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婚者》 第一章 两地鸡毛 前言 东城思梧社区的三个旧小区拆迁了,被市里规划成了高档住宅区。 六七十年代,在周围还全是平房的时候,思梧社区的楼群曾经是这个城市的标志,住在这里的人走路时头高昂着,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随着时代的变迁,周围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旧小区被挡住了阳光,新伤旧痕日益加重,渐渐变成了市中心的一块疥疤。楼房旧,设施也陈旧,人也跟着陈旧起来。不知道从何时起,思梧社区成为了这个新一线城市的留守小区,几乎很少看到有年轻人出入。 当圆圈中的“拆”字被涂鸦到外墙的那一刻,小区的荣光瞬间重回到了六七十年代,用人声鼎沸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整个城市的人都向小区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心里默算着,按照此时房价,不夸张地说,估计又要多几十个拆一、二代了。 第一章两地鸡毛 丁果打了十几个电话给从嫆嫆,从嫆嫆没接。六岁的大儿子大苗来来回回跑了四趟,用夸张的口吻跟她喊“倒了”、“吵起来了”,快三岁的小女儿小苗一听到“吵”这个字条件反射地开始嚎,不是哭,就是扯着嗓子嚎。丁果已经对小苗的尖叫声免疫,执着地再次拨通了从嫆嫆的电话。课间十分钟从嫆嫆有很多事情要做。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到了叛逆期,是最“熊”的时候,作为一名班主任,六年的时间,在经过两个毕业班之后,她已经基本摸清了这个年龄段孩子的特点。不夸张,单纯些的,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知道他们接下来要作什么妖。处理完几个孩子的小打小闹和小报告,她又开始忙着联合校庆的事儿。 一想到这事儿从嫆嫆就头大,咬着牙骂不该中校长“一家人做事好商量”的蛊,搞得她现在特别烦自己的未婚夫,也就是小学部的数学老师隋靖。隋靖的外甥钟朝朝是从嫆嫆班里的副班长,每次到办公室都是连蹦带跳。从嫆嫆一边看着未接来电和微信内容,一边皱起眉头,头也没抬:“好好走路!”钟朝朝看着从嫆嫆的脸色赶忙收起嬉皮笑脸:“下下个月我爸可能要出任务,他让我舅顺便代表,老师您看行吗?” 校庆有一个环节是邀请家长代表参加,钟朝朝的爸爸是一名狱警,市先进代表,校长点名邀请的。从嫆嫆知道钟爸爸是要给她和隋靖创造机会,仍旧没抬头:“你爸的任务两月之前就安排好了?骗鬼呢?还有,你舅能代表你爸?你妈同意吗?”“小舅妈。”钟朝朝撒娇,他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完不成,估计他的哈利波特城堡乐高就泡汤了。“啧!这是学校!再说了,我还不是你小舅妈。”从嫆嫆在微信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觉得麻烦,干脆拨通了丁果的电话。电话还未接通的空档,她才抬起头,近视眼没戴眼镜,一双大眼睛略显无神地盯着钟朝朝。估计是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她又眯起了眼:“回去跟你爸说说,谁都代表不了他,尤其他小舅子!”钟朝朝有些尴尬,刚要说什么,见从嫆嫆冲他摆手让他出去,看着她的脸色只好把话咽了回去。电话一接通,丁果的话呼得一下从听筒里涌进了耳朵:“阿姨真是说干就干,她一个人,一上午,真把那棵树给刨了!”从嫆嫆扶额:“我能不能把你婆婆的嘴堵上?!”丁果就乐:“不堵你是孙子。”从嫆嫆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忍不住抱怨:“孙子孙女她不管,闲的没事整天撺掇我妈干什么?”丁果脖子伸得老长,听着越来越大的吵架声,还没忘了附和:“可拉倒吧,你知道前几天我晕倒的时候我婆婆干嘛去了吗?去韩国拉皮!你是没瞧见,那脸肿得跟大头娃娃一样,腮帮子都青了,大苗都说奶奶好可怕!她眼里哪有什么孙子孙女,只有她自己!” “我服你婆婆了,真的,真有劲头折腾!” 突然一群人从从嫆嫆家楼下的灌木丛里冲出,仓皇地四下逃着,后面是拿着锄头不停挥舞的从母。大苗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嗷”一嗓子喊了出来,这下小苗嚎得快不是人发出的声音了。从嫆嫆从听筒里隐约听着,有些坐不住了:“怎么办,不然我请个假回去?”丁果抱着小苗往一边躲了躲,看着从母怒发冲冠的样子不知怎的突然亢奋了起来,笑着说:“你回来,你不怕你妈刨出树把你填坑里埋了?”从嫆嫆怕,也相信她那彪悍的妈妈绝对能做得出来。“得了,快上你的班吧,都已经折腾成这样了,你回来也没用!我倒是建议你赶紧跟隋靖谈谈,怎么个意思,结还是不结给个痛快话!就那点破房子拆了能值几个钱,还真以为自己成拆二代了?!”从嫆嫆和隋靖耗了六年了。六年,丁果谈了一年恋爱结婚还生了两个孩子,可从嫆嫆仍然和孤家寡人没什么区别。从嫆嫆不想催隋靖,上赶着不是买卖,她知道,更何况她的自尊心比谁都强,可现在的情况,好像已容不得她继续装聋作哑。 丁果意识到身后有人的时候是大苗的那声“爸爸”。丁果不想回头,也不想见他。 “妈妈,好像真的是爸爸。”大苗的声音一点都不带小别重逢的兴奋,冷漠得与丁果如出一辙。 “小苗!”白子林一身宿醉的酒气,声音夸张得令人尴尬。 小苗给白子林的回应则是更大声的嚎哭。 丁果这才转头去看白子林,用一种审视、陌生又非常厌恶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扫了几遍。 几夜未归的白子林理亏,任由丁果去鄙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偶尔会偷瞄一眼丁果,仅这一眼,他非常准确又强烈地感受到了她全身上下每个毛孔一起迸发出来的满满的、深深的、冷冷的厌恶。 “嫂子好!”白子林的死党严致君最怕丁果。 丁果挑了挑眉毛算是和严致君打过招呼,嘴也没闲着:“你俩这样子说没有啥不正当关系我都不信!怎么,都在你家待了多少天了还如胶似漆呢?” 严致君连连摆手:“嫂子我可是直男!我这不是怕您气还没消,跟过来以防万一吗!这几天我出差去四川,今天回来去店里听小秦他们议论才知道你病了,我就赶紧告诉子林哥。他真不知道你病了,一听到这不就着急忙慌地回来了吗!” 想起白子林一玩起游戏再喝点酒就六亲不认的德行,鬼才信严致君的这套说辞。丁果懒得理,扭头就往家走。 “我妈呢?”白子林看着丁果蜡黄的脸再看她抱一个拖一个带着俩孩子的样子,触角很敏锐地竖了起来,小声问严致君。 严致君与白子林并肩走着:“小秦说阿姨昨天刚从韩国回来,脸肿得厉害,不敢出门。” 白子林猛地停下脚步,瞄一眼丁果,压低了嗓子问:“你那会儿不是还说丁果大前天晕倒住院了吗?我妈什么时候去的韩国?” 严致君回:“就那天去的。小秦给白总打电话了,她说韩国那边的医院都已经预约好,不能改时间。给你打电话关机,她也不知道你在我家,没办法,只好去找的孟阿姨。” 孟阿姨是丁果的妈妈,白子林的岳母,是两家唯一一个无论白子林有多不争气多混都会替他说话的人。白子林突然觉得有些臊得慌,愧对岳母,照理说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应该去负荆请罪,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推严致君一把:“我看我还是去店里吧,你帮我把你嫂子送回家。” 严致君还没反应过来白子林已经没了踪影。他手足无措地立在当地,等去看丁果的时候,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回盯着他。 严致君从丁果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无可名状的狠绝和幽怨,让他不得不因为认识白子林而感到羞耻。 “你这才见识多少?”丁果的眼里没有白子林,或许觉得不应该把气撒到无辜的人身上,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回去吧,在小区有什么可送的!” 严致君没走,见小苗朝他伸手一把抱了过来,脑子一热,嘴没有控制住:“嫂子,你为什么不和子林哥分开?” 楼下的秋千难得空闲,小苗扯着身子要去坐。严致君将她放上去,系好安全带。 丁果的语气非常平淡,平淡到一丝情感起伏都听不出来:“你真以为结婚、离婚就是一张纸一个仪式那么简单?从家庭、双方父母、孩子、财产再到浪费的青春、未知的未来,很多很多都是需要考虑的。” 严致君明白丁果的意思,尽管并不透彻。 “你们这画面够和谐的啊!”从嫆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视线略过严致君的时候特意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下,“不是你把白子林拐带走的吗,你来找他?他不在!” “真不关我的事!”严致君扶额,咬着牙说:“我要和白子林划清界限!” “最好是这样,挺好的小伙子小心被那个酒鬼带坏!”从嫆嫆咬牙切齿。 严致君苦笑。丁果的嘴出了名得毒,而她这位闺蜜只会毒上加毒。他嘴笨,说不过,抛下一句“我还有事”转身跑了。 “你可真行!”从嫆嫆剜一眼丁果,“怎么还跟他聊起来了,他不是一直跟白子林穿一条裤子吗?” “影楼的那群八婆被我婆婆洗脑了,说我虚荣、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有严致君还正常一点。让他做个见证,看看我过的什么日子,也让她们知道一下这娘俩才是虚荣、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 “严致君就一小孩,搞不好恋爱都没谈过几次,他能理解你?!” 丁果没有说话。 “因为你我都恐婚了知道吗?”从嫆嫆越想越无语。 丁果又想起了那棵无辜的无花果树,突然笑了:“敢不敢在你妈面前说恐婚俩字?” 从嫆嫆果断摇头:“我还没活够呢!” 丁果刚要说什么,一抬头,冲从嫆嫆身后笑了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这儿够热闹的!”说完伸出一只手打着招呼。 从嫆嫆扭头去看,冲身后的男人扫视了两圈才想起他是丁果的表哥。她淡淡地打了声招呼,给小苗摇秋千去了。 秦士朗依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衣着随意、款式陈旧,手里拎着一些从超市买来的营养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冲从嫆嫆点了点头,算是有了回应。 秦士朗问丁果的身体状况,又聊了一些家里的琐事。他没打算上楼,丁果也没有待客的意思,毕竟在她眼里秦士朗跟亲哥哥没什么区别,无需拘礼。 从嫆嫆一边晃着秋千绳,一边时不时抬眼去看秦士朗,发现他的肩膀有些倾斜,不知道是因为懒散的站姿还是精神头不足。他表情严肃,说话的时候也没个笑脸,样子看上去特别像在训话。 第二章 钱钱钱 大苗见没人理他有些无聊,甩开丁果的手,趁她不注意转眼跳进了秦士朗身边一个雨后残留的水坑里,学起了小猪佩奇。 看着大苗原本整洁如新的衣服上瞬间布满泥点,丁果特别无力。 大苗溅了秦士朗一鞋水。他试图阻止大苗彻底变成泥人,拖拽的时候用了力,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大苗被拉出小坑,露出一脸坏笑,转身又跳进了更大的泥坑。他毫无征兆地吼了一声,把秋千上的小苗和秋千旁的从嫆嫆吓了一个激灵。 从嫆嫆又去看秦士朗,发现他的严肃全在一双眼睛上,原本是好看的,但因为藏了太多的烦闷而变得特别凌厉,连带着紧皱的眉头也写满了不耐烦。从嫆嫆立刻想到了她的爸爸和丁果的爸爸,似乎也一直是以这样的形象面对他们的子女。 小苗开始闹脾气,吵着要丁果抱。无法再交谈下去秦士朗拎起脚边的东西打算送丁果娘仨上楼。大苗没玩够,又要转到小坑里,被他一把拽住。 大苗不服气:“佩奇的爸妈都陪着他们跳泥坑,你们凭什么不陪我玩还不让我玩?我不喜欢妈妈和舅舅了!” 秦士朗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地写着:“我不需要你喜欢,你只要听话就行!”只是他没说,一声不响地依旧用了力去拉大苗。大苗偏不听,几次灵巧地躲了。 从嫆嫆有些看不下去,一把抓住了大苗,指着他的鞋子问:“佩奇的爸妈没告诉你跳泥坑的时候要穿雨靴吗?” “妈妈你给我买雨靴!”大苗仰着小脸冲丁果撒娇。 丁果往上耸一下小苗,面无表情地对大苗说:“猪才跳泥坑,你是猪吗?” “凶什么,对孩子有点耐心好不好?”从嫆嫆这话显然是对秦士朗和丁果两个人说的,但却冲丁果瞪眼,顺手把大苗拉到身边,嘟囔着:“教育孩子能不能别这么偏门?” 秦士朗特别敏感,飞快地看了从嫆嫆一眼。 丁果撇撇嘴:“你不偏门,你倒生一个。” “你把我的女婿都给教坏了!” “真不要脸,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天天喊我儿子女婿!你快别说这个了,上次你婆婆听到都不高兴了,说你一定要生儿子。搞不好隋靖家里真的有矿,再不济也有皇位给你儿子继承!”丁果最喜欢打趣从嫆嫆。 “准婆婆!”从嫆嫆扫一眼秦士朗瞪丁果,一本正经地纠正,转身对大苗说,“你可以跳泥坑,但干妈劝你在要做一件事之前一定想清楚由这件事带来的后果。” “后果是什么,好吃吗?”大苗傻看着从嫆嫆,显然听不懂。 丁果眼咬牙,瞪眼,看着抬起的脚就要踹大苗身上了。从嫆嫆立刻拉着大苗躲向了另一边,那矫捷的姿势一看平时就没少练。 “衣服脏了谁给你洗?”从嫆嫆问。 “妈妈。” “好!只要你以后保证能自己洗干净跳完泥坑后的脏衣服,我也能保证妈妈以后绝对不再拦你,还给你买雨靴。” 大苗看看身上的衣服:“我不想洗衣服,太脏了!” “那你就别跳。” “好吧。”大苗看看身后的泥坑,用幽怨的小眼神与它们道别。 秦士朗又飞快地看一眼从嫆嫆,再去看大苗的时候,眼神特意放柔和了许多。 “哥,拆迁款下来了吗?”等电梯的时候丁果问。 “还得等几天。” “你家两套房子要拆,你又不要回迁房,能拿不少钱吧?” 钱也没能让秦士朗精神起来,他依旧懒洋洋地回:“嗯,不少。” “白子林怎么处理你们的拆迁款?你还是决定要离婚?”从嫆嫆插嘴问。 丁果冷笑:“离,没有拆迁款的事儿我还下不了决心!你知道吗,我婆婆要分一份,说是买这房子的时候她出的首付,白子林没有正经工作,我全职主妇,房贷有一部分也是她帮忙还的。前几天我和白子林又吵了一架,就因为娘俩合起伙来威胁我,说我要想离婚,一分钱也甭想得到。我估计是他们找律师给出主意了。” 秦士朗盯着电梯屏幕上的广告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紧皱没有回应。从嫆嫆沉不住气,立刻回道:“白子林就不应该娶媳妇,从小就是他妈他妈,快让他跟他妈过去吧!他同意离婚了?” “他说谁不离谁是孙子。” “这是气话,他不可能放手,那么要面子的人,先不说俩孩子,就是对你也肯定还有感情。再说了,凭什么让你净身出户?你又没做错什么,白给他们家生俩孩子了?国家都规定家庭主妇离婚有补偿,难不成她娘俩比国家还牛?!” “娘俩说家里的钱都是我花的,是我大手大脚才让我们家入不敷出,能让我离婚后不带走债务就不错了。” 从嫆嫆越听越气:“白子林整天游手好闲连固定收入都没有还天天出去喝酒,你要养家养孩子怎么这钱就全成你花的了?” “因为我负责家庭开支,钱就是我花的。还有更可笑的,知道我刚提出离婚的时候我婆婆怎么劝我吗?她说白子林就是懒点,贪玩点,不务正业点,大少爷脾气差了点,但他外面没女人啊,仅凭这一点,我就不应该离婚。” “这是什么逻辑?!哦,女人就得勤劳贤惠、任劳任怨、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从牙缝给他们挤口粮,男人只要不在外面有女人都万事ok?” 丁果越说越烦躁:“反正我觉得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在他娘俩手里。” “别胡说八道!”秦士朗突然插话,但很快又沉默了。 这句话成功地打断了从嫆嫆即将火上浇油的话头,带着怒气下意识地去看秦士朗,四目相对,突然从他那充满挫败和关切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意图,她无奈地转头看向了别处。 也是个细心的人。从嫆嫆想,难怪丁果一有事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爸妈而是秦士朗,他的确很懂她而且足够冷静。想到这,从嫆嫆觉得秦士朗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严肃和缺乏耐心,或许他的温柔和细心全藏在了他的沉默里。 出电梯,从嫆嫆帮丁果开门,看着她渐红的眼眶摸了摸她的头。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小小的手在丁果的脑袋上起落,在她回头的时候迅速移开了目光。 丁果渐红的眼眶逐渐恢复正常,故意扯开话题:“你多好,拆迁之后你也是有钱人了。” 从嫆嫆奇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家在思梧社区又没房子。” “隋靖家有啊!” “那跟我更没关系了!”从嫆嫆不是在说气话,就算她和隋靖结了婚这拆迁款估计也和她没什么没任何关系,更何况他俩还没领证呢! 丁果笑着打趣:“听说你婆婆把隋靖的所有银行卡都要走了?是不是怕拆迁款到账被你卷跑她一分钱都落不着?你婆婆平时不是挺疼你的吗,整天对你嘘寒问暖的,搞得她像亲妈阿姨就跟后妈似的,怎么一遇到钱的事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呢?” 从嫆嫆笑不出来。她和隋靖谈了六年恋爱,订婚一年多,之前隋妈妈的确非常疼她,比走严厉风格的亲妈还要疼得多,但自从知道房子要拆迁后,隋妈妈的态度就有了很大改变,感觉做什么事都防备着她。 小苗闹觉,一回家就开始哭,怎么哄都没用,油盐不进地只知道嚎,三个大人连句话都说不成。丁果只好抱她进卧室,喊秦士朗和从嫆嫆别走。秦士朗挂念着大苗的那一身泥水,见丁果顾头不顾尾的样子准备替她收拾了,让她能轻松一点是一点。等他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厨房拐进卫生间的时候,发现从嫆嫆已经把大苗扒了个精光正给他洗澡。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门口犹豫着主动开了口。 “从老师,我儿子以后还得麻烦您。” 从嫆嫆让大苗坐进浴缸,转头去看秦士朗:“转学手续都办好了?” 秦士朗点头,反应有点像从嫆嫆的学生,很拘谨的样子。 从嫆嫆又说:“放心吧,秦町学习那么好,老师们肯定都喜欢他。” “现在好有什么用,才初一,知识潜着呢,以后谁知道怎么样。” 从嫆嫆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惊讶地看着秦士朗,发现他不是故作谦虚突然严肃了起来。她站起身,面向秦士朗:“我不知道你上学时候的情况,不过我从小学到初中没有得过一次全校第一,但从小学四年级起秦町就是家常便饭,仅这一点来说,他非常了不起,值得骄傲,我相信以后肯定也差不了。” 秦士朗迎着从嫆嫆的目光,明明知道她在敲打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反而庆幸儿子终于遇到了一位好老师。 从嫆嫆继续帮大苗洗澡。“对了,有件事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请说。” “秦町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转学?照理说你们家所在的学区两所学校都可以上,为什么他上了一个学期后又选择转到我们学校?单成绩来说他去哪所学校都会很受欢迎,相反,他离开对学校来说也是一种损失,可据我所知,之前的学校并没有过多挽留。” 秦士朗沉吟片刻:“转学申请上我们写的原因是离家更近。” 从嫆嫆轻笑:“是因为校园暴力吧?虽然我们是不同的学校,但同属一个教育系统,有些消息我们也能听到。学校要面子,你也要,这个理由站不住的。” 秦士朗不说话了。现在,他更确定从嫆嫆对秦町特别上心并不是因为是丁果的闺蜜,而是她原本就是一个很负责任的老师。 从嫆嫆依旧忙着洗刷大苗,动作娴熟手脚麻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早已是孩子的妈妈:“你想过没有,秦町被欺负,转学是下下策,作为他的父亲,你应该做得更好,不然这将是孩子一生的阴影,更会影响他以后的交际及处事方式和能力。” 秦士朗不假思索地说:“他一个孩子……” “孩子不是木偶也不是机器人,他有情感,有自己的思维和判断。”从嫆嫆鲜少打断他人说话。 秦士朗再次沉默,也不知道是因为认同了从嫆嫆的话还是不屑于反驳。 正说着,丁果也走了过来,没注意两人的谈话,倚着门框看从嫆嫆给大苗洗澡,笑了:“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是个好岳母。” 从嫆嫆嗤之以鼻:“我觉得我这婚结不成了。” 第三章 妥协的结果 丁果眉头一皱:“新房的事?” 从嫆嫆摇头:“我答应住回迁房了……” 话音未落丁果就吼了起来:“从嫆嫆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回迁房在郊区,离你学校三十公里,途经好几个拥堵路段!再说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愿意去?” 从嫆嫆不说话,心里却腹诽:“鬼才愿意去。” “大姐,你能不能好好看看我这个前车之鉴?你以为高风亮节就能让你的准婆家领你的情吗?送你俩字‘做梦’!” 从嫆嫆觉得丁果送她的这俩字简直不要太贴切。 秦士朗的视线像是固定在了从嫆嫆的手上,随着她的手起落游离,直到她帮大苗洗完并擦干净。 大苗一出卫生间就像脱缰的野马,丁果不耐烦吼着他禁止裸奔。从嫆嫆唯恐吵醒小苗,虚打丁果让她小声点,说话间追上大苗把他拉到沙发上问他:“你是男生女生?” “男生。” “干妈之前有没有说过不可以在女生面前暴露你的隐私部位?” “说过。” “为什么?” “因为那是对女生的不尊重,是流氓。” 前半句是从嫆嫆说的,后半句肯定又是丁果的手笔。她禁不住又瞪一眼丁果,冲大苗说:“不好的行为我们就改。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大苗没有回答,却乖乖地穿起了衣服。 秦士朗依旧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瞧着,冷不丁开了口:“你以后肯定会是个好妈妈。” 丁果原本想再教育一番从嫆嫆,脑海里已经将她嫁入白家后遇到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全都再絮叨一遍,好以此引起从嫆嫆的警觉,一听到秦士朗的话到口的前车之鉴被噎了回去。她猛地看向他,捕捉着他那躲闪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笑了,说:“今晚我请客,你俩都不许走。” “你可得了吧,弄着俩孩子自己能吃上口饱饭就不错了。我还有事,我得走了。”从嫆嫆和穿戴整齐的大苗击掌,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拥抱。 大苗亲了丁果一口,说:“干妈你的脸还是那么肉,真软,不像我妈的脸,全是骨头。” 丁果冷笑:“你干妈要是嫁到隋家,我敢保证,不出几天肯定连骨头都剩不下,全成渣!” 从嫆嫆瞪着眼作势要打丁果,碍于旁边的秦士朗,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丁果跟在从嫆嫆身后又换了脸:“在我家吃吧!我不做饭,我哥做,他是大厨,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从嫆嫆换鞋:“改天吧,我得回家看看,不回去我怕明天你只能去树坑那刨我了。” 丁果就乐,手肘不动声色地捣一下身旁的秦士朗。 秦士朗反应了一下才说:“改天我请从老师吃饭。” “老师不能受贿,你请我行,别请‘从老师’。”许是怕秦士朗尴尬,从嫆嫆说着笑了,一脸阳光的样子。,“有空的时候想想我说的话,孩子的教育学校和老师只是一方面,我希望家长也能配合。” 秦士朗也跟着露了笑脸:“好,一定配合。” 丁果家离从嫆嫆家仅隔了两栋楼,四百米的距离她走了二十分钟,到了楼下却不敢回家,想了半天,决定先再找隋靖谈谈。 过一条马路,直走五百米,右拐,再走不到两百米,就是思梧社区。 从嫆嫆特别讨厌思梧社区,以前讨厌它陈旧不方便,现在讨厌它脏乱,总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就像她那岌岌可危的爱情。 院子里的栀子花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绽放,在残垣断壁中开得耀眼。洁白的花瓣上有散落的尘土,浓郁的香气引得蜜蜂成群结队,嗡嗡着在花丛中飞起又停留。 从嫆嫆没有去隋靖家,而是把他叫了出来,站在栀子花从前等他,一动不动,像在想心事,又像在看花,看蜜蜂。 隋靖刚参加完市里的一个支教志愿会回家,接到从嫆嫆的电话又跑了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跨过散落的建筑垃圾,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心里不停地打鼓。他永远都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自来卷,大大的黑框眼镜似乎在向全世界昭示他就是个书呆子。他的话依旧很少,只问了两个字:“有事?”从嫆嫆突然气不打一出来,直接顶了回去:“怎么,没事就见不到您这位先进代表了是吗?”隋靖赶紧闭紧嘴巴。直觉告诉他,钟朝朝下午在电话里没有画蛇添足,从嫆嫆的心情的确不是一般得不好。从嫆嫆一看到隋靖就觉得特别疲惫,顺道第一万次质疑自己当初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看上他,也顾不上脏乱,坐在一堆半人高的石头上,说:“今天我妈把楼下的无花果树给刨了。” 隋靖盯着从嫆嫆,显然不知道那棵莫名其妙的无花果树和他有什么关系。 从嫆嫆像在自说自话:“丁果婆婆说我三十了还嫁不出去是因为我们楼下种了一棵无花果树。” “这是迷信!”隋靖直男似的义愤填膺让从嫆嫆的脸色更差了几分。 “是啊,我妈做了三十年的教师,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怎么就迷信起来了呢?” 春季刚刚结束,夏季已经露头,隋靖突然觉得阴森森的冷。 从嫆嫆又说:“丁果婆婆说,家里如果有未出嫁的女儿,门口不能种无花果树,不然女儿很难嫁出去。你知道那棵,都碗口粗了,每次熟了就数你吃得最多!她以前多宝贝,今天说刨就刨了,还被物业威胁要告他损害公务。你看看我妈,冒着被人告的风险,女儿嫁不出去她宁可怨一棵无花果树,也不舍得去怨你!” 隋靖心里透亮了。打从前年开始,两家的老人就开始催着两人结婚。照理说,两人恋爱谈了好几年,也该结了,可隋靖还是想支教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再考虑。从嫆嫆一开始表示理解,但架不住老人天天催日日催,催着催着她也有了结婚的念头。可光有念头没用,隋靖根本就不配合。“支教……”从嫆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真的怀疑是不是国家有规定支教老师不能结婚?你总拿支教当借口有意思吗?” “这怎么是借口,这是我的理想……” 从嫆嫆看着隋靖谈起支教时的表情,第一万零一次又想起正是因为他的热血她才会喜欢他,然后爱上他。明明颜值也就够个中等,瞧他谈起支教时眼中迸发的光彩,偏偏让他有了吴彦祖的光芒。从嫆嫆想起了初识隋靖的时候,他作为先进青年教师代表在市里做的那场报告,与那些千篇一律假大空不同,那份针对少年儿童尤其是单亲和留守少年儿童心理问题的报告不但让她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更让她从根本上意识到叛逆期孩子的心理问题比学习成绩更值得关注。那时,她崇拜他,欣赏他,可六年了,多少崇拜和欣赏也被木头一样的他给耗光了。 从嫆嫆叹息一声,心一不小心又软了一下:“把你用在理想上的热情分我百分之一可以吗?” 隋靖是数学老师,从嫆嫆天真地以为量化感情会更容易让他明白她的心。 隋靖盯着作为语文老师的从嫆嫆,咬文嚼字地回答:“理想支撑着我的生命,是不可分割的,你不要无理取闹。” “滚!”从嫆嫆说着就往外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钟朝朝赶忙从墙边闪到从嫆嫆面前拦住她:“姥姥让我叫你回家吃饭。” “你要是不怕第二天见不到我就找个借口好好跟你姥姥解释。”从嫆嫆说这句话的时候比训他的时候还要严肃。 钟朝朝知道这次又要里外不是人了,讨好地笑着:“你要是不去,估计明天就见不到我了。我会被我姥姥打死的!” 从嫆嫆抬头看着漫天的红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隋靖直男癌晚期,也没什么眼力见儿,追上从嫆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知死活地像作报告一样一条一条地又讲起了不想买婚房、不办婚礼的理由,条理清晰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受人指使或者早就打好了腹稿,搞不好还演练过很多次。 从嫆嫆看向隋靖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轻蔑:“隋靖,你说实话,你和你妈是不是还以为我惦记着你们家拿点拆迁款呢?” “不是。”隋靖没敢看从嫆嫆,他的确没有这样想,但却不敢保证他妈不这样想。 在一起六年,从嫆嫆一眼就能从隋靖的表情看进他的骨头缝里。她有些烦了,腻了,狠狠地将给隋妈妈买的阿胶糕怼进隋靖的怀里,擦肩而过的时候,留下了三个字:“分手吧!” “从嫆嫆!”隋靖抱着阿胶糕站在原地喊,连名带姓的,一点都激不起让从嫆嫆回头的欲望。他不死不休地又犯起了浑,再喊,“从嫆嫆,校长说了,我去支教,你脸上也有光……” 话音未落从嫆嫆突然转身抓起地上一块桃子大的水泥渣狠狠地往隋靖身上砸,一边砸一边用不是人腔的声音吼:“我用你给我长脸?!” 隋靖连蹦带跳地跳向一旁,躲过了四散的水泥渣却没有躲过惊起的蜜蜂,不一会,脖子就鼓起了一个大包,生疼。 从嫆嫆看一眼一旁目瞪口呆的钟朝朝,定定神,整理了下鬓边的碎发,天没塌,她还要在学生面前维护形象。 “嫆嫆,聊两句?”隋靖的姐姐隋歆一直在一旁冷眼瞧着,看样子实在忍不住了。 从嫆嫆停下脚步。钟朝朝比他舅舅有眼力多了,见状拉着他跑远了。 “如果我说我和我妈争拆迁款是为了你和我弟,你是不是不信?” 第四章 家训 从思梧社区拆迁的事一定下来隋歆就开始和隋妈妈要求分拆迁款,隋妈妈认为隋歆是嫁出去的女儿,没有权利分家产,但隋歆却不认同,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得一度让隋妈妈后悔送她去当律师。知道这件事后隋靖和从嫆嫆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在他们眼里隋歆争得一点都没错。 作为家里的老大,父亲去世得早,隋歆承担了很多本不该承担的责任,就算拆迁款都给她也不为过。可隋母死脑筋,女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不止应该还不能抱怨,一抱怨就会贴上逆子的标签。隋歆之前就是太懂事了,才让隋母肆无忌惮地将这个想法延续到了她未来儿媳妇身上。 从嫆嫆坦言道:“其实我也觉得你应该要。一个爹妈生的孩子,为什么要分男女,都有赡养义务和继承权。” 隋歆用她那看惯了客户们撕逼和狗血剧的眼睛去审视从嫆嫆,不得不承认,从嫆嫆非常坦荡,也的确不稀罕那点拆迁款。 “你别听我妈的话去住回迁房,先不说那边荒郊野岭生活不便,离单位远,以后孩子入托上学也是个问题。就为了两个臭钱只看眼前,你不能由着我妈犯糊涂!” “我不由着她我说了也不算啊!”从嫆嫆是真无奈。 隋歆也无奈,毕竟因为钱的事,她已经和妈妈的关系闹得很不愉快。 “姐,这事儿你别管了,说到底还是隋靖的问题。他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做主,我一个没进门的更没有什么话语权。由他去吧!” “打小就没出息!”隋歆咬牙骂完弟弟冲从嫆嫆说,“我现在叫你回家吃饭肯定会让你为难吧?” 从嫆嫆很配合地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隋歆和从嫆嫆告别,回到妈妈家,听到隋靖正在接受“讯问”。左右不过还是那几个问题,譬如从嫆嫆答应不办婚礼了没、答应先租房再住回迁房了没、答应装修一切从简了没。隋靖开始回答得非常敷衍,却架不住隋妈妈非要问个明白,最后吼出了一句:“连套市区的房子都不舍得买还结什么婚!” 隋妈妈错愕片刻后破口大骂,骂完了不孝子又骂拜金准儿媳。隋歆隔着门听着,忍不住胳膊肘要往从嫆嫆那拐,她要真的是拜金女,怎么也不会和一穷二白的隋靖在一起六年,更不会和他谈婚论嫁。更气的是,妈妈和隋靖也明明知道,一个心虚口不择言无中生有,另一个却一句话都不肯为她辩解。隋歆替从嫆嫆心寒,甚至产生了劝她不要和隋靖结婚的冲动。但这仅仅只是冲动,毕竟在她眼里,全世界的女人只有从嫆嫆能配得上她那单纯又优秀的弟弟。 妈妈的病是气出来的,从嫆嫆知道。 从嫆嫆真不想回家,但也不得不回家。她特意绕到楼前看了一眼那颗无花果树的“遗址”,顺道缅怀了一下。估计物业不想被投诉,在坑里又栽上了一棵枣树,据说是被整栋楼那些家有剩男剩女的业主们强烈要求的。 从嫆嫆看着小枣树上蔫巴巴的叶子觉得这树够呛能活。天色渐暗,十八层的大楼像座大山,黑黝黝地立在从嫆嫆的眼前。她深深地叹一口气,硬着头皮上了楼。 客厅里很暗,没有开灯。从嫆嫆喊了一声妈,没有人回应,再要喊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呻吟。从嫆嫆终于适应了室内的昏暗,这才看到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 “妈,你怎么了?我爸呢?” 从母咬着牙要起身,惨白着脸尝试了两次又放弃了:“我的腰!” 从嫆嫆惊了一下,立刻拨通了120。 急诊室的人不多,从母从急救车上下来直接推进了ct室。从嫆嫆排队缴费找医生取化验单再找医生再排队检查……折腾了小两个小时,等再去找医生的时候,一直联系不上的爸爸出现了。 从爸爸赶到医院的时候是麻将四圈结束之后,一身的烟味,他不抽烟,但衣服上、鼻孔里、嗓子眼里全是二手烟。 “您老人家可真会挑时候,我都带我妈检查完了!”从嫆嫆拿着一沓检查报告,语气非常不友好。 从爸爸看看躺在临时病床上的从妈妈,突然抬头问从嫆嫆:“你妈都进医院了,你那个好未婚夫呢?” 从嫆嫆立刻卡了壳,刚要瞪眼,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丁果,想要和她说秦町的一些情况。她简单向丁果说了妈妈的事,听到她赌气没有叫隋靖,丁果脑子一抽,抛下一句“我让我哥去帮忙”扣掉了电话。 从嫆嫆当然要拒绝,但再拨丁果的电话已无人接听。从嫆嫆无奈,也顾不上,又忙着去借轮椅去了。 “第二、三腰椎压缩性骨折。看这里。”年轻的医生用笔指着电脑屏幕,“打个比方,原本两节腰椎的长度一共有七厘米,现在因为外伤等原因压缩不到五厘米。” 从嫆嫆吸了口冷气:“压缩?那得多疼?!” “是啊,阿姨挺能忍的,新伤加旧伤,应该有段时间了。” “怎么办,需要手术吗?” “现在的情况建议保守治疗,静养为主,睡硬板床。骨质疏松也很严重,多吃些补钙和有营养的食物。” “不用吃药输液打石膏什么的?” “不用。” “推拿按摩呢?” “现阶段不建议。” 从嫆嫆有些失望,还不放心,感觉进医院不打个针拿点药这病就跟没看一样。但医生的话就是圣旨,她只能听着。 刚出医生办公室,从嫆嫆便看到不远的地方秦士朗正东张西望,赶忙招了招手。 “真不用过来,我自己能行,再说还有我爸。” 秦士朗冲从嫆嫆父母打完招呼,对她说:“丁果说你没开车。”许是当着长辈的面,秦士朗一改平日里无精打采的样子,虽然仍有些拘谨,但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从嫆嫆看一眼秦士朗,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丁果说小时候特别想嫁给他的话。丁果是外貌协会,从嫆嫆也是。只是,两人的眼光不同,丁果偏爱温文儒雅的熟男,从嫆嫆则是阳光帅气的小鲜肉。结果,两人选的对象却又偏偏掉了个,白子林一点都不儒雅,而且还是个极其幼稚的妈宝男,与成熟男人完全不搭边;隋靖也不是什么阳光大男孩,闷骚得一度让从嫆嫆怀疑他只剩下了闷。 也不知道是医院的灯光太柔和还是秦士朗蕴藏在浓眉大眼中的浅笑,第一次,从嫆嫆觉得丁果的眼光真够刁钻的,秦士朗不是不帅,只是不显山露水。 秦士朗的车型是suv,比较高,从妈妈体重超过一百四,九十多斤的从嫆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和一百三十斤的爸爸将她送进车里。秦士朗见状上前扶住了从妈妈,他会用巧劲儿,手一托,腰一用力,从妈妈便稳稳地坐到了座位上,位置都不用调。关好车门,他冲道谢的从嫆嫆说:“隋靖在你家楼下等着。” 从嫆嫆有些意外:“你认识隋靖?” “不认识。丁果让我转告你,她看到了,那会儿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打电话也没接。” 从嫆嫆赶忙掏出手机,翻了几下之后发现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全是丁果的,隋靖压根儿就没和她联系过。 “谢谢!”从嫆嫆笑得有些勉强,很快又说,“秦町的事儿我听丁果说过一些,今晚不太方便,我们改天再谈吧。方便给我留个电话吗?” 秦士朗在从嫆嫆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替她打开了车门,并说出了一串号码。 “微信同号吗?我加你,方便的时候通过一下。” 秦士朗非常麻利地掏出手机:“方便。” 从妈妈腰疼得厉害,在后座上一会儿歪向这边,一会儿歪向那边,眼睛却一直没有转换方向,死盯着从嫆嫆和秦士朗的一举一动,一直盯到从嫆嫆坐上副驾驶座,趁着秦士朗还没上车,阴恻恻地说:“我们从家的家训是禁止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从嫆嫆眼皮没抬:“你这家训是为我爸设的吧,何必扯到我身上呢!”说着扭头伸长脖子冲从爸爸故意嗅了嗅,“丁果婆婆还没戒烟呢?敢出门了?据说拉皮拉得脸都肿成恐龙蛋了!您这审美,啧啧啧!” 丁果的婆婆是小区里老年男人的大众情人,谁跟她走到一块总会被人说这样的闲话,当然,也是料定了丁果婆婆看不上扎人堆里就认不出的从爸爸,从妈妈才根本不拿当回事。 从爸爸不气,但也不甘示弱,问从妈妈:“你那准女婿今天来不了?” 从妈妈各种看不惯平凡、窝囊的从爸爸,但一遇到女儿的婚姻大事总会立刻与他达成统一战线:“我有准女婿?我咋不知道?” 从嫆嫆猛地转回头,因为太过用力脖子像通了高压电,疼得她五官都变了型,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秦士朗看一眼从嫆嫆,发动汽车,脸上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从妈妈的腰伤一点都不影响她的洞察力,一眼扫过秦士朗后,想提醒丈夫去留意,却发现他已经在二手烟的包裹下睡着了。从妈妈怒火攻心,“啪”一巴掌拍在了从爸爸身上。 从爸爸吓一机灵,揉着生疼的肩膀龇牙咧嘴,质问从妈妈干嘛。从妈妈一阵挤眉弄眼也没能让从爸爸的注意力转向女儿和秦士朗,用失望透顶却又意料之中的眼神结束了她的疯狂暗示。 “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下不了决心和隋靖结婚吗?”从嫆嫆鼓捣着手机突然开了口。 从妈妈和从爸爸齐刷刷地看向女儿的后脑勺。 “因为我觉得隋靖和我爸太像了。”从嫆嫆自问自答。 从爸爸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话,刚要去怼从嫆嫆,却被从妈妈暗中拉住。从爸爸见从妈妈的视线瞟向秦士朗,认命地缩了回去。 从妈妈的上半身向副驾驶座前倾,用尽量温柔和耐心的语气说:“你爸怎么了,虽然是个甩手掌柜,但不多事儿,家里有什么事都我一个人说了算,多好。” 从嫆嫆冷笑:“你大女主剧看多了吧?明明是两个人的家,一个像隐形人,一个累死累活,这叫好?” “那你想怎么着?”从妈妈的耐心就这么一丁点,嗓门立刻大了起来。从爸爸觉得她已经很给女儿面子了,他这辈子都没享受过这待遇。他暗暗戳了戳妻子,提示她还有外人在场,从妈妈甩开他,色厉内荏地说:“从嫆嫆我警告你,别想三想四,好好跟隋靖赶紧结婚!” 从嫆嫆从后视镜里冲妈妈喊:“你闺女是有多贱?这么怕我嫁不出去?” “你不贱,就是年龄大了!” “我才三十!”从嫆嫆吼。 从妈妈立刻将转向窗外的脑袋又转了回去,比从嫆嫆的嗓门大多了:“要点脸吧,把你的‘才’给我收回去,你不配!” 第五章 丧偶式婚姻 从嫆嫆说不出得烦躁,尤其是在远远地看到隋靖的那一刻。 秦士朗做了一路隐形人,精神高度紧张,大气不敢出,停车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他不认识隋靖,但一看到从嫆嫆的表情,立马认了出来。他有些犹豫该不该下车,想了想,没动。 隋靖一直抱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没留意到秦士朗的车,听到声音才知道他们回来了。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又不紧不慢地走到车旁试图搀扶从妈妈下车,试了几次用了力,汗出了一身也没成功。从妈妈泰山压顶似地仍在原位,分毫未动。 秦士朗冷眼瞧着隋靖的架势,总归还是看不下去,跳下车,不声不响地将他拨到了一旁。 从妈妈犹豫了一下,估计是疼得太厉害不想和自己过不去,松开隋靖将手搭到了秦士朗的肩膀上。 隋靖也不觉得难堪,更没有怀疑秦士朗的身份,反倒松了一口气。从嫆嫆一旁冷眼瞧着,心都寒透了。 秦士朗告别,众人谢过,目送他的车消失在视线中。 隋靖嗔怪着:“嫆嫆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过来送小菜碰到丁果,我都不知道您去医院了。” 从嫆嫆立刻回道:“你也没问我啊,明明知道了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 隋靖一脸无辜:“丁果说你那边都结束了,马上就回来,我赶过去也来不及,怕你在医院忙不方便接电话就过来等着了。” “你以为,你以为!你怎么就这么自以为是!”从嫆嫆小声嘟囔。 从妈妈狠狠地剜了从嫆嫆一眼,笑容可掬地拉起隋靖的手,一点都没有所谓大女主的样子,温柔得特贤妻良母:“让我女婿受累了等了这么长时间。” 面对隋靖,从嫆嫆总觉得特别无力。她从小就是个嘴巴不饶人的人,成为老师之后收敛了许多,但对熟悉、亲近的人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照理说,隋靖也是她最为熟悉、亲近的人,但跟他却斗不起来。隋靖永远逻辑清晰有条有理,你要怼他你就是不讲理就是无理取闹。从嫆嫆特讲理,从不无理取闹。 隋靖仍然用他那双特无辜特单纯的眼神看从嫆嫆。从嫆嫆彻底没了脾气,手一挥:“你老丈人和丈母娘眼巴巴等着你呢,快当你的孝子贤孙去吧!” 从妈妈厚厚的手掌“啪”得一下又打在了从嫆嫆的肩膀上。 从嫆嫆龇牙咧嘴得吃痛,特别想哭,说不清是疼还是哪里憋屈。 丁果来看从妈妈的时候隋靖已经回家了,从嫆嫆正在刷秦士朗的朋友圈。丁果抱着一保鲜盒咸菜来到从嫆嫆卧室,蹭到她身边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说:“你在我哥朋友圈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父子俩的内容,他从来不发,不是怕什么隐私泄露,是懒得发。” 秦士朗的朋友圈特别简单,全都是他所在餐厅的广告,关于他本人和儿子的一条都没有,就连他的头像和朋友圈封面都是餐厅的logo。 丁果盯着从嫆嫆:“你干嘛翻我哥朋友圈,不会看上他了吧?别怕,老实回答,我不会鄙视你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想什么呢?我没有!”从嫆嫆一片坦荡,她的确没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get到了秦士朗的点,被他稍稍吸引而已,还不至于把他当成锅里的。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丁果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沉重,“如果当初有机会可以多选选,说不定我现在就不用左右为难了。有选择想选择就是朝秦暮楚吗?爱情不等于婚姻,你爱的那个人真的不一定就适合一起生活。你说,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还有必要坚守吗?” 从嫆嫆放下手机:“这段话如果放在网上,你会淹死在键盘侠的吐沫星子里知道吗?他们肯定会认为你是为不安分找借口的渣女。” 丁果轻笑:“是啊,所以为了不背骂名,我选择从一而终。” 从嫆嫆惊恐地往后撤了撤身子:“你别这么深沉,瘆得慌!” 丁果立刻夸张地抖了一下:“这么正经,我都不习惯!” 两人正玩笑着,丁果的手机响了起来。丁果接通,听筒里立马响起了小苗的哭声,还有白子林的歇斯底里。 “死哪去了还不回来?小苗都哭疯了!” “你是死人吗,小苗哭你不会哄哄?!” “少他妈废话,赶紧滚回来!” 丁果气得满脸通红,死命地摁着手机屏幕上的挂断键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你这就是传说中的丧偶式婚姻吧?” 丁果的眼睛里闪出了泪光:“恐怖吗?你还对婚姻有期待吗?” 这样的情形从嫆嫆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次,但无论见识几次,每一次都无例外地替丁果不忿。丁果心疼孩子,咬着牙说不管但手脚已经乱了套,几乎是跑出去的。从嫆嫆看着丁果连滚带爬的背影,对婚姻又多了一层恐惧。 可以说,丁果是从嫆嫆见到的婚前婚后变化最大的女人。婚前的丁果脑筋非常清楚,有清晰的目标,更有远大的规划,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幻想。她是典型的事业型女人,大学的时候到处兼职,不为赚钱,只为拓宽眼界多学东西。事实上她的选择是正确的,还没有毕业,她便被一个跨国公司破格录取。她很聪明,比刚入社会的学生党更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她不逞强也不妄自菲薄,做什么工作上手都特别快,不到两年便从一名新员工四级跳成为部门主管。风生水起的丁果就是在遇到白子林的那一刻突然转了风向,至今还有许多人不明白他是给她灌了什么迷糊汤让她放弃大好前途选择去做一个家庭主妇,更不明白当年的大胆选择怎么就唤来如今的下场。从嫆嫆知道,丁果是被一个名叫“安全感”的东西给迷了道! 初夏的季节,丁果一打开家门感受到的是痛彻心扉的寒冷。她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个谦虚、温柔、善良的白子林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其实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但从他的身上丁果只能感觉到失望和冷漠。 大苗趴在沙发上看手机,围绕他的是满地垃圾食品的包装。丁果一把夺过手机,严厉地问大苗看了多长时间。大苗揉揉干涩的眼睛,没敢搭话,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旁的英文绘本看了起来。 “洗漱去!”丁果吼完大苗,转身进了书房。 门是开着的,丁果一眼就能看到白子林将小苗圈在怀里游戏打得正酣。小苗被烟灰缸中未燃尽的烟呛得直咳嗽,哭得小脸赤红,或许是累了没力气,但仍忍不住抽噎。游戏打得不顺,白子林戴着耳机,嘴里全是脏话,骂骂咧咧地喊着队友,手臂幅度特别大,一动小苗的腿就在电脑桌上嗑一下,一磕小苗就又开始哭,一哭白子林就不耐烦,一不耐烦就吼:“再哭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 小苗看到丁果立刻尖叫起来:“我讨厌爸爸,讨厌爸爸!” 丁果的邪火就在那一刻爆发了,她抱过小苗放到一旁,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到了白子林专门为玩游戏而配的椅子上,几千块。在白子林摔倒还没爬起的空挡,她又抱起了键盘一顿狂砸。两万多块的主机,一万多块钱的超大液晶屏,三千多块的键盘和鼠标,还有十几个总计几万块的手办。 丁果特别清醒,一边砸,一遍开始折算,从最开始的lv、gi、ysl到两个孩子的吃穿用度,再到家里的柴米油盐,怎么算,怎么都不觉得她是最败家的那一个。 白子林显然没有见过丁果这个架势,也想不起去阻止,当然也不知道去保护被吓坏的儿子和女儿,只是傻坐在一边任由丁果去砸,直到所有的一切都稀碎。 丁果胡乱抹着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冷冷地看向白子林:“离婚,我一分钟都不想等!” 丁果用极快的速度收拾了几件衣服,背起包,一手抱着小苗,一手拽着大苗出了门。 白子林仍在原地傻坐着,看着一地狼藉突然有了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他想,离就离吧,离了就再也不用看孩子,不用被嫌弃不做家务,不用嫌弃不赚钱,不用再有人管他是不是整天玩游戏,更不会有人管他是不是天天喝酒……想到这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虎朋友狗的电话。 站在路灯下,丁果看着周围的万家灯火突然变得非常茫然,这时的她才发现,离开了白子林,她竟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娘家不能回,回去妈妈肯定又是一顿训;朋友家不能去,毕竟从嫆嫆现在也是一脑门官司。去酒店?便宜的带着两个孩子不干净也不安全;高档的她付不起。丁果后悔了,她不应该跑出来,她应该把白子林赶出家门! “妈妈,我冷。”大苗抱住了丁果的腿。 小苗哭累了已经睡着,睡梦中还不断地在抽噎。丁果摸着她腿上的磕痕,再一次后悔没有把白子林的电脑桌也一并砸了。她心里一阵阵发狠,又一阵阵心疼,搂紧了两个孩子特别想大哭一场,但是她不能哭,白子林怎么对她都无所谓,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再受到任何惊吓和伤害。 单手抱着小苗,丁果没有办法再去照顾大苗,只好蹲下抱紧了他:“对不起大苗,妈妈不该带你出来,小心别感冒了。” “妈妈我以后不玩手机了,你别丢下我。”大苗细嫩的手臂勒住丁果的脖子。 丁果心一酸,想了想松开大苗,拨通了秦士朗的电话。 秦士朗的出现是在三十分钟后,那时的丁果已经麻木了一根手臂和两条腿。 秦士朗什么也没说,将两个睡着的孩子抱上车,扶着丁果坐到了后排。 “别告诉我妈。” 秦士朗从后视镜看丁果,淡淡地问:“晚饭呢?” “吃了。” 秦士朗点头发动汽车。 丁果看看显示屏上的表,23:36,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放在平时,这个时间两个孩子已经入睡三个小时零六分钟,而这三个多小时,丁果并不会轻松下来,她会利用这段时间把被孩子们弄乱的东西归位,再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然后洗衣服或者做一些其他积攒下来的家务。等洗漱完上床的时候基本正是这个时间。那这段时间白子林在干什么?玩游戏或者喝酒,永远都不会变。妈妈说不要老盯着别人的短处,丁果无力反驳,只想说那不是她一个人的家。 第六章 隋靖失踪了 丁果和秦士朗一人一个孩子抱着上了楼,把俩小人儿放到床上,大苗翻个身很快陷入沉睡,小苗却一直拽着丁果的衣服,扯都扯不开。丁果想去和姨妈打声招呼,又怕吵醒了孩子,坐着不敢动。秦士朗拍拍她的肩膀,小声说了句“睡吧”,起身离开。 秦妈妈听到动静出现在门口,小声问秦士朗:“情绪怎么样?” 秦士朗说:“还好,挺平静的,就是孩子受了点惊吓。” 秦妈妈一咬牙:“别告诉你小姨妈。” 秦士朗点点头,送妈妈回了卧室。 丁果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倒头便睡了过去,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一睁眼,她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昨晚的事。大苗估计跑出去找表哥玩去了,小苗仍旧拽着她的衣服睡得正熟,眼睛是红肿的,气息也有些不稳,还经常撇嘴。丁果亲亲她的额头,拿起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任何信息,丁果笑自己的期待和不死心,竟然还巴望着一个冷血动物能关心一下他的亲生儿女。 不知怎的,丁果那空白的脑子里就像开闸的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涌进许许多多结婚后的画面,没有好的全是坏的,新仇旧恨陈芝麻烂谷子,那些平日里刻意想回避、忘掉的往事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控制不住。丁果的心突突地跳着,呼吸也逐渐急促,刚要给白子林打电话,一低头突然看到小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小苗是个爱哭鬼,全家人都知道,而白子林对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再哭把你扔掉”。小苗的哭是带层次的,真哭、假哭,小声啜泣、大声恸哭再到嚎哭,每天都能哭出很多种花样,但是这一次,却是全新的一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丁果的眼睛里却不断地流出泪来。 丁果受不了,抱起小苗哭出了声。小苗却异常得乖巧,用她的小手轻轻地拍着丁果的背,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你哭吧,我不会把你扔掉的。” 丁果哭得更凶了,这一刻她才明白,或许她与白子林勉强维持的婚姻已经深深地伤害到了两个孩子。 丁果下定了决心。 隋靖失踪了。 从嫆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隋妈妈在跟她开玩笑。今天她和隋靖约好了定婚纱照,她早到了,隋靖没有出现她还以为只是因为堵车迟到。 婚纱店的服务员有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很没有眼力见,笑眯眯地将宣传册又往从嫆嫆的面前推了推,说您可以再选选,我们这不但有8888的,还有、……从嫆嫆伸出手制止了服务员的喋喋不休,转头问隋妈妈:“他为什么失踪?” 隋妈妈瞪着从嫆嫆一副气急败坏又莫名其妙的样子,毫不顾忌地反问从嫆嫆:“他外面有人了?” 从嫆嫆不相信老实巴交根正苗红一腔热血的人民教师隋靖会朝三暮四,但摇头的时候却又带上了一丝犹豫。这个世界,最靠不住的就是爱情,从嫆嫆习惯性地给自己留了点后路,g不能随便立,这是铁律。 隋妈妈瞪大了眼睛,半永久的美瞳线在松弛的眼皮撑开的那一刻露出了说黑不黑说绿不绿的颜色。从嫆嫆盯着这两根花了她老人家三千元的线先替她悲哀起来,守了半辈子寡,拼死拼活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将孩子拉扯大,甭说三千元的美瞳线,三十块钱的眼线笔也没买过。若不是想到儿子马上结婚,拆迁款马上到手,打死她都不会花这个钱。 拆迁款! 从嫆嫆突然警觉了起来,站起身的时候将表面简约实则奢华的相册差点带倒。服务员拯救的姿势有些夸张,想借此引起顾客的愧疚之心,有助于谈成这笔生意。但从嫆嫆还不是顾客,尤其是在得知未婚夫失踪的消息之后,十有八九短期之内她也成不了这里的顾客了。 从嫆嫆走得很急,刚进门时故意装出的优雅和大气全变成了慌乱,比刘姥姥进大观园还要不成体统。隋妈妈在后面追,新做的羊毛卷头发被初夏的风吹乱了套,沙子进了眼睛都不敢揉一下,生怕未来的儿媳妇有个什么闪失。 从嫆嫆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还没忘了将隋妈妈塞进后座,指挥着司机一路向小区驶去。 隋妈妈不知道从嫆嫆想要做什么,看着她的脸色也不敢问,以前的她习惯了看儿子的脸色,现在又将这种习惯延续到了儿媳身上。她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念了佛又求上帝,只希望儿子的失踪只是个玩笑,或者小两口因为房子的事情还在赌气,气消了也就回来了。 司机仿佛知道了从嫆嫆的急迫,一路疾驶到小区,接过钱的时候看着斑驳的墙上大大的“拆”字,不无感慨地叹着,发了发了,真是发了,一套房换两套多,还有补偿款,这样的好事儿! 从嫆嫆没有心思听司机的羡慕,下了车直往拆迁办的临时办事处冲。接近尾声,小而简陋的铁皮房远没有之前刚开始办手续时热闹,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住户凑在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看到从嫆嫆奔进来立刻窃窃私语。从嫆嫆很快从杂乱的议论声中捕捉到了她想知道东西,他们说,她就是一拿到赔偿款就卷钱逃走的那位老师的未婚妻。 天应景得阴得厉害,铁皮房里的灯有气无力的发着光,让这间简陋的临时办公地点看上去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从嫆嫆的脚上像挂了一个千斤重的铁块,好不容易挪到了二号窗口,还没等询问,办事员便一脸同情地说:“隋老师只给他的母亲要了一套九十平米的回迁房,剩下的全以现金的形式在昨天上午已经发放到个人账户,二百二十万……” 瞧瞧,人家拆迁办的办事员就比婚纱店里的服务员专业多了,根本不用从嫆嫆开口,想知道的,全都竹筒倒豆子,一点都不用使心眼儿。从嫆嫆明白,拆迁办越干净利索少一些麻烦越好,一锤子买卖,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从嫆嫆原本以为她的旧生活也善解人意地、干净利索地结束,纵使新生活不会看她的脸色她倒也能容忍,现在看来,奢望了。 隋妈妈有些不知所措,舞着双手让那些旧邻居们住口,动作像跳广场舞一样不协调。良好的家教告诉从嫆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失了体统,她佯装淡定,在一众炯炯的或看热闹或是同情的眼神中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没忘了转头向二号窗口的方向说了声谢谢。 从嫆嫆行尸走肉一样回了家,大周末的,父母去了郊区度假,正好她可以清净清净。可是她静不下来,她慌了,不但慌还愤怒,最后还有些无助。 从嫆嫆敲响丁果家的门,很意外,开门的是白子林。 “你这是去参加贝儿的荒野求生去了吗?”从嫆嫆不是在开玩笑,皱着眉头打量白子林。白子林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衣冠不整的样子还不如贝爷。她透过门缝向屋里看,好家伙,俩孩子作一天都不至于乱成这副模样,看来白子林不是去荒野求生,而是学二哈去了。 看到来人是从嫆嫆,白子林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毫不避讳地写着“失望”,也不请她进,没好气地说:“她不在。” 从嫆嫆正有气没处撒:“她?她是谁?她叫丁果,是你白子林明媒正娶的老婆!她任劳任怨给你生、养了一儿一女!怎么,在你眼里她不配有名字吗?你对她有起码的尊重吗?白子林要不因为你是我发小我真想锤死你!” “我俩的事你管不着!”白子林吼。 “我才懒得管!”从嫆嫆吼回去,暴走两步又折了回去,隔着门冲白子林喊,“白子林,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继续跟你妈穿一条裤子小心老婆孩子你一个都落不着!你搞清楚谁才是能陪你一生的人!” “作为一个人民教师就这样撺掇一个好孩子不孝?” 从嫆嫆猛地回头,一个没忍住倒退了一步。 白子林的妈妈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但帽子和大墨镜也没能遮住她青一块紫一块异常肿胀的脸。从嫆嫆没见过整容术后恢复期的人,特别没见识地想问问为什么这位阿姨跟被家暴了一个模样。 白妈妈摘下墨镜,用力拿白眼翻从嫆嫆:“要不是看在你妈面子上,我真想告到你学校!” 从嫆嫆满不在乎:“阿姨,您真的想让白子林成孤家寡人?” “丁果不好好跟我儿子过日子,关我儿子什么事?” 从嫆嫆一听白妈妈张口闭口“我儿子”就头大。她深吸一口气:“阿姨,您觉得白子林不应该努力一下吗?他和丁果之间出了这么多问题,难道都是丁果的错?” 白妈妈沉默片刻,立刻又梗起了脖子:“你自己的事儿弄明白了吗?” 从嫆嫆被噎了一下,这才想起她是来找丁果诉苦的。是啊,她自己的事儿还没弄明白呢!她一下泄了气,转身摁下电梯下行键。 从嫆嫆很快拨通了丁果的电话,还没开口就听丁果说:“我要去和他娘俩谈判,有什么事儿一会儿再说!” “谈什么?” “拆迁款到账了,谈分钱的事儿。” “前几天白子林跟你道歉的时候不是承诺把钱都交给你保管吗?” “昨晚又变卦,说因为她妈坚持也要分钱,所以决定一人三分之一。我没同意,我说我至少要一半,至于他给他妈多少让他自己看着办。” “你婆婆差这点钱?” “不知道。白子林这个软耳朵根估计没说通他妈,本来答应了的,今早又变卦了,三分之一都给不了我。” 从嫆嫆扶额,赶忙说:“那你先忙吧,好好跟他们说,别怄气。” “我不怄气,我只愿从此之后再也不让他们牵动我的情绪。”丁果说完,一脸悲壮地下了车。 第七章 自私的大人们 丁果其实一点都不想说她这些年有多辛苦,因为只要她一说,她的婆婆都会用一种非常不屑的语气“嘁”来“嘁”去,顺便提醒她哪个女人还不生个孩子,还不做点家务,还不为了家牺牲点什么。所以丁果在进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除了离婚和财产的事,她什么都不会再说。 以前像祥林嫂一样的诉苦和祈求关注是为了挽回,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这种想法。 白子林果然又变了,说要给他妈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他俩再分。丁果还没开口白妈妈又堵了上来,无外乎还是那些车轱辘话,譬如房子首付是她出、这些年丁果娘家什么力都没出、丁果不是个合格的妻子和儿媳等等等等。 丁果很平静,默默地听着,不反驳也不插嘴,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离婚,越快越好! 隔着餐桌,白子林用疲惫不堪的眼睛望着丁果。妈妈每发一句牢骚,他都能想起丁果对他的各种歇斯底里和不满,每当想起这些,他的心都会忍不住抖一下,可是抖着抖着他竟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第一次,白子林有了羞愧之心,明白自己这六七年间竟然换过无数份工作而且每次都做不长,这对于一个家里的顶梁柱来说是一件多么让人焦虑的事。他开始明白了丁果总是跟他提钱,继而明白她拼命想出去工作并不是为了摆脱孩子和家务,更大的原因是她也想为这个家里的经济去努力一下。 丁果太平静了,这样的她让白子林倍感紧张。他不想离婚,冷静了三天,他才知道这个有丁果、大苗、小苗的家对于他来说是有多重要,重要到他可以为了留住他们再也不碰游戏,再也不做甩手掌柜。他特别想对丁果说,他以后会改,会努力工作赚钱,会好好陪伴孩子们,会关心她替她分担家庭的重担,会甘愿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做她的出气筒而不是一味地厌恶和躲避,会在那些重要的日子里为她准备一份惊喜而不是嘲笑她只知道借着节日的由头去败家。他越来越觉得之前的他自私得可笑,他们曾经是那么相爱,而他却仅仅用了六年的时间让一个对他死心塌抛弃所有的女人彻底失望,最终连据理力争的想法都完全失去了。 的确失去了,所有的爱和恨,所有的不快和矛盾,以及所有的包容和耐心。丁果哭了,并不是因为婆婆仍旧在埋怨她脾气坏、败家、事儿多等等那些罄竹难书坏毛病,而是她不小心碰到了白子林的眼神。就这不小心的一眼,她突然发现“分离”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她爱过白子林,深深的爱过,她想过天长地久,想过海枯石烂,却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 白妈妈的自说自话越来越无趣,她说完了,等着儿子继续加油添火,转头去看儿子,却发现儿子早已红了眼眶。她暗地里踹了儿子一脚,恨他没出息,怨他现在的表现完全不是之前说好的那样。 丁果决定不再看白子林。 “您的话我都听到了。看来我的想法没错,离婚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丁果哽咽了一下,定定神,又说,“您没错,站在您的立场觉得为我们买了房子出了钱,我娘家就应该帮忙来带孩子。子林也没错,他觉得婚姻不能改变他以往的生活模式。我也不觉得我错了,我爸爸身体不好工作又忙,妈妈需要照顾他,毕竟中国的传统大多还是女儿嫁出去就是婆家的人,奶奶帮忙是天经地义的。换位思考,我们三人放在谁的立场都没错,可就是因为如此,我们的矛盾才不可调和。” “你什么意思,还是想离婚?”白妈妈问。 丁果说:“是,我认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你以为离婚了你就能过上你梦想中阔太太的好日子了?” 丁果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 白妈妈继续质问:“你就是自私!你想过孩子们吗?” 孩子是丁果的软肋,正是因为这一点,白妈妈和白子林才会有恃无恐。可现在,他们也一样可以成为她的铠甲。 丁果的眼神异常坚定:“首先,我不认为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而分开后,我会有更多的精力去陪伴他们。” “更多的精力?你不用工作不用吃喝拉撒?钱呢?” 丁果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白子林:“所以我不同意你的财产分配方案,我认为,现阶段我们首先要以孩子的健康成长为前提来考虑所有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我们家哪亏待你了?” 丁果不吃白妈妈偷换概念这一套,继续说她的:“其次,白子林几乎缺失了孩子的整个成长过程,如果按照上次谈的大苗跟你,小苗跟我,那我希望你能真的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白子林依旧沉默。 “一个大男人能看孩子?你不要强人所难,你这是故意逼我给你看孩子吧?” 丁果不理白妈妈:“最后。”她停顿了一下才说,“白子林,当年我们也深爱过,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在争吵和分歧中变得越来越差,最终反目成仇,现在好聚好散给彼此留点退路,这应该是我们唯一能为孩子做的事了。” “什么逻辑,就是自私,找什么理由……” 丁果终于还是忍不住怒了,非常不礼貌地打断了白妈妈的话:“那我请问您,您宁可出去和姐妹们逛街也不去接孩子放学是不是自私?您明明有一家婚纱店有固定收入明知道我和白子林没有固定收入非要和我们要房租算不算自私?您明明知道白子林贪玩不去赚钱就因为不爱看孩子用各种方法阻止我出去上班算不算自私?您明明知道拆迁款在我们还掉房贷和债务后已经所剩无几还非要分去一些算不算自私?孩子可以不用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补习班我可以不用名牌,但基本生活呢?谁能给我们保证?” “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逛街只能给你接孩子?房子我付的首付我凭什么不能分钱?” 丁果双手一摊:“瞧,这就是我们的分歧。您没错,可看看周围孩子的奶奶们,我的想法就真的错了吗?” “别吵了!”白子林突然冲丁果吼了起来。 白果也跟着白子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白子林,我请你不要再对我这个态度!我不欠你,你想想你到底有没有亏待过我,你想想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但凡多对我关心一点,但凡对我没有那么冷漠我就算为了孩子我也能咬牙坚持下去。六年我都坚持了,我会再延续无数个六年!” “结婚前我就是这样的人,为什么那个时候你能接受,结了婚之后就开始要求我改变呢?我不想改变并不代表我不爱你。” 白妈妈也跟着起哄:“结婚前是因为看到我们家有钱,一心想当有钱人的阔太太!结婚后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了就想离婚分财产,我们子林真是瞎了眼。” 丁果气笑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嗯,那你们赶紧睁开双眼不要再继续瞎下去了!白子林,我不分你妈的财产,我也不稀罕,但属于我的钱你一份都不能少我的,不然我们就法庭上见!” “吓唬谁?我早就咨询过律师了,你和子林结婚后根本就没多少收入,你分不了多少钱!怎么,你没看新闻吗,连法官都判那个非要离婚的家庭主妇一万块钱的家务赔偿,一万块,这么点钱我替我儿子付了,非换成硬币砸你脸上不可!” 丁果猛地看向白妈妈,看着她那因为未消肿而有些狰狞的脸突然又想起她不顾自己晕倒坚持跑到韩国整容的事,这下更气了:“那你就让你的儿子等着被起诉吧,只要法官判我分不到一分钱,我立刻认,你不是法官,说了不算!” 离开家,丁果所有的悲伤情绪全被愤怒和失望取代。从踏进白家门的那一刻,她的身上就被贴上了“物质”的标签。她也想要自尊,也想高傲地对金钱嗤之以鼻,但这样的自尊无法保障她和孩子们起码短时间内的生活。丁果宁可继续物质下去。 白家的婚纱影楼曾经风靡一时,只是这些年跟不上时代潮流渐渐变得不景气。打从前年开始,影楼便出现了亏损的情况,而且一年比一年严重。到这一年,白妈妈已经有了关门歇业的打算,只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再加上还抱有一丝起死回生的希望仍在勉强维持。白妈妈之所以坚持要这笔钱,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影楼。 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各人有各人的打算,而这些立场和打算偏偏不在一个方向又无法调和,想必是一个家庭最可悲的事吧。 丁果觉得脑子里乱了套,一刻都静不下来,一路上不停地换各种方式与白妈妈斗智斗勇,斗到最后连撕头发打上一架都想过了。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她脾气再不好,也还不至于没家教到让父母蒙羞。 一回到姨妈家,两个孩子便扑进了她的怀里,似乎生怕抛下他们再也不回来。丁果这一次先抱了抱大苗,看着他那讨好似的眼神强忍着眼泪没有流出来。她不知道决定只带走小苗的做法算不算明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着为大苗好的旗号做伤害他的事,但就现在的状况来看,她别无选择。 白妈妈一直不喜欢小苗,因为小苗无论性格还是模样都像极了丁果。她虽然不怎么喜欢小孩,也不帮儿子带孩子,但她对大苗却很疼爱。丁果管教孩子非常严厉,大苗也很喜欢和溺爱他的奶奶在一起,只是知道奶奶和妈妈总吵架所以很少在丁果面前表现出来。丁果能看出大苗的心思,她其实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人,总觉得如果大苗跟了婆家,最起码婆家的家底可以让儿子有个更好的未来,以后就算出息不大,教育、娶妻生子都能有个后路。小苗是个女孩,结婚的时候娘家不准备房子也不至于嫁不出去。更何况,白妈妈是绝对不可能把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给她的。这个想法很现实,也是她经过无数个无眠之夜衡量再三才做好的决定。 秦士朗上班去了还没有回来,丁果抓住机会在姨妈面前大倒苦水,这些话她从来都不敢在爸妈面前说,因为他们除了让她为了孩子忍耐和怪她不去找自身原因以外从来都不会有半句安慰话。姨妈则不同,她没受过多少教育,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单纯、泼辣却又特别明事理。最关键的是,姨妈会陪着丁果哭,跟着她去骂,嚷着要替她出气,虽说解决不了实质性问题,但最起码她的心里能舒服些。 秦妈妈打一开始就瞧不上白子林,甚至早就预料到丁果会有今天的结果。 第八章 缺爱的人 钟朝朝放学没有回家,坐公交车跑去了隋歆的律师事务所。隋歆下班完全取决于她那些上帝的话匣子,几乎没有准点过。 一见到隋歆,钟朝朝便大呼小叫地说舅舅失踪了。三天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姐姐的隋歆竟然不知道!她第一个反应是隋靖不知道又躲进哪个深山老林里了,就是苦了从嫆嫆,一再地退步和忍让,竟然在领证的前一周等来如此狗血又糟心的结局。 钟朝朝就是隋歆肚子里的蛔虫,看着隋歆的脸色立刻感叹从老师有多彪悍,舅舅都失踪三天了,愣是没有迟到早退,该上课上课该开玩笑开玩笑,一丝影响都没有。 “从老师不会为了拆迁款把舅舅杀了埋建筑工地了吧?”钟朝朝说完有些小得意,仿佛他变成了福尔摩斯加名侦探柯南。 十三岁的孩子对死亡没有任何概念,动不动就挂在嘴边上,隋歆已经懒得骂了。虽说弟弟已经是即将结婚的大人,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正想着要不要拉下脸问问母亲,电话响了。 隋歆冲钟智强的第一句话就是埋怨他不该总带着朝朝看刑侦片,现在满脑子都是凶杀现场,用最快的速度将朝朝的怀疑叙述了一遍,而后加了一句:“你儿子连亲舅舅的抛尸地点都想好了!” 钟智强就笑,他是个公务员,原本的理想是刑警,但阴差阳错成为了一名狱警,虽然都是跟犯人打交道,但后者震慑力明显比聪明的头脑要重要。钟智强打电话也是为了小舅子的事儿,他告诉隋歆,岳母找他了,让他帮忙。 “你怎么找,从监狱找?”隋歆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八度。 隋靖是个小学老师,从小老实巴交肯定不会跟监狱扯上联系,隋歆之所以这样说是在生隋母的气。 隋歆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两人三观不合加上隋母在隋歆结婚后老因为钱给她出一些馊主意更加剧了两人关系的恶化。思梧社区拆迁,本来就视钱如命的隋母对未来的儿媳妇极尽吝啬,隋歆为从嫆嫆鸣不平,也担心母亲的做法会让弟弟的婚姻蒙上阴影没少给小两口出主意,隋母知道后娘俩更是跟仇人一样。 隋靖应该是思梧社区里典型算不上拆二代的人。隋家在小区里的房子只有一套建筑面积八十多平米的二居室,隋靖的父亲去世后一直是隋妈妈住着。隋靖不住,他宁可住十八平米的教职工宿舍。 隋靖家拆迁的事在整个学校传遍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隋老师突然变成了焦点,仿佛全身都挂满了金子,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笑眯眯地向他投去闪闪发光的目光,或羡慕或嫉妒,更有甚者还传出了他要辞职的消息。 隋靖不想解释拆迁后以他家的小房子绝对发不了,充其量可以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况且他马上要结婚,回迁的房子因为母亲的坚持搞不好都没有婚房的份儿,但他相信,没有人听他解释。 隋靖非常焦虑,在吃了母亲和女友从嫆嫆的夹板气几个月之后,不知怎么想不开,失踪了。 从嫆嫆有些吃不准她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属于单身,毕竟隋靖都没胆撂下一句分手的话就跑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同事们为她劳心劳肺急于把她嫁出去的心情。 从嫆嫆讨厌相亲,她和隋靖就是学校工会举办的相亲大会认识的,有他这个前车之鉴,她对这种非常有目的性的社交方式极其抵触。 从嫆嫆不知道该不该严词拒绝赵老师、王老师的好心,假如用委婉的方式她怕还会有孙、李等等老师。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缘竟然这么好,好到开始怀疑这些年地球搞不好真是围着她一个人转的。 “你都三十一岁了,哪比得上现在社会上那些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赵老师说。 从嫆嫆满脸堆笑地听着,心里腹诽:“我为什么要跟二十多岁小姑娘比?” “是啊,想开点,这个社会就这样,你们相处六年都不结婚我就知道肯定结不了了,这战线拉得也太长了。”王老师说。 从嫆嫆仍旧笑着,小心翼翼地解释:“隋靖只是暂时不知道去哪里了,不至于连个交代都不给我。” “等给你交代的时候都晚三秋了!你就是单纯,隋老师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失踪连校长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你难道不应该自危一下?你这孩子真够傻的。” 从嫆嫆不觉得自己傻,也不认为应该心急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定了定神,她说:“赵老师,我今年三十。” 赵老师愣了一下,说:“虚岁三十一。” 从嫆嫆再定定神,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认命又尴尬地用笑容掩饰了。 钟朝朝这几天见到从嫆嫆就想躲着走,上她课的时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被她寻着错变成她的出气筒。几天下来相安无事,这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钟朝朝还是被从嫆嫆叫进了办公室。 从嫆嫆不说话,就拿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瞪他,表情极其严肃,像极了钟朝朝捣蛋被抓现行时候的样子。 “老师我真不知道我舅去哪了。” 从嫆嫆抱起胳膊:“我不问你这个,我问你让你爸来参加校庆的事你到底问了没有?” 钟朝朝夸张地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爸同意了,肯定准时过来。” 从嫆嫆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老师……”钟朝朝看着从嫆嫆的脸色,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从嫆嫆转过身开始收拾桌子上的试卷,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要提你舅舅那趁早闭嘴。” 钟朝朝看一眼天花板,想了想说:“我姥姥让我问你什么时候能去看她。” 听到这句话,从嫆嫆像镜头里的慢动作,缓缓回头,看着钟朝朝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钟朝朝干笑一声,一溜烟跑了。 “他们在同情你。这世界上爱操心的人可真多,可怜的,他们肯定料定隋靖是有钱后不要你了。”电话里,丁果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在可怜从嫆嫆,明显的恨铁不成钢。 从嫆嫆咬牙:“先别说我,你跑哪去了?我几次找你你都不在家,孩子也不在。” “我在我表哥家。” “秦士朗?” “嗯,来吗?正好我想找你聊聊。” “外面找个地方吧!” “带着俩孩子能去哪?闹起来什么都说不成。你来我姨妈家吧,他们都不在,离你学校也近。” “地址。” 的确不远,不到两公里。从嫆嫆想了想,决定步行,这样路上遇到商店可以给孩子们买些好吃的。 大苗正带着小苗在阳台玩,一进门,从嫆嫆就被丁果拉进了厨房。俩人迫不及待的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停下,丁果懂得见缝插针,说:“我先来。” 从嫆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开始处理路上买的水果。 丁果竹筒倒豆子将前一晚谈判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从嫆嫆静静地听完,拿着切好的水果和丁果一起往阳台的方向走。一边走,她说:“我就奇怪了,到底是你和你白子林离婚还是和你婆婆离婚?” “嗨,白子林你还不知道,什么都听他妈的。你知道吗,我在和他们谈之前其实做好了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觉悟。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就是觉得争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一点意义都没有,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拿钱走人。可我婆婆欺人太甚了,从头到尾一直都在讨伐我,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缺德事儿了,她这样不依不饶的?后来我就急了,不过我也没跟她急,毕竟跟我过日子的是白子林。我冲他急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蔫了半晚上突然冲我吼‘别吵了’,是我在吵吗?从头到尾都是他妈在单方面说我好嘛,我就回了那一句话!这个没良心的!” “之前我就跟你说过,白子林就是为了他妈的那几套房子。从小好吃懒做,不工作他以后怎么生活?他现在不敢得罪他妈,不然他会一无所有。” “就为了几套房子就不要老婆孩子了?” “人家没说不要啊,是你非要和人家离婚。” 丁果急了:“你怎么帮着他说话?” “我没有帮他,我只是在跟你分析这件事!”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该离婚,为了他妈的这几套房子我就得放低姿态任劳任怨任人欺负?” “抬杠是吧?这不是在说白子林吗?!” “从嫆嫆你是我朋友,你应该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不是什么阔太太的生活。我想要的是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不是嘴巴上说说,也不是只有爱情和亲情,还需要有生活保障!喝西北风给不了我安全感,这种生活保障最应该是由我的丈夫、孩子的爸爸用他的双手给我创造出来,不是靠啃老!”丁果越说越气,也不知道是在气从嫆嫆还是气白子林。 从嫆嫆知道丁果又开始犯轴,也不理她,招呼着一旁看眼色的大苗和小苗吃水果。 丁果却来了劲儿,一脚踏进阳台问从嫆嫆:“你又是怎么回事?隋靖卷钱跑了你就这么认了?你为什么不去隋家闹?耽误你六年的青春就这么算了?” 从嫆嫆无奈:“隋家的钱跟我有关系吗?从法律上来说我还没跟隋靖结婚呢!我去闹什么?青春损失费是个什么东西,说出来是法律认还是隋家认?” “从嫆嫆你是不是傻?你就不想想为什么隋靖答应领证的日期是在明天?因为他知道那天所有的拆迁款都会到账!我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这摆着,你还不明白婚前财产和婚后财产的重要性吗?” 第九章 度 从嫆嫆头嗡的一响,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一点,也不相信隋靖是这样的人。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或者往坏处想,是隋妈妈的主意,可是无论哪种情况,从嫆嫆都乖乖地认了,那隋靖为什么还会失踪呢?他在躲什么,是真的不爱从嫆嫆了,还是像那些赵王孙李老师们说的那样他有钱就膨胀找年轻女孩去了? 从嫆嫆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特别悲哀,她已经被算计成这样了,竟然还没有想过狠下心来与隋靖彻底决裂。从嫆嫆有些看不起自己,难不成她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怕女人过了三十岁就没人要了? 从嫆嫆不怕没人要,怕的是辜负她六年的青春、爱情、心血,更怕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爱情,她懒,懒得去接纳、衡量,她还怕累,怕受伤,更怕再一次全心付出之后又落一场空。 “你别跟我高尚,我也知道你和隋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当然他家也没钱,就是走了狗屎运碰到拆迁。我告诉你,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你会寸步难行!别看人家隋靖妈妈没文化,比你精也比你有觉悟,你就傻吧,让她用一些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你是有多缺爱?!” 这句话成功地将从嫆嫆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猛地站了起来,盯着丁果:“我缺不缺爱你不知道?那你呢,你不缺爱吗?如果不缺你为什么结婚,现在又为了什么离婚?” 丁果缺爱,比从嫆嫆还缺。 丁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看到从嫆嫆渐红的眼眶,明明心里是内疚的,可还是忍不住嘴硬:“先不说隋靖那个直男癌,你觉得隋妈妈的几顿你爱吃的菜几句你喜欢听的话就是爱你吗?她是为了她儿子,没有他儿子对于她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你清醒一点吧!” 从嫆嫆立刻反唇相讥:“你当年嫁给白子林的时候清醒吗?我有没有提醒你白子林好吃懒做不是良人?你怎么说,你说他们有家底有店开着总不会饿着你。事实呢?你为什么离婚?因为真正经历了你才发现所谓的家底给不了你最想要的安全感!你当年也不清醒,凭什么要求我?!” “就因为我吃了亏走了弯路我才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隋妈妈和你婆婆不一样,隋靖和白子林也不一样,我不相信他们是你说的那种人!明天是我们领证的日子,我等,我就要看看隋靖能不能出现!我相信他是临时有事,他再怎么混,领结婚证这么重要的日子总不能连个交代都没有!” 丁果冷笑:“从嫆嫆,我就跟你打这个赌,隋靖不会不出现,不止不会出现连消息就不会有一个!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笃定吗?因为这世界上的男人都一个德行,只要有钱就会变坏!或许以前他们真的不是那种人,从嫆嫆,你别忘了,那是他们没钱的时候。现在天上掉馅饼了,他们有钱了!钱会改变一个人,更会让一个人的本质暴露在你面前,刺激你、恶心你、打击你!你被他们玩了傻姑娘!” “吆,来客人了?” 从嫆嫆到嘴的话立刻吞了回去。意识到有外人在场,立刻恢复到了平时温和礼貌的样子,只是苍白的脸和慌乱的眼神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回头去看,一个衣着朴素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站在阳台门口,身边是秦士朗还有一个见过一面的秦町。 听到丁果叫姨妈,从嫆嫆赶忙喊了一声“阿姨”,手足无措地想将手里的水果盘放下。阳台没地方放,从嫆嫆转了一圈有些尴尬,手更不知道往哪放了。 秦士朗和秦妈妈拥有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睛,连眼神也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用同样责备的眼神看了丁果一眼,秦妈妈请从嫆嫆客厅里坐,秦士朗则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边,接过了水果盘。 从嫆嫆用眼神向秦士朗表示感谢,眼眶是红的不敢去看他,嘴巴紧抿着似乎在抑制嘴角的抖动。面对秦妈妈她仍旧非常拘谨,连连谢绝她的晚饭邀请,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离开。 一旁一直没有吱声的秦町突然开了口:“我虽然不认识隋靖老师,但我听好多人提到过他。他是个好老师,特别好,我觉得他不是失踪了,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丁果赶忙捂住了秦町的嘴。 从嫆嫆局促地看一眼众人:“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我送你吧!”秦士朗突然说。 丁果立刻向秦士朗抛去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秦士朗没搭理她。 从嫆嫆连连推辞,见推辞不过,只好向众人道别,却唯独略过了丁果。秦妈妈眼尖,冲丁果一阵疯狂暗示。丁果看一眼从嫆嫆的脸色觉得自己说的话都在理,梗起了脖子。秦妈妈有些无奈。 秦町这才能重新说话:“小姨你干嘛不让我说话?” 丁果“啧”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你不知道从老师正为隋老师烦心呢?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秦妈妈立刻怼了回去:“你看出小町没眼力见了,怎么不想想自个儿?听听你那会说的话,口无遮拦,要不是我打断我看再难听的你也敢说出来!” “嫆嫆是我朋友,我得骂醒她!” “与人相处要有个度。甭说朋友,你和你的婆婆、丈夫相处的时候有把握好这个度吗?你仔细想想,你们的关系闹成现在这样,与你的为人处世的习惯有没有关系?” 丁果的心似乎被触动了一下,咕哝道:“我是为了她好。” “不要打着为谁好的旗号把你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你没有设身处永远都体会不到别人的境况更不了解别人的想法。有些人有些事不撞南墙就是不甘心回头,你骂也没用,还伤了感情,多得不偿失!” 丁果非常警觉地跟着秦妈妈进了卧室,关上门,立刻问:“姨妈,你不会也不同意我和白子林离婚吧?” 秦妈妈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说:“你自己的事儿自己拿主意,无论离还是不离,你只要决定了就去做,不用去看谁的脸色,也不要去顾虑谁的想法。” 丁果立刻抱着了秦妈妈:“姨妈太开明了,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妈妈!” 秦妈妈打着丁果的手:“我可不想要你做女儿,太不省心了!” 敲门声响起,秦町露出了他的大脑袋:“小姨,有人找。” 丁果立刻警觉起来:“谁?你小姨夫?” 秦町说:“不是,不认识,一个叔叔,说来给你送东西。” 丁果疑惑地出了卧室,来人竟然是严致君。 严致君将手里的大行李箱放到丁果面前:“子林哥让我送来的。” 丁果脸色一沉:“什么意思,这么着急把我们娘仨扫地出门?” 严致君就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硬着头皮连连摆手:“不不不,他是怕你出门没带换洗的衣服不方便。” 丁果嗤之以鼻,压根儿就不信。 “致君叔叔。”小苗一听到严致君的声音立马跑了过去。 严致君立刻抱起小苗,变戏法似的从后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手工布偶:“瞧瞧,叔叔给你做好了。” 小苗立刻惊呼起来:“谢谢叔叔。” “那你答应我的呢?”严致君说着看向了丁果。 丁果不知道这一大一小背着她有过什么约定,一脸疑惑地看向小苗。小苗伸出双手要丁果抱,丁果接过,小苗突然大声说:“妈妈不怕,以后我陪你,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爱你吆!”说完双手举过头顶,用稚嫩的双臂摆出了一个心形。 丁果立刻红了眼眶,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阳台,大苗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地,满脸满眼全是受伤的表情,安静得让人害怕和心疼。 丁果放下小苗,刚想去阳台安抚大苗,一旁的秦妈妈却拦住了她,向她使了个眼色:“你陪小严说说话,谢谢人家。” “不,阿姨,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严致君转身要走。 “那就送送他。”秦妈妈对丁果说。 丁果没有动,看着秦妈妈红了眼眶。 秦妈妈叹了口气:“孩子们远比你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我不希望再听到你对他许什么空头承诺,我会试着和他谈。” 丁果是打算用那些许诺去安抚大苗,不管能不能实现,先顾好眼前。仔细想想,她好像经常这样做,而单纯的孩子们或许明知道实现不了,却因为有了希望和信任不停地妥协。丁果突然觉得无地自容,远远地对大苗说:“妈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陪你。” 大苗依旧立在当地,冲丁果摆手,而小苗则重新跑到丁果身边,大喊:“妈妈拜拜,小苗爱你!” 丁果拍拍小苗的小脸,远远地冲大苗喊:“大苗,妈妈爱你。” 大苗立刻笑了,学着妹妹的样子双手举过头顶冲丁果划出了一个爱心。 初夏的晚风吹得温温柔柔的,带着某种不知名花朵的香甜,如果没有那么多糟心事儿,这将是一个非常浪漫又惬意的夜晚。 从嫆嫆的心里乱极了,已经完全顾不上礼貌性地客套、寒暄,一路冷着场和秦士朗向学校的方向走着。在不开车的情况下,他们选择步行穿过一个小公园,虽然并不见得省时,但散步最好不过。 公园的花儿已经开过一茬,第二茬也到了尾声,风一吹便有大大小小的花瓣飘落。漫步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与三三两两的人擦肩而过,从嫆嫆的心逐渐变得平静下来,这才有精力感谢秦士朗从公园穿过的提议。 秦士朗转头看向从嫆嫆,微微一笑,环顾四周,指着不远处几颗石榴树环绕的长凳说:“休息一会儿?” 才走了一公里多,从嫆嫆不觉得累,但她却很想坐下来,休息。 从嫆嫆心累。这些天,她问遍了所有和隋靖共同认识的人,跑遍了市里所有他有可能去的地方,隋歆和钟智强也动用全部关系去查询,全都一无所获。 第十章 初夏的晚风 “没有任何交通出行记录,没有用卡、取款记录,没有住宿登记,甚至摄像头也没有拍到他。你说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信息这么发达的时代,怎么就凭空不见了呢?”从嫆嫆失去了与丁果诉苦的机会,不得不抓住秦士朗这根救命稻草。 秦士朗平静地说:“一个人如果想逃避,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总会有办法。没有任何交通出行记录可以依靠私家车,没有用卡、取款也有可能暂时用不到大笔金钱或者原本就积攒了些现金,他可能不需要住酒店,思梧社区是旧社区,监控死角太多,想避开不难。” 从嫆嫆疑惑地看向秦士朗:“你怎么知道这些?” “丁果这几天没少在家研究,还经常拉我一起。” 从嫆嫆看着秦士朗微笑的侧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自嘲地说:“竟然连你也惊动了。” 秦士朗歪头去看从嫆嫆。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去看她。他很少去端详一个女人,因为害羞更因为妻子离开之后他对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趣。但这段时间丁果在他面前提起了太多次从嫆嫆,嫆嫆长嫆嫆短,嫆嫆笨嫆嫆可怜,仿佛从嫆嫆打一开始就是他们亲人、朋友,而不是只有几面之缘的人。秦士朗的确开始好奇了,试图通过她的五官、微表情来判断对她的了解是否过于片面。 丁果说的没错,从嫆嫆的确非常像从古代工笔画中走出来的小家碧玉。她所有的五官都是疏淡的,尽管长了一双圆眼睛但总感觉没太有精神。她的鼻梁和嘴巴小巧而精致,鹅蛋脸,冷白皮肤,一头黑色的直发,风一吹,鬓边的头发便会随之起舞露出一对小巧又圆润的耳朵,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明。她不像已经年过三十,打眼一看,更像个刚踏入社会对一切仍然懵懂的小女人。 秦士朗在从嫆嫆发觉之前回了神,顺手拿掉落在她肩膀上的花瓣,没话找话:“丁果是不是很讨人厌?” “那倒不至于。”想起丁果说的那些话,从嫆嫆忍不住耸了耸鼻子,“人不坏,嘴巴讨人厌。”说完,自己先笑了。 秦士朗表示赞同:“说好听点是心直口快,说不好听就是口无遮拦。其实,伤害一个人很多时候不必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几句话就足够了。丁果和白子林走到今天,白子林的责任占大多数,但她也不是无辜的。同样的,隋老师失踪,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原因在哪里?” 从嫆嫆当然考虑过,正因为如此,她才对隋靖万分失望,她认为,她的一味退让并没有换来隋靖的心疼,反而让他得寸进尺! “丁果不止一次地提醒我人善被人欺,可我依然不认为隋靖是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是我的恨嫁给了他太多的压力吧,毕竟他一直想参加完支教之后再考虑结婚的事。我没有试着为他考虑,我只想着我已经三十岁了,再不嫁出去没有办法向父母交代。” 秦士朗怔怔地看着垂下头的从嫆嫆,突然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从嫆嫆抬头看向秦士朗。 秦士朗很快将视线移开:“你的想法没有错。我在想,隋老师是不是正是因为你的一味退让,觉得对不起你又没有办法改变他妈妈的想法,无奈之下才决定离开?” “我退让是因为我不想给他太大压力。我们有手有脚,想要的生活我们可以自己去创造,不一定非得依靠父母。” “他是个男人,或许他想给你一个不输于旁人的生活:靠近你工作地点的房子,可以不大,但生活便利,可以让你不会浪费时间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一个难忘的婚礼,让你在很多年之后都能记得他也有浪漫和发光的时刻;一件不奢华但合身、美丽的婚纱,可以当做你们的传家宝,让后代去延续你们的幸福……可是,他明明有了这个条件,却什么都给不了你,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得不提各种要求压榨你对婚姻仅存的幻想。我想他应该是不忍心了吧,只好去逃避,或者用这种方式去反抗他不忍心伤害的妈妈。”平日里的秦士朗话极少,这段话他说得很慢,很轻。他低着头没有看从嫆嫆,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什么还是不忍心去看。 秦士朗每说一句,从嫆嫆便忍不住去幻想一个情境,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储了泪,一边哭一边说:“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我都能理解!” “或许是因为料定了是这个结果吧!”秦士朗递给了从嫆嫆一张纸巾,“或许他不希望你这么懂事,更不忍心一味地让你去理解他。” 从嫆嫆狠狠地擤着鼻涕,咬牙切齿地说:“不对,我觉得这个怂包才没你说得这么好,我倒宁愿相信他有钱就变坏了!” 秦士朗忍不住笑了:“把他想得这么坏改变不了什么,在一切结果未知之前,你完全可以自我安慰,这样更有利于你调解心情。” “自欺欺人?” “只要不再难过,为什么不?” 从嫆嫆上身向后一撤,仔细打量秦士朗。之前的时候他们曾经见过,每次见面基本都有丁果在场,两人除了礼貌性的“你好”没说过第三个字,相处的时间也极短,唯一的一次是小苗出生那天,两人在产房外等了四个小时,但这四个小时他们也是零交流。不止他们两个零交流,秦士朗与所有人都是。他似乎一直话都很少,整日无精打采,每次看到他,从嫆嫆都会被他感染,觉得自己也累得要死。 白家一直很看不起秦士朗,原因是他中专毕业,是个厨师。从嫆嫆一直很奇怪如今的社会为什么还有人对学历和职业产生歧视,在她眼里,凭自己的双手生活,无论是什么样的工作都值得骄傲,比起好吃懒做等着啃老的人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白子林看不起秦士朗?我呸!从嫆嫆在心里替秦士朗出了口恶气,转头去看他的时候突然凭空多了一丝革命情感,对于友军的他徒增了几分好感。 为了安慰可怜的从嫆嫆,秦士朗说了好多的话,而这些话与他的中专毕业和厨师职业没有任何关系,但却很能打动人心,最起码,让她心里舒服了很多。她禁不住感叹道:“你这个论调很新奇。” “但对我们很有用。”秦士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视线放到了极远的地方。 “我们?” “不是我和你,是我和另一个受伤的人。”秦士朗笑着说。 从嫆嫆当然知道,不用问,肯定是他和她的前妻。看来秦士朗还挂念着呢,完全不像丁果说的“已经和陌生人差不多”。 从嫆嫆贴心地转移了话题:“你平时工作忙吗?” 秦士朗低头:“还行吧,就那样。” “那你不上班的时候都做什么?玩游戏?” 秦士朗抬头看从嫆嫆,不知道为何竟然笑了:“我从来不玩游戏,手机都极少用。” “那你喜欢看书?”从嫆嫆迎着他的目光问。 秦士朗点点头。 从嫆嫆微微颔首:“秦町去学校摸底的时候曾经说过,你们父子俩业余时间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书。从这一点来说,你比很多学生家长做得都好。” 秦士朗再次低下头:“但孩子却非常自卑,可能也因为我这个没本事的爸爸吧!” 从嫆嫆摇头,想借着这个由头继续谈下去,突然又停下了。她悄悄碰了碰秦士朗,向公园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丁果。” 秦士朗立刻抬眼去看,丁果和严致君并肩进了公园。 “这几天子林哥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他这人不善表达,明明心里那么爱你,做的事却净是伤害你的。”严致君一边说着一边四处观察。 丁果没注意严致君的异样,笑得有些仓促:“这句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严致君的目光突然有了焦距,停顿片刻,老实回答:“是。但这是事实。” 这次丁果却没有再反驳,估计是懒得反驳,没意思。 严致君看一眼丁果,快走一步把她往中心花坛方向引,小心翼翼地问:“你和子林哥还有可能吗?” 丁果一双大眼睛瞪严致君:“明明知道我经历的那些事儿还要劝和的人都是王八蛋!”想起自己的父母也是劝和的,她立刻又闭了嘴。 白子林曾经偶尔说起过严致君的身世。父母在他幼年时离婚,他的一场大病促使两人在三年后复婚,不到一年他们再次离婚。第二次离婚恰逢严致君的青春期,他的叛逆以及越来越重的学业再次促使他们复婚,但终究还是过不到一起去,在一起争吵和冷战的时间远比和睦的时候多很多。积怨越来越深,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已经长大成人的严致君流露出了不满,话里话外总会带上因为他两人才勉强又痛苦地共同生活。严致君曾经劝父母去寻找各自的幸福,可他们老了,懒得折腾。他们不想折腾自己,却忍不住折腾严致君,他是这个家的罪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或许大家都幸福了。 白子林与严致君经历相似,只不过他的父母只离过一次便从此好死不相往来。他们同样悲观,不同的是,严致君觉得他欠全世界的,而白子林却觉得全世界都欠他的。 丁果自己满脑门官司,但还是忍不住心疼严致君,伸出手轻轻拍拍他,说:“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合格的,大人们总喜欢为自己的不幸找借口,不然生活会变得更加没奔头。原谅他们吧!” “你也这样吗?”严致君问。 丁果沉默片刻,冲严致君重重地点头,极其严肃地回答:“是的,知道我为什么坚决离婚吗?因为我发现这样的生活让我看不到一丝希望。所以,这一次我绝不回头,无论为了谁,绝不!” 第十一章 不省心的家伙们 从嫆嫆和秦士朗只是远远地看着丁果和严致君围着中心花坛转圈,并没有上前。几圈之后,两人顺着小路向从嫆嫆的方向走去。眼看着越走越近,从嫆嫆突然跳了起来,四下一扫,拉着秦士朗就往灌木丛后面钻。 短暂的错愕之后,秦士朗决定任由从嫆嫆去。两人躲在一人高的树丛后,还没藏严实,丁果一脚踏了进来,踮着脚,人中拉得老长,冲从嫆嫆奸笑:“从嫆嫆你说不过我就拿我表哥下手?光天化日就钻小树林,老实人都被你带坏了!” 从嫆嫆猛地放开秦士朗的手啐丁果:“你脑子里除了男盗女娼能有点健康的东西吗?” 丁果忍俊不禁,一边晃悠着一遍回嘴:“怪我咯?我只有看到你的时候思想才不健康,大家来评评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呼你嘴!”从嫆嫆作势要打丁果。 地面不平,秦士朗唯恐从嫆嫆一激动再摔出个好歹来,赶忙在一旁扶了她一下。丁果这下更疯了,指着两个人故意胡闹:“男女授受不亲,被我抓现行了吧!说,你俩到底啥关系?” 眼看着路过的行人开始侧目,严致君赶忙捂住了丁果的嘴。 丁果像被石化了一样定了格,好半天连气都不会喘了。 从嫆嫆趁着丁果消停赶忙和秦士朗走出了树丛,刚站到丁果旁边,突然看着她的身后瞪大了眼睛。 “撒手!”白子林一直躲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严致君像被火燎了一样猛地缩回手,想去解释,白子林压根儿就不打算给他机会。 丁果这才明白严致君把她引到公园不是要陪她散心而是白子林的授意,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失望。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总还有个人关心她,这种关心不是情侣之间或者亲人、朋友之间,而是出自某个毫无关系的甚至是陌生的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坚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更有坚持下去的决心。 对于离婚这件事,丁果还是有一丝犹豫。她和白子林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的确想让孩子们生活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但只要一想到白子林永远都不会改变、她的婆婆永远都会控制他,她的日子将会重复之前的悲剧甚至比之前还要糟,她便再也提不起劲来了。 严致君对于丁果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亲人?不是。朋友?谈不上。仅仅只是一个认识的人。丁果对于他的定义只是丈夫的老铁,而且还是个毫无原则的老铁,所以有很多时候她对他的讨厌多于好感。今天他们能平静地谈心聊天,正是因为丁果从他的身上找到了某种认同——严致君是白子林的朋友,但现在显然站在了她这边。 丁果刚对严致君有了化敌为友的好感,白子林一出现,全没了。 几天不见,丁果再看到白子林的那一瞬间,尽管表面上伪装得冷若冰霜,但心里仍然还是忍不住酸了一下。打眼一看他就没休息好,肯定也没好好吃饭,样子看上去特别憔悴。丁果想起白子林吃饭特别挑剔,以她婆婆的性格才懒得伺候他。想着想着丁果的眼神便不自觉地有冰雪消融的迹象,可这种迹象仅仅只持续了一秒。 白子林一脸不屑地看着丁果:“丁果,你这么着急从家里搬出来,是为了找小白脸吗?” 丁果对白子林已经无话可说,扭头转向严致君:“严致君,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你现在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为了所谓的朋友连原则都不要!你以为白子林真的拿你当朋友?不,就因为你能忍得了他,总是迁就他这位大少爷!你比我好不了哪里去,凡是白子林身边的人都好不了哪里去,醒醒吧!” 丁果说完,回看着白子林,满脸满眼都写着鄙夷和厌恶。她掉头就走,速度极快,一秒都不想和他多待。 白子林急得直跳脚:“丁果,你给我站住!” “白子林!”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秦士朗一个大跨步挡住了白子林,“原本你和丁果的事儿我不想掺和,但如果再让我听到哪怕一句你侮辱她的话,我一定会管到底!”秦士朗懒散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凶狠得让只会窝里横的白子林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从嫆嫆也凑了过来,冲白子林说:“白子林,你出门时是不是又把脑子放浴缸里泡着了?有在光天化日之下人声鼎沸的公园里捉奸的吗?以后别说咱俩是发小行吗,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姥姥家了!你这是挽留的态度吗,不想挽留你这种比猪都懒的人能跑到这里来猫着等丁果?你的自尊很值钱对吗,死鸭子的嘴都硬不过你!” 白子林觉得特丢脸,从嫆嫆句句戳中他的要害,明明他只是想关心一下丁果,如果有可能好趁机会挽留她,怎么也没想到脑子一热结果就变成了这样。这下,唯一一个肯帮他的朋友看来也要失去了。 白子林和严致君一前一后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严致君的脸色比白子林的还要难看。 目视着白子林消失在视线中,从嫆嫆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秦士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的五官比较平,侧脸不够美,她有些懊恼不该为了遮脸色擦那么多粉,脖子和脸都不是一个色了。她开始紧张起来,抛下一句“我还得回学校”就要跑。 秦士朗的眼睛里突然漾出好多好多温柔的的光,冲着从嫆嫆的背影喊:“丁果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从嫆嫆冲身后摆摆手,跑得更快了。在秦士朗的视线中,她觉得她肯定跑得歪歪扭扭,一点都不美。 隋靖失踪的消息从嫆嫆一直没有敢告诉卧病在床的妈妈和她那鸵鸟属性的爸爸,老两口依旧沉浸在女儿即将领证的兴奋中不能自拔。 从嫆嫆一回家,从妈妈便指挥从爸爸将为女儿准备的一套超级浮夸的红衣摆在了她面前。从嫆嫆看着那血红的颜色有些犯晕,又大气都不敢出,接过的时候表情复杂得脸都扭曲了。 从妈妈的腰还是不能动,但这并不能影响她的口才和语速。她告诉从嫆嫆这套衣服是丁果婆婆帮忙选的,花了她1999元,多吉利的数字,长长久久的。 从嫆嫆暗地腹诽丁果婆婆怪不得把脸整成塑料妖怪,估计品味也就如此了,还小肚鸡肠地怀疑她是公报私仇诚心拿这套土掉渣的衣服来恶心她。不过她不敢说,看着妈妈明明卧床不能动还一提起女儿领证结婚就一脸亢奋的样子,从嫆嫆既内疚又担心,更重要的是恐惧。 从嫆嫆晚饭都没能吃几口,在爸爸狐疑的目光中早早溜回了房间。忙完躺到床上,到闹钟响起她也没能安稳地睡上几分钟,全是噩梦。噩梦的内容五花八门,从隋靖不要她到隋妈妈找她掐架让她还儿子,再到一些不相关的,反正没有一个顺心的。 手机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和信息,从嫆嫆安慰自己,约好的九点,或许隋靖会在八点之后联系她。想到这,从嫆嫆晦暗的眼睛里蹦出了一丝小火星,但这火星没闪几下就熄灭了。她的手机响了,不是隋靖,是隋歆。 “我弟和你联系了吗?” 从嫆嫆按着突突直跳的心说:“没有。”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片刻后,隋歆咬着牙说:“你就当他死了吧!” 从嫆嫆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问:“怎么了,他和你们联系了是吗?” 隋歆叹气:“今天一大早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是去的地方没信号,跑到县城打的。他说他没有办法结婚,求我妈原谅他,还说他感觉那里的孩子更需要他,所以不打算回来了。他让我妈转告你……” “不用了,想解释让他自己说,别人的话我不会听的!”从嫆嫆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有种即将血栓似的麻木,想动都动不了。 从嫆嫆特别想问隋靖,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他,爽这么大的约竟然连句解释还要别人转达。 “怂货!”从嫆嫆咬牙切齿地骂完又坐了好长时间。 为了去领证,从嫆嫆请了半天假,原本想再补补觉,没想到爸爸一大早把妈妈推到了她的房间。两人一进门就拿嫁女儿的目光去瞧她,直瞧得她汗毛直竖睡意全无。 穿上红衣的从嫆嫆回头率直接翻倍,走在大街上,她就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恍惚前行。阳光很刺眼,高跟鞋有些磨脚,她独自一人走到民政局大门口,停留片刻,看着沉寂的手机又独自离开,那一刻,她才明白“孤独”真是个磨人的东西啊,让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从嫆嫆没有等到隋靖的电话,或许是真的通讯不畅吧,从嫆嫆想,但从今天起,他就算是死了也跟她再没关系了! 一整天,从嫆嫆拒绝一切来电,顶着她的精神病造型该吃饭吃饭该上课上课。钟朝朝竟然哭了,估计在恨他的好舅舅把一个好端端的小舅妈弄成了这幅德行,看谁的眼神都凶巴巴的,像个小狼狗。 放学了,钟朝朝没有再找从嫆嫆搭话。 从嫆嫆难得准点下班,她屏蔽一切恭喜声,跑到更衣室将这套长长久久的大红衣裙一件一件地脱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里。她特意换了一身黑衣,借以缅怀她那失去的爱情和结婚证,用无比悲壮又释然的表情驱车回家,准备摊牌。 从嫆嫆刚把车停到专属车位上,就被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笼罩。她看到爸爸正坐在不远处的花坛上抽烟,他已经戒烟两年了。 “啥事儿把你愁的,这怎么还复吸了?”从嫆嫆故作轻松。 从爸爸缓慢抬头看一眼女儿,扫一圈她的周围,又缓缓地低下头,拍了拍旁边。从嫆嫆怕凉,但还是坐了。刚坐下,从爸爸又缓缓地掏出一颗烟,递给从嫆嫆:“来根?” 从嫆嫆连连推辞:“我可是人民教师!” 从爸爸却很坚持:“烟能解愁,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来一根。你今天没去领证吧?丁果婆婆在咱家,我们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隋靖失踪了?知不知道你妈现在很生气?” 从嫆嫆不是不想说,以前是不敢说,现在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说了,却被丁果婆婆登了先。这下,她连坦白从宽的机会都没有了,从此之后她会被严苛的母亲烙上“欺上瞒下”、“大逆不道”的罪名。从嫆嫆的后背一阵发凉,已经顾不上埋怨丁果婆婆多嘴是在公报私仇。她的确很需要解愁,但烟就算了。她伸手接过,连同爸爸手边的烟盒泄愤似的扔进身旁的垃圾桶:“你觉得我这事儿是你一盒烟就能解决的吗?” 从爸爸又缓缓转头看她:“能不能省点心?” 第十二章 生活都这么不如意了 从嫆嫆觉得此时的爸爸特别像疯狂动物城的闪电,他一到有过不去的坎就会变得特别迟钝,平时的时候总觉得他是甩手掌柜,从来都不会关心她,现在来看,她是真的错了。 从嫆嫆突然挽住了爸爸的胳膊,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从爸爸特别不习惯从嫆嫆这种突如其来的抽风,一个劲儿地往外抽。从嫆嫆就是不撒手,急眼了嗔怪道:“刚有个当爸爸的样子,让我靠一下怎么了?!” “没大没小!”从爸爸没有再挣扎,大大的手掌拍了拍从嫆嫆的脸。 从嫆嫆叹气:“爸爸,我妈是不是特别生气?” 从爸爸皱起了眉头:“我要去你奶奶家躲一下!”说完,不顾挣扎的从嫆嫆,急匆匆地走了。 暴风雨没有来,因为从妈妈彻底不理从嫆嫆了。 从嫆嫆用出了毕生所学,将所有的讨好人的本领全用上了,折腾了半晚上从妈妈还是不理她,最后,从妈妈烦了,冲从嫆嫆砸了一个杯子作为结束。 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站在漆黑的卧室里,从嫆嫆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电话一直在响,从一个小时前到现在断断续续几乎快把手机耗没电。她不想去看是谁的电话,之前是因为在哄妈妈没时间看,现在是无力去看。 从嫆嫆觉得好累,这些天她经历了太多,想方设法寻找隋靖就不用提了;结婚被放鸽子也不用提;准婆婆不理解她对她冷嘲热讽更不提,毕竟人家肯定站在自己儿子那一方。最让她心累的是妈妈竟然也不理解不心疼她。从嫆嫆想不通明明她才是那个最直接、最无助的受害者,为什么受到的误会和攻击最多。这种时候,难道她的亲人、朋友不应该站在她这边安慰她、体谅她吗? 卸去了伪装的从嫆嫆觉得委屈极了,任由眼泪在脸上纵横。之前,就算心里再没底她不敢哭,因为只要一哭她就会暴露内心的恐惧,好像早就料到会有今天的结局似的。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从嫆嫆仍然站在当地不动。 从妈妈的腰伤还没怎么恢复正卧床,想起来开门也动弹不得,只好扯开嗓子喊从嫆嫆是不是死了。从嫆嫆没死,只是已经心灰意冷到了不想再去理这世间所有事的程度。 从嫆嫆机械的移动脚步去开门。此时的她是没有灵魂的,只是个听话的木偶。木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这个人熟悉又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们前一天刚见到过,陌生是因为他似乎不应该在半夜三更出现在她的家门口。 秦士朗看到从嫆嫆的样子吓了一跳,先不说她那张被彩妆糊花的猫脸,额头上鹌鹑蛋大的包实在过于惊人。他几乎忘了和从嫆嫆还没有熟稔到彼此关心的程度,门厅的灯有些暗,他只能凑得很近才能看清伤口的情况。 从嫆嫆闻到了一股香料的味道,像是九层塔。这种香料成功引起了她的食欲,而她的肚子似乎受到了感应,非常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一声。 秦士朗的关注点还在从嫆嫆额头的鹌鹑蛋上,直接略过她的尴尬,问:“怎么伤的?” “我妈用水杯砸的。”从嫆嫆觉得自己简直狼狈到家了。 “谁?”卧室里传来了从妈妈中气十足的声音。 “不用你管!”不知道为什么,从嫆嫆突然来了底气,冲回到卧室随便拽了几件换洗衣服,塞到行李箱就往外走。 秦士朗想拦,毕竟他来的目的并不是要从嫆嫆离家出走。可她却难得拗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冲。 从妈妈耳朵尖得狠,冷笑着喊:“隋靖不回来,你也甭回来,我不想看到你!” 从嫆嫆的脸上瞬间挂了霜,扭头冲卧室的方向喊:“那你去跟隋靖过吧!” 巨响的关门声将从妈妈的咒骂关到了门后,从嫆嫆盯着电梯上不断变幻的数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挂上笑脸问出自己的疑惑:“你怎么来了?” 秦士朗真心觉得从嫆嫆的这个笑容再配上现在的狼狈样毫无美感,是真的难看,但这样的难看却很让人心疼。他没有劝她回去,而是接过行李箱陪她一同进了电梯。 “有落脚的地方吗?” “我想去学校附近找个酒店,明天还要执勤,得提前一小时到学校。” 秦士朗阻止从嫆嫆去开车,将行李箱放到了自己车上:“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而且一个女孩子住酒店不安全,去我家吧!” 从嫆嫆连连摆手,秦士朗却由不得她拒绝,打开副驾驶门,护着她上了车。 “丁果让你来找我的?”从嫆嫆本来就不懂的推辞。 秦士朗打着方向盘驶出小区,点点头说:“给叔叔打个电话吧,阿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生气,让他留意一些。” 从嫆嫆撇撇嘴:“我爸躲到奶奶家去了。” 听到这句话秦士朗一个急转弯又回了小区:“那给叔叔打电话,等他来了我们再走,在这之前你还是回家看看,我就在楼下等你,多晚都行,不用着急。” 从嫆嫆一听也怕把妈妈气出个好歹,赶忙给爸爸打了电话,做贼一样悄悄回了家,刚进门就听到从妈妈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她侧耳细听了一会,气炸了。 “我这闺女不会来事儿,竟然逼得隋靖离家出走。亲家母,我对不起你啊!是是是,您说的都对,她早就该和隋靖结婚,搞不好现在我外孙都抱上了。你说这三十多岁的人了,整天还跟个孩子似的。您千万别动气,我的孩子没教育好是我们的问题,总会给您个交代的,您放心……” 从嫆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把抢过了妈妈的手机,立刻摁下免提键,料定准婆婆肯定没好话,刚要去反驳却听到她在电话里说:“您可千万别这样说。嫆嫆多好的孩子,是我们隋靖不负责任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一句不结就完了!我不生气,就是太着急了。您着急孩子们的婚事我知道,只要您不嫌弃我们隋靖办的这件混事儿,等找到他后我一定揪着他的耳朵来给您赔不是!” 从嫆嫆默默地将手机还给了怒目而视的妈妈,听着两人隔着电话互相做着自我批评和批斗各自不省心的孩子,而后在互相安慰中道别。一放下手机从妈妈的脸立刻从温柔可亲变成怒目而视,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又辛苦养育了三十年的亲闺女,比仇人还不如。 “你还回来干什么?!” 从嫆嫆的语气变得特别平静:“妈,你不觉得你对我特别不公平吗?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是错的,同学偷偷抄我作业是我没保管好,同事给我穿小鞋是因为我软弱好欺负,我被冤枉了你会说怎么不冤枉别人,就连我说一句班里学生青春期叛逆太难管,你都说我管天管地还管着青少年们青春发育就是闲的!我不闲,相反我可累了,可是你看到了吗?妈,我今天被悔婚了,我听你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还是被悔婚了,这还是我的错吗?就连隋靖妈都知道心疼我,你呢,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你心疼我了吗,你除了骂我指责我把我脑门砸个大包你都做什么了?!” 从妈妈咬着牙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就要往从嫆嫆的另一侧脑门上砸,想了想又放下了,冷笑道:“你以为你婆婆真心疼你?人家只是说句客气话!” “你还不如跟我说句客气话呢!最起码我不用在亲妈面前说尽好话还战战兢兢!我低三下四地求你一晚上你想没想过错不在我,仅仅只是我不想让你为我操心不想看你难过,我现在什么心情你到底知不知道?!” 或许是之前的那段话过于平静,才会衬托出从嫆嫆最后吼出来的这句格外振聋发聩,只可惜,从妈妈并没有醒悟,因为在她的眼里,她的孩子远远比不上隔壁家、对面楼等等甚至是整个小区的孩子。从嫆嫆也没指望活了快六十年的妈妈因为她的这一句话就改变,她只是抱着不吐不快的目的,不然她真的会憋死。 从嫆嫆在客厅里沉默着一直坐到爸爸回家,走的时候没有跟爸妈打招呼,这是她三十年来第一次违抗妈妈,这样的行为在从家的家训中是明令禁止的,但她做得特别过瘾。 从爸爸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之后,才走到卧室门前。他没有进卧室,身上的烟味也是从家的家训里明令禁止的。他冲着床上起伏的身影说:“你有没有想过嫆嫆已经三十岁了而不是三岁?” 从妈妈抄起身后的枕头砸向了从爸爸。从爸爸没有动,枕头也没有砸到他身上。他只是看着妻子,眼睛逐渐被无奈和悲伤笼罩。 秦士朗还是坚持将从嫆嫆带回了家,她哭得太厉害,作为一个心软的绅士,他不可能将她一个人扔进酒店。 丁果还没睡,一看到从嫆嫆便抱紧了她,不迭声地道着歉:“我昨天太混了,说那些话刺激你,对不起啊!妈呀,瞧这小脸,你是被谁蹂躏了吗?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太好笑了,你有多久没照镜子了?表哥,大晚上的你看到了不瘆得慌?瞧着小脸肿得,像不像你们饭店的猪头?” 秦士朗一个劲儿地冲丁果使眼色,最后忍不住了直接瞪她。丁果还在笑,一边笑着一边掏出卸妆湿巾在从嫆嫆脸上抹:“好吧,对不起,我不该笑你……哈哈哈……” 从嫆嫆翻个白眼一把夺过卸妆巾,扭头跟秦士朗说:“你家猪头有我这么俊吗?” 秦士朗忍俊不禁:“你俩还有心思开玩笑!” 丁果一梗脖子:“不开玩笑做什么,抱头痛哭吗。生活都这么不如意了,我们就不能自我调剂一下?”说着,将手臂又搭到了从嫆嫆的肩膀上。 从嫆嫆又哭了起来,顶着卸了一半妆的脸,搂紧了丁果的腰,抽抽噎噎地对秦士朗说:“对啊,我们不跟自己过不去,乐观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安慰!”说完还咧嘴笑了一下。 秦士朗无奈摇头,临走出房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转头对从嫆嫆说:“乐观的女人才会强大,而强大的女人最美了,从老师,你知道的吧?” 从嫆嫆愣住了,怔怔地迎着秦士朗的目光,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第十三章 孤独的未婚大龄女青年 秦士朗离开房间后丁果才告诉从嫆嫆晚上她和白子林通过一次电话,为了商量离婚和孩子抚养权的事。说到最后的白子林告诉她他妈妈去从嫆嫆家了,没想到隋靖失踪这么大的事从嫆嫆竟然没有告诉从妈妈。丁果一听就炸了,责怪婆婆不该多嘴,原本刻意营造的好聚好散氛围又变成了互相指责,俩人再一次不欢而散。扣掉电话后,丁果开始狂打从嫆嫆的电话,可她怎么也不接。她越想越不放心,恰好到了孩子睡觉的时候,实在离不开,只好拜托秦士朗去从嫆嫆家看看情况。 “你没必要为了我和白子林闹僵。” 丁果冷笑,压根就不想提白子林:“阿姨是不是特生气?” 从嫆嫆立刻满脸委屈地将她顶着鹌鹑蛋的额头凑到了丁果面前,生怕她看不清楚自己的亲妈有多狠。 丁果啧啧感叹:“阿姨手真够黑的啊!你脑子本来就不灵光,这一打不会更傻了吧?” 从嫆嫆知道丁果在逗她,也不和她计较,叹了口说:“我决定了,我要和隋靖分手。” “别逗了,你已经被分手了好吗?领证这么大的事隋靖不来连个屁都懒得跟你放,你还拿他当自己的男朋友呢?” 丁果的一阵见血让从嫆嫆觉得自己没出息透了,是啊,人家早就不拿她当未婚妻了,她还在这不停地发狠说什么分手,显得她更可悲。 “不过,你舍得?”丁果又问。 从嫆嫆一直低垂的头抬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丁果:“你认为隋靖这次的行为还值得我再去包容他吗?” 丁果立刻无比坚定地回答:“no!” 从嫆嫆立刻给了丁果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了,来抱抱我这个孤独的大龄未婚女青年。”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不一会儿便有饭菜的香味飘进了屋。从嫆嫆和丁果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就往外冲。秦士朗扶着门,目视着她们经过他跑去餐厅,然后从嫆嫆停下脚步,回头,冲他半是撒娇半是玩笑:“你是我亲哥,只有你这么贴心惦记着我还饿着肚子!我都开始羡慕丁果了!” 太晚了,屋里没有开灯,只留着餐厅里一盏壁灯。有些暗,逆光之中的从嫆嫆粉黛未施,虽然看上去特别像缺了一只角的小龙人,但却一点都不影响她的光芒。秦士朗第一次觉得,女人可爱起来真的是很要命。 一大早,从嫆嫆就给准婆婆、隋靖还有隋歆集体发送了一条信息,大意就是她考虑再三决定和隋靖分手,以后他们之间再没关系,感谢他们这些年的包容,望他们保重。发完信息后,她关掉了手机。 态度虽然坚决,但从嫆嫆心里还是忍不住忐忑。隋靖手机一直关机,他什么时候能看到信息,看到后又是什么反应还是未知,隋妈妈身体不好会不会因为这条短信急出好歹来也是未知,而隋歆一直站在她这边这样做会不会让隋歆失望更是未知。以前从嫆嫆没少对隋妈妈和隋靖有意见,但真要下决心分开了,她又无法控制地想起他们的好。 隋靖是个很木讷的人,是所谓的直男癌重症患者,平时没一句甜言蜜语更不会做什么贴心的事儿,在一起六年,从嫆嫆没收过他送到一束花,礼物也少得可怜,但他听话,除了房子和结婚的事几乎有求必应;脾气特别好,她无理取闹欺负他的时候从来都不恼;他有远大的理想,还很优秀,知识面极广,每次她遇到不懂的事只要问他总能立刻得到答案。而隋妈妈呢,除了对钱看得特别重似乎也没别的缺点,她很疼从嫆嫆,只要看到从嫆嫆喜欢吃什么,饭桌上必会出现那几样菜,吃完不过瘾还会让隋靖送去家里;变天的时候从嫆嫆必定会收到她发来的天气预报;从嫆嫆生病她恨不得一小时一个电话生怕从妈妈照顾不好她……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从嫆嫆才会一再地妥协。她总觉得自己特别缺爱,能嫁到一个可以包容她的心疼她的家里比给她买套黄金地段的豪宅还开心,所以她真的不在乎是否住回迁房是否有一个浪漫隆重的婚礼,但她受不了的是因为钱隋妈妈和隋靖对她态度的改变。这种改变让原本就没有安全感的她变得更甚,甚至一度怀疑他们对她的好全都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先将她这个媳妇哄进门。 隋靖的爽约是压死从嫆嫆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且让她完全没有了死灰复燃的决心。 有了这个决心,这一刻的从嫆嫆重新焕发了新生! 秦妈妈一大早起来做好了饭,从嫆嫆不好推辞本想矜持点少吃几口意思一下,但因为粥太香没收住,打着饱嗝带着秦町一起去了学校。 这是办好转学手续后的第一天上学,秦町一路走在从嫆嫆身旁,留心观察着她一会伤心一会失落一会儿又叹息,直到看到她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彩,才开了口:“爸爸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从嫆嫆胡思乱想了一路这才回过神身旁还有个拖油瓶,转头冲他笑道:“你知道什么是‘坎’?” 秦町毫不犹豫地说:“妈妈离开我就是坎。” 从嫆嫆猛地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秦町。 秦町没刹住脚,见从嫆嫆停下又退了回去,笑着冲她说:“现在这个坎已经影响不到我了,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拿第一,考到好学校,变得有本事!” 从嫆嫆盯着秦町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要这样想?” 秦町的笑容消失了:“因为只有我变优秀了,妈妈才会后悔丢下我!” 看着眼前的秦町,从嫆嫆突然有些担心大苗和小苗。她揉揉秦町的脑袋,故意转移话题:“你吃化肥了吗?才刚上初一就比我高这么多!” “爸爸说不能挑食,从各种食物中均衡地获取营养,适当地补充钙质就能长高。从老师,你可以记住我爸爸说的这句话,以后给你的孩子试试,管用。”话音刚落,秦町赶忙又说,“抱歉,我好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从嫆嫆无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我觉得您真的很坚强,也很让人心疼。” 这是过于敏感所致。从嫆嫆很快给秦町下了一个结论。可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敏感?想必与他的叛逆期一点关系都没有,很大原因是家庭环境导致的。从嫆嫆心里想着,没有表露出来。 秦町见从嫆嫆不说话赶忙又说:“从老师我不是为了八卦,我只是关心您。” 从嫆嫆再次停下脚步,盯着秦町,好半天才说:“小大人儿,改天我介绍个奶奶给你认识,你给她上上课,让她知道一下怎么心疼人好不好?” 秦町一歪头:“奶奶是你妈妈吗?” 从嫆嫆扶额:“你爸都跟你说什么了?” “这是果果姨妈说的,她说你俩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 从嫆嫆再次揉秦町的脑袋,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你爸烧什么高香了竟然有个这么懂事、聪明的儿子!” “我觉得我爸不这样想。” 从嫆嫆自顾自说:“肯定是拯救了地球,不,这得是银河系的级别!” 秦町看从嫆嫆:“老师您真的这样觉得吗?” 从嫆嫆回答得一本正经:“那当然!真庆幸这么好的孩子是我学生!” 秦町那一直小心翼翼的眼神突然自信起来,从嫆嫆看在眼里,忍不住替他心疼。 两人说笑着到了学校门口,从嫆嫆老远就看到了戴着红袖章在门口执勤钟朝朝,立刻收敛了笑容。 钟朝朝一直盯着从嫆嫆和秦町,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等他们走近,立刻拦住了秦町:“哪个班的?自行上放学通行卡呢?” 秦町立刻把通行卡双手递到钟朝朝面前:“你好,我是初一九班的转校生。” 钟朝朝惊讶地看一眼在一旁看好戏的从嫆嫆,冲秦町没好气地说:“赶紧进去,不要耽误其他同学!” 秦町冲从嫆嫆道别。从嫆嫆赶忙拉住他,把包往他手里一递:“放我办公桌上,记得是哪个办公室吧?” “记得!”秦町接过包一溜烟地跑了。 从嫆嫆看着秦町的背影,夸张地感叹:“真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懂礼貌还让人省心,你说是不是跟他没有不省心的舅舅在身边有关系?” 钟朝朝咬咬牙:“我怀疑你在含沙射影!” 从嫆嫆一脸无辜:“为什么要怀疑,我就是在含沙射影。” 钟朝朝急了:“小舅妈,你这是公报私仇!” “啧,谁是你小舅妈!从现在开始我和你舅舅没关系了!以后喊我老师,再听到这个称呼我一受刺激搞不好真的要公报私仇了!” “我就不!小舅妈!小舅妈!小舅妈!我偏要喊!”钟朝朝突然红了眼眶,将袖章往地上一扔,扭头冲进了学校。 从嫆嫆就是想开个玩笑,显然没有想到钟朝朝会有这么大反应,尴尬地冲一旁侧目的老师和同学们笑笑,刚想追想去,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她捡起地上的袖章,戴到自己的手臂上,刻意没有看跑走的钟朝朝,只是再抬起头时,也红了眼眶。 上午,白子林又打电话来对丁果说,他妈妈要去韩国,让她有礼貌地问候一下。丁果一听就来了气,一句话给怼了回去:“年初的时候我爸妈相继生病住院你一个电话都没打,一次探望也没有,你的礼貌呢?” “你去了不就行了,你打了不就代表我了?” “那就请你代表我给你妈问候一下,祝她整容成功早日回到十八岁!” “丁果你说话能不能别夹枪带棒的,我这是在教你儿媳妇该有的样子,咱俩还没离婚呢!就你这家教怎么教育好孩子?” 丁果立刻反唇相讥:“你家教好,好到我们结婚六年你连我爸妈的电话都不知道,好到他俩每次来你都不是睡大觉就是玩游戏,好到逢年过节过生日你从没给他们买过一次礼物主动打过一次电话,好到我爸求你帮忙你装聋作哑,好到就连他们生病一句问候都没有!就算这样我爸妈包括我对你只有宽容从不跟你计较,而我对你妈该有的礼数该做的事一样都没落,你们仍然挑三拣四鸡蛋里挑骨头!白子林你有脸说我没家教吗,这样双标你不亏心吗?” 第十四章 底线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丁果特别有耐心就等着听白子林用什么歪理翻出花来。这是他和他妈惯有的招数,不但理直气壮的双标,还总能找出理由。 果然,白子林在沉默之后说:“那是因为你妈不帮忙看孩子。” “你妈给看了吗?” “我妈出钱给买房子了,你妈就得看!我妈都为咱家花那么多钱了!” “白子林,你还记不记得咱俩结婚的时候我妈说不要你们的彩礼,你妈说送我们一套房子?” 白子林又沉默了,隔着电话丁果都能听出他的心虚来:“反正我不记得了。” 丁果给气笑了:“好,不记得没关系,那我再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稀罕你妈的钱?你妈为什么给我们花钱,你心里没点数吗?是因为你没本事,你连最起码的一个家庭的生活费都赚不出来!” “好吧对不起!” 丁果正等着白子林再去反驳,一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从这简单的五个字中,丁果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白子林的诚意,反而是更多的不耐烦,就像之前他们吵架,她唠叨,他听不下去了就拿这五个字来摆脱她一样。 “这道歉有点诚意吗?” 白子林的确没有诚意,立刻不耐烦起来:“反正我没觉得我没错。这些年你花了我妈多少钱,养两个孩子整天喊苦喊累,谁家没个孩子?再说了,生完大苗我是不是说不要二胎了,你非得要,我告诉你,苦累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该!” 丁果都已经抱着要大吵架一家撕破脸的打算了,这口气她闷了六年,原本想分开的时候让彼此也念个好,没想到白子林死不悔改。她已经打算好了要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再翻出来晒到白子林面前,让他知道他所谓的没错是多不要脸,可还没等她开口白子林便挂断了电话,再打回去已经是暂时无法接通。丁果气炸了怎么想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秦妈妈拉着,她早就冲回家和白子林来个鱼死网破。 秦妈妈用了半天的时间好不容易劝通了丁果,想想也是,都已经决定分开了,再计较之前的事的确没有意义。丁果愿意做这个大度的人,只要能尽快离婚,再大度点也没关系。 可丁果忘了,白子林也不是个大度的人,相反,比她小肚鸡肠得多。 下午放学,丁果没有接到大苗,老师说,午饭的时候大苗就被爸爸接走了。丁果的心里一下涌进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已经无力去责怪老师,毕竟是她的疏忽没有早点和老师说清楚。好在小苗没有被带走,丁果在痛恨白子林自私的同时也庆幸他的自私,不然她要失去的将是两个孩子,这会要了她的命! 把小苗送回姨妈家,丁果立刻回了家。白子林和大苗不在家,婆婆家里没人,打两人的电话都是关机,没办法她只好去了店里。 严致君似乎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没等她进门就将她拉进了车里,掏出手机指着刚刚收到的微信对丁果说:“看来,子林哥是铁了心要拿孩子要挟你了。” 丁果一把夺过手机,看着屏幕上陌生的环境和大苗惊魂未定的样子嚎啕大哭起来。哭到一半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立刻刹住了哭声:“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他要拿孩子要挟我?” 严致君挠挠头:“他不想离婚,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多大的问题,他其实还是在乎你的,只是,他也轴,又认识不到自己的错。” “说重点。”丁果抽出一张纸用力擤鼻涕。 严致君赶忙说:“他说你舍不得一手带大的大苗,之所以同意放弃大苗的抚养权,是因为大苗还在你身边你感觉不到失去他的痛苦。他说你只有尝到见不到孩子的滋味才明白这样瞎折腾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他只是发牢骚。” 丁果闭上了眼睛,突然将后脑用力往车座上撞,拦都拦不住。之后,她发狠似的说:“你告诉白子林,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他最好不要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我不和他抢孩子,但他剥夺不了我爱孩子和探视孩子的权利。”丁果说着再次哭了起来,好长时间再也没法说出一个字,“他如果让我见不到孩子,那就法庭上见!” “我不建议你闹上法庭。” 丁果开车门的手停下了,转头看着严致君。 “我送你回家,路上说。”严致君在丁果关门后发动了汽车,“昨天,白总见律师了,我无意中听到她在问财产分割的事。律师说有办法让你拿不到一分钱。买房的首付、还贷的银行流水白总已经全都打印好,最起码在这一块你是吃亏的。他们还提到了你的嫁妆,律师说,没有证据你根本要不回来。还有孩子抚养费的事,假如你们一个抚养一个,抚养费可以互相抵消。” 丁果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无力地说:“我和白子林结婚的时候,我妈为了要面子,当着白子林亲戚的面摆了二十万现金,还有一辆二十五万的车。现金没有证据,我当然要不回来,车是消耗品现在已经不值钱。娘俩真会算计啊,好歹我为他们白家生了一儿一女,做牛做马了六年!” 严致君叹了口气:“所以我还是劝你尽量协商解决,婚后你没有工作,无论从人情还是法律,你都应该拿到补偿。子林哥现在只是想方设法逼你回头,真到分开的时候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带着小苗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他没那么绝情。” 丁果依旧看着窗外:“知道吗,我一点都不担心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再怎么说我还有娘家,他们再不分是非肯定不会不管我。我怕的是见不到孩子,还怕他会把气撒到孩子身上,更怕他一个生活白痴根本就不会照顾孩子。大苗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原本就很缺父爱,现在连母爱都没有了,他该怎么办……”丁果说不下去了。 严致君迟疑着伸出手,拍了拍丁果的背,试图给她些安慰:“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啊,我觉得白总还是很疼大苗的,她不帮你带孩子估计也是赌气。我好几次见她翻大苗的照片看,店里的同事一给孩子买东西,只要她觉得好就必定有大苗的一份。她多强势的一个人,和大苗在一起的时候却又是很温柔的。从店里出来前,我听前台接到白总电话说取消去韩国的机票,我在想,会不会是不放心子林哥带大苗,所以才决定不去了?” 丁果停止了哭泣。严致君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对于大苗来说,白妈妈的确是个好奶奶,假如她真的能帮着白子林带,那大苗肯定受不了委屈,搞不好会比之前更疼他。丁果稍稍放了心,这才转头看向严致君:“那天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今天谢谢你,听你说完我心里最起码没那么难受了。白子林已经把我的电话和微信全拉黑,我拜托你,想办法帮我打听一下大苗情况好嘛?” 严致君无法直视丁果那期待又绝望的眼神,连连点头:“放心吧,只要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车子开到半路,丁果接到的父母的电话。妈妈张口就是责备她瞎折腾,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想着离婚。丁果心里正烦,果断挂掉了电话。 午自习刚开始,从嫆嫆便发现钟朝朝和秦町没有在教室,问纪律委员和熟悉学生都说不知道。从嫆嫆正纳闷,突然看到教英语的于老师冲进教室,说看到钟朝朝和转校生打起来了。 “伤得很严重吗?”从嫆嫆一边跑一边问。 于老师气喘吁吁地说:“满头都是血,医务室的老师正在处理,说伤口要是太大,必须送去医院。你说这要惊动学校领导,事儿不就大了吗!” 从嫆嫆皱皱眉头,嘴上谢着于老师如此为孩子们着想,心里却忍不住骂钟朝朝不省心,真好意思去打一个比自己小半岁的孩子,还搞出这么大动静,原本秦町就是因为校园霸凌转的学,这才上学一天就又遇上了,这让她怎么和这段时间收留她的秦家交代! 一进医务室,从嫆嫆才知道是她错了,受伤的是钟朝朝,秦町衣衫整洁地站在一旁,什么事儿都没有。 从嫆嫆张大了嘴巴,也不顾在一旁抽着冷气龇牙咧嘴的钟朝朝,将秦町转了好几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你没事吧?” 秦町毕恭毕敬地回道:“谢谢从老师,我没事。” 从嫆嫆看到了秦町眼中隐藏的笑意,嘲笑的那种,她愣了一下,认为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刚十二岁的孩子眼睛里。 钟朝朝恶狠狠地盯着从嫆嫆和秦町,如果视线可以化成刀枪,估计他俩早就千疮百孔了。 从嫆嫆请于老师和秦町回避,在确定房间里只有她和钟朝朝、医生之后,坐在了诊疗床的对面。她不说话,只是抱起双臂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们,直到把两人看得都紧张起来。 医生将消毒棉往医疗废物垃圾桶里一扔:“从老师是不放心我吗?” 从嫆嫆向钟朝朝抬抬下巴:“用去医院吗?” 医生摇头:“问题不大,没伤到骨头,缝几针就好了。” 从嫆嫆点点头,直直地盯着钟朝朝站了起来:“我出去会,哪都别让他去,一会儿就回来。” 医生应着摆摆手,见钟朝朝要站起来上手就要摁。 从嫆嫆一吼:“坐下!” 钟朝朝立马坐下,木头桩一样,喘气都小心翼翼的。 第十五章 三人成虎 从嫆嫆去监控室找到了事发时的监控录像。秦町是班长,负责检查同学午餐后的卫生清理情况,秦町是值日生,所以两人走得都比较晚。录像显示的确是走在后面的钟朝朝先拍了秦町的后脑,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钟朝朝再次出手,结果被秦町一躲,钟朝朝一脚踩空,晃了几下,脑袋便磕在了食堂台阶的扶手上。事情很明朗,只是也不难看出秦町但凡能拉钟朝朝一把,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从嫆嫆当然不能道德绑架受害者必须去帮助找茬者,她只是有些担心秦町的心理状态,更不知道令钟朝朝再次冲动的理由是什么,只好去问秦町。 秦町倒是不避讳,直接说:“钟朝朝说我爸在打您主意,让我和我爸离您远点。我说男未婚女未嫁,法律没这项规定,他就急了,说我不尊重班长。” 如果从嫆嫆不是当事人,她真的要笑出来了。果然是钟朝朝的做派,只要一理亏就开始拿他的班长头衔压人,只不过这一次他遇上了个刺儿头,不吃他这一套。不过让她纳闷的是,钟朝朝怎么知道秦士朗的? 从嫆嫆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对秦町说:“大人的事儿,你和钟朝朝都别参与。” 秦町一脸无辜地看着从嫆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我不参与,我爸的事儿我从来不管。” 从嫆嫆干笑一声,拍拍秦町的肩膀:“好孩子。” 一旁的于老师见从嫆嫆要走赶忙拦住了她:“叫家长吧,这性质太恶劣了!” 从嫆嫆不想偏袒钟朝朝,点点头,满脸讨好:“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校长?” 于老师有些为难:“搞不好他已经知道了,毕竟都见血了。” 从嫆嫆赶忙说:“知道了没办法,你和秦町先不要说就行。” 秦町立刻说:“我不会说的。”说完还冲从嫆嫆笑了笑。于老师只好也同意。 从嫆嫆马不停蹄地回到医务室,钟朝朝已经包扎好。她二话不说,一把扯下了他额头上的绷带,请医生又给他消了一次毒后把他的刘海往下压了压,还好,能遮住大半部分。从嫆嫆又请校医不要告诉校长,得到肯定答复后拉着钟朝朝出了医务室。 从嫆嫆闷头走路也不说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钟朝朝几次看她的脸色,见她紧咬牙关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次惹大麻烦了,不过好在她还是向着他的,没让校长知道,不然肯定会背个处分什么的,到时候让他那表面慈祥实则“凶狠”的爸爸知道,更惨! “从老师……” “去上课!”从嫆嫆打断了钟朝朝的话,直接回了办公室。钟朝朝看着从嫆嫆的背影好长时间没动,满脸都是失落。 与隋歆和秦士朗一起到来的是关于从嫆嫆的八卦,不到一下午的时间,整个小学部和中学部都知道隋靖的失踪是因为从嫆嫆有了新欢,这个新欢就是她班上转学生的爸爸,据说这位爸爸是个拆迁暴发户,身价千万,而正是因为这个新欢,隋老师才一气之下失踪。 “那两个孩子为了争从老师都打起来了!” “从老师这么抢手?” “表面看上去是不错,谁成想就是个俗人,还不是一切向‘钱’看。” “从老师不是那样的人吧?毕竟之前隋老师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他们两个在一块也好些年了。再说,从老师这么清高的人,应该不喜欢暴发户之类的吧?” “此一时彼一时,人是会变的。你想想,假如你的男朋友拖你六七年不和你结婚,未来的婆婆明明拿了那么多拆迁款却还让你住生活不便的郊区,还不许你办婚礼、不许你买车、不许你这不许你那,处处限制你,你还肯嫁吗?” “傻子才嫁,就算嫁了也会后悔。” “所以说,我倒觉得从老师这样选是人之常情,现实社会,爱情算什么,还是面包最重要。” “照这么说从老师和学生家长的事是真的了?” “好像是,早上的时候好多人看到从老师和秦町一起来学校,据说都住一块了。今天俩孩子打架我亲耳听到的,钟朝朝警告谭町不许他爸爸打从老师的主意。而且,昨天原本是从老师和隋老师领证的日子,隋老师压根就没出现……” 风有些潮湿,乌云乌央央地压了下来,看样子要来暴风雨了。 从嫆嫆不喜欢听墙角,但说的人太多了,想不听都很难。她有点懵,瞟一眼于老师的身影,突然想起她的大学专业是英国文学,顺道感叹了一下她的想象力以及编故事的能力不去当编剧简直可惜了。她是坦荡的,对这种捕风捉影嗤之以鼻,但别人已经戴上了有色眼镜,尽管口口声声表示理解,但再去看她的时候已经从同情、惋惜变成了审视和些许鄙夷。 一旁的秦町盯着从嫆嫆大气不敢出,直到于老师和另一位老师走远,他才堆上一脸苦笑,悄悄地对从嫆嫆说:“您和我爸的八卦不是我传的。” 从嫆嫆也悄悄回他:“这么狗血的桥段你一小屁孩怎么可能想得出来,你又不是钟朝朝!” 秦町笑了,从嫆嫆也跟着笑,刚走过来的钟朝朝额头上的青肿感觉很快要蔓延全脸了。 从嫆嫆一个下午没理钟朝朝,无论他怎么讨好怎么道歉都不理。直到她的八卦传到班里,钟朝朝才明白,他的确因为冲动做了错事。他后悔了,也害怕了,怕的不是会有什么处分,而是他最喜欢的小舅妈或者从老师不再做他的“忘年老友”。 跟着从嫆嫆进了办公室,钟朝朝看看周围的老师,压低了声音说:“从老师,流言不是我传的。” 从嫆嫆将一沓批改完的试卷放到钟朝朝手里,最上面的一张就是他的,满分120分,他考了80分,以往他的成绩基本都能保持在110分左右。 “我希望你这次成绩下降是偶尔的一次失误,而不是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乱了你的方寸。大人的事,如果你想管,表达清楚你的意见就可以了,没必要为此影响到自己。记住你的理想,更要记住如果想实现这个理想你需要的不止是知识的积累,还有对一件事情精准的洞察力、合理又非常强的逻辑思维能力,还有就是成熟的思考能力。懂我意思吗?” 钟朝朝半晌没吭声,从嫆嫆也不着急,在一旁静静地等。过了不久,他抬起头。从嫆嫆看到他眼中无法抑制的不甘和挫败以及因为看到她的期待而逐渐聚拢的愧疚。他还是有些嘴硬:“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就是我小孩少管你们大人的事儿呗?!” 从嫆嫆站起来,揉揉钟朝朝的脑袋:“大人的事儿大人都搞不明白,你们小孩一掺和就更乱了。心里乱。”她指指自己的心,叹了口气,没有一点严师的样子,看向钟朝朝的眼睛里反而更多的是心疼。 钟朝朝撇撇嘴抱着试卷就要跑,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跑回到从嫆嫆身边:“老师,你的事在我眼中绝对不是乱七八糟的事。但我保证下次的成绩绝对不会再这样不堪入目了!” 从嫆嫆眯起眼睛继续做慈母状,右心室里担心着钟朝朝的固执,左心房却完全被他感动了个一塌糊涂。 一到约定时间,秦士朗便出现在了小会议室,从嫆嫆还要盯着孩子们放学,跟他简单打了声招呼便又跑了出去。秦士朗远远地看了一眼儿子,见他毫发无损便没了动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秦町不知道是惧怕还是拘束,在爸爸面前总是无法舒展手脚,踯躅片刻,蹭到一旁写作业去了。 隋歆大忙人出现在校园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小时,那时秦士朗已经在接待室发了四十分钟的呆。 隋歆不迭声地向从嫆嫆和德育老师道歉,却无视秦士朗父子,等她冲到钟朝朝身边扒拉开刘海看到伤口的那一刻,掐架的架势便摆出来了。 从嫆嫆特意留意了秦町的反应,果断拦住了要去道歉的秦士朗,也不跟隋歆这位大律师费口舌,直接将拷贝到笔记本电脑上的视频放给她看。隋歆看完果然立刻换了一张脸,握着秦町的手一脸诚恳地道歉,问他有没有伤到哪,还没等他回答,她又拉过钟朝朝:“道歉,快点!” 估计这是钟朝朝这近十三年以来最耻辱的一次,不情不愿的道歉搞得秦町接受得颇为勉强。 秦士朗非常不满意秦町的态度,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还没开口便再一次被从嫆嫆制止。 从嫆嫆就知道直接拿证据比没完没了地扯皮要省力得多,一拍手,一副皆大欢喜的样子:“我的理解是双方已经达成和解,大家没什么意见吧?” “当然。”隋歆立刻回道。 秦士朗盯着钟朝朝,老大不放心:“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费用我出,尽量别给孩子留下什么后遗症,也别在脸上留下疤,多好看的孩子。” 从嫆嫆这才说:“也行!我们学校医务室医疗条件不行,去医院做一下精密检查也好。” 隋歆满脸意外地看了一眼秦士朗,再看看从嫆嫆,心突然沉了一下。 “你不但刑侦片看多了,狗血剧也看了不少。”回家的路上,隋歆忍不住对钟朝朝说,“你可真能耐,敢欺负同学了!” 钟朝朝闷不吭声好半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临下车的时候突然喊:“你弟弟根本配不上我的从老师!不配!” “什么你弟弟,那是你舅舅!”隋歆不看钟朝朝,在他甩上门的那一刻拨通了隋靖的电话,依旧无法接通。她无比烦躁地戳着手机屏幕,打开微信几乎用全身的力气打下一行字:“再不回家,你的媳妇就成别人的了!” 从嫆嫆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回办公室拿包,秦士朗和秦町站在办公楼外面等,每一个路过他们的老师都要看上父子几眼,有忍不住的便会小声议论上几句。秦士朗不明就以也不开口,用眼神询问秦町,秦町却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扭头看向了一旁。 第十六章 父母与子女 从嫆嫆老远观察着父子俩的尴尬氛围,浑身不舒服。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避嫌,迎着好事者的目光,故意走在了父子俩中间。 “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秦町不懂事,弄伤人家孩子……” “那不是秦町的错。”从嫆嫆停下了脚步,直视着秦士朗,“知道我为什么一再阻止你去道歉吗?” 秦士朗沉默。秦町看这气氛见状要躲,却被从嫆嫆一把拽了回来。 从嫆嫆又说:“我觉得孩子非常有必要有一个清晰的是非观念,下午的视频你看了,是钟朝朝挑衅的,也是他不小心把自己撞伤,与谭町一点关系都没有。既然没有关系,那谭町哪来的错?既然没有错,谭町又为什么要道歉?” 秦士朗像个被训话的学生,犹豫着说:“我是觉得毕竟人家的孩子受伤了,不道歉有些过意不去。” 从嫆嫆继续说道:“受伤并不代表就可以是非不分。我不建议你太过于在意别人的看法和眼光,当然,我的这个建议比较理想化,毕竟社会生活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我们要努力,要坚持,坚持我们的对,而不是明明对了,因为顾忌礼貌问题而产生做错事的想法。” “可是,他明明可以拉那个孩子一把,那样,孩子就不会受伤了。” 从嫆嫆转头问秦町:“秦町,你为什么没有拉钟朝朝?” 秦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说:“我没反应过来。” 从嫆嫆转向秦士朗:“我相信秦町,你信吗?”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似乎被她眼中坚定感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从嫆嫆却不满意,态度非常坚决:“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相信。”话一说出口,不知怎得,秦士朗突然觉得自己本就不应该怀疑儿子,脸上漫上了一丝内疚。 从嫆嫆很满意,决定不去避讳,又对谭町说:“谭町,你要知道,妈妈离开里是因为她太想开始一段新的属于自己的人生,绝对不是因为不够优秀。并不是所有的妈妈都是无私的,如果你能理解最好,如果想去埋怨也没什么不可以,但绝对不可以将大人的决定映射到自己身上,以此来决定你的对错甚至是未来。” 谭町怔怔地看着从嫆嫆,那隐藏在眼底的桀骜不见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化开,漫过漆黑的眸子,雨水过境般得清澈了起来。 秦士朗看着秦町的变化,突然说:“从老师,方便的时候我们能谈谈吗?” 从嫆嫆说:“你定时间。” 三人一同出了学校,一出门,从嫆嫆便看到了站在门口正在通话的丁果,她的样子显然哭过。 扣掉电话,丁果对从嫆嫆说了白子林抢走大苗还有妈妈责骂她不该离婚的事。从嫆嫆当然要陪着丁果一起骂白子林,骂完又给她出了一堆馊点子,两个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的大人商量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却被秦町这个中学生的一句话给点醒了。 “任何时候,通过正规渠道总比通过歪门邪道解决的问题后患要少得多。”秦町的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透满了真诚,映射着两个大人的愚蠢和幼稚。 两人都闭了嘴,一同去看秦町。秦士朗捂着谭町地嘴干笑一声,将他拖进了房间。 丁果说完忍不住自豪起来:“瞧我外甥聪明的,要是大苗和小苗长大后也这么聪明懂事我就知足了。”显然是想起了大苗,她又红了眼眶。 从嫆嫆赶忙抱住了丁果:“你说咱这俩妈咋回事啊,胳膊肘老往外拐。”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丁果将下巴抵在从嫆嫆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以后咱俩一起过吧,要什么臭男人!” 从嫆嫆拍拍丁果越发单薄的脊背,鼻子一酸:“好,我现在就找房子。” 丁果抬起头:“为了我们娘俩的生活,我必须要去讨债了!” 几天后,白子林终于开机。丁果去要钱了,也要来了,只不过少得可怜。 刚拿到的拆迁款,原先承诺的一人一半没有,三分之一没有,还完共同债务余下的平分也没有,白子林以已经投资手中没有闲钱为由只答应给丁果十万,并命令她限期搬离他们的家。丁果特别无语,先不说六年多的青春,也不说她为白家生了一儿一女,更不说她独自一人承受的持家、育儿的辛苦和委屈,就只说为了小苗以后的生活保障,白子林也不应该就用这点钱把她打发了。 丁果回了白子林一句话:“我不同意现在的财产分割方案。” 痛定思痛,带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带着杀身成仁的决心,从嫆嫆决定硬着头皮回家一趟。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几袋韩国零食和一盒化妆品,不用想,丁果婆婆肯定又去了趟韩国回来了。从嫆嫆正襟危坐,恭候着爸爸将她那还在气头上的妈妈请出卧室,并且在她对面沙发上坐稳了,她才将手中的一张借条放到了妈妈面前。妈妈梗着脖子没看,爸爸看了,只一眼,便拼命地使着眼色让从嫆嫆拿回去。 从嫆嫆盯着妈妈,倔强的表情与妈妈如出一辙。“我今天就搬走。之前爸妈给我的嫁妆钱当我借你们的,以后有了钱我肯定会还。我没出息,连个未婚夫都留不住,也没脸再在你们面前晃悠,看不见我,妈妈也能少生些闲气。”从嫆嫆说完站了起来,再看一眼妈妈,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直不看从嫆嫆的从妈妈这才有了反应,压低了声音指使着从爸爸去问从嫆嫆这个那个,从爸爸不敢惹,往返几次去传话,遇上从妈妈不爱听的他还得利用路上的那几秒钟的时间给加工一下,但还是没少挨呲。等问到从嫆嫆打算和隋靖怎么办的时候,从爸爸连词都组好了,恨不得编程一样将这些话输进亲闺女的脑子里,可她倒是回答得很干脆,近三十年从来都没这么干脆过。 “嫆嫆说,她和隋靖彻底分手了,再没有复合的可能。她在学校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老师们不关心她和隋靖的八卦。她也没有觉得丢脸,毕竟男婚女嫁得两厢情愿,分个手也正常。她和隋家已经不联系了,联系了也没意义。她离开家不是和你赌气,是为了独立。借咱们的钱不是已经花光拿不出来,而是想买套小房子住。”从爸爸说话的时候表情一直呈现出一种非常颓的状态,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没用的东西!”从妈妈骂完立刻换上了一副认命的表情,向从嫆嫆的方向抬抬下巴,说,“你告诉她,我不同意她买房子。一个女人家买什么房子,早晚要嫁人,她买了,以后的婆家就有理由不买了!去,跟她说!” 从爸爸得令,跑去一字不差地传了话。这次从嫆嫆没有回答一个字。 “她说什么了?”从妈妈问。 从爸爸回答:“啥也没说。” “啥也没说你回来做什么?去,告诉她不要回避问题,不听话就让她把钱交出来,我不借!” “何必呢,自己的闺女……” 从妈妈一瞪眼,从爸爸立刻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统共不到百平方的房子,客厅与从嫆嫆房间最多十米,从嫆嫆怎么可能听不到从妈妈故意抬高嗓门说的话。她仍旧没有反应,只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在合上行李箱的那一刻立刻起身,绕开立在门口一脸为难的爸爸,将手中的银行卡放到了母亲面前,顺手将借条拿了回去。 从妈妈立刻火冒三丈,也顾不上腰伤,指着从嫆嫆又开始陈述她那些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譬如,她生从嫆嫆的时候有多辛苦;因为嫁了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在他下岗的时候过得有多艰难;付出了多少心血让从嫆嫆好好学习可她却并没有天天向上;再譬如谁谁谁家的孩子年薪百万开着豪车,给妈妈买的珍珠项链比人眼珠子还大;谁谁谁家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是博士后,让他们那小学没毕业的爸妈比她这位正儿八经师范毕业的高材生还要傲气…… 从嫆嫆静静地听着,这些话她已经听了很多遍,小时候几乎天天,长大了是隔三差五,近几年倒是少了但时不时地也总能听到。以前的时候,每听一次,从嫆嫆就会被打击一次,每被打击一次,她就会矮上几分,以至于,自懂事以来,她觉得从来都没有走在地球表面过,一直都在钻地洞。 从妈妈已经说了快五分钟,这次有新鲜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小区有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猝死在家中几天后才被发现,工作好有什么用,职场精英又有什么用,一辈子孤孤单单的,没丈夫没后代,对她那双失孤的老人来说就是天大的不孝! 从妈妈对从嫆嫆是独生子女这件事有种近似变态的焦虑,以前是暗中焦虑,现在因为隋靖的失踪终于还是摆到明面上来了。从嫆嫆明白了,原来不止孩子没有安全感,恋爱中的年轻人也没有,婚姻中的付出者没有,拼搏在职场的打工人更没有,现在,垂暮之年的与孩子们越行越远的老人们也一样没有。 这是挺悲哀的一件事,但这是社会现象,是从嫆嫆一介草根改变不了的。 从嫆嫆依旧礼貌地等着妈妈十分钟长篇大论暂时告一段落才插话。她指了指茶几上的那些韩国特产,说:“妈,别总是暗地里羡慕丁果婆婆了,你可以学学她,今后的日子,好好为自己活吧!” 从妈妈直瞪着从嫆嫆的眼睛突然就变了,直到从嫆嫆的身影消失,她还没有缓过神来。 地表的空气真好,从嫆嫆竟从来都没发现。 第十七章 没有了男人的女人 还没走出小区,从爸爸便追了上来,将银行卡放到从嫆嫆的手里,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在爸爸转身的那一刻喊住了他,鼓足勇气将手里的银行卡又递到了爸爸面前:“爸,我是真的要独立了。” 从爸爸的眼神也变得不同寻常起来,沉默良久才挤出来几个字:“别装了,你以为独立那么容易?” 从嫆嫆的确很需要钱,也的确不情愿将卡还给父母,但她自尊心也是极强的,特别要脸。她依旧倔强地伸着手:“你也不看好我?” 从爸爸抬头看一眼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掏出了手机,摆弄几下找出计算器举到从嫆嫆面前:“来,先算笔账,我不管你是独立还是啃老,但你买房我还是支持的。”从爸爸的手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点着,“离你学校七八公里的地方是市区与开发区的交界处,那里的房价还没有涨起来,虽说配套设施还没有那么完备,但前景还是好的。我刚搜了一下,已经交付的现房不难买,你也不需要什么大房子吧?咱就暂定套小二居,有六十多到七十以内的。用你的积蓄和嫁妆加起来差不多能付个首付,如果能用公积金贷款,每个月的房贷和你租房的费用差不多。这样算下来,还是买房合算。”说完,他将算好的帐举到了从嫆嫆的眼前。 从嫆嫆打从出生就没为钱操心过,也不知道理财,感谢隋靖,让她明白以他们的工资水平以后小家的条件容不得她败家,让她养成了储蓄的习惯,并且开始精打细算。她和爸爸的想法不谋而合,在此之前她也算过一笔账,所以才决定买房。更重要的是,丁果是个血的教训,从嫆嫆觉得女人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就是退路。管他什么男人,先顾好自己才是正道。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别听你妈头发长见识短,买房,一定要买房,绝对不能租,买了就是自己的,租永远都是别人的,懂吗?!” 从嫆嫆回过神,手中的银行卡迅速回了自己口袋:“你不怕我妈找你算账?” 从爸爸摆摆手:“管好你自己吧!” “对了爸,丁果婆婆是不是又去韩国了?” 从爸爸没有回答从嫆嫆,而是问:“你是问大苗的事儿吧?” “对,丁果快急坏了。” “大苗在韩国,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谁在陪他?” “丁果婆婆,她怎么可能放心吧孩子交给子林那个生活白痴。娘仨一起去了韩国,子林不喜欢那个地方,昨天回来了。” 从嫆嫆稍稍放了心,觉得哪里不对又问:“丁果婆婆肯帮忙带孩子了?” “看不出来吗?白子林耍心眼逼的。你说说你们这些孩子都老大不小了有个省心的没?” 从嫆嫆一脸茫然:“我没明白。” 从爸爸表示无语,耐着性子解释:“白子林多精,把大苗偷走之后拉着他妈就去了韩国,飞机还没落地就想着法子作妖,气得他妈忍了他两天就把他轰回来了。他这样做什么目的?不就是逼他妈服软吗?” “他妈能听他的?” “不听也没办法,反正当奶奶的不可能不管孙子,白子林还能落得清静。” “这个臭不要脸的!”从嫆嫆想明白了,白子林仍然没有放弃丁果,他这样做是一箭双雕,既用孩子要挟了他妈和丁果,还逼着他妈不得不帮他带孩子。从嫆嫆气得说不出话来,使手段使到亲妈、亲老婆、亲儿子身上来了,他真做得出来! “走吧!”从爸爸冲从嫆嫆摆手,一副很心烦的样子。 从嫆嫆冲爸爸的背影喊:“爸,你回家帮我问问我妈,她就不怕我结婚嫁个白子林那样的人?” 从爸爸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你怎么不想你妈就是看到隋靖绝对不是白子林那样的人才一直催你嫁的呢?白子林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这个社会一点都不缺少,但隋靖不一样。我们都老了,就你这缺心眼的性格,如果没有个男人在身旁,你的日子好过不了!” 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作为一名资深的语文老师,从嫆嫆不但听懂了字面意思还理解到了深层含义。她愣住了,好半天才不服气地回道:“等着吧,我一定让你们瞧瞧我不靠男人照样活得好好的!” 从爸爸一脸鄙夷:“一个人?你一个老姑娘,邻居怎么看你,你的同事们怎么看你,还有你的学生家长们怎么看你?” 从嫆嫆奇道:“我自己的人生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从爸爸有点懒得和从嫆嫆磨牙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对她干涉太多将她保护得太好,从嫆嫆时不时地就会表现出非常幼稚的一面,单纯得让人觉得她的想法不是一个快三十岁的人该有的。 “我就赌你根本不能洒脱到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 从嫆嫆愣了一下,嘴硬着:“你就这么肯定?” “就冲你对你妈那没骨头的样!打小学会的看眼色,活得那么小心翼翼,生怕给你妈丢脸,你现在告诉我你能洒脱起来?你可拉倒吧!” 从嫆嫆的气焰顿时消失了一半:“咱走着瞧!” “作为过来人我奉劝你一句,如果做不到就别逞能,称称你的斤两,在夹缝中把气喘匀了也是你的本事!没钱没权没本事,要啥没啥还想在这个社会搞什么特立独行,做梦我都不好意思这样做!” “这是什么逻辑?” 从爸爸盯着从嫆嫆,面无表情地说:“三胎政策要放开了知道吗?” “我又没结婚,跟我有关系?” “你这叫拖国家后腿,亏你还是个人民教师!” 从嫆嫆彻底无语了。从爸爸的逻辑是混乱的,但东一榔头西一棒地却都打在了从嫆嫆的要害上。其实她没有想过一辈子都单身,她只是嘴硬,就像迟来的叛逆,总想着在不理解她的妈妈面前挣扎一下。 有意义吗?有。但却又很没意思。 路上,从嫆嫆想到了一个词——原生家庭。 全世界都在谈原生家庭。 忽然有一天“原生家庭”这个词浅显得可以从任何人的口中轻松说出,可真正理解的又有几个呢? 一个人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比如自身、遗传、环境等等。从嫆嫆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特别想跳脱出家庭给与她的影响。母亲的打压式教育让她不断提醒自己要成为一个自信又乐观的人,阴盛阳衰的家庭氛围让她明白一个女人温柔些多为他人考虑才更值得尊重……只是,她好像又错了,她的温柔和退让让隋家人将她所有的自信和乐观都变成了假面,一碰就碎。 至于隋靖,幼年丧父,看惯了母亲的辛劳,他成为了一个保护欲特别强的人。他太善良了,太想保护所有人,可偏偏却用了如此残忍的方式伤害了她们。 ktv里昏暗的射灯将从嫆嫆和丁果的脸映得灰白。从嫆嫆目不转睛地盯着丁果,耳朵里传来的是怪异童声的摇篮曲,美国的、韩国的、中国的,普罗大众的、从未听过的。想当年丁果也是个响当当的麦霸,就算不会唱跟着旋律她也能哼出差不多的调来,可现在不同了,旧歌忘得差不多,新歌没听过,就算有旋律,她也摸不着规律了。如今她的只能唱儿歌,唱摇篮曲,或许这是时隔六年重新进ktv唯一让她感到自信的事儿了。 从嫆嫆还是盯着丁果,发泄、过把瘾似的唱着那些她已经厌恶透了的儿歌,故意装出的夹子音太累嗓子,于是她换了一种正常的声调,但这种声调还不如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童声,荒凉得让人想哭。 从嫆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丁果当年为什么放弃高薪工作甘心做一个家庭主妇的人,就连丁果自己都不知道。 有的人一直无法改变是因为早就意识到无论有多努力,什么都改变不了;同样的,有的人挣扎多年突然改变,也是因为意识到了无论她有多努力,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丁果就属于后者。 丁果的童年是在父母的吵架声度过的,长大后,她不止一次地劝过父母离婚去各自寻找幸福,但每次劝,每次都以她被冠上不孝女的大头帽结束。已到谈婚论嫁年龄的丁果不想结婚,恋爱都不想谈,她认为婚姻不止是坟墓,还是十八层地狱,但可笑的是同样在地狱里挣扎的父母却容不得恐婚的女儿。丁果妥协了,在一次又一次的相亲之后,通过从嫆嫆,她认识了白子林。 那天的场合不是相亲局,几个年龄相仿的人在同一家饭店偶遇,几句寒暄后凑了一大桌,丁果和白子林恰好坐在一起。 白子林的父母离异早,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丝清冷和疏远,在一众咋咋呼呼的年轻人中,安静得像个外星生物。丁果被他吸引了,偷偷向从嫆嫆打听,类似的经历让丁果母性大发,这位踩在地狱边上的人,突然想拉白子林一把,并且天真的以为与众不同的他会让他们的生活也会与众不同起来。 如果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那丁果的直接变成了负数。 丁果的母性让一直缺爱的白子林久逢甘露,两人很快走到了一起并一度以为可以携手互相舔舐伤口。白子林的确爱丁果,恋爱加结婚七八年,他从没正眼瞧过别的女人,心里也只有她一个,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其实一结婚丁果就意识到了,但她却固执的以为她会改变白子林。在共同生活期间,随着生活重担的倾轧和孩子们的降临,她对他的宽容逐渐减少,最后压制到了最低,开始限制他酗酒、玩游戏,开始让他带孩子、做家务……白子林觉得丁果变了,从一个对他百依百顺聪明果敢的小女人变成了俗不可耐的家庭主妇,再加上母亲的参与,丁果的义无反顾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对他们加财产的别有所图。 丁果特别冤,也想过离婚,但母亲告诉她世上的男人都一样,女人活该就要认命,之后她最爱的孩子又成为了约束婚姻的筹码,她再提离婚就会被人冠上抛夫弃子自私鬼的名头,那是比婚姻更深一层的地狱,一想到离婚后孩子们很有可能变成第二个丁果和白子林,丁果就甘愿被母亲洗脑了。于是她也开始妥协,白子林酗酒、通宵游戏,只要他不觉得对身体不好就随他去;白子林不上班,只要他有钱养家也随他去;白子林不做家务,丁果插空就做了也随他去……但白子林不管孩子,丁果却没办法随他去。 突然有一天,丁果意识到,她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她不后悔和白子林结婚,但后悔不该听婆婆和母亲的话,明明已经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问题却选择做鸵鸟。两个人在婚姻中扮演的角色是平等的,他们应该共同承担责任,共同为了家庭努力。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白子林应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清醒的头脑,对妻子和孩子们应该有起码的爱心、责任心、包容和同理心,那些原本都是他应该承担的,而不是像个巨婴,啃完母亲的老又试图攀附在已经不堪重负的妻子身上。 婚姻是无法靠妥协来维持的。 第十八章 单身女人的骄傲 门被推开,是拎着一堆零食的秦士朗。从嫆嫆冲他笑,看着他回她一笑。她的思绪刚从丁果和白子林的婚姻上脱离,秦士朗的出现,让她突然有些好奇,他的人生和婚姻又是如何呢? 丁果正在唱张悬的《宝贝》,估计是许久没k歌有些用嗓过量,嗓子沙哑得愣是把一首摇篮曲唱出了摇滚风。秦士朗有些听不下去了,果断切歌,将一瓶鲜榨的梨汁塞到了丁果手里,口中不停地说着“喝吧”。丁果又是一阵振聋发聩的清嗓,喝了两口又开始操心。 “我妈全知道了?” 秦士朗沉默,算是默认。 “没疯?” “疯了。”秦士郎平静地说。 丁果果断调转话题:“小苗睡了?” “睡了,和秦町一起睡的。” 丁果的双眼有些失神:“她是想大苗了吧?” 秦士朗转头看一眼丁果,刚要劝,突然眼前一个黑影“嗖”地一下蹿了过来,一把拽起丁果,冲着话筒大喊:“嗨起来,来ktv干嘛的,嗨!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嗨!” 秦士朗目瞪口呆地看着像嗑了摇头丸似的从嫆嫆,癫狂又神经质的甩着她那并不灵光的脑袋,拉着丁果哐哐地跺着地板,那不像舞姿的张牙舞爪真的会让人怀疑她是吃错了药。秦士朗想笑,两个耳朵嗡嗡直响,他需要仔细听并看屏幕歌词才知道她是在唱《high歌》,这是有史以来他听到的最诡异的旋律,原唱黄龄会气死的那种。 “你要不要矜持一点?”丁果试图拦住从嫆嫆,特别害怕为了让她开心从嫆嫆的形象尽毁,更害怕日后从嫆嫆想起来会埋怨她不拦着。 从嫆嫆却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声调越来越高,调子越来越曲折,舞姿也越来越扭曲。丁果果然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和她一快疯了起来,两个人又蹦又跳,连续唱了好几首劲爆的歌曲,最后一首副歌部分唱不上去就一起冲秦士朗喊“放原唱”。秦士朗原本像个老学究一样正襟危坐,那庄严的气质不像是来k歌倒更像是来扫黄的。他愣愣地去放原唱,原唱的声音刚出现在音响中,他的手一下被握住,片刻之后,他已被从嫆嫆拉着来到了包厢的中央。 那一刻,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秦士朗这才明白,原来狗血电视剧中的某些场景是真的会出现,当心仪的女人出现的时候,无论身处多嘈杂的环境,傻小子的眼睛、耳朵、心里就会只剩下她。周围的一切都会消失,似乎整个地球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会任由她柔润的小手握着他的两根手指,他会看着她在他的眼前蹦蹦跳跳,看着她平日里的淑女形象因为甩乱的头发而变得面目全非,他会听着她明明在鬼哭狼嚎却又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歌曲。她在冲他笑,想要他给出点回应而露出撒娇的表情,他想起了有段时间总能看到的那句话:“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她在闹,你在笑”。 “别占我表哥便宜,他是老实人!”丁果突然大喊。 从嫆嫆的手松开了,秦士朗一下从云端跌落回现实,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了,歌依旧难听,包间依旧闹腾,或许因为没有开空调还有些憋闷。 丁果咯吱从嫆嫆:“你怎么敢对我表哥下手!” 从嫆嫆一把抓住丁果:“满脑子男盗女娼,你的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 丁果不说话,转头冲秦士朗笑得诡异又不安好心。 秦士朗不理她们,又拿了一瓶梨汁打开瓶盖递给从嫆嫆:“渴了吧?” 从嫆嫆顺势将丁果扔到沙发上,手指理一下乱发,再整理下表情,为人师表的从老师便回来了。她笑得克制又礼貌:“让学生家长看到老师这样的一面实属不应该,良心建议您,尽快忘了吧!” 秦士朗忍俊不禁,又将梨汁往从嫆嫆眼前晃了晃:“你嗓子都哑了。” “老师都是铁嗓,明天就好了。”从嫆嫆发出的声音就像公鸡被捏住了脖子。 秦士朗这才移开视线,盯着丁果:“你挺幸运的,再难过身边都有好朋友陪着你疯。打起精神来吧,要过好日子,不然你对得起谁?” 丁果保持着仰头喝水的动作半天没动,直到有泪从眼角滚下来。 从嫆嫆看着两人的脸色暗暗戳了一下秦士朗。秦士朗会意,走了出去。从嫆嫆走到丁果旁边,扶着她的后脑,一本正经地将她昂着的头扶正:“落枕了还怎么打起精神?” 丁果面无表情地流着止不住的泪,拧拧脖子:“你知道我最怕我表哥吧?平日里不吱声不言语,一说句话就是狠的!” 从嫆嫆颇有同感,但却并不认同他的说话方式,不过这种时候也没法去反驳,再说,看丁果的样子她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或者,从嫆嫆和丁果这样的人都很吃这一套。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女孩要懂事,不能让父母操心,长大了不能让婆家的人操心。她们被洗脑了,真的就很懂事,懂事到毫无原则,懂事到遇到了委屈不会去反抗只能让自己更委屈。丁果心灰意冷的时候说这是宿命,从嫆嫆不认同,但她也没有打败宿命的勇气,毕竟她自己还没能从漩涡中挣扎出来。 丁果看着门口的方向:“这也是个可怜人。我没跟你说过吧,我有个诈骗犯姨夫,如果不是为了替他还债,以我哥的成绩考个重点大学根本不是问题。可他在高考前夕烧掉了所有的书,选择去当学徒做厨师。你知道他为什么选这一行吗?” 丁果从来没有说起秦士朗的事,也没机会说起。从嫆嫆回过神难掩惊讶,但很快找到了重点:“因为厨师不会饿死。” 丁果惊讶地看着从嫆嫆:“你怎么知道?” 从嫆嫆歪头一想:“父亲锒铛入狱,母亲是个家庭主妇,没有了经济来源,一个原本前途无量的少年,选择踏入社会。为了替父还债,他肯定受过很多苦,被债主骂是家常便饭,有的时候甚至还是挨打、忍饥挨饿。十八九岁的少年迅速长大,学会了沉默和思考,他要先保证自己先不倒下,然后才可以保护母亲,替父赎罪。我说的对吧?” 丁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看到从嫆嫆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不是同情,更多的却是理解。丁果好像看到一束光射到了门外的秦士朗身上,而这样的光,她的身上也曾经出现过。 丁果决定暂时放下大苗,先找到工作。她和从嫆嫆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写了一份华丽的简历,并投在了各大招聘网站。很快,她收到了邀请,而且还不止一个,其中有一个公司还是一个非常有名的企业。无人问津的顾虑暂时放下了,简单交流后,丁果根据面试时间安排好四天的行程,雄心勃勃地准备迎接她的事业第二春。 站在高耸的写字楼前,一身正装的丁果耳畔回荡着从嫆嫆的叮嘱:“基层做起也不怕,忘掉之前的华丽经历,那只是你重新开始的敲门砖,与你之后的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丁果觉得从嫆嫆说得很有道理,毕竟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工作了,无论以前多辉煌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她必须要把自己沉到底,才能有机会以更好的姿态浮出水面。 可是,沉到底的丁果并没有得到青睐,相比起之前的工作经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更在意的是她的家庭。 丁果刚要准备拿出她的敲门砖,还没亮出来,便有一位和蔼可亲的知心姐姐笑容可掬地问她:“你有孩子了吗?” “有。” “几个?” “两个。” “哦,挺有勇气,看来你先生家条件不错。既然条件不错,为什么还要出来工作呢,看你的年龄孩子应该不大吧,几岁?” 丁果想了一下将回答的顺序稍作改变:“我大儿子六岁,小女儿三岁。我工作与先生家条件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实现……” “自己的价值,或者梦想?”知心姐姐打断了丁果的话,“你工作,孩子谁带?” 丁果的嘴唇动了动。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知心姐姐继续说道:“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孩子由老人来带,但老人年纪大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意外,到时候你势必会为了老人和孩子影响工作。” 你他妈咒我呢?丁果觉得这位姐姐一点都不和蔼了,要命的是她说的都是现实。丁果觉得自己要败下阵来了,面试前做的心理建设在一点点崩塌,马上就要溃不成军。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平衡你的家庭和工作?” 丁果平衡不了,因为她是女儿是儿媳还是一个妈妈。 话说到这里丁果心里很明白,这个工作已经黄了。黄了就黄了吧,也不是所有的公司都这副德行,只不过,也不能白黄。她兀自强撑着,问:“可以请教一下您是怎么平衡的吗?” 知心姐姐笑了,双手抱臂,缓缓地靠在了椅子上:“女人拼事业,就不要想什么家庭。不瞒你说,我没结婚,也没孩子,所以,全无顾虑。我们公司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的岗位都没有替补,必须要求工作人员全力以赴。我认为,你达不到我们的要求。” 你不结婚还有理了,哪来的骄傲?! 丁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自己已经恢复到刚进门的样子,说:“我认为人类头等大事是繁衍生息,工作只是一种生存工具。我承认,您说得对,也许我没有办法完全投入到工作中,因为我有家庭和孩子的羁绊,但你并不能由此断定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这样太武断。您也是女人,事业成功光鲜亮丽真的很让人羡慕,我衷心希望工作就是您的全部,不然,我怕总有一天您会后悔今天的骄傲。” 丁果走得很潇洒,尽管她被现实狠狠地打击到了。 接下来的几个公司大同小异,总会先询问她的家庭,丁果全部据实回答,而造成的后果是,她被淘汰了。 第十九章 之于男人,之于女人 丁果一直以为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她选择做家庭主妇是为了他们,重新回归社会也是为了他们。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只是,可悲的是,这两个承载了她全部希望的小人儿竟然有一天成为了她独立、重新开始的绊脚石,更没想到祖国的花朵们有一天竟然成为了招聘者眼中的负担,并由此来否定生养他们的妈妈工作热情和能力。这个逻辑是不对的,但也是丁果或者全社会的已婚已育女人无法改变的。 丁果咸吃萝卜淡操心。 现实社会,就是这样残酷。 短信提示音响起,不是广告就是银行账单。丁果看着越来越少的余额,眉头皱到了一起。指望白子林养活他们娘俩是不可能了,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麻雀,丁果决定改变方向,跟着一位关系比较好的大苗同学的妈妈做起了社区团购,一开始当然是四处碰壁,但不出几天,她能接的单便慢慢多了起来,也算看到了一丝曙光。 从嫆嫆没有租房子,面子不重要,先解决温饱才是最基本的。她付了首付,在离学校七、八公里的地方买了一套小房子。 房子是新的,室内面积七十不到,刚交付一年,房东投资用的,从未住过,简单装修,空房。房东人很好,一听说从嫆嫆是老师,在她交定金的那一刻便将钥匙给了她。从嫆嫆立刻跑回秦士朗家,向他们告别。 周末是餐厅最忙的时候,秦士朗去上班了,从嫆嫆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临走的时候秦妈妈还给她打包了一大堆吃的。再三道谢之后,秦妈妈又是一阵叮嘱,看从嫆嫆的眼神越发得温柔,从嫆嫆很感动,以为是沾了闺蜜丁果的光,其实不然。 秦町自告奋勇要做帮手,从嫆嫆也不跟他客气,两个人一起出了门,等到新家的时候,两人发现门口又多了一个帮手,是钟朝朝。 从嫆嫆很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钟朝朝,心里特别不舒服。她买房子的事只有爸爸知道,钟朝朝能找到这个地方她想当然地以为是爸爸做了“叛徒”。 钟朝朝的表情从看到从嫆嫆的雀跃瞬间挂了霜,冲秦町翻的白眼比小女生还绝。从嫆嫆不能也不会把气撒到孩子身上,开门的时候冲钟朝朝笑着说:“我家可连个凳子都没有。” “我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做客的。”钟朝朝的小腰板挺得笔直。 从嫆嫆微微颔首,将行李箱和路上买清洁用品拖进家。 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装修完后的新房子空置大半年,顶多就是灰尘多些。房子小,家具又还没进来,特别好打扫,两个男孩铆足了劲儿要比赛,一点都不糊弄,玻璃擦得透亮,差点让从嫆嫆一脑袋撞上去。也不过是一上午的时间,房子已经达到了样板间的卫生标准,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家具,真的就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从嫆嫆让两个学生洗干净脸和手,叫的肯德基还没到,秦士朗竟然带着一堆吃的先到了。 “丁果说她带着孩子就不来添乱了。”秦士朗不知道钟朝朝也在,迅速瞄了一眼手中的餐盒,有些尴尬。 从嫆嫆眼疾手快地接过餐盒,张罗着两个学生先吃,拉着秦士朗去了厨房:“救星,正好来帮我看看水管怎么接,我拧不上!”说完冲秦町拼命使眼色。 秦町难得露出一丝不情愿,将餐盒放到地上,打开,香味立刻挥散到满屋。他席地而坐,抬头冲钟朝朝说:“我爸做的,店里卖299一客,大众点评打八折,都抢不到,你要不要吃?” 钟朝朝不想吃,但自尊显然没有打赢他的嗅觉和胃,别扭地坐下,又别扭地拿起餐盒,低头一看,牛排已经浇好汁,并细心地切好了方便入口的大小。钟朝朝想起了他那粗线条的舅舅,觉得他被比下去了。 “吃吧,我爸给拿了双份的量,不够的话还有面包。” “面包也是你爸烤的?”钟朝朝没那么拧巴了,也许是牛排真的太好吃了,也许是被他的舅舅给刺激到了。 秦町摇头:“我爸面食不在行,别人做的,不过也很好吃。” 从嫆嫆一门心思偷瞄两个学生的反应,直到他们的气氛开始缓和,才回过头打算和秦士朗好好研究研究这水管为什么就是接不上,以防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可等她回头的时候,秦士朗已经接好拧开水龙头开始试漏不漏水了。 “好了?” 秦士朗洗手:“好了。” “什么原因?你教教我啊!” 秦士朗回头:“你学这个做什么?” 从嫆嫆瞪着圆眼睛:“那我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怎么办?” 秦士朗甩甩手的水渍,歪头想了一下,回道:“十五分钟,最多,你一个电话我就来了。” 从嫆嫆先是愣了一下,客套的话已经在口中酝酿好了,不知道为何她的心突然动了一下。她不说话了,抬眼去看秦士朗。秦士朗一副很平淡的样子,没有看她,还在四下环顾寻找着有没有可做的事。从嫆嫆意识到自己多想了,她不失望,可是有些茫然,就像很多年前,隋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把她感动一样,她又被秦士朗感动了。可这两种感动又不太一样,隋靖用的是他对理想的热情,漂浮在天上,摸不到抓不住,而秦士朗用的却是最简单最朴实的,这对于刚刚体会到孤立无援的从嫆嫆来说,是久旱逢甘霖,太要命了。 “家庭用,洗碗槽没必要这么大,等我给你做一个沥水的架子,以后洗过碗先别着急收起来,控干净水再放。”秦士朗说着,伸出手大体测量了一下尺寸。 从嫆嫆依旧看着秦士朗,脑子一抽,突然问:“你和你爱人为什么离婚?” 秦士朗猛地回过头,看了一秒从嫆嫆,又很快垂下了眼睛:“丁果没告诉你?” 从嫆嫆已经后悔问这个问题了,但也不能临时终止,不然过于突兀,更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她好像不太喜欢她的表嫂,从来不提。不过,是我唐突了,你可以不用回答。” 秦士朗的手没闲着,又拿起一个钢丝球擦着厨房墙壁上装修留下的污渍,飞快地看一眼从嫆嫆,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知道是笑还是无奈的表情,说:“孩子妈心气比较高,我也没多大本事,或许她真的值得更好的。” 从嫆嫆是个语文老师,她还有个本领,便是从简单的词句中解读出深层的、隐藏的、不可思议的内容。从秦士朗的这句话中,从嫆嫆初步解读出的意思是,他的前妻因为看不起他是个厨师,攀上高枝,走了。更深一层的,譬如婚内出轨、始乱终弃等等。 “怪不得秦町总是逼着自己做一个优秀的人。” 秦士朗再次回头,这一次他的眼神完全变了。从嫆嫆看得出来,是一个家长对于孩子的紧张。但秦士朗没有问,也没有试图让从嫆嫆继续说下去。从嫆嫆看一眼厨房外已经冰释前嫌的两个学生,也觉得这会儿谈秦町的时机似乎不太对,果断终止了这个话题。恰好门铃声响,她出了厨房。 丁果和外卖员一起进了门。从嫆嫆笑着打趣她“馋人腿长”总能赶饭点,丁果没有回应,吃得也很少。 从嫆嫆找个借口将两个学生打发回了家,秦士朗会意,不声不响地盯着丁果,就等着她倒苦水。结果,苦水还没来得及倒,丁果婆婆找上门了,后面还跟着瘦了一圈的大苗。 大苗一看到丁果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咳嗽,再听那浓重的鼻音,从嫆嫆的手下意识地摸上了他的额头。 “先去医院吧!”从嫆嫆提醒丁果。 大苗抱着丁果不撒手,丁果也哭得上不来气,抽噎着慌了神,还没等反应过来,白母一把将大苗扯了回去。 “现在知道哭了?你不是要离婚吗,不是要开始你的新生活吗?你不是已经做好不见儿子的准备了吗?现在这个样子给谁看?!告诉你,你这叫抛夫弃子,孩子现在的样子都是你造成的!你儿子现在不止感冒发烧还肺炎,知道怎么得的病吗,因为妈妈不要他了他天天吃不好睡不好!是你,你配当妈吗……” “你不要欺负我妈妈,你是个坏人,坏人!”大苗突然尖叫起来,拼命地打着奶奶,丁果吓坏了,赶忙抱起了大苗,不停地安慰着他。可大苗怎么也不听,又喊又叫,不停地嚷着“坏人”。 “瞧瞧你教的好儿子……” “我建议您不要在孩子的面前说这样的话!”从嫆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连拉带拽地将白母拉进了另一个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许是怕从嫆嫆吃亏,也为了给丁果和大苗留一个独处的空间,秦士朗也进了房间,他不说话,只在一旁盯着。 白母气得直跳脚:“你自己的事儿搞明白了吗?关你什么事儿?” 秦士朗脸一拉,身形动了一下。 从嫆嫆的脸从未这样严肃过,一步一步逼近白母,一字一顿地说:“您真的希望大苗成为第二个白子林吗?” 白母的眼神更加凌厉起来:“我们家子林怎么了?” 从嫆嫆冷笑:“好,那我问您,丁果怎么了?” “怎么了?你跟她好得穿一条裤子你问我怎么了?自私,就知道自己,平日里不赚钱就能花钱,懒得要命,瞧瞧她那家有几天是干净利索的时候……” “行,咱先说这几个问题。白子林不自私吗?他天天打游戏酗酒的时候有没有为他的老婆孩子想过呢?白子林赚钱吗?他名义上是您店里的经理,一年365天,有65天去过店里吗?白子林勤快吗?家里的卫生他打扫过吗?他洗过一次衣服做过一次饭吗?哦,对了,煤气灶他知道怎么才能打着火了吗?” “他是男人……” “嗯,他是个男人,但也只是生物上的男人!现在是21世纪,你以为白子林你们家圈养的纨绔少爷吗?照这么说丁果也是人家丁家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凭什么就得给你们白家当牛做马?” “就凭她嫁到了我们家!” 从嫆嫆盯着白母看了几秒,突然阴恻恻地笑了:“白阿姨,当年您为什么离婚?” 白母突然不说话了,张口结舌地盯着从嫆嫆,整容过度的脸上突然红了一片。 从嫆嫆继续说到:“我记得您和我妈妈说过,您再也不想过给婆家当牛做马又不受尊重的日子了。您说您是个人,不是畜生,也不是机器。我觉得你的儿媳也是个人,也不是畜生,也不是机器。她应该被呵护,被尊重,而不是见天地被鸡蛋里挑骨头。” “你是老师,我说不过你……” “您不占理,就算我是哑巴您也说不过我。”从嫆嫆深吸一口气,“本来你们家的事儿我不想掺和,今天我真的是不吐不快了。您曾不止一次地说过,白子林和他爹一个德行。‘德行’在这句话是贬义词,估计您也看不惯您那好儿子,所以,也别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嘴硬了。大苗还小,如果您真为了孙子好,为了他不成为第三个这种‘德行’的人,我真心劝您三思。想想您来的目的,总不仅仅是为了在生病孩子面前骂他妈一顿好雪上加霜吧?” 白母已经嘴硬不下去了,的确,她把生病的孩子带到丁果的面前就是为了刺激丁果好让她打消离婚的念头。真说起来,她其实并不讨厌丁果,但她太护犊子,总觉得白子林小小年纪就失去父爱她就得把那份给补上,可又方法不得当,补成了现在这种“德行”。 第二十章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从嫆嫆和白母一起出房间的时候丁果和大苗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嫆嫆家也没个坐的地方,丁果生了孩子之后就得了坐骨神经痛的毛病,坐姿不好容易复发还不能受凉,但为了能让大苗舒服一些她干脆席地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大苗的额头上搭了一块湿毛巾,靠在妈妈的怀里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因为生病,看上去很没精神。 从嫆嫆去搀扶丁果起来:“去医院吧!” 丁果抱着大苗,站得晃晃悠悠,冲白母面无表情地说:“妈,我不离婚了,这么小的孩子经不起折腾,您和子林别这样,行吗?” 白母动了动嘴本想反驳,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改口道:“子林在楼下等着,一起去医院吧!” 丁果紧紧地抱着大苗,走的踌躇又踉跄。 从嫆嫆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直到完全看不到了,幽幽地说:“轰轰烈烈地闹了次离婚,又不咸不淡地回头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秦士朗的担忧也全写在脸上,满眼的感激的看着丁果:“谢谢你啊,难得有人肯为丁果说话!” “有用才行。”从嫆嫆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比生病的大苗还没精神,比秦士朗的担忧更甚。 “最近丁果找工作失败了,受了不少打击,再加上她也没多少存款,估计害怕了。”秦士朗也愁,但也没办法。 从嫆嫆叹息:“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当初她和白子林结婚的时候把她那存款和嫁妆全都用在了家用上,说到底,结婚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想过离婚,但白子林不是。你说到底是谁会算计?面对一个掏心掏肺的女人,白家还能留一手,房产、存款,拎得多清,就防着过不下去的时候不承受任何损失。女人的感性和男人的理性不是用在这上面的,一个太傻,另一个太混蛋!” “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秦士朗挠挠头。 从嫆嫆去看秦士朗,笑得特别凄凉:“反正我和丁果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人。” 秦士朗不说话了。他是临时请假出来的,餐厅3:30开始备晚餐,马上就三点,他得赶回去。从嫆嫆要去家具市场,和他一起出了门。 从嫆嫆的担忧是正确的。 从嫆嫆和白子林是发小,对他的了解不亚于他妈;从嫆嫆是看着白母变老的,对她的了解绝对比她亲儿子还要透彻。这是当初丁果要和白子林结婚从嫆嫆一直泼冷水的原因。只是,爱情的力量比友情的要强大得多,她败了。 从嫆嫆是在选沙发的时候把丁果之后的结局想明明白白的。从嫆嫆喜欢沙发,可以不大,但一定要软,这样可以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伤心的时候,心灰意懒的时候,沙发就是她的港湾。这就是单身女人的好处,一个沙发就够了。沙发是死物,只要你不动,它就会死心塌地地立在那等着你,任你取暖,绝没二话,这一点,人就不行,男人,似乎也不行。 白子林真不如一个沙发。 女人总是心存幻想,丁果也不例外。丁果以为她这一闹,白子林会有所改变,毕竟她也相信无论他有多不负责任,他还是爱她的。白子林的确改变了,只是变得变本加厉。 丁果带着大苗和小苗回家的时候整个屋热得像蒸笼,现在天已经慢慢热了,两个孩子也怕热,平时在家的时候,她会将室内温度调到25度,这样不至于与外界温差过大容易感冒,也不会让他们因为炎热而中暑。 丁果扭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温度计,34度,她打开了白子林打游戏的房间,一阵冷风让她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冷得像要坠入了冰窟。丁果粗略想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她迅速各个房间扫视一圈,果然,所有的窗户全是大敞开的,再仔细一闻,便嗅到了淡淡的烟、酒味。再看一眼家里,打扫过,但一看就是钟点工的手笔。 丁果有个“毛病”,特别讨厌陌生人动她的东西,所以就算再忙再累她都会自己打扫卫生。她还讨厌白子林在家里抽烟喝酒,认为这这两样东西会教坏儿子伤害到女儿。 很明显,丁果不在的这段时间白子林着实潇洒了些日子。以至于潇洒到他忘了还有个正在得肺炎的儿子,冷不得也热不得。 丁果的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白子林吹着空调喝着冷饮玩起游戏来六亲不认的各种形象,站在空调的冷风中愣神,眼睛里很快又搜索到了白子林重新置办的那些电子产品和游戏周边,她的冷已经不局限于身体上的了。她想起了那可怜的十万块钱,想起了女儿在看艾莎公主时那想要又不舍得要的眼神。她几乎要发货了,明明心里气得要命,却又拼了命地劝解着自己,安慰自己:瞧,白子林还是在乎她的,不然不会在她回来之前打扫好卫生并散掉房间里的气味。 可是,等等!白子林怎么就肯定丁果会回来? 丁果后背一阵发凉。 丁果不想再想下去了,阴着脸出了白子林的游戏室,将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关上,然后打开了空调。从重新踏进这个家门一直在忐忑,当想法验证的时候,丁果才知道,做多少心理建设都没用,她还是被失望淹没了。 大苗和小苗大气不敢出,怯生生地缩在客厅的玩具区,顶着两脑袋的汗,两双眼睛盯着丁果,只要她动作幅度稍微大些,他们便会屏气凝神,仿佛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丁果余光看着,终于破防了。 白子林回家的时候丁果刚在厨房哭完,眼睛是肿的。他看一眼丁果什么话也没说,原本都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了,想了想又折回到了两个孩子身边。大苗拒绝让爸爸抱,小苗干脆一个箭步冲到了丁果身边,躲在了她的身后。 白子林有些尴尬,又磨蹭到厨房,轻声细语地唤着小苗,视线却仍然停留在丁果身上。 “要不我们出去吃吧,你别忙活了。”白子林看着丁果的脸色,再一次伸手要抱小苗。小苗鬼精鬼精地,看一眼丁果还是躲了。 丁果突然问:“水费交了吗?” 白子林一愣。 丁果开始开煤气灶,打不着火,说:“燃气费交了吗?” 白子林又一愣。 丁果打开冰箱,手一挥,呼拉一下把所有的东西全扒拉到了垃圾桶里,说:“过期了,会吃死人的。” 白子林还是在愣。 丁果这才去看白子林:“你房间里的那些设备花了多少钱?再加上游戏装备,十万?15?” 白子林立刻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你刚回来,我不想和你吵架。”说完转身要走。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小苗还不如一套游戏装备。” 白子林转头冷冷地说:“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白子林已经做好再和丁果吵一架的准备了,他不怕,妈妈说得对,只要有这两个孩子在,丁果的脚就算拴住了,那他还怕什么! 可是,丁果没有吵,只是淡淡地说:“嗯,挺好,花吧,你的钱。” 白子林噎在了当地。 丁果掏出手机一顿操作后,白子林的手机传来一阵忙乱的微信提示音。 “可能你觉得只要有wifi有电你就可以做神仙了,但你的孩子们是凡人,喝不得西北风,得吃喝拉撒,所以,如果你愿意,麻烦你缴一下煤气、水电、幼儿园学费,还有,菜得买了,奶粉也没了,什么洗衣液啊抽纸啊好多都没了。清单我都列好了,想买就花你的钱买,不想买知会一声。” 白子林一条条信息看着,皱起了眉头:“这么多?” 丁果回答道:“嗯,我每个月败家基本上都败在这上面了。为了防止我以后继续败家,我现在正式移交家里的财政权,希望你在做神仙的同时别忘了这些俗事。” 白子林不说话了,操作了半天又皱起眉头,不情愿地开口道:“怎么缴,从哪缴?” 丁果没有回答,抱起小苗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哦,对了,小苗被大苗传染了,也病了!” “你怎么看的孩子,这才半天就病了俩?”白子林一瞪眼。 丁果想提醒白子林是他和他妈把生病的大苗送到她那里才传染小苗的,但她停顿了片刻却没说,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大苗得住院,我今天去医院问了,没床位,明天差不多能腾出来,你等去办一下手续。还有,小苗今天也开始发烧,你一并给办了。尽量办一个病房里,不然还得劳烦你妈去帮忙照顾孩子。” “你妈怎么不去?”白子林脱口而出。 丁果看着白子林突然笑了:“如果你和俩个孩子从今天开始改姓丁,我就能做主让我妈看孩子。还有,你搞清楚,我让你把孩子们安排在一个病房压根就没打算麻烦你妈,也没打算麻烦你,我只麻烦我自己!所以,少他妈打我爸妈的主意!” 其实白子林说完就后悔了,在回家之前,他也提醒自己要改变,至少不要像阶级敌人那样去对待他的妻子他两个孩子的妈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只要丁果少少流露出一丝不满,他就想要回怼回来。白子林知道他在心虚,但可悲的是明明知道他还是照旧,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与丁果的相处中占据主动。 没错,白子林被他的妈妈洗脑了,现在的他对于那句“女人就是不经惯越惯越蹬鼻子上脸”深信不疑。 白子林有些看不懂丁果的表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看不清。以往的时候,丁果无论是生气、鄙夷亦或者是厌恶都会表现在脸上,可现在的她,明明说着狠话,脸却像个木人,一个毫无生气的木人。白子林突然有些怕了,放柔了语气,说:“出去吃吧,顺便买点菜?” 丁果帮小苗擤了下鼻涕,摸摸她的额头,面无表情地回答:“好。”而后抬起头,盯着白子林补充,“你花钱。” 丁果不在的这段日子,说白子林生不如死一点都不过分。他第一次觉得丁果说的是对的,他的确是个没用的巨婴,不用说去照顾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其实一开始他挺自在的,没有人管,也不用管别人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爽,可就因为一件小事,一切都改变了。 有一天,白子林大便之后马桶堵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一般这种情况,他肯定不会管,喊一声丁果就行了,当然,丁果也会骂,但他就当听不见。那天是丁果离开家的第四天,他没人可喊,抱着“我就不信离了丁果不能活”的决心,他开始自己通马桶,用了各种方法甚至还从网上搜了攻略,可惜是除了画面让他恶心得连做梦都是大便以外,什么都没做成。白子林想,丁果在帮他通厕所的时候应该比他还要恶心吧,她真的是全能啊,这本来是男人的活。 白子林感到非常挫败,继而联想到他其实他已经好久没有便秘了,而原因是丁果一直在强逼着他吃蔬菜和水果。对了,水果。不削好皮、切成容易入口大小的水果他是不会吃的。以前丁果端给他水果的时候,他觉得她是应该的,或者是顺便,反正她就喜欢搞这些不嫌麻烦的东西给孩子,以此来标榜自己不是个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而是个细心的好母亲。他是不屑的,所以享受起来也理直气壮,从来不会感恩,现在他才明白,她是为了让他那不舍得离开键盘的手能迅速拿到然后放进嘴里,不然他才懒得吃。那时的白子林突然觉得丁果骂他没用,禁止他吃外卖、久坐、熬夜都是对的,而那个恶心的马桶仿佛是他自私和无用最真实的写照,连他自己都觉得太他妈恶心! 第二十一章 冲突 车子开得很稳,不像平日白子林开车的样子。两个孩子在后座非常安静,白子林从后视镜中看,见丁果坐在中间,一个臂弯里搂着一个孩子。 大苗没有吵着看变形金刚。这段时间大苗真的没少看手机,以往丁果只允许他一天看一个小时,白天半个小时晚上半个小时,时间可由他自己定。可白子林把大苗抢回来的那几天,为了不影响他玩游戏,为了让大苗不哭不闹不要妈妈,他干脆直接买了部手机随便大苗看。这段时间大苗的生活规律全打乱了,不好好吃饭,晚上睡觉也是看手机看到睡着,最晚的时候甚至到了凌晨。 白子林汗颜,对大苗投去了抱歉的一瞥。大苗看到了,立刻移开了目光。白子林又去看小苗。小苗赤红着脸,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连眼皮的没抬。白子林这才又去看丁果,发现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你不舒服?”白子林忍不住问。 丁果的心突然就柔软了一下,瞧,白子林也不是一直没心没肺,看出她也不舒服来了。她动了一下,很没出息地竟然感动了。 “我妈腰不好,刚刚一直抱着我,我太重了,肯定让她生病了。”大苗突然说。 白子林不说话了,估计也没脸说,因为大苗生病的这几天,他晚上依旧沉浸在游戏中,而白母正是因为被大苗折腾得受不了两个人才一拍即合将生病的孩子扔给了丁果。 白子林没脸去想了,清了清嗓子说:“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丁果一边骂自己贱骨头没出息一边声音却柔和了许多:“简单吃点吧,天热,孩子们又生病不能在外面久待,再说生病也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白子林连连点头,看着后视镜里的丁果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这点,以后给你们补上。” 丁果“嗯”了一声,红着眼看向了窗外。 白子林还没有坏彻底。丁果在心里对自己说,过一天算一天吧! 窗外的阳光有些微弱,有气无力的,看样子要变天了。 仿佛一切都回归了平静。 丁果重新做起了她的家庭主妇,从嫆嫆依旧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 从嫆嫆没有多余的钱去买家电和家具,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床、一个衣橱和一台冰箱。好在厨房是之前已经装修好的一体式,倒也不用再费心添置了。 搬家后的第三天晚上,从嫆嫆结束了站着吃饭的模式,她有了一张小桌子和两把小椅子,是秦士朗送的。 秦士朗到的时候从嫆嫆正趴在床上批学生的试卷,听到门铃声,她好半天没敢动,怕是对面的邻居,从猫眼里确认好几遍,才开了门。 秦士朗听到开门声立马笑逐颜开,一看到从嫆嫆的样子吓地后退了一步。 从嫆嫆的头发被一个长着两个兔子耳朵的发带一丝不剩地全束了起来,脸上敷着灰色的火山泥面膜,身上穿着一套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卡通家居服,与她平时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秦士朗抬头看了下门牌号,直到从嫆嫆的眼睛弯起来,他才确认没走错。 从嫆嫆笑的时候那双无神的大眼睛总会变成月牙儿状,秦士朗觉得特别可爱。 “你怎么来了?”从嫆嫆说话的幅度不敢太大,怕面膜掉渣。 秦士朗就笑,还没回答,便听到对面的门呼啦一下打开了。他回头去看,一个看上去还算斯文的高个子男人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和从嫆嫆。 秦士朗不明就以,还特意想了一下,怕吵着从嫆嫆他特意敲门的时候放轻了许多,应该没有扰民啊!他回过头看从嫆嫆,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打扰到邻居了。从嫆嫆摇摇头,伸出手拉着秦士朗的手腕把他拽进了屋里。 “婊子!” 从嫆嫆关门的手停了下来,头一甩,冲对门的男人喊:“有种你再说一遍?!” 秦士朗扔下东西一把抓住了要冲出去的从嫆嫆,挡在了她前面。 男人又冷笑了一声:“装什么清高,还不是离不开男人!” 从嫆嫆给气笑了,咬着牙又要往前冲。秦士朗扶着从嫆嫆的胳膊就往家里推,没成想她的力气还挺大,生怕弄疼了她,只好改用半抱的姿势挡着。 从嫆嫆估计火压了不是一时半会,有秦士朗在她也不怕了,一副要跟男人干仗的架势。不穿高跟鞋的时候从嫆嫆比秦士朗矮了一头还多,被他挡严严实实,她只好把头从侧面伸出去,冲男人喊:“我离不离得开男人跟你有关系吗,你是谁啊?” “你是臭婊子!”男人继续骂道。 这一次秦士朗听清楚了,突然松开了从嫆嫆,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他转身,抬脚,一踹,下一秒男人便一屁股蹲回了自己家。秦士朗用挂着霜的眼睛盯着男人看了几秒钟,确定他确实怂了之后才缓缓转身,故意搂着从嫆嫆进了她家。门一关上,秦士朗的手立马放了下来。 从嫆嫆看着秦士朗人狠话不多的架势很是震惊,捂着嘴才忍住没能惊叫出声。片刻的错愕之后,也顾不上她的面膜,一边用手接着渣渣开始笑。秦士朗觉得她的样子着实滑稽,也跟着笑。他不声不响的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放出热水,又拿了一块毛巾,喊道:“水热了,来洗吧。” 从嫆嫆却没有动,只是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流水声。秦士朗没看到从嫆嫆,走到门口又冲她喊:“从老师?” 从嫆嫆这才移动脚步,也不去看秦士朗,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没头没脑地说:“别老叫我老师,容易把我拉回现实。” 秦士朗听不明白了:“现实?” 从嫆嫆尬笑,拒绝回答。 秦士朗趁着从嫆嫆卸面膜的工夫手脚麻利地将包装拆开,对着图纸研究了一会开始安装。椅子是折叠的,比较方便,几个螺丝就解决了,桌子比较麻烦。 从嫆嫆一边擦着脸一边看秦士朗对着一地棍棍螺丝忙活,从卧室拿过一个厚厚的坐垫:“地板凉,坐下弄吧!” 秦士朗的眼睛扔盯着图纸,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反应。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从嫆嫆有些犯花痴。 从嫆嫆家的灯还没有装,只有旁边的一个落地灯。灯罩将光线团了个圈,周围都是暗的,只有秦士朗的周身是光明的。光还给了秦士朗的眼睛一个特写,他垂眼看着说明书,双眼皮的褶皱格外清晰,又浓又密的睫毛将整双眼睛都盖住了。从嫆嫆忍不住啊,干脆蹲在一旁看。秦士朗不动她就看他,他要是动,她就欲盖弥彰的看他翻动的手,然后她就觉得,原来他的手也怪好看的。从嫆嫆不知道为什么就叹息了一声,而这声叹息终于引起了秦士朗的注意。 秦士朗接过从嫆嫆手里的坐垫却放到了她的脚边,也不说话,仍旧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她。从嫆嫆是个语文老师,熟知很多成语,却第一次深刻明白了“温文尔雅”的含义。她微微怔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花痴样,脑子里突然蹦出了所谓的“从家家训”,非常突兀地转头看向了别处。 秦士朗没从嫆嫆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一门心思地想尽快把桌子装好,好让她赶紧用上。在他的眼里,从嫆嫆这家根本就是个空壳,除了四面墙壁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她了,他看不下去。 “你怎么不问我对门是咋回事?”从嫆嫆没话找话。 秦士朗飞快的看一眼从嫆嫆,顺着她的话说:“那你跟我说说咋回事?” 从嫆嫆故意又问:“你是不是不想知道啊,怎么我问了你才问?” 秦士朗微微一笑:“刚刚的架势,我怕问你会惹你烦。” 从嫆嫆立刻便理解了,盘腿坐下,一副不吐不快的架势:“我发现我就算搬出来了也摆脱不了我妈的控制。” 秦士朗暂停手里的动作,盯着从嫆嫆,脸上露出“跟你妈妈有什么关系”的不解表情。 “我搬来的第二天,对门来敲我家门打了个招呼,我也回应请他多多指教,远亲不如近邻吗,挺和谐的。从那之后他时不时地就到我家来敲门,有时候是借东西有时候是邀请我喝酒。说实话,我有点烦他了,毕竟我和他也不熟,但也没和他撕破脸,表面上还是该说说该笑笑。可就过了两天走廊上再遇到,他对我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我还纳闷怎么现在的男人比女人还善变吗,结果昨天接到我爸电话才知道我妈趁我不在来过我家,恰好碰到他又来敲我家门。我妈说她一眼就看出人家不是好东西,跟人家说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让他少招惹我,对门不承认,俩人就吵起来了。” “确实不是个好东西。”秦士朗说。 从嫆嫆一副无奈的表情:“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这次秦士朗没有顺着从嫆嫆,干脆在从嫆嫆对面也席地而坐,用严肃又略带坚定的声音说:“第一,他经常敲你家门有可能是为了确定你是不是独自居住,如果有别的男人在他便不会再敲,就是发现你是独居了,他才肆无忌惮。第二,阿姨的话就算不好听也不至于让他跟一个长辈吵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能对一个女人爆粗口的男人就算再优秀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记着啊,以后这样的人少搭理,什么远亲近邻,不好的人趁早躲远些。还有,以后回家先锁好门,有人敲门不熟悉的就不要开了,不要管什么礼貌,安全第一。还有……” 印象中,秦士朗是个寡言的人,就连为她出头都是能动手绝不吵吵,这会儿仍旧为了她,能一二三条条条清晰地说出来。这些道理从嫆嫆不懂吗?当然不是,可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说了。隋靖也是个寡言的人,从嫆嫆在想,如果遇到这样的事儿会怎样?他会死命将她拉走,因为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纵使受了委屈;他不会去打人,甚至不会骂人,因为那是为人师表决不允许的;他不会跟她去说什么一二三条,因为他觉得她明事理根本不用他说。隋靖这样做可以吗?可以。好吗?不好。 再明事理的女人都渴望被关心,而秦士朗的这段从嫆嫆也懂的话恰好给了她那种被关心被呵护的感觉。从嫆嫆觉得,在秦士朗的眼里,她就不是个成年女人,她应该是个小女孩,独自一人在外需要千叮咛万嘱咐他才能放心。 秦士朗为什么要放心?明明他们的关系用不着这样。 第二十二章 亲情 从嫆嫆乖巧地点着头,异常诚恳的。秦士朗没有多余的废话,说完便继续干他的活去了。又过了半个小时,一张桌子三张椅子就组合完成了。他将它们放到靠近餐厅的墙边。桌椅是实木的,很干净的米白色,桌子可以拉伸,收起来的时候两个人足够,拉伸开最多可容纳六个人一起用餐,特别适合没有独立餐厅的小户型。 “你这是在贿赂我吧,有事求我?”从嫆嫆太喜欢这套桌椅了,但也不好意思问秦士朗价钱,怕亵渎了他的好意。 秦士朗想了想说:“为了感谢你对丁果这些年的不离不弃?” 从嫆嫆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会说为了秦町的学习。” “秦町这孩子还真没丁果让人操心。” 从嫆嫆却不认同:“你是不是觉得秦町懂事是件好事?” 秦士朗诧异道:“不好吗?” 从嫆嫆说得斩钉截铁:“不好。他这不是懂事,是被迫长大,他这个年龄就应该无忧无虑,应该叛逆,而不是早早地去承担一些不该承担的东西。你和爱人离婚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如果不早些干预,迟早会影响到他以后的人生,到时候你想管也管不了了。” 秦士朗听得云里雾里,他的观念告诉他孩子懂事就是好事儿,至于以后,他看不到。好在他愿意听从嫆嫆的话,也明白她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样吧,找个时间我们来个三方对话,你也好好听听秦町的心里到底藏了些什么。” 丁果与白子林的平静仅仅维持了一周,这一周她有五天的时间陪着两个孩子住在医院里。 白家的婚纱店终于维持不下去,变卖了。价格非常低,还清贷款后到手的钱已剩寥寥无几。丁果知道钱多钱少都肯定进不了她的口袋,店一卖就意味着白子林失业,搞不好连平日每个月几千块钱的生活费他们也要失去,而因为陪孩子住院,她刚刚开始的社区团购也不幸夭折。她问白子林有什么打算,他的回复是:“休息一个月再说。” 白家的婚纱店还在的时候,白子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持续了七八年,一点都不夸张,这些年他一直在休息。丁果一听到“休息”俩字气就不打一处来,咬咬牙,她决定来一次谈判。 将大苗送去幼儿园,丁果带着小苗回了娘家。 丁果不想回娘家,从她嫁出去的那一天开始,她恨不得和娘家断绝关系。姨妈说,一般被婆家欺负的,都是娘家人没用,丁果深以为然。 丁果极少在外人面前提她的父母,包括从嫆嫆。 丁果有一个在外人看来还算正常的家庭。丁父是位医生,丁母退休前是位护士,繁忙的工作让他们经常不着家,所以丁果是由姥姥带大的,姥姥去世后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 丁果记得很清楚,上初二那年,姥姥查出肝癌晚期的那一刻没有着急住院治病而是赶回家开始逼着丁果学做饭。她用了半年的时间逼着丁果完全独立,走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句话:“别指望你爸妈。”丁果那时候不懂,想着姥姥走了不指望爸妈还能指望谁?可事实证明,有的父母是真的指望不上。 姥姥的离世对丁果打击特别大,原本非常好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等到中考的时候,丁果连最差的高中都没能考上,只能走职高。知道结果后,丁父仍旧忙得见不着人,而丁母只留下了一句话:“丢人现眼你怎么不去死!” 丁果不能死,她还要活出姥姥的那一份。 丁果乖乖去上了职高,毫不犹豫地选择住校,除了平时要生活费,她只当自己是个孤儿。丁果父母依旧忙,一个忙着拼主任医生一个忙着争护士长,两个人都拼上了,丁果便成了家里最没出息的那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丁果一点都不觉得惭愧。 职高三年,丁果成为学校唯数不多发奋学习的人,毕业后她没有就业而是继续深造。大专、专升本而后是在职研究生。丁果从一个被母亲诅咒“怎么不去死”的失败者后来居上变成了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口中“有出息”的人,父母为她骄傲拿她去炫耀用此来彰显自己的“教育有方”。丁果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真的笑惨了。 再之后,丁果工作、跳槽、升职,她用忙做借口与父母越来越疏远,而丁父丁母却在庆幸有了一个上进又省心的女儿,直到丁果与白子林结婚。 丁父在丁家的存在感极低,丁果暗地里认为,像他这种工作狂不应该结婚,更不应该生孩子。于是,在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丁果果断辞职,因为她绝对不允许她的孩子重蹈她的覆辙。 丁母在丁果刚出月子的那一天办理好了退休手续。丁果还是心存幻想,以为婆婆指望不上,亲妈能帮一下她这个手忙脚乱的新手妈妈,事实证明她又错了。丁母以身体不适和还要照顾丁父为由,将家直接搬到了郊区,休养去了。丁果认真想了一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白母和白子林对她越来越无视。又过了三年,丁果又怀孕了,她认为这是喜事,当初给大苗取这个小名她就想着再有一个小苗。这些年,丁果太孤单了,她不喜欢她的孩子也孤单。 得到这个消息的父亲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职业病一样在电话里叮嘱了她一些注意事项。丁果不喜欢他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转而想和妈妈说话,丁母却没有接。丁果已经预感到妈妈并不认为家里又要添丁是件喜事,果然,一个小时后,她收到了妈妈的信息,是劝她打掉孩子。 丁果果断拒绝换来的是“断绝母女关系”的微信通知。丁果终于还是爆发了,将她这些年对父母的不满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就连她打算带进棺材的那些话全说出来了。几条加起来上千字的信息没有让丁母对丁果的忽视醒悟,只给她回了一句:“一个孩子是责任,两个是累赘,你早晚被孩子拖累死,一辈子甭想翻身!” 丁果不知道自己看了几遍这段话,每看一遍,她的心就会冷几分,冷到最后,盯着对话框顶部的那行“正在输入中”她果断拉黑了妈妈。丁果觉得这句话已经被妈妈彻底打击到了,特别怕看到她再打出什么难听的话。 丁果一直以为只是因为父母工作忙才会忽略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在他们的心里,她代表的竟然“责任”和“累赘”。 丁果早就成年了,还即将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可那天她却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哭了个昏天地暗。 丁果不敢告诉白子林,也不敢告诉她最爱的姨妈和表哥。那段日子是从嫆嫆陪她走过来的,她特别喜欢从嫆嫆说那句话:“无论在任何时刻,你都有选择权,谁都不能干涉你。” 是的,作为一个妈妈,丁果有选择保护自己孩子的权利。 很难得,爸爸竟然在家。小苗害怕姥姥姥爷黏在丁果身上不肯下来,丁父想和孩子亲近,却没有章法,只能在旁边转悠,嘴里不停地说着逗孩子的话。丁母去菜市场还没回来,丁父说,她去给孩子买海鲜去了。 丁果和爸爸没话谈,一时冷了场。小苗看到放在五斗柜上面的影集吵着要看,被丁果非常烦躁地制止。 丁父看着女儿的脸色更加沉默,起身默默地将影集放回到了抽屉里。 丁果有些不忍心,没话找话:“怎么没去上班?” “我准备退休了。” 丁果有些惊讶:“您不是打算被医院返聘吗?好好的怎么要退休?” “老了,一台手术熬不住,整天不是这疼就是那疼。果儿,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我退休了帮你看孩子,行不?” 丁果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父亲,毫无征兆地哭出了声。 丁父没有哄女儿,不会。他试探着将小苗抱了过来,带她去了院子,由着丁果发泄。 丁果没时间发泄,哭的时候脑子也一刻没停。她在想这种可能性,在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爸爸到底能不能胜任照顾孩子的工作。还有妈妈呢,再怎么笨手笨脚,两个人总没问题。丁果想着,止住了哭声。 “我不行,我还得上班。”回家的丁母一听丁果的提议立刻回绝。 丁父不敢看女儿,难得小苗肯让他抱,他又带着她去院子摘树上残留的海棠果去了。 丁果咣咣地剁着鱼头:“你不是身体不好吗,上什么班?” 丁母被噎了一下,充女儿翻个白眼,说:“社区开了个老年人保健中心,我报名通过面试了。下月1号就开始上岗。” 丁果非常夸张地冷笑一声,扔掉菜刀,冲丁母说:“恭喜你啊妈,瞧,你这个年龄都能找到工作。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上没有父母要赡养,下不用带孩子。你去应聘的时候人家没有问你有没有孩子要带吧?我不行,我走到哪都有人问!真讽刺啊,拼事业的时候个个跟我谈家庭,怎么,只有到了你这年纪我才有资格谈理想谈事业吗?” 丁母冷笑:“你甭在这跟我阴阳怪气的!怨谁?你活该!我有没有劝你当初不要生二胎?大苗现在上大班明年就上小学,你要是听了,你现在去拼事业完全来得及!非要生二胎!怎么,被拌住手脚了找我撒什么气?” 丁果提醒自己不要杠,她还有求于妈妈。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妈,我求你,你就不能帮我带带孩子吗?你身体又不好,何必去上班这么累呢?” “带孩子更累。”丁母说。 丁果被噎住了。 丁母继续说:“我跟你说别拿着离婚来吓唬人,老白家不吃你这一套我也不吃!你三十岁的人了,既然有勇气结婚生孩子就得有勇气撑下去,都两个孩子了疯了才整天想离婚,不够丢人现眼的!还有,离婚后你就确定比之前过得好?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这会儿想去实现自我晚了!咱再说看孩子的事儿。你是嫁出去的闺女,你孩子也不姓丁。你婆婆把店一卖也没什么事可做,正好给你看孩子!我说姑娘你傻吗?放着这么个大闲人不用你干嘛非得折腾我呢?还有……” “因为你是我妈!”丁果吼,“我在白家是外人!你亲妈都不帮我指望外人帮我吗?!” 丁母看着女儿,冷冷地说:“我已经把你养大了,没有义务必须帮你。” “养大我的是我姥姥和我自己!”丁果扭头便走。 这一次,是丁母拉黑了丁果,毫不犹豫的。 妈妈说得没错,父母没有义务必须帮子女,相应的,婆婆也没有。所谓“嫁出去的闺女”是封建思想,而父母没有义务帮孩子的想法又是那样得现代,丁母真的是将双标玩得溜溜的,丁果不敢保证婆婆也不这样想。 丁果后悔回娘家了,这下,她原本打算妈妈不帮就将看孩子的任务赖给婆婆的底气全没了。 第二十三章 行吗,妈妈 从嫆嫆听完丁果的苦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丁果也不用从嫆嫆说什么,就想倒倒苦水。 丁果的头像要爆炸一样,脸色像鬼。从嫆嫆不忍心,撵丁果去卧室躺着了,而她则陪着小苗去了小区游乐场。不一会,秦町也赶了过来。 “我姨妈让我来的,怕你一个人带不了小苗。” 从嫆嫆摸着咕噜直响的肚子说:“还好,就是有点饿,小苗也还没吃饭呢!” 秦町赶忙说:“去我爸店里吧,小苗挑食,我爸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从嫆嫆有些为难:“不好吧,这会儿你爸指定忙着呢!” “这有什么的,这会儿已经过晚餐高峰期了,再说他们店没您想象的那么忙,去吧,也不远。” 从嫆嫆想了想:“好吧,我去开车,你陪着小苗。” 从嫆嫆也不是白吃饭的,去秦士朗的店,她还有事要和他商量。 听秦町说,秦士朗已经在这家西餐厅做厨师快十年了。“叔叔阿姨都换好几拨了,我爸还在坚持。”秦町说这句话的时候又用了小大人的语气。 餐厅员工流动性大从嫆嫆多少也了解一些,但一辈子窝在一家店里的也不是没有,她有些搞不明白秦町的语气,好像对爸爸坚持十年很不理解。 很快,从嫆嫆便理解了。 这家西餐厅所在的地方并不是闹市区,晚上七点半,晚餐高峰并没有完全过,旁边的饭店还热热闹闹的,但这家餐厅里已经只剩下三桌客人。丁果留心去看,员工们的样子也比较懒散,老板坐在吧台里玩手机,时不时地还会抓住一件小事借题发挥训人。 “我爸也经常挨训,都习惯了。”秦町小声说。 从嫆嫆小声回道:“训员工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让人很不舒服。” 秦町撇撇嘴:“其实老板对我挺好的,但我还是怕他。” 秦士朗端着一个餐盘从厨房走了出来,一个服务员赶忙上前去接,被他拒绝了。老板瞥一眼秦士朗,吩咐了一句刚刚的服务员,不一会儿,服务员端着四杯鲜榨的果汁送到了从嫆嫆那桌。 “这奶油蛤蜊玉米汤是怎么做的啊,真好喝。”从嫆嫆满脸崇拜地问。 秦士朗用手抓了一下被厨师帽压塌的头发:“你喜欢喝?等我给你送去。” 秦町盯着爸爸抓头发的手,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秦士朗捕捉到儿子的视线,立刻停止了动作,清清嗓子看向了一旁宝宝椅上的小苗。 “我打算留丁果在我那住几天。”从嫆嫆喝完一碗汤说。 秦士朗开始熟门熟路地喂小苗吃炒饭:“白子林能同意?” 从嫆嫆一瞪眼:“不同意也得同意,就现在丁果的情绪回去她必定找茬吵架。俩人才和好几天,到时候更难收拾!” 秦士朗赶忙连连点头:“你那住不开吧,不行就让丁果去我那。” 从嫆嫆摇头:“让姨妈知道了担心,搞不好一些话还会传到丁妈妈那,算了吧,娘俩刚吵完架。” 秦士朗不说话了,沉默半晌突然说:“我送你张床吧!” 从嫆嫆抬头疑惑地看秦士朗,很快便明白他是为丁果买的,因为他也预感到丁果去她家小住早晚会成常态。她也不客气,干脆利落地回道:“行!” 两人同样默契地不在孩子面前提丁果的事,一个心无旁骛地吃,另一个则心事重重地喂孩子。 原本从嫆嫆都已经打算好要把丁果去她家小住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解释给秦士朗听,并且还要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只要发现丁果苗头不对,她会立刻把丁果接走,连先说利还是先说弊都想好了,可根本不用她开口,秦士朗便都懂了。 从嫆嫆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无声的默契让她感动,甚至让她衍生出这个世界总有一个人会懂得她心中所想的感觉。 事实证明丁果根本就没费口舌,白子林便同意她去从嫆嫆家住了。 白子林所谓的休息就是无休无止没有任何节制地打游戏。凌晨四点睡是早的,白天一觉睡到下午是常事儿,不用说他许诺的会帮丁果做家务、带孩子,就连他自己的吃喝还得丁果送进他的房间里。丁果在压着火,白子林也知道,但仅仅只是知道而已。 “我走了,他就不用看我脸色,玩得更疯了。”深夜,四个人在一张床上有点挤,但丁果的心情却特好。她盯着天花板笑得恶狠狠的,“嫆嫆,我突然有个想法,挺恶毒的。” 从嫆嫆特别好奇这个恶毒的想法,都快睡着了,一下精神了,赶忙问:“啥?” “你说,网上动不动就爆出疯狂玩游戏的人猝死,怎么就没轮到白子林呢?” 从嫆嫆哭笑不得:“你以为死那么容易?” 丁果有些失神:“是啊,真没那么容易,不然活着有什么意义?” 从嫆嫆彻底没了睡意,翻身坐了起来:“丁果,你不许有这么想法知道吗?” “你也要说我有两个孩子没有资格死吗?” 从嫆嫆一把将干瘦的丁果拎了起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脸:“看着我,果儿,看着我!不,孩子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你。你的生活还有无限可能,你攒了这么多年做一番事业的热情还没有释放,你的好日子还没有到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得容易,但我看不到一点希望。” 从嫆嫆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看丁果:“你知道白家为什么对你这么肆无忌惮吗?因为你好欺负,或者因为你娘家好欺负?” “不是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是因为你的选择。” “选择?” “对。你从一棵参天大树变成了依附他们的菟丝花,只能依靠他们才能活下去。你得不到尊重,得不到理解,抱怨只能加剧你们的矛盾,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我怎么办,我不依附他们孩子谁看,家里谁顾?”丁果嗓门一下大了起来。 从嫆嫆赶忙看一下熟睡中的大苗和小苗,拉着丁果去了客厅。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丁果的脸在白炽灯下格外苍白。从嫆嫆叹了一口气:“果儿,你说实话,当初和白子林结婚,除了真的爱他之外,是不是觉得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会让你实现做家庭主妇的梦想?” 是的,丁果的梦想很简单,并不是职场中的叱咤风云,仅仅只是一个安于生活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 丁果没有回答,却落下泪来。 从嫆嫆握住她放在餐桌上的手,冰凉冰凉的,特别让人心疼。“你爸妈对你的忽视并不是你的错,你这辈子最恨生而不养的父母你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人我可以理解,所以在看到大苗生病你毫不犹豫选择回头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止你。可是,果儿,你应该醒悟了,白家人对你不好最起码你要对自己好。我说一些话可能不中听,你就当良药苦口吧!你现在吃得苦受的累只感动了你自己,白家是看不到眼里的,或者,他们就算看到眼里也装看不到,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些都是你自愿的。他们已经把你吃得透透的,只要他们把孩子握在手里,你就永远摆脱不了他们的阴影,现在你觉得他们过分吧,以后只会更变本加厉。” 这一次丁果没有回怼从嫆嫆,因为她说得太对了。她更沮丧了:“那你说怎么办?” “走出白家。白家的店不是卖了吗,现在就是个机会,不要总是担心没人看孩子或者看不好孩子,白子林不是许诺休息一个月吗,你就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他必须拿出个态度来,要不他在家做家庭妇男你出去赚钱养家,要不,他乖乖地出去找工作,而且还要保证不许随便辞职或者跳槽,如果这两条他都不答应,你就当白子林玩游戏猝死了,去找你婆婆。” “他们会拿我妈当借口。” “之前的时候你婆婆为什么拿阿姨当借口,是因为她要顾店而阿姨退休了,现在阿姨又有了工作,她无事可做了,那阿姨也可以同样去要求她啊!” “她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婆婆,她不是也没帮过我?” 从嫆嫆恨铁不成钢地敲丁果额头:“阿姨为什么理直气壮,因为中国的传统!咱先不提什么封建不封建,咱就说,你婆婆现在没事,儿子压根就担不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她不帮忙谁帮?你要摆正你的思想,你婆婆不是在帮你,她是在帮自己的儿子、孙子和孙女,懂吗?!她是没有底气的,但凡白子林有点出息,你们的日子就不会过成这样!但话又说回来,如果白子林或者你婆婆真的答应帮你看孩子了,你也不要要求过高,也别动不动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之前就是你什么都不放心白子林,他才做甩手掌柜的。” 丁果陷入了沉思。从嫆嫆说得没错,白子林变成现在这个德行她和婆婆都有责任,一个是不放心懒得用一个是不舍得用,现在想去改变他的确有难度,既然如此那只能请婆婆帮忙,她总不会忍心看他们的家就这样散了。打定主意,丁果的心情总算晴朗了许多。她的坏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打小就这样。 丁果有一套自我安慰的方法,受了委屈她会拼命去想一些好的事情,不管是过去的还是或许有可能是将来的,只要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希望她都会去想,她会告诉自己,瞧,生活也不全是坏事儿也不是一点奔头也没有,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活下去的动力。 但丁果没有发现,这段时间,她的自我安慰好久没有奏效了。 从嫆嫆发现了。 第二天是周末,新床早早地送到了从嫆嫆家。 许久没有露出笑脸的大苗和小苗撒着欢瞧工人们安装新床,不停地问丁果是不是以后不用和爸爸一起住就住在干妈家了。丁果瞧着两张兴奋的小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秦士朗没有来,来的是秦町,不知道为什么从嫆嫆有些失望。 秦町很有眼力见地说:“老板今天又要训话,我爸不好请假。” 从嫆嫆欲盖弥彰地揉揉秦町的脑袋:“没事啊,工作要紧。” 丁果路过秦町,脑袋伸到他脸前:“跟你爸说,爱情也很要紧。” 从嫆嫆权当听不到扭头就走,却红了脸。 丁果看着从嫆嫆略显仓惶的背影,手肘碰秦町:“你说你是喜欢她当你老师还是后妈?” 秦町笑得特鬼:“我喜欢有什么用,那得看我爸本事。” “你可以做助攻啊!” 大苗突然窜了过来:“妈妈,什么是助攻啊?” 丁果笑着回答:“就是帮助一个人达到某种目的。” “好的还是坏的呀?” “当然是好的啊!” “那我能助攻你和我爸离婚吗?我不喜欢他,他太废柴了!” 丁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行吗妈妈,行吗?” 秦町赶忙拉着大苗就走:“大苗,看你的床装好了没。” 大苗被秦町拽着,仍艰难地拧过头冲丁果喊:“行吗妈妈?” 丁果分神去想,她已经很努力了,对白子林再不满她也不会在孩子面前说他的坏话。