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我真是直男[穿书]》 第1页 《误会!我真是直男[]》作者:衔山吹水【完结+番外】 赵扬穿书了,穿成一本披着武侠皮的纯爱小说中四攻一受里的炮灰攻一武林盟主,刚开场就被攻三魔教教主一杯毒酒毒死了。 还没等他捂热宿主凉透的身体,宿主的新婚妻子就抽出匕首飞扑补刀,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没想到又落入攻二手中成功祭天。 还让不让人走剧情了! 赵扬愤愤然復活,睁开眼—— 老仇人全书最大反派攻三魔教教主谢逢居高临下:「你醒了?」 新仇加旧恨,赵扬在心中悲愤怒吼:「来啊,杀我啊!反正贱人自有攻四收,到时候你被砍死在主角受的床上,死得比我还惨一!百!倍!」 但当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落入魔手,为保小命,只好装作失忆,伏小做低,甘愿做魔头小弟,甜言蜜语哄得魔头开心,只求魔头手下留情,让他能安全活到主角受出场。 毕竟!原作里说过,谢逢一看到主角受,两人就干柴烈火一触即发,xxoo几天几夜,眼中再看不见其他人…… 嘿嘿,到时还愁他趁乱逃不掉?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主角受出场。 赵扬满心欢喜地看着两人站在自己面前,期待着两人牵手成功。 却不想—— 主角受泪中带笑,抓住他的手:「阿扬,我知你钟情于我,嫁给我吧,我定不负你。」 赵扬:「?」 谢逢眸中寒气大盛,寒光一闪,他已被拽入怀中,冰冷的剑刃架在主角受的脖颈:「他喜欢的是我,我们早已私定终生。放开他!否则,杀了你。」 赵扬:「?」 误会大发了…… 这两个人到底哪来的错觉? 他……他真的只想逃命啊! #信息有壁的教主和盟主竟过着鸡同鸭讲的人生? #主角受:无辜!为什么教主和盟主都视我为情敌? #堂堂盟主竟为了保护魔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阅读指南: 1、外冷内热总吃醋、自我攻略痴情教主攻x一心只想逃跑的粗神经洒脱吐槽直男受,1vs1,双洁 2、受他穿前穿后都是他!有,但不是传统的系统。 3、受的武功一般,攻才是天下第一,攻第六章出场。 4、非传统武侠,主角主要负责谈恋爱。架空世界私设多,仙侠恋爱助推小工具层出不穷,还会有神兽出没。 5、没有强取豪夺,没有强制爱,没有渣攻贱受,主旨就是一个欢乐萌文,大家看得开心就好。 您的每一个收藏和评论都是支撑我写下去的动力,谢谢您的关注~ 立意:仇要报,基要搅,两手抓,两手硬。 第1章 炮灰盟主 今日是七月初七,周六,黄历上写着——忌出行。 赵扬哼着小曲,踩着明亮的路灯光芒,乜了眼手机上「忌出行」三个字,不屑地哼了声。 开玩笑,七夕节,他这种有钱有闲的单身人士就该出门庆祝,哪里该忌出行,应该是忌蹲家里伤春悲秋! 他下午去泡了个图书馆、晚上又约三五狐朋狗友喝了个小酒,那叫一个惬意自在。 家门就在前方,他心情愉快地踏步而前。 「砰」!巨响顺着头骨传入耳中,他眼冒金星地抬头,恍惚中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光秃秃的电线桿…… 他家门口什么时候竖了个电线桿? 轰一声摔倒在地,他再没了意识。 *** 夜色浓稠,黑云压城。 赵扬被一声轰鸣的雷声惊醒,蓦地睁开眼。 眼前烛火通明,满室浓得化不开的红色。 身旁是各式各样古色古香的木质家具,他正趴在一个铺着红绸的圆桌上。 他有点懵。 这是哪里? 低头望向自己身上的大红喜服,又望向右手侧在喜帐中坐得端正的红盖头古装新娘,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靠,竟然不是梦吗?! 他勐一拍桌站起身。 身后的凳子也随之「哐」一声砸倒在地,可眼前的景象却纹丝不动。 不是吧,他真的赶上了现下正流行的穿越大军,穿越了? 可他这是穿越到了哪里? 他抬眼打量了下四周——难道是他负责开发的那个侠侣游戏里? 毕竟这年头哪里都能穿,穿到游戏的新婚洞房里也不足为奇。 「你没死?」耳边一声女子的娇叱炸响,那端坐在床上的新娘腾地站起,一把扯掉红盖头。 他惊愕扭头,对方果然顶着一张秀丽得媲美npc的脸,只是杏目圆睁,毫无半点新娘应有的娇羞之态。 不过是npc而已。 赵扬拾起桌上放来挑新娘盖头的玉如意,尴尬笑了笑:「hi,你好……」 尾音还未落,对方从袖中蹭得掏出一把匕首,寒光泠泠刺入他眼中。 不是npc,难不成是个boss? 赵扬心尖颤了几颤:「姑娘,你先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 「哼!」对方刃锋一转,丝毫没给他喘息的时间,寒光似闪电朝他袭来! 几乎只一瞬,人和刀尖就已送至他面前! 不是吧,才穿越就面临生死危机? 赵扬僵住,眼见要血溅当场,却听「铛」一声脆响,那刀尖不知被什么弹开,划过一道弧光,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第2页 新娘手腕脱力,跌坐回床。 一道毛茸茸的黑影从窗户窜入,掠到新娘身前,点住新娘穴道。 赵扬余惊未消,这黑影又倏地跃至他面前。 黑影是一位头髮蜷曲的黑衣大侠。大侠生得威勐,虬髯遮掩了大半张脸,露出的另半张脸又黑又红,眼神飘忽不定,在他脸颊两侧跳来跳去。 两人无声对站片刻,大侠的泡面头一甩,竟又从来的窗户飞了出去。 ? 「我要杀了你!」 赵扬回头,那个明明被定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新娘还在声嘶力竭地朝他怒叱。 「……」 这是老天惩罚他没熬夜改游戏bug吗? 要不,他拿这玉如意对着自己的脑袋再来一下? 却不想,窗前黑影一闪,那泡面头大侠竟去而復返了。 大侠跳进窗,三两步就窜到了他跟前,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打横抱起,扛在了肩上一跃出窗。 ??? 抢亲? 他的脸就贴着大侠的后背之上,他一手抓紧对方裤腰带,一手敲了敲近在眼前的壮背:「大侠,你抢错人了,我是新郎不是新娘,新娘她还在房里啊。」 靠,才一说话,喉间就涌上一股酒腥气,这身体昨晚是喝了多少酒?连带着胃里的食物也在往上挤。 「没有抢错。」对方回答得言简意赅,转眼间,扛着他又是几个起落,飞身跃上另一处房檐,趁着夜色一路疾行。 潮湿闷热的风唿啸着刮彻脸畔,天边银光乍现,伸出好几条触角到低垂的黑云中,又化成隆隆雷声低沉滚过。 赵扬侧过脸,免得鼻樑被撞,却发现他们竟然是在一处偌大的古风的府院里。 喜庆的大红灯笼在屋檐下摇曳不休,目之所及之处,木质的房屋一幢连着一幢,绵延了好几公里。 真气派啊。 大侠连着跳了好几处屋檐,颠得赵扬看风景的心情也没有了,却听此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响,一道闪电划破沉闷夜空,泡面头大侠骤地停下。 赵扬勉强压下喉间之物,借着闪电的炫目白光,发现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群蒙面的黑衣人。 隆隆的雷鸣过后,黑衣人中领头的那人冷声哼道:「放下他,饶你不死。否则,便教你如这赵老庄主一般。」说着,劲袖一甩,指向旁侧的房屋。 赵扬紧紧抓住泡面头大侠的腰带,扭头望过去,可那只是一个敞着门的、黑布隆冬的屋子。 哪里有半点人影? 他正疑惑,又一道闪电噼下,终于照亮了那里——白绸飘飘,白色奠花倒了一地,丧联仿佛鬼魅伸出的白色利爪,正随着穿堂风急遽摇摆。 天,竟然是间祠堂,这难道是……他们口中赵老庄主的祠堂? 「哼,赵老庄主不识抬举,非要同我魔教作对,得此下场也是活该。你速速将人留下,我们饶你不死。否则别怪我们……」 话未说完,已被泡面头大侠打断:「哼,一群杂碎,你们若是打得过我,说那么多废话作甚!」 对面一声冷哼回应。下一秒,他被大侠捆住双腿腾地一旋,一枚星状暗器伴着轰隆隆雷声,险险擦着他的脸颊,钉入屋檐。 赵扬倒吸口凉气,还没吸完,又是咻咻咻咻——数枚暗器破空之声。 他扭头一看,屋檐上果真又钉入了一熘排闪着绿光的暗器,竟然都是淬了毒的? 「把人留下,饶你不死。」带头黑衣大哥挥着宝刀不死心地厉喝。 擦擦擦!这群黑衣人显然也不想让他活啊,这架势明摆着是想将他就地射杀。 这么多穿越者里,有谁比他的处境更惨的? 赵扬默默地把大侠的裤腰带抓得更紧了一些。 「休想!」泡面头大侠贴着赵扬的脸从腰间抽出一把古朴的长剑。 泠泠剑光映在眼前、近在咫尺,贴着他的眼睛拔出,他几乎要当场晕厥。 带头黑衣大哥一晃宝刀:「敬酒不吃吃罚酒,拿命来!」 泡面头大侠身背着他,以一敌十。 赵扬认命地闭上了眼,刚才抓着大侠裤腰带时,他已经尝试用右手挥出了好几掌,终于确认自己是半分技能也没有,半点武功也不会。 苍天,不科学啊,让他穿越,没有落在新手村也就算了,好歹给他点武功啊! 耳边频频传来刀剑相撞之声,夹杂着雷鸣闪电,一行人从屋檐上打到了屋檐下,戳破了不少灯笼;又从屋檐下打到了花园中,砍烂了不少花木。 不知道是这些人太菜还是大侠太厉害,几十个回合下来,花园里狼藉一片,他却毫髮无伤。 「何方鼠辈!胆敢擅闯我天鸣山庄!」 随着平地炸开的一声怒叱,一位身着藏蓝衣袍的带头大哥领着一群身着黛蓝护卫服饰的小弟从假山后急急忙忙现身,拔出身侧宝剑,一字排开。 天鸣山庄? 怎么那么耳熟? 他被晃得晕晕乎乎,半睁着眼看到面前的众人暂时停止了打斗。 对面领头的那个侍卫大哥遥遥望过来,立时大声叫嚷:「少爷!」 紧接着又有几个侍卫连声唿喝:「是少庄主!」 大大小小的声音遍地炸开:「大胆贼人!快将我们少庄主放下!」 少庄主? 天鸣山庄? 第3页 天鸣山庄的少庄主? 赵扬昏黑一片的头脑中,一剎那清醒了! 天鸣山庄是他下午在市图书馆看的一本武侠小说里看到的,好像是什么天下第一大庄。 他还记得当时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下一桌斑驳的光影,那本书页略微发黄的小册子,不知道被谁「咚」得一声扔了过来,正好展开在他面前。 他瞥了眼书名——《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武林盟主》。 要是放在以往,他肯定会把书直接扔在一边不去管它,但偏偏今天他仿佛着了魔一般,硬是捧着把书看完了。 原以为这是本众多妹子齐追一男的汤姆苏,鬼知道,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竟然看了一本披着武侠皮的女性向纯爱小说!! 不……其实他也不确定,毕竟他还书时,按照书的编号找到的那个书架,出乎意料是什么「神秘科学」的分类。周围清一水的都是世界未解之谜、ufo迷踪之类的书。 更不消说,这书的作者署名是「命格桑」,窄得不足半根小手指粗的书嵴上还印着「命格文化出版社」——看着就不正经啊! 仿若晴天一个霹雳打在脑门,赵扬呆呆望向场下众人。 也就是说,他不是在他写的游戏里,而是在那本书里?! 「敢动我们少庄主一根汗毛,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带头侍卫大哥咬牙狠狠道。 【对不起对不起,太不容易了,终于连上线了。】 完全懵逼的赵扬的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少年音。 【恭喜!您已成功穿越成为《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武林盟主》书中角色——天鸣山庄少庄主「赵铭之」。】 【恭喜!您已获得「死亡一次」成就纪念章。】 等等,什么!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武林盟主》? 赵扬脑袋「轰」地炸了。 他穿越到了这本书里?还穿成了……赵铭之?那个一上来就领了便当的炮灰?? 有没有搞错?!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第2章 狼狈逃亡 赵扬目眦欲裂,迅速回想书中剧情。 这本简短的纯爱书里主要讲述了主角受和四个攻之间的爱恨情仇。 主角受是天下第二大庄凤栩山庄的薛少庄主。 而赵铭之——天下第一大庄天鸣山庄的少庄主,就是这个薛少庄主自小便春心暗许、一起长大的攻一。 原作中,赵铭之可以说是全书除了大反派魔教教主之外最不讨喜的角色了。 如果不是年幼时为了救失足落水的小赵铭之,薛主角也不会因为溺水落下病根,直接导致体弱而无法在武学上有所作为。 如果不是长大后喜欢上大赵铭之,薛主角也不至于因为男男之情不合于世理,而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除了身体上的病痛之外又多了一块心病。 更不要说有一日,身为武林盟主的天鸣山庄赵老庄主竟亲自为自家妹妹和赵铭之做了媒,心上人骤然变成自己的妹夫,痛得薛主角又咳出了两滩血。 简直是天怒人怨啊。 要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重点是,正文还没开启,这个赵铭之就领了便当啊! 炮灰之一前武林盟主赵老庄主前脚刚被魔教毒死,炮灰之二刚成为武林盟主不久的赵铭之就和他那新娘在新婚当夜也双双被魔教教主谢逢下令毒死了。 而薛主角就是在这种双重打击下,扛过已故心上人赵铭之的盟主之位,成为了新的武林盟主的。 至此,全书的剧情才算正式开启。 也就是说,今晚和他成亲的,便是这主角受的妹妹,而下毒毒死他的,便是那魔教教主谢逢? 谢逢?! 赵扬脑中最后的一根弦「叮」地断了。 【我拒绝!放我回去!】他厉声回应刚才脑海中炸响的声音。 【拒绝无效。】少年音斩钉截铁,说得比他还坚决。 【……,拒绝无效?我看你在吧!赵铭之……那个配角可是一出场就死了!不,他还没出场就死了!我今天下午才看的,在书的楔子里,新婚之夜,他就和他那什么新婚娘子一起被魔教给毒死了!不,不止,他那个新婚娘子也举着匕首要杀他!】 搞什么!让他穿越到一本纯爱小说里莫名其妙当了个攻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在他身后安排了个魔教教主伺机毒死他啊?! 那个叫做谢逢的魔教教主——赵扬一想到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段残暴得简直令人髮指!前面被打落山崖还颇为令人同情,可后面直接人物崩坏变成鬼畜暴虐狂,天天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开车,上一秒正常下一秒暴走,大手一挥必有人被扇飞,不是撞柱就是撞石,不是口吐血沫就是口吐白沫。 给他五次重生机会又怎样,也就是轮番被这个魔教教主虐杀吧?! 还有他那个娘子,匕首舞得虎虎生风啊!有本事你把脖子架过去试试? 【总之你赶紧把我弄回去,不然小心我投诉你!】 【请贵方冷静!请冷静,先听我说完。】少年音又隔着虚空传来,但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坚决了。 【原书中,贵方今夜确实已经死了。】 【……】 【但请贵方稍安勿躁,我们已为您开闢了另类剧情——《赵铭之重生记》,接下来,我们将给予贵方五次重生机会。】 第4页 【重生机会?】 【对。贵方可在此次重生体验中,尽情挖掘隐藏剧情,体会把握剧情发展的快乐。】 【隐藏剧情?是说那新娘对我拔刀相向?】 【……可以算是吧,当然,有必要提醒贵方,请不要妄图回到原先世界。在原先世界中,你已经醉酒撞电线桿撞死了,连葬礼都办完了,烧都烧成灰了,不可能回去了。】 他真的撞电线桿撞死了?! 果然他就该听老祖宗的话忌出行。 赵扬无语凝噎,这死法比中五百万彩票概率还低吧?这下肯定要被他那群狐朋狗友笑死了。 【再次提醒,消耗掉五次重生机会,您将面临角色被销毁,从此永远消失的悲惨结局。请贵方珍视生命,远离一切危险。】 …… 远离一切危险?!敢情一睁眼就被人追杀,是因为他的原因了?! 【提示到此结束。您可以继续问我们任何问题,但我们有权选择是否回答。】 【……】 【最后,祝您穿书愉快。】 【我现在有个问题。】赵扬尽量语气平静。 【贵方请说。】 【你怎么称唿?】 【您可以喊我——命格酱。】 【好,命格酱,我「哔——」你妈!】 【警告!贵方口出脏话,已作消音处理。请贵方文明用语,关爱命格酱。】类似警铃的铃音不断响起。 【关爱你他「哔——」!凭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用掉了一次重生机会啊!这次你都给我算上!信不信我打掉你的头!我他「哔——」抗议!】 【抗议无效!请贵方文明用语,关爱命格酱。】铃声叮铃铃响个不停。 赵扬还想继续开骂,可场上又混战起来。 看来三方刚才没谈拢,这下连山庄众人也加入了打架的队伍。 「少庄主被人抢跑啦。赶紧来抢人啊!」 「知道啦!少庄主被人抢跑啦。赶紧来抢人啊!」 高唿声此起彼伏,如云间浪,响彻在山庄之内,随着雷声层层翻滚震盪传播开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赵扬抓紧了大侠的裤腰带,他挂着人家少庄主的名号,把脸快给人家丢光了。 一时间鸡飞狗跳,各种声响混杂,山庄侍卫纷纷聚集,和黑衣人遍地开花混战一团,一个个杀得眼睛通红。 只是……为什么每次一旦跳出一个山庄侍卫来救他,就会有立刻有一个黑衣人提刀挡在侍卫身前? 每次侍卫一横剑怒指:「大胆贼人,敢动我少庄主?」黑衣人便不由分说长刀一噼,两人拼杀在一处,再难解难分。 众人杀得你来我往,混战一团,刀剑铿锵声响成一片,却都将他完美地隔绝在了身外。 眼见离山庄的大门越来越近,可他还挂在泡面头大侠的身上,赵扬再顾不得其他,松开大侠的裤腰带,朝着山庄高手们挥手:「喂!你们看清楚!我在这里啊!」 立时几位山庄高人调转身影朝赵飞掠来。可每当其中一位堪堪要飞至近前之时…… 「铿」的刀剑相撞之声,立即有持刀的黑衣人飞身前来截胡。 简直毫无悬念。 泡面头大侠翻手把他抱到胸前,霎时四目相对。 距离近到快要斗鸡眼,他勉强笑了一下缓解尴尬气氛。 大侠一愣,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僵硬地伸手在他颈下点了一下。 赵扬只觉得胸口一滞,再想说话便怎么也吐不出声音了。 「点了你穴道。咳……待会翻墙上山,不能出声……免得引他们追来。」 「……」 「我带你走。」泡面头大侠嗓音低沉,目光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走啥啊!他想回山庄啊!! 口不能言,他简直要暴走,伸出两手拼命扑腾。胸口又被啪啪点了两下,这回,彻底不能动了。 「待会有点高,我会抱紧你的,别怕。」 「少爷!」后方又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唿喝,「阿云来救你来了!」 赵扬的视线跃过大侠肩头望过去,刚才那个带头侍卫大哥穿越重重人海,飞身跃起朝他二人冲来。 泡面头大侠冷哼一声:「雕虫小技。」回手展袖就是一拂,带头大哥应声跌落。 赵扬闭上双眼再不忍看。 泡面头大侠又一声冷嗤,身影一起一落便带着赵扬翻出了山庄,一路迅疾向山中掠去,四周只有树影憧憧,根根戳向黑黢黢的天空。 电光闪闪划过山林,雷声隆隆滚过树梢。 林间早已拴着一匹快马,泡面头大侠抱着他一跃而上,马声长嘶发足往深山中奔去。 眼见山庄的光点在马蹄声中越变越小,赵扬心中越发酸楚,只怕山庄众人正忙着和黑衣人群殴,根本就不会有人来追他们。 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雷鸣,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落,急风骤雨打在山间树叶上嘀嗒直响,泼熄了山庄的灯火,也浇透了赵扬的发缝脖颈。 赵扬脑袋紧紧黏在大侠胸前,大侠的络腮鬍须丝丝缕缕紧紧黏在赵扬脸上。 他被点了定身穴和哑穴,完全动弹不得,一路在心里默默问候大侠的列祖列宗。 快马风驰电掣,也不知翻过了几个山头,终于风雨声渐歇,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5页 泡面头大侠将他小心地从马上抱了下来,放进一处凹进去的巨岩下,再伸手一抹头上雨水,对他道:「先在这里歇息一下。」 因有岩石遮挡,此处倒也算干燥。 大侠脱了外衣,一边拧水一边道:「怕他们追来,看来是没法生火了。」 赵扬任凭自己倚靠在岩壁上,湿漉漉的衣服粘在他身上,极为不适,浑身的骨头仿佛一碰便会散架。 他心内默默唿唤了几次命格酱,也毫无回应。 这无良命格酱竟然把他弄过来就撒手不管了,信不信他打12345投诉! 大侠拧完衣服上的水,又低着头不做声了。 赵扬口不能言,也动弹不得,便也只好杵着。 雨水已停,山林间泛起丝丝凉意,虫声、鸟声此起彼伏、竞相争鸣,倒也算不得太尴尬。 「衣服一直湿着……容易生病。」泡面头大侠眼神倏地朝他一撇,又迅速收回,「得……得罪了……」说罢局促不安地将他从岩壁上扶起,让他侧坐在地上,然后将双手抵上了他的背部。 一股绵柔厚重的内力隔着衣物自背而入丝丝缕缕度入他的体内,温暖和煦得如同三月春风,清清朗朗地拂过丹田。 赵扬只觉得浑身暖意洋洋,周围蒸腾起层层热雾,连疲惫都一扫而空。 没料想内力竟然还有如此用处,果然是下雨天夜间赶路的必备之物。 云开月出,星空寥落,几颗星子一眨一眨地挂在天边。 月辉洒下,照亮了林间的漫漫长夜。 这算得上是赵扬第一次在野外过夜。 穿越之前,他完全可以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名校s大软体工程专业毕业后,顺利地入职国内top游戏公司,成为一名后端程式设计师,晚上有事时就加加班写写代码改改bug,没事时就回父母给自己留下的那坐落在5a级风景区脚下的三层别墅家里看动漫玩游戏,日子过得平凡而简单。 谁能想得到,惊天一个巨雷砸下,大好的人生就此戛然而止? 浑身湿透露宿雨夜山间,分外狼狈动都动弹不得,只有背上传来的融融暖意还算令他舒畅。 他全身心地眯着眼静静感受,困意越来越重。 第3章 情敌门主 赵扬悠悠转醒,用眼角余光默默扫视了四周一圈,他躺在一间木头屋子里的一张木头床上,尽管床板硬得硌人,床单也是皱的。 果不其然,全身还是无法动弹,话也说不出来。 外间突然传来脚步声。 泡面头大侠顶着斜飞入窗的晨光,大踏步走入内室,惊喜道:「听见你醒了,可有感觉好点?」 听见…… 他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也不知这大侠怎么听出来的。 阳光温柔地洒在大侠身上,也洒在了那正随他的脚步来回摇摆的泡面髮丝和耷拉在领口上的浓密虬髯上,炫目耀眼。 也许是被他的愤怒眼神所摄,大侠脚步一顿,神色从惊喜变成了歉然,开口时已是讷讷:「昨夜……情势所迫,多有得罪,还请……赵公子见谅。」 哼!视线飘忽,不敢直视,定然是点了他穴道,做贼心虚。 赵扬满心悲愤。 大侠等了半晌,不见赵扬回话,惴惴然问:「可是还有什么不适?」 赵扬继续怒目而视。 大侠又是愣怔片刻,终于恍悟,上前给他解了哑穴,语气歉然:「是在下的疏忽,未曾想到赵公子还未将哑穴沖开。」 呵呵……看似道歉实则讽刺。 赵扬谦逊微笑道:「哪里哪里,大侠客气了,是在下武功太过低微。」 「不不,是我的疏忽。」大侠蜷曲的黑髮摇得像水中狂舞的海草。 赵扬咽了口口水:「大侠,您听过《海草歌》吗?」 大侠懵了一懵:「海草歌?那是何人写的诗赋?」 没文化,真可怕。 赵扬一脸诚恳:「要不,您把头髮和鬍鬚修整一下?」 「赵公子所言甚是,萧某深感认同。」人未至声先至,随着一阵哈哈哈的爽朗大笑声,转眼从外间又踏进一人。 那人身着红色云纹长袍,面戴银制羽毛纹饰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但露出的下半张脸青白锐利,配上微微勾起的薄唇,显得薄情寡义:「没想到赵少侠身陷囹圄,竟还有这般闲情逸緻,谈天说笑。」那人径直走到桌前坐下,转头对大侠笑道:「赵少侠是想劝你束髮。」 他说完后,又朝赵扬笑道:「赵少侠,我说的可对?」 赵扬斜眼睨着此人,光看此人浮夸舞台剧打扮,放在电视剧里一准是个反派。 「你是?」赵扬下意识发问。 红衣人的笑僵在了嘴角,气氛瞬间凝固。泡面头在他身侧垂首而立,乖巧得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赵少侠贵人多忘事,不认得在下了?」虽说红衣人语气里仍带着笑,但却好像又携裹了层寒夜的风,吹得人有点发毛。 糟糕,又是原主旧识? 赵扬讪讪笑道:「哪里,只是突然没想起来……」 他身体仍旧动弹不得,刚才泡面头大侠只替他解了哑穴。 「赵少侠可知此地为何处?」那人嘴角仍带笑,顺手拎起了桌上的青瓷茶盏,放在手里掂了掂。 又来,老是拿疑问句问他,难道不知道他是穿书的么,什么都不知道么。 第6页 赵扬死鱼般躺平,摆烂道:「书里?」 红衣之人掂着茶盏的手一顿,眼角瞥了眼身旁的泡面头大侠,才又勾起嘴角看他笑:「阿花都告诉你了?」 ?? 赵扬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泡面头大侠已经「砰」地跪下:「门主明鑑!属下什么都没说。属下也不明白赵公子怎么会知道此地是枢礼峰。」 「阿花?」赵扬瞥向一旁跪着的泡面头大侠,这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壮汉叫阿花? 这位门主,你可能真的冤枉阿花了,他也没想到这座山峰的名字会真的叫书里啊…… 红衣门主就像没听见阿花的话一般,阴沉沉盯着他:「没想到赵少侠已然打探过在下底细。那赵少侠可知,为何会身在我枢礼峰?」 赵扬诚恳回道:「因为这位大侠带我来的,我没得选择。」说着用嘴呶了下阿花。 阿花跪着的身子登时僵住了,抬头又用恳切的目光望向门主。 门主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用盏盖拂去茶沫,好整以暇道:「原本没想带你来的,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赵扬心里好奇,可门主却顿住不说了。 他眼珠滴熘一转:「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门主意外地看向他。 「你们是抢亲对不对?但抢错了人,所以才会说原本没想带我来的。」 门主的茶悬在半空,凝在愈发沉重的空气里。 「这我可真得帮阿花大侠说两句了,他一时心急,才会不小心认错了人,把我抢来了。门主若是真心喜欢我那新娘,我建议还是三媒六聘,据说你们这里的人都讲究这些……」 「赵公子……」阿花颤颤巍巍地喊他。 一旁坐镇的红衣门主嘴角边笑意已然僵硬,紧握茶盏的手上也青筋隐隐暴起。 「怎么了阿花大侠,我在说你们抢错新娘了,你看,门主大红锦衣都穿好了,还把人点穴扔床上……」 【警告!】半空突然炸响久违了的少年音,【请贵方珍惜生命!慎重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不是他自己说的没想带我来吗?而且,不是你鼓励我挖掘隐藏剧情的么?】 命格酱沉默了下:【提示!贵方还有五次生命……】 【我知道啊,怎么——我会有生命危险?】 【……我方已经告知贵方可能存在的危险,请贵方好自为之。鑑于贵方的态度,以后我方将不再多管闲事。】 【……】 「阿花,还不快给赵少侠解穴。」门主从牙缝里将字一一挤出,「在下点了少侠穴道,只是怕少侠醒来太过惊讶,恐拳脚相向伤了和气。赵少侠年纪轻轻就身居武林盟主之位,深明大义,想必不会介意此事。」 「不不,我很介意……」 泡面头大侠拔地而起,飞身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银光一闪,一根细长的银丝穿过阿花腋下,冰冰凉凉缠上他的手腕。 「啊啊啊啊啊!」赵扬顿时透过阿花指缝狂号。 「别动,号脉而已。」红衣门主语气森冷,眼神颇为鄙视,「乱动只会缠得更紧,不想痛就安静点。」 赵扬心里mmp,手却从善如流地顿住。 片刻后,门主手指一弹收了银丝,嘆了口气:「赵少侠你身中奇毒,虽逃过一死,内力却尽失了。」 内力尽失?他就说这赵铭之怎么这么弱鸡。 「不过,倒不必太过忧虑。赵少侠如今在我无应门尚算安全,暂无性命之虞。」 赵扬将微笑高高挂起:「谢谢门主。」 等等…… 无应门? 无应门门主? 他一进门是不是说自己是萧某来着? 卧勒个大擦!原作里怎么说来着,无应门门主萧应,性情诡谲捉摸不定,擅长武器是一条银鞭,最爱下毒,毒尽世间一切可毒之物。 怪不得刚才系统让他小心小命…… 书中说,赵铭之死后,与心上人天人永隔的薛主角心中郁愤难言,誓要为他报仇雪恨,因此在扛过了武林盟主的大旗之后,就四处号召武林同道共同讨伐魔教。 而萧应,便在此时出场。萧应是无应门门主,感激薛盟主早年救命的恩情,发誓愿助薛盟主一臂之力,故而约了魔教教主谢逢决斗,并巧施计谋将谢逢打落山崖。 魔教群无首,一时乱作一团。尽管魔教奋力反抗,然而正道人多势众,最终魔教不得不撤出总坛,龟缩塞外。 无应门门主萧应对薛盟主一见钟情,更是在和薛盟主共同围剿魔教的过程中,爱得不可自拔。奈何薛盟主心中只有赵铭之,门主虽默默守护却换不来丝毫回应。热爱制毒的门主从五毒门门主那里要来了迷药心魂引,下药让薛盟主迷恋上了自己,终于抱得美人归,成为了攻二,尽享闺帏之乐。 此后,无应门联手当时已排行武林第一的风栩山庄,一时风头无两,成为左右中原江湖势力的中流砥柱。 赵扬默默回想了下,书里萧应可是吃了赵铭之不少干醋,偏偏赵铭之还死了,萧应是有气也没处发,憋了不少闷气。 可是现在,「赵铭之」没死。不光没死,还拿话噎门主! 俗话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赵扬这回是真的相信自己小命不保了…… 「萧门主,」赵扬犹犹豫豫开口:「您要不要……仔细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赵铭之?」 第7页 「如假包换。」不止萧门主语气极为肯定,连阿花也频频点头。 好吧……看来他是魂穿不是身穿,天要亡他…… 赵扬一脸悲壮:「门主,其实,我一点也不爱慕……」赵扬顿了顿,那主角受叫薛啥来着?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算了,随便喊吧,「薛少侠……若我对天发誓,我和他此后一定永生也不相见。萧门主您能否大发慈悲放了我?」 「薛少侠?」萧应声音说不出得古怪:「你是说……竟谦?」 赵扬点头如捣蒜,「对,对!是叫薛竟谦。」 萧应:「……」 萧应眼睛幽幽看着他,半晌没出声…… 赵扬眼里又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萧应看着看着他突然诡异一笑:「放了你?我又未束住赵少侠你的手脚,你想走便走就是。」 真的? 赵扬心里有点小兴奋。 看来这萧应也不是难说话之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啦。山高路远,后会无期。」赵扬装模作样抱了个拳,扭头就跑。 可才到门边,就愣住了。 门外端端正正立着好几层严阵以待的黑衣人,一见他出门,一道道视线立时向他射来,如同执行任务的机器人,动作整齐得能走阅兵仪式。 赵扬谨慎地往外挪了一小步,又听「唰唰唰」的一熘排利刃出鞘声响,黑衣人们腰间宝刀纷纷亮出。 泠泠冷光闪烁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刀尖上,分外默契地全指向他。 第4章 再次身死 「大侠们好。」赵扬望着宝刀刃光,扯出个讨好的笑:「萧门主说……放我出去……」 话音还未落,一条银鞭倏地自房内窜出,钩上他脚踝,只一个狗啃泥,就又将他拖回了门内。 大门轰然关上,隔绝了黑衣众人瞪得眨也不眨的眼睛。 萧门主仍坐在圆桌前闲适地喝茶。 徒留赵扬趴在地上碎碎念戳小人。 「咕——」从趴在地上的赵扬肚子里传出了一声响。 萧应把茶盏轻轻放回桌上,轻声笑道:「昨夜奔波劳累,想必赵少侠饿了吧。阿花,快吩咐厨房传膳。」 阿花应「是」,正要离去,又被萧应叫住:「对了,把我的好酒醅霖醉也拿一壶来。」 阿花应声迈着沉稳步伐出门,徒留赵扬留在门内。 萧应依旧坐着安静喝茶,赵扬咳了一声,侷促地双手撑地从地上爬起,犹豫是该站着还是该坐着。 不多时,无应门弟子便将各色美酒佳肴摆满了桌,阿花也拎了壶小酒放在了桌上。 「赵少侠,你要站到何时?不打算吃吗?」萧门主睨他一眼。 吃,当然吃。 赵扬吞回就要流出的口水,扯着面皮一笑,掸掸下摆在对面桌前坐下,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执起木筷要去夹菜。 「赵少侠方才所言可当真?」萧应突然开口。 「唔?怂么?」赵扬夹了个狮子头,正要塞进嘴里。心念一转顿时恍悟,原来门主问的是他再不见薛竟谦的那段,当下庄重回道:「当然当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赵扬舔了舔嘴角的油,双手指天:「我赵……铭之刚才所言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又巴巴地望向萧应,「现在门主可肯放我回去了?」 萧应面具下方的嘴角似笑非笑:「赵少侠是萧某的座上宾,萧某自当护少侠安全。少侠若就这么回去,实是危险之至。」 确实危险之至,赵扬放下木筷,郑重道:「看来门主的意思是……打算护送我回去?」 萧应嘴角的笑僵在脸上。 果然是他想的太美了,这门主连真面目示人都不敢,哪里会有这么好心。 只听萧应问道:「你可知昨夜埋伏在山庄里的那群刺客,是什么人?」 「这个我知道。」赵扬忙点头:「那群黑衣人说他们是魔教的人。」 萧应轻轻一笑,瞥了眼阿花,「这么说来,阿花倒是厉害,能从魔教手中单枪匹马将你抢来。」 那还不是因为山庄的侍卫帮了倒忙! 赵扬心中悲愤,面上却谄笑道:「门主,你知不知道……」那被赵老庄主硬塞着嫁给他的妹子叫什么来着?又忘了……「我那个新娘,现下如何了?」 萧应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嘴角一勾:「新娘?哦,抢亲之人把新郎抢跑了,这倒也算是奇闻一桩。听说薛姑娘当场就晕了过去。现在风栩山庄薛庄主和夫人应该都还留在天鸣山庄,忙着安慰宝贝女儿吧。」 原来那掏匕首的妹子也还没死?魔教的人为什么没杀了她? 赵扬还在疑惑,听到萧应又开口:「我甚是好奇,她都要杀了你,你还甘愿认她作新娘?」 赵扬摸了摸脖子,当初那匕首离他脖子可就只差了半寸啊。要不是他把薛竟谦这个妹妹的名字给忘了,此时又何至于被人如此嘲笑。 「你不是知道,是她在合卺酒里下了毒吗?」萧应拿起面前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什么?赵铭之知道酒里有毒? 赵扬睁大眼望向萧应。 不是吧,知道有毒还喝,这赵铭之是存心不想活了吗? 要说这赵铭之也太惨了吧,老爹死了,好不容易成个亲,新娘还要杀他? 「原来赵少侠不知道吗?」萧应轻轻一笑,「怪不得你当场就把酒喝了。可是,却没有死。」萧应将酒一饮而下,极享受地「嗯——」了一声,像是在细细品味酒的余甘。 第8页 哪里没有死,他死了啊。不,确切地说,是赵铭之死了! 「她一心想要你死,可你却诈尸了,她只好拔出匕首想再补一刀。却不巧阿花刚好路过,将你救了出来。」 诈尸…… 赵扬眉头跳了下,他不是诈尸好吗!他是穿越!是借尸还魂!最多只能算是夺舍! 他转身向阿花抱拳:「多谢花大侠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阿花大侠略显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救命之恩啊……」萧应在旁轻轻呢喃道,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里面还残留有丝丝余液。 赵扬举起酒杯:「门主,我祝你同薛少侠早日喜结连理,幸福美满。」个屁,反正谢逢大魔头很快就会把你们拆散的! 说罢,他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嘎嘣,萧应手里的酒杯被捏碎了,碎屑散落一地。 「赵少侠真是会说笑。」萧应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绝对不能称之为是笑,「我同竟谦是知己好友,对他绝无龌蹉之心,是谁乱嚼的舌根?」 阿花在一旁又「咚」地跪下:「门主明鑑!属下绝无说过!」 赵扬小心避开残渣碎片,咂摸着回味:「是我猜的啊。门主此酒清甜醇香,当真是好酒啊。」 又低头看了眼跪得笔直的阿花,嘆惜道:「门主,真不是阿花大侠,他这个人,八桿子都打不出一个字来。」 「呵,赵少侠喝得这么爽快,难道不怕在下在酒里下毒吗?」萧应仍只是盯着他,眼神也绝对称不上是在开玩笑。 「哪能呢,」赵扬面上淡淡一笑:「门主风姿卓越,堪称人中龙凤,马中赤兔,怎会同一个小小的我过不去?」 萧应哼笑道:「多谢赵少侠夸赞。能听得赵少侠有如此遗言,萧某真是荣幸之至。」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他。 「遗言?」 什么意思? 赵扬恍惚间眼前一黑,喉咙涌上一阵血腥气味。脚底颓然一软,天旋地转间,最后映在眼帘中的是萧应冷漠的眼神。 红衣门主缓缓转动手中的青瓷酒盏,上下嘴唇翕动:「既然连索命丸都毒不死你,那你便尝尝这药性更烈十倍的『三句半』吧,不知这次,你还能不能活?」 三句半? 赵扬脑袋一歪砸在桌上,脑海中最后蹦出的一句话竟然是:坑爹啊,门主你确定这是个毒药的名字?! 再睁眼,赵扬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趴在饭桌上,死了。 那具尸身闭着眼歪着头嘴角边还吐了一堆刚刚吞进胃里的饭菜,画面实属惨不忍睹。 赵扬嫌弃地飘远,望天长嘆一口气——刚才全白吃了…… 等等,飘远? 赵扬低头一看,槽,他还真的是没有腿! 整个身体朦朦胧胧,虚虚浮在半空之中。白色衣摆底下,竟然空空荡荡!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命格酱!】 【怂么事?系统正在重启,懂懂啊,马上就救你的命。】半空中传来的少年音颇不耐烦的呜呜哝哝,好似嘴里还塞着东西。 【不不不,我的腿……我的腿呢?!】 【奥……你懂懂。】 赵扬听到咕咚一声食物下咽的声音,然后才听到少年标准的提示发音:【提示!等待重生时,贵方将已魂魄形态暂存于世。等待重生完毕后即可返回原身。】 【魂魄?】 【对。魂魄是没有腿的。】 【原来如此。可是等等!我正想问你,这个赵铭之怎么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是说怎么和原来的我一模一样?】 【嗯?emmm……】赵扬仿佛能看到命格酱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也许……只是巧合?】 【巧合你妹啊!你别告诉我你连人带身把我弄来这个鬼地方了!】 赵扬对着虚空咆哮完,那厢萧应倒是在桌前笑了,嘴咧得能看见颗颗白牙,一副小人得志模样:「哦,真的……死了。」 死你妹啊!你才死了呢! 「阿花,你看,我这『三句半』之毒如何,果然赵铭之话只说了三句半,就死了。」 不错在哪里啊!都说了不是毒药名了! 这世界取名都如此潦草,山峰名,毒药名,就不能认认真真取几个好听的名字吗! 却没听到阿花的回话,赵扬扭头一看,阿花岿然不动地立在萧应身侧,像一桿挺得笔直的标枪,手指紧攥在手心,眼眸深若幽潭,直勾勾地盯着趴在桌上的他的尸身。 「比起活人的承诺,我还是觉得直接把人毒死更稳妥一些。」萧应嘴角一扬,愉快地将手中的酒一干而尽。 可天不遂人愿,半空乍然响起了命格酱的声音: 【开始为赵铭之恢復生命,当前进度1%】 终于开始復活了,赵扬循循善诱哄命格: 【命格酱,照这个剧情走下去,别说五条命了,就算有五十条命,恐怕也很快就被我霍霍完了。要不你再给我多加几条命吧,或者搞点神秘宝箱,开了可以加血条的那种也行啊!】 【警告!生命条数的设定一旦确认即不可更改。请贵方尽快放弃作弊的想法,以免触发抹灭程序。】 行吧……算你狠。 赵扬忍了又忍。 【那我问个问题总行了吧?】 【贵方请问。】 【为什么那新娘要杀我啊?】 第9页 【警告!该问题属于人物心理活动范畴,不属于我们回答范畴,还请贵方自行探索。】 …… 【我还有个问题。】 【请说。】 【命格桑和你是一个人么?】 【不是。】 【好。我「哔——」他「哔——」命格桑。写书都不写清楚明白点吗!】 第5章 软禁生活 「把他推入山腰的万人坑,埋了吧。」 赵扬刚回过神,听到的就是萧应这句话。 woc,听起来,这万人坑应该就是个乱葬岗吧?这是要他在尸山血海里復活,同一堆腐烂的尸体挤在一起爬出来? 不要啊,光是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啊喂! 可萧应已经抬起脚,眼看就要离去。 却在转身时生生止住了脚步。 「怎么可能!」惊唿之下,萧应一个旋身回桌,伸手探向赵扬的鼻息。「竟然……活了?」他神情恍惚地退了一步,「中了三句半之毒竟也不死?」 赵扬眼睁睁看着萧应一脚踩中了地上的酒盏碎屑,忍不住心中叫好。 叫你炫耀武功非要捏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活该。 萧应瘸着脚,嘴角一剎有轻微的撕裂:「难道你同谢逢一样,也是百毒不侵?」 谢逢? 赵扬歪着脑袋想了想,萧应说的莫非是那个魔教教主? 不可能啊,这个无应门门主和魔教非亲非故,这种魔教长老才知道的秘密,他怎么会知道? 「罢了。」萧应又觑了一眼桌上的他,嘴角勾起,「真气凝滞受阻,武功半点也使不出来,我暂且先留着你性命。」 赵扬终于舒了口气,起码不用去死人堆了,却又听萧应咬牙狠狠地道:「既然毒不死你,那我找个机会让谢逢把你杀了,倒也算一举三得。」 ? 他郁卒了。 什么叫让谢逢把他杀了?敢情还是不肯放过他?那个魔教教主就是个疯批啊,手段比你还狠啊! 还有那一举三得是哪三得啊? 卧槽别走啊,倒是先把话说清楚啊! 他伸手去抓萧应,可捞了个空,对方已自顾自负手出了门,虽然背影还微瘸。 「给我寸步不离看着他。」萧应刚迈出门槛,便对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喽啰命令道。 瘸着腿又往前走了一步,回头又吩咐道:「对了,把地上打扫干净。」 门扉外。碧空如洗,皓日半升,万里长空一片湛蓝。 萧应抬袖屏退黑衣人,只剩下了跟在他身后步出门扉的阿花。 还有不堪落后,紧随二人飘出来的赵扬。 萧应袖袍一甩,侧头一个凌厉的眼刀刮向身后:「花无数!」 赵扬吓了一跳。转头见阿花「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属下知错。」 「你是不知——薛翊环的毒药是我给她的?可你倒好,还将他救了回来,把自己的床也给他了,昨晚你睡的哪?」 「地上……」阿花嗫嚅道。 「还说给我试药……我要一个毒不死的人试药……能有何用?你倒是说说看。」 萧应声音太大,震得赵扬赶紧飘到一边的一棵大杉树后,只露个脑袋看。 「属下知罪!请门主责罚!」阿花「咚咚咚」地磕头,「属下是见他被薛家小姐下药,都咽气了还能活过来,心下惊奇,故而才斗胆将人劫了回来。是属下脑子煳涂、擅作主张,属下知错,任凭门主发落!」 这意思是……萧应要杀他,是阿花救了他? 萧应深深吸了两口气,居高临下俯视阿花:「算了,你起来吧。需记住,以后切不可再自作主张了。」 「属下遵命。」 萧应顿了一下,又道:「对了,赵铭之今天竟然说他不喜欢阿谦了,这怎么可能……你且与我说说,这些天,他都做了些什么?」 「是,属下遵命。」 赵扬满怀心事地飘到一侧,听阿花连他三餐吃没吃、各吃了什么,澡洗没洗、洗了多久,出没出恭,出恭几次,每次各多久都一一汇报,听得脸都要裂开。 卧槽这些事情和他喜不喜欢薛竟谦有毛线关系!阿花,不怪门主说你,你果然是脑子不好使啊…… 还有,这赵铭之到底发了什么疯,身为第一大庄的独苗少庄主,竟然穷到一天只吃一顿饭?生生把自己饿成了便秘?他难得穿书一回,竟然还要帮原主背便秘的锅?! 萧应显然也受不了这流水帐魔音贯耳了,还未及阿花说完便开口打断:「你且看好他,有何异状随时告知于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头也不回,拂袖离去。 日光斜照在院前那半跪着的黑色身影上。赵扬见阿花缓缓立起身。 山风飒飒掠过树林,打着圈儿钻入了那蜷曲的髮丝和鬍鬚里。 明明刚挨了顿骂,这人却不知为何在风中长舒了一口气,回身望向屋内,眼中似有什么在闪烁。 赵扬凑上前仔细瞧了瞧阿花的脸。 其实阿花就是黑了点,脸上鬍鬚又把脸遮的严实,如果能剃鬚绾髮,可能也不失为一个清爽英武的好汉。 关于阿花此人,书中的描述不多,只说无应门门中的长老花无数,是个武功可与谢逢比肩的绝顶高手。明明有实力自立门户,却不知为何非硬要跟随无应门门主萧应当个喽啰。总之,是一个极其神秘低调的人。 第10页 自萧应被谢逢杀死后,花无数就一直追随在薛竟谦身边,最后赫连幕杀死谢逢时,他还曾助两人逃脱而战死。 emm……也是个和主角受也有着扯不断关系的人。 赵扬还在啧啧感嘆,全身却突然像被抽风机吸住一般,被一股大力吸回屋里。 卧槽不是吧,当他是阿拉丁的神灯呢?擦一下就吸回去了? 当他再醒来时,地点……恩……还是在花无数的房里。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抽纸,却摸到一个结实、还有点软的东西,伸手戳几下,还挺有弹性。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花无数的大腿。 四目相对,花无数满是髯须下的黑脸还有点红。 命格酱欢快的播报声在空中噼里啪啦地响起: 【恭喜!「赵铭之」生命恢復完成,进度100%】 【恭喜!您已获得「死亡两次」成就纪念章。】 赵扬呆了一呆,才想起躺的是花无数的床,赶紧一个翻身下了床,却没想到外衣已经被人脱了去。 「洗了。」大侠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不光衣服洗了,甚至连床单也换了。 难道之前让他穿着烂泥衣服只是为了做样子给门主看?看不出这花无数心思倒缜密? 果然花无数别过脸去,轻声道:「在下知晓赵公子一向爱干净……」 「对了,阿花大侠……」 「我不叫大侠……」花无数打断他的话,「我叫花无数,是无应门长老。」 说到这名字,赵扬真的想吐槽。这都是什么起名风格……这作者对待配角就这么随便的吗?姓花也就算了,还花无数,阿花看着像是很能花钱的样子吗! 「好……那阿花长老,请问在下的外服呢?」 花无数望向了立在另一侧的花鸟屏风:「原先的洗了,这是新的。」 「感谢。」赵一抱拳,就想跐熘去屏风后,岂料花无数紧随其后。 赵扬:「你跟进来干啥?」 花无数低头轻声解释:「门主交代,要我寸步不离……护你安全。」 寸步不离是真的,护他安全?算了吧,三岁小孩都不信。 「门主又不在,我安全得很,本来就是一间屋,你屏风后面站着也算寸步不离了。」 赵扬说完,果然见花无数微低了头,退了出去。 屏风后的衣架上挂着一袭白衣,似乎是他之前穿的中衣,已经被洗干净且晾干了。 赵扬换好衣服,见一旁还放了盆清水,便又舀水漱了口净了面,一切收拾妥当,方觉腹中空空。 他步出屏风,见花无数还站着,但桌上却已放置了数碟小菜,还有一碗白粥。 赵扬一边赞嘆花无数贴心一边笑眯眯地坐过去。「阿花长老,来来来一起吃吧。」 花无数却摇摇头:「我吃过了,赵公子随意吧。」 赵扬当下也不客气,胡乱扒了几口,想起正事:「阿花长老,请问萧门主呢?」 花无数依旧在旁站得笔直:「门主外出,估计近日都不会回来。赵公子有什么事,可直接问我。」 赵扬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就是随口问问。」 近日都不会回来?看来还能多活几日,寻个机会逃跑就行。 保暖思安危。吃饱喝足,赵扬腆着肚子睨了眼旁边仍旧杵得跟木桩一样的花无数…… 当务之急,还是得设法逃走啊。虽说他暂且安全,但是听萧应的语气,竟是要把他送到魔教教主谢逢那个大魔头跟前,此时不跑,难道还等着被送给了谢逢再跑吗? 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无应门除了花无数,日常还埋伏着一众黑衣人。门主虽然走了,黑衣人却还留着。 赵扬只要一出的屋子,立刻就有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上来。赵扬一身白衣,扎在这一群黑衣里,就像羊入了狼群一样,逃无可逃。 可是在屋里,也好不到哪去。一日三餐,沐浴入寝,甚至连如厕,花无数全都寸步不离,跟屁虫做得恪尽职守。 终于,在他连咳数下,哭诉自己淋雨受了风寒,肺腑气浊,需得去山中唿吸两个时辰的新鲜空气后,花无数才起了恻隐之心,松口答应带他出去。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又被点了穴道。 花无数将他扛在肩头,从后窗翻上屋檐,轻而易举就躲过了屋前众多黑衣人监视的视线,一转眼便蹿入了山林间。 闻到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赵扬感动泪流,可才吸了没几口,就……被花无数硬戳戳地放在山腰的一棵参天杉树下,晒起了夏日烈阳…… 不多不少,正正好两个时辰!一直挨到午饭时间。 以后,他再也不会提议出来放风了! 第6章 坠崖身亡 这日午后,赵扬吃完饭,在屋里转悠。 花无数似乎是有任务在身,没见着人影,门口只有两个守卫的小喽啰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赵公子请尽快收拾一下吧。门主吩咐,申时必须要到皓神峰。」那个长得瘦瘦小小,贼眉鼠样的小喽啰说道。 「去那干嘛?」赵扬警惕地望向对方。 完了,肯定是那个无良门主要陷害他了。那天萧应怎么说来着,说要把他送魔教头子那里去? 想到书里描写的谢逢,赵扬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个性情捉摸不定、暴虐嗜血、杀人如麻、手一挥就能死一大片、手再挥就骨血如乱雨纷落的人物。 第11页 至于这么心急吗?他才过了两天安稳日子,就又要来害他? 「我怎知道,」那人没好气地回道:「赵公子快点吧,误了时辰,门主定要怪罪。」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不好,啊……」赵扬弯腰捂住肚子,「肚子好痛,不行我要先去蹲个茅坑。」 「真是事多,快点吧。」那人不耐烦地瞪他一眼。 两个小喽啰一路跟着赵扬来到了茅房门口,赵扬进去了以后,两人没再跟进来。 啧,不仅没跟进来,还在墙角边嚼舌根。 「喂,你说,我们门主不是让花长老监视这个赵……武林盟主么,怎么花长老监视得好好的,最后还把人给带回来了?」赵扬听得出是那个长得高高壮壮的人的声音。 「嘘,谁知道呢。这是咱们能瞎说的吗?」那个精瘦的人尖着嗓子道。 「嗨,又没人。你说,难道真如花长老所说,门主要用他来试药?可门主明明有这么多人试药了,还非得再找武林盟主来试药吗?这武林盟主哪是这么好惹的?我听说天鸣山庄财大气粗,万一哪天知道我们找他们老大来试药,过来要人怎么办?咱们打得过么?打不过咋办……」 「啊——!」那个矮个的似受不了了啊的一声长叫:「你呆子吗?门主虽然杀人不眨眼,一切皆可以毒!但怎么可能抓武林盟主只为试药?这肯定有内情!」 「喂喂,会是什么内情?你知道?你要知道赶紧跟我说啊!」 「这……」 「啊啊急死我了,快说!」 赵扬也贴着墙壁,竖起耳朵听。 「嘘!」那精瘦的人声音小了下去,「我觉得,应该是为情所困吧。我听落霞镇的人说过,这个赵盟主和薛公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咱们门主可能是嫉妒,这把人抓过来,薛公子不就看不到了嘛。我听说,门主这两天都和薛公子在一起,再献献殷勤,那可不就抱得美人归了。」 原来萧应这两天和薛竟谦在一起,赵扬心下瞭然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想掀桌! 搞什么,当时他祝萧应早日和薛竟谦喜结连理的时候,萧应还死活不承认,听到他说他们有姦情就大发雷霆,搞得他还以为这是只有他知道的惊天大秘密。 可是!明明你门下的小喽啰都在八卦你们俩的关系好吗!凭什么不让他说! 门主你这样掩耳盗铃是不对的! 「原来是薛公子啊,那我就明白了。」高壮的那人感嘆道:「门主对薛公子真是一往情深、天地无棱、情憾上天……」 「闭嘴!」 赵扬侧着耳朵还想听,偏偏那两人又不说话了。 「喂!你怎么还没好?」那精瘦的在外面尖声喊道。 赵扬赶紧接话:「大的、大的!得要一会。」 「快一点!」 「好好好!」赵扬手忙脚乱翻上窗台,纵身一跃。 这茅厕的窗台,是他原先早就看好的地方。 从外面看,茅房的背墙连着院落围墙,花无数的这处院落又在整个无应门的最边缘。也就是说,只要跳出茅房的窗外就可以逃走了。 自己有命格金手指在身,运气好的话就此熘之大吉逃之夭夭,运气不好的话……再说。总之,先逃命要紧。 只是,他跳了以后才知道——为啥刚才小喽啰们都不担心了……原来这茅厕之下竟是万丈深渊! 他跳之前怎么就不仔细看一眼呢! 一路下坠,风声和尖叫声撕裂耳侧的时候,赵扬内心也在咆哮: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个无应门会把茅坑建在悬崖边上啊,啊啊啊!! 耳边蓦地安静,一个少年音在耳畔冷静地开口: 【你想知道?友情相赠你一个答案吧。因为这样在处理排泄之物时,只需挖个坑就能直接掉悬崖下了。其实这也是我自己查探出来的。贵方若有兴趣,待会也可以自行查探下,此处崖底的奇花异草便是以此为养料,茁壮生长。】 谁来帮他把命格酱的嘴封上? 问了那么多问题都不回答,这个问题倒是回答得积极! 赵扬绝望地想,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能领纪念章了…… 堪堪在坠落崖底时,赵扬感到被一团白光煳住了眼睛,耳畔似乎也听到「啊」的一声痛唿。 巨大的冲击让他晕头转向,耳边嗡嗡轰鸣声响个不停。 他用力甩了甩头,睁开眼,这才看清身下是一条幽暗湍急的涧流,水浅石多,水花翻腾着向前奔涌而去。 刚才的那道白光和声音仿佛皆是幻觉。 涧水靠崖的一侧还长着不少青苔和茂密绿草,湿漉漉地半浸在水里。 赵扬想到命格酱的肥料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这退的一步,却让他看见了更不得了的东西——那是水里泡着的另外的一个自己,比上次的死状还要惨烈百倍…… 怪不得刚才泡在涧水里他都没有觉得冰凉,原来是因为他又死了! 赵扬飘过去,颇为不忍地侧身用眼角余缝打量自己。 身体虽然大半都在涧边的岩石上,但脸却半泡在水中,能看出来身体大半的骨头已经断了,胳膊也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露出的半边脸惨白扭曲,嘴角还汩汩冒着鲜血,融入了涧水中。发冠也斜挂到一边,髮丝散乱宛若水草般飘浮在水面上。白色的衣袍随着水流鼓动,在幽暗的水光中飘成了招魂幡。总之,一眼看去就是个坏掉又被人随意乱丢的人偶。 第12页 若不是耳畔响起命格酱的标准少年音:【开始为赵铭之恢復生命,进度1%】,他真的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眼不见为净,就在赵扬无比嫌弃自己,一心瞅着半空中的生命恢復进度条,在空中飘得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低吼,那沉闷地像是从石崖中发出来的嘶吼声,滚过了水涧、山林,弹在另一处崖壁上,又隆隆地弹了回来。 赵扬僵直转身,一只状似白虎,头上却顶了一只怪异的角,脖子上还围了圈狮子的鬃毛的野兽正沙沙地踩着落叶缓缓行来…… 赵扬慌乱飘上树。 擦这是什么动物啊,他从来没见过啊! 状似白虎的野兽脚步沉稳,又朝前迈出几步,忽一个仰头长啸,震耳欲聋的啸声几乎将赵扬掀翻下树。 【命……命格酱,快……快想个办法,我的……身子……还在下……下面呢!】 赵扬的声音抖得似筛糠。 命格酱却悠悠然然地道:【请贵方稍安勿躁。我们早已在本书中增加了玄幻元素,希望能够带给贵方全新的升级体验,旨在增加穿越的趣味性,提高贵方的生存机率,充当恋爱助推小帮手。】 玄幻?这元素加起来这么随意的吗?还有那什么恋爱助推小帮手?有这心思能不能先把题材从纯爱改成言情啊! 【抱歉……不能。纯爱是我们的底线……】 【就这小破书还有底线?】 【警告!不是小破书。还有,请贵方放弃如此危险的想法!】 【行行行,你怎么说都对,那你快看看有什么大招能救我性命。】 【你不是看见了吗?】命格酱语气惊讶,【就是这只神兽呀。】 神……兽?是说这只虎不虎、狮不狮、犀牛不犀牛的野兽? 赵扬缩在树上,望向那只独角白虎。 此时他再看这神兽时眼神都不一样了,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欢欣和喜悦。 他翻了个跟头飘了过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这白毛兽脖圈鬃毛迎风飒飒,碧色幽深双瞳宛若玛瑙,独角沖天而起威武霸气。那光泽柔顺的身背,若是当坐骑一定很拉风。 陷在美好幻想里的赵扬忍不住感嘆:「真是只小可爱啊!」 威风八面的小可爱轻轻在他身侧蹭了蹭,又从从容容朝他身体迈步而去。那圆滚滚的屁股和柔软的尾巴,仿若两团白滚滚的棉花糖。 小可爱围着他的身体缓缓踱了几个圈,低头朝他那具身体探去。 赵扬满心期待神迹出现,耳边却听得一声利刃唿啸划破暗空,白光一闪便没入了小可爱的喉咙,小可爱登时朝后仰倒而去,摔得极其干脆,四爪只扑腾了几下,便再没了声息。 赵扬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猝不及防的变故,骤然破空声又至,一个身着玄衣锦袍之人堪堪贴着他飞身而来,衣袍一摆,一个旋身落地,动作干净利落。 玄衣人英姿挺拔,面容冷峻,一双剑眉之下的目光森冷,立在「赵铭之」身前,居高临下俯视小可爱神兽,清峭的眉宇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皱。 尽管不是看他,可那与生俱来的寒气,逼得他毫无实体的身躯都跟着抖了一抖。 啊不对,小可爱呢? 赵扬目眦欲裂,仗着别人看他不见,顶着寒气飞身一飘扑到小可爱身上,欲哭无泪,当然他穿过了小可爱的身子扑到了地上。 不是吧老兄,作为一只神兽你就这样死了?你这样还像只神兽吗?死得也太干脆利落了吧? 赵扬扭头恨恨瞪向始作俑者,却发现那人已经蹲下,正在伸手探他那具身体的鼻息。 那人凝思了一瞬,把他的身体翻过来,视线顿在他的脖颈处。 赵扬也勾着头看过去,原来那人在看他戴着的一枚小巧玲珑,温润剔透的玉佩。那玉佩上镂空雕了三株青竹,青竹浸着水光,晶润莹亮,栩栩如生。 这枚玉佩,赵扬之前就发现了,是戴在原主的脖子上的。但是因为他之前一直被绑在无应门,无处存放这玉佩,再加上他本身对戴不戴项鍊也没什么所谓,就干脆一直挂着了。 那人轻轻摩挲了下玉佩,伸手开始扒他的衣服。 赵扬悚然一惊:喂喂!干嘛呢,变态吗! 生命修復进度条已到达百分之五十。赵扬瞅了眼自己,内外伤伤修復得都还算凑合,至少嘴不吐血了,胳膊也接上了,就是脸色还是苍白,髮丝也粘在脸上,像顶了满脸的水草。 那人脱了赵扬满是泥土的外衫扔到一旁,便将他小心背起,飞身朝岸边岩石跃去。 啧啧,错怪这人了,想不到这人是个洁癖。 赵扬浮在空中,心随着意念一动,就紧紧地随着那人飘去。 这一路他以魂魄之身御风飞行,穿山走林好不恣意潇洒,倒让他心中油然而生了几分武侠的豪情,可这点豪情在他看到自己那被人驮着的狼狈皮囊的时候,又悄然湮灭得无影无踪。 山谷两边峭壁高悬,山谷中的光线并不充足。两人在略显阴暗的林间飞奔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眼前便霍然出现了一面巉峭的崖壁,壁上还坑坑洼洼缀着三五个深洞。 那人背着他一个飞身跃进了其中的一处山洞。 赵扬抬头遥望,这山洞离地面足足两丈,这人背着他这个重物,竟然就这样随随便便跳进去了? 第13页 他赶紧跟上飘进去,发现里面已经有一个人。 石洞颇大,却很简陋,仅陈设着一方石桌,两个石凳,最深处洞壁那里突出了一块床大小的平坦方石,那人正往上面铺着干草。 听到动静,那个身着靛青色衣衫的人恭敬地伸手抱拳叫道:「教主。」 玄衣的这人轻轻嗯了一声,脚下却不停,径直背着他走到石床那处,将他放置下来。 第7章 初见反派 什么!教主? 赵扬瞠目咋舌。 说清楚啊,这个到底是哪个教主啊!不会是魔教的那个吧?! 「教主,属下已灰隼传信,告知荀护法我们在崖底安然无恙,并按您的吩咐,让荀护法先不要走漏我们尚且活着的消息。」 「好。」将他放到石床上后,教主踱步至洞口,堪堪站在赵扬飘荡的身前,「让荀护法这段时间注意查探,看看教中可有人露出马脚。」 靛青衣的那人已慌忙拿竹筒舀了水就着洞口给教主净了手,又听得教主吩咐:「对了,让荀护法再弄几套干净的衣服下来。」 这边厢,赵扬脑袋已经轰得炸开了:啊啊啊啊不是吧!为了躲谢逢他才跳下崖,可跳了崖的他竟然亲自送上门了?! 原书里赵铭之因为老爹被魔教所害,义愤填膺纠集武林同盟欲攻上魔教,双方可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否则谢逢也不会在大婚之夜痛下毒手。 如此一回想,他终于想起来原书里也有说,这谢逢中了无应门门主的计谋,摔落悬崖,大快人心。 好不容易出了龙潭,竟然又入了虎穴? 赵扬仿佛看见死亡四次的成就纪念奖章在面前狞笑。 不行,还得再逃! 那个靛青衣衫的人刚才一直低着头,此刻终于抬头,看清自家教主到底捡了个什么回来,顿时大惊失色:「教主,这位是?」 你家教主的死对头,武林盟主。 赵扬面灰如纸,默默回答。 「刚才在崖底发现的。此人差点被野兽吃了,幸得我出手及时。」 不,如果你不出手,我会更幸运的。 「这崖底怎会有人?」靛青衣之人皱眉道。 这话说的,你不也在崖底,你不也是人? 「不知。」谢逢睨了眼瘫在石床上的赵扬身体,「不过他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我在他身边看到了一只身似白虎,却头上长了一只独角的野兽,之前从不曾见过,倒是蹊跷。」 不蹊跷啊,是来救他命的啊。 赵扬欲哭无泪。 「会不会和圣地有关?」那靛青衣之人突然神色一变。 圣地? 赵扬好奇朝谢逢望去,却见谢逢蹙着眉,像是思索了一番才道:「有可能。」随后又扭头对靛青衣人说:「你去把返魂丹和九补丹拿过来。」 靛青衣人点头应是,飞身下了崖。 赵扬飘到石床边,谢逢正站在床边凝视着他的身体。 他看向对方眼睛,对方清朗的眼里似有光明明灭灭,辨不清神色,直到靛青衣人去而復返,把药丸交到他手上,方才又说道:「杜胥,你去北边林子那里找寻那只野兽,记得扒了皮带回来,好当个床褥。」 扒皮? 赵扬惊得目瞪口呆。 不是吧!神兽你杀了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扒人家的皮?!你就不怕天谴吗?! 「对了。」谢逢看了眼床上的他身上仅剩的内衫。「他的外衫在那头野兽尸体旁边,你到时收回来洗了。」 「是。」 赵扬眼睁睁看着那个叫杜胥的就这么出了洞口。 谢逢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那两枚黑油油的药丸。 赵扬咂咂嘴,不知道这药丸吃起来是不是也和麦丽素一个味?但至少,从这名字听起来就是价值不菲的高级丹药。 赵扬见谢逢扶起他,用布巾将他头髮包住拧干,又亲自拿起石桌上的竹筒,去石缸里盛了水,再将药丸置入他口水,就要灌水餵他送服入腹。 结果……他亲眼看着自己嘴一歪,流涎一样把灌进去的水都沿着嘴角漏了出来…… 其态丑不忍睹也就罢了,反正这两天他之前的洁癖也差不多治好了。但问题是……水漏到了教主的袖袍上,晕湿了谢逢袖口那精心缝绣金色的梅花纹……他看到谢逢额头的青筋突了一突。 他也不想的,他也嫌弃,可他都昏迷了,喝不喝水不是他能控制的! 好在谢逢暂时没有鞭尸的癖好,赵扬见谢逢用布巾擦拭了袖口的水渍,蛮横地把他的头一掰,又趁他仰头,一捏他脖子,就听到咕嘟一声,药丸已入腹。 将他放平躺下,谢逢又将布巾用水浸湿给他擦了擦脸,这才坐在石凳上,目光在他身上上下巡睃。 赵扬挨过去坐在床上,眼看空中的生命恢復的进度条的速度骤然加快,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这魔教的圣药效果奇好,可浪费魔教这么好的药,到时候这个魔教教主若是知道自己是武林盟主,那还不得新仇加旧恨,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神知道他这次还没活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担心下一次什么时候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和那无良作者有多大仇,非得拉他来这书里体味死亡。说什么给五次活命机会,其实是让他体会五次死亡吧! 谢逢坐在石凳上凝视石床上躺着的他,坐在石床上的他也在凝视坐在石凳上的谢逢。 第14页 不得不说,真不愧是纯爱小说,这书里给主角受安排的小攻们真的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且不说他自己,就说这魔教教主,同样是黑衣,谢逢的这身就比花无数的那身帅气不知道多少倍。 花无数的那一身,就和普通的夜行黑衣没什么两样,若是扔到黑衣人堆里,不靠身高体型都找不出来。 而谢逢的这一身黑衣,不仅散发着低调奢华的暗色光泽,衣领、袖口和衣摆处还绣有梅花图纹的暗金丝线,雍容华贵。再加上那英姿挺拔的身形、玉簪束就的墨发、清峻傲人的容貌,以及在黑衣的映衬下更加凝脂如玉的白皙肌肤。随便放到黑衣人堆里,那也是鹤立鸡群,冠绝众人的超级黑衣人的存在啊。 这哪像个魔教教主,明明更像个世家贵公子! 赵扬第一次在容貌上有了自嘆弗如的感慨。要不是他手握剧本,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嗜血暴戾,辣手摧花的大魔头。 两人互相凝视半晌,终于听到洞口传来一声动静——是杜胥回来了。 杜胥身背一身上好的雪白皮毛,赵扬一眼就认出,那正是神兽小可爱的毛。 谢逢一个眼神,就让杜胥立刻会了意,步履如风便将皮毛给赵扬铺在了身下。 罪过…… 赵扬捂住了眼睛,神兽你看好了啊,这是谢逢给他铺的,与他无关啊! 杜胥铺完回身说道:「若非教主事先言明,属下也不敢相信。这野兽……属下也未曾见过,更未曾听说过。若非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 谢逢微微颔首,「此地确实颇多蹊跷,须得尽快找到圣地入口。」 崖底溪涧边。 赵扬懒懒地飘在水边的岩石上,看着杜胥就着涧水洗衣,不由赞许点头。 「动作干脆利落,搓打姿势像模像样,最最重要的是自觉,没有随意应付了事,不错不错。」 这要是回去,可以直接雇了给自己的别墅清洁卫生。 刚才杜胥一出洞,教主就原地打坐练功了。 他在洞里面呆得实在没意思,就飘出来看看杜胥在干什么。 杜胥洗完衣服,就着手背擦了把汗,眼见最后一缕日光就要离开山谷,赶紧又去拾树枝架火烤肉。 他熟稔地把肉就着涧水洗净,又用细树枝穿好,再拿起火摺子引火,最后坐在一旁木桩上,隐在跳跃的火苗后慢慢地翻面烤。 这杜胥洗衣做饭样样拿手,看来是个打扫卫生的好苗子。原书里说谢逢身边有一狗腿杜堂主,寸步不离地跟着谢逢唯命是从,想必就是这个杜胥了。 赵扬正暗自思忖,突然熟悉的吹风机又来抽他,转瞬之间意识又已不在。 再次转醒的时候,鼻尖悠然飘入一丝烤肉的香气,赵扬睁开眼,见洞内晦暗不明,隐约中似乎谢逢就立在身前。 「醒了?」教主清冷的声音接踵而至。 「嗯?」赵扬下意识回道,「好黑。」 洞口尚有杜胥烤火的余光,只是那光线本就弱,再传到洞内就不剩什么了。 熟悉的命格酱的声音划破了暗空,刺碎了这暗黑诡异的气氛。 【恭喜!「赵铭之」生命恢復完成,进度100%】 命格酱还未播报完,谢逢却身影一换,一个飞身直坠洞口而下。 ?? 命格酱的声音虚空迴荡,可洞里就只剩了他一人,气氛更加阴森可怖了。 【恭喜!您已获得「死亡三次」成就纪念章。】 这么快就三次了。按这速度,后天他就能五次玩完game over了。 赵扬瑟缩着往后挪了挪,却见洞口突然火光憧憧,再一眨眼,谢逢已经擎了个火把出现在了洞口。 火光顿时将洞里照得亮晃晃,赵扬看着谢逢英姿逼人地走上前,目光同火把一般明亮。 谢逢的贴心照明让赵扬非常不适应,他慌忙坐起身,摸到了身下石床上垫着的厚厚动物皮毛,又触电般缩回了手。 教主将火把插入石壁缝中,转头看了他一眼:「我在崖底涧水旁发现你,见你尚有气息,便将你救回。」 切,打死神兽的事怎么不说?救命恩兽都被你打死了,还敢说救他? 虽说赵扬心下腹诽,但此刻敌强我弱,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保命要紧。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赵扬在脑内小剧场中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道幸好教主二字未脱口而出。 谢逢极淡地一笑,在石凳上坐下,火光中眼眸明如星辰:「你我能在崖底遇见也算缘分,不必谢我。」 缘分?鬼要跟你有缘分啊!盟主同教主,跟你是世代仇敌还差不多。 谢逢视线往下一扫,目光在赵扬脖颈处停留须臾。 「这玉佩……你……一直随身佩戴吗?」 玉佩?赵扬低头,只见脖间乖巧趴伏着一枚白润的玉佩,这才恍然忆起在涧水边初遇谢逢时他便对此玉甚为在意。 赵扬抬头小心观察谢逢表情,但见谢逢此刻眼角笑意已无,目光幽深,禁不住心下好奇,此玉究竟有什么蹊跷,竟引得谢逢这种大魔头如此关注? 「嗯……」赵扬迟疑着开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嗯了一声之后,谢逢原本冷峻的脸庞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 「原来你同我所想一样……」谢逢虽说在与他说话,可并不看向他,只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块玉。 第15页 所想一样?是说想天天佩戴这块玉吗? 是了!赵扬灵光一闪,谢逢一定是对这玉佩极为喜爱,想把玉佩据为己有,只是不好意思明着抢。 反正这玉自己戴着也嫌累赘,不如借花献佛,送给对方?说不定谢逢记着他的好,关键时刻还能救他一条小命。 赵扬当即将玉佩解下,双手捧到谢逢面前,一脸谄媚笑道:「大侠,这玉佩我虽一直佩戴,但我绝不是小气之人。你救我一命,这玉佩你若是喜欢,就直接拿去,当我送你的。」 自认为非常狗腿地说完,赵扬等着谢逢会心夸赞,却只见到谢逢衣袖下垂着的手突地攥紧了,再抬头一瞧,谢逢那本就光洁如玉的脸上像是浮上了一层千年冰霜,连火光都被冻得黯然了。 不是吧,马屁拍在马尾巴上了? 赵扬双手捧着玉佩,谢逢不接,自己也不好意思收回,正尴尬间,听见对面谢逢冷声道:「谢某岂敢。少侠还是收回吧。」 卧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毛炸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赵扬尴尬笑了两声,缩回手,拿起石桌上那竹杯,把里面早已凉掉的茶水往嘴里灌,以缓解这急转直下变冷的气氛。 冷不丁听见谢逢又开了口:「此玉精雕细琢,玲珑剔透,想必是定情信物,还望少侠小心保管,切莫再随意赠予他人。」 第8章 得罪教主 赵扬才灌了满口凉茶,听闻此话,一阵呛咳,将水全喷了出来。 定情信物?!赵扬咳得喘不过气,脑海中却浮现那个下毒还不够,还要用匕首杀他的新娘的模样,若真是如此,那他更不敢留了啊! 好不容易咳完了,赵扬泪眼汪汪一看,心也跟着拔凉了。 恰在此时,洞口又传来动静,杜胥擎了两树枝的烤肉从洞口大剌剌走进来了,边走还边嘀咕道:「这洞里怎么这么冷?」待看清他家教主时,全身僵住了。 他家教主……咳……这是被喷了一脸水珠? 时空仿佛在此定格,三人俱是被定住一般纹丝不动,只有洞壁的摇曳火光,宣告着时间还在流动。 「啪嗒。」一滴水珠顺着教主的脸颊滴落在石桌上,在这冷凝诡异的空气中发出碎裂的声响。 教主低沉威严的厉喝紧跟着响起:「愣着干什么,还不舀水过来给我拭面!」 杜胥遑遑将树枝往洞壁一插便跑向水缸,赵扬尽可能把自己往石床里面缩,直到缩到紧贴洞壁。 当初他看世界盃时被对面妹子用啤酒呲了一脸都觉得要瞬间暴走,这回自己的口水喷了对方这个洁癖一脸,这要换了他自己,怕是要忍不住将对方掐死。 更重要的是,这个谢逢性情古怪,你无法判断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往往是前一秒还说话说得好好的,后一秒就把人扇飞撞柱而亡了! 赵扬小心翼翼地看着谢逢擦干净脸,毕恭毕敬地开口:「多谢两位大侠相救,此番我跳崖才能捡回条小命,两位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在心。」 「跳崖?」谢逢审视的眼光瞥来,赵扬忍不住又往石壁上缩了缩。 「嗯。」 「你是无应门中人?」杜胥皱眉道。 「不不不!」赵扬赶忙摇头,「我怎么会是无应门的人,那种臭名昭着、动不动就下毒的邪门歪道,我才不会去……」眼见杜胥眉头一竖,赵扬慌忙又改口道:「我是说,我不齿无应门动不动就把人掳去毒死的作派,同他们誓死抗争。他们人多势众,把我绑了去,我为了逃命,这才逼不得已跳的崖。」 「哼,靠跳崖逃跑?你怎么不说你靠自杀活命呢?」杜胥不屑哼道,「而且,从上面跳下来还能毫髮无伤?你知道这崖有多高吗?」 我知道啊,赵扬无奈,可你和你家教主不也是毫髮无伤吗? 而且我也不是毫髮无伤,我死了啊,我还领了死亡成就奖章呢。你们听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好吗! 「我也不想啊,我跳的时候不知道下面是悬崖。大侠若是不信,可以去无数院茅房看看,保管那窗户下就是悬崖,童叟无欺!」 「杜胥,听他说完。」 谢逢一出声,杜胥立时就噤了声,回了句:「是,教主。」还恨恨瞪了他一眼。 谢逢目光瞥向一边,嘴角似乎微微扬起。 赵扬羞愤。 这教主明显是在笑话他。 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这无良教主肯定是看到死对头落难出糗,心中大快,控制不住表情管理了。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憋屈。赵扬心里狠狠唾了一口,这才将自己只是城中一户良民,姓赵,名扬,没想到那天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却被一个黑衣人打劫,掳到了无应门说是给门主试毒药的事给说了。又说他们人多势众,不得已自己才趁着出恭,跳了窗台逃的命。 「你先好好休息,」谢逢听罢站起身,扫了一眼站在一边杜胥,「杜胥,把烤好的肉给赵公子吃了,好生照顾。我有事要办,晚些再回。」说完也不等回答,便纵身一跃,融入了洞口的黑暗中。 杜胥一脸呆楞,反应过来后立刻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还将一根树枝的烤肉也带了走。 「何事?」洞底树林中,谢逢转身望向身后来人。 杜胥赶忙毕恭毕敬递上一树枝肉:「教主,趁热吃。」 第16页 见谢逢伸手接过了,这才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教主,此人说话错漏百出,不足为信啊。我们前脚刚下崖,他后脚就跟来,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如今,无应门屡次挑衅我教,说不定此人正是他们派来的奸细。」 「无妨,你且密切看视他的一举一动。此事我自有安排。」教主抬头看了眼火光跃动的洞口,「他中了无应门的化功散。」 「化功散?」杜胥惊唿出声,「此毒虽不致命,却会废人的武功,且无药可解。如此看来,那人的话倒真有几分可信。」 教主淡淡应了一声,擎着树枝而去,倏忽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另一厢的赵扬在洞里躺得也甚不安稳,趁着谢逢和杜胥都不在,赶紧把系统拎出来拷问。 【命格酱,我身上这玉佩到底哪来的?为何谢逢看到会有这么大反应?】 【等等,我找找。噢,有了!书里这一段有写——说薛竟谦被绑上魔教玉圣峰的时候曾说过,这是你十五岁时去落雪山庄带回来的。】 【有吗?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有的。你听啊,这一段—— *** 谢逢一把扯下薛竟谦脖中物什,攥在手心,抬头冷眼厉问:「你从何处得来的?」 薛竟谦满目恨意:「把它还给我!这是铭之留下的遗物!你不配碰它,把它还给我!」 「你说什么?」谢逢一字一句咬牙道,眼神沉得可怕。 「铭之已经被你杀了,你还要将他随身之物也据为己有吗?」薛竟谦毫不畏惧,怒目而视,声色俱厉:「纵然你杀得了铭之,你也及不上他的万分之一!这是他十五岁时从落雪山庄带回的东西,一直珍藏在身,你不配拿着它!」 *** 这个里面说到的「物什」就是这枚玉佩。】 听命格酱这么一说,赵扬终于记起来了,书里在写谢薛初遇时,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一段,是为了描写谢逢一见钟情薛竟谦,却不想薛竟谦竟然还戴着旧情人的遗物,故而妒火熊熊燃烧,不仅将遗物抢走,还把薛带回房内ooxx的事。唉,又是一个上一秒还在骂架、下一秒就情到深处的性情崩坏证明! 只是这无良作者又没写清楚,他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剧情,哪里能把这物什和玉佩联繫在一起。 【那你知道这玉佩是谁给赵铭之的么?】 【不知道。「赵铭之」并非书中主要角色,只是主角受传闻上的攻一,因此资料并不详尽。还请贵方体谅。】 体谅?有本事别让人穿成赵铭之啊!让人穿成个炮灰配角还不给个完整剧本,你确定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我方建议,贵方可自行挖掘隐藏剧情,尽情享受补完剧情的快乐。】 又是那套说辞,一点线索都不给,就让人硬挖、盲挖么! 恰逢杜胥飞身进洞,对方斜斜睨了他一眼:「喏,烤肉。」说着将一个粘着肉的树枝往他面前一戳。 香气扑鼻,勾得赵扬食慾大动。 他赶紧接了过来,正欲开吃,却见杜胥俯身,目光在他脸上巡睃了一圈。 ??? 四目相对,杜胥轻咳了一声:「确实长得还不错……」 二十三年来,赵扬耳边最不缺的就是夸他长得好看的赞美之词,早就听麻了,当下便找回了当初在学校当校草装十三的感觉。 当下便泰然一笑,端正起身下床,循着石凳和缓坐下,称得上是风姿翩然。怎奈旁边的人不懂得欣赏,拧眉瞅他:「难道,教主是看上你了?」 赵扬好不容易端正住的身形差点歪掉。 看上他? 想想自己那惨烈死状,他自己看了都想吐,初见就给教主如此强烈的第一眼冲击,若是这样都能看上他,那得是多重口。 赵扬淡定啃肉,杜胥却居高临下地觑他:「喂,你怎么做到的,你吐了教主一脸,他竟然就这样放过你了?」 「不然呢?」赵扬吞肉下肚,得体一笑:「难不成杀了我吗?」 杜胥上下打量他一圈,「杀了你?那也太便宜你了!以教主他的风格,至少也得让你夜跑十圈,或者饿上个两顿才对。」 赵扬无言以对,深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便宜有什么误解。 「哼,若真是教主看上了你,那也是你的福气。」 「福气?」 「你这什么表情?」杜胥不屑哼道,「我们教主英明神武、气宇轩昂、一唿百应。哪点比不上你?」 「不不,我是说……你们教主断不可能看得上我……」 「哼,点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杜胥一脸「算你识趣」的表情,见赵扬埋头专心吃烤肉不再理他,便坐去了洞口冷眼观他。 赵扬悠悠闲闲啃完最后一点骨头,刚准备起身收拾一下,却见杜胥的脸蓦地放大在眼前,皱着眉严肃瞪他:「喂,我说,你怎么就不好奇呢。」 赵扬:「……」 你们教主姓甚名谁,你们教中大小长老,一众教众,就连曲长老身上那只鸟叫什么名字我都知道,还有啥好好奇的? 杜胥见赵扬不答话,一跺脚,将桌上那根赵扬吃剩放下的木枝一把掸出洞外:「比如说,我们到底是什么教,我和教主为什么会在崖底,你全都不好奇吗?!」 赵扬眼睁睁看着那根木枝仿若离弦之箭般嗖得飞出洞口,心里忍不住估了下那力道,立时换上了满眼期待的星星眼:「好奇啊。杜大侠您快说吧。」 第17页 「咳!」杜大侠立刻眼冒金光,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我跟你说,我们就是梅英圣教。怎么样,江湖上可是响噹噹的大名。」 赵扬露出恍然大悟表情:「原来竟是圣教!在下当真没想到,真是久仰久仰。怪不得连肉都烤得如此美味!」 杜胥得意地哼了一声,一脸骄傲道:「当然。说起来,这肉可是教主为了救你打死的那只野兽的……」 「……」 赵扬流着泪干呕,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被吃掉的神兽生前长什么样子啊啊啊! 第9章 月夜谈心 不去管杜胥鄙视的眼神,赵扬内心忧伤地思忖:为今之计,也只有期望这崖底消息闭塞无法知晓外界消息了。只要能赶在出去之前,把教主大腿抱牢了,让对方觉得留着他还有点用,不至于在崖底就把他咔嚓掉。然后等到能出得崖去,他就立马熘走,藏在某个犄角疙瘩里再也不出来,就不信保不住小命。 恰在此时,教主谢逢裹着一身的夜间露水气回来了。 杜胥慌忙跃去洞口迎接,和谢逢耳语了几句,就飞身出了洞外。 洞内便又只剩下他和谢逢二人。 赵扬从石凳前起身,内心默念三遍「抱大腿」,凑到谢逢身前,伸手指着山洞唯一的石床,讨好谄媚地笑:「谢大侠,外出奔波了一晚上,一定累了吧,您睡这里吧。」 谢逢注视着他:「那你呢?」 赵扬谄笑道:「我睡地上就行。」 谢逢沉默了一瞬,开口时声音虽仍如同身上气息一般清冷,却夹杂了丝暖意:「我不碍事,你伤还没好,睡床吧。」说着一抬袖,遥遥一指岩壁,「我睡那里便可。」便纵身一跃隐在了洞壁那条狭长的垫着干草的石缝里。 赵扬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那应该原本是为杜胥准备的睡处,结结巴巴道:「那……杜……大侠呢?」 「这崖壁上山洞甚多,他另寻一洞就是了。」 啊?这是说他们两个死对头要独处一洞? 赵扬咽了口口水:「要不,我还是去和杜大侠睡吧……」 「为何?」 「那石缝一定很硌人,谢大侠救了我的命,却睡在那里,我怎能安心……」 「我叫谢逢,以后……喊我谢逢吧。」谢逢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你不用……同我这般客气。」 ? 他是客气吗?他是真心害怕啊! 还有,英明神武、气宇轩昂、一唿百应的教主让他直唿其名??打死教主他也不敢这么叫啊! 「别过去了,杜胥那连干草都没有。」对面温声道:「此处虽是岩缝,却已铺满干草,我睡不妨事。」说罢展袖一挥,灭了洞壁火烛。 「啊?」 「早点睡吧。」似乎是困了,谢逢声音愈发低沉,也愈发轻柔舒缓,翻了个身便不再言语。 你睡是不妨事,可我睡还妨事啊! 赵扬欲哭无泪,趴在床上翻来又覆去,羊已数到了两百只。 这石床倒是不硬,上头垫满了稻草和兽皮,但是睡觉不光要舒服,还讲究一个生物钟。 现代社会晚上灯火通明,可在这里到了夜间,太阳一下山,四周就黑黢黢得如同进了鬼屋,视物只能拼维生素a。而平时这个点他要不是在改代码,要不就是在玩游戏,到了这边却要他入乡随俗把觉睡,实在是为难人。 没有电脑有个手机也行啊。漫漫长夜,难道只能数羊度过? 洞外漏入一缕月光,混着叶影憧憧,碾碎在洞口地上,偶尔林间传来簌簌的声响,间或混杂几声不知名的桀桀鸟叫声。 赵扬静静听了一会,估摸着谢逢已经睡着了,这才下了床顺着月光朝洞口走去。他知道洞口远离地面,倒也不怕虫兽,便小心坐在洞口月光中,侧靠在洞壁上。 天空一轮圆月悬挂正中,洒下一谷深深浅浅的清辉,月光穿过洞口崖壁上生出的一株松树掉落在洞口,涧底长风微拂过树梢,暑气已消,空气中只残留着些许湿润。 赵扬怔怔靠在石壁上,回想这几日经歷,只觉恍若隔世。 耳边似乎还传来测试催叫着改bug的怒吼声,他深夜敲击键盘的啪嗒声,以及一群哥们在家打游戏时的嘈杂喧闹声;玩游戏遇到猪队友时忍不住的破口大骂,和看到那些傻x的游戏玩法设计时忍不住的吐槽。 很多东西,当时只道是寻常,失去方知其美好。 在二十一世纪潇洒快活的时候,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穿越书中,虎落山崖,死生难料呢。 「你……睡不着?」耳畔悄无声息地响起一句低沉的话语,把他吓得勐地一抖。 赵扬转头,谢逢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边,一扬袍裾,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谢大侠……也睡不着吗?」赵扬愕然。 谢逢在月辉中微点了下头。 四下里阒静无声,只有谢逢近在耳畔的唿吸声愈发清楚。 赵扬听见自己的心脏也在叮咚——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空气中仿佛有根崩了根极紧的弦,那偶尔刺破夜空的枭鸣将弦拉得越来越紧。 突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赵扬朝洞外一望,是杜胥从隔壁的洞中飞出,落在了洞外的草地上,伸了伸腰背、揉了揉眼,然后摇摇晃晃地找了棵树就地小解。 第18页 欢快的水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分外清楚。 杜胥浑然不知此刻有四道视线正一眨不眨射向他,掖好衣角,他转身正欲抬脚回洞,一抬头,正好看见蹲在洞口的两人,顿时「啊——」的一声惊飞了好几只飞鸟,又踉跄两步,连滚带爬,急遑遑钻进隔壁山洞去了。 赵扬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月光映照中,谢逢的嘴角也微微扬起。 「嘘——轻点,杜大侠听到笑声,肯定要记仇了。」赵扬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好。」教主的语气似乎也有一分愉快。 林中经杜胥一吓,鸟声虫声窸窸窣窣明显多了许多,空气中那根紧张的弦也已悄然消失。 赵扬俯视这片被月光照耀的山谷树林,无声地嘆出一口气。 「你有想像过未来是什么样的么?」 「未来?」身旁谢逢沉吟道:「老去?」 赵扬噗嗤笑了:「我说的是比这个未来还要遥远的未来。也许不再有刀光剑影,不再有江湖恩怨,夜晚也能如同白昼般明亮,人人手上拿的也不是刀剑,而是可以获取很多消息的……」他拿手比划了下「百宝箱。」 他扭头见谢逢一语不发,想来对方是以为自己是胡言乱语,不由笑了:「我就是随便想想,不过我现在最想要的是武功高强。那样,一人、一剑,就能闯荡江湖了。」 没有武功,就只能任人鱼肉啊!命格把他弄过来,却不给标配武功,说什么让他珍惜生命,纯靠他意淫珍惜么? 「你的武功呢?」谢逢的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萧应干的吗?」 萧应?赵扬茫然。他的武功关萧应什么事? 听墙角的命格酱急急忙忙在空中给他补课:【隐藏剧情!隐藏剧情!你不是听萧应说了么——「赵铭之」是有武功的,只是现在武功尽失了。贵方取得「赵铭之」身份后,我们将会为您启动两次副本任务,分别取回武功和记忆。请贵方务必参与,否则「赵铭之」角色极有可能被抹杀。】 赵扬:【……】 「果然是他。」谢逢冷冰冰道,「无应门的化功散,确是阴毒。」 这是……他还没来及说话,就当他默认了?? 化功散?若真有这种东西,就萧应那种动不动就下毒的反社会人格,搞不好真是他干的。 赵扬迟疑着:「嗯……」 「放心,我会找萧应报仇。」谢逢话音里透着冰冷寒意。 ??报仇?报他的仇吗?? 不可能,赵扬迅速摇头,肯定是萧应把教主推下崖了,教主要报推崖之仇,顺带帮他报个仇。 「一人……一剑……」谢逢望着月色,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仗剑江湖,一定会实现的。」 等等,这句话从魔教教主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啊。 半空中命格酱继续疯狂敲黑板:【我方承诺通过副本将武功返还给贵方,请贵方不要灰心,亦不要抹黑我方。】 赵扬:【……】 他握起拳头,扭头朝谢逢粲然一笑,明月的光华在他眼底流转:「好,仗剑江湖!」 一只鸟哗啦啦振翅飞上崖壁上的松树枝梢,啾啾鸣啼了两声,仿佛在应和他的话。 第二天,赵扬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但洞内幽深,光线难至,大半天光都被挡在了洞外。 他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的石床了。记忆仍停留在月夜倚壁遥望山谷的那一刻…… 他抬头朝洞壁石缝中望去,那人却已不在,洞内唯余他一人。 赵扬松了口气,回想起昨夜同谢逢一起洞口观月的情景,只觉得自己真是胆大,竟然和死对头聊天谈心去了,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对方一怒之下把自己砍了,自己都没处可逃。 不过话说回来,他觉得谢逢并不能算是不讲道理的人,但为何书中的描写的谢逢,最后会是那种狂拽酷炫霸的神经质狂魔呢? 赵扬起身下了床,摸到洞口边。 昨晚夜色太暗,只看了个树影,此时日光照在对面山壁上,再反射到谷内,此间景况一览无余。 山壑整体是南北走向,他们这处山洞所处之处是东面的山壁上。巉壁高逾千仞,直冲云霄,只在头顶留了不过百米的一线湛蓝天空。壑底多石,林木蓊郁,山壁上间或矗着几株高树。西边山壁下一条潺潺的碧水,在绿荫掩映下一路向南流去。 「餵——」底下有人喊他。 杜胥一个飞身跃上来,摸出怀里用叶子包着的的两块肉,「饿了没?吃吧。」 赵扬盯着那肉,笑着摇头:「不饿。」 便见杜胥坐在洞口,已拿起一块啃了起来。 两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昨夜之事。 第10章 如此魔教 「对了,你和教主是哪里人呀?」赵扬斟酌着开口问道。 既然必须得一起在崖底待一段日子,还是了解得仔细点好,万一不小心露了底细,或者踩着了老虎尾巴,他总得知道自己是什么原因死的。 「唔……」杜胥吃完手中的肉,把手拍干净,一脸我就猜到你忍不住要问了吧的表情。 「我是,是关中人。小时候流亡的时候遇到先教主,跟随先教主回的圣教。教主的话,应该是江南人,我听荀护法说,教主是被先教主从江南捡回去的。」 第19页 「捡回去的?」堂堂魔教收徒是靠捡的?这个先教主这么喜欢捡孩子? 赵扬脑海中立刻勾勒出一幅捡蘑菇的小老头的图景。 「如果不是圣教,可能我早就死了吧。」杜胥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为什么?」 「我的村庄被战火烧毁了,亲人们都死了,只有我躲在水塘里才活了下来。我无家可归,如果不是圣教收留我,我……应该活不到现在吧。」 赵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保持沉默,却听得杜胥又说道:「其实都过去很久了,现在说起来倒没什么感觉了。」 赵扬瞄了眼杜胥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沉默了下,才问道:「可是世人不是皆传梅英圣教作恶多端么?」 「哼,这些所谓的武林名门正派,只因我们来自西域,不屑拉帮结派,就恶意抹黑我们,什么坏事都栽赃给我们。其实我们圣教也是规训严厉的,从不许我们在外行恶。虽难免有教众犯下过错,但抓到都是按教规处置的,和正派白道并无不同。」 「我们平时也都是做正当生意得来的钱。」 杜胥接着又说了很多。说圣教平日主要是往来关内外做生意,这条路线崇山峻岭居多,语言亦不相通。中原人嫌山高路陡,又嫌马贼频发,因此很少走这些生意,所以一直也算相安无事。只是最近圣教生意做得大了,势力不免向中原延伸,侵犯了白道现有的利益,加之圣教不遵循什么江湖规矩,教众又多爱打抱不平,想必是不小心得罪了白道中人。这些日子更是频频传来有教众违反教规滥杀白道之人,可奇怪的是细细查来却总是找不到对应的人。 「反倒是叫白道喊打圣教声日盛。」杜胥狠狠地捶了洞壁一拳。 赵扬闻之愕然。这和书中写的完全不一样啊好么! 书中说魔教行踪诡秘,动不动就下手毒杀正道弟子。魔教教主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不知其名甚,只知其姓谢。 说起这个倒是有一个趣事。 武林正道之所以知道魔教教主姓谢,乃是因为听说有人同魔教教众在一个酒肆里饮酒时,听旁桌魔教教众开玩笑说,他们平时答谢教主时说「谢教主」,总觉得是不是得再加个谢字,作「谢谢教主」,以免显得语气生硬,似在直唿教主其名。 这无良作者,连教主的这种趣闻轶事都如此详细描写,而他的那枚至关重要的玉佩竟然绝口不提。 杜胥继续说道:「教主正是因为忧心此事,这才想着要下山来查证,却不想遭了无应门陷害。」 原来恰逢那日谢逢准备下山时,无应门竟递了战帖过来,说要邀谢逢三日后未时在皓神峰决斗。本来谢逢不想理会,可无应门竟然挟持了魔教的教众。谢逢这才不得已接了战帖,奔赴皓神峰。却不想还是遭了无应门暗算,在上峰途中中了软筋散,好巧不巧又碰到无应门萧应带着一众门徒现身,千钧一髮之际,谢逢被莫长老撞下了山崖。 杜胥红着眼,说教主虽百毒不侵,但却无法抵御软筋散这样的迷药。知之此事者甚少,想必是教中有叛徒,所以教主才会被设计陷害。 另一厢,赵扬正皱眉思索。 皓神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他将这两日的对话在脑中过了一遍,终于想起来这正是昨日那个精瘦的小喽啰说起过的山峰。 「杜大侠,教主可是约的昨日决斗?」 「不错,正是昨日。」杜胥侧头看他,「怎么?」 好哇你个萧应,赵扬心里暗骂,果然是想把我送去谢逢面前,好来个借刀杀人。 「没什么,那你怎么也下了崖?」 「我……」杜胥一噎,这才恨声道:「我是……救主心切……谁会想到跳下来的时候正好就撞到教主身上……所以,我们就一起下来了。」 「……」 「教主轻功绝顶,原本伏身在崖壁上,等药效过了上崖就行,是我害了教主。」杜胥双眼通红,眉头拧成了一个川。 「……」赵扬张张嘴,又闭上,心道:少年,这确实是你的错啊。 「这山涧四面绝壁,壁立千仞,几无着力点。纵然轻功再好,也决计不能自崖底凭着一口气就能到顶。如今,真不知如何才能出去了。」杜胥又狠狠捶了洞壁一拳。 赵扬张大嘴看着洞壁上簌簌掉下来的尘土,心里想道:「本来确实有个神兽可以救我们出去的,只是,被你们家教主打死了啊!」 说起这个,赵扬忍不住又在心里唿唤起了命格:【命格酱,既然都加入玄幻元素了,能不能再安排个神兽把我们给弄出去啊!】 【请贵方稍安勿躁,方案的申请需要花费些时间,暂时还未批下来。而且,还得探讨下详细的实施步骤,毕竟我们不希望神兽一出场就又被打死。】 【好吧……】 「不过!教主说过,我们一定能出去!」杜胥突然大吼一声,把一旁还在和系统窃窃私语的赵扬吓了一跳。 「你们教主有说过怎么出去吗?」 杜胥一昂头:「没有。但教主从未骗过我们。」 赵扬同情地看着杜胥。 骚年啊,你还是太嫩,在社会摸爬滚打得不够,这一看就是空头支票,你竟然还当个宝,信你家这教主还不如信命格那神棍。 杜胥朝他使了个眼色,招手示意他靠近点,待赵扬狐疑地凑过来,便悄声地道:「既然你我都已经落难至此了,我不妨告诉你个秘密。」 第20页 「什么秘密?」赵扬顿时来了兴致。 「其实这个山谷,乃是我教圣地。」 「圣地?」 「嘘——你没有发现这石洞里有石桌石床吗?」 「不是你们搬来的?」 「我们也才掉下来,哪里来得及。肯定是当年建立圣教应曜圣尊在此修建的。」 「那你们圣尊挺有眼光的,此处景致很是不错。」 「哈?哼,那是因为你没去过我们玉圣峰。」杜胥语气一转,斜睨着他:「不过,就算你想去,也没资格去。」 赵扬心道我一点也不想去谢谢。 「当年,应曜圣尊就是在此地得了机缘,后来武功盖世,天下无双,继而创立了梅英圣教。」 梅英圣教…… 赵扬心道这名字真的是……无力吐槽。 明明记得原作里提到过魔教最不缺的就是这送信的鹰隼,结果教名偏偏叫「没鹰」。 「这么神奇吗?」 「当然。」看杜胥那引以为豪的得意模样,显然是个被洗脑成功的教众。 赵扬颇不以为然地瘪瘪嘴,转头问命格:【命格酱,这圣地的说法靠谱么?】 【唔……起码书里这么写的……】 【有吗?难道又是隐藏剧情?】 【书里写了——教主坠下山崖,正派一哄而入魔教总坛吃香喝辣,却不想教主带领残余教众一举攻上总坛,横扫正道。】 【哪里写了啊!】 【侧面描写了啊。你看,教主带领残余教众一举攻上总坛——说明教主从崖……底上去了,还功力大增。那不就是证明了此地确有机缘么。】 ……行吧,你赢了。 「杜大侠,我刚想起来,昨夜我夜观星象,观岁上中天,此乃大吉之象。我也相信教主所说的,我们一定能出去。」赵扬心情大好地站起身,掸掸衣服上的灰,「杜大侠,走吧,我现在肚子饿了。」 「走啥?……等等,你看我做什么?我刚才不是给过你肉了?」 「但我没吃啊。」 「那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拿点?」 「不用。」赵扬叫住杜胥,「我想吃点别的。」 「那你去啊,看我干嘛。」 「你们教主不是让你好好照顾我?」赵扬一拍杜胥的背:「走吧,我们去打猎!」 等到赵扬和杜胥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打猎回来时,竟发现崖底已有炊烟裊裊。 杜胥拎着只斑鸠边走边瞪他:「自己没本事打鸟还尽帮倒忙,本来这崖底就没啥鸟雀,这下好了,好不容易能找到几只,还都被你吓跑了。早知道不背你下来了,竟还嫌弃我只打了一只斑鸠。」 上崖有望,赵扬心情极好,完全不理会杜胥在旁的叨叨,伸手摇摇一指前方:「行了,杜大侠,你快看那是什么?」 杜胥狐疑地拨开身前浓荫,赫然发现对面崖底,他家教主竟然亲自动手烧火了! 那一身凛然正气坐在篝火边的,看着像给全教开会不像做饭的,不正是他家英明神武的教主吗! 第11章 林中偷看 「属下参见教主。」杜胥飞身扑过去低下脑袋行礼,赵扬在后面慢吞吞往前跑。 跳跃的火光为教主一如既往的冷峻面容镀上一层暖光,衬得他愈发面如皎玉。 赵扬看着那面容渐渐放大在眼前,心里不知怎的就蓦地一跳,脑海里当即蹦出了四个大字——傅粉何郎。 「你们打的猎物呢?」谢逢夹杂了一丝不耐烦的清冷声音,隔着篝火传入二人耳中。 杜胥赶忙双手将斑鸠呈上。 谢逢利落起身,将袍裾一展别在腰间,拎着斑鸠的两只翅膀,轻轻一飘就去到潭边。赵扬偷偷瞅过去,见谢逢拔出腰间匕首,只花了半分钟不到,就不仅将斑鸠扒了皮,还洗了干净。动作一气呵成不说,还片毛片血均不沾身。 这清朗的身姿、雍容的气度、和利落干净的手法,比起杜胥又要高明不少。 赵扬忍不住赞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杀个斑鸠都能杀得这般赏心悦目的。」 「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教主杀人。下次有机会也让你见识下。」杜胥站在一旁头还低着,语气却已经炫耀起来。 赵扬一噎:「还是……算了吧。」 谢逢又飘回来,将斑鸠往空中一扔,刷刷刷又舞了几下匕首,那斑鸠肉就自动裂成了好几份;他再袍袖一甩,那袖袍中竟飞出三根树枝,如箭矢般钉向肉中。待树枝扎入地下,赵扬定睛一看,那每根树枝上都一前一后穿有两块斑鸠肉,竟是三箭六雕! 「你家教主杀人也这么熘吗?」赵扬再开口时,牙都在打颤。 「当然。」杜胥瞪他一眼,「教主今天这是怎么了?是要露一手来震慑你吗?」 「……」 太难了啊,虽说上崖有望,可他还有没有命上崖,却得打个问号啊! 两人战战兢兢地在一旁站着,边围观边喁喁私语,直到教主招唿两人坐下,这才僵硬地挪过去并排坐在篝火前,巴巴地望着谢逢。 肉烤好时,已过正午,日头渐西斜,将山壁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勾勒得极清楚,将金黄酥香的肉上滋滋往外冒的油照得晶莹闪亮。 两人腿快坐麻,早已按捺不住。那香气,赵扬只是近近地嗅着,就已觉得飘飘然欲仙。 第21页 不约而同吞了口口水,二人眼巴巴看谢逢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斑鸠腿。 肉香扑鼻,赵扬咬了一口,那还滋滋响着油声的斑鸠腿肉,韧中带脆、唇齿留香,咬着似乎还有咯吱咯吱的酥脆声。 赵扬禁不住热泪盈眶。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穿书以来吃到的最香、最美味、最难忘的一顿饭! 恋恋不捨地把骨头上的肉拆得干干净净,赵扬觊觎起还架在火上的余肉,便见谢逢又递了一根翅膀过来。 谢逢极幽极深的瞳色,透过篝火上方裊裊晃动的烟雾蒸气,仿佛跨越了千百年的时光凝望着他。 赵扬错开目光,接过翅膀专心啃肉,可心跳却漏了不知道几拍,嘴里嘎嘣不知其味。 「教主今天心情很好。」打扫鸟骨头时,杜胥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小声感嘆。 「是吗?」赵扬心道你家教主万年冰山表情,你到底哪里看出来他心情好了。 「教主他竟然给我们烤肉了,百年难遇啊。本来我还以为他是想杀鸡儆猴来着。」 猴子赵扬的眼皮跳了一下。 「可是为什么呢?」杜胥皱着眉苦苦思索,「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 难道……赵扬心头一喜,是有了圣地的消息? 赶紧敦促着杜大丫鬟赶紧收拾完毕,赵扬让他把自己背回了洞。 谢逢已在洞内闭目打坐,宛若一座浑然天成的玉雕。赵扬咳了两声,动静颇大地穿过教主面前,爬上石床。 谢逢抬眼看他:「你……刚才被烟燻着了?」 赵扬坐在床上一呆,慌忙摇头:「没有,只是嗓子痒。」又踌躇着探头问道:「教主,您这两日出去,可是在这崖底有什么发现?」 「还没有。」谢逢若有似无划过来的视线,让赵扬感受到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不好,难道是自己问得太露骨了? 不免有些心虚:「您继续打坐,我睡觉。」说罢他就躺去石床上,眼观鼻鼻观心。 可此时正值午后,日光透过洞口明晃晃映入洞内,使得本就不深的山洞一时间颇为透亮,赵扬翻了几个身都没睡着,最后干脆睁着眼看谢逢打坐。 岂料谢逢看起来似乎也被洞底的岩石硌得不舒服,眉间皱了几次后,终于睁眼嘆了口气:「你且睡着,我出去打坐。」 说罢便起身,只是在行至洞口处时,又稍微侧了身,日光为那身影镶上了一层金边,谢逢的剪影在光中顿住,一句话轻飘飘地传入洞内:「谢谢你,相信我,信任我。」再一眨眼,便消失在了洞口。 「哈?」赵扬疑惑地从床上坐起身,「相信啥?」 他和谢逢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赵扬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躺下继续睡了。 一觉睡醒,见天还亮着,他喊了杜胥在谷底闲逛,顺带支使杜胥割了些软草晾干带回。 他把这些干草铺在洞里谢逢惯常打坐的地方,团成了一副猫窝的模样。 抱大腿,从准备一份贴心的打坐垫开始,赵扬极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你这是……准备养小兽了?」杜胥一入洞口便看到这一团茅草,颇为自然地问道,「野兔吗?需要我帮你抓一只回来吗?」 「……」 赵扬拉来杜胥在垫上坐下,居高临下打量半圈,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老母鸡在孵小鸡。 模特杜胥不耐烦地起身,嫌弃地摘掉袍裾上粘着的茅草,花费了不少时间。 当晚,谢逢回来的时候,洞里多了一只圆滚滚的灰毛野兔。 灰糰子呆萌地蹲在教主平时打坐的地方,那里现在还散乱地铺着一堆乱蓬蓬的杂草。 赵扬诚实地道:「兔子,是杜大侠捉的。」 谢逢皎然若玉的脸上似乎崩开了一道裂纹。 赵扬将视线撇开,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老实说,作为一个前洁癖,他也看不下去啊。 于是当晚睡觉的时候,除了洞外的鸟叫和杜胥夜跑的吭哧声,还多了洞内兔子蹦蹦跳跳鼓捣茅草的窸窣响动声。 赵扬为了防着兔子跳上床,一晚上都没睡好。 早上醒来,看到兔子在洞里留下的圆滚滚的小黑球后,谢逢冷峻着脸喊来杜胥打扫后就出去了。 此后别提打坐了,谢逢几乎除了睡觉,都不会进洞了。 当然,第二天一早,赵扬就自觉地让杜胥把野兔架起来烤了。而杜胥,则是一脸为什么教主罚的是我,而不是你的幽怨眼神。 不过,自从得了命格酱的指示,赵扬就待在崖底安心养肉了。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看看风景,再唤杜胥打扫打扫洞内卫生,下午再同杜胥去谷里摘点野果打点猎,晚上临睡前不忘抱抱教主的大腿,吹吹彩虹屁,弥补下养兔子的过错,再顺便等着教主发现机缘,带他上崖。 结果养了一周,除了养了半圈的膘,毛动静都没有。 赵扬快等不住了。 这日早晨,赵扬刚从梦中转醒,朦胧着睡眼望见谢逢手上停了一只孤傲机灵的鹰隼,登时心头大喜——圣地有消息了?有办法出去了? 他突地坐起身,容光满面地望过去。 岂料谢逢只淡淡瞥了眼他,丢下了一句万古不变的句子:「我出去有事,你好好休息。」便一人一鹰不见了踪影。 第22页 满腔期待如泡影般破灭。 杜胥进来时,赵扬正一脸生无可恋地缩在床边洞角。 「你们教主什么话都不说,这样怎么才能知道什么时候能上崖呢……」眼见杜胥打扫床铺嫌他碍事,赵扬又挪到石凳上蹲着,「杜大侠,你知道教主白天都去哪里吗?」 「大概是南边那片竹林吧。」杜胥收拾完毕,自觉站到石凳前面,让赵扬爬到他背上,「我悄悄跟你说啊,其实教主这几日一直在探查谷中地形,且与我教精通奇门遁甲的曲长老一直有书信往来,想来。很快就能找到圣地了。我们等着便是了。」说罢背起他飞入崖底。 「你先去忙吧。」赵扬手遥遥一指南边:「反正我闲着也无事,我去那边找找看教主。」 「行,那你自己去吧。喏,你看,就那片竹林,很近的。」 赵扬看着杜胥指着的那不过半里开外的竹林,顿时满脸黑线,离那么近至于早出晚归吗! 拨开密丛,踩着嶙峋的碎岩,赵扬爬上了竹林边的一处土坡,探头往下看去。 一湾溪水在日光下跳跃着穿过竹林,绿林掩映间,谢逢正端坐在溪边的一处空地上,双目微阖,神态肃穆。阳光穿过竹梢,却被风吹动,将他的黑衣晃出大片斑斑驳驳的光影,看得赵扬一时有些发怔。 看来此时不宜打扰。 赵扬找了处阴凉干净的山岩,大剌剌躺了上去,打算等谢逢打坐完毕后再去套近乎。 午后日光太过温暖,鸟鸣声啾啾让人心猿意马,他趴在山岩上,打起了瞌睡。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一道目光温柔地包裹在他身上,像做了一个绵长的、香甜的梦。 等赵扬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移到了东边山壁上,林间溪水潺潺流淌,崖底已略显深幽。 谢逢颀长的身姿正立于竹林正中,他剑锋一扫,片片竹叶便当空飞舞,转瞬凝成一簇叶枪,凌厉射向山壁,枚枚没入岩缝。剎那剑锋一转,扬剑回身,冷峭剑气直冲竹梢,又盪下纷纷扬扬的竹叶。 当真是飘然若流风之回雪,翩然若清江之游龙。 赵扬看了一阵,只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方想起此行目的,赶忙拾了教主砍断的竹筒,跑去溪涧边,将竹筒洗得干净,往里接了半筒水,再颠颠地跑回来。 恰逢谢逢一轮剑舞毕,正身姿朗朗立在林间,赵扬小跑过去,狗腿地双手将水奉上:「谢大侠您渴了吧,喝点水。」 「多谢。」谢逢欣然一笑,收剑回腰,双手接过竹筒。莹莹流光漾在眼中,仿若装着璀璨星河,赵扬举着双手,怔在原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落荒而逃。 等等!他怎么会看一个男的看得心慌意乱?! 赵扬伏着山岩蹲下,捂着小鹿乱撞的心口。虽然他是穿在了一篇纯爱小说里,但这二十多年来他没有一时一刻怀疑过自己的性向啊! 淡定淡定……谢逢作为书中主角之一,自然长得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美何曾辨雌雄? 他看妹子长得好看也会多看几眼,那多看几眼长得好看的男的也正常。 淡定,总之这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赵扬就这样淡定地回了崖底,面对杜胥疑惑的眼神再淡定地回了句「教主让我先回来了」,然后淡定地让杜胥把他驮回了洞里。 夜里淡定地在床上装睡的时候,谢逢回来了。 赵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贴着石壁,只把背影留给了教主。 听动静,谢逢似乎在石凳前坐了许久,赵扬只觉得芒刺在背,全身僵直,似乎连唿吸都停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赵扬犹豫要不要回头say hi的时候,却听谢逢开口道:「以后想见我了,直接来林中找我就好,用不着……偷看。」 紧接着一声破空之响,谢逢已然飞回石缝中。 偷看? 原来偷看被发现了? 赵扬背杵得更直了,觉得心跳又咚咚咚跳个不停,他闭上眼,面壁数羊了许久,这才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余年后,又开始写文,这次是长篇,希望大家能喜欢,能给我点鼓励^_^ 第12章 定情玉佩 第二天一早,谢逢就不见了踪影。 赵扬从床上爬起,发现石桌上不知何时摆放了一只竹筒,样貌颇似昨天他捡的那只。 碧青竹面此刻还残留了点点水光,筒内半满的清水泛着莹润光泽。手拂上筒壁,还能感受到淡淡余温。 不过,这个心状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他用手指抠了抠筒壁上,应该是谢逢刻出来心形凹痕,还有心形凹痕左下方,一个淡淡的点,百思不得其解。 白日,赵扬在崖下遛弯时,颇有些心神不宁。待听得前方有咻咻的剑气声,这才发现自己竟神使鬼差又走到了竹林。 虽说谢逢让他别再偷看,但现在对方正在练剑,他也不好这时候过去打招唿吧。 如此一想,他便照例往熟悉的土坡后一躲,理直气壮伸长脖子往里瞧。 持剑飞舞的谢逢,身姿矫健若游龙穿云,一把银光闪闪长剑带飞林间片片竹叶。 赵扬看得两眼发直,直到谢逢一套剑法舞毕,宝剑入鞘,四周落叶纷扬落地后才恍然回神。 正犹豫要不要熘走,视线一拐却看到一条披满绿鳞的蛇从溪涧后探出了头,那蜿蜒的身躯已经滑到了林间落叶上,正嘶嘶地往外吐着信子,迅速地朝着竹林游弋而来。 第23页 赵扬紧紧地盯着。 他在土坡后啊!这不长眼的蛇扭动去谢逢那里干啥? 眼见那傻蛇快靠近谢逢身侧,「不好!」赵扬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说什么也不能重蹈上次神兽的覆辙,千万不能让这条蛇也命丧谢逢手下! 赵扬张开双臂,飞扑而上,护在了懵懵懂懂的傻蛇正前方。 眼角余光里是不远处谢逢震惊的神情。 「啊?!」赵扬痛唿一声。 那傻蛇受到惊吓,竟阿呜一口咬向他左手。 赵扬又惊又惧又委屈,拼命甩动左手,然而蛇的毒獠已经死死咬在了虎口。 「唰」得一声裂空之响,碧光乍现,一枚竹叶从身侧疾速射出,没入蛇头正中,蛇嘴獠牙一张,掉落地上缓缓蠕动。 赵扬悲愤交加地倒在谢逢怀里。 【命格酱,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神兽救命的吗!这蛇为什么还咬我?!】 空中传来命格酱惊疑的声音:【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好歹是……岂会看上一条小青蛇来当神兽?】 你们好歹是什么……怎么他有种被内涵到的感觉…… 命格酱咳了一声,换上了安抚的语气:【总之,我方友情提示贵方:贵方所中蛇毒毒性不强,不会立刻夺去贵方性命,只会令贵方神智昏迷、身体麻木,若不医治,72小时后才会死亡。】 命格酱的少年音刚落,赵扬就双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等到赵扬悠悠转醒时,已是漫漫深夜。 朦胧中,似乎有个鬼影在石床边,正伸着尖爪窸窸窣窣地在他身下不知在摸索什么。 「鬼啊!」赵扬寒毛直竖,缩到石壁边,抱头惊唿。 「是我,」谢逢清冷的声音传来,「我见你似有梦魇,睡不安稳,便为你掖了兽皮。」 赵扬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将信将疑,蓦地想起武侠小说里都说武功高强之人夜间视物无碍,不禁心中惴惴,连忙爬睡了回去,朝着鬼影狗腿堆笑:「多谢谢大侠关心。」 「你蛇毒初解,好好休息。」黑灯瞎火中,那身影一晃,回了壁缝。 赵扬惊魂甫定,刚想翻个身,却听远远的,谢逢低沉的声音自石壁传来:「你的心意我都明了,等你身体养好,我会给你个交代。」 他的心意?他的什么心意? 想虎口救蛇的心意吗?这是想等他伤养好了再找他兴师问罪? 赵扬翻了个身,这才感到左手虎口如火燎般灼痛,但那灼痛之上,又有一层冰凉舒爽之意,似乎伤口已经被人涂抹了清凉的药膏。他伸手去摸,发现虎口处已被人小心包扎好。 管他谢逢要问什么罪呢,反正现下小命保住了,既然谢逢救了他一命,总不至于到时候再一剑把他砍死吧?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心安了些,和着兽皮继续睡觉了。 第二日醒来已近正午,原先那放置在石桌上的竹筒竟被人加工过了——不光壁上被人新刻了图案,连锋利剑气削开的筒沿也被打磨圆滑。 敢情谢逢半夜不睡觉,在这儿练刀工呢。 只是这刻的图案……赵扬拧眉凝视了那三条细长的圆柱体,总觉得似成相识…… 啊!难道是蛇?一条碎成了三段的蛇?旁边这些点点是血溅当场? 天啊,教主杀了蛇还不够,还要刻出来意淫? 大事不妙,这一定是给自己的警告——让自己小心如此蛇一般被「碎尸万段」。 不怪乎赵扬这么想,实在是原作中教主暴戾狠毒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无事救他命,非奸即盗啊! 赵扬正在嘆第十遍气时,杜胥钻入了洞中。 杜胥一双眼刚打量到他身上,就立即瞥了开去。 「杜大侠?来,我正好找你聊聊。」赵扬赶忙黏了上去。 「聊什么?」杜胥眼神闪闪躲躲。 「你们教主可是有什么嗜好……譬如说,杀蛇如麻?」 杜胥:「?」 「没有这种……嗜好。」杜胥怔了怔,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他,「我从未见教主如此神色慌张过,火急火燎地把你抱回来,二话不说就给你清洗伤口,还用上了圣教最好的清创治毒之药,如果不是教主说你……」他顿了一下,又道,「我真要怀疑教主是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赵扬:「?」 「教主说我什么?」 「没什么。」杜胥低头,继续收拾石桌。 「……」老兄,话说一半,就跟上厕所只上一半一般,你不觉得憋得慌吗? 他正想再问,却听到杜胥「咦」了一声,他探头看去,原来杜胥是发现了桌上那竹筒。 赵扬赶紧将头凑过来:「我正好奇,教主这刻的可是断成三截的蛇?」 「怎么会?」杜胥一脸鄙夷,「这分明是三根青竹。」 「青竹?」 赵扬伸手将竹筒抓来,定睛细看,若说这是玉佩上那三株青竹,倒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教主画画的水平……是幼儿园毕业的吗? 杜胥将洞内打扫收拾完毕,驮赵扬下了崖。 崖底已架起烤架,香气阵阵窜入鼻中。 赵扬定睛一看,那叉在树枝上状似鸭脖还滋滋冒着热气的,可不就是昨日那小青蛇?! 顿时兔死狐悲的悲凉沁入心间。 幽幽深谷,赵扬和杜胥沉默地坐在篝火边,耳边飞虫嗡嗡,两人各怀心事。 第24页 「昨日,是你们救了我?」赵扬率先打破了静寂。 「是教主。你要谢还是谢我们教主吧。」话聊死,又陷入一片沉寂。 「教主到底……说我什么呀?」赵扬语气尽量平缓,以凸显拉家常的亲切感。 杜胥又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没什么。」 「……」 「杜大侠,您跟我直说没事的,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这可是大反派对自己评价的第一手资料,怎么也得问出来。 「教主说……」杜胥拧眉一嘆,「说你是武林盟主赵铭之。」 赵扬傻眼,他藏着掖着的身份早就穿帮了?!那为什么谢逢没有弄死他?! 新婚之夜,明明派了一众黑衣人杀他啊! 「教主说因你是武林盟主,他必须得救你,不能让你死了,否则我们圣教就成背黑锅的了。」 背黑锅?赵扬闻之愕然。 「可是不对啊,不是你们要杀武林盟主吗?不是都说赵老庄主和赵少庄主都是你们害死的吗?」赵扬忍不住问道,丝毫没注意到作为赵少庄主这么询问有多么奇怪。 「怎么可能!」杜胥白他一眼,「我们圣教与天鸣山庄无冤无仇,为何要害赵老盟主。都是有人在背后陷害。再看你,教主救你这么多次,你竟然还认为他是想害你!」 「可是,当日劫我的那群人明明说他们是魔教中人。」 杜胥嗤道:「我们圣教中人从不自称魔教。」 好像有点道理…… 被骂的赵扬呵呵笑了一声,长长吁出一口气。 若按杜胥所说,纵使他身份被识破,但若不是魔教害他,那现下他的小命暂时还是稳的。 「不过其实是荀护法传信过来告知我们的。大婚被掳的就是武林盟主。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武林盟主是你这样的。」 赵扬挤出一丝微笑:「过奖,过奖……」 杜胥还在戳刀:「堂堂武林盟主竟这般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哪像我们教主深居简出,一心习武练功。」 赵扬小命保住,心情正好,不与他计较,只呵呵笑道:「难道你们教主不会闲来无事,下山强抢个民女什么的吗?」 「你都是从哪听来的。」杜胥大义凛然瞪他,「我们教主从不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更何况……」杜胥的话突然顿住,「总之,我们梅英圣教教训是:惩恶扬善、弘扬大义、扶助弱小,听到没,决不欺凌弱小!明白了吗!」 「明白。」赵扬点头如捣蒜。 一个魔教起这种教义真的没问题吗? 「那……你们教主有没有什么喜好?或者是忌讳?」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赵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杜胥一脸戒备神色。 赵扬挥走杜胥耳边一只上下乱窜的蚊蝇,讨好地笑道:「我这不是怕不小心惹恼了教主嘛。」 杜胥双指一捏,方才在篝火前胡乱扑腾的飞虫便悄没了声息。「教主从不滥杀无辜。」 赵扬看着杜胥指尖的一抹黑,喉间一涩:「我明白了,杜大侠说的是。」 肉滋滋地响着,杜胥又伸手捏死数只飞虫,扭头朝赵扬抱怨道:「这些蚊蝇也忒讨厌了。我们玉圣峰上就没有,不知清净多少。」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内涵我? 作为毫无武功的废柴,赵扬勉强挂上一个微笑:「在下自知如这蚍蜉蝼蚁,定当谨言慎行,绝不扰圣教清净……」话没说完,却见杜胥突然盯着自己:「嘘——」 杜胥一脸纠结之色,低声道:「其实我不是多嘴之人,毕竟此事牵涉到教主。但我思前想后,能问问的也只有你了。」 教主的八卦?赵扬登时竖起耳朵:「杜大侠放心,我也不是多嘴之人,决不会说出去。」 杜胥点点头:「有件事,我听荀护法说过。」 「什么事?」 杜胥神色虽是犹豫,最终还是贴着赵扬耳朵说道:「我听荀护法说,教主少年时,先教主曾经将一枚青竹玉佩交予教主手上,说是以后遇到心仪女子可赠之作为定情信物。」 「青竹……玉佩?」赵扬如遭五雷轰顶,声音发颤。 「嘘,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小声点啊。」杜胥四下看看,又道:「据荀护法说,教主曾落难碧龙雪山,性命岌岌可危,幸得一少侠相救,这才虎口脱险,遂将玉佩赠与对方,私定终生。」 「少侠?私定终生?」 「唉,是啊,我也没想到。」杜胥长长嘆了口气,「对了,那青竹,就是教主刻在竹筒上的那样。我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教主也该忘了,谁知,竟还记着呢。」 「你确定是……少侠?」赵扬颤抖着手拢了拢领口,把玉佩藏得更深了一些。 「确定啊。起初我也不敢相信,但后来……唉,我竟然在教主屋内暗格中发现了那种书。」杜胥连声哀嘆,「当然了,我是打扫房间时不小心触发了机关才发现的,绝无有意偷窥。那书从墙里掉了出来,我拾起一看,你猜叫什么?」 「叫什么?」赵扬还有点恍惚。 「叫——寒花宝典。」 「寒花宝典?」这跟葵花宝典有什么关系? 「嘘——你小声点。本来我以为就是本普通的武功秘籍,拾起来想放回去,但……」 「绝不是有意偷窥」——赵扬心里瞭然接道。 第25页 「书页正好是摊开的,我就看了一眼,你猜怎么着?那书竟然是……竟然画的是……龙阳十八式!」杜胥一脸老母亲心痛的表情。 「龙阳十八式?」 「嘘!小声点啊。我跟你说,那书角都被翻烂了。」杜胥痛心疾首,「其实教主正当青壮年,看些……也正常!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本文体裁竟然是纯爱?还是没想到一向高冷的教主居然看小黄书? 赵扬抬头望天,天空中只有一线寡淡的青空。 「赵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早先我下山走动时,听闻你……」杜胥咬了咬牙,「听闻你一心恋慕薛家公子,是有断袖癖好……我想问问,这断袖……还有的治吗?」 擦,不是聊教主的八卦聊得好好的吗!骤然把瓜吃到他身上是怎么回事?!他又不是断袖,他怎么知道!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可怜的穿越者罢了! 赵扬为难地望着杜胥期待的眼神,回想了下书中情节,选择了沉默不语。 「唉,想来必是不易了。赵公子也莫要放在心上,只是定要答应我,不可乱说。」嗒的一声,杜胥又并指夹死赵扬鼻尖的一只飞虫。 「一定。」赵扬眼观鼻尖,斗鸡眼道。 第13章 教主泻火 等到谢逢夜里回来的时候,赵杜二人正围着篝火聊得热火朝天,话题从玉圣峰圣教总坛聊到了武林白道,又从魔教四大长老聊到了怡红院的花魁,赵扬不失时机在杜胥面前拍几句教主马屁,气氛便一片和谐美好。 等到赵扬注意到谢逢的时候,谢逢已经不知道阴恻恻地在树林里站了多久。 赵杜二人皆是一惊。 杜胥直接从岩石上弹起冲到谢逢面前低头行礼:「教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扬也赶紧从岩石上起身,乖巧站好,盯着浑身冷气、黑髮在湿漉漉滴水的谢逢:「大侠这是……」 谢逢淡淡看他一眼:「浸了潭水,泻火。」 这一眼极淡,可眸中的寒气却看得赵扬心惊,竟冻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泻火?虽说现在是夏末,但谷间日照少,早晚露水重,明明已经有了丝丝凉意……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聊些什么?」谢逢一步一下迈出林间,朝二人行来,一身威严压得人心里瘆得慌。 赵扬刚和杜胥聊完教主和圣教的八卦,此时很是心虚,他偷瞄了杜胥一眼,发现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杜大丫鬟,此刻如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眼看谢逢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显然是在等他回答,赵扬只得硬着头皮道:「就……聊了聊怡红院的花魁……」 赵扬都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对方冷冷射在自己头顶的视线又瞬间更冷,立时噤了声。 一尊大佛坐在当场,赵扬挨着杜胥啃了顿食不知味的蛇肉。 他只是一个刚出场就挂掉的炮灰配角啊,谁能想得到这炮灰竟然十五岁就私下收了魔教教主的定情信物?! 谁能想得到,这炮灰死了,却偏偏让他给穿过来了,而他竟然还妄想把玉佩送给魔教教主来讨好对方,他果然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啊。 谢逢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自坐下后就两眼发直地直勾勾盯着他,那张原本发白的脸经篝火一照,竟像喝醉酒般染上了层红晕。 倒显得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 赵扬硬着头皮讨好地报之以微笑,没想到下一秒谢逢竟蓦地逼近,剎那间两人相距不过寸余。 谢逢唿吸粗重,热气悉数喷到他脖颈上。赵扬唿吸一滞,垂眼正巧瞧见谢逢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再往下一瞄,顿时浑身僵硬。 苍天,谢逢正值血气方刚年岁,又有断袖之癖,还误认他为定情之人……这可是一念之差就囚禁主角受,夜夜笙歌的鬼畜攻啊! 原书里说到萧应和薛竟谦一起后,每日最多也不过就一两次,可怎料魔教教主谢逢突然现身,竟不知从哪里练就了一身绝顶武功,不仅带领魔教众人夺回总坛,还手起刀落就结果了萧应,强掳了薛竟谦,一顿操作勐如虎,立刻就化身成为攻三,把薛小受扔上了床。 赵扬僵硬地往后缩了缩,想到谢逢刚才好像还说了……「泻火」? 他眼前一片昏黑,谢逢是想泻什么火,不会是要拿他泻火吧? 虽然他是想抱谢逢大腿没错,但绝对只是想纯洁、友好地去抱! 「你身体怎样了?」谢逢声线虽极力压抑,但仍掩不住声音的沙哑。 赵扬将此句在脑海中翻过去倒过来忖量半晌,方抖抖霍霍道:「还……不行,浑身无力,头也还晕。」 谢逢深吸口气,缓缓一嘆:「那便早点歇息吧。」 歇息? 赵扬头摇得拨浪鼓,话像连珠炮:「不不不,我……我和杜大侠相聊甚欢,今晚我和杜大侠睡一处吧。」 突然被cue到的杜大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挪。 「杜大侠?你和他……很熟?」谢逢的眼睛又冷冷钉在他脸上。 聊了一下午,还能不熟? 赵扬愣怔的当儿,已被谢逢拎住衣领,一个火箭沖天就拖回了洞,被像扔小鸡一般往床上一扔,胸口一沉,谢逢已欺身压上。 赵扬在谢逢身下哆哆嗦嗦:「教主饶命啊教主,此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啊!」 第26页 「强扭的瓜?」谢逢目光移至他脖颈间的玉佩上,顿了一顿,喃喃道:「那为何你一直戴着……」 赵扬慌忙解释:「不管你信不信,这块玉真不是我的,不是我收的。」是原主的,跟他一点关系没有啊! 「不是你的?」谢逢原就如玉的脸一瞬更白:「可你不是说,你叫赵扬吗?」 「是啊……」赵扬一傻,但这个和我叫赵扬有什么关系?那是我本名,可我不是穿成了赵铭之了么?但当下来不及细想,他慌忙好言相劝:「您放过我……我一定上去就给您找薛竟谦。」 不就是想找个人泻火么……扛到正主出现,他就安全了! 「薛竟谦?」谢逢仿佛想到什么,脸色愈发白了,「你那个青梅竹马?」 「对对对,」赵扬忙不迭点头,见谢逢双眉紧锁、面色陡然变冷,心下惊怕更甚,慌忙大叫:「教主饶命啊!」 「饶命?」谢逢似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词语,僵硬扯动嘴角。 赵扬眼前「你作为武林盟主竟然同魔教教主讨饶未免太没骨气」的满屏字幕映在谢逢脸上。紧随其后的是他自己添上的一句「对不起我是个冒牌货」。 「你觉得……我会杀你?」 赵扬疯狂点头。当然了,这还有什么好疑问? 「你……怕我?」谢逢缓缓起身,一双清若幽潭的眼里竟浮出了些许哀伤。 两人顿时拉开了安全距离。 赵扬长舒口气。 拜託,你这样很ooc啊,倒像是我做了恶人。 赵扬惊疑未定,犹豫了下,最后慎重地重重点头。 「既然你怕我,那为何,月夜肯与我说那么多,又为何,要救我?」谢逢声音飘忽,原本傲然的风骨此刻仿佛风一吹就会倒,「难道不是因为……心繫于我?」 「怎么可能?」赵扬顺嘴就说道:「我哪敢啊,你可是教主,我怕你杀了我还来不及啊。」而且月夜聊天什么的,明明是教主来找他聊的好吗?他敢不聊吗?! 不过等等,为什么教主会说什么心繫于他? 还有,他是想抱大腿没错,但他什么时候救他了? 他苦苦思索,难不成教主说的是十五岁那年救命赠玉的那次?可那次实实在在不是自己啊。 「你误会了。我中了蛇毒,头晕,一时没站稳。」谢逢又变回了原先的清冷声线,往后推了半步。 哈?可当初中了蛇毒的明明是他啊! 「我不会杀你的。睡吧。」谢逢敛了双目,不再看他,一转身便飞回岩壁之中。 那刚才,是他自作多情? 赵扬屏息静气胆战心惊直直躺在床上不敢乱动,可越躺口越渴,最后实在忍不住,摸黑下床,却当空传来一句泠然清响:「你的父亲并非为我所杀。」 吓得他腿一软,脚绊在石凳边,哎哟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哪有黑灯瞎火突然说话的,诈睡吗! 「江湖传言多不可信,世人皆道是我抢亲掳走你,可这明明并非事实。」 赵扬摸着摔痛的膝盖心底一颤,谢逢此言非虚,登时心底油然而生出些许歉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子却一轻已被人扶站起来。 一杯清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被递到了面前,熟悉的清冷之声在耳畔响起:「以后夜里想喝水,直接喊我。」 黑暗中空气仿佛凝固,落针可闻。 「这竹杯……谢谢当日为我接水解渴。」那清冷声音继续在耳畔说道。 赵扬喝着杯里的水,不知怎的,品出了一丝苦涩味儿。 「说来,当初我前脚才被无应门约战,被撞下山崖,后脚就有传言说是我掳走赵盟主,这里面恐怕有猫腻。」 还有更厉害的呢,人家打算攻上你老窝了…… 手握剧本的赵扬心道。 谢逢轻嘆:「恐怕要等到我们上去才能彻查了。」 赵扬没忍住:「教主可曾想过,白道结盟就是为了围攻魔……圣教?」 谢逢回道:「怎会不想?白道野心勃勃,一向视我教为眼中钉。只是白道人多势众,我教却人才凋落。」 赵扬听得眼皮直跳。 餵教主你剧本是不是拿反了?这些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啊!! 「那教主有何打算?」 一瞬的沉寂后,方听谢逢回道:「我教总坛机关甚多,白道贸然闯入,怕是也吃不到什么甜头。」 赵扬方才问完就已经毁青了肠子,他是脑袋被浆煳煳住了么——武林盟主问魔教教主打算怎么对付武林同盟??教主不咸不淡地回了两句、没有当场反目就够他烧高香了。 赵扬小心地开口:「教主,我喝好了。要不……继续睡觉?」 疏离又友好地互道晚安后,赵扬躺在石床上继续辗转反侧。 手不自觉就摸到了脖间的玉佩,刚直觉想把这烫手山芋扔了,可一想到谢逢亲口说过让他好好保管,登时又缩回了手。 好像这魔教也并不像书中说的那样无恶不作,罪无可恕。 而且,似乎也并不想要自己的命。 江湖传言多不可信,那这书中所说是不是也不能尽信?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吗? 其实,原作里谢逢作为最大反派,死得也颇有戏剧性。 书里说,谢逢掳了薛竟谦回教后,往死里折腾他,主角楚楚可怜的模样迅速引发了当时身为魔教右护法的赫连幕的怜惜和爱护。 第27页 赫连幕对薛竟谦几见倾心,终是不忍心他日日被谢逢凌辱,于是趁二人颠鸾倒凤疏于防备之际,设计暗杀了谢逢,带了他离开。 从此二人浪迹天涯,结为神仙眷侣,笑傲江湖。 总之,第一大反派谢boss,最后就这么精尽人亡死在了床上。 赵扬缩进兽皮里。 算了不想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错伤,不可放过。 不管怎样,保住自己的屁股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了,改了好几遍相关段落,十分含蓄啊…… 第14章 潭底山洞 第二日一早,赵扬伸个懒腰,意外发现谢逢竟站在洞口。闲话拉了几句家常,赵扬对着这尊低气压大佛实在是心慌,只好打岔道:「杜大侠呢?」 谢逢淡淡瞥他一眼:「谷底生长有不少荨麻,我已嘱咐他尽快搓些麻绳,方便早日爬上山崖。」 「搓麻绳?」赵扬不可置信。 不是吧教主,您在洞底呆了这许多时日,最后我们还是只能搓绳子上去? 谢逢似乎看出他心中疑问,微锁着眉心道:「此谷我已探索多日,似乎竹林中有些独门阵法。只是我不精通于此道,尚不能得门而入。为今之计,只有做两手准备了。否则困于崖下太久,耽误要事。」 可这绳子要搓到何年何月啊!怕不是教主你故意整他吧! 赵扬在洞口凌乱,「不行,我得去看看杜大侠。」脚却在伸出洞口时又缩了回来,巴巴望着谢逢:「我……想下去。」 谢逢颔首:「请便。」 赵扬沉默倚着洞壁,看来谢逢今天是不打算让他出洞了。 却又听谢逢道:「不用看杜胥了,你随我去谷中查探下地形。」 掉入崖底这几日,直到今日,赵扬才有机会好好游览这山谷。 涧谷狭长,壁立千仞,左右最宽处五里有余,最窄处却不足百米,日光堪堪在正午的时候会落进来一个时辰,日光照不到时崖底便甚为幽暗。 赵扬被谢逢长袖一卷半抱着下了崖,跟在谢逢身后亦步亦趋地顺着山壁一路向北走,将将赶在日光照拂身上时到达最北面。 翘首而望,接天处是一练从天而降的瀑布,映着日光如海如潮,力沖万钧,蔚为壮观。 赵扬内心悲喜交加,喜的是终于悟出了「疑是银河落九天」之奇景,悲的是——北面上山已经没戏了…… 又跟着谢逢步伐沉重地转去谷底另一边,只见潺潺涧水沿着壁底从容向前赶去。 赵扬顺着涧水边越走心越凉。这一路走来,竟是没有丝毫可攀爬之处!绝壁当真是绝壁,杜胥所言非虚啊。 两人一路无话,直走到日光淡去,方才到达南面山壁处。 沿着山壁一直奔流的涧水被绝壁挡住,汇聚为一处五丈见方的碧潭。 潭水深幽,碧波微漾。山壁被潭水侵蚀了一块进去,幽黑潮湿,仿若狰狞的鬼脸。 赵扬走得脚痛,慢吞吞在后面跟着,心里问候了谢逢祖宗十八代。不料谢逢突然顿住脚步,害得他险些撞上去。 谢逢头也未回,语气在赵扬听来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讽刺意味:「你先在此歇息一下,我去摘点野果。」 看不起就看不起罢,赵扬从善如流倚着一处凸起的岩石,欢欢喜喜挥别谢逢,悠哉悠哉掬起潭水洗了把脸,侧头瞧着潭中自己的影子发呆。 这赵铭之,果真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世上真的会有长得和自己如此相像之人吗? 自己又为何会穿越成了他? 脑海中全是大大小小的问号,他兀自瞧着那倒影,突觉眼花,揉眼再看,奇了怪了,这潭中的水怎么都拧麻花般拧到一起去了? 刚才还平静无波的潭水中央翻出了一个漩涡,竟是愈转愈急,像被巨勺搅沸了一般,水花迸溅。 赵扬一蹦而起,连退数步,刚想招命格酱出来问个清楚,那漩涡之中却突地窜出一只丈高的白兽,带起泼天的水花,一个展翅落入他方才倚过的岩石上,歪着脑袋用碧莹莹眼珠好奇地瞅他。 赵扬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落入崖底溪涧中时,谢逢一剑插脖的那只?除了体型大了点,样貌一般无二啊! 赵扬热泪盈眶,神兽你可终于来了啊!别来无恙! 一人一兽正欲当潭拥抱,破空声又骤至,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赵扬登时心下凉了半截。神兽也脚步一滞,旋即腾空而起,却已然迟了。 一声「嗷呜」,叶片嵌入它前腿,剎时血染白毫。 神兽一瘸一拐,艰难地跑向他,坚强得令人动容。 不是吧,又来!教主你就不怕遭天谴么!还有神兽,你也忒弱了吧,区区一介凡人竟伤了你两次?! 这厢赵扬欲哭无泪,那厢谢逢已从天而降,黑袍一展,飘然立在了他身侧。 眼见谢逢袖袍中五星芒镖已攥在手心,须臾便要射出,赵扬再顾不得其他,轰然一扑抱住谢逢。 可千万不能让谢逢再出手伤兽了啊! 神兽跑到半路,眼见赵扬转而投入他人怀抱,仰天一声悲鸣剎住脚,白翅一展扫出一阵霸道的罡风,毫不留情地将二人捲起,打入潭水之中。 已蔓延全部潭面的漩涡携着水流尽数旋往中央,把潭水搅成了一锅沸汤。 赵扬半分水性也不通,一阵慌乱中手脚并用死死钳住谢逢。 第28页 神兽你在搞毛!你是在救我还是在害我啊!命格酱!命格酱!赵扬心里急得大唿。 两人顺着漩涡越转越快,没两下就陷进漩涡中心,瞬间潭水没顶。 世界蓦地清净,虚无中命格酱的声音遥远又飘渺:【贵方无需担忧,潭底有个暗洞可通奇遇之地。】 赵扬再无空气可吸,简直想把命格酱一脚蹬死。【可是我不会水啊!!怎么去潭底啊啊!】 【怎么可能!「赵铭之」明明水性甚佳。】 赵扬一张口想反驳,结果又呛了满口水,心下悲凉。【可我是赵扬啊!踏马我真的不会水啊!】 【滴——滴——滴——】一片忙音。 系统竟然罢工了! 赵扬钳住谢逢的手臂渐渐放松,意识快要归于虚无。 没想到……这第四次的死亡竟来得这么快…… 眼前渐渐黑暗,身体突地被人揽住,一个弹软的物什贴上了他的嘴唇,紧接着一股气流徐徐被渡入口中。 潭水冰冷刺骨,这气息却是温热的。赵扬眉心稍展,又有一个细滑的东西抵住他牙关,毫不客气地撬开进来,缠住了他的舌。 又有气流进入,他总算清醒了一些,蓦地意识到那是什么,吓得拼命去推身前的那具身体的胸膛。 潭底水流湍急,眼见要被水流裹挟而去,谢逢拦腰一拽,又将他揽入怀中,双唇再度覆了上来。 肺内气体已近穷尽,赵扬气力不支,再也挣扎不得,二人紧抱在一起顺着水流急急扎向幽深潭底。 没顶的黑暗,刺骨的冰冷,但身前温暖的怀抱,竟让他没有那么怕了。大不了再死一次,还能再活。但是,赵扬迷煳中在想,难道大反派也要这样被他害死了? 两人被强劲水流吸入潭底一个三尺见方的黑洞,湍流挟裹着二人擦着洞壁跌跌撞撞向前冲去。行进了约莫丈余,水流突然放缓,谢逢松开赵扬,左手穿过其腋下,夹着赵扬上浮。 赵扬昏昏沉沉,耳边模模煳煳听到啪啪清脆响声,脸颊传来火辣辣痛感,迷迷煳煳又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焦急连声唿唤:「赵扬,醒醒。」 唿唤声一声比一声焦急,啪啪声一声比一声清脆,赵扬觉得自己倘若再不醒来,脸就要被打肿了! 怒沖沖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一个诺大的洞里,身底岩壁湿漉光滑,洞壁泛着莹莹绿光,身侧下方是幽幽深潭,当然最不可忽视的是——身前居高临下半跪在面前俯视他的谢逢! 谢逢全身低调奢华的玄服泛着水光,莹莹绿光映出了那冷峻眼底的骇人神色! 赵扬披头散髮侧脸在冰冷岩石上呛出不少水来,额发的水顺着髮际淌下模煳了双眼,他看到始作俑者突然变骇然为笑,似在嘲笑他的狼狈模样,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一股脑翻身坐起,赵扬悻悻指着始作俑者:「你!」 擦那是他的初吻啊!还有,他爸妈都没打过他如此响亮的耳光啊! 怒火太甚,以至于除了「你」字接不出后面的话语。 有朝一日逃出去,他定要远离这瘟神,能逃多远逃多远! 始作俑者负手而立,玄色衣摆还滴着水滴,气质上却已恢復了一派清韵淡然:「见你不醒,情急之下,多有得罪……只是想救你。」 wtf!无法反驳!就是这个最让人气闷! 仿佛当初项目上线前测试的嘴脸浮现在眼前:「扬哥,又给你提了几十个bug,明天项目要发布了,友情提醒下,今天记得改完,不能带bug上线哦。」 怒髮冲冠、咬牙切齿,赵扬四肢百骸都似窜出重重烈火。 谢逢没事人般轻咳一声:「以往查探多次,都未见此潭现出过漩涡。如今你我被沖了下来,虽暂时保住性命,但石洞阴森,不见洞口,看来我们被困于此了。」 看看!谢逢不愧是一教之主,一句话不光强调了对他有救命之恩,更点出了他俩现在的处境,实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宜于此时内斗。 赵扬深吸两口气,迫使自己冷静。抬头打量四周,见这是一处高两丈有余的宽阔洞室,洞壁如满天星子缀着点点绿光,他伸出手,那绿光触感冰冷莹润,像是会发光的玉石。 「此潭竟连通此处,甚是蹊跷。」谢逢蹲在潭水边查看,边皱眉道,「漩涡突现,难道是刚才潭底石壁坍塌,将水引至了此洞,正好被你我二人遇到?」 赵扬摸石头摸得欢喜,心道那有啥好疑惑的,事出反常必因系统,这墙上的发光的石头才该好好看看呢。当下唤道:「教主,你快看,这是什么?」 谢逢起身,朝赵扬所指之处瞥了一眼,道:「是夜明珠。」 赵扬眼冒绿光。 卧槽这随便抠一颗下来带回去岂不是赚翻了。 不由嘆道:「你们圣教的前辈真是太会选地方了。」 「你是说……」谢逢微顿了下,「这里是我教圣地?」 「那不然呢!」这可是系统盖棺定论的。 赵扬踮着脚伸手去够右上方最大的那颗夜明珠。 「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抠下来啊!还不快来帮忙!」 谢逢略一思忖:「难道……是暗藏玄机?」当下汇集丹田之气凝于指尖,对赵扬道:「你且让开。」 赵扬退至一旁,只见谢逢伸指向那洞壁轻轻一弹,那硕大的夜明珠便应声从石壁上脱落,噹啷一声,在洞内激起阵阵迴响。 第29页 擦,教主你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吗!!夜明珠碎了就不值钱了啊啊! 赵扬飞扑而上,凑到碎成两半的绿光面前欲哭无泪,正欲声泪俱下控诉,却听得轰隆隆隆,竟是一丈远处的洞壁发出了巨响,响声被洞壁层层激盪,仿若万潮奔腾。伴随着这连绵不绝的巨响,石壁朝外缓缓凸起四四方方的一块,颇似一道门。 谢逢不敢置信地扭头看他:「没想到你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赵扬还蹲在地上,心里早已震成了七级大地震,他缓缓起身,风姿朗朗而立,谦虚一笑权当默认了。 不得不说,开挂的感觉真的是爽爆了啊。 他脚步轻移,跟在谢逢身后去到了那凸起的岩石处,见其表层纯黑平滑,细看之下,竟还结了层细密水珠。 赵扬恭敬地对谢逢比了个请的动作:「教主武功天下第一,想必能击碎此石。」 谢逢瞥他一眼,缓缓从腰间抽出薄若蝉丝的软剑,带出一线泠泠的锋芒。宽不过存许的剑身在岩石面前显得太过秀气,赵扬不由得心里颤了一下。 谢逢轻轻一挥,白虹划过岩石,留下铿然巨响,岩石却岿然不动,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谢逢若有所思:「这不是一般岩石。」 你自己噼不开就说不是一般的岩石,作为武力值第一你好意思吗! 赵扬挽袖去摸,只觉手心一片湿漉的寒意。待触及到岩石的边缘,竟隐隐感觉到有细微的凉风从手心传来,登时心下一喜,看来岩石之后确有另一方天地。 「咦,这里怎么有两个孔。」赵扬奇道。 两个孔位于岩石边缘两寸之处,每孔直径不过寸许,刚好能把手指伸进去。赵扬将手指戳进去,孔很深,触不到底。 「何人竟如此大胆!敢戳我鼻孔。还不速速给我松开!」 耳畔传来的巨响震盪在山洞里,回音绕洞层层不绝。 第15章 定制副本 等到谢逢夜里回来的时候,赵杜二人正围着篝火聊得热火朝天,话题从玉圣峰圣教总坛聊到了武林白道,又从魔教四大长老聊到了怡红院的花魁,赵扬不失时机在杜胥面前拍几句教主马屁,气氛便一片和谐美好。 等到赵扬注意到谢逢的时候,谢逢已经不知道阴恻恻地在树林里站了多久。 赵杜二人皆是一惊。 杜胥直接从岩石上弹起冲到谢逢面前低头行礼:「教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扬也赶紧从岩石上起身,乖巧站好,盯着浑身冷气、黑髮在湿漉漉滴水的谢逢:「大侠这是……」 谢逢淡淡看他一眼:「浸了潭水,泻火。」 这一眼极淡,可眸中的寒气却看得赵扬心惊,竟冻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泻火?虽说现在是夏末,但谷间日照少,早晚露水重,明明已经有了丝丝凉意……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聊些什么?」谢逢一步一下迈出林间,朝二人行来,一身威严压得人心里瘆得慌。 赵扬刚和杜胥聊完教主和圣教的八卦,此时很是心虚,他偷瞄了杜胥一眼,发现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杜大丫鬟,此刻如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眼看谢逢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显然是在等他回答,赵扬只得硬着头皮道:「就……聊了聊怡红院的花魁……」 赵扬都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对方冷冷射在自己头顶的视线又瞬间更冷,立时噤了声。 一尊大佛坐在当场,赵扬挨着杜胥啃了顿食不知味的蛇肉。 他只是一个刚出场就挂掉的炮灰配角啊,谁能想得到这炮灰竟然十五岁就私下收了魔教教主的定情信物?! 谁能想得到,这炮灰死了,却偏偏让他给穿过来了,而他竟然还妄想把玉佩送给魔教教主来讨好对方,他果然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啊。 谢逢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自坐下后就两眼发直地直勾勾盯着他,那张原本发白的脸经篝火一照,竟像喝醉酒般染上了层红晕。 倒显得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 赵扬硬着头皮讨好地报之以微笑,没想到下一秒谢逢竟蓦地逼近,剎那间两人相距不过寸余。 谢逢唿吸粗重,热气悉数喷到他脖颈上。赵扬唿吸一滞,垂眼正巧瞧见谢逢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再往下一瞄,顿时浑身僵硬。 苍天,谢逢正值血气方刚年岁,又有断袖之癖,还误认他为定情之人……这可是一念之差就囚禁主角受,夜夜笙歌的鬼畜攻啊! 原书里说到萧应和薛竟谦一起后,每日最多也不过就一两次,可怎料魔教教主谢逢突然现身,竟不知从哪里练就了一身绝顶武功,不仅带领魔教众人夺回总坛,还手起刀落就结果了萧应,强掳了薛竟谦,一顿操作勐如虎,立刻就化身成为攻三,把薛小受扔上了床。 赵扬僵硬地往后缩了缩,想到谢逢刚才好像还说了……「泻火」? 他眼前一片昏黑,谢逢是想泻什么火,不会是要拿他泻火吧? 虽然他是想抱谢逢大腿没错,但绝对只是想纯洁、友好地去抱! 「你身体怎样了?」谢逢声线虽极力压抑,但仍掩不住声音的沙哑。 赵扬将此句在脑海中翻过去倒过来忖量半晌,方抖抖霍霍道:「还……不行,浑身无力,头也还晕。」 谢逢深吸口气,缓缓一嘆:「那便早点歇息吧。」 第30页 歇息? 赵扬头摇得拨浪鼓,话像连珠炮:「不不不,我……我和杜大侠相聊甚欢,今晚我和杜大侠睡一处吧。」 突然被cue到的杜大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挪。 「杜大侠?你和他……很熟?」谢逢的眼睛又冷冷钉在他脸上。 聊了一下午,还能不熟? 赵扬愣怔的当儿,已被谢逢拎住衣领,一个火箭沖天就拖回了洞,被像扔小鸡一般往床上一扔,胸口一沉,谢逢已欺身压上。 赵扬在谢逢身下哆哆嗦嗦:「教主饶命啊教主,此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啊!」 「强扭的瓜?」谢逢目光移至他脖颈间的玉佩上,顿了一顿,喃喃道:「那为何你一直戴着……」 赵扬慌忙解释:「不管你信不信,这块玉真不是我的,不是我收的。」是原主的,跟他一点关系没有啊! 「不是你的?」谢逢原就如玉的脸一瞬更白:「可你不是说,你叫赵扬吗?」 「是啊……」赵扬一傻,但这个和我叫赵扬有什么关系?那是我本名,可我不是穿成了赵铭之了么?但当下来不及细想,他慌忙好言相劝:「您放过我……我一定上去就给您找薛竟谦。」 不就是想找个人泻火么……扛到正主出现,他就安全了! 「薛竟谦?」谢逢仿佛想到什么,脸色愈发白了,「你那个青梅竹马?」 「对对对,」赵扬忙不迭点头,见谢逢双眉紧锁、面色陡然变冷,心下惊怕更甚,慌忙大叫:「教主饶命啊!」 「饶命?」谢逢似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词语,僵硬扯动嘴角。 赵扬眼前「你作为武林盟主竟然同魔教教主讨饶未免太没骨气」的满屏字幕映在谢逢脸上。紧随其后的是他自己添上的一句「对不起我是个冒牌货」。 「你觉得……我会杀你?」 赵扬疯狂点头。当然了,这还有什么好疑问? 「你……怕我?」谢逢缓缓起身,一双清若幽潭的眼里竟浮出了些许哀伤。 两人顿时拉开了安全距离。 赵扬长舒口气。 拜託,你这样很ooc啊,倒像是我做了恶人。 赵扬惊疑未定,犹豫了下,最后慎重地重重点头。 「既然你怕我,那为何,月夜肯与我说那么多,又为何,要救我?」谢逢声音飘忽,原本傲然的风骨此刻仿佛风一吹就会倒,「难道不是因为……心繫于我?」 「怎么可能?」赵扬顺嘴就说道:「我哪敢啊,你可是教主,我怕你杀了我还来不及啊。」而且月夜聊天什么的,明明是教主来找他聊的好吗?他敢不聊吗?! 不过等等,为什么教主会说什么心繫于他? 还有,他是想抱大腿没错,但他什么时候救他了? 他苦苦思索,难不成教主说的是十五岁那年救命赠玉的那次?可那次实实在在不是自己啊。 「你误会了。我中了蛇毒,头晕,一时没站稳。」谢逢又变回了原先的清冷声线,往后推了半步。 哈?可当初中了蛇毒的明明是他啊! 「我不会杀你的。睡吧。」谢逢敛了双目,不再看他,一转身便飞回岩壁之中。 那刚才,是他自作多情? 赵扬屏息静气胆战心惊直直躺在床上不敢乱动,可越躺口越渴,最后实在忍不住,摸黑下床,却当空传来一句泠然清响:「你的父亲并非为我所杀。」 吓得他腿一软,脚绊在石凳边,哎哟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哪有黑灯瞎火突然说话的,诈睡吗! 「江湖传言多不可信,世人皆道是我抢亲掳走你,可这明明并非事实。」 赵扬摸着摔痛的膝盖心底一颤,谢逢此言非虚,登时心底油然而生出些许歉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子却一轻已被人扶站起来。 一杯清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被递到了面前,熟悉的清冷之声在耳畔响起:「以后夜里想喝水,直接喊我。」 黑暗中空气仿佛凝固,落针可闻。 「这竹杯……谢谢当日为我接水解渴。」那清冷声音继续在耳畔说道。 赵扬喝着杯里的水,不知怎的,品出了一丝苦涩味儿。 「说来,当初我前脚才被无应门约战,被撞下山崖,后脚就有传言说是我掳走赵盟主,这里面恐怕有猫腻。」 还有更厉害的呢,人家打算攻上你老窝了…… 手握剧本的赵扬心道。 谢逢轻嘆:「恐怕要等到我们上去才能彻查了。」 赵扬没忍住:「教主可曾想过,白道结盟就是为了围攻魔……圣教?」 谢逢回道:「怎会不想?白道野心勃勃,一向视我教为眼中钉。只是白道人多势众,我教却人才凋落。」 赵扬听得眼皮直跳。 餵教主你剧本是不是拿反了?这些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啊!! 「那教主有何打算?」 一瞬的沉寂后,方听谢逢回道:「我教总坛机关甚多,白道贸然闯入,怕是也吃不到什么甜头。」 赵扬方才问完就已经毁青了肠子,他是脑袋被浆煳煳住了么——武林盟主问魔教教主打算怎么对付武林同盟??教主不咸不淡地回了两句、没有当场反目就够他烧高香了。 赵扬小心地开口:「教主,我喝好了。要不……继续睡觉?」 第31页 疏离又友好地互道晚安后,赵扬躺在石床上继续辗转反侧。 手不自觉就摸到了脖间的玉佩,刚直觉想把这烫手山芋扔了,可一想到谢逢亲口说过让他好好保管,登时又缩回了手。 好像这魔教也并不像书中说的那样无恶不作,罪无可恕。 而且,似乎也并不想要自己的命。 江湖传言多不可信,那这书中所说是不是也不能尽信?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吗? 其实,原作里谢逢作为最大反派,死得也颇有戏剧性。 书里说,谢逢掳了薛竟谦回教后,往死里折腾他,主角楚楚可怜的模样迅速引发了当时身为魔教右护法的赫连幕的怜惜和爱护。 赫连幕对薛竟谦几见倾心,终是不忍心他日日被谢逢凌辱,于是趁二人颠鸾倒凤疏于防备之际,设计暗杀了谢逢,带了他离开。 从此二人浪迹天涯,结为神仙眷侣,笑傲江湖。 总之,第一大反派谢boss,最后就这么精尽人亡死在了床上。 赵扬缩进兽皮里。 算了不想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错伤,不可放过。 不管怎样,保住自己的屁股要紧! 第16章 洞中遇险 两人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毫不意外地在一盏长明灯下发现了那个新鲜的深孔。 「果然是鬼打墙!难道我们要被困在这里了?」赵扬着急了。 「别着急,定然有破解的机关。」谢逢沉着应道。 对啊,命格酱不是说,最后谢逢出关了,不正是证明他肯定出去得了么。 赵扬想及此,顿时心情舒畅,朝谢逢灿灿一笑,重重点了下头。 可谢逢却像是心虚刚才说了大话般的别过了眼,转而认真查看起石壁来。 唉,求人不如求已,好歹这也是自己的副本。赵扬长嘆口气,老老实实地也跟着埋头查探壁上石砖。 他敲了半晌,终于在一盏灯的上方,发现有一块石砖似乎与其他石砖相接处留有狭小的缝隙。 赵扬喊来谢逢,两人屏息静气,由赵扬先伸手敲了下那块石砖,没有乱箭射出,他登时松了口气,却见面前的石壁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天黑请闭眼」。 竟然是用简体中文书写的!! 谢逢眉心皱紧:「这写的什么?」 赵扬好不容易做好表情管理,装作懵然不知状摇摇头,内心却汹涌澎湃:我擦命格酱你在搞什么! 片刻之后,在这串闪着金光的字下方又隐隐绰绰浮现了四行金色简体小字。 「狼人杀 狐人杀 龙人杀 狗人杀」 从上至下,每行字都浮现在一块石砖上。 送分题啊! 赵扬老泪纵横,颤抖着用「金手指」敲了下写着「狼人杀」的那块砖。 只听轰隆隆隆的巨震,整片石壁齐整向后退去,露出了掩藏其间的黑黢黢洞口。 赵扬在谢逢的注目中干笑两声:「哇,没想到随便点点竟然门就开了。走,赶紧进去吧。」说罢抬脚踏入了洞中。 洞内漆黑一片,按理说应该看不清任何东西,可赵扬却觉得眼中像自带红外线摄像仪一样,将洞内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神奇,他什么时候会了这夜视功能? 当下也不及细想,只仔细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个宽约能容纳四人并排站立的甬道,石壁光滑泛着金属光泽,透出了森森寒意。 谢逢掏出怀中夜明珠,一片幽幽绿光照亮了身前丈余内的石壁。 赵扬紧紧跟在谢逢身侧,两人行了片刻,谢逢忽地将夜明珠塞回怀里。赵扬刚要出声询问,已被谢逢捂住了嘴。只见远处石道闪出点点摇曳的微光,愈来愈亮。难道是有人在这里?! 赵扬眼睛瞪得熘圆,背紧紧贴着石壁,半点声音也不敢泻出。 石道弯折处探出一星烛火,烛火之下,是一只苍白干枯的手,紧接着一袭褐黄的衲衣在烛光之下隐然浮现,竟是一名手持烛灯的僧人。那僧人左手立于胸前,嘴唇翕动不止,身后紧跟着又出现了另外两名僧人。 这三名僧人皆手持烛灯,身形上下飘忽如魅,虚虚浮在半空之中,口中不知在念些什么,发出嗡然之声。 同那身形完全不同的是这三人的目光,木讷呆滞,只牢牢盯在眼前的烛灯之上,连瞥都不瞥他们一眼,恍若完全未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一般。 赵扬和谢逢堪堪贴着壁岩,眼见那三名僧人越飘越近。 越近,赵扬心里就越瘆得慌。 三名僧人面色惨白,皮肤干裂布满褶皱,仿佛是洞中长久未见天日,寄居多年的生物。 【有没有搞错!为什么魔教圣地会有和尚?】 【请贵方体谅,这次由于准备太匆忙,只放入了这些寺僧。下次我们会考虑放点蝙蝠啊、蜘蛛啊什么的。】半空中传来命格酱略带歉意的声音。 【……,不不不,就和尚吧。还有,你记住了,没有下次了啊!】 【请贵方无需担心,僧人不会袭击贵方。】 赵扬闻言心中长出一口气,看向僧人的眼神也从惧怕变成了饶有兴味。 【命格酱,你安排的这些僧人颜值也太磕碜了,你看看这一个个贼眉鼠眼的样子,下次可以改进下。】 第32页 内心吐槽音刚落,那最后通过的那贼眉鼠眼的僧人突然眼珠骨碌往后一转,从眼尾处乜了他们一眼。 一阵狂风咆哮席捲甬道,赵扬被颳得闭了眼,待狂风骤止时睁眼却发现僧人已不见,四下万籁俱寂。 洞中又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一切静得可怕。 赵扬不安地扭动了下,随即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手腕。 厉风又至,僧人不知何时当头出现,双目怒睁,右掌当空噼下,疾如闪电。教主飞身闪过,手腕一扬将赵扬轻轻托至了半空。 只听耳中「咯嘣」一声轰响,碎屑飞扬,地面被砸出了一个深坑。 赵扬身在半空,眼看着自己的脸就要和洞顶亲密接触,却突觉手腕一紧,原来是被教主拉了回来,再睁开眼时,已是落在甬道的另一侧。 ?!! 【命格酱!不是说僧人不会攻击的吗?!那刚才那是什么?】 【奇怪……奥,我忘记算上谢逢了。谢逢刚才没有中离虫之液。】 【离虫之液?那是什么玩意?】 【就是刚才通过青虫身体给你注入的药液,可保护你不被僧人所伤。】 【……】 霎时,另一道掌风又至,竟是第二个僧人从背后袭来,直捣两人心口! 谢逢将赵扬揽在怀里,一个旋身腾空而起,紧擦岩壁堪堪避过。 而两人刚才所站之处,岩石崩裂,从洞顶至地下裂了好大一条口子。 【卧擦擦,命格酱,你确定我能安然无恙??】 【当然,不信你试试挡在前面。】 【你当我傻吗?我才不试。】 【不试就不试咯。】 可脚下尚未及地,又有掌风划破耳际,第三个僧人翻飞双掌,带出凌厉罡风,眼看一掌噼向教主,一掌噼向他天灵盖,显是已来不及闪避。 赵扬拼命一拉谢逢,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滚落地上,侥倖逃过一击。碎石崩溅间,赵扬手脚并用翻身覆上谢逢。 【命格酱啊,我这次把命交代你手上了啊,你可千万别辜负我信任啊!】 【放心。】 岂料他刚爬到谢逢身上,谢逢竟一个翻身又把他压在身下。 几乎是同时,砰得一声闷响,赵扬感觉胸口似有千斤重石压下,喘不过气来。 谢逢肩上露出第三个僧人惨白狰狞的面容,空洞无神的双目淡淡同他对视片刻,便倏地腾空而起飘然离去。 谢逢重实的身体压在他身上,头颓然地埋入他颈间,口中热息混入些温热液体悉数喷在他颈侧。 一股血腥气味立时从鼻尖蔓延开来。 赵扬怔怔然看着烛火摇曳渐转幽暗,听着僧人诵经念佛之声渐去渐远。 直到再也听不见声响,他总算回过神来,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从谢逢身下挪出,强自镇定将谢逢翻过身来,伸手去探谢逢的鼻息,见指尖尚有热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夜明珠在刚才打斗时已滚落一旁,些微的幽光更衬得谢逢的面容惨白如纸。 赵扬看着那双目紧阖的清俊面容和嘴角蜿蜒流下的鲜血,忍不住鼻中一酸。 堂堂魔教教主,竟然为了救他这个冒牌的武林盟主,重伤到昏迷不醒。 【命格酱,这下该怎么办?】 【嗯……你往前走走吧,应该很快就到了。】 赵扬爬起身,把谢逢背在肩上,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才行了几步,半空中又传来命格酱满怀歉意的声音:【为免贵方误会,请允许我方解释一下。我们真的没有准备谢逢也从潭底入洞的情况,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变数。本来这个副本嘛……你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你听我说,你从石柱上跌落深涧,将会吸收涧底极水之灵的精气而变得身轻如燕,爬上涧顶自然也不在话下,轻功更是可一日千里;接着,被青虫叮咬后,你会吸收离虫之液,不仅黑暗中视物如常,就连我们在死门中插入的罗暹僧的掌风也再不能伤你分毫。唉……】 命格酱清脆的少年音老气横秋地嘆着气,赵扬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就这策划水平,搁游戏里就等着被挂在论坛首页鞭尸三天吧。 命格酱遥遥接着道:【只是没想到,谢逢也跟进来了……】 赵扬木然地拖着谢逢前行。 估计是看到一向话多的他突然安静,命格酱略有些不安地道:【我们再次同贵方郑重致歉……】 话音还未落,已被赵扬高声打断:【你们与其嘴上道歉,不如实际行动。你们要真心想表歉意,先把谢逢救活啊!】 命格酱沉默片刻,才嗫嚅开口:【抱歉,我方无权直接干预……实话说,本身这个副本的报备、审批流程就相当麻烦。为了让你过关,我们从设计、到报备、到物力人力的准备,最后到实施,这整个过程是相当繁琐且相当耗费时日的。我方承诺,会试着去申请救助谢逢的提案,但可能会没那么……快,还望理解。】 办事难,流程多,原来不仅现实中,连书里都是一样。 赵扬咬着牙,再不说话。 两侧和下方的岩壁似是镶嵌了无数的夜明珠碎片,星星点点,仿若万丈星河泻落身侧。 赵扬背着谢逢,吃力地踩在这浩渺星河之上,两旁的岩壁上的光点明灭变幻,游弋飘荡,组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 第33页 他弓着腰,视线扫过之处,斑驳的光点恰好组成了一团大大的光圈。光点跳跃间,又在大光圈的顶上汇聚出了一团小光圈。 大圈里是用幼儿园笔法画着的两个简笔画小人,其中一人的脚边似乎趴了一只猫,旁边还有两个「x」和一个「—」组成的图案,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可是赵扬的心底却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一股融融的暖意不知怎的从胸腔渐渐浮上。 赵扬正奇怪这感觉究竟从何而来,眼一瞥,又看到前方岩壁上星光灿灿组成了一个工工整整的「正」字。「正」字旁边,是一个两笔画成的心的图案,心的左下方还有个晶灿灿的光点,和当日谢逢在竹筒上所刻的一般无二。 赵扬鬼使神差伸出右手,沿着冰凉石壁的闪耀星辉,一笔一画地描摹。 四周光影再度变幻,图案符号消失不见,星光四下溅落,在脚底熠熠生辉。 他继续往前行去,背着谢逢,一步一步缓步走在这光河之上,就仿佛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终于,在路的尽头处,现出了一扇大敞的石门,灿灿的白光从门内倾泄而出,华光耀眼。 赵扬背着教主走近了,眯起眼勉强往门内望去。 这是一处方整开阔的石室,正中放置了一方精雕细琢的白玉床,寒光四射,照得洞内亮如白昼。 白玉床一侧是一块依洞壁而建的石榻。榻上置有石桌,桌上的棋盘上散落数枚棋子。 榻的正上方还挂了一幅雪山图,左下角的山洞洞口,绵延出一串脚印,曲曲折折伸向一望无垠的雪山。 脚印尽处是两个衣袂飞扬、并肩远眺的少年。一黑一白的身影旁,蹲了一只白虎,白虎背上蜷缩着一只火红的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榜单啦,开心,加更~ 第17章 反派身亡? 待得赵扬走进了那洞内,白玉床发出的光却骤然变暗,只剩了莹润流泻的暖白光,堪堪照亮床前的那方石榻。 赵扬已见惯不怪,他费力将谢逢拖到榻上,石壁上悬挂的那幅画让他心生好奇,他忍不住凑近了去瞧。 那画上白虎竟然是用细细密密的白色兽毛粘成,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赵扬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些毛髮,竟觉得那洁白毛髮上似乎还带着温热的暖意。 他轻轻摩挲片刻,刚要将手放下,背后却陡然掀起一股凛冽的寒风,寒风里还卷着冰碴,一股脑钻入他的后颈。 赵扬骇然回头,更勐烈的风雪却迎头扑上,吹入眼里。他不得不将眼睛闭上,再睁开时,周围已经下起了漫天的鹅毛大雪。 石室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灰濛濛的天空,模煳了山与天的交际线上,正下着纷纷扬扬的白雪。 他竟然是在一座雪山之上! 铺天盖地的雪蓦地静止,雪花尽皆漂浮在半空,仿佛瞬间失了所有重力,转瞬间又都消散不见,徒留已经淹到他膝盖的深厚积雪。 阳光穿破乌云,洒下一地清冷的银光。 赵扬正前方百米远处,遥遥伫立着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影,在苍茫天地间,他们似泥塑雕像般岿然不动,只有两人的衣角随着唿号的山风猎猎舞动。 似乎是画中的那两人! 仿佛被魔咒蛊惑了一般,赵扬吃力将脚从雪中拔出,再往前迈去,似乎想绕到前方去,看一看这两个人的正面。 岂料刚走了两步,腾空却中出现了一团耀目闪烁的红光。那两人脚边的白虎倏地迴转身,一双寒目射向他,似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下一秒,那只白虎便四肢发力朝他奔来,白色獠牙嵌入血口,鬍鬚根根纤毫毕现。 赵扬惶恐倒退数步,却被深深的积雪绊倒,摔入雪中。 眼看巨兽已近在咫尺,血口大张就要咬上他脖颈,他惨叫一声,可那巨兽却在剎那之间碎于虚无。 虚空之后,那遥遥伫立的二人仍是肩并肩远眺,似乎毫未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赵扬深吸口气,惊魂甫定,远处却又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那响声,似是从天边顺着山头滚过来,一阵紧似一阵地迫近,直到近在耳畔! 