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修堂》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一章 倒数第一 龙州官修院跟锦州官修院一样赫赫有名,只因年年京城官试都拿第一,不过人家锦州官修院拿的是榜首第一,龙州院拿的却是倒数第一。 不过话说回来,龙州院这倒数第一的含金量貌似高过锦州院不少,因为锦州院好歹会有偶尔失利屈居二三的时候,可龙州院便像一方磐石稳居榜尾,岿然不动。 少年季皓食指微动轻叩剑匣,仰头盯着门梁上的朱漆牌匾足足有半个时辰,但见七尺长十寸宽的门牌一点也不阔气,倒是跟他的剑一样修长锋利。 策洲七州三十六府各设一院,三十六院年年官试,这便是最不争气的龙州官修院了。 季皓心中打鼓,相传院长周仆一云游四海百年不归,而院中大事小事均由两位尘仙境副院管事,坐下七位乞仙境殿主执事,刚好副院游手好闲,殿主又没一个能看,于是龙州院常年的乌烟瘴气。 怪就怪在龙州官修院烂泥扶不上墙乃天下周知,可作为上宫的督修堂却从来不过问,策洲大陆修者千千万,自圣祖武鸣开创修道时便设有督修堂,司职惩恶扬善,执掌生杀大权! 后来圣祖云孙武宣才设官修院,又撰《古修治》正道风,效仿督修堂在策洲大陆三十六府各设一院,专收家境贫寒但志在修途的穷苦少年,由院中长老主持炼丹,制符,冶兵,历练,自给自足,求得修道长生。 随着世代相传生生不息,生性纯良这条入院铁律早就废除,今时今日的官修院不仅高手如云,还因上宫督修堂的风气浸淫已久,变得跟督修堂一样,成了高悬天下的另一柄铡刀,一把高不可攀,一把望而生畏。 官修院有内外两院,外院设初院,中院,高院三级,每年招收初修者授业,三年之后有出类拔萃的举荐督修堂,其余学子分派内院领取官俸就职。 内院设有冶金殿,灵符殿,神农殿,神机殿,官银殿,禁卫殿,杂勤殿。分别司职炼器,制符,炼丹,阵法,储金,护卫,杂役,分工明确。 季皓今日入院,却是迟了整整两个月。 与此同时,襄州祈凉山紫檀门有三千黑甲尽出城门,当先一骑绝尘,却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着一身大红轻杉,未见眉目传情,却是杀气磅礴而至。 身为紫檀门少主,今日大婚喜庆,请了各位散修名门的叔父长老,听说有山岩宫掌宫真人甄熊,有八股门门主轩辕九,还有青峰堂副堂主周志杉,甚至连剑华山肖明也在。 除了散修名门的主事大仙,还有就职官修院的几位贵客,这些人平常虽不行走,但都是他老子的脸面,是他紫檀门门楣万金的根本。 结果新郎没来,跑了。 天下散修名门数之不尽,祈凉山紫檀门算是中流砥柱,有赫赫威名,便是襄州官修院办事也要礼让三分,门主胡长生尘仙境修为,坐下门徒三万,却独有一女,今日之事虽然没有伤及根本,却是打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 可怜胡小安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了十几年,又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于是乎亲率三千铁甲杀来,势要将那人捉了钉死在祈凉山的逆鳞墙上。 襄州至龙州不远,但三千人马同行来算,哪怕日夜兼程不吃不喝不拉不睡也要一个半月,还得紫檀门的姑奶奶一招命中龙州而没走错地方,因此季皓这挨千刀的负心汉且能再快活两月,运气好的话能躲个小半年,当然,季皓的如意算盘打得长久,最好永远别见。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季皓长吁一口气后晃了晃脑袋。 那笑里藏刀的婆娘愣是有点邪乎,纵他怎么清醒也甩不出脑袋,这时正好出来两个汉子,身穿统一院袍,袍子上头秀了花儿,还有两个大大的“丁”字,做工粗糙,字迹潦草。 “学生季皓,前来入院。” 院丁回礼,查了一眼入院名帖后便开门放行。 季皓踏入院门,只见左右两处空旷前殿,有玉石成阶,方圆三十余丈,谈不上巍峨气派但也并不小气,不过大殿凄凉,张望了一圈愣是没见人影。 “左进内院,右进外院,你今还是外院学生,内院不可擅入,切记。” “学生铭记。”季皓点点头,盯着内院紧闭的大门看几眼,却觉一砖一瓦都显贵重。 登上石阶,折转,右进。绕过几处亭廊后才见一处开阔大院,院中四角各有假山水石,只见流水轻柔无波,不细细斟酌便没有动静,还当是假山假水一类。 当中有一方八尺巨鼎,腰身盘着青龙长玉,只见龙首抬头,少了一颗门牙。 院丁探了探手,季皓会意驻足。 “真人,季皓到了。” “进来。” 说话的人声音沙哑,不过既以真人叫唤,相比修为不低。 只见院丁上前叩门,季皓紧随其后,没想到房门一开便涌来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儿,季皓作贱的嗅了嗅鼻息,顿时觉得腹中早饭来回翻滚,难受至极。 “你再迟来半日,便取消入院资格。” 真人回过头,盯着刚进门的晚后生,他嘴里含着的烟斗有些奇怪。 真人露着牙,眯着眼,勾着背,竟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 季皓闻言开口,尴尬道:“路上遇事耽搁了,学生自知罪过,还望真人宽待。” “嗯,既如此,便放你一马吧,你入李志门下,去吧去吧。”没等季皓反应过来,又继续说道:“我在杂勤殿执事,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过来找我。” “谢过真人。”季皓本来打了满肚子草稿,想着怎么将迟到入院的事情开脱,却没想到三言两语,便算了了? “去找李志,就说我把你派给他了。” 季皓点头道谢一番,才跟着院丁出门,等走得远了,才开口问道:“两位大哥,方才那位真人……” “他叫史玉龙,玉龙真人是杂勤殿殿主,新生入院前要去他门下拜会,由他分派授业执事的老师,你的老师是李真人,方才可听到?” 季皓点头:“听到了。” “李真人是院中最年轻的授业老师,修为稍低,但也是金灵后期修为,李真人擅使神机,便是渡灵境的老师们也少有正面交锋的对手。” 感情方才跟两个院丁初次见面还不太熟络,此时一来一回的竟然话多了起来,季皓一面跟着找路,一面捡东捡西的问事儿,算是给他上了入院前的第一课。 龙州官修院因常年垫底以至臭名昭著,加上院中上下闲散惯了,无论是仙丹灵药还是神兵神符都不高产,所以内院官银殿常年亏空捉襟见肘。 龙州院甚至还欠着相邻几个州院的银子。 两个院丁许是闲来无事,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个刚来的新人,便领着他在院中兜了几个圈子,一来显摆显摆,二来打发时间。 季皓虽然行走江湖不到半年,但也算明白事理,此番受教在先,又讲诸多门道,自然该有所表示,于是拱了拱手道:“今日多谢两位哥哥,往后院中事多,少不了打搅。” 季皓说罢咧嘴一笑,便从腰包里掏出两个黑玉瓶子。 两个院丁四目相对后各自收了,看来此事稀疏平常,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李志仙风道骨,一位素身白净到毫尘不染的地步。又见他发髻高盘,横叉一根红玉簪子,却是个眉宇飞扬神采奕奕的一等美男。 “学生季皓,见过老师。” 李志正当授课,教的是灵胎成形前的诸多技巧,听到门外有人,便扭头看了一眼,见是个背着剑匣的小后生,风尘仆仆,黑发垂肩,竟就皱了皱眉道:“玉龙真人叫你来的?” “是。” “入座。” 季皓闻言颔首,急急忙忙找个地方坐下,谁知道屁股还没坐热,却听李志喊道:“放课,散了吧。” 话音落,众人起,李志只好照着葫芦画瓢,手忙脚乱的跟着起来拱手。 “恭送恩师!”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二章 礼义廉耻 李真人的步伐稳健,季皓跟在身后半步的位置,不敢逾越。 一直走到李志院舍,却跟史玉龙一样占据着四方大院,相比之下虽然没有史玉龙那里的仙灵之气,却也多几分暗藏玄机的味道。看来龙州院虽然位列三十六院之尾,却也有藏龙卧虎的意思,官修院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左边的梁柱三长七短,碰不得。” 季皓点点头,偷偷走远了几步。 “你如今修为如何?” 季皓如实答道:“乞灵镜。” “有外修功法?” “有。”季皓动了动嘴,开口道:“《慧绝剑》,第四段。” “《慧绝剑》?”李志琢磨少许,问道:“初阶功法?” 季皓动了动嘴唇,无话。 “中阶?” 季皓依旧不语,却见李志忽然停住道:“难不成是高阶功法?” 此时季皓依旧还在打鼓,不过看李志的意思要是再不说话,恐怕就要猜到尘阶去了。于是急忙点头,开口道:“是。” 果不其然,李志猛的一震后问道:“你是哪家公子?” “俗家子弟,小有殷实,得高人点拨赠了这套功法。” 毕竟是金灵境的高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像季皓这等门中富贵日进斗金的家族子弟,也确实可以换得高阶功法,李志见过几个,算不得稀奇。 “你既有高阶功法可修,那我也不那么担心了,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下月院中狩猎考核,你要尽快补修落下的功课,别拖了初院的后退。” 季皓点了点头。 “每年初院开课半年,有一场狩猎考核,三院一并参考,具体规则或有变动,为师先不与你多说,不过你要知道这不是一场公平的考核,所以作为初院修者更需要勤加苦练。” “知道了老师。” “你的《慧绝剑》一共几段?” “七段。” “修得四段?” 季皓点了点头,又听李志道:“你既入修,便是修友,为师对高阶功法情有独钟,可否试两招给为师看看。” “当然,学生学艺不精有不足之处,还请老师指点一二。” 李志闻言大喜,总算给了张笑脸。 院中八卦阵法攻守相依,李志真人用阵法考究季皓修为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一来高阶功法变化莫测,李志虽然知道此子修为不高,却也不敢放手让他折腾,毕竟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是心血。二来李志专研神机,对阵法有绝对的信心,此番启阵,便想试试其中几处机巧。 只见李志真人抬手虚晃,院中便有高台凭空垂落,接着又见周天变幻,方中画圆的七星八卦阵豁然而来。 “去吧,让为师开开眼。” 季皓应声,大步前行。 修者入道,先习纳气成灵聚灵成罡,季皓按部就班不急不慢,少时,周身便汇起薄薄一层罡气。 “咻!” 一道寒芒乍现,顿时有一道黑金短刃破空而起,在季皓牵动下绕匣一周,射出三丈之遥。 季皓立定当中,只见他双手开合有序,像是循了什么功法道术,紧接着有白浪滔滔自腰间灌入双臂,与那黑金短刃相连到一起。 