,也没见过这么多死人。 今夜在寺中,她的侍卫都死了,丫鬟现如今还昏迷着。 广平侯夫人虽给她指了丫鬟,可终究不是她相熟的人,在屋子里独自待着,心里头总是静不下来, 想着禾菀姐姐会不会也像是她这般害怕,便想着两人来做个伴。 不过现如今瞧着, 禾菀姐姐虽然憔悴,却不像是吓到了的模样。 傅禾菀先去瞧了瞧春桃,春桃是被卫三带回来的,只腿上受了些伤,但也只是在林子里钻来钻去划伤的,春桃还要起来伺候她,被傅禾菀制止。 程曦月一直陪着她,回了房之后,二人皆是疲惫。 彻底放松下来才能察觉到累,毕竟今夜又是逃命又是翻墙又是骑马,几乎是一刻都没歇着。 可分明疲倦到极致,傅禾菀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总是想到凌隽驰来救她的样子,又想到了那枚被她咬了的果子。 凌大人莫不是对她有意? 一想到这里,她更加睡不着了。 睁开眼是这事儿,闭上眼还是这事儿。 越想着便觉得夜过于漫长,浑浑噩噩无法入睡。 她担心扰了身旁睡着的程曦月,干脆下了床,穿了一件衣裳,寻出一件披风,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此处别院很大,院子里有来来往往的侍卫,不知是哪家的,见了她皆是停下行礼。 傅禾菀顿觉安心,便走到了亭子里,坐到了石凳上。 石头有些凉,但她实在是双腿酸软,不想再去他处了。 她这一路又想到了从前的种种,本来想以前的事儿,只是为了佐证她今日是胡思乱想,凌隽驰怎么会对她有意?可越是想,越是能想到一些不一样的。 譬如,太后娘娘对她的态度转变,还说了许多有关凌大人之事。 譬如,她以为萋萋是个细作,可是从未做过对她有半点不利的事情,反倒是一直在护着她。 怎么办,越想越是不对劲! “咳。”这时一声轻咳声响起。 傅禾菀转头,看到凌隽驰站在不远处,她差些一口气没上来,她现如今是当真不想看到他。 “凌大人。”傅禾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起身行礼。 凌隽驰将以一个细软绸缎坐成的垫子放到了她起身的石凳上,走到她对面坐下,“无需多礼,坐吧。” 傅禾菀看了眼那垫子,十分不想坐,可若是真抽出来拒绝,那抵触的过于明显了。 “凌大人可是在忧心流寇之事,所以也是难以入睡。” 凌隽驰似笑非笑,“莫非你也是担心此事,所以难以入眠?” 傅禾菀点了点头,“我觉着,流寇应当是两拨人,或者说,是有人混入了流寇之中。” ——【不说因为流寇睡不着,难道还能说是因为你睡不着吗?当真是让人心烦,还要凑到我眼前!】 凌隽驰轻轻笑出声。 傅禾菀皱眉,她说流寇,他笑什么? “应当是有两拨人,不过二少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我扒了两具流寇的尸体,瞧见其中一人,身上脏污,像是几个月不曾洗澡,皮肤上也有暴晒的痕迹,另外一人,却是干干净净的。” “你扒……”凌隽驰笑容僵了一下,脸沉了沉,“流寇危险,日后这种危险的事,二少夫人还是莫要再做了。” 傅禾菀应下来。 流寇危险,关流寇尸体什么事,莫非还能诈尸不成? “方才知府送来了些果酒,小酌可助眠,不知二少夫人可感兴趣。”凌隽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放到了石桌上。 “多谢凌大人。” 她恐怕还真得需要。 傅禾菀拿过瓷瓶,发现瓷瓶竟然是带着一些热意的,可却不至于拿不到手里的那种热。 他为什么还要带热过的酒出门,在他屋子里喝岂不是更好? 傅禾菀不想去往深了想,她正想着说句什么再起身告退,便听到凌隽驰先开了口。 “更深露重,当心着凉,早些回去吧。” “是。”傅禾菀顺势起身,行了一礼,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回了她住着的屋子,傅禾菀打开了酒瓶子闻了闻,果酒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她尝了尝,温热的果酒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不觉便喝了小半瓶,她总算是有了些困意,这才回到床上躺下。 一夜好眠。 翌日,傅禾菀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清醒过来,程曦月已经下床了,瞧见她醒了,才让外面的丫鬟进来,伺候了洗漱。 好好歇息过了,昨日劫后余生那股惊吓劲儿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广平侯老夫人派何妈妈过来了,说今日饭菜都各自送到屋里,不必聚在一起吃了,再多歇息一日,明日一早便回府。” 丫鬟将碗筷都摆好,程曦月眸光扫过她们,“不用在此处伺候了,都下去吧。” 几个丫鬟皆是有眼力劲儿,鱼贯而出,并且为她们带上了门。 程曦月为傅禾菀布了菜。 “姐姐身边那个功夫极好的婢女, 可是凌大人的人?昨夜是她救了我,骑马带我回来的。” “只是她一下了马,便去跟着凌大人的侍卫走了,还叫那个侍卫三哥。” 傅禾菀没想到,程曦月屏退了下人,是要问这件事。 “没错,萋萋是凌大人的侍卫。” “原来如此。”程曦月笑了笑,“难怪那般武功高强。” 傅禾菀轻叹一声,默默用膳。 “姐姐,这瓶酒,昨日没瞧见,这酒瓶,瞧着倒像是眼熟,像是琼华宫里的样式。”程曦月目光又被桌上的酒瓶吸引。 此处不在城中,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别院之中,怎会有宫中的物件儿呢? “昨夜有些难以入眠,便寻了些果酒喝了。” 程曦月瞧了瞧傅禾菀的模样,顿时想到了这酒莫不是凌大人给的? 能拿着这种和琼华宫有关的物件儿的,也只有凌大人了吧。 程曦月欲言又止。 “姐姐,之前在广平侯府之中,凌大人曾同我说,他已有心仪之人。” “昨夜他没有救雪娘,而是第一个救了你。” “听闻昨夜是他先将广平侯老夫人送出寺外的,结果又折返回去,众人皆是说,他这般不顾生死,是去救他妹妹了。” 第128章 靠山没了 程曦月看向她,“可我不这么想。” 傅禾菀放下筷子,“曦月,他是去救他胞妹去了,也只能是救他的胞妹。” 程曦月自是听懂了禾菀姐姐话中的用意。 禾菀姐姐是广平侯府的二少夫人,而凌大人又是雪姨娘的妹妹。 可若是凌大人想要禾菀姐姐,那也不是做不到的。 但是瞧着禾菀姐姐的模样,似是对凌大人并无任何倾慕的感情。 这时,外面骤然响起了一阵尖叫声,将程曦月吓得颤了一下。 然后就是摔的噼里啪啦,乒乒乓乓的声音。 “看来是雪娘醒了。” “姐姐可是要过去,我陪你。” 傅禾菀瞧见程曦月就要放下筷子,轻声道:“我不去,你也不用去,这个时候,该是宋淮去陪她才对,你安心用午膳。” 不远处的屋子里头,两个被指来照顾雪姨娘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 雪娘红着眼眶,捂着脸。 “拿镜子来,我要你们把铜镜拿给我,都聋了是不是?” 丫鬟看了眼地上已经被摔的变形的铜镜,嘴唇颤抖着,不敢开口。 雪娘脸上疼的厉害,缠绕的白布已经被她扯下,右边的脸疼到她几乎站立不住。 她刚才从铜镜之中,看到了她的右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伤,从眼尾一直到唇角, 她半张脸都肿的不成样子,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姨娘,大夫说,您,您的伤,要静养,切莫动怒……” “不拿是不是,不拿我划烂你的脸,我倒要看看这个镜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雪娘神色可怖,捡起地上的瓷片,丫鬟吓得大叫。 这时候门被用力推开,宋淮沉着脸走了进来,“在闹什么?祖母那屋都能听到!” “夫君!”雪娘急忙捂住了自己半张脸,瘫坐到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夫君,妾身的脸是不是要毁了。” 雪娘哭的肝肠寸断。 宋淮皱眉,往日雪娘即便是哭,也是极美的,从未像是现在这般,嚎啕大哭,不像是以往哭着的时候,都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但眼下,他也只能安抚住她,省的她大闹,扰了祖母的清静。 “别哭了,不然眼泪留到伤口,伤更是好不了了。”宋淮蹲下,将她搂入怀中,轻声抚慰着。 “夫君,雪娘只有你了。” “怎么会只有我,昨夜凌大人不也急着回去救你了吗,他心中,当真是将你看的很重要。”宋淮拍着她的背。 雪娘闻言,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很重要? 哪里重要! 在寺庙之时,凌隽驰将傅禾菀扶过去之后,便将她忘到了原地,后来开始世子将她送了出去。 在流寇攻击她和傅禾菀的时候,哥哥也只保护了傅禾菀,带着傅禾菀驾马离开,她被一刀砍到脸上,哥哥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竟不知,傅禾菀是如何勾搭上她哥哥的。 恐怕是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也对,傅禾菀的院子同哥哥的院子是挨着的,她便是借着这个,勾搭了她哥哥。 这个贱人! 竟然夺走了她最大的靠山! 在哥哥眼中,这个薄情寡义的娼妇竟然比胞妹还要重要! 可这件事,她不敢让宋淮知道,更不敢让广平侯府其他人知道。 若是别人知道了,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他们不会对傅禾菀怎么样,但是却会知道,自己没了最大的靠山。 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宋淮了。 所以宋淮必须要做广平侯世子,必须要成为广平侯。 这样一来,即便是没有哥哥,也不要紧了。 “夫君,雪娘有话同夫君说,让丫鬟们都下去吧。” “都下去。” 丫鬟们如蒙大赦,急忙收拾干净地上,逃也似的离开。 宋淮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瞧见宋淮并未对她的伤露出嫌恶的模样,雪娘心里头的恐惧少了许多,她拿起白布,遮住了自己的伤,这才红着眼眶倒在了宋淮怀中。 “雪娘在路上,发现了世子的秘密。” “什么秘密?” “世子想要买通流寇,害夫君您。” 宋淮皱眉,将她从怀里拉起,“你在胡说什么?” “雪娘的婢女,在昨日瞧见了世子拿着一袋银子出去,没多时便回来了,后来绿儿又说,是世子让她偷偷将一处寺庙小门打开,后来妾身躲起来的时候,发现世子杀了绿儿,才知道绿儿说的原来是真的,绿儿是被灭口的。” 宋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此话当真?” “妾身怎么敢欺骗夫君。” “那大哥为何不杀你灭口?” 雪娘吓了一跳,却不敢表现出来,急忙说到:“绿儿瞧见世子拿着钱袋子出去这事儿,世子恐怕不知道,所以世子以为,杀掉绿儿之后,便无人知道是他指使绿儿开门的了。” “况且,世子杀不杀妾身,都是一样的,因为妾身说出这番话,没人会相信,所以妾身只说给夫君。” “妾身想不明白,大哥放这些流寇进来做什么,除了是想要害夫君之外,妾身想不到其他了。” 宋淮咬肌轻动,想到了昨夜那些惨死的人。 若不是他昨夜并未入睡,警觉到出了事,立刻去找了祖母,集结了侍卫,恐怕他的下场,也会和那些被乱刀砍死的人一样。 “好,很好,既然他这般待我,我也无需再顾念什么手足之情。” ———— 翌日,一行人平安回到了广平侯府。 再回侯府,众人皆是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婉仪也是被吓坏了,好在没有看到什么血腥的场面,回到了广平侯府,才算是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冬竹没跟着一起去,但是听到了此事,一直眼泪汪汪的,再三确认主子和春桃萋萋没事之后,才止了哭。 傅禾菀在清辉院刚歇下没多久,崔氏身旁的吴妈妈便过来了。 “世子查出了,那日在寺庙之中是有人故意从里头打开了门,放了流寇进去,此事似与雪姨娘院子里头的人有关,诸位贵人都到了,所以夫人让老奴请您过去。” 傅禾菀放下手中的事儿,跟着吴妈妈过去了。 只是瞧见了主位上的凌隽驰,想着这吴妈妈所有人都说了,就是没说凌隽驰也在…… 她如今一见着他,就浑身不自在。 第129章 肖想 傅禾菀走进去,一一行过礼,然后就看到了跪在正中的雪娘。 “弟妹请坐。” 开口的是宋檀。 傅禾菀坐下,就听到宋檀问起她来。, “那日发现雪娘和绿儿的,可是弟妹,然后才是凌大人。” “是我先发现雪娘的,不知世子为何问起此事?”傅禾菀来的时候,听吴妈妈说了,说有人为流寇开了门,与雪姨娘那头的人有关,她便猜想,为流寇开门之人是不是绿儿。 宋檀下一句便坐实了她的猜想。 “那日有人瞧见,是绿儿打开了寺庙一扇偏门,只是现如今绿儿死了,死无对证。” “大哥,既然此事是绿儿做的,和雪娘又有何干?” 傅禾菀察觉到宋淮今日的神色格外的冰冷,尤其是对宋檀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抵触。 “绿儿是她的丫鬟,丫鬟做出这种事,主子知情与否,我要问的是这个。” 雪娘神色憔悴,因为脸受伤的原因,今日半边脸越发肿胀,说话喝水都成问题。 她艰难开口道:“我并不知晓此事,若开门的当真是绿儿,那绿儿真的是死有余辜,可现如今,绿儿死了,绿儿所犯的事,是不是要我来承担?” “绿儿为何要打开那扇门,我今早派人查了绿儿家,她们家并未有西北的亲戚,更谈不上和流寇有所关联。” “世子可是在怀疑雪娘,认为这些都是雪娘所做?”雪娘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流寇那般凶残,雪娘怎敢这么做?难道不怕流寇杀了雪娘吗?” “世子既然认为绿儿没道理去开那扇门,为何又觉着雪娘命令玉儿去的,雪娘此生唯一的亲人,便是我哥哥,我有什么理由,要同流寇勾结?” 傅禾菀轻叹道:“雪娘妹妹说的有道理,兴许,绿儿有憎恶的人在寺中,所以绿儿想要铤而走险,借刀杀人,也未可知。” 宋檀没想到傅禾菀竟反应这般快,竟连这种事也能分析出来。 “弟媳说的没错,兴许开门之人只是想借刀杀人,却不曾想酿下大祸。” 宋檀说着,看向雪娘的目光已泛着冷意。 寺里侍卫丫鬟和僧人,算起来死了三十多人。 宋淮是挨着傅禾菀坐着的,自然看到傅禾菀和宋檀视线对了一下。 相反,傅禾菀却始终没看过凌大人一眼。 呵,这边是宋檀和他说的,傅禾菀和凌大人或有私情? 一想到傅禾菀和宋檀,像是经历过生死一般,有了默契,他心口一阵难受。 雪娘察觉到周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她捏紧拳头,不敢让自己露出半分心虚。 宋檀看向了凌隽驰,“凌大人觉得,此事是谁之祸,这个丫鬟为何包藏这样的祸心?一个上有老要奉养的孝顺女儿,为何会做出这种不顾及父母生死之事,只为了一己仇怨?更别说,这个丫鬟在府中,并未与人交恶。” 就在这个时候,宋淮站了起来,走到雪娘身旁,跪下。 “若是大哥想要连带,不如连同弟弟一起连带论罪吧。”宋淮说完,握住了雪娘的手。 然后他看了眼傅禾菀。 发现她只是稍稍一愣,便收回了目光。 眼中竟然半分醋意,怨恨,难受都瞧不见。 雪娘满心喜悦,她昨日说那些话,也只是想激发宋淮的野心,想让宋淮夺得世子之位,却没想过,宋淮竟会这般护着她。 “宋淮!”宋檀啪的一下拍了桌子,“你当真是分不清事情轻重?此事圣上已经知道了,勒令我来彻查此事,你当真以为是自家小打小闹?” 宋淮亦是沉了脸,“莫非大哥要为了立功,将雪娘推出去?这样做,置我于何地,又置凌大人于何地?” 凌隽驰一直摩挲着狼毛手绳,闻言笑道:“世子该怎么查,便怎么查,查到谁,便如实呈报圣上即可,若当真是雪娘所为,那便也无需顾及谁是谁的亲戚,即便是公爵王侯犯法,也该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我的妹妹,算不得什么。” 宋淮竟没想到,凌大人会说这番话? 那便是凌大人相信此事并非雪娘所为?所以才会这般坦荡让宋檀去查! 傅禾菀来之前便知道,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毕竟绿儿已死,已没了人证。 原来这就是雪娘要杀绿儿的原因,除了要用绿儿的血来瞒天过海躲过流寇追杀之外,还要杀掉绿儿灭口。 可宋淮却这般偏袒雪娘,甚至对宋檀隐约带着敌意。 “行了,你们兄弟两个,闹成这副难看样子做什么!都起来吧!” 广平侯夫人崔氏皱眉斥责道:“今日好在都是自家人在场,笑话闹不到外头去,有什么话,你们兄弟私下和和气气的说。” 宋檀闻言,也叹息一声,“阿淮,先起来再说,我今日找你的妾也只是问,并非是审。” 宋檀当真是疼弟弟,担心宋淮落人话柄,真被牵连了,也能忍下这一口气服软。 傅禾菀喝了一口茶。 ——【世子恐怕要被害死了,就这两日吧,本是同根生,唉,我若说了,世子也是不信的,恐怕还会骂我多事,只是可惜了曦月妹妹罢了。】 那边宋檀的杯子忽地被碰倒,茶水流了一地。 然后傅禾菀对上了宋檀冰冷的目光,只看了她一眼,便接过了丫鬟递来的帕子,擦着渗入袍子里的茶水。 嗯,看样子宋檀还是不信。 不信就不信吧! 傅禾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新茶,这时一抬头,又对上了凌隽驰的目光。 “咳。” 她急忙收回视线,放下茶杯,急忙拿起帕子掩唇咳嗽了几声。 看什么看,能不能不看她了!! 宋淮刚搀着雪娘起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大哥袍子上撒了茶,而一向做事很少出岔子的傅禾菀竟被茶水呛到,眉目之间有些许恼怒,瞧着甚是鲜活好看,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 宋淮差一些气死。 庙里究竟发生什么了,为何大哥和傅禾菀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眉来眼去的。 当他是死人吗? 宋淮心中对宋檀的恨意,不免更深了几分。 宋檀想杀自己,不止是想稳固世子之位吧,恐怕还肖想他的妻子! 第130章 求他 第三日,宋檀便出事了。 冬竹气喘吁吁的跑来,规矩都忘到九霄云外了,“主子,世子爷被抬回来了,听闻是奉命追剿流寇之时,马儿突然发了狂,将世子甩下山坡,世子撞到了石头,摔的血肉模糊。” 傅禾菀笔尖一滴墨,落到了宣纸上。 “走,随我去瞧瞧。” 她已是通过心声告知宋檀此事,宋檀竟还会栽到此事上。 宋淮近日待宋檀的情绪这般不对劲,宋檀仍然是毫无所查吗。 上一世便是如此,宋檀因此变成了一个废人,郁郁寡欢,没过多久便病死了。 她匆匆赶去沉香院的时候,宋淮已经在院子里了。 “你来的倒是快。” 傅禾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世子生死未卜,夫君这说的是什么话?” 宋淮沉了脸,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屋子里响起崔氏悲伤的啜泣声,大夫药童不断的进进出出,铜盆里全都是血。 傅禾菀皱眉,正要进去,被宋淮一把拉住,“大哥衣服都脱掉了在疗伤,父亲母亲都在里头,宫里来了两位太医,已经没有落脚之处,你进去做什么?” 傅禾菀确实不该进去,眼下在外头等着更为合适。 只是她急于想知道宋檀的情况。 若宋檀真的废了,莫非还要让宋淮坐上这广平侯世子之位? “生死大事面前,规矩也该往一旁放放。” 不远处骤然响起凌隽驰的声音。 宋淮急忙松开钳制傅禾菀的手,朝着凌隽驰行礼。 “凌大人。”傅禾菀也急急行了一礼。 凌隽驰淡淡应了一声,抬步往屋里走去,傅禾菀瞥了眼宋淮,也不管他进与不进,跟着凌隽驰进去了。 屋里,广平侯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崔氏哭的眼睛都肿了。 宋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瞧着确实伤重。 凌隽驰看向太医,“宋大人伤势如何?” 太医闻言,答道:“性命是保住了,其余伤,要等宋大人醒来之后再看。” 凌隽驰瞥了眼病床上的宋檀,轻轻“嗯”了一声。 傅禾菀转头看向门口的宋淮。 看到了他脸上的那一抹不甘。 从沉香院出来,傅禾菀先去了祖母那头,去了才知道,祖母亦是病了,瞒着她不告诉她。 傅禾菀吓到了。 何妈妈也抹着泪,“老夫人听着世子伤重,便晕了过去,方才大夫也来过了,说是没有大碍,便不让老奴同少夫人您说。” 傅禾菀急忙来到老夫人床边。 “祖母,方才禾菀去沉香院瞧过世子了,太医说世子并无性命之忧。” “当真?”老夫人眼中还有泪。 傅禾菀急忙握住了她的手,“自然是真的,禾菀不敢欺瞒您,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佛祖会庇佑世子的,祖母您也得顾及着自己的身子,若是您病倒了,世子那般孝顺,醒来后定会愧疚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 傅禾菀嘱咐何妈妈照顾好祖母,便又去了一趟沉香院。 院外,宋淮已经不在了,听闻是广平侯府夫人过于哀痛,哭晕了过去,宋淮便将她送回去了。 傅禾菀又进屋了一趟,瞧见只剩下丫鬟和吴妈妈守着了,这才看向了太医。 这位太医也是熟人了,正是上次凌隽驰遇险的时候,急匆匆赶过去的院判大人。 傅禾菀走近,行了一礼,关心了几句宋檀的伤势,院判瞧见是她,自然是知无不言,说的详尽。 一路上,傅禾菀都在微微叹气,听的后面的冬竹满脸疑惑,低声问向春桃,“主子为何会为世子爷这般忧心呢?” 春桃急忙拉了她一把,“切莫胡说。”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最后面的萋萋。 萋萋是凌大人的人,而凌大人…… 她这想法在心中藏了两日了,愣是谁都不敢说一个字。 那日她亲眼所见,凌大人不救雪姨娘,反倒是舍命将主子给救走了。 这她若是察觉不出什么,那便当真是个傻子了。 “萋萋,你切莫将冬竹的话当真。”春桃急忙嘱咐了萋萋一句。 萋萋刚想点头,却又听着主子一声叹息,似乎相当难受。 她忍不住了,上前几步,朝着傅禾菀跪下,“主子,求您别在为世子爷的伤势难受了。” 不然她也真的要以为主子心悦那广平侯世子了。 傅禾菀脚步顿住,“你起来吧,我不是在为世子爷难受,我是在为自己难受,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难受。” 她说完,又走了几步,脚步停到了玉璋院院门前。 她看向门口的侍卫,“卫五大人,不知凌大人歇下了没有,可否帮忙通禀一声,就说我有急事相求。” 萋萋追了上来,眼睛一亮,“主子,你要见凌大人吗,奴婢帮你去问问,肯定能见到的。” 她说完,足间一点,直接翻墙进去了。 门口的卫五打开了院门,“凌大人吩咐过属下们,只要是少夫人您过来,随时都能进去,不过,萋萋这丫头为什么要翻墙呢?” 傅禾菀哑然,她哪里知道。 她朝着卫五略微颔首,转身看向冬竹,“冬竹你先回去,我们待会儿便回来。” 冬竹一点懵,但还是点听话的回清辉院了。 傅禾菀进了院子之后,萋萋就朝着她快步走来。 “主子,三哥说大人正在沐浴,说约莫一炷香时间便好,您是在院子里头等,还是在屋里等?” 傅禾菀被萋萋这番话吓到头皮麻了一下,“在院中等吧。” “主子,进去等吧,这几日夜里太冷了。”萋萋轻轻抓住了傅禾菀的衣袖。 春桃也吓坏了,她也抓住了傅禾菀另一边衣袖,这可使不得,这成何体统! 傅禾菀当真是被萋萋这番话吓到了,“不了,我想着今日许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我明日一早再来叨扰凌大人吧。” “萋萋!”不远处卫三轻声呵斥了一声,然后快步走过来,又瞪了萋萋一眼,才朝着傅禾菀抱拳行礼。 “少夫人,萋萋自小便没什么规矩,怕是吓坏了您了吧,大人方才吩咐了属下,让属下带您去书房,属下已经让下人备好了点心,请少夫人随属下移步。” 傅禾菀在心中轻叹,这退堂鼓是打不了了。 她所求之事,也是刻不容缓的,眼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131章 轻浮 傅禾菀进了书房,眸光扫过窗边,瞬间想到了前几日来这边清点侯府物品之时,凌大人就躺在屏风后的躺椅上,现在只见躺椅,却没有见到那幅山水画的屏风。 “卫三大人,我记着,我记着,那日此处是不是还有个山水画的屏风。” 她当时还被那屏风上的画吸引了片刻。 “二少夫人好记性,是有一个屏风,不过前几日,大人让拿出去烧了。”卫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是二少夫人来的那一日。” 他总觉得大人让他将屏风烧了这事儿,和二少夫人有关系。 所以才补上了这一句。 傅禾菀收回视线,听卫三这么一说,想到了那日她起身之后,撞到了那屏风,后来她沐浴之时,春桃说她后背有一小块淤青,所以对此事印象深刻。 她走了之后,凌大人就让人将屏风烧了吗? 不可能是因为她撞到了屏风,那便烧了那屏风吧,毕竟那屏风不是俗物。 定是她想多了。 “少夫人请在此稍候,我家大人马上就来。” 卫三将茶点放下,便退出了书房。 傅禾菀此时才觉着这凌大人当真是对她太放心了。 对于内阁首辅来说,书房是存放机密的地方,现如今卫三离开,将她一人留在此处。 不过她自然也不敢窥探首辅的机密。 没多时,书房门开了,傅禾菀急忙起身行礼。 凌隽驰未束发,身着一件松散的青色长袍,里面是白色的亵衣,身上还带着湿意,是刚沐浴完便急着赶过来了,夜里天气也冷,他这般若是病了…… 他病与不病,与她有何干系,她想这么多做什么。 “少夫人,请坐。” “凌大人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傅禾菀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茶。 反倒是凌隽驰有些受宠若惊,“有事找我相帮?” 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热络地给他倒茶。 傅禾菀觉着,凌隽驰还是相当给她留面子了,说了相帮,而不是“有事求我”。 “一来是感激凌大人的救命之恩,从伽净寺回来之后,寻不到机会同凌大人道谢。” “二来,禾菀确实有事相求。” 她觉着她就亲手倒杯茶,又是道谢,又是有事相求,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凌隽驰开口了,她就顺势说出来了。 凌隽驰接过茶,喝了一口,“姜茶暖身,少夫人也可喝一些。” 桌上的点心,像是从未吃过的,桌上的杯子,也是干净的,里面一滴姜茶都没有。 傅禾菀听到他没接着说“有事相求”这个话题,反倒是说到了姜茶身上,她便只能耐着性子坐到了他对面。 “多谢凌大人的好意,是禾菀实在不喜姜茶的味道,至于点心,晚上吃了容易积食,只能辜负凌大人的好意了。” 她现在是更加不敢让凌隽驰听到她的心声,所以自然是什么都不敢碰。 “哦。”凌隽驰放下茶杯,也没再喝那杯姜茶。 凌隽驰不再开口,傅禾菀只得又耐心开口,“凌大人,禾菀有事相求。” “是你自己的事,还是别人的事?” 傅禾菀如实回答,“是别人的事,但与我息息相关。” “你可是心悦于他?” 傅禾菀吓了一跳,“凌大人说的是谁?” “今日世子一出事,少夫人便来寻我,少夫人所求之事,与广平侯世子有关系吧。” 傅禾菀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能不能别这么会猜。 猜到了,是不是要拒绝她? “我答应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傅禾菀垂眸,“禾菀身无长物,此番也是厚着脸皮来求凌大人的。” 和凌隽驰说话,她感觉掌心都要出汗了。 哪怕面对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她都不曾这般紧张过。 “哦,原来少夫人是想恃宠而骄。” 傅禾菀愕然抬头,一时哑然,什么叫她恃宠而骄? 恃谁的宠而骄? 这番话当真是! 凌隽驰竟然同她说的这般清楚明白,凌隽驰也知道她知道他的心意? 如此说来,她和凌隽驰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仔细想想,她的确是存了几分利用的心思,所以来玉璋院的这几步才会走的这般难。 若说她是恃宠而骄,倒也的确如此。 “今日是我冒昧,此事就当我不曾提过!”傅禾菀起身。 凌隽驰也急忙跟着起身,“我答应你。” 傅禾菀怔忪了片刻,看向了堵在同身前的高大男人。 “凌大人还不知我所求何事,便允我所求了吗?”傅禾菀本以为这件事做不成了,没想到凌隽驰竟答应的这般快。 “进门之时便想直接应了你,只是还想多问几句罢了,不过——”凌隽驰抬步朝她走了半步,仅半步便迈到了她身前,离的极近。 傅禾菀身后便是椅子,退都没办法退。 “日后在下有事所求的时候,也希望少夫人能毫不犹豫的允了我。” 他这张俊秀至极的脸离的太近,非常具有迷惑性,怕是任谁都无法狠心拒绝。 傅禾菀垂眸不语。 她才不上当,他便是靠着这副好皮囊和平易近人的姿态,笼络了不少寒士文臣。 谁知道他日后要做什么! “便还是作罢吧……” 凌隽驰眉眼带着极淡的笑意,薄唇轻启,“少夫人放心,我所提之事,不会坏了你的清白。” 傅禾菀脸倏地一下全红了,她抬眸瞪向凌隽驰,“你胡诌什么,我要回去了。” 美人生气的时候,眸光潋滟,尤其此刻还是自下而上看着他,鹅蛋脸微微扬起,娇媚的不像话。 凌隽驰怔住了。 “你,你到底让不让开。”傅禾菀是当真想推开他,但是又不能去推。 凌隽驰回过神来,堪堪退后极小的一步。 傅禾菀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袂逃开,走到门口,脸上的烫意散了几分,她才转身朝着凌隽驰行礼,“我答应凌大人方才的交易,所求之事会让萋萋转达凌大人,今日多谢凌大人了。” ——【孟浪,轻浮,过分!!】 待她离开,凌隽驰才想到方才她在门口,足足骂了他五六句,比平日里说的要多多了。 第132章 非你不嫁 傅禾菀回到了清辉院,坐在椅子上喝着春桃递来的姜茶。 “主子,您,您还好吧?” 春桃小心翼翼地问着。 毕竟主子刚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像是被轻薄了似的,她还从未见过主子那般恼怒的样子。 “无事。”傅禾菀回来的路上吹了些冷风,此刻面上的热度散去,已是完全冷静了下来。 在见到太医院院判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需走凌隽驰这个捷径了。 她并不是什么极有原则的人,也不喜欢放着捷径不走走远路。 虽然招惹到凌隽驰,也是一件麻烦事。 她本不想和凌隽驰有过多牵扯! 但眼下也只能暂时用一用了。 “萋萋,你过来。”傅禾菀看向了在门口踌躇不定的萋萋。 萋萋闻言,走过来跪下,“主子,今晚是奴婢做错了,不论主子要如何惩罚奴婢,奴婢都认罚。” 方才她三哥已经训斥过她了。 主子现在仍是广平侯府少夫人,她这般口无遮拦,是容易给主子招来祸事的。 “我找你来并不是要罚你,而是想让你帮我给凌大人传一句话。” “主子方才,没有和大人说吗?”萋萋瞧见主子和大人在屋里待了挺久的,也记得主子是有话要同大人说的,竟然没说…… 傅禾菀摇头,方才那情况,让她怎么心平气和的和凌隽驰说话。 “附耳过来。” 萋萋急忙凑了过去,将主子的话全都听了去,一个字都不敢错。 “去告诉凌大人吧。” “是。”萋萋领命离开。 这时外头冬竹进来,“主子,宁国公府的小姐程曦月在府外,给您递了帖子。” 冬竹疑惑,“已经亥时了,程小姐怎会这个时候过来?” 傅禾菀起身,“你们随我一起出去接曦月。” 曦月怕是知道了世子坠马之事。 傅禾菀本想明日再同程曦月说,但没想到这么晚了她竟然会过来。 程曦月眼睛红肿,傅禾菀带着她先回了清辉院,关起门来,程曦月才走近握住了傅禾菀的手。 “世子他如何了?” 她并非是广平侯府的人,也不能去瞧宋檀的情况,这么晚来广平侯府,已是不合时宜的事情。 可她等不到第二日了。 傅禾菀轻叹一声,“院判大人说,世子恐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程曦月脸色苍白,身形一晃,又是抹泪哭了起来,“他年轻有为,本该是前途无量,老天为何要这样待他。” “曦月。”傅禾菀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拭着眼泪,“你现如今,还能选择,可选与他毫无瓜葛,日后择一良婿,不来趟他这一趟浑水。” 程曦月擦干了眼泪,摇了摇头,“我今日来之时,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姐姐,我今日能否宿在你这里,我明日,想去看看他。” 傅禾菀轻叹一声,点头,“既你已做出选择,我自然是要帮你的。” 程曦月道谢。 这一夜,辗转未眠的人变成了程曦月。 一大早,傅禾菀便带着程曦月去了沉香院。 沉香院中,还能听着广平侯夫人的啜泣声,软声劝说的声音。 看来宋檀已经醒了。 傅禾菀带着程曦月进去,瞧见了床上的宋檀,面色苍白憔悴,与之前意气风发的宋檀,宛若两人。 宋檀眸光本来一直都是无神的,这时候瞧见了傅禾菀身旁的程曦月,脸色倏地变了。 他眸光猩红,嘶吼道:“滚,全都滚出去。” 程曦月被吓到,停住了脚步,“世子……” “滚,听不到吗,母亲,让她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这话说的过于明显了,这就是在针对程曦月。 程曦月眼泪就要落下,转头跑了出去。 傅禾菀急忙追了上去,然后让萋萋先将程曦月送回清辉院,这才重新去了沉香院。 宋檀又变成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广平侯夫人拉着傅禾菀的手,面容也是憔悴的不行。 “傅禾菀,别让她再过来了,将她送回宁国公府吧。” 傅禾菀轻叹道:“世子,昨夜曦月妹妹就过来了,我劝过了,她昨夜一夜未眠,今日一早便想来看看你。” “她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难道宁国公府还会将一个嫡女嫁给我一个废人吗?让她走,是为了她好,若你当真为她着想的话!” 崔氏听了这话,倒在傅禾菀怀里大哭。 她听不得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说自己是废人。 宋檀听到母亲悲伤的哭声,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泪滑落到枕上。 傅禾菀劝不了这屋里的任何人,她摇了摇头,转身出去,恰在门口见到了宋淮。 宋淮皱眉,“宁国公府的嫡女来了?” 傅禾菀看了他一眼,“去别处说吧。” 宋淮看了眼屋内,同意了傅禾菀的话,抬步跟着她去了安静的地方。 “你不该让程家小姐过来,大哥变成这样,莫非你还想为他和程家小姐保媒?那可是宁国公府,怎会看上一个废人。” 傅禾菀眸光稍冷,“宁国公府瞧不上不要紧,曦月瞧得上世子就成了,曦月就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只要是她认定的,她必定会坚持到底。” “况且,院判大人只是说,世子站不起来,世子有军功傍身,日后是要承袭爵位的,说起来,依旧是门当户对!” 傅禾菀说完,便不再理会宋淮,转身离开。 宋淮被她呛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冷着脸去了解语院。 雪娘身子好了一些,能下床稍稍走动了,她温柔小意地靠在宋淮怀中。 “夫君,若是那宁国公的嫡女执意要嫁给大哥,那大哥的世子之位,恐怕要更加稳固了。” 宋淮烦闷至极,“不用你说,此事我已知道。” ———— 一连半月,程曦月几乎日日都来,从最初的院门都进不去,到近日已经能与宋檀同桌用膳。 “明日别来了。”宋檀看着窗外,神情麻木,已无往日光彩,“你我没有缘分,再长此以往下去,你的名声就该坏了。” 程曦月捏紧手里布菜的公筷,“我已同父母禀明,此生非你不嫁。” 第133章 孽障 宋檀倏地转头,眸光冷冷地看向她,“你这又是何苦?其实你倒不用可怜我,我自然是愿意娶你的,毕竟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你又是宁国公府的嫡女,怎么想,我都该开心才是,可你知道我为何不开心吗?” 程曦月红了眼眶,“我不想知道。” “因为我厌恶你,从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个麻烦,又是坠马,又是被流寇追杀,在伽净寺沐浴还能给我带来麻烦,大抵是我是第一个瞧见你身子的人,你才对我这般穷追不舍,但事实上,我内心极其厌恶那日之事。” 宋檀看着她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看到她眼底写满了屈辱,紧紧地握起了拳。 “你别说了!”程曦月猛地站了起来,“我明白了,不必再说了!” 她将桌上的汤盛到碗中,双手颤抖地放到了他面前,然后朝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宋檀才睁开眼,他不敢看向门口,怕门没有关严,怕看到她决绝离开的背影。 他拿起桌上那碗汤,捏紧瓷勺,一口口郑重的喝光。 他知道她再也不会来了。 这时候,叩门声响起,宋檀倏地转头,看到门口的人,他眸光又恢复了一潭死水一般。 “世子,我已经差人将曦月送回去了。” 宋檀没有说话。 这时,外头进来两个丫鬟进来伺候,伺候着宋檀用膳。 只是宋檀并未再拿起筷子。 “这些时日,曦月日日陪在世子身边,禾菀没机会来问,世子当日为何会坠马,那马又为何无故发疯。” 宋檀脸上一派疲惫之色,此事所有人都不在他面前提起。 皆是顾及着他这副残躯。 担心触及他的痛处。 他也确实不想再提起当日之事。 “不知。” 傅禾菀笑了笑,抬手,沾了杯中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这是曦月临走之时,让我给世子留下四个字。” 【择日成婚】 宋檀看到这四个字,微微一怔,皱眉看向傅禾菀的同时,抬手将桌上的水抹掉。 他又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告诉她,我知道了。” 一旁的丫鬟看了一眼,将那四个字记了下来。 待傅禾菀离开,丫鬟伺候着世子爷歇下,这才匆匆去了解语院。 虽去了解语院,但她见的是二公子。 宋淮很早之前便在他母亲院子里安排了他自己的人,这次便派上了用场,母亲派去照顾宋檀的一等丫鬟里头,有个就是他的人。 这几日,他派去的丫鬟,日日为他监视着宋檀。 得知宋檀是真的站不起来了,肉眼可见的日复一日的消沉下去。 “程家小姐与世子爷闹了脾气,离开了,然后二少夫人过去瞧世子爷了,问了当日坠马之事,世子爷说不知,二少夫人又为程家小姐捎了话,在桌用茶水写了四个字。” 宋淮“嗯”了一声,“哪四个字,写出来。” 丫鬟闻言,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择日成婚】。 “这是何意,难道是程曦月答应了和世子成婚?”雪娘拿起那张纸来瞧。 这话说完,雪娘自己也急了。 虽说宋檀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可若是宋檀当真娶了程曦月,那世子之位必定还是能稳固住的。 宋淮看向心急如焚的雪娘,沉声道:“急什么,放心,他娶不了那宁国公府的嫡女。” ———— 翌日,府中众人皆聚在祖母的佛堂,为宋檀祈福。 唯有宋淮,说是忧心宋檀,得了老夫人的允许,去了宋檀的沉香院。 宋檀下巴上都是胡茬,虽束了发,却因终日卧病在床,仍是凌隽,哪有昔日广平侯世子的风光模样。 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宋檀缓缓睁开,沉静的眸光落到了宋淮身上。 “阿淮。” “大哥,莫要伤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宋檀想要坐起来。 宋淮快步走过去,将他搀扶起来。 “大哥,今日正是月圆之夜,月色正好,我推你去院子里走走吧,终日卧床也对伤势恢复不利。” 宋檀深深地看向宋淮,点头,“阿淮有心了。” 宋淮同丫鬟一起,将宋檀搀扶到轮椅上,推着他往外走。 沉香院的主屋为了方便宋檀出入,已将门槛拆掉,木轮声滚滚,在安静的夜色中尤为清晰。 “阿淮,为兄已经是一介废人了,这世子之位,让给你可好。” 宋淮脚步一顿,笑道:“兄长这是在说什么话?世子之位,永远都是兄长的,我已为大哥遍寻名医,一定会想办法医治好大哥的伤。” 宋檀沉默了良久,“你若是当真想要,为兄可以让给你,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哪怕是这世子之位。” 宋淮垂眸,想到了小时候,只要是他喜欢的,宋檀都会给他,哪怕是祖父赏赐的全府唯一一个玉如意。 