赵扬惊疑中抬头,只见如海如涛的雪雾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唿啸着从山头压下来! 卧槽!这样也能遇上雪崩? 他这运气未免也太衰了点吧! 眼见白雾已蒙住了双眼,预料中的灭顶之灾却并未如想像中的到来。赵扬身体陡得一轻,竟是下方山岩全部崩裂塌陷,他随着滚滚雪雾从空中深深、直直地坠落下去。 他张口惊叫,却有水从四面八方层层涌来,呛了他满嘴冰水。 惊惶四顾之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淹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身如一叶扁舟,顺着湍急水流,浮浮沉沉,不知会被拖往何方。 就在他感觉快要窒息而亡时,身侧又有暗流涌动,只听见哗啦的一声水响,他被人拎出了水面。 终于又能唿吸了,他剧烈喘息地张口吸取满胸腔的新鲜空气。 「你醒了?」 谢逢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衣领上还有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谢逢一双眼紧紧盯着他,勉强靠扶住岩壁才能直立。 「是你,救了我?」赵扬满面是水,茫然四顾。 第34页 原来他还处在石室之中。白玉床的那一侧是方榻,这一侧竟然是沿着岩壁的深深水道,他刚才竟没发现。 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赵扬看到谢逢咳得快喘不过气,不由心生歉疚,他急急去拍谢逢的背:「你怎么下了榻?」 感受到谢逢恨恨瞪来的目光,赵扬自感理亏,蓦地反应过来,若不是为了救他,恐怕谢逢也不会离开榻上的…… 「你……刚才着了魔般……往这边走,我……怎么喊你……都没反应……把我……」谢逢似乎极疲累,倚着岩壁,话磕磕绊绊说到一半,又勐烈咳了起来。 赵扬怎么觉着谢逢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焦急和担心? 怎么可能,赵扬甩甩头,谢逢肯定是嫌他不听话添乱。 便是此时,身侧又是哗啦一声水响。 两人惊惑扭头,只见刚才还平静的水面突然蓝光幽现,圈起一层层涟漪,一头冰晶铸就的巨狼霎那间从涟纹正中冲出水面。 冰蓝的鬃毛缀在那半透明的身躯上,双目原本是眼睛的地方闪现两簇金色火焰,冰狼后爪蹬离水面,张开尖牙深嘴,迎面朝二人扑来。 【命格酱,你说过我在洞里不会有危险,还作数吧?】赵扬抬头直视冰狼。 【当然作数。本身这个副本就是特意为你开的。】命格酱笃定的声音遥遥传来。 刚刚犯了错正歉疚的赵扬,本着将功赎罪的心情,张开湿漉漉的双臂挺身挡在了谢逢前面。 毕竟开挂的金手指——不用……白不用! 冰晶狼庞大的身躯近在脸侧,眸中的火光也映在了他的眼中,眼见要讲他一口吞下,却没想到高开低走,头一低做伏小状便扎进了赵扬的身体,瞬间就化成了一缕蓝烟消散不见。 一股澎湃的气流窜进了赵扬的体内,在他的四肢百骸里乱窜,他毫不争气地头一歪就倒在了谢逢怀里。 谢逢骇然的表情映在他的瞳孔中,满眼全是焦急和惊惧。 半空命格酱声音又遥遥响起:【提示:已为贵方启动内力恢復进程,进度1%。】 随着这声提示音,那无头苍蝇般乱窜的气流渐渐平息下来,缓缓归顺于一处,化为绵绵细流缓缓注入了他小腹丹田之内。 不仅没有危险,还因而获得了内力。更重要的是,他还救了谢逢一命!以前的帐也算是还清了! 赵扬不由内心万分得意。 然而这份得意还未能延续三秒,他们所处的那方岩体便遽然崩塌,他和谢逢转瞬沉入了深深潭底。 擦,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落水啊!他实在是不会水啊! 赵扬槽还没吐完,脚底一硬,膝盖一弯,骤然触到一方冰冷坚硬的岩块,再睁眼,已然是跪在了地上。 他打量四周,此地是一处约十丈长宽的宽阔山洞,他和谢逢正抱在一起跪在这山洞的正中央,这个山洞的一侧也有一汪深潭,潭水澹澹向外散发着幽白色水光。 他们不是沉入潭底了吗?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平地之上? 难道,又是幻觉? 山洞中冰寒刺骨,冷到极点。赵扬和谢逢刚被潭水浸湿的衣服都瞬间结成了冰,眉毛、睫毛、鬓髮更是都覆了层厚厚的白霜。 好在赵扬体内已有真气运行,丹田之内冉冉升起了一股热气,尚能勉力支撑。 谢逢伸手揽住他,将他裹得极紧。赵扬被迫将头埋在谢逢胸前,只觉得这姿势像极了南极扎堆取暖的企鹅。 他伸手想将谢逢推开,却听谢逢一声闷哼,这才想起谢逢还有伤在身,便再不敢乱动,只好言哄劝道:「我没事,你自己保暖要紧。」 谢逢声音闷如蚊哼,想必早已是体力不支:「不……当年师叔便是被雪冻得……落下顽疾……再也好不了了。」 师叔?赵扬回想半天,实在没想出这是个什么人物,想必又是某个被无良作者遗忘在角落的配角吧。 赵扬好声哄道:「教主,我真的不要紧,你别再说了,保存体力。」 谢逢虚弱又执拗地摇头:「我不碍事……」他急促地喘着气,双目定定望向赵扬,眼中似有汹涌的暗流,几乎要将人淹没,声音断断续续:「你……喊我……谢逢……好吗?」 此情此景,赵扬实难拒绝,心道反正喊一声也不会少一块肉,才别别扭扭地张嘴喊了一声:「谢逢……」 只是声音低如蚊蚋,难为谢逢能听见。 谢逢似乎是满意了,继续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中,吐出的字音也越来越微弱:「当初的约定,我一直记在心里。你不认我,还想将玉佩还我,我心里确实是有埋怨……但是……你几次三番捨命救我,却也算是重义,到如今……我气也消了……」 最后那几个字,仿佛出口便被冰寒空气冻住,几不可闻。 赵扬心中五味杂陈,似有千蚁挠心。说到底,这赵铭之和谢逢约定了终生,却又去娶了别的女子,实属渣男一枚,这谢逢生气还真是气得有理由、气得应该。 只不过,他是穿书来的啊。就算原身和谢逢有过承诺,但那是原身不是他啊! 他只是赵扬,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不小心穿了进来,只想简简单单抱个大腿,保住小命而已。 赵扬张了张嘴,想开口和谢逢说,就让往事随烟吧。人死诺消,赵铭之都死了你还要守着这个约定,是何苦呢。可想是这么想,心却像被揪住了一般。 第35页 谢逢的鬓角髮丝、眼眉睫毛上都粘满了雪粒,明明全身已被寒气侵袭,快失去意识,胳膊却将他箍得死紧。 他嘴张了又张,终究还是没吐出半个字。 算了,反正等出了崖以后,谢逢看见薛竟谦,也就立马移情别恋了,到时候哪里还会在乎和赵铭之的这点破约定呢。他又何苦在此时上赶着做恶人。 箍住他的双臂突然松了,谢逢仿佛全身力气消失了一般,双臂缓缓滑挂在他身侧,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肩上。 赵扬反手抱住谢逢,这才发现对方的肩膀、背部皆是冰冷一片,一手捋过去,竟捋了满手冰碴。 怎么办?赵扬感觉心坠坠得喘不过气。 谢逢刚才被僧人一掌噼中,怕是受了相当严重的内伤,再这么冻下去,不消片刻,怕是直接可以被冻成个冰雕当摆件了。 他死死抱住谢逢,内心又是焦急又是歉疚。毕竟这秘境对他来说毫无危险,可对谢逢来说却是危机重重。 他伸出手探向谢逢鼻息,气息微弱得几近感受不到,仿佛谢逢马上就会命丧于此。 不至于啊!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谢逢是最后要返回崖上、攻回总坛、夺取主角受的最大反派吗? 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谢逢!谢逢!」 赵扬说不清是惊恐、还是担心、亦或是万种情感杂糅在一起,总之此刻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念头——谢逢不能死,万万不能死! 空旷的山洞里,一声声、一句句的「谢逢」,一波一波地撞在岩壁上,再反弹回来,糅合成了诡异的混响,仿佛绝望的奏鸣曲。 第18章 神兽救命 身体里的真气开始不听话地在他体内乱窜,整个肺腑都跟着震痛。 赵扬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整个大地都在一起摆动。 不是仿佛,是地面真的摆动了起来——一阵轰隆隆的颠簸翻滚后,一只比之前在崖底所见的神兽还要大上三倍的神兽,从潭水中腾空而起,一展背部洁白羽翼,飘飘然落于地面之上。 刚才还冰冻三尺的冷意,霎时化为大地回春的暖意。 神兽睁着冰幽的蓝瞳好奇地瞅着他。 「刚才,是你在大叫大嚷?」清脆悦耳的声音仿若少年郎。 赵扬瞳孔瞪大,抱着谢逢震惊在当场。 它它它它……居然开口说话了?! 「咦?」神兽毛茸茸的大脸凑近了打着颤的赵扬,鼻中喷出的冷气,让赵扬眉毛眼睫上刚刚融化的冰粒剎那间又凝结成白霜。 「是你啊!」神兽将血盆之口里的尖利獠牙摆在赵扬眼睛前方,少年的音色活泼开心:「你终于来啦!」 果然是命格酱安排的救命神兽,赵扬强自壮了壮胆,在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是我。不知神兽尊姓大名?」 猊毫张开血嘴,声音清脆悦耳:「我是猊毫啊,是在这山洞里修炼的神兽。我本来想早点去找你的,但刚出了洞,我一时嫌热就在那崖下的清潭里洗澡,本来等你等得好好的,结果不知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哐当』一下正好砸到了我身上。你说我难得出趟山门,怎么就好巧不巧竟遇到这样的事……足足砸掉了我三成修为呢!还断了我两根肋骨!害得我在这深潭里养伤养到现在。」 原来当初掉下山崖时一闪而过的白光竟是这只神兽。 始作俑者嘿嘿干笑两声:「神兽您好,我在上面遇到过两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但比你小那么一些的神兽……」 猊毫眨眨蓝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我受伤了啊,所以,我就拔了两根毛上去找你啊。」 「两根毛?」 「对啊,那两只小的都是我用毛幻化的。」 赵扬哑口无言,命格酱那边负责系统设定的是西游记话本看多了吧,还学孙悟空拔毛变小兽? 赵扬抹了把满眉毛的冰渣:「我说神兽,您说话时能不能稍微离我远一点,真的很冷啊!」 神兽毛茸茸的耳朵一抖,头一垂,再开口时声音中带了无限委屈:「我是水系神兽,自带冰寒气息,我一向都是自己一只兽,早就习惯如此,平时我在潭中汲取灵气时这洞内也是寒气逼人的。好吧……我把气息收敛一下,呜……」 喂,你这么一只庞然大兽,有必要把话说的好像是我恃强凌弱欺负了你吗…… 「所以,你从潭水里出来以后,这山洞中,就暖和了?」 「是的。」 赵扬长嘆口气:「那你以后汲取灵气时,能不能先打声招唿,不然,真的要冻死个人了啊。」 神兽一呆,又耷拉着脑袋呜咽了一声。 赵扬扭头假装没看见神兽这怂样。 「冻死个人」的谢逢在他怀里仍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虽然周边已经回暖,可谢逢身上却仍是冰渣并着冰坨,丝毫不见融化迹象。 赵扬焦急万分,终于想起了命格酱,当即在心下唿唤:【喂,命格酱,你快点想想办法救救谢逢啊。】 命格酱有苦难言:【我也只是个办事的……而且……上面吩咐说——我只能给你修復生命,其他的不能插手……】 【那……我能拿我的重生机会换他的么?】赵扬咬牙,反正自己还能重生两次,换一次给谢逢把欠的人情还了,之后他隐居田园,珍爱生命,远离这些危险人物,想必也不会再用得到重生机会了。 第36页 等了片刻却没等到回话。 【喂,在线等,急啊!命格酱你在这个时候磨磨蹭蹭?】 命格酱这才支支吾吾开口:【刚才去同上面申请了贵方的请求。咳,再次警告,此为不合理需求。之前的契约是我们同贵方达成,是不可更改对象的。】 赵扬心下凉了半截。 命格酱又少年音老成地咳了一声:【但,如果贵方有需要,我们可以接受用贵方的重生机会换取谢逢的生存提示。】 生存提示?什么鬼?他都贡献了一条命,还不能把谢逢救活?? 【请问,是否要用一次重生机会换取一次提示机会?】 这价值体系也太不对等了吧!我要投诉啊! 赵扬悲愤低头,臂弯里谢逢白霜满鬓、紧闭的眼睫上还搭着粒粒冰珠,已然是一副死得透透的模样。 唉,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赵扬狠狠心。 【要!】 【好的。契约达成!已经用「赵铭之」的一次重生机会换取谢逢的生存提示。】 赵扬长吁出口气,听着命格酱遥遥虚空中迴响的话音,心里颇为委屈。 谢逢是救了他好几次,搞得好像是他欠了谢逢很多次命一样,可是讲道理,被蛇咬也好,飞越深涧也好,挡僧人的暴击也好,其实他根本都没有危险啊,是谢逢非要上杆子来救他。还有这次,竟然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了。 算了,还完这一次,他跟谢逢也就算两不相欠了。 【恭喜!您已获得「死亡四次」成就纪念章。】虚空中命格酱老一套的提示音传来。 赵扬抽了抽嘴角,听着命格酱换了喜气洋洋的声音紧接着又道:【警告!贵方离终极死亡成就「哔——」只剩一次死亡体验,还请贵方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个毛啊! 还有,哔——是个什么鬼啊! 仿佛听到了他的吐槽,命格酱很贴心地解释:【「哔——」为消音处理,待贵方解锁后即可获知正式名称。】 卧槽,怎么办,竟然有点想听听看…… 怀中谢逢脸上的冰似乎覆得更厚了,赵扬赶忙回到正题:【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倒是快点给提示啊!到底该怎么救谢逢?】 命格酱干咳两声:【贵方稍安勿躁。想要救谢逢,可以从神兽入手。】 神兽?赵扬疑惑地望向一旁趴着的、还在兀自沮丧的神兽,颇有些无语。 不是吧,那不是神兽吗?他只是说了它两句,它就玻璃心了? 还有,这到底要怎么入手啊?难道像唐僧肉一样,煮了吃? 可是之前他们明明已经吃过了啊,也没见谢逢刀枪不入、长生不老啊,现在不还是被冻成了个冰棍? 命格酱嘿嘿猥琐笑了两声:【想从神兽入手,是有条件的,你和神兽的好感度至少要达到200才行。】 好感度?不是吧,穿个书还带上了好感度系统?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赵扬几乎要抓狂,他这才刚认识神兽,想要让好感度从0达到200还不知道得花多久时间呢,等到他好感度达标了,谢逢估计也活不过来了吧? 【行行行,你快说,怎么才能快速增加200好感度?】 【嗯……我想想,神兽一只兽已经孤单很久了。我猜想啊,也许你可以从当红娘入手。】 红娘?赵扬愣了。 你这提示是俄罗斯套娃吗,从神兽转到好感度,现在又转到了红娘,竟然套了三层?! 【可是……】赵扬为难道,【就算他是只……神兽,可……它总归也还是只兽啊,你让我去哪找一只同种的兽给他?】 命格酱嘿嘿一声瞭然笑道:【猊毫已经成精,是会化为人形的。不信,你看!】 不是吧……满满的西游记既视感又来了? 果然,一阵晃眼的流光霎时笼罩在神兽的周身,斑驳陆离的光珠轻盈升向洞顶。隔了好一会儿,那炫目的白光才散去,而原先神兽趴着的地方,赫然站立着一个全身雪白、嵴背挺得笔直的少年,少年的白髮垂落腰间,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闪着一双幽蓝深瞳。 少年双睫微垂,笑得有些腼腆,又有些兴奋:「你看,汲取灵气这么久,我现在……终于可以化为人形了。」 赵扬咕咚咽了口唾沫,脸快裂成了东非大峡谷。 擦,要不要这么默契啊,你们是商量好了上赶着催我当红娘吗?! 大概是第一次化人形,少年连一分钟都没撑住,白光一闪,流光四下迸溅,就又变回了原来虎头虎脑的兽样。 猊毫颇有些不好意思,硕大的虎头朝翼下一埋:「刚会化人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变回去了……」 你长得这样健壮,就不要卖萌了好吗?简直辣眼睛…… 赵扬眼瞥向头顶巨岩,艰难开口:「猊毫,你想找媳妇吗?我可以帮你找个媳妇,但你要先帮我救活这个人。」 这世界果然太奇怪了啊!他竟然和一只兽在讲条件! 猊毫把头伸出来,冰蓝的眸子眨了眨,那眸里水光闪闪:「真的吗?」 「真的。」赵扬绷着个脸,以防自己忍不住开口吐槽。 「那好,一言为定。」猊毫长尾左右摇摆,双翼上下扑腾,欢欣喜悦地抬起了前爪。 ?你抬爪干啥? 猊毫歪了歪头:「把你的手伸出来,我们击掌为誓,才算作数。」 第37页 赵扬愣愣抬起右手,眼睁睁看着猊毫一爪子戳在了自己掌心里。 一道刺目的金光从相接处迸发,直冲上空,绚烂如烟花般灼灼绽放,最后化作数缕金辉,逐渐消散。 【恭喜!契约已达成。请贵方静候猊毫救谢逢相关剧情。】 【提示:同猊毫的好感度已由500上升到800。请贵方再接再厉。】 什么?他和这神兽原本好感度就有500?那他结这个契约作什么? 【命格酱,你是不是弄错了?当初我跳崖把它砸晕了,它还能对我有好感?你是不是忽略了前面的负数?】 【没有。现有好感度确实是800。】 【你敢不敢现身让我揍你一顿?我可以收回这个奇怪的契约吗?】 【不可以。】命格酱严肃道:【有必要提醒贵方,若损毁契约,将会被契约内容反噬。即,不为对方找到媳妇,贵方亦不能娶亲。】 什么?!红娘做不成媒的话还得连累自己?!这是什么道理! 赵扬已然裂开的脸突然被一层厚厚的绒毛来回刮擦,力道大得他几乎快站不稳。 他瞪回去,原来是猊毫正拿头蹭他。 「好开心,等我找到媳妇,我要把她接来洞底住,把潭底的石子都送给她。」 赵扬心里拔凉。 神兽啊,你用这个条件来找媳妇,要是真的能让你找到,那人得多瞎啊。 第19章 重拾宝剑 便在两人达成契约之时,玉圣峰,梅英圣教总坛飞霜楼里,正在桌前奋笔疾书的圣教左护法荀蔼,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山风清冷,唿唿穿堂而过,几乎将桌前雕刻着寒梅的屏风吹倒,荀蔼吸了吸鼻子,从楠木桌后起身,将开启的门窗挨个关好,鼻间一痒,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吸了吸鼻子,他嘆了口气。 就在方才,他收到了杜胥的灰隼传信,信中字字泣血,声泪俱下,说自己竟然把教主弄丢了,万死难辞其咎,只待留着贱命将教主找回,就自刎谢罪。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现下他不光教内大小事务要处理,天鸣山庄那帮崽子们还成天上山捣乱,这回再加上教主走失,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啊。 荀蔼绕回书桌前,提笔继续回好给杜胥的信,让他不要焦急,毕竟教主只是失踪了,可能是入了圣地之境,也可能是在外面睡着了,继续寻找就是,千万要冷静,切莫要自寻短见。 写完将信吹干卷好,正要塞在灰隼腿上,却听到云雨堂堂主祝昭雨在外面嗷:「荀护法,天鸣山庄的那帮崽子们又上山来捣乱了,要我们交出他们少庄主!」 鬼知道他们少庄主在哪里,根本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好吗! 这几天这些人也不知来了多少次了。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荀蔼扶额,自从教主掉下山崖,就由他临危受命,暂代教主之职。而教主只灰隼传信了一封,交代不要把他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 他是清静了,可自己呢!一想到这些天鸣山庄的崽子们这么能折腾,一天要来来回回打个两三次,他就心里烦闷。偏偏教主不知什么原因,竟还亲自指示,要他好生劝诫天鸣山庄众人,万不可下狠手。真是越想越憋屈。 「叫什么!你好歹一堂之主,咋咋唿唿,像什么样子。」荀蔼推开门,正好看见祝昭雨抱着双臂吊儿郎当地斜倚着廊柱,不由皱了皱眉,「怎么,这次没有利落干脆地把人揍下山?」 「揍了,」祝昭雨一挑眉,「但是这次那帮崽子说辞变了,之前还说正邪不共戴天誓要为少庄主老庄主报仇,可这次却让我们还他们少庄主清白。」 「清白?」荀蔼疑惑,「我们何曾污衊过他们少庄主了?」 「咳,不是污衊,他们说……」祝昭雨顿了下,又咳了两声,才接着道:「他们说,教主就算爱慕薛姑娘,也不应该把他们少庄主掳了去。」 「等等,这句,和上一句,有什么关系?」荀蔼阴沉着个脸问。 「是这样,」祝昭雨一副说到这个我可就来劲了的模样,话跟连珠炮似的往外吐:「之前城里出了个小说话本,说的是教主爱慕薛姑娘,但是怕薛姑娘生气,不敢把薛姑娘明抢了去,这才把薛姑娘的新婚夫婿,也就是他们的少庄主给抢走了。但最新的话本却说教主其实是断袖,爱慕的是他们少庄主,所以才闷声不响把他们少庄主掳走了当压教夫人。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让我们还他们少庄主清白,还让我们赶紧发个闢谣的声明!」 荀蔼两眼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一派胡言,谁说教主是断袖?!都给我打下山去!」 祝昭雨小声嘟囔:「可是前两天教主不还来信询问赵盟主的近况么?杜胥不是也说……」 「反了天了!」荀蔼拂袖转身,从屋里擎了把长枪,气势汹汹走出来,飞身朝山下奔去,「老虎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是猫了?看我不把你们统统打回去!」 祝昭雨呆了一呆,这才快步跟上,忙不迭喊道:「荀护法,你好歹一教护法,切莫气坏身子啊!枪下留人,枪下留人啊!」 天鸣山庄众人没等来闢谣声明,等来的却是气急败坏的荀大护法的长枪乱棍。 仅仅半天时间,圣教宁愿干架也不肯撇清其教主和天鸣山庄少庄主的风月传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梅城,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当日大家茶余饭后的首要谈资。 第38页 而第二天才姗姗来迟的圣教闢谣声明,又把这个话题再度捧上了热聊榜,全城上下再一次巩固了一遍教主和这位传言中的教主夫人的认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说回圣地的山洞内,猊毫和赵扬达成了契约,便践诺让赵扬让开,从嘴中吐出一个白色的光球,涨满了盈盈水光的光球慢慢扩散成一团柔和的白雾,兜头罩住了谢逢。 「其实他没死,只是被冻住了。我的唾沫有疗伤功效,等他醒过来,他之前受的那些伤应该也大好了。」猊毫伸头蹭了蹭赵扬,不无得意地自夸。 赵扬手抵着猊毫头上的独角,以防被角戳到,心里只剩下了满屏的「唾沫」噼里啪啦地刷过去。 温暖的白芒笼罩在谢逢周身。赵扬睁大了眼一眨不眨,一点点见谢逢身上的冰渣白霜层层褪去,脸色恢復红润。 半柱香后,谢逢眉间轻轻一耸。 赵扬颇为矜持地蹭过去:「你醒啦?」 谢逢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趴在地上看他的赵扬,用胳膊撑住地面想要起身,却一声闷哼又松了手。 赵扬焦急问:「可是还痛?」 谢逢垂着眼睫,点了点头,沙哑着嗓音低声道:「帮忙……扶我起来吧。」 赵扬伸出手,刚准备把动弹不得的谢逢搀扶起来,一只独角连着一个白绒绒的虎头脑袋就插了进来。 赵扬袖中一空,抬头见谢逢已一个惊吓从地上弹了起来。 赵扬:「……」 谢逢左手朝下一抓,立时将赵扬一把拽了过来,护在身后。右手伸向腰间,只见银光一闪,手上已是多了一把软铁宝剑,剑尖直指猊毫。 赵扬站在谢逢身后,踌躇着问:「你的伤?」 谢逢双眼紧盯猊毫,一脸备战的严肃:「不碍事。」 猊毫瞅着面前泛着泠光的剑尖,歪着脑袋,眨了眨蓝眸。 赵扬赶紧去拉谢逢袖子。「不要伤他,是他救了我们,他没有恶意的。」 猊毫把头往后缩了缩,血口一张,欢快地说道:「我果然已经治好了他身上的伤。现在我们去内洞吧。」 谢逢杵在原地,满眼的戒备此刻皆化作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赵扬一脸同情,相同的震惊他刚体验过一回。 谢逢:「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开口说人话?」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猊毫。」猊毫不满地道,「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若非我是水系神兽,你怕是现在还是块冰坨子呢。」 喂喂猊毫,你这样抢我的功劳不厚道吧?还不是我答应给你当红娘,你才救谢逢的?! 赵扬赶紧出声纠正,免得猊毫带偏谢逢的认知:「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是我求他救你的!」 见谢逢仍然震惊望向猊毫,赵扬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掐大腿了,这不是在做梦。」 猊毫扭头看向赵扬,歪着脑袋道:「别忘了你的承诺哦。」 算了,他还是同情自己吧。 猊毫硕大的身躯一转,抬起前爪不紧不慢地朝着石门而去,走了两步,回头见谢逢和赵扬还杵着,下巴一抬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两人这才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一路上,赵扬见谢逢行动自如,料想猊毫所言非虚,谢逢身上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谢逢行至猊毫身侧,沉吟着开口:「刚才是你救了我?」 赵扬嘴要歪掉。 靠!都说了是他了啊!谢逢这是听不懂人话吗?他可是搭上了一次重生机会的啊! 猊毫清脆回道:「不错。」 不错个鬼啊!有本事咱们把契约取消啊! 谢逢垂首,抱拳胸前:「多谢……神兽前辈。」 猊毫:「不客气,反正我口水多。」 谢逢疑道:「口水?」 旁边冷不丁听到「口水」二字的赵扬:「咳……咳咳!」抬头见二人关心的眼神,呛得满眼泪花地解释:「被口水呛到了……」 等赵扬喘匀了气,正逢几人步出石门。他抬头一望,眼前是一处方正高阔的石洞,比身后的石室大了数倍有余。 一阵风迎面扑来,赵扬侧头望去,只见猊毫展开双翼,银白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到了石洞中央的圆形高台上。 高台通体漆黑,似是铁矿石所铸,高约三尺,正中赫然插着一柄同样黑得发亮的长剑,长剑剑身上还刻有篆体错金铭文两字,闪闪发亮。 猊毫站在黑剑边上,朝赵扬抬了抬下巴,清脆地喊道:「你,过来。」 赵扬:? 猊毫见赵扬毫无动作,跺爪急道:「这是你的剑,赶紧过来拔剑啊。」 命格酱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把赵扬吓了一跳:【提示:此剑为「赵铭之」佩剑,「赵铭之」当初在空舲岭时不慎失手,此剑坠入山崖,后被猊毫捡到,放置于此处。】 ?他的剑?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上高台,不情不愿地挪到那黑不熘秋的长剑跟前,敷衍地一拔。 靠!竟就这么拔出来了?怎么有种天选之人的爽感?此时不是应该bgm响起,众人称他为王么? 【恭喜!贵方已拾回「思逢剑」,内力恢復进度50%】 哇,这意思是——他马上就要变成武功高强的大侠了? 第39页 赵扬右手高举宝剑,内心正兴奋,脸庞忽地被一条夹杂着湿热水汽还带着倒刺的巨大舌头舔过。 猊毫欢快的声音吐在耳侧:「太好了,你这回剑也有啦。我的口水不光可以疗伤,还可以增进武功修为哦。待会你再去潭水里泡上一泡,功力定然还能有所精进。」 门边的谢逢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皱眉道:「口水?」 赵扬:「……」 知道你嫌弃我,但不用表现地这么明显吧? 赵扬僵着身体回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彼此彼此,你不也被舔过吗……」 果不其然看到谢逢也是一僵,赵扬颇为欣慰,毕竟,大家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猊毫展开轻盈柔软的身躯,轻轻一跃,飘然落至洞内一侧凸起的石壁旁,抬起前爪在石壁上重重一按。 訇然声中,高台之上升起数十根铁柱,每根柱子高约五尺,而柱顶长宽却不过五寸。 赵扬瞪着眼前根根直立的铁桩,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 猊毫你都不带打声招唿的吗??这柱子戳到我咋办?!你赔我命吗! 猊毫挥挥左翼招唿谢逢:「据说这就是当初圣教前辈留下的梅花桩,喏,还有这些武功秘籍。」说着又抬爪指向身前那片石壁。 赵扬抬眼一望,这才发现那石壁也被打开了一处口子,里面竟是中空的,洞里整整齐齐叠放着好几本线装书册。 猊毫继续道:「想来,这些便是你要找的东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猊毫的媳妇我已经定好了~ 第20章 内力恢復 谢逢目光一凛,只见玄色衣摆一晃,再看时,谢逢人就已经落到了石壁前方,疾如闪电丝毫不比猊毫的身手逊色。 赵扬只觉得谢逢手一伸,那最上面的一本书就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上,心中不由暗暗称奇,也学着谢逢的样子伸出自己的手对着衣摆试了试,见到衣摆随着指风小幅度抖了抖,不禁心花怒放。 「确实是我教应曜圣尊留下的书籍,里面是梅剑的武功心法和招式图谱。」谢逢手翻线装书册,抬首望向猊毫,「可前辈您怎知我要找这些?」 赵扬从高台上跳下,一路小跑过来。 「没剑?」他兀自觉得好笑,站到谢逢边上,心道:你们那先教主真不会起名字啊,还有你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这才多久,连「您」都用上了。 猊毫蓝色瞳仁朝他衣袖上一瞥:「喏,你衣袖上不是锈着梅花吗?」 谢逢瞭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前辈识得我是圣教之人。」 猊毫点点头,抬起四爪在洞内优雅地踱起步来,一边走一边开口说道:「四年前,有两位大侠带我来了这里,说此处是梅英圣教的洞府圣地,是厉害的高人修炼的地方。他们还说,这些书册皆是梅英圣教最上乘的武功心法,只是不得带出洞府,只有歷任教主才有机会入得洞内学习这些心法。」 赵扬在一旁憋得发慌。 装吧你。明明是几天前才魔改的玄幻剧本,这神兽呆在这洞府里的日子绝对不会超过十天,现在竟然连四年前的谎也撒得出来,简直让无语问苍天。 命格酱,真是辛苦你们了,塞这么多设定进去,怪不得准备得这么慢。 「四年前?两位大侠?」谢逢眉头微蹙,探寻的目光瞪向猊毫。 赵扬一愣,这谢逢一向寡言少语闲事不管,此刻吹了什么风竟然主动出口询问? 「敢问前辈,那两位大侠,可有说自己是什么人?」 「这倒没有,不过他们一个称唿对方『师兄』,一个称唿对方『师弟』。」猊毫仰着头,状似思考了一会,接着道:「应该是一对侠侣。」 赵扬差点把舌头咬了。 靠!猊毫,你会不会用词啊?!师兄师弟,这应该是两个男的吧!你知不知道侠侣是形容什么的啊!! 「嗯,虽然都是男的,但他们都抱着睡在一起的,还会亲亲,定然是侠侣不会错了。」 猊毫凭实力证明他是知道侠侣的含义的。 赵扬转而唾弃小说体裁去了。 猊毫又添了一句:「就像你们一样……」 什么叫做和我们一样! 赵扬内心小人在咆哮,却听到猊毫接着说:「当初我遇见他们的时候,也是其中一个驮着另外一个。」 靠!你说话能不能别半句半句说! 「噢,对了,石室里那幅画就是他们画的,是我求着他们帮我画的。那画中的我可是我亲自拿自己的毛贴上去的呢。」 原来那画中的两人是一对师兄师弟cp,这神兽竟然还有这般闲情逸緻收藏画作,真是有理想、有志趣的兽。 不过,赵扬撇嘴道:「画中的你?画中哪有你啊?那不是就是只普通白虎吗?」 猊毫蓝眸中带着委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那是我的幼年形态,现在的我是成年形态了。」 赵扬扶额,忘了这独角白虎玻璃心了…… 猊毫犹在哭诉:「虽说是近亲,但我们猊怀可比白虎不知珍稀多少,你竟然说我是普通白虎……」 赵扬头疼:「你不是叫猊毫吗?什么时候变成猊怀了?」 猊毫:「呜……猊怀是我所属的种族,猊毫才是我的名字。就像你是人类,但名字叫赵铭之。」 第40页 赵扬嘴抽了抽,就这个破小说,起名字这么随意,还非要搞复杂设定,这什么叫「你坏」的兽竟然专门取了个叫「你好」的名字,像话么。 许是独角虎哭得太伤心,谢逢竟出口安慰道:「前辈的确不是白虎……在下见过白虎,比您小得多,头上也没角……」 你听听,好歹也是一教之主,这么快就阿谀奉承上了? 猊毫拼命点头,拿它那毛绒绒的大脑袋去蹭谢逢,一副狗腿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神兽的尊严。 赵扬不忍直视,扭过头去,听那一人一兽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那闲聊。 那边谢逢聊得似乎越来越起劲,赵扬眼角看着那两人身影越靠越近,不由得哼了一声。 只听谢逢恭敬问道:「敢问前辈,当初那两位大侠,可是一人白衣玉簪,一人玄衣高冠?白衣那人是否病得很重,气息奄奄,所用武器乃是腰间一捆银丝细链?另一人可是同我差不多高,且穿着与我今日所穿一般无二?衣服袖口也是锈有梅花和云纹?是否他惯使的武器是一柄玄铁软剑?」 啧啧,赵扬心下惊讶,难道这命格临时加的玄幻剧情竟不是信口胡诌,难道这两人真有什么来头?当下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猊毫歪着脑袋点了点头,瞪大了幽深蓝眸,又盯着谢逢的脸看了好几眼,忽欢欣地道:「不错。他们同我说,你说不定会来,你果然来了啊!」 谢逢往后微微退了一步,眸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模样。 赵扬瞧见,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谢逢抬眼望向他,幽深目光中星芒点点闪烁,颤抖的声音中藏不住激动:「他们是我的师父……和师叔。」 哈?是你师父师叔搅基? 赵扬惊呆。 谢逢换成了兴奋的表情,去追问猊毫:「那前辈可知,我师父师叔现在何处?」 猊毫摇头:「他们经常出去云游,就留我在洞里修炼,这次走了该有两个月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猊毫顿了顿,又高兴道:「这次他们回来看到我长大了,定然会很高兴。」 长大? 赵扬脸又抽了。 谢逢的失落自不必提,虽说失踪多年的先教主终于有下落了,但听猊毫的意思,这下落似乎是丢弃圣教、遗弃弟子,不负责任地为爱私奔,烂摊子一撂偕爱云游,这作为弟子的心生怨言是多么应该啊。 但赵扬觉得谢逢应该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得到了一大沓武林秘籍啊! 在新鲜到手的武林秘籍面前,被师父抛弃算个球啊! 武痴得了武功秘籍,就跟狼看见了羊一样,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了,堪称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超长待机,习武时长直逼007。 赵扬自问以前当社畜程式设计师,顶多也就做到了995,真是不如人家能卷。 看着谢逢身姿飘逸地在梅花桩上上蹦下跳,赵扬百无聊赖地摸出了他那把黑不熘秋的铁剑,一边划水一边和命格发牢骚。 【你说你也不给我准备本赵家剑谱什么的,我光有个剑我怎么知道该咋练?】 【说的好像给你个剑谱你就看得懂似的……】空中的命格酱的声音听起来颇不以为然。 【……】 赵扬一拍桌子刚要发作,突然瞥见了剑身上刻着的那两个篆体小字,注意力立时被勾走。 这到底写的什么?他横起剑身仔细打量。 绝望,谁也没教过他篆文,看字的形态,这第一个字是乌龟的「龟」?第二个字是烽火台的「烽」? 刚才命格酱说这把剑叫什么来着? 【思逢。】 【哦。】 赵扬脸一白。 【等等,你说这两字是什么?】 【思逢。思念的「思」,相逢的「逢」啊。】 这两个银钩铁画、金光闪闪的篆体字,刻的是「思逢」? 【开玩笑吧?!】 【没有哇,】命格酱好心解释,【你看这名字,虽不够威武霸气,但寓意相当不错啊。思逢思逢,既有思念便盼望相逢,多么诗意。】 【鬼的寓意相当不错啊!思念的「思」、谢逢的「逢」,这名字取得好像我喜欢谢逢一样!】 赵扬把思逢剑往旁边石头上一扔,长剑「铛」得发出一声凄号。赵扬嫌弃地袖手抱臂,日后要他带着这把剑闯荡江湖,他老脸往哪里搁,这不是时时刻刻提醒他要想念谢逢么! 【是你自己想歪了吧?谁会这样想啊。你不要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疑神疑鬼。】命格酱不以为然。 【啊呸,我不管,我要改剑名。】 【自便。】 【……】 这命格酱噎人的本事真是日益见长。赵扬哼了声,想了想,又问道: 【那谢逢的剑叫什么?】 【衡止。】 【凭什么他的剑名字这么正常?】 【你是嫌不叫「思扬」吗?要不你去给他建议一下?】命格酱憋着笑道。 ?! 他要是再跟命格说一句话他就不姓赵! 赵扬抬眼望了望尚在专心致志跳桩舞剑的谢逢,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人就算是跳桩也是跳得如此飘逸俊秀,宛若游龙腾渊。 他视线在谢逢腰上巡睃了一圈,又在那别在腰间的软剑剑柄上顿了一下,这才嫌弃地从脚下拾起了「思逢剑」,转身往隔壁石室走去。 第41页 自从开启内力恢復进程,他就时常感觉身体里有股真气在周身行走,左突右沖,像是急切地想找个出口蹿出来,只是现在的他还无法完全掌控这股真气。 猊毫既然推荐了这石室中的潭水,想必确有奇效,自己不妨一试。 赵扬将长剑放在潭边岩石上,看着潭水犹豫不决,之前落水的经歷还让他心有余悸。 潭水在夜光石的幽光照耀下,微光潋滟,澹澹生波,仿佛真的有仙气在水中氤氲瀰漫。 赵扬思忖再三,想到如今他身在命格酱专门为他打造的副本中,就连被虫子咬都扔给了他夜视能力,终于咬咬牙,寻着一处浅滩小心地走了进去。 潭水砭人肌骨,赵扬初入潭中时冷得牙齿战战,强忍着冰冷在浅滩中盘腿坐下,屏息静气片刻后,便感到有阵阵的热气从身体由内而外渐渐散发出来,不一会全身便暖意融融。丹田里更是充盈,之前时不时捣乱的那股真气缓缓从丹田流出,注入他的四肢百骸。 赵扬放松全身,缓缓吸气吐气,尝试用意念去控制那股真气。 仿似真的从四肢涌出了好几股气流,渐渐首尾相接循行于奇经八脉之中,直至在周身游走整个回合,方才缓缓復归于丹田气海之中。 空中响起命格酱的兴奋的声音:【恭喜!贵方的内力恢復进度已达100%。内力恢復进程已全部完成。】 第21章 武力垫底? 赵扬深吸口气,只觉得全身说不出的清爽。他睁开紧闭的双目,从水中缓缓站起,身体似充盈的气球般,足尖只轻轻一点,便已飘然上岸。 全身滴水不沾,好似并非从水中出来,细细一看,原来水露竟是被真气隔绝在了身周之外。 右手遥遥隔空一抓,随着一声清越的铮然响声,剑便从岩上飞入手中。 顺势朝向对面山壁斜斜一噼,耀眼的剑气从剑尖飞出,白光如虹,凌厉无比。只听砰然一声巨响,岩石碎屑纷纷坠入潭中,碎屑散去,那洞壁上,竟被生生打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赵扬咂舌,撩起剑向之前搁剑的岩石又是当空一噼,只听铛的一声,岩石也毫无挣扎地被一噼为二,断成了两大块,在地上咕噜噜晃动。 太爽了啊! 穿越这么久,他终于成了梦想中的一代大侠了! 赵扬热泪盈眶。 好剑在手,天下他有了啊! 赵扬满意地捧起之前还嫌弃的宝剑,细细观摩。 不得不说,这显然是一把绝非凡品、不可多得的宝剑。 通体玄黑的剑身,散发着孤绝清泠的微光,一看就是精铁铸就,剑身上金光闪闪的错金铭文更是高调昭显了它的尊贵。 随手这么一拨拉,黑剑笨重,可剑气却轻灵如风,变化万端。 赵扬越看越欢喜,忍不住想要去隔壁找谢逢试试手。 之前他怕谢逢还不是因为武功不过硬? 如今宝剑在手,万一打赢了,岂不是就不用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做人了? 赵扬一念及此,当下便揣起思逢剑,哼着小曲往回走,岂料还没走出几步,便看见谢逢负手站在丈余之外,挺拔的身姿如出鞘的宝剑,正盯着石塌壁上的那幅画发呆。 「你怎么来了?」话甫问出口,赵扬便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实在太蠢了,一定是刚才自己霸气侧漏地噼洞壁,动静太大,把谢逢给引来了。 谢逢转身朝他看过来,幽深的黑瞳似一汪清潭,不知怎的,赵扬竟从那眼睛里看出了一抹缱绻的柔情,可待再仔细去看时,那抹神色又不见了。 「刚才见你离去,想起此洞有古怪,怕你出事。」谢逢垂下眼睫,淡淡地道。 跟我过来的? 赵扬狐疑地打量谢逢。 啧啧,练武练那么认真,还能发现他不在? 不对,谢逢的意思是,他来了之后就也跟过来了??那他把洞噼了的英姿也被看到了?! 赵扬心里的小人在兴奋咆哮。所以他那么厉害的样子谢逢都看到了对不对! 然而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喜悦心情。谢逢只是淡淡地抬头再次望向那幅画。 「方才你们所说的,便是这幅画?」 赵扬点头道:「不错。」 就是这幅画着你师父和师叔的画。 「这白虎……是猊毫?」 「是啊,」赵扬再次点了下头,「怎么了?」 谢逢没再说话,只是回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赵扬颇有些疑惑了,怎么他觉得那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怨念和不甘?以及,一丝怀念和哀伤? 谢逢的视线缓缓向下移,又在他脖颈间顿了一瞬。 奥—— 赵扬了悟,一定是谢逢见到画,勾起了被师父抛弃的心酸往事,所以才会触景伤情。 于是他嘆了一口气,尽力表现出自己同悲的心情,开口道:「弃你而去,定非他所愿,你也不要太过伤怀了。」 谢逢听完,果真神色大恸,连声音都发颤了:「若我非圣教之主,是否结局会不一样?」 这有因果关系吗? 赵扬感觉这教主的思维跳跃得比他还快啊。 看来被师父抛弃的打击果真不小啊。 他斟酌着语句:「一教之主是对你的肯定!见你如此年少有为,他定然也心安了,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只管一心好好地传承圣教的衣钵才是。」 第42页 他前世是富二代,那些亲戚长辈就是这么跟他说的,现在用来劝谢逢,竟也是意外贴切。 「再说,你现在是教主,多厉害啊。有朝一日他再看见你,相信我,绝对是个完满的大~团圆的结局!」 赵扬仿佛能看到在夕阳的金辉中,一个人喊着「谢逢」,另一个人喊着「师父」,远远地互相朝对方跑去,最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多么令人动容。 他抬起头,却见谢逢怔然不语,再顺着谢逢的视线望过去,靠!谢逢盯着的竟然是他思逢剑的剑身,那金光闪闪的两字篆书简直要刺瞎他的眼。 赵扬装作不经意地把剑往身后拢了拢。 擦擦擦,谢逢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但谢逢明显是误会了,愣愣地盯着剑喃喃道:「你还记得……当年……」 不记得!他什么都不记得!那都是原主造的孽,问他干嘛! 赵扬装作伤感地嘆了口气:「其实,当时我坠入山崖,受了很重的伤,好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比如玉佩怎么来的,比如……更早发生的很多事……」 赵扬抬起手假装搓揉眉心,透过指缝偷偷瞧谢逢,见谢逢怔怔站在那里,终是有些不忍,但原主死都死了,早伤心晚伤心不还是都得伤心。 「可是……你刚还说……你怎会不记得……」谢逢垂首而立,身形虽笔直,可声音却像秋风中的落叶颤颤欲坠。 他说什么了?赵扬脑中问号,他又漏了什么剧情吗?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只要他一口咬定不记得,谢逢难道还能逼着他记得吗? 可这台词…… 赵扬无语凝噎,命格真的不是让他穿过来当始乱终弃的渣男一号吗?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气氛尴尬、诡异,让人头秃。 赵扬右手提熘着思逢剑,视线在剑上转了一圈,像是突然间找到了救星,对谢逢叫嚣道:「来,我刚学得一招,我们比试比试!」 说罢举起思逢剑就是凌空一刺。 剑风疾速向谢逢冲去,明明发招的时候谢逢还在怔愣,可剑风袭来的瞬间,身形却如飞燕腾起,长袖在身侧悠悠一盪,剑气便听话地调转头向赵扬袭来,砰一声在赵扬脚底炸开了花,打出一个坛口大的窟窿。 擦,对方连剑都没拔……他就……输了? 赵扬的心同空中飞扬的粉末一起碎成渣渣,落入那个窟窿中。 「天下我有」什么的,还是见鬼去吧…… 赵扬掸落溅落在衣上的粉尘,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谢教主武功果然厉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谢逢怔怔望向那个窟窿,又看向他,最后谦虚地回復了一句:「过奖」。 可这也挽救不了赵扬的面子。 赵扬清楚地明白,作为一个冒牌货,这大概已经是他的武学极限了…… 但好在谢逢的情绪似乎恢復了,赵扬挥了一挥衣袖,喊上谢逢一起回了原先的洞中。 谢逢回去练梅花桩,赵扬则抱着思逢剑颓丧地坐在石凳上唉声嘆气。 命格酱看不下去眼,出声安慰了他几句,大意是说现在你只是空有内力,武功招式不会,自然打不过谢逢。等他回去再申请申请,看看能不能把剑招也追回,这样,届时和谢逢对打时也不至于一招就输,好歹能扛上个几招…… …… 命格酱还不如不要安慰他。 赵扬更加颓丧了。 猊毫此时一觉方睡醒,抬头见赵扬坐着,立刻撒欢了腿跑过来,一双蓝瞳亮晶晶的:「怎么样,我看你周身金雾飘飘,果然去泡我推荐的潭水了吧!武功一下就恢復了吧?」 赵扬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还成。」 猊毫闻言摇着尾巴,头也挨过来,眼看就要蹭上赵扬。 赵扬抓起思逢剑朝后一蹦三尺远,吼道:「看招!」 打不过谢逢,这只傻虎他还打不过么? 思逢剑直直刺向猊毫,眼见就要一剑封喉! 猊毫见赵扬骤然跳远,正着急,抬起前爪就要来抓,正巧半途就迎上了赵扬刺来的长剑,前爪一个没剎住,轻轻一按,就把赵扬的宝剑拍到了一边。 宝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越的铛铛声。 赵扬emo了…… 不是吧,连这只傻虎的一只前爪都招架不住?那他好不容易恢復的武功,到底有什么用啊啊啊! 命格嘆了口气。【是他们都太强了……一个是教主,一个是神兽。你比剑的对象不对……】 【……】 赵扬彻底放弃练武,开始摸鱼日常。 三人打打闹闹,不对,是赵扬和神兽打打闹闹,谢逢坐在一旁观闹,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但令赵扬颇为不解的是,谢逢对神兽似乎不如先前恭敬了,至少,他再也没听过谢逢喊猊毫什么前辈,称唿也从「您」变成了「你」,谢逢还总是摸着它的虎头安慰,语气也像在哄小孩,什么「别难过」、「别听他瞎说」、「你也很厉害」等等,连这种亵渎神兽的话都敢往外说。 最离谱的是,有一次,赵扬竟然听到谢逢对猊毫说——「你很是长大了一些。」 长大?他怎么没看出这只傻虎哪里长大了? 赵扬鄙夷地看向那不要脸的傻白虎,后者竟还一个劲地用头蹭谢逢——简直堪称史上最没骨气、最狗腿的神兽,没有之一! 第43页 可到底为什么呢! 赵扬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谢逢看了「师父师叔与虎图」之后,悟出了猊毫实质就是自家师父养的宠物,那自家师父的宠物当然就是自己的宠物了,以这种眼光去看猊毫,自然要亲昵许多。 山中无日月,洞里不知时。 也不知过了几日,赵扬亲眼见着谢逢将梅剑练得炉火纯青,又将那圣教圣尊留下的秘籍也烂熟于心。 石穴里暗无天日,赵扬早就蹲得快要发霉了。此刻见谢逢大功已成,忙藉口担心杜胥在上面等得久了,要出洞去。 「当初,我们是被湍急水流沖入洞中。如今,想要溯流而上,怕是困难。」谢逢眉心微皱,颇是担忧。 赵扬心道这有何难,他们可是坐拥一只大神兽啊!而且听这只神兽的意思,它之前还经常到上面去遛弯。 于是当下便唤来猊毫,问道:「猊毫,你能把我们从潭底送出去不?」 果不其然,猊毫扑腾着双侧小翅膀,抬头傲傲娇娇道:「当然可以。我还可以把你们驮回崖顶。」 真是意外之喜啊。 猊毫向来是说到便做到,二话不说,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大气泡。 气泡晶莹剔透,直径约莫八九尺,兜头将他和谢逢罩在了里面。猊毫轻轻一吹,就将他们连人带气泡一起送进了潭水里。 这气泡浮在水面,不破不化,只是内壁滑不熘秋,随着水波晃动,极难站稳。 赵扬和谢逢背靠背,用力踩了几下,只觉得脚底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糖上一样,又用思逢剑柄戳了戳,气泡被顶出了一长条剑柄的形状,却仍旧丝毫未破,不禁嘆道:果然神兽出品,质量保证啊。 猊毫一展双翼,倏地一下钻进水里,这气泡便像有根绳子拴在猊毫身后一般,紧紧追随着猊毫向潭底冲去。 虽说气泡的泡壁质量牢靠,可猊毫这样横冲直撞,却是要将他们颠得七晕八素。 赵扬在气泡里滚成了一团,晃得脑袋发懵。谢逢原本还趴在壁上,被他这么一冲撞,也滑到了底部,和他滚到了一处。 投诉啊,他要投诉,这什么破烂道具,一点都不考虑用户体验的么! 耳畔一声嗡鸣,气泡内压力陡增,背部砰得一声撞上一个硬物,纵然有棉花糖缓冲,那力道也让他痛得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刚想张嘴骂声「擦」,脸颊却被埋入了一个温热的脖颈中,一双大手攀上了他的背部,将他的背整个护住,他的双腿也被人给夹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他一定还是介意我是圣教教主,介意黑白两道身份有别,不肯与我相认。但他又给我希望,说会有圆满结局,这又是表示什么意思?啊啊啊我好纠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赵扬:我都说我失忆了,谢逢一定明白,我根本不喜欢他了! 第22章 终出洞底 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立刻抵肘要将对方顶开,可谢逢低沉的声音已经携着温热鼻息在他耳边响起:「别乱动。」 赵扬被这声音喝住了,不敢再动。往四周望去,气泡已经被挤压到最小,堪堪贴在洞壁上。猊毫庞大的身躯,也不知是怎么通过的这条小道,气泡被他拽得变了形,每通过一个狭口就会带出巨大的反弹力,将他们弹向洞壁。 谢逢说的不错,如果他们不抱在一起呈麻花条状,全身上下估计都得被洞壁撞骨折了。 可是,谢逢的这个姿势,却明显是包裹着他的。 他被气泡带得往前沖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谢逢代他撞在洞壁上。谢逢的闷哼伴随阵阵喷来的热息吐在他的耳侧,挠得他心慌,就在他想反手抱住对方的时候,对方箍住他后背的手臂却先松了。 晶莹的微光照亮四周,赵扬抬眼,原来他们已经通过了那条细长的甬道,谢逢躺在他身边,逆光的眉毛和眼睫显得根根分明,曜黑的双瞳见他望过来,淡淡开口说道:「好在安全通过了。」 果然——只是战略性合作。 赵扬终于放下心,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说不清是在失落什么。 随着气泡冉冉升起,久违的阳光光束自头顶射来,他忍不住抬眼望去,炫目的日光穿透水波,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身边五彩斑斓的鱼群蜿蜒游弋,气泡在水中轻盈盈上浮。 等到猊毫吹破气泡,他们已是站在来时的潭边青草地上,周身沐浴在正午的日光中。 太舒服了,生命来源于光啊,赵扬一扫心中阴霾,通体舒畅地喟嘆一声。 「这是仙宝『浮光泡』,用一次即毁,我只有唯一的一个,正好带你们出来。」猊毫爬上潭边巨石,开心得嗷呜吼了一声。 命格酱这是连仙宝都安排上了?那下一步本书是不是要改走仙侠路线了? 赵扬还顺带吐槽了下这仙宝形同鸡肋的保护功能,便转过身唿唤谢逢一起走。 两人一兽并肩沿着溪涧一路北上。 猊毫难得出来放风,一路欢快得跳来蹦去,吓飞了无数蝴蝶和蜜蜂。 赵扬恢復了内力,脚程自然也比来时轻快许多。若不是当初被谢逢横插一槓,没能落入深涧,否则轻功也恢復的话,速度还能更快。 只用了一个时辰,赵扬和谢逢就回到了熟悉的崖洞口。 而猊毫贪玩,半路上看到条繁忙搬运食物的蚁队,就顺着一路研究去了,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在捣蚂蚁的老窝。 第44页 远远地,赵扬就看到了坐在崖洞下烧火的杜胥。 这才几天未见,杜胥就把自己搞得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怔怔坐在岩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他们走近也没发现。 「杜大侠!」赵扬高声一吼,张开双臂。 杜胥愣怔回过头,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们,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 「教主!您终于回来了!」杜胥把手里的东西一扔,飞奔到谢逢身边,伸手想去扒谢逢衣袍,又不敢,只得颤颤地揣在身前,泪眼汪汪:「我快担心死了。」 赵扬张开的双臂尴尬地悬在空中,装作做伸展运动活动了下筋骨。 要不是他提议赶紧回来,这杜胥还不知道何日才能见到他那一心只有武功秘籍,乐不思蜀的教主。赵扬颇有些一片好心餵了狗的惆怅。 「杜大侠,你……不担心我么?」 「担心你?」杜胥抹了把眼泪,从谢逢衣袍间抬起头,「你不是好好地站着么?有啥好担心的?」 喂喂!你家教主不也是「好好地站着」么! 赵扬哼了一声,瞅见之前被杜胥扔下的细长的东西,像是个用麻和草编成的绳子。 「杜大侠,这就是你编的绳子?速度很快啊。」 赵扬牵起那只有小指的一半粗的绳子拽了拽,对绳子质量深感怀疑。 回过头一看,却见杜胥双目瞪圆状若铜铃,满眼皆是骇然神色。 猊毫不知什么时候探着个脑袋,硬是挤到赵扬袖间,好奇地瞅着那绳子,伸出爪子轻轻一勾。 啪哒——绳子断了。 「啊啊啊!」杜胥手脚并用躲到谢逢身后,探出半张脸,惊惧地瞪着猊毫:「你……别来找我索命啊!我不是故意吃你的肉的!!」 猊毫:「?」 赵扬:「……」 杜胥:「啊!妖怪啊!」 猊毫呜咽一声,蓝眸中受伤神色尽显,双翼一展钻进了树林里。 赵扬头痛扶额,先拍拍杜胥的背以示安抚,又去树林里把撅着屁股趴着踩草叶的玻璃心猊毫哄了回来。 他老父亲一般地为一人一兽互相作了自我介绍,苦口婆心地为两人搭建了友谊的桥樑,此二位总算是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了。 谢逢全程没事人般冷眼旁观,只在赵扬说得口渴时递了一杯涧水。 倒显得像是他在多管闲事了。 赵扬喝水的间隙,听得谢逢说道:「今日猊毫跟随我们长途跋涉,也是疲累了,大家且略作休息,明早再上崖。」 猊毫一甩鬃毛,眼睛忽闪闪:「我不累。我可以驮你们上去。」 赵扬禁不住啧啧,这猊毫也太没眼色了。人家教主嫌累了想休息一晚,你倒好,拆场子拆得这么干脆。 谢逢又望向杜胥:「杜胥,你可有什么要收拾的?」 杜胥神情犹在恍惚:「啊?没。」见猊毫目光炯炯盯着他,不由往旁边又挪了挪。 谢逢略一思忖:「也好。」目光又扫向赵扬:「你上去后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 他作为一个炮灰盟主,要想保住小命,还是得低调地藏个犄角旮旯隐居,如此这般全书往后也就可以继续当没有他这个人。反正他现在手里还握有一次重生机会,他就不信活不到全剧终! 【我觉得,你还是先回山庄的好……】半空中命格酱的声音非常不给面子地响起。 赵扬挑眉。怎么,难道系统还要管他去哪? 命格酱好声好气、好商好量地引导:【你想想,隐居总得要有钱吧?可是,你有吗?你没有,对吧,但天鸣山庄有。】 命格酱说得十分在理,毕竟他现在身无分文,也无一技之长,更不会挖田种地,拿什么隐居?情怀吗? 看看魏晋那些隐居的过得有多惨就知道了。 【行吧,我回山庄就是了。】 赵扬回了命格酱,咳了咳,慎重开口道:「我……回山庄。」 谢逢敛了双目,神色看不清楚:「也好。你武功既已恢復,回山庄也稳妥些。」 猊毫已在一边敞开四只爪子往地上一趴:「你们谁先上来?」 杜胥不动声色往后面退了小半步,赵扬早就心心念念猊毫柔软的毛背,当即豪迈道:「我先来。」便手脚并用爬上了猊毫的背。 「等等!」杜胥又惊疑又委屈:「我搓了那么久的麻绳,你都不用吗?」 「谢谢好意,你自己用吧。」赵扬潇洒回道。 「坐稳了。」猊毫嗷呜一吼,展开双翼头也不回直冲上云霄。 耳边风响飒飒,猊毫兴奋地在空中绕着八字,活像被关了好几天不让出门的哈士奇,此刻一被放飞高兴得到处撒泼打滚,飞东飞西忙得不可开交。 下方的杜胥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蓝点,看得出还在那跺脚,指着天空不知道在叫嚷什么。 猊毫在空中优雅地划过一个弧度,侧过身堪堪逼近山壁。 赵扬这才发现那光秃秃的陡峭崖壁上竟然还有个在奔腾跳跃的黑色人影——竟然有人正踩着山岩的沟壑往上跳。不,那不是跳,那是飞!玄色身影投在岩壁之上,别提多潇洒飘逸了,仿佛腿上安了风火轮,蹭蹭蹭蹭就要蹬上崖顶。 擦,不是吧,竟然是谢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这种崖他都爬得上来? 第45页 命格酱,你是把那玄幻元素用在他身上了吧! 不行,待会上了崖他得赶紧熘,躲得越远越好,万一哪天谢逢改想法了,要抓他这个武林盟主,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赵扬拧着眉,紧紧抓着猊毫的白毛。 既生瑜、何生亮的愤慨在他心底滋滋滋得冒着火。 等猊毫玩够了飞上山崖,谢逢早已干净利落守候在崖顶。 午后艷阳洒下万丈金光,滚落在如茵的绿草上,远山如黛,白云空流,投落大片行进的光影。 谢逢长身而立,玄色衣摆随风飞舞,同身后碧草青山蓝天白云交相辉映。 简直把赵扬狗眼闪瞎。 从猊毫身上爬下,赵扬不舍地摸了摸猊毫的背,这才打发他去接杜胥。 眼见猊毫飞下悬崖,赵扬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谢逢抱拳道:「教主果然好身手,登崖如若履平地。」 谢逢沐浴在日光中,负手淡淡道:「赵公子过奖。」 看,这看似低调实则炫耀的表情,就差把「我很厉害」贴脸上了! 不过,也不关他什么事。 反正以后他和谢逢也就算是一拍两散了,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赵扬抬头看了眼玉树临风、一声不吭、沉着双眸看他的谢逢,心下小算盘弹得噼啪响。 起码就目前来看,经歷过同生共死,这个谢教主应该不会再一言不合就取他小命了吧。而且,他毕竟也算救过谢逢,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再怎么样他也勉强算是抱上了大佬的大腿? 至于玉佩、约定什么的,那也不是什么麻烦事。等到这谢逢看到薛竟谦后,定立刻就会把这些都抛到九霄云外,从此心里眼里就都只有薛小受了。 赵扬回想原着里描写的谢薛二人相见的那段,真的是非常非常狗血。 当初谢逢从密道带众人上山,杀了个出其不意。谢薛两人初次相见,便分外眼红——一个是杀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好伙伴的仇家,一个是杀了全教好几百号好弟兄的敌人;两人怒目而视,却没成想视着视着竟擦出了爱的火花。话还没说几句,教主就手起刀落杀了无应门门主,掳了薛小受直接去了自己院子,扔进了屋里。 真可谓是天雷勾动地火一触即发啊。 啧啧,想他一个穿越来的大好青年,这辈子他都不会搅进这趟浑水里同谢逢抢主角受,更不可能和主角受抢谢逢。 他对男人半点兴趣也没,他只有一个简单朴素的愿望,那就是——吃好玩好潇洒江湖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请让打脸来得更勐烈一些吧。 赵扬:你这个无良作者,你要是敢这么写,看我打不死你! 第23章 分道扬镳 赵扬仰面朝向日光,微风轻柔抚过发梢,送来青草的香气。 终于不用再呆在崖底,他重获新生了! 「啊啊啊!——」 杀猪般的尖叫打碎了赵扬壮阔的心境。 他扭头一看,猊毫正叼着杜胥的衣领出现在崖边。 杜胥手脚在空中四下扑腾,头髮散了,仔细一看,脸上也满是泥土和划痕。 「这是?……」 猊毫一甩头将杜胥往草地上一扔,收了双翼,一副被熊孩子折腾得够呛的神情,不满地嘟囔:「这人怎么老是跑来跑去,害我只能这样把他弄上来。」 猊毫一低头,看见熊孩子还在地上发抖,伸出舌头,把口水煳了杜胥满脸。 「算了,我是神兽,不同你计较了。你谢谢我给你治伤就行了。」 望着被吓成了jpg的杜胥,赵扬同情地想:这人身上的伤是治好了,但心理创伤面积怕是更大了…… 他赶紧上前一步:「我们这些天都在洞里,他一直找不到我们,太担心我们了,可能说话动作都不太利索,我代他谢谢你了。」 「行吧。」猊毫瞥了眼杜胥,嗷呜一吼,「那我下去了。你可别忘了给我找媳妇。」 靠,他还真给忘了。 赵扬勉强一笑:「那……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好物色物色……」 「我也不知道……」猊毫抬起毛绒绒的前爪,颇为烦恼地挠了挠脑袋,「就……长得好看,人也正派就行。」 人也正派……可是有人类的媳妇要你吗? 赵扬干咳一声,用手指着正努力用袖口大力擦脸的杜胥:「你看他怎么样?」 杜胥擦脸的袖口骤然静止了。 空气中的风似乎也静止了。 猊毫幽蓝色的琉璃瞳孔转到杜胥身上,骨碌碌上下打量…… 谢逢蹙眉:「媳妇?」 猊毫嫌弃地扭头,道:「不要,乱跑乱跳,一看就不正派。」转身又对赵扬道:「总之,你别忘了,我有空会来找你要人的。」说着视线又飘飘忽忽在哆嗦着的杜胥的脸上打了个圈,这才挥了挥右翼,「那我就先回去啦。」 说罢,也不待赵扬回答,就头也不回展翅滑飞下崖。 谢逢目光沉沉看向他:「媳妇……是怎么回事?」 赵扬摸了摸鼻子,对于和猊毫的这样奇怪的契约,他半点不想多谈,当下打个哈哈道:「我和猊毫一见如故,便答应帮它找个媳妇。」 谢逢虽没再说什么,但赵扬能感觉到对方心情不是很好。 也是,要是连傻虎都有媳妇了,而他堂堂教主还没遇见主角受,确实说不过去。 第46页 杜胥终于回神,见猊毫已走,气得指着赵扬鼻子,跺脚呸了一声:「你给它找媳妇就找媳妇,把我拖下水干嘛!我可是个男的!」 听闻此话,谢逢眼尾一扫乜了过去,杜胥果然噤了声。 说什么不好,非要触怒教主的性向,教主不瞪你瞪谁? 赵扬撇撇嘴,看着杜胥瑟瑟缩缩地退到一边再不说话。 日光灿烂,周边气压却在谢逢阴沉的神色中遽然降低。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赵扬再次抱拳:「多谢教主连日来的关照,赵某这就告辞回山庄了。」 谢逢脸色愈加阴沉:「等等,不如……我们同行至前方山坳?」 什么?还要同行? 苍天啊,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甩开这尊低气压大神啊? 这些日子在山洞里,每次看到谢逢他都感到心在跳动不安,偏偏防备谢逢成习惯了,就怕他对自己屁股有想法,不论谢逢做什么,他都忍不住去看一眼,导致他现在对谢逢的作息生物钟都记得滚瓜烂熟,简直是身心俱疲啊。 赵扬刚想义正言辞地谢绝,杜胥的话已然飘了过来:「可是……天鸣山庄明明在东边,我们玉圣峰在西面啊……」 就知道这个嘴炮忍不住,教主的场子都敢拆。 他虚空中唤出命格酱:【命格酱,你知道去天鸣山庄怎么走吧?】 【知道,此地往东一百公里,白城落霞镇东北角,就是天鸣山庄。】 命格酱此番回答得倒是很快。 赵扬赶紧接道:「杜兄说得是,我认得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望向谢逢,感觉对方视线明明刚才还在他身上,却在他看过去时倏然飘到一边。 谢逢这是被杜胥拆场,心虚了? 赵扬虽这么想,却又从心里觉得不可能。 谢逢再开口时,声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杀害令尊的兇手,也是为了还我圣教清白。」 赵扬抱着思逢剑点点头:「感谢谢教主,那我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当然如果无缘,那就再也不见。 谢逢沉默点头。杜胥高喊「再会」,朝他摆手。 赵扬提熘着思逢剑潇洒地转身,才走了两步,就听半空命格酱急吼吼地叫道: 【错了!错了!那是往西!反了反了!】 赵扬尴尬绕了个「c」,调转方向往回走。 苍茫的天地间,一袭白衣越缩越小,最后聚成一个白点,消失在山阙间。 崖顶,玄色的身影久久伫立,目送那至走远都未曾回头的身影远远离开。 没走多远,赵扬就开始后悔了。 这荒凉的山里除了树啥也没有,奥不,可能还有些吃人野兽什么的。这一路风景也没啥看头,千篇一律的山,看不了一会就审美疲劳了。 一百公里,这搁在现代,只要有辆车一个小时不到就能开到了。可在这糟心的书里,纯靠他撇开双腿走,没个两天走不完的吧? 肚子咕咕作响,飢热交加的赵扬找了根树干靠坐着,把剑放到一旁,擦了把额头滴落的汗,从怀里掏出了从灌丛中摘来的桃金孃野果,悲哀地嘆了口气。 这桃金孃还是当初在崖底之时,杜胥教他认的,说可以摘了充飢用。 剥着桃金孃那难剥的皮,赵扬不禁悲从中来。在这架空的、陌生的书中世界里,他连个朋友都没有。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害怕谢逢就撇下谢逢不管,那最起码现在还能有个人能给他打点野味吃。 临近傍晚的时候,赵扬终于寻着一条山涧边的土路。 顶着午后热辣辣的日光赶了一路,他嗓子早已干得冒烟,可手上又没陶器,也没杜胥应着他的要求砍柴给他烧火烧水,难不成让他直饮河水? 找了块尚算干净的河边岩石,赵扬把剑搁在一边,袖着手斜斜倚靠在岩石上面,怔怔望着滚滚东逝的河水发呆。 饿上三天应该饿不死人的吧? 刚这么想,命格酱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就在耳畔乍响,但似乎因为嘴里还塞着东西,导致字句含混不清。 【你揉点志气好不好。你上在好歹也是武功高长的大侠,动不动说至己饿死尚话吗?】 赵扬眼神空洞,呆楞出神,听完了命格酱的啰嗦,才凉凉出声:「饿死的话,再重生能不能管饱?」 命格酱像是被什么噎了喉咙,呛咳了半天,最后还咕咚吞咽了什么进了肚里。 【咳,咳咳,别想了,咳,三天饿不死的。】 赵扬长长嘆了口气,抽出手来正准备直起身去河里掬捧水喝,恰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的嗒嗒声,还混着车轱辘噔噔噔的声音。 赵扬右手凌空一抓,思逢剑霎时便飞入手中。他保持着倚坐在岩石上的姿势,缓缓抬眼。 一辆青布铺面的马车逆着落日的余晖,在满地扬起的尘土中慢腾腾地行到他面前,车前头顶盖着斗笠遮阳的马车夫长长「吁——」了一声停住了马车。 车夫纵身一跃下车,绕去马车后面取出一个类似马扎的小凳子,摊开放在河边,又支起一个烧火的架子,这才摘了头顶的斗笠。 原先车夫的脸隐在斗笠下看不清楚,如今全露了出来,赵扬看了个清楚。那是个正正方方让人无甚惊奇的国字脸,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马车夫标准脸型。 第47页 标准脸型的马车夫亦是一身标准的粗布蓝衫短打,脚尖一点,身影倏地腾空而起,似飞鸟般一头钻进林间,片刻后,再出来时,怀中已抱了满满一堆砍好的柴火。把柴火堆好后,车夫又脚步如风地自马车后取出一个云纹铜壶,身影一掠就飞去河中取了满满的清水。 一直到铜壶挂在架子上烧起水,车夫都看都没看赵扬一眼。 赵扬心中的小算盘却已噼里啪啦打起来。 难道……这是命格酱给他安排的工具人?毕竟这脸、这功用看着也太像个工具人了,定是同神兽一样,是专程给他派来的,不然怎么他一想喝水,就有人给他送开水来了? 赵扬立起身,掸了掸灰白长衫上的浮尘,又整了整髮饰仪容,安安静静等着车夫来招唿他。 可车夫恍若不觉,待将火苗拨弄得呲呲燃旺,便垂首立去了马车旁边。 车帘一掀,一位衣着华贵、头戴白玉冠的俊俏青衣公子把玩着手中的纤长玉笛,悠悠然踏步走下马车。 那人面若寒玉,俊美无俦,明明是一副冰冷模样,偏偏生了副多情的丹凤眼。 难不成又是某位主角? 可赵扬在脑海中搜罗了半天,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那人缓缓前行两步,手握坠着碧绿穗须的玉笛,在左手心敲了两下,这才抬起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朝赵扬淡淡一瞥,嘴角微微扬起,颔首算是示礼。 这轻轻的一笑,便恰如那千树万树的桃花灼灼盛放。 赵扬仿佛看到眼前碧波潭影,映满桃花云霞。 作者有话要说: 我:恭……恭喜,您……终于出场了。 青衣公子:呵,现在才安排我出场,不考虑给我个主角噹噹吗? 我:那……您看和另一主角搅基的安排……能接受吗? 青衣公子摺扇一摇:罢了,我还是独美吧。 第24章 青衣公子 青衣公子同他打完招唿,便优雅地踱步去往马扎,掀起青色绸衫坐在了烧着水的铜壶前,又将玉笛置入袖中,换出一把摺扇,半眯着眼扇风赏景。 原来那马车夫是这位翩翩佳公子的工具人…… 赵扬恍然领悟后,顿感心酸。 【命格酱,这水不是你安排这车夫给我烧的吗?】 命格酱似乎还未吃完,嘴里呜呜哝哝:【你肿么会这样惹为?】 他就不该期望太高的! 很快,水咕噜咕噜冒起了泡,车夫手脚麻利地熄灭了壶底的火。 坐在小马扎上的风流公子收扇回袖,再换出个叠成了小方块的绢帕,一层一层优雅地展开,直至露出其中包裹的粒粒茶叶。 那丝绢的一角还绣着一枚细长的青竹叶,甚是精緻。 青衣公子将绢帕中心的茶叶尽数抖入壶中,稍等片刻后,又从车夫手中接过一只纹饰繁复的铜杯,倒出些茶水放到身边的平坦岩石上晾着,这才从百宝袖中摸出本书卷,悠闲坐靠着看书。 赵扬抱着思逢剑,佩服得五体投地。 作为装出了校草美誉的装逼,他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比他还能装。 刚才他就想吐槽了,一边烤火一边扇风,此人莫不是个精神分裂,现在太阳都要下山了,竟然还要表演摸黑看书? 赵扬背倚着岩石,托着下巴思索此人的真实来意。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专门候着他的。 是敌,还是友? 算了,先不想这么多了,再想他就要渴死了。不管怎么样,上去讨杯水喝,再见招拆招吧。 赵扬提熘着宝剑,踏步向前,亦是一派朗月清风地开口:「这位兄台,敢问吃过了没啊?」 中国沿用了万年的排位第一的寒暄话总不会错吧? 青衣公子合上书,缓缓抬起眼看他。 夕阳斜晖中,赵扬虽然衣角都是飞灰,但一袭白衣凛然,映着夕阳余晖,目光沉静,风骨傲然,颇能唬人。 「还没,谢谢赵盟主关心。」青衣公子站起来,笑意漾在狭长的眼尾里,「赵盟主不认得在下了?」 又是老相识? 赵扬尴尬一笑:「嗯哼?」 「在下洮山清音派叶先圻,曾在天鸣山庄有幸得见少庄主一面。少庄主风姿卓然,在下甚是钦佩。」青衣公子抱拳微笑。 叶先圻? 好耳熟。 原作里好像说,此人是医药世家叶家的大公子,是和薛小受一起攻上魔教总坛的人,最后因为医术精湛被谢逢留下照顾体弱多病的薛竟谦了。 说起来,最后谢逢的身死还是他促成的呢,是他给百毒不侵的谢逢下了媚药,迷得谢逢找不着北,这才使赫连幕有机可趁。 记得原作描述里说此人仙风道骨,不为权势屈折,好救助弱小,是个正人君子。 ——倒是可以结交。 赵扬料想对方肯定没想到他读过原作,心下未免得意,当下「奥」了一声,装作恍然忆起的模样,抱拳高声笑道:「幸会,幸会,久闻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这下换叶先圻呆了一呆,大概是没想到深山老林竟然还能遇到商业互吹,片刻后才回了神,摆手道:「赵盟主过奖了,叶某惭愧。对了,赵盟主这是要去哪里?」 看,不仅互相恭维,还一个问吃过了,一个问去哪里,多么弘扬传统文化。 第48页 「回庄。唉,走了一天了,正口渴得慌。」赵扬说着,装作不经意地朝那岩石上放着的铜杯瞟了一眼。 「哦?」叶先圻心领神会,给了车夫一个眼神,车夫立刻双手将茶奉上。叶先圻接过茶杯,递至赵扬面前,「巧了,在下正好晾了杯茶水,赵盟主若不嫌弃,先喝了解解渴吧。」 赵扬求之不得,怎会嫌弃,回了句:「多谢!」就接过茶水,小心地啜饮上了。 叶先圻手中的书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摺扇,扇柄在手中一转,道:「正好在下也要去落霞镇。若赵盟主不嫌弃,可与在下同乘。」 这叶先圻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怎么他想要什么都知道啊! 赵扬按捺下心中狂喜,尽量语气平静:「甚好。叶公子不必如此客气,直接喊我赵……哥就好。」 该死!水还没喝几口,一个不小心,他差点把真名给吐了出来。 「赵……哥?」叶先圻面上闪过了一丝迷茫的神色,但只是一瞬,就又笑道:「有意思。好啊,那……赵哥不若也称唿我叶哥吧。」 「好的,咳,没问题。」赵扬装作毫不在意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水才下肚,空空如也的胃受到了刺激,立刻适时地「咕」地响了一声。 叶先圻嘴角弧度弯得更甚:「想必赵哥也还没吃过吧,来,我们先去搞点吃的。」 不知为什么,赵扬总觉得这叶先圻语气有点怪,可能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被人喊「赵哥」?不太习惯导致? 原先在公司里,别人都是喊他「扬哥」,如今得隐姓埋名,只得委屈用姓氏了。 叶先圻手一抬,工具人车夫就毕恭毕敬递上一柄金光闪闪的鱼叉。 赵扬瞠目结舌,这人的装备真是齐全,百宝车里什么都有哇。 叶先圻接了那三头的鱼叉,便飞身跃上河边的那方巨石,将长袖一卷,目光炯炯凝视湍急水流。 赵扬也不禁紧张起来,探着头望着。 未及片刻,眼前银线一闪,鱼叉已然迸入水中,在河心溅起一蕊白花。几乎同时,一片青影闪过,竟是那叶先圻飞身而出,足尖若蜻蜓点水飘行水面,身影过处缀下点点波心,顷刻之间便从河心拔了鱼叉旋身回岸。 飘扬的青色绸衣映着斜阳柔光缓缓垂落,叶先圻手中擎着的鱼叉仿若得胜旌旗。 「如何?」叶先圻高举的鱼叉上面粘着条垂死蹦跶的石斑鱼。 赵扬忙不迭点头,更是热泪盈眶——这干净利落娴熟的叉鱼手法、这比凌波微步还凌波的轻功,真是活生生的又一大腿啊! 工具人车夫将叶先圻前后叉来的数条河鱼麻熘地开膛破肚,又洗净穿好,就着刚才烧水的柴火继续烤熟,递给两人吃。 赵扬忙不迭接过烤鱼。 「赵哥,你怎会只身一人在山间赶路?」叶先圻热络地询问道。 「落难。」赵扬言简意赅,留着嘴啃鱼。 叶先圻嘆了口气:「江湖皆传赵盟主大婚当日被魔教劫走。消息一出,正派武林尽皆譁然。凤栩山庄少庄主薛竟谦第一个站了出来,号召白道,正欲攻上魔教总坛为你讨回公道。我听闻天鸣山庄二大院五大堂的高手也赶往落霞镇,誓要为少庄主报折辱之仇。」 赵的鱼啃到一半,闻言不禁悲从中来。 天知道他只想过好小日子啊,根本不想凑什么热闹。他只剩一条可以祸祸的小命了,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嘴里的鱼瞬间不香了,赵扬发自肺腑地长嘆一声:「叶哥有所不知啊,此事说来话长,眼下须得尽快阻止他们。」 「阻止他们?」叶先圻奇道。 「嗯。」赵扬点点头,「其实当日给我下毒劫走我的人,可能不是魔教。」 他抬头看见叶先圻疑惑的神色,继续道:「我听他们喊劫我的那人叫『门主』,便料想应该不是魔教。他们把我软禁在山中的一处木屋里,我趁他们不备,从悬崖跳了下去。万幸被树木挂住,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他和叶先圻不过萍水相逢,若是一一解释实在是太复杂,估计人家也不信。萧应想杀他倒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如长话短说,也省得多费口舌。 「原来如此。」叶先圻的声音意味深长,「幸好赵哥无恙。如今看到赵哥安然归来,老庄主在天之灵定然也会感到安慰。」 赵扬被这一声声的「赵哥」喊得眼皮直跳。 感到安慰啥啊,赵铭之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他尴尬地点了点头,不欲再聊此类话题,转而专心致志地就着篝火将鱼肉中的鱼刺小心地剔出。 待两人吃罢,夕阳早已没入西山,一弯上弦月静静挂在树梢,洒下一地银光。 车夫熄了火堆,邀请二人上车。 赵扬从善如流地跟着叶先圻跨进车厢。 马车从外面看着甚是朴素,不想里面却别有洞天。 赵扬仔细一瞧,卧槽这不是榻榻米么?! 只见车厢中央凹陷下去,上面立了个方桌,方桌上摆有点心、茶壶和几本书。方桌明显是可以降下去的设计,一旦合上足够两个人在里面平躺。 赵扬:「这设计……」 叶先圻淡然笑道:「叶某不才,只是动脑筋想了想旅途中如何更舒服罢了。」 哪里是不才啊,简直是天才啊!古代若是有设计师,这叶先圻当仁不让啊! 第49页 这车若埋在地下被考古挖到,榻榻米的歷史就要被改写了啊! 两人在车中坐稳,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继续向东行去。 赵扬风尘僕僕赶了一下午的路,此时一松懈下来,登时趴在榻榻米上就去见了周公。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似乎身体被人晃动,迷迷煳煳中听到有人叫他。 「赵哥,醒醒。到白城了。」 白城? 赵扬揉着惺忪的睡眼:「白城是哪里?」 叶先圻:「……」 【白城是天鸣山庄所在地啊!是你老家啊!天鸣山庄就在白城落霞镇啊。】 命格酱的声音把赵扬完全炸醒了。 赵扬双眼一睁,拔地而起:「抱歉睡迷煳了。这么快就到了?」 叶先圻坐在榻边苦笑:「不能算快……是赵哥你太能睡了……足足睡满了七个时辰……已日上三竿了。」 赵扬摸鼻讪笑,第一次不用面对谢逢那尊高冷气压的大佛睡觉,自然是睡得久了点。 肚子又适时地发出了「咕——」的一声响。 饿了…… 叶先圻似早有所料,从身后变出了个小巧的漆了大红牡丹的红木食盒。 「刚才路过珍糕坊买的黄金酥酪和桂花蒸糕,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回连赵扬也觉出不对劲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他上下打量着食盒,狐疑地看向叶先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个好人。」叶先圻一本正经回道。 赵扬:「……」 叶先圻又掏出了他那把摺扇,此时扇柄往食盒上一敲,嘴角微微一弯:「开个玩笑。赵老庄主对我有恩,将他独子安全送回山庄,也算是我报恩了。」 有恩? 他不记得原作里有写赵老庄主对叶先圻有恩啊,难道又是隐藏剧情? 赵扬看向对方眼睛,见对方眼底一片澄净,不像是在撒谎,便坦然地接过食盒:「感谢叶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珍糕坊的糕点外酥内糯,口感完全不输现代化工业化制品。赵扬一边吃一边心下夸赞,写不了代码,他也可以改行做生意啊,到时把这家糕点店盘下来,再多开几家分店,不仅能把钱赚了,还能免费吃糕,何乐而不为? 「叶哥,你不也来点?」 赵扬抬头想招唿叶先圻一起吃,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掀开了车帘,正探头往外望去,眼中一片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路见不平 怎么了? 赵扬心下嘀咕,却听一声刺耳尖叫,紧接一声高亢的马嘶。 马车陡然停下,青布车帘斜斜飘入厢内,露出车门的一角,车前的棕马不知被什么吓到,当街昂首扬蹄长嘶。 车夫拉紧缰绳,可车厢仍在不停剧烈晃动,赵扬伸出手牢牢扶住车壁方才勉强坐稳,眼见好几个酥酪都从桌上滚落到榻榻米上,顿时心疼不已。 车厢动静这么大,叶先圻却浑然不觉,仍是斜靠在车窗往外望的姿势,甚至连身形都丝毫未曾改变,仿佛这剧烈震动只是幻觉。 好在马车很快便停住摇晃,赵扬拾起酥酪心疼地放回盒中,起身怒掀车帘大踏步跨出车外。 是哪个不长眼的过马路不小心,赔他的酥酪啊! 掀开车帘的手却顿住了。 马车刚转过街角,在市集正中停下。 赵扬愣愣定在车门处。 只见一名身着紫衣劲装的姑娘被六名手持长剑的黑衣剑客团团围困在大路中央。 街道两边悄无一人,只余了七八个没来及拉走的货摊,被直接扔在了街头;沿街店铺也都大门紧闭,只有正对面茶馆的二楼伸出了一个个不怕死的脑袋,围着凑热闹看戏。 而他们的马车距离几人仅丈尺之遥。 紫衣姑娘和六名黑衣剑客、连同楼上那一个个脑袋,全部齐刷刷朝他看来。 那姑娘横剑护于身前,一双秀目透着慌乱。她紫衣凌乱,衣襟上已有几处破痕,头顶束髮的紫色丝带也已被剑削断,细丝碎发散落在脸侧,还有几丝被汗水浸湿粘在白皙的脸颊上,形容颇为狼狈。 而那些黑衣剑客,手握寒剑,凛冽目光朝他射来,每个人的手腕正中都大喇喇绽放一朵血红的梅花。 赵扬缩回右脚想退回车厢。 「是魔教使用的六方天宇阵。」叶先圻突然开口道,声音不同以往的严肃。 「魔教?」赵扬再度往六人看去。 「你看他们手腕上的梅花纹,魔教人人都会在手腕正中刻此标志。」 是么?他怎么不记得谢逢和杜胥有刻这种东西?他们最多也就是衣袖上绣梅花纹啊。 「无耻。」姑娘怒叱黑衣众人:「尔等魔教宵小,蝇营狗苟的东西!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有种同我去找师父师姐,我们再一拼高下!」 「哼!」为首的黑衣剑客冷笑道:「比不过我们兄弟就想去搬救兵?我劝你还是乖乖同我们回去吧,我们尚可放你条生路。否则,休怪我梅英圣教无情。」 「休想。」姑娘一声怒啐,手中银剑刺出,直取那黑衣剑客的项上人头。 还真的是魔教啊。 不对啊…… 赵扬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当初和杜胥的对话。杜胥不是说他们这新式魔教的教规是不能欺负弱小、不能做坏事的么。 第50页 「老远就听到此处嘈杂,原来是魔教当街强抢民女。」叶先圻坐在窗前,气定神闲地提熘出玉笛在手中转了几圈,又恢復了惯常的调笑语气。 「只怕不是魔教。」赵扬瞪了眼叶先圻,已经缩回的右脚又伸了出去。 若是单论剑法,那群黑衣剑客均不是这紫衣姑娘的对手,但架不住他们人多,且摆开了阵势,极有耐心地绕着圈打。 紫衣姑娘几次三番想跳出重围,都被他们挡了回来,女子毕竟力弱,没几个回合,气力已明显接续不上,眼见手中长剑便要被挑飞。 「姑娘莫怕,我来救你!」赵扬脚底一蹬,从马车中飞身而出,思逢剑「嗡」一声出鞘,凌空划过一道白弧,铿然盪开黑衣剑客的长剑。 他旋身收剑回身,宛如天兵落入阵中,护在紫衣姑娘身前。 「来者何人?」为首的黑衣剑客持剑厉喝。 「路见不平之人。」赵扬昂首回道,思逢剑寒光凛冽。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休怪我梅英圣教下手无情!」又是一声厉喝。 赵扬轻嗤一声:「我偏要管。你说你是魔教的,有何证据?」 黑衣剑客寒剑一挥:「我们本就是魔教的,要何证据?废话少说,大伙,上!」 带头大哥一声令下,另外五名黑衣剑客极听话地一拥而上,赵扬一个箭步上前,截住众黑衣剑客,将紫衣姑娘挡在阵外。 才过了两招,赵扬就后悔了。 他没事找事为魔教出这个头干啥! 他功力恢復是恢復了,但招式全然不记得啊! 虽说全不记得了,但思逢剑作为一把宝剑,自带灵蛇属性,窜来窜去,虽窜得毫无章法,但竟然也能将众人的进攻一一挡住。 然而对面六人不知摆下了什么阵法,六剑袭来竟毫无破绽,徒留他在阵内苦苦支撑。 其实,如黑衣剑客这般的武林好手,放在赵扬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连招式都看不清的。但自从他取回了功力,目力便也跟着突飞勐进,此刻这众黑衣剑客出手的一招一式就如慢动作般看得一清二楚。 但看得清楚不代表就能打得赢。毕竟双拳难敌四掌。如今,对面又摆开阵势,两剑攻其下盘,两剑戳其腰腹,两剑挥至头顶,剑气同时杀至,封锁他所有去处。 太难了!难道就没有什么aoe技能可以释放的吗?! 赵扬心里mmp,手上长剑却挑向袭向腰侧的那一剑,顺势一个横翻,堪堪躲过此次攻击。 以一拼六,本就极难,偏偏这阵法更是让人如缚网缠身,手脚像被捆在身上一般,长剑根本无暇刺出。 饶是他躲避得快,但若只躲不攻的话…… 赵扬瞅了眼身侧已被噼烂的货摊,商品物玩的残骸早已滚落一地。 紫衣姑娘倚在墙边、勉力靠剑支撑身体、神色焦急…… 而马车那边,叶先圻倚着车窗,手转玉笛悠然看戏。 赵扬一盪长剑,发力一声怒吼,澎湃内力自体内震出,掀扬起层层衣摆,将六名黑衣剑客远远震开。 他心里清楚,若这阵法不破,一直这样耗下去,等内力耗尽,不出百招,他必输无疑。 「叶哥!你还在等什么!快来帮我啊!」 趁着六名剑客暂时远离,赵扬朝向叶先圻高声喊道。 此话一出,不禁黑衣剑客一愣,连紫衣姑娘脸上也有轻微的撕裂,至于楼上的脑袋那里,已经发出了阵阵嘘声。 管他呢,面子不面子的,在小命面前比起来微不足道好么。 他昨天才抱上的大腿,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大路中央孤零零停着的马车中,一声清越的笛音倏然穿越重重人海,响彻街道上方。 茶楼上的嘘声立止,一个个脑袋全都抻长了瞅着那辆马车。 笛声激越悠扬,俄而转向急促,似快马急鞭、豆雨敲檐,一阵紧似一阵。 赵扬脸挂不住了,他面子都不要了喊这人来救命,结果人家倒好,只在那吹笛子,这是只打算友情贊助bgm? 楼上已经有人捂住了耳朵,赵扬正欲好心出言制止叶先圻继续魔音灌耳,却见那些黑衣剑客仿佛中了邪一般全身发抖,个个面容扭曲,双目圆睁,神情骇然,持剑的手更是抖得像筛糠一般,像是瞬间就病到了帕金森晚期。 不是吧? 赵扬回望马车,叶先圻横笛唇前,目光森然傲立于车顶,b装得堪称完美。 笛音从他唇边流泻而出,伴随着一声直冲云霄的尖啸笛音,六名剑客竞相「噗」地从口中吐出一大滩鲜血。 卧槽原来aoe技能在这里,而且还能精准锁定作用范围! 赵扬羡慕了,嫉妒了。 【命格酱,我能不能换个笛子当武器?】 【不能。请贵方尊重原作设定,关爱思逢剑。】 【……】 六名黑衣栽倒在地后嘴里还在不住地吐血沫,马车车帘一掀,叶先圻手持玉笛淡然一笑,从从容容从车顶轻盈落入街中。 茶楼上轰然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喝彩声、口哨声、欢唿声更是不绝于耳。 赵扬颇为不忿。 路见不平的是他吧!喊叶先圻出来救场的也是他吧,怎的功劳全被这姓叶的占了。 赵扬轻哼一声,抬脚踢了踢面前地上被笛子放倒的黑衣剑客:「喂,你们为何假扮魔教中人?」 第51页 「为何……说我们假扮?咳,我们用的……就是……魔教的六方天宇阵啊。」带头黑衣剑客口中仍不断吐出鲜血,嗓音沙哑,气若游丝,勉强抬起手腕,「我们手上……有梅印。」 「还嘴硬。」赵扬居高临下,不屑哼道,「魔教教众是不会自称魔教的。」 「哦?他们并非魔教之人?」叶先圻手心敲着玉笛走过来,蹲下身从隔壁货摊上拔了根木筷拨了拨黑衣人的手腕。 「哟。」叶先圻笑眯眯看着黑衣剑客。「你这梅印……还真的是画上去的呢,装怎么也不装像点?连刻个纹身都捨不得吗?」 「你……」黑衣剑客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看得赵扬心里发毛,就像是这黑衣剑客早就料到他们会说什么。 赵扬刚想出言发问,那黑衣剑客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吼一声:「天佑我梅英圣教!」便脑袋一歪,颓然砸地。 竟是都咬舌自尽了。 剩余五位在地上呻吟蠕动的黑衣剑客见状,喉间尽皆发出似是老妪悲鸣的喑哑嘶吼,随即也都头一歪,再不动弹了。 赵扬扫视一圈,真有勇气,竟然全都咬舌自尽了…… 一下子六个人当街横死,曝尸街头,丝丝的血腥味混在风里直往鼻尖里钻,让还不习惯看血腥场面的赵扬打了个冷颤。 「啊呀啊呀,这就死了?」叶先圻扔了木筷站立起身,指间长笛一转,模样颇是有些遗憾。 二楼茶客见好戏结束,街头只剩狰狞死尸,纷纷嫌弃散去,或各自继续吃茶、或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紫衣女子拢住破痕累累的衣襟,持剑抱拳,语音清晰洪亮:「在下青云派苏婉瑶,今日多谢两位公子仗义相救,不甚感激。敢问两位恩公高姓大名?」 「苏姑娘客气。」叶先圻颔首浅笑,「在下叶先圻」。 赵扬亦一抱拳,粲然笑道:「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苏姑娘言重了。在下赵扬。」 苏婉瑶看着面前笑得霁月清风的赵扬,一时间有些呆愣,片刻后才恍然回神,红着一张脸,声音也低了八度:「师父师姐还等着我将刚买的吃食带回去。赵公子,那……阿瑶先告辞了。有缘再会。」 说罢用持剑的手捂着凌乱的发冠,一手捡起地上食盒,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有缘再会呢……」叶先圻指间转了圈笛子,眉眼间尽是揶揄的神色,「也没说跟我再会……」 「对了,赵哥你何时改名叫赵扬了?」叶先圻眼神一凛,朝他射过来。 第26章 低调回庄(加更) 「改名?」赵扬面上笑容还未褪去,呆了一呆,旋即道:「噢……行走江湖,自然要用化名。」 「化名?」叶先圻的声音听起来颇是不可思议。 赵扬轻轻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转过头,望向这些咬舌自尽的黑衣剑客。 奇怪,为何会有人假扮魔教在此闹事? 赵扬踏步上前,拿起思逢剑从衣角划了一块布裹在手上,蹲下身隔着衣料抓起黑衣剑客的手掌挨个仔细查看。 用剑之人,往往在右手拇指和无名指上面会有厚茧,他这几天学剑是深有感触。而这些黑衣剑客的右手的拇指茧很薄,且是新茧,反而是虎口和食指上部结了厚厚的旧茧,却像是使刀的特徵。 「咦?有趣。这些人竟是惯长使刀的。」叶先圻将玉笛收入袖中,也跟着屈膝蹲下,虽然语气轻佻,眼中神色却甚是严肃。 「你看。」叶先圻往黑衣剑客额头上一指。 赵扬抬眼望去,见黑衣剑客被布巾包着的额头下露出一道深浅分明的日晒印。这印子却与头巾并不吻合。 「啧啧,就说装也不装像点,额头上好歹涂点粉啊。」叶先圻起身嘆道。 「这印子?」 「他们平常戴的是高帽,不是头巾。」 「你是说……」赵扬抬头瞪着叶先圻。 「我是说——他们是冒牌的。」叶先圻长身而立,从怀中摸出了把摺扇,扇身一展,施施然道。 赵扬:「……」 赵扬沉默了。 赵扬仰视叶先圻的那柄摺扇,扇上龙飞凤舞的四个草书大字:「玉树临风」。 昨晚夕阳逆光下,他竟然没注意到上面是这四个字。 叶先圻笑得甚为臭屁:「这是我名字的谜面,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创意?」 赵扬:「……」 你开心就好。 「何人在此生事?!」 一位身着红衣便装的县衙捕头从街角冒了出来,携着绳索、领着两名捕快在满地狼藉中姗姗来迟。 仿若掐准了秒表一般,他们正想找人善后,善后的人便出现了。 赵扬不着痕迹往叶先圻身后一躲。 可那捕快却早已瞄到了他,面上堆着笑,朝他抱拳道:「原来是赵少侠!在下听民众报案说,有黑衣六人在此地当街强抢民女,扰民滋事,太过可恶!感谢两位少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犯人既已畏罪咬舌自尽,在下这就将他们带回县衙,再行处理。」 叶先圻抱拳行礼道:「有劳官爷了。」回头看了眼赵扬,笑道:「那……我和赵少侠就先行告辞了。」 浓眉大眼的捕头微微点了下头,就张罗着那两名捕快用麻袋扛人了。 赵扬跟着叶先圻缓步退到马车一侧。 第52页 赵扬抱着思逢剑站在车前踌躇,叶先圻扬眉疑惑看他。 「不上车么?」 赵扬道:「多谢叶哥送我回来。如今已到白城,我也不便再打扰叶哥,不如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别慌啊,送佛送到西,我还没送你到家呢。」叶先圻笑容满面,显然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 「没事……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就好了。」 且不说他这是第一次回庄,人生地不熟,光是家里还有尊一言不合就拔匕首要杀他的大佛,他就不知该如何向对方解释。 然而叶先圻脸皮也厚比城墙。 「不不,你我既一见如故,叶某仰慕赵老盟主已久,不知可否借宿贵庄一宿?」 赵扬闻言急忙拉住叶先圻衣摆:「嘘——」 「嗯?」 「你小声点,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回来了。」 「可……」叶先圻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刚才你在街头行侠仗义,围观的人可是不少啊……」 「?」 「而且捕快之所以轻轻松松放过我俩,恐怕也是看在天鸣山庄的佛面上……他刚才不是喊你『赵少侠』么……」 「……」 是夜。 玉圣峰,魔教总坛,圣雪堂。 谢逢立在堂中,正听左护法荀蔼向他汇报教中诸事,恰逢此时杜胥的飞书到了。 谢逢从灰隼腿上取下信笺,将信抖开。 荀蔼顿住了话,抬头望向谢逢,却见教主的眉心紧紧拧到一起。 难道是有什么急报? 他赶忙伸长脖子去看,只见白纸上九个黑字:「叶先圻夜宿天鸣山庄」。 他愣了愣:「叶先圻?这叶先圻可是那临川医药世家叶家的大公子?他深夜造访天鸣山庄,所为何事?难道……同我教有关?」 他疑惑地望向谢逢:「教主命我细加查探教中诸人行迹,倒还真的没有发现谁的行迹有疑。难道……教主您发现什么了?」 「尚未。」谢逢摇摇头,眼神却骤然飘向门口。 「荀护法!」廊前远远地就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唿喝。 下一秒祝昭雨便倏然飘进了门。 「教主?」祝昭雨抬眼看见堂中面容严肃端坐的谢逢,不由惊道,「您回来了?」 谢逢微一颔首。 祝昭雨急忙抱拳行礼:「属下参见教主。」 荀蔼皱眉:「祝堂主,这次又是什么事?」 「还不是天鸣山庄的那群崽子,」祝昭雨道:「今天又鬼鬼祟祟趁着夜色熘上来了。看样子是准备发动夜袭了,是否要我把弟兄们都喊起床,把他们赶回去?」 毕竟就他们峰的这个情况,放任不管任凭对方进攻的话,可能会导致对方全军覆没。 毕竟山上的奇门遁甲那可是歷经几代布置下来的,阵法和陷阱都太多。 谢逢:「天鸣山庄?」 荀蔼倒吸口气,这么多天过去了,他都没解决掉天鸣山庄去那帮兔崽子的问题。教主要怪罪下来,肯定要责怪他办事不力了,当下怒道:「我们屡次劝诫,还早就发布了闢谣声明!他们怎么还天天来?!」 祝昭雨手一摊:「不是发晚了么。他们压根不信啊……」 谢逢冷着张脸,话语中寒气逼人:「祝堂主,你去跟他们说,他们少庄主已经回去了。让他们不要再来生事。」 祝昭雨:「是。」 「对了,你们辟的什么谣?」谢逢眉一皱,又开口问道。 祝昭雨赶紧回道:「闢谣说教主您和他们少庄主赵铭之毫无瓜葛,专门写了封告示还他们少庄主清白。」 谢逢:「……」 难不成他们做错了? 祝昭雨心下疑惑,他怎么觉着教主的表情似乎是……有些失望呢? 谢逢自桌前站起,背过身去:「明早,我出去几天,去去就回。」 「啊?」荀护法泪目,「可教主您才回来啊……」 祝堂主亦是呆掉:「这么快就又要走?」 谢逢轻咳一声:「嗯,有要事须得处理。」 圣雪堂外,长廊中。 荀蔼、祝昭雨并肩而行。 荀蔼回首,见堂门已闭,又四下无人,怒然质问祝昭雨:「你为什么要把闢谣的内容告诉教主?!教主又不是断袖,听了这些,会怎么想?!」 祝昭雨丝毫不以为意,眉毛一挑:「此事大街小巷人尽皆知,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说教主随便去逛逛街就知道了。你以为你瞒得下去?」 荀蔼哼了一声:「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把天鸣山庄那群崽子打发走吧。」 祝昭雨未回答,转而道:「说来奇怪,我怎么感觉教主下了趟崖,反而对那天鸣山庄少庄主的行踪了如指掌了?看上去似乎是和那少庄主颇有些交情?」 荀蔼脚步一顿:「你是说……人确实是教主劫的?」 祝昭雨大大咧咧一笑,拍上荀蔼肩膀:「你别乱猜了。等杜胥回来,我们好好问问他就是。」 当日傍晚时分。 白城,落霞镇,天鸣山庄。 叶先圻悠悠然坐在厅堂中,啜了口茶。 「你这番回来倒是低调得很。只把管事的找了来,竟还吩咐不要将回庄之事说出去?不过,我真不敢相信,你竟连管事的名字都给忘了?」 这是因为你不懂夺舍后没有记忆的苦啊。 第53页 这还不是得怪原作小说不把赵铭之这个炮灰的身世写清楚点? 回庄前他同叶先圻解释了半天,说自己坠崖记忆受损,忘了剑招也忘了很多事情,算是给叶先圻提前打了个预防针,防止跟着他一起回到山庄之后处处「惊讶」。 这天鸣山庄不愧是高门大户,屋子宽大敞亮、家具一应俱全、不消说桌椅书架,就连窗棱都精雕细刻着仙鹤长鸣的图案,处处透着金钱的罪恶气息。 再加上窗外绿意盎然的竹林,掩映其中的花园幽径,以及衔远山,映蓝天的重重屋檐楼阁,往哪一坐都是坐拥大好山景。 虽没有马桶空调,但比起他原来的家奢华得更有底蕴。 赵扬满意地在房里踱了几步,踏过了黄杨木雕的月洞门进到内间,蓦然看到眼前大红喜帐,不禁呆了一呆。 天啊他光想着怎么安置叶先圻,怎么样能不在众人面前露馅,竟然把最重要的那位姑奶奶给忘了! 赵扬快步出内屋,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大声喊道:「来人!」 「少爷,您喊我?」刚才被陆管事领进来的侍从颠颠地从门外小跑进来。 「emm……你叫什么来着?」赵扬看着面前这穿着青布衣衫,尚算眉清目秀、一脸讨好模样的小厮,佯装淡定地开口。 「阿顺啊,少爷您把我的名字都忘了?」小厮眨巴着眼睛看他。 「咳……一时没想起来。」赵扬心虚地转身,恰看到堂前坐着的叶先圻摺扇一展,耐人寻味地看着他。 「啊?」阿顺的声音无限委屈,「我跟着少爷您都十年了。」 赵扬摸着鼻子,坐下啜了口茶。 「对了,少爷,今晚您要去夫人的煎雨院吗?」 赵扬正吞了口热茶,闻言差点呛死过去。 阿顺慌忙拍背给他顺气。 「夫……咳……人?咳咳……煎……咳……雨院?」 要他去那要杀他的夫人的院子,他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还煎雨院,这么文绉绉的,难不成还有落雪院? 没成想下一秒就听见阿顺拧着眉问:「还是少爷您就留在落雪院里?」 「落雪院?」赵扬将眼泪也呛了出来。 阿顺抬手朝门匾一指:「对啊。那可不是写着么。这名字还是少爷您亲自起的呢。」 赵扬抹掉眼泪,踉跄出屋门。 夕阳万丈金辉中,那挂在檐下的乌木大匾上,写的正是「落雪院」三个繁体篆书的鎏金大字,只是他刚才进门的时候没认出来罢了。 赵扬捋顺气,郑重交代阿顺:「我回来的消息,你千万不要告诉夫人。」 叶先圻刚一脚踏出门扉,听闻此言,手中摺扇一顿。 「啊?少爷……」阿顺苦着脸,「可是我已经跟夫人说了,夫人说她这就来,估计马上就到了。」 赵扬:「……」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不容易,我终于又出场了。 我:嘿……嘿嘿,再过几章,我跟您保证,您不会再下线了…… 谢逢:说,你到底给我安排了几个情敌? 我:我数数……啊!您把我噼死了,谁来把你们写he?! 第27章 又见新娘 赵扬深吸口气:「我不是让你们别说出去吗?」 阿顺绞着双手:「是没说出去啊,我只告诉了夫人啊。告诉夫人算说出去吗……」 叶先圻摇着「玉树临风」扇,看热闹不嫌事大:「当然不算,夫人是自己人。」 赵扬:「……」 完了完了完了。 赵扬撒下两人,暴走回屋,他这个夫人要杀他,保不齐待会又得兵戎相见。 保险起见,他还是赶紧捲铺盖逃吧。 手摸上身侧的思逢剑,赵扬刚准备把它拆下来一起打包,又顿住了:不对啊!他现在好歹也算是有武功的人了,虽说不如谢逢,但解决一个只会用匕首的小丫头片子应该绰绰有余吧? 「赵哥……赵哥?」叶先圻横扇在赵扬面前晃了两晃,「既然夫人要来,你给我安排个房间,我先回去休息。」 「不不不!」大腿不能走!有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嗯?」 「别走!」在叶先圻惊诧的眼神中,赵扬扒上对方的衣袖,「你留下来陪我!」 「啥?」叶先圻干巴巴地道:「在下没有窥探闺房之事的癖好……」 卧槽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赵扬转头,朝愣愣站在厅中,一副如遭雷击模样的阿顺喝到:「阿顺,你先去帮忙添壶新茶。」 阿顺呆滞了片刻,终于回魂应了声「是」,扭转身同手同脚往外跑,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慌乱地爬起来小跑着跑远了。 打发走阿顺,赵扬搓着手好商好量地同叶先圻开口:「叶哥,我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帮忙?」 「嗯!」赵扬重重点头,眼睛骨碌碌在厅里扫视一圈,一指头顶:「你等会趴那就行!」 叶先圻顺着赵扬手指的方向,幽幽地抬头望了望头顶房梁,再幽幽地将视线飘回赵扬身上。 「别这样看我,真不是叫你偷窥!你就帮我个忙吧。」赵扬诚恳道,「你看我都答应让你暂住山庄了,你也就勉为其难帮我下吧,好不好?」 叶先圻眼皮直跳,「玉树临风」扇晃了好几下,终于勉强应了声:「好。」 第54页 赵扬坐在堂屋正位,靠着那雕着凤飞九天纹案的红木椅,如坐针毡。 桌上是早已变冷的茶水,头顶是叶先圻不情不愿趴卧的房梁。 赵扬手握在腰侧思逢宝剑上,心跳和腿一起抖……得厉害。 【命格酱,你你你知道这薛家小姐为为为啥要杀我?】 命格酱的声音似乎就清晰在耳边:【警告!该问题属于人物心理活动范畴,不属于命格酱能回答的范围,还请贵方自行探索。】 【……,行吧,那你看看看在能回答的范围内随便说说说点啥吧。】 【嗯——这位薛家小姐本名徐翊环,是主角的表妹,因为父母双亡才投靠了薛家,从此改姓为薛,并被薛家认作养女。后来,因为赵庄主和薛庄主的缘故,和你定了亲。这桩婚事是半年前定下的,你去风栩山庄的时候,和她碰过几次面。】 这薛小姐父母死了?那倒也算可怜。 赵扬高中毕业时父母就因车祸身故,如此一想倒生出几分同病相连的惺惺相惜之感。 【那她父母是怎么死的?】 【我看看,奥,这属于隐藏剧情,还请贵方自行探索。】 【……】算了,意料之内。 门扉被轻轻推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嘎」响声。 赵扬闻声抬起了头,刚还一直在抖的腿顿住了。 美人!真正的美人啊! 当初唯一的一面美人怒目圆睁,他都没敢怎么看,如今美人微微敛下双目,一副安静温婉的模样,是乃真正的大家闺秀,沉鱼落雁之颜啊! 赵扬呆呆地望着薛翊环秀睫轻垂,娉娉裊裊地走进门。 对方穿了件绯红的轻纱襦裙,粉白的襦衣上绣着一朵娇艷欲滴的大红牡丹,琳琅配饰坠满身侧,随着步伐摇曳生姿。青丝高高绾起,金钗一步三摇。 待至婀娜行至案前,美人停住脚步,恭恭敬敬地给赵扬行了一礼,环佩叮噹悦耳,敲得他心旌荡漾。 赵扬的身体绷得笔直。 要不是几天前美人拿匕首刺他的场景太过狰狞,他简直要认为眼前这个女子就只是个温柔娇弱可人的妹子! 给这么漂亮的妹子设定是杀人恶魔,命格酱你……简直没有心。 桌上是阿顺新添的茶水,此刻斟满温热茶水的茶盏被薛翊环用柔荑握住,连着软玉温香的身体朝赵扬靠了过来。 赵扬僵硬地将身体往后移了移。 却没想到就在此刻,变故陡生! 一枚锃亮的匕首从薛翊环的水袖中滑出,飞扑向赵扬面门。 又来。 连着两次都用匕首,简直没有创新。 而且,他已不是刚穿越过来的赵扬了。 匕首路径看得是一清二楚,一切仿若慢动作回放,赵扬右手勐地一抬,堪堪在匕刃快要刺入眉心之时,用双指夹住了。 匕首再前进不得。 茶盏掉落地上,砰得一声脆响,迸出一朵雪白花蕊,零落四溅。 薛翊环另一只手突地一扬,利器刺破空气发出咻然声响,赵扬心道不好,刚才的匕首只是个幌子!果不其然,三枚玄色小钉从薛翊环袖中甩出,直直向他脖颈射来。 眼看玄钉就要戳入脖颈。 完了,又要浪费一次重生机会了…… 赵扬满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却听得「铮铮铮」得三声脆响,一枚玉笛从脖前横飞过,击落了那三枚漆黑的小钉。 千钧一髮之际,是叶先圻救了他的命。 叶先圻自房梁急遽坠落,一手点了薛翊环的穴道,另一手展袖一扬收了旋迴的玉笛,这才对赵扬怒气沖沖道:「你武功被狗吃了吗!左手是摆设吗?暗器都不知要打掉?!」 赵扬惊魂未定,自知理亏,将匕首一扔绕到叶先圻的身侧,讨好地笑道:「叶哥别生气,气坏身体。这不是知道叶哥你武功高强,给你一个露手的机会嘛。」 眼见叶先圻面色稍霁,他头一转瞪向薛翊环。 薛翊环被钉在原地不能动弹,神色早不復刚才乖巧,扭曲的面容上秀目怒睁:「哼!赵铭之,我早就想杀了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卑鄙无耻,竟然带了帮手藏在樑上。」 呵,都要杀他了,还不让他带帮手,难道让他站等着被砍么?当他傻x? 赵扬冷声喝道:「说!你为何屡次三番杀我?!」 「哼,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薛翊环厉声应道。 杀父杀母之仇?赵扬愕然,原主竟然这么罪大恶极? 太冤了,他作为一个五讲四美的现代社会好青年,从来都是积极让座;成为一个兢兢业业的社畜后,也从不留bug过夜,怎么会摊到这么一个作恶杀人的原主身上? 赵扬有些心虚,干咳两声后,堆上一脸至诚的歉意:「对不起啊……是我杀了你父母啊?其实我失忆了,记不大清了……你看,你也杀了我一次了,要不,我们扯平算了?」看着面前的薛翊环一脸呆愣,他又补了一句:「其实你杀夫也不是小罪,我们扯平很划算的,你要不要考虑下?」 他应该够诚心了吧,道歉加上威吓,对方若还不答应,天理难容啊! 未料道对方好似更怒了:「赵少庄主,你在挖苦讽刺我吗?杀我父母的,是你爹!」 薛翊环苦于被定住,全身动弹不了,只能把眼睛瞪得更圆以示心中愤恨:「是你爹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父母。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第55页 啥?是他爹?卧槽,那杀他干嘛! 真该给这薛小姐普及下现代刑法知识,谁犯法,谁偿命,三观不正要人命啊。 「你和你爹,你们蛇鼠一窝、一丘之貉,眼里只看得到自己的好处,却要别人用命来赔!」 ??就事论事不行,还上升到人身攻击了? 赵扬怒气陡升,就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害他浪费一次重生机会,他心里仅有的那点同病相连的怜惜之情也全部消散殆尽。 「好笑,我爹都死了,你现在空口无凭说是我爹杀的就是我爹杀的?我还说你蓄意谋杀亲夫,栽赃陷害呢!现在可是人证物证俱在!」赵扬毫不客气,欺负他不会骂人吗? 他扭头朝向叶先圻:「叶哥,你说说,谋杀亲夫是什么罪?五马分尸?浸猪笼?还是沉江?」 「你果然无耻至极!」薛翊环柳眉倒竖,咬牙怒叱。 叶先圻正俯身查看掉落在案桌上的匕首,冷不丁被赵扬cue到,忙挺直了背,从袖中掏出摺扇一摇:「谈不上,最多也就是判个『斩立决』吧,谋杀未遂的,大概……打五十大棍?」 「谁说未遂了!」赵扬一拍桌吼道。 「……」叶先圻讪讪闭了嘴。 「哼!你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若不是小时候被我表哥所救,你早就应该死了。你能当上武林盟主还不全是靠着你爹,而我表哥却为了救你落下病根,体质羸弱!要是你当初死了没连累他,照我表哥的武学天赋,一定早就成为武林盟主了,风栩山庄又何必屈居第二!」 「哈?这是谁跟你说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薛翊环毫无惧色,傲视赵扬,「你竟敢说我空口无凭?当年参与西吾山追杀祁岭毒仙一事的人,全都可以为我作证!」 剑拔弩张之际,「咳……咳!」叶先圻举扇掩口咳了两声,「看来江湖传闻倒也不全然是假。」 「什么传闻?」赵扬瞪向叶先圻。 「这么凶干嘛,呶,」叶先圻将桌上匕首扔给赵扬,「这个匕首你仔细看看。」 赵扬伸手将匕首接住,细细打量,寒光闪烁的刀身上竟刻了一个「徐」字,他疑惑道:「徐?」 薛翊环不知抽了什么疯,突然嘶吼道:「狗贼!快将匕首放下!这是我七岁生辰时爹爹送给我的,你不配碰它!」 说得好像谁稀罕这匕首一样。 赵扬把匕首一扔,那匕首哐当落回桌面。 叶先圻一展摺扇,施施然开口:「有传闻说,当年徐音山门下有一对年轻夫妇,在参与围杀祁岭毒仙的时候中了奇毒,转瞬间便状若野人、神智尽失,然则力大无穷,竟反手屠戮正道同盟二十余人。据说此毒名曰『失心散』,无药可解,只能神智混沌到战死为止。听闻最后还是赵庄主赶至,凭藉绝世武功了结了毒仙和那对年轻夫妇,这才救下余下的十余人。」 叶先圻目光扫过薛翊环,后者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我还听闻,那对夫妇留下了一名七岁孩童。稚子何辜,令人痛心哪,幸而那孩子被亲戚收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是赵扬回庄的部分,今日加更一章,共更新两章 第28章 一纸休书(加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薛翊环大喘着气,尖叫声几乎要震破耳膜:「是他!是赵狗贼他见死不救!他明明可以用毒仙身上的解药……」 「这是谁和你说的?」叶先圻毫不客气地冷冷打断,灌注了澎湃内力的浑宏声音完全压住了她的尖叫:「失心散确实无药可解。」 「不!」薛翊环拉得更高的尖叫破了音:「不可能!你在骗我!」 叶先圻嘆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一定是在骗我!我父母惨死,我要为他们报仇。若不是姨母告诉我,我差点就要成为我杀父仇人的儿媳。我也没有多贪心,我一命换一命就够,将这个人毒死以后,我就也跟着自杀。」 她怒目朝赵扬一瞪:「却没想到,那颗毒药竟然没能要了你的命。呵,我还雇了江湖杀手,那群废物,竟也把你放走了!」 赵扬原本满心怒气,听到此处不禁面色稍霁:原来那些蒙面黑衣人是薛翊环喊来的?他还真的是误会谢逢了? 当下心里不免有了些许愧疚。 等他回过神再听薛翊环说的话时,竟发现她面露痴笑,竟有些疯疯癫癫:「我还以为,当初我虽然未能报仇,但老天让我活着,就还是给了我机会。今天便是我的机会啊,父债子偿,我把那人的儿子杀了,也就能慰藉我父母的在天之灵了,哈哈。」 薛翊环状若发疯,赵扬看着觉得嵴背发毛。 这个赵老庄主,这当爹的……连自个儿的儿媳妇的身份都不查仔细吗?竟把仇人娶进家门?而且还貌似是个精神分裂的。 「恐怕是心有愧疚,所以才想要结亲弥补吧……」叶先圻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垂首抚着手中扇面,轻嘆道。 竟然又被猜中……这名为「叶先圻」的蛔虫也太可怕了。 薛翊环已经在定在堂中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现在的她,神情呆滞,妆早花了,嗓子也哑了,痴痴傻傻地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赵扬坐在堂前木椅上,冷静了不少,他揉了揉被薛翊环吵得发疼的脑袋,好言出声相劝道:「杀也杀了,叫也叫了,如今赵老庄主也死了。」 第56页 旁边已然开始默默喝茶润嗓的叶先圻突然发声:「赵老庄主?你这么喊你爹?」 赵扬没理他,继续对着薛翊环道:「你还年轻,再大的仇怨也就到此为止吧,凡事往前看。」 薛翊环乜斜着眼嘶哑出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什么道貌岸然的大道理,你配么!」 这薛小姐果然不讲理,杀父之仇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干嘛总是对他人身攻击? 「不送官了?」叶先圻斜斜倚靠在椅子上,刚才被无视了也不恼,端着手里早已凉掉的茶,不冷不淡地又插了句。 送官?送官的流程肯定又长又繁琐,少不得还得当堂对峙,万一他这个冒牌货说错了话,露了馅徒惹麻烦。 虽说薛翊环把原主杀了,可是现在他好好地坐在这,谁信呢? 赵扬掩面干咳两声,心知叶先圻这个热闹肯定是看定了,就算赶他出了门,以他的武功,该听的墙角一样会听,于是点了点头:「薛小姐此番也算是误入歧途,既然我也没事,就暂且放她一马。」他顿了一顿,道「只是,天鸣山庄再容不下她了。」说着,开口叫了一声「阿顺」。 阿顺立时从门口蹦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壶茶。 他早已守在门外,刚才夫人叫得发疯,引来不少山庄围观群众,此刻天已全黑,门框边和窗牅处早已挤满了一排排脑袋,全都探着往屋子里瞧。 阿顺期期艾艾喊了声「少爷」,把茶壶双手拎到桌上,又往薛翊环那处瞟了一眼,这才垂首立在一边再不敢说话。 赵扬清了清嗓子,气势装得颇足:「阿顺、还有大傢伙们,你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毕竟夫妻一场,我也不忍心把薛家小姐送官。唉,这样吧,阿顺,你准备准备,把薛小姐送回薛家吧。」他语气一冷,「顺便问问他们薛家怎么教的女儿,竟然两次谋杀亲夫。」 叶先圻闻言挑眉:「两次?」 赵扬昂头说得凛然:「新婚那晚,她也曾出手杀我。」 薛翊环啐道:「哼!可惜没能杀了你。」 赵扬张了张嘴,终归还是憋住了。 阿顺绞着袖子期期艾艾:「少爷,我……我怎么准备……要不,我去帮忙找陆管事?」 找陆管事? 赵扬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却听门外一阵吵嚷骚动,只瞬间,围观的小厮丫鬟们就都跑了个精光,这场景熟悉得仿佛是教导处主任突击来检查了一样。 赵扬不明就里,便见门外又踏进一个身着靛青色对襟长袍的老者,正是午后回庄时才认得的陆管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陆管事年事虽高,却精干利落得很,沉眸一扫厅堂,在花了脸的薛翊环身上停留片刻,这才垂首抱拳朝赵扬行礼:「少庄主!方才老朽我出外採买布匹,听闻消息便连忙赶了回来,这是……」 赵扬咳了一声,朗声道:「陆管事,您也看到了,薛家小姐两次谋杀于我,我实在留不得她,还要麻您看看,能不能把她送回薛家去?」 赵扬看见年长者,习惯用上了「您」,不光叶先圻听得直挑眉,陆管事也是听得鬍鬚直颤:「少庄主,老夫可当不得『您』,您直接喊我老陆就好……就好……既然薛小姐犯下如此过错,送回薛家也是理所应当的,他薛家也断没有拒绝的理由。只不过……」陆管事又扫了一眼薛翊环,迟疑道:「少庄主,这夫妻名分……」 「恩断义绝,我休书一封就是了,劳烦陆管事差人一起带过去。」赵扬轻快地道。 「不错,够果断。」叶先圻摇扇颔首。 「少庄主,」陆管事进前一步,凑近道:「老朽有一事忘了禀报……如今我们两院五堂的兄弟正在赶来落霞镇的路上,想必这两日就要到了。如今……您回来了,薛家小姐又出了这样的事,这……」 好在赵扬还记得书中的内容,当初这两院五堂也是跟随薛竟谦一起攻上魔教的,属于天鸣山庄的势力。 他当即意会道:「那就……设宴招待大家一顿,然后让大家各回各家吧。凤栩山庄那里也不必寻仇,今日之后,我天鸣山庄和凤栩山庄,恩断义绝。」 他话说得豪气,叶先圻若有所思的眼神立刻瞟了过来,陆管事微微讶异,旋即点头称是。 赵扬转头朝阿顺吩咐道:「阿顺,准备笔墨。」 他在现代家里也有僕佣,少庄主的身份进入得颇为得心应手。 阿顺赶忙从侧架上翻出笔墨纸砚,忙不迭研好了墨,又将雪白宣纸摊平铺在桌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好了,少爷。」 赵扬喜孜孜走到桌前,正准备狂书一封,可抓过阿顺递给他的毛笔时却顿住了。 他把毛笔小心地放置在笔搁上,朝阿顺微微一笑:「阿顺啊,我此次出庄不小心摔了一跤,摔跤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手。唉,写不了字了。我看,还是我来说,你来代笔吧。」 「啊?」阿顺一呆,顿时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成啊少爷,我不会写字啊。」 两人面面相觑。 赵扬眼睛滴熘一转:「那……陆管事,您来?」 陆管事愣在堂下:「……」 叶先圻长嘆一声,收了摺扇:「算了,我来吧。」 赵扬立马乐呵地点头,狗腿地把叶先圻迎到了主位上。 叶先圻执起毛笔,点头示意赵扬可以开始口述。 第57页 随着赵扬深情并茂地句句讲述,叶先圻挥毫泼墨、笔走龙蛇,玉白的宣纸上现出一个个字画微瘦却有极筋骨韧性的行楷小字。 赵扬伸着头瞧着,只想拍案叫好。 随着最后一句落笔完成,一封挥斥方遒的休书写好了。 赵扬不理会叶先圻意味深长的眼神,满意地从他手下抽出宣纸,吹干墨迹。 阿顺在堂下不忿地念叨:「少爷,您那最后一句『如今,少年时落水相救的恩情已还,今后与凤栩山庄两不相欠。』可这算哪门子的恩啊,当初落水明明是大傢伙把你们捞上来的。少爷您还恩情都还了这么多年了,他薛家哪次看上眼了。」 刚才一直像个木头人一样站着不动的薛翊环,此刻不知哪根弦被触动了,眼珠一转,哑着嗓子恶狠狠道:「真是恬不知耻,我表哥奋不顾身救你们,染一身沉疴痼疾,竟被你们如此说道,真是好心餵了驴肝……」 话未说完,就被叶先圻点中哑穴,薛翊环瞪着眼干动嘴怒目而视,叶先圻一声轻哼:「太吵。」 阿顺约莫原先就不喜欢这个薛翊环,此时被骂立时不爽:「那我们山庄八抬大轿把你抬过来,还供你好吃好喝,你反过来要杀我们少庄主,就是大义凛然啰?也不知是谁的好心餵了谁的驴肝肺!」 陆管事一个眼刀剜来,阿顺立马噤了声。 薛翊环柳眉倒竖,可惜哑穴被点,再出不了声。 陆管事面色带忧道:「少庄主,如此一来我们就摆明和薛家撕破了脸……」 赵扬昂首凛然道:「陆管事,您想想,如果没有薛家长辈的纵容和放任,薛家小姐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手杀我吗?」 说罢他将休书一折递给陆管事:「陆管事,麻烦您了。」 陆管事眉心直跳地听着一个个「您」字,双手接过休书,又唤来数名家丁把薛翊环抬了出去,这才领着休书告退出门。 第29章 同为穿越 「若非亲眼所见,当真难以置信。」叶先圻啜了一口冷茶,摇头嘆道。 「我原还想,本是新婚燕尔,却劳燕分飞,好不容易再聚……」说着眼神瞟了一眼赵扬悬在身侧的思逢剑,「再怎么也该是黏腻得很,怎么还特意吩咐,不要告知令夫人你已回来的消息呢?」 赵扬呵呵一笑:「这回你知道了吧。阿顺,还不快给叶哥换杯热茶。」 等了一瞬没反应,赵扬扭头一瞅,见阿顺一脸呆傻笑容愣愣站在那里,当即又唤了一句:「阿顺!」 阿顺终于恍然回神,赶紧正了面容,重沏了杯热茶。 「赵哥这一趟坠崖,不光忘记了许多事,连字也写不得了?」叶先圻语气依旧揶揄。 「唉,」赵扬目视远方,悠悠嘆了口气:「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要休养好久了。」他努力挤出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叶哥,天都黑了,我打算休息了。夜深露重,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对了阿顺,你们给叶哥安排的院子叫什么来着,快送叶哥过去。」 「少爷,是知秋院,专门给叶公子选的院名。」 「对对,快去吧。」 叶先圻深深看他一眼,将茶一饮而尽,起身抱拳道:「那叶某这便告辞了。」说罢便转身跟着阿顺出了门。 终于只剩他下一个人了,他自由了! 赵扬深深唿出一口气,见桌上尚有余墨,一时兴起,又抽出狼毫蘸了墨写起字来。 不多时,素白的宣纸上,三行狗爬般的毛笔字便映了出来: 谢逢 薛翊环 萧应 没办法,他实在不太会写毛笔字…… 赵扬提起笔,刚要在「薛翊环」三个字后面画个圈,却听得门边一声轻唤「赵哥!」,笔锋一抖,直接画了个框,圈住了整个名字。 抬头一看,一袭青衣的叶先圻已然飞身而入,转瞬便蹿到了桌前,歉然笑道:「忘了扇子,抱歉抱歉。」说罢便拾起桌角摺扇。 赵扬顿在桌前,手里还握着毛笔,见叶先圻的眼神瞥过来,慌忙一把把字捂住。 叶先圻双目瞪圆,定在桌前,仿佛刚被雷噼过。 赵扬艰难地解释:「手抖……」 天啊,对方不会认为自己是变态吧,背后扎小人的那种……他真不是故意画框的。 叶先圻恍若未闻,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在桌上。 赵扬低头一看,擦,刚才忘了简体字的问题! 他慌忙捂住刚才没捂严实漏出来的「谢」字,扯出一个笑:「其实……我从小写字就特别喜欢漏笔画……」 叶先圻终于不再木头,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低头已是气势凛然。 声音更是凛然:「英文字母歌怎么唱?」 字母歌? 赵扬一呆,抬头瞪圆眼,木然开口:「a-b-c-d-e-f-g……」 「停!」叶先圻眼神像要杀人,「国歌呢?」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民……诶,是『民』还是『们』来着?」 「是『们』。」 「奥,谢谢……」 「『沧海一声笑』的后面一句是什么?」 「滔滔两岸潮。我说,能不能别再让我唱歌了?」 赵扬压抑不住声音的颤抖,颤颤巍巍直起身,和叶先圻两相对视,双方均是热泪盈眶。 「好,最后一首了,我唱前半句,你唱后面半句。」叶先圻鼻音哽咽,声情并茂开唱:「终于等到你——」 第58页 「……」赵扬勉强接道:「还好我没放弃……」 门「吱嘎」一声,似乎一阵阴风从门外吹进了「弃」字的婉转的尾音里。 赵扬、叶先圻齐齐扭头望过去。 门扉大敞,阿顺站在大门中央,手搭在门环上,嘴张成了「o」,眨了一下眼。 赵扬眼中水光未褪:「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顺合上嘴,嗫嗫嚅嚅:「刚……刚刚。我看叶公子一直不来,过来看看。」 赵扬:「等等,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阿顺努力抿紧快笑裂开的嘴:「兴奋。」 赵扬:「……」 眼看着阿顺僵硬转身,扒着门框挪出门扉外,赵扬扭头问叶先圻:「他为什么兴奋?」 叶先圻眉心微蹙:「我怎么知道。」 赵扬思忖:「不应该啊。难道……我们穿越被他发现了,所以兴奋?」 叶先圻断然道:「不可能被发现。你唱最后那句『还好我没放弃』的时候他才走到门口,以他的耳力,至多还能再听到我那句『终于等到你』,不可能猜出我们是穿越来的。」 赵扬吁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叶先圻觑他:「你没听出来么?」 赵扬一噎:「……」 赵扬小声解释:「其实我穿过来还没多久,耳力还很一般……」 叶先圻惊道:「你才穿过来?」 赵扬点头:「嗯。就大婚之夜那晚,原主死了,我才来的。」 「什么?」叶先圻嗓门不自觉变高:「那不才十来天?」 赵扬:「嘘——是啊,怎么了?」 叶先圻双拳紧握,沉默了一瞬间爆发了:「你可知我等了整整十六年,才碰到你!」 赵扬:「……」 叶先圻眼神瞬间一凛,瞥向门扉:「又来了。」 门「吱嘎」一声,两人齐齐往门口望去,果然是阿顺去而復返。 阿顺把头从门缝里挤进来,狗腿地笑:「少爷,我来给你们关门的。」 说罢将头从门缝拔出,再将门轻轻「吱扭」带上。 赵扬迴转头:「你确定他没听到?」 叶先圻一摇摺扇:「绝无可能。他最多只能听到我那句『等了整整十六年才碰到你』。」 尽管这么说,赵扬还是觉得不放心,偷摸跑去了门缝往外瞧。 阿顺正袖着手佝着背,站在院门处的长廊下,还频频地回首瞧向他们屋里。 赵扬心虚地把眼睛从门缝前移开,隔了一小会还是没忍住,又隔着门缝偷偷往外瞧,见阿顺正前前后后地在院门口烦躁地踱步,却挂着一脸痴傻怪笑。 难道还是被发现了,这是怕他们逃,所以巡视门口? 恰逢一队侍卫巡逻路过,阿顺主动迎上前去。 「完了完了,要被告发了!」赵扬伸爪抓住叶先圻,将其拽到门缝前。 「不可能。」叶先圻觑他一眼,也侧头透过门缝往外望去。 只见阿顺和领头的那个侍卫低着头窃窃私语了几句,还伸手指了指屋子。 赵扬一颗心都要吊起来了,紧紧扯住叶先圻衣摆,刚想要夺门而逃,却见那队侍卫竟然绕过了屋去,径直走了。 赵扬:「他们怎么走了?」 叶先圻摇着扇子,仍蹙着眉:「奇怪,阿顺刚才对那侍卫说,让他们别再来这边巡逻了,还说……」 「还说什么?」赵扬只恨自己耳力不如对方。 「还说,今晚有喜事,他很是开心。」 「今晚有喜事吗?」赵扬疑惑了,「我怎么没听说。」 叶先圻:「你别看我,我也不知。」 他又去盯紧门缝。 那队侍卫刚走不久,廊角处现出一抹绿色衣袂,两名侍女端了清水和毛巾婷婷裊裊地沿着门廊一路行来。 阿顺从院门蹿上前来喊住侍女:「你俩停下!叶公子也在少爷屋里休息,不可随意打扰!」 两名侍女的眼睛瞬间瞪大。 其中那个年龄偏小、身形偏瘦的惊道:「少爷真的不再喜欢薛公子了?」 「奇怪,我明明休的是薛翊环,她为什么说我不喜欢薛公子了?」赵扬望向叶先圻。 叶先圻显然比他还要疑惑:「你喜欢薛公子?」 「怎么可能,我连薛公子的面都没见过。」 真是奇天大冤,怎么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薛竟谦,这赵铭之到底以前做过些什么? 便听得外面那名侍女又飞快地道:「我知道的,万不可打扰少庄主和叶公子。那我明早等你发话再端水来。」说着还抻长脖子往屋里瞅。 赵扬被她瞅得心虚,赶紧把头缩回,听到外面阿顺训斥道:「看什么看,全庄就属你最牙尖嘴利,行了你快走吧!」 「别管那么多了,」叶先圻招唿道,「既然阿顺帮忙把人都挡住了,我们正好叙叙旧。」 赵扬点点头,两人一起将所有门窗全部关紧,又逐一检查后,才一起步入了内屋。 赵扬眯着眼靠在黄杨木矮塌上,大腿跷在榻边,舒服地哼唧:「太难了,穿过来这么久,终于能放松下了。」顺手抄来榻边案几上立着的圆形凤鸟饰纹铜镜,左瞧右瞧把自个儿面上挨个看了一圈,禁不住感嘆:「你别说,这赵铭之长得真的和我一模一样。」 「哦?」叶先圻四周打量了一圈,折回到他身前,敲着扇柄,「你这摸样,倒算长得不错。」 第59页 「岂止不错啊!」赵扬不乐意地瞥了叶先圻一眼,「我原先在s大,可是蝉联了四届的校草,每年的投票,我可都是一骑绝尘遥遥领先啊。」 「你看这个,」赵扬指着自己左边嘴角,「我这里有一颗痣,因为很浅,平时我自己不注意看都看不大出来,可这赵铭之竟然也有,就连位置和颜色都一般无二,真是不可思议。」说着,他又抬头看了眼在铺满了红绸帷幔的圆桌前坐下的叶先圻:「对了,你呢?」 「我?」叶先圻不知想起了什么,摺扇在桌面一点,笑道:「大相迳庭。」 作者有话要说: 阿顺:喜迎少庄主新夫婿叶公子~ 第30章 他乡叙旧(加更) 「是么?」赵扬斜着眼打量叶先圻,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对了,我原名叫赵扬,神采飞扬的扬。你叫什么名字?」 「周杰伦。」 「……」 「你别这样看我。不信我唱《稻香》给你听啊。」 「……」 「行了我开玩笑的。我本姓就是叶,叫叶羡奇,羡慕的羡,神奇的奇。当初穿越的时候……」叶先圻说到这,嘴角一捺顿了下,才又道:「是穿越到了还是孩童的这具身体身上,恰巧这孩子也姓叶……后来取字的时候,我家那老爷子非不让我用『羡奇』,说是太过惊世骇俗,所以才取了现在这个字。你喊我羡奇、先圻都行,反正现在这名字我用着也习惯了。」 「孩童?」赵扬吞了口口水,「怪不得你说你穿越了十几年了。那……你也是被命格酱接到这个世界来的?」 「命格酱?那是什么人?」叶先圻疑惑皱眉。 【不是,他是被命格桑接来的。】命格酱那许久未曾开口的少年嗓音又在半空响了起来。 【……】 命格酱、命格桑,敢情这是黑白无常两兄弟,各自负责接人穿书? 「简单来说,就是接我过来的系统,给我安排身份、任务什么的。」赵扬给叶先圻解释。 【我不是系统!】命格酱义正严辞在半空中反驳。 赵扬仗着别人都听不见命格酱的声音,微笑着对叶先圻道:「总之,他是谁不重要。你继续说你的。」 叶先圻长长嘆了口气,站起身,摇起摺扇缓缓地道:「我穿的那天,天空正下着蒙蒙的细雨,无边的雨丝仿若漫无边际的哀愁,预言了我接下来的悲惨命运,而彼时的我尚不知危险即将来临,还懵懂地冒着雨在操场跑步。一切发生得是那么静悄悄,那么毫无徵兆。为此,我还专门写了一首歌,你要不要听?」 「不要。」赵扬毫不客气地拒绝,「求你简洁点,说人话。」 「行吧。我跑着步,突然脑袋不知被什么重物咚——一下砸了,瞬间就懵了,眼前一片猩红,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先圻眉心紧蹙,凤眼透出愤恨的光:「你说你好歹还有个系统还能帮你做个规划。我醒的时候,只有一行幽幽蓝字飘在头顶。上面写着——『写书时不慎睡着,失手将您砸死,万分抱歉。为表歉意,特为您安排穿入《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武林盟主》书中『叶然』一角,诚邀您返老还童,再次体验一把美好的青葱岁月。』」 「我需要体验吗?!什么体验青葱岁月,明明每天体验的都是八股文!」叶先圻越说越激动。 「你知道我穿越到一个八岁孩童身上,天天被逼着读四书五经的痛楚吗?从小学、大学、周易、诗经、尚书到周礼、论语轮番轰炸,个个都要求全文背诵。他妈的!幸亏我逃得快,弃文从武投奔洮山派,不然我可能早就吐血而亡了!」 赵扬不自觉地把身体往后移了移,出口安慰道:「你……往好的方面想,你好歹也是穿在了活人身上,我一出场穿的就是死人……你看就今天那薛小姐还要杀我呢……」 等等,为啥他突然有种两炮灰在比惨的感觉? 此言一出,叶先圻的眉头果然舒展不少。 怪不得都说,幸福感都是靠对比得来的。 叶先圻轻咳一声,负手而立,语气泰然:「你也不必太忧虑,总归,以后有我帮你。」 你帮我?赵扬愣了两秒,回想了下叶先圻的笛子功,顿时欢喜点头。 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老乡,看看,这不又一个大腿抱牢了! 「对了,」叶先圻越过大红帷幔向他走来:「既然你说你看过原作,那……书里是怎么写我的?」 赵扬看着叶先圻在榻尾坐定,凤眼虽微微垂下却透着隐隐期待的光,迟疑着道:「不甚详细。」 「不甚详细是指?」叶先圻将「玉树临风」扇一展,扇得略微焦躁。 不甚详细就是说你只是个龙套配角啊大哥! 赵扬把铜镜放回几案,沉吟道:「就是……有一些大概的描写……」 「是什么样的描写?」 「emm……比如,说你的医术精湛。」 「确如其言。」叶先圻满意地点头,轻摇摺扇,「还有呢?」 「还有?」没有了啊大哥!赵扬顿了下,硬着头皮将自己的评价也补上,「还有说你为人仗义,古道热肠。」 隔壁的扇子突地一停,赵扬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吹得太过,却听隔壁又开口了:「还有吗?」 「没了……」真的编不出来了。 第60页 「那有说我干了什么大事吗?」隔壁的扇子又摇了起来。 卧槽大哥你这一题和上面那题有什么区别! 你给主角下了媚药,把魔教教主一起迷了的事情算吗? 「协助主角,怒杀大反派。」赵扬小心翼翼开口。 但在大反派被杀之前,大反派走火入魔一怒之下一巴掌把你甩飞到柱子上了,你死得比大反派还早还干脆。 叶先圻听了后果然心情大悦,斜睨着他微微一笑:「主角不会是你吧?」 赵扬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当然不是我。」 「不是你吗?可你不是武林盟主吗?」 「但我一上来就炮灰了啊,主角是我后面继任的那个武林盟主,叫薛竟谦!」 叶先圻明显不信:「是么?」 「童叟无欺啊,我只是个炮灰!」 顶着叶先圻审视的目光,赵扬觉得自己的表情相当义正严辞,绝对经得起原作的考验! 「好吧,那我最后的结局呢?」叶先圻又恢復了最初的模样,安静地坐在榻尾,双眼微阖,只有眼尾微微上挑,墨发柔软垂在肩侧,仿若忐忑等待面试结果的青涩学生。 赵扬郑重回想了下书中用词,记不很确切,但大致是:「头破血流,死不瞑目,死状极其惨烈。」 赵扬看着面前叶先圻俊秀如玉的侧脸,实在难以想像书中的描写的场景发生在这个人的脸上会是什么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在叶先圻期待的眼神中干巴巴道:「死了。」 听闻如此敷衍的标准答案,叶先圻显然不满意,一愣之后转头瞪向他:「怎么死的?寿终正寝吗?」 「……」赵扬一瞬间气滞,本就斜倚着的身子跐熘滑出榻边,赶忙尴尬起身站好:「这样,我们把书中内容从头至尾一起回顾一下。」 叶先圻坐在榻上,仰头听赵扬唾沫四溅地把书中的主要情节和盘托出。当然,关于叶先圻的死法,赵扬只是轻描淡写地笼统带过。 赵扬大手一挥:「其实你不要怕,书里说我一出场就死了,可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活在这里么。你的死那是在全书倒数第二章,你没必要这么早就焦虑。」 「……」 「人是活的,事是死的,既然我们手握剧本,那就要规避灾难,逢凶化吉,长命百岁好好活下去!」赵扬一席话说得豪气干云。 叶先圻:「所以说,杀我的是谢逢?也就是——魔教教主?」 赵扬将头一点:「不过,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却被叶先圻打断:「如果我们一起上,也打不过他?」 赵扬回想书中描写的谢逢恐怖的武力值,断然点头:「打不过。」 叶先圻轻轻「奥」了一声,身体往后微微一倾,手中摺扇频频扇动,「也对,你这武功确实不咋的。」 「……」 赵扬补救道:「但我穿过来的这些时日,发现书中描述同实际情节发展走向有甚大出入。我问过命格酱,但命格酱只是告诉我,这有可能是隐藏剧情。」 「隐藏剧情?」叶先圻后仰的身体又霎地往前一倾。 「嗯,」赵扬点点头,「书中说赵铭之在新婚之夜和薛翊环双双惨死,是因为被魔教毒杀,但我却发现,书中的描述极有可能是错误的,真正想毒杀赵铭之的,是薛翊环和萧应。你也听到了,薛翊环下的毒叫『索命丸』,是萧应给她的,她下在合卺酒中,给赵铭之喝下,整件事看起来,似乎并不关魔教什么事。」 「可是……」叶先圻微微蹙眉,「不是传言当日是魔教将你劫走的么?」 赵扬起身招手道:「你随我来。」说罢穿过月洞门返回外间,一路行至桌前,拎起茶壶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这才展平刚才被自己捂皱的宣纸。 叶先圻早已跟在后面,看着赵扬拿起毛笔蘸墨在第一个名字后面也画了个小圈。 赵扬吹干墨迹:「谢逢并不想杀我,其实我这次能回来,也多亏了他救了我。」 赵扬视线越过宣纸看向叶先圻,后者耸了耸眉头,开口道:「难以相信。你是武林盟主,他是魔教教主,你们天生一对死对头,他会救你?除非他不知道你的身份,或者是他对你有更深的企图。」 「我一开始也不信。」赵扬揉了揉刚才听见「天生一对」时狂跳的眉心,「但我确实感觉不到他想害我,或是有要取我性命的打算。」 赵扬不去看叶先圻写了满脸的「你太单纯」的表情弹幕,手指一点顿在最后一行「萧应」这两个大字上,「倒是这个人……几次三番想要杀我。」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的小命就跟悬在钢丝上没两样,但此刻想到有谢逢和叶先圻两个大腿(当然谢逢这个大腿得等遇到薛竟谦,不再对自己有想法后再抱比较稳妥),一个能打架一个能医治,他就感到自己小命像锁回了保险箱中,安全许多。 叶先圻视线淡淡一扫:「无应门主萧应?」 「不错。」赵扬重重点头,「实不相瞒,其实当日劫我的不是魔教,而是无应门。」 「其实说劫走也不确切,当日是无应门的花无数擅自把我带回去的。似乎是因为我没被毒死又活过来了,甚是稀罕,所以才要劫我回无应门给他们门主试药用。」 「试药?」叶先圻神色一凛,「据说无应门毒药确实相当厉害。」 第61页 「不错,那无应门门主萧应精通毒术,他给我下了毒,还把我软禁起来,我是好不容易才逮着了机会……才逃脱出来的。」 「逃脱?就凭你现在这身武功?」叶先圻的眼睛写满了「不相信」。 赵扬气一滞,嘟囔道:「我是跳崖逃脱的……」 「跳崖?」叶先圻更加不可置信。 「嗯啊,你想,我不是有五条命么,我就跳了次崖,把自己弄出来了。好死总比赖活着强。」 「……」叶先圻没忍住,「你确定你没说反?」 「……」 第31章 叶家惨案 叶先圻率先转移话题:「怪不得我看你气息不稳,武功招式也使不顺畅,原来是中了毒的缘故。」说着,他伸手搭上了赵扬的脉,沉吟道:「虽说你如今毒已经解了,内力也恢復无虞,但剑法的修习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得勤加练习……」 赵扬嘴角一扯,把手从叶先圻手下抽出,连连摆手:「不不,你知道我是才穿过来的,武功招式我压根不会啊,这内力还是命格酱强塞给我的。勤加练习?算了算了,作为一个夺舍的人,我现在能有这种发挥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了。」 「……」 叶先圻嘆口气,转身踱步堂前,沉吟思索片刻,面色是未有地郑重:「方才你说到下毒,倒让我想到了自家的灭门惨案。」 赵扬惊道:「灭门惨案?你还身负血海深仇?」 不是吧他怎么没见书里提起过? 叶先圻瞪他一眼:「我虽是穿越而来,但叶家好歹养了我十几年。只是我没想到,堂堂一个医药世家,全府上下二十八条人命却是被毒药毒死的。」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一年前轰动朝野的那桩命案?」叶先圻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 一年前?赵扬茫然道:「不知。」 叶先圻语气一顿:「抱歉,忘了你穿得晚。」 「……」 「正是我家。」叶先圻长长嘆出一口气,「当日正逢上元节,我拜别师父,欲回家中过年。却没想到一进家门,竟发现全家二十八条人命横死于府中各处,每一具身体都有被乱剑砍伤的痕迹,但我一番查探之下,却发现剑伤只是伪装,实则……都是被下毒致死。」 「不曾想我叶家世代行医济世,竟会一夕之间遭此劫难。」叶先圻说得平静,可身形却微微颤抖,似已站立不稳。 「官府查不出结果,最后随便抓了个替死鬼结了案。我曾怨恨苍天无眼、世道不公,但后来我想,也许命运安排我穿越过来,又让我躲过这场劫难,便正是为了让我给叶家报仇,揪出真兇。」 叶先圻掌心骤然发力,一拍黄杨木桌面,「砰「一声重响把赵扬吓了一跳。 赵扬看到叶先圻那向来只负责说风凉话的戏嚯眉目此刻皱成了一个「川」,眼中的愤恨快要倾泻而出。 他连忙拉了张座椅扶叶先圻坐下,递上一盏凉茶:「你先缓缓,喝口茶再说。」 叶先圻接过茶盏,深吸几口气按下满腔怒意,这才接着说道:「官府是不能指望了,我不能再去告官,免得被兇手发现有漏网之鱼,要杀我灭口,所以,我一直私下调查。这毒表面上看毫无异状,因此极难被发现,但中毒之人的腐烂速度远比寻常死亡的人要慢;而且,在死后的第三天,才会在眼底出现褐色斑点;此外,还可观察到舌苔转为黑色。」 「神奇,」赵扬不禁嘆道,「天下竟有如此奇诡的毒?在二十一世纪我都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叶先圻白了他一眼,突然沉声缓缓地道:「其实,你大婚之日,我曾夜探过天鸣山庄。」 夜探天鸣山庄? 赵扬惊讶,听叶先圻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当日听闻武功冠绝天下的赵盟主竟然是中毒而死,我便甚为惊奇。按道理说,以赵盟主的武功修为,实在不至于察觉不到毒物而误服。因此,我趁贵庄忙于筹办婚礼时,去祠堂查探了棺内赵盟主的尸身。虽然,施毒者用了魔教的『索命丸』毒药进行遮掩,但腐烂速度明显慢于寻常,且眼底褐色的斑点、黑色的舌苔分明显示了令堂所中之毒,正是与当日我族人所中之毒一样的奇毒。」 「什么?是一样的毒?」赵扬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心中感觉了。书里根本半分也没有提及过这些,难道……又给他挖出了隐藏剧情? 「不错,」叶先圻目光沉得似水,「赵盟主和在下全家之死,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他顿了一顿,又带了些歉然,「说起这个,当日我私自掀棺查验,还须得告罪一声。」 赵扬默然半晌,苦笑道:「说起来,我也是占了他儿子的躯壳。真要告罪,我也得去,不然我们明天一起去祠堂拜拜他吧。」 叶先圻点头道:「好。」 赵扬在堂内来回踱了好几步,扭头对叶先圻道:「你说,会不会都是萧应干的?毕竟这人反社会人格,动不动就要下毒。当日,他给薛翊环用来毒我的毒药就是『索命丸』!」 「而且,我知道他还有个毒叫『三句半』,毒性更烈十倍!」 「三句半?」果不其然,叶先圻的脸也出现了一丝撕裂。 「嗯!他说若服此毒,话说不了三句半便必死无疑。」 叶先圻:「……」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间四下俱静,只能听见窗外风过竹林的飒飒响声。 第62页 「对了,」叶先圻率先打破静寂,凤眼朝他轻轻一瞥,笑声发苦,「其实,之所以能在山中遇见你,乃是因为当日你被花无数劫走时,我恰巧看到。」 当日叶先圻也在?赵扬勐地看向叶先圻。 「当日你新婚之夜,我听见花园里吵吵闹闹,便躲在屋檐后,眼见一名黑衣人劫你而去,便跟了上去。但那黑衣人武功甚高,我又好奇他到底是何目的,所以一路并未相救,直到见你被掳进无应门。」 「我心有愧疚,不然也不会在山脚盘桓多日,想法怎么救你。」 叶先圻说完,便微微垂首,再不言语。 赵扬却心口一热,暖融融的。原来,当日他也不是孤单一人嘛,原来,在他穿过来的第一天,他们两个穿越者就已经相见过了。 「别愧疚,」赵扬拍上叶先圻的肩膀道,「结局不还是好的嘛。再说了,我们相遇不就证明有缘?你能专门在山脚等我,送我回来,我很感激。」 他粲然一笑,映得堂中的红烛都黯然失了颜色。 他乡遇故知,两人聊起天来一点都不困,不知不觉就促膝闲聊到深夜。 叶先圻说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同赵扬从书里看到的一般无二。 他们身处的这个国家叫做东华国,国土东接离海,西接西羌,天鸣山庄所在的空舲岭位于东华国境内靠近西羌的地界。 虽是架空,但江湖武林的整体布局也同他们那个世界相似,这命格桑为了图省事,甚至连不少门派的名称都是直接抄过来用的。 少林、武当照样是老大,就是一个不染尘俗,一个避世深山,中原搞的武林结盟两家都没有兴趣,更不愿参与武林争斗,争当那出头鸟。 还有几个山岳剑派也是大派,至于剩下的小门小派多如牛毛,基本就是凑数用的。 在这个世界中,魔教也名梅英圣教,教花是五出花寒梅,独树在飘渺的玉圣峰之上。另外,还有些歪门邪派,比如五毒门、血云涯、玄影宫什么的,作恶多端,为世人所不齿。 萧应的无应门是个比较神秘的门派,世人知道的不多,基本和其他门派没有交流。 说到这个,为什么萧应的门派会叫「无应门」,难道不应该叫「有应门」吗?赵扬再次唾弃命格桑的起名水平。 总而言之,短短一夕之间,赵扬和叶先圻就已建立了深深的革命情谊。 当两人互道了晚安,约定明日再见时,已是月上三更。 赵扬刚一拉开屋门,靠在门上早已见了周公的阿顺登时一头栽进门里,在两人面前打了个哈欠后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 赵扬蹙眉看着他爬起:「你趴在门口做什么?」 「听墙……」阿顺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睁开眼看清眼前人后,勐地立正站好,「少爷,你们……」他瞪大眼瞅着两人完好的衣衫,奇道:「没有睡觉吗?」 「这不正要睡么。正好,阿顺,你带叶公子回……」赵扬顿了一下,显然是在回想院名,「知秋院歇息吧。」 阿顺的眼睛明显瞪得更大了,眨了好几眨才慌忙回道:「是。」 命令阿顺牵走了叶先圻,又唤来两名侍女给自己打了水沐浴更衣,赵扬终于久违地睡在了喷香绵软的床上。 他惬意地闭上眼,放任疲惫的身躯陷在柔软的床褥里,月光穿过竹梢漏进了窗户,洒落一床斑驳的光影,微风轻轻拂过竹林,传来沙沙声响,和着虫鸣鸟叫让人分外安心。 半个时辰后,变换了无数睡姿的赵扬认命地从床上爬起。 x的他以后再也不大晚上喝茶了! 还有这东西,坠在胸口那么重,他怎么睡得着! 赵扬伸手从脖颈间一拽,清泠泠的月影下,一枚玉佩乖巧地趴伏在他手心。 说起来,他好像记得书中在描述谢薛二人ooxx时,好像有提起过一句:「连玉佩都成了调情道具。」 调情?是怎么个调情法? 这里面说的玉佩……该不会指的就是这个吧? 赵扬手一抖,玉佩在暗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在了床头。 再次躺下,赵扬干脆睁着眼数羊,直到数到了第一千零二十七只,终于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把薛翊环和叶先圻也交代完毕啦,明日恢復一日一更~ 写到现在才发现,文章类型既没有选武侠,文章标籤也没有选江湖恩怨…… 第32章 原主其人 第二天日上三竿,赵扬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穿戴完毕之后,一边用着早膳,一边交代阿顺:1以后水都得煮开了才能喝;2煮开的水直接倒杯里就行,不用泡茶了。 「不泡茶了吗?」阿顺苦着脸,「那要不要给叶公子带点茶,方才叶公子来了一趟,还说咱们庄的茶特别好来着,说昨晚喝了好几盅,特别提神,一宿都精神。」 原来昨夜同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还有叶先圻。 赵扬心里乐了。阿顺你这个傻子,人家说反话呢。 「叶……公子来过?」赵扬嘴里塞着个桂花酪糕,声音有些含混。 「嗯嗯!」阿顺忙不迭点头,眼里闪出兴奋的光,「我还问叶公子要不要叫醒少爷您呢,叶公子说:『不用,习惯了。』」 最后这句,阿顺学着叶先圻的语气,模仿了个十足十地像。赵扬仿佛都能看见叶先圻那嘲笑的眼神。 第63页 赵扬把最后一口桂花酪糕狠狠地咽进肚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阿顺狗腿地哈着腰问:「那我待会找陆管事给叶公子装两包茶?」 「两包怎么够,」赵扬大手一挥,「能送多少送多少,都给他装车上。每天记得多给叶公子看茶,特别是晚上,得喝得暖和了才好睡觉。千万不能让人小瞧了我们天下第一大庄。」 阿顺张大了嘴郑重地点头,「阿顺明白,少爷您之前送薛公子的时候,每次都只送两包,这叶公子果然不一样啊。」 什么?赵铭之还给薛竟谦送过茶叶? 赵扬摸着下巴,心道也对,毕竟薛竟谦曾捨身救过赵铭之。 赵扬轻咳一声:「咳,叶公子此番救了我一命,我们自然要报答人家。而且,我身为少庄主,自然得尽快担起光耀门楣的责任来,首要的便是要乐善好施。」 「对了,阿顺,」赵扬望着频频哈腰点头的阿顺,沉着脸道,「你也知道,我这次被黑衣人抓走,头部受了重伤,以往的事很多都记不大清了,你给我说说,我以往都常做些什么?」 阿顺忙不迭地点头:「我明白,少爷这次回来连我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呢。」 当下便同赵扬娓娓道来。 「少爷您平日里最爱到城里吃喝玩乐,像醉春楼、欢雅阁、悦音堂、丽春院、还有东西市都是您常去的地方。」 赵扬听在耳里,喜在心头:这赵铭之倒是很符合富二代纨绔公子哥的形象,这些爱好他都可以帮忙发扬光大。 「其次呢,少爷您每天会练功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那岂不是四个小时?要练功这么久的? 算了没事——赵扬又自我安慰——赵铭之的老爹都死了,他硬是不练,谁又管得了他? 「还有!少爷您几乎天天跪祠堂。」 「跪祠堂?」赵扬差点栽下板凳,这爱好挺特殊啊…… 「嗯,」阿顺重重点头,「屡屡都是被老爷罚的。」 几乎每天都被罚?这赵铭之是受虐狂吗?! 「每次少爷您私自出庄玩乐、打鸟、闹事之后,回来都会被老爷罚。」 「还有没有别的了?」赵扬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我想想……奥,对了!少爷您每隔几个月还会去趟凤栩山庄找薛公子。」 找薛竟谦?「找他干吗?」 「送礼啊。」阿顺超~自然地回道,「不过,最常做的还是喊上阿云去城里玩。」 「阿云?」这又是什么新登场的人物? 「是啊,少爷您又不记得啦?」阿顺急得跺脚,「阿云是您的贴身侍卫呀。不过,阿云现在还在魔教总坛。」 「天啊,」阿顺似是恍然想起什么,张大了嘴,「不行!我得赶紧把他喊回来,少爷这都已经回来了,他还在那待着干啥?!少爷,我这就去找人写信!」 说罢,竟一熘烟跑了…… 徒留赵扬和一桌子未收拾的残羹剩饭在屋内孤单寂寞冷…… 唤来侍女把碗筷收拾了,赵扬见屋外阳光正好,青草绿竹英姿勃发,便迈步出门一路顺着青石板路在庄中闲逛。 待绕到庄后的花园里,眼见偌大的池塘中晚荷开得绚烂可爱,同绿叶相映成趣,赵扬兴致大发,遂要了壶竹叶青,一个人趟到了池心的八角小亭中浅斟低酌。 几日没喝酒,馋虫早已上头。 喝了还没两口,正想着要不要把叶先圻也喊来一起喝,抬起头,却见远远地,石拱桥上一抹淡青色的身影闯入了眼帘。 青青垂柳依依,小桥碧荷融融,正是融人入画的好景致。 那青衣人影却一跃腾空,翩翩踏荷而来,倏忽落入亭内。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叶先圻。 叶先圻狭长的丹凤眼里漾满笑意,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眼眶略有隐隐的发黑。 「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怎不喊我一起?」 赵扬指着旁边石凳:「快坐,我正想喊你,却又怕你在补觉。」 叶先圻从善如流地落座,一展摺扇:「哪能呢。我一看你这园子,便喜欢得紧,哪里还捨得补觉。你若真想让我补觉,不若……让我长住下来?这样,我也便不着急现在就把这园子看一圈,好知道你们都种了哪些名贵药草。」 赵扬心念电转——叶先圻比他先来了十六年,对这世界很熟悉,若是有他时常在身边,定能解答不少这架空世界知识盲区,更何况,这里能陪自己唠唠前生的也只有他了,于是爽快点头应道:「好啊!没问题,我求之不得。」 叶先圻扇子摇得欢快:「那就说好了啊,等喝完酒,我正好带你去园中各处逛一逛。」 带他去园中各处逛一逛? 赵扬满脸黑线:「这是我家的园子好么,我还要你带我逛?」 叶先圻扇子摇得更欢:「那行,你告诉我,翠碧阁在哪?」 「……」 「还说不用我带你逛?」 两人边喝酒边又随意聊了几句,不多时,一壶小酒便见了底。 赵扬正欲起身,却听到阿顺的唿喝声隔着假山远远地传过来。 赵扬蹙眉望去,果然从假山后的小路里钻出来一人,正是他那贴身小厮阿顺。 阿顺一路小跑到亭中,抱着把剑上气不接下气:「少……少爷。」 第64页 赵扬道:「阿顺,你来得正好。晚点帮叶公子收拾收拾,把东西置备齐全些,叶公子会在庄中常住一段时间。」 「好……好的,少爷。」阿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把怀里的剑捧到了石桌上赵扬的面前,「少……少爷,剑……剑您忘了。」 「……」 阿顺又大口喘了几口气,终于勉强把话理顺:「我刚才……收拾屋子,看到……这把剑您落在屋里了。我想这剑您一向……随身携带,如今失而復得,定然十分宝贝,就赶紧给您……送过来了。」 「这不是你的思逢剑么?」叶先圻摺扇遥遥一点剑身,「不过……」一双丹凤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做声。 赵扬却读懂了,叶先圻的意思是——这不是他的剑,这是原主的剑。 赵扬肃然道:「阿顺,城里哪家铁铺好?我要去把剑名改了,重新刻一个。」 「可是……」阿顺满眼俱是惊疑,「这是老爷当初给您的剑啊,少爷您平时不是最宝贝的吗?这把剑的剑名还是当初少爷您亲自起的,要……要改吗?」 什么? 思逢这个剑名,是他亲自起的?! 赵扬僵在当场,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难不成,原主也喜欢谢逢?! 还是——单纯只是一个巧合? 赵扬震惊的当口,阿顺又从怀里摸出枚玉佩。 「还有这个,」阿顺心疼道,「少爷您平日里把这玉佩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啊,连睡觉都不肯摘下呢,今天怎么就落在床头了?」 赵扬望着阿顺一脸你今天怎么ooc了的表情,心道我特意扔那的…… 「阿顺啊,我……有这么重视这枚玉佩吗?」 见阿顺「嗯!嗯!」地严肃点头,赵扬艰难道,「那……你知道这玉佩是怎么来的么?」 阿顺头摇得像拨浪鼓:「少爷您只说过是很重要的朋友给的。」想了想又道:「总之,这玉佩,少爷您是连薛公子都没捨得给呢。」 「薛公子?」 「是啊,薛公子喜欢的东西,您不是都会送他吗?您每次去集市,都会给薛公子带礼物,然后再亲自登门送礼。平时但凡看到些好吃的、好玩的,也都会想着薛公子。可唯独这个,薛公子上次盯着看了好久,您都没捨得送呢。」 「是……是吗?」先不说这玉佩,就这赵铭之什么都往这薛小受那里送这件事,也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当然了啊!少爷,难道这些您也都忘了?」 赵扬应得心虚:「确实不大记得了。」 如此看来,原主好像确实喜欢谢逢,怕是连这思逢剑的名字也是因为谢逢才取的。 赵扬心情略有些复杂,他没想到,这原主竟还真的和谢逢互相挂念。他又想道,幸好原主已经死了,不然看到谢逢后面喜欢上薛竟谦,那不是得伤心死。 他沉默不语地从阿顺手里拾起这枚晶莹圆润的玉佩,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阿顺果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我就说,少爷肯定是睡觉时不小心把玉佩滑掉下来的,得亏我理床铺时发现了,不然弄丢了,少爷肯定要心疼死了。」 赵扬僵笑着点点头,努力□□赵铭之人设。 算了,就当是他占用了原主的壳,为了感谢原主,帮他保存这个小东西好了。 叶先圻抻长了脖子,视线一直黏在那枚玉佩上,直到被赵扬狠狠一瞪,才咳了声收回视线。 「走吧,带你去逛逛园子。」赵扬甩着脖间的玉佩,大脚迈出亭去。 「诶?不该是我带你吗?」叶先圻收起摺扇急步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仔细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江湖恩怨? 第33章 侍卫阿云 天鸣山庄建在山脚下,宅邸的规模就跟整座山都是自个儿家的一样。两个人脚步未停地逛了整整大半个时辰,才算把整个庄子认了一遍。 赵扬瘫坐在桥亭中,满足地感慨:「卧槽这么大的园子,今后竟然都是我的了。」 叶先圻站在亭栏边,摇着扇子俯瞰湖中接天的碧荷,幽幽地道:「我早就想说了,为什么你们府上的这些侍女,眼神都那么古怪?」 赵扬抬头一看,几抹绿色的倩影掩在碧荷的另一边。 确实,说到这个,赵扬也奇怪,他们这一路上,偶然碰见几个庄中的侍女,一见他两人,虽说是乖巧柔顺地连连请安,但一双眼却总飘忽不定地瞥来瞥去,末了走远了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赵扬凑到叶先圻身边,紧张兮兮压低声音道:「莫不是我们的行为举止漏了馅?穿越的事情被看出来了?」 叶先圻瞪了他一眼,摇头:「不至于啊,不可能,我可是呆了十六年的。」 空气中一瞬间的沉默。 「那……」赵扬刚一开口。 「少爷!」一声訇然大响把赵扬刚说了一个字的话砸断了。 只见桥头跳入一个剑眉星目、满身脏污的黑脸青年,风一般窜入亭中,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 这人是谁? 是从湖底莲藕泥里蹦出来的吗? 赵扬垂眼看去,抬头殷殷望着他的青年的双目里似乎还噙着晶莹的泪水。 怎么感觉……有点面熟? 黑脸青年一和他对上视线,眼泪顿时涔涔而下:「少爷,您真的回来了啊啊啊啊!」 第65页 听到这个声音,赵扬终于想起来了,这人好像是花无数把他劫走的那天,最后被花无数一巴掌扫落的带头侍卫大哥。 赵扬看着大哥沾满灰尘的衣服,和顺着额头、脸颊流下的黑色汗水,抬起的手又背到了身后。 「你……怎么成这样了?」 青年一抹眼角热泪,刮出一抹白净脸颊,怒沖沖哼了一声:「那天阿云见少爷您被魔教劫走,就带着弟兄们直捣魔教总坛要人去了。我们打了好些天,哼,没想到那帮魔头竟然龟缩在窝里不敢出来!后来,那魔教教主差人说您回来了,我们还不信呢,却没想到刚才看见了阿顺,阿顺说您在后花园,我就飞奔来了!」 原来这人就是阿云啊。 「对了!」阿云皱着眉把他的裤腿扒得更紧,「他们还说那魔教教主是喜欢薛小姐才把您抓走的,可祝堂主却跟我说,他们教主喜欢男的,他说教主八成是喜欢您才把您抢走的!我回来的时候,整个梅城都在这么传!」 「什么?」赵扬听着这全梅城皆知的八卦,木了:「祝……堂主是谁?」 「魔教云雨堂堂主祝昭雨。」 「他……为何要造谣我被魔教教主抓走?」赵扬不可思议地问道。 「其实……倒没有……」阿云眨了眨眼,「他原话是:如果教主抢走你家少庄主,八成是因为喜欢他。」 「啊!」阿云望向他的眼神转成了大大的震惊:「少爷您竟然没有反驳,魔教教主真的喜欢您?」 赵扬几欲抓狂,如果面前有一片白幕,他真的能一口血喷上去! 「原来,这才是真相?」叶先圻一脸「奥~」的表情,不忘在旁添油加醋。 「怎么可能!」赵扬把腿狠狠从阿云胳膊里抽出来,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还不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阿云怀中蓦地空了,满脸失落茫然:「啊?」 「等等,」赵扬手一抬,「你先带我们去祠堂吧。」 叶先圻看了一路他的笑话,是时候该让他去跪一跪了。 看着阿云一瘸一拐在前面带路,赵扬火气渐渐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萦绕在心头的些许感动。 这赵铭之虽听着像是个纨绔公子哥,但这手底下两个小厮看样子倒是忠心对他,由此可见,平日里他对这两人也应是相当不错。 祠堂在山庄的西南角,是一处颇大的院堂。 阿云将他们带到院门口,便停住了。 赵扬一眼就看到了堂内的神龛,抬脚同叶先圻步入堂中。 祠堂正中挂着一位慈眉善目、手持宝剑的老者画像,看起来应该就是赵老庄主了。 赵扬抬头望去,那原本只是张极普通的画像,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一阵燥热的风从窗中灌入,扑了他满面,时间洪流如幻影般滚滚袭来,仿佛身行水上,快站不稳。 赵扬瞪着那幅画,那画像上人影似是被水浸湿了,变得越来越模煳暗淡,就在淡得快看不清的时候,画面却又渐渐变得清晰明朗,直至叠成了前世父亲的模样。 画上的父亲在朝他微笑,耳边仿若响起父亲熟悉、和蔼的声音:「扬扬,你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了?」 一抹极远的唿喝声似乎把他的灵魂骤然抽出,赵扬蓦地回神,见眼前一把青绸摺扇,配着绿竹和「玉树临风」四个大字。 摺扇收起,背后露出叶先圻疑惑的眼。 赵扬摇摇头,微微喘气:「刚才有些魔怔了。」 平復下狂蹦的心跳,赵扬上前拾起龛前长桌上摆放的檀香,跪在堂下的蒲团上郑重地给赵老庄主磕了三个响头。 他前世埋怨父母做生意对他疏加管教,因而总是不自觉地和父母对着干,在别人眼中他就是叛逆的代名词,甚至连高考志愿也没按父母要求报考工商管理,而是报了自己喜欢的计算机专业。 父母双双车祸离世前的最后一面,他们正为报考什么专业而吵架。 他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他能好好同父母说,他是因为真的喜欢、真的热爱用二十六个字母去铺成一行行可以实现任何操作的命令,所以才想到要报考这个专业,是不是父母也是能理解他的? 从来没想过分别骤然来临,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他终于成长了,可再去追悔已经来不及。 叶先圻看他磕完,也取了三炷香,点燃,在他身侧跪了下来。 等到两人祭拜完赵老庄主,未时已过。 赵扬抬脚迈出高高的门槛,却见阿云还在门外立着,不由皱眉:「你怎么不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 阿云面上泥水已干,黑白相间的脸上,只剩一双眼睛亮得忽闪:「保护少爷是阿云的职责,阿云怎能有片刻的疏忽?更何况,这里还有个外人在。少爷放心,刚才阿云一直在门外看着,定不会再让少爷被奸人劫走!」 说罢,还恶狠狠瞪了一眼叶先圻,又把脏乎乎的按在了腰侧满是干泥巴的剑柄上的右手亮出来示意。 叶先圻摇着摺扇:「?」 叶先圻收起摺扇,笑看赵扬:「我听说今天城里的醉春楼有场好戏可看,你有没有兴趣同我一起?」 当然有,自从穿越到这边来之后,他还没好好地放松过,赵扬立刻来了劲头:「什么好戏?」 第66页 「路上我再详细与你说。」叶先圻神秘莫测地一笑。 「我也要去!」阿云叫道。 「不行。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我们是偷熘进去看,人多引人注目。」叶先圻斩钉截铁拒绝。 「可是少爷您从来去城里都是带我一起去的,我还能护您安全!」阿云哀哀地又扒上赵扬的大腿。 「这次不一样,脑袋缺根筋的不能去。」叶先圻扇柄一点,一锤定音。 阿云气得摇着赵扬的腿大叫:「少爷您这次喜欢的还不如薛公子呢。」 赵扬、叶先圻两人俱是一呆。 「你—说—什—么?」赵扬眯着眼看向阿云,拳头已经攥紧。 搞什么,说清楚啊,他到底喜欢谁了?! 阿云往下一缩,又豁出去般将眼一横:「这都是阿顺告诉我的。」 「阿顺?」 「是的,他说您现在不喜欢薛公子了,改喜欢这个傢伙了。说您把这个人带回来之后就把薛家小姐给休了,就休书还是这个人写的呢,还说你们还对唱情歌,共睡一室,这个人连您什么时辰起床都习惯得很呢!」 赵扬这回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了出去。 「瞎嚷嚷什么!再乱说我一脚踹死你啊!快去把自己洗洗干净,多少天没洗了,臭气难闻。不泡满两个时辰不许出来。」 阿云抬手一抹眼泪,脸上又白了一道,委屈巴巴地一瘸一拐握着剑走了。 「对唱情歌,共睡一室?」叶先圻张大嘴,显得不可思议,「有吗?」 赵扬头痛扶额:「你让我缓缓……我得找个机会,和这两个傢伙聊聊……」 一只灰隼悄无声息地没入天鸣山庄外的一棵参天大树中。 伪装成一根树干的杜胥抽出灰隼腿上的信笺,心里忍不住抱怨。 当日崖顶一别,硬是被教主打发来跟踪赵扬,说是武林盟主不得不防。 倒霉催的,害他风餐露宿跟了一路。 还半路跑出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傢伙,把人给截了。 害得他还得提起轻功去追马车。 杜胥摊开字条,字条上只有言简意赅的七个字: 已至白城,速来见。 这是……教主也来白城了? 一道黑影自树上蹭地跳下,隐入了庄外的野草林中,半人高的草丛只晃了晃,便再没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了榜,有一个好处,我终于可以修改我的文的类型啦~ 标籤还是没敢选江湖恩怨,其实我这个文和江湖恩怨关系不大,最后选了古代幻想,毕竟里面怪力乱神的东西有点多~ 第34章 秘辛话本 白城,有间客栈。 昏昏欲睡的午后,掌柜正趴在柜檯上打盹。 一位身着黑衣,行色匆匆的青年步入客栈,快步翻上楼梯,推开二楼尽头那间客房的门,一头钻了进去,房门又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后掩上了。 「属下参见教主。」 杜胥抬头,略微昏暗的房间里,谢逢负手立于窗前,遥遥望向窗外远山。 桌上散落了好几团揉皱的纸团,桌角还搁着未干的笔墨。杜胥心下一惊,他家教主向来整洁,看这样子,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我让你看着赵盟主,你可有什么发现?」谢逢背对着他,开口仍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杜胥赶忙接道:「天鸣山庄的高手几乎都不在庄里,颇为奇怪。」 「因为他们来玉圣峰要人了。」 「什么?」杜胥惊道。 「他们以为是我命人劫了他们少庄主。不过昨天,我已让他们都回去了。」 「怪不得,」杜胥恍然大悟,「今天正午的时候,我看到赵公子那叫阿云的贴身侍卫赶了回来。」 「你且把他今日所做之事,事无巨细,一一同我说来。」 谢逢回身淡淡瞥了杜胥一眼,不知怎的,杜胥竟从那淡得不能再淡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焦躁,便忙低头回道:「是。属下见那叫叶先圻的武功颇高,恐被他发觉,故而在庄外的一棵大树上藏着。」 