剑气已成,季皓微微一动后,那黑金剑气便像通了灵一样绕着院中廊柱飞舞。 “咻!” 又是一道金光闪现,此时季皓已将黑金收入剑匣,换成一柄剑胎通体腥红的龙鳞。 季皓一呵十指如飞,那龙鳞剑竟如真龙般发出沉鸣之音! 李志微微一愣,当即抬手一挥,只见院中十八根廊柱齐齐转动,而周遭草木也被一道气墙给护了起来。季皓还当李志怕他打坏东西,谁知道一番变动之后,竟见李志足下生风射出三道紫光来。 三到紫光耀眼,直至季皓面门,季皓见状吃惊,与慌乱中召唤龙鳞剑护主,眨眼之间化作万千龙鳞飞舞,竟成飓风之势。 “嘭!嘭!嘭!” 三道紫光炸裂,竟将季皓周身罡气散尽,一如摧枯拉朽。季皓不从,正当要再做起势,却没想到紫光过后暗含内劲,一拳将他打飞了出去。 “咳……”挨了隔空一拳后的季皓挣扎两下,便觉得胸中沉闷气息难平,好在一旁偷袭成功的李志急忙踏空而来,见他玉手轻扶后,竟就顺了。 “如此霸道的外修功法……”李志全然不顾方才的龌龊行径,自顾疑惑道:“你才修了四段?” 季皓叫苦,心道您老人家好歹也是金灵镜后期修为,就算因为迟到了两月要穿小鞋,也不至于见面就揍吧?可老师毕竟是老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是今天耍了性子,往后定当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不瞒老师,学生真就修了四段。” 李志唇齿微动欲言又止,许久后才又说道:“你这《慧绝剑》几段?你剑匣当中有几剑?” “七段,六剑。” “你方才使了两段,出了两剑,如何够用?” 季皓尴尬,正想着如何将这最后一剑解释清楚,却没想到李志会错了意,一脸羞愧道:“为师多问了。” “……学生并非此意。”季皓拱了拱手:“剑匣六剑,前六段各出一剑,第七剑学生尚且不知,不过家父说练好第六剑,自然会有第七剑。” “原来如此。” “方才学生使了两段,出了两剑,剑一主攻,剑二主防,后有剑三主攻,剑四主防,如此反复。” 李志似如醍醐灌顶,哪里还有为师者应有上位尊者的觉悟,一如老学究摆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拉住少年道:“后面三剑呢?” 季皓微动:“主杀。” 《慧绝剑》的威力如何,季皓自己都未必能有所感悟,但作为金灵境后期的李志却心知肚明。 “季皓。” “老师。” “为师想问问,令尊是哪位仙人……” “家父并非仙人,不过是早年志在修途,奈何灵根不够未能得偿所愿,于是毕生心血都花在了学生身上,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通百姓。” “噢,那倒可惜了,为师还想找个机会登门拜访。” 季皓笑笑道:“恩师情意学生定当转告。” “不必了,天色渐晚,你先回吧。” “那学生告辞了。” “季皓……” “……老师……” “那个,为师想跟你打个商量……” “您说。” “为师用一套高阶外修功法换你《慧绝剑》,你意下如何?” 没想到李志打人不手软,要起东西来也这般直来直去,哪里有半点身为师长该有的礼义廉耻之心? 不过季皓并非俗人,干脆道:“既然老师想要,学生自当奉上,只是《慧绝剑》跟剑匣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无妨!”李志斩钉截铁:“为师研习神机多年,打造一套相同的剑匣并不难办,你只需教我《慧绝剑》,剑匣的事情为师自行处理。” 季皓抬起头,一脸笑意,正如不知红尘烂事的良家少年,脆生生的回了一句:“行!”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三章 古修志四册 次日开课前,终于有人送来初修院的定制院袍,季皓接过后急忙换上,心道合不合身都不打紧,重要的是赶紧跟大家保持队形。 昨天跟李志去时也没想过李志一个大男人却委实有些磨人,以至于深夜方归时没能跟大家打个照面。 一夜难眠,好不容易才尬到一同早课,终于可以寒暄两句。 “在下胡生,龙州渠县人,乞灵镜。” 季皓挽起大袖子,回礼道:“季皓,乞灵镜,请多关照。” “我兄弟二人,他是兄,奉君,我小两岁,奉临,都是乞灵镜。” 奉临说罢贼笑一声,又道:“昨夜打呼噜的,便是他了。” “狗屁,明明是胡生!” 胡生像是被扣了一狗头,委屈得喘不上气。 没想到三位修友这般不拘礼节,反倒让季皓松了一口气,想起刚刚打算入官修院时三丫头就没少吓唬他,说了一堆院舍中互相拆台的龌龊勾当,竟都是唬人的话。 江湖之大相识是友,官修院受教三年长不长短不短的,多个朋友好过多个对头。 《古修志》是官修院必修课堂之一,便是散修名门的门徒拜师门下,也要先学《古修志》。 《古修志》共计四册,第一册讲述督修堂司职所用督修法,在督修堂的修志里头算是条款最多,但作为初修者或是未入督修堂的散修门徒,只需将一条铭记——伤民者死,伐民者诛! 这八个字乃是督修堂执法千万年来的铁律,刻在京城督修总堂的生死殿上,是说修者伤民必死但死一人,修者杀民必诛诛死全家,严苛不怠,不留余地。 反倒是修者与修者之间的争端显得无足轻重,甚至在督修堂的修志上也有许多委曲求全的法子,而督修堂做事圆滑,大多只是从中调停却不做过多干涉。 因此策洲大陆有杀伐混乱,却也是天下太平。 《古修志》第二册记述修者境界提升和讲义,初修者自乞灵镜入修后成为修者,百年苦修可进阶开灵境,幻灵镜,尘灵境,金灵境,渡灵境,渡灵境后有小天劫,渡劫封仙得道,可增千年阳寿。 自此修者入仙,自乞仙境修道,修至开仙境,幻仙境,尘仙境,金仙镜,渡仙境,后历大天劫,此时能否入圣再得千年长生,就全凭修者对天道的感悟,有人灰飞烟灭,有人渡劫化神。 如今策洲大陆有名声在外的天圣均不世出,帝都督修堂总堂堂主武芳为第一天圣,督修堂实际掌堂执事武芳曾孙武晨,为第二天圣,武晨座下七子,义女卅娘位列第三,义长子唐青列第四,因此督修堂的天圣便就占了大半。 另有穆朗山青关冢的祖师爷万归以剑入圣,有南海文宗世家老祖宗以文入圣,北关蒙邰喝了一辈子酒,恍惚入了酒圣,细细来数,当世天圣不过七个。 至于诸如龙州官修院院长周仆一这类消失百年而不知踪迹的老家伙,是否渡劫飞升却不为人知。 总而言之,策洲大陆修者千千万,初修者遍地都是,渡劫入仙的也不少,但能勘破天道得千年长寿的天圣却寥若晨星。 《古修志》第三册记述内修功法讲义,自纳气行走奇经八脉开始化气成灵,聚灵成罡后润养灵胎,以天地之力运走周天,实为第二册之延述,但也有提,修者虽可延年益寿但并非永生不死,一旦过了突破的最佳阶段便会日益渐衰,与凡人百年后仙逝同理,不过修道之人死,称作化尘。 《古修志》第四册颇为费神,却被诸多仙人奉为圣祖武鸣传世之精要,是讲天道轮回可逆而不可逆,有“道归道修道,尘化尘入尘”一句,少有修者勘破,但凡能得其中一二精髓,都是金仙境的高深修为。 因此无论是官修院还是散修名门,对第四册多以教诵但不做精讲,因为讲也是百讲。 书读百家各不同,相传南海文宗世家有一奇子,十岁诵读《古修志》,将“道归道修道,尘化尘入尘”刻入石壁,坐观此精义整整半年,后有一日忽然天生异象,山涧甘泉如青龙吸水,万兽齐聚汹涌而来,那日东方日出西方星辰,阴阳共存了整整一夜,之后漫天雨露又掀起惊涛骇浪,此子一身罡气如南洋之海,浩瀚跌宕经久不息。 传闻不到半个时辰,此子竟从乞灵镜孕出灵胎,后迅速提升修力至开灵境,幻灵镜,尘灵境,金灵境,渡灵境,眨眼只见修为至此,没想到天生大劫时却被山涧外的青龙异兽拼死阻拦,竟要助他渡劫!那时山崩地裂,万兽齐鸣,少年就这样无端入了乞仙境,此时天地之气依然不止,直到将他送入了渡仙境修为。 半日修千年,这却让旁人如何敢信?适时一道金光刺破,终有天降大劫将他打回原形。 因为此事实在玄乎,便是有江湖书生说得有鼻子有眼,也终究难以让人信服。 昨日从李志换来的高阶功法名叫《子燕枪》,季皓随意翻了两页,觉得颇为鸡肋,不过想李志当时的表情,这怕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毕竟一本高阶功法,是很多散修门派的镇门重器。 于此同时,策洲大陆南端的一处临仙岛上,有个穿着长青袍,光着大脚板的中年男人,一连几个踉跄冲进楼台,叩门便喊:“奶奶!” “滚进来!” 里头的人像是厌极了这厮,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几百岁的人了还是这副德性?!” 中年男人吓得浑身一颤,竟就真的闭口不言了。 “怎么了?”这时才看到门帘后头有位埋头绣花的老奶奶,瞧她神色温和,却是那般和蔼可亲,若不是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万不敢相信方才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呵斥,竟就是她的声音。 “您……您看三丫头来信,拿《慧绝剑》与人换了高阶功法……” “那又如何?” 老奶奶对金阶尘阶像是一点不介意,反倒听说是曾孙消息才面露喜色,只见她丢了手中的家什,沉声道:“愣着做什么?!拿来!” 说罢翻身下地,左右丫头急忙上前搀扶,才将那一卷竹书成画的信笺打开,露出一排排小字来。 “还真是三丫头的字,拿近点儿……”老人家笑着没了眼,时皱眉怜惜,时抿嘴微笑,似信中一字一句无不让她牵肠挂肚,以至于盏茶功夫就能读完的信愣是读了大半个时辰,一直等她眼睛乏了困了,才叫人拿开。 “尚儿?” “奶奶……” 老人家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怨气,只见她一抬手中龙杖,竟将膝下孙儿吓了一哆嗦。 “送一本尘阶功法就把你苦成这样?你就这点出息!别说是尘阶,就是金阶功法我文宗府也不眨眼,你给老身记住咯!皓儿用的你只管给他,听明白没有!” “嘭!”老人家说完竟将手中龙杖猛的一跺,顿时生出一波气浪来。 “是,孙儿知道了……” “老祖宗虽不出世,但他只要还在世一天,我南海文宗便没人敢动,便是督修院,他也要掂量掂量。”老人家踱了两步,方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孙儿知道。” “可天圣,他也有化尘的一天哪……” “奶奶……”此时季尚哪里还敢胡闹,只一个劲的宽慰着:“奶奶放心,有老祖宗照看着,皓儿他有福。” “可怜我的曾孙儿啊……”许是年老易伤,竟见老人家两眼微润,像是瞧见那光屁股的小混球跑遍了文宗府,一遍遍的喊着:“祖奶奶,祖奶奶……”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四章 一百零九道 不得不说龙州官修院是个藏风聚水的好地方,入夜时有微风习习,远远可见三两人相约到一起,一面练习白天所学,一面打出五光十色的星光火焰。 