白子林不上班,她会对孩子们说因为爸爸上的是夜班只是他们睡着了没看到;白子林不做家务,她会对孩子们说给爸爸不擅长做家务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白子林酗酒,她对孩子们说爸爸只是在喝一种只有大人喝的饮料……丁果一直竭力为孩子们塑造一个拥有积极的、正面形象的父亲角色,她以为她做到了,殊不知孩子的世界没有谎言,他会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 丁果不敢问在大苗的眼中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是不是也很“废柴”,但那一刻,她决定了,就算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也要积极地去生活,再也不能得过且过了! 第二十四章 曙光 秦士朗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之后,他看上去特别疲惫,身心俱疲的那种。从嫆嫆用眼神问他怎么了,他只是一笑,去次卧检查了床体是否安装牢固后就要走。 “喝碗粥吧!”从嫆嫆说着将一碗八宝粥放到了餐桌上,“晚饭时熬的,熬多了,不嫌弃是剩的吧?” 秦士朗用笑容告诉从嫆嫆他不但不嫌弃还很感动,拉过椅子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丁果用手撑着脑袋看他,似笑非笑地问:“表哥,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吧?” 秦士朗不理丁果。从嫆嫆脚一伸在餐桌下踹了丁果一脚,丁果吃痛,不依不饶地又说:“我说这么小的餐桌你怎么配了三把椅子,感情是给自己留了一把啊!” 秦士朗喝完了一碗粥,这才抬头看丁果:“不,第三把椅子是给你留的,谁让你老赖在这!” 丁果笑得更欢了:“我不赖在这你哪来的借口总往这跑?” 从嫆嫆听不下去了,起身要走。 丁果隔着桌子一把拉住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走,我没眼力见儿,你俩聊。” 从嫆嫆翻白眼,刚要说什么被秦士朗打断了。 秦士朗对丁果说:“你快回房间吧,我真有事儿要跟从老师谈。” 丁果的表情立马丰富起来,浮夸得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她走到房间门口回头小声喊:“好好聊啊,聊久一些,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秦士朗面无表情地盯着丁果,等她进了房间才去看从嫆嫆。 从嫆嫆冲秦士朗一笑,也不知道他要谈什么,心却没缘由地突突跳了起来。 秦士朗沉默片刻开了口:“今天秦町给我打电话,说大苗一心盼着丁果和白子林离婚,还说白子林废柴。” 原来是谈这个。从嫆嫆定定神,暗笑自己莫名其妙,然后回答:“我听丁果说了。自从上次白子林把大苗偷偷带走,大苗变了许多,我建议丁果带大苗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她同意了。” “嗯。”秦士朗又没了声响,片刻之后,他说,“我在想,秦町为什么要特意打电话告诉我这些。” 从嫆嫆没听懂。 秦士朗低垂着头,密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或许,在他的眼里,我也是个废柴吧?” 这一点从嫆嫆倒没想过,赶忙安慰秦士朗:“不能吧?或许秦町只是担心大苗。” 秦士朗不善言辞但却非常敏感。秦町给他打电话说“废柴”那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他没有听错。这两个字已经在他的耳边盘桓了几个小时,从理解它的字面意思到猜测它的深层含义,每想一次,他便会心惊一次。秦士朗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在孩子心目中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存在,以为他的任务就是满足孩子生活和教育需求就够了,第一次,他有些明白从嫆嫆所说的“与孩子有效沟通也很重要”的意义了。 榜样的作用。这就是秦士朗由“废柴”两个字读出来的另一层含义。 “从老师,你说,我这个年龄还能去创业吗?” “为什么不能?” “我曾经想过,那些拆迁款足够秦町上学、结婚买婚房用,我们家日常开销我的工资也够了。安逸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但也没什么好的。这些天我总往你这跑,看到在你的带动下丁果也开始积极面对生活,我一个大男人突然觉得有些惭愧。”秦士朗看向从嫆嫆,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 从嫆嫆没有多想,说:“你有没有想过和秦町谈谈?听听他的想法。” 听到这句话,秦士朗的第一反应还是“毛孩子懂什么”,但很快,他想起正是这个毛孩子提醒了他。秦士朗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听听孩子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你们谈的内容和结果告诉我吗?”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嘴角缓缓弯起,他的眼睛里似乎有光在闪:“当然。” 从嫆嫆似乎很喜欢她的火山泥面膜,每次秦士朗晚上去她家,总能看到那张灰乎乎的脸。 “你刚下班?”从嫆嫆看着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到9:40。 秦士朗站在门口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太晚了,打扰你了吗?” 从嫆嫆赶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多好。赶紧进来吧!” “丁果和孩子们呢?” “丁果今天出去找工作累坏了,和孩子们早早就睡了,在房间里。” 秦士朗进屋,关上门,将手里打包的餐盒放到桌上:“饿么,想不想再吃点?” 从嫆嫆冲进厨房拿了两套餐具,将其中一套递给秦士朗:“怎么办,我是易胖体质,吃夜宵我会肥死。” 秦士朗面对从嫆嫆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有些腼腆和紧张但更多的是温暖。他说:“这个是我下班后单独给你做的,热量高的食材和调料我都没放。” “那就好!”从嫆嫆笑得特别灿烂。 “不过吃完不要立刻睡觉,容易消化不良。” 从嫆嫆的嘴里已经塞满了食物,漫不经心的说:“那你陪我聊天好了。” 秦士朗深深地看一眼忙着大快朵颐的从嫆嫆,笑得更深了。 “你晚上没吃饭?”秦士朗明明晚饭没顾上吃,但见从嫆嫆吃得这么开心,便停下了筷子。 从嫆嫆摇头:“吃了,方便面。” “又吃方便面?不想做饭定个好一点的外卖也行啊!” “下午下课几个熊孩子和隔壁班起了冲突,等解决完都七点多了,我都饿过劲去了,干脆,当减肥了。”一想到下午的事儿就堵心,从嫆嫆噎了一下,用手锤胸口。 秦士朗起身默默地给从嫆嫆倒了杯水。 从嫆嫆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抬头问:“你知道我没吃饭才送饭过来的吗?” 秦士朗说:“秦町下午去店里了,我们两个聊了聊。” 从嫆嫆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看得出来,她对秦町的关心明显多于美食:“你们谈了?” 秦士朗皱皱眉头:“好像不太成功。” “怎么了?” 秦士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主要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下午秦町去店里,秦士朗把创业的想法讲给他听,询问他的意见,心不在焉的他只回了三个字“没意见”。原本父子俩的沟通就不多,兴冲冲的秦士朗被教了冷水,立刻打了退堂鼓,没再继续谈下去。秦町这才对秦士朗说从嫆嫆又被钟朝朝气够呛,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下班,秦士朗一听,注意力立刻转移,再加上到了晚餐高峰,父子俩的交谈就这样无疾而终。等秦士朗忙完,秦町早就吃完饭写完作业回家了。秦士朗还记挂着从嫆嫆是否回家有没有吃饭,赶忙又折回厨房做了些吃的,开车来了她家。 从嫆嫆也不避讳,两腿往凳子上一收将自己团成了一团:“我觉得秦町还没有意识到你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或许你的语气、问话让他以为你只是在通知他。” 秦士朗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毕竟他讲话的时候还是比较生硬的。 “我太紧张了。”秦士朗有些局促,“不知道为什么,跟自己的孩子聊天竟然还紧张。” 从嫆嫆看着秦士朗,鼓励一笑:“你是太重视才紧张,这是好事儿。给孩子点时间吧,他也需要一个适应和接纳的过程。” 秦士朗表示认同。两人暂时沉默,从嫆嫆似乎在想事情,而秦士朗生怕就此结束了话题,那样他便不方便再留在这里了。 “你说,钟朝朝怎么了?” 从嫆嫆放下双腿,端坐身体,一本正经地问:“我可以向你吐槽吗?” 秦士朗立刻回答:“当然。” “你说一个原本挺好的孩子怎么就叛逆得让人无法理解了呢?青春期是借口吗?调皮、不听话、偶尔惹是生非,我可以理解,将手机带进学校去偷拍,这不是犯罪吗!” “谁?钟朝朝?不能吧?我记得丁果说过,他爸爸是狱警,妈妈是律师,耳濡目染这孩子怎么也不能犯罪去啊!” 从嫆嫆叹口气:“我总觉得这孩子还有别的什么事儿。下午放学后我找他谈,死活不开口,还让我不要管,以前他可是什么事儿都告诉我。” “是不是因为他舅舅的事儿?” 从嫆嫆双手抱头,瓮声瓮气地说:“我又不是他妈,也不是和他爸分手,这孩子反应也太过激了些吧?” 秦士朗想不出其他理由,当然也不认为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只好安慰:“现在的孩子心思多,我亲儿子想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说钟朝朝只是你的学生。” 从嫆嫆叹气,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苦了脸:“可千万别因为我,你不知道,我可心虚了,今天他和我顶嘴我都没敢凶他!” 秦士朗忍俊不禁,半安慰半哄着:“该凶凶,不凶怎么管教孩子!” 从嫆嫆一瞪眼:“也不能太凶,现在孩子的自尊心强着呢!” “好好好。”秦士朗实在忍不了了,越过桌子伸出手,将从嫆嫆胡乱立起的几绺头发给安抚了下去,又生怕她误会,解释道,“有点乱。” 从嫆嫆盯着秦士朗的手起起落落,靠近的时候她还闻到了他身上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某种香料,又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食材。她忍不住笑了:“怪不得你做饭这么好吃,身上都带着香料的味道。” 秦士朗赶忙闻了闻自己的手:“我自己都闻不出来,气味很大吗,不好闻吗?” “还好,我就开个玩笑,干嘛这么紧张。” 秦士朗盯着从嫆嫆笑:“不是就好。” 从嫆嫆眯起眼:“你好像很在乎我的看法,为什么?” 这就很明显了。如果要是丁果在,肯定会指着从嫆嫆的鼻子说她居心不良试探她那单纯又无辜的表哥。从嫆嫆是有些试探的意思,不过,只是一半,另一半她是真的想知道。 从嫆嫆很清楚自己对秦士朗的感觉,特别清楚,所以她从来都不拒绝他的一切帮助和陪伴,甚至还有些期待在她气馁难过的时候他会像超人一样出现在眼前。就像今天的日子,他真的就出现了,带着他的温暖还有美食,这两样是她此时此刻最期待的。 秦士朗低下头,玩了会手指。从嫆嫆难得有耐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回答。 “以前,我是个废柴,安于现状,庸庸碌碌。”秦士朗一字一句地说,“但现在,我有了理想。这个理想不是秦町给我的。”或许是口拙,或许没有勇气说出心里话,他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停止。 从嫆嫆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在与隋靖交往的这些年,为了能与他和他的家人们友好和平地相处,她可是没少费心思。这些将她打磨得异常敏感,亦或者说,从小,为了讨好父母她原本就是敏感的。她明白了秦士朗的戛然而止,也隐约感觉到他隐藏在心里的话是什么,她心动了,第一次,她体会到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被重视被依赖,甚至被当成了一个独特又唯一的个体,而不是排在末位的无关紧要。 秦士朗在从嫆嫆无法言喻的目光中落荒而逃,与她不同,他是迟钝的,或者,因为自卑而不敢相信会有美好的爱情在他四十岁的时候与他不期而遇。 第二十五章 冲动 “我哥来了?”要去卫生间的丁果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从嫆嫆仍旧坐在原地,木木地点点头:“对,走了,我把他吓跑了。” 丁果哑着嗓子笑:“你这饥渴的模样我看着都害怕。” “滚!” “得嘞!” 秦士朗有些迫不及待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就顶着黑眼圈去了店里,要和老板谈谈。 中午丁果正在网上看招聘信息,接到了秦士朗的电话,问她回不回家吃饭,说有事要商量。丁果和小苗一回姨妈家便被秦士朗拽进了餐厅,桌子上摆了一桌子菜,全是姨妈爱吃的。丁果拿眼神询问秦士朗,他暗地使眼色,丁果会意,立马夸张地开口说:“呀,姨妈,你今天用什么化妆品了怎么这么漂亮。” 秦母扫一眼秦士朗和丁果,慢悠悠地开口:“说吧,什么事儿?” 秦士朗坐下,看了妈妈的脸色一眼,一双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还是秦母受不了,先开了口:“别墨迹,有事说!” 秦士朗赶忙正襟危坐:“我昨天因为食材的事儿又和老板有些不愉快。” 丁果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和你们老板意见不统一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看不惯他以次充好,他心疼你不会替他省钱。” “平时为了多赚那几十块钱t骨当菲力卖,这次更严重,双十一直接上淘宝上买了一堆什么牛排套餐,化冻一看,先不说种类,肉的色泽也有问题,我试着煎了一块,口感也不行。我不同意用这样的肉,让老板退货,他又拿出饭店亏损要节省成本的那一套来。我提醒他这样会造成恶性循环,以后客人会更少,他急了,说要关店。店里的员工一听也急,我也急,一冲动就说这店我买了……”秦士朗这段话说得又急又密,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样子,倒更像是蹩脚的演员在背好不容易背熟的台词。 丁果张大了嘴巴,坐在一旁的秦母淡定地伸手给她合上:“这出息,这就惊讶成这样了?” “姨妈,我哥这才叫冲动消费,你平时老说我怎么不说他?我冲动那么多次也没他这一次花的多!” 知子莫若母,秦母去看秦士朗:“你这是冲动吗?” 秦士朗老实地摇了摇头。 丁果没有听出秦母的弦外之音,脑子仍旧停留在秦士朗一冲动买了家西餐厅上。这不是狗血偶像剧里的桥段吗,霸道总裁一怒为红颜,为她豪掷千金。不对,秦士朗的“红颜”难倒不是从嫆嫆吗,从嫆嫆跟西餐厅也没啥关系啊?! 想到这丁果才反应过来,身体往前一探,双手板过秦士朗的脸,直视着他:“你不会在店里有喜欢的人了吧,怕她失业把店给买了?哦,对了,那个小什么小青还是小红的,就那小绿茶,总挨你们老板训的那个。你说实话,你和老板起冲突是不是撒谎,你是不是为了她?早就见她总有事没事找你……”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秦母咬着牙打丁果的手,“你哥有那么大方,为了一个没啥关系的同事去买下一个店?少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你就不会在你的婚姻里受那些罪了!” 丁果一跺脚拧着身子撒娇:“姨妈!说我哥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秦母不理她,对秦士朗说:“生意上的事儿妈不懂,你看着做就行,赚了赔了都是条路,大胆去干,为了你,为了人家姑娘都是好事儿。” 秦士朗一双眼睛飞快地在妈妈和丁果脸上转一圈,马上低下了头。 “姑娘?”丁果用她高亢又变了调的声音去表达她的疑惑,“还真有个姑娘?到底是哪个姑娘?” 秦母一巴掌拍到丁果身上:“少跟着瞎掺和!赶紧吃你饭。”说完又对秦士朗说,“和老板都谈好了?” 秦士朗简单明了地说:“嗯,您一点头,我明天就去办手续。” “办吧!”秦母说,“好好干,儿子,妈支持你,无论是事业还是别的。这个家已经拖累你够多了,你的大学、青春,包括婚姻,都已经失去了。现在你手里也有了点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丁果一双眼睛又开始贼溜溜地去瞄秦母。 “谢谢妈。”秦士朗转向丁果:“想来我店里吗?叫你来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儿。” “容我想想呗,我还想再去试试。”丁果没有接触过餐饮业,况且这些年没工作,她担心两个新手会毁了这个店。 “嗯,不急。” “我工具人是吧?你叫我来是商量事儿吗,你是怕被姨妈骂来拿我当挡箭牌吧?”厨房刷碗的时候,丁果问秦士朗。 秦士朗笑道:“本来是想着万一我妈不同意让你在一旁敲敲边鼓。” 丁果撇撇嘴:“我就知道。不过我挺好奇到底姨妈说的姑娘是谁啊?” 秦士朗斜眼瞧丁果:“你什么时候这么迟钝了?” “嫆嫆?”丁果见秦士朗没有否认高兴地跳了起来,“真的是?你俩成了?昨晚她还说把你吓跑了!” 秦士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这样跟你说的?” “啊,好颓丧的样子。可以啊哥,你这马上爱情事业双丰收了啊!不像我。”丁果说完立刻苦了脸,而后很快又笑道,“不过没想到你会为了嫆嫆去盘店。” 秦士朗说:“也不全是为她。” “解释就是掩饰!喜欢就追啊!” 秦士朗无奈:“我是想追求从老师,但毕竟条件摆在这。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老师,年轻,长得也好看,性格还好,我呢,比她大了近十岁还带着个孩子。其实我挺犹豫的,你回去别胡说八道啊,我可不想耽误人家,以后看时机吧!” “为什么还要看时机,再看嫆嫆就是别人的了!” 秦士朗有些后悔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能不能别咋咋呼呼的?人家从老师能不能看上我还是两码事。” “我觉得有戏。实话告诉你,嫆嫆不像现在社会上那些势利的女孩子,对钱啊权啊没什么多大要求,年龄更不是问题,她和我一样,无非是追求一份安稳。” 秦士朗盯着丁果问:“怎么讲?” “你觉得她和隋靖为什么分手?因为隋靖失踪了?不是的。如果隋靖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估计只要他不死,她都能等下去。你出现的很是时候,她从家里搬出来,别看表面上很轻松实际上心里甭提多难受了。是你这时不时的帮助让她不再害怕,不再孤立无援。你出现的很是时候,而你的举手之劳也给了这个孤独的小女人莫大的安慰。所以,她对你的感觉真的是不一样的,你让她明白其实女人不需要一直付出,而男人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再粗的心都会细腻起来。” “隋靖对从老师不好吗?” 丁果摇头:“也不是不好。嫆嫆说她是被隋靖的理想和事业打败了,我觉得差不多就这么个意思,在他的心里,从嫆嫆的排位不是第一,搞不好是最末,因为她的前面还有他妈、姐、家庭、责任等等等等。你不一样。” 秦士朗缓缓抬起头,微笑:“我怎么就不一样了?” “因为你的理想是嫆嫆给的。”丁果也看出来了。 理想。隋靖是个理想大于一切的人,而以前的秦士朗是个没有理想的人。隋靖对于理想的热爱并没有因为从嫆嫆有丝毫减退,但秦士朗却因为她燃起了对理想的热情。丁果很确信,从嫆嫆感受到了这其中的差别,所以她对秦士朗肯定有不一样的感觉。 秦士朗靠在洗碗池台上,垂下了头。而后,看着地板上规律又清晰的纹路,幽幽开了口:“对,你说得没错。因为从老师我知道了秦町最缺的是什么,也因为她,我想起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许多梦想。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梦想,这个梦想很简单,首先是不能浑浑噩噩地混吃等死,其次,我要给唯一的儿子做出榜样,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希望让我喜欢的人看到我积极、拼搏、勇敢的一面。我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想让她以我为傲,更想让她因为我而感觉到生活是如此得美好。” 丁果故意做了一个发抖的动作:“像小学生在宣誓,不过,很真实,我喜欢,我相信,你喜欢的嫆嫆也会喜欢的!” 秦士朗把丁果往外推:“行啦姑奶奶,一定不要胡说八道啊!我还得去店里,先走了。” 秦士朗认为,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事都做不好,根本就没资格为别人去做什么。从嫆嫆说他有潜在的大男子主义,他承认,但他暂时还不想去改。 “你哥不容易。”在姨妈的房间,秦母对丁果说。往常在这句开场白后肯定是长篇大论地去阐述有多不容易,但秦母不按常理出牌,说完这句话之后直奔主题,“好不容易有他喜欢做的事,我必须要支持。多优秀的一个孩子让他那死鬼爹给拖累了,真是上辈子欠他的!”说完,秦母突然拉住了丁果的手,没头没脑地说,“果儿,我得谢谢你。” “谢我?” 秦母一脸真诚地拉住丁果的手:“姨妈没求过你吧?” “姨妈你别这样,我都害怕了。” “姨妈求你件事儿,想办法撮合你哥和从老师好吗?我觉得你哥如果错过她,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可心的人了!我是真不想干涉你哥,但我着急,这孩子太木,你说现在的女孩谁还喜欢这样的!” 丁果赶忙安慰:“嗨,我当什么事儿呢!没问题,我也有这个意思,放心吧姨妈。”说着她想起了什么,“弄半天,你说的那姑娘不是店里的小青,是嫆嫆啊!” 秦母“啧”了一声:“人家姓蓝,什么小青小红,她还是个孩子,少胡说八道!” 丁果冷笑:“姨妈,她可不是孩子,你等着瞧吧!” “行了,不说她,跟咱也没啥关系。还有件事儿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姨妈你说。” “说你哥不是冲动吧,也不全对,毕竟他也没有做过生意。给别人打工和自己开店这差别大了去了,你哥是个老实人,我还真怕他会栽跟头。你以前在大公司做过,也聪明,最近你不是也在找工作吗,我想,你要不嫌弃你哥店小,去帮帮他?” 丁果说:“怎么会嫌弃,我当然求之不得。其实我有点发憷,毕竟我没有做过餐饮行业,压力怪大的。这周末有个人才交流会,我想再去试试,如果还是找不到工作,我就踏踏实实地跟着我哥干,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以后你要是忙起来了,孩子就放我这。之前你要强觉得没理由让我这个姨妈帮你带孩子,现在有了,毕竟你是在帮我儿子打理生意,对吧!” 丁果这才完全明白姨妈和表哥的真实用意,眼里闪出了泪花:“姨妈你真好!” 第二十六章 勇士 秦士朗做了十几年的厨师,从帮厨到厨师长,一直围着柴米油盐转,从未参与过经营。店一接手,他先找会计谈了谈,才发现店里的赤字已经连续五个月了。他应该有所察觉的,现在每天的出餐量连以往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但他没多想,也没去想,毕竟他只管分内的事儿。现在,他是老板了,分内事儿已经不限于厨房。他有些头大。 从嫆嫆已经五天没见到秦士朗了。学校里秦町一切正常,依旧满脑子都是学习,依旧沉默,依旧事事不关己。上午第二节课课间,宣传委员跑到办公室嘟着小嘴跟从嫆嫆告状,说钟朝朝不配合排练还影响别的同学。从嫆嫆的心没缘由地沉了一下。 与秦町的一切正常相比,钟朝朝的一切都太不正常了,叛逆、和同学打架、和老师顶嘴、不完成作业……几乎把以往他最讨厌的事全做了个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成绩倒是一如既往,虽然没有秦町稳坐第一名的好,但前十名没问题。从嫆嫆一直认为成绩只是孩子们生命中极小的一部分,并不能代表什么,她更看重孩子的品格。 钟朝朝绝对不是一个坏孩子,或者,在从嫆嫆的眼中,所有的孩子本质都是好的,不好的是他们所处的环境以及所接触的人和事。钟朝朝变成现在的样子肯定有原因,她是其中的一个因子,但也肯定还有其他的,至于是谁或者是什么,不得而知。 从嫆嫆不想主动找钟朝朝,她知道,这个时候问也问不出答案。 周末,丁果竟然没有和孩子们一起睡懒觉,早早起了床,见从嫆嫆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她伸进蓬乱不堪的脑袋转了一圈,视线聚焦在正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的从嫆嫆身上:“干嘛呢?” 从嫆嫆向丁果招招手。丁果三步跳上床,钻到了从嫆嫆的被子里,一双惺忪的睡眼眯了好几下才睁开。 从嫆嫆的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丁果仔细看了一会才知道是一个心理医生的札记,记录的是一个女人的抑郁症治疗过程。 “十年的时间,从24岁到34岁,这期间有好转也有恶化,过程非常曲折痛苦。” “那她最后痊愈吗?” 从嫆嫆看着丁果说:“她死了,抛下自己最爱的孩子。” 丁果没有任何反应。 从嫆嫆留意着丁果的表情变化,心里咯噔一下,关掉了手机屏幕:“怎么起这么早?” 丁果扯出一丝笑:“去我哥店里帮忙。” 从嫆嫆的眼神有些闪烁,蹭蹭鼻子,说:“孩子怎么办?” “一会送我姨妈家。” “哦。”从嫆嫆没了下文。 丁果盯着她看了一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她说:“你反正也没事,一起去!” “我去了能干什么?” “什么也不用干,在一旁给我们加油好了。有你的加油,我哥肯定一个人顶仨!” “别胡说!” “哎吆,还害羞了?我可打听清楚了啊,我哥特别喜欢你,你对我哥有没有点意思,如果有的话就相处试试。” 一听这话,从嫆嫆脸上的笑都收不住了:“你哥真喜欢我?” 丁果做发誓状:“真的。但是他这人害羞,估计你想让他主动说出来有点难,为了防止你跟被别的男的追走,我特意、郑重地邀请你,做我的表嫂吧!” 从嫆嫆立刻做了一个得意的神情:“这还不简单,知道了他的意思,他不主动,我来!都成年人了,有什么可怕的!” “感谢勇士!”丁果嬉皮笑脸地冲从嫆嫆敬礼。 灰头土脸的秦士朗仿佛一个小老头,一点都不帅,丁果有些后悔把从嫆嫆拉来了。可从嫆嫆不在意,一看到店里的情景便夸张地喊:“这是遭劫了吗,怎么这么乱?!” 秦士朗摸一把脸上的汗,笑得很不好意思:“店员都累坏了,我给他们放假了。” 从嫆嫆开始动手,照着秦士朗的样子摆排桌椅:“你这老板真是体贴,要不我来给你打工得了。” 秦士朗只是笑。 店是年初刚装修的,倒不用费劲再去重装,秦士朗只是去掉了那些繁琐的欧式装饰,重新刷了墙壁,更换了一些浮夸的挂件和桌饰。预想得很简单,没想到这也不是小工程,竟然用了将近一周。等工程结束,大到桌椅小到一个接线盒,事事都要他操心。他在家是个甩手掌柜,以前在店里也只围着他的厨房转,这店刚接手杂事一多直接抓了瞎,幸好他是慢性子,也有耐心,慢慢的,忙乱的状况改善了许多,再加上原先的店员大部分留了下来,尤其是有店长小蓝在一旁不遗余力的帮衬,一切进展倒还顺利。不过,他也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挑战可不是将店面换点装饰那么简单。 秦町是后到的,来的时候带着饭菜,还顺手买了几杯饮料。 “忙得也没时间给你们做饭了。”秦士朗不是客气,是真的觉得遗憾。 丁果一边往嘴里塞东西头也没抬:“没事,我们从老师以后有的是时间。对吧,从老师?” 从嫆嫆不理丁果,抬头去看秦士朗的反应。秦士朗没看她,只是忙着分饮料,等看到标注着“去茶底、顶部换椰椰雪糕”那一杯的时候,放到了她面前,顺便看了她一眼。丁果跟着歪头去看,转脸去问秦町:“每次让你给我加果肉你老忘,怎么你从老师的习惯你记得就这么清楚?” 秦町不紧不慢地说:“我爸叮嘱的。” “吆!”丁果那一声拖着长音的戏谑被从嫆嫆的小手给捂回了口腔里,她拿眼神去刺激从嫆嫆。从嫆嫆喝一口那私人定制的饮料,瞥了她一眼,扭头看向了秦士朗。 “士朗哥,我呢,确实觉得你这人特好,温柔又稳重,我也知道我有点心动了,但是呢,我这还没有完全从和隋靖的事儿里走出来,有些搞不清这份心动是喜欢还是空虚。我是个必婚主义者,年龄也不小了,也想尽快找到合适结婚对象。所以你给我点时间,如果我确认了,而你也对我有那么点意思的话,那咱俩就谈谈?看我这话都说得很明白了吧,以后咱就不劳烦丁果小姐姐在这里瞎掺和了,行不?”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连最聒噪的丁果也忘了反应,一副看到鬼的模样看着从嫆嫆,然后再看看秦士朗。 秦士朗刚夹起的一块肉掉回到了一次性餐盒里,嘴里的米粒也被惊得突然拐弯进了气管,引得他一阵剧烈咳嗽,还红了脸。秦町赶忙将水递给他,转头冲从嫆嫆竖起了大拇指:“老师,你真勇!” 从嫆嫆给了秦町一个眼神,两人一击掌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士朗给回应。秦士朗还在专心致志地咳嗽,一看到这两人的眼神,干脆直接去了卫生间。 丁果按着从嫆嫆的肩膀,拼命地摇着她,笑骂道:“成心的吧你,明知道我哥木!我让你主动,也没让你这么个主动成这样,跟闹着玩似的!” 从嫆嫆一撩头发,异常洒脱地说:“我很正经好不好!多大点事儿啊!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些年我和隋靖的恋爱算是白谈了,恋爱中的女人能体会到的那些个小悸动我一样都没体会到,反而跟你哥相处的这几次倒是有感觉了。人生苦短,浪费那时间猜来猜去的干什么,你事儿也多,别替我们操心了啊,我自己来!” “我谢谢你,瞧你把我哥吓得!”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胆小,好歹也是过来人,见证还在这坐着呢!”从嫆嫆下巴向秦町一抬,“是吧,见证。” 秦町撇撇嘴,小声嘟囔:“我才不是!” 丁果也不避讳秦町,趁着秦士朗还没回来,压低了声音说:“我哥和那位是相亲认识的,我都搞不清楚俩人有没有感情。” 从嫆嫆的脚在桌子底下猛地踢了丁果一下,丁果会意,不说话了。 秦士朗重新回到大家身边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就是不敢抬眼看人,丁果稀罕得要命,一口一个表哥地逗他,被从嫆嫆不害臊地给护住了。四人在简单地玩闹过后又开始重新投入到工作,整整一个下午,又是擦地又是除胶,最后还把有破损的地方重新装饰了,每个人都是腰酸背痛,但却没有一个人喊累。 从嫆嫆太喜欢这种氛围了,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利用在从嫆嫆家小住的时间,每天将大苗送去学校,将小苗送去姨妈家,丁果又开始了她求职的征程。一周的时间,她面试了十几家公司,过程大同小异,一听到她是两个学龄前孩子的妈妈便果断拒绝了她。失败多了,丁果已经开始麻木,到了最后,再去面试她都是带着消极的态度去碰运气,这样造成的结果只会更糟。 周末人才交流中心有一场大型的招聘会,丁果还是不死心,决定去“碰碰运气”。 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丁果按照自己的求职意向去几家招聘单位简单座谈了几句,基本没戏。手里的简历已经捏出了汗,她彻底看清了事实。眼看着马上就到午饭时间,她一边盘算着给孩子们买些什么吃的他们会开心,一边准备离开。 人群中,一个穿白色t恤的男人正随着人潮向丁果的方向走着,不知道是因为过于熟悉还是他真的出挑,她一眼就看到了他,而就在看到的那一刻,身旁所有的人都成为了背景。 丁果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她也曾经从嘈杂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他的所在。那时的他有着一张苍白的脸,一双疏离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极少会带上表情。她就是被这种清冷的气质所吸引,再加上他那几句轻飘飘的承诺,两眼一抹黑义无反顾地扎进他的怀里。多年后,再想起过往,丁果忍不住冷笑,可冷笑过后呢,却仍是无法抑制的心跳。 是的,在经历过这么多的波折之后,丁果竟然仍忍不住对白子林心动。多没出息啊,她骂自己,而后,很快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她一味地容忍、退让、妥协跟双方父母和孩子都没有任何关系,仅仅只是她依然深爱着他。 第二十七章 进展 丁果被这个答案深深地打击到了。她躲到一旁观察着白子林在各公司的招聘摊位前踌躇、观望,神情两极分化眼中,不是怯懦便是不屑一顾。他在招聘会场待了四十分钟,面对几百家招聘单位,一份简历也没能投出去。 从嫆嫆有段时间经常开玩笑称呼白子林为“白大少爷”,嗯,丁果觉得他已经完美晋级了,“白大老爷”还差不多,本事没多少,不但眼高手低,还特能摆谱。 丁果断定,白子林是绝对不会乖乖出去上班的! 出了人才交流中心,丁果盯着白子林进了停车场然后开车离开,她转身打车回了从嫆嫆家。路上的时候她意外地接到了白子林的电话。说意外是因为她住在从嫆嫆家近十天,他从来都没有主动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都是她为了让孩子们知道他们还有个爸爸,主动视频,但说话的时间很短,因为每次开摄像头,白子林都会无一例外得端坐在电脑前自称不要进本了就是在进本的路上,丁果也看不惯。 白子林问丁果晚上能不能回家,语气有点小亢奋。丁果脑子里画面仍然停留在白子林在人才交流中心一筹莫展的样子,语气有些冷淡:“有事?” 白子林说:“我想到怎么赚钱了。” 一听到“钱”字,丁果立马精神了起来,只不过,这种“精神”不是激动,而是警觉。她皱起了眉头,问:“你又在游戏里投钱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而后很快传来了声音:“不管那个,我是说别的门路。” 丁果紧紧咬住下唇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白子林没有否定她的问话,这摆明他已经这样做了,而且搞不好还赔光了!丁果顶着嗡嗡的脑袋问:“什么门路?” “我要开店。” “什么店?” “服装店。” 真是无巧不成书,不到一周的时间,有两个人告诉丁果开店,还都是冲动。但两个人的冲动又完全不一样,秦士朗的冲动是蓄势而发,而白子林百分百是完全纯冲动! 丁果问:“在哪?” “嗯,先不管在哪,我觉得肯定能赚钱。” 呵呵,先不管。丁果忍,继续问:“卖什么服装,男装女装童装?品牌的?什么货源?” “都卖,要做就做个大的,一条龙!不光服装,什么包包,鞋子,都卖!” “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现在工作不好找,薪水也低,要是开个店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啊!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工作吗,干嘛要看别人脸色,你可以在咱自己家店里,不用朝九晚五不用看老板脸色,还不耽误带孩子,对吧?!” 丁果越听越不对劲,狐疑地问:“你哪来的钱开店,据我所知拆迁款你妈拿走大半还债去了,你手里剩的那点钱都让你玩游戏、喝酒霍霍得差不多了吧?” 很快,电话那头轻飘飘地传来了一句:“你手里不是还有十万吗!” 丁果立刻就明白了,压着心里不断窜起的怒火:“开店的事儿你和妈商量了吗?” 白子林说:“商量了啊,她说只要不让她出钱,她不管。” 丁果气得心跳都紊乱了,直接怼了回去:“白子林,你和你妈能不能不要再惦记我那点钱了,你知不知道这钱是我们最后的底线?如果这点钱也没了,我们还有两个孩子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就喝西北风了,我什么时候委屈过你?” “什么时候委屈过我?白子林,你说这句不脸红吗?” 白子林嗫喏片刻,又来了底气:“那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你整天吵着要出去工作吗,你找到了吗,没有吧。你不是以前无牵无挂的时候了,现在的人都很现实,生怕孩子会拖你后腿。我也是不想你一直受打击才想到开店的!” 丁果无法去判断白子林这句话的真伪,毕竟,她早就不相信他了,在她的眼里,白子林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去开店,就是为了骗走她手里仅剩的那点钱,还有不要将看孩子的重任扔给他妈。丁果也无法去判断她这样想是不是小人之心,但她在白家经历实在太多了,这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想让她往好处想都没地想去。但她学聪明了,很快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和猜忌,尽量平静地说:“这样,你先去研究一下货源和开店的地脚,我这几天就回去了,等回去后我们好好商量好不好?” 白子林也很意外丁果竟然没有继续反驳他,兴冲冲地说:“行,这几天我就去找。对了,严致君答应帮我们免费拍照了,以后我们还可以实体店和网店一起进行。” “严致君?你俩还真是打不散的铁!”丁果又想起白子林冤枉她和严致君,冷了脸,连说话也冷了许多。 白子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嗨,都过去的事儿了。” “什么叫过去的事儿?!” 白子林根本就不知道道歉为何物,随便搪塞了句什么,挂了电话。 丁果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但如果现在就否定白子林,他必定会逆反,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丁果太了解白子林,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幼稚、头脑简单而且还常年处于叛逆期。就像从嫆嫆经常说的,大苗是白六岁,小苗是白三岁,而白子林是白二岁,心理年龄还不如俩孩子。 丁果不是刚结婚时的丁果了。 丁果对于家庭有一种近乎于执拗的渴望,或许是得到的家庭温暖太少,她总觉得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抵不过一个家庭能给她安全感。她一头热地冲进去,直到她磨平了暴脾气,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懂得了委曲求全后才幡然醒悟,她选错了人。 网上有个段子怎么说来着:“是什么改变了妈妈的容颜,是时间还是岁月?不,是你那不争气的爹。”丁果觉得,这句话就是专门照着她现状写的。 丁果回到姨妈家的时候孩子并不在家,秦士朗竟然在,见她拿一双眼睛到处找,淡淡地说:“我送秦町还有大苗小苗去从老师家了。” 丁果不怀好意地笑:“你现在用从老师是越来越顺手了!” “说什么呢!”秦士朗的语气明明是责备,可眼睛里却带上了笑意。 丁果耸耸鼻子,见姨妈从房间出来,识趣地没有再逗秦士朗,转而说,“那我去找他们,估计这会儿他们该吃饭了。” 秦士朗在丁果后面说:“今天店里油漆散味没什么事儿,我休息。难得周末不用工作,天气好,我准备开车去从老师家接着孩子们,去户外玩玩,孩子们最近也闷坏了。” 丁果一听停下了脚步:“就别带着孩子们了,你和从老师去玩多好!” 秦士朗拒绝接收丁果的挤眉弄眼,说:“从老师说你这几天挺累的,准备给你一个下午加半晚上的假期,让你心无旁骛地好好睡上一觉。孩子们我们就带走了,你赶紧吃口饭,赶紧享受去吧!” 丁果先是一阵茫然,而后露出了感激的表情:“你是我亲哥,嫆嫆是我亲姐!我不吃饭了,现在就走!” “行了,别贫了,赶紧走吧,你多说一句话,你的假期就少一分钟!” 丁果听完撒腿就跑。秦母看着丁果的欢脱的背影却笑不出来。她和秦士朗对视一眼,说:“替我谢谢从老师,给我们操心着小的,还得操心果儿这个大的!” 秦士朗“嗯”一声,抛下一句“晚上我们不回家吃饭了”,扭头追了上去。 在丁果看来,出门时的秦士朗稳重都是装出来的,肯定在心里活蹦乱跳了! 上午丁果去人才交流中心的时候秦士朗去从嫆嫆家接孩子,从嫆嫆没让秦士朗走,和他聊了几句,说怀疑丁果有抑郁症倾向。秦士朗不懂什么叫“阳光抑郁症”,一度认为丁果心大,就算遇到不少糟心事儿应该也不至于想不开。从嫆嫆却非常严肃,建议他不要这么乐观。秦士朗知道,在这方面他远不如从嫆嫆细心和专业,决定接受她的建议,给了丁果半天的放松时间。 细想起来,自从丁果有了孩子,她似乎就是常年无休再加24小时待机。以前最爱的旅游已经彻底戒了,现在就连出门逛个街也跟有狗撵着一样火急火燎,这半天的假期却只有闺蜜才能给她。丁果说不出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她准备珍惜从嫆嫆的这份好意,用这难得的半天时间睡死过去。 丁果严重睡眠不足已经有六七年之久了。 市郊的湿地公园免费对外开放,也许是夏天的缘故,人并不是很多。秦士朗开着车路过一号门和二号门一路向西在三号门停车场停下了。几个孩子一下车就撒了欢,脱缰的野马一样往儿童区跑。 一丝风都没有,阳光下闪着光的树叶乖巧地依附在枝桠上,懒洋洋地像是睡着了。草地一片青绿,星星点点的野花开得正欢,在绿油油的常绿灌木保护下,特别俏皮。北边是海,没有沙滩,多得是乱石,路边有栏杆拦着,只有固定的几个地方可以去到水边。 孩子们不喜欢没有沙滩的大海,对跷跷板和滑梯倒是一如既往的爱。本以为海边的室外游乐场能凉快些,但天气实在太热了,干站着都流汗,更不用说孩子们正疯着没个停下的时候。从嫆嫆唯恐孩子们中暑,连哄带骗地又换到了附近商场的一个室内游乐场,那里空调很足,还有源源不断的矿泉水和果汁给他们补充水分和解馋,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嘈杂,孩子们的尖叫声、大人们的呼喊声、设备的运行声等等,吵得人头疼。 从嫆嫆和秦士朗在一旁的休息区找了两个空闲的凳子,一脸姨母笑和姨父笑地看孩子们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大人们糟心的时候往往孩子们也不会开心,坏情绪会传染,而懂事的孩子们更容易被波及,他们好久没有玩得这么痛快了。 “爸爸,你不陪从老师去逛逛街吗,这里多吵啊?”秦町都替木讷的秦士朗愁,忍不住跑过来问。 秦士朗看一眼从嫆嫆,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我陪你们。” 秦町不乐意:“我这么大了,弟弟妹妹我来照顾就行,你们去溜达溜达吧,在这多无聊。” 秦士朗的确很想有一个和从嫆嫆独处的机会,但还是拒绝了:“这里人多,不安全,没事儿,你去玩。” 从嫆嫆也跟着附和:“看你们玩挺好的,不无聊,去吧!” 秦町没达到目的有些气馁,不情不愿地走了,不一会却欢天喜地地又融入到孩子们的疯玩中。 “秦町好久没有玩得这么开心了。”秦士朗像是在解释,转头去看从嫆嫆,“他一个孩子,肯定也想玩,我们要是离开了,他就不是孩子了,就不能撒欢玩了。” 商场的灯光下,秦士朗的眼睛是氤氲的,淡淡的褐色像琥珀一样。它们满含笑意,温暖、纯净又好看,从嫆嫆想起了月色下的海,总给人一种包容一切的宁静。记得还是单身的时候,从嫆嫆问丁果遇到喜欢的男人会怎样,丁果说她会直接扑上去,从嫆嫆笑骂她臭流氓,可现在,面对这样的秦士朗,从嫆嫆也很想做一次臭流氓,生扑一次。 第二十八章 撩拨 被这样温柔又细心的男人拥抱,肯定会让人瞬间忘掉一切不愉快吧。从嫆嫆突然想。 秦士朗被从嫆嫆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舍不得移开眼,转转头又看回去,再转转头,又看回去,如此反复几次,他先笑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从嫆嫆回过神,倒也不扭捏:“我刚刚那眼神是不是太花痴了?” 秦士朗笑出了声:“我可真信了啊?!” “为什么不信?”从嫆嫆一歪头,“我就是冲你犯花痴了。” 秦士朗突然伸出手在她的后脑上摸了一下,别过头去笑。从嫆嫆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估计是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做如此亲昵的动作,摸头杀哎,会让多少女孩子脸红心跳!她跳下高脚椅绕到他眼前,对他笑得无比开怀,眼睛里还带上了一丝戏谑。他承受不了她的视线,也跟着站了起来。 为了出来玩从嫆嫆穿了一双平底鞋,这下比秦士朗更矮了许多。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故意闹:“嗨,这位帅哥,在下单身,可以要个电话吗?” 秦士朗仍旧躲,但从嫆嫆也很执着,跟着他的眼睛去闹。余光瞟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秦士朗又恢复到了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赶忙抓住了从嫆嫆不停挥舞的手腕。 “好了,给你给你,别闹了。” 从嫆嫆愣了一下,当秦士朗手上的温度通过手腕向心脏和脑子传递过去的时候,她突然体会到了那种小鹿乱撞的悸动,而后,她想起了她的初恋,那个同样有着温暖笑容的学弟,叫什么来着? “手怎么这么凉?”秦士朗的大手从从嫆嫆的手腕移到了小手上,捂了两下,“是不是空调太凉了?” 从嫆嫆开始心跳加速,手也忘了抽,任由秦士朗握着,老实了。美好的感觉呼啸而来,从嫆嫆立刻将她忘记初恋名字的内疚抛至脑后。 秦士朗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下从嫆嫆,而后一本正经地先将从嫆嫆的左手放到了她左边的短裤口袋,又将右手也放到了她右边的口袋里。放完之后,还轻轻地拍了一下,说:“这下好了,手一会儿就暖了。” 从嫆嫆恨不得一头扎进隔壁的海洋球池里。 悸动消失了,小鹿也不乱撞了,美好也没有了。从嫆嫆想起了丁果曾说过秦士朗是个纯直男,比白子林还纯。 秦士朗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看向从嫆嫆献宝一样笑得特纯真,与他的年龄都有些不符了:“暖和多了吧?” 从嫆嫆仍旧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动作扭头一脸懵地去看秦士朗:“你这表情不会是得意吧?” 秦士朗稍稍收敛了一些:“别看现在是夏天,商场里的空调还是很凉的,尤其我们坐在风口,站着不活动肯定会冷。” 从嫆嫆仰天无语:“我是在跟你聊空调吗?” 秦士朗鸡同鸭讲地回答:“不信呢?不然你手这么凉!” 从嫆嫆倔脾气上来了,偏不信这个邪,突然叫:“秦士朗!” 秦士朗愣了一下,以往从嫆嫆给他起了好多称呼,一开始的“秦町爸爸”,后来熟悉了又开始叫他“秦大厨师”、“她表哥”、“他舅舅”再到最近开玩笑时的“士朗哥”,却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全名。他那沉寂了多年的心,怎么也没料到有一天会被一声老师点名撞开了门,乱得没了章法。 从嫆嫆见他没反应用手肘捣他:“我喊你呐!” “啊,我在听。”秦士朗不敢看从嫆嫆了。 从嫆嫆无奈,赌气似地又伸出手往秦士朗眼前晃,笑得特邪劲:“嗨,直男,要我教你几个追女孩的招数吗?” 秦士朗再次抓住了从嫆嫆张牙舞爪的手,依旧默不作声地将她的左手放到她左边的裤子口袋里,然后在她威胁的白眼下将她的右手握住,放进了他的防晒外套的口袋里。 “防晒衣太薄了没有你的裤子暖和。”秦士朗的视线追随着孩子们,像是在解释。 “嗯。”从嫆嫆的酒窝又欢快地跑出来了。 “秦士朗。”从嫆嫆又叫他名字。 “嗯?”秦士朗仍旧看着孩子们。 从嫆嫆转到秦士朗面前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勾引你,也不是在强迫你,我只是……”试探,只是试探她是不是已经在他心里,也在试探她是不是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可是她却不敢问。 秦士朗一双氤氲的眼睛移到从嫆嫆脸上,笑得像个青春萌动的少年。他再次握紧了衣服口袋里的小手,说:“我知道。” “真知道?” “真的。”从嫆嫆看懂了秦士朗的眼神,决定放弃追问。 “不过。”片刻之后,秦士朗突然说,“我是真的觉得我这防晒衣口袋不如你的裤子口袋暖和。” 从嫆嫆扶额,咬着牙劈着手刀低吼:“过!这话题过了,好吗?!”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乐不可支。从嫆嫆这才明白他是故意的,伸手去打,秦士朗赶忙求饶:“老听丁果说你特经逗特别可爱,我自从和你认识之后觉得你就是个严肃的老师,今天总算看到了。” “那你现在看够了吗,可以不逗我了吗?”从嫆嫆咬着牙威胁。 秦士朗摇头,俯身轻声在从嫆嫆耳边说:“不,我就喜欢你。”看着从嫆嫆渐渐害羞的脸色,他又补充道,“这个样子。” 从嫆嫆又变了脸,恶狠狠地咬牙:“丁果还说你什么直男、木讷、成熟、稳重呢!骗人的!你等着!”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仍旧笑着:“好,我等。” 不远处的秦町忘了玩闹,看着爸爸脸上久违的笑容开心地跳了起来。 几个孩子在游乐场玩了四个多小时,要不是小苗被一个小孩推了一把引发嚎哭,估计再玩四个小时都不在话下。太阳渐渐移到了西边,大家都饿了,从嫆嫆生怕孩子们吹足了冷风出门再被热到,便提议在商场吃完晚饭再往回赶。几个人找了一家孩子们爱吃的披萨店,秦士朗依旧吃得少,忙着喂小苗和照顾大家,从嫆嫆在一旁冷眼瞧着,越发得觉得他可靠。 回去的路上,三个孩子依旧兴奋,连一上车就睡觉的小苗也跟着两个哥哥又唱又闹,坐在副驾驶的从嫆嫆拧着身子看着他们,越看越觉得幸福,便问秦士朗:“你知道我为什么当老师吗?” “不是因为你妈妈的缘故?” “当然不是!是因为我喜欢孩子。小时候盼着爸爸妈妈再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长大了之后我就想,等我结了婚我绝对不等,立马要孩子。” 秦士朗说:“我以为有了丁果这个前车之鉴你会不想要孩子。” 从嫆嫆的视线移到秦士朗的侧脸上:“你觉得丁果的生活是被孩子拖累了?” “当然不是,但也不能否认,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她会痛痛快快的离婚,日子相对来说也能轻松一些。” 从嫆嫆沉默了,片刻之后,又开口道:“人有选择的权力,选择过后,如果得到一个好的后果,他会得意自己的明智,但如果得到了一个不好的后果,他会将所有的不幸归咎到别人身上。是,人都不是先知,对于之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但,可不可以,不要牵扯无辜呢?” 秦士朗飞快地看一眼从嫆嫆,眼神里带上了些许过意不去:“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从嫆嫆摇摇头:“你的想法代表了很多人。我跟你探讨个问题,你说,达到什么样的经济条件才能要孩子?比如家产多少或者年收入多少之类的。” 秦士朗认真想了一下,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我觉得有固定收入,生活不是很差就可以吧,当然,如果家产能雄厚一些更好,毕竟现在的社会养孩子的确费钱费精力。” “所以说,人类最正常不过的繁衍生息发展到现在社会竟然有了门槛,有很多人认为穷人不配要孩子,因为给不了孩子一个好的生存环境。可是,人类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呢?” 从来都没有人跟秦士朗讨论过如此深奥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去研究人类存在的目的,但他也不能任由这话题就这么冷掉,绞尽脑汁回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呃,我觉得孩子与父母是一种缘分。” “那秦町呢,是你觉得缘分到了,所以被动接受了他吗?没有期待,没有憧憬,只是因为结婚了就应该有个孩子去传宗接代?”从嫆嫆压低了声音问。 秦士朗再看一眼从嫆嫆,又从后视镜中看一眼仍在打闹的孩子们,回答不上来了。 从嫆嫆坐正身体,直视着前方,说:“丁果却不是这样想的。或许父亲和母亲的差别就在这里,大多数父亲是被动接受,而作为母亲,在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与孩子的命运就拴在一起了。知道白子林为什么对丁果肆无忌惮吗,因为他用两个孩子做筹码控制了丁果,他不觉地这是无耻,还引以为傲,所以,你觉得丁果因为孩子而踯躅不前,是她错了吗?” “不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表达的意思不对,我并没有怪孩子,只是单纯地因为丁果的现状有感而发。” 从嫆嫆微微颔首:“嗯,我明白,你心疼表妹,这样想正常,但我还是觉得孩子可怜,无辜背了这么大的一口锅。这孩子的出生也有你们男人的功劳,我们女人又不是雌雄同体!” 秦士朗有些哭笑不得,理智地决定闭上嘴巴安心开车。 从嫆嫆却不肯放过秦士朗,又问:“你离婚后秦町为什么会跟着你?” 秦士朗其实有些不相信坐在后排的秦町会一点都听不到他和从嫆嫆说的话,搞不好那夸张笑声就是在故意掩饰在偷听。他也搞不明白平日里最重视孩子心理问题的从嫆嫆为什么非要当着孩子的面去问这个问题,按照他的想法,这话题似乎在秦町不在场的时候谈更为稳妥。 “从老师,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再谈?” 从嫆嫆盯着秦士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要。” 秦士朗愣了一下,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她的用意,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话:“或许你说得对,我们男人没有经过十月怀胎,当孩子降生的时候的确是被动去接受。我记得第一次看到秦町时的感觉,讲实话,没有电视上演的那么激动,反而觉得非常陌生,我们的感情也是在之后的相处中一点一点地建立起来的,我不知道别的爸爸,但在我这里,我对秦町的爱绝对不比他妈妈的少。离婚的时候,我们争过一段时间的抚养权。孩子妈妈觉得我没本事,孩子跟着我肯定不会有出息,而我觉得孩子妈妈心高气傲给孩子施加过多的压力让孩子太累对孩子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况且还有一点,我不敢相信孩子的后爸会对他好,但我敢保证能给孩子一个爱他的后妈。” “这么肯定?” 秦士朗目视前方:“对,如果孩子后妈对他不好,再深的感情再好的条件我都不会要。” “点我呢?”从嫆嫆突然说。 秦町与弟弟妹妹的玩笑声戛然而止,再也装不下去了,一脸紧张地看向了从嫆嫆和秦士朗。 第二十九章 成年人的恋爱 秦士朗愣了一下,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她的用意,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话:“或许你说得对,我们男人没有经过十月怀胎,当孩子降生的时候的确是被动去接受。我记得第一次看到秦町时的感觉,讲实话,没有电视上演的那么激动,反而觉得非常陌生,我们的感情也是在之后的相处中一点一点地建立起来的,我不知道别的爸爸,但在我这里,我对秦町的爱绝对不比他妈妈的少。离婚的时候,我们争过一段时间的抚养权。孩子妈妈觉得我没本事,孩子跟着我肯定不会有出息,而我觉得孩子妈妈心高气傲给孩子施加过多的压力让孩子太累对孩子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况且还有一点,我不敢相信孩子的后爸会对他好,但我敢保证能给孩子一个爱他的后妈。” “这么肯定?” 秦士朗目视前方:“对,如果孩子后妈对他不好,再深的感情再好的条件我都不会要。” “点我呢?”从嫆嫆突然说。 秦町与弟弟妹妹的玩笑声戛然而止,再也装不下去了,一脸紧张地看向了从嫆嫆和秦士朗。 车子缓缓停在从嫆嫆家单元门门口,秦士朗转头对秦町说:“你带弟弟妹妹上去,爸爸有几句话和从老师说。” 秦町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位都已经停满了,秦士朗打着方向盘出了小区,在一个口袋公园的附近停下了。他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身体向从嫆嫆的方向一侧,说:“讲实话,我觉得挺突然的。” 这句话虽然有些没头没脑,但从嫆嫆知道秦士朗指的是她告白的事。她点点头,说:“是有点,不过我今天可以说得更透彻一些。第一,我恨嫁,快三十了被人悔婚让我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我不是当今社会上那种让人羡慕的洒脱女性,可以将婚姻当成可有可无,对,没错,我就一俗人,受不了来自父母的压力,受不了邻居异样的目光,更受不了同事们为我操的闲心。我还很传统,自认为作为一个女人,承担着为人类繁衍生息的责任,而科学研究表明,年轻女人生的孩子质量就是高。第二。”她转头看向秦士朗,“我没撒谎,我就是对你有感觉。我觉得你就是那种传说中的爹系男友,我做梦都想被人捧在手心里,而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行。” 秦士朗愣愣地看着从嫆嫆,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了:“也就是说,你对我的感觉其实还不同于爱情,只是觉得我似乎能满足你一些理想男友的条件?” 从嫆嫆一歪头,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得像批改学生作业那样严谨:“你这个说法我觉得还挺客观的。讲实话,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但就是对你有好感,想和你相处下去就对了。” 秦士朗盯着从嫆嫆深吸了一口气:“你每次谈恋爱都这么理智吗,就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 从嫆嫆突然一拍手,咋咋呼呼地说:“哎呀,我想起来了!” “什么?” 从嫆嫆咧嘴一笑:“我初恋男友的名字。” 秦士朗哭笑不得:“这你也能忘?!” “为什么不能忘?我跟你说,我和他还有我和隋靖的感情都是典型的被爱情冲昏头脑,到你了我才理智起来,估计可能年龄大了。”从嫆嫆笑嘻嘻地说。 “我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从嫆嫆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秦士朗:“那要看你对我什么感觉。大叔,我不相信你对我一见钟情,更不相信你是被我的美貌迷了双眼,我更相信你是因为我对秦町的态度才对我有了些许好感。” 秦士朗仔细一想,似乎是这么回事。 “所以说,你有啥可难过的,还是庆幸吧,我这人还挺好的,最起码对你儿子好!” 秦士朗不笑了,看着从嫆嫆的一双圆眼睛一本正经地问:“你真的想好了?” 从嫆嫆眨巴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啊,我虽然嘴快,但从不乱说话。” “可我你值得更好的。我只是职高毕业,你是正儿八经的研究生;我马上就四十岁了,你才刚三十。” 这句“刚三十”让从嫆嫆非常受用,以至于她认真纠正道:“知道,你实岁三十九,而我虚岁三十一,这样算咱俩差八岁,还行。” “谢谢你啊,还给我让了一岁。”秦士朗哭笑不得。 “不客气。”从嫆嫆笑嘻嘻地说,突然又板起脸来问,“怎么个意思,我太上赶着了是吗,吓到你了?” 秦士朗不敢看从嫆嫆了,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不,我是怕你有一天会后悔,毕竟这个世界上条件好的男人真的很多,而我不想看你再浪费时间了。” 沉默。两人枯坐了两分钟,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秦士朗其实挺怕说了这些话之后从嫆嫆会打退堂鼓,他有些后悔了,他应该也恋爱脑一次,就像她说的,先相处一下试试,不应该一上来就把事情摆得这么清楚,但他就是自卑,打从骨子里自卑,对于他来说,从嫆嫆美好得简直不像真人,除去外在、学历、工作等等条件,她的率真、果敢、温暖也都是他可望不可及的。他不希望看到这么美好的女人有一天会因为他会后悔,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他会恨不得他们从来都没认识过。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从嫆嫆突然又开了口。 秦士朗用眼神询问她。 从嫆嫆说:“你知道知错能改有多难吗?白子林明明知道他有多让丁果失望,可依旧坚挺地继续混吃等死。隋靖明知道我有多渴望安定下来,他却总拿理想来敷衍我。但你不一样,通过秦町的事我发现,我们是可以沟通的。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但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分手的、离婚的两个人,或许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此。我不想找一个装糊涂叫不醒的人,我想要的是一个真正能听懂我说话的人,就这么简单。” 秦士朗明白了,瞬间下定了决心。他握住了从嫆嫆的手,抬头看向她的那一刻,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那我们就试试看吧!” 从嫆嫆大大方方地笑了,一拍秦士朗的肩膀,豪迈地说:“就这么定了!” 秦士朗发动汽车说:“我先送你回去。” 从嫆嫆笑得特别开心:“你不怕我对秦町不好?” 秦士朗微笑着:“你不会,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 车子再次在从嫆嫆单元门门口停下,她没让秦士朗下车,打算上楼的时候顺便叫秦町下楼。两人在彼此的凝视中挥手说再见,走到门口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去。 “忘东西了?” 从嫆嫆靠近驾驶室的车窗,神神秘秘地向秦士朗招招手。他以为她要说悄悄话,赶忙将耳朵凑了过去,她凑近了,找的不是他的耳朵,而是他的脸,用她那温暖又湿润的嘴唇,轻轻地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记。 “礼物。初次相处,请多关照。” 从嫆嫆笑嘻嘻地趴在车窗上说完要跑,却被秦士朗一把握住了后脑,而后他的唇便吻住了她的。短暂的错愕之后,从嫆嫆立刻回应,搂住了他的脖子。 “回礼。”秦士朗摩挲着从嫆嫆的小脸,眼里的温柔让她想起了融化的糖浆,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来。 “是我先喜欢你的。”看着从嫆嫆那双在路灯下闪闪发光眸子,秦士朗又说。 从嫆嫆很快又在秦士朗的唇上啄了一下:“奖励,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秦士朗笑得特别开心,依依不舍地看着从嫆嫆:“回去吧!” 从嫆嫆“嗯”了一声转身往单元门跑,一边跑一遍回头冲秦士朗招手。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秦士朗的心里的糖浆也融化了一样,滴滴答答,好不欢快。 “接下来,我们朗哥哥就要有两个孩子要疼喽。”丁果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秦士朗抬头看向蔺暖阳家的方向,发现一二三四个脑袋正排列整齐地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他暗叫一声“不好”,无奈地冲楼上四个小脑袋招了招手。 从嫆嫆一开门,就被丁果拉进了卧室。 “进展够快的啊!真打算和我哥谈了?我哥喜欢你我看出来了,但是如果你要是没有什么表示,他绝对会藏在心里。你这么勇倒是我没想到的,他多不禁撩,就你一句话的事儿。” 从嫆嫆一边换着家居服,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散去:“我想好了,隋靖的事就算正式翻篇了,我也没必要再继续浪费我的青春,而且我爸妈也肯定不能让我一辈子单着,与其这样,倒不如选个适合的。” “但你想过没有,你妈是不会看上我哥的。” 从嫆嫆扭头去看丁果略显严肃的脸,伸手将她的嘴角往上挑了一下:“丧着个脸干什么?隋靖失踪后我想了无数次,其实说起来,我俩的确不合适,就算能结婚也是勉强凑在一起。他不会放弃他的梦想,也会一直被他的妈妈和姐姐控制,而我们的日子将还会有无数次的妥协,到时候把彼此的感情全都磨没就成仇人了。我跟你说,以前我就是太听话了,就连和隋靖联谊的时候都想着他肯定是我爸妈喜欢的那种女婿,有什么用,他们又不替我过日子。所以,我现在九十五斤的体重九十四斤半的反骨,我决定照自己的意愿活一回!” “剩下的半斤是什么?”丁果无比认真的问。 从嫆嫆毫不犹豫地回答:“内疚。” 丁果扭头就走:“这么点,不要也罢!” 小小的卧室里只剩下了从嫆嫆一个人。躺在床上,她在想,她和秦士朗的感情突兀吗?仔细想想他们认识已经十几年了,从一开始的几面之缘到因为秦町而熟悉,她的确没有将他当成恋爱对象来考量,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想法呢?应该是他帮她修水管帮她安装餐桌开始吧,就是那么奇妙,突然之间,她就觉得,如果和这样的男人一起生活,那她是不是就能省不少心,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了? 从嫆嫆不敢谈感情,但却渴望被呵护已经很久了。 第三十章 小幸福 下午的音乐课改成了校庆节目的彩排,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是元旦校庆,从嫆嫆忙得焦头烂额。她班里出了两个节目,一个是由文艺委员和几个多多少少有点舞蹈基础的女生跳古典舞,一个是钟朝朝和两个男生的普法节目,内容讲的就是关于校园暴力的事。女生向来省心,都到了爱美的年纪,不用督促她们就卯足了劲儿对着镜子想方设法地跳得更美更标准。男生这边比较让人操心,原因还是因为钟朝朝,毕竟他之前在食堂欺负秦町的事儿还没过去,再加上他最近的叛逆表现,另外两个男生便有些不服,从头到尾不入戏不说,钟朝朝这位警察的扮演者一说话他们就就“嘁”一句,嘁到最后钟朝朝的那点自信也没了,原本滚瓜烂熟的台词开始频频出错。从嫆嫆赶紧叫停,招招手,让三个男生下了舞台。 从嫆嫆不说话,抱着双臂一声不响地盯着他们。钟朝朝的头垂得低低的,也不得瑟了,仿佛犯了多大的错。 “老师,我们觉得警察钟朝朝演不合适。”文晓彬说。 “理由。” “他前几天还欺负同学来着,结果又成为校园安全的扞卫者了,太讽刺了!” 从嫆嫆看向另一个学生:“你也这样想的?” 赵澜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你俩觉得谁合适?” 文晓彬说:“我自告奋勇。” “台词能记得住?” “虽然不熟练但可以试一试。” 从嫆嫆转头看向钟朝朝:“你可以演施暴者吗?” 钟朝朝额头上的疤挺瞩目,不说话,从嫆嫆瞟一眼他的疤,又问了一句,他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从嫆嫆说:“行,你俩换角色,再来一遍。” 不到五分钟,从嫆嫆叫停了彩排,三个男生又来到了她的眼前。从嫆嫆还是不说话,抱着双臂盯着他们连连冷笑。 文晓彬气鼓鼓的,又说话了:“报告老师,我觉得钟朝朝还没有从警察角色里走出来,每次看我都特严肃,作为一个施暴者,他应该很害怕才对!” “他严肃你就怂了?”从嫆嫆突然挂了脸,高了十六度的嗓门在空旷的排练厅里回荡着,让一旁的几个跳舞的女生都停了下来。她冲女生们摆摆手,等她们又重新开始跳舞之后才又说,“你觉得你走出施暴者的戏了吗?没有吧,不然你怂什么?!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钟朝朝?” 文晓彬吓得不敢说话了。 从嫆嫆继续训话:“文晓彬,你演的那叫警察吗,架子一端出来跟个地痞似的,你把警察的形象都毁了知道吗?还有,我问你们,知道什么叫集体荣誉感吗?” 三个人说出了三个“知道”,从嫆嫆扫一眼就知道仨人当中至少俩不服,她压着火,转向了钟朝朝:“我问你,‘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是什么意思?” 这句出自论语里的话其实并没有出现在这三个学生们的教材中,但钟朝朝是明白的,因为他妈为了培养一个神童出来,曾经填鸭一样填了钟朝朝好长时间,论语对他来说是梦魇,绝对不陌生。 “提拔正直的人在邪恶的人之上,人们就服从;提拔邪恶的人在正直的人之上,人们就不服从。” “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服你了吗?” “明白了。” “知道怎么做了吗?” “改正错误,端正态度。” 从嫆嫆转头看向另外两个学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意思不用我再重复一遍了吧?” 文晓彬和赵澜连连摇头。 “你俩谁能跟我保证这辈子不犯错?” 两人又是摇头。 “我不逼你们去互相帮助,互相包容,但我提醒一句,你不经意的一句话或者一个举动代表的是你这个人的品质,犯错是有成本的,三思而言三思而行。这个节目立意很深,目的不是为了让你们去表演,而是通过表演将校园暴力的危害告知大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们要清楚身上的使命,懂吗?” “懂了。”这次的回答整齐划一,精气神也出来了。从嫆嫆很满意,冲舞台抬抬下巴,“继续。” 排练厅的空调不好用,从嫆嫆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汗。天灰蒙蒙的,像是要变天,风一会儿比一会儿大,飞沙走石得活像要世界末日。她翻开手机看了一眼暴雨预警,一路小跑回了办公室。 最后两堂课是系里商议摸底考的事,原本几句话就能说完的事儿,因为扯到了别处硬是耗了一个多小时。从嫆嫆脑子里全是班上那群熊孩子的成绩,不止学生们怕考试,她这个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也怕。他们班的语文成绩其实也还算可以,整个学校十二个班,期中考试的时候排了个第三,她是属于那种不会给孩子和自己太多压力的那种老师,认为孩子们只要尽力了成绩就算差点她也可以接受,但她也知道,这群孩子肯定没有用上全力,有些人估计百分之五十都够呛。 这么大孩子已经到了有自己主意的时候,现在社会信息发达,接触的东西也多,人心就容易浮躁。以她以往的经验,唠叨是没用的,靠自己更是天方夜谭,但放任不管是万万不可的,掌握好既不让这群小祖宗讨厌又能起到激励的作用还是有点难度的。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要结束的时候,风更大了。从嫆嫆一开完会就往教师奔,知道大部分学生已经不需要父母接送都是自己回家,唯恐变天让他们在路上挨淋便加快了脚步,准备用仅剩的五分钟动员一下。路过走廊玻璃的时候,靠窗而坐的一个学生将一本小说藏在课本下面看得正津津有味,她想了想没管,直接进了教室。 教室里还算安静,从嫆嫆一上讲台便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余光扫过去,至少有一半的学生在做小动作,她清了下嗓子,原本在心里打好的腹稿临时又改了。 “我只说一句。”从嫆嫆抬起头,面无表情地一眼扫过去,“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们的行为视而不见,一切成绩说话,校庆过后的考试谁要是成绩退步了,咱来个大清算。” 教室里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哎吆声,从嫆嫆脸上带了一丝笑,看了看手表:“好了,今天不拖堂,准点下课,今晚有暴雨,各位同学一定不要在外面逗留,赶紧回家。如果因为淋雨感冒影响了成绩,老师一样会清算哦!” 又有学生开始起哄,但这次的气氛明显好了许多,有个胆子大的学生喊:“老师也注意身体,早点回家。”其余的学生附和起来,此起彼伏地响在教室的各个角落。往往这种时候就是从嫆嫆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时候,这会儿再看这些小猴崽子一个比一个顺眼,全然忘了他们作起来有多气人。 下课铃响了,因为有从嫆嫆在,学生们走出教室的时候还算规矩,但一离开教室到了走廊上全都撒了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下雨了”,一时之间整个走廊就跟开了锅一样。从嫆嫆不放心,又走到门口喊:“别贪玩,都赶紧回家!” 秦町是除了值日生最后一个走的,在门口看着连背影都透着慈母相的从嫆嫆问:“老师你还不下班吗?” 从嫆嫆的视线从走廊上转回来,回过头的时候脸上还满是笑意:“我还得等会,工作还没完呢!” “可是一会儿雨就大了。” “没事,我不怕。”从嫆嫆说着把秦町往外推,“赶紧走。” 秦町和从嫆嫆说再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转过头来冲她招手。她也招手,心里忍不住想,这是这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徐蔓不要他真是亏大发了! 从嫆嫆又催促了一句值日生,见他们磨蹭沉不住气干脆陪他们一起干了起来。外面突然开始炸雷,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劈,她和学生们匆匆收了尾,叮嘱他们回家后让家长给她发信息,确定他们都带了伞又目视着他们跑远了才匆忙回了办公室。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当日必须要完成的工作收尾,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搁在平时还大亮天已经黑透。雨下得很大,比电视剧里的洒水车下的还密还大,中间夹杂着小冰雹,打在伞上劈里啪啦的。地滑,从嫆嫆穿了一双高跟鞋,沿着人行道走得惊心动魄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摔个四仰八叉,走了还没一百米脚腕都要酸了。 油价见天儿地涨,为了还房贷,从嫆嫆已经不敢天天开车上班了,不着急的时候她也不舍得打出租车,不过这种天气肯定也打不上车。出校门溜达个八百米左右就是地铁站,那里有回家的地铁,从嫆嫆加快了脚步。 一辆黑色的suv停在了路边,很快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拦住了闷头走路从嫆嫆:“我喊你一路了。” 从嫆嫆看着从天而降的秦士朗犹自愣神,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隋靖。在这种情况隋靖会接她下班吗?不会,不然她怎么在他面前树立了屹立不倒的独立女性形象? “你是来接我的吧?”从嫆嫆有些不敢肯定,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不然呢?”秦士朗满脸好笑的神色,给她打开了车门,护着她上了车。关上车门,他将一盒纸巾放到了她的手上,“先擦擦,别着凉了。” 从嫆嫆盯着秦士朗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中,脸上的笑一直没有消失。 路上非常堵,秦士朗转头看一眼从嫆嫆,也跟着笑:“傻笑什么?” “我真开心你来接我。”从嫆嫆冲着秦士朗一个没忍住做出了撒娇的表情。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先是笑,而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摸了她的小脑袋一下,无比感慨地说:“哎吆我的小丫头,就这么点事儿就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从嫆嫆的心砰砰地跳着,开心极了,看着秦士朗仍是笑。 秦士朗叹了口气,看着一动不动的车流突然附身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而后握着她的后脑说:“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没事,我自己能行,再说了,这个点儿是你最忙的时候。店马上开业,你还要盯着呢!” “我抽不出空来也会找别人,你不用操心,听话,啊!” 第三十一章 装睡的人 从嫆嫆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问:“秦町回家了吗?” “回了,一回家就给我打电话说你应该没开车,我就赶紧过来了。” “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天使!”从嫆嫆由衷地说。 秦士朗就笑:“你的小天使有八百个心眼儿,啰里啰唆叮嘱我一大堆,生怕我来晚了,搁三分钟就一个电话问我出发了没,我这也算不辱使命。” “你等很长时间了?” “也没有,雨太大,你打着伞看不清楚脸。给你打电话你没接,跟了一会确定是你才喊你。” “手机习惯静音了,对不起啊。” 秦士朗迅速看一眼从嫆嫆,笑道:“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正常。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你不用回店里吗?” “还没正式开业,今天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晚上你要没别的安排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 从嫆嫆笑嘻嘻地说:“没有,有安排我也推了它!” 一打开门,从嫆嫆就闻到了一股饭香的味道,扭头冲秦士朗说:“我们田螺姑娘丁果已经做饭了。” 秦士朗说:“没事,再加俩菜。”说着,他将手里拎的购物袋举到从嫆嫆眼前晃了晃。 “什么?” “你最爱的蟹黄拌饭。” “丁果又出卖我了?” 秦士朗啖笑不语,要换鞋的时候突然愣住了,盯着鞋架上的男士运动鞋冷了脸。从嫆嫆只顾着和秦士朗打情骂俏,正雀跃着,顺着秦士朗的视线一看,也冷了脸。 从嫆嫆将包往鞋柜上一扔,趿着拖鞋先进了厨房,发现丁果正一手抱着小苗一手在炒菜。她不声不响地离开又拐进了丁果的房间,发现白子林穿着外面落着水滴的衣服半躺在丁果房间的床上,手里抱着新买的最新款手机,看着无脑小视频正一笑一抽,连她进来都不知道。大苗正坐在角落学控笔,时不时地会抬头看一眼他,小小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嫌弃和厌恶。顿时,从嫆嫆心头火蹭蹭地冒了上去,一出门,差点与和她走了相同路线的秦士朗撞个满怀。 从嫆嫆在想,什么时候能见到白子林才不会一肚子火呢?看着他那副样子,她都有些赞同丁果的话了,这种男人真不如猝死算了!想到这,她的火压不住了。 “你怎么来了?”从嫆嫆用尽量友好的态度问。 白子林继续躺尸,眼皮没抬一下,懒洋洋地说:“饿了,天不好,叫不到外卖。” 从嫆嫆翻了个白眼:“既然来了,你好歹也替丁果看一下孩子……” 从嫆嫆的话还未说完,白子林突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找我老婆,你瞎逼逼什么!” “这是我家!”从嫆嫆冲到白子林身边拎着他的耳朵就往外拽,“给你脸了是吧?滚!” 白子林吃痛刚要挣脱,突然看到了门口冷眼盯着他的秦士朗,他是个典型的窝里横,立刻收起了他的要挣脱和反击的嘴脸,任由从嫆嫆揪着耳朵给扔到了门口。 恰好丁果听到动静出来看,小苗一看到白子林立刻大哭起来。丁果面无表情地又折回了厨房。白子林甩开从嫆嫆,也跟着冲进了厨房,不以为耻,理直气壮地说:“你看吧,不是我管孩子,小苗压根儿就不找我。” 从嫆嫆瞪着白子林问:“怎么,你觉得挺光荣是吧?” 白子林被噎了一下,余光瞟了一眼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忙碌着无视他们的丁果。从嫆嫆也没打算放过他,又问:“大苗看到你没哭吧,好几天没见了,你就不和他说说话?” 白子林虽然不服气,但也知道理亏不敢说话了。秦士朗冷着脸进了厨房,小苗一看到他一边喊着舅舅一边伸手要他抱,他顺手抱过,对丁果说:“你休息会我来吧?” 丁果胡乱擦一把头上的汗,轰大家出去:“厨房多热啊,都出去吹空调去。哥,你也去,带小苗出去,孩子热坏了。” “你出去吧,我给你们做蟹……” 秦士朗话还没说完,从嫆嫆立刻窜了过去,碰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他不配吃!” 秦士朗没再坚持,转身出了厨房。 “你干嘛去?”从嫆嫆拦住了重新拿起手机要躲的白子林。 “这里热!” “丁果不热?” “她在做饭!” “你也可以做啊!” “我?” 从嫆嫆从刀架里抽出来一把长柄刀:“白子林,你要敢说做饭是女人的事我剁了你信不信?” 白子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不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儿你老掺和干什么啊?你还整天说我妈搅和呢,我看你也差不多!好歹那还是我们的亲人呢,你算个……” “你最好把你的‘屁’给我吞回去!”从嫆嫆用刀尖点着白子林,就差戳他脸上了。 秦士朗唯恐真出点什么事儿不放心又走了过来,单手抱着小苗,将刀从从嫆嫆的手里哄道自己手里,放回到刀架上,转身对白子林说:“喝点?” 白子林特别怕秦士朗,以为他凑上来是给从嫆嫆和丁果撑腰的,不服的架势都摆出来了,一听他这样说立马换了态度,说:“好啊!” 秦士朗安抚好跃跃欲试的从嫆嫆,又说:“酒在我后备箱里,你去挑吧!” 白子林不敢不去,应了一声出去了。 白子林前脚一走,从嫆嫆立刻问丁果:“他真是叫不到外卖来让你做饭的?” 丁果手里就没闲着:“对,还给我送礼物来了,买了两部最新款的手机,九千多一部,知道吗,我心疼到现在了。我缺手机吗?” 秦士朗不紧不慢地说:“好歹还想着你。” 丁果和从嫆嫆齐刷刷的瞪向了秦士朗。秦士朗赶忙投降,说:“好,我又和稀泥了,但是怎么办,打他一顿还是骂他几句?然后呢,能不过了吗,既然离不了让你们的矛盾加深也没意义啊!” 丁果和从嫆嫆都不说话了,片刻之后,丁果跟下了多大的决心似地说:“算了,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不和稀泥还叫婚姻吗!嫆嫆你也别上火了,就算为了我。” 从嫆嫆双手一摊,彻底无语了。她扭头去了卧室,拿了套舒服的衣服进了卫生间,等洗完澡出来,白子林和秦士朗已经面对面坐下了。她没理他们,去了丁果卧室,见她在喂小苗吃饭,便坐在了她的身边。 “一会把床单换了吧,白子林一身的潮气,我看衣服也不怎么干净,别让孩子睡湿漉漉的脏床单。” 丁果点了点头,扭头看了从嫆嫆一眼,讨好地笑道:“打扰你和我哥约会了,我在想,我还是搬回去吧,老住你这也不是事儿。” 从嫆嫆说:“如果白子林改了,能帮你一把,你回去我能拦你吗?我是怕原本工作没着落你心情就不好,回去之后看他天天那副样子你能压得住火?到时候又吵架对你对孩子们都不好。你安心在我住,等什么时候真正想回去了,我送你回去。” 丁果点点头,笑嘻嘻地说:“我刚刚用了一下新手机,挺好的,特流畅,照相也清楚。白子林也算做了件好事,对吧?” 如果白妈妈看到丁果现在这样估计又要讽刺她物质、不值钱了吧?只有从嫆嫆知道,丁果只能硬从这些事情里找出乐观的一面,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对白子林的失望少一点,也为了不抑郁。 丁果是个连抑郁症都不敢得的人,因为她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其实她知道那天从嫆嫆让她看那篇心理医生札记的用意,没有回应只是因为她不敢去回应。 秦士朗和白子林从七点喝到了九点,两人都有些醉了。一开始,两人几乎很少交流,喝到一半的时候,白子林开始大放厥词,先是庆幸秦士朗是离婚以后才赶上拆迁,没便宜了婚内出轨的徐蔓,劲儿又替他不值,凭什么把家里几十万的存款都给她,就应该让她净身出户,不但让她净身出户还得付秦町抚养费。秦士朗不咸不淡地只回了一句:“因为她给我生了一个孩子。” 白子林立刻敏感地联想到自己,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你是想提醒丁果给我生了俩!” 秦士朗没说话,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白子林又说:“我为啥不给丁果钱,不就是怕她不要我了吗,我可不敢给,给了她肯定就跑了,我上哪找去!” 路过白子林的从嫆嫆一个没忍住,伸手在他的头上呼了一巴掌。白子林立刻跳了起来,又被秦士朗一个眼神给吓住了。他手指挨个点过去,最后指着从嫆嫆,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又消失了,甚至还谦卑地鞠了个躬,醉醺醺地说:“你们都不喜欢我!不过,嫆嫆,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丁果会更难过。” 从嫆嫆瞪着白子林:“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丁果在门口听着,面无表情地进了房间。 “你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这样更伤人!”从嫆嫆又说。 原本想劝白子林几句的秦士朗一听这话彻底泄了气,一仰头,又是一杯酒。 谁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除了本尊,没有人。 第三十二章 吃味 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丁果没让喝得烂醉的白子林回家,一家四口挤在床上很快睡着了。秦士朗踉跄着坚持和从嫆嫆收拾好餐桌和厨房,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代驾接单。从嫆嫆心一横,将他拉近了自己的卧室,说床够大,让他凑合一晚行了。秦士朗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决不同意。 “你放心,我是君子,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从嫆嫆赌咒发誓。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笑得特别暧昧,说:“我不放心,因为我不是。” 从嫆嫆顿时笑了,瞪着秦士朗,觉得喝了酒的他还是蛮可爱的嘛。她堵着门不让他走,眉眼一挑:“来,给我看看你不君子的时候什么样。” 秦士朗一直笑,手足无措地看看这又看看那,等碰上从嫆嫆视线的时候又不舍得移开了。从嫆嫆歪着小脑袋看他,眼瞧着他的眼神从仓皇失措变成无奈,而后,逐渐漫上了一丝危险的东西。她怂了,就当她按下门把打算让他睡沙发的时候,秦士朗一个箭步用一只手将刚开了一道缝的门猛地关上,另一只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与上一次温柔的吻不同,这次的秦士朗就像外面的疾风骤雨,呼啸着攻城略地,连喘息的机会都不想给从嫆嫆留。他的喘息声太性感了,此时的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听觉动物,以前的她怎么就没发现他的声音这么好听呢?她踮着脚尖勾住了他的脖子,可是,两人身高差太大了,她的脖子不舒服。于是,她转过身,将他带到了床前。 秦士朗吻着从嫆嫆的耳垂一路向下,她只觉得一股热浪直冲了出去,原本以为是身体准备好的信号,可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她赶忙推开了他,翻身一看,顿时垮了脸。 秦士朗看着床上的血迹先是一愣,而后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从嫆嫆虚打着他,不许他笑,可他就是忍不住,直到她捂住脸有些恼了,他才收了笑声,几下将床单扯了下来。说:“你先换衣服,一会儿我过来帮你换床单。”说完走了出去。 从嫆嫆换完衣服拿出一床新的床单,正铺着,响起了敲门声。她说了声“进”,秦士朗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进来,说:“我怕血迹一会儿干了不好洗,就把脏掉的地方洗了后塞洗衣机里了,等天好了你别忘了再洗一下。” “你干嘛洗?”从嫆嫆觉得丢死人了。 秦士朗抱着从嫆嫆,在她耳边说:“小衣服自己洗吧,这么好面子!” 从嫆嫆臊红了脸,抓住秦士朗不让他走,仰着脸说:“我还要亲!” 秦士朗知道从嫆嫆故意逗他,可偏又喜欢上这个当,再次吻了下去。这一次,他不急不躁,和风细雨地掠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而后哑着嗓子说:“好了小丫头,赶紧睡吧!” 从嫆嫆看着秦士朗,一本正经的说:“我大姨妈就没准过,成心的!” 秦士朗又笑,捏捏从嫆嫆的脸,松开她将铺了一半的床单铺好,拿着她给他准备的夏凉被走了出去。 从嫆嫆的脸挤在门缝里,冲秦士朗的背影小声喊:“随时欢迎你回来啊!”还没等秦士朗回头,飞快地关上了门。 秦士朗冲着紧闭的房门忍俊不禁,眼里的温柔瞬间溢出。这种感觉太美好了,是他四十年来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从嫆嫆的狡黠、活泼、洒脱和不扭捏像一股清流,涤荡了他心里所有的阴霾。他觉得,他不应该草率地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得到美好的爱情,这不就来了吗! 第二天,雨仍然没停,仿佛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从嫆嫆腹痛,一晚上没睡好,醒来后看着跟捅了个窟窿似的天心里更是烦躁。丁果一出门就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秦士朗,一双眼睛溜溜地在他和从嫆嫆的房间门口扫了一圈,口无遮拦地把他好一个嘲笑。秦士朗不理她,给大家做了饭,一起吃了,将从嫆嫆送到了学校。 早自习结束的课间,秦町去了从嫆嫆的办公室。那时的她正趴在办公桌上半死不活,看到他,很勉强地撑开了眼皮问他什么事。秦町从背包里拽出了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说:“我奶奶让我给你的。我奶奶说,是爸爸让给的。” 从嫆嫆一脸狐疑地打开,才发现是一盒古方红糖,她手忙脚乱地将包装纸胡乱一叠,跟秦町说:“谢谢。”忽然她又发现了什么,将包装纸展开,发现上面是用毛笔写的小楷,字体工整又不失潇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印刷的。从嫆嫆顿时犯了职业病,研究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像秦町的笔迹,他的字虽然在班上是数一数二的,但还是偏幼稚一些,而这些字更加成熟有力。她问,“谁写的?” 秦町看了一眼说:“我爸,这几天在家里琢磨菜单什么,他就写,写了一堆。” “你爸还有这本事呢?” “我爸的小篆写得更好,不过现在人看不懂。”秦町说着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从嫆嫆瞥一眼秦町:“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其实在某些方面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秦町不说话了。从嫆嫆伸出手指轻轻戳了秦町的痒痒肉一下:“这么骄傲,承认怎么了?!” 秦町立马笑着往后退:“我果儿姨妈说了,我爸要不是那么废我妈也不会跑,更不会让她把我带走了又扔还给他,白给她那么多钱了!” 从嫆嫆立刻嗔怪道:“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别听你果儿姨妈发牢骚,她就喜欢胡说八道。” 秦町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看着从嫆嫆一本正经地说:“老师,我觉得我姨妈说得对,我妈就是很自私,你对我都比她好。” 从嫆嫆心里突然紧了一下,拉着秦町的手到自己眼前:“为什么这样想?” “我被人欺负了,你会告诉我并提醒我爸不是我的错就不应该妥协,我妈不,她说大人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大事化了。我问她那就算我受了委屈也要化了吗,她说对,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过安宁日子。” 从嫆嫆一愣一愣的,开始心疼秦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把这段话说得毫无波澜,连一丁点不忿都看不到。她见得太多了,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如果要装成熟大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可他不,他就像个缩小版的成年人,不,他比成年人还成熟。也不知道为什么秦町的妈妈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是她的儿子被欺负,她肯定豁出去老师不干了也要让施暴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从嫆嫆无法抑制地对眼前的小大人忿忿不平起来,丁果说,她时常被白子林娘俩欺负是因为娘家人软弱,那秦町这又算什么?秦士朗软弱吗?最起码外表上没有吧,能把人一脚踹出几米去,她看不出他有多软弱。那,他为什么任由他的前妻这样毫无原则? 从嫆嫆吃味了。 都说女人的心思男人不能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秦士朗就猜不透,看着对他爱答不理的从嫆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他到底是哪得罪她了。照理说昨晚的事也不怪他,不对,今早她明明痛经还非得给他扯出笑脸来,搞得他好一阵心疼,这才不到一天,怎么就变了呢? 搁以前和徐蔓在一起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秦士朗也会跟着沉默,他怕吵架,怕话说不到点子上会惹得她更生气。他会躲得远远的,等她气完全消了这事儿就自然过去了。在他眼里,两个人之间能有多大的事儿,全些鸡毛蒜皮,既然如此也不用过于计较,如果遇上她蛮不讲理故意找茬,他也不生气,女人嘛,没点小性能叫女人?他用自己的包容维持着两人之间的平衡,突然有一天,徐蔓厌倦了这种平衡,这种平静让她窒息,可等轮到她去解决孩子们问题的时候,她却自然而然地也用了这一招。秦士朗也很无奈,他不善于翻前账,又开始维持两个家庭的平衡,只是结果却牺牲了最无辜的儿子。 秦士朗不想沉默了,他太怕失去这个让他的生命中出现光亮的女人了。 车子在秦士朗还未营业的店门口停下,从嫆嫆以为他要拿东西,坐着没动。秦士朗先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打开了门,一双眼睛略显胆怯地看着从嫆嫆,向她伸出了手。 从嫆嫆不想动,但外面还下着下雨,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这样想着,手不自觉地伸了出去。 秦士朗拉着从嫆嫆直接去了后厨。从嫆嫆好大不情愿的样子,像是被拖过去的:“干嘛?” 秦士朗一把将从嫆嫆抱起,把她放到了干净的操作台上,突然又想起她还来着大姨妈,怕她受凉,又将放在一旁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围裙给她垫在了下面。他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第三十三章 前因 从嫆嫆双臂一抱,孩子气地扭头看向了一侧。秦士朗的脸立刻跟了过去:“我哪惹你了你得告诉我啊!” 从嫆嫆把脸扭回来:“我问你,你现在对你的前妻是不是还有感情?” 秦士朗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从嫆嫆已经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吃醋了,强忍着要上扬的嘴角,问:“为什么会这样想?” “那你为什么纵容她欺负你儿子?明明秦町是受害者,她要他忍,你也同意?” 秦士朗其实有些惊讶从嫆嫆的小脑袋是怎么从秦町被欺负的事联想到他对徐蔓余情未了的,至于秦町的事,之前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既然她都知道了,那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秦士朗用极快的速度组织好了文字,叹了口气:“徐蔓在秦町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认识了小迪爸爸,之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这事儿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不止是孩子,我们大人的压力也很大,也尽量避免接触。现在的孩子都早熟,估计家长也在背后将这事儿当成了谈资被孩子们听了去,打那之后秦町就经常被笑话,时间一长就被孤立了。本以为上了初中能好些,没想到,入学第一天,他妈和小迪爸爸的事就人尽皆知了。他多无辜啊,没了妈妈还背着个骂名,能不难受吗!徐蔓是秦町的妈妈,我原本想着再怎样,她也得为自己儿子着想,就算管不了赵小迪,好歹也把意见转告给他爸爸,结果,后来我才知道,她压根儿就没说,而是一直劝秦町忍。秦町忍了,被骂被打了都不告诉我,后来是因为他不敢上学逃了两天课我才知道。我当时太生气了,直接去找了赵小迪的爸爸,结果,徐蔓与我大吵了一架还埋怨秦町告状,弄得母子俩的关系更僵了。我到现在都没忘了秦町当时看他妈妈的眼神,我是真害怕了,才给他想办法办了转学。丁果骂我窝囊,骂我瞻前顾后,我知道我对不起孩子,让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实话,刚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我一宿没睡,我想报警,又怕毁了人家孩子,也怕激化矛盾,徐蔓那段时间查出怀孕,她有子宫纵隔的毛病,当年怀秦町的时候就很危险,我还怕她着急上火再出什么事。但你放心,我不是因为对她余情未了才这样,只是单纯的因为她和我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又是秦町的妈妈,仅此而已。” 从嫆嫆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等秦士朗说完,她脸上的气已经完全消了。她想起了他为了保护她踹对门男人的那一脚,语气也软了下来:“丁果多疼秦町,一听他被欺负了这次嘴里能有什么好话?你那不叫窝囊,是太善良了,再说了,我觉得在孩子的事情上瞻前顾后没什么坏处。你把能保护的想保护的人都考虑在内了,这么好的男人还要挨骂真是没天理?行了,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了,我是多想了,我不但多想我还生气了,谁让你不把这些事告诉我!” “这不没机会说吗。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个伤疤,我可能习惯性地去躲,也怕说了之后你会和丁果有一样的想法。” 从嫆嫆突然伸手将秦士朗拉近了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其实丁果也就嘴上说说,她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肯定是默认了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这样做,不然不用你,她就冲你前妻家闹去了。” 秦士朗抱紧了从嫆嫆:“也是。” “说好了啊,以后有什么事咱俩及时沟通,我不想因为误会和你伤了感情。” “好。”秦士朗柔声说。 从嫆嫆松开秦士朗:“不过,我觉得躲不是办法,那小子如果再跑到我们学校欺负秦町,我就只能按照我的做法来了。抛去咱俩这层关系不谈,我是秦町的班主任,他要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有责任,到时候你别又拦着我,我不会听的!懂?” “懂!”秦士朗的眼神坚定得像个学生。 “对了,还有件事儿。我听秦町说你书法挺好,我也看过你写的字了,确实好看,有没有兴趣到我们班来给那些熊孩子们上堂课?我们学校有家长进课堂的活动,秦町转学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考虑一下?” 秦士朗的字师从他的诈骗犯父亲,曾经有段时间他是坚决不碰的,一碰就忍不住生气上火,也就是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心态也平和了不少,慢慢地又重新捡了起来,有空的时候还能指导一下秦町。 这也是秦士朗不愿提及的往事,更是他改变恋爱观的最大诱因。 年少时的秦士朗和普通的孩子一样,虽然性格偏内向,但也有喜欢的女明星,也会偷偷看长得漂亮的女同学,那个时候爸爸还是他的偶像。秦爸爸长了一张偶像剧男主的脸,有一副好嗓子还写得一手好字,不仅如此,他还温柔、幽默,特别会逗人开心,与秦妈妈结婚近二十年两个人从来都没有红过脸,可是就这样一个在外人眼中完美的男人却是个时间管理大师,不但让家里的红旗屹立不倒,外面竟然还有至少十个彩旗为他神魂颠倒。事发之后,等待他的是无期徒刑和罚没财产,他不但害了自己,还将自己最爱的儿子也搭了进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秦士朗放弃了他的大学梦,做起了厨师,而秦妈妈为了能给儿子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最多的时候一天打了三份工。二十多年的时间,他们从真正的一无所有寄人篱下到拥有第一套房子,之后因为结婚有了第二套房子,慢慢地,他有了存款,生活质量也在逐步提升。只是,还没等他们感叹完生活终于给了他们一丝曙光,徐蔓又离开了他们。秦町被带走的时候,秦士朗才明白原来他的生活没有甘来一说,全是像进入循环一样的苦。 其实,严格说起来,秦士朗在暗地里是感谢赵小迪的,如果不是他拼了命去针对秦町,死都不让他住在他爸爸家,说不定徐蔓也不会甘心把秦町还给他。离婚的时候,徐蔓看不上思梧社区的老破小,为了能让秦町不受委屈,秦士朗将家里所有的存款全给了她。秦町回来的时候,她也很自觉地把钱一分不差地还了回来,但秦士朗没要,两人一起商议把这笔钱存定期,等秦町长大时候再给他。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的不甘和痛苦都基本过去了。只要有儿子在秦士朗就万事知足,而徐蔓也开始了她的新生活,似乎只有秦町,仍旧活在看不到的阴影中。秦士朗下定了决心要单身一辈子,想用自己的方式给秦町更好的呵护,他像大多数寡言的父亲一样,忘了沟通,轻易地做了决定,他不知道其实在看了妈妈新生活之后,秦町更希望他那沉默的爸爸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遇到真正爱他的她,那样,他的笑容也会多一些,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一些。 从嫆嫆就是那个人。 活了四十年,秦士朗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情不自禁。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从嫆嫆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真正细究起来,像是她在ktv发疯的那次,面对这个真实的奇女子,他的眼睛会不自觉地去追寻她的身影,会在秦町谈起她的时候将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会在丁果又出幺蛾子的时候假公济私地去找她帮忙,会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不自觉地当成自己的事。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年龄、学历、婚史、经历,等等,他也能预感到他们接下来的路走得肯定不会顺利,但是他就是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秦士朗知道,正是因为从嫆嫆意识到了秦朗的问题,才想让他去参加家长进课堂的活动。他多害羞的一个人,一个秦町他都应付不来,更不用说要面对四十多个秦町,他心里发怵,但为了儿子为了从嫆嫆,他不想再胆怯了。 秦士朗再次出现在校园里是周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为了这次家长进课堂,他刻意装扮了一下自己,不再是平日里一件t恤一条休闲裤,而是特意穿了衬衣和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头发也稍稍做了打理,打眼看上去倒更像是某个大学的老师。打从他的身影出现在从嫆嫆的视线范围,她就老忍不住想笑,搞得他特别不自在。 “我这样很奇怪吗?”走廊上,秦士朗忍不住问。 从嫆嫆不疾不徐地走着,转头看秦士朗一眼,笑道:“不,很帅,一点都不奇怪,我相信秦町也能从这些细枝末节中感受到你对他的重视。” 秦士朗一双温润的眼睛看着从嫆嫆,回过头时也笑了。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教室里爆发了掌声。秦町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没有抬头看讲台,秦士朗几次看过去都没能和他对上视线。前座女同学转过头冲他说“你爸好帅啊”,他还一脸不屑,认为他一个男生才不去在意这些表面的东西,但小脊梁却不自觉地挺直了,偷偷一眼看过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秦士朗在黑板上板书,告诉学生们软笔书法与硬笔书法的区别,声音浑厚,怕他们听不懂还特意放慢了语速,显得格外温柔。前座的女同学又忍不住了,拍着秦町的桌子说“声音也好听得要命,太温柔了,我爸天天在家吼我”。秦町的脊背挺得更直了,在秦士朗再次将视线投向他的那一刻给了他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 秦士朗微微有些怔忪,转头去看一直站在一旁的从嫆嫆,她向他使眼色,得意的表情告诉他,这是就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第三十四章 后果 这堂课上得特别成功,班里好多同学都羡慕秦町有个帅气又温柔还特别有才华的爸爸,原本定了一节课的时间,但因为有同学知道他是本业厨师,不知怎么又聊起了做菜。秦士朗便又赠送了一节营养课,告诉想要减肥的小胖子们怎样吃才能健康掉脂,又告诉想尽快长高的小不点们吃什么样的食物怎样吃才能长个等等。所有孩子的问题他都能够非常有耐心的一一解答,没有一丝不耐烦。 秦町一直在一旁看着,从嫆嫆凑到他身边,小声问:“是不是觉得爸爸也不是那种不好沟通的人?” 秦町先是有片刻的沉默,而后才说:“我想起来不是他不爱和我说话,是我不想和他说话,因为我觉得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其实一开始你爸爸给我的印象有些古板,怎么说呢,有点像我这个年龄的爸爸,后来相处得多了我就觉得他也有非常好的一面,比如,我告诉他不可以无视你的感受总把你当小孩,他立刻就能意识到错误,然后去想方设法地改正,你知道这对于顽固的大人来说有多难得吗?每个人呢都有缺点,但也都有优点,给爸爸个机会,他不对的时候你指出来,做得对呢,就夸夸他。好不好?” 秦町抬头看从嫆嫆:“好。” 放学后,从嫆嫆没有和秦士朗一起走,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还有校庆的事情需要跟其他老师商议。下周五就是校庆了,她已经牺牲了前一个周末和数不清的晚上,不想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周三的校园又开始了热闹的一天。上午,从嫆嫆带着学生们结束了第一次复习,课堂上,秦町有些不太对劲,像是感冒了,不停咳嗽,引得她总忍不住往他坐的方向看。快下课的时候,她将新一轮的复习计划给了钟朝朝,让他给每位同学都发下去。钟朝朝也不太对劲,表情蔫蔫的,右脸看上去还有些红肿,当着同学的面,她没有问,一下课便将他拎回到了办公室。 从嫆嫆不说话,等着钟朝朝自己说。 钟朝朝也不说话,梗着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嫆嫆或者哪个老师又训他了。 从嫆嫆不着急,手里一堆事儿等着她忙。钟朝朝就像罚站一样伫立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几分钟后,从嫆嫆已经开始完全投入进工作,批着月考的试卷开始冷笑,下笔的力度也跟着重了起来。钟朝朝便有些站不住了,余光偷瞄了一眼,脸都白了,突然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报告老师,我承认错误!” 从嫆嫆正投入在钟朝朝的古诗词填空题里,专心致志地划着大大的叉,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个激灵,咬着牙作势要打他,手都举起来了一想到为人师表不能体罚学生又忍了,言简意赅地从牙缝里蹦出来一个字:“说!” 钟朝朝也同样一激灵,小身板站得更直了,也不敢看从嫆嫆:“我承认,那伙人是我指的路,但不是我找的就不是我找的,秦町不能仗着是受害者就冤枉我!” 从嫆嫆一头雾水,但很快从钟朝朝的话里发现了端倪,板着脸问:“你怎么知道秦町冤枉你了?” “不然你怎么知道我被打了?这么大人了就知道告状!”钟朝朝义愤填膺。 从嫆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戳着钟朝朝红肿的腮帮子:“你说我怎么知道的?!这还用他来告状吗?!” 钟朝朝吃痛,连连后退,刚要跑被从嫆嫆眼疾手快地给一把拽住了。钟朝朝从去年开始蹿个,是那种骨头肉一起长的孩子,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体重达到了一百五十斤,这一拽,还真把从嫆嫆晃了一下。她略显狼狈的站定了,指着办公室门口说:“你出去,把秦町叫来。” 钟朝朝扭头就走,从嫆嫆很清晰地听到他骂了句脏话,立刻火了,冲着他的背影喊:“钟朝朝,回去把‘恶言不出口,苛言不留耳’这句话给我抄一百遍!” “老师!” “回去!” 钟朝朝很快冲出了办公室,不一会儿,秦町来了。从嫆嫆先是仔仔细细检查了他一番,暴露在外的皮肤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他的脸色明显有些苍白,手也不自觉地总是想捂腹部。从嫆嫆听他不停咳嗽,便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已经很烫了。见问不出什么,看了一下课程表,下两节课是数学,她向数学老师请了假,又和主任简单说明了情况,先带他去了医务室,校医建议去医院,她又带着秦町出了学校。 从嫆嫆什么都没有问秦町,打车把他直接带进了医院,咨询过后挂号、验伤。所有的检查做完之后,医生告诉她,伤得倒是不重,没有伤到脏器,下腹部的淤青应该是软组织损伤,而他的腹痛和发烧除了被打还有一部分怀疑是肠系膜淋巴结炎或者急性阑尾炎,建议去儿内详细看一下。 在儿内排队的过程中秦町明显有些撑不住,虽然空调很足但毕竟是大夏天,他却冷得直发抖。从嫆嫆赶忙将他搂住,试图给他点温暖,抽空给秦士朗打了电话,带着他又马不停蹄地看医生、缴费、做一系列检查,医生看过看了所有的检查结果后,结合他高烧、腹痛和呕吐的情况,直接开了住院单。 “这么严重吗?”从嫆嫆一边庆幸来了医院,一边想该怎么和秦士朗交代。这孩子才送到她手上几天,已经出了两次事,这次干脆直接住院了!想到这她便有些迁怒钟朝朝。 医生看了从嫆嫆一眼,说:“这病和阑尾炎有点类似,原本是青少年期常见病,但患者已经烧到39.8度,还伴有严重腹痛和呕吐,还是建议住院治疗。而且也需要进一步检查看是否有化脓和积液。” 从嫆嫆连连点头,而后又问:“那这病与孩子今天上午挨打有没有关系?” “难说,但也不排除在受到强烈外部撞击后加重的可能。” 从嫆嫆愤恨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又睁开,见秦町状态越来越不好,根据医生的建议先给他输上液,又跑去住院处办手续。刚抽完号,秦士朗赶到了,她将号码单和住院证塞进他手里,抛下一句“我去输液室陪秦町,一会再详细跟你说”飞奔而去。 秦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一边输着液一边被推进了病房。秦士朗办完住院手续又去了护士站,从嫆嫆半步不敢离开,盯着秦町眼睛都不敢眨,直到他熟睡过去。 “怎么回事?”秦士朗将手里的单据放进储物柜的抽屉里,问从嫆嫆的时候用的是询问和关切的语气,一丝质问的意思都没有。从嫆嫆的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用最简短的话将她知道的情况对他说了,而后补充道:“对不起啊,还不知道打人的是谁,等我了解清楚情况我肯定会想办法处理好这件事的。” 秦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秦町在短暂的熟睡之后又被剧烈的腹痛扰了梦,烧还没退,人看上去稀里糊涂的,明明睁着眼睛却没有焦距,直到看到从嫆嫆和秦士朗一起来到床前,他突然伸出了手,喊了一声:“妈妈。” 没结婚没生过孩子的从嫆嫆突然心悸了一下,握住了秦町伸过来的手,帮他擦掉了眼角流出的泪水。 或许是药起了作用,秦町很开又睡了过去,从嫆嫆将他的手臂放进被子里,非常有仪式感地掖了掖,而后用眼神向秦士朗告别,示意他留步。 秦士朗刚要启动的脚步停下了,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从嫆嫆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一眼秦町,拿起包,再看一眼秦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再看一眼秦町,然后才向他迅速地挥了挥手,消失在了病房外。秦士朗转头也看秦町,非常没出息地在心里泛起了一丝嫉妒。 一出医院,从嫆嫆立刻跳上出租车直奔学校。折腾了大半天,午饭时间已过,学生们开始了午休自习,从嫆嫆谢过帮她执勤的体育老师,在请求他再帮自己半小时后将钟朝朝带出了教室。 从嫆嫆马不停蹄地赶到食堂,还好,那些福根完全够填饱肚子,虽然有些凉,但总比饿着强,毕竟,下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从嫆嫆牙齿叼着大半块馒头,挽外套袖子的时候带上了一股子要与人干架的气势。钟朝朝很识相地坐板正了,清了清嗓子:“老师,秦町怎么样了?” 从嫆嫆被馒头堵住了嘴,说得含含混混:“住院了。” 钟朝朝瞪大了眼睛:“不是吧?!” 从嫆嫆喝口汤,将嘴里的馒头好不容易咽下去了:“你觉得我会骗你?” “不是。可是,老师,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从嫆嫆的心眼儿立刻冒出芽,那积攒了半天准备要好好算帐的气势转变成了倾听姿态:“当然信,你说。” 钟朝朝明显松了一口气,嗓门立刻提高了八度,唾沫横飞无比激动地说着早上发生的事。按照他的说法,他是被骗才给那几个外校的学生指路,但看到他们对秦町动手,他还见义勇为去了,脸上的伤就是为了帮秦町而被误伤的。 第三十五章 老师的责任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说实话,从嫆嫆相信她的每一个学生,就算他们真的撒谎她也会在当着他们面的时候选择无条件相信,虽然是暂时的或许事后她会去确认求证,但她不想让这些孩子们认为他们处于一种不平等的位置。 钟朝朝说:“秦町不让我告诉你,我看得出来,他挺难受的。” 这个难受有两层意思,一层是身体上的,一层是精神上。从嫆嫆这下完全相信钟朝朝了,朋友谈心的架势也摆了出来:“那你有没有留意到欺负秦町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要钱?” 钟朝朝想了想,摇头:“好像因为秦町他妈。” 从嫆嫆明白了,敢情那小子还真追过来了,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为了确定,她又问道: “跟秦町的妈妈有什么关系?” “其实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以为那伙人在骂脏话,一口一个你妈,后来越听越不对劲。” “啧,别卖关子!” “领头的那个说了一句‘你妈就是贱,不要你跑来给我当牛做马’。” 从嫆嫆手里的筷子停下了,瞬间联想到了什么,定定神,对钟朝朝说:“回去吧,上午老师错怪你了,的确以为你是又打架去了,对不起,老师向你道歉。” 真应了六月天小孩儿脸那句话,钟朝朝一听立刻露出了笑脸:“没关系老师。可是,秦町到底怎么样了,没事吧?” “你很关心他啊!” “他是我同学,我是班长,必须为他们负责。而且,我那警察也不能白演!” 从嫆嫆郑重其事地点头:“不错,有责任心了。” “当然!” 从嫆嫆非常满意钟朝朝的表现,随便扒了几口将午饭吃完了,和他一起回了教室。午休自习结束,她又去系主任那里说明了情况。系主任的意思是先让她把事情了解清楚,与秦町的家长先进行沟通,如果他们不想追究,学校也不好出面。从嫆嫆不认同主任的意见,但也没反驳。 下午,从嫆嫆依旧是忙得两脚不着地,上完二班的课后,作为三班的班主任,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她去处理,比如,班里的一位女同学突然第一次来例假,被血淋淋的凳子给吓哭了,旁边围了一堆熊孩子起哄架秧子嘲笑她;比如多媒体设备又坏了,只有声音不显像,德育老师拍了好几下又重启了好几次还是不行;再比如年级群里他们三班又被点名了,安全教育平台又有五位同学没完成……从嫆嫆解决完这个又去解决那个,每次都是刚刚坐下还没写两个字又有学生跑进来喊“报告老师”,喊到最后她一个头两个大,再次萌生出为什么要当老师的想法,不过想归想,该做的事情一件都没落下。 好不容易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从嫆嫆又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说妈妈该复查了,问她怎么办。中午就没吃好,她瞟一眼已经指向七的时针,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里攥着的十来公分长还裹着真空袋的鸭脖往办公桌上一扔,后背靠在了办公椅上,语气是冷淡的:“你直说,让我怎么办?” 从爸爸说:“我弄不动她。” 从嫆嫆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我能?” 从爸爸又说:“你不能找个能的啊!” 从嫆嫆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出了一丝冷笑:“隋靖失踪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惦记他了?!你整天当甩手掌柜我妈不也活得好好的吗,怎么,搁我这不行?” 从爸爸不紧不慢地说:“有本事你别管。” 从嫆嫆被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从爸爸知道从嫆嫆肯定又不知道在哪受气或者遇到不开心的事儿了,他从来也不问,问了他也解决不了,于是又说:“你妈要给你安排相亲,从明天开始。” “明天?开始?” “对,你妈妈的一个学生弄得动他,主动提出明天陪你妈妈去医院,你去不去?” “不去!”从嫆嫆回答得斩钉截铁。 从爸爸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与蔺暖阳一模一样的冷笑:“明天不去,那你将会获得长期相亲活动,据我所知一天一个你应该能见半拉月。” 从嫆嫆急赤白脸地吼:“我自己找行吗?” “不行。”从爸爸依旧淡定得像个机器人,“你妈说你眼光不好,唯恐再找一个像你初恋那样的。” “我都忘了我那初恋叫什么名字了!” “这能代表什么?” 从嫆嫆愣了一下,是啊,这能代表什么,忘了个名字而已,是能代表她从此就不喜欢看脸了,还是能代表妈妈从此就可以放手让她去过自己的生活了?