可若是没有宋淮,那玉如意,祖父本就会赏赐给他啊! “大哥,万不可再说这种话,若是大哥将世子之位让给我,反倒是会让弟弟遭到万人唾骂。” 宋檀虽受了伤,可也是剿匪受了伤,况且他还活捉了流寇首领,是有功之人。 即便是宋檀想给,圣上也会保住宋檀的世子之位。 “大哥,宁国公府的嫡女似是对大哥很是衷情,我们府中,是不是要办喜事了?” 宋淮低头看向了轮椅上高大的男人,“大哥是否也是心悦于她?还是说,大哥是想借宁国公府的势?” “我从未想过借宁国公府的势。” “大哥总是这般,说一套,做一套,从不与弟弟交心,若大哥不是想借势,为何还要想着法子娶宁国公的嫡女?” 宋檀握着轮椅扶手的大掌已是在发抖,因为轮椅,已经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湖边。 “宋淮。” 宋檀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声音也是在颤抖,“我是你的亲哥哥!” “兄长,你永远都是我敬重的兄长,这点,永远不会变,既然你口口声声疼爱我,便再成全弟弟一次吧。” 宋淮闭了闭眼,神色之中隐约有些不忍,可想到宋檀的所作所为,双臂发了狠,一把将轮椅推入湖中。 轮椅连同轮椅上的人坠入湖中,搅乱了一池宁静。 宋淮看着宋檀双臂无力地抓着轮椅,却每每手滑错过,挣扎,没用的在挣扎。 一个废人,掉到了湖里,双腿残疾,怎么能活? 宋淮冷漠地站在湖边。 看着宋檀眸底的神色一点点变得绝望,看到他眸光猩红,心有不甘地渐渐沉入湖中,一丝痕迹都看不见。 “一炷香之后,你便去告诉佛堂那边,大哥自己出来看月亮,不让你们跟随,自己坠入了湖中。” “畜生,你这个畜生,你怎能这般做,他是你嫡亲的兄长!” 身后骤然响起洪钟一般的怒斥声。 宋淮犹如雷击,身形僵直住,他缓缓转身,看到宋檀的书房之中,父亲母亲,还有傅禾菀,皆是站在门口。 他记得,书房原本黑漆漆一片,为何他们会在此处,为何会这样!! “快,快去救人,快将檀儿救出来!”广平侯夫人痛哭出声,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抓着傅禾菀,才能堪堪稳住身型。 就在此时,湖中有了响动。 宋淮僵硬的转身,在看到宋檀的那一刻,已经震惊到动不了半步。 怎么可能,一个双腿残废的废人,怎么能上来?这湖深得很! 宋檀抓着一根绳子,慢慢爬到了岸边,然后在宋淮震惊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只是踉跄着两步,又摔到地上,被小厮搀扶了起来。 宋淮在看到宋檀能勉强站起来的时候,更是见了鬼一般,眸光猩红的变成了他。 宋檀眸光满是阴郁,饱含着杀意。 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带着宠溺,疼爱和包容,冷漠的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不,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檀儿!”崔氏扑了过来,坐到了宋檀身边,抓着宋檀的衣服痛哭出声,“檀儿,淮儿,怎会这样……” 她该让宋檀去换衣裳,也该找太医来的。 可她现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她的天塌了。 她的两个亲生孩子,竟然自相残杀,她哪怕现在亲眼瞧见了,也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广平侯踉跄着走过来,一巴掌打到了宋淮脸上,“畜生!” 打完不过瘾,还上前踹了一脚。 宋淮狼狈的被踹倒在地,却仍然呆若木鸡一般,全身紧绷。 傅禾菀垂眸,不发一言的搀扶着坐在地上痛哭的崔氏。 宋檀的病,就是她求凌隽驰的事。 那日来给宋檀瞧伤的院判大人,是凌隽驰的人。 所以她去求了凌隽驰,让院判告诉所有人,宋檀撞伤了腰部,双腿残疾,再也站不起来了。 大概是因为腰痛至极,所以连宋檀自己都这么觉得,他废了。 昨日曦月离开之后,她表面在桌上写了【择日成婚】这四个字。 实际上,通过心声告诉宋檀。 ——【世子会被杀,但是他可以行走,太医说他站不来,他竟自己也不起来走两步。】 ——【世子坠马之事,恐怕和宋淮脱不了干系,只不过,世子并未因坠马而死,捡回一条命,可宋淮的杀机不会停止,若是世子想活命,双腿能行走这件事,还要继续瞒下去,不足月余,自有分晓。】 她虽然给宋檀说的是月余,但她猜到,宋淮忍不了那么久,尤其是看到【择日成婚】这四个字。 “宋淮!”广平侯声音发颤,怒斥道:“跪下!” 宋淮从惶惶无措的状态下回过神来,颤抖着跪下。 他明明,算到了所有事,安排的天衣无缝,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反而被宋檀算计了! 他不甘心! 广平侯沉着脸说完这番话,又看向了院中的丫鬟,对自己的亲信侍卫说道:“将这个丫鬟杖毙,今日之事,谁都不准往外……” “恐怕是来不及了。”门口响起了凌隽驰的声音,院门被推开,除了凌隽驰之外,桂萍姑姑和宁国公夫人也在。 崔氏见到门口众人,知道此事无法再瞒,直接晕死了过去。 傅禾菀看到凌隽驰,稍稍错愕。 她只让祖母请了宁国公夫人过来,说是商量曦月的事,却不曾想,桂萍姑姑也过来了,凌大人也凑了这个热闹。 广平侯瞧见此事已经无法再瞒,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凌大人……” “来人,将宋二公子押送去刑部。” 广平侯脸色更加难看,“凌大人,小儿只是一时糊涂,万望凌大人看在令妹的份上 ,先缓上一缓……” “广平侯是在要求本官徇私枉法?谋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广平侯应当比凌某更加清楚吧?”凌隽驰此时此刻脸上并无任何神色。 他往日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仿佛可交心成为至交。 可眼下,他身上那种如沐春风之感皆数消失,只是平淡地瞧着广平侯,广平侯已经冷汗涔涔,头皮发麻。 他竟被一少年人,唬到如此狼狈之态。 宋淮看到凌隽驰的那一刻,本以为他是有救了的。 可眼下,却不曾想,他昔日以为的靠山,竟会这般毫不留情,山塌一般将他重重压下。 宋淮感觉天和地都转动了起来,胸腔剧痛。 那他那般待雪娘,是为了什么? “侯爷上有老,下有小,应当不会为一残害兄长的孽障,置整个广平侯府于不顾。” “凌大人所言极是,这逆子,凌大人,带走吧。”广平侯声音发颤。 他也在赌,赌凌大人不会将宋淮怎么样,难不成真舍得让自己妹妹当寡妇? 宋淮听着了他父亲的话,疯了似的笑着爬了起来,他眸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了傅禾菀身上,踉跄着朝着她走过去。 “禾菀,他们都想让我死,疯了,都疯了,只有你,原来,只有你一直待我好,我只有你了!” 傅禾菀看着发疯的宋淮,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宋淮,最想你死的,是我啊!】 宋淮脚步突然顿住,他死死地盯着傅禾菀,看到她疏冷的眉眼,看向他的眼神之中毫无半点情意,心脏猝然一痛,他忽地一口血吐了出来,重重地摔倒在地。 第134章 毒害 “淮儿!”广平侯慌张地走过去,探了宋淮的鼻息,双腿发软站不起来,声音发颤带着怒音,“凌大人,小儿已经吐了血,现在还未给他论罪,他尚且不是犯人。” 宁国公夫人走近,“凌大人,老妇也觉着,该请大夫过来给瞧瞧,若是还没定罪,凌府二公子便一命呜呼了,事情真相怕是还没盖棺定论就会掩埋了,这也不算是给广平侯世子一个交代。” 她说完,眸光扫过宋檀的双腿。 今日她收了侯府老夫人的帖子,便是来此处商议曦月之事。 宁国公府本是不满意这桩亲事的,她来也是来婉拒的,毕竟她同老夫人也算是有些交情。 可眼下瞧见宋檀是可以站起来的,她倒是觉着,可以看看情况了。 有宁国公夫人开口,凌隽驰轻轻“嗯”了一声。 “禾菀,命人去将府内的大夫找来,再找人将你母亲,你夫君搀扶到静宁堂。”广平侯阴翳的目光落到傅禾菀身上。 今日便是傅禾菀带他们过来的,说是让他们看看兄弟二人的感情如何,所以他和他夫人,才躲在了书房之中。 而眼下她婆母晕倒,夫君吐血,她神情并未有一丝慌张担忧,反倒是一直站在一旁,像是个看戏的局外人。 “是,父亲。”傅禾菀恭敬的应下,出了院子。 ———— 解语院。 雪娘听闻此事,吓到瘫软坐在地上,浑身颤抖。 “雪姨娘,少夫人让奴婢请您去静宁堂,请走吧。”冬竹低头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雪娘,毫无搀扶之意。 “我不去,我病了,我不去!” 冬竹看向身后的两个粗使丫鬟,“主子说了,雪姨娘抬,也得抬过去,如此,就将她抬过去吧。” “你们敢碰我,我是凌隽驰的妹妹,你们敢动我一下,我让我哥哥砍了你们的脑袋!”雪娘挣扎着,却还是被两个丫鬟抓住胳膊。 “姨娘这是做什么?您心爱的夫君呕血昏迷,姨娘应当是立刻过去瞧瞧才对,怎么这般抵触?” 雪娘听到宋淮呕血,脸色更脆弱苍白了几分,“夫君呕血了……” 这次她不再挣扎,被搀着去了静宁堂,然后被扔到了堂中软垫上。 主座上是宁国公夫人和老夫人,一旁是她哥哥,还有广平侯,广平侯夫人,太后身边的姑姑桂萍。 雪娘立刻强撑起了精神,爬到了广平侯夫人面前,“母亲,母亲,夫君如何了?听说夫君他呕血了……怎会这样?” 广平侯夫人虚弱到几乎坐不住,她是刚醒,醒过来便想到,她的次子想要杀掉她的长子。 她的小儿子,要活活淹死他哥哥。 而她的小儿子,刚被大夫诊断出中了毒,且毒入肺腑。 崔氏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傅禾菀轻叹道:“雪娘,夫君中毒了。” 雪娘大惊失色,“夫君, 是被何人毒害?” “大夫说,这种毒,是常年以往积累下来的,夫君这些时日最常待着的地方,雪娘可知道是何处?” 雪娘面色发白,摇头。 广平侯夫人擦干眼泪,看向吴妈妈,“去解语院,找。” 吴妈妈明白夫人的意思,急忙带着人去了解语院。 实则在雪娘来之前,广平侯夫人便想到了雪娘,可是凌大人还在场,她只得忍着怒火,将此事交由傅禾菀来问。 雪娘急忙跪好,磕着头,“母亲,雪娘当真不知夫君为何中毒,夫君便是雪娘的天,雪娘怎敢对夫君做什么?求母亲先让雪娘去瞧瞧夫君,求母亲了……” 雪娘低着头,哭的肝肠寸断。 广平侯夫人听着她的哭声,心里头也一阵悲痛,她擦了擦泪,“是不是你,先搜了再说,早一些找到淮儿是因何中毒,才能找到救他的法子。” “咳咳。”这时,一阵咳嗽声响起。 伴随着轮椅声,宋檀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檀儿!”广平侯夫人看到宋檀出来了,想站起来,可这一夜发生太多事,她双腿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刚受了寒,该好好歇着,怎现在过来了?” 广平侯夫人瞧见宋檀的样子,心里头就一阵难受,想到了淮儿将他推下水,她差些晕过去。 可眼下,檀儿还活着,她也不想淮儿死。 所以她想让两个儿子都别出面,此事,她和侯爷来做主。 可檀儿还是过来了。 “母亲。”宋檀一一行礼,然后让小厮推着轮椅,在一旁安静的待着。 没多时,吴妈妈就回来了,将一个香炉放到了桌上,还有一大盒燃香。 “侯爷,夫人,府内的吃穿用度,皆在册子上记录着,唯有这个燃香,老奴从未见到过。” 傅禾菀看到那盒燃香,想着吴妈妈不愧是府中的老人,眼睛毒的很,一下就能找到该找的东西。 雪娘也没想到吴妈妈眼睛这般毒辣,一下子就找到了燃香,她本以为她藏的很好。 “雪娘,这是何物?” 雪娘泪流满面,“母亲,这只是一些燃香罢了,我也日日用着这个燃香,就夜里和夫君用一用,夫君怎会因为这个中毒呢?” 宋檀看着那燃香,只觉得眼熟。 他在伽净寺之时,曾打开香炉敲了一眼,便是这种墨色成块的燃香。 “吴妈妈,给我拿来一块。” 吴妈妈用帕子捏起来一块,又将帕子捧给了宋檀。 宋檀直接拿起来闻了闻,吓到了崔氏。 “檀儿,当心有毒。” “这个香块,母亲身旁一个叫思巧的丫鬟,倒是也对我用过一次。”宋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了眼主座上的宁国公夫人,继续道:“只是不曾得逞。” 雪娘急忙开口道:“母亲,这燃香,就是思巧卖给我的,说是可助夫妻情事。” 广平侯夫人脸色一阵青白,想到了伽净寺那件事,“来人,将思巧给我带过来,将大夫也找过来,瞧瞧这个燃香究竟是何物!” 雪娘握紧拳头,思巧来了也好。 眼下这场面,她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第135章 配合 大夫本就在偏房救治宋淮,这时候被请过来,闻了闻这燃香。 “这燃香可有毒?” 大夫又闻了闻,切下来一些烧了一下,闻着这烟味,点了点头。 “回夫人的话,此香是有极强的助情效果,但里头确实也是有毒的,若是日日不落的闻个数月,便会中毒不治身亡,此香还会影响人的心智,让人大悲大怒。” 广平侯夫人闻言,看向雪娘的眼神又恨又怒。 “母亲,雪娘当真不知这个燃香会害人,可雪娘和夫君用这个燃香不过半月,怎会让夫君中毒?且只有夫君一人中毒,雪娘身子比夫君弱那么多,也不曾呕血。” 广平侯夫人沉声道:“给她诊脉。” 大夫走了过去,为雪姨娘探脉,“脉象亦是有所损伤,但中毒不深。” “母亲,若夫君呕血当真是与雪娘有关,那雪娘自然是要比夫君中毒症状重许多的,求母亲明鉴。” 崔氏恨得要死,可却没有法子治雪娘的罪,因为雪娘说的对,若当真是因为这燃香中毒,雪娘自然是要比淮儿更早呕血的。 思巧很快便被带了过来,她咚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吴妈妈将燃香块放到了思巧面前,厉声问道:“世子爷说,你在这寺庙之中用过这燃香块,雪姨娘也说过,这燃香,是从你手里买到的,你是如何得来的,可知这燃香有毒?可是要谋害主子?” 思巧苍白着一张脸磕头,“这燃香,这燃香,是二少夫人给我的,是二少夫人,让我将燃香卖给雪姨娘,求贵人们明鉴,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怎敢谋害主子!” “那世子在伽净寺那件事,你又该如何解释?” “是奴婢私藏了几块,因为倾慕世子,所以才用到了世子身上。”思巧浑身发抖,“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撒谎,愿不得好死!” 她现如今全家老小都被雪姨娘拿捏在手里,她只得听雪姨娘的吩咐做事,此事,是雪姨娘从伽净寺回来之后吩咐她的。 雪姨娘告诉她,若是东窗事发,要一口咬定是傅禾菀给她的燃香。 “如何能证明,此事是二少夫人让你做的。” 始终未曾开口的凌隽驰,此时说了第一句话。 “回凌大人的话,奴婢,奴婢房中,有二少夫人的钱袋子,里面的银子便是二少夫人给奴婢的封口费。” “还有,奴婢有一次去二少夫人院子里拿燃香的时候,恰巧被二公子瞧见了,二公子也能为奴婢作证。” 思巧就住在静宁堂附近,吴妈妈很快便搜到了钱袋子,里面也确实装着一些银子,而钱袋子上绣着的,是一朵荷花,与傅禾菀一贯用着的钱袋荷包是一样的绣法纹路。 崔氏又恨又怒的目光转向了傅禾菀,“禾菀,那燃香,当真是你给雪娘的,那你又可知燃香有毒?” 傅禾菀若是想毒害宋淮,那立场可是比雪娘更加站得住。 雪娘和宋淮恩爱,而宋淮又冷落傅禾菀这么多年,她因妒生恨,所以会想出这么阴毒的法子,害死淮儿和雪娘! “这一下,倒是显得我无可辩驳了,只是不巧的是,思巧来找我的那一日,七小姐恰好在屏风后面,兴许是听到了什么,不过此处人多,婉仪怕生,不如母亲让吴妈妈去问问。” 崔氏沉着脸,让吴妈妈去问了。 没多时,吴妈妈回来。 “老奴问了七小姐,七小姐说的不太明白,但大概意思是,思巧将燃香给了二少夫人,二少夫人给了思巧银子。” 吴妈妈亦是一脸糊涂,所以这燃香,就是是二少夫人给思巧的,还是二少夫人从思巧手里买的。 “七小姐同姐姐同吃同住,自然什么都听姐姐的。” 傅禾菀皱眉,轻叹一声,“那当真是无解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管家来报,说外头来了一个熟人。 广平侯夫人捂着心口,气的呼吸不顺,“将无关的人都打发了!” 府内发生了这般大事,什么雪娘的熟人,谁的熟人来了都不见。 傅禾菀正待开口,凌隽驰的声音先响了起来,“既是在下妹妹的熟人,不如带进来。” 宋檀沉着脸,眸光扫过傅禾菀,咳嗽了几声。 呵,凌大人当真是配合他弟媳配合的好。 傅禾菀做这一局,他倒要看看还能发展到哪一步。 凌隽驰开口,别说是崔氏了,老夫人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没多时,管家就带着一个穿着风尘的女子走了进来。 雪娘在看到女子的那一刻,双腿发软,呆滞在原地。 “民女云霜叩见诸位大人,叩见诸位夫人。”女子声音轻柔婉转,一听便知道不是良家子。 广平侯夫人崔氏想到了雪娘的出身,自然是猜出了这女子,怕是秦楼里头的人,脸色更是难看。 云霜瞧见了厅堂内气氛不对,她察言观色,只低着头,不敢言语。 “云霜姑娘来找我妹妹,所为何事?” 云霜闻言,抬起头来,瞧见了凌隽驰之后,微微愣怔,惊叹于对方容貌气度,“回凌大人的话,是雪娘前几日写信,邀我来侯府的。” “你胡说,我何时邀你来侯府了?”雪娘脑袋嗡嗡作响,实在是不知眼前是什么情况。 她忌讳她秦楼出身,怎会邀这种下贱的妓子过来? 看到雪娘眼中的鄙夷和愤恨,云霜一愣,开口道:“就在前日,我收到了雪娘妹妹的信,雪娘妹妹让我过来,瞧瞧侯府的气派,再让我为你带些那燃香,我是昨日来京中的,妹妹不是还为我找好了驿馆吗?” 她本不想提燃香,可雪娘眼中的鄙夷刺痛了她。 她倒也不避讳说了出来。 雪娘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你这个贱人,竟敢污蔑我,什么燃香,我不知道什么燃香!” 雪娘疯了似的解释着,“我当真不知道什么燃香,是这个妓子污蔑我,快将她拖下去,赶出去!” 云霜冷笑,“我已托人为你带过两次燃香,也写过信,告知你燃香的用处,说起来,我第一次便给你带了三十块,没想到你用的这般快,不到半月便问我要了第二次,足足要了八十块燃香,我第一次好言相劝,告知过你,那燃香,若是用多了,恐怕会伤身。” 她方才进来之时,便闻到了四处弥漫的药味。 再一看雪娘这般样子,猜想会不会是燃香出了岔子。 既然雪娘都叫她下贱的妓子了,她何必为她守口如瓶。 第136章 害他之人 云霜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皆是变了。 雪娘更是要扑了过去,她本意是阻止云霜说话,可却不曾想来不及阻止,所有事情都被抖落了出来。 “你撒谎,你是不是被人买通了,是谁买通的你,是不是傅禾菀?你敢污蔑我,难道你不怕死吗?” 云霜冷漠地看着雪娘发疯时,看到雪娘眼神中的杀意和胁迫,她沉声道:“云霜愿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果有一个字是假的,愿天打雷劈,至于雪娘口中提到的名字,云霜并不知道是何人!” 傅禾菀起身,“既然说到我了,那我便也要说一句了,那些燃香块运到府中,定然不会是雪娘亲自去取回来的吧,毕竟她这段时间身体病弱又挨了板子……” 崔氏也瞬间明白了傅禾菀的意思,“去将解语院的人全都带过来,每人都要问,有话说的赏,没话说的打!” 雪娘听了崔氏这话,瘫软着坐倒在地。 崔氏明显就是不信她了,但是因为她哥哥凌隽驰在,所以要拿出确切的证据来。 没多时,外面真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一个老妪哭喊求饶的声音响起,喊着我说,我全都说。 吴妈妈招了招手,外头便拖进来一个颤抖着的妇人,正是吕贵家的。 “老夫人饶命,侯爷饶命,夫人饶命啊……”吕贵家的五个板子下去,就撑不住了,这时候也不想着什么首辅之妹了,保命才是要紧的。 “那些燃香是老奴帮着姨娘拿进来的。” 崔氏脸色发白,“你可收到这位云霜姑娘的信?” “收到了,收到了,当时那信还是老奴给雪姨娘读的。” “信里写了什么?” “写,写了这燃香用多了,似是对身子不好,其余老奴记不清了,求夫人饶了老奴这条命吧,老奴全都是听雪姨娘的,才犯了糊涂,做了糊涂事。” 崔氏握紧拳头,“雪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雪娘哭着磕头,“母亲,这是一个局,是傅禾菀做的局,雪娘没收到过什么燃香,也没收到过什么信。” 那信她可是让吕贵家的当时就烧了。 “信,有信的,当日雪姨娘让老奴将信烧了,可是老奴想着此举不妥,就将信留了下来。”吕贵家的婆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雪娘呆愣到原地,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浑身瘫软。 “我错了,是我错了,是玉姨娘,皆是玉姨娘做的,夫君最初闻的那燃香,便是玉儿在用着的。”雪娘哭的慌乱指认,又爬到了凌隽驰脚边,“哥哥,雪娘知错了。” 崔氏颤抖着看过信,她是怒极,恨不得杀了这个贱人,可又想到了她儿子毒入肺腑,哭出了声,“我的淮儿……” 傅禾菀拿过信,递给了广平侯。 广平侯捏紧了信,愤愤地看向了凌隽驰,“凌大人,方才凌大人句句呵斥本侯,是不是要包庇亲子,现如今凌大人又该如何说?令妹毒害小儿,凌大人是不是该给我广平侯府一个交代!” 凌隽驰笑道:“广平侯为何要问本官要交代?本官并未有意和广平侯结成亲家,她做外室之时,本官尚未与她相认,纳妾之时,本官也不同意纳她为妾,住进侯府,亦是奉太皇太后懿旨罢了,侯爷何故要我来给交代!” 这番话气的广平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偏凌隽驰还在说,“按照我朝例律,该如何做,就如何做!” 广平侯冷笑,“按照我大历朝的律法,谋害亲夫,理应绞死,凌大人若是大义灭亲,本侯当真要赞一声大人高义!” 方才凌隽驰在宋淮一事上,丝毫不顾及情面,他自然要将包庇罪再扣回去。 若是凌隽驰想保住他妹妹,就得保住他的淮儿! 凌隽驰这时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既如此,此事便全部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吧,若真判她绞死,那我也只能接受,自然,我也不会从中作梗,该怎么判,便怎么判。”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皆惊愕不已,包括傅禾菀。 本以为凌隽驰待雪娘只是疏冷了一些,毕竟自小走散,但血缘关系还是有的,在生死大事上,总归是要保一保的。 若凌隽驰真相想留雪娘一命,也并非没有法子。 “哥哥!”雪娘痛哭出声,“哥哥为何要这样对我,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哭的肝肠寸断,死死地抓着凌隽驰的衣袍,他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宁国公夫人皱眉,摇了摇头,这才是凌大人,心狠手辣,哪怕对方是胞妹,也能冷硬心肠。 虽说雪娘是该死,可凌隽驰此番所作所为,亦是让人觉着可怕。 “雪娘,记得你刚入府时候,为兄便说过,只要你安分守己,你便做你广平侯府的妾,可若是你不安分守己……” 雪娘哭着摇头,眼中已有了怨恨。 “是哥哥你,从未把我当成是你的妹妹,处处掣肘于我,我明明是你的妹妹,你却待别人比亲人还亲近,哥哥年幼之时说过,会好好护着我的,死也会护着我的,你果然冷清冷血,毫无亲情血性!” 凌隽驰看向她的眸光,越发冷漠,“你当真是……” “雪娘,还记得我们是如何走散的吗?乘船渡河之时,你当真以为我察觉不出来,从我背后,将我推入河中的是母亲的手,还是你的手,是吗?” 雪娘已吓到浑身血液冰冷,哭都忘了怎么哭。 他竟都知道! 凌隽驰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呆住,整个厅堂之内鸦雀无声。 傅禾菀看向雪娘,瞧见雪娘的神色,便知道凌隽驰说的是真的了。 她听太后娘娘说过,说凌大人年幼在街边乞讨,双手都冻的发紫,后来太后娘娘瞧见不忍心,才将凌大人带回了凌府。 他竟是被他的亲妹妹所害。 都说凌大人心狠手辣,可这般传闻中的人,却不曾杀雪娘,容忍她至今,也是念及那一分亲情。 也许,是凌大人太过渴望亲情,才会留雪娘一命。 傅禾菀心里竟突然生出一丝难过。 之前在慈安宫听到太后娘娘谈及凌大人的过往,她并无任何触动。 可此时竟觉着难受。 第137章 想见她 始终一言未发的老夫人,听到此处,苍老的声音哽咽响起,“我广平侯府,竟出现了两个杀兄的孽障,当真是造孽,造孽啊!此事,该怎么办便怎么办,都听凌大人的!” 崔氏听到老夫人的话,亦是掌心发颤,她现在无比懊恼,竟将这么一个毒妇纳做淮儿的妾室,淮儿杀兄,定然是这个毒妇教唆挑拨的。 若非如此,淮儿怎会对他向来敬重的哥哥动了杀意? 傅禾菀瞧见祖母起身,急忙走过去,将她搀扶住,“祖母,当心身子。” 祖母方才便一直强撑着,宋淮要杀宋檀这件事,是瞒不住祖母的,祖母在听完之后,便伤神至此,此时怕是听到了雪娘和凌大人的往事,想到了宋淮之事。 傅禾菀急忙让何妈妈带人将祖母搀扶回去歇着。 雪娘知道自己这番逃不过了,面如死灰,眼中却带着一丝疯癫之色,她踉跄着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开口。 “是我推的又怎样?那日渡船遇险,船上的人要扔下水一个孩子,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若是不推哥哥,那母亲必定会为了哥哥舍弃掉我,我是为了自保,我有什么错。” “反倒是哥哥你,这番说的如此大义凛然,不就是为了护着你的心肝,没错宋淮是我杀的,我就是要杀了他,我杀了他就是在帮你啊哥哥,这样你就能霸占……咳……” 雪娘的脖子一下被掐住,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方才还在座位上岿然不动的凌隽驰,此刻眸中皆是阴翳,雪娘被吓到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她拍打着凌隽驰的手背,眼中满是乞求。 她不敢了,她再也不敢了。 她以为她已经不怕死了,可看到她哥哥眼中的杀意,求生的本能让她止不住地摇头求饶。 方才说到渡船那事,她承认是她将凌隽驰推下去的,也没见到过凌隽驰这般生气。 “凌大人。”傅禾菀急忙一步相劝。 她也被吓到了,看凌隽驰的神色,像是真在此处就杀了雪娘。 虽然她方才也差一些被雪娘说出的话惊出一身的冷汗。 凌隽驰看了眼傅禾菀,收回了手。 雪娘摔坐到地上,劫后余生泪流满面,原来她哥哥,是真的能下手来杀她的。 “凌大人,宁国公夫人,此事还未报官之前,是我广平侯府的家务事,请诸位先行回避,雪娘先关押起来,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待我理清之后,自会再请凌大人过来。” 他瞥了眼凌隽驰。 此事已盖棺定论,雪娘是逃不过了。 可瞧她疯疯癫癫的模样,若是再口无遮拦,说出凌隽驰和傅禾菀之事,那怕是要让傅禾菀千夫所指了。 “也好,今日侯府之中发生了太多大事。”宁国公夫人轻叹一声。 她也不知为何就卷了进来,本也不该坐下来听的,却听着了不少不该听的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桂萍也起身,同宁国公夫人一并离开。 今日雪娘所作所为,她定然是要和太后娘娘说的,原来凌大人竟然是被他亲妹妹害了的。 这雪娘,当真是心思恶毒脸皮厚,害了自己的亲兄长,竟然还有脸同凌大人相认,还以首辅之妹自居! ———— 偏房,宋淮缓缓醒了过来,只觉得胸口闷痛,掩唇咳嗽之时,掌心又见了血。 巨大的恐慌将他笼罩。 他没忘了,在沉香院,他将大哥推下水,紧接着,父亲母亲和傅禾菀一并出现,看到了他所做之事,听到了他所说之话。 然后,听到了傅禾菀的心声。 傅禾菀说,最想他死的人,是她。 宋淮急忙起身,身旁的药童想来搀扶,又不敢动,只是面露恐惧的看着他。 “我为何会呕血,这是怎么回事?”宋淮又是剧烈咳嗽着,一咳嗽,仿佛胸腔被铁锤重重砸过,疼的他冷汗直冒。 “二公子,您,您只是急火攻心,又,又中了毒。” 药童瞧着宋淮的神色,愣是不敢说实话。 他家大夫探脉之后,连连摇头,偷偷和他说过,二公子毒入肺腑,已经活不了了。 “中毒?”宋淮脸色发沉,“谁下的毒?” “听说是雪姨娘,在香炉之中放的那种燃香,带着毒,雪姨娘明知有毒,但是还是给二公子用了,这才致使二公子中了毒。” 宋淮闻言,脸色更是阴沉。 竟然是雪娘,雪娘竟还给他投毒了! 他双眸猩红,心绪翻动,心中又恨又气到极点,难怪这段日子,身子发虚,夜里频频咳嗽,他竟是被那个贱人毒害了。 她怎么敢? 若不是他将她救出风尘,她怎会有机会和首辅相认! 宋淮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虽又恨又恼,却没有一丝心痛难忍。 反倒是方才傅禾菀的心声,让他心中隐隐作痛,想到她竟想让他死,竟隐约有落泪的冲动。 她怎能这样对他! 一定是假的! 一定是瞧见了他想害大哥,一时愤怒,才那般想的。 “傅禾菀在何处?” 宋淮踉跄着要往外走。 “二公子,您不能动,您还不能下地走动。” “我问你,傅禾菀在何处?”宋淮一把拎起药童的衣襟,目光凶狠,“给我找她过来。” “我也不知二少夫人在何处……” 宋淮将他松开,这时他走出去,并无人敢拦他。 宋淮想着,他此事并未被父亲母亲责罚,怕是已经没事了,父亲母亲定然会保住他。 他还是广平侯府的二公子。 况且大哥也没有真的死了,只要他好好认错,一定会得到谅解。 宋淮穿着单薄的亵衣,往清辉院走去,为了尽快见到傅禾菀,他穿过了往日人烟稀少的林子,却蓦地听到了轻柔的女声。 他恍惚了一下,这声音,是傅禾菀。 她似是在与人交谈。 是谁? 他放轻脚步,稍稍朝那边走近了几步,便听到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今日之事,多谢凌大人了。” 第138章 疯子 傅禾菀看了四周,此处虽然僻静,但是她和凌隽驰单独待在这里, 实在是不妥当。 “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明日禾菀必定准备厚礼奉上,现在恐怕不便和凌大人单独待在此处。” 她本来是不准备跟着凌隽驰过来的,偏偏凌大人黯然伤神,还说同她有话要说,可进来之后,便只是坐在此处,撑着下巴,看着她,看的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今日这盘棋,你下的很好,但是你做错了一步。” “哦?哪一步?”傅禾菀摆出了愿闻其详的态度。 “你没有利用我。”凌隽驰笑了笑,“你利用了宁国公夫人,桂萍,甚至前几日,还利用了程曦月故意激起宋淮的怒火,可我这般好利用之人,你却放着不用。” 傅禾菀轻轻蹙眉,她利用了谁,他都这般了如指掌了,她哪里还敢利用他。 不被利用难道不好吗? 怎么她没利用他,凌大人反倒是不开心的样子。 “凌大人在禾菀心中意义非凡,况且您又这般聪明,禾菀哪敢利用,如果凌大人说禾菀错了,那便是我做错了,明日连同负荆请罪的厚礼也一并奉上,那我便先告退……” “陪我坐会儿吧。”凌隽驰垂眸,睫毛投下一排暗影,瞧着情绪落寞。 他都这样说了,傅禾菀只得再坐了回去。 自从伽净寺那件事知道他对她有意之后,每次相处,她都有种如坐针毡之感。 “你讨厌我,可是因为我是雪娘的哥哥?” 傅禾菀瞧着他的样子,又是憔悴又是伤怀,总觉着他是故意做出这番样子的,可万一,他是真的呢? 她又不免想到,那日在太后的琼华宫里,太后娘娘曾拉着她的手,说了凌大人许多过往。 冬日站在院子中,被那时候的凌家长子泼水,被老凌大人利用。 所有人都不顾及他的性命和生死。 若非凌隽驰命硬,恐怕活不到现在。 而这一切,皆是由雪娘那一推造成的,傅禾菀也不知道凌隽驰待雪娘,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要说以前,是有的,她对凌隽驰退避三舍,也的确是因为雪娘在仇视凌隽驰。 但她了解过这一切,很难再定义这种仇恨。 “凌大人误会了,我并未讨厌你,只是凌大人位高权重,实在不该在我身上多花心思。” “的确不该在你身上花心思,这话我也告诫过自己无数遍,可怎么办呢,若是我这一颗心也能听劝告便好了,它不受控,你教教我,如何才能不在你身上花心思?” 凌隽驰眸色深深地看向她,不带一丝玩笑的意味。 傅禾菀心中有那么一丝惶惶无措,因为她从未见过有人会将一颗真心直接剖白出来,这么明晃晃的告诉她。 但是惶惶无措下,她更多的是厌烦。 她并不喜欢深陷泥潭的感觉,上一世便是深陷在宋淮这个泥潭之中,这一世她并不想步上一世的后尘。 凌隽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到她神色冷淡,便知道她心中对他是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 “凌大人,这玩笑话可切莫再说……” 傅禾菀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身后传到砰的一声响声,紧接着宋淮捏紧拳头,踉跄着走了出来。 傅禾菀愕然起身,就看到宋淮又开始咳血。 “傅禾菀,过来!” 宋淮死死地看向她,看到她只是微微惊讶过后,便神情冷漠地站在原地。 “你只要过来,今夜之事,不,不对,以往之事,我都既往不咎,过来,过来!”宋淮实在是走不过去了。 月下石桌前的二人,此时瞧着甚是登对。 凌隽驰竟然真的觊觎他的妻子,大哥说的是对的,是他瞎了眼,没看出来。 “卫三,找人送宋公子回去。” “你这个贱人,我对你不好吗,我那般爱重你,你,咳咳,你攀上了高枝,便要害死我,想要我的命!”宋淮双眼猩红,若是他能走过去,他必定亲手掐死这个贱人,看看她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傅禾菀看着趴在地上,脸色狰狞的宋淮,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卫三过来了,闻言冷笑,“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二公子咎由自取罢了。” “你们是何时勾搭到一处的,我妾室的哥哥,还有我的正妻,竟然瞒着我勾搭到了一起,傅禾菀,你不是不喜欢我纳妾吗,你不是嫉妒雪娘吗,你勾搭凌隽驰,是为了报复雪娘,报复我。” 宋淮目光容不下其他人,只死死地盯着傅禾菀。 “你做到了,如你所愿。” “凌隽驰,凌大人,亏你还是内阁首辅,你完全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你当她真的会喜欢你,她这个人,心比石头还硬,捂不热的,你早晚也要死在她手里。” 宋淮趴在地上,这时才敢看向凌隽驰,他心里愤恨,嫉妒,不甘。 若是凌隽驰要从他这里夺走他发妻,他是拦不住的。 他以为他这番话,能让凌隽驰犹豫,愤怒。 可他却见凌隽驰眸色淡淡的,长袍翻动朝他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中甚至还有了几分笑意。 “人活着,早晚都是要死的,借你吉言,保佑凌某真的死在她手里。” 疯子! 宋淮知道他此刻是疯癫的,可是眼前的凌隽驰,比他瞧着还要疯! “卫三,堵住他的嘴,绑起来送回去,先绑这一日吧,待明日看广平侯世子,会如何处置他这个弟弟。” 宋淮的嘴一下被堵住,他猛地睁大双眼。 原来此事并非翻篇了,而是留在明日。 宋檀,明日会处置他…… 他眸光落到傅禾菀身上。 他忽地想起,他们刚成婚的那段时间,他每每回府,她眉目间皆是喜悦,他那个时候是嫌恶的,哪怕她模样是真的好看,他只觉得无趣,可现如今想来,那怕是她真心待人好的模样。 与如今冷漠的模样,全然像是两个人。 若是他没有将雪娘带入府中,他和傅禾菀,是不是也会是一对恩爱夫妻? 第139章 同罚 宋淮被凌隽驰的侍卫押送到了解语院,绑在了雕花木床上。 卫三等到了宋淮的小厮过来,才打算离开。 宋淮的疯劲儿还没过去,大笑不止,“他们是不是在凌隽驰的别院里就勾搭上了,难怪,难怪傅禾菀每天都要过去。” 卫三折回来,一把抽出剑,“二公子还想留着舌头吗,不想留的话,我帮你去了吧。” 宋淮恨恨地看着卫三。 卫三嗤笑一声,“是你自己有眼无珠,怪得了谁?” 说完,在小厮多福震惊的目光下,转身离开。 多福手里还端着药碗,方才二公子说的那番话,他听着了,却一个字都不敢乱传。 他知道二公子大限将至,又犯了弑兄的重罪,他眼下只能伺候着,但也不想跟着二公子获罪。 “二公子,您吃药吧,这是大夫给您开的药。” “滚,滚出去!”宋淮一脚踹到了多福身上,多福连人带碗摔到地上,连滚带爬的逃了。 宋淮胸膛剧痛,咳嗽不止,鼻腔内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却什么都顾及不了了,他现如今满脑子都是傅禾菀。 他想不通为什么! 他待她不好吗,他也想和她圆房,是她不愿。 她自己不愿意争宠,到头来,却想要他的命? 这样的毒妇,可他偏还要为这样的毒妇心生难过,尤其是瞧见她对他没有半分情意的时候,胸口的窒闷比恨意还要来的浓烈。 “怎么不喝药呢,是要一心求死吗!” 轮椅声响起。 宋檀看了眼身后的小厮,“先出去吧。” 宋淮看到宋檀,咳嗽着坐了起来,眼底皆是不再隐藏的恨意,“咳咳,看到我现在这番狼狈下场,大哥可是开心了?我被父母厌弃,被妻子抛弃,还中了毒,大哥可解气了?” 宋檀眉目沉沉,直到此时,他才打量起来宋淮,“你当真没有半分悔过之心。” “悔过?你我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立场!” 宋檀摩挲着手腕,“我从未想过,你会对我有这般浓烈的杀意,亦或者我感觉到了,却不想承认我最为疼爱的弟弟是个阴毒小人。” “小人?你我谁才是小人,若非是你装成废人,故意伙同傅禾菀算计我,还同宁国公府的小姐做戏引我入局……” 宋檀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若是你不想杀我,谁做局也是没用的,你给我的马投毒,我坠马是真事,但因傅禾菀之前的提醒,我心中有了防备,所以坠马之时才保住了一条命,我记得我一直说过,你娶了一位极好的发妻。” 听到他提傅禾菀,宋淮情绪不受控,“别提她!都是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害我,是你们害了我!” 宋檀嗤笑一声,“和傅禾菀狼狈为奸之人,可不是我。” “觊觎傅禾菀的人,也不是我。” “不过说起来,傅禾菀和那人,从各方面来说,倒是极为相配的,做你的发妻,着实是委屈了她。” 宋淮闻言,胸腔闷痛,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口血吐了出来。 宋檀从轮椅上缓慢站了起来,一瘸一拐朝着床边走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疯癫又病弱的宋淮,神色复杂的拿出一张纸来,一手扣住了他的手,沾了他咳出的血,在纸上按了一个手印。 “这是什么?认罪书还是什么!”宋淮大惊。 宋檀将纸上的手印吹干,慢条斯理地收好,眸光落到了宋淮身上。 “你若是自己认罪,我可从中斡旋,判你流放。”宋檀眼底神色都是冷的。 宋淮在他脸上,看不到以往的关切疼爱,只剩下陌生。 “以后每日,记得服药,本该有半年可活的,若是不好好服药,怕是活不过三个月。” 宋淮如遭雷击,僵到一动不动,直到宋檀离开,他才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咳血差些直接晕死过去。 翌日,宋淮主动认罪,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此案。 “罪员谋害广平侯世子,亦是受到罪员发妻的蛊惑,是她同我一起策划谋害广平侯世子。” 两位主审官皆是一愣,看向了广平侯世子宋檀。 今日广平侯不在场,凌大人需回避,眼下有关之人,只剩下宋檀。 宋淮神色阴郁,叩首道:“若判流放,求大人亦是判她同我一起。” 宋檀眯起了眼,“要你现如今的正室,陪你一起流放?” 宋淮面色苍白,再配上他阴郁到有些骇人的眼睛,更是让人觉得他此时像是来索命的恶鬼,他朝着宋檀磕头,“这是我身为世子的胞弟,最后一次求你。” 宋檀动了动唇,最后轻叹一声,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两位主审官也明白了,今日之事,圣上的意思,便是在大历朝律法中,最大限度的尊重广平侯世子的意愿。 宋淮低着头,他是决计不会让任何人从他手里抢走傅禾菀。 她是他的结发妻子,是他宋淮的人。 他要带着傅禾菀一起上路,若是他毒发身亡那一刻,他定然也会拉上傅禾菀一起死。 ———— 清辉院,傅禾菀正躺在软塌上看着兵法书,春桃便打帘而入。 “主子,世子爷来了。” “请世子爷进来吧。”