奉君奉临兄弟正在院中埋头研习一道制符术,而胡生闭修入定,说这几日心中时有激荡,像是要入开灵境的意思,这是好事,三人都不去打扰。 季皓出门,看一眼院外的小树林,黑压压的一片没有动静,他却朝林中打了个响指。 林中后山有座矮山丘,山下可见几处灯火,大概像奉家兄弟一样深夜苦读的修友不在少数,不过这番景象却只在初院可见,但凡到了中院以后,便再没有人能像初院一样用心了。 季皓在此站定,闻到一阵淡淡的香薰扑面而来,沁入心扉。 “爷。” “胡小安追到哪儿了?” 背后这才出来一个人影,细细一看却是个精巧玲珑的小丫头,唇红齿白,俊俏大方,只见姑娘一委身,柔声道:“入境龙州前走岔了道,往关州去了。” “胸大无脑。”季皓冷不丁的骂了一句,开口道:“你传信回南海了?” 小丫头点点头。 “怎么说?” “爷用《慧绝剑》换了《子燕枪》,说了。” “还有呢?” “没了。” “紫檀门逼婚说了吗?” “没。” “孺子难教,朽木难雕啊。” 小丫头噗嗤一笑道:“爷要想说,丫头回去再写?” “牙尖嘴利!”季皓扭过头,眼中却柔情似水,哪里是在骂她,分明是在疼她。“你一路暗中跟着,委实辛苦了。” 主仆二人沉默许久,终于见季皓面色一沉,冷冷道:“红衫林的死士,来了多少?” 小丫头娇躯一震,没敢开口,红衫林的死士是文宗府最后一道防线,本不该出府,可这一趟文宗爷离开南海历练,却非同小可。 季皓斜眼一瞧,苦笑道:“看样子是倾巢出动了……” “爷……” “谁安排的?” “宗主。” 季皓冷冷道:“让他们回南海去吧!” “爷,那我呢……” “你也滚!” 那年丫头五岁,水灵灵的小姑娘被生身父母弄丢在海岛上,她满世界的哭爹喊娘,嗓子哑了,眼睛肿了,心也死了,却只有孤狼和野兽,在向她嘶吼和咆哮。 直到遇见拄着龙杖的祖奶奶,抬手间就把那些畜生都杀了,那时候丫头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可以隔空伤人的技巧,叫修术。 祖奶奶带她到府上,给文宗爷做了陪房的丫头,那天祖奶奶的衣衫渗着猩红,祖奶奶说那是血,洗不掉的血,后来丫头才知道,拄着龙杖的祖奶奶,那天杀了青霞山一门六百多口子。 丫头拜了绾渊阁的书奴收她做徒弟,她方才晓得什么是道,什么是修无止境的道,才晓得文宗府的爷,不仅仅是爷,到底爷的肩膀上,还扛着文宗府往后千年的命数。 文宗府的老祖宗是天圣,小丫头却从来没有见过,爷说他也没有见过,可就是那位从来没有见过的老祖宗,让文宗府成了侧卧督修堂枕边的妖刀。 督修堂执掌天下,却唯独不碰南海文宗府,丫头起初不明白,直到她见过绾渊阁上尘仙境的书奴,听过闭修百年不出关的渡仙伍晋,知道海棠亭里住着药仙张三爷,见过南海更南那三十万铁骑镇守南洋的恢弘气势,她才知道天下的道,却有小半藏在文宗府里。 督修堂可以容忍文宗府有天圣,有三十万季家军,有比肩督修总堂武氏的南海文宗府季氏,却唯独容不下季氏生出两个天圣来。 祖奶奶渡仙境后期六百余年,天劫将至,是入圣还是化尘,谁也不知道,督修堂一直在等,文宗府也在等,但丫头有丫头的样子,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他知道爷发火,无非是督修堂怕了文宗府几百年,而今轮到文宗府怕了督修堂。 “你回南海后记得吩咐兰陵殿再造一方云锦,三月后送来龙州。” “是。” “方才……” “爷!丫头知道……” 季皓心头一软,再不说话。 关州地,百道关,一匹瘦马不知何时牵上了城墙头,一个女人仰身卧在马背上,捧着那坛飘香四溢的黄酒,仰头就灌。 城墙外头黄烟滚滚,铺天盖地的风沙席卷而来,方才还镶了金边玉的黄昏美景忽然变得浑浊,姑娘手中的铁鞭垂落到地上,却不为狂风而动,安静如斯。 “少主,起风了。” 他叫奇洛,是胡小安最贴身的侍卫,却是她最不想要的男人,胡小安仰头喝下坛中最后一口酒,只觉得烧心灼肺。 她喜欢百合,奇洛便将整个襄州最香的百合搬去了祈凉山,那个春天,紫檀门到处飘着百合花的香,她却只看了一眼,说招蜂引蝶。 她喜欢酒,奇洛找遍督修堂,终于送她一壶翠福酿。 她喜欢马,奇洛三出祈凉山,为她牵回一匹鱼目白。 她喜欢季皓,奇洛却只想杀了他! 暴雨将倾,胡小安在城门上等了大半个时辰,没想到风沙散尽时雨还是没有落得下来,而她这一身的疲惫不过是想求一场雨,或许淋过关州的雨,才会想念襄州的云,索性就回去了。 可雨没下,是老天不让走。 胡小安上过青瑶山,见过那里的菩提树,菩提树下生莲花,归一大师说她是菩提树下的莲花果,要等一个人路过那颗菩提树,才能给她变作菩提花。 胡小安不懂什么是菩提树,什么是菩提花,但她认定季皓就是那个人,让她心如止水了几十年的莲花果忽然就这么动了心。 归一大师化尘那日说了一个故事,说红叶寺的石阶有一百零八步,寓意凡尘一百零八烦恼,但有人能数到一百零九步时,便可飞升得道,后来小和尚数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终于还是没有数出最后一步来,直到有天寺里来了一位姑娘,喂和尚喝了一口黄酒,和尚迷醉中竟就入了道。 后来和尚渡劫那日姑娘为她拦下一道天劫,姑娘死后,和尚终于在山门前看到了第一百零九道台阶,那道砸在姑娘身上的劫,却是情劫。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五章 借剑匣一用 修道内外皆修都不可荒废,内修功法提升修为,如吃饭长劲,外修功法考究技巧,如吃饭长个,光长个子不长劲,跟空有一身蛮力却是个矮个子是一个道理,缺一不可。 因而每日晨课老师授完内修后,有外修老师教授战斗功法。 李志深谙神机一道,对阵法机关之术造诣颇深,而神机机关术对控术要求超高,于是初院学生的控术课,便都落在了李志身上。 控术比直接御器更讲究心境,官修院能教的控术都是低阶功法,不过对于乞灵镜的初修者来说,依旧有些难度。 季皓虽然同为乞灵境修为,但在文宗府有高人指点,因而控术于他不过是温故而知新,毕竟修炼了尘阶功法,控术要求极高。 老师李志当然不知道季皓底细,于是每每下堂纠错时,便在季皓身旁稍作停留,只是他没想到季皓的控术虽然不温不火,却挑不出毛病。 反倒是旁桌的奉家兄弟错漏百出,因以符道入修,所以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符纹符阵一类,顾此失彼。 “诸位,此虽为低阶功法,但控火术乃控技中的高级灵术,控火后方能控气,控气则控万物,你们好生修炼,半个时辰后为师再来检查。” 众人起身叩首,恭送李志。 李志一走学堂里头便像炸了锅,有人控出火星后万般激动便开始大呼小叫,有人琢磨半天却是连火星都没见着,千人一面各不相同,没有蠢蛋哪来的天才? 季皓稍一探手,生出两团火焰,不过这次与旁人不同,两团火焰焰芯有赤白,像一叶扶桑,飘然灵动。 季皓暗自低头,自从山涧潜修生变,灵胎一朝破碎,自此便极难提升修为,可他体力的修力却像吃了药一样日日突飞猛进,便如充气的皮球早晚会被撑死。 奉临无意中瞥了一眼季皓,似有察觉火光异象,可没等他怎么看清,就被季皓反手灭了去。 “哎,又散了……”季皓一脸憋屈的样子,垂头懊恼的喊一句。 奉临信以为真,急忙宽慰道:“别丧气,你看我。”奉临说着,当真从手心生出一团微黄火苗,而一旁的奉君更了不得,竟能双手控火。 到底以符道入修的两兄弟,一旦摸清其中关节,便有如神助。 低阶功法多半是熟能生巧,李志返回学堂时,一帮修友都能使用控火术,甚至有天赋异禀之人,能将一团火焰抛至肩头,戏火如戏球。 后院有专门给初修者练习施法的地方,名叫修武堂,院子不大,但还算空旷,百来号人齐齐涌入,竟也不显得拥挤。 李志亲手施法,将一团赤金色的熊熊火焰打入正中一道青石板上,只听“嘭”的一生炸响后,那青石板内竟开始绽放层层青光,犹如水中涟漪徐徐散来。 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上前有样学样,只是那青石板内却没像李志一样散出青光涟漪,而是只一声闷响便如石沉大海。毕竟是修为上的天差地别,修力自然也有很大出入,两个学生朝李志拱了拱手,谢师退去。 奉君奉临兄弟上前,也依旧没有太大动静,不过比起刚才那两个少年却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光芒,李志欣慰,点了点头。 胡生即将踏入开灵境,修为在众人当中实为翘楚,因而胡生出手后有一道青光闪现,顿时换来一片掌声,李志看了一眼胡生,像是相当满意。 轮到季皓时迟疑不前,他在手心反复生出团团火焰,焰色大都不同,心道究竟几分合适? 李志金灵境后期修为,星光如涟漪绽放,胡生乞灵镜后期修为,只有微光乍现,而其他人大多只是些微震荡,不会有太大的动静。 季皓打定主意,留三成余地吧。 于是琢磨了半晌后的季皓终于出手,却没想“轰”的一生巨响,那团脱手而去的火焰竟在石板上炸出几道星光来,冷冰冰的青石板上竟然生出一朵莲花,在那石板当中来回翻滚,还夹着那团不肯熄灭的火焰,又吞了回去…… 修武堂上一片死寂,直到李志终于拍了拍手,说了一个“好”字。 官修院之所以为天下人趋之若鹜,便是官修院内高手云集,有上宫督修堂直派的修道前辈担任院中老师,又有循序渐进攻守相宜的功法体系,还是修道环境,都比散修门派高出一大截。 因而能入官修院修习入道的天下人,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奇才?只是今日季皓首秀,竟将这帮天之骄子逊得毫无光泽。 谁也没想到迟来了两个月的季皓竟然有如此霸道的修力,便是李志那一袭青光散开的涟漪,也不如他一朵莲花开得美妙。临近放课时有七八个同窗陆续上前交好,季皓一一结识,胡乱扯些根本不存在的控火技巧,众人用心交流了一番,却怎么也达不到季皓那般惊为天人的效果。 “结束了?” 季皓探了探头,却是胡生跟奉君奉临兄弟,三人个个斜眉歪眼的样子,只差把季皓脸上瞧出花儿来。 “作甚?” “你说作甚?”奉君贼笑道:“您老人家忙里忙外的要跟旁人交好,可你到底是我们十三院舍的人,你知道哪儿错了?” “明白了。” “果然聪明,你今天不老实交代底细,可别怪哥几个将你丢出去喂狗。”胡生笑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为何你的控术有这么大威力?难不成当中还有技巧?” “是了,我见李真人三天两头关照你,肯定给你了什么法门?” 季皓嘿嘿一笑,本不想祸害兄弟,不过既然自己找上门来,那就怪不得他不念同袍之情,于是认认真真事无巨细的将刚刚那套忽悠旁人的话重复了一遍,不忘添油加醋颇为用心的给奉家兄弟指点了迷津。 于是三人信以为真的跑去旁边琢磨,终于放了文宗爷。 季皓受李志邀约,深夜造访。 比起初修院授课的其他老师,李志更像个考究学问的老者,修道为王,便是入了官修院甚至督修堂的修者,其本心无疑都是修道,反倒像李志这样侧重授教的修者已经少之又少。 “早先见你控火术非同寻常,可是有什么门道?” “学生早先跟随家父拜过一位师父……” “忽悠他们的话就不用再重复了,你若是不方便就不说,为师也只是好奇。”