她将鼠标摁得啪啪直响,打开课程表和备忘录,说:“我就明天上午能请假,一会儿我预约挂号,下午我有可还得开会。” 从爸爸舒了一口因为完成任务而轻松惬意的气,无比开朗地回:“行,你不用来接,你妈的学生接,你直接开车去医院就行,这样还能给你省点时间。” “您真体贴。”从嫆嫆违心地说。 从爸爸果断挂掉电话,这种时候他绝对不和女儿磨牙,没意义还容易白惹一肚子火。 从嫆嫆盯着一个下午写了八个字的教案,满脑子满身的无力感。办公室里已只剩下她一个,人一少就显得格外空旷。校园幽灵、用头发做拖把的女鬼还有各种形象的阿飘争先恐后地往她脑子里钻,她立刻跳起身来,抓起包和外套冲了出去。 医院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从嫆嫆不敢摁病房区的门铃,怕被护士甩脸色,便给秦士朗发了个微信,他很快回了,报告了秦町的情况,说他已打完点滴,烧原本退了,结果一吃完晚饭就又有了回升的迹象。她隔着病房区的门禁用冰冷的手机回复他:“有医生和护士在应该没事,别担心。” 秦士朗平时不玩手机,打字特别慢,发语音又怕吵到其他病人,便想着给从嫆嫆打个电话。下午忙了一下午,连声谢谢都忘了跟她说,他一直想着,这会儿看秦町又睡了,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病区一共这么大点,病房挨着病房,在哪打电话都会吵到别人,他便往电梯间走,刚走到门口,便透过小小的玻璃窗看到了正低头发微信的从嫆嫆。秦士朗皱了一下午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用借来的门禁卡打开了门。 一听到门开的声音,从嫆嫆原本想溜进去看一下秦士朗父子,堆了一脸的笑准备请开门的人帮她留个门,一抬头,愣住了。 “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也不过一下午的时间,秦士朗突然就憔悴了,不知道还以为他熬了个大夜。 从嫆嫆盯着秦士朗,脱口而出:“你怎么了,是秦町还是不舒服吗?” 秦士朗迎着从嫆嫆的目光,搓了一把脸,将垂在额前的刘海拢了上去:“不是,可能是一下午神经太紧张了。” 从嫆嫆一双眼睛盯着秦士朗的手,见他有些局促,又见他似乎很想在自己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突然觉得他虽然比她年龄大了许多,但其实却像极了她的那些敏感的学生。她看出来了,他肯定不止是因为秦町生病的事,心里应该还藏着其他的事情。她是个特别容易母爱泛滥的人,有些心疼,一心疼便控制不住自己,向他伸出了双手。 秦士朗一双好看的眼睛注视着从嫆嫆,虽然仍旧是淡定从容的,但拉她手的时候却用了力,在将她拥进怀里的那一刻,他将脸埋到了肩膀上。 稍稍平静了会儿,从嫆嫆将午饭时钟朝朝说的话告诉了秦士朗。秦士朗半垂着头,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显然已经想到了。 “这事儿你别管了。”秦士朗说。 从嫆嫆用她那不甘心的双眼向秦士朗表达她的疑惑,而后直愣愣地杵到他的眼前,小眉头一皱,脸上就做出一种极其严肃的表情来:“你管?你打算怎么管?不是说好了我要用我的方法去处理吗?” 从嫆嫆沉默着等待秦士朗的回答,却没等到。她会错了意,以为他又要大事化小和稀泥,小眉头又皱紧了些:“你打算让秦町换了学校还不安宁吗?!” “不是。”秦士朗的话说得轻飘飘的,一丁点儿的底气都没有。他伸出手握住了从嫆嫆的双肩,附低身子去看她,用的是半哄半祈求的语调,“我来解决,我会解决的,你别去,好吗?” 从嫆嫆没有回应秦士朗,在她眼里,此刻的他像极了那些个有着小秘密的学生,固执地做着无用功,殊不知这些秘密根本就藏不住。她不想在秦町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与他争辩,不道德也不合适。她低下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抬起头,对他说:“我是秦町的班主任,我只做分内事,别的我不会干涉。” 秦士朗一点都猜不透从嫆嫆的心思,与她并肩枯站着,脑子里一会空白一会全是捋不出头绪的乱麻。他其实想法很简单,徐蔓是个非常自私加自我的人,他是怕从嫆嫆在她那吃亏。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而看从嫆嫆的样子,这件事她是管定了。 原本从嫆嫆想再和秦士朗好好谈谈,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她都不想看到孩子再被欺负或出什么问题。可他的状态似乎不太适合在这种时候谈,她忍了忍决定改天再说。不过,另一件事不能改天,因为她不想秦士朗误会。 第三十六章 渴望的爱情 从嫆嫆说:“我得跟你说一件事,但你得保证,不多想,不生气。” 秦士朗的脸因为一个拥抱涨上了些许红气,平日里略显空洞的眼神看向从嫆嫆的时候有了湿润的暖意,情绪也丰富起来。从嫆嫆这才发现他那总是稍稍有些倾斜的肩膀这会儿溜直,模特一样挂在一身不胖不瘦的躯体上,撑起了一副好皮囊。 坏了。从嫆嫆在心里对自己说,她还是改不了外貌协会的臭毛病,这会儿把四十岁的秦士朗竟也情人眼里出西施地看出几分姿色来,让一颗并不强健的心脏猫挠的一样心痒难耐。 “我不生气,你说吧!”秦士朗看着从嫆嫆说。 电梯里呼啦一下出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门禁处走,见打不开便在电梯间高谈阔论,似乎在讨论某个人的病情,一个比一个明白,又谁都不服谁。从嫆嫆回过神,掩饰似地拉着秦士朗的袖子往角落里走。秦士朗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站定了也没舍得松开。 “明天我妈复查,她怕我和我爸弄不了她,找了她一个学生来。她这个学生呢,是个男的,嗯,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信息,其余的一概不知,但我爸给我打电话提醒我这是我的相亲对象。” 秦士朗看向从嫆嫆的眼睛里,笑意消失了。 从嫆嫆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呢,不想去,但是,我不敢不去,所以,我想着明天见一面,然后跟人家把话说清楚。咱俩的事我现在还不敢告诉我爸妈,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时机还没到。” 秦士朗难掩失落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你说得对。” 从嫆嫆低头沉思,抬起头问:“你同意我去相亲?” 直觉告诉秦士朗,如果他回答不好很容易被倒打一耙,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花言巧语,顺着她的话说:“没办法的事不是?总不能逆着阿姨的意思来。” 从嫆嫆也意识到自己找茬的架势已经摆出来了,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秦町那边离不开人,我也得走了。” “我送你。”秦士朗说着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从嫆嫆赶在电梯开门的时候将秦士朗拉住:“不客套,比起我,秦町更需要你。回去吧,还有一晚上要熬。回家后我给你发信息。” 秦士朗后退一步,“嗯”了一声,注视着电梯门缓缓合起。他没有着急回病房,而是又重新回到角落沉思了一会儿,才低着头回了病房。 从嫆嫆一回家就冲进了丁果的房间。大苗和小苗正在玩积木,丁果一看到从嫆嫆的眼神便迎了上去,两人默契地去了另一个房间。 从嫆嫆言简意赅地向丁果复述了今天发生的事,在说到秦町被踹的时候,丁果明显咬起了牙。 “你应该知道一些吧,到底啥情况啊,你哥不让我去,难不成你那前嫂子怀了个哪吒,还没生呐?” “她是去年年底才怀的孕,还没生呢!秦町足足受了那兔崽子好几年的欺负,那个死女人也能忍,你说我气不气?骂她都是轻的,等她生完弄死她的心都有!”丁果火气十足。 从嫆嫆盯着丁果:“行了,你就别在这上火了,你哥也没跟我说清楚,我也捋不清这其中的事儿。” 丁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先在床沿坐了:“就那点破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去追问。” 从嫆嫆想起了秦士朗憔悴的面容,满脸都写着“糟心”俩字。她用重重地点头表达自己的决心。丁果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 以前,秦士朗极少管秦町,和大多数爸爸一样,认为他的任务就是为家里的经济努力,毕竟他过过居无定所的苦日子,不想让自己的老婆孩子也受那样的罪,让他们吃好喝好住上好房子才是正经事,家里和秦町的事就全扔给了妻子徐蔓。而徐蔓一开始也和大多数妈妈一样,除了上班,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家里和秦町身上。 事情发生在秦町刚上小学五年级的那一年,徐蔓在一次学校举办的秋游活动中认识了秦町同班同学赵小迪的爸爸,两人在孩子们疯玩的空档中促膝长谈,在吐槽媳妇只知道花钱还懒和吐槽老公胸无大志还不顾家的氛围中惺惺相惜,并给彼此戴上了完美人设的光环,两人感情急速升温,不出三个月,赵小迪的败家懒妈妈因受不了丈夫的冷暴力提出离婚,而秦町胸无大志不顾家的爸爸在忍受了妻子长达两个月的歇斯底里之后签下了离婚协议书。 原本,秦町是跟着妈妈的。虽然徐蔓不见得是个好妻子,但她是个合格的妈妈(只会拉偏架的丁果也这么认为)。秦士朗是个厨师,没有朝九晚五,工作起来没个正点,大部分时间他回家的时候秦町已经睡了,而秦町一大早就上学去了他还没起床。丁果戏称秦町见醒着的秦士朗次数还不如见快递员多,爷俩的感情也谈不上多好,如果不是有血缘,估计连陌生人都不如。当初徐蔓给秦士朗下了定论,认准了他绝对不是个好爸爸。可是,没想到赵家老人容不下秦町,说什么女孩还好说些,养大了嫁出去花不了几个钱,男孩不行,还得张罗娶媳妇买房子搞不好还要和赵小迪争家产。那时赵小迪也闹得厉害,当现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徐蔓依然决然地选择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扔给了她最不相信的人。 小学毕业的赵小迪迎来了他的叛逆期,跟爸爸对着干是家常便饭,爷俩从每周一见改成了两周,后来因为互看不顺眼改成了一个月,再到后来,一个月也懒得见上一面。心理严重失衡的他因为重新和秦町一个学校而有了发泄的目的,从此之后,他的生活只剩下了吃饭睡觉打秦町。 “我哥知道后去找过赵家,也找过徐蔓,没用,每找一次,小兔崽子下手就更重,后来没办法了,这才让秦町转学。” 从嫆嫆第一次没有喝斥丁果骂脏话的行为,问:“秦町他妈就不心疼?” 丁果翻着白眼“嘁”了一声:“为了能抓住赵小迪他爸这棵摇钱树,秦町都不敢多见,更不敢得罪那个小兔崽子。” 从嫆嫆开始替秦町愤愤不平,忽而又想起在这件事情上,秦士朗受到的伤害也不见得比秦町少。作为一名老师,她多少也清楚家长们之间的那种微妙,像这种好事不出门还是传千里的事肯定没少被他们议论,作为一个男人,愤怒、羞愧是肯定的,而无助和痛苦也只能藏在心里,表面上还得强撑着把日子过下去。 “你说,我要是去找赵小迪他妈,这事儿会不会有转机?” 丁果一边揉着麻掉的腿龇牙咧嘴一边去拽从嫆嫆的肩膀:“我早就跟我哥这样说过,他死活不同意。我觉得这事儿可行!” “你哥嘴笨,见了人家妈妈能说什么,搞不好还落个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嫌疑。行了,这事儿我有数了,不早了,你赶紧带俩孩子休息去吧!” 丁果刚要走,又被从嫆嫆拉住:“对了,忘了问你,你工作的事儿怎么样了?” 丁果叹了口气:“我决定去我哥店里了,老娘还就不信了,没做过餐饮业又怎么样,就凭我的聪明劲儿!不过,这段时间我感触真的太深了,为什么这个社会对一个妈妈的恶意这么深呢,难道他们就不是娘生娘养的?” 从嫆嫆唯恐丁果一骂起来就没完没了,赶忙将她推了出去,关上门,一拿起手机,好家伙,十五条未读信息,三十一个未接来电,全是秦士朗的!从嫆嫆这才想起自己说到家就给他电话报平安,这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唯恐吵到秦町休息,她赶忙给秦士朗发了信息,避重就轻地说和丁果有点事聊起来忘了。秦士朗没回信息,不一会儿电话打了进来。 从嫆嫆其实心里很怕,她想起之前和隋靖在一起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时他跟她冷战了三天。从嫆嫆和隋靖极少吵架,除非她中邪或生理期无理取闹,但他们之间冷战的频率可是极高的。 “对不起。”从嫆嫆就这点好,真的意识到错了的时候道歉会特别干脆,绝对不找借口,不嘴硬。 电话那头传来了秦士朗的细微的笑声,讲话的声音是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的释然:“没事,平安到家就好。累了吧,早点休息。” 从嫆嫆似乎被秦士朗这种平和的心态传染,将自己抛到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秦町爸爸,你不累吗?” “还好,就是比较紧张,不累。” 从嫆嫆翻个身:“那,士朗哥,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想我了才给我打这么多电话?” 从嫆嫆并不是不看眼色,赶在人家孩子生病住院的时候跟人家打情骂俏,其实她就是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她看不得他的眼神里覆上一层忧郁,还不如空洞呢! 秦士朗很快就回答了,一丝犹豫和扭捏都没有:“我就是挺想看见你,一看见你就觉得开心,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会再去想了。今天下午你跟我说要相亲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有些不得劲,但是另一方面,我也觉得你条件这么好,去看看更好的男人多衡量一下也没什么坏处。要进入一段婚姻其实没有那么简单,我能保证我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肯定不会像白子林那样对待婚姻和家庭,但是我不敢保证我就是最适合你最适合做丈夫的那一个。所以,你还有时间,不急。” 听了这段话,从嫆嫆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了。秦士朗的过来人身份给了他警醒,也让他在面对新感情的时候更加理智也能更加为女方着想,但反过来说,过于现实便少了激情,爱情靠什么,靠冲动靠头脑发热,这么冷静怎么冲动怎么发热? 跟隋靖耗了这么多年,一点都没能把从嫆嫆对爱情的憧憬给消磨掉,反而正是隋靖的沉稳和慢热更让她无比渴望一段小鹿乱撞的爱情。她其实在对秦士朗产生想法的那一刻也明白,他也不见得就是能她这种感觉的人,但他却又是的的确确能给她安全感的人。有些矛盾,也有些拧巴。 第三十七章 衡量 从嫆嫆说:“我得跟你说一件事,但你得保证,不多想,不生气。” 秦士朗的脸因为一个拥抱涨上了些许红气,平日里略显空洞的眼神看向从嫆嫆的时候有了湿润的暖意,情绪也丰富起来。从嫆嫆这才发现他那总是稍稍有些倾斜的肩膀这会儿溜直,模特一样挂在一身不胖不瘦的躯体上,撑起了一副好皮囊。 坏了。从嫆嫆在心里对自己说,她还是改不了外貌协会的臭毛病,这会儿把四十岁的秦士朗竟也情人眼里出西施地看出几分姿色来,让一颗并不强健的心脏猫挠的一样心痒难耐。 “我不生气,你说吧!”秦士朗看着从嫆嫆说。 电梯里呼啦一下出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门禁处走,见打不开便在电梯间高谈阔论,似乎在讨论某个人的病情,一个比一个明白,又谁都不服谁。从嫆嫆回过神,掩饰似地拉着秦士朗的袖子往角落里走。秦士朗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站定了也没舍得松开。 “明天我妈复查,她怕我和我爸弄不了她,找了她一个学生来。她这个学生呢,是个男的,嗯,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信息,其余的一概不知,但我爸给我打电话提醒我这是我的相亲对象。” 秦士朗看向从嫆嫆的眼睛里,笑意消失了。 从嫆嫆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呢,不想去,但是,我不敢不去,所以,我想着明天见一面,然后跟人家把话说清楚。咱俩的事我现在还不敢告诉我爸妈,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时机还没到。” 秦士朗难掩失落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你说得对。” 从嫆嫆低头沉思,抬起头问:“你同意我去相亲?” 直觉告诉秦士朗,如果他回答不好很容易被倒打一耙,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花言巧语,顺着她的话说:“没办法的事不是?总不能逆着阿姨的意思来。” 从嫆嫆也意识到自己找茬的架势已经摆出来了,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秦町那边离不开人,我也得走了。” “我送你。”秦士朗说着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从嫆嫆赶在电梯开门的时候将秦士朗拉住:“不客套,比起我,秦町更需要你。回去吧,还有一晚上要熬。回家后我给你发信息。” 秦士朗后退一步,“嗯”了一声,注视着电梯门缓缓合起。他没有着急回病房,而是又重新回到角落沉思了一会儿,才低着头回了病房。 从嫆嫆一回家就冲进了丁果的房间。大苗和小苗正在玩积木,丁果一看到从嫆嫆的眼神便迎了上去,两人默契地去了另一个房间。 从嫆嫆言简意赅地向丁果复述了今天发生的事,在说到秦町被踹的时候,丁果明显咬起了牙。 “你应该知道一些吧,到底啥情况啊,你哥不让我去,难不成你那前嫂子怀了个哪吒,还没生呐?” “她是去年年底才怀的孕,还没生呢!秦町足足受了那兔崽子好几年的欺负,那个死女人也能忍,你说我气不气?骂她都是轻的,等她生完弄死她的心都有!”丁果火气十足。 从嫆嫆盯着丁果:“行了,你就别在这上火了,你哥也没跟我说清楚,我也捋不清这其中的事儿。” 丁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先在床沿坐了:“就那点破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去追问。” 从嫆嫆想起了秦士朗憔悴的面容,满脸都写着“糟心”俩字。她用重重地点头表达自己的决心,又道:“将最疼爱的儿子扔给自己最不信任的人,这什么逻辑?” 丁果翻着白眼“嘁”了一声:“你以为全世界的妈妈这的都是为母则刚吗,不,只为自己的大有人在,但人家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不是!她多精,知道我哥是什么人,怎么也不会苦了秦町。你也看出来了,我哥那人是真的不会教育孩子,但他也算尽力了。” 从嫆嫆开始替秦町愤愤不平,忽而又想起在这件事情上,秦士朗受到的伤害也不见得比秦町少。作为一名老师,她多少也清楚家长们之间的那种微妙,像这种好事不出门还是传千里的事肯定没少被他们议论,作为一个男人,愤怒、羞愧是肯定的,而无助和痛苦也只能藏在心里,表面上还得强撑着把日子过下去。 “你说,我要是去找赵小迪他妈,这事儿会不会有转机?” 丁果一边揉着麻掉的腿龇牙咧嘴一边去拽从嫆嫆的肩膀:“我早就跟我哥这样说过,他死活不同意。我觉得这事儿可行!” “你哥嘴笨,见了人家妈妈能说什么,搞不好还落个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嫌疑。行了,这事儿我有数了,不早了,你赶紧带俩孩子休息去吧!” 丁果刚要走,又被从嫆嫆拉住:“对了,忘了问你,你工作的事儿怎么样了?” 丁果叹了口气:“我决定去我哥店里了,老娘还就不信了,没做过餐饮业又怎么样,就凭我的聪明劲儿!不过,这段时间我感触真的太深了,为什么这个社会对一个妈妈的恶意这么深呢,难道他们就不是娘生娘养的?” 从嫆嫆唯恐丁果一骂起来就没完没了,赶忙将她推了出去,关上门,一拿起手机,好家伙,十五条未读信息,三十一个未接来电,全是秦士朗的!从嫆嫆这才想起自己说到家就给他电话报平安,这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唯恐吵到秦町休息,她赶忙给秦士朗发了信息,避重就轻地说和丁果有点事聊起来忘了。秦士朗没回信息,不一会儿电话打了进来。 从嫆嫆其实心里很怕,她想起之前和隋靖在一起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时他跟她冷战了三天。从嫆嫆和隋靖极少吵架,除非她中邪或生理期无理取闹,但他们之间冷战的频率可是极高的。 “对不起。”从嫆嫆就这点好,真的意识到错了的时候道歉会特别干脆,绝对不找借口,不嘴硬。 电话那头传来了秦士朗的细微的笑声,讲话的声音是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的释然:“没事,平安到家就好。累了吧,早点休息。” 从嫆嫆似乎被秦士朗这种平和的心态传染,将自己抛到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秦町爸爸,你不累吗?” “还好,就是比较紧张,不累。” 从嫆嫆翻个身:“那,士朗哥,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想我了才给我打这么多电话?” 从嫆嫆并不是不看眼色,赶在人家孩子生病住院的时候跟人家打情骂俏,其实她就是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她看不得他的眼神里覆上一层忧郁,还不如空洞呢! 秦士朗很快就回答了,一丝犹豫和扭捏都没有:“我就是挺想看见你,一看见你就觉得开心,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会再去想了。今天下午你跟我说要相亲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有些不舒服,但是另一方面,我也觉得你条件这么好,去看看更好的男人多衡量一下也没什么坏处。要进入一段婚姻其实没有那么简单,我能保证我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肯定不会像白子林那样对待婚姻和家庭,但是我不敢保证我就是最适合你最适合做丈夫的那一个。所以,你还有时间,不急。” 听了这段话,从嫆嫆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了。秦士朗的过来人身份给了他警醒,也让他在面对新感情的时候更加理智也能更加为女方着想,但反过来说,过于现实便少了激情,爱情靠什么,靠冲动靠头脑发热,这么冷静怎么冲动怎么发热? 跟隋靖耗了这么多年,一点都没能把从嫆嫆对爱情的憧憬给消磨掉,反而正是隋靖的沉稳和慢热更让她无比渴望一段小鹿乱撞的爱情。她其实在对秦士朗产生想法的那一刻也明白,他也不见得就是能她这种感觉的人,但他却又是的的确确能给她安全感的人。有些矛盾,也有些拧巴。 拧巴过后,从嫆嫆善解人意地明白秦士朗是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但也难保他不是这样打算的。“那你呢,你也不急吗?你也想看看身边有没有更合适的女人?” 秦士朗回:“我不急,而且我也不会特意去寻找还有没有合适的女人,我其实是打算以后就这样和秦町过了,再婚哪这么容易,更何况我还带着孩子。” 从嫆嫆的心态很容易便平衡了,瞬间觉得冷静点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爱情不能当饭吃,而婚姻里不确定的因素过于多了。有了丁果这个事实在这摆着,她也没办法像情窦初开的那些小女孩那样有情饮水饱,她对自己的饭量有明确而又客观的认识。 想到饭量,从嫆嫆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急急地收了线。她午饭没吃好,晚饭也没吃,都饿过劲好几波了。她不委屈自己,饭还是要吃好的。 从嫆嫆走出卧室,丁果房间已经安静下来孩子们应该是睡了。她溜进厨房,寻摸一圈,只在冰箱里找到了两片还没巴掌大的鲜虾饼,应该是大苗和小苗的食物。她不敢吃,偷偷地给丁果发信息,不一会儿丁果就进了厨房。 “你没吃饭?”丁果问话的时候,袖子已经撸起来了,开橱门,拿面条,开冰箱拿鸡蛋和西红柿,动作麻利得让人惊叹。 从嫆嫆狗腿地跟在丁果后面:“你一来,我生活质量都提高了。” “当初你说要搬出来自己住的时候我还担心你怎么吃饭,也就是现在外卖方便,不然你这个能炸厨房的恐怖分子肯定会饿死!” 从嫆嫆亦步亦趋地跟着丁果忙活:“你以前还不是让姥姥硬逼着学会了做饭?现在想来,姥姥真明智!” 丁果笑了笑算是给了回应,在等水烧开的空档跟从嫆嫆说:“我准备把我手里的十万块钱投到我哥的店里。” “你哥应该不差你这十万块钱吧?” “是,但是白子林差。” 从嫆嫆扳过丁果的身体:“怎么个意思?” 第三十八章 医院相亲 白子林打从想开店开始天天追着丁果要那十万块钱,而他手里之前留下的六十万据说有一部分投在了他的游戏事业里,有一部分还了之前的欠债,给自己和丁果买了两部新手机,还有一部分喝酒去了,剩下的连一年的生活费都不够了。丁果不知道白子林盯着她那十万块钱是找了个借口想拿回去还是真的想开店,但无论这两种的哪一种,都是她不想看到的。还有一个原因,丁果爸爸最近生了一场重病,需要做手术,也很难保证不是怕她把钱给了娘家。 秦士朗的确不差这十万块钱,但放他那肯定比方白子林那里保险。 “和你哥说了吗?”从嫆嫆问。 丁果说:“说了,我哥说钱不用给他,就当我入股了。我不想占我哥便宜,其实打从我生了小苗,他没少偷偷帮我,平日里隔三差五送东西,只要见到俩孩子甭管什么日子就给零花钱,更不用说过年过节过生日的那些大红包,加起来早就超过十万了,要不是他,就白子林那点钱还生活质量呢,能吃饱就不错了。” “对了,叔叔怎么样了?” 丁果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翻出一条信息给从嫆嫆看。 丁果给白子林的备注是“合伙人”。那个合伙人说:“你不想开店也没关系,我也不跟你要那十万块钱。我妈说了,她明天陪你去把那钱存银行定期。”丁果手指在“陪你”那两个上划拉了两下,以示提醒,“防着我呢,看出来了吗?” 从嫆嫆看到丁果只回了一个字:“滚。” 从嫆嫆已经说不出话来安慰丁果了,轻轻抱了抱她,说:“给你哥吧,有本事就让他们娘俩找你哥要去。” 丁果点头:“娘俩有意思吧,我爸生病这俩人连个电话都没有,更不用说去慰问一下帮一把,当然,我娘家也不需要他们帮,治个病还是治得起的。白子林多怂,轻易不敢跟我哥打照面,这钱就给我哥合适。” 从嫆嫆突然想起来秦士朗踹对门那一脚,忍不住笑出了声。 丁果狐疑地看一眼从嫆嫆,用筷子抄了几下锅里的面,又添了次凉水,再抄一下,水一开停了火,指挥她拿隔热垫和筷子,端着锅进了餐厅。 从嫆嫆饿急了眼,也顾不上烫,吃得唏哩呼噜。丁果几次拿眼神瞄她,她也察觉到了,等胃里没那么空了,才说:“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丁果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盯着从嫆嫆:“我真心觉得你和我哥很合适,但我也真心不希望你们两个任何一个人受伤害。” 从嫆嫆依旧吃着,嘴没停:“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丁果果断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面条还是有点烫,她吃了一口就开始龇牙咧嘴,突然说:“对了,有个事儿,我今天送大苗去幼儿园的时候在小区里碰到隋歆了,她跟我说有个客户住这,直觉告诉我她在撒谎。” 从嫆嫆打了个饱嗝:“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随她出现在哪。” 丁果一筷子敲到了从嫆嫆的头上:“傻吗你,她要是来给隋靖探风的你怎么办?” “我跟隋靖也没关系了!”从嫆嫆盯着丁果,“是真没关系了!” 丁果看向从嫆嫆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你觉得没关系就没关系了?人家隋靖答应了吗?他妈他姐认可了吗?” 从嫆嫆愣了一下:“哦,领证的时候他不出现,我怎么着,海枯石烂地等着他,等着他们老隋家给我立牌坊?我是新时代女性好不好,有过了这一村去追求下一站幸福的权利和觉悟!” “你可得了吧,我劝你啊,找到隋靖,跟他说清楚,不然就你那前婆婆和前大姑姐的脑洞,搞不好明明是隋靖的错,她们会以为是你在始乱终弃!” “强盗吗不是?” “哎,你以为呢?他们是不是到现在还以为隋靖只是‘暂时’离开,早晚回来?而且领证那天隋靖让他妈转达的是什么话,没提分手吧?你给他和隋歆发的分手声明他们也没正面回应吧?” 从嫆嫆差点就骂脏话了,皱了皱眉头,但仍然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发生。“不能吧,都是成年人了,心照不宣的事儿还必须说个分手?” “你听我的,我经验比你丰富,遇到的奇葩也比你多,找个时间把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小可怜,你一定记住你是个如假包换的受害者,别到时候让他们倒打一耙!” 从嫆嫆脸上的错愕一直持续到她回卧室躺倒在床上,她不知道丁果说的这种情况日后出现的几率会有多大,但和隋靖说个清楚倒是有必要的,先不说她那六年的青春,当喂了狗也认了,但这样不明不白的确实也太不像话了! 第二天一早从嫆嫆就冲向了医院,这一次她同样没开车,因为太了解这家三甲医院的车位有多稀罕,肯定不到八点就排老长的队。原定的是7:50,她7:40就到了,一到就给爸爸打去了电话,果然不出她所料,爸爸说,他们正坐在车里排队进停车场,前面还有一二三四大约十来辆车,外面热,妈妈想再吹会空调。从嫆嫆要来了车牌号,冒着被撞死或者骂死的危险冲进车流,按号索骥,满头大汗地终于找到了一辆奔驰轿车。她观察了一下前面,车流一点要动的迹象都没有,于是敲了敲车窗玻璃。 从嫆嫆都挤出笑来了,准备给妈妈的学生一点面子,先不管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好歹人家也帮了忙,可是玻璃一落下来,从妈妈劈头盖脸就一句,而且嗓门大得还出奇:“你这穿的是什么啊?!” 从嫆嫆的笑僵在了嘴角,下巴一下拉长了。她穿了什么?为了方便在这栋光门诊就四层,检查察室最远要跑近两公里的医院,她能穿什么,肯定休闲服运动鞋更合适啊,难不成穿身窄裙小洋装,再蹬上一双高跟鞋?哦,对了,她想起来了,今天她的主要任务不是陪妈妈看病,还得相亲! 想到这一点的从嫆嫆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跑腿的不是她妈,她才不受那个罪。 “我一个叮嘱不到你就出样!”从妈妈那双凌厉的眼睛像是装了红外线,将从嫆嫆扫得体无完肤。 从嫆嫆提醒自己在外人面前保持涵养,意识到驾驶室的人已经观察她很久,她扭头看了过去,光线不太好,角度也刁钻,模样根本就看不清,她冲着那半拉身体点头致谢,说:“约的八点的号,我就在这里接我妈下车吧,麻烦你。” 伴随着一声“不麻烦”,从嫆嫆听到了车子开锁和开门下车的声音,而后,一个穿着夏季正装的男人冲了过来,先她一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从嫆嫆后退半步,想看个仔细,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她没动,等着他将妈妈扶下车,而后转过脸,冲她露出了笑容。 从嫆嫆确定这人肯定在哪见过,是在妈妈办公室还是在家里有些记不清了,但往往在这两个地方能见到大概率会是两个极端,要不就是极好的学生,要不就是极差的。 “走啊!”从妈妈退休多年,多年讲课练就的铁嗓一点都没变,中气十足得让接了她衣钵的从嫆嫆都汗颜。照平时,她肯定又开始嘟囔,但因为有了妈妈的学生,她习惯性地露出了她的三份乖巧和七分逆来顺受。 男人似乎有些尴尬,好像被骂的是他。在确定从妈妈站稳被从爸爸搀扶好之后,他向从嫆嫆伸出了手:“你好,我是袁盛。” 这个名字一传进耳朵里,不啻于一个惊雷炸在头顶的震慑力,从嫆嫆想装都装不下去了,脸拉得更长了,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袁盛看上去面熟还真跟他曾经是好学生或者坏学生没半毛钱关系,只是因为他与她的初恋长了一张相似的脸。 刺耳的喇叭声救了从嫆嫆一命,车流动了,袁盛的奔驰需要往前挪一下才会让后面的车也动起来,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但还是小跑着回到了车上。 从嫆嫆没有扶妈妈,板着脸往前走。从妈妈的腰伤已经好很多,在她认为如果不生气的话,基本上已经察觉不到疼了,可现在,她又疼了起来。 从嫆嫆闷头走路,穿过门诊大厅右拐进了骨科。led屏上显示前面只有一个人,从妈妈是第二位,那她也不急了,干脆找个地方气鼓鼓地直接坐下了。 从爸爸扶着从妈妈慢动作一样进了骨科大厅,大气不敢出,远远地看着从嫆嫆的样子忍不住对从妈妈说:“当着相亲对象的面那样说嫆嫆,她脸上能挂得住?” 从妈妈冷哼:“她有脸吗?!我昨天是不是让你告诉她今天相亲,你看看她的打扮,她那是相亲吗,逃荒还差不多!” 从爸爸没觉得女儿的装扮有哪里不好,一不奇装异服二更方便跑腿,再说了,医院是相亲的地方吗,原本这两件事就是冲突的好不好!但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纠结这些没用,反正他完全没有话语权。 从妈妈小孩赌气一样坐在了第一排的最西边,与坐在第二排最东边的从嫆嫆正好形成一个对角线。她只有稍稍转头才能看到从嫆嫆,但从嫆嫆用余光就能看到她的侧脸。从嫆嫆的孩子气遗传了妈妈,她才不看,扭头看向了更东边。 系主任发来了信息,说已经与赵小迪学校沟通了,晚上他的班主任会陪着从嫆嫆一起找他妈妈。校园暴力最近教育局天天耳提面命,谁不重视都不行。从嫆嫆赶忙得令,保证准时赴约。之后,秦士朗的信息也发了过来,问她妈妈的情况,从嫆嫆只回了一句:“我要气死了!” 秦士朗又来了一条信息:“方便接电话吗?” 从嫆嫆转身向东看了一眼,打字回道:“我不敢当着我妈的面说她坏话,一会吧。秦町怎么样?” 秦士朗回:“早上退烧了,医生说要看下午或晚上的情况。他可能要做个小手术,检查结果出来了说有化脓和积液。” “这么严重?我昨晚还百度了,说这个病不是大病,是他这么大孩子的常见病,大部分吃药就好了。不会真跟他受的伤有关吧?” “医生说很难界定。” 第三十九章 耳光 广播里开始叫从妈妈的名字,从嫆嫆飞快地回了句“一会说”,站起身就往相应的诊室跑,仍旧没有要管从妈妈的意思。从爸爸“嫆”字都喊一半了,看了眼从妈妈的脸色,又给咽回去了。 诊疗过后,从嫆嫆拿着单子去缴费,又去四楼ct室排队,还好,能排到上午。她又去服务台扫码借了轮椅,等推到骨科的时候,袁盛也到了。她将轮椅推到妈妈面前,从牙缝里蹦出来俩字:“上来。” 也不知道是从妈妈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当着袁盛的面那样说女儿,还是因为袁盛的身份太尴尬有点心虚,再加上有他在场怎么也要留个好印象,这一次她很配合,什么话都没说,作势要起身。袁盛赶忙跑了过来和从爸爸绑架犯一样一左一右架着从妈妈,无比笨拙地将她塞进了轮椅里。从嫆嫆在一旁冷眼瞧着,再对比秦士朗用的巧劲儿,越发衬托得眼前这俩男人的笨拙得无法入眼。 从嫆嫆又想起来了,想当年她最常对她那初恋说的一句话就是:“能不能再笨一点?!” 怪不得家长总喜欢比较呢,不比较怎么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有多好?! b超等待区全是人,从嫆嫆不喜欢和陌生人挨着坐,算了一下时间便往东边的小走廊窗户旁走。过去了她才发现,怪不得这里清净没人,敢情是吹不到空调还因为窗户关不严热浪直扑进来。她懒得再回去,拿出手机给秦士朗发了条信息,半句话还没打完,袁盛走了过来,递给了她一瓶自动售货机里的冷饮。从嫆嫆关掉手机屏幕道谢接过,没喝,握在手里降温。 “袁路让我代他向你问好。”袁盛一笑的时候左边的嘴角会露出一个梨涡。他长得不丑,但也不至于帅,比普通人好看一点吧,个子应该没有超过一米八,但配一米六多些的从嫆嫆是绰绰有余了。 从嫆嫆垂下眼,笑道:“说实话我都忘了他的长相了,看到你才想起来。” 袁盛笑了笑。窗外的景色有些萧条,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旷。他看着满眼的空旷说:“你没怎么变。” 从嫆嫆有些烦躁。 袁盛看一眼从嫆嫆,问道:“你不好奇袁路的近况吗?” 从嫆嫆看着袁盛,很配合地问:“袁路怎么样了?” 袁盛盯着从嫆嫆:“他和你一样,毕业后做了老师,不过不是在咱市,而是回了家乡。” 从嫆嫆“哦”了一声,这些消息其实她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没什么新鲜的。 袁盛仍旧盯着从嫆嫆,继续说道:“我们家乡是山区,穷,那里的孩子缺衣少穿,老师待遇也不是很好留不住人,教学质量也跟不上,没办法跟这里比。不过,好在现在去支教的多,孩子们倒也不愁学上。” 从嫆嫆在心里腹诽:“跟我说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不过表面上还是配合袁盛的表情带上了些许惋惜。 袁盛还是盯着从嫆嫆,又说道:“前几天,袁路告诉我,他那又去了一位支教老师,据说之前就是咱市一所小学的。他不但留下来教孩子们知识,还把拆迁款拿出来翻修了学校,盖了食堂和宿舍。” 从嫆嫆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被丢进了一颗炸弹,轰地一下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水花很快将她瓷白的脸拍打出了血,连眼睛都血红血红的:“你不会告诉我这个老师叫隋靖吧?” 袁盛的视线终于移开了,而后回道:“是。” 时隔这么长时间,从嫆嫆非常确认就算隋靖现在站在她的眼前,也不会再让她的心里激起半丝波澜,但从一个拐了弯的半陌生人嘴里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从嫆嫆很生气,比刚知道隋靖失踪的时候还要生气,这种气狂风一样呼啸而来,什么理智、修养全都吹了个干干净净! 从嫆嫆瞪着她的圆眼睛问袁盛:“你什么意思?打着相亲的旗号来恶心我?” 袁盛连连摆手,机关枪一样说着:“不不不。”绕到气得转过身去的从嫆嫆面前说:“我其实到你家就是为了找你说这件事儿,去了才知道你搬出去住了。我没敢和老师说,本想要你一个联系方式,正好听到老师说今天要来医院复查,我想着也没什么事便想孝敬她一次,没想到她突然提议我们两个相亲。我实在不好拒绝,更不好因为不相亲就突然说不陪她来医院了,这事儿就成这样了。” 从嫆嫆虽然没有办法完全冷静下来,但理智回归了不少,就事论事来讲,袁盛的话说得没错,也可以理解,那会儿他盯着她说隋靖的事看来不是要看她笑话,而是在看她的脸色。想到这,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内疚,是她迁怒于人了。 “对不起。”从嫆嫆说,“隋靖有没有说他什么打算?” 袁盛赶忙回答:“我没见过他,只是听袁路说,他就没有打算回来的意思,不然袁路也不会巴巴地求我来知会你。” “也就是说,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袁路都知道隋靖悔婚的事了。” “是。咱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连着呢,虽然之前他和隋靖不认识,但好歹也是你的高中同学,知道也不难。” 从嫆嫆垂下头,踢着脚下的砖缝,沉默片刻后抬起头给了袁盛一个笑脸:“求你件事儿呗?” “请说。” “帮我跟袁路说,让他帮忙留意着隋靖的动静,如果有要离开的迹象,一定告诉我。另外,给我一个他那的地址,忙过这段时间我打算去一趟。当然,这事儿保密,别让他和隋靖说。” 袁盛连连点头:“没问题。” 从嫆嫆回头看一眼向他们不停探头探脑的父母:“我爸妈那边……” “放心,你看不上我,我有数。” 从嫆嫆有些尴尬:“不是这个意思,您这条件找个比我好百倍的也不在话下,只是咱俩确实不合适,毕竟有袁路在这隔着。” 袁盛笑得很洒脱:“我明白,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我今天来除了帮老师,更多的也是为了替袁路看看你。” 从嫆嫆有些汗颜,语气越发得温柔起来:“袁路的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袁盛的视线有些躲闪:“还行,老毛病了。” 从嫆嫆意识到袁盛不想多谈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又随便找了个话题尬聊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挨到叫从妈妈的名字,从嫆嫆立刻箭一般地窜了过去。 从妈妈拿眼去斜从嫆嫆:“看来聊得还行?” 从嫆嫆头也每抬,盯着从妈妈挪动的脚步说:“嗯,还行,从头到尾在聊袁路。” 从妈妈的脚步一滞。从嫆嫆也停下脚步,看向妈妈,面无表情地说:“忘了袁路是谁了?前段时间我也忘记他了,好半天才想起他的名字,今天才想起他的样子。没事,我可以提醒你,就你嘴里那个病秧子、先天心脏病患者、不能给人幸福连性生活都不太可能有的那个。” “啪!” 喧闹的等候区突然安静了下来,从嫆嫆的脸偏向了一旁。 “干什么你!”从爸爸冲从妈妈低吼。 袁盛愣在了一旁不敢上前,隔着老远将从嫆嫆往后拉了一下。从嫆嫆用力甩开了袁盛的手,又向妈妈的跟前走了一步,含了一汪泪盯着她问:“你是有多变态,拆散了我和堂弟又让我和堂哥去相亲,他们两个还都是你的学生!你不用这样看我,当年是谁拼了命弄得人尽皆知的,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时隔这么多年,我和袁路的事就只有天知地知了吧?” 从妈妈颤抖的手颓然落了下去,对,她就是这样想的,现在的人忘性多大啊,忘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多容易,就连从嫆嫆,挣扎叛逆了一段时间后不也就不了了之了吗?可是她忘了,有几个人会忘记初恋的名字? 从嫆嫆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顶着半边红肿的脸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出去。她一刻都没有停留,出了门诊楼一路往北,穿过第一住院楼进了第二住院楼,然后进了秦町的房间。 秦町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正安静地靠在病床上看书。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的从嫆嫆犯了职业病,竟然还有心思留意了一下书名,有点意外,竟然是老舍的《春》。她用眼睛在病房里寻了一圈,没有看到与秦町熟悉的人,便在他病床边的陪护椅上坐下了:“《家》看完了?” 秦町盯着从嫆嫆的侧脸点了点头,复又说:“《秋》也看完了,我爸拿来看的,我没什么事就想再看一眼。” “你爸还拿什么书了?” “《流星之绊》。” 沉默。 “今天怎么没人陪你?” “没有,我爸一直在,刚刚他去b超室了,说是给我约的时间有点不太合适,他要去问问能不能换个时间。” 从嫆嫆心里咯噔一下,闭上了眼睛,盘算着秦士朗看到她挨耳光的几率有多大。 “老师,你今天请假了吗?”秦町依旧看着从嫆嫆的侧脸问。 从嫆嫆单手托腮,面无表情地说:“秦町,老师有点累,可不可以你再看会书,我在你床上趴一会儿。” “当然可以。”秦町乖巧地说着,还特意将腿往一侧挪了挪。 从嫆嫆像个没有支撑的稻草人,一头砸到了病床上。 丁果赶在银行开门抽了个1号,将那十万块钱全打到了秦士朗的账户里,而后,回了娘家。妈妈不在,据说发挥余热去了,只有爸爸歪在藤椅里打盹。小苗明显不怎么怕姥爷了,居然主动伸手求抱抱,丁爸爸赶忙将她搂进怀里,爷俩就将躺椅当摇摇椅,一摇一晃地玩得不亦乐乎。 丁果看了下时间,又进厨房看了一眼,跑到客厅问爸爸:“你中午吃什么?” 丁爸爸的心思全在小苗身上,漫不经心地说:“随便凑合一下行了。” 丁果没说话,转身又进了厨房。丁爸爸扭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逐渐被内疚和无奈所替代。 第四十章 丈夫的责任 “姥爷摇呀!”小苗大喊。 丁爸爸赶忙又摇了起来,小声问小苗:“小苗昨晚回家了吗?” 小苗奶声奶气地回:“干妈家。小苗不喜欢爸爸,爸爸凶我还凶哥哥。” 丁爸爸的脸色一沉,抱着小苗的手用了力。 丁果忙活完一边擦着手上的水渍出了厨房,坐在了丁爸爸的对面。明明是不放心来探病的,她也不问他身体什么情况,手术排在哪天,见病历本就放在茶几上便拿了起来。一家子医生偏偏她没学过医,看不懂,但她会找关键字,将肿瘤的位置用手比量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还便血吗?” 丁爸爸扭头看向丁果:“这几天控制住了。” “确定不是肿瘤破了?” “不是,我有数。” “你一心脏科医生还懂肠子里的数?” 丁爸爸抬眼瞧一眼丁果:“真有数。”脸上的严谨让她不好意思再反驳了。 “什么时候手术?” “下周,你周伯伯还在国外没回来,等他回来就做。” 周伯伯是医院的副院长,也是丁爸爸的多年好友,更是这方面的权威。听到这丁果算是放了心,下巴向厨房一抬:“饭给你做好了,都是好消化的,一会吃的时候如果凉了就放微波炉里叮一下,我得去店里了。” 丁爸爸赶忙站了起来:“你和白子林打算就这么僵着吗?” 丁果的脸上也露出了丁爸爸同款的严谨:“这不叫僵着,这叫为了防范更糟糕的事情发生而做的权宜之计。这么多年了都没管,你也管不了,管好你自己行了。还有,你告诉我妈,有那个劲头去外面发挥余热,不如把她的热情分给你一点,好歹让你也能吃上口可口的饱饭!” 丁爸爸大气都不敢出。他在他们科室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学生们还有部下都怕他,他不怕老婆也不怕院长,唯独怕的是自己的女儿。因为他对所有人都问心无愧,唯独对女儿充满了歉意。 丁果走了,匆匆忙忙的,又没说再见。细想来,她好像很少在离开的时候冲他们老两口说再见,或许是因为再也不想见吧。 秦士郎不在店里,丁果就成了大王。店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味也散了,离黄道吉日还有两天,开业后过渡几天马上就迎来暑假,附近有几个私人开的自习室和补习学校,以前每到这个时候都是西餐厅的小旺季,对于这个换张脸重新开业的餐厅来说是必须要抓住的时机。 丁果是典型要么不干要干就必须干好的那种人,她入职秦士朗的店不到一周,原本那些懒散、小偷小摸的行为基本绝迹。秦士朗虽然做饭有一手,但的确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什么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觉得人情比规矩重要。丁果不认同,也不怕唱红脸,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工作欲正愁没地方施展,不好好干他一场怎么能翻身! 秦士朗嘴上不说,打心底认可丁果的做法。他性格绵软,不如她果断,好多事情也是摸索着来,再加上以前他是被管的人,乍一下很难适应身份地转变,她的雷厉风行给他们这个小店弥补了一个好大的管理空缺,挺好! 丁果在店里巡视一圈后进了秦士朗的小办公室。办公室很小,总共才六平米多些,只够放下一张办公桌和一个双人沙发。她让小蓝将前一天的账拿了进来,现在还没开业没有进账全是一些支出项目,一笔一笔的很清楚,她要做的就是把有发票的和没有发票的分开,然后把带有保修期的设备、装修等分门别类输入电脑,以防以后出了问题不知道什么情况。正做着,门被推开了,白子林晃了进来。 丁果盯着白子林一时竟然没有缓过神来,这可是件稀奇事儿,打从告诉他要在秦士朗店里打工开始,他的态度一直不屑一顾,认为这家小店容不下他老婆这尊大佛——重点不是丁果,而是“他”的老婆。丁果不跟他废话,原本她就是为了通知一声,也不指望他去支持或者做些什么。 白子林在狭小的办公室里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转了一圈,这里碰碰那里摸摸,一副领导视察的模样,而后在沙发上坐下了,扭头看着丁果说:“还真拿这当个事业了,我来了也不理我。” 丁果的双手在键盘上飞舞,漫不经心地说:“有事?” 白子林又看了丁果一眼,站了起来。说实话,稍作打扮专心工作的丁果有一种不一样的风情,与她平日里在家时不修边幅的样子有着极大的不同。其实她也没有穿什么名牌衣服,没记错的话,她现在穿的都是些便宜货,可偏偏这些便宜货被她穿出了非常有质感的样子。想当年,他也是被她干练的样子吸引,那时的她妥妥的御姐范儿,飒得一塌糊涂,是什么时候这种感觉消失了?生了大苗后,还是生了小苗后?或者,是和他结婚后? “你今天挺不一样的。”白子林说。 如果要是在几年前白子林这样说,丁果会赖着他非要听个有什么不一样,但如今,这句话飘进耳朵里就等同于废话,不但废还讨人嫌,她都懒得理。 白子林讨了个没趣,蹭到了丁果身边,靠在了桌子上:“哎,你就打算一直在从嫆嫆那住了,不管我了?” 丁果头也没抬:“是吃够外卖了还是你又便秘了?” 白子林呵呵笑了两声,上身往丁果眼前一凑,声音放轻了许多:“都不是。” 丁果很敏感地嗅出不同寻常的气味来了,缓缓抬起来,抱起双臂离白子林远了些,明知故问:“都不是?” 白子林又靠近了丁果一些,脸上带上了一丝讨好和猥琐:“我想你了。” 丁果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佯装镇定,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不提我差点忘了,我这个妻子的责任除了洗衣做饭生孩子赚钱养家当牛做马还得满足你的生理需求。哎吆,真是对不起,竟然忘了我们老公大人仅剩的这一项责任了,我的疏忽!在哪,桌子上,要不沙发上怎么样,你是不是嫌不舒服,要不我现在请个假跟你回家?” 白子林讨了个没趣竟然没恼,只是表情有些灰溜溜的。他站了起来,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问:“大苗和小苗怎么样?” 丁果答:“挺好的,能吃能喝能睡。小苗我姨妈带着,表哥说姨妈没什么文化也教不了她什么东西,就给她报了个早教班,每天下午去上课。哦对了,你放心,我一分钱没花,是表哥付的钱。” 白子林的脸上有一丝难堪,沉默片刻,又问:“爸爸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手术?” “下周。” “具体哪一天,哪个医院?什么时候?你告诉我一下,我去看看他。” “我爸现在在家呢,你去家里看也一样。”丁果说完,双手一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忘了,你应该忘了我娘家在哪了,没事我一会把定位发你手机上。不过,不去也无所谓,没事。” 白子林坐不下去了,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说:“我现在就去。那什么,你回家住吧,家里离这近,上班也方便,嫆嫆那太远了。” 丁果没回答。 “听到没?” 丁果抬头盯着白子林:“别打那十万块钱主意,我已经投店里了,不信我给你看汇款记录。” “我来不是为了钱,是真心想请你回去,我真想你和大苗小苗了。” 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丁果狐疑地站了起来,歪头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问:“你妈是不是又去韩国了?” “没。”白子林看着丁果的脸色,“她去云南了,有个同行开了家新店,邀请她去帮忙一段时间。她前天就走了,我已经吃了两天外卖了,实在吃够了。” 丁果全明白了,面无表情地问:“你妈是不是知道我要上班故意躲出去的,生怕我会逼她帮忙带孩子?” 白子林说出了一句比蚊子声音还要小的话:“不是。” 丁果没发火,也没去反驳,思忖片刻,说:“子林,我问你,如果没有你妈在咱俩中间掺和,你觉得我们的感情会不会能好些?” 白子林迟疑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丁果。 丁果又说:“真的,我不讨厌你懒,不讨厌你不顾家,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只要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倘若我有能力,我养你都行,不需要你顶着压力去赚钱养家。可是我挺怕你被洗脑的,更怕我付出了所有之后,被你妈曲解,然后让你加倍地去伤害我和孩子们。巨婴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心捂不热的巨婴,你懂吗?” 白子林再次垂下了头,没有说话,默默地打开了门。而后,他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丁果:“我真想你们了,回家吧,行吗?” 丁果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竟然因为白子林这句话心酸了一下,但是,日子还得过下去,孩子不能一直没有爸爸,而她也不能永远都住在从嫆嫆家。她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丝笑:“秦町病了,表哥今天要陪他没办法来店里,下午还有个咖啡机要送,忙完得五点左右。你要没事就先去接大苗放学,然后到店里来找我,我们一起接了小苗回家。” 白子林立刻雀跃起来:“好,我先去看看爸爸,下午就按照你说的,等我啊!” 丁果心里不情愿,但生活的现实还是迫使她点了点头。白子林走后,她坐在办公椅上半天没动,这时的心里涌现出了千万个不甘心和千万个别扭,但,又能怎么样呢?中午的时候,爸爸来了信息,说白子林去看他了,给他带了好多营养品,他很高兴。丁果回了句“高兴就好”,心里却在想,瞧,没出息的也不止她一个,白子林但凡做一丁点人干的事儿,一家人就被俘虏了。 第四十一章 我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对吧? 丁果和她的父母一样,强加给了自己一颗宽容的心,也给了自己一个希望和盼头。他们不敢想之前发生的事,更不敢想这片刻的安宁是不是昙花一现,甚至不能想今后会不会有更过分更糟糕的事发生。他们都说是为了孩子,可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时至今日,得过且过竟然成了他们的人生信条,曾经的鸿鹄壮志,昔日的无限憧憬在这一刻仿佛成了最大的笑话。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日子还得过下去。 从嫆嫆竟然睡着了,总共睡了不到二十分钟竟然还做了个梦。梦里袁路的脸不再模糊,清晰得就像昨天刚见过。他还是文文弱弱的,苍白着一张脸上暗紫的嘴唇,看到她就笑。他还说了一句话,他说,那不叫分手,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 从嫆嫆想起来了,那个被她称为初恋的少年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她。她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的定义是什么,拉拉小手,还是亲亲小嘴,亦或者是一段告白,把事说个透彻,比如: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那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了。可是,她和袁路没有说透彻,只是她在一厢情愿地喜欢那个惹人疼又招人爱的少年。她和秦士朗倒是说得透彻了,为什么说得这么透,爱情不是懵懂的时候暧昧的时候才是最甜的吗?哦,是了,梦里的从嫆嫆明白了,潜意识中,她再也不想一个人兵荒马乱了。 从嫆嫆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将她从头到脚地包围了起来,抬起头时才发现竟哭湿了秦町的病床。她没来的及说抱歉,一双大手为她擦了脸上的泪,而后,一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她,试图要安慰她。 秦士朗没有问从嫆嫆怎么了,他全看到了。而他似乎也明白为什么她那样注重孩子与家长之间的沟通,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能给自己三十岁的孩子一耳光的家长也不多见。 从嫆嫆吸了吸鼻子,秦士朗赶忙抽了两张纸过来。她旁若无人地擤着鼻涕,又伸手要纸擦眼泪,在纸巾被扔进纸篓的那一刻,不管心里有没有在下暴雨,不管表面上是不是在佯装坚强,那个情绪稳定和蔼可亲的从嫆嫆就算完全回归了。 “秦町定了要做手术吗?” “还没,下午还要做个检查,而且他的烧还没有完全退,怕有反复。” 从嫆嫆点点头,拍拍秦町的手:“别害怕。” 秦町摇摇头,递给了从嫆嫆一个硕大的芒果:“老师,可甜了。” 从嫆嫆盯着可甜的芒果笑笑,接了过来,而后站起身:“我得走了。不好意思,老师今天什么都没给你带,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 “好的老师。”秦町说着,小手拼命地指挥秦士朗去送送他的老师。 秦士朗和从嫆嫆一前一后出了病房,沉默着走到电梯间,她刚要说让他留步,头还没有完全转向他,就看到一个宽阔的胸膛挡住了她的视线,下一刻,一双有力的臂膀便将她圈进了怀里。从嫆嫆有片刻的怔忪,还没得给他回应,他却又被迅速放开。没抱时也不觉地,可被放开后顿时觉得空落落的。 电梯间的人多了起来,快到吃午饭时间了,这个时候是电梯运行的高峰,一不小心就会挤不进去或者被挤出来。从嫆嫆不想让秦士朗陪她在等电梯上浪费时间,劝他回病房陪秦町,可他不听老师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可以挤进去的电梯,从嫆嫆一边向秦士朗告别一边往里冲。秦士朗不回应她的告别,和她一起挤了进去。 “真不用送!”从嫆嫆有些着急了,她不是假客气,是真的担心秦町离不开人,毕竟离开病房的时候她留意到那袋点滴快打完了,也不知道这孩子看起书来能不能注意到。 秦士朗还是不说话,却在人挨人手臂挨着手臂的狭小空间里准确地找到了从嫆嫆的手,然后暖暖地握在了手心里。从嫆嫆的心突突地跳出了欢快的调子,很快将那会儿的不愉快消散了大半。 从嫆嫆觉得,秦士朗就是她的药。 秦士朗一直将从嫆嫆送上出租车,等她离开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哭过了,脸上的笑容一点都不像是强装的,比发自内心的还真。秦士朗这时才露出了笑容,说:“别忘了报平安。” 从嫆嫆一本正经地喊“遵命”,看向秦士朗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些许依依不舍的味道。秦士朗懂她的依依不舍,看着那还未完全消散的指印,不自觉地伸出手,穿过落了一半玻璃的后座窗户,曲起四根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脸,而后迅速缩回手,冲驾驶座的方向说:“走吧!” 从嫆嫆到学校的时候觉得脸上依旧残留着秦士朗手指的温度,也坚定地认为这温度会一直持续下去。她又忍不住将他和隋靖做起比较,隋靖是属于偏克制的那种,在外人面前从来都不会与她有身体上的接触,当然,私下他们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没有刻意,算是气氛烘托到了自然而然产生的结果。从嫆嫆对男女方面的事心态比较平和,气氛到了也会期待会悸动,但也不会刻意去要求,上赶着不是买卖,她也是矜持惯了的,那些豪迈的话也不过是在嘴上过过瘾,真到玩正格的时候,她也属于偏被动和害羞的那一种。秦士朗的拥抱、牵手、蹭脸等一系列小动作是很自然做出的,不是挑逗更像是表达关怀的一种方式。丁果缺爱吧,从嫆嫆其实更缺,就因为缺她才更能从一些人的动作、表情、肢体动作等细枝末节中寻找着某种认同感。她喜欢这种感觉,真的,太喜欢了。 丁果对此却是不屑的,因为对白子林的怨怼连带着对夫妻生活万分抵触,想当年她也是生龙活虎很能折腾人的,现在呢,腻了,烦了,厌了,也乏了。 “你是到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了,那些小动作产生的悸动是懵懂期的少女们才有的,你离少女也忒远了点。”中午丁果要和从嫆嫆谈搬回家的事,便约了她一起吃饭。 从嫆嫆一口汤差点喷出来,斜睨着丁果:“我可没你这么饥渴!” 丁果一双凤眼扫着饭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我现在才不饥渴。你等着吧,等你受尽婚姻的捶打之后,还他妈悸动呢,一想到人类还保留着这点兽性就觉得烦的要死,直立行走的时候怎么就不能进化成雌雄同体,繁衍后代,自己解决了不行?要什么臭男人!” 从嫆嫆乐不可支:“你躲我家不会就是为了躲和白子林那个吧?” 丁果的眼睛有些失神:“情到浓时谁还没点欲望了,可是,见天地拿我当阶级敌人,他妈的有需求了手就往我身上伸,鸡还得花钱呢,我连鸡都不如!今天要不是我机智,差点被他摁店里,什么玩意儿!” “那你还回家?”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丁果有点败胃口,眼前的菜都不香了,“再说了,你是我什么人,我亲妈亲婆婆都不管我,凭什么让你跟着受累?我想通了,回家,不但回家,下次吵架我非把他撵出去不可!” 从嫆嫆没法劝丁果,劝和,她良心过不去;劝分,这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摆在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唯一能说的就是:“你自己放平心态,不跟王八蛋生气,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虽然不是你亲妈亲婆婆但是我是你亲闺蜜,可以陪你上刀山下火海揍妈宝男的那种,懂?” 丁果举起手里的柠檬茶和从嫆嫆碰杯,笑得没心没肺:“懂!” 与丁果分开后,从嫆嫆赶回学校,系主任把她叫办公室里叮嘱了一顿注意事项,临了问她:“听说你和秦町的爸爸走得很近?” 从嫆嫆立刻警觉起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就拉出来了:“学校有规定单身女老师不能和学生的单亲爸爸谈恋爱?” 系主任的视线一下射到了从嫆嫆的身上,似乎被她这句话给惊着了,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她是个很稳重的老师,言谈举止还有对待她和隋靖的感情,都稳得不能再稳,今天她倒是不稳了,不但不稳还极具攻击性。他缓缓地将宽厚的背靠在了椅子上,摆出一副我可没这么说你别冤枉我的架势,而后说:“没有,只是,隋老师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我个人觉得你俩要是分了,挺可惜。” 从嫆嫆从今早攒的邪火这会儿有点上头,尤其是今天有两个人跟她提隋靖,格外上头。她的语气明显克制着,说:“主任,那不叫分手,叫他单方面把我晾这了把我抛弃了。这么优秀的人能做出这种不是人干的事儿,我觉得我也没必要为他守身如玉了吧,现在也不流行立牌坊了不是?” 系主任果断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从嫆嫆识相地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了,又觉得自己过了,她不就仗着主任性格温和好说话吗,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不然哪来的勇气敢怼自己的上司? 从嫆嫆转身,冲系主任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我知道您肯定是听到最近的风言风语了,我也听到了,说我看上了秦町爸爸这个拆一代,您是怕影响不好。但是,主任,我等不起隋靖了,他也不见得会给我机会,我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对吧?”讲到最后,委屈的表情就挂脸上了。 “对!”主任原本就是想了解一下真实情况,都什么年代了,谁也没资格去干涉别人的生活,再说了,从嫆嫆说得也的确在理,两人都是单身,无论是从道德上还是从事实,谁都挑不着理。 第四十二章 言传身教 从嫆嫆没敢再加班,她的教案依旧还是那八个字,耽误了一上午的时间,下午一堆事儿等着她去处理,压根儿就没时间写。她将教案塞进包里,顺手将前一晚扔到一旁的鸭脖也塞了进去。 赵小迪妈妈开的陶艺店离从嫆嫆家小区不远,隔了两条马路,正好在一条地铁线上,是这一片唯一高档小区外的门头,好多附近的家长将孩子送来陶冶一下艺术情操。从嫆嫆到的时候店里的人刚走了一波下一波还没续上,还算清净。店铺得有一百来平,四面墙上全是胡桃木的展示架,架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陶器,碗、瓶、壶都有,模样各异,有精致的,有粗犷的,有素净的,也有花里胡哨的,当然,还有七扭八歪的。从嫆嫆就那样顺着架子几眼扫过去,视线停留在了东南角的长条桌子旁,那里围了三个人,两女一男,男的是个十几岁刚刚抽个的孩子。 从嫆嫆抬脚走了过去,自报家门:“您好,我是秦町的老师,我姓从。” 长条桌后面坐着的女人立刻站了起来,客气又不失热情地请从嫆嫆坐:“您好,我是赵小迪的妈妈,朱云蕾。” 坐在朱云蕾对面的女人也跟着自我介绍:“您好,我是赵小迪的班主任,我姓石。” 三个女人介绍完,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唯一的男孩。男孩丧着脸,声音也是懒洋洋的:“我是赵小迪。” “大点声!”朱云蕾嗷的一嗓子喊了出来,从嫆嫆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赵小迪身上,冷不丁抖了一下。朱云蕾立刻赔不是,请她坐。 从嫆嫆这才留意起对面的朱云蕾,她的样子有些看不出实际年龄,感觉三十也像,四十也有,化着淡妆,五官算是比较平淡的那种,但笑起来的时候表情会很生动,五官会跟着好看起来。朱云蕾说她已经知道从嫆嫆来的目的,刚刚石老师已经把事情跟她大体说了,她们之前一直不知道。 “不知道?我记得秦町的爸爸找过赵小迪的爸爸,难道没和您说吗?”从嫆嫆非常惊讶,她以为作为妈妈她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朱云蕾看向了赵小迪:“是这样吗?” 赵小迪长了一双狭长的眼睛,痞气还没有在他的脸上完全形成,只是稍稍露了些端倪,在三个女人面前他不敢造次,将眉眼压得低低地,试图唤醒她们的一丝母性。“我求爸爸不让他和你说的,我怕你打我。” “打了秦町几次?” “很多次,记不清了。” “秦町转学是不是因为你?” “是,我警告他,不赶紧从我眼前消失,我就打死他!” 话音刚落,赵小迪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从嫆嫆几乎是弹跳而起,将赵小迪护在了身后,冲朱云蕾嗓门大了起来:“你干什么,不能好好沟通吗?” 朱云蕾和石老师均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从嫆嫆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两人对视一眼,尴尬地没了声响。 从嫆嫆这才转身检查赵小迪有没有受伤。上午的时候她也挨了一巴掌,脸到现在还有些隐隐约约得疼,心里也委屈的要命,他还是个孩子,肯定比她的反应更加强烈。 可是,赵小迪似乎已经习惯了,除了觉得有些丢脸和不服,倒也没看出他有多疼来。他也没有去怨恨从嫆嫆的告状,也不拒绝她的触碰,但也不给她任何反应。 场面一度很尴尬,从嫆嫆也知道自己反应有些过了,趁着检查赵小迪的时候调整了一下心态,再转身面对朱云蕾的时候脸上的震惊和生气已经消失了。 “小迪妈妈,我知道,我没资格评论你的教育方式。但作为一个老师,我也想真心劝您一句,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他们的生活习惯、行为方式等等很多就是模仿家长,您当着我们的面打他,那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他学到了您的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他才会去靠打人解决其他问题呢?“ 朱云蕾其实是不服的,从嫆嫆看出来了,估计她觉得自己是理亏的一方,又加上许多家长天生对老师会多一份惧怕,性格强悍的家长也不例外,所以没太表现出来。她说:“抱歉啊,从老师是吧,真不好意思,我这人急脾气,动手习惯了。这孩子打小就淘,三天不打上墙揭瓦。” “我不赞成暴力解决问题,尤其是打孩子。他这么大调皮捣蛋很正常,说明他想象力丰富胆子大,我觉得或许是你太缺乏耐心了,好好引导他,多和他沟通。他现在能打秦町就能打别的看不顺眼的同学,等再大一些了,也很有可能与不喜欢的人动刀动枪,到时候你靠打就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了。” 朱云蕾局促起来:“是是是,您说的对。” 从嫆嫆暗暗地在心里骂自己,赶忙道歉道:“对不起啊,我也是职业病。”她看向一直低头的赵小迪,蹲下身去找他的眼睛,“小迪,老师今天也挨打了,周围的人岂止三个,三十个都不止。我当时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气打我的人,觉得她蛮不讲理一点都不爱我。” 赵小迪的头抬了起来,看着从嫆嫆,似乎在寻找她那被打的痕迹,或者判断她这句话的真伪。 从嫆嫆将她被打的侧脸凑到了赵小迪面前,手指点了点:“就这。可是呢,冷静下来我又想了想,其实还是我冲动在先,我要是不说那些刺激的话,或许她就不会打我了。其实解决问题有好多种,以后你去了社会也会遇到更多问题,冲动真的太不可取了,首先我们得保护好自己不是?你挨了打也会疼吧,我挨打可疼了。” 赵小迪装着洒脱的样子笑了一下,“不疼”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看着从嫆嫆突然瘪了嘴,眼眶红了,但又倔强着不让眼泪出现,扭头看向了别处。从嫆嫆赶忙抱了抱他,说:“想哭就哭,不要觉得自己是男孩子就不能哭,有情绪就发泄出来。” 赵小迪还是哭了,抽抽噎噎地拼命抹着眼泪。朱云蕾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怔忪,再看向从嫆嫆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了改变。她再次请从嫆嫆坐,而后,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问:“小迪,你告诉妈妈,为什么要打秦町,你们小学的时候不还是很好的同学吗?” 赵小迪一抽鼻子:“谁让他妈跟我抢爸爸!” 朱云蕾有些尴尬,迅速瞟了石老师一眼。石老师不知道是真的着急回家带孩子还是觉得自己在她有好多话可能不方便说,顺势告辞。她也没挽留,殷勤地将石老师送了出去。 “妈妈是不是跟你说大人之间的事跟你们小孩子没有关系?”一回来朱云蕾就冲赵小迪说,“先不说秦町的妈妈有没有抢你爸爸,秦町抢了吗,没抢吧,那你打人家是不是迁怒,是不是不讲理?” 眼看着朱云蕾又有上火的趋势,从嫆嫆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冲她说:“小迪妈妈,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之前孩子是不是跟爸爸的感情特别好?” 朱云蕾给从嫆嫆添茶:“我呢,的确不是个好妈妈,我太粗心,脾气又急,你也看到了,我还动手打孩子,所以他爸就不太放心我带,他工作自由,也不用坐班看店的,孩子就一直他带着,孩子也和他比较亲。” “看来孩子跟爸爸的感情很深,难怪对你们离婚的事反应这么大。” 听到这句话,朱云蕾沉默了一下,对赵小迪说:“有句话我从来都没跟你说过,当着秦町老师的面,我现在说给你听。讲实话,虽然秦町妈妈介入了我和你爸之间,但我和你爸的问题由来已久了。另外,你爸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你俩关系现在这么僵真的只是他的原因吗,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你脾气这么倔这么任性是他宠出来,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难道你就不想想之前他是怎么疼你的吗?总有一天,你也会长大,会娶妻生子,那个时候你就明白,婚姻不是爸爸妈妈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可以了,你的确是我们维持一段并不幸福婚姻的动力,但你也绝对不是我们追求幸福的绊脚石,你能明白吗?” “离开爸爸你就幸福了吗?”赵小迪问。 朱云蕾平静地看着儿子:“肯定比天天和他吵架幸福。哎,儿子,你不觉得自从和你爸离婚后我比以前好看了吗?” 赵小迪又低下了头,复又抬起头“嘁”了一声,但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原本异常拘谨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手开始一会动动这一会儿动动那。时不时地他会抬起头看一眼从嫆嫆,眼睛里含着些微笑意。 朱云蕾伸手摸摸赵小迪的脸:“我儿子还不承认了!咱知错就改,我们去跟秦町道个歉,我不要求你和他重新成为好朋友,但至少不要再欺负人家,多好的孩子,再因为你受了伤或者有了什么心理问题,你能舒服了?对不对?” 赵小迪默默地点了点头。 朱云蕾一拍手,露出了皆大欢喜的表情,对从嫆嫆说:“麻烦您特意跑一趟,一会儿我就带孩子去秦町家道歉。” 从嫆嫆说:“秦町住院了,不在家。” 朱云蕾“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不会吧,赵小迪下手这么狠?” 从嫆嫆赶忙趁热打铁,转向也紧张起来的赵小迪:“你是不是踹了秦町一脚?虽然医生没有说他这次生病完全因为你,但也没有办法去排除。你现在还是孩子,力气没有多大,等你长大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随便使用暴力很容易把人打伤、打残甚至是打死,到时候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就不是你妈妈打你一巴掌让你去道个歉那么简单了,明白吗?” 赵小迪这下是真的懂了,连连点头:“对不起,我马上去跟他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他了。” 第四十三章 一个拥抱 听到这句话,从嫆嫆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其实她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原本做好了扯皮和生气的打算。她站起身来准备告辞,朱云蕾送她出去,在门口的时候突然说:“老师,我能加您个微信吗?” 从嫆嫆狐疑地看着朱云蕾:“你没有秦町爸爸的联系方式?” “有。不是因为这个,我是觉得孩子似乎比较听您的话,我想着以后如果再有教育方面的问题,不知道能不能请教您。” 从嫆嫆立刻谦虚起来:“请教真谈不上。我看出来了,你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妈妈,不然我们之间的沟通也不会这么顺畅。而且,您知道我为什么会相信小迪吗,也是因为你。” “嗨,第一次当妈,我也不懂,生怕孩子走了弯路所以就严厉了点,也管不住自己的手,现在知道他欺负别人,我心里真的是挺复杂的,你说得对,孩子学了家长的行为才会变成这样,我们不能总觉得自己对的,孩子永远都是错的,我也得反思。” 从嫆嫆掏出了手机,由衷地说:“小迪有你这样的好妈妈是他的幸运。” 朱云蕾一边加着从嫆嫆的微信一边说:“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一开始我还觉得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想着赶紧表明态度把你打发了完事,现在我才知道你是真心为了我们小迪好。你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以后我会注意。虽然你不是孩子的老师,但我也希望有空的时候我们能常来往,不是客套,我真心觉得和你聊得来的。” 被肯定是件很幸福的事,从嫆嫆立刻回应道:“放心,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从嫆嫆婉拒了朱云蕾一起吃饭的邀请,匆匆忙忙地回了家。丁果要赶着回家给白子林和孩子们做饭,简单收了些行李已经走了。厨房里有她炖的排骨炒的西兰花,还特意做了从嫆嫆每次都要和孩子抢着吃的蛋包饭。看着这些,从嫆嫆想起了朱云蕾,同样是婚姻不幸,她的状态看上去却明显比丁果好许多,真的是多一个孩子的原因吗?还是因为一个脱离了婚姻另一个还陷在婚姻里?还是男人的问题? 或者都不是。 吃饭的时候,从嫆嫆给爸爸发了信息问妈妈的情况。从爸爸很快回了,说打从她离开后她就安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也没说几句话,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从嫆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爸爸接下来要说什么,他的套路她早就摸得透透的了,一句话就把他的企图给扼死在了摇篮里:“我没问你她生没生气,我问的是医生怎么说的。” 从爸爸果然开始复述医生的话,没什么大碍,就是得养。从嫆嫆先是回了个“嗯”,见对话框的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排骨都顾不上啃了,赶忙又打下了一句话:“别劝我,这不是你擅长的,劝你别做!” 沉寂片刻后,另一条信息出现在了对话框:“那你那些半拉月的相亲对象咋办?” 从嫆嫆立刻火了:“今天那个还不够刺激呐我的亲爹?” 从爸爸回:“真他妈刺激!” 从嫆嫆将手机扔到一边,继续专心致志地啃她的排骨去了。收拾完,她又去洗了个澡,这才翻开教案继续完成原本前一天就该完成的工作。没有人打扰,工作效率尤其高,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一张纸便写完了。她又翻开一页,趁着有灵感想着把明天的也写了,刚起了个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很小,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楼上又在捣蒜,溜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一看,竟然是秦士朗。 从嫆嫆看一眼时间,赶忙打开门:“你这什么情况,这么晚了怎么没陪秦……” “町”字还没说出口,从嫆嫆整个人便被秦士朗拽进了怀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扎煞着两只手,用被他挤压后仅剩的一丝气息艰难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秦士朗不说话只是抱着她,也不让她动。外面下雨了,他的身上被潮气裹挟着,穿着平底鞋的她与他的身高悬殊太大,他抱得太紧,她的脖子几乎要90度仰着头才可以呼吸到空气。这个姿势别扭极了,但她却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提示他,直到他发觉不对劲儿才放开了她。 “对不起。”秦士朗揉着从嫆嫆的脖子,忍俊不禁,“你就不能换个姿势?” 从嫆嫆也觉得好笑,对啊,觉得不舒服为什么不换个姿势,可是她没换,是因为笨还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都不是,是因为她怕她一动,他就放开她。她也需要一个拥抱,无比需要。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从嫆嫆让秦士朗先坐,到厨房给他倒了杯牛奶,又放微波炉里热了一下:“今天没粥,喝点热牛奶吧!” 秦士朗“嗯”了一声,双手抱着杯子:“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坐在对面的从嫆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教案,摇摇头:“没有,这个不急。你怎么到我这来了,秦町呢?” “我妈陪着呢。我回家洗了个澡,见时间还早盘算着你应该没睡就过来了。” “真想我了?” 秦士朗重重地点头。隔着台灯的光晕去看从嫆嫆。隐形眼镜戴了一天,眼睛干涩得要命,再加上哭过的缘故,视线都跟着模糊起来,洗完澡她就摘掉了隐形眼镜,这会儿戴着一个薄边的黑框眼镜,样子看上去稚气十足,像极了学生。 “你到底怎么了?”从嫆嫆忍不住又问。 秦士朗单手托起腮,一双温柔的眼睛直视着从嫆嫆,声音放得比羽毛还轻:“想你了啊。” 从嫆嫆愣了一下,血液很快涌到了脸上,装出一副很老练的样子,戏谑道:“你很反常啊!” 秦士朗笑了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杯沿,幽幽启口:“今晚赵小迪和秦町道歉了。” “他去医院了?” “没有,他妈妈给我打了电话,又加了微信视频道的歉,说周末的时候会带他去医院看秦町。”秦士朗说着抬起头,注视着从嫆嫆,“都是你的功劳。” 从嫆嫆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放松了下来,双腿一盘,说:“我是秦町的老师,这是应该做的,没什么功劳不功劳。不过话说回来,赵小迪的妈妈挺通情达理的,你早找她谈谈就好了。” 秦士朗红着眼眶笑了:“你是怎么想到去找赵小迪妈妈的?” “我知道你找过他爸爸了,没用,那就只能找他妈谈谈了。而且,我在想,再怎么说小迪爸爸是过错方,肯定觉得对儿子有所亏欠,这种情况下不见得能真的去训斥他或怎样,和稀泥的几率更大些。我今晚去找小迪妈妈的时候也做好了扯皮的准备,但我也相信,没有哪个父母会放任自己孩子往歪路上走的,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报警或者投诉到教育局,总有管的地方。不过,好在小迪妈妈是个通情达理的,先不说赵小迪是不是真心想道歉,以后还会不会再找秦町的茬,最起码有他妈妈管束,我们也有了沟通的对象。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秦町我会好好引导他,你也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 “好。”秦士朗拖着凳子离从嫆嫆近了些,再次将她拥进了怀里,“其实,今天你也需要安慰,但是我不知道说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才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从嫆嫆离开秦士朗的怀抱,身体却又往他的身边又凑近了一些,而后盯着他的嘴唇说:“要不,这样?”说完,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捧起了她的脸,慢慢靠近她,将自己的唇覆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吻是温柔的,没有任何攻击性,也一点都不急躁,他的手是温暖的,抚摸着她那被打过的侧脸,顺便也抚平了今日的创伤。她不难过了,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她确定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曾几何时,从嫆嫆就算身边有隋靖也和单身没什么区别,双人行是形式上的,但孤独感却埋在心里,她不知道以后和秦士朗是不是也会走到那一步,但至少,他们还有努力的空间。 朱云蕾说到做到,周六一大早就拎着赵小迪去医院负荆请罪去了,那时是秦町做完手术的第二天,麻药劲儿已经过去,正是最痛苦的时候。看到秦町的样子娘俩着实吓了一跳,下一秒赵小迪的后脑上就挨了一巴掌,秦士朗赶忙去拦,将赵小迪护到了身后,说:“别打孩子。” 朱云蕾拍拍额头:“看我,答应从老师不打孩子,转眼就忘。”然后立刻扭头瞪着赵小迪,咬牙切齿地说,“看你干的好事!” 赵小迪一声都不敢吭,倒不是怕妈妈,估计他也没想到躺在病床上的秦町看上去这么可怜。 其实赵小迪以前不觉得秦町可怜,打他的时候甚至觉得他窝囊透了活该被打。可是妈妈说得对,他有什么错,爸爸妈妈离婚了,最受罪的是孩子,赵小迪是孩子,正因为感觉到了痛苦才去找秦町的茬,可秦町也是孩子啊。 秦町无辜、可怜这种想法一旦被接受,赵小迪越发得不敢去看他,手里拿着秦士朗塞给他的香蕉,几乎要捏出汁水来。 “有几句话我想跟您沟通一下,很快,不知道方便吗?”朱云蕾说着看了一眼门口。 秦士朗会意,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转头叮嘱了秦町一声:“爸爸马上回来,你和同学聊聊天。” 第四十四章 惊喜 秦町这会儿虽然强忍着,但痛苦还是写在了脸上,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病房是个双人间,秦町的病床在最外面靠门,里面是个四五岁急性阑尾炎的小孩,醒着的时候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在哭,为了不打扰其他病人,他妈妈天天抱着他在走廊。其实秦士朗特别理解,每次都提醒她不必这样,孩子哭很正常,但她仍旧如此。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里就会出现丁果的身影,每次大苗或者小苗生病闹脾气,她也总是一抱就是一宿。 大人们一走开,病房只剩下了秦町和赵小迪。秦町满脑子都是疼,压根儿没心思招呼赵小迪,也没心思去尴尬。赵小迪不同,只要秦町一皱眉头,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搞得秦町不招呼都不行。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秦町说。 赵小迪突然站起来冲秦町鞠了一躬:“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秦町皱着眉头说:“你别这样,我又没死。” “我真知道错了,但是你也想想,谁愿意自己爸妈分开?你愿意?所以你就理解一下,原谅我呗?” 秦町一脸淡定:“你不愿意有用?” 赵小迪咬着牙作势要打秦町,秦町没法躲,又补充了一句:“只知道使用暴力的男人是最没用的男人,长大了也不会有出息!” 赵小迪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没用,但主要是我爸娶的后妈是你妈,如果我爸娶的是从老师,说不定我就不闹了!” 秦町盯着赵小迪一歪嘴:“谢谢你爸!” “你个不孝子,改天我就告诉你妈!” “你是因为孝顺才弄得你爸爸家天天鸡犬不宁?” “凭什么,我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给拆了!” 秦町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妈挺乐意呢?” 赵小迪斗不下去了,语气颇有些要告饶的意味:“行吧,你们都高兴,都乐意,就我一个人心理不平衡,我的错,行了吧?” 秦町低下头,又抬起头来,冲赵小迪咧嘴一笑:“我也心里不平衡,尤其是在你总欺负我之后更不平衡,但是看到我妈和我爸现在过得都挺好,我就平衡了。” 赵小迪盯着秦町:“我怎么记得你和你爸关系并不咋好呢?” “那也不影响我一直盼着我爸幸福起来。怎么,如果你爸妈过得不好,你心里就平衡了?” “你赢了!”赵小迪瞪着秦町,眼神完全变了,神神秘秘地凑近他,“我跟你说件事儿让你高兴一下?” 秦町对赵小迪这句话表示怀疑,从他嘴里,能听到什么高兴的话? “昨晚我妈去找我爸了,把他一顿臭骂,顺道把你妈也骂了,说你幸亏没跟着她,不然好孩子也让她养废了!” 秦町瞪着赵小迪:“我该高兴?” 赵小迪一哂:“反正我挺高兴。” 门外的秦士朗一直留意着病房里的两个孩子,见他们气氛还算可以,心里的悬了几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朱云蕾将一个信封递到了秦士朗手里,满脸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没管好儿子,让秦町遭这么多罪,我知道之后真的是心疼坏了。我也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就包了个红包,您给孩子买点养身体的。千万别推辞,这钱虽然买不来教训,但至少让赵小迪明白犯错就必须付出代价,昨晚我们娘俩都商量好了,今天我给他留点面子,才没有当着秦町的面给您。” 放在以前秦士朗肯定就推辞了,但这一次,他想起了从嫆嫆之前说的话,也觉得朱云蕾的观点是对的。他收下了,说:“虽然两个孩子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家人,希望以后他们能和平相处。” “那是当然,真的非常抱歉。” “我们接受你们的道歉,也谢谢你们今天能来。” “应该的,应该的!”朱云蕾说完和秦士朗一起进了病房,拉着赵小迪再一次郑重地向秦町道了歉,唯恐打扰他休息,娘俩一起告辞出了门。秦士朗将他们送到电梯厅,帮他们按下下行键才回了病房。 等电梯的时候,朱云蕾见周围没人,问赵小迪:“看了秦町的样子,什么感觉?” “行啦,我知道错了!”赵小迪一直低着头。 朱云蕾摸摸儿子的头:“对不起啊,妈妈不应该出尔反尔又打你,妈妈也跟你道个歉,能原谅妈妈吗?” 赵小迪略显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朱云蕾,默默地点了点头。 朱云蕾叹息道:“一切还不晚,我们娘俩都很幸运,及时改正了错误,也得到了原谅。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做了错事得不到对方的原谅,这人得带着这份愧疚生活一辈子,是不是很煎熬?妈妈看出来了,知道秦町住院后你也很难受对不对?” 赵小迪点头:“我真没想到会把他打住院。” “有一点妈妈要跟你说清楚,秦町住院不一定是因为你,或许与你无关,也或许是你踹的那一脚引发的。我们得感谢秦町和他的爸爸,他们没有报警也没有找司法机构去做伤情坚定,我觉得是因为他们的宽容和对于你还是个孩子的保护。但,我们不能因此就觉得既然得到了原谅就可以心安理得,也不能因为自己是未成年可以在某些方面钻空子就肆无忌惮,我们不但要感恩,还要惊醒,告诉自己以后绝对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害人害己的事。可以吗?” “记住了,妈妈。” 校庆的活动是整整一天,上午以各种大会为主,有教育局的领导参加。下午则是孩子们的世界,有文艺汇演、社团活动,家长代表观摩。 钟朝朝从午饭后便没了影,他是文艺汇演的主持人,眼看着演出就要开始,作为策划和导演的从嫆嫆撒出去十几个孩子都没能找到他,直到他自己突然出现。从嫆嫆已经顾不上去骂,赶紧找老师给他化了妆,卡着点盯着他上了舞台。 开场辞后是学校长达十分钟的宣传片,这段期间,暂退后台的钟朝朝与从嫆嫆有了一个相对独处的空间。 三个小主持在五米开外的角落对词,从嫆嫆看一眼身旁表情亢奋的钟朝朝拧起了眉头却偏不问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钟朝朝就等着从嫆嫆问,从嫆嫆比他还任性就不问,两人总是这样,僵持一会,还是钟朝朝忍不住说:“小舅妈你知道我中午干嘛去了吗?” 钟朝朝已经好久没有叫从嫆嫆小舅妈了,这个称呼在他的舅舅失踪的那一刻他便没脸再叫,现在又叫,非常可疑。 “我不是你小舅妈。”从嫆嫆盯着会场入口的方向面无表情。 钟朝朝大度得不与从嫆嫆计较,自问自答:“我知道舅舅做什么去了。” 从嫆嫆的视线猛地从门口的身影转向钟朝朝。她是语文老师,习惯性地咬文嚼字,立刻捕捉到钟朝朝说的是“做什么去”,而不是“在哪里”。但这个消息足够给她造成冲击,尤其是在她已经开始迎接一段新的感情和新的生活的时候。她定了定神,故意说:“你舅舅是谁?不认识!” 钟朝朝瞥一眼从嫆嫆,老气横秋地说:“小舅妈你怎么比我们还幼稚,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舅舅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从嫆嫆扭头就走。钟朝朝死命拉着从嫆嫆,指向门口方向:“我爸来了!” 礼貌上从嫆嫆应该和钟智强打声招呼,她拨开钟朝朝的手,从后台的一侧绕了出去。 从嫆嫆客套地与钟智强握手、寒暄,请他在代表家长区入座。钟智强习惯性地扫视一下周围,目光在身后的一位家长身上停留了两秒,是秦士朗。 钟智强看看从嫆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从嫆嫆回看钟智强,突然转过头冲秦士朗打招呼。隋靖一失踪,原本该他负责的事临时交给了另外一位万老师,他显然还没有进入状态,忙得整天不见人影。秦士朗作为七年级部全校第一的家长被学校邀请做经验报告,稿件她记得他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拿着的那个红色文件夹里却是空的。 从嫆嫆伸长了脖子去找秦町,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出院,正好钟朝朝往他们这边看,一碰到从嫆嫆的眼神立马猫着腰跑了过来。 “发言稿呢?”从嫆嫆压低了声音问。 钟朝朝挠头:“秦叔叔写的稿件万老师一直没定稿,说是要改一下什么敏感词汇,好像还没打印。” 从嫆嫆扶额:“赶紧去找万老师……” “不用了。”秦士朗制止从嫆嫆,指了指自己的头:“都在脑子里。” 钟智强听到后扭头又看一眼秦士朗,将文件夹里的稿子默默地抽了出来。 钟朝朝的好胜心果然是遗传了他爸,眼看着宣传视频接近尾声,从嫆嫆准备离开。 钟朝朝突然拉住了从嫆嫆:“等一下小舅妈,有惊喜。” 听到这个称呼,钟智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要去拦,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隋靖因离镜头过近而略显变形的脸。那张脸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清秀的模样,黝黑的皮肤、疲惫的神情、干裂的嘴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饱经风霜辛劳过度的中年男人,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只有在谈到理想时才会焕发神采的眼睛。 从嫆嫆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明明视频中不断变幻着石岭、荒漠还有一所盖了一半的教学楼的画面,音响中还有隋靖那夹杂在大自然声中的嘶哑嗓音,可她像看不到听不见了一样,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大屏幕,视线捕捉着他的那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脸,完全失了神。 “从老师的未婚夫,小学部的,我舅舅,是不是很伟大?”钟朝朝跟旁边的同学兴奋地介绍着。 坐在一旁的秦士朗注意力仍在大屏幕上,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去看从嫆嫆,发现她攥紧拳头的双手已经开始泛白。 第四十五章 隋靖的通知 隋靖的视频一共不到五分钟,讲的是他失踪这段时间支教和捐助建立新学校的经过,的确很有教育意义,尤其是当那些破旧的教室和课桌出现的时候,很多孩子都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视频一结束孩子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从嫆嫆,钟朝朝突然跳上舞台带头鼓掌,接下来从嫆嫆班上的孩子开始喊着她的名字起哄,就连小学部和初中部的两位校长也忍不住携手上台,极尽溢美之词赞扬着大公无私的隋靖以及他那仍在懵懂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未婚妻”。学校为他们骄傲,家长为他们骄傲,学生们也为他们骄傲,可回过神的从嫆嫆却怎么也骄傲不起来。 “是不是很惊喜?!”钟朝朝已经兴奋得谁都拉不住了。 从嫆嫆松开了拳头,没理钟朝朝,淡淡地转头看向了钟智强:“我为什么要惊喜?” 钟智强一脸尴尬,立刻回道:“从老师,孩子不懂事,我会跟他解释的。” “我舅舅失踪是去做善事,去实现他的梦想去了!小舅妈,我舅舅这么伟大的人难道你不骄傲?” 钟智强立刻呵斥道:“钟朝朝!” 从嫆嫆盯着钟朝朝,老实摇头,指着大屏幕上定格的隋靖与贫困学生的合影说:“他没有为我做任何事,他的梦想中也没有我的影子,整段视频里也没提到过我一个字,我为什么要骄傲?” 从嫆嫆不自觉地狭隘起来,或者说,她仍然抱有那种电视剧女主的幻想,以为所谓的惊喜是他在片尾的一个致歉,可是什么都没有。未婚妻的意义对于从嫆嫆来说不是“未”结婚而是结不成婚,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惊喜?六年的感情,隋靖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能给她,如果不是看了这个视频,她都不知道他不但将所有的拆迁款捐给了那所深山里的学校,还给校长写了辞职信,准备扎根在那个“最需要”他的地方。他就是这样的人,理想远大,无私无畏,的确很值得尊敬,也让人佩服和骄傲,可这些对于从嫆嫆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手机响起了视频通话的铃声,从嫆嫆举起手机接了起来,却没有说话。 手机屏幕里的隋靖远比视频里的他状态要好很多,不知道是因为手机自带美颜还是他百忙之中抽空捯饬了一下。看到从嫆嫆面无表情,他脸上的笑容明显得僵了一下,随机又挂上讨好的笑容:“嫆嫆,视频看到了吧?” 从嫆嫆的眼中全是气愤,“看”字的口型刚刚起了个头,钟朝朝突然又开始起哄,大声喊着:“隋老师要向从老师求婚啦!” 钟智强赶忙捂住了钟朝朝的嘴,拼命地将他往一旁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从老师!从老师!”孩子们的呐喊声很快盖住了从嫆嫆从心底呐喊出来的“没有”,她不知道隋靖是突然变精明了还是真心觉得他做的这一切可以作为一个道歉,她只觉得自己被道德绑架了,有苦难言的那种。 从嫆嫆拼命地喊着他们最敬爱的隋老师根本就没有向她求婚,而他们原定要结婚领证的时间早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可是没有人听他的,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她写好了一个全新的剧本,这个剧本里承载着他们对于爱情的向往,对于好人隋靖的敬仰,他们认为剧情的走向就应该如此,而从嫆嫆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接受就是不知抬举! 隋靖似乎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继续解释着什么,从嫆嫆已经听不清,两位校长不辞辛苦地从礼堂的最前端跑到她面前向她祝贺,脸上全是与有荣焉的兴奋。初中部校长按常路出牌让她现场发表什么感言被小学部校长悄声阻止了,从嫆嫆感激地向他暗中道谢,仓皇逃走的时候顺手结束了隋靖的视频通话。 偌大的学校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从嫆嫆还没躲进女更衣室便被几个女学生拦了去路。她们笑着向她祝贺,满脸满眼都是羡慕。从嫆嫆扭头又折了回去,还没进礼堂突然发现她的准婆婆在校长司机的引导下先一步走了进去。从嫆嫆迅速躲进右侧的冬青树后面,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隋靖的电话不断打来,从嫆嫆不厌其烦地拒接,每按一次都像是在泄愤,直到头顶的阳光被人影遮挡。 “这里的树丛挡不住你。”秦士朗微笑的时候眼睛里像融了糖,看上去特温柔。 从嫆嫆仰着头看他:“报告做完了?” 秦士朗依旧为从嫆嫆挡着刺眼的阳光:“嗯,现在已经开始表演节目了。” 从嫆嫆脖子疼,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来:“你生气了吗?” 秦士朗摇头:“我只是心疼你。” 从嫆嫆特别想哭,不过她不能哭,哭了就对不起理解她的秦士朗。她吸了吸鼻子,说:“如果觉得无聊就回去吧,校园也没什么可参观的,无非就是想炫耀一下市重点有多牛逼。” 秦士朗就笑:“你对学校有成见?” 从嫆嫆歪头看向学校公开栏廊:“知道吗,学校专门辟出来一个板块报道隋靖。” “对于隋老师和学校来说,这些都是荣耀,是他们的荣光。” 从嫆嫆冷笑:“我不需要荣耀,也不需要高光,我需要的是尊重。” 隋靖的视频电话再次打来,从嫆嫆立刻接通,摄像头却是对着秦士朗:“看,总会有人为我遮风挡雨让我避开这毒日头,但这个人肯定不是你。”说完,扣掉电话站了起来,冲秦士朗说,“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拿你当挡箭牌。” 秦士朗依旧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去吧,会场还需要你。” 从嫆嫆一梗脖子:“不,我要当逃兵!” 就在从嫆嫆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秦士朗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我陪你。” “哎呀,嫆嫆原来你在这!”隋妈妈的声音一响起,秦士朗立刻松开了从嫆嫆。 隋妈妈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装看不到,无视秦士朗的存在,将手机屏幕怼到了从嫆嫆眼前:“隋靖说有话跟你说,你俩好好聊聊,有什么话都说开,有什么事别上火,啊!” 从嫆嫆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尽管有千万个不情愿,但还是接过了隋妈妈的手机。她和隋靖之间的事,怎么也不会去迁怒他的妈妈。 “我知道这里条件不好,你肯定不想来,但是我今天也跟我妈和校领导都说了,我准备留在这不回去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从嫆嫆冷冷地说。 “总得告诉你一声。” 从嫆嫆盯着手机屏幕,她没有从隋靖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歉意或者爱意,他说这句话的目的不是在征求意见,只是为了通知她一声,话说得很明白,一点都不隐晦,就是要告诉她,让她自己看着办。 从嫆嫆给气笑了,说:“行,我知道了。”说完立刻将电话还给了隋妈妈。 隋妈妈看着从嫆嫆的脸色,拦住了她的去路,眼里满是慈爱:“嫆嫆啊,阿姨好长时间没见你了,看你气色这么好就放心了。” 从嫆嫆瞟一眼不远处的秦士朗没有搭腔。 隋妈妈又说:“隋靖对不起你,这阿姨知道。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大家都拿他当英雄,这几天也总有记者去家里采访,他出名了,出了名就不能有污点,阿姨求你了,你俩的事就过去吧,如果有记者或者外人找你打听,你嘴下留情,行吗?” 从嫆嫆自然而然地将隋妈妈的话联系到了隋靖逃婚的事,虽然她没有等到道歉,但也不至于因此去编排他。听了这些话其实她心里挺不舒服的,面对一个老人,面对一个以后再也不会有关系的老人,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匆匆地点一下头便离开了。 从嫆嫆没有回会场,也没有出校门,拒绝了秦士朗的陪伴之后,她回了办公室。一个半小时的文艺汇演紧锣密鼓地结束了,钟朝朝结束了他的主持人生涯,一溜小跑去了从嫆嫆的办公室。 “从老师,我爸说,你找我。” 从嫆嫆抬起头看钟朝朝,他脸上的亢奋和得意全都不见了,也没有再称呼她“小舅妈”。冷静了一个多小时的她有点反应过来了,心里的预感再次强烈起来,抱起了双臂问他:“谁让你在会场上起哄的?” 钟朝朝不敢说。 “说话!”这是从嫆嫆第一次吼学生,还是她最喜欢的钟朝朝。 钟朝朝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仍是没敢说出来。一直在门口偷听的钟智强赶忙走了进来,将钟朝朝撵了出去,环顾四周确认办公室里再无他人之后,拖一把椅子在从嫆嫆对面坐了。 “这事儿不怪孩子,是他妈的主意。隋靖到了那边决定安定下来之后就和我们联系了,我们也劝过,让他赶紧回来和你把婚礼补上,隋歆还跟我商量着我们出钱给你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绝对不让你委屈草草地嫁过去。可隋靖轴,说什么也不听,咬死了要留在在那边生活,因为这事儿他们吵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来,为了不伤和气,两边都退了一步。”钟智强抬头看一眼从嫆嫆的脸色,一咬牙继续说道,“我岳母说隋家不能断了后,就算他不回来,也要给他生孙子,你能去最好,你要不想去找他,就让他在那边找一个。隋靖断定你肯定不会去,他也不想让你跟着去受苦,你已经为他退无可退了,他说他会考虑在那边找个合适的。前天,也就是他为了给学校传视频的时候,他给我们发来了一张照片,说是当地的一个老师,两人都觉得彼此挺合适,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办婚礼了。隋歆知道后唯恐记者们知道再胡乱猜测坏了隋靖的名声,就撒谎说你们的关系稳定,你也很支持他的工作,结果这话被朝朝听了去误会了,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作为语文老师的从嫆嫆已经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第四十六章 保住了一层皮的从嫆嫆 “隋靖的选择是对的,或许我真的不是与他志同道合的那一个,所以,我尊重的他的选择。”从嫆嫆缓缓站起身来,眉头皱成了一团,抬眼看钟智强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储满了泪,“可是,你们有没有尊重过我哪怕一点?有了隋靖消息后,你们哪个人知会过我一声了?他逃婚这么大的事你们又有什么人跟我说过一句抱歉了?他决定留在当地并找了合适的结婚对象你们又有谁跟我说一声让我明白我们两个已经彻底了断了?!” “是,的确是我们不对……” “钟爸爸!”从嫆嫆厉声打断了钟智强的话,“你们是不是还一直在努力劝隋靖回来或者放弃那个结婚对象呢?隋妈妈和隋歆姐将隋靖看成天上有地上无的宝贝、先进、楷模,她们能甘心让他娶一个当地女人?我就是那个保底的对不对,不告诉我不是因为懒得告诉我,是不能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如果有一天隋靖肯回来,如果我肯去,我还是他谈了六年恋爱的未婚妻,还能给他再加一个专一、痴情的光环,对不对?!” “从老师……”钟智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从嫆嫆很容易就从钟智强的脸上看出了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所有的好修养全都不见了,她冲他吼:“你们把我当什么!” 印象中从嫆嫆一直是个性格温和、识大体、懂事的女人,几乎没有人见她发过火,钟智强虽然见她次数不多,但对她的印象极好,因为她和隋靖筹办婚礼的事暗地里也觉得她真没必要受这么多委屈。她分析得一点没错,他亲耳听到岳母和隋歆“密谋”,说这么好的隋靖怎么能找个农村女人,还得是从嫆嫆,或者就算他不喜欢从嫆嫆分开也没关系,那也得找比她更好的。 “在你们眼里,我连个商品都不如,商品还明码标价呢!”从嫆嫆笑得有些惨,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深吸了一口气,“在隋靖失踪的那一刻我就给你们表明态度,我和他的关系到此为止,他有了新的结婚对象,挺好,我祝福他。但你们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吊着我!我也有男朋友了,从此之后我和你们隋家再没有一点关系,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从嫆嫆冲出教室的时候钟朝朝哭得满脸都是泪,她在他的面前驻足,但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外面骄阳似火,烤的人像是要窒息了一般,校庆的活动接近尾声,有家长已经陆续离开,没有离开的看到从嫆嫆,认识的会指着她向不认识她这个就是那位好老师的未婚妻,说话的语气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是啊,在这个物欲横流一切向钱看的社会,竟然还有人为了贫困的孩子贡献出全部财产,是挺值得敬佩的,可这与作为前女友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时至今日,从嫆嫆才知道,原来听到隋靖又有了结婚对象她的心里竟然没有办法再起一丝波澜。她不知道这是攒够了失望之后的麻木还是原本他们的感情就已经走到了尽头,回头一想,这也是好事儿,不然谁失恋不得扒一层皮? 保住了一层皮的从嫆嫆满校园里找秦士朗,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这才想起来看手机。为了防止隋靖夺命连环视频,她将手机关了机,也就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再开机,她的手机里已经有三十多条信息等着她翻阅,但这三十多条仍然没有一条是隋靖的。她禁不住冷笑,果然还是那个隋靖,以前两个人闹了别扭他也从来都不会主动找她和好,现在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骄傲,或者,这不叫骄傲,现在她才明白,他从来就没拿她当回事。意识到这一点的她才有了生气的意思,不但生气还特别丢人特别冤。她卯足了力气戳着手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连面对与她道别的家长她得拼了命才能攒出一丝丝礼貌的笑脸来。 秦士朗给从嫆嫆发了两条信息,第一条是:“我先走了,秦町那边我不放心,你下班后给我电话”,第二条是:“小丫头,千万别怕,还有我呢”。 是啊,从嫆嫆再也不是一个人了,这一次不是自以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真真正正的。意识到这一点的从嫆嫆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而后才有勇气打开妈妈的对话框:“晚上回家一趟。” 从嫆嫆回:“好。” 丁果也给从嫆嫆发了信息:“宝贝,我随时等你啊!” 从嫆嫆回:“我没事。” 丁果秒回:“怎么可能没事,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我又不是你的学生家长。” 从嫆嫆回:“行,我晚上被太后召见,如果一直没有消息,想着一定替我收尸。” “埋那棵枣树下吗?”丁果一看从嫆嫆还有心思开玩笑就知道她最生气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也故意逗她。 从嫆嫆忍俊不禁:“不要,那是我的耻辱柱!” 关掉对话框,从嫆嫆又大约翻看了一下,几乎全是学生家长在祝贺她,她没有回也没办法回。还有一条是校长的,请她去他的办公室一趟。从嫆嫆第一次没有立马拔腿就去,而是送完最后一位家长才磨磨蹭蹭地出现在了校长办公室门口。 校长请从嫆嫆坐,笑容可掬地解释说小学部的校长已经告诉他隋靖已经打算在那边扎根的事儿的,是他误会了,害她下不来台。而后又说:“你得提前告诉我啊,看这事儿闹的。” 从嫆嫆一脸无辜地看着校长,同样笑容可掬地说:“可是,我也是刚刚知道啊,搞不好我还不如您知道得多呢!” 校长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看着从嫆嫆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瘆得慌。既然歉已经道了,他也算安抚了这位无辜的下属,接下来就得说正事儿了。他说:“隋靖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荣耀,是我们的一面旗帜,我们必须要好好保护他,他有些事是做得不对,但瑕不掩瑜,对吧?你得大度,没有人会跟英雄去计较,对吧?” 从嫆嫆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校长的两个“对吧”充满了心虚的味道,她不敢说不对,跟校长争这些没意义,但她也不附和,只是沉默。其实严格说起来,除了隋靖逃婚这件事从嫆嫆已经不想再跟他计较别的对错,包括他有新的结婚对象这件事,甚至都可以理解。她懂校长的意思,现在学校、教育局、街道甚至是市里都在拿隋靖当典型来宣传,以后他会有各种光环加身,的确容不得哪怕一点点的污点,因为这个污点势必会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正能量毁于一旦。现在是信息社会,为了出名为了博眼球把好的说成坏的都一抓一大把,更何况那些借题发挥的人。 从嫆嫆向来都是微不足道的,不止在隋靖或者隋家,就算是在学校她也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老师,在社会上她更是个尘埃一般的存在,就连她今天得到的恭喜都是因为隋靖。其实她已经放过隋靖了,只希望从此之后,他们能放过她,让她继续微不足道,继续做一个毫不起眼的尘埃。 但反过来说,从嫆嫆是气隋靖,但却从来都没想过去抹杀他的努力。 回家的地铁上,从嫆嫆打开手机才知道,隋靖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除了文字介绍,还有几个是他接受采访的小视频,她打开看了,看了之后验证了心里的想法。隋靖还是那个隋靖,有了钱也一点都没变,接受采访也不是为了扬名立万,只是单纯地想让人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上不起学的孩子们,而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只能改变极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要靠全社会去努力。 从嫆嫆又看到了隋靖那熠熠生辉的眼眸,比之前还要迷人,她敬佩,可是,已经不会再心动了。 从妈妈在家里憋坏了实在没办法再无休止地继续卧床,趁着去交物业费出去溜达了一圈。楼上的从爸爸算好时间在阳台磨了半小时的洋工,一共六盆花浇了一遍水又剪了一遍枯叶,都快把花剪秃了才看到从嫆嫆的身影,心里正害怕娘俩在楼下碰上,没成想紧等慢等就等不到从嫆嫆上楼。 从嫆嫆盯着楼下那棵新栽的枣树有三分钟了,你说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吧,也不是,乱七八糟的全是事儿,你说她想了很多吧,又不是,毕竟她脑子里的天马行空也都不是什么正事儿。 “你是能看到对象啊还是能看到高级职称?” 这是从嫆嫆近段时间刚抹着点边又还没有完全抓住的东西,也是从妈妈给她设定的近期目标。她缓缓回头,像不认识了一样仔仔细细地看着妈妈,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眼前的人有点陌生。 从妈妈很不喜欢从嫆嫆的这种视线,陌生得让人觉得厌烦。她先一步开始往单元门方向走,耳朵是竖着的,在留意从嫆嫆有没有跟上。确定没有后,她在门口转身:“到底走不走?” 从嫆嫆这才又去看妈妈。通往单元门的路是个上坡加三个台阶,从她的方向去看,侧身45度转头俯视她的妈妈像极了女王,而她是唯二的臣民。臣民移动脚步,在女王的注视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她,然后打开,开门,请她先进,自个儿再进。 第四十七章 窝囊废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进电梯,明明是妈妈先进的,从嫆嫆还是站在了她后面。被擦的铮亮的电梯壁上有她模糊的影子,从妈妈一眼看过去,也觉得她陌生。 进门的时候从爸爸的表情是极其紧张的,两个女人他一个都不敢惹,这次躲不了,因为已经提前接到了警告,敢跑,就别回来了。 从妈妈指挥从爸爸坐她身边,然后指挥从嫆嫆坐对面的小矮凳。三人都坐下来,从妈妈开口道:“你和隋靖到底什么打算?” 那该死的恐惧感又来了,从嫆嫆小时候考得不好就会受这种待遇,换张特殊的凳子,她就和被审的犯人没啥区别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隋靖在那边已经找到合适的对象,我们两个彻底结束了。” “你说结束就结束?!”从妈妈还是没忍住,一嗓子吼出来。 从嫆嫆平静地问:“不然呢,去抢回来?” 从妈妈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就砸到了从嫆嫆的头上,遥控器被弹飞,摔到地上蹦出了两节七号电池,在地上欢快地滚了一会变换方向进了沙发底,消停了。 “她都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再打了?!”从爸爸急了。 “要不你来!你管!不想管就闭上你的嘴老实待着!” 从爸爸把头拧向一旁老实待着了。 从嫆嫆被砸的地方像长了一颗小心脏,突突直跳,不用摸就知道,肯定又肿了。 从妈妈抛物打人的准头几乎能做到弹无虚发,教书的时候哪个学生敢捣蛋,她能一边低头讲课,一边准确无误地将折断的粉笔弹到那人的头上。而从嫆嫆也是此项本领最大的受益者,这次的遥控器,上次的杯子,还有之前的衣架、钥匙等等随手可拿的东西都会往她的头上招呼,也能做到弹无虚发。 所以,从嫆嫆说她能理解赵小迪,是真的能,不是为了哄他随口一说。 “给隋靖他妈打电话,问问他们这事儿打算怎么处理!” “我今天已经在学校跟她见过面了,也表明了我的立场,以后路归路桥归桥。” “立场?你都三十了还一事无成有什么资格谈立场!现在就打,你不问我问!” “我不打!” “从嫆嫆!” “行了,你俩都行行好,消消气行不行?你们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不吵讲不了话是不是?”从爸爸难得态度也强硬起来,一把拨开从妈妈伸过来的手臂,冲从嫆嫆说,“嫆嫆,爸爸劝你想清楚,虽然咱也不是图隋靖什么,但他现在可是名人了,我今天出去,认识的街坊邻居都在夸你有眼光,你真就舍得放弃?” 从嫆嫆看着爸爸:“我不放弃行吗,他都要结婚了!” 从妈妈插话:“那是因为你不理解他,逼得他离家出走,他对你彻底失望才和别人结婚!” 从嫆嫆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说:“是你逼婚还是我逼的?楼下那棵枣树是怎么来的不用我提醒吧?” 从妈妈手一挥:“甭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去找隋家,找隋靖,要不让他们给你个说法,要不你俩赶紧复合,就看不惯你这窝囊废的样,跟你老子一个德行!” 从爸爸就知道会有这一出,不胜其烦:“别捎带我!” 从妈妈一瞪眼:“我说得不对?要不是你由着她出去单住,能跟个脱缰的野马一样?这一个两个的,什么态度!” “行了,没事我走了!” “你给我站住!我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打算怎么做?!” 从嫆嫆不想看爸妈吵架,尤其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她的学习成绩不好会引来一场家庭战争;她顶嘴,也会;她贪玩,更会,而且每次他们吵完妈妈都会给她扣上一顶大大的帽子,让她觉得自己不止废物还是个影响家庭和谐的祸害。秦士朗自卑吧,其实从嫆嫆更自卑,什么研究生学习、良好的家庭教养、稳定的工作都没能将她这份自卑消磨掉一分一毫,不然她为什么要在与隋靖的婚姻中不停妥协? 从嫆嫆深吸一口气,像往常一样先想办法把眼前即将发生的战争先糊弄过去,不然,谁都没好果子吃! “我会好好考虑的。还有两周学生就期末考试了,妈你也是老师知道这种时候我有多忙,等考完试,我必定会给你一个答复,行吗?”从嫆嫆言语恳切,眼神乞求,那姿态又重新回归到尘埃里,只求这事儿尽快过去。 “你别糊弄我!” 从嫆嫆一听有戏,立刻继续伏低做小:“我保证!” 从妈妈的脸色总算有些些微缓和,缓缓站了起来:“你是不是没吃饭?” 从嫆嫆立刻跳了起来:“不,我吃过了,我得赶紧回去,这几天校庆我攒了太多活了,今晚得加班,不然会影响进度!” “就说你不会干活,拖拖拉拉非得火烧眉毛才知道着急!” “是是是,您批评得对,我以后注意。” 难得从嫆嫆态度这么好,从妈妈倒有些不好意思再继续骂她了,摆摆手随她去。 