傅禾菀起身,将书本放下,站起来堪堪行了一礼,“不知世子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阿淮今日受审,你该是知道的。” “审完了吗?” “自然是审完了,不过阿淮说了,他是受到了他正妻的蛊惑,才来谋害于我,我也应了他,允他正妻与他同罪同罚。” 一旁的春桃和冬竹皆是吓得脸色苍白,双双跪下。 傅禾菀笑了一下,“哦。” 宋檀叹气,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和离书。” 傅禾菀愣住了,她想过宋檀是不会让她和宋淮同罪同罚的,但却没想到,竟然会直接给她和离书。 “昨日我奉祖母之命,去瞧了阿淮,已按下了他的手印,你也按个手印,过公之事,我来想法子。” 再者说,过公这件事,即便是他不去想法子帮忙,怕也会畅通无阻的顺利,毕竟内阁首辅解决这种小事,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傅禾菀伸手接过和离书,手指不受控的发颤,慢慢展开,里面的字迹是祖母写的,祖母以宋淮的口吻写的。 傅禾菀眼尾发烫,不知祖母为她写下这封和离书,是何心情,明明祖母是最盼着她和宋淮长久厮守的。 宋檀瞧见傅禾菀动容的神色,便知道祖母这番心意并没有被辜负。 祖母疼宋淮,但也是疼傅禾菀的。 况且他同祖母说了,说宋淮必定会拉上傅禾菀同罪同罚,祖母便忍痛做了此事。 和离书是祖母写的,广平侯府便无人敢置喙此事。 “若是给了我和离书,那世子应下的,宋淮的正室……” 宋檀笑道:“你猜对了,祖母方才已经抬了雪娘为宋淮的正室,今日宋淮签下的认罪书中,只提到了他的正室,没有提到姓甚名谁,此事,你可要去亲自告知雪娘?” 第140章 离京 傅禾菀将和离书郑重的收了起来,眸光这才落到宋檀身上。 “可是世子同祖母提议的?” 宋檀笑了笑,不置可否。 傅禾菀笑道:“世子当真是有仇必报。” “那还是不及傅三小姐,我双腿并非废掉这件事,三小姐偏偏要等到我将程……恶语赶走之后,才告诉我。” 宋檀说到此处,多少是憋着一口气在的,“怕是我之前多有言语得罪,才遭此报复。” 傅禾菀轻叹一声,“这,此事我的确不好狡辩,因为我确实是故意的。” 宋檀头疼,她当真是坦荡不忌讳他。 他缓缓起身,朝着傅禾菀抱拳行了一礼,“无论如何,三小姐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日后得了空,也可来广平侯府探望祖母,宋某敢保证,广平侯府不会有一人阻拦。” “多谢世子。” 宋檀又退回坐到轮椅上,“那,雪娘那边……” 傅禾菀轻声回道:“多谢世子好意,我便不去了。” 她在拿到和离书的那一刻,一颗心已经飞往北疆骥城。 她恨不得立刻见到母亲,见到父兄! 此事她还未曾和家人说起,也不知母亲和父兄是什么样的态度。 “主子,奴婢想去解语院告知雪姨娘此事!”冬竹自告奋勇。 春桃动了动唇,“奴婢,奴婢也想去。” 傅禾菀哭笑不得,“好,你们想去,便去吧。” 她并非宽宥了雪娘,只是单纯不愿再见到雪娘这个人了,但她的丫鬟想去,那她也断没有拦着的道理。 毕竟上一世的冬竹,是死在了雪娘手里。 ———— “主子,我们今日便启程吗,您这刚从宫里见完太后娘娘出来,为何这般急?” 冬竹和春桃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行囊。 主子的嫁妆那些已经移到广平侯老夫人的库房之中,待日后回京找到住所之后再行带走,眼下带着回北疆,带着太多财物赶路并不合适。 至于其他贵重的物品,得了的赏赐,也都一并放到老夫人那头了。 眼下便是轻装离京,好在世子给他们安排了数十名侍卫相送,将她们送去北疆。 “没什么,就是心急如焚想见父亲母亲了,趁着白日好赶路。”傅禾菀扫过清辉院,心中多有感慨。 “走吧,我们去老夫人院子里头拜别吧,顺便将婉仪接上。” 婉仪是不肯让她走的,哭了整整三日,最后老夫人瞧见心疼不已,便问她能不能将婉仪带上,左右她不会永远待在北疆,还是要回京的。 傅禾菀同意了,瞧见宋婉仪眼睛哭的红肿,她也狠不下心来说不带她。 广平侯因宋淮一事告病在家,显然是要将这一摊子事都交给宋檀来处置了,自然也无心顾及婉仪,广平侯夫人则是真的一病不起。 现如今的广平侯府大大小小所有事,皆是宋檀做主。 宋檀同意她带走婉仪,府中旁人自然是没人敢有异议。 ———— 城门口,程曦月同傅禾菀依依惜别。 “曦月,送到此处便回去吧。” 程曦月红着眼眶点了点头,“禾菀姐姐,你这和离过于快了些,我还没反应过来,你便又要前往北疆了。” “我是去北疆瞧瞧父亲母亲,待几个月后便会回来,太后娘娘允了我,日后可入宫做女官。” 程曦月动了动唇,她想问问傅禾菀,为何想去做女官,还想问有关凌大人之事。 前几日伽净寺遇袭,她便知道凌大人说的心仪之人就是禾菀姐姐了。 “妹妹可还有话同我说?”傅禾菀笑道:“若是情情爱爱之事,便不要再提了,就如同我也没有提起世子。” 程曦月听到傅禾菀说起宋檀,耳根红了一下,“这不一样,广平侯世子怎能同凌大人相比。” 见她这副模样,想必宋檀已经上门请罪了。 “曦月妹妹同世子和好了?” “谁会同他和好,我见了他就烦,还要给我看他能走了,他能不能走,与我何干,偏偏我祖父喜欢他喜欢的很,他日日上门,也不拦着!” 傅禾菀失笑,摇了摇头。 “妹妹便早些回去吧,我也好赶路。” 程曦月闻言,又是红了眼眶,但想着傅禾菀还会回来,便与她抱了抱,转身下了马车,回了她宁国公府的马车上,却是还不肯走,要目送傅禾菀离开。 傅禾菀心中也难免有些不舍,不舍很多事,不舍祖母,叹了一声,让车夫赶路出城。 马车里,春桃还在逗着婉仪。 她此番去北疆,并不紧迫,可以慢慢赶路。 这是自她重生以来,难得不需要应对各种人的时候。 瞧着沿途的风景,心境竟也跟着渐渐宽阔起来。 “主子,奴婢昨日去瞧雪姨娘的时候,雪姨娘比二公子还疯,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似是不愿意,又似是愿意的!”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得偿所愿她自然开心,不开心的是她不想陪着宋淮赴死吧。” 虽说是同罪,流放。 可流放苦寒之地,宋淮又中了毒,怕是撑不到走到流放之地,而宋淮一死,雪娘一个娇弱女子,下场可想而知。 第141章 不辞而别 “主子,凌大人会救雪姨娘吗?”春桃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雪姨娘次次都使毒计害主子,若是凌大人看在血缘的份上,保下雪娘,那便当真是可气了。 傅禾菀捏起一块糕点,“放心,不会的,若是凌大人想救雪娘,一早便救了,世子在安排算计做此事之前,定然是问过凌大人的。” 不然即便宋檀与凌大人稍稍不对付,但他还是不敢越过凌隽驰设这个局的。 春桃犹豫了一下,“主子,我们回北疆这件事,不同凌大人说一声,是不是不太妥当。” 主子见了太后娘娘,见了宁国公府的小姐,同所有人都辞行了,唯独没有同凌大人辞行。 春桃心中隐约有些担忧,她是知晓凌大人待主子是有意的,那日在伽净寺,她瞧的很清楚。 主子这番不告而别,若是惹怒了凌大人…… 凌大人的手段,她也是听过的,可怕如斯! “我已留下一封书信给了桂萍姑姑,待桂萍姑姑见到凌大人之后,自会转交给凌大人的。” 春桃闻言,仍是担忧凌大人大发雷霆,但眼下已经离京了,再担忧也是徒增烦恼。 好在他们已经已经启程前往北疆了,离京之后也不用担忧凌大人的怒火了。 待数月后回来,凌大人许是能消气了吧。 ———— 落日之前,他们一行人没能如愿抵达阳城,便在阳城附近的镇子上找了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从外面瞧着,是有些年头了,春桃先行进去收拾屋子,却发现屋内已是干净的一尘不染,桌上的茶壶水杯,虽不说多名贵,但瞧着却如同新的一般。 “主子,您先歇歇脚,奴婢让小二送热水上来。” 傅禾菀摘下帷帽,坐到了木床上,木床嘎吱一声,看出来是有些年头了,可坐上去的感觉却甚是软和舒适。 她伸手掀开了春桃铺好的床褥,摸到了客栈自带的软褥,很厚实,但是料子却是寻常人家用的,只是瞧着很新。 “主子,这家客栈着实不错,奴婢刚才还趴到这木床软褥上闻了一闻,并没有什么异味,还带着阵阵幽香,像是被熏香熏过的一般。” 傅禾菀点头,没说什么,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马厩方向瞧了瞧,只有她从广平侯府带出来的那十几匹马,还有一辆马车,再无其他。 她多少有些不安。 毕竟在伽净寺遇到流寇,还不足一月,虽说前些时候朝廷大力追剿流寇匪贼,但难免会有一些漏网之鱼。 “总归是在外面,还是要当心着些。” “知道了主子。” 冬竹迫不及待开口,“主子,奴婢下去瞧瞧,这阳城附近都有什么菜式。” 傅禾菀笑道:“去吧,今日便不拘着你们了,想吃什么便点去吧。” “二嫂二嫂,婉仪也要去~” “去吧婉仪,还有我在路上同你讲过,不可再唤我二嫂了。” 婉仪乖乖点头,“要唤阿姐的,婉仪这次记得了。” 她说完,小手拉住了冬竹的手,离开了房间。 傅禾菀又四处查验过一番,并无什么奇怪的物件儿,便想着兴许是想太多了。 她正从包袱里拿衣裳出来,冬竹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主子,七小姐,七小姐可曾回来过?” 傅禾菀倏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奴婢本来正与楼下同客栈老板问这处的招牌菜式,一回头便瞧见七小姐不见了,奴婢和春桃在下面,还有沿途都找过了,就是没见着七小姐,门口守着的侍卫,也说七小姐没出去。” 傅禾菀轻声道:“先别自乱阵脚,这客栈不小,可住店的客人也没见着几个,其他侍卫可瞧见了?” “有一名侍卫说,好像是瞧见七小姐朝楼上过来了,可这客栈一共只有两层一道楼梯,奴婢一路瞧过来,也没有见着七小姐。。” “所有门都紧闭着,婉仪许是不认路,认错了房间。” 冬竹都快急哭了,“可奴婢过来的时候,并未瞧见七小姐,也没见着哪一扇门开着……” 傅禾菀急忙拉开门,正要走出去,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小小身影。 小家伙手里还拿着一个糖葫芦。 “婉仪,你去哪里了?” “阿姐,婉仪迷路了,找不到阿姐了,呜呜……”宋婉仪哭出两滴泪,伤心极了,哭着哭着,又看到了手里的糖葫芦,嗷呜咬了一下口,酸的小脸皱了一下。 傅禾菀:“……” 冬竹抹着泪,“七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 这外头可不比广平侯府,若七小姐丢了,遭遇个不测,她万死难以赎罪。 傅禾菀四周看了一眼,并未瞧见什么人,她将婉仪拉了进来,蹲下看向她,“这个糖葫芦是谁给你的?” “桌子上放着的,好多好多,婉仪就拿了。” 小家伙说着说着,低下了头,“阿姐,给你吃。” “哪个桌子上放着的?”傅禾菀拿过了糖葫芦,瞧见糖葫芦已经被咬了一排小牙印。 再看婉仪的样子,不像是晕乎乎的样子,也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她稍稍放下心来。 小婉仪想了想,指了指东边,又指了指南边,挠了挠小脑袋,“不记得了。” 这里每扇门都长的一样,婉仪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 “婉仪,日后不许这样了,放在外面的吃食是很危险的,千万不能因为长得好看就拿着吃,万一是坏人准备的,那婉仪以后就见不到祖母,世子哥哥,还有阿姐了。” “婉仪记得了。” “等明日到了阳城,阿姐再给你买糖葫芦好吗,这个我们不要了。” “好~”婉仪乖乖应下。 赶了一天的路,傅禾菀也有些倦了,眼看外面暗了下来。 她让春桃冬竹将饭菜拿上来,四人简单吃了一些,便让春桃冬竹也赶快回隔壁屋歇下,毕竟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检查过门窗后,傅禾菀搂着婉仪睡了过去。 她虽然身子乏倦的很,可毕竟是在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动静,便强迫自己睁开了眼。 怀里空空,她瞧见婉仪小小的身影,吃力的弄开门栓,出了门。 傅禾菀彻底清醒了,急忙坐了起来,下床穿上匆匆跟了过去。 小小的身影轻手轻脚的消失在转角,然后推开最里面一道门进去了。 傅禾菀握紧手里刚才着急随便抓起的簪子,抬步进了屋子,她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屋内干净整洁,床榻上并无人,桌上堆满的吃食,小婉仪呼哧呼哧的在往自己怀里揣。 傅禾菀感觉身后危险逼近,她急忙拿起簪子便刺了过去,下一瞬,手腕便被抓住,她惊呼一声,手里的簪子落地。 她则是头晕目眩的被压在了美人榻上。 第142章 辞行 傅禾菀借着桌上微弱的烛光,瞧见了眼前之人。 烛光跃动,给他本就绝美的容貌镀上了一层光晕,眉目含笑,风情无限。 她这一颗心,从方才开始,高高低低起伏不定,此时全都化作了恼怒,“凌大人,这番作弄与我,可还有趣?” “三小姐无故闯入我的房间,还要拿着利器刺杀我,现在反倒是来怪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傅禾菀发现她整个人是被他搂在怀里倒在这个美人榻上的,她伸手推了一下,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凌大人这是何意!” 傅禾菀推,推不开,踹,又踹不到,只急的她呼吸不畅。 又感觉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眼神避无可避的对上,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她急忙别过头,可他还看着。 那目光不可忽视,目光所及之处都让她觉得烫的很。 这时门外有人进来,傅禾菀瞧见是萋萋,她正待开口,就看到萋萋一把将懵住的小婉仪抱走,逃也似的出去,还带上了门。 见到门被关上,傅禾菀急了,“我要回去了。” “为何不告而别!” 傅禾菀转过头看他,眸中带着怒意,“松开我,我们再谈,我真的要生气了凌大人!” 凌隽驰微怔,瞧着是挺生气的,耳根都泛着粉,满眼嗔怒,说这话的时候更是唇红齿白,像是要咬人的兔子,他喉结动了动,笑着将她松开。 “你倒是知道,说句生气了,就能拿捏我!” 傅禾菀急忙坐了起来,瞧见凌隽驰往下扫了一眼,她低头,才发现她只穿着一件轻薄的亵衣,此时衣领微敞,她咬着牙将衣裳整理好,环抱住自己。 “我从未想过拿捏凌大人,是凌大人想多了。” 凌隽驰起身,从床上抱着绸衾走过来,将她裹住。 傅禾菀正待道谢,下一刻便被抱了起来,她低声惊呼,“凌隽驰!” 他今日是疯了吧! 下一刻,她被放到了床上,她正待下床,又被绸衾裹住摁了回去。 “不是要谈事?便在此处谈吧,美人榻你坐着不舒服。” 傅禾菀瞧见他坐到了床边,再无其他动作,便将自己裹紧,“我想回去歇着了。” “三小姐还未告诉我,为何不辞而别。” “凌大人公事繁忙,我不过是离京几月罢了,也不是不回来,况且我已写了信,交给了桂萍姑姑。” 傅禾菀还从未与男子坐在床上聊天,此刻浑身不适。 “说到此处,我还没有问凌大人,为何不露面,婉仪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来凌大人这里拿点心吃?” “她在楼下,瞧见萋萋了,便跟上来了,至于萋萋和婉仪说了什么,我便不知了。” 傅禾菀看着他,他能真的不知?这可是他的屋子。 而且婉仪方才随便能进他的屋子,又随便在桌上拿点心果子,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恐怕他就是故意的。 其实她隐约察觉到一些,毕竟客栈客房内布置的那般好,应当是对她没什么恶意的。 能做到这般毫无痕迹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外面连一匹马都瞧不见,恐怕是藏在了别处。 若不是婉仪发现了,恐怕凌大人还要藏一段日子。 “既然凌大人出现在了此处,我便亲自向凌大人辞行了,近日广平侯府发生了太多事,京中也并无我容身之处,况且我已同父母许久未见,所以此番北疆,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她没有去同凌隽驰辞行,就是担心凌隽驰会强留她在京中。 但不可避免,凌大人还是追过来了。 这已是让她很意外了。 她没想到,凌隽驰竟亲自追她至阳城。 毕竟上一世,凌隽驰很少离京,毕竟整个朝堂的事,事事都要经过内阁,他也的确是被公事困住,困在京中不得闲。 凌隽驰颔首,轻叹一声,“好,如你所愿,你便回北疆吧。” 傅禾菀原本提着一颗心的,毕竟凌隽驰想要拿捏住她,逼她回京中,还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没想到他这般轻易便松口。 只见凌隽驰起身,从包裹之中翻找了一番,然后拿出了一双软底珍珠绣鞋。 “地上凉,你不该这样便跑出来。” 她的脚踝被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握住,她是穿着罗袜跑出来的,只不过罗袜已脏。 “多谢凌大人。”傅禾菀拿过另外一只绣鞋,穿好,草草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间客房。 回到房间,她瞧见婉仪已经回来了,看到她的时候,做错了事一般,低下了小脑袋。 “婉仪是不是要拿这些,明日给阿姐吃?” 婉仪乖乖点头,“这些都是阿姐爱吃的。” 桌上摆着的,被婉仪拿回来的,确实都是她平日爱吃的。 “下次不可以这样夜里偷跑出去了。” “婉仪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婉仪哭唧唧的抱住了她。 傅禾菀也不忍心责怪,搂着婉仪重新躺回了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得知凌隽驰在此处,她今夜本能安心的,至少不用担心流寇和危险。 可一想到他今日答应的这般痛快,又觉得不对。 若是他真这般轻易放她离开,那为何还要追过来,如此大费周章的。 莫非当真只是怪她不辞而别,要她当面和他辞行? 但他既保证任她回北疆,便不可能食言。 浑浑噩噩睡了一夜,翌日辰时,她便收拾好了行囊,准备继续赶路。 出了客栈之后,她发现她原先的马车换了,换了一辆大了许多的,可从外面看,却又低调普通的马车。 第143章 好香 傅禾菀看向侍卫,“为何换了马车?” 萋萋这个时候出来,朝着傅禾菀抱拳,“主子,之前那辆马车小了一些,大人便想着为主子换了一辆。” 傅禾菀正待说不用麻烦了。 萋萋便急忙先一步开口,“主子,大人说了,您之前坐的那一辆广平侯府的马车,中看不中用,车轮矮了一些,若是遇到崎岖一些的路,定要坏掉的,而且马车车壁过薄,不安全。” 傅禾菀轻叹,萋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若是不上,倒是显得她太扭捏。 “那有劳萋萋转告凌大人,多谢他了。”傅禾菀转身看了眼客栈,发现不论楼上楼下,皆是没有瞧见凌隽驰的身影。 他这是已经离开了呢? 还是在哪里看着她? 傅禾菀踩着脚凳上了车,推开车门,然后就瞧见了里面正在泡茶的凌隽驰。 她弯着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退回去。 “因为昨夜之事,怕了我?不敢进来?” 傅禾菀瞧见了春桃和冬竹狐疑的目光,瞥了眼凌隽驰,进到了马车里坐下。 提什么昨夜之事呢! “凌大人,我是要去北疆的。” “我知道三小姐是要去北疆,凌某恰好近日休沐,有了些空闲,送你一段路,流寇皆是聚在近京的地方,近京的镇子和城池,皆有流寇滋扰的风险。” 他这话算是拿捏住她了。 她前往北疆,最忧心的便是此事,尤其是她还带着婉仪,虽然有广平侯府的侍卫在,可仍是没办法彻底放下心来。 好在春桃和冬竹带着婉仪上了马车,凌隽驰并没有说什么,没说便是默许了。 春桃和冬竹看到马车里的布置的时候,几乎吓得难以落脚。 和马车外头的普通简陋不同,座子上铺着狐裘毯子,两边的座上还分别固定着两张檀木小桌,座下还摆放着几个精致的食盒,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婉仪拿出干净的绢帕,里面装的满满的点心,“阿姐,给你。” “阿姐?”凌隽驰看向傅禾菀。 “如今婉仪唤我二嫂不合适了,便让她唤我阿姐,虽然论年纪,我都能当她的母亲了,可若是乱了辈分,在祖母那边,也就跟着乱了。” 傅禾菀耐心解释着,解释完又觉得她真是过分耐心了。 “凌大人~”婉仪又拿起一块糕点,递向凌隽驰。 春桃有些着急,给内阁首辅递吃食这种事,僭越又危险,往日这些贵人们用膳,都是极为讲究的。 却没想过,凌大人竟然也接了。 婉仪小姐是广平侯府不受宠的庶出小姐罢了,没想到凌大人当真是不计较这些。 傅禾菀也瞧见了,她比春桃多想的一点,便是凌大人自然不会忧心婉仪递过去的吃食,因为这些点心,本就是婉仪从他那里顺过来的,本就是凌隽驰买的。 “婉仪,日后不许不问自取,此番是凌大人大度,不与孩童计较,若是遇上一个计较的,当心像是夫子那样打你的掌心。” 婉仪吓得眼睛红红,乖乖点头。 “无碍,也是我让她随意拿的,不让她告诉你,怪不得她。”凌隽驰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傅禾菀身旁的圆木桌上。 傅禾菀道了声谢,察觉到凌隽驰的目光始终瞧着她,她又感觉到了昨夜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这一世她是怎么招惹到他了? “凌大人休沐几日?” “两日。” 傅禾菀颔首,拿起茶小口小口的喝着,赶路途中,她是不像饮水过多的,但此时此刻,不喝水她怕是更无事可做了。 好在凌隽驰只休沐两日。 两日的话,大概过了阳城之后,他便要折返了。 这辆马车的确要比之前广平侯府给她的那一辆稳当许多,赶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还未到午时,便赶到了阳城。 阳城极大,他们落脚的客栈也比镇子上那家要宽敞上许多。 “主子,阳城临湖,景色特别好,尤其是湖上的夜景,主子可要随奴婢去瞧瞧?”冬竹满心雀跃。 “这……”傅禾菀有些犹豫,避免节外生枝,她并不愿出门。 可她此番赶路并不急,本也想着瞧瞧沿途的风景。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外面的人是萋萋,萋萋是来传话的,问的也是同一件事,邀傅禾菀去乘船夜游。 傅禾菀看向冬竹,“冬竹,去告诉凌大人,那便麻烦凌大人了。” 凌隽驰在的话,她便没那个担心了。 他既只跟着两日,那这两日,她便也不同凌隽驰客气了。 “主子,可要梳洗一番?”春桃脸上皆是笑意,问的时候,多少带了一丝丝试探之意。 傅禾菀刚做到铜镜前,闻言怔了一下,瞧了眼冬竹,“他同我不是一路人,莫要有旁的想法。” 凌隽驰身为内阁首辅,日后又是那样的下场,父兄的事情尚未查清,她并不想趟凌隽驰这趟浑水。 春桃急忙收敛了笑意,应声道:“主子,奴婢知道了。” ———— 阳城今日不知是何节日,并未宵禁,整条街都热闹的很。 傅禾菀戴着帷帽,跟着萋萋,到了夜游乘船的码头。 凌隽驰依旧是一身玄色衣袍,傅禾菀走近,朝着他行礼,又看向一旁布置风雅的画舫。 傅禾菀摘下帷帽,带着丫鬟和婉仪,登了画舫。 她这两世,皆是困在广平侯府的后宅之中,从未乘过画舫,倒也觉得新奇。 但她记得,幼年之时曾同父亲一起乘船渡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画舫轻晃,她没站稳,腰一下被搂住,她下意识抓住了凌隽驰的衣裳,又慌忙放开。 “好香。”凌隽驰搂着她腰的胳膊下意识紧了紧,眸光晦暗,又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进里面坐吧,里面稳当一些。” 傅禾菀还晕乎着,就被他揽着腰扶着往里面走了几步,她刚抬了下胳膊,还没做出避开的动作,凌隽驰已经放开了她。 “方才无意冒犯。”凌隽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傅禾菀觉着她当真是昏了头了, 才同意和他夜游,方才那句“好香”,也是他无意冒犯? 当她没听到吗? 第144章 被救 “三小姐这身衣裳的料子,似是我送给我阿姐的料子……” 傅禾菀怔住,她身上这料子,确实是太后娘娘前段时候赏赐的,她将赏赐放到了祖母那边,祖母为她制成了衣裳,却没想到竟是凌大人献给太后娘娘的。 冬竹扯了扯春桃的袖子,低声道:“这套衣裳主子从未穿过,不是说去了骥城见将军和夫人的时候才穿……” 春桃手肘轻轻地撞了她手臂一下,让她别多嘴。 好在,凌大人是没有听到的。 今日她家主子,不但是换了这件从未穿过的衣裳,甚至还用了平日不怎么用的香粉。 问了,便说是,只当是为了明日二人彼此践行,毕竟明日便要分道扬镳。 傅禾菀倒了一杯果酒,“若是大人觉着不合适,待我回客栈,便将这身衣裳还给大人。” 凌隽驰眸中带了几分笑意,“为何生气?” “凌大人,我没有生气,我是认真的,若这料子当真是凌大人献给太后娘娘的,我确实穿着不合规矩。” 傅禾菀深知,太后娘娘凌淸吟,待凌大人如同弟弟。 反观凌大人亦是如此。 雪娘不配做凌大人的妹妹,而凌大人却是将太后娘娘当做是唯一的亲人。 “不合规矩,是不合哪门子的规矩?” 傅禾菀垂眸,这她答不上来。 “还是说,三小姐不想沾染与我有关的任何事?担心我有朝一日出事,你会因此连坐?” 傅禾菀摩挲着酒杯,不知该怎么说她心中这种怪异的感觉。 她深知凌大人和太后娘娘的羁绊颇深。 毕竟是太后娘娘救了凌隽驰的命,将凌隽驰带回去,给了凌隽驰凌家人的身份,让他活的有了尊严。 这般恩情,这般亲情,应当是胜过一切的。 “我并无此意,凌大人别多想。”傅禾菀起身,为凌隽驰倒了一杯酒,“方才是我失言了, 我向凌大人赔罪吧。” 她的确担心被连累。 若她是孤家寡人一个,她是不怕的。 她并非不想帮凌隽驰,而是为人子女,她要以父母为先。 ——【若当真搅合进凌隽驰的因果,同凌大人一并被杀,那我便救不了我的父母兄长!】 ——【他要走的,便是一条死路,除非他不做这个首辅,可我该如何劝他不做首辅?他是绝对不会放弃首辅之位的。】 ——【虽说他会死于小皇帝之手,可眼下,小皇帝和太后娘娘,便是凌隽驰会护着的人,是他无法不护的人,如同她一般。】 凌隽驰拿着酒杯,听着她的心声,是比以往还要多的,纠结着,似乎自己同自己在打架一般。 他说方才那番话,并非是在怪她什么。 “坐吧,无需向我赔罪,失言的人是我,三小姐切莫将我那番话放在心上。” 她对他冷心冷情也是对的,既知他死期,对他丝毫不动心也是对的。 这样也好! 傅禾菀坐下,拿着酒杯,一时无言。 她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她来同他游湖,也不是为了争论什么的。 “以往,我是从不乘船的。” 傅禾菀听他说起了其他事,便知道这是凌隽驰刻意提的,为的是缓和方才那段令人不愉的谈话。 “可是因为凌大人幼年遭遇的那件事……” 被自己的亲妹妹推入河中险些死掉,任谁都会恐惧憎恶与此相关之事。 从不乘船是因为这个,可现如今,为何又愿乘船了呢? “嗯。” “凌大人福大命大,正是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本来是想问我,为何现在又愿意乘船了吧,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些往事,那日我被推入那般湍急的河中,也该死了,好在遇到了好心人,被捞了上来,倒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傅禾菀点头,原来如此。 她是好奇过此事,但也深知,此事她不该问不该打听,不然就是往凌隽驰伤口上撒盐。 但眼下,凌隽驰自己说了,说了便是不再囿于过去的痛苦之中。 “既凌大人被救了,为何后来又……又遇上了太后娘娘?” 既然被救了,为何又沿街乞讨了那么久呢? “当日恩公救了我之后,便将我送去了客栈,说要帮我找我娘亲,之后第二日,我高热不退,被送到了医馆,那医馆的药童,瞧上了我腰间的玉佩,便要来抢夺,我便逃离了医馆。” 傅禾菀皱眉,“那医馆的药童当真不是人,凌大人后来可惩戒了他们?” 凌隽驰又斟了一杯酒,“后来,那药童犯了事被绑入京中,彼时他靠着入赘,侵占了那间药铺,成了药铺的掌柜,害死了原本的药铺掌柜,他的老丈人,我便送了他一程,不过他临死之前,告知于我,说我的恩人来寻过我好几次,他告知恩人,我已死,恩人才作罢。” 傅禾菀亦是喝着果酒,听的认真。 总觉着似是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为何熟悉。 但其实凌隽驰没必要同她讲这么详尽的过往,但她听着,却也不觉得烦闷。 “对了,事实上,说起来,救了我的人,应当是我恩公的女儿。”凌隽驰又倒了一杯酒。 “当日我在河面上抱着一根木头飘飘浮浮,听着稚童的声音,说河上有个人在飘,这才获救,毕竟那天天色已晚,若不是她发现了,恩公怕是也瞧不见我,自然也救不了我。” 傅禾菀倒是听着入迷,又一杯果酒下肚,竟有些微醺了,如玉般的掌心撑着下巴,点了点头,“然后呢?” “被救回到客栈那一日,我昏昏沉沉中,察觉到身边坐着一个小姑娘,同雪娘年纪相仿,我当时恨雪娘到极点,便朝小姑娘发了火,小姑娘也不恼,还爬到床上亲自喂我肉粥,说爹爹买的可贵了,她吃两口,喂我一口,吃完之后还要摸着圆鼓鼓的肚皮,打着嗝和她爹爹说,说一碗粥,全都是哥哥喝光了。” 凌隽驰回忆到此处,笑出了声。 第145章 同行 傅禾菀闻言,突然脑海之中竟晃过了这画面,似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眼皮一跳,瞬间酒醒了大半,急忙起身, 又脚步不稳晃了一下。 脑海之中的记忆逐渐清晰。 她哭着问父亲,那个好看的小哥哥去哪里了。 父亲叹气告诉她,好看的小哥哥救不回来了,然后她哭的不能自已,最后似乎还给对方立了一个衣冠冢。 “后来我故地重游,才发现那肉嘟嘟的小姑娘,竟给我立了衣冠冢。” 傅禾菀:“……” 那便是你了。 怎会这般巧? 凌隽驰看向傅禾菀:“当日对那小姑娘那般恶语相向,每每想起,我总是愧疚,她终究是和雪娘不一样的。” 傅禾菀极快收敛了情绪,笑道:“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大人刚被妹妹推入河中,差些溺亡,遇到了与妹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自然是警惕一些的,凌大人明日还要返京吧,今日便早些回去歇着,不好再叨扰凌大人陪我游湖。” 若非知道凌隽驰明日便会折返,这是相处的最后一日了,她也断然不会出来的。 她说话带着醉意,尽量控制着,可仍是有些颠三倒四,说完,她看向春桃,“扶我回客栈。” 甜滋滋的果酒喝多了,也是会醉。 但现如今已经不是醉不醉,站得稳,站不稳的问题了。 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她一路被扶着回了客栈,坐到床边,顺着醉意发着呆。 疯了! 凌隽驰怎会是当年那个哥哥? 她那时年幼,并不记着太多事,但凌隽驰说了,她也就想起来了。 年幼时候贪吃,她是给凌隽驰喂粥了,也的确是她吃两勺,强行给凌隽驰喂一勺。 那凌隽驰能听到她的心声吗? 不能,一定听不到的。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能被人听着心声,是她重生之后的事情,所以凌隽驰,不一定能听着。 傅禾菀摘掉珠钗,躺到床上,若是凌隽驰当真能听着她的心声,她恐怕被凌迟千次万次了。 思及此,她放空了思绪,闭上眼睡了过去。 阳城果酒的威力不容小觑,傅禾菀这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离开了广平侯府,便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拘着。 傅禾菀盥洗之后,同婉仪春桃她们一同用了午膳,便上了马车。 凌大人只休沐两日,今日必定要返程,不然来不及赶回京中。 也不知他此时,是走了,还是没…… 看到马车上闲适翻书的凌隽驰,傅禾菀哽住,又被婉仪拉着坐到了马车之中。 “凌大人可要乘这辆马车折返?” “这辆马车赠你了,是你的。” “那,凌大人不是只休沐两日,是不是该返程回京了,不然怕是赶不及了……” “嗯,只休沐两日,但是今日是公干,昨夜圣旨来了,圣上要我去顺德,但眼下马车已赠三小姐,所以只好同行了。” 傅禾菀反应了一下,差些被气笑了。 他若是早些说,他还会同她再待四五日,她昨日也就不去夜游了,那夜游权当是因为要分开,所以不赴约不合适。 既如此,她昨夜还赴哪门子的约! “凌大人,圣旨是昨日加急送到凌大人手中的吗?” “并非是昨夜送来的,是离京之时,我去了龙吟宫请旨。” 听了这话,傅禾菀点了点头,又笑了笑,然后便不同他说话了。 反正同路去顺德,也不过是五日的功夫,再忍五日罢了。 马车赶路途径的城镇,凌大人早已提前安排好。 所以这五日,傅禾菀一路过来,倒也吃住不愁,住的,用的,皆是最好的。 她此行是去北疆骥城探望父母,却愣是像出门游山玩水的感觉。 行至顺德,当地官员已收到了消息,早早在城门口迎接,又引着马车入城,停到了一处颇为气势恢宏的宅子前面。 官员瞧见凌大人先下了马车,又抬手,要搀马车里的女子下来,女子戴着一定白纱帷帽,看着衣着装束,举手投足轻缓的动作,便不像是是寻常人家的妇人。 官员皆是在跪拜行礼之时,低头惊疑地交换着眼神。 他们打听回来的消息里头,并未听说过,凌大人身边有过什么妻妾啊。 那这女子是何人? “都起身吧,无需多礼。” “凌大人,此处宅院便是下官为您准备着的,还请凌大人屈尊住在此处。” “嗯,有劳了。” “是下官该做的,下官瞧见夫人带的丫鬟仆使不多,怕伺候不周到,不知是否安排些丫鬟过来。” 凌隽驰扫过说话的知府,笑道:“也好。” 傅禾菀瞧见凌隽驰并没有要解释“夫人”这一误会,只将手放到了春桃掌心里,下了马车。 “若是大人们送来丫鬟,凌大人便也不用替我安排了,毕竟我明日一早便会启程离开。” 凌隽驰并未过多言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傅禾菀这是赶路以来,头一次不住客栈,此处宅子选的极好,非常的安静,而且极具顺德特色。 “主子,奴婢方才去打水,你猜奴婢看到了什么?”冬竹洗着茶壶。 春桃等不及催她,“别卖关子了,快说!” “宅子里被安排了三十多名美貌的婢女,还有二十个俊俏的小厮,当真是来了不少人,眼下正让卫三侍卫他们选呢。” 春桃急忙看了眼傅禾菀,又道:“那凌大人肯定是不不会选什么丫鬟婢女的,当时在广平侯府,凌大人院子里就极少有丫鬟,即便是有一两个,那也是住在玉璋院外头的粗使丫鬟。” 冬竹皱眉,“谁说呢,我瞧见卫三选了四名丫鬟,让去伺候凌大人了。” 春桃闻言,来了气,重重地将杯子放到桌上,“凌大人这是何意,那官员送来貌美的丫鬟,便是不怀好意的,凌大人竟然还收下了,还让进屋伺候!” 冬竹被她的动作吓到了,“春桃,你为何这般生气,莫不是你心悦凌大人?” “别胡诌,我只是……”春桃看向了自家主子。 傅禾菀从春桃手里拿过杯子。 “这套茶具并非俗物,千万别弄坏了,至于凌大人收婢女,亦或者直接收做通房,妾室,都与我们无关。” “今日都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傅禾菀抱起一旁迷迷糊糊的婉仪,将她放到了床上,为她换衣裳,准备一起沐浴。 难得在这般宽敞的地方沐浴,没必要想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第146章 捂不热 翌日一早,傅禾菀亲自去同凌隽驰辞行,被萋萋告知,凌大人一早便出去了,并不在宅子中。 她不想同他辞行的时候,他要追究。 想要辞行的时候,他反倒不在。 “那萋萋姑娘便同凌大人说上一声吧。” “主子,大人说若是您要走,也让我跟着的。”萋萋说完,飞快地从她屋里取出了一个包袱背上。 “主子,您就让属下跟着吧,之前属下回了大人身边,您走也没有同属下说,属下很担心主子的。” 傅禾菀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是没拒绝。 萋萋是个好姑娘,待她也是极好的。 以前她以为萋萋是凌隽驰放在她身边的眼线细作,现在仔细想来,萋萋一直都是全心全意护着她的安危的,并未做出任何伤到她的事情。 “那便有劳萋萋姑娘了。” “主子,您别和我这般客气,对了主子,昨夜那几个丫鬟,其实我家大人并未让他们进屋里,倒水都是我倒的,大人沐浴的时候她们想进去伺候,还被我奉大人的命,将他们赶到了院子里排排站着……” 萋萋眼巴巴的解释着,解释完又眼巴巴地看着她。 傅禾菀极其应付的点了点头,“嗯,原来是这样,但萋萋姑娘,此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其实也不用告知我的。” “主子……” “好了,走吧,再不赶路,天黑之前恐怕要露宿荒野了。”傅禾菀说完,又同卫三行了一礼,牵着婉仪离开。 卫三看到二少夫人,哦不,看到傅家三小姐毫不留恋的背影,甚至并不曾留下任何与大人有关的话,只得叹气摇头。 大人当真是来捂石头的,傅家三小姐这颗心,可真难捂热。 顺德很繁华,街上极其热闹,街上叫卖声也是此起彼伏的,马车走走停停,皆是因为小婉仪和冬竹被外头吸引,停下买些京中见不着的零嘴点心。 此时马车正停着,傅禾菀打开马车的木窗,看向了窗外,忽地看到了外头馆子上的题字。 “这字,瞧着像是名家的书法。” 萋萋看了一眼,缩回了脑袋,“这个属下知道的,这个包子铺上的字,是次辅的题字。” “次辅?”傅禾菀疑惑地看向萋萋,“顺德怎会有次辅的题字呢?” “主子有所不知,顺德便是次辅大人的家乡,听闻这个包子铺的老板,曾在次辅落魄之时,给过次辅一吊钱做盘缠,次辅有了这盘缠才得以进京赶考。” “所以待次辅高中回来,便为这家包子铺提了字,这包子铺,也是百年老铺子了,昨日来的那三名官员,有两人皆是次辅的亲戚。” 傅禾菀记得,太后娘娘是同她说过一些凌大人的过往的,也提到了次辅大人。 次辅曾在凌府做过几年夫子,也教过凌隽驰几年,算得上是凌大人的恩师。 但同时,次辅也是圣上的老师。 圣上共有三位老师,次辅是,凌隽驰也是。 凌隽驰来顺德公干,可与次辅有关? 傅禾菀戴上了帷帽。 “主子,您要去哪儿?”萋萋急忙拉住了傅禾菀,也顾不得她这番行为是不是僭越了。 “主子,赶路要紧,您还是不要下去了。” 傅禾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瞧见这包子铺不错,我想下去买些热乎的吃食,赶路时候分着吃。” 萋萋犹豫了一下,“主子,那属下去买。” “你同我一起。”傅禾菀不由分说地下了马车。 萋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只怪自己多嘴,瞧见主子下了马车,只好急急跟着下去。 傅禾菀抬步进了这家三层的包子铺,能将包子铺子做的这般大,恐怕也没少沾次辅大人的光。 “这位姑娘,请问您要点儿什么?” “有什么呢?” “您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铺子里,您想吃的,应有尽有,水馅儿包,肉油饼,羊肉猪肉包,都有着呢。” “那就都来一些吧,要约莫十人口粮。”傅禾菀给了小二碎银,便坐到了凳子上,四处瞧着。 “主子,要不属下带您先回马车里头吧,这些包子,属下待会儿来取,此处鱼龙混杂,您这般金贵的人儿,待在这里不好。” 四周已有不少打量的目光,傅禾菀是察觉到了。 她眸光转向了二楼一处角落,轻轻撩开了一点帷帽,眸光一紧,又收回了目光。 她轻叹一声,“也罢,回去吧!” 她回到了马车之中,冬竹春桃也带着小婉仪回来了,三人皆是大包小包拿着的,零嘴点心居多。 “主子,奴婢们是不是买多了。” 傅禾菀心不在焉,春桃又唤了她一声,她才开口道:“不多,走吧。” 车轮滚滚,眼看着已经出城,萋萋松了一口气。 “主子,此处离骥城已经不远了,最多再有三日,便能到骥城了。” “阿姐,凌大人不和我们一起走了吗?”小婉仪捧着手里的点心,“这是婉仪给凌大人买的,不甜的,要给凌大人的~” 傅禾菀并未回答她,抱起小婉仪,将她手中的点心放下,为她擦了擦手,又看到了婉仪衣襟处露出的一截长命锁。 这是梁纾临走之前,赠给婉仪的。 傅禾菀瞧了瞧长命锁,开口道:“此处离骥城还有三日,那离邺城,应该更近一些了吧。” “邺城?”萋萋不解,“离邺城应当只有半日,夜里应当是能赶到邺城,主子,我们要先去邺城吗?” 绕路去邺城的话,恐怕还要再耽搁一日了。 萋萋有些着急,她是急着想将主子尽快送到骥城。 傅禾菀捏了捏婉仪的小脸,“婉仪,能否将你的长命锁,借给阿姐几日?” 婉仪急忙要取下长命锁,又取不下来。 春桃急忙过来帮忙,帮着婉仪小姐摘下了长命锁。 婉仪将长命锁捧到傅禾菀面前,“给阿姐~” 傅禾菀摸了摸婉仪的软发,接过了长命锁,翻过来,看到了里面的梁字。 现在驻守邺城的,是梁家,梁纾身为梁家的嫡子,现如今也在邺城! “春桃,帮我研磨,我要写封信!” 第147章 渡酒 顺德城内。 