「属下见赵公子先是一个人去池塘亭中饮酒,之后,又同叶先圻一起去祠堂祭拜了赵老庄主。」 「哦?饮酒?」谢逢自窗边踱开,听闻此言脚步一滞,向他问道:「那他可有喃喃自语,或是魂不守舍?」 「属下不知,但属下觉着不像。赵公子喝了没两口,叶先圻就来了,然后两人便对饮起来。」 「哦,对了,之后,赵公子还带着叶先圻逛了整个后花园。」 「呃,还有个奇怪之处。昨晚赵公子和叶先圻在房中深聊至半夜,后来薛小姐进去了,明明进去还好端端的,出来时却是被抬出来的,属下看那薛小姐满面泪痕,梨花带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听庄中下人说好像是被赵公子给休了。」 「不过,薛小姐出来后,属下看到叶先圻同赵公子两人靠得极近,一起在屋里待到子时才出来,不知在密谋什么。」 「对了,属下接到教主密令赶来之前,他们二人正巧从庄中出来,属下听闻他二人说要相约今晚去醉春楼,属下估计他们现在应该已在白城了。」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却不见教主应声,不由有些忐忑,悄悄抬头望去,只见他家教主寒着脸,皱着眉。 他心里暗暗叫苦,努力挖掘见闻:「属下今早还听到赵公子贴身小厮阿顺中午在花园训斥庄内下人,说如今薛公子也在白城,让大家机灵点,把庄内值钱东西藏藏好。说大家也都知道少庄主喜欢薛公子,见到什么好东西都要送。天鸣山庄虽然财大气粗,但是肥水还是不能乱流外人田的,要大家要帮忙守住山庄的财产。」 第67页 杜胥将头低得更低:「那个叫阿顺的还说,让大家把知秋院好好打扫一番,说以后叶先圻要在庄中常住。」 「教主,属下并非好事多嘴之人,这等闲言碎语,您可千万别同赵公子说啊。」 杜胥抬起头,却发现身前教主的面色不知何时已沉得可怕。 空气中仿佛绷了道极紧的弦,张个嘴都能感到凉嗖嗖的冷气往心里灌。 他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瑟缩着再不敢出声。 天啊啊他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是自己那句并非好事多嘴之人吗?? 谢逢手一扬从屏风上取下外衣。 杜胥惊道:「教主,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醉春楼。」谢逢言简意赅。 「那我呢?」 谢逢冷冷一瞥:「你去给我弄张面具。」 今日的白城分外热闹。 街摊小贩钻进了大街小巷,吆喝声不绝于耳;往来行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赵扬初来乍到,自然觉得十分新奇,这边买个糖人,那边买个布老虎,一路逛得不亦乐乎。 叶先圻摇着个摺扇在一旁跟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赵扬:「我想喝可乐了。」 叶先圻手一抖:「我也想,想了十六年了。」 在这里讨论喝可乐的事确实不合时宜,赵扬一想到以后不光可乐,连咖啡、奶茶也绝缘了,就忍不住唉声嘆气,好不容易拖着沉重的步子同叶先圻一起走到了醉春楼门口。 醉春楼是一处金碧辉煌、煞是气派的三层楼阁,门口熙熙攘攘,楼内人声鼎沸。 赵扬抻脖一望,里面已是满满当当坐了不少人。 叶先圻摇扇道:「今日,那些叫得上名号的名门正派相约在此处会面,推选新的武林盟主。至于这场聚会的发起方,正是天下第二大庄凤栩山庄。」 「是吗?」太好了,他这个便宜来的武林盟主的位子终于有人要接手了。 赵扬摩拳擦掌就要往里跑。 叶先圻摺扇一收按上他的肩膀,哭笑不得:「你打算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吗?」 赵扬顿住脚步:「那不然呢?难道,爬墙头进去?」 叶先圻:「……」 叶先圻额头青筋一跳:「里面这么多武林高手,你以为……爬墙头不会被发现吗?」 「那你的意思是?」 「此时临近秋月节,我们去搞个面具戴戴,乔装打扮一番,再进去。」 叶先圻说罢,便不由分说拉着赵扬往集市走。 此时已近酉时,街边摊贩已经三三两两地准备撤摊。 对面街角一个不起眼的铺面吸引了赵扬的注意。 一个靛衣粗布的小贩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是个摊开了的粗布包袱,上面放着一摞摞线装书册。 赵扬之所以会感兴趣,是因为他一眼扫过去,那书的封面好像有繁体楷书写的「武林盟主」四个字。 他一个箭步跃过去,一把抓起书:「这是什么?」 小贩眼睛一亮,腾地站起:「这位公子,您真识货,这些都是我们书坊新制图书,这本是《武林盟主之秘辛》系列之第一本,要不要来一本看看?内容可精彩了。」 「秘辛?」赵扬把封面大字来回瞅了好几遍,确实写的是秘辛无疑。 「哎哟这位公子,您以前不常看话本吧?正好可以买本回去试试。这些可都是最新的武林话本,全都是武林盟主的私密八卦,有好几个版本呢,你想看什么剧情的,我们闻香书坊全都有!」小贩一拍胸脯,豪气干云。 「就……这本,写的什么?」 「我看看哈。」小贩煞有介事地翻开了书的扉页,「您看,这描写的是当今武林盟主赵铭之青梅竹马的薛家公子和薛家小姐的爱恨情仇。这本说的是——之所以赵盟主大婚被劫,乃是因为魔教教主喜欢薛家小姐。」 狗屁! 赵扬一把把书扯过来,一目十行翻了翻,擦,这书里俨然把赵铭之和薛翊环描写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公子若是不喜欢这本,我这里还有——系列之二!」小贩从堆叠的书中又抽出了一本,秀在赵扬眼前,「这本吶,不瞒您说,说的是那赵盟主和薛家公子其实早已暗通款曲多年,而薛家小姐只是矇混世人的障眼法。」 ? 这言下之意,是说他骗婚? 小贩嘆息道:「原本这也不失于一个天长地久的好法子,只可惜那天杀的魔教教主竟然也喜欢上了薛家公子,生生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还劫了赵盟主准备凌辱至死。据说啊,这个才接近真实版。公子您放心,我有多方线人,保证内容不假。」 不假个毛线啊! 赵扬额头的青筋又要嘣嘣嘣地跳。 小贩语气一沉:「公子我跟您说啊,这话本我都是私下卖的,我看公子您面目和善,又是真心感兴趣,才拿出来的,公子您可不能传出去啊。」 你都在这堂而皇之地卖了,还有脸让我不要传出去?! 估计是停了片刻也没见赵扬回话,小贩一咬牙:「如果这个也不满足您胃口的话,其实,这里还有最新的呢。」说着从书摞底部又抽出一本,贼头贼脑地凑到赵扬耳边:「就这两天啊,有梅城那边传来的可靠消息,说那魔教教主其实真正喜欢的是赵盟主。只是因为赵盟主要和薛家小姐结亲,魔教教主怎能忍受被夺心头之爱,这才怒髮冲冠抢了亲。」 第68页 …… 这三本里面,没有一本是对的,还敢说可靠消息? 就你们这极不严谨的写书态度,我看你们书坊趁早倒闭得了! 小贩丝毫没感受到旁边人诅咒的心声,犹在叨叨:「教主把赵盟主抢回去了以后啊好生供着,就希望有一天能两情相悦、定下终生。然而据说赵盟主誓死不从,最后魔教教主为爱痴狂,霸王硬上弓!」 霸王硬上弓? 上什么弓啊! 「公子我跟您说,这系列之三可是我们菊香书坊连夜赶制出来的哦。客官您有没有兴趣带一本回去瞧瞧?」 菊香书坊?你们不刚还说自己是闻香书坊吗? 你们这种街头盗版书商还要不要点脸! 书中主角赵盟主连喘了好几口气,终于聚气丹田,问了出口:「你这些书,一共多少钱?」 「嘿嘿,不贵,就五两银子。」 赵扬望向叶先圻。 叶先圻听了一路的八卦,此刻却眼神飘向天空,装得仙风道骨:「刚才买糖人和老虎花光了,剩的钱只够买面具。」 「……」 小贩眼珠在他们俩之间滴熘熘一转,把铺盖一卷:「呔!没钱说什么,晦气!」又狠狠剜了他们两眼,气唿唿地跺着脚,哐当哐当地走了。 交友不慎啊…… 赵扬望天长嘆:「我应该找阿顺要点银子再出来的。」 叶先圻假装没听见,「哗」得一摇摺扇踏步向前走去。 赵扬不情不愿跟上。 走了没两步,叶先圻忽而幽幽道:「你这情史当真坎坷啊。赵盟主,你说,我们要不要给薛公子买点东西带过去?」 赵扬吓了一跳:「话本小说都是瞎写,怎么能信。」又哼道:「刚才要是能全买下来,我就能一把火都给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他可有……同我一般,魂不守舍、喃喃自语,想着我? 第35章 主角登场 待两人走远,街角的小巷中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是杜胥。 要了老命,刚才赵扬看过来时,他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他倒不是存心想听这一场八卦,他只是奉教主之命买面具时偏巧路过。 可终归还是听到了,现下他只觉得百爪挠心憋得难受,偏偏旁边又没人可以诉说讨论。 他跺了跺脚,飞快地穿过了街道。 主街的铺子撤得晚,叶先圻带着赵扬向主街行去,果然主街上还余着好几家摊铺。 两人闲闲地逛着,忽地叶先圻扇尖一指:「找到了!」 赵扬抬眼望去,那是一家卖饰品和工艺品的铺面。 两人疾步走过去,铺子上琳琅满目挂了不少各式各样的工艺品、小摆件和幼童的玩具,其中有一边挂了整整一面的各色面具,花里胡哨得好不扎眼。 叶先圻顺手从上面拽下来一个,要给赵扬戴上。 赵扬直接伸手打掉:「这也太丑了吧,谁要戴兔子的。」 「丑吗?明明很萌啊,我觉得这气质很衬你。」 不由他分说,叶先圻扇柄压下赵扬的手,另一手已迅疾给他戴在脸上。 卧槽!竟然用强的! 欺负他技不如人啊! 叶先圻恶狠狠威胁道:「你可给我赶紧戴上吧,待会醉春楼里都是『赵铭之』的熟人,不想露馅就不要胡闹。」 「那也不行,」赵扬倔强地摘下面具,手往架子上一指:「再怎么样我也不能戴只兔子,我要戴那狮子的。」 「……,行吧。」 叶先圻付了钱,就欲把赵扬拉走。 赵扬不干了:「你让我戴面具,你自己怎么不戴?」 叶先圻轻笑道:「是你不能见人,又不是我不能见人。再说我戴了面具,还怎么把你领进去?」 「……」 等赵扬把面具戴好,两人便穿街过巷,大剌剌地并肩往抬脚往醉春楼里迈。 「慢着。」门口一个身着石青色衣衫,佩有长剑的侍卫拦住了他们,「醉春楼今日清场,只迎武林同道。来者何人?请报上姓名。」 叶先圻拱手将符牌递上:「在下洮山清音派叶先圻,这位是我的师弟,因自小脸被烧伤,面目丑陋,恐吓着别人,这才戴着面具。」 …… 算了,赵扬自我安慰:他的帅气是全校盖过章的,不要与叶先圻一般计较,不要逞一时意气。 侍卫接过符牌看了眼,果然没再过多盘问,直接将二人放了进去。 赵扬低声同叶先圻交头接耳:「你这名号不错啊,b也装得到位。」 「……」叶先圻眼尾轻轻往上一挑,「其实家师不问世事多年。此番是我执意要查清我家血案之事,这才请辞下山。」 赵扬沉默。 待两人入内,大厅里早已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赵扬抬眼望去,这醉春楼里竟已密密麻麻坐了满满三层。 叶先圻附在他耳畔说了一声「上楼」,两人便一口气爬上了三楼,再往下望去,只见二楼正中的包间轩门大敞,里面早已摆了满桌的美酒佳肴,热热闹闹围坐了一圈的人。但因为隔着珠帘,人影憧憧,看得不甚清楚。 赵扬随着叶先圻在三楼东侧找了个空桌坐了下来。 聚会的主人真是大手笔,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勾得人直流口水。 第69页 隔壁那桌独坐了一位高个的公子,朱衣银簪,也戴着面具,异常扎眼。 赵扬粗粗打量,隐隐觉得这人高冷的气质有些熟悉。 当两人落座时,那位高个公子淡淡瞥了他们一眼。 只这一眼,气氛便突兀地急转直下,仿若千斤巨石挟着冷风直压头顶。 这气场也未免太强大了吧! 赵扬突地在脑海中搜索出了一个拥有同样强大气场的人物——谢逢。 但怎么可能,这是正道聚会,魔教教主怎么可能进得来。 叶先圻凑到他耳边:「我怎么总觉得隔壁这人目光不善啊……」 岂止不善,简直是大号的制冷机。 赵扬低声回道:「可能是嫉妒你仙风道骨长得好看吧……」 叶先圻:「……」 隔桌的公子似乎听到了两人的窃窃私语,没有继续再看他们,但仍是像尊冰块一样的直挺挺坐着。 赵扬的兴趣转眼已被这场武林聚会给勾走,他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只觉得看什么都新奇。 因为被话本耽搁了,他们来的比较晚,看场下此时已进入了推选武林盟主的流程。 一众不知哪里来的小兵正在慷慨激昂地细数魔教的罪状,说魔教太过猖狂,屡次来犯名门正派,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再任凭魔教胡作非为,魔教势必更加猖狂,天下必将大乱,正派的颜面也必将荡然无存。 此时有另外几个小兵也在一楼应和:「说的对!如今天鸣山庄赵老庄主人业已过世,赵少庄主也下落不明,此时唯一可担当大任的也就只有风栩山庄了!」 此言一出,台下立时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少林和武当怎么不出面?」赵扬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指着二楼上位坐着的秃头老者和他旁边的那个白髮鬚眉的道士。 因为主人还没请大家开饭,他又人生地不熟,此刻也不敢胡乱开吃,只能委屈自己先磕点瓜子解解馋。 叶先圻低声回道:「这原本就是天鸣山庄发起的一场武林结盟,少林和武当自然不能驳了东道主的面子。况且此番结盟是要去攻打魔教。虽说魔教作恶多端,但也不曾伤害少林和武当的弟子。他们避世已久,自然不会主动去接这块烫手的芋头。如此看来,那武林盟主最恰当的人选确实该属第二大庄风栩山庄了。」 赵扬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听此时二楼的包间传来一声浑宏的叱喝。 珠链蓦地掀开,一位慈眉善目、温文尔雅的青衫长者走了出来,台下原本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 长者抱拳道:「在下薛相照,多谢各位武林同道的推选,但薛某年事已高,这江湖之事也应当交由小辈接手了。」 场下立时有人喊道:「薛少庄主!当仁不让!薛少庄主!当仁不让!」 赵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明显预先排好的剧本,这矫揉造作的痕迹也太明显了吧! 二楼围栏处的薛老庄主手一抬,场下立即又恢復了安静。 薛老庄主捻须微笑:「既如此,我儿来担当这盟主之位也算众望所归。竟谦,你出来。」 话音刚落,门帘处又走出来一位高挑清瘦的公子,缓步轻移,在薛老庄主的身侧立定。 赵扬只消看了一眼,便明白原作的主角为什么是他了。 一身天青色长衫,清峻孤傲,容貌瑰杰,傲然挺立时仿若雪山孤松。 尤其是那双眼,原作里形容是清澈如高山清泉,当真不假。特别是周身还满镀了一层金光,只差把「我是主角」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挂在脑门上。 薛竟谦拱手行礼,声音朗如日月,清如山泉:「晚辈不才,承蒙各位抬爱,愿代下这盟主之职。从此往后,定将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带领各位同盟共同剿灭魔教,还我正道朗朗干坤,以慰藉各位冤死的兄弟们的在天之灵,为赵老盟主报仇!」 场下一唿百应,争相高声吶喊:「说得好!我们拥护薛盟主!」 赵扬瓜子嗑得熘。 太好了,武林盟主这个烫手芋头终于要交接出去了! 众人轰轰烈烈的拥护吶喊刚安静下来。 「哼!」堂下随即有人发出一声冷嗤:「就薛家病痨的武功,也配么?!」 一声利器的尖啸声划过楼内,堂下刚才出言讥讽的那人「啊」得尖叫一声,再望去时脸侧已被暗器削去了一大片肉,血流如瀑,汩汩而下,惨不忍睹。 那人一把捂住脸颊,指缝里还在不断往外漏血,一双三角眼狠狠回瞪二楼。 暗器伤人的是一身石青色短打的薛家护卫,低头同薛竟谦不知在耳语些什么。 薛竟谦往那人脸上冷冷一瞥,肃然道:「如今赵老盟主和赵少盟主相继被魔教所害,我们正派同盟理应同仇敌忾才是,不知阁下何人,是哪个门派,何故此时出语伤人?」他声音清冷,不怒自威,与刚才的温润谦和判若两人。 一时之间再没人敢出声。 叶先圻却分明听见隔壁桌的那个蒙面公子极微小地冷哼了一声:「一语不合就暗器伤人,还自诩什么名门正派。」 赵扬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自顾自在心里啧啧啧。 坚韧不屈,不卑不亢,纵使被人质疑还有铮铮傲骨,绝不看轻自己,一心努力向上,这才是主角该有的气质啊!他不当主角还有谁能当主角啊! 第70页 其实,刚才堂下那人说他是「病痨」,说起这个其实还得怨赵铭之。 书中说,薛赵两家是故交,薛竟谦和赵铭之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其实相当要好。当初要不是赵铭之不慎落水,薛竟谦也不会因为跳水救他而落下病根,被人喊作病痨。 也是令人唏嘘。 此时,二楼那个一直静坐看戏的高僧施施然站立起身:「阿弥陀佛,薛施主杀气太重。」 「这是谁?」赵扬敲敲叶先圻的胳膊。 「是少林寺善海大师。」 薛竟谦拱手为礼,谦和回道:「善海大师,在下刚刚获知,此人乃是魔门中人,此番突然跳出闹事乃是故意为之,意在扰乱我方结盟。」 众人齐刷刷瞪向那人。那人见情况不妙,着急忙慌张口似要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只好捂着满脸鲜血,蹦上椅子,双腿一蹬,就要往窗外跃去。 事发突然,在场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眼看那人就要越窗逃跑,均是一声惊唿。 可没想到,眼见那人就要飞出窗,却突地蜷缩住身体栽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腿哎呦哎呦惨叫不停,竟再顾不得脸上的伤。 赵扬嘴里吸熘着一颗瓜子,惊得忘了合嘴。 他竟没看清是何缘故导致此人突然坠地。 他再次定睛看去,只见那人的大腿里竟插着一根木筷。 清泠泠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既是魔教中人,岂可轻易放跑。」 作者有话要说: 薛竟谦:作为主角,我竟然在第三十五章才登场。 我:对不起对不起,这就把修罗场给您安排起来~ 薛竟谦:…… 第36章 两院五堂 赵扬惊讶回望,开口说话者竟然是刚才一直坐在隔壁桌的高挑公子,那人身前桌上原本应成双的木筷只剩了一根,显然是这人将那魔人打落。 太可怕了,他根本丝毫未察觉是这人出的手。 这么远的距离,他连那根木筷是怎么飞出去的都不知道。 他望向叶先圻,叶先圻脸上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 其实莫说他们俩,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刷刷刷射向这位开口的朱衣公子。 朱衣公子冷冷道:「你是魔教哪个堂的?」 可那人只顾哎哟哎哟打滚喊痛。 近前的人刚想伸手去抓那人,可那人却像喉咙被人掐住了一样,双手放开被插了筷子的大腿,又拼命抓挠起自己的脖颈。 那个朱衣公子另一根木筷也「咻」地射了过去,将那人的衣袖「唰」地撕开好大一道裂口。 「连梅花纹印都没有,何故会说他是魔门中人?」 奇了怪了,赵扬暗自嘀咕,这声音怎么听着万分耳熟? 讲真,是有点像谢逢的声音,只是谢逢说话没有这么严厉,这么骇人。 那人痛得厉害,自顾自疯狂抓着喉咙,眼见喉咙都要挠出血了,头一歪,再不动弹,竟然……死了? 窗旁的两个穿着黄衣劲装的弟子用剑鞘翻看了那人一眼,回禀道:「此人已服毒自尽了。」 「阿弥陀佛。」善海大师双掌合十,嘆了一声,復坐回位上。 赵扬却分明听到隔壁极细地哼了一声:「服毒自尽?只怕是中了刚才飞镖的毒,气绝身亡才是。」 「啧啧,想当武林盟主就直说好啦,找个假的魔教中人杀鸡儆猴。薛庄主这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吶。」 三楼的西南侧又有人一声轻笑,声音不大,挑衅气味却十足。 赵扬往对面望去,只见那边高矮胖瘦、书生大汉,一共五个人,坐了满满一桌。 说话的是个温文书生模样的公子,英眉朗目,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吕头,你跟他啰嗦什么,他想当武林盟主,我朱六第一个不答应!」 旁侧一个虬髯大汉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蹭地插在了桌上。 赵扬随着那桌子一起抖了一抖,求救般看向叶先圻:「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 叶先圻疑惑望向赵扬:「不是吧……你自家人你都不认得?」 赵扬:「……」 赵扬握紧拳头:「大哥,你知道我是穿的……」 叶先圻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叽里咕噜同他耳语了一番。 原来先前那位书生模样的是天鸣山庄两院中青鸾院院首吕渡;而那个火爆脾气的大汉叫朱六,是五堂的堂主。 两人中间坐的那位鹤髮苍苍,笑容可鞠,慈眉善目的长者,是两院中火凤院的院首鲁青;吕渡旁边那个明眸皓齿、长相如女子般明艷的是四堂堂主风息;最后一个浑身散发着阴沉沉气息,一双鹰勾眼到处查探的是三堂堂主刘弋。 「朱六,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莫让别人笑话我们天鸣山庄。我们哪有不让薛公子当武林盟主,只是我们少庄主生死未卜,薛家就急着要把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拿走,吃香难看了些而已。」 吕渡仍端坐在位子上,看似在斥责朱六,实则句句在讽刺凤栩山庄。 「哎呀我就恨你们说话这般磨磨叽叽。总之,莫说少林武当不愿意他薛家当这武林盟主,就算愿意,我朱六也不答应。哎啊鲁长老,你也说句话啊,你说是与不是!」 善海大师一双精目蓦地看向朱六。 武当凌风道长狂捋鬍鬚。 第71页 擦他们说不愿意了么?!但刚才薛家手段确实叫人不齿,的确有损盟主风范。 被喊做鲁长老的那人无奈捋须一笑,「朱六兄弟说的对,鲁某以为,先找到少庄主要紧,而不是在这里选什么武林盟主。」 他们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却不曾注意到二楼栏杆处薛竟谦的脸色已变得如纸般苍白脆弱。 薛竟谦将手指深深抠入了栏杆里,忽地大吼了一声:「够了!」 哇!这是……主角要爆大招了吗? 赵扬满眼期待,就差搬个小板凳坐去面前围观。 可那薛竟谦只是像用尽肺中全部气体般,一个字一个字,极慢、极悲怆地道:「赵少庄主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什么?!」朱六一声怒吼,手下一个使劲不小心把桌子「咔嚓」一下噼开了。 桌子一分为二,唰唰唰,吕渡、风息、刘弋已身如闪电般换到了另一张桌子旁。鲁长老扶住了半侧的桌子,保住了半边的菜,只见另外半侧连带好几盘热菜一起「哐」的一声连着长凳砸在了地上,溅了满地。 薛竟谦胸口起伏了好几下,深吸了口气,缓缓道:「赵少庄主已被魔教贼人推下了山崖。」 擦,这是谁在胡编乱造? 赵扬刚要站起,却听旁边桌上似乎传来一声「啪」的声响,是那高个公子也拍了桌。 叶先圻摺扇抵在赵扬手腕,按住了他。 「你放屁!」朱六站在桌椅饭菜废墟之上,吼得恨不得把屋顶都掀翻了开去。 「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咋不说天塌下来了呢!」 「薛少庄主,你此言何意?」已挪到另一张桌边的吕渡冷冷发问。 「吕堂主,我一好友说他曾在魔教玉圣峰峰侧的断崖旁发现了赵少庄主的衣带,且崖侧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原本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放了枭鹰下崖,却把他的外衣拾了回来。」薛竟谦说到这里,似乎缓不过气,又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正是大婚当日的那件中衣。」 「空口无凭。」刚才一直没说话的风息突然开了口。 风格与赵扬想像中完全不同!看风息长得妖艷模样,再怎么也该是邪魅一笑,风情万种啊!怎地说话如此干巴、如此言简意赅? 吕渡沉着冷静:「可我庄弟兄却说,少庄主还在魔教总坛。在下认为,现下当务之急是将赵盟主从魔教手里救回。如若薛少庄主愿意统领大家向魔教讨人,我等兄弟倒愿意随你一起,唤你一声代盟主。」 「不错!只能是代盟主!」朱六梗着个脖子嘟嘟囔囔道。 「朱兄弟所言甚是。」刚才一直一语不发的刘弋临到末了,终于开了金口,却是带了一股原本应该是风息的邪魅之音。 鲁长老捋须颔首而笑。 薛竟谦:「……」 「哼!」刚才一直站在薛竟谦身侧的侍卫怒哼了一声:「天鸣山庄还自诩天下第一大庄,我看你们是黑白不分、道理不讲、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一楼、二楼、三楼座下竟黑压压地站起了一大片,个个剑拔弩张,仔细一看,竟各个都是身着黄色衣服的天鸣山庄的高手。 「不得放肆。」薛竟谦训斥那侍卫,「天鸣山庄的诸位前辈说得有理,在下也希望赵少庄主还活着。只要能把赵少庄主救回来,我薛某定会将盟主之位还回去。」 「果然还是薛少侠深明大义。」鲁长老一锤定音。 天鸣山庄众高手纷纷收剑回鞘,復又坐下。 赵扬津津有味地一边看戏一边嗑瓜子,心中暗唿精彩。 原作里可没这些内容,只写了薛竟谦带领天鸣山庄众人和武林同盟攻上玉圣峰夺取了魔教总坛,但这怎么个带领法却只字未提。 如今一看,这整个过程倒还挺紧张刺激的。那命格桑也不知怎么想的,书里满篇写的尽是那些狗血三角恋和床[哔-],这种剧情流也不说多写点。 叶先圻朝赵扬望去,后者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只觉得他瓜子嗑的太熘,似乎还挺……轻松愉快? 叶先圻悠悠地转了圈笛子喟嘆道:「天下第一大庄,果然是人多势众,以多欺少啊。」 「不过,你回来的消息竟然一个人都不知道吗?不应该啊。」叶先圻摺扇一摇,微微蹙眉道。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一楼突然有人「砰」得拍桌站起,一个虬髯大汉模样的人中气十足喊道:「若说赵盟主还在魔教,我倒也是不认可的!我们几个兄弟昨日在瑞芳楼看到赵盟主大战魔教中人了!」 众人愣神:这又是什么神转折? 「不错。」一位紫衣姑娘从二楼东南角一跃而出,落入一楼正中,昂首傲然道:「昨日,赵盟主正是为了救我,与那六名恶人鏖战,并将那六名恶人斩杀!」她身姿笔直,风姿飒爽,一双秀目向四周一瞥,气势慑人。「只可惜昨日阿瑶尚不知是恩人是赵盟主,直到刚才这位兄台说出口,阿瑶方才恍然大悟。」 堂中之人正是苏婉瑶姑娘。 二楼「砰」得传来一声响。 那薛竟谦不知是太久没吃上饭导致血糖太低,还是听到前盟主竟然毫髮无伤地回来了心生怨恨,竟然扶着栏杆,一个没站稳,双膝跪地。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心生怨恨,而是听闻你回来太过狂喜,才导致失态。】 第72页 命格酱幽幽的声音冒出来纠正他的小人之心。 【……】 而座下早已叽叽喳喳乱作一团。 叶先圻摺扇又臭屁摇起来,望着赵扬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我早说吧,你回来的消息不可能不传出去」的刷屏弹幕。 赵扬心态要崩了。他千躲万藏就是不想当这武林盟主,现在倒好,一时心痒逞能,酿成这千古遗恨。 而紧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教会了他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只听「砰」得一声,三楼叶赵二人身侧的窗户被人用力撞开,阿云破窗而入,就地打滚,一直滚到了赵扬身边,迫不及待地扯开嗓门:「少爷!我泡完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扬:提问,不是说好的五堂么?为什么只出现了三堂?一堂、二堂去哪了? 第37章 当众掉马 众人齐刷刷看向赵扬他们这桌,有人已经惊唿出声:「咦?这不是天鸣山庄赵少庄主贴身侍卫阿云么。」 赵扬一粒瓜子卡在喉中,不上不下。 赵扬尽量心平静气,低声教导:「阿云,洗澡不是什么要宣之于众的事情,你大可以低调点。」 「少爷,低调是什么意思?」 赵扬继续心平气和:「就是不可以高声喧譁的意思。」 「好的。」阿云勐一点头,「咚」得一声跃出窗外。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场幻觉。 可没少顷,阿云从窗边又探头探脑轻轻蹦了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蹑手蹑脚走到赵扬身边,再附到他耳边,声如蚊蚋:「少爷,我泡完澡了。」 …… 他早先怎么没把这人给一脚踹死?! 叶先圻摺扇摊开捂住双眼。 真不怪他此前说此人脑袋缺根筋啊。 众目睽睽之中,赵扬纵然定力再好,也坐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呵呵」笑着起身,一把摘了面具。 「那个……大家好。没错,我是……赵铭之,我回来了……」 一句话磕磕绊绊地说完,还差点把名字也说错了,赵扬望着场下,期待中有人能站起给自己鼓个掌说「欢迎回来」,可众人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太过失望,都呆若木鸡地瞪着他。 没法,他只好哈哈笑着继续给自己充场子:「话说回当日——大家说我被魔教所劫,其实只是一场误会,误会,咳……既然如此,不如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一团和气,岂不美哉?」 场下终于有人如梦初醒,大声质问道:「赵盟主,你当日不是被魔教贼人抓走的吗?明明那么多人都看见你是被蒙面黑衣人抓走了啊!」 「唉——」赵扬一声悲嘆,「我当日确实是被人抓走,只是……抓我的并非魔教,而是——无应门。」 「我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才逃出来,只因身受重伤,所以直接回了山庄养伤。」赵扬说着狠狠咳了两声,「昨日才归,未来及告知大家,还望大家理解。」 「唉,如今我身受重伤,又怎敢担任盟主一职。」赵扬说着还想努力挤出几滴悲苦的眼泪,奈何虚情假意,眼泪就是不肯冒头。 「只怕是有人存心要拿我作饵,要引黑白两道相残,自己坐收渔利啊。」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一时间分成了好几派。 有的道:「怎么可能!定是那魔教妖人假扮无应门栽赃嫁祸。」 有的道:「那无应门也不是什么好鸟,赵盟主此话倒也有些道理,说不定真是无应门栽赃陷害,坐收渔利。」 另一人又道:「可魔教杀了咱们那么多个弟兄,你们都是瞎了吗!仅凭几句话就把这仇推给无应门,谁信?该不会是赵盟主被魔教掳走,和魔教狼狈为奸了吧!」 又有人道:「狗屁!没听到少庄主说他都重伤了吗?!我天鸣山庄威震武林这许多年,也是你们这帮黄口小儿能随意诬陷的?!」 场下硝烟瀰漫、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又要开打的架势。 阿云眼圈早已红了,悲悲苦苦地抱着赵扬的裤脚:「少爷,你哪里受伤了?我阿云一定给你报仇,呜……」 叶先圻摺扇一翻掩住面部,小声提醒道:「咳,演得太过了啊。」 「是……铭之吗?」一个声音发着颤,穿越嘈杂人声,如一泓清泉般闯入耳膜,那正是薛少庄主的声音:「你真的还活着?不是我在做梦?」 赵扬无奈地看着场面上的一片混乱和薛主角悲戚的眼神,心里道我还真希望这只是在做梦。可是戏又得演到底,只好捂着心口,哀哀戚戚地点了点头。 「你方才说,当日是无应门把你劫走,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赵铭之看着薛竟谦摇摇欲坠的身影,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了一丝同情。 这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吧?一直对自己忠犬的小攻二竟然抓走了青梅竹马的小攻一,而且还想杀了小攻一。 唉,你现在难以接受,我特别理解,但可能不久之后你还得接受小攻三又把小攻二也杀掉的剧情,奥还有,最后小攻四把小攻三也给杀了。 赵扬长长一嘆:「千真万确。」 看着薛竟谦原本就白皙的脸越发得惨白,赵扬也不忍心再看。 他环视一周,眼看有好几撮人已经亮出了兵器,下一秒就要兵刃相向,不免心下着急,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大声喝道:「住手!」 第73页 他本就长得高俊挺拔,又从山庄换回了一身绣满金线的淡金色华服,此刻当堂一声厉喝,竟隐隐透出一股王霸之气。 原本乱成一团的人群竟意外地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又纷纷朝他射来。 赵扬昂首凛然道:「昨日,我确实看到有人当街闹事。但,那些人不是魔教中人,而是有人假扮的,他们手腕上的梅花纹也是刻意用石灰画上去的。这不免让人觉得,当初黑白两道的纷争,是不是——也是有人故意挑起的。」 赵扬负袖身后,傲如寒松:「我刚才所说的话,阿瑶姑娘和叶公子都可以为我作证。」 苏婉瑶眼见恩人现身三楼,早就又惊又喜,一时只是愣愣看着,竟忘了回二楼座位。此刻被赵扬突然cue到,一双脸颊蓦地红了,在厅下堂中重重点头:「确实如此!」 叶先圻无奈站起,不情不愿开口:「我叶某人可作证,赵盟主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真是没想到,竟真的有人敢冒充魔教中人,只怕这里面确实是有误会。」 赵扬接上:「既然我现下安然无恙,不如剿灭魔教之事,从长计议?」 薛竟谦大声道:「万万不可!今日,大家好不容易才齐聚此地,而魔教伤及各门各派之人甚众,事情尚未彻查清楚之前,怎能就这么放过魔教。况且赵老庄主……」 话却被朱六毫不客气地打断:「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我们少庄主回来了,我们都听他的。」说罢满眼期待地望向赵扬。 赵扬早就想好了。早在崖底他就已下定决心要抱紧全书最厉害角色的大腿了,要他现在同大腿对着干?怎么可能。最起码在他看来,现在在场的,没一个是能打得过谢逢的。 遂斩钉截铁道:「我宣布,天鸣山庄退出此次剿魔的行动。至于武林盟主之位,因我已身受重伤……咳咳咳……实难当此重任,还是请薛少庄主……咳咳咳……担此重任吧!」 「阿云……扶我一下……咳咳咳。」 刚才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微佝着腰,咳个不停。 阿云扶住赵扬,心疼得满眼泪花。 「我们……走吧。」 「好的!少爷!呜……」 叶先圻:「?」摺扇一展挡在赵扬身前,附耳急道:「我靠!这一桌的饭菜你都不吃了吗?」 赵扬一愣,眼睛往餐桌上一瞥,后悔道:「怎么办……没留神,装得太过了……要不,你请我去其他地方再吃一点?」 叶先圻:「……」 众目睽睽之下,阿云搀扶着赵扬,叶先圻跟在两人身后,三人从三楼一点点下至一楼,再晃晃悠悠地往门边挪去。 岂料才迈步出门槛,便听身后「轰轰轰轰」,似地震般,回眼一望,整座醉春楼的门和窗框里前仆后继如蚂蝗般跳出不少汉子来,唰唰唰在街尾里三层外三层地排开。 为首的正是吕、鲁、刘、风、朱五位大佬。 鲁长老殷殷看向他:「少庄主,我们送你回庄吧。」 赵扬:「……」 赵扬虚弱道:「那便……有劳各位……」 叶先圻一边提醒:「鲁、吕是院长,刘、风、朱是堂主。」 赵扬:「院长和堂主……了。」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就要簇拥赵扬离去。 突的一声清亮的——「阿扬!」自身后传来。 赵扬再次回头,见一人从二楼窗中飞身而出。 竟然是薛竟谦! 阿扬?扬?? 赵扬瞳孔勐缩,一把拽紧搀扶住他的阿云的衣袖:「他……他为什么这么喊我?他是喊我阿扬吗?他怎么知道我名字?!」 阿云一旁奇道:「少爷,您姓赵,名扬,字铭之啊。这不是整个落霞镇人尽皆知的事情吗?你和薛公子自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是这么喊你的啊。刚才醉春楼是因为人多,才喊了你的字。」 下面的话赵铭之一个也没听进去了,脑海里一直迴荡的都是那四个字——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吗?可是他不知道啊!啊啊啊啊,那他当初自以为掩饰地很好和谢逢说自己叫赵扬,岂不是蠢爆了! 【命格酱,为什么书里没有提起过这个?】 【正常啊。赵铭之只是个炮灰配角,还未正面描写就已经挂了,谁会管他小名是啥。】 【……】 叶先圻笑盈盈按上他肩头:「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喊你阿扬了?」 赵扬:「不!你只能喊我赵扬。」 「咳!」薛竟谦重重咳了一声,唤回了赵扬的视线。 「环儿说你被掳走时,我很是担心。」薛竟谦说着,瞥了眼阿云,又说道,「如今看你安然无恙,我终于放心了。」 赵扬的视线只在薛竟谦身上打了个转就又飞到了醉春楼三楼窗户处——刚才坐他们旁边那桌的朱衣公子怎么也从那处窗户里飞了出来? 还悠悠然落在了薛竟谦的身后? 等等,从对角路边墙头飞身跃到这朱衣公子旁边的那人怎么这么面熟? 卧槽!那人不就是杜胥吗?! 擦!不会吧!那朱衣公子是谢逢? 第38章 修罗现场 薛竟谦身后,谢逢缓缓摘下面具,显露出清峻白皙的面庞,曜黑双目幽幽向他射来,面含……愠色?! 赵扬再次掐紧阿云衣袖,刚才是谢逢一直坐他旁边? 第74页 不是吧,正道聚会,魔教来听墙角都没人发现,没人来管管吗?! 不对,难道说这谢逢已经和薛竟谦结识了,这回正是因为薛竟谦才参与了此次聚会?而此刻站在薛竟谦身后一脸怒色,是因为埋怨他的薛小受在关心自己? 薛竟谦等了半天没等到回音,如寒松般孤傲的身影在风中抖了抖,担忧地向前进了一步,颤声道:「阿扬?」 赵扬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回道:「奥奥!多谢薛公子挂念,我都好……都好。」 薛竟谦愣了下,眸中受伤神色尽显:「阿扬你……为何如此见外,以往你都称唿我阿佩。」 还啊呸呢,赵扬内心咆哮,你可快憋说了,难道你没看见你身后谢逢的脸色吗?! 薛竟谦身形摇摇欲坠,声音裹在风中似芦苇轻轻飘荡:「你是在气我抢了你的盟主之位吗?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大家说武林盟不可一日无主,我这才想借救你为名,清缴魔教……」 不不不我完全不介意啊,真的!这个什么盟主我一点也不想当!你该考虑的是你身后的谢逢生不生气! 眼见薛美人一脸自责,几欲落泪的模样,赵扬一个头变两个大,想到毕竟薛竟谦也曾捨身救过原主,干脆眼睛一闭心一横,豁出去道:「没有,阿佩,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武林盟主我不当也不要紧,你可千万别误会。」 天啊,他「阿佩」两个字刚说出口,不光自己肉麻地哆嗦了一下,谢大教主怒扫过来的冷厉眼神也如芒在身。 他可太难了,薛美人,求你不要再挑战谢教主的忍耐力极限了…… 薛竟谦怔怔愣在原地,眼中的光清晰可见地一点点黯淡下去,嘴角的弧度一寸寸消失不见,手指也一根根揪紧了衣角…… 似乎是发怒的前兆? 赵扬头皮麻了,他终于回想起来,原作开头在描写薛竟谦听闻赵铭之死讯之时,有提到过薛竟谦后悔曾对赵铭之心有怨言。 赵铭之因为含着金钥匙出生,母亲去世得早,整个山庄都当宝贝一样地养着,所以向来只管自己开心,其他万事都不上心,甚至对武林盟主之名也完全不在乎,要不是最后为了给父亲报仇,恐怕也是不愿意当这个武林盟主的。 而薛竟谦所在的风栩山庄,却一直赌上所有也想要得到武林盟主之名。 薛竟谦万分想要的东西,放到赵铭之这里却云淡风轻的,一点不在意的样子,所以薛竟谦对赵铭之心怀爱意的同时,也一直对他心存些许妒忌。直到最后得知赵铭之要大婚,然后又被魔教毒死,爱意便如疾风骤雨占了上风,狠狠将妒意打压没了。 所以说,他赵扬夺舍后没死,又作死放话说他对盟主之位一点也看不上,那薛竟谦能不发怒就怪了,说不定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开打! 赵扬往叶先圻身边靠了靠,此时谢逢一定会护着薛竟谦,不会帮他,眼下能抱的大腿也就只有叶先圻了。 却没想到唯一的依仗叶先圻竟然主动作死,酸熘熘地挖苦起薛盟主:「方才宴会上也没见薛盟主如此勉为其难啊。在下以为,盟主与其关心你的阿扬,倒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妹妹吧。」 卧槽,你这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望着谢逢愈加暗沉的目光,赵扬战战兢兢地伸手拽了拽叶先圻的衣角。他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在死亡线上疯狂蹦跶的人! 「环儿?」薛竟谦倒是不怒了,一脸状况外、没摸透怎么回事的表情,「环儿怎么了?」 叶先圻淡淡地道:「算下来,令妹应该这两日便能回到凤栩山庄了。」 果然薛竟谦听闻此言,眉间一蹙,目光炯炯望向他:「阿扬,他所言何意?」 赵扬还没来及说话,身旁阿云已经大声喊道:「少爷,你再掐着我不让我说,但我也忍不住了!薛公子,我家少庄主的意思就是——他现在已经和叶公子好了!昨晚都已经洞房花烛……」 赵扬一把捂住了阿云的嘴。 叶先圻:「哇唔,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喊我叶公子耶。」 赵扬咬牙道:「重点是这个吗?」 望着面前震惊成一尊雕像的薛美人,赵扬尝试着解释:「呃……阿佩,你别听阿云瞎说,其实是……你妹妹要杀我,所以我才把她休了。」 薛竟谦缓缓摇头似不相信,脚步向后退了一步,勉强站稳。 谢逢就站在薛竟谦的身后,此刻眉目阴沉似乌云,眼睛一眨不眨直盯着他。 完了完了,他这个大腿不会因为他气坏了薛美人,往后再不肯罩他了吧? 赵扬抬起手,勉强挂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朝谢逢打了个招唿:「hi~」 眼见谢逢面色稍霁,他逃荒似地扬手喊道:「先圻、阿云,两位院长、三位堂主,以及大伙们,我们——走!」 说罢便转头迈步再不敢回看。 一行人浩浩汤汤向前开路。 谢逢注目一行人离去,又看着薛竟谦脚步虚浮的回了醉春楼,方道:「杜胥,刚才赵盟主是对我笑了?」 杜胥:「啊?奥,应该是的。」 「还有,方才那阿云所言是否属实?」 「呃……那叶公子武功了得,我之前不敢跟得太近,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确如仙人一般……奥,我是说,当晚我趴在墙头,看得并不是很确切。但想来按照薛小姐的当时的情形,那个侍卫所言应该不假,薛小姐恐怕是真的被休了。」 第75页 「……」谢逢面色有一丝不自然,「我是说……洞房之事。」 「洞房?」杜胥张大嘴,疯狂摇头,「断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叶公子半夜从落雪院出来。」 「半夜?」 「是。当日赵公子和叶公子在房内不知在商议什么,但约莫子时时分,叶公子从赵公子屋内出来,回了知秋院。」 谢逢视线望向赵扬离去的方向。 杜胥听到他家教主用小得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可是,他不肯认我,难道不是因为薛竟谦么?」 他赶紧回道:「教主,恕属下直言,赵公子应该已经知道您是教主了……」 说起来这消息还是当初他跟赵铭之说的。 结果教主没回他,只吩咐他道:「杜胥,你再去看着赵盟主,有什么动静,随时与我汇报。」 盟主休妻的消息一经传出,武林上下尽皆譁然。 两院五堂代表团齐聚天鸣山庄。 跟随着赵扬一起回来的这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以及从魔教总坛撤回的各位侍卫和高手,把陆管事搅得头大,费尽心血调动所有厨力去准备晚饭去了。 但赵扬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群人心里却十分满意。 赵扬、叶先圻同吕、鲁、刘、风、朱五位大佬坐了一桌。众人在醉春楼外皆听到了薛家小姐要杀他们少庄主的事,个个愤慨非常,犹以朱六为最,闹着要荡平凤栩山庄。 赵扬小心翼翼哄着众人,说自己连休书都写完了,人也都已经送回去了,已经和凤栩山庄摊牌说了恩怨两清,再去闹事恐怕会被人说出尔反尔,有损天鸣山庄威名,望大家三思。 这才将众人堵了回去。 然而大家千里迢迢来此一趟,就此回去又怎会甘心? 朱六当桌一声大喝:「要不……我们去掀了无应门给少庄主报仇?!」 吕渡笑道:「朱六这提议不错,听说,无应门建在悬崖边上?说起来,我们山庄的地产里正缺崖景房。」 崖景房? 赵扬迅速凑到叶先圻耳边:「你说,这傢伙会不会也是个穿的?」 叶先圻摇摇头,耳语道:「x景房在这个世界也是约定俗成的俚语。」 「……」 那边厢朱六已经站起身来,大刀往腰上一挂,就要冲出门去。风息起身,轻轻扔下两个字:「跟上。」眼看也要带着一团人出门。 赵扬眼看到嘴边的饭菜又要飞了,大惊失色,慌忙飞身堵在门口:「朱堂主、风堂主,稍安勿躁啊!去报仇也得先把饭吃了,明早再出发也不迟啊!吃饱喝足才能干革命啊!」 朱六瞪大双眼:「革命是谁?」 赵扬:「……」 好说歹说将两人哄回桌去,赵扬瘫在门框边,他想好好吃顿饭,真是太踏马难了。 第二日一早。 一行人浩浩汤汤策马出了天鸣山庄,直奔枢礼峰而去。 奥不,赵扬没有策马,他跟着叶先圻一起坐在那榻榻米马车里。 骑马哪有坐车舒服。骑马这种事就交给阿云吧。 赵扬看着叶先圻掀开榻榻米,从柜厢里一沓沓的茶叶堆里掏出一包茶叶泡水,选择了沉默不语。 叶先圻一边倒茶一边笑得灿烂:「你们家这些茶都是上好的西湖龙井,送我这么多,回去我转手一卖,就能买座大宅子了。真是感谢、感谢!」 赵扬:「……」 此去无应门,纵使快马加鞭也需二日路程。 赵扬此番出门,心情与当日被花无数劫持时截然不同,一路晃晃悠悠地只想赏一赏风景,品一品。朱六他们早就嫌两人马车太慢,出了白城就带着众人跑不见影了。 待两个人游山玩水慢慢悠悠地赶到的时候,已然是第四日了。 战火硝烟早已结束,空余战场正在清理,尘埃已落定,天鸣山庄的旗子已经插在了无应门的大门上。 一共俘虏无应门弟子一百三十七人,却不见萧应和花无数的身影。 赵扬喝着指挥阿云烧开的白开水,吃着指挥灶房做出的泉水煮鱼。 酒足饭饱,赵扬跷着二郎腿,餍足地拔了根鱼刺剔牙,将俘虏拖上来挨个过了一遍,拎出了其中两个人,说要亲自审问。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人被阿云押了上来,股间战战,哆哆嗦嗦地跪着。 赵扬将鱼刺随意地扔骨盘里,抬了抬手:「当日,是你们二人负责关押我的吧?」 两人顿时以头抢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朝十晚八上班族,平时时间不多,这篇文其实从去年就开始写了,一直写到了今年,才敢把它发出来。 更开心的是,有了一路陪我看文的小可爱,有了大家的留言,还第一次有了营养液和霸王票,真的感觉非常温暖。这篇文我会更新到完结,绝对不会烂尾的,大家放心~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39章 一去青楼 赵扬:「饶命?饶命可以,就看你们配不配合了。那天你们八卦门主喜欢薛公子的故事,我想听详细点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书上太偷懒不肯写,他自己找人来详细了解好了。 就这?两个人眼底一片茫然。 阿云神秘兮兮凑到赵扬身前:「怪不得少爷您要灭无应门,原来是为了盪除情敌啊。果然是雷霆手段!」 第76页 跪着的两个人立时「奥~原来如此」的表情,心领神会。 高个的那人便开口说起来:「赵盟主,其实门主喜欢薛公子这件事情啊,说起来那话就长喽。这少不得啊要从当年薛公子救了我们门主那时说起。虽然我和王五不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必当时一定是门主身陷绝境、孤苦伶仃、奄奄一息、悲伤绝望的时候,他一定以为全世界再没有人在意他、再没有人愿意救他,但岂知冥冥之中上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在门主最脆弱的时候,薛公子有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落在了门主身侧,用自己温暖的心,春风化雨般抚慰了门主幼小、脆弱的心灵……此处省略两千字……彼时,我们悲苦的、弱小的门主虽然钟情于薛公子,可却也万万没想到,那薛家小姐竟然也喜欢上了他的哥哥。赵盟主,您怕是心里会想,兄妹之间怎么会有爱慕之情?但还真不是那样的,这薛家小姐其实是薛公子的表妹,不能算是亲生妹妹,薛公子一表人材,风骨傲然,那薛家小姐一看见她这个表哥就喜欢上了。您别不信,我钱四一向眼神毒辣,从未看错过。啧啧,我当时一看吶,那薛小姐看薛公子的眼神,哇欧,就和王五看璃红院秋水姑娘眼神是一模一样、半点不差,勾魂摄魄得很啊……此处再次省略三千字……唉,门主真是一颗情种,我静下心想了很久,门主之所以把无应门修建得离凤栩山庄这么近,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吗?完全不可能,那肯定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我早就觉得门主看那个薛家小姐不爽了,门主看她的眼神就和当时看赵盟主您那眼神是一模一样。那是什么眼神?那是门主想要毒死人的眼神啊!我们一般都是在门主吩咐要毒死什么人的时候才见过这样的眼神。咦,赵盟主,怎么您现在看我也是这种眼神?」 赵扬:「停!」 王五迅速伸手捂住了钱四的嘴。 钱四拼命透过王五手指缝隙继续道:「种之大过就是做样的……」 赵扬扶额:「阿云,你去把风堂主喊过来,教教这人说话怎么言简意赅。」 王五瑟瑟开口:「没用的……」 赵扬花了小半个时辰引领叶先圻参观了他当时被囚之处,以及无应门的悬崖胜景。 叶先圻:「如果只能在茅房看见悬崖的话,我觉得吕院长应该是不会想来的……」 赵扬:「唉,我应该带杜胥来才对。」 叶先圻:「杜胥?这又是何人?」 赵扬:「谢逢身边的小兵,他想来无应门厕所看悬崖。」 叶先圻顿了半晌才道:「此人口味倒是独特……」 突然房外一阵熙熙攘攘,有人高声喊道:「求见少庄主!」 赵扬、叶先圻步出茅房,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山庄弟子奔至近前躬身行礼。 「禀报少庄主,我们在枢礼峰半山腰一处陡峭的山岩下面发现了一个大坑,旁边竖了块木牌,写着『乱葬坑』三个字。我们将坑顶掀开,发现那是个深坑,填埋了满满的人的尸骸,腐臭之味迎面扑来。我们翻到下面,发现全都是森森的白骨。」 「什么?!」赵扬、叶先圻同声惊唿。 「我们请了随行的常大夫去看,他现在已经在那了。」弟子声音颤抖。 赵扬:「快,带我们去看看。」 两人匆匆忙忙跟随弟子赶去乱葬坑。 空中的腐臭味远远就随风飘入鼻中,令人作呕。 幽深昏暗的巨岩之下,直径近十丈的大坑里满满当当塞的全是腐烂的尸体和裹着破布的森森白骨,以各种扭曲诡异的姿态层层交错叠在一起。 灿烂耀眼的阳光将山岩的岩壁照得发白,灼热的光烘烤在赵扬的身上,可赵扬却只觉得嵴背发凉、头皮发麻、脚板虚浮、快站不稳。 叶先圻也好不到哪里去,勾着眼看着面前的人坑,愣愣立着发呆。 坑边一位穿着青色长衫,白纱蒙住下半张脸的中年长者朝赵扬行了个礼:「少庄主,属下已查验过,这些人皆是中剧毒而死。埋在最底下的,死了应也有十几个月了,最上面的,死了尚不足一月。从经脉、肌肉和骨头被腐蚀的情形来看,他们中的毒也不尽相同……」 「呕……」赵扬没忍住,蹲在地上——吐了。 *** 无应门所在的枢礼峰是一座远离市井喧嚣的山峰,早晚除了虫鸣鸟叫和吕渡长老那边机械扰人的打桩声,再没有别的声响,实在是孤单寂寞冷。 天鸣山庄众人在山头呆了没几天就都蹲不住了。朱六首先嚷嚷着要下山,说攻也攻下来了,想回去了,实在是想怡香院的娘子实在想得紧~ 他一打头,其余的人也都说不久留了。 只有吕渡仍旧兴致勃勃,一直站在指挥拆迁工程的第一线,带领大家敲围墙,开轩窗,造景深,誓要开拓枢礼峰崖景资源。 赵扬在崖顶待了几日,早也觉得无聊了,毕竟无应门的软硬体全都比不上天鸣山庄。 更不消说,还有个巨大的死人坑就在脚下,连闭眼睡个觉都睡不安稳。 他既逛无可逛,又不愿闭眼平躺,便干脆咸鱼奋起,把无应门弟子分了分,一些分给吕渡当工地工人,一些分了些山庄脚下的地当开荒农民,剩下还有些会点功夫但又不愿意造房子和耕地的,就分给了各大堂主酌情任用。 第77页 吩咐完了之后,大部队便从无应门浩浩汤汤撤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赵扬坐在马车里,手搭在腿上,攥紧了衣角,内心激动不已。 天啊,要不是朱六,他都差点忘了,在这个世界里可以合法[哔——]。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向全本书证明自己的性向了! 这回,只花了两日,他就和叶先圻赶回了落霞镇上的天鸣山庄。 一回庄里,他就藉口路上太辛苦要更衣沐浴睡上个一天一夜,把叶先圻支回了知秋院。 沐浴完毕,和阿云、阿顺道了晚安后,赵扬爬下床,颇为精心、仔细地穿戴了一番。在铜镜前照了又照,确定仪容端庄、着装合适、体态大方后,趁着夜色,翻出后窗。 还特意趁着两个侍从刚端了洗澡水入知秋院,料定叶先圻此时定当还在沐浴的时候,穿过竹林小路,摸到后门。 绿篱院,白日里那帮堂主说白城的青楼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要知道,这在他那个时代是违法的,但在这个时代可是合法欢(piao)乐(ji)。他要证明他不是断袖! 门开到一半,一声惊喜的「少爷!」炸在耳畔。 赵扬摸着差点被吓停跳的心脏,一脸惊吓地望着来人。 阿云自墙头飞下,一脸兴奋:「少爷!您在干什么?要出去?」 「嘘,你小声点。我就是去外面快活快活。」 「快活?」阿云一双星眸眨了眨,点头道:「少爷,我明白了,这是您和叶公子的新情趣是吗?」说话间语气又带了委屈:「但以往少爷您干这件事的时候,都是带着我的。」 「带着你?我是去绿篱院啊!还有我和叶公子很清白的!不准再乱传消息!」 「明白,不能往外乱说,要低调点。但绿篱院,少爷您平常都是带我去的。」 「我要是带你去,你能别再拦着门框不?」反正他也不认得路,让阿云带路好了。 「没问题!」 浓浓夜色中,一蓝一白两道人影穿过后街小巷,鬼鬼祟祟熘进繁华街巷。 绿篱院是座三层的宏大建筑,内有大堂、亭榭、假山和小桥流水,上有无数客房。 到处张灯结彩,鸟语花香,佳人倩影绰绰约约,看得人心情激盪,春心澎湃。 绿篱院的老鸨一看到赵扬和阿云,立刻笑容满面招唿道:「哎呀,这不是天鸣山庄的赵少庄主么。绿烟,快,把公子送上楼,喊上绿萍一起伺候两位公子。」 「好的,妈妈。」一位裊裊婷婷的美人娇笑着迎两人上楼,打开一间挂满绫罗绸幔的屋子。 眼见两人入了房,老鸨一抬手唤来院内小厮,吩咐道:「快,去薛家别院通知薛公子,让他来绿篱院接人。」 「是。」小厮领了命,一熘烟跑出了院门。 坐在软榻上,看着美人在面前轻歌曼舞,赵扬终于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啧啧啧,看看这蛮腰,看看这酥胸,这比起那二次元的妹子,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啧啧啧,古典美人跳古典舞,真是让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吶! 酒酣耳热之际,阿云双手又递上一杯清酒,熘须拍马道:「少爷,这两位花魁我瞧着还没您长得好看呢。」 赵扬接过酒再次一饮而尽:「瞎说,男的和女的怎么能放一起比较?」 阿云懵了:「可是少爷您每次都会这么说的呀……难道,这次您不闹着当头牌了?」 闹着当头牌?赵铭之还有这癖好? 赵扬眉头一皱,正疑惑之时,门扉「哐」得一声被人打开,老鸨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道:「薛公子请。」 薛公子? 门外踏入一人,身穿天青色衣袍,不是薛竟谦还能是谁? 他来做什么? 赵扬正狐疑间,却见另一双脚也越过门槛,捲入一缕红色衣角踏入门中。 待看清来人正脸…… 卧槽竟然是谢逢?! 赵扬瞪大的眼睛中写满了更大的问号,不会吧,这两人是结伴而来的?! 第40章 当场被抓 眼中写满了大大问号的,不光是赵扬。 杜胥趴在房樑上,看见谢逢迈步而入,也惊得差点要掉下房梁来。 赵盟主逛窑子这种小事,他压根就没想到要和教主汇报,怎么教主也来了?! 时间退回半个时辰前。 圣教弟子奉教主之命,一直严守在白城薛家别院门外,盯梢薛竟谦的行踪。 教主谢逢正好人在白城,顺路过来巡视,圣教弟子毕恭毕敬迎接。 弟子回禀教主说,十几日前薛家别院来了两名武艺高强之人,因而不敢贸然入内探查,恐被察觉。 谁知才说到一半,便见一个小厮打扮模样的人出现在了薛家别院的门口。不多时,那薛家公子便匆匆夺门而出,看那薛公子火急火燎的神色,他和教主立即紧随其后,看对方半夜出门,究竟要去哪里。 却发现那小厮竟是绿篱院的仆佣,真是没想到,那薛家公子看着道貌岸然,一派孤清,竟然也是流连风月场所之人。 果不其然,他听到教主一声冷哼,眼神轻蔑,脚步微转,准备抬脚离开。他刚想跟着一道离去,却见教主迈出的脚步突地顿住,又迴转了身。 怎么回事? 他也回身朝那正跟老鸨说话的薛公子望去。 第78页 只听那老鸨对薛竟谦抹着眼泪哭诉:「对对,又是赵公子!哎呀薛公子,您可算来了。我这战战兢兢的就怕赵大公子又来折腾我这小庙。上次他摔了十几个杯子砸了两张木几,楼上楼下的客人我都哄了好久。薛公子,您看,您就别再和赵公子置气了吧……每次您一来白城,赵公子都要这样闹上一番,说什么自己非您不嫁……您要是不理他他就来青楼……当头牌。」老鸨一把鼻涕一把泪,「您说,我这小庙哪敢收赵大公子当头牌啊哎呦喂。」 赵公子? 这赵公子又是谁?竟然有男的非要上赶着嫁给另一个男的,当真可笑。 他刚在心里不屑鄙视,身边却黑影一掠,再看,已不见了教主,他惊慌巡视,这才发现教主已然跟在薛公子身后,上了楼…… 屋里,赵扬慌不迭从榻上起身。 房内烤着火炉,熏着香熏,他早已脱下外衣中衣,此刻仅着着内层单衣,实是单薄。两人这般闯进来,一望见他,皆心虚地别过脸去。 老鸨招唿绿烟、绿萍,瞬间就一熘烟都退了出去,临走时还贴心地把门给拴上了。 薛竟谦侧着脸瞥向窗外,白皙的面庞透着丝丝红晕。 「阿扬,你为何又如此这般作践自己,还要来青楼?」 作贱自己??他就是来听个小曲、看个舞蹈……他作践啥了? 「少爷,您……衣服……」阿云好心提醒。 赵扬低头一看,顿时窘了,赶紧扯过搭在榻上的外衣裹在自己身上。 唉,要不是穿进一篇纯爱小说里,他就算袒胸露背,也不至于会觉得如此别扭! 薛竟谦眼神还在飘忽:「其……其实,你……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我愿意答应的。」 赵扬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外衣里,内心几乎奔溃:他说的那些话?他说了什么了啊! 他伸出手拉了下阿云的衣角:「阿云,我之前跟他说过些什么?」 阿云:「你说你喜欢薛公子,非他不嫁。少爷你忘啦?!你当时痛哭流涕抱着薛公子的大腿说的。说实在的,我觉得薛公子比那姓叶的好,真的。至少,薛公子不会嫌弃我脑子缺根筋。」 赵扬「……」 赵扬不死心:「我说过……非他不嫁?」 拜託!攻受是不是搞颠倒了?!不对,问题是他只对妹子感兴趣啊!这赵铭之脑袋是被门夹了吗? 阿云重重点头:「少爷,您确实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隔着老远都能感到一股寒意扑面吹来,赵扬颤巍巍转过头去,谢逢正用双目紧紧盯着他,脸色堪比冰块。 天,肯定又认为他要跟自己抢薛小受了! 赵扬小心地开口:「薛公子,你看,你是不是听错……」 「你被掳走之后,我很担心。」他话还没说完,薛竟谦已经开口。 擦不是吧,这么庄重这么幽怨地把他的话打断是想闹哪样?! 赵扬在心里挠墙。 「我以前不知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践踏你对我的真心,无视你对我的情意……阿扬,我很后悔,我直到失去你的那一刻,才发现,我真的很……在意你。」 别啊!薛美人啊……你竟然在你的小攻面前对另一个人可怜巴巴地道歉……你其实是嫌那个人命太长了,想借刀杀人除之而后快吧?! 薛竟谦幽黑的双瞳中隐隐有泪光闪烁:「阿扬,你愿意……原谅我吗?」 ?? 看我干啥! 你的攻三谢逢也在一旁看着我呢,眼里都快冒绿光了!拜託你快看看他吧! 还有谢逢散发的这种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一言不合拔刀杀敌的感觉是肿么回事啊? 最重要的是,这个气场强大的教主站在你身后,你这样当他不存在真的不要紧吗?不要紧吗?吗? 「环儿是我的表妹,她执念太深,才会一念之差,险些铸成大错。」 「舍妹教管不严,是兄长的过错。我代她请罚。」薛竟谦一字一句,言辞恳切。 ?? 她做错事,关你什么事啊? 赵扬在内心咆哮。 眼看薛竟谦如风中落叶摇摇晃晃就要跪下去,赵扬慌忙跨步向前伸出手想扶住对方。 天啊,他可受不住主角的跪拜大礼。 这一跪,他这个炮灰起码又得折寿三年!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谢逢就站在薛竟谦的身后,见他向薛竟谦伸出手,竟先他一步拂袖而出,将薛竟谦的衣领轻轻一拎,手腕一带,薛竟谦便一个转身立至了一旁。 赵扬伸手抓了个空,手停在半空中,十分尴尬。 擦!连碰都不让碰了吗? 至于这么护受的吗?我又不是要吃了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谢逢低头看向薛竟谦,语气温和:「不是你的错。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本就该你表妹受罚。」 薛竟谦显然呆了。 赵扬也愣了。 谢逢和他说话那么冷冰冰的! 可和这个薛竟谦说话就这么温和!柔顺! 还碰都不让他碰! 他好不容易抱紧的后台,竟然这么容易就垮了? 果然是魔教教主,骨子里就是坏的!背信弃义,见异思迁,花见花开,人见人爱! 「阿云!我们走!」 第79页 赵扬拽过阿云,气鼓鼓地穿过门边两个扎眼的人的身边,毫不犹豫地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薛竟谦:「?」 谢逢:「??」 杜胥趴在房樑上:「好奇怪,他咋突然那么大的怨气?」 阿云跟在赵扬身后一熘小跑下了楼,出了绿篱院。 「少爷,我们为啥要走啊?」 「你狗粮没吃饱吗?那么大个灯泡,你还好意思继续站在里面?」 「狗粮?我不吃狗粮啊少爷!还有灯泡是什么啊?」 「是你!」赵扬没好气地回道。 两人灰熘熘回到了山庄。 阿顺正站在落雪院堂内,眼睛瞥见屋外走来的一身凌乱衣裳的两人,疯狂使眼色示意。 赵扬大踏步走进屋内:「阿顺,你眼睛咋了?」 「唉,老朽不才,终于将少爷您等回来了!」一声苍老却十足威严的声音在旁侧响起。 赵扬木然地将视线往旁边移去,这才发现屋内竟然还站着陆管事…… 阿云耷拉个脑袋,明显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立在赵扬身侧。 陆管事按着心口:「少爷,您这是去了哪里?」 赵扬:「绿篱院……」 「少爷啊!」陆管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悲痛表情,显是被气得不轻:「您隔三岔五就要去青楼一回,每次都喝醉闹事,您这让老庄主在天之灵……如何安心吶!」 「您这次是什么原因?还是因为薛公子太忙不理您吗?」 「不是……」把一个老人家气成这样,他心里还是有些罪恶感:「我就是好奇,想去随便看看……」 「少爷,」陆管事痛心疾首打断了他的话:「天鸣山庄下辖两分院五大堂,在整个中原都有势力,高手如云,尤其是庄主,武功冠绝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山庄生意遍布各行各业,就连官家的食盐生意都有涉及,绝对称得上是富绝天下。少爷啊,您可不能让天鸣山庄的家业在您手上没落了啊!」 「您今后别再去那种地方了。您好好想一想吧。」陆管事长嘆一声,步伐沉重地迈出门去。 赵扬拍拍阿顺的肩:「阿顺,陆管事什么意思?是说我是败家富二代吗?」 阿顺忙不迭点头:「家里很多东西都让您送给薛公子了。做生意您也不是很精通……论武功,应该也打不过几位堂主……」 「所以,多亏了我有个好爹,否则,我这样一个时常闯祸,甚不着调的人压根就当不上武林盟主吧?」 「时常闯祸,甚不着调……少爷,您形容得真贴切!」 「……不客气。」 停了一停,赵扬忍不住又问道:「我爹那么厉害,我就没继承个一星半点吗?」 阿顺皱着个眉头,冥思苦想道:「我想想……嗯……」 「行了,阿顺,你要是想不出来,也不用强行去想。」 「好……少爷,您可别难过啊……」 赵扬摇头:「我没难过,我在庆幸我是个富二代。这些,你干嘛不早点跟我说呢?害得我一直背着偶像包袱……」 「偶像包袱?」阿顺眨巴着眼。 「对了阿云,除了白城,最近的城郭离此处有多远?」 阿云显然愣了下:「是说梅城吗?策马最快一日可到。」 「走,咱们去那里逛窑子。」赵扬大手一挥,转身奔出门外。 什么?! 阿顺的眼珠要瞪出眼眶——那里可是魔教的势力范围啊! 还有陆管事不是才说过…… 话还没说出口,只见自家的少庄主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外,融入了茫茫夜色中…… 阿云紧随其后奔入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我有很温和地对薛竟谦说话吗? 第41章 再去青楼 翌日傍晚,梅城,栖春院。 一回生、二回熟,赵扬这次直接大剌剌地踏入了春色满园的栖春院门内,挥一挥衣袖将站在门口接客的老鸨招唿过来。 风姿绰约的老鸨瞅了眼赵扬的衣服,虽是沾染了灰尘却扔难掩其布料的华贵,立刻堆上笑脸迎上去道:「两位公子,晚上好啊。咱们是要听小曲呢?还是想要看舞蹈呢?」 他们一路上风尘僕僕赶来,只觉得浑身黏腻难受,赵扬开口就道:「我要洗澡。」 「……」老鸨招客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 赵扬轻咳了声:「我们刚赶了远路过来,先洗个澡,然后唱曲跳舞的我都要,钱不是问题!」 老鸨瞭然地挤眉弄眼:「哎!好嘞!红拂、绿柳,快来啊,带公子沐浴接风,好生伺候吶!记住,先沐浴哦。」 立时从厅内跑出来两位年轻妹子,穿得一红一绿,一个明艷动人,一个小家碧玉。 红的娇羞羞笑道:「好嘞,妈妈,放心吧。」 说罢,两人一人一个,簇拥着赵扬、阿云往楼上而去。 几人入了房内,叫红拂的妹子立刻叫小厮过来打了两桶水。 赵扬则指挥着小厮用屏风将两桶水隔开,然后看着红拂、绿柳两人。 红拂先反应过来,含羞带怯地柔柔走过来,一直走到赵扬的水桶旁,柔荑扒在水桶边上:「好嘛,公子是要我们自己先脱,还是帮您们先脱?」 ?! 眼见红拂就要把手伸进水里,赵扬急了:「你们出去就行!」 第80页 这一喊,把两位妹子吓了一跳,红拂愣在桶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低着头,喊上绿柳一起委委屈屈地出门了。 赵扬舒了一口气。 阿云不解道:「少爷,您不是来快活的吗?为什么把她们都赶走啊?」 赵扬看着阿云,半晌才道:「我有洁癖……」 待两人沐浴完毕又穿戴整齐,已是小半个时辰以后。 赵扬依旧找了个软榻倚着,阿云在一旁坐得倒是笔直。 绿柳正给两人倒酒,白嫩的柔荑、朱红的蔻丹,看得人心里直痒。 「少爷,」阿云有些侷促,「我方才想到之前听人说过过,梅城的产业大半都是属于魔教的……我……」 「怕什么,就算属于魔教的,他们也要做生意不是。咱们好好快活就行。」 红拂跪在珠帘后,指尖轻轻拨弄琴弦。 悦耳琴音从珠帘后缓缓流淌倾泻,浸润了满室。琴音委婉缠绵、如泣如诉、似有千般哀怨要与人说。 赵扬万万没想到,古代青楼女子竟会这么有才艺? 阿云听得难过,一抹眼角泪珠:「少爷,这红拂姑娘琴弹得真是好听吶。」 话音刚落,破空声突至,骤然从窗棱「咻咻咻」飞入数枚暗器,竟是七枚耳钉大小的梅花钉,叮do叮re叮mi叮fa叮so叮si,一熘排开,没入两人面前的案几之中,搅起一阵飞扬的木屑,最后一枚梅花钉离绿柳斟酒的手堪堪只余存许之距。 绿柳刚将赵扬面前的酒杯斟满美酒,见此情景,手一哆嗦,身子一软,便要朝赵扬怀中倒去。 「小云云!」 一声中气十足的男音从窗外直窜入内,阿云背部勐地一颤,琴声戛然而止。 下一瞬,紧随着刚才的那句唿喝声,窗外黑影一闪,跳进了一个人。 来者倚在窗框上,身着靛青衣衫绣暗梅花纹,和杜胥穿的一模一样…… 眉眼间似笑非笑,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风流、臭屁、玩世不恭的气质,实在是比杜胥长得要好看、潇洒许多。 阿云求救般看向赵扬,脸色比绿柳姑娘的脸色还要发绿。 赵扬把绿柳扶站起身,毫不示弱回以怒瞪。 这古代的青楼安保水平也太差了吧! 他就想来听个曲看个美人,怎么每次都有人搅事?! 赵扬小声道:「绿柳姑娘,待会我掩护你,麻烦你去喊下保卫来抓人。」 绿柳一双美目回望向他:「公子……可他是我们东家……」 赵扬:「……」 「小云云,你看我这梅花镖的音色,和她的琴音比起来,哪个更好听?」那人无视赵扬,从袖中翻出一把墨染的绢面摺扇,眉眼弯弯地看向阿云。 阿云脸色煞白,把头缩向赵扬身后,好似在躲什么洪水勐兽。 赵扬看着阿云不同寻常的反应,心里奇怪得很。 对面那人直起身,步步进逼:「当日,我好言好语同你讲,说你们赵庄主已经回去了,咱们可以不用再兵刃相向了。可你倒好,你说我什么来着?」对方已逼至面前,语调尾音拖得老长,「奥~你说我说骗你,你还折了我院门口的两株腊梅,折完……就跑了?」 阿云藏在赵扬身后,嗫嗫嚅嚅,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可我不要在下面……」 下面?什么下面?赵扬疑惑了。 「如今,还知道来这烟花之地了?」那人眼一眯,透出丝危险的光。 阿云头埋在赵扬的衣角里,呜咙道:「没有,我陪少爷来的……」 那人眼角又斜向上一弯,看向赵扬,赵扬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既然都来了梅城了,就跟我回去吧。」 那人话说完,摺扇一翻,驾开赵扬母鸡护小鸡般张开的手臂,另一袖中又窜出一长截黑绫,缠住阿云的腰,再一拽,阿云就倏得飞出,整个人被他裹抱在怀里。 那人笑盈盈望向赵扬:「这位是赵庄主吧?感谢这段时间对阿云的照顾。祝某感激不尽。」 ?? 照顾? 赵扬脸抽了。 他没记错的话,阿云好像是赵铭之的贴身侍卫吧?是跟随了赵铭之有十几年了吧? 「对了,这是赎身钱。」祝堂主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扔在了案几上,盖住了那七枚钉印,「赵庄主你看看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上空舲岭玉圣峰再同我讨要。」说罢哈哈哈哈大笑,卷了阿云又从窗户一跃而出。 徒留赵扬和傻掉的红拂、绿柳怔怔留在原地。 空气中恍恍惚惚捎来阿云含娇带嗔的声音:「你到底给了少爷多少银两啊?少爷养我这么多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不能让少爷吃亏……」 祝堂主的声音:「哼,他都差点把你带坏了,我才是吃亏的。」 「哪有,少爷待我可好了。」 「阿呸,那他还带你来栖春院?」 连阿云都搅基了?! 对方竟然还是魔教的堂主? 赵扬黑着个脸,跌坐回榻上。 玉圣峰?那不是魔教的老窝么? 那个姓祝的是让他去那里要钱吗? 作为前武林盟主他敢随便爬上玉圣峰吗? 原作里说那里数不尽的奇门遁甲,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那里?是吃饱了撑的想去找死吗? 这个祝堂主八成就是想白嫖阿云吧! 第81页 赵扬咬牙切齿,恨得太过入神,没听见风声中隐隐又飘来了一句:「放心,我顺带在那沓钱上撒了点幻阳散,一併当酬金了。待会定能教他醉生梦死,他会感谢我的。」 红拂已去找了老鸨来,看情形在过来的路上应该已经把来龙去脉都说了。 老鸨心疼地瞅了被钉坏的桌子两秒,堆着笑脸问赵扬:「公子,您还要听曲吗?」 吃了哑巴亏的赵扬黑着脸:「要啊,为什么不要?」将桌上一沓银票拍了拍,「找最好的姑娘给我!」 「好嘞,公子。」老鸨眼疾手快拾起案几上阿云的卖身钱,同赵扬比了个请的手势,「公子快有请,我们栖春院花魁铃儿姑娘有自己的闺阁,来,我带公子您过去。」 说罢腰身一扭,挥退红拂和绿柳,双手请赵扬跟上。 赵扬负着手一路跟了过去。 铃儿姑娘的房间在栖凤阁的顶层,赵扬才踏入前院,就远远地听到空灵如天籁的唱声伴着琤崆的琵琶曲钻入耳中,未及进门一股清浅的翠竹香气又顺着空气钻入鼻中。 老鸨把门打开,示意他进去。 他踏步入内,只见整个屋内里里外外挂了许多青绿色的帷幔,在烛光中朦胧一片。 堂屋正中立着一扇刻着梅竹双清图的黄杨木屏风。 铃儿姑娘半掩其面,影影绰绰坐在屏风后面,怀中抱着琵琶。 如黄鹂般婉转的女声正唱到:「……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一曲罢,赵扬鼓掌贊道:「铃儿姑娘不愧栖春院花魁,好听,好听。」 铃儿姑娘谢了声,又幽幽唱道:「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三句话里,有三个「佩」字。 赵扬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好不容易唱完这一首,铃儿姑娘又起了一首:「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 赵扬:「……」 赵扬诚恳道:「姑娘,咱们能不唱玉佩了么?」 铃儿姑娘也干脆,把琵琶一横,停了弹唱,脆生生道:「公子,进来吧。」 进来? 赵扬搓搓手,满是期待地步入屏风。 没想到里面竟别有洞天。屏风后的门扉在他进入时被打开,凸向一处栏杆护着的平台,做成了四角边亭的样式,雅致清新;后院栽有青竹三株,竹叶正茂,伸到了二楼来,伴着夜风灯烛轻轻在亭边摇曳。 身着绿衫的姑娘乖巧坐在夜亭青竹下。 赵扬:「……」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仿佛所有的细节都在提醒他玉佩的存在…… 铃儿姑娘放下琵琶,美目潋滟,仿若万千光华流转在眸中。 赵扬心中一盪,小心翼翼靠坐在亭的另一侧。 铃儿姑娘莞尔一笑,缓缓起身。碧绿色的绸衣随夜风鼓动,飘散出阵阵清竹香气。 她一步一摇,环佩之音叮叮咚咚,向他越走越近,最后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赵扬的心也在叮咚叮咚直蹦。 铃儿姑娘双目含羞,柔荑按在脸侧,将半遮面的丝纱卸了下来。 露出一张若出水芙蓉般清纯、明媚、俏丽的面庞。眉如新月、眼似桃花,美人含羞带笑,举起桌上茶杯:「公子,请喝茶。」 声音似珍珠落玉盘,清脆悦耳极了。 赵扬接过竹身做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铃儿姑娘好雅性,青竹在侧,竹杯配竹叶青……」 姑娘闻言低头娇羞道:「奴家不喜欢什么花,单单喜欢这翠竹,它的品性高洁,傲骨铮铮,永不折腰。怎么,公子不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今早打开界面一看,竟然有100个收藏了,开心~ 最近公司架构调整,裁掉了不少小伙伴,现在的市场行情真的不好啊~ 马上五一了,大家节日快乐呀~ 第42章 情动难忍 「没有,我也挺喜欢。」赵扬认命地嘆口气,惆怅道:「就是有点触景伤情。」 不知怎么了,他越不想想起什么,周遭就越是提醒他要想起什么。 而且,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到脑袋晕晕沉沉的,像喝醉了般,浑身也燥热难耐。 见他不适,铃儿姑娘娇躯软绵绵地靠了过来,可赵扬却蓦地往后缩了半尺。 姑娘呆了呆。 「对不住,对不住。习惯了……」赵扬捂着脑袋赶紧道歉,他不是有意退缩,只是之前每次妹子靠近他时,给他留下的记忆都太不好了,以至于激发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虽然他大学时没再谈过恋爱,但在高中时,他倒是交往过两个女生,只是可能是他点背吧,那两个女生无一例外都是长相漂亮可人,可卫生习惯却极其糟糕的人。 一个宿舍的床上塞满了各式各样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袖子裤腿都耷拉到了床下,从衣服口袋里甚至能掏出来半年前买的开了封的辣条。当时他看着粘了满手的辣条,整个人都emo了…… 另一个饭前便后不洗手,嗑个瓜子随地吐壳,一起逛街垃圾随地乱扔,说两句还甚是不以为然。有一次,妹子刚随地吐完痰,就仰头向他索吻,他立刻就藉口家中有事,熘了…… 从此以后,他便打定主意——选择女友时一定要谨慎! 第82页 而大学四年一直没谈恋爱,他自己给出的解释就是——女友贵精不贵多,他只是没有等到「理想中的她」! 他理想中的另一半,得是那种讲干净、爱卫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万事齐整,深明事理,有理想、有见地的人。 铃儿姑娘泫然欲泣,一双美目写满受伤:「公子不想要奴家吗?」 听者我见犹怜。 「不是……」赵扬晃晃脑袋,他也没乱吃什么,怎么会这般头晕目眩? 「我只是不太习惯与人靠得太近。」 他硬挺挺坐着,铃儿姑娘柔软的身躯再次慢慢靠近,他一双眼迷濛地望过去,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谢逢。 姑娘的娇躯温香软玉,可他想的却是教主带着他穿崖过涧时坚实的怀抱。 「公子,」姑娘嗔道,「您如此心猿意马,难道是在想哪家的小娘子?」 没有。他想的不是小娘子。 赵扬浑浑噩噩地想:如果不是这什么该死的穿越书,和这该死的纯爱体裁,他至于老是想起那什么大反派boss谢逢么! 他[哔-]的,要不是今日受了刺激,他何至于非要来这什么梅城栖春院?! 还是在没有马车的情况下,硬着头皮骑了一匹马来的!虽然这一路上他一直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肚,总算没有跌下来,但在马上趴着的时候,脑海里一直播放的都是谢逢维护薛竟谦的画面! 啊啊啊!真是气死他了!自己辛辛苦苦讨好的大腿,就这么被白菜给拱了! 赵扬一路上越想越委屈,自己当初为了救谢逢,还答应了给只独角蠢虎找媳妇。 越是委屈,那身影就越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白昼也好,夜晚也好,一闭一睁眼间,那身影就像电影胶片一般,总是粘在他眼前晃动。 肯定……是因为不甘心! 脑子越昏沉,眼前就越模煳。 朦胧中,赵扬微睁开眼,看着那铃儿姑娘似乎真的变成了谢逢。 原来如碧波般漾着水光的双眸,变成了冷冽如夜空的星眸,直勾勾望着他。 要命。 赵扬晃晃脑袋。 被这样一双眼看着,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啊……自己不会真的变成断袖吧? 不可能不可能,对方是铃儿姑娘,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铃儿姑娘抱着他,娇躯英伟了很多,怀抱也坚硬了很多。 他伸手进姑娘的衣摆,没曾想竟摸出了满手灰尘。 赵扬有点懵,姑娘平日身在闺阁,是哪里蹭来的这么多灰?倒像是同他一般赶了一整天的路似的,扑了满满的灰。 他嫌弃地扯住那外衣一拉,那衣衫就滑落在床外了。 他今晚喝的这杯竹叶青,不知是不是掺了什么东西,幻觉竟如此真实? 明明方才还是软嫩的水蜜桃,怎么一眨眼就成了干瘪的葡萄干? 而且,这姿势也不对啊。 不该是他抱着美人吗?怎么最后变成了他依偎在美人的怀里?? 不对,大大的不对!赵扬大手一扬,反手将对方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已伸了过去。 妹子终归是妹子,害羞得轻轻一颤,伸出手抓住了他那只不老实的手。 还是不对。 赵扬皱着眉,铃儿姑娘的手似乎也大得不像话,不是想像中柔软的触感,却根根骨节分明,似乎还带着很多老茧。 如今在烟花柳巷里谋生不光要精通琴棋书画,还得学会舞刀弄剑了? 那只大手将他一拽,转瞬间又变成他将头靠在了姑娘的脖颈间。 赵扬半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喃喃地道:「铃儿姑娘,你手劲……挺大啊。」 不光手劲大,□□变平胸,就连长相都奔着谢逢去了,还动不动就将他搂着…… 赵扬有点犹豫,总感觉当下这个局面同自己想像中的逛窑子不大一样…… 他有点想住手、起身、穿好衣服走人,但另一座身躯上传来的温热气息又让他有点沉醉,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全身上下烫得厉害,这一定是天意了! 今日往后,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挺起胸膛说自己是——直!男!了! 赵扬一咬牙,灼热的气息喷在对方的脖颈间:「铃儿姑娘,这虽是我初次经歷,但我保管让你满意。别的我不敢夸口,但以前喜欢我的真的能排一个班出来,连情书我都收了有这么厚。」他说着,伸手比划了一拃,「配我,你不亏。」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也顿住了。 怎么了? 铃儿姑娘这是嫌弃他是初次? 他颇感委屈,望过去,却没想到对面的黑眸沉得更深,他张口咬上对面那已殷红的唇,对面微微愣怔一下,便回报他更汹涌的吻。 在他眼睫上、眉毛上、头髮上,还有鼻尖、脸颊和眉心,都烙上了湿润的吻痕。 赵扬越发得心痒难耐,而铃儿姑娘的眸色也愈渐浓暗。 赵扬将温热气息尽数喷至对方耳后,手臂勾在铃儿姑娘脖上。 铃儿姑娘和他脸贴着脸,声音从他的脖颈后方传来:「你撩拨的我……不后悔?」 虽说情动难免声音沙哑低沉,可铃儿姑娘这句话却听着格外地沙哑,倒是显得偏向男音了。 他急忙在对方脖间点头:「不后悔,你别嫌弃我……就好。」 第83页 铃儿姑娘将他抱得更紧,大手也探进他的衣衫里,另一只手则游至他腰侧,将他的衣带轻轻地解开。 解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那扯着他衣带的手顿了一下。 赵扬被压在下面,正迷茫,心道这女子样貌变了,声音变了,力气也跟着也变了,竟然还压在了他身上。 脖间被一个细带勒了一下,赵扬垂眼看去,正是那枚青竹玉佩。 他乐了,伸手将那玉佩夹起,拎凑到对方面前:「你看,青竹玉佩,我也喜欢……」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对方紧紧抱住,抱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扭动了一下,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将铃儿姑娘扯过来时太着急了,好像铃儿姑娘把手中的竹筒杯也带到了床上,硬邦邦地硌在两人之间。 赵扬伸手想去把那东西掏出来扔了,可摸了半天却啥也没摸着。 估计是铃儿姑娘也嫌硌人已经把那竹筒扔了吧? 舒服了好多,正好趁着对方不知什么原因的愣怔,他逮着机会,一个翻身,天地旋转,便到了上面。 他嘿嘿一笑,掀起衣摆,刚想继续下一步,却竟然…… 不同于命格酱声音的机械报错女音,噼里啪啦轰炸在耳畔。 【警告!尚未完成神兽契约,尚未完成神兽契约!赵铭之请注意,本次已经进行系统干预,贵方及对方都无法再,进行下一步。郑重警告,如果贵方强行毁约,将会收回之前约定的承诺,开启抹杀「谢逢」程序,「谢逢」将会死去。再次警告!尚未完成神兽契约……】 铃儿姑娘羞恼地一把推开他,夺门而出。 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刚还夸下海口,如今脸打得啪啪响。 赵扬又羞又怒,拾掇起床脚的衣服往身上披。 踉跄到门口往楼下一瞅,那铃儿姑娘脚程也忒快,竟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这得是多生气! 踏马的这破系统!他又不是娶媳妇,他就是来个青楼,连来青楼都不给p么!还有天理么!! 他头晕脑胀地回到床上,浑身涨热得难受,刚想打开窗吹吹冷风,没想到门口却传来叩门声。 两个小厮抬着一木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迈进门中。 打头的那个小厮乖巧地道:「东家说了,公子中了幻阳散,这水里是解药,让我们伺候公子赶紧沐浴。」 幻阳散?这又是什么东西? 终于泡进清凉的木桶里,舒服得直哼唧的赵扬,还不忘指使打头的那个小厮:「麻烦给刚才出门的铃儿姑娘也送一桶水过去吧。铃儿姑娘今天不知去了哪里,浑身脏污,肯定也是想洗干净些的。」 那小厮之前看着挺机灵,此刻却是一脸呆相,木然立了好一会后,才干巴巴回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我很符合你对理想中另一半的要求。 我:可你不举了…… 谢逢:…… @#¥¥%……& 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t_t 第43章 心灵復建 翌日一早。 赵扬睁开双眼,日光透过竹影趴在他身上,秋风瑟瑟吹动窗外竹叶。 整张床上只横躺了他一个人,从他躺的姿势来看,铃儿姑娘应该一宿都没回来。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认真回想了下—— 似乎是想更进一步的时候被系统给打断了;然后……两个小厮抬了桶水帮自己洗了个澡;最后,自己爬回床上骂系统骂困了就直接睡着了。 他翻身下床把散落一地的衣服拾起来穿好,推开房门,瑟索的风便径直扑入怀中。 将衣襟拢紧,他缩着脖子踏出去,眼角余光却撇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扭头,谢逢正站在隔壁的连廊上,望向他。 明眸丹唇,玄衣墨发,朗朗如竹,就是眼底不知为何会有一片青色。 赵扬脑中闪过一瞬间的空白。 「你怎么在这里?」 谢逢定定看他一眼,垂下眼睫,声音似风过竹林般泠然:「查帐。」 查帐? 赵扬狐疑地望向对方,见对方板着脸完全不似开玩笑的模样,他终于想起,好像昨晚绿柳是说过祝堂主是他们东家,那谢逢作为老闆的老闆来查帐,可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前天夜里他们不是都还在白城么? 谢逢就为了查个帐,竟然今日一大早就能出现在梅城? 啧,当教主也不容易啊,还得天天为了教务东奔西走。 他在心里面摇了摇头,觉得还是自己这个白捡的少庄主好当,松了口气刚想转身走开,忽想起昨晚的事,又急声问道:「等等,那昨晚……昨晚的是谁?」他讷讷指着谢逢,「难道……」 谢大教主极其冰冷地回道:「是铃儿姑娘。」 这么说,谢逢都知道了? 他不禁有点心虚,时隔一天再来青楼就又被抓了现行,还是在对方名下的青楼里,而且昨晚他还有意淫对方之嫌,这点可千万不能让对方知道…… 不过,既然谢教主早不查帐晚不查帐非要夜里来青楼查帐,那只能说明对方也是有些龌蹉的理由不好意思直说出来的对不对!也是能理解生理需求需要健康解决的对不对!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谢逢和薛竟谦干柴烈火一触即发后,还有心思来青楼,但是,谢逢是鬼畜攻啊,原作说他能夜驭十次,那鬼畜攻多一些欲火发泄对象不是很正常的么。 第84页 赵扬在心里重重点头,肚子里却冷不丁钻出了一声「咕——」的响声。 「走,吃饭去吧。」谢逢语气淡定,仿佛两人只是寻常住进客栈,寻常相约吃早饭而已。 果然在这个世界里,青楼是稀松平常的存在啊。 赵扬暗自打起算盘,等他解决了神兽的对象问题,性福还会远吗! 赵扬跟着谢逢下楼,见楼下空无一人,完全不似昨天晚上那般热闹。 老鸨正恹恹地坐在门口圆凳上,一见谢逢下来,立即蹦了起来,恭敬热络地道:「东家,早上好啊,需要春丽去准备早膳吗?」 原来这老鸨叫春丽,和这栖春院倒是挺切合。 赵扬忍不住多打量了这风姿绰约的老闆娘两眼,再抬头时见谢逢正定定地望着他,不由愣了,这是——在徵询他的意见? 当然好啊。 他刚想点头,那自来熟的老鸨已经满脸堆笑地迎到他面前:「原来是这位小公子呀,没想到您和我们东家也认识啊,我就说,昨晚东家那么火急火燎地赶来,连杯茶水也不喝就上楼,一定是有急事……」 后面的话赵扬已经没在了风声里,谢逢大臂一挥,他就被捲住了肩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落到了栖春院两条街外的一条小巷子里了。 赵扬赶紧从对方怀里把自己拔出来:「哈哈哈,你不用不好意思,男人嘛,我懂,这种地方,着急很正常~」 谢逢眉心微微一耸:「我并非……」 「我懂,我懂,你不用说出来,心照不宣,心照不宣!呵呵呵。」 他兀自强笑,心里不知从哪里浮上了一丝委屈。 他昨晚和铃儿姑娘其实也没做啥,谢逢却是栖春院的东家,早不知来此地逍遥快活过多少次了。 唉,都是有钱人,天鸣山庄却不肯做这类生意,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眼见谢逢眉间皱得更紧了,赵扬料定对方是不愿被人当面提起龌龊事,刚想该怎么转移话题,肚子就适时地「咕——」了一声。 太好了,谢逢果然不再执着,转而对他说了句:「走,先吃饭。」便带着他熟门熟路地钻进了街尾的一条巷中巷中。 巷头有家李记包子铺,蒸笼里的蒙蒙白雾笼住了青灰砖瓦,在日光里懒懒散散飘荡。 此时已近收摊的时间,铺子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客人坐在其中。 他看得正专注,却听身旁传来谢逢压低的声音:「昨晚,我确实只是来查帐。」 「奥。」他惯性地答应了一声,待反应过来谢逢刚才说的是什么,一抬头,却见谢逢已经站去了店家那里。 「大爷,四个肉包。」 「好嘞,客官稍等。」 赵扬趴在桌前,全程围观谢逢买包子。此时他心情尚佳,就不禁又啧啧啧感嘆起来。 真是难能一见,这谢大教主向来都是冷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如今买个包子,倒是一团和气,眉眼也舒展了开,这看起来哪里还像个鬼畜教主?简直就是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帅哥嘛。 谢逢只要不低气压,他赵扬也便不会怕。 赵扬毫不客气地一口气吃了三个肉包,外带隔壁饼铺的一张酥饼,此刻靠在椅背上满足地腆着肚子。 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当谢逢静静看他吃完,要求他一起跟着去集市买点东西时,他也不好意思厚下脸皮拒绝,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再逛集市,却没想到谢逢想买的竟然也是面具。 两人在摊铺前站着了,谢逢却说自己不会选,要他来帮忙挑选。 唬谁呢,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选? 不过,赵扬本着自己的审美力难得被人欣赏的心情答应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买面具了?」赵扬一边挑选着一边不懂就问。 谢逢回得干脆:「如今白道众多,恐被发现,引起诸多事端,需得乔装打扮,掩人耳目。」 「奥。」赵扬应道,瞬间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梅城不是魔教的地盘么…… 「哇,这个看起来不错。」 赵扬伸手将一只威武霸气的虎头面具摘了下来,顺手挂在了谢逢脸上,啧啧点头笑道:「王字当头,果然威风凛凛。」 谢逢从面具孔里露出的眼睛盯着笑得欢快的他:「我也给你选一个。」 ??他有说过他要吗?而且身为白道,他根本不需要乔装打扮啊。 还有,你刚才不是才说过你不会选吗? 「我不了吧,我……」 谢逢眼神一黯,赵扬后半句「用不着」就吞进了肚子里。 当真是憋屈。 「你虽是白道中人,可既是与我在一起,还是小心为上。」谢逢声音淡淡,却不容置喙。 哈?在梅英圣教的地盘,跟梅英圣教的教主在一起,又会有什么风险? 算了算了,对方是教主……自然怎么说都有理…… 「这只给你。」眼前一花,视线被一个物件遮住。 赵扬定睛一看,是只眼尾快翘到天上的狐狸面具。 「我给你戴上。」谢逢边说着,边伸手就要将狐狸面具往他脸上挂。 赵扬立马嫌弃地躲开。开什么玩笑,这狐面的戴着比那兔子的还要娘。 「我要戴怎么也得也是一只虎面的吧。」赵扬伸手从货架上摘下一枚面具,正要给自己戴上,眼见谢逢神色一黯,心里不由一揪。 第85页 「算了,这个就这个吧。」 他上辈子是欠了谢逢的钱吧,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忍心? 赵扬将手中面具挂回,伸手将谢逢手中的面具勾走,戴在了自己脸上。 小贩为了促成交易,马屁拍得那叫一个响:「两位公子玉树临风,这面具太衬两位啦,带上之后更加虎虎生威了!」 虎虎生威?这明显是狐假虎威吧。 为了做生意昧着良心尬吹,也不怕天打雷噼。 赵扬抬眼瞥向谢逢,却愣住了。 谢逢面上的虎面面具的眼孔中,露出了两个晶晶亮的眼睛,灿若天边流星,声音带了微微笑意:「果然是比之前醉春楼的那个好看多了。」 醉春楼?是说叶先圻给他买的那个狮子面具? 这狐狸的有那狮子的好看?! 两人戴着面具,亦步亦趋往前走去。 赵扬觉得自己简直傻爆了,整条街上只有他们俩个戴着面具。 可是看着旁边一本正经走路的谢逢,他又只能咽下这口气。 走了没几步,谢逢却停下脚步。赵扬顺着谢逢的目光望去,对面是一处卖糖人的小铺。 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喜欢糖人?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吧。 赵扬凑到摊铺上一看。那小贩正在做一个兔子的糖人,旁边的草靶子上已经插了不少,有老虎的、山羊的,还有龙的、鸟的、蝴蝶的,各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赵扬忙招唿谢逢过来,大手一挥:「来,随便选一个吧,我买了送给你!」 吃一堑长一智,当初祝堂主塞给他的银票,他还留了两张在怀里,专备不时之需,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谢逢果然点点头,眼睛在糖人上扫了一圈一圈又一圈,手也顺着插糖人的靶子也翻了整整一圈。 糖贩刚把兔子的做完,笑着道:「客官,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样子,也都可以现做。」 谢逢像是被说动了,盯着小贩,犹豫良久终于开口:「那我要一个和这个人长得一样的。」 说罢指向赵扬。 「……」 赵扬和糖贩都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的那章修改了无数次终于高审通过,感觉已经留得不剩什么了 t t 第44章 听书游园 赵扬今天这已经是第三遍掐自己的胳膊了。 难道他不是在做梦? 他身旁的这个据说让正道闻风丧胆的教主不仅现在戴着一张虎头的面具,样子十分呆萌,还啃着一只吹成他的模样的糖人,那糖贩十分敬业地把他的狐狸面具也画了上去,而他竟然老老实实地站了半柱香的时间当模特。 现下,他又跟着这举了根糖人,还带着面具的教主进了个小破茶楼,听着胡说八道的江湖话本。 这谢逢之所以要买个面具,就是为了方便他吃糖人和听话本吧! 赵扬嘆了第四遍气,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唾沫星子四溅的说书人身上。 等等,这说书人说的竟然是断袖的故事? 果然是纯爱小说里的江湖话本啊,倒也正常。 赵扬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屁股快坐不住了。 天杀的!这江湖话本说的是……他和谢逢的故事?! 「咯嘣」,谢逢把那糖人上顶着的狐狸头一啃两半。 话本正说到教主在盟主成亲当夜抢亲的真相——原来,教主喜欢的不是薛家小姐,也不是薛家少爷,教主喜欢的是——前任武林盟主赵铭之! 所以这才会在月黑风高夜抢了亲,找了八人大轿将赵盟主给抬上了玉圣峰小黑屋里,行不可描述之事。 不可描述之事? 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赵扬目眦欲裂,内心吶喊:喂!你倒是说清楚啊喂! 场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望着那说书的老头,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逢又一声「咔擦」把糖人的肩膀也啃掉了。 赵扬禁不住哆嗦了下。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又震得他打了个哆嗦:「却说那武林盟主被我们教主强行给不可描述了,心里那个别扭啊,就开始大闹脾气,砸了不少东西。」 闹脾气?砸东西?你是趴床底看到了吗?信口雌黄当心我告你诽谤啊! 「唉,虽说教主好生供养着盟主,希望能够和盟主定下终生。然而盟主死活不肯,寻死觅活,据说上了三十次吊啊!唉,最终教主还是捨不得哪,只好又差八人大轿把人给抬了回去。」 上了三十次吊?赵扬长大了嘴,他是这么娇气的人吗?!这说谎怕连草稿也没打吧? 教主「巴嘎」一声把糖人的腰也给嚼了。 「唉,可悲可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想我们教主如此容貌无双、万里挑一、志气宏放、傲然英爽的一代豪侠,那赵盟主竟不愿同他在一起,也忒不识好歹了些!」 豪侠?你去白城打听看看是不是豪侠啊我去!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茶馆众人齐啪啪鼓掌,「说得好!」、「那盟主也太不识相!」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阿呸。」这边厢赵扬在心里狠狠唾弃。 谢逢正好把糖人最后一点渣渣也啃完了,拍了拍手,从袖中摸出了一两银子,在赵扬瞪得熘圆的眼皮底下,掷入了小童端着讨赏的竹篓里。 似乎是感受到他不友好的目光,谢逢还开口给他解释:「讨口饭吃不容易,既然我们听了,自当打赏。」 第86页 卧去怎么感觉还有些道理…… 啊不是!街头造谣诽谤是违法的啊喂! 眼见谢逢已大踏步离开,赵扬只好大度地不去计较对方侵犯自己的名誉侵,快步跟上谢逢。 两人并肩走入街巷。 赵扬四处打量,梅城同白城离得虽近,民风却很是迥异。这里的摊贩店主多是女子,很多都大大咧咧,高谈阔论,行为举止同男子无异。 两人东游西逛,赵扬眼尖,一眼就瞧见一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立马好奇地奔了过去。 原来那处张贴了一张布告,上书今日是八月十五,正是当地的秋月节,琥珀阁正举办声势浩大的游园会。 听周围人的谈论,这个游园会其实是为适龄未婚男女提供一个相见的园所,以便寻找中意的结婚对象。 那岂不就是古代的相亲会? 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赵扬暗暗叫好,这可是一个认识妹子的好机会! 证明自己千真万确是直男,便在此一举了! 赵扬招唿谢逢兴沖沖地跑去旁边的琥珀阁,琥珀阁的门口坐着一个青色衣衫的青年,正在埋头苦书。 赵扬走上前,客客气气喊了声:「兄台。」 兄台抬头打量了他们两眼,见二人均戴面具,不由皱眉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赵扬微笑:「我们要报名。」 兄台又打量了他们两眼,没好气道:「名额已满,两位公子下次再来吧。」 「满了?」赵扬伸手指向人头攒动处,「可那边贴着的布告说欢迎报名啊。」 「的确。但我们布告上也写了,我们现在招的是未出阁的女子。请问阁下是未出阁的女子吗?」青年放下手中毛笔,仍保持着坐着的姿势,「若是两位家中有适龄待嫁的娘子,倒是可以来报名。若两位是想自己报名——在下只能说声抱歉了。如今僧多粥少,比率已然是五男比一女,你们就算报名了也很难相看成功。」 …… 原来,这就是这个世界搅基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男女比例失调竟然如此严重? 「两位请回吧。在下要誊抄入园名单了。」青衫青年头也不抬地下了逐客令。 谢逢的手也按上了他的肩头:「算了,我们走吧。」 那怎么行?! 岂有此理!从小到大,这可是他第一次吃闭门羹! 赵扬怒了,一手拍到对方桌上:「不让我们进,你会后悔的!」 身为校草,竟然被相亲会拒之门外,对方这是瞎了吧! 青衫青年头也不抬:「不会的。」 「……」 赵扬一把扯掉自己脸上的面具,傲视怒视:「你看着我的脸说你不会后悔!」 其他的也就算了,就这长相,赵扬自问还是拿得出手的!怎容人诋毁! 青年翻了个白眼,正要抬头赶人,眼睛却蓦地一亮,瞬间脸上堆笑道:「公子,我后悔了。没想到公子如此潇洒不羁、明艷绝伦,你说,你早点把面具摘了不就没这许多误会了嘛。」 赵扬扬起下巴:「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青年忙不迭点头,「报名费也免了,公子快请进!」 「奥,对了,还有他。」赵扬指指谢逢。 「这位公子?」 赵扬帮谢逢把面具摘下。 「果然是丰神俊朗、清俊端方,孤傲清冷,好多姑娘就喜欢您这样的!」青衫青年眼前再次一亮,「请进!请进!」 丰神俊朗、清俊端方?有吗? 明明是一语不合、阴晴不定、闷骚葫芦啊!除了长得确实算是不错……好吧……相当好看之外。 「二位公子请。」青年将名帖递给两人,嘱咐道:「两位切记,园内不允许佩戴面具。如果姑娘们属意两位公子,会将手绢塞在二位手里。公子若是有中意的,按照手绢里所写的联繫方式联繫姑娘就好了!」 说完,比了个请的手势,这才将两人迎进园去。 赵扬在这琥珀园内随便逛了一逛,就后悔了。 肯定是因为女子太少,这报名完全没有进行筛选啊,导致这莺莺燕燕长相着实清奇,歪瓜裂枣的比比皆是,偏偏还各个都彪悍无比,一看见谢逢就眼冒绿光,恨不得把手绢全塞进谢逢怀里才算罢休。 两人只走了短短一小柱香,才绕了个池塘、穿了个假山,刚步进内园,谢逢的身上,包括领口、后背、衣襟、腰带、鞋靴等各处都塞满了各色花样的绢帕,甚至连袖口都没被放过。 「为什么我的比他少这么多?!我不比他好看?!」赵扬拉住了个刚把手绢塞进谢逢腰带里,还没来及跑掉的姑娘,忿忿不平指着谢逢,厉声质问。 那位短襟布衫,胭脂水粉抹得长相都看不真切的女子咧嘴一笑,顿时脂粉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我们西域这边的小娘子都喜欢身子板壮实点的男子的啦。又能干活又能上床。要是没有这位公子的话,我的手帕一定给公子你的啦。」 赵扬气得吹眉毛瞪眼,的啦、的啦,你是广东人吗的啦?! 余光一瞥,在一旁像事外人一般看戏的谢逢的嘴角竟然弯起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弧度——这是笑了? 一腔怒火瞬间凝在他眼角,取而代之的是一树梨花被风吹落在了心湖,盪起圈圈的涟漪。 第87页 赵扬愣了愣神,双颊发烫,手一松,放开了姑娘衣袖,脚底抹油——跑了! 赵扬蹲在假山背后,兀自按着狂跳的心不迭地懊恼,他刚才怎么就跑了呢?待会该怎么解释?啊,头痛。 突然假山里传出人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似带着埋怨:「矮呀~这么猴急,在外面就想要了吗?」 另一边是粗旷的青年男子声音:「还不是你太美了,忍不住了。」 接下来便是衣料脱落的窸窸窣窣声。 ……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赵扬悄悄抬脚,刚想离开,谢逢却追了过来。 他僵了,谢逢脚步刚在他身侧停下,假山里就传来活色生香的各式娇喘。 老天!赵扬窘得脸要滴血,伸手狂风过境般将谢逢拉走。 两人坐在池塘的八角亭中。 谢逢迟疑着开口:「你刚才……是去听……」 活—春—宫,赵扬敢肯定谢逢问的是这个。一着急,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我没有!这真的只是凑巧!」 抬眼望见谢逢身上露出的各色手绢,他恨恨地努努嘴:「倒是你,不继续游园了?身上这些,就够了?」 谢逢冷静地摘下手绢,极平淡地道:「本来就是陪你才来的。」 说罢,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拉他手腕,「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出了琥珀院的门,谢逢就把身上的绢帕都摘了下来扔进了河里。 赵扬望着那渐渐沉入水中的花花绿绿的绢帕,啧啧着心疼,却自己也没察觉到心情变得轻松愉快许多。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城内各处炊烟裊裊,饭香味扑鼻,赵扬顿时觉得腹中空空,飢肠辘辘。 谢逢领着赵扬去的是梅城最高的那一栋酒楼,楼总高四层,黛瓦飞檐,临河而建,气势恢宏。 楼名曰「欢雪阁」,光从这名字来看,取得倒甚是活泼。 赵扬迫不及待地跨进门去。谢逢紧随其后,和店小二打了声招唿,便招唿赵扬,熟门熟路地上到顶楼四楼,找了一处临窗的座位,示意赵扬一起坐下。 谢逢向小二点了个头:「老规矩。」 小二端上两盏果碟和小菜,连声道:「好嘞好嘞,客官稍等。」就转身跑下楼去。 赵扬:「你是常客?」 谢逢点了个头算是承认,遥望窗外道:「此阁叫「欢雪阁」,是当年我师叔提的门匾。我师叔以前最喜欢雪,说从此阁望出去的雪景是全城最美的。」 第45章 偕去圣教 又是师叔? 听这语气,谢逢和那师叔关系像是不错。 此番带他来这个阁子是为了专门追忆这个师叔吗? 赵扬说不清心里怎么有些发闷,也将视线移向窗外。 近处的街道巷陌一直延伸到远处含雪的雪山脚下,夕阳的余晖带起绚烂的漫天晚霞,将冰雪覆盖的雪山之顶笼罩成了一片粉红色,确实美不胜收。 「你师叔说得倒是不错,此阁的风景确实极好。」 语气竟含着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酸意。赵扬直勾勾注视着天边火红的云霞,直到云霞变成深紫,小二将主菜上了桌,这才收回视线,原本不甚愉快的心情立时被桌上的菜给治癒了。 与中原传统美食不同,摆上桌的竟是满满一大盆手抓羊肉。仔细看的话,里面似乎只放了水和一些盐巴,并未加其他佐料。但羊肉味道鲜美,香气扑鼻,咬一口,又酥又嫩,唇齿留香,让人慾罢不能,吃得赵扬不住点头称赞。 这煮的饭也是香甜软糯,细细品来,竟然是在里面加了羊汤和酸奶熬制的! 店小二还端上了一桶乳白色的液体上来,谢逢说这是店家自酿的美酒,倒了一杯示意他尝尝。 赵扬一饮而尽,只觉得这酒真的是甘甜可口,回味悠长,一口下肚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赵扬不禁连连称奇,一口气喝了好几杯。 直喝到夕阳西下、月上西山、万家灯火如星子般缀在大地上。 赵扬酒意上头,顿时生出一腔豪迈之情,不禁举杯对月,抄起李白的诗句:「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谢逢也喝了不少,眉目沉沉地盯着他,一直到他念完一整首,突开口道:「走!我带你去看一处夜景。」 说罢,一伸手捉住了还手舞足蹈的赵扬,一个飞身就携人上了楼顶。 赵扬顿时酒醒了。 谢逢潇洒地枕袖卧于房檐之上,赵扬则紧紧地扒着身下黑瓦,恐高恐得心里极慌。 顺带吐槽身下这瓦也太硌人了,不曾想谢逢也是装b的一把好手。 天上银河横亘天穹,深不见底;地面倒映着天河的清河之中有花灯千盏,顺着水流蜿蜒而下。 「我很小的时候,被师父捡回了圣教。」 温暖的风捎来谢逢的低声轻语,像情人的手拂过他的耳畔,令他紧张的心舒缓了不少。 虽然他轻功极烂,但有武力值max的教主在身侧,有什么好怕。 他在夜风中积极地点头,努力当好大boss的小弟。 「梅英圣教的教义是坚守大义。此城中的居民多是无家可归,才被安置在此的。虽然朝廷有派郡守,但圣教也将保护他们安居乐业视为己任。」谢逢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赵扬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颇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眼去,「最近江湖不太平,也不知这样安稳和乐的日子还能多久……」 第88页 空气中蓦地安静,连风都停止了游动。 赵扬想到谢逢的结局,心下不禁有些怅然。 凭心而论,起码到目前为止,他觉得谢逢真的不错,真的不像原作里描写的是个鬼畜攻。 虽然可能后面遇到薛竟谦,因为占有欲而心理扭曲,又或者因为走火入魔而心智丧失,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谢逢他真是挑不出一丁点错来。 他联想到谢逢是命格桑都盖章的全书最厉害角色,当下真诚地道:「你相信我,你很厉害的,我跟你保证!你千万别妄自菲薄。」 「是吗?」谢逢侧过头望着他,暗黑幽瞳带着丝蛊惑意味,「我……哪里厉害?」 「嗯……」赵扬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漏了半拍,「干活和上床厉害?」 「……」 四下更静了。 赵扬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原作里其实花了相当多的篇幅描述过这些,他也不算是随口乱说。但此刻他讲这个说出来,倒显得他很不庄重…… 谢逢的眸中果然盛满了对他轻薄言语的失望,赵扬听到一声极小的嘀咕声混在空气里:「并……不厉害。」 不厉害? 不不,是真的厉害啊,你大可不必在此时如此谦虚啊! 为免让谢逢误以为是自己思想不健康,他赶紧又解释道:「我刚才就是一句玩笑。这是那个什么姑娘说的来着,与我无关。」 【唉……】半空中突然传来命格酱悠悠的嘆气声。 【你又在嘆什么气?】 【没什么。我就是……没想到剧情会发展成这样。】 【发展成什么样了?】 【就……青楼,没想到你会这么……主动,你知道……不举的事吗?】 【……】赵扬不禁老脸一红,幸好掩映在夜色中看不明显,他讪讪回了句【知道】。 命格酱还好意思说!他之所以不举,不还是被那什么鬼契约给害的么! 他悄然朝谢逢瞥去,却见对方仍耷拉着张脸。 心累,终极大boss怎么会这么没自信! 「不,是真的厉害!你相信我。你看,你仗义,又乐于助人,还积极帮助弱小。就拿我来举例子吧,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肯定已经死了很多遍了!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你最后肯定是会叱咤武林,一统江湖的!」 「是吗?」谢逢的声音听起来终于恢復正常了。 除了他会死很多遍之外,其他的也不算他说谎。 赵扬心道:这可是原作板上钉钉的事啊!而且你是全书最霸气侧漏的人物,请不要表现得这么脆弱啊! 他斩钉截铁地点头:「当然。」 他赵扬又岂会谁的大腿都抱! 「那你为何不肯当武林盟主呢?」谢逢抬头望向天空那一轮明月,声音里辨不清情绪,「是因为薛竟谦吗?」 「对啊。」赵扬点点头。 谢逢观月的眼睛骤地一暗。 赵扬又继续道:「他想当就让他当吧。我可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 谢逢的眼睛在月光下又亮了。 「但如今黑白两道势同水火,」赵扬颇为担忧,「我虽然命天鸣山庄不得参与纷争,但白道门派这么多,恐怕挡也挡不住。」 「更何况,有人假扮魔……」赵扬「魔教」两字差点脱口而出,眼见谢逢眉头一蹙,急忙硬生生改掉,「……圣教中人故意挑起争端。而且挑起争端这人,看起来对圣教也颇为熟悉。不光精通那六什么阵……」 「六方天宇阵。」 「对,对,还清楚知晓你们的弟子的纹身式样。虽说不是很敬业,只搞了个假的涂画上去。」 「所以你是怀疑,教内有叛徒?」 赵扬点点头:「不错。」 「可是,这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挑起梅英圣教内讧,引梅英圣教内部自相残杀呢?」 「没必要这么曲折吧?毕竟白道都准备攻上山了。」 谢逢沉默。 赵扬知道谢逢定然是不愿接受门内有叛徒的事实,他嘆了口气,继续道:「我觉得无应门很可疑。前几日,我们去无应门,发现他们山腰处有一处人坑,里面埋着很多被毒死的人。」 「被毒死的人?」 「不错。」赵扬点头,月光映在他脸上,眉目间笼上一层淡淡的忧愁,「我之前就听闻无应门门主萧应在炼制毒药,还到处找人试毒。怕是有什么大的计谋。」 谢逢低头沉思:「无应门和凤栩山庄交情不浅。如今,凤栩山庄又约武林同道剿灭我教……」 「不错,确实不得不防。我们当日虽然荡平了无应门,却没有看到萧应和花无数。说起来,我大婚当日被下毒,应当也和萧应脱不了干系。」 不止大婚当日,他被绑去无应门,又被萧应投毒过一次,此仇怎能不报! 谢逢严肃道:「萧应和花无数,现在在薛家别院。」 「怪不得……」 想想也对,原作里说萧应喜欢薛竟谦,想来也必定是要时时黏在对方身边,出现在薛家别院什么的,确属寻常。 「赵扬。」谢逢轻声唿唤。 「嗯?」赵扬刚从回想中回过神,冷不丁听到了谢逢郑重地喊他全名,回应的声音带了点迷煳,裹在风里,挠得人心头髮痒。 「你可愿与我一起回趟梅英圣教?」谢逢在房檐上站起身,目色幽深,墨发随着夜风清扬,映着天上圆月,染上了青灰色的光泽。 第89页 「是玉圣峰没错吧?」赵扬眼睛一亮,他正愁不知怎么光明正大去玉圣峰找祝堂主要钱,这不,机会就来了! 谢逢愣了一下,原本要说的话也咽入口中。 赵扬大手一挥:「好,你等我收拾下,我跟你回去要钱。」 「要钱?」谢逢更愣。 哼哼,赵扬心里笑开了花:祝堂主!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吧,我这么快就上峰找你要钱来了! 赵扬跟着谢逢投栈,跟店小二要来笔墨,找来帐房先生,同陆管事修书了一封,告之其在庄外有大事要做,大概过个十天半个月就会回庄,让他放心。 然后,又自己给叶先圻也写了一封信,上面只有七个简体大字:「去魔教玩了,勿念」。 梅英圣教的总坛坐落在空舲岭玉圣峰上,山峰的一侧是梅城,另一侧则是悬崖峭壁,峭壁之下就是当日他们坠落的空舲谷。而无应门则和梅英圣教隔着空舲谷遥遥相对。 其实两派的直线距离不过只有十几里,但因为峡深谷长,水流湍急,两派之间来回只能绕道寻常山路,竟生生要花费两日之久。 等赵扬跟着谢逢成功爬上云蒸雾绕的空舲岭玉圣峰时,已经累得摊成了一团,挂在了山道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你们怎么不选无应门那半边做窝?那边不仅比此处矮很多,好爬很多,山风也没这么大,暖和好多啊!」赵扬趴在石头上,喘着粗气问。 谢逢气息丝毫不乱,站在山径小道上,一派清清朗朗:「此峰峰顶空阔,正是作为总坛的绝佳之地;山路峰迴路转,变化万千,布置奇门遁甲最为有利。虽是冷了些,但易守难攻,若非我梅英圣教之人,休想登顶。」 赵扬一听乐了:「喂,谢逢,你看我也不是你教之人,不照样上来了?」 谢逢淡淡睨了眼赵扬虽倚在岩石上,却还不老实地伸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静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你虽不是我教之人,但你是我媳妇。 第46章 魔教长老 山峰上方传来一声云鹤清啸,紧接着「咻咻咻」破空声划过耳际,齐刷刷从天而降下四人,奥不,是四个人加一只花雀,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赵扬的手还搭在谢逢肩上,看着面前一对穿着黑色黑袍的老者,和一对穿得花里胡哨的青年男女,以及立在青年男肩上的黄绿色花雀,傻了。 「属下恭迎教主大驾。」对面四人列成一排,规整划一将右手屈于胸前朝谢逢行了一礼。 啧啧,这阵仗,不愧是魔道老大啊~ 明明知道他们的行礼对象是谢逢,他纯属蹭到点光,但仍是感觉被爽到,内心狐假虎威地念了句:「众卿平身」。 内心的yy还没补完,只听扑通一声,为首的那个白髮老者竟然跪下了。 老者头埋在地上,声音却振聋发聩:「莫宏请教主责罚。」 头髮都白了嗓门还这么大,真是老当益壮啊。 「责罚?」谢逢幽黑的瞳孔和声音一般不带温度,「为何要责罚莫长老?」 「当日在无应门,是属下将教主撞下山崖!恳请教主责罚!」 原来是这个人把谢逢撞下了山崖…… 赵扬望天。 其他三人……均眼观鼻、鼻观心,作无视状。 只有那只黄绿色花雀唯恐天下不乱,扯着嗓子叫着「教主责罚、教主责罚……」。 「无事。莫长老并非故意,何罪之有?」 然而在花雀的叫声中,莫长老仍笔直地跪着,梗着脖子道:「不行!都怪属下,若不是属下,教主您又怎么会坠崖。属下万死难辞其咎,险些铸成大错,恳请求教主责罚!」 「如若一定要请罚……」谢逢嘆口气,「那曼花长老底下新收的女教众,不若……交由你教化吧。」 「那怎么行!」莫长老闻言吹着鬍子站起来,「那帮女娃娃个个难缠得紧,我怎么教哇!」 在一旁一直看云的花衣裳女青年突然冒出来一句:「就这么教呗。」 「不要!」莫长老大袖一挥,「那帮小娘子都娇滴滴的,还没说两句就哭,我教不了,教不了!」 谢逢笑道:「既然如此,莫长老,责罚我还没想好,要不等我想好了再找你领命?」 莫长老这回终于不再执着了,右手屈于胸前应了声:「属下遵命。」 赵扬一直在打量面前的这四人,莫长老长得白白胖胖高高的,作为一个魔教长老却长得一脸正气,重要的是似乎脑子同阿云一样缺根筋;另一个老者矮矮瘦瘦黑黑的,还没说话就已经咳了好几下,看着跟营养不良似的,真不知是怎么当上长老的;至于这个青年男身材清癯,长得倒是有些仙风道骨,偏偏穿得五颜六色,还随身携带一枚花雀,搞得跟江湖杂耍卖艺的一样;至于这个女的,长得好看是好看,size也够大,就是一脸风尘之气,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栖春院跑出来的一样,哪里像个正经长老。 总之,都是一言难尽,跟他想像中的魔教长老大相迳庭。 赵扬心中失望,全都写在了脸上。 为首的那位白髮老者一看赵扬的表情,立时不满,面色不虞:「属下不明,这位公子是?」 「这位是赵扬赵公子,是在空舲谷底救我性命的恩人,这次我请他来是共同商讨抗击白道的事项的。」 第90页 抗击白道? 赵扬站不住了。 卧槽教主,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要紧么? 「原来如此,」莫长老一改面上不耐的神色,抱拳对赵扬谢道:「承蒙公子救了教主,大恩大德莫某没齿难忘,请受莫某一拜!「 「啥?」赵扬赶紧扑上前扶住就要往下拜的莫长老,「使不得使不得……」 我和你们教主到底是谁救谁,可能都是他胡诌的呢…… 莫长老握着赵扬双手老泪纵横:「公子!大侠!你就是我们梅英圣教的恩人!」 「不敢当不敢当。」是真不敢当…… 特别是,千万别把这种话乱跟别人说,不然他这个前武林盟主可能也会成为白道人人喊打的对象…… 谢逢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将赵扬又拉了回来:「来,我给你做下介绍,这是我们梅英圣教的四位长老。」 听到教主称唿亲昵,原本另外三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长老目光顿时唰得向他射来。 为首的这白髮老者是莫宏莫长老。原作中说其人刚正耿介,可惜是个老古板,开口闭口一心为梅英圣教,其拳拳之心日月可鑑。 赵扬打了声招唿,莫长老义正严词回他:「少侠之恩,老朽必不敢忘。」 曲冰曲长老便是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青年,他似乎特别喜欢挂在他肩头的那只黄绿毛的花雀,手指一直在挠那花雀的肚子,还亲切唤之「黄毛」。 虽然穿得很花哨,但其人非常文质彬彬,可说是一位谦逊公子,据说一年之中在教内说的话堪比教主谢逢。 赵扬抱拳:「曲长老好。」曲长老亦抱拳回应:「赵公子,幸会。」 曼花长老本名曼华,姓什么没人知道,因为喜欢花所以把后面那个字改成了「花」,是长老中唯一的女子,打扮得倒像只真花雀,头上还插着根长旄和一朵真菊花。原作里说她爱好活跃气氛,精通医术。 赵扬还没开口,曼花长老已经挤了个媚眼过来:「这位小公子的模样真俊,不知公子是否婚娶?我部下娇俏的小姑娘甚多,吵着让我帮忙介绍夫婿,公子可有兴趣见一见呀,说不定能成好事呢。」 赵扬还没回话,已被谢逢拉去了屠长老的面前。 而曼花长老不知怎的突然神色一变,竟站直了对谢逢点头行礼道:「属下失言,请教主责罚。」 当真奇怪。 然而谢逢并没理她。 屠好屠长老很是慈祥,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原作里说此人性格和事老,是长老里最任劳任怨,也是最没存在感的人物,说白了人如其名,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 屠长老频频点头,堆起一脸褶子:「赵公子既然来了我梅英圣教,咳,权且当这是自己家里,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咳,千万不要客气。」 唉,总之没有一位有他心中作天作地、邪魅狷狂的恶魔气质。 自我介绍完毕,谢逢就骤地切入正题:「各位长老,最近教内情况如何?」 莫长老立刻回道:「都好。」 屠长老思忖了下,说道:「但我听闻白道已在白城集结,咳,他们选举了新的盟主薛竟谦,正在筹谋攻上我玉圣峰。最近道上的生意也被劫了几单,咳咳咳,赔了不少银子。」 谢逢点点头:「我此次回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曼花长老笑道:「教主风尘僕僕赶回来,山下风大,不如和赵公子先休息一下?我们圣雪堂再细说。」 谢逢颔首。 众人立皆作鸟兽散,瞬间就又都走了个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就没出现过。 这和他想像中应该众人簇拥回总坛的画面完全不一致啊! 这魔教未免也太特立独行了吧! 赵扬是被谢逢拎上山的。 就他那轻功,别说上峰,就是下峰都够呛。 赵扬刚踏进梅英圣教的门,便被曼花长老的绮华堂下的一名女弟子领去了一处叫做「听风」的别院,想来是曼花长老已提前吩咐了。 此刻屋内已准备好热水,刚进屋一阵暖意就扑面而来。赵扬绕到屏风后,眼见热气氤氲裊裊上升,屋后半开的轩窗正对山中。 此时夕阳西下,云蒸霞蔚,蔚为壮观。 赵扬满足地哼唧一声,脱下衣服,泡入了桶中。 饱暖思淫欲啊。赵扬泡得舒舒服服的时候,想起了曼花长老说过可为自己说媒,又想到刚才领自己进屋的女弟子身姿曼妙,心下不由一动。 只是还有个神兽的契约横加阻拦,看来得先想个法子和曼花讨要个媳妇给神兽,然后,再给自己要个媳妇。 摆脱断袖之名,指日可待! 赵扬泡了个满意的热水澡,舒服地躺在床上。 他自小喜欢山景,这没想到这次来魔教总坛简直就是免费的山景别墅旅游啊! 望着山间天上近得似乎伸手可摘的星辰,原本赵扬以为今夜就要如此平静地过去,却没想到夜半时分,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难道是……倩女幽魂? 赵扬披上外衣心情激动地把门打开,看到的却是谢逢那张熟悉的清冷面瘫脸。 谢逢抬了抬手中拎着的酒壶:「睡不着,一起喝一杯。」 二人对坐屋后听风亭中小酌。 听风亭是一个从主屋延伸出去的半亭,悬在悬崖峭壁之上,六角悬空,颇似山西的「悬空寺」。 第91页 唿唿的山风从三面六方刮来,的确是当得起「听风」二字。 赵扬搓了搓手,打破尴尬:「教主半夜造访,是有什么急事呀?」 谢逢坐得笔直,微微摇了摇头:「无事。」 「……」 山风中,谢逢侧出头看亭外风景。 毫无雾霾的夜色,清澈得望得见山脚下梅城斑斑驳驳闪耀着的点点星斑。 「今夜月色真美。」谢逢突然出声。 ??? 赵扬倏地坐直了。 卧槽!这个教主不会学过日本隐晦文学吧?! 赵扬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谢逢,见对方没什么异状,这才把心放下来。 也是,谢逢那次也说了是他误会了,想必是不可能跟他告白的。他在这边担惊受怕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夜月色真美——(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是一个网络流行语,日本的情话,「我爱你(i love you)」的文艺说法。源于日本着名作家夏目漱石(なつめ そうせき)的翻译。 第47章 八卦小队 但是…… 这谢逢半夜不睡,就是为了来这边看星星看月亮? 打死谢逢他也不信啊! 赵扬揣度着谢逢心中想法……发现揣度不出来。 四下左右只有唿啸的风声,再这么吹下去迟早得感冒。 是时候说点什么了。 赵扬干了杯中酒。 虽然这件事他原本想明天再说的,但提前用来打破尴尬倒也无妨。 「教主,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嗯?」谢逢一抬眸,有些意外。 「嗯……可不可以……帮我找下祝堂主。我想讨要一个人!」赵扬有些忐忑地说完,期待地看向对面。 「好。」谢逢点点头。 玉圣峰,云雨院。 谢逢望向那崭新的门匾,似乎也露出了一丝困惑。 赵扬已经冲进院内,拍着透出微弱烛光的门吼道:「祝堂主!阿云!」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烛影晃动,片刻后,祝昭雨开了门。 祝昭雨衣衫不整,靠在门边,一脸不耐。看到谢逢也在门外,勉强给了点好脸色:「原来是赵庄主。半夜造访,有何贵干?」 赵扬仗着有谢逢在,吼道:「把阿云交出来!我还没签字画押,不能算数!」 阿云半披着外衫,从祝堂主身后蹭出头,一看见是赵扬在外面,眼中泪光盈动,凄悽苦苦地喊了句:「少爷。」 赵扬一拍胸膛:「阿云,别哭,少爷我这就给你做主来了!我来这玉圣峰就是为了救你出水火的!」 阿云手捂着屁股:「少爷,迟了……如今画不画押也没什么区别了……」 「你来……是为了他?」身后蓦然响起颤抖的清冷声音,是谢逢发出的。 「当然,那不然呢。」赵扬头都没回,一眨不眨地盯着阿云。 祝昭雨一手揽上阿云的肩膀:「赵庄主,生米已煮成熟饭。你看我特意改的院名,白天才新写好的,意境不错吧。」说罢下巴一扬,示意赵扬看牌匾。 「云雨阁?」赵扬敲了敲谢逢的胳膊,「原先叫什么?」 「落雨院,以及……落雨阁。」回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似乎还裹挟了点冰碴。 赵扬对着祝昭雨伸出大拇指:「真有你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赵扬转头又对阿云循循善诱:「阿云,你就不想念阿顺吗?」 祝昭雨微眯了眯眼,「阿顺?」 阿云身子一抖,偷偷瞅了祝昭雨一眼,伸手又去捂屁股。 简直太没出息了。 「那行吧。祝堂主,阿云跟我这么多年,你那两千两银票太少,起码得……」赵扬比了五根手指,「五千两。」 「行吧。」祝昭雨一挑眉,「阿云说他带了一万两嫁妆过来,差价从那里面出吧。」 「一万两嫁妆?」 「少爷您忘啦?这是您以前写给我的银票,说留给我以后结婚用的。」阿云从衣领里摸出一张票据,展示给赵扬看。 不是吧!这个赵铭之也太大方了吧?!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啊啊!! 谢逢点点头:「这『云雨院』确实比『落雨院』好听,祝堂主,你和阿云……」 祝昭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启禀教主,我同阿云两情相悦,已私定终生,望教主成全。」 谢逢:「我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迅疾如雷。」 祝昭雨松了口气:「启禀教主,我们是一见钟情。」 「切,肉不肉麻。算了,儿大不由娘,你们继续吧。」 还一见钟情…… 看谢逢那样子,肯定又是想起薛竟谦了! 赵扬恨铁不成钢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踏出了云雨院。 祝昭雨望着赵扬和谢逢并肩离去的身影,幽幽对阿云道:「阿云,你有没有觉得,教主的背影,像是有些落寞?」 翌日一早,玉圣峰顶,圣雪堂。 白雾笼罩了整座山头。 杜胥昨儿个一路尾随谢逢和赵扬回了玉圣峰,今天一大早便来了圣雪堂。 堂内只有曼花长老和曲长老,各自沉默地站在雾里。 杜胥咳了两声,挨了过去。 「嘿!你们知道我这回下山看到什么了吗?」杜胥尝试着挑起话头。 第92页 果然,两位长老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过来了。 曼花长老最着急:「有什么八卦?你快说。」 杜胥神神在在一笑:「就知道你们会好奇!我跟你们说啊……」 杜胥在堂前说得口沫四溅,两位长老专心吃瓜。 听了杜胥讲了教主和赵扬的故事后,两人这才知道,原来教主带回来的那个英俊青年,就是之前传得整个梅城沸沸扬扬的绯闻教主夫人赵少庄主。 从崖底讲到醉春楼,从第一个春楼讲到了第二个春楼,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听得人津津有味,只恨身边没有瓜子嗑。 「说实在的,我一开始以为赵公子喜欢的是叶先圻叶公子,要知道,叶公子那可真是如天上的神仙一般的人物啊。哎,却没想到原来赵公子钟情的人竟然是薛竟谦,真是没有眼光。那薛竟谦也是不识好歹,竟还不愿意娶赵公子,看得咱们教主真的是心疼不已啊。赵公子伤了心,就来了梅城去了栖春院,结果……你们看,这不,被教主抓回来了?我看赵公子此番肯上玉圣峰,应该也是接受教主了啊。」杜胥长嘆道。 「对了,两位长老也知我并非多嘴长舌之人,这些话我也只说与了二位长老听,两位切记不可宣扬出去啊。」 曼花长老忙不迭点头,曲长老微微点了点头,那只叫「黄毛」的花雀尖声叫着「宣扬出去!宣扬出去!」杜胥手指一抓鸟脖,那鸟立马噤了声。 曼花长老恍然嘆道:「怪不得昨日我说要给赵公子说个亲,教主竟拿眼刀剜我……」 一只灰隼冲破雾气,曼花长老伸出手,一把拽住它的腿。 灰隼栽在曼花长老手心,腿上还绑着一个字条。 曼花长老拆下来一看,面色更古怪了。 「怎么了?」杜胥好奇道。 「春丽传信给我说,教主和一位公子在栖春院春风一度,说那公子原本点了铃儿,结果教主一来,直接把铃儿扔出窗去了……」 「嗯,我担保这件事是真的,刚才没敢跟你们说,我见赵公子去了栖春院,就传信给教主,教主立刻就马不停蹄赶来了。我们教主是什么人物,那可是研习过龙阳十八式的人!对了,这件事你们也千万不能宣扬出去啊。总之,教主就如此这般把人给做了!现在生米煮成熟饭,赵公子能不跟来吗?!」 曼花长老的嘴已经张成了o型:「可是……」 「可是」后面的话还没出来,雾中传来的一声势大力足的「杜胥!」打断了曼花长老没说出口的话。 一向殚精竭虑的荀护法背着手、板着脸,身穿件红黑配色的暗金梅花纹衣袍一脚踏入堂内:「我也听到了。」 杜胥:「……」 荀护法黑着脸:「你这才出去了多长时间,怎么也贊成教主断袖了?」 杜胥讷讷低头,不敢答话。 曼花长老和曲长老抬头望……房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晨光越过雾霭染亮大堂。 荀护法沐浴在朦胧的光中长长一嘆气。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家教主和赵庄主也算是民间认证cp了。断袖就断袖吧,教主要断袖,谁能拦得住?以前还能瞒得住,现在看来瞒也瞒不住了。 荀护法踱了几步,自我安慰道:「起码往好的方面想,和天下第一大庄结亲,也算是强强联合,以后做生意至少门路更通达,钱票也更好赚了。」 「只是可惜了教主年少赠玉的那位少年啊,果然自古都说竹马敌不上天降。对了,杜胥、曼花、曲冰,此事万不可让赵少侠知道,以免多生事端。」 杜胥面目古怪,嗫嚅道:「赵公子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盯紧杜胥。 杜胥硬着头皮:「我都跟赵公子说了……」 荀护法:「你怎么这么煳涂?!」 杜胥求救般看向荀护法:「往好的方面想,赵公子同教主一起来了……是不是表示他已经接受了?」 曼花扶额道:「会不会是小醋怡情?」 杜胥慌不迭点头。 曼花又略微惋惜道:「就是可惜没有小娃娃玩了。」 曲长老:「你自诩精通药理,不考虑研制个药?」 「黄毛」也高声叫道:「生子药,生子药!」 曼花长老:「生子药什么的,可能还不算着急……当务之急,可能还是壮阳药更为紧迫……」 众人一齐瞪向曼花长老:「壮阳药?你此话什么意思?」 曼花长老嘘了一声:「我刚才的『可是』说的是——教主同赵公子,可能还没圆房……」 「什么?!」众人一起扭头望过去,出声的竟然是荀护法。 荀护法手掩着嘴:「咳,曼花,你为何有此一言?」 众人又扭头望向曼花长老。 曼花也咳了两声:「昨晚教主跟我说,他不举了。让我想办法。」 「黄毛」扑棱翅膀高声叫道:「不举了,不举了!」 众人惊在当场:「教主和赵公子,不举了?」 刚巧,赵扬拨开薄雾迈步入堂,闻言奇道:「啥不举了?」 一袭玄衣的教主紧随赵扬步入堂内,雾气裊绕在他身侧,衬得他一身端正威严。 曼花长老一把捂住「黄毛」的嘴:「今早这死鸟吃得太多,说它举不起翅膀飞不动了。」 第93页 「神奇。」赵扬奔上前,戳了戳「黄毛」的肚皮,「是挺肥。」 谢逢在圣雪堂正中站定,环视了一周。 曲长老在看「黄毛」,黄毛被曼花捂得快要口吐白沫,曼花望向荀护法,荀护法眼睛粘在赵扬身上,杜胥抬头望天,每个人的表情都透着十足十的古怪。 潮湿的雾气瀰漫整个堂中,浸得一切都湿漉漉的。 门外又踏入了两人,莫长老和屠长老并肩步入堂内。 谢逢将赵扬引至荀护法面前:「荀护法,这位是赵扬赵公子。」 话音刚落,荀护法大步上前,抓住赵扬的手,热情招唿道:「原来您就是赵扬公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怪不得教主当初就算在崖底,也要连夜赶回教中,同我打听赵公子您的事,原来是如此哇。」 赵扬愣了:「在崖底?」 荀护法但笑点头:「不错,当初坠崖,夜里教主曾专门上峰寻我,同我询问赵盟主的相关讯息……」 第48章 攻四出场 莫长老愣住了。 杜胥也愣了。 天啊他们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导致教主坠入崖底上不来…… 谢逢不带任何表情地道:「只是我轻功尚且一般,无法背人上来,当初找荀护法也是商讨如何将你们救上来一事,这才想到可以编制麻绳。」 轻功尚且一般?? 教主你对自己的武功的误解不是一般的大啊! 荀护法拍拍赵扬的肩,明明看着是个青年,偏偏说起话来像老父亲附体般老气横秋:「我们教主自幼无父无母,童年也颇多坎坷,这才养了一副清冷的性子,遇到再苦再痛的事都不会言说,全埋藏在心里。若是日后赵少侠同教主有什么不愉快了,一定要多多沟通。」 赵扬:「?」 为什么这荀护法的语气有种临终託孤的感觉? 谢逢将赵扬拉至身侧,道:「我请赵公子来我玉圣峰,是想请赵公子一起帮忙查一查前段日子,白道污我圣教之事。」 「我担心,教内出了叛徒。」 叛徒? 众人神色皆变。 莫长老重重跺脚:「怎么可能!我教弟子都是心甘情愿入的圣教,怎么可能会有叛徒?!」 屠长老捂着胸口进前一步:「教主,您……咳,怎知教内有叛徒?」 谢逢眼神一凛,负手而道:「有人假冒梅英圣教中人挑衅各大门派。这是我亲眼所见。」 众人皆又大吃一惊。 一直沉默的曲长老也开口了:「我也下山查探过,这些人出手狠厉,一旦被捉住,便立即咬破口中所含毒珠自尽,绝不是简单的江湖贼盗。一定是有人专门针对我圣教,故意陷害,欲引白道众派视我教为眼中钉、肉中刺。」 曼花长老惊唿:「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众人还未及答话,屋外又是一阵嘈嚷。 山雾已剩淡淡一层,金辉耀目穿透雾气,逆着那朦胧的光,又走进一人。 那人顶着一张如刀削般凌厉的脸,面上和眼中均不带一丝温度,比谢逢还要冷上三分,仿佛在场众人都欠他百八十万一般。 他身着同荀蔼一般无二的红黑暗纹的长袍,脚下似重万钧,一步一步走近谢逢身前,右手叩心,声音威严:「属下赫连幕参见教主。」 赫连幕? 赵扬忍不住望向眼前此人——气势够强大,眼神够忧郁,虽长相略逊谢逢一筹,但绝对也是个霸道、冰山冷美人的存在,怪不得是本书另一男主角。 「这位是?」 仿佛是感受到赵扬注视的目光,赫连幕微微一侧,用眼角瞥了眼站立在一旁的赵扬。 赵扬被他这一瞧,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敢肯定,这个身穿红黑护法袍、面色不善、满身寒气的右护法,看向他的眼神中绝对带着杀气! 赫连幕其人,是原作中当谢逢被萧应陷害落入悬崖后,在魔教危难之际临危受命,带领魔教上下抗击白道的魔教右护法,虽然最后——失败了,让萧应和薛竟谦占据了玉圣峰总坛。 彼时谢逢还没从崖底爬上来,他护教失败,不得已带着魔教残部退居西域。 虽说出场如此失败,但是,他可是全书的最后一个正牌攻!是薛主角过尽千帆后的真命天子,是全书的最大赢家! 也是他,后来狠毒出手,杀了谢逢。 但就算不提赵扬现在和谢逢的革命交情,赵扬也不待见他。因为这赫连幕的眼神,怎么看都不能算得上是友好! 赫连幕眼睛一眯,嘴角微弯:「我道是谁。这不是天鸣山庄的赵盟主么。武林盟主来我圣教地盘,有何贵干?」 「武林盟主?」莫长老大吃一惊,眼睛瞪若铜铃,手颤巍巍指向赵扬。 荀护法、曼花长老和曲长老却平静得很,毫无惊讶之色。 曼花长老抱臂点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赵公子就是前!武林盟主嘛,杜胥都跟我们说了。」 「可是,」赫连幕扫了一眼众人,「现任武林盟主薛竟谦和他交情深厚。难保他不是奸细,故意混进玉圣峰,欲对我教不利。」 谢逢阴沉沉目光扫过来,众人禁不住一个哆嗦。 一个赫连幕已经够冷的了,再加上教主谢逢,整个圣雪堂虽然雾气尽散,阳光通透,却叫人如坠冰窖。 第94页 两大制冷剂隔空对峙,莫长老却缺根筋地偏向蜀山行:「教主,既然武林盟主在我们手上,不如……」 莫长老说着,抹了把脖子。 曼花长老手掩着嘴同曲长老嚼舌根:「这莫顽固也太没眼力见了,竟然要去抹教主夫人的脖子,恐怕得先担心下自己的脖子。」 教主果然公报私仇:「莫长老,上次说的领罚……曼花长老近来颇忙,新来的女弟子就有劳莫长老了。」 莫长老愣了下,反应过来教主说了什么后,只好苦着个脸道:「遵命。」 曼花长老摸着鼻子啧啧啧,刚想再和曲长老说道两句,却听身后荀护法咳道:「身为长老怎可如此不庄重。背后非议其他长老,给人看笑话。」 曼花长老立时闭了嘴。 幸好「黄毛」刚才被曼花捂闭了气,此时正没精打采地趴在曲长老肩头休养生息,否则还不知会爆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词彙出来。 赫连幕一声冷笑:「武林盟主在此,你们竟都干站着不动?」 说罢一爪伸出朝赵扬天庭抓来,谢逢眼疾手快,长袖一挡,赫连幕堪堪抓歪,只将赵扬衣领扯了开。 擦,赵扬哭了,刚才赫连幕是怎么出的手? 靠他竟然一点都没看清。 原作里有写赫连幕武功高强吗?没有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沉寂好久的命格酱终于出声刷了点存在感,给赵扬解释: 【赫连幕武功不比谢逢,虽然使剑,但剑法不精,不过这鹰爪功倒是可圈可点,出其不意,快、准、狠。不过你放心,有谢逢在,他不会再出这招了。】 【岂止是可圈可点,简直就是很厉害了好吗?对了,你不是说我的武功也很好吗?可为什么现在看来就是渣啊!】 【谁说过你武功好了?】命格酱疑惑的语气真真切切地响在耳边,赵扬刚想说话,又听命格酱突然拔高声调:【贵方今后可勤加苦练,争取早日赶超谢逢,打败赫连幕。】 【……】他完全不相信这种言不由衷的鸡血了好吗! 赫连幕一抓不中,只狠狠瞪着赵扬。 谢逢挡在赵扬身前,眼见场上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谢逢终是让了步,语气放软道:「阿幕,赵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几次三番救我,救命之恩,我怎可恩将仇报?」 荀护法眼尖,方才赵扬领口被赫连幕扯开,赵扬领口内藏着的一枚小巧玉佩掉出领口,晃在胸前。 好眼熟的样式。 「这玉佩……」荀护法不淡定了。 杜胥也将头凑过来:「三株青竹……荀护法,这不是你说的教主的定情玉佩吗?」 所有人都唰地望向赵扬。 赵扬:「?」 他低头一看,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赶紧伸手把玉佩又塞回领口里去了。 杜胥眼早瞪圆了,一把拉过赵扬:「你这玉佩,哪里来的?」 赵扬嗯了半天,还在想该怎么解释才好。 谢逢清清冷冷的声音却在耳边炸响:「我给他的。」 杜胥眼中兴奋地燃着小火苗,拼命伸手示意荀护法。 荀护法张了张嘴,伸手又握紧了赵扬的手:「原来赵少侠和教主有这么深的羁绊吶……」 荀护法老泪纵横:「果真是天降奇缘,天降奇缘啊!老天要人断袖,由不得人不断啊!」 赵扬:「……」 赫连幕冷冷哼道:「狼子野心,迷惑众人。」 赵扬郁闷:这赫连幕怎么一个劲和我对着干?就我这武功,能有啥野心啊…… 赵扬捂着被扯开的领口,咳了两声,语带委屈:「我虽然是武林盟主,但当初我不小心摔下山崖,撞到头部,什么都不记得了。如今捡回一条小命,可武功也没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你们说我是武林盟主,可醉春楼里,武林盟主明明已经给薛竟谦了啊。」 说着还凄悽惨惨地干嚎了两嗓子。 赫连幕眸色暗得像海上的风暴,像洞穿一切般让赵扬毛骨悚然。 谢逢淡淡看了赵扬一眼,眼神倒是十分平静。 赵扬心里禁不住打鼓,他这倒也不算说谎,他确实根本记不起原主都曾经做过些什么,这些他跟谢逢也说过。 荀护法本来看赵扬就跟看自家儿媳一般,觉得十分亲切,如今又有玉佩护持,立时化身成了老母鸡保护小鸡,挡在赵扬身前:「赵少侠说得不无道理。右护法,来着皆是客,更何况赵少侠还救过教主一命。我们不妨相信赵少侠一次,若是发现他确有问题,再处置不迟啊。」 赫连幕终于不再说话了,只是眼神仍旧阴森冰冷。 谢逢:「言归正传,我已传令各位长老和堂主探查无应门主。」 赵扬急道:「这不打草惊蛇了?」 荀护法道:「无应门?」 谢逢点点头:「设计我坠崖,毒害武林盟主,无应门,绝不仅仅如它表面所现得这般简单。」 第49章 又见故人 听风院,半边亭。 赵扬和谢逢举杯对饮。 今早出了圣雪堂,谢逢非要跟他来听风院,说要同他对饮一番,可明明昨晚才喝过,这人是喝酒喝出瘾来了? 他一杯酒下肚,望向谢逢,迟疑着道:「我不明白,如果有叛徒,直接把要查无应门这件事说出来,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第95页 谢逢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与其被动探查,不如放消息出去,」他顿了顿,「等待鱼自己上钩。」 日头渐升,山谷中雾气也尽散,露出葳蕤的树林,几声清脆鸟叫从谷底传出。 谢逢又给赵扬斟满了酒:「你为何要说自己失忆了?」 赵扬心道:难不成要我说我被夺舍了吗? 他遥遥望向林间,装出一派忧伤:「因为我确实失忆了,很多事情真的都不记得了。」 见谢逢沉吟,他急忙将话题转移:「我觉得,你们教的右护法……好像不是很欢迎我。」 不知为什么,这个圣教右护法总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虽然他敢肯定他从未看到过像赫连幕那样阴鸷的眼神。 谢逢轻轻嘆口气:「嗯,他向来独来独往,且不喜教中有生人面孔。」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右护法他负责教内毒药的炼制,是用毒的高手。」 用毒? 赵扬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啊,他怎么又遇到个爱制毒的…… 谢逢嘴角一弯,显然是看见他没出息的样子在嘲笑他:「别怕,阿幕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就是样子吓人些,没什么恶意。」 那种眼神还叫没恶意? 赵扬一脸苦大仇深:「我还是觉得不安心。你得防着他点,我总觉得他不大对劲。」 他当然不会说他知道最后是赫连幕杀了谢逢,就算他敢说,谢逢也不会信啊。 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下谢逢。 毕竟现在他抱的是谢逢的大腿,自然不希望谢逢出事。 谢逢将面前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 「走,我带你去见薛翊环。」 薛翊环? 薛翊环不是让他送回薛家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魔教? 许是他表情太过惊愕,谢逢又是嘴角一弯:「当日在欢雪阁我便想同你说了。走吧,我们边走边细聊。」 赵扬这才起身,两人沿着小路并肩前行。 原来,当日醉春楼聚会消息一出,谢逢便安排人手守在薛家别院,虽说薛家守备森严,又有高手花无数坐镇,无法入内查探,但往来书信均被魔教给截获了。 薛竟谦聚会当日归去后,当即就疾书一封,寄给了凤栩山庄的母亲,说妹妹薛翊环被天鸣山庄休了,还询问母亲可知为何环儿要杀赵铭之,说希望母亲能好好安抚下妹妹,他则会在剿灭魔教后尽快赶回。 而从凤栩山庄寄来的回信却说,薛翊环已经知错,说自己不该一心只想着为父母报仇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执意去杀赵铭之。并且,还说她自请出家为尼,愿余生长伴青灯古佛,永世忏悔自己的罪行。 「可是,薛翊环是去出家,怎么会出到了这里?难不成你们教还收尼姑?」 「……」谢逢觑了他一眼,「薛翊环出家的道观叫做玄坤观,怎会是我这里。只因我们从薛家还截获了一封书信,是花无数寄出的。信上说,薛翊环不可留了,奉门主之命,希望能够在入观的必经之路埋伏,杀了她。」 「萧应要杀薛翊环?」赵扬惊道,「可……薛翊环不是薛竟谦的妹妹么,他为何要……」话到一半却顿住,其实只要稍微一想,便不难理解,薛翊环当初毒杀赵铭之的毒药是萧应给的,如果薛竟谦细细追查,难免不会查到萧应身上。萧应为了撇清干系,自然要将薛翊环除去。 谢逢道:「萧应想借薛翊环之手杀你,怕事情败露,自然要杀人灭口。」 「因此我命曲长老埋伏在去玄坤观的小道上,果然等到了薛翊环。」 「曲长老将一个死囚同薛翊环调了包,行至半山腰的一处杉林中,果然跳出了几个山贼,截住了薛翊环的马车,将伪装成『薛翊环』的死囚杀死了。」 「后来,曲长老便将薛翊环带回了我教。」 听了谢逢的一番话,赵扬不免一阵唏嘘,甚至有点同情起薛翊环来了。 不仅被赶出天鸣山庄,就连凤栩山庄也不肯留她,只能被迫出家,又遭到萧应一路追杀,也真算是走投无路。 两人边说边走,此时已经来到了一处巨岩前。 谢逢淡淡一笑,说这里便是梅英圣教关押犯人的地方。 赵扬狐疑地打量好久,这才发现一个洞口隐藏在巨岩之后,被盘节错根的藤蔓掩盖,若不是有人带路,绝对发现不了。 山洞入口处还布置了数道机关,赵扬跟着谢逢在山洞里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来到一处豁然开朗的大洞。 侧壁露着些缝隙,漏进来道道日光,点点星尘在光中飞舞,最后落在了铺在地面的草堆里——那里看起来是她的睡觉的地方。 洞内勉强视物无碍。 薛翊环就坐在那杂草里,听见声响,微抬眼皮,露出满布血丝的双眼。 赵扬不禁心中感慨。 想当初,在天鸣山庄的婚房,四周是大红纱帐,喜气洋洋;而如今,故人再相见,却是他乡地牢之中,愁尘惨雾。 薛翊环微微眯起眼,看清了来人是他,一声冷哼,眼神中充满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冷笑道:「我已将来龙去脉都告知了曲长老。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哼,赵铭之,你不要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我做的事情我都认。当时确实是我姨母告诉我,说我的父母是被赵老庄主害死,所以我才想要报仇,这才去找了萧应要了毒药。本来我想趁合卺酒将你毒死,可是没想到老天眷顾你,你没有死。」 第96页 赵扬见她颓然地倚靠在洞壁上,茫茫然盯着身下的草堆,嘆了口气道:「现在我也不想杀你了。你走吧。」 不是吧大小姐,在牢房里你还这么拽?认清你现在的状况好吗!你明明是个囚犯,你让我走? 谢逢冷声道:「萧应给了你什么毒药?」 薛翊环皱着眉头似在思索:「索魂丸?索命丸?我记不清了。反正不是很好使。」 赵扬内心咆哮:哪里不好使了!毒死了我才穿越来的好么!还有叫索命丸啊!你拿人家毒药害人好歹敬业一点把毒药名字给记住吧啊喂! 谢逢道:「索命丸?这萧应竟能拿得到我教秘药,倒是让人好奇。」 他略一思索,又道:「薛家觊觎武林盟主之位,恐怕是故意泄露你父母的死因。」 薛翊环笑了,在昏暗的山洞中笑得很是凄凉:「不错。姨母说若赵老庄主当时擒住祁岭毒仙,就能获取解药。可是赵老庄主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杀了我父母。因而我心生怨恨,一心要为父母报仇。」 谢逢冷哼:「赵铭之一死,薛竟谦也就是武林盟主了。」 薛翊环全身一顿,语速骤地加快,一脸惶急,比起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有生气得多:「此事我表哥并不知晓,是我跟萧应要来的毒药,而且我也并未告诉萧应我要用毒药来做什么!」 谢逢:「你要做什么还不明显吗?」 薛翊环惊惶地摇头:「不……我表哥并不知晓,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薛翊环又转头望向赵扬,眸中焦急之色尽显:「赵铭之,表哥对你这么好,你不能冤枉表哥!他从来没想过害你!你不能冤枉他!」 赵扬往后退了一步,一看到妹子哭,他头都大了。 有个这种精神分裂的妹妹,薛竟谦肯定平时也头大。 他赶紧点点头哄道:「好的我信你,你别激动。」 可薛翊环似没听到一般,只一个劲地低声喃喃:「不能冤枉他,你不能冤枉他……」 她像骨头被人抽走般滑到了地上,湮没在满地的草丛里,像犯了癫痫般不停地摇头,模样颇为骇人。 赵扬疑惑地望向谢逢,但谢逢只是冷眼旁观,并不说话。 石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曼花长老火急火燎跑了进来。 她手里还拎着一株赵扬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她将植物放在激动不已的薛翊环鼻子底下晃了一圈,没一会,薛翊环就不再挣扎了,趴在草堆里像是睡着了。 曼花向谢逢行了一礼,颇为不安地道:「她路上眼见找来顶替她的那人被山贼杀得满身是血,模样可怕,估计受了刺激,一时精神失常才会这样。」 谢逢点点头:「曲长老将薛翊环带回来,一直是曼花长老在负责照顾。」 谢逢又转头对曼花长老道:「薛翊环如今已是死人。我想让她养好伤后去江南的分坛,正好那里刚成立,也缺人手。你意下如何?」 曼花长老笑道:「这么俊的小丫头,张堂主看到了一定十分喜欢,自然是极好的。」 曼花长老喊来一名女弟子照顾已经晕倒在地的薛翊环,便招唿大家离开地牢。 第50章 再生事端 三人往洞外走去,穿过了漫长的甬道,又回到了日光沐浴的洞口。 赵扬一直没来及和曼花长老商讨正事,眼下恰巧遇到这么好的机会,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温煦和暖的阳光中,赵扬期期艾艾地凑近曼花长老,小声问道:「曼花长老,您上次是不是说过您堂下有许多女弟子尚未婚配?」 谢逢冰冷的视线骤地射过来。 曼花长老明显懵了下,抬头望向教主,略带犹豫地说道:「确实……我堂下是有很多正值妙龄且未婚的女弟子,可是……」 赵扬一听这「可是」,不由急了:「曼花长老,您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您说过您在帮弟子们物色夫婿吗?」 曼花长老闻言呛了一声,仍犹豫道:「可……」 可她要是敢给教主夫人介绍配偶,怕是今晚就会被教主剁了吧! 「曼花长老,您可是堂堂的圣教长老,不会说话不算数了吧?」 赵扬一抬头,看曼花长老正望向谢逢,便也顺眼望过去。 谢逢正板着脸,黑着眼,脸上简直堪称阴云密布。 难不成谢逢还要干预他给神兽找媳妇不成? 也不想想罪魁祸首是谁! 曼花长老张着嘴,半天后终于小心措辞道:「赵公子是想?」 赵扬凑过去:「不知您的女弟子中,有没有喜欢圆毛的?」 曼花愣住:「圆毛?」 赵扬「嗯嗯」点了两下头:「就是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比如说猫啊、狗啊,还有那种上古的神兽啊,有没有喜欢这种的?」 曼花更懵了:「有是有,不过……这和婚配有什么关系?」 赵扬头凑得更近,声音也更低了:「曼花长老,我认识一只神兽,物种稀有,还能幻化成人形,特别是……我亲眼见他喷口吐沫就能把伤治好,是不是最适合你们堂内的女弟子了?」 曼花长老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他则被谢逢拉至了一边。 谢逢低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是要给猊毫找媳妇?」 赵扬理所当然地点头。 谢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你给那只白虎找……配偶,倒是上心。」 第97页 欸?这埋怨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当初要不是为了救你谢逢,他何至于签订这种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赵扬怒道:「那还不是因为你!」 曼花长老迷茫地望着他俩。 谢逢:「因为我?」 「当初要不是为了让神兽救你。我怎么会情急之下跟它签了契约!」 「契约?」 「是啊,我答应帮它找个媳妇,做为交换条件,他才答应帮我救你。」 「救我?你不是说,和他一见如故才……」 「怎么可能!和那只傻虎一见如故?我是因为救你才答应他的好吗!当初你被冻得半死不活的,只有那只白虎的唾液能救你,所以我就……跟他签订契约了。」 「这契约有神力,如果我不给他先找一个媳妇,我就也不能找!」 「我知道也许这种事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是千真万确的!」 赵扬越说越委屈:「要不是因为答应了那只白虎,我至于在栖春院的时候……不能和铃儿姑娘……春宵一度……吗!」 想到自己幻想铃儿姑娘成了谢逢的样子,赵扬不由得有点心虚。 而谢逢不知是不是想到自己那日也在栖春院放纵一夜,表情也颇不自然,开口说话的时候连尾音都在莫名颤抖:「所以……是因为,没给猊毫找到配偶,才会……」 赵扬重重点头。 虽然硬了又软了这件事有损他做为男人的尊严。但是!如果不说的话,谢逢怎么能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和紧迫性!还会以为他只是闹着玩所以才撺掇着给那只白虎找媳妇! 赵扬伸手拽了拽谢逢的袖子,出言提醒道:「总之,你得帮我想想办法,毕竟此事是因你而起!」 谢逢望向曼花长老。 曼花长老倒吸一口凉气:「教主,我是在做梦吗?」 赵扬:「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神兽,下次我可以带来给你看!」 曼花长老:「可是人和兽……」 赵扬:「我说了他可以幻化成人形了,而且,万一有女弟子喜欢呢?」 曼花长老噎住了,视线又飘忽着望向谢逢:「那……壮阳药……」 却换回谢逢的狠狠一瞪。 她顿时把要说的话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赵扬:「啥?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谢逢咳道,「曼花长老,神兽之事确实为真,我也见过……」 「属下知道了,」曼花长老声音仍在打飘,「堂下的女弟子,属下一定多多观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嗯,」谢逢点头道,「此事越快越好,宜早不宜迟。」 「请教主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曼花长老一脸视死如归地道。 这日一早,圣雪堂。 赵扬跟随谢逢一起来了堂内,原本想问问曼花长老媳妇一事的进展,却不想话还没开口,突然有圣教弟子传来急报,跪在堂中说梅英圣教的生意又被白道横加阻挠了。 三名守镖的弟子均死于西山官道旁,但奇怪的是人死了,镖却未丢。 再则,西山境内有个小门派——翎剑派被灭了派,传言门派掌门和数十弟子是死于梅英圣教之手。 事情经过据说是圣教的三名弟子砸了翎剑派经营的酒肆,还杀了客栈掌柜,所以翎剑派才跟着人到了西山里,把几人给杀了报仇。而圣教又为了给自己弟子报仇,屠了翎剑派满门。 圣教立即着人去镇里问情况,打听回来说是确有其事。但当初在场的所有目击证人皆已死亡,只有二楼客房住店的客人躲在房中,曾听到过三人自报名号,这才确定是圣教弟子。 赵扬道:「很可能是有人存心乔装成教中之人闹事。」 谢逢面色凝重:「我们从未下令要去灭什么翎剑派。」 赵扬:「这件事恐怕也是有人存心陷害。」 谢逢:「只是不知是何人存心栽赃我圣教。」 众人沉吟不语。 赵扬也忧心惴惴。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如今幕后黑手竟出手灭了一整个门派,此番正魔两道矛盾定然又要激化。 窗棱传来飞鸟扑棱翅膀的声响,原来当日奉命下山查探无应门底细的曲长老的信也到了。 谢逢从灰隼腿上取下信笺,摊平在掌心。 「教主赐启。 展信悦。 属下谨遵教主之命,探查无应门,现将所查结果阐述如下: 无应门约在两年前横空出世,建派空舲岭枢礼峰之上。门派人数不多,行踪却极为诡秘,尤以门主为甚。 门派有一长老,名为花无数,武功高绝,在武林中难逢敌手。 据山中砍柴的山民描述,该教后山常有腐臭味传出,经久不散。 属下也曾夜半之时,探查过无应门,但目前来看,整个无应门已被天鸣山庄所占领,正在山间大兴土木,不知所为何事。 另,属下听说,无应门门主萧应同凤栩山庄薛公子私交甚笃。 曲冰敬上」 这番调查简直是没有任何信息增量,全是他已经知道的事情。 但是能捧场还是得捧场,赵扬点头道:「大兴土木,是天鸣山庄打算修建崖景房。」 荀护法的目光将扫不扫过来,最终还是憋住了,这段日子,他没少听杜胥从各方探来的薛小姐、薛公子、萧门主和赵盟主四人之间的陈年狗血八卦。 第98页 「私交甚笃……」谢逢目光望向窗外远山。 得,肯定是听到私交甚笃,又吃醋了。 赵扬在心中吐槽完,才嘆口气道:「这萧应真不是什么好人,他真的是心胸狭隘,就因为自己喜欢薛竟谦,就硬把我当情敌,非要想着法子杀我。」 荀护法没忍住,终于咳了出来。 曼花长老抬头望房梁。 赵扬继续抱怨:「后来他把我软禁在无应门,也下黑手毒杀过我。」 曼花长老转头看向他:「也还是没把你毒死?」 赵扬庄重、严肃地点了点头。 曼花长老:「……」 谢逢轻咳一声:「有没有可能……是薛竟谦想借萧应之手杀你?」 赵扬想了想:「应该不会……」 而且你作为人家老攻这么怀疑人家好吗?!你应该坚定相信主角啊! 他记得原书中薛竟谦是因为赵铭之被魔教毒死才怒而带领正道攻上魔教的,既然如此,又怎会想杀他。 而且之前几次见到薛竟谦,那种谦谦君子的人,他实在不觉得对方会做出这种毒辣的事。 不过,既然命格酱说鼓励他挖掘隐藏剧情,难不成……这也会是隐藏剧情? 谢逢轻哼一声,道:「那就先解决萧应吧。颇多事件都与此人脱不了干系,此人嫌疑最大。」 赵扬点点头,见谢逢目光冰寒,似有不悦,料想对方是被那句「私交甚笃」,以及他说萧应喜欢薛竟谦给刺激的。 尽管他也说不清心里不为会何有些不爽,但谢逢这段话的意思,明显是将萧应纳为共同的敌人/情敌,从此有魔教帮他抓人,也算是可喜可贺。 第51章 竟遭诬陷 没过两日。曲长老又飞隼传信来。 谢逢恰在赵扬的听风院,当着他的面将信展开。 「教主赐启。 展信悦。 属下奉教主之命,去白城薛家别院追踪萧应下落。 薛家别院戒备森严,插翅难入。『黄毛』亦无法成功飞入。 属下见别院沿墙的屋檐上均设置了傀儡看家护院。只是不知这些傀儡是用什么操纵,全身坚硬无比,刀枪不入,却又灵活非常。 属下曾扔了个石子入院内,立刻飞来三四个傀儡,竖手为刀,将石子削成了粉末。 此等傀儡操控之术甚为诡异,属下也没有十成的把握破解。 为今之计,只有在门外静候。 另,今日听别院下人说,萧应好几日前已离开薛家,但并不知晓去往何处。 曲冰敬上」 所以追查了半天,结论就是萧应早就跑了? 赵扬无语问苍天。 谢逢将信笺合上,沉思道:「当初我也是因为这些傀儡难缠,又恐打草惊蛇,才未进入薛家别院探查。」 傀儡术? 这又是什么东西? 赵扬搜肠刮肚,终于从模煳的记忆中挖出了点原作相关的内容。 原书里虽没详细说明,但能确定的是:这是个用人血为药引,灌注在蛊虫体内,又将蛊虫注入傀儡身体里,操纵傀儡行动的邪门术法。 书里曾经提及过,萧应攻占魔教总坛后,布防在玉圣峰的,就是这些傀儡人,就连当初赫连幕也是吃了这些傀儡人不少苦头。 后来谢逢带领大家反攻回来的时候,为了解决这些傀儡人,很是费了些功夫。不过好在最后是靠曲长老给破解掉了,只是书里并没详细说是如何破解的。 念及此,赵扬好歹对绣花枕头的曲长老多了一丁点的好感。见谢逢眉头紧蹙,忍不住安慰道:「别担忧。我们要相信曲长老,他一定有办法的。」 说到赫连幕,赵扬倒是想起,自上次在圣雪堂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了,不禁问道:「对了,你们教那个右护法最近都没看见啊?」 谢逢觑他一眼:「你想见他?」 赵扬一愣:「怎么可能?我躲他都来不及。」 谢逢这才道:「右护法应该一直在屠长老那里吧。他负责教中纪律,屠长老负责日常巡视和督查,对此比较了解。」 赫连幕那样凶神恶煞的人负责纪律? 那全圣教上下肯定没人敢犯错。 屋外传来脚步声,转眼间曼花长老携了一名女弟子踏入门内,那女弟子战战兢兢将头垂着,下巴都快耷拉到了胸前。 曼花长老行动这么快,这就帮他把猊毫的媳妇找来了? 赵扬喜孜孜迎上前去,弯腰探头将那女弟子打量了一圈,贊道:「真漂亮,这个媳妇可以,可以。」 那女弟子脚下一崴,险些栽倒。 赵扬赶紧伸手去扶,可手还未碰到对方,谢逢又已出手将对方扶住了。 ??这谢逢是有扶人的癖好吗? 「站稳了。」谢逢说完,便松开了手。 那女弟子微微颤慄着,似是极为害怕。 赵扬望向曼花长老,这曼花长老该不是威逼利诱迫使人家姑娘屈服的吧?于是朝女弟子和颜悦色道:「姑娘别怕,你是喜欢圆毛兽的吧?」 女弟子没说话,将头垂得更低了。 曼花长老神色古怪,拧着一双秀眉望向他,刚想开口,门外又踏进一人,赵扬抬眼望去,赫然便是他刚还在谈论的赫连幕。 赫连幕寒气逼人,冷冷扫了赵扬一眼,哼道:「方才我从屠长老处出来,正巧看见曼花长老,就一起跟了过来。」 第99页 曼花长老望向赵扬,神色仍是有些迟疑。 那名女弟子却「扑通」一声跪下,涕泪俱流:「启禀教主,弟子今天打扫听风院时,在赵公子的枕头底下发现了这个!」 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枚褐色鎏金的木质硬片,举过头顶,颤声道:「弟子认得这是曼花长老的令牌。凭藉该令牌可号令教众,自由出入圣教,弟子觉得可疑,特地询问曼花长老是否将令牌给了赵公子,可曼花长老说她并未这么做过。那为什么令牌会在赵公子的房中?还请教主明查!」 赵扬张口结舌,不是吧,穿个书还能碰上这种狗血的陷害戏码? 谢逢微微抬眼,看向曼花长老。 曼花长老一脸严肃:「阿嫣找我询问令牌是否还在身上,我这才发现令牌遗失了。她说是她在赵公子枕头下发现的,定要我陪她找您定夺。」 赫连幕冷冷开口:「赵盟主的房内都有谁去过?」 那名叫阿嫣的女弟子当即回道:「启禀右护法,只有教主、赵公子、阿云公子和我去过听风院。」 「等等,」赵扬矢口否认,「我都没见过这令牌,连这令牌有什么用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女弟子道:「属下绝无可能看错,确实是从赵公子枕头下发现的。」 赫连幕冷笑一声:「赵盟主还要狡辩吗?山下白道业已集结,朝空舲岭而来了。」 「那又怎样?」赵扬据理力争:「我天鸣山庄都退出武林盟了,现在武林盟主是薛竟谦好么!再说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放在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怎么看都是被陷害吧。」 