从嫆嫆心惊胆战地离开家,原本想直接回自己的家,转念一想拐弯去了丁果家里。 丁果在做饭,是大苗开的门。小苗一看到从嫆嫆就扑了上去,俩孩子看上去都像是恢复到了之前快乐又爱捣蛋的时候,丁果的脸色也不错,从嫆嫆心里踏实了些。 留意到书房的门大敞着,从嫆嫆问:“白子林呢?” 丁果说:“去给我爸送饭去了。” “叔叔住上院了?” “对,术前好多检查要做,提前住进去万一哪个指标不合格还能尽快想办法。” 从嫆嫆点点头,将妈妈说得那些话一一对丁果讲了。丁果听得认真,时不时地就发出一丝冷笑,临了说:“你说咱俩这俩妈,我妈是横竖不管,恨不得没我,你妈呢,是连你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工作怎么谈恋爱都要管,这俩妈能不能中和一下?” 从嫆嫆拿起一片黄瓜,刚塞进嘴里,丁果麻利地洗干净一根将尾巴切掉递给了她,她很自然地接过,咬一口说:“俩极端,我是真服,一回家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那你到底什么打算?” “能怎么打算?我和隋靖的关系已经很明朗了,不用打算,糊弄过这两个星期再说。” 丁果同情地看一眼从嫆嫆:“你说隋靖那新未婚妻到底是真的还是他拿来糊弄他妈的?” 从嫆嫆脆脆地咬一口黄瓜,平静地说:“关我屁事。不过,原本和隋靖视频之后我们也没啥可再去确定的,可我还是想去他那看一眼。” 正背对着从嫆嫆切菜的丁果猛地回过头:“恐怕不是要去见隋靖吧?” 从嫆嫆也没打算瞒,点了点头:“我想去看看袁路。” 丁果菜也不切了:“还喜欢他呢?” 从嫆嫆摇摇头,眼底漫上一丝伤感:“当然不是,就是想去看看他。” 丁果看着从嫆嫆,几次欲言又止,临了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从嫆嫆察觉丁果有些不对,以为在担心她去了会影响她和秦士朗的感情,便笑道:“你别多想,我对他早就没感觉了,再说了,有感觉也没用,袁路又不喜欢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第四十八章 袁路 丁果飞快地抬眼看了从嫆嫆一眼,几乎要脱口而出了,还是又忍了下来,只好笑道:“行吧,去看看也好。当年他不辞而别你一直也挺遗憾的。” 从嫆嫆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极其短促地笑了一声:“对于很多人来说,告别,或许意味着下一个重逢,可在袁路的眼里,这一辈子没认识过我才好。” “别这么说。” “嗨,都过去多少年了,提这个干嘛!我走了啊,晚上还有一堆事儿。” “在我这吃点得了!” “不吃了,我走了。” “路上小心!” “好。” 丁果看着从嫆嫆消失的背影,一想起袁路临走时对她说的话,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怀揣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放下,现在才知道,有些遗憾是真的无法去弥补了。 两周的时间过得飞快,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两周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最平凡不过的两周,对于秦町来说,是他出院重新回归校园的日子;对于秦士朗来说,是他新店开业的日子;对于丁果来说,是她为数不多心平气和的日子;对于从嫆嫆来说,却是骑虎难下的日子。 因为隋靖,学校临时决定临时组建一支五人的援助队伍,由从嫆嫆带队,前往隋靖所在的山区,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助学活动。其他四位老师是自愿报名,只有从嫆嫆,由学校指定。 从嫆嫆说不清自己是想去还是想躲,只是觉得一旦与工作挂钩,好多事情就没办法太私人。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起码妈妈那边能糊弄着交代过去。 根据学校的安排,从嫆嫆一行走得很匆忙,连期末的阅卷工作都没能参加,学生们考完试的第二天便立刻开拔。先是坐高铁,后转大巴,折腾了六个多小时,从嫆嫆的双脚平稳地落在了她的前未婚夫逃婚所在地。 那天的天气怎么说呢,有点不同寻常。当乒乓球大的冰雹砸到从嫆嫆头上的时候,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冰雹将她的伞砸坏了,还砸断了瓜棚旁边大树的树枝,长长的树枝拖在地上,因为树皮和大树有了一种藕断丝连的拉扯。从嫆嫆其实挺想给树枝来个痛快,避冰雹的时候手都伸出来了。 “嗨,那树不能碰!” 从嫆嫆伸出去的手立刻缩了回来,抬头一看,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雨衣还打着伞的人,个头不是很高,但应该很瘦,宽大的雨衣穿在身上,晃荡得像披在骷髅架上一样。从嫆嫆目视着那人踩着泥泞缓缓向他们靠近,等到眼前了,她才认出他来。 从嫆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中山公园的水杉林里,一个穿着白衣黑裤的男孩正坐在读书角看杂志,他的头发是深褐色的,苍白的面皮上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远远的看上去,就像给他镀了光。她欢欣雀跃地走向他,将局促的双手绞在身后,对他说:“我没想到你能来。” 十几年后,他还是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她,说了一句同样的话:“我没想到你能来。” 从嫆嫆是不自觉吐出他当年那句话的,带着同款的小骄傲:“反正闲着无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嫆嫆,极小幅度地笑了一笑,转而冲她身后的人打招呼,不动声色地将伞塞到了她手里,而后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袁路,是隔壁村的小学老师,正好去隋靖老师那里,顺便过来给你们指一下路。” 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感谢声。从嫆嫆屏住的呼吸这才得以缓缓呼出,转过身,故作镇定地说:“袁老师,这里离学校还远吗?” 转头看向从嫆嫆的袁路挑了挑眉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回:“还有一公里左右。”说完看一眼外面,“这会儿没有冰雹了,雨也小了许多,走吧!” 众人纷纷开始整理行装,跟着袁路一起走在了泥泞里。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从嫆嫆与袁路并肩走在一起。 袁路说:“我不知道,只是路过。” 从嫆嫆不说话了,沉默着留意着脚下,看着洁白的运动鞋逐渐被泥污覆盖。袁路也沉默,只是眼睛却没闲着,时不时地就会看她一眼,看着看着便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一公里的路,足足走了二十五分钟,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从嫆嫆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比起周围的建筑,学校新得就像p上去的,地标建筑一样格外显眼。一进村路就好走了起来,几个人加快了速度,很快将泥泞的大山抛在了身后。 天已近黄昏,站在学校宽大的门前,从嫆嫆一行学着袁路的样子在门口旁边的水泥地上搓着脚下的泥,搓完就跺跺脚,然后再搓,再跺。看得出来,他很珍惜这个新学校,都舍不得带进一点泥去。从嫆嫆又想起了上学的时候,她给了他一本英文版的《哈利波特》,他似乎也很珍惜,从未打开过。 从嫆嫆突然扭头莫名其妙地瞪了袁路一眼。袁路也同样就算看到了也不理她。 刚停了一会的雨又开始落,不一会儿就将门口上搭的石棉瓦拍得噼里啪啦作响。 袁路打开门,熟门熟路地将众人往前引,偶尔他会发出一声压抑的咳嗽,每次咳嗽他都会将肩膀压得低低的,像要把咳嗽压回气管里。从嫆嫆听不得他咳嗽,消失了十几年的习惯开始复苏,她手里的伞不自觉地举到了袁路的头顶上。 袁路放在嘴巴旁边的手呈握拳状,转头看从嫆嫆的时候紧闭着双唇,又极其细微地咳了两下,脸色比那会儿的时候更白了些。他没有推辞,也没有说谢谢,任由她为他打着伞,只是加快了速度,绕过前面的教学楼向后面刚盖好的一排红砖瓦房靠近,指着中间的一间,说:“这是老师们的小会议室……” “嫆嫆!” 众人循声回头,隋靖和一男一女站在西南方的小屋外面,看着众人没心没肺地笑得灿烂无比。他们每人端着两盘菜,疾步走向他们。谁都能看得出,隋靖的高兴是由衷的、发自内心的,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一点都没有外界传言两人要分手的迹象,倒是从嫆嫆,装都懒得装一下,看向隋靖的双眼中透着阴森森的寒意。袁路最会察言观色,视线在隋靖和从嫆嫆身上溜一圈,在门口接过了隋靖手里的盘子,说:“我来就行,你们说说话。” 从嫆嫆的脖子冲袁路的方向缓缓转了90度,眼神在埋怨他多管闲事。袁路继续装看不到,招呼着众人进屋。 其实,袁路口中的“你们”是泛指,范围广,不局限与隋靖和从嫆嫆两个人,但大家都很自觉,就连隋靖身后那个一直盯着从嫆嫆的女人也不例外,和众人一起进了屋,只不过,她总是忍不住回头看,眼神中没有八卦,只有担忧外加一点点的醋意。 雨又大了起来,檐廊窄,挡不了多少雨,很快就把从嫆嫆干了湿、湿了干的衣服又打湿了。隋靖再愚笨也知道自己欠她一个交代,想了想便先一步走到了隔壁房间,见她没动,便柱子一样杵在门口。 从嫆嫆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如果不是因为袁路在,她真想在隋靖面前再抽最后一次风。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对峙着,隋靖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她,而她不看他,看的是那个一步三回头的女人。两人的目光终于还是碰上了,在那瞬间,她的下巴向外抬了一抬,意思再明显不过。 第四十九章 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给过我 女人犹豫着走了出来,怯生生地看一眼隋靖。隋靖仍旧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似乎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梦想,再没有什么可以牵扯到他精力的事。从嫆嫆习惯了,在心里和隋靖划清界限之后反而对他的这种态度有了非常充分的、理智的理解。她先移动脚步,走到门口,与隋靖擦肩而过后进了房间。 这是个最简单不过的宿舍,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两个旧而小的橱子,其中一个橱子顶部放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沉寂得仿佛待了千年万年,或者想继续待个千年万年。从嫆嫆将书桌前的椅子拖了出来,不知道是地板不平还是椅子的某根腿短,她坐下去的时候晃了一下,让她生出了片刻的心悸。 从嫆嫆这才抬头看隋靖和他身后的女人。怎么说呢,隋靖还是那个隋靖,虽然黑了点、壮了点,但光看神情和那个架势就是相看两生厌和化成灰也认得的隋靖。吸引从嫆嫆的是那个女人,从妈妈拿一辈就喜欢拿她和别家的孩子比较,她也在心里比了比,说实话,女人的相貌一点土气都没有,尽管衣着朴素皮肤也没有城市女孩子那样白净,但就是好看。这种好看有一丝朴实无华还有一丝成熟的韵味,是某个年代电视剧中村花一般的存在。从嫆嫆觉得,她的平淡的确比不上她。 “她叫胡小萍。”隋靖犹豫着开了口,左手极小幅度地在大腿旁摆动了一下,示意胡小萍坐。 胡小萍看一眼两人,走了一步又退了半步,露出两排白牙笑了笑,局促地说:“要不我还是去帮忙吧!” 从嫆嫆赶忙喊住了胡小萍:“我就两句话,你还是在这吧,不然不方便。” 隋靖飞快地看了从嫆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像是落寞又像是伤心的表情,很快又低下了头。 “我就问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不想结婚可以直说。” “我走吧!”胡小萍果断扭头,又被从嫆嫆给喊住了。 室内有短暂的沉默,映衬外面的雨声格外大。 半晌之后,隋靖说:“开不了口,也不想再看你妥协了。” 这个答案倒是与秦士朗当时安慰她的话类似,还算隋靖有良心,从嫆嫆心里想着,又想起到了地方还没给秦士朗报平安,赶忙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 “第二个问题。”从嫆嫆将手机屏幕扣在桌子上,“我觉得从你不辞而别的那一刻我们就自动分手了,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隋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当初他离开,心里并没有想与从嫆嫆分手,一是他的确很想做支教这件事,尤其是在拿到这么多钱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赶紧把新学校建起来。但他不敢保证妈妈和从嫆嫆能理解,也觉得从嫆嫆为了省钱结婚把女人所有的憧憬和幻想全都摒弃掉是件非常悲哀的事,于是在一夜失眠后,他选择不辞而别。他想过他和从嫆嫆的关系,原本他打算把钱交给可靠的人后就回去,该领证领证,该结婚结婚,只要从嫆嫆不嫌弃他没钱,所有的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可从他来这里第一天起,他就自动投入进去,久而久之,他觉得这里似乎更需要他,尤其是与妈妈报平安时提到结婚的事她竟然希望从嫆嫆再退一步跟她到这里来,他才明白,从嫆嫆真的为他牺牲太多了,多到他已经没有办法偿还的地步。他偷偷找了相熟的老师打听从嫆嫆的情况,这才知道她额头上鹌鹑大的包顶了一周多还是乌青一片,又知道她从家里搬了出来,还知道有个拆一代学生家长似乎与她走得很近。隋靖觉得,从嫆嫆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幸福,相反,他也觉得,如果没有了从嫆嫆这层压力,他也必定会心无旁骛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于是,他决定结束这段一开始就不平等的感情,放过自己,也放过从嫆嫆。 从嫆嫆固执地等隋靖给她一个答案,依旧做随时冲出房间的胡小萍也在等。隋靖从回忆中回过神,他依旧不屑撒谎,保持着以往的严谨:“我们的确已经分手了,但不是我不辞而别的那一刻。不过,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从嫆嫆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扫过眼前的隋靖,之后落在了胡小萍身上,伸出手的那一刻,她说:“恭喜你。” 胡小萍迟疑着握住了从嫆嫆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句“恭喜”,但还是腼腆地笑了笑,而后看着隋靖的脸色说:“菜都凉了,赶了一天的路饿了吧?我们吃饭去?”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从嫆嫆抽回手,看着隋靖,“早知道你会这样轻率地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宁可不认识你,先不提爱不爱,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给过我!” “对不起!”隋靖在从嫆嫆的背后喊。 从嫆嫆脚步没有任何迟疑,很快消失在了隋靖的视线中。 “走吧!”沉默良久,胡小萍拉了拉隋靖的手,“大家该等急了。” 隋靖始终没有抬头,沉默着进了小会议室。 袁路并不是个健谈的人,等待的那一刻钟有些漫长,他找不出话题与身旁的老师聊天,只好听他们讨论路上的趣事。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的视线转到了门口,很快,他看到了从嫆嫆那看似平淡但却伤感的面容,他盯着她在他斜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他为她添了一杯热茶,她失神地说谢谢。又过了两分钟,隋靖强打着精神也进来了,还有那位女老师,拿来了最后准备的地方小菜和水果。 大家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不愉快的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谈笑风生,商量着接下来为期一个月的工作以及各种注意事项,谈到分工的时候,从嫆嫆突然问袁路:“你们那也缺老师吧?” 袁路先是看了隋靖一眼,而后回答:“是,明年春天我们两个学校就合并了,但今年还是要单独教学。不过因为暑假,我们那边的留守学生相对少些,现在已经合成两个班,我和另一位老师也能忙得过来。” “两个老师要照顾两个班的学生,除了学习还有生活方面的事肯定很忙。听隋老师介绍这里留下的学生虽然比你们那多些,但这四位老师足够了。我去你那吧,给你们搭把手,你们也能轻松些。隋老师,你说呢?” 隋靖没意见,也不敢有意见,说:“都可以。” 从嫆嫆转头看向袁路,眼里写着“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袁路回看着她,眼神颇为无奈,半响后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欢迎。”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透,赶了一天的路,从嫆嫆一行五人都已经累了,聊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呵欠连天。胡小萍很有眼力见儿地将几间宿舍收拾好了,本想着从嫆嫆第二天一早再走,可她断然拒绝,与袁路一起上了路。 第五十章 听说,你和我表哥相亲了? 雨已经停了,村里的路比较好走,大多都是水泥路。没有路灯,天上乌云密布也没个月亮或者星星引路,唯二的光线是农户窗户里泄出的灯光和袁路手里的应急灯。不到九点,村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在城市里待久了,从嫆嫆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静谧,如果不是能听到脚步声,她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两个村子之间隔了两公里左右,中间有一条两车道的马路,路两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地,风一吹便会沙沙作响。路灯稀稀落落,映衬着玉米地的一条条黑洞格外吓人。从嫆嫆胆小,紧跟在袁路身旁,生怕有什么妖魔鬼怪或者坏人从玉米地里窜出来把她掳走。 袁路走过无数次这样的夜路,心里有些后悔不该赶今晚的热闹,早知道第二天白天来打个照面好了,不然也不会惹得从嫆嫆非要跟他走。其实他能理解她的心情,说是分手了没关系,但是看着前几个月还谈婚论嫁的未婚夫转眼就有了别的女人,甭管是不是吃醋,别扭肯定是有的,想躲也正常。想到这,沉默了半路的袁路便有些沉不住气,主动挑起了话题。 “听说,你和我表哥相亲了?” 从嫆嫆的思绪暂时从妖魔鬼怪中回过神,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袁路的侧脸:“袁盛没告诉你,你米老师当着许多人的面还扇了我一巴掌?” “你作死,说那样的话干嘛?”袁路下意识地看了从嫆嫆的左脸一眼:“我以为,就咱俩的事儿而言,该挨的巴掌我已经挨了,你又何必呢?” 从嫆嫆想起来了,当初妈妈知道她喜欢袁路之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甩了他一巴掌。那个时候教育局对体罚学生这事还没有那么较真儿,作为老师,打学生就是疼爱学生,连家长都经常对老师说“孩子不听话就打不用心疼”,从嫆嫆每次听到这句话都要气上一阵,总觉得家长与老师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盟,目的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为了孩子好,而是希望在棍棒底下出一个省心的天才。这世界上没有省心的孩子,棍棒下也出不了天才,可家长却总是这样希冀着,挺可悲的。 从嫆嫆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怎么样,那天时间太短了,我和你哥都没聊几句。” 袁路停下脚步,将从嫆嫆身上的双肩包取了下来背在自己肩上,继续往前走:“我挺好。这里虽然不发达,但山清水秀,挺适合养病。” “一直一个人?” “嗯,一直一个人。” “我以为无论如何你会品尝一下爱情的滋味,找一个长得像刘亦菲的女孩子,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袁路垂手走路,笑了一声:“你不是也没找到长得像黄轩的男孩子吗,就隋靖那模样与他差了可十万八千里。” 从嫆嫆斜睨着袁路,掏出了手机,几下翻出秦士朗的照片:“你瞧他像不像黄轩?” 手机屏幕的光线映衬着袁路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拿过手机,停下脚步仔仔细细地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嘴硬着:“不像。不过,笑起来很温柔,应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吧?” 从嫆嫆拿回手机,笑得一脸得意:“当然,他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把我捧在手心里的那种。” 袁路看着灯光下从嫆嫆那闪闪发光的眸子,非常短促地像是叹息了一声,笑道:“那恭喜你。” 从嫆嫆一得意就有些不老实,满马路乱逛,偶尔有车疾驰而过,袁路就开始提心吊胆,将她拽到了路边:指着不远处几个凸起的坟包阴恻恻地说:“看到那里了吗?走路再不老实你就得去陪他们,那里可没有长得像黄轩的!” “咒我!”从嫆嫆老实了。袁路最有办法治她,以前就是,知道她胆小,天黑说鬼,天亮时说她妈什么的,准能吓到她。 走过这段东西方向的路,往南拐不到五百米就能看到一个村子,而学校就在离村头大约两百来米的地方。这个村子离山更近,学校几乎就建在了山脚下,两排瓦房,虽然天黑得要命,但也能看出它破败不堪的模样。 一进学校大门,袁路便将门反锁。学校有一片很大的空地,通往第一排教室有一条红砖铺成的小路,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第一排平房中间的走廊,来到了后院,袁路先是进了一个房间,从里面报出一床新的被褥,带着从嫆嫆进了隔壁。 “我们另一位老师就是村里的,不住校,我这里条件差,一共就两三间宿舍,来了支教老师也是去隋老师那里住,你倒好,上赶着跑我这来。” 从嫆嫆对住的地方不讲究,毛坯房又不是没住过。她将简单的行李放进床旁边破旧的柜子里,袁路伸头看了一眼,又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小木棍和几个衣架。 “这里返潮,一到夏天,到处都是绿毛,衣服别直接往柜子里放,挂起来能好些,明天我给你找些樟脑球放进去。”说着他又找了块抹布将床垫擦了,铺上了被褥,“今晚凑合吧,明天看看缺什么再说。” 从嫆嫆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袁路看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灯光有些暗,手机信号也不好,从嫆嫆原本想和秦士朗视个频好让他放心,试了几次怎么也连不上,只好放弃。秦士朗虽然过过居无定所的日子,但条件还没艰苦到这个程度,看着从嫆嫆发的照片里斑驳的墙壁和锈迹斑斑的铁床,心里着实为她着急,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了几句。从嫆嫆累惨了,连澡都没顾上洗,聊着聊着睡了过去。 清晨,从嫆嫆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燕子一家在她房间的屋檐下做了窝,一家人叽叽喳喳地聊得正欢。从嫆嫆睡了个好觉心情好,也不计较,起床了才想起来自己浑身汗臭,头发也成了一团乱草。她想找个地方洗澡,下床的时候发现自己穿来的鞋子不见了,床边多了一双土里土气的粉红色塑料拖鞋。她趿上,走出门正好看到袁路端着两碗汤面往房间里冲,飞快地经过她,说了句“吃饭”。 从嫆嫆进了袁路的房间。天气好,光线也足,照得房间里亮堂堂的。他的房间比她的大些,家具也稍多些,整洁又干净。她想起了上学的时候他的课桌也永远都是整整齐齐板板正正的,不像她的,总是乱糟糟的一团。她环视一周,视线落在了窗台上的旅游鞋上,原本泥泞不堪的鞋子已经被刷得干干净净,上面还铺上了洁白的卫生纸。她拧回头问:“你进我房间了?” 袁路正捏着耳朵试图缓解烫得通红的手:“对,睡得跟猪一样,人贩子把你抗走了你都不知道。” 从嫆嫆心里升出一丝小感动,嘴又开始没把门的:“我还以为你进我房间是为了抗走我,没想到是为了我的鞋。” 袁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来,也不知道是冷笑还是不屑:“吃你的吧!” 第五十一章 好久不见 从嫆嫆不以为杵,喝了一口面,味道还不错,又说:“今天有什么安排?” “上午上课。”袁路看了一下手表,“你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上?上什么?” “生理卫生。村里留守女孩多,有些手不干净男人,懂我意思吧?” 从嫆嫆点头如捣蒜:“以前你们没上过?” “我和刘老师都是男的,这里的人比较守旧,有些话不太好说。” 从嫆嫆明白了,满口应下:“行,我有方向了。” 袁路这才抬头看了从嫆嫆一眼:“吃完饭去把你这副尊容收拾收拾,你这还没上课呢,就跟被人蹂躏了似的。” “那我就来个现身说法。”从嫆嫆屁股没挪窝,拧着身子到处找镜子,没找着,继续吃她的饭去了。 袁路吃完了,叹了口气:“你对我是有多放心,晚上睡觉连门都不关!” “昨晚和我男朋友聊天睡着了,忘了。” 袁路盯着从嫆嫆:“当年我拒绝你的时候你要死要活的,我瞧着你这些年也没闲着,左一个隋靖又一个黄轩的。” 从嫆嫆傻乐:“我不能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是吧?再说了,我就这俩男朋友,一个隋靖就耗了我六年的时间,我能有几个六年?” 袁路仍旧盯着从嫆嫆:“那这位对你好吗?” 从嫆嫆的头点得特别真诚:“好,可好可好了。” 袁路不说话了,沉默着陪着从嫆嫆吃完饭,起身收拾桌子,而后指着卫生间的方向说:“那边,有热水器,水给你烧好了。” 一上课,袁路就将班里的男生哄了出去,又将两个班的女孩集中到一个教室,才把从嫆嫆请了进去。他的咳嗽似乎又重了些,每说几句话就要咳上几声,有细心的孩子往他的保温杯里添了水,动作熟悉得一看就没少做这件事。从嫆嫆一旁冷眼看着,慢慢开始怀疑袁盛说袁路好多了的话是不是在撒谎。 从嫆嫆没有给孩子们上过生理卫生课,也觉得正儿八经地当节课上她们也不见得能懂,毕竟这一个班的女孩子的年龄段跨了六七岁,最小的看上去六七岁,而最大的已经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她决定来个现身说法,将自己作为模特,先让女孩们认清什么是隐私部位,而后又用尽量通俗易懂的语言教给她们如何去保护自己。这节课总共用了一小时十分钟,中间没有一个女孩子离开,她们听得很认真,而讲课的从嫆嫆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知识传播的重要性,那种成就感是无法言喻的。 操场上,从嫆嫆看着疯玩的孩子们对袁路说:“我在想,如果我们那边安全教育平台的授课方式也能生动一些,孩子们学习的积极性是不是就高了?” 袁路面无表情地说:“拉倒吧,你那的安全平台是给学生看的吗,那不就是给家长布置的任务?你不会那么天真吧,真以为是学生自己在完成作业?” “你非要这么直白吗?”从嫆嫆有些泄气,顺手逮住一个拿泥块准备要砸同学的孩子,将他手里的“武器”给抠了出来。 袁路“嗯”了一声,又说:“初衷是好的,希望孩子们能提高安全意识,但方法有些不对,也引不起重视。” “我觉得中国的教育在稳步向前,以前那种填鸭式的应试教育方式这些年有了很大的改变,孩子们也在逐渐接受。” “那是城市里,这里还是不行。当你知道你能拼的只有成绩的时候,你会不自觉地将成绩放到了第一位,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学习机器,等他们拼命考上大学,与周围的同学一比,在其他方面还是差了一截。现在是信息社会,光靠成绩很难去适应这个社会。隋靖老师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才将信息化带到了这个深山里。” “你想说什么?”从嫆嫆看向袁路,“想说这么了不起的人我这种俗人配不上,分了更好?” 袁路面无表情地看着从嫆嫆:“差不多就这么个意思。他是有追求做大事的人,你这一比全是儿女情长了。瞧你昨天看到他那脸色,啧啧啧,怎么能跟圣人计较?” “你的意思是我活该被甩,对吗?” 袁路不再看从嫆嫆,沉默良久后才说:“我说的是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你现在已经被架到火上了,你的态度就是下面的柴火,不想被烤死就大度些,现实社会容不得你去挑战全民偶像,他的错叫瑕不掩瑜,你的计较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你就是个普通人,现在也有了喜欢的新男友,低调点,好好过你的小日子,明白?” “我已经放下了,昨天都和隋靖说开了。” “别骗人了,放下了还跑我这里来,我又不缺老师!” 从嫆嫆冲袁路翻白眼:“嫌我麻烦就直说,我走就是了!” “老实待着吧你!”袁路说完转身进了教室。 从嫆嫆又在操场上待了一会,觉得无聊也跟着进了教室。袁路正在黑板上板书,内容是当下的几件时事。看着那些苍劲有力的字,她又想起了秦士朗的小楷,忍不住说:“我男朋友的字也很漂亮,尤其是他写的小篆。” 粉笔发出轻微的脆响,断了。袁路不动声色地转身从讲台的粉笔盒里又拿了一根粉笔,顺势扫了从嫆嫆一眼,见她脸上挂着笑,一副花痴的样子,目光闪烁了一下,而后说:“看出来了,你的确很喜欢他,看到什么都能想到他。” 从嫆嫆撇撇嘴,起身往外走:“你是不是又想说我不值钱?当年我追你的时候也这副德行。” 袁路写不下去了,余光瞥见从嫆嫆走到门口,他突然喊住了她:“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值钱,相反,觉得你特勇敢。” 从嫆嫆愣了一下,转身冲袁路粲然一笑:“我也这样觉得。” 袁路看着从嫆嫆,一只手臂仍然举得高高的,保持着在黑板板书的姿势,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本书,书有点旧,还沾了他的汗,这会儿又捏皱了些。突然,他说:“好久不见。” 第五十二章 丁果的心伤 丁果总能很快投入到一个角色里,从小职员到女强人,从女强人到小妇人,从小妇人到妈妈,再从妈妈到餐厅合伙人。她总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如果放在古代,她就是杀伐果断的女将军,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将军生活上过得连她自己都觉得窝囊。 自家人的店,就这点好,比较自由,但丁果作为管理者,她要以理服人,如果规矩自己都不遵守,那就约束不了别人。在她的带动下,秦士朗之前的随心所欲改变了许多,店从筹备到装修再到开业也两个多月了,虽然还存在一些矛盾,但大多数人也慢慢接受了新的店规。这些店规都是丁果通过这段时间到其他店考察以及在自家店发现的问题制定的,有苛刻的一面,也有比较人性化的那一面,虽然员工私下里也偷偷骂她,但也都承认,也正式因为有店规的指引和约束,这个店才在极短的时间内步入正轨。 根据周围环境和暑假季的特点,丁果和秦士朗商量着将店临街的窗户改成了一个快餐角,主要售卖一些比较好携带打包的汉堡、肉卷、三明治和饮料等,方便那些赶时间上课的孩子们。店里的东西干净又便宜,很快吸引了很多人,连一些周围上班的年轻人也开始到店里来消费。丁果又征求他们的意见上了一些轻食类产品,结合着新店开业的各种促销活动,小店很快在周围火了起来。原本后厨只有秦士朗和一个烘焙师傅,后来因为顾客太多,他又让丁果招聘了一个,就这样在用餐高峰期时也经常忙得脚不沾地。丁果考虑到请厨师的费用占人工成本比例过大,便在与秦士朗商量过后召集服务员们开了个小会,又从里面选拔了一个学徒。 丁果属于店里的管理层,考虑到实际情况,她在上了一段没白天没黑夜的班之后,改成了朝九晚五,如遇特殊情况也有加班的情况,但这种情况极少。工作起来的丁果觉得日子过得特别充实,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原本时时刻刻都想与白子林计较一下的习惯也顺势改了不少。她仍旧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亲历亲为,下班后做晚饭,陪孩子读绘本、做手工,利用他们睡着的时间洗衣服打扫卫生。原本觉得一天下来忙乱不堪的家庭生活,利用晚上的碎片时间也能做得井井有条。而白子林依旧过自己的潇洒日子,白天睡大觉,晚上打游戏,心情好的时候吃夜宵喝大酒,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敢再半夜将熟睡的丁果喊起来给他做夜宵了,他知道自己没脸。 如果日子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维持表面的平静嘛,就不值得去计较了,可真应了越没本事的男人越会叫嚣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白二岁不刷够存在感是不可能让丁果舒坦的。 真正算起来,丁果的安生日子也没能过几天,当了几天的孝子贤孙之后白子林越发膨胀起来,这老丈人还没出院呢,就又开始过他那横草不拿竖草不拈的神仙日子去了,只要丁果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不满,他便立刻将“你爸住院可都是我陪的,你去医院里看看,有哪个女婿去陪床”挂在嘴上。丁果特别想堵他的嘴,凭什么儿媳妇就得做牛做马你一个女婿就不能去陪生病的老丈人了,作为一家人,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那些不去陪老丈人住院的女婿们怎么就成他白子林骄傲的资本了? 丁果不想对牛弹琴,也知道白子林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想好更多的话去堵她的嘴了。他的不作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以为她上班后也没能好些,没想到不但没有起色甚至比从前还要过分,他不但什么都不做,现在又开始向她伸手要钱,理由是以前她不上班的时候他也是给她生活费的,现在两人的状况转换,那她就应该心甘情愿地去为他掏钱。丁果特别不心甘情愿,以没有发薪水为由果断拒绝,并明确告诉他,他所谓的生活费是用她做家务、带孩子等无数辛苦换来的,虽然两人的情况有所转变,但她依然在当牛做马,而他比以前还大少爷。白子林自知理亏,以摔碎一个杯子结束了这场唇枪舌战。丁果给气够呛,隐约觉得白子林越来越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丁果自知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从嫆嫆说得没错,她在对孩子的教育方面过于随性,张弛无度,很容易被情绪影响,但再怎么不合格也比不上白子林。 自丁果上班后,无所事事的白子林与孩子相处的时间相对多了些,起初,丁果再不放心也是抱着乐观的态度,毕竟,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不能长时间缺失父爱,但时间长了她才发现,有些父爱还不如缺失。 白子林极少管孩子,除非丁果实在忙不过来。大家也不放心他管孩子,因为他没耐心,动不动就冲孩子发火,这是丁果最受不了的。 丁果从小在父母的蔑视及高压下长大,他们不关心丁果是否吃好穿好,更不会关心她的情绪和心理。在父母的眼里,丁果就是个木偶,他们说什么她就得听什么,不听就是不乖,不乖就会影响他们的神圣工作和难得的休闲生活。丁果不知道她对于这个家庭的意义是什么,小时候有姥姥在她不去多想,当然也没到多想的年纪,等她长大了,唯一关心她的人不在了,她也到了敏感的时候。 少时的丁果是家里的一件艺术品,她必须时刻发出耀眼的光芒才能成为父母炫耀的资本,才会得到一个好脸色,万一有一天,她暗淡了,白眼和冷漠就会一股脑地砸到她身上。那时的丁果很没见识,因为闺蜜从嫆嫆和她有着同样遭遇就以为全世界的孩子都是这样。她不敢去要求,一直在压抑,直到上大学。 丁果第一次知道原来父母和孩子可以开玩笑、勾肩搭背,孩子在向父母要生活费的同时还可以要安慰,十八九岁的大学生向父母撒娇的时候一点都不做作,反而让她羡慕得要死。 丁果的心理落差实在太大了,第一次她来了一个小小的反击。原定一周一个平安电话,她拖到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她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生怕父母担心更怕父母生气她没有遵守约定。她想好了上百个借口,在拿起电话时组织好了各种措辞,电话拿起的那一刻,她刻意捂住了狂跳的心,生怕擂鼓般的心跳声传到话筒的另一侧。电话接通了,依旧是妈妈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依旧是那句问话“都挺好吗”,丁果涌到嘴边的话全变成了泡泡,“啪啪”地破碎着,而后重新组合,却只汇聚成了一个字“嗯”,电话那头回了一个“好”,挂断了。丁果握着断掉的电话好半天没有回过神,等她清醒的时候,泪已经流了满脸。她无法定义此时涌起的情绪是什么,失落?委屈?难过?似乎都有,似乎又都不是。 第五十三章 当我们拳脚相向 丁果的青春时代的叛逆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地汹涌,只是一直在压抑,那通电话之后,她开了一道闸,全都释放了出来。丁果的父母,不,更确切地说是妈妈,终于发现孩子不对劲,但她没问,也没去深想,而是简单归结为“学坏了”、“心野了”、“长大了”,爸爸则更不会去想,因为他觉得孩子就是妈妈的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种叛逆一直持续到丁果结婚,自从她嫁出去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似乎更不用父母去操心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丁果不会往娘家打电话,爸妈也不问,因为妈妈说,只要丁果一打电话,“准没好事儿”!丁妈妈在自欺欺人营造的平静氛围中过着退休后的幸福生活,跳舞、种花、打牌、交友、发挥她的预热,这些都没丁果什么事儿。丁果用她的水深火热与妈妈的轻松惬意作对比,越比越觉得自己真是多余。 丁果是很多余,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 丁果厌恶透了用她一个人的退让和努力而粉饰出来的太平,越发得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糟糕透顶!但生活还得继续,她还能怎么样? 丁果是不能怎么样,她改变不了任何人,只是恶心了自己。 丁果已经好久没有和白子林过夫妻生活了,因为只要白子林一碰她,她就恶心,是真恶心,要吐的那种。曾经有一次,她觉得这是病,不应该这样,她没想去看医生,而是条件反射地去强迫自己继续忍受,可是身体却背叛了她,在白子林的嘴凑上来的那一刻,她直接忍不住跳进了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白子林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她笑笑说胃不舒服。他没说什么,更不会去问她要不要看医生,还是拉她行使了他作为丈夫的权力。丁果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只盼着快点结束,然后事毕之后在马桶旁枯坐了十几分钟,而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胃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回复了正常。 丁果也没想到她会经历那糟糕的一晚,还天真地以为,之前的生活已经糟糕到头了,没成想,白子林还有更刺激的。 七岁的孩子,贪玩的年纪。之前白子林为了大苗不去烦他经常塞给他一部手机了事,至于孩子用手机做什么他从来不管,直到有一天丁果发现大苗在偷偷玩网络游戏,而游戏里的血腥场面让她不得不提醒白子林在她上班的时候看好大苗,白子林答应了也留意了大苗,抓住两次之后警告他如果再玩就把他的手机扔楼下去。大苗的贪玩占据了上风,好了没两天又下载偷偷玩,这一次又被白子林逮了个正着。 首先,那天白子林心情不好。白子林经常心情不好,在家里到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拉着脸。他看到后一把夺过了手机,大苗顶嘴,他的心情更不好了,打开窗户就要往下扔。搞笑的是,白子林是个生活白痴,一个大男人竟然不知道怎么开隐形纱窗。纱窗打开失败后,白子林的心情已经差到了几点,大苗看事不好赶紧求饶:“爸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玩游戏了。” 白子林没有听,跑到门外走廊上喊:“大苗过来!” 大苗乖乖地跟了过去。 白子林当着大苗的面将手机用力往地板上一砸,一阵“噼里啪啦”之后手机被摔了个稀烂。 白子林冲呆若木鸡的大苗吼:“以后你要再敢说话不算话,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大苗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丁果站在不远的地方,也没有动,在白子林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丑态毕现的父亲和一个无助的孩子。 那是她的孩子。 丁果突然就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不能做错任何事、没有自尊、不能有任何情绪的自己。 丁果看着仍旧呆立不动的大苗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她整个人的身体不再受控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大苗一把将他拉回了家。 “我管管孩子你就这个德行!”白子林冲丁果吼。 丁果不想理白子林,理了肯定又要吵架,她不想让孩子们看到大人吵架时的丑态,于是拐进了一片狼藉的餐厅里。那里有白子林不知道和谁大喝特吃后的浪迹,到处都是外卖餐盒和东倒西歪的酒瓶。 丁果是想给白子林留面子的,尤其在孩子面前,她无声地忙着手上的事,偶尔经过的时候摸一摸缩在水池边的大苗一下,试图在空闲的时候给他点安慰。可白子林显然是不打算给自己留脸,又跟进了餐厅喷着冲天的酒气说着不着边际的污言秽语还试图与丁果理论。其实她挺奇怪的,为什么总有男人觉得耍威风才会有面子,但凡对方是这个正常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不会唾弃这种行为吗? 丁果不想让孩子们的耳朵受污染,放下手中的东西准备将两个孩子带进卧室。可白子林的邪火还没撒完,阻拦的时候手臂带倒了桌上的空酒瓶,酒瓶摔落在地的巨响将小苗成功吓哭了。 白子林顿时转向了小苗,大吼:“跟你妈一个臭德行,哭,哭!就知道哭,甩个死脸给谁看?!” 小苗哭声更大了,丁果看着满地的碎玻璃碴赶忙将她往外推,这一推不要紧,小苗哭得更凶了。白子林就是在这个时候冲上去的,还没等丁果反应过来,他一把抓起小苗的上衣将她拎了出去。衣领将小苗的脖子瞬间勒住,瞬间没了声响,丁果一看急了眼,抡起手里的笤帚没头没脑地向白子林招呼了过去。 喝得烂醉的白子林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一边冲丁果还着手,一边又加重了另一只手的力度,小苗已经完全没有了声音,手脚不停乱蹬着,丁果也顾不上脸上和身上的疼痛,冲傻楞在一旁大苗喊“救妹妹”。大苗这才反应过来,冲到白子林身边向他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白子林吃痛,用力一甩,小苗和大苗一起竟被甩了出去了几米远。 丁果赶忙冲到小苗身边替她顺气,可小苗却一直倒抽气,不一会便开始抽搐起来。丁果整个人都慌了,抱起小苗就要往外冲,可白子林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以为丁果又要带着孩子离开他,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回了回去,她一个站立不稳跌落在地,手被碎玻璃划破,鲜血不停地往外涌。她顾不上疼痛,为了不让孩子们再受到伤害,她抱着小苗,拉着一旁吓坏的大苗冲进卧室反锁上了门。 在酒精的作用下,白子林已经疯了,他不停地吼叫着,用脚踹门。丁果知道这门撑不了多长时间,看着仍在抽搐的小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颤抖的手拨通了110和120。而一旁的大苗拿起手机给远在云南的奶奶打了视频电话,丁果已经顾不上他,试图将小苗唤醒。白子林常年酗酒和打游戏的身体已经快被掏空,踢了两脚便开始喘,他立刻折回厨房,从工具箱里拿出斧头,又冲了回去。 第五十四章 最深的绝望 丁果听着不断传出的砸门声,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忍着手上的痛将梳妆台拖到门口,又将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小苗用毯子绑在自己身上,而后用血淋淋的手拉过大苗,这时她才发现,大苗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受伤了,血已经顺着脸颊流下了下来。 白母在电话里喊着什么,丁果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无意中一瞥,发现她正坐在一个环境优美的咖啡厅里享受生活。丁果的心里强烈不平衡起来,原本什么都没打算说的她突然改了主意,将镜头冲着娘仨挨个扫了一圈,然后对准了门,用极其冷静的声音说:“这些年,您对我一直非常不满,说我是来讨债的,如果今天我们娘仨今天死在这了,是不是我们就两清了?” 白妈妈要说什么,被丁果挂断了视频。 丁果扔掉手机将两个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白子林已经劈开了门,再踹两脚门很快出现了一个大洞。他那几近疯狂而变型的脸出现在洞口,冲丁果阴恻恻地说:“你教出来的好孩子,没有一个尊重我,我是他们的老子!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上班了就了不起,赚那几个臭钱还不如我喝顿酒的,你得瑟什么,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他妈的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我店倒了游戏赔了就是让这个小丧门星哭的,今天不打死她我就不姓白!”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丁果伸头向楼下看了一眼,确定警车也到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一眼怀里仍在倒抽气的小苗,将大苗藏在身后,她向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隔着梳妆台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子林,而后说:“尊重?面子?白子林,你有资格要吗?原本以为我忍让些你就能看到我的用心,至少咱这个家还能维持下去,现在我才明白,你就是个得寸进尺的货色,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去尊重!你就是个窝囊废,是个什么都不是的蛀虫,家庭的责任,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子甚至是作为一个男人你都没有资格!我现在就是赚钱了,我就是有底气了,以前的时候你不是说我是个只会花钱的蛀虫吗,那个时候我活得毫无尊严,那你现在又算什么?你吃我的花我的,哪来的底气在这叫嚣,照你们白家的逻辑,还什么尊严,你应该把自己踩在泥里求我才对,因为以前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丁果!”白子林成功被激怒,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疯狂地劈着门,踹着门口的梳妆台,“我今天非杀了你!”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丁果吼了回去,死死地盯着白子林,用机械的声音,问他:“结婚前,你答应让我脱离之前的生活,还记得吗?” 白子林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茫然,他说过很多话,做过很多承诺,但实现的寥寥无几。 “结婚前,你答应给我一个温暖的家,还记得吗?” 白子林眼睁睁地看着丁果将梳妆台上的修眉刀放在了手腕上,突然就害怕了,吼:“丁果,你放下!” 丁果抹一把脸上的泪,对白子林说:“对孩子好点吧,别把对我的怨气都发泄到孩子身上,我不想他们长大后像我这样恨你。这个世上有一个恨你入骨的人足够了。医生和警察马上就来了,她们会把孩子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我真的太累了。我不用你杀,你杀了我还要坐牢,孩子怎么办?我自己来……” 来不及了。 丁果对自己多狠啊,那一刻白子林才知道,当如柱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的时候,他几乎都看不到修眉刀了…… 仿佛只有一秒,世界安静了。 倒下的丁果笑了。 没有父母,没有婆婆,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只有自己。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她自己,最真实的自己。丁果终于自私了一次,她听到白子林在喊她“果儿”,这声温柔的“果儿”,结婚后她再也没听过。他拼命地喊着,似乎想一次性补齐那样。可是,丁果不想听了,因为这一声,当年有多爱,她现在就有多恶心! 小苗突然一口气上来嚎啕大哭起来,与大苗一起喊着妈妈,就在白子林把门彻底劈开的时候,警察一拥而入,将他死死地摁在了地板上。丁果缓缓睁开眼睛,在被医护人员抬起的那一刻用最后的力气给了白子林一个无比轻蔑又厌恶的眼神。 社区来了一位患者,头晕,以为是高血压结果吃错药导致越来越严重。社区诊所解决不了,只好给送到医院来,丁果的妈妈和医院熟,陪着去了。安排好病人,等来家属,丁妈妈看一下时间,决定先在周围吃个饭再回家。医院旁边有家日料,一直是她的最爱。 一辆救护车停在丁妈妈面前,移动担架很快被推了下来。丁妈妈职业病,习惯性地去观察,也就那一眼,她愣住了。 担架上的女人半边身体都是血,脸已呈灰白色,眼睛半开半合,嘴唇无意识地抖动着。丁妈妈的心狂跳了起来,她不敢相信这个“面熟”的女人是她的女儿,等想再去看,她的女婿像根没有生命的柱子一样杵在了她面前。 丁妈妈看看浑身是血的白子林,再看看担架上的丁果,直接扑了上去。 一位随行护士认出了丁妈妈,却不知道她和丁果的关系,打了声招呼就往急诊室冲。丁妈妈软了腿踉跄着又冲了上去,握住了丁果冰凉的手。 丁果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她用尽了全力才将视线转移到拉她手的人身上,而后,闭上了眼睛,用最后一丝力气抽出了她的手。 丁妈妈愣住了,周围的一切全都混沌起来,她已看不到任何人,只有那台移动担架和担架上女儿,那失去血色的脸上全是冷漠。丁妈妈的耳朵像入了水一样,听不到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直到妈妈病重前的那句话飘来。 你迟早会因为你的自私后悔的! 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医生、护士、熙攘的人群;汽车声、广播声、讲话声。太吵了,作为一个在医院里工作三十多年的人来说,这一切从未像今天这样讨厌过! 丁妈妈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啸,声音就像某种鸟类,音频极高,刺耳又绝望。 木头桩子白子林这才有了反应,突然抓住一位急诊医生,指着已经关闭的抢救室语无伦次地说:“她是你们丁主任的女儿。” 医生着急进手术室,漫不经心地问:“哪个丁主任?” “丁远堂。” 医生一惊:“我们副院长?” 什么时候岳父已经成医院副院长了,白子林竟然不知道。他没有再说什么,松开了医生的手臂。 第五十五章 到底哪里错了呢 医生用狐疑地目光看一眼这位家属,一边进急诊室一边拨通了副院长的手机,有人悄悄告诉医生副院长因为刚做完手术正在住院观察,正当医生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时,听到“丁果”两个字,电话那头立刻没有了声音。不到五分钟,急诊室的门再次打开,那位平日里稳如泰山行峻言厉的副院长失了态,穿着病号服打着赤脚出现了。 一位护士赶紧将丁爸爸扶出了抢救室,不一会儿又来了一波行色匆匆的医生,一部分直入抢救室,另一部分则留下安慰副院长和家属。 丁爸爸将脸埋在手里,慢慢回过神的丁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拼命地找着白子林,却没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警察带走了。 “这会儿又填什么乱?!您有什么资格责怪白子林,难倒根源不在您和姨父身上吗?!”赶来的从秦士朗将丁妈妈直接摁在了休息椅上,压低了声音吼,“但凡你对丁果关心一点,她就到不了这个程度!” 丁妈妈想起了丁果在最后一刻还要拼命挣脱她的手。 “俩孩子应该也受了伤,估计吓坏了。”跟车护士悄悄和秦士朗说。 秦士朗赶忙道谢,和丁爸爸打了声招呼,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急诊室。小苗伤不重,因为有短暂窒息和抽搐情况再加上惊吓过度需要住院观察,大苗的额头被磕破缝了三针。 “妈妈会死吗?”大苗缝针的时候掉了几滴泪,但却强忍着没敢哭出声,眼睛不停地瞄着门口,似乎很怕爸爸再狂吼着举着斧头冲进来。 秦士朗看着已经在病床上睡着的小苗,带着大苗蹑手蹑脚地出了病房,小声说:“大苗要坚强,妈妈受了伤,从现在起,你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了。” “可是,男子汉不可以害怕吗?”大苗又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秦士朗赶忙抱住了大苗:“当然可以,只是,舅舅希望我们的大苗不要胡思乱想,妈妈会没事的。” 大苗重重地点头:“舅舅你去看妈妈吧,我来照顾妹妹。” “不着急。”秦士朗说着又和大苗重新回了病房。 丁果的手腕缝了十一针,手掌了七针,肋骨断了一根,脖子、腿和脚也有不同的拉扯伤和踹伤,经过紧急处理后好在保住了性命,转到了观察室。看到丁果的样子,秦士朗握紧了拳头,在与丁爸爸沟通过后,去了派出所。 白子林已经平静下来,木桩一样杵在拘留室。他的手也受了伤,因为不会握斧子造成的,派出所的民警给他做了简单处理。右手腕的牙印很明显,估计大苗咬的时候拼了命。秦士朗心里遗憾大苗怎么没给他咬断了,表面上还跟负责这件事的民警客气着,感谢他们救了表妹一家。他没有问白子林该怎么处理,甚至不清楚白子林清醒后还记不记得如何发的疯,这一切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尽管白子林很想知道丁果怎么样了,可始终没能问出口。 出了派出所,秦士朗翻出了以前与徐蔓争抚养权时请的律师,两人约在了店里。他替丁果做了主,不但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还要求白子林付两个孩子的抚养费,而丁果与他结婚这些年该分的财产也一分都不能少。律师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表示在财产方面丁果的确处于劣势,建议以白子林此次的行为为契机,找白家谈判,先私下协商。 送走律师后,秦士朗又折回了医院,因为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他费了好大劲才能进去。丁果还处于昏迷中,丁妈妈和丁爸爸都在,两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坐着,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干坐着的意义是什么。秦士朗看着有点上火,问丁妈妈:“大苗和小苗呢?” 丁妈妈一脸茫然,转头看向了丁爸爸。丁爸爸赶忙说:“你妈看着小苗呢,大苗被我一个学生带到值班室睡觉去了。” “你们也别都在这了,姨父身体不好还是赶紧回病房吧,不然出了什么问题,你让果儿怎么办?!” 丁爸爸一听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折回到丁果身旁站了一会儿,不声不响地出了病房。丁妈妈没动,问准备离开的秦士朗:“朗啊,姨妈真的错了吗?” 秦士朗站在门口回头:“你没错吗?” 丁妈妈没有回答。 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呢? 白子林是被白妈妈叫醒的,昨天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梦里他的行为像中了邪一样不受控制,等醒来了,还心有余悸。他想问妈妈梦是不是假的,可他看到了手上的牙印和血,还看到了这个在派出所一角的牢笼,这个牢笼将他所有的幻想和希望全都隔离开来。 “你真出息了!”白妈妈恨铁不成钢的吼声在牢笼里环绕,将白子林死死包围,“你懒点、不负责任也就算了,现在学会打老婆孩子了!” “这不是你教的吗?如果不是从结婚那天开始你就天天在我耳边编排丁果,如果不是在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你袖手旁观,如果不是你只为了自己,如果不是你教我怎么拿捏丁果怎么对付她,我能变成现在这样?是你,就是你,你才是那个侩子手,要不是你,我肯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家。我会把丁果宝贝得让她不受一点委屈,我会让两个孩子真正以我为傲!就是你,你婚姻失败也看不得我和丁果幸福,你就是个老变态!” “白子林你给我闭嘴!”白妈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呵护了宠溺了半辈子的亲生儿子竟然这样说自己,这样的话连最恨她的丁果都没说过!或许真的是哪里出错了吧,可是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值班警官将白妈妈请了出去,好心建议她先去看看受害者。白妈妈不是没想过去看一眼丁果和孩子们,可是她不敢去,也没脸去。 以前的时候,白妈妈总觉得两口子没有不吵架的,丁果闹也好,吵着离婚也罢,都是小打小闹,只要有这两个孩子在,无论如何她和白子林是不会轻易分开的。她是不喜欢丁果,可当她在云南享受生活的时候,偶尔她也会想起那时的丁果正上着班还要伺候着一家老小。她不认为这有什么,毕竟她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可是,她年轻的时候没有经历过家暴,白子林的爸爸再风流再懒再不是东西,从没碰过她一指头。这也是丁果的错吗?白妈妈没有脸再去将错误推到无辜人的身上了,搞不好她的确是那个刽子手,要不是她言传身教教出的好儿子,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吧?!而更可悲的是,她的好儿子到现在还在习惯性地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难道他不是那个罪魁祸首吗? 第五十六章 亲闺蜜 派出所和医院隔得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虽然停车耗费了点时间,但连上楼进病房也不过花了二十多分钟。 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丁果眼眉之间的伤肿了起来,乌青一片。她戴上了颈托,再加上上臂巴掌大的磕碰伤和手掌上厚厚的绷带,行动多有受限,躺在病床上只有眼睛能动。白妈妈显然没见过丁果这个样子,着实吃了一惊,没敢多待就上楼去看小苗。小苗也好不了哪里去,脖子的勒痕还没完全散去,看向她时眼神是惊恐的,并拒绝奶奶靠近,还没等她走到病床前就开始尖叫,语无伦次地喊着“奶奶不喜欢我,奶奶也要打我。我再也不敢哭了,奶奶别打我”之类像呓语一般的话。小孩子不会作秀,所有的反应都是最真实的,白妈妈这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几乎是落荒而逃。紧接着她去了大苗的幼儿园,老师告诉她,因大苗受伤,已经请假。 在医院,白妈妈只见到了丁妈妈,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她有些怵,本想丁爸爸能好沟通一些,但去他办公室也没能见到他。她以为他休假,又去了丁果娘家,想着无论如何先道个歉,可到了之后才从邻居家得知丁爸爸还没出院。白妈妈在以往与儿子的通话中没有听他提过一个字,她想起了丁果质问白子林为他们家做过什么的话,更加汗颜起来。 丁果住院,秦士朗店和医院两头跑,可店里除了稍微忙乱一些没出任何岔子。这得感谢丁果平时给员工们养成的习惯,再加上大家听说丁果的事之后都非常自觉地不给老板惹麻烦。而秦士朗也是知道感恩的人,恰好到了发薪水的日子,借口上个月店里的效益好给大家发了红包,这下,员工的干劲更足了。 处理完店里的事,秦士朗又接触了几位律师,大体的结果差不多,都是建议他以此次的冲突为契机,私下协商。其中有两位律师提到了一点,因为丁果有在孩子们面前自杀的情况,如果真要打官司争抚养权,对方律师很有可能会抓住这一点质疑她是否存在精神疾病以及无法控制情绪的情况,这对争夺抚养权是没有任何益处的,一个不小心人财两空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秦士朗竟然开始寄希望于白家人的良心,可是,如果白家但凡有一个人有良心,也不至于如此。这是个悖论,可但怎么办? 第二天下午,从嫆嫆打来了视频电话。正好秦士朗在店里,两人已经四五天没见了,有说不完的话,如果不是他接了一个下午茶的团体单,估计两人还能再聊上半个小时。快挂电话的时候她问起了丁果,说这几天给她发信息她总是半天才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秦士朗感激从嫆嫆那边信号不好,视个频要费牛劲,不然,丁果肯定就穿帮了。 “没事,她这几天店里、家里两头跑肯定事儿很多。” 从嫆嫆从不怀疑秦士朗的话,在阳光明媚的小溪边笑得无比灿烂,说:“哎呀,我们的果儿终于又找回自我了,瞧她现在充实的,估计也没心思搭理白子林作妖了吧?挺好!不过,你别跟资本家似的老剥削她,该放水的时候放放水,她可是你亲表妹!” 秦士朗不敢看屏幕上的从嫆嫆,低着头说了声:“好。” “我要挂了啊,孩子们都放羊了,我得去盯着。”从嫆嫆说着,将镜头转向了溪边玩水的孩子们。 秦士朗不经意地一抬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当他想再去确认的时候,从嫆嫆将镜头转了过来,冲他摆手告别。他赶忙也挥手,却在电话挂断后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你擦防晒了吗?”袁路趟过溪水来到从嫆嫆面前,瞟了一眼她的手机以及嘴角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笑容。 从嫆嫆用手搭了个凉棚看着天上的太阳,听袁路这样一说,瞪起了眼:“嫌弃我黑就直说。” “不识好人心!这里太阳毒,一会儿晒爆皮你别哭!”袁路说着将一管防晒霜扔向了从嫆嫆。 从嫆嫆立刻接住,笑嘻嘻地问:“哎袁路,你还记得丁果吗?” 袁路找了片树荫坐下,冷冷地说:“不记得。” “就跟我关系最好的那个,你怎么能不记得?”从嫆嫆坐在了袁路旁边,恰好看到一个学生往小溪中扔石头,又忽地站起来大喊,“不可以这样,小心砸着人!” 几个学生听到后立刻嘻嘻哈哈地又去玩别的了。从嫆嫆重新坐回道袁路身边,一边往外挤防晒霜,一边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你真不记得了?” 袁路突然有些不耐烦:“我为什么非要记得她。” 从嫆嫆愣了一下,看向袁路:“怎么还急眼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呗!”说完,两手将防晒霜一揉,抹到了袁路的后脖颈上。袁路要躲,被她呵斥,“别动,你都晒伤了!” 袁路不动了,任由从嫆嫆那黏糊糊的手在他裸露的脖子和小片后背、肩膀上游走,直到擦完见她开始擦自己,才藏了藏无法抑制的情绪说:“你跟她的关系还那么好?” “当然,我们可是亲闺蜜。” 袁路冷笑了一声,看着不远处的地方脸色又变了变,说:“她对你是挺好的。” “你不是说不记得她了吗!” 袁路没有回答,看一眼手表站起身来:“擦完了走吧,去下个地方。” 从嫆嫆也跟着站了起来,跑到溪边点人头,确定一个都没落下,便等着袁路带路。一群人一直绕着溪边往前走,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来到了一块空地,空地上有几个坟包,其中一个没有立碑,坟前放了一束鲜花。袁路招呼着学生上前,排成整齐的四排,冲坟茔鞠躬。从嫆嫆不知道那里面葬着谁,悄悄问身旁的小孩:“那是谁?” 小孩小声回答:“我们以前的校长。” 从嫆嫆点点头,也鞠了三个躬。刚直起身,便听小孩又说:“我们袁老师在校长旁边给自己留了空,说过几年就去陪他。” 第五十七章 能不能有点出息 第五十七章 从嫆嫆猛地看向不远处的袁路,再看看身旁刚到适学年龄的小孩,将想要责备他的话又咽了回去。袁路又和孩子们站了一会儿,突然冲从嫆嫆喊了一声。她走了过去,许是刚刚孩子的话给她造成了冲击,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同情和难过。 袁路盯着从嫆嫆看了一会,冲着坟茔说:“校长,这就是我之前跟您提过的同学,从嫆嫆。” 从嫆嫆的脸上有一丝惊讶,很快又掩饰了,又鞠了三个躬。 回去的路上,从嫆嫆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和校长提起我?” 袁路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喜欢我这种人的女孩挺特别的,值得一体。” 从嫆嫆皱眉:“你这种人,你哪种人?” 袁路停下脚步,看着从嫆嫆:“命不长的人。” “别胡说!”从嫆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袁路却不听她的,不知为何赌起气来:“命不长的人不能有爱情,不能喜欢别人,也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从嫆嫆觉得袁路有些奇怪,但另一方面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指着身后的方向问:“你干嘛给自己留地方,不吉利知道吗?” 袁路依旧盯着从嫆嫆,冷冷地说:“我早就应该躺在里面了。”说完扭头疾步追孩子们去了。 从嫆嫆莫名其妙地立在当地,看着袁路疾步走了几句突然又停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赶忙追了上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他拒绝她的帮助,粗鲁地挥手想拨开她,没想到她正好站在一个斜坡上,加上前几日雨水的冲刷土质特别松,这一推,她突然跌坐在地。 袁路猛地转身,将从嫆嫆扶起,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从嫆嫆却不在乎脚踝处的那点划伤,找着袁路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袁路抬头看向从嫆嫆,恶狠狠地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都推你了你不会还回来,冲我发火也行啊!”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倘若我就是故意的呢,你也忍?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别能忍,特别伟大?所以才有了一个落跑新郎,明明已经分手了还要受他的影响!你以为他们会知你的情吗,不会的!” 从嫆嫆闭紧嘴巴瞪起了眼:“袁路,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随便你!”袁路掉头就走,很快将从嫆嫆甩在了老远的身后。 从嫆嫆觉得特别委屈,她做什么了袁路这样说她?可是她就是对他生不起气来,远远地跟着还在想他咳嗽的这么厉害是不是感冒了?他可不能感冒,高中时候有一次流感,同学们都是几天就好了,他竟引起了心肌炎差点回不来,足足请了一个多月的假。想到这她又加快了脚步,对自己说:“行吧,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可再没出息也比你早早地躺在校长隔壁的坟包里强。” 回到村里,从嫆嫆没有回学校,而是绕路去了村里的卫生室,之前她听袁路提起过,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到这里来取药。卫生室里一共就一个大夫和一个护士,两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打盹,一看到陌生面孔进来都精神了起来,好奇地瞧着她,把她看得连路都快不会走了。她买了两瓶咳嗽药和一瓶维生素c,又在他们好奇的注视中走了出去。 一出卫生室,就看到袁路急匆匆地往这赶,远远看到从嫆嫆突然刹住脚,等着她过去:“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袁路盯着从嫆嫆手里的药袋:“学生看到你往这边走了。” 从嫆嫆和袁路并肩向学校的方向走:“孩子们都放学了?” “嗯。” 从嫆嫆也没话了,走了一段看到小卖部门外有卖桃子的,便停下脚步询问价格。老板一看她的身边站着袁路,便说了个极低的价格,给她挑了品相最好最大个的,付完钱了又塞了两个进去。袁路默默的将装满桃子的食品袋接过,看着从嫆嫆开心样子心底叹息一声也不再别扭了。 “那会儿,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房间门口,袁路说。 从嫆嫆将药递给了袁路:“我不希望你早早地就躺在那里。” 袁路盯着药袋,半晌没有讲话,感觉到从嫆嫆一直盯着他,他抬起头,又恢复到了之前毒舌:“行,在你去躺着之前,我努力。” 从嫆嫆拍拍袁路的肩,一本正经地说:“还得是你,话不毒都不待出口的!” 袁路笑了笑,突然问:“嫆嫆,你爱他吗?” “谁,士朗哥?” 袁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比起爱,我觉得依赖更多。”从嫆嫆说着先进了房间,那会儿摔倒她的脚踝划伤了,这会儿一跳一跳的疼,她得擦点药,以防感染。 “怎么说?”袁路也跟了进去,将药袋往桌子上随手一放,等从嫆嫆从行李包中拿出小药盒,顺手接了过来。 从嫆嫆坐到椅子上,将裤腿撩起:“你说我都这个年纪了,说什么爱不爱的,当务之急是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但你要说我不爱士朗哥吧,也不是,毕竟我一见到他就心跳加速也不是假的。” “你是不敢爱了吧,更不敢投入地去爱。”袁路低头给从嫆嫆上药,一阵见血地说。 从嫆嫆看着袁路的头顶,特别想将他那浓密的头发薅一把下来,阴森森地说:“我不敢爱了你也有一半责任,别跟没事人似的。” 袁路抬头看从嫆嫆,笑得不怀好意:“我这么大魅力呢?!” “得了吧!”从嫆嫆扭头看向了窗外,这一看不要紧,正好看到了一个长焦镜头对准了她,那人站在一根树杈上,见她发现,立刻跳了下去。她站起来就往外冲,被袁路一把拉住。 “追他干嘛?” “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好事儿!万一他乱写怎么办,他刚刚拍的可是咱俩。” 袁路盯着从嫆嫆:“你就这么怕跟我扯上关系?” 从嫆嫆瞬间便没了追的兴致,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一脸无奈地说:“你这无理搅三分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我是怕跟你扯上关系吗,我是怕别因为我和隋靖的那点破事儿再影响到你!别忘了,你也是扎根深山多年的支教老师,你也应该被歌颂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但绝对不能以这种偷拍或者被人妄自揣测私生活的方式!” 第五十八章 爱情的分寸 袁路将吸毒药水收拾好,余下的重新放回到便携药盒中,淡淡地说:“我要是想出名就不会猫在这了。行了,别瞎操心了,人家记者也不见得就要怎么样,你别在这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从嫆嫆头一歪:“啥意思,怎么就此地无银三百两?” 袁路一脸坦然地道:“你巴巴地跑到我这来难道真是因为想跟我旧情复燃?” 从嫆嫆毫不客气地抓起桌子上的书冲袁路砸了过去:“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自恋加庸俗了?!” 袁路灵巧地躲过,笑道:“那你追上人家记者能说什么?别忘了你和隋靖可是官方认定的cp,许多人在这嗑呢!” 从嫆嫆不说话了,盯着窗外的树杈表情严肃起来。 袁路看从嫆嫆一眼,将书捡起重新放回到书桌上:“行了,别在这未雨绸缪了,我有点事出去趟,晚饭晚点吃,饿了先啃个桃子。” 从嫆嫆心不在焉的“嗯”一声,不知怎的心里老是别别扭扭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袁路一出学校大门四下看了看,记者早就没了踪影,想找也没地找去。他向溪边的方向走了一段,直到手机的信号有了三个格,才拨通了隋靖的电话。隋靖好长时间没接,铃声快响完的时候才接了起来。 “怎么了袁老师?”隋靖气喘吁吁,话筒里还有工人们在喊话的声音,估计有跑到工地上帮忙板砖去了。 袁路决定开门见山:“隋老师,我虽然佩服和欣赏你对支教事业所做的一切,但这并不代表可以无条件容忍你。我不是网上你那些无脑的崇拜者,我没有你高尚,所以有些话必须要跟你说清楚。从嫆嫆和你好了六年,这六年她过得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本来我觉得你明白了不能带给她幸福选择分手是正确的,但你不能分手了还拖着她。她不欠你的,也没必要为了你的荣耀去牺牲自己的幸福。你在跟她领证前不辞而别等于是把她放油锅里煎,她表现得云淡风轻是因为觉得和你这种人继续掰扯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但这并不代表这事儿你做得就对。作为一个男人,你很不地道!刚刚有个记者爬到我们学校院外的树上偷拍嫆嫆,估计连我也拍上了,你想利用这个做什么文章我不清楚,但至少,在你有了新欢之后,你得让你的前任不再受你连累!我警告你,别让我在新闻媒体上看到关于任何诋毁嫆嫆的话,不然,我有权力说出事实的真相!你不用奇怪我今天为什么说这段话,实话告诉你,在你和嫆嫆的这件事上,我不爽你很久了!” 隋靖从最初的莫名其妙转变成错愕,又从错愕转变成了惊讶,现在又全部被内疚和疑惑所取代。他皱着眉头问:“我不奇怪你说这段话,你骂得也都对,是我的错。但我奇怪的是,怎么我和嫆嫆的事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管得着么你!” 袁路刚要挂电话,听到隋靖又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前女友的初恋,是她的爱慕者,你不拿她当回事自有人爱她想保护她!”袁路说完果断挂掉了电话,看着眼前的溪水久久不能平静。这是他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他以为除了丁果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更没想到还有自曝的这一天。 袁路喜欢从嫆嫆其实比从嫆嫆喜欢他还要早,虽不至于一见钟情,但也算比较有戏剧性。 袁路有先天性心脏病,小学时一年之中请假的天数比上学的天数还要多,到了初中有所好转,但也落下了不少功课,所以他能考上市一档重点高中连他妈妈都觉得他是走了狗屎运。同样走狗屎运的还有从嫆嫆。 米老师的高压并没能让从嫆嫆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学习成绩虽不拔尖,但却稳定地吓人,整个初中阶段,她一直在班内十名左右晃悠,高,搞不过第九名,低,低不过十二名,无论他们班在全校考多好或者多差也都影响不了她,所以她被同学称之为“奇女子”,而她的班主任也一度怀疑她在控分,甚至还因为这事儿找过家长。到了高中,她非常不幸地分到了自己亲妈米老师的班里,那个时候,“控分”这个传奇被她的同学带进来新学校,无奈的是,她竟然以惊人的毅力继续保持了下来,不过,这次不是第十名左右,而是三十。几次摸底考试后,不止初中时的班主任,连她的亲妈都开始怀疑,毕竟这事儿过于诡异了。 为了打破这个魔咒,米老师想尽了各种办法,其中就包括蹭课。袁路因为身体原因时常请假,为了能跟上学习进度,他经常利用晚自习去找老师开小灶,米老师知道后便把从嫆嫆一起也叫了去。一开始从嫆嫆非常抵触,不想去,问题是她太怂不敢反抗,于是每次去补课都会挂脸,但每次又听得极认真。袁路就是被她的拧巴给吸引了,之后便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两人从一开始去老师办公室都要一前一后逐渐变成互相等候,再之后便是互帮互助给彼此打掩护做一些小叛逆的事,他也从沉默寡言变得只要一看到她就想损她开她玩笑,而为了让被疾病折磨的他不再那样痛苦,特别乖巧特别正经的她也学会了说冷笑话。 有一次袁路因感冒导致心脏病复发,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不知怎得就激起了从嫆嫆的母性和保护欲,连晚上做梦都是在学习护理知识好帮助她,于是,第一次,她有了想做的事情,那便是医生或者护士。从嫆嫆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学习成绩肯定考不上医科大,但考个护理专业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她在去医院探病时悄悄将这件事告诉了袁路,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的内心从少年的懵懂彻底转变成了爱慕。那时从嫆嫆还不清楚自己的想法,真正发觉自己喜欢他是她在一次看演出时无意中发现他竟然是少年宫管弦乐队的编外大提琴手。 想象一下,绚丽的舞台灯下,一个气质出众姿态优美苍白瘦弱的日系俊美少年,将大提琴拉得如泣如诉,不止是从嫆嫆那颗少女的心,见到此情形的是个女人心都得哆嗦一下,她就那样沦陷了,把他当成了独属于她的明星,从此看他的眼神完全变了样。只是袁路每次从舞台上下来都有一种从云端跌落现实的挫败感,米老师的那一巴掌也让他明白,有了这个治不好的病,无论他有多优秀,都没有资格去爱任何人。 第五十九章 丁果的自作主张 袁路从来都没有向从嫆嫆表现出哪怕丁点的心思,相反,越喜欢她他就会越往后缩,对她也越冷漠。从嫆嫆没那么多小心思,总以为他是被妈妈打怕了丢了面子,是啊,少男少女的面子有多重要,妈妈不知道从嫆嫆特别明白,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来都不后悔主动向他表白。 从嫆嫆不知道,米老师的那一巴掌不但打碎了他对初恋的美好憧憬也让他完全失去了生活的信心。他的父母看不得他这样,一度要去找学校闹,也是他拼了命才拦了下来。但父母说什么都不愿意他继续在那所学校上学,再三衡量之后决定带他回老家。他的老家山清水秀,学习压力也没有那么大,全市就一所重点高中,不像这里还得分个一二三档。转学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他在要走的那天才明白,原来喜欢可以让一个人情不自禁,可以让一个人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他受不了那种痛苦,一想到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他就要发疯。他在离开的前夜忍不住去找她,很多年后,他总会想,如果那天他遇到的是从嫆嫆而不是丁果,那事情会不会能变得不那么绝望? 因为袁路的事,从嫆嫆挨了生平以来最重的一次打,米老师用她的戒尺将从嫆嫆的后背和大腿打得红肿一片,并引起了高烧一周没去上学。丁果见过那个情形,对于袁路的突然出现如临大敌,几乎是将他拖走的。袁路见与从嫆嫆告别无望,便将一封手写信交给丁果让她转交。信里,他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她,并约她去他们最喜欢的中山公园水杉林见面。丁果偷偷看了那信,鬼使神差的将信藏了起来。 丁果知道袁路身体不好,怕出什么意外决定自己跑一趟。她向他讲述了从嫆嫆挨打和生病的事,也告诉他现在他俩的事已经全校皆知,他倒是转学要走了,从嫆嫆还要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去上学。连日来的煎熬和压力已让袁路不堪重负,丁果不知道他是如何倒下的,喊来了一直在不远处等着她的秦士朗,两人一起将他送去了医院。从那之后丁果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尤其是看到从嫆嫆从一百一十斤的小胖子因为袁路的不辞而别跌到九十斤不到。而她那被视为魔咒的学习成绩竟然也发生了变化,直接到了倒数。 这不是丁果想看到的结果。 自此之后,袁路便彻底消失了,而从嫆嫆在单身了n年之后终于在适婚年龄遇到了隋靖。有很多时候,丁果就想,是什么让从嫆嫆在和隋靖的那段感情中如此卑微,是袁路的“不辞而别”,还是她的自作主张呢? 丁果的颈托终于拆了,脸上的的浮肿也消掉了许多,只是在消掉之后又变成了青紫一片,致使她一天要拿手机原相机当镜子照个无数遍,生怕消不下去。秦士朗见到这种情形就知道她又闯过了一关,暗暗松了一口气。 丁妈妈这一生护理过无数人,却在女儿身上犯了难。倒不是她不配合,只是她过于配合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从丁果醒来就没有和妈妈讲过一句话,对时不时来看她的爸爸还能有个好脸色,最初的揪心消散后,丁妈妈在这种反差中心里越发不平衡起来,终于在丁果的沉默中爆发,抛下一句“我不欠你的”扭头出了病房,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丁果这时才能痛快地呼吸,对那句不停在耳边环绕的“我不欠你的”发出了一丝冷笑。 秦士朗在一次探病的时候将律师的意见原原本本地对丁果讲了。丁果表示同意,并给他发送了一段视频作为证据。 “原本只是不放心白子林在家不好好看孩子才安装的这个摄像头,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这上面。” “这摄像头白子林知道吗?”秦士朗只看了个视频开头便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或许是戴着颈托的后遗症,丁果的头还是不太能动,每次想看秦士朗都要将整个身体转过去,着实费劲。“知道,他亲自装的,那个时候他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特有本事,不怕我监督。”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关大苗和小苗的事,甚至也不关我的事,说到底还是白子林自己的问题。以前我不上班的时候他觉得他能拿捏我,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打从我上班他是变本加厉,说到底就是又懒还又自卑,这样的人没救。” “行,我有数了,打个电话让你婆婆来一趟,这次一次性把事情都解决了。” 丁果又拧着身子去看秦士朗:“叫她干什么,娘俩一个鼻孔出气,回来给我添堵吗?” “我看你婆婆这几天跑前跑后的应该不至于。再说了,白子林如果能自己解决事情你俩也到不了这个程度吧?既然解决不了,那就叫家长,他妈要是管不了,我去找他爸!从现在开始你就甭管了,这事儿交给我。” “哥……” 秦士朗瞪着丁果:“怎么,不放心我?” 丁果连连摆手:“不是。” “不是你就老实待着,以前的时候觉得你是大人了,日子过好过坏都得你自己过,有你婆婆一个人掺和你就够烦了,我也怕过多人去干涉会更给你添堵,现在我后悔了,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这事儿你就等着行了,我已经找好了律师,一个不行咱再找一个找一群,我不跟他耍浑,咱就用正当途径用法律,我就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了!”秦士朗明显动了气,只是强压着心里的火,估计是不想影响到丁果。 丁果看着秦士朗,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一下有了底,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问:“你不是不放心嫆嫆想去给她个惊喜吗,不会是因为我不想去了吧?” 秦士朗低下头,片刻之后,说:“不去了,我和嫆嫆来日方长,你的事比较急。行了,我得走了,店里还有好多事儿。” 丁果猛地拉住了秦士朗:“不,哥,你得去。隋靖的确对你已经造不成威胁了,但袁路不一样。” “不至于,我相信嫆嫆。” “哥!” “行了!”秦士朗抬起头,看向丁果的眼中有一丝伤感,“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也是嫆嫆自己的选择,我尊重她。” 秦士朗说完立刻出了病房,也顾不上走电梯,打开应急通道的门走了下去。一路上,他一直在想,他其实不担心从嫆嫆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移情别恋,他是个很佛系的人,对待感情尤其如此,更何况,在他的心里如果她真的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那他为她高兴,他觉得,这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应得的。他担心的是丁果,她对从嫆嫆和袁路的事过于敏感,尤其是在她自顾不暇的时候,竟然还在意这件事,太反常了。他想起了视频中那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又想起了多年前,他与丁果一起送到医院的那个苍白又漂亮的少年,时隔多年,他才后知后觉地去想,他当年被抢救难道与丁果有关? 第六十章 失去 袁路还是低估了隋靖对于从嫆嫆的漠视,或者说除了他的支教事业,他对一切都没办法上心。新闻是第三天被爆出来的,内容大体意思就是从嫆嫆私生活混乱,自从伟大的隋老师将拆迁款全部投进支教事业之后,她就嫌贫爱富抛弃了他,并很快与一位拆一代暴发户打得火热,还借支教之名与长相俊美的初恋暧昧,孤男寡女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 从嫆嫆看着新闻内容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下午,年级主任打来了电话,说以文彬彬妈妈为首的二十多名家长联名上书,认为行为不端私生活混乱的从嫆嫆不配为人师表,希望学校尽快开除这样的败类。 “我和校长都劝过了,也知道事情不是新闻报道里说的那样,但是,舆论发酵得太快了,仅凭我们那几张嘴根本就没办法控制。” 从嫆嫆的心慌得不成样子,却还得装得毫无波澜,问:“我想知道钟朝朝父母在不在名单里。” 主任许久没有回答。从嫆嫆全明白了:“学校打算怎么处理?” 主任说:“先不论校长与你妈妈是旧识,我从你刚毕业就开始带你,你的人品我还能不清楚?肯定是要尽量将这事儿压下。正好学生放假,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那边待着,不要和任何媒体接触,也尽量先不要想着自己去辟谣,毕竟隋靖还是我们学校乃至市里的招牌,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把事情闹大。” 从嫆嫆“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打算消极面对还是同意了主任的话,随后又补充道:“主任,麻烦您转达校长,千万别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如果事情不好处理,也别勉强,我会把辞职信寄过去。” “别冲动,还不至于。”主任又安抚了从嫆嫆几句,扣掉了电话。 从嫆嫆盯着被妈妈狂轰乱炸的手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感爆棚,但她不敢不接。 不出意料,米老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连之前为人师表刻意隐藏起来的脏话也毫不顾忌地砸到了女儿头上。从嫆嫆一颗悬在嗓子眼里的心不知道怎得就落了下来,看着窗外的青山和细雨,入定了一样心里突然就平和了。她厌烦透了妈妈的指责和马后炮,在她结束谩骂的时候回了一句话:“这就是隋靖带给我的,你竟然还妄想我和他重归于好,到底是我没有心,还是你没有?!” 从嫆嫆感谢自己身处千里之外,这样就不会看到妈妈看向她时那厌恶至极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也不用再听躲都躲不掉的职责,关掉手机就可以解决一切。但在关掉手机之前,她还得给秦士朗打个电话。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小溪边,电话不再卡顿,清晰地像秦士朗就站在她的眼前。 电话那头传来秦士朗急切的声音:“我一直在打电话给你,不是占线就是暂时无法接通,发了信息你也没回,急死我了。” 直到此时从嫆嫆这才听到微信不断涌进时那短促又变调的提示音,不止有秦士朗的,还有丁果和一些相信她的家长的,最新的一条竟然是朱云蕾的。她没来得及看,继续与秦士朗说:“这里信号不好,我没事。我担心你那边,有没有人去找你麻烦?” 秦士朗忙说:“没有,真的,虽然有很多人崇拜隋靖,但他毕竟不是什么明星大腕,没有脑残粉来我这里找麻烦。就算有也没关系,以我的体力轰个十个八个的不成问题。” 从嫆嫆知道秦士朗是在故作轻松,笑出声来:“咱可是法治社会,真有这种情况,别动手,该报警报警。” 听到这句话秦士朗的心里热了一下,说:“放心吧!你那边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联系,别自己硬撑着。” “好。”停顿片刻,从嫆嫆说,“我和袁路不是报道的那样。” 秦士朗毫不迟疑地说:“我相信你。还有,家长联名信的事他们没找过我,估计觉得我是当事人。但朱云蕾中午的时候和我联系了,她说这事儿是钟朝朝妈妈撺掇的。” 从嫆嫆皱皱眉头:“不是文彬彬妈妈吗?她怎么知道的?” 秦士朗说:“好像咱们班有两个孩子在她那上课,早上的时候两个家长在她店里讨论这件事儿,说你太可怜了被隋靖老师那样对待还被他家的人扣屎盆子,然后还说文彬彬他家有个亲戚坐牢,就在钟朝朝爸爸任职的监狱。” “怪不得那小子对于警察和罪犯那么敏感。”从嫆嫆想起了校庆节目的事,忍不住嘟囔道。 秦士朗听清了,但没多问,说:“朱云蕾应该会跟你联系,总之,她觉得这事儿你没必要放在心上,清者自清,说不定过几天这事儿就过去了。” “好,我明白了,你也多注意,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 “好。” 挂掉电话,从嫆嫆打开了朱云蕾的对话框,那里面有四条六十秒的语音,内容与秦士朗说的差不多,不过,还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秦士朗,那便是文彬彬的妈妈找过秦町的妈妈,怂恿她签字,恰好赵小迪在家,一听他们要合起伙来对付从老师大闹了一场,秦町妈妈就没敢签。 从嫆嫆赶忙将语音电话打了过去,朱云蕾立刻就接了。她先是道了谢,而后又叮嘱道:“麻烦你一定告诉小迪,千万别冲动,我知道他这样维护我心里特别开心。” 朱云蕾笑道:“小兔崽子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用的,不过秦町妈妈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就算没有小迪她也懒得管这些事。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操心小迪了,哎你说像你这样一心为学生的好老师那些家长是瞎吗?!” “其实,听到你这样说,我本来特别委屈的一下就好了。这世界没有办法让所有人理解你,又几个就足够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嗑瓜子的声音,朱云蕾的声音压低了些,说:“哎,从老师,我八卦一下啊,那个姓袁的支教老师真的是你初恋啊?我的天哪,也太帅了吧,简直就是补足身高缺陷的宝井秀人,把他当初恋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改天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你看没看帖子下面的评论,好多人说理解你,甚至觉得你重新陷进去一点都不意外。” 从嫆嫆哭笑不得:“颜值即正义对吧?” “逗你的,我只想告诉你,我们是俗人,既然是俗人就会逃不过这世间的纷扰,就得接受别人对你的嫉妒,你那初恋真的是太帅了。”朱云蕾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远远看到袁路走近,从嫆嫆冲电话说:“有机会一定介绍你们认识,让你知道一下这位宝井秀人嘴有多损。” 第六十一章 隋老师,你觉得你是个好人吗?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还有心思在这笑!”袁路冲放下手机的从嫆嫆翻了个白眼,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忍不住问,“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 从嫆嫆问:“袁路,你相信我吗?” “当然!不相信你难道我去信隋靖?” “那不就得了,我有你相信就行了。这个世界总还会有人懂我支持我的。” 袁路挠挠头:“那什么,隋靖来了。” 从嫆嫆的脸立刻拉了下来,飞快地向学校奔去,还没进门,就看到了站在操场上的隋靖,他正拿着一个卷尺,不知道在量些什么,看到从嫆嫆进门,抛下一句“等会再说”直接越过她走向了她身后的袁路,说:“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储藏体育用品的房子是得留,你这个就挺好,不占地方,也方便……” 从嫆嫆问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隋靖的道歉,还是他的补救措施,或者哪怕只是一句最简单不过的安慰?他们的确彻底结束了,但还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不是?昨天,她甚至还在犹豫要不要给他准备一份结婚礼物,她怎么这么贱呢? 袁路看一眼从嫆嫆,没说话,也没回应隋靖,眼神里清晰又明白地写着:“他没救了,你还能忍?” 从嫆嫆再也不想忍了!一言不发地绕到隋靖眼前,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隋靖一个没注意踉跄着向后倒,结果绊在了一块突起的砖块上,连连倒退了好几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跟他的光辉形象一点都不符。他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沾上的土,刚要说话,从嫆嫆抬手用尽全力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在他还没转过脸的时候将朱云蕾的语音放了出来,里面详细叙述了他的亲姐姐是如何兴风作浪的。放完之后,还没等他解释,她又推了他一把,指着门外吼了一声:“滚!” 隋靖这次防备了,只退后一小步便坚挺地站住了。他试图解释,从嫆嫆抓起刚刚从他手中不小心掉落的卷尺,猛地扔到大门外:“害我一个人还不够你们还要去害秦士朗和袁路,你到底是不是个人?!我让你滚你听到了没有,这一辈子我都不像再见到你,给我滚!” 隋靖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许是没有想到原来从嫆嫆也会生这么大的气,也会说这种伤人的话。他有心想道歉,可她转身就走,压根就不屑去听。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他到底失去了什么。曾几何时,从嫆嫆是他最笃定不会离开他的那一个,无论他们做不做得成夫妻或者情人,她也将会是他永远的朋友。可现在,他似乎真的要失去了。这种失去让他一下明白了过来,并开始庆幸,幸好没有轻飘飘地说出那句“对不起”和为姐姐辩解的话,这不止是在侮辱从嫆嫆,也是在侮辱他自己。 “隋老师,你觉得你是个好人吗?”袁路在隋靖踏出大门的那一刻问。 隋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袁路发的声明和学校的辟谣很快被淹没了,文彬彬的妈妈将联名信发到了市里,马上又到了新生入学报名的时间,为了尽快消除影响,学校在官网的公告栏里贴出了学校决定批准从嫆嫆辞职的告示,而这个告示没有打倒从嫆嫆,却将袁路送进了医院。 那天,袁路在得到消息后气不过去隋靖的学校找隋靖,问他打算怎么办。隋靖只说他已经跟学校沟通过好多次,但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大,学校只能这样处理。那个时候袁路就生气了,而直接导致他发病的是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现在的人就喜欢跟风,这事儿过几天就过去了,隋靖老师毕竟是在做善事,也不能什么都面面俱到不是”。 袁路捂着胸口问他们:“这事儿要是放在你们身上,你们也能这么洒脱和宽容吗?嫆嫆她凭什么要承受这些,她是没做过什么大善事,那就活该被误解?” “谁让她不注意自己的言行让人抓住把柄?这难道也怪我们隋老师怪学校?” “别说了!”隋靖发现了袁路的异样,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袁路在倒下之前冲那位“热心”老师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不配为人师表,连做人都不配!” 十分钟后,村卫生室的医生和护士开着那辆快散架的小破车到了隋靖的学校,又过了十分钟,从嫆嫆也一路狂奔赶到了,他们轮番为他做着急救,可他仍旧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救护车也到了,从嫆嫆毫不犹豫地跟着上了救护车,从头到尾未看隋靖一眼。只是在救护车即将关门的时候,咬着牙抛下了一句话:“如果袁路活不过来,你就等着偿命吧!” 隋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赶忙骑上自行车追救护车去了。而那位为他打抱不平的老师似乎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做错了,到处拉着人祥林嫂一样不停询问着自己到底说错什么了,只是,没有人回答他。 袁路被抢救回来后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两天才醒。这两天,从嫆嫆代替他并没有落下学生们的课,与另一位老师配合着将该赶的进度保持住了。她只有在固定的时间去监护室里看看,只要过了探视时间一刻不停地往回赶,不是她狠心,只是她知道,就算在医院二十四小时陪着,袁路也不会早一刻醒来,与其在那浪费时间不如让他后顾无忧安心养病。 第二天,袁路被转到了普通病房,隋靖听说后将一名支教老师送到了袁路学校,这样从嫆嫆才有时间安心照顾他。 “叔叔阿姨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们?”第四天,袁路就可以做起简单吃些易消化的东西了。 袁路看一眼从嫆嫆,声音有气无力地说:“你觉得我爸妈看到你会怎样?” 从嫆嫆撇撇嘴,削苹果的手却没停:“你说,叔叔阿姨会不会已经看到那个新闻了?” 袁路“嗯”了一声,又说:“原本他们就非常关注支教的事儿,看到也不奇怪,毕竟大数据时代,你不想看都有各大平台给你推送。” “那他们不得把我骂死?!”从嫆嫆苦了脸。 袁路看着从嫆嫆,眯起眼又打量了一会,叹道:“你的脸是多没有记忆点,我妈竟然把你给忘了。还是我提醒她才想起来,不过一听说是你,她立马放心了。” “为什么?” “因为当年我就亲口告诉过她,我不喜欢你。” 第六十二章 别内耗自己 袁路盯着从嫆嫆,似乎很想看她的反应。 从嫆嫆没有什么反应,自从当年袁路走后,她在诸多流言蜚语中练就了一张刀枪戳不破的脸皮,并秉承着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的信念变得离一个正常女人渐行渐远。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不喜欢吗,有了秦士朗,她还不稀罕了呢! “我谢谢你!”从嫆嫆皮笑肉不笑地说完,将手中的苹果切成小小的块,放到了袁路眼前,“你也是,怎么这么大气性,那人在我们学校的时候就是个碎嘴子,整天跟个愤青一样打着正义的旗号口无遮拦,我们都不怎么搭理他。” “但是他的说法代表了很多人,我都替你愁,你说你以后怎么办,教育界你没法混了知道吗?” “我为什么非要在教育界混呢,我去别的界不行?放心,我饿不死?再说了,人长一张嘴,外人能控制的了?不怕烂舌头让他们说去呗,把自己气成这样,想吓死谁?” 袁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得床直颤:“别说,你还提醒我了,等我一出院我就碰瓷你前未婚夫去,不让他养我下半辈子我就不走了!” “我支持你,讹他!”从嫆嫆笑嘻嘻地说完,将一块苹果放进了袁路嘴边。 袁路愣了一下,手抬起些许又放下,用嘴巴接过了苹果,耳朵和脖子全红了,而后便是长时间沉默。 从嫆嫆没注意到袁路的变化,也吃了一口,问:“你还拉琴吗?” “偶尔吧!这地方潮湿,对琴不好,我也没时间经常保养就放我爸妈家了。” “什么时候我想再听一次。” “给钱吗?” “你可真庸俗!” “你不庸俗所以才让隋家折腾成这样?” 从嫆嫆无语了,咬着牙:“能不能不翻旧账!” “早知道你谈恋爱是这副德行,高低我也得先答应你的追求,上哪找这么毫无原则二十四孝女朋友去?!” 从嫆嫆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作势要打袁路:“就你高冷,就你霸道总裁!” 袁路笑着躲,不一会儿将手机拿出来,一边拨弄着一边问:“说起霸道总裁,你是不是好几天没看新闻了?” “闲的我,没事看什么新闻?!” 袁路将手机屏幕举到从嫆嫆面前:“看看。” 从嫆嫆接过,诋毁她的那条新闻已经不见了,但却多了一条关于不良律师原告被告双吃的新闻,里面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从嫆嫆很难不往隋歆那联想。 “说的谁,隋歆?” 袁路拿回手机:“我就不信她身上挖不出一点黑料来。” “你?这么有本事呐?”从嫆嫆有些不敢相信。 袁路得意地说:“我没本事,但我有个有钱的表哥,就你那相亲对象,那才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那天去见你怕伤你自尊特意开了一辆最便宜的车。” 奔驰那明晃晃的标志在眼前晃了一下,从嫆嫆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不早说,早知道我那天对他态度好点好了!” “你可得了吧!” “不过,隋歆这事儿是真的吗?” “嗯,但没报道里说得那么夸张,那案子涉案金额一共才八十万,她怎么可能拿几百万回扣,为了吸引眼球罢了。” “你表哥搞的?” 袁路看着从嫆嫆:“我俩,没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本事我还治不了她了怎么着!” “瞧把你能的!” 袁路笑笑:“你说得没错,我虽然没有隋靖伟大,但我也是踏踏实实扎根山区的老师,凭什么让她这么践踏,他真以为我们支教老师是没权没势好欺负的吗?还有,我哥说要再给我们造造势辟一下谣,我自作主张给回了。通过这件事能看清楚一些人就可以了,网上的东西真真假假,刻意去解释反而容易出问题。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乱写的记者停职了,这个不关我的事,听说是你现男友干的。” 从嫆嫆瞪大了眼睛:“啥情况?” “我累了,这里手机信号好,你自己问去。” 从嫆嫆还没等袁路说完便抱着手机一路狂奔而去,留下他一人看着她那迫不及待狂奔而去的背影苦笑不已。 秦士朗也没打算瞒着从嫆嫆,事情的经过非常简单,现成的律师,他们将报道仔细看了很多遍,以报道里出现的他的姓和餐厅照片为突破口,将那家媒体以侵犯名誉造成经济损失为由给告了,顺便还告了几个去店里领头闹事的,主打一个怎么闹大怎么来。一开始媒体没有理会,估计是认为他一人成不了气候,之后网上便不停有不同的声音传来。 “小迪妈妈认识的学生家长多,打听好确切消息后把自己的人脉全发动起来了,每天刷屏一样在帖子下面评论,后来一些对你打抱不平的家长也加入了进来,那家媒体估计察觉不对了才撤的帖子,停了那个记者的职。帖子撤了以后,你们校长还找了我,解释了一下情况,希望这事儿尽量不要影响到隋老师。我也觉得不能让一个真心去做善事的人寒了心,就和小迪妈妈说了一下,以后的评论也不会提到隋老师那边,希望他和他的家人能看到我们的用心,以后别再折腾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从嫆嫆也不怎么担心了,这几天她一直假装不在乎,但私底下却委屈的要命,如今事情已经逐渐明朗,那种被冤枉的感觉顿时消散了不少。只是,学校一直没有提她复职的事,估计还在担心这事儿会影响到学校的声誉。她知道,现在有能力的老师多的是,好多人挤破头想进那所重点学校,她一走立刻就会有人补上,只是她还是担心班里几个孩子的心理状况,尤其是钟朝朝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他们的家长沟通一下。 从嫆嫆回病房的时候袁路睡着了,说了那么多话耗费了他不少体力,是得好好休息。隔壁的大爷又开始打呼,她怕吵醒陪了他一会,见他睡得正熟便悄悄走了出去。 等了十几分钟,袁路的主治医生才从家属谈话室出来,从嫆嫆向他询问了袁路的情况,医生简单讲了,并提醒她,袁路比起之前病情有恶化的迹象,尤其是这次的感冒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引起了肺炎,对心脏也造成了一定负担才会复发。 “那怎么治疗或者护理呢,换到更大的医院会不会有办法?” “目前来说,没有更好办法,这样的病人要活得精细些才行,比如不能生气也不能激动或者兴奋,我一会给你打印一份注意事项,可以做个参考。” 从嫆嫆连连道谢,拿到注意事项后回了病房。 第六十三章 滚 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从嫆嫆最喜欢站在小溪旁的山坡上看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山,还喜欢在这种时候和秦士朗打视频电话,因为夕阳下的前置摄像头自带复古滤镜,会让她会变得更美。 学生们都回家吃饭去了,空荡荡的学校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也不着急回去。好久没有跟丁果视频,她再一次拨通了她的视频电话,这一次竟然接通了。 从嫆嫆一看到丁果,那夸张的笑脸立刻冷了下来,盯着屏幕好一阵端详:“你什么情况?” 丁果的脸依旧青紫得吓人,没有化妆,再加上还躺在病床上,样子看上去特别可怜。她将包着厚厚绷带的手举到屏幕前,故作轻松地说:“还有更吓人的呢!” 从嫆嫆立刻吼了起来:“你到底什么情况?” “被白子林那个畜牲打了。”丁果将那晚的惊心动魄和生死一线用如此简单明了的一句调侃概括完毕,显然不想多提。 从嫆嫆已经好久没有骂人了,几句脏话出口之后,一脸严肃地问:“你不会这次又要心软吧?” 丁果吸了吸鼻子:“怎么可能,我再贱也是又底线的好吧?!”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这副德行还能怎么解决,全交给我哥了。” 从嫆嫆立刻放了心:“他比较靠谱。” 丁果立刻夸张地调笑道:“哎吆喂,这就夸上了,真不害臊!” 从嫆嫆冷笑:“有本事你别让我操心,也让我好好夸夸你!我说这几天怎么给你打视频你老不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前几天比你现在这副德行还要惨?” “前几天戴着颈托,我的盛世美颜你都看不全,接什么接。” 从嫆嫆本想问问白子林那个畜牲现在在哪,想了想估计这会儿丁果最不想提的就是他,便又改了主意,又叮嘱了她几句,见她举着手机怪别扭便挂了电话。她立刻又拨通了秦士朗的,先详细问了丁果的情况,秦士朗知道瞒不住,老老实实答了,连最轻微的擦伤都没漏下。从嫆嫆听完脸都白了,问他打算怎么办的时候,语气冲得仿佛他才是打丁果的那个。 “我决定先采纳律师的建议,找丁果婆婆谈了谈。” “前婆婆!”从嫆嫆特别容易在一些细枝末节上较真,“不,她连前婆婆都不配,叫她老吴!” 秦士朗略显无奈地笑了笑,听话地改了口:“老吴这次态度不错,答应将白子林和丁果现在住的房子过户给丁果,她现在手里没钱,全投资到云南的影楼……” 从嫆嫆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秦士朗的话:“屁,是投资到脸上了吧,她是不是又整容去了?” “那个……” “你别听她忽悠你,听到没,老妖婆精着呢!” 秦士朗盯着屏幕看了会,看得从嫆嫆有些不自在了,这才想起自己一不小心把本来面目给暴露出来了,尴尬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一激动没收住,让你看清我的真面目了。” 秦士朗笑得手机直颤,说:“放心吧,我请了好几个律师在这帮我出主意呢,这次肯定不会再让果儿吃亏了。钱的事,果儿婆,哦,不对,老吴应该没撒谎,她付了丁果和孩子的医药费之后……” “等等!”从嫆嫆瞪大了眼睛,脏话几乎要出口了,一看到秦士朗那经过镜头美化更酷似黄轩的脸突然就骂不下去了,“孩子?谁?我女婿还是小苗?啊不对,大苗还是小苗?白子林这个畜牲连孩子也打了?” 秦士朗这才知道丁果没有告诉从嫆嫆孩子的事儿,唯恐她又上火,忙安抚道:“不,不是,就是受了点惊吓,现在已经好多了。” 从嫆嫆半信半疑,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问事实就摆在这也没办法去改变,她挠挠鼻子,又收敛了些:“对不起,又激动了,你继续说。” 秦士朗想了想:“我说到哪了?” 从嫆嫆光顾着上火了,也忘了:“孩子?” “哦,丁果和孩子的医药费。付完之后老吴把卡里仅剩的八万块钱转到了丁果卡里,承诺这次不阻拦丁果离婚,以后会承担两个孩子抚养费、上学、补习班,生病、旅游等等费用,她全包。” 从嫆嫆皱皱眉头:“这次她没再争孩子抚养权?” “怎么可能不争,不过估计是咨询律师了,再加上她能不为自己考虑吗,一个混蛋儿子还不知道怎么判决,以后会不会再发疯还不知道,她又打算在云南工作,争来了抚养权又能怎么样,是她能管孩子还是她那混蛋儿子能?丁果再怎么说对俩孩子尽心尽力,她也承认,所以争了两天就放弃了。再说了,她还想拿到丁果的谅解书,不然白子林非得坐牢不可。” “让他去坐,把牢底坐穿才好!” 秦士朗柔声道:“嫆嫆,咱不在这上面置气啊。毕竟他是孩子的爸爸,他坐了牢对两个孩子也没有任何好处。我不是和事佬,我的意见就是让丁果利利索索地脱离开那个家庭,尽快走出来,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这个结果算是最理想的了。最起码果儿和两个孩子有了自己的房子,生活也有了保障。” 从嫆嫆一方面仍旧愤愤不平,另一方面也觉得秦士朗的话没错。什么叫现实社会,先解决衣食住行就叫现实社会,圣人都为五斗米折腰,更何况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行吧,你也辛苦了,有什么事和丁果商量着来,再不济,我也行。” 秦士朗笑道:“行,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以后再有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从嫆嫆点点头,在彼此暧昧的眼神中道别。 夕阳很快落下山去,天黑了,从嫆嫆站起身来,一转身,吓了一个机灵。隋靖鬼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见她哆嗦,挠了挠头:“对不起,还是吓着你了。” 从嫆嫆不理隋靖,越过他往学校里走。隋靖紧跟在她身后,问:“丁果很严重吗,白子林怎么会打她呢,再怎么也不至于动手吧?!” 记忆中,隋靖和从嫆嫆很少谈论丁果的事,原本关系还算不错的三人,最初的时候她也会在隋靖面前讲丁果,可讲了几次之后发现他听的心不在焉便不讲了。从嫆嫆多有眼力见儿,多卑微啊,隋靖看到了吗,没有,所以,当他在她面前主动提起丁果的时候,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悲哀,她可怜自己。 “滚!”从嫆嫆这样回答。 第六十四章 只要不离婚 隋靖不死心,又追了上去,在门口拦住了从嫆嫆:“好,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这几天我和我姐沟通了很多次,她承认了,是她撺掇的家长,但记者真的不是她找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写,我向那家媒体抗议,投诉记者都石沉大海。我先向你道歉,对不起嫆嫆,我错了,我打扰了你的生活。我姐也想向你道歉,但你把她拉黑了,她让我代替……” “你今天看新闻了吗?”从嫆嫆平静地打断了隋靖的喋喋不休。原本他也不是多话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一次性说出的话最多不会超过三句,今天这是怎么了,转性了? 隋靖愣了一下,摇摇头。 从嫆嫆看向隋靖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屑和失望:“抗议?投诉?你是古代人吗,你觉得那些媒体敢胡说八道难道会怕你在这虚张声势?实话告诉你,我男朋友请律师告了那家媒体,袁路动用了他的表哥,我的朋友,只见过一次的朋友,发动了所有的人脉在那个帖子下面刷屏留言为我平反!你应该知道你和你的家人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六年,隋靖,我和你在一起六年,换来一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换来了被学校辞退,甚至还连累了袁路和我现男友。可就算他们气你怨你,却还想着在维护你的声誉!你做什么了?现在你跟我说你抗议了,投诉了?你在跟我邀功吗,你配吗?!” 隋靖那错愕的眼神逐渐有了一丝难堪,他嗫喏着,犹豫着,带着一丝讨好,小心翼翼地看着从嫆嫆,做着最后的解释:“我不懂法,没想过请律师。” “秦士朗也不懂法,但他有嘴,会问;他有脑子,会想,想着如何把这件事更好更有效的解决,而不是在这隔靴搔痒!行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你走吧!”从嫆嫆深吸了一口气,跨进大门,做出了关门的动作,在狭窄的门缝中冲隋靖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对你如此失望,我那六年的青春真的太可惜了,我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就心疼得要命,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以后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嫆嫆,你别这样!”隋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从嫆嫆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拴上门栓。这几天天一直不好,不是阴天就是淅淅沥沥的雨,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一丝雨过天晴的晴明,她对自己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那些混账的、让人无语的、崩溃的,都过去了,接下来,她也要向丁果那样,奔向她的新生活。 丁果出院的时候白子林也被放了出来,只是,离婚的事又起了波折,他死活不同意离婚。这一次丁果没让秦士朗参与,与他来了一次面对面的谈判。 家里已被收拾干净,被劈碎的门和梳妆台都被换了,书房里所有的电子产品和游戏设备、周边都消失了,就连冰箱里的酒也被清了个干净。丁果默默地瞧着,想着,改天得谢谢吴女士难得的贴心,不然看到那副狼藉她还得重新经历一次上次的绝望。 白子林给丁果倒了杯水,在她坐下的时候坐在了她的对面。对面的丁果有些陌生,不止她脸上的乌青和身上的伤痕,包括她的眼神、一举一动都透着让他崩溃的距离感。他知道,他连说“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说出这句话代表着希望被原谅,可是他有什么资格求原谅?约丁果的时候他甚至连孩子都不敢要求她带。在孩子们的眼中,他肯定是个攻打地球人的狂暴版外星怪物,竟然将保护他们的奥特曼妈妈打成了重伤,也不知道,他的大苗和小苗如今还相信光吗?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我不再给你任何空头支票,我会从你眼前消失,只要你不离婚。” “有意义吗?” “有,只要不离婚,你还是我法律上的妻子,大苗和小苗也还是我的孩子。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今天我就会离开。我答应你,每次回家或者看孩子都会经过你的同意,你不同意,我绝对不会骚扰你们,该给的生活费我按时给,绝对不少一分。” “怎样你才能离婚?”丁果盯着白子林,丝毫没有退缩和动容的意思。 白子林回盯着丁果:“你就当自己丧偶了吧!刚刚我的保证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只要你愿意,一辈子都行。” 丁果深吸了一口气,抱起了双臂:“白子林,我不想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我觉得我还有机会得到别的男人的呵护,我还想在有生之年将没有体会到的温暖找人补给我,可是我是一个有道德的人,还不想婚内出轨。你不能这么自私,你欠我的知道吗?” 丁果以为白子林会发怒,或者,她也做好了他要发怒的准备,可是他却很安静,并很快回复了她的话:“对,我欠你的,但我也不会和你离婚。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找,只要你找到了,只要你认定了那个人,我立马跟你离婚。”说着,他拿出手机,将一段音频发给了丁果,“刚刚的承诺已经录音发到你手机上了,我说到做到!” 丁果无奈了,明知事已成定局,但还是做着最后的努力:“你也会有自己的幸福,在最初的激情退散之后,我们都发现彼此不合适,这世界上肯定有一个适合你的女人,人生苦短,你这样耗着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懂吗?” 白子林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永远都不会!” 