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情歌》 一,腰别竹刀遇红颜,千里寻仇路漫漫 说他是人吧,可他一开口就是狗叫声。 说他是一只狗吧,可他又实实在在是一个人。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命,只不过各不相同罢了。 他的命运却是报仇——不是为自己的家庭,而是一只狗。 只不过这只狗收养了他。 ——记住,是狗收养了人,他! 杀死狗这个人,就住在柳家寨里。 时候正值中秋。 去柳家寨的大路上低头走着一位头戴锥形竹笠,穿着破烂黑衫,腰里别着柄竹刀,打着赤脚的少年。 这少年头上的青辫垂在背上。竹笠戴得很低,遮住了他整张脸。但却遮不住浑身露出的倔犟与冷漠,孤独与寂寞。赤脚上布满厚厚的尘土,看上去他走了很长的路。 少年衣衫领口上有一圈鲜红的血迹,仿佛刚刚有人穿着这衣衫被斩了首。 渐近柳家寨时,天气突然转变,劲风吹起大路上的尘土,山尖的夕阳浑身长满了绒毛,天底下昏黄一片。 他的衣衫在劲风中飘扬,时不时露出贴身穿着的黄狗皮褂,这就是他要为它报仇的那只狗的皮。 他走得很慢;一只脚迈出去踩踏实了后,才会抬起另一只脚迈出去,仿佛不这样,他就不会感到安全。 其实只不过是他刚刚才学会走人的路。 远处一个寨子萧索的横在大路上,没有一丝生气。让人的心不禁悲凉起来,这还是往日那个热闹的柳家寨吗? 嘚嘚的马蹄声在后面响起,扬起一路尘土。 少年没有回头,缓慢地向前走着。 突听一声娇呼:“让开!” 少年仿佛是个聋子。 “呼”的一声,鞭子抽来的声音响起。 “啪!”的一声,他戴着的竹笠被抽出一个洞来。不等他看清外面,就被什么东西撞得跌进路外的山坡下。 他爬起来,却看见三骑冲了过去。 这三骑却又载着五个人——两男三女。 跑在前面的是一匹白马,上面坐着一位青丝垂背,背着琴的红衣少女。只不过这琴的尾部焦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对他挥鞭的便是这红衣少女,将他撞飞的也是这位红衣少女。 在她身后跟着一炭黑,一枣红两匹快马。 炭黑马上驮着的是一位粗辫缠脖,身穿白衫,身材魁梧,长相粗鲁,腰挂宝剑的男人。他的怀里却搂着一位十分漂亮的黑衣女人。 枣红马上却又坐着一位粗辫垂背,身穿黑衣,身材矮粗,长相圆滑,腰挎一把方外弯刀的男人。他的怀里同样搂着一位漂亮的白衣女人。 四人全都哈哈的笑着从他身边跑过。 这时候,红衣少女正回头对少年微笑。这笑容仿佛是严冬里的暖阳,是孤寂中的语声。 少年突然呆住了。 红衣少女芳龄二八,面若桃花,眉如柳叶,眼睛如宝石般明亮,嘴唇如鲜血。她浑身透出高贵而不失谦和,矜持而不失天真,沉着而不失顽皮的气息。 当她看见少年腰间别着的竹刀时,笑容突然消失了 这竹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刀身是竹子的,刀柄也是竹子的。刀没有鞘,柄也没有飘带。刀也不宽,也不弯。刀柄及刀身,都是由一整块二指宽的青竹片削成。 虽然是竹片做的,但刀锋很冷,也很锋利。 刀尖也不尖利,齐崭崭的。他的刀杀人时不是用来刺,是劈。 竹刀看上去很有些年头:刀柄油光光亮,刀身蜡黄。 竹刀没有寒光,也不危险,跟小孩子的玩具刀是一样的。 红衣少女看了一眼身后两骑上的四人。 四人也扭头看了过去,也看见了少年腰间的竹刀,脸色瞬间即变,笑声戛然而止。 三骑在前方冲进了岔路中,绝尘而去。 他站在柳家寨前,浑身透出渗人的寒气,仿佛从地狱来的魔王。 夕阳没有因为他是一个落魄的浪子而将他除外,依旧用她温暖而昏黄的光芒温热着他的身体。 身体可以被夕阳温暖,可是,心呢? 他的目光如千年寒冰,心亦如寒冰。 柳家寨的恶霸少爷煞星四郎·柳豹,十五年前在这柳家寨曾欠下了一笔债。 血债! 在他三岁半这年,柳豹杀死了保护他的狗娘。 从此柳家寨的人就再也没有看见他。人们都说狗娘死了,他也被饿死了。 但现在,他回来了。 穿着狗娘的皮做的褂子,腰里别着柄竹刀。 拿着这青竹片做的刀来找外号煞星四郎的柳豹复仇,听上去,让人的确难免不会不笑。 但知道这刀的名字的人,心却会紧张。 紧张得几乎连呼吸都会停顿。 二,柳家寨中疑云声,夜畔时分传琴声 夕阳照着他的脸。他脸上的轮廓分明而凶恶,但却像是远山上的冰雪塑成的。 他脖子上的肌肤雪白,但脸却漆黑。 他有着一张额头上长着恶包,眼睛鼓凸,鼻孔就只有两个孔——没有鼻梁和鼻尖;嘴如血盆——却又没有嘴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的脸。 所以无论在任何时候,他都低着头。 绝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脸。 只因为他第一次走出那黑屋子时,将第一个看见他脸的人吓疯了。逼不得已,他才在路边一人家的屋檐下偷了这顶竹笠戴上。 现在,他可以像正常人那样抬起头。只因为这顶低低戴着的竹笠前被红衣少女抽了一个洞,叫他的眼睛正好从这洞中可以看见外面的一切。 秋风萧萧,使劲撕扯着他身上的衣裳,似乎还嫌他身上的衣裳不够破烂似的。 柳家寨不大,但却也有三四十户人家。简陋的房子,青色的石板街道,流浪的猫;事情又是这么的不凑巧,他重回柳家寨时,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这柳家寨的人听说他回来复仇,早已逃走了? 柳家寨里这些房子的门窗,有的打开着,有的关着,有的垂吊破败。家家屋外堆积着厚厚的灰尘枯叶,窗口门前都结满了蛛网。 一只流浪的猫站在前面的屋檐上,紧紧盯着他。猫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机警,和灵巧。皮毛肮脏,凌乱,几乎分辨不出它到底是什么颜色。 难道,它就是这柳家寨中唯一的活物? 他双手苍白,紧握双拳。 ——这是他十五年来拔刀时固有的动作。 他的目光很冷,如他腰间的刀。 他站在柳家寨中最大的房子前。这是他亲眼所见,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看见的一切。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灾祸? 这灾祸是怎么发生的? 柳家寨的人怎么样了? 秋风吹过,大门上方一块歪斜的牌匾发出“吱嘎”的响声,隐约还可以分辨出上面写着的两个字《柳宅》。 这本是柳家寨中曾经最显赫的一块牌匾,但现在已经干裂破损,如干旱的稻田一般。上面的两个字原本也是铱金大字,但现在上面的金黄早已不见,字跟牌匾变成了一个颜色。 就是在这家人大门前的柱子上,他亲眼看见狗娘被这家主人叫人剥了皮,砍了头,大卸八块。 没错,这房子就是柳豹的家。 他静静的站着,看着牌匾在风中摇摆,听着那“吱嘎,吱嘎”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是柳豹那残暴的笑声,又仿佛是狗娘的哀嚎声。 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摸着吊过狗娘剥皮的这根柱子。柱子上的油漆早已剥落,开着许多裂口。柱子上那发黑的地方,仿佛是狗娘的鲜血一般。他的手摸在这块黑斑上时,变得异常的轻柔,异常的亲切,仿佛他抚摸着的不是柱子,是他的狗娘。 没错,狗娘被剥皮时的鲜血就溅在这黑斑的地方,他躲在墙角亲眼看见的。虽然那鲜血早已被柳豹叫人擦去了,但他现在摸着,还是感觉在摸着狗娘的鲜血。 等风停下来的时候,他就慢慢地走了过去,慢慢地推开门,走进他仇人的家里,就像是走进了一座被盗墓贼打劫一空的墓穴。 他跟着狗娘经常路过这里。 他虽然一次都没有进去过,但路过这里的时候,还是看见柳豹家里虽然赶不上那些达官贵人的家里,装扮得也不是那么金碧辉煌,但绝不是现在这样。这地方当然更不像是一座坟墓。 他记得看见在墙壁上也还挂着几幅字画,桌子上也还摆着一些花瓶,这里也还是很热闹的,附近那些富贵人家也常常爱往这里跑。尤其是生辰喜事的时候,这里就比菜市还要热闹。那些过往的客商,也会因看见大门上方这块金字牌匾,而备上薄礼进去拜访高攀一下。 来的人多了,家里当然就会变得十分的有名望,主人也变得高傲起来,全柳家寨的人都不在他的眼里了。那位脾气本来就不好的恶霸少爷柳豹,当然变得更加的凶残暴戾。 可是现在,那位凶恶的柳豹已经不见,干净的桌子已经堆满了灰,地上到处是破碎的瓷器,那扑鼻而来的肉香也已经被一种令人作呕的发霉气息所取代。 门前宾客络绎不绝,道贺声声;堂内的欢声笑语,高谈阔论,现在都已看不见,听不见。只有风吹起破窗破门“吱嘎,吱嘎”的声音,听来又偏偏像那鬼魅的笑声。 天色已将近黑暗。 他慢慢地走了出来。 那只猫还站在对面的房檐上,紧紧的盯着他。 风停止了。 但另一种声音传了过来,是琴声。 这琴声是那么的熟悉,他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他突然想起,就在他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就听见过这样的琴声。 他抬头,眼睛从竹笠上的洞中望过去。 突然发现前面那福贵饭馆现在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高谈阔论,琴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是谁在里面将灯点亮? 又是谁在里面弹琴? 里面的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经过福贵饭馆的时候,看见里面的情景跟这里一样。可是现在,那里却有了灯火,有了人。 难道,是柳家寨的鬼魅在夜晚时分出来了? 这时候,那里还有了歌声。他隐隐约约听见,那歌声唱的是:“秋风萧瑟柳叶黄,莫愁树下奏凄凉,满腹相思无处诉,唯有青竹解衷肠······” 根据投射到门前的灯光,那里面似乎还有人在跳舞。 跟着歌声飘来的,是浓烈的酒香,和菜香,还有女人的脂粉香味。 难道,是一群女鬼在笙歌燕舞? 他慢慢地对福贵饭馆走去。 这时候,他看见对面屋檐上的猫突然跳了下来。就在这时,他听见琴声一变,“当”的一声,尖厉而急速,几乎如快刀劈出。那只跳下来的猫就拦腰断成了两截掉在地上,鲜血洒在了墙壁上。 他站住,盯着那有灯光的福贵饭馆。 三第一次拔刀,开口如狗叫 记得在他走出那间屋子的时候,听见琴声也是这样响了一声,之后就看见老乞丐倒在地上身首异处了。那琴声就再也没响过,仿佛弹琴的人在弹出那一声后,就离开了。 琴声又平静地响了起来。他不知道这琴声弹的是什么曲子,从来没有听见过音乐,听见的只有刀劈木偶的声音,和他喘息的声音。 他又慢慢地向前迈步,刚刚走出两步,琴声又一变,“当!” 他感觉有微风吹来,他的竹笠在这微风中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看见街边一间房子的墙壁,仿佛被人劈过一刀一般,突然齐斩斩的断裂了,在一声大响中倒塌下去。 他又站住。 琴声又平和了。那里面的欢声笑语,笙歌燕舞几乎已经达到了高潮。酒菜的香气更浓烈了。 他握紧了双拳,目光如狼袭击猎物时那样盯着那里。他的鼻翼如狗那样翕动了一下,他闻到了那里至少有三个女人,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女人在一边喝酒,一边弹琴;那两男两女一边喝酒,一边在唱歌跳舞。 这是他在狗娘那里学到的真本事。 他又迈步,慢慢地对那里走过去。 刚走出两步,琴声再一变。 “当!” 他突然听见强劲的风如刀般对他迎面劈来。他身体急忙向后一仰,劲风几乎同时从他上面飞过,头上的竹笠被这劲风削下一片。他身后柳豹家门前那根吊过他狗娘的柱子被削断,“哗啦”一声,柳豹家的大门垮塌了下来,扬起一片尘土。 他起身,回头盯着垮塌的大门,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他握紧双拳,对着那里奋力地冲了过去。 “当······!” 琴声不停地响了起来。 劲风不停地对他击来。 他东躲西闪地向那里奔去。 左右的房屋在身后在这琴声中,垮塌着对他追来。 他冲到了福贵饭馆门前,琴声发出了尖厉的一声响。更强大急促的劲风如闪电般从福贵饭馆中飞出,对他迎面劈来。 他突然站住,几乎同时拔刀迎风一挥。 一声尖啸,琴声断了。 那强劲如闪电的劲风突然自中间断开,从他脖子左右飞过,击在了街对面的房子上。房子倒塌了。 若非他拔刀及时,他的头就被这劲风削下来了。 刀依旧在他的腰间别着,双手也依旧握着拳,仿佛那一刀是别人挥出的一样。 这是他走出那屋子后,第一次拔刀。 里面的确是五个人,两男三女。 这两男三女他并不陌生,正是黄昏将他撞飞的这伙人。 这位二八芳龄的红衣少女坐在一边,面前放着那把尾部焦黄的琴。那两男两女现在已经没有跳舞唱歌了,坐在桌子前正在喝酒吃菜。他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那原本凌乱的饭馆,不知何时已被这些人收拾整齐。地上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那布满灰尘的桌子,现在也是一尘不染,放着满满一桌子丰盛的酒菜。 他站在门外面,愤怒地瞪着里面弹琴的红衣少女。就正如一匹愤怒的野狼似的,虽然仇恨着门里的人们,却又畏惧那人们的阴险与凶狠,所以他既不甘心走开,却又不敢闯入这人的世界来。 红衣少女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抚在琴上,她的确在一边喝酒一边弹琴。 这么美丽的姑娘在他看来,也跟常人没有两样,只因为他根本就分辨不出美与丑。 姑娘右边头发中插着一朵鲜艳的菊花,仿佛在为谁送终。这时候,红衣姑娘抬目对他微微一笑。 他看见红衣姑娘右边嘴角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他心中的愤怒突然消失。 红衣姑娘对他说:“你是谁?” 红衣姑娘的声音如百灵鸟儿一样美丽而动听。他听得目光一跳,仿佛不是这红衣姑娘在对他说话,而是一只百灵鸟儿在对他歌唱一样。 他张了张嘴,终于将声音发了出来,当然不是狗叫声。 “狗,娘,养,的!” 他说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句人话! 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并不是他故意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来显示他的冷漠孤傲,而是他第一次说人的话,说得十分的生硬,十分的困难。 老乞丐虽然教会了他刀法,但却并没有教会他说人话,一个字都没有教过。 而这句话,是他唯一说得来的人话。 当年福贵饭馆的柳老板看见他跟着大黄狗,非常感动,就过去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盯着柳老板,学狗叫了几声。他只懂狗语,也只会说狗语。 柳老板知道,要再问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得到的也是几声狗叫。 于是,柳老板就叫他狗娘养的,这个名字就在柳家寨传开了。 他就永远地记住了这四个字。 红衣少女的脸色变了。她冷冷地说:“我好心问你,你却要骂我,是何居心?” 他嘴张了张,却再也说不出人话来了,他发出了两声狗叫。 “当——!”红衣少女生气的将琴一抚,愤怒地瞪着他。 他看见红衣少女生气的样子,知道她误会了他,可是他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对红衣少女解释。他也无须对 红衣少女解释。刚才,她可是要杀他的。他也瞪着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瞪了他一会儿后,再次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盯着红衣少女,再次说:“狗娘,养的。”这一次,他说得要连贯一点了。 红衣少女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突然笑着说:“你是说,你的名字叫,狗,娘,养,的?”她也将他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 他想答是,但一出口的却是两声狗叫,他只好又对红衣少女点点头。 “嘻嘻!”红衣少女捂着血红的嘴笑了起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他扭头看见坐在桌子前的那位黑衣女人站起身,端着满满一杯酒扭着腰肢对他走来。他立即戒备的盯着这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身材苗条,脸如满月。她走到他面前,说:“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名字,我只道这是骂人的一句话,想不到会是你的名字。” 他紧紧盯着黑衣女人,双手握紧了拳头。 黑衣女人吃吃的笑着将右手搭在他的肩上,见他没有反对,再将左脚抬起来勾在他的腰上,将手中的酒杯端到他的嘴边。 然后,她妩媚的对他说:“渴了吧,来喝杯酒解渴。” 他抬手将酒杯推开,之后,对她摇摇头。 黑衣女人就娇柔地说:“喝吧,不喝酒怎么能算是个男人。”说完,又将酒杯端到他嘴边。 他盯着黑衣女人看了会儿,突然张嘴仰头将酒喝下。 就在这时,黑衣女人端酒杯的衣袖中突然射出一支袖镖,击向他的咽喉。 四,偷袭不成花容惊,腰间竹刀疑窦生 他低头,将左手举到黑衣女人的眼前。他左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黑衣女人发出的那支袖镖,这是一支闪 着绿光的毒镖。他两指一松,袖镖就掉在了地上。 黑衣女人一见,大惊失色,勾他腰的脚一蹬,鞋尖突然冒出一段寒光闪闪的利剑。她一收腿,那利剑猛地割向他的腰。 他右手一掌击在黑衣女人的这条腿上。 黑衣女人发出一声惨叫,腿就离开了他的腰。 他愤怒地瞪着黑衣女人,突然推她一把。 黑衣女人后退一步,惊讶的盯着他。 不仅黑衣女人惊讶,这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十分惊讶: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突然的袭击,他却能夹住,能击开——这是多么快的手法! 所有的人对他都有了新的认识! 他离开柳家寨,已经十五年了。 柳家寨早已不是十五年前的那个柳家寨。 但他也不是十五年前的那个他了。 在这十五年中,他经历了常人所没有经历过的苦难。在狗娘被柳豹杀害那年,他抱着狗娘的皮逃到了一个山村前,遇见了一位头发凌乱的老乞丐。老乞丐惊讶的盯着他看了半天,就抓着他的双臂,摸捏了他的骨骼后,将他带走了。 老乞丐将他带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把他关进了一间屋子里,丢给他一柄竹刀。 屋子里只有黑暗,和一个真人一般大小的黑色木偶,就连夕阳照进来都是死亡的灰暗。 老乞丐叫他对着木偶练刀。屋子的墙壁上有一个只能放进一只碗的小孔,老乞丐每天给他把饭从这孔中放进来,每天只给他吃一顿饭。 他在那屋子里无时无刻的练刀,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他将睡觉的时间抽出来,把狗娘的皮做成衣裳贴身穿在里面。这样,他就感觉狗娘陪伴在他身边,他在狗娘的怀里。 十五年来,他从未走出过那屋子半步,吃在里面,睡在里面,他在那屋子里练了十五年的刀。 他浑身是伤疤,这是他每次没练好时,被老乞丐用荆棘抽的。 无论老乞丐使怎样大的劲,抽得有多狠,他都不会哭,连狗样的惨叫都没有一声,就仿佛他是一个已失声的人一样。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有一位叫黑玫瑰的女孩每晚都会走进他的梦中,在梦里陪伴着他。 木偶成了他唯一的朋友,唯一可以发泄的对象。直到他一刀将木偶的头劈下来,老乞丐才让他从屋子里走出来,重见天日,重见光明。 他以为从此老乞丐会陪伴着他,他将不再孤独寂寞。就在他看见光明的刹那,却听见一声尖厉的琴声突然响起。 然后,他就看见了老乞丐在屋子外面十丈远的地方,倒在血泊中,身首异处。 他不知道谁杀了老乞丐,放眼望去,周围全是大山,看不见一个人影。 木偶毁了,老乞丐死了,他唯一拥有的,和唯一剩下的,就是别在腰间的这柄竹刀。 这柄竹刀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伙伴,亦是他的生命。 今天他重回柳家寨,却有人要杀他,而这个人却又不是柳豹。 他瞪着黑衣女人,对她突然抬一下头,让黑衣女人看见了他的脸。 “啊!”黑衣女人发出一声惊叫。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人也吓得一下跌坐在地上,她惊惧的盯着他。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因为乍一看见他,仿佛看见的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从十八层地狱来的地狱魔王。 他的确不是一个人。 是狗人! 这时候,黑衣女人还在惊惧的盯着他,坐在地上慢慢地向后退去。直到退到桌子前,她才抓着桌子前的白衣女人,慢慢地爬起来。爬了起来,还是要惊惧的盯着他,手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桌子前的三个人站了起来,转身盯着他。他们从竹笠的破洞处看见了他的眼睛,他们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也只有愤怒! 他瞪着桌子前的四个人。 他们的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紧紧盯着他。 这时候,那个白衣男人过来站在黑衣女人身边,问她:“怎么回事?” 黑衣女人还在惊惧的盯着他,这时候抬手一指他,惊恐地说:“恶魔,他是个恶魔,他不是人,不是真的人,是恶魔!” 五个人就紧紧盯着他。 白衣男人看了他一会儿后,说:“世间哪有什么恶魔,是你眼睛看花了吧。” 黑衣女人惊恐地说:“不是,我看得真真切切。” 四个人就狐疑的盯着他。 他继续瞪着他们。他不认识他们,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杀他。这可是他第一次从那屋子里走出来,从未跟人结过仇。 “你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杀你吧?”红衣少女盯着他这时候突然说。 他点了点头。 红衣少女说:“因为你腰间的刀。” 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竹刀,又不明白的盯着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问道:“你这刀是从哪里来的?” 他想告诉她,是老乞丐给他的,但他却不知道该怎样说这人话,他只能紧紧的盯着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盯着他再次问:“你这刀是谁给你的?” 他沉默了会儿,就张了张嘴,发出两声狗叫。 五人一惊,互望一眼。 红衣少女说:“难道,你说不来人话,只会狗叫?” 他点了点头。 “啊!”五人大吃一惊:“狗人!” 现在,五人已经知道他是被一只狗养大的人了。 五,冤冤相报何时了,缘起腰间竹杖刀 红衣少女想了想,就又说:“你能听明白我们说话,对吗?” 他点点头。 红衣少女就说:“神丐唐七是你的什么人?” 现在,他知道教他刀法的老乞丐是神丐唐七。他盯着红衣少女,知道她会继续说下去,告诉他很多他 不知道的事情。 红衣少女见他没有摇头或者点头,就又说:“我忘记了,你不会说人话,我应该问你,你认识唐七吗?” 他点点头。 “呵!”其他四人惊叫一声说:“他是唐七的传人!” 白衣男人这时候才明白的说:“怪不得我们杀了他的时候,没有看见他身上有这柄刀,原来他早已传给了他。” 现在,他知道那音乐声是怎么回事了,是这位红衣少女为杀唐七而弹的。 黑衣女人也说:“唐七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他这么年轻,武功一定赶不上唐七,我们五人联手,一定可以将他杀死,将刀夺过来。” 这时候,白衣女人突然说:“可是,刚才看他破那冠绝天下的一声琴声,似乎他的武功比唐七还要高。” 红衣少女很平静的盯着他,这时候又问:“你腰间的刀,是唐七给你的吗?” 他点点头。 红衣少女说:“是他传授你刀法的?” 他又点点头。 红衣少女说:“唐七是你的师父?” 他不知道师父为何物,所以就没有点头。 红衣少女说:“你不明白师父是什么?” 他点了点头。 红衣少女说:“师父就是身为人师,亦为人父,是曰‘师父’。” 他盯着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说:“授你功夫为师,给你食物教你做人为父,这就是师父。” 他就点了点头。 红衣少女盯着他问:“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他摇摇头。 红衣少女说:“我们是唐七的仇人。” 他紧紧的盯着她。 红衣少女看了他一会儿后,说:“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了吧?” 他摇摇头。在他心中,跟唐七是仇人,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跟他们又不是仇人。 红衣少女说:“唐七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 他不明白的盯着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说:“还不明白?” 他点点头。 红衣少女说:“我们是仇人,因为你是唐七的传人。” 他明白了,狗娘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可他又不明白,这些人跟一个乞丐为什么会结下仇。 红衣少女没有告诉他,只说:“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了吗?” 他点了点头。 红衣少女问:“现在,你是不是要将我们杀了为唐七报仇?” 他知道,他应该为唐七报仇。虽然这十五年来唐七将他关在那屋子里一步都不许他离开,对他也十分的严厉。但他更知道,这是唐七为他好,盼他早日练成刀法,好为狗娘报仇雪恨。 所以,他肯定地点点头。并且,双手又握紧了拳头。 他的目光这一刻也一下变得异常的寒冷。 红衣少女这时候又说:“现在你知道唐七是我们杀的了?” 他点点头。 红衣少女说:“你见过唐七的尸体吗?” 他点点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这件破衣裳。这件衣裳就是他从唐七身上脱下来穿上的。 唐七将他关了十五年,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件衣裳,他身上唯一穿着的就是狗娘的皮做的这件衣裳。 每次他没有练好而被唐七抽打的时候,他总会脱下狗娘的皮做的这件衣裳,光着身体来受惩罚。他不愿狗娘陪着他一起受罚。 红衣少女看着他说:“你身上的衣裳确实是唐七死时穿着的,上面还有唐七留下的血迹,还有这裤子,都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吧?” 他点点头。 红衣少女说:“你真孝顺,不愿唐七穿着这件破烂的衣裳下葬,就将自己身上的好衣裳脱下来与他换上。” 他摇摇头。 红衣少女惊讶地说:“不是?” 他点点头。 红衣少女说:“难道,你与唐七二人只有这一件衣裳,没有别的衣裳,你从来没有穿过衣裳,这是你第一次穿,你让唐七光着身子下葬了?!” 他点点头。 红衣少女大吃一惊,她说:“唐七真吝啬,衣裳都舍不得给你弄一件,依他的功夫,给他弄件衣裳不在话下。” 后面的话是对另外四人说的。 这时候,白衣男人说:“也许,是唐七不敢出现,担心我们会发现他的藏身地。” 红衣少女摇摇头,说:“不,是另有原因。” 是什么原因,她没有说。 红衣少女问他:“当时你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没有看见你,你怎么没有出手救唐七,难道,当时你已经离开了?” 他就看了一眼这屋子。 红衣少女惊讶地说:“你在屋子里?” 他点点头。 红衣少女惊异地说:“可是,我们杀他的地方,没有看见什么屋子,那屋子在什么地方?” 那屋子就在地下,根本就不能算是屋子。那是在地下挖的一个四四方方的洞,洞口被一块巨石堵着。他却无法告诉她,他只盯了一眼脚下的地。 红衣少女立即明白了,她说:“你是说,那屋子就在地下,在唐七倒下的地下?” 他点点头。 五人惊讶地对望一眼。 红衣少女又说:“这么说,你是亲眼看见我们杀了唐七?” 他想告诉她,他只听见了音乐声,看见时唐七已经倒下了,没有看见他们五人。他却说不来人话,他只紧紧的盯着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盯着他想了想,就说:“不过,你杀不了我们,因为我们是五个人,唐七在我们五个人的联手下,一招都没有走过,你就算比唐七厉害一点,能一刀杀死我们四人,但剩下这人就会将你杀死,因为在你对付我们四人的同时,我们中另一个人也在对你出击,攻击你的要害,如果你躲避他,就没有机会杀死我们四人,你明白吗?” 他盯着红衣少女,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不相信。 红衣少女又说:“不过,我们可以不必走到这一步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跟唐七结仇吗?” 他摇摇头。 红衣少女说:“因为,唐七是坏人,他偷了我们的刀,就是你腰间的这柄刀。” 他看了一眼腰间的刀。 红衣少女说:“如果你将这柄刀还给我们,我们是可以让你离开的。” 六,得刀正得意,突遭三猫逼 他摇摇头。 红衣少女说:“你不愿意?” 他点点头。 红衣少女说:“这是我们的刀,是被唐七抢夺去了,你应该替他还给我们才是。” 他看着腰间的刀,沉思起来。 红衣少女又说:“你还给我们,是物归原主,你知道吗,别人的东西是不可以强夺去的。” 他何尝不知道呢?狗娘的生命,就是被柳豹强夺去的。他现在找柳豹,要将柳豹欠狗娘的讨回来。还有那些他找到的食物,被别的流浪狗抢夺过去时,狗娘看见了就会帮他夺回来。别人的东西是应该还的,他一直认为。 他的手慢慢地握着刀,慢慢地将它拔出来,慢慢地递了过去。刀是他的命,交出刀就等于交出了他的命,但他却不知。 那四人一见,脸上闪过一丝窃喜。 红衣少女这时候却将目光转到了门外,紧紧盯着黑暗里。 白衣男人立即过来伸手接过了刀。 一柄剑突然伸过来,一下压在这柄刀上。 “慢!” 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跟在伸过来的剑后突然响起。 房里突然多了三个人,这三个人如山猫一样的纵了进来。 他们披着蓝色的披风,戴着相同的蓝色锥形竹笠,他们的衣裳,腰带,鞋袜也全是蓝色的。就连他们 背后辫梢的头绳也是蓝色的,但这头绳打结的时候却结成一滴蓝色的血滴。 三个人长相不同,高矮不同。 他们一个瘦若干柴,一个胖如弥勒,一个矮如侏儒。 大家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目,但见到他们这身出众的轻功,夺目的打扮,已经看得眼睛发直了。 只有狗娘养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那红衣少女。因为在这饭馆里,唯有那红衣少女是让他觉得看得上眼的,也是值得一看的。 此时那红衣少女的脸已经变了颜色,双手放在琴上随时准备弹奏,如临大敌一般的盯着那三个人。 狗娘养的盯着红衣少女,慢慢地走到那张桌子前,缓缓地坐在黑衣女人坐过的板凳上,伸手拿过桌子上装着剩菜的盘子,像狗那样大口地吃起来。在他眼里,仿佛这饭馆里只有他跟那红衣少女一样。 吃了两口后,目光这才转到三人身上。 只见这三人已缓缓摘下竹笠,露出三张凶恶而又丑陋的脸,看来就像是三个山猫般的人头。 他们的眼睛都很圆,耳朵却特别的大,几乎占据了脑袋的三分之一,鼻子也很长,将嘴挤到了下巴尖上。 但他们的目光却很恶毒而锐利,就像是山猫的眼睛。 这三人瘦的人脸色漆黑,胖的人脸色却苍白如死人,矮的这个人脸色紫红。用剑压着身材魁梧的男人手中的竹刀的人,就是瘦若干柴这人。 饭馆里静得连狗娘养的吃菜的声音都听得见。 白衣男人虽想装作没有看见这三人,却实在办不到。 那三人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那眼色就像是两把蘸着油的湿刷子,在这白衣男人身上刷来刷去。 白衣男人只有站在那里,勉强笑着说:“三位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那脸色漆黑的人猫突然说:“你就是驱魔剑司徒彪?” 他的声音尖锐,急促,但却还十分的凶恶,就像是那山猫发出的声音。 司徒彪听得全身寒毛都竖立起来,答:“不……不敢。” 那脸色苍白的人猫冷笑着说:“就凭你,也配称驱魔剑?” 他的手一抖,手中突然多了柄苍白细长的软剑。迎面又一抖这腰带般的软剑,已抖得笔直。 他用这柄剑指着司徒彪,一字字说:“留下这柄青竹刀,就饶你的性命。“ 那黑衣男人拿着方外弯刀突然走了过来,陪笑说:“三位只怕是来晚了,这不是什么青竹刀,青竹刀早在十天前就已被我们拿回翠柳山庄去交差了,如果三位想要,就去翠柳山庄找我家庄主讨要,三位……”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压着青竹刀的剑突然抽出,剑柄轻轻一抖。黑衣男人的人头就突然凭空跳了起来,剑又在鞘中压着青竹刀。 接着,一股鲜血自他脖子里冲出,冲得这人头在半空中又翻了两个跟斗。然后鲜血才雨点般落下,一点点洒在司徒彪身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两条腿却在不停地打颤。 脸色漆黑的人猫这时候说:“柳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三人去翠柳山庄走一趟?” 狗娘养的听得目光一跳,端菜的手停顿了一下。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五人全是翠柳山庄的人,柳豹已搬去了翠柳山庄,难道,这柳家寨的人全都搬去了翠柳山庄? 司徒彪突然将青竹刀抛了出去,抛在狗娘养的面前,他说:“两位的招子果然明亮,这的确是神丐唐七的青竹刀,既然三位这么想带走,那就找他的传人要去,只怕你们还办不到。” 三人看狗娘养的一眼。 狗娘养的瞪着红衣少女,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骗了我。” 红衣少女还在如临大敌的盯着那三人,没有看见他瞪她的眼神。 那黑猫阴恻恻一笑,问:“你想怎样?” 司徒彪说:“三位好歹总得留两手真功夫下来,叫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退后七步,突然“呛”地拔出了剑,他是要和对方拼命了。 黑白二位女人也一下站到他的左右,突然各自从腰间抽出一柄黑白软剑,手一抖,那黑白软剑如匹练般被她们抖直了。 司徒彪却面露得意之色,说:“只要三位能胜了他,我们立刻就离开这里,不妨碍三位拿刀,否则就请三位走吧。” 他这一手实在漂亮,话也说得很圆滑。但狗娘养的却觉得好笑,他这样一说,别人也就只好来找他了,不能杀他们夺刀。这三人与他无论是胜是负,至少已先将他们四人的性命保住了。 黑猫嘎嘎的笑了,说:“你们想趁我们打个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手得渔翁之利?” 司徒彪得意的说:“怎么,害怕了?” 白猫这时候突然说:“即便要找他拿刀,我们也要先将你们杀了再说。” 司徒彪说:“只怕杀了我们,你们也拿不到刀了。” 紫猫这时候说:“你是说,我们杀了你们,也会被你们打伤,就再也打不过他了?” 司徒彪没有回答,只“嗯哼!”一声。 黑猫盯着地上黑衣男人的尸体说:“你们真有那个本事的话,就不会让他死了。” 说到这里,他长长吸了口气,地上那黑衣男人的头竟又突然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只见乌黑的光芒一闪,黑衣男人的头不见了,原来竟已被他穿在了剑上。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气吸人头虽也不容易,但若想将剑从飘在空中的人头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刺过,那手劲,那眼力,更不知要困难多少倍。 司徒彪面色如土,因为他见到这手剑法,已突然想起三个人来。他脚下又悄悄退了几步,才嗄声说:“三位莫非就是……就是幽灵三猫?” 听到“幽灵三猫”这四个字,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黑白二位女人,也跟着退到了司徒彪的身后。 就连那红衣少女,也不禁皱了皱眉。因为她也知道近年在澜沧江一带的黑道中人,若论心之黑,手之辣,实在很少有人能在这幽灵三猫之上。 可是她听到的还是不多,因为真正知道幽灵三猫做过什么事的人,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脑袋已搬了家。 只听那黑猫嘿嘿一笑,说:“你还是认出了我们,总算眼睛还没有瞎。” 司徒彪想了想,眼睛盯着狗娘养的,缓缓说:“既然是三位看上了老乞丐的这柄刀,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三位就请……就请过去拿吧。” 七,一声呐喊劲敌来,愚蠢无知笑剑衰 白猫突然说:“你若肯在地上爬一圈,我们兄弟立刻就放你走,否则我们非但要拿走青竹刀,还要拿走你的脑袋。” 这句话此刻从这白猫口中说出,每个字都变得像是一把刀。 司徒彪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斜睨了红衣少女一眼,怔了半晌,突然趴在地上,居然真的围着桌子爬了一圈。 狗娘养的到这时才忍不住叹了口气,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空菜盘子。他的食量很大,整整一桌子菜,现在已经被他吃了个精光。他看空菜盘子的表情,仿佛他还没有吃饱一般。 他叹息的声音极小,但幽灵三猫的眼睛已一齐向他瞪了过来。他却似乎没有看见,还是在像饿狗那样盯着空盘子。 青竹刀就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司徒彪抛过来是这样子放着的,现在还是这样子放在那里。但此刻三猫从那把刀跟他身上已看见了很危险的气息。 白猫阴恻恻一笑,说:“原来他真是个高人,我兄弟倒险些看走了眼。” 黑猫狞笑着说:“怪不得你要叫我们先去找他要刀了,你认为我们会被他杀死。” 紫猫的手一抖,手中也多了柄剑,剑光却如紫虹般眩人眼目。他傲然说:“纵然我们兄弟先与他打一架,我们也还能将你们杀死。” 他们的眼睛如山猫般盯着狗娘养的。狗娘养的却在专心地舔着空菜盘子,仿佛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白猫突然说:“我们现在就先将你们杀死,看你们怎么来坐收这渔翁之利。” 说完,三个人就对他们扑去。 但门外却突然有人大声说:“住手!” 三人立即停住,惊怒的扭头看过去。 听到了这句话,司徒彪等人似乎觉得很惊讶,但也很欢喜。他们看过去,一个灰衣少年走进了这屋子。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流出的汗水湿透,仿佛他从很远的地方马不停蹄地赶来一样。他的身体很瘦弱,但他的身子还是挺得笔直的,直得就像标枪。气也一点都不喘,平静得就像没有赶过很远的路一样。 他的脸长得十分的英俊帅气,但表情却看起来是那么的凶恶,那么寒冷。 他的眼里永远带着种不可放松的警戒,像是随时都在准备战斗,提防,令人不敢去接近他。 但最令人注目的,还是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这柄剑没有鞘,剑柄也没有华丽的剑穗,剑身也没有亮光,刃口也是钝的,甚至连剑尖都缺失了。 这柄剑,充其量算小孩子的玩具剑而已。 看见这柄剑,黑猫目光中的惊怒已变为讪笑。他咯咯地笑着说:“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灰衣人答:“是。” 黑猫问:“你也是来跟我们夺刀的吗?” 灰衣人答:“我只不过想知道,他们已经答应让你们拿走那柄刀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们呢?” 黑猫盯着灰衣人说:“蚂蟥也不咬你了,让你从它面前过去,你为什么还要将它踩死呢?” 灰衣人说:“我讨厌它,再说,也不愿它再去吸别人的血。” 黑猫咯咯地笑了。 灰衣人问:“你们讨厌他们?” 黑猫答:“是,也不愿留下麻烦。” 灰衣人说:“我明白了。” 黑猫就说:“那就让开。” 灰衣人突然说:“我又不明白了。” 黑猫盯着他。 灰衣人就说:“那明明就是一柄青竹做的刀,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你们为什么还要抢夺得如此厉害,不惜夺取别人的生命?” 黑猫说:“你无须知道。” 灰衣人说:“你担心我知道了会跟你们抢夺,你们就又多了一个劲敌?” 黑猫上上下下望了他几眼,又看了看他腰间的剑,突然纵声狂笑起来。他这一生中实在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事。 灰衣人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完全不懂得这人在笑什么。他自觉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如此好笑的。 黑猫笑过后,说:“劲敌?你也能算劲敌?” 然后,幽灵三猫就一起嘲讽的笑了起来。 灰衣人突然说:“这柄刀中是不是藏有一个秘密,天大的秘密,才引你们为它不惜付出生命来夺?” 三猫不笑了,但也没有回答他,他们警戒的盯着灰衣人。司徒彪等人也没有回答他,也都警戒的盯着他。 狗娘养的一听,禁不住瞟了一眼青竹刀。这柄刀他握了十五年,从来没有听老乞丐说过,或者发现这上面有什么秘密。 它只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的青竹片,只是在上面削出了刃口。刀柄也是用两块竹片夹在上面,再在上面钻了两个小孔,用竹销将它们钉在一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灰衣人突然说:“有没有秘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想知道杀他们多少钱,因为我要将他们的头卖给你们。” 黑猫怔了怔,说:“卖给我们?” 灰衣人答:“不错,因为我既不想要这刀,也不想要他们的脑袋。” 黑猫说:“如此说来,你是站在我们这边了。” 灰衣人答:“是。” 司徒彪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黑猫盯着他,似乎觉得这灰衣人实在穷疯了,忽又觉得他的脑袋有毛病。 只听黑猫大笑着说:“杀他们不需要出钱,我们自己就可以办好。” 灰衣人一听,立即转目盯着司徒彪等人。 司徒彪一见,立即说:“我们愿意出钱买他们三人的脑袋。” 三猫突然放声狂笑起来,他们不仅觉得司徒彪等人无知,还觉得他们的脑袋也跟灰衣人一样有毛病。 黑猫咯咯地笑着说:“我们这头颅千金难买……” 灰衣人说:“千金太多了,我只要五十两一个。” 黑猫骤然停住了笑声,因为他已发觉这少年既非疯子,司徒彪等人也亦非脑袋有毛病。灰衣人更不是在开玩笑的,说的话竟似很认真。 但他再一看那柄剑,又不禁大笑起来,说:“好,只要你能照这样做一遍,我就给你一百五十两。” 笑声中,他的剑光一闪,似乎要划到桌子上那根蜡烛,但剑光过处,那根蜡烛却还是纹风不动。 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可是黑猫这时已吹了口气。一口气吹出,蜡烛突然分成九段。剑光又一闪,九段蜡烛就都被穿在了剑上。最后一段光焰闪动,烛火竟仍未熄灭──原来他刚才一剑已将蜡烛削成九截。 黑猫傲然说:“你看我这一剑还算快吗?” 灰衣人的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说:“很快。” 黑猫狞笑说:“你怎样?” 少年说:“我的剑不是用来削蜡烛的。” 黑猫说:“那你这把破铜烂铁是用来干什么的?” 灰衣人的手握上剑柄,一字字说:“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黑猫咯咯地笑着说:“杀人?你能杀得了谁?” 少年说:“你们!” 这“你们”一说出囗,他的剑已刺了出去! 八,买刀赠红颜,真相浮水面 剑本来还插在这灰衣人的腰带上,每个人都看见了这柄剑。 突然间,这柄剑已插入了黑猫的咽喉上。每个人也都看见三尺长的剑锋从黑猫的咽喉穿过,但却没有一个人看清他这柄剑是如何刺入黑猫咽喉的! 没有血流下,因为血还未来得及流下来。 少年瞪着黑猫,问:“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黑猫喉咙里“咯咯”的响,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动。瞳孔渐渐扩张,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 鲜血,已从他的舌尖滴了下来。 白猫紫猫的剑已扬起,但却不敢刺出。他们脸上的汗不停的在往下流,手中的剑也在不停的颤抖。 只见灰衣人突然拔出了剑,鲜血就箭一般从黑猫的咽喉里喷出。他闷着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狂吼道:“你……” 这一声狂吼发出后,他的人就扑面而倒。 灰衣人却已转问白猫紫猫,说:“他已认输了,你们呢?” 他说的仍是那么认真,认真得就像个傻孩子。但这次却再也没有一个人笑他了。 白猫紫猫连嘴唇都在发抖,白猫说:“你……你……你真是为了五十两银子杀他的么?” 灰衣人淡淡笑答:“不错。” 白猫紫猫的一张脸全都扭曲起来,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他们突然丢掉了手中的剑,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身上的衣服也全撕烂了,怀中的银子一锭锭掉了下来。 他们用力将银子掷到灰衣人的面前,哭嚎着说:“给你,全给你……” 他们就像个疯子似的狂奔了出去。 灰衣人没有阻拦,也不生气,捡起地上所有的银子,捧着走向狗娘养的。 司徒彪这时候说:“你将他们放走了。” 灰衣人站在狗娘养的面前,说:“他们用钱买下了他们的脑袋。” 司徒彪说:“那么,我们是否可以不付钱了?” 灰衣人没有回答,将所有的银子都放在桌子上,说:“这些银子买你的刀,够吗?” 狗娘养的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一眼银子,只一个劲的舔着盘子上的油水。 到这时候,红衣少女才抬头对着灰衣人一笑,说:“他不会说人的话。” 灰衣人叹了口气,转身盯着红衣少女。他发现了红衣少女眼中对他的倾慕之色,说:“为什么,他为什么不会说人的话,他是谁?” 红衣少女对他微笑着答:“因为他是一个狗人,他的名字叫狗娘养的。” 灰衣人非常吃惊的看了狗娘养的一眼,对红衣少女说:“他真的是一个狗人?” 灰衣人说着话已向她走了过去,但却没看见司徒彪的动作。司徒彪一直就站在那里没有对他走过来。 此刻他竟突然掠起,一剑向灰衣人的后心刺出! 他的剑本不慢,灰衣人更绝未想到他会出手暗算──他杀了黑猫,吓走了白猫与紫猫。司徒彪本应该感激他才是,为何要杀他呢! 眼看这一剑已将刺穿他的心窝。谁知就在此时,司徒彪突然狂吼一声,跳起来有六尺高,手中的剑也脱手飞出,插在屋梁上。 剑柄的丝穗还在不停地颤动。司徒彪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睛瞪着灰衣人,眼珠都快凸了出来。 灰衣人此刻已经停了下来,因为他腰间那柄剑已经不见了。 鲜血一丝丝自司徒彪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他瞪着灰衣人,咽喉里也在“咯咯”地响。这时才有人发现灰衣人腰间的剑已到了他的咽喉上。 但也没有一个人看见这柄剑是怎么到他咽喉上的。 灰衣人扭头盯着司徒彪,没有将剑从他的咽喉上拔出来。 只见司徒彪大汗如雨,脸已痛得变了形。突然咬了咬牙,向后退出两步,将那柄剑拔了出来。他瞪着灰衣人狂吼道:“原来是你……我早该认出你来!” 灰衣人长叹一声说:“可惜你直到现在才认出我,否则你也许就不会做出如此丢人的事了!” 他这句话司徒彪并没有听到,他已永远听不到了。 他扭头不明白的盯着红衣少女,说:“因为我放走了他们?” 红衣少女对他莞尔一笑,说:“不,因为你要用银子买他的刀。” 灰衣人说:“那是我买来送给你的礼物。” 红衣少女说:“你我素不相识,怎么会送我礼物?” 灰衣人说:“我一进来就看见了你,被你的美丽所折服,你们都在争夺这把刀,所以我就用银子买下来,送给你。” 红衣少女一笑,说:“你长途奔波来这里,为的就是这把刀吧?” 灰衣人笑了,说:“你也认出我来了?” “当!”红衣少女手在琴上一抚,微笑着答:“当然,你一来我就认出你了,现在这里所有人都认出你了。” 灰衣人盯着红衣少女问:“那你说说我是谁?” 红衣少女说:“洱海蒋家花园的小少爷,无影剑阿明。出剑无影,杀人无影,收剑无影!” 的确无影,这时候他那柄剑又已在他的腰间,却没有一个人看见他是怎样收回去的。 阿明突然大笑着说:“蜀南翠柳山庄的大小姐柳诗雨不愧为能知天下事,能识天下名人,号称天下第一聪慧过人的奇女子,我真不明白,柳豹怎么会生了你这样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女儿,他不配。” 狗娘养的舔盘子的嘴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柳诗雨,突然发现,她就是他跟狗娘经过柳豹家门前时,经常看见的那位扎着两条羊角辫在大门内玩耍的红衣小姑娘。那时在她的身边,经常站着一位长得跟她相似的绿衣女人。现在他知道,那位绿衣女人就是这红衣少女的母亲,柳豹的女人。 他现在也知道柳豹的翠柳山庄在蜀南。 柳诗雨微笑着说:“配与不配,他都是我的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弃他的。” 狗娘养的听了,心中一阵激动,如果他也有爹的话,他也一定不会抛弃他的。 阿明这时候说:“那么,你们还会不会跟我争夺这柄刀呢?” 柳诗雨答:“我会努力完成我爹吩咐我的一切事情。” 阿明说:“你的意思,你们还是要与我争夺这把刀?” 柳诗雨没有回答,她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她盯着阿明微笑。 九,各为其父互不让,琴剑相争玉帛殇 阿明看了一会儿柳诗雨,说:“早听说柳豹的女儿功夫了得,一手琴声如刀如剑,杀人于十丈之外。可是现在,我在你十丈之内,你们胜不了我的,还是放弃夺刀先保命要紧。” 黑白二位女人,用赞同的目光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低头轻轻弹起了琴,琴声悠扬。她盯着琴说:“你的英俊是世间少有的,是我第一次见过如此英俊的男人,如果不是这把刀,我想我会爱上你的。”说完,就爱慕的盯着阿明。 阿明盯着她,说:“美色也不能阻止我!” 柳诗雨弹出柔美的琴声,说:“你又是为谁呢?” 阿明答:“跟你一样,我的爹。” 柳诗雨微笑着说:“想不到洱海蒋家花园那不问江湖事的蒋老爷,也会垂涎这青竹刀。” 阿明也笑了,他说:“青竹刀藏的那个秘密谁不贪婪?再说,这青竹刀原本被我蒋家先得到,被那老乞丐盗走了。” 柳诗雨说:“这青竹刀原本就是恶面三郎的兵器,是你父亲欺骗了恶面三郎,将这刀强夺过去,老乞丐只是拿走了无主的东西而已,不算是盗。” 阿明说:“只是······” 柳诗雨夺过他的话说:“只是,他拿走的是刀,没有将鞘一起拿走。只不过你父亲得到这柄刀杖时,以为秘密就藏在这刀杖的鞘中,就将刀鞘拿走了,弃了这刀,没想到秘密在这刀上。” 阿明说:“也许。” 柳诗雨说:“所以老乞丐拾得这刀,现在成了他的传帮信物。我想你已去过老乞丐的住地,发现他已经死了,就挖开了他的坟墓察看死因,发现是我们将他杀死的,所以就急急忙忙的赶来了这里,你的身上,还带着刀鞘吧。” 阿明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青竹做的刀鞘,他举着这刀鞘说:“没错,这鞘在我这里,我今天带来了。” 柳诗雨盯着阿明问:“你将老乞丐的尸体重新埋葬了吗?我想你没有埋葬。” 阿明答:“我的确没有将他重新埋葬,我没有时间,也不愿埋葬。” 柳诗雨看狗娘养的一眼,就停止弹琴,低头说:“祖宗素有入土为安之说,你这样将他抛尸荒郊,让他的尸体被猪拖狗嚼,良心何安?” 阿明笑着说:“如果你觉得不安,就不会将他杀死了。” 柳诗雨突然说:“既然你将刀鞘带来了,为什么不将刀放进去?” 阿明回头看着狗娘养的,手一扬。 只听一声响,那青竹刀明明在桌子上,但现在已经在鞘里面了。每一个人都没有看见青竹刀是怎样被套进刀鞘去的,她们被阿明的速度惊呆了。 阿明这时候盯着青竹刀说:“在鞘里面,就没有那么吓人了,更没有那么显眼了,别人就不会来打它的主意了。” 柳诗雨说:“鞘你已经归还,你应该走了。” 阿明盯着狗娘养的,笑着说:“他还没同意将刀卖给我。” 柳诗雨说:“他不会卖给你的。” 阿明盯着狗娘养的问:“为什么?” 柳诗雨这时候说:“因为,刀是神丐唐七留给他唯一的一件东西,刀是他的朋友,他的伙伴,更是他的命,卖给你刀,就等于将他的命也卖给了你,你说,他会卖吗?” 狗娘养的听得一震,他刚才差点将自己的命送给这柳诗雨,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 阿明说:“不会。” 柳诗雨问:“那你怎么办呢?” 阿明答:“夺。” 柳诗雨不再说话。 狗娘养的已将最后一个盘子舔干净,他慢慢地放下盘子,慢慢地去拿他的刀。但却没看见阿明的动作,阿明一直就站在那里没有对他走过来。 此刻他竟突然掠起,一剑向狗娘养的的脖子刺出! 他的剑本不慢,狗娘养的更绝不会想到他会出手刺他的脖子——因为他要夺刀。阿明应该去削他拿刀的手才对,为何要刺他的脖子呢? 眼看这一剑已将刺穿他的脖子,谁知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一声琴声。阿明狂吼一声,跳起来有六尺高,手中的剑向后一撩。 破成两段的劲风从他左右飞过,击在墙壁上,将墙壁削断。 阿明转身,突然发现柳诗雨不知什么时候已退到了墙角,与他又多了一丈距离。他明白柳诗雨为什么敢对他突然弹琴。 琴声不断,劲风不断。 狗娘养的静静的坐在那里,将刀慢慢地别进腰间。 阿明挥剑,对柳诗雨冲过去。 这时候,黑白二位女人也提剑对阿明拦截过来。她们配合着琴声,每当琴声响起时,她们就跟着劲风攻击阿明的双腿。 阿明抵挡劲风,就不能躲避黑白二位女人的进攻。这二人的剑法本也不慢,而且还很诡异。 阿明在挥剑击向劲风的同时,只好向上纵身来躲避二位女人的进攻,这样他就无法接近柳诗雨半步了。而且还被逼得向后退了五步,他已在饭馆的门前了。 柳诗雨抓紧进攻。那两个女人也抓紧配合。她们想将阿明逼出饭馆,逼到十丈之外。 就在劲风袭来的刹那,阿明突然一下倒在地上,剑挥向两个女人。 柳诗雨一见,立即将双手放在琴上,将六根琴弦拉得“嘎吱”一声响,双手一松,六股劲风分上中下对躺在地上的阿明击来。 阿明一见,也顾不得杀这两个女人,只见他剑在地上一点,人猛地向外射出。 只听“噗······!”的六声响,他躺过的地上被击出了三寸深的六道口子,仿佛如刀劈过一般。 琴声已停。 二位女人也没有追出去。 柳诗雨已突然间离开墙角,又在先前的地方了。她双手拉满琴弦,眼睛紧紧的盯着门口。 外面的阿明,突然如鹰隼般扑了进来。他冲向的不是柳诗雨,而是那黑白两位女人。 一听见阿明扑来的声音,柳诗雨的双手就动了。只听“当”的一声,劲风就已经到了。 阿明如鹰隼般已飞掠了出去,留下一缕衣襟跟头发,还在门口的空中飘扬。 这一扑,阿明已经得手。 只见那黑白二位女人已经躺在地上,手紧紧的捂在自己的咽喉上,手指间这时候流出了鲜血。她们大睁着眼睛瞪着柳诗雨,身体抽搐着。她们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被阿明杀了。 柳诗雨双手拉满琴弦,紧紧盯着门口。 阿明又如鹰隼般的掠了进来。 柳诗雨手一动,劲风已迎着阿明击来。阿明立即向后退了出去。 琴声不断,柳诗雨将琴连续的弹了起来。劲风不断,连续从门口击了出去。外面响起劲风击在墙壁柱子上的声音,和阿明纵身躲避的衣袂声。这衣袂声在琴声中慢慢地靠近饭馆。 衣袂声越来越近了。 柳诗雨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珠,琴弹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琴声,仿佛如喇嘛不停口的吹着牛角一样的响了起来。劲风就不停的对门外击去。 在这样强劲密集的劲风下,阿明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饭馆门前。 十,千钧一发竹刀至,干戈玉帛顷刻间 琴声突然停了。 柳诗雨已将琴弦如弓弦般拉满。 阿明纵身飞扑过来。 柳诗雨松手。 “当”一声尖厉的琴声响起。 阿明的身体向后猛地飞退出去。 门口的空中,又飘扬着一缕头发和衣襟。 琴声又一下一下地响了起来。 外面已不再有阿明躲闪的衣袂声,只有劲风击在墙壁柱子上的声音。但还有一种很细微的声音,在房顶上响起。这种声音,仿佛没有声音一样小。 柳诗雨似乎没有听见,还在一下一下的弹着琴。 狗娘养的听见了,他紧紧盯着柳诗雨上面的房顶,双手握紧了拳头。 “哗啦!” 柳诗雨上面的房顶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阿明从她上面的房顶上冲了下来,手中的剑直刺向她的百会穴。 柳诗雨一听见响声,人立即躺倒了下去。左手端琴,右手已将琴弦拉满,对着下击而来的阿明发出。 阿明立即将手中的剑在身边的柱子上一点,人立即冲了出去。 劲风将房顶击出了六道口子。 碎片从上面掉了下来,里面夹着阿明的一缕头发跟衣襟,还有一丝鲜红。那是阿明的鲜血。 柳诗雨立即起身。 阿明已到,剑直端端刺向她的咽喉。 “当!” 一声琴声突然响起,摇曳着长长的尾音。阿明跟柳诗雨都在其中凝结了。 柳诗雨面前突然出现一面坚硬的气墙,将阿明挡在一丈开外,阿明的剑紧紧抵在这面气墙上。气墙如铜墙铁壁一般,教阿明的剑无法将其刺破。 他们就这样抵在那里,仿佛如石雕一般。 柳诗雨看见阿明的胸膛上有一道被刀划过的血口,血口中的鲜血已将胸膛上的衣裳染红。她的嘴角有了一丝冷笑。 琴声突然又响起。 劲风如拳头般打了出来,击破气墙,击向阿明的胸膛。 阿明立即剑在气墙上一抵,人向后猛地飞了出去。如拳头的劲风跟在他的后面,打了过去。 “轰!” 一声巨响,外面传来了墙壁被击出窟窿的声音。 琴声停,柳诗雨戒备的盯着外面,右手已将琴弦拉满。 “轰!” 又是一声巨响突然响起。 但这声巨响是从柳诗雨身后传来。她身后的墙壁突然出现一个窟窿,阿明从窟窿中攻了过来,剑刺柳诗雨的后心。 阿明改变了杀人的一贯方式。 柳诗雨转身,剑已刺入她胸膛一分。“嘣”的一声,琴弦断,琴掉在了地上。 阿明的剑却再也没有向前刺出半分,就停在柳诗雨胸膛一分处。他面色惨白,眼露惊恐。 狗娘养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柳诗雨的身边,他的刀立在了阿明握剑的手腕上。刀刃,将他手腕上的皮肤压得凹了进去。 三个人就定在了那里。 阿明从竹笠的洞处看见狗娘养的的目光尖厉,寒冷。浑身也透出一种教人不寒而栗的浓重气息。 狗娘养的慢慢地伸手,抓住柳诗雨的肩,又慢慢地将她向后一拉。柳诗雨就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阿明的剑。 然后,他慢慢地将刀从阿明的手腕上拿开。 阿明握剑的手垂了下去。他从来没有感到过恐惧,直到狗娘养的的刀压在他的手腕上。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剑是世界上最快的,现在才发现狗娘养的的刀比他的剑还快。 他眼中已没有了惊恐,盯着狗娘养的说:“给我一年时间,等我练好剑后,再来这里与你一决高下。” 狗娘养的将刀还入腰间的鞘中,之后,就慢慢地点了点头。 阿明将剑别入腰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走出饭馆,走进漆黑的夜里。 柳诗雨一下晕倒在了狗娘养的怀里。虽然阿明的剑只是让她受了点皮外伤,但刚才这场大战,已耗去了她全部真力,她现在虚脱得如正在生大病的人一样。 狗娘养的将凳子踢到墙角,扶着她过去坐下。让她靠在墙壁上,之后就去解下白衣女人的腰带,过来为柳诗雨将伤口包扎好。 柳诗雨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看见狗娘养的穿着司徒彪的衣裳和鞋子站在她面前,正紧紧地盯着她。她就对他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狗娘养的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又说:“我刚才可是差点骗了你的刀,要了你的命,你还要救我?” 狗娘养的紧紧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兀自笑一下,说:“我忘记了,你是说不来人话的。” 狗娘养的点点头。 柳诗雨上下看了他一眼后,说:“你穿上这身衣裳,确实比老乞丐的衣裳看上去要顺眼多了。” 狗娘养的就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柳诗雨就微笑着说:“过来,让我看一看你的真面目。” 他摇了摇头。 柳诗雨惊异地问:“你不愿意?” 他点点头。 柳诗雨就看一眼自己的胸脯,说:“是你为我包扎的伤口吗?” 狗娘养的就点点头。 柳诗雨说:“一看就知道是你包扎的,包扎得如此潦草,不过,我得感谢你。” 他什么也没做。 柳诗雨突然说:“你看过我的身子?” 他点点头。 柳诗雨就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娇嗔地说:“流氓!” 他惊讶的盯着柳诗雨,不明白这个女人的心思。 柳诗雨娇怒的盯着他看了会儿,叹口气说:“唉,算了,你又不是正常的人,是狗人,有很多事情不明白,看了就看了吧。” 他就点点头。 柳诗雨盯着黑暗中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摇摇头,盯一眼地上的琴,又紧紧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就盯着他看了会儿,说:“你担心离开我后,就会有人来将我杀掉,因为我受伤了,因为我的琴弦断了?” 他用力地点点头。 柳诗雨说:“你的心肠是好的,可是,现在还有谁会来杀我呢?” 他就扭头盯着地上黑猫的尸体。 柳诗雨说:“你是说逃跑掉的白猫与紫猫,他们会回来杀我?” 他点点头,看着黑暗里。 柳诗雨说:“你说他们就躲藏在外面的黑暗中?” 他点点头,走过去捡起柳诗雨的琴看着。他突然看见在这琴的端部,似有一个不一样的痕迹。那痕迹跟琴整体的颜色很相似,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而这痕迹仿佛如刀的横切面一般。