此刻最大的酒楼之中,一片歌舞升平。 歌姬舞娘送来一波又一波,留下了几个,其余的皆被赶走。 留下的那几个,也只是陪着下面的几个达官显贵。 这时,有个小厮跑进来,在知府耳边耳语了几句。 “大人可是对那些庸脂俗粉没有兴致,下官又为大人从别处物色了一名绝色美人。” 红鸾软轿已经抬了进来。 凌隽驰眸光都没动一下,“不必。” “大人先别这么快拒绝,不如先瞧瞧,我这小厮说了,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美人。” 凌隽驰眸色倏地冷了下来,“我说了,不必,扔出去。” 几个官员吓到不敢张口。 “大人。” 这时,红鸾软轿中响起了一道娇媚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玉手伸出,缓缓地掀开红纱,慢慢走了下来,摘掉了面纱。 四周静悄悄的,在座所有人皆是看呆了一瞬。 几个官员正待开口缓和气氛,便瞧见凌大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正中的女子,手中的酒杯都倾斜了几分。 那女子一身红衣,身量苗头,五官美的不像话,眉目流转间,皆是风情。 “奴家见过诸位大人。” 知府催促着,“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过去伺候凌大人。” “是。” 傅禾菀莲步轻移,朝着凌隽驰走了过去,在众多官员豪绅面前,她只得咬了咬牙,一下坐到了凌隽驰怀中。 凌隽驰下意识搂住她的纤腰,明明这么细,却又像是没骨头似的软的不像话。 眼前的她是他从未见过的柔顺模样,不单乖乖靠着在他怀里,白瓷般的手臂还勾着他的脖子,“大人。” “嗯。”凌隽驰眸光从她的眸子,小巧的琼鼻,落到了唇上。 几个官员豪绅彼此交换了眼神,心中松一口气。 这算是暂时稳住凌隽驰了。 果然不是凌隽驰不好美色,而是没遇着这样极美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哪个男人不心动? 瞧所谓的内阁首辅,不也被迷的移不开眼,眼神都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傅禾菀凑到了凌隽驰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着的声音说道:“大人,有诈,鞑靼。” 她在包子铺里,瞧见了鞑靼兵。 她之前在广平侯府之中,从兵书中仔细研究过鞑靼,那几人虽然穿着大历朝的衣裳,可那衣袍下的靴子,却是鞑靼的样式。 “嗯。”凌隽驰眸光看向她,痴迷的眸色之中,掺杂着几分清醒。 傅禾菀便看出来,他此刻也是在做戏,他恐怕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美人,怎么不给我们凌大人渡酒,若是伺候好了这位大人,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傅禾菀回头去看,便看到说话那人搂着个美姬,正以口渡酒。 这就是他说的渡酒? 傅禾菀收回目光,拿起了桌上的酒杯,看向了凌隽驰。 这,这该如何是好? “怎么?难不成还不会?还是故作矜持,来的时候没人教你怎么做吗?” 凌隽驰捏住了傅禾菀的手腕,“便这样喝吧。” “大人当真是怜香惜玉,可这女人惯不得,我还从未见过这般不懂风趣的女子,将教她的妈妈给我带上来,好好重新教教,该怎么伺候人。” 傅禾菀可不识得什么妈妈,来了岂不是要露馅。 她急忙将杯中的酒喝掉,贴上了凌隽驰的唇。 这烈酒辣的狠,她自然是不敢真的渡给凌隽驰,稍稍咽下了一口,眼泪都辣出来了。 对上他错愕震惊的眸子,傅禾菀急忙闭上了眼。 下一刻,她的后颈便被扣住,口中的酒皆数被掠夺干净。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到了塌上,唇齿皆不由她做主,似是已经归眼前之人所有,被无助地品尝着。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瞧见凌隽驰亦是闭着双眼,甚至捏着她后颈的大掌还紧了紧。 “唔。” 她以为自己要活活憋死在此处,凌隽驰将她松开,在她晕乎乎的时候,从她怀里抽出面纱给她重新戴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凌大人可是要去房间,来人,快带着凌大人过去,别耽搁了凌大人洞房。” “这美人当真是世所罕见,难怪凌大人都把持不住。”有人调笑着,目光也露骨的落到了傅禾菀身上。 然他话音刚落,便对上了凌大人阴冷的目光,瞬间头顶宛若针扎的感觉,吓到酒醒了一半,急忙改坐为跪,叩首不敢再抬起头。 傅禾菀被他一路抱着到了屋子里,她正待起身,又被他压下,薄唇隔着面纱贴了上来。 她刚挣扎了一下,便听到屋里响起了别人的声音。 “春宵苦短,下官便不打搅凌大人了。” 听到了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凌隽驰才将她松开。 【禽兽!】 凌隽驰笑出声,“就当我是禽兽,别骂了,也别气了。” 傅禾菀睁大双眼,稍稍愣怔。 他竟真的能听着她的心声?! 【凌隽驰当真是,禽兽不如!】 “是的,我禽兽不如。” 傅禾菀:“……” 当真是能听着她心声。 罢了,罢了,能听着的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听到便能听到吧。 眼下时机不对,不是和他闹的时候,也不是深究他何时能听到的时候。 她收敛了情绪和怒火。 “大人,这城内……”她正开口,唇被他大掌捂住,朝着她摇了摇头。 傅禾菀想说,这城内,恐怕鞑靼兵有不少。 又听到了窗外多了些动静,凌隽驰也听到了,眸光冷了几分。 傅禾菀皱眉,原来是有人盯着。 看来只能通过她的心声来交流了。 【凌大人当真是禽兽不如!大人,这城内有许多鞑靼兵,至少百余人,应当是想要你的命,你听到我这句心声了吗?听到点点头。】 凌隽驰:? 虽说,他知道,他在听到她心声的情况下,只能听到骂他的,亦或者涉及到他生死的。 倒是没想到,她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原来她是知晓别人能听到她心声这一点的。 凌隽驰笑出声,她当真是聪明。 恐怕她在广平侯府,利用心声之事,做了不少事。 如此以来,广平侯府许多事,都能串起来了。 看到她一双盈盈水眸一直看着他,眼尾微红,昭示着他方才失了分寸,欺负的狠了些。 凌隽驰点了点头。 傅禾菀松了一口气,能听着就好。 【凌大人果然是禽兽。大人,我已派人去邺城求援,但不知来不来得及,凌大人当真是禽兽不如。大人,不知鞑靼兵为何出现在顺德。】 非要骂他两句,他才能听的着,傅禾菀也是无奈至极。 然而她还没等来凌隽驰解惑,便一下被捞了起来,还被翻了个身。 她有些懵,便感觉到凌隽驰从她身后贴了过来,覆到了她耳边轻声道:“外面的人还没走,眼下这个姿势,是唯一一个不用解衣衫能迷惑到外面的……” 傅禾菀本是没明白,直到她的腰被扣住。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便立刻想到了什么。 疯了! 她想逃,结果又被扣着腰拽了回去。 真的是疯了! 【我为何要回来,还不如让凌隽驰死了!】 身后他的声音带着些笑意,“这般死法,倒也不错!” 这话放在外面听来,也是荤话,并无不妥。 第148章 夜长 凌隽驰用锦被将两人裹住,中间也隔了一层。 傅禾菀本以为凌隽驰只是做做样子。 直到被真真切切地撞了一下,她瞬间懵了。 虽然是隔着锦被,可这动作…… 紧接着下一刻,她的口中被塞了一块团成一团的丝帕。 “咬着!” 她张口咬住,顺道狠狠地在凌隽驰手指上咬了一口,示意他做戏就做戏,别这般过分。 却听到他嘶了一声,嗓子都哑了起来,“别咬。“ 傅禾菀:“……” 她脸红的能滴血。 紧接着,这场戏便认真做了起来,她头上珠钗晃动,什么凶巴巴的坏话都不藏着掖着了,只管骂着身后那人。 反正他能听的着,能听的着就好,她还怕他听不着。 她头越来越晕,也不知外面的人走了没有,就在这时候,隔在两人中间的锦被滑了下去。 结结实实的一下,两人同时僵直住了。 尤其是凌隽驰,气血翻涌,直直往下走,这一下,太实了。 控着她腰的大掌青筋暴起,凌隽驰咬了咬牙,直接将她压在了床褥上,结束了这一场做戏。 傅禾菀整张脸埋入床褥之中,直接气哭了。 他今夜不死,她也想让他死。 外面之人听到了凌大人的闷哼声,总算是脚步轻轻离开。 凌隽驰急忙翻身,用锦被将他自己尴尬的裹住,这才轻轻地将她搂到怀里,然后对上了她发红的眼尾,冰凉凉的眼神。 “咳,我……” “都走了吗?” 凌隽驰“嗯”了一声,“走了,但怕是不知何时会回来。” 傅禾菀起身,将床帐放下,只露出了一条缝,以便观察。 凌隽驰也坐了起来,只是锦被一直盖着,这天不冷,他额头很快渗出了些汗,倒是神色同以往并无异常。 傅禾菀也不想去想他为何还盖着锦被,只稍稍挪动,离他远了一些,气到极点,但又分外冷静。 “大人,我让广平侯府的侍卫,去邺城送信了,邺城梁家的大公子,应当会带一些人马悄悄过来,不知大人可有什么部署?” 凌隽驰看她红着一张脸,还偏要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严肃地说着正事儿,一时觉着新鲜。 “大人,你可听着我说的话了!” “所以你是关心我,才用这般身份回来的?” “大人数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自然是不能见死不救的……”傅禾菀觉得嘴唇又疼又麻,今夜发生之事,无比的糟心。 “你不该今日回来的。”凌隽驰看了眼外面,突然皱眉,将她拉近了一些,几乎是又要靠在他怀里的姿势。 傅禾菀压低声音,“又有人来了吗?” 凌隽驰点头,“这般说话,安全一些。” “凌大人,城内为何这么多鞑靼兵,顺德这三日还要封城,只许出不许进。” “顺德离鞑靼不算近,鞑靼人为何绕过那么多邻近的城池,偏偏来了顺德,此事……可与次辅大人有关?” 傅禾菀此时也顾不得离他近不近了。 鞑靼,朝中的次辅,一想到这二者之间会有联系,她便紧张了起来。 她日后要查的,想找的,不就是这个吗? “有关,但具体是何干系,还要再查,顺德怕是已埋下隐患。” 傅禾菀点头,“不管是邺城,还是我父兄所在的骥城,想要回京,必须要经过顺德,若是顺德城中,有鞑靼的细作,那会直接切断与鞑靼相邻的七座城池与京中的联系。” “不错。”凌隽驰眉眼含笑,眸中带了几分赞许。 她一下便说中了此事之中的厉害干系。 “那次辅大人……” “顺德城内必定有通敌叛国之人,但与次辅有没有关系,还犹未可知,不过三小姐此番不该回来,这城中处处是杀机,待明日一早,我让卫三护你出城。” “若是大人让卫三侍卫护我出城,那便是打草惊蛇了,我来不是来给大人拖后腿的。” “哦。”凌隽驰点头道:“那若是明日,还要做今夜这场戏,三小姐也不肯走吗?” 傅禾菀哽住,此事就不能不提吗,怎么又绕回来了。 “毕竟,方才三小姐,可是在心中,骂了我数百次禽兽。” 傅禾菀对上他灼灼目光,急忙垂眸,不再看他。 “今夜过后,他们便对凌大人的禽兽行径深信不疑了,明日又怎会需要做戏呢?况且他们哪来的胆子,天天盯着首辅大人的床笫之事,一次便够了。” 她说完,发现凌隽驰也不说话了,只是那灼热的目光,想不发现都难。 傅禾菀急忙换了别的事来说,“不知凌大人是何时能听着我心声的?” “在宫中,第一次见到三小姐之时,便听到了三小姐说,日后我会被砍,三小姐可卜算到未来之事?” 傅禾菀没想到竟这般早,凌隽驰就能听到她的心声了,是除了婉仪之后的第二人,亦或者和婉仪不分先后。 “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着你说,先睡吧。” “睡……”傅禾菀方才放下床帐之时,发现外面并没有什么美人榻之类的,整间屋子只有这一张床,眼下看来,凌大人是绝对不会避嫌的。 这夜还长着,她是坐着看他睡也不对,躺着陪他睡,也不对。 第149章 入睡 “本来,我是该睡地上的,可若是突然有人回来,瞧见了这一幕,怕是会打草惊蛇。” 傅禾菀瞧他,长臂长腿,躺的十分舒适,哪有要去地上睡的样子。 “禾菀知道,禾菀也无意赶大人去地上睡。” “嗯。”凌隽驰看向她,“还要劳烦三小姐来睡在下躺过的地方。” 让她睡里面便睡里面,说什么他躺过的地方。 傅禾菀又想到了方才难为情的事,眼下又不知该如何与凌隽驰相处,,“大人,我下去熄灯。” “我去吧。”凌隽驰起身,拨开了床帐。 傅禾菀这才犹豫着坐到了里面,方才他躺过的地方是温热的。 外面的蜡烛悉数灭掉,傅禾菀才想到,为何方才他抱着她进来的时候不灭。 若是灭了,方才倒也不用抓着来她做戏了。 她正想着,床帐动了。 她往里面挪了挪。 “可是在想,我为何不灭了蜡烛,发出些声响做戏?” “凌大人又听着我心声了?” “这倒没有,只是方才灭掉蜡烛的时候想到了,这场戏非做不可,除非你声音比瞧着更像。” 傅禾菀还真顺着他的话,琢磨了一下声音更像是什么意思。 琢磨完之后,觉得她耳朵都脏了。 眼下四周混沌,瞧着不真切,但傅禾菀还是感觉到他似是在笑着。 “凌大人身为文臣表率,内阁首辅,如此擅长此事,当真是让我意外。” “并不擅长,好学罢了。” 傅禾菀躺下,翻了个身,紧紧地靠着墙,不想再同他说起这档子事。 虽说她并非是什么未出阁的姑娘,也并非什么都不懂。 但是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未曾同宋淮圆房,也并未同男子同床共枕过,别扭到她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同时也感觉到了更深露重,冷意上来了。 顺德比京师更靠北一些,所以夜里也更冷。 下一刻,带着松竹香的锦被盖到了她身上,锦被上还有些许暖意。 傅禾菀转身,发现凌隽驰将所有锦被都盖到了她身上。 他则是盖了一层薄薄的衣衫。 方才他不论是在床上与她说话,亦或者下床之时,都用这床锦被围着腰的,现在却全都给了她。 眼下他万万不可着凉生病。 “凌大人……” “何事?”凌隽驰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又看向裹着她的锦被,鼻尖似是已经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我方才瞧着这床帐挺厚的,床帐可拆,拆下来盖着些吧,切莫着凉了。” 凌隽驰:“……” 他起身,将床帐拆了下来,如她所言,的确盖着能暖和一些。 长夜漫漫,身边的女子竟也在他身边安心的睡了过去,当真是对他放心的很。 待她呼吸平稳,凌隽驰下床,走到了角落里,稍稍解决了一番。 方才只是撞了一下,就让他…… 若是不遮着,她怕是跳窗都是要跑的。 雕花木床上,傅禾菀轻轻地将锦被往上扯了扯,盖住了有些发烫的耳根。 疯了! 这响动太久了,她想不醒都不行! 忍住,千万不能在心里骂他,千万要忍住! 骂了就要被他知道了! 傅禾菀握紧拳头,逼着自己赶快入睡! ———— 翌日,卫三眉心紧皱,站在房门口许久。 昨夜大人赴宴,他们这些侍卫皆是被缠住,没能陪在大人身边,但大人说过,他们第一日是绝对不敢动手的,要试探大人知道什么,知道多少,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谁敢动首辅。 所以他们也就被留到宅子里面了,况且他们昨夜,也是有任务在身的。 可他今日一早来了酒楼,就听到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大人昨日竟然收下了一名貌美姬妾。 大人对傅三小姐居心不良那般久,竟会这般容易就变心吗? 听闻昨夜那女子,当真是貌美倾城,见之不忘的程度。 他竟不知,大人是如此花心的人! 还是因为傅三小姐走的毫不留恋,伤透了大人的心,大人便寻其他芳草了? 里面有了些许动静,卫三轻轻敲了下门,“大人。” “进。” 卫三推开门,低头走了进去,瞧见随意堆在床边的床帐,他微微一怔。 床帐都掉了,这般激烈吗? 余光中,他感觉到床上的女子坐了起来。 “卫三大人,劳烦去帮我寻个帷帽来。” “是……嗯?” 卫三抬起头,看着床上衣着完好的女子,懵了。 他压低了声音,“三小姐,怎会是您?” 所以昨夜送给大人的貌美姬妾,是三小姐。 三小姐不是出城了吗,为何会回来? 那昨夜大人和三小姐,岂不是…… 傅禾菀低声说道:“我知道卫三大人心中有诸多疑问,还是劳烦卫三大人先为找个帷帽过来,虽说我此行皆是戴着帷帽的,那些人并没看到我的容貌,但是在顺德的宅子里面,我还是摘下过帷帽,被丫鬟见到过的,所以还是戴着更稳妥一些。” “是,属下立刻去办。” 卫三很快给她寻来一顶帷帽,她刚戴上,便听到凌隽驰的声音响起。 “会走吗?” 傅禾菀掀开帷帽,“什么叫……会走吗?” 凌隽驰瞧着她精致的小脸,笑着摇了摇头,忽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走出了酒楼的房间。 到了一楼,几个官员已经毕恭毕敬地在等着了。 “大人,这是?” “昨夜……咳,得抱着走。” “哦,难怪,难怪,大人当真是神勇。” 傅禾菀听着耳边这些污言秽语,只觉得又脏了耳朵,不过现在她能在心里骂了。 骂完之后,就看到凌隽驰低头瞧了她一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怎么,还挺开心是吗? 卫三在一旁听的是目瞪口呆。 “牵一匹马过来,本官要带着本官的心肝,在城里逛一逛。” “是是!”知府急忙应下,又朝着后面招了招手,“快去给大人牵一匹好马过来。” 很快,一匹汗血宝马就出现在了酒楼外头。 汗血宝马啊,这可是极其难得的良驹。 傅禾菀想到,她的父兄镇守边关数十载,恐怕军营之中也见不着几匹这种品相,这种纯正血统的良驹。 凌隽驰翻身上马,这时牵马的小厮急忙跪下,请傅禾菀踩着他上马。 “大人,我不想踩着人上马,太不稳当了,我害怕!” 她从前也是被雪娘踩过的,知道那其中滋味,况且即便没有被踩过,她也不想踩到一个人的脊背上。 知府急忙让人从酒楼中抬了一把椅子出来。 傅禾菀踩着椅子,又被凌隽驰一把抱到了马上。 第150章 吾妻 这是她与凌隽驰第二次同乘了,上一次在流寇的马上,并没有马鞍,坐着并不舒服。 而这一次,马鞍是特制的,上面还缝制了一层羊毛,坐着甚是软和舒服。 身后还有官员作陪,跟着,盯着,她只能像是没骨头似的,倒在凌隽驰怀里,任由他抱着搂着。 昨日装作舞姬混进来,当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做了舞姬,她就要认真做! 凌隽驰凑到她耳边,隔着帷帽的一层轻纱说道:“那些人离的远,我们这般说话,他们是听不到的。” “大人,你这次来,究竟是来查什么的,鞑靼人为何会在此呢?” 他们本就该咬耳朵说私房话,才显得她真的是个受宠的舞姬。 昨夜凌隽驰并未回答她,她也疲乏的很,没有去问。 “数日前,有一批要送入京中的精铁被截。” 傅禾菀点头,“我明白了。” 大历朝的铁矿皆是朝廷在看管,精铁要制成武器或是火炮,便不会流入民间,这批精铁怕是要被运送到鞑靼,难怪城中会有鞑靼兵。 凌隽驰笑,“这般快就明白了。” “所以是大人突然出现在顺德,让顺德城中通敌之人乱了阵脚,所以才会临时封城,将你困住。” “他们并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为了精铁之事而来,所以他们同我们一样,也是担心打草惊蛇,不敢妄动。” “没错。” “大人,你身边只有数十个侍卫,可这城中鞑靼兵不少,又封了城,我们要怎么抓人,又要怎么逃出去,梁家可对你有用?” “我给梁小公子的那封信里同他约定好了,他会在城外埋伏。” 凌隽驰贴到了她耳边,“他那般年幼,怎能说动他父亲?他父亲做事向来谨慎,梁家,恐怕不会派兵过来,没有军令私自调兵,这是犯了大忌。” 傅禾菀皱眉,她也想过,若是梁家不帮,那她就是回城来送死。 可当下,她不得不回来,无法做到不管不顾回骥城。 所以,她当真是蠢到要回来同凌隽驰一起死吗? “放心,不会死。” 傅禾菀:“……” 又忘了他能听到了。 “那小公子机灵的很,还会有其他法子的,放心,你是帮了我大忙了。” “凌大人,我觉着你这话,是在哄我开心!不过,大人认识梁家的小公子吗?” “之前在广平侯府,待在你身边的那个会武功的小厮。” 凌隽驰又道:“你身边的人,我自然要多多留心他的身份。” 傅禾菀垂眸,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每次他这样毫不避讳剖白他心意之时,她总是有种无所适从的慌乱感。 “那,那些精铁,藏在何处?” 能让凌隽驰亲自来追查的,恐怕那批精铁数量不少,况且那些鞑靼兵也来了不少,若是少量的精铁,也不必来这么多人。 所以这般大量的精铁,若是在城中,会藏到何处? “卫三他们昨夜寻了一夜,不在城中,再看看。” 傅禾菀往身后看了一眼,难怪卫三今日瞧着有些灰头土脸的。 也难怪凌大人要带着她逛这顺德城。 若是他一个人,要逛的话,确实奇怪,可若是为了她这美貌姬妾,倒是合理一些。 “瞧着什么喜欢,都买给你!” 凌隽驰声音大了一些,隔着轻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很轻,蜻蜓点水一般,又像是一根羽毛划过。 傅禾菀心口狂跳了两下,果不其然,是知府快步跑过来了。 “大人,再走便要出城了,要不咱们折回去逛另外一头吧。” 傅禾菀闻言,才观察四周,确实走的偏了一些,她指了指远处的山脚,“那是何处!” 她是从外地接回来的舞姬,这般问自然是合适的。 “回夫人的话,那处山上,是一座书院。” “哦? 书院呀!”傅禾菀搂住了凌隽驰的脖子,“大人,我自小没读过什么诗书,也没进过什么书院,书院里头长得什么样子啊!” 凌隽驰轻咳一声,直接被她贴了一个满怀,搂着她腰的手指宛若跟着酥了几根。 “嗯,本官带你瞧瞧去!” “大人,不可啊,这书院,这书院怎能?” “如何不能?”凌隽驰眉眼间俱是寒意,知府吓到了,又见他轻声哄着怀里那个。 他听到过的首辅大人,皆是什么心狠手辣,不好女色之类的。 可眼下瞧着,那不是不好女色,是没遇见这般好看的。 这女子确实是极其少见的貌美,不然怎么勾的凌大人满心满眼都是她。 什么去书院,怕是她说要做女夫子,凌大人都能允了她。 可,可这书院…… “凌大人,这书院,是次辅大人从前读书的地方。” 怎能带着一个舞姬去呢? “大人!”傅禾菀哽咽着垂泪,“若是知府大人不允便罢了,是奴这般低贱之人,不配去瞧上一眼,知府大人说的极是,奴这般低贱之人,怎堪配在这世上活着,求大人赐奴一死!” 知府:??? 不让你去书院你就死啊! 他何时说过,不配活着这些话了。 这个舞姬,简直是在指鹿为马! 本想着送凌大人一个美姬,讨他欢心,怎想这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凌隽驰眸色阴冷,“赵大人,是谁给你的胆子,你竟想逼死吾妻?” 知府闻言,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凌大人明鉴,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 怎么就变成“吾妻”了。 这女子当真了不得,短短一日,便将凌大人迷的神魂颠倒。 莫非凌大人还要娶她不成? 第151章 关门 这下他还哪里敢拦着! “大人,夫人,下官现在为您带路!”知府又磕了一个头。 “赵大人起身吧。” 知府这才敢站起来,起身为二人带路。 路上知府提及这个书院的名字,原本叫寒山书院,但是后来改为了骓云书院。 傅禾菀和凌隽驰交换了一下眼神。 此处应当是最有可能藏精铁之处,那么多精铁,即便是晚上运送进城,也恐怕会惊动到人,但是如果运送到山上的书院里头,反倒是不会那般引人耳目。 桩桩件件都与次辅有关,恐怕此行是真的危了。 约莫慢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到了山顶的骓云书院。 书院竟瞧着还挺大,甚至能同京中的书院媲美。 凌隽驰先跳下了马,又搂着傅禾菀的腰,将她从马匹上抱了下来。 书院之中早有人通报过,所有人都站在院中。 傅禾菀跟着凌隽驰刚一踏入,里面便齐刷刷跪下一片。 “见过凌大人。” 细听之下,不少人带着颤音。 傅禾菀这才看向身边的男子。 她差些忘了,凌大人不止在京中的寒门学子心中的地位极高,恐怕整个大历朝的寒门学子都奉他为神明。 那进来此处,她恐怕要规矩一些了。 “诸位都起来吧。” 凌隽驰上前,先将最前面一白发老翁搀扶起来,“先生切莫再行如此大礼,折煞学生了。” 傅禾菀也恭敬地站着,听着凌隽驰同老翁寒暄,想必这个老翁便是这个书院的山长了。 “凌大人肯赏光,老朽本该亲自带着凌大人同夫人在这书院之中逛一逛,可惜的是,书院陈旧,今日恰在修缮,恐怕有些地方过于危险,山路陡峭恐伤及了夫人……” 傅禾菀本想着进了此处,便规矩一些,可现如今,恐怕是不行了。 她看向凌隽驰。 ——【凌大人当真是禽兽不如,凌大人,我要闹了,你忍着些,今日你的好名声若是因我毁于一旦,千万千万别怪我!】 凌隽驰轻笑一声,又急忙敛了笑意。 虽然他自始至终没看她,但傅禾菀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凌隽驰笑道:“既然先生如此说了,那在下便……” “大人~”傅禾菀上前一步,“原来此处便是书院啊,那里面是什么,是池塘吗?” “嗯,应当是了。” 傅禾菀便绕开了众人,直直朝着里面走去。 读书人都讲究一个“礼”字先行,这种不打招呼直接上的,让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大人,这……令夫人,她……” 凌隽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夫人太胡闹了,还劳烦先生派人将她抓出来。” 老翁懵了,这可是首辅夫人,谁敢抓出来啊? “大人,快进来看呀,此处有鱼儿,这是什么鱼!” 凌隽驰朝着老翁略微颔首,抬步走了进去,老翁还当他是教训他夫人去了,也跟着走过去两步,便听到了凌大人和煦温柔的声音。 “池边危险,当心着些。” “大人,我想喂鱼,你给我抓几只虫子来嘛!” “好!”凌隽驰扫过四周,还当真从树上看到了一只虫子,他微微卷起袖袍,用干净修长的手指,捏住那只虫子,递向了女子。 知府气的直拍脑门,他这是送了一个什么祖宗给首辅啊! 这女子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寻常歌姬,都是伏低做小,想着如何讨好主子。 她倒好,开口让首辅大人做这个做那个,当今圣上恐怕都不会这般不客气的指挥凌隽驰。 可那池边站着的可是权倾朝野的首辅,还有一个能指挥首辅的美人,谁敢多说一个字? “老朽并未听闻凌大人娶妻,这女子是大人的妾室还是?”老翁看向知府。 知府低声道:“先生,这个女子,是昨夜送给凌大人的貌美姬妾,模样怕是能比得仙子,所以凌大人奉若至宝,恐怕此女要一飞冲天了。” “真是,堂堂首辅,怎会这般做派!”老翁皱眉,看凌隽驰眉目温柔,他眼中竟有些惋惜。 知府倒是能理解凌大人,他昨夜见了此女容貌,是真绝色。 凌大人一时被迷住,也是情有可原。 “大人,我想学写字,从前谁都不愿教我写字识字,大人教教我嘛,我们就去那边!” 傅禾菀说完,推开了最大的那间屋子,发现是一间偌大的学堂,青石地面,四周,梁上,皆是没有藏匿东西的地方。 “此处不好。” 她又如法炮制,又推开了两间屋子,走进去看了一圈,一会儿说风水不好,一会儿说屋子太暗。 凌隽驰就跟在她身后,也不阻止。 院中不少学子窃窃私语了起来。 老翁上前拦住了刚出门的傅禾菀,“夫人,能否听老朽一言。” 傅禾菀转身看向老翁,“先生请讲,我最喜欢听有学问的人说话了。” “此处乃是修学之所,本来女眷极少出入的,便是担心乱了这些学子的心。” “原来如此,那他们的心性便太不坚定了,若想成为人中龙凤,必定要心性坚定才好,先生若是想考验他们的心性,还是要多让女眷在此走动,若是他们不为所动,那日后才能成为国之栋梁!” 老翁气的胡子都颤了两下,他看向凌隽驰,“大人,这,这话怎能这般说,正所谓,古语有云……” 傅禾菀嗔怒打断,“古语我听不懂的先生,先生可是在指责我不通文墨,所以我才想让凌大人教我读书习字的。” 老翁睁圆了眼睛,这般不知礼数便算了,方才还说喜欢听有学问的人讲话,他一开口,又说听不懂。 他当真对牛弹琴。 傅禾菀说完,也不管老翁眼睛睁的有多圆,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了凌隽驰的手,“大人~大人,你教我习字写字嘛,就现在……” 娇软的声音勾的人心痒,四周的目光都偷偷窥来。 虽瞧不见女子的容貌,可光是听着这声音,便觉着心湖微荡。 凌隽驰察觉到了四周暗戳戳的目光,微微蹙眉,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推开了就近的屋子,“关门。” 卫三急忙上前,将门关上,然后他轻咳一声,“诸位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老翁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气的站不稳,想骂又不敢骂,骂又不知该骂什么,怒斥了几句世风日下,然后被两个学生搀着走了。 卫三点头,对付这帮喜欢引经据典的文人书生,还是傅三小姐这法子好使啊。 第152章 瓜田 傅禾菀被抱到书房内,越过凌隽驰肩膀朝门口敲了敲,发现房门关的严丝合缝,这才松懈了几分,“放我下来。” 难得不需要再做戏,她总算是松快了许多,摘下了帷帽。 “大人,精铁是否藏匿于这书院之中?” “嗯。”凌隽驰从袖袍之中取出一张纸。 傅禾菀走近,看到上面写了一个字。 “柴。”她看向凌隽驰,“莫非是借着送柴上山的名义,将精铁运上来的。” “虽说现在离冬日尚早一些,但也有不少大户人家提前囤柴。” 傅禾菀接过纸条,“这是何人给大人的。” 她想了想,又道:“莫非是方才大人搀扶那群书生之时,有人给大人的?” 凌隽驰点头。 傅禾菀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开口道:“那精铁便当真是藏匿于这个书院了,此人用这个方式同大人您通风报信,恐怕即便找到了他,反倒会给他带来麻烦,问了他也未必敢说,若是敢说,他肯定也会写在这上面了……” 她说到此处,顿住,就看到凌隽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那她就继续说了。 “大人,整个书院都是细作,还是只有小部分人呢?” “小部分。” “我也觉着是,因为知道的人多了,其一,泄密的可能性便大了,其二,书生都是有气节的,整个书院同流合污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 傅禾菀又走到书桌前,“那究竟是何处,能藏匿这么大一批精铁,让这群书生发现不了,瞒天过海。”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大人,方才那位先生,说请您过去一趟。” 傅禾菀闻言,急忙拿出纸,研墨,改变握笔姿势,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凌隽驰走近,发现她竟然还有写错之处。 她的文墨,在宫中之时阿姐也是夸赞过的。 眼下能写成这副模样,倒真是为难她了。 “随机应变,待会儿若是那老先生搬出什么圣贤之言,我就拿这副字去请教他。” 凌隽驰轻笑出声:“甚好!” 那这幅字当真是能一击必中了。 他差些忘了,她当时在广平侯府对付人的手段。 疯的疯,残的残,诛心为上。 现如今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他也不意外。 只是傅禾菀这副字是没派上用场的,因为老翁将他们留下用膳。 “书院南边,种了不少瓜果,大人与夫人便尝尝我们自己种的这些,硕明,将东西都拿上来。” 傅禾菀看着盘中的瓜果,称赞道:“先生,这是何种瓜果,这般香。” “嗯,这是……我们书院自己买的种子,种的北疆来的甜瓜。”老翁顺了顺胡子。 “先生,这瓜不是甜瓜,是北疆的香瓜,甜瓜寻常人家很难吃得到,这两种太像了,先生记混了。”硕明纠正过,又说出了这瓜的名字。 此人乃是书院的监院,在书院之中的地位仅次于老翁,约莫三十岁上下。 老翁皱眉,又摇了摇头,“总归是吃的,都一样,切莫太过重视口腹之欲,凡事皆是要讲究一个适当。” 硕明急忙开口,“是,先生所言极是。” “不知先生能否带我去瓜田瞧瞧,我长这般大,还从未见过瓜田,尤其是山上的瓜田。”傅禾菀起身,朝着那位叫硕明的先生稍稍行了一礼。 硕明皱眉,“这,田地里施肥,味道难闻,夫人这般金尊玉贵,恐怕……” 老翁起身,“硕明,既然凌大人同夫人要过去,你便带大人过去看看吧。” 省的在此处问这个字怎么读,问那个字是何意,问完同一个字又要忘掉。 硕明察觉到凌大人凝来的目光,急忙正色道:“既然先生这般说了,若是夫人想看看,晚生便带夫人去看看。” 凌隽驰亦是起身跟着,硕明瞧见凌大人跟着,也不多说什么,抬步在前面带路,带到了田地附近。 最后面的卫三扫过乌泱泱的一大片田地,不免惊叹道:“书院不止种瓜,竟然还种着菜。” “侍卫大人有所不知,此处离山下较远,便想着在此处种一些瓜果。” 傅禾菀没再往前,让卫三摘了些果子,便去了客房,等待用膳。 然而还未曾等到用膳,外面便急急跑来一个书生。 “大人,夫人,外面起了好大的山火。” 傅禾菀吓了一跳,想过会有变故,却不曾想变故来的这般快,而且还是这样的方式。 她放下茶杯,跟着凌隽驰走了出去,便看到了远处浓烟滚滚,呈包围之势。 青天白日的,凌隽驰还在书院之中,山下之人竟然敢放火烧山。 “先走!”凌隽驰皱眉,揽住了她的腰。 众人皆是聚到了门口最大的院中,还未曾往外跑,便看到院门外有人跑了进来,痛哭出声。 “都是火,跑不下去,跑不下去了。” 傅禾菀看着这滚滚浓烈黑烟,直冲云霄,怕是不久之后就要烧到山顶。 这波火实在是太大了。 顺着风势而来,恐怕就是要山上所有人的命。 整个骓云书院,又是建在茂林之中,甚至书院里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一旦烧过来,整个书院都会葬身火海之中。 “凌……”傅禾菀刚动了动唇,便被凌隽驰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便跟着凌隽驰一起落入了池中。 其余人皆是不解,山火还没烧过来,为何凌大人要带着夫人跳入池水之中。 若是烧过来,整个池子四周都是树木,怕是也会煮沸。 下一刻,他们又看到凌大人抱着他夫人出来。 “先入池中,打湿自己,咳咳。” 傅禾菀知道凌隽驰只为尽快打湿全身,虽知道,但是直接抱着她跳入池中,也是让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急忙开口道:“卫三大人,去菜地田地放火,全都烧了,要快。” “是。”卫三不疑有他,直冲向菜田。 硕明脸色大变,“夫人,万万不可, 山火已是快到,若是此时烧掉菜田,恐怕会加剧火势,书院之中众人更是难逃一死!” 傅禾菀被放下,外面又披了一件凌隽驰打湿的衣袍,这般她的身型倒是不显了。 可凌隽驰只剩下一件里衣。 眼下她也不想让了,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硕明跪下,“求夫人饶命,生死大事,求夫人切莫再嬉戏玩闹了。” 在场诸多人皆是慌了,生死面前,还有人想要去拦卫三,可惜没能拦住,还要打水去浇灭田里的火势。 “只有把田地烧了,诸位先生才可以活命!” 傅禾菀说道:“将那处烧干净了,山火便在田里无法燃烧,诸位尽快打湿全身,拿袖袍捂住口鼻。” “田地是书院之中唯一空旷开阔之处,虽背靠一处院墙,但院墙旁树木极少,再往后便是悬崖峭壁,眼下无法下山,只能搏命!” “不可,万万不可,烧田只会让我们死的更快,眼下看看山下火势,寻求逃下山的法子,才是活命之道!”硕明大声劝诫。 凌隽驰瞥了眼硕明,一把抱起傅禾菀,转身朝着田地走去。 “我信凌大人,他可是内阁首辅,此时不信他信谁?” 其中有一人说到,便先跟着凌大人走了。 众人一看有人跟着走了,便也急忙跟了上去。 硕明劝都劝不住,只得握紧拳头跟了上去。 种着庄家的田地里此刻正烧的极旺,烧的快,灰烬堆的也快,其余种着瓜果蔬菜的田地里,不好起火,傅禾菀便让四个侍卫尽快将瓜果堆到四周,不少书生见此,也来帮忙。 老翁正由人搀扶着,将信将疑的被扶到农田里。 傅禾菀扫过四周,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包括监院硕明先生。 山火浓烟滚滚,像是一条火龙席卷而来,傅禾菀用打湿的袖袍紧紧捂住口鼻,四周之人皆是待在农田之中,神色惶恐至极。 傅禾菀脸色苍白,她也没有几成把握。 但此处山路太长,树林茂密,比起逆风逃下山,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凌大人,能否想法子留下一封遗书,若是你我死在此处,大人能否让亲信照拂我父母一二,罢了罢了,恐怕你一死,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了。】 凌隽驰将她拉入怀中,“放心,不会死。” 傅禾菀并不看好现在的形式,即便是山火烧不死他们,山下恐怕也会有第二波要他们命的。 毕竟精铁,就在他们身下的田地之中。 第153章 山火 山火来的极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哪怕用袖袍捂着,仍是能感觉到呼吸之中的滚烫,燃烧肺腑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傅禾菀渐渐从凌隽驰怀里挣扎出来,发现四周只剩下滚滚浓烟,火势渐渐熄灭了。 “咳咳,咳,火灭了。”傅禾菀急忙去看凌隽驰,发现他肩膀上被烧伤了一大片。 她这才想起,方才火势最大之时,似是有树枝掉落,然后她被凌隽驰扑倒在地。 她还未曾开口,凌隽驰就先开了口,“无事。” 她动了动唇,知道此刻若是说凌隽驰伤重,恐怕不妥。 凌隽驰扯过她身上的衣袍重新穿上,傅禾菀方才打湿的衣裳,也差不多被烘干了。 “抓住硕明,还有他身边的小厮。” 卫三和卫九急忙上前,将硕明和小厮压住,抽下自己的腰带将二人绑了起来。 “凌大人,这是何意?”硕明挣扎着,满脸怒容,“莫非大人记恨方才晚生对夫人出言不逊,当时晚生也是急了,并非故意惹怒夫人,求大人开恩饶命。” 其余劫后余生之人,也是不明白凌隽驰为何这么做,皆是跪地为监院求情。 若是在山火之中苟活了下来,却因为触怒了凌大人的爱妾被杀,这也太憋屈了。 四周皆是悲戚的求饶声,虽然没人埋怨凌隽驰,可这求饶便是觉着凌隽是被美色所惑,昏头昏脑之人。 傅禾菀咳嗽着站了起来,看凌隽驰脸色苍白,因为忍痛,脸上血色全无,她便先开了口。 “硕明先生,你或许不知,你今日拿上来的瓜果,是西域贡品,并非北疆生长的瓜果,虽然长得相似,但根部还是有细微差别的,而这种贡品瓜果,在鞑靼那里,却是常见的。” 硕明猛地瞪大双眼,“夫人这是什么话,鞑靼与我大历朝不共戴天,夫人若是想杀晚生,直接杀了便是,怎能用这般恶毒之事来攀诬晚生?” 傅禾菀笑道:“我何时说你通敌了?好,那便不说这些甜瓜,就说说这些田地里的菜,一个田地里种数三四种菜,是常见的。但所有菜,皆是同等大小,没有长势差的,瞧着都很新鲜,你当这是什么神土呢?况且这还是在山上,山顶上!” “这些是从山下买来,栽种上来的吧,当真是豪掷千金,这土,也像是翻过的。” 硕明听了她的话,已是冷汗涔涔,“夫人当真是胡说……” “我今日一直在想,整个书院,读书人最不会踏入,不会发现的地方,会是何处呢?” “想来想去,应当是这处田地吧,诸位先生们,只知读圣贤书,耕种之事恐怕从未涉猎过,就像是老先生,方才并未分得清瓜果,所以也方便了硕明先生在这田中动手脚。” “而且你方才说,田中施肥,味道难闻,但其实,是没有的,为了护住田里埋着的精铁,先生并不敢施肥太多,只在边缘撒了一些吧,读书人闻到这些味道,也定然会退避三舍的。” “若当真如同山下寻常田地施肥,方才卫三大人点燃农田之时,因为施肥的原因,火势应当会更加旺盛才对。” “先生的谎话,太过拙劣,处处皆是漏洞!” “至于精铁,埋于瓜田之下,瓜里含水分,瓜田不会烧的太厉害,自然精铁也不怕烧,对吧,先生?” 硕明浑身发抖,震惊地看向傅禾菀,“你,你究竟是何人?” 一个舞姬,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凌隽驰开口道:“我夫人。” 傅禾菀一口气说下来,本是顺畅无阻,然而听了凌隽驰这话,瞬间哽住。 她难道还能自报家门不成吗? 此事未明,她还不敢将祸水引向傅家。 第154章 苦撑 书院之中其余的书生,此时还在瞠目结舌之中。 他们是读书人,但却不是傻子。 首辅夫人解释的如此清晰明了,他们若是此时还不明白,那便是白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了。 “硕明先生,竟私通鞑靼!” “我挖出来了,此处果真有精铁!” 有个书城挖出了一包用某种动物皮包裹的精铁,一小包,一人之力却难以拿出,重的很,所以哪怕没有打开看,便能知道里面装的便是精铁。 “凌大人,夫人,我们现在应当如何?” 傅禾菀看向凌隽驰,是啊,现在应当如何?山火虽然扑灭,可下面恐怕已经准备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凌隽驰给了卫三一个眼神,卫三急忙将硕明和他身边的小厮打晕。 “眼下山火虽然熄灭,但不论是山下之人上山,还是我们下山,皆还是有危险,眼下,只能做一件事,便是先将书院未灭之火灭掉,然后将这精铁挖出来,劳烦诸位先生各自找地方藏起来。” “这,这该藏到何处?” “此处书院,诸位想必比我更加了解,请诸位先去灭火吧。”凌隽驰坐下,看向卫三和卫九,“开始挖。” 傅禾菀瞬间便明白了凌隽驰的用意。 虽然抓住了一个硕明,但也不知此处还有没有鞑靼的细作,所以每个人各自将精铁藏匿起来,分散开,一来能护住精铁,二来说不定能揪出其余细作。 “大人,此次山火,是不是和精铁,鞑靼有关系?若是我们藏匿这些精铁,会不会山下有鞑靼细作上来要我们的命!”有个书生颤声说了这句话。 怕死是人之常情。 傅禾菀看向凌隽驰,便看到他微微颔首。 她一怔,她还没同他说任何话呢,甚至也没通过心声告诉他什么,他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吗? 她自然是想说,留心观察此人。 其余人也窃窃私语起来,傅禾菀轻声开口,“诸位先生请再听我一言,我便与诸位先生交个底,说句实话,此次山火,应当是与这精铁有关系,山下也可能聚集了不少鞑靼细作。” “可鞑靼生性残暴,他们可不管诸位先生有没有掺和到其中,他们做事向来都是斩草除根的,所以我家大人出此下策,便是为了让诸位有筹码。” “若是诸位先生精铁藏匿的无人能察觉之处,鞑靼细作想得到全部精铁,也要问过诸位吧,如此便可借此保命了!” 傅禾菀继续道:“另外,诸位藏匿精铁之处,也不必告诉相熟的同窗了,此举并非是让诸位彼此怀疑,而是为了不互相连累罢了,诸位先生皆比我一介妇孺聪明,自然是能想到其中用意的。” 卫三和卫九互相看了一眼,心想傅三小姐同大人这配合打的当真是天衣无缝。 即便是他们这些侍卫,也未必能完全知晓大人的心意。 眼下看来,这二人在此事上,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场之人皆是互相看着,也有人想通了,想明白了。 “晚生明白了,若是知晓他人藏匿之地,告诉了鞑靼,那他人也是活不了了,如此,大家还是各藏各的吧。” “对对对,夫人说的极是。” “夫人莫要自谦,夫人这般学问,方才皆是我们看轻了,能与凌大人相配的,自不是寻常女子。” “方才对夫人心中不敬,当真是惭愧。” 傅禾菀不知该如何辩解,便干脆不说话了,询问卫三有没有挖土的农具。 凌隽驰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递向她。 傅禾菀惊讶,他还以为凌隽驰会劝她,但她这个人向来也是劝不住的。 接过他递来的短刀,傅禾菀还记得,这是他从前挂在马车壁上的那一把,上面还镶嵌着眼熟的红宝石。 她拔掉刀鞘,蹲下开始挖土,锋利的短刀对她而言还是很好用的。 凌隽驰则是直接用手。 “大人,你的肩膀……” “无碍。” 傅禾菀知道他也是劝不住的,便不再相劝了,况且眼下这个情况,凌隽驰动手自然是最好的。 两个人默默的挖这土。 其余书生瞧见了首辅大人和夫人都亲自动了手,他们磨磨唧唧只觉得心中愧疚,于是,找水灭火的灭火,帮着挖精铁的挖精铁。 挖了半日,精铁才算是挖出大半,期间不少人抱着精铁各自去藏匿。 傅禾菀知道,藏匿的精铁若是有心去搜,还是能被找到,但是此举就是为了分散对方的兵力,拖延,总好过被直接困住,一网打尽。 “为何会识得农田里蔬果。” 身旁骤然响起凌隽驰的声音。 凌隽驰此时脸色苍白如同鬼魅,唇上也没有多少血色,身上的衣衫干了又被汗打湿,被烧伤的疼痛是极其难忍的。 上一世她也被烧伤过,知道凌隽驰能苦撑半日,已是寻常人做不到的了。 “以往自己也种过一些。” “何时?” “很久之前吧,记不太清了。”傅禾菀也坐到了田里,手臂酸痛。 上一世缺衣断食的时候,是让春桃买过种子,想法子种过的,当时她被敢在广平侯府最偏远的院子里头,周围有一小片荒地。 但是后来被雪娘身边的嬷嬷来人,将好一些的菜收走了,其余的全都踩踏成泥。 见她不想说,凌隽驰也没有问。 这时候一个书生冲过来,跪到了凌隽驰前面,“大人,有人上山了,数百人左右,黑衣蒙面,行动矫健。” “子宁,让他们都回来。” “是。” 那名叫子宁的书生,转身离开。 傅禾菀听到有人上山之后,心脏便砰砰直跳,这是她重生回来之后,第一次遇到鞑靼人。 上一世父兄母亲皆是惨死于鞑靼人刀下,她与鞑靼人有血仇,不共戴天那种。 她握紧了手里的短刀。 “我让卫九护你藏起来。” 身边骤然响起凌隽驰的声音。 “护起来,然后呢,我若是躲起来,鞑靼细作就找不到我了吗?” “以卫九的身手,他能护住你,逃下山。” 傅禾菀想问,你怎么办,但她最终没问出口,因为她知道他的决定。 知道凌隽驰不会藏不会逃。 书院里所剩的这些人,加起来足有三四十余人,他若是躲起来,攻上山的这些人,会拿那群书生开刀,逼凌隽驰出来,所以他不会躲。 她还想说什么,忽然被凌隽驰一把抱入怀中。 第155章 知错 “凌大人,梁纾会带人过来的,萋萋也随我混入了城中,此事说不准还另有转机,你先躲着,先周旋一番,我们定然能撑到最后的。”傅禾菀用力的推了推,没能推开。 他这样,仿佛同她诀别一般。 让她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心慌。 甚至觉得世人对他误解颇深。 都说他心狠手辣,用计如神,心思深沉歹毒,但他此刻,的确是愿意护住百姓,护住她,甘愿涉险。 傅禾菀心情复杂到极点,感觉头顶落下一吻,紧接着,那吻又落到了她唇上。 她浑身一僵,急忙要推开他。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又将她搂的极紧,几乎要将她揉碎。 但又极快将她放开,傅禾菀仍有些晕乎乎的,唇上麻麻的,还有些疼。 卫九跪地,眼神通红,“大人,属下誓死追随大人。” 凌隽驰眸色倏地冷厉起来。 卫九不敢违抗,双眼通红。 “带她躲起来,好好护着她,将她护送回北疆。” 凌隽驰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着书院正院走去。 卫三也朝着傅禾菀抱拳,毅然决然地跟上。 卫九年纪很小,比萋萋还要小一些,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又卷起衣袖狠狠地擦了一把。 “夫人,属下带您从这边院墙翻出去,然后我们借机下山,属下一定平安将您送下山。” 傅禾菀握紧了手里的短刀,掌心出了汗,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书院,正院之中。 所有人皆被抓住,扔到了青石地面上,为首的大汉面露不屑,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简直就像是切菜那么容易,所以根本没想绑着他们。 “精铁找到了多少?” 鞑靼身旁的一个大历朝的官员如实答道:“不足三成!” “那位大名鼎鼎的首辅呢?” 官员指了指面色苍白,由侍卫搀扶着的凌隽驰,“这位便是凌大人。” “首辅大人,当真是久仰大名了。”鞑靼上下打量着凌隽驰,瞧见他一副病弱书生的模样,都不用刀,一手就能推倒的模样,嗤笑了一声,“快给凌大人搬一把椅子。” 凌隽驰沉眸看向官员,“薛同知,你可知私通鞑靼是何罪名?” “大人,你都是阶下囚了,就别操心下官的事了。” 凌隽驰咳嗽着,忍着痛意,“顺德此地这么大鞑靼,光凭你一人,无法做到吧!” “凌大人,若是你答应交出全部精铁,我们也愿意同凌大人合作,每年的好处少不了凌大人的,凌大人也该知道,我们鞑靼兵强马壮,若是凌大人肯依附于我们鞑靼,我可以保证,让凌大人更加平步青云。” “我已是内阁首辅,一人之下,还如何平步青云?” “大人,您即便是一人之下,不也还在要对着一个小皇帝俯首称臣吗?以大人的能力,登上那皇位……” 凌隽驰脸色倏地一沉,“我若是真如你们所言,你们鞑靼首领,怕是更要吓得夜不能寐了。” 鞑靼人脸色也变得难堪,“凌隽驰,废话少说,交出精铁,我饶你一命,就是这么简单,我们找到精铁,也是早晚的事情!” 两百余人,已分散出一百余人去搜,但此时天色已黑,精铁的颜色也不容易分辨,况且此处书院太大。 “若是换个人来问我要,我便全数交出了。” “换谁?” “次辅,崔敬。” 在场的书生全都变了脸色。 薛同知脸色变了变,“凌大人,莫要耍什么花招,莫非还想联络京中,让次辅来救你不成!” 凌隽驰笑道:“我向来尊师重道,先生来,我便给!” “废话连篇!”鞑靼人也恼了,“来人,将这些书生一个个给我拉出来砍了,我看他们说不说精铁所在!” 在场之人皆是吓得脸色惨白。 就在此时,一支箭射来,鞑靼人一个翻身避过,然他身边的手下却被射中,当场毙命。 紧接着,门外响起一阵动静, 院门早已被烧毁,数十名青灰色衣衫之人带着弓箭闯入,箭是往中间射的,刚好将书生和鞑靼人隔开。 身后还有拎着刀的侍卫,一时之间闯入的竟有四五十人,虽人数上比鞑靼人少一半,但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薛同知被射伤了腿,拼命爬到了鞑靼人脚下,一脸震惊地看向这些人。 为首的鞑靼人脸色大变,一刀横到了薛同知脖子上。 “你竟胆敢骗我们,你们不是说,城门都关好了吗,不是说凌隽驰此行,只带了数十个侍卫?次辅便是这般展现诚意的?”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城门是关好了的,甚至三月前就开始控制进城之人,若非亲属在此,外地人不得住进城中,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官是冤枉的。” 凌隽驰看了眼吓到袍子湿了的薛同知,“此事确实与他无关,顺德的确是三个月前便在盯着进城中的外地人,可若是我的人,是半年前,甚至一年前陆陆续续,三个两个,入城定居……” 薛同知听了这话,只觉得凌隽驰这番话太过恐怖,一年前,他便安插了他的人在顺德? 为首的鞑靼人约糊涂了,“怎么可能,一年前,那批精铁还未被发现,即便是布局,怎会提前一年在顺德布局?” 凌隽驰笑道:“你怎知,我只在顺德一处布局了?不若猜猜看,这顺德之中,还有我多少人?” 为首的鞑靼人紧张了起来,他发现他越是紧张,对面方才他还觉得瘦弱的男子越发气定神闲起来。 他总算是知道,为何首领曾说过,必须要凌隽驰死才行! “精铁能拿多少便拿多少,杀了凌隽驰,今日必须杀了他!”为首的鞑靼人一副豁出去的凶狠模样。 即便此处是陷阱又如何,他便是身死,也得杀了凌隽驰,除掉首领眼中的心腹大患。 为首的鞑靼人武功极高,攻势势不可挡,已砍伤凌隽驰身前两个侍卫。 凌隽驰肩膀受了伤,堪堪避过一刀。 就在此时,四周响起一道凉凉的女声:“十里一置。” 凌隽驰一怔,倏地滚地闭眼。 突然从天而降大量的灰烬,洋洋洒洒的空中皆是。 有小部分反应过来的书生瞬间便将没说出的那三个字接上【十里一置飞尘灰】,躲过了一脸一眼的灰,拉着同窗奔逃躲藏。 原本黑暗之中便难以视物,火把的灯光也抵不了多少,此时鞑靼人皆是方寸大乱,多数多人被擒。 为首的鞑靼人被卫三刺穿,留着他一口气钉到了青石砖上。 凌隽驰被侍卫搀扶起来,抬头看向被烧的所剩无几的屋顶,“萋萋,带她下来。” 萋萋是上山半路碰到的主子,又跟着主子折返到书院之中。 此时屋顶上被烧的破破烂烂的,她本就是心惊胆战地搀扶着傅禾菀的,此时听了大人的吩咐,便要将她搀下去。 却一下被主子抓住手腕,紧紧按住,看样子主子是不愿意下去。 傅禾菀不言不语,冷冷地看着凌隽驰。 凌隽驰轻咳一声,想到了方才故作诀别,骗了她一吻之事,她恐怕是反应过来了。 “咳咳,我知错了。” 第156章 改嫁 凌隽驰这话一出,在场的侍卫都震住,甚至都不敢彼此交换目光。 毕竟跟着大人近十年,从未见过大人对谁这般低声服软认错,还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 即便是太后娘娘面前,大人也从未说出过“知错”二字。 傅禾菀听凌隽驰这般说,又看到在场的书生们一个个震惊错愕地瞧着她,即便是再坦荡之人,也被瞧的不坦荡了。 “萋萋,扶我下去吧。” “是,主子。” 她一动,脚下的龙骨发出了吱呀一声,几乎要断裂的声音。 凌隽驰脸色一白,迅速抬步上前,肩上的烧伤将冷汗逼了出来,他踉跄了几步直直摔倒在地,好在萋萋迅速拉过傅禾菀。 借助这座学堂后面被烧毁的屋子,和梁纾一起将傅禾菀平安的扶到了平地上。 萋萋拍着胸口,好险,好险,若是主子有什么闪失,恐怕大人能要了她的命。 “大人。”傅禾菀疾步走到凌隽驰面前,看他站不稳,下意识搀扶住了他的胳膊。 凌隽驰看向她,“不气了?” 感觉到四周的目光全都看过来,打量居多,傅禾菀只得开口,“大人,正事要紧,现如今……”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凌隽驰点头,“卫三,带人下山,捉人,有关的无关的,先都控制起来,城门依旧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出。” 卫三领命颔首,“只是大人,我们的人手,恐怕略微不够。”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卫九跑了进来,“大人,山下有异,有一群身手极好的人,正悄声上山。” 傅禾菀脸色稍变,看向凌隽驰,发现凌大人亦是皱眉,她便知这些人并非是凌大人手下的人。 莫非鞑靼还留有后手! 还是次辅留下的耳目? “具体多少人?” “粗略估计,脚步声,四五十人左右,似各个都是练家子。” 凌隽驰捂着伤处,“嗯,先防。” 眼下他们这边,凌隽驰安排的人剩下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抓着控制着鞑靼人,其余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四五十人硬拼,也不知道能不能拼出一条血路来。 而且此时已无法分开躲藏了,人多藏不住,更何况手里还有不少鞑靼人,极其容易弄出动静。 就在此时,外面的人已防备接近,外面响起了年轻男子的声音。 “书院之中可有活人?梁家小公子可在此处?” 这嗓音无比熟悉,傅禾婉错愕地看着门口,恍如隔世,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 梁纾急忙开口,“我在!里面是安全的,鞑靼已被俘!” 外面响起长刀入鞘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俊美男子踏入院中,他身后跟着的人,手里也拎着两个被绑了的鞑靼人。 男子借着火把的光扫过整个院落,目光落到了傅禾婉身上,怔住。 “雀奴?你,你怎会在此处,我提前来此处接你,寻遍城内寻不到你的踪迹,方才那山火莫非你也在山上?你可……” 他大喜,急急冲上来,被卫三横刀拦住,“你是何人,雀奴又是谁?” 傅禾婉将眼泪逼了回去,乍一听到这乳名,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叫出来,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卫三大人,他是我的兄长!” “啊?兄长,那莫非是……”卫三又多看了眼俊美的男子,果然和三小姐有些相像。 他清楚傅三小姐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没有再说下去,傅三小姐的二哥,那应当是是傅家那两位小将军其中之一。 傅禾菀点头。 卫三急忙收了刀。 傅净砚见到傅禾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动了动唇。 想说的话太多了,想说妹妹长大了,长高了,容貌更美了,气质也同他前些年见过的不一样了,害的他不敢相认。 可眼下众人这狼狈模样,又让他明白此时并不是叙旧的时候。 “雀奴……”凌隽驰低声重复着这个乳名,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傅禾婉品出了一丝狎昵的意味,她装作没听着。 “兄长,这位是凌大人。” 傅净砚正暗暗打量妹妹身边之人,一时还未曾反应过来,“哪位凌大人?” 傅禾婉轻声道:“首辅大人!” 傅净砚倒吸一口冷气,“首……?” 他忽地想到了大哥回到北疆之后,带回来的有关这位首辅大人见闻,敢在皇上寝宫门口将一太监砍头,闻所未闻,听到有关于首辅的传闻,便是他虽足智但多疑,性情乖张,喜怒无常,杀人如麻。 傅净砚不敢再想下去,急忙跪地行礼,“末将叩见首辅大人。” “将军请起。”凌隽驰已是站不住,但仍虚扶了一把,踉跄着已是面色苍白。 “卫三大人,快搀扶凌大人坐下。”傅禾菀看向在场之人。 书生皆是死里逃生,失了神智的恍惚模样。 凌隽驰带来的人,主要处理这些被绑着的鞑靼人。 “诸位之中可有通晓岐黄之术的?” “有,在下略知一二。”一个书生上前。 “那麻烦这位先生帮凌大人探脉,有劳了。” 傅禾菀又看向地上被三三两两捆起来的鞑靼人,“劳烦侍卫大人们再确认有没有绑好,然后封住他们的眼睛嘴巴,一定要严加看管。” “是!”卫三领命去办。 傅净砚看的目瞪口呆,他将傅禾菀拉到一旁,“首辅大人还在此处,你怎能越过他下令?你忘了大哥说过的,首辅大人是何等人,还要不要命了!” 傅禾菀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凌隽驰,她也是看着凌隽驰伤重到无法言语,想着这应当会是凌隽驰要吩咐的事,所以越俎代庖了。 诚如二哥所言,她是很不应该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这时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很肯定这次来的是友非敌。 忽然一个书生上前,朝着傅禾菀这边的方向行礼,“夫人聪慧,学识渊博,我竟在白日之时误会夫人是无知妇孺。” 傅禾菀吓了一跳。 傅净砚皱眉,看了眼傅禾菀,又看了眼傅禾婉身后的年轻姑娘,“小雀奴,你身后这位,便是凌隽驰的夫人?” 她还来不及解释和阻止,又有一名书生上前。 “是啊,方才多亏凌大人拼死相互,凌夫人急中生智痒灰,才救了我们一命。” “请受我们一拜!” 还能站起来的书生,皆是朝着凌隽驰和傅禾菀行礼。 一个人行礼或许看不明白,这么多人都朝着傅禾菀行礼,傅净砚也不瞎,他双目圆睁看着自己妹妹。 “和离不提前说一声便也罢了,改嫁这般大的事你也不说?你,你你,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第157章 别看 傅净砚声音不算小,几个侍卫全都瞧了过来,甚至凌隽驰也睁开眼看了过来。 傅禾菀恨不得捂住她二哥的嘴,让他闭嘴! 傅净砚也觉着他说话声音过大,实在不妥。 他又压低声音道:“即便是改嫁,你怎能改嫁给首辅,他可是你夫君妾室的亲兄长。” 父母因为此事,皆是忧心不已,恐这位首辅对妹妹动了杀心。 可骥城离京都太远了,母亲日日托人打听着,就怕京中传来什么坏消息。 “二哥,我并未改嫁,也并未嫁给凌大人。”傅禾婉压低声音,挑着重要之事讲了,说她是假借凌大人夫人的名义,借此来传递消息一类的。 傅禾菀讲清楚缘由,傅净砚松了一口气,“所以,你与凌大人并无私情?你二人也并不熟悉,是吗?” 傅禾菀顿了一下,想到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熟悉是很熟悉的,私情好像也并非完全没有。 面对自家二哥探究的神色,她只得绕开这个回答。 “此事是我做的不妥当,当时也是没了法子,才想了这个办法,二哥切莫再提起此事,此事出了顺德之后,便再也无他人知晓,切莫同父亲母亲提起。” 傅净砚听妹妹这么说,便稍稍放下心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傅禾菀,“我们家小雀奴,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原本大哥和父母一直忧心,忧心你姑娘家独自上路,便在收到你寄来的家书那一日,立刻让我带人快马加鞭来接你,好在没错过,恰巧还遇上了。” “兄长,在外面不要再唤我乳名了。” 她这乳名是祖父为她取的,说是这样的乳名挡灾挡煞,贱名好养活的用意。 自她出嫁之后,便没人提起她这个乳名了,也只有平日收到家书之时,才能见着。 只是在家书里见着,倒也没觉着什么。 眼下被这么多人听着,尤其是被凌隽驰听着,她竟有种从未有过的羞恼感,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因何而来的。 她正想着,身后便响起一阵惊呼声。 “大人!” 傅禾菀急忙走过去,看向了昏迷不醒的凌隽驰。 他身上深灰色的袍子已经脏污的看不出颜色,肩部的烫伤瞧着更是可怖。 “怎么回事?”傅禾菀看向卫三。 “三小姐,我家大人高热不退,应当是与肩上的烫伤有关,现如今该如何是好?” “如果你们放心的话,我现在立刻让我二哥背凌大人下山,这些鞑靼还劳烦卫三大人先绑到此处,待我下山探过情况之后,亦或者等凌大人醒了之后再考虑此事。” 眼下他们人还是少,山下情况不明,若是贸贸然将这些人全都带下去,也并不妥当,眼下只能先将这些人控制在此地。 傅净砚愣了一下,让他来背凌大人? 这怎么行,首辅若是有什么闪失,小妹怎么能担的起这后果? 况且首辅身边这些人,也定然不会答应将首辅的安危放到非凌隽驰派系的武将手。 “属下对三小姐自然是放心的,那便劳烦三小姐照顾我家大人了。” 傅禾菀颔首,转头看向傅净砚,“二哥,我们先下山,去你落脚的客栈。” “……好!”傅净砚神色复杂,凌大人的贴身侍卫竟这般信任他妹妹? 若是并无私情,也并不熟悉,这些侍卫怎敢将凌隽驰交到他妹妹手中啊? “走吧,路上小心一些,凌大人身上还有刀伤。” “好。”傅净砚只得背起凌大人,留下一半手下交给侍卫大人派遣。 其余的护卫,跟着他和妹妹一同下山。 山下并无埋伏,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分了三路走,分别去住不同的客栈。 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客栈,傅禾菀让二哥的副将去找了郎中,然后她让萋萋打了水来,亲手拧了巾帕,正要动手给凌隽驰擦额头上的汗,便看到一旁的二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傅禾菀急忙将巾帕递向萋萋,“擦掉冷汗,为他换身衣裳,切莫让他染了风寒。” “主子,我手重担心伤了大人,况且方才我们折回山上打斗之时,我胳膊折了,照顾大人的事,恐怕还是要主子您亲自来。” 大人不愿和其他女子触碰,她怎么敢为大人擦汗换衣裳。 况且她胳膊的确受了伤。 傅净砚打量着萋萋,“雀……禾菀,这是你的丫鬟吗?” 傅禾菀看向萋萋,她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萋萋是哪边的人。 萋萋还以为主子让她说,她便如实答道:“回少将军的话,属下是凌大人的侍卫,名叫卫七,也是三小姐的侍卫萋萋。” 傅净砚:“……” 这都共用一个侍卫了,他这妹妹,同首辅究竟是何关系? 萋萋突然朝着傅禾菀跪下,“主子,眼下只能您来照顾大人了,其他人属下信不过,求主子您看在大人对您一腔情意的份上,今夜留下照顾大人可好,求主子了!” 傅净砚愕然,什么叫一腔情意,这,这又是如何说的? “雀奴,郎中待会便来了,凌大人怎么说也是外男,待会儿便由郎中来瞧瞧。” “二哥。”傅禾菀站了起来,“眼下顺德大乱,明里暗里杀机四伏,凌大人必须平安醒过来,所以眼下并非计较这些事的时候,二哥同我一起,为凌大人换了衣裳吧。” 傅净砚噎了一下,他自幼跟随父亲上战场,自然是知道生死攸关的情况下,男女大防也算不得什么。 他这边带来的人虽然都是男子,但是明显凌大人这个女侍卫,是信不过任何人,只信得过他这个妹妹的。 “好。”傅净砚先过去,将凌大人轻轻扶了起来,他能做的,就尽量不让他妹妹来碰。 傅禾菀也急忙搀住了凌隽驰,让萋萋拿来干净的衣袍。 “一会儿闭上眼,别看!”傅净砚嘱咐了一声,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凌隽驰蹙了蹙眉,缓缓睁了眼,眸如点漆,混沌却凌厉,看的出来他此刻烧糊涂了不清晰,可眸底带着杀意。 是嫌他碰他衣服了? 警惕心极强。 傅净砚顿感紧张,傅禾菀瞧见了,轻声道:“大人,是我与兄长为大人先行更衣,你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不能穿到身上。” 听到她的声音,凌隽驰缓缓回头,眸光顿时软了下来,身子一偏,直接倒在了她怀里。 第158章 抓药 傅禾菀堪堪接住,看着头枕在她肩上的男子。 他紧皱着眉心,似醒非醒的,她稍稍想扶着他起来,使了力气,他却纹丝不动。 傅净砚差些跳起来将凌隽驰从他妹妹怀中扔出去,偏偏对方身份尊贵无匹,位极人臣,他也只能想想,断不敢这样去做。 他手忙脚乱,不知该扶哪儿,该搀哪儿。 傅禾菀瞧见二哥这副模样,无语了片刻,“二哥,你先拉着凌大人的胳膊,将他拉起来。” 换衣裳的时候,萋萋就急忙背过去不敢看。 傅禾菀偏着头,大概只让她二哥给凌隽驰穿了一半的衣裳,露出烫伤的后背肩膀。 堪堪将衣裳还完,傅禾菀又指挥着她二哥,这里垫一些避免碰到伤处,伤处要露出来。 傅净砚被她指挥的团团转,做完这些细致的活儿之后,全身都是汗。 让他上阵杀敌都没这般费功夫! 很快,他的人就请了郎中过来,问诊,开了药方。 傅禾菀看向傅净砚,“二哥,这个郎中要扣下。” 傅净砚暗赞妹妹想的周到,这郎中是非扣不可的。 一来是凌大人伤势未明,二来是这郎中跑出去,兴许会走漏风声。 恐怕眼下的顺德城,并不如想象中风平浪静。 眼下还不知有没有鞑靼细作,山上的情况,山下是没人知道的,若是凌大人受伤的事情不胫而走,恐怕不止顺德会乱套,朝中形式恐怕也会跟着乱。 郎中听说要扣他,吓的结巴起来,“可,姑娘,这,这,这药方……” 傅禾菀接过药方,笑道:“先生稍安勿躁,留你在此处,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您乖乖听话,好好救助床上这位公子,日后好处少不了你,若是不安分,我哥哥手里的刀下亡魂也不怕多一个!” 傅净砚配合的摸了摸自己的长刀。 这长刀瞧着就威武霸气,郎中抬起袖袍擦着头上的冷汗,“姑娘放心,老朽定当安分,定当安分!” “那这药方,谁去抓药?”傅净砚看了眼自己的手下。 “我同梁纾去取药!” 傅净砚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可!” “二哥,眼下只能我和梁小公子去了,我们回来时候,你的人手便兵分三路。” “方才找郎中,又分散出几批人,眼下客栈里的,必须要保证凌隽驰的安危。” 刚才她让二哥的人去请郎中,她也是让四个人去请,一人请一个,共请了四个郎中,分别带去不同的地方绕了几圈,但只需一人,带回来一个郎中便可。 虽然不知道她这法子能撑多久,也不知道暗处究竟有没有盯梢的,有多少盯梢的,可眼下只能拖一日算一日,尤其是要等到凌隽驰醒过来。 她不信凌隽驰只在城内留了后手。 所以她现在急需凌隽驰醒过来。 况且,她出去,也是想寻求其他出路。 “那也不行,我出去,你留下。” 傅禾菀叹气,“二哥,眼下这种情况,不论在何处都是危险的,我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少年,应当不会那般引人注目,二哥你一看便是练家子,极其容易被盯上。” 傅禾菀说完,便带了梁纾去了隔壁房间,问客栈老板娘借了胭脂水粉和锅底灰,调配了一番,抹到了脸上,然后再将眉毛稍稍画粗了一些,唇上稍稍扑了些面粉。 瞧着人黑了不少,气色也差,虽模样还算周正,但起码没有平日里那么打眼了。 换过衣裳出来,梁纾都没敢认。 “您这样,当真是您哥哥都要看着您认半天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几乎没有单独和梁纾说话的功夫,梁纾也是避免多说错多,始终未曾开口过。 傅禾菀确信方子收好了,这才带着梁纾往下走,此时天还未亮,大街上倒也还有一些小贩走动。 “小婉仪可还安全。” “我驱马赶来的路上遇见了,此时应当是到我梁家了。” 傅禾菀“嗯”了一声,她是拿着婉仪的长命锁,让广平侯府的侍卫快马加鞭送到梁家,同时给梁家去了一封信,请求梁纾帮忙。 眼下最麻烦的是,不管是梁家,还是她家里,没有朝中的军令,是绝对不能掺和到顺德城之中的。 所以等梁家,亦或者是她家来人,是很难实现的。 第159章 认出 傅禾菀看了眼身后偷偷跟着的一个二哥的护卫。 虽然她说了梁家小公子武功高强,但二哥还是派人偷偷跟着了。 “先去药铺,然后我们再去做正事。” 她劝了二哥一堆话,说她和梁小公子出门不不会引人注目,让二哥留下来保护凌隽驰,她去药铺抓药。 但她此次出来,并非只有抓药这一件事要做。 傅禾菀先独自去了两家药铺,买了药,确信两家药铺拿的都是同一种药材,然后她让梁纾堵住了二哥派来的侍卫带到了小巷子之中,将手中的药都给了侍卫。 “你先带着药回去,记着要让郎中看过药没有问题再去熬制,熬好之后让郎中自己先喝一碗,回去之时隐秘一些,你并未在药铺露面,所以你先行回去比较妥当。” 护卫为难起来,“三小姐,将军让我务必护您周全。” “现如今城内哪儿都无法周全,唯有凌大人醒了,事情方可有转机,若是你不想二哥同我一起死在这城内,就速速回去!” 护卫对上三小姐的目光,感觉到了无声的压迫感。 心中感叹三小姐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即便声音柔如水,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敢不遵从。 护卫硬着头皮离开。 傅禾菀这才看向梁纾。 “现在天刚亮,书铺应当开了吧。” “您要去书铺做什么?”梁纾是想到傅禾菀应当是要做什么,但是没想过她第一个要去的是书铺。 此时二人还在小巷之中,傅禾菀便也不避讳直言了,“书信之中,曾托将军打听过,次辅的旧宅,不知将军可打听到了……” 梁纾点头,他和萋萋是昨日下午分开入城的,从昨日下午开始顺德城便只能进城后绕路通行,层层把守,任何人不允许在顺德停留,他便知道城中出了事。 他同萋萋一个是少年,一个是女子,跟着送补给的还是比较好混入城内。 昨日他比萋萋甚至更快入城,入城之后,他便先一人去打听了次辅的旧宅。 “打听到了,次辅年幼之时跟着父母离开了顺德,十四五岁才回来,说父母遇害,之后便跟着他祖母一起生活,不过他回来之后,祖母也在几个月后过世了。” “之后次辅崔敬便入了书院,考取了功名,光耀门楣,他十里八里的亲戚也跟着水涨船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次辅也是除了凌大人之外,天下寒门学子最为尊崇之人。” 梁纾一边带路,一边同傅禾菀说着次辅崔敬的生平。 只有他和傅禾菀在一处的时候,他才能展现原本的样子,平日里还要装做一个 “不过次辅在世人口中,要比凌大人更好一些,毕竟凌大人的手段,多少过于狠辣,反倒是次辅,为人处世向来给人和风细雨的感觉。” 傅禾菀点头,“先去书铺里瞧瞧吧。” 书铺里,店老板刚开了店,打着哈欠,瞧见女子和少年进来,急忙上前招呼。 “老板,我这弟弟是近些时日来顺德城中求学的,甚是崇拜次辅,不知此处,可有次辅生平,小传,亦或者讲他的话本子之类的。” “有,有的,次辅大人的生平小传,我这铺子里可是多得很。” 店老板拿了足足五本出来,“这些都是,姑娘您要几本。” “有关于次辅的,全都要了,其他书里,涉及到次辅的,我也都要了,谁让我这阿弟,听了次辅的故事,才肯用功读书。” 店老板又拿出一本,是别人的生平,里头也提到了次辅。 傅禾菀给了银子,就带着梁纾,在这书铺里看了起来,书铺老板还给奉了热茶。 梁纾和书有深仇大恨,瞧了几眼脑壳疼,但因着书铺老板时不时地瞧过来,他只得装模作样的看看。 “果然收获颇丰,崔敬的右脚,竟然是有六根脚趾的,竟还有人说他是神木化身。” 梁纾本昏昏欲睡,听了这话精神了不少,“哦?这个倒是头一次听说。” “嗯,是从接生稳婆口中得知的,不过次辅年岁已高,那稳婆大抵也过世了,所以这些事,也只能从这些小传,话本子里面找得到。” 少年点了点头,“您继续!” 这一继续,两个时辰便过去了。 “看完了,走吧!”傅禾菀将书放下,用绳子捆了起来,交给了梁纾。 “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梁纾跟着傅禾菀出门之后,便察觉到四周氛围有些异样,他不自觉地握紧了袖袍里的短刀。 “小梁将军带我去次辅的旧宅看一看吧。” 梁纾站在原地未动。 傅禾菀轻叹一声,“走吧,事已至此,往哪个方向走,都要被瓮中捉鳖,不如临死前,瞧瞧次辅所住之处。” 梁纾低声道:“既然已被盯上,他们为何不抓我们?” “精铁,凌大人,怕是他们一个没都没找到,所以不想打草惊蛇吧,只是,你我此前都没有露过面,想必不是从客栈开始就跟着的,不然凌大人早就落到他们手里,他们也就会直接抓人了,如此看来,应当是从药铺开始跟着的,我二哥那护卫,他们应当是没能抓住,所以才死跟着我们。” 梁纾皱眉,“药铺?他们是怎么认出我们来的?” 他看了眼傅禾菀,瞧见傅禾菀原本的样貌被遮盖的很好,几乎像是另外一个人了,为何还会被盯上? 毕竟他和傅禾菀,对于顺德城内的大小官员来说,是和凌大人无法牵扯到的陌生人。 眼下情况容不得梁纾想太多,他还是带着傅禾菀去了次辅的旧宅。 旧宅不算大,看着还稍稍有些破败,门口一颗歪歪斜斜的老槐树呈颓然之势。 傅禾菀抬步走进,院子里全都是杂草。 “次辅的门生,竟也无人来打扫此处,这城内,不是大多都是次辅的亲戚和门生吗?” 傅禾菀点头,“若是次辅大人不让人来打扫,那自然是无人敢进来。” 她带着梁纾先去了主屋,看了一圈之后,又去了厨房。 “三小姐,有何不妥之处?”梁纾也改了口,跟着其他人这般唤她。 傅禾菀看了看米缸,正待开口。 门就砰的一声被撞开,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她和梁纾交换了目光,两人皆是到了门口,用门柱掩住身形。 “二少夫人,当真是好久不见,不知二少夫人来老朽的旧宅,有何贵干?” 第160章 棋子 傅禾菀微微一怔,忽地紧紧握住拳头,次辅崔敬竟然来了! 他来此处,便印证了她所有猜测都成真! “不知崔阁老是何时入城的?这朝中,次辅和首辅悉数离开,谁来主持朝中大局,圣上怎肯放阁老离京的?” “在太后娘娘寿宴之上,老朽便觉得少夫人极其,会做飞天的玄鸟,当真是玄妙有趣,却不曾想二少夫人对朝中之事也甚是关心。” “老朽来顺德,自然是太皇太后下的懿旨,不曾想刚到顺德,便得知凌大人遇险,特来相帮,不知二少夫人可知,凌大人在何处?” 傅禾菀想着,太皇太后防备凌隽驰,崔敬怕是利用了太皇太后,得以离京。 凌隽驰此次来顺德,竟让崔敬忌惮到立刻动身赶来。 这顺德,果然藏了崔敬不少秘密。 “现如今整个顺德都是阁老的人,怎么阁老没找到凌大人吗?” “老朽这个学生,聪慧远胜于我,自然还没找到他,找遍整个顺德的客栈,都没找到凌大人的栖身之处。” 傅禾菀一怔,崔敬竟然搜遍了整个顺德的客栈,那凌隽驰和二哥去了何处? “不知二少夫人可否告诉老夫,凌大人现在何处?” 傅禾菀轻叹一声,“您是首辅大人的恩师,我又与首辅大人不熟,您都不知道,我便更不知道了。” “这谁人不知,凌大人爱重二少夫人,便是前几日,还同屋而处,同榻而眠,同乘一骑。” 一旁的梁纾震惊地看着她,“同榻而眠……” 傅禾菀瞥了梁纾一眼。 梁纾轻咳一声,不怪他惊讶,上一世这二人可没这么多“同”。 “二少夫人,老朽当真是担忧他的安危,还请二少夫人尽快告知,若是二少夫人还要拖延,也别怪老朽不顾广平侯府的情面,动手了。” “崔阁老,我是当真不知凌大人现在去了何处,原本他是在一处客栈的,现如今我出来快三个时辰了,方才听到您说,您已搜遍客栈,那我当真不知他在何处了。” “那这样吧,二少夫人先跟着我回知府府中,这样一来,凌大人自然会出现了。” 梁纾趴在门缝中,往外瞧了一眼,示意傅禾菀来看。 傅禾菀看过,笑道:“阁老,屋内只有一个弱质女流,文弱少年,你举着十几把弓箭,这我出去了,万一哪位的手不稳,我很容易死的。” “都怪老朽想的不够周到,我已让人收了弓箭,二少夫人出来罢。” 傅禾菀沉吟片刻,“我不出去,要不你进来?我瞧见此处挺好的,我们大家在这里等凌大人过来,也挺好,对吧!” 门外的崔敬沉了脸。 此处没个隐蔽之处,也没有布局的条件,在此处等什么! 他抬起手,挥了挥,有四人逼近这边,因为门狭窄的缘故,刚进来第一人,便被梁纾解决,踹了出去,下手狠辣又利落。 外面的人也是没想到少年竟然有如此身手。 梁纾上一世便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这一世虽然体格还不曾像是上一世那般健壮,但是经验和底子还在,外面的人单打独斗,恐怕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而这门,恰只能容一人通过。 直到四人皆重伤被丢出去,外面的人无人敢上前。 双方这般悬殊,场面竟一时胶着起来。 傅禾菀扫过四周,“这屋子砌的很不好,歪歪斜斜的,黄土砌成,墙有薄处有厚处,若是找些重物来撞,恐怕能破墙而入,他们为何不破墙?” 梁纾抹了一把汗,“您小声些!” “你以为崔敬想不到吗?” 梁纾皱眉,“那,除非此处,不能破墙而入?” 傅禾菀拍了拍梁纾的肩膀,让他守好门口,然后捡起地上的烧火棍,在破旧的厨房中转悠。 此处应当是匆匆砌好的,四周没窗,唯一一个小窗还在靠近屋顶的位置,虽说也有烟囱,可这烧饭怕是也会将自己给呛死。 她忽地一怔,目光落到了一面墙上,这面墙,比其他地方瞧着更厚实一些。 她挖了两下,一堆土渣掉了下来,是不好挖的,起码她是挖不动的。 “三小姐,他们要火攻了。” 又是火? 此地之人真是擅长火攻。 傅禾菀走到门口,“崔阁老,您还想不想要精铁了。” “哦?莫非那批精铁当真是凌大人劫持走的,借此想要威胁朝廷,威胁皇上?果然如此!”崔敬冷笑。 傅禾菀透过门缝一直看着门外,发现外面除了拿着弓箭的一批人之外,其余人皆是震惊的交换着目光。 若是和崔敬一开始便沆瀣一气,此时便不可能是这般神色。 也对,即便崔敬在顺德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整个顺德都是他的人。 他这是打定要栽赃凌隽驰了。 “崔阁老,这样栽赃凌大人可太不妥当了些,凌大人一心为圣上,一心为太后娘娘,他又不是武将,要精铁做什么,他与圣上这般关系,也不会通敌鞑靼,为何要劫持这些精铁?” “反倒是阁老您,书中记载,您的口味喜好,与鞑靼人相近,您府中牛乳羊乳是寻常官宦人家的数十倍。” “人物小传上记载,您曾夭折过的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夭折后皆是套头遮去面容下葬的,这又是为何?” “莫非您的这两个子女,长相并不像大历之人?鞑靼和中原人生下的孩子,即便是您这一辈像是中原人,也有可能下一辈有些鞑靼人的相貌特征,是这样吗,崔阁老?” 傅禾菀身旁的梁纾闻言,脸色大变。 他颤抖低声道,“莫非是他,十五年后的骥城!” 崔敬便是鞑靼埋在大历朝的一颗最深,也是最有能力的棋子。 若是要用到这颗棋子,鞑靼人起码要四五十年来布局。 骥城被屠后,导致整个大历朝都元气大伤,幸好东戎出面打退了鞑靼,不然大历朝恐怕大半个江山都要不保! 傅禾菀点头,当崔敬跋涉千里出现在这个院子之中,她便猜测到,崔敬便是鞑靼埋在大历朝的那枚棋子。 第161章 大乱 傅禾菀一直透过门缝观察门外之人的神色,显然崔阁老身边的知府,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神色惊疑不定,显然他对此是毫不知情的。 外面的弓箭手已蓄势待发。 傅禾菀将烧火棍递给了梁小将军。 梁纾点头,拿着烧火棍在傅禾菀方才去挖的那个墙面开始凿挖起来。 崔阁老笑道:“二少夫人当真与凌大人鹣鲽情深,为了凌大人,不惜污蔑老夫,写老夫的话本子,小传,多的很,这有何可信?这四周邻里,顺德城中老夫亲属也不少,莫非他们都是鞑靼人不成?” 似是听到了里面的响动,崔敬变得不耐烦起来。 “二少夫人,莫要拖延下去了,速速出来,不然这包了火油的箭一旦射出,恐怕二少夫人无法安然无恙了!” 外面不少人,包括知府,听了崔敬的话,皆是眼神坚定了不少。 他们不少都是次辅的门生,次辅的亲眷,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次辅怎可私通鞑靼,若此事当真属实,那他们顺德之人岂非也要跟着一起获罪? 傅禾菀一颗心提了起来。 “崔阁老,莫要拉所有人都下水,民女自然是相信崔家人不会私通外敌,可若是,您本就不是崔家人呢?” 傅禾菀说完,看了眼梁纾已凿挖出的一小块土坯墙,里面露出了一具破布包裹的干尸,干尸的脚依稀能辨出,有六根脚趾。 梁纾震惊地看向傅禾菀,“他才是……” 他还记得方才在书铺里,三小姐读的那个小传,给崔敬接生的稳婆,说过崔敬是什么太上老君院子里的神木化身之类的,就是因为崔敬出生之时一只脚有六根脚趾。 傅禾菀点头。 这也就是,为何崔敬不敢让人碰这个屋子的原因。 外面的崔敬已没了耐心,苍老的声音此刻听着阴恻恻的,“二少夫人既这般胡言乱语,混淆视听,那老朽也不必顾及什么了,放箭!” 傅禾菀一惊,看来崔敬是准备杀人灭口了,连同房子和尸体一起烧了。 这四周虽然是黄土堆砌而成的,但是房梁上是横木,着火屋顶必然会塌。 一支箭已射中门板,梁纾也不挖了,急忙奔过来准备拼死护住傅禾菀。 