李志笑笑道:“天下之大,修为有高低,功法有贵贱,官修院所教乃是基本控术,但并不代表为师没见过高阶控术。” 季皓尴尬一笑,又听李志道:“你既然修的是高阶控术,那为师今天教的基本控术往后便不需要再练了。” 李志说罢掏出一本泛黄书页的小册,递给他道:“这是为师多年前游历江南寻来的一本控术讲义,里面有针对高阶控术如何精进修为的注解,是一位上仙所著,对你应该有些助益。” 季皓双手接过,感动万分。 “今日叫你来,是想借你剑匣一用,那个……为师最近研习《慧绝剑》已通一断,只是不知为何到了后面很难继续,无论如何也无法御剑,后来为师琢磨许久,想是手办剑匣虽与你的大同小异,可到底不是原物,所以……” 季皓闻言滴汗,那日李志说要自行解决剑匣的事情,他便没好意思开口扫了他面子,却没想到李真人还真想以他一人之力造出一方云锦剑匣来。 不过李志虽然深谙神机阵法却对冶金一窍不通,人有所长也有寸短,他怎么会知道一方云锦剑匣便是天下铸剑第一的文宗府兰陵殿,也是相当耗费精力,更何况是一方能够驾驭尘阶功法的剑匣。 他差点忘了,李志是把尘阶当高阶使了。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六章 今日之剑匣 云锦剑匣不是俗物,七剑更非凡品,要有南海地心烈焰兽龟,取龟甲淬炼剑胎,再取深寒陨铁作辅料,由五位金仙镜后期修为的仙长以修力润养,日夜不停三月才得剑心,即便李志踩了狗屎拿到一枚深寒陨铁,他也万万不可能取来烈焰兽龟,因为当世最后一枚兽龟就藏在文宗府上。 季皓送上剑匣,只见剑身刻有一枚掌心大小的龟鳞符文,剑匣四周暗淡无光,却透着一股寒气。 龟鳞处闪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微弱光芒,入行云流水般游走在龟鳞身上。 李志起初不觉为奇,只等他接过季皓手中的剑匣,才觉着手心灼热。 “这剑匣……” “怎么?” 李志嘀咕道:“没事。” 可季皓却莫名的心中忐忑,偏偏半晌想不起哪里不对,只等李志飞身控出一剑时,才猛的醒悟不好。 “老师且慢!” 季皓惊呼一声,却为时已晚。 黑金剑主攻,而持剑之人却并非季皓,气息不同,竟遭黑金反噬。 只见李志方一探手御剑,便见黑剑浑身颤抖,根本不听李志使唤,一个剑锋回旋,险些刺穿李志的脑门。 李志委身躲过腰身一沉,只能死死摁住剑身,而此时院中阵法异动,只见廊柱飞速旋转,传来刺耳轰鸣。 没想到李志院舍中一草一木都是机关,此时主人陷入危局,阵法居然自行启动护主。 “咻咻咻!” 数不清的箭矢齐齐射出,朝着黑金剑身飞去,不想黑金一震将李志弹开,掉头杀向院中廊柱。 几道银光闪现,剑气横飞后复又回到半空,那黑金剑今日像是通了灵,竟与李志上下对峙。季皓再不迟疑,纵身而去打了一套指法,才将黑金重新收入剑匣。 李志站定当场,足足楞了半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方剑匣,竟有如此威力。就连季皓也忘了,云锦剑匣开封之日有持剑之人精血注入,那道闪耀光芒的龟鳞符文,便是季皓的精血标注。 李志无奈的摇了摇头,沉声苦笑:“一朝认主,至死方休,没想到世上真有这般神器。” 季皓闻言懊恼,急忙拱手谢罪道:“学生之前从未将此剑匣借与旁人,所以一时大意竟然忘了这茬,还望老师见谅。” 李志摆了摆手,正当说一句无妨,却听四周传来木头开裂的声音,顿时眉目深沉,厉色道:“当真好剑!” 十八根廊柱自腰身齐齐横断,此时院中稍有动静便如蚁穴溃堤,好在李志机敏,急忙几个纵身飞跃后掏来铆钉,将悬而未断的廊柱一一钉死。 之后两人再无闲话。 李志研习《慧绝剑》应当有些时日,若非万不得已,定不会向季皓开口借剑,既然开了口,便是当真没有其他法子。 季皓察言观色,猜到了李志的心思,本想告诉他新的云锦剑匣正在打造,可转念又想,万一府上失手没能练出剑匣来,而剩下的烈焰兽龟甲又不够,他可就放了好大一个空炮了。 “学生告辞了。” “嗯。” 李志合上门,却又隔窗喊道:“季皓……” “学生在。” “你灵根不凡,又身怀绝技,往后与人相处时莫意气用事,否则酿成大祸!” 季皓没来由的鼻梁一酸,颤声道:“叩谢师恩!”说罢,再行一礼。 李志修为已至金灵境,对《慧绝剑》的威力自当心中有数,但他却没想到此等高阶功法,会因一方剑匣而失之交臂。 之后几日再没去见李志,唯有静候剑匣送来,左等右等,终于在狩猎考核前夕,才等来个风尘仆仆的丫头。 官修院门外的石阶上,两人一上一下隔着十来步的距离,一个蹲坐在石阶上,一个跪地在大门前,好生温婉娴淑如花似玉的姑娘。 只见姑娘双手举过头顶,手中正是那方新制的云锦剑匣,文宗府的师傅们,倒也没让文宗爷失望。只是送剑匣的丫头,却让季皓有些心烦意乱。 “你来做什么?” “伺候爷。” “放肆!”季皓声音低沉,伸长了脖子道:“我在院中受教,还带你个拖油瓶?你是想让我被同窗修友笑掉大牙嘛?” “祖奶奶说您将死士遣返,这是交换的条件。” 季皓暗自骂娘,早知道会把二丫头送来,倒不如当初留下三丫头,好歹三丫头躲在暗处,明眼人哪里知道他季皓入修还带着个司职护卫的贴身丫头?可二丫头却不是,这是个不入修习道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待在他身边伺候吃喝拉撒睡的正经丫头。 好在官修院也不是没有带随身丫头入修的学子,总有那么几个特立独行的家伙受尽家族恩宠而后飞扬跋扈,生怕吃不好了穿不暖,可季皓不同,他是南海文宗府的文宗爷,本没打算太过招摇。 眼下人不来是了来了,季皓心中打鼓,心道总不能又撵回去?撵回去不是不行,怕就怕二丫头刚走,又把大丫头给派来。想想大丫头,季皓寒毛耸立,竟连脸都白了。 “罢了,你随我走一趟吧。” 季皓抬脚疾行,一路思忖,直到李志院门前方才一咬牙。 “学生季皓,拜访老师。” 李志闻声出门,方一抬头,却见季皓身后多了个风尘仆仆的青衫姑娘,姑娘面相不俗,离着季皓身后只两步的距离,抱着手,低着头,不做言语。 “这位是……” “府中来送剑匣的丫头,前些日子学生传信,请家父着人又造了一方剑匣,今日带来,送与恩师。” 二丫头闻言上前,将剑匣送上,谁知剑匣就悬在空中,李志竟然不接。 “恩师在院中教诲学生劳苦功高,这是家父的点点心意。” 李志闻言不语,却还在犹疑不定,而季皓此时心中暗沉,心道再让他自行拿捏取舍,这事恐怕要黄。 “学生还有不情之请。”季皓说罢看了一眼二丫头,却见二丫头一如既往的埋着头,盈盈一笑。 “二丫头是府上差来打点学生课后琐事的,学生虽知修习入道当事必躬亲,可老人家年上了年纪执拗得很,学生只好应了……” 李志听到此处,终将那一方剑匣接过,只是剑匣入手时,又直言不讳道:“我虽只是你授课的老师,但毕竟有师徒之名,按理,我不该拿你的东西。” “言重了。” 李志摆了摆手,继续道:“为师修行百年,见了太多名门贵子,却从未见过如你一般出手阔绰的人,《慧绝剑》不是高阶功法,而是尘阶。” 季皓双肩一颤,闭口不言。 “你将此剑法传我,我该叫你一声师父。”李志说罢竟就跪了下去,将剑匣举过头顶,义正言辞道:“请受李志一拜!” 季皓闻言五体投地,不敢抬头。 李志起身,又道:“云锦剑匣于你虽如探囊取物,但他定非凡品,你今日将此剑匣赠我,李志感恩不尽,再拜!” 话已至此,季皓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就是矫情,他知道与李志换了那本《子燕枪》开始,定然瞒不了他。 “这两样东西在我手上便如在你手上,李志不传,也不借。”李志说罢又跪,俯身道:“李志也是俗人,若真无欲无求遇此神武都不要,那还修个什么道法神仙?李志今日欠你人情,他日开口,必当奉还。” 师生二人齐齐拱手,相视一笑。 季皓的背后如何,李志好奇,可他不问。 修界纷繁难逃恩怨情仇,像季皓这样的名门氏族子弟没有仇家是说不过去的,他既然不说,就不该多问。 能够随手丢出一本尘阶功法的人,至少是渡仙之后,或是名门氏族,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他一个金灵境的修者惹得起的。而今日之季皓,却怎么也想不到百年之后,正是这方他亲手交出去的云锦剑匣,灭他半个文宗。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七章 七人小分队 文宗爷有文宗爷的顾虑,二丫头有二丫头的两难,于是一个埋头生闷气,一个跟在背后不敢出声。 季皓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到了一口大槐树下,转身道:“怎么不把大丫头也送来?” “想来,祖奶奶不允。” “呵,还真想来?!” 季皓大力甩手,像是无处使劲,闷声道:“来倒好了,一个管吃喝拉撒,一个管读书写字,还有那个躲着看戏的,所幸别躲了出来陪房,让整个官修院的人都知道我季皓连拉屎都要有人候着,怎么?老子这趟出来算是白跑了?” 爷不轻易骂人,自称老子便是极怒,二丫头战战兢兢,畏缩不前。 又走许久,想是文宗爷终于气消了大半,方才静了下来,开口道:“来都来了……你倒也看看这天下,它不止于南海,不止于七州三十六府,有督修堂,有官修院,有数不清的阴诡套路,天下可不知我文宗爷,但我季皓,却要知天下。” “爷……”二丫头像是没听懂季皓话中深意,冷不丁了说了一句:“您瘦了……” 季皓一愣,摸摸下巴道:“对牛谈琴!” 文宗爷原有四个丫头,死了一个。 二丫头生来不予旁人轻视,似含笑非笑冷若冰霜,便是偶尔动情也只在文宗爷跟前才会绽放,文宗爷说二丫头是胸中有沟壑还能藏得住心思的姑娘,是那种你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过问对与错的丫头。 二丫头心甘情愿给季皓当了十八年的丫头,却从不提她是妖仙万芳的女儿,即便生父万芳本是文宗七子,是天圣季尘的徒弟。 季皓气,便气她哪怕能像三丫头一样多点小巧心思,或者像大丫头那样血性方刚,可她偏偏就像扯不烂捏不坏的棉花球,让你无从着力。 季皓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比起惟利是图的爹,多了三分人性,他知道二丫头本不该如此,甚至有朝一日她要开口,季皓愿意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为人妻,生儿育女,赐足千金富贵。 由李志亲自安排,给二丫头打理了一处草房,就离着季皓不到盏茶功夫的位置。于是之后每日清晨,总能在门外瞧见等候多时的二丫头,静候四人离去,才收拾季皓的东西。 胡生与奉家兄弟闹腾了些日子,越来越发现季皓家的丫头不是寻常姑娘,她秀外慧中端庄典雅,纵你千言万语去撩拨她的心思,也惊不起半点涟漪。 月中十五,一年一度的狩猎考核如期而至,李志作为考核初院的主要负责人,却没给季皓透露半句规则和标准。