他看了一会儿这痕迹,拿着它走到柳诗雨面前,将琴还给柳诗雨。 柳诗雨并没有接过琴,她叹口气说:“不要了,弦已断,琴已废,人已伤,还是不要的好。” 他并没有将琴丢掉,他看着柳诗雨,摸摸琴上的断弦,又提一提自己身上的衣裳。 柳诗雨盯着他,说:“你是叫我将弦换掉,重新续弦,不要丢掉这琴?” 他点点头,抖一抖自己身上的衣裳,昂首挺胸的对着柳诗雨。 柳诗雨看着他很想了一会儿,才说:“你的意思是,这是一把好琴,只是弦断了,重新续弦就又会是把好琴了?” 他点点头。 柳诗雨一惊,说:“你喜欢这琴声,你懂音乐?” 十一,仇人变知音,被骗还救人 他点点头,他抬手按自己的胸膛一下,又指着柳诗雨,之后再指着琴。 柳诗雨精神一下振奋了,她惊喜地说:“你喜欢听我弹琴?”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你能听懂我的琴音?” 他点点头。 柳诗雨惊喜地说:“知音,难道你就是我的知音!” 他没有点头,他不知道知音是什么。 柳诗雨就说:“知音就是,我弹流水,你眼睛就会看见潺潺的流水,我弹鸟语花香,你就会看见鸟儿跟鲜花。” 他明白似的点点头。 柳诗雨幽幽地说:“花想流水水思云,一生真命最难寻。满腔柔情恐辜负,落寞小镇遇知音······”她垂下目光,叹口气,说:“没想到,我的知音居然是你!” 他点点头,指一下琴,又拍拍自己的心。 柳诗雨就说:“你是说,听我的琴音,心中就没有了烦恼,没有了愁绪?” 他用力地点点头。 柳诗雨笑一下,说:“当然了,我号称莫愁琴,如果不能消除你心中的愁绪烦恼,又怎么配称莫愁二字。” 他紧紧的盯着柳诗雨,将琴再次递了过去。 柳诗雨就伸手接过琴,提着断了的弦,叹息一声,说:“可是,这弦断了,不然,我现在就弹一曲给你听。” 他对柳诗雨摇着手。 柳诗雨很惊讶的盯着他,说:“你会摇手了?” 他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不相信。 柳诗雨说:“看来,人话你也很快就能学会说,就让我来做你的老师吧,教你说人的话,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他点点头。 柳诗雨再次对他说:“摘下你的竹笠,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这下,他不仅摇头,也摇着双手。 柳诗雨叹息一声,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再教你。” 他点点头。 这时候,饭馆里的烛火慢慢地熄灭了。 狗娘养的像狗睡觉时那样卷曲着,这时候他打了个哈欠,将双腿努力伸直,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 “当!”他听见了一声响,就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阳光。他扭头看向柳诗雨昨晚躺过的地方,那地方已经没有柳诗雨的影子。他又扫一眼饭馆,发现这饭馆中有的是他和地上的死人,他立即坐起身。 “当!” 他又听见一声响,低头一看,就看见了柳诗雨的琴掉在地上。他立即站起身。 然后,他眼色就变了。 他看见他腰间的刀已经不见了! 他立即知道,刀被柳诗雨昨夜偷走了。 他急忙抱着柳诗雨的琴。 他解开黑衣女人的腰带,将琴捆好,背在了背上。 他再次看一眼饭馆,就追了出去。 柳家寨外面有一条大路,一头自日落而来,一头向日出而去。 柳诗雨走向的是日落这头,还是日出那头? 他望着柳家寨外面的大路,面对日落的路上嗅了嗅,之后又对着日出的路上嗅了嗅,立即纵身对日出的路上追去。 快中午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立即停下,仔细听去。 那声音在喃喃的说:“柳诗雨啊柳诗雨,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其实你早就该死的,死又何妨,但至少你总不能死在这个荒郊野岭,和这些死人在一起呀。” 于是他就听见柳诗雨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可是没走几步,他就听见柳诗雨再也走不动了,选了一块最干净的草地,盘膝坐了下来。就听见柳诗雨在咳嗽,那咳嗽声,仿佛她已受了很重的伤。 他仿佛又听见柳诗雨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听见她的手在这东西上轻轻抚摸。 可是她的手已不稳,已全无力气,那东西掉在了地上。 旭日初升,将那片树林耀得色彩斑斓,仿佛是有人喷出的鲜血,柳诗雨的鲜血。 他听见柳诗雨已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咳嗽,每一声咳嗽都仿佛是在呼唤。 “娘,娘……” 她的娘听得到么? 娘绝不会听到的,但狗娘养的却听到了。 他扶起柳诗雨,捡起柳诗雨掉在地上的荷包,惊讶的盯着她。 柳诗雨凄然一笑,说:“你何必看着我,我只不过是个快要死了的坏女人,小偷,忘恩负义的人,你应该看我的笑话才是,错的只是我。” 狗娘养的将剑别进腰间,将琴吊在胸前,背着柳诗雨,在大路上上追踪着蹄印狂奔。 “只有在三个时辰内,找到一个驼背,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因为使毒的人身上必定有解药。” 这是狗娘养的见到柳诗雨时她所说出的第二句话。 狗娘养的将体内的每一分潜力都使了出来,眼泪已在他眼眶下凝结成珠子。晨风迎面括来,就象是巴掌。 柳诗雨在他背上说:“这个驼背就是江湖中那号称‘五蛤蟆’之一的帅蛤蟆蓝蜻蜓,我中了他的毒。” 突然,晨风中传来一声惨叫。 狗娘养的面色变了,微一迟疑,全力向惨叫传来的地方奔了过去。他首先发现大路边的树林外倒着一匹马。 他冲入树林,整个人就突然然僵住。 他总算找到帅蛤蟆蓝蜻蜓,可是他找到的只是蓝蜻蜓的尸体。 蓝蜻蜓的人已变得像个刺猬——身上钉满了七种暗器。仿佛使暗器的人在拿他来练手一般。 狗娘养的面上也不禁露出伤感之色,这人的遭遇实在太惨——他被人打断了脊椎,又被人像狗一般囚禁了十年,到最后还被人当成了个活靶子。 但想到这人一死,柳诗雨只怕也要陪着他死,狗娘养的心中的伤感立刻就变为了悲愤。 柳诗雨盯着这个人,嗄声说:“就是这人。” 他咬了咬牙,脱下了身上狗娘的皮做的衣裳。拿在手里紧紧地握了会儿,就铺在树下,再扶着柳诗雨坐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将狗娘的皮拿出来给别人当垫子坐。 他盯着柳诗雨,那眼神仿佛在说:“解药也许就在他身上,他一死反而省事了,我去找找看。” 柳诗雨勉强笑一下,说:“小心些,暗器大多有毒,千万不要割破了手。” 她自己已命在瞬间,却还惦记着别人的安危。他只觉胸中一阵热血上涌,勉强忍住了已快夺眶而出的热泪,一步窜到了蓝蜻蜓的尸体前。 他蹲下去,匆忙的搜索着。但过了半晌,两只手就停了下来,跌坐在地上,久久无法站起。 柳诗雨盯着他说:“没有。” 狗娘养的喉头突然哽咽,已不能做任何表示了。 十二,苍天不负有情人,墨玉棺材指路灯 柳诗雨淡然一笑,说:“你在为我难过了,今生有你这个知音,我柳诗雨没有白来这世上走一趟,我柳诗雨足矣。”之后,她叹口气,又说:“我早就知道我绝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他被人囚禁了十年,身上怎么会还带着解药呢?” 他握紧拳头,打着自己的脑袋,那样子仿佛在说:“我若知道是谁杀了他,就有希望了,他的解药也许就是被那人搜走的。” 柳诗雨看明白了,闭上了眼睛,满面俱是落寞之色,说:“也许是的,也许不是……” 狗娘养的突然走过来,蹲在她面前紧紧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睁开眼睛,看见了,就说:“你的意思是说,可以从这些暗器中知道是谁杀了他?” 他用力地点点头。 柳诗雨又闭上了眼睛,靠着树说:“可是他中的这些暗器都是极常见的,江湖中人人都可以用这些暗器,虽有两件是方外人用的,但近年来也已流俗。”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他身上中了这么多的暗器,显然不是一个人下的手······” 他又点点头。 柳诗雨呼吸沉重,竟似已睡着了。 狗娘养的一见,手就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流泪,亦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中难过,狗娘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掉过泪,被老乞丐鞭打的时候他也没有难过。 柳诗雨突然睁开了眼睛,惊喜地说:“我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了。” 狗娘养的一下就不捶打自己的胸膛了,紧紧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盯着他的眼睛却说:“你在流泪,你为我流泪了?” 狗娘养的垂下了目光,不去看柳诗雨的眼睛。 柳诗雨说:“你为什么会这样?” 狗娘养的就抬目盯着柳诗雨的琴。 柳诗雨就说:“因为我们是知音!” 他立即用力地点点头。 柳诗雨面上就有了一丝开心的微笑,说:“下手的人只是一个人,这七种暗器全是他一个人发出来的。” 他呼吸急促的盯着柳诗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柳诗雨说:“他中的这七种暗器,无论任何一种都可以要他的命,但那人却偏要将这七种暗器全都钉在他身上才舒服,这种残酷毒辣的疯子,江湖中那里还找得出第二个。” 他紧紧的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叹了口气,说:“就是那千手狐狸。帅蛤蟆使了一辈子暗器,到头来还是要死在暗器下。” 他点了点头。 柳诗雨说:“除了千手狐狸外,别人是无法将七种暗器同时发出来······” 他盯着柳诗雨,那眼神仿佛在说:“走,我们这就去找他。” 柳诗雨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说:“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千手狐狸行踪诡异,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我们是找不到他的。” 他目光坚定的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 柳诗雨摇了摇头,头靠在树上,闭上眼睛说:“不必找了,你只要陪着我,不要让我孤独地死去,我已经很感激你,我现在已很累……非常累,只想好好地休息休息。” 狗娘养的突然跪了下来,热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轻声抽泣起来。 柳诗雨闻着狗娘养的的抽泣声,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全是满足的微笑。 他突然紧紧握住柳诗雨的手,紧紧盯着柳诗雨,用力地摇晃了两下。那表情,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绝不能死,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我还要听你弹琴,你还没有弹琴给我听。” 柳诗雨紧紧闭着眼睛,眼角已有泪珠滚落下来。 她突然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他的眼神。她嘴角带着微笑,说:“我不能弹琴给你听,这琴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自古红颜多薄命,你不要为我难过,我还是骗了你的人。” 狗娘养的满面热泪,盯着柳诗雨的眼睛仿佛在说:“可是,可是我们是知音,无论你对我怎样,我都不会生气的,你要好好活着,活着弹琴给我听。” 柳诗雨突然厉声说:“收起你的眼泪,你是个男人。” 他就垂下了头。 柳诗雨看了他半晌,又闭上眼睛,叹口气说:“好,你要找,我们就去找吧,可是天地茫茫,我剩下的时候已不多了,我们要到哪里去找?” 狗娘养的一跃而起,展颜。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天不负苦心人,我们一定找得到的。” 他扶起柳诗雨,将狗娘的皮做的衣裳穿在柳诗雨的身上,背着柳诗雨向前猛地奔了出去。 也不知奔了多远,他突然停住了。 前方十丈开外的路上,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那棺材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光芒。 他背着柳诗雨急忙奔了过去。 棺材的盖子放在一边,里面居然还躺着个人。 一个死人。精光光的死人。精瘦的男人。 他被放进棺材里,全身已僵硬,一柄短剑插入了他的胸膛,将他钉在棺材里。 柳诗雨惨然一笑,说:“我们果然找到了他,这只怕也算是最绝望的找到吧。” 狗娘养的紧握着双拳,恨恨地盯着棺材里的千手狐狸。 柳诗雨也注意到了,她说:“千手狐狸虽然毒辣,但这人杀了他之后,为何还要剥光他的衣服……” 他紧紧的盯着千手狐狸。 柳诗雨就叹口气,自己解释说:“这只怪他穿的衣服太值钱了。” 狗娘养的眼睛一亮。 柳诗雨继续说:“据说千手狐狸最重衣着,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以金丝绣花,以明珠做纽扣,以美玉做点缀。”柳诗雨苦笑一下,又说:“大象若无牙,犀牛若无角,也不会死于猎人之手了。” 他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又说:“如此贪心的人,世上只怕也不会有第二个。” 不错,只有一个! 柳诗雨接着说:“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他盯着装死人的棺材。 柳诗雨也发现了那棺材的不同之处,就笑了笑,说:“这棺材好贵重,千手狐狸躺在里面也算是值了。” 棺材制作精美,是由一整块墨玉雕琢而成。头顶这边的壁上还镶着一块极其贵重的帝王绿翡翠璧。头下枕着的,却又是一个雕着孩童的黄色翡翠枕。 柳诗雨微笑着说:“等我死了后,你就将千手狐狸的尸体扔出去,将我放进这棺材中埋葬。” 他盯着她,摇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柳诗雨又说:“视钱如命的守财奴钱三多,杀了人后连衣服都要剥走,他怎么会舍得将如此值钱的棺材留下?” 他皱着眉头,盯着墨玉棺材。 柳诗雨接着说:“江湖中用如此华贵棺材的人本就不多,这莫非是那败家子棺材公子南宫费留下来的?” 是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那败家子南宫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这口值钱的棺材,所以江湖中人才叫他棺材公子。 但现在他却将棺材留在了这里。 他为什么要将棺材留在这里? 狗娘养的紧紧盯着柳诗雨,眼中的光芒很是惊讶和兴奋。跟着柳诗雨,他知道了很多有趣的事,很多奇怪的人。 柳诗雨又说:“一点也没错,这正是他们两人一齐动的手。” 他不明白的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就说:“这两个人一个爱财如命,一个挥金如土,完全是水火不同炉,又怎么会走到一起的呢。” 柳诗雨笑一下,又说:“南宫费是有名的阔手阔脚,最讲派头,衣、食、住、行,样样都很讲究,钱三多跟着他走,不但白吃白喝,还可以跟着充当大爷,这种便宜事,钱三多又怎么会放过。” 柳诗雨突然展颜说:“这就好办了,那南宫费绝不肯骑在马上颠簸的,更不会走路了,他将这么重的棺材搬到这里来,一定是他用马车拉来的,他一定会坐那马车离开这里,我们就追得上。” 十三,一路追寻求真相,没曾求来是绝望 棺材前面的路上,果然还可以看见车辙和马蹄印。车辙居然有一寸深,说明车上载着一件很沉重的东西。车轮之间,竟有六尺,他们乘坐的显然是辆很宽敞的马车。 这就是南宫费为什么会留下贵重的棺材了。 那一定是比这棺材还贵重的东西,比这棺材还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这世上除了黄金宝石,就没有什么比这墨玉棺材还贵重的了。 他时时刻刻将这墨玉棺材带在身边,就是在告诉别人,他死后就要装进这口棺材里。现在他弃掉了这棺材,说明他得到了一口更好、更昂贵的棺材。 黄金棺材! 这种车子虽然舒服,却永远都走不快。 狗娘养的精神一振,立即放足狂奔。这次他追踪就容易多了,只需沿着大道而行,因为六尺宽的大车绝对走不上小道。 这时天色已到了正午,太阳如火,道上全无人影。 奔了一顿饭的功夫,他突然发现前面的路上没有了车辙和蹄印。 那大车怎么不见了? 狗娘养的愣了半晌,又折了回去。这次他已走得慢些,而且分外留意。折回了半里路后,他就发现大车的车辙半途拐入了一条满是落叶的山沟中去了。他发现了落叶上面的新鲜泥土而发现的。 刚才他没有留意这条山沟,这山沟没有路,因为路被厚厚的落叶覆盖住了。而且两边古柏森森,还有阙,显然是通向一个富贵人家的陵墓。 谁也不会想到,马车会拐进这条墓道死路上来的。 这里面果然是条死路。 但却不是坟墓。是一座废弃了的宅院,看上去这座宅院以前的主人是一位很有钱的老爷。那入口处的阙也不是坟阙,而是房阙。 宅院的大门上方那块歪斜而布满蛛网的牌匾上,写着两个与牌匾一个颜色的大字《吴宅》。 大车就停在这《吴宅》的院门前,但已经轻了。拉车的马也已不见了,三个穿着蓝色短褂的大汉,也倒毙在车前满是落叶的地上。 车里斜躺着一个身穿华丽衣裳,面色惨白,年纪虽已有四十左右,但胡子却括得干干净净的人。只要看他手上戴着的那价值不菲的翡翠扳指,就知道此人必定就是金玉宫的败家子南宫费。 他身旁还有两个绝美少女的尸体,也和南宫费一样,都是被人以重手法点了死穴,车旁的三人却是被掌力震伤内腑而死的。 车上除了这三人外,却不见那黄金棺材。 这又是谁下的毒手? 柳诗雨皱眉说:“莫非是钱三多……” 她话未说完,又发现大门旁也倒毙着一个尸体。头上光秃秃的全无寸发,仰面倒在满是落叶的地上。两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像是临死前还想抓紧一件东西,却什么也没抓住一般。 这正是钱三多,但却再也不能从棺材里伸出手来要钱了。 柳诗雨喟然叹道:“一个人吃喝嫖赌都没关系,可千万不能交错朋友,否则就难免要和这南宫费一样,死了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狗娘养的紧紧盯着她。 她就又说:“他是被钱三多害死的。” 他就看着南宫费的尸体。 柳诗雨说:“你看他面色如此安详,显然正在美人怀中睡觉时,就糊里糊涂被人点了死穴,这车里只有他和钱三多,除了钱三多外,还有谁能下手。” 狗娘养的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说:“可是除了他之外,别的人面上都带着惊骇之色,显然到临死还不相信钱三多会施毒手的,尤其是这两个女人,她们生前说不定还和钱三多有过缠绵,更不相信他会杀了她们。”她叹了口气,摇着头又说:“此人重利轻红颜,竟不懂红颜比黄金还可爱得多。” 他就盯着她点点头。 柳诗雨又说:“听说钱三多指上的功力在河北首屈一指,原本就有一指夺命的盛誉,这的确像是他下的手。” 他又盯着南宫费的尸体。 柳诗雨突然又说:“这钱三多将南宫费当冤家吃了也不知道有多久了,这次南宫费想要黄金棺材,钱三多吃人嘴软,也不能说不行,但黄金棺材却又实在诱人,钱三多心一黑,索性就一劳永逸,对南宫费下了毒手。” 他对她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看法。他的眼睛又转向大门前的钱三多,那眼神仿佛在说:“可是钱三多现在也死了。” 柳诗雨笑了笑,说:“钱三多杀人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个喜欢管闲事的人正在这宅院前看着,当钱三多发现他后,就想将他杀了灭口,谁知杀人不成,反被人杀了。” 狗娘养的就明白的点点头。 柳诗雨又皱眉说:“这钱三多武功不弱,是谁杀了他呢?” 他走上大门前的石阶,就发现钱三多身上没有别的伤痕,只有咽喉上多了一个洞。 是用一柄并不锋利的剑刺穿的洞。 柳诗雨伏在狗娘养的肩头,两人凝视钱三多的咽喉半晌,一齐长长吐出了一囗气。柳诗雨说:“原来是他!” 他点点头。 柳诗雨笑着说:“阿明的剑比闪电还快,这就难怪钱三多会招架不住了。” 他又点点头。 柳诗雨闭上眼睛,微笑着说:“很好,很好,实在太好了,他没夺到青竹刀,却无意间得到了一口黄金棺材,也算物得其所,也没教他白来这一趟。” 他点点头,他盯着柳诗雨,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去找他,他一定不会走远的。” 柳诗雨笑着说:“你去找他有什么用?” 他看柳诗雨的眼神仿佛在说:“解药……” 柳诗雨说:“蓝蜻蜓身上真的有解药,真的被千手狐狸搜了去后,又被钱三多劫走,那么,现在就一定还在钱三多身上,阿明绝不知道这件事,他只带走了那黄金棺材,只不过那黄金棺材才是他看得上眼的,也是他蒋家花园中没有的,其它的都不在他的眼里,蒋家花园多的是。” 狗娘养的望了望那两个女人戴着的珠翠,又望了望南宫费手上的巨大翡翠扳指,就点点头。 柳诗雨说:“所以,解药若不在钱三多身上,我们找阿明也没有用。” 他将车上的尸体都搬了下来,扶着柳诗雨坐入马车内。 他手指颤抖着,开始去搜钱三多的身体。他很紧张,因为这已是最后的一丝希望。 车箱的板壁上,竟也有两行用剑尖划出来的字:“你虽然被他救了,我却不会救你。” 谁说阿明不知道这件事! 柳诗雨微笑着说:“我本来还抱有一线希望解药在钱三多的身上,但现在可以断定不会有了,他拿走了解药。”她微笑着又说:“这阿明实在可爱,只恨我……” 她并没有说完这句话。 狗娘养的已经过来,盯着她本来是想用眼神说什么的,但她已经知道。 狗娘养的绝望的站在那里,似乎再也坚持不住,已快要倒下。 柳诗雨却微笑着说:“你用不着为我难过,死,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现在我除了身上没力气之外,心里反而平静得只想喝杯酒。” 狗娘养的突然跳起来,将车轭背在身上。 他竟像是一匹马似的,将这大车拉着狂奔而去。 柳诗雨并没有阻止,因为她知道他心中的悲痛需要发泄,但当车门关上时,柳诗雨也不禁流下了眼泪。 拉到大路上,路面十分平整,狗娘养的并不需要花很大力气,马车已疾驰如飞。 十四,车到山前疑无路,柳暗花明仍阴暗 半个时辰后,他们已到了那口墨玉棺材前。狗娘养的停下,将墨玉棺材中的尸体扔了出去,将棺材和盖子搬上车。 柳诗雨却叫他将她抱进棺材里躺下。 狗娘养的就将车里的毯子放进棺材里铺好,才将柳诗雨抱进去躺下。 柳诗雨要将身上狗娘的皮做的褂子脱下来还给他,但他却阻止了。她知道他将她当作了最亲的人,要用他最珍贵的东西陪着她下葬,所以就没有再拒绝。 她深情地看了狗娘养的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两颗泪珠从她眼角滚落下来。 他拉着马车往柳家寨跑。他要将柳诗雨放进柳家寨柳豹的老宅里去,既然她是柳豹的女儿,既然他的狗娘也是死在柳家寨的,他就让狗娘陪着柳诗雨,这样,柳诗雨也不会孤独寂寞。 他一边流着泪,一边狂奔着。 马车停在了柳家寨柳豹老宅门前。 狗娘养的将柳诗雨从棺材里抱了出来,将她放到老宅厅里的椅子上。又去福贵饭馆中将所有的酒拿了过来,为柳诗雨倒上。 柳诗雨喝下一杯酒后,打量着老宅,说:“没想到,我会死在出生的地方,这真是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起点。” 这时候,她看见狗娘养的将车上的棺材和棺材盖子搬了进来,放在厅中央的桌子上。就对他说:“你累了,也过来喝一杯吧,陪我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他盯着柳诗雨看了会儿,就过去坐在柳诗雨对面。他盯着柳诗雨,那眼神仿佛在说:“好,今天你喝多少,我就陪你喝多少!” 柳诗雨就仰天大笑起来,她说:“能让你陪着我喝酒,我也算不虚此生了!” 狗娘养的对她点头。 柳诗雨就一饮而尽,但手已拿不稳酒杯,酒已溅了出来。她一边咳着,一边去擦溅在身上的酒,一边笑着说:“我从未糟蹋过一滴酒,想不到今日也……” 她突然又笑着说:“从此你就要永远地陪着我了,我也该请你喝一杯酒,来来来,狗娘嬢嬢,多承你陪我到永远,让我不孤独寂寞的死去,我敬你一杯。” 狗娘养的刚替她倒了一杯酒,她竟全都倒在狗娘的皮做的褂子上。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个不停。柳诗雨要用两只手紧握酒杯,才能勉强将一杯酒送进嘴里。 狗娘养的突然一拍桌子,目光恍然的盯着柳诗雨,那目光仿佛在说:“我没有搜过南宫费的身,解药可能在南宫费的身上!” 柳诗雨皱皱眉,摇摇头说:“不会在他身上。” 狗娘养的疑问的盯着她。 她说:“解药被阿明拿走了,我知道。” 他一听,立即用眼神说:“你怎么不早说,我们这就去追。” 也不管柳诗雨愿不愿意,他抱起柳诗雨就冲了出去。他将柳诗雨放在车上。 柳诗雨说:“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好吧,我们去追。” 他又冲进了那个山沟中,在南宫费等人的尸体上搜了一遍后,就失望的拉着车奔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他们已到了一座大山前。 这时候,一位披头散发的人突然从前面的山沟中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位身穿白色绸缎衣裳,手拿剑的人。 这位披头散发的人一冲上大路,就对着他们冲了过来。 眼看要与拉车的狗娘养的撞在一起,车突然停了下来。狗娘养的突然一声惊雷般的狂吼,身体向后猛靠。只听“嘭”的一声,他的人就撞在了车门前的横梁上,横梁被他撞得粉碎。他的一双脚仍收式不住,却已钉入了路面的泥土中,泥土被他铲起一尺多高! 但这样还是跟冲过来的这人撞在了一起。这人被狗娘养的撞飞了出去,落进路边的荆棘里。狗娘养的急忙放下车,跑过去查看这人的伤势。 这人吐出一口鲜血后,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一柄刃口不锋利的剑从后面刺了过来,刺向这人的脖子。 “当!”的一声,狗娘养的出手将剑击开了。那个被他撞飞的人立即躲藏在他的身后。但他的眼睛,却露出了惊喜的光芒。 “阿明······” 他声音生硬的突然叫了声。 这个杀人的人,就是他们正在找寻的阿明! 阿明盯着他,从他身上看见了让人恐惧的气息,立即转身纵入路边的树林里去了。 听见自己叫出了“阿明”两个字,狗娘养的感到非常惊讶。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又叫了一声:“阿明。” 听见有人在叫阿明,柳诗雨推开了车门。她看见的,只有狗娘养的一个人,连那个被撞倒的人这时候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狗娘养的抬头,却已不见阿明的去向。他大叫一声:“阿明!”就纵身向树林中追了出去。 追出五里,他没有看见阿明的影子。他站在树林里嗅了嗅,空气里没有阿明留下的味道。他转身,嗅着往回走。 “你刚才叫出了‘阿明’两个字?”柳诗雨盯着回来的他说。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你可以多说两个字了,这是一件叫人兴奋而又开心的事情。” 他没有感到兴奋,也没有一点开心。他嗅了嗅,却突然发现这里也没有阿明的味道了。 阿明留在空气中的味道被风吹走了吗? 不,他还没来得及感觉到阿明身上的味道,阿明就已经离开了。 到哪里去找阿明? 他望着阿明纵进去的树林,还要去这树林中寻找。 柳诗雨这时候说:“你看见阿明了?” 他点点头。 柳诗雨望着他要去的那片树林说:“可是,他又离开了,对吗?” 他盯着树林,露出要将整座大山找尽,也要将阿明找出来的决心。 柳诗雨说:“你要去这大山中找阿明?”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不用了,等你找到他的时候,只怕我已经······” 他扭头盯着柳诗雨,对她摇摇头。 柳诗雨看着天上的太阳说:“若要在这么大的一座山中找到阿明,不会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与其去将时间耗在没有希望的找寻上,还不如多陪陪我,陪我度过我人生中最后的时光,不要让我一个人孤独地死去,我害怕孤独的死去。” 他也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他也知道柳诗雨的时光不多了,明白等他找到阿明的时候,只怕她已经死了。 柳诗雨又说:“走吧,去前面找一家酒家,让我在酒醉中死去,这样我就不会感到痛苦了,快一点,慢了只怕还没找到酒馆,我就已经走了。”说完,她将车门关上了。 他点点头,默默地将车轭背在背上,向前狂奔而去。 十五,狂饮只为醉中逝,怪客本是同路客 一刻后,他们来到了观音桥。 观音桥是个很繁荣的小镇。这时太阳还没有下山,街道两旁的店家都有人拿着扫把出来打扫自己门前的落叶。 人们突然看见一位戴着烂竹笠,身材魁梧的少年,拉着辆马车跑了过来。他们吃了一惊,有的人吓得丢下扫把就跑。 马车停在了一家酒馆门前。 酒馆里的客人看到这煞神气息十足的少年走了进来,也惊得溜走了一大半。狗娘养的将三条板凳拼在一齐,又竖起张桌子靠在后面,再铺上毯子,才将柳诗雨抱了进来,让她能坐得舒服些。 柳诗雨的面上已全无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已发青,无论谁都可以看出她身患重病。快要死的病人居然还来喝酒,这酒馆开了二十多年,却还没有见过这种客人,连掌柜跟伙计全都愣在那里。 他已经知道追不上阿明了,所以就停留在这里,陪柳诗雨喝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酒。 柳诗雨说:“拿酒来,要最好的酒,掺了一分水就要你们的脑袋。” 他一听,立即一瞪掌柜。 掌柜立即叫小二将店里最好的酒提了过来。 柳诗雨望着身边的狗娘养的,良久良久。突然一笑,说:“没想到最后陪我离开这人间的人会是你!” 他的身体一震,似乎被柳诗雨的话惊到了,他紧紧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微笑着说:“你,你就不要喝酒了,等我去了,你就将我拉回柳家寨去,将我放进那口棺材里,也只有那口棺材才配得上埋葬我。” 他点点头,却拿过酒壶为自己倒满,望一眼柳诗雨。不等柳诗雨举起酒杯,他就仰头一口喝干。 柳诗雨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好,你陪我喝酒。” 柳诗雨刚刚喝下,狗娘养的已扑倒在桌子上,痛哭失声。 柳诗雨面上也不禁露出黯然之色,唏嘘说:“我感谢遇上你这个知音,如果不是你,到今天我都不知道知音会为知音······” 他突然直起身,给自己和柳诗雨倒满酒。 他们又哭又笑。 别人见到他们如此模样,又都睁大了眼睛偷偷跑来看,谁也想不通一个将死的病人还有什么好开心的。 送来的酒虽非上品,但却真的没有掺水。 掌柜和小二对望了一眼,暗道:“原来两人都是疯子。”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趴在柜台上,嘶声说:“酒,酒,快些拿酒来!” 看他的样子,就像是若喝不到酒立刻就会死亡。 掌柜皱起眉头,暗道:“又来一个疯子。” 只见这人穿着件已洗得发白而且还有许多补丁的灰衣,胸前和袖口上沾满了油污,一双手也全是泥污,一张脸又黑又脏,胡子拉碴的,看来就像是个乞丐。 狗娘养的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就是被他撞飞的那人。 小二皱着眉为他端了壶酒来。 这乞丐也不用酒杯,抓过一只碗来,倒满如青龙吸水般,一口喝干。突然又全都吐了出来,大声说:“这也能算酒么?这简直是水,而且还是掺了胆汁的水……” 那店小二斜着眼说:“小店里并非没有好酒,只怕你……” 乞丐怒声说:“你以为大爷没有银子买酒吗,来,拿去!” 他随手一抛,竟是锭十两的官银。 大多数的小人和奴才们的脸色,一直都是随着银子的多少而改变的,这店小二也不例外,于是好酒立刻端了过来。 乞丐来不及用酒碗,这次,他揭开盖子一口将一壶酒全喝了下去。眯着眼坐在那里,就象是一口气突然喘不过来,动也不动。别人以为他喝得太急,被一下给噎住了,柳诗雨却知道他只不过是在那里品酒。 过了一会儿,他才将这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眼睛也亮了,脸上也有了光彩。他喃喃地说:“酒虽然不好,但在这样的地方,也只好将就了。” 那店小二陪着笑脸,点头哈着腰的说:“这是小店最好的酒,已藏了八年,一直都舍不得拿出来。” 乞丐突然一拍桌子,大声说:“难怪酒味太淡,原来藏得太久,快找一坛新酿的酒兑下去,不多不少,只能兑四成,再弄几碟菜来下酒。” 店小二说:“不知您老要点些什么菜。” 乞丐说:“我老人家知道你们这种地方也弄不出什么好菜来,切一斤卤牛肉,再来一盘油炸花生米,也就对付了,卤牛肉要加红油香菜拌好,这样才会出牛肉味来,花生米要加花椒粉。” 这人虽然是个乞丐,但吃喝起来却一点也不将就马虎,柳诗雨越看越觉得此人有意思。 那乞丐更是旁若无人,酒到壶干。 狗娘养的紧紧盯着这个乞丐。 乞丐眼睛除了酒之外,似乎再也看不见别的。 直到连喝三壶后,他才用碗喝酒。 就在这时,有两个头戴蓝色遮阳笠,身穿蓝色衣裳、蓝色鞋袜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在他们的辫梢,都用蓝色的头绳扎着,那结就如一滴蓝色的血液。 他们来到柳诗雨跟狗娘养的面前,只见这两个人一个欣长,一个麻面。欣长的人腰挂宝剑,麻面的人腰挂钢刀。 他们对柳诗雨一礼后,欣长的人说:“请柳小姐跟我们回去治病。” 狗娘养的听得目光一亮,惊喜的盯着柳诗雨,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有救了!” 柳诗雨盯着他们,问:“你们是谁?” 欣长的人说:“我们是菊园九死还魂手的门下弟子,我们奉师父柳暗之命,前来接柳小姐去柳林居治疗毒伤。” 柳诗雨惊讶地说:“柳老前辈也知道我中了帅蛤蟆的毒镖?” 麻面说:“是的,师父叫我二人务必尽快将柳小姐接过去,晚了只怕他老人家的还魂手也无能为力了。” 那乞丐的脸上,这时候竟也有些变了。 狗娘养的紧紧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就说:“我还有救?” 麻面说:“是的,请柳小姐尽快跟我们过去。” 狗娘养的立即过去,也不等柳诗雨同意,就和着毯子将她抱起。 这时候,那乞丐突然站起身,但望了望桌上的酒,又坐了下去。喝一碗酒后,突然说:“醉乡路常至,他处不可行,小心被骗了。” 四人立即看了过来。 只见这乞丐又喝碗酒后,盯着酒说:“听说那柳暗是独自一人,门下无徒。”他的话仿佛是对面前的酒说的。 但那麻面跟欣长二人的脸色就变了。 柳诗雨盯着那两个人,说:“你们是谁,是谁派你们来的?” 欣长的人慎了一下,就对柳诗雨笑着说:“我们二人是九死还魂手的门下,柳小姐千万别听那乞丐的,一个乞丐,能知道什么。” 麻面也说:“请柳小姐赶紧跟我们走。” 这时候,只听那乞丐又说:“莫愁琴聪慧过人,号称天下第一聪慧的人,知天下奇闻奇事,应该听说过九死还魂手那老儿是没有门下的。” 柳诗雨就对狗娘养的说:“放我下来。” 狗娘养的就重新将她放在板凳上,紧紧盯着那两个人。 柳诗雨就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九死还魂手的门下?” 十六,牛头马面来锁魂,酒鬼出手死神惊 两人一见,知道柳诗雨是不会跟他们走了。只听欣长的人大吼道:“好个乞丐,破坏我们的好事。” 麻面将辫子一甩,缠在脖子上,也大声说:“今天我们就要你的命!” 喝声中,两个人一齐冲了过去,将乞丐围住。二人中气很足,看来身手都不太弱。 欣长的人抽出了剑,指着乞丐的鼻子骂道:“老不死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来坏我们的好事。” 他们二人虽然凶恶,但却没有对乞丐出手。因为这乞丐稳如泰山,一点都没有被他们吓住,这样的人往往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麻面怒声吼道:“你是谁?” 乞丐咧嘴一笑,盯着面前的酒说:“你们还不明白吗,我只不过是酒瘾大发的酒鬼而已。” 柳诗雨跟狗娘养的也紧紧盯着乞丐。 欣长的人怒声说:“张老二,你听见没有,他在嘲笑我们。” 麻面大怒:“酒鬼也是有姓名的,我们二人手下从来不杀无名之辈。” 柳诗雨虽然知道这乞丐是因为她才被麻烦找上了,但她知道这乞丐能将麻烦解决掉。再说,她也想看看这乞丐藏得到底有多深,所以她就没有叫狗娘养的过去帮忙。 但狗娘养的却紧紧盯着乞丐,因为在那一撞中,他早已知道乞丐的本事。 二人来势汹汹,大吼大叫。乞丐却还是稳如泰山,坐在那里左一碗,右一碗的喝了起来。 欣长的人手中剑一扬,“当”的一声,将他面前酒壶击飞了出去。厉声说:“快说你是谁,不然要你的狗命。” 乞丐望着被摔得粉碎的酒壶,长长叹了口气,说:“你们既然说是那九死还魂手的门下,就该知道那九死还魂手的脾气,还有他的习性。” 柳诗雨听得目光一亮,紧紧盯着乞丐。 张老二大声答:“嗜酒如命。” 乞丐点头说:“不错,还有呢?” 欣长的人怒声说:“衣冠不整。” 乞丐又点头,说:“对,还有呢?” 张老二怒声说:“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你都说了我们不是他的门下,还问这么多做什么,快报上你的名来,本大爷好送你西归。” 刚才他见欣长的人将乞丐的酒壶挑到地上打碎了,也没见这乞丐生气或者出手,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说完就“呛啷”一声拔出刀来,一下将乞丐的酒碗和菜碟也全都扫到了地上。 乞丐又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都这么清楚了,你们还不明白?” 欣长的人脖子都气粗了,怒吼说:“不跟你猜哑谜,快说!” 乞丐说:“我已经告诉你们了。” 张老二怒声说:“老三,不要跟他废话。”说完,就反手一掌,将乞丐连人带凳子都打得滚出七八尺开外,趴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直流。 柳诗雨叹口气,本以为他如此镇定,武功一定超凡脱俗,现在才知道他是故弄玄虚。 张老三怒骂道:“本以为你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却是废物一个,也敢来管我们的事,大爷就先卸下你一条膀子再说。” 乞丐捂着脸,急忙说:“我就是九死还魂手。” 张老二怒声说:“就凭你,也敢冒充九死还魂手?”之后,举刀就要扑过去。 狗娘养的突然一拍桌子,凶恶的一瞪他们。 这一声响就仿佛晴空中响起个惊雷,张家兄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倒退半步。那张老二扭头瞪着他说:“先解决了他,等下再来找你算账。” 柳诗雨微微一笑,说:“叫你们滚出去太无趣,你们还是爬出去吧。” 狗娘养的立即过来,凶恶的逼视着他们二人,他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张老二见他们二人一个已被毒得有气无力,一个已醉得眼睛发直。他胆子立刻又壮了,狞笑着说:“你既然想先死,大爷就成全你做件善事也好。” 刀光一闪,他手中刀竟向狗娘养的当头劈了下去。 狗娘养的皱了皱眉,一伸手,就将张老二推得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那张老二撞碎了酒馆的墙壁,跌坐在了大街上。 掌柜不禁惊呼出声,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臂力如此大的人。 连张老三也惊得身子都快站不稳了,踉跄着后退一步,失声惊呼道:“这小子臂力如此强大,怪不得要我们请了!”之后,转身跑了出去。 柳诗雨又开始喝酒,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喝下一杯后,她才说:“您就是九死还魂手柳暗前辈。” 那乞丐这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居然也不去向狗娘养的他们道谢,也不回答柳诗雨的话。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又不停地拍着桌子,瞪着眼说:“酒,酒,快拿酒来。” 那店伙揉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被人打得吐血的人就是他。 柳诗雨说:“您的酒菜是因为我们才被他们打掉的,我们赔给您。” 酒店里的人早已都溜光了,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把酒一杯杯往嘴里倒。酒喝得越多,话反而越少。 柳诗雨望着窗外的天色,突然笑着说:“酒之一物,真奇妙,你越不想喝醉的时候,醉得越快,到了想喝醉的时候,反而喝不醉了。” 乞丐突然也打了个哈哈,说:“一醉解千愁,醉死当梦游,只可惜有些人虽想醉死,老天却偏偏不让她死得如此舒服。” 狗娘养的皱了皱眉。 乞丐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直着眼望着柳诗雨,悠然说:“小姐可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柳诗雨淡然笑着说:“不长。” 乞丐说:“知道活不长了,还不快去准备后事,还要在这里来喝酒。” 柳诗雨说:“后事早已准备好,就只等死了,现在已没有什么事可以耽误我喝酒了。” 乞丐拍掌大笑着说:“不错不错,生死事小,喝酒事大,小姐此言正合我心。”他突然又瞪起眼睛,瞪着柳诗雨说:“小姐想必已知道我是谁了。” 柳诗雨说:“刚开始以为您就是九死还魂手,现在却不知道了。” 乞丐惊问:“你真的不知道?” 柳诗雨说:“您没有告诉我。” 乞丐瞪着柳诗雨说:“如此说来,你们救我两次并非为了要我为你解毒了。” 柳诗雨惊问道:“两次?” 乞丐说:“是的,在那大路上,我被你的仆人撞飞了。” 柳诗雨就惊讶的盯着狗娘养的,说:“在那大路上你突然停下来,就是因为与他撞在了一起?” 狗娘养的就对她点点头。 柳诗雨就对乞丐说:“实在抱歉得很,得罪了您老,只不过他不是我的仆人,是我的知音。” 乞丐说:“哦,你有这样一个生死知音,就算真的死了,也应该知足了。” 柳诗雨就看狗娘养的一眼,答:“是。” 乞丐又说:“当时,我被一个拿剑的人追杀,逃跑的路上就与他撞在了一起,那个人在杀我的时候,他出手救了我。” 柳诗雨又惊讶地叫道:“阿明!” 狗娘养的又点点头。 柳诗雨明白了,就说:“阿明为什么要杀你?” 柳暗说:“因为他不要我为你解毒。” 柳诗雨就笑着说:“前辈就是那九死还魂手柳暗。” 柳暗就点点头。 狗娘养的目光一下明亮起来,紧紧盯着柳诗雨,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的有救了。” 柳诗雨却说“前辈若要喝酒,不妨来共饮几杯,若要来为我解毒,就请离开吧,不要耽误了我喝酒的时间。” 十七,怪人名惊魂,传说最伤人 柳暗瞪了她很久,才喃喃的说:“好运气呀好运气,你遇见了我,当真是好运气。” 柳诗雨说:“我中的毒不是一般的毒,您解不了,还是请离开吧。” 谁知这柳暗却摇头说:“不行不行,别人的毒我治不了,你中的毒我却非治不可,你若不要我治,除非先杀了我。” 狗娘养的却已动容,眼睛紧紧盯着柳暗。 柳诗雨也惊讶的盯着他,说:“您真能治得了我中的毒?” 柳暗傲然说:“你这病除了我九死还魂手外,天下只怕谁也治不了。” 柳诗雨说:“您可知道我中了谁的毒?” 柳暗眼睛一瞪,说:“我不知道谁知道,你以为蓝蜻蜓真能配得出那‘软骨散’吗?” 柳诗雨失声说:“软骨散?我中的毒就是软骨散!” 柳暗傲然一笑,说:“除了柳家的软骨散,世上还有什么毒能毒得死莫愁琴?” 狗娘养的又惊又喜的盯着柳暗。 柳诗雨说:“帅蛤蟆蓝蜻蜓的‘软骨散’是您配的?” 柳暗大笑着说:“除了我毒蛤蟆九死还魂手外,还有谁能配得出这软骨散,看来你当真是孤陋寡闻,连这种事都不知道,还号称能知天下事天下人的奇女子。” 柳诗雨大惊,她说:“原来你就是‘五蛤蟆’中的毒蛤蟆,原来毒药就是你配的,能配自然能解,看来我有救了。” 柳暗傲然笑着说:“现在,你不会怀疑我了吧?” 柳诗雨笑了,说:“看来一个人想活固然艰苦,若要静静地死,也不容易。” 狗娘养的又背上车轭,双手抓紧车把,在秋风中急奔。 毒蛤蟆柳暗端了张板凳横放在车把上,手里拿着壶酒,如驾车人那样坐在上面,指挥着狗娘养的怎样走。 柳诗雨显然还是不放心,坐在车中不住地问:“您自己既能解毒,为何还要去找别人?去找谁?去哪里?来得及吗?” 柳暗皱着眉说:“我找的不是别人,是我那烦人的老婆,雌蛤蟆花明,她就在附近,你放心,毒蛤蟆肯接手的病人,就死不了的。” 柳诗雨问道:“为何要去找她。” 柳暗说:“因为软骨散的解药我放在她那里,这理由你满意了吗?” 柳诗雨这才闭上嘴不说话了,也闭上了眼睛,想好好的睡一觉。 但柳暗盯着狗娘养的,摇头笑着说:“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世上那些生死之交的人,在利益面前大多会辜负对方,一个知音却胜过生死之交,女人的性格大都不会如此,看来,他遗传到了他父亲的笨性格,也不知将来结局如何?” 有人说话,而且说的又是这样的话,教她怎么睡得着?她睁开眼睛看着柳暗的后背说:“笨总比奸诈好。” 柳暗微笑着说:“对了,我们五蛤蟆就是天底下最卑鄙无耻的人。” 柳诗雨却说:“您既然是毒蛤蟆,怎么还称九死还魂手?” 柳暗微笑着说:“我与我老婆雌蛤蟆成亲后,就离开了五蛤蟆,那三蛤蟆到处惹是生非,我们担心会受到牵连,所以我夫妇二人就改了名号,叫九死还魂手,我专制毒,她专解毒。我叫九死一生,凡中了我制的毒,必定会九死一生。她叫死里还魂,凡经她解毒的人都会死里还魂。我们二人加在一起就叫做九死还魂,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带你们去找她拿解药。” 柳诗雨说:“今天,帅蛤蟆被千手狐狸杀了。” 柳暗说:“他那是罪有应得,好在,他死了,不然早晚会牵连我夫妇二人。” 柳诗雨说:“也不知另外那两蛤蟆会不会给你们惹下麻烦。” 柳暗说:“就算他们想,只怕如今也不能了。” 柳诗雨说:“他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柳暗说:“死人怎么会惹麻烦。” 柳诗雨吃惊的说:“他们二人死了?” 柳暗说:“是的,都死了十八年了。江湖中有一个传说,不知莫愁琴听说过没有?” 柳诗雨说:“江湖中的传说很多,不知前辈······” 柳暗就说:“那个传说是这样的,传说恶面三郎郑煋威勾引了蒋家花园蒋老爷的幺妹,当时,蒋幺妹在江湖中可算是一大美人,令江湖中那些英雄公子们倾慕,但蒋家的要求很高,家规也很严,所以让那些倾慕她的英雄公子们望而却步,这让蒋幺妹过了婚嫁的年龄也还没有找到如意郎君。” 他喝了一口酒又说:“恶面三郎遇见蒋幺妹的时候,不知道她就是蒋老爷的幺妹,所以就跟她好上了,谁知她竟吃定了他,非跟他走不可,那时蒋老爷已带着蒋家花园内所有的高手找来了,他不走也不行了。” 柳诗雨说:“别以为是她真的喜欢上了恶面三郎,我听见的传说却是,到后来恶面三郎才知道,他只不过是她拉到的替死鬼,原来她早就跟两个小白脸好上了,还有了孩子,她怕被她哥哥蒋老爷知道后说她败坏家风而惩罚她,所以就带着些细软和那两个小白脸私奔了。” 柳暗惊讶的说:“哦?原来你知道这件事。” 柳诗雨说:“这个传说我早就听说过了。”之后,她又接着说:“谁知那两个小白脸却又将她从蒋家花园带出来的珠宝偷走了一大半,她人财两空,正不知怎样好,恰巧遇上了恶面三郎这个倒霉鬼。” 柳暗就“嘿嘿”的笑。 柳诗雨接着说:“这是她后来酒醉时才无心泄露给恶面三郎的,那时生米早已煮成熟饭,外面到处在传说是恶面三郎勾引了蒋幺妹,他再想解释已来不及了,只有抓住那两个小白脸去蒋家花园为他证清白才行。” 柳诗雨说:“只是,传说中没有提她那孩子。” 柳暗说:“传说被蒋幺妹打掉了。” 柳诗雨就不说话了。 柳暗就闭目养神了。 柳诗雨盯着他说:“你为什么提这个传说。” 柳暗嘿嘿地笑着说:“无聊,说来解闷。” 秋风时起时停。 车在柳暗的指挥下,转入了一条山沟里,走到一座小桥前,就通不过去了。 小桥上落叶厚实,看不到人的足迹。只有一行残菊散落在上面,像是一串黄沙中的猫足印一样。 狗娘养的背着柳诗雨走过小桥,就望见在菊花丛中有三间石屋。黄花白屋,风物宛如图画。 十八,花仙惜花客难明,项庄舞剑其意深 菊园中隐隐有人声传来。走到近前,他们就看见一位身穿白衣,白发高挽的女人,一边逗玩着一只狸猫,一边将掉在地上的菊花拾起放在枝头上。 柳诗雨悄声说:“这就是死里还魂花明前辈。” 柳暗说:“除了这疯婆子,还会有谁将落花重新放在枝头上。” 柳诗雨笑着说:“她难道不知道那花已凋谢,放上去之后,又会被秋风吹下来吗?” 柳暗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她可以分辨出任何朝代古董的真伪,可以配出最厉害的解药,但这种最简单的道理,她却永远也弄不懂的。” 柳诗雨情不自禁脱口而念:“菊花山中菊花园,菊花园里菊花仙。菊花仙子种菊花,菊花吐蕊香满山。五彩菊花值娇艳,秋风无情菊花残。仙子不知菊花化,重拾菊花挂枝间。枝头菊花虽再现,菊花生机已不见。可怜菊花仙子傻,一片心血徒枉然!” 柳暗拍手说:“不错,不错。” 他们说话的声音传入菊园。花明回头看到了他们,就好像看到了讨债鬼似的,立刻大惊失色,提着衣襟就往里面跑。一边还大声说:“又来了,又来了,快把厅里的古董全都收起来,不要被你们父亲这个败家子看见了,偷出去换马尿喝。” 柳暗笑着说:“老婆子你只管放心,今天我已找到了酒钱,只不过特地带了两个朋友来……” 他话未说完,花明已用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她说:“我不要看你的朋友,你的朋友连一个好人都没有,只要看一眼,我至少就要倒八年的霉。” 柳暗气得跳了起来,大声说:“好,你看不起我,我难道就不会交上个像样的朋友吗?好好好,莫愁琴,她既然不识抬举,我们走吧!” 狗娘养的一见,目露着急之色,那眼神仿佛在说:“解药未得到,怎么能走呢?” 谁知花明一听,就回头走了过来,招手说:“留步,留步,你说的可是那翠柳山庄柳庄主那能知天下事的千金小姐江湖人称莫愁琴的柳诗雨吗?” 柳暗冷冷地说:“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莫愁琴吗?” 花明盯着柳诗雨,说:“就是这位?” 柳诗雨就在狗娘养的背上微笑着答:“小女子不才,正是柳诗雨。” 花明上上下下望了她几眼,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大笑着说:“慕名五年,不想今日终于见到你了,诗雨啊,诗雨,你可真是想煞我老太婆了!” 她前倨后恭,突然变得异常热情,倒教柳诗雨反而愣住了。 花明已一揖到地,说:“柳小姐休怪老太婆刚才失礼,只因我这男人实在太不成才,一年前带了个人回来,硬说是鉴定古董的专家,要我将藏品全都拿出来给他鉴别鉴别,我拿出两个宋朝的青花瓷花瓶,谁知他们却说那花瓶是假的,用二两银子将我那两个宋朝的青花瓷花瓶买走了,拿出去高价卖出作了酒钱,害得我到现在想起都心疼。” 柳诗雨失声笑着说:“前辈也不要怪他,酒瘾发作时若无钱打酒,那滋味比杀他一刀还难受。” 花明笑着说:“如此说来,柳小姐想必也是此道中人了。” 柳诗雨笑着说:“不算,抚琴无聊的时候会品尝一点的。” 花明笑着说:“好花赠佳人,好酒待名士,我这里可没有好酒,只有凋谢的菊花来招待柳小姐这位江湖中有名的才女。” 柳暗说:“这话倒不假,别的客人来,他别说不肯让进菊园赏花,简直连碗水都不给,只是,柳小姐今天来,却并非来赏花的。” 花明只看了柳诗雨一眼,就笑着说:“软骨之毒,只不过是小事一件而已,柳小姐只管尽情赏花,这件事老太婆自有安排。” 狗娘养的一听,眼中立即闪现出惊喜的光芒。 菊园中自然美丽,朵朵菊花也香气四溢。这菊园中的菊花,并不全是黄色的,也有白菊,红菊,更有难得一见的黑菊。 这花明对花卉的嫁接培育技术,教柳诗雨这位见过天下奇花异草的人也为之瞠目结舌。在这菊园中散步,心情分外的爽朗。 柳诗雨感觉有了精神,还有了一点力气。 赏过一巡,花明突然说:“据说世上流传有一幅十分诡异的画,名曰‘画皮’,就藏在尊府,此话不知是真是假。” 柳诗雨这才知道她殷勤待她,其意在此,便笑着说:“这话倒也不假。” 花明大喜,说:“据说那是一位不留名的画师所画,其意深奥莫测,极其诡异,教很多这方面的专家也因为它的诡异,而将其视为禁画。” 柳诗雨说:“这倒不假。只不过······” 花明说:“只不过什么?” 柳诗雨叹息一声,说:“只不过那画师画出了蒲老先生所着‘画皮’的真谛,而世人却又不愿相信,所以······” 花明抢着说:“所以就将其视为禁画了?” 柳诗雨点着头说:“不错。” 花明说:“那只不过是一个恶鬼在画一张美人皮而已,算不得什么诡异而视为禁画。” 柳诗雨微微一笑,说:“花前辈可知那女鬼为什么不直接变成一个美人,而要孜孜不倦的画一张皮呢?是她的法力不够吗?她为什么要永远地留恋着这张画像,留恋着画像的容颜?” 花明沉默一会儿,说:“老太婆不知,柳小姐知道?” 柳诗雨说:“看那画皮的原文便知一二。” 花明说:“请柳小姐指教。” 柳诗雨幽幽说:“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袱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二八姝丽,心生爱乐,问‘何夙夜踽踽独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生曰‘卿何愁忧?或可效力不辞也。’女黯然曰‘父母贪赂,鬻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生问‘何之?’女曰‘在亡之人,乌有定所。’生言‘敝庐不远,即烦枉顾。’女喜从之······” 说到这里,柳诗雨打住了。 花明盯着柳诗雨,说:“老太婆还是不明白。” 柳诗雨说:“女鬼喜欢上了王生,跟他去了住所。” 花明说:“是。” 柳诗雨说:“王生在跟女鬼缠绵了一段时间后,独自出门,遇一道士,见生而愕,问‘何所遇?’生答‘无之。’道士对王生说‘君身邪气萦绕,何言无?’生又力白。道士乃去,曰‘惑哉!世固有死将临而不悟者!’生以其言异,颇疑女。至斋门,门内栓,不得入,心疑女所作,遂翻墙而入内,蹑足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睹此状,大惧,兽伏而出······” 花明说:“王生发现了这是一个女鬼,最后这女鬼对王生剖腹挖心而去之。” 柳诗雨笑着说:“她为什么要挖王生的心而去之?” 花明说:“得之。” 柳诗雨说:“她为什么要得之?” 花明说:“鬼怪自古就偏爱人心。” 柳诗雨说:“据我所知,鬼怪得人心而食之,而这女鬼却偏偏是拿走了。” 花明说:“拿走?” 柳诗雨说:“不错。原文说女鬼掬生心而去,并没有说食之。” 花明说:“这不需要说,世人都知鬼怪得人心而食之。” 柳诗雨说:“错。女鬼倘若要食王生的心,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对王生下手?而要花那么长的时间来陪伴王生,直等到王生发现她是鬼后才下手?” 花明说:“请柳小姐明示。” 十九,黏痰人心画皮情,毒解梦醒人心冷 柳诗雨深情的盯着狗娘养的,说:“这女鬼是想得到王生的心,真心,爱她的心!” 花明说:“哦。” 柳诗雨说:“故事一开始就提到此女鬼就已对王生交代过自己的身世,因父母贪财而将其卖入朱门为妾,整天被折磨,她就逃了出来,可是在逃出来后就香消玉殒了‘在亡之人,乌有定所。’所以这个女鬼生前是钱财婚姻中的牺牲品,死后遇见了王生,被王生的殷勤体贴和才学所打动,而爱上了王生。” 花明说:“既然爱王生,为什么还要杀死王生?” 柳诗雨说:“她觉得王生也是爱她的人,可是这个王生发现她的本来面目后,就找道士想要除掉这个女鬼。这让女鬼的希望再次破灭,无法忍受,这才将王生开膛破肚,掬心而去。” 花明说:“哦。” 柳诗雨说:“这样看来,这女鬼是不是一点都不可怕了,而且还很可怜。” 花明说:“不错。” 柳诗雨说:“当然最妙的还是画皮的结局。” 花明说:“可怜的女鬼被收服了,结局岂不是很悲惨,怎么还‘最妙’?” 柳诗雨说:“那是因为王生的复活。” 花明盯着柳诗雨说:“哦?” 柳诗雨说:“那王生是怎样复活的?重新得到了女鬼挖走的心吗?不是。是他的妻子去求道士,道士给她指明一能人,即是乞丐,乞丐吐出一口黏痰叫王生的妻子食之,王生即会复活。王生的妻子食下了黏痰回到家中王生身边,实在恶心而将黏痰又吐了出来,黏痰即落入王生胸膛,化作人心,王生复活。” 花明说:“这实在是恶心得很,不过,这跟‘最妙’又有什么关系?” 柳诗雨再次盯着狗娘养的,说:“蒲先生是在说花心男人的心是世界上最肮脏恶心的东西,是乞丐的一口黏痰!” 狗娘养的那目光仿佛在说:“我的心不是黏痰。” 花明听了后,拍掌大笑,说:“妙,妙,实在是妙!听柳小姐这一番解说,老太婆再也不会觉得画皮诡异可怕了。” 柳诗雨叹息一声说:“可是世人却不认可画《画皮》这个人的苦心,将他画中的真意说成诡异,将他的画列为禁画。” 花明说:“所以要了解画皮的真意,一定要看看《画皮》这幅画。” 柳诗雨笑了笑。 花明站在一片黑菊前,立即说:“柳小姐若肯将之借来一见,老太婆当感激不尽。” 柳诗雨皱眉说:“前辈既然有意,我岂有不肯之理,只可惜······听说此画被我父亲早在十年前就将其焚毁了,我也从未曾见过此画,想必是真的被焚毁了。” 花明站在那里,连动都不动了,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棍子在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嘴里不停地喃喃说:“可惜,可惜,可惜……” 她一连说了九次可惜,突然迈步走开了。她大声说:“送客,柳小姐已赏遍了菊园,该离开了。” 柳暗皱眉说:“没有‘画皮’,就不能赏菊了吗?” 花明冷冷地说:“我这菊园本就不是请别人来游玩的。” 柳诗雨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她觉得这花明虽然又孤僻,又小气,但脾性天真,至少不是个伪君子。 柳暗却已沉不住气,跳起来大声说:“没有‘画皮’连解药也没有了吗?” 这一声大喝,震得附近的菊花花枝乱颤。 花明仍是面不改色,冷冷地说:“连鞠都不许赏了,哪还有什么解药。” 狗娘养的勃然大怒,放下柳诗雨,似乎就想扑过去。 柳诗雨却拉住了他,淡然说:“花前辈与我们素不相识,本来就不一定会将解药送给我,还让我们观赏菊园,怎可再对主人无礼。” 狗娘养的张了张嘴。 柳诗雨挥了挥手,一揖后笑着说:“花前辈,小女子等就此别过。” 谁知这花明又转身走了回来,她说:“你不要解药了?” 柳诗雨说:“别人不愿送的,我从来不会强求。” 花明说:“你可知道,若没有解药,你的命也没有了。” 柳诗雨微笑着说:“生死由命,这是我命中注定的。” 花明看了她半晌,喃喃地说:“不错不错,知道命的人确实太少,世间人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其实那是错误的,你可以不信鬼怪,不信神仙,但却不得不信命,但这世间人却要等到老了的时候才会明白这个道理,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看明白了,这样的人倒也天下少有,天下少有……”她突然又大声说:“柳鹤,提一壶开水过来。” 柳暗又惊又喜,说:“解药呢?” 花明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有了水,还会没有解药?” 谁也没想到,那解药居然是他们面前的黑菊。 所有人都明白了,花明为什么会这么珍惜这片菊花,原来每一种颜色的菊花,都是一种解毒的良药。 柳诗雨就着开水,将一朵黑菊嚼碎吞下,运功一周。在夜幕刚刚降临时,就已觉得体力渐渐恢复了过来。 柳诗雨不禁叹道:“菊花山中菊花园,菊花园中菊花仙。菊花仙人种菊花,摘得菊花炼仙丹。仙丹炼成百毒散,菊花献命救人还。秋风妒菊菊花杀,满园菊花俱凋残。菊仙唯知金难换,重拾凋菊回枝间。世人不知菊花价,错把仙子作痴汉!” 这时天刚破晓,狗娘养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柳诗雨又不见了,只有她的琴和狗娘的皮做的衣裳还留在他的身边。 这时候,柳暗也醒了,但却还是不肯将眼睛睁开。他喃喃地说:“天亮了,梦醒了,竹篮有情水无意。” 狗娘养的急忙起身,过去摇了摇柳暗,指着柳诗雨昨晚躺过的地方。 柳暗也看见柳诗雨不见了,就对狗娘养的说:“她一定出去赏菊去了,新开的菊花清晨最香。” 狗娘养的却摇摇头,呆呆的盯着柳诗雨躺过的地方。 柳暗说:“你的意思是,她走了,一个人独自离开了。” 狗娘养的点点头。 柳暗大声说:“那还不赶快去追,要像你父······”他突然打住了,又说:“要学恶面三郎追蒋幺妹那样。” 狗娘养的过去拿起柳诗雨留下的琴,落寞地走了出去。他跟柳诗雨一样,没有对九死还魂手夫妇道一声别就走了。 柳暗盯着他离开的后背,摇摇头,叹口气。 “他跟他父亲一样的命运。” 花明在他身边突然喃喃地说。 柳暗说:“昨天听她说画皮,还以为她如那女鬼一样,是一片真心对他的,没想到······她的心才是黏痰做的······这世上还是有黏痰做的女人心!” 花明叹息一声,说:“毕竟,他的长相实在是太凶恶丑陋,不是每个宅心仁厚,慈悲同情的女孩都能包容得下的,亦不能靠一颗真心就可以打动女孩不在意他的长相。” 柳暗说:“当年蒋幺妹就没有在意恶面三郎的长相。” 花明说:“可是,这柳小姐毕竟不是蒋幺妹,她没有经历过蒋幺妹那被二蛤蟆骗的经历,亦没有只追求真心而忽略别的的决心。再说这柳小姐可不是一般的美丽,她也怀有一颗追求外表英俊的心,也做有一个美好的梦。可是他······”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直摇头。 柳暗说:“你是说,如果莫愁琴经历了蒋幺妹的经历,就不会在乎外表的丑美了,就将真心赋他。” 花明盯着狗娘养的离开的山路,没有回答。 柳暗也盯着远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那是一丝想到好主意的笑容,这笑容似乎已下定决心要帮助狗娘养的得到柳诗雨。 二十,稻草做人梦成真,天鹅扶摇愿难成 花明这时候又说:“听她昨日解说画皮,她也希望得到一颗真心,但绝不是他的真心。” 柳暗说:“可她在解说画皮的时候,深情的看了他两次。” 花明说:“这就是你下定决心要帮助他们走到一起的理由。” 柳暗一惊,花明没有看他一眼,就已猜出了他的心思,这老婆子对他的了解早已超出了他的意料。 柳暗哈哈一笑,拂袖向山下走去。 狗娘养的站在进山的大路上,他不知道该去向何方。这时候,一阵晨风吹来,他目光一亮,这晨风中有柳诗雨的味道。他立即迎着晨风追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他突然停下了。 前面的路上,他看见一个人面对太阳,背对着他坐在路中央。 他对着这个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走近了他才发现,这是一个稻草人。 虽然是稻草人,但他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和熟悉的味道。