这时候,外头骤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傅禾菀急忙拨开梁纾,用袖口捂住口鼻趴到门缝去看,虽被门缝钻入的烟味呛的咳嗽,但她还是看到了外面的情况,“锦衣卫?” 墙外翻入了十几个锦衣卫,射箭的也都停了下来。 梁纾也认了出来,点头,“不知是敌是友?” 傅禾菀看到了为首的锦衣卫提督阎光,“应当是友非敌吧?” 她也不能完全笃定阎光是友。 不过从前首辅被刺杀那件事,便是阎光和凌隽驰合谋算计了大太监薛喜来。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阎大人,先将人救出来!” 傅禾菀挥散了门口的浓烟,这才看到,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这声音正是从马车之中传出来的。 梁纾松了一口气,“果然如三小姐所言,凌大人醒了,事情便有转机了。” 阎光收刀入鞘,走到门口,“傅三小姐,退后一些,我要踹门了。” 傅禾菀急忙拉着梁纾后退数步,阎光一脚将着火的木门踹开,傅禾菀看了眼黄土墙,又看了看阎光,“阎大人,那处墙壁。” “三小姐快些出去,此处我会找人来处理。” 傅禾菀闻言,便安心地点了点头,梁纾急忙护在了傅禾菀前面,即便此处来了锦衣卫,他仍是不放心傅禾菀的安危,一直全身紧绷,护在傅禾菀身前,直至护到凌隽驰的马车旁,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还好,我护住了你,便是我死了,三小姐也不能死。”梁纾双眼通红,看着傅禾菀,忍不住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就在方才,他还以为要同傅禾菀死在此处了。 他当时的想法便是,若是他和傅禾菀都死了,婉仪怎么办,日后谁护着婉仪呢。 好在,傅禾菀还活着,他死了不要紧,若是傅禾菀死了,恐怕婉仪这一生都不会快乐。 傅禾菀一怔,瞬时明白了梁纾这番话的深意,明白了他对婉仪的心意,脸色稍稍动容,朝着他行了一礼。 梁纾正待开口,便感觉到一道冰锥一般的目光落到了他脸上,他一转头,便对上了马车半开的窗牖缝隙中,凌隽驰的目光。 他轻咳一声,急忙后退半步,朝着凌大人行礼。 “请三小姐先上马车。”卫三放下矮凳。 他又看向梁纾,“梁小公子就在外面候着吧。” 这二人怎么瞧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行动也是默契,傅三小姐出门,谁都不带,偏偏带上了他! 傅禾菀上马车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到梁纾听话的站在一旁,并未有不满,她这才上了马车。 她一进马车,便看到凌隽驰起身动了一下,似是要来关心她的伤势,却要体力不支摔倒。 傅禾菀急忙上前将他搀住,搀回到座上,看着他面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急忙道:“大人,我们先去医馆吧。” 凌隽驰握住她的手,摇头,“小声些,我此刻还不能走!” 傅禾菀自然知道,此事还需凌隽驰坐镇,可他眼下这坐也坐不住的样子,她担心他还没解决完事情,便要一命呜呼了。 若是换成寻常人,恐怕要卧病在床半月才能行动自如。 “放心,呜呼不了!” 傅禾菀:“……” 行,他又听着她心声了。 外面的卫三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感受到了自家大人的柔弱。 方才一路坐马车赶来的时候,大人都坐的稳稳当当的,虽然伤重,但大人的意志力向来非寻常人可比,眼下却是坐都坐不住了。 马车之中,傅禾菀透过窗牖看了眼院子之中皆数束手就擒的人,包括被阎光困住的次辅崔敬。 她这才放心下来。 “大人,方才我所在的那间屋子房内藏了一具尸体。“傅禾菀扶着他的胳膊,低头看了眼被抓住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抽出来。 “卫三,你同梁家小公子带着人去将房中的尸骨挖出来。” 傅禾菀一怔,梁纾现在瞧着不过十四五岁,让他和卫三去挖? 梁纾这是何处得罪了凌隽驰? “是!”外面响起了梁纾干脆利落的声音。 傅禾菀看了眼凌隽驰,她总觉得,梁纾对凌大人非常敬重,上一世她并未感觉到梁纾这般敬重凌隽驰! “大人,我二哥他在何处?这不见他跟着过来?” “放心,你二哥他无碍,现已和萋萋奉命去凉城调兵了。” 傅禾菀点头,锦衣卫全然一心为圣上,锦衣卫定然是带着皇命前来的,凉城离此处最近,应当很快便能回来。 这个时候,次辅崔敬已经被阎光带到了马车旁。 “隽驰,你当真不愧是我此生最得意的门生,走一步而瞻三步,你在离京之前,阎光已经奉命离京半月,老夫的眼线告诉我,阎光是一路南下,我自然不会疑心你与阎光同流合污。” “其实这也是你设计的一环,实则阎光早半月已在城中了,甚至在书院那般生死关头,阎光和锦衣卫都不曾出现,便是等我入城!” 外面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感叹,“总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当真是一点情谊也不讲!” 傅禾菀倏地转头看向凌隽驰,所以他并非是要跟着她一路同行,只是顺便,凑巧罢了。 凌隽驰咳嗽了几声,嗓音干哑,“先生,学生一直是很敬重先生的,哪怕先生在学生年幼之时,曾多次暗示老凌大人除掉我……” “可惜了,老凌大人顾念女儿,多次除你不成,反倒是让能护着你的凌淸吟坐上了后位。” 凌隽驰也跟着他,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若非伽净寺先生那般急于除掉我,我倒也不会立刻怀疑到先生身上,那段时日,恰逢精铁被截圣上焦头烂额,若是我死了或是伤了,此事便会由您来出谋划策。” 傅禾菀忽然想到了那日伽净寺和流寇浑水摸鱼的那群人,原来凌隽驰查到了次辅崔敬身上。 崔敬笑道:“这个怀疑,立不住,恐怕凌首辅还有其他证据。” 凌隽驰瞥了眼傅禾菀,并未言语。 崔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首辅将流寇的尸首全都让人收了,又找了两个仵作,莫非,是将所有流寇都剖腹,取食,得知他们每日所食的食物,猜到了他们是我顺德之人?” 傅禾菀明白了,这二人此前便彼此猜忌了,互相想要对方的命,所以这顺德之事才会发生。 凌隽驰将身旁之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发现她在听到他剖了五十余人的腹部之后并无露出害怕,亦或者恶心的神色,心里也没听着骂声,便稍稍放宽了心。 就在此时,外面骤然响起一道惊呼声, 紧接着一道血溅到了窗牖上。 傅禾菀的眼睛急忙被捂住,她便听到了阎光低沉发冷的声音响起。 “凌大人,崔阁老自戕了!” 傅禾菀暗道不好,崔敬还未定罪,便自戕在凌隽驰车驾前,恐怕朝中要大乱了。 第162章 好话 凌隽驰仍遮着她的双眼,傅禾菀伸手去扯,没扯动。 那她便不执意去扯了,虽说她上一世见过许多人死在她眼前,可见到死人,还是会头皮发麻,惊惧不适。 只是他这力气,丝毫不像是方才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大人!” 她不知该说什么,即将要发生什么,恐怕凌隽驰比她更清楚。 不止是朝堂,现在外面也是一团大乱。 “是首辅大人逼死了次辅,次辅一死以证清白!次辅有恩于我,我也要追随次辅而去。” 外面响起了这般声音,紧接着,也是惊叫声,又有一人自戕。 次辅崔敬这是在用自己的死,来走最后一步棋,拉凌隽驰下水。 眼下虽然证据确凿,但是次辅在朝堂内外皆有良臣之名,即便是将次辅的罪证递上去,凌隽驰仍会被猜忌怀疑。 而且次辅一死,要揪出他的其余党羽,便难了几分。 “大人,眼下该如何是好?” “卫九,先回宅子。” “大人,你如今恐怕还不能离开,外面还乱着。” 马车动了起来,凌隽驰这才放下了大掌,傅禾菀不受控的看了眼窗牖,上面溅了血,但是马车离开了方才那处,她便不觉得害怕了。 “那便乱吧。”凌隽驰咳嗽了几声,“还敢作乱之人,阎光会将他们先收入大牢之中。” 没多时,马车在一处宅院前面停下。 “这个宅子是我从前买的,里面都是我的侍卫,你且安心在里面待着。” “你不同我一起下去吗?”傅禾菀皱眉,“大人莫不是要回去?” “等下去牢里,要先去买口棺材,崔阁老毕竟做了我两年的先生,总不好看着他曝尸街口。” 傅禾菀动了动唇,还未开口,他的声音便先响起。 “大牢里污秽,你也不必跟着过来。” 她此时的心声他应当是听不到,但是他却知道她想说什么。 所以凌隽驰是特意送她回来的。 “好,那我便在宅子中等凌大人回来。” 傅禾菀下了马车,瞧见了门口站着的几个侍卫有几个熟面孔,是从前在广平侯府玉璋院里能见到的那几名侍卫。 春桃听到门口的动静,急忙迎了上来,“主子!” 她眼眶通红,原本主子要只身折返的时候,她便不愿,可即便是极力劝阻了,主子仍然是回去了,。 “害得你担心了!”傅禾菀看她神情憔悴,像是好几夜没合眼的模样。 “主子能平安回来便好!”春桃抹着眼泪,“快不说了,主子快些回来歇歇。” 春桃领着她进了宅子,“这间厢房是凌大人为主子安排的,奴婢是刚被凌大人的侍卫从城外带回来的,这两日奴婢就一直守在城门口。” “主子前日让我和冬竹陪着七小姐去梁将军府上,我和冬竹都想留下来,最后这事儿被七小姐听到了,七小姐哭闹不止要找主子。” “冬竹比我会哄七小姐,暂时哄住了,说您在梁将军府上等着,七小姐才愿意离开的。” 春桃絮絮叨叨的将原委说清楚,省的傅禾菀再开口去问。 这个宅子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傅禾菀的厢房早已准备好。 她本是一夜未眠,疲惫奔波了两日,两世加起来,都没这般惊心动魄,身疲力竭。 春桃急急吩咐下人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又按照凌大人吩咐的,请来了郎中,再回到屋里,发现主子已经和衣躺在床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她轻手轻脚上前,为主子披上了薄被。 傅禾菀这一觉睡到了夜里,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她坐了起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 春桃一直在门口候着,听到傅禾菀醒了,急忙推门进来,“主子,您醒了?可要用些晚膳?” “春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主子,已是戌时三刻了。” “凌大人可回来了?” “大人一直未曾回来,不过派了卫三大人回来,问过主子有没有瞧病之类的,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得知主子您歇下了,卫三大人便回去复命了。” 春桃让外面的丫鬟进来,先准备了热茶,又往铜盆里添了水,洗过崭新的细绵帕子,递给傅禾菀。 “对了主子,凌大人还差卫三给主子您带了些点心,皆是本地特色点心,并让奴婢告诉您,可放心食用。” 傅禾菀干脆下床,先净了面,喝了些热茶,拿起桌上的点心,尝了几口,本没多少胃口,可这点心不算甜,还带着南瓜的清香,吃下去,方察觉到饥肠辘辘。 “主子,郎中一直侯在外面,可让她进来为主子诊脉?若是您不让郎中诊脉,恐怕凌大人那边不好交代。” 傅禾菀放下茶杯,看向春桃,“我是我,他是他,为何要向他交代,春桃,你从方才开始,三句都不离他,是何意?” 春桃吓了一跳,小心思一下就被傅禾菀看穿了。 “主子,奴婢只是觉着,凌大人待主子极好,奴婢来这个宅院之后,才得知您没有一起过来,本想到凌大人那边问问的,才得知凌大人一直高热不退,只是在客栈里醒来一会儿,便让人转移到此处宅院之中。” “凌大人那时候应当是以为主子您也在客栈里,一起过来了,后来锦衣卫提督阎光大人来了,他带来了宫内的药,才让凌大人的高热退了。” “然后凌大人得知您出门未归,大发雷霆,甚至连二公子都被牵连被骂……” 傅禾菀怔了又怔,“二哥不是去邻城请援了吗?” “是这样的,但是二公子主动请缨去的,二公子偷偷和奴婢说,若是他不做些什么,恐怕要血溅当场了!” “咳咳”门外响起了傅净砚的咳嗽声,然后敲了敲门,“能进去吗?” “进来吧二哥。” 傅净砚推门进来,上下打量着傅禾菀,瞧见她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雀奴,你的安危本该是重中之重的事,我本该去寻你的,但是瞧见凌大人比我还急,我便去做正事去了。” 傅禾菀哭笑不得,“我没怪你!” “凌大人当真是恐怖如斯,你还记得大哥说过的话吗,他可是在皇上寝宫门口砍了一个太监,当时大哥吓得楞在当场。” “要说我们上战场,见过死人无数,本见了死人也不该这么惊惧,可那可是皇宫,天子寝殿门口,能跪到那处窥见天颜已是寻常人做不到之事。” “凡朝中大臣,驻边武将,到皇上寝殿门口,无一不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逾矩的,可凌大人杀人,并未问过皇上,他想杀便杀了。” “所以死人固然恐怖,比死人更恐怖的是他的心性和权力,生杀大权在那一瞬间几乎越过了皇权,你明白二哥的意思吗?” 傅禾菀点头,“二哥说的禾菀都明白,但,既然凌大人杀了那个内侍,必定是那个内侍该死,圣上年幼,若不是凌大人担起恶名,做些恶事震慑住朝堂内外,那圣上恐怕要被各方势力裹挟。” 傅净砚哽住,“我在说什么,你又再说什么!” “二哥,我要沐浴,然后让郎中来诊脉了。” “好,我也只是来瞧瞧你,瞧见你无碍便好,我手中之事还未处理完。”傅净砚站了起来,又嘱咐道:“二哥方才说的话,你得听进去,知道了吗?” 傅禾菀轻轻“嗯”了一声。 待傅净砚离开,春桃欲言又止。 “你又想说什么,说吧。” “方才主子不让奴婢为凌大人说好话,可二公子误解凌大人之时,奴婢瞧主子还挺愤怒的,说的好话比奴婢还多,也是,主子和凌大人相处了这般久,凌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主子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春桃笑着说完,趁着傅禾菀还没动怒,急忙开口,“主子,奴婢现在去找郎中,主子稍等!” ———— 顺德大牢。 凌隽驰躺在美人榻上,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负责刑讯的是阎光,鞑靼人嘴巴很紧,不过是从被抓的薛同知口中撬出几个人名。 就在此时,牢头扫了眼地上血淋淋的书生,战战兢兢道:“凌大人,门外有位戴着帷帽的小姐,说来为大人送些吃食,还带了一个郎中,但她并未报上姓名,下官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大人。” 凌隽驰咳嗽着坐了起来,“此处可有安静干净之处,将她请过去。” “是,是。”牢头不敢怠慢,能让凌大人说出“请”这个字的,那对方必定是位祖宗。 第163章 护着 傅禾菀被官差带着进了大牢,进的也是大牢一旁左手边的的屋子,里面瞧着是刚打扫干净的样子,桌上还摆着香炉,香味驱散了四周陈年腐烂血腥的味道。 春桃满脸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来这牢狱之中,光是进来,便心生恐惧,毕竟里面关着的大抵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春桃,不然你先去外面马车上等着。” “主子,奴婢要留下来护着,护着你。”春桃紧紧地抓着傅禾菀的衣袖。 “凌大人和锦衣卫在此处,不会有危险的。” 她这话也是在安抚春桃。 春桃闻言,便觉得主子说的有道理,顿时放心不少。 凌隽驰低声笑道:“我竟不知,我在三小姐心中,竟有这般好。” 声音之中夹杂着低低的咳嗽声。 傅禾菀也不知他是几时来的,但这话听着又有那一丝微妙的揶揄。 不过是说此处安全罢了,怎么扯上他在她心中这般好了。 “大人未曾用晚膳吧。”傅禾菀说完,看了眼春桃,示意春桃将食盒之中的晚膳都拿出来。 清淡可口的小菜,熬煮软烂的米粥,瞧着便是为病人备着的。 凌隽驰坐下,动了动胳膊,脸色一阵苍白,冷汗几乎要落下。 傅禾菀便想到了他肩上为了护着她,被火灼伤,昨夜高热不退,也是因为这个伤。 而这伤的恰恰是右边,恐怕动一下手臂犹如上刑一般。 她上一世也被烧伤过,自然知道那么大一片伤口是该有多疼。 “春桃,你去为凌大人布菜,粥也喂他吃些。” “是。”春桃急忙走近,正拿起了筷子准备为凌大人布菜,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声,春桃吓得筷子里的菜抖到了桌上,手还抖个不停。 傅禾菀:“……” 她竟不知春桃怕这个,那一张小脸都吓的惨白。 “罢了,我来吧。” 傅禾菀坐的近了一些,对上了凌隽驰突然变得灼灼含笑的眸子,一时无言。 她想说她只是报恩,但不知为何最终没说出口。 “大人,查的如何了。” 凌隽驰清楚,她今夜前来,并未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倒是有些意想不到的人,崔敬入朝为官比我要早十年,在朝中关系早已盘根错节,有些人并无通敌之心,但在崔敬的示意下,无意之中推波助澜。” 傅禾菀点头,若是凌隽驰都意想不到的话,那这些人恐怕不好应付。 逼急了,很容易反咬一口。 崔敬自戕在凌隽驰马车前,未审未判,虽有锦衣卫在场,但内阁与锦衣卫这些年不甚对付,而崔敬在朝中又都是人人交口称赞的次辅。 所以此事,恐怕皇上信还不够,毕竟当今圣上年幼,又素来很听凌隽驰的话,所以现在京中一定是众说纷纭。 崔敬自戕算是为朝中不满凌隽驰的大臣们,递了一把刀子。 崔敬很清楚他这一死,但凡这些年交往过密的,同次辅交好的大臣,即便并未通敌,但避免被牵连到,就必须将凌隽驰从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拉下来。 毕竟凌大人做事向来狠辣。 以往一两人参凌隽驰倒也没什么。 可若是人人为了自保去参他。 那这些年凌隽驰的行事作风,恐怕参他的本子,要像是雨后春笋那般多了。 她下意识吹了吹瓷勺中的粥,递到凌隽驰唇边,“那大人需早些回京,虽朝中会有人站大人这边,但大人不在朝中,恐怕也免不了被污蔑一些什么。” 凌隽驰并未言语,安心用膳,反正粥是带着香气的。 ———— 傅禾菀在顺德又多休整了一日,便该启程回骥城了,她想见父母的心急迫了一些,但这几日不得不耽搁,不想一脸憔悴的回去见父亲母亲。 况且还要先去梁家接上婉仪。 “主子,锦衣卫已经押解犯人回京了,听卫三侍卫说,京中也重新指派了官员来接管顺德。” “嗯,凌大人呢?”傅禾菀一同收拾着细软,她这一路同凌隽驰道别数次,他次次都跟着,可如今,他这次必定要回京了,她却无端有些怅然。 “方才看到凌大人正同二公子在外头说话。” “他们二人说什么了?凌大人可是也要启程回京了。” “回主子的话,奴婢不知,不过奴婢瞧着,凌大人和二公子相谈甚欢。” 傅禾菀戴帷帽的动作顿了一下,相谈甚欢? 二哥不是见了凌隽驰,便要急着要躲要跑嘛,怎么还相谈甚欢了呢? 她出了宅子,在宅子门口瞧见了二人。 只能说,相谈甚欢还是不足以形容二人,眼下二哥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崇敬,恨不得立刻拜把子认作兄弟一般。 “雀奴,瞧瞧这宝贝如何!”傅净砚爱不释手地摸着眼前的汗血宝马,“瞧瞧这宝贝矫健的身姿,眼神都比寻常马匹清亮。” “汗血宝马自然是极好的,可,这马不是前几日,知府给凌大人的坐骑……”傅禾菀疑惑地看向凌隽驰。 凌隽驰轻声咳嗽了几声,才缓声道:“现在是二哥的了。” 傅净砚当真是爱到不行,直接翻身上马骑了一圈回来,跳下来之后又指了指马车,“大人上车,昨日那棋局我们还未曾对弈完。” 傅禾菀急忙道:“二哥,凌大人是要回京的,你何故请他上我们的马车?” “凌大人没有同你说吗,他要同我们一起去骥城养伤。” 傅禾菀瞥了眼咳嗽不止地凌隽驰,“凌大人,骥城哪有京城好养伤,况且,朝中之事……” 凌隽驰又咳嗽不止,“回去养不了伤的,你知道的,况且,我倒是觉得骥城不错。” 回去必定要忙,的确养不了伤,可他为何不急,朝中那些人,不论是站他这边的,亦或者参他的,恐怕都盼着他回去。 傅净砚便让人将凌隽驰扶上了马车。 傅禾菀轻轻将他拉住,悄声道:“二哥,你前日不是还同我说了,不可和凌大人深交,你这又是作何?应当劝他回京的。” 她不信他二哥只为了一匹汗血宝马就彻底改变对一人的看法。 “我观大人棋品极佳,为人正派又用兵如神。” “况且见过凌大人在圣上寝殿门口杀人那一幕的是大哥,我又并未看见,只听大哥所言,并不能当真。” “而且那夜,你不是也同我说,凌大人做事必定有道理,他若是杀那个太监,必定是那个太监做了该死之事。” “当日你那般护着他,我倒是想知道,你又是作何?” “你究竟是想让我觉得他好,还是想让我觉得他不好呢?” 傅禾菀看了眼马车窗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凌隽驰,又眸光凉凉地看了眼自家二哥,“此处又无需点兵,我只想让你声音小一些,二哥!!!” 第164章 是他 一日后,傅禾菀先绕了一小段路,先去了邺城梁将军府上。 梁将军驻守邺城,比她父亲官大一级。 但因着凌隽驰在马车之中,梁家阖家出来相迎。 小婉仪也被带到了门口,见到她的时候,眼睛已经是通红,哽咽着只知道唤着二嫂,像是个小尾巴似的,她去哪儿,小姑娘就紧紧跟在身后,攥着她的衣袍,生怕她再将她丢下。 傅禾菀先去拜见了梁夫人和梁老夫人。 上一世因为婉仪的婚事,她是同梁家的女眷打过交道的。 梁家是极好的人家,不论是夫人还是老夫人,都是宠着婉仪的,这也是为何上一世婉仪为了护住梁家,听信了雪娘,与她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梁纾一回府,便被梁将军罚去跪祠堂。 傅禾菀要启程才知晓此事,求过情之后,才带着婉仪去祠堂看梁纾。 毕竟此次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见到。 梁纾此番收到她的信便奋不顾身前来相帮,这个恩情她是记下了的。 “看吧,我便说,她离了我可以,却不能离了你。”梁纾看了眼不知何时在傅禾菀怀中睡着的宋婉仪。 小姑娘睡的很沉,待在了最信任的人身旁,恐怕外面敲锣打鼓,她都醒不过来。 “三小姐,凌大人是可以信得过的,以三小姐的聪明才智,若是同凌大人联手,恐怕能包下骥城。” 梁纾面露揶揄,他又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凌隽驰待傅禾菀是何心意,他看的清楚。 “他上一世,连他自己都保不住……”傅禾菀思及此,心口跳的有些快。 朝中局势还是乱着,偏凌隽驰要同她一并回骥城,还不知凌隽驰日后要面临什么。 他不会提前死吧? 梁纾欲言又止,“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傅禾菀窥见他的神情,叹道:“小梁将军还有事瞒着我?莫非与凌隽驰有关?” “我从前不是同您讲过,我去了广平侯府,是想去后山,将您的尸身埋了。” 梁纾说完,觉得这话过于可怖了,瞧着傅禾菀并未忌讳这些,才放心少许。 “嗯,记得的,你说,已经有人为我立了墓碑。” “其实我去之时,恰好是瞧见那人为你立墓碑之时,若是我没看错,那人便是凌大人。” 傅禾菀沉默良久,又盯了梁纾良久,盯的梁纾浑身不自在,“并非不是我不愿早些说出此事,而是不确信凌大人待您的心意,怕贸贸然撮合错了。” 所以他才将傅禾菀的话本子,全都交给了凌大人。 傅禾菀现如今思绪有些乱,甚至可以说是复杂到极点。 她原以为,上一世,亲人全都亡故,没有人念着她,她的尸身被丢到后山,无坟无碑,腐烂发臭,恐怕若不是重生,只会变成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 后来在广平侯府,听到了梁纾说,有人为她立了墓碑。 却不曾想,那人竟是凌隽驰。 原来,起码还是有一人,愿意厚葬她。 若是按照梁纾所言,那凌隽驰上一世并没有死,那便是假死,金蝉脱壳。 亏她以为他一直要死,甚至还让他听到了她的心声。 “上一世凌大人还活着的,没有被圣上处死,三小姐便也无需再忧心此事了吧。” 傅禾菀怔忪良久 起身,“我从未忧心过此事,你好好跪着吧。” 说罢,她轻轻晃醒了小婉仪。 若是平时,她是舍不得唤醒婉仪的,但是今日不同,今日一别,梁纾和婉仪,恐怕要很久见不到了。 “婉仪,我们要走了,和哥哥道别吧!” 梁纾看都小姑娘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他,乖乖地说了一声,“哥哥要来侯府找我玩,婉仪等着哥哥哦。” 他点了点头,将长命锁重新戴回了她的脖子上。 他会建功立业,想法子护着她,但不会再掺和都她的人生之中了。 ———— 回到骥城,已是两日后了。 骥城不似京中那般繁华,但城中叫卖吆喝声也是不断。 马车稳稳的听到傅府门前,傅禾菀竟有一丝近乡情怯之感。 上一世,她最大的遗憾,便是出嫁后没能再同父母团聚过,只有母亲来过几次京中,她却从出嫁之后再没见过父亲。 外敌屡屡来犯,将军守城,寸步不肯离。 她有过一些埋怨,是难免的,可更多的是敬重,这一世,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要同父母站在一处。 深吸一口气,傅禾菀下了马车,大哥先一步上前,将她搀扶下马车。 第165章 恩公 傅禾菀红着眼眶看向了门口翘首急盼的父亲母亲,“阿爹,阿娘,女儿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被母亲迎面而来的馨香的怀抱抱住。 傅夫人抱着女儿哽咽着,想说什么却连连被自己的哭声打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好,回来便好。”傅征瞧见清瘦不已的女儿,想上前,却又生生止住步子。 早些年他待儿女严厉了些,雀奴从小不太愿意同他亲近,这些年身为父亲,他也从未给女儿寄过家书。 只是夫人写的时候,他在一旁瞧着,让他说几句,他也说不上来什么,只能说“盼好”二字,直接被夫人抹掉了这话,说他说话冷硬,雀奴不会喜欢,还不如不讲。 傅母抹够了泪,松开了她。 傅禾菀红着眼眶看向父亲,走过去扑到了父亲的怀中,此时此刻礼仪是什么她也全然顾不得了。 她只知道,眼前的父母兄长都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并不是上一世她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父亲的头颅被悬挂在城墙上。 高大威武的将军僵住,眼眶红了又红,女儿自长大之后,便再没这般扑到他怀里,哪怕是嫁人,也嫁到了那遥远的京中。 “娘,妹妹回来便好,这一路舟车劳顿,快让妹妹进去歇着,还有贵客等着。”傅净砚将眼泪憋了回去,开口提醒着父亲母亲。 他早已修书一封,派了脚程快的来送回家中,让父母做个准备,凌大人要来他们将军府了。 凌隽驰等外面的人叙旧结束,才缓缓从马车里出来。 “末将傅征,参见首辅大人。”傅将军急忙要行礼。 凌隽驰疾行几步,牢牢地扶住了傅将军。 好险,差一点就跪下了。 “将军切莫行如此大礼,折煞凌某了,要说,也该是凌某给将军行礼才是。” 傅净砚听了这话,虎躯一震,恐凌大人张口便要提及和雀奴的婚事了。 他还未曾告诉父亲母亲此事,下笔,笔墨滴废了三张家书,都不知该如何提起此事,又不知从何提起,便干脆什么都没说。 “凌大人这话,是何意?”傅将军满脸不解。 凌隽驰轻声道:“十几年前,傅将军和三小姐,曾在渡河之时救过凌某一命,凌某也是近日才知晓此事,早些时候没能早日同恩公相认。” 傅净砚急忙看向自家小妹,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傅征原本对这位年轻的首辅,是有所忌惮的,他那儿子在信中也并未提及凌隽驰为何会来骥城。 可现下听他所言,竟是当年他在河里救回的那个孩子,当下便心生亲近之意。 傅禾菀在与凌隽驰游船之时,便想着他应该是知道是她和父亲救了他,不然也不会对她说那番话。 但眼下他算是挑明了此事。 她看父亲的态度转变,立刻便懂了他为何一开口便要提起此事了。 高高在上的首辅,心机深沉狡诈的首辅只会让父亲戒备,而当年亲手救回的男孩,只会让父亲回想到那个时候,心生喜悦,当年救过的孩子不但活的好好的,还成为了当朝首辅。 凌隽驰被骥城的冷风一吹,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傅将军这才后知后觉,“大人快快入府。” “咳咳,恩公先请。”凌隽驰皱起眉,咳的胸腔都在发痛。 卫五感受到了此地干燥的风,轻声道:“大人高热之后便频频咳嗽,我来了此处都干的想咳,此处哪里适合养病了。” 卫三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肘,示意他再仔细瞧瞧。 卫五瞧见大人虽病着,可眼神不住地往傅三小姐身上瞟去,傅三小姐也是,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结果自家大人还挺高兴的,两人这光是眼神,都好几个来回了。 “哦,那,也许,还是挺适合养伤的。” 第166章 想要谁的命 夜里,傅净渊从军营之中回到了将军府,早已知晓首辅大人会来的他,忧思重重。 一抬眼瞧见在门口等着他的二弟傅净砚,傅净渊沉着脸走近。 “小妹可还好?” 傅净砚欲言又止,“小妹我安全无虞的带回来了,大哥放心。” 提到了傅禾菀,傅净渊的脚步快了几分。 他沉吟片刻,“那凌大人来我们府上,所为何事?可曾对父亲发难?他这次来,又是想要谁的命?” 傅净砚被问的一头雾水,“大哥何出此言?” “现如今次辅在他面前畏罪自戕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军中人人皆知,他在朝中只手遮天,此次来我们傅家,恐怕是另有所图,不得不防范!” 傅净砚轻咳一声,的确另有所图,但大抵和大哥心中所想的并非同一所图。 “大哥先随我去正堂吧,凌大人在,雀奴也在。” 傅净渊还身着一身盔甲,来不及换下,已做好了冒死犯上的准备。 然而厅堂里一派和乐融融。 父亲同主座那年轻儿郎,相谈甚欢,仿佛遇到了多年知交一般。 与他这一路想象中的暗流涌动,无故问责,跪了满院,阖府战战兢兢,简直像是两个极端。 “大人,这位便是末将方才提起的长子。”傅征抬手,“楞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拜见凌大人。” “末将傅净渊,拜见凌大人。”傅净渊这才恍然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拔出来,朝着凌隽驰跪拜行礼。 “请起。”凌隽驰眉目舒隽,起身抬步走近,将他搀扶起来。 傅净渊看向凌隽驰,与他在皇宫远远瞧见的那人,若非容貌一样,他都要以为这是两个人了。 那日所见的凌隽驰,眸色阴翳,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敢阻我的疯劲儿。 司礼监的太监来了都吓得后退几步,担心一个不留神便被这煞神给砍了脑袋。 当真是训不敢训,责不敢责。 而现如今,将他搀起来的这位。 当真是端方君子,芝兰玉树,谦和温润。 可就是因为他反差如此之大,更显得他司马昭之心,傅净渊不敢有丝毫放松懈怠,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这时,傅夫人的婢女将一壶茶端了上来。 傅夫人急忙起身倒了一杯,递向了傅禾菀。 “雀奴,尝尝这个。” 傅夫人满脸期待。 傅禾菀知道,娘这是又在投喂她。 从方才到现在,递送到她小桌上的吃食就没断过。 傅净砚插嘴道:“雀奴,你年幼来骥城之时,很喜欢此处的橘果,一天能吃两颗。” “娘便在盛产的时候买了些晒干,若是和这新鲜绿茶泡一起,别有一番风味,娘都不舍得给我和大哥尝,只说要留着给你,带去京城之中,这还没来得及带过去,你便回来了。” 说起来,傅禾菀和离之后,回到骥城,他们全家人是开心的。 傅禾菀点头,“娘当然是最疼我了。” 傅夫人愣了一下,突然眼角湿润。 她将禾菀一个女孩子放到京城那么久,她这两日,又是盼着女儿早日回来,又是担心女儿回来之后,埋怨她,不与她亲近。 现下看来,是她多虑了。 她的雀奴真的好乖。 傅禾菀急忙起身去接娘亲手里的这碗茶,却忘了指尖在挖精铁那日伤着了。 指尖突然触碰到滚烫的茶杯边缘,她“嘶”了一声,茶杯瞬间倾斜。 她瞬间便要去抓,担心这杯茶烫到母亲。 傅净渊见着场面瞬间起身,他却还没近身,就看到滚烫的茶杯是被凌隽驰一把抽走甩到了地上。 动作之快,傅净渊竟一时被他震到原地。 凌隽驰的手指要比傅禾菀伤的重多了,根根手指上都裹了药缠了干净的棉布。 此时几乎所有滚烫的热水都浸过他指尖。 “大人!” 一旁的卫三惊呼了一声。 凌隽驰脸色一白,明显眉心紧拧了一下,又急忙松开。 傅禾菀差点一声凌隽驰叫出声,她生生憋住,眉心皱起来,“快去打一盆冷水来。” 傅夫人身边的余妈妈也匆忙反应过来,急忙让人去打一盆冷水过来。 小厮端着铜盆匆匆跑进来。 傅禾菀正待开口,她的手就被凌隽驰牵着,先摁到了铜盆之中。 傅禾菀反手拉住了凌隽驰的手,“大人的手,也快一些放进来。” 凌隽驰轻轻蹙眉,“这怕是不合礼法……” 傅禾菀:“……” 她抬头看他,就看到他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好像当真很为难似的。 “余妈妈,劳烦再打一盆水来。” “罢了!”凌隽驰叹息一声阻下了余妈妈迈出去的步子。 “既然傅三小姐觉得无碍,便先这样吧。” 傅禾菀继续盯着他看。 不远处的傅二公子傅净砚无语了许久。 这二人,这眼神,当真是明晃晃的,不能收一收? 还有这凌大人,这一路他陪着他来他们凌府,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吗? 傅夫人心疼地看着傅禾菀被稍稍烫红的手背,“砚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傅净砚急忙去将军府外找郎中去了。 如今战事吃紧,骥城周边几个城,军中消耗太大,日子都是过的紧巴巴,俸禄也差不多都贴到军需里头了,将军府是没银子请个大夫一直在府中坐镇的。 从府外请回来的大夫是个小老头,是被傅二一路拎着跑进府中的。 “将军慢些……” 大夫一路求饶,这句说完,才发现已经到了将军府。 “大夫,快为这位大人看看伤势。” 凌隽驰接过傅夫人递来的帕子暂时净了净手上的水,颔首道谢,“还是先为傅三小姐瞧瞧,她有没有烫伤。” 傅禾菀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她脸上。 这几次三番的,凌隽驰都是以傅禾菀为先。 傅将军和傅夫人并不是傻子,谁伤的重谁伤的轻,怎会看不出来。 偏偏凌隽驰眉眼之间的紧张丝毫不作伪。 这下,傅将军夫妇二人心中皆是疑虑。 第167章 什么关系! “我无碍,当真无碍!”傅禾菀伸出手。 只有手背被烫红了一点,但也只是因为茶杯稍稍溅出来一点,就那么一点,她都被烫红了。 可想而知凌隽驰的手该有多严重。 如同傅禾菀所想,凌隽驰手指上的伤口全都露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那日挖精铁时候伤到了一些,后来又没日没夜的赶路,手指缠着,都是凌隽驰自己上药,其余人都不知道他伤到了哪儿。 他一个握笔的书生,一双手自然是不能和武将比,此时手指都有些溃烂。 傅净砚脸色也跟着一白,“大人,您手指伤成这样,竟还陪着末将下了一路的棋……” 他惊叹于凌隽驰出神入化的棋艺,吵嚷着再来一盘的时候,凌隽驰竟从未婉拒过一次。 他自然知道,凌大人是看在他胞妹的面子上。 傅禾菀忍了又忍,突然听到二哥这一句,没压住怒意,“明知自己手指这般严重,还要碰水,还不告诉任何人,沿途还不让大夫医治,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她自然是知道凌隽驰是为了她。 但是看到他手指上的伤,她只觉得心一阵阵发紧,难受的很。 傅将军震住了,夫人更是吓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大哥傅净渊的头皮一直是紧了又紧。 小妹这是不要脑袋了? 尤其是听到小妹几乎是呵斥的语气和凌隽驰说话。 他就想着,他急的每年一封家书,要防着的人,首辅大人都是排第一位的吧。 砍头,头落地,从台阶上轱辘下来。 他应当描述的足够生动吧。 傅净渊急忙下跪给傅禾菀求情,想借口说,禾菀定然是在广平侯府当主母当习惯了,所以才说出了这么大逆不道逾越的话。 然而他只来得及跪下,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到凌隽驰刻意轻咳了一声。 “嗯,我知错了。” 傅禾菀:“……” 其实她呵斥完之后,便觉得她这语气重了,也不该当着父母和兄长的面,这般和凌隽驰说话。 没曾想他这致歉快的她猝不及防。 傅净渊还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他的目光,呆呆地扫过傅禾菀,又落到了凌隽驰脸上,恍惚不已。 是他听错了? 傅净砚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将他大哥扶起来,朝着大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傅净渊没懂二弟这是在卖什么关子。 他脑袋仍然是懵的。 尤其是,凌大人身边的两位侍卫大人,竟也没有出声喝止,甚至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这是为何? 傅净渊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又极快否定这个荒唐的想法。 一行人舟车劳顿,再加上凌隽驰受伤,傅夫人急忙给安排好了住处。 将军府很大,虽没有什么假山阁楼,小桥流水,但胜在地广,屋子多。 傅夫人将凌大人安排在主院隔壁的上房。 而傅禾菀,住的是早已备下的,将军府最精致的院子,两个院子,相隔甚远。 傅禾菀进了院子,院子里的下人早已备好了一切。 在自己家里,傅禾菀放心的沐浴了一番。 “小姐,夫人和将军是真的疼您,这院子,瞧着就和大公子二公子的不一样。” 傅禾菀看向春桃,“你怎知和我大哥二哥的不同?” 春桃脸红了一下,手底下的动作没停,细心妥帖地给傅禾菀绞干长发。 “方才大公子二公子,命我去取给您的礼物,所以瞧了一眼,院子都挺陈旧的。” 傅禾菀轻轻嗯了一声,“我自然是知道,父母皆是疼爱我的。” 上一世,她其实是有过埋怨的。 父亲放弃回京述职的机会,只守着骥城这一城,这几十万名百姓。 她也曾说过,日后便是见了父兄母亲,也不愿和他们亲近,抛下她,还想让她与他们亲近,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上一世,父兄全都战死沙场,骥城被屠,她满门全灭。 收到这一消息之后,她便彻底被广平侯府所抛弃。 她这时候才知道,何为真正的抛弃。 父兄守城,是为了大历子民。 他们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将她安置在京城,也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上一世,她最后一刻,也只是想着,如果能和父母兄长死在一处就好了。 所以这一世,她不怨恨了。 尤其是父母见到她小心呵护的模样,她不想伤了他们的心。 “小姐~” 冬竹急匆匆跑了进来。 春桃斥了她一句没有规矩,冬竹道了声知道了,又匆匆跑到了傅禾菀那边。 “小姐,方才奴婢去大将军住处取物件儿,听到大将军在给凌大人准备离开的细软,凌将军好像明日便要离开回京了,听闻是太后急召。” 太后急召。 傅禾菀垂眸,“知道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然后挨着窗边坐下。 今夜无风,一轮明月,舒朗至极。 太后急召,凌隽驰是一定会回去的。 这京城之中,若有人能将凌隽驰召回去,那必定是他的长姐太后凌清吟了。 前几日次辅自戕。 京中局势不明。 凌隽驰执意要陪着她来骥城,傅禾菀就知道他并不会在此处久住。 冬竹急了,“小姐,您……您就这样让凌大人离开了吗?” 傅禾菀失笑,“那我该当如何?我们又没任何关系。” “您,您和凌大人说……” “我能和他说什么呢,没什么可说的。” 春桃急忙关上了傅禾菀前面的窗户,傅禾菀关上了窗,“小姐,您别听冬竹的,这西北夜里风大,您刚沐浴过,当心着凉。” 冬竹还想说什么,被春桃拉了一把。 傅禾菀已经朝着床榻那边走过去。 “别说了,小姐心中自有分寸。” “但是小姐瞧着,并不高兴,若是凌大人离开了,在京城待个一年半载的,小姐该如何?京城那么多家小姐想嫁给凌大人,如是凌大人在那边,成亲生子。” 床榻那边响起了傅禾菀的声音,“他成亲生子,与我无关,这些话别再提了。” 已经是有些恼怒的声音。 