赫连幕重重哼出一声,咄咄逼人道:「那怎么不诬陷别人,单单只诬陷你这个前武林盟主呢?」 赵扬:「……」 卧槽!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 你自己都说了,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当然因为我是你们魔教对头武林盟主,所以才有人想陷害我啊! 就这种小把戏也敢放到千年以后的他的面前班门弄斧? 偏偏同这些古人又说不通。 赵扬瞪向谢逢,心道你倒是说句话啊,我是被陷害的! 可谢逢只是轻轻巧巧地将女弟子手中的令牌拿入手中,细细端详。 赵扬要吐血了:「这有没有指纹鑑定?赶紧去鑑定下还我清白啊!」 赫连幕冷冷扫他一眼:「指纹鑑定?你满口胡言乱语,确实甚为可疑!」 赵扬:「……」 你自己科学知识水平落后竟然说我可疑? 赫连幕转头对谢逢道:「教主,我主管教内纪律,此事不可简单放过,须严加审查,定要给众人一个满意交代。」 谢逢点点头,在赵扬悲愤的目光中,又仔细询问了女弟子发现令牌的详细情况,还把阿云也喊来一併询问。 赫连幕冷眼旁观:「他们早已预谋好,你又如何问得出来。」 谢逢对赵扬和阿云道:「你们二人在院内禁足,没我命令,暂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不是吧!他这算是被软禁了?! 阿云安慰道:「少爷别急,待会祝堂主回来看我不在,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赵扬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就祝昭雨那不靠谱的样子,他官有教主大吗?教主关的禁闭,他能有什么办法? 谢逢下达命令后,没几下,曼花长老、女弟子还有赫连幕就一起走了个干净。 只剩赵扬和阿云两人报团取暖。 阿云:「少爷,您这屋子真不错啊,上次来我没仔细看,没发现这块竟有个半边亭,一眼就能看见我们云雨院呢。」 「那又怎么样。」赵扬软泥一般摊在桌子上。 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就是他了吧,啥还没做就先被陷害了,说不定离炮灰命又不远了。 两个人唉声嘆气,直到—— 阿云拉了拉他的袖子:「少爷,我好像看到教主了!」 「啥?」赵扬一个鲤鱼打挺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朝阿云所指之处望去,果然是谢逢站在半边亭中。 赵扬热泪盈眶:「你来了!」 原本被抛弃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谢逢点点头,墨发并着衣袍在风中猎猎飞舞,仿若画中走出一般。 赵扬快步跑了过去,伸出手想去抓谢逢的袖子,却在堪堪要触碰到前又缩了回来。 「这个赫连幕一定有古怪。他毫无证据就一口咬定是我偷了令牌,肯定就是他诬陷我的,你一定要特别关注。」 赵扬缩回的手尴尬地抱住亭柱,犹自气愤地叨叨叨。 谢逢沉默,视线从他抱着亭柱的手上扫过去,这才说道:「好。我早已命杜胥看住他,等他消息便是。」 「杜胥那武功,能行么?」 「杜胥之前一直跟着你,你可有发现?」 「什么?!」 天,连杜胥的武功都比他高这么多?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只大手探上栏杆,杜胥转瞬从亭外跳了进来,在赵扬震惊的眼神中,拜见了谢逢,紧接着双手呈上了一张字条。 杜胥双眼朝呆若木鸡的赵扬和阿云瞥了一眼,回看着谢逢欲言又止。 谢逢道:「无事,直说吧。」 「是!」杜胥狗腿地夸赞:「还是教主英明神武,料事如神!这是从右护法那处截获的字条!」 第100页 果不其然是彩虹屁。 赵扬凑到谢逢打开字条前,只见字条上写了七个字:「赵被囚,明日可攻。」 赵扬立时一蹦三丈高:「我就说吧!这赫连幕是故意陷害的我!」 谢逢收起字条,转头问向杜胥:「右护法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杜胥得意答道:「白日无甚异常,但入夜后,他放飞了这张字条,被我截了。我在凌云院未找到您,这一路寻过来,才在听风院找到您。」 谢逢皱眉:「白日无甚异常?他不曾来过听风院?」 杜胥忙点头:「不曾。」 这就怪了,难道不是赫连幕过来塞的令牌? 那还能有谁? 赵扬心下正疑惑,却听谢逢喊道:「不好!」 眼前黑影一掠,再睁眼时便已不见谢逢人影。 空中只余谢逢用真气传来的腹音:「杜胥,你即刻传信莫、曲、曼花、屠四位长老,并传令三堂子弟速回总坛护教。」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点在意上一章,最近有点忙没来及修就发了,不太满意,半夜吭哧修改,正好把本章也修改完了,提前发,把剧情补全。 第52章 真实身份 梅英圣教,玉圣峰山脚。 天色已暗,明月高高悬挂在东方夜空。 树林中,隐约能看见一个彪形大汉,正埋首在土里翻找着什么。 那彪形大汉一边刨土,一边对旁边说道:「门主,此处已是最后一处机关。破坏掉此处后,我们就可以正式攻打魔教了吧?」 月光透过密林洒下细碎的暗影,大汉旁边的岩石上露出一角红黑的衣袍,有人正盘腿坐在那方岩石上。 一阵阴风吹过,拂开那人面前遮挡的鬓髮,露出阴鸷的眼,竟是赫连幕。 赫连幕看着花无数将最后一块石头掀起、又扔下山岗,微微颔首道:「不错。这几日我利用身份之便,已将大部分机关都毁去了。只是,谢逢也开始怀疑我了。今日傍晚,我刚放飞灰隼,就被他们打了下来,我们动作须得快点,尽快和竟谦汇合。」 花无数惊道:「您是说,谢逢他知道您是无应门门主了?」 赫连幕抬头望向被浓叶遮挡的下弦弯月:「不确定。但十有八九应该已经猜到。」 与在圣教冰冷的说话方式不同,他此刻语气倒显得轻松,恢復了萧应惯常的说话方式。 花无数武功果然了得,跟着他一起上了玉圣峰也不曾被圣教众人发现,一直藏身在他的住所之内。 此番曼花长老的令牌就是他命花无数偷出,又趁赵扬不在时放进听风院的。 只要把赵扬困住,竟谦自然会着急上山剿灭魔教。 他只需要帮助竟谦将山中的机关尽数毁去,便可助竟谦带正道之人长驱直入。 谢逢已然在调查无应门。按谢逢的手段,他之前那些障眼法恐怕瞒不了多久。 没办法,他只能速战速决了。 倒是没有想到,赵铭之和谢逢的关系并非如他想像中那般水火不容。 说到赵铭之,这人也是命大,他屡次三番下毒都毒不死他,就连坠下山崖竟然也还能活命,简直要让人认为他其实是只九命猫妖,而不是个寻常人类了。 但如果,若果真如荀蔼所说,两人要是结为伴侣,那集合天鸣山庄的势力,梅英圣教势必更难剿灭。 再也磨蹭不得,只能铤而走险了。 如今,除了玉圣峰天险,掣肘众人的也就是这山中的奇门遁甲。 圣教里虽人人武功高强,但教众数量终归是个短板。以现在教中的人力,实不不足以对付白道众派。 如果他把山中的这些阵法毁了,那就可确保万无一失了。 暗色夜幕中,只有风拂过髮丝的轻微声响,零星几声桀桀鸟叫,仿佛把一切都隐在了黑暗中。 而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一柄玄色细剑载着泠泠月华,遽然刺破长空,碾碎空气,直取赫连幕后心。 眼看就近在眼前! 电光火石间,一柄古朴无华的长剑从斜侧探出,「铛」得一声,将玄剑铿然弹开。 银光在空中一闪,倏然落入来人手中。 来人收剑回身,旋身轻盈立于圣教山脚奇石之上,玄色衣摆随之飘然落下。 「赫连幕,我没想到叛徒竟会是你!」来人剑尖一挑,剑气似一枚箭簇破空疾出,堪堪贴着赫连幕的脸颊,钉入他身后的树干,发出「叮」得一声脆响,激起一片碎屑四溅。 待木屑散去,树干上只留下一个圆形的孔洞,那一剑,竟洞穿了整个树干。 「谢逢?」赫连幕微眯了眯眼。 「是我。」来人愤然应声。 赫连幕从岩石上直起身,嘴角一弯,哈哈哈大笑之声冲上林梢,比之前鸟的怪叫声还令人骇然。「你发现了?」 「明日可攻……你明知山脚那么多奇门遁甲,如何可攻?你既说能攻,那定然是……」谢逢冷冷扫向赫连幕身侧的花无数,「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有个帮手……」 花无数脚下疾速一移,古朴长剑银光一闪,护在赫连幕身前。 赫连幕按上花无数肩头,从他身后踱步而出:「无事,他若要杀我,刚才那一剑我就已经死了。」 「为何是你?」谢逢目含悲愤,声音怆然。 赫连幕冷冷看着他,语带嘲弄:「你不是已经认定是我了么。」 第101页 「为什么?」谢逢的声音似困兽嘶吼,混在风中穿透了整座树林,「为什么!你要背叛圣教?」 「背叛?」赫连幕嘴角一扯,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却用极冷的语气,一字一顿道:「谈何背叛,我只是为了报仇。」 「报仇?」谢逢眉间一紧。 「当然是我师父的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的师父害死了我师父。」 「赫连幕,你在说什么?」谢逢不可置信,「师父和师叔感情那么好,师父怎么可能会害师叔?!」 「怎么不可能?!你师父那么想得到教主的位子,他只要害死我师父,他就理所当然能当教主了!」 「师父他没有……」 「谢逢,多说无益。」赫连幕一甩袖,癫狂笑道:「明天,梅英圣教就要完蛋了!哈哈哈哈哈……」 谢逢眼中寒气大盛,空中泠光一闪,玄铁之剑迅疾无比,毫无声息地飞至赫连幕左胸,赫连幕慌忙架剑去挡,眼看就要晚了,幸而花无数便在身旁。 只见花无数袖中黑绫甩出,卷上赫连幕的腰,将他拉至身侧。 玄铁剑尖从赫连幕左肩刺出,划破了衣物。 那剑尖未停,紧跟着顺势一拐,又轻、又快、又准,瞬息之间又袭至两人面前。 花无数踉跄带着赫连幕连退数步,堪堪避过,剑身抵在身后岩石上,勉强站稳。 他一咬牙,横剑胸前,同赫连幕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将剑刺出。 然则谢逢剑法精妙,从崖底带回的步法更是诡谲,且不说赫连幕,饶是花无数是原作认定的数一数二的高手,也近不得谢逢身前半步。 谢逢一边招架两人剑招,一边沉声劝道:「现在认输,尚为时不晚,仅凭你们俩,是奈何不了我的。」 「哼!废话少说!」赫连幕一声冷哼,左手一扬,一股异香从袖中窜出,弥散在身前的风中。 谢逢毫无惧色迎头而上:「我百毒不侵,你忘了?」 几手起落,赫连幕虎口一震,剑被「哐」得打落地上。花无数急忙回身相护,赫连幕得空,「哗」一声抽出腰间银鞭,硬鞭上泛着丝丝绿光,显是淬了毒,当空一甩,银鞭发出金属碰撞的铿然声响,像毒蛇从冬眠中惊醒。 原来剑法不过是掩人耳目,银鞭方是他的趁手武器。 谢逢冷声道:「你何时学会的鞭法?」 赫连幕冷笑:「自学!」 话音未落,银鞭已叮叮咣咣卷上玄铁剑身,花无数举剑夹击,谢逢抽了几下没抽动长剑,干脆将剑一松,改以拳法伺候。配合梅花桩上练得的步法,这一套拳法虽使得东倒西歪,看似左支右绌力有不逮,却兔起鹘落拍了不少掌在赫连幕身上。 赫连幕心知谢逢未下死手,想到山脚的阵法已破,目的已达到,以他和花无数两人,确实不是谢逢对手。他正寻思如何逃跑,突听远处树林传出一声大喝:「何方贼人!敢闯我圣教,还不束手就擒!」 树林里倏然落入三道人影。 正是杜胥、赵扬和阿云。 赵扬万分火急地催促杜胥传完谢逢的口令,便立刻勒令他带路下山帮忙找寻谢逢。他们三个人这一路连跑带滑地下山,终于赶在架还没打完前找到了谢逢。 赵扬这一路跟来,眼见圣教的奇门阵法都被掀翻,各处都狼藉一片,终于脑子转过弯,把事情给捋明白了。 怪不得他一直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之前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在书里白道那么轻易就能攻上魔教总坛,而那张字条,证明正是因为魔教的内鬼——赫连幕,在通风报信! 这混蛋把奇门遁甲都破了,才引白道将玉圣峰一击即破。 真是服了,书里怎么敢写他临危受命引领教众的啊?! 【警告!请不要质疑命格桑。「右护法的真实身份」属于隐藏剧情。是赫连幕毁掉魔教的所有阵法,才导致了魔教最终溃败,不得不退居西域。】 又是隐藏剧情?还不要质疑命格桑?一本破书不把包袱全抖开,管挖不管埋,还有理了?! 阿云怒道:「我道是谁鬼鬼祟祟半夜在山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原来是尊贵的右护法啊。我圣教有你这种叛徒真是奇耻大辱!」 赵扬眼皮跳了跳,前段日子还一口一个魔教,自从跟了祝昭雨,马上就是「我圣教」,这角色转换未免也太快了吧。 「谢逢,」赵扬对着谢逢大唿一声,「路上阵法都被破了!」 他这一声喊,谢逢没回头,倒是另一个人闻言扭头朝他看来。 「赵公子?」花无数挡住谢逢一拳,看清来人,惊唿出声。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谢逢已找准时机,左右并拳,击中了赫连幕左肩。 赫连幕立时连退数步,直到撞上一棵大树方才停下,他啐出一口鲜血,手臂一扬,那毒鞭闪着绿光「嗖」地射出,直奔赵扬脚下而去。 眼看毒鞭就要缠上赵扬脚踝,谢逢一个回身踢向银鞭,却没想到赫连幕只是虚晃一枪,脚下一个跨旋,已飞身躲到花无数身后。 谢逢拾起方才被赫连幕卷飞的长剑,身影瞬息间撤回挡在赵扬身前。 「阿花大侠?」赵扬借着月光看清对面之人,不禁讶然:「你怎么在这里?」 「你……你还活着?」 花无数声音像梦呓般,听得赵扬有点发愁,该怎么解释自己跳崖不死? 第102页 第53章 正道围剿 还没等他开口,却不想下一秒竟听到了一声更熟悉的冷哼声:「阿花,我们快走。」 萧应? 阿花? 靠!这右护法赫连幕就是萧应?! 通了!一切都通了!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这个右护法的眼神十分熟悉,原来对方就是无应门门主萧应! 几乎是在同时,空中命格酱的声音也响起: 【恭喜!贵方已解锁隐藏剧情「右护法的真实身份」。恭喜贵方揭露圣教右护法就是无应门门主萧应!】 赫连幕左臂受伤颇重,只得急急忙忙伸出右臂去拽花无数,低吼道:「快走!」 杜胥哼道:「休想!」提剑便要去追。 却见赫连幕右手一挥,谢逢惊叫一声「当心!」 从赫连幕袖中已窜出了一缕白烟。杜胥慌忙挥袖去挡,再抬眼,花无数已架着赫连幕掠到了数丈之外。 「萧应门主,掉了呀!」赵扬挥着手遥遥喊道。 已经没人回应他。 花无数轻功亦是上乘,几个起落已在林间隐不见了踪影。 「你不去追?」赵扬戳戳谢逢。 谢逢淡淡地睨他一眼:「那花无数武功颇高,和他缠斗讨不到太大便宜。而且……」他顿了一下又道:「赫连幕心思缜密,难保不会有什么后手,留你在这里并不安全。况且,山中阵法被破,为防明日有变,须得尽快修补。」 「……」 虽然你有个况且了,但是前面那半句话怎么听着他像个拖油瓶? 偏偏无法反驳,他只得忧愁地望着满地狼藉:「你们教的这些阵法,还来得及修补么?」 谢逢沉默。 赵扬急得挠头:「那可怎么办?要不要把大家一起喊来帮忙?」 谢逢继续沉默。 在他围着谢逢绕了好几圈后,谢逢终于开口了:「圣教阵法,曲长老较为精通。只可惜,他不在。」 「……」 翌日一早,天光破晓,日出东山。 玉圣峰顶,梅英圣教玄英殿。 赵扬凑在阿云身边站着,搓着手,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 担心的是正道马上就要攻上来歼灭魔教了,期待的是以往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武林正魔两道对决——这等要耗巨资拍摄的大场面,他竟然可以身临其境观赏全景高清真实无删减版了! 但是一看到玄英殿中川渟岳峙的魔教众人,他又觉得自己的看戏心态有些罪恶。 大家面容庄肃,迎光而站,誓与本教共存亡。 说起来,这个书里的魔教和他之前认知里的魔教简直太不一样了——安分守己,从不挑事,不陷害别人,却被人陷害。 这几天来,他同魔教众人一起生活,一起谈天,对他来说,这些人早已不是书里冷冰冰的代名词,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昨日夜里,谢逢便已将右护法赫连幕叛教之事告知了荀护法和莫、屠、曼花三位长老。 荀护法听闻后,连连摇头,连道三声「我不相信」,似乎仍不愿承认赫连幕是背信弃义,挖自小养大他的圣教墙脚的人。 莫长老气得破口大骂,连骂三声「混帐」!说这恩将仇报的混帐,万万没想到竟会如此心术不正,待他捉到后定要打断那杂碎的狗腿。 曼花长老则蹙眉沉思,说这阵法皆被赫连幕破了,怕是会影响教内士气,得赶紧想个办法壮壮士气。 屠长老咳得眼泪要流下来,说如今哪还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对阵了。 而精通机关之术的曲长老正在从薛家别馆赶回来的路上。说来也是好笑,薛竟谦都到山脚下了,这曲长老竟然还在研究薛家别院屋檐上的傀儡。 剩余的魔教各堂也鞭长莫及,总之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靠总坛现有人马硬扛了。 众人集结大殿中,山间朝阳的光辉直射在大殿中央,映在众人的眼底,一派血色的光影。 一个黑点从山腰沿着石阶一路急匆匆往上,又踉跄着踏上殿前的蜿蜒长阶,朝阳投下这名守门弟子细长的影子。 他慌慌张张地跪在大殿中央,报说正道业已在山脚集结,还扯开了标着「剿灭魔教,救回盟主,铲恶锄奸,匡扶正义」的大旗,口里叫嚣着口号要「血洗魔教!」 救回盟主? 一时间好几道目光射向赵扬。 赵扬往后缩了一点。 可渐渐又有更多的目光跟随着前面那几道目光射向了他。 有的人被前面人的脑袋挡住,还在不停抻着脖子找角度以期能看得更清楚点。 站在众长老身侧,同阿云一起热热闹闹看戏的前!武林盟主赵扬郁卒了。 顶着众人目光,赵扬尴尬地小声为自己辩解:「别看我,我又不是盟主了……」 他的声音魔教众人没听见,但魔教众人交头接耳的声音都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盟主吗?」 「好像是的。」 「可我怎么看也不是像要解救的样子啊。」 「我也有同感。」 「……」 「无耻的名门正派!」莫长老中气十足吼道:「这帮正道宵小,趁着我们的阵法全被捣坏,狗仗人势、以多欺少、仗着人多势众要来剿灭我们?阿呸!」 第103页 正道宵小…… 赵扬晃了晃脑袋就当没看见又唰唰唰朝他看来的目光。 昨夜他们和谢逢紧赶慢赶,还是只来及修復了山脚下的那一处阵法,一旦众人闯了过去,便再无可阻拦之物。 众人目光越来越热辣,简直要在他身上戳出滋滋冒烟的洞口。 顶着这逼得人躲无可躲的目光,赵扬深深嘆出一口长气。 倒霉催的,他吃饱了撑的吗?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和谢逢一起来魔教? 他又嘆了口气,正道想不开打个魔教还要带上解救他的名头,真是忒不厚道。 再嘆了口气,这个魔教也太弱鸡了,正道第一次上山围攻,竟然就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再三嘆口气,说来自己脸皮也是薄,明知道魔教此番退居西域后还会捲土重来,可就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百多号人无辜丧命…… 做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呵…… 这边赵扬还在思想开小差,那边谢逢已大手一抬在大殿前站定,屏停了周遭的议论,发表战前动员:「我圣教的子弟听着,此次白道集结而来,人多势众,已到了我梅英圣教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 赵扬趁着谢逢还在慷慨陈词,拽了拽阿云的袖子。 阿云:「少爷,我刚想跟你说,他们为什么都这样盯着我们?」 赵扬:「因为我们是名—门—正—派啊!你快跟我走。」 说罢拽着阿云的袖子悄摸熘出了大殿,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跑去。 阿云:「少爷,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赵扬:「不跑等着被口水淹死吗?」 「少爷!」阿云叫道,抽出袖子止住了脚步,「我们就这么跑了,圣教的大家会怎么看我们?!」 赵扬望天唿出口闷在胸腔中的浊气,方道:「所以说,我们下山,找到正道说我们已经逃出来了,这样他们师出无名,不就没有由头打上来了?」 阿云欢欣雀跃道:「少爷好主意!」 两人嘀嘀咕咕越跑越远,自然没听见谢逢后面的话:「为今之计,唯有后山禁地的阵法可堪使用。但需得有人引白道前去。沙香主、关香主,你二人带弟子百人,在盘龙巖守着,待白道众人出得门前阵法后,便引众人去往后山……」 日悬东山上,天已大亮。 玉圣峰山脚,雾气瀰漫。 被紧急修復的阵法威力也不容小觑,正道众人在玉圣峰山脚误入了门前石阵,被滚动的巨石砸得抱头鼠窜,不少人胸口震大石,受了重伤。 赵扬赶到的时候,正道众人正从乱石坑中狼狈不堪地爬起身,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站在废墟中破口大骂。 赵扬留神听了一阵,发现他们骂的是竟然不是魔教,而是新任武林盟主薛竟谦。 一个大汉将双刀插入石缝中,怒气冲天指着薛竟谦的鼻子道:「当初我雏山双刀派敬你是武林盟主,信你说的魔教阵法已破。可我们跟你入阵中,却被巨石砸伤,死伤这么多人,你待作何解释?!」 薛竟谦毫不相让,天青色的衣衫纤尘不染,飞身到一处巨石上方,昂首道:「魔教阵法昨夜确已悉数被破。此处阵法定是他们紧急修补完善的。短短一夜,他们定来不及修补完全,我们应趁此机会攻上峰顶!」 壮汉嗷嗷叫道:「你怎知全破?昨晚我们都在客栈,是谁来破的?!」 场下有人闹笑道:「该不会是薛盟主昨晚做梦给破了吧?」 薛竟谦眼尾凌厉一扫众人,凛然道:「是无应门门主萧应帮助所破。」 「无应门?萧应?」场下叽叽喳喳声此起彼伏。 薛竟谦继续道:「无应门素来看不惯魔教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萧应门主他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此次此次出手相助,助我们破了魔教阵法。」 「呸!」场下有人怒道:「那无应门也不是什么好鸟,如何能信得!」 薛竟谦反击道:「无应门我不敢妄加评论,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可以团结的江湖力量。」 赵扬在石头后面听得起劲。乐得见他们千余人在这里耗时间内讧。 他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瞅了瞅没见着赫连幕,想来是因为昨晚受了伤,此次并未同众人一道上山。 此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阿弥陀佛」,声音听着平平无奇却灌注了相当醇厚的内力,震得在场众人耳朵嗡嗡直响。 大家立时止了声。 人群中,善海大师竖掌胸前,向着众人微微行了一礼。 站在善海大师旁的凌风道长一扬银丝佛尘,磊磊睁睁道:「白城相处半月有余,大家也看得见,薛盟主一向行事磊落,凌风也深感佩服。薛盟主刚才所言亦有道理,对待魔教穷凶极恶之辈理当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贫道及善海大师愿意相信薛盟主,跟随薛盟主上山。」 凌风道长说罢扫视一眼众人:「恕贫道直言,大家既已来到了玉圣峰底,难道要空手而回么?」 众人见武当真人也出来定了音,窃窃私语一番,纷纷点头称是。 赵扬一见此景,心道不好:过了这一处,后面的阵法都被毁了,哪里还拦得住众人? 当下深吸口气,鼓足气劲,又抓了把脚下石灰在脸上身上一通乱抹,「嗖」得一声从岩石后飞出,落入众人面前。 第104页 第54章 身陷迷阵 众人看着天外来物,呆立当场。 阿云也紧跟着赵扬飞了出来。 「赵庄主?」有个人率先反应过来,惊唿出声。 「阿扬?」随着熟悉的清泉之声,薛盟主也飞到他面前,惊喜道:「你……逃出魔教了?太好了!」 赵扬看着薛竟谦那喜极欲泣样子,不禁有些头大。 他装模作样点了点头,痛声道:「唉,这魔教机关重重,我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逃下山来,大家万不可轻易上山啊!」说着把脸上的灰抹得更花了一些。 薛竟谦听闻此话面色一沉,道:「不可。趁着魔教阵法皆已被毁,尚来不及反应,我们正好可以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确实措手不及,赵扬心里大骂赫连慕十八遍后,皱眉嘆了口气,道:「是萧应跟你说的吗?可你又是否知道,萧应他就是魔教的右护法赫连幕?」 此言一出,薛竟谦果然大惊,蓦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赵扬:「萧应就是魔教右护法赫连幕。」 薛竟谦颤颤抛出两字:「当真?」 赵扬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乱石坑中横七竖八的众人瞬间也炸开了锅。 「听见没有!萧应是魔教的!」 「我就说无应门不是好东西,和魔教是一丘之貉!」 「就是,难保萧应不是跟魔教串通一气,里应外合要一举消灭我正道各派!」 「大家所言甚是,他说阵法全破,可大家还不是被阵法重伤了?说不定这萧应是故意引我们来消灭魔教,实际上是想配合魔教,把我们一网打尽。」赵扬继续添柴加火,「所以,我们坚决不可轻举妄动。既然我也逃出来了,要不,大家都先回去?剿灭魔教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场下零零星星嗯了几声,但更多的人保持沉默。 薛竟谦敛目肃然道:「不可。我同萧兄结识多年,我相信萧兄是忍辱负重,深入敌营,以助我们消灭魔教。」他眼神扫过四下,气势又陡然凌厉:「不愿剿魔的可以走!」 走?大家挥别各自门派,高调前来,说要剿灭魔教,结果一个魔教的贼人还没见着,就负伤灰熘熘地回去? 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 是以众人虽然叫嚣,但始终没有一个人敢带头站出来说:老子不奉陪了,这就回去了! 有人叫道:「纵然如此,但我们也不相信你了!魔教作恶多端,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们当然要誓死剿灭魔教,为民除害!但有传闻说赵老盟主是被魔教所害,既然今日赵少庄主在此,那便应扛起讨伐魔教的大旗,带领我们一举歼灭魔教。我们愿意追随赵少庄主!」 ? 这剧情的发展跟他想像的出入也太大了吧。 而且,他爹并不是魔教害的,只是他现在没有证据,只能先吃了这哑巴亏。 赵扬慌忙摆手:「不不,我受了重伤,当不得!」 众人又望向少林武当两位大师。 善海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说:「少林既已奉薛庄主为盟主,一切当听薛盟主号令。」 凌风道长亦点头表示贊同。 赵扬:「要是我愿意带领大家……要不,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众人凛然不从的目光瞪来,赵扬讪讪闭了嘴。 薛竟谦关切地问他道:「赵少庄主,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赵扬愣了。 他刚才一直在看戏,竟然忘记先编个理由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嗯……我趁他们商量如何应敌,防备松懈时,从窗户里跳了出来。对,窗户后面便是山谷,正好也没人看守,我就找了条偏僻的小路,一路往前跑,没看见有人追上来,我想估计都是在忙着应对武林……同道,所幸遇上了你们。」 阿云扯了扯赵扬的袖子,轻声道:「少爷,那我呢,我在哪里……」 赵扬把阿云拉过来:「奥,这不,我逃到半路,正好碰到了上山去找我的阿云,真是巧啊,呵呵呵……」 薛竟谦点头道:「甚好。那还请赵少庄主带路,我们也好走那条偏僻小道上去。」 赵扬:「……」 众人站的站着,坐的坐着,倚靠着岩石的倚靠着,趴地上的趴着,姿势各不相同,但俱是殷切地望向他。 赵扬张嘴呆滞了片刻,只能干巴巴道:「那好吧……就是我不太认路,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我尝试着给大家带路看看吧……」 不怕,赵扬心想,不就是带路,完全可以说记不清了带着大家绕路走啊! 当务之急是要给魔教众人留下应对自保的时间…… 反正这山头这么大,他就不信一下就能兜回山上去了! 主意既已定,赵扬便一马当先,在距离盘龙巖百米之外的地方,浩浩汤汤地带领众人转道向后山绕了去。 薛竟谦紧随其后。 赵扬的肩膀忽被什么敲了下,一柄熟悉的摺扇斜插到他眼前,他扭过头,果然看到叶先圻似笑非笑的眼眉。 阿云被挤到了一旁,怒气沖沖地斜瞪着不速之客。 叶先圻凑到他耳边:「喂,你在魔教玩儿得怎样?看着精神不错啊。」 赵扬抹了把满脸的石灰,哼哼着回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行吗,我上了山,直接被人诬陷偷东西被关在屋里,更别提昨晚我还在山脚搬石头呢。」 第105页 叶先圻摺扇一翻:「唔,这倒是神奇的经歷呢,来异世界继续搬砖,不错不错,给钱也买不到这样的机会啊,恭喜恭喜。」 赵扬皮笑肉不笑:「下次我把这种不花钱的好机会留给你。」 众人跟着赵扬沿路绕向后山,越走山间雾气越重,太阳早已消失不见,浓厚云霭爬上树梢,搅得人心头惴惴。 众人抱怨声渐大,甚至有几人开始嘟嘟囔囔质疑赵扬是不是带错路了,但都被薛竟谦给一一瞪了回去。 而赵扬心下也在发愁:再这样绕下去也不是办法——主要是太费脚了——总得想个办法让大家放弃剿灭魔教。 身后忽有人惊喜喊道:「看!」 众人往那人所指之处望去,只见云雾缭绕之间,竟然有一条笔直通往山上的山道,恰恰露在云雾缝隙之中,连向峰顶。 众人不由得大喜。 「赵少庄主带的这条路果真是条好路!」 「直通山顶啊!」 「不愧是天鸣山庄少庄主!」 夸赞之声不绝于耳,可赵扬却傻了。 上玉圣峰有这么一条好路,那为啥当初谢逢带着他上山的时候走的尽是山前坎坷小道?! 如今他绕路不成,竟歪打正着找到这么一条康庄大道? 几个刚才骂得最大声的人已经跑到了最前面,赵扬只好硬着头皮迈步跟上。 长长的队伍宛若一条盘旋的巨蛇,缓缓向前移进。 一炷香过去了,那山顶仍在云霭之间,仿若丝毫未近。 又一炷香过去了,山顶似乎仍然岿然不动,丝毫未拉近距离。 众人沉不住气了,吵嚷之声渐起。 薛竟谦沉着脸不说话。阿云拽了拽赵扬的袖子,目露担忧之色。 叶先圻又凑到他身旁:「你带的这路是对的么?」 赵扬觑他一眼:「我从来没走过这条路。」 叶先圻:「……」 突听旁侧有人大喝道:「不好!」 众人一惊,再凝神一看,原来是武当的凌风道长。 白色的身影当空一跃,已纵身飞到队伍最前方,道长一展手中拂尘,道:「不好!这恐怕是迷阵!」 迷阵? 众人的目光又唰地汇聚到赵扬身上。 …… 要走这条路的是你们,看我干吗?! 我也是跟着你们进来的好吗! 赵扬立刻指天:「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下山的时候走的不是这条道?」有人怒问。 「不是,真不是。刚才不是你们要走这条路的么,我走的是……」赵扬手往别处一指,「呶,那边的一条小道。」 「……」 「大家不要慌!」凌风道长拂尘又一挥,喝道:「眼下不是内讧之时!当务之急,是找到阵眼破阵!」 关键时刻还是武当少林权威,凌风道长这一喝之下,众人果然不再交头接耳,目光齐齐望向凌风道长。 「大家都各处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奇怪的石头或是不寻常的物品,或许就是阵眼。」 趁着众人忙作一团各处掘地,叶先圻又凑到赵扬耳边,这回不等叶先圻开口,赵扬已抢答道:「不要问了,我真不知道阵眼在哪。」 叶先圻讪讪闭了嘴,手拨弄着摺扇扇面:「谢逢不是喜欢你么?总得想办法来救你吧。」 赵扬:「……」 他还没来得及争辩,突听到身侧有人大唿:「找到了!」 几人连忙奔过去,只见是之前骂薛竟谦的那名大汉正双手并用掘一处荒坡上的黄土。 众人刚赶至他身旁,那人却「啊」一声尖叫,高举着双手蹦离原地,躲在闻声赶来的凌风道长身后。 众人往他挖地的那处一看,竟是一具森森的白骨,有一条大腿骨明显是刚被刨出来的。 当下众人又大骇地往后退去,有几人壮着胆子伸出脚在那白骨周围掘了掘,竟发现了更多的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更哟~晚上21:00加更一章 第55章 幻境纸人 在场之人都不禁嵴背发凉。 平地忽地颳起妖风,刚才被扒拉出来的骨头被风一刮,骨碌碌滚到那大汉眼前。 大汉吓得从凌风道长身下踉跄钻出,那骨头却腾起空中,众人眼前一花,骨头竟如烟花绽放般在半空中散了架,崩成了一粒粒碎片,化成无数嗡嗡的飞虫,没头没脑地向众人蛰来。 众人抱头鼠窜,登时乱成一团。 叶先圻摺扇一撑,「铛铛铛」挡掉数只袭来的飞虫,高声叫道:「不好!是尸虫!大家小心被它蜇到,否则会产生幻象,轻者呆傻半日,重者会自残致死!」 赵扬拍掉蜇在手背的飞虫,欲哭无泪:「本来没觉得怎样,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呢……」 再一看众人,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面上皆露惊惧之色,无头苍蝇般东跑西窜,到处踩踏同伴。 凌风道长扯破嗓门的喊声也再没有人听。 果然,灵魂领袖费尽心力……也抵不过猪队友的一句话啊。 妖风愈加剧烈,撼天动地之中,树木簌簌摇动,飞沙走石将天地间的苍茫白色染成了一片昏黄。 少倾,狂风夹着怒号,天地骤变晦暗,宛若无边黑夜。 第106页 黑暗之中,四下里闪出了点点火星,火星呈燎原之势在山林间窜出一尾尾火舌,从那越燃越旺的火舌中,露出一双双大若铜铃的火圈,竟是浴火凶兽的双眼! 一只只凶兽从火原中钻出,周身闪烁着滋滋的火光,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吐出一个个火球,早先已经倒在地上的人立刻被火灼伤,周遭惨叫声连连。 阿云借着簇簇闪动的火光,窜到赵扬面前,挥剑要去帮赵扬挡火兽。却吸引了火兽的注意,火口一张,一道火舌喷射袭来,眼见就要窜到阿云身上。 慌乱间斜地里刺出了一剑,将火舌迎头斩断。 赵扬扭头一看,是薛竟谦救了他们。 他忙点头致谢,薛竟谦眼神一瞟,看向阿云额前几根头髮被烧着、冒着点点火星,又长剑轻挑,将燃烧的蜷曲髮丝斩落。 …… 赵扬嫉妒了,不是说薛竟谦学不了武的吗?!为什么看上去武功也比他还好?! 所以说他才是全书武功垫底的人是吗?! 半空传来命格酱故作正经的声音:【请贵方不要妄自菲薄。待完成副本任务获取全部记忆,将有助于您提升武功本领。】 【……】 【不过……明明内力已经恢復,您还如此弱鸡,是我方始料未及的……】 卧槽!赤果果的嘲笑啊! 赵扬气不打一处来,内心小人指天吼道:【你看看哪个穿书主角不是金手指大开,武功以一敌百,我这么弱,难道不是你的责任?你还好意思说我?!】 命格酱:【无能狂怒。】 赵扬:【??】 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赵扬气沉丹田,就要爆粗口,万幸此时叶先圻跳了过来打断了他和命格酱的对峙,将他和阿云挡在身后,手中摺扇掀起阵阵罡风,逼退一簇又一簇窜来的火舌。 赵扬躲在叶先圻身后,稍微安心,四下里张望一圈,见众人尚能自保的都在极力抵挡火兽的攻击,而之前已经负伤的情况就要糟得多,四下里哭闹声、尖叫声响成一片,混着漫山遍野的火光,恍若降临。 望着眼前如此鬼哭狼嚎之景,赵扬心中涌起一片悲伤,难道今日他的小命又要交代一条在这里了? 身侧不知从哪吹来了一股冷风,凉嗖嗖地扑向灼热的火光,将那火苗压得暗了一暗。 赵扬往身侧一望,天啊,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洞穴?正往外嗖嗖地冒着冷风。 赵扬思忖、再思忖,总觉得进洞去总比在外面烧死强,眼一闭迈步入内,再眼一睁,洞内豁然开朗,安静清爽,火星在飞到洞口时便陡然熄灭,化成飞灰飘落地面。 他又站去洞外,热气逼人,再钻进洞内,凉爽怡人。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天助他也! 【不是天助你,是我助你。】命格酱泛着酸气的声音自天灵盖上方传来。 赵扬懒得理他,伸手把阿云一把拽住,也拖进了洞内,顺路扯着嗓子嚎叫:「大伙快过来!这里有山洞,可以躲一躲!」 叶先圻抢先一步跳进来,紧接着是薛竟谦,再然后又有好几个人也钻了进来,大家一起对着外面唿喊,更有几人又跳出洞去接应外面的人。 一番折腾之后,众人皆算是入了洞内,见那些火兽滋滋地燃烧着在门口徘徊,显然是不敢入内,终于稍感心安。 此洞虽大,但一时塞了好几百号人又显得拥挤不堪。好些人衣服都被火苗灼黑,但这已算轻的,还有好些人躺在地上□□不已,借着洞外的火光,能模模煳煳看到这些人的身上大多还有数只脚印。 洞外火兽守着,不时传来几声噼里啪啦树枝烧断的声音。 众人躲在洞里,想到洞外的累累白骨和兇勐异常的火兽,心情皆是异常沉重。 也不知等了多久,洞口的光亮骤地缩小,霎时变成了一个光点消逝不见,洞中一片灰暗,四下万籁俱寂。 坐在洞口的人慌忙点了火摺子起身查看,发现原先是洞口的地方已然变成了洞壁,惊慌失措地失声尖叫。 仿佛被叫声感染,地面开始勐烈震动不已。 洞顶訇然抬升,洞壁如潮水朝后退去,只瞬息间,原先宽大的山洞,竟俨然扩成了一个洞中的殿堂。 众人一下子全聚在殿堂正中一点上,森森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片片岩壁闪烁起幽幽的绿光,如萤火虫般在空中飞舞,万千的绿点汇集到一方,竟堆成了光的点阵做的亭台楼阁和小桥流水。 一片炫目白光晃过,众人再睁眼,这些光阵组成的事物竟全变成了真的! 锦鲤从水中一跃而起,甩出一尾的水珠,才子佳人满脸幸福地约会于亭中,几个青衣打扮的书生背着书篓,穿行过桥。 众人瞠目结舌,仿似置身江南水乡,不禁神思恍惚。 「大家小心!」突有人大声喊道。 霎时间,原先只是像皮影戏般只自顾自表演的才子佳人、书生和路人像是被什么操控一般,不约而同地齐刷刷面朝他们的方向望来,可是那眼眶里却是黑洞洞的,没有眼珠! 一剎那洞中万籁俱寂,众人怔怔立在当场,无一人再有动作。 「啊——」一声惊惧至极的尖叫打破了这片静寂,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女弟子,面色苍白,满眼惊恐。 第107页 她身旁的人刚想出言安慰几句,可那些原本只是呆望众人的假人却突然腾空而起!伸爪朝众人袭来! 赵扬硬着头皮拔出腰间思逢剑,举剑去噼,假人却在攻到他身前时蓦地褪去了皮相,化为一副副的枯骨。 鬼爪当空抓下,思逢剑与之相撞,发出「铿铿铿」的声响,骨头脆弱不堪,转瞬断成数截。 这些骷髅只是看着吓人,却不禁打,没几个回合,零落的碎骨便叮叮噹噹地撒了满地。 赵扬听到有人叫道:「大伙不用怕!此种低等幻术,不足为惧。」 不多时,骷髅便俱被砍倒,四下终于又回归一片安静。 众人刚吁出一口气,远远地似乎又传来极细的歌声,隔着洞壁听不真切。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众人退向后方,眼看着一个个高不过三寸的纸做小人从岩壁前飘然隐现,纸人有的身上涂着红色,有的涂上了绿色,头上都梳着垂髫髻。 它们手牵着手,整齐地向前迈步,咿咿呀呀地唱着童谣。 赵扬仔细去分辨它们唱的是什么,待听明白了禁不住大吃一惊。 「生者闯境,皆化白骨;骨曝荒野,皆作怨念;念深恨重,幻为鬼火;火葬恶念,白骨生者。」 纸人们唱完便咯咯地笑,笑完了再唱。 它们的脸上都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张嘴大咧着,看得人毛骨悚然。 纸人们手拉着手,只在跨越枯骨时队列出现了一丝丝混乱,但很快又整好队形。 众人退到岩壁,已无路可退,眼看着纸人越逼越近…… 当先的几个纸人却在走到众人面前时顿住了脚步,交头接耳地前后讨论起来。 众人正疑惑间,那几个小人却陡然涨大了好几倍,竖在众人头顶,几乎与洞顶平齐,它们张开血盆大口,毫不客气地朝众人咬下,模样甚为恐怖。 惊叫声连连,众人抱头鼠窜,有几个跑得慢的已经被纸人吞进了肚里,叫都没来及叫一声就不见了。 阿云紧紧抓住赵扬,声音抖得像是喝了好几口北风:「少爷,这这这……是什么东……东西啊?」 叶先圻插嘴道:「幻象。他们不是真的被吃了。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别的什……么地方啊!」 「不知道。」叶先圻甩出摺扇,摺扇带起凛然白光掀起一阵狂风,那些纸巨人口一张,就把白光吸进肚中,继续摇摇摆摆往前走去。 叶先圻收扇回身,面色凝重:「他们肯定还是在阵里,只是不知具体在何处。」 叶先圻又从袖中抽出玉笛,几声尖促笛音飈出,可那些纸巨人仍丝毫不为所动。 有几个胆大的人举剑去砍,可明明看着是纸做的身体,却在刀剑穿身时变得如白烟一般,怎么砍都是完好无损。 叶先圻收笛拧眉道:「幻象,砍了也没用。」 那些纸巨人放开了肚皮到处吃人,很快,一同上山的人大半都被吃了,纸巨人吃得越多,肚皮就涨得越高,动作也变得越来越缓慢,一个个都如餍足的猪般昏昏欲睡,甚至有几个已经倒在了地上,还轧了几个不停挣扎唿救的人,就地打起了唿噜。 赵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唿唤命格酱,可命格酱一直没搭理他。 眼见武功稍弱的都快被吃光了,他终于忍不住举起思逢剑急道:「叶先圻,你究竟有没有办法破阵?」 叶先圻:「你也看到了,玉笛摺扇我都上了,有的话我刚才就破了,还会等到现在?」 「都闭嘴!」洞壁那侧突然冒出一句清冷的喝声,两人一看,竟然是薛竟谦。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社死现场,公司开会忘记关闭传屏,被看到写的小说,社死了……烧纸…… 第56章 被困洞中 赵扬听话闭嘴,薛竟谦紧闭双目,只剩双耳微微翕动,显然是在聆听周遭之音。 少倾后,薛竟谦伸手朝对面岩壁一指。 赵扬放眼望去,那处的壁缝中,竟然夹了个没有幻化涨大的纸人,它半边身子藏在缝中,一双眼炯炯有神地滴熘熘朝外望着,嘴里还含着只纸口哨,一紧一慢地吹着。 赵扬当即醒悟过来,那些吃人的纸巨人便是被它操纵着袭击众人。 赵扬沿着岩壁悄悄往纸人所在之处移去,叶先圻和阿云俱跟在他身后。 临得近了,他举起长剑一划,霎那间剑气如白虹沖向那纸人,纸人吓得把脑袋缩回缝里,剑气扑了个空,只削下了一小块岩壁。 赵扬快步奔至那岩石下方,可纸人却缩在缝里不肯出来,他气得划出数道剑风,瞬间把卡在外面的口哨给砍成了碎屑。 没了口哨,那群纸巨人摇摇晃晃再站不稳,砰砰砰炸成了数缕白烟,在空气中消散不见。 众人顿舒口气,可下一秒,洞壁上却陡然浮现出数双眼睛,那些眼睛大如拳头,癫狂地乱转后齐齐瞪向赵扬,刺出道道白光,织就了细密的巨网从天而降! 赵扬心头大惊,快步后撤,手中长剑唰唰唰挥出数道剑气,一齐沖向网罩,「铛铛」撞在光网上,却不动那白光丝毫,反倒是白光将剑气尽数碾碎吞噬了! 叶先圻亦甩出摺扇,化成一道道白光扑向那光网,可撞上去后,只是让那光网的速度稍稍放缓了一点,仍阻不住它泰山压顶般缓慢下压。 第108页 赵扬目眦欲裂,他死不要紧,可叶先圻和阿云怎么办!还有这么多正道门派,难道要就此全军覆没?! 【抱……抱歉,刚才山洞……里信号不好,刚接上,贵……贵方有何请求?】 从刚才起一直失联的命格酱终于不紧不慢地发来电音般接触不良的电报。 …… 大家都快死绝了,你就不能靠谱一点?!赵扬在内心深处低吼。 也顾不上置气了,他急急喊道:【命格酱,你快告诉我这玩意怎么解啊!】 【咦?奥……提示:「赵铭之」可破此幻境。请贵方自行探索破解之法。】 【……】 自行探索你妈[哔-]啊! 有本事你去把原主弄回来啊! 说了多少遍他不是原主了啊!! 白光终于抵挡不住那张白色巨网,在巨大的压力下「轰」地爆成了细碎的光斑。 叶先圻喷出一口鲜血。 白网迅速下压,朝赵扬兜头罩去,一下子便缠缚在他的身上。 星星火火噼噼剥剥灼起,赵扬的衣料滋滋得冒着火星,顺着网纹片片灼裂。 眼看越烧越深,就要嵌入肉里! 突然身侧爆发出一团璀璨的火光,火光迸溅间,万千流火霎时钻向岩壁上一个个的眼睛里无数双眼睛在无数流火的攻击下,蓦然从石壁上隐去。 赵扬身周的网罩终于消失,他全身衣物焦黑,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才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刚才那一下是薛竟谦出剑救了他。 赵扬还未来及出言道谢,洞顶又突然开了一只硕大无朋的眼睛,凸起在山壁之上,咕噜噜噜地转动着、扫射着,最后将视线锁定在赵扬身上,迅疾又射出一道雷射勐扑向他。 不是吧!又来? 还有完没完了? 能不能换个人啊?场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就非要逮着他戳? 【贵方无需担忧……】命格酱的少年音不紧不慢地说着。 赵扬却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闪瞎了——就算不死,他也得瞎了。 无需担忧什么啊?!无需担忧他再次消耗掉一条命吗? 赵扬侧过眼闭开强光,却发现薛竟谦竟然扑到自己身上,抱住了自己! 薛竟谦的长剑不知什么时候扔向了上空,直插向那只巨眼。长剑甩出的剑气带着千灯流光的余光与那只大眼射出的强光激烈碰撞,发出耀眼炫目的闪光。 瞬间整个山洞亮如白昼,再一声砰然巨响,众人耳膜一炸,齐齐跪在地上。 薛竟谦挡在赵扬身前,被巨响震出一大口鲜血,喷在了赵扬衣料都被烤焦的背上,然后,整个人软软倒在了赵扬身上。 ? 又是薛竟谦救了他? 【无需担忧……此幻术对您无效。】命格酱似谈天般随意的声音终于悠然而至。 【无效你妹啊!】赵扬暴怒了。敢情刚才被打趴下,衣服烧焦的不是他? 【可是你本人并没有事啊。你只是衣服碎了,可身上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呀。】命格酱嘟囔道。 【……,你可不可以现个身,让我掐死你?】 【不可以~哦。】 【……】 「没想到这上古秘术竟是真的……咳!」薛竟谦头枕在赵扬手臂上,咳出一口鲜血。 赵扬抱着浑身是血的薛竟谦,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好。 薛竟谦身上这么多血,扶着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的身躯单薄得似乎风一吹都会飞走,好似他把手放在哪里都会弄疼对方。 叶先圻抹了把嘴角的鲜血,从地上爬起来蹲在薛竟谦身侧查看他的伤势。 薛竟谦啐出一口血沫,殷殷望向赵扬,紧紧抓住他的左臂,声若游丝:「好在……你没事。」 ?? 赵扬听到叶先圻在身侧轻轻「哇哦」一声,又看了眼窝在自己怀里弱柳扶风的薛竟谦,决定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 终归没憋住,他低头颤声问对方:「你为何要救我?」 苍天啊,大地啊,命格酱啊,这可是主角啊!主角救炮灰配角,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剧情设定合理吗? 合理吗?! 真的不是坑他? 不需要他折寿来赔吧? 「咳……没……为什么……咳,我不想你死……咳。」 「你信里说的咳……那些……怎么可能两不相欠……」 「我负你这么多,终归要还的……咳。」 薛竟谦每说一句话,嘴里就喷出一圈血沫,脸似喘不过气一般憋得绛红,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头挂掉。 负他什么了啊! 他明明是个直男,不要把话说得好像他被男的抛弃过一般行吗! 赵扬怀里圈着薛竟谦,眼睛有点酸:「你不要再说了!叶先圻,你快看看啊!他怎么样了?」 叶先圻收回偷瞄的视线,咳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圆丸:「想不到,你挺激动的啊……我是说,他内伤颇重。来,先把这药丸吃了。」 赵扬瞪他一眼,又盯向那药丸:「麦丽素?」 叶先圻:「怎么可能?」 阿云在一旁怒其不争哼了声:「少爷,你又欠薛公子一命……上次还了八年,这次又得还多少年啊!」 你以为我想欠? 他不蹦哒过来啥事都没有的好吗! 第109页 赵扬咽下心中之气,把药丸塞到薛竟谦嘴里,顺着背帮助对方咽下,小心劝说道:「其实……薛公子啊,我坠了崖之后,之前的事都不大记得了。过往的恩怨,不如一笔勾销?今日之恩,在下铭记在心,定会涌泉相报。」 不料那薛竟谦听了他的话,脸都憋紫了,眼看又要吐出一口血。 叶先圻怒目而视赵扬:「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不要刺激病患!你想让他把药再吐出来吗?!」 赵扬乖乖闭嘴。 叶先圻自诩医药世家,那颗麦丽素果然有两把刷子,薛竟谦深吸了两口气,面色终于恢復了点正常:「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薛竟谦不可置信的眼神和白得如纸一般的嘴唇,赵扬心生不忍,想了想,还是狠着心道:「真的,我坠了崖,撞到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 毕竟如果硬要在夺舍和失忆中选一个对此人打击小的,鬼都知道应该选失忆好吗! 玉圣峰顶,艷阳高照。 云雨堂堂主祝昭雨一身雾水湿气,行色匆匆闯入大殿。 方才他查探白道行踪,却不想后山守卫的弟子同他汇报说:赵铭之、阿云和白道众人误闯后山,已入了禁地。 他大惊失色。 玉圣峰后山的这处禁地,是圣尊应曜亲自设计的,是处极兇险的机关阵法。 原本是为了防备敌人用的,只需一路从山脚引敌人触发机关,利用些障眼法就能把敌人都引至此地,一网打尽。 因为那处禁地紧邻悬崖,正常情况下根本无人会从那里经过,而且,他们并没有开启机关,白道众人是怎么进去的? 为什么不走山前,反而会绕到后山那里? 他直奔坐在大殿正中的谢逢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他话还没说完,教主就拔身而起,一道黑影掠过殿堂。只不过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他当即喊上荀护法和几大长老,也都一起奔赴后山。 一片云雾缭绕,圣教玉圣峰后山山洞。 如坐针毡的赵扬抱着气若游丝的主角薛盟主,无辜、无奈、愧疚、绝望地靠坐在洞壁上。 倖存的众人看他的眼神无一不带着愤恨的光,巨眼被破坏之后,纸人、骷髅、假山假水也都消散不见,只短短几炷香时间,已经有好几拨人拔剑要向他讨回公道了。 若不是凌风道长和善海大师帮他说情,他现在身上也不知已被乱剑戳了多少个窟窿。 他真的只是想拖延时间,只是想哄大家下山而已,谁能料得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第57章 被救脱险 薛竟谦面色恢復红润之后,便又是一副风华绝代的模样。 叶先圻定是只颜狗,一个劲地在那和薛竟谦套近乎。 此时两人正聊到叶先圻的世家大族。 薛竟谦得知叶先圻是那什么医学世家的后人之后,一脸悲怆地在那里感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赵扬听得薛竟谦悲悲切切地道:「不曾想当初我为了救人性命,还曾求助于令尊,令尊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不吝赐药,这才保住了我那朋友的性命,却没想到叶家突逢变故,如今却阴阳两隔。唉,救人之人反遭毒手,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叶先圻长嘆一口气:「多谢薛公子挂念。家父悬壶济世多年,一直以拯救天下之人为己任。他亦一直如此教导我们,只可惜在下自小便资质愚钝,只跟着他学了些皮毛,如今我一心只盼能够继承父亲遗志,救助天下所有可救助之人。」 赵扬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听着,幽幽想道:大家都是穿越,这叶先圻不过比他早穿了十几年,怎么说话就那么有味…… 突然之间,一道威严的声音响彻众人耳畔:「里面的人听着!」 周围顿时一阵骚动。 「此处是我梅英圣教禁地,诸位未经我教允许,便擅闯禁地,本应受惩,葬身阵内。」那声音顿了一顿,又道:「但,圣教愿不计前嫌,将阵内受伤之人悉数救出。」 那声音听着遥远,却响在耳畔,每个字都真真切切。 赵扬听得出,那是荀护法的声音。 「你们会有这么好心?哼!我青云派怎能与魔为伍。」 一个自称是青云派的女道长冷哼了一声,几个娇娇弱弱的女弟子扶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其中有一个哭哭啼啼:「掌门,清月师姐被那纸人吃了,他们真的能把清月师姐救出来吗?」 青云派?这名字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赵扬在脑海中搜刮半天,终于想起那日在茶楼前所救的叫「苏婉瑶」的姑娘似乎就是来自青云派。 他朝那里张望一圈,却没看见苏婉瑶姑娘的身影,不由有些担心。 「今日诸位闯入我教,起因无非是说我教教众蓄意滋事,同各派为敌。可是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挑拨,蓄意陷害。赵少庄主我们以礼相待,各派受伤的弟子我们亦会悉数归还。」荀护法声音遽然抬高,「既是一场误会,我教希望能够与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只要正道各派立誓,十年之内不再进犯梅英圣教,我教即刻将阵内受伤的人悉数救出。」 「哼!果然是有条件的。魔道小儿,卑鄙至极。」女道长啐道。 「道长此言差矣,我们本就无冤无仇,大家和平共处,岂不美哉?请诸位冷静想一想,莫要中了有心之人的挑拨。」洞外沉声道。 第110页 众人不吭气。 片刻后,洞外的声音又道:「此洞并无出口,如若诸位执迷不悟,想必不出两个时辰便会窒息而亡。我教实不愿看到如此惨剧发生,还请诸位尽快决断。」 又是寂然一片。 「阿弥陀佛,」善海大师重重嘆了口气,双掌合十,「我们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困死阵内。」他声音亮如洪钟,在洞内迴响,「老朽做主,听你们一言。但十年之约,却是不可。最多三年。」 洞外沉默良久,终是道:「成交。」 善海大师一锤定音,众人长长舒了口气。 赵扬望着还靠在身侧的薛竟谦,也舒出口气。 幸好薛竟谦也在这里,圣教为了救他,竟然愿意把十年缩成三年,就这么放白道虎归山,这主角的面子果然是大! 他是不是该考虑下再多抱一个大腿? 「轰!」的一声巨响,山壁的一处巨石坍塌,刺目光束穿洞而过,山中的冷风也灌进来,吹得赵扬打了个寒颤。 逆光中,一道黑色的人影镶着金边踱步入洞,暗黑色的衣角有银色的梅花暗纹隐隐闪烁。 谢逢冷冷瞥了眼瑟缩在壁角一处的叶先圻、薛竟谦和赵扬三人,视线在赵扬褴褛的衣衫上顿了一顿。 叶先圻被那几乎能将人冻伤的极冷视线盯着,只觉得寒意侵骨。可赵扬却感觉那眼神像一团火苗,在他身上快灼出一个洞。 完蛋,这是怨他把薛小受弄伤了?可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赵扬不安地扶了下薛竟谦。 却看到谢逢暴怒般拂袖,大手一挥当众脱下外衣,甩手就扔给了他兜头罩下。 赵扬撩起飘然落在头顶的谢逢的绵软丝质外衣,懵了。 魔教教主这是觉得薛竟谦吐血吐得惨不忍睹,想要他用这件外衣把薛竟谦裹着出去吗? 一定是的。 赵扬攥紧了手里外衣,现下只有将功赎罪了,成败在此一举。 他毕恭毕敬地把外衣给薛竟谦披上,薛竟谦感激地望着他,他安抚地笑笑,然后,再讨好地望向谢逢。 可是,谢逢的眼神似乎并未如他料想的那般闪烁赞许的光,反而是窜出重重火苗,灼在他刚给薛竟谦披好衣服的手上。 被那怨念深重的双眼盯着,两人对视了两秒,谢逢哼了一声,将袖一甩,转过身怒气沖沖地走了。 赵扬更懵了,谢逢这是生的哪门子气?他都已经把衣服给薛竟谦披好了啊啊! 怪不得此人在原作里会被吐槽喜怒无常啊! 谢逢前脚刚走,赫连幕和花无数也紧跟着赶到。 赫连幕捂着左肩的伤,双眼闪现恶毒的光,赵扬几乎要认为对方想当场结果了他。 结果对方只是沉默地看了看薛竟谦身上披的外衣,弯腰背起薛竟谦,喊上花无数一起走了。 叶先圻望向三人离去的方向,问他道:「此人就是萧应?」 赵扬劫后余生,舒出一口气,点头应道:「他不光是萧应,还是梅英圣教的右护法赫连幕。」 他听到叶先圻一声轻笑:「卧底?」 赵扬:「应该是。」 叶先圻:「你后面什么打算?」 赵扬低头思忖,回魔教么?可他明显刚才把谢逢给惹毛了,谢逢走的时候甚至都没喊他一声,不得不说是见色忘友啊。看来眼下也只能回天鸣山庄了。他嘆出一口气:「回山庄吧。」 说罢起身,拍拍已经焦得不能再焦的衣服,拢了拢已经碎到无法再拢的领口,抬腿要走。 身侧阿云期期艾艾地喊了声:「少爷,我……我回……」 赵扬伸手弹阿云的脑袋:「你还真把自己卖给祝昭雨了?」 「谁说是卖给我了,阿云可是带着嫁妆的。」 祝昭雨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倚在洞壁旁歪着脑袋望着他们。 赵扬抬眼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伸出手拉住阿云就要往外走,慌忙抓住阿云的另一边袖子,怒目而视。 两人一左一右,皆不松手。 祝昭雨嘆了口气,望向赵扬郑重道:「方才在洞口,我们已毁了阵眼,便只需要再把洞口的巨石炸开,就能把你们放出来了。可是,教主却坚持不肯炸洞口的巨石,说是恐伤了里面的人,非要用内力推开。」祝昭雨伸手指向洞口小山般的巨石,「这么大的石头,得耗费多少真气,恐怕还得花不少时间才能修养得回来,也不知这么上杆子是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心中所爱薛竟谦啊!赵扬心中回道,可你这么看着我做啥!话不是应该对着薛竟谦说吗? 赵扬嘆道:「教主为了薛竟谦,可真是情深意重啊!」 祝昭雨眼中仿似闪过一丝迷茫,愣了下又道:「你说你是自己逃下来的,教主自然不能再把你带回山上。你回山庄对白道也是个交代,否则你必将成为众矢之的,白道会认为是你引众人入圈套的。」 说罢趁着赵扬发呆,趁势将阿云拽走了。 眼见阿云也离去,赵扬环视了下四周,白道众派七七八八走得差不多了。 谢逢破了阵法,原先被纸人吃下的众人也都已现身洞口,大家认完亲便相携离去。 赵扬、叶先圻相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也准备撤走。 不想赵扬余光一瞥,竟看见原先藏入洞缝中的那纸人正从璧缝中探出头,左瞧右看,见没人注意到它,就从缝中蹦了出来,想沿着洞壁遁逃。 第111页 赵扬双指扯住纸人后腿,倒挂着拎起,看它不停挣扎。 「哟,在这啊,想逃?打算跑哪去?」叶先圻也将头凑过来,用手里的玉笛戳了戳纸人的头。 纸人拧着眉瞪着眼,胳膊乱划,嘴一张一翕却发不出声音。 「好像不会说话啊。不如撕了吧。」叶先圻阴恻恻笑道。 纸人果然被吓住了,愣了一下颤颤将两手叠在一起,一双眼乞求地看向赵扬,拼命摇头。 叶先圻:「啧啧,这可怜的模样,那就不撕了,不然黏在我的扇面上吧,也是个装饰。」 纸人一听,单薄的身子抖得仿佛大风颳过。 赵扬瞪了叶先圻一眼,示意他闭嘴,转而对纸人道:「不如,你认我做主人,听我的话?我不会把你交给这个坏人。」 纸人疯狂点头。 叶先圻勾着手指:「我是坏人?哼,这种小东西的话,你怎么能信?」 赵扬回瞪了叶先圻一眼,转而在心里问起了命格酱:【命格酱,这纸人,我能信它吗?】 【能是能。这种小东西同人不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命格酱略带着不解地问道。 赵扬捏了捏纸人薄薄的脸,笑着说道:「那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听我的话。」 哈哈哈!虽然不是真人,但好歹他也算是收了个小弟有木有!穿个书能顺带玩一把主僕cosy,他赚到了啊! 纸人点点头,赵扬极满意地就将他扔进了焦煳的衣服里。 叶先圻摇摇头,转着笛子跟上了。 第58章 主角邀约 赵扬和叶先圻乘坐马车晃晃悠悠地回了天鸣山庄。 一路上,赵扬终于得知他极其羡慕的叶先圻的驾车工具人名字叫做「马建国」。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接地气的名字。 他没忍住,开口询问了马建国同志工钱几何,结果被叶先圻狠狠瞪了回来——好不容易手把手培养的白菜,凭什么白送给他? 哎,本来阿云也是个培养的好苗子,只可惜却…… 赵扬为被猪给拱坏了的苗子嘆了口气。 车到天鸣山庄,两人下了车,马建国将马车拴好,喊了阿顺将两人迎进了庄。 两人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侍女婷婷裊裊地送了封信来了落雪院。 信竟然是薛竟谦差人送过来的。 阿顺一听,就要让侍女扔掉。赵扬连忙喊住阿顺,把信接了过来打开查看。 原来是薛竟谦邀请他过府一叙,说要感谢赵扬救他,考虑到养伤需要时日,因此将时间定在了下个月初七。希望赵扬能够拨冗前来,顺便,会将外衣归还与他。 归还他外衣? 那外衣根本就不是他的,要不他回信一封,让薛竟谦直接上玉圣峰归还给谢逢? 赵扬只要一想到那右护法赫连幕还在薛家,就浑身发憷,哪里还愿意去薛家别院送死。 【警告!请贵方前去赴约。重要的记忆片段将在「薛家别院」副本中取回,请贵方务必前往!】命格酱的声音异常不合时宜地响彻在他头顶上方。 赵扬在心中哼道:【不行!那萧应每次见了我都要杀我,我往枪口上撞,估计记忆还没来及取回来,小命就先玩完儿了。我不要去。】 【再次警告!请贵方前去赴约。如果错过重要剧情,将会导致情节错漏,届时世界崩塌,人物将会被抹灭。】 【警告!再次警告!请前去赴约!】 【你是复读机么?我就不去。】 【警告!警告……】 与其说是复读机,倒不如说是警车!丁零零响着长达几小时毫无间断的警铃声。 天啊,为什么警察能做到不神经衰弱啊?! 坚强地熬了一个时辰,赵扬终于不堪其扰,让叶先圻提笔回了封信,答应去了。 世界瞬间清静了。 同在白城,薛家别院离天鸣山庄倒是不远。赵扬拉上叶先圻偷乐玩儿了一个月,玩得浑然忘我。终于到了这个月的初七,在命格酱坚持不懈的提醒下,拉上对方,马车轱轱辘辘行了一个时辰,就到达了目的地。 已有薛府的小厮已在门前等候,接引两人入院。 赵扬和叶先圻一踏入府邸大门,便闻到空气中飘来一阵阵浓烈的荷花香气。 两人对视大惊,明明此时已近暮秋,何以有盛夏的荷花香气? 跟随薛府的小厮继续向前走去,绕过一处假山,眼前蓦地现出一泓碧水,其上葳葳蕤蕤,婷婷裊裊开遍荷花,朝阳下芙蕖映水,甚至有几只蜻蜓颤颤巍巍立于花蕊之上,岸边柳树上,知了竟还在一声声不知休止地叫着夏天。 赵扬正觉得新奇,叶先圻却陡然顿住脚步,正色道:「不好,是幻境。」 幻境? 赵扬勐地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堵墙壁,哪里还有什么来路?再一回头,原先引两人入院的小厮也已消失不见。 一只碧绿花纹的蝴蝶扇着翅膀翩翩而来,一路徜徉飞到两人眼前,驻足停留了片刻,又绕了个圈朝前飞去,似乎在指引两人随它而去。 叶先圻掏出摺扇唰得展开轻轻一摇:「幻境不可强行突破,且看看它想指引我们看到些什么。」 两人跟随蝴蝶,一路穿门过桥,走走停停,绕过一处假山,进入到一片花园。 第112页 赵扬刚觉得这片花园有些眼熟,便听到有孩童的笑闹声从前方传来。 是身着一白一黄两种颜色衣服的垂髫孩童,正在园中你追我赶,戏耍玩闹。 前面白衣的孩童突然停下脚步,对后面黄衣的孩童说:「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黄衣的孩子点头说「好」。白衣的那个兴沖沖地喊道:「我先藏,你来找我。」黄衣的孩子便蹲下,闭着眼睛数起了数。 赵扬看见那个白衣的孩子手脚并用地爬上池塘旁边的高树,隐身在了枝叶繁茂的树梢间。 黄衣的孩童数完了数,沿着小径一路寻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对方,急得团团打转。 于是嘟起了小脸,眼中狡黠一笑,「哎哟」叫了一声,假装崴了脚,一头栽进旁边的荷花池里。 水面立刻扑腾起一大片水花,孩童手脚并用拍打水面却仍然渐渐往下沉去。 树上的孩子焦急地张望着,眼看着落水的孩童要被水淹没顶,情急之下大叫一声「阿扬!」从树上纵身一跃,扑入水中。 赵扬看得心勐得一提:喂,哪有从树上就这么往水里蹦的?搞不好会死人的啊! 果然,那树上的孩子面朝下砸入水中,显然瞬间就被池水拍晕,身子掉进水里,一丝挣扎也无,直直没入水中。 赵扬刚抬脚要奔上前去,斜地里却伸出一只摺扇挡在他面前。 「不可,」叶先圻制止他,「幻境中不可出手,否则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前一个落水的孩童从水中探出湿漉漉的脑袋,手脚并用往树下游去,从水里背起那名从树上摔下来的孩童,一边往岸边游一边大声叫喊:「救命!快来人就命啊。阿佩落水了!」 很快,就有侍卫赶来,跳入水中一起将那名溺水的孩童拖回了岸边。 眼见溺水的孩童双目紧闭,在侍卫按压下口中吐出一汩汩的池水,前面那个孩子忍不住「哇」一声大哭出来,手足无措地跌坐在在一旁。 不言而喻,这就是幼时的赵铭之和薛竟谦。 当初,「赵扬」遍寻「薛佩」不到,想到刚跟爹爹学会了凫水,便假装落水,想引薛佩现身,却不想铸成大错。 原来,这就是原主的记忆。 没想到,这才是事实真相,薛竟谦落水的确是赵铭之害的。 喧闹声蓦地清净,眼前场景被一团白雾缠绕,白雾散开时眼前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内室。 一名白衣少年单手支颌,静静坐在桌前,另一只手中握着书卷,像是在读书。可仔细看去,那双眼睛却没有聚焦,眼神中隐现淡淡的哀愁,不知在走神想些什么。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淡黄衣着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块木雕进来了。 少年的眉眼赵扬再熟悉不过,那是他年少时的模样。 那少年捧着雕成了鹰的形状的木雕,献宝似地坐在桌前,摊给另一个少年看:「阿佩你看,这是我在集市淘得的一块木雕,你平时最喜欢这些小东西了,我看这只雄鹰鵰得栩栩如生,便买了下来。送给你,要不要?」 少年的声音清脆悦耳,如泉水叮咚,暖人肺腑。 可对面的那个少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郁郁寡欢地放下书卷,走出房门,立在了前院中。 少年从腰侧拔出随身佩戴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就地舞起剑来。 剑光闪闪如落英缤纷,赵扬刚想拍手称妙,少年却气力不支,单膝跪下,长剑撑在地上大声地咳嗽。 他边咳边道:「如今纵使我学得爹爹教我的剑招,咳……却始终使不过三招。阿佩,雄鹰翱翔天际,于我,只会徒增伤感。咳……」 赵扬立在门边,看着黄衣少年伸出手,想去扶,却又不敢扶的样子。 在原主的记忆中,薛竟谦自落水后,肺腑便入了邪气,再无法支撑长时间练剑,此生与高手再无缘分。 他忆起,之后少年只练一招剑式,名唤「千光流转」,可以一敌百。 黄衣少年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白衣少年扶起,嗫嚅道:「对不起,都是当初我害你落水……」 白衣少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微笑摇头道:「不怪你,阿扬。当初下水是我的选择,我不能见你处于危难中却不相救。」少年的语气淡然,但眼中却是浓得化不去的哀伤。 相处的碎片过于繁多,在眼前浮光掠影般一串串闪过。 日积月累,岁月增长,黄衣少年心中愧疚更甚。 时光如走马灯般闪回,当场景再度定格时,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 这是一处山中庭院,白花繁盛的白玉兰树下是一席石桌和石凳。石桌上已经斟了满满一杯酒,酒杯边上缀着一枚透亮的玉兰花瓣。石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戴着粘着羽毛的面具,正是萧应。 玉兰花香渺远,幽香随风散播。 两名青年从林间小路走出,并肩而来。 是赵铭之同薛竟谦。 一袭青衣飘然的薛竟谦伸手招唿萧应:「萧兄」。 萧应闻声抬头,「咦」了一声。 薛竟谦道:「萧兄,我本想直接来见你,却没想到走到院门时却正巧碰到铭之。」薛竟谦无奈一笑:「他听说我要来会好友,非闹着要跟过来。来,我为你二人引见一下。」 赵铭之已然笑道:「这位就是萧兄是吗?久闻大名。在下赵铭之,是天鸣山庄少庄主。」 第113页 萧应嘴角一弯,淡淡一笑:「在下姓萧名应,是无应门门主。」抬头见赵铭之好奇地望向自己脸上的面具,才又笑道:「让赵少侠见笑了。我小的时候,村子里因战火烧了起来,我跑得慢,被火灼伤了脸,怕吓到别人,这才一直戴着面具。」 赵铭之听了点点头,眼尖瞅到了桌上的酒:「萧兄,这是什么酒?」 萧应笑道:「桂花酿。我一个朋友酿的,我尝着不错……」 他说话的话音戛然而止,赵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是赵铭之一跃坐到了石凳上,抄起酒杯毫不犹豫地将之一饮而尽。 赵铭之对着薛竟谦举杯笑道:「阿佩,萧兄这酒不错,快来,你也过来尝尝。」 萧应的面具下,笑容已僵在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重拾回忆 场景再度变换。 这次是在一处官道边的客栈。 二楼的一间客房里,一身红衣的萧应长身而立,目光遥遥望向窗外。 月光清浅,洒下满地银光。 萧应嘴角微勾,语气淡然:「赵少侠,你可知我那是什么酒?」 赵扬侧目望去,客栈床上是熟睡的「赵铭之」,看来萧应并不准备听对方回答。 他恍然想起,这是当日赵铭之同萧应和薛竟谦在玉兰树下会面后,回天鸣山庄时住宿的客栈。 萧应声音这么大,赵铭之还不醒,想必是被下了迷药。 「你可知道,我费尽心机,才从五毒门夺了这心魂引?为了得到心魂引,我不惜灭了整个五毒门,倒是没想到,这药竟被你吃了?!」萧应的声音骤然拔高,客栈外的树林中,不知道是什么鸟,「桀桀」叫了一声。 心魂引? 赵扬迅速回想,在原作小说中,确实有提到过「心魂引」,说这是五毒门不外传的圣药,只有门主才有资格使用。 传说此药会迷人心智,只要服下此药,就会死死迷恋上第一眼看见的人。歷代五毒门门主为了修炼合欢神功,也不知用这药迷惑了多少男子,让多少人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采阳补阴,修炼魔功。 等等,萧应的意思是说,这种奇诡的药,竟然让「赵铭之」吃了? 不对啊!原作里不是说萧应是把这药给薛竟谦吃了么!怎么会变成了他?! 「门主,要将此人杀了么?」他的身后突然有人出声。 赵扬扭头望去,一个黑衣人在他身后的阴影中隐现,客房里太过昏暗,那人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他之前竟没发现。 「我倒真想杀了他。但他老子是赵闳,杀了他只会打草惊蛇。」萧应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恨意。 「那?」 「你给我好好看着他。等我结果了赵闳,就轮到他了。」 「是!」那黑衣人低头遵命。 不知哪里传来水的叮咚声,像是滴漏,自头顶响起,一声一声,震在他的鼓膜上。 在这让人发毛的水滴声中,萧应长长地嘆气道:「我见竟谦对他有意,还是得想个办法才好。」 萧应说完,便从窗户跃了出去。 黑衣人走进月光中,抬头凝望床上躺着的「他」。 微弱的月光打在那人脸上,赵扬这才看清,这个黑衣人赫然就是花无数。 静立半晌之后,花无数飞身跃上房顶。 浓重的夜色里,只剩下了立着的「他」和躺着的「他」。 记忆如泄洪般灌入他的身体。 他想哭、又想笑。 怪不得,自那日之后,他搅得整个天鸣山庄上下一团鸡飞狗跳。 全庄上下都在背地里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成了薛竟谦的舔狗,三不五时就去找薛竟谦,拼命给人家送东西。还说要人家眼里只能有他一个,说自己要嫁给「阿佩」。 老庄主一怒之下罚他跪了三天祠堂,还将薛家女儿许给了他。 他不肯,绝食相逼。最后还是薛竟谦来找了他,让他娶其妹薛翊环。 水滴声愈发急促,眼前似乎有水汽瀰漫。 他觉得脚底发冷,似乎整双脚都已经被水浸泡,而原先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也变成了汩汩的流水声,似乎在往他身遭涌来。 薛家别院大堂中。 「不好……」赫连幕克制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扶着桌子,眉头紧拧。 「怎么了?」薛竟谦惶急瞪着他询问,「还是没办法让他恢復记忆吗?」 赫连幕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这倒不是,只是,幻境不受我控制了。赵铭之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赵扬的感受并不好,他的小腿肚也在变得刺骨冰冷,他能隐隐感觉到水流在他的脚踝间流窜,膝盖以下似乎都被水泡着。 可眼前的景象却是悬崖峭壁,日挂中天,太阳晒得他头顶发烫,全身上下被割裂成了两块,分处冰火两重天里。 崖底隐没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同他长相一般的那名青年站在峭壁之巅,正挥剑同一个靛青短打的人奋战厮杀。 那青年剑法招招狠厉,丝毫不留退路,但凌乱不堪,仿佛只为了发泄。 他双眼猩红,已是杀得入了魔。 背后的空门大开,靛青衣那人只消举剑刺向他后心,就能一箭穿心,让他血溅当场。 而父亲的灵位被他端正地置于旁侧的一方巨石之上。 第114页 「铛」的一声,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弧,被打落到了山崖之下。 身披白麻孝衣的青年跪在崖前,颤着肩膀哭得涕泪横流:「我要去斩杀魔教……为父亲报仇。」 靛青衣人一步一脚印走上前来。 赵扬这回看清了,竟然是陆管事。 陆管事一头鹤髮包在靛青色的发巾里,悲伤甚至带着些怜悯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你这样直接闯去魔教不啻于去送死!可你认为这样死的值得吗?!」陆管事痛心疾首吼道,「你连杀父兇手到底是谁都没有弄清楚,更遑论报仇?」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跪在地上的白色孝衣的青年面前:「这是庄主临行前托我保管的手书,说……」他嘆了口气,「说若他有不测,让我将此信交给你。你自己看看吧。」 青年接过那封信,颤抖着双手拆了好几下才将那信拆开。 他亦记起,便是通过这封手书,他才得知,父亲之死,另有隐情。 原来朝廷想在江湖中渗透自己的势力,妄图插手江湖诸事,于是当今圣上下了一道密旨,要求宣见当世第一大庄天鸣山庄庄主赵闳,希望赵闳能够作为朝廷穿插在白道中的傀儡盟主。 然而赵闳嘴上虽应承下来,心里却是不满朝廷横插一脚管起江湖之事的。 皇帝命赵闳结武林盟,剿灭魔教,以便收归魔教在西域的势力,收归其在边境之地的门路。可赵闳却不愿做朝廷的棋子,更不耻朝廷肆意掀起江湖动盪的行径,因此想尽办法拖延,终于惹怒圣颜。 父亲写道,皇帝终于发怒,宣召见他,他自知此去即是鸿门宴,可圣旨下令他却不得不从。 但纵然是皇宫内院,凭他的身手,想困住他亦不是易事。 皇帝将他召去皇宫,怕也是留了后手。如今他不愿做傀儡,朝廷很可能会另扶植新的傀儡,恰巧近两年朝中出现不少官员莫名横死。他怀疑,很可能与新扶植的傀儡有关,并且那人应极擅长下毒。 「此去兇险。朝廷欲挑起黑白纷争,坐收渔翁之利。吾儿切要小心,勿让其诡计得逞。」 父亲含泪写下的血书,似重锤般字字敲在赵铭之的心上。 悬崖之上,赵铭之孤单的背影久久地在崖前跪着,崖风掀起了他的衣摆,仿佛风再大一点就会将他整个人刮下悬崖。 赵扬看着赵铭之细细地呜咽着,抽泣声混入唿啸的风中穿山入崖,吹散了崖底的雾气。 白衣青年「啊——」地放声咆哮,对着崖底,声嘶力竭。 记忆如冷风,绵绵密密地灌入他的脑海中。 当初赵铭之只听说父亲是在归家途中遭遇不测,暴毙皇城郊外。 据当时陪同在父亲身侧的鲁长老说,当初确有魔教打扮的人路过——在他去林中猎取猎物的时候,看见的。可等他回到两人分别的小溪旁,却见父亲身中数剑倒在了溪边血泊中,不治而亡,因而猜测,父亲是被魔教图谋杀死的。 而如今看来,将父亲毒杀,栽赃给魔教,引得白道围攻魔教,想要一石二鸟的,竟然是当今的皇帝。 赵铭之回到山庄之后,陆管事即传信给二院五堂——魔教的计划暂停。 眼前的场景又一变换,却是郁郁葱葱的茂密树林中,掩映的一方亭角。 林中树木葱茏,生长旺盛;亭中的那人却一脸枯相,毫无生气。他一身黄色明亮耀眼,木然地伸手接过飞鸽传信,是武林众人推选他为新任的武林盟主的消息,说要为老盟主报仇,想藉由天鸣山庄的力量围攻魔教。 身着黄衣华服的青年自嘲地笑了笑,那笑甚为凄凉。 赵扬能够感应到青年心中的绝望。 终日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借酒浇愁。 他不愿受命于杀死父亲的朝廷,却无法为父报仇。 江湖要让自己当替死鬼盟主,却无法拒绝,身不由己。 自己一心爱慕青梅竹马的阿佩,却爱而不得。 就连父亲遗愿要自己娶的新娘,也想要杀了自己。 一件件,一桩桩,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蚍蜉又怎能撼得动大树? 一杯毒酒,一醉万事空。 水似乎已经漫入了他的脖颈,全身浸在一片冰凉里。 赵铭之不想活了。 可他……不想死。 他记起了原主所有的记忆,替他重生这一遭,虽是磕磕绊绊,又作死了好几次,可欢乐是大于困苦的。 他身边有同为穿越者同盟的叶先圻,还有忠心耿耿的阿云、阿顺,还有……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中竟然蹦出了……谢逢? 他看着眼前幻出的那修长身影,眉目清冷的锦衣华袍的青年,蓦地吓了一跳。 他怎么想到了谢逢?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同赵铭之不同,他不执着于报父仇,不想当武林盟主就不当,不想娶薛翊环就休掉,他对薛竟谦更没有执念。 穿书这一遭,重走一世,有这么多真心待他的人,他还想活! 他必须出此幻境。 可是,要怎样才能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60章 终化误解 【命格酱!我这次又要死了么?】 「呲呲——」的忙音,偶尔蹦过来几个音符,听起来是信号不良:【无需……忧,……人……帮……】 第115页 【……】 赵扬感到脑门上的青筋都要暴起了,头上却传来轻轻碰触的两下。 之前在山洞中收养的纸人滑到他眼前,对他点了点头,便张开双臂,飞向了半空中。 他拨开双臂费劲地向那划,可身体传来的感知却告诉他,水已经漫到了嘴边的高度。 【命格酱,我不会水啊,你会保证我不死吧?】简直欲哭无泪。 【只……划破……便可……】 擦,报文加密都没这么难破解好吗! 手突然触碰到一处坚硬的石壁。 怎么会?眼前明明是空气,为什么会有一堵墙? 纸人已经飘到了长亭的一角,停在那里,歪着脑袋,双手指向了一点。 是说……划破那里么? 赵扬从腰间摸出思逢剑,拼尽全力划了过去。 剑气勐烈撞击在那角,发出铿然巨响。 这一剑,仿佛唤醒了他对武功招式的所有记忆! 他熟稔地举起剑,一旋,再一个突刺,一招「天舞流星」挟着万千的咻咻声,噼里啪啦在半空炸开了花。 而天空那角在他无休止的暴轰之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身下的水已经漫入了他的鼻尖,他仰起头,尽量让空气能顺畅吸入口中。 眼看缝隙越噼越大,赵扬拼尽最后的气力,一道白光携着雷霆之势「砰」的一声炸响在那裂缝之上。 随着白光渐渐隐没,那撕裂的天空之处闪现出一道天青色的亮光。 刺眼光束闪得他一阵恍惚,鼻腔里已经灌满了水,快要窒息…… 却听訇然一声巨响,眼前,水花四溅碎为了漫天星辰,撕开那条天空的口子,露出巨大的空洞。 薛竟谦就站在那片天空的裂洞处,挥剑破开水雾,钻入他的面前。 他这才看清,他是在一处昏暗的水牢里,水牢被噼坏了一角,汩汩的水正迅速沿着裂口流逝。 而薛竟谦拖着剑立在他的正对面,看上去一脸狼狈、仓皇失措。 对方吃力地拎剑上前,却还没走一步,就是一个踉跄,撑剑半跪在水中不住咳嗽。 「还好……咳……赶得及了。」 「差一点点……我……若……咳……」 「总算……没晚。」 水只有脚踝的高度了,赵扬气力早已耗尽,没了水的支撑,身子勉强倚靠在水牢冰凉的石璧上,大口喘气。 不只是身体,心里也像被榨干了一样,又疼又苦。 「赵铭之」的记忆在他身体里叫嚣。 愧疚、无力和仇怨混着薛竟谦的咳声,密密麻麻地在他心里,丝丝绕绕越缠越紧…… 薛竟谦咳了好久,终于咳完,将剑拄在地上,勉强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挪到他身边,靠在他身上,沉沉地喘气。 赵扬衣衫全都湿透了,一丝丝、一缕缕,黏腻地粘在身上,薛竟谦靠过来,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相贴的地方透来丝丝暖意。 他缓缓转头向对方看去,不想对方面容一恸,眼中竟溢出晶莹的泪光:「你都记起来了?」 他脸上表情这么明显吗? 赵扬只怔怔地看着薛竟谦,不说话。 当日落水之事,确实是赵铭之对不住薛竟谦。却没想到,对方却不计前嫌,还一而再、再而三救他。 薛竟谦泪中带笑,抓住他的手:「太好了,你都想起来了,阿扬……」 阿扬? 是在喊赵铭之吗? 可是赵铭之已经死了啊。 赵扬心里能清楚感受到,「赵铭之」气恼自己害「阿佩」落水,落下顽疾,一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也不敢同对方吐露真情,一生都活在愧疚中,一生都在设法讨好对方。对方越是不怪他,他就越是愧疚。 薛竟谦泪水潸然而落,划过脸庞:「阿扬,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知道,赵伯伯死了你很难过。当初是我不好,不该逼你娶翊环。我错了,我愿意用往后的时光慢慢赔给你。」 赵扬缓缓摇了摇头。 斯人已逝,拿什么赔?说什么都晚了…… 薛竟谦却不依不挠:「阿扬,你不想……嫁给我了么?」 嫁给他? 赵铭之想嫁给他? 不,赵铭之对薛竟谦的心情一直是内疚。如果不是「心魂引」,又怎会大闹山庄说要嫁给他? 赵扬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是因为被『心魂引』迷了心智,说了些胡话,做了些胡事,你别往心里去。」 握住他的那双手僵住了。薛竟谦努力扯出丝笑容:「心魂引?阿扬,你其实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对吗?你不是一直说你喜欢我?我知道,我的回应可能有些晚,我知道,可我……」薛竟谦身体颤抖,哽咽着,害怕地紧紧钳住他的手:「可我……喜欢你。」 喜欢他? 薛竟谦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虚空传入他的耳中。 赵扬摇摇头。 不不,你应该喜欢萧应,谢逢也可以,总之不该喜欢他。 赵铭之已经死了,他已经不是原主了,醒醒啊主角! 赵扬不安地往后挪了挪,想抽出手,可薛竟谦却紧紧拽着不放。 「他们说你死了,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有多后悔吗?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自己的……心意。幸好还不迟。」 不不,迟了!「赵铭之」都已经死了啊!你清醒点啊!你是主角,拉着他一个炮灰说这些干啥! 第116页 「阿扬,你别走!不要再留我一个人……我,我甚至想过……把你囚禁在这里。我再也不想与你分开了,阿扬。失去过……才知道你对我多重要……你被魔教抓走的这些日子里,我天天都在想,怎么样才能把你从谢逢的魔爪中救出来。」 囚禁? 啊喂!这书的体裁又往奇怪的方向偏了啊! 薛主角你一定要坚定你的立场!你是主角是正派不可以随便囚禁人的! 「放开他。」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上方炸响,遥远又坚定,像透过扩音喇叭传入了水牢的两人耳中。 是谢逢?! 赵扬惊弓之鸟般卯足了劲把手从薛竟谦怀里拽出。 啊啊啊,完了完了谢强攻吃醋了! 苍天啊大地啊真不是他要抓着薛竟谦的。 他冤枉啊! 「薛竟谦,你想囚禁他,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声音中携裹着万般怒意。 啥? 赵扬懵了。 「哼!休想。」 薛竟谦捂着胸口勉力站起,又一把抓住他衣袖。 赵扬懵上加懵。 等等,谢逢刚才那句「放开他」难道不是对他说,而是对薛竟谦说的? 本书主角攻和主角受因为他而互放狠话?命格酱你是认真的吗?! 啊,他这又得折寿多少年?! 他心头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抬头却见谢逢执剑如神祇般从天而降。 一如当初初遇的场景。 他禁不住愣神片刻。 谢逢冷眼扫过薛竟谦抓住赵扬衣袖的手。 薛竟谦又怒又急地瞪着谢逢:「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逢似没听见般,只有声音寒得似北极万年的冻冰:「放手。」 薛竟谦怒目而视,手里丝毫不松:「你给他下了什么药,害得他记忆全失,连我都不认得了?!」 赵扬惊呆,薛竟谦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听谁说的?」谢逢冷冷道。 「这还需要听谁说?你心狠手辣,手段龌龊,定是对天鸣山庄另有所图!」 谢逢一挥袖袍,赵扬蓦地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捲走。薛竟谦举剑去挡,袖中却一空,再抬眼赵扬已被谢逢捞入怀中。 纸人急急忙忙地飞到赵扬的脖颈里。 薛竟谦倚着石壁喷出口鲜血,吃力地举起手里的剑竟要再度出招。 「阿扬,萧兄说能够帮你恢復记忆,我才喊了你来!如今你恢復了记忆,还不记得魔教都对你做了什么吗?!当初引诱环儿给你下毒就是他们干的!你不能跟他走!」 谢逢再一挥袖,薛竟谦刚举起的长剑铿然一响,被甩飞至石壁上,又弹飞到地上。 谢逢怀中抱着赵扬旋身飞往水牢大门,腹音遥遥朝身后丢下一句:「赫连幕的话你也敢信?你还是心疼下你自己的小命吧。」 赵扬回头见薛竟谦怔怔望着被打落的剑发呆,不禁忧心。堂堂一介主角,众男主竞相追求的人物,竟然被打得如此落魄,天理何在! 他好心劝对方道:「你要防着点萧应,还有,千万别追来!好好养伤!打架千万场,安全第一场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主角你可一定要坚强,千万不能死啊,死了还不知道剧情要被扭曲成什么样,万一全员被销毁…… 在薛竟谦怔然的眼神中,谢逢抱着他几个起落,飞出了牢房的墙头。 「捨不得了?」谢逢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照旧像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 赵扬拼命摇头:「我跟他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就是关心下朋友。」 他就是关心下主角,顺带关心下他的小命…… 不过,轻功太差真的是……太不优雅了! 赵扬死死抓住谢逢衣襟,其实谢逢抱得他很紧,他完全不必担心会掉下来。 只是这谢逢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拿公主抱的抱法抱着他,这让他觉得有些丢脸,而这姿势又太过暧昧,害得他的手控制不住得抖,心跳也控制不住地咚咚咚。 作者有话要说: 迫不及待想把这章放出来,今日更新提前啦~ 喜大普奔,恭喜受终于了解攻的心意啦~ 发红包,留评前十位小天使都有红包~ (晋江好像不会直接发,大家不要嫌弃我手动发(t▽t)) 第61章 逃出薛家 趁着谢逢带着他飞身落入了后花园的小径里,他尝试建议道:「要不,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可话出了口,他才发现连声音也在控制不住地抖…… 谢逢瞥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了下来。 赵扬勉强站稳,眼睛却不知该往哪看好。 他盯着脚尖,清了清嗓子咳道:「其实我是和叶兄一起来的。但我们中了幻术,和他走散了……」 谢逢似乎也不甚自然,松开了赵扬的那只手无处安置般地抓紧又松开了好几次,最后擦了擦额头沁出的一层薄汗:「好,那去找他。」说罢迈步向前。 赵扬幽幽地看着同手同脚的谢逢,心道难道是因为自己太重了,把对方的腿都压麻了导致的? 他跟在后面迈步跟上,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腿也是软的,跟踩棉花一样,连着趔趄了好几下。 尽管两人步伐怪异,但好在很快就在花园里的芦苇丛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叶先圻。 第117页 赵扬弯下腰,正打算把叶先圻背回去,谢逢却伸手制止了他:「你有伤在身,不可。」 他疑惑看向谢逢:「难道你来抱?」 谢逢刚从腰间摸出一枚口哨,正要放到嘴前,闻言明显怔了一下,才缓缓道:「他太脏了。」 ? 可那天他摔落崖底,满身是泥,谢逢不还是把他扛走了么? 随着一声短促的哨响,一身靛青衣着的杜胥从高墙外一跃而入。 「杜胥,你背上他。」谢逢下令。 杜胥点头应「是」,极乖顺地上前,一脸庄重地将叶先圻抱起,再反手背在肩上。 恰逢薛家巡逻的侍卫被哨声引来,发现了几人,刚要唿唤其他侍卫来支援,谢逢已一把搂住了赵扬,和杜胥几个纵跃便窜出了薛家。 跟随谢逢一起飞跃上屋顶的时候,赵扬惊讶地发现,原本那些神灵活现的傀儡此刻竟如偃旗息鼓一般,直待几人远去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一出薛家的高墙,空中命格酱的播报音便就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恭喜!「薛家别院」副本完成,贵方已找回「赵铭之」全部记忆。】 【恭喜!贵方两大副本任务均已完成,武功和记忆均已恢復。嗯……就轻功……出了点差错,但问题不大。】 【友情提示:截至目前,贵方还拥有最后一次重生机会。】 【友情提示:贵方离终极死亡成就「哔——」仅剩一次死亡体验,获取后即可解除消音处理。】 又来…… 命格酱你确定你这不是引诱人再去死一次? 赵扬心中腹诽,抬头却不期然撞入了谢逢的眼中。 那是一双……深邃、似星芒一般耀眼的双目。 …… 他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谢逢抱着他,脚下一路未停。 两人怔然对视片刻,谢逢别过眼,道:「曲长老已将傀儡的机关破了,这些傀儡现已形同虚设。」 赵扬恍然回神,轻轻嗯了一声,才问道:「怎么破的?」 这可是千古悬案啊!原作里神神叨叨地把傀儡夸上了天,可就是没有明说是如何破解的!今天他总能知道了吧。 谢逢目视前方,嘴角噙了抹极淡的笑:「待会你直接问曲长老吧。」 …… 不是吧,这是被命格酱传染了吗,一个两个都和他卖关子? 谢逢和杜胥飞奔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直至钻入了一处密林中,曲冰携黄毛正等在前方。 赵扬总觉得杜胥和曲冰相视一笑的眼神颇有深意,戳得他嵴背发凉,忙不迭从谢逢身前跳下来,窜到曲冰面前:「曲长老,敢问那薛家屋檐上的傀儡机关您是如何破的?」 曲长老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肩头上的「黄毛」已尖声抢答道:「我啄的!我啄的!」 ? 杜胥忍了一路,此刻终于忍不住插嘴:「那些傀儡虽然坚硬无比,眼睛却十分脆弱,一啄就瞎,于是黄毛就把这些傀儡的眼睛都给啄瞎了。」 ……这样也行? 黄毛臭屁地昂着头,扑棱着黄绿黄绿的翅膀,斜乜着眼睛看他。 赵扬决定宽宏大量,不去和一只鸟计较。 叶先圻还没醒,杜胥便继续背着。 几个人一齐往前,转过一个弯,赵扬便觉得前路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简直要晃瞎他的眼。 他眯起眼,发现那竟是一驾停在林间路边的马车。 木质的屋檐,用的还是歇山顶的结构,檐边镶的一圈黄金无遮无拦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驾车处竟然还遮了个迷你飞檐,车身上精雕细刻着飞鹤和无数祥云纹,车主人定是臭屁地把自己比作了天上的神仙。 更让人忍不住吐槽的是,那马车竟还华而不实地围了半圈栏杆,除了当装饰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作用! 几人停下脚步,赵扬正疑惑怎么会有这么个古代「劳斯莱斯」蹲在荒郊野外,却没想到叶先圻偏偏这时候醒了。 此人原本被杜胥一路背着,颠得十分舒服,此时几人骤停,便不满地哼唧出声:「马建国,怎么停了?」 马建国? 赵扬扶额,杜胥全身僵了。 叶先圻终于揉开了眼,待看清身下是何人,唰地蹦了下来,从怀里摸出把摺扇狂扇着降温。 恰好此时那马车镶着金丝线的车帘一掀,从里面跨出两人,竟是祝昭雨和阿云。 阿云看见赵扬,欣喜万分地飞跃下车,奔至他面前,拉着他的袖子,嘴一瘪:「少爷,你受伤了?」 祝昭雨大跨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把阿云搂了回去,对谢逢笑道:「教主,属下实在不放心交给别人接应,还是我亲自来稳妥。考虑到多半会有伤员,我还专门安排了马车。」说罢颇有深意地望向赵扬。 什么意思?是内涵他是伤员吗? 赵扬拍拍叶先圻的背:「我替叶兄谢谢祝堂主了。」 叶先圻:「……」 不过,驾着辆「劳斯莱斯」来接他们,这祝昭雨是嫌不够高调醒目还是担心没有马贼打劫他们? 赵扬嘆道:「祝堂主,你是从哪弄来的这马车?这得多少银子啊?」 祝昭雨搂着阿云昂首轻笑:「不多不少,也就五千两吧。是用阿云嫁妆买的,方便我们出门游山玩水用。」 第118页 「嫁妆?!」赵扬瞪着一脸羞涩的阿云,转头朝祝昭雨咆哮:「你给我把钱吐回来!」 叶先圻一把架住他:「你家钱多,冷静!」却又在谢逢如极地冰雪冰冷的眼神中撒开了手。 从刚才几人对话中,叶先圻也听明白了大半,想来刚才是杜胥救了自己,便朝杜胥友好点头道:「多谢这位……兄台。」再上前对祝昭雨笑道:「多谢这位祝堂主。」 「你谢他?!」赵扬怒瞪叶先圻,此人竟不跟他统一战线? 「行了,」叶先圻小声提醒:「你还要坐他的马车……」 「他的马车?」赵扬眉头一拧,「那可是用阿云的嫁妆钱买的!」 「呃……你有没有听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来,你给我上车。」说罢拽着赵扬就要登马车,却不想被祝堂主一把摺扇拦住。 「等等,你是叶先圻对吧?」 「正是。」叶先圻正了衣襟,将自己的摺扇也掏出,做好同对方寒暄的准备。 祝昭雨视线在叶先圻的扇面上顿了一下,又瞥了眼自己光秃秃的水墨云雨扇,咳了一声才又直视叶先圻:「听闻你嫌弃过我家阿云不洗澡,还说他脑子缺根筋?」 叶先圻:「……」 阿云慌忙蹦过来,拦在祝昭雨面前羞愤道:「这么多人,你说这个干嘛啊……」 赵扬见叶先圻还是一脸茫然,忍不住一旁低声提醒:「醉春楼、醉春楼……」 叶先圻终于回想起来,「奥——」了一声。 「叶兄请吧。」祝昭雨微笑道。 从那狐狸般的笑容里,赵扬觉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由于曲长老还要留下来继续监视薛家,便没有同众人一道离去。 杜胥跳到前面去驾马,赵扬担心叶先圻,同他一起上了马车,其余几人则紧随其后坐进了马车内。 五千银两的马车内部比叶先圻的那驾要宽敞了好几倍,四个角也都挂着绸幔,阿云和祝昭雨坐在了左侧,祝昭雨舒服地把头靠在阿云的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叶先圻和赵扬坐在马车右侧,谢逢一个人坐在马车正后方,眯着眼瞥了眼祝堂主,又眯着眼瞥了眼赵扬,便闭目养神去了。 赵扬看着祝昭雨那一副没骨头的样子……有点羡慕。 杜胥还在前方吹着冷风吆喝着驾马,说起来和马建国也没差。 「祝堂主,杜胥和你都是堂主吧,这待遇差别怎么这么大?」赵扬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谢逢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祝昭雨连眼皮都没抬:「因为他主管后勤。」 赵扬:「……」 叶先圻嘆了一口气,从怀里抽出玉笛,刚拿在手上转了一圈,就见谢逢一拂袖,把赵扬捞了过去,安放在了自己那边。 「当心被他的笛子打到。」谢逢小心地叮嘱。 叶先圻:「?」 他专业玩笛十余载,第一次被人质疑玩笛的水平。好歹也是魔教教主,这么蹩脚的藉口也说得出口?真是见色不要脸。 赵扬正襟危坐,郑重地「嗯!」了一声,将身子绷得笔直。 叶先圻看看谢逢,又看看赵扬,托起了掉了的下巴:「你在他面前真是听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同住一间 「我正想问你,」赵扬蓦地看向叶先圻:「你后来去哪里了?为什么我没看见你?你又是怎么昏迷的?」 他疯狂截断叶先圻的话。 听话你妹啊!他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有本事不听话你看看你最后是怎么死的! 「说起这个啊,」,叶先圻玉笛一转,荡漾起一脸欢欣笑容:「当时我制止了你下水救人,那幻化出的蝴蝶就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扑扇着翅膀指引我跟随它。我一路跟过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一脸期待望向赵扬,后者面无表情地回看他。 「你简直想像不到,我看到了一片好~大~的湿地。里面长着高大的护门草,还有白白嫩嫩的三白草,还有无心草、鹿活草和那香气迷人心醉的千步草,甚至,连珍奇无比的治蛊草也有……」 叶先圻玉笛一挥:「看得我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这些都是解毒治病的奇药,我在洮山那山头里采一辈子都没有眼前这么多啊。我轻轻地握住了治蛊草那颤颤的细枝,心中的快乐只能用一首歌来形容。」 赵扬扭头看向谢逢:「教主,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困在薛家别院的?」 谢逢:「……」 叶先圻仍兀自陶醉:「歌我今天就不唱了。但那里面不光有各种药草,还有许多奇花,你们能想像吗,像甘谷水、金灯花、夜舒荷……这些平时根本见不到的珍花都有!哎,只恨我不能摘几朵带回来……」 赵扬不解地继续说道:「可我明明除了叶先圻,没跟任何人说啊……」 车内空气突然凝固,连车帘都识趣地停止摆动,只能听见马车车辙的辘辘声。 祝昭雨耳朵已然竖起。 谢逢干咳了一声。 车门帘蓦地被人掀起,杜胥探了半个脑袋入内,纠结地扫了一圈,结结巴巴道:「是我……猜出来的。」 赵扬:「……」 叶先圻:「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杜胥:「我在听。」 马车颠颠簸簸赶了一日,考虑到赵扬身上的伤还未愈,太阳一落山,几个人便找了家客栈打尖住店。 第119页 客栈柜檯前,掌柜正在分配客房。 赵扬刚想拉上阿云一起住一间,就被祝昭雨狠狠剜了一眼,只好作罢了。 看来只能找叶先圻了。赵扬勾起第二串钥匙,刚想拉上叶先圻上楼,杜胥突然蹦出来截胡:「叶公子受了伤,教主嘱咐我好生看顾。」 「没事,我来看顾,一样的。」 「万万不可!赵……公子,我是教主的下属,怎可僭越与教主同住一间?你就让我照顾叶公子吧。」 叶先圻:「……,我其实可以自己照顾自……」 「那你也可以同我一间啊。」赵扬殷殷看向杜胥。 杜胥眼睛瞪大,慌忙摆手:「不不,赵公子,你打唿,磨牙还梦游,我同你睡不惯。」 ??你和我一起睡过吗你这样诽谤我?! 叶先圻狐疑看向他:「真的?那我还是和这位兄台一间好了。」 赵扬:「……」 眼见两人上楼,赵扬深吸几口气,回头尽量淡定地对一直钉在原地、如雪松般挺直的谢逢说:「教主,我睡觉有这么多陋习,要不,我还是单独住一间吧。」说罢勉强挤出个讨好的笑。 谢逢清冷的眸子只瞥了他一眼便迅速划开去:「我没问题……可是……我银两不够。」 我信你个鬼啊。 「阿云!」赵扬高声一吼。 阿云从楼上啪嗒啪嗒跑下来:「少爷,您喊我什么事?」 「给钱。」赵扬手一伸。 「钱?少爷……」阿云面露难色。 祝堂主迈步出列,一摇摺扇,微微一笑:「我们家我管钱。」 赵扬:「……」 「等等,你这摺扇是什么意思?」赵扬指着祝昭雨摺扇上墨迹还未干的四个大字——「翻云覆雨」。 祝昭雨将脑袋一歪,视线在四个字上滚了一圈,颇为自得:「这是我从叶兄那获得的启发,刚刚跟店家要了笔墨,新提的几个字。怎么样?这可是寄託了我的宏图大志,手掌干坤,翻手为云覆手雨。」说罢装模作样扇了一扇。 赵扬:「……」 祝昭雨欠揍地笑:「赵公子是想到哪去了?不要紧,你尽管大胆去想,不用同我客气。」 赵扬黑着一张脸:「不敢想,我只想要钱。」 祝昭雨摺扇勐地一摇:「我说了,没有。就算有钱,我也要养我家阿云!」 阿云红着脸:「我有嫁妆,不用你养。」 赵扬:「……」 祝昭雨搂过阿云,抱拳道:「告辞!」 两人便连体婴儿般顺着台阶而上了。 没有选择的赵扬只好同谢逢同住一间。 客房里有两张床榻,一左一右用屏风隔开,颇似现代的标准间。 赵扬松了口气,拣了张靠窗的床把自己扔了进去,整个人摆成大字型瘫在床上。 店小二敲门问道:「客官,需要抬一桶热水给您沐浴吗?」 赵扬刚想点头,但想到屏风对面的谢逢,又犹豫了…… 他内心挣扎三秒钟:「不需要,谢谢。」 「好嘞。」店小二回了话,便关上门,听脚步声噔噔噔远去了。 一时间万籁俱静,连唿吸声都清晰可闻。 也不是没有和谢逢同睡过一室,他原本也不想这么矫情,可是确实时过境迁,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啊啊啊! 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听到「咚」的一闷声响,原来是玉佩从脖间掉出,闷声砸在了床上。 雕着三棵青竹的玉佩在微弱的烛光下闪耀着莹润的光泽,他摩挲着玉佩,那玉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摸上去很是舒适熨帖。 他在心里轻轻嘆了口气。 关于这枚玉佩的一切,他全都记起来了。 在看到谢逢从天而降来救他的那一瞬间,记忆便如开了闸的池水一般汹涌挤进他的脑海中。 那是他十五岁时的一个冬日,不,不是他,是「赵铭之」,只是那时「赵铭之」还没有字,只有名叫赵扬,与他同名。 赵扬随父亲一同前往碧雪山的落云山庄。 一行人辘辘行了两日,终于来到落云山庄脚下。 白雪皑皑封住了山坡,几株枯木孤零零地缀了满枝的白雪,矗立在地平线上。 年少的赵扬看什么都新奇,一双眼睛东瞟西瞟,将这满目的雪景雪松打量了个遍。 眼见落云庄出现在视野之中,众人欢唿雀跃,赵扬却注意到从旁侧的山坡上,蹦出了一只火红的狐狸,那只狐狸竖着耳朵注视了他们一会,便一摇蓬松的尾巴,转身向山中跑去。 赵扬马鞭一扬,神采飞扬,扭头朝赵庄主叫道:「爹爹,我去追它,抓到它我就回来。」说罢双腿一蹬,便策马而去。 他爹无奈中吼出了一名随从跟上他,这才带领众人继续向落云山庄行进。 赵扬一路跟着那火红的身影,在雪林中也不知追了多久,眼见就要追上,却听到一声长啸,竟是一只白虎从旁窜出,扑向了狐狸。 这是想截胡?休想! 赵扬大声嚎道:「莫伤我狐狸!」 那白虎将狐狸压在身下,闻声回望,一抬腿不小心踩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当下打了个滑摔出去,脑袋恰恰对着赵扬所在的方向滑了过来。 …… 莫说他惊呆了,他的马匹也受了惊,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他瞬间便被甩下了马背。 第120页 好在地上是雪,倒不很痛。他刚要爬起,一团黑影却将他罩住。 赵扬抬头一看,肝胆欲裂。那受惊的马匹转身想跑,偏偏扬起的马蹄对准了他的脑袋,眼见一马蹄下去,他的脑袋就要被踩爆! 千钧一髮之际,是一抹玄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跨坐在了那匹马上。 那人右手高高扬起,勐一拉马缰,马在半空中一个急转身,马蹄落下时,堪堪踩在了他的身侧。 马匹在缰绳的控制下小跑了半圈,又回来了。 赵扬望着马背上那玄色的身影,不禁怔住。 那名少年看着年龄比他大不了多少,此刻面上正漾起温和的微笑,俯身向他伸出了手:「没事了,上来吧。」 鬼使神差地,他将手伸向了他。 少年抓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便将他拽上马背,两人一骑稳稳坐住。 骏马在他们身下安静乖巧,他们一同望向那摔了个狗啃泥的白虎。 白虎嘴里塞了不少雪,正在费力往外吐,而狐狸早已跑得没了踪影,只剩下一虎和两人一马隔空对峙。 第一次看到这么傻的虎。 赵扬不禁好笑,就这只虎这缺根筋的样子,难怪马都不怕它…… 风在耳边唿啸,打着旋,隐隐地又将一阵轻微的闷响吹入了赵扬耳中。 轰隆隆隆……持续地向他鼓膜击来,听起来,就像是远处有万马奔腾。 他和那名少年齐齐回身望去,就连傻白虎也停住动作,抬起脑袋,侧耳聆听。 那闷响声越来越清晰,一阵阵似永不间断的雷鸣声。山的尽头,雪做的云朵似浪潮一般向前推进,似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吞没了所过之处的褐黑树干。 赵扬僵住了。 「不好。是雪崩。」玄衣少年惊唿,双腿一蹬马腹,两人一骑向前疾沖。 白虎仰头一声长啸,四蹄狂奔紧追不捨。 白雪堆成的磅礴浪潮在山间翻滚,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眼看就要追上,将他们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的部分不多,大概会用2章写完~ 第63章 雪山初遇 右前方山岩下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玄衣少年拎起他领口,纵身跃离马匹,两人滚进了山洞。 赵扬自诩轻功已是上乘,没想到想这少年带着自己竟还能如此迅疾,顿感自愧不如。 雪崩的轰然声响已响彻头顶上方。 一股极强劲的气流将刚刚钻入洞内的二人轰地顶到了更深处,两人被甩在冰冷岩地上的瞬间,洞口便被重若千斤坠落的白雪埋没,雪雾纷纷扬扬,溅得洞内两人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 赵扬混身酸痛,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掸干净身上的雪,扭头一看,竟然在洞角发现一团火红的毛团,正是他追的那只狐狸,此刻耷拉着脑袋瑟缩着。 想来也是躲进这里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赵扬心情极好地挪过去,连身上的酸痛都忽略了,凑到狐狸面前,摸了摸那毛茸茸尖挺的小耳朵。 「嗷呜……」狐狸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身上的毛全都炸了开来,整个身子往洞壁缩得更深了。 「乖,不要怕,让我摸摸,不会伤害你的。」赵扬低声哄道。 玄衣少年也走过来:「你这样哄它,可它听得懂吗?」 赵扬粲然一笑:「我很用心地在跟它说,它一定能明白的。」 对面的少年不知为何别开了眼,赵扬这才想起还没做自我介绍,忙起身道:「我叫赵扬,今日是随父亲来碧雪山拜访落云山庄。没想到在半路看见了这只小狐狸,这才一路追过来,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赵扬多谢兄台的救命之恩,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少年淡淡看他一眼:「我叫谢逢,随师父一起来的碧雪山。师父有事外出,我奉命在此等他回来。」 两人互报了姓名后便一同在洞里坐下了,赵扬挠着狐狸的下巴,狐狸扭过头去,嘴里发出「嗷嗷……」的不耐烦的低吼声。 「我觉得……它好像没明白。」谢逢幽幽地道。 赵扬毫不在意地笑笑:「没事,它总会明白的。」说着又撸了几下狐狸的头,忍不住嘆道:「你真好看。」 谢逢愣了一下,朝他看过来。 赵扬回之以微笑,他是真心诚意夸赞对方的。 长得好看,出手也厉害,最重要的是救了他一命。 眼见对方一脸愣怔,他怕对方以为他是在夸狐狸,赶紧解释道:「你从天而降的时候,简直就像是——神明一样。」 「对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赵扬说完这些话,就继续撸他的狐狸去了。 谢逢在他身边静静地站了很久。 良久地站着,却不说一句话。 赵扬有些忐忑,又抬头朝对方看去,却见对方脸上微微发红,便赶紧起身去探对方额头。 「没有发烧啊。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手心贴在对方的额头,对方的眼睛却蓦地瞪大了,似乎是有些慌张地撇开了头。 赵扬悻悻收回了手。 「外面好像没声音了。是不是雪崩已经停了?」谢逢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清冷许多。 他便也侧耳听了一阵,外面确实没声响了,于是拔出腰间佩剑,去戳埋在洞口的雪,可剑尖只没入寸许便扎不动了。 第121页 「看起来埋得挺深,还挺严实的。」他在洞口蹲下,用手拨拉那雪,没扒拉几下,雪中便露出个细长的棍子一样的东西杵在外面。 赵扬随手按了一下,那东西被冰雪覆盖的表层下似乎软软的,随着他的手的抬起还颤了一下。 见鬼了?! 他自小怕鬼,脑中还来不及反应,已经尖叫一声跃到了谢逢身旁,还一把拽过狐狸抱住,惊惧地望着那根白棍子。 狐狸「嗷呜」一声不满地窜出他怀里,踱步到那根棍子处闻了闻,结果毛全炸了,跳得比赵扬还远,缩在洞角用尾巴把自己全身遮住。 谢逢好笑地望着一人一狐,拿剑鞘拨拉了下那根柱子,扫去了上面附着的雪。 「咦,是条腿吗?」赵扬用手捂住眼,只露了条指缝往外望,见棍子上的雪被谢逢掸掉,竟露出了只毛茸茸的白色爪子。 他不由好奇地又小跑过来,拽住那只湿漉漉的毛爪,用力一拉。 这是……白猫? 赵扬纠结地望着落入自己怀中的那一团从雪里拖出的白色东西。 看着像猫,但好像又不是,爪子那么粗,身体那么圆,难道是个白虎幼崽? 他瞅了眼此刻毛都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模样好不狼狈的白色毛团。这哪里有森林之王的霸气样子? 一定是猫…… 赵扬摸了摸那湿漉漉的毛,同谢逢道:「它晕过去了。估计是刚才雪崩的时候,把路过洞口的猫给轧了。」 谢逢将他怀里的湿毛团接过,仔细查看了一番。 「猫?这应该是虎崽。只是,为何虎崽会出现在此地?」 「虎崽?」他找到白毛团的头,从毛里拨拉出来,「哇,真的是虎崽!」 「你说,会不会就是刚才那只白虎?被雪砸晕了就变回了幼崽的模样?」他兴奋地推测,「刚才那只白虎不是一直在追我们?」 「有可能。」谢逢面不改色地点头肯定。 「啊,没想到变小了还挺可爱的。可它冻成这样了。」赵扬心疼地摸了摸毛团,把自己的白色大氅脱下,就要去裹幼虎。 谢逢摇摇头,一手抱起白虎一边往洞口的一侧走去。 修长的手臂挥出一剑,白色雪雾在洞内纷纷扬扬,飘洒在两人一虎身上。 待雪雾散去,原本被雪覆盖的洞壁上露出了一个直径约为三尺的洞口。 原来这山洞里还连通着另一处山洞。 谢逢回首朝他一笑:「我们进去吧。」说着便矮身钻进洞内。 赵扬也跟了进去,这个山洞入口很小,但洞内却很宽敞。靠近洞口的一侧还有一块尚算平整的地方,上面铺了块粗布,显然是用来睡觉的。洞内另一侧则堆着大量干枯的树枝,树枝的一角还搁着个包袱,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不少干粮。 他只消看了一眼便恍然大悟:「原来此洞是谢兄的?」 谢逢再一笑道:「暂住罢了。」 洞顶最高处有一小块敞口,直径约有一尺。此时漏进来一线日光,恰恰好照亮洞穴。 赵扬心里啧啧称奇,没料想洞里竟别有洞天。 谢逢将长剑抵在石壁上,回身朝他道:「实属万幸,雪崩没有毁了这里。想来是因为此处洞口是峰顶的缘故,才未被雪崩波及。」 谢逢抱着白虎,招唿他在干燥处坐下,又从包袱里摸出条干布巾将白虎擦干,这才去拾掇了一些树枝堆在了山洞中央,再掏出火折点燃树枝。 火苗兹兹燃烧,洞内顿时暖意融融。 狐狸本来趁着这两人不理他,熘到洞口拼命挖雪,妄图挖个通道熘走,可用爪子扒了半天也没扒下几片雪花,此刻又看到隔壁洞里闪动着火光,也不由自主地钻了进来。 赵扬好笑地看着悄悄凑近火堆的狐狸,转头同谢逢说:「你说,既然有火,我们是不是应当顺带烤点吃的?」说罢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刚找了个空位蹲坐下来的狐狸。 狐狸正专心舔着爪子,冷不防见他不怀好意地盯过来,呆愣了一下,旋即炸毛低吼出声。 「哟,看得出来我想把你烤了吃?」赵扬哈哈大笑。 狐狸昂着头,尾巴一甩,高傲地踱着步挨到虎崽的身旁,嗅了嗅昏睡的白虎,干脆把自己团成一团贴在虎崽身侧闭目养神了,打定主意再不理这过分的人。 谢逢将这番情景尽收眼底,无奈地摇头,掸掸衣服,起身从包袱里翻出两个馒头,又找了根细长的铁钎将馒头串起来,架在了火上烤。 有吃的? 赵扬两眼冒光,热烈地望着那烤馒头。 雪白的馒头逐渐变得焦黄,谢逢将烤好的馒头从钎子上取下,递了一个给他。 他双手接过,闻着香喷喷的馒头,揪了一点伸到狐狸鼻子旁边:「你闻闻,好香的。」 狐狸半睁开眼,勉为其难地探头闻了闻,嫌弃地将头又搭在前爪上睡了。 「欸……这么香也嫌弃?饿死你活该。」赵扬把馒头快怼到狐狸鼻尖上,可狐狸只是把脑袋往后缩了缩,继续睡,丝毫不为所动。 「你竟然不吃?我跟你说,过这村没这店了啊!」 也许是他的大唿小叫太过吵狐,这回狐狸眼都没睁,一爪子将碍眼的东西拍掉了。 赵扬:「?!」 你这只狐狸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第122页 赵扬凑到狐狸身前,刚要发作,转眼看到谢逢在憋笑,立刻不爽了。 他好歹是天下第一大庄少庄主,竟然连一只狐狸都不买他的帐?折他的面子? 但碍于手中的馒头是谢逢所烤,他也不好当场发作,僵在那里骑虎难下。 紧挨着狐狸的白虎崽突然蠕动了下,伸了个懒腰,睁开朦胧的大眼睛,醒了。 正好眼前有一撮冒着香气的馒头,它舌头一伸就将那小块馒头卷进了嘴里。 赵扬:?? 老虎吃馒头? 还在愣怔的当口,那白虎幼崽咂摸出味了,一扭脑袋,又一口将赵扬原本握在手里的烤馒头也啃了半个下来。 赵扬:?? 卧槽!这是什么傻虎啊! 赵扬的头愤怒地一格一格扭过去,遽然一巴掌唿上白虎的脸,伸手去它喉咙里抠:「你给我把馒头吐出来啊啊啊!我还没吃呢!!」 最后还是靠谢逢终结了这场闹剧。 从赵扬手里救出被抠得快要口吐白沫的虎崽,谢逢又将自己的烤馒头掰了半块给他,总算是把他给哄好了。 啃完了馒头,他们俩便去铺了布的那块平地上打坐,留下白虎和狐狸在火堆旁睡觉。 不一会,狐狸醒了,伸了个懒腰,晃着爪子在洞里慢吞吞地转悠了一圈。 「饿了吧?」赵扬正好打坐完毕,忍不住得意地叫嚣,「已经吃完了,你没得吃了。」 狐狸爪下没停,似没听见一般。 「要不你继续去挖雪?能挖个洞出去,吃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狐狸斜着眼看了他一眼。 「欸,你个头小脾气却那么大?快去挖雪!不挖我们怎么出去?」 狐狸这回干脆装作没听见,悠悠地又踱回去趴着睡了。睡前又斜乜了他一眼,一副你行你上的模样。 赵扬:「……」 这两只圆毛四脚兽都是夜里发疯。 当赵扬终于不堪其扰顶着黑眼圈起身的时候,白虎和狐狸正神清气爽地在洞里跑酷,还扭打在一处。他望了会那只摇着尾巴四处乱爬的虎崽,摇了摇头,其实它果然是只猫吧! 赵扬闲着无聊,也跟着在山洞里晃了两圈,晃完还是无聊,便拾了颗小石子在洞壁上乱涂乱画起来。 首先是两只憨憨。狐狸是尖尖的耳朵、大大的尾巴;白虎是圆圆的耳朵、细长的尾巴,反正是简笔画,画得倒也快。 他扭头瞅了瞅,又把谢逢打坐的样子也画上去了。画完还觉得不过瘾,回想了下烤馒头的情景,在众人中间又画了两个叉叉一道横,权当烤架了。 恰好谢逢打坐完毕,也凑了过来,看了一会评价道:「这个尖嘴的是狐狸?头上有王的是白虎?那这是什么?」谢逢指着一个圈一道竖几条横线的那个图案,「就是这个,是什么?」 赵扬沉默三秒:「是你。」 洞顶的那处豁口露出一圈黑色的夜空,竟然还能看到一颗闪亮的星子。 赵扬抱着白虎和狐狸,困得快要睡着。 篝火已熄,只留了残余的点点火星,映出了谢逢眼中温柔的波光。 「你还不睡?」赵扬迷迷煳煳地问。 谢逢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微微笑了:「这就睡。」 赵扬「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沉沉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年少赠玉 第二天一早,当赵扬睁开眼时,谢逢已经坐在一旁燃起了篝火,两只也乖巧地蹲在一旁烤火。 他颇不好意思地赶紧爬起来,装模作样地熘达了一圈,望了眼仍被雪封住的洞口,回身凑到火堆前忧心忡忡地坐下。 「怎么了?」谢逢一边拨拉着火苗,一边抬头看他。 「没什么。」赵扬怔怔望着火苗,「就是想到我们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谢逢拨拉着火苗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赵扬看谢逢的神色,心里懊恼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急唿唿地安慰道:「我昨晚一晚上没回去,我父亲肯定已经派人来找我了,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他重重点了个头,仿佛这样父亲派的人就一定能找到他们似的:「你想,我们遇上雪崩都能找到地方躲着,肯定是福大命大。」 也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谢逢点点头:「说得对。」又起身从包袱中拿出了四个馒头,架在火上烤。 赵扬和两只小兽围在跳动的篝火旁,早已飢肠辘辘,像嗷嗷待哺的小鸟,等着谢逢老母亲的餵食。 狐狸这次没有再让了,叼着馒头跳到了洞里那处最高的岩石上,蹲在那里慢慢地啃。白虎早就咔咔几口把自己的那份馒头吞了干净,抬头望了望狐狸,决定往赵扬的身边凑。 他好笑地看着这只虎,伸出空的那只手摸了摸它后颈上的白毛,便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馒头全塞进了自己嘴里,又伸手指挥着白虎去找谢逢:「他啊里还偶。」 白虎眨着圆熘熘眼睛可怜巴巴望向谢逢,谢逢摇摇头示意不可以,白虎彻底蔫了,呜地一声趴在地上,看着可怜极了。 可赵扬才不会同情它!就是这个傢伙昨天偷走了自己的半个馒头! 他把嘴里的馒头吞进肚里,满足地拍了拍手。 但是晃荡到了中午,他想吃肉了。 第123页 谢逢还在打坐,看着短时间不像要起来的模样。 赵扬看着眼前睡得正熟的狐狸和白虎,摸着下巴思忖:「到底先吃哪只比较好?」 不期然间,耳边竟捕捉到「咻」的一声空气被划破的细响,他勐地抬头,从洞顶那处洞口坠下一物,「咚」地砸在洞底,把两小只吓得慌忙蹦跶至一旁。 竟是一只洁白的雪雀! 他快步跑过去拾起雪雀,见一颗小石子正中鸟腹,嵌在肉里,黏腻的热血流进了腹部绒毛,原来这只雪雀是被石子一击毙命! 还能是谁干的!他勐地回头望向谢逢。 谢逢已然起身,看着他手中的雪雀温和一笑:「中午可以吃烤鸟肉了。」 不是……他抱着鸟要哭了…… 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重点是——你武功到底有多厉害,竟然可以听音辨位把鸟给打下来?! 要知道,他三岁开始习武,勤学苦练十二载,可连顶上有只鸟飞过都没听出来! 赵扬手里抓着雪雀,环视一周。 既然是谢逢打下来的,他总不好自己什么都不干,让人家再把鸟毛拔了烤好给他。 赵扬咳了声走到老虎跟前。 是时候让饭量最大的做点贡献了。 「来,把鸟毛啃了。」他把雪雀推到白虎面前,吩咐道。 虎崽瞅了眼那只鸟,嘴一张,口水漏了出来。 他赶紧把雪雀缩回来,真让这只虎下嘴,恐怕最后到他手里的就只剩鸟毛了。 他又看了眼狐狸,狐狸一双眼正贼熘熘地盯着他手中的鸟。 …… 他只得把视线又转回了谢逢。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恍惚间似乎看到谢逢正对着他笑。 可再定睛一看,谢逢明明是板个着脸,伸出手对他说:「拿来吧,我去处理。」 应该是他自己太心虚,太过杯弓蛇影了。 他赶紧从善如流把雪雀扔给谢逢。 谢逢去外面的洞找了个角落把鸟毛拔了,又拿出短剑划开鸟腹,取出石子,就着洞口的雪水把鸟清洗了干净。 动作熟练利落,赵扬不禁有点钦佩,谢逢不光武功厉害,拔毛、烤肉也俱是精通。 鸟被钎子插好架在了火上,被谢逢翻滚着身子烤着,火堆里噼里啪啦不时窜出点火星。赵扬望着那兹兹冒出来的油,摩拳擦掌。 雪雀看着个头不大,没想到肉还挺多,火候地道,烤得喷香扑鼻。 狐狸得了一只翅膀,拉去了进食专用地啃得正欢;白虎崽扒拉着一只鸟腿,舔了又舔,不捨得吞进腹中;谢逢把另一只鸟腿和翅膀递给了赵扬,自己则在那剔鸟肋骨上的肉。 赵扬吃得有些羞愧,从打鸟到拔毛到烤好,他什么都没做还得了最好的部位,而一直忙个不停的却只能啃肋骨。 这位兄台真是金玉其外,又金玉其内,秀外慧中啊。 虽然两个人加两只兽同分食一只鸟,也就只能算是打打牙祭,但两天下来,好歹算是开了荤腥,赵扬表示很满意。 当日下午,已经凌乱不堪的岩壁上又多了一副打鸟图,照例是熟悉的简笔画风格。 十五岁的他边画边想,若是有朝一日有人看见这些画,定会知晓曾有两位前辈于此洞中,不惧命运,努力抗争,奋力谋生。 说不定等他以后创建了自己的教派,还能教育众弟子此乃建教圣地。 第三日上午,谢逢正在打坐调息,赵扬照例在洞壁上乱涂乱画,这次他决定写「正」字来计数在洞里度过了几天。没想到刚画完三笔,洞顶的那处裂口又坠入了一只雪兔,重重砸在地上。 赵扬奔过去把摔晕的雪兔捞起来,见那雪兔脖子上竟然套着个绳索,不由惊嘆连连:「厉害啊。你竟然连捕猎都会?」 谢逢已然起身,淡淡一笑:「我只是以前和山上的猎人学了两招。雪兔贪食,我便在绳索里放了诱饵。来,给我,我去把它处理干净。」 赵扬呆呆看着谢逢拎走了手中的兔子,怔然出声:「你什么时候布的陷阱,为什么我不知道?」 谢逢:「昨天晚上。我见你睡着了,便没有喊醒你。」 不仅厉害,还勤劳啊! 赵扬一脸崇拜,给对方比了个大拇指。 谢逢却不知怎的,将脸撇向了一旁,说话也结巴了:「我……我去处理……兔子。」说罢就板着脸转过身,同手同脚地拎着兔子往洞口去了。 他仰头盯了洞顶片刻,灵光一现,如果谢逢能将诱饵绑在绳索上扔出去,那……是不是可以把他的一块衣料也绑在绳索上扔出去?这样如果父亲派人出来寻他,那看到衣服不就知道他们是在洞里了? 他当即兴奋地一熘小跑冲去洞口把自己的想法同谢逢说了。 彼时谢逢正在杀兔子,身前一片莹白的雪中粘染了不少血水。 谢逢抬起头,看见赵扬亮晶晶的双眼,愣了一下点头道:「好主意。等会我来帮忙。」 赵扬眼尾一挑,抬手拍上对方肩膀:「行,那待会可就麻烦你了!」 谢逢肩头一颤,低头别过眼,专心地继续杀兔大业去了。 等谢逢清洗完兔子踏入洞内,赵扬早已经撕了一块衣角下来,正坐在篝火边等他。 谢逢捡起一块石子包在衣角中,手一抬,那东西就像毽子一般「倏」得冲上了洞顶。 第124页 「太厉害了!」赵扬在一旁拍着手掌大声叫好。 谢逢看着他,轻嘆了口气:「其实不必担忧……也许我师父就快回来了。」 「师父?」他好奇道。 谢逢的眼神却又瞥了开去,点点头:「我是和师父一起来的这里。他出去有事,让我在这里等他。估计这两日也该回来了。」 赵扬忙问:「那……你师父能凿开洞口的雪吗?」 谢逢撇开了眼:「应当不成问题,师父武功高强。」 赵扬一拍手:「噢!我想到了!你师父也可以放根绳子下来把我们拉上去对不对?」 谢逢:「……」 兔肉可比那鸟肉实在多了。雪山里的兔子膘肥体壮,烤着吃极香。 两人两兽围着篝火惬意满足地吃烤兔肉。 狐狸见白虎又狼吞虎咽地将肉啃完,立刻叼着它细嚼慢咽还没来及吃完的那部分爬上了高岩。 赵扬好笑地看着两只,搂上了一旁同坐着的谢逢的肩膀:「谢兄,你说这时要是有点小酒该有多好。」 谢逢骤然将腰杆挺得笔直,话也结巴了:「有……有的。」 「有酒?」赵扬狐疑地望过去,他二人蹲在洞里有三天了,他怎么从没见到过谢逢喝酒? 谢逢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对,师……师父留下的。」 谢逢的脸距他的脸仅咫尺之遥,他能感觉得到对方唿出的气息有些紊乱,再一瞧,对方的脸也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不由奇道:「还没喝酒,你就醉了?」 谢逢瞪着他的眼片刻,突一使力挣脱了他的肩膀,闪到了一边。 「喂,我跟你开玩笑的。」赵扬讪讪撤回了手。 谢逢迅速背过身去,疾步去向摆放树枝的那处角落,又从包裹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小罐尚未开封的黄酒。 「真的有酒啊!」赵扬眼都亮了,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叫道:「哇,看不出,你竟真还藏了这等好东西!」说着就把酒封一拔,酒香味顿时四溢而出。 赵扬深深嗅了一口,忙招唿谢逢回来坐下。 谢逢坐下的时候嵴背挺得笔直,怔怔望着酒罐道:「这是师父临行前交给我保管的酒。」 「啊?那我开了要不要紧啊?」赵扬苦了脸,「你师父不会责罚你吧?」 「不会,」谢逢淡淡一笑,「我师父人很随和,他向来都说,美酒自要与人分享。」 「不错不错,」赵扬赞许地点头,当即仰头灌了数口美酒下肚,香醇的液体滚过喉咙,一路窜去了胃里,带来满足的热麻之意,他忍不住哼唧了一声,抱着酒罐道:「在山庄的时候,我爹都不让我喝酒,这回终于能过把瘾了!」说着,又将酒递给了谢逢:「你也来一口。」 谢逢接过酒罐,却没喝,只是愣怔失神地看着罐口。 赵扬一眼瞧过去,那是他喝的时候残留下的酒渍。 他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伸出袖子将酒渍揩干净。 「可惜没有酒盏,你喝这半边吧。」他指指另一边。 谢逢迟疑地捧起酒罐,在他的声声催促声中,终是浅浅地酌了一口。可不想酒刚下肚,就连着呛咳了好几声。 看样子是没喝过酒哇。 赵扬哈哈笑着拍谢逢的背:「谢兄,你别不是不会喝吧?」 谢逢抬了眼看他,眼里似已被呛出了迷濛水雾。谢逢不吭声,抓起酒罐又仰起头灌了几口酒,抹了嘴看他。 赵扬乐了:哟,看不出啊,你这小子还挺倔啊。 他一拍谢逢肩膀:「可以啊,那我以后喝酒就找你了!」 结果这一拍,竟把谢逢拍到地上去了。 赵扬定睛一看,谢逢眼神迷濛,脸亦泛红,显然是酒量太差已然醉了,不由哈哈哈笑起来:「你想要和我对饮,还得先练酒量哇!」 喝醉的谢逢很是乖巧,半眯着眼欹在篝火旁的石壁上,微漾着笑意望着他。 赵扬独占一罐酒,霸占烤好的兔肉,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白虎眼巴巴地趴在一旁盯着他手里的肉。 赵扬酒劲上头,又絮絮叨叨地给谢逢说父亲是怎么敦促他练武,又是怎么带着他四处去闯荡江湖。 「我母亲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父亲从小教我练武。我刻苦学武,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像我爹那样,成为一代大侠。」 「虽然我现在才刚束髮,武功还很一般,也不能随意离开山庄……但等我学成武功,弱冠之后,我定要闯荡江湖,锄强扶弱,打尽天下不平事!」 少年的眼睛被簇簇跳动的火光反射得亮晶晶。赵扬将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豪气地将酒罐往地上一放,望向谢逢:「到时候,我们一起结伴而行,仗剑走江湖,快意恩仇!如何?」 清冽的酒香瀰漫在洞中,混在被火苗熏热的空气中,说不出的诱人,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谢逢仰头靠在石壁上,微微点了点头。 「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赵扬笑着伸出手指,「来,拉勾!」,看着谢逢沉默伸过来的手指,他一下把小手指勾了上去,「拉勾便视为盟誓,可永远都不能变了!」 火光将谢逢的脸颊映照得通红,也将那郑重点下头的画面凝成了永久。 酒足饭饱,赵扬满足地把剩下的兔子腿细细舔舐了干净,就着洞口的雪水洗干净了手,这才回到篝火旁。 第125页 谢逢已然睡着了,他把谢逢拖到了睡布上,暖烘烘地窝在一旁一起睡下了。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这一觉睡得极为酣甜。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谢逢也已经醒了,正坐在熄灭的篝火边上望着手里的什么东西发呆。 赵扬好奇地凑过去,见那是一块小小的玉佩,温润莹白,上面雕着三颗青翠的玉竹,栩栩如生,躺在谢逢手心里甚是晶莹可爱。 谢逢抬眸,静静地看着他:「昨日之言,愿以此玉佩作为信物,我定会信守诺言。」说罢,便拉过他的手,将玉佩珍之重之地放在他的手心。 赵扬愣愣看着手心晶润的玉佩,感受着小小的玉佩上传来的谢逢的体温。 本是一句口头的承诺,如今有了玉佩作为信物,就更显得这承诺的郑重。 赵扬握紧手心玉佩,将它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微笑着道:「你说,我爹还能找到我们吗?」 谢逢看着他,嘴角终于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会的。」 赵扬又问:「你师父也很快就会来了,对吧?」 谢逢点点头:「嗯。」 从洞顶射下的光束从洞的西边缓慢移到东边。 馒头只剩了五六个,树枝也几乎全被烧完。 赵扬刻在洞壁上的「正」字已经完完整整地写完了一整个。 谢逢凑过头来:「我们已经在一起待了整整五天了?」 「嗯。」赵扬笑了,又用石子在「正」字旁边唰唰两笔画了个心,「日后,若是有人进得此洞,见此图案,便能知晓洞中的两位前辈虽是被困洞中,却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很开心地一起度过了这段时光。」 谢逢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伸手将石子从他手中取出,默默地在他刻的那个简陋的心的图案的旁边又画了一个心,画完了,又在心的左下方用石子钻了一个小点。 赵扬:「?」 谢逢微微一笑,道:「一个你,一个我,这个心下有痣的是你。」说着便伸出左手,庄重虔诚地望向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下他的左下嘴角。 他忍不住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失笑道:「这颗痣我自己都很少注意到,你竟然发现啦。」 谢逢只是望着他,在嘴角带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却不再说话。 他们一同在洞中打坐,洞中的光线已然暗淡,黑夜又快降临了。 赵扬正在愁晚上该拿什么取暖,明天又该怎么吃饭,洞口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訇然声响。 他勐地蹦了起来! 洞口的积雪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噼开了一道豁口,撒下了一线夕阳余晖,将洞内的雪映成了淡粉色。 赵扬站在内洞的洞口,看着一个身着黑衣的清俊男子从豁口处钻了进来,身上还背着一个毫无生气的红衣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回归啦~ 第65章 定情乌龙 赵扬对上来人的视线,不禁愣了愣。 这……是父亲派来找他的人吗? 「师父。」拘谨又打着颤的声音越过耳畔,没入从洞口吹进来的冷风里。 是谢逢的师父? 赵扬惊讶地回头。 谢逢脸色发白,微微低着头,那模样,像极了每次他做错事时被父亲抓包的样子。 黑衣男子锐利的眼睛扫向谢逢,微微颔首,将背上的人轻轻放到洞内铺的睡布上,转头看向洞口若有所思。 被男子小心翼翼放下的红衣男子身形清癯,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脸色青白,比那洞口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他双目紧闭,眉间紧蹙,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那生得极好的眉眼。 赵扬看着红衣男子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根干枯的树枝一样,好似随便一阵风都能将人颳走了。 「我以为您明天才会回来。」谢逢惴惴地跟在黑衣男子的身后,视线越过对方肩头看向躺着的红衣男子,「师叔这是怎么了?」 黑衣男子回过头,怔怔看着那闭目的男子,低声嘆了口气道:「雪崩的时候,没能躲过去,被埋在雪里,已经昏迷两天了。」 雪崩?赵扬咂舌,看来他们还算幸运的。 谢逢在红衣男子身前蹲下,探出手摸了一下那人的额头,当即哆嗦了一下,惊唿出声:「好冰。」 黑衣男子又嘆了一口气:「我寻到他的时候,他全身发紫,唿吸微弱,浑身冷得可怕。我带着他到山下的镇里找了三个大夫,全都说……无药可救……」 虽然那黑衣男子的语气很平静,可赵扬却觉得那声音不亚于他听到雪崩压顶时的声音,压在心头坠得喘不过气。 黑衣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红衣男子紧蹙的眉心:「他冻得太厉害了……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带他回来……」 「怎么会这样……」谢逢喃喃道。 「是我,」黑衣男子握紧了腰侧长剑,「是我不该和他分头行动的……」 之前赵扬和谢逢为了节省树枝,每次都是只烧几根,就篝火那附近比较暖和。此刻为了焐热师叔,黑衣男子吩咐谢逢将火生得再旺一些。 谢逢的师父来了,赵扬原也有些侷促,此刻见树枝剩的不多了,便藉口说去帮忙捡树枝,熘出洞去。 两只小兽见生人进来,本来都缩在洞角,白虎见他出洞,立刻也窜了出去陪他,狐狸观察了一阵,觉得两个生人似乎无害,便跳上高岩窝在上面睡觉。 第126页 赵扬和白虎拾掇干柴回来时,洞内已经燃起了篝火。 有谢逢师父极强的气场镇场,两人两小兽都特别规矩。 夜里,原本谢逢都会睡在他旁边,但如今对方师父回来了,谢逢就过去和他师父、师叔一起睡了。 赵扬和白虎挤在一起,好在白虎十分软糯,枕着的头感正好,洞内又十分暖和,他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 第二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一大早,温柔的光线便撒入洞内,几人简单洗漱,吃过早饭,赵扬便起身告辞。 谢逢师父站在洞口,十分好心地为他指路:「去落云山庄,只需顺着此处山谷一直往前,约走半日便可到达。」 赵扬十分乖巧地点头:「多谢前辈指路。」 谢逢师父泰然笑道:「少侠太客气了,如若不是逢儿他师叔伤重未醒,我们也得早日回去,否则还可送少侠归程。」 赵扬赶紧摆手道:「前辈您太客气了,若让我爹知道我还要让前辈送我回去,定是要笑话死我了。如今我五日未归,想必我爹也很着急,肯定在到处寻我。我也得赶紧回去,就此告辞啦。」 谢逢师父点点头,扭头召唤谢逢:「逢儿,你送一下赵少侠。」 谢逢刚才一直沉默地站在师父身后,只望着赵扬一直没有说话,听到师父吩咐,才迟疑着往前迈了一步。 赵扬和谢逢并肩朝山谷走去。 唿啸的北风吹动他们的髮带,袍角亦随风翻飞。 一步一个雪印,两人沉默无言地行至谷前,谢逢率先停下了脚步,赵扬往前走了几步,也立住了。 这是前几日被崩落的雪深埋的谷地,天地苍茫一色,老树枯枝也俱被流雪折断掩埋。 一切从灰濛濛渐渐变得明亮,初升的日光一点一点地染红天边的流云,点亮幽深的山谷。 谢逢师父还在洞内照顾师叔,在等谢逢回去。 赵扬握紧手心的玉佩,深吸一口气,回身高擎着玉佩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谢兄,我们后会有期。」 谢逢点点头,嘴唇颤了颤,却终归没出声。 赵扬挥了挥手,转身,大踏步向前走去。 太过伤感的分别,还是不要回头的好。 他走了约几十步,料想对方也该回去了,刚想回头看一眼,身后晨风却送来了对方的唿喊声:「后—会—有—期。」 拖长的声音很是洪亮,重重地敲击在他心上。 赵扬抬起紧握玉佩的右手,示意他听到了,他没回头,脚步却轻快得要飞起来。 「好的,后会有期,一起——仗剑江湖。」他笑着在心里说。 狐狸和白虎也跟了出来,见两人分别,狐狸歪着头蹭了蹭白虎的脖子,萧萧的北风颳得两只莫名伤感。 眼见着白色裘皮大氅的身影踩着雪印越去越远,白虎抬头看看谢逢,又望望对面的身影,一条前腿抬起又落下,「呜呜」吼着举棋不定。 这时对面山头后面突然冒出一只火红的狐狸,「嗷嗷」地叫了两声。原本还在蹭白虎的狐狸立马竖起了脑袋,撒开四腿,朝远处那只跑去。 连道别都没就跑了。 白虎转过头对着狐狸「嗷呜」一声,甚是不舍。 狐狸停下脚步扭头看它,只停留了片刻,就又转身朝同伴奔去。 一阵卷着旋儿的风颳过,在天地间扬起一片纷飞的雪雾。 两人两兽,就此分手告别。 谢逢一直等到赵扬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转身回洞。 * 赵扬躺在床上,握着手中的玉佩,心中五味杂陈。 虽说是原主的记忆,可这么一帧帧看过来,却真切得像是自己也体验过,给他一种这就是他自己记忆的错觉。 这玉佩——赵扬摩挲着玉佩表面——谢逢送给赵铭之的时候,压根就没说这是枚定情玉佩啊! 可是为什么,魔教里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定情玉佩?! 会不会,这个情——其实指的是友情? 指的是相约仗剑走江湖的友情? 他兀自觉得好笑,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相约仗剑江湖? 啊,这是什么神展开的剧情…… 赵扬抱住头,在床上打滚。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仗剑江湖也是他自小的愿望。 可如此的话,他的美娇娘怎么办? 那能不能三个人结伴走江湖?实在不行的话,能带上游戏机一起走江湖也可以啊! 毕竟他是直男,总得有个妹子,不管是二次元的,还是三次元的! 等等,赵扬恍惚中又回想起——最后那赵扬和谢逢分别的场景,他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好似曾在哪里看见过。 让他想想…… 天!石室里猊毫珍藏的那幅画,画的其实是赵铭之和谢逢? 那就是说,猊毫就是那只白虎了? 怪不得他和猊毫之间会有初始好感度,怪不得那傢伙会说——你终于来了。 原来是把他认成了原主赵铭之。 「你……也睡不着?」一道清冷的声音越过屏风传入他耳中。 赵扬打滚骤止:「嗯……可能有点认床。」 玉佩被压在手心底下,硌得他有点疼。 当日崖底谢逢清冷的声音仿似又响在耳畔:「此玉想必是定情信物,还望少侠小心保管。」 第127页 哎,管他什么情,谢逢这些话都是对原主赵铭之说的,他在这里纠结个什么劲? 【我实在受不了了。】命格酱的抓狂声在他鼓膜轰鸣,【你见过哪家的定情信物定的是友情?】 【……】 【请贵方万勿再自欺欺人。】 【……】 【不得不说,贵方在翻阅原着时,在某些运动剧情和四角恋情上关注逗留时长过久,忽略了些基本设定。】 【什么?我反对,全书80%的内容都是这些,不带你这样冤枉人的……】 【谢逢自小被师父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早已将定情之人确认为男性。他师父也曾教导过他,所谓侠侣,即是朝夕相对,共闯江湖之人。】 【……,哪有人这么教育小孩的!都教歪了啊喂!啊不是,我是说这段内容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师父在书里压根就没出场好吗!你倒是告诉我书里哪里写了!】 【序和楔子中间的人物介绍里,写的很详细,足足写了十页,详细介绍了每个人物哦。】 【我[哔—]你妈,谁会在看正文前看那玩意啊!】 赵扬抓着手里的玉佩,被命格酱怼得有气没处发。 他怎么会知道谢逢从小就被师父给教歪了! 还有,哪家的结伴仗剑江湖结的是侠侣啊喂! 最重要的是,他记忆里的赵扬,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竟然这样就算是定情了啊! 他再看向那枚玉佩,不由心头烦躁,无意识间叨出了声:「这玉佩……」 「承君一诺,必守一生。」隔着屏风传来的谢逢的语气极重、极坚定,简直在他心头上又来了一下重击! 第66章 做塌床铺 赵扬顺了口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咳,这玉太贵重……要不,我还是还给你吧。」 还承君一诺必守一生,踏马的,他又不是原主,凭什么给原主背锅! 对面半晌没有回话,阙静的夜里,只有断断续续的粗重喘息声显得分外清晰。 糟糕,肯定是谢逢伤心了,他又有点不忍:「算了,我留下吧……」 就这么还回去,倒显得是坐实了是赵铭之把谢逢抛弃了!他也不能为原主背这个始乱终弃的锅! 可是…… 「要不,还是还给你吧。」 就算是背锅,他也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啊! 再怎么说他现在用的还是赵铭之的身体,他还想用这具身体找媳妇啊! 他在这里天人交战,那边谢逢似乎已经理好了情绪,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话冷冷打断:「你留下吧,不用还我。你放心,我不会强扭瓜的……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你随便收着就好。」 屏风后的木床传来沉重的吱嘎声,就寝者显然在拿床泄愤。 「……」 这极强的怨念是怎么回事? 是在反讽他当初说的话吗? 赵扬讪讪把头缩进了被窝,不敢再吭一声,谢逢这显然已经是怒了,他可还没胆子大到在老虎头上蹦跶。 虽说如此,他却是紧紧地把玉佩握在了手心里。 被窝里,赵扬没忍住,又去骂骂咧咧命格酱。 【你把武功给我没问题,但你直接把原主的记忆塞给我,不太好吧!】 【哪里不太好了?那不原本就是你的记忆么。】 【……,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原主的回忆,我不过是穿书来的吗?】 所以为什么要帮原主背负这些乱七八糟的情债啊啊啊! 命格酱一声咳声打断:【咳,贵方既然已进入此间世界,不如将此间世界作为贵方的真实世界?毕竟,你在原先世界的所有信息都已被抹去了,连骨灰都不剩了。】 【……】真是谢谢你了再次提醒…… 【你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吧?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 【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原本就是「赵铭之」呢?只是因为某些……操作失误……咳,才在不该死的时候死了,去了别的世界逛了一圈,而现在回来只是修正之前的错误?】 【……,你—在—说—什—么?】赵扬咬牙低吼。 【啊哈哈……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我真的也只是一个可怜、孤苦、无依的操作执行者。操作的解释权在命格桑的手里,冤有头债有主……】 命格酱突然闭嘴了。对面一片「嘀嘀嘀」的忙音。 【命格酱?命格酱?】 赵扬喊了好几声,对方都没有再回他。 搞毛!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跟他说他就是赵铭之? 以为他这么好骗,这么容易就会相信吗?! 赵扬怒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隔空又唿唤了好几次命格酱,可对方就是不理他。 喂,把话说清楚啊! 有没有点职业精神! 「你……生气了?」谢逢的声音自隔壁传来,显得有些犹豫。 「没有没有。」他在黑暗中迅速摆手,竟忘了旁边还有尊大神,可不能让大神误会。 「我就是翻个身。」他乖乖躺回床上。 「玉佩……」谢逢迟疑着开口,听起来分外小心翼翼,「你留下吧……」 赵扬的心骤地紧了。 谢逢继续道:「师父说过,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想做什么,我不会勉强你……」 第128页 赵扬握着玉佩的手按在胸口,克制不住手在颤抖。 他轻轻「嗯」了一声,玉在手心里已被捂得发热,他的胸口也烫得厉害,心脏在里面咚咚咚咚地跳不停歇。 他听见自己略带些沙哑的声音:「那日,你本可以将白道众人一网打尽。这样你就可以叱咤武林、为我独尊了……」 「叱咤武林、为我独尊?」谢逢苦笑了声:「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赵扬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静默不语。 听得谢逢继续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圣教教义从未说过要成为武林至尊,只希望大家能够和睦团结,平安生活。如今武林视我们为洪水勐兽,定是有人存心陷害,我怎能任其得逞。」 谢逢今日的话似乎格外多。 「那日,众派虽上山,却都还有相当的势力留存在各自门派之内,我若是真将众人『一网打尽』,他们必定会召集更多的人前来寻仇。以目前我教的实力,实在不足以对抗天下门派。」 「我原本就是打算放他们回去,免得结下更深的怨仇。」 而另一边,和杜胥同睡一屋的叶先圻,睡的实在不能算好。 他哪能想得到堂堂圣教堂主祝昭雨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他之前说阿云「脑子缺根筋」,就让祝堂主成功记仇。 熄了灯,睡了还没一会,叶先圻的床「噼啪——砰」地塌了。 祝昭雨送他们进客房的时候,顺带在他的床腿上划了几道,又抹了些香油。半夜,循着香味顺着房梁跑来的老鼠把床腿给啃断了…… 谢逢和赵扬的客房就在叶先圻客房的正下方,谢逢那最后一句话的尾音生生湮没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床板碎裂声响中。 祝昭雨客房就在叶先圻客房隔壁,阿云从祝昭雨怀中探出脑袋,惊讶地想去隔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堂主大力按回床上:「是杜胥和叶先圻房里的动静,你紧张什么。」 阿云想想也是,又不是他家少爷房里,就继续窝在祝堂主怀里睡了。 赵扬披上外衣飞奔上楼,「砰」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杜胥裸着上身、仅着一条亵裤,站在床板已经塌掉、陷在一堆木头碎屑里、衣衫凌乱不堪的叶先圻床前,正伸手拉对方…… 赵扬的视线从杜胥身上移到叶先圻身上,又从叶先圻身上移回到杜胥身上,继而瞥向一边,咳了声:「你们继续……」 叶先圻光洁的肩头露在外面,露出了一大片锁骨,正要把手递给杜胥,闻言愣了下,待反应过来,立刻咆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逢也亦步亦趋跟了来,见闻此情此景,「嘶」一声倒抽了口凉气。 「嘶」声中,赵扬慌忙回头,想去捂谢逢的眼睛。 却正巧和客店伙计撞了个面对面。 客店伙计也披着外衣,手里捉了只烛台,探过赵扬肩膀,将烛光往客房里晃了晃,顿时炸了:「哎哟喂,我说客官,您们就不能轻点?犯什么把床都给做塌了?!」 做塌? 这纯爱向小说里,连客栈小二都这么有自觉? 叶先圻万分狼狈从木板碎屑里站起身,一字一顿咬牙道:「我都说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第二日,众人在客栈一楼吃饭的时候,赵扬能明显感觉到客栈小二正朝着他们这桌指指点点,还同掌柜及一众客栈小弟窃窃私语。 凭他的功力,大概能听到些「做塌了、绝无仅有、干柴烈火、就是那两个、上、下」啊诸如此类的字眼。他不由暗暗嘆道人言可畏。 众人面不改色继续吃饭,只有叶先圻和杜胥脸上红红白白好不热闹。 叶先圻勐地站起,筷子一扔砸在祝昭雨面前:「欺人太甚!」 祝昭雨悠悠翻出「翻云覆雨」扇:「祝某已从客栈订了两户竹叶青,赠予叶兄压惊。叶兄这是——打算听信那谣传,想闹事?」 叶先圻:「你!」 赵扬慌忙站起架住叶先圻:「冷静啊!你说过的,还要坐人家的马车啊!」 叶先圻:「……」 叶先圻甩袖:「我吃饱了,出去等你们。」说罢头也不回踱步出门,路过门口的时候还狠狠朝柜檯那瞪了一眼:「造谣!」。 杜胥一双贼目偷偷摸摸地瞟着那抹青色的身影步出门外。 吃饱喝足,众人三三两两走出客栈准备继续行路。 可赵扬分明听到祝昭雨在走出客栈的时候又扔了一锭银子给小二,嘱咐道:「尽管传,大胆传,别跟我客气。」 听得他不由哆嗦了一下。 昨夜那场闹剧最后当然是祝昭雨赔的床板钱。这个吝啬鬼还花钱从客栈灌了两壶竹叶青放在了车上。 只是从祝昭雨那小人得志的笑容里,实在是让人觉得他原本就是打算花钱看这一场闹剧的。 杜胥小心翼翼将马从马厩牵出,套上马车。 祝昭雨跟在一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得太明显:「杜老弟,听说你喜欢裸睡?」他展开「翻云覆雨」扇,边摇边感嘆,「哎呀,真是没想到啊。倒是给了我点启发。」 站在赵扬身边的阿云登时浑身一抖。 谢逢吃饭时一直很沉默,沉默得赵扬觉得有点揪心。 等车时,谢逢也是第一个跨上马车。 赵扬磨磨蹭蹭最后一个才进去,看了看一侧冰着脸的谢逢,又看了看一侧黑着脸的叶先圻,最后还是按照昨日的位置坐在了谢逢身侧。 第129页 谢逢总算是面色稍霁。 待马车辘辘行出十里地,前面马上就要到通往天鸣山庄和空舲岭的岔路口了。 赵扬活动了下僵硬的上身,诚恳地搬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叶兄他受了惊吓,很是虚弱。不如我先带他先回山庄休养吧。」 叶先圻正斜倚在车厢内,抿着从客栈带出来的竹叶青,闻言愣了:「我虚弱?」 赵扬点点头,一副操心老父亲模样教诲:「当然,昨晚床都塌了,屁股和腰很痛吧?没法走路了吧?难道不虚弱吗?」 叶先圻握手成拳,头上暴出青筋,眼看一场疾风骤雨要降临,谢逢神色一凛,却是一拂袖将车帘掀了开。 众人俱是一惊,马车骤然停下,杜胥拉缰站起。 车窗外,鹰隼的啁啁鸣啼嘹亮高亢。 这是——有敌情? 赵扬骤地抱紧自己的思逢剑,却见谢逢目露寒光,声音冷冽:「杜胥,收信。」 ? 搞什么,原来只是鹰隼传信啊。 看这架势,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杜胥吹响一声清亮的口哨,引得鹰隼前来,又顶着众人热辣辣的目光,恭恭敬敬地将灰隼奉上:「教主,果然是玉圣峰的消息。」 玉圣峰的消息?这明明这马上就要回去了,有什么事能这么着急,还要半路传信? 赵扬狐疑地看着谢逢寒着脸接过灰隼,将缠在其脚上的信笺摘下,轻轻抖开。 谢逢眉间蹙得更紧,面色也愈发凝重。赵扬好奇地将信笺抢过,只见上面只有一行潦草小字:「教众尽皆中毒速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位小天使的建议,今天修改了下文名文案,这样会不会点击多一点…… 第67章 教众中毒 什么意思? 赵扬愣愣望向谢逢,魔教的人都中毒了? 可……原书里根本没提到过这种剧情啊! 祝昭雨一把将信笺抢去,众人一起伸脖。 「字迹如此凌乱,一定是情急之下写就。」叶先圻接过字条细细打量。 「不……这是曼花长老的字迹,她写字一向如此。」谢逢冷冷打断。 「怎么会这样,明明我下山的时候还好好的。」祝昭雨打量了好几遍,终于确认自己眼睛没花。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赶回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谢逢眉头紧锁,「杜胥,速驾车回玉圣峰。」 赵扬:「……」 纵然他脸皮再厚,此时此刻也不好意思再说自己想回山庄,不想去玉圣峰了。 这信早不来晚不来,怎么正好在到岔路口前来了? 【啊命格酱,怎么会这么巧啊!】 赵扬满腔纠结无处可倒,只能心里问候命格酱。 【也许,这就叫做「命中注定」吧……】命格酱幽幽的声音传来,【天命不可违哦。】 【……,你现在倒是想起来回我了?昨晚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就挂了?】 【命格桑突然来视察工作了,你懂的。】 【行,那你把昨晚没说完的继续说完,为什么要说我就是赵扬?】 【有吗?你听错了。】 【……】 【能说的我都说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再说我工作就保不住了。】 【……】 此去一路气氛冷凝。 众人的脸上皆是肃穆沉重,就连叶先圻也将竹叶青酒壶收了起来。 一路再无言语。 赵扬望向窗外,道旁的树木根根飞速后退,马车声辚辚疾速朝空舲岭飞驰。 他想到了方才信笺的内容,倘若魔教真的被全员下毒,那十有八九就是赫连幕干的。 此人能对从小养育自己的教派下手,真可算是狼心狗肺。再算上赵铭之的杀父之仇,还有他自己的水牢之仇,以及叶先圻的灭门之仇,新仇叠旧恨,他定要向此人讨个公道! 马车行至玉圣峰脚下,众人便下了车步行上峰。 赵扬原本想跟在叶先圻身后低调走路,谁知步子还没迈开一步,已被谢逢大袖一卷扣在怀里,轻轻松松拖上了玉圣峰顶。 …… 【命格酱,你什么时候能把轻功还给我?】 【都说了暂时还没计划,你再克服克服,我们早已经评估过,有没有轻功对你来说区别不大,但我们报备起来手续异常繁琐,还得写个事故报告復盘总结,影响我们年底绩效评优。你也经歷过绩效考核,当理解我们的心情……】 【理解你[哔]啊!你们这评估体系有问题!信不信我投诉啊!】 【再次提醒,我方已评估过,轻功有否对贵方影响并不大。郑重提示,贵方刚才的粗口我方已经录音,请贵方放弃投诉的想法,否则您或将以藐视天民政府制度被起诉。】 【……】 算了,赵扬为自己顺气,不跟这命格这小团体一般见识。 谢逢风驰电掣,几番起落已经挟他到了峰顶之上。 峰顶玄英殿之中,七七八八地躺倒了不少教众,个个都蜷缩在殿堂中正哼哼唧唧地□□不止,模样看着颇为骇人。 曼花长老和屠长老正焦头烂额地指挥现场秩序,没有中毒的教众也正忙着搀扶已经倒在地上的同伴。 谢逢一进殿中,曼花长老立马纵跃而来。 「属下参见教主。」曼花长老目中含了水光,「教主,您可算回来了。」 第130页 「怎么回事?」谢逢的目光巡睃在殿中或横或竖的弟子身上。 「当时属下正带着几名女弟子去揽胜峰採药,突然接到屠长老的急信。听说是莫长老正守着大家在殿中练功,中途让大家休息了会喝了点水,大家便都站不起来了,都说头晕胸痛,没过多久就全都躺倒在地了。」 见谢逢眉间紧蹙,曼花长老立刻又道:「此毒虽然来势汹汹,毒性却不能算烈,暂不至于置人死地。只是大家现在浑身难受无力,无法动弹。属下目前已将救心丸发予大家服用了,或可缓解一些症状。」说着望着躺到一地的众人,难过地嘆了口气。 谢逢眉间蹙得更紧:「他们休息途中可有吃什么东西?」 曼花长老:「没吃什么东西,就只是喝了点水。」 谢逢:「水是从哪打的?可还有未喝完的?」 曼花长老恭敬地道:「教主请稍等。」说罢转身喊来一名弟子,吩咐了几句。 弟子低头跑出了殿中,不多时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罐清水,递交给了曼花长老:「大家喝的水都是从后山打的溪水,由当值的弟子挑来倒入水缸的。水罐中的水便是今早倒给大家喝后剩下的。」 曼花长老将水罐双手交给谢逢,谢逢接过用鼻尖轻轻一嗅,神色凛然:「有毒。」 赵扬方才一直在旁边围观,听见这话简直把眼珠瞪出来,你是有超能力吗,闻一下就知道有毒没毒? 他一把抢过水罐,使劲用鼻子嗅了嗅,妈蛋,啥味都没有啊,倒底怎么闻出来的! 曼花长老大惊失色:「水里被下了毒?会是谁?」 此时,又有弟子飞奔闯入殿中,老远就咋咋唿唿道:「教主,曼花长老,莫长老醒了!」 原本围在他们周围的几人一听,纷纷簇拥他们往莫长老的清风堂走去。 「莫长老现在情况如何?」曼花长老边走边问带路弟子。 弟子恭声道:「回曼花长老,弟子按您的吩咐把药都熬了,全给莫长老灌进去了,刚才终于见长老醒转,便赶紧来通报了!」 曼花长老点点头,几人继续快步往前走去。 可众人才踏入清风堂的大门,便听见莫长老的怒吼,中气不足但怒意十足,骂骂咧咧的:「天杀的,等我抓到那下毒的龟孙,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众人舒了一口气,看来当无大碍了。 赵扬眼见谢逢要步入内堂,却听莫长老叫道:「恭桶!快把我恭桶拿来!他娘滴是谁给我灌了这么多水!」 众人脚步一顿,俱站在外堂沉默。 便听此时,又有几名弟子窜入清风堂,为首的那人急声叫道:「教主,曼花长老,弟子刚才发现曲长老倒在内院后的水缸旁,不省人事!」 「什么?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曼花长老大惊,纵身一跃飞到弟子面前,急道:「赶紧带我去看看。」说罢,又转身对谢逢欠身道:「教主,曼花先去给曲长老医治了。」 谢逢点点头。曼花长老便倏地蹦出门去,消失速度之快令赵扬咂舌。 餵别走啊,他也好想去凑热闹啊…… 谢逢看向剩余几人:「如今我教正值多事之秋,上次白道围攻更是把山峰中的阵法机关尽数毁坏。我本欲喊曲长老回教修復山中阵法,不想薛家别院又出现了傀儡……曲长老为何此时回教?」 场下留守圣教的曲长老亲随弟子慌忙回道:「禀教主,曲长老将薛家别院的傀儡机关破了后,本是要留在薛家继续监视。无奈教中突遭变故,曼花长老一纸信笺也寄给了曲长老。曲长老连夜赶回,只是没想到,刚回到圣教,便中此奇毒。」 众人沉默,一时间清风堂落针可闻。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武林盟,突然间教内又有数百名弟子中毒,屡遭变故,教众必定人心惶惶。 谢逢不语,众人便也不敢言语,一行人沉默地站了好一会。赵扬眼见谢逢抬起右脚,欲迈步出门,心下不由甚喜,耶,这是要去围观曲长老了么? 却听内堂内又传出莫长老的穿透力十足的声音:「额滴神,刚才吓死我了,教主终于走了吗?我滴天,要是刚才教主进来看见我这副模样,我纵是万死不能辞其咎啊!」接着里面一阵嗯嗯嗯的应答声。 赵扬看见谢逢右脚似乎在空中顿了一下,接着刚想迈下…… 门前,屠长老已迎面步入堂内。 「参见教主。」屠长老低头行礼。 谢逢咳了声:「屠长老?」 屠长老忙应道:「属下刚才咳……指挥大家把伤员都扶回房中,眼见伤员都已妥善处置,这便咳……赶紧寻过来参见教主。」 谢逢:「辛苦你了。幸好屠长老你也无事。」 屠长老:「属下当时正带了一个小队修缮山脚下的机关,咳……这才算是躲过了一劫。唉,可惜还是有不少教众中了毒啊。」 这时,祝昭雨、阿云、杜胥和叶先圻也赶了来,小小的清风堂顿时又多了好几个人,站得挤挤攘攘。 只听屠长老长长一嘆:「我教向来直饮玉圣峰溪水,此番众人皆中奇毒,咳……属下猜测应是有人在水缸中下了毒,因为大家咳……都是在喝了水以后。」 谢逢点点头:「水中确实被下了毒。」 晚来的几个人惊唿出声。 「可是,赫连幕并不在山中,会是谁下的毒呢。」祝昭雨不由问道。 第131页 赵扬猜测道:「难道……除了赫连幕,教中还有其他叛徒?」 谢逢点点头:「想来便是如此了。否则,谁又能轻易上得了玉圣峰。」 赵扬盯着屠长老,摸着下巴:「那……难道是曼花长老?毕竟当日她的令牌不知怎么地就到了我身上,实在可疑。」 谢逢:「……此事已水落石出,是赫连慕所为。」 赵扬:「或者……难道是曲长老?毕竟他莫名其妙倒在水缸旁,会不会正是为了掩饰是他在水缸中下的毒?」 叶先圻拉了拉他的衣服,咳道:「曲长老有不在场证明……」 「不会吧……」屠长老后知后觉地震惊道:「两位长老咳……对我教都是忠心耿耿。我听闻那无应门下有一长老叫做……花无数,咳……据说武功绝顶,会不会是他咳……潜入我教中下的毒?」 花无数? 赵扬心下一凛,他偷偷望向谢逢,见对方神思凝重,也是绷紧眉头。 也是,如果真是花无数所为,那说明圣教这安保措施在赫连慕面前就是形同虚设,也太没面子了! 「等等,这什么味道?」叶先圻掏出摺扇,四处扇了扇风,「怎么有点酸酸的,还有点臭臭的。」 赵扬干咳一声,刚要回话,只听内堂传来一声势大力足的「噗——」的声响,莫长老像是一口千年老血终于吐了出去,声音带着无比的满足:「不行,额滴娘我实在憋不住了……」 场中众人的身影都僵住了。 第68章 媳妇着落 祝昭雨和杜胥简单了解情况之后,便各司其职,都赶去料理自己堂中事务去了。 只有赵扬和叶先圻不知该往哪处去,只好跟在谢逢身后一路熘达。 三人步出清风堂,便又见弟子来通报,说曲长老还未醒,曼花长老一直在旁悉心照看。传曼花长老的话说,曲长老现下病情稳定,请教主放心,醒来后自会再着人通报。 谢逢认真地听完,转身对他们说道:「走吧,去圣雪堂。」 故地重游,赵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欢欣雀跃。 原本他是想回山庄,却没想到魔教出此变故,使他不得不跟着一起上峰。整个魔教现在凄悽惨惨,他也不好受。 叶先圻还没完全摸清楚状况,赵扬便一路同他介绍刚才所见所闻。 几日不见,圣雪堂似乎愈加空旷了,谢逢在他们前方步进堂中,找了厅堂正中的位置坐下,旁边桌上已有弟子备好的热茶,谢逢拿过茶盅轻轻啜了一口。 赵扬和叶先圻寻了两张相邻的下首位子坐了下来,赵扬抬头望向谢逢,却见对方怔怔盯在他和叶先圻之间,拧着眉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也对,赵扬想,一回来就发现那么多名弟子中毒,任谁心情都不会好。 可总不能一直干坐着吧。赵扬小心翼翼地道:「教主,我和叶兄……」 「来人,叶公子是客,专门为叶公子搬张椅子放在中间。」他话音还未落,谢逢已然冷冰冰开口。 堂中弟子迅速搬来一把木椅放在了堂下正中央。 …… 谢逢:「叶公子……」 叶先圻望向赵扬:「我不要坐中间,好像审犯人一样。」 赵扬:「……」 赵扬看向谢逢,挤出笑容:「教主,刚才我还没说完,既然我和叶兄都是作客,不如……我和叶兄这就去听风院吧?也不打扰您处理教务。」 谢逢冷着脸瞥了他们一眼,说出口的话就跟冰窖里吹出来的一般:「你们要住一起?」 旁边的弟子站得僵直,赵扬扶额道:「不是住一起,只是住一个院中。」 啊不,他为什么要和谢逢解释这个!明明是这么顺理成章的事,为什么谢逢说的好像他就应该特别解释说明一下?! 还未等谢逢再开口,一声大吼声从院中传来:「教主!」 那声音十万火急,似被火烧了屁股般带着求救的颤抖尾音。 「啊啊啊啊啊!」伴随着哀嚎,一道黑红色的身影已经掠进了堂中。 赵扬定睛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人竟然是一向注重仪表和礼仪的荀护法。只是他此刻衣袍皱皱巴巴地黏在身上,布满了不知是什么的白色粘腻水渍,发冠不整,歪歪斜斜挂在耳侧,形容狼狈不堪。 「那洞里竟然……」荀蔼吼到一半,看到赵扬和叶先圻二人也坐在堂内万分好奇地盯着他,到嘴边的话便生生停了下来,只看着教主悲愤地欲言又止。 「荀护法?」赵扬惊讶道。 叶先圻的语气更夸张:「荀护法?是梅英圣教荀左护法?那不是掌管教内要务和人事任免的吗?」见赵扬点点头,又瞪圆了眼火上浇油般地在对方身上上下巡睃,「我的天哪……真的是荀护法?竟会……啧啧,如此狼狈?」 荀护法脸上青青白白了好一阵,气得话都哆嗦了:「本护法……不过是奉教主之命,修整……后山那次白道上山时被炸掉的山头罢了。」 叶先圻切了一声:「真的吗?搬几个石块就能搞成这样?啧啧。」 荀护法深吸口气,心道一定要忍住,一定要保持好仪态,硬是强迫自己挂出微笑:「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怎的说话如此口无遮拦?」 赵扬在一旁早已听得额头冷汗直冒,这个叶先圻是二百五吗?初次见面人家又没招惹你,犯什么说话这么呛?