这危险来自路两边的树林里。熟悉的味道来自面前这个稻草人,和右边的树林里。 他盯着路两边的树林,突然一剑削向这稻草人的头。 稻草人的头掉在了地上,上半颗头颅从里面滚了出来。他一惊,这才又发现这稻草人中坐着一个真正的人。但这个人早已经死了,因为没有鲜血从他剩下的半颗头上喷出来。 他的目光看向那半颗头的脸,死人的脸绝不会有好看的,这张脸尤其狰狞丑恶。一双恶毒的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 的确是他认识的人,这个人就是紫猫。 谁在这里杀掉了紫猫? 白猫又去了哪里? 柳诗雨怎么样了?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人来为他解释。他将目光望向右边的树林里。 这时候,只听枯枝“嚓嚓”的响,从树林里面走出三个人来。这三人全都是老人,一位黄脸,一位黑脸,一位青脸。 但他们三人全都穿着清一色的蓝色衣裳,蓝色鞋袜。他们的辫梢头绳也结成一滴蓝色血滴。 一出来,黄脸老人就大声说:“真不愧是狗人,天生有种野兽般的本能,能觉察到别人觉察不出的事,一来就嗅出了我们的藏身地。” 他的目光又望向左边的树林。 左边树林中的树叶“沙沙”的响,从里面飞出四个衣衫花花绿绿的人来。乍一看上去,像是四个女人。 但他知道,那不是女人。 这四人“嘻嘻哈哈”的笑着一飞过来,就落在他一丈外的四个方位,将他包围住了。 这四个人的打扮确实让人看见了不想不吐,他们明明是早已成年的男人,却偏偏要留着女人的发型,穿着女人的衣裳,脸上擦着女人的脂粉。就连他们的动作,也全是女人故做的那种娇作。 只不过在他们的头发上,没有用蓝色头绳结的血滴。 四个人带着女人的笑容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件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样。 三位老人来到他的前面站住,盯着他。 他看见黄脸老人眼睛鼓凸,嘴却是瘪的,下巴上的胡须焦黄;黑脸老人的眼睛却又很小,鼻梁也是塌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牙是龅牙,而且还缺了,他没有胡须。青脸老人眉毛很粗,下巴却比上颚长出了一分,而且还是斜歪着,上面长着稀疏的山羊胡子。 黄脸老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后,突然大声问:“刀呢?” 他慢慢地对黄脸老人举起了剑。 黄脸老人大声说:“我问的是刀,你的刀,那青竹刀,你将它藏在什么地方了?” 他又慢慢地放下了剑,盯着黄脸老人。 黄脸老人看着他想了想,就大声说:“我三人乃少林俗家弟子,号称中原三蛇,我乃金蛇林少聪。” 黑脸老人说:“在下黑蛇袁睿。” 青脸老人说:“我是青蛇毛勇。” 他点了一下头,之后,就转目看向围着他的这四人。 金蛇就说:“他们四位是哀牢山黑云洞黑云子的四童怪,是我请来的帮手。” 这时候,四童怪对他媚笑着亮出了双手,那三寸长的指甲闪着寒芒。 他盯着金蛇。 金蛇这时候说:“你知道紫猫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他们四人咬死的,他们喜欢吸别人的鲜血。” 这四人就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嘴唇,做出很喜欢吸别人鲜血的样子,盯着他的脖子。 金蛇再次问道:“刀呢,交出青竹刀,你就可以不被他们吸血了,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他握紧手中的剑,紧紧盯着金蛇。 四个童怪一见,其中一个红衣童怪尖声说:“我们精心扎成的稻草人被你毁坏了,你得赔给我们。”话一说完,人就对他扑了过来。 金蛇却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拉了回去。他嘎嘎的笑着说:“那柄刀值万贯,莫说一个稻草人,就算是一个金人他也赔得起,四位不要着急。” 可是,那柄刀没有在他身上。 金蛇盯着他说:“听说你的武功很高,先败莫愁琴柳诗雨,再败无影剑阿明,你从阿明手中救出了莫愁琴柳诗雨。”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金蛇就说:“你不愿交出刀?”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琴,目光又望向三蛇走出来的树林里。 金蛇一见,盯着他,说:“是的,她在我们手里,被人押在树林里。” 他盯着金蛇。 金蛇不明白的盯着他,问:“你的意思是,我们放了她,你就交出青竹刀?” 他摇摇头,再次看一眼手中的琴,又看向树林里面。 金蛇就不明白的盯着他。 这时候,青蛇说:“你的意思是,青竹刀在她的手中,这琴主人的手中?” 他点点头。 金蛇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说:“别骗我们了,在她的身上,我们也没有看见刀,她手中没有刀。” 黑蛇这时候突然说:“莫不是她将刀藏了起来?” 金蛇摇摇头说:“不可能,她明明是来夺刀的,得到了刀后,应该急急忙忙的赶回去交给她的老子才对,怎么可能还将它藏了起来。” 黑蛇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眼后,说:“可是,他身上确实没有刀。” 金蛇说:“即便是藏,也是他藏,因为他知道很多人都在夺这柄刀,你看他手中拿的剑就知道了。” 青蛇说:“不像他将刀藏起来了,他武功那么高,还怕别人去夺他的刀吗?” 金蛇说:“武功再好,也怕群殴。”之后,他又对狗娘养的说:“赶紧将刀拿出来,不然你休想离开这里。”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又不明白的盯着金蛇。 金蛇就说:“我们看见她的时候,她身上就没有刀,她是空着双手跑出来的,你将她击败,将琴弦击断,她就落荒而逃了,你抱着的琴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还是不明白的盯着金蛇。 金蛇就说:“我们问过她,她说刀在柳家寨福贵饭馆里,而你就是从那饭馆里出来的最后一个人,所以,刀就在你手里,你将它藏了起来。” 他很惊讶,刀明明被柳诗雨盗走了,怎么会没有在她身上?他握剑的手就在身上摸了一圈,刀确实没在他身上,他就对金蛇摇摇头。 金蛇说:“你藏起来了,藏在福贵饭馆里吗?” 他摇摇头,又看一眼琴,再看着树林。 金蛇说:“你还是说刀被她拿走了?” 他就点点头。 白蛇说:“你将她击败了,她还能拿走你的刀?这话骗小孩子去吧。” 金蛇就大声说:“带她出来对质。” 二十一,剑斩妖魔头,迷雾团团生 “走。”树林里立即就响起一声大喝。 他看了过去,就看见柳诗雨被阿明押了出来。阿明的剑放在柳诗雨的脖子上。 柳诗雨被阿明押到了他的面前,她看他一眼,就垂下了目光。 他盯着阿明。不明白阿明回了蒋家花园后怎么又来了这里,躲在这路上跟这些人来拦截柳诗雨。 阿明就说:“是的,我说过叫你给我一年时间,但我现在不是来杀你的。” 金蛇就说:“你看见了,她身上没有刀。” 但他还是抬手指着柳诗雨。 金蛇生气的吼道:“难道,她将刀吞进了肚子里?” 谁也没有想到,他却点了点头。 金蛇大怒,说:“你以为我们是小孩子吗,那可是刀,不是什么小东西,她怎么吞得下去。” 阿明也说:“如果你再不肯将刀交出来,我就杀了她,你就再也听不见她的琴声了。” 他一惊,原来阿明就躲在外面偷听了柳诗雨对他说的话。他却丢掉了手中的剑,捧着琴对柳诗雨走了过去。 阿明一见,立即戒备的盯着他,将剑贴紧了柳诗雨的脖子。 他将琴捧到柳诗雨面前。 柳诗雨慢慢地抬起头,盯着他。 他就对柳诗雨轻轻点了一下头。 柳诗雨就伸出双手接过了琴。 他慢慢地退了回去,退到他丢下的剑前。 金蛇怒吼道:“我的忍耐是有限的,赶紧带我们去拿刀,不然,我们杀了她。” 他盯着金蛇,摇摇头。 柳诗雨突然大声说:“刀就在他怀里藏着,我刚才看见了,你们过去搜呀!” 金蛇就盯了那四个童怪一眼。四个童怪立即纵身对他扑了过来。他们张牙舞爪,一起击向他。 他突然蹲了下去,再一起身,四个童怪就倒飞出去,掉在两丈远的地上不动了。他的手紧紧握着剑。 金蛇等人再看那四个童怪,他们的脸色就变得惨白。 只见那四个童怪双脚对着狗娘养的,头向外躺在四个方位的地上。三寸长的指甲断在一边,他们的上半颗头滚在一边,剑是从他们的双眼中削过的。但谁也没有看见他的剑是怎样削出去的,就连无影剑阿明目光也看直了——他一样没有看清狗娘养的出剑。 阿明慢慢地将剑从柳诗雨的脖子上拿开,推了柳诗雨一把。柳诗雨就被推到了狗娘养的身边。 三蛇恐惧的盯着狗娘养的,只听金蛇大叫一声:“走!” 三蛇就纵身飞走了。 他没有去追,让他们消失在视线里。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杀真正的活人,一口气就杀了四人。他却一点都不害怕,仿佛这四个人就是他练刀的木偶一般。 阿明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他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垂下头,叹息一声,说:“好吧,我承认,刀是我拿走了,但我没有带在身上,我藏在了那饭馆中的地板下面,今天我悄悄离开你,就是想回去拿刀。” 他盯着柳诗雨,没做任何表示。 柳诗雨说:“真的,我没有骗你,我知道在我回翠柳山庄的路上会有人来拦我夺刀,而我的琴弦断了,无法保护刀不被别人夺走,所以我就藏了起来。” 他盯着柳诗雨的裙子。 柳诗雨立即明白了,她说:“你怀疑我将刀藏在我的大腿上?” 他点点头。 柳诗雨就将琴立在地上,伸手掀开她的裙子。 那两条大长腿,肌肤白嫩,富有弹性,可是,上面的确没有他的刀。 柳诗雨放下裙子,对他说:“现在相信了?” 他点了点头。 柳诗雨说:“走吧,我带你去取刀。” 他点点头。 狗娘养的跟柳诗雨站在福贵饭馆的门前,惊讶的看着里面——非但那些死人的尸体全都不见,连一滴血都看不见。 看来,有人在他们走后来过这里。 柳诗雨冲了进去,指着屋角一块地砖,叫他撬开。她说:“刀就埋在这地砖下面。” 狗娘养的将柳诗雨指定的那块地砖撬开,下面的确有藏过刀的痕迹,但却没有了那柄刀。 柳诗雨一惊:“刀哪里去了?” 他盯着柳诗雨,眼神仿佛是柳诗雨骗了他。 柳诗雨没有看他的眼神,指着地砖说:“撬,将所有的地砖都撬开看看。” 他沉默了一下,就按柳诗雨说的,将所有地砖都撬开了。下面不仅没有刀,就是连藏刀的痕迹都没有。 柳诗雨跌坐在凌乱的地砖上,眼睛怔怔地盯着凌乱的地面。 刀哪里去了? 谁又来过这个地方? 他也茫然的盯着饭馆里,现在即便留有一丝线索,也被他撬地砖时破坏掉了。 他慢慢地转身,盯着柳诗雨,那目光仿佛在说,你骗了我,故意叫我撬开地砖来看,来破坏那个人留下的线索。 柳诗雨抬目,就看见了他的目光,就说:“我没有骗你,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将刀就藏在那块地砖下面,你也看见了的,那下面的确有藏过刀的痕迹。” 他盯着柳诗雨,用目光问她:“谁拿走了刀?” 柳诗雨想了一会儿,突然说:“白猫,一定是白猫!” 他听得目光一跳。 柳诗雨说:“黑猫死在了这里,紫猫被那四童怪杀死在了路上,白猫呢?我们没有看见他的尸体,说明他没有死。” 他想了想,就对柳诗雨点点头。 柳诗雨继续说:“白猫跟紫猫跑出去后,紫猫是真的跑了,而白猫却折了回来,躲在黑暗中,看见我将你的刀藏在那地砖下面,等我们都离开后,他就出来将刀拿走了。”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柳诗雨的分析。 柳诗雨突然话锋一转,盯着他说:“可是,这些死人被谁移走的呢?” 二十二,一疑未解又生疑,人怕事时事缠人 他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说:“白猫是不可能将这些死人移走的,一来他得到刀后就会急匆匆的离开,二来他也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这个人是谁呢?他跟柳诗雨都困惑了。 柳诗雨思考了一会儿,说:“不管是谁移走了这些尸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猫,一定要找到白猫,将刀追回来。” 他赞同地点点头。 柳诗雨说:“走,我们这就去追他。” 他没有点头,却过去拿起柳诗雨的琴,慢慢地将上面的琴弦解下,重新一根一根的接好后,将琴放进柳诗雨的手中。 柳诗雨就轻轻地拨动了一下琴弦,琴就发出了动听的声音。她盯着他,说:“你的意思,这样我就有了武器,就可以不被别人抓住了?” 他点点头。 柳诗雨叹一口气,说:“可是,这琴不能再做兵器来弹了,只能当作乐器来弹奏,而且这声音也不及以前那么好听了。” 他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看他一眼,就说:“也许,这琴还能吓吓那些不知道的人,好吧,我带上它。” 他就很开心的点点头。 柳诗雨将琴背在背上,说:“我们走,去追白猫。” 站在柳家寨外,他看着面前的大路。 柳诗雨说:“向西,他拿着刀一定回澜沧江去了。” 他点点头。 在路上,柳诗雨说:“以后杀了人时,就赶紧走,不然,多多少少会有些麻烦的。”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你家是不是毁灭了,你是不是经历了很大的苦难,所以才成了狗人?” 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她说:“这么说,你是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了?” 他摇摇头。 她说:“你能活到现在,一定经历了很多的伤心事。” 于是,他就想到了他的狗娘,想到了柳豹残忍地踢出石头将它砸死,想到了那间黑屋子,想到了老乞丐抽打他时的情景。 当然,他也想到了梦中的那个姑娘黑玫瑰。 想到那黑玫瑰给他带来的那种奇妙感觉,他的心就又好受了一些。 那虽然是一个梦中女孩,但却陪伴了他十五年。 她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他摇摇头。 柳诗雨看他一眼,叹口气说:“你不会说人的话,这一路我会很寂寞,很无聊的,我一生最害怕的就是寂寞跟黑暗,还有麻烦。” 他盯着她。 她说:“你的意思是,有你在,我就不会有麻烦了?” 他点点头。 她看着前面,说:“麻烦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看见前面的大路上,有一个人站在夕阳下。他们急忙跑了过去,发现这个人不是别人。 柳诗雨惊讶地说:“白猫!” 白猫站在那里,拿着他的剑,睁大眼睛瞪着他们,脸上的表情狰狞丑恶。 他站在白猫面前,用手指轻轻一戳白猫的额头,白猫就仰面倒了下去。 柳诗雨惊叫道:“他死了!” 他在白猫的身上搜了一下,没有搜到他的刀。他失望的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惊讶的说:“谁杀了他,谁从他手里夺走了刀?” 他无奈的盯着白猫的尸体。 柳诗雨过去仔细地检查白猫的死因。 他却嗅了嗅,眼睛盯着右边的树林里。 柳诗雨突然说:“他是被金蛇杀死的!”她慢慢地站起身,说:“金蛇他们将白猫拦住,金蛇用他的金蛇掌杀了他,将刀夺走了。” 他没有去看白猫的尸体,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右边的树林。 柳诗雨又说:“你看白猫的咽喉上,有被手指击中过的痕迹,虽然没有击出伤口,但白猫的喉骨却在这一击中碎了,他中了金蛇掌的金蛇······”她抬头看见他似乎没有听她说话,就停住了,跟着他的目光慢慢地看向右边的树林,口中小声说:“那树林中有人?” 他点了点头。 “哈哈哈!” 一位中年男人的笑声突然在右边的树林中响起。 柳诗雨一惊,紧紧盯着那片树林。就看见一位身穿蓝衣蓝鞋,身材欣长,脸白皙而英俊的中年男人,背着一杆长枪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看到这里,柳诗雨已猜到这人的辫梢一定也用蓝色头绳结成的滴蓝色血滴。 “这人一定也跟那三蛇、三猫与那冒充九死还魂手门下的人是一伙的。” “他们是什么人?” “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结着相同的血滴,难道他们都是一个帮会的人?” “江湖中什么帮会是这样的打扮?” 她想不出来,但却已看出这个人是谁了。 只见这个人站在他们面前,大声说:“狗人的嗅觉果然天下无双,一来就嗅出了我在这里。” 他刚刚出道,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狗人的? 这个人盯着柳诗雨又说:“柳家大小姐果然聪慧过人,一眼就看出白猫是被金蛇那金蛇掌法中一招金蛇吐信所杀。” 柳诗雨也笑着说:“想不到呀,想不到,家财万贯的刘员外也垂涎那青竹刀,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 刘员外哈哈一笑,说:“我只对那个秘密很好奇,很想知道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所以就从荆州赶过来了。” 柳诗雨就对狗娘养的介绍说:“这位就是荆州富豪铁枪刘员外。” 他就盯着刘员外。 刘员外哈哈一笑,说:“好说,好说,请问狗人尊姓大名?” 不等柳诗雨回答,他就答:“狗娘养的。” 刘员外脸就变了色,怒目瞪着他,骂道:“小子无理,出口伤人。”说完,就从背后拔出铁枪,对他一抖说:“早听说狗人功夫了得,败了无影剑阿明,今天刘某就来领教领教。” 他就握紧了手中的剑。 二十三,真到假时假亦真,荒村野店见旧人 “慢!”柳诗雨说:“刘员外既然知道他就是狗人,那么也知道他不会说人的话了。” 刘员外就收起了枪。 柳诗雨又说:“他是在告诉你,他的名字叫狗娘养的,不是在骂你。” 刘员外一惊,盯着他说:“有这样的名字?” 他点点头。 柳诗雨问:“刘员外来这里多久了?” 刘员外答:“一个时辰。” 柳诗雨说:“白猫死了也一个多时辰。” 刘员外答:“是的,我来时他刚刚断气,尸体还是温热的。” 柳诗雨说:“你看见杀他的金蛇去了什么地方?” 刘员外答:“我没有看见,如果我看见了,也就不会在这里等了。” 柳诗雨说:“等谁?我们?” 刘员外说:“那个杀他的人,金蛇。” 柳诗雨盯着刘员外说:“这么说,青竹刀落在了刘员外的手里了。” 刘员外说:“如果刀在我的手里,我也早已不会在这里。” 柳诗雨盯着他看了会儿,问:“那你凭什么说金蛇他们会回来?你发现了什么?” 刘员外看着白猫的尸体说:“他们走得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将白猫的尸体埋掉,这样就会让发现白猫尸体的人知道刀是他拿走了。” 柳诗雨说:“这样,垂涎青竹刀的人就会去找他们了。” 刘员外说:“是的,无论他躲在什么地方,都会被别人找到,所以他必须回来将白猫的尸体埋掉。” 柳诗雨说:“可是,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回来,说明他们并不害怕别人知道他拿走了青竹刀。” 刘员外摇摇头说:“也许他们回来了,看见了你们后,知道为时已晚,所以就没有出现,悄悄躲开了。” 柳诗雨这时候突然问:“你是怎么知道他是狗人?又是怎么知道他败了阿明?” 刘员外盯着柳诗雨说:“阿明告诉我的。” “阿明?”柳诗雨惊讶的说。 刘员外点头答:“是的。” 柳诗雨非常吃惊,她盯着刘员外说:“你见过阿明,他没有跟金蛇他们在一起?” 刘员外说:“我看见他是一个人,而且非常沮丧,他的胸膛上被你的琴声伤了一道口子。” “哦!”柳诗雨惊讶的盯着刘员外说:“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刘员外说:“今天上午,他说要回洱海去练剑,他跟狗人约在一年后一决胜负。” 柳诗雨说:“是的。”她想了一下又说:“他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刘员外说:“一件灰色的绸缎衣裳,胸膛上有一道被你琴声划开的口子,上面还有血迹。” “什么?”柳诗雨惊叫一声,她盯着狗娘养的,说:“可我们今天看见的阿明却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绸缎衣裳,也根本不像受过伤,一点也不沮丧,他拿着的也是阿明的那柄剑。” 狗娘养的就点点头。 柳诗雨惊讶的盯着他叫道:“难道,有两个阿明!” 他又点点头。 刘员外问柳诗雨:“你们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柳诗雨说:“清晨我就看见了他,直到午时他们才离开。” 刘员外说:“今天上午,我在那来福桥头三岔路口看见他,他一个人走进三岔路口的饭馆中,当时我就在那饭馆中吃饭,他一进来就要了五坛酒,看上去他要买醉,我从他嘴里得到消息后就急匆匆的赶过来,到这里时,就看见了白猫刚刚死去。” 柳诗雨问:“来福桥在东还是在西?” 刘员外答:“西面。” 柳诗雨说:“来福桥在西,而我们看见的那个阿明却是在东,他们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拿的剑也是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一样的,只是他们穿的衣裳不一样。” 刘员外说:“难道,我看见的那位是真的阿明,你们看见的是假的阿明?” 柳诗雨想了想说:“有可能。假的阿明跟三蛇与四童怪在一起,他们难道是一个组织的?受黑云子指使?” 刘员外惊异的问:“你说的是那哀牢山黑云洞的黑云子?” 柳诗雨答:“是,他的四个童怪被狗人一剑削掉了上半颗头。” 刘员外惊讶的盯着狗娘养的,说:“这么厉害!” 柳诗雨说:“是的,他们四人连他一剑都没有抵住。” 刘员外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柳诗雨对狗娘养的说:“走,我们去那饭馆看看阿明。” 他就点点头。 他们果然看见了那家饭馆。 那是建筑在山脚下的几间茅屋,门前有一座桥。屋外四面都有宽阔的走廊,朱红的栏杆,配上碧绿的纱窗。 春日里这里四面都开满了杜鹃花,缤纷馥郁,来赏花饮酒的人很多,倚着朱红的栏杆赏花饮酒,淡酒也变成了佳酿。 如今花被黄叶替代,黄叶在秋风中变成落叶堆积在地上。秋风中还可以听见屋后有马嘶声随风传出。 柳诗雨知道自己没有猜错,金蛇他们果然来了这里! 他们的行动更快,更小心,静静地听了半晌,饭馆里并没有人声。柳诗雨皱了皱眉,箭一般窜了过去。 他也赶紧跟上。 到了近前,就可以发觉这饭馆实在静得出奇,除了偶尔有低低的马嘶外,别的声音一点也没有。 走廊上的地板已经腐旧,柳诗雨的脚刚踏上去,就发出“吱”的一声,她立刻后退了十几尺。 他紧紧的盯着饭馆的门窗。 但饭馆里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柳诗雨微一沉吟,对他招招手,带着他轻快地绕到屋子后面。她心里在猜测,也许金蛇并没有回到这里。 可是他们却立刻就见到了金蛇! 金蛇竟正在直着眼睛,瞪着他们! 二十四,旧人成功已西去,留下血案明真情 只见那金蛇的眼睛几乎完全凸了出来,赤黑色的脸看来已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他就站在马厩前的一根柱子前。 看见他们出现,金蛇却只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出声,仿佛是木头雕成的一般。 柳诗雨暗暗叹了口气,说:“想不到!……” 她只说了三个字,就立刻停住了嘴。 ——因为她已发觉金蛇是再也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了。 柳诗雨再仔细一看,只见那金蛇的咽喉,竟已被洞穿! 他的尸体仍笔直的站着,倚着木柱并没有倒下来。由此可见,杀他那人的身法是多么轻,多么快!他一剑刺穿金蛇的咽喉后,就立即拔出了剑,连一丝多余的力量都没有,所以才没有碰倒金蛇的尸体。 金蛇自然是准备抵抗的,但等到这一剑刺穿咽喉时,他的招式还没有发出来,所以他的尸体仍然保持着平衡。 这一剑好快! 柳诗雨面上露出了惊奇之色,她看了狗娘养的一眼。她知道金蛇成名已二十多年,并没有吃过多大的亏。 三蛇的招牌也很硬,由此可见,金蛇并非弱者。但他却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一剑就被人洞穿了咽喉! 他就算是个木头人,要想一剑将这木头人的咽喉刺穿,而不将它撞倒,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们知道,这个人就是无影剑阿明。 他们看见过阿明杀人。刘员外也说过,他看见阿明在这饭馆中买醉。一定是阿明看见金蛇他们拿着青竹刀走进这饭馆,就重燃了夺刀的希望,将他们杀死。 柳诗雨一转身,带着狗娘养的窜入那饭馆里。 很宽敞的屋子里,只有靠窗旁的桌子上摆着一桌菜。但菜大多都没有动过,甚至连杯里的酒都没有来得及喝。 黑蛇与白蛇也已变成了两具死尸! 他们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笑,咽喉却已被阿明刺穿了。一定是他们以为真阿明就是他们中的那假阿明,所以就没有防备。 可是,那个假阿明却不见了。 柳诗雨闭上了眼睛,仿佛就能看见这三人走进饭馆,却没有看见坐在角落里买醉的真阿明。他们要了一桌子酒菜,坐下将酒倒好,等着在后面拴马的假阿明进来。真阿明看见了他们手中的青竹刀,就拿着剑走了过去。黑蛇与白蛇就站起身迎了过去,金蛇从真阿明衣着上看出了真相,正想提醒二蛇,阿明的剑就刺穿了他们的咽喉。金蛇就逃到了后面,本想跟假阿明一起骑着马逃跑,阿明却追了过来,一剑刺穿他的咽喉。假阿明却骑着马逃走了,刀就落在了真阿明的手里,他拿着刀就离开了。 柳诗雨叹了口气,说:“沮丧,居然有人还说他非常沮丧。” 她突然发现柱子上有剑尖刻出来的字:“你败了我救下她,我就拿走你的青竹刀,来抵消我们之间的仇恨,我不会付给你钱了。” 柳诗雨将上面的字念给他听。 他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说:“现在你知道刀在谁的手里了,这不关我的事了,你自己找他去取刀。” 他紧紧盯着柳诗雨,那眼神仿佛在说:“如果不是你盗走我的刀,刀就不会落入阿明的手里,你得带我去找阿明取刀。” 柳诗雨盯着他说:“你,要我,带你去,找阿明取刀?” 他点点头。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叹一口气,说:“好吧,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带你去找阿明,找到阿明后,无论你拿得到刀与否,我们都互不相欠了。” 他点点头。 她说:“那好吧,我们走。” 他没有动,看一眼外面,又看着这桌子上的酒菜。 她也看了眼外面,就盯着他说:“你的意思是,现在天色已晚,明天再走?” 他点点头,就走到柜台前将柜台上的灯点亮。拿着灯走到这桌子前,将灯放在桌子上。 然后,就坐下了。 柳诗雨叹口气,也在桌子前坐下。她说:“也好,也不要浪费这一桌子免费的酒菜。”说完就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杯。 他却伸手去抓桌子上的肉。但他的手却被她用筷子挡住了。 她说:“吃饭要用筷子,不要用手抓,你这样用手抓着吃了,叫我怎么吃?” 他就拿起面前的筷子,但他却用不来。 她就教他,很教了一会儿,他才勉强能用上。 柳诗雨微笑着对他举起了酒杯,叫他喝酒。 他就学着她那样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柳诗雨这时候说:“你不会说人的话,要找阿明的确很难,你确实需要我这样一个人来帮你,这样你才能找到阿明。” 他点点头,就对柳诗雨举了举酒杯。 柳诗雨微笑着端起酒杯,说:“你现在也懂得敬别人酒了,只是说不来人话,不能说话的敬酒,就不能表达心中的意思。” 他点点头。 柳诗雨突然问他:“你知不知道,那青竹刀中藏的秘密是什么秘密?” 他想了想,盯着柳诗雨背上的琴,点点头。 柳诗雨惊讶的盯着他,说:“你知道?” 他又点点头。 柳诗雨不相信的说:“那你说,是什么秘密?” 他盯着她,嘴张了张,发出了两声狗叫。 柳诗雨就摇摇头,说:“算了,问也是白问。” 他却盯着柳诗雨,耳朵动了动,似有什么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柳诗雨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他对她竖起了手指,就惊讶的盯着他。 他看一眼柳诗雨,又看一眼后面的房间。 柳诗雨也听见了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后面的房间里响,就大声喝问:“谁?” 没有人回答,但那声音却停止了。 柳诗雨就拿着灯向那房间走去。 他也起身跟在了她的后面。他的手握紧了剑,仿佛他已感觉到了危险一样。 柳诗雨一下推开门。 一柄剑突然从门里面刺了出来,刺向柳诗雨的咽喉。 剑非常的快。 柳诗雨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剑就刺到了。 二十五,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但剑却没有刺进柳诗雨的咽喉,因为狗娘养的比这剑还快,及时将柳诗雨向后拉开,并且就在同时他手中的剑将那柄剑击开了。 他立即冲了进去,就看见了那个拿剑的老人。 柳诗雨拿着灯走了进来。 房间里有一张桌子,老人就站在桌子前。 蓝衣! 这又是一个身穿蓝色衣裳,蓝色鞋袜的人。 这个人的辫梢上,也有蓝头绳结的蓝色血滴! 这个人一张脸圆圆的,将他的一双眼睛挤得快眯了起来,他的鼻头也很大,超出了他的嘴角。 他的剑指着狗娘养的,大声说:“把刀交出来。” 狗娘养的盯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剑。 蓝衣老人说:“我不要你的剑,我要的是刀。” 柳诗雨这时候对蓝衣老人说:“他的意思是,他只有剑。” 蓝衣老人说:“我不得信。” 柳诗雨说:“刀在阿明手里,外面这些人就是被阿明杀死的,他从他们手里夺走了刀,被他带回蒋家花园去了。” 蓝衣老人大声说:“胡说。”就看了一眼墙壁。 柳诗雨跟着看过去,就看见墙壁上写着一行字:“青竹刀在外面这个戴竹笠的男人手里。” 有了这样的证据,谁还会相信青竹刀在阿明手里? 柳诗雨说:“这是阿明的奸计,目的是假狗人的手来为他除去那些要来找他夺刀的人。” 蓝衣老人脸上露出轻蔑。他说:“听上去好像他的武功高得很一样。” 柳诗雨说:“刚才你已经试过了,如果你还不肯相信,可以再试一次。” 蓝衣老人说:“再高有什么用,我早已在刚才你们喝的酒里面下了毒。” 柳诗雨一惊,继而说:“可是,我们却还没有倒。” 蓝衣老人说:“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柳诗雨说:“这么说,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蓝衣老人答:“不是。” 柳诗雨就问:“你是谁?你们的组织叫什么名字?你们从哪里来?为什么也要来夺这青竹刀?” 蓝衣老人没有回答自己是谁,也没有告诉柳诗雨他们组织的名字。他说:“当然是为了刀中所藏的一个秘密了,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全江湖中的人都知道了。” 柳诗雨盯着他说:“真如此?” 蓝衣老人答:“当然。” 柳诗雨说:“你是相信那上面写的,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我们的话了?” 蓝衣老人答:“当然。” 柳诗雨说:“你可以出手夺刀了,不过我告诉你,你今天什么也得不到,就算我们死了,你也得不到青竹刀。”说完,她过去将灯放在了桌子上,将背着的琴也取下来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当!” 琴发出了优美的声音。 蓝衣老人在琴声中惊得一抖,惊恐地说:“难道你们没有中毒?” 柳诗雨说:“酒我们是喝下了的,但我们现在没有发作,你如果真的认为我们中毒了,就将解药交出来,否则,今天你会陪着我们一起死的。” 说话间,她已将琴弦调试好了。她双手放在琴上,盯着蓝衣老人,又说:“你只有五口气的时间。”说完,就弹了一下琴,又说:“第一口气。” 蓝衣老人紧紧盯着她,惊恐地说:“你,你就是翠柳山庄的大小姐,莫愁琴柳诗雨!” “当!” “二!”柳诗雨点点头说:“如果你能逃得过我的琴声,大可不必害怕,三!” 蓝衣人惊恐地盯着她,手慢慢地伸进怀中。 “四!” 柳诗雨在说出这个字后,手指将每一根琴弦扣紧。她要发出攻击了,眼睛不再看蓝衣老人。 她缓慢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五!” 蓝衣老人急忙将手从怀里拿出来,他手中握着一个青花瓶子,说:“给你,这里面就是解药。”之后,就将瓶子对柳诗雨扔了过来。 狗娘养的伸手去接。 “当!” 瓶子在空中突然破碎了,紫色的粉末溅了出来,溅到了他跟柳诗雨的身上,剩余的就混入空气中。一支飞镖从破碎的瓶子中飞了过去,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瓶子是被这支飞镖击碎的。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大笑声。 “说实话,他们是不需要这解药的。” 一个声音在外面突然大声笑着说。 蓝衣老人一惊,房间的门前,不知何时已站着个绿衣人。他的身材并不算矮,也不是很高,神情悠闲而潇洒。一张脸上却戴着绿渗渗,阴森森的面具,教人一见,会不自禁地打个寒颤,心自然地紧三分。 他背负着双手,悠然踱了进来,说:“说实话,一个人若想在莫愁琴跟狗人的酒中下毒,那么无论多么愚蠢的事他只怕都能做得出来了……你说对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问柳诗雨的。柳诗雨突然发现这个人竟有一双很动人的眼睛,和他的脸很不相衬——就像是嵌在死人脸上的两粒明珠似的。 柳诗雨望着这双眼睛,微笑着说:“是的,但谁做了这愚蠢的事后,都会后悔的。” 面具人冷冷地说:“可惜他后悔时大多已经来不及了。” 蓝衣老人呆呆的望着他们,突然从怀里摸出另一只红花瓶子,打开盖子看起来。 柳诗雨微笑着说:“你用不着再看,酒中的确有毒,一点也不假。” 蓝衣老人悚声说:“那么你们……” 柳诗雨说:“酒中是否有毒,别的人也许看不出,但像我这样聪明的人,和他嗅觉这样灵敏的人,用鼻子一嗅就知道酒味是否变了。” 蓝衣老人惊恐的盯着她,说:“那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将解药拿出来?” 她笑着说:“我想看看你的胆色,更想知道你会不会将解药拿出来,以此来推断是否让你继续活下去。” 蓝衣老人说:“但……但我明明看到你们将那酒喝了下去了。” 柳诗雨微笑着说:“我们虽然喝了下去,但趁着擦嘴的时候又将它悄悄吐了出来,狗人不仅嗅觉灵敏,而且听觉也是很出众的,我们一来他就听见了你在这房间里面藏着。” 蓝衣老人身子一震,手里的瓶子就掉在了地上。 面具人说:“看来他现在已经觉得很后悔,但是已来不及了。” 蓝衣老人怒吼一声,吼声中已向这面具人攻出三剑,三剑如劲风般吹来。 然,柳诗雨从这三剑中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他就是来自大凉山的吹风剑马艾有卜。 他已经隐退江湖二十年了。 是什么原因让他重出江湖,加入到这个组织中去的? 这个组织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将退隐江湖的人都请得出来? 这二十年来,马艾有卜不仅没有将武功搁下,反而更有精进。每一剑招灵力猛,剑风呼呼,已先声夺人。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这三剑虽然未必能击人碎身,但要将一个人的咽喉刺穿,却是绰绰有余。 面具人的胸膛咽喉都似已在这剑影笼罩之下,眼看不仅无法招架,就是连闪避都不一定能闪避得开。 谁知他既不招架,也没闪避,只是轻轻一抬手。 二十六,骇人绿扇献寒月,情有独钟问焦尾 他出手明明在马艾有卜之后,但也不知为什么,马艾有卜的剑就是没有刺中他的咽喉。只不过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扇子,扇子早已展开,护在了他的咽喉和胸膛上,马艾有卜的剑就刺在了扇子上。 马艾有卜一见,立刻撤剑换招。 没等马艾有卜的剑刺出来,他的扇子就跟在回撤的剑后挥了出去。他这一扇已拍在马艾有卜握剑的手上了。 他只不过像赶苍蝇似的轻轻拍了一下,但马艾有卜却杀猪般狂嚎了起来,倒飞出去跌倒在地上,剑也掉在了一旁。 等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握剑的手臂已肿胀如腿了,红里发绿,绿中透明。很快就蔓延到脸上,脸就变成了绿色,并慢慢地肿胀起来,最后将他的眼睛挤得不见了。 面具人这时候突然说:“说实话,你死得也实在是太冤枉了些,她们都放过了你,我本来也并不想杀你的,可是你却……” 马艾有卜没有肿的另一只手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每一根筋肉都在扭曲着,抠着自己已成一道缝的眼睛,那模样简直是说不出来的狰狞可怕。 他恐惧的嘶吼着:“这扇子……你的扇子……” 面具人的手上,拿着一把绿色的铜扇子。形状看来简单而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它的颜色却教人一看就不禁毫毛倒竖。 马艾有卜已由恐惧变成了绝望,声音也渐渐微弱起来,他说:“我上辈子不知做过什么可恶事情,这辈子居然还要让我遇上百骨扇!莫······莫愁琴,你是个善良仁慈的好人,求求你快快将我送走,我实在受不了啦!” “当!” 柳诗雨弹了一下琴,马艾有卜掉在一旁的剑就突然跳了起来,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艰难的摸到了那柄剑,颤声说:“谢谢你,我做鬼也不会忘记你帮了我。” 柳诗雨说:“下辈子,希望你能交好运。” 他又颤声对面具人说:“下辈子我都不会忘记是你害了我,就算找不到你的人,也会找到你的坟,挖开让你白骨朝天!” 说完,就艰难地举起剑,放在自己的心脏上,用尽全身力气将剑刺了进去。鲜血从他的胸膛上喷了出来,如箭般射向面具人。 面具人急忙跳开。 那血就洒在了墙壁上,已全都是淡绿色的,如从那腐烂的绿色植物中流出的汁液一样。 面具人睁大了眼睛,只不过他看见那门框上被鲜血溅着的地方正在慢慢地腐烂。禁不住脱口而出:“真恶毒呀,死的时候还想拉我同路!” 柳诗雨闭上眼睛,叹口气说:“武林有五毒,最毒百骨扇,这话看来倒是没有一点夸张。” 面具人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扇子,居然也叹口气,说:“都说凡中了这百骨扇的人都会生不如死,看来的确一点都没有夸张。” 狗娘养的目光从马艾有卜的尸体上移到面具人的脸上,盯着那双动人的眼睛。 柳诗雨拨动一下琴弦后,也慢慢地将目光移到面具人的脸上,冷冷地说:“你却并不是百骨扇赖涛。” 面具人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认得他?” 柳诗雨答:“虽然不认得,但听闻过,你身上没有他那种阴毒之气。” 面具人似乎笑了笑,说:“我并不是想冒充他,只不过是他的……” 柳诗雨说:“赖涛没有师弟。” 面具人说:“谁说我是他的师弟,就凭他,做我的师弟都不配。” 柳诗雨说:“哦?” 面具人盯着她说:“你以为我在吹牛?” 柳诗雨冷冷地说:“我对你的来历身份并没有兴趣。” 面具人那双动人的眼睛突然发出了锐利的光,瞪着柳诗雨说:“你对什么有兴趣?青竹刀?” 柳诗雨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抚摸着手里的琴。 面具人目光也落在这琴上,说:“别人都说你琴声一响,能将人碎尸于十丈之外,不知这话有没有夸张?” 柳诗雨说:“以前也有很多人对这句话表示怀疑。” 面具人说:“现在呢?” 柳诗雨目中闪过一丝寒冷之意,盯一眼狗娘养的,缓慢地说:“现在只有他还活着!” 面具人沉默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的声音很奇特,就象是硬装出来的。他说:“老实说,我的确想试试。” 柳诗雨说:“我劝你最好不要试。” 面具人停住笑声,又盯了狗娘养的几眼,对柳诗雨说:“青竹刀就在他身上,是吗?” 柳诗雨说:“如果我说不在,你会信吗?” 面具人说:“现在我若去搜他呢,那么……” 柳诗雨打断了他的话,说:“那么只怕你也要变成死人了,没有上半颗脑袋的死人!” 面具人又笑了笑,说:“我并不是怕你,只不过我这人天生谨慎,只因为谨慎使我活到了现在。” 柳诗雨说:“这种习惯很好,只要你能保持,一定会命比南山那棵松树的。” 面具人目光闪动着,说:“但我总有办法能让你将这青竹刀让给我的。” 柳诗雨说:“哦?” 面具人说:“你总该知道,这百骨扇乃是赖涛采秦岭之石熔之,掺与磷,淬以百毒,锻冶十年才锻打出百根扇骨而制成,是曰百骨,可说是武林中最恶毒的武器之一。” 柳诗雨说:“是的,我还知道这百骨扇张开时守可为盾,攻可为刀,收合时可为剑,可为暗器将扇骨发出。” 面具人说:“不错。” 柳诗雨又说:“若非要论名次,这百骨扇只怕早已进入八强之列,可算稀世。” 面具人说:“那么,我若将这百骨扇送与你,你愿不愿将青竹刀让给我?” 柳诗雨沉默了半晌,望着手里的琴,缓缓说:“我这琴只不过是伯邑考为思念妲己而常弹的,也被纣王掷于火中焚焦了尾部,现在算来已流传了千年,但在我手中却也不过勉强刚进六强而已!” 面具人长长叹了口气,说:“你是说再好的兵器只要在武功低下的人手里,也发挥不出应有的锋芒来?” 柳诗雨微微笑着说:“看来你并不是个傻子。” 面具人说:“所以你不会同意。” 柳诗雨说:“我若想要它,或许现在它已在我的手上了!” 面具人沉吟了半晌,突然说:“的确,跟你这焦尾琴比起来,这百骨扇差的远了,但是······” 他突然自袖中取出一个红绸包裹的包袱。他将这包袱慎重地放在桌子上,用两只藏在衣袖中的手,笨拙地将红绸打开,立刻就有一阵寒气砭人肌肤。 这红绸包裹着的,竟是柄寒光慑魄的匕首。 面具人盯着柳诗雨琴弦上的结说:“匕首赠女侠,这柄‘毒匕寒月刃’,乃赵国铸剑名家徐夫人所铸,天下无双,当年荆轲用它刺秦,万一哪天琴弦断了可以用作防身,总该能配得上你了吧。” 狗娘养的看见这柄匕首,眼中没有任何反应。在他的眼里,天下任何有名的兵器,都不如他的青竹刀。 柳诗雨却动容说:“你莫非是曹家堡神鹰曹沧海老人的子弟?” 面具人摇摇头说:“不是。” 柳诗雨说:“那么,你这柄匕首是哪里得来的?” 面具人说:“老鹰已死,这是他儿子曹少堡主送给我的。” 柳诗雨说:“毒匕寒月刃乃上古神兵,武林重宝,与我这琴并驾齐驱,曹家堡也以此匕首而扬名,若非因为曹沧海老人智力过人,武功盖世,此匕首只怕早已易主了,虽然如此,曹家堡为了此匕首还是不知经过多少次浴血奋战,才将此匕首保住,那曹少堡主又怎么会将这传家之宝轻易送人呢?” 面具人冷冷一笑,说:“莫说这柄匕首,我就算要他项上人头,他也绝不会拒绝的,你信不信?” 柳诗雨沉默了半晌,说:“此匕首价值只怕在青竹刀之上,你为何要以贵换贱?” 面具人说:“我这人天生有个怪脾气,越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我越要得到。” 柳诗雨笑了笑,说:“我却也是这怪脾气。” 二十七,迷雾渐散花露枝,花枝招展不见容 面具人说:“你还是不愿意?” 柳诗雨看了狗娘养的一眼,说:“刀不在我们这里。” 面具人怒声说:“你为什么一定非要留那青竹刀不可?” 柳诗雨说:“你为什么跟他一样,死都不肯相信我们?” 面具人仰天打了个哈哈,盯着狗娘养的,突然说:“早听义父说狗人不重名利,不知钱财为何物,不为珠宝而贪心,现在为什么会对区区一柄青竹刀看得那么重呢?” 狗娘养的没有作任何表示。 柳诗雨淡淡地替他回答:“因为,刀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伙伴,唯一的信物,刀,也是他的生命。” 面具人瞪着狗娘养的,说:“当真如此?。” 柳诗雨笑了笑,替他说:“当然。” 面具人也笑了,盯着狗娘养的说:“不错,我也听说过,不知你对佳人和美酒,是不是也会不动心呢” 柳诗雨笑着说:“只可惜他的心并非黏痰所做。” 面具人笑着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柳诗雨轻轻地笑了一下。 面具人说:“只因为他没有见过比你更美的绝色美人。” 柳诗雨说:“难道你就是那绝色美人?” 面具人的笑声突然变了,变得银铃般柔美动听。笑声中,他缓缓收起绿色衣袖——他这双手一直就藏在衣袖中,就是跟马艾有卜大战的时候,也没有将这双手露出来。 但现在,却露了出来······ 柳诗雨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手,看见这双手,她的手赶紧藏进了袖子里——只不过她自己的这双手,也并不是没有瑕疵。 因为她的个性太强,所以她的手也觉得未免大了些。 这些年中,也不知与多少位慕名来见她的绝色美人会过面,她玩耍的时候,也不知牵过多少双美少女的手。 美人的手,几乎都是迷人的。 可是她却发现无论怎样迷人的手,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或这或那的瑕疵。 但现在她看见的这双手,虽然不是十全十美——刚刚这双手还杀过人,却没有半点瑕疵。就像是一位技艺精湛的工匠师用一块汉白玉精心雕磨成的,没有丝毫杂色,又那么柔润,不粗不细,不长不短。 就算能从鸡蛋中挑出骨头的人,也绝对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来。 面具人将手展现在狗娘养的眼前,柔声说:“你看我这双手是不是比别人的手好看得多呢?” 她的声音也突然变得那么柔美,就算是用“黄鹂、百灵”这四个字来形容,也会觉得太侮辱了她。可是,狗娘养的却没有看她这双十全十美的手,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 柳诗雨却叹了口气,说:“你用这双手取人性命,只怕也没有人会抵挡得住的,何必还要用这百骨扇?” 面具人娇笑着,说:“看见这双手,你是不是会浮想联翩,现在我再和你谈交换,筹码是不是已高了些?” 狗娘养的还是不点头,不摇头,不垂目。 柳诗雨却回答说:“还不够高。” 面具人双手一抖袖子,她的衣袖就断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双如藕的手臂。 这手本来已很完美,再衬托上这双手臂,就更加耀人眼目了。 面具人问:“现在呢?” 狗娘养的还是不看那双手。 柳诗雨表情冷峻,说:“不够。” 面具人看狗娘养的一眼,就哈哈地笑着说:“男人都特别贪心,尤其是有能力的男人,能力越大,贪心越大……” 说话间她轻轻地扭动着身体,当说完这句话时,她已露出了双肩。这肩实在是太过迷人,丝滑柔软,洁白无瑕。这正如一朵半开半闭的鲜花,最是销魂。 这本应该让男人直目,让女人嫉妒,让鲜花羞惭。 然,狗娘养的还是不肯看她的身子一眼,只紧紧盯着她那张脸。他的表现异常的平静,仿佛在他眼里看见的不是一个柔美迷人的美人,只不过是一具骷髅。 柳诗雨瞟他一眼,开心在脸上荡漾开来,说:“无酒不赏花,可是,这里的酒有毒,花亦带刺。” 面具人一见,对狗娘养的说:“我知道你还是觉得不够,对吗?” 柳诗雨笑着说:“男人都是贪心鬼。” 面具人银铃般笑着,脱下了鞋袜。 任何人脱鞋袜都不会有好姿态,但她却是唯一的;任何人的脚都难免有些瑕疵,她也是唯一的;任何人的脚多少都有点味道,她还是唯一的! 这是一双多一分嫌大,少一分嫌瘦,柔美而白嫩的脚。若说这世上见过这双脚的男人都情愿被这双脚踩死,也一定不会有人反驳的。 接着,她又露出了她那双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修长笔直的腿。 在这一刹那间,就连柳诗雨这个姑娘眼睛也看直了,连呼吸都似乎要停顿。 面具人盯着狗娘养的柔声说:“现在总该够了吧?” 他表现得还是那么平静,平静得如没有这个面具人一般。 柳诗雨哈哈一笑,说:“如果他现在就满足,那就是个十足的傻儿了。” 柳诗雨绝对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完美的胴体,现在,她已将这胴体毫无保留地尽收眼底。 坚挺的胸膛,紧并的双腿…… 在这诱人的胴体面前,太监都会忍受不住而犯罪,但狗娘养的却是个列外。 那实在是可以令任何男人为她付出生命! 唯一不足的是,她还没有将脸从那绿渗渗的面具后露出来。 她用那双诱人的眼睛望着狗娘养的,轻轻娇喘着说:“现在呢,怎么样?” 他望着她脸上的面具,没有做出任何看见她完美胴体的表示。 柳诗雨盯一眼狗娘养的,微笑着说:“我想,他已告诉你了。” 面具人一听,立即指着狗娘养的说:“你……你不要不知足。” 柳诗雨说:“轻易知足的男人,往往都会失去很多好机会。” 她轻轻颤抖着,盯着狗娘养的说:“你何必一定要我摘下面具,这样,岂不是会增加几分幻想,几分美好。” 狗娘养的没有做任何表示,还是紧紧盯着她的脸。 柳诗雨瞟一眼狗娘养的,就说:“这世上有很多身材美丽的女人,往往那张脸却是见不得人的。” 面具人说:“你看我像见不得人的吗?” 柳诗雨微笑着说:“那倒很难说。” 面具人叹了口气,对狗娘养的说:“你真是一根筋的人,但我还是劝你不要逼我将面具摘下来。” 柳诗雨说:“为什么?” 面具人盯着狗娘养的眼睛说:“我和你只不过在做一场交易,我得到青竹刀后立刻就会离开,这辈子只怕再也不会见面了,我们相互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谁也不欠谁的,所以毫无感情可言,以后谁也不用记着谁。” 柳诗雨点头说:“不错。” 面具人继续说:“但只要我今天摘下这面具后,你就永远都会记住我了,而我,却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这样难免会让你受伤,岂不是自讨苦吃。” 柳诗雨笑了笑,说:“也不知你是不是在吹牛。” 面具人盯着狗娘养的,纤手自胸膛上慢慢滑下去,带着诱人的媚笑说:“我这还需要吹牛吗?” 柳诗雨悠然说:“也许他并不愿和你做这交易呢?” 面具人愣了愣,扭头盯着柳诗雨,说:“他不愿意?” 狗娘养的还是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她的脸,仿佛她只有脸才值得他一看一样。 她盯着狗娘养的,终于抬起手,将那面具慢慢地摘了下来。 二十八,除却巫山露花颜,玫瑰夫人面难堪 然后,她就静静地望着狗娘养的,像是在说:“现在总该可以了吧?” 这张脸美丽得让人神魂出窍,仿佛就是那百花丛中一朵炫目的牡丹。再配上这样的胴体,只怕是天仙也无法招架得了。 她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缕缕暗香,和那销魂荡魄的柔语,就是站在黑暗中的人也能想象得出她的美丽。 就算是柳下惠也无法抗拒得了。 柳诗雨不禁叹了口气,说:“难怪赖涛那样的人会将‘百骨扇’送给你,难怪曹少堡主肯心甘情愿地将他传家之宝奉献在你石榴裙下,我现在已不得不信,玫瑰夫人果然名不虚传,美艳冠绝天下。” 这褪去织物的绝色美人就是名扬四海的玫瑰夫人。她微笑着看着狗娘养的,但话却是对柳诗雨说:“你应该出去了。” 柳诗雨说:“他还没有叫我出去。” 玫瑰夫人就妩媚的盯着狗娘养的,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用不着说话,狗娘养的也知道叫柳诗雨离开。 她知道自己做得已经够明显了,倘若还有男人不懂她的意思,那人一定是石头人。 她在等待着,也在暗示着。 但狗娘养的偏偏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将目光移开了,看着玫瑰夫人丢在衣裳上的面具,仿佛他已不是一个男人,真的是一尊大理石雕刻成的石头人一样。 柳诗雨瞟狗娘养的一眼,她也感到非常惊讶。继而又明白了,他这样的人是不懂得这些的,更不懂得欣赏一个女人。就微笑着说:“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眼福,难免会让你失望,不过,我还是要代他谢谢你。” 玫瑰夫人咬着嘴唇,垂着头说:“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你这样的男人,宁肯自己忍受,也不肯叫她离开。” 柳诗雨笑着说:“因为我知道漂亮女人的技艺是很丰富的,也都很不容易看得到的,更知道他需要我在这里。” 玫瑰夫人“嘤咛”一声,蛇一般滑入了狗娘养的怀抱中。她说:“既然你想看,就留下来看吧,学学也好。” 柳诗雨没有看,低头看着面前的琴,抬手将琴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狗娘养的一只手搂着玫瑰夫人光滑的背,但另一只手却仍握着那柄剑。 玫瑰夫人的胴体扭动着,柔声说:“男人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手里不应该还拿着剑的。” 柳诗雨的声音也很温柔,盯着琴说:“男人手里拿着剑时,你就不该投进他的怀里。” 玫瑰夫人媚笑着说:“你……你难道还舍得杀······”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已看见了狗娘养的的脸。她的脸就变得惨白,目露惊恐,连呼吸都似乎已停顿,她已说不出话来。 柳诗雨没有看见,她也笑了,说:“一个女孩子无论对自己多么自信都不应该表现出来,更不应该脱光了来勾引男人,她应该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等着男人去勾引她才对,否则男人就会觉得她是半点朱唇万人尝,而觉得她一文不值。” 她已完全被吓呆了,柔软的胴体已僵硬,回答不出柳诗雨的话来。 狗娘养的手已抬起,剑锋自她脖子上轻轻划了过去。鲜血一点溅在她白玉一般的胸膛上,就象是雪地上一片鲜艳的玫瑰花瓣。 柳诗雨微笑着说:“你现在还有那么大的自信,还认为他舍不得杀你吗?” 剑锋,仍然停留在她的脖子上。 她的嘴唇颤抖着,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柳诗雨叹了口气,说:“我希望你记住几件事,第一,不要以为自己认为漂亮别人也会认为漂亮,第二,男人觉得你贱时,就不会在乎你的生命。第三,狗人也不懂得男女的那些事,你的诱惑他是感觉不到的。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出去,一直在跟你说话。” 玫瑰夫人紧咬着嘴唇,颤声说:“我……我不要刀了,求求你叫他将剑拿开吧。” 柳诗雨说:“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玫瑰夫人说:“你……你说……” 柳诗雨说:“青竹刀中所藏的那个秘密并不是什么武功秘笈,想必与钱财有关,这些东西你很容易就能得到,所以你绝不是贪图钱财,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大的秘密,想必你跟那些发辫上有蓝色血滴的人是一个组织的,你们的组织叫什么名字?” 玫瑰夫人说:“不知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不是任何组织的人。” 柳诗雨说:“那么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不惜牺牲女人最重要的贞操,一心想得到这青竹刀呢?” 玫瑰夫人说:“我早已说过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我越想要……” 柳诗雨沉默了半晌,淡然笑着说:“他不将剑从你的脖子上拿开,你难道就不能将你的脖子从他的剑下拿开吗?” 玫瑰夫人立刻从他怀中窜了出去,就象是一只被主人弄疼了的猫。 但她惊恐的盯着狗娘养的,过了半晌,说:“早知道你这么恐怖,又是个石头人,我就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柳诗雨悠然说:“我说完这句话你若还不走,他的剑就会削下你半颗头来,你信不信?”说完,她就抬头盯着玫瑰夫人。 玫瑰夫人没有再说话。她咬咬牙,拿起地上的衣裳穿好,又戴上了面具,之后才收好毒匕寒月刃,拿着百骨扇猫一般窜了出去。 只听她恶毒的骂声在外面传来:“柳诗雨,没想到这么恐怖的男人你也喜欢,今天你戏耍了我,你记住,我会来找你报仇的,要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声音渐渐远去。 柳诗雨看着狗娘养的,笑着说:“其实你想得到的是她脸上的面具,而不是她这个人和那些兵器。”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她的人全不在你的眼里,因为你不懂得欣赏女人的美。那些兵器你更看不上眼,因为多好的兵器你都觉得不如那青竹刀顺手,唯有那面具才是你看得上眼的,你是要用她那面具遮住你的脸。” 他点了点头。 柳诗雨说:“她却以为你想看她的脸,如果你手中有青竹刀,她用那面具与你交换,说不定你会同意的,她不知你的心。” 他点点头,然后,对柳诗雨比画了一下。看柳诗雨的目光异常明亮,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是你的知音,你是我的知心,我知你的音,你知我的心。” 柳诗雨笑了,说:“我懂你的心,你懂我的音,这就是天意。” 他那目光仿佛在说:“可你却没有帮我。” 柳诗雨说:“我并不是不帮你,可是,拿什么去交换?” 月圆之夜,月光映照下,外面很亮。但这房间里却幽暗得如同坟墓,让人再也不愿停留片刻。 可是柳诗雨却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狗娘养的也站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他目光中充满了关怀和爱慕。 柳诗雨扭头,看见了他眼中的关怀和爱慕,急忙低头。 “当······” 柳诗雨突然弹起了琴,她幽幽地说:“既然你喜欢听我弹琴,是我的知音,我现在就弹给你听吧。” 他用力地点点头。 琴声响了起来。 他仿佛看见了潺潺溪水,看见了溪水边的垂柳,看见了路边的竹林,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抚琴奏忧伤的姑娘。 他的心情变得异常的爽朗而怜惜。 “秋风萧瑟柳叶黄,莫愁树下奏忧伤,满腹相思无处诉,唯有青竹解愁肠······” 柳诗雨在琴声中突然唱了起来,歌声优美,词意凄凉。 突然,木板门“嘭”的一响,两个人自门外面窜了进来。 歌声停,琴声断。 二十九,螳螂刚走黄雀来,自信只为真相白 他们看见这两人其中一个就像个肉球似的——腹圆如球,腿粗如柱,脖子如桶,全身都长满了肥肉。这人全身都沾染着泥垢,头发和胡子更乱得十分的潦草,就像是已有许多年没有洗过澡,一进来就酸臭扑鼻。 另一个却骨瘦如柴,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瘦得只剩一层皮。他面色蜡黄,目光却如毒蛇一般,头发整齐,面上没有胡子,穿着整洁讲究的紫衫。他手里拿着一根杖,仿佛不拿着这根杖,就会被风吹走一般。 不过,这二人都很高。 他们站在屋子里,盯着狗娘养的。 柳诗雨皱了皱眉,说:“二位倘若是来要饭的,可真是选错了时候。” 二人像是没有听见,就仿佛这屋子里没有柳诗雨,只有狗娘养的一个人一样。胖子虽然肥胖,行动却并不迟缓,他突然一动,已到了狗娘养的面前。 狗娘养的盯着他。 柳诗雨讶然说:“二位难道也是为了这青竹刀来的?” 两人还是不理柳诗雨,仰天大笑着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不到青竹刀今天会落在我们的手里。” 胖子说完,两只手一动,就在狗娘养的身上搜寻起来,他以为青竹刀就藏在狗娘养的身上。 狗娘养的盯着他,没有做任何事情,因为他没有感受到胖子给他带来什么危险。 柳诗雨一见,很是吃了一惊,狗娘养的怎么会任他搜身?就冷冷地说:“他手里的剑并非拿着吓人的,你倘若还不住手,这里只怕又多一个死人了。” 傻子都明白她在暗示狗娘养的出手,但狗娘养的却如聋子一般。 胖子竟然还是将狗娘养的当作一个木头人,七手八脚,就将狗娘养的浑身上下搜了个遍,但他并没有搜出青竹刀来。他盯着狗娘养的,厉声喝问道:“刀呢?” 奇怪的是,狗娘养的竟还是安然不动。手里的剑也未挥出,只是瞪着这胖子,目中反而露出了不解之色。 这时候,柳诗雨说:“在阿明手里。” 瘦子说:“你想将我们支去与阿明争夺,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未免太天真了吧。” 柳诗雨说:“你已经搜过了,不在他身上。” 胖子扭头盯着柳诗雨,说:“那就藏在你的身上。”说完,就转身要过去搜柳诗雨的身。 “当!” 柳诗雨将琴弹响,琴声中充满了愤怒。 胖子也怒声说:“你吓得了谁?” 柳诗雨冷冷地说:“他能容你搜身,我却不能,我人还在这里,琴还在手中,阁下说这话,只怕太早了些。” 胖子盯着柳诗雨就蛤蟆般跳了过去,站在柳诗雨的面前。 望着柳诗雨胖子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发黄的牙齿。他咯咯的笑着说:“你的琴既然在手里,为什么不杀我呢?莫愁琴响,十丈之外的人都会被你杀死,我这肥胖的身躯是万万躲不开的。” 柳诗雨也笑着说:“我觉得你很可怜,所以不忍杀你,如果你太过份,就别怪我了。” 瘦子这时候突然大笑了几声,说:“你倘若不愿说,我就替你说吧。”他大笑着接着说:“别人都以为你们没有中毒,但我们却知道你们是中毒了,只不过你们的确很沉得住气,所以别人都上了你们的当。” 柳诗雨不动声色地说:“哦。” 这时候,胖子接过瘦子的话说:“你们休想要我们也上当,因为我们知道下在酒中的毒是既无色,也无味的,他的鼻子就算比狗还灵,也休想闻得出来。” 柳诗雨望了他很久,才淡然一笑,说:“你真的知道得这么清楚?” 胖子咯咯地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毒就是我下的,你们中毒没有,我是看得出来,你们可以骗过世上所有的人,但却骗不过我。” 柳诗雨的脸色虽还没有变,但眼角的肌肉已经在不停地跳动。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说:“一天还没有过完,我们遇见出人意料的事已是好几件了,看来我们今天的运气的确不错。” 胖子说:“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是死在什么人的手上吗?” 柳诗雨说:“知道了就可以不死了吗?” 胖子说:“这倒不行。” 柳诗雨就笑了。 但胖子还是要说:“莫愁琴博闻广见,总该知道江湖中有十一个恶人,其中有五个最为卑鄙无耻的小人……” 柳诗雨失色说:“三猫已死,三蛇也已死在了这里,你说的是五蛤蟆,可是据我所知,五蛤蟆中有三……” 不等柳诗雨说完,胖子就哈哈的大笑起来打断了她的话,说:“一点也不错。这三蛤蟆当真是奸淫掳掠,无耻之最,别的武功他们学不好,但迷香下毒,诱骗拐卖,这一类下三滥的功夫这世上可算是无人能及,独步天下。” 这真是狐狸刚走,蛤蟆又来。 柳诗雨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说:“二位难道也是三蛤蟆其中的······” 胖子说:“三蛤蟆中又有个最卑鄙无耻的人,就叫做……” 柳诗雨说:“俏蛤蟆花蝴蝶。” 