龙州官修院三院相隔甚远,因而初院学子寻常难跟中高院的人打个照面,没想到今日三院考核,却都站在了这里。 中院跟高院修者分列外殿两侧,而初院的学生站在当中,这不按院级高低排序的站法,着实初院学生费解,直到杂勤殿殿主史玉龙诵读了狩猎规则,大家方才明白个中深意。 龙州院一年一度的狩猎考核,考的却是中高院的学子,而所谓的狩猎,猎的竟是初院学子。 中院高院修者一年一度的试炼大典,试炼的对象便是刚刚踏入官修院的初院修者,一时间初院这里人声鼎沸,好几个有些来头的世家子弟愤愤不平,要知道中院高院的修者入院受教一至两年,无论修为还是外修功法的战斗机巧,都跟他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这边犹如鸡蛋碰石头,一碰一个碎。 有人喜来有人忧,此时中高院的修者大多面相矜持,可心头却早就乐开了花,特别是刚刚升入中院的上届初院们,早就憋着一口恶气。 都是过来人,风水轮流转,笑看苍天饶过谁? 副院娄萧仙长适时登上大殿,却没有半点身为院首高人的仙风道骨,哪怕挂上一件干净些的长袍衣衫,应付一下也好。 只见副院娄萧挽着裤腿,腰上别着鱼篓,胳肢窝里夹着鱼竿,只看一眼叽叽喳喳的初院学子们,便闻风声骤起。 娄萧抬手后推半尺,一道暗含修力的无形巨浪顺势袭来,竟将初院学子们搅了个人仰马翻,少时,罡气散去,初院一席安静如鸡,而娄萧则微微闭眼,复又离去。 狩猎考核的规则并不公平,但也并非没有机会。 初院学生佩红色腰带,中院学生佩黑色腰带,高院佩紫色腰带,今日午时三院学子齐入仓魂山,明日午时一刻出山,以截获对方腰带计分。 红色腰带计三分,黑色腰带五分,紫色腰带计七分,同院同色腰带一分,丢失腰带淘汰。 整场考核不限制兵器,不限制法术,修者但还有一丝余力,都可以全力出击不问生死,考核结束后统一计分,前十入围,赐内院进修十日,赏玉缘灵丹一瓶。 玉缘丹不是稀世珍宝的灵药,但它能在初修者入定闭修时起到很大恢复作用,初修者因为尚未修成灵胎或灵胎尚未完全成形,闭修入定时常有修为不怠而浑身乏力的情况,此时服下一粒便可事半功倍,因而玉缘丹也价值不菲。 如此一来,初院修者只要捕获黑色腰带甚至紫色腰带,相比中高院的修者也未必会败。 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争斗,自有不公平的考核,但是中高院修者脸上看到的不是不满,而是激动和亢奋。 “不问生死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被人打死了也不管不问?”奉临乍舌,心有疑虑。 胡生拍了拍奉临肩膀,笑笑道:“至考核结束前,都有院中执事盯着,遇到对手只管打,出了人命他负责,但前提是别让别人先把咱们给打死。” 奉临松了一口气,看一眼胡生道:“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小心点好,实在不行,躲开便是。” “没出息。” 午时一刻,杂勤殿玉龙真人号令,于是山门大开,千余修者汹涌而入。 没想到仓魂山林荫小道众多,季皓一行由胡生当先领路,身后跟着奉家兄弟,四人方一入林,便狂奔不止。 此时三院修者齐聚山门,中高院的修者势必趁此机会猎杀一波,而他们的矛头都将指向更易得手的初院修者。果不其然,季皓四人刚出没多远,便听到背后传来阵阵喊杀喊打的嘶吼声,几个落单的初院学子落败,可怜还没看清楚仓魂山长什么样子,竟就淘汰了出去。 四人见状疾行,但有风吹草动时才稍作停留,各察一方,以保万无一失。 大概跑了半个时辰,才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嘈杂声音,四人商量了几句,决定先找了个地势平坦的地方喘气。 “还好跑得快,要不然挨揍少不了咱们。”奉临咧了咧嘴,暗自得意。 “谁?”奉临话音方落,却见奉君瞪大了眼睛。而十步之外的丛林里,却跳出个个头不高的小胖子。 “兄弟!别!”对面晃了晃臃肿肥胖的腰枝,却是一条红色腰带尤为扎眼,只是这条腰带扎在他一身肥膘的腰板上,这一扭竟相当滑稽。 “吓老子一跳……” 胡生闻言咧嘴,笑笑道:“别忘了,同门腰带计一分。” 三人心惊,却见胡生冒头出来,季皓急忙拉住道:“小心有诈!” 胡生点点头摸了上去,而奉家兄弟则捏着雷符,只待稍有异动,便要将对面轰他个爹娘不认。 许是瞧见胡生一行人多势众,又或者那三人本就心无歹意,这翻遭遇算是有惊无险。 众人打了照面,喊了名号,于是四人变七人,以胡生为首,组成了临时的猎杀小分队。 仓魂山位于官修院后山深处,院中早有传闻,说山中偶而会有从断崖山脉窜来的低阶灵兽,不过却都是幼兽,因为年幼无知才跟母兽走散,迷迷糊糊来到这里。 可即便是幼兽,这些还在官修院受教的修者却没几个能与之正面相碰的狠人,龙州院曾有两个好奇心极重的中院学生,因为狩猎考核结束后不肯按时回到院中,便在林中遭遇了一头幼兽虎豹,两人一兽拼杀周旋三个多时辰,还是成了那畜生的猎物。 后来内院禁卫殿找了一个多月,才在仓魂山中断崖找到两幅骨骸,正是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 此时七人同行同仇敌忾,底气自当十足,可胡生说起这等惨状时,还是忍不住寒毛耸立。 正当此时,却见背负剑匣的少年一定,沉声道:“停!”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八章 敬天道畏人道 话音方落,却见三道黑影正面杀来,季皓心惊,黑金剑出鞘护体,此时胡生作为强攻手已跃至半空,谁知那三人不知使了什么功法,胡生竟像撞到一堵铁墙上,生生弹了回来。 胡生落地,三道黑影杀至面门。 “砰砰砰!” 三道铁拳带着炽热冲击而来,胡生见状吓倒,暗自骂娘,好在季皓一把扯住他的腰带,险险拽了回来。 铁拳拳风散尽,才见铁拳过处草屑横飞,这三拳哪怕一拳落在胡生身上,恐怕都要当场将他轰死在那里,三人出手,不可谓不狠。 没想到三拳落空,三人又起,完全不给对面丝毫喘息的机会,只见当先一人跃起,却是一个翻身让出后背,季皓见状疑惑,却被三道金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奉君到了! 一道灰色灵符在他手中迅速膨胀,朝着那身后两人轰然炸去,季皓睁眼时,只见四周烟雾弥漫,而那三道金光,却被挣扎而起的胡生奋力弹开。 此时胡生方才看了个清楚,冷声道:“黑腰带!” 中院修者的速度很快,不仅力道收放自如,攻击的位置也拿捏的恰好,特别是躲在身后放冷箭的那个矮子,他背一把棱角弓,竟再次拉弓而起。 好在烟雾还没散尽,对方却不再急于出手,于是七人迅速隐蔽。 胡生方才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眼下缓过劲来,再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掣肘的莽汉,胡生跟对面强攻一样修的拳法,走的劲道,只见胡生抬了抬手,奉家兄弟当即明了,又看了一眼季皓,季皓也心知肚明,可剩下三个刚加入的队友却没有那么好的默契,胡生挤眉弄眼了半晌,便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七人修为不高,胡生是当中唯一逼近开灵境的修者,而对面三人的速度和力道,应该都在开灵境中期以上,因此这一轮交手,只能靠人多欺负人少。 胡生此时双拳灌风,给季皓使了个眼色,猛的跃身而起!季皓闻风而动,黑金剑绕过林中半圈,杀至三人后背。而奉家兄弟也不迟疑,轮番轰出几道灵符,不求伤人,但求声势浩大。 此时中院修者呈三角攻势,见胡生跃至半空,便有持弓的男子拉开了大弓! 一道带着火星的箭头射向胡生,胡生正当接箭却见箭头一挑往奉君去了,胡生心惊,正想出言提醒,可这一迟疑,那箭咻然折转,复又射向胡生! “操!” 胡生臭骂一句,心道这厮箭法好生诡异。 说时迟那时快,奉临射出灵符,只见一团火焰轰的炸开,将那箭头打偏了去。本以为能稍作停息,却不想箭中生箭,一箭化作两箭,另外一箭继续逼近胡生。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胡生却在生死间走了几个来回。 “砰!” 季皓抬手,剑二!一道龙鳞墙猛然竖在胡生跟前,这下委实惊呆了对面三人,那只中途生出的箭头竟被生生弹飞出去。 “胡生!” 季皓一声嘶吼,胡生再无疑虑,顶着赤金龙鳞凶猛杀至。 与此同时,身后三人也冲了上去,各自占据一方胡乱干扰,虽没太大杀伤力,却让对面三人尤为恼火。 让人头疼的奉家兄弟的灵符,一道接着一道千奇百怪,跟那三人相对集中的火焰虽然一样不痛不痒,却扰得你无法近身,或烟或水,甚至黏糊糊的呕吐物,着实让人憋气。 三人当中擅使重拳的汉子本是强攻手,可他愣是被顶着金龙鳞的猛汉死死牵制,根本腾不出手来。 原本占有先机的三个中院修者,竟被打得连连落了下风,而此时季皓呈曲线逶迤,同样用着控火术见缝插针,不过比起那三个胡乱撒火的同门,季皓却每击必中,季皓出手,专挑对方痛处,膝盖,小腹,咽喉,天灵盖,会阴,哪里疼就打哪里。 如此纠缠,三人渐渐露出疲态,季皓盯死那拳风沉重的强攻手,决定要一击致命。 “咻!” 原本越打越勇的胡生忽然头上一轻,却是金钟护罩没了,可他哪里有功夫询问季皓,只能生生接下对手一拳。 “嘭!”这一拳正中小腹,胡生当场退了出去。 “咻!”龙鳞方才入鞘,又一声剑鸣之音响起,却是黑金复出。 刚刚击中胡生的拳手正要将胡生一拳拿下,却忽然双腿一软,埋头一看,竟是一柄黑金短刃穿骨而过,汉子目露凶光,当场就跪了下去。 季皓收剑,没来由的心中一沉。 “失手了……” 季皓这一迟疑,却见另外两个修者厮杀过来,想是同伴受伤,竟要以死相搏。 此时奉家兄弟灵符不停,一道道打在那两个中院修者身上,却见他们不避不躲,径直朝着季皓杀来。 胡生聚气,双拳凌冽,心知对面两人这番打法,是要将季皓一举拿下。 “轰!轰!轰!” 胡生三拳齐出,却没想到又打在一堵看不见的气墙之上,而奉临最后一道灵符射出,竟也落空。 此时二人杀至季皓身前,持弓的男子却轰然坠地,原来他用尽浑身修力筑起气墙,就为挡下众人攻击,而这一切,却只换来最后一人能够长驱直入,他手中的刀闪着一抹寒芒,他要取季皓的命! 季皓见此情形,顿时眉心一紧,是杀气。 黑金剑起,季皓大步腾空而退,他眼睁睁的望着那人扑杀过来,他手上的刀,缠绕青龙。 手持长刀的男子像是怨恨至极,季皓读不懂他的心思,他却何尝读得懂季皓的心思?这个入院不到一年的初修者,他背着剑匣,操纵着谁也看不懂的阴鬼剑术,他击倒了大哥,耗尽了老二,他却还在笑!他的控火术如此高明,难道他入了开灵境?他还在笑,不,不是笑,他似乎在挣扎,他为何挣扎? “噗!” 飞身而来的中院修者忽的一顿,却听背后传来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那个神色复杂的初修者就在眼前,差一点! “老师……” 众人抬头,却是忽然出现的李志,接下了季皓杀入对方后背的一剑,这一剑刺入李志手心,另一端却牵着一道气息,握在季皓手里。 