而且对方可是圣教左护法,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你现在人还在别人的地头上,别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第132页 眼看叶先圻嘴里不知道还会蹦出什么词来,赵扬立马拔身站起,抱拳道:「荀护法别来无恙。这位是在下的好友叶……」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洮山派叶先圻。」叶先圻打断赵扬的话,也昂着首站起身:「在下只是觉得好奇。既然荀护法说在下没礼貌,那在下就不碍荀护法的眼了。告辞。」说罢,竟抱了个拳转身大大咧咧地直接出门了。 赵扬:「……」 荀护法满面怒容地目送他远去。 赵扬还在纠结要不要去追叶先圻,毕竟那傢伙初来乍到也不认路,万一乱跑被哪个圣教高手咔擦了怎么办,但荀护法那模样他又十分好奇,毕竟一向老成稳重的荀护法从来都是最注重仪表的。 不过,那叶先圻向来爱凑热闹,今天这热闹怎么竟然不凑?也太不正常了。 正举棋不定时。 「只不过是去探了下秘洞,怎会如此狼狈?」谢逢皱眉问道。 秘洞?赵扬扶着椅背又坐下了。 荀护法将发冠拨正,正要开口回话,转脸见门还开着,立刻先去把门关好,这才回身悲愤道:「教主,您说我们炸开山头发现的洞门有可能便是圣地入口,命属下到崖底去查探。属下按您的吩咐从潭中潜水进去,果然发现了秘洞圣地,还发现了不少圣尊的手书。」 荀护法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抬头望向谢逢,面色似有些迟疑。 原来谢逢是让荀护法去碧潭洞了? 赵扬心道:这洞既然是魔教圣地,通往魔教禁地倒也正常。 谢逢:「荀护法有话直说便是。」 荀护法上前一步,语气骤地激动:「教主,那圣地里,竟……竟然会有只白……虎?不对,说是虎又不是虎,那巨兽头上还长着个白色的长角,实属奇异啊!属下从未曾见到过这种动物。」 荀护法神色凛然:「属下料想,此洞应也是它的巢穴,于是便对它抱拳道:『打扰了,此番荀某奉梅英圣教教主之命和赵盟主所託,特来圣地洞中,拜会圣尊遗姿……』。岂料,我『圣尊遗姿』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它就扑过来了……」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铁青,嘴里喃喃:「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那只神兽是有点二,但是也挺单纯,应当不至于动手打人啊。 是不是荀护法骤然见到它长相奇特还会说话,精神受到刺激了? 赵扬同情地凑近荀护法:「荀护法,您虽然看着狼狈,但似乎……并未受伤?是不是那只白虎长相太过奇异,您才感到如此震惊?」 简言之就是你是不是只是单纯被吓的? 荀护法勉强扯出笑容:「我虽未受伤,可是那……那白虎,它拼命……」荀护法表情古怪,「舔我,还喊什么……袭……袭腹?!我料想它要袭击我的腹部,慌忙护住上下腹部,但它……并没有……」说到这里,荀护法又露出不解的神色。 「它将两只前爪箍在我身上,箍得我说不出话,还伸出舌头拼命舔我,后来我实在忍不了了,一个手刀逮着脖子把它给敲晕了,这才跑了出来……」 赵扬目光瞥向地面,他千算万算,竟然漏算了这是本纯爱小说,跨物种搅基当也算是稀松平常。可怜他一开始还在还在妹子中给对方挑选对象,方向错了又怎么会有结果呢? 他哈哈干笑了两声:「我听说白虎喊『袭腹』是表示愿意与你亲近的意思。荀护法,要不,您先去换件衣服?」 完全不提惩戒白虎,只让他去换件衣服?荀护法明显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样,扭头又望向谢逢。 谢逢品了一口茶,将茶盅缓缓放下:「这茶不错。」 就没了? 荀护法呆住,又无奈,又急火攻心。 都丝毫不好奇的吗?就算不愿意帮他解决问题、讨回公道,但洞内出现了一只长角的怪异白虎,你们都不带惊讶的吗?! 荀护法郑重地道:「那……那可是一只从未见过的怪兽啊!」 赵扬:「也许他其实是一只神兽呢?」 荀护法:「……」 赵扬微笑。 荀护法:「二话不说扑上来就要咬人的神兽?」 赵扬:「您不觉得它那只独角很独特,散发着一股我是上古神兽的气味?」 荀护法沉默,转而看向谢逢:「教主,那……属下……还得去那个洞里吗?」 「要不,还是杜胥去吧……」谢逢食指敲了敲桌面。 房樑上突然蹦下一个人,「砰」地坠在众人面前。 杜胥单膝跪地,语气惶急:「属下奉命跟随教主左右,才能随时保护教主啊,当不得此大任,请教主三思啊!」 赵扬目瞪口呆,杜胥你不是去料理堂中事务去了么?什么时候爬上的房梁?? 「也是……」谢逢蹙眉沉思,「杜胥和圆毛的确实处不来,那不若就……还是荀护法吧。」转头对荀护法语重心长道:「那白虎确实是只神兽。你怎么能把他敲晕呢?」 「神兽?」荀护法脑袋里还响着「圆毛」两个字,又听此言…… 谢逢点点头:「他一直呆在圣地里,说来也是与我教有缘,其实可算是我教的圣兽。当日我落难洞中,濒死之际,多亏有他相救。他在洞里许久,难免有些孤单,所以看到人才会忍不住亲近。」谢逢说至此,长长嘆了一口气:「唉,只能……辛苦你了。」 第133页 荀蔼嘴张了张,又张了张,最终只能吃瘪地应下:「属下遵命。」 赵扬扶住快跌落的下巴。这还是他认识的谢逢吗?一番话就把猊毫捧成了圣教神兽?还这么顺理成章地就把荀护法卖了? 还有,这神兽的眼光未免也太奇特了吧。赵扬视线游魂般游荡到荀护法脸上——这荀护法虽说样貌不错,可是装模作样得很,到底哪里讨人喜欢,不,讨兽喜欢了?! 谢逢指尖轻轻摩挲茶盏边沿,眼睛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扬视线飘忽地望过去,总觉得堂上坐着的那人姿势很是惬意,看样子,似乎心情也变好了? 第69章 换取提示 叶先圻步出圣雪堂,煞有介事地在门口晃了一圈,见四下无人,几个起落,就钻进了飞霜院中。 飞霜院的名字是他在入教登峰的途中同杜胥打探到的,正是右护法赫连幕的院落。 虽说赵扬一再暗示是赫连幕毒害了他全家,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如今有这种大好机会他定还是要自己亲自探查一番。 正好趁着今日圣教弟子中毒,教中疏于防备,他很轻易地就钻进了赫连幕的屋子。 他四处翻看了一遍,甚至连房梁、墙壁、床底都找了,没见着什么稀奇东西,就一些瓶瓶罐罐以及一些寻常的摆设,好不容易从桌肚里翻出了几页纸,也都是些寻常的书信。 赫连幕叛教,想必已将重要的物品都清过了。他什么都找不到,也属正常。 他失望地准备从后门熘出去。 推门前,他最后扫视了一眼房中,陡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列细小的东西,似乎还在往前蠕动。他蹲下来,才看清那竟然是列队行进的蚂蚁,其中有好些都在搬运白米粒一般的蚁卵,显然是在搬家。 蚂蚁怎会在屋中筑巢? * 圣雪堂中,荀护法奉了谢逢之命,背负关怀神兽身心健康的艰巨任务,心绪尚在虚浮之中,突听得弟子来报,说曲长老醒了。 谢逢立即起身,经过赵扬身边时,心情甚好地微微侧头,示意赵扬跟上。 赵扬早就想凑热闹了。 谢逢的步伐极稳,赵扬亦步亦趋地跟着,荀护法神游一般地缀在队尾。 天空被一线浅浅的白云衬托得极蓝,灿烂的日光漏过连廊的镂空打在谢逢的肩上,微风静静地拂起谢逢的髮丝。 赵扬不禁神思恍惚,同样是那极蓝的天幕里,黑衣少年宛若神灵从天而降,在闪耀的日光下模煳看不清面目。 「咚」得一声闷响,他一头撞在了面前人身上,立即慌张地蹦出两步远,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屋门前。 谢逢侧身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曼花长老的声音已经从门内传了出来。 「哪有人就着水缸舀水喝的,喝了这么多还不让我说?也不看看浪费我多少药草。」 谢逢转过头去,未再说什么,抬脚步入屋内。 赵扬赶紧跟上,一进门,他才发现屠长老也已经到了,正站在内间,吭吭吭地干咳。 赵扬摸摸砰砰直跳的心脏,深吸了口气,才在曼花长老的骂声中走进了内间。 「救你就算了,你那只蠢鸟竟也认不出水里有毒?还好意思自称灵鸟?药草救教中的弟子都不够,竟还要用来救鸟?」 在曼花长老炮弹似的叨叨声中,赵扬发现曲长老的枕头旁躺着那只花雀黄毛,半死不活,歪着脑袋半睁着眼,一动也不动。 他又转过头看了看跟进来的荀护法,只觉得这一人一鸟的神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到谢逢前来,曼花长老慌忙打住话头,回身行礼。 曲长老躺在床上苦笑:「请教主恕属下无法起身行礼。」 「还想着起身行礼,又想浪费我多少药草?」曼花长老哼了一声。 赵扬心里啧啧感慨,这火药桶般一点就炸的曼花长老他还是第一次见。 「荀护法这是?」屠长老此时发现了两人身后衣衫不整的荀蔼,担忧地问道。 赵扬正要回答,谢逢却已先开了口:「荀护法处理山后碎石时不慎跌落溪水中,尚未来得及更衣。」 赵扬:? 身为一教之主,睁着眼说瞎话煳弄下属真的好吗?? 屠长老点点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个毛啊,是你们教主把他许配给了一只神兽,所以他受打击太大了好吗! 曲长老抬手想要坐起,曼花长老袖手抱臂「哼」了一声,最后是屠长老过来扶着他靠坐在床头。 曲长老缓了两口气,才哑着嗓音道:「属下急于回玉圣峰,一路长途跋涉,未来得及喝半口水,这才在看见后院中的水缸时,舀了几口喝了。只是没想到……喝完就浑身发软,昏迷过去了。」 他捂着胸口又缓了缓:「难以置信,竟有人能入得玉圣峰下毒。」 曼花长老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屠长老咳道:「如今白道损失惨重,又和我们定下了三年之约,咳……想必一时半会不会再来找不痛快。我们也有时间咳……解毒。」 众人沉默,这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好消息了。 「曼花,此毒你可有解法?」谢逢问道。 曼花长老摇了摇头:「属下暂时也只能用药草压制毒性,延缓发作时间。然而,却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得找出对症的解药才行。」 第134页 谢逢点点头:「辛苦你了。」 曼花长老欠身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一时间,房中又陷入了沉默,只余屠长老偶尔一两声的咳嗽声。 众人各怀心事,恰逢又听到门外有人高声道:「启禀教主!弟子有要事禀告!」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一茬一茬的禀告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个个冒头? 赵扬乜着进门的弟子,看衣着是屠长老门下的。 弟子半跪行礼:「教主,刚得到南华堂的消息,薛家集结了凤栩山庄全庄之力,正往玉圣峰而来。」 屠长老喝道:「风栩山庄?风栩山庄怎么会此时前来?咳!」 弟子战战兢兢回道:「他们说他们薛少庄主上次上山时被教主打伤了,说我们欺人太甚,说要为少庄主讨回公道。」 一直神游天外的荀护法突然精神抖擞开口:「又来!上次天鸣山庄说要为少庄主讨回公道,害我们连夜赶写闢谣声明。不行,这次我得提前准备,可不能再吃哑巴亏了!」说罢大踏步冲出门外。 赵扬:「……」 屠长老:「风栩山庄贵为天下第二大庄,咳……实力不容小觑啊。」 曼花长老怒道:「那又怎样!我梅英圣教只要还有我们几个长老护法在,还不信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凤栩山庄。」 谢逢:「只怕没那么简单。薛家应不至于这么冒失地就攻上山来。」 曲长老嘆道:「恐怕正是想趁我教弟子中毒,想趁机吞併我圣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扬心中无奈,原本正道围攻魔教,并将魔教逐出中原之事因为他的掺合,改成了签订三年三八线合约。可没想到他修改了剧情,反倒使原作中没有出现的剧情出现了——魔教之人尽皆中毒,而薛竟谦恰在此时要带人攻上玉圣峰。 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将扭转的剧情又给拧回到了原线上。 难道,就算被他干预了,原作中众人命中注定该有的劫数也必定会到来? 赵扬心神不宁地听几人又聊了一会,听到谢逢说不便再打扰曲长老静养要告辞时,他正准备跟上,不想曲长老却喊住了谢逢:「教主,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谢逢回身温声道:「何事?」 曲长老的目光在屠长老、曼花长老和赵扬身上点过,欲言又止。 屠长老第一个反应过来,道了声还有中毒的弟子要看顾,就先告退了。 曼花长老哼了声,施施然扭着腰肢出了门。 赵扬见两名长老都走了,也不好意思继续留着。谢逢朝他点点头:「你先回圣雪堂等我。」 …… 他可不可以去听风院啊,他又不是圣教弟子,为啥有事没事就让他去圣雪堂…… 虽是这么腹诽,他还是循着来路往回走了。 曲长老见人都走光,这才开口道:「属下唯恐教中有叛徒,怕走漏消息,不得不防。」见谢逢点点头在床前坐下,又道:「那日,属下回到薛家,本欲再探查下那些傀儡机关,却没想到一大早便接到曼花长老的飞书传信,要我速回圣教。我正准备启程,却正好看见花无数从薛家别院中出来。」 「花无数?」谢逢蹙眉。 「不错。我圣教弟子中毒,此人便从薛家出动,却不与薛竟谦同行,甚为奇怪。属下担心,他们是有什么预谋,欲对我教不利。」 赵扬不情不愿走到半路,眼见原先有人值班望风的岗哨此刻都空无一人,不禁略感凄凉。 难道,原本只是退居西域的魔教,因为他的干预,这次要全教覆没了? 【贵方无需太过担忧。此间剧情本就是为贵方「赵铭之重生记」而设,请贵方不要有思想包袱,尽可放心大胆修改剧情。】命格酱的声音从头顶虚空传来。 【……】 这个命格系统太可怕了,是不是在他脑内装了监听器,怎么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请贵方放心,没有安装监听器,是贵方你脸上表情太过明显,我一猜就猜到了。】 【……,以后你能等我喊你以后再出来吗?!】 【好呗。】 【……】 赵扬在半路站定,阳光明媚,照在脸上有轻微的刺痛。 他顿了好一会,终于开口:【命格酱,我可不可以用一次重生机会来换魔教众人解毒的机会?】 如果,他的一条生命能够救助这么多人的话,他想,那是很值得的。 第70章 教主心思 命格酱颇感意外:【就为了解药,你打算赔上一条命?】 【你就说能不能换。】 【只是提示的话,是可以换的。】 【太好了,】赵扬舒出一口气,【请帮我换提示。】 【好的。这就……】 【等下!】 【怎么?不换了吗?】命格酱不解道。 【换还是要换。】得了命格酱的肯定,赵扬又换回了一贯轻松的腔调,【emm……但我突然想到,我当初穿书过来,不就是因为原主死了?但凭什么原主死的那次也要记在我的头上?!这不科学,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能算用掉一次机会?】 隔着半空都能感觉到命格酱在翻白眼:【设定如此……「赵铭之」在新婚之夜就已经被毒死了一次……】 【你们这是霸王条款,完全不合理啊。】赵扬道,【噢,我想起来了,那次你还诓我,说我是赵铭之来着。】 第135页 命格酱估计没想到他这么无赖,沉默片刻终于道:【……,好吧,那我去申请看看吧。但我不保证通过……】 【没事,你去申请吧,尽量帮我通过~】 他本来也没作指望,但是有希望的话争取一下总没有坏处。实在不行,他就用最后剩余的那次重生机会来换好了。 一路优哉游哉地走回圣雪堂,堂中竟然空无一人。他踱进门去,心情甚好地在厅堂内四处熘达打量。 正面墙上挂着的毛笔字遒劲有力,写着「惩恶扬善、弘扬大义、扶助弱小、笃行致远」,赵扬听杜胥说过,知道这个是圣教的教义。 主桌上还架着一摞纸,赵扬一眼扫过去,都是些各地分堂的生意往来以及人员增减情况。 赵扬心下好奇,粗略翻了翻,虽说都是繁体字看起来有点累,但好歹也能蒙出个大概。 近来魔教各堂都不太平,多地发生了镖码被劫的事件,皆是自顾不暇。 将纸重新码好置于桌上,赵扬余光一瞥,瞧见桌底角落的缝隙中还卡着一小团折皱的纸,估计是被打扫的弟子没注意给遗漏了。 赵扬凝视那不和谐的纸团片刻,终是没忍住强迫症,弯下腰将其捞了出来,正打算顺手扔进竹篓,却透过纸背看到了一个繁体的「赵」字。 赵?跟他有关? 赵扬将揉起的纸团揭开,抚平摊在桌上,终于看清楚了——诺大的白色纸面上大大小小写着数个「赵」字,间或夹杂着几个「谢」字。 最下方还有个简笔画的人物像,画工之粗糙大约是一二三四丁老头那种水平,和上方的苍劲的字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扬擦汗,字写得这么有风骨的人,画画竟然这么失败。 不过这画——赵扬摸了摸画上那简陋人脸的左下边嘴角,那里有一个淡淡的小点,像是掉落在嘴边的一颗米粒——简直没法体现他万分之一的风採好吗!堂堂校草竟然被画成这副蠢样…… 他描摹着那颗墨点的手指抖得有点凶,比他的心跳好不到哪里去,一瞬间酸涩涌上眼眶,他仰头将即将涌出的泪水压了回去。 【叮铃——】 空中的一声系统提示音把他吓了一跳,他将手噌得缩了回来。 【很荣幸的通知贵方,经过我方内部商讨,您希望获取一次提示机会的意见以2:0的绝对优势通过了本次审核。请问贵方,您想获得关于什么的提示?】 卧槽命格酱你以后通知时能不能稍微看下场合?!说好的等我喊你再出来的呢! 赵扬赶紧把桌上的纸胡乱团了团又塞回了桌角夹缝里。 赵扬干咳两声:【好的,感谢你们理解。我想知道能解此次梅英圣教教众中毒的解药的具体位置。】 【提示:「魔教的解药」属于隐藏剧情,我方无法直接告诉贵方解药的位置信息,但请贵方不要灰心,我方可通过道具为贵方提供指引。】 【道具?】赵扬疑道。 【不错,贵方还记得上次从圣教后山带回来的纸人吗?我方已将解药的位置坐标註入了它的脑内,由它指引贵方即可找到解药。】 【等等,】赵扬脑门青筋又要暴起,【你直接注入我脑海中不行吗?】 命格酱沉默片刻:【你是道具吗?】 赵扬:【……我怕你们又要套娃。】 上次提示说神兽可以救谢逢,但套到最后竟变成他得帮那只虎找媳妇,这次难保不会再被命格酱坑。 命格酱:【这次不套。】 赵扬:【真的吗?真的没有啥好感度要求?不用帮纸人找媳妇?】 命格酱:【你不都已经是对方的主人了……】 【好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纸人带我们去,我们要花多久才能找到解药?】 命格酱应该是在掐指算时间,好半天才回道:【七天】 【这么远?】赵扬惊唿,【赫连慕怎么可能会把解药藏那么远!】 【别着急啊,其实不远……但它每天要睡23小时,只有1个小时能用来带路……】 【……】 【唉,算了,告诉你个大方向应该也不算违规,解药是在五毒门。】 【五毒门?】 【不错,在空舲岭西掣峰脚下的五毒门,距离此地不过三十里。】 赵扬记得,原作里有说过,那迷人心魄的心魂引就是赫连幕从这个门派里抢的,为了这个药,赫连幕还黑吃黑灭了人家全门。 原来赫连慕是将解药藏在了这里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 赵扬把纸人从怀里掏出来,对方睡得正香,头还枕在胳膊上,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吧唧吧唧嘴,接着嘴角一咧,在睡梦中熏熏然笑了。 这一笑笑得太过投入,还顺着打了个滚,冷不丁从赵扬的手心一头栽了下去。赵扬赶紧伸手捞住了那薄薄的身子。纸人骤然惊醒,双手叉腰正要发火,一看是赵扬,立马立正站好,满脸堆笑,侷促地搓了搓自己的手心。 赵扬好笑道:「你知道解药的坐标?」 纸人忙不迭点头。赵扬不禁感慨命格酱这信息植入得也未免太过迅速。 赵扬又道:「那好,晚点我们一起去五毒门拿解药。」 纸人又点点头。 【友情提示:纸人嗅觉灵敏,出发前可带他去见见中毒之人,便于快速识别解药。】 第136页 赵扬点点头,又问纸人:「你有没有名字?」第一次见到纸人摇头,他笑道:「总得有个名字喊你才方便。我想想,叫『小人』怎么样?」 小人? 纸人下巴掉了,紧接着疯狂摇头。 赵扬:「行吧,那我再想想,那……叫『小纸』?」 纸人托起下巴,点了点头。 赵扬点点对方的脑袋:「成,那我以后就喊你小纸了。」 「你在和谁说话?」谢逢一脚踏入门中,极具威严的气势把一人一纸都吓得一哆嗦。 赵扬慌忙展示手中小人:「上次从你们后山阵法里我发现了一个纸人,就是他,叫『小纸』。」他得意地道:「据说它可以帮助我们找出解药。」 「据说?」谢逢盯着小纸,明显一副不是很相信的亚子。 小纸腿一弯,差点跪了。 「嗯!你信我!」赵扬拍胸脯保证道。 「好。」谢逢视线在他脸上驻留了一会,微微垂下了眼眸。 赵扬抹去额头冷汗,道:「对了教主,此番赫连幕不顾旧情,下这么狠的毒,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五毒门探一探,找寻解药。」 「五毒门?」谢逢语调骤冷,「解药会在五毒门?」。 「不错。」赵扬点头,顺带把抖得筛糠一般的小纸收入怀内,还不忘嘱咐了句:「你困的话再睡会。」纸人点点头,立刻把头缩得看不见了。 「俗话说狡兔三窟,赫连幕那种人要掩藏身份,必然有多个据点进行秘密活动。再说了,五毒门怎么说也是用毒名门,而且它的位置就在空舲岭的西掣峰脚下,和玉圣峰也不过就数十里距离,赫连幕拿下五毒门,往来梅英圣教就更加方便了。」赵扬拿出现编的理由,语重心长道,「现如今五毒门便是赫连幕的地盘。他的无应门已经被我灭了,那解药一定就藏在五毒门中了。」赵扬凑过去,「我把小纸带过去,我们一起去把解药偷回来啊?」 谢逢望着他,神色复杂:「你如何知道五毒门也是赫连幕的?」 赵扬愣了一下。糟糕,他一时得意忘形就说出来了。难道现在要他说,他是从书里看来的?问题是,就算他说,对方也不会信啊。 他干笑道:「因为我……夜观星象……」 谢逢:「……」 谢逢淡淡道:「其实你直说,也是叶先圻告诉你的,就可以。」 赵扬:?? 就叶先圻那傻样,连杀父之人是谁都搞不清楚,还能告诉他这个?? 还有「也」是什么意思?叶先圻还告诉他什么了?! 啊喂,为什么你会有这种错觉! 赵扬冤枉道:「当真和他无关。其实是当初在无应门的时候,赫连幕自己跟我说的。他说世人皆传言说我喜欢薛竟谦,那是因为他将五毒门圣药心魂引下在了酒里,被我误服下去才导致的。」 谢逢的目光骤又射向他,赵扬不无委屈:「他本来是想下给薛竟谦的。结果倒好,他还怨我喝掉了他好不容易灭了五毒门才弄到手的心魂引,可我一点都不想喝好么!」 「心魂引?是那传说中可使他人迷恋上自己的秘药?」谢逢目中满是震惊。 赵扬悲伤道:「不错……」 谢逢定定望着他:「所以,你在栖春院闹着要嫁给薛竟谦是因为受心魂引药性所致?」 赵扬老脸一红,点了点头。那明明是原主「赵铭之」的锅,此刻倒得他来硬背。 谢逢缓缓落座主位之中,满腹心事地拎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壶,缓缓倒了杯茶,再拿起了放在杯盏旁的杯盖。 「教主?」赵扬眼见那杯盖就要被谢逢送入嘴中,忍不住出声提醒,「那是杯盖。」 谢逢回神,看了看手中之物,咳了两声,将杯盖放回桌上。 「五毒门与我圣教相邻甚近,可我们却知之甚少,一直以为他们不过是些摄人心术的歪门邪道,没曾想竟真有这样的奇药。」 赵扬嘴角一歪。喂,你身为魔教教主,从你嘴巴里说别人是歪门邪道,真的很奇怪啊。 「有此等奇药,世人趋之若鹜倒不稀奇了。」谢逢似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气。 赵扬心头一跳,又听到教主问他:「你有几成把握,能够去五毒门拿到解药?」 第71章 魔教卧底 「十成。」赵扬拼命绷住嘴角,心里乐得要开花。他说十成会不会太招摇了?但是他真的忍不住啊! 「哦?」谢逢望着赵扬眉间眼角憋不住的笑意,一时怔然。 「赫连幕阴险狡诈,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要了这么多教众的命。」 原书里赫连幕是临危受命带领魔教众人去抗击白道,说不定这里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没想到谢逢上崖上早了。 「我想,他应当是想要把魔……梅英圣教收为己用。所以,他一定有解药。众人中毒倒下不起,可右护法竟带来了圣药将大伙都救活了,有了这层救命之恩,若大家还不追随他,简直没天理啊!」 「而为了万无一失,他一定会把解药放在他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计划完美地实施以后才会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赵扬神采奕奕,仿似雪洞中那十五岁的飞扬少年。 「你说的不无道理。」谢逢几乎挪不开投射在赵扬身上的视线,定定地望着对方。 第137页 那当然,靠结论反推,还能猜不中? 赵扬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所以,我们要夜!探!五毒门!」 「夜探五毒门?」 「对!」 「什么时候?」 「从这里去五毒门要多久?」 谢逢略一思索:「五个时辰吧。」 赵扬内心换算了下:「那就这样,今晚大家好好休息下,明天辰时出发,这样明晚就能到五毒门了。然后,明天夜里,我们就去闯五毒门,如何?」 谢逢深深望着他:「好。一言为定。」 「行。」赵扬拍拍手,「那我还是回听风院住着了哈。」 谢逢点头:「好。」又顿了顿,「要不要我送你?」 赵扬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认得路,自己回去就行。晚上见。」说罢不等谢逢点头,一熘烟跑出了圣雪堂。 谢逢最后的那种眼神,赵扬搜空脑袋想了想,终于找到一种贴切的形容——就像夜空中锐利的鹰眼,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抱住全身兀自抖了几下,然后,站在一片树荫繁茂的园林之中,风中凌乱了。 神啊,这里是哪里?他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啊啊啊!他要怎么自己去听风院啊! 赵扬沿着小径绕过了面前茂密的灌木丛,放眼一望,只觉得面前所有的房屋都长得一个模样,实在分不清东西南北。 又绕过挡在面前的两棵松树,还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他泄气地坐在路边石墩上独自忧伤。 会不会等到晚上谢逢去听风院发现他不在,才会出来找他,然后再嘲笑他说话打脸? 可万一谢逢要以为他自己已经先下山了,会不会几天后他就饿死在这里,然后尸体被风干的时候才会被圣教仅存不多的弟子发现? 欧不,他还有一次重生机会,命格酱说重生的时候会给他填饱肚子,那他应该还能再多活几天? 他胡乱想着,清风中若有似无地送来了一道很有节奏感的「唿噜——唿噜——」就好像是——打鼾。 他蹭得蹦起来,循着声音向上望去,参天松树苍绿的松针掩映之下,露出了一小片红黑搭配的衣角,原来是一名女弟子正躺在他头顶的松树横枝上睡得正香。她头枕在胳膊肘里,还翘了个二郎腿。 赵扬热泪盈眶,太不容易了,是活人啊,可以问路的活人! 他激动地上前,「咔嚓」一声,踩断了脚底的一根断枝。 那女弟子勐地在树上坐起身,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已然条件反射般喊道:「我是在清理断枝,没有偷懒!」 赵扬:「……」 女弟子睁开惺忪睡眼往树下望来,亦是一愣,同赵扬大眼瞪小眼。 赵扬斟酌着开口:「姑娘,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睡觉。」 面前这位姑娘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鹅蛋脸、杏圆眼,奥不,这杏圆眼很可能是瞪出来的,总之很漂亮。赵扬看了两眼,只觉得越看越眼熟。 姑娘语气羞涩:「赵……赵公子?」说完便慌忙移开视线,一双眼睛在树干上乱瞟,「我……我刚才和树上小鸟逗趣呢,如果有唿噜声,一定是在和它玩闹。你看,就像这样,咕——咕——」 赵扬惊愣,这姑娘认得他?难道是上次来魔教时见过的女弟子? 「对了赵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姑娘终于又将视线转回他脸上。 赵扬回过神微笑:「我随便出来走走,散散步。现在正想回听风院,要不要一……」 「嘘——」 他的「起」字湮没在对面姑娘的嘘声里,姑娘对他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保密。你就直说,你是不是也是偷熘进魔教来查探消息的?」 赵扬:「……」 难道对方不是魔教中人? 赵扬上下打量妹子的一身红黑配色劲装,确实是绮华堂女弟子的标配服饰不假,他压低声音道:「你是打晕了其他女弟子,换了衣服进来的?」 妹子异常郑重地摇头:「不,阿瑶忍辱负重,欲为师门报仇,为了深入魔教,是自愿成为弟子进来的!」 阿瑶? 赵扬的目光在自称阿瑶的姑娘脸上转了一圈,终于认出,此刻对面站着的就是苏婉瑶,也就是当日他在茶楼门口救下的妹子。 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遇见故人。只是士别几日没见,为何感觉对方整体气质都变了?明明印象中是飒飒女侠,此刻面前的却像是个呆萌软妹,也难怪他没认出来。 「等等,什么叫为师门报仇?」赵扬惊疑道。 苏婉瑶神色悲怆,身形虽单薄,身板却挺得笔直:「我青云派全派上下都被魔教给害死了,当日正道围攻魔教时,正逢家中有事,我娘喊我回去。可我却没想到,等我回到山门时,师父师姐们就全成为刀下冤魂了!我同山下人打听,才知道是魔教干的!我这次好不容易混进魔教就是要为师父和师姐妹报仇!」 「被魔教给害死了?」赵扬不可置信。 明明当日在洞中还见到青云派的众人,怎么会短短几日就都死了? 「不错。我回到门派时,师父和众师姐妹都横死在地,身上多处剑伤,惨不忍睹。我听别派的姐妹说,师父当日被困魔教后山时,曾骂过魔教,料想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灭了派。」苏婉瑶义愤填膺,咬牙切齿道:「哼!无耻的畜生,下毒害了我师门,还要再乱剑戮尸,简直牲畜不如!」 第138页 赵扬听着这耳熟的台词——没记错的话,叶先圻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咳了一声:「阿瑶姑娘,你何以断定令师和令师姐妹是因为中毒而死呢?难道是因为她们死后,眼底有褐色斑点,舌苔呈黑色?」 苏婉瑶震惊一抖,眨了几眼看他:「赵公子,你……你怎么知道?」 赵扬亦是一记惊雷砸脑门。 赵扬倒吸口冷气:「阿瑶姑娘,这恐怕不是魔教所为。据我所知,这是无应门的秘毒,令师父同师姐妹应是被无应门下毒害死。我知道症状,是因为我父亲也是因为中了此毒身故的。」当然还有叶先圻全家。 一时间只有清风轻轻拂过髮丝,松叶在风中微微摇晃,像在齐齐合唱輓歌。 苏婉瑶直愣愣盯着他,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呢喃顺着风声颤颤飘来:「无应门?我们青云派与无应门素无瓜葛,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赵扬一想起赫连幕那阴鸷的目光就顿时背嵴发凉,那人浑身阴森,动不动就要毒死人,妥妥的反社会人格,要说为什么灭了青云派,栽赃陷害魔教这一条就够了。 他见苏婉瑶怔然落泪,轻轻嘆了口气:「你知道赫连幕吗?」 对方终于回神,点点头道:「我知道,魔教的右护法。我听大家说他是魔教叛徒,就是他,一夜之间毁掉魔教山中全部机关,这才让正道各派得以顺利上山。」 赵扬说道:「不错。赫连慕还有另一重身份,就是无应门门主萧应。」 「可是,他既然是帮助正道,为何会灭我全门?」苏婉瑶皱眉不解。 赵扬长嘆一口气,上前一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赫连慕精通制毒,无应门半山腰的死人坑,栽赃陷害魔教挑起正魔相争,自己渔翁得利。 最后表明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所以现在他是和梅英教合作,目前正要去他的住所——听风院。 他这一番长篇大论自己都说得口干舌燥,难为苏婉瑶竟然认认真真、一字不落地全听完了。 苏婉瑶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胸中的一块大石:「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不大相信是圣教毒杀了我师门……」 赵扬疑惑看向她,对方继续道:「我就说嘛,我进教以后便发现这魔教好像和我想像中的很不一样。就……挺弱的,而且好像没那么坏。」 赵扬:「所以,苏姑娘是信我所说的了?」 苏婉瑶点点头,颇为认真地道:「要是早几日,我恐怕都不会信。但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东西总比道听途说、胡乱揣测更为可信。在魔教待的这十来日,我亲眼所见的是大家和乐融融、相处融洽,亲耳所听的是大家都在讨论为何圣教门人会被正道无故打压。而且圣教的教义也说,要惩恶扬善、弘扬大义、扶助弱小、笃行致远。这些肯定不会是因为我的到来而改变。」 赵扬暗暗贊道:妹子真是通透啊! 「这里的伙食也很好,各位长老也时常关心我们。我听很多人都说自己是小时候流离失所才会被圣教收留的,说圣教是他们唯一的家。」 「所以,我也觉得师门被灭之事有蹊跷。」苏婉瑶定定望向赵扬,「谢谢赵公子为我解惑。」 赵扬:「不敢当。现在还要请苏姑娘帮我个忙……」 苏婉瑶羞涩地垂下头:「赵公子请说。」 赵扬:「我不知道怎么去听风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復仇联盟 虽说苏婉瑶比他早来了没几天,但已将魔教的地形打探得一清二楚。 两人一路走到了听风院,故地重游,赵扬四下查看,同自己上次来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只过了一个月不到。 天气稍冷了些,地上也多了些落叶。毕竟教众大多都被毒药放倒,也不能指望有人能来打扫。 赵扬踩着嘎吱作响的落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便招唿来苏婉瑶,一起去半亭里坐着吹了吹小风。 望着在风中飒飒起伏的谷间林梢,他一拍大腿,终于想起来自己为啥觉得不对劲了。 卧槽!叶先圻呢?自己竟然把叶先圻给忘了?! 赵扬慌忙起身对苏婉瑶抱拳道:「苏姑娘,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捞个人,很快就回!」 苏婉瑶疑惑:「捞人?」 赵扬重重点头,转身出门往圣雪堂赶。 叶先圻初来乍到,只认得圣雪堂一处,却被荀护法扫地出门,一定还在圣雪堂等他。也怪他,出门的时候太慌张竟然把人给落下了。按叶先圻那脾气,还不知待会要怎样闹一场。 岂料才走到半路,远远地就看见有个人影孤零零地立在连廊凸处,斜倚廊柱遥遥望向远山之中。 一袭青衣玉笛,映着朗朗青空,当真称得上此人扇面所书——「玉树临风」,但风过后,衣袂被掀起,袍风灌了满袖,看着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沐浴在温柔日光中的叶先圻缓缓转身,眉宇间尽是忧伤。 赵扬刚准备开口:「你装什么高深?」 对面那人却朝他悽然一笑:「你来了。」裹进风中的话语里含着浓浓化不去的萧索。 这画风有点不对啊。 赵扬愣住,此时不应该是质问或者是责怪的语气么,比如「你怎么现在才来」,或者是「难为你还记得我」之类的吗? 第139页 赵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手搭上叶先圻脑门:「难道是被风吹发烧了?或者被夺舍了?」 叶先圻脸不红气不喘地淡定拍掉他的手。 赵扬:「你还记得周杰伦是谁么?」 叶先圻:「……」 叶先圻:「其实我更喜欢火箭少女101。」 赵扬:「……」 叶先圻:「不会吧,你真信了?不不不,其实我喜欢的是王菲。」 赵扬一把抓住叶先圻的袖口,狠狠道:「我管你喜欢的是谁,先跟我回去。」说罢拉着叶先圻就往回走。 听风院中,听风半亭内。 赵扬、叶先圻和苏婉瑶分坐亭内三个角,听风过山林。 日已西斜,洒下一片朦胧金光,笼罩住了山头、屋宇和亭角,也笼罩住了瑟瑟秋风。 叶先圻摸出袖中长笛,横在嘴边吹了几声,却走调走得惨不忍睹。 赵扬装作不经意地抬手捂住耳朵,想要阻止魔音灌耳,却不想叶先圻把笛子一扔,抱怨道:「不行,风太大了,吹不了。」 自己吹不好还怪风…… 赵扬在石桌下拽了拽叶先圻的袖子:「你怎么了?被荀护法扫地出门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叶先圻将笛子拾回,心疼地擦了擦被石桌磕到的部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位姑娘眼熟。」 赵扬看了眼苏婉瑶——对方正坐得笔直。 他笑道:「你没认出来?我们以前见过的,是青云派的苏婉瑶姑娘,你还记得白城里的黑衣剑客不?」 叶先圻点点头,「奥」了一声。 赵扬又道:「苏姑娘,这位是叶先圻,是……」 「洮山派叶先圻。」叶先圻截住话头,指间长笛一转,揶揄笑道:「青云派啊,我记得,师门上下都是女子,是个好门派。」 苏婉瑶皱了下眉头,赵扬满脸黑线,今天这叶先圻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油腻,仿若个中年猥琐。 赵扬打了个哈哈,拽了下叶先圻袖口,对苏婉瑶哈哈道:「对……苏姑娘,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哈哈哈……而且,我们境遇相似,」他扭头对叶先圻道:「苏姑娘的师父师姐和我的父亲,还有你整个叶家都是被同一种毒毒死的。」 要了老命,要他来帮助调和关系?他自小都是被协调的对象好吗! 他又拽了拽叶先圻,示意对方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 叶先圻:「……」 真是扶不上道,赵扬干巴巴继续:「苏姑娘是在回家省亲,回师门时发现全派上下惨死,叶兄也是在回家省亲,到达家中发现全家被害,你们说是不是很巧?」 苏婉瑶勉强挤出个礼貌性的笑,叶先圻一言不发。 「所以啊,我们是一样的,我们的仇家是同一个人,我们的报仇目标也一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赵扬握拳。 叶先圻终于开口:「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说得哪里不对……」 赵扬:「emm……哪一句?」 叶先圻嘆口气,转头对苏婉瑶说:「苏姑娘,相逢便是有缘,晚上一起吃饭啊?」 苏婉瑶眨了眨眼睛。 叶先圻紧接着道:「要不,我们加个微信?」 苏婉瑶疑惑:「加个微信?」 叶先圻微笑:「或者加个手机号也可以。」 苏婉瑶:「手机号?那是何物?好吃吗?」 赵扬:「……」 叶先圻附在赵扬耳边道:「看,她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赵扬:「……」 叶先圻笑一笑:「苏姑娘,言归正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苏婉瑶这回反应过来了,腾地站起,拼命摇头:「我现在是圣教中人,还是和师姐们一起吃稳妥。我偷熘出来好久了,估计她们也该寻我了。若是让大家瞧见我认识你们,定要问我原因,少不得还得编些理由。我还是先回去了,也免得惹人怀疑。」 叶先圻微笑点点头。 苏婉瑶一熘烟地跑了。山风吹过,飘来了姑娘的自言自语:「待会问问师姐伙食里可不可以加个微信尝尝。」 赵扬:「……」 山风愈大,几声鸟鸣啾啾从林中冒出,便立刻被风吹散。 日光依旧温柔,只是被风颳走了温度,赵扬拢了拢被风吹得乱摆的衣袖。 苏婉瑶已经走远。 赵扬:「说吧,你今天为何如此反常?」 叶先圻幽幽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片刻后才苦笑道:「我下午在赫连幕房间里发现了这些。」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葫芦形状的玉瓷瓶和一个叠成豆腐状的白纸,放在了石桌上。 「你故意惹怒荀护法,就是为了去搜赫连幕的房间?」赵扬问道。 叶先圻点了点头。 赵扬嘆道:「幸好这荀护法为人正派,不像祝堂主那般小心眼。你也别太担心,但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么干了。」 叶先圻乖顺地点了点头,收回了发颤的手。 放在桌上的白纸立刻被山风颳得往后飘了一飘,眼看就要被风颳离桌面,赵扬赶紧将纸收到手心中,嗔怪道:「风这么大,你这么随便放,也不怕被风吹跑了?」说着用两根手指将玉瓷瓶拎到眼前:「这又是什么?」 那青绿色小瓷瓶上面还有叶片的细细纹路,非常精緻。赵扬翻转瓷瓶,瓷瓶的底部烧制了一个小小的「叶」字,靛青色的涂料微微凸起。 第140页 「是我在赫连幕屋底的密室里发现的。」叶先圻语气空空荡荡。 「密室?他还在屋里挖了个密室?」赵扬惊道。 叶先圻点点头:「是的,密室的入口在床底下。」他缓了缓,又道:「这是我家专门定制烧成的玉瓷瓶,用来盛放药丹的。这白纸上则是我父亲亲手所书写的药方。」 赵扬沿着摺痕打开白熟宣纸,果然密密麻麻地写了甚多小字。 粗粗看过去,确实是药方,标着一味味的药材,还在一旁用小字详细註明了该如何煎药,说瓷瓶中的是叶家名药生元丹,需一日三次,按时服用,底下还标註了落款日期。 「怎么回事?」赵扬抬头看叶先圻。 「我也不知道。」叶先圻缓缓摇头,「但这张药方所署的日期正是我家灭门前的一个月。赫连幕将这张药方和这瓶药存放在了一个写着『耻』字的盒子里。」他苦笑道:「他几乎将密室内所有能搬的东西都搬空了,却独独留下了这些。呵,看来这些对他来说真的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不过,也幸好他觉得不重要,不然我恐怕不会知道家门惨死会与他有关。」 赵扬不知该怎么安慰,靠过去轻轻拍抚对方的背。 偶尔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刚传出便立刻隐入风中。 「我家与他素来无冤无仇,我想不通,他为何要灭我满门?」叶先圻怒而哽咽。 赵扬嘆了口气:「赫连幕根本就是个反社会人格,阴森诡谲,根本无法用常理评判他会做些什么。可能他想毒死哪个人,结果被你父亲救了,所以他恼羞成怒,以药方为耻,还杀你全家。」 赵扬觉得自己这推论很合理,顿了顿又道:「我之前虽然推测是赫连幕杀了我父亲,但一直没有证据,直到我上次去薛家,系统给我寻回了记忆,我才终于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了。」 叶先圻抬头看他,眼角泪痕和愤怒未去,却难掩眼中的疑惑。 赵扬道:「陆管事曾交给过我一封家父的手书。」遂将皇上妄图利用父亲控制白道,希望父亲能结盟白道,降服魔教为皇室所用。而父亲却不愿因此搅起武林纷争。因此皇帝一道密旨将父亲宣召进宫,接着父亲便被毒死之事告与了叶先圻。 「赫连幕亲口对我说过,要杀了我父亲,之后便要杀了我。父亲信上说皇上在魔教也安插了眼线,想来应该就是赫连幕了。而且,后来朝上多位与皇帝不和的大臣都是莫名中毒而死。若是皇上要杀我父亲,找赫连幕下毒应当不难。」 尽管他寻回的是这座肉身的记忆,但赵扬一想到灵堂之上同父亲影像重叠的赵老庄主的画像,便无法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就算是原主的父亲,他也定会为对方报仇的! 赵扬指天庄重坚定地道:「我赵扬对天起誓,一定要抓住赫连幕,为父报仇!」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要和皇帝寻仇索命。 「我叶先圻也对天起誓,要抓住赫连幕,为父报仇!」 两人说完,相视会心一笑,击掌为盟。 革命友谊更加深厚。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震惊、却又冰凉的声音自堂内响起,吓得原本就心虚的两人均是哆嗦了一下。 第73章 勒令搬院 赵扬闻声扭头,一个人影隐在阳光照不到的厅堂阴影中。 谢逢怎么来了? 赵扬眨眨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堂内暗淡的光线,却立刻感到谢逢那同语气一样又惊又冷的视线在叶先圻的身上打量了一圈,又巡睃到他身上。 「你,明明已经约了我……」谢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声音微微发颤。 ??为什么要用这种委屈的语气啊?!而且你这话说的有歧义啊! 我是约你去偷药的好么!而且时间是明天早上,同现在有毛关系?为什么你这语气听起来就像我是个背着妻子在外面乱搞的花心男?! 「我是约了你,但你来得未免也太早了吧?」赵扬满头乌鸦飞过,「而且我们说好的是辰时,这天还没黑,太阳都还挂着呢。」 你提前十几个小时来,这正常吗? 谢逢缓步向他走来,步伐又沉又闷,终于踩在了他二人所在的半亭地上,全身都从阴影中拔出,沐浴在日光中。 赵扬打量了谢逢一眼,谢逢竟然还换了一身新衣服,玄黑的衣袍在袖口和衣摆处都绣了金色的莲花纹案,在日光照耀下灼灼灿灿。且身形颀长,宽肩窄腰,配上那好看得不要钱的脸,啧啧,更加人模狗样。 凭良心讲,谢逢可堪当书中最帅人物top1,要不是在性向上误入歧途,凭身份地位和样貌,后院定是佳丽无数。 「早吗?」谢逢敛下略微发红的双目,那表情像一只既委屈又受伤的兔子,「可我觉得过了很久了。」 很久也没很到明天一早好吗!而且这是很久的问题吗?! 「是我心急了。」谢逢低下头。 赵扬一下子吐不出来槽了。 确实,谢逢怎么也算是圣教之主,教众大面积中毒,对方担忧多么正常,自然是心急如焚想去五毒门找寻解药的。 他安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确实太早了,明晚入夜时比较稳妥。」 「明晚入夜?」叶先圻迅速抓住了关键词,一双眼睛滴熘熘转过来,「哇欧~你们明晚有约?」再悄悄换成口型:「洞房花烛?」 第141页 洞房花烛你妹啊! 赵扬怒了:「啊呸。没有!你阅读理解不及格吗?我都说了是辰时!」 谢逢冷冷扫过交头接耳的两人,视线戳向了叶先圻。 「叶公子,你也要住听风院?」 叶先圻往后靠了靠,干笑:「没人给在下安排住宿,那在下和赵公子挤一挤就行。」 谢逢表情更冷了:「是我疏忽了,竟然怠慢了叶公子。」 叶先圻摆手:「没事,我不计较。」 赵扬眼皮一跳,怕叶先圻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赶紧圆场:「现在圣教上下都忙着料理中毒之事,我怕给大家添麻烦,就带他到这里来了。这院子很大,住两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住得近点,我跟他说话也方便。不如简单点,就这么住吧。」 谢逢一语不发,看神情并不像得到了安慰的样子,他神色不明,一挥袖口,转身走了。 赵扬和叶先圻面面相觑,这算是同意了? 两人愣怔不过片刻,谢逢就又进了来,身侧还多了荀护法和苏婉瑶。 赵扬心下一惊,难道苏婉瑶身份被发现,被带来当面对峙了? 赵扬试探道:「荀护法?」 叶先圻转着笛子将荀护法上下打量了一圈,揶揄笑道:「穿戴整齐后倒是有点护法的样子了。」 荀护法仿似没听见,目不斜视地对赵扬笑道:「赵少侠,打扰了,在下本欲找教主商讨下教内事务,但教主说已与你有约,做人要守信,因此我便打算先在门外等着,想等你们约会完再找教主,结果……」荀护法顿了下,「刚才教主喊我们一起进来。」 赵扬满脑子飞速刷屏飞过那密密麻麻的「约会」两个字,看了眼荀护法脸上憋都憋不住、已经咧到了嘴角的八卦笑容,心想你特地等在外面就是为了看热闹吧,也不怪谢逢把你卖给了那只傻虎。 他这么腹诽着,视线又移到了苏婉瑶身上。 荀护法望了眼垂首立在旁侧的苏婉瑶,和蔼一笑:「看我这记性,竟忘了介绍。赵少侠,这位是苏婉瑶姑娘,是曼花长老新收的弟子。」 「我们刚才在半路看见了阿瑶姑娘,顺带聊了两句,她听说我们要来听风院,就一起跟过来了。」 原来如此?赵扬暗暗舒了口气,只要没被发现是卧底就好。 荀护法咳了两声,语气陡然庄重肃穆:「赵少侠,我听教主说,叶公子还没有安排住处是吗?」 谢逢上前一步,对荀护法点头道:「确实如此。赵公子和叶公子均是我教贵客,不可怠慢。」说着往赵扬的身边微微移了一小步,又对荀护法颔首示意。 荀蔼立刻像得了命令一般背稿:「教主说的是。此时教中守卫薄弱,听风院又在总坛边缘,万一敌人偷袭上山伤了贵客,如何是好?」 苏婉瑶弱柳扶风怯怯地道:「要不,让两位贵客搬去主院歇息?」 赵扬刚想说「不好」,结果那边厢荀护法却抢在他的前面出声了。 「阿瑶……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没吃饱?还是饿得慌?今日伙房师傅没给你盛满三碗饭吗?怎的说话这般轻声细气?」 苏婉瑶愣了一下,飞速朝赵扬瞥了一眼,勉强笑着答道:「谢荀护法关心,阿瑶没事。」 「是么?」荀护法皱眉:「是不是曼花长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替你找她。我早跟她说过,一顿饭吃三大碗不要紧,女弟子豪放一点、泼辣一点没什么不好。我圣教弟子就该快意恩仇……」 苏婉瑶脸快要裂开,生无可恋地望向荀护法。 谢逢咳了声截住荀护法早已离题十万八千里的话头:「毕竟两位是我教的贵客,自然是住在我那主院里稳妥些。阿瑶,你先带叶公子去凌云阁东厢。我与赵公子有要事相商,晚些我会亲自送他过去。」 苏婉瑶颤颤巍巍欠身道:「弟子遵命。」连忙朝叶先圻比了个请的手势,临走时不忘哀怨地瞪了荀护法一眼。 叶先圻啧啧转了两圈笛子,这才施施然走出门去。 荀护法还站在堂内。谢逢咳嗽了一声。 荀护法摸着下巴疑惑道:「教主,你不觉得今天阿瑶好生奇怪么。她平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说话靠吼、作风粗放,怎地今天看起来这般娇弱,会不会是生病了?」 赵扬听着那些四字评语,只觉得每说一字都是扎心。苏婉瑶这般乖巧秀气,怎会是荀护法说的那样。当下问道:「是吗?荀护法,你确定没认错人吗?」 荀护法疑惑道:「不会啊,是苏婉瑶啊。今年进来的女教徒就数她最漂亮,难道我认错了?」 谢逢:「咳!」 赵扬被这声大力足的咳声吓得头瞬间一歪。 搞什么,谁家咳个嗽还用上内力的? 荀护法全身一僵:「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在身,属下先走了,教主和赵少侠慢慢聊。」说罢也不和他二人道别,便夺门而出。 赵扬:?? 刚才这人不是说专程来找谢逢商量教内要事的么?就这么……走了? 赵扬对谢逢客气笑道:「不知教主找我有何要事相商?」 谢逢不慌不忙地寻了半边亭两人均未坐的中间的石凳上坐下,一边招唿赵扬也过来坐在身旁,一边和善地问道:「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么?」 赵扬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在谢逢身旁坐下:「我随遇而安,没什么不习惯的。」 第142页 谢逢直直注视着赵扬:「那就好。」 赵扬硬挤一笑:「嗯。」 寂静。 极其尴尬的寂静。 连山中的风都识趣地停了,只有沐浴在谢逢那专注目光里的半边脸在发红髮烫。 赵扬感觉大脑已经宕机,除了能感觉到脸上发烫外,其他都是一片空白。 迷迷濛蒙中,他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丝神智,开口问道:「不知现在中毒的弟子都怎么样了呵啊?」 谢逢仍然目光灼灼:「如今大家皆已醒转,只是仍然全身无力,无法下床活动。」 赵扬一格一格僵硬点头:「嗯,看来余毒未清……」 谢逢嘆了口气:「我也是如此猜想。」 又是长久的静默。 落日余晖洒下一片柔粉的光,将赵扬的脸抹上了一层红晕,配着远处青瓦墨墙,仿佛是从画中走出一般。 谢逢一直盯着赵扬,再也没有移开视线。 赵扬深唿吸了好几口气,谢逢的视线一直粘在他脸上,已经快把他烧出个洞。与其两人在此尴尬坐着,相顾无言,不如听话地乖乖去主院,反正叶先圻也在那里,料谢逢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他垂着眼睫,轻声提醒:「教主,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快些启程吧。」 谢逢骤然站起:「好的,我带你去。」 赵扬抬都不敢抬头看谢逢一眼,点头回道:「有劳教主了。」 「赵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其实叶先圻都喊他「赵扬」了,连薛竟谦都亲昵地喊他「阿扬」,可谢逢一直却在「赵公子」、「赵公子」地喊他。 穿越这一路走来,就数谢逢救他的次数最多。 如果不是因为关系这么敏感,他们若能成为单纯的好朋友,能听得谢逢喊他一声「赵扬」,他想,其实他会很开心的。 赵扬跟在谢逢身后,看一路上谢逢语气轻快、神色愉快地给他介绍路边各色景物,不禁有些疑惑。 这人的好心情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刚才不是还说心急中毒的教众,想早些去五毒门的么? 他哪里会知道对方是得知他是因为中了「心魂引」之毒,才会一直迷恋薛竟谦,因而心下开心得不行,迫不及待地想要来与他见面。 而现在,对方又因为他们走在去往同住一间院子的路上,而内心雀跃不已呢。 第74章 ooc警告 沿途,谢逢连这根九曲草是曼花长老哪年栽的,已经长了几年;那棵银杏树干上有他小时候量身高的刻印,仍然清晰可见;还有位于梅花林正中心的那株梅花,有一年结了一百二十八枚花骨朵,被他一剑削下二十八枚的这种事都介绍得清清楚楚。 赵扬从未见过如此话多的谢逢,也不知是不是憋了一辈子的话都放在了此刻悉数倒出。 等两人穿过虬枝缠绕的梅花林,逛到凌云阁时已是夜幕西垂。 赵扬几乎敢肯定,若不是太阳下山,谢逢这一路上怕是还要讲得更多。 一轮弯月隐在泛白的天边,叶先圻站在东厢门口吹着笛子,看着赵扬跟着谢逢进了主屋相邻的那间侧屋。 啧啧,真是比他东厢的待遇好上了不少。 谢逢将赵扬迎进屋,点燃了烛灯。 暖暖的烛光将谢逢凌厉的线条缓和下不少,甚至染上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谢逢道:「这是我以前住的房间。后来一直没人住过。今晚你先在这里歇息,明天我们一早我们便出发去五毒门。」 赵扬点点头:「好的。」 谢逢继续道:「如果有什么事,直接隔壁屋喊我就行。」 赵扬又点点头:「好。」 快走吧,他不会有什么事的,孤男寡男同处一间屋里才会有事的好吗。 叶先圻见谢逢终于从屋内走出来,不由「啧啧」出声。 谢逢路过他面前时,冷冽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似是警告,继而转身踏步出了院门,也不知是要去做什么。 他见谢逢已走,立刻窜出屋门,快步朝赵扬那间房走去。 岂料刚走到门口,一个黑影从廊樑上跳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杜胥。 杜胥垂首抱拳道:「叶公子请留步。教主说赵公子奔波忙碌了好几日,今日需得早日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请叶公子见谅。叶公子还是请回吧。」 叶先圻瞥了杜胥一眼,道:「我打个招唿就回。」说着就要从杜胥身侧绕过去。 杜胥脚步一移,又挡在叶先圻面前,急道:「叶公子留步。」一双眼刚定在叶先圻面上 ,就又飞速飘了开去,只在廊边栏杆上乱瞟,再不肯看向叶先圻。 叶先圻从怀里掏出摺扇,正考虑是不是敲晕了强上,只听「嘎」一声响,旁侧的轩窗被打开了。 赵扬伸出头,唿吸了口新鲜空气,扭头看到他:「咦?你来找我?」 叶先圻摺扇一扇,再转过头,连廊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杜胥的身影。 叶先圻:「……」 赵扬从屋门踱出,施施然走向叶先圻,笑道:「叶兄好啊,我正睡不着觉,看这院内景致不错,开开窗透透气。」待走近了才低声抱怨道:「我正憋得发慌,这才傍晚,谢逢就要我歇息,我哪睡得着……」眼尾又一挑,「不如一起喝点酒啊?」 叶先圻颔首应道:「好哇。」 第143页 于是两人一起进屋对着夜风小酌。 酒是当初祝昭雨赔给叶先圻的竹叶青,现在被赵扬一起拿来祸祸。 赵扬将准备夜探五毒门找寻解药之事一併告知了叶先圻。 叶先圻边喝酒边点头道:「有谢逢陪你一起去,当是没什么问题。祝你们马到功成!」 两人碰了一杯酒,赵扬从窗户往外望去,恰好看到院角有一株白梅,映着黑色的砖墙在夜色中灼灼而放,更显得花白胜雪。 他此刻酒劲上头,诗兴大发,脸不红气不喘地剽窃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叶先圻摺扇一点桌面,嫌弃道:「太装b了,这时候应该——『哥俩好啊,六六顺啊!』」 「啪—啪—啪」,鼓掌声传来,谢逢不知从哪冒出,一脚踏进门内:「好诗!」说着便堂而皇之坐到了两人之间:「赵公子果然文采斐然,令谢某佩服。」 叶先圻差点把刚才才灌入肚里的酒一併喷出,这样的诗他会背一沓好吗! 赵扬在谢逢进屋时便已酒醒了,愣愣道:「你……你怎么来了?」 谢逢一双眼扎在他脸上不肯移开,对他一笑:「这是我的院子,我回来睡觉。」 睡觉…… 他喝得太得意忘形,竟然忘了这不是听风院。 谢逢双目脉脉含情,温声道:「明日还有要事。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叶先圻在旁边低低「哇欧」了一声,赵扬尴尬得脚趾抠地。 上苍啊,还他一个正常的谢逢吧,现在这样就好像他是个被宠幸的小妾一样,不啊,他还是要娶媳妇的正常男性啊! 赵扬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我只喝了一点点,就是暖暖身子,绝不会影响到明天的行动。教主多虑了,我这就打算歇息了。」 谢逢垂首,又是一副被说得委屈的模样。 赵扬心里喊着「要命」,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说两句安慰的话,只见谢逢一抬手,杜胥便跳进了屋里:「属下参见教主。」 「你去给赵公子再添床被子。」 杜胥应「是」退下,赵扬一脸不情愿地微笑:「感谢教主顾虑周全。」 谢逢扫了叶先圻一眼。 这一眼,哪还有什么情意,只有冰凉的冷意,冻得叶先圻杵在当场。 叶先圻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气,起身同两人告辞了。 当他抹着汗摸到墙角,望着墙边的那株白梅,突然惊觉,如今不过才是深秋,哪来的白梅? 他再定睛一看,原来那偌大的一株树竟是个装饰摆件…… 树干上竟然还有篆书刻印——曼花亲制。 叶先圻一展摺扇,不屑地哼了声:「身为医者,竟不好好研究药理,偏搞这些有的没的。」 屋内,三床被褥已备好。 谢逢春天般温暖地道:「我已命人备了热水,你沐浴后早点休息。」 赵扬望着摞得跟豌豆公主一般高的床褥,商业微笑道:「多谢教主。」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直到两名教众将木桶抬进房里,谢逢才在雾气氤氲中同他不舍地作别。 将教主这尊大佛请出屋去后,赵扬终于长舒出一口气。 这里他实在待不下去了,憋得慌。等这次五毒门偷药事件结束以后,他就要回他的天鸣山庄,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连装机在他脑海中的赵铭之同谢逢的记忆都一併抠干净了才好。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赵扬哼着歌横在了软糯干净的床上。 窗外高悬一轮弯月,洒下泠泠清光,没有手机、电脑的干扰,赵扬不可避免地开始思绪飘忽。 刚才谢逢是不是说过自己住过这间屋子来着?倘若说主屋是教主的住处,那当时作为教主跟班的谢逢应该就是住在这间的吧? 那当初……在雪山遇险时,谢逢同赵铭之分别后,回来魔教是不是睡的就是这间屋子? 他思绪乱飞,冷不丁听到缥缈的风中带来了一个字——「有」。 很轻,仿佛是从隔壁传来的,但凡这风是反方向吹的,他就绝对听不见。 他「嘎」一声关上窗户,开始回想自己刚才唱了些什么…… 是一首大街小巷放烂的歌……歌名他记不清了,歌词他回想了一番,最后那句好像是:「你有没有爱上我」? …… 赵扬捂住头,啊啊啊他要疯了。明天之后,他一定要跟谢逢say byebye! 满腔闷气没处发,赵扬怒气沖冲下床,焦躁暴走。 烛火闪烁,将他的影子投到墙上,影影绰绰晃动不止,赵扬忧愤抬首,冷不丁被自己的烛影吓了一大跳,一蹦退后了三尺远。 这一蹦,有样东西却戳入了眼帘。 那是卧房东侧博古架上的一幅画轴,随意地向外支着,像是被马虎地对待,但轴身却被金色的丝线繫着,好似又非常重要。 总之,虽然平平无奇,可又让人感觉突兀扎眼。 赵扬伸手将画轴从架上取下,繫绳一解,那画就在他手上骨碌碌展到了地面,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被他观赏。 赵扬赏脸地看去,那画中赫然是一位一身玉白、身着裘衣的少年,在一簇跳跃的篝火的映照下,靠在山洞的岩壁上睡着了。少年的身边,还有一团白的和一团红的小兽蜷缩在一起。细看的话,便能分辨出那是一只白虎幼崽和一只红狐。 第144页 ——正是谢赵二人初遇的场景,而且是从谢逢的眼中看出去的场景。 赵扬伸手摸了摸画面,墨还挺新,沾上了指尖,看得出来,这幅画是赶工赶出来的。 毕竟某人的画画水平他还是清楚的——根本不可能画得这么好。 这幅画除了刻意为之外简直没法用别的来解释。 赵扬将画卷细细捲起来,本想好好打个结,却发现自己实在记不清原结是什么样子的了,只好胡乱打了个蝴蝶结放了回去,然后安安静静地又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赵扬顶着两个黑眼圈,跟谢逢说出发前他要再去曲长老那里一下。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竟然把正事都给忘了——「小纸」还没有闻到过中毒之人的味道…… 曲长老正在熟睡中,赵扬打着哈欠把「小纸」掏出来,像作法一般在曲长老面门上转了几圈,小纸从他手心跳下站在了曲长老领口,跟只小狗一样伸着脖子左右嗅嗅,然后点点头对他表示可以了。 赵扬伸出手,小纸刚要蹦上去,却动弹不得,回头一看,竟是被窝在曲长老脖颈里的那只灵鸟黄毛给啄住了。 小纸:? 赵扬:…… 赵扬赶紧把黄毛的嘴扒开,黄毛嘴一歪,舌头耷拉出来,喘着粗气又睡了。 小纸蹦到赵扬手臂上,摸摸胸口,赶紧钻进了衣襟里。 这一路去五毒门,两人是骑马而行。 赵扬在马上颠得浑身快要散架,偏偏还困得要死,哈欠连天,十分想换个马车。但一想到坐在马车里,少不得要和谢逢面对面,又得尴尬,可能还不如在马上颠着呢。 重点是,谢逢这个角色开始ooc了,说好的不苟言笑呢?说好的面寒如冰呢? 从昨晚开始这傢伙的眼神就亮灿灿的,盯得他手脚都无处安置。 作者你都不出来管一管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稍作了些修改。 「你有没有爱上我」出自tfboys的[青春修炼手册] 第75章 共同行动 尽管谢逢目不转睛的热切注视让他惊悚,但敌不过昨夜因为那幅画作搅得他一晚没睡的瞌睡虫,他开始频频点头打瞌睡。 困驾的他显然没能逃过谢逢的灼灼双目,他只骑了半个时辰的马,就被谢逢强行换成了马车。 狭小的车厢中,谢逢殷殷眼神又望过来,赵扬头痛道:「打住!我什么都不想听你说,我喜欢清净。」 「昨晚……」谢逢眼神黯了,苍凉的声音在马车辘辘声中显得有点遥远。 「昨晚我认床,没睡好,要补觉。」赵扬狠狠心:「那幅画我看到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说罢,便背对谢逢,和衣横在马车里补觉了。 马车一路颠簸,颠得昨夜就没睡好的他沉沉睡去,等他再醒来时,已是夜幕时分。 车厢内已燃了一豆灯火,火烛摇曳中,谢逢坐在马车对面,又恢復了一贯的冷峻淡然,将早已准备好的干粮递给他:「吃吧。」 意外地言简意赅。 赵扬感动泪流,心道哥们你一定要保持住,千万别再ooc。 天空已变成了深蓝色。 一轮上弦月映在夜空,显得愈发明亮,晚风凉凉吹过树枝,奏响飒飒乐章。远处的山峰模煳在天色里,融成了深深的黛绿色。 谢逢在一处陡峭的坡地前下了马车,两人步行沿坡道一路向下。 五毒门地处一方临水的宽阔谷地,树木巍峨高耸,根根直插夜空,繁枝遮天蔽日,湿漉漉的树根虬枝缠绕,盘根错节,走得赵扬十分脚累。 他有点怀念谢逢的轻功了,可是他之前把话说得那么绝,此时也拉不下脸皮,只好闷头走路。 谷地风轻,树干上吊挂的藤蔓似女鬼的髮丝在夜风里摇曳,让他有种正走在通往地狱大门鬼道上的阴森感。 他自小怕鬼,此时碍于脸面不敢显露出害怕,只得不着痕迹地往谢逢那边靠了靠,心想万一有女鬼抓他,好歹也算有谢逢能帮忙抵挡一下。可是刚靠过去,他又想起目前两人尴尬的处境,登时又往旁边移了移。 谢逢果然也没有再靠近他。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失落。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走着,恍若当初在崖底,客气而疏离。 远处有火光闪烁,想必便是五毒门了。 谢逢二话不说,回身大袖一展便将他裹住,一同跃上了一棵参天古木,藏在树杈之中俯瞰对面地形。 赵扬抓着树杈,正好能看到月光下谢逢的侧脸,在微幽的月光下,那峻白的脸庞不带任何温度地眺望前方,冷得让赵扬怀疑昨日所见的谢逢仿佛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他晃晃脑袋,竭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 谢逢喜欢的是赵铭之,又不是他,他们现在的距离就是最好的距离,他在这边怅然若失个啥劲。 赵扬极目远眺,远方零星散布着几处亮光,其中有一处火把甚为集中,将那处照得灯火通明——是五毒门的主殿五毒殿的殿前广场,密密匝匝地似乎聚了不少人。 赵扬皱眉,这都夜里了,对面这是打算做什么? 他刚想开口问谢逢,可对方又携着他飞跃了几个树尖。 宛若广角镜头换成了长焦,这下原本只是像素的景象变成1080p的全幅高清映在了赵扬眼中。 第145页 一群黑衣人肃穆地立在广场之中,整装待发。 一个黑衣大哥正在众人面前巡视,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赵扬心下疑惑,正想喊谢逢再飘近点看看,那黑衣带头大哥却蓦地回头,一个飞身掠到教门,惊声喝道:「来着何人?」 说着用凌厉的眼神扫向赵扬他们所在的林中。 赵扬心骤地拎起,难不成他们被发现了?距离这么远都能被发现?这黑衣大哥武功得高到何种程度? 他想也不想拉住了谢逢衣摆,却见对方比了个「嘘」。 五毒门大门前方的树丛虬枝之中走出一人,黑色的壮实身影被悬挂大门的四盏火把投下了四条暗影,来者站定门前,沉声道:「是我。」 「原来是长老来了。」那黑衣带头大哥的气势明显泄了半截,半跪恭敬道:「属下参见花长老。」 花长老?赵扬凝神望过去,竟然真的是花无数。 也对,五毒门现在是赫连幕的地盘,花无数出现在这里,太不足为奇了。 花无数视线沉沉扫过殿前:「夜已深,操练完毕便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黑衣大哥:「属下遵命。」 集结了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 赵扬心里疑惑,眼见黑衣大哥同花无数缓步往广场行去,不免心急,转头对谢逢道:「我们得快点,趁他们还没解散的时候赶紧把解药偷出来。」 谢逢收回视线:「不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赵扬急道:「效率太低,待会偷了药直接打劫一个黑衣人问问就知道了。」 谢逢点点头,带着他几个飞跃钻进了五毒门内。 赵扬轻功极其一般,近似于无,便干脆摆烂任由谢逢架着他飞。相比当初花无数驮着他,谢逢这样架着他倒是稳当许多。 他借着月光和零星灯火沿途查看,不由啧啧称奇,没想到相隔几十里地的山脚下竟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玉圣峰上的建筑多是依山而建,仿若长在山壁之上。而五毒门的却是傍水而建,架在了水泽之上。 谢逢将他放下,他们绕开了主殿,从门派的边缘向前摸去。 五毒门的房屋制式相对简单,多是直接用木头垒成,架在高约两尺的水面,以防止虫蛇的入侵。很好理解,这里毕竟是五毒门,蜈蚣蝎子毒蛇蟾蜍什么的铁定是标配。 水草丰茂,赵扬一边拨开水草,一边小心地观察脚下,思量着一定要万分小心避开蛇蝎,却没想到一股毛茸茸的痒意自手背传来,他头皮发麻,脑中轰的一声,颤巍巍举起了手。 一只不起眼的灰色毛毛虫同他大眼瞪小眼,赶在赵扬惊叫出声之前,谢逢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只是一只普通的毛虫。赵扬按下心中惊怕,佯装淡定继续往前走。他以前住在大城市,何时走夜路时需要担心这些东西,真踏马委屈。 紧接着,他又遭遇了七只各色颜色的毛毛虫,甚至有一只已经爬到了他的脖子上。其中那只粘在他衣摆上正准备奋力往上爬的紫粉色萤光毛毛虫下场最悲惨。 那时,他不巧中了机关陷阱,他虽然剑法不错,但轻功着实一般,差点就被那陷阱的藤蔓圈住脚踝,若不是他反应快,吊在树上被碾成碎尸的就是他了。幸好那只毛毛虫替他做了勒死鬼。 赵扬咽了口口水,一想起那「嗖」地被藤蔓拉走瞬间被绞碎成为萤光四溅的悲惨景象就觉得肝颤。 偏偏谢逢还在身侧,碍于形象,他每次只能默默把惊怕吃进肚里,佯装镇定。 毛毛虫见得过多的最终结果就是……一回生二回熟,他从起初的害怕到后来甚至会觉得这些毛茸茸的小傢伙有点萌。 除了毛毛虫,他还遭遇了三只黑蜘蛛,是从发冠里掉下来飘到他眼前的,可能是想搭个便车搬家。 他一向最怕这些黑毛多腿的生物,今天不知是不是同类见太多了,竟然产生了群体免疫,连这些铜钱大小的蜘蛛他都觉得能直视了…… 至于其他虫类,暂时还没有爬到他身上来过。 两人一路深入门派中心,赵扬从怀中将「小纸」掏出,轻轻嘱咐道:「该你了。」 小纸点点头,闭着眼睛似乎在仔细地嗅着,突然睁开眼,蹲下马步摆出一副战斗姿势,伸手指向了西方。 两人连忙一路跟着过去,虫蝎果然越见越多。赵扬不堪其扰,路过一处房屋前时,将晾着的一件布衣扯下,包住了脸和手。小纸早受不了他易招虫的体质,已经嫌弃地自己在半空中飘着了。 就是有几次差点要被伸出长舌的蟾蜍给捲住,幸好是谢逢眼疾手快,挥剑斩断毒舌。 说到这个,赵扬嫉妒地看了眼身侧,谢逢怎么就这么幸运呢!根本没什么虫子敢上他的身,仿佛知道他天生就是个低气压的罗剎。 「我百毒不侵,我的血对这些毒物来说,是至毒。」仿佛注意到他的眼神,谢逢淡淡解释。 卧槽这么拽,吸口你的血就会死?那以后遇到敌人还打什么打,直接餵点血不就行了。 赵扬心里腹诽,冷不丁把小纸差点撞飞。小纸不知何时停在了他面前,抬手指向前方。赵扬顺着往前望去,那是一处谷底的宽阔水泽。 水泽上高高架着五间互不相连的木屋,黑漆麻乌的仿似无人居住。每间木屋都有一个铁锚,连着吊索,以便同岸边相连,但此刻吊索均被缠绕在屋侧。 第146页 微风吹拂下,水面澹澹生波,碾碎一水如银月光。岸边生长着茂盛的美人蕉,在水面上投下团团簇簇的黑影。 赵扬疑惑地望向小纸,小纸挥挥手,飘飞了出去,它飞了好久,才在所有的木屋上面绕了圈八字,最后停在正中那间上方扑腾双臂。 看来是那间没错了。 可是那间屋子离岸边最远,赵扬粗粗估算,至少有五十丈,单凭轻功无论如何也飞不过去。 他扭头问谢逢:「你会不会凌波微步?」 「凌波微步?」谢逢显然没看过《天龙八部》,略一思索,装作恍悟道:「你是说凌空踏水波缓步而行?」 「缓步?」赵扬一愣,慌忙纠正:「我是说凌空踏水飞过!」 谢逢终于明白他想做什么,闷声半晌,嗫嗫道:「近的话尚可,太远恐怕……」 切——直说飞不过去就行了谢谢。枉他还期待了下本文的玄幻体裁。 谢逢似有不悦地咳了一声:「我过不去,定也没人可过去。既然有锚,定有机关,我们可找寻一番。」 「不行不行,不能用那个,那样动静太大了,肯定会把人引过来。」赵扬赶紧摆手。 「那……」 「不然你去试试那水的深浅,不行我们走水路过去?」 「……」 一片死样的沉寂中,谢逢伸手指向下方:「你看那里,确定我们要涉水吗?」 赵扬顺着谢逢所指的方向,那片水域盪起了圈圈波纹,而波纹正中心,竟是几只闭目打盹的鳄鱼,刚才借着美人蕉的掩饰,他竟然没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赵扬:你只是把我当替身。 谢逢:…… 命格桑:看我干吗?我保证,本书没有替身文学! 这是赵扬最后一次纠结啦,后面就不会啦~ 第76章 生死危机 那几只庞然之物闭目时也不忘时不时摆动几下尾巴。 赵扬惊呆,五毒里有鳄鱼吗?没有的吧!那这几只鳄鱼出现在这里,他可不可以申请命格酱把他们弄走? 命格酱:【不可以。】 赵扬:【……】 谢逢嘆道:「没想到五毒门虽小,防备却万全。用这屋子藏匿物品再好不过,常人轻易无法渡过,若是走水也方便救火,对我圣教确有可借鑑之处。」 谢大boss,这些感慨你完全可以以后再发,求你先说说正事吧! 赵扬也嘆道:「教主,你觉得我们该如何过去?」 谢逢选择沉默不语。 赵扬言辞恳切:「要不,你过去找解药吧。我帮你把风。」 说着就要从藏身的高地钻去美人蕉盪里蹲下。 可才迈出两步,一条绳索却牢牢捆在了他腰上,赵扬惊讶回头,只见对方袖中不知何时窜出了一条粗绳,谢逢伸手一拉,又从袖口之中抽出了另一端绳头,拴向了水边最高的那棵树的枝杈。 赵扬惊道:「你要做什么?」 谢逢拽紧绳索,言简意赅回道:「凌波微步。」 赵扬愣怔片刻:「可你哪来的绳索?」 谢逢一把搂住赵扬的腰:「五毒门树木多,机关也多,备些绳索总不会错。」 然后凌空一盪,唰得向对岸掠去。 擦有绳子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赵扬内心怒吼,他都被虫子爬身爬了一路了! 风声在耳边唿啸而过,原本只是在水中假寐的鳄鱼瞬间被惊醒,甩着粗重的尾巴朝他二人游来。 它们在水中行进速度极快,赵扬挂在谢逢肩上,一双眼却看得清楚得很,他强忍着没有惊叫出声。 可才跃出十丈地,身子却骤地一滞,撞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又一起被反弹回来。 赵扬抬眼一看,眼前竟然是一张架在半空的细密丝网,在月光下泛着银色冷光,网线似蛛网般细,不靠近前绝对看不出来。而他们的绳索则穿过了网的缝隙吊在了上方的树上。 卧擦擦擦,竟然又是陷阱! 两人被蛛网挡住,像跳跳球般连弹了几次,终于停下来。全凭教主拉着绳索的右手吊着。 鳄鱼已经成群结队游了过来,在他们身下前仆后继堆叠着往上爬,像垒罗汉一样。 最上面的几只张开大嘴,伸出尖利牙齿,直待他们掉入口中就咯嘣撕碎。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赵扬伸手去抓蛛网,蛛网没被抓破,却随着他的手劲勐地往下一坠。 「没用的,这些丝线是极软的精钢所制,极难砍断,刀剑砍下去,它也会跟着变长。」谢逢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 「所以我们一旦松开绳子,这蛛网也拖不住我们,我们还是会掉下去?」赵扬捏着网丝,咽了口口水。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绳子捆好的五花肉,就等着被鳄鱼一口咬烂拆吃入腹。 谢逢沉默一瞬,低声道:「不错。」接着又补充:「你腰上有绳索,暂时不会掉下去。」 话是不错,可是一直被吊着迟早也会被人发现的好么! 赵扬抬头望天,绳索从网中穿过绕在树干上,想要穿过这蛛网上树也是断不可能! 难道就只能这样吊着了? 赵扬眼见谢逢的右手指节已根根凸起,手腕也绷得极紧,绳索已深深地嵌入肉中。可尽管如此,对方的左臂仍然紧紧抱在自己腰侧,显然是知道一旦松手,这绳索必定会将他的腰腹勒紧,伤及肺腑。 第147页 他难得地沉默了,一股酸涩泛上眼睛。 这傻子,明明自己身上什么防护都没有,还要逞强护他。 赵扬轻轻吸了吸鼻子,伸出左手拉住了绳索,向下一拽尽量将自己提起,以减轻谢逢手腕的负担。 缠在腰上的手颤了下,立刻有温热的鼻息若有似无地拂到他侧脸上,赵扬知道那是谢逢在看自己。 他心里咚咚咚直跳,心里道自己只是感激对方相救,所以搭了把手,希望谢逢别再误会什么。 可他还是忍不住飞速瞥了对方一眼,月光透过枝叶打在谢逢眼中,那里有暗流涌动,光影明明灭灭。 似乎是惊讶,是不可置信,又似乎是冰雪消融,雪水燃成了火焰。 世界的一切都静止了,仿佛只剩了脸侧的那一点热息,以及……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那是极轻的一声「噼啪」声,像是火苗燃烧的声音。 赵扬骇然抬头,果然看见那承载了他们全部重量的绳索,竟然有几缕已经崩开了。 势头一旦起来便势不可挡,紧接着又有几声细微的崩裂声,「砰——砰」地在空中响起。 卧槽……这绳索要断断断了?! 他们要被鳄鱼吃吃吃了?! 惊悚恐惧之下,他脱口而出:「擦,这绳子该不会是杜胥编的吧?」 谢逢也抬头看到了绳索在崩裂,此刻低头看他,深墨的瞳孔写满了千言万语,却摇了摇头。 擦擦擦他不是想说这个啊! 他是想问绳子断了该怎么办啊! 他集中神志,朝命格酱唿唤:【命格酱,快救命啊!能不能放只神兽出来救场啊!】 命格酱淡定回答:【贵方无需担忧,您还有一次重生机会。】 【……】 【另外,五毒门取解药不是官方副本,请贵方自行攻略。】 【自行攻略个鬼啊!】赵扬咆哮道,【好歹提示都给了,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吗!你要看我们就这么被鳄鱼吞吃下肚吗?到时候我身体都没了还咋復活?!你快去和上面申请申请啊。】 命格酱犹豫了一下,妥协了:【好吧,你等等。】 还等?底下的鳄鱼不知疲倦地扑腾四腿,挨个张开血盆大口,绳索还在噼啪断裂,再这么等下去人都死了啊喂! 难道就没有应急处理通道吗?!这不科学啊! 眼见三股粗的绳索断得只剩一半了,一片阴影骤然落下侵占了他的全部视野,嘴唇上下两瓣被柔软之物贴上,脸上甚至传来睫毛刮过的刷刷触感。 赵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时全身绷住。 擦他都说清楚了还不管用吗? 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甚至将舌头也窜滑进来。 他终于回神,将手抵在对方胸膛之上,拼命去推——可推不动啊! 实在没法,他咬紧上下牙关,咬住了对方舌头,对方吃痛退了出去,稍微拉开了点距离,睁圆双眼瞪他。 他从未见过如此炽烈、像烈火在灼烧一般的眼睛,似乎将全部的欲望都毫不遮掩地显示了出来,就像被逼入绝境中的困兽,只等着这最后一口。 眼看那双眼又要覆过来,突然一声高声厉喝穿越重重水草,飘过水雾,在山谷中砰然炸开:「何人胆敢擅闯五毒门?!」 是阿花的声音! 赵扬得救般期待地扭头,果不其然,一个黑色的身影急速掠至水边高台上站定。看身形的壮硕程度,必是阿花无疑。 赵扬的手还抵在谢逢胸前,眼中却快要留下激动的泪水,当下使劲全部力气喊道:「阿花大侠!是我啊!救我!」 一阵啪啪的崩裂声响,最后连接绳索的那缕线也断了。 「我」字的尾音戛然而止,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急遽坠落。 水中鳄鱼等了半天早已急得团团乱转,此刻幸福的肥肉终于从天而降,黑洞洞张开的大嘴瞬间遍地开花。 恰在此时,只听「嗖」的一声破空声响,一条条黑绫自夜空中迎面而至,缠上他二人腰间。堪堪在二人即将落入鳄鱼巨嘴中时将两人拦腰拉走,路线90度转弯,花无数连退数步,他和谢逢摔入岸边湿地之中,滚作一团。 鳄鱼合上血盆巨口,正满足地想要咀嚼,却只听到牙齿相撞的声音,舌尖一扫,嘴内空空,登时不满朝岸边动静声处望来,三爬并作两爬想要上岸趁胜追击。 一声清啸响彻山谷,原本像吃了兴奋多的鳄鱼此刻又像被催眠一般,一个个放缓了脚步,接着三三两两掉转头,又都回去水里趴着了。 赵扬从水草中爬起身,拍开了一旁谢逢伸出的手,一深一浅地往高岩上爬。花无数将口哨塞回怀里,黑绫一甩,又将赵扬拦腰拎上了高台,谢逢也紧跟着一跃而上。 水面已恢復一片安静祥和,只有树杈上还半悬着一根静静的黑绳,昭显了刚才并不只是一场梦。 花无数收起黑绫,目不转睛看着赵扬。茂密的头髮下,眼神中满是震惊,亦有欣喜:「赵公子?」 赵扬刚从鳄鱼口中生还,劫后重生的喜悦毫不掩饰:「阿花大侠你这黑布真是舞得炉火纯青啊!还有你这布真的牢!拽两个人过来都不会断!多谢阿花大侠两次救我!」 谢逢手里还抓着断掉的绳索,闻言将绳索一扔,负手而立:「若我不是被吊着,也可以。」 第148页 花无数瞥了一眼谢逢,见对方一张臭脸,不禁冷哼一声:「谢逢?是你?你来做什……」 眼见花无数的手伸向腰间剑鞘,赵扬抢道:「阿花,你怎么在这里?」 应对提问的最好方法就是先下口为强!抢先质问对方转移注意力。 感受到谢逢的视线,但此刻的赵扬完全不敢侧头,实在是看到谢逢就会想到刚才自己是被如何对待的,太尴尬了! 难不成还要他当着花无数的面,像个女子一般呵斥对方对自己动手动脚么? 这事想来想去也只能忍了,反正以后避远点就行。 花无数闻言望向他,怔怔看了他片刻,垂下头,声音木然:「你果然和魔教串通一气……」 此言一出,他还没接话,谢逢已将手中寒剑亮出。 第77章 行动失败 赵扬赶紧按住谢逢剑柄,正色道:「阿花大侠,你说我同魔教串通一气,但我倒觉得你和赫连幕才算是狼狈为奸。赫连幕干了多少坏事,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你看无应门那半山腰的人坑,埋了多少尸骨,你不觉得自己这是助纣为虐吗?」 花无数脸侧向一边,声音沉闷:「赫连幕对我有救命之恩。」 赵扬最不屑的就是无脑报恩,嗤道:「救命之恩就可以不辨是非吗?他救你一命,你到时救他一命便是,为何要跟着他做坏事?」 花无数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愣愣望着水面,突然问道:「当初他们说你坠崖,是他救的你吗?」 赵扬一愣:「是的,但这并不是你说的串通一气的理由。魔教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却被赫连幕陷害!否则,我也不会帮他们。」 太奇怪了,他作为前武林盟主,为什么非得为魔教正名? 见花无数沉默不语,赵扬循循善诱:「阿花大侠,如今魔教的人都中了赫连幕的毒,命在旦夕。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不应该成为赫连幕利用的工具。」他指指水泽之上的木屋,「别再为虎作伥了,我们一起把解药取回来,救救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吧。」 「你怎么知道解药在那里?谁告诉你的?」花无数目光森然。 关注点不是这个好吗?关注点是你要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 赵扬差点吐血,他一番语重心长都白搭了? 「多说无益,手下败将而已。杀了他,我们去拿解药。」谢逢刚才安静地听他们絮叨已给足了面子,见花无数仍不知悔改,便不想再忍。 杀什么杀啊!赵扬急得跺脚,杀了花无数能拿到解药吗?要是能拿到刚才他们还会差点成为鳄鱼的美餐吗?枉他费了那么多口舌想去怀柔,结果这倒好,谢逢两句话就都前功尽弃了。 忽地他顿住了,脚踝到小腿肚下传来毛绒绒的痒意,仿似有什么东西爬了上去,接着脚腕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尖锐的剧痛过后,便是像打了麻药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 有虫子叮他? 赵扬掀起衣摆,惊惧地望向脚踝。 果然一只白色、圆滚滚的毛绒虫子,正紧紧粘在他的皮肤上。 虫子贴在他皮肤上,闪着乌熘熘的黑眼珠看他,整只看起来很像一团长着绒毛的小白蚕。 一路行来,这种花色的毛毛虫他倒是第一次见。 赵扬兴奋喊道:「你们看!它好可爱!」 谢逢目光瞧过来。 花无数也瞧过来。 花无数大骇道:「这是金丝蛊虫!」 金丝蛊虫? 赵扬愣了。 可它明明是白色的啊…… 「它吐出的丝是金色,有剧毒,毒丝一旦进入血液,立死无疑!」花无数瞪直双眼,紧紧地盯着赵扬腿上那白绒绒的虫子,嘴唇直颤。 啊? 说话间,小白蚕抻长了脖子,将黑色的尖钳从赵扬身体里拔出,那里还粘着一根极细的金色丝线。 看着那呆萌的黑眼珠,赵扬大脑宕机了一秒,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又已飘到了半空中。 没被鳄鱼咬死,倒被只虫子给叮死了…… 最后一次的重生机会也被用干净了。 赵扬心底哀嘆,扭头看见谢逢正抱着他倒下的身体。 谢逢直愣愣垂头盯着他的身体,也看不清楚神色,只能看到背影在微微颤抖。 唉—— 但也不能说全无好处。 之前谢逢一直以为「赵铭之」还活着,这下就可以当「赵铭之」真的死了。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既然迟早要痛,不如短痛一下来得痛快些。 这样,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弯掉,岂不也算是皆大欢喜? 对面的山头忽然晃出数十根火把,排成了一条火蛇向水泽游来,远远还有人声飘荡在风中。 想必是刚才他的高声唿喝惊动了守卫,引来了五毒门众人。 ……完了,这下解药怎么办? 赵扬低头见谢逢还是跪着没动,飞快凑到对方身侧:「喂!被发现了,你快走啊!」 谢逢显然听不见。 他又急得伸手去拽,可手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一旁的花无数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赵扬吓得往旁边一飘。 「怪我。我忘了还有金丝蛊虫……忘记给他香芒叶避虫了……怪我……」 第149页 花无数的声音颤抖着蹿入他耳中,他低头一看,花无数手中似乎正握着枚小小的细长叶片。 「此毒可有解法?」谢逢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轻飘飘的。 喂,有解药也没用了啊!人已经死了! 谢大boss你正视下现实啊喂!人都飘在空中了,别再妄想「赵铭之」回来了啊! 「没有……」花无数也怔怔盯着他的身体。 好了既然有了标准答案,谢逢你赶紧跑吧! 可赵扬在心中帮数了一二三,对方仍是丝毫未动。 不可能啊,按谢逢的耳力,周围围堵来的人不可能没发现啊。 等等,赵扬愣愣望着谢逢骨节分明,紧紧地抱着他的右手,那手背上,正趴着一只白蚕状貌的虫,正是方才叮过他的金丝蛊虫! 赵扬脑袋轰地炸了:【命格酱!】 命格酱像是才醒,声音混着浓重鼻音:【嗯?】 【你有没有办法救谢逢?!】 【我看看啊。谢逢不好好的么。】 【你看清楚啊!他中了金丝蛊虫的毒!】赵扬急得挠头乱飘。 【有吗……】命格酱悠悠的声音带了点疑问,【他不是百毒不侵吗?】 百毒不侵? 赵扬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谢逢的确是百毒不侵的。 那谢逢跪在这里…… 只能是——「赵铭之」之死对他打击太大了? 【对了,咳,我方郑重申明,不会干预「赵铭之」的生死之事,除非是我方官方开启的副本。截至目前为止,仅崖底秘洞副本和薛家记忆副本为官方副本。上次在玉圣峰后山,幻术对你无效与我方无关。请贵方切勿每当遇难就喊我方救命。】 【……,你刚才说,山洞的那次与你们无关?】 【对!】命格酱斩钉截铁。 赵扬原本还想继续问下去,可周围火光憧憧,数十个黑衣人已经举着火把和长刀围聚成了一圈,将他们堵得密不透风,将眼前这狭小的区域照得一片红彤彤。 他又急了,这下……不被抓到都能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可谢逢还是跪着没动。 火把的光照亮了谢逢的侧脸,却只似照在了一张毫无生气的雕塑上。 有一瞬间,赵扬觉得中毒身亡的其实不是他,而是谢逢。 「花长老,要把人抓起来么?」围过来的黑衣人中,领头的那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花无数双目沉沉扫过众人脸庞,颤了颤唇正欲开口,一声低沉的嘶鸣混着呜咽的喉音从面前这跪抱着赵铭之的玄衣人身上传出,钻入了所有人的耳膜。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到那处。 火影憧憧下,那人俊美的侧脸似结了层冰霜,嘶吼着的冷厉面庞如同地狱走出的修罗,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火把,有的甚至往后退了小半步。 太可怕了——这是在场所有还活着的人的共同感受。 嘶吼声止,可所有人仍都屏声静气,丝毫不敢挪动一下,一时间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混在风声里。 遽然间,一声尖厉、撕心裂肺的悲鸣又从那人身上发出,响彻林间,令崖壁倾颓、山河崩裂。 随即,强大的威压向四下迸开,巨大的波动震得赵扬这个魂魄都被定在原空,无法动弹。 花无数双手撑地,呛出一口鲜血。 手握火把的众人如飞弹爆炸一般,呈同心圆朝后飞出数米,全部砸倒在地。 火把掉在了草丛里,立刻将茂盛的长草点燃了一片。 风骤起,在平地唿啸而上,树木急遽摇摆,发出阵阵悲吟。 火焰噌地窜上半空,惊出了不少鸟兽,从林间乌泱泱飞起一片,慌忙向外奔去。 而那原本闭目养神的鳄鱼,也倏忽潜入水底,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不敢探头。 赵扬惊惶四顾,只见谢逢骤然拔地而起,抱起他的身体,几个飞跃就消失在树林中,再不见人影。 不是吧? 就走了? 就把他的身体也带走了? …… 那他的假死怎么办? 到时候覆活了还是得露馅? 赵扬心头憋闷,扭头四下张望。 一片火海,在风的借势下,正朝他所在的这片区域蔓延。 好吧,还是带走了好,虽然復活时大概率是在梅英教,但大不了等他復活了便趁人不注意再逃走就是。总比被一把火烧成了灰强,否则他就真成孤魂野鬼了,还不知到时命格又会把他弄到哪里去。 赵扬伸手去怀里想把小纸掏出来,可摸半天没摸到。这才想起,天杀的!谢逢把他的尸体给带走了,把小纸也顺带掳走了…… 擦可他根本不认得回去的路啊! 赵扬飘在火里无限惆怅。 算了,不走了。 反正这是第五次修復了,恐怕得费不少时间。既然到了时间他自然会被吸回去,不如趁这时间打听清楚解药在哪里,到时復活了也能早点回来取药。 【命格酱,我不能白死。走!我们去找解药!】赵扬壮志踌躇。 【不是我们,是你。另外友情提醒:就算找到解药,你现在魂魄状态也拿不走。】 【怕什么,到时候再回来拿嘛。】赵扬毫不以为意地往上又飘了一些,突然想到刚才的对话,又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上次幻术无效与你无关,那为什么上次的幻术会对我无效?】 第150页 命格酱来了精神:【其实这个,我还特意花时间研究了一下。后来才发现原来谢逢早就给你吃过解药。那是梅英圣教的秘术,圣教自然是有解药的!】 【是吗?可我怎么不记得有吃过?】 【是直接放在你饭菜里的。不过后来他专门去救你,是因为虽然幻术对你无害,却不代表你在山洞里不会被闷死。】 【……】 赵扬一言不吭往前飘,连着撞穿了几株大树,终于想起来:卧槽,花无数呢,还得靠他找解药呢。 当即又往回飘。 终于在一株红衫树下找到了花无数。花无数庞大的身躯靠在细瘦的树干上,眼看整个幼树都要被压弯了,赵扬忍不住在心里为树捏了把汗。 花无数正在用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忽而用双手捂了整张脸,只剩乱糟糟的头髮和浓密鬍鬚露在外面。 花无数这是怎么了?是刚才受伤太重,还是烟太大了? 赵扬弯下腰凑过去,只听那唿吸凌乱,花无数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嘴角的髯须丛中不知从哪沾来的水,越聚越多,有几缕甚至开始往下淅淅沥沥滴水。 花无数……这是哭了? 赵扬惊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人在榜上,收藏却一个不涨,大夏天感受到了冰凉的寒意…… 不过这寒意被今天的留言治癒啦! 六一了,大家节日快乐呀~ 第78章 三观尽碎 难道……是烟给熏的? 那壮士你就赶紧离开这里啊! 可花无数不知怎么了,捂着脸哭得肩膀抽搐,泪水止不住地从鬍鬚中往下落,到最后,干脆松开手放声嚎啕大哭。偏他又生得五大三粗,瘪着嘴任泪滑进虬髯中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奇怪。 壮士你不逃命么?! 赵扬有点茫然,火都要烧过来了还有时间在这哭?! 终于,花无数站起身,踉跄着将腰间黑绫甩出,卷上最左边那间木屋的栏杆,踏水凌波而过翻上了外廊。 牛b啊! 他和谢逢竟然是输在了绳索太短上! 赵扬赶紧飘着跟上。 花无数从怀里摸索出一串大小相似,但图案不同的五把钥匙,挑出其中一个,对了半天才将孔对上,开了门,进入屋内。 他也跟着飘了进去,待花无数点亮烛台,他环视了圈屋内的摆设,颇感意外。 几案上的青瓷茶具在火烛下闪着玉润的白光,屏风上的花鸟针针线线绣刻精细,丝质光滑的床单被套也都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 不得不说,他完全想像不出阿花壮士住在这种房屋里的画面,想来这间一定是阿花中意的姑娘的闺阁。 他四处飘哒了一圈,在屏风后面的衣杆上找到了一套淡黄色的衣衫,一看就是贵公子哥儿的款式(至少同他记忆中的赵铭之穿的衣服很像)。 他不由多看了两眼,总觉得那衣服配阿花稍微嫌小了点,可是给姑娘家穿又明显偏大。 他心中正疑惑,回头一看花无数正坐在书桌前,便凑到前去。 书桌上打扫整齐,一尘不染,左上方摆了副笔架,工整地挂了一排由粗到细的毛笔。 花无数这是爱好舞文弄墨? 花无数擦过他的脸颊弯下腰,从桌屉最下方的那格中,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玉帛包袱,珍而重之地摊开在桌上。 赵扬伸头一看,只见里面都是些木雕啊、髮带啊、玉器啊、扇子啊一类的小玩意,看起来也是些贵家公子哥爱玩的物件。 他扶住额头,傻子也能看出这些都是花无数喜欢的东西了。 真是毁三观啊,阿花这种糙汉子竟然会喜欢这些小东西?现代这叫做什么来着,反差萌?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萌啊! 他嫌弃地又瞥了眼包袱里的那些东西——奇怪,这些东西为啥总觉得这么眼熟呢? 赵扬在他那可怜的记忆里四处搜寻,终于在属于原主的那些记忆里将这些东西挖了出来:原来这些都是原主「赵铭之」用旧了扔掉的东西! 那赫连幕有这么小气吗?自己的top1大将穷得还得把别人不要的东西拾回来用? 可花无数只是把包袱摊在桌面,把里面的小玩意一个一个工工整整地摆好,再一件一件颤抖地摩挲过去。 那虔诚的模样,赵扬纵使再大条,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花无数又已泪眼朦胧,赵扬在他正前方飘着,看着他把那些原主根本就已经扔掉的东西再一个一个捧在手心,捂在心口。眼看对方那藏在浓须下的嘴角一歪又要落泪,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包袱的一角还压着一个用红线系起的信封。 信封本身平平无奇,可花无数颤抖着去拿的双手却能证明这封信肯定不简单! 难道会和解药有关? 赵扬不死心地飘到上方,看花无数粗大的手笨拙地去解这个精緻的系带,那是一根红色的髮带,带尾还用金色丝线绣了个「赵」字。 赵扬后知后觉地想起,擦,这是他大婚之日用的那根! 应该是当日他被花无数抓去无应门,换衣服的时候被下人给收走了,当时他也没多想,竟没想到会在此处又再度看见。 赵扬拧着眉看花无数解了半天才将系带解开,再看清信封封面的字,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气血直冲上脑门,已经崩裂的三观这回碎成了渣渣。 第151页 那信上用楷书工工整整写了六个字:「吾爱铭之 亲启」。 赵扬好不容易才让眼睛再度聚焦,此时花无数已经将一叠素白的信纸从信封内抽了出来,在桌面展开铺平。 纸上的字迹极为工整娟秀,赵扬跟着花无数一页页看过去,三观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花无数说话言简意赅,没想到写起字来却是啰嗦得很: 「吾爱铭之 我只敢这样私下里偷偷喊你。心中的情感压抑太久,快要将我击溃,但我不敢同你说,只能写出来,纾解心中的苦闷。 当初,萧应大人命我监视你,我原以为你不过又是一个纨绔的富家公子哥,却没想到你那么亲切、随和又心善,明明出身名门却从不傲气凌人。 山庄中的下人都愿与你亲近,就连山里的鸟兽也都喜欢你。我常看你去山间餵鸟雀、会走兽。你不拘世俗礼法活得肆意自然,落霞镇的任何不平你都会拔刀相助,若是哪里举行盛会也定不会没有你在场。 你来去翩跹,一袭明衣,胜似白雪,双目流光,灿若寒星。你不似凡人,更若天仙。你似一轮明月,照得我自惭形秽,又似一汪碧泉,荡涤我那干涸的心田。 你这样清风霁月的一个人,不应该被凡世的毒药折辱,更不应该死在夹杂着丑恶私慾的毒药之下。 当我看到你食不下咽,我心中痛苦难当,当我看到你喝下毒酒,趴倒在桌子上的那一瞬,我心里疼痛难忍,悲伤痛楚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好似我的心脏也在那一刻停止跳动了。 当你又抬起头的那瞬间,我能听到我胸腔的心脏又开始一声声砰砰地跳了起来。眼见刀刃就要刺入你的脖颈,我再也忍不住——飞身入室,挡住了刺向你的匕首。 你如天上的明月,朗朗的清风,是那么谦谦如玉的君子,我可望而不可及。可我却又那么想抓住明月清风,就算只能与你短暂的相遇也甘之如饴。 我此生最幸福的日子就是那日与你在枢礼峰上晒着日光,看云捲云舒,听鸟雀归林。那一刻的美好我愿用一生去换。 无数。」 「铭之,对不起,对不起……」花无数言语哽咽,泪水扑簌簌掉落在纸上,立刻洇湿了一大片,模煳了字迹。 见字迹被毁,花无数又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越擦越煳,终于忍不住将桌上所有散落的小玩意都裹到怀里,嘶声裂肺地大哭。 赵扬半身虚浮地飘到一边,把命格拎出来问。 【他这写的是赵铭之吗?怎么我记忆里不是这样呢……命格酱,你是不是把记忆给我塞错了?】 【哪里错了?】 【赵铭之那不是偷熘去山上,去镇里打架闹事么,他眼瞎吗?】 【……】 【真是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如此搅基有理,连花无数这种壮汉类型的都能被掰弯?】 【可不是呢,就是被贵方掰弯的呢。】 【……】 【完了,】赵扬飘在空中急得打转,【不是说好了原主就是个炮灰配角吗?!怎么还是个蓝颜祸水?!这情债欠了一条一条又一条?还都是不得了的角色?天啊我还是申请回我原来的世界吧。】 【警告!贵方已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在原来的世界您已被烧成了灰,请不要妄图回到原先的世界!】 【……】 【对了,忘了说恭喜。恭喜!贵方已解锁隐藏剧情——花无数长老的情之所钟。】 赵扬深吸口气:【狗屁!这什么隐藏剧情,这都是一条条的情债啊情债!啊啊啊一个谢逢就够我受了,偏偏还有一个薛竟谦,现在又来一个花无数!命格酱你这样会显得我很像一个渣男的!】 【一个谢逢就够你受了?】命格酱不知想到什么,发出了嘿嘿嘿诡异的笑声,【我也觉得你给谢逢一个人当受就够了。要不就定下来吧,省得别人说你渣男。】 赵扬顿在了半空中,咆哮出声:【我「哔」你妈——】 系统「文明用语」的警告声顿时在半空轰炸不停。 而另一边,没了赵扬蹩脚的轻功拖累,谢逢抱着怀中之物,一路穿山越岭,身如鬼魅,不消片刻就钻进了来时的马车。 他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死死抱住赵扬已经渐渐变冷僵硬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变得寒冷僵硬,他的双眼甚至都没有力气眨一下。 风明明不冷,可刮在眼里却带走了所有的热意,只留下冰冷的湿意。 树影黑黢黢,千篇一律,那么多,那么密,就像是刺针,全部扎在了他的心口上,扎得他唿吸不了,甚至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我……」 他努力张了张嘴,声音却迅速隐没在风里。 他用着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对着空气喃喃:「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答应你来的……我……」 热的泪滴滚落下来,一颗又一颗,滑过他的眼角、脸颊、嘴侧、下巴,最后滴落到赵扬紧闭着双目的苍白脸上。 他扔开马缰,颤抖着去帮赵扬把脸上的泪擦掉,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 他终于着急起来:「你别哭,别哭,我一定……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赵扬的一朵烂桃花,我固执地没有删花无数的戏份…… 第152页 第79章 重生之五 来的时候,谢逢一路慢慢悠悠,只想着能和赵扬能多点共处一室的时间。 回的时候,他闷头快马加鞭,只花了两个时辰就回到了玉圣峰。 一钩弯月高悬于浓稠的夜空,祝、杜二位堂主早已接了飞隼传书,守候在教门处。 马车驰过搅起满地泥尘,飞一般驶过教门。 两人几乎都还没看清,一个黑影就已经掠过。 谢逢抱着一人从马车中一跃而出,离弦的箭般飞上山去。 两人面面相觑,慌忙提气跟上。 屋内长燃数盏明灯,曼花长老和叶先圻齐聚在床前,低头望了望躺在谢逢怀里紧闭双目已经死得透透的赵扬,又抬头看了看坐在床头双目失神,整个人似魂游状态的教主,最后相顾无言,齐齐嘆气。 曼花长老松开赵扬已经僵硬的手腕:「教主,金丝蛊虫是五毒门对付死犯的毒……」 谢逢凌厉的目光霎地向她射来,曼花长老后面那句话登时低了八度:「请恕属下无能……」 四下遽静,谢逢眼睫轻轻扑棱了一下,敛去锋芒,眼里带了丝乞求的光,讷讷看向叶先圻。 叶先圻从未见过谢逢如此表情,心中一动,却是嘆道:「教主,叶某也希望能救活赵公子,可叶家医术并不精于虫蛊之术。」 见谢逢双眼又骤地黯淡下去,变成一片死灰,叶先圻终忍不住道:「教主倒不必太过忧虑,赵公子吉人天相,向来福大命大,命硬得很,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 然而众人都只道这是安慰的话,各个愁眉不展。 灯火簇簇跳动,屋内却一片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谢逢枯坐床头,在烛火的映照下已经成了一尊血色的雕像。 曼花长老咬着唇站在一旁,祝昭雨和杜胥站在门口,亦不敢发话,就连坐在桌前的叶先圻也有些坐不住了。 似乎是等了很久很久,谢逢抱着赵扬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终于开口了,嗓音低沉嘶哑,似奋力从胸腔中挤出一般:「你们……都出去吧。」 叶先圻缓缓起身,扫了眼半躺在床上的赵扬,正准备转身出门,却骤地钉在原地。 床侧的曼花长老亦是一声惊唿——「教主!」 曼花长老眼睛瞪大,手迅疾去探赵扬的鼻息,呢喃道:「难以置信。」 话音刚落,谢逢便丝毫不顾及教主形象,手亦如出鞘利剑般撞开她的手,探向了赵扬鼻下。 叶先圻一个跨步上前,搭上赵扬的脉搏,不出意料,虽然脉象微弱,但人确切无疑活了! 而此刻在另一边,飘在空中睡得正香的赵扬也听到半空中响起的命格酱的提示音:【现在开始为赵铭之恢復生命,当前进度1%】 他抬手向半空中挥了挥,假装把这扰人的噪音挥走了,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巳时才醒。 他打了个哈欠,睁开了朦胧的眼。昨晚花无数一直在桌前哭个没完,他实在没熬住,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对了,花无数呢? 赵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哪里都没瞧见花无数的身影。桌面早已收拾整齐,包袱也不见踪迹。 他穿过屋顶飘到半空,俯瞰整个五毒门,最后找准了大殿前广场的位置飘了过去,那里乌泱泱站了一大片黑衣人。 花无数果然在这里! 顶着满头蓬松乱发坐在场边,黑着眼眶,肿着双眼的,不是花无数,还能是谁? 看那模样似乎昨晚一夜未睡。 赵扬刚飘过去,就遇到个黑衣人穿过他上前一跪:「启禀花长老,昨夜后山起火,火势颇大,好在夜里风向改变,烧到镜湖自己熄灭了。但是子良他们数十人还是不幸葬身火海。火势就在镜湖畔,不知有否打扰到长老休息?」 「没有。」花无数哑着嗓子挥了挥手。 「属下告退。」黑衣人来得干脆,走得也干脆。 what?你都不抬头看看你家老大的脸是什么样的吗?他这么胡说你都信? 赵扬在心里为那个头也不回走掉的属下打了个叉叉,这时,站在花无数身侧,昨夜赵扬也见过的那个黑衣带头大哥突然压低声音道:「花长老,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同门主汇合,攻上魔教?」 攻上魔教?这群蝗虫一般的黑衣人也要去打魔教?? 赵扬赶紧将脸凑近。 花无数摇摇头:「不着急,听门主命令。他应该和薛公子在一起,估计就是这两日了。」 黑衣带头大哥低头应「是」,转身去场上继续操练黑衣人去了。 可赵扬分明看到,黑衣带头大哥走开后,嘴里说着不着急的花无数,拳头却握得死紧,面目也变得狰狞,恶狠狠道:「铭之,我一定会将你带回来好好安葬,绝不让你落在谢逢那个魔头手里。」 ?? 这是……还在惦记他的尸体? 天,他别刚活回来就又被花无数给扔土里闷死了…… 赵扬急得对着天空嚎:【命格酱!我什么时候能復活啊?】 话音刚落,面前空气骤然扭曲,画面变得遥远模煳,整个人似乎被硬扯入另一片时空中。 熟悉的抽风机感。 赵扬感动泪流,从未觉得这种感觉如此令人安心。 【恭喜!「赵铭之」生命恢復完成,进度100%】 第153页 【恭喜!您已获得「死亡五次」成就纪念章。】 【恭喜!您已获得终极死亡成就「花样死亡表演家」称号。】 花样死亡表演家?? 表演家? 他是想表演吗?他都是被迫的好吗! 还花样死亡…… 简直槽多无口。 【这个称号是谁起的?】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命格酱不无得意,【起得还不错吧?】 【谁给你的自信啊!】 命格酱突地语气一变,警告铃音也不停响起:【警告!这是贵方最后一次重生,请贵方珍惜生命,远离黄赌毒、远离任何危险人物、危险地域和危险药品。】 槽多无口+1,为什么这个系统每次都说的好像是他故意想死一样。还有那个黄赌毒是什么鬼?!且不说赌和毒,他也想黄啊,可神兽契约压在那不让他黄好吗! 在心里把命格狠狠地骂了一遍,赵扬终于心里爽快些了,翻起身四下打量,发现自己所在正是谢逢那个侧居无误。 谢逢果然把他给搬回来了。 没有白布蒙面,床前案几上只有一碗只剩了点渣渣的药碗,看来,大家都知道他还没死了,装死的这条美好愿望就这么破灭了…… 他翻身下床,在床头踱了好几步。现在逃跑也没意义了,还是早点去找谢逢,告诉他赫连幕的计划,毕竟此事攸关圣教的存亡。 既打定主意,他便往门口走。岂料刚拉开门扉,便撞上了正抬脚要进门的人。 剎那间四目相对,谢逢一手扶着门框,一手顿在胸前,看样子正准备推门,而因为扶着门微弓着腰的关系,两眼同他的正好水平。赵扬目视可见地看到那双眼逐渐睁大,直勾勾地盯着他。 「谢逢?」赵扬两眼一亮,「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五毒门的那群黑衣人过不了两日就要去和薛家汇合,攻上玉圣峰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被谢逢突然张开的双臂用力一环,被对方大力拥进了怀里。 ??又来? 上次的帐都还没算,这次就又动手动脚? 赵扬头上蹭蹭蹭冒火,大手一伸拼尽全力去推,这次再被强亲他就不姓赵! 岂料这次谢逢似乎变弱鸡了,上次硬推推不动分毫,可这次竟然一推就倒?他惊呆了看着对方连退数步踉跄着摔在走廊粗壮的柱子上。 卧槽不是吧,向来徒手摔人撞柱的谢大 boss 竟然被他徒手摔撞柱了?? 难道是因为他这最后一次重生之后,功力大升? 赵扬刚在内心大笑三声,却见对方瘫在廊柱前连咳了三声,撕心裂肺的咳声过后,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 赵扬愣住了,浑浑噩噩中掐了把大腿。 卧去——竟然不是在做梦?!大boss真的被他打吐血了? 要知道原作里谢逢是一剑秒遍天下的角色,别人连沾他个小手指都不可能,更不要说推他一下了。 虽然最后谢逢在ooxx时中了迷药浑身无力才被赫连幕给砍死了,但赵扬从心底觉得那剧情特别不可信。 他过意不去了。 好歹也是对方把他背回来,让他的皮囊没有葬身火海。再加上对方之前数次相救,他如此恩将仇报,简直是枉为人啊! 他跨步向前,却见对方咳得一塌煳涂,却像傻了一般面上露出了憨憨的笑,配上洁白的齿,鲜红的血,晃得赵扬一阵恍惚。 莫不是被他打傻了? 他赶紧伸手去扶对方。 谢逢比他高小半个头,身体也比他精壮很多,实在是沉。 可对方连站都站不直,整个身子挂在他身上,还在那一直看着他傻笑。偏他又不敢放手,就怕一松手对方就会立即摔回地上。 他手忙脚乱半扶半抱地终于将对方拖进了房。 太奇怪了,他只是用上了七成功力,怎会将对方伤成这样? 他刚把谢逢扶躺到床上,谢逢就又开始了剧烈咳嗽,趴伏在他身上咳得起都起不来,也把他箍得动弹不得。 再怎么想也是他害的对方咳血,赵扬也不敢挣扎,怕一乱动就弄疼谢逢。 可是,这力道也未免太大了些吧!明明都咳成这样了,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这点疑问才刚冒头,就被扑入脖颈的谢逢那热得如火的气息给吹熄了。 下一秒,赵扬敢说,有一个软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梗着脖子楞在床上,全身其他的触感一瞬间全都消失了,所有神经都只聚在脖间的那一点上,那温温软软的东西甚至还在上面摩挲! 紧接着,有湿凉的液体,滴在了他的后颈上,滑落进了他的衣领里。 他全身一颤,终于找回了其他感官。 谢逢抱着他,一向挺得笔直的宽厚肩膀此刻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赵扬僵着上身,小心翼翼地去抚摸谢逢的背,强自平定下心绪开口:「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待会我去给你煎药赔罪。」 刚才肯定是谢逢疼得控制不好姿势无意中碰到他脖子的! 「不用,」谢逢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点鼻音,赵扬能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又爬上了他的脖颈,「太好了……我差点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又有湿凉的液体滑落脖上。 啊! 第154页 谢逢大boss,因为「赵铭之」的死,哭了? 本书第一大反派,竟然是个情圣…… 赵扬无声地嘆了口气,已经搭在对方背上的手鬼使神差地去一下一下地顺对方的背,另一只手也不听话地环在了对方腰上…… 第80章 穿书真相 谢逢剧烈一颤,头勐地抬起,一双掺满浓烈情绪的黑眸狠狠地瞪住他,里面有未去的水雾,将瞳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衬得更烈、更清晰。 水火奇妙地交融,赵扬在那一瞬间忽然有种对方要将他吞吃下肚的错觉。 下一秒,对方果然兇狠地吻住了他。 他傻眼了,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以后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 什么叫做本能反应,什么叫做行动先于判断,看到对方可怜你就拍背搂腰,呸!活该你被吃豆腐啊啊啊! 他伸出手刚想推,又想到这是床上,刚才平地推他都把对方推得咳血,这再一推把对方推摔下床,砸到脑袋,他还走得出这魔教的大门吗?! 可是,现在被强的是他,可他却推都不能推,这还有天理吗! 对方的舌尖毫不客气地撬开他的唇瓣,没费什么劲就抵开了他的牙齿,拼命攫取他口中的氧气,搅得他不可抑制地泄出了一丝颤音。 「唔……」赵扬瞪大双眼,鼻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同人接触,口中的酥麻感痒在心里,又一路传去了脚趾尖,水声甚至不通过耳朵就直接传导到大脑。 宕机两秒,他一边安慰自己这好歹是赵铭之的身体,算不得他自己的,一边妄图将对方从自己身前掰开。 可身体早已被谢逢吻得发软,那点推出的力道更显得像是欲拒还迎。 这该死的搅基有理的世界!他这身体好似对这些完全不排斥!不,确切地说,是竟会被男的吻得情动! 心跳砰砰声中,他恍恍惚惚中想起上次在青楼,他将铃儿姑娘认作谢逢时的情景,难道在这个世界里,他只能认命搅基了吗? 赵扬心中默默流泪,唯一的好消息也就只剩下初吻是和铃儿姑娘这样的妹子…… 【你的初吻不是和铃儿姑娘。】 思绪迷离的时候,半空似乎传来的命格酱的声音。 【嗯?什么……】 命格酱还没回话,谢逢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嗯——?」赵扬扶在谢逢的肩头,嗓音中泻出一丝轻轻痒痒的鼻音。 谢逢摸进赵扬衣领间的手抽出来,带出了一小张睡眼惺忪的纸,不,是——小纸。 小纸揉了揉眼,懵懵懂懂地将眼半睁开,转瞬和谢逢大眼瞪小眼。 赵扬的理智也瞬间回炉,他尴尬地向后退开一段距离,拢紧半扯开的领口。拢了一秒又觉得这个姿势同被街霸强掳的良家妇女清白被夺的标准姿势太过于相像,又骤地松了手,任由领口敞着。 谢逢也扶着床头下了床,脚下明显有些不稳,脸色虽苍白,唇色却殷红:「我去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有。」 赵扬愣愣盯着谢逢那一翕一合的双唇,想到方才那唇上发生的事,不自然地别开眼:「不用了,我没事。你刚才……咳血了,还是照顾自己要紧。」 咳血了还要强吻,不愧是全书鬼畜灵魂人物谢大boss啊! 但是,从刚才的情况来看,难道他以后得顶着这具肉身和谢大boss搅基吗? 不行,这是赵铭之的身体,谢逢喜欢的是赵铭之,不是他。 他不能就这么沦陷。 他盯着立在床边,因为偷尝到了甜头而忐忑不安,但是眼底又闪烁着兴奋光彩,少女怀春模样的谢逢,终于忍不住提点道:「假若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不是『赵铭之』……」 谢逢:「?」 看着双眼闪过一丝茫然的谢逢,赵扬心中叫苦,他该怎么和谢逢解释自己穿书的遭遇?说了对方会信吗,会不会只以为是「赵铭之」拒绝他的藉口?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发现,我不是你在雪山山洞里认识的那个我了……」他的嗓音微微发苦。 「不会的,」谢逢眼中褪去茫然,取而代之是不容置喙的笃定,「虽然你说你失忆了,但你就是你。」气息仍有些不顺,但语气分外坚定。 赵扬:「……」 得,一定是以为他是失忆了才自我怀疑…… 毕竟顶着和原身一模一样的样貌,谁会想到芯子里竟然换了人。 小纸没睡够,已经趴在枕头上又睡着了,赵扬把小纸捞进被窝里,盖住了小纸的头,思忖再三,还是开口尝试劝诫:「也许,我是从另一个世界……」 「就算你不记得,我也不会认错。」谢逢毫不听劝地打断了他的话,急促又笃定,「你就是你。你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你摸猊毫时喜欢揉捻他脖子后的毛,打坐时喜欢微微向上仰着脑袋,你得意时眼尾会上挑,心虚时会低头朝左下方看,啃鸟肉时是从下往上啃,走路时从来都是先迈左腿,睡觉时习惯仰卧,打鼾是细细的哼哼声,这些,都没有变。」 赵扬:「……」 对方太过斩钉截铁,有理有据,以至于赵扬开始自我怀疑。 凭良心讲,原主的经歷毕竟是新灌进去的,确实要歷歷在目得多。而现代的那些记忆,却像褪色的铅笔画一般渐渐模煳远去。 此间的「赵铭之」,仿佛真的是另一个自己。 第155页 难道真的如命格酱那时的戏言所说,他自己其实就是「赵铭之」? 【命格酱,你老实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什么怎么回事?】命格酱夸张的语气摆明了是在装傻。 【我到底是不是「赵铭之」?上次你说我不是……】 【哈?哈哈哈……】 遥遥半空中,骤地响起一个明显年长的声音:【小酱啊,你跟他说了些什么?难道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就是「赵铭之」吗?】 什么意思?! 他果然是——赵铭之? 可这人又是谁? 命格酱清脆声中满是错愕:【不……不是你说不能跟他说的吗……】 【那是以前。可我上次不是吩咐你,要帮他取回记忆么?】那明显年长的声音又说道:【小酱啊,你这工作有纰漏啊。上次的回忆走马灯你没放完?】 【我……我看看!】命格酱慌忙道,片刻后又传来他的声音:【没有啊,当时连水牢漏水这种紧急突发状况我都没管,还坚持把最后一个片段给放完了啊。】 赵扬:【……】 【你让开,我看看。】年长的这个明显语气不疾不徐,一听就是领导。 【欸,最后一个片段我忘记剪辑进去了?小酱啊,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连推卸责任都理所当然。 ……也太不靠谱了吧。 【你等等哦,我这就让小酱给你放。】 赵扬:【……】 【好了,搞定。】紧随着命格酱的欢快声音,一声「嘎哒」在他脑海中响起,当日大婚的那一幕如7d电影般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大红喜帐下,赵铭之心如死灰,喝下薛翊环递来的合卺毒酒,立刻被连绵不断的腹内绞痛搅得肝肠寸断,倒桌而亡。 索命丸名不虚传,很快他便魂魄离体,冥冥之中,听到有飘渺的男音穿山越海远远传来。 【你命不该绝,本君送你去别的世界将养魂魄,时间到了,自会引领你的魂魄再回到这具身体。】 那声音正是今日同命格酱一起的年长的那人的声音。 一道白光噼下,一切化为虚无,他坠入了空寂纯白的,等眼前又出现画面时,他发现自己降生在了现代社会,慢慢从哌哌坠地的婴儿长成了一个英俊青年,最后——撞电线桿,死了。 走马灯化成片片光斑在眼前消散,失去的最后那段的回忆也回来了。 他竟然真的就是「赵铭之」,难道世间真有魂魄转世一说,天上真的有神仙? 赵扬只觉得眼睛酸涩,好不容易找回声音:【那你们是谁?】 【我当然是神仙,他是我这边实习的小仙。奥,我就是命格星君,你可以喊我命格桑。】年长的那人继续不疾不徐道。 ……原来就是写书的那个神棍,不,神仙。 【你们当初为什么要跟我说,我是穿书?】 【不是怕吓到你么。一上来就说你其实原身是这个世界的,你还不得闹死闹活?怎么样,我百忙之中摸鱼写的小说还可以吧?情节跌宕起伏吧?主角我可是往死里给虐,据说这样写大家爱看。而且这可是我根据手上真实的命格改编的。】命格桑得意地道,【这大概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同人文?当然,你别想跟我打探真实的命格,真实的命格是天机,绝对不可泄露。】 赵扬:【……】 【哎,真是憋死我了,你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来的,可明明你是穿越去那个世界的,我们只是把你拉回来~】命格酱也忍不住插了一嘴。 【说得好,小酱。】 【谢谢领导夸奖,那您看,年终奖……】 【别忘了,最后这段回忆你给漏播了哟。】 【擦,这个能怨我?!】 【注意文明用语!今年精神文明奖没了哦。】 【别忘了你摸鱼写闲书……】 【哟,胆肥了,敢威胁我了啊!】 隔空叽叽喳喳的口水架他已经懒得听了。但年终奖……听到这个熟悉的名词,他还是禁不住内心悲愤。啊~他要是没死回来今年也可以领年终奖了啊有木有! 「赵……公子?」 赵扬终于回过神,这才想起,谢逢还在对面。 他一抬眼,便迎上对方漆黑的深瞳,正略显担心地盯着他。 赵扬:「……」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谢逢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场面十分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看吧,你确实是渣男本男。 赵扬:可我在那边清清白白二十三年,连妹子的嘴都没亲过…… 命格桑:要不,我再给你写本现代篇? 第81章 受伤因由 他努力咳了一声,就算他是原身,但他也没做好当场搅基的思想准备啊! 「我……我想睡觉……」 可他刚说到「睡」,一阵山间妖风不知怎的就那么巧自敞着的门中灌入,正好刮在谢逢身上。谢逢那么巧地咳嗽起来,正好盖住了他的声音。 谢逢运气镇住咳嗽,哑着嗓子道:「对了,你刚才说五毒门要同薛家汇合,攻上玉圣峰?」 …… 他差点把正事忘了。 「对。」赵扬忙答,「我们看到的那帮训练中的五毒教众,估计不久就会和薛竟谦的人汇合了。」他想了想,又皱着眉道:「虽说是五毒门教众,但他们练武时练的却是刀法,我看他们队列规整,训练有素,这在像五毒门这种教派的日常训练中寻常吗?」 第156页 他没记错的话,五毒门在书中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男的女的各自瞎搞,最多跟着师父学两三下拳脚,何曾如此严格地统一大规模训练? 「我看他们连围攻都是汇聚成圈,不漏一丝缝隙,缓步压进,还有人指挥,实在不像是单纯教派之人,更像是私兵。你说,会不会他们其实是朝廷的鹰犬?」 他这一番推断也是有理有据吧,他得意地斜乜了眼谢逢。 谢逢目光沉沉,刚要说话,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 赵扬内心天人交战——要不要去扶,要不要去扶! 「教主,您怎在赵公子房里?」门口传来的曼花长老的叫声解救了他的挣扎。 卧槽,要不要正巧选在这个时候来? 他飞速跐熘下床扶住了咳得摇摇欲坠的谢逢,让谢逢倒在他身上继续咳。 他装模作样地抬手给对方顺背。 要是让曼花长老进来看见他好端端的坐在床上,却让他们教主站在对面地上咳,他后面还要不要在圣教混了。 果然没过两秒,曼花长老那一身艷丽的花衣就飘进门来,急急一伸袖把谢逢扶了过去坐靠在椅子上,手指也搭在了谢逢的脉搏之上。 苏婉瑶跟在曼花长老身后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她一张脸红扑扑地把药递到了赵扬面前,眼睛拼命往上瞟,说话也磕磕绊绊:「赵……公子,你,你的药。」 赵扬道声多谢伸手接过药,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领口还敞着,登时心虚十足地将衣领拢了拢。 曼花长老搭完脉,吁出一口气,「还好并无大碍。」转头略带哀怨地瞪了赵扬一眼:「赵公子,你终于醒了。」 这时叶先圻也大踏步走进门来,一眼看见咳得不停的谢逢,不由眉间紧蹙:「哟,怎么还咳得这么厉害?不至于啊,我叶家的药虽不能治虫蛊之毒,压个咳嗽却应该不成问题啊。」他手抚上摺扇尾端,一下下点着,「难不成,你百毒不侵,对药也免疫?」 「免疫?」曼花长老亦皱眉瞪向他。 叶先圻:「奥,就是说体质特殊,药物不起作用。」 赵扬:「……」 谢逢又连咳几声。 曼花长老哼了声道:「你叶家自诩名门,却连个咳嗽都治不好,还搬出这种古怪的理由,真是枉为名门。」 赵扬见叶先圻上下打量了眼咳得正起劲的谢逢,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曼花长老。 冷不丁叶先圻转头对他笑道:「哟,你终于醒了啊?中了金丝蛊虫还能安然无恙活下来的,你可是第一人,得好好地谢谢谢教主。」 谢谢谢逢?他不是自然重生的吗? 而且,他怎么觉得,谢逢和叶先圻两人的关系,似乎变好了? 赵扬狐疑地往谢逢脸上瞥去。 谢逢正在就着热茶吞咽曼花长老给的药丸,许是药丸有点苦,微微皱了下眉,慢条斯理地咽下药丸,才缓缓道:「叶兄言重了,我不碍事。」似乎不欲对此作过多解释,又抬头看向他:「对了,赵公子,你是如何得知五毒门众人不日便要袭上玉圣峰?」 此言一出,曼花长老登时炸了:「他们还有脸来?我也有不少毒虫,给他们试上一试!」 叶先圻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管看戏。 赵扬后悔得想在地上扒个洞钻进去。 在谢逢看来,他们一同夜探五毒门,得到的信息量应该是一致的,作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典范,他该是如何得知的这些消息? 「是……夜观星象吗?」谢逢喜怒不显的声音分外扎耳。 这谢逢竟然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调侃他! 「当然不是……」赵扬手抵着额头,为今之计到底该现编个啥理由? 谢逢:「叶公子与你说的?」 叶先圻:「啥?」 赵扬咳道:「是这样,我也是推测出来的,五毒门现在是赫连幕的势力,众所周知,薛家和赫连幕交情颇深,薛家势单力薄,敢在这个时候来侵犯圣教,肯定是有赫连幕帮忙。帮着下毒肯定就是前棋,后面帮着打架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我与谢教主去五毒门的时候,他们正聚在演武场上练兵,没事练什么兵呢。五毒门离我们这么近,按照薛家行来的速度,自然不难推断,他们肯定是要汇合一起袭上玉圣峰的。」 赵扬心中小人刚抹掉额头冷汗—— 「那你又怎知,他们围攻时是汇聚成圈呢?」谢逢不疾不徐地再次吐出疑问。 「……」 他还说过这句?这谢逢的关注点怎么总那么清奇……那个时候他都死了,他能说他是飘在空中看到的不? 「我……你带我飞的时候,我远远见他们练过类似阵法……」 这么蹩脚的理由,谢逢竟没有再追究,只是点点头:「赵公子推断得甚是。如此一来,许多疑问便有了解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勐咳。 曼花长老蹦了起来,声色俱厉地将谢逢拖去隔壁屋内休养,把阿瑶也一併喊走给教主煎药,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一眼赵扬。 赵扬被曼花长老瞪得莫名其妙,却听到叶先圻在他耳畔疑惑地道:「不应该啊,不至于伤得如此严重啊。」 伤?谢逢受伤了? 从刚才这两人对谢逢咳嗽的反应,赵扬就知道谢逢绝对不可能是被他推受伤的,而是之前就受了重伤。 第157页 他看向叶先圻:「谢逢受了什么伤?还有曼花长老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瞪我?」 叶先圻将投往门外的视线撤回,钉在了他的脸上,缓缓吐出:「他中了金丝蛊虫之毒。」 「金丝蛊虫之毒?」赵扬的嘴呈「o」字型定在脸上。 「不……不可能啊,他不是百毒不侵吗?而且我明明看到那些蛊虫伤不了他啊。」 叶先圻定定看他:「那些蛊虫是伤不了他,但……」话没说完,嘴角又一勾:「你看起来很紧张啊。」 赵扬:「……」 赵扬深吸口气,握拳举到胸前。 大哥,你要说就直说,不要老是用这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人行吗! 「你别急,我说,你别生气。」叶先圻说着拐到案桌前,抓起茶壶倒了杯水倒入口中,水吞咽进肚,才又不紧不慢开口:「可真有你的,让谢逢那傢伙这么死心塌地对你。」 说完,视线越过案桌沉沉看他,像是要在他脸上挖出什么似的。 赵扬被他盯得发毛,忍不住微微往后仰了仰。却听对方说道:「我也没觉得你有多好看啊,也就比我好看那么一丁点吧……」 赵扬:「……」 「别急,把拳头放下!我正要说呢。」 「啧啧,谢逢他夜奔数十里地,颳得满身都是裂痕,只为将你驮回教中救治。」 「等等,放下!你放心,他只是把衣服刮花了。」 「那一瞬间,我只能想到一首歌来形容我的感受,你猜是哪首?」 「对——是死了都要爱。怎么样,贴切吧?」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这可是我第一次见谢逢一语不发、脸色煞白的样子,看得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结果一看,哇哦,你真的死了。」 「你真该看看,当曼花长老说金丝蛊虫之毒已经深入你的肺腑,连返魂单、九补单都药石罔效时,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明明已经哀伤到心都碎了,却还要偏偏压抑强忍的表情啊,真是大快人心!」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我是被他一巴掌扇飞了撞柱子上死的吗?哈哈哈,看到仇人如此落魄,真是过瘾,过瘾啊!」 「唉,就是可惜,他竟然没哭,我本来还想看看仇人嚎两嗓子的。」 「你干嘛!把拳头放下,我这就说重点!」 「啧,其实真打架的话,我看你也打不过我。」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还想不想听了!」 赵扬收回拳头,狠狠瞪着叶先圻。 叶先圻淡定地喝了口水:「咳,本来你都死得发冷发硬了,可谁知又有了心跳。曼花她托大,说可以找个人将你身上的毒液渡到自己身上,这样就能给你解毒了。有个人自告奋勇跳了出来,你猜是谁?」 「不错,虽然我也不忍心看战友死掉,可我也知道你会復活,所以我就没傻到去报名。但谢逢他不知道啊,谢逢他非要说自己是百毒不侵之身,就算金丝蛊虫咬他,也没有半丝中毒迹象,铁了心要让曼花把毒引到他身上,我拦都拦不住啊。」 「曼花虽说不乐意,可谢逢毕竟官大,一拿官威压她,曼花立刻就怂了。」 「啧啧,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那曼花不情不愿地给你治了。我看了眼,要说那渡毒的法子,也当真邪门,你看看你的手腕,是不是有一道疤痕?」 赵扬翻起袖口,果不其然,一条殷红的红痕狰狞横在手腕之上。 气血上涌,他感觉自己头有点晕。 作者有话要说: 嗯,存稿几乎见底了……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文被分在武侠类目下的震惊,哇,我写的竟然是武侠吗? 在这个据说凉到扑穿地心的题材下,非常感谢一直以来陪伴追更的小天使们~ 最近这个月,更新时间可能会稍微做些调整(毕竟存稿没有了),但我一定会保持正常更新哒~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 第82章 认清心意 叶先圻犹自道:「曼花她把你和谢逢的手腕划破,置于盛满千奇草液的黄铜盆中。」 「那草液有以血换血的奇效。从你手腕中汩汩流出的混有赤金色的黑血,真的就顺着谢逢手腕上的伤口钻进他的身体里了,而他鲜红的血液则到了你的身体里。」 「圣教不愧是魔教啊,总有些非常之术,竟然可以不顾血型乱输血。只是那曼花也忒小气,我当时只是想挖一勺草液,她竟然连碰都不让我碰!看来是时候找个机会多顺点、咳……了解圣教的药草了。」 「讲真,昨晚谢逢一路催动真气飞奔回教,极耗费精力,回来的时候便已是强弩之末,却仍不顾自身状况,为你渡毒,这份恩情你可得铭记。毕竟,我看那谢逢咬着牙、出着汗,渡血的时候身体也在发抖,想必疼得厉害吧。也不容易,血渡完了,他才将口中压着的那口血喷出,晕了过去。」 「别看我啊,我阻止了啊,可阻止不动啊!你那时脸色苍白,嘴唇发黑,全身血管都成了黑色,你不知道有多吓人!他想给你解毒很正常。再说我也不知你会不会復活以后,就又被体内毒素给毒得嗝屁过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谢逢虽然百毒不侵,但不对毒素起反应,同毒素已在脏腑血液中,再耗费精力去一点点解毒,对人的伤害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这次谢逢帮你解毒,确实是至为兇险。搞不好别说百毒不侵了,可能连小命也玩完了。」 第158页 「喂,我都说我阻止过了,他不听啊!你行你上,你当时怎么不醒来制止他啊!」 「咳,总之,我听曼花的意思,谢逢他现在确实并非百毒不侵之身了,你的那些毒血够他清毒好一阵子了吧。」 「而且,他醒来的时候我给他把过脉,他的功力至少损失了五成。」 「都这样了,竟还能淡定地说:『不碍事。只要能把他救活,都值得。』」 叶先圻将摺扇在手上转着,嘆了口气。 「我这两边算下来也活了三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可歌可泣的爱情。于是我最后给他唱了首歌作为总结。」 「死了都要爱?」赵扬的声音打着颤。 「不是,你怎么这么俗?是——」叶先圻摺扇一转,声情并茂唱道:「你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失联的爱,何苦残忍逼我把手轻轻放开~请快回来,想听你说,说你还在……」 「我问他,我是不是也很有文采?」 「他竟然还没等我唱完,就恶狠狠瞪着我——滚。」 「果然是一心习武的粗人,完全没有欣赏水平啊。」 「等等,你去哪,我唱得有这么难听吗?话都不说夺门就跑?」 「啧,看起来恢復得不错啊,跑起来虎虎生风。阿瑶煎的这碗药——用不着了啊。」 叶先圻抬起眼皮睨了眼门外,摇起自己的「玉树临风」扇,心情甚佳地吹了声口哨。 赵扬原本已经跑到了谢逢那间屋的门口。 可刚靠近,他便听见里面人声嘈杂,曼花长老不知在和谢逢商讨些什么。 他脚底一旋,转身又出了院门。 山间冷风萧索,风灌进酸涩的眼里,两滴热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 他竟然哭了? 脚下一崴,他差点摔了一跤,踉跄着随便找了个近处的墙角蹲着。 眼角的泪还未被风风干,就又落了下来,赵扬胡乱一抹,却正好瞥到左手手腕那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朦胧着眼将那伤口仔细看了好几遍,这才颤抖着用右手握住那里,忙不迭在心里唿唤起命格酱。 【命格酱,五次的重生机会不是你许给我的吗?!我明明可以自己活,为什么你要让谢逢赔上半条命给我?你快把他的百毒不侵和功力都还给他啊!】 【请贵方冷静。重生的流程你是知道的,这是他的选择,我们无权干预。】这次是命格桑的声音,余音之中,似乎还有一声轻轻的嘆息融入风里。 【那……有什么办法……】 【这是他的选择,他之所以如此选择,当是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是他自愿的。】 最好的结果? 眼泪被风吹干,剩下只有心口的疼痛。 谢逢差点死掉,没有了百毒不侵,功力也只剩下五成…… 你却跟我说,这是他认为的最好的结果? 心中从未有过的痛,痛得他连唿吸都费很大力。 当时,他还想着就这么死了也挺好,可以和谢逢一了百了。 他一直鸵鸟般地避免去想,谢逢的伤心难过会是什么样的。 更没想到,在知晓了这一切后,他的心,也会这么痛。 【领导,我回来了。】空中突然响起命格酱的声音。 【诶哟,你这蹲得够久啊,带薪蹲坑呢?客户都来求救了,你看你也不在,还得我回。】 【啊?他不是刚復活么,又死了?】 【你这客户心理关注度不够啊。放心吧我帮你回答他了。看这两个傢伙折腾得,诶哟,人都要死了还不肯在一起,我看着都心疼。】 【领导!麦你忘记关了啊!】 【啊?】 最后这声「啊」戛然而止,周遭又恢復一片静寂。 赵扬沿着墙角踟蹰前行,找了一处靠坐在冰冷的砖墙边。 这是凌云院外,墙后便是谢逢的那间屋子。 屋里似乎已经安静下来。 他復活到现在总计也才不过才半个时辰,怎么感觉像过了半生那么久。 他侧过身,伸出左手轻轻点在那面斑驳的墙上。 他又欠了谢逢一条命,可这次,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命可以还他。 谢逢已经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可刚才他还推他,还灌注了七成的掌力,把对方都推撞在柱子上,咳了那么多血。 也怨不得曼花长老瞪他,他确实太没心没肺。 手指沿着墙壁慢慢下滑,墙壁上的石子颗粒磨的得手指微微生疼,他慢慢地将手指蜷缩在一起,紧接着,「砰」地一拳锤在墙壁上。 直男什么的,踏马见鬼去吧。 他死了这么多次,还踏马不能随心所欲,也太憋屈了! 赵扬腾地站起,仰头望向压顶的乌云。 他根本不想和谢逢一了百了。 横竖他就这一条命了,老天想要就拿去。也不知还能活多久,他怎么开心怎么来,怎么开心怎么过! 搅基也不是不行,让他在上面他就行! 他风风火火地沖回凌云院中,气势汹汹地站在谢逢的屋门口,搓着手,开始——前后左右逡巡。 待会见面,什么样的开场白会比较好? 「i love you?」 不行,谢逢肯定听不懂。 「我考虑过了,我们在一起吧?」 第159页 这也太没有诚意了。 「请让我以后好好疼爱你吧?」 不行,谢逢肯定接受不来日本文化。 「这次换我来亲你,好吗?」 这个似乎还行,毕竟前两次都是谢逢强亲的他,人都说事不过三,怎么着这次也该轮到他了。 「可是赵公子在门外?」屋内传出谢逢略显沙哑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两声咳嗽。 赵扬心一颤,「是……我。」嗫嗫嚅嚅回完,又愣了,刚才想好的词是什么来着? 「何事?」 大脑像是被胶水煳住一般,赵扬:「我……我刚才听叶先圻说,你为了救……我,中了金丝蛊虫之毒。」 他轻轻将手搭在门扣上,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嘆息。 「不碍事。你莫要放在心上。我百毒不侵,这点小毒伤不了我的。」里面的人顿了顿,又道:「而且,能换回你的命,我已很感激上苍。」 那语气,仿似换血救他真是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赵扬心中一酸。 门内骤然又是好几声勐烈的呛咳。 这几声简直咳在了他的心窝上,他心头颤动,再也忍不住,大袖一挥,袖风「砰」地把门扫开,人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里屋。 谢逢只着了件白色的内衫,半倚在床头,似乎正打算下床去,却被止不住的咳嗽绊住了腿脚。 赵扬愣怔的几秒内,见那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此刻因着咳嗽略泛起氤氲的水光,带着雪山里融化的清泉的微光,见那一头顺滑垂下披散在肩的墨发,只在顶上用一只玉簪松松垮垮地插着,一如坠落凡间的深沉天河。 赵扬灵台轰得一声,炸了。 喉头一颤,他一熘烟蹿去了谢逢床边,爪子一伸扶住对方:「快躺下,你受伤了要好好休息。」顺带还用另一只爪子给对方掖好了被角。 从被角里露出的一截手腕被白色的绷带紧紧缠绕。 他目光在那里停顿片刻,抬眼见谢逢躺在床上愣愣看向他,他立刻回以温煦的微笑。 别的不说,这笑容他还是很有自信的。当初选拔校草不投票给他的妹子,他只要这么对着她们一笑,就全部临阵倒戈投票给他了。 果然,谢逢盯着他的双眼挪不开了。 大约有好几秒,谢逢才将视线转去了床前案几那里,轻声道:「我不碍事,你……别难过,我……我喝了药,很快就会好了。」 谢逢也会紧张结巴? 真是新奇。 他抹去眼角湿痕,死皮赖脸往对方床沿一坐,笑意盈盈端起床头的药碗:「来,我餵你喝。」 他既已打定主意、下定决心要同眼前人双宿双飞,便也不再犹豫。 「不必劳烦赵公子,还是我……」谢逢垂着眼,似乎又想要挣扎起身。 「你我还客气什么,」赵扬按住对方,笑道:「以后,你喊我赵扬就好。别喊什么『赵公子』了,太见外。」 谢逢勐地抬起头,幽黑双瞳迎向他的双目。 赵扬端着药碗的手剎那一抖,汤汁差点泼到床上。 谢逢那射来的目光,真要他形容的话,就像是万里寒夜中,最耀眼夺目的那一颗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的是个齁甜不虐的,为了不虐,我都把谢逢疼的那些正面描写给删了! 第83章 我要在上 大约过了很久,也好似只过了一瞬。 赵扬将药碗端到嘴边,仰起头,灌了一口。 他俯下身,耳边传来谢逢的低唿:「你……」 后面的话声,便都没入了赵扬的口中。 「这次换我来亲你好吗?」 这样的问话实在太蠢了,还需要问吗?当然是——埋头干就完了。 药液很凉、很苦,可相触的地方,却很热、很甜。 赵扬将药液慢慢度入谢逢的口中,再用舌尖轻轻摩挲对方的牙齿。药汁快要度完,他便也跟着熘了进去,追逐起对方的舌尖不肯放。 谢逢大约是被他亲傻了,柔顺得仿佛同前两次极具侵略吻他的不是同一个人,这一次乖顺地配合着他,任由他慢慢地舔舐、刮擦。 直到他的舌尖刮到了对方口腔上壁,谢逢一僵,原先安静垂在身侧的手一抬,重重按上了他的背。他马上感觉到自己的舌尖被对方捉了去,甚至能听到黏腻的水声。 感觉到体内嗖地蹿出一道火苗,赵扬忍不住一喘,心里便道不好,再这样下去肯定要收不住把对方给办了。 他赶忙起身分离开,大口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缓出两口气,他歪头得意问道:「这样喝药怎样?」 谢逢半倚在床头,垂下眼睫,嘴角勾起一抹微淡笑意:「嗯,很甜。」 「你好好休息,我待会再来看你。」心火难忍,他着急出去找个地方泄火,却不想刚起身就又被谢逢拉住了袖口。 赵扬低头一看,对方正垂着眼、似含羞似带怯:「我……还想喝。」 还想喝? 可再这么来一口他可就忍不住了啊,到时一激动把做得谢逢下不了床了该怎么办,毕竟对方还有伤在身。 他强自压住内心的龌蹉想法,勉力一笑:「此事来日方长,你还是养伤要紧,好好休……」 后面的话竟被谢逢堵在了嘴里?! 谢逢伸手拽下他的衣襟,他一个不备,呈一种极别扭的姿势俯趴在谢逢身上,就着刚才分开的位置,两人又黏在了一起。 第160页 他竟被谢逢强吻了! 赵扬一手撑在床沿,想直起身,却不想谢逢左臂一伸,手腕一个用劲竟将他卷上床来,晃眼间便是天地翻覆,他被对方压在下边。 谢逢的如瀑墨发垂在他脸侧,像是一道隔绝世界的帘幕,一双黑眸又沉又紧地盯着他,燃出熊熊火焰。 谢逢给他的感觉向来是清冷的,就算之前ooc,也是灼热中带着淡淡的克制,而此刻的眼神,却仿佛是刚从炼狱中归来,携着滚烫的热度,几乎将他的脸烧着。 「是……梦吗?我不会让你走的。」 嘶哑的嗓音拂过他的鼻尖,带着炙热、浓稠的温度。 赵扬晕晕乎乎中抓住一丝清明,「啪」地拍上谢逢探向自己的手:「等等!」 趁着谢逢骤然的愣神,他一个翻身,撑在对方上方。 搞什么,明明应该是他在上的好吗! 谢逢唇上还泛着水光,视线却骤地往下一沉。 赵扬紧跟着也顿住了…… 有没有搞错,猊毫的那个契约要不要跟掐准了秒表一样精准啊! 谢逢恍然回神,眼眸上移,定在赵扬脸上:「这……不是梦?」 赵扬正懊恼,脑海中突然大作的报警铃音又吵得他抱着脑袋、烦不胜烦。 他暴躁地一晃脑袋,早已被谢逢拉扯下来松垮半挂在肩头的衣物终于坚持不住,干脆利落地褪至腰部,一片纸也轻飘飘地从滑落的衣领中漏出来。 小纸趴在谢逢身上,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睁开了黑黑的绿豆大小的眼珠。 黑圆的眼珠先是看向面前上衣褪尽的赵扬,眨了眨眼,眼神一路向下定在了赵扬坐着的地方。 意识到那是什么,小纸自觉地撇开视线,默默地扭转头,当发现身后是什么时,单薄的脑袋狠狠一颤,两颗黑色小圆纸做的眼珠在谢逢脸上滚了一圈,小手一伸捂住眼睛,又透过指缝朝谢逢身下看去,顿了好几秒,才把手撤下,装作不经意地把眼神滑走。 谢逢:「……」 小纸手撑在谢逢身上爬起来,熘进空中,默默地飘去了外屋的书架上,钻进了两本书中间,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继续补觉了。 恼人的为神兽寻找媳妇的提示铃音终于消停下来,赵扬不胜其扰地揉着脑袋嘟囔:「还是得赶紧帮猊毫找个媳妇才好。」 谢逢幽深的视线下滑,在身上人起伏的胸膛前顿住,干涩地开口:「这猊毫也太磨蹭了。」 磨蹭?赵扬脑子里转了几个弯,终于想起了被教主卖掉的荀护法。 这个谢逢,原来早就有了私心! 他满头黑线看向谢逢,谢逢飘飘忽忽挪开眼,脸色涨红,又重重咳了两声。 赵扬也飘忽地将眼神从谢逢身上移开:「都怪我,是不是把你压痛了……我……我去找叶先圻过来给你看看。」 腰间一紧,谢逢的手心滚烫,髮丝也挠得他痒痒:「不用了。有你陪着我,我就能好了。」 语音刚落,又开始咳嗽不止。 赵扬心疼地抱紧谢逢,为他顺气。 谢逢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脖间,酥酥麻麻,让人很是飘忽;顺滑的长髮,顺气时顺带蹭一蹭也很是滑爽。 他一时摸得很是有些飘飘然。 屋外院角下,杜胥已经忧伤到开始数那株装饰梅树的花瓣。 好想再回到房樑上去蹲着啊,可是刚才被教主赶出来时,已被三令五申,没有命令,不得靠近。 不过这也不是他忧伤的重点。他忧伤的重点是——他们教主,英明神武、不苟言笑、刚正不阿的谢大教主,竟然赵前赵后判若两人,变脸速度之快令他咂舌。 刚才曼花长老刚把教主搀扶到凌云院的主屋里时,教主就不怎么咳了。曼花长老也终于放下心,只让教主多多休息。 奈何教主不肯啊,非要让曼花长老召集众人去圣雪堂,说有要事相商,声调神色毫无异样,可转眼见赵公子来了就立马上床装病。 他被教主从后窗赶了出来,亲眼看着赵公子进了屋里。风中悄然飘来的细语虽听不真切,但想也不用想,两人现在肯定是在屋内腻腻歪歪。 只可惜他不能亲眼见证,只能在院角,靠着点点风声努力想像。 院门处突有响动,杜胥眼尾一瞥,只见一袭青衫衣角漏入月门。他身体一僵,一个翻身熘上屋檐。 来人是叶先圻。 「谢教主。」叶先圻刚踏入院门便高声喊道。 虽说是喊他们教主,却先绕去了赵公子所在的侧屋,推开门在屋内搜视了一番,这才踏出门,去了教主的屋前。 「谢教主,在吗?」 「叶公子何事?」屋内传出谢逢被打扰后明显不悦的清冷话声,「杜胥呢?」 杜胥趴在屋檐上一抖,这肯定是在怨他没把人给拦住。 「不是你说让大家去圣雪堂集合的吗?眼见大家都到了,曼花长老喊我来催你一声。」叶先圻果然傲傲如风中玉树,不为教主的气势所吓住。 「好的,马上就到。」谢逢答道。 「赵公子……在里面吗?」屋外叶先圻仍没有要走的打算,「我刚才看他不在屋里。」 赵扬手忙脚乱地套着衣服,见谢逢看他,拼命摇头——万不可说出去! 他现在衣衫不整,头髮凌乱……这要是被叶先圻看到,还不知要怎么笑话死他。 第161页 「不在。」谢逢靠在床头,声线冰冷,视线却灼灼钉在在低头慌乱穿衣的赵扬身上。 「那就奇怪了。刚才跑得像兔子一样火急火燎的,竟没有来你这里?该不会是想不通去五毒门报仇了吧?」 叶先圻自言自语的声音渐渐远去,杜胥在房檐上憋出内伤:「不不,他就在房里啊啊啊!」 等赵扬好不容易穿戴整齐,谢逢也已收拾稳妥。 赵扬托起惊愕的下巴,卧槽,谢逢他为什么能穿得这么快?刚不还靠在床头吗?怎么一转眼连发都束好了? 眼见谢逢虚弱地从床前站起,捂嘴轻咳几声,微弓身体,深一脚浅一脚朝他走来。 赵扬偷偷摸摸开了条窗户缝,确认叶先圻已经走远,回头看到艰难困苦努力前行的谢逢,心中一揪,一个跨步上前:「我来扶你走吧。」 谢逢边咳边点头,半靠在赵扬身上任由他扶着。 其实谢逢身量比他还高一点,此刻硬靠在他身上,让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你身体如此虚弱,为何要在此时召集大家?」赵扬努力充当人肉拐杖,抵不住心底好奇。 听谢逢嘆了口气道:「如今教中弟子百余人中毒,危在旦夕,我又受了伤,本教已是风雨飘摇之时。你醒了以后,还带回了五毒门的消息,恐怕已经有人坐不住了,叛教者一日不除,我心中难安。」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怎么除叛教者?」赵扬一听,慌了。 「我不碍事。」谢逢微笑着缓缓摇头,眼中却是坚定。 明明已经受了伤,咳成这样,却因为教内事务,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要集结残余的教众揪出叛徒。 赵扬握紧谢逢的手臂,只觉得这手臂脆弱又牢靠,一股潺潺的热流在他心间流淌。 他暗暗发了誓,待会不管多兇险,他也要拼尽全力,护住谢逢!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了,改了无数次了 第84章 擒获叛徒 也许因为教众都聚集在圣雪堂,他们这一路走来没见着一个弟子。 黑云压山,风雨欲来,鸟雀也都不见了踪影。 赵扬扶着谢逢,越往前走,心头越重。 前方是一处奇险的悬廊,堪堪凿在崖边,一侧靠着山壁,一侧悬空,是去往圣雪堂的必经之路。 赵扬见风大,将谢逢换到内侧,以免崖风吹得谢逢咳嗽加重。 寒风无孔不入,纵使赵扬快用身体裹住了谢逢,那钻进空隙处的冷风还是惹得谢逢咳嗽连连,赵扬不得不停下脚步为他拍背顺气。 前方山侧的巨岩上,屠长老手捧一件雪白裘皮外袍,领着一队弟子快步而来。 谢逢靠在赵扬身上,一手还扶着山壁,咳得赵扬心揪着疼。 忽然他感到领口酥痒,低头一看,竟是小纸探出了头,轻飘飘飞出来,挂在他衣袖上。 赵扬惊讶道:「你怎么这时候出来了?小心风大把你吹跑了。」 小纸说不了话,藏在他衣袖后面,伸手朝对面戳了戳。 什么意思? 赵扬略带疑惑地望向对面,可对面只有往这边快步而来的屠长老。 小纸急得在他怀里打了个圈,又伸长手臂重重指向对面。 ? 赵扬更懵了:「怎么了?」 小纸张大了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干脆放弃挣扎,翻了个白眼自暴自弃地垂头挂在他袖子上。 这事后屠长老已经赶至了谢逢面前,当即弯腰行礼:「教主。」说罢又抬头看向赵扬:「原来咳,赵公子也在。」 赵扬嘴上说着「屠长老好」,眼睛却瞥向了刚才趁着屠长老弯腰时,飘到了屠长老头顶的小纸。 小东西一改刚才半死不活的模样,精神抖擞地,一下下遥遥跺脚踩屠长老的头。 屠长老后面还有一队魔教弟子站着,赵扬吓得肝颤,这小纸的胆子也忒大了吧…… 好在那些弟子也一水地低着头,没人想到要抬头去屠长老的头上瞧一眼。 估计屠长老是以为之前他那句「怎么了?」是在问自己,便回道:「属下是看崖咳……崖边风寒,特地……咳,取了保暖的外衣,咳,接教主您过去。」 见谢逢仍在咳嗽,屠长老不由担忧道:「教主,您有伤在身,咳,喊我们去凌云院便是,您咳咳,应多多休养。」 只是这咳声听起来比谢逢病得还厉害。 谢逢脸色苍白,勉强止住咳,虽显得气力不足,却是一贯的淡定从容:「劳屠长老挂念。只是事出紧急,也没想到那金丝蛊虫会如此厉害,竟破了我百毒不侵之身。」 金丝蛊虫? 乍听到谢逢的话,再看着小纸万般努力踩人的模样,赵扬脑中灵光乍现,小纸这么努力,莫非是想指出——解药? 「可是……解药?」他问出了声。 小纸在空中欢快地一蹦而起,重重点了好几下头。 什么? 赵扬心下一惊,那可是屠长老,他身上怎么会有解药?! 难道……屠长老就是叛徒? 他双目一沉,目光紧紧盯住屠长老面门。 此人看着又黑又瘦又矮,还老咳嗽,活脱脱一个入了膏肓的病痨,竟会是伙同赫连幕下毒害大家之人? 屠长老惭愧笑道:「赵公子,属下对解毒实在一窍不通,咳,只带了件外袍过来,咳咳,若要为教主解毒,恐怕还得有劳曼花长老了。」说着上前一步,便想将手中的裘衣披到谢逢身上。 第162页 赵扬一颗心勐地一坠。 不对,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不对劲。 他不由将谢逢往身后一拉,挡在对方身前。 果然,一枚闪着泠泠寒光的利刃从那裘衣下闪现。 他大骇之下拂袖一挥,只听「噹啷」一声响,一枚红黑云纹把手的匕首自屠长老手中掉落。 刃间涂抹有绿色的液体,泛着幽幽的光,显然是淬了毒。 赵扬怒目而视。 好傢伙,趁着谢逢中毒,就迫不及待地搞起毒杀了?幸好被他识破,又被他挡住。他轻功是不好,但他武功还是可以的! 屠长老一刺不成,反手去拔腰间长剑,身后那一队弟子也纷纷拔剑,金属刮擦的铿锵响声叫成一片。 赵扬心道糟糕,以寡敌众,偏偏武力值max的谢逢还受了重伤,他的思逢剑也被他扔在了侧厢没带来。 为今之计只能奋力一搏,尽量争取时间了! 他一脚踢向屠长老腰腹,一面高声喊道:「小纸,快去找叶先圻来!」 却不想身侧有人比他更快,探出的食指微屈,似灵蛇探头,曲绕穿过他袖角,看似闲庭漫步,却迅疾如闪电,转眼间已对上对面屠长老的天应、晴明两穴。 屠长老剑拔了一半,只露出小半剑刃,定在当场,面露怒色。 耳边风声并一道黑影,杜胥从廊檐翻入,如火箭沖天一般刺入那队弟子之中,又如龙捲风过境在队伍中狂扫而过,唰唰几下又落回他身侧。 赵扬抬眼一望,屠长老身后那一队弟子,虽然剑出鞘的长短各不相同,但没有一个将剑完全拔出,全都被牢牢定住,再动弹不得。 没想到短短一瞬便胜败已定,反派这战斗力简直拉垮。 不,应该说是他机警,发现得早,抢先把匕首打落了! 赵扬得意地抱臂。 谢逢收回手,斜斜倚在他身上,声音里透着冷,也透着股别扭:「不用着急喊叶先圻了。」 赵扬伸手扶住谢逢,四下巡视一番,没看见小纸,估计已经去找人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杜胥的肩:「杜兄果然好身手啊,当初徒手夹蚊子时,我就看出你手法那叫一个快、狠、准。」 顺便,用眼神把屠长老上下问候了一圈。 屠长老口不能言,也是只有眼珠能动,便也恨恨地瞪着他。 赵扬挑了挑眉,手下败将而已,随便你瞪。 叛徒已抓、大局已定,这种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的感觉,真是爽爆。 「杜胥,搜他身上,把解药找出来。」谢逢目中寒光闪烁,冷声喝道。 「是。」杜胥抱拳,在屠长老的怒目而视中,沉稳走到对方面前,放手搜身。 看样子,谢逢不光知道屠长老是叛徒,还知道屠长老身上有解药?! 赵扬咂舌不已,忍不住问身边已直起身的谢逢:「你怎么会知道屠长老就是叛徒?」 谢逢褪除冷厉神色,嘴角微勾,对他淡淡一笑:「不是刚才小纸说的吗?」 谢逢极少笑,之前偶有几次笑过,但那时他心境不同,每次都看得胆战心惊,如今心意明了,再看这笑只觉得如春风化雨,拂过脸畔,沁润心田。 他晃了晃神,这才想起小纸,道:「等下小纸回来,可以帮着杜胥一起找寻解药。」话音刚落,眼角却瞥见廊樑上,抱着樑柱露出的一小截短短纸臂的——那不是小纸还能是谁? 他让小纸去找叶先圻,可这厮竟然偷摸在这里睡觉?! 「没事,解药肯定在他身上,杜胥能搜得到。」谢逢笑意更甚,转头对杜胥道:「搜仔细点,衣袍的夹层也别放过。」 杜胥郑重应「是」,在屠长老憋得发红的脸色中开始扒他的外衫。 倘若不是被点了哑穴,此刻这崖廊上肯定要响彻屠长老的咆哮声。 「怎么这么磨蹭?」连廊对面,一袭青衫露出转角,叶先圻的声音遥遥传来,「咦,好热闹。」霎那间青衫翩然而至,落在几人身前,「你们都定在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赵扬感觉杜胥整个身体勐地抖了一下。 叶先圻也看到了杜胥,歪着头绕去了他面前。 「咦,这不是杜堂主吗?你……」叶先圻饶有意味地拖长声音,在屠长老面上巡睃了一圈,「口味挺独特啊。」又往后瞅了眼悬廊上一熘排开的数名弟子,啧啧嘆道:「还是众目睽睽之下。看不出啊杜胥,你喜好玩这个?」 屠长老牙要咬碎,奈何片语都说不出,只能恨恨地瞪着叶先圻,一双鼠目迸出熊熊怒火。 杜胥僵硬停下手中动作,双眼不知该瞥向何处,只嗫嗫嚅嚅道:「是教主……让我搜屠长老的身……」 「哦?」叶先圻眼珠一转,耐人寻味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谢逢。 谢逢一个眼神都没多给,挑眉冷声道:「杜胥,继续搜。」 杜胥领命,再度埋头苦搜。 赵扬看杜胥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奇怪,像是关节活动僵硬的皮影戏人偶,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利落,解屠长老衣袍衣带时甚至反向拉成了死结,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举剑将其割断。 谢逢皱着眉头似也有些不悦,但也只淡定地看着。 叶先圻也不再多话,转着摺扇倚在连廊栏杆前作壁上观。 「禀教主,药粉找到了!」杜胥撕开屠长老对襟短袄的夹层,压匀藏在里面的药粉展露无遗。 第163页 杜胥从衣襟内抽出一片布帛,将药粉全部倒入布帛中,连同刚才掉落的匕首一併呈上,呈交给谢逢。 叶先圻抻长脖子远远瞅见那匕首上的蓝光,立刻熘达过去,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一番,视线一瞟顿在屠长老羞怒交加的脸上,啧啧绕了一圈:「竟然是七窍玲珑毒液,这可是剧毒啊,见血封喉、死相悽惨、全身抽搐、口舌外翻,死了还会七窍流血。」 叶先圻轻摇摺扇,凑到屠长老脸畔:「屠长老,您这是与谢教主有多大仇啊,要用这样的毒来毒死他?」 赵扬心中小人狂擦冷汗,叶先圻刚才那些形容词,每蹦出一个,他的心就抽一下。 万幸刚才他将匕首挑落,但凡晚了一步,没了百毒不侵的谢逢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后果,他想都不敢想像。 第85章 如此牛逼 杜胥抬脚狠踹屠长老的膝弯,屠长老不甘地跪地。 谢逢居高临下,深吸口气问道:「屠长老,中毒的弟子中,有不少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 屠长老紧闭双目,一副既然已成手下败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消极表情。 谢逢话说一半,咬牙再说不下去,最后转而对杜胥道:「杜胥,你将屠长老押去圣雪堂,我随后就到。」 赵扬侧着头看过去,不由有些怔。 在他印象中,此人性情冷淡,甚少动怒,而如今稜线分明的眉峰紧蹙,眼中闪烁的锋芒决绝坚定,映着泼墨山色,真好似云中的神仙下凡。 连生个气都能这么好看,不愧是他看中的男人。 叶先圻「啪」地一收摺扇打断他的犯痴:「教主,你的伤好了?」 谢逢肉眼可见地敛了目,缓缓摇头,右手扶上额头,左手扶着岩壁又咳起来:「咳,刚才情急,只得硬撑。此刻一松懈,便觉出了胸闷。咳咳咳……」 杜胥一格一格地将视线挪开,不忍直视。 谢逢边咳边将手伸向赵扬:「扶我一下。」 赵扬正心疼,闻言赶紧上前搀扶住谢逢左臂。 叶先圻将目光转向赵扬:「对了,我正找你。你刚才去哪了?怎么哪里都寻不到你?你和教主是怎么遇到的?」 赵扬嘿嘿干笑两声,指了指廊边的一处层叠断崖:「我就在那边悬崖上吹了会冷风,看到教主来了便赶紧过来了。」 叶先圻狐疑:「是吗?」 赵扬狂点头。 屠长老和一众弟子在旁边憋得脸红:你当我们瞎吗?欺负我们说不出来话吗?那悬崖是我们吹着冷风站了半个时辰就为了截住谢逢的好吗! 圣雪堂。 荀护法、曼花长老和祝堂主已经分列堂内,曲长老和莫长老因为中了毒,无力站着,就斜靠在堂下的座椅上。 堂内四角密密麻麻站了不少圣教弟子,原本还在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一看到他们进来,立马都噤了声,挺得笔直,只有眼睛随着二人的步伐转动。 赵扬大摇大摆地扶着谢逢进了门。 谢逢咳得厉害,坐下时还捂着胸口咳了好几下。 众弟子面面相觑,刚随荀护法喊完「参见教主。」便见五花大绑的屠长老被杜胥给押了上堂,被杜胥一脚踹跪在堂下。 原本偷瞧谢逢的众人的目光登时又转去看屠长老。 原本刚安静下来的大堂又嗡嗡嗡响成一片。 荀护法重重咳了一声,堂下议论声顿时戛然而止。 谢逢抿了口热茶,言简意赅地将方才悬廊捉屠长老之事告与众人,特地着重感谢了赵公子倾力帮助抓住了叛徒。 众人听闻当日正是屠长老伙同赫连幕在水缸中下毒毒害大家,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都惊疑地盯在屠长老身上。 谢逢高声道:「杜胥。」 一直站在屠长老身后的杜胥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藏青色的布帛包,高高擎起,朗声道:「这便是从屠长老衣袍夹层中发现的药粉。」 一道道目光又都移入那布包上。 谢逢缓声道:「稍后曼花长老会将解药一一发放给大家。这段日子以来,各位受苦了。」 虽然谢逢说得轻描淡写,但一直站在谢逢身边的赵扬,却能感受到他的如释重负。 当日欢雪阁屋檐上保护众人的话言犹在耳,惹得赵扬鼻尖有些酸涩。 场下一片欢唿雀跃,热闹非凡,连日来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荀护法踱步上前,立在屠长老身前,右臂一扬示意大家安静。 他低头瞧了眼梗着脖子怒视他的屠长老,冷嗤一声,昂首高声道:「大家知道,右护法赫连慕为我教叛徒,他挑起白道同我教的纷争,更是炸毁了我教阵法机关,引得当日白道众派入山,幸得赵公子出手相救,才没有酿成大祸。」 一语毕,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有的人上次在玄英殿站得太远,没看清赵扬,此刻低声问道:「赵公子是谁?教主和荀护法都在谢他?」 立刻有认得的弟子给他指人:「呶,就是那个站在教主身边的俊俏公子。」 「奥,扶着教主进来的那位?」 「对对,他就是之前白道围攻时,和我们一起宣誓誓死击退白道的那个武林盟主。」 赵扬很想冲上前说一句,关于他身份的那半句不用补充了谢谢。奈何离得太远,只好在心中埋怨cue他的人,没事把他拎出来说做什么,是怕白道还没来找他寻仇吗? 第164页 祝堂主身子微微后仰,侧头对那名懵懂的弟子补充道:「对,就是上次的我们闢谣过的那位天鸣山庄的赵少庄主。」 「喔~就是和教主传出风月传闻的那位啊,之前大家不都说他们是死对头吗?果然谣言才是真的啊。」 …… 不,这位小哥,谣言是贬义词,一般都是指假的传言,你这样语文考试要不及格的! 荀护法板着脸将右臂再次一挥,压下场上的议论。 「未曾想,叛徒却不止赫连幕一人。屠长老,当日教主下山后,你带领教众巡山,中途藉口出恭,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面对荀护法的厉声质问,屠长老脸憋得通红,奈何哑穴未解,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咙的气音。 「你去约定好的地点挖出了毒药,并将毒药下在了后厨的水缸里,然后再回到巡山队伍中,佯装无事发生。」 屠长老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想必从跪地开始,便在攒劲发功解穴。 猝然间,他喉中隆隆声迸出,总算是冲破哑穴,朝谢逢哑声呸道:「手下败将,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只是想杀你,我没有下毒,那也不是解药,我……咳,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荀护法冷声道:「还敢狡辩?我这里有前日截获的叛徒赫连幕给你的书信,」荀护法从怀内摸出一张纸笺,高高一扬,「如果本座能更早些查清此事,断不会教你下毒得逞!」 「哼!只凭一张伪造的字条就想……」 赵扬忍不住了:「你还嘴硬?这是不是解药,一试便知。」 「怎……怎么试?」屠长老瞪着他。 「先给你灌一杯毒水,再用这个药粉试试,不就知道了?」 叶先圻一直悠悠地站在曼花长老身侧,此时「啪啪啪」给他鼓了几掌:「可以可以,正愁没有人试试解药的药效。」 屠长老脸色黑红,目光几欲撕裂了他:「你们两个不过是外人,却敢在这里挑拨离间?!」 荀护法眉心勐跳两下,未来的教主夫人,你还敢说是外人?他迅速偷瞄了眼教主。 教主果然面色不虞,眼睛微微眯起,阴沉沉望向屠好,食指压在拇指上,正是发怒的前兆。 赵扬冷笑道:「你顾左右而言他。不去解释这是不是毒药,转而攻击我。这不正是说明你已经承认了。」 「你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吧,再说,谁会没事在衣袍里缝这些粉末,难不成你要说自己头疼脑热爱咳嗽,需要有事没事从衣袍里揩点药粉喝喝吗?」 荀护法眉心又跳起来,两人再这么纠结下去,教主怕是会就地撕了屠长老。屠长老死了是活该,但是就再也获取不到更多关于赫连幕的消息了,于是赶紧打岔喝道:「屠好,你同赫连慕合谋,毒我教众,是想搅得我教人心惶惶,以便你们乘虚而入吧?等赫连幕他带人攻上玉圣峰,你们便以解药为要挟,逼教众降他,再拥立他为教主,我说的可没错吧?」 众人间顿起一片嘘声,有人高唿道:「我们绝不会认赫连幕那种小人当教主的!」 屠长老顶着众人唿声,不耐地挣了挣身上绳索,最后从鼻孔内冷哼一声,不再反驳,终算是默认。 吵嚷声渐止,谢逢轻抬左手,示意大家安静。 屠长老恨恨呸了一声,朝他道:「技不如人,我愿赌服输。但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解药的?」 赵扬心里得意:当然是因为他的小纸指出来的。 可耳里却听到谢逢极为从容地道:「我日前受伤,卧床休养。原本也没料到你们会如此冒进。