胖子笑着说:“错了一点,他的全名是,恶毒俏蛤蟆,此人胆小如鼠,连嫖娼都不大敢,只会勾引良家妇女骗财骗色,但要论起使毒的功夫来,有时连那位黑云子都要逊他一筹。” 柳诗雨说:“你对此人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瘦子突然笑嘻嘻的说:“他当然对此人了解得很清楚,因为他就是那恶毒俏蛤蟆。” 柳诗雨长长吸了口气,这才真的愣住了。她盯着瘦子问:“他是俏蛤蟆,那么你是什么蛤蟆?” 花蝴蝶笑嘻嘻的说:“他是俊蛤蟆肖蜜蜂。” 肖蜜蜂大笑着说:“你一定很奇怪,俏蛤蟆怎么会是个大肉球,俊蛤蟆又怎么会瘦若骷髅。” 柳诗雨叹口气,盯着花蝴蝶说:“你这样的人倘若也能勾引到良家妇女,那些女人只怕真的是全都没长眼睛。” 肖蜜蜂说:“你又错了,他勾引的人不仅都长着眼睛,而且每个人的眼睛都美如明珠,只不过一个人被关在地窖里,每天都吃着肥肉,什么事也不做,就算他是西门庆,几年后也要变成肉球了。” 柳诗雨问肖蜜蜂:“那么,你呢?” 花蝴蝶说:“他却是被饿的,被人关在地窖里,六七天才吃一顿饭,而且每一次都不让吃饱,吃的又是没有油水的粗康,就算他是弥勒佛,几年下来也会变成麻杆了。” 柳诗雨皱眉说:“据我所知,俏蛤蟆跟俊蛤蟆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冒充他们?。” 花蝴蝶沉吟了半晌,哈哈的笑着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我这故事曲折有趣。” 柳诗雨答:“好。” 花蝴蝶娓娓道来······ 三十,曲折故事惊人心,娓娓道来明真情 花蝴蝶说:“那年我们二人霉运当头,鬼迷了心窍,居然真的跑去吃那天鹅肉,竟去勾引蒋家花园蒋老爷的亲妹妹蒋幺妹,更倒霉的是,居然还让她怀上了个孩子来,所以她就非跟我们跑不可了。” 柳诗雨讶然说:“原来传说中的那两个小白脸就是你们,恶面三郎郑煋威就是替你们背锅而被蒋老爷抓去五马分尸的。” 花蝴蝶说:“那传说说错了一点。” 柳诗雨问:“哪一点?” 肖蜜蜂接过去说:“我们并没有将她卷带出来的珠宝拐走,因为这蒋幺妹简直就是个人精,她已不相信任何人,根本就没给我们半点下手的机会。” 花蝴蝶叹了口气,接过去说:“可是那时蒋老爷已发觉了此事,发出了追缉令,全江湖都在追缉蒋幺妹。我们二人胆子又小,就想找个人来替我们背锅,所以我们就要小幺妹去勾引恶面三郎。她本来不肯,说他的脸丑恶如魔鬼。经过我们二人轮番劝说,到后来她才总算被我们说动了。” 柳诗雨说:“原来你三人竟是串通好的去坑那恶面三郎。” 肖蜜蜂说:“我们之所以选择恶面三郎,只因为他本人武功高强,而且还有凶心太郎、神偷次郎、煞神四郎这三人为他撑腰,可以与那蒋家花园一敌。” 花蝴蝶微笑着没有说话。 肖蜜蜂说:“那时我们若索性将计就计,就此一走,倒也不会有什么事了,可是小幺妹从蒋家花园那里卷带出来的珠宝实在惹人眼红,所以我们就跟她约好,等到这件事稍微平静了的时候,我们再去接她,将恶面三郎踢开。” 花蝴蝶接过去说:“因为,恶面三郎长相丑恶,无论哪个女子跟他在一起,不管多久,都不会对他动真感情。” 肖蜜蜂接回去说:“到时候我们去接小幺妹,她就会跟我们走。” 他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但我们却忘记了天下没有不变心的女人,更忘记了日久生情,她跟恶面三郎朝夕相处,居然动了真感情,等我们再来找她时,她却跟着恶面三郎躲藏起来,叫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说到这里,他就停住了。 花蝴蝶这时候说:“一个人要是真心躲藏起来,在这巍巍大山里,只怕这辈子你也别想找到他。” 柳诗雨说:“一点也不错,江湖中很多想退出纷争的高手都是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肖蜜蜂说:“就在我们打算放弃的时候,却意外的得到了他们躲藏地点的消息。” 柳诗雨说:“哦?谁告诉你们的?” 花蝴蝶说:“乞丐。” 柳诗雨说:“乞丐?” 花蝴蝶说:“不错,乞丐,一个老乞丐。” 柳诗雨说:“乞丐都在市井乞讨,偶尔也会去乡下乞讨,难道他们躲藏的地方就在市井或者乡下?”不等二蛤蟆回答,柳诗雨就接着说:“是了,对了,大隐隐于‘市’而非‘世’。” 肖蜜蜂说:“非也。” 柳诗雨说:“哦?” 肖蜜蜂说:“他们到是隐于林的,无人的山林里,若不是那乞丐指引,谁也不会去那个地方,更不会想到那里会有那么大座宅院,也不会想到里面就住着恶面三郎跟蒋幺妹。” 花蝴蝶接过去说:“他们躲藏地虽然隐秘,只不过运气不好,被那老乞丐无意间发现了。” 柳诗雨说:“这倒叫我想不明白了,那老乞丐为什么会去无人的地方乞讨?” 肖蜜蜂说:“因为他想死。” 柳诗雨说:“我明白了,老乞丐是想找个死的地方,就去了那里。” 肖蜜蜂说:“不错,但却无意间发现那里住着恶面三郎跟蒋幺妹,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就没有死成,恶面三郎施舍给他食物,有了吃的,他就活了下来。” 柳诗雨叹口气,说:“没想到他恩将仇报,将他们的行踪泄露给你们。” 肖蜜蜂说:“我们可是花了一碗白米干饭才换到这消息的,当我们找到他们时,蒋幺妹已跟那恶面三郎生了一个与恶面三郎一样丑恶如魔鬼的儿子,他们两人趁我们不备,竟一齐动手,将我们击倒。” 柳诗雨说:“恶面三郎武功高强,要杀你们易如反掌,只怕是蒋幺妹痛恨你们拐骗了她,更痛恨你们多年后还要去破坏她美满的家。” 花蝴蝶说:“非也。” 柳诗雨说:“哦?” 花蝴蝶说:“要杀我们容易,只怕要活抓我们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柳诗雨说:“他们为什么想要活抓你们?” 肖蜜蜂说:“只不过另有打算。恶面三郎押着我们去蒋家花园,将我们交给蒋老爷,目的是想将他与蒋幺妹的事情说清楚,希望蒋老爷不要追究他跟小幺妹的事情,承认了他这个妹夫。” 花蝴蝶这时候叹口气说:“谁知道,那蒋老爷勃然大怒,却将他也抓了起来,小幺妹知道后,就抱着出生才五天的孩子去找蒋老爷求情,叫蒋老爷放了恶面三郎。”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谁知道那蒋老爷心地如此恶毒,不仅没有将恶面三郎放了,还将小幺妹一并抓起来,当着我们二人跟小幺妹的面,先将恶面三郎五马分尸,再将小幺妹沉入他家后院的井中,并盖上巨石封住井口,再将他们的孩子丢进了野狗群中喂了野狗。” 柳诗雨皱眉说:“那蒋老爷如此恶毒,她们为何不索性杀了你们,何必还去自投罗网,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全都搭上。” 花蝴蝶说:“谁会想到亲哥哥会对亲妹妹一家下如此毒手?” 肖蜜蜂这时候说:“当时我们二人被吓得屁滚尿流,以为他连亲妹妹都下得了手,一定不会让我们活着,也会将我们如恶面三郎那样五马分尸,没想到他却将我们分开关入他家的地窖中,让我们受了十几年的活罪。” 花蝴蝶苦笑着说:“我们若了解女人的心,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次他叹气叹得更长,接着说:“以前我们总认为女人头脑简单好骗,所以才会遭到这种报应,一个男人若是认为女人头脑简单,那他无论受多么大的罪都是应该的。” 柳诗雨也叹息了一声,说:“这故事的确很有趣,也很悲伤,不过,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花蝴蝶盯着她微笑。 柳诗雨沉默了一下,就说:“难道,是蒋老爷将你们放出来的?” 肖蜜蜂微笑着说:“何以见得。” 柳诗雨继续说:“他将你们二人放出来,叫你们来替他找回青竹刀,以此来换你们的自由。” 肖蜜蜂答:“对,莫愁琴果然聪慧过人,一猜就中。” 花蝴蝶说:“现在,你不会说青竹刀被阿明拿走了吧?” 柳诗雨盯着他们。 花蝴蝶说:“不过,最有趣的一件事我们还没说出来呢!” 柳诗雨说:“什么事?” 花蝴蝶说:“你们中了我的毒,非但用不了力,而且三个时辰之内,就非死不可,所以我们现在绝不杀你,让你们坐在这里慢慢地享受死亡来临的滋味。” 柳诗雨淡然说:“这倒用不着,死亡的滋味,我也享受过许多次了。” 花蝴蝶狞笑着说:“我向你保证,这一次是你们最后一次。” 柳诗雨笑了笑,说:“既是如此,你们就请便吧,只不过……他的剑说不定会将你的头削下半颗来,让你的魂魄来搜我的身,让你的魂魄离开这里。” 花蝴蝶说:“那我现在就试试看,我的头会不会掉半颗。”说完就要搜柳诗雨的身。 柳诗雨突然问:“你们来的时候见过阿明了?” 花蝴蝶说:“见过,他很消沉,也很沮丧,喝得醉醺醺的,让我们差点认不出他来了,我们问过他,他说刀在狗人手中,他败给了狗人,所以我们才下毒。” 柳诗雨非常吃惊,她说:“刀真的不在他手里?” 三十一,蛤蟆不信邪,真情胜一切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不在。” 柳诗雨盯着花蝴蝶说:“这么说,三蛇是被你们杀死的。” 花蝴蝶摇摇头答:“不是。” 柳诗雨说:“这就怪了,谁杀死了他们,将刀拿走了?” 肖蜜蜂说:“你就不要再演了,你演不到我们的,刀就藏在你身上,花蝴蝶,搜。” 柳诗雨说:“只怕你们搜了我的身也搜不出青竹刀,再说,就算搜出青竹刀,你们也走不了。” 花蝴蝶说:“这倒不劳莫愁琴费心,我们可以骑马的,我们已听到外面的马嘶,而且中气很足,想必是几匹好马,武功再好的人,只怕也追不上的。” 柳诗雨说:“我说的是,他手中的剑是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的。” 花蝴蝶轻蔑地说:“他跟你一样中了毒,哪还有力气杀我,要杀我,刚才我搜他身的时候,他就将我杀了,现在搜你的身,他就更没有机会杀我了。” 他大笑着对柳诗雨伸出手去,还挥着手笑着对狗娘养的说:“来杀我呀,来杀我呀。” 柳诗雨说:“可是,马艾有卜的解药是万能的,里面好像含有黑菊,似乎可以解你们下的毒。” 花蝴蝶一怔,停住了,他盯着柳诗雨看了会儿后,就笑着说:“可是,他已经死了,你们也没有拿到他的解药。” 柳诗雨扭头盯着狗娘养的身上的紫色粉末,微笑着问:“你看他身上的那些紫色粉末是什么?” 花蝴蝶看着狗娘养的身上的紫色粉末,说:“你是说那就是老马的解药?” 柳诗雨说:“嗯哼!” 花蝴蝶说:“别骗我们了,就算是解药,你们也还没有服下,我就不信,你们会从空气中将这粉末吸入,将体内的毒解了。” 柳诗雨又说:“两天前,帅蛤蟆死了,被千手狐狸杀了。” 花蝴蝶讥笑说:“你骗谁,蓝蜻蜓早就死了。” 柳诗雨说:“传说你们也死了,死了十八年了。” 花蝴蝶就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继续说:“他在死前,让我中了他的软骨散。” 花蝴蝶惊异的盯着柳诗雨说:“我给你们服的,也是软骨散。” 柳诗雨说:“这就对了。” 肖蜜蜂这时候突然说:“你们去找过他的姐姐雌蛤蟆花明?” 柳诗雨说:“她给我服了两朵黑菊,她说是墨菊,我的软骨散毒就解了。” 肖蜜蜂跟花蝴蝶惊讶的盯着她。 柳诗雨又说:“所以,我才能闻出马艾有卜的解药中含有黑菊。” 肖蜜蜂狐疑的盯着柳诗雨,踱着步说:“你很会演,我们五蛤蟆的事江湖中人尽皆知,你就编了个故事来骗我们。” 花蝴蝶突然说:“是了,对了,你一定知道我们五蛤蟆的事,所以就编了个故事来骗我们,我们没死,是因为被蒋老爷关起来了,帅蛤蟆跟我们的情况不同,他可是真的死了。”说完,就去搜柳诗雨的身。 可是,花蝴蝶的手还没触及柳诗雨的衣裳,肖蜜蜂就看见一片鲜血洒在了他的脸上。 肖蜜蜂一震,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看见花蝴蝶倒了下去,上半颗头滚到了他的脚前。他大惊,急忙跳开。再一看狗娘养的,剑还是那样握着,但剑尖上有一滴鲜血,正要往下掉。 他大惊失色的说:“你······你们真的吸入粉末而解了体内的毒?” 柳诗雨拿出一朵黑菊花,微笑着说:“实在很抱歉,我走的时候从菊园带了几朵黑菊出来,俏蛤蟆现在信了,你呢?” 肖蜜蜂盯着那朵黑菊花,大叫一声:“我也信了!”人立即冲了出去。 外面马嘶不绝,蹄声渐渐远去。 柳诗雨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也正盯着她,眼中那关切爱慕的光芒没有减少一点点。 柳诗雨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刚才他搜你身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杀他?” 他没有做任何表示,只关切的,爱慕的盯着她。 柳诗雨又幽幽地说:“难道,你只在乎我,不让任何男人来碰我。” 他就用力地点点头。 柳诗雨盯着琴说:“看来,你不仅是我的知音,还是我的知己。”她叹了口气,说:“这就是命。”之后,又说:“好好的一把琴,被他的血玷污了。” 狗娘养的立即从花蝴蝶身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递给柳诗雨。 柳诗雨就接过布,将琴上的血擦去。她再次盯着他,问:“你喜欢我吗?” 他眼睛中有了羞怯,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柳诗雨看着琴,叹一口气,说:“这琴是我爷爷当年送给我奶奶的定情物,后来我奶奶在我父亲跟我母亲定亲的时候,就又送给了我的母亲,现在,这琴传到了我的手里······我弹琴的功夫是我母亲传授的,我父亲用的是剑,他的剑法很高强。据说当年我奶奶也给了我爷爷一件定情物,但我爷爷却没有传给我父亲,听说传给了别人······” 狗娘养的仿佛听得着了迷。 她盯着他,又说:“过来吧,坐在我的身边。” 他就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柳诗雨就弹起了琴。 优美而忧伤的琴声又将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中去了。 桌子上的灯慢慢地熄灭了。房间中黑暗了。 琴声随着黑暗的到来停了。 柳诗雨将头慢慢地靠在狗娘养的肩上。他就将她搂住。 黑暗中响起柳诗雨的声音:“蒋幺妹因为跟恶面三郎朝夕相处而生了真感情,你对我的保护,对我的在乎,还有你刚才在玫瑰夫人面前表现出的正直和对我的专一,会不会叫我也对你动真感情呢?如果我对你动了真感情,你会不会也像对玫瑰夫人那样对我呢,不屑一顾?” 他摇摇头。 柳诗雨就说:“傻瓜,你知不知道在黑暗中摇头,我是看不见的。” 于是,柳诗雨就听见了两声狗叫。 柳诗雨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说:“我想,我现在已经对你动了真感情,因为,你不仅能让我感到安全,还让我很开心,更难得的是,昨天你为了救我所做的一切,都令我非常感动。” 说话间,柳诗雨的手伸进了他的怀里,摸着他结实的胸肌,也摸到了那一道道伤痕。她说:“这是什么,是伤疤吗?” 他就点点头。 柳诗雨的手又摸到了他背上的伤痕,就吃惊的说:“你全身都是伤疤,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 他没有吱声。 柳诗雨说:“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练刀时没有练好,而被老乞丐打的。” 他点点头。 柳诗雨摸着他身上的伤痕,突然一下哭了起来,她哭着说:“你真让我心疼。”说完就抱紧了他。 他也抱紧柳诗雨。 然后,两个人就一起倒在了地上。 黑暗中就响起了解衣裳的声音,和粗重的呼吸声······ 三十二,一觉醒来追故人,晨风松林绕疑云 天亮了。 柳诗雨如一只猫般卷曲在狗娘养的怀里,沙衣散落,露出雪白的肌肤。 他轻轻地离开柳诗雨,坐起身,将衣衫穿好,戴上竹笠,遮挡着自己的脸,就坐在柳诗雨身边。轻轻地拉过柳诗雨的衣衫,将她雪白的肌肤遮着,就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醒来。 柳诗雨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坐在她身边陪着她的狗娘养的,她脸上就露出了幸福快乐的微笑。 狗娘养的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尽是温柔。 柳诗雨伸了个懒腰,坐起身。靠在他的身上,手伸进他的怀里,摸着他胸膛上的伤痕说:“现在,我是你的女人了,以后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不会让你身上再添伤疤。” 他就用力地点点头。 柳诗雨突然说:“刀呢,刀被谁拿走了?” 他就盯着她。 她想了一会儿后,说:“刀一定在那个假阿明手里,一定是他将三蛇杀死的。” 她又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看见那个假阿明拿着青竹刀在后面解马缰准备骑马逃跑,金蛇过来站在柱子旁边拦住他,正要责问他时,他却趁金蛇不备,拔剑将金蛇杀死,之后,就一不做二不休走进饭馆。二蛇看见他后,没有看见金蛇,就起身的迎过去问他金蛇怎么没有进来,他就趁他们不备将这二蛇也一并杀死了。 柳诗雨慢慢睁开眼,盯着墙壁上的字,说:“然后他就用剑留下了这行字。” 他不明白的盯着她。 柳诗雨继续说:“二蛤蟆从西面来,看见了真阿明,却没有看见假阿明。我们从东面来,也没有发现他,那么,他可能去了南面,或者北面。” 他点点头。 柳诗雨又说:“这假阿明到底是谁?他去的是北面还是南面?” 她突然坐起身,对他说:“走,我们出去追。” 她们追向的是南面,因为饭馆门前是三岔路口。除了东面和西面的路,就只有这条去南面的路了。 狗娘养的背着柳诗雨,在路上追踪着假阿明留下的味道狂奔。 “只有在别人找到他前找到他,才有可能将青竹刀夺回来,晚了青竹刀又会落入别人的手中,一旦落入别人的手中,我们要再找到青竹刀就难了,因为我们不知道这个夺刀的人是谁。” 这是柳诗雨走出饭馆后说的一句话,所以他嫌柳诗雨行动太慢,就背着柳诗雨狂奔。 狗娘养的几乎将每一分潜力都逼了出来,两耳听见的全是“呼呼”的风声。迎面的风将他的眼泪都吹了出来,他还嫌慢了。 突然,风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狗娘养的面色变了。微一迟疑,全力向血腥味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他首先发现路边的松林外有人打斗过的痕迹。 他窜入松林,整个人就突然僵住了。 他们总算找到那个假阿明了,可是他找到的只是假阿明的尸体。 假阿明跪在地上,咽喉被人刺穿了,鲜血已经凝固,看上去他已死了多时。他的眼睛快要鼓凸出来,脸上也是狰狞的恐惧。 谁杀了他? 狗娘养的将柳诗雨放了下来,过去在假阿明身上上上下下的搜了一遍,之后,就失望的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问:“被人搜走了?” 他点点头。 柳诗雨淡然说:“我早已猜到,我们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江湖中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来夺刀,而且他离开的时间又这么长,只怕,刀都易了几次主了。” 他紧紧的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过去察看假阿明咽喉上的伤口,她说:“他昨天晚上就已经死了,夺到刀的人只怕已经走了很远了。他的死因不是剑伤,是枪伤,他死在锁喉枪下。” 可是,谁的兵器是枪? 柳诗雨盯着假阿明,说:“我们若知道是谁杀了他,就有希望了,青竹刀一定被这个人搜走了。” 狗娘养的点点头。 柳诗雨说:“枪在江湖中是一种极为常见的兵器,人人都可以用枪做兵器,只有从枪的招式上来查找,看有没有特别之处。” 狗娘养的紧紧盯着她。 柳诗雨盯着地上的脚印又说:“根据留下的足印来看,地上只有两个人的足印,一个是假阿明的,另一个就是来杀他的人留下的,这说明杀他的只有一个人。” 他点点头。 柳诗雨盯着他说:“这假阿明的功夫也不弱,你是见过的。” 他对她点点头。 柳诗雨说:“这说明杀假阿明这个人的功夫很高。”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虽然人人都可以使枪,但枪法高的人,这江湖中就没有几人了。” 他紧紧的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查看那些树上留下的打斗痕迹,说:“这个人的枪法似乎很精绝,招式狠辣,这样的人江湖中就更少了,会是谁呢?” 他盯着她。 柳诗雨说:“能使出这样的枪法的人,江湖中不会有第二个······” 他紧紧盯着她,等她说出这个人来。 她闭上了眼睛,仿佛就能看见了一个拿着长枪的人正与假阿明大战的情景。 狗娘养的静静的盯着她,没打扰她。 柳诗雨突然睁开眼睛,说:“没错,只有一个,铁枪刘员外!除了铁枪刘员外,别人是使不出这样的枪法的,假阿明是被刘员外杀死的,青竹刀被那刘员外夺走了!” 是的,刘员外使的兵器就是长枪,而且昨天他们还见过面,他也是为那青竹刀而来的,不是他是谁? 知道这个人是刘员外了,接下来就应该去回荆州的路上追他。 可是,柳诗雨却说:“他虽然号称荆州刘员外,但他不一定真的住在荆州,据我所知,他行踪飘忽不定,他得到青竹刀后,一般人都会去他回荆州的路上追他,所以,依他老奸巨猾的性格,他一定不会回荆州去,而是找个地方先躲藏起来研究青竹刀的秘密,再说,他也是那蓝色血滴组织中的人,现在,只怕他早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狗娘养的点头赞同,但他的眼神却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到他。” 柳诗雨皱眉说:“你要找,我就陪你去找吧,可是,天地茫茫,我们到哪里去找他呢,他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狗娘养的盯着柳诗雨,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天不负有心人,我们一定找得到他。” 柳诗雨又说:“无论他藏在什么地方,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总会有人看见他路过。” 狗娘养的就对她点点头。 柳诗雨扫视着树林说:“虽然假阿明已死多时,但这树林中的树木密集,那刘员外的味道应该还残留在这里没有完全消失······”她转脸盯着狗娘养的,目光明亮的说:“你可以闻到他留下的味道,我们就可以跟着他的味道追过去,你闻闻,看刘员外是从那个方向走的。” 狗娘养的立即闻着空气,向前走去。 柳诗雨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刚追出五里,突然间,树上有片落叶掉了下来,掉在他的身上。他随手一拂,竟然发现这片落叶上凝结着鲜血。 三十三,疑云密布不见山,残忍死法北斗星 那树枝上竟还有个人! 一个死人!男人。 他站在树枝上,一柄长枪刺穿他的咽喉,将他钉在树上。他身穿蓝衣蓝鞋,身材欣长,辫梢用蓝色头绳结成滴蓝色血滴。 这本应该在十丈外就能看见的,但柳诗雨他们只注意地上的足迹,和附近的树木,全然没有朝这边看过来。 狗娘养的双臂一振,苍鹰般飞扑上去,将这个死人取了下来。 只见他半边脸肿胀,绿得透明,鼓凸的眼睛布满血丝,教人完全看不出他是谁,只看出他生前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凭着他身上的衣裳,柳诗雨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她惨然一笑,说:“我们果然找到了他,这只怕也算是最失望的老天不负苦心人吧。” 狗娘养的紧紧盯着这个人,紧握双拳。 柳诗雨说:“铁枪刘员外枪法虽然毒辣,但这人出手比他还毒辣,他是被人用拳打死后,用他自己的枪将他钉在上面的。” 狗娘养的盯着她,喘息着。 柳诗雨叹道:“这个人的功夫比刘员外还高,赤手空拳就将他打死了。” 狗娘养的又看着刘员外的脸,那张发绿脸就是致命的伤,从他鼓凸的眼睛就能看出来,他好像是被人一拳击在太阳穴上,将太阳穴打断,受阻的血就将他的半边脸充满。 柳诗雨看着刘员外的脸,眼睛突然一亮,说:“她虽然杀了刘员外,却留下了线索,暴露了她是谁。” 他又盯着她。 柳诗雨却叹道:“梅花鹿无茸,熊若无胆,也不会死于猎人之手了。”之后,才说:“但这人杀他,本是为了青竹刀,她得到了青竹刀这件武林都在争夺的异宝还不肯放过刘员外的尸体,只怕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 他紧紧盯着她。 柳诗雨说:“不错,只有一个……”她顿住了,盯着死人。 他盯着她,等她说出来,他就可以继续追下去了。 柳诗雨看了会儿后,才说:“这个人就是……”她又顿住了,仿佛已想不起她的名字了一样。 他看她的目光中有了着急,但他还是耐着性子。 柳诗雨笑了笑,说:“你将他翻过身来看看。” 刘员外的后心上,出现了一柄匕首,匕首直穿心脏,这也是致命的伤。 柳诗雨说:“你拔出那柄匕首来看看。” 这是一柄上古奇刃:毒匕寒月刃!他将这柄匕首上的血擦尽,递给柳诗雨。 柳诗雨接过匕首,说:“现在你知道杀他的人是谁了吧?” 他点点头。 柳诗雨盯着毒匕寒月刃,皱着眉说:“她得到了青竹刀,却将这毒匕寒月刃留下了,她为什么要以贵易贱?” 他摇摇头。 柳诗雨说:“玫瑰夫人不是一个大手大脚的人,她为什么会这么舍得?虽然这剑是她轻易就得到了的,但还是很贵重的。”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她先用百骨扇击中了刘员外的太阳穴,让刘员外痛苦不堪时,她就用这毒匕寒月刃将他杀死,拿走青竹刀,来不及拔出匕首就走了。”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可是,她有时间将刘员外的尸体钉在树上,又怎么会没有时间将这匕首拔出来呢?” 他紧紧盯着柳诗雨,听她继续分析。 柳诗雨说:“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来了,她就匆忙的搜走青竹刀,而没有时间拔走匕首,刘员外的尸体也不是她钉上去的,是来的这个人钉上去的。” 他就点点头。 柳诗雨说:“看这刘员外,没有死多久。” 他看一眼刘员外的身体,就点点头。 柳诗雨说:“昨晚从那里出来的人不止玫瑰夫人······”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没错,俊蛤蟆肖蜜蜂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人,这个教玫瑰夫人来不及拔出匕首的人,和将刘员外身体钉在树上的人,一定是俊蛤蟆。” 他又点点头。 柳诗雨说:“肖蜜蜂在我们那里受到了惊吓,出来见到刘员外的尸体,就拿刘员外的尸体来出气,据说,五蛤蟆中的这三蛤蟆,都喜欢侮辱别人的尸体。” 他就惊讶的点点头,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有这样的爱好,这简直是内心扭曲,阴暗。 柳诗雨面色凝重的说:“这下倒是真的不好找到她了。” 他翕动了两下鼻翼,盯着柳诗雨点点头。 柳诗雨盯着他说:“你是说你还可以嗅到玫瑰夫人留下的味道,还可以循着这味道继续追下去?” 他点点头,眼中也全是明亮的光芒。 柳诗雨说:“在这树林中你还能将她留下的味道闻到,那是因为这树木将晨风挡住了,只怕,在外面她留下的味道,有可能被晨风吹散,这样就找不到她了。” 他盯着她摇摇头。 柳诗雨说:“你想试试?” 他就点点头。 柳诗雨就将毒匕寒月刃放在狗娘养的手里。说:“收起来吧,这可是武林中的宝贝,江湖中很多武林人士对它都梦寐以求。” 狗娘养的摇摇头,却要柳诗雨将这匕首藏在身上防身用。 柳诗雨摇摇头说:“我身边有你在,我还用得着它来防身吗?” 他就点点头,只好将匕首藏进自己的怀里。 柳诗雨说:“那我们就继续追下去看看。” 他们从树林中出来,循着玫瑰夫人留下的味道继续追了过去。 三十四,柳叶入土山庄败,疑团未解疑团来 中午已至,虽然已是晚秋,但在这临近南亚的云南,中午的太阳还是有一些火辣。 狗娘养的带着柳诗雨追进了一条岔路。这条岔路通向的是深山中。 在这深山中行走一个时辰,前面路两边突然出现了森森古柏,还有石头雕刻的人像,立在路两边延向里面,显然通向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陵墓。 他们实在想不到玫瑰夫人会来到这样的一个墓地死路上来。 这的确是一条死路。 巨大的石墓前,有一棵两人合抱的柳树。柳树下面有一方石台,石台前有一方石凳,显然是主人扫墓时坐在这里休息的。玫瑰夫人已不见了,三个蓝衣蓝笠大汉也倒毙在石墓外面的柳树下的石凳旁边。 柳诗雨过去看见这三人的辫梢也有蓝色血滴结,他们是被人从后面用掌力震伤内脏而亡的。脸上全都是惊骇之色,无疑临死都不会相信,这个人会杀他。 柳诗雨仔细看了这三个人的打扮,说:“他们都是那个帮会的人,这是个什么样的帮会,等找到青竹刀后,我们一定要将他查清楚。” 他点点头。 柳诗雨又说:“这个帮会的人接连被杀,看来这个帮会虽然人员众多,却没有什么威严。” 他又点点头。 柳诗雨说:“也许这个帮会是刚刚才创立的,威严还没有树立起来,所以他们的人才会接二连三的被杀。” 他还是点点头。 柳诗雨说:“杀这三人的又是谁呢?” 他盯着她。 她又说:“莫非是被那肖蜜蜂所······” 她话未说完,又发现陵墓的后面也倒毙着一个人,身体瘦得只剩一层皮,仰面倒卧在草地上。两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像是临死前还想抓住一样东西,却什么也没抓住,他的杖掉在一边。 这正是肖蜜蜂,但却再也无法侮辱别人的尸体了。 她看见肖蜜蜂的脸肿胀得将眼珠都快挤出来了,肿胀的脸也绿得透明。她说:“肖蜜蜂跟在这三人后面追玫瑰夫人到这里,没有看见玫瑰夫人,就先将这三人用掌力从后面震死,因为他们也是夺青竹刀的对手,担心这三人跟他争夺青竹刀,所以就将他们先灭了,没想到,玫瑰夫人这时候却突然出现了,他去找她夺刀,却被玫瑰夫人的百骨扇击中。” 他点点头。 柳诗雨盯着那三具尸体看了会儿说:“据说肖蜜蜂的掌功在五蛤蟆中首屈一指,原本就有一掌毕命的称誉,这的确像是他下的手,可是······” 他看见柳诗雨盯着三具尸体顿住了,就也看了过去。 柳诗雨接着说:“可是,仔细观察,这三人却又是死于一种拳法······” 他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顿了下又说:“这种拳法名叫五魔拳,江湖中会五魔拳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冕宁大凉山中灵山下灵山寺的和尚空真,难道······” 他像明白了似的点点头。 柳诗雨叹口气说:“一点也没错,这一定是玫瑰夫人与那空真两人联手干的。” 他就过去搜肖蜜蜂的身。 柳诗雨说:“不用了,青竹刀没有在他手里,你看他双手紧紧抓着,那抓的就是青竹刀,青竹刀还在玫瑰夫人手里。” 柳诗雨看见那墓碑上写着:故显考柳飞龙,叶箐竹夫妇之墓;几个大字。那柳金龙跟叶箐竹,这两个名字是并排刻在上面的,显然这是一座夫妻合葬幕。 柳诗雨喃喃地说:“原来他们葬在这里······原来这里才是······”她没有将话说完,她看着墓前的路。 沿着墓前的路,还可以继续前行。 柳诗雨说:“那玫瑰夫人跟和尚一定沿着这条路进山里去了,我们继续追下去,看这四人刚死不久,他们一定没有走多远,一定能追上。” 他点点头,但却没有动身。他盯一眼柳树下的石凳,又看看柳诗雨。 柳诗雨明白他的意思,就对她说:“我不累,赶紧追回青竹刀要紧,晚了她就找到藏在刀中的秘密了。” 他还是没有动,看看柳诗雨,又看看那石凳。 柳诗雨凝视他一会儿,就叹口气说:“如果你觉得我累了,就将我背在背上吧。” 他立即点点头,走过去就将柳诗雨背在了背上。 柳诗雨幸福地笑了,她说:“想不到你不会说人的话,心中却是如此的体贴人。” 他背着柳诗雨狂奔起来。 柳诗雨在他的背上说:“往往体贴自己女人的男人,心地都是很善良的。”说完,她就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大约奔出五里,前面突然出现一座败落的宅院,脚下的路直通到那宅院的大门前,再没通向别处。 宅院右边的山坡上是一大片青竹,青竹如海,但却不是竹海。虽然宅院败落,但那青竹却很茂盛。 宅院左边的山坡上,却又是一片柳树林。 秋已深。 树叶正黄。 柳林跟竹林在宅院的正后方碰面。 宅院门前有塘,塘前有柳,柳下有石凳石桌,塘中有荷。 秋已接近尾声,柳叶已掉得差不多了,塘中的荷也已残败。 狗娘养的将柳诗雨放下来,站在大门前,看着大门。 柳诗雨站在他的身边,惊讶的盯着大门。大门上方有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柳叶山庄》。显然这山庄的主人就是那墓中的柳金龙,叶箐竹夫妇。 让柳诗雨感到惊讶的不是这山庄,而是山庄里面。山庄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的院子里趴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僧袍,头光秃秃的没有头发。 没错,他就是那与玫瑰夫人联手杀死肖蜜蜂四人的空真和尚。 里面只有空真和尚一个人的尸体,玫瑰夫人还是不见。 他们站在尸体前,扫视着这宅院。这宅院很宽大,但里面的门窗已经破损,就连房顶的瓦,也已掉落了不少,教每一间房子看上去都很明亮。 自然玫瑰夫人是不会藏在这里面的。 柳诗雨看着面前空真和尚的尸体,惊奇的叫道:“他不是玫瑰夫人所杀。” 他就紧紧盯着尸体,就看见尸体下面有一摊鲜血,鲜血已经凝固了。 柳诗雨说:“你将他翻过身来看。” 他将尸体翻了过来,看见在尸体的胸膛上,有一个刀口。 只见空真的表情很惊讶,似不相信那个人能杀他,自然杀他的人是他认识的熟人。 柳诗雨突然说:“杀他的还是玫瑰夫人。” 狗娘养的盯着她。 柳诗雨说:“那玫瑰夫人将这空真和尚当冤家的吃了,这次玫瑰夫人想要青竹刀,空真和尚占了她的便宜,也不能说不行,但青竹刀却又实在诱人,玫瑰夫人担心空真反悔,心一黑,索性就一劳永逸,下了毒手。” 他对柳诗雨点点头。 柳诗雨皱着眉头又说:“可是,这次玫瑰夫人为什么不用百骨扇来杀和尚,为什么要改用刀呢?” 他紧紧的盯着她。 柳诗雨就说:“那玫瑰夫人哪里来的刀?青竹刀虽然是刀,但却没有刀尖,依玫瑰夫人的功夫,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和尚刺死的。再说,和尚也不可能站着让她一直刺,她是突然一刺,和尚就倒下去了,所以和尚才既惊讶,又没有机会还手。” 他点点头。 她看着后面的屋子,说:“难道,杀和尚的是别人?” 他也跟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就看见后面的一间屋子的墙壁被人撞出了个洞。 三十五,秀色不可餐,魅眼惑人心 他们一起走了过去,看着那个洞。洞是刚刚才撞出来的,而且洞那边的地上,也有被人刚踩出来的新鲜足印。 柳诗雨说:“玫瑰夫人看见那个人突然将和尚杀死,就赶紧转身撞碎这墙壁逃跑了。” 他点点头,望着地上的新鲜足印。 柳诗雨说:“玫瑰夫人武功虽然不是很高,但美色才是她最厉害的武器,却被吓得逃跑了,让玫瑰夫人都要逃跑的这个人会是谁?” 他茫然的盯着她。 柳诗雨思索着说:“既然这个人武功很高,为什么还要趁和尚不备时将他杀死?” 他除了盯着她外,帮不上任何忙。 柳诗雨看着他说:“如果是担心玫瑰夫人看见后逃跑掉,那么他最终还是让玫瑰夫人逃跑掉了。” 他点点头。 柳诗雨突然说:“我明白了,他是担心玫瑰夫人与和尚联手,这样他不仅杀不了她们,还会被她们杀死,真的是这样吗?”她又不确定了,她说:“走,过去看看和尚的伤。” 空真紧握双拳,看上去是要反击,但却还没来得及。 柳诗雨仔细看过和尚的伤后,说:“我知道他是谁,除了他,江湖中不会有第二个。” 他兴奋地盯着她。 她说:“他就是威震西北的夺命刀张黑子。” 他对她点点头。 可是,她又皱着眉说:“那夺命刀张黑子虽然在名字上听来厉害,其实他根本就过不了那玫瑰夫人的美色这一关,他怎么还能将她吓得逃走呢?” 他紧紧的盯着她。 她又说:“如果说和尚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被他突然杀死,那么玫瑰夫人一定能将他打败的,她为什么还要逃呢?” 她盯着空真身体周围的地上,就看见了很多凌乱的足印,就说:“我明白了,张黑子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高手,这个人才是让玫瑰夫人害怕的人。” 他就点点头。 柳诗雨又皱眉说:“玫瑰夫人的美色天下无双,你是见过的······” 他立即羞怯的低下头。 柳诗雨接着说:“她为什么不用美色去诱或这个人呢,凡是见过她美色的男人,都会舍下他拥有的一切,如百骨扇赖涛,和那曹少堡主,兵器乃是一个人的生命,他们都能舍得下,如若她想要,这个人是会让给她的。” 他又抬头盯着柳诗雨,点点头。 柳诗雨说:“这世上不为女色所动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女人,另一种就是太监。” 他等着柳诗雨继续说下去。 她盯着他的眼睛说:“江湖中只有一个人不近女色,他就是独一无二的石道全。这个人虽然不是太监,二十年前到处采花,十年前他却吃了熊心豹子胆,仗着自己的一身冠绝天下的轻功,和摧碑裂石的天雷掌法,半夜要去采震虎山庄的大小姐,被震虎山庄的庄主彭震虎捉住,将其阉割了,从此江湖中人就笑称他石公公,他再也无法去采花了,反而憎恶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他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所以,玫瑰夫人要逃跑了。” 柳诗雨盯着他,脸色突然变得异常的紧张,她说:“我们赶紧去追,晚了只怕玫瑰夫人已遭了他们的毒手,那石公公的轻功可说是冠绝天下,要不了多久就能将玫瑰夫人追上。” 他点点头,立即背上柳诗雨,循着玫瑰夫人留下的味道,狂追出去。 玫瑰夫人留下的味道经过柳叶山庄后面的树林上了山。 在山顶上,他们看见前面的树林里躺着一个蓝衣、蓝鞋袜的人,他们立即奔了过去。 这个人的脸肿胀得发绿,他的咽喉上刺着一柄刀,伤口流出的鲜血也是绿色的。 看见那柄刀,柳诗雨在狗娘养的背上说:“想不到夺命刀张黑子也加入了这个帮会,这个人就是夺命刀张黑子,他用自己的刀将自己刺死了。” 狗娘养的看着张黑子的尸体。 她叹息一声,又说:“看来那石公公也加入了那个组织。”说完就扫视周围一眼。 周围没有过多的打斗痕迹,仿佛这张黑子是中了玫瑰夫人的埋伏,被突然一击倒地一样。 柳诗雨又说:“石公公轻功了得,这张黑子肯定是跟不上的,那玫瑰夫人也一定是甩不掉的,所以就索性躲藏在这里,等石公公追过去后,她就突然出现伏击刚刚追来的张黑子,一出手就成功了。” 他点点头。 柳诗雨说:“追,玫瑰夫人已经甩掉了石公公,虽然她已没有了危险,但她还是担心石公公会掉头追赶过来,她一定逃得非常慌乱,这样就算闻不到她的味道,也可以从她慌乱中留下的线索而知道她的逃跑路线。” 半个时辰后,他们看见前面的路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人。这个人赤手空拳,面黑如碳,目光中却露出邪恶的光芒。 狗娘养的就将柳诗雨放下来,站在这个人的面前,柳诗雨问:“你是谁?” 白衣人没有回答,却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你从我眼睛中露出的光芒,应该可以看出我是谁的。” 柳诗雨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眼睛中露出邪恶的光芒······” 突然,柳诗雨看见他眼中不再是邪恶的光芒,而是温柔多情,她仿佛看见的是一个英俊帅气的梦中情人。她看见他带着她在夕阳下的一片花海中追逐喜戏,那花海中只有他们二人,他搂着她,眼睛对着眼睛,深情的凝视着对方,一同倒进花海中······夕阳中有衣裳在飞向空中······· 柳诗雨的表情如在梦中一般,对着白衣人梦呓般的说:“是你······” 白衣人盯着柳诗雨答:“是我。” 狗娘养的静静地看着她们,知道她们就算不是朋友,也是无害的熟人。 白衣人对柳诗雨伸出手,说:“我是来接你回家的,放下琴,过来吧。” 柳诗雨就如在梦中一般,将琴丢在地上,对这个人走了过去。 狗娘养的没有阻止,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柳诗雨的亲人,来接柳诗雨回家。但这个人绝不是柳豹,柳豹的印象深刻在他的记忆里,如那雕刻在石壁上的恶鬼一般,教他永远都抹不去,也不会抹去。 白衣人就牵着柳诗雨的手,温柔地说:“我们回去。” 柳诗雨就对他点点头。 白衣人就搂着柳诗雨的腰,纵身消失在狗娘养的视线里。 狗娘养的失落的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没有跟过去。 三十六,如梦方初醒,餐色亦丢命 秋风萧瑟,吹得狗娘养的头上的竹笠快要掉下来一般。他没有伸手抓着,就让竹笠在他头上摇晃,时不时的露出他那张凶恶的脸,在这张脸上的眼中全是失落而又痛苦的光芒。他抱起柳诗雨丢在地上的琴,缓缓地站起身。 “你怎么不拦着她呢?” 一个美丽动听的声音在他身边突然响起。 他一惊,但却没有立即扭头。 一种香气跟着这语声飘来,是熟悉的味道。 他们正在追赶的味道。 他慢慢地转过身,就看见了这个人。 玫瑰夫人! 玫瑰夫人还戴着面具,手上也拿着百骨扇。她垂手站在狗娘养的身边,对他说:“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他点点头,又望着柳诗雨他们消失的方向。 玫瑰夫人那美丽动听的声音又在说:“你以为是柳诗雨的家人吗?” 他点点头。 玫瑰夫人放声大笑起来,她说:“你错了,他不是柳诗雨的家人。” 他又盯着玫瑰夫人,眼中的光芒全是迷茫。 玫瑰夫人盯着他,那双动人的眼睛中全是愉快的光芒,她说:“他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采花大盗,柳诗雨遭了,会被他摧残。” 他不相信的盯着玫瑰夫人。 玫瑰夫人说:“还记得我走的时候对你们说过的话吗?” 他想了想,就点点头。 玫瑰夫人就说:“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紧紧盯着玫瑰夫人。 玫瑰夫人说:“于是,我就请来了这位采花大盗,与我一起联手来报复那晚你们戏耍我的仇恨。” 他盯着脚前的一块石头,又看向前方,再盯着玫瑰夫人。 玫瑰夫人看了他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放声大笑起来。她说:“你以为他是石公公?” 他点点头。 玫瑰夫人说:“他不是,如果他是石公公,柳诗雨就会死在他的手里,既然我要报复你们,又怎么会让她死呢?是柳诗雨告诉你他是石公公的吧?” 他点点头。 玫瑰夫人说:“错了,这一切都是我们为了让你们上当,而演的一出戏,是我跟尹刚联手杀了那些人,不是跟那和尚联手。你知道尹刚是谁吗?” 他摇摇头。 玫瑰夫人收起了笑容,说:“采花大盗,尹刚就是江湖中最有名的采花大盗······” 他目光慢慢地变了。 玫瑰夫人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突然露出凶狠的光芒。她说:“我要让她被尹刚糟蹋,让她生不如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他盯着玫瑰夫人,握紧拳头。 玫瑰夫人说:“于是,我就找来了这位采花大盗尹刚来帮我。” 他紧紧盯着玫瑰夫人,知道玫瑰夫人还会说一些关于尹刚的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玫瑰夫人盯着他说:“你不知道吧,这位尹刚练有一门邪门功夫,名叫‘媚眼术’,就是他的眼睛,任何人看着他的眼睛,都会被他的媚眼术迷惑。他那‘媚眼术’也不知残害过多少美少女,你刚才看见了,柳诗雨就是因为看了他的眼睛,才突然变得那么听话的。” 他的眼睛中突然露出了愤怒的光芒。 玫瑰夫人突然向后飞纵出去,跑进了树林中。她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你还是不要来追我了,快去救柳诗雨吧,晚了她就被那尹刚给糟蹋了,哈······” 狗娘养的一听,立即对柳诗雨她们离开的方向狂奔过去。 奔出五十里,他都没有看见柳诗雨她们的影子。他知道,尹刚带着柳诗雨躲藏起来了。他站在路上,仔细地闻了一下空气,这里的空气中已没有柳诗雨跟尹刚留下的味道。 他急忙转身往回赶。往回走出二十里,他看见了一条岔路,就急忙奔了进去。 奔了一段距离,他嗅了嗅,还是没有嗅到柳诗雨的味道。 他知道这么长的时间,柳诗雨留下的味道只怕早已被秋风吹走了。他眼中露出了难过和悲伤,没有柳诗雨的味道,他怎么去追,追向什么地方?他望着远方,突然变得没有了主张。 太阳已变成了残阳,凉飕飕的晚风也开始追着夜临来了。 突然,他目光一跳,一下变得异常的明亮——这凉飕飕的晚风中裹挟着一种味道。这味道不是柳诗雨身上的,但他却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 他知道,那是鲜血的味道! 这附近一定有人刚死了不久! 这味道来自前面那片树林中,他对着那片树林奔了过去。 他看见前面的一棵大松树下,有人的衣裳堆在那里。在这衣裳中,有一件十分耀眼的红衣裳。那红衣裳鲜红如火,教他一看见目光立即变得异常的惊喜而兴奋。这时候,他又闻到了柳诗雨身上的味道。 不错,那红衣裳就是柳诗雨的。 柳诗雨一定在那棵松树附近。 在松树附近,他没有看见柳诗雨,却看见了一个死人。一个赤条条的死人,男人。 这个男人趴在地上,双手卷曲着,仿佛生前在支撑着他的身体。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正在对身下的女人做什么,但他的身下却没有女人。 他看见这个人的背心上有一道剑刺进去的伤口,鲜血从伤口中喷出,淌满一地。他闻到的鲜血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去的,是这个人的。 他抬脚将这个人踢得翻过身来,这正是采花大盗尹刚! 这尹刚的表情还带着淫邪的笑,仿佛他是在得意中突然被人一剑从后面杀死,来不及恐惧,来不及痛苦。剑没有刺穿他的身体,却已将他的心脏刺破了。 谁杀了尹刚? 他不会看剑伤,更对江湖中有些什么剑法知之甚少,更何况尹刚是被人一剑杀死,没有经过打斗。 但他却能嗅到味道,有狗样的灵敏嗅觉让他嗅出这里不仅有柳诗雨跟尹刚的味道,还有另一个人的味道——精悍、粗壮。因为这味道中满是酸臭的汗味,这只有精悍、粗壮的人才会有的味道。 这是一个男人的味道。年龄多大,他是谁,是狼还是虎?他全然不知道。 但有一点他却真的知道,一个男人看见柳诗雨这样美丽的姑娘,就算他是柳下惠也会意乱情迷,而对柳诗雨做出下流的事情来。 现在在他的心中眼中,任何一个男人对柳诗雨都是不安全的,都不会怀有好意的。 只因为柳诗雨此刻正是赤条条的! 这个人将柳诗雨又带去了什么地方? 三十七,脱狼爪又落虎口,情急中错失良机 他站在树林中,扫视着树林。树林很大,树木很密,柳诗雨身上的味道还残留在里面。 他突然又闻到了另外两个人留下的味道。 老头的,少女的。 味道是陌生的。 任何一种陌生的味道在他看来都是危险的,都是要害柳诗雨的。 他觅着这味道来到一棵大树后面。这里没有人,但却有人在这里躲藏过的痕迹。 显然这二人跟杀尹刚那人不是一伙的。 虽然不是一伙的,但现在对柳诗雨来说也是危险的。 这二人是跟着杀尹刚这人去了,还是独自离开了? 无论是怎样的一种结果,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也是一定要做的,就是找到柳诗雨。 他拿起柳诗雨的衣裳,翕动鼻翼,循着柳诗雨的味道向前狂奔出去。 这味道将他引进了一条狭窄的山沟中。山沟中没有路,既然没有路,里面当然也不会有人居住。当然在里面做任何事情也不会被别人发现。当然这样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但他却闻到那一老一少的味道也进了这山沟。 他知道,那一老一少就算跟劫持柳诗雨这人不是一伙的,也跟在这人后面监视着这人。 这一老一少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为什么要跟着这人? 原本隐秘安全的山沟,却因狗娘养的奔进来,将这里一下变得不隐秘,不安全了。 他站在山沟的底部,没有看见柳诗雨,但却看见了地上的落叶青草上有人踩踏过的痕迹。看上去痕迹凌乱、新鲜,仿佛有人在此处打斗过。 他嗅了嗅,发现了又一个人留下的味道。 也是一个男人,但却不是精悍粗壮的——是文弱睿智的——也是年轻的。因为这味道没有汗的酸臭,是皂角的味道。只有文弱睿智的人才会注重自己的形象和身上的味道,才会勤洗、勤换自己身上的衣裳。 他立即察看周围的树木,发现在这些树身上有剑枪刺过的痕迹。他立即知道,那个人带着柳诗雨来到这里,正要糟蹋柳诗雨时,被一个拿枪的人发现了,拿枪这个人就跳出来阻止那个人。于是二人就在这里打了起来。 谁胜谁败? 这些痕迹没有告诉他。 树上没有血迹,地上没有尸体,两个人打斗着离开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柳诗雨呢?她被那一老一少趁机劫走了吗? 他鼻翼嗅了嗅,柳诗雨身上的味道还在。他刚刚奔出一丈,正要向前继续奔出时,却突然听见一声响:“滴答!”是水珠般从树上滴下来,打在他的竹笠上的声音。他慢慢抬手摸了一下竹笠上的水滴,发现手指上沾着的不是水,是鲜血。 他慢慢地抬头,就看见在这棵松树三丈高的地方有一个身穿白色短褂,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胸膛上插着一柄剑。 这个人被这柄剑钉在树上。 这个人眼睛惊恐得都快鼓凸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是绝望的扭曲。鲜血正从胸膛流出,顺着他的脚尖一滴一滴的滴下来。 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就看见这个人被拿枪的人将剑击掉,之后一枪刺向他的咽喉。这个人情急之中纵身跳上了这棵大树,使枪这人将枪一抖,枪尖挑起地上的剑击了过去,就将这个人钉在了树上。 然后,他带着柳诗雨离开了。 他如苍鹰般飞扑上去,拔出了这个人胸膛上的剑。这个人就掉了下去,落进了树下密集的荆棘中。 突然,他目光直了——一个人从大树下面的荆棘中猛地向前奔跑了出去。这个人身穿白色短褂。 死人复活了?! 还是变成了僵死? 他急忙纵身追了过去。 这个人很快,一下就将狗娘养的甩掉了。但他留下的味道,还是指引着狗娘养的追了过去。 他逼出了所有的潜能,如风般在树林中狂奔。空气吹在他的脸上,如巴掌括来,将他的眼泪都括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他追上了这个人。他如苍鹰般的对这个人扑去,落在这个人前面两丈远的地方。 他凶恶的一瞪这个人。 这个人一见,身体向后一靠,脚步虽然停下了,但双脚在落叶上还是滑向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再次对这个人一瞪。 这个人就停在了他面前三尺远的地方。 只见这个人方脸膛,肤白,眉浓,这张脸唯一的缺点就是,两颗门牙暴露在外面,这也是教人见了就不会忘记的地方。这个人的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 他瞪着这个人,那眼神仿佛在问:“你是谁?” 这个人吓得浑身发抖,赶紧回答:“我是这山下的樵夫孙旺,今天上山来砍柴。” 他再一瞪,那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要跑?” 孙旺赶紧答:“小人听见有人在树林里打斗,就跑过来看,没想到刚到那棵大树前,肚子就痛了起来,我······小人就蹲在那树下大解,没想到,刚刚完事,就从树上掉下一个死人来,小人一吓,就赶紧跑了。” 狗娘养的盯着孙旺瞳孔收缩,那眼神仿佛在说:“真是这样吗?” 孙旺赶紧说:“小人没有骗您,说的全是真话。” 他就对孙旺挥挥手。 孙旺立即转身跑开了。 狗娘养的往回奔出十丈,突然停住了。他鼻翼动了动,立即知道那孙旺留下的味道,就是那树林中第五个人的味道——皂角的味道。 味道一样,年龄相仿,不是那个人是谁? 可是,他手中的枪呢? 他想起来了,这孙旺的轻功是很好的,一个樵夫怎么会有这样出众的轻功呢? 他闭上了眼睛,仿佛看见孙旺刚刚将那个大汉钉在树上,就听了他来的衣袂声,孙旺立即抱着昏迷的柳诗雨躲藏在那棵树后。当他将剑拔出来,让那大汉的尸体掉下去,刚好砸在孙旺躲藏的地方。孙旺就知道他跟柳诗雨藏不住了,就丢下长枪立即跑出来将他引开。 他一惊,睁开眼睛,狂奔了回去。 他站在那棵大树下,没有看见柳诗雨,树下只有那络腮胡子背靠着树坐在地上中。这人原本是被荆棘完全覆盖住的,但现在他却露了出来。他仔细一看,就看见这人身边的确有人躲藏过的痕迹,也有柳诗雨的味道。 这原本在他一来到这棵树前,就能闻到柳诗雨的味道,就可以发现柳诗雨,将柳诗雨救出来。但他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死人身上,完全忽略了柳诗雨就在这棵树下面。 刚刚他错过了救柳诗雨。 现在他又来晚了,柳诗雨被那孙旺带走了。 他突然想起,那孙旺本可以将他甩开很远的,但他却突然放慢了,故意让他追上。虽然看上去他仿佛停不下来,但那全都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他气得狠狠一跺脚,立即循着柳诗雨的味道狂追出去。 三十八,拜友人,点迷津,千里求医入蛮境 天色黑了下来,秋风更凉。 他的心却狂热了起来,因为柳诗雨身上的味道更浓,更近了。 不等他找到柳诗雨,却先看见了一具死尸。这具死尸身上散发出的不仅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更有皂角的味道。 没错,这个死人就是孙旺。 他双手紧握的长枪已被人削掉了一段,他的头也已被人砍了下来,滚在他的脚前。他的眼睛恐惧得快要鼓凸了出来,脸上也尽是绝望的扭曲。 孙旺被人杀死在了这里,柳诗雨自然也不会在这里,被那个杀孙旺的人带走了。 他翕动鼻翼,果然闻到了空气中另一个人的味道。 他正要纵身追去,却发现前面十丈远的地方却躺着两个人。一个身穿黑衣,一个身穿内衣。 他急忙奔了过去,他的目中露出了惊喜的光芒。 两个人中那个穿内衣的人,就是柳诗雨,她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她的身边躺着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柄斧头,留着山羊胡须,脸上没有二两肉,眼睛鼓凸如甲亢病人一般。他的胸膛上插着孙旺断了的那段枪尖。 他知道这个人跟孙旺同归于尽了。 但这里也有那一老一少的味道。柳诗雨身边的落叶也有被那一老一少踩踏过的痕迹,但却看不见人影。 他知道这一老一少原本是要将柳诗雨掳走的,只因他及时赶来。 他急忙为柳诗雨把衣裳穿上,背着她离开了这里。 晨曦给这片树林送来了第一缕曙光。 柳诗雨在狗娘养的怀里醒来了,但她却并不认识狗娘养的了。她盯着狗娘养的很看了会儿,如梦呓般的问道:“你是谁?” 狗娘养的一惊,紧紧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坐了起来,嘻嘻哈哈的如傻子一般。 狗娘养的惊讶的盯着她,不知道她怎么了。 柳诗雨又唱起了歌,咿咿呀呀的又像个疯子。 狗娘养的突然明白,她中了媚术,心迷失了,得赶紧为她医治。他所知道这江湖中能医治人的就只有花明,这是他唯一知道的一个人,也是他唯一认识而去过的地方。 站在花明的茅舍前,他却一下愣住了! 只因他又闻到了那一老一少的味道。 这味道在他一走上来这里的路时就有的,只不过这茅舍前更浓烈,仿佛那两人就在这茅舍中一样。 难道,那一老一少就是花明跟她的孩子? 狗娘养的不会相信,因为花明不仅是个女人,而她身上的味道是满满的菊香——就算她用鲜花泡水洗一千遍,那菊香也不会消失。 更不是柳暗的,柳暗身上的味道使人过鼻不忘! 那一老一少先他一步来到了这里! 他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狗娘养的立即明白,他们是来杀花明的! 当然是为了不让花明给柳诗雨医治,他们是玫瑰夫人派来的! 狗娘养的不再多想,抬起一脚。 茅舍的门开了。 狗娘养的惊住了,屋子里没有血腥味道,只有那一老一少的味道扑面而来。然而这屋子里却并不见那一老一少,就只有花明一人,就连她的孩子也不见一个。 但这花明是活着的。 屋子就只有那么大,无论如何是藏不下那一老一少的。 站在屋子中央的花明也在门开的刹那猛地回头看过来。 显然那一老一少的确进过这屋子,他们为什么没有杀花明呢? 难道他们不是玫瑰夫人的人,是那辫梢有蓝色血滴那个组织的人?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们到底是敌是友? 狗娘养的正想用眼神问花明。 却看见花明摇摇头,看都没看柳诗雨的病情就对狗娘养的说:“她这是中了尹刚的媚术,不是中毒,我只会医治中毒的人,对于柳小姐现在这样的病,我却爱莫能助,医治不了,你还是去求别人吧。” 可是,他所知道的人就只花明,他还能去求谁?毒蛤蟆只会制造毒药,从来不会医治病人。他惊讶而茫然的盯着花明。 花明从他的眼神中看了出来,就说:“我听说距这里东面五百里外有一位古怪的老神医,这世间没有什么病他医治不了,你可以去找他。” 他点点头,又茫然的盯着花明。 花明明白,就说:“这老神医住在一座大山上,这座大山中沟壑纵深,山中山洞无数,要在这大山中找到他实在是太难了,除非有人指引,否则你只怕到老都找不到他,还有,他的行踪飘忽不定,说不定你找到他住的地方,也不一定能见得到他的人。” 他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就熄灭了。 花明接着说:“不过,听说他常常出现在那山下的小店中喝酒,你可以去那小店中碰碰运气。” 他点点头,眼中又有了希望。 花明说:“那座大山名叫螺髻山,是大凉山中的一座山峰,山下的小镇叫螺髻镇。” 狗娘养的点点头,背起柳诗雨就要离开。 花明又说:“如果,你找不到那老神医,可以去山上那螺髻寺找里面的一位悟明老和尚试试,看那悟明和尚能不能医治柳小姐。” 他点点头,没有立即离开。他盯着花明,看她还有没有没说完的。 花明想了想,就又说:“听说,那老神医脾气古怪,定了五条不治病的规矩,你可要小心,千万不要得罪了他,否则,他是不会为柳小姐治病的。” 他点点头,仍然盯着花明。 花明就对他挥挥手说:“你们去吧。” 狗娘养的来不及问花明那一老一少的事,就背着柳诗雨冲了出去。 走到菊园前的桥上,狗娘养的就遇上了回来的柳暗。柳暗拦住他,问明原因后,就大声对花明说:“老婆子,我陪他们去找那老神医。” 花明在茅舍中大声问:“你去做什么,那螺髻山离这里五百余里,如果说去看热闹,那火把节早已过去了。” 柳暗大声说:“我带他们去,一个傻子,一个哑巴,怎么能找到那螺髻山。” 花明就在里面答:“好吧,你去吧,免得你一天来偷我的书画去换酒钱,走了我倒放心多了。” 在山下的大路上,柳诗雨在狗娘养的背上扭动着,并大声叫道:“放我下来,我自己知道走。” 狗娘养的不让。 柳诗雨双拳就在他的双肩上捶打起来。 柳暗一见,就说:“让她下来自己走吧。” 狗娘养的摇摇头,盯着柳暗。 柳暗看了他一会儿后说:“你的意思是,她自己走得很慢,如果让她自己走,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狗娘养的就点点头。 柳暗就说:“是的,一个傻子走路时,总是不会专心的,总是爱去玩的,说不定还会跑上岔路,这样走的确太慢了。” 狗娘养的又点点头。 他们到螺髻镇的时候,正是黄昏。 这本应该是一个小镇喧嚣繁华消退,进入寂静休息的时刻,但此刻的螺髻镇却十分的热闹。 镇上挤满了男男女女,老人小孩。那些年轻的小伙们将自己打扮得帅气十足;而那些姑娘们也穿上她们过火把节时才会穿上的美丽的绣花衣裳和银饰,将自己打扮得特别的漂亮迷人。 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欢声笑语在他们嘴里一波一波的响起,仿佛他们在过一个隆重的节日一样。 柳暗带着狗娘养的在人群中向前挤着,他们在找一家叫“彝人坊”的酒馆。在来的路上,他们打听到那位老神医常常在这家酒馆中喝酒。 狗娘养的还是没有将柳诗雨放下来,在这么多人中,柳诗雨一旦独自钻进人群中去,他要找到她就很难了。 他们找到了那家酒馆,站在柜台前,柳暗问掌柜:“掌柜,你有没有看见螺髻山那位神医今天来过这里?” 不等掌柜回答,靠窗的一张桌子前的一位披着黑色披风的老人就大声答:“我看见他来过这里。” 不等柳暗再问,桌子上的另一位披白色披风的老人也大声说:“是的,今天中午我们看见过他。” 他对面的一位老人也说:“他坐在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喝酒。” 狗娘养的看见这三位老人头上都戴着英雄结。 三十九,生日晚宴笑开颜,狂欢时节生意外 这时候,酒馆中央那张桌子前站起一位头顶上无发,左右太阳穴上却留着两根小辫,戴着对银耳环的黑脸大汉。他大声说:“我下午看见他去了马老爷的家里。” 柳暗立即盯着这个人问:“马老爷的家在什么地方?” 黑脸大汉答:“就在镇东,你们找他什么事?” 柳暗说:“为这位姑娘治病,前些天她中了采花大盗尹刚的媚眼术。” 黑脸大汉就恶声骂道:“尹刚这个淫贼,祸害了不少的黄花姑娘,如果被我抓住,一定会将他千刀万剐,走,我带你们去。” 柳暗立即说:“多谢好汉相助,请问好汉的英名是?” 黑脸大汉就对柳暗抱拳大声说:“好汉不敢当,在下木乃子日” 那黑脸大汉就走了过来。 那三位老人也站起身,说:“我们也陪你们一起过去。” 柳暗立即问道:“三位的大名是?” 披黑披风的老人抱拳答:“老朽阿木约布。” 白披风的老人抱拳答:“老朽阿尔色子。” 另一位老人也抱拳说:“老朽阿布赤尔” 镇东的马老爷家,更是客满庭院,人声鼎沸。 柳暗问身边的阿木约布:“这马老爷家有什么喜事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客人?” 约布说:“今天是马老爷的五十大寿。” 柳暗“哦”了声。 色子也说:“马老爷可是我们这里最富有的老爷,人很谦和不说,还很仁慈,今天他过五十大寿,出钱在镇外的空地上举办一场篝火晚会,大街上的这些人,都是来参加篝火晚会的,晚上会很热闹,今晚你们也过去看看,跟大家一道狂欢吧。” “真的吗,真的有一场狂欢晚会?”柳暗的眼睛明亮了。 木乃子日大声说:“当然是真的了。” 柳暗就笑着说:“怪不得这些人会穿戴一新,打扮得帅气漂亮了,真没想到,我们错过了热闹的火把节,却赶上了一场生日庆典,今晚可以尽情的狂欢一次了。” 赤尔说:“只要你开心,想怎样狂欢就怎样狂欢。” 柳暗说:“那一定有酒喝了,篝火晚会上一定有酒。” 约布笑着说:“当然有酒了,篝火晚会上没有酒,还叫篝火晚会吗,人还能狂欢吗?管醉。” 柳暗就做出了很久没有喝上酒的表情。 在三位老人的引荐下,柳暗跟狗娘养的见到了马老爷马社木。马社木高大魁梧,一身华丽的黑衣裳,外套一件内红外黑的披风,头上戴着霸气的英雄结,耳朵上戴着两个很大的金耳环,一张方脸膛紫光闪闪,如铜铃的眼睛中光芒四射。他站在院子里,浑身透出狮虎的威气。 马老爷告诉他们:“你们来晚了,错过了,他已经回螺髻山螺髻峰去了。” 柳暗一惊,急忙问:“他走了多长时间了?” 马老爷看了一眼天色,说:“快两个时辰了。” 狗娘养的一听,立即崔柳暗快走,带他去那螺髻峰。 柳暗恋恋不舍地看一眼这里的人们,就对马老爷告辞。 马老爷微笑着挽留说:“你们不用急着去找他,先留下来与我们一道过完我五十大寿的这场篝火晚会后再去不迟。” 柳暗脸上一喜,但他看一眼狗娘养的后,就推辞说:“还是不了,我们得赶紧找到他,给这位姑娘治病。” 马老爷脸上的微笑就不在了,说:“都到这个地方了,还怕他跑掉?