冬竹立刻不敢说了,但仍和春桃挤眉弄眼的。 这些时日,凌大人待小姐如何,他们早看在眼里。 如今只剩下这一层窗户纸了,谁都不去捅破。 此番错过,还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春桃拿着大夫开的药膏,朝着傅禾菀床榻走去,“小姐,您该上药了。” 傅禾菀扯过被子,“我乏了,不上药了。” 春桃动了动唇,终究是没有再劝。 傅禾菀确实是乏了,虽然肩膀很疼,手指也很疼,但是因为太过困倦,实在是懒得去做其他事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傅禾菀感觉手指上一阵冰凉,她动了动手指。 “春桃,不用涂了……” 她正要将手抽走,手腕突然被抓住。 抓着她手腕的手,触感很不一样,傅禾菀倏地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她床榻边上的凌隽驰。 第168章 别走 傅禾菀吓醒了。 这是在她父母府中,她的院子,她转身去看,屋内就只点着一支蜡烛。 “你是怎么进来的……” 傅禾菀急忙坐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她现在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正要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住,又看到手指上全都是白色的药膏。 “这是从京城送来的,御用的药膏,对手指上的伤有奇效,涂好了之后,不会留疤。” “大人还有吗,这盒是新的吧。” 凌隽驰拉过她的手腕,放到了他膝上,继续给她涂还没涂抹完的手指。 手指上冰冰凉凉的,那种阵阵疼痛的确是好了不少。 “有,所以这盒你留下吧。”凌隽驰目光落到她的手指上。 原本根根如同葱白如同玉石一般的手指,指尖处现在有划伤,还有伤疤。 他皱眉,动作又轻了一些。 “我明日要启程回京了。” “听说了,祝凌大人平安到京。”傅禾菀本觉得她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话到了唇边,又生生停住。 “听谁说的?”凌隽驰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是冬竹去我父亲院子里取东西时候听到的,我并未让冬竹打听这些,你别误会。” 傅禾菀抽回了手。 明明凌隽驰也没说什么,她莫名羞赧,还有一丝恼怒。 凌隽驰笑了一声,“我知道,我没误会。” “那你笑什么。” “没。” 说着没笑什么,结果还是在笑。 傅禾菀恼了,拿起怀里抱着的软枕去砸他,砸到一半,又猛地收住。 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收住软枕,抱进怀里。 这软枕上面有个兔子耳朵的形状,是小时候母亲给她缝制的,让她可以枕着,也可以抱着。 年幼时候随着外祖来骥城的时候,落下了。 她随着外祖回京之后,还难受了许久。 没想到母亲一直给她留着,保存着,听她回来,就给她放到了榻上。 方才,她下意识就抱在怀中了。 “凌隽驰,有酒吗?” 凌隽驰走到门口,轻轻敲了一下,外面的萋萋打开了门。 原来萋萋在门外守着。 等酒的功夫,傅禾菀目光扫过凌隽驰留下的药膏,又扫过他缠着的手指。 “大人,你方才也是沐浴过来的吧,手指上过药了吗,如果上过就……。” “没有。”凌隽驰答的极快。 傅禾菀稍稍愣了一下,沉默着给他将手上的白色棉布拆下,找了一块干净的棉布,沾了药膏,给凌隽驰一点点涂抹他的手指。 “疼的话告诉我。” “不疼。” 傅禾菀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就停留在她脸上,她偏不抬头,很快,药膏涂抹完了。 “先别缠着手指了,等药膏干一下再包扎起来。” 凌隽驰眉眼含笑,道了一声好。 没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凌隽驰起身去开了门,拎着两坛酒回来了。 傅禾菀就知道他神通广大,想要什么,问问他,倒是都能拿来。 “太后急召。” 听到凌隽驰破天荒的她解释,傅禾菀稍稍意外。 “娘娘急召,大人是该回去的,朝中局势不明,太后娘娘应该需要您。” 凌隽驰拿起酒杯,闷不吭声的连喝了三杯。 傅禾菀就看着他喝,一脸莫名。 她倒是有听说过自罚三杯的说法。 但她也没觉得凌隽驰不该回去。 其实早在次辅崔敬自杀那日,她就劝凌隽驰回去了。 她隐约觉得,凌隽驰执意同她来骥城,是担心她的安危。 “凌大人,我和太后呢,都是您的恩人,我知道,大人是为了报恩,那我这边结束了,您就该回太后娘娘那边了。” 傅禾菀都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要说这话。 要说起来,她是十分尊敬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待她亦是极好的。 “你不同,不是报恩。” 凌隽驰蓦地说出这话来。 傅禾菀心跳加快了一瞬,她感觉到凌隽驰在看她,她没看他,抬手拿走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当心,你们骥城的酒,很烈。” 傅禾菀瞥了他一眼,“生病之人都不怕烈酒,我一全须全尾之人,怕什么烈酒。” 凌隽驰笑了笑,“也不算全须全尾吧。” 傅禾菀:“……” 只不过手指受伤,怎么就不算全须全尾了。 傅禾菀喜欢喝桂花酒,梅子酒,却从未喝过如此烈的酒,就如同凌隽驰所说,是烈酒。 她被呛了一下。 酒杯就被抽走了。 “喝不了就别喝了。” 凌隽驰今日穿的是一袭月白衣袍,束发松散,谦润如玉,像个要去学院的书生一般。 傅禾菀又将他拿走的酒杯拿了回来,“为大人饯行呢,还是喝点吧。” 凌隽驰轻轻叹息了一声,倒也没阻止。 没多久,傅禾菀便醉了,脑袋晕晕的,看人也有了重影。 凌隽驰失笑,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榻上。 她眸子又润又亮,像是在酒水里泡了一圈的桃子,轻软香甜。 凌隽驰眸光落到了她的唇上,烈酒的味道似乎过了她的呼吸,都变得香甜起来。 他情不自禁抬手,擦掉她唇上还残留的一滴酒,正要移开,手指一下被咬住了。 含含糊糊的,她好像说不要偷她的酒。 “松口,手指上有药膏。” 凌隽驰嗓子不知道何时变哑。 蓦地,指尖被什么扫过。 指尖上的药膏和酒都被扫走。 凌隽驰眸光晦暗,瞬间尾椎发麻。 如同话本子上所说,真有此感。 他抽出手指,就看她似乎是嫌弃药中薄荷的刺激,吐出了一点舌尖。 凌隽驰正要起身,衣襟便被她拉住。 “别走……” 这声娇娇柔柔,如同猫儿一样。 他厚街滚动,捞住了她纤细如同瓷器的后颈,吻住。 她双目盈盈,迷迷蒙蒙的,眼尾泛红,眨了眨眼,她直接伸出纤细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凌隽驰心中想着怜惜,却让她挣扎痛哼。 精致的柳眉蹙着,睫毛如同掌中蝴蝶一般,脆弱的无法承受扑闪着。 大掌滑动到她腰带附近,隔着衣衫,仍觉着肌肤骨肉定然是极好的。 再昂贵的丝绸玉器都不及这温软细腻。 第169章 赐婚 宿醉之后,傅禾菀翌日起床之时,头疼欲裂。 她轻哼了一声。 坐起来仍是昏昏沉沉的。 好像忘了点什么。 她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依稀记得,她好像是在和凌隽驰喝酒。 那酒,着实是烈,她先前喝着还不觉得有什么,酒劲儿上来之后,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起来了。 春桃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急急进来,将傅禾菀搀着坐了起来。 “小姐,可是头疼?凌大人命奴婢煮了醒酒汤,小姐现在可要喝一些?” “什么时辰了?” 春桃声音轻了一些,“回小姐的话,现在巳时三刻了。” 傅禾菀皱眉,这也太晚了,马上都要晌午了。 “怎么不叫醒我?” “将军和夫人都说让小姐您休息,凌大人也说您这几日帮着捉鞑靼细作,劳心劳力还受了伤,便说让您歇着,不用送他了。” 傅禾菀眸光一紧,“不用送他,是何意?” 春桃声音小了几分,“凌大人辰时便启程回京了……” 傅禾菀头更疼了。 “小姐,您生气了吗,不过凌大人让萋萋留下了。” “我知道了,我没有生气。” 傅禾菀起床盥洗后,春桃就将醒酒汤端了上来。 傅禾菀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胃部着实难受,便逼着自己坐下,勺子刚碰到唇,她就“嘶”了一声。 她舔了舔唇角。 破了。 还有点肿。 昨夜的记忆一下全都涌入脑海之中。 傅禾菀将勺子放回到碗里,轻抚额头。 完了,没脸见人了。 依稀记得,是她舔了凌隽驰的手指,然后还拉着凌隽驰不让他走。 还说了什么“别走”之类的糊涂话。 她为什么要说别走! 赶快走吧,还好走了。 不然,今日一早见到,她都想象不到那个场面会有多尴尬。 ———— 距离凌隽驰回京,已有月余。 傅禾菀坐在院子里,看着正骑着木马摇晃的小婉仪,百无聊赖。 上一世的时候,她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似乎是在讨好夫君,在嫉妒雪娘,在操持侯府各种事务。 太累了,从身到心。 而眼下,她在父母这边,却是什么都不用她做的。 父母和哥哥,只让她发呆,喝茶,看话本子,什么都不让她做。 无事可做,她成日里只能陪着小婉仪玩。 小婉仪天生讨人喜欢,父亲母亲,两位兄长,常来逗这小丫头,眼下婉仪骑的前后摇晃的木马,便是大哥送来的。 “小婉仪。” 院子门口响起了二哥傅净砚的声音。 “二哥哥!”婉仪欢快地从木马上跳下来,朝着傅净砚跑去。 婉仪虽然年幼,但是一直称呼她为二嫂,后来称呼改为姐姐,她便让婉仪同她一样称呼将军府诸人了。 傅净砚一把将小婉仪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才将晕乎乎的小姑娘放到地上。 “二哥,仔细别摔着她。” 虽然祖母让她带婉仪来西北,但婉仪怎么说,还是广平侯宋家的七小姐。 到时候还是要平安送回去的。 傅净砚逗够了小婉仪,将她放下,“婉仪,去和你冬竹姐姐一起练射箭去吧,二哥有话和你三姐姐说。” 婉仪乖乖和春桃一起,去找冬竹去了。 “二哥找我来有什么事。” 傅禾菀抬手给傅净砚倒茶。 “听说凌隽驰稳定好朝堂局势之后,圣上就给他赐婚了。” 傅禾菀手一颤,茶倒了一桌。 她不动声色将茶壶放下,拿起帕子擦了擦石桌,“是好事。” “你当真觉得是好事?” 傅净砚重重叹了一口气。 傅禾菀看他,“二哥为何有此一问?” 傅净砚压低了声音,“凌隽驰离开的前一夜,我亲眼看着他从你院子里出来的,那时候都寅时一刻了,你说深更半夜,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哥哥我一直没敢问,他是不是欺辱你了?” 傅禾菀:“……” “没有。” “怎会没有,第二天你嘴都肿了。” 傅禾菀:“……” 她拿起桌上的糕点,塞到了二哥嘴里,“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那你是心甘情愿的?雀奴,你糊涂啊!” 傅禾菀是真的恼了,“我的意思是,我和凌隽驰什么都没发生,你能不能小点声!” 傅净砚被训的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是你该小声点才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要同你说,梁将军来了。” “梁纾?” “那小子算什么将军呐,是他父亲,当然,梁纾也过来了,梁家来了不少人。” 傅禾菀也是这几日糊涂了,梁纾确实还没成为将军。 “梁将军为何赶来。” “听说是商讨一些要事,不过梁公子说要见一见你。” 傅禾菀点头,“等我换件衣裳,便随你过去。” 她此番恐怕还要拜见老梁将军,自然是不能这般随意就过去的。 更何况,她现在心情并不能称之为好。 起码,要让她缓一缓。 圣旨赐婚,凌隽驰就算是小皇帝的小舅舅,这皇命也是不可违的。 况且,赐婚的是太傅家的小姐,这是在帮凌隽驰巩固内阁的地位。 他没道理不接受。 况且凌隽驰走的时候,一个字都没留。 那晚她也浑浑噩噩的,喝多了酒,最多算是酒后失态,又能当做什么数。 简单梳妆一番,傅禾菀跟着傅净砚去了主院,一进院子,便瞧见了一直抱着梁纾腿的小婉仪。 “婉仪,你松开。” “不要,不要。”婉仪眼角还挂着眼泪,哭唧唧的,抱着梁纾的腿,“松开手,哥哥就飞走啦。” 傅禾菀在梁纾脸上看到了无奈。 “前几日婉仪做梦,说梦到你变成蝴蝶飞走了,醒来就哭着说要找你。” 傅禾菀笑着上前解释了一番。 她说完,一转眸,便看到梁纾身旁有个男子,正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她讶异抬眸,对方这才慌张错乱转开了视线。 “这位是……” 梁纾已经无奈地将婉仪抱了起来,拍着她的背轻哄着,有些自顾不暇的介绍着。 “三小姐,这是我五叔,梁元正。” “梁将军好。” “三,三小姐好,这几日听大哥说过一些,说三小姐足智多谋,同首辅大人一同捉住了不少鞑靼细作。” 梁元正早些时候就听说过傅禾菀。 听闻傅禾菀曾是广平侯府的少夫人,和广平侯此致和离之后,便赶路回骥城,恰巧和首辅大人偶遇,便一同找出了埋伏在城内的细作。 他听到大哥和侄子说起此事,知道这大抵是有夸大成分,一个久居内宅的妇人,没被那场面吓哭,便是好事了。 他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这位刚和离的妇人,竟长得如同仙子一般。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 “五叔。”梁纾唤了梁元正一声,梁元正总算是回了神。 “何事?” “宋七小姐想要去街上逛逛,我和三小姐带她去,五叔要一起去吗?” 梁元正目光扫过傅禾菀,又仓惶收回视线,急忙道:“我去。” 第170章 宁愿削发为尼 这一路,梁元正殷勤过了头,连梁纾都看出了端倪。 趁着傅禾菀牵着宋婉仪在店里挑选花钿细簪,梁纾将梁元正带到了一旁。 “五叔,你可是对三小姐有意?” 梁元正被戳中心事,轻咳了一声,常年日晒的黑脸之中都透出了一些红,“我想和傅将军提亲。” 梁纾叹气,“五叔,这心思还是断了吧,三小姐怕是相不中你。” 梁元正皱眉,“为何?我是哪里不够好?” 他现在也是梁家军之中的铁骑校尉。 门当户对,门第也是相当的。 便是她从前与人和离,他也不会嫌弃她。 梁纾想说,就看首辅凌隽驰那个劲儿,谁敢肖想他喜欢的女人,那不得遇神杀神。 他虽然也是重活一世,但对上凌隽驰,还是怵的很。 “首辅大人心悦于她。”梁纾点到即止。 梁元正皱眉,“可我听闻,首辅大人不是已经被圣上赐婚,莫非要让傅三小姐为妾?” 梁元正一想到这个结论,怒从中来。 他若是求娶,一定会让傅禾菀当他的正妻。 梁纾扶额,“反正,离三小姐远一点,三小姐不是五叔你能哄的住的。” 他觉着凌大人都在挖空心思哄傅禾菀。 更别说他五叔了。 梁元正皱眉,“我心悦于她,只要好好待她……” “三小姐不心悦于你,她自始至终眼神都没分你半点儿,五叔,你没戏!”梁纾拍了拍梁元正的肩膀。 梁元正目光落到铺子里,蹲下温柔低声给宋七小姐绑发髻的傅禾菀身上。 他脸又红了一下,只感觉看她一眼,眼神就移不开了。 三小姐没看他,定然是他做的还不够好。 傅禾菀给小婉仪挑了几根绑发髻的绳子,红色的绳尾上还点缀着银珠子。 小婉仪晃着脑袋,一甩一甩的极其可爱。 感受到了四周灼热的视线,她一抬头,就瞧见不少人在看她。 梁纾的五叔,视线尤为灼热。 她摸了摸脸颊。 这时候,萋萋快步走了过来,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帷帽,“主子,您把这个戴上吧。” 傅禾菀的确不太喜欢别人盯着她瞧,接过之后,戴到了头上。 这帷帽,和她前些时候戴着的料子不太一样。 沿途回来的时候,她是带着帷帽的,只是那帷帽垂下的部分,厚重,不透气。 而现在这个帷帽,轻纱薄幔,能影影绰绰看到外面的人。 她从前在侯府戴着的帷帽,都没这样好。 “萋萋,这帷帽是哪儿来的?” “是奴婢在市集上买的,骥城的市集好繁华,听闻这帷帽上用的纱幔,是西域那边的细纱幔,奴婢觉着好,便给主子买了一顶。” 傅禾菀要摘帷帽的手顿了一下。 既然是萋萋买的,那她便不摘了。 “很贵吧,等下让春桃将这笔银子给你。” “不用的主子,奴婢的月俸,大人那边会给的。”萋萋说着,慢慢低下了头。 “那便是用凌隽驰的银子买的吗,那这顶帷帽我不要了。” 萋萋急忙开口,“不不,主子,您还是戴着吧,银子我问春桃姐姐要便是了。” 傅禾菀叹气,她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只觉得这脾气来的毫无道理。 “罢了,我们再逛逛吧。” 她戴着帷帽,出去逛的时候,倒是再没那么多目光盯着了。 一路逛下来,傅禾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但她又说不上,何处奇怪。 她扫过整条街,叫卖声,不绝于耳,异常的热闹。 究竟是什么地方,让她感觉到违和呢? “三姐姐,婉仪想要这个。” 稚嫩的童声,让傅禾菀回了神。 她便没有再去想这股子违和感。 沿途买了不少稀罕物件儿,还尝了沾了芝麻的脆烧饼,傅禾菀越买越多,原本萋萋是不让梁元正和梁纾拿傅禾菀的东西的。 谁料这个梁校尉殷勤的很,她都暗戳戳表明她是首辅的侍卫了,他竟然还要和她抢活做! 回了将军府,傅禾菀的大哥就找上门了。 “小妹。” 傅净渊喝了点酒,皮肤透着红。 “你瞧着梁元正怎么样?” 傅禾菀:“……” “大哥,您这话问的不太妥当。” “我是你大哥,又是私下来问,哪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 “大哥,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想法,大哥和二哥比我年长好几岁,要成亲,应当是你们先成亲。” 傅净渊沉默了半晌,“不论是父母还是兄长,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那个凌隽驰,不是良配,早些时候……” “大哥你喝多了,快回去歇息吧。” 傅禾菀要起身送客,刚起身,就被傅净渊拦下。 “真是女大不中留,哥哥不过说了这么一句,你便生气了, 你当真喜欢凌隽驰吗?” 傅禾菀瞧见萋萋一个劲儿的往这边看。 她叹气,“不喜欢,我准备削发为尼。” 傅净渊这一下把酒给吓醒了,吓醒了之后,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不是不能接受。 “不嫁给凌隽驰,削发为尼倒是也挺好。” 萋萋不禁感叹,凌大人在傅大公子眼中的印象,可真是坏极了,宁愿让主子削发为尼,都不让主子嫁给他。 “那,梁家那五爷,今日我同他吃酒,他提起你,眼神都不一样……” 傅禾菀轻声打断,“大哥,别提了。” “不用现在做决断,可以考虑考虑,他年纪也不算大,比我还小个两岁,模样也算周正,况且,梁家和我们家又是世交,离得也不算远,你想何时回来省亲,就回来省亲,梁家不会多说半个字。” 傅禾菀揉着眉心,“我知晓了,我会考虑,但是大哥不要给那位梁校尉说,待我考虑清楚,好吗?” 她若是今日不先应下,喝了酒的大哥恐怕还要絮絮叨叨的继续说。 傅净渊听到傅禾菀答应了,立刻喜笑颜开,“行,那小妹好好考虑,一定要考虑清楚,那个首辅大人,除了样貌好看一些,文采斐然一些,为人腹黑狡诈一些,位高权重一些,和梁元正相比,也没剩什么优点了,对吧!” 傅禾菀:“……” 不远处的冬竹没忍住,噗嗤一横笑出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公子是在夸凌大人呢。 “大哥说的,我都会放在心上,冬竹,送送大哥。” 冬竹去送了。 萋萋扶额,送三小姐回屋之后,便立刻飞鸽传书出去。 今日发生的事情,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干脆便简单说明情况,并且将情况描述的严重几分。 【大人,三小姐答应要嫁给梁家那个校尉了,盼归。】 第171章 开城献降 翌日一早,傅禾菀牵着小婉仪,一起送了送梁纾和梁元正。 梁元正还是不敢看傅禾菀,末了留下了一个玉做的哨子给她。 “昨日来的太过匆忙,也未曾带什么礼物,这个哨子是早些时候,我大哥送我的。” “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傅禾菀看着梁元正手里的盒子,态度冷淡。 梁元正更紧张了几分。 “这哨子,我并未使用过,现下四处都不太平,我已和大哥请命,这段时间会来支援骥城,你拿着这哨子,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吹响他,我会立刻出现!” 傅禾菀还要拒绝,梁元正已经将哨子塞到了她手中,然后翻身上马,先一步策马跑了。 梁将军叹息,“三小姐便收下吧,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也算不得什么承诺之类的。” 这话就是梁将军在帮她避嫌。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傅禾菀便收下了。 小婉仪舍不得梁纾,怎么都不肯让梁纾走,哭的差点昏厥过去。 傅禾菀看向梁纾,“小梁将军,你带着婉仪去你那边小住几日吧。” 这次,梁纾没有拒绝,他点头同意了。 傅禾菀没想到,梁纾竟然会这般轻易就同意了。 还有一件事,也让她觉得奇怪。 就是方才梁元正说的,现在四下都不太平,梁元正还会来支援骥城。 可她今日在骥城逛了逛,没见到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甚至都没见到什么流寇,也没见到寻衅滋事的地痞。 傅禾菀心中隐约不安。 这份不安,在半个月后得到了印证。 鞑靼攻城了。 夜里火光冲天。 傅禾菀披了一件大氅,便去了主院。 院子里灯火通明。 父亲傅征和两位兄长,身披甲胄,一副随时御敌的状态。 “阿爹。” “这么晚了,雀奴怎么来了,快回去。”傅征一看到女儿,心头一跳,脸上又是担忧,又是愧疚。 “阿爹,现在城外情况如何了?” 本该是在八九年后发生的事情,竟然提前了。 莫非,和次辅崔敬的死有关? 崔敬是鞑靼安插在大历朝的一枚最深的钉子。 但这枚钉子,被她和凌隽驰给拔出来了。 傅征简单为傅禾菀解释了一番。 骥城本就是鞑靼要入侵中原的第一道防线。 鞑靼直接派了三路兵马,围绕之势,围攻了骥城。 骥城整个城氛围变得紧张起来,城门紧闭,人心惶惶,城墙外隐约能听到鞑靼兵马集结的声音。 要攻城了。 骥城虽算是易守难攻的城池,但是这次鞑靼攻势极猛。 后方粮草供应不及,城中突然滋生疫病,大片大片的百姓病倒。 傅禾菀也坐不住了,去铺子买了药,在将军府门口搭了帐篷熬药。 “小姐,这疫病,会不会是鞑靼细作放进来的?” “极有可能。” 傅禾菀上一世,并未听说鞑靼习作在骥城使用这般下作手段。 梁纾也没同她说过此事。 傅禾菀感觉,整个骥城都笼罩着一股浓浓的绝望气息。 她进了父亲书房,父亲正同几位将领在商议军事,看到她进来,所有人都是一愣。 傅禾菀就在一旁等着,等了许久,将军们商议结束离开,傅禾菀才上前。 “阿爹,骥城之中,肯定是有鞑靼细作。” 傅征宛若老了十几岁,“阿爹知道,但此时此刻,细作不好抓,眼下我们骥城的士兵也是一个个的病倒,能守城的士兵越来越少。” 傅禾菀还想说,若是细作不抓,那整个骥城定然会陷入更加可怕的绝境。 但是傅铮摆了摆手,“雀奴,阿爹已经派了亲卫护着你,这些亲卫不会接触其他人,故而也不会感染疫病,这些时日,你就在你的院子里待着,切莫再出门发药了,太危险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母亲,怕是也不想活了。” 傅禾菀只得将她想说的话,收了回去。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后发现,母亲也在她的院子之中。 傅夫人走近,拉住了傅禾菀的手,“雀奴,这几日,母亲来同你一起住吧,你介意吗?” 傅禾菀摇头,她看到母亲红了眼眶。 她动了动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她想去抓细作。 但母亲日夜陪着她,傅禾菀分身乏术。 难道,就要在这里坐着等死吗? 她不想死,也不想让父兄母亲死。 她既已经重活一世,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惨剧上演? 就在傅夫人紧拉着她的第三日,傅禾菀坐不住了,她让春桃和冬竹哄住傅夫人,然后偷偷出了将军府。 只是,她一出将军府,便听到了四处响起的谩骂声。 傅禾菀错愕。 她隐约听到了,“叛贼”,“开城献降”这样的字眼。 开城献降? 傅禾菀此时此刻,也的确顾不得抓什么细作了,她从小门返回,一路跑回了父亲的主院。 主院之中,她看到两个哥哥全都跪在地上。 大哥傅净渊额头,竟然磕出了血。 “父亲,开城献降,鞑靼军一定会屠城的,您请三思。” 傅禾菀闻言,也匆忙跑过去,跟着两位哥哥一起跪下。 “雀奴,你来作甚,回去!”傅征怒喝。 傅禾菀跪的笔直,“父亲,为何要开城献降?” “我不想我所有的儿女都折在骥城之中,待开城献降之后,阿砚你带着你妹妹,去往梁将军府上暂时辟祸。” 傅净砚眼眶通红,“父亲,叛国,可是灭九族的重罪,我们去了梁将军府上,又当如何?父亲您是不是有其他想法,为何不告知儿子!” 傅征不想再说,他摆了摆手,几个亲卫已经将傅净砚和傅禾菀都拉了起来。 “送他们回各自院子中,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放他们出来。” 傅禾菀头疼欲裂。 她没想过,她亲自掺和到骥城这件事之中,会发生这么多变故。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上一世,便有人说她父亲叛国。 难道上一世,父亲也是开城献降的吗? 不对,她绝对不相信,父亲是这样的人。 “若是凌大人在此处,便好了。”冬竹哭出了声。 她的家人也在城中,万一城破,她的家人该如何,鞑靼人没有人性的,万一屠城,她的家人,父母哥哥,嫂子侄子,全都难逃一死。 “他在又能如何。”傅禾菀看了眼冬竹,“别提他了。” 春桃也有些愤愤,“凌大人此时此刻,怕是在准备成婚事宜了。” 门口的萋萋忍了又忍,“我家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春桃皱眉,“可是事实就是凌大人回京城,接受了圣上的赐婚,舍弃了我家小姐。” 傅禾菀实在是没力气管两人的争吵,她开始翻箱倒柜,想着办法。 然而还没等她想到办法,一入夜,傅净砚就来了,二话不说,扛起她就跑。 萋萋急忙一手一个,扯住了春桃和冬竹,也跟着往外跑。 “二哥,怎么了?” “父亲开城献降了。” 第172章 想到了凌隽驰 傅净砚一路跑到了院子门口,将傅禾菀扶上去,他也翻身上马。 后面,萋萋也强行将春桃和冬竹拉上了马。 直接在将军府策马往外跑。 “二哥,娘怎么办?” “有大哥保护娘,娘和爹在一起,不肯走。” “那我们也不该走。” 傅净砚紧闭着唇,不肯再说话,也不肯将傅禾菀放下马。 外面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傅禾菀没见过这样城破的场面。 她始终不信,爹娘会开城献降。 “二哥,放我下来,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上一世,她远在京城。 到死,都没有见到爹娘一眼。 这一次,她即便是死,也要和家人死在一处。 傅净砚皱眉,“爹娘说了,若是只能有一人活着出去,那个人必须是你,我们将你丢在京城那么久,让你一个人长大,对你已然是愧疚至极,又怎能让你陪着他们赴死。” 傅禾菀红了眼眶。 “爹究竟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爹一定不会做叛国的事情!”傅净砚咬牙,他说完,汗血宝马便从一具鞑靼人尸体上越过。 傅禾菀回头,发现她和萋萋,还有春桃冬竹走失了。 城中太乱了,杀伐声不绝于耳。 傅净砚带着傅禾菀走的是一条小道,行至城门口,发现城门口尸体已经堆积如山。 她只看了一眼,就急忙闭上了眼。 伏尸百里,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惨烈场面。 傅净砚手里拿着长矛,这一路厮杀出去,手臂也受了伤。 “二哥!” 傅禾菀流着泪。 傅净砚腿和胳膊都受了伤,傅禾菀只能牵着缰绳。 她没怎么骑过马,早些时候也和凌隽驰学过一些,本想着这匹马应该不会听她的话。 却没想到,她牵着缰绳,马却极其温顺听话,听她的驱使。 傅净砚虚弱地笑了一声,“纯血的汗血宝马,就是通人性,这匹马,是凌大人送的。” 傅禾菀微微一怔,这个时候听到凌隽驰的名字,她心中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努力将自己从不该有的情绪之中抽离,傅禾菀小心翼翼地牵着缰绳往梁将军那边赶去。 眼下已经出城,再回去也是九死一生,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去求救。 去找梁将军求救。 身后二哥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傅禾菀咬着牙强撑着。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会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援军还是敌军,傅禾菀不敢轻易在大道上逗留,她一扯缰绳,牵着马进了林子。 走了没多久,她翻身下马,猫着腰折返,躲在树后。 运气太差,遇到的竟然是鞑靼兵。 她屏息,等着鞑靼骑兵离开,才匆忙往二哥那个方向赶去。 鞑靼兵肯定是去骥城的。 她要赶快去梁将军府上求援。 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道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惊起了树上的飞鸟。 糟了! 傅禾菀急忙找到了二哥,发现是二哥摔到了地上,她急忙晃了晃二哥,却发现二哥失去了知觉。 她拿出怀里的伤药,给二哥上过药之后,用布条将二哥的伤口绑好。 耳边突然响起阵阵铁蹄声,和方才听到的鞑靼铁蹄一样的声音。 “扔马,此处,全都是捕兽陷阱。” “穿过这片林,林子,便是,梁将军,管辖之地……” 二哥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傅禾菀看了眼一旁还在踏着蹄子的汗血宝马,捡起树枝,忍痛抽了上去。 她知道二哥多喜欢这匹马,也知道这匹马是凌隽驰送给二哥的。 但是没法子了,只能用这匹马去吸引鞑靼人的注意力。 如果二哥所说,这个林子到处都是陷阱,就不适合骑马。 希望这匹马能逃出重围。 穿过这片林子,便是梁将军的管辖的地界。 她只需要,背着二哥,穿过这片林子,便能获救了。 二哥时而清醒,时而昏厥。 昏厥的时候,只能靠傅禾菀背着。 她手里还要拿着树枝探路,以防掉进陷阱之中。 身后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傅净砚清醒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一个印鉴,塞到了傅禾菀手中。 “雀奴,放下我,你快去,交给梁将军。” “二哥,我不能丢下你。” “去吧小妹,我知道你有勇有谋,骥城,需要你……你带着我,太慢了,你加快脚程……快去……” “你若是仍带着我,下次醒过来,我便自戕!” 傅净砚说完,面色苍白,虚弱地朝着她笑了一下,便彻底晕死过去。 傅禾菀颤抖着手指,探了一下二哥的呼吸,呼吸还在,只是晕过去了。 她知道二哥说得对,一直带着二哥,会拖慢脚程。 可是将二哥丢下,身后的鞑靼兵,一定会杀了二哥的。 她快速赶去梁家,能救骥城,可是代价就是丢下二哥。 傅禾菀还是将二哥背到了背上,她一边拿着罗盘,朝着林子南边走去,一边寻找可以藏人的地方。 终于,让她找到了一处山洞。 说是山洞并不准确,简单来说是能藏匿一个人的地方。 她将二哥放进去,又搬来一些石头,放到二哥周围,然后将二哥的剑拔了出来,放到二哥手边。 做完这一切,她匆匆朝着南边赶去。 她心急如焚,她要救骥城,也要救二哥,要救父母兄长! 感觉走了很久,又感觉没有走很久。 就在她隐约听到一些人声的时候,她脚步一个踉跄,踩空了一个陷阱,掉了进去。 掉下去的时候她双手到处乱抓,堪堪在捕兽夹前面停下,却还是触碰到了机关,捕兽夹猛地合上,一节锯齿刺伤了她的手臂。 剧烈的疼痛袭来,皮肉划伤很深,她的衣服也被钉死在捕兽夹之下。 傅禾菀只感觉自己无用到极点。 只差一点! 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二哥,怎么办? 她蓦地想到了,她将梁校尉送的玉制哨子带到了身上。 她急忙在腰间摸索,终于摸索到了这个哨子,她用力吹着,尖锐的哨声响彻在林子之中。 方才她听到的人声,似乎是中原话,并不是鞑靼语。 此处应该离梁家地界很近了。 她继续吹着,不敢停。 脑海里,混混沌沌的想着,想到了父母,想到了二哥,还想到了凌隽驰。 凌隽驰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 是不是真的在准备娶太傅之女。 胳膊的疼痛让她清醒,可是流血的感觉却让她全身冰冷,头脑不清楚。 她整个人,不断的在这种清醒混沌之中拉扯。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有人翻下了这个捕兽坑,夹着她衣裳的力道一轻,应当是捕兽夹被松开了。 她被人一把抱了起来,血腥味之中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但是入手却摸到了铠甲。 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她手指死死地抓着对方的铠甲缝隙边缘。 “梁校尉,信……” 却感觉抱着她的人僵了一下,搂着她的腰的手也用力了几分。 紧接着,她就失去了知觉。 第173章 抗旨了 傅禾菀再度清醒的时候,就感觉,有人在用小勺一点点在给她喂水。 她猛地睁开眼,一阵头晕,想坐起来,却没有力气,胳膊也疼的厉害。 “春……” “主子,您终于醒了。” 红着眼眶的春桃,此时眼泪又往下掉。 傅禾菀心中咯噔一下,“春桃,我爹娘,我大哥二哥他们……” “没事,他们都没事,将军受了一些轻伤,夫人崴了脚,大公子没什么事,二公子伤的重了一些,不过比小姐您醒来的早一些。” 傅禾菀动了一下,春桃和冬竹急忙迎上来,让她先躺下,别乱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事,小姐,大家都没事,将军这次大获全胜,鞑靼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恐怕几十年内,都不敢再来犯我国土了!” 春桃急忙长话短说,好让傅禾菀没有那么着急。 傅禾菀皱眉,“这是何意?” “将军是诈降,诱敌深入,在骥城,歼灭了鞑靼三万士兵。”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反正您都昏昏沉沉躺了三日了,凌大人请的太医都在路上了。” 傅禾菀还在消化着父亲诈降这一步险棋。 突然听到春桃后面那句话,她懵了一下,“凌隽驰?” 凌隽驰不是在京城吗? 春桃点头,“是凌大人将主子从捕兽坑里抱出来的,凌大人在将军诈降那一日,就赶到骥城了。” 冬竹也在一旁点头,“凌大人将主子抱出来的时候,主子口中一直喊着梁校尉。” “凌大人当时的表情,若是梁校尉在场,恐怕凌大人能让他当场血溅三尺!” 傅禾菀:“……” 春桃急忙捂住了冬竹的嘴,“好了好了,主子才刚醒,你说这些做什么,平添主子的烦恼。” 知道她醒了,傅净砚拄着拐,一瘸一拐来看了她。 从傅净砚脸上轻松的表情来看,春桃所言不假,骥城解困了。 傅净砚坐在傅禾菀床边,“凌隽驰当真是够黑的,诈降这一步棋,是他建议父亲做的,甚至城中的疫病,也是他主导的。” “鞑靼人的确安排了细作,也的确在城中散疫病,但是这疫病,让凌隽驰换成了有解药,不会立刻死人那种。” “也正是因为这疫病,鞑靼人进了骥城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屠城,因为担心感染疫病。” “这凌隽驰,真是算无遗策啊。” “至于伤亡是有的,但都是士兵,梁家不少人,早早的便潜伏在骥城之中,这一个多月,慢慢混入,除了梁家军,也有不少其他士兵,他找朝廷,各抽调了不少,所以鞑靼人以为,骥城没剩几个活蹦乱跳的了,进来之后,轻敌,直接被杀了一个干净。” 傅禾菀突然想到了,她那日带着小婉仪逛街,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现在想明白了。 那些摊贩,不但女子妇人很少,甚至各个瞧着很是健硕。 原来是这样,这才是她那日违和感的来源。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爹爹和凌隽驰就开始部署了。 “这真是一步险棋。” “谁说不是呢,但虽然要安插士兵,也不能全都安插,会引起鞑靼细作的怀疑,所以,还是需要你和我去梁家借兵,其实也是想让你我离开骥城,毕竟将军府非常危险。” 傅净砚叹了一口气,“不过好在,锦衣卫及时赶到,护住了父亲母亲。” 锦衣卫竟然也掺和进来了。 “春桃说,鞑靼元气大伤,只是死了三万人,真的可以几十年不来犯吗?” 这点,傅禾菀是疑惑的。 傅净砚嗤笑了一声,“这就是鞑靼人自找的,什么叫黄雀在后,鞑靼王自负,派出了绝大部分的精锐,结果老巢被东夷人给端了,直接打到了鞑靼王的地盘,死伤无数,鞑靼王也受了重伤,恐怕活不长了。” “东夷人这个时候出手?未免太巧合了。”傅禾菀轻轻蹙眉。 傅净砚盯着妹妹,一脸的赞赏。 “没想到我们雀奴对这些竟然也能看的如此明白。” “这点我也觉得巧合,就像是和谁通过气一样。” “不过东夷原本就和鞑靼为了争夺北方的地界,起过不少冲突,东夷对鞑靼蛮子也是恨之入骨,这次,也算是报了仇了。” 傅禾菀轻叹一声,整个人经历大喜大悲之后,脑袋稍稍放空。 似是轻松了一些。 鞑靼元气大伤,几十年不敢来犯,那上一世发生过的惨事,便不会再发生了。 她胳膊很疼,大夫来上过一次药之后,便离开了。 她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夜里她又被疼醒,轻轻哼了几声,便感觉到有人坐到了她的床边。 傅禾菀皱眉,睁开眼看了漆黑的影子一眼,突然想翻身背对着他,偏偏胳膊疼的动不了。 所以她干脆转过头去。 芝兰玉树,脊背笔挺,除了凌隽驰没别人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大夫。” “凌大人深夜出现在我房中,怕是不合规矩吧。” 凌隽驰怔了怔,倒是坐在床畔不出声了。 傅禾菀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转过头看他,“大人若是不想说话,便出去吧。” “雀奴是不是怪我,走那日,没有同你说些什么。” “什么走那日,我听不懂,还有凌大人,雀奴是我的乳名,只有父母哥哥可以唤,还请凌大人不要这样称呼我!” 傅禾菀觉着,她眼下脾气这般差,应当是因为胳膊疼的缘故。 她能察觉出自己脾气差,却控制不住。 重活一世,她本以为自己看尽了百态,却没想过,她竟然也会有控制不住,使性子的一天。 而且她努力没有让自己在心里骂凌隽驰,省的他猜中她的心声。 然而她心中虽然什么都没想,但凌隽驰却像是听到了似的。 他叹气,捉住了她的手,“我只是,怕你因那晚之事生气,也觉得我的确唐突了你,所以回京之后,我同长姐请旨了。” 傅禾菀看向他,“你同太后娘娘请什么旨了?” “等你好了再说。” 傅禾菀抽了一下手,没能抽出来。 凌隽驰抓的虽然是她没有受伤的胳膊,可她动一下,受伤的胳膊还是会疼。 看到她皱眉,凌隽驰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大掌收回袖中,摩挲着,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触感。 傅禾菀看向他,“凌大人不回京城成亲吗,听闻圣上为你赐婚了。” 凌隽驰看着她,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傅禾菀被他笑的更是恼怒,干脆叹息一声,闭上了眼。 她在心中想着:【赶快回去成亲,祝凌大人与太傅家小姐永结秦晋之好。】 “我抗旨了。” 第174章 凌大人当真是算无遗策 傅禾菀又猛地将眼睛睁开,错愕地看向他。 屋内没点蜡烛,虽然视物有碍,但是傅禾菀还是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凌隽驰眸中的认真。 