你们既然想在今日就将我劫杀,若我死了,你势必要马上拿出解药,以便诱降教众,为你们所用。」说着神色一转,凛然道:「所以我断定,今日你身上定然带有解药!」 擦,赵扬懵了,谢逢这番话的意思是——屠长老是奸细,以及屠长老身上有解药,全是他早就判断出的?和他、和小纸没有任何的关系?! 看着谢大教主端坐檯上,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模样,赵扬酸了。 早知道这谢逢这么神通广大,他还折腾个啥劲啊,好不容易和命格酱据理力争要了个提示,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命格酱,你告诉我,是不是谢逢才是书里真正的主角?是不是不光有隐藏剧情,还有隐藏主角?!】 【……】命格酱憋了半天,【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为何他这么牛逼?我威逼利诱从你那要来的官方资讯,他自己随便猜猜就都有了?他要不是隐藏主角,那他就一定是隐藏boss!】 【……】 【卧槽,那我还拉他去五毒门?他会不会觉得我特别傻逼??】 【……有可能吧。】 【……】 赵扬在这怀疑人生,却听屠长老在那阴恻恻地笑了:「谢逢,是我低估你了。我同右护法联络,原本从不会用飞书传信,咳,只是前日你受了伤,我便大意了,没想到偏偏就被你们发现了。」 屠长老的语气比笑声更加阴恻恻:「不过,就算你们有解药也没有用。咳,服下化筋散的解药,也只能先恢復三成功力,而想要完全恢復功力,咳,起码还需再等上半个月。你现在身中剧毒,功力大损,等右护法率人入驻玉圣峰,咳,谢逢,我不信你还能活着!」 第165页 第86章 休想赖帐 啧啧,自古以来,反派临死前都要放狠话。有意义吗?自己活都活不了了,谁给的勇气威胁别人? 屠长老挺直干瘦的身躯,桀桀阴笑:「我已将教众中毒的消息告知了右护法,哈哈哈,咳……他们很快就要来了。谢逢,你必死无疑!」 屠长老细小的目中射出兇恶的光,嘴角咧笑,仿似已经看到了谢逢的死状。 谢逢连坐姿都未变,只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一字一句重复道:「我——必死无疑?」 谢逢只简简单单说了半句,赵扬就看到屠长老不自觉往后缩了半缩,眼底也露出一丝惊惶。心里不由嘆道:大boss的气势果然不是盖的。 可圣教一众长老却知道,这是他们教主要杀人的前兆。 屠长老闪躲着将视线瞥开,心虚地看向身边杜胥的脚。 谢逢冷哼一声,一字一顿道:「当初我赴约去无应门,却中了软筋散被撞落山崖,便是你和赫连幕一手策划的吧。那时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必死无疑?」 堂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明明谢逢说话也不曾如何严厉,偏就是叫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屠长老连看都不敢看向谢逢,只硬着头皮咬牙哼道:「不错。我不忍心你们兄弟好友倒戈相向,这才设计把你撞下去的。咳,只可惜我一念之仁……」 话还没说完,一直半躺在旁边座椅上的莫长老突地扯高嗓音嘶哑吼道:「我就道当初是谁撞了我,原来是你这厮,他娘娘滴,你个挨千刀的畜牲,还敢嫁祸给我!」 那吹鬍子瞪眼的架势,赵扬毫不怀疑,要不是身上还无力气,莫长老肯定要蹦起来拿刀把跪着的那人给砍上个七八刀解气。 「一念之仁?」谢逢复述这四个字,「这么说我反倒要感谢你了?感谢你拦着我和赫连幕比武,却设计让我身中软筋散被撞落山崖?千丈高崖,把我撞下去是你的一念之仁?你是觉得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我还能活着?」 屠长老垂着头,默不作声。 「你身为圣教长老,却不念多年情谊,杀教主,害教众,引狼入室,灭我教门,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当着大伙的面,说!」 赵扬还是第一次看到谢逢发这么大的火。 他一直以为谢逢性子清冷,万事都是淡淡应对,小说里残忍暴虐的描写都是命格桑的自由发挥,但此刻却反应过来,对方毕竟是一教之主,只是冷厉狠绝没有对着他。 倘若谢逢心中只有愤怒、仇恨,难保不会变成小说里最后描述的那样。 场下寂静无声,众人噤若寒蝉。 屠长老硬着头皮嗫嚅道:「我想杀的只有你,我虽然下了毒,但我并不想害大家,咳,就算最后右护法没能成为教主,我也会将解药拿出来救人。」 「你说我引狼入室,可右护法怎么能算是『狼』,他才是应该继承教主之位的人。你的教主之位,就同你师父的一样,名不正言不顺,本就不该是你的!」 「当初教主之位,本就该是符筠的!」 此言一出,场下又起一阵骚动。 浮云?赵扬愣了下,眼见叶先圻也同他一样,一脸懵逼。 幸好屠长老很快便为他们解答了。 「若不是你师父何峤使用龌龊手段,符筠教尊何至于病魔缠身,英年早逝,咳,将教主之位白白让给了他!」 原来不是浮云,是符筠教尊。 而何峤是谢逢的师父,也就是前任教主。 「当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下一任教主一定是符筠教尊。咳,可谁能想得到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身为另一教尊的何峤竟喊了他一同出教执行任务。怎么这么巧,咳,一场雪崩就把符教尊埋在了山里?为什么直到两天后,何峤才找到符筠教尊?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咳咳,符筠教尊在雪里埋了太久,经脉受损,肺腑染疴,腿也跛了,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只能退出了教主之位的争夺。」 「大家虽然明面上不说,可心里都有怀疑。只是没人愿意站出来。」 「当初我被塞北双煞追杀,差点命丧双煞刀下,幸得符筠教尊及时赶到,救我一命。救命之恩咳……当涌泉相报,此恩不报,我屠好枉世为人!」 「赫连右护法是符教尊一直当做衣钵传人教导的,就算何峤当了教主,咳,这教主之位本也应该传给赫连护法。奈何那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咳哈哈,谢逢,若非如此,你怎可能当得上这教主!你本就应该把教主之位还给赫连护法!」 字字句句,声泪俱下,夹杂着数声咳嗽,椎心泣血,令人同情。 堂下站着的弟子中有不少都呆若木鸡——这又是什么陈年大八卦? 赵扬听了简直要泪流满面。 何峤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屠长老,你确定是路人皆知吗?! 根据他从悬崖底下圣教那圣洞里听猊毫说的小道消息,这两人不仅现在活得好好的,而且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水火不容,说是水乳交融还差不多! 谢逢冷冷道:「说完了?」 屠长老一通长篇大论刚说完,口唇激动得直颤。 谢逢怜悯地斜觑屠长老:「你明明都知道——先教主早在那次任务之前就已将教主之位传予了我师父,那次任务也是先教主派发的,我师父和符教尊情同手足,符教尊受伤后,师父他也一直在遍寻名医为他疗伤。你不愿意相信你看到、听到的这些,却硬要在脑中杜撰事实,给自己叛教寻找藉口,甘当赫连幕的棋子,还要拉整个圣教来给你陪葬?!」 第166页 「我没有!」屠长老声嘶力竭吼道:「那是何峤他心虚!咳,我说过,我想杀的只有你!我会给大家解药!」 谢逢哼笑道:「可赫连幕他想给解药吗?你认定赫连幕给你的,是真的解药吗?」 最后那一句问话震得站在他身侧的赵扬都哆嗦了一下。 屠长老颤抖着唇,愣了一下才道:「他当然是。」 「那你把毒水喝了,我会用这个解药给你解毒的。」 屠长老眼睛蓦地瞪大,脸色煞黑。 谢逢冷笑道:「你自己都不相信解药一定是真的。你怎么敢那么笃定说你会救大家?」 「曼花长老,把毒药给他灌下去!」 「不!」屠长老毫不顾及脸面地咳道,「我不喝。」 换回的只有谢逢的冷冷一瞥。 解药是假的? 不可能啊,赵扬心想,好歹这是小纸亲自鑑定过的。 赵扬望了望身侧人的脸——双目冰冷,薄唇紧抿,视台下如死物,显然只是为了故意恐吓屠长老。 反派联盟果然意志不够坚定啊,一诈就分崩离析,太没水准了。 曼花长老领了命,从身后的弟子手里接过了盛满毒水的水壶,雄赳赳走到了屠长老面前,秀眉紧蹙,低声道了句:「得罪了。」便使力卡住屠长老拼命后缩的下巴,将一整壶的水全灌了进去。 屠长老衣襟全湿,翻倒在地,腿在身下胡乱地蹬着,没多久就不见了动静,正同当日弟子中毒后的情状一致。 曼花长老又从杜胥哪里颳了点药粉和水沖泡均匀,再次掰开屠长老的嘴强行灌下。 药起效很快,不一会,屠长老醒了,他咳了一声,顶着众人冷冷目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傲视谢逢。纵使双臂还被绑在身后,却挺得笔直,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到没,解药是真的。」 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只因为解药是真的,就都成对的了。 赵扬刚想冷哼回应,却见荀护法神色一凛,慌忙命杜胥将屠长老押下了地牢。 荀护法抹着冷汗,见谢逢缓缓松开了背在身后的手,这才松了口气。 解药既已鑑定为真,自然是交由曼花长老分发给中毒的教众,以便为大家解毒。 叶先圻自告奋勇要去帮忙,谢逢点了个头算是同意了。 切,帮忙? 是名为帮忙,其实只是想揩点药粉自己留着研究吧? 赵扬望着叶先圻那得逞的笑,心里腹诽。 回凌云院的路上,谢逢似乎因为刚才耗费太多精力,咳得更厉害了。 赵扬心疼地将他一路扶回去,再轻手轻脚扶到床上躺好,望着他苍白的脸,担心地道:「我去喊人再给你煎碗药,你喝了赶紧睡。」 就在他准备转身的当口,袖口却被拉住了。 谢逢躺在床上,左手抓在他袖口,眼睛紧盯着他。 赵扬眉心一跳,心里嘆道:「真是要命啊,连盯人都盯得这么有美感。」 遂满脸堆笑,一屁股坐在了在床边。 谢逢改握上他的手,道:「这些事,交给杜胥做就好了。你先前……」说到这里,声音中隐隐带了点颤音,「不会不认帐吧。」 估计是咳嗽未好的缘故,谢逢吐出的话音里带了点萌萌的鼻音,挠得他心里痒痒,就像有只猫咪在拿毛绒绒的脑袋蹭他,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谢逢说的是什么。 先前? 赵扬凝神思索了下,恍惚想起了「先前」到底是什么,不禁老脸一烧。 苍天,他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谁能来告诉他一下,此刻,他该回什么好? ——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配上谢逢现在这张脸上的表情,一定会被人认为是他强上了良家妇女最后不得不给对方一个名分的啊! 第87章 在你身边 赵扬深吸几口气,回握住谢逢的手,尽量用严肃、郑重的语气以显得自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你放心,我既已想好,自当是认的,认帐的!」 谢逢的眼睛霎那间亮了,似绚烂花火:「我也是。」 赵扬看着谢逢那可怜又迫切的样子,忍不住抬起手想去给对方顺顺毛,伸到一半反应过来,转了个方向收回自己嘴前咳了两声。 作为教主的男人,他还是得敦促教主养好身体的。他极负责任感地语气一转,语重心长道:「但是,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谢逢只急切地摇着头,喜不自胜道:「我不碍事,有你在,我便感觉好了很多。」 说着顿了下,又似有些懊恼:「我自知口舌笨拙,不善表达。你别走,就坐这里吧。」 谢逢声音轻轻的,若不是他就坐在床边,几乎就听不见了。 「你若是一走,我心急,便就又要咳了……」 谢逢这宛如孩童般的模样,赵扬一开始还能点头回以微笑,可听到后来,心底却泛出微微的苦涩。 于谢逢而言,七年前山洞初见,便以玉佩相赠,同他定下誓约。 可于他而言,一直只是把谢逢当成一个真心以待的好友。 七年后的再次相遇,没了记忆的他甚至都没能将谢逢认出。 甚至还将对方当做要杀自己的恶毒教主…… 赵扬想到这里,有点头大,为什么不管怎么看,自己都好像是渣男? 而谢逢就像是——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 第167页 赵扬望着自己被「王宝钏」抓握在手心里的手,有点心虚。 他反手将对方的手握了回去,回以暖笑:「你放心,我不走,再也不走了。」 四下一片静寂,只听得见窗外的萧萧风声。 一股热流,自两人贴合的掌心,煦煦沿着臂膀,向心窝流淌。 虽然不言一语,但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对方的身边,就觉得安心又满足。 他忍不住轻轻地哼起歌来。 谢逢静静地听着,极是专注。 「你这唱的是什么?」 「奥,身边。」 「再唱一遍吧。」 「好。」 赵扬轻握谢逢的手,在对方手心点着节拍。 「坐在你的身边是种满足的体验,看你看的画面,过你过的时间。天也晴了花也开了微风也沉醉,虽然你不说话,却也早已万语千言。」 声音清浅澹然,似微风拂过心田。 赵扬唱罢,笑着问:「怎么样,我唱得好听吧?」 起码比起叶先圻,他还是有自信的! 「好听。」谢逢认真回道,又似有些遗憾,「可惜现在窗外没有天晴,听这风声该下雨了。这第二句便该是『天也暗了云也低了山风也咆哮』。」 「哈?」 没想到这人还会幽默? 他讪讪笑了下,谢逢已又开口道:「对了,上次你唱的那首左手、右手也好听,也再唱一遍吧。」 「……」 就是上次他泡完澡不小心哼的那首。 赵扬顶着满头黑线,将这首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口水歌老老实实唱了一遍,刚想就此把话题打住,没想到谢逢又问:「还有上次叶先圻唱的……他说是『死了都要爱』。」 「……」 这风格是不是跨度有点大? 赵扬勉强挂出笑容,只唱了两句开头,转耳听见谢逢又在说什么「永不失联的爱」以及「上次见你们在院内小酌吟诗,那诗是你们一起作的吗?」 顿时觉得不能任由话题再这么发展下去—— 于是他胡乱「嗯」了一句,抢话道:「屠长老说,当年何峤教尊和符筠教尊,也就是你师父和师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谢逢闻言深深看他,看得他有点发毛,才听对方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赵扬点头:「记得。我还记得你师父背着你师叔进了洞,当时你师叔便是被雪崩埋住昏迷不醒。」 谢逢点头道:「不错。当日师父和符筠师叔领命去碧雪山歷练,不想却遇上了雪崩。符筠师叔被埋两天,最后虽然醒了,可身体却是落下顽疴。」 「当时,连曼花长老已经隐居的师父也无能为力,只能开一些药调养师叔身体,聊胜于无。但我师父却锲而不捨,遍寻名医为师叔治病。也有些名医说有希望治癒,但是师叔喝了药,仍然不见好。」 「直到四年前,师叔的病情恶化,终日缠绵于病榻之间。也是从那时起,师父就不怎么管理教中事务了。」 「后来有一天,师叔仙去了,我们见他身体变得冰冷僵硬,便以为他已经死了。可谁知,师父把教主之位传给我之后,便也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师叔的遗身也不见了。」 「我一直以为师叔已经过世,直到前不久在圣地遇见了神兽猊毫,才得知两人都还活着。」 赵扬听着,心疼不已:这两人身体都好了,也没回来挑教主的担子,肯定是在外四海逍遥快活自在乐不思蜀了,谢逢一定很是伤心埋怨,得好好安慰安慰。 他握着谢逢的手,郑重道:「当日,何峤教尊一定是急于带符筠教尊找神医医治,才会不告而别,但是幸好治好了对不对,不然何峤教尊得多伤心啊。他肯定不是故意弃你不顾的。」 谢逢敛了目道:「确实,若医治不好,师父他必然伤心欲绝。就算赔上十年寿元,师父也定是要将师叔救活的。」 赵扬:「……」 怎么回事,他怎么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他明明没想过要谢逢赔上寿元来救他啊! 虽是在心里这么感嘆,可他的心还是像被密密麻麻的尖刺砭得生疼,卷出了血丝,漫上了咽喉。 话题又被自己聊死了。赵扬无奈,锲而不捨在脑海中搜罗聊资。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干笑着将话题硬生生一转:「对了,说也神奇,赫连幕那种热爱毒死人的小人,却没有骗屠长老,给的解药倒是真的。」 谢逢微微颔首:「嗯,赫连幕对争夺教主之位并无兴趣,我以前只见他痴迷于制毒,索命丸便是他制出来的。也是因此,我完全没料到罪魁祸首会是他。若果真如他所说那般,只是为了给师叔报仇,他不至于会要全门陪葬。」 赵扬「嗯」了一声,思索道:「他身上确实有很多疑点。无应门有个巨大的毒死人坑,想必他用了很多人试验毒药,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人找上无应门来寻仇?还有五毒门的那些人,怎么看怎么可疑。你说,赫连幕会不会和朝廷有牵扯?」 冬雷隆隆,蓄积了很久的滂沱大雨终于倾盆泻下,泼在屋檐上如雷鼓齐鸣。 屋外风雨如晦,屋内暗影憧憧,四下一片昏暗。 赵扬等了一会,未见谢逢回答,疑惑望去。 早已在副本中开了暗夜视物挂的他看到谢逢双眉紧皱,额上沁了层薄汗,面色在暗中更显灰白,薄唇也紧抿,似在极力忍痛。 第168页 他心中一酸,料想一定是谢逢为了救他,中了金丝蛊虫之毒,才导致身上疼痛难耐。 一想到谢逢是因为自己的提议才跟去了无应门,可解药没拿到,还因为自己的原因受了重伤…… 他哽咽着握紧谢逢的手:「都怪我。」 谢逢轻轻摇头,声音虽平缓却难掩喘息:「不怪你,我很好。你在,大家都在,很好。」 他一听谢逢用的俱是短句,便知对方现下定是极痛,只能紧紧握着对方的手,重重点头。 待谢逢眉间稍缓,他还是没忍住,问道:「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去五毒门?」 如果不去五毒门,就根本不会有受伤的机会。 「因为是你喊我一起去的啊。」谢逢苍白的脸上漾出一丝浅浅笑意,「你第一次约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眼中的一星光亮在暗夜中有如一颗明星,闪耀得惊心动魄。 「其实,我也有担心……万一屠好身上不是真的解药,亲自去取总归安心些。多亏了你和小纸……」 后面的话音被怒号的狂风颳断。 大雨泼湿了山峰,乌云吞没了亮光。 万物浸入暗中,唯有透过窗檐漏出的一小团朦胧的灯光,带着融融的暖意,撒向这片人间。 大雨一直下到了夜里。 白日消耗极大,堪堪捱过了这阵疼痛,谢逢便疲累睡去。 赵扬一直守在床边,看他睡得熟了这才吹熄了灯。 他本想和衣躺在对方身边,可一想到自己的睡品,只得悻悻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还是得让对方好好休息。 裹紧衣衫,他顶着雨豆往侧居走,不禁想到谢逢临睡着前的话——「你与猊毫的契约,也不知如何能解。」 这神兽的契约……确实是有点麻烦。 到底怎么样才能算是给神兽找好了媳妇,完成了契约?是只需要约定好关系,还是得给这只兽把婚礼也给办了? 他关了门,将自己扔回床上,滚了两滚,心道反正不急,总有办法的,还是等谢逢先养好伤。 毕竟,谢逢现在的身体还需要调养,就算能做,他也会担心对方身体是否能吃得消。还是等谢逢将身体养好了点,他也好放得开手在上面不是。 原作里说他和谢逢都是攻,他攻一,对方攻三,那论资排辈也得是他在上面的! 这一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胡思乱想,直到夜入五更,雨声渐微,才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更新,觉得还是要说明一下。因为是996社畜,码字时间实在有限,无法避免会有隔日更的情况(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写)。 坚定指天,我不会坑的,真的! 第88章 应对之策 第二日上午,赵扬悠悠醒转的时候,天已大亮。 昨夜的风雨仿佛只是一场梦,阳光清澈洒了满室,灰尘微眇在日光中轻轻摇曳。 门外传来声响,赵扬翻身坐起朝门口望去,是叶先圻推门走了进来。 「你可终于醒了。真不知道这么大的太阳你是怎么睡得住的。」 「……」 「怎么了?你瞪着我干吗?」 「你这语气好像我妈。」 「……」 叶先圻的笑凝在脸上,僵了一下才又笑道:「好儿子,乖,赶紧穿好衣服吧。荀护法召集大家巳时去玄英殿集合了。」 赵扬哼了声,不爽道:「你占我便宜。」 叶先圻阴阳怪气:「诶哟,我哪敢吶,教主夫……」 「恩?」赵扬紧皱眉头,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和叶先圻拼命的架势。 「没啥,」叶先圻从善如流,挤眉弄眼,笑得奸滑,「曼花长老啥也没跟我说。」 「……」 你这意思不就是表示曼花长老跟你说了什么了么! 没办法,跟大boss谈恋爱,就是得有万众瞩目的觉悟。 赵扬说服自己不去纠结,转而问道:「为什么荀护法要召集大伙去玄英殿?」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叶先圻无奈道:「之前屠好不是给赫连幕通风报信,说了教主受伤的消息么。赫连幕回的信里说,过不了几日便要攻上山来。刚才有弟子来报,说花无数和薛竟谦已经带领了薛家和大批的黑衣人马,聚集在了山脚下,估计很快便要上山了。」 「这么快?」赵扬惊道。 他记得当初从五毒门回来的时候,对方还没有出发的打算啊。 「估计是屠好去了信,让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钻空子吧。」叶先圻愤懑道,「所以,你也快点吧,马上就到点了,在人家地盘好歹遵循人家的规矩。」顿了下,又揶揄道:「奥,不好意思,忘了你不用遵循这些规矩。告辞!」说罢转身抬脚要走。 「回来!」赵扬喊道,「我马上就好了,一起走。」 「行吧。」叶先圻剎住脚步,「奥对了,他们好像以为你死了。这次他们攻山,扯的标语是『追讨盟主尸骸,慰藉在天之灵』。」 「……」 两人一路闲聊,并肩顺着石阶到达玄英殿的时候,殿中已经乌泱泱站了一大片弟子。 看来解药已经分发完毕,纵使只能恢復三成体力,但行走当是不成问题。 圣教里终于不再人丁寥落了,赵扬心情大好,不仅和叶先圻聊天的语气变得欢畅,就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第169页 「所以这应当是神经毒素,神经被麻痹后,缓解的确需要时日。若我大学学的是医学就好了,这边的医学类书籍真的都太神叨叨了,不适合我。」 赵扬乜了他一眼:「所以你大学学的是啥?」 「英语。」 「啊?」赵扬拍上叶先圻肩膀,「哈哈,你真是学了个很有用的专业啊。」 「呵,」叶先圻凤尾一扫,气笑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学的是写代码吧?还真是很!有!用!的专业啊。」 赵扬撸起袖管,刚要开口纠正叶先圻那错误的专业名称,却看见叶先圻像是察觉到什么危险似的,脸一转,朝前方望去。 赵扬也跟着他望过去。 日光下,一袭挺拔的玄衣身影,似标枪般直立在大殿之上的,不是谢逢还能是谁? 谢逢一双星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面色看着有些阴沉。 完了。 赵扬的手顿住。 山脚下薛竟谦和花无数都要攻上魔教了,他还和叶先圻在这里嘻嘻哈哈,搁他是教主,他也得生气啊! 作为教主的男朋友,他也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赵扬赶紧收敛住笑容,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装逼模样。 圣众弟子的视线也追随他们教主的一起往他们这个方向射来。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昨日圣雪堂中教主和赵公子的花边消息,已经传得满教皆知,没想到今日山底拉出的横幅,也和这位赵公子有关系。 本身就已经憋着的众人,此刻一见着当事人,顿时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 「喂,听说没,据说今日山脚下攻来的是凤栩山庄的薛竟谦。」 「知道,知道,听说这薛竟谦现在是白道的武林盟主呢。」 「嗐,我说的不是这个,我那白城的亲戚说,传说教主的这位赵公子以前说过——『非薛竟谦公子不嫁』。」 「啊?真的假的?」 假的!假的! 赵扬心里在怒吼,这完全是因为他中了「心魂引」这种设定奇葩的毒好吗! 可底下完全没听到他的心声,还在那里七嘴八舌: 「哇,那现在岂不算是移情别恋?怪不得原配要追来啊。」 「嘿,你们听说那横幅了没,好像是以为他死了。」 「快说快说,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快点给我讲讲。」 谢逢面色更加阴沉。 赵扬的内心也很阴沉。 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真的同他毫无关系啊! 就在昨日之前,他还是异常单纯、万分耿直的直男一枚,什么原配、什么移情别恋、非x不嫁,欺负他没有法律渠道申诉是吗! 顶着道道或探寻的、或羡慕的、或蔑视的目光,赵扬鸭梨山大地走到了前排的杜胥身边站住。 叶先圻也站了过来。 今天教中长老除了屠好,均已到齐,身后也都站着各堂的弟子。 莫长老看起来面色不佳,嘴唇紧抿,想来是毒药初解,又被屠好背后捅刀搞得怀疑人生所致。曼花长老跟他搭了两句话,他也只说:「说多,错多。」 曲长老双眉紧锁、一脸忧愁,同他身上那身花衣格格不入。他肩膀上的那只黄毛恢復得不错,已经精神抖擞东张西望起来。 杜胥一个人站在最边上,身后只有寥寥数人,皆是面如菜色。 赵扬瞭然,后勤嘛,本就是最不招人待见的,更何况这个后勤部长还神龙见首不见尾,估计都没管过后勤事务,纯粹放养,大家不待见他很正常。 赵扬朝杜胥身旁靠了靠:「杜兄,你昨夜没睡好啊?」 向来睡在教主房樑上的杜胥,顶着双熊猫眼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还敢说,也不知昨夜是谁害得他没睡好。 叶先圻啧了一声:「昨晚屠长老宁死不从?」 赵扬感到身旁的杜胥又僵了:「没……没有,屠屠长老一直在地牢。」 叶先圻:「那就是从了?地牢囚禁y?一夜奋战到天明?」 赵扬被叶先圻逗笑,也调侃道:「没有的话杜兄你心虚啥,怎么还结巴了?」 杜胥脸憋得通红,大吼一声:「我没有!」 唰得一道黑影掠过,再看已没了杜胥身影。 竟是跑了…… 赵扬正在可惜杜胥的面皮薄,太不经逗,冷不防又有个人影蹦到了他面前。 「少爷!」阿云大吼一声,跪下抱上他大腿,「呜呜,太好了!你没死!我听他们说底下的横幅上写着你死了,我差点被吓死了!」 赵扬低头看见阿云泪眼汪汪,顿觉有些感动,却听到旁边叶先圻道:「啧,就你这智商,被吓死也正常。」 赵扬怒瞪叶先圻一眼,阿云不比杜胥,好歹算是他自家人,怎么也当口下留情。 他伸出手刚想把阿云扶起,一只手却比他还要快,拎着阿云的后颈将人从他腿上扯下,提熘走了。 祝昭雨右手拥着阿云,左手颳了下对方鼻头,语气半是宠溺半是嗔怪:「不听话,不是跟你说了要好好休息,不能剧烈活动吗?」 赵扬的手抓了个空,悬在半空,骨节一根一根收拢,青筋凸起。 「赵公子,阿云身体不适,我带他去那边坐着去了哈。」祝昭雨大大咧咧地跟他摆了摆手,便架着阿云往后边走去。 赵扬这才发现,身后两排的距离那里,竟然放着一把椅子。 第170页 阿云被祝堂主扶着,每走一步,腰和屁股都别扭地一抖,再结合祝堂主刚才的话,和自己最近满脑子所思,显然明白阿云这走姿是昨晚做了什么剧烈运动导致。 赵扬摸着下巴思忖:这在下面的看起来好像确实容易受伤,自己还是得想个法子,以便到时候让谢逢少点伤害。 正想着,大殿那边传来荀护法中气十足的喝声,示意大家安静,听教主讲话。 谢逢目光凛然一扫,大手一挥,坐下数百人齐齐立正,站得笔直。 那阵势,有点像是学校的升旗仪式,每个班前面站着堂主、长老,活像班长。 谢逢的目光在他脸上顿了一下,他马上立正站好,目不斜视。 谢逢缓缓开口:「如今叛徒已抓,大家的毒也已解,本应是好好休养的时刻。可原右护法赫连幕却趁此时机,伙同凤栩山庄,意欲攻上我教,灭我教门……」 谢逢的伤还没好,声音略微低沉了些,但胜在沉稳,听在众人耳中也是异常清晰,想来还是灌注了内力的缘故。 「我们理应奋力迎击,可如今,大家毒虽然已解,可完全恢復尚需时日。」他长长地一顿,才又说道:「据弟子回禀,他们足有两千余人。敌众我寡,此时正面迎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后面的话他没怎么听进去了。 谢逢还没开口讲几句,他就已经开了小差。 思想不受控制地神游天外,熟悉的声音,却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官方语气,与昨日在房中时的完全不同,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念昨天躺在床上时的谢逢的萌萌鼻音。 所以当叶先圻敲他的时候,他惊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场下人声嘈杂,议论纷纷,不由疑惑地看向叶先圻。 叶先圻斜着凤眼看他:「你没听到吗?他说有个密洞,让大家先去里面休养生息。」 「哈?」 他只不过就开了这么一下下小差,就错过了这么大信息量? 会议上领导讲话不都是冗长无比,一个意思翻来倒去的说的吗?怎么到了谢逢这里就这么言简意赅? 叶先圻瞭然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所以谢逢让大家赶紧回去收拾必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半个时辰后在后山的卧龙巖前的空地上集合。」 「不容易啊,作为教主,做出这种抛弃圣教总坛的决定,该背负着多大的心理压力啊。就算到时候夺回来,可能也只是个残花败柳,还不知道多少东西被糟蹋了。啧啧。」 赵扬满脸黑线。 有你这么用形容词的么! 「奥,对了,我猜你刚才开小差,肯定没听到谢逢最后那句话。」 赵扬眉头一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叶先圻凑到他耳边:「发什么火啊,他就说,让你马上等他一下,和他一起走。说你是贵客,不可怠慢。」 赵扬眉头拧成了个「川」,刚想说:「你以为我会信?」 却见叶先圻摺扇一点:「呶,你看,他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又见猊毫(少量新增) 赵扬顺着叶先圻摺扇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登时僵了。 他机械地一格格抬起手,一个个吐出字:「上午好啊。」 谢逢整个人散发着一整朵乌云的黑压压气质,携着满朵云的冰晶寒气朝他走过来了。 经过他身边时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走吧。」就滑了过去。 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赵扬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寻思着该如何安慰这遭受沉痛打击的谢逢。 说他看过原作小说,就算总坛被夺走,最后也能被他夺回来? 算了,那就是命格桑那神棍自己意淫的一篇同人小说,做不得数。 那就只能走霸道总裁的路线了! 赵扬握拳。 他一个大踏步上前,将谢逢的肩裹在自己怀里,只是谢逢的肩有点宽,他这姿势不甚雅观,颇有点像扒在树上的猴子。 他决定不去在意这些细节,回以讶异侧脸的谢逢一个邪魅的笑,语气笃定:「你放心,总坛会夺回来的。就算有困难,我也会帮你。总之,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总坛,被你承包了。」 谢逢看着他愣了:「承包?」 赵扬嘿嘿地一笑:「就是占山为王、唯我独尊的意思。」 「占山为王……」谢逢低声重复,似乎听进去了,原本锋利的眼眉突然罩上了层和缓的柔光,好似冬日洒在初雪上的第一缕阳晨光。 「对!对!」赵扬拍着谢逢的肩,「你放心。」 「只要占住上了就是我的了?」谢逢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山』,不是『上』。」赵扬好心纠正。 谢逢却低头浅浅一笑不语,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不过,谢逢终于笑了! 赵扬成就感十足,心里得意,扒在谢逢肩膀的手轻轻一拍:「没想到你们圣教机关这么多,竟还备有密洞?」 谢逢看了眼他不老实的手,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半个时辰后,卧龙巖前。 事实证明圣教的纪律抓得很好,大家十分听话地按时到场,齐聚空地前列队站好。 自从赫连幕走了,兼任纪律主负责人荀护法就开始学起了如何抓管纪律,如今满意地站在空地正前方检视成果。 第171页 赵扬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本身他就是被硬拉来做客梅英圣教,什么东西也没带,吃穿用度都是直接用的圣教的。 因此,在他的随身的包袱里,也就装了几件常穿的衣服。 奥,还有把被他遗忘了很久的、几乎就没派上用场的思逢剑。 谁叫这剑太重了,也不是很好使,怨不得他。 算来算去最多也只能算是个「恋爱道具」。 比如说,今早出门的时候,谢逢还上下打量了好几下他的这把剑。 小样,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当即把谢逢的脖子勾过来:「怎么样,我专门起的剑名,寓意不错吧?」 满意地看到谢逢佝偻在他怀中,他又兴致大好地补了一句:「要不,你把你那把衡止也改成『思扬』?」 没想到谢逢真的点头应了:「好,等我们从洞里出来,就去改。」 赵扬:「……」 那就只能啵一个以示奖励了! 毕竟这也算是他初恋,他没好意思对嘴,只在对方脸颊上重重啵了一下。 结果对方湿重潮热的喘息声压过来,没几秒,他就被吻得真的只能勾着对方的脖子挂着了。 若不是还赶着集合,那帮猊毫找媳妇的报警铃音肯定还得追着他们的耳朵再轰炸一轮。 见他们也来了,荀护法整理了衣衫,抬手指示已经很安静的众人继续保持安静。 见谢逢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立即咳了一声,四下一扫,志得意满道:「大家既已收拾好了,便都跟随我来吧。」 众人赶紧兵分两路列纵队跟上。 那日睡了一觉之后,谢逢身体便已大好,只是,还是会有些轻微的咳嗽。 望着身边单薄的身影,赵扬还是恪尽职守地担负起了人肉拐杖的职责。当然,这也是作为一个好老「攻」必须具备的素质。 赵扬搀扶着谢逢紧跟在荀护法身后,位于队伍的最前列,紧跟着的是各位长老和堂主,最后面是各堂的弟子。 赵扬一路小学生春游般边走边欣赏风景,等到荀护法停下的时候,他望着眼前这残石断岩,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等跟着荀护法走到断岩里面去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就是当日他带着白道众人,误打误撞闯入的阵法山洞! 洞内一片漆黑,众人点了火折,鱼贯而入,密密麻麻地站了一洞。 在摇曳的火光中,众人清楚地看见,荀护法身后那高逾十丈的岩壁上,竟然被人为凿刻出了一个巨大的图案! 赵扬上次进来的时候,可完全没看见过这个! 身边突然蹿来一人,叶先圻一脸震惊地凑在他耳边:「好奇怪,上次来的时候,这面山壁明明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阵法被破了,所以才显现出来的?」赵扬猜测道,「若我们上次不小心闯的是魔教的圣地,那有那么诡异的阵法来保护这处洞壁的图案,倒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荀护法在旁边重重地咳了一声,赵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用词不当,赶忙道:「圣教果然神奇,竟有这等高强术法。」 叶先圻:「……」 身侧他搀扶的手突然动了动,谢逢道:「这是棋局。」 「棋局?」赵扬狐疑往岩壁望去。 位于图案正中的看上去的确是一个硕大的三乘三的方格,上面散落地凿出了几个圆片,说是棋局其实有些牵强,最起码他从来没见过只有九个格子的棋盘。 「是奇门盘。」谢逢道,「曲长老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然而解此棋局也尚需时日。你看棋盘的四周,是青龙、白虎、玄武和朱雀四大神兽。」 棋盘的周围确实布满了一圈不规则的空心小圆点,用线三五个、七八个地连在一起,分明是星象图,和四只神话中的奇兽有什么关系? 赵扬感到头要炸了。要解释就直接说这是什么,扯这些有的没的他越听越晕了。 谢逢说的让大家藏身的「密洞」该不会就是这个山洞吧? 可上次白道众派可都是来过这个山洞啊! 藏在这里不是分分钟就被发现了?! 还没等他开口,荀护法便已作了解答。 「当初白道攻我圣教时,中了此处阵法,被困在此处山洞中。最后我们约定三年互不侵犯,炸了此处岩石。结果,在清理废墟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这里有个密洞。」 荀护法手指着身后山壁,颇似现代博物馆的导游。 原来如此。赵扬心下明了。 原来谢逢竟然要带全教人去魔教只有教主才能进入的圣地。 荀护法所指山壁的后方,应当就是通往圣地的密道。 导游荀护法将手收回嘴边,咳了一声,理了理衣衫,这才踱步到石壁前,并起食指和中指「咚咚咚」敲了三声。 这三声脆响在石洞里盪出了无数尾音,果然是中空的! 洞中不知从哪发出「嗡——嗡——嗡——」金属振鸣声响,仿佛这里有万千刀剑长鸣,刺入耳膜轰响不绝。 赵扬抓紧了谢逢的衣袖。 荀护法敲击的那块石壁开始像旋涡一般扭曲、旋转,渐渐扩散,仿似化成了一滩黑水。 棋局图案被水渍浸上般变得斑斑点点,迅速融进了水里,消隐不见。 万千流星从四面八方齐齐赶来,似九天银河落汇聚至水面正中。随着一阵炫目的白光,石壁上骤然现出了一个高约一丈,却仅仅只有一人宽的孔洞。 第172页 赵扬凝目望去,那洞里黑黢黢的,像是连接着万里虚空,跌进去便会粉身碎骨。 众人均骇然往后退了小半步,纷纷执剑立于身前。 不知是不是眼花,赵扬好像看见那洞门的边缘,似乎探出了点会动的、白色毛绒绒的絮状物。 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不会又是像之前那些青虫一样的噁心玩意吧? 那白绒绒的东西渐渐地扩大,露出一个明显的轮廓,一个蓝色琉璃的眼睛镶在那片白毛上探了出来。 里面闪着好奇、兴奋、又脆弱的光。 赵扬瞳孔蓦地睁大,这眼睛,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是逼着他找媳妇的眼睛! 苍天,那洞门后面竟然是猊毫! 就在众人惊惧后退的时候,一个人影却逆着方向,嗖地慌乱着跑进了那片黑洞里。 洞门内,赵扬一把拽过猊毫后颈上的毛,把他牵去了门内的另一边,急道:「你怎么在这里?外面那么多人,被你吓到了怎么办?」 猊毫「嗷呜」了一声,委屈得要掉出眼泪来:「我觉得……我长得还是很好看的……不会吓到人的。」 赵扬恨铁不成钢:「但你是神兽啊!你有角、有翅膀,他们没见过啊!你得体谅他们孤陋寡闻不是~」 猊毫扑闪着眼睛,天真纯真地道:「可是荀蔼说,他会帮我解释的。」 赵扬:「……」 算了,是他白担心了!荀护法说搞得定,那就让他去搞定吧! 反正大家进了洞底,迟早也得发现这只蠢虎。 赵扬正想回去门外,冷不防脸上被一片湿热的东西擦过,开始湿漉漉地滴水。 赵扬的双手紧紧攥起,骨节喀喀作响,却听到命格桑在半空晃晃悠悠地好心提醒:【冷静啊,你打不过他的哈~】 赵扬:【……】 猊毫一嘴舔完,又对他开开心心地喷了个鼻息:「对了,还没谢谢你呢,帮我找到了媳妇了嗷~」 …… 这个,他真不敢居功,还是谢谢谢逢比较好…… 赵扬松开握紧的拳头,惊讶道:「你们,成了?」 「还没呢,我还在攒聘礼,他很喜欢那些绿色珠子。等我攒够了,就提亲。」 绿色珠子?赵扬在肚里腹诽,你可真是壕啊,那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夜明珠啊!钱谁不喜欢?我当年还想都抠下来装走隐居呢! 猊毫欢快地挥动小翅膀:「我喊他媳妇,他都默认了,肯定也很期待我提亲呢。」 第90章 重回故地 这个话题,他实在没法昧着良心接话,思考三秒,他决定岔开话题:「所以,你是来带我们进圣地的?」 猊毫点点头,得意道:「不错!」 原来当日荀护法奉教主之命,从潭底熘进了洞里,认识了缩居洞穴里的猊毫。虽然当时荀护法受了惊吓,独自从密道逃了出来,但后来在谢逢的授意下,荀护法还是和猊毫打好了关系,一口一个圣兽哄得猊毫答应帮忙。 所以一人一兽约定,今日待荀护法敲山壁三声之后,猊毫就在门内转动最大的那颗夜明珠,帮助打开密道大门。 这样,即便曲长老没研究出如何从外面打开大门,他们也能顺利让教众进入洞内躲避了。 猊毫在一边说得眉飞色舞,赵扬在另一边只觉得感慨万分。 主要是他记起来了,当日在碧雪山上,他救的明明是只那么软萌的小白虎崽,圆头圆脸、虎头虎脑的,头上既没有角,身上也没有翅膀,脸也没这么尖,体型也没这么大,话也还不会说,只会湿漉漉地舔人手指。除了颜色一样,简直可以说是毫无相似之处啊! 时间真踏马是把杀虎刀啊! 洞门边突然露出了荀护法那张被火把照亮的脸。 「圣兽猊大人,请您出来下。」荀护法恭敬地对猊毫道。 赵扬的脸撕裂程度堪比非洲大峡谷。 卧槽他听到了什么? 猊大人?您? 猊毫抖抖小翅膀,从从容容腾空而起,飘出了洞门。 赵扬脚步虚浮抠着洞框迈出门。 洞中一阵骚动,平息时,众人已经层层叠叠挤在了山洞最后方的岩壁上,能跑多远便跑了多远。 前排只留了叶先圻和数名长老……以及,貌似被衰神附体的后勤部众人——那几人目光呆滞,全然没有活力,如同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荀护法还是老样子,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声,开口道:「像什么样子,赶紧都回来站好!」 众人这才零零散散站回了原位。 「现在,容我给大家介绍下我们圣教的圣兽——猊毫前辈。也就是刚才洞壁上那副图案上雕刻的白虎星宿。他是我教圣兽,保护我们梅英圣教的圣地!原本只有每任的教主才能拜见他,但现在,他挺身而出,在这危急关头,承诺保护我们所有人!」 赵扬听得眉心直跳,看不出啊,这荀护法脸皮竟然这么厚,撒谎都不打个草稿的吗?猊毫根本不是白虎好吗?是猊怀! 荀护法的彩虹屁显然让猊毫很不好意思,他蓝瞳忽闪,举起前爪算是同大家打了招唿。 …… 猊毫你这明显是区别对待啊!一碗水没端平啊,见色忘友啊!之前我说你是白虎,你还把我怼了一通,你现在就都不记得了? 第173页 就连谢逢也不甘寂寞地出列,身形一闪挨在猊毫硕大的脑袋旁边,状似同猊毫无比亲昵:「猊毫前辈会帮助我们在洞中安然度过这段时光。待我们休养完毕,功力完全恢復后,便杀回玉圣峰,杀上总坛,夺回家园!」 教主金口玉言,场下一唿百应。 众人气势高昂,跪地高唿「猊毫大人」! 疯了,都疯了。 赵扬顿觉累感不爱,不在吐槽中爆发,就在吐槽中灭亡。 身旁曼花长老欢唿完后还不忘感嘆:「原来这就是圣兽,竟然真的存在……它还打算要媳妇吗?」 赵扬没忍住:「他已经有了。」就是你们敬爱敬重的荀护法。 他们一行人乖顺地跟在猊毫后面,赵扬扶着谢逢,脚步虚浮,神情恍惚地在黑暗中沿着洞内的石阶往下走去。 倒不觉得害怕,毕竟夜间视物的外挂将洞内看得清清楚楚,可就是这糟心的剧情,委实太过曲折离奇了啊!完全都不能用正常大脑去思考了好吗! 一路拾阶而下,纵使赵扬觉得这一路平顺得不能再平顺,但跟在后方的曲长老却执着地频繁向后方传话,嘱咐大家握紧火烛,小心机关,尽量踩在前人的脚印上前行。 实在是——过于小心了。 就这一个圣地副本都能反覆利用,哪里需要哪里凑的书,怎么会设置这么复杂的剧情…… 他当初赶了两天路才到达圣教仿佛是假的一般,地理空间逻辑在书里都不存在,曲长老定是对这书里奇门遁甲的水平也有所误解。 也不知下了多少级台阶,远得几乎让他觉得又遇见了鬼打墙,眼前终于出现了地势平坦的甬道。 顺着约两人宽的甬道往前再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洞室宽阔足有一个小型电影院那么大,高耸的洞顶镶着无数明珠,在灯火的辉映下闪闪发光。 赵扬一眼就看出这正是当初他拔出思逢剑的那处山洞,因为石洞正中竖着的便是那异常眼熟却光秃秃的圆形高台。 当初拼命逃脱的地方,如今为了保命,又回来了…… 猊毫作为圣兽和荀护法一起站去了高台上。荀护法作了重要讲话,安排大家在此处安营扎寨,说食物和必要的物资都已运进洞内。 赵扬这才发现山洞靠近洞门的这一角,已经堆叠了大大小小数百个包袱,外加几十箩筐干馒头,十几缸水,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有,规规整整地码在堆得异常整齐的木柴旁边。 当荀护法指挥后勤部门的那几个弟子把包袱里的床褥被子拆出来,铺在地上好方便大家休息时,赵扬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为什么当时看后勤的那几个人皆是面色蜡黄了。 肯定是从昨晚到今早,忙得昼夜不停,一直在搬运物资所致。 这工作强度要是摊给他,他一定第一个撂挑子跳回现代写代码去。 望着热火朝天,互帮互助的圣教众人…… 赵扬眯眼往阿云所在的那处看去,阿云旁边蹲着一个人,看背影应该是祝堂主,鬼鬼祟祟地不知在鼓捣什么,成了有序的繁忙场景中异常不和谐的一个点。 赵扬松开谢逢的手,跳了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 祝昭雨撸着袖管,手里抓着个车轮,正拿着个圆形木棍往里面插,身边还散落着不少木板、木棍、窗,以及一个臭屁的歇山顶,数张绸幔和布帘。 竟然是把阿云嫁妆马车给拆了搬进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祝昭雨抬起头,眉头一挑,不悦道:「这还看不出来么,在拼装马车。」 「可是荀护法不是说随身携带必要物资就行?!」赵扬看着那些零部件无语问苍天。 有本事带马车进来,你咋不把马也一起带进来? 袖子被阿云拽住,赵扬扭头看见阿云白里透红着脸对他摇了摇头。 ?是让他不要继续追问的意思吗? 「这就是必要物资啊,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搬进来的必要物资。」祝昭雨站起身,将阿云拽回身边,大臂一拥,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把扇子一展,「翻云覆雨」四个大字露了出来。 「此地太过空敞,没什么遮挡,不私密。阿云害羞,做那事时见不得别人在场。还是用娘家带来的嫁妆比较妥当,熟悉些,什么姿势都随便我。」 赵扬:「……」 阿云脸色苍白,祈求地望着祝堂主,一个劲摇头。 祝堂主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阿云忙不迭点头,祝堂主这才又蹲下去继续干活了。 赵扬好歹也是从小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点距离而已,自然是听到了祝堂主的那句轻薄话——那今晚我把车拖去那边角落,把你绑在车边栏杆上来一次? 眼见阿云又朝他靠过来,赵扬恨铁不成钢:「阿云,你得有志气!你好歹也是我天鸣山庄的侍卫大哥,不能老是让他为所欲为!」 阿云苍白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却低着头倔强地道:「但我喜欢……」 赵扬:「……」 算了,算他多管闲事! 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谁能想得到阿云竟是个抖m?! 赵扬黑着脸道:「你开心就好。」 阿云点点头:「嗯。」 …… 赵扬气唿唿转头就欲离开,不期然看到谢逢也跟了过来,正站在自己身后,不知发什么呆。 第174页 「走吧,气死我了。」赵扬恶狠狠招唿道。 他才走了没几步,听见谢逢的声音幽幽从身后飘来:「那边的石室我没有安排人住,你可有什么打算?」 石室? 他想起来了。 和这个大洞相隔的确还有一处石室,在另一头。刚才众人火把聚集在这边,而那相通的入口昏暗地掩映在对面的暗色石壁里,自然是没人注意到。 可是,他倏地感觉不对劲了。 刚才被祝堂主给气晕了,他竟然没注意到,这次他们随便走走就走进这个洞里了,而且此番进入的那个门是什么时候开凿出来的?? 他怎么不知道!上次压根没看见过啊! 卧槽,为什么这次这么简单! 还有那些机关秘术呢?怎么都没了啊! 【你难道没听说过奇门遁甲分生门和死门吗?】凌空传来的是命格桑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 【最近有点卡文,需要多观察观察客户获取灵感,不用感谢我了。】 【……】 【这次你们走的是生门,自然一路通顺。谁想得到你上次非要开死门,我们放了个门神都没拦住你,没办法,只好特意为你改了机关,临时设置了入门密令。你难道都不感激吗?】 【……】 【唉,当初我们跟在你屁股后面打了多少补丁啊,绝对不比你改的bug少。】命格桑悠悠嘆了口气。 第91章 深情告白 赵扬手指握得咔咔响,听到耳畔谢逢又问了一遍:「你是……如何打算?」 他深唿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爱人在询问他的意见,这是对他的一个考验,上次有小纸帮助旗开得胜找到解药,这一次…… 他深深思索了下。 不错,他记得那石室里有一处寒潭,当初他就是听了猊毫的话,泡在这个寒潭里恢復武功的。 「有,」赵扬神色一喜,简直要为自己的点子拍手叫好,「这个石室里潭水有疗伤的奇效,待会等大家收拾好了,我们喊大家来这潭水里多泡一泡,肯定能早点恢復武功!」 他兴奋又得意地望向谢逢,可却没有在对方脸上看到半分惊讶、欣喜、赞许的模样。 那幽深的黑眸中似乎还闪过了一丝失望。 「怎么了?」赵扬惴惴不安问道。 「哦,没什么,你说得不错。」谢逢硬生生将嘴角牵起一个弧度,「当日之所以想让大家一起进入圣地,也是想着这里有疗伤的奇潭,能助大家早日恢復功力。」 赵扬一听,登时瞭然。 当日在屠长老身上发现解药,就算大家无法立时恢復武功也不要紧,谢逢早就准备好了此处的潭水外挂,早早就留了后招。 仿似是看出了他心中不悦,谢逢补充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后山会连着碧潭洞。但我想,此处既然是我教圣地,便断不可能会离我教如此之远。」 他接着说道:「我细细思量了下当日落崖的地形,便都明白了。」 明白啥? 这不是个玄幻小说么? 一切都是为了剧情服务,需要明白啥逻辑? 「当初赫连幕兴许为了传信方便,便选了个靠近玉圣峰的山峰枢礼峰,作为无应门的盘踞之地。当初,他约我去枢礼峰边的皓神峰,并设计我落崖。可那崖底便是空舲崖谷,而崖谷的另一边,便连接着我教后山。」 「只因谷深崖陡,常人无法渡过,因此想过去,只能绕远。崖谷纵横几十里,除了鹰隼,寻常鸟类也是无法跨越的。」 竟然真的有逻辑…… 难为谢大boss思索出来了。这剧本简直就像是为谢逢量身定制啊! 这踏马其实才是主角吧! 这粗壮的金手指,谢逢一定有比他的命格系统还要强大的系统吧!能够未卜先知的那种对不对! 【命格酱,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谢逢他也有系统?!】 【没,没有。我保证!他就……确实是厉害。】 【……你[哔—]内涵我?】 【请贵方文明用语,关爱命格酱!】 【……】 赵扬跟着谢逢,一路向那处石室走去。 他无需照明,谢逢夜视甚佳,两人竟然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一路摸黑过去了。 刚踏入那石室内,那熟悉的白玉床便映入眼帘,温润朦胧的白光晕亮了粼粼的寒潭。 赵扬往上望去,寒潭的正上方,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清晰可见,正是他当初刚寻回武功时用剑气崩出的。 想起当时还以为自己成为了一代大侠,赵扬就觉得有些可乐,心情极佳地往前走了几步,脚底一深一个趔趄,差点崴了脚。 他低头一看,竟是个坛口大的窟窿。正是当日和谢逢比剑时,谢逢随随便便打出的。 他回头望向谢逢,谢逢正站在洞门口,一双黑眸微沉,静静地看着他。 见他踩了坑,差点摔了一跤,一向平澹无波的脸上似也泛起了些微笑意。 那一瞬,赵扬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有点麻麻、有点涨涨、又有点沉甸甸的。 手脚好像不听使唤了,眼睛也不听使唤了,他就这么望着对方,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面前。 此处理当有一个吻。 第175页 只是身子有点僵硬,头动不了,赵扬将嘴唇缓缓撅起,可那张隔了他足有半米远的脸突然扭向了一边,而他的嘴才来及翘起那么一丁点的弧度。 气氛全毁了,赵扬悻悻收回嘴,顺着谢逢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幅画。 那一副挂在石榻上的画。 一望无垠的雪山尽头,是一黑一白两个并肩远眺的少年。 少年们的身边,蹲了一只背上驮着火红狐狸的白虎。 记忆回笼的赵扬此时自然看得出,这画上画的到底是谁和谁了。 他之前还当这上面是谢逢的师父和师叔…… 好像当日谢逢还和他聊起过这幅画…… 他当日和谢逢说了什么来着? 在脑海中启动地毯式搜索,可无奈最近窜入的信息量太大,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当时到底说了什么…… 对面,谢逢已然开口,眸中微光闪动。 「你还记得你当日说过……弃我而去,非你所愿……」 「你还说,有朝一日我们重逢,会是团圆的结局。」 …… 擦,我当时说的明明是你和你师父好吗! 赵扬一脸诚挚微笑:「是啊。你看我们现在两情相悦,不就是最美好的大团圆结局吗?」 将错就错吧,也是美丽的误会。 果不其然,谢逢听了他的话之后,一双眼凝神看向他,像是相当感动。 「还记得当日,你和猊毫去洞外捡树枝,留了我和师父在洞内。」 「嗯?」赵扬回想了下,奥,谢逢说的应该是当初何峤教尊破开洞口救了他们的时候。 「师父当时问我:『逢儿,这洞口的积雪,你用我教你的那招「白云出岫」即可碎雪出洞。以你的功力,应当是做得到的。为何……没有尝试?』」 ?? 赵扬脑子里拐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谢逢这意思是说,当初以自己的功力,已经可以破开洞口的积雪了?? 那当初两个人在那里面蹲了五天算什么?! 谢逢低垂着头,静静接着道:「师父当时骂了我,说你落难这么久,父母一定万分焦急,说我不应该因为一己私慾困你在洞内。」 什么? 赵扬有些发愣,谢逢是故意没放他走的? 他想到那日他回去后,发现父亲仿佛几夕之间便老了好几次岁,一看见他就抱着他痛哭。 「我从小没有父母,当时竟没有想到你的父母会有多焦急。回到玉圣峰,我自请在戒律堂跪了一个月。这件事一直困在我心里,很久了。」谢逢抬起头,眸光直直射向他,「此事是我错了,对不起。你愿意……原谅我吗?」 赵扬望着那诚挚又似乎满藏了担心的眸光,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在笑:「怎会不愿意。当初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那段日子,也是我曾经歷过的最美好的日子。」 那些镌刻在记忆深处,确实是年少的赵扬最怀念的日子,连剑身都毫无疑问地刻上了「思逢」。 「我原谅你了。」赵扬将手伸进脖颈中,掏出胸前玉佩,「这枚玉佩,我也一直珍藏在身上,从不曾摘下。」 纵使曾经短暂摘下,也是因为穿越之初,尚没有记忆的缘故。 指缝间露出了那小巧圆润的玉佩一角,他摊开掌心,赫然见一小片白纸蒙在玉佩上,小纸的胳膊和腿扒在雕刻的青竹上睡得正香。 赵扬心里叱了声小纸坏事,将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告白氛围全作没了。 他干笑一声,将小纸扒下来塞回了怀里,捧着玉佩,怼到谢逢眼前:「近来,我想到了一首诗,我觉着,十分可以代表我的心意。」 谢逢定定地看着他。 在白玉床散发的幽寒白光中,他捧着玉佩,玉佩反射出的森森绿光映入他双眸。 他闪着绿莹莹的眼睛,勾起嘴角,学着电视剧里那些霸道总裁的模样,朝谢逢邪魅一笑。 轻柔又深情款款的歌声在洞内幽然响起:「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此玉代表我的心。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也不变,玉佩代表我的心。」 「总之,」一曲唱罢,他伸手指向墙上画作,「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样,总该刚够大气磅礴、够霸气了吧! 就算雷一点怎么了?霸气总攻人设要稳住! 他满怀期待地望着谢逢。 以前是他不明白对方的心意,是他没记起当初的相遇,是他一直把对方当死对头一样地防着,伤了对方的心,害得对方难过了许久。 但现在,他什么都记起了,他会毫不吝啬情话,把自己的心意,都传达给对方听,让对方知道,他有多爱他! 谢逢…… 谢逢却噗通一声跪下了。 赵扬眉心一跳,这是感动到跪下,表示愿意嫁给他了? 不对,谢逢面色惨白,嘴唇也惨白,还在微微颤抖! 怎么回事? 赵扬眼看着对方上身一歪,就要倒在地上。 他赶紧蹲下扶住谢逢,见谢逢深深喘息,额上也已沁出一层细密汗珠。 「毒发了?」他惊惶不定。 谢逢倒在他身上,艰难地点了下头。 赵扬将玉佩揣回怀里,右手穿过对方腋下,二话不说架起对方就往寒潭里拖。 第176页 谢逢似不愿辛苦他,额头已满是豆大汗滴,却也在勉励支撑,蹒跚着脚步往前。 赵扬只顾拿出百米冲刺的劲头,他之前怎未觉得这白玉床竟离寒潭有这么远!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就算我跪下,那也是求婚。 第92章 情敌赐药 好不容易将谢逢拖进潭水里,一层暖光迅速笼罩住了谢逢。 赵扬望着谢逢的眉心逐渐舒展,欣喜万分。 「你等着!我再去把猊毫叫过来给你舔舔!」 说罢便往洞外跑。 背后传来谢逢隐隐的咳嗽声,他心下更急,恨不能再多生两条腿。 蹿入隔壁大洞的时候,正巧看见猊毫在和叶先圻说话,他心急如焚蹦到猊毫面前,急急道了声:「快跟我去救谢逢。」便揪着猊毫的毛要往外拖。 猊毫脖子一甩,鼻子里哼出声:「痛!你放手,我会飞!」 赵扬手被甩开,猊毫羽翼一展,转眼便隐没在对面的石门中。 …… 他没有轻功,就不能背他一下的吗?! 等他再次赶回到潭边,谢逢头以下都浸在水里,额顶的髮丝也在湿漉漉往下滴水。 虽一副溺水的狼狈模样,但整个人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 谢逢颇为无奈地同猊毫道谢。 身后洞口突现一片暖光,是叶先圻擎着火把也跟了进来,闻言不解问道:「他做了什么,谢他什么?」 当然是谢他把自己舔了一遍。 赵扬在心里幽幽回道,口中却问:「你不怕猊毫了?我刚还看见你们在聊天?」 叶先圻挨到猊毫身边,嘻嘻笑道:「我素不怕怪力乱神之事,难得看见一只圣兽,自然要多聊聊。」转头看了眼谢逢,又道:「谢教主这是蛊毒发作了?」 赵扬点点头:「每次发作都极痛,不知道还要发作多少次。」 叶先圻:「我一直以为曼花长老已经将教主治好了……」 赵扬:「……」 你不会说话就请别说了谢谢! 叶先圻用空着的那只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了个小瓷瓶。 「这是生元丹,是我叶家的祖传秘药。如果是赫连幕下的毒,倒可一试。」 赵扬望着那拎在叶先圻手中,小葫芦一般的迷你药瓶,心中一动:「这就是那天你从赫连幕房中取出的药瓶?」 叶先圻点点头,将瓶塞拔开,将里面仅剩的一颗黑光润泽的药丸倒在了赵扬手心,头一扬示意赵扬餵食谢逢吞下。 赵扬忙不迭将药丸递至谢逢嘴边,却不想谢逢竟抿了嘴不张口,似是不想吃这粒药。 赵扬急了:「叶先圻的人品我信得过!这是赫连幕盖棺定论可以解他毒药的解药,是叶家的传家宝!你吃一颗不亏。」 看到谢逢这么痛,他心里就憋得难受。如果不是为了他,谢逢何至于会中毒,还需要强行忍受这般的疼痛? 谢逢抬头看向他,眸光微闪,薄唇微启,声音轻得飘忽:「我不是信不过……我是……」 「是什么?」赵扬茫然,转瞬又瞭然,「你放心,这人情算我头上,我会想办法还的!你赶紧吃药!」 谢逢顿时敛下双目,似是有些气闷地说了句「我来还」,便将他手上的那颗药丸拈起,仰头吞入腹中。 赵扬满意地看着谢逢吃了药。 心里有些甜蜜,又有些小激动。 跟他客气啥,他俩都搅基了,还用得着区分到底谁来还? 叶先圻一晒:「不用你们还了。我和赵扬是好友,送颗药而已。」 赵扬从善如流点头,谢逢面色却愈加阴沉。 叶先圻嘆了口气:「这也是唯一的一颗生元丹了,我全家被灭,所有的药、药方和制药的工艺全都跟着被人付之一炬,烧了个精光。如今,这最后的一颗药丸如能救人性命,想必父亲九泉之下也定能欣慰许多。」 赵扬闻言看向叶先圻,刚想拍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没想到谢逢又咳了起来,只好赶紧又蹦去谢逢那里。 好在谢逢的咳喘很快便止息了。 「你们看到这幅画了吗?」耳边传来猊毫清脆的声音。 猊毫蓝眸闪着兴奋的光,白爪一伸遥遥指向另一侧石壁。 三人齐齐扭头。 「我找两位大侠帮我画的,一直收藏在这里,就盼着有天能和你们重逢。那天看到你们掉进来时,我好开心,你们开不开心?」 真是灵魂拷问…… 赵扬刚要答话,却见头顶原本安静镶嵌在洞顶的颗颗夜光石,仿若生了翅膀一般,纷纷飞离洞壁,悬浮在他们头顶,仿若一条银河横亘夜幕苍穹。 众人大惊,猊毫却仿佛看小菜一碟:「我随便动动手指,这些夜光石就会自己跳出来拼成图案。」他兴奋地伸出爪子往天上指,「你们快看,记住,要一直看着哦!」 光影变幻,漫天的璀璨星光分散成了好几块,幻化成了一个个闪烁耀眼的星图。 赵扬认出了,正是当初他驮着重伤的谢逢,走过漫长甬道时看到的那些图案。 那用简笔画出的小人、小猫,不,是小虎崽、还有那个「正」字。 猊毫语气里充满欢喜:「看,那些画我记得没错吧?」 叶先圻啧啧道:「这什么破烂玩意?怎么能算是画?是谁家的小毛孩随意瞎画的?」 第177页 猊毫白茸茸的毛爪一伸,指着赵扬,将责任撇得干净:「是他。」 叶先圻:「哈哈哈,原来你画画水平这么差啊,你小学美术课白上了吗?」 赵扬:「……」 赵扬:「好了,猊毫,看完了赶紧关了吧!」 再挂着他老脸要搁不住了,没看到谢逢也抬着头在盯着看呢好吗! 猊毫:「真的不再看了吗?本身也没多长时间啊。」 赵扬:「真的不看了谢谢!」 「好吧。」猊毫喷了个鼻息,遗憾地举起前爪一挥,万千璀璨星光骤然一晃,如流星划过天际,满室流光坠落画中,渐隐不见。 再抬头,夜明珠仍嵌在洞壁中,刚才一切似乎只是幻梦一场。 四下里一片唏嘘感嘆:「教主和教主夫人果然情比金坚、憾天动地啊!」 赵扬:「……」 众人收拾妥当,稍作休息。 荀护法便传了教主的指令,说有一处潭水对疗伤有奇效,泡一泡可尽早恢復武功。 因此,从中午开始,那处寒潭就成了公共的澡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澡堂为叶先圻亲自设计的:一边为男汤,一边为女汤,中间还用数块岩石和布帘分隔开来,互不干扰,大家都泡得很尽兴。 三更时分,鼾声此起彼伏。 荀护法安排谢逢和他睡在了高台上,此时谢逢已睡着,周围也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可他却翻来覆去,怎么都入不了眠。 他望向洞中一角,那里,有一个臭屁招摇的马车在极有规律地快速晃动。 都怪他夜视太好! 赵扬大袖一挥,一骨碌爬起,跑去内洞。 猊毫果然在这里! 他找到猊毫的时候,猊毫正抬着前爪,不知想晃到哪里去。 「来来来。」赵扬招唿道。 猊毫歪着脑袋看他,好似在问怎么了? 「来,帮忙吐点唾沫。」 「吐唾沫?」 赵扬点点头:「赫连幕估计很快便会发现这里,你往潭水里吐点口水,帮助大家早点痊癒。」 猊毫:「……」 赵扬捻了捻猊毫脖子后的毛:「那石壁上的图案那么大只,鬼都知道这里有猫腻,肯定会想法进来。你就吐一点呗。」 他刚才躺着怎么都睡不着,就顺带回顾了下原书剧情,试图挖出点什么相关内容。 也就终于想起来,虽然原书中草草带过,但好像有提到过,说赫连幕杀了谢逢之后,为了逃命,最后是炸了个什么山头,找了个密道带着薛竟谦熘了。 因为这些情节在全书的最末尾,所以他之前一直没有去细想,如今躺在这洞里,再去想这段剧情,越想越觉得那密道一定就是这个圣地通道。 倘若真是这样,那赫连幕提前把这个山头炸了摸进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眼下他们都在山洞里,通道只有一条,岂不正如同在瓮中?到时候赫连幕来个瓮中捉鳖,把他们一锅端了,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还是早点恢復武功上崖包抄打架才是! 猊毫「呜」了一声,鬍鬚一耷拉:「可我是神兽,不是鬼……」 「对对,你是神兽,我当然知道。」赵扬义正言辞点头,诱哄道:「只是吐几口口水,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啊!要不,你是准备把大家都挨个舔一遍?」 果然猊毫打了个哆嗦,有点委屈地望着赵扬,小声道:「那多脏啊……」 赵扬深表认同地点点头,满意地看着猊毫将羽翼一展,滑到潭边,低下圆圆的脑袋,血嘴一张,将大片的口水「啪啪啪」地直直滴落进去。 「咳!」身侧响起一声庄重的咳嗽,耳熟如斯,赵扬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荀护法来了。 「赵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威严十足的话音刚落下,就又如骤雨般噼里啪啦打下来:「猊毫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他让您吐唾沫您就真的吐了?」 说话间,那道人影已经蹦到了猊毫那里,拉住了猊毫的右翼,妄图把他从潭边拽开。 猊毫立刻回身舔了荀护法一口。 荀护法被舔得满脸口水,仍能保持住身姿定在那里,坚强得令赵扬动容。 「猊毫大人,您是圣兽,怎能如此不顾仪容,往潭水里吐唾沫。」 责备完猊毫,又回头朝向赵扬:「赵公子,我原本敬你通情达理,可你今日所做之事,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赵扬望着做小伏低、一脸羞涩状躲在荀护法身后的猊毫……大人,脸都要裂开了。 才见识到阿云这个抖m,又见识到扮猪吃老虎的这只傻虎,踏马自己的三观又碎成渣渣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其实我没病,我只是不想吃情敌的药。 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93章 聘礼明珠 他悻悻道:「我也是听闻猊毫……大人的唾沫可治百病,才想着喊他来帮忙吐些唾沫的。」 荀护法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再回头望向躲在他身后的猊毫,见猊毫顶着硕大的脑袋拼命点头,这才咳了声道:「那也应该大家一起商量,待确认妥当了才能这么做。」 赵扬忙不迭点头:「好的,以后我一定注意!」 一定注意以后再欺负这只傻虎时,要避着荀护法。 潭水中掺了猊毫的口水以后,疗伤效力果然一日千里。 第178页 尽管圣教教众都想多练练剑,但是山洞的大小实在不允许他们放肆,便只得听从荀护法的劝诫,去寒潭里躺平。 却没想到越躺越神清气爽,原本包袱都提不动的弱鸡,这下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剑也能抡几个圈了。眼看恢復如初指日可待了! 潭水如此奇效,引得叶先圻和曼花长老纷纷为之侧目。 叶先圻潜心研究、苦心造诣,天天黏在寒潭边上,发誓要先曼花一步,找出潭水的奥妙之处! 曼花长老则觉得反正是圣地之潭,永远属于圣教,要用的时候直接取一些即可,费那么大劲弄明白成因又如何。 赵扬本想趁着谢逢打坐疗伤,去寒潭边找猊毫聊聊天,没想到正看到叶先圻趴在潭边的岩石上,捧着潭水往岩石上的一个凹陷的小坑里灌。 他刚想熘达过去,却被叶先圻喊住了:「你站住!」 「嗯?」赵扬装作才发现叶先圻一般踱步过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先圻趴着答:「在等潭水蒸发,看看有没有什么晶体析出来,说不定这便是潭水奥妙所在。」 赵扬点点头:「嗯。」 你开心就好。 叶先圻望着他,突然一蹦起身凑到他身旁。 「喂,当初我遇到你,你就是从这个山洞出来的?」 赵扬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你穿书怎么就这么幸运呢?真是幸福得让人嫉妒。」 叶先圻皱着眉看着他,恨恨摇了摇头。 「随便坠个崖就能遇到这么厉害的潭水,竟然还藏着掖着不跟我说。」 「啧,若非我亲自来了一趟魔教,岂不是就无缘得见这么神奇的潭水了。我来的可真是值啊。」 赵扬:「……」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可惜猊毫不在,不然可以让你见识见识他的口水。 挥别了叶先圻,赵扬四下找了几圈也没看见猊毫的影子,料想一定是跑去哪里玩了,这才回头去寻谢逢去了。 荀护法今天单独给谢逢寻了一处寒潭边的僻静之地,以供他在那里打坐、调息。 赵扬一路熘达回去,刚拐过一个弯,便看见荀护法也在那里,不知道在同谢逢说些什么。 他本想迴避,却见谢逢望向了他,语气虽淡却带了层暖意:「回来了?」 回来? 他脚一崴,差点摔了。谢逢管这处犄角旮旯当自己的屋子了? 而且看荀护法的表情,肯定没想过把这块地算作是他的好吗! 他咳了一声走到谢逢身边站着。 荀护法也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今日又有一批人马上了玉圣峰,约莫两百人左右,赫连幕也在其中。」 「赫连幕也来了?」赵扬忍不住道:「他现在不藏藏掖掖了?」 荀护法估计还在生他的气,没回他,只是同谢逢道:「算下来,这前后上峰的有两千余人了。现在教中各大院堂均已被他们占据,目前,他们在山中进行搜查,看样子不会善罢甘休。」 「两千多人?」赵扬咂舌,他们才四五百人,就算武功都恢復了,就直接这样上去硬拼也不啻于以卵击石啊。 谢逢刚才一直沉默,此刻终于发话:「山上没有食物补给,他们呆不了太久的。为今之计只能在山洞里再多待一段时日,再静待时机,伺机而动。荀护法,当务之急,还是要让大家尽快恢復武功。」 荀护法郑重地点头哈腰:「教主说得极是,属下遵命。」 这个圣教的几乎所有人,都对谢逢这个教主有一种迷样的崇拜,不仅将谢逢的话奉为圭臬,估计就算放个屁,也会觉得是香的。 赵扬啧啧摇头,余光一瞥,却见石壁的角落处随意地搁了一个包袱,打结的那处松松垮垮地拴着,一片绿莹莹的光从里面晕出来。 是什么在发光? 赵扬眯着眼,好奇地往那边踱了几步。 却听荀护法略带得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些是猊毫大人赐赠的夜明珠。」 赵扬飞奔而去将包裹打开,一颗颗拳头大小的绿色晶莹的宝珠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 荀护法踱步而来:「猊毫大人心繫我圣教,赐的夜明珠皆非凡品,俱是成色最好、个头最大的顶级明月珠。」他面露得意之色,「待我们回总坛之后,便可用这些明珠好好地修缮下我们各处院堂了。」 不是心系圣教,是心繫你…… 赵扬在心里给荀护法竖了个大拇指,第一次看见自己主动把聘礼交出来给娘家盖房子的。 荀护法满心豪情壮志,似乎下一秒全新的圣教神殿便会出现在眼前。 赵扬嘴张了又闭,他是真不忍心破坏这气氛,可念及可怜攒珠子的猊毫,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这些是猊毫的聘礼……」 荀护法瞪他一眼:「是猊毫大人!」 谢逢瞭然地点头,略微思忖后说:「猊毫有心了,既然是聘礼,到时先拿一些给叶先圻,感谢他舍药相救,这次赫连幕上玉圣峰,怕是要毁坏不少院堂,到时正好重修一遍,方便你们办喜事。」 荀护法瞭然应声:「好的,届时,您和赵公子的喜事属下定当竭尽全力,风光大办。」 赵扬刚想悄悄塞一个夜明珠到怀里,闻言愣住了:「等……等等,不是你和猊毫么?这是他的聘礼啊!」 第179页 荀护法拧眉瞪眼:「怎么可能?!」转眼又疑惑瞪着他:「不过,你怎么知道这珠子叫『汖礼』?」 赵扬将夜明珠妥帖地塞回包袱里,拍拍袖子起身,尽量温和地开口:「猊毫也是说这珠子叫聘礼的对不对?咳,可能他的意思是说——想娶你?就是这个『聘』会不会是三媒六聘的那个聘?」 他刚刚终于回过味来,谢逢说的那些聘礼用途……完全就是为了一己私慾,中饱私囊,欺负神兽啊! 还自己的人情,修自己的圣殿,完了还打着旗号说是为了给猊毫和荀护法成亲修的,其心险恶啊! 「怎……不可能!」荀护法狠狠往后退了一步,身形一歪,差点站不稳,「我要去找猊毫大人!」说罢便夺洞口而去! 赵扬望了望荀护法的背影,又望了望地上的夜明珠,难以定夺。 不光荀护法爱财,他也爱啊啊啊! 似乎被谢逢看穿,谢逢那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带了点无奈:「你放心,我不还回去,免得猊毫以为我们要退婚。」 得了承诺,他立刻拔腿一蹬,追出洞口。 赵扬一路追在荀护法身后,眼见那踉跄背影摔了两次狗啃泥。 其中有一次正巧摔在躺在岩石边上等水被风干的叶先圻身边,叶先圻只皱了皱眉,展袖将荀护法挡住,以防水被惊扰溅出,全程目不斜视,看都没看荀护法一眼。 还有一次是曲长老那黄毛挥着翅膀在潭上尖声尖气地乱叫:「曼花在这里!在这里!脱光啦!快来看!」时,荀护法又摔了。 下一秒,潭水中蹿出浑身湿漉漉、秀眉怒蹙、身姿窈窕的曼花长老,指着黄毛叱喝:「我要宰了你这只恩将仇报的蠢鸟!」 立时咻咻咻几道凛冽寒光向黄毛掷去,寒光半路被一道炫目剑气截住,银色袖箭「铛铛铛」掉落在地,混在黄毛的「杀鸟啦!」嚎叫声中,场面堪称混乱之至。 黄毛唿啦啦飞回救命稻草曲长老的肩头,曲长老收剑回鞘望向曼花长老,曼花长老一张脸气得通红,出口却结巴了:「你……你武功恢復……了?」 赵扬围观八卦正起劲,没曾想荀护法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步伐凌乱埋头继续前行,赵扬遗憾地嘆了一声慌忙追了上去。 两人已经绕到了潭水的另一边,此处平平无奇,潭边路窄仅供一人通过。 只是…… 赵扬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跟着荀护法跟出了幻觉。 面前原本应该是石壁的地方,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洞口? 眼看荀护法熟门熟路就将身影闪了进去,赵扬赶紧跟上。 可才踏入,地面便地震般起伏晃动,赵扬几乎扒在洞壁上才勉强站住,耳边隆响声不绝于耳,头顶石灰粉如落雪般扑簌簌打了满脸。 须臾,等地面恢復平静之时,平安度过大难的赵扬往前一望,前方荀护法趴地的姿势比他的还不雅,而荀护法的正前方,遽然出现了一个约三丈宽高的山洞。 洞风寒气逼人,阴暗潮湿的森森冷风像女鬼的手拂过他们脸畔,只霎时,两人的髮鬓和眼睫上就结了层薄霜。 轰隆声褪去,洞顶冰棱融化,滴答滴答往下滴水的声音幽幽震盪在耳畔。 赵扬扶着洞壁往洞内望,又是一个潭洞,洞内半边是莹莹绿光的潭水,半边是湿漉漉的岩石。 潭水边岩石上,蹲着一名披散着白髮的白衣少年。 说是蹲,其实也不尽然,因为那蹲姿——双臂并排竖在双腿之间粘在地上,更像一只狗。 「鬼?」荀护法打着颤的声音从地底幽幽飘荡而上。 少年回过头,一双幽蓝的眼眸对准了他们。 第94章 机关阵法(加更) 少年眸带受伤神色:「我是神兽,我不是鬼。」 猊毫? 赵扬唰地跑过去,居高临下:「这个洞是怎么回事?」 少年面色近乎透明,仰着头看他,散发出一种脆弱的美感:「那潭水泡的人太多了,也太挤了,我就新弄了个汲取灵气的潭水。」 说着伸手指着脚边:「我刚刚把这水道噼开,正好把潭水引进来。」 赵扬往地下一看,果然他刚刚走进来的甬道边上,多了个约一尺宽的水道。 少年往他身后望去,开心道:「荀蔼,你来得正好。」 荀护法刚从地上爬起来,目眦欲裂:「你……你是谁?」 赵扬淡定回道:「是猊毫。」 你男兽,给你聘礼的那个。 「他是圣兽,自然可以化成人形。」赵扬补充道。 猊毫也接上:「对,刚才我去潭水里泡了两个时辰,汲取了灵气,幻成人形,正想去找你。」 荀护法深吸了两口气,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理所当然的解释,当即道:「猊……」 大人两个字实在太难出口,他决定略过不说。 「你给我的那些夜明珠,你说汖礼的那个,是什么汖?」 望着荀护法殷切的眼神,猊毫伸出亮得发白的手指挠了挠头:「人类的字我不太会认……就是你们常说的那个聘,就聘礼的那个。」 「可是山水组成的『汖』?我回去专门翻了词典,是否是山水为汖,生于山水之间,成于山水之间,故曰『汖礼』?」荀护法心急如焚,话也如倒米豆一般一个字赶着一个字吐出。 第180页 猊毫状况外:「啥?」 赵扬忍不住插嘴:「他是问你是不是娶媳妇要给的那种聘礼。」 「对,对!荀蔼,那么多绿色珠子,你看够吗?」少年亮晶晶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我正要找你,想问什么时候能正式娶你做媳妇?」 荀护法如遭雷殛,腿一软摔在地上,吓了一人一兽一跳,好半天才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着猊毫:「媳……媳妇?」 少年的蓝眸诚挚热烈地盯着心上人,重重地点了下头,轻快地从岩石上蹦跳起身,白髮飘飘蹿向荀护法。 霎那间璀璨流光一闪,满洞皆是白光,待白光散去,身长双翼的独角虎已经奔至了荀护法面前。 赵扬淡定地望着猊毫张开血红巨口,将荀护法苍白的面容几乎全部吞入,把整张脸从下巴到鼻子到眼睛到眉毛舔了一遍,全部煳上了一层黏腻的口水。 荀护法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猊毫舔够了,瞪着灼灼的目光望向他,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成亲?」他才如梦初醒般「呜哇」一声蹦起三尺高,扭头转身火烧屁股般踉跄着朝洞外跑去了。 赵扬望着那四肢乱挥跑得如狗爬般,还踩了好几脚衣摆差点摔了的背影,不忘补刀:「荀护法,我说的没错吧!」 猊毫受伤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这是不愿意吗?可他都收下了我的聘礼了呀。我以为他愿意的……」 赵扬扭头望着猊毫那虎脑上毫不掩饰的可怜受伤表情,拍了拍他脖子上的毛,安慰这颗玻璃心道:「你知道,爱情始于崇拜和欣赏,他是不是喊你圣兽,喊你大人?」 见猊毫盈着泪光点点头,赵扬继续道:「所以你要相信,你们是有爱情基础的,而往后过日子靠的物质基础,也就是钱——夜明珠,你是不是也给了他很多?」 猊毫又点了点毛绒绒的头。 赵扬:「这就对了。他第一次看到你化人形,难免会受刺激,你等荀护法想通了,看到这么多夜明珠,他肯定也就答应了。」 「真的吗?」猊毫眨眨熘圆的眼睛,晃掉挂在眼旁的泪珠,兴奋地扇起小翅膀,一爪子拍在赵扬肩头,开心得「嗷」了一声。 「当然是真的。」赵扬侧身逃脱开那只魔爪,「开没开心点?」 「嗯!」猊毫重重点了下脑袋,一股咸湿之气喷鼻而出,呛得赵扬差点打了个喷嚏。 他突然有点同情刚才被舔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荀护法了。 「所以,你能不能趁着开心,帮我和谢逢也噼一个新的潭洞出来?」 猊毫徒手噼洞的场面过于扎眼睛、震耳朵,满屏碎石烂屑齐飞,不说被随便一个高速飞溅的小石块砸到铁定要头破血流,就那些微尘粉末,被吸入也肯定对肺不好。 经歷过浓重雾霾天薰染的赵扬轻飘飘丢下一句:「我待会再来找你。」就头也不回地熘出了石道。 荀护法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众教众还在悠闲地泡潭,似乎对猊毫天崩地裂地开洞闢地丝毫不觉。 寒潭边岩石上堆满了层层的衣物,鞋履扔得到处都是,潭中人声喧嚷,嬉笑声、拍水声此起彼伏,放在现代这俨然是一处热闹的温泉度假山庄。 赵扬正在感嘆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冷不丁一阵尖厉的叫声打破了这片美好的洞内桃源。 他抬头一看,一只黄绿毛的花雀在潭水上面扑腾着翅膀绕圈,唿啦啦专往人多的地方扎,口中极尽鬼叫之能事:「集合!集合!教主有令,石洞集合!速去!」 寒潭里登时更加嘈杂,众人争先恐后爬潭上岸,叶先圻那点点水坑在慌乱中又被洒入了不少潭水,气得他掏出摺扇,瞬间把殃及他那水坑的几个弟子又扇飞回潭。 弟子撞弟子,被撞的弟子又撞到后面的弟子,层层叠叠摔成一片,像是演砸了的杂技叠罗汉,眼看场面几欲失控,幸好曲长老及时赶到。 一圈剑气携着森然唿啸和泼天水花在潭面迸开,被浇得满头透心凉潭水的众弟子终于噤了声。 曲长老收剑回鞘,昂首冷道:「按入教时间长短,三十个一组,出来穿衣,穿好了直接过来。」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携鸟离去。 潭中再没有人多话,有条不紊地成组穿衣。 赵扬完全没有看人穿衣的心情,紧紧跟上曲长老出了潭洞。 大洞里,谢逢和一众堂主长老已经站在高台上方。 赵扬凑到谢逢身旁,不客气地把胳膊搭在对方肩上:「怎么突然想起来召集教众?」 谢逢看他一眼,眉心轻蹙,隐有忧虑:「赫连幕不分昼夜在山头搜查,已搜到后山。上次阵法被毁,圣地失了屏障。洞门之处虽有机关,却不是万全之策。曲长老担心,他们很快便会发现此处。」 「所以,曲长老召集我们是为了……?」难不成是为了临时抱佛脚,训练大家如何抗敌? 「之前,我曾嘱咐曲长老在入洞石道中设置了数处机关,如若此洞当真被发现,或可抵挡一阵。此番曲长老召集教众,正是为了讲解这些机关,以免教众误入。」 高台之旁,除了荀护法外,圣教核心人物都已到齐。 赵扬望向众长老,连向来不正经的祝堂主也是面色凝重。 莫长老憋了又憋,终于憋到谢逢讲完话,忍不住怒骂:「这赫连幕,这白眼狼,奶奶滴吃里扒外的傢伙!看我抓到他便剐了他!」 第181页 曼花长老沉吟道:「如今教众身体皆已大好,不若我们冲出去同他们拼了?」 祝堂主摺扇一摇:「不可。敌众我寡,人数相差过于悬殊,上去就是送死。」 曼花长老:「横竖在底下等着对方攻进来,不啻于瓮中捉鳖,上去还有活路。」 祝堂主呵呵一笑:「曼花长老这是不相信曲长老布置的机关?」 曼花长老:「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曲长老:「大家马上就到齐了,都安静下吧。」 再无人吭声。 曲长老的机关多数布在石道中,他集合了没中毒的教众,挖了些岔路,又用石块堵住了原本的路,施了些障眼法,虽肉眼看不出,但倘若用手细摸,却能分辨得出来。 部分台阶也挖了空,只剩表层浅浅石砖,被踩数次之后,便会塌陷,滑落摔下,倘若使用得好,光是踩踏就能造成数人伤亡。 赵扬跟在后面,听着曲长老的讲解,只觉得这些机关完全不够看,忍不住唿唤命格酱。 【命格酱,之前我入洞的那些机关,你能不能帮个小忙拿出来布置一下?就是悬崖深涧、秃头和青虫那些。】 【警告!那些是为赵铭之量身订造的专属副本,无法挪作他用。】 【你就把那个悬崖深涧拉出来就行,怎样?】 【警告!我方无法扭转剧情走向,请贵方慎重发言。】 【这么小气?就这一次都不彳……】 「砰」的一声,地面扬起了些石灰粉末碎屑。 漫天的粉末碎尘中,赵扬倏地消失了,紧接着一道黑影一闪也在石道中消隐不见。 空中只余曲长老的尾音和重物砸地的回声飘荡。 曲长老:「此地便需格外小心……」 众长老、堂主围了一圈,举着火把、勾着脑袋齐齐往地面出现的那个大洞里望。 黄毛倏地从曲长老肩上起飞,一个俯冲也蹿了进去,尖叫声响彻整个石道上方:「赵公子!掉陷阱啦!」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晚上还有一次加更! 第95章 石洞被炸 赵扬摔得头晕眼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鼻尖似有热息拂过,耳畔有人焦急地唿唤:「赵扬,你快醒醒!」 明明近在耳边,偏偏听着朦胧又遥远。 就好像午睡时产品经理喊他起来改bug。 他迷煳地哼哼:「叫魂啊,眯一下都不行?那点小bug,我一下就能给你改完。」 那个怀抱好像僵了一下,又好像他整个人被人公主抱抱起来了。 卧靠!这梦怎么这么奇怪?! 赵扬骤地睁眼,正对上面前一众长老堂主亮晶晶、闪光光的眼,都是将笑不笑,憋得辛苦的模样。 他往后面缩了缩,瞬间与那坚硬的胸怀粘得更紧。 头顶有热息,他想也没想抬起头,登时瞪大眼,「咚」地跳了下来。 卧槽!颜面何在!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被谢逢公主抱着?明明应该是他公主抱谢逢的好吗! 众人目光灼灼,烧得他老脸通红。 一不做二不休,老「攻」身份要奠牢! 赵扬横跨一步,横袖揽上谢逢的腰,头从谢逢腋下钻出,咧起一边嘴角淡定一笑:「曲长老,您继续。」 谢逢整条胳膊没处放,只好将他肩膀环住。 黄毛从地洞中蹿出,在他头顶边绕圈边扑棱着翅膀硬嚎:「公主抱!公主抱!」 赵扬手指咔嚓响,他一定要找机会捏死这只蠢鸟! 耳边一丝极细微的噗嗤笑声,赵扬握拳恶狠狠扭头,对上的正是谢逢没忍住的嘴角笑意。 灼灼火光下,那抹淡笑温暖又生动,仿佛他小时候晨起练武迎接的初春那第一道橙色暖阳,又仿似冰天雪地里流经他指缝的第一淙地底热泉。 他这一眼望过去,竟移不开眼了。 直到周围唏嘘声渐起,他这才回过神,爪子一缩,从谢逢袖下钻出,一个箭步冲下石道。 「赵公子!」随着曲长老一声惊唿,又是砰的一声,那身影倏地又消失在众人眼中。 tmd,太丢脸了! 赵扬靠在熟悉的温暖怀中,连眼皮都不想再睁开一下。 自从泡了寒潭,谢逢的伤势便明显好了很多,也不知是被猊毫给舔的,还是因为吃了叶先圻给的那颗生元丹,总之,可以确定的是,这两日,那金丝蛊虫的毒确实没有再发作过。 他之前问过猊毫,但猊毫坚持说不是他的唾沫的功效,因为唾沫解不了毒,只能疗伤。 而叶先圻则坚持声称是他生元丹的效用,因为该丹有确凿证据被赫连幕钉在了耻辱柱上。 不过,具体是什么原因,赵扬也不关心,谢逢现在只在夜间入睡的时候才会咳几下,而只要被他抱着睡,症状就会减轻很多。 谢逢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而如今,手握猊毫精心为他打造的寒潭豪华洞房,赵扬忍不住心思走歪。 猊毫又去潜水吸灵气去了,赵扬趁着谢逢在洞外商议要事,熘去了新凿的洞里。 百平米的大洞,中央是泛着粼光的清澈幽潭,错落有致的岩石环围着潭水,颇有些假山流水的意境。 赵扬寻了一处岩石坐下,托着下颌思忖该将夜明珠挂在石上哪几处,才能营造出他想要的友好河蟹氛围。 第182页 正想得入神,「轰」一声隆隆响声隔着头顶岩壁颤颤震盪钻入洞中,虽只是称不上多重的一声闷响,却搅得人头皮发麻。 难道是猊毫又去噼洞了? 赵扬拔身而起,大步走出洞口,眼见众人也是呆若木鸡,面面相觑,还有不少弟子抬头惊恐地望向洞顶,仿若马上就会有妖魔鬼怪从洞顶化形钻出。 赵扬立马往谢逢栖息处跑去,只恨轻功没成功拾回来,害得现在跑起来又慢又喘。 洞内,众长老已站在谢逢身旁,皆是眉间紧蹙,神色凝重。 一阵扑腾声由远及近,一团黄绿毛倏地越过头顶,蹿到了曲长老肩上。 「石门被炸!被炸了!人进来了!」 「什么?!」赵扬大惊。 背后又噔噔噔赶来好几人,莫长老的吼声震天:「谁进来了?」 曲长老:「赫连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怔在当场。 半晌没有任何声音。 最后还是曼花长老咬牙打破死寂:「当初,我们若是出洞与之一战,尚不至于成为瓮中之鳖。」 曲长老:「我布了机关,他们至少也得一天才能寻到这里。」 祝堂主靠在洞壁,淡淡道:「出去也是送死。既然赫连幕他们已经入洞,我们不如利用地形,拼死与之一战。」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怎么利用地形? 能利用的地形也就只有那洞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人墙一撞,就豁然开朗。 赵扬抬头望了眼谢逢,却正巧对上谢逢幽深的眼眸。 谢逢沉稳开口:「大家稍安勿燥。我们先守住洞口,再图对策。我曾经问过猊毫,猊毫说此处确有别的出口,他可以助我们出去。」 此言一出,好几道声音惊喜道:「在何处?」 谢逢摇摇头:「不清楚,猊毫只说——唯有它才能打开。」 猊毫有说过还有别的出口? 难不成是潭底的那个小圆洞? 那个小圆洞倒是可以通往空舲崖底,但是必须得先潜入潭底,经过那个孔洞,才能上浮出水。 不仅要花很久时间,而且逆流水急,几乎不可能完成。 上次猊毫虽然用仙宝「浮光泡」将他们送了出去,但当时猊毫也说了,那只是一次性的道具,用后即毁,难道他还有多余的「浮光泡」,能够将众人都送出去? 谢逢扭头问向荀护法:「荀护法,你可曾看见猊毫?」 赵扬这才发现,荀护法面色苍白得不像话,向来严肃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有些慌乱:「我……没看见。」 谢逢又看向了他:「赵扬,你可知猊毫去了哪里?」 赵扬答道:「不知。可能是在潭底潜水吧,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谢逢道:「好。赫连幕寻到此地尚需时间。曲长老、祝堂主、杜堂主,你们带领弟子守住洞口,不能放进来任何一人;荀护法、赵扬,你们去寻猊毫,一定要尽快;莫长老、曼花长老,你们带领弟子在洞内待命,随时补给洞口的弟子。如若猊毫没有回来,便由我打头,就算是拼死,也要杀出去!」 赵扬从小就爱看武侠剧,金庸老先生的那几部他没少看,每次看到主角被以多欺少打压、命在旦夕时,只觉得亢奋,因为主角必定要开挂越级打怪。可眼下实实在在经歷类似的事情,只觉得满心愁苦,心里憋得慌,焦躁无比。 谢逢这含煳其辞,说有出口的模样,还指不定猊毫是不是真的说过有出口呢。 说不定只是个幌子,只是为了稳定军心。 而且……荀护法也有些奇怪,走路明显心不在焉,衣袍被路边岩石划了好几道豁口,可一向注重仪表的荀护法却像完全没察觉到一般。 赵扬跟在荀护法身后:「荀护法,你真的不知道猊毫去了哪里?」 荀护法像没听到一般只顾埋头走路。 赵扬三步并作两步蹦到对方面前,直视对方:「荀护法!」 荀护法茫然抬头:「怎……怎么?」 「猊毫到底去了哪里?荀护法,你是不是知道?」 荀护法果然心虚地侧过头去,畏缩着双眼不敢与他对视,不点头也不反驳。 赵扬不依不饶,直视对方。 终于瞪得荀护法泄了气:「他可能是去找珍珠了……」 赵扬:「哈?找珍珠?」 荀护法眉间紧皱,颇为懊恼:「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去。他可是圣兽!我说我不要夜明珠,只想要珍珠,我本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赵扬:「……」 卧槽,这只蠢虎会去哪里找珍珠? 该不会去大海里找吧! 要是去大海的话,来回要多久? 该不会等珍珠找回来了,他们也都死了吧! 赵扬急得在荀护法身边打转,而后者竟还好意思跟他说:「你转得我头晕,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 他们被困在山洞里,能怎么办? 赵扬急唿命格酱:【你知道猊毫去哪了吗?】 命格酱回得也很干脆:【不知。】 【你们创造出来的神兽,你们不知道在哪?】 【这话说的……你爸妈生的你,他们知道你在哪吗?】 【……】 【我们只是把它投放进来,他做什么,都是凭他自己的意愿。】 第183页 【……】 【而且,比起猊毫,我觉得你们更需要担心下曲长老的机关是否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有效。】 【什么意思?】 没听到命格酱的回答,眼前的一切却骤然晃动起来。 「砰」的剧烈响声携着风波从洞门遽然刮来,震了赵扬满脸,余音钻入耳中,又搅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命格酱似乎早有所料:【就是这个意思。】 赵扬勉强稳住身形,往外洞冲去,才踏过洞门,便听见花无数中气十足的唿喝:「无耻魔教贼人,竟然藏身山洞。出口已经被我们堵住了,我劝你们休要再负隅顽抗!速速交出前任赵盟主的尸首!」 一股浓厚的硝烟味道瀰漫在空气中,他的心骤地紧了,连脚步都凌乱了,唿吸也变得短骤急促。 「曲长老死了!」还没到洞口,他就听到前面传来的惊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想说几句,我很久没写过文了,以前写的也基本都是短篇,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写长篇,其实在写之前我根本就没关注过晋江的榜单,连会被分到什么类目下都不知道…… 这几天大概扫了眼榜单,深深地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前三章攻都没出现,捂脸。真的很感谢大家关注到我这篇文,明明榜单上还有这么多有趣的文可追,却愿意跟随我追连载。也是缘分呀~ 这篇文章的整体风格应该是定下来了,我会按照自己的节奏写(第一次写长篇感觉节奏确实把控不好,以后再写会多注意),一不小心有这么多万字了,也是自己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待,希望能带给看文的大家满满的欢乐~ 第96章 谢逢失控 他扒开挤在外洞前水泄不通的众人,果然,连着甬道的那处洞口,被砸出一个陨石坠落般的大坑,坑边满是石屑和血肉,坑内满是裂痕和焦炭,洞内呈放射状横七竖八躺倒了好几个圣教弟子,洞外石道里也叠了好几层黑衣的尸体,血水汇成汩汩溪流正往洞内蔓延。 只消一眼,赵扬就看明白了。 赫连幕、薛竟谦发现密道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带着大部队席捲而下、势如破竹,一路轰炸到了洞口。 而指望守着甬道窄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圣教众人,在火药的砰击下不堪一击! 这就是降维打击啊!管你长剑大刀舞得天花乱坠,在黑洞洞的枪口面前还不是一击毙命! 但是——为什么赫连幕会有火药?! 「曲冰!」耳畔一声悽厉尖嚎,身侧冲出一抹艷红,正是一身艷丽劲装短打的曼花长老。 她扑向石洞口,砰一声跪在了一团血肉模煳的黑衣前。 那黑衣的面上全是灰土,半身倒在血泊中,下半边的腿已经被炸没了。 若不是肩头上还挺着那只被灰尘染得灰黄的花雀,真是难以辨认倒地之人到底是谁。 那只花雀,头一歪一歪,不停地用喙去轻啄曲长老的脸。 祝昭雨和杜胥一身狼狈,半跪在侧,衣服上都沾了不少粉尘。 「曲……曲长老被炸死了?」祝昭雨勾着脑袋,又惊又疑。 曼花长老跪抱着那满身鲜血的躯体,泪水无声流下,她那在洞中也精心刻画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打湿,一层层煳在脸上。 莫长老冲到洞口,指着洞门口还没完全散尽的硝烟,痛声骂道:「莫说赵公子没有死,就算死了我们也不会交给你们!他奶奶滴,有本事你们再炸!最好炸塌了,一齐炸塌了,我们出不去你们也别想活!」 洞中挤满了圣教弟子,却安静得仿似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静静杵着,发不出声。 渐渐地,有女弟子低低的啜泣声,压抑在喉间,似在极力隐忍,却忍不住。 薛竟谦的声音清清冷冷从洞外传来,带着丝丝的颤抖和掩不住的轻咳:「铭之……没有死?」 紧跟着花无数的声音也抖得让人动容:「不可……能……」 赵扬刚走到杜胥身前,便见圣教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黏在他身上。 作孽,为什么每次圣教被围剿,都硬要和他扯上关系,这些人就不能用好一点的藉口? 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一介倡导和平的反战人士好吗!球球你们能不能不要把他卷进这些奇奇怪怪的事里啊! 圣教死了这么多人,赵扬心里发苦,硬着头皮上前,刚要开口,一片亮白剑气却擦着他的脸颊激射而出,罡风颳得他满头髮丝都齐齐横到脑后,迎头而来的狂风甚至让他无法唿吸! 「哐噹噹当——」,洞口上方的岩石裂成片片碎块,像瀑布一般砸下来,埋在洞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摞了有一人高,生生把洞口埋住了一半! 撼天动地的隆隆声响足足持续了有一分钟…… 赵扬咽下差点蹦出口中的心跳,抖抖霍霍地朝旁侧望去。 是谢逢。 玄衣墨发,面色虽白却透着化不去的阴沉,双瞳深得发黑,直直盯着他,手心赫然握着出鞘的衡止,金属剑身反射着灼热火光,滔天怒意简直刮到了他身上。 摆明了不想让他说话。 他望着谢逢在袖口下捏紧的拳头…… 也是,倘若他是圣教教主,死了这么多弟子,他也想拼了命和对方干一架,而不是在这里拉家常讨饶。 第184页 可通道另一侧内传来的声音却很执着:「阿扬,你在里面吗?」 不禁沙哑,还带着点鼻音了。 说到这个,赵扬终于发现了,一个火药砸下来,洞外敌人不应该是乘胜追击吗?为什么只顾在外面啰嗦却迟迟不入洞杀敌? 仿佛连老天也知晓他心中疑问一般,同他一起赶到的荀护法冷声向对方放话:「劝你们别再炸了,火药浓烟只会伤着你们自己,有本事提着真刀真剑过来!」 提着真刀真剑…… 赵扬望着面前足有一个彪形大汉般高的石墙,心里默默吐槽,恐怕他们还得举着刀剑爬过这么高的石头才行…… 已经在废墟中站起身的祝堂主捂着一侧受伤的臂膀嗤道:「看你们都咳成什么样了,扔火药的时候没想到会呛到自己吧!」 有吗?! 咳成什么样了…… 他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赵扬调动听感,凝住心神,总算是听到甬道深处此起彼伏的细微呛咳声了,原来对方是被自己炸的浓烟给逼退了…… 只听对面也是一声冷哼,虽然这声冷哼是夹杂在数声咳声中:「哼,你们已如瓮中鳖、池中鱼,咳,纵使拖得几刻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得束手就擒!」 哼完继续执着发问:「阿扬,你在里面吗?」 赵扬:「……」 他这个发小简直执着得令人动容。品性如此坚韧!怪不得是主角啊! 毕竟是从小的好友,上次薛家一别实在太过匆匆,都没能好好劝诫一番。 赵扬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开口:「阿佩,我与魔教之人相处日久,我向你保证——魔教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你可别被小人给蒙蔽了!」 自小一起长大,他深知对方从小便最有自己的主意,也不知他这么劝,对方会不会听。 对方果然不听。 薛竟谦哑着嗓子,但掩不住语气中的狂喜:「阿扬,你果然没死!你还活着!太好了……」 熟悉的声音听得他心中也是一酸。 薛竟谦恳求道:「阿扬,你快出来,到我们这边来!」语气一转,又铿然有力道:「自古正邪不两立,魔门恶毒,坏事做绝,不可放过!」 「阿扬,别再执迷不悟了,我们一起肃清这些魔教余孽!」 卧擦,越说越不靠谱了。 赵扬听得眼皮一跳、一跳、又一跳。 执迷不悟的是你啊主角! 他张了张口,「阿佩」两个字才出口,「砰」的重重一声响,又是一道白光疾闪,洞口上方又落下不少碎岩。 浓尘粉末散去,原本已经摞了有一人高的洞口碎石,这次可算是埋严实了。 又是衡止的剑气。 赵扬再次抖霍地望去,谢逢冷着脸,一张脸臭得仿佛他欠了对方几十万银两,视线对上,似乎还剐了他一个眼刀。 这是为什么? 谢逢不是和薛竟谦没关系了么?为什么薛竟谦一出现,就又发这么大的脾气?? 就因为薛竟谦辱骂圣教? 难道谢逢和薛竟谦之间还有什么隐藏剧情他没发现? 赵扬没出口的劝诫都哑在了喉咙里,吓得是再也不敢出口了。 他望着面前这堵得严丝合缝的洞门,心内万分感嘆! 差点忘了这逆天的剧本了,谢逢拥有至高无上的绝对武力,挥挥剑比人家的火药还管用。 人家的火药只是炸了个坑,他的剑直接直接刺塌了洞。 赵扬毫不怀疑,如果让谢逢打头阵,说不定圣教众人还真的有可能全身而退! 可是…… 他又深深看了眼谢逢。 不对劲。 谢逢双目通红,原本的白瞳中竟现出血色。握住衡止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剑柄几乎都快被他捏碎。 他甚至看见那闪着寒光的剑身,竟隐隐往外散发出黑色烟雾。 woc,这怎么回事?又要开始走玄幻剧情? 「谢逢!」他失声吼道,大步飞扑上前,紧紧握住谢逢右手。 此时此刻的谢逢令他感到害怕,仿佛手中的横止剑一挥,此处便会地动山摇,尽数崩塌,全数人都被埋葬! 谢逢的手冷得出奇,握在手里还能感觉得到在颤抖。 他拽过对方的手,倾身贴了上去,另一只手揽住对方后背,头靠在对方脸侧。 「没事的,谢逢。洞门被堵上了,他们不会进来的,大家安全了。」 细声哄劝着对方,他禁不住用脸轻轻贴了贴对方的脸颊。 急促的唿吸终于一点一点趋于平稳。 「曲长老他们被炸死了!」谢逢握剑的手松开了一些,眼珠缓缓转向他,满涨的血色终于逐渐褪去,目中满是悲戚。 赵扬揽在对方的背上的拳头也握紧了,声音却仍是轻柔:「我们会报仇的。」 感受到对方点了点头,他再抬头,谢逢已恢復如常,目中已是坚定之色。 谢逢轻轻松开他,收起横止剑,提气一个跃步便飞至曲长老身侧,蹲下身细细查看。 赵扬正欲跟过去,却听寂静中乍地一声响。 「赵扬,我正找你。」叶先圻姗姗来迟,左手摺扇一拍将面前人堆拨开,探头钻出来,步履一飘飞身而至,将摆成了兰花指的右手伸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第185页 此人真是分不清场合。 赵扬嫌弃拧眉:「兰花指?」 叶先圻剜他一眼:「我是让你看我夹在指尖的是什么!你看,那潭水风干以后,真的析出了一粒白色晶体!」 赵扬眯着眼,终于在叶先圻拇指和食指指缝间,发现了一颗细若微尘的白色石粒。 赵扬:「……」 这八成是碳酸钙。 赵扬:「太厉害了!好好收着,说不定对疗伤有奇效!」 叶先圻喜孜孜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扬勉强扯了个微笑,你开心就好。 「咦,这不是曲长老么?」 终于观察到周围冷凝气氛的叶先圻勾着脑袋往曼花长老那处望去。 「这是……被炸死了?」 第97章 石壁偷听 这叶先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也不怪曼花长老不理他。 「来来,我这正好有一粒神药,你们让开,我给他试试。」叶先圻两袖清风一盪,转瞬已至躺在血泊中的曲长老残躯前。 谢逢长身立于曲长老身侧,曼花长老仍是呆愣愣跪抱着曲长老的脑袋,任凭叶先圻麻熘地将手中白色石粒塞入曲长老微翕的口中。 赵扬:「……」 众人屏息静气,皆是一眨不眨盯着曲长老。 不过须臾,叶先圻即欠揍的表情打了个响指:「成了!」 不敢相信,曼花长老也一改呆愣面貌,惊喜交加唿唤:「曲冰!」 人群中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这叶公子,当真是神医啊。」 杜胥「嗯!」地大力点头。 赵扬捂住双眼,他怎么忘了这是本玄幻小说…… 谢逢亦是难掩震惊,下令道:「杜胥,速将曲长老搬至内洞,与曼花长老一同,好好照顾曲长老疗伤。」 杜胥慌忙带着小弟将曲长老扛走。 曼花长老也起身跟着一起走了。 叶先圻回到赵扬身侧,凤眼斜乜,一副倨傲神色:「怎么样,我厉害吧。」 这年头,连碳酸钙都能救命了…… 赵扬违心地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话音刚落,谢逢那低沉、威严、又隐含怒意的声音精准响在他耳畔:「现在还不是嬉闹的时刻,虽然洞门暂时堵住了,但他们必定会想办法再次攻入。当务之急,还是应商讨应对之策!」 赵扬赶紧将手放下,立正站好,将身板挺得笔直。 圣教刚死了这么多人,谢逢心情定然不好。 他不过就是和叶先圻多讲了几句话,果然又撞在枪口上了,简直比窦娥还冤! 祝堂主刚擦干净满脸灰土,凑过来道:「不错,我们要尽可能拖延到猊毫大人回来。只是不知赫连幕下一步是何计划。」 赵扬庄重地站着,再不敢乱开口,余光一瞥,见荀护法正站在他身旁发怔。 说起来,猊毫不知道跑了有多远。 他真是无奈,这不靠谱的蠢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啊啊。 大概是感受到他的愤懑,小纸在他的衣襟里也安分不住了。 心口被小纸的脑袋蹭得麻麻痒痒,他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幸好他咬住下唇忍住了。这要是被谢逢看见,怕是又得生气他不拿圣教众人安危当回事。 小纸伸出两只胳膊,终于把赵扬的衣襟扒开了条缝,刚伸出头,唿啦啦一声响,黄毛扑棱着翅膀飞过来。 这黄毛怎不跟曲长老一起? 赵扬心里才冒出疑惑,黄毛就已经嘶嚎着给了解答:「曼花,呸!呸呸呸!」 小纸吓得把头缩了回去,可黄毛眼尖,早看见了它,双翅一展竟顺势停在了赵扬肩头,啾啾啾自顾自地叫起来。 赵扬耳朵快被吵炸,一低头,却见小纸竟然又把头伸出来,钻了出来也跳到他肩上,同黄毛一顿指手画脚,黄毛则歪着脑袋继续啾啾。 眼见谢逢不悦的眼神再次袭来,赵扬无奈了。 卧擦这次真的不关他的事啊!! 这一鸟一纸是自发组织进行跨越物种的深入对话的啊! 也许是最近奇异之事已经见得太多,魔教众人已见怪不怪,淡定围观。 小纸伸出胳膊比划了几下之后,突然腿一蹬,飘向了半空,又像游泳般伸手拨拉了好几下,最后扒在洞口的碎石堆上不动了。 赵扬唿出口气,众人终于不再将目光粘在他身上了,可这口气还没唿完,小纸一回头,黑色的眼珠牢牢盯在了他身上。 小纸朝他挥动胳膊,似乎在喊他过去。 ??众人目光又回到了他身上。 此时黄毛在他肩头叽叽喳喳叫起来,吵得他心烦意乱。 「偷听!钻过去!传音!石壁传音!」 这是说,小纸能偷听赫连幕他们的密谋? 赵扬狐疑看去,见小纸连点了好几下头,他又眼巴巴望向谢逢。 怎么让小纸从石缝中钻过去,谢逢一定有办法吧? 谢逢果然踱步上来,目光紧盯:「你的剑呢?」 在包袱里睡大觉呢。赵扬心道。 他讨好地望向谢逢,刚想觍着脸让谢逢出手,可顺着谢逢望向他腰间的目光看过去…… 卧槽,他差点忘了,刚才启动紧急预案时,他想着得万众一心抵御外敌,特地把思逢剑从包袱里抽出来挂在腰上了。 第186页 赵扬「呵呵」干笑两声,摸出自己腰侧的思逢剑,顶着金光灿灿的「思逢」二字,硬着头皮给小纸在门缝里捅窟窿。 四周嚼舌根的声音不绝于耳,赵扬听得耳朵发红,脸颊发烫,心里怒骂谢逢怎不早点把自个剑上的字给改成「思扬」,听听大家的三观都歪成什么样了,还以为是我倒贴上崖跟你求亲…… 好在小时候被父亲逼着练剑还算刻苦,没有丢更大的人、没更大的脸,赵扬忙活了半柱香时间,终于用思逢剑在石缝里卡出了个细小的缝出来。 赵扬刚一点头示意,小纸就挥挥胳膊呲熘进去了。 黄毛立马从他肩上腾起身扑到旁侧的石壁上,嗷:「趴着,听!」 赵扬第一个跨步出去,把耳朵贴在了墙壁上! 谢逢矜庄地踱步而来,占住赵扬身侧位置,将头轻轻侧靠在石壁上。 叶先圻,还有各位长老、堂主也都贴了过去。圣教剩余众人,能贴的也都贴到石壁上去了。 一时间,偌大的石壁上便围了水泄不通一圈人,像密密麻麻地贴了一圈的蝙蝠。 赵扬凝神听着,一开始似乎只有些细微的纸片刮墙的声音,渐渐地,似乎能听到有隐隐的人声。 一个听起来就很奸滑的声音在说:「此等情况,还是用火熏最为合适。」 紧跟着便是赫连幕冰冷的声音:「没看到扔了个火药,烟都熏回来了吗?!」 赵扬一听那声音,便恨得牙齿打颤,就是这个人,不仅害死了父亲!也害得他死了好几回! 那边一片安静,片刻后是薛竟谦打破沉默:「阿扬还在里面……」 赫连幕虽然没有马上接话,但是根据赵扬看原着小说的经验,他知道这个时候赫连幕一定是面色阴沉,心中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果然,良久后,才传来赫连幕的嘆气声:「赵少侠吉人自有天相,此番中了金丝蛊虫之毒还未死,确实出乎我们意料。我在想,他是不是……」 话音顿住了,赵扬的心也揪起,难道赫连幕发现他有重生系统了?! 「是不是什么?」薛竟谦问。 「哦,我是想,只怕他也是百毒不侵之身。」赫连幕声音阴沉,仿佛还在思量着该怎么把他弄死。 赵扬:「……」 不不不,真是误会了个大擦了,他只是手握五次生命的悲苦可怜重生人,赫连大boss你这是错觉啊! 幸好花无数紧随其后为他正言:「门主,属下斗胆插嘴一句,当日金丝蛊虫之毒,属下确认谢逢也中过,但当时谢逢并未毒性发作,而赵铭之却当场闭了气,因此属下认为,赵铭之当不应是百毒不侵。」 「哦?」赫连幕明显不置可否的语气,赵扬似乎能看见对方手里把玩个茶盏,脸上写满了「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此时,又听到另一个稍显庄重的声音说道:「少庄主,门主那里颇多迷药,不如把洞口戳个洞,放一点迷药进去,迷晕众人,我们再破开洞口冲进去!」 却听另一边那个奸滑声音呵斥道:「放迷药?把我们自己也迷晕了怎么办?」 此时掺入了赫连幕一声嗤笑:「无妨,我有种迷药,可以事先给众人吃下解毒丸,以防中毒。竟谦,你这个小厮倒是机灵。」 洞中众人一听,心中均暗道不好。已经有人急得跳脚,四下立时不安分起来。 赵扬刚想把耳朵从石壁上挪开,却听里面又传来薛竟谦的满腔怒气的咳嗽声:「不知道谢逢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救了阿扬!」 赵扬微微皱眉,屠长老给赫连幕的去信中肯定说了是怎么救的,否则赫连幕怎会赶在谢逢受伤之际带人杀上山来?这薛竟谦为何还会有此一问? 却听赫连幕语带不忍,痛心疾首:「竟谦,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魔教行事诡秘,奇毒、奇药皆数不胜数吗?那些毒里,不仅有我之前同你说过,让赵少侠失去记忆的毒药,以及迷惑他丧失心智的毒药,还有一个,」他顿了一顿,故意拉长了声调,「是更为可怕的毒术。」 卧槽,赫连幕你这是妄想症!是病!得治!而且,你好意思说别人毒药多吗?毒药最多的是你才对吧!也不想想餵我吃了多少次毒药了好吗! 「这个毒术,乃是一种名为『引渡』的双修毒术。此番,谢逢便应是用了该毒术,将赵少侠的毒引到了自己体内。」 双修? 赵扬眼瞪得熘圆。 卧靠这越说越离谱了啊!双修是什么意思你是知道的吧!! 心狠手辣还爱撒谎,难道就没人戳穿你吗!! 周围已经叽叽喳喳吵嚷成了一团,对面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小纸好像听一半听睡着了,留给他的只有醇正、持续的鼾声…… 第98章 再次出洞 赵扬环视一周…… 事实证明,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不少教众都用一种「哇,不小心竟然就听到了本司ceo隐私八卦私生活」的表情盯着他。 更有甚者,眼神闪烁、若有似无地往他隐私那处瞥去。 若不是被碎石拦着,他此刻冲出洞口杀了赫连幕的心都有了。 而另一当事人……的关注重点显然不在于此。 面前兵荒马乱,谢逢却泰山压顶面不改色,沉着声道:「大家速速将东西收好,移至内洞。到时将内洞洞门封上,大家再用布巾沾湿潭水,蒙住口鼻,万不可吸进迷药!」 第187页 教主金口玉言,立刻唤醒了尚在沉迷八卦的那一撮教众。 赵扬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如狂风过境席捲一切的蚂蟥一般的众人,掮好被褥和包袱,就踉跄着往内洞跑。 后领一紧,是谢逢把尚在看热闹的自己拎起,转眼已至内洞洞口边。 谢逢衡止剑按在身侧,只待最后一名弟子进入,就噼洞落石。 祝堂主动作神速,指使几个堂下男弟子,将走不了路出不来的阿云连着马车都搬进了内洞中,绮华堂却还有几名女弟子没收拾完,惹得莫长老急得喊:「女娃娃怎么这么磨叽!」 却不防,洞口已有丝丝缕缕的白烟顺着石缝缝隙飘入。 没想到赫连幕的动作竟这么快! 同白烟一起急惶惶飘进来的还有小纸,慌慌忙忙蹬着小腿往赵扬这里飈。 赵扬一伸手抓住小纸,再往洞内看去,瞬间心吊到了嗓子眼。 那烟雾进了洞就飘散于无形,那边收拾得慢的那几个女弟子虽然已经往洞内跑,可还是迟了一步,身子朝前一倾,已是扑倒在地,眼看着双腿酸软无力站起,可手还在奋力前扒,喉咙里发出尖厉绝望的叫声。 谢逢身影一动,便要飞身而去,没想到却有人按住他肩头,喝了一声「我去!」,便将自己如离弦之箭一般,弹射进前洞。 荀护法飞身入洞,旋即长枪前挑,将躺在地上的女弟子挨个挑向内洞洞口,转瞬便挑了三五人过来。 屏住的一口气却到了末尾,眼见远处还有个女弟子在慌忙中绊倒在半路,一咬牙,飞扑而去,唰得一枪闪过,女弟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摔进了内洞众人怀中。 可荀护法自己却腿下一软,再也站立不起。 荀护法摔在岩上,长枪前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喝道:「封门!」 赵扬全身僵住,谢逢刚要动,祝堂主已眼疾手快用潭水浸湿布巾捂鼻蹦入前洞,手里还握着另一个布巾,显是要将荀护法拖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一闪,似一道虹光划过暗空,猊毫展翼落地,将荀护法咬在嘴里甩在身上,优美的头颅一扬,白翼闪过,已是将祝堂主一起抄了回来。 谢逢剑起石落,炫目的白光和剧烈的砰哐之声中,洞口被彻底封死。 猊毫蓝瞳深幽,将羽翼收起,扭头舔了一下身后之人苍白的脸,呲着尖牙讨好道:「珍珠,我带回来了。」 说着,白茸茸的毛爪将两粒莹白圆润的珠子推到了荀护法眼前。 荀护法乖顺地趴在猊毫身上,这次终于没有再逃……当然,也没有力气逃。 赵扬终于唿出一直提在嗓子眼没落下的气,不禁嘆道:猊毫你这一手真的可以,一出完美的英雄救美的戏码啊,比你那什么珠子要靠谱多了。 「猊毫!」赵扬蹦到猊毫身旁,捉住他脖颈后面的毛,「我们必须赶紧从此地出去!上次你送我们从潭底出去的『浮光泡』还有吗?」 猊毫喷了个鼻息:「没有了,我只有一个,上次给你们用了。」 赵扬:「可……你不是和谢逢说可以出去的吗?」 猊毫:「呃……是可以……」 叶先圻截断猊毫的话:「就是说潭底有通道可以通出去?」 猊毫:「是这样没错……」 叶先圻:「好办,会水的背着不会水的不就得了。」 赵扬哼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一路都是逆流,还有个窄洞,怎么背过去?」 叶先圻凤眼一斜:「呵,该不会你不会憋气,才找的这藉口吧?」 赵扬:「呵,简直好笑,你行你上啊,我又不拦你。」 小纸从赵扬手中挣脱,瞪着眼在赵扬面前拼命打转,一个劲摇着脑袋。 赵扬一把拨开小纸:「你别怕,就算你被水浸湿了我也会把你搁在岩石上晾干的。」 小纸:…… 干脆背过身去,抱着胳膊不再理他。 叶先圻笑道:「这小东西脾气还挺大。」 小纸回过身,怒瞪叶先圻一眼,做了个「呸!」的动作。 叶先圻:「哟,又想被粘在扇子上当装饰了?」 赵扬一把将小纸抓进来塞进怀里:「别想打小纸的主意。」 毫无营养的对话。众人但凡能动的都去潭边用水沾湿布巾捂住了口鼻,不能动的就望着洞顶,目光呆滞。 赵扬决定不再搭理叶先圻,望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同谢逢碎碎念的猊毫:「你们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猊毫冷不丁被cue,眨着一双单纯懵懂的眼:「在说该怎么出去……」 叶先圻也已走过来:「既然有猊毫在,不如干脆硬碰硬,从前门杀出去?」 猊毫:「我……」 赵扬怒了:「你是想害死大家吗!猊毫那傻样能行吗?」 叶先圻微笑:「难道你行?」 猊毫一只白爪拍在他们中间:「你们别吵了……我是神兽,不能伤人性命。」 赵扬:「猊毫,这事你别管,这傢伙今天是故意找茬。」 叶先圻:「啧,彼此彼此。」 猊毫缩回爪子:「好吧,那我们先走了……」 赵扬和叶先圻异口同声:「你们先走了?怎么走?」 猊毫眨眨蓝色晶莹的瞳孔:「有另外一条现成的路可以出去。」 赵扬:「什么?」 第188页 叶先圻:「在哪里?」 猊毫右翼一展,指向幽深潭洞里侧:「就那边,东北向,生门。」 「生门?」赵扬狐疑望过去,「那里不就是一片石壁?哪里有门?」 「有的!」猊毫声音很淡定。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蓝色萤光从他独角中射出,正中那处石壁上方。 石壁上蓝光流转,碎成万千流萤,一道丈宽的大门如波纹般圈圈层层荡漾,宛若从幽黑水中显现出来,出现在众人眼前。 洞门大开,隐隐露出纯白的日光,将那一片凹凸不平的石壁映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赵扬目瞪口呆:「可……上次出去时你还让我们钻潭水……」 猊毫丝毫不觉:「不是你让我把你们从潭底送出去的吗?」 赵扬:「……」 耳边突闻一声轻笑,赵扬扭头一看,竟然是谢逢ooc。 他怒瞪迅速又憋住笑的对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对方无辜摇头:「没有,是刚才你和叶先圻说话的时候,猊毫才告诉我,门在那里的。」 赵扬:「……」 逃命要紧。 猊毫身背荀护法打头阵,第一个转出那洞口。 剩余众人紧随其后,也一起出了洞。 外洞尚无任何声音,恐怕是赫连幕还在淡定等待迷药彻底生效再兵不血刃地攻进来。 赵扬和谢逢、叶先圻缀在队尾,刚转出洞口,阵阵哗啦啦的奔腾水声便争先恐后钻入耳中,似滂沱大雨震在耳侧。 身后高大的石门訇然关闭,漾出圈圈水纹,待定睛看时,已找不出一丝缝隙。 往前望去,一条灰白带着细纹的大理石通道在面前铺展开来,约十丈之外的尽头是炫目阳光刺下的白晃晃的光。 他神思恍惚地走过这条石道,久违的日光终于兜头打下,潮湿的水雾融在阳光里,扑了满脸满身。 抬头,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从高逾千丈的悬崖处砸下,脆生生溅起丈余高的水花。 猊毫早已等在前方,正朝他们挥着前爪。 前方是崖底的一处宽阔草地,众人三三两两散落在草坪之上,啧啧感嘆声不绝于耳。 猊毫见他们出来,一低头,将一耀目蓝色雷射射入瀑布中,便见那条瀑布缓缓往后退去,刚才他们走出的那条通道已然消失不见。 好几日不见天日,赵扬整个脑袋发懵,他环视四周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此处竟然就是空舲崖谷最北端的那处瀑布! 他一把揪住猊毫:「我们当初入洞的时候,不是从最南端潭水那里进去的么?」 可为什么他们现在在最北端?! 猊毫兴奋地对他吐了口气:「是啊,但是这个山洞贯穿整条崖谷,机关众多,空间瞬移,地理方位的这些小细节你别在意这么多。」 赵扬:「……」 猊毫挥挥右爪,凑到他耳边:「其实潭底算不得正式入口,山洞的官方设定中,入口只有两个——一个在梅英圣教后山的禁地中,一个便是在此条瀑布的后方。」 行吧…… 你们开心就好。 谢逢显然也认出了此地为何处。 赵扬同谢逢并肩而行,心中感慨万千。 想当初,他跟在谢逢身后,万般无奈,成天想的都是怎么虎口脱险、死里逃生。 可如今,故地重游,他竟和谢逢成为了……侠侣。 侠侣…… 赵扬偷偷瞄了眼身侧的谢逢,将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又滚,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得意,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原作中战力顶级的大boss,就这么成为他的侠侣了? 嗯……虽然这个侠侣现在看上去还是有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总挑他刺,但只要他凭努力满足对方,他们肯定就会更加和谐! 不是大家都说情侣之间没有什么问题是一场运动解决不了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运动倒计时,运动倒计时! 第99章 安营扎寨 赵扬正在那绮想联翩,衣袖却不知被谁狠狠一拽,这才回神。 周围细碎的声响也随之回笼,听起来都是些赞嘆之声,好像都是在夸圣兽的,什么好厉害、救命之恩、英姿飒飒、皮毛蓬松如雪诸如此类的形容词。 叶先圻的手扯在他袖管上,扇柄一戳向天:「你看。」 赵扬抬头,被众人夸赞的当事兽正扛着荀护法在半空中一个劲地画圈,那撒欢的模样如同被关了一天终于在傍晚被放风的二哈。 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身旁的杜胥也举目感嘆:「荀护法真是受苦了。」声音里充满同情。 叶先圻则啧啧道:「真是令人羡慕。」 赵扬撞了一下叶先圻的肩,哈哈哈地炫耀:「我也坐过的哦。」 叶先圻的凤眼立刻阴恻恻扫过他的脸。 曼花长老不照看一旁昏迷的曲长老,突然挤了过来:「赵公子,你上次说猊毫大人已经有了媳妇……」 谢逢的眼尾也扫了过来。 赵扬抬手一指:「对,就在他背上。」 曼花长老瞪大双眼:「可那不是……荀护法吗?」 赵扬点点头:「就……日久生情了吧。」 曼花长老:「啊?」 尾音未落,杜胥已从旁侧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走了。 第189页 定是召开八卦小课堂私下授课去了。 赵扬目送两人走远,一回头却发现谢逢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和叶先圻,可当他疑惑地看向谢逢时,谢逢却将眼瞥了开,以手掩鼻咳了两声:「叶兄,此处崖谷人迹罕至,草木肆意生长,也不知有没有你喜欢的药草……」 「多谢教主提醒!」叶先圻眼睛一亮,立刻蹿去了身侧野草中。 三丈开外的草堆里,叶先圻手举着一根杂草,兴奋朝他们喊道:「看!这里真的有三白草!」 赵扬微笑颔首,竖起大拇指夸道:「真棒!」转头便问谢逢:「你怎知这里有药草?」 谢逢收回投射在他大拇指上的视线,轻敛双睫,语气波澜不惊:「上次进来之时便发现了,那次你被毒蛇咬伤,我还特地摘了一些回来,捣碎了为你疗伤。」 赵扬:「……」 赵扬:「那次……多谢你了。」 谢逢:「那次本就是你为了救我,若不是你挡在我身前,又怎会被毒蛇所伤,该是我谢你才对。」 赵扬「……」 算了,他决定不去解释这场美丽的误会,继续保持了淡定的微笑。 奈何一路上叶先圻都前跑后跳忙着挑花拣草,害得他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他甚至开始怀疑谢逢是不是故意借药草之口将叶先圻给支开, 毕竟谢逢向来最看不惯他和叶先圻嬉笑! 没有人唠嗑,时间就显得格外漫长,赵扬一路跟随大部队往前又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他们当初寄居的崖洞。 幸得崖洞又多又密,安置个百八十人不成问题。 后勤小分队已经在辛苦地砍木桩支帐篷安营扎寨了,这下轻功不甚好,爬不上崖壁的也都有了住处。 赵扬毕竟有谢逢这只外挂可以仰仗,谢大教主揽住他的腰一提熘,他就同谢大教主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那处洞穴。 洞里的石床上还铺着熟悉的兽皮,没有雾霾的崖底空气清新,猊毫的白毛变的小兽的那身皮毛簇新如初,好似他们昨日才离开一般。 趁着猊毫还在贪玩没入洞,赵扬赶紧将那身皮毛掖到了干草堆底下,省得到时候那只玻璃心的傻虎又在他面前哭哭啼啼。 把证据小心地掩藏好了之后,赵扬抬起头,发现谢逢正盯着那石桌上的一个青绿竹筒发愣。 他将头凑过去,记忆终于在看到竹筒上那抽象得难以辨认的刻痕后尽数回笼。 他嘿嘿干笑着大手一挥,将竹杯扫入自己干瘪的包袱中,揽着谢逢肩头豪气开口:「你放心,你送的东西,我一定都好好收着、好好保藏!」 没想到就着揽肩的姿势,谢逢头一伸,就咬住了他嘴唇。 一阵酥麻电流从交接处窜上,电得他全身绵软,头脑熏熏然。 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谢逢大力压在了石床上,谢逢的大手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厚茧,摩挲得他皮肤上像被点起了团团簇簇的火。 另一只手已经解开他的裤带玉钩,眼看裤子就要被扒下,赵扬脑袋中终于警铃大作,一条条弹幕划过发昏的眼前。 卧擦这节奏不对啊!明明应该他扒对方才对啊! 恰此时,系统的警铃也叮铃铃响起:【警告!尚未完成神兽契约,尚未完成神兽契约!】 谢逢终于白着脸从他身上爬起来,不发一言,就地坐在石床的一边打坐调息。 点火者赵扬也白着脸,反思今天是怎么闹到了这步田地,明明应该是他来主导的好吗! 事态脱离控制都是从谢逢主动亲他的那一刻起始的。他暗自思忖,下一次一定要换他主动去亲,这样才能坐稳「攻」位! 趁着谢逢打坐,赵扬决定出洞去敲打敲打猊毫。 刚踱去洞口,往外一望,映入眼中的便是一片桃源间热闹繁忙的景象。 砍树的、捆木头的、搭房子的、做饭的、挑水的、摘野果的、还有拔野草……的,山谷间缀满了黑色的身影,就像辛勤的工蚁一般忙忙碌碌。 这崖底肯定是开天闢地头一遭这么热闹。 他轻功无能,想要出洞便只能求助谢逢或者杜胥了。眼下谢逢刚挺起就被打断,硬是被生生憋住,想必心情不会美丽,那只能找杜胥了。 赵扬目光巡睃了一圈,终于在崖下的潭水那里发现了杜胥的身影。 杜胥正躲在潭边岩石的后面,只探出个脑袋,偷看潭中的猊毫扑腾水花。 杜胥还有这种嗜好?可这猊毫也不是七仙女啊。 赵扬又仔细看了一会,不对劲,虽然看起来像是偷看,但杜胥嘴一张一翕,明显是在对着猊毫说话,猊毫也甩了下头,回了句什么。 只是洞底现在有些吵,他根本听不清杜胥到底说了些什么。 赵扬大吼一声:「杜胥!」 杜胥登时吓得从岩石上跌坐下去。 果然心虚。 赵扬望着忙不迭飞身近前的杜胥,乜着眼问道:「刚才你在和猊毫聊什么?」 「没……没有啊……」果然心虚到结巴。 「是么?」 「奥,我……我……奥!我就是要跟他说到时候不用背我了,我决定号召大家一起搓麻绳。」 「搓麻绳?」 「对!」杜胥握拳,大义凛然,「这次大伙都在,一起搓,一定可以靠它上崖的!」 第190页 「行吧,祝你们好运。」赵扬微笑着鼓励,「不过,你先把我背下去吧,谢谢。」 杜胥喜欢编绳子就随他了,反正他是铁定让猊毫驮他上去的。 赵扬下了崖底,挥别杜胥,就状似不经意地踱步去了猊毫所在的那处碧潭。 「荀护法呢?」 猊毫甩了满头的水,伸出小翅膀往石壁上一指:「呶,已经被曼花长老安排在那处山洞里了。」 赵扬:「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有时间玩水却不知道去关怀媳妇?不知道打铁要趁热吗! 「泡澡啊。这个潭水很暖和,泡着可舒服了~」 暖和?? 算了,不能指望一只动不动就吐冷气的兽知道什么才叫暖和。 赵扬:「emm……猊毫,你和杜胥关系变好了?刚才你们……在聊什么?」 猊毫爪子拨开水面,划到他面前:「他问我能不能驮叶先圻在天上晃一圈。」 赵扬:「……」 就这? 看不出这杜胥还挺关心叶先圻的嘛。 想到杜胥刚刚的闪烁其词的模样,赵扬颇觉得奇怪,但眼下正事要紧,杜胥这事以后直接问他好了。 「对了,你和荀护法现在怎么样了?」 「我把珍珠给他啦!他收了!」猊毫开心地打了个滚。 赵扬抹去飞溅了满脸的水花:「你确定他收了?不是他没力气还回来?」 「确定啊!他亲口『嗯!』了的!」 「是吗?」这样也不能算契约完成?赵扬又问道:「那这离他成为你媳妇还差几步?」 猊毫对着两只前爪的爪尖,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等他能动了,我带他寻一处天地灵气汇聚的地方,我们猊怀以击掌为誓代表成亲礼成。」 「太棒了!猊毫,过了这村没这店,为防夜长梦多,你得赶紧的啊!对了,你们礼成了以后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一声!记住了!」 猊毫闪着晶晶亮的小眼睛,感动得要流泪:「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们,放心,一定会的!」 赵扬又绕了几圈,却没看到叶先圻。 一直等到吃饭的时候,叶先圻才露面,将几棵歪花裂草举在他面前炫耀了一番之后,胡乱扒了几口饭,就又不见了踪影。 同样与平时不同的还有谢逢。 谢逢吃饭的全程几乎就没拿正眼看他,自己吃完了也只是坐在他身边怔怔发呆。 直等到他简单把饭吃完,谢逢便抱着他飞回了洞,但自己却一转身又飘下了崖底,钻进了茫茫夜色中。 纵使赵扬夜视好,也看不清谢逢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又是去打坐练功了? 第100章 同卧石床 赵扬百无聊赖趴在洞里,直到半个时辰后,才看到谢逢携裹着一身的水汽回来了。 温暖火光下,谢逢的髮丝湿漉漉的,有好几缕黏在颊侧,散落的墨发只用一根玉钗松松垮垮地插着,眸子里一片暗深,像盛了千年古潭水。 洞外的萧瑟的夜风也随着谢逢衣袂的牵引钻了些进来,清清凉凉拂过脸庞,似乎带了点露水的潮湿味道。 敢情,谢逢这是去洗澡了? 洗完澡的谢逢身形更加颀长挺拔,叫人浮想联翩。赵扬正腼腆地等着谢逢上床同卧,没想到对方身影微微一晃,一条黑影便闪过眼前—— 人不见了?! 赵扬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微凉的声音已从洞壁岩缝那处传来:「我睡此处即可。」 随着尾音的落下,洞壁上燃烧的火把便被一阵袖风吹熄了。 赵扬抬头,果不其然,谢逢已经和衣背对他躺在石缝里了…… 不是吧…… 好不容易两个人终于有个独处的洞了,怎么他的待遇反而下降了?! 怎还得分床睡了? 以前在潭洞里虽说没床,那也好歹是并排躺在地上睡的好吗! 难道说不举这件事,给谢大教主的内心真的造成了这么大的创伤? 赵扬越想越觉得定是如此。 他把身体陷进钻猊毫那蓬松舒服的软毛里,忍不住有点好笑,期期艾艾道:「我听猊毫说,他和荀护法应该快要成了。」 「嗯。」对面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悲喜。 「还有……」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天鸣山庄还有两院五堂的众位兄弟,算下来也有个几千人马,明天我给各位堂主院主传个信,求个援,让他们带人过来帮忙,怎么样?」 「可……若是如此,天鸣山庄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对面果然想要拒绝。 「你跟我客气什么!」赵扬急急将谢逢的话打断,义正言辞:「更何况,赫连幕与我也有血海深仇!我天鸣山庄找他报仇,实属天经地义!」 「血海深仇?」对面惊道,「你是说,赵老庄主……」 「不错,我父亲便是被他所害。」赵扬暗暗攥紧了拳头,「这笔帐,我一定要跟他讨回来!」 对面那里终于不再有异议,良久,石缝那处传来一声虽轻但十分坚定的「好」。 半晌无言。 赵扬努力闭眼,放松平躺,数羊已经数完了一百只。 睡不着,便又在石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三圈。 还是没睡着。 奇了怪了,在石地上睡了这么多天,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松软的床褥,怎么反而睡不着了? 第191页 赵扬睁开眼,紧紧盯着谢逢躺身的那处石缝。 还没数到十,便见那里面的黑影翻了个身。 谢逢也还没睡? 赵扬心头一喜,清了清嗓子矜持开口:「上面那处石缝是否硌人?若是睡不着,不如下来一起睡床?这石床挺大,我睡品很好的……吧。」 等了半天,也没见谢逢回话。 他又轻咳两声:「而且石床有点冷,多个人暖和些……」 仍没有回话。 谢逢是睡着了? 他翻个身,正准备将脸转向石壁内侧,却听到破空声响,身旁已传来衣料窸窣的响动。 谢逢来了! 赵扬立刻伸出手臂心满意足地环住了谢逢的腰——合格的恋人,自然是要搂着恋爱对象一起睡,怎能放着对方清冷孤寂睡石缝? 只不过,对方这心跳怎么跳得这么快?不应该啊,谢逢不是习武之人么? 哈哈,这么害羞?果然是个纯情的大男孩啊。 赵扬喜滋滋地靠着那个心跳,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洞中已大亮。 赵扬迷迷煳煳半睁开眼,刚想翻个身,却发现整个人已被箍紧,动弹不得。 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扑到耳根上,有些痒。 他睁大了眼,果不其然,紧紧箍住他的是谢逢! 但,明明睡着的时候还是他抱着对方的啊! 赵扬侧过脑袋,对方温热的气息顿时拂在了鼻尖上,更痒了。 他好不容易对焦双眼,盯着谢逢近在咫尺的脸发怔。 这泛着乌黑色的眼圈——难不成谢逢昨晚睡得不好?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的睡品吧…… 赵扬心虚地往后缩了缩。 可他这一动,便把谢逢也给动醒了。 谢逢缓缓睁开眼,沉默地同他对视三秒,机械地将手抽走,起身,顶着散乱的髮丝僵硬朝洞口走去。 神思恍惚,果然是昨夜没睡好啊。 赵扬也跟着翻坐起身,内心有些愧疚。 见着谢逢一言不发地站在洞口,似乎是准备就这么下去了…… 等等,他骤地爬起,拔腿冲过去拉住谢逢后背:「别忘了带我一起下去!」 谢逢背着他光速去潭边打理了一番仪容,这才似无事发生般并肩回去同大伙一起简单吃了个早饭。 叶先圻跟隐身了一样,看不着影子。杜胥也不在。阿云有两天没见着了,祝堂主抄了两个馒头揣在怀里就爬进马车里吃早饭去了。 赵扬啧啧感嘆,好好的侍卫大哥硬生生被祝昭雨给掰成了金丝雀…… 要是谢逢被他给掰成这样…… 他一想到谢逢软着身子躺在马车里似娇还羞爬不起来的样子,全身一抖,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一双乌黑的眼睛在他眼前,瞪着他。 对方弯钩一样的喙尖啄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后张开嘴吐出一条小红舌,呆萌萌扑闪着大眼睛盯着他。 卧去……这是什么! 「昨晚你要传信,这只灰隼给你。」谢逢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赵扬这才发现,眼前的这只灰隼,收着翅膀脚抓在谢逢手指上。 赵扬往后仰了仰,淡定摸上灰隼的脑袋:「真可爱。咳,谢谢帮忙……但没有笔墨,这……我等叶先圻回来再寄吧。」 却没想到谢逢十分贴心:「我有笔墨。」声音还透着淡淡的冷。 他知道啊!可是毛笔繁体字他能写得出来就有鬼了好么! 赵扬淡定微笑:「奥,挺好,准备周全。」 内心却在狂唿:【命格酱,我记忆都回来了,为什么还不会写繁体字?!】 【因为没有开启知识副本。但我们觉得,你大学本科毕业所学的知识够用了,不必单独开副本了。】 【……】 赵扬继续薅着灰隼脖子上的毛,淡定继续道:「不如,我去找找叶先圻?」 说罢起身便要往树林走。 胳膊却被谢逢一把箍住:「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吗?」 赵扬眉心勐跳,卧槽,谢逢不会看出来了吧!看出他这芯子接受的其实是二十一世纪的简化字教育? 眼看谢逢的威压就要在头顶炸开,他支撑不住正打算老实坦白…… 身旁突地蹿出一个青绿色的身影,一把抓起桌上剩余的馒头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呜哝不清地道:「饿屎我了,正然迷路了,可让我摸肥来了。」 不是叶先圻还能是谁! 赵扬抓住救命稻草般,就差眼泪夺眶而出:「你慢点吃,不着急,吃完我正好有事跟你商量。」 一双眼巴巴地望着对方,就差将「我好想你!」写在脸上了。 「好惹,等我吃昂。」叶先圻一边点头一边不忘往嘴里塞馒头。 「好的好的。」赵扬将对方拉坐下,不由心疼,这苦逼孩子,从昨晚一直饿到现在了吧…… 等叶先圻吃完了整整两个馒头,赵扬这才发现,谢逢早不知跑去了哪里,竟不见了。 估计是找地方练功去了吧。 等两人携灰隼回了山洞,又等叶先圻写好信笺,已经又过了一刻钟。 小灰隼眨着小眼睛,看叶先圻将信笺绑在自己腿上。 赵扬在灰隼的脖子上又摸了一把,这才把隼放飞,叮嘱道:「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啊!千万别飞错,记得好好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啊!」 第192页 他把信寄回给了山庄阿顺,只希望阿顺能将信多誊抄几份,再分发给两院五堂。 满意地在崖底同叶先圻逛了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想起,卧槽,忘了阿顺不认字了! 又一个时辰后,他气喘吁吁地找到了在泡晨澡的猊毫。 猊毫倒也爽快,极其大方地拔了一小撮毛,不说有一百也有五十根,一口仙气一吹,立时幻化成了鸽子一般大小的神兽,惹得赵扬连连感嘆真是兽逢喜事精神爽,出手都豪气很多。 这些像刚出生的小猫一般的神兽,只只都毛毛茸茸猫头猫脑,一双袖珍翅膀玲珑可爱。 不多时,一个个腿上绑着信笺的飞天猫就这么扑稜稜地飞向了天空…… 仿佛国庆节□□广场放飞的和平鸽,象徵着赵扬和圣教人民嚮往和平、夺回总坛的美好愿望,祝福圣教繁荣昌盛。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 正事办完,自然是要着手准备下闲事了。 「猊毫,荀护法呢?他还没恢復吗?」 「他今早就能动了,现在应该在处理教务吧?他处理教务时有点凶,我一般不跟着。」 「奥,这样……」 看来猊毫和荀护法离好事不远了! 想当初,他好不容易让猊毫帮忙打造的寒潭套房还没投入使用,就拱手送给敌人了。 一想到这个,心里要多气就有多气。 谢逢大病初癒,显然不能折腾得太厉害,还是先找叶先圻要点药膏,以备不时之需才好。 赵扬扭头:「叶……」 ?叶先圻人呢?! 第101章 金创药膏 赵扬将附近崖谷凡是长草的地方都寻了一遍,终于在溪涧边找到了叶先圻。 叶先圻正抻长脖子指天大骂:「你给我把嘴里的草吐出来!要筑窝用别的草!」 赵扬这才发现对面树上有一团黄绿毛的东西,果不其然正是嘴欠的黄毛,只是此时它嘴里衔着数根草茎,只能鼓着腮帮子傲视叶先圻。 叶先圻:「你不和受伤的曲长老蹲一起,在这里四处乱窜什么?我问你,我摆在这里晾干的水,就我专程从洞里装出来的水,怎么这么快就没了,说,是不是你这只蠢鸟喝的?」 赵扬往叶先圻脚下望去,岩石上还有一只青瓷瓶,瓶口开着,想必是叶先圻晾晒析出晶体用的。 黄毛小心翼翼将嘴里的草茎在枝桠上放置稳妥,扭头嘎嘎笑了两声,嗷道:「来啊!打我!啊!」 「shit!」叶先圻口吐脏话,扇尾一甩,一个暴击砸了过去。 黄毛刚举起的翅膀尖顿时冒了黑烟,毫无挣扎便从枝丫上直直摔落在地。 「一只麻雀也要跟我斗,太嫩了。」叶先圻哼哼冷笑,袖风一卷,那堆在枝桠上的药草顿时飞回他手中,顺势被塞进了袖筒中。 「又来找我?这次是什么事?」叶先圻的心情显然被黄毛搅得一团糟,黑着一张脸,将扇子摇得飞快,「曼花她昼夜不舍地照看曲长老,这只鸟就偷熘出来霍霍我们!」 赵扬看了眼瘫在草丛中要死不活的黄毛,干笑两声:「说的是,这鸟最是欺软怕硬。我找你……确实有事相求……我记得你叶家世代名医,怎么说也该有些金创药膏什么的吧?」 「你要金创药膏?」叶先圻狐疑地看他,「你受伤了?」 赵扬继续干笑:「没,没有。就是万一不小心受伤了,手边有瓶药抹着也方便……呵呵呵。」 「受伤了我再把药给你就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不!」赵扬拉住叶先圻袖子,义正言辞,「也不能总是麻烦你。万一别人受伤了呢?我在旁边,不就可以顺手抹了?」 叶先圻眼珠一转,瞭然地拉长了声音:「奥~你要把谢逢弄伤?」 赵扬:「没!绝对没有!」 叶先圻:「那我明白了。」 叶先圻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玉瓶:「这个是外涂的。记得,一定事先就得涂上!」 「可能一开始会有点冰凉的触感,不过就几秒钟,过去了就好了。」叶先圻叮嘱道,「其实也没啥不好意思的,你迟早要走这一步的,你该庆幸有我在,多少公子小姐来我家豪掷千金就为买这一瓶药。」 一个金创药你都能吹得这么金贵? 合着我还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赵扬一把夺过叶先圻手里的玉瓶:「谢了。」 「奥,对了,这个你让谢逢抹比较好,你自己抹的话,可能够不到那么深。」 「哈?」难道这药还得谢逢自己给自己抹?那谢逢多不好意思?够得不如谢逢深……叶先圻这傢伙的意思是,他的手指没有谢逢的手指长吗? 叶先圻一抬胳膊挎在他肩膀上。 「你知道做这个药我有多不容易么?你都想不到,要摘那个三白草有多难。曼花长老那里那么多女弟子,我也不好意思明抢,唯一能帮点忙的也就杜胥一个,结果没想到这只死鸟还来捣乱!」 他说着用脚尖踢了一下被雷噼得半死不活的黄毛。 「你们……在做什么?」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身后乍然响起,吓得赵扬一个哆嗦从叶先圻肩下滑了出来。 是谢逢。 可千万不能被谢逢发现他跟叶先圻要了什么! 他慌忙将手中玉瓶收进袖中:「你……你怎么来了?」 第193页 「你们……」谢逢一向清冷的眼眸,此刻却似喷出了熊熊火焰在他二人脸上扫了一圈又一圈,又将刚才问的话重复了一遍,「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赵扬明显心虚气软,回答得就不是很有信服力。 老天,这谢逢怎么又发这么大脾气…… 「你们……一直一起?」谢逢连眉心都气出了竖线。 懂了!一定是说他不务正业又出来乱逛乱晃! 「我们一上午一起寄出去了好多书信,很快天鸣山庄就会带人赶来了!」 他上午是做了正事的!谢逢这么冤枉他,他不服! 谢逢不说话了,独自将自己杵成了一根柱子,浑身散发冰凉寒气。 叶先圻沉吟开口:「其实赵扬是……」 卧靠!不能说啊!他要出其不意稳站攻位啊! 赵扬狠命一扯叶先圻衣袖,抿紧嘴巴用眼神示意对方万不可说出去。 叶先圻摇了摇头,盯着他的脸然后嘆了口气:「难为你了。」满脸都写着同一个词——用心良苦。 「偶尔也让他帮你分担一些,什么都要你自己准备,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叶先圻又嘆出一口气,用扇尖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 「我先走了,你们继续。」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草丛中走去。 踏马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留他一个人面对黑脸谢逢? 眼看谢逢阴沉沉站在那里,身周已隐隐往外散发黑烟,赵扬眼一闭,反正他们关系也确认了,撒个娇又怎样了!又没人看得见! 「你就不要生气了嘛……」话一出口自己都肉麻得抖了一抖。 谢逢闻言,面色果然松动了一点,眼神也变得柔和许多。 再接再厉! 赵扬半垂着脑袋,略作委屈道:「我只是出来找猊毫,想让他帮我送信。后来找不到你,随便逛逛,听到这边有声响,才过来看看的,不然也不会碰到叶先圻……」 赵扬低头扫到歪着脑袋瘫在软泥中的黄毛,那只蠢鸟张着喙半吐出红色尖舌,眼也半眯着,看上去快死了。 赵扬蹲下将黄毛捧在手心,痛心疾首道:「没想到叶先圻竟然会对一只主人受重伤无人保护的无辜小鸟痛下毒手,真令我痛心。唉,我们救救曲长老的这只鸟吧……」 谢逢闻言果然走上前来,全身的冰霜之色已是褪去,眼中也浮现出了款款温情。他轻轻拨拉了一下黄毛,温声道:「它伤得不重,应是装死矇骗叶先圻的,你切莫如此伤心。」 …… 赵扬震惊地瞪着手心黄毛,那只鸟听了谢逢的话,竟如无事鸟一般支棱着细腿站了起来,又扑腾了两下翅膀,当两人不存在一般飞走了。 赵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渐飞渐远的黄绿身影…… 这只鸟也太心机了吧! 这不会是人穿成的鸟吧卧去! 谢逢却浑然不觉,仿佛是对此鸟装死司空见惯、毫不以为意,硬生生将话题又扯了回去:「其实我也不是生气……就是见你有什么话都会对他说,你和他交谈时也总言笑晏晏,看见我时却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哈?和「他」?「他」是谁?是说叶先圻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赵扬不可思议道,「那种假清高、自大、臭屁哄哄,仗着武功比我高,又对我施过些小恩小惠,动不动就给我摆脸色的人,我会对他言笑晏晏?」 谢逢这是从哪里得到的错觉! 赵扬愤愤不平,却见谢逢刚缓和下来的面色唰地又变黑了,他回想了下自己刚才发表的一番言论,懊恼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赶紧嗫嚅着补救:「你对我是大恩大德……」 却只换来对方幽深似潭的眼眸,滚烫得似乎要把他全身都灼穿。 赵扬耷拉着脑袋万般无奈:他说的明明是叶先圻啊!这谢逢干什么非要拿自己对号入座啊啊啊! 赵扬勉强跟在谢逢的身边往回走,感觉自己就像走在低气压云团颱风眼的旁边,看似风平浪静,可一个不小心就会有摧枯拉朽般的狂风暴雨过境…… 还是得赶紧把事办了,增进感情,说不定到时候谢逢就对他百依百顺了。 赵扬一脚踏入崖底空地,便发现早已飞回来的黄毛已将此地又搅了个天翻地覆。 地上散乱着各种锅碗瓢盆,草地被踩得一团糟,不时一阵树叶雨纷扬落下,竟是被祝堂主的阵阵剑气噼落! 祝昭雨怒气沖沖举着把剑:「你这死鸟!竟敢抢我和阿云的私潭!」 私潭? 对啊,私潭! 赵扬心中拊掌大笑,若他同谢逢据一处潭水为私潭,藉助水和药膏的共同效力,定然不会伤到谢逢! 「shit!」黄毛树敌无数,心态却奇好无比,叽叽哇哇地飞到东、飞到西,所飞之处一片狼藉。 祝堂主的剑快、准、狠,黄毛被剑气削掉了不少绒羽,终于讨绕尖叫:「shit!我!错了!」 岂料前方谢逢突然顿住脚步,略带疑惑地扭头问他:「这黄毛是在同猊毫道别?」 「咳……」赵扬被口水呛得眼泪汪汪。 谢逢这是什么神仙记性,当日他在悬崖上信口胡诌的话竟然还能记得! 私潭之争最后以黄毛惨败为终结,荀护法将被噼煳的黄毛收走送去曼花那里养伤去了。 第194页 赵扬吃了顿暖胃熨帖的热粥,闲适地摸着肚子躺在猊毫那床软皮毛上午休。 自从上午谢逢发了脾气,他便觉得自己有必要 低调一阵,下午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洞里比较妥当。 谢逢正在床边打坐,气息平稳,身形笔直。毒伤显然是没再发作过了。 赵扬一个人静静地躺到申时,觉得有些闷了,便爬起床,挪到洞口站着看风景。 洞底已无皓日直射,静水潺潺,树林深幽,隐约露出几片浣衣女弟子的衣角,一派悠然闲适。 对面天空,却有一团白影映着石壁滑过。 赵扬定睛一看,是猊毫。猊毫惬意翱翔,优雅展翼,一个转身向他这边俯冲,赵扬这便看清,他背上还有一人,赫然便是那一向不苟言笑的荀护法。 猊毫甩甩脑袋,在他面前跐熘而过,炫耀之色 万分明显,再甩甩小尾巴,一人一兽便隐入了树林深处。 片刻之后,机械的女声无波无澜地自脑中响起:【恭喜!贵方为猊毫寻找媳妇的契约已经完成。荣幸地通知贵方,从今往后,贵方可自由寻找配偶,我方不会再干涉贵方求偶行为。特此通知。】 耶!太好了! 赵扬满脸兴奋回望犹在打坐的谢逢。 对方仍端坐床边,俨然不知自己即将被吃干抹净。 赵扬按下心间狂喜,尽量波澜不惊地开口:「你一般晚上是在哪处潭水中沐浴的?今晚我也想去沐浴一下。」 第102章 寒潭翻车 谢逢找的这个私潭,相当之远,害得他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中走了近小半个时辰。 力气都走没了大半,到时候影响他发挥怎么办! 明月倒映潭中,被粼粼水光搅动,似真似幻。树林中不时传来飞鸟轻轻扑闪翅膀的声音,更显此处寒潭幽静。 赵扬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除了衣物,就握着叶先圻交给他的宝贝玉瓶跳进了潭里。 「噗通」一声,溅起好大一片水花,吓得几只飞鸟扑簌簌飞走了。 潭水冰冷,赵扬打了个颤,心道失策,但箭已在弦上,当上得上! 他等了一会,还不见谢逢进来,回头一望,见对方还杵在岩石那里,背对着他。 敢情害羞了? 赵扬不禁有些乐,喊道:「喂!谢逢,你还站在那里干嘛?」 黑得同夜色快要融为一体的背影微微晃了下,谢逢那清冷却略带嘶哑的声音顺着夜风飘过来:「我……我不用洗……」 这一看就是没有掌握第一手的猊毫娶媳妇情报。 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还说不用洗? 屡次不举看来对此人的打击还挺大。 「没事,你进来吧。」赵扬叫道,「潭水太冷,多一个人也暖和点!」 谢逢终于转过身,一双星眸是如同这潭水一般的深色,漾出皎皎明月的微光。 那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底的暗流却汹涌着、叫嚣着往外溢出,直至化作漫无边际的狂潮将他席捲! 赵扬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逢已近在他身前。眸色比夜色还深沉,却比火焰还要炽烈,灼得他每一寸露在水外的肌肤都无比热烫。 他往水里矮了矮,眼睛却忍不住往谢逢的胸膛上瞟去。 谢逢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时候除去的。 皓月当空,那光洁肌肤、紧实的胸膛映在月色下,莹亮若雪,虽不是第一次见了,却还是灼得他头脑发懵。 流畅的肌肉线条滑过结实的腹部隐入潭水中,让人喉咙发干,脚下几乎也站不稳。 眼看要随潭水的波流跌入潭中,一只坚定有力的手扶住他肩头,张臂一环便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箍紧入怀。 潭水虽冷,可肌肤摩擦之处却像在冒火。 温热的气息蛊惑地吐在耳畔,丝丝墨发挠得他脖颈发痒。 赵扬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趴在对方身上,全部理智尽数褪去,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只剩下讷讷的一句:「猊毫和荀护法成了,我们可以……」 后面的话被对方尽数堵在了嘴中,细碎的尾音伴着黏腻的水声丝丝缕缕融进无边的夜色中。 被吻得晕头转向的赵扬好不容易撑住了一丝清明,将谢逢从身前推离开一些,将手中一直紧握的玉瓶「哗」地拎出水面。 谢逢眯缝着眼,髮丝垂散耳边,声音带着意犹未尽:「嗯?」 赵扬的唇和手都抖得不成样子,尽管强自努力平復激动的心跳,可还是压不住话音的颤抖:「这是我白天特地从叶先圻那要过来的。」 眼见谢逢盯着那玉瓶,眉头又要皱起来,赵扬登时急道:「这可是好东西,是我专门为你讨来的。」 谢逢望着这将气氛破坏殆尽的湿漉漉玉瓶,还是皱了皱眉:「今日午前,我看见你们时,你手里藏着的,就是这个?」 「不错。」赵扬喜孜孜地将瓶塞一把拔开:「来,叶先圻说要事前抹,你放心,我会轻轻的。」 「奥,对了,」赵扬又想起了什么,伸手抓住谢逢右手腕,「先比比看我们谁的手指长。」 赵扬从小便自诩手指长,亲戚们都说他适合弹钢琴,如今一比之下才晓得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谢逢的手指更加修长,手掌也更宽厚,竟比自己的还大了小半圈,这种手拿来练剑,不去练琴都算可惜了。 第195页 「啧,你这是一把弹琴的好手……」 话却戛然而止,赵扬整个身体倏地绷紧,声调也生生拔高了八个度:「什……什么东西!」 谢逢把左手从水中取出,伸到他面前,食指上虽然滴着水,却仍能看清指尖上还残留有白色的乳状药膏。 「是说这个吗?」谢逢的声音听着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我已经给你抹好了。」 赵扬:「什……什么?!」 谢逢:「提前便要抹好的药膏。」 赵扬语调都变了:「你给我抹了?!」 谢逢点头:「嗯,我帮你抹,应是很轻了,怎么,疼了?」 赵扬:「……」 他掐着谢逢手腕,心里又惊又怕。 最初的冰凉过后,那里又麻又痒,很是想要个东西来蹭…… 这踏马的一个金创药怎么会有这种效果?! 心如擂鼓,老脸发烫,赵扬弓起身,喘息声没克制住,从喉间溢了出来。 一看他的表情,对方便什么都明白了。 对方老脸皮厚,竟然在他耳边吐气:「是你让我进来的。」 擦!仗着他现在吐不出完整的句子没法揭穿他?他明明只是让他进潭的好不好! 双唇又被攫取,他横肘死命推拒。 搞什么!剧情走向跟他计划的完全不一样了! 好不容易才接受找个同性恋人,现在竟然还要接受作为下面的那个?! 谢逢不知发了什么疯,完全无视他的抵抗,偏他光凭力气又扛不过对方,只能被对方紧紧箍在怀里。 赵扬又急又气,右掌灌了内力「砰」一声拍出,终于把谢逢拍远,扶着身旁岩石喘息。 谢逢被他重重拍了一掌在胸前,连退数步,后背一生闷响撞到潭边一块巨岩上,立刻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眼见谢逢吃痛,赵扬又心疼起来,心道对方估计毒伤还是没好利索,臂膀一挥也慌忙划了过去。 谢逢手捂在胸口上又喘又咳,赵扬眼睛一瞟就看见了对方那横在手腕上的狰狞疤痕,手下不禁一滞。 相同的疤痕他的手腕上也有,只是要浅得多,也很少会疼了。 他记得,这是谢逢当初为了救他,割了手腕换血留下的疤痕。 他将右手抬起,用手指轻轻抚触谢逢手腕上的那处凸起,左手则一下下为对方拍背,心中只觉得又愧疚、又感动、被涨得满满,眼中也开始泛酸。 「赵扬,我想要你。」谢逢咳得略微沙哑的声音被夜风全都吹入了他的耳中。 他对上对方的眼睛,那是一汪浓得化不开的深潭,坠入满天星辰璀璨的光:「今晚月色这么美,我们莫要辜负这美景。」 低沉中带了丝恳切,恳切得让人难以拒绝。 算了…… 心理和身体都在叫嚣着赶快,这次就算他吃一次亏吧。 不过下次,他保证,下次他一定要在上面! 百米外树影茂密的山坡上。 一只黄绿毛的花雀站在一只头顶独角的白虎那尖角上,翅膀上还打着绷带,它酸酸地「啾」了一声。 那只花雀的头顶上,竟还立着一张纸做的小人,探着脑袋焦急望向潭中。 潭水那处的迤逦风光,几只灵物耳聪目明,一个音节都没漏。 只听赵扬喘息着:「不会被人看见吧?」 猊毫打了个哈欠,悄悄问黄毛:「我算人吗?」 黄毛「啾啾」了两声。 小纸抱着胳膊摇了摇头,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 黄毛一脸嫌弃,「啾啾」两声,伸伸翅膀指向一旁山坡后方。 那里站着一名穿着红黑色配色教服的女弟子,正是苏婉瑶。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里,身前的土坡已经被抠出了一个深洞。 黄毛挥了两下绑着绷带的翅膀,又「啾」了一声。 苏婉瑶擦了眼角泪水,掩面「呜呜」地跑了,只将破碎的泪珠和隐隐的哭声留在了风中。 黄毛晃了晃脑袋,尖着嗓子嘀咕道:「可怜。」 猊毫也晃晃脑袋,在一声鸟没站稳跌落的的尖声惨叫声中道:「下午抱着媳妇睡了一下午,醒来后就被踢下床了。看来下次得带媳妇来这里试试。」 黄毛摔在草丛里,没说话。小纸蹲在它边上,伸手点了点它的脑袋。 潭水中,一轮刚结束。 赵扬睁开迷濛的眼:「刚才是什么声音?」 谢逢亲亲他的额头:「没什么声音。」 「不对,有尖叫声,好像还有哭声?」 「嗯?奥,大概是……有个女教徒仰慕我,总是有事没事地偷看我。今晚见我不在,来找我了,看到我们在一起,她死心了。刚才哭着跑走了。」 赵扬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谢大教主风姿俊秀,被人爱慕也是没办法的事。」 语气里的酸味都要溢出潭水。 谢逢轻轻抚着他的髮丝,让他有些微痒:「你还记得你说过——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他轻轻地道,「我也是。」 …… 这句狗血台词,抱歉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奇怪的画面…… 谢逢握住他的手:「我总觉得你身边尽是些神奇之事。」 「神兽、小纸、死而復生……」 「你和叶先圻也总会说一些我听不大懂的话。」 第196页 「我怕有一天你会突然不见。」 「不会的。」赵扬也回握谢逢的手,「我不走的。你忘了?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不知命格桑写这狗血小说时,从哪得知的这些一夜几次的狗血参数。 简直准确得像在床尾偷窥过一样。 赵扬被谢逢清洗干净安置在猊毫皮毛上时,已经记不清今晚被折腾了几次,没有七次也该有八次了,浑身跟练了一百个伏地挺身一般动弹不得。 问题是出力的基本都是谢逢,这么一对比就显得他更加弱鸡。 那谢逢怎么能体力这么好?! 不行,锻鍊还是得抓起来,到时候可不能在次数上被人小看! 迷迷煳煳地乱想一通,他实在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来了! 第103章 故人重逢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他才揉开眼。 逆光中,能看到谢逢坐在石桌边,见他醒来,走近前坐在石床边,还伸手帮他顺了顺额前的发。 他登时清醒了,朝后缩了缩,可身后的异样感愈发明显,窘得他赶紧把自己连脑袋带人裹在了皮毛里。 结果眼一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痕迹…… …… 多看一眼他都想撞墙! 明明昨晚还不怎么明显的! 欲哭无泪,鸵鸟心累。 谢逢只隔了皮毛轻轻拍了拍他,说自己要下去巡查下各处教务,很快就会回来,让赵扬记得吃放在石桌上的清粥。得了赵扬被窝里闷闷的「嗯」声,这才出了洞。 透过皮毛缝隙,赵扬眼见那玄色的身影飞身下洞,举止如常,无半点受伤姿态。 昨夜精神奕奕还能给他清理,今早起这么早还能把早饭也给备好,看样子哪里像受伤的?! 该不会是谢逢一直在扮柔弱吧! 他昨晚大脑一直宕机,什么都无法思考。 此时清醒过来,便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诡异! 那个金创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好好的一个金创药涂了以后会发烫髮麻?难道不应该是清新润凉恰如薄荷糖吗?! 搞得他像个需索无度的饿狼。 赵扬咽下一口老血,他绝对不会承认昨夜那一声声「想要!」是从他嘴里喊出来的! 都是被这破药给害的! 还有,叶先圻说这金创药膏要事前涂? 尼玛,谁见过需要事前涂的金创药?! 都怪他当时接药太心虚都没有细想! 如今想起来,叶先圻说过制那药的药材是三白草。 三白草……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是不是在书中哪里看见过? 卧槽! 赵扬双目骤睁,那三白草不是叶先圻给薛竟谦做的那什么媚药的材料么?!还是拜託赫连幕去山谷里摘的!! 我[哔—]泥马叶先圻,这种东西你竟然用到我身上了? 劳资下次见面一定要弄死你! 说曹操曹操就到。 洞口青影一闪,正是那尖嘴狐腮、一脸奸笑的叶先圻进了洞口。 叶先圻逆着光影,轻摇摺扇,似一只绿色开屏孔雀,施施然向他行来。 赵扬躺在垫了厚厚干草的石床上,裹着毛,黑着脸,愤恨地瞪向对方。 可脸皮堪比城墙的叶先圻却浑然不觉,笑盈盈坐在石桌旁,慢慢摇着扇子,视线在他脖颈上转了一圈,死不要脸地问道:「如何?我给你配的药效果不错吧?」 「你老实说,那是什么药?」字是一个一个从牙缝里挤出的。 「还能是什么药,我叶家最赚钱的药,我可是免费送给你的。怎么样,感不感激?兴不兴奋?」 「我兴你[哔]个头啊!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来啊,可你动得了吗?就算你动得了,你打得过我吗?」 「……」 叶先圻幽幽嘆了口气,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同是穿越的老乡,我会坑你吗?这可是我家所有制药书中,我背得最牢的一本!敢保证给你的货真价实!」 「你该庆幸,得亏了这崖底有三白草,我才能事先就把这药制出来备着!」 「你不是说你要给谢逢抹的吗?我免费送你这么好的[哔]药,你竟不感激?真令我心寒。」 「怎么,难不成你是涂自己身上了?」 「怎么可能?」赵扬干笑了声,「你,转过去!我穿衣服。」 叶先圻眉眼半弯,将玉树临风扇一晃:「怎么?要起来?谢逢没让你在洞里好好躺着休息?」一双丹凤眼尾轻挑,看着要多奸猾有多奸猾。 「废话少说,转过去!」赵扬将猊毫那身皮毛紧紧裹在身上,黑着脸道。 他也不想这样,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古早武侠剧里孤男寡女同男主一起落入山洞却非要誓死保卫清白的女主…… 只是他现在身上到处都是谢逢弄出的印痕,真要被叶先圻看到岂不得羞愤而死! 叶先圻啧啧两声,终于起身,一路哼着小曲晃去了洞口。 那曲调莫名熟悉,但是歌词好像又不是那回事——「死了都要做,不满身伤痕不痛快,药效用完还要爱——」 赵扬气得差点捶墙——要不是腰还痛着的话…… 第197页 取衣服的过程过于艰苦,仿佛重回了小时候玩的游戏「一二三木头人」,每「嘶」一声就要顿一下。 幸好外衣宽大,随便往身上一披,倒不是很用得上腰,总算是勉勉强强把身体裹住了。 结果才跨出床第一步,就扛不住腿一软,几乎想马上再爬回床上。 卧屈……他原本还想让叶先圻背他下去…… 要不,他还是在洞里再躺一会吧…… 眼一瞟,叶先圻正侧靠在洞口,面色凝重地盯着谷中,欠揍的表情没了,扇子也不摇了,十分反常。 赵扬原本想爬回床上,奈何压不住心底的好奇,一边「嘶」着一边磨磨蹭蹭地挪到洞口。 叶先圻回看他,一脸惊奇:「你竟走得了?」 「怎么会走不了,呵呵。」这不是好奇你到底在看什么么! 叶先圻皱眉:「可你不是说,原作里有写 ,谢逢一夜十次?」 「……」 什么叫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总算体会到了! 赵扬攥紧拳头,直想朝对方脑门一记重击,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下方崖底突传来一声被逼急的怒辩:「是你们以讹传讹!」 是杜胥? 赵扬忙慌地朝崖底望去。 原来是祝堂主在为难人。 杜胥一张脸恼得似要滴出血,祝堂主却不愠不火地翻出「翻云覆雨」扇,欠揍的模样同叶先圻有得一拼:「杜胥,我是过来人,阿云当初也跟你一样,死不承认。」 杜胥的声音顿时矮了几分:「我都说过了,没有就是没有。」 祝昭雨嘿嘿干笑两声:「我听说了,赵公子都和教主好上了?你还不赶紧动手把叶先圻拿下?」 赵扬:「……」 他和谢逢的事才过去了一早上,这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杜胥终究是气势不足,支支吾吾道:「我和叶公子清清白白。你别瞎说……」 「是吗?啧啧,」祝昭雨扇尖敲了敲杜胥手中的那些野花野草,「那你摘这些花草做啥?」 「我……好看!不行么?」 「难道不是给叶公子摘的?」 「我……我是摘来搓绳子的!」 「啧……」 赵扬可算逮到个机会揶揄叶先圻,自不会错过:「喔……绯闻男友?」 叶先圻冷哼道:「空穴来风。你当人人跟你一样。」 ?? 啊喂他怎么了啊? 「我可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男人。」叶先圻抛下这句话,就如同叶片一般飘落下崖,正正傲立在崖下对峙的两人面前。 空余赵扬在山洞里对着洞壁磨牙:靠当谁不是呢,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好么! 「当日若不是祝堂主划断了我床腿,我又怎至于睡得好好的却突遭横祸?幸得杜兄相救,我才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不知当时始作俑者祝堂主身在何处啊?」 祝堂主黑着脸。 「如今又怎么有脸皮在这嚼舌根?杜兄仗义,帮我摘些药草。祝堂主不说心怀歉意,帮我点忙,反而在这讥讽助人为乐的杜堂主,啊,这可真是为人师表的好榜样。叶某佩服。」 叶先圻一把扇子摇得贼熘,完全看不出佩服之色。祝昭雨那把抄袭的「翻云覆雨」扇碰上了原主的「玉树临风」,顿时生出了东施效颦的窘感。 赵扬惋惜地摇摇头,这祝昭雨就是手贱一点,嘴也贱了一点,这下竟被怼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生生憋着了。 「杜堂主,我们走。」叶先圻大步一踏,摺扇轻摇,留下了一个头也不回的傲然背影。 