再说,今天你们是我这里唯一的三位远客,如果让你们就这样走了,传出去,这螺髻山的人岂不会笑话我马某人小气,没有留你们与我们一道度过这个狂欢的夜晚。” 柳暗急忙说:“不是这个意思······” 马老爷厉声说:“你们看不起我马某人,看不起我们这个民族!” 柳暗就张口结舌的盯着狗娘养的,他的心中,却是十分的开心。 约布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这位马老爷可不一般,连那些做大官的人都要来拜会,他的面子谁敢不给,你们最好还是随了他的心愿,免得惹上麻烦,如果将他惹恼了,你们三个外族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走不出这大凉山半步。” 赤尔也在他另一边小声说:“今天来都来了,走了总是不好的,你们就给马老爷一个面子,留下来过完这个狂欢夜再去找那神医不迟。” 色子也将头伸过来说:“早一天找到他,和晚一天找到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现在天色不早了,你们上山很容易迷路的,还不如留在这里与我们一道度过这个快乐的夜晚,这样大家都开心。” 柳暗再次盯着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无奈,只好垂下头。 柳暗立即高兴的说:“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三人就厚颜打扰马老爷了。” 马老爷就眉开眼笑,大声说:“请里面坐!” 狗娘养的就放下柳诗雨,牵着她跟着马老爷向大厅走去。柳诗雨边走边咿呀咿呀的唱起了歌。他们被带进大厅里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柳诗雨引起了坐在大门口一张桌子前,一位衣着华丽的少爷的注意。他紧紧盯着柳诗雨看了会儿,就对桌子左右的两位黑衣大汉盯了一眼,两位大汉就起身走了出去。这位少爷就紧紧盯着柳诗雨。 大坛的美酒立即放在了桌子上,一盆油炒石头端了上来,之后是大坨的山猪肉。 柳暗也不客气,提起酒坛就给自己倒满,一口喝下,之后就对马老爷竖起拇指,大声赞道:“好酒,好酒,好酒!” 柳暗还没喝醉,夜幕就降临了,篝火晚会就开始了。 他们被马老爷带到了镇东外的一块很大的空地上,这里已经聚满了来狂欢的人们。人们全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马老爷一声令下,就开始狂欢。 空地的中央堆码着高高的干柴。 马老爷丢下柳暗他们,一个人走上台。他先说一些场面上的话,之后大声说:“开始!” 然后,将火把丢进了柴堆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立即就这样敲了起来,接着是芦笙和别的乐器。 音乐强劲又柔美,节奏感分明,教人一听见,就不自觉地想跳起来。 人们在音乐声中,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欢快的跳了起来。 人们欢乐的跳唱,引得柳诗雨拉着狗娘养的要过去跳舞。狗娘养的却紧紧拉着她,不要她过去,他担心她一高兴会跟他走丢。 柳暗这个老头,也耐不住性子,提着酒坛过去跟着这些人一起跳起来。 狗娘养的实在拗不过柳诗雨,只好牵着她加入到狂欢的队伍中去。 那位衣着华丽的少爷没有过去跳舞,他站在人群中,紧紧盯着柳诗雨。 子时,篝火还未曾熄灭,人们的兴致还很旺,而人们狂欢正在高潮中。 这时候一位身穿黑衣的大汉来到那位衣着华丽的少爷身边,对少爷说了几句悄悄话后,少爷就点点头,转身离开。 此时的柳诗雨跟狗娘养的,玩得很开心,他们都丢开了对方的手。 突然,狗娘养的感觉被人撞了一下,同时他的脚也不知被谁绊了一下,他一下就趴倒在地上。这时他就听见了柳诗雨的一声惊叫,接着跳舞的人们就乱哄哄的奔跑起来。 他一惊,急忙回头,就看不见柳诗雨了,只有柳诗雨的声音在人群中惊叫。 四十,小事演变大麻烦,出奇却入陷阱中 他急忙跃起,拨开众人追了出去。远远看见柳诗雨被几个黑衣大汉扛在肩上,向黑夜中跑去。他急忙追了过去。 刚追出一丈,突然冲出一伙人来,将他拦住了。 他握紧了双拳。 得知情况的马老爷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对这伙人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也敢来大闹我马某人的生日庆典?” 这时候,柳暗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站在狗娘养的身边,问:“莫愁琴呢?” 那三位老人跟木乃子日也跑了过来。 狗娘养的目光越过面前这些人,看向他们身后。 柳暗也跟着看了过去,就看见了柳诗雨被一伙黑衣大汉扛在肩上,但却也被马老爷的人拦住了。 这时候,那位衣着华丽的少爷从他们面前的这些人中走了出来。他盯着马老爷,说:“我喜欢这位姑娘,望马老爷成全。” 马老爷大声说:“不得无礼,他们是我马社木的客人,你必须将她给我放了。” 这位少爷说:“我螺髻寨少爷看上的女人,无论如何是不会放走的,看在马老爷跟我们螺髻寨是多年故交的情分上,今天我不跟你计较,如果你非要拦着,就莫怪我螺髻寨的人无礼了。” 马老爷大声怒吼:“放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口出狂言,要不念在我们两家是故交的情分上,现在早已将你们拿下,还不快快放人!” 少爷一脸轻蔑的说:“马老头,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拿下我们?我螺髻寨的人个个都是高手,对付你们这些人,那可是以一当十。” 这时候约布突然大声说:“尔布少爷,不得无礼,这几位是马老爷的客人,你们两家都是故交,不要伤了和气,再说,也不要让外族人说我们民族蛮横无理,让外族人笑话我们野蛮,您还是赶紧将那姑娘放了。” 赤尔也说:“尔布少爷,您还是赶紧将那姑娘放了,您这强抢的行为跟那采花大盗尹刚又有何区别?不要让外族人笑话我们民族野蛮。” 尔布怒声说:“既然知道他们是外族人,你们就应该站在我这边,跟我们团结一致,拦着他帮助我得到那姑娘,而不是来阻止我,破坏我的好事。” 马老爷怒吼:“大胆,你螺髻寨的人也敢到我马某人的地盘上来抢姑娘,眼中还有我马某人吗?” 尔布冷笑一声,说:“我在这里跟你说这么多,已经将你看得很高了,否则我早出手了。” 马老爷怒吼:“小子口狂,再不放人,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尔布冷笑着说:“如果今天我不能将这姑娘带着离开这里,我将血洗螺髻镇,让螺髻镇在这里从此消失。” 马老爷怒目瞪着尔布,怒声说:“小子无礼,今天我马某人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别人还以为我真的怕了你,怕了那螺髻寨。” 尔布一声冷笑,瞪着马老爷。 马老爷也怒目瞪着尔布。 双方的人全都一下剑拔弩张,连空气都紧张了起来。 马老爷举起了手。 尔布也吸进了一口气。 “打!” 二人同时都愤怒的叫出了这个字。 双方的人都冲到一起群殴起来。 狗娘养的想冲过去救柳诗雨,但混乱的人们将他阻挡住了,还有一些人对他打出了巴掌拳头。 这时候,尔布目露凶光,如一只偷着咬人的咬狗那样紧紧盯着站在人群中的马老爷,悄悄地混了过来。 马老爷没有发现,还在挥舞着拳头对那些攻到他身边的尔布的人挥去。 狗娘养的非常着急,纵身从这些打斗的人上面飞过去。当他飞出这些群殴的人群时,却已没有柳诗雨的影子了。他知道柳诗雨被尔布的人扛走了。 这时候,他突然听见了马老爷的一声惨叫。他急忙回头,就看见群殴的人突然一下分开了。马老爷被一群人扶着,而那尔布却被人保护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向后退去。 他没去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冲进了黑暗中,追柳诗雨去了。 他追出一段距离,黑暗中没有柳诗雨的声息,也没有柳诗雨的味道。空气中满是这些人留下的体味和浓浓的酒香,早已将柳诗雨身上的味道遮掩住了。 他急忙奔了回来,他要找到柳暗,让他问明那螺髻寨的所在地,他要去螺髻寨救人。 当他找到柳暗的时候,却看见马老爷断气的情景。马老爷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五十岁,空气中一下有了浓浓的悲伤气息。 这原本是一件抢人的小事,现在却突然演变成了两大部落的仇恨。 “我们要灭了螺髻寨,为马老爷报仇!” 子日在人群中突然大声悲愤的叫道。 人们立即举着拳头,大声叫着要为马老爷报仇。 狗娘养的站在柳暗的身边,惊讶的盯着这些愤怒的人们。 柳暗在他耳边说:“我们不用问了,只需跟着他们,就能找到那螺髻寨,将莫愁琴救出来。” 狗娘养的点点头。 柳暗就大声说:“这件事是因为我们而起,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我们将与你们一道,去那螺髻寨找那尔布报仇!” 约布这时候过来对柳暗说:“让二位见笑了,实在抱歉得很。” 赤尔也过来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现在已不是你们跟螺髻寨的事了,而是两大部落之间的事了。” 柳暗说:“事情起因是因我们,我们一定会与你们并肩作战。” 天刚破晓,螺髻镇的人就都聚集在了螺髻寨外面。 螺髻寨的大门紧闭,墙头站着全副武装的人,戒备的盯着外面的人。 子日对着螺髻寨的大门怒声吼道:“嗨,寨子里的人给我听着,我们乃螺髻镇的人,前来为我们马老爷报仇,尔等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只听尔布在大门后面大声说:“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柳暗悄悄拉了拉狗娘养的,对他悄悄说:“你从螺髻寨的后面进去救她,我们在这里缠住他们。” 狗娘养的就点点头,转身绕向螺髻寨的后面。 螺髻寨的后面的确没有人防守,狗娘养的轻轻松松就进去了。他在这些房子中努力嗅寻柳诗雨的味道,他要找到藏柳诗雨的地方,才能将她救出去。 但他闻到的是寨子里人的味道,和鸡鸭猪粪的味道。 奇怪的是,后面这么大一片房屋,居然没有一个人,显然是全都集中到前面对付那螺髻镇的人去了。 他突然嗅到很多人的气息,一下停住了。抬头看见前面站着一群手拿刀枪的壮汉,这群人静静的站在那里,紧紧盯着他。 在他们的中间,他看见蹲着一大群双手被反绑着的人。这些人他是认识的,他们全都是螺髻镇的人。他看见柳暗也在里面,跟约布等人在一起,但他没有看见木乃子日。 这时候,他突然闻到了柳诗雨的味道,他看见从这些人后面走出一群人来。柳诗雨就被这群人押着走了过来,尔布跟在她的身边。 这时候,柳暗也看见了他,就兴奋的对看押他们的人说:“我说过我们留有后手,很厉害的后手,他会来救我们出去的,你看,他来了,哼嗬哈嘿,将你们一个一个全都打趴······” 约布就打断他的话,说:“你说的就是他,那个哑巴吗?” 柳暗点点头,兴奋地说:“就是他,你们全都不是他的对手,全都不是······”说着说着,就没有了底气,因为他也看见了被押着的柳诗雨。 约布盯着狗娘养的说:“我想,他会让你失望。” 柳暗张嘴:“呃——我想是的。” 狗娘养的正要冲过去救柳诗雨,却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剑从后面伸了出来,放在柳诗雨的脖子上。他一惊,接着就看见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慢慢地从柳诗雨的身后走了出来。 她微笑着盯着狗娘养的,说:“你在找她吗?” 狗娘养的就点点头。 这个女人就是玫瑰夫人,她微笑着盯着狗娘养的,说:“她在我的手里。”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房子,又看着玫瑰夫人,那眼神仿佛在问:“这就是你的家吗?” 玫瑰夫人也看一眼四周,就点点头说:“也算是我的家吧。” 他就紧紧的盯着玫瑰夫人。 玫瑰夫人微笑着说:“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的话是算数的,如果你敢过来救她,那么你救到的是一具没有头的尸体,你信不信?” 他点点头。 玫瑰夫人就叫道:“来人,过去将他的剑下了,把他捆起来,如果你敢反抗,我就将她杀了。” 两个大汉立即跑了过去,将狗娘养的的剑和琴拿下,再将他的双手反绑在了后面,又将琴挂在他的脖子上。 玫瑰夫人将剑从柳诗雨的脖子上拿开,她对尔布说:“现在,你可以带她走了,她已中了尹刚的媚眼术,你对她做任何事,她都不会反抗的。” 尔布就高兴的押着柳诗雨离开了。 四十一,关键时刻匕首现,千里求医无踪迹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狗娘养的一个人。柳暗等人被分别关在了别的房子里。他听见一些人在那些屋子里发出惊恐的哀嚎声。 他心中担心着柳诗雨的安危,但双手被绑,怎样脱身?他突然将身体卷曲起来,想将双手从自己的双腿下退到前面来,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于是,他又摸到墙前,双手在墙壁上摩擦,想利用墙壁来将绑着他双手的绳子割断。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墙壁却是黄土垒筑的,一摩擦就簌簌的直往下掉土。 狗娘养的心中一急,汗水就流了出来。他突然想起自己怀中还藏有柄毒匕寒月刃。 于是他低头将怀中的匕首用嘴叼了出来。放在地上,转过身去,手摸到了匕首,将捆他双手的绳子割断。 他抱着琴,用匕首将这屋子的门劈开,冲了出去。 他还将所有关押着人的屋子也全都打开,带着他们一起冲了出去。 一冲出来,这些人就操起各种家伙,跟在狗娘养的后面,呐喊着冲向那些有人的房子。螺髻寨中立刻就响起了一阵打斗的声音。 柳暗跟在狗娘养的身边,捡起地上一把刀大声说:“走,我们去那座最好的房子,莫愁琴被关在那房子里,我们过去将她救出来。” 狗娘养的就急忙奔了过去。 房子中有很多粗壮的大汉,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来阻拦他。 在这座最好的房子中,狗娘养的闻到了柳诗雨的味道。他循着这味道,来到了一间屋子前。他一脚踹开房门,看见尔布衣衫不整的冲向房间中央的桌子,抓起桌子上的那柄剑。 他并没有冲向狗娘养的,而是转身冲向床上的柳诗雨。他拔出剑来,要放在床上柳诗雨的脖子上。 狗娘养的立即纵身,匕首一挥。 尔布发出一声惨叫,他握剑的手就掉在了床上。他惊恐的盯着那只被狗娘养的砍下手掌的手臂,脸早已因惊吓扭曲而变了形。 狗娘养的过去将柳诗雨扶下床,将匕首放入怀里,牵着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尔布。 柳暗这时候冲了进来,大声对狗娘养的说:“杀了这个坏蛋,为马老爷报仇!” 狗娘养的盯着尔布痛苦的样子,脚一踢,尔布那只握剑的断手就凭空飞了起来。他伸手接住,将断手扔给尔布,将那柄剑别进腰间,牵着柳诗雨向外走。他们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尔布一声惨叫。他们站了一下,没有回头,知道尔布被柳暗杀死了。 他们继续往外走。 走出螺髻寨,狗娘养的就用疑问的目光盯着柳暗,那意思仿佛在说:“我没有看见木乃子日,他去了什么地方?” 柳暗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流露出哀伤。他叹口气说:“他被那玫瑰夫人用扇子拍了一下脸,脸就肿得发绿,他痛苦得直呼想死,他们就丢给他一柄刀,他就自杀了,他流出来的血也是绿色的,太恐怖了,于是,所有的人就没有反抗全投降了,后来的事你全都看见了。” 狗娘养的也难过的叹了口气。 柳暗遗憾地说:“本以为进去能跟他们好好大战一场,没想到进去就看见了玫瑰夫人······” 他们没有回到螺髻镇,在半路就走上了一条上螺髻峰的小路。这条小路是约布他们三人将他们带上来的。 约莫两个时辰,他们站在了螺髻峰前。约布指着峰顶说:“那怪老头就住在那峰顶上,你们自己上去,我们在这里等你们。” 他们惊讶的站在山顶,看着一堆乱石。这乱石是一间石屋,已经被人捣毁了,主人也已经不知去向。狗娘养的过去嗅了嗅,他嗅到了两个人的味道,一个老头的,一个是女人的,而这个女人就是玫瑰夫人。 狗娘养的知道,这石屋是被玫瑰夫人捣毁的,而老人则是房子的主人。 他知道,玫瑰夫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将老人杀死,让柳诗雨得不到医治,就这样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活到死。以此来折磨他,这就是她要报复他们的目的。 老人是在玫瑰夫人来之前就跑掉了,还是玫瑰夫人来与他大战之后才跑掉的? 他仔细查看着石屋的废墟,和周围的足印,他没有发现打斗过的痕迹。那么,是玫瑰夫人来之前,老人就已经跑掉了。那玫瑰夫人没有看见老人,一气之下就将石屋捣毁了。他知道,玫瑰夫人一定去追杀那老人去了。 他立即背着柳诗雨,循着那老头的味道狂奔而去。 柳暗紧跟其后,边跑边叫他等一等。他并没有放慢脚步,奔得越来越快了,仿佛慢了那老人就会遭了玫瑰夫人的毒手一样。 约布三人刚刚坐下喘口气,突然眼前一花,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就看见柳暗远远的跑了下来。他们立即拦住柳暗,问怎么回事。柳暗就告诉了他们。于是,他们也跟着柳暗向前跑去。 半个时辰后,狗娘养的背着柳诗雨跑进了一条山沟中。他嗅了嗅,发觉这山沟中已没有玫瑰夫人的味道,全是那老人留下的浓浓味道。 远远的他看见沟底有一座茅屋,屋顶已被植物侵占。茅屋的后面是高不可攀的雪峰,茅屋前面有一大片巨石,星罗棋布的摆放着。从上面望下去,像一个图案,但他却并不认识。 狗娘养的背着柳诗雨冲进了巨石中。这里,已看不见茅屋,辨不出方向,只感觉到阵阵阴风,和那森森鬼嚎,与缭绕的薄雾。 半个时辰过去了,狗娘养的还没有冲出这些巨石。而飘绕在巨石中的那些薄雾,此刻已变多,变浓了。 四十二,身陷石阵心未败,智聪换得云雾开 他急忙跃上身边的一块巨石,可他看见的却是满眼的浓雾。浓雾如大海中波涛般遮挡着一切,他仿佛站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样。 他只好跃下巨石。这时候,他突然听见柳暗在外面叫他们:“狗人,你听见我叫你的声音了吗,这是一个阵,巨石八卦阵,不懂阵法的人进去就出不来,会被困死在里面,我想,你已经被困在里面了。” 狗娘养的知道,他闯入了那怪老头布下的巨石阵中,可是该怎样出去? 他望着浓浓的迷雾,迷雾此刻已将这些巨石遮挡起来了。 这时候,柳暗又在外面大声叫道:“狗人,如果你听见我的声音,就对着声音走来,就能走出这巨石八卦阵了。” “喔呵······” 外面立即响起一阵声音来。他听出,这是柳暗跟约布等三人发出来指引他出去。他立即背着柳诗雨循着声音奔了过去。 站在柳暗等人的面前,狗娘养的转身气愤而又无奈的盯着那巨石阵。 柳暗也盯着那巨石阵,喃喃地说:“我虽然知道这阵叫巨石八卦阵,但却不知道怎样去破解,这怪老头真是麻烦,找他治病,他却设下重重陷阱。” 他突然盯着狗娘养的,说:“你信不信。” 狗娘养的就回头看着他。 他就说:“等我们过了这阵,还不一定见得到他。” 狗娘养的没有点头。 他又说:“说不定在那茅屋中他又设下了别的什么陷阱,当我们进了那茅屋,他又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狗娘养的无奈的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该怎么办?” 柳暗想了想,就对着巨石阵大声说:“我等前来打扰神医,是来求神医为这位姑娘治病,望神医高抬贵手,放我等一见。” 前面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有本事就过来,没本事就滚。” 柳暗没有生气,反而惊喜的说:“他在那茅屋中,他没有离开。” 狗娘养的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巨石。 柳暗目光一亮,立即小声对狗娘养的说:“我与他说话,你背着莫愁琴循着他的声音就能过这巨石阵。” 狗娘养的目光明亮,立即点点头,并背着柳诗雨冲进了巨石阵中。 柳暗就大声说:“久闻神医医术高明,今日特来拜求神医治病,望神医相助。” 前面没有声音。 柳暗就又说:“医者仁心,这病人已经快不行了,还望神医放下那些规矩。” 前面还是没有声音。 柳暗灵机一动,立即大声说:“庸医,我看你立下这些规矩,就是因为你根本就治不了别人的病。” 前面的人没有上当。 柳暗想了一下,立即又说:“狗人,快快出来,那老怪物已走了,不在那边,你过去了也见不到他。” “谁说我走了。” 神医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了过来。 柳暗一喜,立即说:“老怪物,你要是真的医术高明,就接下我九死还魂手送来的病人,我九死还魂手医治不了的病人,看来你一样医治不了。” 神医在那边说:“你想利用我的声音来指引狗人过阵,哼,我不会上当的。” 柳暗就哈哈的笑起来,他说:“我听说你医术高明,我九死还魂手今天给你送来了一位我医治不了的病人,看你能否医治得了。” 神医就不说话了。 柳暗说:“你怀疑我不是九死还魂手?” 神医还是不答。 柳暗就又说:“我们奔了五百多里路程前来见你,没想到却吃了你这个老怪物的闭门羹,哼!” 神医突然说:“九死还魂手不是也立了规矩,有三不治吗?” 柳暗脸色大变,急忙对狗娘养的说:“狗人快回来,老怪物已换了方位。” “哈······!” 神医的声音的确在巨石阵的左边响起。 见狗娘养的还没出来,柳暗知道他又在阵中迷路了,就大声说:“听见我的声音了吗,狗人?” 神医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巨石阵的右边:“他听见你的声音了,可是已经出不来了。” 柳暗一惊,立即问:“你杀了他?” 神医没有回答,他说:“你们冒充九死还魂手来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那玫瑰夫人派来的人,那玫瑰夫人一定就是狗人背着的女人。”声音又在巨石阵的正面响起了。 柳暗说:“胡说,我就是如假包换的九死还魂手,这姑娘也不是玫瑰夫人,她是玫瑰夫人要害之人。” 神医在巨石阵的左边说:“既然你说你是九死还魂手,那你知道我的号称吗?” 柳暗愣住了,他确实不知道这神医的外号,但他想了想说:“老怪物神医。” 神医放声大笑起来,说:“看来你是不知道的,那我就告诉你吧,你是九死一生,我却是死里逃生。”他的声音又在巨石阵的右边响起了。 柳暗一惊,想不到这神医原来就是失踪了十八年的死里逃生莫忧。他急忙说:“原来是死里逃生,阎殿夺魂的莫神医,失敬失敬,还望莫神医为这位姑娘治病。” “哼!”莫神医冷笑一声。 柳暗说:“你知道这位姑娘是谁吗?她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莫愁琴,翠柳山庄庄主柳豹的千金小姐柳诗雨。” 一位戴着英雄结的老人站在茅屋前,他紫酱色的脸上带着不屑。他冷笑一声说:“哼,还想骗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断了。因为他眼前一花,就看见狗娘养的背着位姑娘站在他面前,紧紧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过来了”。 他看见狗娘养的胸前吊着琴,那琴的尾部是焦黄的。他目光一跳,立即对狗娘养的说:“她······她果真是柳豹的女儿,莫愁琴柳诗雨?” 狗娘养的点点头,将柳诗雨放了下来。 一阵风吹来,将狗娘养的遮脸的竹笠吹得向上一扬,立即又掉下来遮挡住了他的脸。 就这一下,莫神医已看清了狗娘养的那张如魔鬼的脸。他惊得向后猛退一步,脱口而出:“是你!” “你在和谁说话?” 巨石那边传来了柳暗的声音。 狗娘养的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认识我?” 莫忧盯着狗娘养的,喃喃地说:“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 狗娘养的不明白的盯着他。 莫忧摇摇头,说:“不认识。” 狗娘养的就将柳诗雨扶到莫忧的面前。 莫忧盯着柳诗雨,问狗娘养的:“要治病的是她?” 狗娘养的点点头。 莫忧望着柳诗雨看了会儿,问狗娘养的:“她怎么会这样?” 狗娘养的盯着他,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就只好发出两声狗叫。 莫忧惊讶地盯着狗娘养的,说:“你还不会说人的话?” 狗娘养的点点头。 莫忧惊讶的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想不到,真想不到,天意,这真是天意啊!” 然后,手一挥,那巨石阵中的雾就慢慢地散开了。 狗娘养的茫然的盯着他,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他对柳暗等人说:“你们过来吧,狗人需要你们。” 四十三,奇臭药丸口难咽,借酒消愁愁更愁 柳暗在那边惊叫着:“啊,你将他怎样了,被你打伤了吗?” 莫忧没有回答。 柳暗等人站在了狗娘养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来。他们没有发现狗娘养的受伤后,这才盯着莫忧。 莫忧这才问柳暗:“柳诗雨怎么了?” 柳暗就说:“听说她中了采花大盗尹刚的媚眼术,迷失了心智。” 莫忧一惊,仔细地察看了柳诗雨的病情后,直摇着头说:“这是一种功夫,恕老朽无能,无法医治,无法医治······” 柳暗跟狗娘养的惊讶的望着莫忧。连阎殿夺魂都医治不了的人,放眼这江湖中还有谁能医治? 莫忧走进茅屋。他们也全都跟了进去。 茅屋靠墙堆码着一些坛酒。柳暗一见,目光立即明亮了起来,他说:“酒!”也不等莫忧发话,过去就提起一坛拍开封泥狂饮起来。 柳诗雨闻着酒香,忍不住也要去喝,但狗娘养的却紧紧拉着她。 莫忧将他们让到桌子前坐下,自己却去了后面。 然而柳诗雨却坐不住,要过去拿酒喝。但狗娘养的仍然不肯放手。 其他三人虽然对酒也十分的爱好,却并没像柳暗那样,倒也十分礼道的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莫忧端着碗水出来,手里拿着颗黑色的药丸。他对狗娘养的说:“只有试试这药,如果不行的话,她这一辈子就只有······” 他没有说完,但听见的人全都明白。 这药丸奇臭无比,房里的人都忍不住将鼻子捏住了。但这样也不行,他们喉头一张,干呕声立即响成一片。 狗娘养的接过药丸和水,要喂给柳诗雨服下。 柳诗雨闻到药丸就赶紧将口鼻死死的捂住。 狗娘养的要强行喂给她吃,她却一下将药丸打落在地上,立即抬脚将药丸踩碎踢散。 狗娘养的惊讶的盯着她。 莫忧这时候说:“这药实在是太臭了,常人很难服下,既然她服不下去,那就换一种汤药试试。”说完,他就又去后面配药去了。 柳暗抬头喝了一口酒,这时候才说:“好酒,没想到莫神医这里的酒是如此的好。” 莫忧在后面说:“这是马老爷送给我的青稞酒,我一直没舍得喝,既然你今天喝了,就来后面将碗拿出去,也请那三位一同饮酒。” 柳暗立即跑到后面去。很过了一会儿,他才抱着五只酒碗出来。 狗娘养的看见他面色相当凝重,知道莫忧在后面对他说了些关于柳诗雨病情的事。他立即知道,柳诗雨的病只怕没救了,心情突然变得异常的苦闷而又难过。 柳暗将酒碗在每人面前放一只,但没有柳诗雨的。提着酒坛倒满,柳诗雨一见,立即伸手去端狗娘养的面前的酒碗,狗娘养的却突然先她一秒端起酒一饮而尽。 柳诗雨生气的推狗娘养的一下,要去堆着酒的那边。她的意思仿佛在告诉狗娘养的,你不让我喝一碗酒,我就过去喝一坛。 但狗娘养的不肯,死死拉着她不放。 柳诗雨就一边捶打狗娘养的,一边发出尖叫。 柳暗盯着狗娘养的,缓缓说:“她既然想喝酒,就让她喝吧,她想做啥,就让她去做吧,不要阻拦她······” 他没有将话说完,脸却别到了一边。 狗娘养的从他的形状上看出了他心中的悲伤,拉柳诗雨的手慢慢松开了。 柳诗雨立即冲到那些酒坛前,提起一坛酒,拍开封泥仰头一口气将这坛酒喝干。她提着空酒坛,满意地笑了。 她微笑着对狗娘养的走来。刚走出两步,手中的空酒坛就掉在地上碎了,人也跟着摇晃两下倒了下去。 狗娘养的急忙冲过去扶住了她。将她抱过来放在自己的双腿上,让柳诗雨尽量躺得舒服一些。 慢慢地沉醉中的柳诗雨浑身流出了汗水,而这汗水却是很腥臭的。狗娘养的没有因为她流出的汗腥臭而嫌弃她。他紧紧搂着她,喝着闷酒。 两个时辰后,莫忧端着一碗药从后面走了出来。将药放在桌子上,他对狗娘养的说:“等她醒了,就给她服下。” 狗娘养的点点头。 莫忧难过的盯着狗娘养的,又说:“如果服了这药还不行的话,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尽量让她开心。” 狗娘养的垂下了头。 莫忧叹了一口气,看着外面,喃喃地说:“这不是病,不是药能医治的病,服下这药只怕也······” 狗娘养的突然抬起头,盯着莫忧,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可以去找螺髻寺的老和尚,”他又盯着柳暗,那眼神仿佛又说:“花明不是说过,如果莫神医医治不了,就去找那老和尚试试吗,老和尚一定有办法的。” 柳暗看见了狗娘养的的目光,目光也一亮,他立即说:“我们去找那螺髻寺的老和尚,老和尚一定有办法的。” 莫忧盯着他们,说:“你们说的是那悟明大师吧?” 狗娘养的立即点头。 莫忧却面露忧愁,说:“如果那悟明还在,我也不会如此难过了,早叫你们将她送过去,请他用功力将她体内的媚眼术逼出来,可是,那悟明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圆寂了。” “啊!”柳暗跟狗娘养的同时惊叫一声。二人就惊讶的盯着对方。 过了会儿,柳暗说:“这是真的吗?” 这时候,约布也点头证实说:“一年前的一场痢疾,夺去了悟明大师的生命。” 赤尔也说:“我们螺髻镇的人全都去参加了悟明大师的葬礼,我们亲眼看见他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莫忧说:“这世上只有那悟明的天罡神功能将她体内的媚眼术逼出来外,就再无人有此雄厚的功力了,能医治她的人,就只有那悟明大师一人。” 柳暗难过的盯着狗娘养的,喃喃地说:“这就是命,莫愁琴命该如此。” 莫忧对狗娘养的说:“希望你能对她不离不弃,陪着她走过生命的最后时刻。” 狗娘养的点点头,眼中噙满了泪水,他低头看着还在醉梦中的柳诗雨。 突然,两颗泪从狗娘养的眼中滚落出来,滚下去打在柳诗雨的脸上。 柳诗雨就翻了个身,她醒了过来。 狗娘养的立即端起桌子上的汤药,要喂柳诗雨服下。 柳诗雨却一掌将药碗打翻,立即站起身来。她盯着狗娘养的说:“这是做什么?”她扫一眼四周后,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房中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盯着柳诗雨。 莫忧这时候对狗娘养的说:“这是回光返照。”之后,走了出去。 柳暗等人也站起身,准备走出去。他们谁都不愿意留下来看着狗娘养的到最后悲痛欲绝。 四十四,穿肠毒药非毒药,人遇喜事精神爽 可是,柳诗雨却叫住了他:“九死还魂手,我们这是在哪里?” 柳暗站住,双眼中也噙满泪水,他盯着外面说:“螺髻山。” 柳诗雨一听,立即惊叫道:“螺髻山,我们怎么到了这里?”之后,她又盯着狗娘养的,问:“那玫瑰夫人呢,你追上了吗?” 狗娘养的难过的看着她,摇摇头。 柳诗雨就盯着柳暗,说:“前辈,你告诉我?” 柳暗就缓慢地说:“你中了采花大盗尹刚的媚眼术,狗人带着你跋涉五百余里,来到这螺髻山找这位失踪十多年的死里还魂莫神医为你治病。” 柳诗雨就感激的盯着狗娘养的,问:“真的吗?” 狗娘养的就用力地点点头。 柳暗说:“你不知道,他可是背着你一路来这里,一刻都没有放下过。” 柳诗雨惊讶的盯着柳暗说:“背着我?” 柳暗说:“是的,他担心你乱跑,会跑丢,所以就一直背着你走了五百余里。” 柳诗雨看狗娘养的,眼中就满是温柔,她温柔的说:“你又救了我。” 狗娘养的再也控制不住,哽咽起来。 柳诗雨不明白的盯着狗娘养的,说:“我都已经好了,你为什么还要难过?” 柳暗说:“因为,这是你的回光返照······”他没有说完,就往外走了。 “什么?不可能,我却感觉身体好好的,没有一点异常,神志也清醒得很。”柳诗雨说。 柳暗站住,转身盯着柳诗雨,惊喜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柳诗雨点点头,走了两步,又转了一个圈,说:“你们看看,我那一点不正常了,体内精力很是旺盛。” 柳暗紧紧盯着柳诗雨,说:“你体内的媚眼术解了?” 柳诗雨点点头。 狗娘养的惊喜的盯着她。 柳暗就大声对外面叫道:“莫神医,快进来看看,她的媚眼术解了,自己就解了。” 莫忧急忙跑了进来:“真的?”他说。并紧紧的盯着柳诗雨。 柳诗雨确实正常了,没有一点回光返照的样子。 莫忧微笑着说:“看上去是真的好了,倘若是回光返照的话,她神智清醒,但精力不会有这样好。” 柳暗恍然大悟地说:“原来那媚眼术是可以自己解的。” 莫忧摇摇头,做出已明白一切的表情说:“非也非也,是她喝醉酒后,就变成臭汗流了出来。” 柳暗也点头说:“对,就是这样解掉的。”之后,他盯着狗娘养的说:“你早就应该让她喝酒了。” 狗娘养的就努力地点着头。 莫忧微笑着说:“这青稞酒的功劳最大,酒曲中含有一百零八味中药,那中药中的药性全是阳刚之劲,所以酿造的酒也是阳刚劲十足,普通人饮之也会发热发燥,所以她饮了就将体内的媚眼术之毒逼了出来,如果饮少了也没有这功效,好在她一口气饮下一坛,这样,她中的媚眼术之毒就被全部逼了出来,按理说,她喝一坛应该会醉很久的,但她却只醉了两个多时辰就醒来了,那是因为酒与她体内的媚眼术之毒抵消了。” 柳暗立即笑着说:“莫神医讲得对,这酒也是可以治病驱毒的。” 莫忧又说:“世间但凡任何一种植物杂草,其实都是一味药材,只是我们没有去发现它的药性,一但发现,就可以利用起来治百病了。” 柳暗立即点头说:“草药源远流长,中医博大精深,草药神奇,发现它们药性的人更伟大。” 莫忧笑了笑说:“神农尝百草而知百味中药,看来,我不能再沉湎于美酒之中了,应该在这大山中去尝试着寻找一些还不被人知的草类,来发现它们的药性,这样就可以治更多异样的病了。” 柳暗说:“是的,任何一种病,都有克制它的药,只等着发现药材的人出现。” 莫忧笑着说:“来来来,我们再饮些美酒,庆祝莫愁琴病愈归来。” 狗娘养的立即过去提来几坛酒放在桌子上。 柳暗愉快的说:“来来来,今日我们不醉不休。” 愉快的笑声就在茅屋中响了起来。 时值天刚破晓,狗娘养的就已经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自己的怀中。他看见柳诗雨安静的趴在他的胸膛上睡着,眼中就露出了放心的光芒。 狗娘养的虽醉了一夜,但人逢喜事精神爽,只不过酒喝得太多了,头有些疼。他扫了一眼屋子,发现这里横七竖八的躺着柳暗等人。 柳暗这时候似乎也醒了,也用手捂住脑袋,喃喃地说:“该死该死,天又亮了。” 狗娘养的扭头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天亮了有何不好?” 柳暗叹一口气,说:“我喝酒就怕天亮,要是天不亮,我一直睡下去都没关系,但只要天一亮,就会立刻头痛,连酒也喝不下去了。” 柳诗雨本在闭目养神,此刻笑了笑,说:“岂止前辈,喝酒的人只怕都有这个毛病。” 狗娘养的惊讶的盯着胸膛上的柳诗雨,他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她早已醒来。 柳暗立即坐起身来,说:“既是如此,趁着天还未大亮,我们赶快再喝几碗吧。” 柳诗雨睁开眼睛,趴在狗娘养的胸膛上盯着柳暗笑着说:“你我如此痛饮,莫前辈见了只怕要心疼的,还是给他留几坛。” 柳暗看一眼躺在地上的莫忧,笑着说:“他也醉得睡着了,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莫忧突然坐起身,闭着眼睛说:“谁说我醉得睡着了,再,再喝三坛我都不会醉。”说完,他又倒下去呼呼的睡了。 柳暗就笑了,说:“他已经醉糊涂······”他突然停住语声,目中精光闪动,悄声说:“此间只怕又有远客来了。” 柳诗雨也悄声说:“凌晨来的绝不会是客人,只怕又是来找我跟他这个狗人的。”说后面的话时,她还特意的拍了怕狗娘养的的胸膛。 狗娘养的就搂着她坐起身,戒备的听着外面。 直到现在,屋外才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来的人似乎并不只一个,布履都很轻健。 柳暗又悄声说:“这些人看来都不简单,全都能过莫老头那巨石八卦阵。” 柳诗雨就悄声问:“来这里还要过那巨石八卦阵?” 柳暗答:“是的,也不知狗人是怎样过来的。” 狗娘养的就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是听着你的声音,对着前方走出来的。” 可是,柳暗没有看他的眼睛,柳诗雨也没有看他的眼睛,二人就没有体会到他眼神的意思了。 只听外面一人朗声说:“不知这里可是百草庐么?” 四十五,凌晨访客非凡人,初生牛犊不畏虎 三人没有回答。 过了半晌,就听得莫忧的语声在梦中响起:“凌晨闯来,是小偷还是强盗?” 三人看过去,莫忧还闭着眼睛。 那人在外面说:“在下等专程来访,不但非偷非盗,而且还备有一份薄礼奉上。” 莫忧冷笑一声,继续闭着眼睛说:“凌晨跑来送礼,显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更没有安好心,各位还是回去吧。” 那人笑着说:“既是如此,在下等只好将这六坛中间接的上等青稞酒带回去了。” 话未说完,莫忧已过去打开了门。 柳暗皱眉说:“这几人先摸透莫忧的脾气,投其所好而来,必有所求,我们先看看他们到底是哪一路的人马。” 莫忧并没有走出去,只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悄悄往外看。 只见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人头顶留着一团彝人特色的发型,只有三十多岁,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手里提着两坛酒。 第二人头戴高高的英雄结,面如锅底,长髯过胸,披着件黑色披风。顾盼之间,目颜自雄,显然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他的手中也提着两坛酒。 第三人却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头顶编着小辫,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披着一件羊毛白披风,看来就像是个高贵精致的布娃娃,他身边也有两坛酒。 除了他之外,其余两人眉目间都带着焦急愤怒之色。 那精悍汉子举起酒坛,一见到莫忧就躬身笑着说:“此酒乃是蔽主人重金购来,不是头子酒,也不是尾子酒,是中间接的上等美酒,特来馈赠给神医。” 莫忧就将门打开走了出去,反手将门带上。他的眼睛早已盯在那两坛酒上了,嘴里却说:“无功不受禄,你们要的是什么?” 那人笑着说:“在下等只求神医指点一条明路,找到那个九死还魂手。” 莫忧立刻松了口气,展颜笑着说:“这倒容易。” 那人立即问:“他在哪里?” 莫忧盯着他们,没有回答。他问:“你们找他什么事?” 那人说:“给我家二少爷治病。” 莫忧说:“这么说你们是螺髻寨的人了。” 那人立即点点头说:“正是,这位就是我们螺髻寨的土司老爷,那位就是我家土司老爷的外孙小少爷。” 莫忧就说:“我正愁马老爷送的酒喝光了,没想到你们却又正好给我送来了,把酒给我。”他将六坛酒全都提了过来,之后说:“九死还魂手,出来吧,有人来找你来了。” 柳诗雨叹了囗气,摇头说:“好个酒虫,有了好酒,连朋友都不要了。” 柳暗说:“人是我杀的,我出去见他们。” 柳诗雨说:“你·····”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柳暗走了出去。 那约布等三位老人也都起身跟了出去。 那土司和精悍汉子见到柳暗,脸上都已露出惊喜之色。只有那小少爷却直皱眉头,瞅着柳暗说:“这人看来赃兮兮的,真会治病吗?” 柳暗嘻的一笑,说:“大病治不好,小病治不了,马马虎虎勉强能混口酒喝。” 那土司似乎也怕这小少爷再乱说话,干咳一声,沉声说:“我等久闻先生妙手回春,是以特来相请先生随我等一行,诊金无论多少,我们都可先付的。” 柳暗笑着说:“原来你连我的脾气都摸清楚了,但你不怕我跑了吗?” 那土司沉着脸不说话,却已无异在说:“你跑不了的!”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立刻陪笑着说:“只要九死还魂先生肯去,除了应付的诊金外,在下等还另有重酬。” 柳暗说:“除了诊金先付外,你可知道九死还魂手还有三不治?强盗不治,小偷不治,奸人不治!”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笑着说:“在下巴日,虽是无名小卒,但这位多布老爷在江湖中的侠名,九死还魂手先生多少总该有些耳闻吧。” 柳暗说:“多布?可是铁掌震八方的多布?” 巴日说:“不错,正是他老人家。” 柳暗点了点头,说:“嗯,这人的名头倒的确不小,好,过几天你们再来吧,到时我若有空,也许会跟你们走这一趟。” 话未说完,那小少爷已跳了起来,大声说:“这人好大的架子,我们跟他罗嗦什么,把他抓回去不就完了么。” 巴日赶紧拉住了他,陪笑说:“若是病不急,过两天本无妨,可是病人受的伤实在太重,莫说迟几天,只怕连几个时辰都迟不得的。” 柳暗当然知道,他虽然没有直接将那尔布杀死,但他却将那软骨散撒在了他断手的伤口上。再说,他根本就不想为尔布治伤解毒。所以他说:“你们的病人紧急,我这里的病人难道就不紧急?” 巴日说:“这里也有位病人?” 柳暗说:“不错,不将她的病治好,我绝不能走的。” 巴日愣了愣,讷讷地说:“但……但我们那边的是多布土司老爷的二少爷,也是当今峨嵋派唯一的俗家弟子,前些时候为了那青竹刀,被人用带毒的暗器打伤……这边不是有神医吗?” 柳暗一惊,看来这多布不是为了他的大儿子尔布来的。他立即跳了起来,说:“多布的儿子又怎样?峨嵋和尚的徒弟又怎样?难道他的命就能比我这病人的命值钱吗?要是神医能医治的话,我还用留在这里吗?你们怎么不请神医过去?” 多布已是满面怒容,却说不出话来。 那小少爷眼珠子一转,突然说:“你这病人若是死了呢?” 柳暗冷笑着说:“他死了自然用不着我再治,只可惜阎王却不收。” 小少爷嘻的一笑,说:“那倒不一定。” 他突然如箭似的窜入了屋子中去。身法之快,连屋里的柳诗雨都吃了一惊。巴日望了多布一眼,两人居然都没有阻拦。 小少爷窜到屋里,眼睛就瞪在柳诗雨身上,大声说:“你就是那病人?” 柳诗雨笑了笑,说:“小兄弟,你难道想我快些去见阎王吗?” 小少爷说:“不错,你死了,那脏鬼才肯去替我二舅治病。” 他嘴里说着话,袖中已飞出三根很细小的袖钉,直取柳诗雨的双眼和咽喉。不但奇快奇准,而且劲道十足。 四十六,子不教,母之过 谁也想不到,这看来还不到八岁的小少爷,竟是如此心狠手辣。若非狗娘养的在身边,柳诗雨只怕立刻就会死在他的袖钉下。 只见狗娘养的一伸手,这三枝钉便已被他击在了地上。 柳诗雨一惊,皱眉说:“年纪幼小已如此狠毒,长大了那还得了。” 小少爷冷笑着说:“你以为自己有了个能将我袖钉击开的保镖,就可以教训我了吗?” 他身子凌空一翻,手里已多了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剑,不等这句话说完,已闪电般向柳诗雨刺出了三剑。这小少爷不但出招快,变招快,而且出手之狠毒,就算多年的老江湖也要自愧不如。每一招出手,都好像和对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恨不得一剑就将柳诗雨送回老家。 但他的三剑全都被狗娘养的击开了。 这是什么剑法? 就连柳诗雨都不知道。 柳诗雨叹口气说:“看来这孩子长大了又是个阴毒狠辣之人。” 一旁的莫忧也眉头紧皱,说:“阴毒无极的血常青虽有‘毒剑’之名,但却从未曾滥杀无辜,但这孩子……” 小少爷冷笑着说:“血常青又算得了什么?我五岁时已杀过人了,他呢?” 他看见柳诗雨仍然坐在狗娘养的怀里,但他连续变了七八种毒辣的剑招,仍无法伤得到她毫发,下手更毒,更狠。 柳诗雨苦笑着说:“不错,血常青年幼时,只怕也没有他这样狠毒。” 莫忧沉声说:“此子长大,必是武林中的一大祸害,不如……” 柳诗雨望着狗娘养的,说:“我只是有些不忍。” 小少爷连攻一百单八招还未得手。他知道今天遇见了难惹的人物,连眼睛都急红了,咬着牙说:“你们可知道我师父是谁么?只要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他不将你们五马分尸,大卸八块才怪。” 柳诗雨脸色一沉,说:“怪不得你如此狠毒,原来有个师父给你借势。” 小少爷说:“是又怎样。” 柳诗雨说:“如此看来,只许你杀人,别人却不能杀你?” 小少爷说:“只要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杀了我也没关系。” 柳诗雨默然半晌,缓缓说:“他此刻还不愿出手,只因你年纪还小,若有人严加管教,还可成器,趁他还未改变主意前,你快走吧。” 小少爷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得手的了,一招收剑,喘息着对狗娘养的说:“你的武功真不错,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柳诗雨说:“你问清姓名,难道还想报仇吗?” 小少爷脸上突然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他盯着狗娘养的说:“你饶了我的命,我怎么还会报仇呢?我只不过真佩服你,我一共刺出了一百零八剑,你却连动都没有动。” 柳诗雨目光闪动,突然一笑,说:“你想不想学?” 小少爷大喜,盯着狗娘养的说:“你肯收我做徒弟吗?” 柳诗雨笑着说:“他若能替你父母管教管教你,你以后也许还有希望。” 小少爷不等她说完,已对狗娘养的拜了下去,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拜”字刚出口,又是三道乌光自他背后急射而出,竟是巧手精制的‘紧背跪拜袖珍弩’! 这小少爷居然全身都是暗器! 柳诗雨这次才真的吃了一惊。若非狗娘养的出手奇快,反应奇迅,这一次只怕也要伤在这恶毒的小孩手里了。 小少爷见一击不中,又挥手扑了过去,大骂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我父母管教我,也配收我这个徒弟?” 莫忧面敷寒霜,历声说:“此子天性恶毒,豺狼之心,留不得,留不得!” 柳诗雨叹了口气,对狗娘养的点点头。 多布和巴日明明已知道小少爷在里面要杀人,但两人还心安理得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柳暗目光闪动,说:“你们带来的小少爷要杀人,你们也不管么?” 巴日摊开双手笑了笑,说:“实话告诉你,我家小少爷的事谁也管不了。” 柳暗冷笑着说:“他若被人杀了,你们管不管?” 巴日笑而不答。 柳暗说:“看你们如此放心,显然是认为他的武功不错,只有杀人,绝不会被人杀死的,是不是?” 巴日忍不住笑着说:“说实话,我家小少爷的武功的确还过得去,有很多老江湖都已栽在他手上,何况他不但有个好外公,还有个好师父,别人吃了亏,也只有认了。” 多布就骄傲的昂起头。 柳暗盯着多布说:“他父亲难道也不管吗?” 巴日说:“有这么聪明的儿子,做父母的怎么忍心管得太严呢?” 柳暗说:“不错,他父母看他杀了人,表面上说不定会骂两句,心里却也许比谁都高兴,可是他今天遇见我这病人,只怕就要后悔了。” 巴日说:“哦?” 柳暗微笑着说:“我这病人只要一出手,他这条小命就算报销了。” 巴日失笑说:“一出手就能要我家小少爷的命,这个人只怕还没有出生,说实话,我们有些不信,难道他是魔鬼不成?” 柳暗淡淡一笑,说:“他虽然不是什么魔鬼,但我这个病人却有狗人在保护她。” 这句话说出来,巴日的脸立刻惨白如纸,干笑着说:“神医你……何必开玩笑? 看来,狗人的名声已在江湖中广传。柳暗心中很高兴,悠然说:“你若不信,为何不进去看看?” 巴日愣了半晌,盯多布一眼,突然冲了进去。他嗄声大呼:“狗人,狗大侠,手下留情!” 柳暗叹了口气,瞟一眼多布,喃喃地说:“这些自命称霸一方的土皇帝的嘴脸也不过如此,只有自己孙子的命才值钱,别人的命却比猪狗都不如,只许自己的孙子杀别人,却不许别人杀他。” 多布威严沉重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恶毒的微笑。但他尽量将这种笑容压制掩饰着,却长叹一声,说:“狗人若真的杀了我外孙,只怕从此他将遗恨终身,永无宁日。” 狗娘养的一剑挥出,看来并没有什么奇诡的变化。 小少爷年龄虽小,但在与人交手时老到得出奇。眼看狗娘养的这一剑挥来,竟然不避不闪,他仿佛算准对方这一招必是虚招,真正的杀招在后面。所以他只斜斜挑起了剑尖,如封似避,也以虚招应对。 狗娘养的这一剑无论有什么变化,他的剑势都可随之而变。狗娘养的这一剑若是突然变为实招,他这一剑也可变为实招,乘势洞穿狗娘养的的手腕。 他这一招用得漂亮至极,部位、时间、力道、无一不拿捏得准确无误。江湖中的使剑高手有几人能使得出这种招式来,看来他不仅得到了名家的指点,而且天生就是练武的奇才。 要知到武功招式,虽然可得到师传,但临敌时的应变和判断,却是谁也传授不了的。正是“运对之妙,在于一心”。 可惜他今天的对手是狗娘养的。 四十七,废手一只祸事生,狠话一句阻行程 狗娘养的从来不玩虚招。这一剑并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他出手实在太快了,快得让人不可想象。 那小少爷所有的对策,竟全都白费了。等到他手中剑再要去刺狗娘养的手腕的时候,狗娘养的的剑已割在了他的手腕上。 但小少爷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疼痛。他只是觉得手腕一痛,握着的剑就掉在了地上。 这时外面才传入巴日焦急的呼喊声。 “狗大侠,手下留情!” 但等到巴日冲进来时,小少爷已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惊恐的盯着狗娘养的。那骄横阴毒的嘴脸早已不见,飞扬跋扈的气势也荡然无存,他这只手再也不能握剑了。 巴日失色惊呼说:“小少爷,您怎么样了?” 小少爷看来也发觉情况不妙,眼圈就红了,嘶声说:“我……我只怕已遭了这人的毒手,你快去叫外公进来替我报仇。”一句话未说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巴日一跺脚,大汗如雨。 柳诗雨这时候冷冷地说:“这孩子握剑的手虽已被废,但这条小命总算留下来了,只因狗人出手时忽又动了怜惜之意,若换了是我……哼!” 巴日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柳诗雨盯着他突然厉声说:“你若想复仇,只管出手吧!” 巴日也不说话,忽然向柳诗雨噗的跪倒。 柳诗雨反倒觉得有些意外,皱眉说:“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 巴日说:“小人巴日,莫愁琴虽不认得小人,小人却认得莫愁琴的。” 柳诗雨淡淡的说:“认得我最好,他父母若想复仇,叫他们尽管来翠柳山庄找我就是,现在你赶快带这孩子回去吧,若是医治得及时,将来虽不能再握剑,但拿筷子吃饭总无妨的。” 那小少爷“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说:“好狠的人,你竟敢废了我这只手,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柳诗雨厉声说:“这只是叫你以后不要再随意出手伤人而已,你也许可以因此活得更长久些,否则以你这般心狠手辣,迟早必遭横祸无疑。” 只听一人冷冷地说:“既是如此,杀人如麻的煞星四郎柳豹,为何至今还未遭横死呢?” 柳诗雨一声怒喝:“什么人?” 只见一个黑面长髯的老人,缓缓走了进来,说:“五年不见,莫愁琴就不认得故人了吗?” 柳诗雨目光闪动,皱着眉一笑,说:“原来是‘铁掌震八方’多布土司,这就难怪这孩子敢随意杀人了,有多布土司撑腰,还有什么人不能杀!” 多布冷笑着说:“在下杀的人,只怕还不及你父亲一半吧。” 柳诗雨说:“多布土司倒也不必太谦,只不过,我父亲若杀了人,便是冷酷毒辣,土司杀了人,便是替天行道了!”她微微一笑,接着说:“今日这孩子若杀了我柳诗雨,日后传说出去,必然不会说他是为了要抢大夫而杀人的,必定要说他和土司又为江湖除了一害,是吗?” 多布纵然老练沉稳,脸上此刻也微微有些发红了。 小少爷本已听得发愣,此刻又放声大哭起来。他说:“外公,您老人家还不出手替我报仇吗?” 多布冷笑一声,说:“若是别人伤了你,外公自然会替你报仇,但这柳诗雨伤了你,你恐怕只有认命了。” 小少爷问:“为……为什么?” 多布横了柳诗雨一眼,说:“你可知道伤你的人是谁吗?” 小少爷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他是个心黑手辣的恶徒!” 多布目中又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缓缓地说:“她就是名动天下的天下第一琴,‘莫愁琴’柳诗雨,也就是翠柳山庄那曾经在澜沧江上横行霸道的煞星四郎柳豹的大小姐!” 这句话说出来,小少爷呆住了,盯着狗娘养的说:“他是个男人。” 多布一惊,立即盯着狗娘养的,说:“不是柳诗雨伤的你吗?” 小少爷指着狗娘养的说:“不是,是这个魔鬼。” 多布恶毒的盯着狗娘养的,厉声说:“你就是狗人?” 狗娘养的没有点头,他说:“狗娘养的。” 多布眼中就全是愤怒的火光,他瞪着狗娘养的,恶狠狠地说:“你还敢骂我,昨天你砍下了我大儿子的一只手,今天又废了我爱孙握剑之手,我螺髻寨将与你没完没了。” 柳诗雨更吃了一惊,失声说:“昨天你砍下了尔布的手?” 狗娘养的点点头。 巴日叹了口气,说:“昨天中午,他冲进我螺髻寨土司官寨里,趁我家土司老爷不在家,将尔布大少爷的手砍下了一只。” “啊!”刹那间,柳诗雨宛如被巨雷轰顶,震散了魂魄。片刻,她说:“那一定是尔布多行不义惹下的。” “对。”柳暗这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盯着多布说:“是那尔布趁你中了尹刚的媚眼术,要对你行不轨,被狗人砍下了一只手。” 柳诗雨木然的站在那里,一双美丽的眼睛已变为死灰色,眼角的肌肉在不停的抽缩着,一滴滴冷汗沿着鼻尖掉了下去。她突然抬头,盯着柳暗,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暗就将整件事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她,说:“尔布断手实在是罪有应得。” 多布瞪着狗娘养的说:“尔布虽然不对在先,但那也是受了别人的蛊惑,你本不应该这样对他的。” 莫忧也已是汗如雨下,只有他最了解多布在这一带的势力,现在狗人竟伤了他的一个爱子,一个爱孙,其心情之痛恨可想而知。他知道,狗人和柳诗雨要走出这螺髻山实在是太难了。 四十八,下山路艰难,机关陷阱钻 巴日叹道:“先撇下大少爷这件事不说,只因多布土司老爷的二公子‘墨面神掌’卡日,被人用暗器打伤,那暗器上涂满剧毒,虽仗着峨嵋佛门圣药‘还魂丹’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仍然危在旦夕,大家都知道,九死还魂手乃天下救治毒伤的第一把好手,尤其善于治疗各种外门暗器上的毒,是以土司老爷才辗转打听到九死还魂手的消息,寻到这里来,谁知小少爷年幼性急,竟又出了这种事。” 柳诗雨这时候说:“既然尔布暗杀马老爷在先,又来侮辱我在后,能留住他的性命已经非常不易了,至于这小少爷骄横歹毒,狗人放过他一百单八次,他却还要在一百单九次来杀我,狗人实在忍不住就下手了,还望多布老爷谅解。” 多布傲然说:“如果是别人的孩子,死十次我都不会管的,但我的孙子那可是伤都不许伤的。” 柳诗雨说:“那马老爷的命呢?” 多布说:“我自然知道怎样去与他的家人交待,不捞你费心。” 柳诗雨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错又不在我们一方,如果多布寨主非要为难我们,”她拿过琴来端着,手在琴上一弹,接着说:“我翠柳山庄也不会怕的。” 多布并没有被吓住,他霸然说:“如果你们能走出这螺髻山,我们之间的仇恨就一笔勾销,否则,就叫柳豹来为你们收尸吧。” 柳暗此刻也已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先看了看小少爷的伤势,又把了把他的脉息才站起来说:“我担保这孩子非但性命无碍,而且一切都与常人无异。” 巴日大喜,急忙说:“武功呢?” 柳暗冷冷的说:“为何一定要保住武功?难道他日后还想继续杀人吗?” 巴日愣了半晌,叹息着说:“你有所不知,多布老爷虽然子嗣很多,但却只有这位外孙小少爷,才是练武的奇材,所以多布老爷才对他期望很高,希望他将来能光耀门楣,小少爷自然也是螺髻寨未来的土司接班人,若是他已不能再练武,多布老爷会有多伤心?” 柳暗明白多布为什么不关心尔布的死活了。他想,只怕那尔布现在已经死了,就冷笑一声,说:“这也只能怪他们管教不严,纵孙行凶,怪不得别人!” 巴日说:“小少爷可是那蓝血头陀的关门弟子,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将一身衣钵全都传给了小少爷,希望他将来能将他的蓝血剑法发扬光大,列入名门正派的武功中去,如今······只怕头陀不会愿意的。” 柳暗喟然长叹,说:“怪不得此子骄横恶毒,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了,原来不仅有这样一个护短的外公,还有那样一个势强的师父。” 巴日说:“那头陀可是少林寺的长老,连方丈都要敬他七分,惹下他,等于跟整个少林寺为敌。” 柳诗雨这时候突然说:“少林寺乃佛门净地,方丈也是明道理的人,不会纵容门下胡作非为。” 巴日说:“头陀不受他管,反而整个少林受那头陀管制。” 柳暗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去救那卡日了,叫那头陀救去。” 巴日说:“我们今日来是求九死还魂手医治二少爷的,不是来找你们报仇的,还望九死还魂手施以援手,救二少爷一命。” 柳暗说:“救了那卡日后,你们就会放我们离开了吗?” 巴日说:“您可以离开,他们二位······” 柳暗说:“如果你们肯放他们走,我就去救那卡日,如若不然,我就不救。” 巴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这时候多布却说:“既然九死还魂手不肯出手相救,我们也不用强求,我多布子嗣多的是,死一两个也没有关系,他死了,就砍下他的头送去螺髻镇给马老爷家一个交待,我们走。” 三个人就扬长而去了。 柳暗说:“看来这多布也是那心狠歹毒之人,居然宁肯让他儿子去死,也不愿放我们离开。” 柳诗雨说:“我们不会怕他的。” 狗娘养的也用力地点点头。 可是莫忧却说:“只怕没那么容易,你们有所不知,那多布是这螺髻山,乃至整个大凉山彝人的首领,只怕他已连络这螺髻山所有山寨的人来路上拦杀你们,就连螺髻镇里马老爷家只怕都会出人来拦杀你们了。” 赤尔也说:“是的,这多布老爷的号召力非常的强,那玫瑰夫人就是他的大女儿,这大凉山中的头人土司谁也抵不过她的诱惑,只怕她早已将救兵搬来了。” 柳诗雨非常吃惊,她说:“玫瑰夫人真的是他的女儿?” 约布也点头说:“不错,她就是水洛伊莎大小姐。” 赤尔又说:“听说他丢弃多年的小儿女在半年前又突然回来了,这小少爷就是他这个女儿的亲儿子。” 柳诗雨忍不住问道:“这个女儿又是谁?” 约布说:“黑玫瑰。” 这三个字一出口,狗娘养的手中的剑就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人们全都惊异的盯着他。他又慢慢地将剑拾了起来。 赤尔就说:“这黑玫瑰跟那红玫瑰,也就是玫瑰夫人是双胞胎,当年只因太黑而被丢弃,没想到半年前却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个如此聪明的儿子。” 约布说:“多布土司甚是喜欢这个小少爷,将他视为掌中宝,心尖肉。” 柳暗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莫忧苦笑一下,说:“他来不是真心请你去治伤,是来看看你们走了没有。” 约布说:“是的,多布老奸巨猾,他的人只怕早已经在下山的各条路口等着你们,密林中也遍布陷进毒箭,这下山的路实在是太艰难了。” 柳诗雨笑着说:“如果我们不下山呢?” 莫忧说:“他们就会攻上来,用火箭射过来将我们烧死在这里,他提来的六坛酒,都是一点就燃的好酒,我的巨石八卦阵都拦不住他们,看来他们也懂得一些奇门八卦之术。” 柳诗雨说:“我若猜得不错,破那巨石八卦阵的,一定是那小少爷。” 莫忧说:“一点也不错,这小少爷聪慧过人,只怕这下山的路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这小少爷策划出的。” 柳暗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离开。” 六人向山下走出半个时辰,就看见前面的路上突然被一块巨石堵住了,他们知道那就是多布拦截他们的地点。 他们走到巨石前,看见巨石那边站着密密麻麻手拿刀枪的壮汉,还有些拿着已拉满的弓箭,这些弓箭正对着他们。 他们只好退了回去。 看来,多布是在逼迫他们绕进丛林中下山。 这样的情形也只有遂了多布的心愿。丛林中至少可以借着树木来躲避射来的箭,而在这样的大路上,却只有成为活靶子。 若非丛林中没有陷阱机关,多布也不会将他们逼进丛林里去了。 看来这下山的路着实不会平坦通途。 他们刚入丛林二十丈,就发现了布置在丛林中的陷阱机关。他们只好退了出来,又从另一边绕进丛林。 另一边同样有机关陷阱在等着他们。 他们首先看见的是一根绊脚绳。柳诗雨仔细查看后,说:“这陷阱是刚刚布置的,说明他们在这边布置的机关陷阱还不多,我们就从这边硬闯过去。” 狗娘养的点点头。 约布给每个人砍一根棍子,他说:“用棍子探路,以防踩上野猪夹。” 六人小心地跨过那根绳子,以棍探路,继续前进。 狗娘养的带着柳诗雨走在前面,柳暗等三人走在中间,约布断后。 六人谁也没有想到,棍子能探出野猪夹,但同时也能触动暗藏在落叶荆棘中的机关。 刚走出两丈,只听“邦”的一声响,野猪夹夹住狗娘养的探路的棍子的同时,他们的面前突然弹出一面布满削尖的竹子方格,猛地对他们当面拍来。 六人立即向左右急闪。 不等那方格落地,六人又触动了左右的机关。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左右的树林中突然飞出密集的箭雨。 六人立即跟在方格的后面猛地退了回去。 “嘣!”一声巨响,方格砸在地上,将刚才他们跨过去的那根绳子砸中。只听“呼”的一声,前面突然飞出一根削尖的两人合抱的木桩,迎面对他们撞来。 六人继续向后退去。 四十九,妙计愿难现,密集竹箭拦 六人惊出一身冷汗。站在陷阱外面,柳诗雨惊惧的盯着前面还在晃荡的木桩,说:“多布实在是太歹毒了,那小少爷实在是太过聪明,这树林中实在是太危险了。” 约布望着前方说:“这只不过是九牛一毛,更厉害的还在后面。” 柳暗黯然说:“看来,我们下山无望了,他们将我们逼在那间狭小的茅屋中时,就是我们的死期到了。” 约布也叹息一声,说:“我们四人死了倒不足为惜,只是你们二位实在还太年轻,陪我们死了实在不划算。” 柳暗这时候又黯然说:“老婆子,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偷你的东西换酒钱了,从今以后你可以安心了。”