他不是在说笑。 他是真的抗旨了。 “凌大人,抗旨可是重罪。” 小皇帝年纪虽小,却能看出他极其忌惮凌隽驰。 “的确是重罪,不过我同傅将军这次,是戴罪立功了。” 傅禾菀垂眸,“万一凌大人这次计划,失败了呢。” “那我便是千古罪人,到时候,雀奴真的要嫁给那个什么梁元正了。” 傅禾菀:“……” “我从未说过要嫁给梁元正。” “但是雀奴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着他,都不曾想到我。” 傅禾菀:“……” 【那是觉得凌大人要去太傅府上做乘龙快婿,自然不会觉得凌大人会突然折返。】 看她疼的小脸泛白,凌隽驰没再去惹她。 “罢了,都是我的错,雀奴早些歇息,我就在此处陪着你。” 傅禾菀想说,她倒也不用凌隽驰陪着。 只是他这话说完,她竟真的困意袭来,胳膊又痛,她竟然困难止。 大抵是在林子里,背着二哥到处跑,以至于睡了三天都没缓过来。 迷迷糊糊之中,她却又想到。 凌隽驰唤她雀奴,未免唤的太过顺口了一些。 她竟然也忘了去纠正回来。 ———— 翌日清晨,傅禾菀醒过来,被春桃冬竹小心搀扶着,下地走了一圈。 她昨日应当是有事要问凌隽驰,但是却因为又困又痛,忘了问了。 她想问东夷的事情。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圣旨便先一步快马加鞭送来了。 圣旨的意思,是让她父亲代表大历朝去和东夷议和。 是东夷派了使臣,告诉了小皇帝,愿意议和。 若是当真能议和,缔结盟约,这对两国来说皆是好事。 两国边关和睦相处,还能牵制鞑靼。 只是傅禾菀没想到,议和缔结盟约这件事,圣上竟然会让她父亲去做。 傅禾菀此番好二哥是在梁将军府上休养,听闻了这件事,便要先赶回骥城。 梁将军特意准备了马车。 傅禾菀踏上马车之前,从怀中取出玉哨,递向了梁将军,“劳烦将军将此物还给梁校尉。” 梁将军本来还想推辞两句,说既然已经送出,哪有收回的道理。 结果一转头瞧见了凌隽驰的神色,便急忙从傅禾菀手中接过了玉哨。 四天前,傅三小姐可是被凌隽驰抱着回他这将军府的。 首辅甚至为傅三小姐快马加鞭请了御医。 那心思,谁瞧不出来。 所以这几日他都让梁元正去了军营,不敢让他出现在将军府,这是凌大人的手下,好心劝告的。 他自然是听劝,不想让弟弟被凌大人一刀给砍了。 马车里皆是软垫,足足放了三四层,傅净砚一坐进去,便差点陷进去,舒服的不得了。 “这马车,是凌大人安排的吧?” 傅净砚细细瞧着傅禾菀。 眼下凌隽驰回来了,他瞧着小妹,似乎心情也好了不少。 没多时,凌隽驰进了马车。 傅净砚夹在两人中间,不好开口,便只能闭着眼睛假寐。 傅禾菀看了眼自家假寐的二哥,瞥向了凌隽驰。 【凌大人如果没有受伤,不如去骑马,和伤患同挤一辆车,有失身份。】 凌隽驰小声道:“抗旨不遵,已经是罪人了,没有什么身份。” 【其实太傅家的那位姑娘我见过,倒是觉得和凌大人很般配,天造地设。】 凌隽驰小声道:“和我天造地设的另有其人。” 傅禾菀:【别在我二哥面前胡诌什么。】 凌隽驰:“好,不说了。” 傅净砚掀起眼皮,在车厢内找了一圈,看了一圈,就看到他小妹低垂着鸦羽般的睫毛在卷着丝帕。 而凌隽驰在看她。 刚才凌大人这是在和谁说话? 方才他没有听到妹妹开口说话…… 还是说,凌大人太过了解他妹妹,他妹妹一个眼神,凌大人便知道妹妹在问什么。 不然,凌大人为何这三句,竟然都是回答轻哄的语气? 傅净砚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走的慢,走的是平坦的大道,晃晃悠悠快四个时辰,才回到骥城。 傅禾菀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她离开的时候,城门口还是伏尸百里,可现下,城门口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有地上隐约可见的一些血迹,以及车轮碾过新土留下暗黑色的痕迹。 竟然整理的这般快。 城内随处可见搭建的药棚,煮粥,熬药,百姓都病恹恹的拿着碗排着队,领药,领粥。 马车行至将军府门口。 门口大哥匆匆走了出来。 大哥先将她和二哥搀扶了出来,然后面对凌隽驰,则是行了一个大礼。 凌隽驰急忙将傅净渊搀扶起来,“将军不必行如此大礼。” “首辅大人救我傅家于危难,多亏凌大人请来的锦衣卫,救了我父母,也多亏凌大人出手,救了我二弟和小妹,此番也是按照凌大人写的信,最快恢复了骥城的秩序。” 傅禾菀其实差不多能猜到,骥城秩序恢复的如此之快,肯定有凌隽驰在其中帮忙。 凌隽驰同傅净渊说了几句话,便折返回来,抬起大掌,要搀着傅禾菀下马车。 傅禾菀没将手搭上去,等着萋萋将矮凳放下,才自己挪着下了马车。 她大抵还在生气他不告而别那件事。 凌隽驰自知理亏,等她往下走的时候,还是轻轻搀了一下。 傅净渊和傅净砚都看到了。 看到了也装作没有看到。 一行人进了将军府。 大哥傅净渊对凌隽驰的态度,变得无比的尊敬。 傅净砚低声和傅禾菀说着,“听闻凌大人还给了兵法部署,爹和大哥见了那骥城部署,全都惊叹敬佩,早些时候我们一起回骥城之时,我与凌大人下棋,便看出了凌大人棋艺精湛,对兵法之类也是见解独到,那时我便为他折服了。” 傅禾菀瞥了眼自家二哥,低头不语。 看来凌隽驰在次辅崔敬自戕之时,便想到了鞑靼人会攻城。 所以那时候,他执意陪着她来骥城,也是要实地来看骥城的情况,好和她爹爹商量骥城的部署。 那他离开的前一日,在她爹爹书房里谈了那么久,应该就是在商量这些事。 【凌大人当真是算无遗策,我也是凌大人计划之中的一环?】 第175章 太后赐婚 凌隽驰脚步一顿,立刻看向傅禾菀,刚动了动唇要解释,便看到傅禾菀和傅净砚轻声说道:“二哥,我先去看看娘。” “好,你快去,娘恐怕也在担忧你。” 傅禾菀说完,便一转去她娘的院子里了。 傅夫人跟着丈夫守城这许久,和寻常内宅妇人不同,她也练得一些剑法。 开城献降那日,她习的那些刚够自保,眼下除了崴了脚,其余地方也受了一些轻伤。 傅夫人看到傅禾菀进来,急着想要下床,却被傅禾菀拦下。 “你二哥怎地就让你受了伤。”傅夫人瞧着她紧紧缠着的胳膊,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傅禾菀轻声哄着她,“您和爹爹,还有二哥,受的伤比我重多了,我这个不打紧的,只是轻轻划伤,娘不信我拆开给娘看……” “别别,别拆了,大夫给你绑好了,怎能随意拆开看。” 傅禾菀拿了干净的帕子,给母亲擦着眼泪。 她的心也跟着酸酸涩涩起来。 但更多的,是开心,她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父母兄长了,上一世到死的奢望,这一世完成了。 她陪了母亲一日,就在母亲这边住下了。 萋萋在门口,欲言又止。 傅禾菀看到了萋萋,没唤萋萋进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同母亲同睡一床了,傅夫人轻抚着傅禾菀的长发,“雀奴,你可是心悦那凌大人?” 傅禾菀没想到母亲一开口,便直接问这事。 她怔了一下,对面是她的母亲,她也没想隐瞒什么,便点了点头。 傅夫人笑了,“我瞧着凌大人心中也是有你的,只是,他不是被圣上赐婚……” “他抗旨了。” 傅夫人震惊之下,坐了起来。 抗旨可是重罪。 “他说可以将功抵过,便听他的吧,若是圣上真想治他一个抗旨不尊,现在他也不可能出现在骥城了。” “雀奴说得对,他,可是为了你抗旨?” 傅禾菀没说话。 傅夫人又担忧起来。 虽说在他们傅家眼中,禾菀是全天下最好的,可在天家眼中,芸芸众生又有几个能入的了天家的眼。 凌大人身份太过尊贵了,不但是太后娘娘的弟弟,是圣上的舅舅,还是现如今的内阁首辅。 他的婚事,恐怕还是要天家去做主。 可凌大人和禾菀,明明两情相悦。 莫非,凌大人是想要禾菀为妾? 这,这可不行。 傅禾菀不知道娘亲心里想的什么,只看她眉心紧锁,又舒展,无奈叹息。 “怎么了娘?” “雀奴,娘不想你受苦,又盼着你能嫁给你心悦之人。” 傅禾菀没听明白,她窝在傅夫人怀里,只乖乖点头。 独属于她娘亲的淡淡香味,萦绕在鼻尖,傅禾菀什么都不想了, 只想着此刻便是她这一世最开心的时候。 ———— 翌日,圣上的第二道圣旨送过来了,除了圣旨之外,太后的懿旨也是一起送来的。 宣读的司礼监太监,先拿出了圣旨。 傅家全家跪拜接旨。 圣上的圣旨很长,说的是傅家退敌有功,擢升傅征为三品大将军,赐封忠勇侯,赏赐良田,金银器皿,战马铁甲。 一战封侯。 “忠勇侯,接旨吧!” 傅征红了眼眶,叩谢皇恩,接下了圣旨。 哪个征战沙场的男儿不盼着封侯拜相。 傅禾菀想的却是,小皇帝派她爹去东夷议和,自然是要给他爹爹封侯的。 圣旨送来,她也大概猜想到会封赏。 紧接着,便是太后的懿旨。 傅禾菀却是想不到,太后娘娘的懿旨会是什么内容。 司礼监太监宣读懿旨。 “忠勇侯幺女傅氏,蕙质兰心,聪慧端淑…………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于首辅凌隽驰,为凌隽驰正妻。” 傅禾菀懵了,听了一长串之后,才在宣旨公公的催促下,接下了懿旨。 “臣女叩谢太后娘娘。” 傅家众人也跟着叩谢太后恩典。 她将圣旨交到了春桃手中,从腰间摸出了荷包,递给了宣旨的公公。 “公公舟车劳顿辛苦了,便留在府中喝口热茶。” 宣旨的公公收到了袖袍之中。 “三小姐客气了,奴婢还要赶回宫中,便不做停留了,太后娘娘吩咐奴婢,要您的庚帖,等钦天监算好了良辰吉日,便要给您安排和凌大人的大婚呢。” 傅禾菀自然只是客气一下。 傅夫人此时还晕晕乎乎的,却还是立刻去准备了庚帖,交到了宣旨公公手里,又给公公塞了荷包,荷包里面是一枚金锭。 公公也笑着收下了,道了好几声恭喜。 傅夫人一扫昨夜辗转反侧的郁闷,拉着傅禾菀的手,又想流泪,又是激动。 她拿着帕子不断的擦拭着眼泪。 身旁的妈妈一个劲儿的劝,说这是喜事,是天大的喜事。 傅夫人自然知道这是喜事。 女儿和凌大人两情相悦,历经磨难,眼下又是太后娘娘赐婚,那便是说太后娘娘也是喜欢她女儿的。 赐婚为正妻,那便是堂堂正正的首辅夫人。 可心中还是舍不得女儿。 做首辅夫人,自然是要陪着凌隽驰留在京中的。 傅净砚走了过来,轻咳一声说道:“这懿旨,是凌大人同太后娘娘求来的吧。” 傅禾菀看着手中的懿旨,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父亲几时去东夷议和?” “和东夷使臣约定好的时间,是三日后。”傅净砚皱眉。 他和大哥想跟着去,但是被父亲拒绝了。 他说完,又安慰傅禾菀,“父亲应当会带着不少人去,司礼监的公公和锦衣卫也会随行,莫要担心。” 傅禾菀点头。 她依稀记得,梁纾说过,上一世,东夷带兵之人很敬重父亲,甚至还为父亲和兄长立碑。 她那个时候早已死了,梁纾却还活着,见证过。 还说,东夷带兵之人,必定是极其位高权重的,听闻大概是东夷王的某个儿子。 东夷人善战,傅禾菀倒是也不奇怪东夷皇子会这般骁勇善战。 所以对父亲去东夷议和,她还是比其他人放心不少。 她正想着,便看到萋萋喜滋滋地跑过来,悄声凑到了傅禾菀耳边,“主子,大人请您去他院子里,说与您有要事相商。” 他和她能有什么要事相商? 她开口便拒绝,“这不合礼法。” 这一句被她大哥听到了。 傅净渊皱眉,“我们武将世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凌大人既然说有要事相商,那事情必然十分重要,在这般重要的事情上,雀奴莫要使性子!” 傅禾菀:“……” 不使性子的傅禾菀,抬步去了凌隽驰的院子。 她进去之后,院子门便落了锁,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凌隽驰抱到了怀中。 第176章 撩拨她做什么? 傅禾菀耳根红了,她是正面被抱住的,稍稍挣扎了一下,整个脸几乎都被埋在他怀里了。 “这就是凌大人的要事相商吗?” 两世,除了那一夜之外,她还从未和人这般亲昵过。 凌隽驰顾及着她受伤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只感觉这腰和那晚一样,细的仿佛一折就断。 “是要事。” 凌隽驰下巴在她发顶上蹭了蹭,低头就看到她睫毛轻颤,脸颊透着些红。 又担心把人给吓着,牵住了她的手腕。 傅禾菀感觉环绕着她的霸道气息撤开,她被凌隽驰拉着,朝着石桌石椅走去。 凌隽驰坐下,将她拉到了他膝上。 傅禾菀:“……” 她惊的就要起来,凌隽驰笑了一下,“石凳有些土,还有些血,看着脏。” 傅禾菀往旁一看。 果然如同他所言,石凳上是有血迹的,是擦了,但是没擦干净。 前几日城中发生了大事,将军府仆从不算多,再加上恐怕各个都受惊不少,仅这几日,确实无法将府内打扫干净。 傅禾菀起身,拿着帕子沾了水,用力擦了擦。 那血迹,还是未能擦掉。 凌隽驰捉住了她的手,又将她拉到了他膝上。 “自家的夫君,没什么不能坐的。” 傅禾菀耳根更烫了,瞥了他一眼,“现在还不是呢。” 只是赐婚,只能说是未来的夫君。 “是是,未来的夫人说得对,的确是未来的夫君。” 傅禾菀知道她这心里想的,又被他听着了。 她叹息一声,也懒得再同他说这些话。 “真的有要事相商吗?” “嗯,阿姐说,嫁衣她会找宫中的绣娘赶制,说你可以不用操心这些,至于凤冠之类的,她也会准备一套,届时你若是喜欢家中的,便用家中的,到时候她回家将这些送与你当嫁妆。” 傅禾菀气结,这便是他说的,要事相商? “帮我谢过太后娘娘。” 她当然知道,太后娘娘原本就待她很好,如同家里亲妹一般。 “只要你喜欢,她便是欢喜的。” “前几日圣上不是下了赐婚的圣旨,你当真抗旨不尊了吗?” 傅禾菀隐约是有些担忧此事的。 毕竟上一世,凌隽驰就是被小皇帝砍了脑袋的。 傅禾菀想到这里,便看到凌隽驰盯着她看。 她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凌隽驰是能听到她这句话的心声的。 “我刚才心里想的话,你可听到了?” “嗯。”凌隽驰将她的一缕长发卷在指尖,似在思考,“所以,你一直知道上一世的事情。” 傅禾菀:“……” 他想到的竟然是这件事吗,为何不先考虑他死不死的问题。 “死不死,我自己会考虑,上一世,你经历了什么。” 傅禾菀将头发从他指尖抢过,“没什么。” 凌隽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末了叹息一声,“不想说便不说了。” 傅禾菀此时此刻才觉得不公平,凌隽驰能听到她的心声,她却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 而且他这个人心思深沉,若他不说,别人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她正想着,便看到凌隽驰笑着看她。 他这又是听到了。 在心中暗暗骂了他几句,他笑容更大了几分。 “夫人骂的真好听。” “谁是你夫人。”傅禾菀又是瞥了他一眼。 凌隽驰稍稍愣住,一时之间有些看呆了,他突然凑近,在她唇角轻轻亲了一下。 傅禾菀被他这孟浪的行为吓到。 青天白日的,她和他又没有喝酒,这是在做什么。 凌隽驰眸光晦暗,声音也哑了几分,“若是今日便能成亲就好了。” 傅禾菀不但是经历过两世的人,也是成功亲,见过后宅手段的人,自然知道凌隽驰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她耳根更加烫的厉害,“是你找太后娘娘说的此事吗?” “我求了长姐,长姐喜大于惊,立刻拟了懿旨,懿旨在先,圣旨在后,圣上虽然先让人宣了圣旨,但是我拒绝了,再加上太傅家的小姐,突染恶疾,太傅跪求圣上宽限时日,圣上允了。” 傅禾菀想到了她面对小皇帝的模样,再一想凌隽驰想也不想的就拒绝。 当真是不怕小皇帝提前砍了他。 “圣上虽然忌惮我,但不会现在杀我,放心,还能多做几年首辅夫人。” 傅禾菀:“……” “你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吗?” “从前倒也没想过,之前能听到你心声,听到你说我会被皇上砍了脑袋,那时候,大概只觉得你……” “是个疯女人。”傅禾菀顺口接上了他的话。 “是个美貌有趣的小妇人。” 傅禾菀想堵上他的嘴,每一句话都在撩拨她做什么。 她敢肯定,那时候凌隽驰一定觉得她是个疯女人。 凌隽驰笑:“我发誓,我没有。” “不提这个,然后呢?” “圣上不肖其母,肖其父,先皇亦是喜欢猜忌,喜欢大权在握,若是圣上羽翼丰满,必然要将朝中大权牢牢握在手中。” 傅禾菀点了点头,“上一世你便想到了,我原本以为你死了,后来才发现,你没死。” 这下轮到凌隽驰惊讶了。 显然,他是没懂她的意思。 傅禾菀也不想暴露小梁将军也是重生之人这个秘密,便没有再提,也没有再去想这件事。 “总而言之,上一世,凌大人也预见了此事,所以这一世,哪怕我没有提醒,你也不会死在皇上手中。” 凌隽驰皱眉,“可我为何没有死?” “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凌大人你呢,现在就是城府极深了,再往后十年,就是老谋深算,谁能算的过你。” 傅禾菀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些稚气,眯着眼睛,水润明亮的眸子还是斜着看着他的,漂亮的像是世间罕有的雪地狐。 凌隽驰心痒了一瞬,捉住了她的手。 “再亲一下?” 傅禾菀:“……” 她都被气笑了,“不……唔” 她“行”字还未说出,就被他一下拉近,温热的唇也贴了上来。 不像是方才在唇角轻碰的那种。 他甚至要压着她的腰窝往他怀里靠。 傅禾菀无措至极,感觉整个人被他圈入怀中,甚至还察觉到了一丝男子不一样的,她从未察觉到的什么。 第177章 吃醋 这时,院门敲响。 傅禾菀吓了一跳,推了下男人。 凌隽驰眸底闪过一抹不悦。 傅禾菀被松开了,却又没被完全松开,仍是被凌隽驰困在怀里的, 她只好伏在他肩上喘息。 院门打开。 傅禾菀耳根通红,脸也通红,她听着脚步声,想着这里是她家里,到处都是她家人。 不知道进来的是谁。 “大人,傅将军有事邀您相商。” 听到是卫三的声音,傅禾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卫三进来之后,眼睛一直不敢乱瞟,几乎是盯着大人身后那棵树走进来的。 “告诉我岳丈,一炷香后过去。” 卫三先是被“岳丈”这一词弄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傅将军,急忙领命离开。 “为何要一炷香时间?” 傅禾菀起身,疑惑地看向他。 凌隽驰哑了嗓子开口道:“换身衣裳,省的唐突。” 傅禾菀目光扫过他,然后目光迅速上移,脸瞬间红透,“凌隽驰你要点脸可以吗?” 凌隽驰轻笑一声,“没反应才不正常,该要为我找御医瞧瞧了。” 早些年,他的长姐,太后娘娘,的确是请御医给他瞧过几次。 “让萋萋送你回去,好好歇着,等下让御医给你瞧瞧伤。” 听闻傅禾菀受伤,太后不止下了懿旨,随行的还有御医。 “还有。” 傅禾菀正要走,手就被凌隽驰拉住。 “那夜之后,我匆匆离开,是急着要回去请懿旨了,就这么点功夫,你便要嫁给别人了,不急不行。” “我何时要嫁给别人了。” “萋萋说,你要嫁给梁校尉。”凌隽驰盯着她,眸底凉飕飕的。 傅禾菀环顾了一圈,没找到萋萋,想要拉来萋萋当面解释清楚都不行。 “真没有,你不是能听到我心声吗,我心里都和你解释清楚了。” “你知道我能听到你心声,所以随便乱想也是可以的。” 凌隽驰说完,又伸手将她扯近,“掉下捕兽坑的时候,喊着的也是他的名字。” “那是因为那个玉哨是梁校尉送我的,我吹响了,还摸索到了铠甲,便以为是梁校尉了。” 傅禾菀认真解释着。 仔细想想,以往,她是从不和谁解释的,从前在广平侯府,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再三思量,从不这样直来直往。 也不像是这样,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凌隽驰似笑非笑垂眸看她,“所以雀奴对梁校尉无意。” “嗯。” “那雀奴心悦谁?” 傅禾菀推了一下,没推开他。 她感觉太后娘娘的懿旨下来之后,凌隽驰对她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指,戳了他胸膛一下。 “这个,可以了吧。” 她说完,这下是可以挣脱开了。 傅禾菀没敢回头,即便是没回头,都能察觉到那道炙热的目光。、 回了自己院子,她脸上的热意还没褪。 骥城明明凉爽了起来,她却倒了杯凉茶喝了起来。 “春桃。” 春桃瞧见了傅禾菀的样子,低头掩唇偷偷笑了一声,“主子我在呢。” 从前是她误会了凌大人了,她以为凌大人是始乱终弃,没想到凌大人是回京请懿旨去了。 她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到过主子有这般小女儿姿态。 主子能嫁给心悦之人,她也为主子感到高兴。 “你去取一些银钱,让人捎去梁将军府上,就说是给梁校尉的,那个玉哨值多少银子,你便折多少银子,好好给他送去。” 傅禾菀当时是无意收下的,后来这哨子召来了凌隽驰,也算是这哨子救了她一命。 既如此哨子她留下,但也不能平白要梁校尉的东西。 她早些时候便想银钱两讫,只是那时候父亲要开城献降,这事儿便耽搁了。 “主子,奴婢明白了,奴婢等下就让哥哥捎过去。” 她本就是将军府的家生子,她哥哥也是在将军府做事,毕竟不少银子,交给别人她也不放心。 傅禾菀又看向冬竹,“那个玉哨在何处?” 她记得她昏迷过去之后,随身的东西都被春桃和冬竹收拾起来了。 “奴婢好像给萋萋了。” 傅禾菀又看向门口的萋萋。 萋萋尴尬一笑,“主子,那个玉哨,属下不小心踩碎了,属下立刻命人买了一个,新的在这儿呢。” 萋萋急忙从腰间掏出一个崭新的荷包。 将荷包交给了傅禾菀,然后扑通一跪,“求主子恕罪。” 傅禾菀打开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掌心。 那是一个比之前梁校尉送的更小的一枚玉哨,末尾还包着金箔,玉哨的正面,还十分精细的刻着一只娇憨的小狐狸。 傅禾菀:“……” 她也是在皇宫之中为太后娘娘处置过不少进金贵物件儿的,这玉哨若是买,怕是比原先那个贵几十倍不止。 这玉哨谁给她的,从前那枚玉哨去何处了,不言而喻。 “起来吧,怪不着你。” 傅禾菀不想追究这事儿了,凌隽驰想这般处置,便由着他吧。 ———— 三日后,傅禾菀本该带着小婉仪回京了。 京中也有不少事务,需她处理,况且太后那边,她也得回宫去拜见。 只是,她正在同春桃他们收拾细软,冬竹便匆匆跑了过来。 “小姐,方才我听大公子院子里传出的急报,说咱们侯爷被东夷人扣下了。” 傅禾菀手里的细软落到了地上,“为何?” 东夷人怎会突然扣下她父亲? “奴婢只听了一个大概,说东夷人不满议和的条件,还说若是诚心议和,就该皇上亲临。” 傅禾菀着实没想到,东夷人竟然会出尔反尔。 她急忙去了大哥的院子,便听到大哥和二哥恼怒担忧的声音。 “本说好了的议和条件,共同抵御鞑靼,现下东夷人竟想要三个城池明确划给他们。” 傅禾菀进去之后,傅净渊本来想让她出去,可是想到小妹并非是寻常闺阁女子,便也没瞒着她。 傅禾菀看着沙盘上的三座城池。 这三座城池,在大历人眼中,是属于大历的。 可在东夷人眼中,是属于东夷的。 这还是因为早些年,大历开国皇帝打的东夷人节节败退,便将这城池归为大历版图之中。 可先皇在世之时,疏于朝政,东夷逐渐强大起来。 两国虽没有兵刃相见,但这三座城池属于两国交界,大历人有,东夷人有,甚至鞑靼人也有,城内极乱,逐渐走向不受大历管制的情况。 傅净砚担忧地看向傅禾菀,“雀奴,你今日还回京吗?” 傅禾菀皱眉,“自然是不回了。” 她爹爹都被扣下了,她还回什么京。 而且她隐约觉得,此行危险,小皇帝未必想不到,小皇帝想到了,那凌隽驰呢,他想到了没有? 第178章 杀了 傅禾菀知道,她不该埋怨凌隽驰。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傅净砚点头,“我准备去东夷。” 傅净渊皱眉,“圣旨还没下来,不要轻举妄动。” 傅净砚摇头,“大哥你就留在将军府,继续坐镇,我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我准备先潜入东夷再看。” 他绝对不能让父亲落于危险的境地。 傅净渊其实也想去,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离开将军府,骥城还需要人坐镇。 这也是父亲离开之前交代他的事情,原来父亲已经提前料到了这件事。 “现在潜入东夷,恐怕东夷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傅净砚看向傅禾菀,“那雀奴觉得,应当如何。”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傅净砚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 “首先,父亲被扣下,我是绝对不可能这个时候回京的。” “其次,我不回京,也只能在将军府里待着,除了心急如焚之外,再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我必须要和二哥一起去东夷,多一个人便多一种办法。” “那凌大人该怎么办?”傅净砚知道小妹的性子,是全家人里最倔的一个。 傅禾菀毫不犹豫,“管不了他了,暂时也不想拖他下水。” 和大哥二哥商量好之后,傅禾菀让大哥二哥先瞒着凌隽驰。 等走了之后,大哥再去给凌隽驰解释。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院子。 就看到凌隽驰已经坐在院外的石桌前,喝着一壶热茶等着她了。 “怎么过来了?” 凌隽驰起身,目光扫过她纤细的手腕。 “从前送你那条手串,怎么没有见你戴。” 傅禾菀想到了很早之前,在侯府的时候,凌隽驰曾经送过她一条很特别的手串,像是狼毛编制,上面还点缀着几颗十分特别的琉璃珠子。 “看着很珍贵,便收起来了。” “骥城的衣裳,恰好能配那条手串,我给你戴起来吧。” 傅禾菀闻言,便让春桃去找了。 她现在不敢有任何所思所想,就怕被凌隽驰“听”到什么端倪。 没一会儿,春桃便将手串取了过来。 凌隽驰细心地给她戴上,又牵起她的手瞧了瞧,“你戴上,果然是最好看的。” “我细软都收拾好了,明日一早离开吗?” 凌隽驰看向她。 傅禾菀点头,“好,明日一早。” 待凌隽驰离开,傅禾菀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凌隽驰是不知道她父亲被扣下这件事吗? 罢了,不知道更好。 她扫过萋萋。 她今夜就要和二哥一起赶路,赶往东夷了。 其实带上萋萋,是最合适的。 萋萋武功高强,有她在,她是放心的。 可若是带上萋萋,凌隽驰便要知道了。 傅禾菀只好放弃,又找来冬竹,小声嘱咐她,让她想办法拖住萋萋。 只要她和二哥离开了骥城,便也谁都跟不上了。 ———— 东夷莽城。 傅禾菀一身男装,跟在二哥身后。 二哥毕竟是在骥城长大的,对东夷话也是精通,甚至一点口音都不带,她不会东夷语,便装成了哑巴。 莽城是东夷最繁华的城都,亦是东夷王别宫所在。 听说东夷王近日便住在别宫之中,而她父亲也被扣在别宫。 回了客栈,二哥拿出鸽子传来的信。 “圣上大怒,朝中诸位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主战,想着要靠打将父亲带回,还有一派主和,想要和东夷共同管辖三城,一边是武将,一边是文臣,吵的不可开交。” 傅禾菀神情严肃,“不论荒山选择哪个,父亲都很危险。” “要不然,我们干脆夜闯别宫,将父亲带出来。” 傅禾菀吓了一跳,“别乱来,别宫不是你能闯的,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他们这一行,是三批人分开走的,三批人马加起来不足百人。 靠着这一百人,想夜闯东夷王的皇宫,简直是痴人说梦,和送人头没有区别。 傅禾菀以为自己劝住了二哥,谁知道半夜醒来,她心绪不宁,去了二哥的房间之后,发现二哥不见了。 他随身的短刃也不见了。 糟了! 傅禾菀心急如焚。 随行的十几个人之中,二哥带走了三人,剩下几个人,不肯交底。 就算这几个人不开口,傅禾菀也知道二哥做什么去了。 眼下,她硬闯也不行,不闯也不行。 直至第二日清晨,出去打探的人传回来消息。 她二哥被抓了。 二哥咬死自己是鞑靼探子,一直说鞑靼语,现在被吊起来,午时当众绞死。 二哥不能承认自己是大历人,不然会破坏两国邦交。 虽然这邦交看起来也是岌岌可危的,但不能让东夷人抓住把柄。 所以他才一口咬定自己是鞑靼人,宁愿被绞死也不松口。 傅禾菀头疼欲裂。 不想闯,也得闯了! ———— 刑场上,傅净砚被绑在了绞架上,只要拿走下面的板子,他就会被当众绞死。 还有半个时辰,就是午时了。 傅禾菀几不可查地擦了擦汗,内心焦灼。 她打听到,东夷王会来亲自过来,她便等着。 午时马上要到了,若是东夷王不来,她只能劫法场了。 事实上,她并不想闹的这般难堪。 就在这个时候,东夷王出现了。 东夷王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倒没有像是东夷人这般健硕,眉目沉稳,鹰眸凌厉。 他刚坐下,便抬手,“杀了。” 这可真是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人留,问都不问。 “且慢。” 傅禾菀高声阻止,“陛下,且慢。” 听到是个女子的声音,东夷王转眸看过去。 那边傅净砚脚下的板子已经被抽走,他猛地被绳子吊起。 他双手双脚皆被绑,就算是武功卓绝,此时也得引颈受戮。 “陛下,他是大历人,并非鞑靼人,他此番前来,是来捉鞑靼细作的,鞑靼细作,此时就在人群之中!他们密谋,在整个城中传播疫病。” 东夷王皱眉,抬了抬手。 那边立刻将傅净砚放下了。 傅净砚躺在地上咳嗽着,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再晚一些,怕是真的要见阎王了。 傅禾菀被两个东夷人,押着走到了东夷王面前。 那两个男子正要来搜她的身,东夷王摆了摆手,“既是大历首辅之妻,便不用搜了,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罢了,伤不到本王,更何况,如此尊贵的身份,怎能这般粗鲁对待?” 傅禾菀眸光一紧,她正要开口否认,便听到东夷王笑道:“不承认的话,本王便继续对你次兄动用绞刑了。” 第179章 不要命了? 傅禾菀和傅净砚被押解到东夷王的别宫之中。 东夷的别宫,和大历的截然不同,不过华丽也的确十分华丽。 听闻此处山脉常年有皑皑白雪,可皑皑白雪之下,却还有温泉,所以东夷王便在此处建了别宫。 她还听闻,其实东夷王有一个深爱的女子,女子畏寒,东夷王这座别宫,便是为她修建的,为了她在此处温泉疗养身体。 可惜那女子生产之后,早早香消玉殒。 “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傅禾菀面对这个东夷王,不敢有丝毫懈怠。 听闻东夷就是在他的统领下,这几十年逐渐强大起来的。 “夫人客气了,请坐吧。”东夷王手里拿着一杯酒,仰头喝尽,“方才凌夫人所言,疫病之事,也是在哄骗本王吧。” 傅禾菀急忙要跪,东夷王摆了摆手,“莫要跪了,骗了本王倒也无所谓,本王也不过是要你的身份罢了,首辅之妻,倒是比一位新封的侯爷,要来的有趣很多。” 傅禾菀:“……” 够阴险,也够坦荡。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内侍匆匆跑入,附在东夷王耳边说了几句话。 东夷王满脸惊讶。 他沉吟片刻,抬手,“去把忠勇侯请出来,然后找一辆马车,送首辅夫人,以及她的父兄离开。” 这突如其来的放行,让傅禾菀和傅净砚全都不知所措。 傅禾菀内心满是疑问,“陛下,这是为何?” 东夷王笑着看着她,“没有为何,全凭本王心意。” 马车很快准备好,傅禾菀和傅净砚搀扶着昏迷的父亲傅征上了马车。 傅净砚嗓子还不能如同以往一样说话,说出来的话异常沙哑。 “东夷王,会不会,在路上将我们灭口……” “不会,他要的是城池,他若是杀了我们,我们死在了他的地界,那就是将刀先递给了大历,百姓遭殃,对他怨声载道,绝对不是东夷王想看到的,他看起来并不糊涂,他只想要城池。” 傅净砚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想要城池,那为何放了我们?” 傅禾菀猛地开口,“停下马车。” 前面赶车的马夫,充耳不闻。 傅禾菀急忙去打开车门,被傅净砚一把拉住,“雀奴,你要做什么?” “是凌隽驰。” “什么凌隽驰?” “东夷王只想要城池,所以他原本是要拿我当成筹码的,但是他却这般痛快的放了我们,可见他手中是有更大的筹码,试问有谁,愿意来换我?” 傅净砚错愕,“你的意思,是凌隽驰来换我们离开?这怎么可能,他堂堂一个首辅,他若是被东夷王抓住,那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是能回到大历,恐怕也要千夫所指。 首辅被擒,交换城池,这对大历来说是奇耻大辱,而且,若是凌隽驰,那恐怕皇上和太后是答应的,是一定会交换的。 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凌隽驰怎么会想不到呢? “不会的,他除非是疯了。”傅净砚劝说傅禾菀。 傅禾菀挣脱开了二哥的手,打开了车门,就看到了赶车的东厂提督阎光,阎光瞥了她一眼,“三小姐,请坐回去。” 看到阎光的那一刻,傅禾菀万分肯定,凌隽驰这么做了。 “停车。” “抱歉了三小姐,答应过凌大人,会马不停蹄将你们送至大历边境。” 傅禾菀提起裙摆,就要从马车上跳下去。 阎光也是没想到她真敢跳,眼疾手快拽住了她胳膊,然后堪堪停下了车。 “雀奴!”傅净砚吓的嗓子都差点彻底哑掉。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阎光脸色极其难看,“三小姐请别让我为难。” 傅禾菀从马车上跳下来,甩开了阎光的手,看到了身后跟着的几匹马。 那是她和二哥从骥城带出来的人。 她让其中一人下马,然后她自己抓着缰绳上去。 这马显然是不认她的,直接将她从马背上甩了下去。 “雀奴!” 傅净砚跳下马车,红着眼眶将她搀扶起来,“你不要命了,既然凌隽驰留下,他肯定是有脱身之法,我们先回骥城再想办法。” 傅禾菀感觉受伤的胳膊再度裂开,她摇头,“他没有办法,他要出事。” 首辅被抓,若她是凌隽驰,她会怎么做? 会想办法让东夷人将他折磨成重伤,这样,回朝之后,才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东夷王看起来不会动女人,但她父亲和哥哥,却是没有手软,父亲虽说只是中了迷药,但现在都还没有醒。 傅禾菀又要上马,被阎光拦住,“三小姐,您不能回去,我答应了凌大人,要护您周全。” 傅禾菀没理会阎光,继续翻身上马。 这一次,她死死地拽着缰绳,那匹马也停止躁动,不敢再将她摔下去。 “二哥,你和阎光送父亲回去,我今天,必须回去!” 傅净砚对上妹妹的目光,他竟怵了一下,一个晃神,妹妹就纵马离开。 阎光翻身上马,“傅二公子,你先护送忠勇侯回骥城,三小姐那边,我会照看。” 傅净砚心急如焚,但一想到马车内的父亲。 他要顾全大局。 更何况,东厂提督,要比他有能力许多。 他跪下给阎光行了一个大礼,“劳烦提督大人照看好舍妹。” 拜完之后,便咬着牙匆匆上了马车。 阎光策马跟上,眸光轻闪。 他没有拦着傅禾菀,也是想跟上去看看,凌隽驰究竟还有什么筹码和秘密。 有了这些,他才能护住太后。 ———— 东夷王对于去而复返的傅禾菀,甚是意外。 “凌夫人这是……” 傅禾菀瞧见了东夷王眼底的戾气,以及他衣袍上的血迹。 “陛下,我要见凌隽驰。” 她声音微微发颤。 东夷王皱了皱眉,“你们夫妇二人,莫不是在逗本王玩?本王既已答应了那位小凌大人放你走,便不会留你,来人,送客。”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上来抓傅禾菀。 傅禾菀挣扎之间,手腕上的手串被扯掉。 她慌忙去捡,就看到眼前一道影子快速闪过,有人比她动作还要快,捡起了地上的手串。 傅禾菀抬头,便看到了东夷王满含震惊的眸子,“这条手串,你是哪来的?” 第180章 大结局 傅禾菀见到了凌隽驰。 他果然受伤很重,全身上下都是鞭伤,血水浸透了他的衣裳。 傅禾菀忍着颤抖,将他的衣裳一点点用剪刀剪开,以方便东夷御医上药。 负责照顾的宫人告诉她,是因为这位大人刚来,就无意中烧了一株桂树。 那株桂树,是当年贵妃娘娘种下的。 所以陛下盛怒,没人敢劝。 她总算是知道了,凌隽驰为何敢来东夷王别宫,敢以身犯险了。 他的确有最大一张底牌。 原来他在给她手串的那一夜,就知道她做了什么决定,却从未出声阻止,甚至还一路相护。 他能在她被抓之后,便出现,就证明,他是一路跟着她的。 一旁,东夷王也是心急如焚。 “治不好他,你们统统给他陪葬。”东夷王浑身戾气难挡。 在见到凌隽驰的那一刻,他便有奇异的感觉,却不曾想,这个年轻的首辅,竟是他的儿子。 可因着那棵桂树,他怒火冲天,没来得及细想,下手还比以往更重。 傅禾菀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凌隽驰的身份。 他怎会是东夷王之子。 那雪娘,难道也是东夷王的女儿吗,是东夷的公主吗? 不对。 她听到的传闻,东夷王的贵妃,在生下孩子一两年后,便香消玉殒了。 可雪娘的娘亲,是在大历国土过世的。 这两人,肯定不是同一人。 可若是说凌隽驰和雪娘毫无关系也不对,雪娘和凌隽驰,长得很像,一眼看上去,便是兄妹的样子。 “当年,是他姨母带着他逃去大历,本王还以为,他早已……”东夷王脸上满是欣喜。 傅禾菀听了东夷王这话,便立刻明白了。 雪娘的娘亲,原来是凌隽驰的姨母。 所以雪娘,是凌隽驰的表妹。 表兄妹长得像,也不奇怪。 “为何要逃?” 东夷王苦笑,“因为是她的遗愿,她是大历人,她始终都想从本王身边逃走,本王和她是在战场上认识的,她和本王原本是敌对关系,她是一位女将军,后因家中出事,又被本王捉回了东夷,便被迫待在此处。” 傅禾菀听到这里,便不再问了。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梁纾曾经和她说过,上一世,骥城城破,鞑靼人屠城,后来鞑靼又被东夷打回老窝。 东夷有位将领,将她父兄埋葬,还立了石碑。 梁纾说,他不知道是何人,但是觉得是一位东夷的皇子。 现在傅禾菀觉得,那人一定是凌隽驰。 上一世,凌隽驰也知道了他的身份,在被小皇帝下令砍头之时,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回了东夷当回了皇子。 后来又在骥城,将她父兄,埋葬立碑,又在广平侯府后山,给她立了石碑。 “陛下,您回去吧,这里我来照顾他。” 傅禾菀实在不想看到东夷王,尤其是瞧见凌隽驰身上的伤,这都是这个东夷王打出来的。 东夷王还从未被人这样驱赶过,但一想,这是他儿媳,两人情比金坚,谁都离不开谁,便也忍了,转身离开。 只不过半个时辰,还是要亲自过来看一趟,尤其是盯着凌隽驰的脸看几眼。 似是越看,越觉得是自己儿子的感觉。 一日后。 凌隽驰醒了过来。 听说凌隽驰醒了,东夷王便放下所有要务,眼巴巴赶了过来。 看着清隽的少年人,东夷王竟然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凌隽驰神色始终淡淡的,眼神都没有给东夷王一眼,他在专心给傅禾菀掌心上药。 掌心的伤口是被缰绳磨出来的。 自从看到她这伤,凌隽驰的眉心就没舒展过。 东夷王看着,欲言又止。 毕竟凌隽驰身上的鞭伤,要比这只破了皮的伤严重千万倍。 “雀奴,你先出去休息,我同他,有话要谈。” 傅禾菀无奈地看了眼自己涂满药膏的掌心,点头,走了出去。 殿外,宫人一个个殷切的伺候。 傅禾菀简单问了几句,也算是简单了解了一番东夷王。 东夷王的子嗣,加上凌隽驰,一共五个。 凌隽驰是最小的那一个,便是说,凌隽驰出生之后,东夷王没有再宠幸过后宫任何一个妃嫔。 傅禾菀轻轻叹气,看来这城池,未必需要割让了。 如她所料,殿内那不太熟的两父子,谈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 东夷王便放行了。 虽然东夷王还殷切地让凌隽驰留下养伤。 但凌隽驰执意要走,东夷王也是不会拦的。 送他们二人出东夷国的马车,自然是最好的,软垫铺陈,极尽奢华。 阎光已经让锦衣卫快马加鞭赶回皇城。 “并未有任何损失,是不是此事便可揭过了?” 傅禾菀还在忧心京城那边的态度,尤其是小皇帝的态度。 凌隽驰受了伤,那三座城池也还是一如以往,模糊不清的界定,各自混乱着。 维持现状,这样的话,凌隽驰应当不会被罚了吧。 况且,他们还拿回了议和书。 此后大历和东夷联手,鞑靼是真的几十年要装孙子,不敢再妄动了。 这算是立功了。 凌隽驰躺在她腿上,面色仍是苍白,“应当不会了,不过,这首辅,我大抵也是不会再做下去了。” 傅禾菀玩笑道:“为何,是要回东夷当皇子吗?” “夺嫡不亚于当首辅。” 傅禾菀点头,“这倒是。” “只安心当个闲散的国舅,省的哪日功高盖主,身首分离。” 凌隽驰拉过傅禾菀的手,唇贴着她掌心新结的痂慢慢吻过。 “还是含饴弄孙适合我。” 傅禾菀:“……” “哪来的孙?” “回京成亲后,慢慢来。” 傅禾菀:“……” ————全文完的分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