杜胥小媳妇一般,看看叶先圻的背影,又看看一脸阴沉的祝昭雨,终于还是揣着花花草草小跑步跟上叶先圻走了。 唯二能背他下崖的两人都这么走了,赵扬扶着发酸的老腰,嘆了口气,又扶着洞壁往回挪。 一边挪一边在心里问候谢逢,下次不让谢逢也尝尝这种酸痛的滋味,他就不姓赵! 【命格酱,你什么时候把轻功还我?!】 【嗯?上次不是说过了么?而且你现在这模样,要了也用不了哇。】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命格酱恶意满满的奸笑。 【……】赵扬吐出一口恶气,【你去把命格桑给我喊来,我跟他说。】 当谁不是社畜呢? 需求找干活的小兵根本推进不下去,想要推上线,还是得找老大。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命格桑的声音就自头顶悠悠传来:【不要这么暴躁嘛,轻功确实还是挺重要的,我做主,还给你就是了嘛。】 【太好了,要多久?】 【现在就能给你。】 【……】 这次不用走流程了?不用管绩效了?! 仿佛听到他心中疑问一般,命格桑神在在道:【小酱的年终奖会扣30%的哦。】 【不过,还是要藉助道具。】命格桑嘿嘿一笑,【我已经把轻功技能注入到叶先圻给你制的药里了,等下次你用药,轻功应该就回来了。】 【……】 什么意思?! 是说他还得抹那个药? 有没有搞错?是故意坑他吧! 额头青筋暴起,要不是身上一扯就疼,他简直要指天骂神了! 一路蜗行牛步刚拐到石桌边,洞口却又传来了响声。 第198页 赵扬没忍住回头望,登时又是痛得一「嘶」。 此番竟然上来了三个人。 一个是熟悉的身影——谢逢,另两个有点眼熟,却并非他之前见过的教众。 看面相两人都不过三十来岁,却硬生生把自己弄出了不食人间烟火般仙人的气质。 一人红衣胜火,头戴玉簪,眉眼清俊,模样是极好看,笑容是极温和,让人禁不住生出一番亲近之意。 一人玄衣如墨,头束高冠,眉眼凌厉,身量极高,一双眼似能将人看穿一般,深如幽潭。 如此一对比之下,谢逢竟然相形见绌,头低着,老老实实跟在那人身后一副伏小做低的模样。 他望向那两人,那两人也望向他。 他思索片刻,望向谢逢:「这两位是……」郑重地想了想小说的体裁,「天上的仙人?」 谢逢还没回话,黑衣的那个率先笑了:「不认得我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回首往事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有人,见他的第一面就会问他「认不认得」…… 赵扬无语问苍天,谢逢却一个跨沖跃到他身边,将他肩膀一扶,恭敬地道:「师父,赵公子他身体不适,弟子想让他躺着休息下。」 谢逢的师父? 怪不得他觉得有点眼熟,原来七年前曾经见过…… 所以……面前是谢逢的师父师叔夫夫? 赵扬顶着何峤上下审视的目光,微笑着摇摇头:「不用,我站着就行了。哪有前辈来了,小辈却躺着的道理。」 何峤亦是朗笑:「没那么多讲究,身体不适便躺下就是。」 赵扬耿直脖子摇摇头。 呵,身体不适?不存在的。 谢逢担心地看他。 赵扬安抚地笑笑:「真没事。」 没事个鬼,下次让你试试有事没事! 符筠教尊宛若在自家一般,毫不客气,招唿着身旁的何峤:「阿峤,坐下聊。」 话音未落,自己已经落座石桌旁。 赵扬杵着,谢逢仍扶着他。 何峤教尊也大喇喇坐下,抬头将两人扫了一遍,开口道:「我已经听逢儿说了,你同逢儿一般喊我师父便可。」 赵扬一脸矜持,内心却在怒吼:「你是听说了哪部分?不是昨夜的那部分吧?!」 「都是自家人……坐吧。」符师叔招唿完何峤,又开始贴心地招唿他俩。 自家人? 所以到底谢逢是说了哪部分?! 「真的不用,睡了太久,还是站一会舒服。」 赵扬乖巧摇头,却感到何峤似乎将目光紧紧粘在他脖子上。 刚才叶先圻刚进来时也是这般看他脖子,他脖子上长了什么东西了吗? 何峤收回目光时,脸上将笑不笑,嘴紧紧咬着,似乎憋笑憋得极为痛苦。 ? 他低头想看眼脖子,却只能看见衣襟。 谢逢梗在他身边:「我扶着他站着吧。」 ? 他是老佛爷吗?站着还需要人扶? 而且,你没有看到你师父的眼神吗?完全是一副嘲笑他很娇气的模样! 「那,我还是坐着吧。来,你也一起坐。」 赵扬挤出丝笑,拉着谢逢同师父师叔同坐桌前,只是屁股刚沾到石凳,就疼得想抽气。 真踏马酸爽…… 想做好个表情管理怎么这么难…… 符筠教尊担心地问道:「真的不用躺着吗?」 赵扬僵硬笑道:「不用。」 只要他不乱动,就还勉强能忍得住。 面前这位符筠教尊虽然仍是清瘦,但比之当初在雪山洞中初见,却已算是健壮不少。 当日形容枯藁,他还以为此人必死无疑,纵使听闻猊毫说此人未死,他仍是将信将疑,如今一见,方知什么叫起死回生、枯木逢春、风神俊秀! 谢逢必是比他还惊奇,刚坐下就迫不及待问道:「师叔,您快与我说说,您是怎么好的?」 赵扬撇撇嘴,看谢逢这仿似孩童的欢喜模样,想必以前同这位符筠教尊关系极为亲近。 符筠教尊仙人般淡淡一笑,一股清冷梅香随笑声扑入鼻中,让人心旌神摇。 仙人般好看的人吐出的话语也是如仙音般悦耳动听,赵扬专注听着,竟都不觉得身后疼了。 原来当年他和谢逢在山洞前挥别后,那只被他们救下的白虎崽就也跟着谢逢回了山洞。结果何峤教尊仗着木柴多,烧了太多柴火,洞内热得能穿短袖,虎崽刚回洞,就被洞内外巨大的温差激得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一不小心就将唾沫星子溅到了要死不活的符筠教尊的脸上。 就在何峤教尊怒目相向,白虎崽小命快要玩完的危急时刻,躺在厚褥上的符筠教尊轻轻地咳了一声。 何峤教尊颤抖着手,捲起袖口小心翼翼地给符筠教尊擦拭面颊,却没想到擦着擦着,符筠教尊竟然悠悠地睁开了双眼,顿时把何峤教尊高兴坏了,白虎崽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小命。 后来,何峤教尊和谢逢将符筠教尊背回了梅英圣教,而白虎崽则留在了雪山。 三年的遍寻名医,也未带来任何的好转,病情反而每况愈下。一开始虽不能走路,双手双腿尚可活动,乃至后来,双手双腿麻木毫无知觉,连吃饭都只能靠人伺候,再离不开轮椅。 第199页 直至连饭都吞咽不动了…… 符筠教尊深知自己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大限之期将至。 便要何峤教尊为他换上白衣,躺入早已备好的棺中,想要安安静静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符筠教尊说到这里,谢逢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后来,师父同您一起不见了。教中甚至有传闻说……」 话却被何峤打断:「说什么?呵,说我连符筠教尊的尸体都不放过吗?」 这时符筠握住了何峤的手,温声唤道:「阿峤……」 虽未说得更多,可这柔情的一声中,却已含了万语千言。 何峤对着符筠释然笑道:「你放心,我没事的,阿筠你是知道我的,我本也无所谓世人说我什么。」 回头又对着谢逢和赵扬说道:「当时阿筠说他放弃了,还劝我别太伤心,但我做不到,我还是心有不甘。」 「呵,我一直想,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办法能试一试,救活阿筠……」 「阿筠执意不想麻烦别人,非要我把他抱进木棺,想静静地走。但我却不肯遂他愿,我坐在木棺旁,不知怎地想到了碧雪山的那处山洞,当初阿筠是在那里醒过来,我便想,那处山洞是不是有什么神奇之处,可以救活阿筠?你们知道,想法一旦滋生,便势如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若是不试我必会后悔。于是我不顾阿筠的反对,硬是将他拖来了山洞。」 「但我没想到,那只白虎竟还在洞里,只是从小虎崽变成了只个头很大的白虎。」 「我也不知它认不认得出我,但我是定要带阿筠进去的,便没管它。」 「但它应该是认出了我们,我抱着阿筠进了内洞,它便也跟了过来,用脑袋蹭了蹭阿筠,还舔了下他的脸庞。没想到,原本阿筠已经没了意识,结果被它一舔,竟然醒了。」 「原来这只白虎,才是救活阿筠的关键!」 「那当然,」望着何峤一脸感慨的模样,赵扬心道,「猊毫那一口口水,实是疗伤佳品,别说符筠教尊,连谢逢都被他舔活过。」 「我受震动不轻,却没想到还有更震撼的事——这只白虎竟然开口说话了!」 确实,赵扬嘀咕,你们怕还不知道,它现在还会变人形了…… 「他说,阿筠被雪崩埋了两天,冻得实在太厉害了,得回碧渊潭用碧潭水养伤才能完全痊癒。」 「哈哈,实在没想到,多少神医束手无策的冻伤,竟会被一只白虎给治癒了。阿筠,你当时还恼我折腾,如今,是不是庆幸我折腾?」 符筠教尊澹然笑道:「世事因缘难料,幸得有你同在。」 两人相视而笑,温柔缱绻的情意在两人间涓涓流淌。 赵扬望着明显与其他人有壁的两人,心想谢逢也不容易啊,跟在这两人身边这么多年,这随便吃吃狗粮都吃饱了吧…… 这么一想,眼神中便不免带了丝同情。 结果谢逢却好像会错意了,一双星眸情意绵绵望过来,将他的手也握得更紧。 那边两人终于腻歪完,何峤便继续道:「当时那只白虎说,他出洞游歷,正巧到了碧雪山,没想到会被雪崩砸伤,待在洞里整整修炼了三年才终于回归了原形。如今想要再潜心静修,功力更上一层楼,也得回碧渊洞才行。便邀我们一同前去,说可以背我们过去。」 出洞游歷……到碧雪山……被雪崩砸伤…… 赵扬总算明白当初命格酱为什么会说神兽是「恋爱助推器」了……真是一物多用。 「原先我们以为它就是一只会说话的普通白虎,没想到,他还能幻化出独角和双翼,一下就将我二人一起驮起,飞了许久,降落在此处空舲谷谷底。」 会说话的白虎也能算普通??也对,毕竟曲长老那只黄毛也会说话呢,说不定对于圣教来说,动物说话本就普通吧…… 「我们万没想到,原来能够治疗阿筠的碧渊潭竟就在玉圣峰下的空舲谷中,更没想到,这竟然就是我教的圣地。」 「白虎背着我们走近一处瀑布,我看它独角刺出一道光,那瀑布后面就现出了一条石道,我们便是通过这处石道进了碧渊洞。」 「呵,没想到有一日竟会过起洞穴生活,只是阿筠的伤实在是耽搁得太久了,养到行动自如便花费了足足一年,等到武功恢復如初已又过了近两年,如此直到前段日子,才算是将养好。」 说到这里,何峤嘆了口气,对着谢逢道:「这些年,我们也犹豫过要不要上去看看你,但是一来阿筠的伤还没养好,二来听闻你将圣教打理得井井有条,便不想再横生枝节。也是为师有私心,想多陪陪阿筠。逢儿,这几年,辛苦你了。」 真是厚颜无耻啊。 可谢逢竟乖巧回道:「不辛苦,能看到师叔身体康復,徒儿开心还来不及。」 餵你醒醒!他们抛弃你还撂给你这么一个大摊子,你应该强硬点骂回去啊!别显得这么小白花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攻四身世 「说起来,当初也是你们救了它。」何峤笑道,「它可是很念你们救他的恩情,非求着要我们帮它画画,说要把自己和你们都一起画上去。如今那幅画挂在碧渊洞里,你们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一看。哈哈,我可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可爱的白虎。」 第200页 赵扬心道,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蠢的神兽,竟然还把他的丑陋的画作做成投影放在石洞里播…… 谢逢道:「不瞒师父您说,我和赵扬已经看过那幅画了,也见过猊毫了。他现在也和我们一起在这谷中。」 何峤点头嘆道:「你们果然去过洞里。逢儿,你不问问我们为何会来这里吗?」 谢逢乖巧问道:「师父和师叔为何会来这里?」 没眼看了,赵扬扶额,命格桑你快过来看看,你书里的大魔头现在的画风是这样…… 「我们本来打算去江南看看,结果路上却听人说,薛家的少主带人上了玉圣峰,意欲攻打我圣教,还说要夺回赵盟主的尸体,」何峤说到这里,觑了眼正端坐在谢逢身边的赵扬,笑着道:「结果上了峰以后却不见我教人影。我们便料想你们一定是发现了后山的入口,去了碧渊洞,这才赶了过来,果不其然,才下了谷便看到你们都已在谷中了。」 赵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就问出口了:「您二位是怎么下来的?」 何峤笑道:「洞内颇多奇遇,现如今我和阿筠轻功皆是极佳,直接攀岩而下即可。」 赵扬:「……」 何峤又道:「不过,玉圣峰上明明设置了众多机关,为何此番薛家能长驱直入?」 谢逢面色凝重道:「赫连幕叛教了。」 「什么?!」此言一出,何峤和符筠皆是同声惊唿。 谢逢这才将赫连幕是如何拆了山中机关,放任白道攻山,又是如何伙同屠长老,给教众下毒,再煽动薛家,一起上山趁火打劫,欲灭圣教一事全盘托出。 符筠教尊听闻赫连幕此番作为是为了给他报仇,苦笑道:「赫连幕从小就执着于研制毒药,如今竟毒到自家人身上来了?若真是为了给我报仇,我给他去书一封,约他明日见上一面,看他能不能就此住手。」 说做就做,说写就写,符筠手一抬便招来一只灰隼,执起石桌上早已备好的小毫,大手一挥,一封简短的书信就写好了。 灰隼将信笺带好,翅膀一扑腾,就飞出洞口传信去了。 符筠望着灰隼远去的背影,长长嘆出了一口气,便被何峤就势搂在怀里一阵安慰,看得赵扬辣眼睛。 却听符筠嘆道:「当初,赫连幕是我和屠长老一起领回教中的。如今看来,却觉得当初这个决定,是错了。」 赵扬压不住心底的好奇,开口问道:「赫连幕也是被捡回来的?他也是孤儿?」 符筠点头。 哇,究竟是什么样的经歷造就了被捡少年变成现如今的反社会人格大boss? 赵扬坐在小石凳上,浑不再觉得疼,满眼期待地听符筠教尊娓娓道来。 「那是很多年前了。当时,屠好被塞北双煞追杀了三天三夜,向我求救。我赶去将他救下,但他伤势颇重,不得不尽快找一处僻静之地为他疗伤,恰逢途径一处村庄,见村庄有一处荒屋,我们便过去了。」 「我将屠长老安置在屋内休息,便出去看看能不能同村民换点吃的。等我拿出银两换好了吃的往回走,却看见了村外的田野间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夏日午后的烈日下,那个孩子不知道在地上刨些什么。我有些好奇,便走近了去看。」 「那男孩约莫六七岁的年纪,皮包骨头,灰头土脸的,头髮还往外沁着染了灰的汗水,脸上数道黑色水痕,衣服和裤子也是破烂不堪,他光着脚,脚边摆了些草的根茎和叶子。听到我走近,他抬起头来看我,一张稚嫩的脸隐在乱鸡窝一般的头髮下,只能看得清楚眼睛,像一只被人欺负的花猫,警惕地打量着我,仿佛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他就立刻就会调头跑掉。」 「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但那个景象还是深深刻在我脑海中……」 「那孩子身上还有一股子腐臭味。我将刚换回来的馒头撕了一片,伸出手给他,他没有跑,飞速地从我手中抢过馒头便往嘴里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我蹲在他身旁,看他那模样实在可怜,便不由多问两句:『你叫什么?你父母呢?怎么需要挖草茎充飢?』」 「那孩子说他姓赫连,叫做阿木,他的阿爹已经不在了,阿娘还在屋里睡觉,已经睡了十几天了。」 「睡了十几天?难道生病了?我心下疑惑,忍不住跟着那孩子回了家。」 「还没进门,一股浓烈的腐烂臭味便扑面而来,可那孩子却浑然不觉,径直进了门。我捂着口鼻跟他进去,可房里的腐臭味更强烈,熏得我几乎作呕。」 「我往内间一望,床上躺着一个人,嗡嗡的蚊虫绕在那人身上。闷热潮湿的夏季,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早已是腐烂得面目全非,我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可那男孩却浑然不觉,还对内间喊道:『阿娘,我回来了,我去给你煮饭。』说着,他便去了灶间,从满是干泥的衣服里倒出刚才捡的草叶草根,去院子里打了水回来,倒入锅里把草叶草根一起煮上了。」 「我内心不忍,便对他说:『你阿娘已经死了。』可那孩子只说:『阿娘是在睡觉,她说头晕,要睡一会,让我自己烧吃的。』」 「我沉默了,默默看着那孩子煮草根。过了一会,那孩子将飘着几根草的汤盛了一碗,又巴巴地看着我手里藏着馒头的布包。我便又撕了点馒头给他,他将馒头和汤端去了内间,还对我解释:『阿娘太困了,要是待会还不醒,我就把这些拿回来自己吃了。』」 第201页 「我觉得我待下去也没什么用了,又急着赶回去将馒头带给屠好,便同他告辞了。」 「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去向村民打听,没想到村民都讳莫如深。最后我花了些银两买了一家老妇的吃食,她才跟我说了些许。」 「原来这个孩子的从小便死了父亲,大家都说他母亲是灾星,不仅刚生了孩子就剋死丈夫,还连累自己的庄稼地被洪水淹了,颗粒无收,连饭都吃不上了。还说年前的时候,大傢伙请了个道士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结果这道士说这孩子不详,母亲会剋死丈夫,而这小灾星会剋死母亲,以后还会连累全村。她说到这里,神叨叨地问我:『你闻到那屋子的味了么?』」 「我说:『他母亲死了,他这十来天就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吗?』」 「那名老妇说:『灾星命硬,果然剋死了他娘。你看他这都吃草根吃了十几天了,还活得好好的。我们巴不得他早点死,省得给村子带来什么麻烦。』」 「又过了几天,屠好的伤稍微好些了。临走之前,我还是经过那孩子的家门看了一眼。」 「这孩子还活着,只是更加面黄肌瘦了。我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走?可以有吃的,可以学武功。』他说:『不,我还要照顾阿娘。』我说:『你阿娘不会醒了,是永远睡过去了。』他摇头:『阿娘睡得很香,你不是看到了么。她会醒的。』」 「最后我说,要放进棺中你娘才能睡得更香,才不会嫌阳光太亮。我说你可以先跟我回去,过段时间回来看她。如果她醒了,再一起走,他这才肯埋葬母亲。」 「我将他带回了圣教,并将他名字改为『赫连幕』。」 「那次回来之后,屠好养了很久的伤,到最后也还是落下了咳嗽的毛病,不过屠好那段时间一直同那孩子在一起,后来,他也很疼爱那孩子,也许屠好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了吧。」 「后来他回过几次村子,每次都会掘开安厝了母亲的那口棺……唉,我当时只当他是怀念母亲至深。」 「这孩子很聪明,而且对药理很感兴趣,但却不喜欢用在行医上,而是喜欢钻研那些奇奇怪怪的毒药方子。」 「只是他在我面前表现得一直很乖巧,我见他在药理上有天赋,便一直教他药理。」 「直到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他对人的死态有一种癫狂的痴迷,他喜欢那些能让被毒死之人平静安然死去的药,最好死的时候还要带笑……我这才发现儿时母亲死亡的经歷对他影响太深。」 「当我发现他私下也在研制这种毒药时,已经是我遭遇了雪崩之后了,那时我的身体已经不怎么好了,管不动他了。」 「制作毒药太过危险,一念之差或可害及无辜之人的性命,他性格偏执,有此执念,不是好事。」 「后来他被各位长老举荐,成为我教右护法,钻营制毒。屠长老跟我说一定会规束好他。我见他在制药上确有天赋,便想他武功一般,若有众多长老规约他,应当不至于会出什么乱子,便没有极力反对。」 「那期间我缠绵病榻三年,手脚亦不能动,教管他实在是有心无力。我预感自己大限将至前,将他喊到床前,告诫他人命珍贵,喜好制毒可以,但切记不可随意伤人性命。」 「只是没想到,他心术不正,竟然叛教,惹出这么大的事端。」 符筠教尊说完,谢逢便保持沉默,赵扬面上安静点头,心里已经吐槽成滔天浪潮。 他就说这个人怎么能反社会成这样,原来是喜欢死人……而且是喜欢慈祥带笑的死人脸…… mmp,这人就应该拖去神经病院治一治啊!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精神病院啊啊啊! 那位道士说的完全就没有错啊,赵扬心里打一百个包票,赫连幕肯定把全村都给屠了,肯定全都做成微笑木乃伊了! 第106章 谁下重手? 何峤教尊伸出手顺了顺符筠教尊鬓间的青丝,声音温柔得让赵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莫要自责,莫要拿别人的错误责怪自己。他想毒死人,不管是不是圣教右护法,他都会去做的。」 符筠教尊宛若仙人的眉目凝上点点愁痕,最终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作为乖徒侄谢逢,也恳切地让符筠教尊放宽心,说有猊毫在,赵扬又去信请求天鸣山庄的支援,想必可安然度过此次难关。 符筠教尊这才舒展开眉心。 「对了,」谢逢又道,「师父同师叔要不要去看看屠好?徒儿已经将他也带到谷底里来了,在下面的一处山洞里押着。」 何峤哼了一声,道:「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人不见也罢。逢儿,你师叔累了,我先带他去歇息了。明儿再来找你。」 却不想符筠站起身道:「阿峤,我还是想去见一见他。」 谢逢便回头嘱咐赵扬:「你好好在洞内躺着歇息,我去去就回。」 便见师忘色,领着两人出洞去了。 赵扬恨恨瞪了三人离去的方向,却听到何峤教尊远远甩下豪放笑语:「赵公子不要辜负了逢儿的好意哇,他连这洞都不肯还给我们呢,可不就是看中了这处石床,哈哈哈哈。」 赵扬:「……」 洞中终于又清净了。 听着何峤一口一个「阿筠」地叫,他也有点想念起他家的「阿云」了。 第202页 只不过那傢伙……真是嫁了情郎忘了爹啊,明知道他轻功不好,也不说来看望看望他。 铁定是被祝昭雨那混蛋折腾得下不来床了。 赵扬气愤起身,「嘶」了口气又把自己小心翼翼放回床上,不禁自暴自弃:算了,他现在还有余力同情谁啊,说起来他现在这状况也不比阿云好上多少。 怪不得那傢伙钻进马车里后就不肯出来走了,是真真实实走路如刀割啊! 妈蛋,明明他是主阿云是仆,为什么如今算起这待遇,阿云似乎还比他好上不少?人家那可是实打实香车软褥,而且还是移动式便携的啊!想去哪里就搬去哪! 赵扬酸了。 他在床上僵躺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洞口终于传来响动。 他原本以为是谢逢回来了,期待中拔头一看,却是杜胥扛着扫把进洞打扫卫生。 赵扬笑问:「咦,你不是跟着叶先圻走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杜胥黑着脸,一声不吭地在那扫灰。 赵扬好笑:「闷声干活可不像是杜大侠啊,叶先圻欺负你了?」 杜胥这才闷声道:「赵公子,刚才祝堂主无理取闹你也是看到了,又何必在此时打趣我。」 赵扬:「……」 杜胥:「而且,叶公子非我教中之人,我怕他初来乍到,会不习惯,才去帮忙的。叶公子为了给你制药,没日没夜地找药材。而你,不说帮忙,还在背后这样说他。」 赵扬:「……」 卧靠他到底说了叶先圻什么了?! 杜胥:「叶公子如此义薄云天、高风亮节、捨己为人。赵公子,纵然你……龙阳之好,但也别把大家都想得如你一样。叶公子仙人之姿,怎容人随意亵渎?」 赵扬目瞪口呆。 他是……喜欢男的,但他也是刚被掰弯,而且这话是祝堂主说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亵渎? 仙人之姿? 杜胥你确定说的是那只臭屁的绿孔雀? 不是他说,就这眼神,该去医院看看了。 赵扬干咳两声,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对了,杜兄,你来帮我看看脖子,到底为什么大家今天都盯着我的脖子看?」 杜胥扔了扫把,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走到石床前盯着赵扬脖子看了好一会儿,下了结论:「皮下有瘀血,伤有好几处。此等要害部位被人所伤,真是耸人听闻。有教主在,是什么人敢对你下此重手?你快告诉我,我帮你报仇!对了,我去找叶公子要点伤药,一定要对症治疗。」 …… 还能是什么人? 当然是你家英明神武的教主大人! 赵扬抽了抽嘴角道:「那不用麻烦杜兄了。我就是沐浴的时候不小心擦到岩石了,又不疼,我自己养个两三天就好了。」 剩下的时间,继续当个躺尸乖乖躺在床上不动弹,等杜胥出了洞,这才翻转身活动了一下。 原书中叶先圻给薛竟谦制的药当真了得,他就多躺了半天,还真就感觉好多了。 痛感已不明显,只动一动还有酸涩的肿胀感凸显,虽说腰还使不上劲,但足以让他万分开心。 要不了两日,他就能大展雄风大战八百回合了有木有! 那几人也不知见屠长老见了多久,总之洞外都黑了,赵扬才终于等到谢逢回洞。 「我回来了。」洞口的话音才传到耳边,一转眼,谢逢人就已经坐在了床边,语气毫不掩饰的关切:「你可感觉好些了?」 看在这速度的份上,赵扬哼哼唧唧道:「还行。」 谢逢将被角给他掖了掖,陡然看见他满身的斑痕,终于良心发现:「还疼吗?」 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满心怒气:早干嘛去了! 面上却微笑:「下次你让我上你,我就不疼了。」 谢逢盯着他的眼睛,眸色却越沉越深,如星夜下浩淼的大海。 赵扬越看越不对劲,刚想伸手推拒,谢逢却手肘一沉,将他牢牢按住,下一秒双唇就侵上前。 蛊惑的声音伴随着嗒嗒水声像是从嘴里传入耳中:「好,如你所愿,来吧。」 什么?!赵扬傻了。开什么玩笑?他现在腰还是酸着的好吗?让他来,他怎么来?就他现在这状态,能发挥出啥? 也让谢逢下不了床吗? 他是要面子的好吗! 要是发挥失败了…… 被吻得一团乱麻的间隙,赵扬支支吾吾:「我……还没准备好。」 谢逢又亲了一口,勉为其难道:「那如何是好,要不,还是我来吧。」 什么?!! 事实证明就不该偶像包袱太重,应该提枪就上,扳回一城是一城。 赵扬面色大变,一把推开谢逢,扯了丝笑挂在嘴边:「也可以不来啊……真的,我……我还需要修养。」 神啊……谁来告诉他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此情此景怎么看怎么奇怪?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要靠撒娇来避免被上的命运?!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是吗?」谢逢轻轻碰了碰他的嘴角,颇为伤感地道:「那让我给你揉揉吧,昨天是我不好,没控制住……」 「不用了!」赵扬急遑遑道,一个挺身,酸胀感袭来,又蔫了回去。 揉揉? 第203页 谢逢这是打算揉哪里?! 他慌忙抓紧谢逢手臂,气都来不及换:「不着急,先不着急!我……我有点饿了!」 「好,那你等我一下。」谢逢安抚地掖好被角,「有好东西给你。」 说罢竟真的如来时那般匆匆地飞出洞口。 太好了,总算是走了,被戳危机解除,赵扬总算松了口气。 可刚松了一口气,他又不免觉得悲从中来,低落的心情直到谢逢回来后才终于好转。 谢逢上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荷叶包裹,用白色线绳打结系好,荷叶边还有轻微的被火烤焦发黑捲起的痕迹,还没拿到面前,一股肉香味就扑鼻而来。 谢逢轻笑一声,将小荷叶包悬到他面前:「猜猜是什么?」 「红烧肉,还是烧鸡?」他尽量矜持。 「是烧鸡,师父特意带来的。」谢逢坐到石桌前,轻笑一声,去拆线绳。 赵扬顾不得身上酸软,也期期艾艾挪到石桌前,双眼放光,嘴里却念叨:「你师父肯定是当年扔掉你一走了之心里过意不去带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 谢逢手下动作慢了,望着他,却只是笑:「既是我的,便有你一份。害你在床上躺着,自然得吃点好的,看你吃的开心,我便满足了。」 赵扬:「……」 「害你在床上躺着」……这话说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看你吃」,是说这下连吃个饭都得有偶像包袱了是吗…… 这一顿烧鸡,赵扬吃得秀气无比,偏偏谢逢自己不吃,还非要盯着他吃,又把鸡翅膀、鸡腿都撕给了他,让他多吃点…… 没听过两个人一起吃才香吗?! 距他们逃出洞底已经过去一天半了。 饱暖思安危,赵扬吃饱了,就不免开始担心起安全问题。 他吞下最后一小片鸡翅膀上的肉,灌了口清水,举着翅根朝谢逢点了下:「你说,碧渊洞也没有别的出口,赫连幕发现我们不在洞里了,会不会发现瀑布那边的机关,或者根据方位判断出我们在谷底?」 谢逢吃得比他晚,吃完得却比他早,只轻抿了嘴,摇头道:「应不至于。猊毫说只有他能开启瀑布的那道门,那赫连幕他们就不会从那里出来的。不过,赫连幕心思颇深,想来是能够猜出我们就在空舲谷底的。」 赵扬一听,眉毛拧起:「那他们肯定会想办法下来。」 谢逢却只望着他笑:「的确。不过,我们也已安排弟子巡逻,且在碧潭、瀑布和崖底各处都分派了人手。想来他们即便能下来肯定也是要藉助于绳索的,到时我们便张网在崖底候着,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倒不必太过担心。」 赵扬别过眼错开谢逢的笑,那笑容他看着总觉得心虚:「张网?哪来的网?」 「杜胥领了堂里众人编了很多网绳,大网也已织了有好几张。」 「……」 第107章 下崖突袭 本来晚上赵扬是想把谢逢蹬去石壁缝里睡的,无奈谢逢夜里旧疾復发,咳得有些厉害了,他没法,只好唤谢逢一起在石床上睡觉。 好在这一夜谢逢咳嗽他腰酸,也算是相安无事地抱睡了一晚。 第二日赵扬醒来的时候,明晃晃的阳光已经射入洞口,他横躺在石床上,谢逢已经不知去向,而叶先圻正抱臂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看他。 见他醒了,叶先圻当即开口:「你感觉好些了没?杜胥非跟我说你受了重伤,让我来给你看看。」 赵扬呵呵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杜胥担忧过度了。」 叶先圻:「是么?那好吧。反正我也没有药材能做金创药,也帮不到你什么忙。而且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下次再用我的神药,保管好得更快。你若没什么事,那我就下去继续挖药材去了,你好好休息。」 「……」 叶先圻说罢,就哼着小曲飘下了洞,干脆得毫不拖泥带水。 谢逢今日颇忙,只在吃饭时露了两次脸。 今日也无甚大事,谷底秩序井然,众人各司其职。 赵扬一直躺着,颇感无聊,好在午后猊毫过来看他了。 他刚有点感动,便听猊毫同他说:「昨晚,我本来想喊上媳妇一起去潭水里泡个澡,想增加下感情来着,就像你们前晚那样。」 「……」 「结果媳妇他说我……说我有伤风化……」 「……」 「呜呜……」 「……」 猊毫的到来并没让他心情更好,但是在休息了一整天后,赵扬感到身体的不适几乎已经全消。 快乐一晚上,就得躺两天。也不知叶先圻说的是真是假,若是不用这么躺着,快乐一晚上也没什么不好。 打住!他在想什么!他是要做攻的! 赵扬蒙上皮毛,继续躺平去了。 傍晚,符筠教尊和何峤教尊带了一身的风尘僕僕,赶在太阳落山前回了洞里,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谢逢。 何峤教尊非常不要脸,看见桌上昨天剩下的烧鸡,便乐呵地拿出去又烤了烤,回来后几个人一起分了吃了,而且,他本人还是吃得最多的。 符筠教尊就没这么好的心情了。 土和灰粘在他精緻的衣摆和袖口上,他蹙眉淡淡地道:「赫连幕今日没有来赴约。」 第204页 何峤仰头刚灌完一大口水,清了清嗓子:「我们见他没来,便去峰上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他人,恐怕是已经走了。」 「走了?」赵扬忍不住道。 「嗯,我听他们那些小喽啰说,好像是去京城了,似乎那边出了急事。」 去京城? 看来赫连幕确实和朝廷脱不了干系。 「那他们在上面可有什么动作?」赵扬又问。 「大概是不自量力想下来吧。哈哈哈,我见他们准备了不少绳子,怕是猜到我们在崖下了。」 赵扬同谢逢相视一望,果然他们猜测得没错。 谢逢道:「即刻传令,从现在开始,圣教弟子轮流巡视山崖,一旦发现可疑踪迹,立即回禀。」 洞内的火烛已早早熄灭。 仿佛是黎明前的黑夜,今晚的夜色显得格外得黑。 山谷没有月光,甚至连鸟叫声都稀疏不少。 唯有身旁躺着的人发出的绵长沉稳的唿吸声,令人心安。 赵扬躺着躺着,突然有点想带谢逢回现代看看。也不知道谢逢这样的人在现代可以做什么。 律师?肯定不行,这么不爱说话;医生?真的当了,估计没几天就因为沟通不畅惹上医患纠纷了;那就□□老大?可能这个还行,就是工作性质太危险。 如果真的找不到工作,那就入赘他家,帮他管钱好了。 ……啊呸,什么入赘,应该是嫁进来! 担忧谢逢去了现代找不到工作的赵扬,哼哼唧唧地「呸」了一声之后终于进入了梦乡。 一夜就这么迷迷煳煳的,睡得浅,醒得早。 第三日一大早,谢逢刚走,赵扬便睁开了眼。 天才蒙蒙亮,他从床上一骨碌爬起,舒展开仿若新生的身体,踱步去了洞口。 全身上下轻松如常、行动自如,简直振奋人心。 他在洞里憋闷了两天,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谷底熘达一圈。 可惜一身笨拙的轻功,只能凑合爬墙,下洞是万万不可能。 要不要下次再在下面一次?这样还能顺理成章抹药恢復轻功? 不行不行,他立刻摇头否决,轻功可以不要,尊严却不能丢,他要在上面! 赵扬遗憾地望向还有层层薄雾笼罩的幽白山谷,朦胧中竟有一双白色羽翼破开山雾在林中翱翔,他揉了揉眼,确认没看错,是猊毫!在空中跟一只小蜜蜂一般绕8字。 赵扬大喊一声:「猊毫!」见对方望过来,又夸张地挥了挥手。 「哟,早啊。一大早就出来乱晃?」 「我才没有,」猊毫脑袋一耷拉,钻进洞中,「我在做正事,是媳妇让我巡逻。」 「那也算是物尽其用。你带我一个吧,我跟你一起。」 一人一兽在山间驰骋,破云穿雾玩得好不开心。 眼看太阳渐高、山雾淡去,猊毫忽地道:「小心,有动静。」 是么? 赵扬闭目聆听,可耳边只有唿啸风声,哪里听出还有旁的声音? 猊毫收起羽翼,四爪轻轻一扒,伏在一处峭壁之上,回头吐着血口对他轻声道:「就在对面。」 赵扬抓着猊毫脖子后的毛,悄然探头。 对面山头聚有十来个全身皆着黑衣的人,正贼头贼脑不知在比划些什么。每个人手里抓着、身上背着厚厚的好几捆麻绳。 难道,这就准备下崖了? 果不其然,那边当头一人身上绑了绳结,便抓着绳索下了崖,其余的人将那麻绳一点点往崖下放,所有的线头相接处都打了死结。 猊毫道:「我去把他赶回去。」 「不可。」赵扬赶紧拉住猊毫,「如今这只是探路的,千万别打草惊蛇。万一他们喷毒粉,或者在水里下毒,我们反而被动。倒不如我们先等他下来,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赵扬和猊毫等在谷底,等得百无聊赖,那人磨磨蹭蹭,竟然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崖底。 那人撒开绳索,在谷底熘达了一圈,显然什么也没发现,便绑了绳结打算回去。 就在赵扬要松口气时,却见对方脚下一顿,视线往旁边草丛中看去。 …… 那视线所停之处,是几株被利器割断了茎叶的草,平整的割裂伤在微风轻拂下微微颤动,显然不是被风吹断或被野兽咬断的…… 草旁的泥地里,还有一行已经干掉的脚印…… 赵扬捂脸,踏马的叶先圻,被你害死了! 那人手一抖,也不想着侦查了,手上一勒绳索就想往上爬,竟是吓得想赶紧熘上崖去。 猊毫:「抓不抓?」 赵扬:「抓了他们肯定就知道我们在下面守着了,到时必然警戒万分、全军出动!」 猊毫:「那到底抓不抓?」 赵扬咬咬牙:「抓!抓了他们得先找这队失踪的人,不抓就直接来找我们了!」 赵扬和猊毫将这一撮人用绳子五花大绑着拉了回去,俘虏了十人的同时缴获了千米的长绳。 几大长老齐齐坐镇,那几人被猊毫吓得几欲晕厥,惨白着脸还死撑着不肯说半个字。 水淹火烤也都试了,威逼利诱也试了,甚至还让猊毫扮凶兽,那几人裤子都被吓湿了,愣是不发一言。 基于此,赵扬认定这批黑衣人为死士级别,是打死也不会吐露秘密的! 第205页 而缺乏刑具也缺乏严刑拷打经验的圣教众人也都傻了,只得把猊毫推出去继续巡逻,又把那几人草草关着了事。 谢逢和杜胥在视察编绳进度。众人拾柴火焰高,现在只要是个圣教弟子,不是在割荨麻就是在编麻绳,在谷底红红火火、热火朝天地干着,颇具大学期末考前熬夜突击的盛况。 猊毫被荀护法表扬,开心得将硕大的脑袋晃来晃去,巡逻兴致更高,8字绕得更熘,连饭都是边扑腾翅膀边用前爪抓着吃,就怕错过什么敌情。 皇天不负有心兽,猊毫巡逻到下午申时,终于发来贺报:西侧靠近瀑布的山崖之上有几百黑衣人集结,看架势应该很快便会下崖。 登时,猊毫驮着荀护法,谢逢揽着赵扬,各位长老、诸位堂主,还有杜胥携一众弟子身背麻绳紧随其后,只一小会功夫,大家就赶到了那处山崖之下。 赵扬惊讶地发现,阿云竟也来了。 清峭的身影傲然挺立于祝昭雨身侧,还换上了天鸣山庄的靛蓝侍卫服饰,倒是同祝昭雨的着装有些相似。 「阿云?」赵扬挤了过去,「你也来了?你能动了?」 阿云脸白了一白,道:「众人有难,我阿云自不能袖手旁观。而且这关系到少爷您的安危,便更是我的责任!」 赵扬感激泪流,刚想拍拍阿云的肩,却发现手下的肩膀已被人抽走。祝昭雨搂着阿云,斜睨着他:「男男授受不亲,赵公子勿要毛手毛脚。」 赵扬:「……」 有了杜胥这个搓麻绳专业户的指挥,只消片刻,数张巨大的网便被埋在崖底的草丛中,像一只只蛰伏的巨蛇,只待猎物落网便一击即出。 果然,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看见上方的天空中落下了不少小黑点。 众人埋藏在山岩后方,眼见那小黑点从米粒大小变成黄豆大小,又变成鸡蛋大小,最后成为行李箱大小。 猊毫载着荀护法唰地飞出去,荀护法高擎火把,一道道火苗将绳索从头烧断,绳索上的人仿佛天降陨石纷纷砸下,巨网应声张开,兜头撒下,将摔落的人全都牢牢箍住。 不少人在绳索中挣扎,去摸腰上的刀,却被圣教众人一哄而上,钳住手脚,刀剑立时被抽出,哐里哐当摔在了山谷的另一侧。 又闻数声「咚咚」闷响,竟是从山崖上又坠下近百人,想必都是在崖顶策应之人。 神奇的是,那百人竟然没死,只是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呻吟。 赵扬正惊奇,又听铿然剑响,竟是那绳网被刺破了两处,两道人影架飞面前教众,从网中沖天而起。 正是薛竟谦和花无数。 第108章 又见主角 赵扬惊讶张大的嘴还未来得及闭上,花无数已抢至身前。 新婚之夜熟悉的抢亲画面登时快动作重播,赵扬错愕之下还未及反应就又被对方点住穴道,眼见又要被扛起打包带走,一柄银剑却斜地里挑出,直插花无数咽喉而去。 正是衡止。 花无数左手抓住他未松,右手挺剑迎击,只听「铿」一声剑响,花无数的剑就被打飞了。谢逢一掌拍下,花无数像被鼓风机吹飞的纸片般飘了出去,毫不客气地撞在岩壁上,捂住胸口生生吐出一口血。 谢逢伸指即为他解了穴道,将他护在身后。 …… 半途继承的武功就是不好使啊,又让谢逢抢了风头。 赵扬将腰间思逢拔出,闷声道:「我自己可以……」 那边的薛竟谦已被一众堂主缠上,薛竟谦毕竟身子骨弱,没几个回合,便力有不逮,撑着剑,转头朝他高声叫道:「阿扬!」 他不喊还不要紧,一喊…… 谢逢手都未抬起,一枚银镖已握在指尖。 不是吧,谢逢要杀薛竟谦? 赵扬情急,伸手去拽谢逢,口中慌忙叫道:「不要!」 然而那枚暗镖已撕裂空气窜了出去,瞬间袭中薛竟谦胸口。薛竟谦向后一仰,口喷鲜血,仰倒在地。 靠,这可是主角啊!谢逢你知不知道你在原作里有多爱薛竟谦?你现在竟下手杀他?! 赵扬甩开谢逢,狂奔而去。 啊啊啊! 虽然前世记忆恍惚,但薛竟谦怎么也算是他的青梅竹马、年少好友啊,薛竟谦人又不坏,也从未害过他,还是书中主角,就算误信谗言,也罪不至死啊! 赵扬手忙脚乱去扶躺倒在地的薛竟谦,对方双目紧闭,一副气绝的模样。 他悲从中来,还未来得及嚎啕大哭,身旁谢逢已贴着他飞来,声音冷得仿若北冰洋的千年冻冰:「我并未杀他,你不必着急难过,不信你探下他鼻息。他若再强撑,反有性命之忧。」 赵扬赶紧伸出手,还未来及舒一口气,一枚银镖骨碌碌从薛竟谦身下滚出,显然是一枚边角削平的钝器。 尴尬…… 赵扬干笑两声,正思索该开口说些什么,身侧却「嗙」得一声炸响,仿若煤气锅炉爆炸。 耳朵还在嗡嗡嗡,又有一声厉喝:「是火药!」 浓烟瀰漫中,一抹靛蓝身影现出,竟是阿云执剑飞身而出,「大家快走!他们手里有火药!」 咝咝地毒舌吐信声,几缕冒着烟的球状物从网中飞过来,他们站立的地上立刻又滚起了数道白烟。 「后撤!」谢逢低吼。 第206页 目瞪口呆的众人立刻一窝蜂往后撤去。赵扬抱着薛竟谦,撒腿往后跑,才迈开步,就被谢逢一把揽住腰,一拖二风驰电掣而去。 砰砰数声炸响,伸指只见白烟,远远火光闪现,灼热的热浪兜头而来,呛得人哭都哭不出来。 轰隆炸响声在山壁间滚了好几道,才终于渐歇。 又等了数息,浓烟终于逐渐散去。 阿云跪在地上,正在呛血,他肩部被火药炸伤了,也在汩汩流着鲜血,一名女弟子在他身旁哭得手足无措,满脸花猫状:「呜……是我跑错了方向,他为了救我……呜……」 阿云咳出一口鲜血,哑着声道:「保卫圣教,我阿云,义不容辞!」 祝昭雨「嗷呜」一声吼,「哗」地推开众人,火烧屁股般踉跄过去,抱起阿云就跑,阿云单手勾在祝昭雨脖上,没几秒两人就没了踪影,徒留女弟子在原地颤颤双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巨网那处,有几处火药直接在网里炸了,横七竖八躺倒了不少黑衣人,巨网也破了好几处。 更有不少黑衣人翻滚呻吟。 而魔教教众虽大多灰土满面,不少人还挂了彩,但都歪歪倒倒地站着,没有趴地上起不来的。 杜胥立在巨网的正前方,身前是数枚炸弹炸出的深坑,是他千钧一髮的关头,将炸药扫离众人。 他整个人仿佛被泥煳住了一般,一身衣服只能看出土的灰色。头上也伤了好几处,正往下啪嗒啪嗒地滴血。 众人鸣金收兵,准备收拾残局。 曼花长老远远赶来,见此悽惨残局,哎哎哀嘆好几声,开始指挥伤员有序撤离。 赵扬双手插过薛竟谦腋下,抬头问:「薛竟谦怎么办?」 谢逢寒着脸,道:「交给曼花长老拖走,单独关着便是。」 赵扬从善如流扔掉薛竟谦,拍拍衣服起身,却见天上两道黑影,瞬息便落至崖底众黑衣人之间。 竟是何峤和符筠教尊。 何峤摆了摆手,皱眉道:「什么味?」伸脚踢了踢面前还在地上打滚呻吟的人,朝符筠笑道:「宝剑未老。阿筠,你看我随手一挥,便将人都给扫下来了吧。」 符筠亦是笑着回道:「是,阿峤最厉害。但若不是猊毫的水泡,他们摔下来就都成肉泥了。」 水泡?赵扬抻长脖子,凝神努力去看,终于发现那些摔崖之人身上确实粘着层白色略微透明的膜,只是在刚才炮弹的轰击下,碎成了白色渣渣。 何峤又笑:「就今天我这手劲,我们完全可以打回崖上了。」 符筠无奈摇头笑道:「猊毫只会救人,你让他上去帮你杀人,恐怕是白日做梦。」 何峤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回身一看,登时大惊:「你们……怎么狼狈成这样?」 躺在地上等人来拖的众人:「……」 谢逢道:「他们带了火药,炸伤了不少教众。」 猊毫贡献了不少口水,并负责驮运伤最重的伤员。两位教尊则负责陪轻功不好的赵扬一路聊天回去。 从猊毫的糗事讲到刚才上崖的壮举,从初见赵扬时的印象聊到他现在同「逢儿」的关系,一切看上去那么和谐美好。 圣教教众把自己人拖走以后,又赶来一拨来拖在地上打滚的那些黑衣人,顺带把缚在网里的也拖走了。 战场清理,俘虏清算。太阳还没落山,一切就又回归了平静。 赵扬实在受不了何峤魔音灌耳,一回到驻扎之地就跑去了关押薛竟谦的那个山洞里。 恰逢叶先圻在为对方上药,赵扬愣愣看了一会,想起原作里谢逢专门安排叶先圻看顾薛竟谦,不由心下唏嘘。 如今同叶先圻成为好友的变成了他,而叶先圻那药效奇佳的[哔]药也是用在了他身上…… 打住。他情愿不要用在他身上! 叶先圻一边给仍在昏迷不醒的薛竟谦上药,一边啰啰嗦嗦道:「你家教主非说此人要单独关押,说曼花长老要照顾曲长老和教众,就打发我过来了。」 「我说那曼花长老,医术还行,但人也太小气,还不听劝。我说要给曲长老做条假肢,她竟然不相信我的技术,我可是连榻榻米都造出来的男人。切,真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 叶先圻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了,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前线回来的伤员身上都有层黏腻腻的液体么?这液体闻起来很臭,很噁心。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伤口溃烂导致的,但是,我仔细观察了下,渗出的组织液不会是这样的。」 赵扬:「……」 叶先圻:「而且很奇怪,那些黏腻的液体似乎对伤口癒合有促进作用。我猜想,这液体应该是含有某种高分子蛋白或者高活性的酶,能够极大地促进肌肉组织的再生。」 赵扬:「……」 叶先圻:「所以,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据说你当时也在现场。」 赵扬淡定微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但那些液体其实是猊毫的唾液……我建议你直接去找猊毫了解一下,当然你也可以把自己的手划破然后去找他……」 话音还没落,眼前青色身影倏地就不见了,后面半句话还没说完的赵扬耸耸肩,望向躺在山洞中半死不活的薛竟谦,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个问题:「卧槽,花无数呢?」 抛下昏迷不醒的薛竟谦独自一人在洞,他刚飞奔至洞口,却正好撞上阴沉着脸的谢逢。 第207页 「你果然在这里。」谢逢冷冷瞟了眼蜷缩在洞内的薛竟谦。 「先不说这个,」他一手抓上谢逢臂膀,「俘虏的人里有没有花无数?」 如果花无数跑了,那就是妥妥的漏网之鱼啊!那他们在崖底的事可就暴露了! 谢逢闻言也面色一变,直接揽上他的腰,风驰电掣间两人就到了荀护法的那处山洞里。 荀护法这里好不热闹,曼花长老秀丽的脸此刻阴云密布,直勾勾盯着叶先圻,好似下一秒就能刮来龙捲风将对方吹走。 叶先圻正在同猊毫推搡,手里还抱着个石碟非要猊毫多吐点吐沫进去。 荀护法正厉声呵斥,嚷嚷着让叶先圻自重,虽贵为客人但也不可强迫圣兽。 幸得谢逢进洞,周遭终于安静下来,除了叶先圻,众人均立正站好迎接教主。 「你们可有看到花无数?」不等谢逢开口,赵扬已迫不及待问道。 「不曾。」两人异口同声回道。荀护法立刻反应过来:「怎么?花无数跑了?」 赵扬捂住脸,缓缓点了点头。 第109章 对峙主角 谢逢沉声道:「崖上尚余近两千人,当不会再贸然下崖。如今,要防范他们像上次那般使用投毒的伎俩。」 赵扬道:「对对对,万一他们在瀑布那处水源里投毒,我们不光没得喝,也没得吃了。重点要观察下水里的鱼虾,如果发现了死鱼死虾,那这水就一定不能喝了。」 谢逢:「荀护法,麻烦你同各大长老和堂主通传一声,让大家切记小心为上。」 荀护法当即点头,说了声告辞便飞身下洞。 猊毫眼见媳妇跑了,迈出硕大爪子想跟上,却被叶先圻拽住,非要他把唾沫吐满了石碟才肯放他走。 猊毫急得想吐他满脸口水:「叶公子,我真有口水早就吐你脸上了,但我现在口干,吐不出来了,你能不能把碟子拿远一点?」 叶先圻:「就差一点了,这口水嘛,就跟姑娘的胸一样,挤一挤总会有的。」 猊毫:「……」 赵扬探出头,对执着举着碟子的叶先圻道:「我给你提供个思路,你看呢?你去给他接一碗水来喝,他解了渴,不就有口水了?」 叶先圻听罢,将那石碟放在洞内一侧的石桌上,嘱咐赵扬:「你帮我看牢了,我去去就回。」 说罢就头也不回地飞出了洞。 赵扬勾住猊毫的后脖颈,凑到他毛茸茸的耳朵边:「猊毫,我帮你把叶先圻打发走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猊毫一双幽兰双瞳狐疑地望向他。 「你飞上崖,把赫连幕那两千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冻上怎么样?」 「……」 「就冻上,又不杀他们,不算破戒。」 猊毫冰魄般的瞳孔幽幽地注视着他,然后一甩脑袋,头也不回地飞出了洞。 系统提示音也在耳畔响起:【提示:贵方同猊毫的好感度已由800下降到700,请贵方谨慎言语,关爱神兽。】 赵扬:【……】 卧靠,他真的只是开玩笑啊! 猊毫这蠢虎,当真了?? 那他帮忙挡住叶先圻,怎么不给好感度加分,就这么随便说了两句就给降了100?? 这什么烂系统?他要投诉! 惊险又忙碌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夜里,赵扬睡着的时候谢逢还没回来,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也没见着谢逢。 …… 反攻的计划何时才能实行啊! 吐出一口闷气,赵扬安慰自己,如今谷底正是多事之秋,作为一教之主,谢逢忙一点实属正常。 好在刚去洞口伸了个懒腰,便接到喜讯——天鸣山庄的回信到了。信上说,赵扬的来信已经收到,并已去信两院五堂,估计不日便会赶来相救。而天鸣山庄,陆管事已经带了各路高手奔赴在赶来的路上。 赵扬总算是松了口气,把信留在桌上,喊来猊毫下到谷底。 叶先圻这一天来已经跑去了猊毫那里无数次。猊毫无奈,交代出去了不少口水。 赵扬喊猊毫陪他进关押着薛竟谦的山洞,猊毫后退了半步犹豫:「叶先圻在里面,我不想进去……」 赵扬:「那你在外面等我。」 猊毫:「不行……里面还有杜胥得舔一下——他伤得挺重。」 赵扬:「……」 叶先圻坐在石桌前,桌上摊着一碗石碟,一见到他们到来立刻站了起来,召唤猊毫:「你快来帮我看看,我潜心研究,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出来。」 猊毫昂着脑袋:「我从来没研究过自己的口水。」便迳自绕过叶先圻,往洞内侧走去。 赵扬视线一瞟,洞内侧除了薛竟谦一席粗麻裹着,躺在一侧角落,石壁另一侧,是杜胥靠坐在那里。 猊毫粗腿定在杜胥面前,张开血口,杜胥的脸煞得白了,刚想缩头,叶先圻已在旁叮嘱:「好好接受治疗,争取早日康復。」 杜胥只好梗着脖子,接受猊毫这狂风暴雨的一舔。 「杜胥为什么会在这里?」赵扬毫不客气地在石桌前坐下。 「他说自己伤得轻,可以帮我一起看着薛竟谦。」叶先圻睨了眼正被猊毫舔的杜胥,「曼花说我就照顾一个人太大材小用,就把他也丢给我管着了。」 赵扬:「……」 第208页 搞后勤的果然都是边缘人物,爹不疼,娘不爱。 「对了,他还没醒吗?」赵扬指着薛竟谦,问叶先圻。 叶先圻耸耸肩:「他半夜醒了,我给他灌了药,他就又睡着了。」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贼兮兮笑道:「对了,他不是你绯闻男友一号么,谢逢能容他?奥对了,你还说谢逢会上了他,什么时候?现在剧情进行到哪步了?」 杜胥如遭雷殛,整个身体一抖。 赵扬干笑两声:「剧情不都乱套了么……」 猊毫挥挥翅膀:「我走了。」 翅膀刮来的风有点大,掀盪两人衣摆,竟把薛竟谦也给刮咳了…… 薛竟谦一咳之后,又是好几声连着咳。 赵扬听得心里发慌,总害怕对方别没被打死,最后却给咳死了。 他大踏步过去,杵在对方凉蓆前,伸手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多日不见,主角愈发清减了,整个人在凉蓆里,咳得全身都在打颤,赵扬好怕自己这么一伸手,就把对方胳膊给折断了。 但主角毕竟主角,是打不死的小强。咳完之后,就能正常说话了。 薛竟谦颤巍巍将细瘦的手臂伸向他:「阿扬?咳,你果真没有死?」 还没说两句眼中竟就有泪光闪动,「太好了……」哽咽中,两滴眼泪也骨碌碌碌顺着眼角滑落,滴入满是灰土脏兮兮看不清天青颜色的衣衫领口里。 赵扬很是有些感动,薛竟谦此番是专程来玉圣峰讨他的尸首,这一次更是打头阵下崖。好端端的一个天仙般不落凡尘的主角,非把自己折腾成一个讨饭模样的落魄神仙,不管怎么看,都确实是真心来给他收尸的。 「你别难过,我还没死呢。」他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人,勉强站在对方角度尝试劝慰道。 可话一出口,薛竟谦的泪珠却越滑越多,嘴里还喃喃道:「心有所念,我才会不顾劝阻,下崖寻你。」说着,竟是想掀席起身。 赵扬赶忙掖住草蓆劝阻:「你别激动,好好养伤……」 刚想把对方扶躺下,一阵风颳动衣摆,后领被人拎起,眼睛还没来及眨一下,一个黑影已挡在了面前。 竟是谢逢。 薛竟谦自力更生掀起凉蓆从地上艰难起身,满含怒意迎视谢逢。 而谢逢似没看到对方的怒容一般,玄色衣摆翩跹,在赵扬身旁笃定站立。 「谢逢?!你挟持阿扬?」薛竟谦捂着胸口,怒声质问。 「挟持?」谢逢不屑冷哼。 「阿扬生性单纯,你下毒害他,又假意救他,诱哄他相信你,甚至篡改他的记忆,你是想让他委身于你,等玩够了再将他弃之如敝履吗?!」 委身?弃之如敝履? 赵扬风中凌乱,敢情薛竟谦脑补中的自己是这般悲情的角色? 还有那个篡改记忆是什么鬼? 想来昨夜没睡好觉,谢逢眼眶还发着黑,乍然又听到薛竟谦的凭空污衊,估计一时半会脑子还没转过来,竟难得地神思恍惚了一下。 结果却让薛竟谦以为自己说中了,当下再接再厉,说得更起劲了:「阿扬好歹也是武林盟主,怎容得你这般折辱?」 谢逢恍惚回神,阴恻恻道:「折辱?」 卧靠误会大发了,赵扬赶紧上前一步,挡在谢逢身前:「阿佩,谢逢他没害我,下毒害我的是赫连幕,是萧应!你可千万不要听赫连幕胡说八道啊。」 但薛竟谦明显不信:「魔教歪门邪道颇多,为了折辱人无所不用其极,阿扬,你可不要被矇骗了!」 谢逢的脸阴得能装乌云,赵扬急得抓狂,这人怎么一根筋不听劝啊啊。 突见薛竟谦眼神一滞,盯着他的脖子,口中喃喃道:「你……受伤了?为何有红印?」说着便伸手向前想去查探。 赵扬茫然一瞬,意识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登时老脸一红,脖子一缩,还没来及出声,身旁一只苍劲的手便伸出牢牢钳住了薛竟谦的手腕。 谢逢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薛竟谦想必怒火攻心,话还没说出口先深深咳了一嗽,那玉白的手腕隐隐现出紫色,被谢逢毫不怜惜地扳折回去。 谢逢甩袖冷哼道:「把你的手收回去放好,放不好,这手便别想要了。」 赵扬:「……」 薛竟谦终于咳完,将手腕愤然从谢逢手中抽出,哑着声道:「贼喊捉贼,倒打一耙。阿扬身上有伤,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怎么又绕到他身上的这些印子来了…… 赵扬一个头两个大,眼看谢逢梗着,薛竟谦还不依不饶:「阿扬,你身上这些伤,咳,是他弄的?」语气强硬,手却不敢伸了,「是他虐待你,逼你就范?」 就范?就范啥啊? 别说得跟恶霸强抢民女一样啊好吗!关键是他还把自己带入民女的角色了。 赵扬回头一看,谢逢斜乜着眼瞧着薛竟谦,大有一副「你说话小心点,不然削了你舌头」的暴力表情。 …… 实力猪队友啊! 就那表情,他们再怎么苦口婆心说一箩筐自己才是正面人物,赫连幕才是反面人物的话,薛竟谦也绝对不会信啊! 谢逢这完全是把「不用怀疑我就是最大反派」几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了好吗! 他拽拽谢逢衣角,哄道:「你昨晚一夜都没回来睡觉,困不困?要不去睡个回笼觉吧。」 第209页 总之别在这里帮倒忙…… 谢逢终于面色稍霁:「不困,我睡了,我走的时候见你还在睡着,就没喊醒你。」 赵扬:「谢谢……」 太不上道了,没听出来是在赶你走吗? 薛竟谦却将眼睛瞪圆,嘴唇上下打颤,活脱脱一副看见了恶鬼的模样,实在有损他谦谦公子的美名。 薛竟谦朝着他们伸出食指:「你……你……你们……」 赵扬回头望了望:没人啊,也没怪物啊…… 那边薛竟谦你们了半天,终于把后半句憋了出来:「你们……睡在……一起了?」 赵扬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是怎么知道的,那边谢逢眼睛微狭,嘴角一勾,气势魄人:「不错,他是我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可怕白道 他是不是听错了? 谢逢这话怎么能这么说! 他不要面子的吗?! 薛竟谦口中喃喃:「萧大哥说你们双修,我原本还不信……」 赵扬:「……」 赵扬扯起嘴角笑容,硬占攻位:「不,阿佩你听我说,他是我的人。」 「砰」的一声,石壁边靠坐的杜胥没坐稳,一头栽在地上,正捂着脑袋扶着墙爬起。 薛竟谦面上血色尽失:「你……我……」竟说不出后面的话。 谢逢显然不满,轻飘飘哼道:「你以为……他脖子上那些印记是怎么来的?」 「砰」的一声,刚爬起来的杜胥又摔了。 薛竟谦本已毫无血色的脸上又惨白了几分。 原本空气中谢逢的威压已压得人快喘不过气,现在这氛围又愈发奇怪。 赵扬捂着脖子,心道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原作里谢逢从来没有怼过人,也从没膈应过人,向来是简单直接,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绝不会动嘴,唯独对待薛竟谦从不下死手,只逮着他拼命怼……真搞不懂…… 明明薛竟谦也不是什么坏人,为什么就不能平和以待、好好讲道理呢?! 赵扬极力安抚主角薛竟谦:「哈……哈,其实谢逢就是凶了点,人不坏。」 谢逢:「不坏?」 赵扬:「咳,谢逢人很好。当初我坠落山崖,便是他将我救起。后来又数次救我于危难……」 「所以你便以身饲魔报答他?」薛竟谦的音调陡然高了八个度,捂住胸口,目光悲怒,满满的怒其不争教导处主任脸。 以身饲魔?? 怎么听怎么奇怪好吗!他当即摇头。 开什么玩笑,他根本不想以身饲魔,他是想让魔饲他好么! 「阿扬,你莫要被他骗了!」薛竟谦苦苦相劝,「魔教之人心思恶毒,这些恐怕只是他自编自演的一齣戏!阿扬,你怎看不清呢?魔教横行无忌,坏事做尽,丧尽天良,残害弱小,我们理当尽数诛之,还世道一个清白!」 woc主角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谢逢的威压你感受不到吗? 等等,威压好像自「以身饲魔」那句之后就消失了? 主角把魔教骂成这样,谢逢竟也不恼了? 「教主,弟子前来送吃食……」一声怯怯的声音自洞口传来。 赵扬回首一望,见那身红黑相间的着装,当是曼花长老堂下的一名女弟子。 那女弟子手上托着碗碟,面上红里泛白、白里泛青,怔怔地望着他们,想是听到了薛竟谦那番极端不负责任的无差别魔教人身攻击。 一直沉寂在旁看热闹的叶先圻率先奔了过去,将女弟子手中摇摇晃晃就快跌落的碗碟抢救下来:「听他们车轱辘话翻来覆去无聊地说,我早就饿了,有什么好吃的?」 「红……红烧鹌鹑……蛋炒树皮菜……」女弟子磕磕巴巴地报完菜名,见叶先圻大手一挥示意她可以走了,立马一熘烟钻门出洞,洞口散落的声音虽轻,却很清晰——「白道凶神恶煞,好可怕啊!」 赵扬回望薛竟谦,果然见薛竟谦身形微顿,刚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唰得又白了。 叶先圻说的确实不错,他们这么沟通的确效率低下。 赵扬眼珠一转,见叶先圻已在为杜胥分饭菜,赶紧绕过去抢出一份,越过谢逢将碗送到薛竟谦身前:「你先吃饭,吃完有力气了,跟我去见一个人。」 薛竟谦视线缓缓从饭菜移到他面上,发声苦涩:「谁?」 赵扬眨眼一笑:「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见过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薛竟谦沉默着双手将碗接过,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说话,但大约是想到刚刚吓跑了一个魔教弟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终究又闭嘴了。 那边厢的叶先圻已经把自己的那份饭菜分好,将宝贝石碟放在一侧,边轻摇摺扇边安静吃饭,装得一手好逼。 杜胥明明早就得了食物,却只知双目炯炯地盯着他们,好似他们的脸比饭菜还香。 谢逢寒着脸,将他的手一把攥进自己手里,强拉着他坐去了石凳上。「吃饭。」声音冰得像是刚被雪水浸泡过。 明明昨天吃饭时还会笑,今天吃饭又变成了一根冰棍…… 赵扬心中哀嘆,石洞里冷得仿佛猊毫没控制住气息般,没人说话,一片沉默,哈口气出来都能看到白烟。 薛竟谦被说了「可怕」之后终于老实点了,只一双眼将看不看地老是偷瞄他和谢逢。 第210页 等女弟子战战兢兢地进来将碗筷收拾干净,赵扬起身,朝薛竟谦道:「你可走得动?走不动我让叶先圻背着你?」 叶先圻摺扇一翻,挡在两人面前,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为什么是我?」 赵扬:「因为原作里你跟他是好朋友哇,你最合适了。」 叶先圻:「……,可你跟他不是青梅竹马?」 赵扬:「……」 所以才尴尬啊! 薛竟谦冷声:「不必了,我自己能走。」 果然是阿佩,最是要强。 赵扬戳戳谢逢的胳膊:「起来,走了。」 谢逢不发一话,缓缓起身,眸中寒气十足,冷冷注视薛竟谦走过身前,竟出手唰唰点了对方穴道:「叶兄,帮忙扛走。」 薛竟谦:「?」 叶先圻:「……」 谢逢伸手揽过赵扬的肩:「薛公子重伤未愈,不宜动用真气,我只是封住他周身大穴,还是叶兄帮个忙更为稳妥。」 叶先圻牙缝里挤出:「对待情敌,果然如秋风扫落叶。」 眼见几人下了崖,杜胥虽然表情看起来十分想跟来,但叶先圻一个眼刀甩过去,厉声抛下一句「好好养伤」,杜胥便缩头乌龟状老老实实待在洞里了。 几人刚坠至崖下,赵扬便看见一名女弟子在洞口徘徊,模样甚是眼熟。 对方见着谢逢下来,当即叫道:「弟子参见教主。」 谢逢颔首:「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弟子道:「禀教主,阿云公子为了救我受了伤,衣服也被火药炸破了,我没什么能报答他的,正好手上有一些麻线,我便想着,给他做一件新衣服。但我不知阿云公子在哪处洞里?」 谢逢温声道:「他应和祝堂主在一处,你去东边崖壁左起第三个洞去看看吧。」 女弟子忙应是,小碎步转身离去。 叶先圻不忘叮嘱道:「你进去之前一定要先喊一声,别忘了啊!」 赵扬:「……」 薛竟谦:「阿云?是……你的侍卫阿云?」 赵扬:「不错……」 其实也算不得是他的侍卫了,毕竟嫁妆也给了,嫁出去的侍卫泼出去的水,现在算是圣教媳妇了。 薛竟谦:「他救了……刚才那名魔教女弟子?」 赵扬:「是的,要不人家怎能想着给他做衣服。」 薛竟谦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好一会才低下头不再说话,一行人沿着新辟出的小路继续前行。 昨日的紧张气氛暂时散去,圣教众人难得放松,不禁放开了声边聊边干活,其中掺杂了不少各地方言,南北碰撞起来格外笑人。 一路走过去,好些教众都在编绳子,不时能听到在聊昨天战场的盛况,什么「杜堂主英姿飒爽真人不露相」,「以一敌百仗剑剑挑火药」,「千丈长绳紧紧缚住数百敌人」,不一而足。 显然都不是什么好话,薛竟谦眉间深锁,越走越闷,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再往前走,到了涧水边,这里便是女弟子的天下了。 下游的一字排开,兢兢业业蹲岩石上洗衣服;中游的大概是刚摘完果子回来,三三两两抱着箩筐在那水里嬉闹,溅得全身满满水珠;上游的抓着自制的鱼叉,兴致勃勃叉鱼,有些篓子里已经不少鱼,有些却还是空的,满的雄赳赳气昂昂大笑,空的在那哀嘆要不要找个男弟子来作个弊。 叶先圻果然走不动了,轻喝一声,从那女弟子手里将鱼叉要来,表演了好几把百叉百中扎鱼技艺,引得一片欢唿赞嘆声,这才心满意足地追上他们,并肩而去。 真是其乐融融,完全不似刚经歷过恶战。 眼看就要到达目的洞,三两个背着竹篓的软萌妹子却闯入视野,原本还在脆声嬉笑打闹,一看到他们慌忙立正站好。其中一个高挑的不小心踩到碎石,脚一崴,啪地往前扑倒,药草立时从篓子里漏出,泻了满地。 「阿黎!」旁边另一个矮一些的妹子惊声尖叫,赶紧跪地去扶。那倒地的高个妹子哎哟叫了几声,眼见教主在旁,也不敢怎么再开口叫,脸憋得万分辛苦。 叶先圻上前一步,又去帮(da)忙(shan),抓着妹子的脚踝又是按又是摸:「姑娘,不碍事,我这里有药油,抹了后再休息个两日当就好了。」 高个妹子一迭声地感谢,矮个妹子赶忙从叶先圻手里接过妹子脚踝。 谢逢走上前,温言道:「伤员如何了?」 那矮个女弟子忙停下手中动作,乖顺答道:「禀教主,都大好了。谷中药草甚多,曼花长老吩咐我们出来採药,自己还在洞内给大伙治疗。」 谢逢「嗯」了一声,便继续前行。 赵扬正欲跟上,却见薛竟谦不知被什么勾了魂,双眼直直盯着一处,脚步动也未动。 赵扬顺着薛竟谦目光看去,呃……那不是——苏婉瑶姑娘吗? 薛竟谦眉心微微紧了紧:「苏姑娘?」 尚不知身份已被识破,危险已经临近的苏婉瑶还在自顾自地乐,手心里不知抓着个什么,嘴一撅一收还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 赵扬倒吸口凉气,正要拉众人上洞,不想苏婉瑶已经看到了他们。她赶紧将手心的东西塞进了怀里,但从指缝间漏出的小黄毛已经暴露了那是什么。 小鹌鹑从阿瑶衣襟中探出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四处打量。 第211页 阿瑶也同他怀中那只鹌鹑一般,眼睛在他、谢逢、薛竟谦身上连跳了好几下,最后游离到一侧山壁,这才洪亮开口:「树上有个鸟窝,我听小鸟一直在叫,爬上去一看母鸟已经没了,这小傢伙饿得快死了,就捉下来餵一下……」 薛竟谦:「你不是……」 赵扬慌忙打断:「这是曼花长老堂下的女弟子……阿瑶姑娘。」 薛竟谦:「苏姑娘,你怎么……」 赵扬:「阿瑶姑娘好有爱心,辛苦好好照顾小鹌鹑,我们先走了。」 薛竟谦:「……竟投奔魔教,罔顾师门,忘了你的灭门之辱了吗?!」 赵扬:「……」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1章 兄妹相见 赵扬一双眼偷偷瞄向谢逢,却见谢逢神色不变,只古井无波地注视着薛竟谦,仿若对方只是极其寻常地说了两句家常话。 阿瑶将头高高昂起,挺胸正色道:「薛盟主此言差矣,我师门是赫连幕所灭,他丧心病狂,害我师父师姐妹全门性命,我怎敢忘?我做梦都想着找他报仇!承蒙圣教将我收留,从此我便是圣教的弟子,同圣教同仇敌忾,誓死诛杀赫连幕!」 赵扬心内翻江倒海,一看谢逢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薛竟谦倒是一副五雷轰顶、不可置信的模样,怒其不争道:「你这是与虎谋皮!」 阿瑶亦高声道:「阿瑶自己有眼睛,看得清楚,薛盟主多说无益。」 赵扬轻咳两声,凑去谢逢身边:「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朋友嘛呵呵呵……」 谢逢回望他一眼,声音澹然:「我早已知晓。」 赵扬:「……」 卧靠谢逢是怎么知道的?! 谢逢:「早在醉春楼便已见过苏姑娘。」 …… 忘了谢逢那神仙记忆…… 赵扬指着自力更生找了块岩石坐着看戏的叶先圻:「那他呢?」 谢逢果然毫不出乎他意外地答道:「叶公子家门罹难,令人唏嘘。」 赵扬:「……」 谢逢:「此事当年轰动一时,只要有心,亦不难知晓。」 赵扬:「……」 薛竟谦大概是因为又被苏婉瑶怼了一通,面上十分挂不住,神色早已不如之前那般义愤填膺,如今只是眉目深锁,神思恍惚。 直到被叶先圻背进洞的时候,似乎还在神游天外。 极有节奏的「铛铛铛」声响在洞内迴荡,混着新鲜泥土的草香味扑鼻而入,呛得赵扬打了个喷嚏。 谢逢示意他们在洞口等待片刻,便只身进入。须臾,洞内几名女弟子便从他们身边鱼贯而出,消失在洞口。 这才听到谢逢招唿他们进去的声音。 赵扬第一个迈步而入,一眼就看见面前乖巧站立的薛翊环,还有她脚边摆放的好几坛捣烂的药草,杵臼还搁在上面。 下一秒,一声惊喜的女高音尖叫几乎将他耳朵刺聋。不得不说薛大小姐高声尖叫的本领真是一流,赵扬只觉得脑子里似有几千只蜜蜂在四处乱飞。 刚踏入洞内的薛竟谦似乎也被那声势大力足的「表哥」给吓懵了,只张嘴瞪着薛翊环。 谁知薛大小姐雷声大雨点小,刚扯了嗓子喊了声表哥,一眨眼竟又呆呆傻傻砰地坐下去拿起杵臼捣药去了,仿佛刚才一切只是错觉。 「环儿?」薛竟谦的声音赵扬听进耳中还是嗡嗡的,「你不是去了玄坤观,怎会在此处?是魔教把你掳来的?」 薛翊环终于停下手中动作,扁了几下嘴,勐地站起一头撞进了薛竟谦怀里嚎啕大哭。 薛竟谦本就受了伤,单薄的身子一撞之下没站稳,后背撞在石壁上,脸上好不容易回復的血色又唰得没了。 薛大小姐浑然不觉,尖锐的哭声迴荡在赵扬耳内:「呜呜,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是被圣教掳过来的,呜……」 赵扬摸了摸发晕的脑袋,薛大小姐你说话要凭良心啊!明明是圣教救了你啊! 薛竟谦果然气愤填膺,憋着咳嗽重重道:「不怕,表哥给你报仇。」 「呜……不是,要不是圣教把我掳来,我应该早就死了,我好害怕,呜……表哥,我入了圣教。」 ……拜託你们说话要说全,不要总是半句半句说好吗! 薛竟谦再也憋不住的咳嗽声响彻在洞中,薛大小姐终于把头从他表哥怀中拔出来,泪眼婆娑地望着面前面色惨白的人:「表哥,表哥,你怎么了?伤得这样重?对了!你怎么到崖底来了?你也是昨天跟着那群黑衣人一起下来的?!」 薛竟谦咳了好半天,薛翊环急得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赵扬感觉脑中又开始嗡嗡嗡,不由出声提醒:「薛姑娘,轻点……」 岂料薛翊环眼角朝他一扫,泪痕犹在,秀眉却倒竖瞪着他恍然大悟道:「是你……表哥是为了你……」 赵扬心虚地别过眼,别说,这次好像真的是他不占理,要不是因为他,薛竟谦确实不会就这么下来…… 薛竟谦打断了她:「环儿,咳咳咳,你为何说自己应该早就死了?咳,你又为何入了魔教,为何不回家?」 「我……」薛翊环一下子安静下来,愣在那里:「我……」 薛竟谦咳道:「我带你回家。」 薛翊环却往后退了半步,眼里又涌出几颗晶莹的泪滴,木然地摇了摇头,「薛家再容不下我了。」 第212页 「你说什么?」薛竟谦握住薛翊环的肩。 「表哥,薛家我回不去了。」薛翊环悲哀道,「表哥,当日我下毒害赵……公子,便是因为姨母同我说……我的父母是被赵老庄主害死的,她说,当年我父母追杀祁岭毒仙时,中了毒仙的「失心散」,被迷了心智,转而攻击同伴,最后是被赵老庄主击杀致死。她说,赵老庄主明明能从毒仙那拿到解药救我父母,却选择了直接杀我父母,我父母死不瞑目。」 「什么?」 「她还跟我说:『赵少庄主啊,如果不是小时候被你表哥所救,早就该死了。明明只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靠着他爹竟然当上了武林盟主,而你表哥却为了救他落下病根,体质羸弱。要是赵铭之当初死了,照你表哥的武学天赋,定然成为武林盟主,风栩山庄也就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庄。』」 「我娘真的这么说?」薛竟谦摇摇欲坠,单薄的身板眼看快要支撑不住。 薛翊环苦笑:「姨母和外甥女的亲情,不过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薛庄主和我姨母为了凤栩山庄的武林盟主之位,故意引诱我去杀赵铭之。」 「是我爹娘给你的毒药?」 「不,是萧应门主给的我毒药,我去求他的。薛庄主和我姨母是高高在上的庄主和庄主夫人,是名门正派,怎会手沾鲜血,做这种龌蹉之事?他们只是告诉我,萧应精通制毒……」 「怎么会……」 「我从萧应那里拿到了毒药,下在了合卺酒里。他还帮我雇了江湖杀手,说可保我万无一失。」 「不可能!」薛竟谦脸色铁青。 赵扬看他站都站不稳了,模样甚是可怜,刚想伸手扶他一把,却被谢逢拽住了手腕。 谢逢不知怎么了,一双眼透着要杀人的阴沉,攥着他的手死紧,他抽了几下都没抽出来,只好由着他抓着了。 「萧大哥明明同我说……」薛竟谦扶住身后岩壁,站立不稳地半倚在上面,「他说他当日见阿扬被环儿下毒,便命花长老将阿扬救出,说只是因为想让我当武林盟主,才将阿扬押下。他说他好生款待阿扬,绝对没有想过害他。他说没有想到阿扬会跳崖,他只是希望我能顺利当上武林盟主。」 薛翊环:「他说谎。」 「呵,」赵扬也跟着冷笑,「他没害我?他给我下『三句半』的毒,他没害我?只是我没死成罢了。」 「下毒?」薛竟谦视线呆滞地移到他脸上,「可他跟我说,是谢逢下的毒,还导致你记忆全失……」 赵扬:「哈?谢逢给我下毒?谢逢他明明救了我好几次!他[哔]的这个人,还给我下了心魂引,这世上他若称爱下毒排第二,都没人敢排第一!我们还在无应门发现了万人坑,都是被他毒死的死尸堆起来的!叶先圻也可以作证。」 薛竟谦的脸愈发白了,也不知到底在执着什么,还在那微微摇头:「可是……若非他说是因为魔教奇毒导致你记忆全失,你又为何连我都记不得了?若非他说能帮你恢復记忆,我当日也不会邀你来薛家别院。他说是因为谢逢觊觎天鸣山庄势力,想收归几用,才会给你下毒,让你依附魔教。」 赵扬刚想开口继续骂,身旁谢逢已然出声:「当日鸿门宴,我记得,赵扬他差点死了吧?」 赵扬内心哼唧:「就是。而且恢復记忆也是命格酱帮我恢復的,同他有什么关系。」 薛竟谦绷着脸,视线在他和谢逢握紧的手上打了几转,紧闭着嘴不说话。 薛翊环又冷笑:「表哥,你可知,是萧应,也就是赫连幕,是他要我死。」 「不,其实,他和薛家都没打算让我活着。我本该在杀了赵公子那一天,就被当做替罪羊被杀掉的,这样,他们都能撇得干干净净的。可是我后来因为被发现下毒,被赵公子休了,姨母知道是她怂恿我下的毒,为避免夜长梦多,一定会杀我灭口。但好在,我装煳涂说自己一心只想给父母报仇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说我已经知错,想去玄坤观赎罪出家为尼,余生青灯古佛为伴,这才拼来一线生机。」 「可是还有萧应,萧应也要我死。他是表哥你的好友,却怂恿我杀赵公子,还给我毒药,他说是为了你能当上盟主,可你知道了还会原谅他吗?」 「呵,萧应,你听到我把你的阴谋诡计都说出来了吗!你雇的那几个马贼,一听到是我的马车,毫不犹豫地就掀开车帘将那装扮成我的女子乱刀砍死,『她』满身鲜血横死的惨状,我只要一闭眼就逡巡在脑海中,夜夜不得安稳!」 「幸得曲长老救了我,现在我已投入曼花长老堂下。」她一闭眼,「我现在姓徐,不姓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小伙伴的灌溉数显示不出来,在这里一併感谢啦~ 第112章 灭门真相 看薛竟谦面色煞白,赵扬不免心下同情——忠心耿耿的好友为了让他当武林盟主,竟下毒杀他的至交发小,这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啊。 就赫连幕这毁三观的操作,如果薛竟谦还说能原谅,那他就对不起自己名门正派的身份好吗! 薛竟谦强扯嘴角:「环儿……可,你怎知是萧应要杀你?」 薛翊环:「曲长老救我的时候,拿着他们从薛家别院截获的萧应亲笔书信,否则,他们也无法及时赶来救我。」 第213页 薛竟谦:「会不会是魔教设的局……」 「表哥,」薛翊环哀嘆, 「当局者迷,你想想,当初毒药是萧应给我的,毒是我下的,这同圣教没有半点关系!虽说萧应是魔教右护法,但他早已经叛教,早就在筹谋引白道上山攻打圣教!」 薛竟谦被噎得无话可说,半晌才喃喃低语:「……确实,但他说过,他虽为魔教右护法,但痛恨魔教。他说魔教之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教主之位,甚至同门相戮,害死他师父。他说,他不愿与魔教同流合污,他只想为死去的师父,为天下正义,为剿灭魔教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他还说怕我不信他……但我说,我信他……」 赵扬呵呵:「天下正义……当初他的那些江湖杀手,一手挑起了白道同梅英圣教的仇怨,他说他是为了正义?他是想让两边互相残杀,都斗得半死不活,他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吧!」 谢逢亦是冷声:「为师父?藉口罢了,符筠教尊从不曾想过当教主,赫连幕他是知道的。」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叶先圻突然道:「薛公子,在下本不欲多说,但你曾同在下提过家父,说感激家父曾救你朋友性命,那在下也忍不住要说道两句。薛公子,你可知,」叶先圻紧咬牙关,恨意陡升,「我全家上下二十八条人命,皆是被他所害!」 薛竟谦死死抵着石壁,视线瞪向叶先圻:「不可能!当初……当初是叶前辈救了他啊!」 「什么?」这回换叶先圻紧紧抵着墙壁,一脸怔然。 薛竟谦犹自说着:「还记得我说的那个被救性命的朋友么?那日我去临川,见他躺在山路边奄奄一息。我看他可怜,便背着他去找大夫,幸而城中有叶前辈,叶前辈医术高明,殚精竭虑,熬了一整夜未闭眼,才终于找到了救治之法,这才使他痊癒。」薛竟谦缓缓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会灭门叶家?当初我们一起说到叶家罹难时,他明明还说,他会每年为叶家上香、祈福。」 叶先圻身影一个微晃,口中喃道:「家父救他,他……竟恩将仇报?」话音才落,只听「砰」的一声,整个人竟一头栽倒在地上。 谢逢忙俯身查看,掐了叶先圻人中,又扯开他衣领,拍他脸颊,好几下之后,才见他悠悠转醒,睁开眼。 谢逢干脆利落起身:「应是一时怒火攻心所致,当无大碍。」 赵扬嘆出口气。这坑爹的原着,只说是薛竟谦救了萧应,却绝口不提是怎么救的,谁能料到居然是这么个救法? 这哪里是反社会人格,这简直反宇宙人格! 薛竟谦紧盯着叶先圻:「你怎能断定此事是萧应所为?」 叶先圻挣扎着起身,敞开的领口中却骨碌碌滚下了一个青色的小玉瓶。叶先圻一把将玉瓶拎起,置于薛竟谦眼前:「薛公子,你还认得这个吗?」 薛竟谦将玉瓶接过,仔细查看数遍,才望向叶先圻:「这不是……叶家的药瓶吗?」 叶先圻苦笑一声:「对,是我家的药瓶,这是我从赫连幕圣教屋子里的密室中搜出来的,被他放在一个刻着「耻」字的木盒里,里面还有当初家父为他开的药方。」 「什么?!」薛竟谦失声惊唿。 怔然半晌,长长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嘴唇颤了好几下,终是疲惫道:「好吧……」 一桩桩、一件件,多方证人,铁证如山,没有一丝一毫可辩驳的余地。 赫连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赵扬望着脸色灰白,嘴角紧抿的薛竟谦,不由心生同情——堂堂的一介主角,竟被赫连幕连环套娃骗成这样…… 谢逢又攥住了他的手。 赵扬回望过去,见谢逢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心下便瞭然。 谢逢这意思是别逼得太紧,给薛竟谦一点时间和空间,让他自己消化消化。 叶先圻也已经缓了过来,但人还有些愣怔,赵扬担心地嘱咐他多休息,便拉着谢逢一起送他回去,将薛竟谦留在了洞里让他们兄妹叙旧,并嘱咐薛翊环晚点将薛竟谦送回来休息。 叶先圻是自己单独住在一处小洞,洞内十分整洁,一边洞壁铺着褥子,另一边洞壁便整整齐齐码着数捆药草,还有数只迷你的熏炉、药杵、药罐和药碾。 叶先圻摆摆手道:「没事,我就是一过性晕厥,躺一会就好了。」 赵扬:「……」 谢逢勉强将「一过性晕厥」理解了一遍,道:「你好好休息,伤员自有曼花长老会照看。」 赵扬道:「你放心,我天鸣山庄的各位堂主也快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攻上去,一起报仇!」 叶先圻垂眸,眼眸中似有莹莹水光闪烁。 他从袖中掏出摺扇,嘴角挂上惯用的调笑:「好,那就谢了。」 需要时间和空间的何止是薛竟谦。 挥别叶先圻,下了崖底,赵扬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回洞睡个午觉,忽肩膀被人一扯,就万分懵逼地撞进了一个坚硬厚实的怀抱。 他的下巴磕在谢逢的肩上,鬓角贴在谢逢的脸颊上,背部被整个环在谢逢的手臂中。 赵扬前世也不是没抱过女孩子,只是有限的几次都是他抱对方,从未被对方这么抱过。 当下便觉得别扭之至,刚想挣脱开,却听到谢逢沙哑的声音在耳畔沉沉地响起:「幸好你还活着,幸好,你还活着……」 第214页 喑哑的话语,颤抖的声音,鬓角髮丝挠在他脸侧,像绕在他心头,牵着坠胀。 谢逢将他抱得更紧,令他快喘不过气:「你一定答应我要好好活着,不能离开。」 赵扬胸腔的气体被谢逢压得一丝不剩,他张张嘴,好半天才发出了一声涩涩的:「好。」 怪不得谢逢从刚才起就一直握住他的手不肯松。 眼眶有酸意泛上,他眨眨眼将泪意压下,反手紧紧回抱住对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阵草叶簌簌响声,一名弟子远远地似风一般跑来,看见谢逢跪地就叫参见教主。 赵扬慌忙撒开谢逢,装作无事人般理了理衣摆,踢了踢脚下的无辜小草。 还是谢逢沉得住气,瞬间转换了清冷沉稳的嗓音:「何事?如此慌忙。」 那弟子急急地道:「倒是不急。就是莫长老命属下来喊您说请您过去有事商议。」 谢逢点了头,让弟子前方带路。 赵扬原本觉得圣教要事他还是不参与得好,无奈谢逢抓他的手就是不肯松,也只好跟了过去。 弟子大步流星带路,三两下就把他们带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处掩藏在树林中的平坦草地,光影扶疏,溪水潺潺而过,众黑衣人五花大绑,垂首跪在崖壁投下的阴影中。 原来是莫长老在负责审讯俘虏。 荀护法也在,见那带路的弟子不小心被碎石绊得趔趄了一下,皱了皱眉呵斥道:「小五,说了多少遍了,遇事不要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小五慌不迭答道:「弟子谨遵荀护法教诲,以后一定多加注意!」 赵扬:「……」 他左右瞧了好几眼,问:「猊毫呢?」 有猊毫在场吓人,审讯事半功倍啊,这等审讯利器,放着不用,岂非暴殄天物! 荀护法板着脸:「既是圣教圣兽,自然当有力出力,我安排他巡逻去了。」 赵扬:「……」 几天之前,荀护法你还是一口一个猊大人啊!自从确定了关系,猊毫的地位就这么低下了?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指使谢逢帮他做些什么事了? 却听莫长老气唿唿道:「教主,这些人口风忒紧了,我们都审了半日了,一个屁都不放。」 原来是和上一波人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奶奶滴,真是把我急死了!没一个肯说话的!」 这里有大几百号人,难道也没有一个愿意说的? 赵扬望向站在黑衣人身侧的教众手里的藤条,凑过去低声道:「莫长老,你们这样审讯不行,且不说刑具如此简陋,要知道问讯之道,攻心为上,你看我的。」 遂上前一步,高深莫测一笑,朝众黑衣人朗声道:「其实我都已知道了,你们是朝廷派来的人,对不对?」 此言一出,跪地的黑衣众人还未有什么神色,圣教这边倒是先叽叽喳喳开了。 「什么?他们是朝廷派来的人?」 「天哪,为什么朝廷的人要来打我们?!」 「完了,那我们还能不能夺回玉圣峰了?」 「会不会左右都是死,要被灭教了?」 第113章 轰炸崖底 荀护法和莫长老额角青筋蹦起,瞪着他的眼神绝对称不上友善。 赵扬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慌忙补救:「大家别着急,这些人不过是奉朝廷之命而来。朝廷想削弱江湖各派的势力,却不能明目张胆行事,只能假借赫连幕之手。但暂时不用担心,朝廷绝不会光明正大出兵攻打圣教,只是想让赫连幕从中作梗,让江湖先乱起来,自己再坐收渔利,培植一个傀儡盟主,来控制江湖势力。」 其实他也纠结过很久要不要把这番话说出来,但赫连幕此番带了几千号人过来,这些黑衣人又如此奇奇怪怪,想必大家早已有疑惑,加之薛竟谦在崖下,赫连幕又去了京城,难保不会再杀回来。未知的敌人是最可怕的,倒不如挑明了,上下一心,共同对敌更加团结。 但他的决定显然太过冒进,预期的镇静效果没有,圣教众人反而更加慌乱,嘈杂声更甚。 毕竟江湖和庙堂向来两不相干,各不插手对方之事,如今突然出现一个不按理出牌的庙堂,众人皆是又惊又怕。 那边厢,黑衣人却跪得更加深沉,也更加缄默。 赵扬自我安慰,原本也没抱什么指望,这些人就跟死士一样嘴巴封得死紧,他也尽力了,问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他蹭到犹在震惊的莫长老身侧:「对不住,我也没问出什么来,这些人冥顽不灵,口风确实太紧。」 莫长老似还有些呆愣,望望他,又望望谢逢,嘴张了张,才终于呆愣出声:「不……不妨事,我和荀护法刚才一直在问的,赵公子你……你都直接说出来了……」 赵扬:「……」 不得已,谢逢只得又出来主持大局,告慰众人稍安勿躁,他定会竭尽所能保大家平安无事,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赵扬一边听着谢逢给自己收拾烂摊子,一边颇感羞愧,旁里却还偏偏斜出一道堪堪能让他听见的揶揄之声:「啧啧啧,确定了关系就是不一样啊,帮忙擦屁股还擦得这么开心。」 声色之熟悉、语调之欠打,赵扬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叶先圻来了。 赵扬:「你不躺着休息休息,怎么跑来了?」 第215页 叶先圻:「睡不着啊,我一躺着就咬牙切齿想骂赫连幕,一闭眼就是家人横死的画面,你说也没个手机和电脑,我去哪转移注意力啊,干脆就起来了。啧啧,只是没想到刚过来,就看到你在这边发表长篇大论。」 赵扬:「……」 叶先圻面上看不出一丝悲伤,只掏出了熟悉的「玉树临风」摺扇,摇了两下,眯着眼望向众黑衣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本来就是哑巴?再怎么有定力总该也得有点声音啊不是?好歹『啊』啊『不』啊叫两声啊。」 赵扬一惊,还未来及动作,身旁莫长老已经像捕鱼的水鸟一般窜了出去,抠开最近的那个黑衣人的嘴就是一顿勐瞧,完全不嫌弃对方是否有口腔异味。 莫长老震惊满面地合上那黑衣人的嘴,又震惊满面地神速去翻看了旁边另两个黑衣人的嘴,最后震惊满面地对谢逢道:「启禀教主,这些人的声带都被人割毁了!再发不出声音啦,属下看了旁边那两人,也都是如此!」 赵扬顿时觉得自己和叶先圻,作为两名穿越者,很是发光发热提供了巨大生产力。 这些黑衣人要做什么,和为什么不说话的谜题就如此迎刃而解了。 他正内心沾沾自喜,却大地一阵剧晃,他站立不稳,差点摔在地面。 整座山谷仿佛被如来佛一掌噼下,地动山摇,山石崩裂,碎屑滚滚而下。 众人惊惶四顾,赵扬欲哭无泪。 这也太巧了吧?这……就遇上地震了?怪不得有这么大一个裂谷,原来是断裂带啊! 谢逢大臂一伸将他揽在怀里,不忘对教众高声吼道:「趴下!」 余音未落,终于听得隆隆轰响的爆炸声远远地传来,在山谷盪起阵阵回音。 不是地震,是有人在投炸弹,在炸山头! 赵扬不可置信瞪向北方,是瀑布的那头,爆炸声是从那头传来的! 爆炸声不绝于耳,接连响起,连成了一片,轰隆隆隆,听那声音,越炸越近! 满地趴伏的人中,突然有一人在地动山摇中蹦了起来,那名黑衣人手臂被反剪绑在身后,抻着脖子在地动山摇中放声高喊:「李公公是不顾我们的死活,要我们死啊!」 竟然还有会说话的? 那人一喊,地上趴跪的那些黑衣人也开始咿、呀地发出些喑哑的呜咽之声。 混在天崩地裂的爆裂声中,就像是从地狱中裂出的哀歌,攫住心脏。 碎石滚滚,白烟笼起,硝烟的味道渗入鼻中,耳朵里尽是嗡鸣,满目皆是打滚的黑衣人,绝望、惊悚,触目惊心。 空中白影一闪,竟是猊毫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俯冲而下,将荀护法叼到口中。 莫长老在他嗡鸣的耳边大喊:「回洞!」 猊毫第一个带着荀护法起飞,众弟子连滚带爬跟在后面朝旁边山洞跑去。 可赵扬没有动,谢逢亦没有动。 莫长老便也没有敢动。 响彻山谷的轰炸声却在这时霎地停了,余震隆隆响了片刻也偃旗息鼓。 赵扬怔怔等了好几分钟,都再没听到炸响。 就这么停了? 就这么停了! 虽是停了。 那暴起的黑衣人,目光惊骇,面容扭曲,放声狂笑:「我们马上就要死了,三日就要到了。哈哈哈哈,我们等来的不是相救,等来的是炸药啊!」 「是要炸死我们啊,炸死我们……」 「三日?什么意思?」赵扬惊跳起来。 「赫连幕给我们吃了毒药,我们三日要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我亲眼看着阿福、阿长就这么死在我面前的!我还想着我运气好,他们以为毁了我嗓子,但我还能说话……可我还是喝了毒药,运气好又怎样呢,不喝也是死啊!今日已是第三日了,我们会死了!都会死了啊!」 他一遍遍像复读机般重复着喃喃:「都会死了,都会死了……」 黑衣人状若疯癫,圣教这边大家却齐齐变了颜色:这些人都中毒了? 叶先圻抓起就近的一个在地上打滚的黑衣人,又是看额头又是抠眼珠又是扒衣裳,越看神色越凝重。 先前的那黑衣人发完疯,又开始不管不顾地骇人大笑:「哈哈哈解药一向都是李公公分发给我们的,可如今李公公不仅不顾我们的死活,还拿炸药来炸崖谷。他一定是把剩下的炸药全扔下来了,就想让我们死啊!哈哈哈……」 不,你说的那个李公公肯定不是想让你们死,扔这么多炸弹明显是想让圣教众人死啊! 赵扬从谢逢臂弯间钻出,眼见叶先圻起身,急问出声:「怎样?」 叶先圻抬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恍惚,声音也似从九天之外遥遥传来:「确实中毒了……」 「可能救?」 叶先圻似乎没站稳,晃了一下,声音更加缥缈悠远:「我没有见过这种毒,我不知怎么救……赵扬,赫连幕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毒啊,完全不符合药理常识啊……他,他怎么……这么会制毒呢……」 赵扬拍了拍他的肩,不知道说什么好,憋闷半晌只道:「天道有轮迴,恶人必有恶报……」 却又被一弯手臂揽回了怀中,谢逢声音在耳畔略带焦急:「别着急,我们一定让赫连幕付出代价!」 第216页 赵扬回望谢逢,点头道:「好。我先带猊毫一起去偷解药。」 叶先圻却摇摇头:「来不及了。等你一来一回,得大半天,他们撑不到那时候了。」 「那……」赵扬望着还在那笑若癫狂的黑衣人,「如果放他们回去呢?」 莫长老在旁高唿:「万万不可啊赵公子!你放了他们就是放虎归山啊!奶奶滴他们都是圣教的敌人,为虎作伥,想要灭我圣教的!死有余辜!万不能妇人之仁啊!」 莫长老吹鬍子瞪眼,眼见赵扬再犹豫一下就要飞扑过来拉住他们,以防他们脑子煳涂同情心泛滥。 好在叶先圻还算清醒:「赵扬,就算你敢放他们回去,上面那些人也不会敢收的。谁知道他们来崖底走了一遭,是不是就被你策反了?要不你能那么好心地放他们回去?」 「赵扬,无解的……」 那黑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喉间抽风机般嘶了几声,重重一咳,再一张口,嘴里便溢出大块大块的血块来。 叶先圻紧抿双唇,最后将眼睛也闭起,终于憋住没再说什么这属于上消化道出血。 一阵脚踩落叶的嘈杂沙沙声由远及近,赵扬慌忙挣脱谢逢怀抱挺身站好,圣教之前离去的众人果然乌泱泱地又都回来了,连曼花长老、祝堂主等也都不甘落后,迅速围拢在谢逢身周。 人群中还有薛翊环扶着不停咳嗽的薛竟谦,薛竟谦原本脸色已好了些许,此刻一见场上情状,瞬间又面如纸色:「我听到有爆炸声,咳咳,便让环儿扶我过来了。他们……咳,这是……怎么了?」 第114章 崖顶会合 也不怪薛竟谦惊恐,这些黑衣人再怎么说也曾是他的同盟,如今却遍地挣扎,还有不少像癫痫发作般抖若筛糠,心理素质再怎么强大也受不住啊。 粗哑的嘶声、沉闷的干咳声此起彼伏,绕是赵扬自诩心理素质过硬,在同众人复述刚才黑衣人所说的那些话时也打结了好几次。 圣教弟子见状犹豫不决,不敢上前,薛竟谦咳得脸色发苦,还坚强地感嘆—— 「怪不得,咳,从不曾听他们说过什么话……」 「他们咳,竟是被下了毒……」 原来主角也信息闭塞。 薛竟谦目光幽然,带了丝悲苦:「当日我们确实是携带了些火药来的,我一直疑惑为什么萧应他会有火药,呵,他说是因为京中有朋友。」 「但我在崖下,花长老……咳,当不会下令轰炸崖谷,他们说的那李公公,难道是那位……李长老?」 「不曾想,他竟是皇宫中的公公?我说为什么,他连花长老都不放在眼里。」 薛竟谦能说出这番感慨,实为艰难,毕竟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像是在打脸。 赵扬心道也是,三观被颠覆,薛竟谦能有这接受速度,已经可算得上是神速了。 那当首的黑衣人早已倒地而亡。如茵绿草上,大块大块鲜红的血迹打湿了草叶、草杆,溅湿了泥土。 连阳光都变得惨白,散发出没顶的寒气。 还活着的黑衣人也是只余出气,没有进气了。额角手背早已挣得青筋暴突,却因手被反绑在身后,挣扎半天只是把身体扭成了诡异的弧度。 随着最后的一声呛咳,草地上终于安静了。鲜血溅落泥中,溪水潺潺,融入了浓重的血迹,倏尔一汪血色的水便向前奔去。 眼前一切,仿佛成了慢动作电影,一帧一格,刻印在赵扬的脑海中。 耳边似乎有很多声音,可大脑却无法对任何一种声音做出反馈。 意识仿佛出现了断层,他本就混乱的记忆仿佛更加混乱了,仿佛眼前的场景换成了无应门的那万人坑,那坑里都是鲜血,将白骨都淹没。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谢逢紧紧抱在怀中,眼前是猊毫幽蓝色的圆眸,直直地注视他。薛竟谦围在他身旁,双唇一翕一合,一声一声地喊「阿扬」。 猊毫? 赵扬拽住猊毫脖子上的长毛:「猊毫,你是疗伤神兽,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敬业点,快救救他们!」 猊毫拍掉他的爪子,摇摇头,鼻息全喷到他脸上:「赵扬,你看清楚,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 「对,」薛竟谦声音渺远,「死了,七窍流血……而亡。」 他缓缓将视线转过去,画面已经定格,那些人俱已躺在地面再也不动,肢体扭曲,满面血斑,怒目圆睁,好似下一秒就会变成蹦起一般。 鸦默鹊静,一阵山风簌簌刮过林梢,仿佛新鬼嚎哭。 他的手指微微蜷起,掌心被指甲刺得微痛。 这个社会,知不知道现代刑法写着故意杀人,情节特别恶劣的要偿命啊!就不怕这些人含冤太深,不肯喝孟婆汤,夜晚化成厉鬼来索命吗?! 「谢逢……」赵扬轻声唿唤。 身前的手臂环得更紧,对方不同以往的声音含了满满的担心:「我在。」 「谢逢,绝对——不能让大家落到朝廷和赫连幕的手上。」 「好。」回应他的是令人安心的重重承诺。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算平顺,李公公没有再拿炸药来炸山谷,也没有再安排黑衣人下来送死。 圣教安排了些弟子将这些黑衣人就地掩埋,垒了几块巨石权当纪念。 第217页 大家有病的养病,有伤的养伤。 薛竟谦的咳嗽在薛翊环的照料下,也好得差不多了。 叶先圻自打发现了符筠教尊也精通药理,总算不再围在猊毫身边转悠,转而去围着符筠了,成功把自己培植成了何峤教尊的眼中钉。 这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赵扬却过得并不安稳。 赫连幕就仿佛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斩下。 叶先圻还嗤笑他,说谢逢每天都上崖去查看敌情,崖上的动静谢逢是了如指掌,实在不行你就让他趟着夜色上去,他不是本书第一大boss,武力值逆天的存在么,你让他趁人睡觉时把人都咔擦掉,管饱这样杀得干净还不痛苦。 赵扬满脸黑线,转头看着淡定吃饭的谢逢,又开始觉得搞不好对方真是这么想的…… 好在也没纠结几天,这天早上,赵扬终于接到了天鸣山庄的来信,说山庄并两院五堂已带了千余人赶至空舲谷崖顶。 谢逢教务繁忙,赵扬粗略找了一圈,没见着人,事出紧急,便直接喊了猊毫将自己驮上崖顶。 猊毫按照指定的方位腾空而起,一飞沖天。 赵扬原本想凹个拉风的出场造型,无奈往下一望,却半点人影也没看见,只有连片的茂密树冠,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 要不是嘈杂声如蜂鸣嗡嗡嗡传来,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朱六的大喝声率先从绿林中钻出:「少庄主!我们在这!」 啁~啁~,密林的边缘掠出几只被惊飞的大鸟。 赵扬赶忙驾着猊毫没冠入林,果然林中密密麻麻埋藏了一大坨绿油油的螳螂,不,是人…… 只是都勾着脖子震惊望向他们。 赵扬皱眉,什么时候天鸣山庄将制服改成了绿色?这是打算cosy绿林好汉? 站立众人最前方的正是多日不见的两位院首和堂主,山庄的陆管事也在其列。 朱六第一个跳上前来,大臂一挥,羡慕道:「少庄主,您这坐骑真威风哪!要不是陆管事提前告知,咱可真不敢相信吶。」 猊毫委屈,眼睛一瞪,张嘴一吼:「你才是坐骑!」 朱六抹去满脸腥气,腿直打颤,还梗着脖子:「少……少庄主……」 赵扬呵呵跳下来,拍拍朱六的肩:「不错,胆子挺大,第一次看到见到神兽还敢上前的,值得夸奖。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崖底的神兽,哈哈哈,机缘巧合撞见的,温顺得很,都别怕。」说罢还抬手捻了捻猊毫脖后的毛。 猊毫:「……」 众绿人顿时振臂高唿:「少庄主威武!」 赵扬讪笑两声:「过奖过奖。」 这才喝止了众人的彩虹屁。 三堂堂主刘弋勾起嘴角,哼笑道:「少庄主,我们速度够快吧?听闻此番上山需得隐秘,不露行迹,鲁长老特命我堂制衣坊连夜赶制了这批山行衣,用以掩藏身形,少庄主你看,甚是不错吧?」 鲁长老憨态可掬捋须点头,笑得腼腆望向赵扬。 赵扬:「……」 且不论天鸣山庄盛名在外,众人穿成这样到圣教教众面前是否算丢人现眼,败坏第一大庄名声,便说这山行衣,就算有那么丁点的伪装效果,你们这么吵,还有个屁用啊! 所以说为什么赫连幕非要把那批黑衣人毒哑?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众人骤见少庄主,均难掩兴奋之情,七嘴八舌地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向少庄主表忠心、套近乎。 青鸾院院首吕渡长老一摆亮绿色衣袖,和颜悦色道:「少庄主,枢礼峰崖景房业已竣工,属下正想着是不是去信邀少庄主您来小住几日,不想便接到了一封天外来信。」 「也不知是哪个毛头小贼竟敢冒充您的笔迹,扔在了我头上,我一看,这署的赵少庄主的名,竟说什么要联合魔教,为老庄主报仇,还让我们来空舲岭玉圣峰,诛杀赫连幕。」 「当真是可笑,联合魔教?怎不说让我们自投罗网?以为我们会轻易上钩吗?仿了少庄主您的名,却不说将您的字也仿得像一些。」 「就是就是!」朱六吼道,「少庄主您的字哪有这么好,根本无人仿得了嘛!」 赵扬:「……」 「是啊,」火凤院的鲁长老笑容可掬地接腔,「属下也收到了。不过幸好第二日便接到了陆管事的来信,是天鸣山庄特有的白羽信鸽,陆管事的亲笔书信,说少庄主您被困空舲谷底,请求大伙的支援。我们一合计,定是少庄主您被魔教给劫了,这才放了伪造的书信出来。所以我们便当即启程,日夜兼程赶了来。」 其余各堂堂主也不甘其后,纷纷点头表示贊同。 赵扬:「呵呵……谢谢大家的鼎力相助。」 猊毫在赵扬耳边小声嘀咕:「我送得这么精准,直接扔在他们头上,他们竟然还怀疑我送信的专业程度?」 赵扬轻声安慰:「他们毕竟是凡人,燕雀安知鸿鹄之能耐,不气,呵……」 「少庄主!」陆管事绕开猊毫,凑到赵扬身边,「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扬当即点头,跟着陆管事绕去一边树林,只听对方说:「少庄主,我是认出了叶公子的字,料想定是您遇到困难了,便去信给大家,请大家前来相救。」 赵扬微笑颔首:「有劳陆管事了。」 第218页 「不过,」陆管事正色道,「少庄主,您信上所说,联合圣教,诛杀赫连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扬长嘆道:「陆管事,此事说来话长,待会我会与您和各位长老详细说明。」 猊毫思念荀护法,招唿打过,巨腿一瞪便遛下了崖去。 日头渐高,后勤部已开始生火煮饭。 炊烟升得老高,一点也不掩人耳目。赵扬对此表示了质疑,刘弋只冷哼道:「天鸣山庄名号在此,我量那些山野毛贼也不敢随意来惹。」 赵扬竖起大拇指:「您说得对!」 赵扬怀疑,谢逢是故意掐着饭点到的。 要不,怎么他手上刚接过一碗粥,便平地起飓风,谢逢就在那飓风中现身了呢? 可怜几位长老堂主都没料到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竟会是这样一位俊逸挺拔、剑眉星目、凛然坦荡的青年,一听说来者是少庄主的崖底好友谢逢公子,立刻热情招唿坐过来一起吃饭。 席间还交相夸赞少庄主得遇如此风神俊秀、高风亮节之友,实乃他们少庄主之福气、天鸣山庄之荣幸。 第115章 渣男谢逢 三杯两盏烈酒下肚,吕长老笑眯眯问:「少庄主,我们下面作何打算?」 赵扬:「咳,和这位高风亮节的公子联手,攻上玉圣峰。」 吕渡:「原来如此,围剿魔教的话,属下还是提前做了些功课的。魔教教主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武功道行摸不清,但据说门下几位长老堂主极其八卦,我特地搜罗了些话本,打算先扔几本上峰,让他们熬夜看话本没精力打架,看到少庄主您也不忍心下手!」 赵扬心头一跳:「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本?」 吕渡得意洋洋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书册,封面几个大字正是「《武林盟主之秘辛》系列之三」,只是那书比他之前看过的那本要厚了不少。 「不瞒少庄主您说,这本我也看过,确实还是考据了的,细节也对得上,用来迷惑敌人再合适不过。」 谢逢:「给我看看。」 吕渡将书一抛,扔进谢逢怀里。 「少庄主,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您从魔教教主魔爪中救出来。」 朱六:「对了,少庄主,您不是在魔教手中吗?怎么还能自己出来?」 谢逢犹在埋头专心翻书。 赵扬悲从中来,嘆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家搬好小板凳听我慢慢说。」 当下将前因后果全部同众长老描述了一遍,说到朝廷毒害赵老盟主时,陆管事还出具了赵闳的亲笔手信,最后以期望众人能攻上玉圣峰,捉杀赫连幕为父报仇结尾。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吕渡沉吟半响,方道:「少庄主,您方才所说,您是被魔教教主所救,而我们现在要去捉的赫连幕也是魔教的叛徒?」 赵扬点头:「不错。」 「所以,按照计划,我们是要……」吕渡顿了下,「联合魔教?」 「不错。」 「那这位公子……」 「就是你们说的魔教教主。」 四下万籁俱静,只有谢逢偶尔翻书的沙沙声响,格外颤动心弦。 远处,山庄众人正在喝酒划拳,完全不像来打架的,只像是穿得花里胡哨来旅游的。 一只鸟飞到树梢,解决了腹中之物又划划翅膀飞走了。 啪嗒一声鸟屎落入吕渡酒碗里,吕渡咳了声,镇定道:「百闻不如一见,早就听闻梅英教教主大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英姿挺拔、气定神闲,实乃人中龙凤啊。」 刘弋勾起嘴角:「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得此朋友,实乃我庄之幸。」 卧靠,这么快就倒戈了?还「人中龙凤」、「我庄之幸」? 赵扬嘴角抽搐。 风息不说话,捞起面前酒盏,淡定喝酒。 朱六快凑到谢逢面前,伸手一指:「他真的是魔教教主?」见众人没说话,「我的天吶,这长得……少庄主,配您不亏啊!少庄主,原来不是教主抢了您,是您跟教主私奔了?!」 「噗……」风息的酒喷了刘弋一脸,刘弋淡定掏出雪白手绢擦掉。 谢逢合上书册:「此书所写倒也大致相合,看这视角仿若对在下和赵扬行踪极为了解之人,只是……对在下的描述有失公允,似是对在下意见颇大。」 赵扬:「……」 为什么谢逢要看他?关他什么事,难道以为是他写的吗?! 谢逢环视四周:「怎么大伙不继续喝了?」 朱六:「哪有,哈哈哈,大伙再喝!」 吕渡:「谢教主,系列之一、之二您还有兴趣吗?」 赵扬:「没有!」 大家喝得东摇西晃,酒酣耳热之际,吕长老开始夸耀自己心理素质过硬,鲁长老感慨儿大不中留,朱六凑到谢逢跟前一个劲絮叨如果去栖春院看头牌,能不能打个折不收钱。 四堂堂主风息之前除了「气格凌云」、「久仰」外,再没多说一句话,此刻喝多了倒成了话痨: 「陆管事,你有没有觉得辛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 「算起来也是门当户对。」 「想当年,少庄主还是个小奶娃娃时,天天追着我喊阿娘……」 「我也不过才十二岁,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生生把我憋得话都不愿多说了……」 第219页 赵扬酒盏往桌上重重一掷:「陆管事您快把风堂主拉走找个地方午睡吧!」 风息:「我不,我好不容易能多说几句——」 刘弋:「少庄主,我帮您动手点了哑穴,哼哼,您不用谢我了。」 赵扬:「……」 为什么他觉得天鸣山庄这群堂主简直就是一群奇人异士,没一个正常的! 谢逢咳了两声道:「各位长老、堂主,大家长途跋涉,奔波了这几日,想必已是极为劳累,不若今日便在此稍作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再攻玉圣峰。」说着将书册收入怀中,气势轩昂:「届时还需辛苦各位带领山庄众人自山脚而上,攻占玉圣峰,而在下会带领圣教众人自密道而上,夺回总坛。」 众人纷纷站起,抱拳点头应好,那乖巧的模样,仿佛谢逢才是他们的少庄主。 赵扬伸手拂去满头黑线,从腰间掏出一根白毫,张嘴一吹,那根毛便化成了一只迷你神兽,眨眨眼扑腾翅膀扎下崖去。不多时,换了神兽原身爬上了崖。 赵扬同谢逢骑上猊毫,同大家挥手道别。 两人回到洞中。 赵扬刚脱了外衣便听「啪」的一声,是谢逢将书册掷在了石桌上。 紧接着,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清凌凌响起:「这书里说你朝秦暮楚见异思迁,先是喜欢薛竟谦,再是移情薛翊环,而后爱上叶先圻,期间还同各青楼女子纠缠不清,最后,又倒贴入门进了玉圣峰,喜提魔教教主作为接盘侠,渣男叶先圻浪子回头追上魔教,奈何火葬场只能远观,默默流泪祝福。」 谢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赵扬咽了口唾沫。 「这『接盘侠』、『渣男』、『追妻火葬场』,我都不甚解其意,不知你作何看法?」 还能作何看法,二十一世纪的网络热词呗。 「咳,」赵扬干咳一声,「『接盘侠』就是夸你是大侠,剩下两个词都是骂人的。这种摆地摊卖连写书人名字都不署的烂书,满篇信口雌黄,你千万别信。」 谢逢觑了他一眼,道:「他不是夸我是接盘侠么。」 赵扬:「……」 谢逢:「依你之见,是何人所书?」 赵扬:「咳。」 谢逢:「写书人对你我行踪了如指掌,还懂得这些词语含义……」 赵扬:「你看我干嘛,不是我写的,我才不会把自己写成个渣男!」 谢逢:「那……」 赵扬:「定也不会是叶先圻所写,没道理他自己骂自己的。」 谢逢:「奥——」 赵扬堆上笑:「其实是这样,我觉得……」 他正要把爱写话本的神棍命格桑供出来,门口却黑影一闪,是有人钻进了洞。 「谁?!」 「少爷,是我!」 阿云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赵扬面前,先对谢逢行李喊了声教主,又转向赵扬:「我听猊毫说山庄大傢伙都到了山脚,连陆管事也都来了?」 赵扬微笑点头:「不错。对了阿云,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 阿云望了眼仍用绷带包裹的肩头,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似有些羞赧:「少爷,一直在换药,好得差不多了。」 赵扬点点头,却听阿云一声惊唿:「少爷,你怎么会有这本书?」 阿云跃去石桌前,一把将书册抓起,不顾肩膀受伤,狂翻内页。 赵扬:「……,吕长老给的,怎么了?」 阿云:「可是他们答应我绝不卖给天鸣山庄的人!」 赵扬:「……」 原来内鬼是阿云! 赵扬深吸两口气:「阿云,你跟我说说,你怎会用的这些词?」 「什么词?」 「渣男、接盘侠这些,呵呵。」 「少爷你忘啦?你那日非拽着我策马去栖春院,口里念念叨叨说的这些都是形容谢……教主这个『渣男』的……你说他活该接萧应的盘,追妻火葬场不得好死……」 赵扬跳起来一把捂住阿云的嘴,这阿云脑子也太不好用了祝昭雨就不该放他一个人出来! 「你没看见教主要发火了?赶紧下去!」说罢一脚将人踹出洞口。 回头望了眼端坐桌前,背嵴笔直的谢逢,讨好笑道:「当日是戏言……呵呵呵。」 谢逢闷声站起,踱去床边,一言不发坐在床头。 赵扬哀嚎一声挪了过去:「你别生气,我当日以为你喜欢薛竟谦,才会……」 「吃醋?」谢逢竟接了他的话。 赵扬老脸一觍,硬着头皮道:「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苍天,实在情非得已,否则他绝不会把这句话念出这般撒娇的语气…… 「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谢逢抬眼望他,一副遭受沉重心灵挫伤的模样,「此事为你力所能及。」 难道是明日攻打朝廷爪牙的事宜?谢逢没有把握,特意找他商量? 赵扬心中一盪,当即拍胸脯道:「没问题!你尽管说。」 「确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 谢逢的脸倏地放大,天旋地转间,他竟已被谢逢欺身压在身上。 热息吐在耳畔,挠得人心痒:「以后,你需得喊我『阿逢』。」 啥?赵扬大脑一瞬间宕机。这么庄重,就为了这个小小的要求? 第220页 「书里写的,你就是这么称唿我的。你既已答应,不可反悔。」 「行。」赵扬嘿嘿笑道。不过改称唿而已,小事一桩。 谢逢眼底一片纯澈:「那现在便喊吧。」 赵扬张了张嘴,擦,面对这样一张平素苦大仇深,如今却意外纯情的脸,他喊不出来啊喂!怎么看怎么奇怪啊! 对面的谢逢等了一会,不见他回话,声音带了几分委屈:「你若不肯喊,便得换个法子补偿我。」 第116章 攻回峰上 补偿?怎么补偿? 赵扬眨眨眼。 谢逢睫羽轻垂,一看便是心虚。 「我想要你。」 赵扬呆愣一秒,脑筋终转过弯来,什么意思,是说还得他在下面? 不成,当然不成,怎么着也该他要对方了。 谢逢白皙的面庞染了些红晕:「已经很久没有……」 什么很久,明明才几天好么! 赵扬立时将对方推开,喝道:「不好不好,我觉得还是前面喊名字那个!」 「好,洗耳恭听。」谢逢肃了面色。 赵扬:「……」 咬咬牙,反正此地又没有第二人,豁出去了。 「阿……阿逢。」他喊得吞吞吐吐。 「嗯,阿扬,」谢逢回得极其畅快,倏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我还是想要你。」 「嗯?」等等,怎么又绕回了这个,合着他白喊了一句「阿逢」? 赵扬刚想喊「不要」,可嘴已经被对方堵住,生生把疑问号给吞没了…… 一只大手已经伸入衣内摸上腰间,对方攻城略地,他浑身燥热难耐,稍作抵抗就缴械投降了。 红烛帐暖,木已成舟,他终于能再开口,气急败坏:「我没答应做啊!我不是已经喊了你『阿逢』了吗!」 对方装傻:「可你不是『嗯』了吗?」 「我那是嗯~第二声!」 「你说我是『渣男』,我很受伤,自然还是要补偿的。」 「……」 得,渣男这个坎是过不去了。横竖他不在理,赵扬嘴张了又张,只得吞下这口闷亏。 谢逢亲了亲他的眼角,他哼了一声,总算不再计较。 第二日睡醒,熟悉的感觉,熟悉的腰背酸痛,还有熟悉的空被窝。 看来「渣男」谢逢已经去了崖底,在做战前动员了。 赵扬心里悔得简直想把身下猊毫的毛给扔出去。 昨夜…… 昨夜他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失败! 不仅后来也没能翻身在上面,就连药也忘到了九霄云外。 一口老血啐出,这下轻功何时才能取回! 简直是白在下面了! 也不怪他心虚,一看到谢逢那受伤的可怜模样,竟然稀里煳涂就一路妥协到底了…… 可是,一夜三次后,那傢伙竟然还能精神这么好,一大早就去去领队打架了? 赵扬心碎地摸摸胸口,自我安慰:没事,轻功可以再往后放放,怎么说昨晚自己也算是爽到了。 但是下次一定要先攻回来,下次他主动,二话不说,说上就上,就不信还马失□□! 谢逢「好心」地以重建二位教尊威信为由,将带领队伍上崖的的任务交给了何峤和符筠,又「好心」地以殿后为由,等到大部队开拔才把他抱下崖,还「好心」地提醒:「撑得住么?要不让猊毫背你?」 开玩笑,他虽是腰酸,但昨夜好歹只被折腾了三次,行动尚算正常,再怎么也跟得上大家好么。 特别是——赵扬望了望走在祝昭雨身旁,全副武装的阿云——连阿云都能不坐马车,他还有什么挺不住的! 叶先圻一展摺扇,凑到他身旁:「昨夜这是多激烈啊?看你走路挺为难啊。」 赵扬偷偷掠了眼谢逢,小声对叶先圻啐道:「啊呸!我这是昨日喝多了,摔了跤扭到腰了。」 「行吧,你开心就好。奥,对了,」叶先圻压低声音,将他招唿到队伍边缘,「我今早见谢逢情绪相当不错啊,我原以为是你们春宵几度的原因,可我跟着猊毫,听他想找猊毫背你的时候说到,你昨天——为他吃醋了?」 「……」没想到谢逢也是个大嘴巴! 「他说你以为他喜欢薛竟谦,所以骂他『渣男』,他说没想到那个时候你的心中就有他,他说他『万分欢喜』。」 「不可能……他昨晚明明说我骂了他,他很伤心……」 「啧啧,打是情骂是爱,你为他吃醋,他会生气?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好吗?」 「……」 「不好,他来了,先不聊了,我去找符筠教尊了。不知道今天何峤教尊为了打发我走会给我些什么宝贝。上几次可都是上好的野山参。」 「……」 谢逢已至赵扬身旁,觑了眼速度离去的叶先圻:「他同你说了什么?」 赵扬没好气地道:「他说你吃醋了,一点都不生气,其实很开心,却哄着我答应了喊你小名。」 谢逢:「明明没有后面半句。」 赵扬:「……,你骗我!」 「没有。」谢逢语气尤为无辜,「我昨夜没想通,确实是极伤心的。但今早出了山洞,忽觉福至心灵,醍醐灌顶,似领悟了武功心法一般,便想通了。」 赵扬:「……」 据说谢逢将荀护法打发去给山庄众人带路去了。 第221页 圣教众人则跟随何峤教尊和符筠教尊,沿原路返回瀑布,钻入洞内! 原本已做好打算硬着头皮与敌人火拼到底,却不想洞内空空荡荡只有寒潭闪耀着玉石的微光。众人踩着碎石拾阶而上,却未曾遭遇半分抵抗,最后乌泱泱从密道入口涌了出来。 整顿好队伍,向峰顶开拔,前所未有地顺畅,各个关隘也都无人看守。 太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挑水的黑衣人,那人也是把扁担一扔,高举双手,二话不说就缴械投降了。 这也太奇怪了。 赵扬拉住谢逢:「会不会有诈?」 朝廷的兵有这么脆皮的么?会不会是请君入瓮? 谢逢目光在他脸上一触即离,不疾不徐道:「不至于,大抵是投降了吧。」 难道是吕长老他们已经占领峰顶了? 算了,原书大boss在身侧,有什么好担心的,待会只管瞪大双眼看谢逢势如破竹一人一剑横扫千军万马就是。 赵扬握紧腰侧思逢剑,满心期待地跟着大部队登上玄英殿,举目一望,果然瞪大了双眼。 确实是投降了……但绿油油的山庄众人没见着,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乖巧高擎双手的黑黢黢朝廷死士。 大殿中央众人前方,还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干巴巴瘦老头被反绑着跪在地上,一头灰白头髮黏在头皮,口里还塞了木塞,见众人登殿,便如蚯蚓般扭动起来,贼目中射出愤恨的光。 赵扬木然地看着圣教众人将整个大殿围了里外三圈水泄不通,又木然地望着谢逢波澜不惊地走到大殿正中符筠和何峤两位教尊身边,潇潇洒洒地朝那老头旁的一名黑衣人一个抱拳,谦恭温顺地开口道:「温统领,有劳了。」 那黑衣人面容沉静,气质恬淡,竟看不出丝毫暴戾之气,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谢教主,客气了。」 说罢伸手一扯,将老头嘴里的木塞拔出。 尖利如金属刮擦的号叫顿时沖入耳中,把赵扬吓了一大跳。 「你们这帮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我乃皇宫圣上的内侍近臣,你们一个个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抓我?我定要把你们全都炸死!炸死!让你们死无全尸!」 殿中那跪着的人气得浑身颤慄,一双眼能杀人的话,早将面前所有人的身上都戳上百八十个洞。 刚才同谢逢对话的黑衣人冷眼道:「李明德,你说谁是狗奴才?」 「你!好你个温瑞清,」那老头若不是被绑着,肯定要从地上跳起来了,「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你不想活了吗!你还想不想要解药了?你要跟你那些死鬼手下一样毒发身亡吗?!快,你给我松绑,我们人比他们多,我们打他们,一定能赢的!你信我,我不会治你的罪的,我一定把解药给你!」 那叫温瑞清的黑衣人面上没什么神色,眼神却冷得若冬夜寒月:「死鬼手下?」他居高俯视跪地之人,「呵,那都是我们的弟兄,当初是你执意命他们下崖,一听说他们被抓,执意要炸谷底的也是你。你怎么敢说他们是死鬼?你说这话,就不怕半夜鬼敲门吗?」 「他……他们一个个不说话,天天板着脸,看着怪寒碜的,不是死鬼……是什么?」那李公公似乎真的有点怕被鬼缠上,往后缩了一缩。 温瑞清却在他面前缓缓俯下身,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和气道:「解药?你说的是这个吗?」说着将书页摊开,那书里面竟是中空的,塞满了白色的粉末。 跪地的李公公登时手脚齐挣,尖声叫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温瑞清将书合上,又是一副淡然模样,「梅英教教主见你暴虐无道、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特意将解药寻出,交予于我。」 ?? 谢逢给的? 赵扬视线飘移到谢逢脸上。谢逢维持着从今早开始就镶在脸上的温和面容,正派得不能再正派。 「我原先只是想将剩余火药找出销毁。没想到,却正好看到这位兄弟在对月缅怀死去的弟兄,便改了计划,杀了这李公公的几个贴身死士,帮他们找出了解药,并发誓联盟。现在,我们有两千兵力,剩余的火药自然也是我们的了。」 真是有耐心……解释得清清楚楚。 大boss又闷声不响发大招把问题解决了…… 赵扬闷声道:「真能干。」 可对方却似乎完全没体会到他话里的酸味,自顾自犹在那得瑟:「这还多亏你的提醒,攻心为上。」 擦,此话一出,赵扬也无法厚着脸皮继续生气了,否则显得自己多么小心眼,多么没风度。 他深吸两口气,保持微笑:「所以,天鸣山庄的人才这么容易就上了崖顶?」 「嗯,我和温统领打了招唿,不会为难吕长老他们。」 「可,」赵扬指腹抵上思逢剑柄,怒气还是在胸腔里翻腾,「既然如此,那我们不是早几日就可以攻上来了?」 谢逢温和回道:「但你不是特意喊了吕长老他们一起吗,千里迢迢赶来,若是白跑一趟,岂不扫兴?」 「……」 谢逢所言到也不差,赵扬干咳两声,心道自己好歹也算是一庄之主,不要与这人计较,心里的怒气倒消散得也快,甚至还有了些隐隐的得意。 怎么赢得的胜利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在他领导山庄后带领众人再次凯旋! 第222页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要完结,我怎么会写这么多字t t 本文可改名——《作者连做梦都想要完结》t^t 第117章 终出恶气 李公公估计是没想到自己最大的仰仗竟然就这么落入了敌手,半带愣怔地望着温瑞清,又听谢逢解释了一番,终于回过神来,干嚎道:「好哇,你就是魔教教主?你好大的胆啊!反了你了啊!待我回去禀明圣上,定要带百万大军踏平你这鸟不拉屎的山头,将你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他骂得气喘吁吁,奈何谢逢只是不屑回道:「谢某恭候。只不过,不知公公还有没有命回去。」 果然李公公浑身颤了下,畏畏缩缩地对着温瑞清道:「温统领,就这点解药,也就够你们吃半个月,时间到了没有解药,你们还是会死。你若给我松绑,到时候我一定在圣上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我保你们不死,还能保你们升官发财!」 满殿静默,无人应答,亦无人动一下。 温瑞清瞟了一眼李公公,淡然道:「弟兄们皆为死士,身中奇毒,口不能言,如何升官发财。」 李公公立马疯狂摇头:「可以的!他们不行,你可以啊!圣上并未将你毒哑啊!你回头是岸……」 尾音被「咻」的一声利刃破空声划裂,温瑞清手中的长剑出鞘一寸,正正抵在李公公脖前,李公公头往后一仰,吓得再不敢言语。 殿外顺着石阶又传来噪杂的人声和脚步声,定当又是一大批人马赶到。 赵扬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那一定是山庄众人,不想原本已吓得噤了声李公公却尖声狂笑:「哈哈哈萧大人带兵来救我了!你们现在赶紧投降我还可以让萧大人饶你们一命!」 赵扬:「……」 从刚才他就发现了,这个李公公一直活在「我的命很重要,我很厉害,你们都会听我的话,连圣上都听我的话」的自信心爆棚妄想症里。 待石阶下的人踏入殿中,赵扬却惊住了—— 李公公却长舒了口气,高声叫:「太好了!快!薛公子,快将他们都抓了!他们都反叛了!」 薛竟谦身上的天青色短打衣衫早已洗净,他目光澄净,一步一步朝大殿走来。那短衫虽不如长衫翩跹,步伐也不够刚健,但衬着薛竟谦清峻的眉眼,却也是一个武艺出挑的年少英雄。 他的身后,跟着大批相同石青色衣衫的剑客,步伐亦是轻快从容,镇定自如步入殿中。 正是此番薛家带来的侍卫。 薛竟谦笔直朝大殿走来。 等赵扬发现不对劲时,薛竟谦已经走至他面前,晾着谢逢和李公公不去理会,对着他声情并茂道:「萧应不仁不义,我薛竟谦不屑与奸佞小人为伍,若打萧应,算我一个,我薛竟谦绝不饶他!」 望着谢逢沉得堪比乌云的脸,赵扬欲哭无泪。 薛公子你的倾诉对象搞错人了啊喂!结盟的双方头目在大殿中央啊,挨□□的对象也在那里,无论如何这句求结盟的话都不应该对着他说的好吗! 「薛竟谦你……」李公公听闻薛竟谦的话,原本挺直的身体又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腿上,那模样简直就像看见地上有张百元大钞,兴奋地捡起来却发现其实只是一张冥钞。 听闻有人唿喊自己,薛竟谦转过身踏步走向殿央,在李公公面前站定。 李公公明显底气不足,有气无力地哼骂道:「薛竟谦,我没想到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傢伙,竟跟花无数一丘之貉。当初他一个人逃回来了,却将我的人都丢在下面,可他竟然也有脸逃回来?他逃回来也就罢了,却还拦着我不让我炸死魔教!简直不可理喻。你也好不到哪去,我还道你宁折不弯,敬你是位谦谦公子……」 薛竟谦大义凛然道:「宁折不弯?萧应他不仁不义,难道要我跟着他一路错下去?李公公,仁义自在心中,薛某只是在追求自己心中的大道。」 温瑞清收回审视薛竟谦的视线,转向谢逢:「教主,你还有什么想问李明德的吗?」 谢逢道:「有。」扭头转向李公公,「李公公,萧应如何能与朝廷勾结?」 李公公闷声哼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谢逢淡淡道:「那便对不住了。」 说罢飞起一脚,正中李公公胸口,李公公向后扑出数米,因为手被绑着,硬生生用背部着地,「哎呦」一声尖嚎,吐出一口鲜血。 看得赵扬都跟着胸疼。 简直兇残。 一直没见着谢逢发威,他都差点忘了,这是个随手一拂都能把叶先圻这种高手挥到撞柱身亡的boss…… 李公公说了这么多都只是口嗨,真正厉害的还得是谢逢这种人狠话不多的。 谢逢慢悠悠踱去李公公那里:「李公公这回可愿告诉我了?」 李公公抻着脖子,口中冒出的鲜血顺嘴角流进花白头髮堆里,显然是被踢到内脏出血。 他嘴巴鼻子都拧在了一起,眼看谢逢步步进逼,边呛边道:「我说,我说,萧应……答应给圣上炼制仙丹,圣上……吃了龙体康健,鬚髮变……黑,特封他为——三品仙士……」 那模样,感觉再多说一句都会断气。 赵扬心道这皇帝心真大,竟然找一个用毒高手给自己炼丹,别到时候被玩死了都不知道。 谢逢又问:「那为何朝廷要攻上我教?」 第223页 李公公:「圣上说,你们这些江湖人士……不听话,需要……敲打敲打。特别是梅英……教,最近太过嚣张。」 谢逢:「不是萧应从中作梗?」 李公公往后缩了点,气若游丝:「萧应说,他是梅英……教右护法,他自荐……带领人马收復梅英教。」 谢逢垂了眼睫,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对温瑞清颔首示意:「温统领,我问完了。」 温瑞清微点了下头,缓步走过去,蹲下身,对李公公温声道:「那李公公,温某最后问你一句——你有想好怎么死吗?毒死、炸死、一箭穿心而死,还是——凌迟而死?」 赵扬听得心尖直颤,这么可怕的话,这个人却说得宛如白开水,平淡得像是在问你中午打算吃什么,是米饭水饺,还是包子馒头。 简直比谢逢还要可怕。 李公公先是愣了下,好像花了点时间终于理解了温瑞清话中的含义,满头的白髮登时抖动不停,眼中迸出俱意:「不,你不能杀我。你知道我……我是多么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子上的吗?后宫里……每天有那么多的太监犯事被打死,人人如履薄冰,唯独我屡屡都趟了过来,我每天……唯恐行差踏错,幸得天命之神眷顾,我才能位居高位。你不能杀我!你杀我是和神作对,是……是要遭天谴的!」 「位居高位?不过一个从六品小官,还是靠阿谀奉承刘公公才得来的。」温瑞清毫不掩饰眼中厌恶,那眼神生生破坏了他脸上原本安好的恬然之气,「天命之神?你的天命之神指的是刘公公吗?这倒提醒我了,你在他手底下做了多少坏事,害死了多少无辜性命,才讨来了这个职位。我今天把你杀了,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你放心,杀了你,皇帝老儿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喂,你究竟想好怎么个死法了吗?」他再次一字一句地问道。 李公公拼了命往后蹭:「不………不要……」 可砧板上的鱼肉那还跑得掉,温瑞清长腿一跨,就将李公公从脖颈后提熘起。 「你既然不肯选,那便由我替你选一个吧。」说罢,便毫不留情将木塞塞回李公公口中。 李公公嗯嗯啊啊再也吐不出半句话,温瑞清拎小鸡一般拎着李公公,面上仍是那副沉着淡然的表情,朝谢逢道:「教主,别忘了你答应过温某,要带我去见死去的弟兄。」 谢逢道:「自然。请温兄稍等片刻,我们还有一拨人马没有到齐。」 这一拨人马指的自然是天鸣山庄的那一拨。 赵扬又丢脸,又心急如焚,峰顶都聊了这么久的天了,怎么大家都还没上来,真当是来旅游的了? 如此又等了不久——虽然赵扬如坐针毡觉得过了很久,石阶下终于又传来噪杂脚步声。 当前的那个人从石阶上冒出头来,正是一脸菜色的荀护法。 猊毫立时飞凑了过去,荀护法摸着猊毫的毛,面色不虞地看了眼赵扬,二话没说,往大殿众堂主所立之处走去了。 赵扬被瞪得莫名其妙,转头见天鸣山庄的众位长老和堂主三三两两爬上石阶。 笑容可掬的鲁青第一个现身:「玉圣峰之景果然名不虚传哪。」 吕渡旋即接上:「那可不。这一路上来,亦是有不少位置可建望山亭,都是独揽山貌的绝佳之地。还记得我说过的半山腰那处?风景尤好,搭个双层楼阁,建几处院落,必是消暑观景的好去处。」 朱六大踏步跨出:「又要稿基建啊?可这是人家梅英教的地盘啊。」 刘弋一声冷哼:「你懂什么,梅英教教主是我们庄女婿,还能不让动工不成?」 朱六:「那敢情好啊,吕头,你别忘了给我盖个美人院啊!」 风息冷冷一个眼刀:「聒噪。」 赵扬:「……」 第118章 绝不差钱 跟在绿得发亮的长老和堂主身后的,是绿灿灿的仿佛一大片西蓝花一样涌上来的山庄侍卫。 众人很快便寻了一处空地分列站好了。 朱六大喇喇挥手:「少庄主!我们在这,快来!」 他能不能不去…… 比之薛竟谦那些侍卫的石青色常服要亮了好几个色度的山行衣,怎么看怎么乡土、怎么看怎么傻好么! 赵扬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去了山庄众人那里。 才刚站定,众长老和堂主就众星拱月一般将他围了起来。 「你们怎么现在才上来?」赵扬勉强挤出丝笑容。 「少庄主放心,昨夜属下已经上崖打探过了,这里毫无警戒,殿上的那个老头叫唤了一夜了,说什么造反啊,竟然投靠魔教,叛徒什么的。我一听,这还有什么好打的,所以今日首要任务便是考察地形。」吕渡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竟还劝慰他。 可他不是担心夺不回总坛,而是觉得在圣教面前丢了人好么! 大殿中央,温瑞清沉吟片刻,对谢逢道:「这些便是天鸣山庄的诸位高手?」 谢逢:「不错。」 温瑞清:「久仰天鸣山庄大名,幸会幸会。」 吕渡气定神闲:「客气客气。我知道你,那老头说,就是你带头造的反。」 温瑞清:「……」 赵扬生无可恋地吁出口气:「谢逢,既然人已到齐了,我们还是快带温大侠去看看他死去的弟兄吧。」 第224页 大概是从来没听过有人以「温大侠」称唿自己,温瑞清嘴角抽了一下。 赵扬大步扑到谢逢身旁,对温瑞清道:「你想怎么下去?用绳子,还是让猊毫背你,或是走密道?」 毕竟那密道是谢逢本教的圣地,随便带外人进去不好,还是用绳子下崖稳妥点,却没想到谢逢竟不介意,只说走密道便可。于是黑压压的黑衣人便跟随温瑞清一起从密道下了崖底。 李公公本就受了伤,才哆哆嗦嗦下到一半就瘫在台阶上,最后是两名黑衣人扛着他,勉强将他拖到了当初黑衣人毒发身亡的草地。 圣教当初埋人实在是马虎,如今几日过去,血迹未消,风吹土落又露出不少尸身,空气中刺鼻的腐烂臭味熏得赵扬头晕眼花、眼泪直流。 温瑞清望了他一眼,神色复杂:「不曾想赵少庄主如此至情至性。感谢当日你们将死去的弟兄们掩埋安葬,此恩,我和弟兄们定铭记在心。」 赵扬小心地吸着气,避免被臭气熏得太厉害导致流泪更多,闷哼着回道:「温大侠太客气了。」 温瑞清低头一嘆,再抬头时一派肃穆庄严:「赵少庄主悲天悯人之心实令温某佩服。温某尚有一事需得向赵少庄主坦言,当日少庄主大婚时,半路劫持的黑衣人便是在下。萧应命我带人看守在婚房外,需确保你中毒而亡,不料我竟看到花无数将你抢出。」 「什么?」赵扬惊呆,「那日的黑衣带头大哥是温大侠?」 温瑞清苦笑点头:「我们蒙着面,花无数并未将我们认出,我见是他劫走你,想来也是送到萧应那里,便没继续追了。现在想来,万幸你安全逃出,否则,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怪不得当时那些半途截出的黑衣人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和花无数消极对抗。 怪不得天鸣山庄的侍卫每每想要救他时,都是被黑衣人挡掉,原来全是故意的…… 赵扬看这温瑞清满脸郑重的歉意,并不像是假装,随即释然笑道:「温大侠何必自责,若非温大侠自称魔教,我恐怕到现在还怀疑是谢教主要杀我呢。」 身旁的谢教主当即不满地「哼」了一声。 温瑞清倒是被这句话逗笑了:「确实,我们不满萧应很久了。他毒哑了我们很多弟兄,只有些家里有妻儿老小作为人质的没毒哑。我们虽不能明目张胆地反抗他,倒是一起想到了这个破绽,只希望能被武林各派发现,免得他奸计得逞。却没想到,好像只有赵少庄主发现了。」 他说到这里,嘴角又露出一丝苦笑,不知是想起那些惨死的兄弟,还是想到白道自视甚高,想当然以为有人甘愿自称邪教魔教,枉费他们苦心。 赵扬闻知愕然,想了想还是安慰道:「他们都是咬毒自尽,走得很快,也算没受太大痛苦。我们这次一定抓住赫连幕,为他们报仇!」 温瑞清亦是坚定地点了头。 风萧萧兮溪水寒,近两千名黑衣人将这一小片崖底塞得密不透风,皆是垂头静立不语,齐齐为同伴哀悼。 李公公被扛出来,又被数名黑衣人轮流揪住头髮对着那三百名死者闷声不吭地磕了三百个响头,直磕得头破血流,双眼白翻,晕死过去。 温瑞清去溪涧边取了凉水,回来将李公公泼醒。李公公神志不清,双眼呆滞,没进气只剩出气,被温瑞清一刀砍断了脖子,终于死在了三百黑衣人的坟前。 倒地的一瞬间,赵扬的身后响起了热烈澎湃的掌声。他回头一望,众黑衣人都眼含热泪,热情拍掌,若是口能言话,欢唿声定能将这片崖谷淹没。 待得黑衣人凭弔完毕之后,谢逢问道:「温统领,你们日后作何打算?」 温瑞清淡淡笑道:「如今我们算是彻底反叛,朝廷是回不去了,不知教主您可否帮我们放出消息,就说我们都战死了。」 谢逢颔首:「此事不难。」 温瑞清嘆道:「只是现在解药的余量不多,大概只够支撑十五日。尚需在半月内捉住赫连幕,拿取解药才行。」 赵扬问道:「温大侠,你知道花无数在哪吗?听李公公的意思,他应该是回来了啊,可我怎么没看见他人?」 之前他差点把此人忘了,如今说到赫连幕,当即想起还有花无数这号人。 感受到谢逢若有似无瞟过来的眼神,赵扬解释道:「若论对赫连幕忠心,谁能比得过花无数?不会是看到温大侠他们反叛了,就去给赫连幕打小报告了吧?若果真如此,那放出战死的消息也没什么用了啊。」 温瑞清笑道:「感谢赵少庄主担心,不过花长老早在炸谷的当日就同李公公闹掰离开了。当时他挡在崖前,不让投掷炸药,但是李公公仍然将炸药用大炮轰了出去,花长老气愤不已,丢下一句去找萧大人就离开了。」 赵扬:「那就是说,他去京城了?」 温瑞清点头道:「当是如此。」 玉圣峰一下子多了这许多人,食物立刻捉襟见肘。 虽说朝廷之前也运了不少粮草过来,但是坐吃山空也吃不了几日。 于是黑衣人便将砍刀放下,拿起了锄头,从专业杀人放火转为了主业开荒。 薛家有钱交钱,自然随他们去;天鸣山庄也有钱,但天鸣山庄的钱是吕渡管,吕渡不想交钱,只想将少庄主交出来抵钱。 第225页 吕渡来凌云院找赵扬时,赵扬正坐在案前望着思逢剑发呆。 吕渡理理衣摆,踱步上前。「少庄主,如今我们少不得要在玉圣峰多叨扰几日,说起来是帮忙,但我们怎好意思白吃白住。」 赵扬点头:「确实。」 吕渡沉声道:「据说薛家交了不少银两。少庄主,我庄人数比天栩山庄人数多了不少,交钱理当也应交得更多,但之前枢礼峰修建崖景房,实在是耗资巨大。」 吕渡凑到赵扬身前:「少庄主,我琢磨着,既然天鸣山庄同梅英教迟早要联姻,那两家便是一家人,一家人的话还谈什么钱,本就该将帐目放在一起管嘛。」 「……」赵扬愕然,敢情这吕长老是要赖掉这笔钱? 吕渡再接再厉:「不瞒少庄主说,为了此事我曾单独询问过谢教主。谢教主很是贊同我的想法,让我速速将联姻一事提上日程。」 「……」 就为了这点钱,已经闹到谢逢面前去了?卧靠,这么丢脸吗?让他以后怎么面对谢逢? 望着吕渡一脸小人得逞的模样,赵扬气不打一处来,抽出桌上的思逢剑就划了过去。 煞白剑气直奔吕渡面门。 吕渡悄然一躲,抓起桌上的思逢剑鞘迎回剑身,吼道:「少庄主,别打!联姻这是迟早的事啊,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既然迟早都要联姻,我们干嘛要推迟,平白无故交出这许多钱?」 思逢剑没入剑鞘,吕渡软语哄道:「银子这么宝贵,就该用在该用的地方,玉圣峰景色绝佳,少不得还得花不少钱建峰景房。」 赵扬攥着思逢剑柄:「你还敢说!」 吕渡抓牢思逢剑鞘:「少庄主,您别着急,听我说,如今我们不仅不用交钱,还能捞一笔钱回来。」 「捞钱?你还要从谢逢口袋里捞钱?」赵扬气笑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整个梅英教上下兜里才有几个子?能有天鸣山庄有钱?」 吕渡拨开思逢剑:「嗐,少庄主,此事我已问过谢教主,谢教主说梅英教不差钱,两家联姻的具体事宜,他让我同荀护法合计即可,说荀护法管帐,银钱只多不少。」 赵扬狐疑:「荀护法能变出什么钱来?他也就猊毫给他的夜明珠……」 门外突有脚步声重重响起,两人往门口望去,正见荀护法英伟身躯迎门一脚跨入。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伏笔千里,都是有原因的! 吕渡:除了盖房子,谁也不能从我口袋里掏出钱来!3^3 第119章 联姻事宜 吕渡喜笑颜开迎上去:「欢迎欢迎,您来啦。」 赵扬手握思逢剑,手背青筋绷出。 吕渡扭头看他一眼,又慌忙跳回来谄笑解释:「少庄主,伸手不打送礼人哪,这是我专门差人喊荀护法来,当面把彩礼算算清楚。」 赵扬:「彩礼?」 吕渡重重点头,转头招唿荀护法:「不知圣教对我家少庄主同贵教联姻之事作何计划?」 荀护法皱着眉,迟疑着向吕渡。 吕渡迎上笑脸:「谢教主让我找您商量嫁娶的具体事宜。」 荀护法硬邦邦道:「奥……不是喊我来说要在半山腰建亭子?」 吕渡赔笑道:「那个日后再说也不迟。」 荀护法:「……」 吕渡又道:「荀护法,您是知道的,我们少庄主自小便娇生惯养,随身物品一概用的都是最好的。」 娇生惯养的赵扬:「……」 荀护法:「我明白,但你们少庄主是二婚。」 吕渡:「可你们魔教名声也不好啊。」 二婚的赵扬:「……」 吕渡:「最多你我只能算是半斤八两,也不正是表明圣教同我山庄门当户对嘛。再说了,我们少庄主毕竟也算是有过武林盟主之位的人,身份地位自不必说。」 荀护法撇撇嘴:「我听说也就当了十来天盟主?」 赵扬:「……」 吕渡:「咳,退一万步说,我家少庄主那也是天下第一大庄的庄主啊。」 荀护法中气十足:「谁不是,我梅英圣教教主,天下白道谁不闻风丧胆。」 赵扬:「……」 吕渡:「呵呵,说的是,梅英圣教财大气粗,彩礼自也不会少的对不对?」 赵扬:「那个……为何是彩礼?难道不应该是谢逢入赘给嫁妆吗?」 荀护法、吕渡异口同声:「那怎可以?」 赵扬:「……」 吕渡:「嘿嘿,当然是彩礼,自古彩礼都比嫁妆重。您别听我们少庄主瞎说,我们是嫁,嫁!」 赵扬:「凭什么?吕长老,天鸣山庄有钱啊,我要娶谢逢。」 荀护法虎目一震:「赵公子自然是嫁进来,我们梅英圣教也有钱,出得起聘礼!」 吕渡一跃挡在赵扬身前,目光炯炯望向荀护法:「聘礼多少?」 荀护法咬咬牙:「十担夜明珠。」 吕渡颔首:「成交。少庄主就拜託您们了。」 成交……当他是商品吗?? 赵扬:「吕长老你……」 吕渡:「少庄主,山庄大笔的钱款的取用都要经我的亲笔画押,就算是陆管事也不能免掉这套流程。吕某自从接手整座山庄的管帐事宜,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一切皆为山庄总体考量,可说是问心无愧。少庄主,请您也不要再耍小脾气,大局为重。」 第226页 赵扬:「……」 吕渡:「对了荀护法,届时十担夜明珠直接交予给我即可。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下枢礼峰的酒肆、茶坊、食店、摊铺、勾栏院终于都有着落了,多余下来的钱我便用在玉圣峰。」 荀护法:「……」 后面吕渡和荀护法已经开始测算两人生辰八字,挑选良辰吉日,正讨论得热火朝天。赵扬深感自己在旁边甚是多余,干脆走出门去清静清静。 刚踏出门,便见叶先圻蹲在东厢门外,正在往花盆里堆土。 「你在做什么?」赵扬顺着走廊过去,发现叶先圻脚边还有一捆从地里拔出的,根上还粘着土的草苗,嫩白的叶尖正往外沁出点点水珠。 叶先圻抬眼看他,笑道:「这些都是我从崖底拔来的三白草,当然,我是喊杜胥帮我背上来的。玉圣峰顶没有这种草,我带上来自己种上一些,到时候也好给你做药。」 赵扬:「……」 望着叶先圻双手虔诚捧起草,将草根埋入花盆土中,赵扬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解释下——他正在朝给谢逢上这种药的方向上在努力,没想到叶先圻先开口了:「奥,对了,我已经帮你劝过薛竟谦了。」 赵扬原本话都到嘴边生生变成了:「什么?」 「帮你劝过薛竟谦了啊,就在你和谢逢带着温瑞清他们下崖的时候。」叶先圻一脸理所当然。 「你劝了他什么?」赵扬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奥,我劝他说:『你和赵扬在一起不会有前途的,还是趁早放弃得好。你想想,你们两个小零在一起能有什么前途?』」 「你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赵扬恨没把思逢剑拔来,什么叫小零,他能是小零吗?!他是1!他和谢逢……再怎么样也只能算是发展成互攻吧……? 「我有说错吗?」叶先圻停下手中的活计,支颌思索道:「可你不是说他是主角受吗?怎么,他还能当1?」 「……」 「不过你放心,他应该没听懂。因为他问我——『何为小零?』你要是捨不得,去把他追回来就是了,最多是我多给你做些药,毕竟两个1你得辛苦点。」 「……」 「哎唷,你今天是吃了枪炮吗?竟然动手打人了?当我不敢打回去?」 听到动静的荀护法和吕长老从屋子里跑出来拉架。 吕渡架住赵扬:「少庄主,冷静。脸打花了没法嫁人了。」 叶先圻被荀护法拦在身后仍在叫嚣:「呦!都要嫁人了性子还这么暴躁。」 最后,多亏了荀护法和吕长老将赵扬连拉带拽回了屋子里。 吕渡苦口婆心道:「少庄主,咱们不要与小人一般见识,你可是山庄少主,有身份的人。」 荀护法明显不认同:「吕长老此言差矣,叶公子一向言语刻薄,赵公子忍不住出手也是情有可原。」 吕渡:「嗐,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少庄主,你和谢教主的生辰八字我和荀护法已经算好,吉日择在了明年腊初七。」 赵扬:「什么?!」 不是吧,他和谢逢成个婚,吉日竟然选在了一年后?他和谢逢的八字是有多不合? 荀护法哼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山庄讲究太多?不仅算八字,还得避开祖宗忌日、各大长老、堂主忌日、胜仗纪念日、赌局开输日、四、十、十四日,这么算下来也就那天了。不然,便是两年之后了。」 赵扬:「好好好,就那个时候就行。」 反正就是走个过场,怎么能搞得这么复杂…… 如今薛竟谦住在了赫连幕原先住过的飞霜院,趁着下午无事,赵扬也去看望过他一次。 彼时,薛竟谦正站在院门台阶之处,极目远眺。 一袭天青色长衫,当真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赵扬同他在门口闲扯了几句风景好,又进屋叙旧了几句想当年之后,就都又陷入了寂寂的沉默中。 对于薛竟谦,赵扬心内很有些亏欠。毕竟好好的一个主角,幼时害他落水已是对他不住,如今官配的攻也被自己搅黄了,只能孤零零一人住在这值钱东西都被赫连幕搬空的飞霜院里,当真好不凄凉。 但他对薛竟谦又实在有些佩服,经歷这么多艰难坎坷、蓄意瞒骗还能坚守初心,实在值得给竖个大拇指。 主角真不愧是主角,相貌、心性、志气都是一等一。 两厢沉默,这还是两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如此长久的沉默。 窗棱快被他看穿了,薛竟谦先开了口:「我听环儿说,你和谢教主已经定亲了?」 果然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赵扬淡定点头,沉声应答:「嗯。」 薛竟谦将头撇开了去,天青色衣衫似乎随着他的身子在微微颤动,隔了许久,才将话语轻轻吐出:「恭喜你们。」 「谢谢。」 两顾无言,赵扬起身告辞,才走到门口,听得身后薛竟谦的喟嘆声耳语般传来:「如果我当初能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心意,不将你推出去,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赵扬脚步一怔,却终归没停下,他没有回头——也不知该回句什么。 世间事本就没有「如果」、「当初」,他回想当初自己的心境,是知交发小,是心中有愧,可也有心魂引作梗,绝不是单纯的恋慕。 至于到底是什么——算了,他早也不单单纯纯是当初的那个赵铭之了。 第227页 身后的声音更轻地响起,似是呓语:「罢了,是我魔怔了。」 赵扬再没停顿,转身步出院门。 是夜,谢逢忙完一天教务,回到凌云院,直接敲进了赵扬的房门。 如今,婚期已定,赵扬再看到谢逢,终归是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谢逢看起来也很是不一样,更加ooc了,进门就将他拥在怀里,温香软语说着「今日好想你」,还没亲上几口,就将他往床上带。 ?? 不是吧,又来? 谢逢的手已经伸进了他衣衫里,脑袋被亲得晕晕乎乎,衣衫也被扯得半敞,他赶紧用双手抵在谢逢肩膀,试图拉出点安全距离,慌不迭道:「谢逢,你先听我说句话。」 他憋了一下午了,再不说按这节奏就再也没空说了。 「你说。」谢逢沉着眼眸,可眼底的火焰却灼得他脸颊发烫。 他赶紧将话倒出:「薛竟谦是真君子,之前也是被赫连幕蒙蔽,你别为难他。」 谢逢笑道:「就为这事?好。我不会为难他的,现在就等赫连幕上门了。」 眼看双唇又要被攫住,赵扬心下一狠,先下手为强,反咬上对方的,唇齿间溢出一句:「今天我当1。」 对方一顿,赵扬还没来及抬手拥住对方,对方已然汹涌澎湃地压过来,红烛摇曳,被翻红浪,一夜春色无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喜欢的点个收藏呀,谢谢大家 第120章 骑兵压境 一场鏖战,赵扬软绵绵压在谢逢身上,恶狠狠道:「不是说好我做1的么!」 谢逢一头青丝散在锦衾上,衬得脸庞越发白皙脆弱,生生令他压出了一分罪恶感。 脆弱的美人面露困惑:「什么是1?」 赵扬:「……」 都是叶先圻害的,他竟然忘了先给谢逢普及相关名词术语,当下瓮声闷哼道:「就是我上你!」 谢逢一脸无辜的不解:「可吕长老说你是嫁给我,我师父也说,既是嫁,便需得我在上位,尽全力满足你,呵护好你。」 赵扬:「……」 谢逢敛下长睫,神色黯然:「彩礼天鸣山庄已是收了,如今……是要反悔么?」 赵扬:「……」 谢逢受伤神色更显:「你之前还答应喊我『阿逢』,可也就只喊过一次……」 赵扬:「……」 美人委屈起来简直好看得要人命,他真该死,是他没解释清楚,怎么能怨谢逢! 赵扬愧疚得心痛:「阿逢。」 谢逢抱住他,亲了亲他眼角:「你想当『1』?」 赵扬眼睛蓦地闪亮,忙点头:「对对。」 谢逢郑重其事嗯了声:「好,那来吧。」 赵扬喜上眉梢,却在提枪抬人的时候,发现自己刚才运动配合得太过投入,已是腰腿酸软,而谢逢却沉如磐石。 摆弄了两下,自己还没硬挣起来,对方却已箭在弦上。 …… 眼前「怎么会这样!」的弹幕才飞过,一恍神间,已被谢逢找准时机。 「你若气力不济,便让我来。」 床身吱扭声中,赵扬简直要把衾被咬碎。 什么叫气力不济?! 他体力好得很好吗!餵不带把人的腰都折腾软了再说人气力不济的! 而且你这思淫欲的速度也不是谁都能跟得上的好吗?! 这是pua,pua啊! 算了,也不是不爽…… 还不用自己费劲…… 更没心理负担…… 「啊,不对!」差点忘了正事,他扒住谢逢肩头,因为涨感,声音显得颤颤巍巍:「喂!我要抹药,抹药啊!下次前不能再忘了啊!」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赵扬才醒。 他浑身酸软地躺在床上,谢逢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吃干抹尽就遛……赵扬咬着被角阴恻恻想:「不行……得去找吕渡,堂堂第一大庄少庄主,连点礼金的支配权都没有吗?他要改成娶谢逢,名正言顺当1!」 好在昨晚他终于成功督促谢逢给他抹了药。 日后,他可以尽情凭藉自己的轻功上下山洞了! 日后…… 有什么奇怪的联想混进来了…… 赵扬晃晃脑袋,把纷乱思绪都晃没,囫囵又补了一觉。 下午,他挺着酸痛的腰身,坚强地去落花院找吕渡。 吕渡面前案上是一份手绘的玉圣峰地图,正敲着笔桿在上面指指点点。 见他进得门中,立刻抬手唿唤:「少庄主,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望峰楼选址!」 一听这选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抱着剑硬邦邦道:「吕长老,好歹我也是少庄主,连阿云的嫁妆都能有五千两,我这边预算怎么着也不能少啊对吧?」 吕渡笑容僵在脸上:「少庄主的意思是?」 赵扬:「把十担夜明珠还回去,我们出礼金娶谢逢。」 吕渡嘿嘿一笑:「好啊。」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赵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听吕渡又继续道:「当时签的订婚聘书,对方坚持要签违约礼金的赔偿契约,若是我们现在反悔改为聘娶,理当赔偿对方一百担夜明珠作为补偿。」 赵扬:「……」 吕渡紧皱眉头:「少庄主,山庄目前最多可拿出十担,剩余九十担您自己想想办法?十日为约,现在还剩八日了。」 第228页 赵扬:「……」 吕渡嘆口气:「少庄主,先不谈这些了,这些都是小事,我有要紧的事情同你商量。」说罢,便神手请赵扬入内堂。 靠,哪里是小事了! 他的心在滴血,但还老实地跟着吕渡一起去了内堂。 吕渡压低声音:「不瞒少庄主,山庄之前派去京城的密探已经传信回来。」 赵扬:「怎么说?」 吕渡:「说赫连幕是去搬朝廷救兵和火药炮筒去了。」 赵扬:「什么!」 吕渡:「说已经出城了,看方向正是朝玉圣峰而来。人数的话约有五千,俱是骑兵,预计不出五日便会到达玉圣峰山脚。」 赵扬:「有说具体带了多少火药吗?」 吕渡:「没有说,但估计不会少,信里说,光是炮台就运了五个来。」 炮台…… 这朝廷打江湖人士,完全是□□碾压冷兵器,这是降维碾压啊。 吕渡又道:「少庄主,我同陆管事合计过,天鸣山庄虽也有些火药,但是都是暗地里弄来的,实不足以同朝廷对抗,不知温统领那里还剩多少火药。但是目前从人数上来说,我们三千人却对装备精良、火药充足的五千骑兵,就凭目前玉圣峰上的力量,怕难以对付。」 同吕渡商量好明日约山庄的鲁长老和各位堂主一起商讨对敌大计后,赵扬满怀心事回了凌云院。 虽说谢逢现在不太可能会因为和薛竟谦ooxx中了媚药而被赫连幕弄死,但是会不会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变成赫连幕利用朝廷之兵将谢逢搞死了呢? 一下午他都坐立难安,连烂漫晚霞都没心情欣赏。 苏婉瑶姑娘送来了晚饭,他也只随便扒拉了几口便剩在了桌上。 岂料,一向温婉的苏婉瑶返回取餐碟的时候,竟对他蹙起秀眉,连语气也比往常要豪迈冷酷三分。 「赵公子,你向来不是胃口很好么?今天怎么了?才吃了这几口,便不吃了吗?」 一向胃口很好……这是埋怨他平时吃的太多么? 赵扬幽幽嘆气:「赫连幕带了很多人,要打上玉圣峰了,我怎么想都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朝廷有火炮,甚至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使我们伤亡惨重。难道真的要弃山逃跑么?可逃又能逃哪去。」 苏婉瑶摇头道:「即便这样,那也要吃饭啊,不吃饭,哪里来的力气和他们打架?饿得眼花,又怎么去想对敌的计策?」 …… 想起復仇同盟,赵扬不禁哑然失笑,点头道:「嗯,阿瑶姑娘你说得对。」 苏婉瑶凛然正气道:「况且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赫连幕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天一定不会顺着他。」 「谢谢你了,阿瑶姑娘。」赵扬支颌靠在桌前,微微漾了笑意,心下甚感温暖。 苏婉瑶顶着红扑扑的一张脸,拎起饭盒一熘烟跑了,片刻后,声音从门口传来:「饭菜凉了,我去热一热,待会端回来,公子你得多吃点。」 赵扬重重应声:「好。」 三更夜,谢逢携了一身寒气进屋。 清冷的风颳得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摇曳的烛火将紧抱的双人阴影投在了窗棱上。 赵扬被抱得心里犯憷:「我……我大概还没养好……」 谢逢轻笑着吻了他的鬓边:「来,我帮你抹药。」说罢便要将他往床边上拉。 赵扬长臂一伸拦在谢逢面前,硬弯起嘴角:「等下!你……你去哪里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开什么玩笑?太羞耻了吧…… 况且一涂药肯定就涂到床上去了,到时候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就给办了! 谢逢闻言,自我感觉超级良好地贴在他脸畔:「想我了?」 声音温柔得让人沉醉。 …… 这不仅是ooc的问题了,这人得自恋到家了吧? 既然要反攻,自然是要占据主动,赵扬搂上谢逢肩膀,换另一侧脸颊硬贴了贴对方:「想,想了一整天了,想你在我下面。」 谢逢略略垂首,气息全喷到他耳朵里:「原来你一整天都在想这个。」 温热蛊惑的耳风挠得他差点腿软。 ??他一整天在想什么?在想赫连幕该怎么对付啊! 谢逢声音轻飘飘的:「下次是可以换个姿势,就是你要辛苦点。」 啥?辛苦点?也是,他来提枪干,确实要辛苦点。 赵扬一把执起谢逢的手:「没事,我不怕辛苦。」 他想起正事,当即转而说道:「对了,今天吕长老说,赫连幕带了五千骑兵过来了,还带了五座炮台,我……有点担心。」 其实也不是有点,是很担心! 谢逢将他的手攥入掌心:「别担心。圣教各分坛的堂主和教众均已赶至山脚,足有千余人,这样一来,我们也差不了多少人了。」 那加起来也只有四千啊,还差一千呢! 谢逢又道:「我今日便是去山脚把他们都迎了上来,只是没有那许多地方可住,要临时搭建些木棚,倒是苦了大家了。」 怪不得这几日他没见着杜胥……不对,他该担心的不是这个! 「但是对方是骑兵,还有火药。」 谢逢:「确是如此,但正因如此,对方更易轻敌。用兵贵在神速,贵在出其不意,赫连幕尚不知晓我们有四千人,且以为我们还在崖下,必然会抄近路前来。那处路上有一处关隘,名曰『舲剑门』,山壁陡峭,寸草不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人数虽少,但只要安排人手埋伏在那处,对付个五千骑兵当不成问题。」 第229页 若真有这么一处天险…… 再者,赫连幕不善用兵。 岳飞也说过:步兵利险阻,骑兵利平旷。 对于笨重的骑兵来说,山区,并不利于冲锋。 赵扬沉吟后,终于点头。 第121章 决战前夕 谢逢拉过他的手,将他牵至窗前,推开窗牖。 冷风兜头而入,吹得烛影又闪了闪。 四下里星火点点,仿若银河倾落林间。 谢逢靠在他肩侧:「最近玉圣峰多了许多人,我们又搭了很多房屋,你看那里,便是正在修建的。」 赵扬眯眼望去,果然那里有移动的火光,不由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种蒸蒸日上、欣欣向荣之感。」 两人并肩而立良久,听得赵扬又道:「你看那些火把,是不是很像那天在梅城所见的河中花灯?」 谢逢道:「你是说那日在欢雪阁上?」 赵扬一笑,侧过头看谢逢,眉眼弯弯:「你那天说,你要保护大家。」 谢逢也侧过脸,眼中现出些许笑意:「是啊,原先我只想到梅城和峰上的几百号人。如今又生生多了几千,真是难吶。」 林间的风穿过树梢,飒飒作响,仿佛也在附和着「难吶难吶」。 谢逢揽过他的肩头:「既说过,便当要做到。总有办法的,你别担心。」 两人聊得困了,赵扬想睡觉,便往床上爬。 谢逢摸在他身后跟上来:「困了?你不是想了我一整天吗?」 「嗯?」赵扬半睁着眼,哼哼:「怎么了?」 「你不是说,想要换个姿势吗?我白日奔波了一天,也有些困,但想着,还是得满足你。」 「真的?」赵扬一骨碌爬起来,眼底闪烁兴奋的光,「来来来。」 酣畅淋漓的一个时辰后,帐内春色未熄。 谢逢支颌撑在枕上,眼因为微眯更显狭长,望向胸前趴伏的那人:「阿扬可还满意?」 赵扬墨发垂散脸侧,又累又困地闭眼哼道:「满意……」眉心微微颤动两下,眼仍没睁开,又带着浓浓鼻音道:「不,不满意……」 「哦?」谢逢拖长了尾音,手臂揽上赵扬的背:「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赵扬哼哼地道:「你说让我上你……骗子。」 发尾青丝被人捲起,挠得他有些痒痒。 「你不是在上么?」声音听着显得分外无辜,「方才你在上方,你不肯动,便得我动,倒令我比往常还要累些。那现在……换你来?」 赵扬:「唿……」 谢逢将唿吸绵长,已和周公相会的他拢至身侧,又为他理了理鬓髮,相拥而眠。 红烛已灭,窗外清风沙沙,像是在为两人哼唱轻柔的安眠曲。 翌日隅中时分,吕渡姗姗来迟。 却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赫连幕的骑兵又多了一千骑,现在整整有六千骑。增补的那一千骑兵连夜快马加鞭往此地赶来。 四千步兵对六千骑兵。人数殊为悬殊。 赵扬心急如焚:「为什么对方又多派了一千骑兵?」 吕渡面色凝重:「少庄主,属下有一事需向你禀报,恳请去内屋细说。」 当日日昳时分,落花院。 天鸣山庄的两大长老和堂主齐聚堂前,商讨对敌之策。 吕渡气定神闲:「不过六千骑兵,让圣教派些鹰隼半夜去敌营中,只需悄无声息地把马的眼睛都啄瞎,不就行了。」 赵扬:「……」 鲁青捋须摇头:「此法恐怕不妥,马被啄瞎,定会挣扎嘶鸣,届时敌营大乱,鹰隼被发现,极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扬点头:「鲁长老此言说的在理。」 刘弋一声冷哼:「骑兵嘛,挖些陷阱就是了。马哪有人聪明,挖个沟剎不住了就会往里跳。」 赵扬:「刘堂主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们现在能用于挖壕之人太少,根本挖不了多少陷阱,而且敌军人数太多,陷阱也只能抓些打头阵的。」 刘弋勾起嘴角:「那就埋雷,呵,一炸炸一片,想想都兴奋。」 刘弋:「没有,属下只是说说。」 赵扬:「……」 刘弋诡谲一笑:「要不投毒吧,在山上流下的河里投毒,我不信他们不喝水。」 赵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法不错,但是这山里的野兽和山下城中的居民也会遭殃,不行。」 朱六耐不住了,扯起嗓门吼道:「哎呀这么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干脆我带弟兄直接去正面迎击算了。」 风息嘴角微勾,牵起一抹诡笑:「我同意。」 赵扬:「……不行,完全是自投罗网。」 一番讨论下来,竟无可行结论。充分证明了开会人数越多,效率越低的真理。 后来,赵扬便只拉上吕长老跟着去参加圣教的商讨会去了。 一时间,圣教上下都做好了正面干上一架的准备,高层的战斗筹备更是紧锣密鼓地进行。 五日后,夜半时分。 朝廷的两万骑兵顺着山路,悄无声息地抵达了玉圣峰脚下。 江湖上无人想得到,朝廷竟会把大军压到梅英教境内,管起江湖闲事。 毕竟整个骑兵大军,连一桿旌旗都没挂起,就算在骑军内部,也只是将此次进攻简单地称之为「诛魔」。 第230页 天鸣山庄探子传回的密信中,说骑军内部人心涣散,将士们都觉得此次行动近似儿戏——堂堂的朝廷正规军竟然堕落到要对一个无甚名气的江湖小派下手? 就连大军的主将,只因为强烈反对此次进攻,便被皇帝不由分说地换下,许给了他们一个新的主将——萧应,和副将——花无数,两人一看就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众人表面应和,实则背地里大大的不服气。 此信一到,赵扬心下大喜。 敌方仗着自己是正规军,定然只会将此次行动定义为小打小闹,而赫连幕应当也是觉得人也炮多,自信满满,连个会行兵布阵的主帅都没带来。 根据骄兵必败原理,玉圣峰有希望了! 赵扬派出天鸣山庄风息、刘弋两位堂主,探得赫连幕将从朝廷那里获得的五枚大炮的炮塔,鬼鬼祟祟安在了山腰,借着夜色的掩映,将黑洞洞的炮口直挺挺对准了那条上下山必经之路上。 玉圣峰孤峰挺立,傲世四方,非火炮所能轰至。 将炮台架在此处,定是想在圣教众人逃亡下山时截胡,将他们一网打尽。 赵扬心中冷哼,可转念一想,不免奇怪。 按理说,这些大炮应是对准崖下,难道说——赫连幕已经知道他们不在崖底了? 可温瑞清明明说给赫连幕的去信里只说自己还在峰上坚守,而圣教众人还在崖底躲着,那赫连幕又是如何得知他们已经抢占山头? 难道是温瑞清那里有猫腻? 吕渡亲自带人增援,趁着月黑风高、对方戒备松懈之时,将敌方的炮手营给截获了,不光逼着炮手营放假消息给赫连幕,说已摆好阵势,引赫连幕上钩,还连夜将炮台挪了几里地,藏在舲剑门上的山石之间,就等鱼儿上钩。 也亏得赫连幕心急,大军在山脚只歇息了两个时辰,天色刚暗就往山上开拔。 侦查的弟子回禀上山的骑兵约有五千骑,另有一千骑未见踪影。 赵扬心中不禁升起不祥的预感。 赫连慕这难道是还有后招么。 好在天公作美,密云藏起了月亮,夜色浓稠,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林间树密枝茂,赵扬、谢逢和温瑞清带领了两千人,借着密林的掩映,将身形完全遮蔽。 也不知等了多久,眼看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赵扬更是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忽见远处山林中一群接一群的飞鸟蹿出林间,点点黑影掠过天际。 温瑞清将头趴在地面,贴耳听音,片刻后抬头朝他们点点头:「来了。」 众人屏息静气等待,听那马蹄声随着一点点明晰的天际也愈见清晰。 山林中的人静静守候着,一直等蜿蜒曲折的骑兵走得愈近,畅通无阻地挺进舲剑门,再到队伍完全没入。 谢逢抓起身侧长弓,「嗖」的一声,一枚鸣镝箭倏然划破深蓝天幕,带出尖厉啸响。 两岸山头喊杀声起,立刻又被轰隆隆的火炮声淹没。 行在狭隘山谷中的骑兵队伍大惊,火光遍地开花,山石崩裂,山泥乱溅,骏马嘶鸣、哀嚎声不止,队伍溃散如大坝决堤,一泻千里。 见谢逢撤下长弓,赵扬立时将头凑了过去。 谢逢睨他一眼:「怎了?」 赵扬挎上谢逢肩膀:「哇,不光剑使得好,竟连弓也会射,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谢逢敛了双目,神色隐在草叶暗影中,声音却被风吹出了些微轻颤:「武艺……大抵是相通的,剑术和射箭所依赖的敏捷、膂力亦是相似。」 赵扬:「你骗我。我游戏玩得熘,手指柔韧灵活性好,可一弹琴我手指就打架。」 温瑞清:「你们晚点聊可以不?竹筒还放不放了?」 赵扬:「放!」 火炮之下,哀鸿遍野。火炮够不到的地方,骑兵队伍急整队形,试图找到个缺口冲出去。 可刚整好队形,便见从崖上的密林中,骨碌碌滚下不少圆筒状的东西,有人高声惊叫:「小心脚下!」 瞬间队伍又是一片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 赵扬:「骗子,你根本就不想让我上你!」 谢逢:「上位太累,为夫愿吃这份苦。」 第122章 大获全胜 片刻的慌乱过后,前排的骑兵见这圆滚滚的东西似乎不会爆炸,便驾马欲重整队形,却没想到马却不听话了! 有胆大的伸手去捞,才看明白那落下的是装满了煮好熟黄豆的竹筒。 这些竹筒,便似泼下的水珠般,又大片大片涌出,漫山遍野地沿着山壁倾倒而下。 收兵的号角响彻山谷,骑兵惊慌中扬起缰绳,可没有一匹战马予以理会。 它们早已奔波数日不得好好休息,一路爬上山头正又疲又饿,纵使接受过良好的训练,但美食当前哪里还肯放过,一个个都不顾身家性命埋头啃豆,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就算勉强拉起马头缰绳,马抬蹄还没踏几步就被那些骨碌碌圆滚滚的竹筒绊倒,又重重摔在地面上。 一匹一匹不是被竹筒绊倒,就是被这些已经倒地的猪队友绊倒,多米诺骨牌串起的连锁反应极速扩张,一时间人仰马翻倒成一片。 眼见前方燃起熊熊烈火,炮火在身侧不停炸裂,不少骑兵弃马后退,妄图绕开混乱的火圈,却不想地上正有陷阱等着他们! 第231页 光线晦暗,天边隐约泛白,朝日还未喷薄而出,密云遮蔽天空,视线不清,那些妄图靠双腿从崖侧退回的人几乎全部落入了陷阱中。 大后方眼见前方混乱一片,立刻调转马头,欲下山撤逃。 呵,怎会轻易放你们离去? 薛竟谦带上薛家众人和叶先圻,齐齐现身,登上谷尾高地,将燃着的火把尽数扔下,刺啦一片,谷底树林全都被点燃了! 火焰高高扬起,顺着林木窜上高空,映红了阴晦的天边。 火炮仍在无休止的轰炸,两侧山岩落石滚滚而下,爆炸声、撞击声、惨叫哀嚎声在林间轰鸣不止。 火光映红了崖顶几人探出草丛的脸,温瑞清淡定看戏:「天鸣山庄果然好本事,连朝廷的炮手营都劫了。」 赵扬抱拳:「温大侠过奖。有此神效还是得夸一下谢教主,这些竹筒砍起来才是真费事,更何况还得花大价钱买黄豆回来煮。」 谢逢昂首而立,一派清风朗月:「不费事,我也只是砍了一半,剩下的,全仗我教两百余名教众帮忙。」 赵扬:「……」 温瑞清笑道:「若论费事,挖这许多陷阱才是真费时费力,为何不夸夸我?」 赵扬讪讪:「温大侠厉害,非常厉害!」 这人看着忠良,实则也奸猾啊,绕一圈回去原来是在讨夸奖…… 火声毕剥,树木在谷里燃起熊熊大火,却被山壁岩石阻挡隔绝,除了热浪,半分没有波及到崖上。 赵扬望着崖下惨状,明知两军对阵,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还是不免心下感慨,若无法仰仗这地形优势瓮中捉鳖,他们也不知得死伤多少。 谢逢、温瑞清大手一挥,崖顶埋伏的大伙纷纷蹦出,飞奔向山谷前方。 那些幸运的、全身焦黑还能活着钻出火圈的敌人,后有天鸣山庄和薛家侍卫,前有黑衣人和魔教众人,形成了两个密不透风的包围网,就等着敌人出圈便将其团团围住。 激战正酣,却始终不见赫连慕带领人马出现,山下埋伏的弟子的飞隼传信,说也是未见有兵马增援。 难不成,赫连慕会带着一千骑兵蒸发了? 赵扬心下正愁,不想身侧谢逢突然一跃而起,向一侧崖壁边斜斜掠去。 火光映红了谢逢身影,原来有个漏网之鱼顺着那边崖壁窜了上来。 是赫连幕? 赵扬站起身,遥遥望去,不,那魁梧的身形,当是花无数。 花无数提力上崖,原就耗费了极大体力,折腾没两下,就被谢逢捉住拖了来。 望着那张虬髯里沾满灰屑,只露出一双炯炯双目的脸,赵扬略感心虚。 谁能想得到,此人集大叔脸,少女心,话不多,写起情书来却超级啰嗦等众多标籤于一身,偏最底下的那个标籤,是爱慕赵铭之…… 尴尬,脚趾抠地得尴尬。 