他叹一口气,又说:“我再也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柳诗雨没有他们那么悲观。她盯着树林想了想,转而盯着狗娘养的说:“依我之见,你去前面将所有机关陷阱打开,等安全了我们就跟在你的后面往山下走。”她垂目看着手中的琴又说:“目前,我们六人中也只有你才可以这样去冒险。” 狗娘养的就点点头,握紧腰间的剑,准备动身。 柳诗雨又说:“你要小心点,这树林实在太危险,我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她顿住,看着琴说:“我本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本应该陪着你一起去,只是······” 狗娘养的对她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所有机关陷阱触动,让它们全都打开。” 柳暗听柳诗雨这样说,立即喜笑颜开。他鼓着掌说:“对对对,这个办法可行,多布老儿做梦也不会想到,再说,他一个人去触动机关陷阱,比我们大家去安全顺利得多,他不会有事的,我们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狗娘养的就对他们点点头,对树林奔去。 只有顺着树林奔跑出去,才有机会将所有机关陷阱打开。 他如疾风般的冲了过去,触动一路机关陷阱,只听各种声音不绝于耳的跟着他一路响去。 过了一会儿,柳诗雨才对大家说:“我们走!” 向前奔跑的狗娘养的突然不见了。 他掉进了地面的一个野猪坑中,坑中同样布满削尖的竹子。坑洞不深,大约六尺左右,让人一掉下去,就会触底,而被竹尖刺死。 狗娘养的一见,立即拔出剑来。只见他手中剑在竹尖上一点,人立即向洞口飞去。 他的身体刚飞起,就听见了有东西砸下来的风声。急忙扭头,就看见了上空有一个布满竹尖的方格子当头砸到。 他想往旁边斜飞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他不急不慌,人向下落,手中的剑一下点在坑洞的竹尖上,将身体稳在竹尖上一寸处。 不等他将双脚落进竹尖间的空隙处,那方格上的竹尖就触及到了他的衣裳。 方格不大,却刚好比坑洞小一点,这样就不受洞边所限。上面的竹尖,却又恰巧刺进的是洞中竹尖的空隙处。方格掉入坑洞继续对狗娘养的砸来。 他急忙伸手抓住方格上的一根竹尖,托住下落的方格。但他却惊恐的看见,一段木桩从天而降,跟在方格的后面砸了下来。 他立即大喊一声,同时将托住的方格猛地对下落的木桩掷去。趁着木桩跟方格击在一起的刹那,狗娘养的斜飞了出去。 柳诗雨她们赶来时,正看见狗娘养的惊险地从那陷阱中飞出,全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柳诗雨忍不住说:“好险恶阴毒的陷阱,好险恶阴毒的小少爷!” 这时候,她们突然看见前方狗娘养的站在那里不动了。她们急忙奔过去,还没到他身边,柳诗雨就问道:“你怎么······” 话没说完,所有人就全都一下愣住了。 所有人都看见前面的树林中站着黑鸦鸦的一群人,他们个个端着精良的短弩对准他们。看来这样还是过不去,这些人在听见机关响的时候,就会聚过来拦在机关陷阱尽头等着他们。 他们只好又慢慢地向后退了回去。 退至初始地方,柳诗雨突然说:“不知大家发现没有,这些人只拦着我们,将我们逼回来,并没有对我们发动攻击。” 柳暗说:“好像是这样的。” 柳诗雨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是他们在等什么,还是他们在怕什么?” 柳暗想了想说:“既没有等什么,也不是怕什么,一定是他们想将我们就这样困在这里,让我们恐惧的死亡。” 柳诗雨想了想说:“不,他们在等,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在这个人没有到来之前,他们只需拦着不让我们下山,当那个人到来时,他们就会对我们发动攻击。”她顿了顿又说:“对,一定是这样的,他们一定不会就这样跟我们干耗下去。” 约布这时候也说:“不错,依多布土司的性格,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围而不攻,他恨不得立刻将我们杀死。” 柳诗雨说:“他一定知道就凭这些人是打不过我们的,所以在等那个人来了的时候再动手。” 柳暗似乎也明白了,他说:“难道,这个人就是蓝血头陀!” 柳诗雨说:“一点也不错。” 柳暗说:“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趁蓝血头陀还没有出现时,强冲出去。” 柳诗雨点点头说:“可以试试,”她盯着狗娘养的说:“还是像刚才那样,你一个人向前冲,我们跟在你的后面。” 狗娘养的点点头,握紧双拳,向前狂奔出去。 柳诗雨说:“我们走!” 她们刚刚奔到狗娘养的触动机关的尽头,突然看见狗娘养的挥舞着手中的剑,向她们退了过来。她们立即就听见了“嗖嗖”之声不绝于耳,看见密集的箭如蝗般对狗娘养的射了过来。 她们大惊,也立即向后面急退回去。 这些人没有追来,但他们射出的箭雨足以将他们阻止住。 他们退到了莫忧的茅屋前。 莫忧正站在门外面,盯着茅屋后面的雪峰。他没有看他们一眼,喃喃地说:“虽然困难,但总还是可以想到下去的办法。” 五十,出奇过险滩,回首人无踪 柳诗雨一听,立即跟着他的目光望向雪峰。突然,她脸上有了喜色,笑着说:“一点也不错,我们可以从那雪峰处脱险,翻过那雪峰,从山的那一边下去,那一边,他们一定没有防备。” 柳暗盯着那雪峰,看了半天,说:“我们四人老了,只怕翻不过去,依我之见,我们四人留在这里将这些人拖住,你们二人翻过那雪峰下山去。” 柳诗雨说:“不,我要将你们一起带下去。” 狗娘养的眼中也全是这样的光芒,他用力地点点头。 莫忧说:“也许,你们都过不去,我在这里二十年了,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能翻过那雪峰。” 柳诗雨一听,立即喜笑颜开,说:“兵家曰,出奇制胜,既然那雪峰从来没有人翻过去,说明多布也将它当作了围困我们的屏障,一定不会派人去那边守着,看来从雪峰离开的确是一条最安全的路,我们就从那边离开。” 狗娘养的立即点点头。 柳暗说:“为了保险起见,依我之见,还是让狗人独自一人先过去探探路,我们在这里等着,万一过不去,我们还可以从这边再想别的办法。” 柳诗雨想了想,就说:“也好,看上去他们一天两天是不会进攻的,你先一个人去雪峰探探路,探好后回来带领我们一道离开。” 狗娘养的立即点点头。 柳诗雨说:“离开这里的时候,你要尽量隐蔽自己,不要让他们发现你去雪峰探路,不然他们会派人去雪峰上守着,阻断我们下山的路。” 狗娘养的立即点点头,扫视一眼左右后,就要离开。 “慢!”莫忧叫道:“你进茅屋去,从茅屋后面离开,只怕这树林中早已布下了多布的眼线,你这样离开会被他们发现,走,我们大家一起进去,掩护他离开。” 一走进茅屋,莫忧就带着狗娘养的直奔后面。 狗娘养的悄悄走出茅屋,迅速钻进后面的荆棘中,悄悄向雪峰摸去。 一个时辰后,他爬上了雪峰。没有停留片刻就翻过那雪峰,对雪峰下直奔而去。他跑出雪峰下的树林,也没有发现一个陷阱,和一个看守的人。 天黑时候,他到了螺髻镇。正要转身时,却闻到从镇里飘出的血腥。他一惊,就看见那小少爷左手拿着剑,带着一大队人举着火把从螺髻镇里走了出来。他赶紧藏身路边林中。 等看不见他们后,他就悄悄摸进镇里。他一下呆住了。 只见这螺髻镇到处是死人,就是小孩子跟孕妇,小少爷也没有放过。他知道这些人全都被小少爷杀了,眼中立即有了愤怒的火苗,那眼神仿佛在说:“下次被我遇见,一定不会饶了这个狠毒的小孩。” 中午,狗娘养的站在茅屋前。可他却傻了,这茅屋中只有莫忧一个人,其余五人全都不见踪影。他紧紧盯着莫忧。 莫忧就说:“他们走了,被多布带人抓走了。” 狗娘养的一惊,紧紧盯着莫忧。 莫忧说:“昨日傍晚,多布就带着人冲了进来,将他们全都抓走了。” 狗娘养的立刻明白,多布为什么不在雪峰那边设防,就是要让他们看见这一线希望。多布早已算准他会留下大家,独自一人前去探路。 狗娘养的立即转身,追了出去。 螺髻寨里面的房屋大多数是泥土夹着石头夯筑修建而成,房屋依着山坡一层一层向上修建,中间有一座气势宏伟而又气派华丽的吊脚楼。 这就是土司官邸。 狗娘养的站在吊脚楼前,被一群人围着。 此时的螺髻寨剑拔弩张,人比狗娘养的上次来时多了三倍多。这些人手中全都拿着刀枪,目露凶光,紧紧瞪着狗娘养的。在吊脚楼上,和周围的房顶上,也站满了凶恶的人。这些人手中端着拉满的弓箭,也全都对着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没有看见多布等人,只看见小少爷带着这些人,站在他前面的吊脚楼前。 小少爷左手拿着剑,盯着狗娘养的冷笑着说:“你来晚了,她,那个会弹琴的女人被我大姨娘带走了,我大姨娘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他盯着小少爷,那眼神仿佛在说:“其余的人呢?” 小少爷说:“其余的人也全都被我大姨娘带走了。” 他盯着小少爷,那眼神仿佛在说:“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少爷说:“你很想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吧,但我却不会告诉你,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今天,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我要将你的手脚砍下来,像一头猪那样养着,让你生不如死,为这只废手报仇。” 狗娘养的目露轻蔑,转身准备离开。 “杀!” 小少爷在后面突然大声叫道。 所有的人就怒喊着冲了过来,手中的刀枪对着狗娘养的攻来。 狗娘养的对着冲过来的人一挥手中的剑,冲过来的人就倒下一圈,倒下去后,他们的上半颗头这才滚开。后面的人一见,立即被吓住了,拿着刀枪恐惧的盯着狗娘养的不敢再冲上来。 小少爷已到吊脚楼上,他一见,立即大声说:“不管他功夫多高,我们人多,累都要将他累死,你们不要害怕,杀死他我重重有赏,杀!” 围着的人又呐喊着冲了过来。 狗娘养的再次挥剑。 冲过来的人又倒下一圈。但他们没有停,前赴后继的冲来,长枪从各个地方争先恐后的对他刺来。 狗娘养的挥着的剑就不能再停下来了。 他挥剑冲出了螺髻寨,向前狂奔下去。 寨中的人追了出来,对着他放出了箭。直到看不见他,这些人才退了回去。 狗娘养的狂奔下山后,突然站住,他不知道玫瑰夫人将柳诗雨等人押到了什么地方去。他嗅了嗅,发现这山下没有柳诗雨跟那玫瑰夫人留下的味道,显然柳诗雨没有从这条路上离开。 他嗅着空气,往回走。 既然柳诗雨被玫瑰夫人押走了,无论从什么地方走,总会留下些味道的。一旦被他嗅到,就可以沿着味道追下去。 突然,他站住了。 他嗅到了人的味道,女人的味道。 这味道是那样的浓烈,仿佛散发出这味道的人就在面前。 五十一,美人来相助,刀斧来拦路 这个人的确在他的面前站着。 她有着一双跟玫瑰夫人同样动人的眼睛,这双动人的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他。 他看见这是一位陌生的少女,头上戴着黄绿红三色的瓦盖方形绣花头帕,一条粗黑的辫子盘在瓦盖之上。她的一张脸美得教人窒息,这张脸配上她这绝美的身材,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女人比得过她。她那条三色百褶裙,配上她的黑色绣花衣裳,再配上她这张脸,简直完美至极。 连玫瑰夫人都没有诱惑住的狗人,现在却紧紧地盯着她。 她盯着狗娘养的突然说:“你是从地狱来的吧?” 声音美丽而动听,胜过百灵黄莺。 狗娘养的摇摇头。 少女又说:“那你怎么浑身透出浓重的魔鬼气息?” 他还是摇头。 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说:“狗娘,养的。” 她睁大眼睛盯了他一会儿,才说:“你在找那位拿琴的姑娘吧?” 他盯着少女点点头。 少女说:“我知道她们去了什么地方。” 狗娘养的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她们去了什么地方?” 少女看明白了,就说:“我知道她们走的是哪一条路,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说完,就在前面带路。 狗娘养的想也没想就跟着她,走进树林中,走上另一条路。这一条路上的确有柳诗雨留下的微弱味道。 少女说:“你不用担心,玫瑰夫人是不会伤害那位姑娘的,因为,她需要那位姑娘为她解开青竹刀暗藏的那个秘密。” 狗娘养的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少女盯着他看了会儿后说:“我叫沙依果果,是山下螺髻镇的人。昨夜,我们整个镇的人都被那可恶的小少爷带人清洗了,我的父母也死于这场清洗中,今天我来这里本想找他们报仇,可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只好躲在这树林中从长计议。清晨时候,我看见了玫瑰夫人带着一大队人押着那位拿琴的姑娘一行五人从这里路过,我偷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我还听见一个人说‘狗人会来救我们的’,想必你就是狗人吧?” 狗娘养的就点点头。他知道说这句话的人一定就是那柳暗。 追出一个时辰后,他们突然停下了。只因为此刻他们看见前面的路上站着两个长相一模一样,一样高矮的大汉。 这两个人头上戴着相同的英雄结,披着相同的黑色披风。他们的脸瘦削而漆黑,看上去就像是两颗椭圆形的煤球。他们的耳朵都很小,鼻子却高而尖,但他们的目光却如毒蛇一般恶毒而犀利。披风下的身体也如毒蛇般细长,随时随地都在蠕动着,教人见了非但害怕,而且还十分的恶心。 这两人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一人手中拿着一柄刀,一人手中拿着一把斧。 刀雪白锋利,斧漆黑沉重。 他们的身后站着一群拿刀枪的壮汉。 他们恶毒的盯着狗娘养的和沙依果果。沙依果果立即告诉狗娘养的:“这二人是大理那边过来的毒血双蛇,拿刀的叫刀蛇,拿斧的叫斧蛇,他们一定是玫瑰夫人请来帮忙阻止你追过去。” 只见这二人眼睛在狗娘养的和沙依果果身上扫来扫去。这样看了一会儿后,刀蛇突然说:“你就是狗人?” 他的声音尖锐,急促,颤抖着,如响尾蛇发出的声音一般。吓得沙依果果赶紧躲藏在狗娘养的身后。 狗娘养的点点头,说:“狗娘养的。” 斧蛇怒喝:“你还敢骂人!” 狗娘养的摇摇头。 刀蛇怒声说:“就凭你,也敢来追玫瑰夫人?” 狗娘养的看了眼自己腰间的剑,点点头。 刀蛇手一抖,手中的刀立即竖了起来。他凶恶的盯着狗娘养的,怒声说:“留下你的狗头,我们放你的灵魂离开这里。” 狗娘养的握紧双拳,紧紧盯着二蛇。 刀蛇也不多说,冲过来手一抖,刀就砍向狗娘养的脖子。他的动作很快,身体一动,人就在狗娘养的面前了。 但他的刀没有将狗娘养的的头砍下来。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但出手跟狗娘养的比起来,还是慢了很多。他的刀刚刚砍出,就看见狗娘养的已经不在他面前,已到他的背后去了,背对着他的背站着。他的刀就掉在了地上,接着人就倒了下去,上半颗头就滚进了路边的草丛中。 狗娘养的冷冷的盯着斧蛇。 斧蛇面露惊惧之色,一提斧头,大声叫道:“弟兄们,杀!”人却向后面慢慢地退去。 身后的人挥舞着刀枪冲了过来。 狗娘养的挥剑,冲过来的人就倒下一片,他们全都掉下了半颗头。 斧蛇惊恐的盯着狗娘养的,突然大叫一声:“魔鬼呀!”就转身跑开了。 剩下的人也都跟着他跑开了。 狗娘养的带着沙依果果追了过去。他知道,只要跟着这些人,很快就会追上玫瑰夫人。毕竟押着柳诗雨等人,玫瑰夫人走得并不会很快。 可是,刚追出不远,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狗娘养的一愣,看了沙依果果一眼,就向前狂奔过去。 他们看见前方斧蛇已经倒在了地上,头滚到了一边。 他们看见了一把刀。 只看见一把刀,没有看见别的人。 这刀就立在斧蛇的尸体前。 这时候,一个侏儒慢慢地将头从刀后露了出来。 原来这人藏在刀的后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正盯着他们。 他们看见这个人头顶留着锅铲一样大小的一团头发,后脑勺上有一条小辫。 这个人额头鼓凸,鼻梁塌陷,下颌比上颌长了一分,下牙将上牙包在了里面。 教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握着的那柄刀。 这刀比他高出一分,比芭蕉叶还要宽大,刀锋上残留着斧蛇的鲜血。鲜血如一根线,从刀的中部顺着刀刃流到刀尖。 他目光突然变得十分犀利,冷冷地说:“头可断,血可流,逃跑的路不可走!” 五十二,招招惊人心,魔鬼刀断魂 狗娘养的看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个人又是谁?” 沙依果果摇摇头,立即对这个人大声问:“你是谁,为何要拦住我们的去路?” 侏儒伸手一弹那刀刃,刀就发出了魔鬼般的一声低吟。等这声音渐渐消退,他才说:“看见这柄刀还不认识我,说明你们只是无名小卒矣,真不明白,一个无名小卒,怎会将大名鼎鼎的斧蛇吓得转身逃跑。” 沙依果果冷笑一声,说:“只不过,他看见了刀蛇是怎样死的,死得有多残忍。” 侏儒瞪着狗娘养的说:“你是狗人?” 狗娘养的点点头。 侏儒又说:“斧蛇说他看见了魔鬼,你就是那个魔鬼?” 狗娘养的想了想,又点点头。 侏儒就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儿后,凶恶的说:“你也算魔鬼?你也配称魔鬼?”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又说:“看看我,这才是真正的魔鬼,这江湖中除了我,绝没有人敢自称魔鬼。” 沙依果果突然拍着手说:“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侏儒,你就是魔鬼寨的头人,江湖中号称侏儒刀。” 侏儒怒声叫道:“爬,魔鬼刀,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魔鬼刀,史努比。”他一指沙依果果又说:“你胆敢叫我侏儒,哼,等我杀了这狗人后,再找你牡丹仙子算账,到时看我怎样来折磨你。” 狗娘养的就知道了,沙依果果在江湖中的名号是牡丹仙子。牡丹仙子号称江湖中第一美人,以前柳诗雨对他说过,还问过他,如果以后看见牡丹仙子的时候,会不会抛下她跟牡丹仙子私奔。 牡丹仙子拍着手笑了起来,她说:“侏儒就是侏儒,生成侏儒还怕别人叫吗?” 史努比就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指着牡丹仙子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举着刀冲了过来。 狗娘养的也握紧双拳冲了过去。 他们擦身而过,在这一刹那,狗娘养的挥出了他的剑。 只听“当”的一声。 狗娘养的站住。 史努比也站住。 就在与狗娘养的擦身而过时,史努比将魔鬼刀立在地上,人躲在了刀的后面,狗娘养的的剑就削在了史努比的魔鬼刀上。 这刀既可以杀人,又可以做盾牌。 史努比从刀后探出半颗头,对狗娘养的冷笑。突然,他脚一踢刀背,刀就对着狗娘养的的胯下猛地撩了上去。 刀快,急,狠。招阴险。 狗娘养的知道史努比这一刀的力度,一旦被撩中,他的身体就会破成为两半。 只见他不慌不忙,抬腿对着史努比跨出一步,同时侧身,刀就擦着他的后背撩了上去。 他立即挥剑。 “当!” 又是一声响,史努比在他跨一步的同时,也转身躲藏在刀的后面去了。 他的剑又击在了刀上。 史努比不停顿,只见他躲过狗娘养的这一剑,双掌立即夹住上撩的刀身,双手一挥,上撩的刀就对着狗娘养的拦腰斩来。 狗娘养的知道,他能在史努比的刀斩中他前将史努比的半颗头削下来,只怕也避不开史努比的这一斩——惯性会带着刀将他拦腰斩成两段。 所以他没有对史努比挥剑,而是向后退一步。接着又前进一步,再次挥剑。 “当!”他的剑还是击在了刀上。 就在他趁刀斩过的刹那对史努比出击时,史努比突然将刀立了起来,人就躲在了刀的后面。 狗娘养的退了回去,盯着史努比,瞳孔收缩。号称魔鬼刀的史努比,果真不凡。 史努比站在刀前,突然对牡丹仙子说:“听说,你一个月前放出消息,谁解开了那青竹刀暗藏的秘密,无论这个人美丑,老少,你都会让他得到你,是真的吗?” 牡丹仙子嘟起嘴,不看史努比,她说:“青竹刀在玫瑰夫人手中,即便是解开,也是玫瑰夫人,你想都莫要想。” 狗娘养的惊异的盯了牡丹仙子一眼。 史努比诡异的笑着说:“这你不用管,我只问你,此话是不是真的?” 牡丹仙子盯着史努比,很骄傲地说:“这当然不假,我天下第一美人的话岂非儿戏,只要你能得到青竹刀,并解开暗藏的秘密,我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的话可是会算数的。” 史努比开心地说:“好,我记住了。” 牡丹仙子又说:“不过,你杀得了他才行,因为,他是奔着青竹刀去的,如果他先你夺回青竹刀,并解开暗藏的秘密,我就会让他得到我。” 史努比傲然说:“好,我杀给你看。” 牡丹仙子却很自信的说:“轮不到你得到我,因为,你马上就要变成鬼了,真正的鬼。” 史努比轻蔑地笑一声,说:“我要让你看看,我是怎样将狗人杀死的。”说完就举着刀对狗人冲了过来。 狗娘养的也对着史努比冲了过去。 这次,史努比不在防守。只见他还没冲到狗娘养的面前,立即将刀对狗娘养的拦腰斩来。 狗娘养的赶紧纵身从刀上面跳了过去。 没想到史努比虽然是个侏儒,拿的魔鬼刀也是既宽大又沉重,但他却一点也不显得笨拙。不等狗娘养的双脚落地,只见史努比将脚一横,双手一轮,刀就对着他身后反劈出去。 狗娘养的立即出剑挡去。 “当”的一声,狗娘养的的剑被劈断,刀继续对着他的后背劈来。他急忙侧身,刀擦着他身上的衣裳劈了下去。 不等刀走老,只见史努比手腕一翻,刀就拦腰劈向了狗娘养的。 一旁的牡丹仙子看得睁大了眼睛,她也没想道这魔鬼刀史努比的功夫会如此厉害,变换如此迅速。 只见狗娘养的身体一旋,刀就从他面前划过,将他的衣裳划开一道口子。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容不得他多想,史努比的刀又对他迎面劈下。他急忙闪身,突然挥剑。 “嘭”的一声,史努比的刀劈进了泥土里。他的半颗头飞了出去,掉在牡丹仙子的脚前。 牡丹仙子吓得一声惊叫,赶紧向后退开。 狗娘养的手中的半截断剑,滴着鲜血。 史努比倒了下去,倒在了自己的刀下。这时候刀铡下,将他拦腰铡成两段。 狗娘养的惊得向后退了一步,紧紧盯着那柄刀。他惊叹这柄刀的锋利和重量。他庆幸自己判断正确,没有冒险趁刀劈来的同时出剑杀史努比。 刀还没有倒,还在史努比的腰上。史努比的腰上也还没有鲜血流出来,因为刀将口子封堵住了。 他丢掉手中的剑,过去握住刀柄,将刀提了起来。鲜血立刻从史努比的腰间喷了出来。 五十三,美女赐新名,面具遮凶狠 狗娘养的握了握魔鬼刀,随手舞动了两下。刀的确很沉重,但狗娘养的却很喜欢,也很顺手。 看着已成两截的史努比,沙依果果说:“你一定是从地狱来的,不仅浑身透出魔鬼的气息,而且还杀了史努比这个魔鬼,这世上只有地狱魔王才杀得了魔鬼,你就是从地狱来的地狱魔王!” 她紧紧盯着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来不及做任何表示,就又听见她在说话了。 她说:“狗娘养的是一句骂人的话,而你却用它做了自己的名字,了解的人倒还不会说什么,不了解的人就会说你是在骂他,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而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狗娘养的听了,就想起第一次告诉柳诗雨自己名字时的情景,当时柳诗雨就说他在骂她。于是,他看她的目光仿佛在说:“那怎么办?” 沙依果果就笑一下,说:“依我看,你就叫地狱魔王吧,这样既符合你浑身透出的魔鬼气息,又符合你的外表,而且这个名字还很霸气,教别人不敢轻易地靠近你,也叫那些想对你不轨的人畏惧你,这样你就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了。” 狗娘养的盯着她,似乎在思考这个名字。 不等狗娘养的同意,沙依果果就大声说:“就这样,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地狱魔王,你就是地狱魔王!你拿的刀也叫魔鬼刀,你不是地狱魔王,谁还敢称地狱魔王!” 狗娘养的就用力地点点头,他的眼中,也全是愉快的光芒。 沙依果果微笑着说:“我给你起了个名字!” 他盯着沙依果果的目光仿佛也在说:“你给我起了个名字。” 沙依果果说:“很霸气的名字!” 他的眼神说:“很霸气的名字。” 沙依果果说:“很威武的名字!” 他的眼神说:“很威武的名字。” 沙依果果就说:“喜欢吗?” 他就用力地点点头。 沙依果果愉快地说:“从今以后,你的名字不再是一句骂人的话了。” 他兴奋的盯着沙依果果,那目光仿佛在说:“我的名字不再骂人了。” 沙依果果说:“很凶恶的一个名字,教人一听见,就会自然的畏惧三分。” 他就用力地点点头。 沙依果果微笑着说:“来,跟着我把你的名字说一遍,地······狱······魔······王······” 他费了很大的劲,才跟着沙依果果将自己的名字念了出来:“······地······狱······魔······王······” 一旦念了出来,他就一口气念了十遍,直到能念顺畅,念连贯才住嘴。 沙依果果见了,很是满意,她说:“从现在开始,你要将狗娘养的这个名字永远忘记,也要记住它是一句骂人的话。” 他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要永远忘记狗娘养的这个名字,它是一句骂人的话,我的名字叫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点点头,又说:“当你听见别人叫你狗娘养的的时候,你不要理会他,因为你叫地狱魔王。” 他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是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盯着他,说:“从今以后,当别人问你名字的时候,你怎样回答?” 他盯着沙依果果,说:“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又说:“你是谁?” 他盯着她,再次说:“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满意地点点头,盯着他手中的魔鬼刀,说:“从今以后,你就以这魔鬼刀做兵器,地狱魔王不用魔鬼刀,还能用什么刀?” 他点点头,将刀背在了背上,之后,转身盯着沙依果果。 他看见沙依果果不知何时手中有了一把小刀,她正用这小刀在剥一棵松树的皮。 地狱魔王不解的盯着她。 沙依果果剥下一块厚实的松树皮后,背靠松树用小刀在松树皮上刻着。 地狱魔王静静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要这样。 不一会儿,她已刻好了松树皮,拿给地狱魔王看。 那是一张人的面具。 这面具不似人的脸那样棱角分明,只有四个孔——两只眼睛,一个鼻孔,一张嘴。 沙依果果微笑着问他:“好看吗?” 地狱魔王分辨不出好不好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又说:“喜欢它吗?” 地狱魔王迟疑一下,又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过去在史努比身上撕下一缕衣裳,拴在树皮面具上。 然后,她将树皮面具递给地狱魔王。 她说:“戴上把,我知道你长相一定很凶恶,需要这面具。” 地狱魔王立刻想到了他第一次出现在人面前时,把那个看见他真容的人吓疯的情景。他用力地点点头,双手接过了树皮面具。 然后,他侧身背着沙依果果,戴上了面具。 沙依果果盯着他看了会儿,说:“这样就好看多了,至少不会那么吓人了。” 竹笠他却并没有丢掉,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低低的戴着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目光中露出了一丝疑问。 沙依果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就对他笑笑,说:“好吧,我承认我是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我不是螺髻镇的人,但我的名字的确叫沙依果果,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报仇,如果我有仇人的话,世间会有成堆的男人争着去为我报仇,我是来看一看传说中的狗人,就是你,你的确如传说的那样,没有叫我失望。” 他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在骗我,看见玫瑰夫人这件事是假的,说玫瑰夫人去玫瑰山庄也是骗我的,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是怎么知道青竹刀落在了玫瑰夫人的手里?” 沙依果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后说:“我带你去玫瑰山庄找玫瑰夫人救你的情人是真的,这一路你也是嗅到了她们留下的味道。至于青竹刀吗,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看见我后,不会将他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他点点头,但那眼神却在说:“玫瑰夫人抓她,真的是为了逼她找出青竹刀的秘密吗?”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是的,单单凭那玫瑰夫人独自一人是解不开青竹刀的秘密,就连那洱海边的蒋老爷和那神丐这样两位江湖中最聪明的人,也在得到青竹刀那么久,都没有找出青竹刀的秘密,而柳诗雨却是江湖中号称天下第一聪慧过人的莫愁琴,只要青竹刀在她的手里,她一定能找出埋藏的那个秘密,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戏耍了玫瑰夫人,而玫瑰夫人现在还不肯杀她的原因。” 他点点头。 沙依果果盯着他的眼睛又说:“地狱魔王,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那青竹刀所藏的秘密?” 五十四,泄机密无人信,庄园废墟灭踪迹 他对她点点头。 沙依果果惊讶的盯着他,似不相信他一个狗人能找出别人一辈子都没有找出的秘密。 他看出了沙依果果的意思,就肯定地点点头。 沙依果果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说:“想不到不谙世事的狗人也晓得贪图美色,说假话来骗人。”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那目光中全是认真。 沙依果果想了想,就微笑着说:“你会不会将你的一切都告诉我呢?” 他盯着沙依果果的眼睛仿佛在说:“想,可是,我却说不来人的话。”他垂下了目光。 沙依果果盯着他惊讶地说:“你还不会说话,不会说人的话?” 他重新盯着沙依果果,点点头。 沙依果果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你念自己的名字会那么生硬,原来你是说不来人的话。” 他点点头。 沙依果果盯着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她说:“一个连人话都不会说的狗人,又怎么能知道那青竹刀的秘密呢?那青竹刀的秘密是人的智慧留下的产物,你连最起码的人的智慧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那个秘密,除非,有人告诉过你。”她盯着狗娘养的的眼睛问:“有人告诉过你这是个什么秘密吗?” 他摇摇头,但那眼神仿佛在说:“虽然没有人告诉过我,但我却发现了这个秘密。” 沙依果果说:“虽然你练了十多年的青竹刀,但未必会发现藏在青竹刀中的秘密,因为你没有时间在青竹刀中找秘密,最重要的是,那个秘密是多年前江湖中那个特别特别聪明的叶箐竹精心藏进去的,江湖中很多聪明的人都没有找出这个秘密,一个专心练刀的人又怎么会发现这个秘密,何况,你还是个狗人。” 他坚定的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等我夺回青竹刀后,我让你看看这个秘密。” 沙依果果用一声冷笑来回答他。她看他的眼神也在说:“为了得到我,连狗人也要骗人了,我差点就信了。” 他看明白了,没有跟她继续纠缠在这件事上,他向前迈步。 他告诉沙依果果他知道青竹刀的秘密,一点也不是为了要得到她这位天下第一美人。他心中早已有了一个柳诗雨,别的女人已全不在他的眼里。更何况他已得到了柳诗雨,就一定要负责任。他也答应过柳诗雨,就决不能让自己的心成为一口黏痰。 沙依果果看着向前走的地狱魔王,说:“好吧,我信你一次,我就陪着你去找青竹刀,当你找到青竹刀的时候,看你怎样来圆你的谎言。” 一路上,他们再没有遇上来拦截他们的人。是玫瑰夫人已经将他们甩开了吗?还是柳诗雨已经帮她找出了暗藏的秘密? 地狱魔王知道,这只有到玫瑰庄园,找到玫瑰夫人后才会知道。 昨晚经历了一场大雨,路上早没有了玫瑰夫人跟柳诗雨等人留下的味道。好在,有沙依果果在他身边,沙依果果是知道玫瑰夫人的玫瑰庄园在什么地方。 沙依果果告诉他,这里就是玫瑰庄园。 他们顶着正午的太阳站在玫瑰庄园面前时,却被玫瑰庄园的情景惊呆了! 传说中那富丽宏伟的玫瑰庄园已经被一场大火变成了一片焦土——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是烧焦的死人! 让他们唯一知道这就是玫瑰庄园的东西就是半截铱金牌匾,但牌匾上已只剩下两个字:玫瑰······! 玫瑰夫人是否死在了这场大火中? 柳诗雨呢,是否做了玫瑰夫人的陪葬? 还有那青竹刀呢,是否毁于这场大火中? 看着废墟,沙依果果叹一口气说:“我们来晚了。” 地狱魔王冲进废墟,在死人堆中一个一个的找。没看见柳诗雨的尸体,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柳诗雨死在了这里。 他将整个废墟都翻了个遍,没有找到柳诗雨一行,更不要说玫瑰夫人了。 玫瑰夫人去了什么地方,柳诗雨是否跟她在一起? 是谁将这玫瑰庄园变成焦土的? 这玫瑰庄园到底发生了什么? 谜团如蜘蛛网一般在他的心中,他只好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盯着废墟说:“要想知道玫瑰夫人等人去了什么地方,必须先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地狱魔王就盯着废墟,想从这废墟中发现些什么。正如沙依果果所说,他连人的智慧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发现些什么事情的蛛丝马迹呢? 好在,他身边有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看着废墟说:“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必须知道这里是在玫瑰夫人回来之前,还是之后发生的。”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他除了点头外,已经不能做任何有用的分析。 沙依果果继续说:“如果是玫瑰夫人回来之前发生的,那么,就是玫瑰夫人的仇家干的。”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又说:“但是,我怀疑是在玫瑰夫人回来后发生的,是奔着她手中的青竹刀来的。” 地狱魔王想都没想,又点点头。 沙依果果盯着那些尸体说:“可是,这些人全都是被削掉了上半颗头而亡后才被人放火烧毁的,这手法,仿佛是你这个地狱魔干的。” 地狱魔王睁大眼睛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放眼江湖中,也只有你杀人时才是削掉对手上半颗头,从眼睛处削过,不是你是谁?”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一直在一起,你知道不是我做的。” 沙依果果点头说:“是的,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可是,这江湖中除了你还会有谁能懂青竹刀法?” 地狱魔王摇摇头。 沙依果果说:“还有一个人懂青竹刀法,他就是神丐唐七,可是,他却被莫愁琴削掉了脑袋。” 地狱魔王点点头,眼神仿佛在说:“不错,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沙依果果说:“为什么他在杀了这些人后,还要放火烧毁这庄园呢?” 地狱魔王满眼迷茫的盯着她。 沙依果果想了想说:“唯一的可能就是,毁尸灭迹。” 地狱魔王立即振奋地点点头。 沙依果果盯着废墟和里面的死人又说:“他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在这里,要毁尸灭迹呢?” 地狱魔王眼中又有了迷茫之光。 沙依果果突然说:“对了,他这样做一定是想嫁祸给你,杀这些人的时候,一定留下了跟你行事不一样的风格,所以就放火毁尸灭迹。” 地狱魔王立即用力地点点头。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说:“可是,我却不知道心思如此心细而又慎密之人是谁?” 地狱魔王就紧紧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这里没有玫瑰夫人跟柳诗雨等人的尸体,说明她们离开了这里,或者没有回到这里来。” 地狱魔王兴奋地点着头。 沙依果果叹一口气,说:“姑且,我们先认为她们回到了这里,你的柳诗雨在这场战斗中是否已经从玫瑰夫人的手中逃离出来?根据这里的情形来看,玫瑰夫人败了,一个败了的人,她是否还能押着莫愁琴等人离开?” 地狱魔王盯着她,等她继续为他分析柳诗雨去了什么地方。 沙依果果自顾自答的说:“只怕她早已自顾不暇。” 地狱魔王目光明亮了,紧紧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如果真如你所分析,那么柳诗雨等人已经脱离了玫瑰夫人的手掌,柳诗雨会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躲在一边等我,一种就是独自回她的翠柳山庄去了。” 沙依果果没有看见地狱魔王的目光,她盯着那些死人说:“不知道打败玫瑰夫人这个人,是否将莫愁琴抓去了,毕竟,江湖中目前只有她才能解开青竹刀的秘密。” 地狱魔王目光暗淡了,继而又变得满满的担心。 五十五,青松留蛛迹,到头空欢喜 沙依果果还是不看他,继续说:“如果失去莫愁琴,就算他杀死玫瑰夫人得到青竹刀,也休想解开青竹刀暗藏的秘密,所以,他一定会带着莫愁琴去追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盯着他,说:“可是,我们却不知道在这场大战中,这个人是否得到了青竹刀,如果他得到了青竹刀,就会带着莫愁琴去别的地方。”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她,眼中满是着急。 沙依果果说:“看上去,这场大战是在昨日之前发生的,如果昨夜没有那一场大雨,你倒还可以嗅着莫愁琴留下的味道寻下去,可是现在······”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不过又深又长地叹了口气。 她看着满眼担心的地狱魔王,又说:“让我们着急的是,我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她,希望她能为他分析出方向,他好追出去救出柳诗雨。 沙依果果盯着废墟说:“这里要是还有半个活口就好办了,可是······”她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地狱魔王目光却明亮了。他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去问附近的人。” 沙依果果转身就看见了地狱魔王的目光,想了想,也一下振奋了。她说:“是的,我们可以去问问附近那些村寨中的人,问问他们有没有看见玫瑰夫人或者莫愁琴等人的去向,毕竟,她们离开这里,总会被别的村寨中的人看见的。” 地狱魔王点点头,立即要沿大路追出去,大路通向的必定是村寨。 “慢!” 沙依果果叫住他,说:“他们不会走大路,我们去后面,或许在那树林中能找到他们离开的蛛丝马迹,大雨冲刷走了她们留下的味道和血迹,但却永远冲刷不走她们践踏青草和断枝的痕迹。” 地狱魔王立即点点头,就跟在沙依果果后面,绕到了废墟后面的树林里。 在树林里,他们没有看见被践踏过的青草;经过一夜的大雨浇灌洗涮,那些被践踏的青草早已复原。就连他们自己刚刚踩踏过的青草,片刻间也全都复原,让人看不出一点被踩踏过的痕迹。 地狱魔王无主的盯着沙依果果。 望着莽莽树林,沙依果果说:“我们从这里追下去,一定会发现他们弄断的树枝。” 地狱魔王点点头,就在前面开路。 刚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了,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一丈远的一棵树身上。那树身上四尺高的地方有一个掌印,血的掌印! 沙依果果见他停下,也看了过去。她惊叫道:“掌印!” 他们立即奔了过去。站在树前,沙依果果惊喜地说:“大雨虽然冲刷走了留在地上的痕迹,却没有将这树身上的血迹冲走。”她抬头盯着头顶,又说:“这树叶实在是太茂密了,叫雨点打不到树身上。” 地狱魔王也目光振奋地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有人受了伤,这个人一定是玫瑰庄园中留下的活口。”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盯着树林兴奋地说:“这血手印绝对不会只有这一个,我们沿着这血手印找下去,一定会找到这个人的,他受了重伤,走不快,只要找到这个人,就知道莫愁琴的下落了。” 他们向前找去,果然看见每隔三丈的树身上,就有一个血手印。他们沿着血手印找了下去。 可是,两个时辰后,血手印在树林中突然消失了。 他们走出树林,看见前面的山坳中有一个寨子。寨子不大,就七八户人家。 沙依果果盯着寨子说:“这个人一定去了前面的寨子里,被寨里的人救了,我们过去看看。”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一出现在寨子里时,看见他们的人就惊恐地大叫起来:“狗人!是狗人这个魔鬼来了,大家快跑呀!” 人们就慌忙躲藏起来。他们想找一个人问问,却十分的困难。 沙依果果不解的盯着那些逃开的人,说:“他们怎么会这样?” 地狱魔王也不解地摇摇头。 沙依果果突然明白地说:“看来,玫瑰庄园被灭掉的事,被嫁祸给你的人传了出去,这个人成功的将祸嫁给了你。” 地狱魔王点点头,但他的眼神却是:“不是我干的。” 沙依果果看见了他的眼神,说:“这件事只有我知道不是你干的,可是,谁又肯相信呢?”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有办法能让人们相信的。” 沙依果果看见了他的眼神,就微笑一下,自傲地说:“是的,我天下第一美人说出的话,别人是会相信的,可是,那也得要让我知道嫁祸给你的这个人是谁,有什么阴谋才行,不然别人问起我来,我怎么回答?这样,不仅不能为你证明清白,还会让江湖中的人误会我在替你洗白。” 地狱魔王明白,目光望向前方,那眼神仿佛在说:“既然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也不会害怕,我会用我的刀来证明一切!” 这时候,一个行动迟缓的老头突然出现在前面的巷口,他们看见了,快步对老人走去。老人也看见了他们,赶紧转身要走开。但他的行动太迟缓了,脚步颤巍巍的迈了半天都没有迈出一步,人也摇摇晃晃的似要倒下去。 他们来到了老人面前,沙依果果一把扶住他,说:“老人家,你不要害怕。” 老人颤声着说:“我,我不害怕。”就站住了。 沙依果果说:“我们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老人说。 沙依果果说:“一个受了伤的人,手上沾满了鲜血。” 老人答:“不,不认识。” 沙依果果说:“你有没有看见他,他有没有来过这个寨子?” 老人说:“没有。”但他的眼睛却看着巷子那头的一座房子。 沙依果果说:“他就在那房子里面,是不是?” 老人说:“我,我没有说。” 沙依果果就笑了,她说:“我知道了。” 这是一座低矮的黄土垒筑的房子,房顶上盖的不是瓦,是石片。房子没有大门,只有一扇很窄的小门。 门没有上锁,但沙依果果还是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回答。 五十六,活人口难开,死人吐实情 地狱魔王却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道,就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里面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地上躺着一个手上绑着绷带,双手紧握拳头的老人,这个人的上半颗头被人从眼睛处削掉了。鲜血流淌了一地,看上去已死一个时辰。 沙依果果叹息一声,说:“我们来晚了。”之后,就走了进去。 地狱魔王也跟了进去。 房子不大,一眼就可以将里面一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房间也不多,就一间,靠里面放着一张床,中间是火塘,上面吊着一口鼎锅。死人就倒在火塘旁边。 沙依果果淡然说:“他死在了这里。” 地狱魔王惊讶的看着死人。 沙依果果说:“他是被那个打败玫瑰夫人的人杀死的。”她盯着地狱魔王又说:“我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放弃玫瑰夫人不去追,而来追这个人?” 地狱魔王盯着她。 她想了想又说:“难道,青竹刀在这个人身上?”她摇着头又说:“不对,青竹刀这样贵重的东西,玫瑰夫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将它交给别人的,那么,他为什么要来杀他呢?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看着死人,没有半颗头的死人让他们分辨不出他是谁。地狱魔王用脚将他的半颗头踢过来与他的头合上,这样,就能看出这个人是谁了。 地狱魔刚却大吃一惊。 约布,这个死人居然就是约布! 约布不是江湖中的名人,地狱魔王以为沙依果果不认识,但沙依果果还是认识他。所以,沙依果果惊讶的说:“约布,他怎么从玫瑰夫人的手中逃了出来?” 地狱魔王盯着约布的尸体,眼中满是悲伤的光芒。 沙依果果惊声说:“我明白他为什么要追过来杀约布了,这约布是来找你通风报信的。”她顿了顿,又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杀约布这个人跟那玫瑰夫人就是一伙的。”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过了会儿,沙依果果突然说:“既然是一伙的,那他为什么要将玫瑰夫人的玫瑰庄园给灭了呢?” 地狱魔王就不明白的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突然又说:“难道,这约布不是从玫瑰夫人手中逃出来的,是从杀他这个人手中逃掉的?难道,他知道这个人是谁?就想方设法逃出来找你报信,告诉你冒充你这个人是谁,叫你去救莫愁琴等人,这个人就追过来将他灭了口。”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又说:“一定是这样的,只有这个理由最充分。”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这样看来,莫愁琴等人真的在这个人的手中,他从玫瑰夫人那里夺到了青竹刀。”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但是,这约布是从玫瑰庄园逃出来的,在逃出来前却受了伤,他是被谁打伤的呢?” 地狱魔王就紧紧的盯着她。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说:“他是在大战中受的伤,我想是靠着装死才逃出来,结果还是被这个人发现了,所以就追了过来将他灭口。” 地狱魔王立即点点头,之后,就叹了口气,那眼神仿佛在说:“如果约布没被这个人杀死,我就知道这个人是谁,知道柳诗雨的下落,就可以去救她了。” 沙依果果盯着约布的尸体,说:“虽然他死了,但死人也是可以说话的。” 地狱魔王就紧紧盯着沙依果果,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沙依果果扫一眼这房间里后,说:“这约布告诉我们,他来到这里后,房子的主人给他治过伤,他可能将消息告诉了这房子的主人,这里只有约布一个人的尸体,这房子的主人哪里去了?” 地狱魔王一听,也立即打量起这房子来。房子没有暗门,更不会有暗道什么的。 沙依果果兴奋地说:“他跑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紧紧盯着沙依果果。他知道,沙依果果看见了希望。 沙依果果果然说:“这个人在杀约布的时候,他趁机跑掉了!”她盯着地狱魔王,说:“他为什么要跑?因为约布告诉了他些什么,这个杀约布的人一样会杀他灭口。”她兴奋地说:“只要我们找到他,就知道这个人把莫愁琴抓到什么地方去了。” 地狱魔王眼中也闪着兴奋的光芒,他紧紧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叹一口气继续说:“可是,我们却不知道这个人躲在了什么地方。” 地狱魔王目光就随之暗淡了。 沙依果果说:“如果知道这房子的主人是谁,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可是,这寨子中的人都害怕你,一看见你就躲了起来。”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他们不怕你。” 沙依果果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笑一下,叹一口气说:“你知道,有句古话叫近墨者黑吗?”她又笑一下,垂下目光说:“你是狗人,又怎么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呢!”她又抬头盯着地狱魔王说:“他们怕你,也就会怕我,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一伙的,你是魔鬼,我亦是魔鬼,明白吗?” 地狱魔王想了想,就点点头,看沙依果果的眼神仿佛在说:“人们怕咬人的狗,一样会怕跟在那狗身边的别的狗。”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你明白就好。”之后,她盯着约布的尸体,又说:“约布为什么要将他知道的告诉给这房子的主人?看来,这房子的主人也是江湖中人。” 地狱魔王点点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沙依果果还是紧紧盯着约布的尸体,她缓慢地说:“我想,死人约布已经告诉我们,这房子的主人是谁了。”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她。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说:“江湖中能为别人治伤,而又隐居在这里,又是约布可以信任的人有几人?” 地狱魔王已经看出沙依果果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沙依果果说:“不错,他就是江湖中独一无二的,这个人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夜游神鸠五。” 地狱魔王不知道这个人,但他还是对沙依果果点头。 沙依果果说:“正因为他号称夜游神,轻功才会十分了得,所以才能在这个人杀约布的时候逃跑掉。只要我们找到鸠五,就知道莫愁琴的下落了。” 地狱魔王兴奋地点着头。 五十七,迟步事成迷,酒店遇怪事 沙依果果又盯着约布紧握的双拳慢慢地蹲了下去。她拨开约布的拳头,看见他手中有一张纸。她打开一看,这纸上居然画着地狱魔王的头像,这头像画得栩栩如生。她不明白的盯着画像,说:“什么意思?他明明认识你,为什么还要拿着你的头像?” 地狱魔王不明白的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突然说:“我明白了,他是要让鸠五认识你,他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个人找到,所以就拿着你的画像来找鸠五,让他认识你,当鸠五看见你的时候,就将约布托付给他的事情告诉你。” 地狱魔王立即点头。 沙依果果丢掉画像,站起身说:“走,我们这就去找鸠五。” 地狱魔王没有动,紧紧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去哪里找?” 沙依果果说:“他一定就在附近,不会跑多远,因为他知道你会来找他的,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一定能找得到。” 到天黑的时候,他们在离那寨子四十余里的树林里找到了鸠五。 可是,鸠五再也不能告诉他们什么了。 只见鸠五双拳紧握,倒在一棵大树下,他的半颗头却滚进一边的草丛里。 沙依果果盯着鸠五的尸体,说:“既然莫愁琴在他的手里,他又是怎样一个人来杀约布跟鸠五的?难道,他不是一个人?可是,根据玫瑰庄园的死人来看,那的确是一个人所为。难道,他是带着莫愁琴一起追过来的?其他的人呢,全都跟在玫瑰夫人身边?”她盯着地狱魔王,说:“你闻闻,这里有没有莫愁琴的味道。” 他立即嗅了嗅,的确闻到了一个人的味道。那是一个男人的味道,没有闻到柳诗雨的味道。他发觉这个男人留下的味道有一些熟悉,似曾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他站在那里,静静的思考着。 沙依果果盯着他看了会儿,就问:“怎么了?” 他对沙依果果摇摇头。 沙依果果问:“没有莫愁琴的味道?” 他摇摇头。 沙依果果说:“这就奇怪了。”她看着暗下来的天,说:“走,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日再找,总会找到这个人的蛛丝马迹。” 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镇,走进了镇中的一家酒馆。 酒馆中坐着十多位江湖客,他们在狂饮豪言。他们没有看走进来的地狱魔王和沙依果果二人一眼,就仿佛没有他们二人走进来一样。 酒馆中有九张桌子,厅中央放着一个炭火炉子,上面放着一只铜壶。此刻炭火烧得正旺,将冬天里的寒气逼了出去。 一入这酒馆,地狱魔王就闻到了一种味道。 熟悉的味道! 他扫了一眼这酒馆中的人,却没有发现一个他认识的人。 这熟悉的味道是谁身上发出来的? 这味道又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的? 他全都想不起来了。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中的桌子前。地狱魔王背对着那些江湖客,他要了两坛酒。沙依果果要了一盘火腿,一只白宰鸡。 地狱魔王拼命想喝醉。只因为他似乎明白人一旦喝醉,他的思想和感情就全都麻木了,世上也就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担心了。 有时候喝醉酒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只因一个人想的事太多,越想喝醉的时候,反而却变成一种十分难以做到的事情。 夜已深。 酒也喝了很多,但地狱魔王非但一点醉意也没有,此刻连酒意也全无了。 他突然发觉别的人也全都没有了酒意。那些狂饮的江湖客,喝到此刻也全都喝不下去了,这的确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夜色越深,这些江湖客们的脸色也就越沉重。一个个都不时抬头对外张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 更鼓声突然响起,已是三更。 厅中央那张桌子上的人脸色竟不约而同地变了。一位黄脸大汉突然失色说:“三更了,牛大爷怎么还没有回来?” 地狱魔王看过去,这才发现那张桌子上留有一个空位,想必就是留给那位牛大爷的。他回头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位牛大爷又是何许人也?他们难道一定要等他回来才肯喝酒?” 沙依果果对他摇摇头,小声说:“我们继续听听就知道了。” 黄脸大汉又大声说:“不瞒各位,牛大爷若是不回来,这酒我们实在喝不下去。” 掌柜的突然问:“这牛大爷是谁?” 地狱魔王看过去,这才又发现这掌柜居然面赤如火,眼睛溜圆。但他的鼻子太短了,教他的上嘴唇特别的长。一看就知道,这掌柜绝不是普通的掌柜。 另一黑脸大汉大声说:“牛大爷就是人称神行太保牛陛牛老爷子,也就是我们的结拜大哥,李掌柜难道还不知道么?” 李掌柜大笑着说:“原来是神行太保牛陛,想不到你们结拜了这样的名人为大哥。” 黑脸大汉脸上似乎红了红,勉强笑着说:“我等的大哥,也是你的大哥。” 李掌柜笑着说:“那倒也是,想不到我竟凭空多出了一位大哥来,却不知这大英雄肯不肯认我这个小店的掌柜兄弟?” 黑脸大汉哈哈大笑着说:“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不认之理?” 李掌柜本来想说点别的,但话到嘴边却改口笑着说:“牛大爷打探消息十分了得,据说天底下没有他打探不到的消息,他今天这一来,不知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惊人消息,我只怕吓得连觉都睡不着,想不到各位却要等他来了才肯喝酒。” 黑脸大汉沉默了半晌,突然敛去笑容,沉声说:“听说玫瑰小筑被人灭了……” 五十八,酒店论魔鬼,又闻青竹刀 李掌柜打断他说:“这件事我今天已听说过。” 黑脸大汉说:“但掌柜可知道这玫瑰小筑是被谁灭了的吗?” 李掌柜说:“传说此人戴着树皮面具,想必是为了遮挡如魔鬼般的长相,此人行踪飘忽……” 黑脸大汉也打断了他的话,说:“不错,此人的确长相如魔鬼,的确戴着树皮面具,行踪飘忽,但我却知道他目前必在我们这一带,而且说不定已在我们这小镇附近。” 听到这里,沙依果果就抬头盯了地狱魔王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他们说的这个人就是你。” 地狱魔王就对她点点头。 李掌柜说:“十八年前江洋大盗门下四大杀手之一的恶面三郎,戴的就是树皮面具,那面具是由松树皮做的,那面具也并没有雕得有多凶恶,只不过只有四个孔罢了,眼睛,鼻子,嘴······难道,这人就是十八年前的恶面三郎?” 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那烧得正旺的炉火,似已挡不住外面侵入的寒气了。 沙依果果小声对地狱魔王说:“摘下面具吧,不然别人会以为你就是那恶面三郎。” 地狱魔王摇摇头。 沙依果果说:“以后我再重新为你做一个,用别的材料。” 地狱魔王坚决地摇摇头,那眼神在说:“让别人误会吧,我不怕。” 李掌柜这时也不禁为之动容,说:“莫非他已在此间现身了?” 黑脸大汉叹息一声说:“不错,听说那霹雳金刚约布昨天晚上就死在了他的手里。” 地狱魔王听得一惊,没想到那约布居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霹雳金刚。他看了沙依果果一眼,发现她似早已知道一样。 李掌柜皱眉说:“他在什么地方下的手?” 黑脸大汉一字字说:“就在我们小镇北面六十里,怪石寨夜游神鸠五的家里。” 李掌柜悚然说:“他还伤了什么人?” 黑脸大汉说:“不知道,这得等牛大爷回来后才清楚。” 李掌柜说:“牛大爷就是为打探这件事去的?” 黑脸大汉点点头,说:“掌柜也许还不知道,此人杀人的手段十分的残忍,将人的头从眼睛处削下半颗来······” 李掌柜打断他的话说:“这个我也有所耳闻。” 黑脸大汉说:“掌柜知不知道,那玫瑰小筑中的所有人,都被他这样杀死了,他残忍得连小孩,妇女老人,甚至鸡犬都没有放过,五百多口人一夜间全都被他杀死了。” 李掌柜也悚容说:“所以,江湖上才将他称之为魔鬼,说他是恶魔的化身。” 玫瑰小筑在哪里?我什么时候又灭过这玫瑰小筑?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对他摇摇头,那表情仿佛在说:“不知道。” 黑脸大汉这时候又说:“传说此人每天晚上才会出来杀人,而且绝不会在三更之前出手!”他勉强笑了笑,说:“不知今天晚上他又会对谁下手。” 李掌柜也笑了笑,但笑容并没有使他的神情看来轻松些。他沉吟了半晌,才沉声说:“也许,今天晚上会很太平。” 黑脸大汉说:“我们也希望今天晚上能够太平,可是······” 李掌柜急忙问道:“可是什么?” 黑脸大汉眼睛看着外面,说:“可是,牛大爷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李掌柜耸容说:“你的意思是······” 黑脸大汉答:“对,只怕他已经······” 他没有说下去,但听见的人全都明白。 片刻,李掌柜说:“也许,他的对象仅仅是那约布,据说约布是······” 黑脸大汉打断他的话说:“他为什么会称之为魔鬼?魔鬼是会滥杀无辜的,都说狮虎猛毒,但狮虎遇上怀孕的牛马时,也不会下口,但这个魔鬼却连孕妇都不会放过。” 李掌柜说:“也许,今天晚上之后,他不会再来了,要去别的地方了。” 黑脸大汉摇了摇头,说:“他迟早还是要来的。” 李掌柜皱眉说:“为什么?他难道和你们,或者这小镇的人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吗?” 黑脸大汉又摇了摇头,缓缓地说:“他的对象既非我们,也不是小镇的人。” 李掌柜失声说:“是……是谁?” 黑脸大汉说:“他的对象是青竹刀。” 地狱魔王听得目光一跳,难道,那个杀约布的人抓着柳诗雨就藏在这小镇中?他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也正惊讶的看着他。 这时候,李掌柜故作惊讶地说:“青竹刀?青竹刀又是什么?” 黑脸大汉大笑着说:“掌柜,你若连青竹刀都不知道,只怕真的是耳聋了,那青竹刀是神丐唐七的兵器,据说里面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最近在江湖中现身了。” 李掌柜微笑着说:“如此说来,它是一件宝物了?” 黑脸大汉说:“它不仅是宝物,而且是大家公认的武林瑰宝,江湖中的英雄豪杰为它失去生命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他指着李掌柜大笑着说:“你以为他真是冲着我们和小镇的人来的吗?