李志的手渗出一道猩红,却被他收入囊中:“你们赢了,收黑腰带去吧。” 李志笑着看了看胡生几人,似有欣慰,又看了一眼季皓道:“跟我来。” 方才经历一场大战的季皓浑身热汗,身前的李真人背对着他,丢来一块手绢。 “老师……” 李志抬了抬手,沉声道:“狩猎考核不对学生设限,是要激发三院学生最大的潜能,但并不代表允许伤人性命,不过这其中的度,由我们来负责把握,方才出手拦你,不生气吧。” “是学生失手,幸好老师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祸。”季皓抬手弯腰,行了一大礼。 李志苦笑一声,开口道:“其实以初院学生的手段,要逼院中老师出手,你算第一个。” 季皓不语。 “便是中院高院的学生也极少有能伤人性命的时候,毕竟官修院教习的都是幻灵镜以下的初修者,偶有两个幻灵镜以上的天才,也知道拿捏有度。”李志说完将手拿了出来,血淋淋的手心捧着半碗血,被他反手洒到地上,姹紫嫣红。 季皓面色难看,苦笑道:“他要杀我。” “为师知道……”李志微微抬起头,一脸深沉:“修者修道,以为登高望远就是道,以为掌控生死就是道,以为长生不死就是道,然而为师以为,道归道,且看修道之人是否对这天下万物心存敬畏。敬天道,畏人道,方才你首次用剑时,明明可以杀他,但你没有,说明你并非想要杀人,可你控制不住你的气,你杀气太重,戾气太沉,那最后一剑,你是当真要杀他,即便你明知道有院中老师制衡你根本杀不了他。” 季皓沉默不语,可他南海文宗的爷,季氏下一代的主,鬼知道他经历着什么?文宗府谁都可以死,唯独他不可以死。 李志双手紧握,轻轻搓了两下,竟将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合了起来,只是那细微可见的剑痕,怕是再也消不掉了。 季皓噗通一声跪地,一语不发。 “我知道你委屈,但你没错。”李志转过身来,抓起季皓的手腕道:“为师观察许久,知道你天赋异禀,功法超然,可你控制不了修力,便如你的控火术,为师修为有限,不知道个中缘由,但为师深谙神机阵法,或许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季皓叩首,俯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李志震惊,良久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想好了?” “想好了!” “既如此……“李志将他扶起,微笑道:“还有一人,或能帮你。”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九章 文修道入道 十年前的南海山涧,文宗爷闭修入定,石壁上便刻着那句“道归道修道,尘化尘入尘”,季皓读不懂它的意思,只觉着这话似曾相识。 绾渊阁里百年不出关的老东西说他但能参悟一二,便可得大道飞仙,季皓不信,但还是去了。 可怜文宗爷只带了四个丫头,以至于天劫降临时险些丢了性命,那日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回响,深邃而怆然,说着年代久远的故事,说着“道归道修道,尘化尘入尘”的精义。 那一日的文宗爷如文圣降临,他看透纷乱繁杂的天下,祸乱丛生的红尘,他以为修道也不过如此,直到最后一道金雷击碎他的灵胎,让他再也无法突破修为。 究竟什么是道? 时至今日,文宗府尝试过的法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文宗爷的修为始终停滞在乞灵镜。文宗府的人救他是为义,李志帮他是为情,所以季皓那一叩,拜了李志为师父。 李志的出现不是巧合,他知道云锦剑匣的危险,更知道《慧绝剑》的厉害,所以李志收走了季皓的剑。 回到队伍中的季皓心绪难平,胡生第一个冲将上去,关切道:“老师叫你作甚?” 季皓皱了皱眉,开口道:“收了我的剑匣……” “哈?!”奉临一脸憋屈道:“没有剑匣还打个屁?” 奉君苦恼道:“李真人把你剑匣给收走?究竟几个意思?” 胡生揣摩了半晌道:“怕你惹出事儿?” 季皓点头,众人沉默。 季皓逶迤诱敌以黑金短刃偷袭背后的意图他们猜到了,李真人临危不乱出手伤了手臂他们也看到了,那一剑,季皓是真的要杀人。 有人猛的生出一阵寒意,只道季皓的剑,是杀人的剑。 胡生沉鸣半晌,指了指缴获的三条黑腰带,苦笑道:“那个,三条黑腰带……” 众人闻言方才反应过来,要只是季皓四人倒好说,随意分了就算了,可这后面来的三人并不算熟络,七人分三条,怎么分? 季皓看了一眼胡生,又看了看奉家兄弟,各自点了点头,心中明了。 三条黑腰带分给了后面的三个同窗修友,三人连连叩谢。 季皓没了剑匣,只能以木条做剑,七人小分队靠得更近,经过刚刚一场恶战算是一并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至少不会有人为那一分的红腰带生出幺蛾子。 三人里头一个叫周正和,是龙州富商家的少爷,说是祖上走南闯北倒卖仙丹灵药的时候攒下不少家业,不过听他的意思大多都是假货,造了不少孽。 世事轮回,如今家里将他送来官修院后已耗尽家财。 另外一个叫方圆,生得白白胖胖,不说话时一脸横肉,但一开口便笑如佛陀,人称方胖子,来官修院前横行乡里,又有笑佛陀的名号。最后一个姓唐,单名崔,唐崔相比二人有点来头,爷爷是幻灵境真人,父亲青出于蓝胜于蓝修至尘灵镜,可惜他们家得罪了名门都死了,季皓问他得罪了谁,唐崔不说,但眼中似有恨意,稍纵即逝。 看得出唐崔能忍,此番入院修习应是卧薪尝胆。 越往仓魂山深处越是迷雾重重,中途碰到几个初院修友,竟比季皓他们还要疲惫,而当中一人腰上多了条黑色腰带,想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人多力量大目标也大,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于是两个队伍少少寒暄几句便又各自分开。 日落黄昏,季皓跟胡生琢磨了一下,决定先找个地方暂时隐蔽,于是七人绕开小路劈开丛林,朝着更深处走去。 几人本想找颗大树往上爬,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到了悬崖边上,此时夜色将近,远山深处尚有一抹昏黄,只见山涧有水流,空中有飞鸟,竟将众人都迷在了当场。 “等我官修院毕业,就去找个这么一般大的地方潜修,哪儿也不去……” 没想到胡生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也颇有情怀,奉家兄弟一阵奚落道:“潜修都是老神仙的事,你一个连开灵境都不到的愣头青,潜修个屁。” “就是,官修三年能破幻灵镜已是极致,且能有几个?” 胡生扭过头,一脸尴尬。 季皓伸手拍了拍胡生肩膀,宽慰道:“你是最有机会开灵的人,三年后进入幻灵镜也未尝可知。” 胡生闻言大笑,开口道:“瞧瞧,季大公子才明事理,你们两个整天研究几张破符,几时能入道?” 奉君闻言反驳,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古修志》说修道得道,三千凡尘均可入道,古有圣祖以道入道,今有北关蒙邰天圣以酒入道,南海季尘天圣以文入道,我兄弟二人便是深究符道,自然也是入道。” 没想到奉君对入道一事还颇有参悟,这下当真问倒了胡生,只见他一脸绯红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且厉害。” “说起当世天圣,我最佩服的还是南海文宗一族。”奉君像是意犹未尽,竟又说道:“文宗季氏与当代武修道背地而驰,以文修道入道,只可惜文宗一脉颇为神秘,当世少有人知,否则我兄弟二人也想效仿,学文入道。” 季皓站定一旁,望着天边最后彩霞散尽,方才说道:“走吧,被中高院的修者堵死在这里,可连退路都没有。” 众人警醒,一一拔腿撤离。 “哟,三条黑腰带?” 季皓这下算是坐实了那张乌鸦嘴,竟就一语中的。 “紫色腰带!” 胡生刚刚挪步,急忙又退了回来,季皓见状抬手,七人迅速收拢。 此时可见对面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上绑了紫色腰带,高院修者无疑,只是那女人身上竟也绑了紫色腰带。 季皓细看片刻,又觉着不对,那女人除了一条紫色腰带绑在腰间,另有黑色腰带两条,紫色腰带一条,红色腰带三条,竟都斜挎在她肩上。 季皓稍一思忖,当即明了。 “蒙妹,哥哥再帮你抢来三条黑腰带,如何?” 那姑娘面色娇羞楚楚动人,想是一直受这高院修者关照,猎获的腰带竟然都给了她。 “哥哥小心。” “放心,就这么几个货色,哥哥不过喘口气的功夫,你且等着。” 没想到这厮如此托大,竟想以一人之力拿下季皓七人。 季皓唇角微动,轻呵一声:“老规矩!” 话音方落,胡生双拳便轰了出去,这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带起草木横飞。 奉君也不迟疑,甩手就是一道灵符送出,接着又跟方圆三人控出团团火焰,对手也没想到,这七个初院修者竟然说打就打,出手之快,相当诧异。 “起!” 只听那高院修者一声低鸣,竟将方圆十步内的枯木尽数引来,如此高明的控气之术,令人乍舌! “挡!” 高院修者双腿一沉,乱飞的木枝草屑即刻汇聚成墙,而修者双拳又自腰间冲贯而出,力道瞬间提升百倍隔空而至。 “小心!” 季皓大喊一声后箭步上前,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胡生铁拳还没碰到对方木墙,便听到嘭的一声闷响,竟将他直直弹飞了出去。 “这家伙……”季皓咬咬牙,跃步而起。 “剑三!”季皓一声呵斥,便见一根竹条升空而起,随着季皓神思微动一分为二。 此时高院修者正中站定,一股磅礴修力朝那木墙中源源不断的涌去。而七人小分队使出来的招数,却都如石沉大海一样烟消云散。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方才后知后觉,当他们真正碰上高院修者,却无论是修力,控术,灵术,功法都要远超他们一大截。 “再来!” 胡生已经倒下不省人事,却没想到唐崔一声嘶吼冲了出去,他要接替胡生的位置。方圆二人加入奉君奉临阵营,以控火术轮番干扰高院修者。 高院修者如一方磐石入定当场,他看了一眼跃至半空的季皓,星芒四射。 季皓食指轻弹,一剑迎上。 “叮!” 一声清响后,木剑一剑分两剑,两剑分四剑,对方修者瞠目结舌,障眼法!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十章 你才是猪 剑三百花,主攻。 