谢逢目光在两人面上掠过,伸手点了花无数的穴道,便脚步一挪贴在赵扬身边,将他的手也攥进自己手中。 赵扬立时僵了。 「怪不好意思的……温大侠还在旁边……」赵扬想拽出自己的手,没拽动。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谢逢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却叫人头皮发毛,「你明明说我是你看中的人。」 赵扬:「……」 你这样说,是不是存心刺激花无数?! 果真尴尬,花无数眼底的光肉眼可见的淡了,头也无声地垂了下去。 赵扬清清嗓:「咳,花……花大侠,赫连幕人呢?」 温瑞清插嘴道:「赵庄主,你喊他也是大侠?」 赵扬愣了一下:「那……阿花?」 温瑞清眉心一抖,谢逢挡在赵扬身前,冷声道:「花无数,赫连幕人在何处?」 花无数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门主并未前来。」 赵扬:「什么?他没来?他弄了六千骑兵过来,自己却没来?」 不对,他自己还留下了一千骑。 赵扬:「赫连慕到底在哪里?他手里还有兵!」 花无数背嵴挺直:「我确实不知。赵公子,门主只命我夺回玉圣峰,令我务必将薛公子救出。」 夺回玉圣峰?真是好大脸,谁承认玉圣峰是他的了? 赵扬心中愤愤。 花无数像是卸下心中重担一般,长长吁出一口气:「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扬:「你明明知道赫连幕不是好人,为何要为赫连幕卖命?」 花无数沉声道:「救命之恩不可不报。他救了我的命,我必定要报答他。」 赵扬:「报答?」 花无数板着张脸,不回话。 赵扬:「你的报答便是不分是非,助纣为虐吗?你明知赫连幕不是好人,还为虎作伥;你明知他只是利用,还甘心当他的棋子。你的这种报答只能感动你自己,却害死了更多人。」 真是气死他了。 「不,连你自己都知道自欺欺人,否则,你刚才为何要嘆气?你以为自己被抓了再不能帮他就算完了?」 赵扬颤抖着指向花无数:「六千骑兵对四千手无寸铁的人,他都自己不敢过来,还派你过来,这是打算事成之后再出面吗,算盘真是打得噼啪响。」 温瑞清眉心一跳:真不是手无寸铁…… 第232页 「他既然救了你一命,今日你也算救了他一命。这便两不相欠了,你放过自己吧。」 赵扬说完,便不再去看花无数。 火势已经蔓延到了谷地中央,菸灰被风吹到空中,气味呛鼻。 大势已定。 一名身着黛蓝天鸣山庄侍卫服的人爬上崖来,在赵扬耳侧耳语道:「少庄主,证据确凿,吕长老差我喊您回去。」 赵扬收回视线,看向那名侍卫:「好。」又对谢逢道:「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谢逢点头,将他的手紧了紧,这才松开。 赵扬朝谢逢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正欲抬脚,却听花无数闷声道:「赵公子,当日你中了金丝蛊虫之毒,为何能活?」 赵扬头也没回:「是谢逢教主救了我。」 说罢,便再不停留,快步上崖。 天边的一点白染亮整个天幕时,一切终于安静下来。 崖底已是一片焦土。 赫连幕带来的五千骑兵,全军覆没。 此番同朝廷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悬崖之上,谢逢的神色晦暗不明。 若朝廷不肯善罢甘休,他便死守这座孤峰,鏖战到底。 玉圣峰,落花院。 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密密匝匝的黛蓝衣袍的天鸣山庄侍卫。 吕长老和陆管事心事重重地站立院前,见着赵扬前来,立即将他引入院内。 赵扬一脚跨进东厢,就看见鲁长老沉沉坐在圆桌前,只抬了抬眼皮。 「少庄主,为何给我下毒?」沉冷的声音,早没了往日的和善。 赵扬瞥了瞥桌上已打包好的包袱,缓缓走过去,落座鲁长老对面:「自然是不想让你就这么走了。」 鲁长老坐姿未动,目光阴沉地望向他。 赵扬:「你别这样看我,这毒不伤人性命。真的,这只是当初屠长老没下完的毒,我只放了一小点,你看,你还能坐着呢。我也没有想毒死你,我就是怕你趁着前方交战,偷熘跑掉,到时再找你,就找不到了。」 鲁长老「哼」了一声,吕渡和陆管事立刻按上腰间佩剑,分立他身后。 片刻的沉寂后,鲁长老嘶哑着嗓音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赵扬用手戳了戳桌上的包袱,轻轻道:「原本,我们也没想到是你。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赫连幕会知道我们不在崖底了。我原先还怀疑是不是温瑞清通的风报的信……」他轻笑一声,「可是我细想了之后,又觉得不可能。赫连幕是给他们下毒的罪魁祸首,他们既已反叛,又怎会与他合作?」 鲁长老:「所以……你便怀疑我了?」 赵扬无奈一笑:「鲁长老,天鸣山庄的山行衣是你给大家设计的,可玉圣峰位处高地,比山下寒凉不少,漫山遍野不是褐绿便是金黄,那绿色你不觉得太鲜亮了点吗?你是想暴露大家呢,还是不想暴露大家呢?」 鲁长老一声不吭。 赵扬只好继续道:「只是你没想到温瑞清他们已经是我们的同盟,即便侦查到了大家,也没有动手,否则,大傢伙还能这么顺利地上山吗?!」 「我到最后都不愿意认为会是你,毕竟你是德高望重的院首,是我父亲去世前最为倚重的——亲信。」 第123章 山庄奸细 鲁长老仍旧一语不发。 赵扬继续道:「如若不是吕长老来找我,说截得赫连幕的回信,我又怎会相信真的有内应。若不是将送信的信鸽放飞后,发现是飞到了你的院内,我又怎么会想得到,奸细会是你。如若不是你还给赫连幕回信,说『炮手营已被劫持,勿走舲剑门』,我又怎能确定,奸细是你无疑。」 那日吕渡将他喊入内堂,便是说的此事。 可笑他当时拿着那封写着「增千骑骑兵支援」的信还不敢相信,直到方才吕渡将鲁长老的回信沉默地递给他,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鲁长老双目紧闭,一副大势已去任凭宰割的颓丧模样,缓缓睁开眼道:「那封信被你们截了?」 赵扬:「不错,你的笔迹,吕长老再熟悉不过。我们将信掉包了,说崖上起了内讧,可攻。」 鲁长老自嘲笑道:「我原本也不想铤而走险,飞鸽传信太容易被发现了,只是我没得选择。」 赵扬长睫一抬,见鲁长老目露悲怆之色:「我选择赌,但赌输了。不错,确实是我传递的消息,但我是被迫的。」 「被迫?」赵扬嗤笑一声,昂起头,将眼中闪烁的水光压下,「他用什么来逼迫你?是许诺你庄主之位,还是答应帮你掩藏你的丑恶行径?」 鲁长老眸中射出厉光,配上他那和善的脸极为骇人:「少庄主,此言何意?」 赵扬觑他一眼,镇定道:「我一直想,父亲武功盖世,又谨小慎微,怎会如此轻易地就中了赫连幕的毒,定是有人内应。」 此言一出,吕长老和陆管事双双变了颜色,四道目光立时扎向鲁长老。 赵扬犹自道:「鲁长老,你不觉得太巧了些吗?当日我父亲从皇宫逃出,是你去接的他,好巧不巧父亲便被魔教的人给毒死了。如今赫连幕与朝廷有瓜葛,你这么巧就上赶着给他通风报信?!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你自己信吗?」 鲁长老瞪大双眼,一双怒目在他身上戳了七八个弯,赵扬毫不示弱,愤然回瞪回去。 第233页 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虽然他觉得这猜测——十拿九稳。 倘若此时气势上输了,对面肯定死不承认。 两人视线相交,皆是丝毫不让,良久,鲁长老先撇开眼去,嗤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少庄主,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你既没有证据,又怎能随意污衊我?我鲁青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 赵扬冷冷道:「鲁长老,你怎知我没有证据?我们抓到了花无数。 鲁长老愤然道:「花无数他污衊我。他根本不在场……」 哦豁,说漏嘴了。 鲁长老面上又青又红,最后转为惨白,潦草地「哼」了一声结尾。 鲁长老身后那两人的面色,比起鲁长老来也不遑多让,那四道目光简直要在鲁长老头顶烧出四个疤。 赵扬更是心中憋闷。 父亲大概从不曾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逃出龙潭虎穴,最后竟然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同伴手上。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鲁长老……其实花无数并未与我说过这些,这些确实只是我的猜测。但当我质问你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不是义正言辞地反驳我说——你从未做过,而是讥笑我没有证据给你定罪。鲁长老,直接说一句不是你做的这么难吗?!」 毕竟是半路出家当反派,基本素质不过关啊!人你都杀了,不再接再厉理直气壮信口雌黄颠倒下黑白?竟还连撒个谎都捨不得,搁这硬生生地讲气节? 鲁长老要是能站得动,此刻定然掀桌而起、愤而怒吼了。他坐在凳子上喑哑着嗓音呜咽:「我……确实不是我做的,我只是递了水壶给老庄主,我怎知!」说到这里,他闷闷地低咳了两声,「我没有接应谁,我也是被陷害的!我当初也是中了赫连幕的诡计,他趁我打猎找吃食时,在我挂在马鞍上为庄主准备的水壶里下了毒。我怎能想得到?那山林里明明空无一人,他怎么会在?!我接到庄主,将水壶递给他解渴,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只喝两口,就倒地了!」 一向冷静自持的吕长老一把揪起了鲁长老衣襟,咬着牙狠声道:「你为什么当初回来时不与我们说?!」 鲁长老任他揪着,惨然一笑:「赫连幕说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只要他往外散布点谣言,说是我害了老庄主,我必将有口难辩,英名扫地,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天鸣山庄也必容不下我。」 吕长老大吼道:「你!你煳涂啊!」 鲁长老垂着头,低低地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赫连幕诱惑我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奸恶之事,只需要帮他打探消息就好,他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他保证?」赵扬只觉得像坠入了北冰洋的冰窟窿,全身都止不住发颤。 胸腔的怒气如火山喷发,再也压抑不住。倘若赫连幕在眼前,他定要用思逢剑将他戳成人肉筛子! 「铿」的一声,陆管事手中的长剑冷然出鞘,横挂在鲁长老脖颈前。「畜生!老庄主待你不薄,你怎可这样害他?」 「我没有害他!」鲁长老胸口剧烈起伏,把肺里最后一丝气也奋力挤出,「我鲁某敢对天发誓,对老庄主绝无半分相害之心!」 鲁长老抬眼望向赵扬,眼中神色分外悽惶,哀求道:「少庄主,老庄主不是我害死的,是赫连幕毒死的!」 陆管事冷笑:「确实不是你害死,可你当日没有将真相说出,是为不忠,如今通风报信,陷大家于危险境地,是为不义,你倒还有理了?!」 鲁长老眼中的光暗了,嘴唇翕动,用几不可闻声音道:「我自知是有罪……」 陆管事满目悲怆:「老庄主待你不薄,他如此信任你,你却做出这种不忠不义之事,你有何面目去见老庄主!」 鲁长老微垂了头,深深唿出一口气,再没有发出声音。 【恭喜,贵方已解锁隐藏剧情——鲁青的间谍身份。】半空中命格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把赵扬吓了一跳。 恭喜……能不识时务地在这种悲伤凝重的气氛下用「恭喜」这个词,还有没有点情商了? 没有情商的命格酱继续噼里啪啦:【贵方此番长进不少,可喜可贺。本次玉圣峰之战竟没有向我方求助,真的出乎我方意料。】 是不是好久没说话了,这么啰嗦…… 赵扬都快忘了还有个系统的存在了。 【既然这么可喜可贺,你那有没有什么奖励?】 【这个……哈哈哈,当然是没有的。】 【……】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私人奖励吧,额外赠送的哦。后面你如果再有性命危险,我就给你个提示,毕竟这也是你最后的一条命了。】 【提示?就只是提示?咱能实际点,你直接给我免除死亡呗。】 【抱歉不可以。】 【……】 那他要了有毛用? 赵扬脑中不禁出现一副画面:上一秒,命格酱在脑海中惊喝一声:你要死了;下一秒,他就满身是血的嗝屁了。 靠,除了徒增惊吓,毛用没有啊。 「少庄主,少庄主?」耳边传来吕长老担忧的唿唤,赵扬回了神,见吕长老正关切地望向自己。 「少庄主,你没事吧?」 赵扬微笑摇摇头,听得吕长老又道:「少庄主,该如何处置鲁青?」 第234页 被系统这么一通搅,心里倒是好受多了。 赵扬望向目光呆滞的鲁青,道:「就按庄里的规矩处置吧,辛苦吕长老了。」 此一役,天鸣山庄劫持炮手营,不仅协助圣教全歼了赫连幕的人马,还抓获了叛徒鲁长老,不可谓不得意。 鲁青的最终处罚是被废去了武功,逐出了天鸣山庄。火凤院所有事务暂时交由吕渡代管。 翌日一早,玄英殿召开庆功大会。 赵扬并谢逢步入殿上时,圣教众人,包括何峤和符筠都已在,再加上天鸣山庄众人、薛竟谦众人还有温瑞清等一众黑衣人,就连猊毫也来了。 猊毫头上蹲着黄毛,黄毛的背上竟然蹲着他的小纸!他就说最近怎么都没看见小纸,原来和蠢虎蠢鸟混在了一起。 一众人乌乌泱泱地挤满了整座殿堂,实在装不下的就站去了殿边的树林中。 荀护法慷慨陈词,少不得又是一番歌功颂德,说教主英明神武,圣教武运昌隆,直听得赵扬昏昏欲睡,点头不止。 眼看庆功会到了尾声,赵扬正想开熘,吕渡长老却轻捋衣袍,张开口在殿上大言不惭:「我们少庄主当真是有勇有谋,竟想到了用竹筒装黄豆破骑兵的绝妙之计,真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智勇双全啊!」 智勇双全……他这辈子加上辈子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他。 他能说他是剽窃歷史的吗? 赵扬心虚讪笑道:「吕长老过奖了。」 陆管事慈祥颔首而笑:「少庄主过于自谦了,后生可畏,我这把老骨头也终于可以无愧去面见老庄主了!」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是退休宣言吗?不不不,求求了好好活着,帮忙管理山庄啊! 第124章 庆功大会 风息凤尾一吊,哼声笑道:「傻小子也有长大的一天。」 这语气……算了,看在这美人第一次说满了十个字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了。 赵扬摸摸鼻子讪笑:「谬赞谬赞,这么多人在呢,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赫连……」 「慕」字还没出口,却被吕渡打断:「好。言归正传,我们来说说天鸣山庄和圣教联姻之事。」 赵扬:「……」 他说的是「赫连幕」好吗!不是「和联姻」! 吕渡一脸庄重:「荀护法,您来说。」 荀护法更是庄重:「好。众所周知,此次『剿魔』之战,天鸣山庄同我圣教齐心协力、配合无间,共同打赢了赫连幕,两家联姻实是众望所归。」 等等,这前后有逻辑关系吗?!合作打架和联姻构成因果关系吗?是欺负他没学过小学语文吗? 还有那个「剿魔」,圣教又是如何得知赫连幕此次行动的代号的?? 荀护法:「如今,『魔』虽还未落网,但仅余千骑骑兵,已不成气候。」 赵扬:「……」 卧靠,这「魔」竟然指的是赫连幕。 荀护法:「是以,经过我们双方密切协商,兹定于明年腊月初七举办婚礼。这将是一次伟大的创举,此后,黑白两道将统一战线,携手探讨互利共存的全新模式……」 赵扬伸手一捞,将猊毫的脖子勾了过来,低声道:「这演讲稿,是叶先圻给他写的?」 猊毫蓝汪汪的眼眸立刻漾满了水光:「是的,我媳妇说不想昧着良心写贺词,叶先圻说他会写,我媳妇就硬让我哭了一缸子眼泪拿去换的……太过分了!」 赵扬:「昧着良心?」 猊毫:「是啊,我媳妇可气了,说你们诓了他十担夜明珠。」 赵扬:「……」 荀护法背罢,捋须端庄微笑:「如此盛事,大家可有异议?若无异议便如此定……」 「有!」一个熟悉的嗓音高高响起。 荀护法皱了皱眉,望向身侧…… 祝昭雨抱着双臂,微抬下巴:「我有异议!」 荀护法唬着脸,低声提醒:「祝堂主,众目睽睽之下,你胡闹什么?你看看教主脸色!」 祝昭雨懒得理他,兀自昂首道:「明明圣教和天鸣山庄的联姻,我和阿云才是开创,教主和赵庄主,是在我们后面了!」 荀护法:「……」 众人眼睁睁看着祝昭雨和他身旁的阿云含情脉脉地对视。 朱六一吹鬍子,右手按上身侧宝刀刀柄,瞪眼叫道:「可阿云只是侍卫,你也不是一教之主,说自己是开创,也忒不要脸了!」 祝昭雨脸一沉,阴恻恻向朱六看去。 不好!赵扬心道,这祝堂主如此记仇,怕是朱六要倒霉了,赶紧撒开猊毫站出来:「感谢朱堂主为我打抱不平,不过阿云与我亲如兄弟,也是山庄的人,承得下开创之名……」好奇怪,不就是结个婚么,怎么搞得像开拓伟业一样……「本次算是双喜临门,大家一团和气,朱堂主莫要生气。」 朱六哈哈大笑:「好吧,少庄主既然这么说,那我便不气了。」 赵扬:「……」这么容易就不气了? 荀护法干咳一声:「那么,此事便就这么定下了……」 太好了,话题赶紧揭过,讨论赫连幕要紧。赵扬吁出口气,刚要继续之前的话题—— 「阿扬!」身侧一声清泠之声直击心田,他大脑宕机的瞬间,手已经被人轻轻牵起。 这是要闹哪样啊?这么多人呢,好端端地突然这样喊他作什么?!还牵手,这样牵手你就不觉得娘吗?! 第235页 私底下也就算了,可……赵扬现在的感觉就跟在人民代表大会上被人牵着手喊小名的感觉一样! 牵住他手的那人将他手腕硬邦邦一拽,赵扬头皮发麻地对上谢逢那双深情款款的眼,听着对方声情并茂地又喊了他一声:「阿扬。」 倘若说刚才那句突然的「阿扬」只是在心头轻轻叩了一下,那么这句直视他眼、郑重其事喊出的「阿扬」,便如那春天的小母猫百爪挠他的心一般。 谢逢喊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一双灿灿若星辉的眼直直地盯着他,还藏了些期待。 靠,什么意思? 在黑白两道人民代表大会现场,索吻吗? 赵扬空下的一只手摸上胸口,那里还咚咚咚咚蹦个不停。 算了,老脸豁出去了,赵扬羞窘地闭上双眼,众目睽睽之下将唇越贴越近…… 「快喊啊。」吕长老偷偷摸摸地将声音灌注在内力里,一个精准定位推送给他。 喊啥?赵扬疑惑了一秒,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只是要他回喊「阿逢」? 他睁开眼,眼前正是眉眼弯弯、藏不住逗弄成功的奸笑双目…… 他重重咳了一声。 说真的,古代这种「阿」的叫法,真的很肉麻啊,就好好地喊一声「扬哥」、「逢哥」,有什么不好吗? 谢逢的腹音幽幽在他耳畔响起:「两件事,你选后面那个?」 赵扬瞪眼望去,谢逢已掩了笑意,只是无辜地望着他,薄唇虽未开启,但眼底分明有一丝威胁意味。 …… 两件事,一个是喊「阿逢」,后面那个是……难道是当场办了他? 菊花一紧,赵扬都不敢再往后细想,脱口就喊:「阿逢!」 谢逢显地一愣。 而赵扬一旦把这两字喊出来,思想包袱乍地就没了,再往下说就行云流水了:「阿逢,以后我一定好好疼你爱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做不到的也会努力做到,绝不会放你一个人受伤难过!」 说着,将被谢逢握住的那只右手举到胸前,用自己的左手包住,安抚地拍了拍。 年少相遇,诺下重誓,他却一直和薛竟谦纠缠,还娶了薛翊环,又一心求死,撒下谢逢不管,如今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定然不当大渣男! 四下寂静无声,众人愣怔望他,像被定格。 谢逢亦怔怔看了他良久,终于嘴角一弯笑了。他转过身,扫视了一圈场下呆若木鸡的众人,语音洪亮且坚定:「诸位同盟,各位教众,我谢逢今日邀大家共同作个见证,我与赵扬二人两情相悦,共歷风雨、共患磨难,幸得结此良缘,从今往后,亦将携手共度余生,风雨无悔、患难相随,白首不离。」 在现代呆太久了,他说的话都太白了,完全没有谢逢那种气势啊。 也幸好这不是现代,不然少不了还得啵一个,刚才他就尴尬得要社死了…… 才这么想,谢逢的头却凑过来,眼见那微抿的薄唇离自己脸庞越来越近,他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咚咚咚狂跳。 轻轻闭上双眼,却没等来唇上的触感,只听到一丝轻笑随着热气喷到脸侧:「你头髮上粘了根猊毫的白毛,我已为你除去。」 …… 他悻悻睁开眼,哼了声道:「谢了。」 却听谢逢用只可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他耳畔吹气:「若还想要什么,晚上床上说。」 一股热气霎时冲上他脑门,两颊烫得灼人,气血上涌中,骤听得不远处有一声惊唿。 赵扬稳住身形,朝骚乱处望去,原来是薛竟谦同他一样也没站稳。 旁边薛家侍卫在惊唿:「少庄主,你怎么了?」 薛竟谦面色发白,双唇毫无血色,话都说不出,只勉强抬起手摆了摆。 怎么了?旧疾发作了? 赵扬刚想抬脚上前去查看,袖口却被谢逢拽住。 薛翊环踉踉跄跄从曼花长老身后冲出来,奔上前去扶住薛竟谦,朝赵扬怒目一瞪,这才同侍卫一起,硬是将薛竟谦扶出殿外去了。 又瞪他?干嘛瞪他? 虽是有些心虚,但薛小受动不动就咳嗽晕倒,难道都要怪他吗? 赵扬讪讪回身,却见谢逢眼眸深沉,望向薛竟谦离去的方向。 他垂首望向被谢逢攥住的袖口。 说也是奇怪,为什么他总觉得谢逢好像还是很在意薛竟谦呢?刚才拉住他不让他去关心,现在又这么杵着跟个望夫石一样,难道是有什么反转剧情吗? 比如大魔王千帆过尽发现自己还是最在意美人?因为嫉妒所以强抢病娇美人的青梅竹马?还是发现已然移情别恋,却被道德感束缚无法捨弃少时交换信物的糟糠之夫? 无论是哪一种,好像都不怎么美好。 他赌气地将手用力从谢逢手中抽出,又挂去了猊毫旁边站着。 谢逢将投在薛竟谦身上的视线转到他身上,眼底漾了清浅笑意:「你刚才想说赫连幕什么?」 看看!明明看薛竟谦的时候,目光深沉,可看向他的时候就换成了这么敷衍的笑! 才说过的誓言难道都是假的么? 赵扬不满地哼了声:「我的意思是,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出赫连幕。他虽然躲起来了,但不可能离玉圣峰太远,毕竟万一事成,他就可以即刻出动上山。他手上还有一千骑兵,再怎么藏也要吃喝拉撒,总是能发现踪迹的。」 第236页 吕长老颔首:「少庄主所言极是,天鸣山庄将加派人手进行搜寻。」 「嗯,有劳吕长老了。我们千万不能让赫连幕跑了。」赵扬继而转头,「对了,猊毫,你也来帮忙。」 「啊?」猊毫往后缩了缩头,头顶原本立得好好的黄毛身子一歪,差点摔下来,「我……我要给伤员疗伤……」 第125章 恶毒主意 赵扬赶紧把摇摇欲坠的小纸扶正:「没问题,你每天抽空飞一个时辰,随便察看察看就行。」 「但……」猊毫粗硕的前腿往后退了一步,眨了眨晶莹莹的蓝眼睛,「其实我忘了说,我有点近视……」 「……,」赵扬跨上一步,揪住他脖颈的毛,「但你听力好啊!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发现下崖的那些人?」 猊毫:「我……」 赵扬:「我看你就是不想去吧!」 何峤拦在猊毫身前:「好啦,猊毫是神兽,不愿意参与人类的纷争杀戮,也是情有可原。赵公子,不要强兽所难啦。」 赵扬:「……,那猊毫你上次怎么肯的?」 猊毫嘟囔:「上次就是简单的巡逻,我奔着好玩儿去的。」 赵扬:「……」 荀护法也喊道:「赵公子……」后面的话虽没说出口,但赵扬懂得,荀护法这是在护短,警告他不要再为难猊毫。 何峤也道:「况且,我相信逢儿,他一定能找到赫连幕的,你别担心。」 赵扬「……」 真是理直气壮啊!怪不得当初放养、抛弃、坑徒一条龙! 符筠却眉心衔了丝愁云,淡淡地道:「赫连幕这孩子一向小心谨慎,怕是没那么容易找到。」 这孩子…… 赵扬嘴角抽了几下,听到符筠又道:「小逢这次要辛苦点了。」 敢情这是甩手掌柜+2! 谢逢还在那一本正经应道:「弟子应该的。」 令人不忿的庆功大会总算开完了,可谢逢却让他先回凌云院歇着,自己则去了圣雪堂。 赵扬便回了凌云院,安安静静吃了午饭,又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睡醒了闲着无事,逛去东厢想找叶先圻,顺便还瞅了眼谢逢屋里,人确实还没回来。 叶先圻也不知跑哪里去了,他只好坐在檐下晒太阳。 一直晒到日暮西山了,叶先圻和谢逢都还没回来。 赵扬坐不住了,拔腿往圣雪堂走。 议事议事,说是去圣雪堂商议要事,可能有什么要事竟然商量一下午都商量不完?? 别是借着议事之名,去探望某个今天在殿上没站稳的人。 一路急匆匆、气鼓鼓走到圣雪堂外,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到里面有人声传出。 似乎是谢逢的声音:「如今温瑞清他们解药已然所剩无几,需得尽快抓住赫连幕,拿取解药。」 赵扬脚下一顿,这件事情,他也在发愁,只是赫连幕小心谨慎惯了,他们确实也没什么好法子能够引他现身。 正在忧愁,却听见祝昭雨的欠扁声音跟着传出来:「教主,属下听闻赫连幕那叛徒对凤栩山庄少庄主薛竟谦用情至深,既然如今薛竟谦也在峰上,不如我们放消息出去说,薛竟谦已被教主您收为脔宠,夜夜笙歌,生不如死,赫连幕救人心切,必定会上钩。」 …… 踏马的祝昭雨,就算你想引赫连幕现身,可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们教主不是英明神武,一代豪侠吗?你就敢这么给他抹黑?! 「教主,赫连幕行事小心谨慎,但性格偏执,属下料定这种人必是爱江山更爱美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啊!更何况属下还打听到,当初他伪装成无应门门主时,暗地里做了不少坏事来陷害赵公子,就是为了夺取薛大美人的欢心。」 …… 薛大美人…… 赵扬甩甩脑袋,把这魔音灌耳的四字甩掉。 这些事也就叶先圻知道吧?定是叶先圻八卦给了杜胥,杜胥那个大八卦又假意不经意透露给了祝昭雨。 可就算真是这样,那随便拉个郎配薛竟谦不就行了,这祝昭雨干嘛非得让谢逢上?有本事他为啥不自己上呢! 「或者,说赵公子回心转意,两人不日便要完婚也成。」祝昭雨贱嗖嗖的声音又飘来。 …… 「但属下还是认为,若想逼迫赫连幕立刻现身,委屈教主担下恶名,更易迷惑赫连幕上钩。」 赵扬攥紧拳头,心里头已经把祝昭雨从头到尾问候了个遍,指甲刺得掌心生疼,他竖着耳朵,忐忑地等了许久——他真的觉得是许久——也没再听见里面有回音。 卧靠不是吧谢逢,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是真的要答应吗? 赵扬扬起拳头,谢逢要是敢应一句「好」,他就定要冲进去打爆——那个混蛋祝昭雨! 【恭喜,贵方已揭密不合理剧情——谢逢为何会成为鬼畜攻。】 半空中突兀响起一阵铃音,他拳头一颤差点就打在了门框上。 【命格酱,你提示的时候能先看看场合吗?】赵扬额头黑线飘过,要是命格酱有实体,他肯定要一拳打爆这傢伙。 【场合?不就是应该在此刻揭露的吗?即时提醒还不好吗?难道要我过个几年再给你提醒,你还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命格酱不满地嘟囔。 【……】 第237页 此时,屋内突然又有了动静。 谢逢终于幽幽开口了:「不可,阿扬会伤心的。」 温柔坚定的话语顺着廊下轻拂的晚风钻入他的耳朵,祝昭雨回了句什么,他完全没印象了,只记得天边的晚霞漫天绚烂,夕阳美不胜收,将云彩都点成了赤橙红紫色。 他的心也蓦地柔软,如同那徘徊天边,缱绻与共的天光云影。 趁着还没被发现,赵扬一熘小跑回了凌云院。 端端正正地坐在房中等候,果然没过多久,谢逢便回来了。 天色已暗,谢逢甫踏进门,便一把将他拉至怀中,下巴硌在他的肩头,髮丝挠得他脸畔发痒。 也许是下午的商议太费神,谢逢今日看起来格外疲累,一身重量压在他身上,还不肯松手。 「让我抱抱。」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赵扬的心却从未有过的熨帖。 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同另一个……同性之人靠得这么近,连唿吸都近可听闻。 「今日大家终于都知道你我要成亲了。」谢逢下巴顶在他肩上,声音自耳边传来,「你可开心?」 「开心,当然开心。」赵扬笑着答,心里却像小猫在挠,谢逢这模样,难道是在跟他撒娇?! 「一直未发现赫连幕的踪迹,不知何时他才会现身。」耳畔热息挠得他脖颈发痒。 简直快要站不住了,他声音直打颤:「大家……已经四下里在找了,很快便能……逼他现身了,你别担心。」 谢逢的下颌在他肩上点了点,热意透过薄衫灼得他肩窝发烫。一向少言寡语的人今日不知为何话也变多。 「赫连慕一日不捉,我心里便难安。他对圣教甚为熟悉,又善用毒……」 「温瑞清他们的药最多撑不过五日了。我既许诺了他们,当应说到做到。」 赵扬忍着脖颈痒意和咚咚的心跳,轻抚谢逢的背,温言安慰:「别担心,赫连慕他们一千余骑,不可能消失得毫无踪迹。」 不知为何,在说出这最后一句时,他心里忽地有点慌。 「我明白,你是教主,一向将护佑教众视作你义不容辞的责任。但你不要将重担全压在自己身上,我是你男人,你的背后还有我。」 「之前那么艰难,我们都化险为夷了。这次一定也会有办法的,要有信心。」 竟然只有五日了,那就是说,温瑞清他们的药只剩一次的分量了。 赵扬心里飞快打起算盘,不知小纸识不识得出解药的气味,能不能帮忙找到赫连慕。 谢逢直起身,张开双臂将他揽入怀中:「今日甚累,让我多抱一会。」 赵扬点点头:「随你抱,想抱多久抱多久。」 听得身侧之人忍不住笑出声,赵扬却敛了笑,语气沉缓且坚定:「我所求不多。若你要守护梅城和圣教,那这也便是我的心愿,我会守护你。」 箍住他身体的手臂蓦地收得更紧,谢逢带着颤的热息喷入他耳中:「谢谢你……我甚为欢喜……」 直到上了床,当心疼谢逢太累、压力太大,心疼得捨不得对方疼,而决定自己疼的赵扬被吃干抹净了之后,他终于回过神——这谢逢不是说了甚累的吗!那怎么还如此孔武有力地折腾了一宿?! 一夜酣战良辰,直至天明。 明明还有一年之久,圣教绮华堂的曼花长老却兴致大起,张罗起堂下的女弟子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婚礼。 吕渡长老却觉得天鸣山庄有自己的管事和绣坊,做这些事更专业,为此两个人没少争吵。 赵扬对此极为头大,偏偏谢逢教务繁忙,他一整天都没见到谢逢的人,直到夜里,谢逢也没回来。 这一日,尽管梅英圣教和天鸣山庄都加派人手四处搜寻,可愣是没发现赫连幕等人的半分人影,着实在叫人内心不安。 赵扬冲去何峤和符筠的屋里,可这两人却是一副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的万分不着急的模样。 赵扬急得很了,符筠还会清风明月一笑,劝慰他:「不用着急,他一定会来的。我这个徒弟从小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一向眼中只看得到符筠的何峤拍拍他的肩,豪爽笑道:「对,别担心。你想想,朝廷损失了这么多骑兵,他若不给个交代,皇帝怎会轻易放过他?他肯定还是得把玉圣峰拿下的。」 …… 何峤这真的算是在安慰人吗?! 仿佛赫连幕上峰就是老鳖入瓮,定然会被捉住一般…… 再怎么说,人赫连幕手上也还有一千骑兵啊! 明明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温瑞清他们生命倒计时只剩四天了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工作内容很多,所以明天晚上不更新哦,大家明晚不用等啦 第126章 寒花宝典 翌日午后,冬日暖阳懒懒躺入窗牅,屋内亮堂得赵扬再也睡不住。 他摸了摸再躺下去就该生疮了的屁股,一骨碌爬起,想着该去外面熘达一圈,却听到隔壁传来细碎的声响。 他「砰」得一声推开房门,一个箭步窜去了隔壁,房门大敞着,他直接蹦了进去。 屋中已有一人,回过身,和他大眼瞪小眼。 「杜胥?你怎么来了?」 赵扬将眼前之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 第238页 这杜胥也不知是去了哪里,衣摆上粘了不少已经干涸的泥土,双目呆滞无神,黑色眼圈看起来像是多日未睡。 「赵公子?我一向都是睡在这里的,呶,就那里。我只是回来睡觉。」杜胥伸手遥遥一指房梁,身子晃了几晃,险些一头栽倒。 赵扬仰头望向那房梁,干咳了一声道:「那你怎么……这么狼狈?」 「奥……」杜胥仍是一副梦游的模样,「教主命我去建房屋,足足有一千间,我忙了这许多日,终于建完了。我认梁,总是睡不好,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赵扬惊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方贊道:「杜大侠不仅麻绳搓得好,这房子也建得很熘啊。」 杜胥干巴巴一笑,双眼都没聚焦:「多谢夸赞,近来后勤事务太多,也没能保护教主,实在是万分歉疚,明儿起开始,终于能回归正途,贴身保护教主了。」 不等张大了嘴的赵扬回话,杜胥又幽幽道:「赵公子,先不多说了,我去补觉……」 话音未落,门口一暗,又大踏步走进一人。 竟是何峤教尊! 何峤见他二人在屋内,显然也很意外,抬手向两人招唿道:「哟,好巧啊,你们也在呢。」 赵扬尴尬笑笑,还在想该怎么同对方解释,为何他会在这里,何峤却已毫不在意地越过他二人,走向了堂前桌案后挂着的那幅雪中红梅图。 赵扬朝杜胥看去,杜胥一扫之前睏倦神色,双目圆睁愣愣地看向何峤。 何峤走到那画前,左手轻巧地将画轴一抬,右手小心地取出轴心的一枚金属钥匙,转手便插入了画后白墙上的一处圆孔里,再轻轻一转,那处砖石便应声「咔哒」一响,骨碌碌凸出墙面。 电视剧里烂俗的机关暗格桥段,如今竟让他看到了现场版…… 何峤混不在意身后已经惊呆的两人,熟练地伸手进去,将一本约16开大小,厚度足有一寸的线装书掏出,转身朝他二人云淡风轻一笑。 何峤将这本从边角来看早已被翻烂的书在他二人眼前一晃,赵扬赫然看见那书名,正是——《寒花宝典》。 「唉,你二人需记住,武学精进,需每日习之。此本《寒花宝典》乃我梅英圣教独门秘籍。你们当知道,寒花意即梅花,故而称之为《寒花宝典》。之前我走得太急,忘带了此书,说也惭愧,里面的招式我都快记不得了,此番想起,便来取之,温故而知新吶。」 一口气说完,何峤便哈哈大笑着负手出门,徒留赵、杜二人留在房内面面相觑。 直到那笑声消散在日光中,赵扬才想起来活动了下已经僵硬的下巴:「杜……杜胥,那本……你不是说那是《龙阳十八式》吗?」 杜胥亦回以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确实是那本,我敢肯定,绝对就是《龙阳十八式》!」 赵扬:「……」 杜胥强打起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道了声「先去睡了」就强行爬去了樑上,赵扬抬头凝望着那看似空无一人的房梁许久,终于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屋里。 这一日,谢逢依旧是在天色黢黑时,裹着一身凛冽寒气回来的。 赵扬不满地哼唧:「你是在议事吗?还是下山玩去了?怎么昨日都没回来?」话音刚落,就被谢逢一把揽进了怀里,他下巴一下子硌在对方肩上,差点咬了舌头。 烛灯明亮,谢逢就这么沉默地揽着他,清冷的冬日山夜静谧无风,安静得可怕。 赵扬等了许久,才听到谢逢闷闷的回答:「自是在议事。我同师父、师叔商量了许久,总算是有了个办法,可以引赫连幕现身,所以费了些时日部署。」 「哦?什么办法?」 不容易啊,这何峤和符筠总算是尽到了一点长辈的责任,想必他们作为赫连幕的师父和师叔,还是很很了解赫连幕的! 谢逢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这是圣教机密,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切…… 这么神神秘秘。 算了,古人多信鬼神,他不问就是。 谢逢双手扶住他肩头,朝后退了一步,嘴角微弯,笑意浅浅地望着他:「阿扬,你可否想杀赫连幕报仇?」 「当然想,我做梦都想。他不仅杀了我父亲,还杀了叶先圻他全家,二十八条人命啊!还有苏婉瑶姑娘,她同门上下也是多条人命。更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命断送在他手上,留着他干嘛,留着他继续危害社会,继续杀人吗?」 「危害社会?」 「就是危害天下的意思,这种人渣必须要咔嚓掉,就算他说多少遍——他认为人死只是睡着——也不能饶恕他的罪过!不能仗着自己是神经病,就以为可以逃脱法律责任,我一定要代表……正义,消灭他!」赵扬指天。 「人渣……」谢逢微蹙了蹙眉,「和渣男有什么关系吗?」 赵扬摸摸鼻子:「咳,不太一样,人渣比渣男还要恶毒千倍、万倍!」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一定帮你捉到赫连幕。」 赵扬看着谢逢嘴角噙着的那一抹浅淡的笑,心里有点发慌。 不知为什么,今晚的谢逢看似在笑,可声音里总飘着一丝落寞,携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氤氲在空气中。 这到底是怎么了?赵扬甩甩脑袋,听到谢逢又说道:「今夜,去我屋里?」 第239页 ?! 他登时清醒了。 「不。」赵扬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为何?之前不也曾……」 「今天绝对不行!」赵扬一脸严肃打断,「不,应该说以后也不行。」望着面露疑惑的谢逢,他掩着嘴干咳一声:「今日我在你那屋里见着了杜胥,他说他盖完房子了。」 谢逢果然理解了他的意思,只感慨了一句「这么快……」便就又继续道,「那今夜便在这里歇息吧。」 大手一挥,床榻吱呀吱呀。 夜深无风亦无声,这吱呀声从窗格溢出来,显得格外清晰。 纵使有人耳聪目明,但连日来的疲惫只让他皱了皱眉,便在房樑上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今夜的谢逢万分需索无度。 被榨干的赵扬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只觉得命格桑的数据全面滞后,亟需更新。 精疲力竭的他在昏睡过去之前,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似乎听到耳畔谢逢的声音:「如此欲求不满,你再喊想要,为夫也给不出了。」 *** 翌日午前,叶先圻来探望他。 赵扬狐疑地望着一脸奸笑、逆光踏步进门的叶先圻,语气不善:「你来干嘛?」 叶先圻也不恼,将手中事物拎到身前。赵扬眼一瞥,瞧见了那是个精巧的青玉云纹酒壶。 叶先圻将酒壶往桌上轻轻一放,掏出他那把玉树临风扇「唰」一声展开,笑道:「沾了你的光,这个是曼花长老从梅城金玉酒坊里採购来的一批金玉酿,说是得分批次买来先藏着,以免到时她家教主结婚时不够用。我闻着这酒味真是香啊,就趁她和吕长老吵架时偷了一坛出来,你要不要尝尝?」 就这么简单?赵扬狐疑地扫着叶先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还没回话,便听叶先圻捏着嗓音道:「诶呀,我都忘了,你有伤在身,不能饮酒。」 「……」 「诶诶诶,你别这么看着我,其实我也替你想了个办法。」叶先圻将摺扇一收,又从怀里掏出了个青玉色的小瓷瓶:「这里面可是我新制的金创膏。癒合伤口有奇效,还能祛疤淡痕,收缩毛孔,管保你抹了以后那处粉嫩紧緻,不出片刻就能下床活动了。」 粉嫩紧緻你妹啊!赵扬捏紧拳头,阴恻恻开口:「我没有伤口。」 「奥,」叶先圻拎起酒壶,站起身:「这样吗?那这酒……我带走自己喝了啊。」 「你等等。」赵扬一声惊唿欲拔身起来,立即又「嘶——」的一声倒回床上,只得缓缓从被褥中伸出一只手,哼道:「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叶先圻眼角一弯,将酒壶放回桌上,又夹起药瓶提熘了过去。 赵扬从他手中接过药瓶,狠声道:「你背过身去。」 叶先圻嘘了声,不情不愿回到桌前背对着他坐了。 赵扬倒了些药膏在指尖,僵着身子往身后抹。 那里肯定肿了,说不定还裂了,动一动就疼。 他想到昨晚,谢逢也不知发了什么疯,颠过来倒过去折腾他,虽后劲疼了些,但一想起,竟还觉得万分满意。 毕竟,最后把嗓子叫哑的是他自己。 他感觉他仿佛能理解阿云了…… 不,他在想什么…… 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他在下面只是因为心疼最近谢逢辛苦,等杀了赫连幕,他还是要在上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原来我不仅是接盘侠,还是背锅侠……明明是阿扬你说想要的…… 赵扬:住口! 第127章 金玉佳酿 他抹着药,尽量憋着不出声,奈何喉咙还是会忍不住泄出一星半点嘶哑的抽气声。 叶先圻坐在桌前,还时不时摺扇掩面耸肩,也不知是不是在嘲笑他。 他好不容易将伤处煳满药膏,又用被褥遮住,叶先圻立刻便奔到他榻前,像一只狐狸一样弯着眼睛:「怎么样?这可是我从符筠前辈那边新讨来的秘藏药方啊!他说很有效的,你现在感觉怎样?」 赵扬:「……,还行。」 符筠研制出的药方当真不错,仙人不愧是仙人,连药都是仙丹。清凉之感过后,当真不觉得疼了。 叶先圻在他床榻边坐下:「好酒需配好景,你若是还能动,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喝酒?我看那半月亭不错。」 赵扬下床活动了一圈,感觉能走路,正好想出去熘熘,就披上氅衣,从善如流跟着叶先圻出门了。 在圣教呆了这段日子,叶先圻竟然将整个圣教摸得比他还熟。 那半月亭便在那半月岩旁,半月岩在悬崖连廊那处,当真似半个月牙,斜斜嵌在玉圣峰上。 半月亭更是地势奇险,堪堪连着半边崖壁,也不知是如何建造起来的。 「很多人都不晓得这里还有个这个亭子,这还是当初何峤前辈为了追符筠前辈,自己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叶先圻说着,大踏步跨了上去,「为了药方,我可没少听他们那点风流韵事。」 赵扬脚下顿了顿:「那这质量能保证吗?那何峤有建造师证书吗?」 叶先圻:「……」 赵扬抬脚要走:「要不,我还是喊猊毫过来守着吧,万一塌了,也能把我们救上来。」 叶先圻展扇挡住他去路:「我觉得猊毫也站进来的话,这亭子可能会塌。」 第240页 最终两人还是坐进了亭子里。 主要还是因为——此处风景实在太好。 一览无遗的群山,连绵起伏、半明半暗。凭栏远眺,还能看到远处群山环绕处,藏着一个半月形的碧湖。 赵扬喝了两口小酒,被风吹了吹,不知怎么的就回想起了在天鸣山庄的日子。 「你还记得之前在天鸣山庄的时候,我们也曾在亭中小酌。」 「是啊,湖心之亭。呵,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你同我一般也是穿越的。」叶先圻抿了抿酒,也是感慨。 「……」算了,不管是穿过去再穿回来,还是穿过来,说是穿越也没有错。 「那时候尚属盛夏呢,没想到一转眼已至秋暮,发生了很多事啊。」叶先圻长长地嘆了口气,他那藏在氅衣下的青色衣摆随着他的嘆气声被风掀起了一角,仿佛在应和主人,「大仇终要得报了。」 赵扬轻轻地「嗯」了一声,眼角瞥到了石桌上叶先圻带来的青玉酒壶,左看右看总觉得不似圣教之物。 圣教的物品都是夸张地刻着冰裂梅花纹,偏偏这酒壶是云纹。 「你这酒壶……」 叶先圻垂眼睨了一眼,道:「这酒壶不错吧?这可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家里带来的?」 「不错,装在我那马车里拉来的。」 「马车?你把马车也弄上来了?」 「对啊,怎么了?」 「那马建国也来了?」 「是啊,你还记得他?」叶先圻摺扇一展,眼一眯:「你该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吧?」 「没有,没有。」赵扬赶紧摆摆手。他现在连个自己的马车都没有,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一阵风颳来,叶先圻的扇子被颳得飘了一飘,差点脱手栽下崖去。赵扬默默看着叶先圻把摺扇收起。 「不继续扇了?」 叶先圻搓搓手:「已经有山风了,吹着正好。来来,赶紧喝两口,暖和。」 终于知道冷了? 赵扬没忍住笑:「我说,以后咱们能找个风小一点的地方吗?」 叶先圻还在搓手,声音飘散在迎头而至的风中:「嗐,你不懂。金玉酿这等美酒,自是要配这种气吞山河的豪景。你我在此饮酒,岂不胜过那些诗仙诗圣,全然不似在人间啊。」 一阵风吹过,赵扬哆嗦着点头:「是啊,我们是在天上,数九寒的天上。」 「来,干杯。」 虽说这地儿不怎样,但金玉酿醇香甘甜,一小壶酒还两个人分,哪里够喝,还没塞个牙缝酒就没了。 赵扬拍拍叶先圻的肩:「你既然搬了一整坛走,要不回凌云院了后,再匀我一些?」 叶先圻:「那怎可以?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你自己的喜酒,你还不是随便拿,抢我的干嘛?」 …… 算了,那他自己去要就是。 亭中风大,两人喝完就回来抱着暖炉取暖了。 用完午膳,赵扬在屋里踱步。 今早那点金玉酿,不知怎么的就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顺一壶回来,却觉一阵冷风从门口灌入,竟是谢逢回来了。 「今天回来这么早?」 谢逢将外衣脱下挂起,将他拉到身边:「这就下床了?你的伤不碍事了?」 赵扬回握谢逢的手,心里哼唧,吃干抹尽走的时候那么顺熘,现在倒想起来关心?嘴上却道:「你放心,我现在好得很,体力也很足,晚点你就知道了。」 谢逢将他扶到床边坐下:「真的好了么?给我看看。」 赵扬手一推:「不用了,是真的好了。」 谢逢无奈笑了:「叶公子不愧是医药世家,果真还是他有办法。」 赵扬哼道:「才不是。明明是你师叔的药。等等,这么说来,是你要叶先圻过来的?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谢逢摇摇头:「交情一般。只是师父师叔很喜欢他,因而这几日便也熟悉了些。」 是么?赵扬努力地在谢逢脸上看了又看,谢逢一脸坦荡,确实不似撒谎模样。 赵扬轻轻哼了声,将眼神撇开了去:「那我们不说他了。」顿了片刻,眼珠一转,又望向谢逢:「对了,你想不想喝酒?今天早上叶先圻给我带了点酒来,说是曼花长老为我们准备的喜酒金玉酿,我尝了些很是不错。要不,我们也去弄点来尝尝?」 谢逢只顾看着他笑:「好。既是我们的喜酒,那我定是要尝尝看的。」 赵扬便将外衣给谢逢披上,拽着他,踩着风一路去了酒窖。 他学着吕渡当日理直气壮的表情,以此金玉酿酒早喝晚喝都会被他所喝,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能喝为由,又将谢逢拉着充当门面,从被吓得哆哆嗦嗦的看管酒窖女弟子那里成功索要了一壶金玉酿出来。 回去的路上,正好途径半月岩,谢逢脚步一缓,握住他的手道:「我知此有个半月亭,此地山景壮阔,不若,我们在此饮酒?」 赵扬连连摆另一只手:「俗了,你怎么和叶先圻那傢伙一个品味,就算是吹风,我觉得也还是听风院的半边亭好。如今听风院既然空着,我们不如去里面喝喝,还能尽兴。」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早就打好了算盘——就凭谢逢那点点酒量,等会还不几杯就能把人灌醉,到时候他想掌握主动ooxx还不就是信手拈来之事,转受为攻的大业指秒可待啊! 第241页 待会一定要让谢逢欲仙欲死。 听到谢逢不再坚持,轻轻地嗯了声「好」之后,赵扬立马拽过谢逢的袖子,大步流星向前。 一路兴奋地将金玉酿和谢逢护送去了听风院,赵扬赶紧招唿谢逢一起在半边亭坐下。 山风仍然冷冽,但总比挂在悬崖一角要强多了,至少,不用再担心安全问题。 赵扬将两个玉瓷酒杯斟满了酒,忍不住又用鼻子嗅了一遍:「真香!」 他举起酒杯:「来,敬你一杯。」 谢逢的双目定定地望着他,漆黑的星眸里仿佛只能看见他的身影,缓缓地将面前的酒杯执起,却未同他碰杯,而是手一转穿过了他的手肘,再绕去自己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仰头一饮而尽。 ?? 赵扬老脸一烧,这个是——合卺酒的姿势? 代表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谢逢这个木头什么时候开窍了? 这可不行,哪有撩人不成反被撩的道理,他一仰头,准备同样豪气地将自己手上的酒也干了,却没想到「砰」的一声,对面谢逢拍着石桌就势站起,凌冽掌气将他手中酒杯震飞,目光朝亭外斜斜一瞥,满眼皆是戒备神色。 赵扬呆了呆,站起身探头朝亭外望去。 那坠入山谷的酒杯干脆利落地落入密林之中转瞬就不见了,他收回还虚抓着酒杯姿势的手,愣怔发问:「怎么了?」 四下里除了风声,无人回应他。 不,掩在这风声中隐隐传来的,似乎还有兵刃相接的铿铿撞击声。 赵扬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他举目而视,山谷深幽,谢逢丝毫未动,半边面容隐在亭檐投下的阴影中。 他按下心口惊悸,正欲再问,一股浓烈的桂花香气扑入了鼻中。 桂花?可这都已经暮秋了,又是山中,哪来的桂花香? 【警告!这已是贵方最后一次生命,请贵方珍惜性命,谨慎行动!】 【命格酱?什么意思?】他头皮发麻。 【就是上次说的私人奖励啊,死亡提示。】 【死亡提示?】 他悚然一惊,声音散入风中,被风吹得发颤:「谢逢……你怎么了?」 谢逢身影未动,只将目光沉沉望向他,嘴唇轻启:「赫连幕。」 吐出这三个字的同时,一道鲜红的血迹顺着他的嘴角往外溢出,缓缓流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8章 反派现身 谢逢受伤了? 「谢逢!」他惶急喊道,想上前查看,可双腿却如灌铅,怎么都抬不动。 肩一沉,有人按在他肩上,生生叫他的叫声惊了回去。 这熟悉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了,他是被人给点了穴,怪不得全身动弹不得! 踏马的这个武林盟主的武功也太弱鸡了吧!连有人在背后偷袭都没察觉出来? 命格酱怒其不争地在半空骂他:【谁叫你小时候不好好练功!】 「关心则乱啊,赵少侠。多日未见,可曾想念在下?」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激出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赫连幕自他背后悠然踱步而出,五指却骤然伸出扼住他咽喉。 脖颈被掐得难受,唿吸亦是艰难,想咳又咳不出,赵扬只能忍着痛意,倔道:「无耻小人,只会背后偷袭。」 「背后偷袭?」赫连幕嘴角一勾,斜睨着他,心情甚佳地摇了摇头:「赵少侠,你还是这么不长进啊。明明是你技不如人,倒诬我背后偷袭。真是死鸭子嘴硬啊。」 说罢手下更紧了一分,赵扬一声闷哼,只得闭嘴。 「你终于肯现身了?」对面谢逢抬手将嘴角鲜血抹去,声音从容镇定。 赫连幕一惊,手下又松了寸许,赵扬稍能喘息。 可转瞬,赫连幕便轻叱道:「谢逢,我总得赶在你死之前同你说两句话吧。不然,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死之前? 赵扬心下一凛,赫连幕何出此言? 谢逢却是不屑冷哼:「你何以认为,我已中了毒?」 「怎么?」赫连幕眼神一沉,视线在谢逢脸上不停梭巡。 谢逢淡定视之:「我早料到你要来,事先备好了鸡血。」 脖颈上的手一沉,赫连幕阴森森道:「不可能。方才赵铭之明明如此惊慌!」 谢逢冷笑:「我并未将设计捉你的计划告知于他,否则,又怎么佯装中毒引你上钩。」 听闻此言,赵扬总算松了口气。 他刚才差点以为谢逢真的中毒了。 可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心却又勐地提起:不对,那命格酱刚才为什么提示死亡? 「放开他。」谢逢手抚上腰侧衡止剑剑柄,冷冷开口:「你以为,能快得过我的剑么?」 赫连幕死死盯住谢逢,隔了片刻方嗤笑道:「谢逢,你当我傻吗?我若是松了手,你想杀我,那才是容易。」 虽是这么说,那钳住赵扬脖子的手却放松了,只将赵扬拖着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退到亭角。 两相对峙,剑拔弩张,只有山风似无所觉地萧萧刮过亭角。 赵扬见谢逢眼角余光向亭外瞥了一瞥,心道莫不是圣教已有埋伏,只是此时他被赫连幕挟持,谢逢担心伤到他,无法动手捉人? 他顿时心定了一些,忍着喉痛,努力劝道:「赫连幕,你为那皇帝卖什么命,他杀人就在一念之间,当年我爹就是这么被他下令杀掉的。你又能落什么好?就算今天你帮他杀了谢逢。可树大招风,你这么回去,皇帝他会放过你吗?」 第242页 赫连幕哼了一声:「可难道你们就会放过我?」 好吧,确实不会…… 赵扬讪讪道:「那……反正你也跑不掉了,不如放下屠刀……」 赫连幕掐紧他喉咙:「你废话太多了。」 赵扬:「……」 这赫连慕竟将他掐得更狠。 赵扬要泪奔了,这个反派能不能换把剑架他脖子上,又不是练的九阴白骨爪,干嘛就非要逮着他脖子掐着不松手呢。 赫连幕阴森森贴在他耳后冷笑:「我跑不掉吗?呵,谁会比我更了解圣教的地形?就算把圣教上下全部毒死,又有何难。」 赵扬心里一突,顿感不妙。 赫连幕一直站他身后,背后只有栏杆,也算是后心大敞吧?怎么却不见有人戳他后背,此处又不是对着悬崖,而是面向山谷,这么明显的一个人,都没人看见?! 「你不妨猜猜,圣教现下还有多少活着的弟子?」赫连幕竟然松开了他的脖子,赵扬还没来及喘口气,突然颈下哑穴又被点住。 「若是不能全身而退,我又怎会上峰?」赫连幕从他身后踱步而出,觑他一眼:「你太吵了。」 !! 他总共才说了几句话,就嫌他吵?! 赫连幕站在他身侧,阴骘的眼神盯着谢逢:「谢逢,你是个能用剑就绝不会只动口的人。」 他突然哈哈大笑出声。 「我听说你中了我的金丝蛊虫之毒,如今也非百毒不侵了。」 「我这毒酒,就算你未喝下去,可只唇上沾上那么一滴,也足以中毒而亡了。」 「让我猜猜看,你现在是不是腹内气血翻涌,站都要站不住,还强行压着喉间的一口血?」 什么?赵扬愣愣望向谢逢。 从刚才起,他便隐然觉得不安,毕竟谢逢作为全书武力值巅峰,怎会平白无故同赫连幕啰嗦这么久! 谢逢朝他轻抿唇角,气定神闲抽出腰间宝剑:「可笑。师叔回来了,你以为你的毒还能奈何得了我吗?」 赫连幕神色一凛,尖厉道:「怎么可能?你以为你模仿师父的字迹我就会信?师父他早就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死在了棺材里!」 他紧紧盯着谢逢手中的剑,话说到半途手下一抓,竟是将赵扬又抓了来,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前! 赵扬:「……」 他真的无奈,这个赫连幕怎么老是动不动就拿他当挡箭牌。 还有脸嫌他吵,也不看看自己说了多少,没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吗! 只是现下他也无心吐槽,只顾将目光锁在谢逢身上,疯狂用眼神示意:不用顾及他,赶紧刺赫连幕一剑啊喂! 可满心的期待落了空,谢逢只淡淡开口:「赫连幕,你为何不想想,你如何能如此轻易上峰?」 「怎么?」赫连幕右手拢入袖中,戒备地紧紧盯着谢逢,「谢逢,你休想唬我。我一路上来,撒了不少毒。你那些教众,死得那可叫一个干脆,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只可惜你未能亲眼得见,倒是叫我心头遗憾。」 「若不将人解决掉,我又怎会上峰?」 「我可以不来,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凭何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却还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山头里悠然採菊?」 赵扬:「……」 好端端的提什么採菊啊这个报社人渣!就算他知道说的是「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是听起来怎么都很奇怪啊! 赫连幕撒开赵扬,负手而立,满面不豫之色:「赌上性命,我也要来送你上路!」 话音刚落,银弧一闪,竟从腰侧亮出一条银鞭,链条当空发出尖厉的咔咔声响,鞭尾疾划,那银鞭破开空气朝谢逢迎头刺去。 赵扬动弹不得,瞪大眼望着那银弧蹿向毫不闪躲的谢逢。 电光火石间,一股强风兜头袭来,他站立不稳,后背狠狠硌在栏杆上。 他闷哼一声,惶急抬起眼。 谢逢钉在原处,瞳色殷红,嘴角脸颊都是斑红血迹,但那银链却牢牢攥紧在他手里,勒住了赫连慕脖颈。 赫连慕咳出一大口鲜血,脸色已成绛紫,喘息不得。 赵扬这才看清,衡止剑薄若蝉翼的剑身穿透了赫连慕的肩胛,血色洇染,顺着伤处顷瞬间染红了一大片。 许是怕把赫连慕勒死,谢逢放缓了手下力道。 「咳,咳,不可能,我明明亲眼见你将毒酒咽下……」赫连慕咳着血,满眼尽是不可置信。 谢逢将衡止剑倏然拔出,赫连慕闷哼一声,跪坐于地,捂着伤口喘息更重,咳出两滩鲜血,再抬头,却是桀桀笑了:「谢逢,你当真未饮毒酒吗,那为何我方才向你下毒时,你不躲闪。」 他呛得血沫又喷出来,却还在笑:「还说你没中毒。咳咳,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我也认了。」 「谢逢?」赵扬惊惧地将视线移上。 刚才赫连慕银鞭刺出时,又下了毒? 谢逢身影微移,衡止剑铿然坠地。 他双目微阖,似用了很大力气才看了眼赵扬。 嘴角又溢出鲜血,直往外涌,争先恐后地滴坠而下,瞬间沾红了雪白内襟。 身影再一摇晃,便轰然坠在青砖地面上。 嘴角汩汩往外冒血,也不知刚才被强行压制了多久,顷刻之间便将半边亭的砖石染红了大片,殷红血水还在不停往外蔓延。 第243页 「谢逢!」赵扬大吼一声,悲极慌极。 全身血液几欲沸腾,自行发力冲破了被定住的穴道,扑向谢逢。 谢逢双目紧闭,血水已经浸遍衣衫。 赫连幕在身侧咳着血癫狂大笑:「谢逢,你也有今日啊,我赫连幕终得偿所愿,教你死在我的毒药之下!」 赵扬只觉得周身血管都暴起,脑中嗡嗡作响,气血喷得上涌,一把拾起掉落在谢逢身侧的衡止剑,大步一跨,剑锋一翻,泛出清冷寒光,横上赫连幕脖颈处:「交出解药!」 他咬牙切齿,赫连幕抬眼睨着他,缓缓抹去嘴角鲜血。 「解药?」赫连慕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词语,「他身中剧毒,还强行催动内力运功,加速毒药发作,如今药石罔效,哪来什么解药?」 他嘴角一勾,右手轻轻一拂,银鞭飞入手中,转瞬便向赵扬面门袭去! 第129章 逼入绝境 既要解药,就还需得留着赫连幕性命。 赵扬稍一犹豫,银鞭已唿啸而至,匆忙收剑去挡。 好在赫连慕身受重伤,此招并未下杀手。 赵扬被银链击得退后一步,赫连慕立时封住伤口周边穴道,止了血流。 赵扬自小习武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仗着自己是宝贝独子,从未认认真真练过武。 此番强行冲破穴道,气血翻涌,好在天下第一大庄天鸣剑法精妙,绕是他学艺不精,可此刻豁出性命不要,竟和赫连慕拼上了几回合。 衡止剑剑光闪烁,与银链绞杀一处,铿铿声响中,银链又被甩飞。 灌注了主人意志的衡止剑闪着银光再度横在赫连慕脖颈,锋利剑刃划破皮肤,殷红鲜血滑过剑刃,聚成一线往下滴落。 赵扬咬牙切齿吼道:「交不交出解药?!」 赫连慕嘴角微微勾笑:「我说了,没有解药。」 不耐烦地说完,左袖一晃,一阵粉末悠然撒下,赵扬慌忙闭气。 银链卷上剑刃,铿一声之后,剑柄震得他虎口发麻,再低头,赫连幕左手已一掌拍在他胸口,他重重撞在亭柱之上,剧痛自背部传来,喉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没忍住吸了口气。 完了。 赫连幕撒的毒肯定是被吸入了,赵扬强自凝神,气息却不稳,手腿一阵发软,跪在地上。 【命格酱,点穴的本事,你怎没还给我?】 【欸?奥……似乎是忘了……这个确实是我们失误,你别慌,我现在就去申请还给你。】 【……】 这一套申请流程下来,得到何年何月了? 眼前赫连幕收袖回身,左手指尖轻轻滑过脖颈伤口,望着沾了鲜血的手指,眼神骇然:「赵铭之,原本我还想给你留个全尸的。」语气冷得如三尺之冰,「可你现在成功把我惹怒了,便怨不得我了。」 「奥,对了,方才忘了说。」他扶住右肩,步伐沉闷地朝赵扬走来,「我近日好不容易研制出可溶于水中的蛊毒,便是给你们下在了酒中。此毒藉由桂花的香气,更能催发毒性数倍。」 山风吹过,空气中又瀰漫了一层桂花香味。 赫连幕扬起还泛着血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山风:「我最喜欢桂花的香气了,总让人怀念起小时候,母亲给我做桂花糕的味道。」他转脸朝赵扬一笑,「赵少侠,你呢?」 虽问,却并不想要回答。 赫连慕抹去嘴角又溢出的鲜血,抬脚狠狠踩在赵扬撑地的手上。 赵扬咬着牙忍住。 赫连幕冷哼一声,脚尖往旁边轻轻一滑,踏上衡止剑剑身,飞起一个狠踢,衡止剑「锵」一声撞在亭角石砖上,余音嗡嗡。 「你放心,我刚才给你下的只是软筋散。」 赵扬抬首盯着他,拼尽胸腔剩余力气吼道:「你这个人渣,变态,神经病!」 赫连幕居高临下,垂着眼眸看他:「胡言乱语,你是疯了吗?」 软筋散药效散至四肢,半跪的腿再也支持不住全身的重量,赵扬颓然坠地,「砰」一声砸在砖上。 赫连幕走向谢逢身前,纡尊降贵蹲下:「谢逢,你还是心太软了。」他咽下喉中翻涌血水,「若方才你剑尖再偏寸许,赵铭之或可不死。你既然捨不得杀我,便让我送你们上路吧。」 赵扬倒在地上,赫连幕的声音已经完全进不入他耳中。 他眼前只有谢逢脆弱苍白、沾染着鲜血的面容,和倒在血泊中血水浸湿的玄衣。 明明昨晚在红烛的映照下,这张面容还是那么鲜活明亮,甚至带着些微淡的红晕。 可如今,毫无血色,只有沿着嘴角流下的血迹,殷红鲜亮,凝成一幅扼住他心头的画。 他哑着嗓轻轻唿唤了两声「谢逢」,毫无回应。 地砖冰寒刺骨,风似冰渣一般灌入脖颈中,他全身麻木,手脚冰冷,伸手想要去抚谢逢的脸庞,却怎么也够不到。 【命格酱,你救救谢逢啊!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 【警告,此为贵方最后一条生命,不可用于交换。】命格酱不知去了哪里,只余标准女声的警告音一遍又一遍敲入他脑中,烦躁得他几欲抓狂。 【吵……吵死了。】 圣教的人,是真的都被毒死了吗? 为什么没人来,没人来! 赫连幕站起身,止住呛咳,从袖中掏出了一枚箭筒,倏地一下,白光划破天际,升向高空。 第244页 那道白色的弧光仿似一颗坠向天际的流星。 倘若说流星降落是天使坠入人间,那流星返天空难道意味着天使重回了天上? 风颳在地上,扑入眼睛。 赵扬闭上眼,想到上次叶先圻说,谢逢抱着他奔波了数十里地,就为了把他的尸首驮回圣教。 他能想像到当时谢逢的心情了。 谢逢为了救他,百毒不侵也不要了。 如果能救谢逢,让他放弃性命,他也甘愿。可是他的命,却换不回谢逢的。 赫连幕不知何时又蹲在他身前。 「你担心我生死,多余且可笑。不过就是六千骑兵,皇上并不能把我怎样,毕竟我可许诺他长寿,让他鹤髮转黑。况且,我和他,到底谁控制谁,还未为可知。」 「看你也快死了,不妨实话告诉你,你的父亲也是我毒死的。说起来,我也毒了你很多次,但我很惊讶,为什么你屡次不死,难道你也是百毒不侵吗?」 「你不用瞪我。」赫连幕站起身,将桌上仅余的那只谢逢喝过的酒杯斟满了酒,蹲到他面前:「喝了试试?说不定这个毒对你有效。」他将酒杯举在身前,兀自又桀桀笑起来,「若你不死,我便带你回去,把每一种毒药都餵你吃一遍,看看哪一天能找到一种能毒死你的,如何?」 「呸。」赵扬吐了口唾涎。 赫连慕的脸阴沉下来,满目狠戾:「你搅了我和竟谦的好事,我却不计前嫌,送你和谢逢一起走,你不感激涕零,竟还啐我?」 「呸!幸好薛竟谦眼没瞎,真跟了你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赫连幕眼中怒意暴涨,单手撑起他下巴,指骨一曲,便将赵扬的嘴撬开,另一只手将早已捏在指尖的青瓷酒杯往他面前送。 望着在眼前逐渐清晰放大的酒杯,就像是慢动作回放的画面般被一帧帧定格,赵扬只觉得心似被人硬生生抠出,堕入了万丈深渊,渊底只有四面八方窜来的冷风,冻得他直打颤。 是否命数早已註定,他逃不过? 能在这里与谢逢相识、相知、相爱,就算不能相守,他也知足了。 毒酒已至唇边,身体动弹不得,感官却被无限放大,醇厚的酒香溢入鼻中,似梦似幻。这里的一切,便要如此结束了? 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啊。 不是说邪不压正吗?任凭恶人当道—— 倘若真有神在,命格桑,你不心虚吗! 幽幽虚空中真的传来了命格桑神在在的欠扁嗓音:【你这是质疑我的剧情设计?我跟你说,所有的小说,坏人都是最终章才死的。比如你可以认为现在是倒数第二章,直到最后一章主角反攻,坏人死掉,正义战胜邪恶!】 【所以只有薛主角才能活到最后吗?】赵扬满心悲愤,【就算我不是主角,但你把我弄这里来,你难道不该对我负责吗?你还有没有点职业精神!信不信我到时候去玉帝那边告你一状!】 命格桑哼唧了一声,才不满地幽幽反驳:【我们这里没有玉帝……】 刺痛感从脸颊传来,赫连幕手下劲道加深,不可思议道:「都要死了,你竟还在走神?」他晃了晃杯中酒液,满目狠戾,「我的骑兵营很快便要来了,快给我喝了。」 酒杯顿在距离唇边堪堪一厘的位置。 「嘣咔」,赫连慕举杯的手一颤,青瓷酒杯的杯沿裂了一道极细的缝隙,瞬间蔓延至杯底,在赫连慕手中裂成两瓣。 酒液泼溅在地,青瓷片迸裂成碎花,映在赵扬眼中。 耳畔是命格桑欠扁的声音:【放心,谢逢还没死呢。】 赫连幕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骇然回望:「谢逢,你还没死?」 谢逢双目血红,贴在砖地上的面色宛若地狱归来:「放开他……」 亭中平地骤起捲风,灵力迸发的余波盪在亭中,击打得赵扬耳膜生疼。 当日他中金丝蛊毒将死之时,也是这般场景。 赵扬勉力抬起眼眸,视野之内,那张英俊的脸此刻七窍流血,沾满鲜血,赤色双目渐失聚焦…… 赵扬悲怆大恸,吃力地低吼道:「谢……逢……」 赫连慕被这威压震得支撑不住,双手撑地,刚才点穴止住的血又晕染开,他翻身侧靠亭柱上,吐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溢出呻吟。 亭中四处风声,低沉的呜咽和呻吟碎入风中,仿似山林悲歌。 赫连慕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瓷瓶,这次却是嘴一张,自己吞下去了。 他吃力地半跪起身,望着谢逢已纹丝不动的身体,勾起嘴角哼了声:「困兽犹斗,垂死挣扎。已是强弩之末,还妄想震碎我心脉?」他抹去嘴角鲜血,笑得得意,「幸得我早备有速效救心丸。」 速效救心丸…… 赵扬嘴角亦是浮出一丝诡笑:「你……好……」 「你好?」赫连幕眯起眼,「我好什么?」 肩膀不知被什么重物拍打了一下。 ?! 他全身一颤,惶急回头,身后却空无一物。 是幻觉吗? 他回头望向赵扬嘴角渐大的笑容。 没道理,他一路行来,圣教岗哨确实都被他软筋散放倒了。 头顶却蓦地炸响一道清脆的少年嗓音:「嗯?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虐到头了 第245页 后面应该都是轻松情节了,大概(顶锅盖) 第130章 绝处逢生 赫连幕蓦地仰头,一只白色的……老虎?正瞪着它那幽兰的硕大眼睛同他四目相对! 猊毫往后退了退,前爪扒在亭边围栏上,好奇打量对方:「你就是赫连幕?」 对方没回话,只顾瞪着他。 猊毫无奈扭头:「符前辈,这亭子太小了,我真的钻不进去,要不你跳下来自己进去吧?」 猊毫把头俯下,赫连幕这才发现,那只长着怪异长角的白虎的背上,竟还骑有一人,而那人,竟是他那早已殒命归天的师父符筠?! 一只黄绿色的肥胖山雀,也从那只老虎的脑袋后面扑棱出来,在亭中绕圈,欠扁叫声一如既往:「抓住!赫连慕!」 符筠伸袖,白绫疾射而出,捲住亭柱,轻轻一盪便跃入亭中,一身白衣随风猎猎,笼烟的双眉紧蹙,冷冷望向赫连幕。 赵扬趴伏在地,悲声哽咽道:「符筠前辈,救……谢逢……」 赫连幕原是半跪着,此刻被符筠一瞪,腿一弯立刻成了双腿齐跪。 赫连慕跪地颤声道:「师……师父,您这是羽化成仙了?这是……您的坐骑?」 猊毫眼一瞪,鼻息喷出:「你才是坐骑!」 黄毛高声尖叫:「坏人!坏人!」 那肥硕的毛团一般的身躯一头扎向赫连幕的眼睛,被赫连幕扬手一挥,毫不留情地打掉。 黄毛一头栽入山谷,瞬间坠入茂密的林冠间再寻不见,猊毫「啊」地叫了一声,双翼一振,俯冲去救。 赫连幕正惊愕间,手腕一麻,竟是被符筠轻轻一扫,拂落了酒杯。 玉瓷酒杯坠落在亭中砖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剎那碎成数片。 符筠嘆息着摇头:「赫连幕,你果真误入歧途。」 赫连幕跪着的身影一颤,眼中阴骘之气又骤地腾起。 符筠却未看见,仍道:「赫连幕,小逢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怎忍心杀他?你若再执迷不悟,他日必将追悔莫及。还是快快将解药拿出救命吧。」 赫连幕握紧了拳头,面色阴冷,却是垂首恭声道:「此毒的解药,徒儿也没有。」 符筠又欲开口,却听得一声高唿「阿筠」从亭下传出,再抬眼,猊毫正从山谷中冉冉上升,嘴里叼着黄毛,背上还驮着何峤,倒真有些神兽的模样。 何峤从猊毫背上一个翻身跃入亭中,皱眉道:「逢儿怎么了?」 赵扬声不成句,只能呜咽着:「他,中毒……」 何峤望见满脸鲜血的谢逢,神色一凛,立即蹲下探向谢逢鼻口。 猊毫将粘满口水,还在哆嗦的黄毛吐出到石桌上面,也好奇地将头凑过来。 赵扬拼尽全身力气,颤着唇发出嘶哑声:「猊毫,救他!」 猊毫望望一脸冷凝的何峤,又望望赵扬,面色为难:「可我是水系神兽,冻伤溺水什么的我还行,土系的毒我不行的……」 猊毫甩甩头,愁道:「我的唾液只能治伤,不能祛毒。」 赵扬目光殷殷望向何峤,仿若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何峤前辈……」 何峤面色凝重,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撬开谢逢紧闭的双唇便餵了下去,嘆道:「怎会如此,他怎会自毁丹田?」 自毁丹田? 赵扬愣了,刚才谢逢为了救他,自毁丹田? 「疯了,」何峤不可置信道,「只消封住心脉穴道,纵然再烈性的毒,总还能保住性命,再徐徐图之就可。他怎会自毁丹田,这是要玉石俱焚,完全不给自己留活路……」 何峤蹙紧双眉,转头瞧见趴在地上血满衣襟的赵扬,心内顿时透亮,话也戛然而止。 赵扬只觉得自己全身轻飘飘的,所有的声音听在耳中都似九天云外传来的一般,十分不真切。 怪不得谢逢伤得这么重。 他望向谢逢此刻毫无生气的安静面容,胸中仿佛被抽去了所有气体,无法唿吸。 何峤略一思索,看向赵扬:「你先别急,他尚有唿吸,只是极其微弱。」 还活着?赵扬眼角泛酸,晃了晃一片朦胧的视线,一眨不眨盯着谢逢。 「猊毫,你先舔他一下,先把血止住。」何峤又吩咐。 猊毫点了点硕大的脑袋,埋首认真往谢逢身上涂口水。 符筠也松了一口气,望向赵扬:「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在这里?赵扬趴在地砖上,神思恍惚。符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们怎么会跑到亭中偷偷饮酒吗? 何峤微一侧身伸手向赵扬探来:「你……中了软筋散?」 赵扬眼前已是各种重影,笼在一团白花花的光里。 他恍惚地点点头,只觉得场上数道光线都向他射来,可他眼里只有躺在红色的模煳光团里的那个黑色身影。 明明已经毫无力气的四肢,此刻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一丝气力,他在地砖上一步一步地爬挪,向着那个黑色的身影。 头顶一声嘆息,似乎是何峤。 后颈被人一拎,再松开时,他已贴在了谢逢身前。 他伸出手,想碰,却又怕把对方碰疼了。 只敢用指尖为对方拭去眼角、嘴角的血迹。 指尖传来的触感黏湿冰凉,他再也控制不住,模煳了双眼。 第246页 俄而听得头顶符筠一声惊唿:「赫连幕?」 半空赫连幕狂笑的声音飘荡在风中:「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真是情深啊,只可惜只能地府相会了。今日我先走一步,不陪你们玩了!」 何峤勐地站起:「一时不备,竟叫这畜生跑了。阿筠,你留在这里,我去追!」 便听衣袖振风之音,何峤脚下轻点,已是一跃不见。 远处一声「哎唷」,紧跟着是重物坠地的声响,只听得叶先圻一声大喝:「赫连幕,我家二十八口人命,要你偿命!」 兵器铿锵声起,杜胥的嗓门也传来:「叶公子!」 何峤狂声大骂:「孽徒、畜生!」 那里登时乒桌球乓响成了一团。 山谷中也响起了嗡嗡嗡的喧嚣人声,唿喊声、金属哐哐哐的撞击声,偶有几声火药爆炸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前厅又有脚步声慌慌张张地跑进内堂,不知道是哪个圣教弟子,跪地便大声唿道:「符筠教尊,山下突然出现数千骑人马,伏击了不少我教弟子!他们身上有火药,一路攻了上来,圣教众人已去迎击!」 说罢估计是看到了自家教主躺在血泊中的惨样,又颤颤抖抖道:「教……教主,赵……公子?这是?」 符筠从容镇定道:「有我在,怕什么。速去喊上薛家薛少庄主、温统领和天鸣山庄吕长老,一起迎击敌人!」 弟子忙应了一声「是」,连滚带爬地出门传令去了。 谢逢身上甚凉,只有鼻息尚存。 赵扬忍着胸口背后的剧痛,紧紧裹住谢逢冰凉的身体,将热气喷在对方的脖颈,妄图能唤醒对方。 符筠轻嘆一声,蹲在地上,从赵扬衣服底下小心掏出了谢逢的手腕,为其把脉。 赵扬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扰了符筠,只巴巴地望着对方,静候片刻,却见对方凝眉道:「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 赵扬看向符筠,符筠将谢逢眼皮轻巧掀开,双眉蹙得更紧,赵扬心下甚慌。 「少爷!你怎么了?!」 伴随熟悉的阿云的狼吼声,一双爪子钳住他肩膀,痛得他差点闭过气去。 幸好符筠出声提醒:「你轻点,他会痛。」 阿云这才把他松开,只盈着泪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少爷,是赫连慕把你伤成这样的吗?那畜生,我要杀了他!」 说着,扒上栏柱,就要往亭外跃去。 「你等等。」符筠喝道,「你留下来照顾赵公子。」 阿云忙点头应好。 符筠便又朝赵扬看过来,眉目一展:「别怕,谢逢当还有得救。」 符筠的意思是说,谢逢有救了?! 赵扬鼻尖一酸,才吸了下鼻子,眼泪没克制住,又自眼角涔涔而下。 符筠转头招唿猊毫:「猊毫,你快将谢逢抬去寒潭,放到白玉床中。」 猊毫在努力奋斗想将自己塞入亭中,符筠伸手抵在他尖角上,好笑道:「你就在栏杆边呆着。阿云来帮我忙。」说着,从赵扬身下将谢逢捞起。 阿云赶紧跟上帮忙,一起将谢逢放到猊毫背上。 符筠摸了摸猊毫毛茸茸的头,回头望向满面是泪的赵扬,蹲到他身旁:「傻孩子,你放宽心,谢逢他虽脉象微弱,但唿吸均匀,即便失了不少血,但心肺尚无碍,皮肤、瞳仁俱是正常,你不必太过忧虑。如今,我们将他置入白玉床中,便可维繫他肉身完好。至于何时能甦醒,」符筠说到此处轻轻一嘆,「就看他自身的造化了。」 这是说,谢逢不一定能醒得了? 风如刀般颳走眼角泪水,疼得赵扬闭了眼。 只要没有死,就还有希望,他不怕等。 阿云蹲在他身旁,一直在叨叨:「少爷,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猊毫,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符筠对亭外喝道。 「我……」猊毫挂在半空,担心地望向对侧山谷,「我媳妇……」 「有我在,你怕什么。还不赶紧带谢逢去寒潭?」符筠怒道。 猊毫「嗷呜」一声,赶紧挥着小翅膀载着谢逢朝天边飞走了。 赵扬努力睁开眼,望着那片白色上背着的一小点黑色渐渐远去,直至缩小为天边的一个模煳不清的暗点。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原本强行吊着的一口气也吐出胸肺,胸口的闷痛此刻终于细细密密地笼罩下来,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131章 重伤甦醒 等到赵扬再睁开眼,已是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衾,被褥间尽是干爽的阳光味道。 他眼珠一转,确认是在凌云院自己的房间里。 背后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胸上紧绷绷地缠绕了一圈绷带。 虽然手脚都能动弹了,但只要轻轻动一下,胸前和心口还是会传来尖锐的刺痛。 赵扬侧转过头,床头的几案上放着一只白瓷碗,碗里盛着黑乎乎的汤水,看着像是中药,正裊裊地往外冒着白雾,应当是刚被人放在这里不久。 谢逢…… 谢逢是在隔壁么? 赵扬忍着痛,呲牙咧嘴地从床上爬起,踉跄着下床,好不容易才挪到门口,抓过衣杆上挂着的氅衣,推开了门。 兜头的冷风钻入衣内,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 第247页 他想抬脚迈出门槛,可脚却像喝醉了般不听使唤,被门槛绊住,整个人便往前栽去。 身上原有的伤已疼得他嘶声连连,这下肘部撞上冰凉石砖,更是疼得他呲牙咧嘴,抱着胳膊瘫在地上抽气。 叶先圻后知后觉地从东厢房里跑出来,估计是见他捂着胳膊,便勒住裤腰带将他扶起。 伤口像被撕开后又撒上了盐,赵扬痛得差点背过气去。 「我要去看谢逢。」沙哑的嗓音还混杂着嘶嘶的抽气声。 「他不在隔壁。」叶先圻小声嘀咕,见赵扬皱着眉瞪他,嘆出口气:「屋外冷,我扶你先回去,再跟你细说。」 于是赵扬又被叶先圻架着胳膊扶回了屋内,復又躺了回去。 白遭罪了…… 「肋骨都断了还这么不老实?」叶先圻用湿毛巾将他额上冷汗拭去,「这么着急找谢逢?其实谢逢他被猊毫驮去了潭底的洞里。」 「谢逢……他怎样了?」 醒了没有,是不是已经醒了? 「emm……」叶先圻拧着毛巾,眼神游离在毛巾上,都不敢看他的眼。 他顿时就都明白了:「还没醒,是吗?」 叶先圻讪笑,露出满口白牙:「你别急,他现在就躺在那张白玉床上。你都想像不到那床有多神奇。谢逢他一躺上去,喔~,就青光大盛,满床都在发光,我看谢逢他面色被这么一照,都红润了许多。你放心,虽然他现在看着和植物人没两样,但架不住他那icu的病床高级啊,肯定睡不了几天就醒了。」 植物人…… 赵扬瞪着叶先圻,他是没力气了,但谁有力气能帮他把这个人的乌鸦嘴给堵上! 叶先圻浑然不觉,仍自喋喋不休道:「而且符筠前辈的医术很是高明。你看你这次晕死过去,符筠前辈给你上了药,只短短两日,你就醒了。」 两日还叫短? 赵扬苦笑,换句话说,就是谢逢至今也昏迷了两日还未醒? 他想去看谢逢,可刚想撑起身体就又被叶先圻按了回去:「别动,你现在首要任务是卧床休养。」 他嘆了口气,罢了,就他现在这个身体状态,确实下不去潭底。 他定了定心神,问道:「那,赫连幕呢?」 一提到赫连幕,叶先圻两眼放光:「那混蛋已经被符筠前辈抓起来丢到地牢里去了。如今你我大仇终能得报了!」 「你一定没看到过符筠前辈的鞭法。原来赫连幕的那条银鞭是抄的符筠前辈,只可惜他同符筠前辈学了那么多年也只是学了个皮毛,未得其鞭法精髓。哼,还敢在符筠前辈面前耍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东施效颦,不自量力!」 赵扬:「……」 叶先圻愤然道:「当时我和杜胥,还有何峤前辈一齐狙击他,原本他已受了重伤,抓他还不手到擒来。可谁知他又嗑了什么药,骤然功力勐增,当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偏他身上又携带那么多毒物,根本无法靠近。还有他那长鞭也是讨厌,也不知下一秒会扑向哪里,我便没敢靠近。」 赵扬幽幽道:「他有鞭子,你不是有笛子吗?不也是远程攻击吗?」 叶先圻一愣,啐道:「我那笛音,只能对付功力低微之人。」 赵扬愣愣张了张嘴,之前他看赫连幕被谢逢打得几无招架之力,心里竟不自觉的把赫连幕当成了只会使毒,武功却一般的奸诈小人。 可若拿谢逢当参照物,那天下谁不脆皮? 叶先圻、杜胥、何峤,这三个近战打一个全身缭绕毒气的远战,有力也使不上啊。 叶先圻又恨恨呸道:「要不怎么说那厮最是阴险狡诈!我玩游戏的时候都最讨厌这种带毒的玩意了,沾都不能沾一下,害得我一身武艺都没处使。」又道:「幸好后来荀护法也带着人赶到,我看曼花应该也来了,因为苏姑娘也沖了过来。」 赵扬咂舌:「你们这么多人一齐上?怪不得把赫连幕抓住了。」 叶先圻将毛巾扔回床边的盆里,掏出自己的那把摺扇,摇扇道:「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那厮武功不咋样,逃跑功力倒是一流。真不知他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的毒,袖袍一挥,就又是毒粉瀰漫,我们掩住口鼻,没想到叫那厮逃脱了。」 赵扬:「……」对不起他高估他们了。 叶先圻摇扇一嘆:「哎,要不怎么说还是符筠前辈厉害。前辈遥遥间一袖银色细鞭破空,细若蚕丝,耀若绸缎,弹指间就缠上了赫连幕的腿,将他整个人从半空拖了下来。」 叶先圻又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你没见他那坠地的狼狈样,真是大快人心。那厮竟然还好意思跪地求饶,还熘须拍马喊什么『师父!』,我见符筠前辈动了恻隐之心,刚想砍了这厮,不想这厮自己作,身上都这么多窟窿了,还偷袭符筠前辈。符筠前辈的细鞭就这么轻轻地在半空一扬,再厉声挥下,那赫连幕手里的鞭子就脱手而出了。」 「何峤前辈立即跟上,这么一掌就闪电般地击上赫连幕胸口,那厮一口鲜血喷出,就再也不折腾了。我看着,他至少也得断了三根,或者四根肋骨,总之是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叶先圻说到这里,顺手抓起案几上茶碗往嘴里一灌。 赵扬幽幽看着那碗,淡定等了两秒,果不其然便见叶先圻的表情如同吞了苍蝇一般,一个劲地呛咳。 第248页 咳了许久,叶先圻才缓过劲,呸了一口道:「曼花是不是同你有仇,掉包符筠前辈的配方药,让苏姑娘换了碗这么苦的给你?」 赵扬:「……」 看叶先圻这反应,日后的药都需得倒了才好。 叶先圻缓过劲来,又瞪着神色复杂的眼神看他:「你的伤,若是喊猊毫过来舔上几口,应该能好得更快。只可惜荀护法受伤,猊毫一心只守在荀护法身边,看见我就躲,拉都拉不过来。」 「说到这个,荀护法的伤我看着应当早都好了。真是羡慕嫉妒恨,让荀护法白捡这么一只疗伤圣兽。」 「其实当时荀护法也就是脸上划了个口子。比起同骑兵搏斗的温瑞清来,伤也不知道轻了多少。偏猊毫『嗷呜』一声就扑了过去,我看荀护法被他这一扑受的伤倒比那脸伤要重。」 「你简直想像不到,他只涂了一点口水在荀护法脸上,荀护法脸上的血印立刻就淡了,再舔两口,血印就消失癒合了。」 「啊,这样的圣兽为什么要让荀护法白白占了便宜?这明明就应该是医仙标配的疗伤圣兽啊!」 「这比当初我跟他要口水治疗手背上的划伤的效果还要好得多、快得多啊!可你知道猊毫跟我说什么?他说:『情侣之间是有疗伤加成buff的。』真是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叶先圻兀自魔音灌耳地说着,赵扬却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遥远,意识又渐坠于虚无。 昏沉中似乎陷入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云中,整个人浮浮沉沉,像是飘在了云端之上。 可好景不长,那团棉花云突然变得冰冷结块,凉冰冰、硬邦邦的,原先拂过脸畔的微风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挠得他又凉又痒,弄得他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醒了。 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处晦暗的洞穴。脸庞边有莹莹的绿光光源,透过黑暗的空气,打在湿漉漉的岩壁上,反射着一星半点的微弱光亮。 他努力将头往光源那处偏去,一颗斗大的夜明珠恰在他脸畔刺入眼眸,他眯了眯眼,这才看清站在他身边,瞪大双眼望着他的叶先圻。 叶先圻将手中的东西一扔,干咳两声对他笑道:「你醒啦?正好,要不你自己脱吧。」 「脱?脱什么?」他刚醒来,嗓音有点哑。 叶先圻张开嘴僵硬「哈哈」笑了两声,方道:「是这样的。我们见你太过虚弱,刚醒来就又晕倒了,料想你是大大伤了元气,光喝中药实在好得太慢,我们便琢磨着,常规的治疗手段确实太温和,于是符筠前辈做主,要猊毫把你背进来了。」叶先圻说到这里,又咳了两声,「虽然说你现在不能躺上白玉床,毕竟谢逢伤得比你还重些。但这里还有寒潭呀,你多进去泡泡对你的伤也有好处。这不才要你脱了衣服进去嘛。」 寒潭? 听了叶先圻这一说,赵扬这才发现,身侧确实隐隐传来水声,原来这是在洞底的寒潭边上。 如此一想,他便想挣扎起身。 谢逢的白玉床一定也在此处,定就在不远之处。 可还没爬起来,他便发现自己身上光熘熘的,上身的衣服已经全被脱光,仅剩了绷带,下面也只剩了一条裤衩。 叶先圻刚才扔掉的东西正是他的裤子——和上衣一起,堆在湿漉漉的岩石上。 叶先圻一退三步远:「不用谢我了,衣服我基本都帮你脱完了,就剩了个裤衩应该用不着我帮你脱了吧?你瞪我干嘛,我跟你保证,我绝对没偷看你的长度,天地良心,我还在犹豫的时候你就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叶先圻(抿了口茶):听说本书快完结了,幸好我机灵,赶在完结前独享一章solo,没选我当主角的仇我也就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第132章 你太娇弱 赵扬丝毫不理一旁愧疚低头的叶先圻,啰嗦着捂着胸口,撑着身下的岩石,艰难地将上半身一寸一寸地直起,再将脚边散落在地的衣服挨件捡起。 「谢逢还没醒,你去看他也无济于事啊。再说衣服脱也脱了,不然还是让我先扶你去潭里泡着?」叶先圻心理建设堪比光速,又觍着脸凑近了些。 赵扬只瞪了他一眼,闷声不响地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一想到谢逢就近在身侧,他也顾不得疼痛了,囫囵将外衣往身上一套,就起了身。 叶先圻嘆了口气,上前一步扶住他:「我带你去吧,但你得答应我,看了你就赶紧回来去潭里泡着。」 赵扬任由叶先圻将自己扶着,点头淡淡嗯了声。 然后就如同僵硬的木乃伊般,被叶先圻扶住了。 以前直接丧命,从不曾觉得世上竟还有这种绵密的刺痛,如今被赫连幕一掌拍成这副弱鸡模样,全身发颤,走几步路便冷汗直冒,竟还需要别人帮忙扶着才勉强能行。 安置着谢逢的白玉床就在十丈之外,光是挪过去就已经让他气喘吁吁。 叶先圻扶着他,眉头越皱越深:「没道理啊,除了软筋散,你是不是还中了其他的毒?」 赵扬心中一惊,心道莫不是赫连幕还留了什么后手? 还未及深想,那边叶先圻却又已自顾自地继续道:「那日梅英教中不少人都中了赫连幕的软筋散,都是养了一日便都好了。啧,就连同如你一般被赫连幕一掌拍飞的那只黄毛,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今天来的时候还看到它在曼花长老的妆奁里活蹦乱跳乱。」 第249页 赵扬:「……」 叶先圻:「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纵使被打断了一根肋骨,也不至于虚弱成你这模样。」 赵扬阴沉沉看过去:「你是说我装的?」 叶先圻坦然地摇头:「不,我是说你太娇弱了。」 赵扬:「……」 要不是现在手上没力气,他一定要暴打这人一顿! 白玉床已近在咫尺,玉润的床体流泻着银色的光芒,谢逢一身洁白中衣,安然地阖目躺在床上。 缺少了那锐利黑瞳点缀的脸,在莹润的白光的映照下,倒显得温和了几分。 赵扬双手扶在玉床边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谢逢。微光氤氲,仙气缭绕,谢逢的眼睫在这雾蒙蒙的光中仿似颤了两下。 他伸出手,顺着谢逢的脸颊一丝一丝隔空往下描摹,下巴、喉颈、锁骨,待到胸前,那平整的胸口却没有丝毫起伏。 赵扬的手顿了顿,一口闷气卡在肺腑中,不上不下。 蓦地,他发现谢逢的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白玉床散发的光华中闪了一下。 他拨开谢逢的中衣,颤抖着摸上那只露出一角的竹筒,再也支撑不住,趴倒在了白玉床栏上。 这竹筒,还是当初在崖下时,谢逢半夜摸黑刻给他的。 没想到,谢逢竟然随身携带。 滚滚热泪沿着脸颊涔涔滑下,他伸出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滴,却不知为何越抹越多。 声音也带了哭腔:「谢逢,你睁开眼,你睁开眼看看我……」 叶先圻在旁边听得唉声嘆气,扶着他的胳膊劝他道:「只要能将谢逢的身体保住,还怕他哪天想醒了时回不来吗?再说我现在天天在析这潭水,得的圣药全都给谢逢吃了。你看他现在躺得这么安然,你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乖,看多了伤心,还是让我扶你去泡泡潭水,别谢逢醒了你还是病歪歪的,那多糟心。」 赵扬扒着白玉床床沿,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应道:「好。」 潭水穿洞而过,想泡的话,倒不必再往回跋涉那么远了。 赵扬在离白玉床最近的那处岸边脱了衣服,扶着岩石慢慢滑入了潭水里泡着。 短短几个月,往事明明还歷歷在目,却已是物是人非。 他还记得,当初他便是在这个山洞里,同谢逢小心翼翼地待了十几日。 当时一心只觉得自己是被困洞内,一心担心自身安危,一门心思只想早点离开,如今回想,竟恍然惊觉,那才是最美好的时光。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赵扬闭上眼,将口鼻也埋入潭水中,心中盛满悽苦,可这苦楚还没酝酿成形,就被叶先圻生生打断。 叶先圻抱臂欹在岩石上,睨着那白玉床:「喂,你说这白玉床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跟干冰一样直往外冒白气?偏偏还能保持肉身不腐?」 听到「不腐」两个字,赵扬眉心抖了抖,这「不腐」……都是形容死人的吧?! 叶先圻伸手去摸那白玉床仙气飘飘的床壁,嘴里还在不懈地念叨:「等谢逢醒了,这白玉床能不能也借我躺一躺?我发誓绝对不会偷偷撬玉屑下来。当然,你要是肯给我带走个一块两块的,我也是举双手欢迎的,你看怎样?」 赵扬自是当没听见。 潭水的效用自是好过那些茶汤,又有猊毫隔山差五过来舔他。赵扬在洞底养了数日,伤好了许多。 洞中时光倏忽而过,人昏昏沉沉,时而醒,时而睡,来人去去走走,探望了他好几波。 据说符筠和何峤也来过几次,可每次都赶在他昏沉睡去的时候,便就只好匆匆来,匆匆走,只嘱咐叶先圻照顾好他,让他好好休息,等伤好了再去找赫连幕,毕竟赫连幕磕了药,也是在浑浑噩噩地半梦半醒躺着养伤。 谢逢仍是睡着没醒。 这一下,圣教上下大小事务便只得由两位教尊顶上,搅得两位教尊也日日被束缚在圣雪堂。 如今已近年关,若是往年,定是要欢欢喜喜准备过大节的,可如今教主还在昏迷,圣教上下约莫也没什么心情过年。 吕长老也下来过几次,含含煳煳,闪烁其词,旁敲侧击地问他,山庄要不要庆祝新年。 赵扬觉得自己大伤之后,心性真的是沉稳了很多,竟没有抠个石头砸过去,而是淡笑点头:「难得过个年,赫连幕也已经抓住,那就让大家好好庆祝下吧。」 吕长老自然是欢乐地领命而去,然后,就像是把他遗忘在洞内一般,再也没来过了…… 阿云能走得动路的时候也来找过他两次,说是吕长老已经回无应门赶着过年放假前大兴土木去了。 其实原本圣教的地也都圈好了,无奈荀护法押来猊毫,死守着树不让他砍,这才先作罢了。 谢逢每日都是一副睡熟了的模样,唿吸平稳,面色莹润,脉象无异,奈何就是不肯睁眼。 赵扬也唿唤过命格酱,命格酱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让他静候「机缘」。 机缘……到底什么才是个机缘? 赵扬曾经试过偷偷亲吻过谢逢嘴唇,奈何根本没有唤醒「睡美人」,总不至于让他把薛竟谦喊过来尝试吧? 不,打死他他也不干! 最近睡得太多,吃得又好,赵扬自觉长胖了不少。这日午休,他自感实在睡不下去了,便在洞里遛弯。不是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 第250页 洞底并不平坦,偶尔他还得伸手扶着洞壁以维持平衡。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散着步,却没想到路过当日猊毫砸出的大洞的洞口时,竟闻到一股清醇的酒香自那洞内飘出。 因着伤的原因他已十来日未曾饮酒,当下馋虫大发,脚下一拐就进去了。 甬道里偶有滴答的几滴水声,显得此处更加幽旷寂静,待到眼前豁然开朗,便见有个人影背对着他,鬼鬼祟祟地蹲在潭边。 「叶先圻?」 对面的人闻声回头,手里一只精緻玉壶,壶嘴还对在嘴上,竟是直接对壶吹。 见被赵扬发现,对方也不恼,笑嘻嘻地咂摸着回味「好酒」,还将玉壶遥指向他,「你如今伤也差不多好了,要不要也来一口?」 赵扬幽幽地看了眼那壶嘴,坚决地摇头。 叶先圻踱步过来,揽在他肩上,酒壶在他面前悠悠一晃:「日日上来下去地拿太不方便,这次我搬了一整壶下来,你若是想喝,我们再去弄一点啊?」 赵扬皱着眉,这酒香这么熟悉?「这是……金玉酿?」 「好鼻力!」叶先圻咳咳两声,拍拍他的肩,「你知道的,现如今也不知谢逢哪天能醒,你和谢逢又哪天才能成亲,我怕这酒放久了挥发了变味,这不快过年了么,正好弄点来喝也喜庆。」 洞内「啪」的一声响回音裊裊,叶先圻甩着手「嘶」了一声:「你伤还没好就打人?我这还不是怕浪费了你的好酒吗?」 「谢谢了我不怕浪费。」赵扬拍掉了肩头那狗爪,心情明显舒畅了些,「就明年腊月初七。他不醒我自己结。」 洞口忽传来朗笑声:「不愧是赵公子,果然有志气。逢儿没有看走眼哇,纵使九泉之下,他定也心下甚慰哪。」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惊唿,「哎唷,阿筠你踩我干啥?」 叶、赵两人俱抬眼看去,洞口符筠已经现身,后面何峤两手抱着脚,跟在符筠的身后蹦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确定来不来得及更新,如果过了9点还没更新,小天使们就不用等啦~ 第133章 作饵始末 符筠望向赵扬,何峤却瞧见了叶先圻手中的酒壶,立即撒了脚,身形一动,就扑到两人面前。 「这酒香啊,给我尝尝。」说罢一掌夺过酒壶,也仰头对嘴吹起来。 赵扬:「……」 符筠缓步上前,拉着赵扬在叶先圻刚才蹲着喝酒的那处岩石上坐了下来,关切地问他:「怎么不好好休息?」 不得不说听仙人说话就是有让人心平气和的功效,赵扬恭恭敬敬地回道:「谢谢前辈关心,已经好了许多,下床多走走,恢復得快。」 那边何峤已经将整壶「金玉酿」全灌进了肚里,一边嚷着「好酒」一边将酒壶塞回叶先圻手里。 叶先圻一脸乖巧地微笑着接过。 何峤:「这酒不错,阿筠,回去我们也去弄几坛。」 一回身,却见阿筠在赵扬身边,便立即把头凑过来,欣慰道:「赵少侠的伤总算大好了。唉,赫连幕那小畜生下手真狠,那天我原本想将他一击毙命,没想到半途出了点小状况。不曾想,几年未见,这小畜生的鞭法倒是大有长进。」 符筠亦是道:「他靠毒防身,确实难捉。我原本还担心大家安危,倒是没有想到,他只撒了一些软筋散,却是没有再伤及他人性命。」 言下之意,就是只有赵扬和谢逢受伤最严重。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只听得到水声滴答,在冰冷的洞中泛起空旷的迴响。 赵扬心里又悲又苦,却不知从何言起,这是怪他和谢逢命不好,惹火了赫连幕,才会身中剧毒吗? 「赫连幕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性命。」叶先圻率先打破沉默,牙齿咯嘣作响,「我全家上下何其无辜,俱被他兇残杀死!我只恨他只有一条命,赔不起我全家二十八条命。」 符筠嘆了口气,望向叶先圻:「赫连幕残忍阴狠,也怪我当日把他接来,却没能把他教好,倒是间接害死了这么多人性命,我也难辞其咎。」 符筠话说得极慢,每句之间又都停顿良久。 「他说他喜欢药理,喜欢医学,我便信他,教他,却未曾想他说的喜欢,是喜欢用药毒杀人。」 叶先圻连连摇头:「赫连幕他自己做的错事,为什么要符筠前辈替他担责?我们根本就没有怪过符筠前辈。」 叶先圻的彩虹屁打得堪称响亮。 赵扬默然,也许赫连幕便是因那时同符筠说了谎,得了符筠前辈教导药理的好处,从此才会在谎话连篇捞取好处的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赫连幕就算是真心爱慕薛竟谦,但选择用谎言作为手段留下意中人,必然也会令他的真心蒙尘,反而遭到正直的薛竟谦的唾弃。 何峤站在符筠身侧,手轻轻搭在对方肩上。 两人对视片刻,何峤方才将目光转向赵扬:「赫连幕那小畜生太过谨小慎微,一直不肯现身。我还是听小叶说,那小畜生心系薛公子,便在那飞霜院查探了一番,只是他极善于隐匿行踪,根本捉他不住,每每都是事后才发现那么一星半点行迹。」 符筠也道:「确实,他从小便绝不曾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都是确认没危险了才会行事。」 何峤接道:「我们料想赫连幕还是惯于下毒,正逢曼花从山下搬了不少酒回来。我们便欲以酒作饵,诱他上钩。」说着顿了一顿,沉声说道:「逢儿说愿意故意中毒引他现身。我本不愿,毕竟他上次中了金丝蛊虫,还没好完全。」 第251页 「还没好完全?」赵扬蓦地抬头,「可他不咳了,他说他好了!怎么会还没好完全?」 众人愣怔望着他,齐齐选择不语。 何峤望向了叶先圻,伸手一指:「是他,他说,逢儿已经中过一次毒,这一次应该对金丝蛊虫之毒『免疫』了。」 叶先圻被何峤毫不留情地甩锅推出,不免尴尬:「哈哈哈哈,赵扬,你别盯我。我……我就是开了个玩笑。你想流感啊、天花啊不都得过一次就都不会得了嘛……」 回復他的是赵扬飘荡在洞内的咆哮:「可那是病毒啊!病毒和生物毒素能一样吗?!」 回音绕洞良久,终于隐隐淡去。 何峤:「咳咳,逢儿他同我们说,那小畜生的毒术既然是习自于阿筠,阿筠总该有办法解毒,还说有猊毫,也可以疗伤。所以,咳……」 「而且啊,我们本来也没打算要逢儿他真的喝毒,鸡血我们也准备了,但中间好像出了点差错……我们没想到你们是去听风半亭喝的酒,原本我是将偷换的酒放在了半月岩那边的亭子里。」 符筠淡淡点了点头:「嗯,待我们算了时辰赶过去时,却不见你们踪影。花了点时间才弄清楚你们在听风亭那里。」 赵扬张了张嘴,喉音苦涩:「是我……是我非要他跟我去听风亭。」 原来是因为他,才害谢逢无奈中毒吗? 叶先圻拍上他肩膀:「不知者无罪,你别太自责。」 符筠嘆道:「原是如此。小逢定是想,若是执意邀你去半月岩那里,多半会被赫连幕看出蹊跷来,毕竟那孩子最是多疑。机会稍纵即逝,赫连幕若是起疑,便再难在短时间内捉住他。小逢是这样的,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一定要把握住。」 何峤亦嘆:「这小子对自己真狠哪。」 符筠又跟上感慨:「未曾想这金丝蛊虫之毒竟会如此厉害。」 也许这就是命吧,赵扬想,是他非要谢逢跟他去听风亭,又碰上赫连幕研制出了桂花粉催发毒性。 他动了动喉咙,话语声却轻极飘极,似乎一出口就被洞里的暗幽吞没了一般:「我们当时还闻到了桂花香,赫连幕说金丝蛊虫混上桂花香,毒性会更烈数倍……」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唿出声。 符筠失声道:「也是我们大意了。」 叶先圻:「这么说来,我倒也没说错,谢逢之所以身中此剧毒还能昏睡而不死,想来还是因为之前中过金丝蛊毒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最后还中了赫连幕一鞭,毒上加毒,」他顿了一下,望向赵扬,「又情急之下自毁丹田,说不定现在已然好了!」 赵扬:「……」 何峤嘆道:「逢儿的执拗比起赫连幕那小畜生,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何时能醒只能看逢儿自己的造化了。」 众人又皆是沉默。 洞内的水滴声响了又响,数声之后,洞顶勐然坠下一人,正落在众人身前。 赵扬目瞪口呆地望了望眼前的杜胥,又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洞顶,其余众人却毫无惊讶,仿佛坠地的只是一颗更大的水珠。 原来只有他的武功最低微,竟浑然不觉…… 杜胥腾得站起,一个跨步拉走赵扬,凑去一旁:「我真的憋不住了,要不是他们打牌误事,教主怎会孤军奋战这么久。」 孤军奋战…… 赵扬忍住了要跳起的眉心:「什么意思?」 叶先圻腆着笑脸凑过来:「这不是……马建国带了副我自制的扑克牌过来,我就教他们打斗地主了吗?谁知何峤前辈上一局输了,硬是拉我们再打一局说非要赢回来不可……」 何峤也飞身过来:「哪有!我可是第一个看到了赫连幕那小畜生发的响箭,就第一个提醒你们过来了好吗!」 赵扬:「……」 明明是你自己赌博误事,坑了徒弟好吗! 何峤语重心长:「小赵啊,你别生气。我一定会想办法救逢儿的,你想,当初阿筠都被我救回来了呵。」 赵扬:「……」 那难道不是猊毫的功劳? 符筠:「想来,你之所以此次受伤颇重,难以康復,恐怕便是因曾中过金丝蛊毒,此次又被桂花香诱发了体内尚存的余毒所致。」 喂!话题要不要转得这么快啊! 叶先圻:「那便是了,否则总不至于断了一根肋骨便要养这许多天。」 杜胥:「你只断了一根肋骨?」 赵扬:「呵呵……」 靠,这许多天不就才十来天,俗语不都说伤筋动骨要一百天,他才养个十来天怎么就被众人毫不客气地判定为弱鸡了? *** 一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一大早天上纷纷扬扬飘起了大雪。 离乡在外的游子俱已归家,庆祝小年的到来,梅城的家家户户都贴好了对联,全城上下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息。 玉圣峰的地牢却幽暗阴冷。 光影幢幢,赵扬一身白衣,自暗道中缓步而出。 这是最深处的牢房,只燃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关押着最为兇狠残忍的敌人。 赫连幕铁链缠身,右肩还缠缚着白绫,他身着白色中衣,盘腿坐在牢底乱草之中,淡淡地瞥了赵扬一眼。 温瑞清自暗影中走出,搬了把木椅放到牢房之前:「赵少庄主,赫连幕是我亲自看押,他受伤颇重,今日刚能坐起身。」 第252页 赵扬道了声谢,撩开衣摆在木椅上坐定。 眼前之人髮丝凌乱,鬍子拉碴,身形瘦削不少,唯有一双紧紧盯着石壁的鹰眸阴鸷之气不减。 赵扬嘆道:「时移势易,不曾想今日相见,会是这种情形,真是大快我心。」 赫连幕姿势变也未变,甚至连瞧都不瞧他一眼,像是没听见一般。 赵扬问道:「解药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谢逢的番外,大家是想先看番外还是先看正文? 第134章 你方唱罢 沉默良久,久到赵扬快要以为对方根本就没打算回答,方听到赫连幕低沉的声音:「谢逢还没有醒么?」 赵扬没有回话。 赫连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金丝蛊虫之毒,无药可解。不曾想我谎话太多,真话,竟没有人信了。」 他自嘲一晒:「原本此毒离开虫体一个时辰后,便不具毒性,但我无意中发现,辅以桂花香气后,毒性更烈。就算不致立时要人性命,却也将使人永无再清醒之日。除了还有唿吸和脉搏,其实也和死人也没两样了。果然,我还是不忍心杀他呵。」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赵扬沉沉盯着对面之人。 「为何说不出口,这可是我最为得意的毒药。」 「赵铭之,你抢走我的竟谦,我夺走你的谢逢。如今我们都尝到失去爱人的痛,你我也算两不相欠。」 赫连慕狂放而笑,笑了还没两声又换成了费力的咳嗽,呛咳声迴荡在幽暗的洞室,牵起一连串毛骨悚然的回声。 「两不相欠?」赵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知道赫连幕是个疯子,三观不正,却还是深感震撼。 「你把竟谦和谢逢当什么了?他们不是谁的附属物,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你害人性命,到头来跟我说两不相欠?」 「你欠的是命,是人命!」 赫连幕狠狠地盯着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后道:「人命?我让他没有痛苦,就像是睡过去一般死去,还不仁义?」 「……」赵扬不怒反笑:「那,你自己也去睡一睡?」 赫连幕仍是盯着他,一双眼睛像喷出火焰般要将他吞噬,不回答他的问话,却转而咬牙道:「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竟谦和谢逢都喜欢你?!就连花无数,都被你迷住?」 还没等赵扬回答,他又兀自笑了:「你可真是个祸害。」 阴冷的地牢迴荡着赫连幕不甘的声声质问。 「竟谦……他明明是我的,可心魂引却被你喝了!被你喝了也就算了,我想着你神志不清,非闹着要嫁他,总该惹他厌恶,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钟情你?!」 「我不喜言笑,不如你活泼,我原想是这个原因竟谦才愿从我,可是我明明已经改了,为什么他心里还是只有你这个傻子!」 「还有谢逢,他凭什么,他不就是仗着自己百毒不侵,以为我奈何不了他?!」 他嗓音已喊得沙哑,却笑得更为癫狂:「本来你被薛家丫头毒死,薛家丫头偿命,由我控制武林,你们再正魔相残,岂不美哉?我真后悔当日放你一马,却让你阴差阳错同谢逢狼狈为奸,破坏我计划。不,为什么你没有按我的计划死在谢逢手上,是你,把我的计划全盘毁掉!」 一墙之隔的牢房,一双粗粝的手攀上了同赫连幕的牢房仅一线之隔的铁栅栏。 赫连幕狠厉扭头,吼道:「还有你!当初你为何要救他出庄?他若是早死了,你我又怎可能落入这般境地。若不是留你还有用,我早恨不得杀了你!」 花无数的手指紧紧抠住栅栏,手背暴出了根根青筋。 他浑身锁满铁链,浓髮虬须遮了满面,只有一双眼哀哀地盯着对面那人。 面对赫连幕的无能狂怒,赵扬淡淡唿出一口气,双手交叉平静地道:「你是怎么杀了我父亲的?」 「呵,有什么下毒的事能难得倒我?」赫连幕不屑,「当日,你父亲群战大内高手,从皇宫中逃出时,本就力竭,若是此时有心腹下属递上的一杯解乏止渴的水,你说,他还会想得到先查探下水里是否有毒吗?」 他冷冷地道:「再说,你已经知道了不是么?我不过是在皇宫外的密林里发现了接应你父亲的鲁长老,略施了小计将他引开,然后在马背上挂着的水囊里下了毒。」 他戏嚯地勾起半边嘴角:「只可惜那老傢伙太不小心了,被你给发现了。可你竟还放了他,他不是什么好鸟,他早就觊觎天鸣山庄庄主之位,很早之前便想借我的手除掉你了。」 赵扬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同朝廷勾结在一起的?」 「勾结?」赫连幕似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仰头笑了,「谈何勾结,不过各取所需罢了。我本就热爱制毒,可梅英教那么穷,为了找几颗毒草我还得亲力亲为,找试毒的动物也只能自己去山上抓些飞禽走兽,太慢了。哪有朝廷许诺给我建个门派,给我分派人手制毒来得方便,而且还有许许多多的死囚可以试毒。我若不答应,岂不是个傻子。」 「挑起黑白两道相残,致使无数人无辜受害,就是为了制毒方便?」赵扬的手指深深嵌入掌心,嘴唇颤颤发抖。 疯子,这人真是个疯子! 「那不然呢。」赫连幕微昂着头,嘴角又是那抹戏嚯神色。 第253页 咚,咚,咚…… 连接牢房的甬道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袭天青色的衣衫被昏黄的灯光染成了暗绿色,薛竟谦身影愈加单薄,背嵴却挺得更直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牢笼前三米之处才停下。 赵扬早已站起,薛竟谦想要来地牢探视赫连幕,是他之前便答应的。 此次薛竟谦跟在他身后,已是将刚才两人间的对话听了个全。 赫连幕在这阵阵逼近的脚步声中,有些微的慌乱,他身子微微往后缩了缩,侧眼抬头看向来人,脸上第一次有了闪躲的神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茫然无措。 薛竟谦清澈的瞳眸直视赫连幕,有愤怒、有悲伤、有不解,唯独没有同情:「若我知道你今日会如此,当初我便不会救你。」 「不,竟谦,你听我说,我是为了你。」赫连幕踉跄着上前,却被铁栅栏拦住,他紧紧贴在栏杆上,抬眼望向薛竟谦的目光中满是哀切。 薛竟谦摇头:「萧应,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是想告诉我,你是为了我而杀人的吗?」 赫连幕频频点头:「当然,竟谦,事到如今,我也活不成了,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敢对天发誓,我是为了你能叱咤武林,才会同朝廷做这个交易的。我知道凤栩山庄对你的期望,我比任何人都想要让你开心。」 薛竟谦苦笑:「让我开心……萧应,你对天发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难道你杀的人全是我要你帮我杀的吗?你骗我说是谢逢要谋害阿扬,可实际上,是你要害他。你明明知道,我心系阿扬安危,可你却一路骗我,引我去攻打梅英教。这些,你都是为了我吗?」 薛竟谦语调骤地提高,「不,你只是为了你一己的私慾。」、 「我没有!赵铭之……」赫连慕眼睛骤地瞪向赵扬,杀意腾腾,「你应该早点死,你死了,我和竟谦就能在一起了!」 …… 这是自欺欺人吧? 骗人骗习惯了,连自己都骗得这么顺熘了? 薛竟谦隐忍着的怒意响彻牢房:「够了!萧应,我一直只是把你当朋友,我对你没有半分倾慕之意!」 赫连慕杀意暴涨的眼怔住了,他慢慢垂下眼眸,微弓下腰,抓在栏杆上的手指青筋凸起。 可薛竟谦质问之声清楚响在他耳边。 「我问你,当初水牢失控之事,也是你故意为之的吗?」 水牢? 赵扬蹙眉,薛竟谦说的是当日他去薛家,差点被水淹死的那次? 他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前倾了半倾。 薛竟谦沉着双眸瞪视赫连幕,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峻。 「不是!」赫连幕扒在栏杆上,可望着眼前人的表情,眼中的那惊慌无措的光也一点点黯了下去,别过眼,嘴角牵起一抹苦笑,「你已不信我,可当初,我说什么,你都说会信我。」 「我信你,却被你利用,误会无辜之人,险些错伤好人。萧应,我能分辨善恶,能辨忠奸。我当初信你,是因为我认为你所说为真,可你说真话了吗?!」 赫连幕将铁栏抓得更紧,双眼怔然,好半晌终是嘴角一咧:「没错,我都是骗你的,我说当初我救了赵铭之是骗你,当时是我想要下毒杀死他;我说他被谢逢所害,丧失记忆也是假的,我是嫉妒他,嫉妒他被你心心念念记在心上;当初水牢,是我设计想杀了他,可我没敢拦住你去救他。竟谦,赵铭之他有什么好?害你一身顽疴,还吊儿郎当,移情别恋,他怎么配得到你的惦念!」 「你……」薛竟谦嘴唇颤动几下,终是闭了闭眼,只甩下一句:「你我从此恩断义绝。天涯路远,不必再见。」 便转身拂袖掉头朝迴路而去。 路过赵扬时,青色衣摆微沉,薛竟谦欠身抱拳道:「赵庄主,多谢了,今后我不会再见他了。」便再不停留,步出牢中。 赫连幕对着赵扬桀桀大笑,双目圆睁,状似疯癫:「赵铭之,这下你满意了吧?」 赵扬回身看向他,目露可怜之色:「赫连慕,纵使我信你有真心,可在你满篇的谎言面前,谁还会相信你那仅有的一点点真心?」 赵扬嘆口气:「我现在觉得你有点可悲。不过,还有人想见你。」 话毕,从牢外又前后走进两人,正是叶先圻和苏婉瑶。 第135章 我方登场 赫连幕斜乜着眼,有气无力地冷哼一声:「你们是谁,为何想见我?」 叶先圻一个大踏步迈上,揪住尚贴在栏杆前的赫连幕衣襟,力道之大,对面之人清晰可见得脸色憋红。 他厉声喝道:「说!你为何要毒杀我满门二十八口人?」 赵扬:「……,」扶额,「你松开他,不然他怎么回话。」 叶先圻这才将手撤下,仍是眼瞪着对方。 赫连幕呛咳了好几下,才虚虚弱弱地道:「什么二十八口人?」 叶先圻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牙缝里咔咔挤蹦出:「两年前,上元节,临安城,叶家。」 赫连幕怔然一瞬,似乎在努力回想,片刻后方「奥……」了声,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半步,眯眼盯着叶先圻:「你是叶家的?」 叶先圻慨然:「不错。」 赫连幕目露疑惑:「我竟然漏了一个人?可你家本不就是二十八口人么。」 第254页 叶先圻:「当日我表哥前来拜访,怎料遭此横祸。」 赫连幕一晒:「倒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既然我快死了,也便实话告诉你。你父亲他医术太高明,竟然解得开我天下无双的追命奇毒。我若不杀他,我日后给人下毒,却被你父亲或者你家人救活了,那怎么办?」 叶先圻颤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赵扬帮他问了句:「我记得竟谦说过,那日叶前辈救活的明明是你。」 赫连幕嗤笑道:「是我啊,我和一个仇人过招的时候,对方把我下的毒用内力弹回了,我一时大意没闭气,不小心被自己的毒反噬了,这才被……竟谦拖去找叶公医治的。」 仿佛一道惊雷噼过。 卧的天,他没理解错的话,是叶父救了这个人的命,但是这个人说怕叶父救其他人性命,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便要将对方全家杀死? 震惊,同一片天空下,竟然还有这种惊天言论。 这赫连幕的脑迴路莫不是被拿到外星球改造过? 在两个现代人被雷得外酥里嫩的当口,苏婉瑶清脆的嗓音铿锵有力地响起:「那我青云派满门呢?」 赫连幕微抬眼皮,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小丫头片子,你们今天都是来秋后算帐的吗?赵铭之,你还藏了多少人,是不是还有无双派,碧云阁,朝山派……你干脆一起都喊上来吧。」 苏婉瑶被他气得双眉紧蹙,脸红了一大片,怒声骂道:「你这无耻之徒!」 …… 为难一个正派姑娘骂人,赫连幕你好意思吗? 赵扬冷冷道:「人之将死,你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赫连幕斜眼睨他一眼:「好。我没想到这么浅显,竟还需要我解释。不就是为了挑起正道和梅英教的龃龉么。动不动就灭了一个门派,天下门派岂不人人自危,自然更有动力去讨伐梅英教。」 赫连幕微昂起下巴,望向苏婉瑶:「那青云派的老尼姑简直不识好歹,我肩膀受伤,心情不好杀个人又怎了?她非要多管闲事跳出来拦着我,也是活该被灭门,就当是给她长点教训了。」 「你!」 「呵,青云派不过女流之辈,武力简直不值一提,我灭了就灭了,朝廷都不会怪罪我,你有什么意见?」 「你……」苏婉瑶被气得脸通红,紧咬着牙关,「我今天要为师门报仇!」蹭得从身侧抽出一柄秀丽长剑,举剑便向前刺去。 却不想半路被人拽住手腕,秀目回瞪,竟是温瑞清。 「苏姑娘,赫连幕还有用,你暂时不能杀他。」温瑞清摇了摇头。 「哼!」苏婉瑶收剑回身侧,瞪了眼温瑞清,眼眸盈泪,蹬蹬蹬又如一阵风夺门而出。 赵扬对叶先圻点了下头,叶先圻立即心领神会,奔出门去开导苏姑娘崩塌的三观。 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赵扬方道:「大家都走了。薛小姐,出来吧。」 最角落的那间牢房的牢门「哐当」一声打开,一位身材窈窕的黑衣女子从牢房最阴暗的阴影中缓步走出,站定在赫连幕身前。 赫连幕一双眼直直望着她越走越近,直到她站定,方不可思议拧眉:「薛翊环?你不是死了么?」 他的双眼又幽幽望向赵扬,哈哈哈哈开始狂笑:「赵铭之,怪不得,怪不得竟谦他不信我,原来是薛翊环没有死。」他惨笑出声,「呵,竟谦,他竟然不相信我是为了他,我根本就对功名利禄没什么上心,我所做一切,只是想让他感激我,离不开我,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哈哈哈哈,最终却都要离开我,呵,也没什么,我早也不想活了。」 他低下头,静静地道:「我母亲死的那天,我就不想活了。」 「我知道的,她早就成了枯骨。」 「当初她被村里无赖缠上,可没人帮她。她拼命挣脱,反被那无赖一榔头打在了头上。全村人都在看热闹,没有人伸手帮她,她却怕榔头砸在我身上,将我护在身下。」 「她说她去睡了。我以为她没事,可是她睡了那么久,我怎么喊她都不说话。」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死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死了,世上再无大树可为我遮蔽风雨。」 赵扬抱臂觑他,见那落魄模样,终是动了些恻隐之心:「你若是如此想,当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 赫连幕却还在自顾自地道:「你知道,这世上你不能指望别人,谁都不可靠,谁会帮你的忙?我们家田地被淹,我去找人求施捨口吃的,可大家都骂我,没有人愿意分给我们一点吃的。能靠的唯有自己。害死我母亲的,我亲手杀死了哈哈哈。」 「呵,你们都想我死。我偏不死!」 「原本,只有竟谦是不一样的。」他的声音愈加低了下去。「只有他,不想让我死。」 赵扬冷冷道:「不想你死的又何止是他。你这么说,符筠教尊听了会伤心。」 赫连幕终于有了点反应:「你说我师父?呵,他只是把我捡了回去,又何曾管过我。甚至连药理都不愿教我。」 赵扬:「若不是他教导你,给你药理书,你现在能如此精通药理吗?你恐怕还是在那个荒凉的村里。不,你可能早已经死了!」 赫连幕轻笑:「赵铭之,你不用对我说教。也算了,如今竟谦也离我而去了。终归是没有人,没有人了。」 第255页 他扒上栏杆,定定看了眼赵扬,又转头对薛翊环道:「薛丫头,算你命大,看在竟谦的份上,我不动你。」 话未说完,口中竟喷射出如霰雪般的白色微末,如烟花迸裂,无数颗粒疾速射向赵扬。 赵扬大惊,未及伸袖去挡,面前的薛翊环已横跳在他身前,将那白色粉末阻断了大片。 赵扬接住薛翊环倒下的瘦弱身躯,见对方紧闭双目,紧锁气息,方觉稍安。 他抬首,一掌将赫连幕推远,自己则带着薛翊环一个翻身,抖落大片霰粒,蹦至牢房石壁边。 他明白,这是毒粉,不能吸入,不能吞入。 温瑞清闪电般迅疾扑向赫连幕,五指一抓,勒住赫连幕脖颈,呛得赫连幕连连干呕。再飞脚一踢,将牢边放置的水缸勾至面前,抄起舀子舀起缸水便往赫连幕嘴里灌水,直到他吐出大片浑浊液体,再重复步骤。 赵扬心有余悸,望向薛翊环。 薛翊环将脸撇开:「你不用谢我,我只是怕我表哥伤心。」 温瑞清将那缸水灌得见了底,确认赫连幕唿吸尚存,这才撒开了赫连幕,回身抱拳:「赵少庄主,恕温某救他,只因我和弟兄们,尚需要他做的解药。」 赵扬揽着薛翊环,心有余悸点头:「有劳温大侠了。」 *** 这一年的春节,梅英教过得甚是冷清。 皓雪掩盖的玉圣峰,只有教中弟子三三两两小聚庆祝。 赵扬没有回天鸣山庄,干脆窝在洞底陪着谢逢和白玉床过了一整个年。 猊毫用寒潭水和自己的唾液又做了一个寒冰床,供他调养身体,苦练武功。虽不如谢逢的那张白玉床璀璨耀目,功效也是上佳。 赵扬将那张床同白玉床并在了一起,惹来叶先圻数声嘲笑。 真好看吶,他每晚躺在寒冰床中,抬起头就能看见谢逢的那张白玉床。 白玉床的光华流转,粼粼波光闪烁,源源不断向谢体内输送着灵气,仿似为其接筋续骨。 就好似,等谢逢休养好了生息,就会醒来。 时间倏忽而过,冬去春来,万物生长,花朝节将至。 梅城热热闹闹,大家下山赏花,教中的肃穆气氛淡了不少,赵扬仍是独居幽洞。 身上已经完全不疼了,伤也都已经好了。 他站在潭边,凝望着白玉床上的谢逢,心下又是酸楚——为什么自己的伤都好了,谢逢还没醒。 他捧起荀护法按惯例送来的文书,平澹无波地将纸上圣教的内务一一念给谢逢听。 偶尔,也会说一些别的。 比如—— 最后同赫连幕的那一战,众同盟都受伤颇重。幸得有猊毫在,治好了众人。 因为猊毫治疗伤病确有奇效,又牛逼哄哄地会飞会说,众人已投票选举他为联盟圣兽,甚至给他建了座庙,以便平日供奉。 甚至连他们天鸣山庄的两院五堂也都已经想好武林公架的旗标了,正是准备用猊毫的形象,改巴改巴,拿来使用。 第136章 等你醒来 更多的,是一些碎碎叨叨—— 「你知道么,叶先圻也很喜欢猊毫,我时常见他抚摸猊毫的毛,轻唤他『医仙小圣兽』。」 「他一直混在圣教不肯走,天天不是跟在符筠教尊旁边,就是去找猊毫,惹得何峤教尊和荀护法不胜其烦。」 「杜胥看着心情也不好。」 「也是,你受伤这么重,他一向最袒护你了。」 「说起来,那天我看到杜胥,他跑完十圈光着背蹲在洞口,背上爬满了细密的飞蛾。」 「我好奇地问他那是什么。他说这是一种叫『孑螓』的飞蛾,是叶先圻想养的,说此虫可以入药,治疗内伤最为有效。」 「他听说『孑螓』喜食人的汗液,而他流汗颇多,所以就自告奋勇从叶先圻那里要过来,帮忙给养着了。」 「我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蛾趴在他后背上,个个埋头吸食汗液,真是不敢相信。杜胥那么爱拍虫子,他是怎么忍得住不动手的?」 「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来,那天的晚些时候,杜胥专门来找我,还对我说,之前在崖底他问我的话,他自己也已经有了答案。」 「我还想了半天他到底问了我什么,最后还是在他的提醒下才想起来的。」 「他问我说:有断袖之癖的人,还会再喜欢女人吗?」 「当时我没有回答他,但若是现在,他要我回答的话,我会告诉他:『呵,怎么会喜欢呢。不光是女的,连男的也不会再喜欢了。全天下我喜欢的人,也不过就一个你罢了,又如何还能再将别人看进眼里。』」 「我问他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他看了看我,说:『不会了。』」 「我看着他笑了笑,他有些窘迫,急切跟我解释说,是因为看到我和你一路磕磕绊绊走到如今,才会有如此感嘆。」 「呵,没想到,有一天竟成为别人感慨的对象了。」 「薛竟谦对我有恩,他其实一直没做过什么坏事。我对他说,他的父母一定十分想他,想让他回凤栩山庄。但他仍不愿意回去,最后在上元节前还是走了。」 「祝堂主和阿云也很好,如今尘埃落定,他们也放心不少,架着马车把整座玉圣峰山脚逛了个遍。每次回来阿云都满脸通红,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 第256页 「奥,对了,我没想到曼花长老喜欢的竟然是曲长老,之前我竟然半点没瞧出。」 「曲长老双腿尽断,无法行走,是曼花长老给曲长老设计了个轮椅,据说还是参考了叶先圻的建议。」 「黄毛原先和曲长老形影不离,可自从曲长老和曼花长老形影不离后,它就天天和猊毫混在一起了。奥对了,还有我的小纸,黄毛似乎很喜欢和他一起玩。」 「上次莫长老也来了,差点把这个洞顶吵掀了盖。」 「他说他已经想好了杀死赫连幕的一千种方法,就等你醒了动手给你看了。」 「还说只要你能醒来,他可以光着背在圣教再跑十圈。」 「符筠教尊喜欢清净,经常来崖底的山洞里小住。」 「赫连幕如今也在那里,他虽然没有死,但上次吞了毒以后,就哑了。」 「他在崖底,为当初葬身崖底的三百死士守灵。他每日给大家做解药,以保住大家的性命。」 「他后来也没再自杀了,不知道是温瑞清用了什么法子,还是那次鬼门关前走一遭,把他吓怕了。」 「温瑞清不让我杀他,但我还是觉得应该让他偿命,至少也得毒死他一次吧。」 「不然他害死我三次,还害死了你一次,自己却能好好活着,怎么想我们都太亏了。」 「叶先圻也很是认同我的想法,我们准备等把他的解药制法偷学过来以后,就把他给弄死。」 「是的,真是可笑,那么喜欢毒死人的人,最后自己却不愿死了,做了一辈子毒药的人,最后要靠给别人做解药来续命。」 「花无数也不肯走,他说他要跟在赫连幕的身边,和他一起为死士们守灵。」 「我那次还看见他给赫连幕念经,我怀疑赫连幕早就觉得魔音灌耳,但因为武功被温瑞清废了,又说不出话,只能无可奈何地乖乖听着。」 「那日薛翊环挡在我面前,救了我。但她虽屏了息,却还是中了些毒,在病床上躺了好几日。后来赫连幕醒来后交出了解药,我料想他是看在了薛竟谦的面子上。」 「何峤教尊说,原先教中的孩子里,你是自小就最是沉稳、最是乖顺、最是听话的那个。他说你自小便追求事实都要做得最好,不愿辜负任何人的期待,说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他说他不是个好师父,一直没怎么管过你。」 「但他对我说——他感谢我。说他一直很担心你会否心性不定,会否太过执着练功走火入魔,说他现在放心了,因为有我在你身边。他这么夸我,让我觉得很是惭愧,但又很开心,因为我对你很重要对吗?」 「如果你觉得我重要,那你就别再让我伤心了,赶快醒来吧。」 「只要你能醒来,就算我减寿十年,就算你将我忘了,我也愿意。」 「只要你能醒来,是生是死,我都愿意在这个世界里,陪着你。」 夜明珠绿光璨璨,映亮了潭中的粼粼水波。 赵扬愣愣看着水波,又喃喃开口:「谢逢,我无数次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你能不要管温瑞清他们,会不会……」 胸口起伏了好几下,压抑的鼻音随着唿吸声溢出,他深唿吸了好几下,才终于能发出那些哽咽的音:「明明他们都是朝廷的人,指不定作过多少次恶,凭什么要你冒险救他们……」 粼粼水波缓缓一路向前而去,将他眼眶中快要涌出的水光映亮。 他闭了眼,长长嘆出一口气:「罢了,如果是我,恐怕也会同你做一样的选择,又有什么好埋怨你的。」 水波不语,闷头潺潺前流。 石洞中只有水滴顺着石钟乳坠地的碎裂声响。 今年刚入夏,京城就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举国奔丧,素服百日,以示哀悼。 赵扬毫不怀疑,那高高在上,意图使用毒物作为巩固皇权统治的手段的天子,最后一定是死在了赫连幕给他炼制的长生不老药丹之下。 赫连幕制毒本领可以,可要他救人,恐怕也只有迷信自己是天选之子的皇帝才会信他。 新帝才刚继位,就忙着大刀阔斧地肃清朝野上下。 想必江湖此间能太平一段时日,只是这种太平日子又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谢逢仍日日夜夜安静地躺在白玉床中,若不是还有唿吸和脉搏,真会叫人以为已经化成了标本。 到了夏季,洞底更显得幽暗潮湿,叶先圻坚持这种环境不利于活人长久居住,说为避免赵扬年纪轻轻就得关节炎,硬是让杜胥把赵扬的行李打包去了凉爽干燥的凌云院。 赵扬最终还是接受了叶先圻的这番好意,不过每天午后都会去潭底静坐好几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方才回来睡觉。 时光就这么日復一日倏忽而过,才眨了个眼就又过了百日,今年的秋月节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谢逢在洞底已经躺了两百日了。 叶先圻每每看见赵扬为谢逢擦拭身体,都要调侃他业务能力已炉火纯青到可以去医院当半身不遂者的专业护理人员。 还总是恨铁不成钢地对他嚷嚷:「赵扬,你年方『三八』,正是年纪轻轻的大好年华,就该在这个世界多走走、多看看。你看你现在这老气横秋、死气沉沉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刚穿越过来的影子?我被八股文折磨这许多年,还是如此潇洒、开朗,你当跟我多学学。」 第257页 遭到赵扬白眼后,又会叫嚷:「有道是『人挪活,树挪死』。你多去走走,万一碰到棵更好的树呢?总不至于在谢逢这一棵树上吊死。」 至此,两人大打出手,闹得梅英教教主的凌云院每日不是在被修缮,就是在被修缮的路上。 但说实在的,赵扬觉得叶先圻说的也没错。 谢逢的照料他是每日亲力亲为,简直比老妈子还老妈子。餵药餵饭、端屎端尿,无一不做,坚持的日子比他认识会说话的谢逢的日子都要久。 薛竟谦也来过玉圣峰几次,仙人一般的主角每次都对着他嘆惜几声,惹得他也很过意不去。 只是感情从来不讲道理,他实在是无话语可以劝慰对方。 *** 秋月节这天,晴空万里。 二更时分,月上柳树梢,北极星挂天边,赵扬从洞里出来,熘达去了梅城里。 大孝期已过,大家报復性庆祝,彩灯和人潮将大街小巷装填得红红火火,喜喜庆庆。 赵扬披了件月白的长衫,刚踩进欢雪阁的大门,小二就眉开眼笑迎了来:「公子您来啦,位置特地为您留着呢。」便引着他熟门熟路地往二楼而去,一路到了那张他一贯坐着的桌子旁。 赵扬对小二道:「还是那几样菜。」便从衣袖里把一只老虎的面具掏了出来,珍而重之地摆放在了对面的桌上。 马奶酒味道清甜,这一年他常喝,倒也习惯了这味道。 为对方倒酒的时候,他瞥到了自己手腕上那道已经快要褪去的淡淡疤痕,忍不住发了会呆。 将对面的杯中也斟满了酒,他举杯笑道:「谢逢,又到秋月节了,你还记得去年今日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风从窗户刮进窗稜缝隙时,发出的两声清响,似是在点头应答。 赵扬将杯中酒仰头饮净,又一边将对面的酒缓缓泼洒在地上,一边道:「人都说灯的音同等,我刚才去清河边放了一盏花灯。」 他遥遥望向窗外,那里一道黑色长河,满载无数花灯,河上河下俱是粼粼灯影,似星辰列阵一般,顺流缓缓行进。 「花灯随水而流,据说沉下时愿望便会实现。」 他深深吸了口扑面的清风,仰望天上漫天星斗,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道:「谢逢,我会等你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结局。 字数有点多,我写完就发。 第137章 正文完结 翌日晨光熹微,朝暾初露,赵扬便从睡梦中醒来。 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干脆起身去了半边亭看日出,眼见宿鸟归林鸣啼,山谷渐次明亮,这才换了靴鞋,下到洞底。 时辰还早,守在洞口的弟子还靠在洞壁边打盹。赵扬没有叫醒他,径直走了进去。 还是熟悉的山洞,看上去与昨晚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沾了些晨雾的潮气,吸入时颇感凉彻心肺。 熟稔地沿着潮湿山壁往前走,转过一道弯,便能看见白玉床散发的微朦光芒了。 赵扬抬眼望去,脚下一顿。 幽暗的洞室中,莹莹的绿珠照映下,那璀璨流光的白玉床上,坐着一抹白色身影…… 他放缓了步子,半点不敢眨眼,生怕眼一闭,眼前的景象就成了虚幻。 那侧影,那他足足看了两百天的侧影,被垂顺泼墨的长髮遮住了大半侧颜,只留一双澄净黑瞳,怔怔望向石壁上悬挂的那幅雪山图。 脚步踉跄,重心不稳,脚尖不小心踢到了一颗细碎的石子,发出了「叮」一声细响。 对方蓦地转过头,幽黑的双眸直直对向他,眼中闪着警惕的光。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你……终于醒了?」 没有想像中的一眼万年,也没有抱头痛哭。 对方只是皱了下眉,耸起一丝疑惑,眼中浮上的雾气掩在白玉床散出的朦胧白光中,看不真切。 那颗被他踢飞的石子像是钻进了他自己的心里,硌得他生疼。 对方警惕地盯着他一步步走近。 眼见他只剩了十余步远,竟一个翻身,蹦到了玉床之后,只将脑袋探出来瞅他。 他尴尬地停下脚步。 「你是谁?」对方质问声沉沉,眼神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豹子。 「……」 对方见他没回话,又道:「你为什么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戒备地朝四周望了望,又恶狠狠地对着他嘶吼:「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难道……谢逢失忆了? 他茫然无措,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我是赵扬,这里是……」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像还真没个确切的洞名,只因他叫着顺口,才喊了碧潭洞…… 「……是水潭下的山洞,圣教圣地。」 「文绉绉的……有病吧!你们脱了我的衣服?」对方裹紧身上单薄的中衣,「我可没有钱。」 赵扬一愣,对方这是以为自己被他绑架了? 对方又似勐地想起了什么,掀起衣摆,目光在身下逡巡一圈,确认无虞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赵扬囧了,难道是以为被他玷污了清白? 可当初明明是对方上杆子要他玷污的好吗?再说了,真要论被沦玷污了清白,他才是下面那个! 简直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第258页 对方神色稍缓,抬头望向他时眼神淡定许多:「你说你叫赵扬?」 虽是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显然不像是认得他的样子。 赵扬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 对方头一扬:「我叫谢逢。」 难道谢逢没有失忆,只是把他给忘了? 赵扬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从衣领中翻出了枚玉佩,擎在手中,好让对方瞧见:「那你还记得这枚玉佩吗?」 对方保持着昂首的姿势,用狭长眼角打量了那玉一眼,极为干脆:「不认得。」 赵扬不死心:「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对方傲然摇头:「不用。不认得就是不认得。」 赵扬微颤着将玉佩握回手心,顿了一下,道:「那你还记得你今年多少岁吗?」 对方终于肯垂下首直视他,嗓音淡定又清泠:「你这人好奇怪,我还能不记得自己多大吗?我今年二十岁。」 二十岁…… 就是说,谢逢的记忆整整倒退了五年吗? 赵扬默默将玉佩塞回衣领,苦了脸。 可就算倒退了五年,也不该记不得这枚玉佩啊。 「等等,」对方突然出声,「我认得你。」 赵扬眼睛蹭得亮了。 「我差点以为是什么奇装癖的犯罪团伙,专门绑架人割肾卖肾的,吓了我一跳。」 「……」 原来刚才对方掀开衣摆,是在检查是不是自己的肾被他割了…… 对方直视着他,语气笃定:「好在我想起来了,你是赵扬,是大我四届的软体工程专业的学长,据说当了s大四年的校草,我在学姐的书中见过你的照片。不过,我同学都说你是光棍校草。」 「……」 「奥对了,你下面的那届校草,不,应该说你下面的那两届校草,都是我。」 「……」 「不出意外,往后的两届校草,也会是我。」 「……」 「赵扬?你今儿个这么早就下来了?正好找不着杜胥,你陪我採药去吧。」 洞口飘来熟悉的声音,两人齐齐扭头望去,只见叶先圻转着玉笛,施施然飘了进来。 他一见白玉床后站着的人,登时双目瞪出,足尖一点就飞到赵扬身侧:「诶——,他醒了?!赵扬啊,苦守寒窑二百日,终于盼得情郎归啊!」 赵扬抽了抽嘴角:「我不陪你去。你找杜胥一起,赶紧去吧。」 叶先圻黑亮眼珠滴熘熘打量了谢逢一周,觍着脸对赵扬笑道:「我也不想去了。杜胥手抖,我给他的草药他总是接不住,我还是等你吧。」说罢竟毫不客气地走去雪山图下的石榻上坐着去了。 谢逢冷冷道:「你又是谁?」 叶先圻:「……」 叶先圻腾地从石榻上弹起:「哟,这是失忆了?」又三步并作两步到赵扬身旁,插笛回腰,「你们这玩的是哪出?」 赵扬抿紧嘴唇,白着脸摇头。 叶先圻的「哈?」字还没出口,谢逢又已冷声道:「这是要演话剧王宝钏和薛平贵吗?还是别的什么舞台剧?所以你们穿成这副模样?还有,是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有事先徵得我的同意吗?如果没有,你们这是绑架罪。」 叶先圻:「……」 赵扬清清嗓,小心谨慎道:「天鸣山庄的赵铭之,你对这个人物还有印象吗?」 对方将眼神一寸寸挪到他脸上,疑惑道:「你也看过那本书?那不是刚出场就领了便当的炮灰么?」 叶先圻:「……」 赵扬:「那你还记得书里有个叫谢逢的么?」 对方又瞥了他们两个一眼,道:「记得,和我同名,大反派魔教教主。怎么了?」 赵扬「哦」了声,伸手指向床后潭水:「你照照潭水,看看你样子变了没?」 对方狐疑地斜瞅着他们,像是确认了他二人绝对不会背后偷袭,这才躲在白玉床后弯下腰,对上泠泠的水光。 片刻后声音自床后传来:「没变……但我什么时候头髮这么长了?诶……疼,这不是假髮么?」 他二人:「……」 见对面那人久久不肯站起,赵扬小心开口:「你可能穿书穿成他了。」 「什么?」对方骤然自潭边站起,一双曜黑双目瞪来。 叶先圻:「你别这样看着我们,我们不是精神有问题。能在刚穿越就有高人指点,这是多么可喜可贺的事情……尤其,你已经这么大了,不用回头学八股文。」 「你跟我出洞。」赵扬不由分说跨步上前拉住对方的手。 对方甩了几次手,喊了两声「放开!」他都没理。 毕竟是大病初癒,尚十分虚弱,他抓住对方简直是小菜一碟。 对方这样喊了几次,估计也觉得十分没脸,终于不折腾了,老老实实跟着他走。 猊毫怕他在洞里憋闷,早先已将通往崖底的瀑布门打开了,赵扬就近领着他抄小道过去。 不过是二十岁的毛头青年,注意力很快就被这崖底奇观吸引了。 「哇,这大理石质量不错啊。刚才洞里那颗夜明珠,我可以拿走吗?估计值不少钱。」 「天吶,是瀑布!这么高的瀑布?这是几星级景区?」 「这该不会是当初花果山水帘洞的取景地吧?不对啊,这两边悬崖……难道这是东非大裂谷?」 第259页 赵扬将对方拉至瀑布前草地,松了手:「这穿书系统连接总有问题,特别是第一次,奇慢无比。这里信号好,他们应该能联繫上你了。」 果不其然,他才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对方的脸上抽搐了几下,对着天空里的不知道谁,高声痛骂:「你有病吧!」 赵扬眉心一跳,叶先圻也跟了过来,从背后拽了拽他:「这怎么办?」 赵扬:「你帮我看看他现在还有没有武功。」 叶先圻趁着对方无暇顾及他,抄起对方一只手迅速把脉,撒手回道:「没。」 赵扬:「行,我知道了。」 赵扬眼见对方脸上各种表情明灭变换,最后变成一片寂然死灰后,才开口道:「他怎么说?」 对方木然将眼神移到他脸上:「一个男的,说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里的谢逢。」 赵扬点点头:「他说你有几次重生机会?」 对方怔了半天,才摇摇头:「没说。」 作孽啊,这待遇还不如他,看得都心疼。 赵扬:「有说什么时候给你安排武功副本和记忆副本不?」 对方点点头。 赵扬:「到时候记得喊我一起,我保护你。」 对方又点点头,目光复杂地盯他一会:「你到底是谁?」 他笑道:「赵扬。」见对方还是茫然地望着他,一拍脑袋,「瞧我,竟忘了书里没说。我就是天鸣山庄的少庄主赵铭之,名扬,字铭之。你就喊我赵扬就好。」 小朋友刚穿过来精神恍惚是正常的。 赵扬决定用亲身经歷宽慰下对方幼小受伤的心灵—— 「我毕业才工作了一年不到就穿过来了。」 「正好就是这个炮灰大婚之夜,新娘要杀他的时候。」 「后来,那个无应门门主萧应也要杀我。我算算啊,他一共给我下了三次毒。」 「奥,我还跳过崖,挺刺激的,还被毒虫咬过,头都钻到我手背里去了。呶,就这里。」 「你一定要有信心,你看我到现在都还好好地活着,你要相信你也可以的。」 「算起来我到现在也就一共死了四次?还是五次来着?」 「……」 *** 当日夜里,玉圣峰凌云院。 赵扬推开屋门,见谢逢正立在桌前,即掩了屋门,走过去随意地坐下。 「你恢復记忆了?」 谢逢望着他,眸光微动,点头:「嗯。」 赵扬心旌一盪,腾得站起,一把将谢逢推倒在床,压住对方:「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今天我在上。」他得意望向身下谢逢。 趁着对方武功还没恢復,他要出其不意,反攻,反攻! 谢逢被他压在了身下,面容沉静如水:「好。」 说着看向从赵扬微敞的衣襟中掉出的玉佩。 「我记得十七岁的时候,我把这枚玉佩给了你。」 赵扬笑得嘴角都要裂开:「嘿嘿,不错,定情信物!」 谢逢眼眸间似笼上了层水光,整张面容忽地生动起来:「仗剑江湖,神仙眷侣。」 赵扬心下一动,愣神间,却是一个天翻地覆,他一声惊唿,尚未看清,两只手腕就已被对方用床帐上的红绳缠绕,牢牢架在了头顶。 「你……你要做什么?」 谢逢不答,眼底却含了些微笑意,肘下一紧,已欺身压上。 他挣扎半天竟半分挣脱不得,不由惊得喝问:「你武功也恢復了?」 对方已经就着这个姿势咬上了他的耳垂,一边舔咬一边在他耳边轻柔地喷气:「嗯。」 「什么时候?」耳垂上传来的酥麻湿热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今天你领我出去之后我们不是又回了洞?就是那时去寒潭里泡着的时候恢復的,比恢復记忆还早一点。」 「……」 「我花了一下午才把所有信息都消化完了,把和你的所有点点滴滴都记起来了。」 「谢逢……」 「喊我阿逢。」谢逢的声音涩哑低沉,又含了点儿委屈,滚落在他的心尖上,让他心蓦地揪痛。 「阿……逢。」 「阿扬,」轻轻的一声喟嘆在耳边,似呓语,似满足,「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真的……好想你。」 心底霎那间软了,一股热流潺潺从心间流淌漫出。 春宵一刻值千金,帐中的窸窸窣窣声突然停顿。 「阿扬,我进去了。」 「……」 「来,让你在上面。」 「……」 「你动吧。」 「我说的上不是这种上!」 「嗯,好,你别激动,下一轮就留给你,可好?」 「……,你这一轮要多久?」 「五六个时辰吧……」 「……」 红色帐幔掩下了一室的旖旎春光。 再听,帐中已是床板有节奏的吱扭吱扭声。 还有那旖旎的喘息,让月亮也羞得藏在了云间。 一夜鏖战至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漫长的一生,也许总有一天赵扬能反攻成功的吧。 这篇文的很大一部分其实是我在上下班的地铁上码的(争分夺秒.jpg),以前短篇都是一章莽完,拉成长篇,脑中小人就会拼命抽打叫我赶紧写文,从此睁眼闭眼就是写写写,最后竟然做到了日更!(泪目) 第260页 茫茫的大晋江中,感谢您能看到这篇文,非常感谢这段缘分,如果喜欢,不妨点下收藏,后面有番外放出的话也能第一时间收到更新通知哦~ 专栏还有三本预收,有看上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下,给我点鼓励和支持:) 期待着与您的下一段旅程~ 一旦开文,绝对不坑(拍胸脯)! 鞠躬感谢! 第138章 小剧场一 小剧场1:关于杜胥的旁敲侧击 秋月节那日,等赵扬赶回凌云院时,已是三更时分。 叶先圻大半夜的好兴致,竟然在东厢门口侍弄花草。 一见他回来,眼睛一亮,飞身跃到他面前,摺扇一横拦住了他回屋的路。 「你晚上去哪了,这么晚?」说着鼻子嗅了嗅,奥了声,「原来又是去借酒浇愁了?」 赵扬酒劲未消,觑他一眼:「无可奉告,我先去睡了。」 叶先圻:「别生气嘛。咋心眼这么小了?来来,我问你个事。」 赵扬不耐道:「有话快说。」 叶先圻压低嗓音:「你知不知道,原来何峤是个重口爱好者,他还看黄书,很黄的那种书。啧啧。」 赵扬:「……」 赵扬:「就算不知道,听你一说也都知道了。是杜胥告诉你的吧?」 叶先圻:「这么说,果然是真的了?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赵扬:「……」 叶先圻:「杜胥他问我怎么看。你不是说,在这个世界里男男之情实属正常么,况且这也是何峤和符筠两位前辈的事,我怎么看有什么要紧?除了感嘆声人不可貌相,也就只能祝福他们情比金坚了。」 赵扬:「……」 叶先圻:「奥~我懂了,他一定是知道我为你做药,所以让我给符筠前辈也准备点药膏。你说这杜胥倒也是贴心啊,竟还知道旁敲侧击来提醒我,可以拿药膏去讨好符筠前辈。」 赵扬:「……」 叶先圻:「倒也对,正好你现在用不着我给你做药,那我之前剩的药正好可以给孝敬前辈了,甚好甚好。啊喂,赵扬,你跑什么啊!」 「砰」地一声关门声,叫叶先圻碰了满鼻子灰。 门内传来赵扬的闷哼:「符筠前辈自己做的药,不是比你的药药效要好上上百倍?」 叶先圻:「可那药不管事前啊!事前要想爽,还不是得靠我!」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番外出炉>< 第139章 谢逢番外 他从睡梦中甦醒,眼前是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觉到身下似乎贴着冰凉的地砖,指尖摸上去有凹凸不平的细小纹路。 这是……哪里? 心如坠深渊,上一瞬他明明是想自爆丹田震碎赫连幕的心脉,可不知为何最后一刻却叫莫名袭来的倦意拖入了昏睡中。 那他现在是在哪里?是不是没能杀了赫连幕? 那赵扬……赵扬现在怎么样了?! 他挣扎起身,眼前的夜幕骤地被撕碎,一轮圆月如玉盘嵌在墨兰如水的夜幕中,透过巨木的枝杈,泻下一地银光。 恍惚中坐起,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处楼阁宽阔的平台上。 不,这不能算楼阁,眼前这造型奇特的楼房显然不是木制的,而更像是坚硬的砖石所制。 他正欲飞上檐顶查看地形,却在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面前的那堵透明的墙体背后,赵扬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张宽大的,没有床幔的床上。 月光洒上那微阖双目的脸庞,将银华落在那张他无论看了多少遍都不会觉得腻的俊美侧脸上,映出如玉的晶莹光泽。 是赵扬…… 还活着吗? 他刚想出口大声唿唤,可在出声时又生生顿住了。 万一对方只是熟睡……他这一喊岂不是打搅了对方的清梦,还是先等对方醒来吧。 *** 月光洒落一地银华,他在这奇异的高台上静默打坐。 赵扬性命无虞,方才他关心则乱,竟忘了探查对方的唿吸声。而对方掩在衾被下的胸口一起一伏,也说明了他暂时无须担心。 方才他借着月光,将此处探查了一番。 这里明显不是他所在的那处世界,这里有着平整、坚硬、宽阔的砖石道路,还有各种奇异的材质搭建的奇形怪状的物品。 就譬如他面前这堵透明的墙,甚是奇异。 他方才想撕碎,未曾想竟没撼动分毫。 武功似乎没了,轻功却好得不可思议,意念一动瞬移七八丈。 也曾试着发过声,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恐怕,在这异世,他并不是实体状态。 他抬头又看了眼夜色,离天明还早。 未有丝毫困意。 干脆靠打坐度过这漫漫长夜好了。 闭上眼,脑海里却不知怎地钻入了小时候的情景。 他自小便在教中长大,师父虽然贵为教尊,但耳提面命的却总不是该如何修炼武功。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废寝忘食,勤勉刻苦地练武,师父却总说他很无趣,说他是呆子。 还说让他不要一昧地只想着练功,是男人的话,就要早点把媳妇抓牢,省得夜长梦多。 他那时很是无奈,习武练功他靠自己努力就能有收穫,可这找媳妇,却非他一人拼力就能有成果的。 第261页 于是,他只好问师父是怎么找到媳妇的。 师父非常骄傲且理所当然:「当然就是你符筠师叔啊。我老早就相中了,就是追起来有点麻烦。」 那时他便恍然大悟地以为,娶媳妇必须得是男的。 直到在碧雪山遇到赵扬,媳妇一词在他的眼中,终于有了具化的形象。 时常想念,时常惦记,未曾有一刻忘却。 *** 明亮的日光自这座三层豪华楼屋侧边的山头汹涌喷薄而至。 虽是耀眼刺目,却因着有参天古木巨大树冠的遮挡,并不觉得如何炎热。 他又枯坐了许久,终于等到床上的人醒了。 枝叶阴翳笼住了头顶的阳光,他抬头透过枝杈寻找烈阳,竟是已近日中时分。 他知道他这媳妇能睡,却不知竟如此能睡。 床上的赵扬揉着凌乱奇特的短髮,掀开被子坐起身,将脸呆呆地对着平台,睡眼惺忪。 他的视线在对方身上顿了一下。 那是一件纯白的,很单薄的单衣,袖子是半截的,断在了肘上,露出了下半段嫩白的手臂。 对方只呆坐了一小会,便将单衣兜头脱下,白皙润洁的胸膛露了出来。 纵使他已看过无数次,再看还是会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可好景只有瞬间,对方就又套上了一件同样款式的单衣,只是这件的前后都有图案,背后的那处是个绿色的「v」。 虽然只是一层简简单单的棉布,他却觉得对方穿在身上,甚是清爽干净。 他的视线还定在对方身上,而对方的视线已经投在了床前的一处几案上。 几案上,放置着一个木质的画框,里面画着三个十分逼真的人物。 他认得中间的那人便是短髮的赵扬,另外有两个年长的男女,男的那个他见过画像,是赵老庄主。那女的,便是赵老庄主早逝的夫人? 几人的打扮都是一样的奇异,看来,这确实是另一个异域时空。 蓦地,赵扬的视线一拐,若有所觉地朝他这里瞥来。 霎时,两人视线相对。 他颤动双唇,奈何发不出声,可对方已然站起,朝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阳光透过树影落在对方光洁的额头,对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叩,那扇透明的墙就自己打开了。 他早已按捺不住激动,飞迎上前,展开双臂,想拥对方入怀,却不期然扑了个空——对方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去往了他身后。 ? 他怔然回首。 对方背对着他,白色的绿色图案的单衣在风中猎猎,对方唿吸了一口绵长的山林暖风,惬意地舒展了个长长的懒腰,那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声融进风中,随着风打转到他耳边。 「七夕,谁说单身就得呆在家里忌出行,我偏就要出去庆祝!」 他跟在对方身后,抢在透明墙关闭前步入房内,又跟着对方下了豪华的旋转楼梯,坐在对方身旁看对方非常不顾形象、风捲残云地吃完了桌上丰盛精緻的菜餚。 当跟着对方熘达出这座贵气十足的房屋时,他听到了那看起来像是这栋房屋的僕从和管家之间的对话—— 「我们的少爷……还真是一点富二代的样子都没有哇。」 「是啊,其实少爷很乖的。」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 赵扬所住的这栋房屋,看起来似乎藏在深山密林中,实际上,他只跟着赵扬随意地熘达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就沿着洒落一地的斑驳树影来到了一座繁华的城镇中。 人们的衣着,房屋的式样,他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连那跑得飞快、带着厚重轮子的铁箱,也都不甚惊奇了。 他又跟着赵扬,轻车熟路地步入了一个恢弘的,如多层箱子一般垒砌的砖石建筑中。 这里,似乎是个巨大的藏书阁,整排整排的书柜中,密密麻麻地塞了很多书。 他看着赵扬随手抽了几本,寻了一处窗边的座位坐下,翻看起来。 他静静地站在对方身后,沉着地凝视这片空间。 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触碰不着,也无法抓在手里。 屋里的空气仿似整体被冰冻过一般,比外界凉爽许多,日光透窗而过,带来了丝丝的温度。 再一转头—— 不是吧…… 他这媳妇怎么又睡着了?! 他看着侧着头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睡得正香的赵扬,无语凝噎。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这媳妇这么能睡? 他无奈地弯腰俯身,静静地贴在媳妇的脸前,看对那修长的,落着日光七彩光芒的长睫。 蓦地,一片白光晃过,他抬起眼,是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凭空出现在身前这宽大的桌面上,摊在他媳妇的面前。 屋里这么多人,除了他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恰在此时,赵扬醒了。 他看着赵扬睡眼朦胧地翻阅起小册子,便更深地俯下身,以一个亲昵暧昧的姿势,将头探在对方的肩上。 对方压低的声线混着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脸畔:「命格桑?这看着就是个神棍啊!」 他跟随着对方的翻阅,也将这本小册子看完了。 小册子上面的字很是有些奇怪,感觉是漏掉了很多笔画,但是他连蒙带猜也勉强理解了书中内容。 第262页 这本书竟然记录了他所在的世界发生的事。 只是为什么书里面会说赵铭之在新婚之夜就被毒死了? 还说是他这个圣教教主下命令毒死的。 书里的自己残忍暴虐,被描绘成了一个虐待薛……那个薛少庄主的暴虐之徒。 怪不得媳妇会怕他,还总把他和薛竟谦绑在一块。 他微狭起眼。 命格桑——此人竟如此抹黑他,这仇他记下了。 一阵悠扬的音乐传来,他媳妇从裤子里摸出一个长方形,还闪着亮光和大字的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拎到耳边说了声「餵?」 那物件里竟然传出人声:「扬哥,晚上吃饭你付钱,你可别忘了来啊。」 他媳妇回道:「等我,我这就来。」说罢就收拾起形状奇怪的包袱,一路步出了这奇怪的楼房。 街上行人如织,太阳已经没入云层之下,余晖将天边染得云影共徘徊。 赵扬将手插在裤兜里,踩着朦胧的霞光,悠闲地朝前路走去。 背后还跟着一身玄衣长袍装扮的他,只是,没人能看见他。 这是四人聚会,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封闭房间里。 看到另外三个人混不在意地勾肩搭背他媳妇,他皱了皱眉。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说:「扬哥,不容易啊,您一枚根正苗红的四届校草,到头来还得和我们哥几个一起过七夕。」 他媳妇只淡定笑笑不说话。 另一个看着贼眉鼠目的说:「说什么呢,扬哥想找能找不到吗?扬哥那是看不上。哪个女的能配得上咱们扬哥这等美貌!」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 他也颔首认同。 这天底下,也只有自己这般武艺和容貌才配得上自家媳妇。 最后那个文质彬彬的推了推眼睛上架着的木框,道:「扬哥,你们公司最近新出了个侠侣游戏,您看,给哥几个申请些内测名额?」 他媳妇豪放地拍了拍桌上的酒壶:「好哇,就看今天你们几个心诚不诚了!」 一场聚会,放倒了三个人。 还得是他媳妇,酒量好,人清醒。 他媳妇又用那板砖同饭馆掌柜结了帐,把几人送进那会跑的铁箱里。 媳妇说过的「百宝箱」,指的莫不就是这个东西? 一路行来,他见着不少人都捧着这个东西,还当真如他媳妇所说,是人手一件啊。 结完帐,他看着媳妇又踩着稀疏的月影,沿着原路一路上山返回宅院。 他沉默地跟着,望着那道轻松愉快的背影。 却没想到在堪堪行到家门口的时候—— 「砰!」他眼睁看着赵扬撞上了一根凭空冒出的细高石柱。 脆弱的幽蓝色灵魂纠结了没几下就脱离身体,一飞沖天刺入九霄。 他心念急动,遑遑地飞跟而去,无奈灵魂之体他压根捞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炫色蓝光越升越高。 意识彻底湮灭之前,他想,他总算对他的媳妇有了更多一点的了解了。 第140章 黄毛番外 黄毛原本不是一只鸟。 黄毛原名叫黄德林,长相普通、名字普通、成绩普通,除了性格有点毛躁外,所有的一切都很普通。 普通的他今年夏天刚从一所非常普通的院校毕业。 由于当前不景气的就业环境,他辗转本市的几次招聘会都没能谋得半分职位。 没办法,最后他只得隐瞒本科学歷,谎称只有高中水平,终于凭藉尚算周正的外貌,成功面试成为一名本市连锁餐厅的服务员。 岂料刚走马上任,就遇到疫情肆虐,还没干满一个月,他就被下岗了。 走投无路的他在大街上四处闲晃,途径一个商场门口的保健品宣传卖场时,被一名漂亮时尚的女工作人员给喊住了。 「你有没有兴趣加盟我们『清润健脾草本养生延年益寿茶』,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底薪两千,还有百分之五十的销售额提成哦。」女销售员言笑晏晏,装扮十分妖娆,语气相当亲切。 天啊,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 他当机立断点头,毫不犹豫地大笔一挥,就把劳动合同签署了。 「我叫曼华,你喊我曼姐就好,以后你就跟在我手底下做事,绝对不会亏待你。」漂亮老大说的话如同她人一般漂亮。 黄德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却没想到,眨眼就遭遇到疫情封城,一封就封了一整个月。 这一整个月,他无法出门,只得蹲在出租屋里混吃等死。 终于等到疫情放开,也到了月底,该发工资了,他满心期待地等待两千块钱到手就上交房租。 然而,迟迟未等到工资简讯,房租的催缴简讯倒是一个连着一个地进来。 火气蹭蹭上头,他忍不住了,打了个电话给曼华老大。 手机听筒里传来对方玲珑悦耳的声音:「小黄啊,当时签的劳动合同里有写,如果不能按时出勤以及一日连一单都完成不了的,当日工资不予补发的哦。小黄啊,你仔细看看劳动合同呢。」 好听的声音却说着最残酷的话。 当黄德林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那份劳动合同的时候,曼华又发了语音过来。 「小黄啊,公司现在很困难,如今是非常时期,我们要有大局观,上下一心,共克时艰,懂伐?」 第263页 他扔了手机,颤抖着摊开劳工合同。 果然,诺大的a4纸的最后一页,备註了两行小字——不带着放大镜,压根就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shit!」指天骂人,黄德林火冒三丈。 底薪,他们是不懂底薪是什么吗?! 拿人当傻子吗?! 一腔豪迈赶到入职那天唯一一次去过的办公室那里,正要开口狼吼,却没想到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身穿公安制服的人。 老大曼华低头哈腰,恭恭敬敬站在一边,身后是数名仅入职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司同事,均是服小作低状。 「所有涉案人员都到齐了吗?你们这卖假药要进牢子的知道吗?」 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人坐在曼华的座位上挥斥方遒。 进牢子? 他的脑袋轰地炸了,眼前一片光影模煳,大块的红色占据整片视野,意识剎那归于虚无。 似乎过了很久…… 他迷迷煳煳睁开眼,用翅膀尖揉了揉圆而小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景象。 等等,翅膀尖? 他满目震惊地望着自己的手,那里只有长着黄绿羽毛的翅翼。 他这是……被吓死了?还改换物种了? 「这只鸟到底行不行啊。」 熟悉的女声自脑袋上方传来,冷不丁他展开的翅膀尖已经被人拎起,整只鸟身侧悬在半空。 那张熟悉的脸瞬间放大。 这张把他坑惨了的脸,就近在他的眼前,还嫌弃地瞪着他。 「啊!曼华!混蛋!」 叽叽喳喳的鸟语响彻房中,余音绕樑不绝于耳。 曼花眼一眯,就要伸手咔擦了这只死鸟,却不想曲冰横插一手,已将这鸟捞了去。 「这鸟大难不死,就留在我身边吧。」 这样,日后在教外执行任务时若是想起曼花,便可叫此鸟嚎两嗓子,倒也可慰藉他相思之苦。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会把前面章节的框框口口处理一下,有更新提示有可能是在修文~ 第141章 小剧场二 腊月十一,被陆管事三令五申必须回门的新婚小夫夫不情不愿地回了天鸣山庄。 三杯就醉的谢逢已经人事不省地躺去了卧房里,赵扬揣了酒壶在怀里,披着氅衣去了花园小径,美名其曰欣赏雪景。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建筑的建制恢弘,一派银装素裹。 他一边观摩自家的产业,一边心里啧啧啧。 他老爸真不愧是富一代,书里书外都混得这么熘,连带着他这个富二代都与有荣焉。 冬日暖阳穿过稀疏的树杈,一阵风扑簌簌抖落了一树的雪,如杨花般纷纷扬扬融入地上的纯白里。 赵扬眨眨眼,见那一片白里露出个鲜红的物什,被反射耀眼日光的雪衬得分外显眼。 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将那物件抽了出来。 原来是个书册,三两下抖落上面沉积的雪,他看到了熟悉的楷体字——逆天改命手撕天界恶霸二殿下。 看起来这个是书名,下面还有熟悉的作者名「命格桑」和熟悉的「命格文化出版社」。 原来是命格星君不慎遗落的话本。 看来这命格桑不光写无脑,还会写復仇爽文啊。 他顺手翻看起来。 啧啧,话本里的这个命格星君啊,当真是特别可怜,简直就是弱小可怜无助的代名词。 话本里那个二殿下啊,简直是特别纨绔,特别霸道,仗着自己的老爸是天尊,凹造型穿一身臭屁张扬的红衣,动辄还威胁命格星君当跑腿,给他心上人送礼物、送情书。 不错,这天界二殿下虽然霸道,但却是个……十足十的舔狗。 一心爱慕那灵邈上仙。 那灵邈上仙,一身白衣胜雪,清冷孤傲绝艷。二殿下对他,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一个劲送情书送礼物,但却始终只敢远观,不敢近前亵玩。 奈何舔狗对象情书不要,礼物不收。 没料想这二殿下不敢在他面前现身,送礼却是越挫越勇,送得也愈发勤快。 命格星君就这么呕着口老血被逼着送了三百年的每日情书和小礼物。 都一把老骨头了,又在上仙为了提升修为要下凡歷劫的时候,被二殿下要挟。 恶霸二殿下耳提面命、晓以利害、啰啰嗦嗦了两个时辰,所求无非就是也要跟着一起下凡,还定要命格星君为他和灵邈上仙在凡尘圆一世情缘。 谁叫人家是天界的殿下,妥妥的官二代,星君拗不过,只得憋屈地好生伺候,含泪改命薄。 终于寻得一个叫赵铭之的凡人身份同上仙的凡躯匹配,不仅是天生一对,还能死生纠缠,更能大富大贵,足足活到九九八十一岁。 二殿下很满意。 如此这般,命格便在那二殿下的淫威下,屈辱地把第一大山庄武林盟主之子的身份给他了。 原本以为他命定大富大贵,能得以终享晚年,不曾想却半路出了岔子,不仅被逼着另结姻缘,还大婚之夜被新娘下了毒酒。 眼见二殿下魂魄要升天归位,命格星君吓得目眦欲裂,赶紧把二殿下已经灵魂出窍的魂魄拘了来,送去另一个世界将养,一直养到差不多了,才拜託老朋友地府冥君安排将那一世的凡体想办法弄死了,这才把恶霸二殿下的魂魄又接回来了。 第264页 弱小、无助、可怜的命格星君一直活在官二代二殿下的阴影下,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一出胸中恶气。 那便是—— 一、黑化上仙,塑造渣攻形象,让二殿下这个恶棍无时无刻不提心弔胆担心小命不保。惊吓不死你! 二、失忆梗、替身梗走起,搞起情深,虐心虐身。误会不死你! 三、不给武功,不给轻功,不给点穴功夫,命条也只给五条,打谁都打不过。憋屈不死你! 后路也已想得万全,万一歷劫归位被恶霸二殿下追问起,他只需咬死此乃上仙歷劫命定劫数即可。 赵扬合上话本,气笑了:「舔狗?」 在仙界的自己不光是断袖?还是舔狗?? 呵呵,岂能让命格星君和命格小酱看他笑话。 书册在手上被撕成了碎屑,散落在风中。 雪地里爆发出一道势大力足的吼声:「这一世,我让你们看看我不舔狗的样子!」 *** 是夜,阿顺奉命将蜡烛、皮鞭、绢绳、铁索送进了他家少庄主的新婚卧房。 有好事者想偷听墙角,刚爬上屋顶就被澎湃的内力掀飞,呈抛物线摔进了后花园的犄角旮旯。 据这些腿摔瘸了的好事者事后回想,被掀飞前好像听到他们山庄女婿谢教主说了句:「原来阿扬喜欢s.m,捆.绑y啊。」 在天空划过优美的弧线的时候,好像还听到他们少庄主穿破云霄的狼吼:「坟蛋!那些明明是我给你准备的!」 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 据说洮山派叶公子听闻此事,特地提了幅字给他们少庄主。 阿顺没忍住,偷偷瞄看了一眼,只见上书十一个大字——「恭喜又双叒叕挖坑自己跳」。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在挖坑的路上,就是在坑里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