丁果不想再浪费唇舌了,站了起来。白子林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这一站,丁果条件反射一样向后退了一步并立刻护住了自己。白子林明白了什么,红了眼眶,向后退了几步,说:“今天晚上就搬回来吧,我一会就走。我买了一个新的指纹锁,明天就会来安装。” 丁果突然没出息地鼻酸了一下,似乎生怕自己心软或者被白子林看到她心软,飞快地奔到门边,打开门冲了出去。门被重重的关上,门里是失魂落魄悔不当初的白子林,门外是悲恸不已的丁果,两人一个停在原地,一个走了出去,谁都不知道将来的生活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合起来与分开到底哪种才是最适合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只是累了,都想歇歇了。 第六十五章 你到底做了什么 一出单元门,丁果便看到了等在楼下的吴女士和秦士朗,两人一左一右地站着,不知道是已经打过招呼还是无话可说,沉默地用视线迎着她走近,一个立刻上了车,一个拦住了她。 丁果很平和,最起码这一次吴女士忍住了没有上楼,更没有再次干涉她和白子林谈判,这很难,她理解。 “妈。” 吴女士抬头看了丁果一眼,许是没想到她还能叫出这个原本可以非常亲昵称呼。她回:“哎!谈好了?” 丁果不知道这算不算谈好了,叹道:“子林不同意离婚,劝不动。” “你会起诉他吗?”吴女士异常紧张。 丁果摇摇头:“讲句实话,我是很想离婚,但更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我还是希望两个孩子有个健全的童年,就算我和子林分开了,也希望他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个好爸爸。” 吴女士突然哽咽起来:“果儿的,对不起,这几天妈想得也挺多,是妈没有管好儿子,又过多干涉了你们的生活。那天我来看到你们的门和屋里的血,我真的吓死!可是就这样,你也没有伤害子林,当时我就在想,假如换成是我,非先劈死他不可!我其实也劝过子林了,咱好聚好散,更何况他把你和孩子伤成这样也没资格再继续耗着你,但是他轴,今天我就一直在担心你俩谈不拢再闹出点什么事来,还是你通情达理。你放心,今后我会看好他的,不让他来骚扰你,要不暂时咱先这样?假如以后我能劝动了,你俩再离,行吗?” 丁果恨自己心不够硬,也恨自己没有办法去对待一个无赖一般的人。她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与吴女士道别。走了两步,她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不远处的吴女士说:“妈,子林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放手吧!你这样呵护他,他不会领情的,你也一直在向往新的生活,为什么非要让他拖累呢?” 吴女士储在眼中的泪还是落了下来,目视着丁果上了秦士朗的车,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秦士朗在听到丁果的决定后,一改平日里的温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丁果一个字都没反驳,在他骂完后说:“我明天搬家,你帮不帮忙?” 秦士朗这才想起来,压着火问:“老吴什么时候把房子过户给你?” 一听“老吴”这个称呼,丁果忍不住笑了出来:“嫆嫆让你叫的吧?” 秦士朗没有回答,嗔道:“说正事!” 丁果赶忙说正事儿:“明天一早。本来白子林说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搬过来,我不搬,我要等着吴女士把房子过户给我后换了锁再搬,这样我住得才踏实!” 秦士朗不说话了,脸色看上去要多臭有多臭。他知道,其实最不好受的是丁果,见她不停看自己的脸色,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适时地给了她一个好脸:“行了,你也别多想,律师我给你留着,随时咨询。如果你改主意了,那就立刻起诉,不用再听他们给你洗脑,听到了没!” 丁果立刻乖巧地回答:“听到了,哥。” 秦士朗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丁果坚持要去店里,他也没再多劝,两人刚到,从嫆嫆的电话便打来了。丁果在一旁悄悄地听着,从头到尾,从嫆嫆一直在关心丁果的情况,当听到今天谈判的结果之后又是少不了一阵破口大骂,临了还提醒秦士朗不要过多苛责丁果,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在身后支持她就行了。 秦士朗一边应着,转头看了丁果一眼。丁果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进了办公室。秦士朗匆匆挂了电话,跟了进去。 “哥,我其实对不起嫆嫆,你说,如果她要是知道了我之前做的事,她会不会再也不想理我了?我们天天唾弃吴女士,说她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号自作主张,其实我也是。” 秦士朗盯着丁果:“你要不要把你做了跟什么跟我说说,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丁果无力地看着窗外,手里攥着一张抽纸,似乎已经做好了要哭一场的准备:“你还记得我上高中时,有一次让你陪我去中山公园,我有个男同学病了吗?” “记得。” 丁果疑惑的转头:“你竟然记得。” “那是嫆嫆的初恋吧,前几天和她视频的时候,我看到袁路了。” “说话了?” “没有。说重点。” “他那次犯病是被我刺激的。”丁果停顿了一下,似乎很难企口。秦士朗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说。 丁果深吸了一口气:“他让我转给嫆嫆一封信,确切地说是一封情书。他的文笔真好啊,都把我看哭了。他一向很优秀,天天生病学习还没落下,会拉大提琴,会弹吉他,唱歌也好听,长得还跟明星似的,最难得的是,他的气质还那么好,在我们学校那些泥猴子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难怪嫆嫆喜欢他。” 秦士朗转头打量着丁果:“你是不是也喜欢过他?” 丁果翻了个白眼:“那是嫆嫆的好吗,我对他顶多就是欣赏!我们是亲闺蜜,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毒蜜,你搞清楚!” “得得得,你继续说。” “他是很完美,可是他的病很严重,嫆嫆死心眼,认准了一个人是会死心塌地的!甭说高中生什么都不懂,就算别人的早恋是多巴胺在作祟,嫆嫆不是,而且袁路也不是!你知道我看到袁路那封信有多害怕吗,所以我才藏了起来,把他约出来,对他说,一个命都不长的人配不上嫆嫆,不但配不上还会拖累她!”丁果越说越激动,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可是我没想到这句话给他的刺激那样大,他差点真的死了,后来,他还对她说从来都没喜欢过她。而嫆嫆从此之后单身了许多年才走出来,对爱情完全失去了安全感,你以为她对隋靖为什么那么卑微,因为她太怕听到她喜欢的人对她说,‘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秦士朗低下头,侧对着丁果伸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试图安慰她。 “你说,我是不是很很过分?” 秦士朗瞪着从嫆嫆:“对,如果我是嫆嫆,我就问你凭什么。” “你觉得她会恨我吗?” “会,是你让她错过了那么好的人,凭什么不恨?!” 丁果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是这段时间她哭得最凶的一次,被白子林伤成那样她都没这样哭过。秦士朗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理她,出了办公室。丁果断断续续地哭了一下午,估计是怕影响店里的生意,她将嚎哭转成了啜泣,这样,起码外面的大厅不会听到她那闹鬼一样的哭声了。 第二天一早,吴女士与丁果顺利办理好了过户手续,下午白子林与吴女士登上了飞往云南的航班。他没有和丁果道别,也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去哪,如今他只想遵守承诺,也算在她面前爷们了一回。 第六十六章 明天见 袁路出院的时候一个月的支教活动快要接近尾声了,学校一直没有给从嫆嫆复职的消息,她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米老师已经将她拉黑很多天,至今没加回来,爸爸每次和她联系都得偷偷摸摸,比地下党接头还要隐蔽和困难。这里虽然生活条件差,但没有妈妈的监视,天高海阔,她一点都不想回去。只是,她太想秦士朗,还想丁果和秦町,也想钟朝朝,但就算想,她也不要回去,因为只要一回去,她早晚都会回归到以前的那种生活中。 不受学校的约束,从嫆嫆在与秦士朗长谈一次后决定暂时留下。袁路的身体还是很差,这次犯病像扒了一层皮,在她与表哥的威逼利诱下,他总算同意回城里父母家修养一段时间。从嫆嫆不敢送他回家,只将他送到了汽车站,看到他进了出租车,她才离开。 也许是应了无巧不成书那句话,她竟然在那里意外地遇到了钟朝朝。 从嫆嫆是在返村的城际公交上发现钟朝朝的,隔了两排,他就坐在她的后面。一开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再看几眼确定是他并确定他是独自一人之后,她的班主任之魂彻底复苏,直接上前拽着他的耳朵拉到了最后一排上。钟朝朝也没想到能在车上碰到从嫆嫆,他是兴奋的,连被揪红的耳朵都感觉不出疼来了。 钟朝朝一点都不避讳,直接告诉从嫆嫆,他就是离家出走了,走之前还与妈妈大吵了一架。他指责隋歆不配做他的妈妈,说她心术不正、心胸狭窄,他深以为耻,还说她吃饱了撑得赶走了这么好的一个老师。隋歆气得差点拿刀剁了他,于是娘俩便开始了冷战,第二天,他就离家出走了。 从嫆嫆心里暗爽,也觉得解气,如果不是怕给钟朝朝灌输一些不好的思想,她真的很想好好夸夸他。她按捺住了,不但如此,还摆出了语重心长的表情,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 钟朝朝就问:“我哪不对了?” 从嫆嫆一点都不忍心对这位正义的小使者说哪怕一点点重话,只好说:“你离家出走父母该有多担心,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办?” “第一,我已经过了人贩子拐卖的年龄了;第二,他们有作妖的自由,那我也有来当面向你道歉的自由;第三,这第三我还没有想起来,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从嫆嫆伸出手指戳钟朝朝的小脑袋,非常严肃地郑重要求他赶紧给家里报平安。钟朝朝不想听话,正逆反着,但为了不让他最爱的老师生气和失望,还是开了机,向父母报告了行程。 于是,从嫆嫆在和钟朝朝回到学校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杵在门口当门神的隋靖。从嫆嫆的厌烦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准确无误地传达了出去,令钟朝朝对他的模范舅舅异常嫌弃。 钟朝朝拒绝和隋靖走,坚持要留在从嫆嫆这里。隋靖连跟从嫆嫆征求意见的胆量都没有,只拿一双眼睛不停偷瞄她,实在没办法了,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行吗?” 从嫆嫆懒得回隋靖,牵着钟朝朝进了大门。学生们正在做游戏,钟朝朝立刻加入了进去,不一会就打成了一片。 从嫆嫆不知道隋靖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关心。事实证明孩子之间没有隔阂,很快,钟朝朝便开始给学生们讲他们学校的信息化,讲家乡城市的地标建筑,讲他最喜爱的乐高玩具,也讲大山外的风景。他讲得很兴奋,孩子们听得也很入迷,从嫆嫆在一旁冷眼瞧着,越来越觉得等钟朝朝长大了,肯定会是个非常优秀的男孩,比他那妈强多了! 晚上的时候,钟朝朝有幸吃了从嫆嫆亲手做的饭,说实话,是真不好吃,这地方叫不到外卖,如果不是因为太饿,她俩真的就咽不下去了。勉强吃完饭,钟朝朝那一双眼睛又开始贼溜溜地转,一副有话要说但又强忍着没办法说的表情,小动作也多了起来。 从嫆嫆收拾着餐具,淡淡地说:“我就给你这一次机会,想说就说,不想说以后就不用再说了。” 钟朝朝立刻凑上前来:“秦町也要来。” 从嫆嫆猛地瞪大了眼睛。 钟朝朝赶忙补充道:“他没我疯,怕奶奶和爸爸担心,说是准备说服他爸爸和他一起来看你。” 从嫆嫆拍拍胸口:“你说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让人操心!” 钟朝朝笑嘻嘻地问:“是不是觉得你的后儿子比我省心多了?” 从嫆嫆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钟朝朝立刻敛了笑:“嘁!” 从嫆嫆将桌上的碗一推:“走,带你去小溪边。” 天上有月亮,小溪边全是自然风光,没有什么亮化工程的点缀,也没有人工创造的美景。钟朝朝稀罕得跟什么似的,立刻脱了鞋玩水去了。 从嫆嫆盯着钟朝朝防止他出什么危险,拨通了秦士朗的电话:“听说秦町要撺掇你来我这?” 秦士朗很快笑道:“钟朝朝说的吧,说好了给你惊喜,嘴真够快的!” 从嫆嫆立刻激动了起来:“你真来?” “嗯。”秦士朗说,“果儿现在可以上班了,店里有她在我不用担心。后厨那边我带的徒弟已经会做一些简单的菜,复杂的和重要的有其他厨师。原本这些年每年寒暑假都会带秦町出去玩几天,这次能去你那看看你更好。” 从嫆嫆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惊得树上打盹的鸟都窜出了窝:“不来是小狗!” 秦士朗笑得更开心了:“明天你就见到我了。开心吗?” “你说呢?!” “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 “好吃的,这里的东西比较单一,我也就能在去医院照顾袁路的时候吃点不一样的,馋死我了。” “行,那我准备行李,明天见。” “明天见。” 其实秦士朗并没有在家收拾行李,而是在丁果的家里。气氛有些凝重,对面的丁果蜷缩在沙发上,一脸担忧。她担忧的倒不是自己。 想了几天,秦士朗还是认为要将当年的事告诉从嫆嫆,他说:“我们没有权力干涉嫆嫆的生活,也没有权力剥夺她选择的权力。” 丁果泪汪汪的看着秦士朗,期期艾艾地说:“那万一丁果选了袁路,你怎么办?” 秦士朗想都没想:“嫆嫆值得更好的,我尊重她。” “哥!” “把信给我!” 第六十七章 怪不得从老师喜欢 秦士朗一下高铁直接去了约定的地方,袁路已经等在那,看到他礼貌起身跟他握了握手。 “身体好些了吗?” 袁路打量着秦士朗:“嗯,还行。你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探病,是为了嫆嫆吧?” 秦士朗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离下一趟城际公交还有四十分钟,从这去车站是五分钟,保险起见,他还有半小时。他决定长话短说:“是,之所以在见她之前先约你是因为丁果。” 袁路的脸上毫不掩饰地出现了不耐烦的情绪,秦士朗看着这样的情绪出现在这样漂亮的一张脸上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难看,反而让他多了一丝睥睨天下的骄傲,果然,这个社会还得看脸,颜值即正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见秦士朗愣神,袁路将不耐烦收敛了些:“说吧!” 秦士朗回过神:“我先替丁果向你道个歉,因为她的自作主张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的确很对不起你。” 袁路更加不屑起来:“她没那么大本事,让她少意淫!” 早就预料到袁路肯定不会有好脸,秦士朗也不尴尬,笑了笑,等着他消化。当然,袁路这态度和语气也不是冲秦士朗,只是他对丁果实在没有一点好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只要一提到她,他不管什么好男不跟女斗,还是有那么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劲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听嫆嫆说过,她是你表妹。” 这是个病句,与语文老师谈恋爱之后,秦士朗也被传染了职业病,总想着扣点字眼。如果不承上启下,还以为袁路这句话中的“她”指的是从嫆嫆。秦士朗在心中骂丁果,她这是作了多大的孽,让人家帅哥连她的名字都不屑去提。 “没关系,她是该骂,你说得没错。” 袁路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道不道歉的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我还是谢谢你,这么远亲自跑来替她收拾烂摊子,不,这不是重点,应该谢谢你这么远还我一个迟到的道歉,我还是挺开心的。” 秦士朗笑得也特别开心:“不求你原谅,我们也知道没有资格。我来找你还有一个目的,你也知道,我是嫆嫆的男朋友……” “让我离嫆嫆远点?”袁路打断了秦士朗的话。在那几秒钟,他一度以为自己又要遭受电视剧中狗血剧情的袭击了,脸上除了不耐烦还带上了一丝无语。 “不不不!”秦士朗的手摆得都有了重影,“当然不是。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我想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嫆嫆,之所以有这个想法首先我觉得她有权利知道,第二,我想虽然晚了许多年,但这个选择的机会必须要还给她。” 袁路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情绪,低头玩眼前的饮料杯,手指在杯子边缘转了四个半圈之后,他说:“你看第三季《披荆斩棘的哥哥》了吗?” 秦士朗极少看电视,尤其极少看综艺类节目,他认为,作为从嫆嫆前暗恋对象和现男友,在这样的氛围下,实在不太适合讨论电视节目,这样会显得袁路过于狂热,甚至有点脑残粉的意思。 袁路见秦士朗不回答,又说:“里面有一个我非常喜欢的男歌手,叫陈楚生,在那个节目他说过一句话:‘我不要被选择,我要我选择’。” 秦士朗明白了,原来袁路不是脑残粉,只是他有些不理解他引用这句话的含义:“你的意思是?” 袁路说:“说不说当年的事是你的自由,但我也有选择的权力。” 秦士朗赶忙回道:“那是当然。” “行,我们这就算达到共识了吧?那我祝你旅途愉快。”袁路看了一下手表,起身说,“刚刚好,还有十分钟发车。你应该很长时间没见嫆嫆了,是不是迫不及待了?我不耽误你时间,再见!” 秦士朗回着再见,目送着袁路走出咖啡厅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直在一旁的秦町凑了过来,悄悄在秦士朗身后说:“他真酷,怪不得从老师喜欢他。” 秦士朗回头看秦朗,小心翼翼地问:“我刚刚是不是很卑微?” 秦町猛地摇摇头:“不,我觉得你也很酷,如果我是从老师,在知道这件事后,首先我感觉到的是,我被尊重了,其次才是等什么时候见到丁果非掐死她不可!” 秦士朗哭笑不得,招手叫过赵小迪,喊道:“走了!” 一个半小时后,车停在了村口的公路上。秦士朗一眼就看到了从嫆嫆,看着两个孩子飞奔到她身边与她开心地拥抱,一个说她瘦了,一个说她黑了。从嫆嫆远远地看着慢慢走近秦士朗,伸开了手臂。秦士朗立刻疾步向前,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趁两个孩子捂眼睛的时候又迅速偷偷亲了她一下。 秦士朗长了一张三十来岁的面庞,或许是常年在厨房不怎么见阳光的缘故,皮肤白得连从嫆嫆都羡慕,身材也没有许多厨师那样臃肿,但也不精瘦,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从嫆嫆在拥抱的时候就发现了,手感特好,让她一阵小鹿乱撞,总想着趁着孩子们不注意再摸两把,以此抚慰最近被打击受伤的心灵。秦士朗随便她摸,笑得特别不值钱。 有了秦士朗,从嫆嫆和钟朝朝总算可以吃上一顿美味可口的饱饭。两人吃得很撑,吃完坐不下的那种撑,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学校信号还不好,于是从嫆嫆便提议去溪边走走。 几人到了溪边,三个孩子撒欢玩水去了,从嫆嫆和秦士朗依偎着坐在一个小土丘上,说着丁果的事,然后,原本想找机会提当年事的秦士朗脑子一热打算让从嫆嫆一次气完,将袁路的信递给了她,并用极快的语速把所有的一切都讲了。 月光下的从嫆嫆平静得有些吓人,秦士朗见过她哭,见过她矜持,也见过她发疯,可是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如此平静。他试图给予安慰,可还没开口,便听她说:“我早就知道了。” 秦士朗的嗓子一下被什么卡住了,好半天才问:“那你为什么不找丁果算账?” 第六十八章 以身相许 从嫆嫆低下头,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漫无目的地乱划着,慢悠悠地说:“有的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有的却不是。在知道事情真相后,我真的很认真地将前后发生的事都想了一遍,然后我就发现,我一点都不怨丁果,因为她真的是为了我好。或许在袁路那边,她十恶不赦,但在我这,不是,所以,在我气过她、怨过她之后,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看向秦士朗,“我意识到原来我并不属于我自己。我属于米老师,属于邻居们,属于这个社会,却唯独不属于自己。” 秦士朗瞬间便懂了,他又何尝不是呢,也就是这些年,他才有了些许自主权。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果说的。” 秦士朗更加疑惑了。 从嫆嫆歪头冲秦士朗笑了笑:“高中毕业我们偷偷跑出去喝酒,她喝多了,全都说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非要给我磕头赔罪,拽都拽不起来,我伤心了一晚上,她醒来第二天竟然全他妈忘了。她忘了,我就想那我也忘了吧,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摆脱不了我妈,我就不可能和袁路在一起。就让他做我的白月光吧,可望不可及的那种,我真的努力在忘了,有段时间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其实挺成功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我忘了他,也忘记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从嫆嫆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没有戴眼镜,眼睛的散光为月亮镀上了一圈光晕,让它显得异常温柔,看上去也不再清冷。她的白月光可真好看。 “可是,后劲真的太大了。”从嫆嫆又说,低头的时候,两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秦士朗伸出手臂搂住了她,柔声低语道:“别怕,我会陪着你的,如果你需要的话。” 从嫆嫆大大的眼睛转向秦士朗:“你不会多想了吧?” 秦士朗坦然道:“这不算多想,只是希望你不留任何遗憾,这是对你最起码的尊重。” 从嫆嫆飞快地在秦士朗腮上亲了一口:“谢谢你的尊重和陪伴,真的,我觉得特别窝心。或许现实世界的爱情没有太多浪漫,有的只是柴米油盐和繁衍子嗣,但是,我很幸运,因为有你,也幸好有你。” 秦士朗心中一阵感动,扫一眼撒欢的孩子们,捏起从嫆嫆的下巴吻住了她。从嫆嫆立刻窝进了他的怀里,在他分开的时候说:“我真的很想你。” 秦士朗恋恋不舍地看着从嫆嫆的嘴唇:“我也是。”他又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说,“我今天和袁路简单谈了谈当年的事,他的确是个非常好的人。” 从嫆嫆有些意外:“他没怼你?” “怼了,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怼丁果,毫不留情,我脸上都快挂不住了。” 从嫆嫆笑得花枝乱颤:“他就那样,可能因为太优秀吧,总是劲儿劲儿的,不过人是个好人,如果有机会相处你就会发现。” 秦士朗与从嫆嫆分开一段距离端详着她:“我发现了,你眼光挺好。” “某种意义上吧。”从嫆嫆说,“隋靖如果不谈恋爱的话,也算个好人。” 夜深了,三个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去隋靖那,睡在了袁路和另一间空房间。秦士朗原本想去教室支一张行军床,被从嫆嫆给拽了回来,将床支在了她的房间。 从嫆嫆坐在写字台前奋笔疾书,为了不耽误明天一早的课,她得把课备完。秦士朗不敢打扰她,从桌上拿了一本书,坐在了行军床上。 工作完成,从嫆嫆伸了个懒腰,转头见秦士朗抱着一本书看得正认真。她迟疑了一下,悄悄打量一下自己,不至于让男人提不起兴趣来吧? “你怎么想起把赵小迪也带来了?” 秦士朗从书本中抬头,看向从嫆嫆:“一听说来找你她非要跟着。” “你们三家现在关系挺好?” 秦士朗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从嫆嫆说的事哪三家,笑道:“还行,总不是以前那种闹心的状态了。这还是你的功劳,得感谢你。” 从嫆嫆将手肘放在椅背上,支起腮来:“怎么谢?” “你想我怎么谢?” “要不以身相许?”从嫆嫆眼神全变了。 秦士朗怔怔地看着从嫆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移开目光看向了书,又过了一会,他再次转头看向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异常正经地说了一个字:“好。” 从嫆嫆就不信秦士朗真的对她提不起兴趣,一听这个字立刻得意起来,盯着他问:“你离婚多久了?” 秦士朗虽然不知道从嫆嫆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这么敏感的问题,但还是认真回忆了一下,说:“分居半年多,离婚两年多,快三年了吧。” 从嫆嫆歪头一想,问:“生疏了没?” 秦士朗愣了一下:“什么?” 从嫆嫆站起身来,将身后的椅子往后一踢,跨坐在了秦士朗的腿上,搂住了他的脖子:“我问你生疏了没。” 秦士朗又要承上启下一番,等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而后眼神完全变了,恶狼见到小白兔一样:“你不是要我以身相许吗,要不你给检验一下?” “正有此意。”从嫆嫆说着吻住了秦士朗,手开始脱他的上衣。 秦士朗突然抓住了从嫆嫆的手,柔声问:“这是不是表示我的试用期过了?” 从嫆嫆狡黠地看着秦士朗,在他的耳边说:“就看今晚的表现。” 秦士朗什么事都不想让从嫆嫆操心,包括这方面,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到窄小的行军床上,俯视着她,问:“我以为我的生活里只有无奈和不如意,现在,我眼睛看着你,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呢?” 从嫆嫆直起上身,又啄了他一下:“现在真实了吗?” “嗯!”秦士朗说。 从嫆嫆特别喜欢她脸颊与秦士朗的脸颊触碰时的感觉,刚露头的胡渣让她痒痒的,这种时候,他呼出气息会在她的脖颈间炸开,让她浑身战栗。她还喜欢他的手抚摸她的肌肤,那种粗粝的触感厚重又真实。她还喜欢他摸她的头发,让她有种被宠爱的感觉。她还喜欢他从背后拥抱她,太踏实了,仿佛要把她生命中所有的寂寞和空隙全都填满。 第六十九章 雨过天晴 闹钟响起的时候,身边是空的。从嫆嫆懵懂地坐起来,在床上愣神。昨晚的一切梦一样,如果丁果知道会不会又笑话她饥渴?想到着,她忍不住笑了。她不饥渴,相反她定力可足了,她就是不想放过一个好男人,没错,她就是认定了。 听到闹铃声,秦士朗走进了房间,见从嫆嫆在床上愣神,坐在她身旁帮她理顺了杂乱的头发:“是不是没睡好?这床太窄了,又热,我发现你老翻身。” “昨晚是你一直在给我扇扇子?”从嫆嫆总觉得昨晚有一阵阵的凉风吹过,不像电风扇的,也不像自然风,睡得迷迷糊糊她也懒得管,反正有了这风特别舒服。 秦士朗扫了房屋一圈:“风扇吹出的风也不健康,别贪凉。” “那你昨晚岂不是更没睡好?” “我没事,中午补觉就是了。” 从嫆嫆看一眼时间,突然冲秦士朗伸出了手:“抱抱。” 秦士朗立刻将从嫆嫆搂进怀里,手不自觉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发现了,她好像很喜欢他摸她的头发,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露出小宠物一样的表情,也是他最喜欢的。 “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秦士朗说:“你昨天洗澡是不是地上全是水?地漏堵了,里面全是头发,我去清了一下。” “在家的时候我妈弄,搬家后丁果弄,我都不知道还有地漏这种东西,到这来我弄过一次,结果把手给割伤了,让袁路一通骂,我就忘了弄了。” “还是个小姑娘!”秦士朗说着又搂紧了些。 “这是生活白痴的委婉说法吗?” 秦士朗笑得胸膛直抖:“真不愧是语文老师。” 从嫆嫆轻轻地打了一下秦士朗,这种代表着小情小趣的小动作,以前还扭捏着不好意思,忽然就顺手了:“你怎么弄的,没伤到手吧,那个盖子太锋利了,比刀还快。” “知道锋利就不要碰了,有我呢!” “你这样我会更白痴的。”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我不是白子林,你也不是丁果,不用事事都学。好了,起床吧,一会儿仨孩子要来闹你了。” 从嫆嫆立刻坐了起来,冲到卫生间上厕所、洗漱,不一会儿清清爽爽地出来了。秦士朗已经做好了早饭,是火腿三明治,食材还是他昨天背来的。 吃过早饭,秦士朗打算带着三个孩子去了隋靖学校,打算让他们也劳作一下。从嫆嫆每发表任何意见,毕竟,她和隋靖的恩怨没必要牵连别人。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学生们陆陆续续进了学校,老远看到从嫆嫆就开始打招呼。她心里藏着事儿,回应的心不在焉。以前丁果几乎每天都要和她联系,打从秦士朗要来,她就没主动发过信息。两人一同出门在外,若放在以前,丁果肯定忍不住逗从嫆嫆,可这一次实在反常。 从嫆嫆知道,丁果在等她。 丁果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心里异常敏感,袁路的事是她心里的一道坎,这道坎,需要从嫆嫆的协助才能迈出去。 从嫆嫆早就原谅了丁果,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这件事无声无息又彻底过去。手里攥着手机犹豫半天,她按照平时的口味给丁果发了一条信息:“我把你哥睡了。” 那边的丁果盯着手机屏幕已经看了半天,收到这条消息,心情明显放松下来,咬着筷子兴奋地直跺脚,引得店里的员工一阵侧目,觉得她不止严肃,还神经,时不时地就抽一下风。 丁果湿着眼眶迅速回道:“你俩够迅速的啊!不过,说睡就睡,也不是你俩的风格啊!” 从嫆嫆也笑了,回:“咱俩不是都说好了,认准的人,就得生扑吗?” 丁果瞬间就明白了,麻利地回了一句:“睡得好!” “你怎么样?白子林没再骚扰你吧?” 丁果回:“我觉得,在经历了糟糕的婚姻生活之后,独居真的挺爽的。不用看对方脸色,更不用担心他半夜精虫上脑在你累死困死的时候非要钻你被窝。以前我局的我就是个螺帽,那螺丝要跟我合为一体的时候完全没有感情,纯粹因为我们俩就是以一对的方式存在,一丝火花都没有,我很无奈,还没法拒绝,懂我意思不?” 从嫆嫆当然懂。她俩私下里同样口无遮拦,是真的无话不说的亲闺蜜,丁果和白子林那点子事从嫆嫆每一个细节都知道。这段话虽然隐晦,但稍微一遐想就能明白。从嫆嫆能说什么,她这会儿正和秦士朗蜜里调油,说什么都是在刺激丁果。而丁果能说出这些话,也在侧方面证明,没有变,她们只见一切都没有变,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我为啥特烦看那种一上来就脱光的小电影吗?”丁果又问。 从嫆嫆心虚地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了才回:“那不就演的你和白子林吗,平日里你俩就演了,有啥可看的!” 丁果发送了一个“你懂我”的表情包,而后又说:“我现在看正儿八经电视剧中小情侣拉拉小手都能激动一阵,你说我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你这是缺爱。不过,果儿,你也别因为一个白子林就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一个德行,好男人有的是,不至于,真的。” 丁果回:“其实我也知道多少婚姻都是从甜蜜走向平淡,我能接受这种平淡,也能接受偶尔的配合,我是接受不了他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想起还有我的存在。我是孩子的妈妈,是他的妻子,但我也是我自己,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感知能力,我不是真的螺丝帽!你知道螺丝帽还有个别称是什么吗?螺母,多形象!” 从嫆嫆哭笑不得:“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丁果回:“嫆嫆,有你真好,可以听我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从嫆嫆看一眼远方的天空,深呼吸,笑着回复:“我喜欢男人,别沾我!” 第七十章 健康的爱情 秦士朗和孩子们在这里待了五天,因为挂念着店里的事,不得不回去。这几天,米老师一直在对从嫆嫆狂轰乱炸,只要她一开机,必会有让她赶紧回去的信息不停传来。从嫆嫆当然不敢回去送死,更何况袁路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她也不能抛下这些学生。 从嫆嫆一直就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就算她明白自己不过是这里的一个过客,像许多位支教老师那样,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但她还是希望在有限的时间内将事情做到极致。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孩子们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位认真又好玩的老师,而她也对他们产生了感情,她肯定不会扔下他们不管。 从嫆嫆把秦士朗他们送到车站,顺便去接了袁路,两人一起回了学校。袁路似乎比生病之前更沉默了些,不知是因为秦士朗的出现,还是身体的原因。从嫆嫆一路絮叨着学校里的事,事无巨细的,袁路听得认真,时不时地回上两句,这样一直到学校门口,两人还没有说完。 周日,孩子们都放假了,校园里只有两个家里没有大人的留守姐弟,听说袁路今日回来非要来学校帮忙,等袁路他们进门,简单的饭菜都做好了。从嫆嫆心里挺不是滋味,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尤其是农村的女孩,她想起了自己,她的懂事让她错过了太多的东西,而三十岁之后的叛逆不知道迎来的又会是什么。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隋靖再次来到了袁路的学校。暑假即将结束,那边的教学楼也已经装修完毕,再有一周多就要开学,他需要和袁路商量搬迁事宜。这一次从嫆嫆没有再撵他,但也依旧没给他好脸,见到他转身进了自己的宿舍,直到他走也没有再出来。 送走隋靖,袁路敲从嫆嫆的门,说:“你前未婚夫让我转达,说你们学校之所以没有让你回去是因为前段时间为了安抚家长批了你的辞职报告,学校不是公司,想让谁回去就可以立马让谁回去,还得需要上级批准和繁琐的手续。” 从嫆嫆将椅子让给袁路,自己坐到了床上:“我没打算再回学校。” 袁路吃了一惊:“你不会打算赖我这里吧?” 从嫆嫆“嘁”了一声,说:“这几天我和士朗哥商量过了,我喜欢教师这个职业,肯定不会放弃,但回头一想,我与学校的一些理念的确有着很大的不同,尤其到你这里来教了一段时间后,我更是发现,或许,我真正追求的不止是将知识传授给学生们,我还想让他们能平稳地度过人生每一个青春期,让他们有一个健全的心态,让他们学到更多的生存技能等等。我不希望我教出来的学生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一遇到挫折就退缩的人,这对于他们自己,对于他们的家庭,对于整个社会都没有任何益处。所以,我不着急,我想给自己半年时间充实一下自己,然后再去找有相同理念的学校应聘。” “那,你班里的那些学生就不管了?”袁路其实特别同意从嫆嫆的想法,这段时间也看到她一直在努力,但也更知道她的责任心比谁都强。 “首先,学校肯定不会不管那些孩子,其次,联名上书的事已经发生,一个老师面对的不止是四十多个孩子,还有这四十多个孩子相对应的家长们,他们已经对我有了想法,而我也不是那种非常大度的人,我们之间一旦有了隔阂,我怕我会处理不好彼此的关系,更怕过那种一直小心翼翼的日子,所以,这一次,我打算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这应当是从嫆嫆经过多方考虑的慎重之举,袁路也认为她说得可以理解,便不再劝,说:“你要想充实自己,在我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从嫆嫆摇头:“很多老师去支教是觉得去帮助别人,我反而从这次活动学到了不少东西。所以,我在此郑重地向我们敬爱的袁校长申请,再留我半年的时间,给我个学习进修的机会。”说完,她讨好地笑了起来。 从嫆嫆是个非常好也是非常负责任的老师,不然以袁路的性格才不会将这么学生交到她手里,自己还能安心养病。不用她申请,袁路巴不得她留下,毕竟,这里缺老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何况他的身体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她的帮助他也能轻松不少,所以于公于私他也希望她留下。只是,半年的时间,在如今这个什么都发展异常迅速的社会,她会不会错过更多更好的机会却是未知。 思忖片刻后,袁路站了起来:“行,我批了。不过我有个要求,学校马上合并,你最好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和隋靖的关系别那么僵。另一个,你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我不希望你回去之后就像脱离社会很多年的野人,懂?” “放心,这些我都考虑了,肯定不会。” “那行,就这么定了。” “还有件事。”从嫆嫆拦住了要走的袁路,“学校合并之后,这边孩子去那边上学路上耗费的时间太长,所以,我男朋友决定为学校捐赠一部校车,这边的流程我也不懂,你是不是得打听一下,去办一下手续?” 袁路盯着从嫆嫆:“校车?免费的?” 从嫆嫆笑道:“废话,不免费难道叫捐赠?” “司机呢?” “可以招义工,招不到义工就招聘,工资也由秦士朗出。” “果然是拆一代啊,财大气粗。” “所以说,‘暴发户’不应该是个贬义词,也有很多好人。” 袁路斜睨着从嫆嫆,脸却是笑着的:“这就护上了,顺带还护了整个暴发户群体,你挺能耐啊!” “袁路,我得谢谢你。”从嫆嫆盯着袁路,“倘若不是你当年的拒绝,说不定我还遇不到这么好的人。” 袁路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其实挺看不得你受苦的。” “那我们以后都好好的。”从嫆嫆说。 阳光很好,逆光中的袁路比高中时还要帅上几分,少了稚气多了岁月沉淀后的成熟和睿智。从嫆嫆忍不住想,如果不是早就认定了秦士朗,她必定还会重新陷进袁路的魅力中,她就是那么蠢,不在乎金钱也不在乎什么疾病,就算现实会给她一巴掌,她也甘之如饴地咬牙挺过去。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而袁路的魅力注定了不是她这个俗人可以觊觎的。 所以,真正的爱情与现实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遇到了,你也会变成矛盾共同体,可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们期待爱情,更期待一场健康的爱情。 第一章 新开端 米老师已经连续拉黑从嫆嫆十次又加回十次了,小时候是再一再而不再三,看来这回从嫆嫆的叛逆竟然持续到了3.333个三,直到她把秦士朗搬出来。 从嫆嫆特意想了一下,这一次米老师也反常,挺沉得住气,打从暑假时媒体报道事件开始,她就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了秦士朗是她未来女婿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她领教过女儿对于感情上的执着,袁路活生生的例子还在这摆着,隋靖就不用提了,那这位暴发户拆一代到底是有什么魅力吸引了那个榆木脑袋呢?米老师非常不理解,因为在她眼中,秦士朗出了有点子臭钱一无是处。但是,她这次学乖了,从嫆嫆拒不回家拒不见面已经说明了问题,倘若她继续强硬下去,那这辈子见不到女儿的可能性还是有的。第一次,米老师怂了,耐着性子提醒自己,什么事,还是等从嫆嫆回来再说。 入冬的时候,从嫆嫆陪着袁路又去做了一次检查,这次算是好消息,比起上一次的检查,数值又好看了些,两人心情都挺好,出医院找了一家算是比较高档的餐厅美美得吃了一顿。吃完饭,从嫆嫆就跟袁路说她准备回去了,袁路一点都不意外,也知道,他的回去肯定不是回他们的学校,而是回到她来的城市。 袁路就说,那你陪我理个发吧,再看场电影,时间来得及的话逛个夜市。从嫆嫆满口答应,按照袁路的安排,异常投入地走完这三个流程。站在夜市饰品的小摊前,看着他一股脑地给她买了十几根发圈,她其实是伤感的。可袁路看上去还兴奋得很,说,早就想买给你了,米老师因为我剪掉了你的头发,我至今耿耿于怀,以前总希望看你再为我续起来。现在,你的头发长长了,可你却已经不属于我了。 从嫆嫆这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能从袁路的死鸭子嘴里听到如此令人动情的话,如果不是意志坚定,人品经得住考验,她真的要感动得扑上去了,还好,她忍住了。 袁路又说:“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这样肉麻的话,你听完就当完成我一个心愿行了。今晚这三件事也都是我一直想和你一起做的,做完了,对于你来说,我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从嫆嫆吸一下被冻红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那你也得完成我一个心愿。” 袁路讪笑一声,转头又一本正经地回道:“行,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人生其实就是在不断地分别和重逢中度过,从嫆嫆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们道别,在袁路的注视中上了回家的动车。这一次她甚至没留意隋靖没去送她。 对,忘了隋靖了。从嫆嫆看着飞驰而过的风景,到现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跟现未婚妻分手,他的解释是正因为在从嫆嫆这件事上得到了教训才对感情更加慎重。从嫆嫆表示不背这个锅,但暗地里却赞同他的做法。他对于理想和事业的狂热已经让他脱离了凡夫俗子,现在,只要她每次见到他,便总有一种他是悬浮在半空俯瞰一切的感觉,让人高攀不起。媒体对他铺天盖地的报道的确给学校带来了更好的发展,现在,她再也不用跑到学校外一公里的地方去找信号了,而农村的孩子也真正知道了、用上了现代化教室,这些全是隋靖的功劳。 从嫆嫆谁都没通知,一下高铁直接回了自己家。几个小时的高铁,她从山清水秀的农村回到了车水马龙和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城市,其实没多远,天气好的时候坐长途换高铁,也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地方仿像不在一个星球那样遥远,更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房间里很干净,秦士朗每隔几天都会来睹物思人一下,顺手将灰尘拂去,从嫆嫆只需简单一收拾换上新的床单被褥便可以拥有一个现代化又整洁温馨的家。 这半年,从嫆嫆没有任何收入,如果不是秦士朗坚持先借她,她的房贷都要断了。以前的从嫆嫆从来都不会做这种不切实际有今日没明天的事,或许是被隋靖传染了吧。 躺在床上,从嫆嫆脑子还停留在学校,全是学生们的事,这是一种条件反射,如今她才明白,原来她一旦投入进去,后劲都会特别大,以前是爱情,现在是事业。 作为一个成年人的从嫆嫆还是没有按捺住想要见她男朋友的欲望,一个视频打了过去。秦士朗还没回家,正在店里收尾,一开始没注意她周围的环境,但男人细心起来也很要命,他竟然只是单单通过那雪白的墙壁便发现她回来了。于是,他很快挂掉了电话,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出现在了从嫆嫆的家门口。 从嫆嫆总算见识到男人饥渴起来简直太恐怖了,秦士朗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摸着她的后脑就吻住了她,而后带着她直接进了卧室。从嫆嫆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调料味、油烟味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独属于厨房的味道,原本想提醒他先洗澡,可是他那霸道的抚摸一下就把她点燃了。她认为,这种时候不拘小节才是正道,原本她也不是什么讲究人,更何况这些味道也是她夜深人静时经常想念的。 半年不见,秦士朗倒是一点没生疏,也是,他和前妻离婚两年多,在某些方面也还是轻车熟路。两人很快陷入进彼此的喘息声中,从嫆嫆的心一阵接着一阵的悸动,坐过山车一样,这就叫沉沦吧,她想,谁让这种感觉如此让人欲罢不能呢? “我应该先经过你同意的。”秦士朗突然说。 从嫆嫆轻轻地打了一下秦士朗,用已经不成调的声音回:“少废话!” 秦士朗便笑了,一只手将从嫆嫆的两只手举过头顶,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直到所有的力气全都用完。 秦士朗说:“嫆嫆,我真的好想你。” 从嫆嫆我在秦士朗的怀里,抚摸着他宽阔的脊背:“我也是。” 第二章 自轻自贱 如果从嫆嫆知道秦士朗压根就没打算让她睡个好觉打死她都不会让他来,唯一庆幸的是她第二天不上班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散掉的身躯。一想这,她便立刻打了鸡血,比秦士朗还精神。 “前几天听你说你要应聘,去哪?”秦士朗陪了从嫆嫆一上午,下午不得不去上班的时候问。 从嫆嫆将打印出来的几家学校的简介递给秦士朗,他一一看过后,说:“都是私立学校?” 从嫆嫆点点头:“公立学校大部分没有招聘计划,再说,我也想去学一下私立学校的教学模式。所以,就没局限什么公立和私立。” 秦士朗有些担心:“确定不是受报道的影响?” 从嫆嫆笑道:“你以为我是明星,被公立教育界给封杀了吗?哪有那么戏剧性,真不是!” 秦士朗见从嫆嫆不像撒谎安慰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换着鞋说:“行,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但有一点,遇到困难一定告诉我。” 从嫆嫆重重点头:“放心吧,路上小心!” 从嫆嫆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回妈妈家的,进门的时候心脏跳得还以为被袁路传染了心脏病。爸爸不在家,估计又打麻将去了,妈妈正在阳台上浇花,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还以为是老伴回来了,劈头就是一句:“你到底跟从嫆嫆联系了没?!” 往常,米老师连名带姓喊从嫆嫆的时候,总会带着一种后悔将她生出来的恶气,小时候她还不太懂,只忙着害怕去了,后来懂一些了,是因为她永远都不是拔尖的那个。她很奇怪,米老师当年也不是拔尖的,凭什么非要要求她呢?没处讲理去。 没听到回音,米老师“哐”的一声将空了一半的洒水壶扔到了木板支起来的花架上,空心的,听起来尤其响。从嫆嫆没出息地抖了一下,在外地小半年攒起来的勇气突然就有了泄露的迹象,她赶忙攥了一下自己的大衣衣襟,仿佛这样便可以堵住口子一样。 米老师从阳台进入客厅,看到从嫆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指着她就像指着仇人:“你还知道回来!” 后脚进门的从爸爸看一眼许久不见的闺女,笑容还没炸开,一听到米老师这句话,立刻又将脚迈出了门:“要不我走?” “滚!”米老师吼。 从爸爸很快窜了出去,门关上,家里只剩下了两母女。 从嫆嫆决定来个以不变应万变,仍旧站在玄关处,一双眼睛盯着米老师,让她瞬间想起了以前上学时考试没考好不敢进门时的情形。那是噩梦,直到现在她还会偶尔梦起,而只要梦到必是冷汗加惊醒,然后心有余悸得再也无法入睡。 米老师见从嫆嫆不动,色厉内荏地喊:“进来!” 从嫆嫆木偶一样进门,木偶一样顺着米老师的视线坐到沙发上,比第一次拜访的陌生人还要拘谨。 米老师盯着女儿的样子,不知是心疼了还是怕激化矛盾,深呼吸了两次,余光打量了她几下,像是在自言自语:“还不错,没瘦,精神看上去也挺好。”顿了顿,她又问,“袁路现在什么情况?” 从嫆嫆不想在米老师面前提袁路,怕自己会上火。 “妈,你让我爸叫我回来是有事?” 米老师见从嫆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脸上明显出现了尴尬神色,不过,这次,她忍住了,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我听你们校长说你不打算回学校了,不回学校你去哪?” “我没说不回学校,只是不回以前的学校就是了。” “为什么?” “这次学校处理问题的态度让我很失望,他们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老师,我觉得我也没必要舔着脸再回去。” “你想让学校怎么处理,他们那叫以大局为重,再说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问题吗,自己有男朋友还跑到有暧昧关系的人那里,你这不是自找的是什么,凭什么要保护你?” 从嫆嫆都不知道何为失望了,她真的有些麻木,一梗脖子说:“我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隋靖和他的家人,有问题的是那个为了吸引眼球乱写的记者,有问题的是学校!” 米老师被从嫆嫆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噎了一下,拿起手边的一个空塑料果盘隔着茶几冲她的头拍了过去,这一次,她没再等着承受,竟然灵巧地躲了。米老师被突然晃了一下,差点趴茶几上,直起腰的时候脸都涨红了,指着她的鼻子吼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跟那个袁路在一块半年准没好事儿!” 从嫆嫆只觉得一股名为悲哀的东西从身体里直冲到颅顶,原来这些年她信奉的尊敬的爱戴深信不疑的竟然是一位如此不可理喻的妈妈,她觉得好失望,曾几何时她甚至觉得那些极具刺激性的话语和砸在她身上的棍棒和东西都是她应得的,可现在在想,到底是谁错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 从嫆嫆又坐回到了沙发上,决定在心里再给妈妈一个机会,这样她心理的落差或许能小一些:“这关袁路什么事?” 米老师怒道:“你说关他什么事,他是不是天天在你耳边说我坏话?就因为那个时候我打了他一巴掌,他父母还要闹到教育局去,那么小就早恋,不打能成器?” 从嫆嫆一点都不激动,因为她已经猜到米老师要这样说了:“妈,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首先,袁路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更确切地说,我们相处了几个月压根就没提到过你。其次,他父母要把你告到教育局是因为你把人家孩子打得犯了心脏病差点就死了,你也是个母亲,哦,不对,可能我要被人打死了你也会觉得是我有错在先,但并不是所有世界的父母都像你这样。最后,您也为人师表过,当初我走上这条路一直以你为榜样,我觉得,作为一个传道受业解惑的人,咱们是不是可以不要这么偏激?” “你是想说,我是不是可以不要对你那个暴发户男朋友有成见吧?我告诉你,做梦!我就是看不上他,一个整天围着锅台转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还是个高中学历,不就有俩臭钱吗,这钱也不是他赚来的还是拆迁拆来的!他就是配不上你,你要是敢和他在一起,你就是自轻自贱!” 第三章 突然到访 从嫆嫆彻底无语了,也没有了再谈下去的必要,慢慢站了起来:“妈,我不想惹你生气,看来今天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你工作到底怎么打算的?” 从嫆嫆耐着性子说:“我已经打算去一家私立学校应聘了。” “私立?”米老师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让从嫆嫆瞬间想起了某种鸟类,“好好的重点高中不去,去什么私立?!你以为那些有钱人就不会误解你了,你以为他们就不关注你的私生活了,你以为那种唯利是图的学校就会保护你了?我实话告诉你,他们更闲,更容不得你有一点污点!你不是自认为没做错什么吗,没做错你逃什么,你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从嫆嫆彻底听不下去了,拿起包走向了门口,换鞋的时候米老师追到了眼前,刚要开口就被从嫆嫆堵了回去:“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的思想是如此狭隘,我太失望了,我现在特后悔以前对你的唯命是从!” “从嫆嫆!” 从嫆嫆拼了命将米老师的狂暴关在了门里,用手指戳着电梯下行键撒气。刚下楼,她就看到了在花坛边上的爸爸。 从嫆嫆看了一眼天空,一阵小风吹得她缩了缩脖子,而后她在从爸爸面前站定了,阴阳怪气地说:“阴天了,也没太阳给你补钙,你以为在这躲着就能躲掉了?” 话音刚落,从爸爸的手机响了,从嫆嫆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米老师的。从爸爸瞪着她接了起来,只有三个字:“滚回来!” 从爸爸沉默片刻后,突然从牙缝里蹦出来两个字:“我不。” 于是从嫆嫆用她那竖起的耳朵清晰地听到了开窗和拉纱窗的声音,而后,一声咆哮响彻天际:“你俩想气死我就直说!” 从爸爸立刻站了起来,拽着从嫆嫆的胳膊就走,一直走到停车场才松了口气。看着空空的车位,他用眼睛到处寻着:“你车呢?” “我今天没开车,又没啥着急事开什么车,浪费!”从嫆嫆说着顺着车道往停车场出口走。 “你可真够抠的!”从爸爸气喘吁吁地追了两步,“你要去哪?” “找我男朋友去。” “就那暴发户?”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得得得,我这话是褒义,你不用这么敏感。我瞧着那孩子挺好,踏实,做事利索,还有钱,唯一我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带这个半大孩子,我就怕你后妈做不好。瞧你妈,亲妈都做不好,把孩子都快养成仇人了。” 从嫆嫆脸色稍霁,这才是正常父母的思维:“那孩子挺好的,可懂事了,跟你准女婿一样懂事。” “真够不要脸的。” “老从,你要不敢回去,我带你去见我男朋友啊,他做饭可好吃了。” 从爸爸猛地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襟:“我这样行吗,今天去打麻将也没穿件好点的衣服。” 从嫆嫆拍拍从爸爸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没事,你的暴发户准女婿不势利,才不管这些。” “那就走!”从爸爸一副指点江山的气派,“我倒要看看他是有多不堪,让你妈如临大敌。” 从嫆嫆斜睨着从爸爸:“我不许你在他面前摆谱。” “嘁!”从爸爸说。 秦士朗对从嫆嫆所有的家人都有一种超强的记忆力,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他一眼就认出了从爸爸。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他也知道,从爸爸往往担任着传话筒的角色,突然来访的目的让人有些拿不准,再加上面色不善的从嫆嫆,那便越发让人心里不安了。 四点来钟,店里还没有到上人的时候,但所有的准备都已经结束,看上去一副井井有条的样子。从爸爸和秦士朗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便有服务员笑容满面地问他喝点什么,或者要不要用点小点心。从爸爸盯着从嫆嫆拐进一个小走廊就消失了,伸着脖子看了老长时间也没见她出来,就开始心里打怵,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谓的准女婿。 秦士朗对服务员讲了几样东西,对从爸爸说:“嫆嫆去找丁果了,她回来后两人还没见过。” 丁果和白子林的事整个小区无人不知,以前只听丁果婆婆一面之辞,从爸爸对丁果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如今看来,好像是错怪她了。想到这,从爸爸有些内疚,也算是主动挑起了话题:“丁果最近怎么样?” 秦士朗说:“挺好,我妈帮忙带着孩子,她一心工作,挺顺利的。” “子林还时不时地折腾她吗?” “少了,刚分开那阵还为了孩子三天两头打电话,这段时间可能适应了吧,打得少些了。” 从爸爸扫一眼周围的人,压低了声音,待秦士朗将耳朵凑上来,问:“我听说俩孩子还是不肯见他?” 秦士朗说:“丁果已经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了,医生也说孩子们需要一个过程,比起陌生人施暴,这种亲近的人给孩子造成的心理创伤更大。” 从爸爸默默地点头:“也是。跟丁果说,别急,也别勉强,这样的爸爸不要也罢,多好的俩孩子,儿女双全的,别人家都羡慕不来,他怎么下得去那个手!”从爸爸说着有点动气,闷头喝了半杯水。 秦士朗看着从爸爸的表情:“叔叔也很喜欢小孩?” “喜欢!三胎政策都放开了,我们家大小姐连一胎的影儿都没见着。” “现成的要不要,今年都上初中了,学习好,长得还帅,现在正在蹿个儿,照这架势肯定能超过一米八。”从嫆嫆说着和丁果一起走了过来。丁果笑着和从爸爸打招呼,样子看上去比之前开朗多了。 从爸爸斜睨着从嫆嫆:“你私生子?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孩子?” 从嫆嫆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还挺乐:“我倒巴不得他是我私生子。” 从爸爸已经习惯了从嫆嫆时不时的不要脸,皮笑肉不笑地跟着她的节奏干笑了两声,阴恻恻地说:“有本事你在你妈面前说这句话。” 从嫆嫆立马闭嘴,连笑容都顺道敛了。气氛有些尴尬,丁果很有眼力见儿地将服务员端上来的小甜点往从爸爸眼前推了推,说:“叔叔,嫆嫆这一回来你终于放心了吧?” “袁路那孩子也挺好,说实话,是咱配不上人家。只是,他那个病,咱赌不起。至于隋靖,也是个好孩子,就是不太适合结婚,事业心过于强了,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也怕她跟着受委屈。”从爸爸还挺喜欢吃那个叫马卡龙的小甜点,接连吃了好几块,而后喝着茶说,“我呢,今天来也是有目的的。趁这个机会吧,正好你们都在,我就说两句。” 第四章 第三个蠢女人 从嫆嫆和秦士朗对视一眼,秦士朗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倒是从嫆嫆,对从爸爸一阵挤眉弄眼。从爸爸从未有过的一本正经,平日里事不关己从来不管从嫆嫆,现在像变了一个人。 “嫆嫆活这么大也不容易。她妈妈性格比较强势,什么事都要为她做主,时间长了,她就跟个小木偶一样。以前我就经常担心嫆嫆长大了会不会没有一点主见,现在看来,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小秦我打听过,是个好男人,在这个基础上,我倒不太担心你会对嫆嫆不好,最起码不会像隋靖和子林那样。我担心的是她妈妈固执,远比你们想象的固执。以后你俩这路可不好走。我还挺不喜欢你俩又半途而废,毕竟嫆嫆的年龄摆在这,更重要的是,这孩子遇到个真心喜欢的不容易。但你俩也别指望我能帮你们,一来呢,我不想也不敢惹她,二来,你们自己的选择,遭什么罪你们自己去承担。果儿,你也别管,俩人的事儿别人管不来。” 丁果点头如捣蒜,赶紧为从爸爸续了杯茶:“您不管就是帮我们了。” “行了,我还得赶紧回家给太后做饭去,就不在这耽误你们工作了。”从爸爸说着站了起来,环视一周,“你这店真不错,又干净又利索,东西也好吃,我们嫆嫆饿不着了。” “我送送你,叔叔。”秦士朗说着拿起车钥匙跟了上去。从爸爸也没推辞,估计是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从嫆嫆的表情有点不太好看,丁果见状劝道:“你也别跟自己较劲了,你说说咱这两个妈,一个什么都不管,一个是什么都管,中和一下不好吗?” 从嫆嫆牵了牵嘴角:“我以为都这个年代了,没有父母干涉子女婚姻一说了,没想到,竟然还让我给碰上了。” “我最近也碰到了一件挺无语的事。”丁果喝着未喝完茶,说,“白子林要回来跟我离婚了。” 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从嫆嫆立刻来了精神:“啥情况?说说,来,展开来说说。” 白子林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自己的第二春,或者,严格说起来,他是没想到对丁果的感情和依赖远没有想想的那么牢靠。 吴女士的事业终于有了起色,在云南那边投资的摄影室走的是户外实景路线,抛去影楼里的制式和呆板,非常受年轻人的喜欢,远比这边要红火。 白子林去云南之后没有住的地方,因为打丁果和孩子的事吴女士对他非常不待见,也禁止他去自己租住的房子里住,还是摄影室的老板过意不去,让他住进了储物房里。而他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去拉网线继续他的游戏事业,慢慢地就跟那些网瘾少年一样,经过几天的戒断反应之后竟然也适应了。 适应后的白子林开始为每个月孩子们的抚养费而发愁,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再让丁果看扁他,必须得振作起来了。他又去找了老板,经过同意后重新拿起了照相机,拍了几组反应虽然平平但也可以接受的作品后,他便做了起来。除了在摄影室接单,也学着别人出去做些跟拍的私活,两个月下来,孩子们的抚养费便没什么问题了。后来技术好了之后,老板又给了他几个公司的团体大单,从那之后他还能时不时给丁果发个红包。 正当白子林憧憬着自己有了事业再得丁果青眼的时候,一个叫曲桐的女人闯入了他的生活。她是个模特经纪,工作起来风风火火的样子像极了丁果。白子林为她的模特们拍了四天,这四天,他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不知怎的,结束的时候曲桐和他竟也睡在了一起。醒来的时候白子林有点后悔,但一想起前一夜的疯狂,又有些回味无穷外加欲罢不能。 原本,白子林以为曲桐像传说中的大多数圈里人一样,拿他当过客,当玩伴,不见得就认真,他谈得也半真半假,真正做到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两人之间的关系简直不要太和谐,忙得时候彼此十天半月不联系,没工作的时候天天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曲桐突然发现白子林还没有离婚。 曲桐那天疯得一点都不亚于那晚上的丁果,只不过,拿斧子的是曲桐而不是他。他被她举着斧头从楼上追到楼下,如果不是遇到那群跳广场舞的热心大妈,进医院的就是他了。也就是通过那天,白子林充分理解了丁果,也知道了自己有多混账。 逃走之后的白子林以为自己又要过回之前的生活,虽然有些怅然所失,但也可以忍受,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不到半月,曲桐竟然又主动找了他。 曲桐跟摄影室的熟人打听了白子林和丁果的事,对他的行为深感不齿,并不断提醒自己必须悬崖勒马,可没想到的是,挣扎了几天后,她竟惊奇地发现根本忘不了他。于是,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非常没出息地回头了。 曲桐跟白子林表白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然后毫不避讳地提醒她,他真的是个渣男。曲桐却无可救药的因为这句话加深了他已改邪归正的想法,并非常确信他在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必会珍惜她。连白子林都觉得曲桐的脑回路有些问题,并再次直言,倘若他有个妹妹,打死都不会嫁他这种有家暴和吃软饭前科的人。 曲桐没有逼白子林,毕竟她也不屑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本以为两人就在这种妾有意郎无情的状态下分道扬镳,事情又有了转机。 丁果在与白子林的一次通话中再次提到了离婚的事,她认为老这样拖着不是个办法,毕竟,他没有权利剥夺她寻找幸福的权利。白子林就是在那一刻突然想通了,是啊,让这段不健康的婚姻锁着何必呢,他有曲桐,而从嫆嫆也应该有一个能抚平她创伤的人。第一次,他没有无视她的话,与她像朋友一样聊起了曲桐。丁果挺认真地听完了,而后在他故事结束的时候总结发言。 “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蠢女人,你妈,我,还有曲桐,失去她,我估计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幸运事了。” 白子林认为丁果这句话非常中肯,于是挂掉视频后又去找了曲桐,并问她,如果他离婚了,她会不会和他在一起。曲桐点头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三十多岁的御姐,可爱得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让白子林感动了个一塌糊涂。 第五章 好的结果(上) “你知道白子林跟我咋说的吗?他说,是曲桐治愈了他。我当时就给他骂回去了,治愈他?难道该治愈的不应该是我吗?”丁果喝光了杯子里的茶,胸口一起一伏的,而后,她又笑了起来,“不过也好,离了婚我俩就都治愈一半了。” 从嫆嫆被这个故事惊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瞪着她那双大眼睛问:“不是一直说男多女少吗,现在还有这么不清醒的女人?还是个天天见男模的女人?她咋想的?” 丁果无法回答从嫆嫆这一系列的疑问,想了想说:“其实白子林不说话在一旁装酷的时候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从嫆嫆太了解白子林,才不吃什么闭嘴就是男人最好的医美那句话,不过,别人家的事她也管不了,好在丁果终于能摆脱这场不健康也不平等的婚姻了,这才是正道。 “行吧,这世界傻子多,我也没话说,就是觉得挺好笑,这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白子林是半年前信誓旦旦地说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只有你一个吧,三个月前就有了这个曲桐,这几天就找你急着离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了。” “你就当他是幸运的吧,有些人就是天生幸运,我虽然也很无语,但其实打心里也希望他能与曲桐有个好的结果。”丁果由衷地说, 从嫆嫆盯着丁果,手指头隔着桌子不停地戳她:“你果然就是贱!比我还贱!” 吃过晚饭,从嫆嫆先回了家,她还要准备明天面试。秦士朗没敢去打扰她,下班后直接回了家。 面试很顺利,从嫆嫆在二十几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结束后与副校长又聊了一个多小时。两人理念相同,很多想法都能想到一起,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原本年后开学才上班,为了能更好地适应,在经过学校同意后,从嫆嫆提前办好了入职手续,先以了解学校教学模式和各班级情况为主。 一上班,从嫆嫆便重新回归到了工作狂魔的状态,别人刚入职都是无事可干或者无从下手,她不是,她第一天就将工作带回了家,如果不是丁果咬牙切齿地警告她再不吃饭就和她绝交,她还不会从那些带回来的资料中抬起头来。 入职party很欢乐,丁果也宣布了她总算与白子林办了手续,如果他不出什么幺蛾子,一个月后,她就自由了。从嫆嫆、秦士朗包括非得来凑热闹的孩子们也都替他们高兴,似乎一切也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丁果是苦尽甘来,从嫆嫆则是大起大落后又要起,而秦士朗倒成了他们之间最幸运的那一个。 秦士朗说,他的幸运是从嫆嫆给的,从嫆嫆也以为是这样,笑得无比灿烂,可没想到的是,没出几天,她便被打脸了。 第五章 好的结果(下) 秦士朗是在厨房里忙着备菜的时候得到消息的,他们刚接了一个团体大单,是一家上市公司十周年庆,连续一周的活动,这一笔单的利润让他们近两个月摆烂都行。一大清早他就开始去店里忙活,厨房小,好多食材都摆在了外面,秦士朗的电话响了几次,他都顾不上接,后来一个陌生电话连续打了三次,他才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公事公办的声音,自称是xx监狱的,他的父亲清晨时自杀,现在在市医院抢救。 秦士朗有些懵,这才意识到,这些年他都已经忘记了还有个父亲存在这世上。以前的时候,因为债务,他几乎无时无刻都想着这位父亲,债务还清后,他便不想了,因为他太想忘掉过去取拥有一个新生活。细算起来,他极少去看父亲,平时都是妈妈去,偶尔他把她送到监狱门口,也不进门。妈妈理解他,父亲也理解他,所以,就算再想儿子,父亲都没有主动提起过。 秦士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店里的,与丁果撞了个满怀后,他才想起来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可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扔下了一句让她顾好店里。丁果见他急匆匆的样子提醒他围裙还没摘,外套也没穿,可他顾不上,将围裙往她手里一塞上了车。 车在驶出停车位的时候蹭到了旁边的石墩,立刻出现了一片清晰的划痕,这绝对不是一个老司机的驾驶水平,让丁果的心一下揪了起来。他也顾不上,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车流中。 丁果的微信是和米老师的电话一起进来的,从嫆嫆瞟一眼丁果的那句“你知道我哥出什么事了吗”就没管米老师的电话,打开了对话框,回了一句:“不知道,怎么了?”丁果没回,她便接通了米老师的电话。 “回家!” 从嫆嫆有些不耐烦:“我在上班。” 米老师突然冲电话里吼:“我让你回家!” 从嫆嫆立刻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出什么事了?” 米老师哭了起来:“回家,快,回家。” 从嫆嫆不敢耽误,立刻找主任请假打车回了家。一进门,从嫆嫆便看到家里一片狼藉,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原位,遍地都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吵架了?”从嫆嫆坐在了呆坐在沙发上的米老师,“我爸呢?” 米老师和从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吵架,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从爸爸的脾气也不是一直好,也暴躁过,只是没料到米老师脾气比他更暴躁而已。年轻的时候两人有劲头打,一点鸡毛蒜皮也能吵个不可开交,后来,慢慢的从爸爸便没心气吵了,脾气一天比一天好,但也一日比一日消极,对家里的事越来越不上心,后来干脆做起了甩手掌柜。不过,这样也好,两人彻底打不起来了。 从嫆嫆印象中爸妈的吵架极少动手,要动手也是米老师推搡从爸爸几下,主要以动嘴为主,你一言我一语话怎么损怎么说,就跟说相声一样,赶上从嫆嫆心大的时候她还能在一旁听一会,积累些人生阅历啥的。 “你这叫谋杀!”从嫆嫆被一边吼着一边从卧室中冲出来的爸爸吓得一激灵,刚要瞪眼责怪他,一看他的脸色立刻乖巧了起来。她是典型欺软怕硬的主,尤其面对爸爸的时候。 从嫆嫆见从爸爸真生气了也害怕,忙跑过去安抚他:“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从爸爸一把拨开了从嫆嫆,冲米老师吼:“就显着你有文化是吧,就你会写俩字是吧?当着嫆嫆的面,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有什么资格给人家小秦的爸爸写信!现在闹出人命来了爸,你高兴了?” 第六章 意外 “等会!”从嫆嫆的脸白了,明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却仍不敢相信,试图想寻一个不同的答案,“小秦是谁,谁是小秦,哪个小秦?” 从爸爸这才去看从嫆嫆,毫无征兆地,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哽咽着说出了一句话:“嫆嫆,爸妈对不起你。” “我没错!”米老师冷冷开口,抬头扫一眼父女俩,“我又没让他去死。”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从嫆嫆的心突突得比早搏还要难受。她盯着米老师拨通了秦士朗的电话,一遍没接,两遍,也没接,第七遍的时候还没接,她固执地拨着,直到丁果的电话打进来。 “我姨父去世了。”丁果说。 从嫆嫆磕巴了一下:“是士朗哥爸爸的那个姨父吗?” 丁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就他一个姨父,嫆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从嫆嫆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却脱口而出:“对不起。” 丁果说了句什么,电话里乱糟糟的。她很快挂掉了电话,这次没有说她的结束语:“爱你。” 从嫆嫆坐回到米老师身边:“你对他爸爸说什么了?” 米老师摸一把脸上的泪,理直气壮地说:“我能写什么,监狱里有检查往来书信的,写得过分了信也到不了他手里。” “那他爸怎么去世了?” 从爸爸立刻踩着满地狼藉跳了过来,扒拉一下从嫆嫆:“去世了?真的死了?” 从嫆嫆吼:“没事我干嘛咒人家?!” 从爸爸颓然坐到了沙发上,许久才发出了一声介于“哎”和“嘿”之间的一声长叹。米老师的脸比纸还白,扎煞着两只手解释着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他死了与她有什么关系,这世界上一天死好多人,难道她都要负责吗? 从嫆嫆听不下去了,她知道,在米老师这里肯定不会得到什么答案。她弹跳而起,迈过从爸爸的腿,又冲了出去。 “你去哪?!”米老师喊。 从爸爸立刻吼道:“你管她去哪!” 这一次,米老师没有再顶回去。 从嫆嫆和丁果要了地址,打车去了医院。刚到大门口就看到了东张西望的丁果,一看到她,丁果立刻将她拉到了一边,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来。 秦爸爸是前一天收到从老师的信,信里的内容乍一看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连点刺激性的话都没有,谁也没想到今天一早就发现他满身鲜血地倒在了厕所里。 “你相信木屑能杀人吗?插进喉咙里就行了。”丁果用颤抖的声音说。 从嫆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人跟傻了一样站在一个碍事的地方,被路过的人撞来撞去也不知道躲。丁果把她又往一边拉了一把,安慰着:“也没证据说就是米老师的信让他自杀的。姨父的遗书里只提到希望他死后再也不会影响到家人,也希望儿子的生活能真正幸福起来。你说,他这样做了,我哥怎么幸福?!” “你哥呢?”从嫆嫆突然吐出了一口气。 丁果有些为难:“我姨妈在,你还是先别进去了。” 从嫆嫆对于丁果的自相矛盾给予了充分的理解,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怂了,用丁果的这句话作为借口,飞快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第六章 伤逝 秦士朗不想去埋怨任何人,面对来安慰他和道歉的狱警们也表现得极为客气,并明确表示这事与他们的管理无关,更谈不上失职,他拒绝一切有损狱警形象的行为,并在最后强调,杀死秦良宜的人不是那封莫名其妙的信,不是别人,是他这个亲生儿子。如果他不是这样绝情,如果秦良宜不是那样地爱他,结局肯定是不一样的。 天气一点都不应景,太阳好得给人一种春天已经来了的错觉,孰不住这是许多人的深冬,寒冷刺骨的深冬。秦士朗就站在这阳光下,久久地看着刺眼的阳光,直到眼里流出泪来。他想起了爸爸在被人带走时转头看他的那一眼,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也是在如此刺眼的阳光下,那眼睛里有泪,有后悔,有爸爸说的对不起。 秦士朗也说:“对不起。” 葬礼特别简单,甚至没有通知任何人,火化之后便安葬在了公墓中。根据秦妈妈的要求,秦士朗一次性买了紧挨着的两块墓地,她对秦士朗说:“别看这老东西风流,骗了那么多女人,他最爱的还是我。他也最爱你。你不爱他正常,等到了那天我去陪她,你就别去了,找个好人家投胎,千万别再让人拖累你了。” 秦士朗什么话都没说,却在隔天将另一边紧挨着的墓地也买了下来。 从嫆嫆已经有近十天没有与秦士朗联系了,在经过第一天电话、信息的轮番轰炸但没有任何得到回应后,她的心便凉了。她从丁果那里打听到他的消息,去店里或者墓地偷偷看他,偷偷去看那位虽不是好人但却深爱儿子的逝者,看着连在一起的三个墓地,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哭了个昏天黑地。傍晚的陵园阴森得像是到了地狱,那个极其胆小的从嫆嫆却一直坐到了天黑,若不是守陵人觉得她那时不时就冒出来的哭声过于瘆人把她轰出去,她还不知道要忏悔到什么时候。 从嫆嫆到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冻僵了,浑身上下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她用葫芦卜一样的手指去拿钥匙开门,可怎么也拿不稳。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五个人走了上来,在她身边停下,询问她是不是这家的业主。从嫆嫆机械地点头,走在头里的人便压着怒气说他们等了她一个小时,若不是有别的房源可看真的就要走了。 从嫆嫆的神智回归了一点,愣愣地问他什么意思。那人便翻出一个电话来,说:“一位姓米的女士,说有房子要卖,在我们那登了记……” “她凭什么要卖我的房子?”从嫆嫆出离愤怒立刻打断了那人的话。 后面的人窃窃私语起来,猜测着这房子是不是有什么纠纷,扔下几句抱怨就往楼下走。领头的见潜在的房源要黄,也不再忍,披头盖脸就是一顿埋怨,而准备走掉的几人似乎被那人感染,又折了回来,指责着她的不守信用,害他们白等。 从嫆嫆在谩骂和埋怨声中平静了下来,她的心情糟糕透了,就在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爆发的时候,她居高临下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走得极快,几乎一步跨过三阶台阶,几下就来到了她的面前,然后冲着人群说:“再不走我报警了。” 第七章 我们谈谈吧 从嫆嫆哇地一声哭了,众人吓了一跳,七嘴八舌的又是一阵议论。秦士朗的脸冷了下来,逼近矮了他半头的领头人,咬着牙问:“走不走?” 他们走了,从嫆嫆哭得却更厉害了。邻居忍不住开门看了一眼,一看到秦士朗立刻又将头缩了回去。 秦士朗打开门,将从嫆嫆拉了进去。两人对峙一样隔着一人距离站着,你看我,我看你。她哭得像个孩子,让他忍不住想起她被妈妈把额头砸出鹌鹑蛋的那次,她也哭了,但却远没有现在伤心。他就想,是他让她伤心了吧,其实跟那几位的咄咄逼人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他惹哭了她,不然那么坚强的她怎么一看到他就哭了呢。 秦士朗向从嫆嫆走了一步,将她拉进了怀里。他其实很想解释这些天不是不想理她,只是没有想好怎么说,或者,干脆,撒个慌吧,就说没时间。可是,他不想骗她,因为,有几次在店里,他从玻璃中看到了她藏在角落里偷窥他的身影,在他家的楼下,他在停车的时候用余光发现了灌木丛中的踪迹。他还是装无视了,他其实挺怕的,怕面对面的时候控制不住嚎啕大哭的那人是他。 秦士朗不知道是怎么开始亲吻她的,两人的状态真的不适合干那事儿,可是他们还是缠在了一起。从嫆嫆的热情他领教过,现在她却变成了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宠物,缩在他的怀里等着他去抚摸和宠爱。秦士朗特别想哭,有几次他想停下来,可从嫆嫆不让他停,于是他们便像得知世界末日前的恋人一样,带着那种有今日没明天的冲动,忘却了一切。 秦士朗先去洗了澡,而后又将从嫆嫆抱进了卫生间。地漏又堵了,两人的脚下积了好多水,他将她洗净,擦干,又把她抱回了卧室,而后像往常那样清理着地漏和地板上的水渍。上哪找这么好的男人,做起家务来比金牌钟点工还干净利索,从嫆嫆用耳朵听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收拾完回房间的时候坐了起来。 “我们谈谈吧!”从嫆嫆说。 第八章 我们可以不分手吗 谈什么?这是秦士朗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他们是得好好谈谈,可是,谈什么呢?谈是不是因为从嫆嫆妈妈的信导致秦士朗爸爸自杀?谈这些天他在挣扎什么?谈他开始不敢想他们的未来了?可是,谈了又能怎么样呢?有定论了吗?没有。 没有证据证明,不知道在挣扎什么,看不到未来。这便是秦士朗心里的答案,让他怎么去回答从嫆嫆? 从嫆嫆见秦士朗不说话叹了口气:“我先正式替我妈妈向你和阿姨,还有,还有叔叔道个歉,她不该写那封信。” “我觉得阿姨写得挺对的。”秦士朗突然说。他没有看从嫆嫆,似乎在回忆信上的内容,“阿姨说她很努力将你培养成了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无论从外表、学历、工作还有前途。真挺对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也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就算是我也过了冲动的年龄,可是,为什么遇到你之后我就控制不住呢?我想,这就是爱吧,不是见色起意,也不是什么多巴胺分泌,只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能让我的生活焕然一新的人。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之间真的有着很大的差别,甚至是年龄。或许我爸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他的错误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也会是他亲人的污点,尤其是他唯一的儿子。但是,他也挺傻的,就算他死了也没有办法掩盖他曾是个诈骗犯的事实。人为什么要犯罪,成本真的太大了,可能他没想到吧!” 从嫆嫆的脸白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秦士朗这才看向从嫆嫆,将大大的手掌放在了她的后脑上,而后凑上前,吻了一下她:“嫆嫆,是不是因为我贪心了?或许,上天压根儿就不想让我幸福,他看不得我幸福,是不是?” “你在瞎说什么?!”从嫆嫆严肃起来,像极了她的学生赌气胡说八道时她的样子。她问,“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问她:“我们可以不分手吗?” 从嫆嫆只觉得心里有种什么东西出现了,导致她的全身麻了一下。是啊,他们可以不分手吗?有了这封信横亘在中间,他们真的会忘却一切回归到从前的状态吗?就算他们可以,双方家人呢? 从嫆嫆颓然放下了一直握着秦士朗胳膊的手,凄惨地笑了一下:“原来,他也见不得我幸福。”抬眼的时候,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秦士朗盯着从嫆嫆,缓缓起身,站了一会,又拥抱了她一下,放开,又站了一会。 秦士朗还是走了,在从嫆嫆泪眼婆娑地注视下。讽刺啊,她之前还跟袁路说她和他在一起更多的是现实的选择,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为何还会痛得撕心裂肺的,和隋靖谈了六年分手的时候也没这样。真的太讽刺了,细想起来,她其实一直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对于自己的幸福,她也一样没有任何把握。 太难了,从嫆嫆对自己说,原来好好活着这样难! 丁果赶来的时候从嫆嫆已经睡了。房间里漆黑一片,她没有开小夜灯,丁果也不敢开卧室的灯,用手机屏幕的那点光亮照了照。她睡得不太安稳,眼角还挂着泪,一副可怜相。丁果不敢吵醒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第九章 我们结婚吧 从爸爸尴尬地笑了笑:“我来是想问你春节回不回家。” 从嫆嫆给从爸爸倒了杯热水,说:“爸,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大过年的我回去做什么,吵架给你听?这有春节联欢晚会好看?” 从爸爸其实已经料想到这个答案了,其实他也不想来,只是被米老师逼得没办法不得不来。 “你和小秦……” 从嫆嫆这才想起这两个月米老师和爸爸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关于她和秦士朗的任何事,是他们不关心吗,当然不是。从嫆嫆这才反应过来,必定是米老师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结果,就像当年她预想到她那一巴掌会将袁路打倒或者打走一样。 从嫆嫆的双手撑着餐桌垂着头拼命压抑了好半天才控制住没有向从爸爸发火,他虽是个甩手掌柜,但也却是最理解最支持她的那一个,她没有理由迁怒他,她又不是米老师。 “分了。”从嫆嫆故作平静地说,“搁古代,我们就是人家的杀父仇人,人家不来复仇就不错了,我还怎么霸占着人家儿子?我再不要脸也做不出来。” 虽然答案是意料之中的,从爸爸还是吃了一惊,那惋惜的表情毫不顾忌地出现在了脸上。 “她让你来问的吧?你回去告诉她,早就分了,在她把人家爸爸逼死后没几天就分了。” 从爸爸小心翼翼地说:“毕竟是一家人,你妈信上真没写什么。” 从嫆嫆猛地板起了脸,异常严肃地喊了一声:“爸!” 从爸爸立刻不敢再说了,赶紧转了话题:“新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吗?” 从嫆嫆的思绪还没有转到新话题上,她的胸脯起伏得厉害,眼眶也开始泛红,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挺好的,我们副校长以前是心理学教授,很同意我的观点,我最近参加的培训也都是关于青少年心理学那方面的,感觉真的有那种从摸着石头过河到有了方向和指引的感觉,非常好。” “那就好。钱够用吗,实习期工资应该很少吧,你是不是还得还房贷,前段时间你去做义工也没收入。” 从嫆嫆盯着餐桌,突然笑了一下,幽幽地说:“爸,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欠秦士朗的不止一条人命。” “啊?”从爸爸特别怕看到女儿这种表情,怎么说呢,有种愤恨的绝望感,也不知道恨的是谁。 这一次从爸爸的汇报非常简短,反正米老师听到从嫆嫆已经分手便开心,至于女儿是不是开心,是不是还在伤心,似乎一点都不重要。 除夕前一天,走出医院的从嫆嫆意外接到了袁盛的电话,说,他要回老家过年,听袁路说她春节要一个人过,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她突然很想有个人陪,尤其是在刚受到冲击的时候,回得特别干脆:“行!” 谁也没想到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成为了从嫆嫆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这一年的转折实在是太多了,不止是她身边的人,连她自己都无法适应。 袁路在袁盛的祖宅中做了一桌子菜等从嫆嫆,一看到她,他上的笑容和兴奋瞬间消失,立刻愣住了。 也就三个多月不见吧,从嫆嫆的体重从九十多斤掉到了八十五斤,这远比她从好女也过百掉到九十多斤时来得震撼。那张憔悴的脸,越发无神的眼睛是绝对无法用舟车劳顿糊弄过去的,况且袁盛开的还是豪华房车,她是一路睡过来的。 从嫆嫆看着袁路的表情,笑着警告他不要扫兴,什么都不要问。袁路就不问,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拼命往她碗里夹菜。从嫆嫆虽然瘦了不少却胃口极大,竟然吃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饭菜。 袁路也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尤其碰到从嫆嫆的事,当晚,他就拉她到房间让她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嫆嫆原本是不想说的,但也知道他的脾气,再加上也的确压抑得久了,便和盘托出,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袁路听后非常震惊,足足有半小时没有说话。这半小时从嫆嫆倒是舒坦了,洗个了热水澡还吃了一小盘水果。袁路就是在她吃光草莓的那一刻开了口:“我们结婚吧!” 第十章 希望你真的可以幸福 从嫆嫆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一本正经地问:“你今天没吃药吧,是不是疯了?” 袁路盯着从嫆嫆,又说了一遍:“嗯,我们结婚吧,趁我没疯之前!” “我不。”从嫆嫆说。 袁路仍旧盯着从嫆嫆:“反正这一辈子我也没打算和别人结婚。要不你委屈一点,嫁我得了,我前几天刚去查了体,医生说我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你还不至于早早就守寡。” “呸呸呸!大过年的再胡说八道我抽你。”从嫆嫆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找着什么,忽然看到了一个木头做的鞋拔子,非要让袁路摸。 袁路拒绝封建迷信,坚决不摸,她便一边瞪着眼一边作势要拿鞋拔子抽他。袁路还是败下阵来,非常敷衍地摸了三下,在她的逼视下说三句“百无禁忌”,然后夺过鞋拔子扔到了一旁。这是从嫆嫆家乡的风俗,说错话摸木头便会化解,高中时她就这样对付过胡说八道的他,当时让他摸的是学校楼下那棵还没筷子粗的小树。 袁路又问:“所以,我们结婚吧!” “你复读机吗?!” 袁路亦步亦趋地跟在从嫆嫆屁股后面:“好,我换个说法,嫁给我吧?” 从嫆嫆有些不耐烦了,转身瞪袁路:“你是不是疯了?你一大好青年长得又这么帅,找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干嘛非要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呢?” “我就喜欢你这棵歪脖子树,越歪我越喜欢。” 从嫆嫆板起脸:“袁路,电视看多了真的不好,容易带坏你。你不是小孩了,不要逞义气,也不要冲动,好不好?” 袁路板着从嫆嫆的肩膀,低头寻着她的眼睛:“我是冲动的人吗?如果我要是真的冲动,多年前我就把你拐走了,还能让你跟渡劫一样受这两次情伤?扒了不止两层皮吧?怪不这么瘦。” “三层!”从嫆嫆伸出三根手指头杵到袁路眼前纠正,“连你三层,你也逃不了干系。” 袁路将从嫆嫆的三根手指捏在一起:“瞧,我这不是来了吗,给个机会让我还你。” 从嫆嫆沉默下来,片刻后:“你爸妈不会同意的。” “你都不知道我妈有多喜欢你,她不会管的。再说了,老两口去国外了伺候我奶奶去了,才不管我。” 又是沉默,从嫆嫆突然连连摆手:“不不不,不行,我不能害你。” 袁路却也执拗了起来,依旧跟着从嫆嫆,一副她不答应绝不肯罢休的架势。从嫆嫆在动心与反悔之间徘徊几次后终于还是投降了,略显仓促地点了点头。 袁路却不满意,瞪着从嫆嫆说:“你这什么表情,搞得我跟逼婚似的。” 从嫆嫆双手一摊:“难道你不是?” 袁路想想也是,俯身到从嫆嫆的耳边悄悄对她说:“我以前问过医生,他说我完全可以有夫妻生活。” 从嫆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什么,立刻锤了他两下,咬着牙骂他不要脸。袁路乐不开支地说:“上次我表哥全告诉我了,他说你当着许多人的面指责米老师曾说我连夫妻生活都不能有,我觉得米老师打得好,你确实挺欠揍的。” 从嫆嫆咬着牙追了上去,下手越来越狠,打过之后心情不知怎得更加好了。 袁路突然趁从嫆嫆不注意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在她又举起拳头的时候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正经模样,说:“早就想亲你了,这一下等了十几年,还还以为这辈子亲不到了。” 从嫆嫆的鼻子立马就酸了,向袁路张开了双臂。袁路久久地抱着从嫆嫆,在她的脖颈间喃喃地说:“别怕,有我给你兜底呢!” 从嫆嫆又哭了。 大年初六,从嫆嫆收到了爸爸偷偷寄过来的户口本。这是从爸爸第一次违背米老师的意愿偷偷做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害怕,甚至比从嫆嫆这个准新娘还要兴奋。当天晚上,袁路一身笔挺西装,用从嫆嫆最喜欢的大提琴曲在最繁华的商业区向她求了婚。那些看热闹的人看到袁路的颜值还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引得他们一阵拍照。 大年初七上班第一天,袁路带着从嫆嫆赶在第一对领了结婚证,看着小红本上两人依偎在一起的照片,从嫆嫆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为已婚妇女了。那个曾经恨嫁、又想浪漫又想现实的从嫆嫆,真的嫁人了。 或许真的要告别过去了吧,从嫆嫆突然很想炫一把,将结婚证的封面和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时隔两个多月,从嫆嫆第一次主动给丁果发信息:“果儿,祝福我吧!” 丁果秒回:“兜兜转转还是那个袁路,希望你真的可以幸福。” 第十一章 为我们的婚姻尽一份力 亲生女儿,唯一的亲生女儿结婚的消息米老师竟然是在朋友圈里看到的。比起愤怒,其实她更多的是失落,从未有过的失落。有女儿离她越来越远的失落,也有女儿不理解她的失落,还有女儿嫁人后就是别家人的失落。这些失落攒到一起,让她生出无数悲伤来。她用了一天的时间去比较袁路、隋靖和秦士朗,却仍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抱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心态,米老师在愤怒、背叛的情绪中挣扎几天后慢慢接受了袁路。毕竟他的颜值太抗打了,在这个颜值就是正义的时代,光他的那张脸就能吹个三天三夜,再加上大提琴手的光环加持,似乎他、命不长这件事也没那么重要了。重点是,说他命不长是米老师的一面之词,估计是电视剧害的,人家医生都不敢说他命不长,都说无法预料,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医学也在不断发展,更何况,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寿终正寝,意外死亡的大有人在,这样一想,他的身体似乎也不是事儿了。 “又帅又有才华还很善良懂事,对我们嫆嫆也专一。就算嫁他也比嫁秦士朗强。秦士朗除了比袁路有钱之外还有什么?年龄大、二婚、带着拖油瓶、学历低,关键是还有个前科的爸爸,怎么可能配得上我们家!” 从爸爸从嫆嫆结婚证照片中抬起头来,看着米老师满脸不屑:“你终于还是说实话了。你这哪是在给嫆嫆找老公,这是给你自己找女婿呢吧?” 米老师一脸不理解:“这不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从爸爸没好气地说,“你一三十多年的语文老师分不清主谓宾?主语不是嫆嫆,是你,你,懂了吗,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从!”米老师吼,“你什么意思?你偷偷给闺女寄户口本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算吧,来,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算!还闺女,你好意思叫吗,她是你闺女吗?她是你的木偶吧,她还不如隔壁老崔家养的那条狗呢,那狗还有自主交友配种的权利呢!” “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从爸爸一瞪眼:“我说得难道不对?什么时候一个成年人的婚姻需要父母去控制了?建国都多少年了老封建早就绝迹了你没点数吗?” 米老师气得直跳脚:“你没听现在流行一句话?父母不让你嫁的人打死不能嫁!” “你可拉倒吧,人家说的是那些深明大义的父母,你算个啥?!”从爸爸说完摔门离开,米老师气得直骂。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刚结婚的那会儿,有吵不完的架,谁都不服谁,谁都觉得自己没有错,错的全是对方。 从嫆嫆还是辞职了,很现实的问题,她才刚入职就结婚,而且,她与副校长说得非常明确,她要备孕。副校长其实还是很惋惜的,劝她不要着急,毕竟还没怀上,只是在备孕,虽然他们是私立学校,但也是正规的私立学校,也是会保护好妇女权益的学校。从嫆嫆就问,那我要是现在就怀了呢?副校长沉默了,是啊,很多时候保护妇女权益也是要看时机的,这就是现实社会。 “你真不打算回去了?”袁路刚结婚不知怎的身上就带上了一股人夫的气息,尤其是这白色的毛衣开衫一穿,再搭配他那不怼人时异常温柔好看的脸,那居家的气息便出来了,日系花美男的味道瞬间消失了不少。从嫆嫆觉得挺神奇,盯着他看了好一阵。他被看得有些心虚,问她,“我咋啦,值得你这样看?” 从嫆嫆拉着袁路去照镜子:“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夫感吧?瞧着你顺眼多了。” 袁路“嘁”了一声:“就我这张脸,无论到了什么年龄段都是最好看的,就为了养你的眼,瞧你多幸运。” 从嫆嫆满脸敷衍:“对对对,我捡了个大便宜。” 袁路笑得特别放肆,又问一遍:“你真不打算回去了?” “你让我怎么回去?”从嫆嫆收拾着行李,将衣服放进了袁路给她腾出来的衣橱里,“我前几天还在犹豫,结了婚也不能耽误工作,现在我又不想了。再说了,你身体这样,一结婚就分居两地,把我当什么了?”从嫆嫆就是这样,虽然她和袁路的结婚带着一些仓促甚至是赌气,但一旦真的决定了,她就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做好。现在,她不是谁的女朋友,而是袁路的妻子,她有权利也有义务为经营好他们的婚姻尽一份力。 第十二章 我们好好过 袁路听到这句话还是很感动的,看着从嫆嫆的脸色正经起来:“除了我的身体,是不是因为米老师。” 从嫆嫆决定说实话:“不全是,毕竟城市太小了,我不想在这种时候看到他。” 袁路瞬间便明白了,走去过拥住了从嫆嫆:“你好歹避讳点,往大了说你这叫精神出轨知不知道,怎么能跟我结了婚还想别的男人。” 从嫆嫆胳膊肘捣一下袁路:“上边去吧,我什么人你不知道是吧?!” 袁路顺势倒在床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己在那傻乐。从嫆嫆沉不住气凑过来观察他:“娶了我,你就这么开心。” 袁路这一次没有刺挠从嫆嫆的不要脸,将她搂在了怀里,脸上的笑仍旧满满的:“我们好好过,让他们羡慕去吧!” 学校合并后,袁路去村里小学的机会就变少了,再加上上次病复发的事,大家都对他小心翼翼的。袁路其实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作为校长的隋靖,便提出了辞职。 隋靖知道袁路和从嫆嫆结婚的事,虽然从嫆嫆把他拉黑删除,但袁路炫自己结婚的热情一点都不比她少,平日里很少发朋友圈的他,几乎天天晒他和从嫆嫆各种日常,直晒到隋靖亲口问他,他便再也不发了。就这点事儿他还拿回去跟从嫆嫆显摆,她就笑他幼稚,笑完了又觉得他可怜,这么强的胜负欲,暑假的时候他到底是怎么忍住的? 袁路对隋靖说:“别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跟你似的拿嫆嫆当根草,至少我,包括秦士朗都拿她当宝。” 隋靖反驳得非常无奈:“我真没有。” “不重要。” “不是,你为什么非要辞职呢,这里有多少孩子喜欢你,你舍得他们?” 袁路拿着行李离开,上车的时候说:“我舍不得嫆嫆。我对于这么多孩子来说就是个过客,他们迟早会遇到更好的老师,但作为嫆嫆的新婚丈夫,我舍不得让她自己一个人面对生活里的各种无奈,我可不是你。” 得,隋靖彻底无奈了,你说袁路是恋爱脑吧,也不全是,你说他不是吧,说什么话都能绕到他的新婚妻子身上。他这刻意的强调白痴都能听出来,隋靖就算再迟钝吧! 袁路的工作异常好找,毕竟他的脸就是门面,而他的专业和技术也很稀缺。寒假还没结束,他很容易就在一家艺术院校入职,主教大提琴。为了能让他们的小日子过得更好,他还在没课的时候去一家培训机构教课,偶尔也开始参加商演。原本已经离群索居的他很快重新融入了这个社会,而这些,也都是从嫆嫆和这个小家给他的底气。 从嫆嫆也赶在寒假结束前在一家补习机构找到了工作,不过这次她暂时不打算教学,做起了管理,她打算什么都学一下,最关键的是,这比教课压力小一些。 丁果在年后顺利拿到了离婚证,离婚之后的她其实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仍然天天家和店里两头跑,仍旧被孩子们和数不清的家务搅得焦头烂额,只不过,心情比以前好了许多,人也慢慢恢复到了以前的开朗状态。只是,她心里有个疙瘩,那就是不能想从嫆嫆,只要一想起,她的心里便会揪一下,便会忍不住去看一眼秦士朗。 秦士朗似乎一点事都没有,工作一点都没耽误,家里的事也弄得井井有条,就连丁果那边的心他也一并操着。他没有表现出一丝失恋的样子,不颓废也不难过,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暗自垂泪或者借酒消愁,只不过,他的肩膀又开始倾斜,慢悠悠的,也不穿衬衣和那些做工考究的衣服了,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没有精气神的状态。 从嫆嫆结婚的消息是丁果告诉秦士朗的,听过之后,他也没有任何表现,只说了一句:“早晚的事。” 丁果说:“没想到这么快。” 秦士朗转头看了丁果一眼,说:“她不是白子林,俩人性质不一样,你别瞎想。” “我是她亲闺蜜,我能瞎想吗?你可真能装,有本事别护着她!” 秦士朗放下了手里的刀:“她和你联系了吗?” “嗯,就通知我她结婚了,都没邀请我去。” 秦士朗盯着眼前被剁碎的菜,无话可说了。 第十三章 怀疑 又是一个多月没联系,丁果不想与从嫆嫆的关系就这样疏远了,沉不住气还是给她打了电话,本想着接通之后骂她一顿,没想到,已是空号,想发微信也找不到她。她与秦士朗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聊起从嫆嫆,她说,从嫆嫆和袁路的电话都换了,连米老师和从爸爸都不知道他们新的联系方式,只是她每周都会打电话来保平安,用的号码每次都不一样,拨回去也接不通。米老师因为这件事又气了好几天,气完了之后开始哭,一哭又是几天。 信息如此发达的社会,想知道一个人的消息本以为是件极容易的事,没想到从嫆嫆和袁路只是关掉了电话便将自己与他们隔绝了起来,她不想和米老师、秦士朗联系丁果可以理解,可她多无辜啊? 丁果就在一边骂从嫆嫆没良心一边去试图理解她,在期盼和偶尔的担心中度过一天又一天,她时常去看米老师,帮她尽着子女的孝道,偶尔也会看到从嫆嫆用电子邮件发给米老师的照片,知道了她的人生又步入了哪一个阶段。比如,他们办酒了,去泰国看父母顺便结婚旅游了,还有,她怀孕了。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大半年又过去了,快元旦的时候,丁果又在米老师家看到了从嫆嫆发来照片,这一次是他们一家三口,她的女儿满月了。 丁果看着屏幕上婴儿的小脸半天没有回过神,太神奇了,最喜欢孩子的从嫆嫆真的有属于自己的宝宝了。她偷偷拍下了孩子的照片,心不在焉地听着米老师在一旁抱怨。 “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死活不让我去,满月了才告诉我,你说她还把我放眼里吗?” “你要有心,自己不会算日子?女儿哪天生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要去!”从爸爸依旧毫不示弱。 米老师一梗脖子:“她压根儿就没有说清楚她什么时候怀的孕、几个月了好吗?你知道,你清楚她哪天生?” 从爸爸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嘟囔着:“你们女人家的事儿,我一大老爷们怎么知道?!” “难道不是你们的种?”米老师吼。 从爸爸就急了,指着在一旁看孩子入迷的丁果:“孩子还在这呢,能不能不要口无遮拦的!” 米老师一把扯过丁果的胳膊:“丁果,你说,嫆嫆是不是特别没良心?你生孩子的时候难道没叫你妈去给你壮胆?” 丁果收起手机,尴尬地笑了笑,说:“还真没有,照我妈的话就是‘哪个女人还不生个孩子’,所以我生了俩也没见到她的人影。阿姨你也别急,估计嫆嫆也是这样的想法。” 这也算是丁果给了台阶,虽然有点牵强,但安慰米老师足够了。 一出门,丁果立刻给秦士朗打了电话,三更半夜将他叫到了她家,还没等他进门,就把放着孩子照片的手机屏幕怼到了他的脸前。 “像不像秦町小时候?” 秦士朗一边换鞋,一边看着照片上的奶娃娃,满脸的慈父相,说:“嗯,别说,还真有点像,你从哪看到的,抖音?” 丁果啪地一下打秦士朗,将屏幕上的照片缩小,现出了所有人:“什么抖音,这是嫆嫆的孩子!” 秦士朗一把拿过手机,先看了一会从嫆嫆,她比之前丰腴了些,头发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化了淡妆,看上去竟然比之前更好看了。 “我让你看孩子!”丁果急了。 秦士朗赶忙将孩子的脸再次放大,再看看从嫆嫆和袁路,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异样,将手机还给了丁果,故作镇定地说:“我觉得更像嫆嫆。小孩这么大点的时候都一个模样,放一起都分不清楚谁和谁,你可真能瞎想。叫我来就是因为这个?” 丁果又仔细看了看,突然觉得秦士朗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沮丧了起来:“哎,我在期待什么,算日子也不可能是你的。” 秦士朗伸出手指戳丁果:“你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让袁路听到了恨你两辈子!” 丁果彻底泄了气:“好吧,我多想了,我只是不甘心,也替你不甘心,如果你俩好好的,说不定这么漂亮的女儿就是你的了,我就有小外甥女了。你看,我儿女双全,你也儿女双全,多好的事。” 秦士朗又重新把鞋穿上,漫不经心地说:“嗯,好事都让你占了。”说着,摸了摸鼻子,盯着她的手机屏幕说,“那什么,你把这张照片发给我手机上。” “干嘛,你还惦记着人家呢?” “别瞎说,秦町想嫆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给他看看。” 丁果一遍操作着手机一遍不放心地叮嘱:“我警告你啊,不能破坏我好朋友的家庭,想也不行。” 秦士朗不理她,立刻出了门。 第十四章 平淡生活 秦士朗从来都没有慌成这个样子过,出了单元门,他甚至连自己的车停哪都找不到了。他没能等到回家,在楼下就找到云相册,将秦町刚出生时的照片找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去比较、核对。似乎有相像的地方,似乎又有哪里不像。他真的特别想问一问从嫆嫆,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可是他没有她的新联系方式,更不知道找谁去问。而且,他也不敢问。 秦士朗瞬间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只要问出这句话,哪怕这孩子真的是他的,也等于侮辱了她。他不想侮辱她,给了她充分的理解,是他的又怎么样呢,只要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便等于剥夺了他的资格,更何况,也不见得就真是他的。 秦士朗在无数个可能和不可能中慢慢清醒了过来,缓缓向停车场走去,越想这事儿越不对,孩子如今刚刚满月,那说明她是在春节后才怀孕,而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一段时间了,怎么算也不可能。更何况,从嫆嫆多清醒的一个人,这种冲动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想通之后秦士朗自嘲地笑了,原来他表面上看似无动于衷,其实和丁果一样,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从嫆嫆成为别人的妻子。他们不甘心,他们遗憾,他们找各种可笑的理由试图将她和他们捆绑在一起,臆想着那些微小的可能,太悲哀了。 从嫆嫆产假期间也没耽误工作,补习班老师的排班和学生们的各种通知基本上都是她在家做的,但她还是在元旦过后被辞退了,原因很可笑,是她无法坐班。从嫆嫆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也不屑在这种脑子不清醒的老板手下工作,结清工资后立刻离开。 “我想不通,如果你是老板,一个不坐班工作一点不耽误的和一个坐班天天浑水摸鱼的,你要哪个?”从嫆嫆很气愤。 袁路手里抱着孩子,这下人夫感更足了,笑得异常温柔,甚至有些讨好:“其实当初知道你怀孕他们不跟你签合同,你就可以去告他们。况且你现在又是产假期间,他们辞退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从嫆嫆脱掉衣服,拐进卫生间洗手,又折回卧室换上家居服,确认身上没有凉气了才去抱孩子:“我是不能助长他们的这种气焰,但是,我一开始也没打算长做,寻思着怀孕期间不能天天在家待着,有件事情干也踏实,不签就不签吧。结果我也没想到咱们女儿这么乖,我什么都不耽误,时间还有富余。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知道了。” “行,咱不为这事儿费心,影响心情。” “嗯。”从嫆嫆的气很快就散了,问袁路孩子吃了多少奶,喝了多少水。 袁路一一答了,倒了杯温水让从嫆嫆喝,说:“有个新年音乐会,我得出三天差,待遇挺好的,我就没舍得推。” “你别把所有心思都放到我们娘俩身上,想做什么就去做。”从嫆嫆撩起衣服喂母乳,孩子许是饿了,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疼得她龇牙咧嘴:“这孩子劲儿真大!” 袁路凑过去看,一副女儿奴的样子,笑得特别不值钱。从嫆嫆看着袁路的反应,笑道:“瞧你这幅样子,是不是不舍得你闺女?” “不舍得。”袁路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闺女吃奶,“所以想和你商量带你和孩子一起去,正好新年玩几天。” 从嫆嫆有些担心:“天冷,孩子太小了。” “住的条件挺好的,我都提前研究过了,也不怎么在室外。哥也去,开那辆房车,再说了,你不是好久有看我拉琴了吗,一起去吧!” “我还是有些担心。” 袁路抬头去看从嫆嫆:“担心什么,人家战斗民族的孩子这么大的时候都光屁股扔雪地去了。” 从嫆嫆打袁路:“你是战斗民族吗,你给扔个试试?” 袁路躲着:“我就这么个意思,我妈说了这孩子不能养太仔细。你就去吧,放心,等你去看我演出的时候咱哥还有一堆学生等着帮忙看孩子,什么都不耽误。” 从嫆嫆被袁路说得心动了,点了点头。袁路立刻孩子气地跳了起来,忙着收拾行李去了。从嫆嫆看着袁路欢快的背影,想着他这近一年的变化,打心底觉得开心,而心里藏着的那点遗憾,似乎也没有那样折磨人了。 第十五章 好久不见 鹿鹿的眼睛的确像极从嫆嫆的,圆圆的,现在睫毛也长长了,忽闪忽闪的,就像网上流传的什么迪拜王室公主,到哪都被人稀罕得要命。乐团所有人都将她当成了心肝宝贝,一点都不愁没人看,更要命的是,只要不饿不渴不困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她就是个天使,不哭不闹一逗就笑。大家笑称孩子肯定随妈,妈妈多温柔善良和蔼可亲,不像爸爸不仅毒舌还特严肃。 毒舌从嫆嫆表示认同,但严肃这词似乎与袁路并不搭嘎,毕竟在她面前,他更多时候像个大男孩,就算现在人夫感十足,但也改不了他的幼稚行径。跟他们待了一天从嫆嫆就理解了,在外人面前的袁路的确非常严肃,不止严肃还生人勿近。原来在他心里,她的确是最为特别的那一个,所以才会将所有温柔毫不吝啬地一股脑全给了她。 晚上大家聚餐,袁盛找客户联络感情去了没参加,八点半,鹿鹿有些闹觉,从嫆嫆准备先带她回房间休息。团长还在,袁路不好离开,把从嫆嫆和孩子送到电梯口又折回了包厢。 酒店的走廊好长好长,有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从嫆嫆抱着昏昏欲睡的鹿鹿,一边哼着歌谣一边往前走。远远地走来两个人,她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并没有留意,只是在擦肩而过之后,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鹿鹿在从嫆嫆的怀里睡着了,粉粉的小嘴还呈现出嘬奶的动作,一蠕一蠕的。走廊里特别安静,静音地毯吃掉了所有的脚步声,不远的地方又走过两个人,女人浓郁的香水味很快就将刚刚的香料味给掩盖了。从嫆嫆移不开脚步,被香水味熏得打了个喷嚏。她浑身的细胞都伸出了触角,在片刻之后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而后,在她的身后站定了。 从嫆嫆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料味,甚至感觉到由他身上发散出的温暖气息将她和孩子全都罩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狂乱的心跳都要将怀里的鹿鹿吵醒了,明明心急地要命,却怎么也回不了头。 “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从嫆嫆的眼泪不知怎得就下来了,止都止不住。她恨自己的失态和没出息,却也不想躲,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她凭什么要躲,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从嫆嫆缓缓转身,秦士朗有些不一样了,穿了一身笔挺的正装外加薄呢大衣,头发似乎特意做过造型,一丝不乱的,刘海全都梳了上去,像极了电视剧中春风得意的霸道总裁。 从嫆嫆的泪戛然而止,在蓁蓁的小薄被上蹭了一下泪水,攒出个笑来:“还真是你,我真是狗鼻子。” 秦士朗笑了笑,转身对等待他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给了他一包手帕纸后便离开了。他拆开包装取出一张,展开,想给从嫆嫆擦一下,却又犹豫了。 从嫆嫆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看着秦士朗,问:“想不想抱抱她?” 秦士朗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从嫆嫆:“可以吗?” 从嫆嫆点点头,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秦士朗手臂上。鹿鹿扭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慢慢闭上了,很快又睡了过去。秦士朗看着这小人儿心都化了,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从嫆嫆背过身去擦眼泪擤鼻涕,转过身后就正常了,看到秦士朗的样子心突然揪了一下,也没着急抱回孩子,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秦士朗的一双眼睛仿佛粘在了孩子身上,声音放的极其轻柔:“有点工作要处理。” “秦老板的事业版图都拓展到千里之外了,真厉害。” 秦士朗这才抬头看从嫆嫆:“有时间吗,聊聊?” 从嫆嫆想了一下,说:“我可以征询一下我先生的意见吗?” 秦士朗掩饰似地低下头继续看鹿鹿,说:“当然。” 从嫆嫆拨通了袁路的电话,他很快就接了,听到从嫆嫆的话后,他竟然没有反对,只是问她需要不需要他看孩子。从嫆嫆说:“不用,鹿鹿睡着了,抱着就行。” 扣掉电话,从嫆嫆问:“去哪?” “这一层有个咖啡厅,相对来说比较安静,应该不会吵到孩子睡觉,可以吗?” 从嫆嫆点点头,先一步向咖啡厅的方向走。秦士朗似乎也没打算把孩子还给她,不一会儿就抱顺手了。 第十六章 希望你们一直幸福下去 咖啡厅没有多少人,的确安静。秦士朗选了一个不靠窗不靠空调出风口的位置先坐下了。觉得有些热,摸了摸鹿鹿的后脖颈的地方,将小包被敞开了些。从嫆嫆在一旁看着,故作轻松地玩笑道:“挺专业啊,说你没带过秦町我真不信。” 秦士朗抬头看一眼从嫆嫆,似笑非笑:“生一个这么漂亮的孩子,不怕我抢走?” 从嫆嫆单手支腮,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游一般回:“嗯,不怕,你要送你。” 秦士朗不说话了,招手叫过服务员,点了一杯红茶,一杯热牛奶。 “吃什么补什么吗,你是怕我饿着鹿鹿怎么着?” “从老师你的话有点多,你在紧张吗?”秦士朗发型一变连气场贺说话的方式也变了。 从嫆嫆愣了一下,换只手支腮:“变聪明了。你不紧张?好歹我也是你的前女友,怎么,这点关系也不想承认?” “不至于。”秦士朗学着从嫆嫆的语气故作轻松,“怎么样,还好吗?” 从嫆嫆点头:“挺好的,一切按部就班,也算是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一个爱我又让我崇拜的老公,一个粉妆玉琢的可爱女儿,虽然枯燥但充满希望的小日子。” 秦士朗静静地听着,随着从嫆嫆的话点头:“工作呢?还顺利吗?” 从嫆嫆摇摇头:“我现在总算明白丁果当时的处境了,这个社会一部分人对于育龄期的女人的确并不友好。” “千万别放弃,你是个好老师,非常非常好的老师。” “放心,我当然不会放弃,只是还是要等孩子大一些,我也不希望因为工作忽略了孩子的成长,我的事业心没那么重,能与家庭平衡最好。” “没人帮你看孩子吗?” “袁路的父母在泰国,奶奶年纪大了离不开人。我妈,就算了吧,我不想麻烦她。”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从嫆嫆笑了:“我看上去很惨吗,你为什么认为我需要帮忙?” 秦士朗停顿了一下,回答:“随口一问。” “你来这里真的是因为工作?” “对。”似乎怕从嫆嫆不信,秦士朗补充道,“还记得上一次我给学校赞助的校车吗?当时和区域经理留了联系方式,方便付款售后什么的。前一段时间他说想投资餐饮业,就去我那看了一眼,提到了预制菜,我也想做,今天来和几位有意向投资的人碰个头,看看这事是不是可谈。” 从嫆嫆默默点头:“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秦士朗忙说:“不急。” 