只可惜李志收走了剑匣,否则以百花剑的威力怎么会像这般空有其形却无其力。季皓吐了口唾沫,剑锋又起,只是这一次,他用尽了浑身修力要一击致命。 季皓使用百花剑的最高纪录可控八剑,此时八剑悬空,剑锋直指那高院修者面门。 “这他娘的还是初院学生?”那人暗中猜疑,被这一阵错乱的剑法迷昏了眼。 “蒙妹!”高院修者扭头喊了一句,面色尴尬,可那小姑娘闻言点了点头却还有些惧怕,此番战斗开场便是恶战,她怎么能看不出名堂? “轰!” 没想到这好歹也是高院修者的小姑娘出手竟是低阶控火术,只见火焰声势浩大却完全没有杀伤力,奉临一道迷符送出,竟就给破了。 轰! 又是一道火焰,奉临出符,又给破了。两人乐此不疲来回周旋,却把旁人看得两眼发愣。 此时最痛苦的莫过于那位来势汹汹的高院修者,只见他似有独木难支却恨铁不成钢的愤慨,见这情形委实悲苦。 季皓一生冷笑,顿时有八道剑锋来回不停杀他死穴,高院修者应对不暇,终于疲态渐出,此时季皓一沉,虚实中有一剑刺入了修者胸膛。 “嘶!”高院修者往后一步,紧紧握住手臂道:“蒙妹!过来!” 小姑娘闻言撤退,一见那高院修者手臂流血,顿时急得哭鼻子,等她细细察看伤口,却好在是被剑气所伤。 高院修者怒极,一把将那姑娘揽到了身后去,大声喊道:“停!” 众人闻言停手,盯着那高院修者喘大气。 “你!”高院修者面色铁青,指着季皓连喘粗气,等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见她抬起鼻孔道:“打个商量怎样……” “噗!”奉家兄弟缺心眼,当先就没憋住,只道这位哥哥委实能装,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摆着架势。 “打什么商量?”奉君上前将胡生扶起,朝着那高院修者一挑眉,个中深意大有手下败将何以言勇的意思。 胡生此时被这隔空一拳打得不轻,竟还没得清醒,只见他紧紧皱着眉头,相当痛苦。 “再这般纠缠下去大家都讨不了好,我便拼死一搏也能拿下他们二人!”高院修者说罢指了指方圆,又指了指周正和。 不得不承认,方才争斗虽然历时不久,但每每出手都极耗修力,毕竟是高院修者遇强则强,此时七人小队早已精疲力尽,同样在强行支撑。 “那又如何?”季皓上前一步,虽知对手所言不假,但他还是暗中沉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修力再祭八剑。 “嗖嗖嗖!” 八道剑锋直入半空,生生将那修者逼退半步。 此时剑锋嗡嗡作响,论气势自是首当其冲,不过季皓心中叫苦,这打碎牙齿混血吞的到底不好受。 就季皓眼下的修为跟修力,怕是不到盏茶功夫就要露馅。 “别打了!”高院修者果真被他吓到,抬手一呵道:“腰带给你们!我认输!” 季皓冷笑一声,玩味道:“她呢?” “别太过分……” “过分又如何?” “你!”高院修者似忍无可忍,却被身后的姑娘一把抱住,啼哭道:“哥哥,我们不要了,不要玉缘丹了!给他们……都给他们……” 没想到这老大个姑娘说着就哭哭啼啼,一边望着高院修者血流不止的手臂,眼中尽是怜惜。 季皓瞧得出真假,也心中一软,正好趁此机会收了剑匣,暗道一声好累。 “玉缘丹不过是补进修力的丹药,闭修乏力时方可使用,可用,也可不用,看你的样子,倒像是非要不可?” “你懂个屁!”高院修者咬牙切齿,可回头一看自家姑娘,又忍不住眉心动容,温声道:“蒙蒙体质虚弱,她修力一旦耗尽便浑身力竭,周身痛如刮骨,你们这些人哪里晓得?” 此话一出,七人小队顿时哗然。 “所以你不惜猎杀同门,便是只得一分也要为姑娘增加入围的机会?”季皓抬了抬眼,又道:“偏偏她无从使力,因为修力太弱却帮不了你,对不对?” “哼……”高院修者不屑,闷声道:“猎杀同门又怎样?只要能拿到玉缘丹,林中修友皆可猎杀!” “我明白。”季皓往前一步道:“可是你知道你为什么输?” “你修炼了高阶功法!” “眼真毒!”季皓不顾七人小分队后知后觉的诧异目光,继续道:“可你并非输在功法,你输在自高自大,输在双拳难敌四手,你是高院修者,以你得修为,便是随便多个帮手也不至于此。” “你懂个屁!” 季皓不恼,笑笑道:“可你又担心分账不均,没办法为姑娘赢得入围的机会,因为你要的就是不公平,你要将所有的腰带都给她,只有那样她才有机会,是不是?” 像是被季皓看穿了所有的心思,高院修者再也忍不住胸中委屈,可终究是个血性方刚的汉子啊,只见他硬朗的高昂着头,愣是一点眼泪也没落得下来。 “拿来……”季皓上前收了腰带,沉声道:“输了就是输了,我收走你的腰带,至于这位姑娘……同样收走。” “你当真要如此歹毒!!!” “弱肉强食,胜者王,败者寇,别忘了,你已经淘汰了……” 季皓说着拿起紫色腰带晃了晃,此时高院修者方才醒悟,作为一个已经淘汰的修者,便是想要再拼命,却也没有出手的资格,他死死的盯着季皓,只觉着这个看似面善却万般歹毒的少年,恨不得一拳将他轰个稀烂。 “姑娘可以跟我们走。她的腰带我不要,一分当真没有用处。” 此话一出,高院修者又像是看到了希望,可当他回望小姑娘时,又于心不忍。 “来或者不来,你自己决定。” 季皓说罢,领着小分队摸黑远遁,而思忖良久的高院修者忽一咬牙,硬将姑娘送了出去,痛心疾首道:“去!跟上去!不淘汰才有机会!” 可怜小姑娘哪有这般的铁石心肠,只等相差五岁的兄长冷眼一瞪,才畏畏缩缩的跟了上去。 瘫倒在地上的高院修者忽然听到消失的地方传来一句话,正是方才那阴狠歹毒的初院少年。 “我保证你妹妹毫发无伤!回头我再送你一瓶玉缘丹!” 七人小分队就这样变成了八人,只是这半道捡来的姑娘委实是个累赘,既不能像胡生像唐崔一样做个半吊子的强攻手,却也不能像方圆像周正和一样能在外围干扰,这姑娘看着是空有一身精巧的控术手法,甚至超过了擅使灵符的奉家兄弟,可控出来的东西连狗屁都不如。 姑娘许是受着委屈,一路上紧紧跟着季皓,那连楚楚可怜的模样,愣是把胡生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叫郝有乾,我叫郝蒙蒙”姑娘小心翼翼的答话,竟又问了一句:“你们,不会……欺负我吧……” 不等季皓说话,却见胡生摸了上来,为难道:“这可说不准,方才你家哥哥隔空一拳将我打伤,我到现在还憋着一口恶气,或许待会儿大家都闭修了,我再找你算账吧。” 姑娘一听这话当场就吓坏了,嚎啕大哭道:“你们……你们说话不算……你们说好不打我的……不打的……” 这下方圆憋不住了,急忙上前宽慰两句,谁知道他不开口看还好,以开口愣是把那姑娘吓得一哆嗦,哭得更加厉害。 此情此景惹得大家狂笑连连,季皓在旁边憋了半晌,才靠近郝蒙蒙道:“他们吓唬你,我答应了你哥哥不打你?怎会欺负你。” 姑娘闻言点点头,脆生生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季皓。” “对对对,他叫季皓,你得管他叫皓哥,嘿,我叫胡生,你管我叫生哥,这是君哥,临哥,崔哥,还有那个,一脸死猪肉的,你管他叫猪哥……” “啥?!”方圆肥镖一震,竟连脸都动荡起来,破口大骂道:“你才是猪!”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十一章 阴沟里翻船 夜深人静时,林中深处竟有野兽嘶吼的声音响起,众人本想闭修入定,奈何危机重重不敢走神,索性都坐了起来。 新加入的郝蒙蒙小姑娘吓得够呛,听着那一声声野兽咆哮直哆嗦,胡生生来粗糙惯了,往常行事作风多半不寻章法,可遇到这等姑娘却又容易慈悲泛滥,于是便朝她身边靠了靠。 毕竟是半路捡来的可怜孩子,虽是高院的修者按理要叫一声师姐,可就她这个熊样,怎么看都是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 郝蒙蒙看一眼胡生,见他咧嘴笑的时候也没那么难看,于是总算赏给他一个笑脸,才算定下心来。 “这是灵兽的声音?” 季皓忽然想起南海兽宫豢养的诸多灵兽,其中也有这些声音,于是点了点头道:“大概是了。” “乖乖,还真有。”胡生有一句没一句的叨叨,忽然又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白天的时候……”胡生顿了顿,轻声道:“你是真要杀他?” 季皓眉心一沉,反问道:“那个中院修者?” “嗯。” “是。”季皓竟答得如此干脆,却又说道:“但不想杀。” 胡生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沉声又道:“我虽然不明白,但也看得出来,你白天用剑时并不好受,虽然不明白你究竟在挣扎些什么,但你用剑时的神情,恐怕连你自己都不清楚。” 季皓斜眼一笑,问道:“是什么样的?” “我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人中了邪乎,大概就是那个样子吧……” 季皓啪的一巴掌甩过去,佯怒道:“胡扯!老子好端端的一个公子哥儿,怎么会中了邪乎?” 胡生笑笑道:“打个比方而已,不过话说回来,李真人竟逼得要收了你的剑匣,便是说他也没有确定的把握,能在你御剑斗法的时候能够及时干预,季皓,你我都只是刚刚入院的初修者,论修为,甚至连入修都不算,可你的功法,你的剑,大家有目共睹。” 季皓沉默不语,轻轻扣了扣手指。 “你背后是散修名门,还是仙人之后,是八股门,还是青峰堂,甚至是督修堂或者文宗府吗……,以你的实力,怎们看都不该是个乞灵镜的初修者。” “胡生……” “季皓,我没有追问的意思,我知道修界这么大,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地方,是我一辈子都碰不到,听不到,去不到的。”胡生顿了顿,笑说道:“季皓,我们算兄弟吗?” “算。” “这便够了,官修三年同窗三载,无论将来你在哪里我在哪里,记得今天你说过,我们是兄弟。” “好。” 此时空中滑过两道星辰,拉着长长的尾巴耀眼而张扬。 “是仙人……”众人闻声,抬头,远远探望。 郝蒙蒙累了,果真是体质异常修力匮乏,哭了半晌竟就瘫倒在地上沉睡不起。 彻夜难眠,几人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也算恢复了些体力。 此时修力充沛斗志昂扬,个个把了把身上的腰带,倒都颇有收获,只是委屈了郝蒙蒙,原本一身都是她的,却被季皓等人抢了来。 “今日还有半天,少不了历经恶战。”季皓指了指丛林深处道:“从现在起,胡生唐崔二人负责强攻,但不先手。” “为何?” 季皓看了一眼奉家兄弟,解释道:“以奉君奉临兄弟灵符为号,你二人每每先使迷符,趁敌手还没看清我们的位置便要迷他个七荤八素。” “明白。” “雾起时你二人强攻,速度要快,锁准对方强攻手务求一击必中。”季皓回头看了一眼胡生二人,两人明了。 “方圆负责正面干扰,正和找机会从背后偷袭,不求重伤但要声势浩大。” “明白。” 季皓摸了摸鼻梁,冷笑道:“大家还有没有意见?” 