若不是青竹刀在这里,我就算每天摆上整桌的山珍海味席,他也未必肯来这里。” 李掌柜问:“这么说,那青竹刀在你的手里?” 黑脸大汉摇摇头说:“我孙烈何德何能,怎么能得到那青竹刀。” 李掌柜急忙问:“那青竹刀在谁的手里?” 孙烈沉思了一会儿后,说:“听说,得到青竹刀的人就躲藏在我们小镇中。” 五十九,竹刀藏梅园,魔鬼震人心 地狱魔王立即看了沙依果果一眼。 沙依果果端着酒杯,凝神细听。 李掌柜突然明白地说:“这么说,牛老爷就是去打探得到青竹刀这个人的藏地?” 孙烈没有回答,他大笑着说:“实不相瞒,我们来这里,也有垂涎青竹刀的意思,因为······” 大家的脸都红了,其中两个华丽衣裳的少年的脸红得更厉害。孙烈过去用力拍着他们的肩头,又笑着说;“你们的运气总算还不错,现在总算还有希望,这李掌柜若是年轻十年,哪里还有你们的份。” 李掌柜也大笑着说:“孙大哥以为我真的老了吗?我的人虽老了,心却还未老。” 孙烈目光闪动,突然又大笑着说:“不错不错,一点也不错。” 李掌柜苦笑着说:“只可惜我是个没有武功的掌柜,不然真的会去试一试。” 孙烈盯着他,笑着说:“掌柜有所不知,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却扬言天下,无论谁只要能找出藏在那青竹刀中的秘密,就算是个又麻又跛的老头子,也可以娶她做老婆的。” 地狱魔王看了沙依果果一眼。 沙依果果就对他微微一笑。 李掌柜说:“只怕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这个恶魔才来到这里。” 孙烈说:“正是如此,这个魔鬼那天晚上到玫瑰小筑去,也正是为了找青竹刀,想不到他会将整个玫瑰小筑的人全都杀害了。” 李掌柜目光闪动,他说:“结果,还是没有夺到青竹刀?” 孙烈苦笑着说:“他本来还蛮有希望的,只可惜……” 李掌柜笑了笑,说:“只可惜得到青竹刀的人得到了消息,提前跑了,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地狱魔王听得目光一跳,与沙依果果对望了一眼。难道,青竹刀还在玫瑰夫人手中,她抓着柳诗雨逃到了这里?他们的眼睛中都是这样的眼神。 孙烈微笑着说:“梅园寂寞多年,如今有那位拿着青竹刀的人住在里面,想必已热闹了起来,三更半夜里,居然还有多情公子在门外徘徊。” 李掌柜的脸红了红,故作惊讶的说:“梅园是我这酒馆的后院,早已废弃多年,那个拿青竹刀的人真的······?” 孙烈打断他说:“那地方能得拿青竹刀这人的青睐,正是蓬荜生辉,屋木若有魂,只怕也要不亦乐乎了,绝不会再让你这个胖而老的掌柜住进去随地吐痰了。”他目光炯炯,凝注着李掌柜,沉声说:“难道,你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 李掌柜干咳两声,说:“她什么时候住进去的我都不知道,怎么会招来杀身之祸?” 孙烈似乎怔了怔,说:“你真的不知道?” 李掌柜苦笑着说:“你想不到吧?其实谁也想不到那地方会住着拿青竹刀的人,自从废弃之后,我就从来没有涉足半步,那里面住了什么人,房子怎么样了,我全都不知。”他顿了下,又说:“这是那位神行太保牛大爷打探到的吧,牛大爷真的是无所不能。” 孙烈似乎并未听出他话里的讥诮之意,说:“牛大爷除了打探出她住在梅园外,还打探到了那个恶魔要来这里的消息,更想趁这机会夺下青竹刀,除去那个恶魔。” 李掌柜听到这里,失色说:“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孙烈呼出一口气,说:“既然号称神行太保,轻功自然十分了得,掌柜你说对不对?” 李掌柜沉默了半晌,喃喃地说:“现在已是三更了,恶魔今天晚上会不会来?” 孙烈说:“牛大爷还未回来,一定发现了这个恶魔,跟在这个恶魔的后面刺探他的举动,各位的酒既然喝不下去,我想我们还是趁这时候到四下去逛逛,最好去探望探望梅园中的梅花。” 其他的人全都站起身,拿着兵器。 李掌柜皱眉说:“你们想探望的只怕不是梅花,而是梅园中拿青竹刀的人吧?” 孙烈笑而不答。 李掌柜皱眉说:“你们一定要去梅园涉险?” 孙烈还是笑而不答。 李掌柜凝目望了他半晌,突然大笑着说:“好好好,我知道那青竹刀的诱惑,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的,你们若决定要做这件事,那是谁也拦不住的,只怕,还轮不到你们!” 孙烈微笑着盯着他,突然沉声说:“掌柜也耐不住寂寞了?” 李掌柜凝视着他,一字一字的说:“有魔鬼刀在此,还轮得到你们吗?” “魔鬼刀!”大家惊惧的叫道,并惊目四望。 孙烈说:“在哪里?” 李掌柜就对地狱魔王努努嘴。 于是,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地狱魔王背上背着的那把刀。 那的确是魔鬼刀史努比的刀。 虽然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史努比——只因为见过史努比的人全都去了地狱。但他们全都听说过这把刀的。 刀实在太大,将地狱魔王遮挡着,让他们看不见他的面目。 他们惊惧的望着地狱魔王。地狱魔王却在那里平静地喝着酒,就仿佛没有一群人在惊惧的看着他一样。 看了半晌,孙烈突然嗄声说:“你,你真的是魔鬼刀,史努比吗?” 地狱魔王没有回答,他动了一下身体,让刀光照亮了一下这些人的脸。这些人在刀光下倒抽一口凉气,并向后退了一步。 地狱魔王听见了,他没有想到,那魔鬼刀史努比的名气会如此的震慑人心。 那孙烈又说:“看来,的确轮不到我们,我们还是继续喝酒吧。” 所有的人全都坐了回去,但再也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了,有的是喝酒的“吱吱”声,和倒酒的声音。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突然说:“既然没有人陪我们说话,我们就去梅园看看。”之后就站起身。 地狱魔王点点头,就放下酒杯也站起身来。 看见站起来的地狱魔王,李掌柜突然说:“你不是史努比!” 地狱魔王没有看他,站在那里等他继续说。 孙烈这时候也突然说:“是的,你不是魔鬼刀史努比,听说,史努比是一个侏儒。” 沙依果果突然说:“你们见过史努比?” 孙烈答:“没有。” 沙依果果冷笑一声,沉声说:“我听说,但凡见过史努比的人,全都死了。” 众人吓得全都一下站起身,惊恐的盯着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又冷笑一声,她说:“不过,今天他来不是杀你们的。” 李掌柜这时候说:“当然,如果你们一定要跟他争夺青竹刀的话,就不一定了。” 沙依果果不再说话,她迈步。 地狱魔王也迈步。 六十,踏园觅知音,梅园藏刺客 后园中梅花正盛,仿佛如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样。但园中的人呢?人纵然也有梅花那一身艳丽,却没有梅花那样的善良。花给人带来的是美好,但人呢?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静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远处梅林中楼头的一点灯火,那小楼就是梅园。这小楼中真的有他要找的人吗?这个人身上真的有青竹刀吗? 如果真的有青竹刀,那么他相思的人儿也就在那小楼里面。他将把她救出来,让她在他身边永远都不离开。天天听她弹奏那多愁善感、而又让他快乐的琴音。 相思虽然折磨人,人若无相思,只怕万事已无意义。 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能在这里见到她的希望。 踏过落叶的小桥,便是一片竹林。 竹林中也露出小楼一角,这正是少女在上面绣花弹琴的地方。这小楼与远处那梅林中的小楼遥遥相对。这小楼中也有灯光,从窗户露出的灯光,正与远处那小楼露出的灯光相对映,就仿佛如一对多情的人儿那多情的眼波在遥窗凝望。 地狱魔王长长叹了口气,提了提身上背着的魔鬼刀,静静地走过了小桥,踏碎了桥上的落叶。 后园中寂无人影,也听不到人声,三更后正是恶魔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时候,还有谁愿意逗留在这里? 地狱魔王缓缓走向梅林中的梅园。 他倒并不相信真能见到那得到青竹刀的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得到青竹刀的人也绝不会还停留在这里的。 他只不过忍不住想去那里闻闻有没有他思念的人留下的味道。如果有,他就知道该怎样做了。 就在这时,静寂的梅林中,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地狱魔王整个人立刻变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的身体里立刻充满了力量,夜猫般向笑声传出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仿佛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呼,只不过呼声很轻。接着,他就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后面逃走。却另有一个黑色的人影迎面对他扑了过来。 这人的身形异常高大,来势更快得惊人。人还在两三丈外,已有一种凌厉无匹的寒风直逼地狱魔王的面门。 地狱魔王立刻就发觉这人练的是一种极奇诡异阴毒的扇子功夫。这扇功之强,只怕已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 恶魔! 难道这人就是嫁祸给他的那个恶魔? 沙依果果没有跟过来,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他。 地狱魔王并没有硬接这一扇。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从不肯浪费自己的力气和别人硬拼。因为他觉得他的气力比别人珍贵得多——他背上的这把魔鬼刀是需要很大力气才能劈出去的。 他认为格斗就是种智慧。即便不能未来先知,至少也要顺其自然。若和对手以蛮力相博,那简直就呆笨得跟熊一样了。 但现在这人却似乎安心要将他毙命于扇下。阴毒的扇功,已将他所有退路全都封死。 再说,两人的身形都在向前扑,无论谁想在这迫在眉睫的刹那间抽身闪避,即使能成功,也一定会被对方抢住先机。那么,等到对方第二招发出时,他再想避让,就如蜀道一样难了! 地狱魔王突然向后退了出去。 他身形的变化,竟似比蜜蜂还要灵活。 黑衣人怒吼一声,掌中的扇子又凌厉的对他扫了过来。 地狱魔王箭一般倒退了出去,身体几乎已和地面平行。他的手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但背上的魔鬼刀已挥了出去。 刀光一闪,如黑夜中的闪电! 黑衣人突然狂吼一声,冲天飞起,凌空转了个身,落入梅林中向前逃去。 地狱魔王脚跟一点地,身子立即就立了起来,刀又在他的背上背着。他很安静地站在那里,居然没有追赶过去。 但那黑衣人还未冲出梅林,就已倒下——是上半截身体突然掉了下来。下半截身体向前冲了两步才倒下。他双手按在地上,以手当脚向前走去。这本应该每走一步就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但这个人紧咬牙关,仿佛他是一个没有声道的人一般。 沙依果果过来站在地狱魔王的身边。 地狱魔王盯着那黑衣人,叹了口气,缓缓踱过去。地上已多了一串鲜血,那黑衣人就停在血迹的尽头。 只见黑衣人双手紧紧按在地上,鲜血还不停地自他腰间溢出。他眼睛鼓凸着,腮帮上的肌肉绷得如寒冰般坚硬,仿佛他在极力忍受着痛苦。 地狱魔王静静地看着他。 沙依果果过来俯身看到了黑衣人那张因忍受痛苦而僵硬的脸,她失望地叹息一声,说:“你既非那个灭玫瑰庄园的人,何苦要逼他出手呢?” 那人咬着牙,喉咙咯咯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沙依果果说:“你虽不认得他,我却认得你,你是百骨扇赖涛的二徒弟谢歌,三年前我就见过你,只要被我见过一面的人,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谢歌盯着沙依果果,嘶声说:“我,我也认得他!” 沙依果果叹息说:“你既然认得他,为什么还要杀他呢?难道是杀他灭口?但你就算是到这里来和别人幽会的,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那个女人是谁,玫瑰夫人吗?” 谢歌喘息着,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之意,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他似乎还想挣扎着说话,但稍微一用力,鲜血又从腰间溢出。 沙依果果摇了摇头,喃喃地说:“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秘密不愿被人知道,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将他杀了灭口,那时你只怕也未想到要杀的对象会是他。”她又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要杀他,所以他才杀你,你选错了对象……” 谢歌狂吼一声,突然双掌一击地面,又向地狱魔王扑了过去。 但地狱魔王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动也不动。就在他手中的扇子已将触及地狱魔王的胸膛时,却“噗”地掉了下去,永远不晓得动了。 地狱魔王还是静静地望着他,过了很久之后,才摇了摇头。 沙依果果盯着谢歌的尸体,喃喃地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能令赖涛的徒弟为他付出生命?看来这位姑娘的本事倒还不小,眼光也不错,幽会的都是名家的子弟,但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多情,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为何要这么怕人撞见呢?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六十一,堡主阴毒心,快刀会名家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盯着谢歌的尸体说:“你改变了杀人的方式。” 他点点头,看了一眼背上的刀,那眼神仿佛在说:“情况紧急,刀太重,我削不到他的头,只好顺其自然了。” 沙依果果盯着他说:“好个顺其自然,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你的对手即便不立即死亡,也会被吓死?”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摇了摇头。 沙依果果说:“人还活着,但却看见自己的下半截身体不在了,你说恐惧不恐惧?”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却说:“这是没有办法的。” 沙依果果说:“如果你将刀举到能削到他头的地方,就已经失去了杀他的机会,你即便能杀他,也会被他所杀了。” 他点点头。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这样也好,那个冒充你杀人的人,就再也不能这样冒充你了。” 他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从现在起,我就用这样的方法杀人,只不过有些残忍,有些恐惧。” 沙依果果却说:“不过,这样就更配得上你这地狱魔王的名号,在江湖中就更有威严了。” 梅园中的灯光还在亮着,刚才那淡白色的人影,正是往那边逃走的。人影看来很苗条,会不会就是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沉思着,缓缓踱过去。他的眼睛在闪着光,似乎发现了一些很有用的味道。 沙依果果还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似已知道跟在他的身边会很危险一样。 风穿过梅林,枯叶一片片落了下来。 突然间,一片片枯叶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剑气震得四散飞扬。接着,寒光一闪,已至地狱魔王的左肋。 这一剑不仅来势奇快,而且剑气激荡,凌厉无匹。就算迎面刺来,也让人难以抵挡,更何况是来自左后方的偷袭。 地狱魔王内穿狗皮,依然觉得剑气渗人肌骨。 这时剑尖的寒芒,已刺破了他的狗皮。 在这寂静的寒夜,陌生的梅林中,竟似随时随地都有人一心想将他置于死地!他暗藏十八年,刚来到这个江湖上走动。 难道,这就是迎接他步入江湖的礼物吗! 地狱魔王无论如何闪避,都不可能比这一剑更快! 他出道江湖,却从未遇见过这么快的剑! “哧”的一声,剑尖刺入了地狱魔王的狗皮中。 但地狱魔王的身子却已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贴着剑锋滑开。冰凉的剑锋贴着他肌肤时,他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身经多场战斗,却从来没有接近死亡,直到这一剑刺来。 对方一剑刺空,似乎比他更吃惊。剑锋一转,就要横划过去。但地狱魔王背上的刀已在手中,没看见他的手动,但刀却已急削对方的手腕。 这一刀快得根本不容对方闪避变化。 那人大惊之下,剑已撒手,凌空一个翻身,倒掠出去。 地狱魔王握刀的手已青筋鼓凸! 世上还有谁的身法,能快得过地狱魔王的刀! 谁知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大呼:“史大侠,快住手!” 这是李掌柜的声音。 地狱魔王怔了怔,李掌柜已冲入了梅林。那人也凌空翻落,却是个面色惨白的红衣少年。 沙依果果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站在地狱魔王身边。 李掌柜挡在少年和地狱魔王中间,跺足说:“你们两位怎么会交上手的?” 少年的眼睛在夜色中看来就像一对狼眼。 他瞪着地狱魔王,冷冷地说:“林外有个死人,我只当林中的必是那个来夺青竹刀的恶魔。” 地狱魔王瞪着少年。 沙依果果笑了笑,说:“你为何未将那死人当做恶魔呢?” 少年冷笑着说:“恶魔只怕还不会如此轻易就栽在别人手上。” 沙依果果说:“恶魔难道一定要等着死在阁下的手上吗?只可惜……” 李掌柜大笑,抢着说:“两位都不要说了,这全是误会,幸亏我及时赶来,否则两虎相争,若是伤了一人,可就真不妙了。” 地狱魔王将插在狗皮上的剑拔了下来,在刀上轻轻一碰,剑作龙吟。他惊讶的盯着少年,那眼神仿佛在说:“好剑!” 沙依果果从他手中拿过剑,双手将剑送了过去,说:“剑是名剑,人也必定是名家,今日一会纵是误会,他也会觉得不胜荣幸之至,名家的剑,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的。” 少年苍白的脸似红了红,突然一把抢过剑,随手一抖,只听“呛”的一声,剑已断为两截。 地狱魔王惊得目光一跳,心中叹道:“好功力!” 沙依果果也惊叹的说:“如此好剑,岂不可惜!” 少年的眼睛始终瞪着地狱魔王,厉声说:“不用这柄剑,我一样可以杀人的,这倒不劳姑娘费心。” 沙依果果笑着说:“早知如此,就用不着将这柄剑还给你了,拿这柄剑去换件衣裳驱驱寒,也是件好事。” 少年冷笑着说:“这也用不着姑娘担心,别说只划破他一件狗皮,就算划破的是一件貂皮,也照赔不误的。” 沙依果果却说:“但这件狗皮,对他意义重大,只怕这世上还找不出第二件来。”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少年嘲讽的说:“哦,这件狗皮难道是他的传家之宝,上面镶有黄金美玉不成?” 沙依果果正色说:“传家宝倒也不是,黄金也没有镶,只不过这是他娘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他娘的灵魂就依附在上面。”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他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少年听了沙依果果的话,怔了怔,冷笑着说:“有点意思,姑娘的确很有趣,狗皮是遗物我相信,若说人的灵魂依附在上面,这话只怕只有三岁小孩子才会相信了。” 沙依果果淡淡一笑,说:“他这件狗皮上若是没有依附他娘的灵魂,又怎么会看见你的宝剑,又怎么会躲得过你自肋面刺来的一剑呢?” 地狱魔王明白了,立即对少年点点头。 少年脸色立即变了,一双手已气得发抖。 李掌柜干咳两声,大笑着说:“二位都在说笑,曹家堡的少堡主,当然不会在乎区区一柄剑,但史大侠您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件狗皮呢?” 地狱魔王当然会在乎这件狗皮,狗娘被柳豹打死够可怜的了,现在她的皮又被少年刺破。他愤怒地瞪着少年。 沙依果果却动容说:“原来这位就是曹少堡主!” 李掌柜笑着说:“不错,曹少爷不但是曹苍龙老人的公子,也是当代第一剑客剑奴苟溅前辈的唯一传人,两位此后一定要互相关照关照。” 地狱魔王目中的怒火,慢慢地消失了。 曹猛的眼睛还在瞪着地狱魔王,冷笑着说:“关照倒不敢,只不过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李掌柜笑着说:“曹兄原来还不认识这位大侠,他姓史,叫史努比,别号魔鬼刀,放眼当今天下,只怕也惟有史大侠够资格和曹兄交朋友了。” 史努比这名字说出来,曹猛脸色又变了。眼睛盯在地狱魔王手里的那柄刀上,久久没移开。 地狱魔王却似根本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目中又露出了异样的光芒。那眼神仿佛在说:“果然又是位名家子弟!” 这时候,一人突然冲了进来,厉声说:“外面那人是谁杀死的?” 六十二,名大脾气差,梅园结朋友 地狱魔王看过去,只见这人满面寒冰,眼睛如鹰。花白的胡子并不浓密,露出一张紧抿的大口,更显得老成持重。平时也带着三分杀气,正是江湖中人人都对他带着几分崇拜的神行太保牛陛牛大爷。 李掌柜笑了笑,说:“除了魔鬼刀史大侠还有谁?” 牛陛目光如剑,看一眼地狱魔王手中的刀后,瞪着他,厉声说:“是你,我早该想到是你,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来一片血腥气。” 沙依果果说:“那人不该杀?” 牛陛说:“你可知道他是谁?” 沙依果果叹息说:“只可惜他不是那恶魔。” 牛陛怒声说:“既然知道他不是那恶魔,为何还要下毒手?” 沙依果果淡淡地说:“他虽也不想杀他,但也不愿被他杀了,无论如何,杀人总比被人杀好些。” 牛陛一惊,盯着地狱魔王说:“他先要杀你?” 不等地狱魔王点头,沙依果果就说:“一点也不假。” 牛陛说:“平白无故,他为何要杀你?” 沙依果果说:“我们也觉得很奇怪,正想问问他,只可惜他不理我们。” 牛陛大怒道:“你为何不留他活口?” 沙依果果说:“我看见他也很想留他活口,只可惜他手里这柄刀一旦挥出去,对方是活是死,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了。” 牛陛跺了跺脚,紧紧盯着地狱魔王,说:“你为何不自己说,要她来替你回答?” 沙依果果微笑着说:“只因我喜欢回答牛大爷的问题,忍不住就替他回答了。” 地狱魔王一听,就立即对牛陛点点头。 牛陛脸都气绿了,指着地狱魔王,说:“你不是魔鬼刀史努比,我听说史努比是个侏儒,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史努比?” 沙依果果就看了地狱魔王一眼。 地狱魔王就对牛陛亮了亮手中的魔鬼刀。 牛陛就刻意的看了会儿地狱魔王手中的刀。 沙依果果这时候说:“有时候,亲眼看见的似乎都不是真的,更不要说是听说了。” 牛陛就气急败坏的说:“好好好,这是你惹下来的祸,别人可管不了。” 李掌柜赔笑说:“有话好好说,牛大爷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牛陛说:“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对付一个恶魔已经够头疼的了,如今再加上个百骨扇赖涛,谁还应付得了!” 沙依果果冷笑说:“不错,他杀了赖涛的爱徒谢歌,赖涛知道了一定会来报仇,但他要找的也只不过是他一个人而已,牛大爷你又何必替他担心呢?” 李掌柜突然说:“谢歌三更半夜来到这里,显然也没有什么好心,史大侠杀他本就没有错,他若被我撞见,我只怕也要杀死他的!” 牛陛不等他说完,气得扭头离开了。 曹猛突然一笑,说:“牛大爷毕竟老了,脾气越来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其实赖涛来了又有何妨,我们也正好见识见识名满天下的魔鬼刀!” 沙依果果淡淡地说:“你若有此心,并不一定要等赖涛来。” 曹猛脸色又变了变,像是想说什么,但看了地狱魔王手中的刀一眼,终于什么都没有说,也掉头而去了。 地狱魔王将刀背在了背上。 李掌柜想追过去,又站住,摇头叹道:“姑娘,你这是何苦?就算你看不起他们,不愿和他们交朋友,也不必得罪他们呀!” 沙依果果笑着说:“反正他们早已认为他是魔鬼,我得不得罪他们都一样,倒不如索性将他们气走,反而可以落得个耳根清净。” 李掌柜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 沙依果果盯着李掌柜说:“但江湖中又有几人能真正称得上是朋友,又有几人能不负这‘朋友’二字?像掌柜这样的朋友,无论谁只要交到一个已足够了。” 李掌柜大笑起来,他说:“好,朋友,只要能听到你这句话,我就算将别的朋友全都得罪了,也是值得的。” 沙依果果说:“朋友,我们现在只想见一个人。” 李掌柜说:“谁?”他浓眉轻动,不等沙依果果回答,又说:“是不是玫瑰夫人?” 沙依果果笑了,说:“掌柜真不愧是我们的知己。” 李掌柜突然大笑着说:“要见你们去见便是,何必问我。” 地狱魔王默默的盯着李掌柜。 李掌柜又说:“但我知道,玫瑰夫人并没有来这里。” 沙依果果微笑着,没有说话。 李掌柜却说:“不过,你们要见玫瑰夫人来错了地方,应该去她的玫瑰庄园才是,我这梅园中住的,似乎不是她。” 地狱魔王扭头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我们真的来错地方了?” 沙依果果对他笑笑,就对李掌柜说:“据我所知,得到青竹刀的人就是那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也紧紧盯着李掌柜。 李掌柜说:“这里没有青竹刀。” 沙依果果说:“可是,刚才在外面,我们听见那孙烈亲口说过的。” 地狱魔王立即点点头。 李掌柜叹口气,说:“实不相瞒,这梅园中住的人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上去确实是住着人。”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他。 沙依果果也紧紧盯着他。 六十三,满腔柔情出冰山,一缕春光窗外来 李掌柜看着他们想了想,就说:“如果你们不信,就自己去看看,我就不陪二位了。”之后,就向外面走去。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没有跟过去,沙依果果说:“既然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一起去看看呢?” 李掌柜站住,转身盯着沙依果果说:“既然那孙烈说这梅园中有青竹刀,那个恶魔会在三更之后来,我看我还是不去的好,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沙依果果说:“哦?” 李掌柜说:“走吧,我看你们也不用留在这里被那恶魔当作青竹刀的主人而做了替死鬼。” 地狱魔王看沙依果果一眼,又转头看着那梅园。 沙依果果就一笑,说:“我们既已来到这里,不如还是到梅园去看看吧,说不定那玫瑰夫人真的住在这里。” 李掌柜笑着说:“也好,看来你们今天晚上若见不到她,只怕连觉都睡不着了。” 沙依果果还是微笑着,也不争辩。 地狱魔王盯着那梅园,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但他的眼睛却在闪着光,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梅园里果然没有人。 地狱魔王一走进门,立即翕动鼻翼嗅了嗅,脸上就有了失望。 这屋子里竟丝毫没有柳诗雨及玫瑰夫人的味道。 站在屋子中央,地狱魔王这才打量着这屋子。一桌一几,一尘不染,门后墙角,也没有蛛网,甚至连桌上的笔墨书籍,都没有一丝的尘埃。但这里却没有人的气息,一点都没有。 既然没有人住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将这里打扫得如此干净? 难道是在等一个人回来? 这个人又是谁? 地狱魔王想不出。 风,又在吹了。 花轻轻地在窗外弄影,宛如情人的细语。 地狱魔王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那眼神仿佛在说:“诗雨,你在什么地方?” 沙依果果自然也有很多感慨,却突然又笑着说:“想不到你这样的人还柔情似水,这跟你的外表着实不相称,难道,这跟古人说的长相凶恶的人不一定是恶人,那些正派的人也不一定是好人一个道理?”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我不该拥有柔情的一面吗?” 沙依果果大笑着说:“该,任何人都该拥有柔情的一面,只是,我感到有些好奇而已,一个说不来人的话的人,一个从来都不会笑的人,一个不知道爱是何物的人,也会有柔情的一面。” 她突然过去投进他的怀里,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盯着他的眼睛又说:“像我这样美丽的女孩,你却从来不曾含情的看我一眼,每一次看我的时候,仿佛看的是一个男人。” 地狱魔王盯着她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除了柳诗雨外,我再也看不见别的女人。” 沙依果果笑着说:“真的吗?”说完,就离开他的胸怀,过去将门掩起来。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她,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沙依果果微笑着走来,站在地狱魔王面前。双手一抖,她身上那件黑色绣花衣裳就掉了下来,露出一袭白色纱衣。 地狱魔王立即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就捡起她掉在地上的衣裳,要为她穿上。 沙依果果一见,脸上有了愠怒。她挡开他的手,双手一带,纱衣就敞开了,露出了她那雪白的胴体。她那胴体,是那么的完美,居然没有一点细小的瑕疵,仿佛就是一尊完美的美玉雕塑而成的仙女。 这样的胴体,足以叫男人心旌摇荡,神魂颠倒。但地狱魔王却伸手要为她将纱衣带上。 地狱魔王这睹娇躯而不乱的举动,本应该值得夸赞和钦佩。但在沙依果果的眼中,却是一种羞辱。她恼羞的一下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搂着他。 这时候,外面却突然响起了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朝着梅园走来。 沙依果果立即离开他的胸膛,从他手中拿过衣裳穿上。她怨恨地狠狠瞪地狱魔王一眼,却意外的发现,地狱魔王目光异常惊喜。 那脚步声,是地狱魔王熟悉的。 风从外面吹了进来。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味道是女人的。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微笑不语,但心里却不禁泛起一阵凄凉之意:“她真的在这里,她来了……” 脚步停在门外,突然听见一人轻轻笑着说:“你怎么将衣裳穿上了?” 人还在窗外,但笑声已在屋子里荡漾起一阵温暖之意。她的人虽还未进来,却已将春天带了进来。笑声已如此,人自然更可想而知了。 地狱魔王目光尖利,眼睛紧紧盯着那扇门。既没有走过去,也没有做什么。 沙依果果心中的凄凉之意一下就不在了,面色和缓的说:“说来也奇怪,想不到玫瑰夫人真的住在这里,只不过,喜欢破坏别人的好事,一点也不知道羞耻。” 女人在外面微笑着说:“你本不必如此做的。”她顿了下,之后,又说:“狗人毕竟有异于常人,在天下第一美人面前,依然心定如磐石,那完美的胴体,就连我这个女人见了也会十分的羡慕嫉妒恨。” 沙依果果笑着说:“我并没有要他对我做什么,只想试试他……” 突听一人急急的叫着:“夫人,夫人!” 女人在外面答:“我在这里,什么事?” 那人喘息着说:“牛大爷说,夜游神鸠五,已经被恶魔杀死了。” “哦?”女人在外面说。 那人又说:“还有,牛大爷说,那个,那个恶魔,已经来了这里,牛大爷叫您,叫您赶紧躲起来,三更早已过了。” 女人在外面说:“不必了,你回去吧。” 那人就走了。 沙依果果笑着说:“你不害怕吗?” 女人在外面说:“我还想在这里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沙依果果笑着说:“既然你想看,我们就让你看个够,进来吧,我们会好好表演给你看的。” 女人在外面笑着说:“只怕,这是你的一厢情愿吧,他似乎是不懂得这些的,你不要自取其辱了。” 沙依果果不生气,在一张宽大的、铺着虎皮的紫檀木椅上坐了下来。这张椅子,只怕比她的年纪还要大些。她说:“你说这样的话,就好像你在他面前自取其辱过一样。”然后,她就笑一声。 女人终于走了进来。 六十四,玫瑰娇艳假夫人,浑身是嘴难诉清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她。 她不是玫瑰夫人,但她身上却散发出玫瑰夫人身上一样的味道。 虽然她外表长得很像玫瑰夫人,但她的那双眼睛却不似地狱魔王见过的玫瑰夫人的眼睛那样动人。 她是一位化装成玫瑰夫人的女人,但她的外表和身材还是很美丽的。 她的易容术堪称天下一绝,就连沙依果果都没有看出她是假的玫瑰夫人。如果地狱魔王没有见过玫瑰夫人那双动人的眼睛,现在一定也会相信她就是真的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看她的目光中装满了满满的失望。 但他还是紧紧的盯着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化装成玫瑰夫人,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假玫瑰夫人还不知道地狱魔王已经看穿了她,因为她没有去看地狱魔王,就没有发现地狱魔王眼中的失望。 她眼睛被沙依果果的美丽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紧紧盯着沙依果果,说:“武林中人的眼睛并没有瞎,你的确是人间的绝色尤物,如果有人曾用风花雪月来描述你,那人实在是侮辱了你。” 的确,世间又有哪种鲜花能及沙依果果如此动人? 她全身上下虽然没有一处不令人销魂,但最销魂的还是她的眼睛,没有男人能抗拒她这双眼睛。 这是双令人犯罪的眼睛。 她的态度却是那么亲切,那么大方,绝没有丝毫要令人犯罪的意思。看来又仿佛是世上最温柔、最纯洁的女孩子。 但无论她看来像什么,都已无法改变假玫瑰夫人对她的印象了。因为假玫瑰夫人刚才远远的看见了她在地狱魔王面前所做的一切。 现在她的神情和刚才在地狱魔王面前的确就好像是两个人。 沙依果果看着假玫瑰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假玫瑰夫人眼波流动,柔声说:“你为什么闭上眼睛,难道不愿意见我?” 沙依果果笑了笑,说:“我只不过是不忍看你人老珠黄的模样。” 假玫瑰夫人的脸似乎红了红,幽幽叹息着说:“我其实年纪也并不算大,只不过比你大一两岁罢了,可是我也知道就算我比你小一两岁,我也是比不过你的,你是天下人公认的第一美人牡丹仙子。” 沙依果果睁开眼睛,看着玫瑰夫人说:“我若没在你面前,你岂非也是一位很美丽的女人,很多名家子弟不是一样会在你的窗外徘徊。” 假玫瑰夫人嫣然一笑,说:“可是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就叫我黯然失色了。” 沙依果果说:“是吗,可我还是看见了很多名家子弟,在这梅林里······” 假玫瑰夫人笑着说:“这也许是因为你见到赖涛的徒弟谢歌,和曹猛,就想到了我还有一点魅力,是吗?” 地狱魔王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说话。 沙依果果微微一笑,说:“我只奇怪,你既然知道他在这里,怎么还敢来见他?” 假玫瑰夫人盯着地狱魔王,叹息一声,咬着嘴唇说:“丑媳妇既然难免见公婆,躲着也没有用的,所以,既然他来这里找我,我就立刻赶着来了。” 沙依果果说:“哦?这么说你将青竹刀给他带来了?” 假玫瑰夫人又笑了,说:“我只不过是来告诉他,你们的目标既然是我,就不要对我们寨子里那些无辜的人下手……” 听到这里,地狱魔王的脸骤然沉了下来,因为他已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他的脸一沉,假玫瑰夫人也立刻停住了嘴。 她永远不会说别人不爱听的话。 沙依果果看地狱魔王一眼,就说:“那不是他干的,我一直跟在他身边。” 地狱魔王立即对假玫瑰夫人点点头。 假玫瑰夫人盯着地狱魔王,说:“可是,那玫瑰小筑的所有人都被他削下了半颗头,这世上还有谁会用这种方式杀人?”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那的确是他杀人的一惯方式,但你的玫瑰庄园不是他屠的,我们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焦土了,我们却发现有一个活口逃脱了,当我们找到这个活口的时候,却看见他已经被人削下了半颗头。” 假玫瑰夫人惊讶的盯着沙依果果,过了半晌,才一字字的说:“你们去过我的玫瑰庄园,将我庄园中的人全杀死了?” 沙依果果答:“是的,但玫瑰庄园不是他灭的。” 假玫瑰夫人惊讶的盯着地狱魔王,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过玫瑰庄园被人灭了?” 沙依果果微笑着柔声说:“你会不知道?你还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还有霹雳金刚约布,也是从那里逃了出来,只不过,他还是被人削掉了半颗头。” 假玫瑰夫人明白了,她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了,那是玫瑰小筑,而非我的玫瑰庄园。” 沙依果果惊讶的说:“玫瑰小筑?那是玫瑰小筑?那变成焦土的地方不是你的玫瑰庄园?” 假玫瑰夫人点点头,说:“我的玫瑰庄园,在一个很隐秘而又很美丽的地方,从来没有外人进去过。” 沙依果果立即兴奋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那是个很美的地方,一直教我向往,也算是我心中的桃花源,每当我想到那个地方时,总是睡不着觉。”她目光突然暗淡了,说:“可是,那玫瑰小筑现在已经变成了焦土。” 假玫瑰夫人盯着沙依果果说:“如果你知道那就是玫瑰小筑,就不会让他将那里变为焦土了,是吗?” 沙依果果盯着她,说:“你是从小筑中逃出来的,应该看见了屠小筑的人,难道你亲眼看见的就是他吗?” 假玫瑰夫人眼珠转动了一下,就点点头。 沙依果果惊讶的盯着她,似乎不相信,似乎很迷惑,难道地狱魔王可以分身? 假玫瑰夫人盯着地狱魔王,说:“他这身打扮,我永远记得,那霹雳金刚约布就是因为看见他,才离开我跑去见他的。” 沙依果果说:“于是,你就将他打伤了。” 假玫瑰夫人摇摇头说:“不是,我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将他打伤。” 沙依果果盯着她说:“你的意思是······” 假玫瑰夫人盯着地狱魔王,说:“是他。” 沙依果果说:“如果你看见的人真的是他,那么他是不会将约布打伤的,他是认识约布的,而约布跑来见他,是要告诉他莫愁琴的下落,他怎么会将约布打伤?” 假玫瑰夫人盯着沙依果果,说:“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冒充他,就如他冒充史努比一样?” 沙依果果说:“他没有冒充史努比,是他们认为他就是史努比,而那个屠了玫瑰小筑的人,却是真的在冒充他。” 假玫瑰夫人冷冷地望着她。 沙依果果笑了笑,说:“你当然不会知道,但我却可以告诉你,因为我一直在他身边,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见的,我看见他杀刀蛇,看见他放走斧蛇,看见史努比杀斧蛇,又看见他杀了史努比,当我们来到玫瑰小筑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焦土了。” 假玫瑰夫人盯着沙依果果说:“那个人为什么要冒充他?” 沙依果果说:“除了青竹刀之外,只怕没有别的原因了吧?” 假玫瑰夫人咬了咬嘴唇,说:“他没有嫁祸给他,因为他就是他。” 沙依果果说:“如果那天真的是他,他就不会去杀那些无辜的人,而是直接来找你,救莫愁琴,要青竹刀。” 地狱魔王点点头。 假玫瑰夫人皱着眉说:“可是,那天那些人聚集在一起,保护着我们离开,所以他一气之下就对那些人下了毒手。” 沙依果果微微一笑,说:“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拦住了他。” 假玫瑰夫人点点头。 六十五,帽子易戴不易摘,有恃无恐笑魔鬼, 沙依果果想了想说:“这么说,我这天下第一美人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假玫瑰夫人说:“如若那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没有看见他的话,我们是会相信的。” 沙依果果说:“这么说,恶魔的帽子是扣定了?” 假玫瑰夫人说:“除非,你所说的那个冒充他的人站出来承认,或者你们找出他来。” 沙依果果看了一眼地狱魔王背上的刀,突然盯着玫瑰夫人说:“那天,你们也看见他拿着的是这把刀吗?” 假玫瑰夫人也盯一眼地狱魔王手中的刀,眼珠转动了一下,说:“是一柄剑。” 沙依果果说:“江湖中使剑的人实在是多了去。” 假玫瑰夫人说:“不错,只不过那不是一柄普通的剑,江湖中也只有一人使的是这柄剑,这剑我们全都认识。” 沙依果果说:“哦,那是柄什么剑?” 假魔鬼夫人说:“那是螺髻寨少寨主尔布的剑,只不过那柄剑的剑尖断了,已是一柄残剑。” 沙依果果说:“既然是尔布的剑,凶手就是尔布了。” 假玫瑰夫人说:“看上去是这样的,只不过江湖中现在人人都知道尔布握剑的手被他削了下来,而且人人都知道尔布已死,人人还知道他削下尔布的手后,就拿走了尔布的剑,不信你问他自己。” 沙依果果非但没有问地狱魔王,就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她说:“他在得到史努比这把魔鬼刀前,使的的确是那尔布的剑。” 假玫瑰夫人微笑着盯着她。 沙依果果急忙又说:“不过,不能凭那样的剑就断定是他,尔布的剑可不是残剑。” 地狱魔王赶紧点头。 假玫瑰夫人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过了会儿后,她才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剑是被史努比的魔鬼刀劈断的,你也说过,他杀了史努比。” 沙依果果想了想说:“不错,史努比这把魔鬼刀的确劈断了他的剑,只不过我们在到玫瑰小筑前,他就弃掉了他的剑,而用了这把刀,我想,那个人就拾了他的断剑,跑到我们前面来冒充他毁灭了玫瑰小筑。” 假玫瑰夫人放声笑了,她说:“为什么不是他灭了玫瑰小筑后,才弃掉剑而回去换上这把刀呢?约布就是因为看见这柄剑才断定是他的。” 沙依果果笑了,她知道无论她怎样说,别人都是不会相信的,她说:“既然你来了,青竹刀呢?是该物归原主了吧。” 假玫瑰夫人说:“如果换作是你,会带来吗?” 沙依果果摇着头说:“不会。” 假玫瑰夫人就微笑着盯着她。 沙依果果笑着说:“你以为他会让你走吗?你来正好让他找你要刀,放人。” 地狱魔王没有点头。 假玫瑰夫人盯着地狱魔王,笑着说:“如果我回不去,你能找到莫愁琴和青竹刀吗?” 地狱魔王摇摇头。 假玫瑰夫人笑了,笑得很灿烂,很开心。 沙依果果说:“难道放你回去,你就会交出青竹刀和莫愁琴吗?” 假玫瑰夫人摇摇头说:“不会。” 沙依果果这时候说:“如果你不放人并交出青竹刀,他就会让你生不如死,你说了,他就是恶魔。” 假玫瑰夫人说:“你吓唬不到我的。” 沙依果果说:“为什么?是什么让你有恃无恐?” 假玫瑰夫人笑着说:“我的意思你还不知道?” 沙依果果笑了,说:“如此说来,如果你回不去,莫愁琴就会被你的人杀死。” 假玫瑰夫人说:“嗯哼!” 虽然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但已经将一切阐释清楚了,比全说出来还要有效得多,也有趣得多,更省事得多。 沙依果果悠然笑着说:“原来你是仗着这个,如果他拿你去与你的人交换莫愁琴呢?” 假玫瑰夫人说:“他们不会换的。” 沙依果果一惊,盯着假玫瑰夫人说:“为什么?他们连你的性命都不顾吗?” 假玫瑰夫人笑着说:“他们当然会顾忌我的性命了,只不过······”她盯着狗娘养的。 沙依果果说:“我实在有点奇怪。” 假玫瑰夫人说:“你抓不住我的。” 沙依果果脸上有了一丝轻蔑的微笑,她说:“人过分自信,对自己不好。” 地狱魔王却点点头,不知是同意假玫瑰夫人所说,还是赞同沙依果果的话。 假玫瑰夫人却仰天大笑起来。她盯着地狱魔王说:“你一但出刀,对手是死是活,你是控制不了的,对吗?”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脸就变了色。 假玫瑰夫人就说:“所以,我说你抓不住我的,对吗?” 地狱魔王想了想,就点点头。 假玫瑰夫人就微笑着说:“我死了,你拿什么去找他们换莫愁琴?” 地狱魔王对假玫瑰夫人摇摇头。 假玫瑰夫人正色说:“莫愁琴就会陪着我一起死,他们不会放过莫愁琴的。” 就连沙依果果这时候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假玫瑰夫人盯着地狱魔王,又说:“你总该知道,莫愁琴已经爱上你了,要嫁给你做你的女人,虽然你是恶魔,但浑身透出的那种男子汉的英雄气概,和你救她时所做的一切,还有对女孩子的温柔体贴,还是会叫跟你相处一段时间的女孩慢慢地爱上你,就如你心中的莫愁琴,和身边的天下第一美人,她刚才不也为你宽衣解带······” 沙依果果的脸似乎红了红。 假玫瑰夫人说:“你不会让一个爱你的女孩子死掉吧?” 地狱魔王就摇摇头。 假玫瑰夫人又说:“再说,我站的这个地方,是最佳的脱身之地,无论你从那个方位扑来,我都可以安然的离开。” 她站的地方就在门口,只要地狱魔王一动,她就能从容的退到门外去。 但地狱魔王看她的眼神却在说:“我不会来抓你的。” 假玫瑰夫人没有看明白他的眼神,所以她很自信的微笑着说:“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一直没有动。” 地狱魔王却对她摇摇头,眼中的意思,依然还在。 假玫瑰夫人还是没有看出来,但沙依果果这时候却看见了他的眼神。她说:“不是这个意思,是你根本就不会去抓她?” 地狱魔王立即对沙依果果点点头。 假玫瑰夫人盯着地狱魔王,脸上是轻蔑的微笑。 沙依果果盯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地狱魔王就看着假玫瑰夫人。 沙依果果睁大了眼睛,惊讶的说:“你是说青竹刀不在她手中,她不是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点点头。 假玫瑰夫人一惊,盯着地狱魔王,说:“我怎么不是了?我哪里长得不像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抬起双臂,身体转动了一圈,说:“我身上的味道,都是玫瑰夫人的。” 地狱魔王盯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沙依果果就盯着假玫瑰夫人,看了会儿后说:“李掌柜的确没有骗我们,这里没有玫瑰夫人,没有青竹刀。”她停了会儿,又说:“虽然你什么地方都像玫瑰夫人,但是,你的这双眼睛却没有玫瑰夫人的眼睛那样动人。” 假玫瑰夫人就愣住了。 沙依果果说:“不要忘了,他可是见过真正的玫瑰夫人,见过她的那双眼睛。” 假玫瑰夫人愣了会儿,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她说:“的确,我不是真的玫瑰夫人。” 沙依果果盯着她沉声说:“你是谁?” 六十六,引人妒美人腰,真情流露人作饵 地狱魔王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假玫瑰夫人,那眼神也在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玫瑰夫人?” 假玫瑰夫人手在脸上一抹,一张美丽无比的少女脸就出现在二人的眼中。 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那双眼睛! 不是她的眼睛会说话,每个少女的眼睛都会说话。 也不是她的眼睛水灵,少女的眼睛都很水灵。 更不是她的眼睛动人,她的眼睛根本就比不过玫瑰夫人。 ——她的眼睛很大,却又跟她这张脸显得特别的般配;她的眼睛也很圆,如两粒黑色的珠玉;她的眼睛很明亮,仿佛就是那天上的太阳。 她的腰很细,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断掉。 但更迷人的不是她的腰,是她的胸脯——不仅高鼓,而且还很圆,就仿佛是那愚公不小心将两座大山移到她胸膛上去了一样。 她的屁股很翘、很圆,如西域的沙丘一样。 她说:“李嫚,李掌柜的独生女儿,梅园的主人,也是这小楼的主人。” 沙依果果惊讶的盯着李嫚,说:“你为什么要冒充玫瑰夫人?” 李嫚微笑着盯着狗娘养的,说:“还不是为了狗人这个魔鬼,想将狗人这个魔鬼引来,在这里将他除去,为江湖除害。” 李嫚一口一个狗人,教地狱魔王实在忍不住了,就张口说:“地狱魔王。” 李嫚就惊讶的盯着地狱魔王,说:“你会说话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盯着他看了会儿,说:“只不过说的却是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说:“他只说得出这一句话。” 李嫚盯着沙依果果说:“为什么?” 沙依果果说:“因为,这是他的名字。” 李嫚一脸惊讶的表情,说:“他的名字?他不叫狗娘养的了,叫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是。” 李嫚盯着地狱魔王说:“你是在告诉我,不要叫你狗人,你有名字,叫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这时候说:“谢歌与曹猛守在这里,就是来杀他的。” 李嫚咬了咬嘴唇,点点头说:“是的,本是叫他们与外面的人联手,但他们二人却想在我面前露一手。”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是的,男人都想在漂亮女人面前显露一下自己的本事,来博女人的欢心,只是那谢歌付出了代价,曹猛也得到了羞辱。” 李嫚又咬了咬嘴唇,说:“这样也好,那曹猛就不会再那么孤傲自负了,就会跟他们联手了。” 沙依果果点点头,突然说:“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吗?” 地狱魔王也点点头,紧紧盯着李嫚。 李嫚盯着地狱魔王微笑着说:“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我却更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沙依果果说:“只怕,狼非但没套住,孩子却丢了。” 知道地狱魔王不会伤害她,李嫚就微笑着大着胆子走到地狱魔王面前。伸手勾住地狱魔王脖子,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会用这把刀削掉我的上半颗头吗?” 地狱魔王摇摇头。 沙依果果这时候车动一下身体,说:“他不是魔鬼,不会这样做,但那个冒充他的人会这样做。” 李嫚眼中露出妩媚,她盯着地狱魔王的眼睛,微笑着说:“难道,地狱魔王不是魔鬼吗?的确不是魔鬼,是魔鬼们的王。” 地狱魔王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看她的眼神也全是迷惑。 沙依果果说:“他是一个说不来人的话的狗人,不然,你现在的腰已经被他捏碎了,你的腰实在太细了,细得连我这个女孩子也不敢去碰一下。” 李嫚放开地狱魔王,站到沙依果果面前,说:“怎么,连你这个天下第一美人都会嫉妒我的腰?” 沙依果果说:“不是嫉妒,是实话。” 李嫚说:“还要骗我。” 沙依果果淡淡一笑,说:“既然你不相信,那么你为何不留在这里,等那个人来害你的时候,让狗人来将他除去,来证明我们的话,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李嫚怔了征,说:“一举两得?” 沙依果果说:“不错,这样既除去了那个魔鬼,你的生命也得到了保障,你也可以看见他是怎样将别人的腰弄断的。” 李嫚想了想,立即嫣然一笑,说:“这实在是个好主意,我为何没有想到?” 沙依果果目光闪动,微笑着说:“这么好的主意,除了我这个天下第一美人之外,还有谁能想得出?” 李嫚似乎听不出她话中的讥诮之意,转身紧紧握住了地狱魔王的手,说:“我知道他这两天一定会来的,明天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 沙依果果在她后面说:“你要我们明天还到这里来,对吗?” 李嫚说:“不是你们,是地狱魔王跟我二人。”她盯着地狱魔王的眼睛,兴奋地说:“你以我为饵,将那个人引来,反正你的身手比他强,你纵然杀不了他,他无论如何也伤不了你的,你若杀了他……” 她又红着脸垂下头,那双明亮的眼睛满是柔美的光芒,仍在悄悄瞟着地狱魔王。她嘴里没有说出来的话,已用眼睛说了出来。 沙依果果脸上露出了凄凉之色,这时候又说:“不要忘了,他眼中只有莫愁琴,心中只装得下莫愁琴。” 李嫚却说:“莫愁琴在玫瑰夫人身边。” 沙依果果脸上凄凉之色更浓了,她哀哀的叹口气,说:“我在他身边。” 李嫚却一下滚进地狱魔王怀里,温柔得如一只羔羊。 六十七,窗外偷窥人,园中自相残 她拿起地狱魔王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地狱魔王这才发现她的腰真的很细,仿佛一把就能捏住,稍稍用一点点力就会捏断。 沙依果果眼里突然闪着光芒,笑着说:“既然你已决定这样做了,我们不如就不走了,陪着你在这里直等到那个人的到来。” 李嫚还握着地狱魔王的手,纤纤手指在他的掌心圈点着,似要圈住他的心。她对沙依果果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沙依果果目光闪动,微笑着说:“你是在赶我离开。” 李嫚说:“你不觉得留下来已没有意思了吗?” 沙依果果笑着说:“我还想看看,你是怎样勾住男人的心的。” 李嫚冷笑着说:“是想看看我的魅力到底比你强在哪里,地狱魔王会不会被我征服吧?” 沙依果果笑一下,说:“我总算已知道了,你变乖了。” 李嫚红着脸说:“我本来就很乖。” 沙依果果突然冷静的说:“我总算已学到了怎样让男人来主动。” 李嫚突然警觉了,她警觉的盯着沙依果果,说:“你……你现在不会是……是吗?” 沙依果果凝视着她,目光仍是那么冷静,就像是一湖冬水,但嘴角却已露出了并不冷静的笑容。她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李嫚吃吃地娇笑起来,说:“因为地狱魔王已经拒绝过你一次,不是吗?” 沙依果果淡淡笑着说:“我平生只被人拒绝过一次,这次我不会再让别人拒绝我了。” 李嫚脸冷了下来,似乎很后悔。 但沙依果果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她们,笑着说:“不过,我还想看看他是怎样拒绝你的。” 李嫚笑了,她说:“这只怕会让你失望,是吗?”说后面话的时候,她将地狱魔王的手拿起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抚摸。显然,后面这话是在对地狱魔王说的。 地狱魔王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如一个木偶一般。 沙依果果看他们一眼,叹了口气,说:“失望的只怕不只我一个。”她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衣裳,盯着窗子说:“今天的戏已散场了,阁下若是还没看够,明天再来吧。” 窗外传来了“嗤”的一声冷笑,只听一人说:“想不到天下第一美人会跟别的女人争夺一个长相如魔鬼的狗人,但愿你能争赢才好!” 话没说完,声音已在十丈开外。 李嫚失色说:“是曹猛。” 沙依果果得意地说:“你怕他吃醋?” 李嫚目中露出了狠毒之意,冷笑一声,说:“他凭什么吃醋?……想不到这种自命不凡的世家子弟,也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以后我若再理他才怪。” 沙依果果微笑着说:“你不怕他将你今天这件事传出去?” 李嫚说:“就算我跟地狱魔王睡在一起又如何,他也不敢传出去的。” 沙依果果说:“哦?” 李嫚抿嘴一笑,说:“我早就说过,这种人就像狗一样天生的贱骨头,你越打他骂他,他越要跟在你后面摇尾巴。” 沙依果果说:“有条狗跟在后面摇尾巴,也是蛮有意思的。” 地狱魔王这时候将李嫚推开了。 李嫚却紧紧拉住他的手,说:“你……你难道真的不为我所动!为什么不多抱我一会儿?” 不等地狱魔王做出表示,沙依果果就笑着说:“他若再抱下去,等到狗来咬一口,那就没有意思了。” 李嫚说:“哼,他敢……” 话未说完,只听曹猛远远的说:“这边的戏演完了,那边又有戏开锣,仙子不想去看看吗?” 沙依果果笑着说:“你看,我早就知道他绝不会让地狱魔王再抱下去的。” 李嫚恨恨地说:“讨厌鬼。”她突然又一笑,拉着地狱魔王的手说:“但我们还有明天。” 是的,明天。 明天是美好的,充满了希望和快乐。 但这个世界上却并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见到明天。 李嫚说:“明天晚上你莫忘了早些来。” 曹猛已走了,但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一出梅园,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叱咤怒骂声,拳掌打斗声。 他们已听出其中有那牛陛跟李掌柜的声音,立刻纵身,只三个起落,已赶了过去。 梅林外正有两人在恶斗,两人俱是拳风刚猛,震得四下积雪漫天飞起。 只听李掌柜怒喝说:“姓牛的,你自命神行太保,打探消息无所不能,其实却徒有虚名,你没打探出那个恶魔的消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怎能说我跟那个恶魔是一伙的?” 和他动手的人,正是“神行太保”牛陛。此刻他也怒吼着说:“你算什么东西,也不问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要老子拿证据,老子索性先将你废了!” 孙烈正在一旁跺着脚相劝,曹猛却在负手旁观。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燕子般掠了过去。孙烈立刻迎上来,跺着脚说:“姑娘,你快劝劝他们吧,恶魔还没现身,自己人却先打起来了,这……这如何是好呢?” 曹猛冷笑着说:“这就叫卧虎藏龙,想不到李掌柜这个生意人也有这么大的本事,果然是凶得很,凶得很……” 地狱魔王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打斗。 沙依果果盯着李掌柜,淡淡地说:“不错,他的确凶得很,但别人若不惹他,他也绝不会凶的。”他不让曹猛再说活,就转向孙烈说:“这是怎么回事?” 孙烈叹息一声说:“就因为牛大爷说魔鬼刀史努比就是那恶魔,李掌柜却不相信,叫他拿出真凭实据来,所以就……” 沙依果果皱眉说:“他自己拿不出真凭实据,难道就迁怒在李掌柜身上?” 孙烈苦笑着说:“牛大爷自认不凡,听了他的话自然难免生气,一时忍不住就对李掌柜出手了。” 沙依果果笑了笑,什么话都不说了。 孙烈看着沙依果果,愁苦着脸说:“姑娘,你劝劝他吧,我知道你们已是朋友。” 沙依果果冷冷的说:“我为何要劝他,李掌柜若不出手,魔鬼刀也要出手的。”她眼睛盯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孙烈怔了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见那李掌柜拳风虎虎,拳拳都是奋不顾身的招式。招式虽未必精妙,那一股杀气却令人心惊。 牛陛竟似已被逼得喘不过气来了。 曹猛冷笑着又说:“李掌柜的这种招式,的确很少见。” 沙依果果说:“哦?” 曹猛说:“他每招发出,好像都准备跟别人同归于尽,这种拳法实在令在下有些看不懂。” 沙依果果淡淡地说:“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 曹猛说:“哦?” 沙依果果说:“只因别人打他一拳,他未必会丧命,他若打别人一拳,那人只怕就会去见阎王了。” 曹猛脸色变了变,还未说话,突然听见一人怒吼:“好个仗势欺人的奸商,竟敢以下犯上,待老夫前来教训教训你!” 吼声中,一位灰衣老人已飞也似的冲了过来。 六十八,霹雳一声定乾坤,走为上计避灾星 他正想对那李掌柜扑过去,却突然听见沙依果果冷冷地说:“若有人想以二敌一,以多欺少,魔鬼刀也只好出手了!” 灰衣老人一震,身形立即顿住,拳再也不敢击出。 地狱魔王打量这灰衣老人,只见灰衣老人面色赤黑,眼睛鼓凸,嘴唇特厚。 灰衣老人这时候转身怒目瞪着沙依果果,怒声说:“这都是你带来的魔鬼刀惹下的麻烦,你非但不劝劝这个奸商,反而还来助长他的气焰,你以为江湖中已没有公道了吗?” 沙依果果淡淡地说:“什么叫江湖公道?难道两个打一个才是公道?” 灰衣老人厉声说:“你要知道这不是比武较技,而是以下犯上,自相残杀!” 沙依果果冷冷地说:“他好歹也是这店里的老板,虽然商人地位低下,但也不是谁的下人,这位大爷若是也想和他过过招,不妨就将牛大爷换下来,自己上去动手便是。” 灰衣老人怒声说:“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动手!” 沙依果果悠然说:“他的确不是东西,他是人,是这里的老板。”她望着灰衣老人笑了笑,说:“这位大爷,你难道是东西?” 灰衣老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嘴都被气歪了。 到了这种时候,孙烈也不能不说话了。