从嫆嫆还是站了起来:“正事儿要紧,我也该带孩子回去睡觉了,总这样抱着对孩子也不好。” “把牛奶喝了吧!”秦士朗没有勉强,说。 从嫆嫆立刻喝掉了牛奶,伸手去接孩子。秦士朗却没有要给她的意思,说:“我送你回去。” 两人站了起来,秦士朗去吧台挂账,和从嫆嫆一起往外走。这时袁路也结束了饭局上了楼,几人在走廊相遇,袁路很平静地与秦士朗打招呼,也没有着急去抱孩子。等到了门口,秦士朗久久地看着孩子突然问:“你们是孩子父母,我有个请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袁路和从嫆嫆对视一眼,说:“请讲。” “能给我和孩子拍张合影吗,我真的太喜欢她了。” 袁路转头问从嫆嫆:“行吗?” 从嫆嫆就笑:“她也是你女儿,你说了算。” “那就没问题。”袁路说着拿过了秦士朗的手机,打开相机快捷键,按了至少十下拍照键,拍完之后还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了,孩子眼睛最好看,洋娃娃一样,要是能醒就更好了。” 秦士朗将孩子放到袁路怀里:“没事,这样也很好。”说着,他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个红包来,“马上春节,给孩子的压岁钱。” 袁路看一眼从嫆嫆,干脆地回道:“行,替孩子谢谢你。” 秦士朗看看从嫆嫆,再看看鹿鹿,似乎在犹豫,又似乎是不舍,踯躅片刻,向他们挥了挥手:“再,再见,希望你们一直幸福下去。” 第十七章 私生饭 “你也是。”袁路和从嫆嫆非常默契地异口同声,注视着秦士朗消失在视线中才回房间。 “你没吃醋吧?”一进门从嫆嫆就问。 袁路将鹿鹿的厚衣服脱掉,给她盖上小薄被,又将室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说:“咱俩这么恩爱,该吃醋的应该是他吧?他可看着见老了啊,不是没比你大几岁吗?!” “观察得够仔细的!”从嫆嫆说着凑近袁路闻了闻,“你没喝酒吧?” “当然没有,我还想多活几年看着我闺女出嫁呢!” “那你非得哭死!” “呸呸呸,摸木头。” “好好好,我摸,我摸。” 袁路歪在鹿鹿身边:“老婆。” “嗯?” “我爱你。” 从嫆嫆转头看向袁路,笑得特别甜:“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清晨醒来的时候,袁路和鹿鹿都没在身边。从嫆嫆看一眼手机才知道已经八点了,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拨通了袁路的电话。 早餐厅里人声鼎沸,从嫆嫆急急忙忙赶过去。袁路已经快吃完了,正抱着鹿鹿和对面坐着的两人说着什么,表情有些严肃,余光看到从嫆嫆进门,便伸长了手臂冲她招手,脸上立刻带上了笑。 “你怎么不叫我,抱着孩子没吃好吧?”从嫆嫆说完冲对面的两个女孩打招呼,神色瞬间变了。 袁路说:“吃好了,你吃什么,要我给你拿吗?” “我自己去就行,你还要不要吃什么?” 袁路往餐区扫了一眼:“蛋挞。” “太甜了,换一个。” “那我不吃了。” 感觉到敌视的目光,从嫆嫆又扫了对面的女孩一眼,起身去拿早餐,刚走两步,就听其中一个女孩说:“路哥,我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看到她把孩子给别的男人抱,还跟他有说有笑的。她是有前科的,到现在我还能记得那条她跟三个男人纠缠不清的新闻。” 从嫆嫆竖起了耳朵,只听袁路说:“谁规定孩子只能妈妈抱?我太太抱累了请朋友帮一下忙怎么了?还有,她又没死老公为什么就不能说笑?” 对面女孩说:“路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也是为你报不平,你在外面为了她们娘俩打拼天天累死累活,我是真的心疼你。” 从嫆嫆走远了些,听不清袁路说了什么,不过等她回座位的时候看那女孩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她扫了三人一眼,笑了笑,坐下说:“你是小于吧?” 对面的女孩冷冷地回了个“是”。 从嫆嫆说:“刚那么大声,故意说给我听的?” 小于说:“我说的是事实。” 从嫆嫆连连点头,刚要开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那你知道写那篇新闻的人怎么样了吗?我的律师一直都在,如果你认为刚刚的话可以负法律责任,我不介意再请他们替我们再打一次名誉官司。” 袁路看一眼秦士朗:“不介意一起用餐吧?” 秦士朗依旧看着小于:“想好了吗?” 旁边的女孩立刻拉了拉小于,两人一起站起来离开了。 秦士朗喊过服务员收拾餐桌,见从嫆嫆闷头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从嫆嫆没理秦士朗。袁路沉不住气了:“你这人,这是我太太,你操的哪门子心?刚刚没听人家小姑娘都误会你俩关系了吗?” “你的仰慕者?”秦士朗又问。 袁路也不避讳:“对。从我三四年前复出演出开始就天天在我眼前晃悠,还弄了个什么粉丝群,每场演出必到。” “私生饭。”从嫆嫆被馄饨烫得直吸溜,忍不住补充道,“我都见过她好几次了。婚礼的时候她就坐在入口处那哭,哭得我都心软了。” “嗯,所以大喜的日子你跟我说不行我跟她结婚得了,差点没把我气死。” 从嫆嫆笑得直抖:“对于她的狂热我真的甘拜下风。” “这个世界上也就是你视我如草芥!” 从嫆嫆依旧烫得吃不下,秦士朗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她那碗拿到了自己眼前,将馄饨一颗一颗捞进空碗里,然后用勺子将每颗从中间叉开。袁路静静地看着那些馄饨,偶尔抬眼看看秦士朗,故作严肃道:“过分了啊,我还在这呢!” “我还以为喜闻乐见呢!”秦士朗说完,也不知道哪来的邪火,将勺子扔到了桌子上。碰撞的声音将鹿鹿吓了一跳,眼睛立刻睁大了。 第十八章 欲盖弥彰 秦士朗赶忙道歉。袁路也不理他,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你可真够拧巴的。” 从嫆嫆深深地叹了口气,接过秦士朗推过来的碗,说:“就咱仨这关系,能这么和谐的不多见吧?别坏了气氛。快,吃!吃完了你俩好有力气好好商量怎么卖我。” 袁路和秦士朗对视一眼,袁路立刻夸张地笑了笑:“你这话说的,他卖你我也不能卖你。” 从嫆嫆很快吃完了碗里的馄饨,也不理袁路,起身拿了些小甜点,坐回去的时候才问袁路:“你的体检报告是不是出来了?” 袁路顿了顿:“没什么事,跟之前差不多。” “那就好。”从嫆嫆喝一口牛奶,上身靠在了椅背上,说,“我表个态吧!” 秦士朗一听作势要站起来:“我回避?” 从嫆嫆伸着手一阵扑棱:“坐下坐下,还有你的事儿呢,跑什么?” 秦士朗又坐稳了,心里有些懊恼自己沉不住气。 “我呢,这辈子就只有一个丈夫,那就是袁路。假如他今天就死了,那我就敢发誓以后再也不嫁……” 话未说完,袁路捂住了从嫆嫆的嘴:“别胡说八道!” 从嫆嫆毫不客气地拨开了袁路的手,表情极为严肃:“你整天想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她手指指向秦士朗,“我俩为什么分手你很清楚吧,现在这是在干什么,提前托孤吗?我用你托?!” “嫆嫆,你误会了!”袁路急于解释,可从嫆嫆根本就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你别告诉我他出现是巧合,打死我都不会信的!你也甭解释,如果你不想和我们娘俩过了,那咱们就离婚,我不赖着你,但你要清楚跟他秦士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如果你还想继续和我过,那你就给我消停点,别整这些没用的!” “不是,怎么就联想到托孤去了呢?” 从嫆嫆狠狠地剜了袁路一眼,手伸向孩子:“来,鹿姐,我们走。”说完,从袁路手里抱过孩子便往外走。 秦士朗一听“鹿姐”这个称呼没忍住笑了出来,引得袁路一阵白眼。他起身去追,却被秦士朗拉住:“等下吧,她气头上,你解释也没用。过一会等她自己消化了再好好跟她道个歉。” 袁路一想也是,又坐了回去,发了会儿呆,突然笑了:“我这是在做什么?真是活该被骂!” 秦士朗盯着袁路:“检查结果不好吗?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就想问你。” 其实秦士朗也没有撒谎,他的确不是完全因为从嫆嫆而来,确实是因为工作。只不过,他隐瞒了这工作是袁路牵的线。 袁路从学校辞职的那天学校收到了许多物资,是秦士朗寄来的给孩子们的新年礼物,没有记者跟着拍照,没有各种媒体宣传,袁路的心里一下就打动了。因为山区快递不到,秦士朗将这些礼物寄到了卖校车的公司。之前袁路在办校车手续的时候与区域经理熟悉了起来,听说他想投资餐饮业,便给他介绍了秦士朗。经理认为一个热心公益不求回报的人肯定非常可靠,于是就亲自跑了一趟,而这次邀请秦士朗,也的确是想进一步合作。袁路演出的这场新年音乐会就是经理新开的公司承办的,知道他们也邀请了秦士朗,他才动了心死乞白赖地从嫆嫆也磨了过来。 袁路的心里一直有个遗憾,他认为,从嫆嫆与秦士朗的分手不应该是那封信,或者,不应该是无关于他们两个感情的任何东西,这对他们俩太不公平了。 袁路隔了一个小时才回房间,从嫆嫆前一晚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头十足,看他进来,吵架的气势都摆出来了。袁路一遍在心里后悔早知道今早不早早把鹿鹿抱出去让她睡懒觉,一遍又立刻骂自己真渣,抱着她又是一阵哄,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经过全说了出来。 “我真的是觉得你俩没必要跟仇人一样。现在我们也不用再和那边断绝联系了,亲人也好朋友也罢,该找回的找回来,别寒了他们的心,好不好?” 从嫆嫆的气已经消差不多了,看着床上的鹿鹿淡淡地回了一句:“等孩子再大一些吧!” 第十九章 我只跟你生 “还生米老师气呢?” 从嫆嫆叹道:“也不是,就是那种,心灰意冷懂吗,沟通不了不想再沟通,厌了烦了那种。” 袁路轻笑:“怎么听着你和米老师跟两口子似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你说父母与儿女之间的关系真的挺微妙的,我妈之前总说等我有了孩子就理解她了,可是,我现在也是个妈妈了,却还是理解不了。有很多父母将孩子当成了她的附属品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用各种方法去控制,到头来还不是把孩子控制成仇人一样?明知道如此还这样,何必呢?!”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不懂放手吧。米老师做了一辈子老师,天天操心孩子们,这对于她来说是工作也是生活。或许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工作和生活混杂到了一起,自己也分不开了。对了,说起这个,我大伯又催我给我哥找对象,他眼眶那么高,我怎么给他找,平时我跟那些女人都不怎么讲话。” “把那小于介绍给他,有钱有闲长得也还凑合,跟你哥也门当户对,是吧,路哥。” “你怎么还没完了!”袁路在床上直打滚。 从嫆嫆咬着牙拍袁路:“别压着孩子!” 袁路赶忙消停了。 从嫆嫆看着袁路稀罕孩子的样子,拉过的手,试探着问:“你说,我们要不要给鹿鹿要个弟弟?” 袁路想了一下:“也不是不行,但还是等鹿鹿大一些吧,现在小格外让人操心,我怕你会累。” 从嫆嫆盯着袁路:“你确定不是不想要?” 袁路盯着从嫆嫆:“你确定你不是生孩子上瘾?” “你才上瘾!” 袁路一把抓住从嫆嫆的手,将她按倒在床上,细碎地吻着她,说:“我说实话,我其实挺担心的,有一个孩子陪着你还好一些,如果哪一天我真的不能陪你了,两个孩子你可怎么带?你不是说这个社会对于女人其实没有那么宽容吗,况且,你还有你的梦想,有你的追求,我们改变不了这个社会,总要尽可能地去适应,所以,等稳定了,甭说一个弟弟,两个都没问题。” 从嫆嫆搂着袁路的脖子:“我不想跟别人生,所以,不要再做些有的没的,我和秦士朗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了,在决定嫁给你的那一天,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好,我知道了。”袁路用拉琴的大手抚摸着从嫆嫆的头发,看着她,欠了欠身,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鹿鹿睡着了。他下了床,一把抱起了从嫆嫆,带她去了里面的房间。 从嫆嫆笑着躲:“你刚刚不是说等等吗?” 袁路一把将从嫆嫆拉了回来,什么幼稚、高冷全都不见了,又换上了一副急切又深情的模样:“等什么等,我不想等了……” 从嫆嫆吻着袁路:“你这样看上去太性感了,知道吗?” “那你还不赶紧的!” 从嫆嫆真不想起床,可鹿鹿大小姐醒了,一哭,她就开始涨奶,将溢乳垫浸得透透的。袁路跳下床跑到外间去抱孩子,轻轻地放到她的怀里,自己窝在一旁看鹿鹿大口大口地吃奶,又去看她疼得龇牙咧嘴,越看越爱看。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将鹿鹿的小包被递给他:“别冻着。” 袁路太喜欢从嫆嫆这种虽然琐碎、细微但却无处不在的关怀了。很多时候他都在想,或许,她对他的爱更多的是因为之前的感情基础,或者是在失恋时有了他这个依靠,之后才是爱情,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们在一起是那样的和谐,如果不是他的病,他有信心可以陪她一直走下去,只是,上天真的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天,一天比一天暖了起来,樱花开的时候,袁路和父母商量,请他们回来帮忙带孩子。奶奶的病情已经稳定,老人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第二十章 婆媳相处之道 袁路和从嫆嫆带孩子一起去机场接了二老,从嫆嫆有些过意不去,说:“妈,真不好意思,忙完奶奶又要来忙活我们,你们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袁妈妈抱着孙女爱不释手,笑着回道:“嗨,我们忙活一辈子不就是忙活你们吗,不然还有什么奔头。我和你爸在泰国的时候也商量了,你大伯那边生意忙,奶奶交给保姆照顾也不是不行,就是不放心。你说保姆照顾老人我们都不放心,照顾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我们就放心了?肯定不行。关键是,现在的育婴师也太贵了,动辄上万,好一点的还要贵,你没工作,袁路就那点薪水还不够给人家的,算了,还是我们来吧!这样你也有时间做点你想做的事。” “真的很谢谢您,其实我妈来也不是不行,只是……”从嫆嫆没有再说下去,毕竟她也不确定袁路父母心里的疙瘩有没有完全去掉。 袁妈妈的视线从鹿鹿的脸上移到从嫆嫆身上,拍了拍她的手:“嫆嫆啊,我这人说话直,说得不对你也别介意。” “妈您说。” “我呢,从来都没有想过袁路有一天会娶妻生子,这个孩子真的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希望,所以我们很知足,正因为我们知足,才会心甘情愿来帮你看鹿鹿。但话说回来,你们也要知足,我们老人没有义务给你看孩子,无论是你妈,还是我们。但既然我们来了,希望你们也能抱着感恩的心态来对待这件事,而不是认为孩子姓鹿就应该我们看。我们年龄大了,很多东西跟不上潮流,如果我们在带孩子方面有什么不妥,你要直说;你年轻,我们看不惯觉得不合适的地方我也告诉你们,你们也不要不耐烦。” 袁爸爸唯恐从嫆嫆多想,从副驾驶座转过头来说:“你这话也太直了,都不会拐弯的。嫆嫆,你别介意,你妈说这么多就一个意思,我们要随时沟通,好的不好的都沟通,也都想着对方的好,少挑毛病。” 袁路故意打岔:“你俩这一唱一和的是不是怕遇到一个不讲理的儿媳妇?” 袁妈妈立刻道:“我们是怕不要因为远者亲近者疏而伤了一家人的感情。” 从嫆嫆说:“妈你别听袁路的,他故意逗你呢,我明白你意思,以后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尽管说,我肯定会听的。” “哎,嫆嫆,我得提醒你,我不说什么拿你当亲闺女的场面话,感情之间的事是相互的,互相尊重最重要。我难保也有不讲理的时候,你也不能因为我是长辈就无条件听我的,那样你多憋屈,你憋屈了我儿子和我孙女能好了?” “妈妈说得对,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当人家儿媳,挺紧张的。” 袁爸爸再次回过头:“就说了别让你这么直白,你这一顿说我都紧张了,更不用说嫆嫆。” “先小人后君子嘛,省的都藏心里掖着,多别扭。” 袁路从后视镜中看着从嫆嫆,笑着说:“我妈虽然直,但深谙婆媳相处之道,这么多年她可是有着丰富的经验,跟我奶奶相处得一直挺好。” “那我得向妈妈学习了。我们互相迁就,及时沟通,互相理解。” 袁妈妈赞许地看着从嫆嫆:“我就说我儿子的眼光没错。” 袁妈妈和袁爸爸一来,从嫆嫆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找工作。她顺利通过了一所重点初中的公开招聘考试,成为了初一的语文老师。这边的教学任务远比之前学校要重,从初一就开始加课时,学生们晚上八点才能放学。从嫆嫆虽然不是班主任,但隔三差五地也要带班到学生下课,碰上袁路也有课,袁妈妈和袁爸爸就要多辛苦几个小时,好在他们也都理解,看到孩子们忙碌的样子非常开心。隔壁桌的老师说从嫆嫆有福气,遇到了好婆家,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想起婆婆对邻居说的话:“我们也有福气,遇到了好儿媳。” 第二十一章 我的袁路 转眼,从嫆嫆上班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她适应得极快,与学生们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好,连系主任都说她天生就该吃这碗饭。她很庆幸这一年多的孕期与哺乳期没有与学校脱节,自信心一下增加了不少,天天有使不完的劲儿。袁路也在按部就班的生活着,学院里一周四节课,培训机构一周三节,乐团一周两次排练,演出不固定,这些是计划是从嫆嫆制定的,不会让他无聊,也更不会让他感觉到累。他们的生活看上去一天好起一天,工作稳定,孩子有父母帮忙,虽然没有多富裕,但也不愁吃穿,只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将这份温暖破坏掉的不是出自于他们本身,而是一个从来就没有人放在心上的人。 小于再次出现在从嫆嫆眼前是从嫆嫆在学校上班后的第三个月,袁路的乐团参加市里的一个活动。他依旧冷酷得生人勿进,对于什么粉丝一概不予回应,却偏偏对难得来看他演出的妻子表现得极为亲昵。这原本是件非常正常的事,可不知为何触动了小于那敏感的神经。 袁路的结尾曲还没有结束便倒在了舞台上。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台下的从嫆嫆其实并没有那么着急,以为他应该是最近练习太累了,她早就说过他,并不是每场排练都必须到场,但是他不听,生怕演出时出问题。她以为他像以前那样,累急的时候也会发病,但过几天就好了,休息一段时间又和普通人一样,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没能醒来。 医生在看了袁路的检查结果后建议从嫆嫆报警,那时的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满脑子还想着周末一起去家具城给鹿鹿买小床的事,因为他总说鹿鹿睡在他俩中间很碍事,是他们俩夫妻感情的绊脚石。对了,还有周五晚上的电影,也不知道他买没买票,他俩已经好久没看电影了。 还是袁爸爸反应过来,打了报警电话,接下来就是录口供、尸检,等检查结果出来,他们才知道袁路的死因是中毒引发的心脏骤停。从嫆嫆仍旧反应不过来,中毒这事真的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况且袁路入口的东西一直很精细,怎么就会中毒? 立案之后从嫆嫆前后去过几次警局,一开始是她被无休止甚至是循环询问,后来是请她从监控里认人,然后她才明白,是有人更换了他的橙汁。看着监控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嫆嫆撑了几天突然就崩溃了,而后嚎啕大哭。 从嫆嫆想过会有这样一天,甚至一直在做着准备,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袁路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是那样的爱他的父母,爱他的女儿,爱他的妻子,爱他的事业,爱这个世界,无论经历过多少病痛和苦难他都一直积极地去面对生活。她觉得,倘若哪一天他真的是因为心脏病发而离开,她和他的父母还可以接受,可为什么偏偏要死于非命呢?这在古代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才会被人诅咒如此,为何他这么好的人还没享受几天幸福生活就要经历这些?她还没有给他生他一直盼望的二宝,他还说要活到女儿结婚。 原来天塌下来就是这样的感觉,从嫆嫆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明明晚年失孤的公婆更需要安慰,可是她完全振作不起来。房间里处处都是袁路的东西,每个角落都有他的身影,就连抱鹿鹿,她都觉得他应当是站在一旁的,不然她就不踏实。 袁妈妈发现从嫆嫆不对便禁止她去警局,并为她请了长假,天天在家盯着她,所有事情都是袁盛回来和袁爸爸一起处理的。 几天后,家里来了许多人,从嫆嫆打不起精神没有出门,也不在意,听到争吵声才竖起了耳朵。 袁盛很快就过来了,将情绪激动的袁妈妈拉进了另一间卧室,敲了敲她的门。从嫆嫆起身开门,将他请进了房间。这几天袁盛一直在警局跑,几乎没顾上看她,见她憔悴的样子,想起来春节他送她来见袁路时,袁路看到她的表情。他也露出了相同的惊讶,拉着她到穿衣镜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路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好不容易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他走了才几天,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从嫆嫆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同样的,只要一看到,她仍旧会联想站在她身边的应该是袁路,那个喜欢给她梳头发喜欢给她搭配衣服还喜欢无时无刻黏着她的袁路。 从嫆嫆的泪止不住,汛期的河水一样,开了闸。袁盛倒乐得她哭出来,这几天她在公婆面前憋得太久了,真怕她憋出内伤来。 第二十二章 很现实的问题 哭了几分钟,外面又吵了起来,从嫆嫆有些按捺不住,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看袁盛。袁盛这才告诉她,小于已经被批捕,他的父母请了律师,本想着借袁路的病情做点文章不至于被判死刑,但没想到牵扯了别的事情。 “小于下的毒是一种新型毒品,据她自己交代,原本她只是想让袁路上瘾以后好控制他,剂量下得也不多,没想到还是引发了他的心脏病。警察在她的车里又搜出了这样的毒品,数量还不少,通过行车记录仪还发现了交易记录。倘若这两个罪名单独来算,她的确不至于判死刑,但两罪并罚就不一定了。她的父母想用钱来换一封谅解书,婶婶一听就炸了,这会儿我听着小叔也忍不住了。” 从嫆嫆擦干眼泪:“要我出去跟他们谈吗?” “不用,我把我公司的律师团队全带来了,咱们都不用去,让律师们先去谈。你先跟我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会出什么谅解书,我永远都不会谅解,一切交给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袁盛叹了一口气:“我讲实话,他们出的条件还算诱人,五百万,有了这笔钱你和小叔小婶包括鹿鹿后半生都不用再为生活发愁了。” “然后五百万就放过一个跟踪狂、瘾君子和杀人犯?他们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我还是那句话,听从法院判决,他们怎么判我们就怎么认,如果判她死刑那就一命换一命,如果不判她死,我也认。至于钱,我也一样听从判决,就算一分都没有我也认了!” “嗯,这一点咱们几个算达成一致了,你放心,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受苦。另外,嫆嫆,袁路已经走了,你一定要坚强起来。我不说什么不知痛痒的话,但,你要记着,你不用为了任何人振作,你就为了你自己。你才三十出头,大好的年华,不应该就这样消沉下去。” “哥,我真的是为袁路不忿,他是个多好的人啊,怎么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我们何尝又不是呢?人总要往前看不是?” 从嫆嫆再次摸一把脸上的泪,深吸了一口气:“哥,趁着你在,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之后的事。” “嗯,你说。”袁盛说着,拖过梳妆台的椅子坐下了。 从嫆嫆定了定神:“估计我这班短时间内又上不成了。爸妈这是顾着我和孩子强撑着,我知道,他们其实更难过,我的确不能再自私和消沉下去,我们还要吃饭还要生活。我现在脑子里特别乱,一点主意都没有,你认识的人多,路也广,有什么不用坐班的工作帮我参谋一下?” 袁盛看着从嫆嫆,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其实你们之后的生活我都想好了,我现在有能力帮你们,再说,从你嫁给袁路的那一刻就是我们袁家的人了,怎么也不会让你饿着。我其实更希望你先整理好心情,经济上的事不用考虑。再说小叔和小婶也都有退休金,你不用担心他们。” 从嫆嫆摇摇头:“这样不是办法,总有一天我们还是要靠自己。” “那这样,你先不要急,一两个月还是能撑得下去吧?给我点时间,我衡量一下,好不好?” “好,谢谢哥。” 话已经说到这里,袁盛干脆又提起了他一直担心的问题:“嫆嫆,我还想问你,可能不是时候,但我想听你一句心里话。” “你说,哥。” “对于你自己,你有什么打算吗?很现实的问题,袁路走了,你还年轻,小叔和小婶不想耽误你。他们可以回泰国与我爸妈和奶奶在一起,你呢,你还想跟他们继续生活下去吗?” 从嫆嫆抬起头,问:“那爸妈还认鹿鹿是袁家的孩子吗?” 袁盛立刻就急了:“你这话说的,之前咱们就说好了,无论如何鹿鹿就是我们袁家的孩子!” “只要爸妈还认鹿鹿,只要他们愿意和我们生活,那我永远都不离开他们。我和鹿鹿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就是我的父母。”从嫆嫆说着又哽咽了,再次落下泪来。 袁盛的眼眶红了:“嫆嫆,我替我们全家,谢谢你,你不知道你和鹿鹿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 第二十三章 鹿鹿的身世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袁盛起身开门,见是律师走了出去。从嫆嫆提醒自己此时此刻就得打起精神来了,也跟着出了房间。 小于的父母和带来的律师们都已经走了,袁盛将袁爸爸和袁妈妈也叫了出来,一家人和律师坐在一起谈了谈,依旧是之前的意思,一切交给法律来解决。律师说:“他们没有胜算,整个犯罪过程拍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吸毒贩毒死刑应该是没跑了。” 袁盛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我听说他们家在咱市很有势力,你说,他们会不会托关系暗箱操作?” 律师摇摇头:“现在不是以前,再说了,袁路好歹也是半个公众人物,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引起了一些关注,想操作也没那么容易。” 袁盛接话道:“我们都关注着些,以防万一。” “好。” 我们永远都无法估算一个人恶的程度,更无法预料他们在做困兽之斗时用出的手段。袁盛真的没有高看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于的父母在经过多方打听知道女儿很有可能会判死刑后开始到处找人想办法,但没有人敢帮他们。就在此时,一个人出现了,他就是当年诋毁从嫆嫆和袁路的记者。 从嫆嫆已经好久没有上网了,袁盛提醒她看新闻的时候她甚至连手机在哪都不清楚。 袁路还没有入土为安,网上便铺天盖地地出现了诋毁他和从嫆嫆的帖子,大体内容依旧是当年从嫆嫆所谓脚踏三只船的事,只是,这次重点不是同情隋靖,而是先对鹿鹿的身世做出了怀疑,并造谣说袁路的深情人夫人设是假的,他其实是个喜欢与粉丝暧昧的惯犯,而此次投毒事件正是粉丝在被玩弄抛弃后的无奈之举。帖子里有理有据,竟然还上传了一份亲子鉴定书和几张袁路与小于在那次新年音乐会酒店门口和餐厅的照片。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估计怕吃官司,没有指名道姓,照片上关键信息也打了码,只是在评论区不停带节奏往袁路被下毒事件上引。 从嫆嫆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人可以无底线到这种程度,诋毁她,伤害她都无所谓,可是,她不想让刚刚失去儿子的公婆和年幼的孩子也经历这些,更不想让天使一般的袁路在失去生命的时候还被泼脏水。而且,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又将袁盛也拖了进来,直指他当年利用权势让一位正义记者被新闻行业封杀。这些事经过有心人的大肆渲染很快发酵,原本非常同情从嫆嫆遭遇的人开始跟风,甚至一些恶毒的人说出了袁路“报应”、“罪有应得”的话。 原本从嫆嫆刚刚打起的精神一下就崩溃了。 袁盛气得砸了家里的东西,袁妈妈终于还是没撑住被送进了医院。眼看事情已经瞒不住,袁盛与袁爸爸商量,拨通了秦士朗的电话。 秦士朗当天就坐飞机赶到了,袁盛派人将他接到了祖宅里。没有多余的客套,在知道秦士朗已经看过网上报道之后,袁盛说了实话:“鹿鹿确实不是袁路的孩子,是你的。” 猜测被证实,秦士朗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是更多的内疚:“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 袁盛摆摆手:“实话告诉你,叫你来对你说这些我也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但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现在嫆嫆的状态特别差,我小叔和婶婶也是自顾不暇。无论如何你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为了孩子着想,关键时刻还得需要你。” “我明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说。” 袁盛走神了一样,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需要你做什么,叫你来之前我满脑子里想的是这事儿你早晚知道,把你叫来也有个可商量的人,你来了,我又不知道该让你做什么了。” 秦士朗顿了顿,问:“我想知道,袁路的父母也知道孩子的身世吗?他们受的打击是不是很大?” 第二十四章 嫆嫆出事了 袁盛立刻道:“这一点你放心,他们不是看到新闻才知道的。你和嫆嫆分手后她才知道自己怀孕了,袁路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她想把孩子生下来,但是又怕米老师反对。袁路不忍心看她为难,向她提出了结婚。一开始嫆嫆没有答应,也不想拖累他,更不想瞒着我小叔小婶。袁路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接着给二老打了电话,把实话全说了。其实他们也挣扎过,但一来,他们不想逆着袁路的意思,难得他有这么急切想做的事情,二来,他们也有自私的想法,袁路的身体很有可能无法生育,原本他这辈子都没打算结婚,现在不但有了媳妇,有这么个孩子总比收养个陌生孩子强,所以就答应了。” “那也很难得,叔叔阿姨真的太通情达理了。” 袁盛看着秦士朗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会把孩子要回去吗?” 秦士朗毫不犹豫地回答:“鹿鹿是我的孩子,也是袁路的孩子,更是叔叔阿姨的亲孙女,只要他们愿意,她可以永远留在二老身边,或者,我继续装糊涂都可以,但只要你们需要,我立刻就会出现,无论做什么都没二话。其实上一次我就猜出来了,刚满月的孩子与三四个月孩子差别还是很大的,我有一个儿子、一个外甥和一个外甥女,就算再粗心吧,我也能分辨出来。之所以没有问,也是尊重嫆嫆和袁路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嫆嫆与你们断绝联系就是因为孩子,她怕你们看出来。” “猜到了。” “既然如此,我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小叔一直担心你知道后会在这个时候要孩子,他们再也承受不了打击了……” 话还没说完,袁盛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袁爸爸的电话,他赶忙接了起来,刚听两句,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边招呼秦士朗一边往外冲:“快走,嫆嫆出事了。” 原本十分钟的路程,袁盛五分钟便开到了从嫆嫆家楼下。救护车还没到,袁爸爸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满头鲜血的从嫆嫆正不知所措。袁盛见状立刻冲了过去,喊:“人呢?!” 袁爸爸指着小区门口的方向大喊:“早跑了!” 秦士朗看着昏迷不醒的从嫆嫆心一下揪了起来,也不顾围观的群众和袁家人在场,伸出双手就想把她接过来。袁爸爸不认识他,去看袁盛,见袁盛点头,他瞬间明白了。 不一会110和救护车全来了,疏散掉围观的人群,秦士朗陪从嫆嫆上了救护车,顾念家里还有孩子,袁爸爸和袁盛与警察一起回了家。 “麻烦您说一下情况吧!” 袁爸爸惊魂未定,声音都是抖的:“嫆嫆这几天情绪非常不好,我怕她憋坏了,就说让她到小区溜达溜达透透气,我在家看孩子。我这也不放心就站在阳台上看,一开始挺正常的,她就在楼前的小花园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一个男的,对着她拍照。我也不知道嫆嫆是不是认识那人,就见她追过去,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还吵起来了,然后我就看那男的先是推了嫆嫆一把,我怕她吃亏就往楼下跑,下去的时候就看嫆嫆倒在地上,后脑勺上全是血。” “您看到那男的长什么样,往哪跑了吗?” 袁爸爸一说起事情经过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怕,声音更抖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回:“我,我也,我没看清啊,不是,我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警察赶忙安抚:“叔叔别急,小区里有监控,他跑不了的,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我这边有什么消息或者你想起了什么咱们随时联系。” “那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您客气了,好好休息。” 袁盛和袁爸爸一起送警察出门,一关上门,袁爸爸立刻拉住了袁盛:“盛啊,你说嫆嫆不会出什么事吧?” 袁盛赶忙安慰袁爸爸:“不会的,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医院看看。” “说起医院,陪嫆嫆去的就是鹿鹿的亲生爸爸?” 袁盛点点头,将与秦士朗谈的结果简单向袁爸爸讲了。袁爸爸明显松了一口气,叹道:“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怪不得嫆嫆喜欢。” “好了叔,你休息会,看好鹿鹿,我先去医院。” 袁爸爸挥挥手,进了房间。 第二十五章 我凭什么不能护着他 袁盛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等找到他们,从嫆嫆已经醒了,清创完毕刚从ct室出来,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精神却比之前好了些。看到袁盛,她迎了上去,问:“爸爸吓坏了吧?” 袁盛和秦士朗将她扶到休息椅上坐下:“还好,你呢,感觉怎么样?” 从嫆嫆揉揉头:“头疼,脑子嗡嗡的。” “那人是谁?” 从嫆嫆看向袁盛:“就是之前诋毁我和袁路、士朗哥的记者。” 一听到“士朗哥”这个称呼,秦士朗的心立刻没出息地急跳了几下,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不应该还如此儿女情长,但他忍不住,在看到从嫆嫆第一眼的那一刻他就忍不住了。以前,他不知道爱是什么,也从未渴望过,可现在,他真的知道了,爱情的甜蜜、苦涩、绝望和无助他全都体验过了,体验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真可以毫无原则不分场合。他不敢看从嫆嫆,将头撇向了一旁。 袁盛点点头:“我猜到了,不过,你是怎么受伤的?” 从嫆嫆说:“一开始他偷拍被我发现了,一看到是他,我就追了过去。估计看我是一个人,他也没躲。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死去的人,逝者为大,他一个新闻记者难道连这点都不懂?他就把当年的事搬出来了,说他报道的是事实如何如何。我也没跟他废话,正好有气没处撒,就开始骂他没有职业道德,歪曲事实不配做一个记者,他就推了我一把。我也气,就说他的文章我看过,除了标题取得唬人,整篇文章不但逻辑有问题狗屁不通,语句不通顺连用词都不正确,像他这样的错误我那上初中的学生都不会犯,活脱脱的就一标题党烂俗文章,不封杀他封杀谁?!然后他就急了,又推了我一把,我一个没站稳,一下就磕走廊柱子棱上了。” 秦士朗听得心惊肉跳,正想安慰从嫆嫆几句,盘算着怎么和那个记者好好掰扯一下,一转头,突然看到袁盛死死地盯着从嫆嫆,那表情像是要吃了她一般。他越过从嫆嫆的身后推了袁盛一把,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袁盛立刻就火了。 “从嫆嫆,你不觉得事情发生的经过你的脑筋过于清楚了吗?” 从嫆嫆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怪异的潮红,她的大眼睛发起光来,带着一种亢奋和狂热,非常神经质的压低声音说:“凭什么他能诋毁袁路,我就不能套路他?像他这种喜欢哗众取宠又没有多大能力的人大多非常自负,但他的心就像窗户纸,一捅就破!现在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崩溃了吧,我也要让他尝一尝,不过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脆弱,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出来!” “嫆嫆!”袁盛突然抓住了从嫆嫆的肩膀,寻着她的眼睛:“你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 “袁盛!”秦士朗不知道袁盛这是怎么了,在他看来,从嫆嫆现在是病人是受害者,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从嫆嫆缓缓抬头,看向袁盛,毫无表情的脸上,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我老公死了,那么好的袁路死了,我是他的妻子,我凭什么不能护着他,凭什么!”从嫆嫆大喊起来,喊完之后整个人歪向了一边,就像被风垂落的树叶一样,没有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秦士朗立刻抱起从嫆嫆往急诊室冲,剩下袁盛仍旧待在原地,失神地盯着某个方向,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一个小时后,从嫆嫆在观察室悠悠转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冲她微笑的秦士朗。她也回了一个微笑,说:“袁盛哥呢?” 秦士朗的笑容僵了一下:“看你婆婆去了。” “你有他电话吧,把他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好。” 袁盛很快就赶到了,从嫆嫆开门见山道:“你猜对了,我就是在故意刺激他,不这样,怎么能抓住他的错处?这一次,你们谁都别劝我,不跟他弄个鱼死网破我是不会收手的。” 袁盛叹了口气:“我们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非要拿自己的身体甚至是性命做赌注呢?得不偿失啊!” 第二十六章 这是我自己的事 “哥,你知道袁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不止是初恋和丈夫,他还是我的精神支柱,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在我被人抛弃的时候,两次,都是他在我的身旁陪着我,他真的太冤了!” 从嫆嫆已经钻了牛角尖,袁盛心里很清楚,眼看着劝不回来,唯恐她又要做什么傻事,袁盛妥协了:“好,那你说,你想怎么做?” 从嫆嫆抹掉脸上的泪,转向秦士朗:“你回去吧,我会出一份委托函,帮我把房子卖了,卖掉的钱,三十万帮我还给我父母,留下欠你的那些,剩下的,无论多少打给我。” 秦士朗说:“你用钱可以跟我说。” 从嫆嫆摇头,态度异常坚决:“这是我自己的事。” 袁盛问:“卖了房子之后呢?” 从嫆嫆盯着袁盛:“你真想知道?” 袁盛也异常坚决:“对,你总得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吧?” “行,我告诉你。我查到小于父亲开的公司在哪了,他不是用新闻博人眼球吗,那我也让他们上一次头条。” “你想怎么做?” “那就不用你管了,只求你把孩子和两位老人顾好就行了。” “从嫆嫆!”袁盛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但凡你还有点良心,你好好想想,倘若你出了事,我小叔和小婶该怎么办!” 从嫆嫆回瞪着袁盛:“不是你让我为自己考虑吗?我现在就是为自己考虑,我活不下去了,一想到袁路我一刻都活不下去!” “别说了!”袁盛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落下泪来,“我求你别说了!” 从嫆嫆愣了一下,起身去拉袁盛,哽咽起来:“你别这样,哥,对不起。” 袁盛忍不住,这些天他压抑得也太久了,许多人都不知道袁路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堂弟、挚友、偶像、骄傲,袁盛在做生意之前其实并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唯一的朋友就是袁路,袁路去世之后,他承受的打击一点都不比从嫆嫆少,之所以强撑着就是因为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可是,他努力了这么多天,奔波了这么多天,却换来从嫆嫆的一句生无可恋,他觉得自己太失败了,从来都没有这样失败过。 袁盛的泪不止因为从嫆嫆,还因为他的瞻前顾后和无能为力,他不想豁出去吗,想,甚至更过分的事他都想过。他恨不得像社会新闻里讲的那样去灭于家满门,去将那个记者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去砸了那家网站。之后呢?让袁家陷入更大的悲哀?可是,面对这样的从嫆嫆,他真的要崩溃了。 “你们两个要不要都冷静一下?”一旁沉默的秦士朗突然开口。 袁盛背过身去深呼吸,从嫆嫆看看他再看看秦士朗,也没了话。 秦士朗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这事我们集思广益一下,不至于就鱼死网破。” 袁盛立刻转过身来:“你有什么办法?”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看来,我们要用一下隋靖的影响力了。” 从嫆嫆把头拧向了一旁:“我不想找他。” 秦士朗拍拍从嫆嫆的手:“别任性。”他转向袁盛,“你跟我出来一下?” 袁盛二话不说立刻走了出去。 “很快回来。”秦士朗说着摸了摸从嫆嫆的头发,“别怕,我们这么多人都会陪着你的。” 从嫆嫆看着秦士朗,将泪水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谢谢。” 观察室的外面是走廊的拐角,天渐渐暖了,窗户开着,半凉不热的风就开始往里灌。这几天就跟打仗一样,袁盛的精神高度紧张,下雨刮风一律无法感知,倒是这风,吹得他心慢慢静了下来。 袁盛已经戒烟很多年的,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抽一根。 秦士朗慢慢悠悠地走到袁盛面前,先是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和袁路长得挺像的。” 袁盛很明显皱了一下眉头,盯着秦士朗,似乎在问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秦士朗不敢说他心里的意思,清了清嗓子,说:“我打算现在就去找一趟隋靖,想办法先让他发一条澄清的新闻吧,然后我们再一起找关系,找媒体,把这件事给扳回来。” 袁盛收回了他那怀疑的视线,其实脑子里全乱成了一团,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但他还是回了个“行”。死马当活马医吧,说不定真的有效果。他从外套口袋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了秦士朗。 第二十七章 僵局 “我也有钱,嫆嫆的房子,她想卖你就卖吧,卖给我,按照市价来,不用打折。还有,其实我一直挺想问你的,既然你这么爱嫆嫆,为什么当年还要放开她?你想没想过,如果你不放手,或许她就不会承受这么大痛苦了?”袁盛冲秦士朗的背影说完,转身又进了观察室。 秦士朗呆立片刻,迈开大步向外走。一路上,他就在想,亲情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在亲情面前,爱情真的可以放弃吗?那陷入爱情里的人又算什么? 隋靖就像个离群索居的隐士,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扑在了他的教育事业上,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在听到秦士朗的叙述之后,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袁老师那么好的人,他们怎么忍心诋毁他?” 所有人都这样想,偏偏那些害人者永无下限! 隋靖当着秦士朗的面,联系了熟悉的新闻媒体和记者,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篇澄清当年事情和为袁路平反的报道。帖子很快被各家媒体转发,刚有点热度却又很快消失,再发,还是如此。秦士朗找了袁盛,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袁盛说:“继续发,我让我们公司的员工转发,然后跟熟悉的媒体公关。隋老师也发动一下认识的人。还有,刚我已经咨询公司的律师,我们可以告那些带节奏的人,凡是出现袁路名字或者有明确指向的都可以起诉,尤其是那几个大v,能告的全告,我就不信了,邪还真能压正!” 秦士朗表示赞同,又补充道:“这样的官司不好打,我们得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 “我这回就要打到底了,正好也给那些遭受网络暴力的人提个醒,为什么要忍,为什么要放任那些人躲在屏幕后面打着正义的旗号去肆意造谣伤害别人?!还有,那个记者也是关键人物,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秦士朗赶忙说:“那我马上回去,之前的和他打官司的时候我曾找人调查过他,有他的照片,我去打印几份,多找些人一起去找。” “行,我把这边分公司的人和亲戚朋友全叫上,你尽快把照片发给我。” 隋靖在一旁听着,突然冲着手机话筒喊:“找人可以,千万别做违法乱纪的事,不然,就算我们有理也容易被对方抓住把柄,到时候更麻烦。” 袁盛满口答应,很快挂掉了电话。 扣掉电话回观察室,从嫆嫆已经输完液,医生说她不用住院,ct的结果也出来了,问题不大。从嫆嫆强打着精神去看了袁妈妈,她依然昏迷不醒,医生说她的求生意志特别弱,比起身上那些老年人常见的疾病,心理疾病更加严重。袁盛唯恐从嫆嫆继续听下去更担心,拉着她离开。她就像个木偶一样被他牵着,一直到进出租车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隋靖不放心,把学校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和秦士朗一起回了市里。分公司的员工已经集结完毕,他们被分散到各个角落,包括酒店、车站,到处找人询问,整整两天的时间一无所获。他们并没有放弃,后来,袁路乐团的同事和一些学生也加入了进来,又找了两天,就在他们以为他早就逃到市外的时候,派出所里了电话,记者被抓住了。 记者在推完从嫆嫆后害怕了,一直在一家小旅馆躲着。其实他们曾经拿着他的照片去那家小旅馆问过,只是老板一天面对许多人忘记了再加上有些人根本不用身份证就能住宿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便搪塞了过去。警察根据沿途的视频监控找到了这周围,因为是老城区又有很多监控死角,他们也是经过多次摸排才把他锁定。 袁盛和秦士朗一起去了派出所,小区的视频拍得的确非常清楚,记者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很快把事情经过都招了,当然,他为自己做了辩解,说是受了小于父母的蒙蔽,再加上当年的事一时冲动才会写那些文章。 事情发展到这终于有了转机,于家父母很快被传唤,但他们拒不承认。事情因为没有证据不但没解决问题,反而帖子的热度又炒了起来。小区视频因为还未结案不能公开,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第二十八章 爸爸 受舆论的影响,袁盛的公司也出了点问题,他不得不将从嫆嫆交给秦士朗,赶了回去。 隋靖回学校几天趁着周末又去了市里,虽然这些天他一直不敢出现在从容面前,但也一直在为这事儿操心。 鹿鹿已经可以自己玩玩具了,袁妈妈和袁爸爸把她带得很好,健健康康的还特别爱笑,只要一看到她,似乎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这些天,从嫆嫆就在失去生活希望和看到鹿鹿后找回希望中徘徊,徘徊得久了,她的精神也垮得差不多了。 从容人坐在游戏区的一旁陪着鹿鹿,说是陪,就是她发呆,鹿鹿自己玩。鹿鹿一如既往的像个天使一样,早早地便学会了看大人的脸色,会在从嫆嫆落泪的时候用她的小胖手拍一拍,然后抱抱她,也会在她发呆的时候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尽量不去打扰她。每当这个时候秦士朗都格外心疼她们母女,甚至联想到,或许鹿鹿现在就已经开始走从嫆嫆的老路,想当年,她小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看米老师的脸色吗? “爸爸。” 正在发呆的从嫆嫆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看向了鹿鹿。鹿鹿的手里正拿着一个小水晶钥匙扣,心形的,里面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之前不知道怎么就找不到了,袁路一直说再去做一个但也没腾出时间来,原来是混进了鹿鹿的玩具箱里。 鹿鹿看着钥匙扣,又发出了一声介于“爸爸”和“大大”之间的声音,从嫆嫆悄悄凑过去,盯着鹿鹿的嘴,可是她又不叫了,将钥匙扣也扔到了一边。 从嫆嫆抱起鹿鹿,把钥匙扣拿到她的眼前,指引着她,问:“鹿鹿,这是谁啊?” 鹿鹿的嘴里清晰地又发出了两个音节:“爸爸。” 这是鹿鹿第一次学会说话,以前那些咿呀呀呀的不作数,没想到先会叫的竟然是爸爸。从嫆嫆再也忍不住抱着鹿鹿大哭起来,哭声引来了客厅里的袁爸爸。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从嫆嫆拼命地忍着,再次逗着鹿鹿,于是鹿鹿便“爸爸”、“爸爸”地叫个不停起来,并且一次比一次清楚。袁爸爸也跟着落了泪,两个大人的哭声成功地将鹿鹿吓哭了。 下午,从嫆嫆失踪了三个小时。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周围找了两圈也没找到,再看到她时,她的手里拿了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黑布。秦士朗心里突然一紧,将黑布抢了过来,展开一看,上面是白色的四个大字:“还我丈夫!” 秦士朗怔怔地看着从嫆嫆,用颤抖的声音问:“你想做什么?” 从嫆嫆异常平静:“鹿鹿都会叫爸爸了,可袁路却再也听不到了。” “问你到底想干什么!”秦士朗吼。 袁爸爸赶忙将秦士朗拉到了一旁,安抚着两人:“好好说话。” 从嫆嫆一点都不激动,这或许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平静的一次了。她慢慢逼近秦士朗,说:“袁路是我丈夫,是那个在你把我抛弃时毫不犹豫接纳我的丈夫!是那个当有人说他是接盘侠时,他对别人说这是对女性对我最大的不尊重一心想着维护我的尊严的丈夫!我不指望你们了,我知道,于家家大业大,袁盛哥再有钱但公司不在这边势力也不在这边使不上劲,既然如此,那就鱼死网破吧!” 第二十九章 于家要遭报应了 “从嫆嫆!你脑子清楚一点,袁路要是知道了,他会安心吗?!” 从嫆嫆一把推开了秦士朗:“我的袁路到现在还在冰柜里冻着,难道他就安心了?!” “你不要这么偏激好不好?”秦士朗抓着从嫆嫆的肩膀祈求着她,“我求你,我们已经在努力了,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你想想鹿鹿,想想袁家的叔叔阿姨,想想为你奔忙的袁盛,你真的忍心吗?” 从嫆嫆再次甩开秦士朗:“好,算我对不起他们。隋靖这几天是不是都在?他不是认识好多记者吗,最后麻烦他一次,把他们都请来!”说着她就要往外冲。 秦士朗一把将从嫆嫆拉了回来,也顾不上有袁爸爸在场,抱着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我错了,我不该放开你,袁盛说得没错,如果当年我没有放手,你也不会经历这么多,肯定还是那个乐观又可爱的女孩。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只要你不做傻事,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从嫆嫆一动不动,说:“晚了。” 秦士朗怔住了,缓缓松开从嫆嫆,脸上呈现的是无尽的绝望。 从嫆嫆瞪着她那更加无神的大眼睛,手指指向阳台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再拦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秦士朗的手骤然松开,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嫆嫆,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眼睁睁地看着她毅然决然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那时的他才明白,原来她变得如此偏激和不受控制,竟然也是拜他所赐。 “别愣着了,想办法啊!”袁爸爸拼命地晃着秦士朗,“难不成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做傻事?” 秦士朗这才回过神,赶忙对袁爸爸说:“叔叔,你赶紧给袁盛打电话。”说着,一边拨着隋靖的电话一边冲了出去。 从嫆嫆到达于家公司楼下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一开始她以为是隋靖真的把记者请来了,可走近一看,才知道是路人,这些人正指着楼顶议论着什么,抬头去看,才发现在楼上有一个黑点,看上去,像站了一个人。 “你的位置被占了。” 从嫆嫆缓缓转头,愣住了。袁路就站在她的身边,他的侧脸看上去更有棱角,更好看。从嫆嫆仿佛一下坠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空间,那里面只有她和袁路,甚至没有鹿鹿,更没有其他的人。那里袁路依旧温柔多情,只是,他为什么不看她,难道他不想她吗? 袁盛见从嫆嫆没动静缓缓转头。而从嫆嫆就是在那一刻突然清醒过来,迅速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袁盛重新将视线放到了楼顶,说:“昨天。于家要遭报应了,你要不要听?” 从嫆嫆转头看向袁盛。 袁盛说:“于家的律师去看守所看小于,可能是为了宽她的心吧,就把最近他们干的那些诋毁袁路的事全说了,然后说舆论已经转向他们这边,法院可能会酌情考虑。你猜怎么着,小于当场就炸了,如果不是狱警拦着,估计她能生撕了那律师。” “什么意思?” 袁盛转头看向从嫆嫆:“意思就是,我们都低估了小于对袁路的占有欲,也低估了她对袁路的感情。可能真像她说的,她没有想过会亲手杀死袁路,她能给他下毒,但别人不能给他泼脏水。她在看守所那边跟疯了一样,撞墙自残,咬自己的手腕,一心求死,送进医院后,被绑在床上都在挣扎着去死。小于妈妈知道后,问她到底想怎么做,小于说必须给袁路辟谣,因为她绝不允许她爱的人有任何污点。” 从嫆嫆完全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佩服小于还是该唾弃她。她抬头看向楼顶:“上面的人是谁?” 袁盛盯着从嫆嫆说:“如果我不把这个人请来,站上去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了?” 第三十章 入土为安 从嫆嫆皱起眉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你去做违背良心违背道德的事。” “放心,我只是帮他找了一点证据,让他明白,他女儿自杀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承受不了工作压力,而是因为职场霸凌。” “于家公司?” “对,我找到于家公司的保安,一点都没费劲就买下了他们公司监控视频,然后就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这几天我翻遍了关于于家公司所有的新闻,结合这个新闻,我从监控视频里找到了受害人,给她的亲人看了。我就是想让他们闹起来,而且我一点都没有隐瞒,说了袁路的事。从昨天开始,受害人的爸爸就一直在和于家交涉,希望他们能站出来把女儿的死因说清楚,老于拒绝得很干脆,说自杀是女孩自身的问题不关他的事。我没拦住,叔叔就爬上了顶楼,想以死来引起关注。” 从嫆嫆有些急了:“老人多无辜,失去了女儿还讨不回公道,你怎么放任他一个人在楼顶,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袁盛看着从嫆嫆:“你能理解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们?倘若是你站在楼顶,那我们怎么办?” 从嫆嫆狠狠地撇过头去不说话了。远处传来了消防车都警铃声,她下意识地循声去看,满眼满脸的急切。 袁盛盯着从嫆嫆的反应,故意说:“悬,三十多层楼,消防气垫根本就没有用。” “袁盛!”从嫆嫆真的急了,“我不管是不是你怂恿的,那是一条人命,袁路的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你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失去孩子的老人家!” 袁盛突然笑了:“从长计议是吧,你想通了?” 从嫆嫆目光坚定:“对,我想通了,你快想办法让老人下来,不然我非去告你不可!” 袁盛将从嫆嫆手中的横幅拿到了自己手里:“放心吧,我找了四五个小伙子在楼顶陪着叔叔,身上还给他拴上了安全绳。既然于家这么想博关注,这一次让他们一次关注个够。” “你这叫扰乱社会治安懂不懂?” 袁盛说:“只要你能清醒过来,更过分的事我也能做得出来。” 从嫆嫆彻底沉默了,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来:“对不起。” 袁盛和那位叔叔想要的效果很快就达到了,当然,隋靖请的记者也出了不少力。事后从嫆嫆才知道,袁盛、秦士朗和隋靖这几天一直在想各种办法,也在做着数手准备,这位叔叔只是其中一个,甚至是没想过会达到效果的一个。袁盛其实并没有怂恿那位叔叔,反而是在他要做傻事的时候保护了他,之所以这样说无非为了刺激从嫆嫆。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他们设想了那么多的可能,动用了那么多力量试图通过正规渠道去扭转局面,最后竟然还是这吸引眼球的“自杀事件”起了最大的作用。这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但也是最无奈的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件事很快引起轩然大波,再加上小于在医院的疯狂行径,记者的道歉声明和被捕新闻,让隋靖他们的澄清帖子几经沉浮后被顶了上来,口风再一次转向,这一次,曙光终于不再是昙花一现。事情很快有了转机,于家四面楚歌,疲于应付,不但没保住女儿连公司也受到了重创,接下来更是丑闻频出。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吧! 在得到撤贴、发表道歉声明、几个大v被禁言等一系列事件之后,袁路终于入土为安。 那天天气特别好,阳光明媚,也是袁路最喜欢的天气。他的墓前聚集了非常多的人,有同事、粉丝、学生,当然也有最爱他的亲人和朋友。家乡的风俗,小孩子不可以去扫墓,但从嫆嫆却执意把鹿鹿抱了去,让袁路亲耳听到了一次最动听的“爸爸”,那是他一直渴望的。 或许是泪水已经流尽了吧,从嫆嫆竟然没有哭,像傻了一样久久地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滚动播放着关于袁路的点点滴滴。如今想来,原来他竟然一直是那样的乐观,留给她的全是希望和正能量。袁盛说得没错,这才是袁路真正希望看到的。 第三十一章 何去何从 袁路的事告一段落,就只等着法院宣判。日子还要过下去,自从从嫆嫆打消了想死的念头之后,她似乎又进入了另一种生活模式,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按照她的话就是,要把之前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隋靖和秦士朗再待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见她没什么事就回去了,袁盛不放心,打算再多留几天。 袁妈妈醒了,但是精神出了问题,一天到晚恍恍惚惚,离不开人,甭说看孩子,还得有专人看着她。尽管家里所有关于袁路的东西都藏了起来,袁妈妈仍然时不时会出现突然大哭的情况。袁爸爸怕再住下去没办法给从嫆嫆帮忙看孩子搞不好还给她添乱,便和袁盛商量,想回泰国。那里没有袁路生活的痕迹,再加上有他的父母和奶奶在,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从嫆嫆当然没有二话,只是内疚自己分身乏术没有办法尽孝。她和袁家人一样,都希望袁妈妈尽快好起来,而且也觉得在当下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收拾好行礼,袁盛不放心,和袁爸爸一起上了飞机,这下,就只剩下从嫆嫆和孩子了。 公婆走后,从嫆嫆想了很多。她和袁路没有存款,以后的生活将会面临很大问题。鹿鹿还不到一岁,保姆的费用过于昂贵,她承担不起,能送的,只有那些托育中心。可正规的托育中心价格也不便宜,一个月起码也得四千以上,而且最晚只能托育到下午四点半。之前的学校虽然一直欢迎她随时回去,时间是个大问题。从嫆嫆又去许多培训机构咨询过,比起学校,这些机构的时间更不合适,学生只有在不上课或者周末的时候才可以去补习,而这个时间段托育中心也是要休息的。 只有这个时候,从嫆嫆才真正意识到一个单身妈妈的艰难。她也想过回娘家,就算妈妈不能接受,她重新找回厚脸皮硬赖上他们也不是不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过去求袁盛帮忙,想过隋靖,却打心底不想找妈妈和秦士朗。 打从袁路出事,从嫆嫆原本一周一次的报平安变成了两周甚至是更长时间。老两口不怎么关注新闻,两个城市隔了几百公里有些消息也不是互通的,没人讲,他们自然也不知道女儿竟遭受了人生中最大的痛苦,只以为她是工作忙。 至于秦士朗,从嫆嫆已经说不清对他的感情。袁路去世之前,她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到底还爱不爱秦士朗,答案模棱两可。说不爱吧,也没那么彻底,说爱吧,她其实更想和袁路在一起。秦士朗曾非常看不过隋靖,或许他不知道,他与隋靖一样,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了外界的东西将从嫆嫆狠狠抛弃了。如果说隋靖的抛弃让从嫆嫆感到愤怒,而秦士朗的抛弃却让她更加绝望。 不是从嫆嫆的错,可所有的后果,都由她来承担。 袁盛只在泰国待了一天半就赶回来了,他责任心那么强的人,也不可能丢下从嫆嫆母女不管,抛去袁路那层关系不讲,尤其她还是他最敬爱的老师的女儿。 再次进门的时候,从嫆嫆的家里已恢复到了往日的干净整洁,阳台上晾晒的床单被罩,冰箱里的青菜水果,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饭菜,这些原本最普通不过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成了一个人重新找回生活信心的标志。袁盛看着,比签了大单还高兴。 “鹿鹿非要跟着我去厨房,本想多炒几个菜,做不成了,凑合吃吧?” 袁盛逗着鹿鹿,看着桌子上的三菜一汤:“就咱俩能吃多少,这些够了。” 从嫆嫆笑了笑,将鹿鹿抱过放到宝宝椅里:“你大老板,大鱼大肉吃腻了,吃点清淡的。” 袁盛的心里甭提多舒畅,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我是该吃点清淡的了。” “爸妈都挺好吧?路上顺利吗?” 袁盛扒着碗里的饭说:“嗯,挺顺利的,上飞机小叔就给小婶吃了药,下飞机才叫醒她,我在家陪了他们一天一夜,挺正常的。” “那就好。” 袁盛抬头看向从嫆嫆,这才发现她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色看上去也好了许多:“嫆嫆,你有什么打算吗?” 第三十二章 自尊与现实 从嫆嫆把她这两天研究的事全说了,袁盛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等她讲完,突然想起了什么,拨通了秘书的电话:“你让工会统计一下,咱们单位有没有那种孩子小没人帮忙看的员工,男女都统计,再单独统计一下有学龄前儿童的单亲妈妈,尽快给我个信。” “你要干嘛?”从嫆嫆问。 袁盛说:“我觉得你这事儿应该不是个例,之前也听员工在闲聊时提起过,我一单身也没拿当回事,现在想想,确实是个问题。” “是啊,鼓励多生,但孩子的看护却是个大问题。以前丁果和家里的矛盾也主要来自这方面,现在她也没能解决,要不是秦士朗给她这份工作,还有他妈妈帮她看孩子,她连工作的机会都没有。” 袁盛点点头,自嘲地笑了:“你说,我一个做母婴用品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 “这也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得了的。” “嫆嫆,你想没想过回去?” “回去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了,这也不是地域现象,是全球问题吧?” “不是,我一直没敢提,我的意思是,你回去最起码我还能帮你。” 从嫆嫆有些失神:“我现在必须有人帮才能生存了吗?” 从嫆嫆自尊心一向特别强,袁盛之所以不敢提就怕她多想,赶忙说:“你也说这是个全球问题,再说了,我不能帮你吗?人活一世谁还没有有困难的时候,更何况在我心里,你还是我们袁家人,一家人都不帮,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受困?” 从嫆嫆短促地笑了一声:“也是,现在也不是考虑自尊心的时候。” “我帮你很伤你的自尊吗?” 从嫆嫆立刻反驳:“我不是这意思。我回去了,肯定还要面对以前认识的人。你知道我妈的性格,原本上高中的时候他就拿袁路的病说事儿,把我们俩硬硬地拆散了,现在我回去,她那性格能放过我?我都能想到她会怎么讽刺我。还有秦士朗。”她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袁盛等了从嫆嫆一会,见她没说下去,接茬说:“秦士朗走的时候跟我提鹿鹿抚养费的事,我说我做不了主,让他自己跟你说,估计是觉得时机不太对吧,就没敢跟你提。” 从嫆嫆有些吃不下去了:“哥,你说,他真提了,我该接受吗?” “为什么不接受,就因为自尊心?抛开这一层关系不谈,他都知道是鹿鹿的生父了,不应该尽责任吗?哦对了,还有个事。”袁盛说着打开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是一份购房合同,“你的房子我已经按照市价买了,你应该知道吧,这几年房价不景气,但还好,你那边的房子还是涨了点。钱按照你说的分了三份,秦士朗的钱我已经还给他了,一码归一码,不过米老师的钱我还没给,余下也没剩多少了。”说着他将两张卡放到了从嫆嫆面前。 “也就说,我回去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袁盛笑了起来:“这就是我赶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事儿的目的。你说你可能不靠我们吗?要这个志气干什么,这不是自己找罪受?这房子是我的,也可以是你的,你如果觉得写着我的名字不安心,那我再卖给你,价格,你把这两张卡还给我就是了,然后再重新贷款,我也不亏,但你就得还房贷,压力就会更大。你也可以考虑把这里的房子卖掉,我小叔说了,这房子他和小婶不要,你可以随意处置。” “我死都不会卖这个房子的,它是我和袁路唯一的共同回忆了,我怎么舍得卖。” “所以说啊,别倔了,跟我回去,房子我也没用,现在也卖不出去,你和鹿鹿安心住着。我们公司有一个工种不用坐班,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可以先做着,我也不给你搞特殊,赚多赚少和其他员工一样,你看怎么样?” 从嫆嫆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什么工种?我只做过老师,别的都没做过。” “网店客服。现在实体店都不好做,我们很多产品都改网络销售为主了,需要大量的客服。这客服有两种,一种是公司旗舰店的,有底薪,一天工作八个小时,一种是没有底薪的,工作时间不限,但卖出去的东西利润与公司五五分成。我的建议是,如果你想做,先以旗舰店为主,等熟悉了产品有了客户群和工作经验再考虑转。” 第三十三章 你离婚了,会找之前的前男友去帮忙吗? “我听过很多不能出去工作的妈妈做网络销售这一行,丁果也做过,好像有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以前还觉得这事儿离我挺远的,没想到我马上也要做了。” “你不会看不起这一行吧?” 从嫆嫆嗔怒道:“怎么会,我对任何合法行业都没有偏见,只是没做过,心里有点打怵。” “这事也不急,你可以回去后先找找工作试试。我知道,你一直非常喜欢教师这个行业,其实我也觉得你不做老师很可惜。” 从嫆嫆摇摇头:“到了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鹿鹿太小了,无论是请保姆还是放托育中心我都不放心。更何况,她已经没有爸爸了,我不想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不能陪伴她成长。谢谢你,哥,我跟你回去,让我试试,倘若我做不了,到时候再做打算。” 袁盛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开心:“行,那这几天收拾收拾,咱回去。” 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也不像许久没人住过,特别干净。小小的餐桌上放了一把钥匙,是之前从嫆嫆给秦士朗的。她盯着那把钥匙看了很久,然后手一扫进了垃圾桶里。她环视四周,对袁盛说:“哥,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袁盛帮从嫆嫆收拾着东西:“你说。” “我想把次卧改成婴儿房,还有这个餐桌,看着旧了,想换一张,另外,门锁我也想换掉。有空的时候能陪我去看看吗?” “这容易,我今天下午去公司看看,明天来接你。” “好。” 餐桌很快就挑好了,从嫆嫆也不讲究,婴儿床费了些时间。从嫆嫆的意思是买个样品床,一来便宜,二来味道也散差不多了,马上就可以用。袁盛却不同意,总觉得样品床被很多人试过,不干净,用着心里也不舒服,到最后还是坚持给鹿鹿买了新床。一买了新床,袁盛也不坚持了,又给鹿鹿添置了衣橱、柜子和智能书桌,恨不得把能置办的一次性置办齐了。 两人抱着孩子往外走,刚走到停车场就看到丁果从一辆车上下来。从嫆嫆正在和袁盛说话,没注意前面,被人挡住了路才看过去,这一看,脸就变了。 丁果把袁盛一阵打量,再看看从嫆嫆:“你要去做明星吗,要什么骨感美?”说完,把她那骨瘦如柴的手臂攥在了手里,还捏了捏。 熟悉的感觉一下就回来了,从嫆嫆把鹿鹿往丁果怀里一塞,冲她伸出手:“红包,见面礼。” 丁果一只手抱着鹿鹿,一直手掏出手机:“能不能先把微信加上?这年头谁还用现金!” 从嫆嫆接过丁果的手机,熟练地按下密码解开手机屏幕,输电话,加微信,不一会儿就利索了。丁果逗着鹿鹿,看着她大眼睛长睫毛稀罕得跟什么似的,脱口而出:“果然是我外甥女!” 从嫆嫆抬头看一眼丁果:“心里想想行了,不用非得说出来。” “我知道,放心,我姨妈都不知道鹿鹿的事儿,但你不能妨碍我们娘俩亲近。” 从嫆嫆接过鹿鹿:“我不妨碍,但你别口无遮拦的,这事儿就我们几个人知道。” “你变了啊从嫆嫆。”丁果瞪着从嫆嫆,“以前你可不这样对我说话。” “你可得了吧,忙你的正事去,我们得走了。” “等一下。”丁果拦住从嫆嫆,转头对袁盛说,“能不能让我和嫆嫆单独说几句话?” 袁盛抱过蓁蓁,对从嫆嫆说:“我去车上等你。” 太阳有点毒,丁果拉着蓁蓁向树荫下走:“什么打算?” 从嫆嫆说:“去袁盛公司,先做一段时间网店客服,等鹿鹿大一些能上幼儿园了,再想办法重新做老师。” 丁果说:“我哥说,他可以带孩子。现在店里有我,那边他又投资了预制菜,手头也宽裕,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告诉他。” 从嫆嫆低着头,笑了笑:“我跟他什么关系,凭什么有困难要告诉他?” “嫆嫆,别置气。” 从嫆嫆抬头:“丁果,你离婚了,会找之前的前男友去帮忙吗?” “这不一回事,我也没给我前男友生孩子啊!” “你的意思是这孩子我不应该生。” 丁果深吸一口气:“别抬杠!我说句实话,你就是不应该生。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靠得住?难道你不怨我哥因为姨夫和你分手,我怎么就不信呢?既然怨你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是不是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也不至于放弃最爱的工作特意腾出时间来照顾她吧?” 第三十四章 人生的性价比 “哦,怨就不要这无辜的孩子了?我也说句实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吗?因为在我得知怀孕的那天晚上我梦到了秦叔叔。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可我就是梦见了。在梦里我特别清楚他是谁,他就站在一旁看着我,也不说话,就只看,后来我惊醒了,醒来之后我就做好了决定,把这孩子生下来。我不信什么来世今生,也不信什么玄学,但我觉得,这样做,最起码在我心里能还清秦家的债。好不容易债还清了,就两不相欠,我心里也舒坦了,那我干嘛还要再跟他有什么牵扯,没完没了了还?” 丁果手指戳着从嫆嫆:“我就知道!看你对隋靖的态度我就知道我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可怎么办,他和隋靖不一样,他是真的把你放到第一位的……” 从嫆嫆果断打断了丁果的话:“行了,别说了,第一位第二位还是末位我已经不在乎了,你不用来当说客。更何况,你说了又能怎样呢,他是能放下之前的芥蒂娶我,还是想继续做回之前的护花使者?我虽然没想过对袁路从一而终,但也不是没了男人不能活,他算什么,看我可怜施舍我?” 丁果急了:“不是,我说什么了,你这连珠炮一样的?” “好,那你说,你想说什么,还是他想做什么?” 丁果沉默片刻,悻悻地开口了:“好吧,我哥虽然没跟我提重新追求你的事,但是他是真心想帮你。” 从嫆嫆冷笑一声:“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是挺传统的,不需要男情人。” “也不一定非得是情人,朋友还不行吗?” “丁果,别搞做不成情人就做朋友那一套,你和白子林做朋友了吗?” 丁果叹了口气,从嫆嫆虽然与米老师矛盾很深,但倔脾气却是一比一遗传过来的,有时候甚至比米老师都吓人。但丁果实在不想看到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和最爱的哥哥变成陌路,他们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种结果太折磨人了。 “嫆嫆,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哥吗?” 从嫆嫆果断回道:“他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所有的决定我都可以理解,谈不上原谅。好了,如果你还拿我当你最好的朋友,你回去转达,他要是想付抚养费,没问题,我收,他想看孩子,随时,其余的就别想了。” 丁果见从嫆嫆像是真生气了也不好再说下去,只好说:“那你有什么需要什么困难告诉我总行了吧?之前我还天天赖着你呢!” 从嫆嫆点点头:“知道了。” 回到车上,从嫆嫆沉默了很长时间。软软糯糯的鹿鹿在儿童座椅上睡着了,闭上眼睛的时候和秦士朗的睡着的时候的确很像,她在心里问自己有没有后悔生下她,可是怎么问怎么都不后悔。或许真的是冥冥注定吧,那一晚的亲热是意料之外的,现在想起来仍然还觉得荒唐。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只能往前走。 “哥,你有女朋友吗?”等红灯的时候,从嫆嫆突然问。 袁盛从后视镜看了从嫆嫆一眼:“没有。” 从嫆嫆也从后视镜里看袁盛:“别骗人了,袁路跟我说过,你身边就没少过女人,只不过都是只谈不想结婚。” 袁盛挠挠头:“我那些连正儿八经的女朋友都算不上,顶多各取所需。” “那个御姐?” “袁路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这有什么的,我其实还挺羡慕你们的,不被婚姻束缚,有自己的事业,多好。有了鹿鹿之后,尤其在袁路走了以后,我为什么那么崩溃,除了真的为袁路难过,有一部分是我看不到未来。很多时候我在想,有了孩子的束缚,我这一辈子甭说女强人了,估计连老师都做不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是,这并不影响你爱鹿鹿。” “所以,人很矛盾。今天我们买家具的时候一直在看它的性价比,你说,人生的性价比是用什么来衡量的,事业?金钱?身份?受欢迎的程度?还是子孙环膝?” 袁盛转过头,看着从嫆嫆:“不是,都不是,是问心无愧。最起码,在袁路在你身上,我看到的,就是如此。” 从嫆嫆笑了,那种被理解释然的笑。她说:“谢谢你,哥。” 第三十五章 单亲妈妈的第一课 袁盛的公司之前主要做儿童辅食和零食,后来牌子打响后开始涉及玩具、童装等。但因为资金问题,玩具和童装不生产,找的外包工厂,只销售。 从嫆嫆听袁盛的话,给了自己一个星期的时间,确实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只找到了一份网络授课的兼职,一周两节课,分别是周五的晚上七点到八点半,还有周六下午三点到四点半。袁盛知道后,让人将她的班尽量排在了白天,而且给她双休。 说好了不给从嫆嫆搞特殊,但袁盛还是这样做了。从嫆嫆不想被人诟病,格外认真,在培训的那一周通过她那优秀的记忆力将公司的产品介绍以及卖点记得滚瓜烂熟,还有网店的一些销售和促销方式也记得明明白白,结业考试,她也是实打实的第一名。正式上岗工作半个月后,虽然她推销能力一般,但服务态度特别好,对产品了解得够清楚,回复也及时,尤其是可以与那些新手妈妈找到共同话题,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在避免踩雷方面倒是挺在行。不过,她的推销能力的确一般,幸好这是一份有底薪的工作,不然靠销售提成的确很难养活自己。 鹿鹿大部分时候是听话的,让从嫆嫆特别省心,工作日的白天很少忙得顾不上孩子,又加上袁盛特意给她装了语音转换文字的软件,也不用费力去打字,只需检查一些错别字和识别不出来的字就可以了,很多时候抱着孩子也能做。一个月下来,没被投诉过,但也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算是无功无过。倒是她网络授课那块有些麻烦,一来,她需要开摄像头,这样就不方便偶尔抱着孩子;二来,她需要备课、讲课和批改简单的作业以及通过这些作业判断下一节课需要着重讲的内容,或许是职业病吧,她对这方面认真到了苛刻的程度,尤其是讲课的时候,她永远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前两节试讲,丁果赶来帮忙带鹿鹿,第三节恰好是秦士朗约定见孩子的日子,也没出什么问题。第四次上课,一开始鹿鹿很给力,一直自己玩,从课间开始她突然不怎么配合了。鹿鹿的午睡时间一般是下午一点到两点,那天也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哪里不太舒服,一直黏在从嫆嫆身上不肯下来,只要一放必哭,眼看着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分钟,按照规定她马上就要进入网络教室,可鹿鹿还是不肯进玩具区。正当她以为这课要上不成了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从嫆嫆冲到门口,通过猫眼一看,立刻打开了门。袁盛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还没放下,从嫆嫆就将鹿鹿塞到了他的怀里,一边往电脑前跑一边喊:“江湖救急,马上上课了,你帮我看会孩子好不好?” 袁盛将东西放到餐桌上,伸头看了一眼从嫆嫆,笑道:“我来的是不是很是时候?放心吧,我看鹿鹿,你安心上课。” 摄像头打开,从嫆嫆不敢说话了,将屏幕切换出去给袁盛发了一条微信:“谢谢你。” 袁盛看着这条微信,带着鹿鹿悄悄进了儿童房。其实他也不会看孩子,以前虽然抱过鹿鹿,但时间都比较短。这会儿鹿鹿小姐心情不好,抱了没五分钟瘪着小嘴拼命往门外探身,虽然不会说话,但一眼看上去就是要找妈妈。袁盛用各种玩具逗都没用,眼看着她马上要哭出来,他也发觉了她的反常,于是按照之前育婴师到公司来培训的方法先是给她量了体温,又敲了敲肚子,才发现异样。那时从嫆嫆上课的声音已经响起,他只好给鹿鹿穿上外套,悄悄出了门。 降温了,还没出单元门,鹿鹿便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袁盛这才发现忘了给鹿鹿拿小口罩,本打算回去拿,又想到没有从嫆嫆家里的钥匙,如果敲门肯定会打扰她上课。想了想,他只好解开自己的外套,将鹿鹿裹在怀里,冲了出去。 一放到安全座椅上,鹿鹿便大哭起来,袁盛心急如焚却没有别的办法,一路开车狂奔到医院,松开安全带,鹿鹿立刻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袁盛的心立刻像要融化了一般,抱着他好一顿安抚。他先去挂了急诊号,又去医院小卖部卖了口罩给她戴上,才重新回到等候区。 第三十六章 不知足的妈妈 接下来就是看医生、化验,等结果出来,从嫆嫆也差不多要下课了。袁盛盯着时间,怕她着急,赶在下课点给她发了信息。五分钟后,她的电话打了过来。 “对不起,拖了会堂,鹿鹿怎么了?” 袁盛正在排队,手里拿着一沓单子,接电话非常不方便,匆匆说道:“没大事,医生说是消化不良,胀气,开了点药。你别折腾了,我马上拿完药回家。” “真不用我去吗?” “真不用,你来我还得等你。外面冷,别感冒了。好了轮到我了,一会家里见。”袁盛说完挂断了电话。 从嫆嫆在自责中等了二十多分钟,听到敲门声立刻冲了出去。鹿鹿一看到她立刻委屈地哭了起来,她也跟着哭,袁盛在一旁看着又无奈又好笑。门口冷,他将娘俩推进屋里,说:“孩子生个病不是很正常,我没当过爸爸都知道,你这个当妈的怎么了这是。” 从嫆嫆哭得更厉害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想到鹿鹿生病了我那会还不耐烦心里埋怨她不听话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我们鹿鹿够乖的了,我真是个不知足的妈妈。” 袁盛这下笑得更开了:“不至于,你也是第一次做妈妈,慢慢来,我们鹿鹿小姐非常大度,不会怪妈妈的对不对?” 从嫆嫆听着袁盛用他那婚后的夹子音去哄鹿鹿,忍不住又笑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坐在了餐桌前:“真的,那会儿鹿鹿腻在我身上不肯下来,我都忍不住想打她了。后来我一想,我不能打孩子,如果我打孩子了,那我不就成米老师了吗,我最讨厌的就是米老师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那套理论了,我可不想成为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袁盛拐进卫生间将水放热了,用鹿鹿的小脸盆接了小半盆,拿回到餐厅,看着从嫆嫆的脸色问:“你真不打算让米老师来帮你?” 从嫆嫆果断摇头:“她会打死我的,真的。” “那叔叔呢?” “他会被米老师打死。” 袁盛也有些头疼米老师的脾气,也不再劝,一边给鹿鹿洗着小手,一边说:“医生说一定要注重入口清洁。我在这想,是不是她老把那些玩具往嘴里塞造成的?一会儿我把玩具都洗一遍,放消毒柜消一下毒。” “不用,孩子糙一点养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女孩就是要娇养,咱又不是没那个条件。”袁盛说完自己愣了一下,忽然转头看向了从嫆嫆。从嫆嫆正在研究他从医院带回来的药,表面上看上去特别正常,见他不说话还抬头看了他一眼。 “哥,你也赶紧结婚要个孩子吧!看你照顾鹿鹿的架势,我觉得你肯定会是个好爸爸。” “我不结婚,我跟我爸妈都谈过了,他们也不管我,说只要不闹出人命,他们绝不插手我的事。” “什么意思?” “就是倘若真的有了孩子绝对不能堕胎,必须结婚生下来。” “这说明两位老人还是希望你结婚生子。” “那我也当听不懂,反正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状态特别好,无牵无挂,一心搞事业,也不用担心没时间陪家人,偶尔还能来给你搭把手。” 从嫆嫆笑道:“你这样一说怎么有种我耽误你的感觉。” “你可真能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怪不得你们小组长给你的试用期评语是‘责任心极强’,挺中肯。”袁盛将盆子里的水倒掉,用消毒洗手液将脸盆刷干净才走了出来,“对了,你试用期过了,找个时间去公司签正式合同吧。” 从嫆嫆由衷地高兴:“确定不是你给我走后门了?” “六个部门的部长给你打的分,我没参与一点。不过,讲实话,你的成绩不是最高的,毕竟你经手的业绩在这,数据一般,不如人家的好看,其余的都没毛病。” “意料之中的,我可能还没学会销售,给我点时间。”从嫆嫆说着将鹿鹿递给袁盛,“晚上没事吧,我做饭,你在这随便吃点?” 袁盛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别做了,怪麻烦的,趁着我看鹿鹿,你去厨房把我买的东西收拾一下放冰箱里,收拾完了我们出去吃,你也轻松轻松。打从回来咱们还没一起出去吃过呢!” “在家吃吧,很快的。” “听话,我给鹿鹿吃药,再不快点就赶上晚餐高峰期还得等位置。” 第三十七章 就为自己活,就活个问心无愧 从嫆嫆见袁盛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很快将厨房里的东西收拾完毕,穿上外套走出了卧室。 袁盛将喝完的药瓶扔进垃圾桶,抬头看了从嫆嫆一眼,笑道:“你还真不拿我当外人,出去吃饭就不能穿件好看的衣服?” 从嫆嫆玩笑道:“嫌我丢你大老板的脸了?” “我无所谓,只是觉得你虽然是妈妈了但也应该是个爱美生活精致的妈妈。你要记住,生活打不垮一个永远积极向上的人,在某些时候生活方式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生活态度,态度很重要。” 从嫆嫆认为这鸡汤很受用,立刻折回卧室,换了一套好看的衣服,还用最快的时间擦了粉底,涂了口红。 袁盛特别开心,拿着鹿鹿的两只小手直鼓掌,仍旧用他那浑厚的夹子音喊:“妈妈好漂亮,妈妈好精神。” 从嫆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赞美的声音了,作为一个妈妈,作为一个疲累忙乱的单亲妈妈,真的很需要。 近两年的时间,这个城市很多地方变了样,回来一个月了,从嫆嫆竟然没能好好看看。看着飞驰而过的风景,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匆忙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孑身一人,等回来,她成了一个丧偶的单亲妈妈。她想起奶奶经常说的那句话,日子真的是不经过啊一眨眼几年就过去了。回想起来,真的想梦一样,她经历了人生的最大磨难,只希望,以后的生活,能顺遂一些。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袁盛停下车,回头看从嫆嫆。 从嫆嫆的脑子仍处于半游离状态,听到声音便转头去看,恍惚之间,她似乎又看到了袁路。这一次她没有沉沦,很快清醒了过来,冲袁盛笑了笑,说:“你有些角度真的和袁路很像。” 袁盛笑了笑,回过头,下车,绕到后座打开门,说:“你去泰国的时候见过我爸爸吧,是不是和我小叔长得也很像?” “对,袁路还逗我说他俩是双胞胎,我还真信了。” 袁盛接过鹿鹿,等从嫆嫆下车:“所以我和袁路像也不奇怪,就冲这张脸,你以后也不用跟我客气,有空尽管使唤我。” “你是我老板,我可不敢使唤你。” “等你哪天去我公司就知道了,我这个老板是地位最低的,谁都能跟我来几句玩笑。” “那多好,脱离了资本家的唯利是图和丑恶嘴脸,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这不是员工们喜闻乐见的吗!” 袁盛扭头看从嫆嫆:“你还是伶牙俐齿的时候最可爱,终于活过来了啊!” 从嫆嫆看着天空中那稀罕的一两颗星星深吸了一口气:“我想通了,你说的没错,我就为自己活,就活个问心无愧,所以,我必须要积极起来。” 袁盛露出了夸张表情:“那我们可得大吃特吃一顿了,怎么也得好好庆祝一下。” “不过这里是不是很贵?”从嫆嫆打眼一看门口的迎宾就知道这里应该不是工薪阶层能来的地方。 “我可是大老板,有钱。”袁盛说着,与迎宾说了句什么,招呼着从嫆嫆走了进去。 虽然是用餐高峰期,但人并不多,也还算安静。他们被安排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风景特别好。 “想吃什么?”袁盛将鹿鹿放进宝宝椅里面。 “我没来过,你点吧!” 正说着,大堂经理走了过来,送上了一套玩具。 “袁总,第一次见您太太和孩子,非常荣幸。” 从嫆嫆一听,刚要去解释,就听袁盛说:“谢谢,今天的个吃是什么?” “鲍鱼花椒鸡。” “那就两份,然后再来一份你们的招牌龙虾,还有我经常点的那两道菜,哦,对了,再加一份女士爱吃的。” “好的,那宝宝需要餐点吗?” “我们家宝宝今天肠胃有点不太舒服,可以的话麻烦帮忙熬一份无糖无盐的米粥或者米糊吧,烂一些,熬时间长一些不要紧。” “好的,没问题,各位稍坐片刻。” 等他们走远,从嫆嫆问:“你常来?” “就你说的那个御姐,她喜欢这里的菜,来了几次还可以,跑顺腿了。” “那你怎么不解释我们的关系,小心他们误会你。” “跟他们有什么好解释的,再说了,我也不是第一次带别的女士来这里吃饭,有些女客户或者别的女性朋友也来过。” 从嫆嫆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坦荡啊!” 袁盛给从嫆嫆倒水:“你是说我渣吗?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那倒不至于,我听袁路说过,你女性朋友是不少,但固定打擂台就那位御姐。” 第三十八章 打擂台的御姐 “打擂台,这说法新鲜。”袁盛笑着,给咿咿呀呀着急打开包装的鹿鹿撕掉包装袋,拿出了一个小兔子玩偶。继续说道,“我们俩吵架的事他也跟你说了?” “说过一点,不过我挺难想象和你别人吵架是什么样子。” “我不吵,我有心理阴影,再说也吵不赢她。”袁盛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笑道,“这人真不经念叨。” “接吧!”从嫆嫆拿出婴儿杯给鹿鹿喂了几口水。 袁盛接起电话,对方先是说了件工作上的事,等谈完了,问他在哪,他说了餐厅的名字,不一会儿,他看了从嫆嫆一眼,说:“不方便,我在和我弟妹吃饭。” 那边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从嫆嫆发觉不对,忙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是她打扰我们。”袁盛说着将手机扔到了一旁,见从嫆嫆还盯着自己,笑道,“放心吧,我就是她的备胎,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从嫆嫆瞪大了眼睛:“玩这么大?” “她父母看不上我这个小公司,给她介绍了一个上市公司的霸道总裁,除了丑点没别的毛病,两人都订婚了。” “那你还要和她继续?” 袁盛盯着从嫆嫆:“你这眼神是在鄙视我吗?” “好,没收住,我换一个。”从嫆嫆赶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换了一个痛心疾首的眼神,在袁盛看来还不如鄙视他。她突然笑了起来,说,“逗你的,这是你的私事。不过,说实话,我的三观的确没办法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但我们两个还有生意上的往来,想像你和隋靖那样断得那么干脆,也没那么容易。” 从嫆嫆点点头,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她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以她的观察,袁盛也没有嘴上说的那样轻松,在接完这通电话之后,他就开始魂不守舍,满桌的饭菜也没吃几口。 将从嫆嫆和孩子送回家,袁盛回了自己的家。门一开,他便闻到了浓郁的香水味,还没等缓过神,一个温润的身体便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去接,她就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手不老实起来。 袁盛仍旧习惯性地去回应,干柴烈火般的一点就着,然后在心里恨自己没出息。 “齐佳!”袁盛将脱了一半的衬衣又拽回到肩膀上,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我们谈谈。” 齐佳很快便将自己脱光了:“谈什么谈,办正事!” 袁盛的嘴被堵住,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齐佳的花样仍然一如既往得多,袁盛突然觉得累了,不想再去迎合,她很快没了兴致,一声“扫兴”之后,下了床。 袁盛被齐佳那白晃晃的身子闪得眼晕,将一个毯子扔了过去:“能不能矜持点?” 齐佳到处找烟,袁盛见状偷偷将空了一半的烟盒塞到了枕头底下,顺势换上了家居服。没找到烟,齐佳更加烦躁起来,冲着床头柜狠狠踢了一脚,脚趾吃痛,又跌坐回床上打滚。 袁盛坐到飘窗上看着齐佳折腾,也不说话,表情看上去有些惴惴不安还有些沉重。 齐佳背对着袁盛侧躺着:“你对你那个弟妹是不是过于关心了?” 袁盛皱了皱眉头:“她是我弟妹,还是我老师的孩子,你的意思是为了避嫌我就应该对她的困难视而不见?” 齐佳一瞪眼:“你急什么,难道不是你上赶着天天去人家那?你不是自诩正派吗,怎么,看到你弟妹守不住了?” 袁盛有些烦躁,头也没抬:“至少她没有未婚夫。做人不要太双标!” 齐佳猛地弹跳而起,蹦到袁盛眼前:“点我呢?” 袁盛看着齐佳那张被脂粉掩盖的脸:“不然呢?” 齐佳气结,坐回到床上冷笑:“我今天发现我那未婚夫外面竟然不止一个。” “然后你心里不平衡了就来折腾我?” 齐佳仍旧不肯穿衣服,毯子也不听话,很快就因为她那撩人的姿势滑了下来:“袁盛,我觉得你哪都好,就是有一点,太较真了。我这不还没结婚吗,既然还没结婚那我就是单身,既然是单身,怎么就不能来折腾你了?” 袁盛说:“嗯,你能,但我可以选择不接受。我还没饥渴到那种程度,都知道是别人的人了还惦记,不合适。” “所以是因为你弟死了你才心安理得地去惦记你那个弟妹吗?” 第三十九章 还不如陌路 袁盛抬起眼,死死地盯着齐佳,脸上像挂了霜一样:“别用你那肮脏的思想去揣度别人,我和嫆嫆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还有你,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在外面也没闲着,怎么,你那年轻貌美的健身教练今晚陪不了你?”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齐佳彻底没了兴趣,起身不紧不慢地穿衣服,“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不在乎你那个弟妹,你俩就算有了什么也无所谓,只要你不耽误和我约会就行,我还没厌烦你,你不能离开我。我想过了,反正以后我还要陪老公,没个人陪你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这样你心里平衡了吧?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贴心?” 袁盛盯着齐佳,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齐佳气呼呼地滚了,袁盛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许久没有动。 从嫆嫆有点不放心把鹿鹿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但她实在没办法,总不能带着她去办手续去。秦士朗的店因为提供简单的早餐很早就开门了,平时他和丁果九点左右才到店里,因为前一晚从嫆嫆的电话,两人八点不到就在店里等着了。 一看到鹿鹿,丁果老远就伸出了胳膊,秦士朗的一双眼睛黏在从嫆嫆身上,样子看上去小心翼翼的。 “可能得三个小时左右,结束了我就来接鹿鹿。”从嫆嫆说着将妈咪包递到秦士朗眼前。 秦士朗接过,说:“我送你,这会儿高峰期不好打车,公交车上也挤。” 从嫆嫆也不看秦士朗,异常平淡地回了两个字:“不用。”说完,扭头出了门。 秦士朗悻悻地站在原地,看着从嫆嫆的背影满脸全是盖都盖不住的悲伤。丁果看看从嫆嫆又看看秦士朗,咬着牙在秦士朗的背上拍了一巴掌:“追啊,你这望眼欲穿的有什么用?!” 秦士朗放下手里的包冲了出去,发动汽车很快追上了从嫆嫆:“上来吧,我也要去袁盛的公司。” 从嫆嫆盯着秦士朗看了一会,再看一下手机上打车软件的排队时间,不情不愿地打开了车门。 “我真有事。”秦士朗对从嫆嫆强调着。 从嫆嫆转头看一眼秦士朗,对他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一点都不感兴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嗯”了一声。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地下停车场,跟在从嫆嫆身后,秦士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原本他们是那样的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最终还是变成了陌路,或者,还不如陌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更希望回到之前的时候,她还是谁谁谁的老师,而他也可以清心寡欲地过一辈子。 “嗨!” 听到声音,从嫆嫆回头,袁盛小跑着追了上来,打量一眼秦士朗:“你俩怎么一起来了?” 三人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袁盛和从嫆嫆在前,秦士朗闷头在后。 从嫆嫆淡淡地回答:“我把鹿鹿放他店里了。” 袁盛一拍脑袋:“忘了叮嘱你了,你带着鹿鹿来公司就是了。” “那可不行,让员工看到了算什么,不能给你添麻烦。” 袁盛说:“真不麻烦,为了你今天来,我还特意准备了一样东西,一会儿给你看。”说完,他转向秦士朗,“你又是怎么回事?” 秦士朗清了清嗓子:“之前跟你谈儿童和孕妈妈、哺乳期妈妈预制菜的事,我觉得可以操作。” “那也不急在今天,负责这块的同事出差了,也不在。” “呃……”秦士朗下意识地看一眼从嫆嫆,见她只顾往前走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拿祈求的眼色去看袁盛。 袁盛会意又改了口:“来都来了,咱俩先谈谈也行。” 第四十章 好事儿 从嫆嫆权当没听到,又看了袁盛一眼,问:“昨晚你做贼去了吗?” 袁盛对着电梯壁扒拉自己的眼睛:“黑眼圈很重吗?” 从嫆嫆说:“我还以为动物园的国宝跑出来了呢,差点报警!” 袁盛直乐:“我昨晚一宿没怎么睡着,今天早上差点起不来,一照镜子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嫆嫆仍旧盯着袁盛:“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袁盛叹了口气:“跟御姐打了一架。” 从嫆嫆立刻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得贱兮兮的:“我懂。” 袁盛一听就知道从嫆嫆误会了:“你懂什么你懂,你不懂!” 从嫆嫆也不理袁盛,进公司转弯去了人力资源处。秦士朗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袁盛脸上还未散去的笑容,突然问:“你俩很熟?” 袁盛猛地回头,一脸地莫名其妙:“你说呢?” 秦士朗说不出来,只觉得胃里莫名反酸,心里有一股火直往上窜。 从嫆嫆很快办理手续,见岗位一栏空着,问:“我还没有定岗吗?” “哦,我们老板说一会儿他亲自跟你谈,现在拿着这份资料可以去找他了。” 从嫆嫆敲响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一进去,就看到袁盛和秦士朗在沙发那边坐着,看到她进门秦士朗站了起来。 从嫆嫆刚伸进去的脚又缩了回来:“还没谈完?要不我先回避?” “进。”袁盛也站了起来,将单人沙发让给从嫆嫆,和秦士郎一起坐在了双人沙发上。 “我岗位怎么空着?”从嫆嫆问。 袁盛给从嫆嫆倒了一杯温水:“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前一段时间我从你那得到了点灵感,就让工会统计了一下我们公司单身妈妈和未入托无人看管孩子的员工,差不多十个左右,我就想能不能在公司这边设一个托育中心,算是公司福利,然后就找了齐佳,就那御姐,她做早教的。老师、课程和一些手续她来帮忙跑,我只负责给钱。我原本想着你有教育专业背景,又有责任心,把这中心交给你来负责,这样也不耽误看孩子,结果,出了点岔子。” “你这想法挺好的啊,出什么岔子了?” 袁盛干笑一声,又去扒拉自己的眼睛:“我那会说的真没骗你,我们大吵了一架,我还让她滚。” 从嫆嫆满脸错愕:“这不像你啊!你牛!话说,这事儿要黄了吗?” 袁盛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了几份资料递给从嫆嫆:“黄倒不至于,估计又要耽误一段时间。这里还有几家早教中心的资料,你也可以研究一下。还有。”他转向秦士朗,煞有介事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现在有请我们的秦总介绍中心的配餐工作。” 从嫆嫆和秦士朗对视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佯装看资料。秦士朗原本就不善言辞,这下更局促了,嗫喏片刻才说:“我们的婴幼儿、孕妈妈和哺乳期妈妈的预制菜和速食业务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袁盛有自己的工厂,设备及各项设施还有给出的生产方案总部看了,认为是我们接触的几家中最合适的,如果没什么问题,很快就可以提上日程。今天他又跟我说了你们要做托育中心的事,我认为想法非常好。刚和老板商量了一下,他说可以考虑免费给孩子们提供餐食,咱这边只需配合做一些宣传就行。” 从嫆嫆放下了手里的资料,忍不住道:“这是好事儿啊!” 袁盛说:“我也这么觉得。做这个行业我太有感触了,其实有很多非常有能力的女性因为孩子和家庭不得不放弃工作,还有的是因为遇到困难牵扯太多的精力工作越做越糟,太可惜了。如果这个中心能顺利建成,最起码我们公司以后再招人就不用考虑什么孕期哺乳期的问题,这是良性循环,互惠互利的事。” 从嫆嫆听着也激动起来:“那就做起来!” 袁盛像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一般站了起来:“好吧,我豁出去这张脸,再去问问齐佳。以防万一,你也看一看其他早教中心的资料。” 从嫆嫆满口答应。 袁盛送从嫆嫆和秦士朗出门:“嫆嫆,在中心成立之前你还是现做着客服的工作,等有眉目了再集中负责这一块,岗位那一块先不着急定,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第四十一章 小心翼翼的大人们 这一次从嫆嫆没有拒绝秦士朗送她去店里,也不好拒绝,她别扭归别扭,但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两人路上仍旧无话,从嫆嫆是不想说,秦士朗是不敢说,除了开车,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揣摩她的心思上,只是,可能因为天生笨吧,他也没能揣摩出什么。 从嫆嫆进店里的时候已经开始午餐高峰,店里忙得热火朝天。她没敢停留,一路冲进办公室。丁果正陪着鹿鹿玩一些新玩具,娘俩甭提多和谐。 “我带了俩孩子,加起来都没鹿鹿听话,太乖了,稀罕死了。”丁果一副慈母状。 从嫆嫆将鹿鹿抱在怀里,向那些玩具抬了抬下巴:“你买的?” 丁果看了一眼门口,没看到秦士朗,神神秘秘地说:“我哥。昨晚你一说要把孩子送店里,都快九点了跑到商场买的。还不让我说,怕你不要。” 从嫆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发现你哥挺有意思,他为什么老把我想得那么不可理喻呢?还有他这一路看我脸色,太别扭了,我跳车的冲动都有了!” “你理解一下他嘛,咱先不说什么爱不爱,正是因为在乎才会小心翼翼。你不知道,自从他知道这个孩子之后一会哭一会笑,神经质了好几天。原本这个店生意好,他都要躺平了的,一听说你又给他生了个女儿,又折腾着赚钱去了,非要富养他闺女,还想着让你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只是你太固执了,非要这么辛苦。” “你少来,你不固执为什么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要,以前你不是也认为一个孩子更轻松一些?” “得,咱俩谁也别说谁行吧?那个,我做主,给个面子,今天中午在店里吃饭行不?” 从嫆嫆不想,怕别扭,怕消化不良,但看着丁果期待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丁果高兴地狠狠地在从嫆嫆脸上亲了一口,屁颠屁颠地安排去了。从嫆嫆看着丁果,心里一阵酸涩,丁果又何尝不是在看她的脸色,以前肆无忌惮的两个人,如今也要小心翼翼了。 从嫆嫆告诉自己,冤有头债有主,她和秦士朗的事,怎么也不能把无辜的丁果牵扯进去。 午餐时间店里很热闹,秦士朗指挥着员工将仓库里好久不用的屏风擦了好几遍搬到了角落附近,隔开了一个六人座,等从嫆嫆入座,他不好意思地解释:“包间好几天前就订满了,这里有点吵。” 从嫆嫆见周围没别人,仰着头看着秦士朗,说:“士朗哥,你不用这样,我真挺别扭的。” “对不起。”秦士朗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们两个谁都不欠谁的,就算欠,在我心里有了这个孩子我也算还了。所以,我们平等、平静地相处,你要知道,在你看我脸色的时候我也会不自觉看你的,太累了。” “好,我知道了。”秦士朗冲从嫆嫆笑了笑,“午饭是我做的,都是你喜欢的,多吃点。” 从嫆嫆点点头:“谢谢!” 也不知道是从嫆嫆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有丁果的插科打诨,秦士朗明显放松了许多,只不过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照顾孩子上。从嫆嫆难得吃一顿心无旁骛的饭,不用顾及孩子,还有人做好了端在眼前就差喂她了。有那么一刻,她的心又动了,秦士朗一直都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倘若他能回到她们娘俩身边,她真的可以轻松许多,甚至,不止是轻松,他会连她一起宠了。可是,为什么不想让他回来呢?自尊心?不是,从嫆嫆打心里觉得,她和秦士朗之间已经出现裂痕了,就算他能跨过鸿沟重新来到她身边,那也是与她一同站在土地松软的悬崖边上,稍有风吹草动两人就会一起粉身碎骨,倘若能保持现在的遥遥相望,或许更安全。 更何况,要命的是,以从嫆嫆对秦士朗的了解,总有一天他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做出与隋靖同样的选择。 第四十二章 老友记 吃过午饭,丁果能有一段相对轻松的时间,见从嫆嫆要走,知道不好留她,可又舍不得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就问:“听说你回来了,朱云蕾想见你,有没有空,咱俩去一趟她店里?” 从嫆嫆一想,的确好久没见朱云蕾了,反正下午没有排班也没事,正好可以聚聚,便答应了。丁果特别兴奋,跟秦士朗打了声招呼开车和从嫆嫆一起去了朱云蕾的店里。 不是学生们的休息时间,朱云蕾的店里有些冷清,只有两对像是谈恋爱的小情侣凑在一起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做着陶具,不管做出来是歪七扭八或者干脆不成型都开心得捡了宝贝似的,撒一顿娇再做一些肢体接触的小动作,看上去有些刻意,还有些尴尬。 朱云蕾正斜眼瞧着那两对,突然看到了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再往上一看,立刻兴奋地大叫起来,将从嫆嫆和鹿鹿一起拥住:“你娘俩终于肯来见我了!快,让我净化净化眼睛,让我好好瞧瞧我的鹿鹿!” 从嫆嫆很快被朱云蕾所感染,也跟着开心,将孩子放进她的怀里说:“快拿走,累死我了!” “咱这闺女不去拍奶粉广告可惜了这一双大眼睛了,真是太漂亮了!” “你怎么样啊?”从嫆嫆和丁果一起坐在朱云蕾对面,笑着问。 朱云蕾腾出一只手,从身后的给学员准备的奖品柜中扒拉鹿鹿可以玩的玩具,一边说:“我挺好啊,除了没男人,一切都好。” 丁果一本正经地问:“咱仨是不是可以组个失婚者联盟了?” 从嫆嫆笑骂:“多光彩的事儿怎么着,也值得你在这炫耀。” 朱云蕾就乐:“我怎么觉得丁果自打离了婚,整个人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啊,是吧丁果,那个给你们店供货的老板还追你吗?你俩不会过起小日子来了吧?” 从嫆嫆的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立刻跟探照灯一样铮明瓦亮,扒拉着丁果的胳膊:“什么情况,展开来说说!” 丁果嗤笑一声,起身自助拿饮料,拧开瓶盖先给了从嫆嫆一瓶:“别提了,一听说我有俩孩子,立马跑了,现在都不亲自来我们店里了,让他的员工来。这一年我遇到的男人还真不少,也试着相处过几个,我发现了,只要我不喜欢了,甭管他们多殷勤体贴多柔情蜜意,只要我一提有两个孩子,立马消失,比他妈的白子林可干脆多了。” 从嫆嫆有些心疼丁果,一想到这一年都没理她,心里特别不是个滋味,倘若还像以前那样在她身边,遇到这样的事陪她骂几句也是好的。从嫆嫆知道,丁果说得轻松,心里肯定很受伤。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更值得同情。”丁果毫不客气。 朱云蕾立刻凑了过来:“你可真行,遭这么大罪也不知道跟我们说一声,那天袁路的事丁果知道后跑到我这大哭了一场,可把你骂得不轻。要我说,你就是该骂,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朋友,朋友不就是有难的时候拿来依靠拿来用的吗,你倒好!” 从嫆嫆的眼睛一热,忙打哈哈:“好了,我的错,我的错,我道歉。” 丁果立刻说:“行吧,我们不和你一般见识。” 朱云蕾又问:“话说,你工作什么情况了?我只听丁果说你上班了,但具体没说做什么。” 从嫆嫆简单把工作情况说了,临了补充道:“我现在还没定岗,就等着托育中心能不能做起来。” 朱云蕾立刻凑了过去:“能为女职工考虑得这么周到的老板可是稀罕物,不错。对了,办手续什么找合作机构的事你可以找我啊,我好歹也是半只脚在这行业里面的。” 从嫆嫆眼前一亮:“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快跟我说说!” 第四十三章 隐情 “这事儿其实挺复杂的。如果你们想自己做,要跑一大圈手续,等审批,我觉得你们老板脑子挺好使,通过与成熟的早教中心合作可以省去不少麻烦,顶多就是费用能稍高一些,但听你这样说,他应该也不差这几个钱。” “我觉得不是钱的问题,我们老板也说了,这是互惠互利的事。” 朱云蕾伸出大拇指:“眼光长远,他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能拢住多少员工的心,确实值得表扬。” “要不这样,我问问我们老板有没有时间,你当面跟他讲讲,之前他把这事儿交给了一个朋友全权处理,都没仔细研究过。” 朱云蕾奇道:“心这么大呢?” 从嫆嫆笑着眨眨眼:“女性朋友,你懂的。” 朱云蕾立刻恍然大悟:“我就说,夫妻档最麻烦,尤其是在拆伙的时候!” “你知道就行了,别漏出来啊,显得我多嘴。” “放心。” 从嫆嫆起身和袁盛通电话去了。朱云蕾光顾着和她说话,一转头见丁果表情有些怪怪的,便小声问她怎么了。 丁果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从嫆嫆,凑近朱云蕾:“她那老板,我们师哥,是个挺不错的人,也是袁路的堂哥,长得和袁路差不多帅,人也好,性格也好,有钱,关键对嫆嫆还特别好,我都有些担心我哥没希望了。” 朱云蕾恍然大悟:“不过,你哥和嫆嫆也不太可能了吧?连你都说你哥把嫆嫆伤透了,我觉得以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因为孩子再去接受你哥。” “可问题是我哥现在眼里心里全是嫆嫆,前几天我姨妈又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死都不见,你说这俩人算怎么回事啊。我啊,宁可他们俩来个痛快的,要不就咬死了以后只做朋友,要不就什么也不要顾,直接在一块得了。上辈子的恩怨,干嘛要他俩承担?” “你那姨妈也是个倔的,以前不是挺喜欢嫆嫆吗?” “她更喜欢我那个诈骗犯姨夫,嘴上不说就是了。再说了,就算我姨妈可以放下,我哥也没办法完全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到现在还在自责是他害了我姨夫。而且这事儿出了之后我才知道,我姨夫因为有立功表现,刑期已经从无期减到了十八年,而且那个时候他还可以减刑,都已经在审批了,如果不是这个事儿,估计马上就要出狱了,人就这样突然没了,你说我哥和姨妈心里能过得去吗!” 朱云蕾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是挺可惜的,估计是叔叔觉得污点已经洗不掉了,以后还会影响儿子吧?” “我估计也是,不过他也傻,死了就不影响了?事实摆在这,不是更严重了吗!” “这事儿你有没有跟嫆嫆说?” “说这干嘛,让她难受吗?她那么善良的人,何必呢!你也不要说,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没意义。” 从嫆嫆其实早就打完电话了,只是装着还没挂断竖起耳朵听朱云蕾和丁果两人窃窃私语。确切地说她们也不是在窃窃私语,以她语文老师的专业判断,这两位顶多算“窃窃”,那嗓门一会儿比一会儿大,没说两句就与“私语”就搭不上边了。 从嫆嫆以前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会儿才明白原来还有减刑的事。她的心不自觉地内疚起来,无论对秦士朗,还是对他的父母,亦或者是对他们这个家庭。原本以为生下鹿鹿她便将什么都还清了,现在看来,果然是她在自欺欺人。 第四十四章 你恨我吗 从嫆嫆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保持微笑,重新回到了丁果身边,像没事人说:“我老板说他今晚没什么事,问两位美女肯不肯赏光,一起吃个饭。” “我也请?”丁果指指自己,满脸惊讶,“难道袁路没警告他不许和我玩?” 从嫆嫆笑着剜了丁果一眼:“袁路没你想得那么幼稚好吗?” 丁果说:“说起这个,我一起很好奇,袁路是天蝎座吧,这么记仇?” 从嫆嫆喝口饮料,看着丁果说:“行,等你什么时候找到真爱了,我去给你搅和黄了,我看你记不记仇。” “别!”丁果立刻蹭道从嫆嫆身上撒娇,“我错了,我肯定也记仇,所以为了我们的友谊能够天长地久你可千万别给我搅和!” 从嫆嫆推开丁果:“说正事儿,你俩到底有没有空?” 朱云蕾说:“我倒是有。” 丁果说:“不开玩笑,我晚上得带孩子,真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你们谈正事儿,我就不掺和了,等咱们再聚就是了。” 从嫆嫆想了想:“行,那就这么定了。” 说话间,丁果看了眼手表:“我得回去了,差不多好备菜了。嫆嫆,你是在这等着和云蕾一起去约会还是回家?” “时间还早,我回家吧,鹿鹿得睡午觉,不然晚上容易闹。” 丁果起身:“那送你。” 路上,丁果和从嫆嫆闲聊着,两人很快又回到之前你一言我一语斗嘴的时候。鹿鹿在从嫆嫆的怀里睡着了,快下车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对丁果说:“帮我转达给你哥,有时间的话让他来找我一趟,我想和他谈谈。” 丁果看着从嫆嫆,拍了拍她的肩膀:“谢谢你,嫆嫆。” 从嫆嫆笑了笑,下了车。 半个小时后,从嫆嫆家的门铃响了。她知道是谁,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门打开。 秦士朗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了新的餐桌。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失落,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将左手的大购物袋放到玄关处,拎着右手的拐进了厨房。冰箱里放满了食物,一看包装,秦士朗就知道是袁盛送的。他默默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冰箱报警才回过神,将冰箱里的东西重新规整了一下,好不容易把他买的那些塞了进去。 