众人纷纷摇头,个个打了鸡血,却听郝蒙蒙脆生生的问了一句:“那我呢……” “你……跟着我。” 季皓想了半晌,委实无法安排。 不得不说,这只由季皓牵头胡生当先见人就揍的猎杀小分队,当真让不少中高院的修者在阴沟里翻了跟斗,多少人甚至连面都没瞧见便被迎头痛扁。 一路冲杀不停,竟都每人分去三四条腰带,离着大粽子竟也不远了。 此时官修院陆陆续续回来淘汰的修者,一个个垂头丧气就像丢了魂儿,想来也不怪,毕竟一年一度的狩猎考核有着大彩头不是? 玉缘丹不稀奇,众修者稀罕的是那十天内院进修的资格。 内院是什么地方?虽隶属官修院管辖跟外院不过一墙之隔,可他却是督修堂执掌天下的命脉。 内院汇集修界最优秀的器师,药师,符师,术师,如果自作聪明的以为内院还跟七州三十六府官修院的外院一样,随着所属官修院分个榜尾榜首就大错特错了,要知道内院所有殿主执事都由督修堂直接委派,州州同等。 因而能在像龙州院这样年年垫底的官修院入得内院进修,这个机会远比其他官修院更有价值,就算说是捡了个大便宜,也没人反驳。 此时前堂大殿上方坐着几人,都是外院的老师,一个个笑得四仰八叉喘不上气,说的便是仓魂山里那一路横冲直撞逢人就干的初院学生。 “今年算是唱了出大戏,瞧瞧这些垂头丧气的家伙,怕有不少人是栽在那帮小子手上。” “我瞧着也是。”一个身材高挑发髻高竖的女修者,本是高院某处的执事老师,按理今年高院遭了殃,她应同心同德痛心疾首,可山上的闹剧实在滑稽,特别是眼睁睁的看到几个中院修者在迷雾里头愣是糊弄了大半天,结果一个自己撞晕在大树上,一个掉进了地洞里,剩下一个等到烟消雾散尽时,第一时间却不问敌手是谁,而是问了一句人呢? 结果几个初院的小东西竟齐齐发力,用最粗糙的控火术将他轮番烧成一枚黑炭,偏偏留着两坨光屁股。 一想到这里,平日修养极高不苟言笑的女真人竟也捧腹不止,是初院的小家伙们太强?还是中高院的修者太弱?显然都不是,而是一个蠢,一个精。 似又看到那个罡气化形以树枝为剑气控剑锋伤人的少年,如果三年后有人自官修院出位,多半是他。 季皓带领的小分队不知何时起竟成了几帮中高院修者追杀的目标,他们一样三五成群行有章法。 早先与其中一队交过手,是三个高院紫色腰带的修者,迷符阵没能困住他们,而胡生唐崔二人竟被对方强攻手杀得连连败退,此时方圆扛着胡生,周正和背着唐崔,小队迂回逃窜形同落水狗。 “娘嘞……”胡生咧着嘴,只见唇角猩红,痛楚道:“那孙子打人真疼。” 奉君拍拍肩膀道:“狠角色,应是开灵境后期修为,估计高院几个即将突破至幻灵境的学生,他就在其中。” “现在怎么办……”唐崔伤得更重,迷迷糊糊的看一眼季皓。 季皓一面跑路一面思索,心道眼下没了胡生跟唐崔两个正面接火的强攻手,剩下这帮人便形同羔羊任人宰割。 “大家腰带不少,硬抗也要抗过午时,要不大伙儿忙了两日,却成了别人碗里的肥肉,白白拼杀。” “轰!”没想到季皓话刚说完,身后便猛的窜来一团罡气,其力道极强,竟季皓来不及思索翻身后退,只能硬生生的接下来。 “嘭!”又是一声闷响,季皓拼劲全力再接一拳,可还没料到一个开灵境后期修为的高院修者竟强大如斯,愣是将他几个翻滚弹射出去,等他再想爬,却有一阵刺痛从腰间传遍全身。 “皓哥哥!” 郝蒙蒙一声惊呼,泪流不止。 “走啊!”季皓紧咬牙关,却见奉君将他抗过肩头,发足狂奔起来。 策洲三十六府院 第十二章 适可而止 “奉君!” “别闹!” 季皓叹了一口气,心道不过是想喊句疼,估计这孩子想岔了道,索性不再言语,只是被这一步一颠的扛着窜,腰身更疼。 “还有多久?” “半个时辰!” 奉君一面喘气一面还要回话,还真是为难了他,这时郝蒙蒙忽然朝他吹了一口凉气,奉君竟浑身一阵清爽。 “你……你是药师?!”奉君一脸惊诧,修者众多多如牛毛,可药师却寥寥无几,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竟然初修入了药道! 郝蒙蒙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娘嘞!你怎么不早说?” 郝蒙蒙无奈道:“我还练不出药……修力不够……” “得……”奉君算是彻底死心了,一个练不出药的药师,有个屁用。 “还有多久?” “半个时辰!奶奶的你要问多少遍?”奉君没了耐性,回头瞪了一眼浑身大汗的方圆。 “找个地方……” “啥?” 季皓使出吃奶的力气重复道:“找个地方……停!” 奉临探视左右,指了指一处远山道:“那儿!” 众人朝着奉临方向发足狂奔,等到人头齐了才听方圆大喊大叫:“人呢?他们人呢?” 此时落地的胡生总算回了口气,开口道:“估计是遭遇了,两帮人正打着呢……” “你怎知道?” “方才有人控气,我听到了。”胡生忽的面色凝重,望向季皓道:“也是高院的人……” 季皓挣扎着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劲来,没想到硬接高院修者一招,竟差点连腰都摔断了去。 郝蒙蒙一身香汗淋漓,可她根本来不及休息,急急忙忙往嘴里含了两颗青丹,又吐着一口香气,顿时周遭一阵清爽,药香清单直入心扉。 如《古修志》说,三千凡尘均可入道,是因三千凡尘均有灵,唯以药入道极难。 药师一道除要书读百家,耗费毕生精力研究药术,还要有天生聪慧的灵根灵体,所谓灵根即为天赋,而灵体却是万万里挑一的存在,全凭天意。 只有灵体才能承受药术炼丹时的药毒反噬,都说是药三分毒,这话并非妄言。 所有灵丹的呈现要经过丹火千锤百炼,一为淬其精华二为去其毒素,而这些淬炼而出的毒素多半反噬药师,只有灵体,才能自行消化。 郝蒙蒙天生灵体,却因修力极弱而难提升修为,以至于入道至今也练不出丹药来。郝有乾拼死入围的原因恐怕并没有一瓶玉缘丹那么简单,他要送郝蒙蒙进内院,入神农殿。 季皓听完郝蒙蒙的情况,不知为何心中一阵酸楚,同是被修为所困的郝蒙蒙,戳中了季皓最柔软的地方,原本只想尽力而为适时放弃的季皓,忽然下定了决心。 众人以季皓为中心各自闭修入定,而方圆十步以内空无一物。 “还有多久?” “一刻钟。”奉君掐指心算,又皱了皱眉:“来了……” 季皓深吸一口气,再有一刻钟便过午时,只见他双拳紧握,又轻轻垂落到膝盖上。 “剑四,熊冢!” 季皓话音方落,只见一阵气息疯狂涌入,初时化做道道七尺钝剑,随着季皓微动,竟又聚气成形变作一只巨熊,熊兽张牙舞爪疯狂嘶吼,似听到主人召唤开始迅速膨胀起来。 众人见巨熊撑天而起,大到可以顶破参天大树,而那巨熊腹中,却将八人牢牢护住。 熊冢,主防。 如此高深莫测的功法灵术,怎会是一个初院初修者的境界?坐定当中的季皓紧闭着双眼,哪里察觉到旁人异样的眼光,只是剑匣不在手上,也不知这巨熊能抗得了多久。 此时后方战局已定,两队十几号高院修者冲将上来,竟看到一头凶猛野兽张开血盆大口,那一对尖嘴獠牙竟栩栩如生。 聚气化灵,聚灵成罡已是初修者的极高境界,即便是踏入幻灵镜的高院修者也很难做到化虚为实的地步! 有人愤慨不平,好不容易才冲杀到最后一个回合,怎能被这头虚无飘渺的狗熊给吓到?!于是奋力一击,朝着熊冢出拳,谁知道那巨熊愣如铜墙铁壁,竟将拳风都挡在了外面。 “再打!”当中一人号令,顿时涌出七八个中高院的修者,朝着巨熊齐齐发力。 各路功法灵术轮番使出,谁也没有注意到季皓的面色竟随着圈外攻击越发铁青,直至一口淤血喷出。 “季皓!” 胡生当场反应过来,这才知道巨熊所抗下的攻击却有小半落到季皓身上!想想这么多人轮番上阵,哪怕只百分之一也绝非常人能忍! “算了!”郝蒙蒙握着季皓颤抖的手臂,只能一口一口的朝他吐去药息。 “噗!”季皓体力不支,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胡生几人心惊,却见他双手起势,竟要死撑下去。 “打!”此时几轮攻击下来,那巨熊愣是无动于衷,于是圈外人都杀红了眼,不过是个初修院的小小修者,如何能挡住十几号高院修者的集中火力? 打,不打下这只巨熊,龙州官修院里怕是再没有高院修者的地位!打! 众人齐齐发力,有双拳贯气的强攻手,拳拳落到熊冢身上,也有灵符入道的远攻手,砸下几十道雷鸣。 此时季皓已神志不清,可他双手虚握不起,竟全凭意志还在死撑,他甚至忘了为什么死撑,为谁死撑,为了郝蒙蒙?她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姑娘。 是为他自己,为了积怨胸中太久的愤懑,为了与天较劲,他信天命,却愿与天博命!十年了,文宗府上吃不尽的灵丹妙药,绾渊阁里读不完的尘阶功法,绣罗宫日夜不眠的药师们,竟都无法让他再尝到境界突破的喜悦一次,哪怕一次…… 山涧参悟逼近天圣那日,他便知道逆天而行定遭天遣,可他究竟忤逆了谁,要这般痛罚他? “嘭!” “轰!” “……” 圈外的攻击越来越强,而熊冢气息终于越来越弱,郝蒙蒙早已不是那个楚楚动人的小姑娘,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望着垂下脑袋已无生气的季皓歇斯底里:“你会死的!” 正当时,空中暗风涌动,一个满头白发的长袍老人终于坐不住了,而他身后正站着一人,却是李志。 “副院大人……” “我知道,他是你的学生。” 李志手捧剑匣,正是季皓交出的云锦,而剑匣内有六道剑锋汹涌澎湃,以至剑匣不停的颤抖。 “副院大人……晚辈……晚辈就要压不住了……” 李志额头渗出层层密汗,一边担心季皓,一边强压心神,方才熊冢剑一出,他便知道季皓打的是什么主意。 熊冢剑阵为剑四主防,巨熊铁壁能抵挡一切攻击,可这一剑若没有强大的修为做为后盾,哪里经得起十几号人轮番消耗?所以李志早就做好了出手制衡的准别,可他没想到副院娄萧忽然杀来,愣是把他留到了现在。 此时手中的剑匣像是着了魔,疯狂的嘶吼咆哮着,杀气和剑鸣之音颤响,威慑天地。 李志见过黑金短刃出鞘护主,他深知此时不慎便会让六剑齐鸣,那时那十几个中高院的学生的局面,恐怕不好收拾。 副院娄萧看了一眼李志,终于抬手一晃,顿时生出一道青色图腾,被他轻轻安抚在剑匣上,于是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还有多久?”娄萧问了一句李志,却见李志面色焦灼,急忙道:“片刻!” “罢了,是老夫过于心切,这毕竟是个孩子……”娄萧收手道:“去吧。” “是!” 话音方落,人却已至百步开外! 此时圈外修者杀红了眼,却猛的看到一堵气墙拔地而起,随后一人手捧剑匣从天而降,厉声道:“你们赢了,停手吧!” 赢了,终于还是赢了,可这帮中高院的修者们,却比输了还要痛苦。 李志手捧剑匣靠近巨熊,感受着巨熊气息迅速散尽,直到巨熊消失无踪时,才见季皓轰然倒下。 娄萧见状皱眉,心道自己是不是太狠了些?正此时,却忽然察觉一丝异样,于是高声喊道:“哪位仙友在此观斗?何不出来一见?” 娄萧声如洪钟响彻天际,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许久后,才听远远山谷中似有一声回荡:“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