走出厨房,从嫆嫆已经在餐桌前垂首等秦士朗。他坐到了她的对面,看着她,等着她先开口。 从嫆嫆突然卡了壳,不知道先说什么才比较妥当,想了半天,先捡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别给鹿鹿买太多玩具,浪费。” 秦士朗“嗯”了一声,许是觉得有些敷衍,又补充道:“知道了。” 从嫆嫆的心情有些沉重,因为她想到了秦妈妈,那个温暖又直爽的老太太:“阿姨,还好吗?” “挺好的。” “秦町呢?” 秦士朗沉默片刻:“不好。原本他的性格开朗了一些,咱俩分开后,他好像比之前更沉默了。不过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说是不想辜负你。” 从嫆嫆的心更加沉重了,原本她是想用秦町缓解一下心情的,这下似乎适得其反了。“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知道,有一次我和丁果谈起你,他听到了。” 从嫆嫆点点头:“高一了吧?在哪个学校?” “二中。” “咱市最好的高中了,真不错。住校吗?” “住校,明天去接他。” “高一还能双休,等高二开始就单休了吧?” “是。” “你要是同意,明天上午我没工作,让秦町来我家吧。但是别告诉他鹿鹿的事。” 秦士朗这才抬起头看从嫆嫆:“不会打扰你吗?” 从嫆嫆回看着秦士朗:“不会。” “嫆嫆,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从嫆嫆点点头。 “你恨我吗?” “你之前好像问过这个问题吧?!”从嫆嫆移开视线。 “那我再问一次,你恨我吗?” 第四十五章 我已经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从嫆嫆摇摇头:“以前恨过,现在不恨了,因为袁路治愈了我,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我有多不堪,都有他给我兜底,挺踏实的。” “可是他现在已经走了。” “有的治愈是一生的,有的陪伴不需要待在身边,心里有就够了。” 秦士朗低下头,手中的纸巾已经搓破了。“真好。”他说。 从嫆嫆有些不明白这句“真好”指的是谁好,哪里好,什么好,但她也无心去问,说:“我今天请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秦士朗抬头,看着从嫆嫆:“怎么放下?” 从嫆嫆身体前倾,盯着秦士朗的眼睛:“我会努力适应单亲妈妈的生活,也会努力去接受更好的人,然后去过我想要的生活。我也希望你也能遇到更好的人,去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我们都没错,以前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我很珍惜。只是,你不够好,我也不够好,所以,我们走不下去了。我在和袁路结婚的那一刻便已经从我们的关系中跳脱出来了,我希望你也出来。鹿鹿永远都是你的女儿,无论咱俩以后是仇人还是朋友,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秦士朗在从嫆嫆的注视中渐渐红了眼眶,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吧,他对自己说。 “嫆嫆,或许你不相信,我这一辈都没这样爱过一个女人,从来都没有过。” “可是。”从嫆嫆说,“你已经亲手放弃了她。” 秦士朗毫无征兆地哭出声来,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哽咽着。从嫆嫆强压着内心想要安慰他的冲动,等着他慢慢平复,注视他站了起来,走到自己面前。他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或许是最后一次,在她无声的注视下将她抱在了怀里。他摩挲着她的头发,久久的,尽管从嫆嫆没有回应,尽管她身体紧绷,可是她没有推开他,他也没有放开她。 “嫆嫆,我只有一个请求。” 从嫆嫆在秦士朗的怀里问:“你说。” “在你遇到更好的人之前,不要拒绝我的关心。放心,我会掌握好分寸,绝对不会让你为难或者不舒服。” 从嫆嫆推开秦士朗:“我希望这份关心是对鹿鹿。” 秦士朗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他知道,从嫆嫆已经将他之前的一切全都从心中抹去了,门锁、餐桌包括次卧中的那张床,全都已经从她的生命中消失,而这些也变相代表了他。 从嫆嫆很快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赶在鹿鹿醒来之前焕然一新。见还有时间,她抱着鹿鹿一起去了小区外的理发店,非常俗气却又极有仪式感地将长发剪短,换了个利落的发型。鹿鹿似乎对她的新发型非常满意,不停地玩着她的头发。来接他们的袁盛也很惊讶,直呼她这样比之前看上去精神多了。 从嫆嫆的确需要焕发一下精神了。 晚上的会谈很顺利,朱云蕾远比她说的要专业,将成立中心的两种方式相比较,给了袁盛一个具体的方案,并表示,她有相熟的早教机构,如果能定下孩子的数量以及对老师和课程的需求,她也可以让他们先报个价,以便他参考。两人加了微信,方便以后在细节方面沟通。 送走朱云蕾,袁盛将从嫆嫆送回了家。这一次袁盛没有上楼,在楼下看着她家的灯亮起才驱车离开。 第四十六章 齐佳打过来了 第二天十点多钟,秦士朗把秦町送到了从嫆嫆家里。两年多没见,秦町已经完全变成了大孩子,从一米七直接窜到了一米八五,模样也长开了,像极了电视剧里的那些小鲜肉,只不过,秦士朗说得没错,人却不怎么爱说话了,只是还残留着孩子的习性,见到她的第一眼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两年,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人生中极其平凡的两年,可对于从嫆嫆以及她身边的许多人来说却是极不寻常的。秦町说,他一直以为有一天能叫从嫆嫆一声妈妈,从来都没想到现在不但叫不了,反而见个面还要这么费劲。从嫆嫆唏嘘不已,但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是承诺,只要他想她了,随时都可以来见她。 秦町很喜欢鹿鹿,下午的那节课,多亏了有他帮忙看着。 周日晚上,从嫆嫆接到了袁盛的电话,说中心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周一一早让她去公司一趟。“你可以把鹿鹿带过来,我帮你看。还有,明天你有可能要跑很多地方,穿舒服的衣服。” 从嫆嫆一听,立刻打消了带鹿鹿去公司的念头。一来,她不想让公司的人觉得她在搞特殊,或者误会她和袁盛的关系,二来,通过这几天鹿鹿的变化,其实她挺想让鹿鹿与爸爸多接触接触,这对她的成长也有好处。 想到这,从嫆嫆婉拒袁盛,拨通了秦士朗的电话。秦士朗一听满口答应。 将鹿鹿送到店里,从嫆嫆便去了公司。等了一会儿,朱云蕾帮忙找的早教机构负责对接的人到了,袁盛给互相介绍了一下,说:“从老师从事教师行业许多年,比我内行,佟总可以将想法对她讲一下。” 从嫆嫆与佟总握手,客气地说:“还请佟总多多指教。” 佟总的年龄看上去不大,不超过三十岁,一副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样子,是从嫆嫆身上也曾经有过的,虽然她也没有多老,但总觉得已经失了这种心气。 “谈不上指教,有什么事咱们随时沟通。那我就先介绍一下我们对这个托育中心的设想吧!” “您请。” 佟总从同事手中接过激光笔,对着幻灯片从他们早教中心介绍开始,针对师资配比、课程设置、托育时长及报价等几个方面详细阐明了对合作托育的设想。从嫆嫆虽然对这方面不是很专业,但作为曾经的老师和一个孩子的妈妈比较能切身体会。等介绍结束,她未发表任何意见,而是看向了袁盛。 佟总坐回到位置上,问:“不知两位对我们的报价和方案有没有什么意见?” 袁盛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压根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从嫆嫆赶忙提醒,他回过神,对佟总说:“还不错,容我和几个相关部门的负责人讨论一下,然后咱们再沟通,怎么样?” 佟总一听立刻站了起来:“当然,那我们就等袁总消息。” 几人互相道别,送走佟总他们,袁盛向从嫆嫆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起去了袁盛的办公室,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袁盛苦笑着说:“齐佳打过来了。” 从嫆嫆惊讶地看着袁盛,小声问:“什么意思?因为什么啊?” “不知道从哪听说我重新找了早教机构,刚刚质问我,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专业,公私混为一谈。我也解释了,那这边价格、服务等方面就是比他们的更有吸引力,这一对比,我找她才不是不专业好吗,她就火了,说要当面谈。一会儿就过来了。” “那我回避一下。”从嫆嫆说着就要起身。 第四十七章 婚姻的本质 袁盛赶忙按住从嫆嫆:“你干嘛要回避,一起听听好了,这事儿以后就是你负责了。” “你俩的关系,有外人在多尴尬啊?” “尴尬什么,我俩没关系,我都叫她滚了能有什么关系!”袁盛气呼呼地说。 从嫆嫆有些哭笑不得:“我发现你有时候也挺幼稚的。” 袁盛的身体往沙发上一靠:“我觉得我挺贱的,之前她刚跟我说家里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我就应该跟她分手,不过那时候也没想到一定能成,就没忍心,结果拖到现在。” “你要是真的爱她为什么不争取一下?你的公司规模也不小,以后也不是没有发展的可能。再说了,为什么非要把婚姻和资产挂钩,那样的婚姻真的会好吗?” “嗨,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吧,有些人讲究门当户对。以前我对这方面还真没有什么想法,但自从经历过齐佳,突然觉得这婚姻真的就像网上说的,可能就是一种合作关系吧。那如果没有了爱情做支撑,可不得考虑金钱、地位甚至是家庭背景那些吗!” 从嫆嫆想到了她和秦士朗,笑得有些勉强。袁盛发觉她不对劲,忙找补:“我一生意人,受到了刺激,胡说八道的,你别往自己身上联想。” 从嫆嫆摆摆手:“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前几天丁果也提到了这些,原本她和一个人看对眼了,本来想发展一下,结果人家一听她带着俩孩子立马跑了,现在面都不露了,挺现实的。” 袁盛叹息道:“都说现在男多女少,但细想起来,女人的失误成本会远比男人大。就失婚群体而言,人们对女方的年龄、婚否、是否带着孩子等等要比男人更苛刻一些。” “人要是真的能不结婚就好了,但一个人难免有孤单的时候,难免有想要依靠的时候。我有时候挺同意网上说法的,现在的女人大多独立,有养活自己的能力,看上去似乎的确不需要婚姻去拖后腿,可是真的可以做到这样洒脱吗?抛去外人眼光这一点不谈,婚姻本身的意义是相互扶持、相互包容的一种关系,是良性的,是可以互相成就互相成长的,没能做到并不是婚姻的错,错的是人。” “所以说,复杂的不是婚姻,是人的思想,许多东西都是我们强加的。比如,你知道我和齐佳一直没定下来的原因是什么吗,除了资产这方面?” 从嫆嫆想了想:“你们都是一心做事业?” “不是,是因为她比我大了八岁,她父母认为我年轻小就不靠谱。在我这里其实真没有考虑这方面。” 从嫆嫆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袁盛笑着说:“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争取了,不是因为资产,而是你没有安全感。你觉得这两个在你眼里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将齐佳轻易地就打败了,之后倘若再遇到其他的问题,你们就算结婚了也是不牢靠的。” 袁盛盯着从嫆嫆:“你知道袁路曾经怎么形容过你吗?” “夸我冰雪聪明?”从嫆嫆开玩笑道。 “差不多,说你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可是却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从嫆嫆微微有些怔忪,而后,笑了起来:“人生难得糊涂。” “所以,你和秦士朗真的没有可能了?” 第四十八章 修罗场 从嫆嫆深吸了一口气:“对,我那天都和他说清楚了。” “他甘心?” “说白了,他也是个明白人,也没有说非我不娶,就是在我们两个热恋期发生了那样的事心有不甘而已。” “他和他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这事儿放谁身上都挺为难的。你说当今社会还有多少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都是在做着各种衡量。” 从嫆嫆哑然失笑:“是啊,多可笑,我一开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全是因为爱,也是考虑了许多与爱情无关的东西,后来陷进去还嘴硬,其实我不如他诚实。” “你俩真挺可惜的,不过这事儿随缘,强求不来。” “对。”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袁盛的秘书打开门说:“齐总来了。” “请她进来就是了。”袁盛一脸诧异,之前齐佳来找他都是长驱直入,甭管他是不是有事或者是不是在休息,公司的人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俩的事,见怪不怪,从来都像今天这样过。 齐佳从秘书的身后闪了过来,一双眼睛先是对着从嫆嫆一阵打量,而后才将目光放到了袁盛身上。 袁盛装作开玩笑的样子请齐佳进门:“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脱下大衣,齐佳穿了一件非常合体的针织连衣裙,将她的曲线展示得淋漓尽致。她化了精致的彩妆,戴着与衣服相得益彰的成套首饰,皮肤白皙,气质优雅,一点都不像四十出头的人,可以看得出来,她平日里肯定是极其精致的女人。 “主要是怕打扰到你们。”齐佳说着,看向了从嫆嫆。 从嫆嫆在齐佳的注视下心里突然有些坠坠的,明明没做什么,却总有种心虚的感觉。她冲齐佳笑了笑,打了声招呼:“齐总好,我是从嫆嫆。” 齐佳说:“我知道,袁盛的弟妹嘛!” 一听“弟妹”这个称呼,袁盛立马敏感起来,挂了脸,用眼神警告齐佳。 齐佳有些悻悻的,收回视线,定了定神:“得,谈正事儿,说说吧,对我们哪些地方不满意?” 从嫆嫆不知道齐佳给的方案,当然不敢多嘴。袁盛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也不想多话的样子,犹犹豫豫的。齐佳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发作,突然转向从嫆嫆:“他弟妹,可以让我们俩单独聊几句吗?” 从嫆嫆早就想离开这修罗场,一听赶忙站了起来,这一次袁盛没有拦,等她出去了才说:“对,你心里想的没错,我就是不想再和你有什么过多的牵扯,以前的生意如果你想继续无所谓,但之后的,还是算了。” 齐佳一听就火了:“说你不专业你还不承认,怎么,咱俩不就是睡了几次吗,怎么就做不成生意了?” 袁盛跑到门口将虚掩的门关上:“能不能小点声?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咱俩睡过吗?你可是要结婚的人了!” “我怕什么,是你怕吧?你不是说以后要把这一块交给弟妹吗,怎么,怕她夹在咱俩中间为难?” 袁盛无语了:“她不配有名字吗,能不能别弟妹弟妹的?你在提醒我什么?” “我不提醒你行吗,难道她不是你弟妹?” 第四十九章 道不同 “齐佳!”袁盛冷了脸,“我已经忍耐你很久了!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将我们两人的事非要把嫆嫆扯进来?你不觉得很不讲理吗?你怕什么,怕我怨你始乱终弃?放心,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毕竟我们一开始就不是抱着天长地久的想法在一起的,你亲口告诉我,我们就是互相取暖的两个人,到了分开的时候自然要分开,我也一直拿这句话提醒着自己,现在,你要结婚了,我认为咱俩已经到了分开的时候,你又干嘛不依不饶的?实话告诉你,我的家教禁止我做小三,所以,我不可能在你结婚之后还跟你保持着情人关系,我做不到!” 齐佳突然哭了起来,哽咽着说:“我以为我挺潇洒的,没想到真到了要分开的时候我才知道离不开你。袁盛,我收回之前的话,我们就长长久久地好不好?” “在你眼里,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你有没有打从心里重视过?不说那些没用的,我就问你一句,你会取消婚约吗?” 齐佳沉默了,摸一把脸上的泪,发了会呆,从包里拿出一个气垫补起妆来:“行,我知道了,你不想和已婚妇女搞在一块,怕人家骂你不道德。我也实话告诉你,我的婚礼会如期举行,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没有人逼我。我能把婚姻和爱情分离开来,你不行,既然如此,那也无所谓了。现在谈公事,请袁总说一下我们公司到底在哪一方面让你不满意了吧!” 袁盛也不想再继续纠缠私人问题,翻来覆去就那点事儿,既然谈不拢就没必要浪费时间。“我就事论事,首先,你们的价格比我们询到的最低价高了近百分之四十;其次,你们提供的固定老师是两人,机动老师是两人,但别家公司均可以增加一名;课程设置,对,你们的课程设置的确很有优势,知识覆盖面也广,但针对一到三岁的孩子有些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的话你一向不放在心上,这次涉及到公事也是这样。你应该并没有弄懂我成立托育中心的初衷,我只是想让我员工的孩子能有人看管,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些孩子都还太小,需要爸爸妈妈的陪伴,在这一点上,我在你的方案里没有看到任何说明,甚至连提都没提,但其他机构却淡化了课程教育,加重了这一点。” 齐佳说:“首先,我们机构的早教课程在专业领域是受到肯定的,现在的孩子多卷,从一岁开始培养外语语感,继而感统课、左右脑开发等等,都是为了将来打基础,你们的观念和农村的老头老太太有什么区别,总觉得孩子有人看着不磕着碰着吃饱穿暖就行了,这是不对的!” “齐佳,你看过我们做的问卷调查了吗?” “看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十个想要把孩子送到中心的员工有九个并不希望孩子上太多课,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不是在各种课程中挣扎。” “我说了,这种观念是不对的!” 袁盛制止了齐佳接下来的话:“不,你还是没有明白,我不管这个观念是否正确,是我作为一个老板作为一个发起人,想要尊重我们员工的意见。但是你,并没有尊重你客户的意见,而是不断地把你的想法强行灌输给我们,这让我们很不舒服。而且,别家公司也并没有只是忙我们看孩子,他们也会安排相应的课程,只是侧重点更尊重我们的需求。” 第五十章 所有的妈妈都值得尊敬和体谅 “你还是在变着法儿说我太专制,不尊重你。” 袁盛无奈了:“不是谈公事吗?” “行,那我问你,你成立这个中心难道不是为了你的弟,哦,不,难道不是为了从嫆嫆?” 袁盛直视着齐佳的眼睛:“别再小人之心了行吗?知道什么叫以小见大吗,我只是通过嫆嫆遇到的困难想到了我们公司类似的员工,尤其是女员工。不但如此,如果这个中心能够顺利成立顺利运营,我还想发表倡议推广给每一个企业,让他们明白,所有的妈妈都值得尊敬和体谅,而不是一味地去苛责他们,拿着超人或者神仙的标准去要求他们。你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想必从来都没有体会过那种孩子生病妈妈请假还要看领导脸色的卑微吧?也没有体会过孩子无人看管,申请居家工作,明明工作量超出许多还要被质疑偷懒不干活的无奈吧?更没有体会过到处都是催生的声音,却又给不出任何保障,甚至因为到了育龄期找工作被拒绝,因为生了孩子明明有能力却被不如自己的男士取而代之,等等等等。我告诉你,我是不如你那个未婚夫有钱,但只要是在我公司的员工尤其是女员工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委屈,这是我作为一个老板对员工的承诺,这个承诺我认为是最为实用的,比更有钱还让我有底气!” 齐佳的眼里再次闪出了泪花,清了清嗓子,她说:“对不起,是我狭隘了,我把你幻想成了霸道总裁,为了让心爱的女人脱困,竟然为全公司有类似经历的员工解决难题,所以这段时间我非常嫉妒她。这样,在商言商,你再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我回去重新出一个方案,倘若还是不能达到你的要求,我愿赌服输,可以吗?” 袁盛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当然可以。只是,决定权不在我,到时候我会组织员工们投票,毕竟他们才最有发言权。” “那是当然。”齐佳说着,站了起来,“袁盛,你说得没错,我是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你,只是,太气人了,越了解你,我越舍不得你。但是以后,我会去尊重你的,放心。” “祝你幸福。”袁盛说。 齐佳前脚一走,从嫆嫆小心翼翼地进了门,见袁盛表情还算正常,她放了心,说:“我生怕你俩再吵起来,你说这架我拉还是不拉?” 袁盛刚刚说得口干舌燥,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吵不起来,就是齐佳误会了一些事儿,都解释清楚了。”他看了一下时间,“中午你去店里看一下鹿鹿吧,下午两点我去接你,咱们得去看一下软包那些了。” 从嫆嫆奇道:“不是还没有定好用哪家吗?” “无论用哪家都需要装修。咱们同时进行,我已经让综合部将员工活动室收拾出来了。” “就门口之前放着跑步机和乒乓球台那间?” “对,我觉得那间大小正合适。我准备把跑步机放到接待室,乒乓球本来也就我爱打,撤了吧,等再去买几台不占地方的健身器械,这样也不耽误员工休闲。另外接待室和会议室合并,东西该扔扔该搬搬,虽然稍微挤了点,但也能放。” 从嫆嫆笑着说:“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成立这个中心了?” 袁盛抬头看着从嫆嫆:“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从嫆嫆伸出了大拇指。“那我先去趟店里看看鹿鹿,等把她哄睡着给你信息。” “行。” 第五十一章 下场 从嫆嫆马不停蹄地去了秦士朗店里,鹿鹿不在,丁果说秦士朗见天好带着鹿鹿去附近的口袋公园中晒太阳去了。从嫆嫆应了一声,又走了出去。 说是口袋公园,更像是个小型儿童游乐场,就在店的斜对面,占地不大但五脏俱全,有大滑梯、秋千、沙坑、跷跷板等孩子们最喜欢玩的设施。秦士朗和鹿鹿在沙池里玩沙子,看得出来,鹿鹿特别开心,时不时地就会抬头看一眼秦士朗,咯咯地笑着。 从嫆嫆没有着急上前,坐在了不远处的长椅上,拿出手机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爷俩玩得很忘我,足足玩了一刻钟也没有发现从嫆嫆。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丁果见他们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以为没遇上,就给秦士朗打了通电话。 秦士朗拿着电话,四下找着,与从嫆嫆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冲她笑了笑。从嫆嫆有些恍惚,时间仿佛回到了两年多前,每次看到她,他总是这样笑,温暖带着一丝腼腆和开心,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一点都不掩饰,真得让人心悸。 秦士朗拍了拍鹿鹿身上的沙子,将沙滩玩具收拾好,抱起她走向从嫆嫆。鹿鹿还没玩够,看到妈妈无动于衷,身子还不停地往沙池那边探着,他就不停安慰,直到走到从嫆嫆身边。 从嫆嫆伸手要抱鹿鹿,秦士朗没给她,看着她的脸色说:“有点脏,回去洗干净换件衣服再抱吧!” 从嫆嫆也没坚持,从秦士朗手中拿过沙滩玩具,默默地往前走。鹿鹿很不情愿离开,哼哼唧唧的,她就忍不住回头看。于是,鹿鹿看沙池,从嫆嫆看鹿鹿,秦士朗看从嫆嫆,三人各看各的,慢慢回了店里。 店里已经给鹿鹿备好了换洗的衣服,从嫆嫆给鹿鹿换着,心想,秦士朗原本也不是个细心的人,为了鹿鹿也成了一个超级奶爸。小衣服买得好看又实用,一点都不直男审美;单独配了儿童消毒柜,柜子里放着全套的儿童水杯和餐具;玩偶是不掉毛的,其余的玩具也是买那种标注着安全材质的。从嫆嫆嘴上不说,其实挺感动的,先不说她自己,最起码鹿鹿不愁没有爸爸疼了。 鹿鹿自从学会叫爸爸后,语言发育便像停滞了一般,现在都一岁两个月了还是只会叫爸爸。偶尔,她也会叫秦士朗爸爸,从嫆嫆听到了也没有去刻意阻止,反正总有一天她还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世。 中午一起吃完午饭,从嫆嫆说自己下午还有工作,问可不可以继续把鹿鹿放在店里。秦士朗满口答应,直说没问题。趁着他出包间,丁果对从嫆嫆说:“你以后天天把鹿鹿送过来都没问题,店里人多吵,我哥为了能好好带鹿鹿,在楼上租了间公寓,这样午睡的问题也解决了。” 从嫆嫆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果儿,你说我让士朗哥看鹿鹿是对还是错?” 丁果立刻龇牙咧嘴伸出手指头戳从嫆嫆的脑袋:“你不让他看让谁看?再说了,他是孩子的爸爸,你想落到我一样的下场吗?” 从嫆嫆歪头盯着丁果:“你咋啦?你现在不是挺好的?” 丁果冲从嫆嫆直冷笑:“你还是我的亲闺蜜吗,假的吧?” 从嫆嫆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边不让白子林和我这边联系,说怕分她宝贝女儿的爱。” 第五十二章 完蛋了 “生了?” “早生了,比鹿鹿小不了几个月。种猪一样,真他妈能生,生了还不管,不管吧天天找我茬,我真是服了。” “什么意思?我咋没听明白。” “就是曲桐走了我的老路,没人帮她看孩子,她现在事业上升期加上有些产后抑郁就天天闹,闹完了吴女士又闹白子林,改变不了现状,脑子一抽,说白子林不作为是因为大苗和小苗牵扯了他太多精力,现在又开始闹我们了。搞不搞笑,隔了一千多公里,牵扯个蛋精力!解释了好几次也不听,天天给我发信息。” 从嫆嫆一听食欲都快没了:“你上辈子是不是欠白子林的,他们两口子的事儿也能扯到你这边?” 丁果的白眼要翻到天上:“谁说不是呢!你知道多搞笑,前几天白子林估计被曲桐闹烦了,跟我和孩子视频的时候竟然说怀念之前什么都不做我伺候他的日子,把我吓的,生怕他又想反悔,让我赶紧把视频挂了。你说离都离了,我现在不光要应付着他现妻,还得防着他吃回头草,我容易吗我!” 从嫆嫆赶忙抱一抱丁果:“我们果儿辛苦了。” 丁果一把推开从嫆嫆:“少肉麻,所以你希望我哥跟白子林一样,对你和孩子不管不问?到时候你信不信会气死?!” 从嫆嫆畅想了一下,呵呵地笑了:“还真是。” “所以,你知足吧!女人啊,真麻烦!” 从嫆嫆再次抱住丁果:“其实有时候我就在想,我真挺幸运的,遇到了你,袁路、袁盛,还有士朗哥,都对我那么好。” 这一次丁果没有推开从嫆嫆,摸了摸她的脸:“都会好起来的。” 门口的秦士朗久久地伫立着,犹豫再三,却始终未能打开包间的门。 从嫆嫆和袁盛先去了一家装修公司,也是朱云蕾帮忙介绍的,曾给很多早教中心和幼儿园装修过,价格不便宜,但材质都很安全,也可追溯源头。袁盛一向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甭管是从嫆嫆的孩子还是员工们的孩子,可能与他所从事的行业有关系。 选好装修风格、颜色和一些常用的儿童大型游玩设施,又根据装修公司的提示给孩子们备了午休的折叠小床。付了定金,两人去了家具市场,定又了几件以后会用得上的东西。 走出家具城,天已经黑了,从嫆嫆发信息问了一下丁果鹿鹿的情况,丁果正在停车,下车之后将电话拨了过去。 “鹿鹿挺好的,特别乖,下午醒了之后闹了一会,我哥就待她去口袋公园了,没一会儿就哄好了,放心吧!” 从嫆嫆说:“我一看你没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就知道应该没闹。” 丁果叹道:“你能不能把我哥的微信加上,好歹他是鹿鹿的爸爸,以后你们难道天天让我传话,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 从嫆嫆也没办法再坚持了:“行,你把他微信推给我吧!” 丁果那边没有回应,从嫆嫆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已经挂断。她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以为是进了电梯没信号之类的。 丁果站在米老师和从爸爸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不停地看着他们的脸色。她不知道他们跟了她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了多少,若是全听到了,那真的就完蛋了。 米老师一如既往的严肃,又问了一遍刚刚问的话:“你刚跟谁通话,是不是嫆嫆?” 第五十三张 完蛋了(下) 丁果回过神,知道瞒不过去了,干笑一声,也不敢正面回答,算是默认。 米老师的脸在路灯下肉眼可见的白了,瞪着一双和从嫆嫆极像的大眼睛,逼问丁果:“你刚那话什么意思,你哥是鹿鹿的爸爸?你哪个哥?袁路什么时候成你哥了?” 丁果仍旧不敢说话,拼命地向从爸爸发射着求救的目光。从爸爸也是一脸错愕,脑子里除了震惊就只剩下了俩字——完蛋,根本就顾不上丁果的眼神,反而比从妈妈还要急切,等着她的回答。 丁果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大的秘密就这样被她一不小心秃噜出去了,心里一边骂着自己怎么总是忘和从嫆嫆爸妈一个小区,一边拿出高考写作文时才爆发的精力组织着文字,可是组织了半天,事实就摆在这,她也说不出花来。 丁果又拿出了她的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是,阿姨,嫆嫆回来了,鹿鹿是我哥的孩子,不是袁路的。” 空气瞬间停止了流动,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米老师张大了嘴巴,却好长时间没能说出话来。丁果扎煞着两只手,随时准备在她倒下的时候好接住,可是,她没倒下,不止没倒下,还极其突然地发出来一声嘶吼,然后拼命地跺着脚。她疯了一样往家的方向跑,跑了几步又停下,转身对丁果喊:“你跟她说,让她赶紧给我回家来,不然我死给她看!” 在从嫆嫆不配有名字的时候是危险到极致的时候,丁果再次向从爸爸发射求救的眼神,从爸爸这会儿清醒了,悄声说:“把你哥也叫来,一次来个痛快的,不然钝刀子拉肉没完没了!”说完去追米老师去了。 丁果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先拨通了秦士朗的电话,将事情简单说了,让他心里有个数。秦士朗不害怕米老师,只是担心从嫆嫆会挨骂甚至是挨打,不用丁果提醒,赶紧拨通了从嫆嫆的电话。电话仍旧无法接通,估计他还在她的通话黑名单中,他只好又主动加了她的微信。 好友申请很快就通过了,秦士朗立刻将语音电话打了过去。从嫆嫆还以为是鹿鹿闹了,赶忙接通,还没等开口,秦士朗便将刚刚丁果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并替她道了歉。意外的是,从嫆嫆不但没有生气,长舒了一口气后反过头来安慰秦士朗:“我当什么事儿呢,没事,我本来也想着等工作稳定下来回家亲自跟他们说,这样正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的事儿。” 说实话,秦士朗挺佩服从嫆嫆的,她的破罐子破摔和丁果还不是一个路数,丁果是躺平的那种,而从嫆嫆似乎要将这破罐子摔出个章法来,抗争一般的,仅听她的语气就让人热血沸腾。 秦士朗强压着内心的澎湃,问:“叔叔说,让我一起去,一次来个痛快的,那我去吗?” 从嫆嫆将问题抛了回去:“那你想去吗,敢去吗?” 秦士朗毫不犹豫地回:“这有什么不敢的,我也觉得说清楚更好。” “那就去!我一会就到你店里了,不着急,你要是准备好饭菜,咱们吃完再去,还指不定折腾到什么时候呢,没点力气可不行!” 秦士朗点头如捣蒜:“饭菜现成的,你来吧,马上好。” 从嫆嫆转头看了袁盛一眼:“多备一个人的。” 秦士朗立刻会意,扣掉电话,抱着鹿鹿刚要去厨房,又唯恐油烟熏着他的宝贝闺女,扯着嗓子让员工张罗饭菜去了。 第五十四章 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什么情况?”袁盛通过从嫆嫆的话猜出来一些,但见她神情这么淡定又不敢确信。 从嫆嫆又把秦士朗复述丁果的话向袁盛复述了一遍,袁盛的脸色瞬间变得像撒谎的学生被老师抓包一样惊恐不已。从嫆嫆看着觉得好笑,故意开玩笑:“后劲儿这么大呢,米老师的淫威时隔十几年还能影响你?” 袁盛咽一下口水:“你以为呢?!” “我今晚还想让你去帮忙呢,米老师一直对你另眼相看,你去了她能收敛点,她要又向我和秦士朗扔杯子什么的,你还能护着点鹿鹿。可看你这样,我都不敢叫你了。” 开着车的袁盛迅速转头看了从嫆嫆一眼:“帮忙?行啊,去!嗨,这事儿咱们这几个没有一个是无辜的,米老师肯定也不会放过我,没事,一起。” “你真可以?不害怕?” 袁盛又迅速看一眼从嫆嫆,笑得有些尴尬,语无伦次地说:“怕,哈哈,不过可以去。去,必须得去,早晚得去。” 晚饭就从嫆嫆一人吃得香,仿佛真的做好了长时间抗战的准备,她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米饭,还又和秦士朗要了一盒马卡龙。看着她一个接一个地往自己嘴里放,袁盛都有些心疼这些贵族甜点,忍不住埋汰她:“这是人家法国贵族在喝下午茶的时候吃的点心,一颗能吃半下午,你这个吃法,糟蹋这东西了。” 从嫆嫆将第八个马卡龙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袁盛:“你是在法国吗,装什么大尾巴狼,这是在中国,就要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惯,敞亮点,吃,大口大口的吃!” 袁盛盯着从嫆嫆:“你有点神经了知道吗?敢情那会儿的淡定都是装的?” 从嫆嫆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没装,我也不怕米老师,我只是怕自己心情不好。不是都说吃甜品能让心情变好吗,我这叫未雨绸缪,懂?” 今晚的风雨必是狂风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而站在这中心的也必定是从嫆嫆,他们这些帮凶虽然也会受到波及,那也是有限的。袁盛突然有些同情从嫆嫆,冲吧台上交待工作的秦士朗喊:“老秦,再来一盒马卡龙,我买单。” 秦士朗转头瞥一眼两人,没理他们,倒了一杯矿泉水走了过去,放到从嫆嫆面前:“不嫌腻啊,一会儿小心胃不舒服。” 从嫆嫆站起身,将鹿鹿从宝宝椅里抱了出来:“走吧,我准备好了,别耽误我闺女一会睡觉。” 秦士朗和袁盛沉默着跟在从嫆嫆身后,出了店门。两个大男人又因为开谁的车墨迹了一会儿,后来还是从嫆嫆发了话,所有人坐袁盛的。这路一点都不堵,连红灯都没有几个,一路畅通地很快就到了。两个大男人从下车就开始清嗓子的清嗓子,整理仪表的整理仪表,到门口了又一起做个深呼吸,再对视一眼。从嫆嫆在一边用颇为嫌弃的眼神扫了这个又去扫那个,抱着鹿鹿敲响了门。 第五十五章 到底谁不正常 门很快就开了,是从爸爸。一阵挤眉弄眼之后,他将鹿鹿抱在了怀里:“好好跟你妈道个歉。” 从嫆嫆淡定地笑了笑,看了沙发上的米老师一眼,请两位男士进门。房间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两人也不敢坐,手足无措地站在沙发旁,想看米老师的脸色又不敢看,只好将视线投到了从嫆嫆身上。 “坐。”从嫆嫆指了指两边的单人沙发,“哥,你坐那,士朗哥你坐这,方便和我爸看鹿鹿。” 两人乖乖落座,谁都不想先开口。又响起了敲门声,是丁果,从嫆嫆一看到她就撵她:“你来干什么,快回家看孩子去。” 丁果扫一眼众人的神色,赔笑说:“没事,大苗和小苗玩呢!”说着,搬了个小软凳坐在了从嫆嫆身旁。 米老师的脸色已经由白转为铁青,一言不发地盯着从嫆嫆,就看她要把这戏唱到什么时候。 前戏已经唱完了,从嫆嫆将视线投射到米老师的脸上,隔着宽宽的茶几,茶几上所有的东西全都被收起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从爸爸的未雨绸缪。 “问吧,想问什么?” 米老师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要问什么,或者从何问起,明明满肚子里的话直往外冒,偏偏有了一个张口结舌的结果。她很气愤,非常气愤,不是气从嫆嫆暗度陈仓,而是气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整个人都懵掉了。米老师有了一种被自己女儿拿捏住的挫败感,这死丫头肯定算好了一切才会如此大逆不道,并且还如此淡定!以往那个唯命是从懂事乖巧的女儿不见了,果真应了那句老话——老实人作大业! “你问不问?不问我走了,鹿鹿一会该睡觉了。” 米老师的眼神立刻凶狠起来,咬着牙蹦出了几个字:“长能耐了是吧?你要不要脸,连私生子都敢生了,这要是放在古代你是要浸猪笼的!” 丁果可以骂从嫆嫆,再难听的话她都能骂的出来,可是她听不得别人骂,亲妈都不行。 从嫆嫆按住了跃跃欲试的丁果,说:“嗯,对,你说得都对,放在现在你也可以浸我猪笼,没事,放手过来。” 米老师顿时火冒三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吓唬谁!” 从嫆嫆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谁都不吓唬,以前你的话就是圣旨,我不敢违抗,现在也不敢,我由你处置!” “从嫆嫆!” 吼叫声将胆小的鹿鹿吓哭了,不跌声地叫着爸爸让旁边的秦士朗抱。秦士朗也顾不上米老师的脸色,赶忙从从爸爸的手里抱了过来。从爸爸指了指从嫆嫆以前的卧室,小声说:“去那哄哄。” 秦士朗看了从嫆嫆一眼,见她点头,一边哄着鹿鹿一边进了房间。 “我就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米老师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好不容易才用正常的音量说出了这句话。 从嫆嫆说:“算是一命换一命吧,我们让秦家失去了一个生命,我再还给他们一个,就这样想的。” “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米老师又吼,“你是判官吗,凭什么说是我害死的!” “凭良心!”从嫆嫆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米老师的上半身靠向从嫆嫆,要不是有茶几挡着,搞不好她要挨上一巴掌了。 袁盛实在是坐不住了,和丁果一起站了起来,一个拉从嫆嫆,一个拉米老师。 米老师看到袁盛,立刻又冲从嫆嫆吼:“你要不要脸,你对得起人家袁路吗,对得起袁家吗!” “对得起,对得起。”袁盛不跌声地说着,将米老师按到沙发上,“嫆嫆和袁路结婚之前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袁路了,袁路又告诉了我们全家人,我们都知道。” 米老师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毫不顾忌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们这正常吗?” 被米老师这么一问,袁盛也觉得他们家不正常,只是,虽然不正常,但是不后悔。 米老师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手一挥:“我不相信你,袁路呢,你叫他来,我亲口问他。” 袁盛这才想起来,从嫆嫆一直就没有将袁路去世的消息告诉过父母,这下他不敢接茬了,拿着一双眼睛去看从嫆嫆。 第五十六章 起码我没觉得哪里没有脸 从嫆嫆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句话缓缓抬起头来,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袁路死了。” 米老师再次长大了嘴巴,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之后又是一阵嘶吼:“我当年说他是个短命的你要死要活,行,你非要嫁给他,我也认了,怎么样,当寡妇的滋味很爽是不是?!” “老师!”袁盛怎么听这句话怎么觉得刺耳,原本战战兢兢的表情突然就严肃了起来,非常认真地更正道,“嫆嫆也不想这样,袁路更不想。而且,袁路不是因病去世,是遭遇了意外!” “我不管,反正从嫆嫆她现在就是个寡妇,我说得没错吧?” “有很多时候,寡妇是个贬义词。”从嫆嫆的语气依旧平淡,“尤其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对,我就是个寡妇,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我问你,你以后怎么生活?” “我现在在袁盛的公司上班,薪水能养活我和鹿鹿,就算养不活,鹿鹿还有秦士朗,他从来没有说不负责任。” “你觉得挺有脸是吧?” “起码我没觉得哪里没有脸。” “那我再你,你在袁盛公司做什么工作。” “现在是网店客服,过段时间我会负责他们的早教中心。” “哄孩子是吧?也就是说,你的老师是做不成了。” “没有什么是一定的,鹿鹿长大以后如果我还想做,一样可以回去做老师。” “别做梦了从嫆嫆,有了几年的空白,你以为还有哪个重点学校能要你?” “重点不要我,我可以普通学校。”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的追求呢?” “你确定去重点学校当老师是我的梦想?那不是你的吗?” 米老师突然在这场唇枪舌战中卡了壳,她有些茫然,有些懵,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从嫆嫆一直就是以成为重点中学的优秀教师为目标奋斗着,她也以此为标准去不断地要求,怎么到现在又不是了呢? 从嫆嫆盯着米老师的表情趁热打铁:“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的梦想。” “那你想做什么?” 从嫆嫆说:“我不想做什么,我也没有梦想。可悲吧?因为我知道就算有梦想我也实现不了。你限制了我,你控制了我,你将你的想法强加给了我,所以,就算我有,也只会失落,我不想失落,我还得做一个乖顺的女儿,尽量去取得你的欢心。我这样生活了三十年,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错了,对,你没错,是我错了,我错就错在不该对你唯命是从!因为听你的话,我失去了初恋,失去了追求梦想的热情,我还失去了婚姻、爱情,所有一切原本我可以得到、能得到的美好!现在你来指责我了?你想过吗,我变成一个寡妇,失去工作,真的是我自己造成的吗,你就没有一点点责任?” 米老师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女儿竟然还有如此不可理喻的一面!在米老师眼里,走的路比从嫆嫆多,经历的事情也比她的多,遇到的人更比她的多,所以她就应该听话,不但听话,只要她有哪怕一点点不同意见,都是自不量力外加不知好歹。 米老师眼中的鄙夷已经藏不住了:“你什么意思,我让你跟秦士朗睡了?你自己不知道自重现在反过头来怪我?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和隋靖结婚还有他和袁路什么事?!怪我写那封信是吧,我告诉你,你逼的,如果秦爸爸在天有灵,让他好好听听,就是你从嫆嫆逼的,你不听话把我逼得没了办法才会写那封信!” 第五十七章 一个耳光 袁盛有些听不下去了,在中间劝着:“米老师,别这样,咱有问题解决问题,说这话太伤人了!” 米老师猛地转向袁盛:“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结果你联合袁路和她一起骗我!怎么,你觉得给她一份工作就可以弥补了是吗?告诉你,我女儿的人生已经被你们毁了!” “妈!”从嫆嫆发出了与米老师极其相似的一声嘶吼,跺脚时的样子也像极了,“能不能讲点理?不要迁怒别人好不好?!”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从嫆嫆看着米老师,眼中突然迸射出一种奇异的光彩。袁盛突然紧张了起来,因为这种光彩在得知袁路被冤枉时,他也从她的眼中看到过。恰好秦士朗哄好鹿鹿,不放心走了出来,袁盛赶忙冲他摆摆手待他走近了,才对米老师说:“老师,咱不说气话,你和嫆嫆都冷静一下……” “起开!”米老师冲袁盛吼。 从嫆嫆突然上前,站在了米老师面前,将她和袁盛隔开,问:“你是不是特别后悔生了我?” 米老师一点都不肯让步:“不然呢,咱这个小区和你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也不少吧,你自己说说,你比得过谁?咱不说那些当老板的,拿博士学位的,就和你差不多学历的,人家月薪都几万十几万,你呢,那重点学校的工作都是人家看我的面子给你的!你那三角关系的新闻出来之后为什么人家学校不要你,为什么一边倒得都帮隋靖说话都骂你,因为你自身就不正!现在还搞出个私生女,你让我脸往哪搁,你还不如死了呢!” “阿姨,你怎么这样说嫆嫆,再口不择言也有个限度!”秦士朗忍不住了,一把拉过从嫆嫆,将她护在身后,“你自己女儿,就那么不值得你去理解和相信吗?之前,我们之间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发生关系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因为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如果不是我爸的事,说不定我们第二个孩子都有了,为什么你非要把这件事想得那么不堪呢?你这样说是在侮辱你的亲生女儿!” “听到没?”米老师气得直抖,手指指着秦士朗,“你不就是想说是我害了你,害了你的家,害了你们吗?怎么,从嫆嫆给你生的那个私生女不够抵一命的是吧,行,我还你,我亲自还你,行不行?!” 话音刚落米老师就要作势去撞墙,众人就忙着去拉。从嫆嫆呆立在原地,眼里那种奇异光彩像肥皂泡一样短暂出现后又消失了,而后,死灰一般沉寂了下来。她一步一步地向阳台方向退着,而后在米老师再次发疯要撞墙的时候,突然一个跨步上了窗台。 从嫆嫆从小体育成绩就没及格过,丁果从初中就和她认识,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身手如此敏捷,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变调的怪异的“啊”。最眼疾手快的是秦士朗,或者,秦士朗与袁盛一样,一眼就看出了从嫆嫆的状态有些不正常,手上拉着米老师,但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 秦士朗一把将从嫆嫆从窗台上抱了下来,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米老师不闹了,丁果的嗓子卡住了,袁盛傻了一样,看看秦士朗再看看从嫆嫆,突然吼了一句:“老秦你干什么!” 第五十八章 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秦士朗无比冷静,从下午到现在,不,确切地说是从知道鹿鹿的存在开始从未如此冷静过。寂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非常突兀。 秦士朗问从嫆嫆:“清醒一点了吗?” 从嫆嫆眼里的泪吧嗒吧嗒地掉着,看着秦士朗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士朗将从嫆嫆拉到身后,又转向了米老师:“假如嫆嫆跳下去,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了?” 米老师嗫喏着,却没能说出话来,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秦士朗身后的方向,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 秦士朗不再说什么,拉着从嫆嫆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从爸爸的眼眶是红的,手还在抖,将鹿鹿放到秦士朗怀里的时候突然哽咽了起来。 秦士朗什么话也没说,拉着从嫆嫆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转向米老师:“我爸这人是挺不怎么样的,骗了那多人,害我和我妈无家可归,坐牢是他应得的。但是,我对他一点都恨不起来,因为我一直都记得在他还没有坐牢的时候,每次我放学回家,他都会习惯性地问我一句‘儿子今天的心情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我其实挺想问问阿姨的,你问过嫆嫆这句话吗?明明知道她过得不好,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你问过她是什么心情吗?” 秦士朗说完,拉着从嫆嫆出了门。 外面冷,袁盛记挂着秦士朗没有开自己的车,别再冻着孩子,和丁果交换了一个眼色也打算走。原本他挺沉得住气的,这一次却没憋住,临了,说:“袁路去世后,嫆嫆为了给他证清白,差点跳楼。那次媒体、加害方家属、网友甚至还有邻居都在逼她,可这一次,是您,她的亲生妈妈逼的。其实她的心理早就出问题了,只是强撑着。之前我其实挺希望家庭的温暖能让她振作起来,现在看来,是天真了。” 门关上了,米老师的表情由错愕到震惊再到不解,在从爸爸走过来的那一刻,咬着牙说:“她做了这么丢脸的事我还不能说说了?” 从爸爸问:“丢脸,丢谁的脸?” “连你也帮着她说话!” “她?她是谁?她是从嫆嫆,是你的女儿,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后想得到安慰的孩子!”从爸爸说完也往外走。 米老师又火了:“你干什么去?!” “我安慰我闺女去!” 楼下,丁果把从嫆嫆拉到了一旁,盯着她:“你那会儿是真要跳楼还是吓唬你妈?” 从嫆嫆一脸茫然,像是失忆了一般,这会儿才清醒过来,仿佛那会儿要跳楼的不是她,是别的什么人。“果儿,我真不知道,那会儿我完全懵了,真的,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丁果盯着从嫆嫆略微涣散的眼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脸色变得极差。她强迫自己冷静,故作轻松地说:“嗨,让我我也气,没事了,你还不知道米老师,冲动起来什么话都说。” 从嫆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不远处的常青灌木没了声响。 第五十九章 你要是摔成肉泥,比这疼多了 丁果看事不对,暗地里冲秦士朗招了招手,等他过来,她走到袁盛身边,问:“嫆嫆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袁盛想了想:“应该没有。” “找个时间劝她去看看吧。” “你也看出来了?” 丁果点点头:“刚刚我问嫆嫆她是真的想跳还是为了吓唬阿姨,她竟然说控制不住自己。” 袁盛皱眉:“气糊涂了?” “谁知道呢,以防万一吧!” 袁盛若有所思:“我就说她之前怎么一下就好了,本来以为是因为袁路的事解决了,现在再仔细一想,是挺不正常的。” “装的。米老师给她灌输的思想就是懂事,不能麻烦父母更不能麻烦别人,受了委屈就算是别人犯的错她也要反省。她得为父母活,为邻居活,为任何不相关的人活,唯独不能为了自己活。” 袁盛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我有点后悔带她回来了。” 丁果深深地叹了口气:“早晚的事,就算她不在这,米老师知道了外星也得让她挨这一顿骂。在他们眼里,嫆嫆就是离经叛道,她们不会去想这背后的无奈和挣扎,如果想,那嫆嫆就不会被这么多让骂了、” “可米老师不是别人啊,是嫆嫆的妈妈!”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妈妈都配当妈妈。” 袁盛瞬间想起了丁果和她妈妈的事,也跟着叹气:“行了,你回去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别担心,一会儿我和老秦商量一下,今晚留一个人陪她,不能放她自己,还有鹿鹿呢!” 丁果点点头:“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事随时打给我。” “好。” 秦士朗一言不发地站在从嫆嫆身后,眉头皱得极紧。怀里的鹿鹿昏昏欲睡,直往他的肩膀上蹭。起风了,他怕冻着孩子,又担心从嫆嫆,左右为难地想催又不敢催。 从嫆嫆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片刻之后突然就笑了。然后转头对秦士朗说:“你刚刚那一巴掌真够狠的!” 秦士朗还在生气,直接堵了回去:“你要是摔成肉泥,比这疼多了!” 从嫆嫆抱起双臂:“哎,秦士朗,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生鹿鹿的时候疼得直想骂人。那时我就想,倘若你要在我身边,我就像韩剧里演的那样薅着你头发生,也让你尝尝疼的滋味。” “我尝到了,比薅头发还疼。”秦士朗盯着从嫆嫆,红了眼眶,“比要我命还疼。” 从嫆嫆回望着秦士朗,故作轻松发出了一声“嘁”。 从爸爸追了上来,非要和从嫆嫆他们一起走。从嫆嫆坚持让他留下:“我妈也在气头上,别再出什么事儿。我有士朗哥和袁盛哥呢,他们肯定不放心我,会替你盯着我的。” 袁盛赶忙附和,见秦士朗发呆,还没忘了用胳膊肘悄悄提醒他一下。秦士朗压根就没听他们在说什么,笑了笑,只是这笑过于勉强。从爸爸看一眼他,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对不住了。” 第六十章 我们结婚吧 秦士朗这才回过神来,用充满歉意的声音说:“不好意思叔叔,刚刚走神了。你赶紧回去吧,嫆嫆由我们照顾没事的。” 从爸爸特别不想回家,他太了解妻子,从嫆嫆今晚的表现肯定让她气没地方撒,就等着他回去当出气筒。他倒不怕这个,反正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出去行了,他只是愁她没完没了。 从爸爸进门的时候米老师正在打电话,一开始听不出是跟谁打,反正说的是从嫆嫆和袁路的事儿,可是听着听着,从爸爸就觉得不对劲了,一把抢过了手机,果然,屏幕上赫然两个大字:隋靖。 从爸爸非常果断地扣掉了电话:“你什么意思?嫆嫆都和他断了八百年了,你又在这搅合什么?!” 米老师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面色也不再发青,红润有光泽:“我跟你说,就你闺女招惹的这几个男的还就是我的眼光没错,一个是袁盛,不过嫆嫆这种情况他一大老板指定是不太可能了,咱有自知之明。我想来想去还就这隋靖,他虽然名声在外,毕竟还在村里,也没多少钱,以后又不打算回来,配现在的嫆嫆也还可以,咱不高攀,不低就,正好!” 从爸爸简直叹为观止:“你这事已经为嫆嫆估好价了是吗?” 米老师眼一瞪:“不然呢,让她一辈子守寡?都什么年代了,也没牌坊给她立!” 从爸爸遥望着窗外的夜空,深深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 米老师仍在得意着:“哎,我跟你说,隋靖已经答应我回来好好和嫆嫆谈谈了。怎么样,我就说他还喜欢嫆嫆,他妈都叫不回他来,我一叫,回了!” “这事儿你跟嫆嫆商量了吗?” 米老师嗓门立刻太高了八度:“我跟她商量什么?” “这好像是嫆嫆自己的事吧?她都多大的人了,你还想着给她做主呢?我妈都不包办我们的婚姻了我的米老师!” “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别在这阴阳怪气的,我这是在让她明白不听老人言的后果,你瞧瞧她现在过的什么日子!” 从爸爸顿时觉得从嫆嫆今晚浪费那些口舌真挺蠢的,他更蠢,竟然妄图再唤醒一次:“我挺心疼嫆嫆的,我没用就罢了,偏偏本来可以依靠的妈也不省心,叫我我也跳楼,活着有啥意思!” “从德瑞!”米老师吼。 送从嫆嫆回家,秦士朗坚决不走,袁盛一听也跟着劝。从嫆嫆没能坚持多长时间,原本她就有些心虚。袁盛前脚一走,秦士朗便将从嫆嫆堵在了卧室,说:“我们结婚吧!” 从嫆嫆正在给鹿鹿脱外套,一听这话冷笑了一声:“你这句话,比我妈骂我的那些还恶劣知道吗?结婚?你说结就结,你想结就结?” 秦士朗转着圈找从嫆嫆的眼睛:“我知道,以前是我窝囊,关键时刻没有坚持下去。我不瞒你,我有心结,很大的心结,我怕以后想起我爸的事没有办法一如既往地对你好。” “你现在有办法了?” “不,我觉得是我想错了,我钻了牛角尖,总把你和米老师混为一谈,这很不应该,你们本就是独立的个体。” 第六十一章 间歇性发疯 从嫆嫆将鹿鹿放在床上出门去给她冲奶粉:“可惜了,我也钻了牛角尖。在我决定生下鹿鹿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心里和你一刀两断了。现在这种相处方式我还可以接受,至于结婚,不可能。如果你不想落到隋靖的下场,那咱们还像以前一样。我知道你担心我想不开,其实大可不必,我的间歇性发疯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比正常人还正常。” 秦士朗板过从嫆嫆的身体,面向她:“你知道吗,以前我以为我的生命里没有爱情,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更不懂爱一个人的感觉。我相亲、结婚、生子,都是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我应该要走这些路,可是,你不一样。我不撒谎,现在只要一看到你,我就会无法抑制的开心和紧张。我知道,现在突然说结婚你可能没办法接受,就算你现在不爱我了也不要紧,但是我可以等你,等你重新爱上我接受我的那一天。” 从嫆嫆平静的看着秦士朗,忽然觉得,面对这样的话,她的心里已经无法起哪怕一丝波澜,她挣脱开了他:“我之前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如果今晚你还想在这里守护我们娘俩,那就不要再提了,否则,请你离开!” 秦士朗从不死缠烂打,也是最尊重从嫆嫆的那个,他已经将该说的想说的话都说完,接下来,就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不是只是嘴上说说。 从嫆嫆拿着冲好的奶粉去了卧室,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突然流下泪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是泪就是止不住。她以为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心已经麻木了,现在才明白,人的心永远都不可能麻木,总还是在心底渴望着有一丝温暖能将自己包裹住,不怕外面的风雨,也不惧未知的前路。 从嫆嫆也曾不止一次幻想着秦士朗能带给她这种温暖,后来是袁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生命会消失,爱情会止步,就连亲情有些时候也靠不住,看来靠自己的口号不能只是喊喊了。 从嫆嫆在看到隋靖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看到了野人,关键这不修边幅的野人还抱了一束鲜花。她特别想逃走,幸好这是在自己家,不然这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中也打不出地洞来了。之后,她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将米老师给隋靖打电话的事和盘托出。 “你是不是疯了?”从嫆嫆不想接那束花,“脑子不正常去精神病医院,别来我这吓人。” 隋靖跟着进门,仍旧木讷得要命,口拙得让从嫆嫆恨不得替他回怼自己几句。“我姐给准备的,说让我拿出点诚意来。” “你姐竟然同意你娶一个丧偶还带着拖油瓶的,我怎么不信呢?!”从嫆嫆说着,将一杯温水放到了隋靖眼前的桌子上。 隋靖笑得有些尴尬:“她不同意,她说这话的话语是抱歉。” 从嫆嫆瞪着隋靖,面无表情地说:“隋靖,你其实可以把话说得委婉一些的。” 第六十二章 去走自己的路,发自己的光 隋靖赶忙找补:“不是,我姐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没必要替她说好话。我来找你其实也不是为了结婚的事,不是我不喜欢你了,是因为我不想拖累你。嫆嫆,这不是借口啊,你可千万别误会。眼看着鹿鹿马上长大,在城市里,有条件更好的幼儿园和学校,但在农村,条件过于匮乏,要付出多好多倍的努力都不一定有出头之日,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我们大人说句实在的已经基本定型,我们可以向着我们的目标继续前进,可是,鹿鹿这么小,不能早早地就限制了她的眼界。我说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以前的时候我也以为现在信息社会已经没有消息闭塞的地方,当我去了另一个地方之后我才知道,不是,是我太孤陋寡闻了。你懂我意思吗?” 从嫆嫆的气一下就顺了,坐在了隋靖对面:“我以前总说你不了解我,其实,很多时候,你还是挺能说到点子上的。这么说你真的打算扎根在农村了?” 隋靖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对。这边的学校已经建完,老师也都到位,这几年没白曝光,学校也引起了县里和市里的重视,以后肯定不会有没有老师或者孩子不上学的情况。我的使命完成了,打算去下一个学校,那个学校离这更远,也更艰苦,我自己还剩下了些钱,再加上袁盛、秦士朗他们的帮助,还可以再建至少两所新学校。” 野人一般的隋靖又闪闪发光起来,这会儿再看,比电视上的小鲜肉顺眼多了。从嫆嫆的敌意消除了不少:“你果然还是理想至上,其余的似乎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 隋靖看着眼前的空杯子,笑道:“人生在世,随波逐流的活也是活,不走寻常路的活还是活,还有。”他抬起头来,看着从嫆嫆,“不过,不在他人的期望中活,或许你会活得更好。” 从嫆嫆哑然失笑:“这句话不像是你说的,但又像是你的写照,挺妙的。” “人都是矛盾共同体,做了这么多年的乖乖女腻了吧,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做自己的。” “米老师要是你知道把你大老远的叫来你却跟我说这些,她会杀了你。” “我不怕,你别杀你自己就行。” “你又听他们胡说什么了?” “嫆嫆,我不说什么自杀没出息之类的话,人在绝望的时候想要结束一切很正常,只是我希望你的结束方式不是结束生命,而是要开启一段新的生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一了百了,你的人生终结了,还有你的亲人、朋友等等一切爱你的人。他们忘不掉你,你不想成为他们的伤疤吧?我们不活给谁看,甚至不活给自己看,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一粒微尘,去走自己的路,发自己的光,追求自己的梦想,经历大大小小的磨难,从这些磨难中寻找定点的快乐,感受爱和幸福,这才是人生。所以,你要加油啊,我们都在呢!” “谢谢你!”从嫆嫆说,“由衷的。” 第六十三章 失婚者联盟 周末的时候,从爸爸不放心还是去找了从嫆嫆,对她转行这件事耿耿于怀。从嫆嫆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对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有了几分怀疑,就像隋靖说的,她是真的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这一次,并不是用剪短头发的形式化,而是从心底,从她的梦想、生活、工作等很多方面。 “爸,你知道以前教书育人给我最大的成就感是什么吗?” “看着你的学生考上好学校?” “当然也有这方面,但更多的,我希望他们能成为一个独立又内心强大的人。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才发现,我的内心也不够强大。爸,我或许遗传你了吧,特别容易妥协,特别容易因为别人的话或者心情而去委屈自己,时间一长,在遇到外界攻击的时候便会不堪一击。我今年才三十出头,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想像教我那些学生一样教自己强大起来,我再也不想被打倒了,无论是生活还是我妈。” 从爸爸的眼睛在闪闪发光:“可我今天不是来替你妈当说客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来帮我的,但是,我想自己折腾折腾,所有的顾虑和问题现在都有了解决的方法,我不想再去依赖父母或者哪个男人。你要是想我和孩子了,随时来,有一说一,你和我妈忙活一辈子了,也该有点自己的生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别跟白子林他妈似的,外面看着有多光鲜,内心就有多疲惫,明明已经过了退休年龄,还到处忙活着给他儿擦屁股。” 从爸爸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行,照你的想法来吧,我不勉强你。” “真到了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找你的,但我一定会带着感恩的心去找你,不会因为你是我的爸爸就觉得你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所以,爸爸,别这样对我小心翼翼的。” 从爸爸笑了,站起身来告辞:“嫆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送走爸爸,从嫆嫆的心情终于晴朗了,整个人又恢复到了之前信心满满的样子,吃过午饭,她拉了一个群,成员有丁果、朱云蕾、秦士朗、隋靖还有袁盛,群名称叫“失婚者联盟”。袁盛对这个名字非常不理解,对自己是其中一员更不理解,毕竟这群人离婚的离婚悔婚的悔婚,他算什么,他连“婚”的边都没摸到啊! “这里面为什么有我?”袁盛还是在群里说出了他的疑问。 从嫆嫆立刻回复:“你的御姐好像马上要结婚了吧?要是你觉得这个群名配不上你那钻石王老五的气质,那就退。不过,我以人格保证,你肯定会后悔的。” 这一句话立刻将剩下的人炸了出来,首先是丁果:“慎言,他可是你老板!” 这话刚发送出去,从嫆嫆又被拉到了丁果、朱云蕾和秦士朗三个人的群里,刷屏一样让她“展开说说”。从嫆嫆没理,又在她的失婚者联盟群中忽悠大家:“趁隋靖还没回去发光发热,聚一下啊,我们还没聚过呢!” 秦士朗:“隋老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见过了?” 丁果:“哥,你太明显了啊!” 朱云蕾立刻又建了一个只有她和丁果、秦士朗的群,问:“什么情况,隋老师不会是回心转意了吧?这人可是浑身发着光呢,秦哥你怎么回事,还会不会冲,不会我教你。” 丁果:“你可拉倒吧,你教?你想让我哥再离一次怎么着?” 秦士朗:“教教吧,我有判断力。” 大群又来了信息,是隋靖:“聚聚吧,我们不止是失婚者联盟,还是新生活联盟!” 丁果:“闭嘴,群内禁止喊口号!不过可以聚。” 朱云蕾:“闭嘴,群内禁止喊口号!不过可以聚。” 秦士朗:“可以聚!” 袁盛:“聚!” 从嫆嫆乐不可支:“现在出发,地点我家,自备饭菜酒水。” 无人排队抱怨:“真够抠的!” 第一章 新的开始 投票结果出来了,袁盛的员工们在看完两家早教中心的匿名材料之后高票选择了欣然,也就是朱云蕾介绍的那一家,因为在他们眼里,这家更接地气,更符合中国宝宝的“体质”。齐佳虽然不服气,但也只能接受事实。 送齐佳出公司的时候,袁盛说:“国外的那一套育儿理论过于浮于表面,如果你能听我一句劝,真的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你们早教中心今后的发展方向。中国人已经过了崇尚舶来品的时代,以后他们会越来越聪明,越来越谨慎也越来越理智,你们有好多东西已经忽悠不了他们了。” 齐佳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却承认袁盛说的话很有道理:“好,回去我会和开发部好好总结一下这次的事。另外,前段时间说不再用你们公司的产品是气话,是我不专业了,别在意。我们在商言商,我觉得你们公司的产品还是很受我们早教中心的师生喜欢的,所以,也希望咱们在这方面的合作能顺顺利利的。” “那是当然。” 电梯门开了,齐佳却没有着急进去,等门关上了才对袁盛说:“后天是我的婚礼,你会来吗?” 袁盛的笑僵在了脸上,他又重新攒出一个笑来:“不了吧,我去不合适。” 齐佳点点头,低头拼命地眨眨眼睛,笑道:“今天,通过这次落选我才明白,原来我们公司的亏损并不全是因为资金问题,与你说的这些也有很大的关系,我是得好好反省一下了。” 袁盛皱起了眉头,一把拉住齐佳:“等等,你们公司亏损?你不会是为了融资才和那个人结婚吧?” 齐佳看向袁盛:“不然呢?我图他秃顶还是图他身高一七零体重两百斤?” 袁盛不肯放开齐佳的手臂:“你真的想好了?” 齐佳重重地点头:“想好了。拿到投资我就有底气去改革了,这是我毕生的追求,我不想让这份事业毁在我手里。” “那我再提醒你一句。”电梯又来了,这一次,估计齐佳不再会停滞不前了吧。袁盛急切的说,“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说。” 齐佳走进了电梯,看向袁盛:“如果哪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请我吃饭就行。” 电梯门关上了,袁盛伫立在门口久久未能回神。从嫆嫆收拾完准备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去一趟秦士朗店里,见他对着电梯发愣,便碰了他一下:“睹物思人呢?” 袁盛回过神,看向从嫆嫆:“我好像误会齐佳了。” “什么意思?” “或许不是她看不起我,而是她不想拖我下水。” 从嫆嫆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按下了电梯下行键,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说:“拖那两百斤下水?她拖得动吗!” 袁盛转向从嫆嫆:“什么意思?” “人家是合作,虽然是以婚姻为前提,但也是合作。对方又不傻,拿着几千万的钱为了哄女人开心那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无脑情节,而为了保全你去委身别人也是电视剧里演烂了的梗,别自我感动了,人家那大概率是双赢的事,没你啥事。” 袁盛深吸一口气,默默地将升起来的感动硬硬地给憋了回去:“你可以委婉一点的!” “委婉能唤醒你那颗自怨自艾的小心灵?” “再见!” 第二章 我喜欢不正经的 从嫆嫆看到严致君的反应与严致君看到她的一样夸张。从嫆嫆都快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尤其是在丁果离婚以后,在她的眼中,严致君就是白子林的跟屁虫,以前是,现在也是。之前听说吴女士去云南开店把他也一并带了去,瞧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混得不错。 严致君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他没有想到如此一本正经的前人民教师从嫆嫆竟然作了这么大的一个业,他觉得这事儿谁都能干得出来,唯独她不像。 严致君在一旁盯着从嫆嫆抱着鹿鹿一脸慈母的样子,忍不住悄悄问身旁的丁果:“做亲子鉴定了吗,鹿鹿确定是秦士朗的孩子,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从老师不可能做得出来呢?” 丁果一听这话差点把手里铁疙瘩一样的咖啡机零件砸严致君头上:“会不会说话!” “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咱这些人里面就从老师最正经。” 丁果一瞪眼:“你看我哪不正经了?” 严致君不敢再废话,又开始看着从嫆嫆出神。从嫆嫆有些坐不住了,在两人附近的椅子上坐下了,瞪他的凶狠劲儿比丁果可厉害多了,一拧身子:“你来干嘛的啊?!” 严致君赶忙说:“我家里有点事,回来一趟,顺便帮吴总给丁果姐带点东西。” 丁果将上身伸得老长,凑近从嫆嫆:“他爸再婚了。” 从嫆嫆一双冬困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多大年纪了还再婚呐?” 丁果想了想:“不到五十,年轻着呢!” 从嫆嫆竖起了大拇指:“勇气可嘉!” 严致君知道丁果和从嫆嫆说的他爸爸的事,他对这件事一直持保留态度,也没接茬。可他越不接茬,丁果就越想逗逗他,便问:“你爸这复婚、重娶都好几茬了,你这啥情况啊,听白子林说,你连个正经的女朋友都没有?” 严致君咧嘴一笑:“我喜欢不正经的。” “严肃点。” 从嫆嫆看看丁果,再看看严致君,突然说:“我觉得丁果就不咋正经。” 这个时候,严致君的耳朵突然就红了,飞快地看了丁果一眼。这一切全被从嫆嫆看在眼里,见丁果还在跟个二傻子似的笑得前仰后合,立刻碰了丁果一下。丁果会错了意,继续逗严致君:“听到从老师的话没,怕了吧?” 严致君缓缓抬起头,盯着丁果。丁果那不节约的笑声不知怎么突然转了调,以一种非常滑稽又突兀的方式收了尾:“干嘛这样看我。” 严致君拖着凳子靠近丁果,极其认真地说:“我不怕,要是你的话我就不怕。” 从嫆嫆抱起鹿鹿,极其艰难地腾出一只手狠狠地拍了丁果的背一巴掌,咬着牙:“玩脱了吧!” 丁果吃痛,跟只蛆一样拧着身子,从嫆嫆看看严致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通往办公室的走廊。 听到门响,秦士朗抬起头来,见是从嫆嫆和鹿鹿,立刻堆了满脸的笑,起身伸出双臂要抱鹿鹿。从嫆嫆没给她,坐在了沙发上,说:“别耽误工作,忙你的。” 秦士朗听话地坐了回去:“很快,今天月底,是供应商的结账期,马上就好。” 从嫆嫆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沉不住气,说:“我感觉你表妹的第二春要来了。” 第三章 你还是我一直想攀爬的山 “谁,丁果?”秦士朗头也没抬。 “你几个表妹?” “四个。不过另外两个不怎么联络了。” 从嫆嫆本来就是为了呛秦士朗,听他回得这么认真有些讪讪的,不讲话了。秦士朗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笑了笑:“你继续说啊,我听着呢!” 从嫆嫆也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遇到这么大的瓜,便向秦士朗那便探了探身体:“我怎么觉得严致君对果儿有意思?” 秦士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真的假的?” 从嫆嫆把刚刚严致君红耳朵的事儿讲了,秦士朗听得极其认真,也顾不上工作了,沉思片刻,说:“我怎么觉得丁果不喜欢严致君那种类型的呢?她应该喜欢成熟稳重的。” “白子林成熟稳重?” “所以俩人掰了啊!” 从嫆嫆一听,竟然觉得秦士朗说得很有道理,又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秦士朗将手头的工作赶紧收尾,走到从嫆嫆身边将鹿鹿抱在了怀里,对从嫆嫆说:“去吃饭吧,厨房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你结束了?” “嗯。” “我不着急,还不怎么饿。” “我这边真结束了,你赶紧吃完还能小睡一会儿,去吧!” “好。”从嫆嫆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秦士朗看着从嫆嫆的背影心里感觉特别暖。他已经不再纠结结婚的事儿了,这段时间,他和从嫆嫆还有鹿鹿相处得特别融洽,所有琐碎的事情在他的眼中都值得感动和欣喜一番,他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保持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你觉得我怎么样?”原本几次鼓起勇气没有说出口的话,严致君就这样脱口而出了,有一种氛围都到这了,不说就没机会了的急切感。 丁果盯着严致君:“你认真的?” 严致君点头如磕头虫:“当然。” 丁果深吸了一口气:“你得让我消化一下。” “我知道,你在白哥那受了很重的伤,可能对男人,尤其是比你年龄小的男人有些没信心。我之前是有想法不敢说,你离婚后又怕自己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人又退缩了,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但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只是怕会让你失望才没提,不是怕你拒绝丢面子。” “不是。”丁果伸出双手制止严致君,“我还没答应你呢,谈失望太早了吧?” 严致君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 丁果定定神:“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以你的条件找个如花似玉没有负担的小姑娘手拿把攥的,何必自讨苦吃?” “你说的自讨苦吃指的是跟你在一起还是给两个孩子当后爹?” 严致君把丁果给问住了。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回答,想了想说:“那就后者吧!” 严致君很明显松了一口气:“说明与你无关,那我就没事了。放心,我虽然没有当过爸爸,但是我会很努力与大苗小苗相处,他们以前也很喜欢我,我有信心。” 丁果有一种入套的感觉,转念一想,不是她没想明白回答错了,如果严致君铁了心,无论她怎么回答,他都会有对策。反应过来的丁果斜睨着他:“聪明了啊,你以前可是经常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的!” 严致君那紧张的小表情放松了些:“科学证明,人在达到某种极限的时候会迸发潜力,会做到平时做不到的事,我觉得我现在就是。” 丁果双手一抱:“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极限。” “你还是我一直想攀爬的山。”严致君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四章 秦士朗,你变了 丁果一个没忍住,也开始笑。两个对着傻笑了一会,严致君又凑近了丁果一些:“给个机会?” 丁果有些迟疑:“可是,我有点懵,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呢,说实话,我对你印象不错,虽然没有喜欢过你,但还挺想试一试。只是,我怕试过之后,万一不合适,我们会撕扯得很难看,就像白子林那样,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 严致君挺直了腰板:“首先,我喜欢你很长时间了,并非心血来潮。其次,我看着你一路走过来,别的我不敢说,但我可以保证不让你再受一次白子林带给你的伤害,倘若有一点点,随你处置。最后,很现实的问题,我喜欢你,并不代表我适合你,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都给彼此一个机会,相处试试,合拍呢,皆大欢喜,不合拍,我们好聚好散,不撕逼不纠缠,你觉得怎么样?!” “成交!”丁果豪气起来,站起身给了严致君一个非常哥们拥抱,“试试就试试,我要是去相亲的话也得相处看看不是?” 严致君一垮脸:“其实后一句如果不说会更好。” 丁果嘻嘻地笑着:“撤回,撤回。” 另一边,秦士朗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一直盯着丁果这边,见两人最后又是拥抱又是开怀的样子,自己也被感染,跟着笑了起来。从嫆嫆正吃着饭,转头问他:“成了?” 秦士朗说:“看样子像。” 从嫆嫆说:“丁果比我胆子大,想得也少,所以她才更容易抓住机会。士朗哥,你信不信,感情是真的可以培养的。” 秦士朗斜眼瞪着从嫆嫆:“你有目标了?” “说丁果呢!” “哦。”秦士朗说。 从嫆嫆瞥一眼秦士朗,话还没经过脑子,脱口而出:“我克夫,这辈子不建议再去祸害别的男人了。” 秦士朗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见从嫆嫆瞪眼,忙找补:“我笑是因为高兴,因为我这人命挺硬的,咱俩绝配。” 从嫆嫆眯起眼睛:“秦士朗,你变了,你以前才没这么油嘴滑舌。” 秦士朗说:“我听丁果说你喜欢阳光型的。” “你对阳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总归不是个闷葫芦吧?我以前就挺闷的,所以老是词不达意。” 从嫆嫆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干笑一声,向他伸出手要抱鹿鹿:“我要去睡觉了,你吃饭吧。” 秦士朗身体一闪:“带着鹿鹿你还怎么睡?没事,我不饿,你这几天为中心的事儿累坏了,我看鹿鹿,一会我上楼喊你起床的时候我会顺便带鹿鹿睡觉。” “你确定?” 秦士朗点头,推着从嫆嫆:“确定,去吧!” 从嫆嫆和鹿鹿吻别,秦士朗逗着鹿鹿:“和妈妈拜拜。”鹿鹿在经过短暂的语言停滞期后最近又到了爆发期,每天都有新单词出现,立刻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奶声奶气喊:“妈妈,拜拜。”从嫆嫆看着越老越有味道的秦士朗和洋娃娃一样的鹿鹿,又没出息地心悸了一下,她不敢多看,转过身逃也似的从一侧的楼梯上了楼。 第五章 没用的自尊心 天气越来越冷,大街上已经有了很浓的节日气氛,看着商场门口摆放的圣诞树从嫆嫆才意识到马上就到平安夜了。不过,她不是基督徒,对圣诞节没什么感觉,而在隋靖眼里,能放假的才是节,对于这种打着过节的旗号忽悠人消费的节就是在耍流氓。于是,在与他在一起的那六年,从嫆嫆收到的礼物只有中秋和过年的那一堆吃的喝的,似乎与她也没什么关系。袁路也不过洋节,但会为了让她开心不免俗地带她出去吃顿大餐或者给她买件平日里不舍得买的礼物。秦士朗不同,或许是开西餐厅的缘故,对于这种小情侣们热衷的节日也热衷起来,打从好几天之前就开始悄悄准备,想着给从嫆嫆一个惊喜。 中心正式投入运营后,从嫆嫆顺利成为负责人,从此之后,她的称呼由之前的从老师改成了从主任,或许这也代表了某种意义上的新开端吧。她很容易便接受了事实,以最快的速度投入到了角色。鹿鹿也被送到了公司的早教中心,每天和她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再也不怕孩子没人看了。 其实,在从父母知道从嫆嫆的事后,她就不用再担心鹿鹿的看管问题。米老师就是嘴硬,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亲外孙女,她这么爱操心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外孙女天天被送到餐馆这种吵闹又鱼龙混杂的地方,再加上她喜欢孩子,一百个一万个愿意帮从嫆嫆看孩子,但偏偏女儿铁了心,从爸爸劝了几次,也试图修复娘俩关系,但徒劳无功。 “我不会让我妈帮我带孩子的,我怕她会灌输孩子一些不好、不合时宜、让我抓狂的思想,我已经受够了,不想让鹿鹿也承受这些!”从嫆嫆是这样和爸爸说的。 从爸爸其实可以理解,更知道从嫆嫆还有话没说,就是她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向米老师低头。这事说出来让人无语,米老师称从嫆嫆此举为“没用的自尊心”,也是她最为厌恶和唾弃的,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可她忘了,这正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 现在,中心成立之后,从嫆嫆更不用父母帮忙看孩子,米老师一方面夸袁盛是个贴心有远见的老板,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是他剥夺了从嫆嫆求她的机会,但凡从嫆嫆开口,她肯定会借此逼着从嫆嫆放弃现在的想法重新按照她的安排生活,只有这样,才不会偏离她一早就建好的轨道!在她眼里,从嫆嫆比那脱缰的野马还要难以控制,这是她无法忍受的。 从嫆嫆非常感激袁盛,对中心的事特别上心,也由此领悟到,如果想让孩子们拥有一个强大的耐心,儿时的经历和环境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而不是一昧地等到孩子们可以听懂话语或者所谓的懂事之后才去灌输某种思想或者去弥补。她与袁盛谈了这方面的问题,尤其是在与九个与鹿鹿年龄相仿的孩子接触过一段时间后,更加确定。袁盛很快联系培训中心以公司的名义为从嫆嫆报了儿童心理学的专业课程,为了能全心全意地做好这份工作,她辞掉了兼职。这件事让米老师更加气愤,虽然是兼职,但好歹没有放弃以前的专业,报着聊胜于无的心态,米老师没有再去折腾她,觉得她心里还是有数的,现在她竟然连这点希望也断掉了,还去费劲学什么儿童心理学,儿童能有什么心理! 从爸爸讲话传达完毕后,自己都觉得米老师不止专制还不讲理,但没办法,他就是个传话筒,承载着修复母女关系的重任,就他多年、无数次的经验来看,这娘俩都比狐狸还精,和稀泥会穿帮关键她们也不信,唯有一个办法,就是实话实说,让两人把心里的想法和不满全都说出来,然后有问题解决问题,解决不了的他再去和稀泥,到那个时候就是下下策了,迟早也会崩。 第六章 惊喜 从嫆嫆说:“我不说我妈是老思想什么的,毕竟她那个年代和我这个年代隔了几十年,她不赞同我的想法我很理解,我尊重她,她也要尊重我。不尊重也没关系,别贬低,别添乱。” “你妈你还不知道吗,她就是太固执了,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一概否认。” 这点从嫆嫆表示赞同,或者,爷俩总能在批判米老师的时候达到出奇的一致。看着爸爸不停地对着鹿鹿按快门、录视频,明知道他是要给米老师看,也没拦着,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她还会给鹿鹿穿上好看的衣服。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鹿鹿不能一直没有爸爸吧?”从爸爸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 从嫆嫆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回:“秦士朗就是她爸爸。”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从嫆嫆一边收拾着蓁蓁的玩具,一边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结婚了,前提肯定是我喜欢对方而对方也喜欢我,不会是为了给鹿鹿找爸爸,这不是自私是负责,对我和鹿鹿负责。” “负责挺好,然我看,小秦就挺好,是咱对不起人家,他却从来都没说什么,对你,对鹿鹿也没得说。” 从嫆嫆看向了从爸爸:“我没有对不起他。” 从爸爸不敢说话了,见时间差不多起身准备回家:“今天是什么平安夜,我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过节,走了。” 从嫆嫆送从爸爸到门口,门一开,袁盛要敲门的手停滞在半空。他赶忙向从爸爸打了声招呼:“叔叔要走?外面起风了。” 从爸爸打量着袁盛,笑得特别和蔼:“没事,你们玩。” 袁盛人没进门,将手中的东西放进门里后和从爸爸又一起下了楼,五分钟后才回来:“叔叔真倔,说什么也不让我送。” 从嫆嫆瞥一眼门口的方向,笑着打岔:“今天怎么来了,没去陪你的姐姐妹妹去?” “我约了你的失婚联盟军,一会来你这聚会。” “拿我这当据点了,怎么还聚上瘾了?” 袁盛去卫生间洗干净手出来抱鹿鹿:“一群单身汉,这种日子出去就是吃狗粮,够够的。” 从嫆嫆斜睨着袁盛:“我怎么听说,那位御姐结婚之后,你立马有了下家呢?” “简直就是胡说,什么下家,顶多就算暧昧,小手都没拉过好吗?就我爸那朋友的女儿,上次我帮忙去机场接的那个,小姑娘,年轻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对我也算一见钟情了。” 从嫆嫆对袁盛的嬉皮笑脸嗤之以鼻,将他拎来的东西放进厨房,问他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食材。他抱着鹿鹿进厨房:“你别管,一会秦大厨来处理,我们两个都说好了。你先出来,我有礼物给你。” 从嫆嫆走出厨房,看到餐桌上放了一个小巧的盒子,开玩笑道:“不会是戒指吧?” “别想美事儿!打开看看。” 从嫆嫆笑嘻嘻地打开,只是一眼,便僵住了。 袁盛盯着从嫆嫆的表情变化,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这是不是袁路一直答应给你的,今天平安夜,按照那小子的习惯,肯定会给你准备惊喜,他不在了,我替他来。” 第七章 爱会消失 从嫆嫆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袁路了。 袁路刚走的时候,从嫆嫆只要一看到关于他的东西心就会狠狠地揪一下,可是为了鹿鹿,越是这样她越逼着自己去看,逼着自己去想他已经不在的事实。她称之为脱敏治疗,终于有一天,她开始接受他已经不在了,看到他的照片心也不会那么疼了,她便开始逼着自己不再去想他。她的确做到了,在好友们的陪伴下,在生活琐事的强压下,有段时间,她的确已经忘记了他,可是,时隔几个月,再次看到关于他的东西,她的心还是被揪了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疼。 “我们不自欺欺人,我知道你最近过得很辛苦,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真正地去接受袁路离开的事实。” 从嫆嫆拿起那枚小小的胸针。那是袁路向她求婚时送的礼物,花了他近半年的演出费,结果当天就被她弄丢了。那时她就隐约觉得这事儿不吉利,虽然他知道后拼命地去安慰她,但她还是难过了很长时间。后来袁路为了哄她开心几次去专柜想购买同款,但因为是品牌百年庆的限量款,却未能成功。 这是从嫆嫆心里的遗憾,只因为袁路在胸针背面刻了他们两个名字的首字母,他还说,送她胸针是想将他牢牢地锁在她的心里。他还亲手为她戴在了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可是它却那样轻易地丢了。 从嫆嫆深吸了一口气:“你从哪弄的?” 袁盛说:“你不知道吧?袁路知道你觉得丢了这枚胸针不吉利,一直在请当时向你求婚时所在商场物业帮忙寻找,又找了品牌方,还在网上发了寻物启示,也报了警,直到前段时间,有人在网上准备出售这枚胸针。” “是他捡到的?” “对,当时可能太激动了,袁盛给你戴的时候应该没戴紧,再加上求婚成功这小子撒了巧克力,所以那人顺手拣起来的时候录像中并没有发现异常。他原本是送给自己女朋友了,结果两人前端时间掰了。他知道这胸针值钱,也知道袁路已经去世,以为已经没有人再留意,就想卖掉换钱,没想到被袁路的一个粉丝给发现了,很快联系了我,这才找了回来。我现在才知道袁路的粉丝真的很强大,他们跟你一样,纵使他离开了,也一直在默默地爱着他。” 从嫆嫆还是没忍住让眼泪流了下来,将胸针别到离心脏最近的位置,问:“袁路的粉丝群还在吗?” “一直都在,平时的时候还挺活跃。” “我们的袁路就是这么有魅力,他其实一直都没走,对吧?” “嫆嫆,你真的爱过袁路,对吗?” 从嫆嫆看向袁盛:“什么是爱?” 这个问题把袁盛给问住了,是啊,什么是爱?袁路是个死心眼,打从情窦初开喜欢上从嫆嫆开始,他就认准了她,他的身边曾经出现过许多比从嫆嫆年轻漂亮优秀家世好的女孩子,但他从来就没有变过心,这就是爱吧?从嫆嫆被迫与袁路分开,在经历过隋靖和秦士朗后重新回到他身边,与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他遭遇不幸后痛苦万分,也是爱吧?而他呢,虽然与许多女人相处过,但在相处的过程中一心一意眼里只有一人你、也不能说不是爱。只是,爱真的会消失,消失的原因有很多很多,生命的逝去、相隔的距离、时间的流逝、两人之间的矛盾等等,所以,爱真的很脆弱,但,爱也必定是永恒的,因为,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长长久久地记在心里,刻在生命里,或许不见得能在一起,但直到生命尽头你仍然会记得他。 袁盛知道,对于从嫆嫆来说,袁路就是这样的人。 第八章 事业与爱情 鹿鹿越来越喜欢热闹了,人一多,她就会特别兴奋。一进门,秦士朗就看到了从嫆嫆胸前别的胸针,脸色顿时就变了,还是袁盛在一旁提醒,他才勉强糊弄了过去。 “找到了?”厨房里,秦士朗问袁盛。 袁盛将厨房门关上,说:“你的表情也太明显了!我可按照你交代的和嫆嫆说了,看她的样子应该也信了。” “我也算袁路的粉丝,也不算完全骗她。” 袁盛看着秦士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恋爱脑你还不承认!对了,那边你投了那么多钱,真不打算任职?汪总可是跟我提过几次了啊,特别欣赏你。你这个小店有丁果也不用你天天守着,带的那三徒弟也出徒了吧?” 秦士朗切菜的手停了下来,转过身,倚在橱柜上对袁盛说:“我不放心她们娘俩。” “有我呢,你有啥可不放心的?” 秦士朗冷笑:“有你我才不放心。” 袁盛恨得咬牙切齿:“你这人真是,全世界男的都你情敌是吧?” 秦士朗又开始叹气:“我倒不是担心这个。之前秦町的时候嫆嫆就经常提醒我要多陪伴孩子,鹿鹿这么小,万一隔段时间忘了我怎么办?” “大哥,现在是信息社会,把你那老爷机换了,换个先进点的,像素高一点的,就算去了月球你也可以跟你的心上人和亲闺女保持联系,高清版的,不比你那近视眼远远地看得清楚?!” “我再想想吧!”秦士朗说完转身继续切他的菜去了。 袁盛却不肯放过秦士朗,继续在他的周围唐僧一样念叨着那家公司有多好,实力有多强,前景有多么得广阔,什么作为男人就要以事业为主,等等。秦士朗也知道袁盛是为了自己好,但就是不想和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在窄小的厨房里躲着他的言语轰炸,要不是严致君进来和他们打招呼,秦士朗真的要把他轰出去了。 袁盛没怎么见过严致君,见他和秦士朗的熟稔程度立刻联想到了从嫆嫆跟他说的关于丁果第二春的八卦,便用口型问秦士朗。 秦士朗看明白了“新欢”俩字,没理袁盛,对严致君说:“出去吧,这里转不开身。” 严致君腼腆地笑了笑又退了出去,袁盛愣怔了一下,说:“还真是物以类聚哈!听说这位小哥哥也抛弃云南的高薪职业回来守着丁果了?” 秦士朗瞥一眼袁盛:“你是因为事业心太重才失去了你的御姐吗?” “你跟从嫆嫆说话越来越像了!果然人以群分!”说这,气鼓鼓的袁盛扭头走了出去。 秦士朗看着锅里咕咕冒泡的高汤,慢慢想出了神,连从嫆嫆进门也没注意。 从嫆嫆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秦町难得休息也来了,一进门就喊饿。她看了秦士朗一眼,扭头走了出去,将酸奶递给秦町,说:“少喝点,别吃零食了,一会该吃饭了。” 秦町满口答应着,说话间半瓶酸奶进了肚子。从嫆嫆转头看一眼厨房,有点不放心,又走了进去,见秦士朗仍站在远处一动没动,便凑了过去。她先是看了几眼他在做什么,而后一脸狐疑地问:“感情你做饭好吃是因为要拿眼睛一直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做面蒸呢!” 第九章 你不应该在人生的重大关口前先考虑别人 秦士朗回过神笑了笑,但还是没说话,只是换了个姿势发呆。从嫆嫆这下彻底沉不住气了,说:“我刚听到袁盛说了几嘴,你还真纠结起来了?” 秦士朗抬眼看从嫆嫆:“我不应该纠结?你也觉得我应该以事业为重?你希望我去吗?” “等等!”从嫆嫆举起双手制止秦士朗的连珠炮式提问,靠在了另一边的橱柜上:“我觉得你不应该在人生的重大关口前先考虑别人。” “我都得考虑。” “那我问你,如果不考虑别人,你想不想去?” 秦士朗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想去。可是……” “没有可是,那就去,别让自己后悔。咱就说句非常现实的,现在的这些大公司什么高学历、海归一抓一大把,倘若以你的硬件去应聘的话百分之百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但是他们为什么这样急切地想请你过去,因为他们认可你,确信你的能力,这有多难得你知道吗?你不是一直自卑自己的学历吗,现在机会来了,到你这枚金子发光的时候了,你不应该退缩!” “嫆嫆。”秦士朗拉住了要出去的从嫆嫆,“这个逻辑是不对的,我不能因为他们认可就必须得去,我必须要考虑你和孩子,考虑我妈和秦町。我犹豫的点在于,还记得之前我告诉你,我想成为秦町真正的榜样吗?” 从嫆嫆回过身去看秦士朗:“你的机会这不是来了吗?餐厅你现在已经做得很棒了,我刚问了一下果儿,她说现在你已经基本上不下厨,由你请的主厨和几个徒弟来负责厨房。管理方面有丁果,那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首先,我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 从嫆嫆上下打量着秦士朗:“不然呢,你长得也不像未婚小鲜肉啊!” 秦士朗哭笑不得,攥着从嫆嫆的双臂说:“其次,我怕我一走你带着鹿鹿和别的男人跑了。” 从嫆嫆的眼睛一派清明:“你在这,遇到合适的我也会跑。” “你这就有点伤人了。” “秦士朗,你听人说话都不带拐弯的是吗?我的意思是,我如果跑,你在哪我都能跑,我如果不想跑,你就算去了天涯海角我也跑不了!” 秦士朗小心翼翼地看着从嫆嫆:“那你想跑吗?” 从嫆嫆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挺洒脱的吗,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儿女情长的。” “就是因为以前太洒脱后悔了才不想重蹈覆辙。” 从嫆嫆在片刻的沉默后说:“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但千万不要扯到我身上,我和鹿鹿不应该是阻碍你前进主因,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懂吗?我知道就算你为我们停下脚步或许以后回想起来不会后悔,但是,我会,我们会,我们会觉得耽误了你的前程,而且,这种‘觉得’是你生生给我灌输的思想,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之间的导火索!” “我懂了。”秦士朗垂首,后退了一步。 “懂什么懂?什么都不懂!”从嫆嫆嘟囔着出了门。 第十章 我决定了,去 有秦士朗在,从嫆嫆基本上可以做个甩手掌柜。有秦士朗和秦町一起在,那她就可以踏踏实实地躺平了。吃饭坐小孩那桌的秦町早早地吃完饭就开始喂妹妹,那架势比从嫆嫆这个亲妈还足,要多细心有多细心,要多有耐心就有多耐心,让她禁不住感叹以后秦町肯定是个好老公好爸爸。 丁果塞得满嘴都是,一听这话直点秦士朗:“我哥也是个好老公好爸爸,尤其是在经历了各种教训和磨难之后。”说完,一双眼睛幽幽地转向了从嫆嫆。 从嫆嫆拒绝接茬,扫一眼丁果,再扫一眼旁边的严致君:“你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啊,瞧严致君把你给滋润的,这皮肤吹弹可破的,都不用打水光针了!” 丁果突然冲秦町使了个眼色:“你怎么还开黄腔!” 一听这话,秦町刷的一下转过身,一双眼睛落在了从嫆嫆身上,笑得贼兮兮的。从嫆嫆脸上有些挂不住,冲丁果又是瞪眼又是咬牙:“就你满肚子男盗女娼,我怎么就开黄腔了?” “那你说滋润……” 秦士朗也无奈了:“丁果!” 秦町将最后一口饭喂进了鹿鹿的嘴里,抱起她就往她的房间里走,边走边说:“你们继续,我们少儿回避”。 “我大外甥真懂事!”丁果的嘴快咧到耳朵跟了。 从嫆嫆看出来了,丁果就是故意的,然后以此来刺激她。她才没那么饥渴,理都没理。 丁果见目的没达到,便转向秦士朗,刚要开口,见他面色不善,一扭头又看向了袁盛:“我们袁大老板最近挺闲啊?” 袁盛特别爱上丁果的当,笑嘻嘻地接茬:“怎么滴,你看不惯我单身?” 丁果咽下嘴里的饭菜,拿起严致君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向袁盛晃一晃:“弟弟手机里有各式各样的女人,环肥燕瘦明眸善睐,任君挑选。” 严致君没心没肺地笑,接着丁果的话说:“我可以帮你介绍。” 从嫆嫆转头问严致君:“你真打算回来了?” 严致君说:“不是打算,我已经回来了。” “挺有勇气啊!” “不瞒你说,我这工作好找。云南那边机会虽然更多,但压力更大,我在那边待了一段时间后学了不少东西,回来做感觉更游刃有余。” 从嫆嫆惊讶地问:“已经找到工作了?” 严致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在云南辞职之前就在这边找好了,不然现在竞争这么大,我哪敢辞职,我也是要生活的。现在不是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了,我总不能让丁果养我吧!” “我养你也不是不行,除非你得哄好我,让我心甘情愿。”正在和袁盛插科打诨的丁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插空还没忘和严致君打情骂俏。 从嫆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和笑逐颜开的严致君碰了一下杯:“我觉得你做什么都挺有数的,很难得。” 严致君笑得有些腼腆:“不过,你做了好多事倒是我没想到的。” 秦士朗很清晰地咳嗽了一声,引得全桌的人都盯着他看。他的耳朵渐渐红了,招呼大家喝酒,从嫆嫆灵机一动,突然说:“要不你把你的想法在这说出来,趁大家都在,咱们一起分析分析。” 秦士朗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我决定了,去。” 从嫆嫆盯着秦士朗:“就这么决定了?” “难道你刚刚不是在提醒我做事有点数?” 第十一章 八卦 从嫆嫆扶额,转念一想何必浪费些口舌,便回道:“对,是。” 秦士朗看一眼从嫆嫆:“我觉得你有句话说得很对,不要为了别人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没有谁能为你的人生负责,能负责的只有自己。无论成功或者失败,做过以后再做定论!” 袁盛一巴掌拍在了秦士朗的背上:“可以啊老秦,终于开窍了!” 从嫆嫆立刻道:“别再给士朗哥灌输什么男人要以事业为重的歪理,家庭一样重要,不分轻重,能平衡好才是本事!” 袁盛酒量一般,听到这句话有些上头,脱口而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问:“你是不是一直还在自责袁路为了你离开农村去到处演出的事?” 秦士朗立刻拉了一下袁盛。丁果见从嫆嫆不对劲儿也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袁盛觉得心里有疙瘩就必须要说出来,不然迟早出问题,也不管他们,继续说道:“你知道袁路一直很热爱他的大提琴吧?” 从嫆嫆低下头:“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不要再那样想。连我小叔和小婶都一直感激你重新帮袁路找回了他的梦想,就算短暂又怎样,最起码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是他最幸福最幸福的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从嫆嫆笑得有点勉强,或许不想让在座的扫兴,她举起了盛着饮料的杯子,“来,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们都开开心心的,我努力,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抛掉,你们也努力,积极地去看待每一件事。” 丁果笑着打哈哈:“要是放在以前你说这样的话我要骂你老学究了,今天这话应景!” 几个人碰起杯来,气氛再次点燃,袁盛突然想起来一事,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朱云蕾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她不是在群里说今晚要陪她儿子吗?” “四十多岁的儿子?别逗了。” 从嫆嫆想要喝汤,她最近喜欢上了秦士朗炖的花胶鸡汤,隔三差五就要喝。汤碗在秦士朗眼前,她想盛,一听袁盛的话又停了下来。秦士朗的一双眼睛似乎永远都长在从嫆嫆身上,不动声色地接过她手中的碗,摸了摸汤碗外侧试了下温度,给她盛了半碗,端着汤碗进了厨房。从嫆嫆看似在听袁盛说话,其实余光一直在追着秦士朗的身影,嘴角慢慢有了笑。 “别卖关子,什么意思啊?”丁果一双眼睛布灵布灵的,比看到严致君时精神多了。 袁盛见一个两个都盯着他,偏不说,笑嘻嘻地找打。丁果的嘴多毒,立刻怼道:“怪不得你那御姐不和你玩了,瞧你这死出,真能墨迹!” “不带人身攻击的!” “那你说不说?” “得,我说。就是我今天临来之前不是去了一趟超市吗,碰到朱云蕾了,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还有她儿子,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三口。” “应该就是一家三口。”秦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冲从嫆嫆小声说,“我妹睡了。” 从嫆嫆往一旁挪了挪位置,示意他坐在身边,秦町不坐,还是将她身边的位置留给秦士朗,自己在隔了一个位置坐下了。丁果冲秦町露出赞许的目光,被从嫆嫆给瞪了回去。 秦町继续说道:“本来小迪今天也想跟着朱阿姨一起来看从老师和我妹,结果临时又变卦了,说他爸爸要陪他们娘俩过节。” 第十二章 自己选的路,无论结果好坏都得自己埋单 丁果和从嫆嫆很快交换了个眼神,脸上的嬉笑不见了,问秦町:“今天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知道啊!小迪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他爸爸耳朵附近好长的两道指甲印,开心得我还以为他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朱阿姨抓的还是你妈抓的?”从嫆嫆刚问完就后悔了,这不废话吗! 秦町冲从嫆嫆笑了笑:“我妈以前也挠过我爸,还不止一次,也让小迪爸爸尝尝这滋味。” 从嫆嫆扯着身子拉秦町:“那什么,你是个好孩子,对吧?” “我是典型的天蝎座,控制不住记仇和幸灾乐祸。” “天蝎座听到你这句话会揍你!” 秦町突然站起身跑到门口从书包拿出两盒巧克力来,分别送给了从嫆嫆和丁果,“今天收到的礼物,我不爱吃,送你们。” 丁果嘴巴张成了o型,胳膊肘悄悄碰一下从嫆嫆。从嫆嫆冲她使了个眼色,冲秦町说了声谢谢,明知道秦町是为转移话题才去拿巧克力肯定不想再谈他妈妈,但她还是好心问道:“你有没有给你妈妈打个电话?今天虽然是洋节,但也是个好日子不是?” 秦町头也不抬,磕着桌子上的松子,说:“我为什么要给她打,自己选的路,无论结果好坏都得自己埋单,你们不刚刚还说过这个话题吗,后悔也没人替她。” 从嫆嫆试图解释:“秦町,这也得分情况,你是她儿子。” “她抛弃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她儿子?现在开始折腾我,凭什么?” 丁果眉头一皱:“怎么个意思?” 恰好秦士朗端着热好的汤出来,估计听到了几句,瞪了丁果一眼。 丁果看看从嫆嫆不敢说话了,袁盛又看出了门道,立刻说:“我说过吧,有事摆到桌面上,有问题解决问题,别藏着掖着的,等以后事情大了没人感激你们,只会更恨你们!” 秦士朗多听话,一听赶忙对从嫆嫆说:“没多大事,就是今天徐蔓和小迪爸爸吵了一架心情不好,知道秦町今天从学校回来就给我打电话说想见他,秦町不想去,她在电话里冲秦町发火,娘俩吵了几句。” 秦町一听不乐意了:“没吵,是她在单方面骂我!我就是喜欢鹿鹿,我就要陪她怎么了?” 从嫆嫆斜睨着秦士朗:“你这避重就轻的本事见长啊!” 秦士朗尴尬地笑了笑,不说话了。从嫆嫆拽了秦士朗一把,他起身赶忙和她换了个位置。她坐到秦町身边,说:“你不想做的事我们就不做,亲妈说都没用。但既然已经做了想做的事就不能再不开心了,这样就没意思了对不对。” 丁果又忍不住了:“你这样说要他妈知道肯定会说你在挑拨离间!” “你闭嘴!”秦士朗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了。 丁果扒拉一下秦士朗:“我为什么要闭嘴?上次她说嫆嫆那些话你都忘了是吧?秦町为什么不想去她那生她的气,不就因为她那张臭嘴胡说八道吗?!” 从嫆嫆一脸莫名其妙:“不是,她说我什么了,我和她也没什么交集啊。” 秦士朗说:“就是吃醋秦町喜欢鹿鹿不喜欢她生的。” “你少和稀泥!”丁果骂完秦士朗冲从嫆嫆说,“她就是双标,她生可以,我哥不能生。说什么家产都是秦町的,眼里全是钱,我真是服了,就这种唯利是图的还有人喜欢!” 第十三章 尊重女人 尊重男人 从嫆嫆算是明白了,转头看向秦士朗:“她怎么知道鹿鹿的?” 秦町忙在一旁说:“我的错,我手机里全是妹妹的照片,被她看到了。” 从嫆嫆又转头看向秦町:“她为什么要看你手机?” 秦町低下头:“上次她去学校看我,见有女同学和我搭话。” 从嫆嫆看一眼桌子上的巧克力:“怕你早恋?” 秦町点点头。 从嫆嫆深吸了一口气,旧时的记忆呼啸而至,让她有种不吐不快的欲望。她坐正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首先,今天不许大家不开心。”而后举杯,碰杯,转头向秦町说:“你要清楚一件事情,在你这个年龄,有女同学喜欢你很正常,你喜欢某个女孩子也很正常,这不是罪,也不代表是错误的,反而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但你要学会掌握这种喜欢,而不是让喜欢去掌控你,明白吗?” 秦町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觉得我们是什么不要脸。” 从嫆嫆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秦士朗:“这话你说的?” “他妈。” “你这前妻的思想快赶上我妈了。” 秦町一听这话笑出了声,见丁果瞪他,忙说:“放心吧小姨,我肯定不会跟我妈说的。” 从嫆嫆说:“你说我也不怕,事实就是如此,我说错了吗?” 秦町笑:“没错。” 从嫆嫆摸摸秦町的脑袋:“开心了吧?有什么事别憋着,跟我说。” 秦町重重点头:“那我能再向你提个请求吗,你要是能答应,我更开心。” “你说。” “我爸要是去外地上班了,你可以去接我吗?我知道妹妹晚上睡觉早,我周五晚上可以住校,你周六去接我就行。” “这点小事儿?没问题!” 秦町看上去更开心了,他开心丁果和秦士朗就开心,从嫆嫆也开心,而在一旁吃瓜的两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气氛在经过片刻的低迷之后反而更容易让人体会到开心和幸福,尤其是秦町,看上去比刚进门的时候开朗了许多,竟然回答了丁果关于礼物的询问。 秦町说:“我没有不喜欢那两位女同学,记得从老师以前说过,每个女孩子都值得尊重,尤其是在她鼓起勇气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我感谢她们的喜欢,但这并不代表我也必须要回应她们的喜欢。我并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把礼物送人,也算充分估计到她们的自尊心了吧?” 丁果隔着餐桌冲秦士朗摆手,在引起他的注意后,说:“听听,你要有我外甥这情商,还至于这么煎熬?” 秦町在一旁幽幽地说:“我爸就是我的反面教材,我长大了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才不会向他那样!” 丁果“啪啪”地鼓起掌来,不但自己鼓,还怂恿严致君和袁盛一起。袁盛一边鼓掌一边嬉皮笑脸地说:“我们男人也值得尊重啊!” “天天跟伺候大爷似的,那还不叫尊重?”丁果说。 从嫆嫆也跟着说:“同样的条件,育龄期的男人比女人好找工作这算不算尊重男性?明明两个人都肩负着育儿和家庭的责任,可是大多数用人单位还是将担子默认到了女人头上,并以此为借口将前去应聘的女人拒之门外这算不算尊重男性?偷拍、性骚扰的男人那么多,事发之后还要以女人的穿着、出行时间等为男人推脱责任这算不算尊重男性。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尊重的问题了,是把很多男人给惯坏了。父系社会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但还是有很多人收着旧时的思想试图去精神控制女人把社会风气都带偏了,还谈什么尊重!” 第十四章 安全感 “你说的是社会现象,我们仨包括秦町可不这样。”袁盛赶忙找补。 从嫆嫆笑了:“也是,我们还算幸运,遇到了你们。” 众人举杯,唯独秦士朗愣神,从嫆嫆转头看他:“士朗哥,你知道之前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吗?” 众人的眼睛唰地一下看向了从嫆嫆。秦士朗扫一眼众人:“在这说?” “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秦士朗笑了笑:“那你说。” “还记得对面那个邻居吗?有一次骚扰我,被你碰到了。” 秦士朗点点头:“搬走了不是?” 从嫆嫆面露惊讶:“这你也知道?” “那段时间我怕他找你麻烦天天提心吊胆的,之后我去找过物业,好不容易把房主的电话找到了给他提了个建议。没跟你说是怕你觉得我小题大做。没事,你说,被我碰到怎么了?” 从嫆嫆久久地看着秦士朗,嘴角慢慢弯了起来:“因为他对我出言不逊你抬腿给了他一脚,把他从门外踹进了门里,当时你在我眼里就跟镀了金一样闪闪发光,给足了我安全感。电视剧中为什么老出现英雄救美的场景,就是因为太戳人心了,有段时间我也以为是因为你的英雄救美我才会心动,后来一想,似乎不是。我是喜欢上了你的果断不拖泥带水稳准狠的劲儿,那才是你最迷人的一面,而不是患得患失的现在。” 秦士朗藏在桌子下的手慢慢握住了从嫆嫆垂在身侧的手:“我还记得你以前说过,喜欢我的知错就改。” 从嫆嫆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却冲他温和又鼓励地笑了笑,秦士朗在短暂的失落后也笑了,两年了,或许这是两人第一次在相视的时候发自内心的笑出来,这种笑很容易感染别人,也容易感染自己。 秦士朗帮从嫆嫆收拾完才带着秦町离开,第二天他就给汪总去了电话,汪总立马给他定了第二天的机票,看架势连元旦假期都不想给他急着招他过去。他倒不是为了过节,只是觉得有些仓促,无奈之下汪总只好说公司之前负责市场的副总裁被挖走了,现在已经开始春节前销售旺季的工作,或者现在开始已经晚了,所以希望他越快去任职越好。他这也算临危受命,似乎也没有推脱的理由,毕竟他的大部分身家也在里面。 以秦士朗多年的经验,这一个春节前的销售旺季倘若抓不住那他们的损失将会是无法估算的,更何况,他们属于新企业,也指望着靠这一次在市场崭露头角,据他所知,前期的宣传已经做好,事到临头的确有成败在此一举的迫切。 虽然仓促,秦士朗还是给店里的所有员工开了个简短的小会,将店内所有的事务正式移交给丁果。经过这些年的磨合,丁果已经和员工们打成一片,事实上这些年店也一直由她在全权管理,只有在搞不定的时候才去请他出面,不过这种情况非常少,所以秦士朗总体还是非常放心的。 “我今天来是要嘱咐你另一件事。”开完会,秦士朗把丁果叫进了办公室。 “嗯,你说。” “嫆嫆又是弄孩子又是上班的我觉得她肯定会很忙乱,虽说中心成立后她不再担心孩子没人看的问题,但你也知道单亲妈妈带孩子的辛苦,所以我想让你多照顾照顾她,吃饭啊,身体啊,多盯着点。” 第十五章 春节后更新 丁果笑得特别不甘心:“大哥,我还俩孩子呢,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吃饭啊身体啊?” “你有严致君再不济还有我妈,再加上大苗小苗也大了,能一样吗?” “反正你就是偏心眼!” “对我就是偏心眼,你帮不帮吧,不帮我找袁盛去。” 丁果一把拽住了秦士朗:“你心可真够大的,找袁盛?你就不怕袁盛对嫆嫆也藏着心思?” “所以你帮不帮到底!” “废话,这还用你说,多此一举!” 秦士朗低着头不说话了,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果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给我加工资,我帮你盯着嫆嫆,但凡有男人靠近立刻报告给你。” 秦士朗立刻精神了:“成交!” 秦士朗赶在从嫆嫆下班的之前到了他们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停好车给她发了信息。从嫆嫆很快就回了,说有个同事要加班早教老师下班了她要帮忙看孩子可能要晚点,秦士朗回了一个“不着急”又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他去对面商场给鹿鹿买些东西。 从嫆嫆立刻发来了语音:“知道你有钱,别瞎买,家里都放不下了。应该不会太长时间,要不你上来得了,正好陪鹿鹿玩会儿。” 秦士朗一听立刻锁门下车,往电梯方向走。电梯厅在下班时间难得人少,只有他和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他下意识地扫了男人一眼,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再看一眼,那人也看向了他。四目相对,秦士朗立刻将男人逼到了角落:“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女儿节后要宣判了。”于总说。 秦士朗愣了一下:“结果是法院来判决,你来找他们有用吗?” 于总眼眶红了:“我没想找他们麻烦,就是知道这个消息后鬼使神差地想来看看袁老师的爱人和孩子。” 秦士朗毫不让步:“你觉得我会信吗?” “如果我说我想跟她们娘俩道个歉你信吗?” 秦士朗慢慢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在相信与戒备中交替着。 “一开始,我们并不觉得自己的宝贝闺女做错了什么,也找了各种借口和理由去为她开脱,在我们眼里,她是个特别单纯的孩子,就是被我们宠坏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直到前段时间,警察找到我们,我们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她不止吸毒、贩毒,为了培养什么‘下线’,她祸害了不止一个人。就警察调查出来的,还有匿名举报的,她已经给二十多个人投过毒,这是她的惯用的伎俩,试图用这种方式去控制别人,图钱,图人,什么都图。她也想用这种方法去控制袁老师,只不过没想到闹出了人命。” 秦士朗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觉得小于坏,以为她年轻,是爱而不得的冲动,但从来都没想到会坏到这种程度。估计于总讲得很委婉了,说不定她做的坏事要更多、更甚。他想了想说:“我做不了主,您这样直接闯进去也不合适,容易起冲突,我打个电话吧,询问一下他们意见,您看可以吗?” 第十六章 上部,结束吧 “当然,是我冒昧了。” 秦士朗走到一旁拨通了从嫆嫆的电话,背对着于总将刚刚发生的事简单讲了,她有些犹豫,也有些挣扎,他也有足够地耐心等着她的答案,就像一直以来的等待一样。 秦士朗这才知道,原来剧痛不是能瞬间感知的,首先,他先感觉到的是凉,冰一样的凉,而后才是剧痛,让人浑身发抖的痛。秦士朗缓缓转身看向背后的罪魁祸首,对,他就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教女不当,袁路也不会枉死,明明几分钟前他还在忏悔,可转过头来,他将刀子插到了原本是受害者地后背。这就是人心险恶吧,其实,秦士朗已经相信他了,已经想宽恕他了,不然他才不会打这个电话给从嫆嫆,他明明知道,这些话也是在往她的心上捅刀子啊! 于总说:“我女儿死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秦士朗体会到地是从来没有过的悲凉,刀子的冷,血液流逝的冷,甚至是生命流逝地冷。可就是如此,他还是用仅存的力气控制住了这位罪魁祸首,因为他特别怕会有别的刀子插在他最爱的人身上。 秦士朗就想啊,原来人在弥留之际想的真的全是自己最挂念地人,可是,他还是不孝,只想了妈妈一瞬,也只想了儿子和女儿一瞬,从嫆嫆的小脸和身影无法抑制地往他的脑子里钻。他太想她了,就算他真的死了,在最最后,他的心里脑子里装的全是她。 这也是一种幸福,秦士朗对自己说。 电梯门开了,首先冲出来的就是从嫆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