但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震,两拳相击。牛陛的人已被震得向后退了出去,踉跄着跌倒在地。 灰衣老人和孙烈双双抢过去扶起了他。李掌柜厉声说:“还有谁?还有谁想废我的,请出手吧!” 曹猛负手冷笑说:“看来今日大爷们非但废不了李掌柜,反被李掌柜废了大爷们。” 只见牛陛喘息着在灰衣老人耳边说了几句话。灰衣老人突然长身而起,目光灼灼的盯着李掌柜说:“想不到朋友你居然练成了一身江湖罕见的邪门功夫,连老夫都小看了你,更难怪牛大爷一时不察,要被你暗算了。” 李掌柜冷笑着说:“你们败了,就是被人暗算,说别人的功夫邪门,你们若是胜了,就是为江湖除害,这道理我早已明白得很,你不说也罢。” 灰衣老人怒声说:“姓李的,老夫念你是位豪杰,有心保全你,你休要不知好歹。” 李掌柜脸色变了变,昂然说:“李某没有薛三爷保全,也活到了现在,正觉得已活得有些不耐烦,薛三爷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薛三爷瞪着他,眼睛里已冒出火来。他冷笑着说:“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五六句“很好”,扶起牛陛就走。 孙烈抢先一步,赔着笑说:“各位有话好说,又何必……” 牛陛仰天打了个哈哈,惨笑说:“我今天已栽在了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孙烈后退一步,垂下了头,不住擦汗。等他再抬起头时,牛陛跟薛三爷已走得很远了。 李掌柜长叹一声,说:“想不到今天,我会惹下这么多麻烦,早知……” 孙烈突然大笑着说:“兄弟,别说这种话,我们几时怕过麻烦了。” 李掌柜勉强一笑,说:“可是,我也知道兄弟你很为难……” 孙烈笑着说:“兄弟,你用不着顾忌我,无论你怎么做,我总会站在你这边的。” 李掌柜胸中一阵热血上涌,热泪几乎将夺眶而出。 孙烈看了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临时却改口说:“天已快亮了,恶魔今天晚上想必不会再来,你们还是早些歇息去吧。” 沙依果果说:“是。” 孙烈又看了地狱魔王一眼,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面上不禁露出了忧郁之色,显得心事重重。 风吹着树叶,宛如浪涛。 夜半听风,纵然很快乐的人也会觉得凄凉萧索,何况是惹下麻烦的李掌柜呢? 一盏油灯,灯光下看来,他眼角的皱纹似更深了。 他黯然坐在酒馆大厅里中央的桌子前,心事如潮。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女儿李嫚。 他突然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嗄声说:“兄弟,我父女只怕不得不走了。” 孙烈动容说:“你们要走?你们也要走?” 李掌柜黯然说:“我本来已决心退出江湖,以这残生在这里隐居下去,可是现在……”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 李嫚紧紧盯着地狱魔王,那眼神有几分幽怨,有几分难舍。 静夜中,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马嘶。 李掌柜黯然笑着说:“牛陛他们显然已看出了我的来历,现在只怕已去通知我的仇家,我也没将生死放在心上,倒也不怕他们,但是……” 孙烈说:“但是你却怕连累了我,是吗?” 李掌柜叹息一声,说:“我父女来到这里,承蒙兄弟你的关照,才得以在此地立足,也知道你不是怕被连累的人,可是我怎么能让你陪着我父女一起受人追杀?” 孙烈默然半晌,长叹一声说:“江湖中人谁没有一个两个仇人,那缅王生辰纲的案子过去了这么久,你也躲避了这么久,他们也不能逼人太甚。” 李掌柜惨笑着说:“你虽然这么想,但别人却不会这么想,江湖中的血债,一定要用血才能还得清的!” 地狱魔王就想到了他的狗娘,想到了柳豹,眼中也露出惨然的光芒。 李掌柜不等孙烈说话,接着又说:“何况,那恶魔已来到了这附近,我也想在暗中查探,看看他到底是谁。” 沙依果果这时候说:“对,一定要查清这个恶魔到底是谁,决不能再让他冒充别人了。”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孙烈就紧紧盯着地狱魔王,那表情,那眼神仿佛在说:“他不就是那个恶魔吗?” 沙依果果看见了,就说:“恶魔杀人是削下半颗头,而他杀人,今晚你们是看见了的······”说到这里,她的手一挥,口中说:“咔嚓,腰斩!”之后,她又说:“你们不要总是将眼光定在他身上,而放走了那个真正的恶魔。” 地狱魔王又用力地点点头。 孙烈就收回了目光,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对李掌柜黯然说:“你们要到哪里去?” 李掌柜长叹一声,说:“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但是……”他突然笑一下,说:“但是我绝不会走得很远的,每到风清月明的晚上,我说不定还会携酒而来,找兄弟你共谋一醉。” 孙烈霍然长身而起,说:“一言为定?” 李掌柜说:“一言为定!” 两人目光相视,不觉都已热泪满眶,于是两人都别过头去。好朋友间的别离,有时竟比恋人的分离更令人难受。因为他们纵有万千不舍,但是谁也不会表露出来。 孙烈淡淡地说:“你们要走,我也不拦你们,但你总得让我送你们一程。” 李掌柜起身,牵着李嫚的手,一块向外走去。 李嫚边走边回头,难舍的看着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这时候突然说:“我们也送你一程。”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跟在他们后面。 六十九,千里送友终一别,黎明时分血案生 长街很净,落叶杂物等昨夜已被扫除干将。 一块块平整的青石板,在这破晓的晨光中看来,就仿佛如一块块昆仑青玉。远处已有鸡鸣声传来,大地似乎已经苏醒。 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看来今天太阳是不会出来与人们见面。 这条街也很寂静。远处虽有偶尔传来的鸡鸣声和他们的脚步声,却还是不能打破这死亡般的静寂。 李掌柜突然停下了脚步,勉强笑着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兄弟你……还是回去吧。” 孙烈又走出了几步,才缓缓停下。望着长街尽头一株孤独的橡皮树,痴痴地出了半天神,终于缓缓转回身,说:“好,我回去,你们……多多保重。” 李掌柜点了点头,嗄声说:“兄弟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 他不再去望孙烈,低头牵着李嫚自孙烈身旁走过去。 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逃的,总之他现在又要开始过那无穷无尽的逃亡生活了。他已和自己的女儿逃亡了十五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逃亡生活的痛苦,那就像一场噩梦,却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 他若是个没有责任心的人,也许反而不会逃,因为他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比逃亡生活更痛苦。 甚至连死亡都没有! 那种找寻的逃亡,的确能将人逼得发疯。 但他却非逃不可。他无论忍受任何痛苦也不能连累了帮助过他的孙烈。 李嫚还是要回头难舍地望着地狱魔王,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沙依果果说:“我们再送送她们吧。” 镇外五里的三岔路口前,李掌柜站住了。他转身盯着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说:“你们也回去吧。” 沙依果果说:“你是因为他才暴露了自己,还是让我们将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吧。” 地狱魔王立即对他点点头。 李嫚脸上有了惊喜的表情,但这惊喜在李掌柜的话后就不见了。 李掌柜摇摇头,叹息一声说:“江湖路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我们还是在此别过。” 走出了十几步,李嫚突然又停下。转身过来拉住地狱魔王的手,她叹息一声说:“你若是没有别的事,还是在这里多住些时候吧。” 地狱魔王盯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李嫚盯着他笑一下,说:“你若决定在这里多住些时候,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 地狱魔王想点头,但沙依果果这时候却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脚步无论如何是停不下来的,就如你们父女一定要走一样。” 地狱魔王就只好点点头。 李嫚幽幽的盯着他说:“青竹刀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沙依果果笑了笑,说:“是一个人。”她虽然在笑,但笑容却是那么凄凉。 李嫚骤然转身,咬紧牙关大步冲了出去。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刚走到镇口,就听见了一声惨叫。这惨叫声,是从那李掌柜的酒馆中传出来的。而这惨叫声也很熟悉,仿佛就是那孙烈发出来的。 天色渐明,阴郁也越来越浓了。 死灰色的苍窘,沉重得似将压了下来。可是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的心情却比这天色更灰暗,更沉重。 他们的面前,躺着跟孙烈一起喝酒的那些人,而这些人的上半颗头却被人全都削了下来。 他们看见那孙烈就倒在去后面的门前,一样也没有了上半颗头。 虽然他们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他们剩下的那半张脸上,全都是惊讶的表情,就仿佛这个杀他们的人是他们全都认识的。 他们在这些人中没有看见曹猛的尸体。 曹猛哪里去了? 难道,这些人全都是曹猛杀死的? 曹猛就是那个冒充地狱魔王的恶魔? 沙依果果将这些话对地狱魔王说了出来,并惊讶的盯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她。 看了一会儿后,她又说:“如果那曹猛真的就是那个恶魔,那么,他现在一定会去追杀李掌柜父女。” 地狱魔王立即点点头。 沙依果果急忙说:“走,我们赶紧追过去救李掌柜父女,他们毕竟是因为你才离开这里的。” 现在,他们本应该静下来仔细查看一下这些死人的,来找寻一些蛛丝马迹。但他们却没有让自己静下来,却如飞般的离开了这里。 天已经大亮,天空却变得更加地阴沉了,仿佛要下雪一般。 他们追出五十里,也没有追上李掌柜父女二人。 是追错了方向,还是他们父女早已躲藏了起来? 或者,他们父女已遭了曹猛的毒手?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突然发现已到了一个集镇的菜市场里。他们自己也禁不住感到十分惊讶。 他们怎么会来到菜市这样的地方? 在每天早上,世上只怕再也没有比这菜市人更多、更热闹的地方了。无论谁走到这里都不会觉得孤独寂寞。 这里有牵着孩子的母亲,拄着拐杖的老太,肥头大耳的厨子,提着篮子的俏丫头…… 这些各色各样不同的人都提着菜篮,在他们身边挤来挤去。这些人和卖菜的农妇、卖蛋的老妇为了一文钱讨价还价得面红脖粗,唾沫飞扬。 空气里充满了鱼肉的腥气,牛羊的膻气,还有鸡鸭身上发出的那种说不出的臭气。当然,还有那些小菜的清香气。 没有到过菜市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到这许多种气味混合到一起时是什么味道。无论谁到了这里,用不着多久,就会习惯这里的味道了。 但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的心情却已开朗了很多。因为,这些气味,这些声音,都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在这里,他们二人几乎已将李掌柜父女和那恶魔的事全都忘了。他们正想买点早餐充饥,突然听前面有人大声惊叫:“杀人了,杀人了……” 这声音刚响起来,就被一阵骚乱打断了。 接着,前面的人都惊叫着向后面跑了回来。大人们一个个脸如死灰,小孩子们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后面的人却又纷纷向前面涌去,还在不停地问:“谁被杀了?谁会在这里杀人?” 从前面逃过来的人喘息着惊恐地说:“马屠夫,太恐怖了,太残忍了!”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站在人群中,惊异的看着这些逃跑前涌的人。 后面的人笑了,说:“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城里的十字街口经常杀人,一刀下去,头就掉在地上了。” 前面的人喘息着气说:“但今天被杀的人却不同,他被削掉了上半颗头,血水,脑花流淌一地!”说完,就掐着自己的喉咙干呕起来。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听得一震,立即向前面挤去。 七十,小镇命案露端倪,板车菜人悬一剑 四面的人越挤越多,大家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想看个究竟——世人本来都怀有一颗好奇心,今天遇上了热闹,怎能就此放过? 有这种稀奇事发生,谁还不想看一眼呢? 地狱魔王皱了皱眉,拨开众人走了过去。 沙依果果紧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脸上立刻变了颜色,看来竟比任何人都吃惊。 在菜市里,肉案总是在比较显眼的位置。那些手里拿着刀的屠夫,脸上也总是带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表情。因为他们觉得只有自己卖的才是“好货”,到这里来的买主总比那些只买青菜豆腐的人富裕些。 此刻那些平日趾高气扬的屠夫们,也已都被吓得矮了半截。一个个都躲在肉案下,缩着脖子,直着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喘。 最大的一家肉案旁还悬着招牌,上面写着:“马氏肉铺,活牛活羊,现杀现卖。” 现在,那肉案上摆着的既非牛肉,也非羊肉,那是个人! 没有半颗头的人! 往日那位又高又胖,手里拿着柄车轮般大小的剁骨刀的马老板,满脸都是横肉,眼睛如铜铃,不鼓眼时看上去也仿佛带着三分凶恶的狰狞。这位活像是凶神下凡的肉铺老板,此刻却躺在他的肉案上再也不能卖肉了。 鲜血正从他的肉案上流了下来,滴在了地上。 让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吃惊的不是他死了,而是他这样的人也会被曹猛将上半颗头削下来。 他们认为是曹猛干的,就如别人认为地狱魔王就是那杀人魔鬼一样。 难道这个肉铺的老板也是江湖中人? 他到底知道什么秘密,曹猛要杀他?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说:“难道,这人知道李掌柜的去向?” 地狱魔王盯着她。 她思考着又说:“对了,这人一定知道李掌柜的下落,曹猛逼问他,他没有告诉曹猛,所以曹猛就对他下了毒手。” 地狱魔王想了想,就点点头。 沙依果果眼中就有了兴奋的光芒,她说:“人是刚刚杀死的,曹猛一定走不远。” 地狱魔王眼中也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他用力地点着头。 沙依果果走到隔壁的肉案前,一把揪出躲藏在下面的屠夫,问:“杀他的人去了什么地方?” 屠夫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双腿打颤,说不出话来。此刻竟慢慢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街的东头。 沙依果果跟地狱魔王望着街东头,正要去追。这时候却突然听见有人在说:“没想到这马老板却做了替死鬼······” 他们立即扭头望去,就看见一位手拿虎骨身体结实的老人在对身边的人说:“那人原本是要杀那两位老人的,马老板却无意间突然走过去,那人的剑就将他的半颗头削了下来。” 两位老人? 这两位老人是谁? 沙依果果听到这里,就走过去问道:“老人家,那两位老人长什么模样?” 老人就盯着她想了想,说:“一人满面寒冰,眼睛如鹰,脸上自带三分杀气·····” 不等老人说完,沙依果果就对地狱魔王说:“哦,他就是那神行太保牛陛。”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沙依果果不再听老人说完,就对地狱魔王说:“他们二人无疑就是牛陛跟薛三爷,曹猛一定追他们去了,走,我们追。” 他们没有再问现场的人。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是再也不能给他们有用的消息,只要追上曹猛就会明白一切。 他们在镇外的大路上狂奔。 虽然牛陛跟薛三爷与李掌柜因为地狱魔王而结下了梁子,但他们还是不希望曹猛将他们二人杀死。因为他们一但死了,江湖中传出的消息一定会是地狱魔王就是凶手。 他们非但不愿意他们被曹猛杀死,还希望能赶在曹猛对他们下手前追上他们,让地狱魔王将曹猛杀死。这样地狱魔王就可以在他们二人面前证清自己的清白了。 大约奔了一顿饭的功夫,他们突然停下了——因为他们看见了寒冷的剑光。 那的确是剑光。 那剑光从前面远远的照了过来,照到了地狱魔王的眼睛上。 沙依果果跟地狱魔王看见远处的大路上,横停着一辆板车。板车的后面站着一位拿剑的人,那剑光就是从那人手中剑上发出来的。 那人带着微笑,不停的转动着手中的剑,故意将剑光照过来引起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的注意。 那人将剑立在车上。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对着这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离板车越来越近了,他们看见板车上躺着个人,剑就立在这人的脖子旁边。 这人身上的衣服已被剥光,露出了一身赤红如火的皮肤,肌肉结实的身躯在不停地发着抖。双腿卷曲着遮挡住他的隐秘部位,用两条壮实的手臂抱着头,背对着地狱魔王这边侧卧在板车上。 站在车前的人果然是曹猛。 看见他们走来,他左手扼住了板车上这个人的脖子,右手高举着剑。眼里凶光闪闪,充满了怨毒之意,也充满了杀机。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见到了他,就好像突然见到了希望似的,面上立刻有了兴奋的表情。一瞬间便已站在了板车前面。 熟悉的味道充满了地狱魔王的鼻息。 这熟悉的味道有曹猛的,当然也有躺在板车上这个人的。 七十一,人肉买卖斤换斤,深山小屋守墓人 曹猛见到他们,脸上突然有了得意的表情。他狠狠瞪了地狱魔王几眼,才狞笑着说:“你可是来买菜人的么?” 地狱魔王似已呆住了,全未听到他在说什么。 曹猛狞笑着又说:“货卖识家,我早就知道这块肥菜人除了你之外,别人绝不会买,所以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你来了。” 地狱魔王只呆呆的看着板车上的那个人。 曹猛冷笑着说:“你这个魔鬼杀了孙烈等人,想必从他们身上得到了不少钱财,难道连几斤菜人肉都舍不得买吗?” 沙依果果冷笑一声,说:“孙烈等人明明是你所杀,现在你却又想将这事嫁祸在他的头上,你不正是在前面小镇中杀了马屠夫,追着那牛陛跟薛三爷才来到这里的吗?” 曹猛说:“是他杀了马屠夫,被牛大爷跟薛三爷引到了这里来,我在这里等着他,那老乌龟的计谋果然妙。” 沙依果果盯着曹猛,说:“你所说的果然一点都不意外。” 曹猛冷笑一声,突然一把揪起了板车上那菜人的辫子。他狞笑着对地狱魔王说:“你若不买,我只好将他剁了喂狗!” 然后,他慢慢地将那个人转了过来。 沙依果果瞧了一眼,失声说:“李掌柜,是你?” 地狱魔王也睁大了眼睛。 难道,这李掌柜的仇家中就有曹猛? 板车上那李掌柜似已服过什么药,表情变得完全麻木。直着眼发呆,口水不停地沿着嘴角往下流,哪里还认得出人,说得出话来。 沙依果果见他如此模样,心里也不禁为之惨然。嗄声说:“李掌柜,你怎地落到如此地步,李嫚……” 曹猛怒喝着说:“废话少说,我只问你是买,还是不买?” 沙依果果看地狱魔王一眼,长长吸了口气,苦笑着说:“不知你要如何卖法?” 曹猛阴险的笑着说:“这就要看你买多少了,一斤有一斤的价钱,十斤有十斤的价钱,手有手的价钱,脚有脚的价钱。” 他手里的剑突然刺下。 只听“邦”的一声,剑已刺入了板车上。只要再偏半寸,李掌柜的脖子就要被刺穿了。 曹猛瞪着眼一字字的说:“你若要买一斤,就用你的一斤肉来换,我一剑下去,保险也是一斤,绝不会少你一两一钱!” 沙依果果冷冷地说:“我们若要买他整个人呢?” 曹猛盯着地狱魔王厉声说:“你若要买他整个人,你就得跟着我走!” 地狱魔王咬了咬牙,那眼神仿佛在说:“好,我跟你走!” 曹猛瞪了他半晌,狞笑着说:“你若能乖乖的跟着我走,就算很聪明,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套住,自然有让你乖乖跟我走的手段,难道还会再让你跑了不成?” 地狱魔王仰天长叹了一声,就要迈步跟曹猛走。 沙依果果说:“我们既已被你引到这里来,也就不打算再走了,不过······” 曹猛盯着她。 地狱魔王就停住了。 她又说:“你得告诉我们,你将李嫚怎么样了?” 地狱魔王就对他点点头。 曹猛盯着地狱魔王,说:“她自然在我手里,这就是让你乖乖的跟我走的手段,我自然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如果······” 沙依果果说:“如果他跟你走的时候不那么乖,李嫚就活不成了,是吗?” 曹猛得意地笑了,说:“知道就好。” 深山中的坟堆旁,有间小小的石屋,也不知是哪家看坟人的住处,在这苦寒严冬中,连荒坟中的孤鬼恐怕都已被冷得藏在棺材里不敢出来,看坟的人自然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屋檐下挂着一条条冰柱。冷风自缝隙中吹进去,冷得就像是刀。在这种天气里,如果没有火,谁也无法在这屋里呆上半个时辰。 但现在,却有个人已在这屋子里坐了很久。 他却没有将火升起。 屋子里有个破木桌,桌上摆着个黑黝黝的坛子。 这人就盘膝坐在地上,痴痴地望着这坛子出神。 他披着件黑羊毛毡子,戴着黑色的英雄结,身边放着柄斧头。屋角里还摆着一堆柴,看来他是长期住在这里的人。 他黑黝黝的一张脸,颧骨高耸,浓眉阔口,眼睛更是闪闪生光,看来是一个江湖中人。难道他是一位已退出江湖,在这里隐居的隐士? 这时他眼睛里也充满了悲愤怨恨之色,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冰冷的地面,似没有让他感觉到一点寒冷。 过了半晌,木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他的眼睛动了动,听出那脚步声是三个人的。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 他的手立刻握住了斧柄,沉声说:“谁?” 石屋外传来了曹猛低沉而凌厉的声音:“是我!” 他神情立刻紧张起来,嘎声说:“人是不是带来了?” 曹猛说:“老乌龟的计谋果然高明,他只能乖乖的听我的话,我已经将他带过来了!” 隐士长身而起,提着斧头过去拉开了门。曹猛就已带着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走了进来,三人身上都落满了雪花。 外面在下雪了。 看上去雪很大。 隐士狠狠地瞪着地狱魔王,眼中已冒出了火来。 地狱魔王却始终昂着头。 过了半晌,那隐士突然转身,“噗”地跪了下去。眼中早已热泪盈眶,久久无法站起。 沙依果果盯着他们,这时候突然说:“李嫚呢,她怎么没有在这里?” 突然,门外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 曹猛沉声说:“什么人?” 七十二,十八年 十八年,怪人一群语谜团 门外一个破锣般的声音答:“是牛大爷和我。” 回答中,已有两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这两人一人是牛陛,一人是薛三爷。在菜市的时候,他们就躲藏在人群中一直在后面监视着地狱魔王。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被菜市的热闹所吸引,一时竟没有发现他们二人。 此刻二人狠狠地瞪了地狱魔王一眼,牛陛似脸上每一根汗毛都在冒火。他指着地狱魔王厉声说:“你这个魔鬼,还有什么话说?” 地狱魔王茫然瞪着他。 曹猛这时候说:“牛大爷,有什么话等到人来齐了再说。” 牛陛咬了咬牙,强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转身跟薛三爷向桌上那黑坛子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目中也已不禁泪落如雨。 半个时辰之后,又陆续来了三个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身材结实粗壮,背着药篓,手提虎骨,是个走江湖,卖打药的郎中。 这正是那位在菜市告诉沙依果果两位老人长什么样子的人。 另一个脸上有几颗麻子,肥胖的身躯挑着副剃头担子,是一个剃头的匠人。 还有一人却是个身材干瘦,头戴道帽,长髯飘飘,竟是位测字算命的江湖术士。 这三人在菜市的时候,也都紧紧盯着地狱魔王从他们面前走过。 这三人此刻见到地狱魔王,亦是满面怒容。但也只是恭恭敬敬的向桌上那黑坛子叩了三个头,谁也没有说话。 外面雪光反映,天色还很亮。屋子里却是黑黝黝的,充满了一种阴森凄惨之意。这七人盘膝坐在地上,一个个都铁青着脸,紧咬着牙,看来就像是一群厉鬼,刚从地狱中跑出来复仇的。 地狱魔王盯着他们,不知这些人到底要对他怎样。 沙依果果也不明白的盯着这些人,没有说话。但她知道,既然他们将地狱魔王带到这里来,当然不是要他陪着他们坐在这里受冷,一定会对他做些什么的。所以她静静地等着,等着他们对他做什么的那一刻的到来。 曹猛突然说:“赵五爷,你可知道程八爷能不能赶得到?” 那剃头的胖子说:“一定能赶得到,我已经接到他的讯息了。” 曹猛皱眉说:“既是如此,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来?” 那算命的术士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说:“我们已等了十八年,又何必在乎再多等这一时半刻?曹少堡主不要太着急了。” 曹猛恶狠狠地瞪着地狱魔王,恶声说:“我父亲沉冤十八年,此刻我恨不得亲手将他这个狗娘养的碎尸万段。” 地狱魔王不明白的盯了曹猛一眼,心想:曹沧海的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找我报仇? 沙依果果也惊异的盯了地狱魔王一眼。 地狱魔王这时候瞪着曹猛,说:“地狱魔王。” 曹猛也瞪着地狱魔王,突然恶狠狠的说:“狗娘养的,狗娘养的,我偏要叫你狗娘养的,狗娘养的······” 然后,他又一口气连叫了三次狗娘养的。 地狱魔王就握紧双拳,愤怒地瞪着曹猛。 曹猛恶狠狠地说:“怎么,你想将我腰斩吗?我们可等了十八年!” 沙依果果这时候抓住了地狱魔王的手。 地狱魔王握紧拳头的手就慢慢地松开了。 卖打药这人这时候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说:“十八年,十八年……” 他一连说了七八遍,越说声音越悲戚。 这十八年的日子显然不是好过的,那其中也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血泪。七个人的眼睛一齐瞪着地狱魔王,目中早已喷出火来。 那算命的术士又说:“这十八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重见郑某人一面,只可惜现在……”他苍白的脸上肌肉一阵抽缩,嗄声说:“他长成什么模样?老六,你说给我听听好吗?” 这时候沙依果果跟地狱魔王才发现,这个术士是个瞎子。 卖打药的郎中咬了咬牙,说:“我猜想他生得还是跟十八年前我们在澜沧江边看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年轻了些,人也瘦了些。” 瞎子说:“猜想?难道你的眼睛也······” 卖打药的郎中说:“他还是戴着当年的树皮面具,我们看见的也只是树皮面具。” 瞎子仰面一阵惨笑,说:“好,好……姓郑的,你可知道我这十八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求老天保佑你身体康健,无病无痛,能够活到今天,看来老天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不明白的盯着他们。 这时候,薛三爷咬着牙说:“当年姓郑的从我们手中劫走了缅王那么大一笔生辰纲,自然早已大富大贵,当然会年轻态身体好了,怎会像我们这样过的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日子……” 牛陛指着那剃头的对地狱魔王说:“逍遥公子程老五竟会挑着担子在街上给别人剃头,魅力眼易老七现在已变成了瞎子……这些事,你只怕都没有想到吧?” 隐士冷冷地说:“这些全都是姓郑的赏赐,他怎会想不到!” 地狱魔王睁大眼睛,不明白的盯着他们。他不敢去回想他这十八年来的遭遇,一旦去回想,只怕会热泪盈眶。 十八年……十八年…… 这十八年来他所忍受的苦难,又有谁知道? 突听屋子外一人大呼着说:“老大……牛老大……我有好消息……” 牛陛听有人在屋子外面呼叫他,就皱眉说:“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的?” 那人说:“我刚才见到李掌柜,他说那姓郑的就在……”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已推门走了进来。说到这里,他突然怔住,因为他已看见他要找的人就在这屋子里。 牛陛嘿嘿笑着说:“你想不到吧!” 那人长长呼出口气,说:“李掌柜说他在他的酒馆里,想不到……” 他一把抓住牛陛的手,说:“老大,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牛陛说:“这是螺髻寨寨主铁掌震八方的多布那老怪物来报的讯,说他已和第一美人来到了这一带,我们一路追到这里,本还碍着那李掌柜在场,担心他们联手,不便妄动,谁知他竟和李掌柜分了手,让我们各个击破,先擒李掌柜,再要挟他。” 瞎子阴恻侧地笑着说:“这就叫天助我们也,鬼迷了他的心窍!” 最后赶到的那人疾装劲服,八个人中只有他还不改江湖豪客的打扮。背上背着一根白蜡棍,这棍比他身体还长了半截。 他盯着沙依果果说:“想必这位姑娘就是牡丹仙子。” 沙依果果微微一笑,说:“正是。” 他说:“想不到老夫在垂暮之年还能一睹第一美人的芳容,这是老天的眷顾吗?” 牛陛说:“不,这全是姓郑的所赐,想不到姓郑的还将天下第一美人骗到了手。” 这人就仰面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总算叫他落入我们‘澜沧八爷’的手里,曹二哥的血海深仇,总算……” 他语声哽咽,突然扑倒在那黑坛子面前,放声痛哭起来。另外七个人也一齐跪下,泪落衣襟。 过了很久,那江湖客一跃而起,瞪着地狱魔王说:“姓郑的,你还认得我么?” 七十三,真容惊退虞美人,谁知仇人来主证 地狱魔王茫然盯着他。 沙依果果这时候突然说:“他不认识你,他是才出道的狗人,不久前我才给他取了个名字,怎么会认识你神棍无影程八爷,只怕,你们找错了人。” 程八爷厉声说:“认错人?他的面具,和多布描述的长相,只怕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说到这里,他反手一抽棍子,地狱魔王头上的竹笠和面具就掉了下来。 他出手棍子果然无影。 地狱魔王的真容就暴露在了众人的眼睛里。 沙依果果看见地狱魔王的真容,也不禁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一步。她惊恐的盯着他,说:“我道是你长得丑,没想到会是如此恐怖!地狱魔王这个名号,跟你的确很般配。” 这时候,程八爷厉声说:“你化成灰我们都认得。” 地狱魔王没有生气,慢慢地捡起树皮面具和竹笠戴上,不明白的盯着程八爷。 沙依果果看见戴着竹笠跟面具的地狱魔王,就没有那么恐怖了。她转身对程八爷说:“十八年前,他应该刚刚出生,怎么会跟你们结仇?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程八爷厉声说:“我们八人亲眼见过的,怎么会弄错?” 卖打药的怒声说:“八弟,你还跟她噜嗦什么?我们赶快开了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来祭二哥在天之灵,不就完了吗!” 程八爷沉着脸说:“六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兄弟要杀人,总要杀得光明正大,不但要叫天下人无话可说,也要叫对方口服心服。” 沙依果果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瞎子凄然说:“不错,我们既已等了十八年,又何必在乎再多等一时半刻?” 他将这句话又说了一遍,别人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牛陛说:“那么老八,你的意思还想怎样呢?” 程八爷说:“我们不但要先将话问清楚,还要找个外人来主持公道,若是人人都说郑某人该杀,那时再杀他也不迟。” 卖打药的跳了起来,大吼着说:“还问个锤子,我就不信还有人会说他做的事不该杀!” 瞎子冷冷地说:“既然没有人会说他不该杀,问问又有什么不可以?” 卖打药的咬了咬牙,说:“你……你想找谁来主持公道?” 程八爷说:“我们找的人不仅要绝对大公无私,而且还要和澜沧八爷及郑某人双方都全无关系。” 牛陛皱眉说:“你找的究竟是谁,快说吧。” 程八爷说:“第一位就是铁掌震八方的多布,此人在这螺髻山一带可称是最有名望……” 沙依果果突然笑着说:“你们还不如不问,该怎样就怎样,用不着这么麻烦!” 牛陛冷笑着说:“听牡丹仙子的口气,好像对多布有所不满……” 瞎子淡淡地说:“多布既然曾找过老大报告他的行踪,又出计谋将他带到这里来,自然和他有些过节,又怎会为他主持公道?” 程八爷说:“即使如此也无妨,除了多布之外,我还找了两个人。” 瞎子说:“哦?” 程八爷说:“这两人一个是在茶馆中卖唱的老先生,可说他是此道第一名家,却又和江湖中人全无关系,另一个是一出江湖就成名的少年……” 牛陛惊异的说:“一个毛头小伙子,懂得什么?” 程八爷说:“此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性格刚直不阿,可说是条铁铮铮的汉子,我和他相识虽才两天,但早闻他的侠名,确信他绝不是油滑的小人,当你们见到他,也一定会信任他的!” 牛陛冷笑着说:“相识才两天,就能看得出他是不是好人了吗?看来你这个喜欢乱交朋友的坏脾气,竟然到今天都还没有改。” 薛三爷突然怒吼着说:“当年若不是你将这姓郑的带回来,说他长相虽然凶恶,但心地却很善良,还说长相凶恶的人不一定是坏人,长相正派的亦不一定是好人,我们又怎会和他交朋友,曹老二又怎会死在他手里?” 程八爷垂下头,也不敢说话了。 瞎子却说:“无论如何,找几个人来作公证,这主意总是不错的,澜沧八爷总不能胡乱杀人。”他笑了笑,又说:“何况,老八既然已将人家请来了,我们总不能让人家站在雪地里喝西北风吧。” 牛陛惊讶的说:“人已经来了?” 程八爷苦笑着说:“我本来是想将他们一齐请到李掌柜那里去,当着大家的面,将此事作一了断的,不想大哥已将郑某人带到这里来了。” 牛陛沉默半晌,霍地拉开了门,大声说:“三位既然已经来了,就请进来吧。” 地狱魔王已经拿定主意,不回头去看他们一眼,他实在不愿再看见那铁掌震八方多布一眼。他的狡猾,奸诈,阴险,教他看一眼都会呕吐。 他已抱定主意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做,看这些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沙依果果似乎也跟他一样。 只听脚步声响,果然有三个人走了进来。 第一人脚步沉稳,呼吸很轻,一听就知道他的内家功夫了得。多布一生的功夫都在双掌上,没有深厚的内功是无法震八方的。 第二人的脚步很浮,走进来时,还在轻轻喘着气,这人身上显然一点功夫都没有。 地狱魔王并没有听到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来的难道只有两个人? 难道第三个人走路时居然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是的,他没有脚步声。但地狱魔王却知道他来了。他听见了第三个人的呼吸声,虽然那呼吸声很轻,轻得就如没有呼吸一般。 他还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那瞎子站了起来,说:“为了在下兄弟当年的一点恩怨,劳动三位大驾已是不该,又害得三位在风雪中等待多时,更是该死,但请三位恕罪。” 他说话的声音永远不快不慢,冷冷淡淡。谁也听不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意存讥讽。 地狱魔王听见多布说:“我辈为了江湖公道,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易七先生何必客气。” 地狱魔王听得眼角浮起一丝冷笑,这种堂前人话,背后鬼话的人他简直想吐他一口黏痰。 他又听见一个很苍老,却又很清朗的声音说:“老朽虽只不过是个卖唱的人,但每天所唱的都是江湖中的侠义之事,对江湖中那些侠义之人,心里更是久已仰慕得很,今日承蒙各位看得起,能到这里来,更是老朽三生有幸。” 瞎子冷冷地说:“只望阁下回去后,能将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向天下人原原本本地唱出来,我兄弟就得益匪浅了。” 那说书的赔笑着说:“这一点老朽更是义不容辞,老朽必定会将今日所见、所闻,一点不漏地编成歌词唱出来,程八爷找老朽来参与此事,也就是这个意思。”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这才知道程八爷找这人来的用意,他们不禁在暗中佩服程八爷办事之周密,什么事都想得到。 牛陛突然说:“不知这位朋友贵姓大名,能否见告?” 这句话显然是对第三个人说的。 但第三个人并没有回答。 七十四,澜沧八爷翻旧案,怒容满面道真名 程八爷却说:“这位朋友就是洱海蒋家花园的阿明……” 地狱魔王听得一下扭头看过去。 第三个人的确是真正的阿明,他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就有这阿明的。 地狱魔王心想:阿明不是拿着那棺材公子的黄金棺材回他蒋家花园去了吗,怎么现在又来了这里?看来,蒋家花园还是放不下那青竹刀。 阿明正对着他笑。 地狱魔王知道,如果要问这三人说他该不该杀的话,只怕已有两人会说他该杀。但他却不去想那么多,因为这些人没有给他带来一点危险的气息,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沙依果果看见阿明,目光中早已露出了爱慕的光芒,脸上也有了看见希望的微笑。看来,她虽然被地狱魔王的长相给吓着了,但内心还是不愿意地狱魔王被这些人算计而杀死。 她以为,阿明会为地狱魔王说句公道话。毕竟蒋家花园的名气是做事公平、公正而换来的。而这阿明又是蒋家花园未来的主人,在江湖中也以大公无私而闻名。 她如果知道地狱魔王跟阿明在柳家寨的事,就不会这样想了。 瞎子冷冷地说:“他的姓名和这件事并没有关系,但这姓郑的跟那蒋家花园的事,江湖人尽皆知,我们也不必多说,可是我们这些人的姓名,却不能不告诉他。” 程八爷立刻就说:“我们本有八兄弟,昔年承江湖朋友抬举,把我们八人称做‘澜沧八爷’,其实这也不过是朋友的抬举……” 瞎子抢过话来说:“这并不是朋友们的抬举,我兄弟等武功虽不出众,相貌更不惊人,但平生做的事,哪件不以义气为先,从来没有见不得人的。” 多布大声说:“澜沧八爷,义薄云天,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那卖唱的也拍手说:“澜沧八爷,好伟大,好响亮的名字,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大爷了。” 瞎子说:“我是老七,叫易桂芳,昔日人称‘魅力眼’,一双眼睛迷倒天下多少姑娘,可是现在……”他惨笑了几声,又说:“现在我的名字叫‘有眼无珠’,你记住了吧。” 卖唱的赔笑着说:“在下怎会忘记?” 卖打药的郎中说:“我八弟‘神棍无影’程八爷你已见过了,我行六,叫白奉先。” 卖唱的说:“听阁下的口音,好像是大理府的人。” 白奉先说:“正是。” 卖唱的说:“大理府‘金桂堂’白家药铺,是几十年的老字号,老朽年少时也曾吃过‘金桂堂’的风寒散,不知阁下……” 白奉先惨笑着说:“连‘神剪坊’的少东家现在都已在挑着剃头担子下乡了,还提什么金桂堂呢?” 卖唱的失声说:“神剪坊?莫非麦老师的公子也在这里?” 白奉先说:“是。” 卖唱的惊讶的说:“是哪一位?” 那剃头的说:“就是我这剃头匠。” 卖唱的长长吸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剃头匠,似乎很惊讶,又很感慨。 剃头匠说:“我叫麦先权,江湖人称麦五爷。那隐士是我四哥朱斌,他这把斧头现在虽然只砍砍柴,但以前却能断碑裂石……” 薛三爷抢着说:“我是老三,叫薛登霖,脾气有点火爆。” 牛陛接着说:“我是老大,叫神行太保牛陛,当年却没有打探出姓郑的底细,现在我只能低头做人。” 卖唱的说:“不知二爷在哪里?” 薛三爷说:“我二哥神鹰曹沧海已被人害死,这是我二哥的长子……” 曹猛这时候才说:“我的名字可没有那么响亮,但你还是要好好记着。” 卖唱的赔笑着说:“老朽虽已年老昏花,但自信记性还没有减退,曹少堡主的威名老朽早已如雷贯耳。” 曹猛说:“我们要你将名字记住,并不是为了要靠你来扬名立万,而是要借你的嘴,将我们的血海深仇传出去,让江湖中人也好知道这其中真相。” 卖唱的说:“血海深仇?莫非曹二爷……” 薛三爷厉声说:“这人叫‘恶面三郎’郑煋威,害死我二哥的就是他!” 地狱魔王终于听明白了,这些人将他当成了十八年前的恶面三郎。可是,他又不明白了,传说恶面三郎已死,他们怎么还要将他当作恶面三郎? 卖唱的也听得一惊,盯着地狱魔王说:“传说,那恶面三郎死于蒋家花园,十八年前已被蒋老爷五马分尸······” 牛陛打断他的话说:“传说毕竟是传说,”说到这里,他盯着阿明又说:“那恶面三郎不仅聪明,而且还很狡猾,他怎么会自投罗网到蒋家花园去?” 阿明就说:“我不知道当年的事,那时我才刚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 牛陛就盯着地狱魔王,继续说:“那个传说是他故意编造出来掩人耳目,来躲避我们七人找他寻仇,其实他早已躲藏了起来,活得好好的。” 卖唱的上上下下打量地狱魔王一眼,迟疑的说:“可是······那传说······像真的一样。再说,他看上去很年轻,似乎才十七八岁······” 地狱魔王立即点点头。 牛陛说:“记得,当年澜沧江上那江洋大盗叶箐竹麾下有凶、神、恶、煞四员猛将,他们分别是凶心太郎,神偷次郎,恶面三郎,煞星四郎······” 卖唱的听得连连点头。 地狱魔王听得睁大了眼睛,他感到惊讶的不是那凶神恶煞四员猛将,而是那江洋大盗叶箐竹!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此叶箐竹,是那坟墓中的叶箐竹吗?” 薛三爷接过牛陛的话说:“其中那神偷次郎,不仅出手如神,而且还医术如神,我想你是听说过的。” 卖唱的点点头。 牛陛接着说:“既然他医术如神,那么,让这姓郑的永远保持在十七八岁这样的年龄身材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了,莫说十八岁,就是让这姓郑的换张脸,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卖唱的又点了点头。 地狱魔王听到这里,眼珠在眼眶中不停地转动起来,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那李掌柜就是那传说中的恶面三郎?他为了躲避这些人的追杀,就让那神偷次郎来为他易了容,改变了他原来的容貌,不然,他怎么会冒险为我说公道话呢?传说中没有说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难道那李嫚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孩子?” 薛三爷这时候又说:“十八年前,牛大爷刚刚打听到这姓郑的改名换姓躲藏在深山中那吴宅里,当我们兄弟七人正准备前去找他为二哥报仇的时候,这姓郑的却不知道怎么得到了这个消息,提前逃跑了······” 地狱魔王听得目光又一跳,那眼神仿佛在说:“此吴宅是那钱三多死亡的那吴宅吗?” 牛陛抢过话来说:“当我们到吴宅的时候,却听见了这姓郑的死在将家花园中的消息,这消息一下就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仿佛如真的一般。” 薛三爷说:“但我们兄弟七人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这个传说的,知道姓郑的躲藏起来放出了这个假传说,来教我们相信他死了,让我们不再去找他。” 卖唱的明白似的点点头。 瞎子这时候说:“老天不负有心人,十八年,整整十八年,我们终于还是找到了这姓郑的!” 七十五,没经案中事,却是案中人 白奉先这时候突然说:“言归正传,我兄弟八人情同手足,虽然每人都有自己的事,但每年中秋时都要到二哥的堡中去住上几个月。” 麦先权接过话说:“我兄弟八人本来已经够热闹了,所以一向没有再找别的朋友,那一年八弟却带了个人回来,还说这人是个很好的朋友。” 薛登霖恨恨地说:“谁知这人竟是那行走在澜沧江上的江洋大盗派来的卧底,目的是为了我兄弟八人手中缅王的生辰纲,这人就是忘恩负义,卖友求荣的恶面三郎郑煋威!” 白奉先说:“我二哥本就是个要朋友不要命的人,见到这姓郑的看来还像是条汉子,也就拿他当自己朋友一般看待,谁知……他却不是人,是个畜生!” 麦先权说:“那年,我兄弟八人押着缅王的生辰纲去赴命,这本来是我们兄弟八人的事,但二哥却非要拉着他一起去,还说多个帮手好办事。” 牛陛大声说:“当时为了路上不被人抢,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我带着假生辰纲坐船走水路,一路由曹老二带着真生辰纲走陆路。” 易桂芳说:“我跟着二哥带着这个人,当我们行至距澜沧江六十里的一个峡谷中时,突然被那群江洋大盗包围了,当我们兄弟四人拼死抵抗的时候,他却带着江洋大盗将那生辰纲全都拿走了。” 麦先权说:“到这时候,我们才看清他这个恶人的本来面目,才知道他接近我们的真正目的。” 易桂芳嘶声说:“你们看见我的眼睛没有?我的眼睛就是在那场战斗中被他刺瞎的!” 薛三爷大吼道:“那时要是我们兄弟四人全都死尽死绝,就没有人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拿走了生辰纲,你倒说,这人的心黑不黑?手辣不辣?” 麦先权说:“曹二哥自知无法向缅王交待,就背着我们独自一人去见缅王请罪,将所有责任全都揽在他一人身上,缅王一怒之下将曹二哥杀了,曹二哥用他一人的死,救了我们七人。” 白奉先咬着牙说:“我们兄弟七人知道了这件事后,立刻抛下一切,发誓要找到这厮为二哥报仇,今日总算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呀……” 牛陛厉声说:“现在我们已将这件事的始末说了出来,三位看这姓郑的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多布沉声说:“此事若不假,纵然将郑某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薛三爷跳了起来,怒吼说:“此事当然是真的,一字不假,不信你们就问问他自己吧!” 地狱魔王盯着他们,心中有很多的不明白,但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三爷大声说:“你们看见没有……你们看见没有……他不说就是默认!” 多布厉声说:“他自己既已默认,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卖唱的叹口气说:“老朽也传唱过不少英雄奸人,但像这种心黑手辣、不忠不义的人,只怕连歌中人物还望尘莫及。” 在卖唱的人心目中,歌中那些奸恶之人,本已是无人能及的了。虽然古往今来,世上比他们更奸恶的人不知有多少。 薛三爷说:“既然如此,三位都认为姓郑的是该杀的了!” 卖唱的又叹口气说:“该杀!” 多布说:“何止该杀,简直该将他千刀万剐,以谢江湖!” 阿明突然说:“你口口声声不离‘江湖’,难道你一个人就能代表江湖?” 这声音简短而有力,每个字都像刀一样,又冷,又快…… 在这屋子里,他是说话最少的一个,但一说出来,就惊动了四座。 地狱魔王心里一跳,突然发现这阿明似乎很反常——他应该跟着多布一起说他该杀才对。 他忍不住紧紧盯着阿明,就发现阿明脸上的表情竟然是一本正经! 阿明为什么要帮着他说话? 地狱魔王看不明白。 沙依果果却几乎忍不住要欢呼出来,但她却只是更用力地紧闭嘴巴,没有说出一个字。阿明没有教她失望,她没有看错。 多布却已变色,他冷冷地说:“朋友你难道认为这种人不该杀么?” 阿明冷冷地说:“我若认为他不该杀,你们是不是就要将我也一起杀了?” 薛三爷大怒道:“放你妈的屁!” 阿明不生气,他说:“是你们请我来的,难道就不许我说话吗?” 薛三爷怔了怔,反而说不出话来了。他们真未见过这么大度的年轻人,心中突然一下有了对蒋家花园那冠绝天下的涵养,和后人们的修养充满了敬意。 易桂芳这时候缓缓说:“我们将朋友请来,就是为了要朋友你主持公道,只要你说出这姓郑的为何不该杀,而且说得有理,我们立刻放了他也无妨。” 多布厉声说:“我看他只不过是在替他蒋家的姑爷强词辩解而已,各位不要忘了那恶面三郎可是那蒋家花园蒋老爷的亲妹夫,他的亲姑爹,大家又何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阿明望着他,缓缓说:“你说别人卖友求荣,你自己岂非也出卖过几百个朋友,虽然那天你没有在那些江洋大盗中,但那前不久玫瑰小筑的事,不正是你做的吗!” 澜沧八爷都吃了一惊,失声说:“真是如此?” 阿明说:“他要杀这狗人,只不过是为了要杀人灭口而已!” 多布本来还在冷笑着假作不屑状,但此刻也不禁发怒了,说:“放你妈……” 他急怒之下,似乎也要和薛三爷一样骂起人来。但“屁”字到嘴边,忽然想起这句话骂出来未免失了他堂堂“大侠”的身份。 他立刻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笑着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也学会了血口喷人,好在你这片面之词,没有人会相信!” 阿明说:“片面之词?你们的片面之词,为何就要别人相信呢?” 多布说:“郑某自己都已默认,你难道没有看见?” 阿明说:“我看见了!” 多布脸上就有了不屑的冷笑。 阿明说:“但我知道,他是狗人,说不来人的话,不是他自己默认。” 多布冷笑着说:“狗人?你骗谁,这里谁相信?” 阿明冷冷地说:“我相信!” 这三个字一说完,他腰间的剑已抵在了多布的咽喉上。 七十六,强逼无真言,一剑震八爷 多布身经百战,本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但这次也不知为什么,竟没有看见这阿明是如何拔的剑! 他只觉眼前一花,剑尖已到了自己的咽喉,既无法闪避,更连动都不敢动了。他惊恐的说:“你……你想怎样?” 阿明说:“我只问你,那天玫瑰小筑的事,你是不是也有一份?” 多布怒声说:“你……你疯了!” 阿明缓缓说:“那青竹刀落在玫瑰夫人手中,而那玫瑰夫人就是你的女儿,你灭玫瑰小筑嫁祸给狗人,就是为了要假天下豪杰之手替你女儿消除狗人这个祸患,你若再不承认,我就杀了你!” 话他说得平平淡淡,就好像是在说笑似的。但他那双漆黑、深遽的眸子里,却闪动着一种令人不敢不信的光芒! 虽然阿明现在也是一口一个狗人,但地狱魔王却没有打断他纠正过来。他想听听阿明用这样的方法能不能从这些人手中将自己救下。 冷汗汗如豆般从多布的脸上滚落下来,颤声说:“我……我……” 阿明说:“你别以为自己做了的事别人不知道,今天你来这里,也是想借他们之手来将狗人除掉,免得狗人追着你的女儿不放,你这次回答最好小心些,千万莫要说错了一个字。” 阿明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人人都早已看见了,人人都觉得有些好笑。但现在,却没有一个人再觉得好笑了。 多布脸如死灰,几乎快气晕了过去。澜沧八爷纵有相救之心,此时也不敢贸然出手的。 在这么快的一柄剑之下,有谁能救得了他?何况他们也想等个水落石出,他们也不敢确定多布那天有没有到玫瑰小筑去杀人放火。 阿明缓缓地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我问你,玫瑰小筑中的那些人是不是你害死的?” 多布望着他那双漆黑得看不到底的眸子,只觉自己的骨髓都已冰冷,竟不由自主地颤声说:“是……” 这“是”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澜沧八爷全都骤然变色。 薛三爷第一个跳了起来,怒骂说:“你这王八蛋,做了这种事,居然还有脸到这里来冒充好人。” 牛陛也怒声说:“看不出来,你居然也学起这姓郑的来,想骗我们,你以为我们澜沧八爷是那么好骗的吗?” 阿明突然一笑,淡淡地说:“各位不必生气,玫瑰小筑的事,和他并没有丝毫关系。” 澜沧八爷又都怔住了。 薛三爷大声说:“但……但他自己明明承认……” 阿明说:“他只不过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在被逼迫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根本是不能算数的。” 多布脸色由白转红。澜沧八爷的脸色都由红转白,纷纷怒喝说:“我们几时逼过他?” “你难道认为这是屈打成招吗?” “他若有委屈,自己为何不说出来?” 大家都抢着说话,说的话反而听不清了。 这时候,只听易桂芳缓缓说:“姓郑的,你若认为我们兄弟冤枉了你,此刻正好向我们兄弟解释!” 这话声虽缓慢,但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竟将所有的怒喝声全都压了下去。此人双目虽瞎,但内力之深,却都远在别人之上。 薛三爷一步窜到地狱魔王面前,厉声说:“不错,你有话尽管说吧,绝不会有人塞住你的嘴。” 地狱魔王紧闭嘴巴,冷冷盯着薛三爷。 曹猛这时候也说:“你若是无话可说,就表示自己招认了,咱们可没有用刀逼着你。” 地狱魔王还是不做任何表示。 薛三爷跳了起来,瞪着阿明说:“你看见了吗,连他自己都无话可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阿明说:“我说过,他是狗人,才出江湖的狗人,说不来人的话,即便是他真是你们找的那个仇人,我也不相信他会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薛三爷怒吼说:“你还要骗我们,他化成灰我们都认得,事实俱在,你不信也得信!” 曹猛冷笑着说:“他不信就算了,我们何必一定要他相信?” 牛陛说:“不错,这件事本就和他没有关系。” 阿明说:“我既已来了,这件事就和我有关系了。” 薛三爷大怒,说:“和你他妈的有什么鸟关系,就因为他是你们蒋家蒋幺妹的男人?不要忘了,蒋幺妹可是被他拐跑的!” 阿明说:“我若不信,就不许你们伤他。” 牛陛怒声说:“你算哪棵葱,敢来管我们的事?” 那朱斌怒声说:“老子偏偏要伤了他,看你小子怎么样?” 这人说话最少,动手却最快。话犹未了,一柄斧头已向地狱魔王当头砍了过来。风声虎虎,“断碑裂石”。 他昔年号称“火龟神斧”。这一招乃是他的成名之作,力道自然非同小可,连易桂芳的胡子都被他斧上的风带得卷了起来。 地狱魔王站着没动,木头人似的,仿佛那斧头就要将他劈成两半。 那卖唱的惊叫一声,以为他立刻就要血溅五步。 谁知就在这时,突见剑光一闪。“当”的一声,那凶猛的斧头就被击开了,从地狱魔王身边劈了下去。 原来这一剑后发先至,剑尖在斧身上一点,那寒铁所铸的沉重斧头就偏到一边。那朱斌一斧已抡圆,此刻手上一空,但闻“喀喇,喀喇,喀喇”三声响,肩头、手肘、腕子,三处的关节一齐脱了臼。身子往前一栽,不偏不倚往那柄剑的剑刃上送了过去,竟好似要将自己的脖子送去给别人割一样。 这变化虽快,但“澜沧八爷”终究都不是饭桶,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都不禁为之面色惨变。一声惊叫尚未出口,只见阿明手里的剑一偏,手中剑脊一下就托住了那朱斌的下巴。 只见朱斌仰天一个筋斗跌出,人也疼得晕了过去。 刚才阿明一剑制住了多布,别人还当他是出其不意,有些侥幸。现在这一剑使出,大家才真的被骇得发呆了。 澜沧八爷闯荡江湖几十年,无论在什么样的高人强敌面前都没有含糊过。但这阿明的剑法,却将他们全都震住了。 他们似乎不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剑! 七十七,事已明 怒难平,屋外来客声惊人 剑尖离开多布咽喉时,多布的铁掌本已向阿明背后打了过去。但见到阿明这一剑之威,他铁掌刚刚沾到阿明的衣服就硬生生停住——这阿明的武功的确太惊人,怎会将背后空门全卖给别人?多布已经不敢想像自己这一掌击下时会引出对方多么厉害的后招。他这一掌的确不敢击下! 这时候,阿明说:“如果他真的是你们在找的仇人,既然神偷次郎让他永远年轻态,为什么不为他易容改变他的模样呢?在他脸上做手术,使他变成你们不认识的一个人?” 澜沧八爷盯着他怔住了,似乎觉得阿明的话很在理。 薛三爷怒声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非要伤了人才说出来?” 不等阿明回答,沙依果果就说:“他不是在伤你们的人,是救,他救了你们老四一命,依理,你们应该感谢他才对。” 阿明这时候谈谈地说:“一点小事,不足为谢,只要八位放过狗人就行。” 地狱魔王看阿明的目光,有了刮目相看的味道。 白奉先说:“救?”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狗人出手,我想曹少堡主是见过的。” 曹猛怒目瞪着地狱魔王,没有说话。 沙依果果又说:“百骨扇赖涛的二徒弟谢歌,就死在他的魔鬼刀下,身体断成了两截,牛大爷也是亲眼见过的。” 牛陛也怒目瞪着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说:“狗人的魔鬼刀一出手,对手是死是活,他可是控制不住的,我想,在这里的各位全都实在是抵挡不住的,后果就是全都被腰斩,你们说,刚才阿明是不是救了你们老四一条性命?” 易桂芳一听,突然说:“魔鬼刀?你说他使的兵器是魔鬼刀?” 沙依果果答:“嗯哼!” 易桂芳似乎还不肯相信,就问身边的人:“你们看见的也是魔鬼刀?” 牛陛瞪着地狱魔王答:“是。” 易桂芳就叹息一声,说:“看来,他真的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他不是。” 程八爷走过来站在地狱魔王面前,盯着地狱魔王说:“你真的是狗人,不是那姓郑的?” 地狱魔王对他摇摇头,说:“地狱魔王。” 程八爷一愣,似乎还不甘心,继续说:“你不是说不来人的话吗?” 地狱魔王就对他发出两声狗叫。 程八爷一惊,紧紧盯着地狱魔王,口中喃喃地说:“太像了······实在太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呢······” 阿明这时候说:“既然这件事大家都已明白,这里就没有在下的什么事了,在下先行告退。” 说完,阿明就转身走了出去。 沙依果果看地狱魔王一眼,叹口气,立即跟了出去,口中叫着:“等等我。” 地狱魔王看出,沙依果果已经爱上了阿明,要跟着阿明走。他没有挽留沙依果果,既然自己不爱,就不应该强将她留在身边,他早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 可是外面,却没有阿明的声音,似乎早已不见踪影。 外面响起沙依果果的衣袂之声,看来她是再也不会留在地狱魔王的身边了。 地狱魔王转目盯着曹猛,那眼神仿佛在说:“李嫚呢?” 既然他跟着曹猛来的目的就是救李嫚,他当然要将李嫚救出来才会离开。 曹猛脸上带着一丝冷笑,说:“李嫚她没有在这里,在我们抓住李掌柜之前,她早已被李掌柜藏了起来。” 地狱魔王看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真的?” 曹猛说:“当然是真的,我说她在我们手中,是想让你乖乖的跟我来这里。” 地狱魔王就转身,迈步向外面走去。 牛陛盯着地狱魔王的后背,大声说:“既然你说你不是那姓郑的,那你是谁?” 地狱魔王站住了,沉默一会儿后说:“地狱魔王。” 声音很冷,很硬。 “啊!” 大家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明白地狱魔王是他的名字。 白奉先盯着他的后背,也不知怎的,只觉身上有些发凉。他平生和人也不知拼过多少次命了,但这种现象还是第一次发生。 他宁可遇着一群饿狼,一只老虎,也不愿对着这少年的刀锋。 易桂芳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说:“你走吧。” 薛三爷嘶声说:“怎么能让他走?就算他不是那姓郑的,也是一个滥杀无辜的魔鬼,我们……” 易桂芳冷冷地说:“我们就是孙子。” 他脸色仍然是那么阴森森,冷冷淡淡的,既不愤怒,也不激动。只是向地狱魔王拱了拱手,说:“阁下请吧,江湖中本来就是这么回事,谁的刀快,谁就有理!” 地狱魔王就又迈步。 大家看着他大步走了出去,有的咬牙切齿,有的连连跺脚,有的已忍不住脸色发紫。 薛三爷早已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跺着脚说:“你怎么能放走,怎么能放他走!” 易桂芳面上却豪无表情,缓缓地说:“你要怎样?难道真要他将我们全都腰斩吗?” 程八爷黯然说:“七哥说得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活着,总有杀他的机会。” 薛三爷突然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襟,嘶声说:“你还有脸说这话?这又是你带回来的朋友,又是你……” 程八爷惨笑着说:“不错,他是我带回来的,我好歹要对大家有个交待。” 只听“嘶”的一声,一片衣襟被扯了下来,他的人已转身冲了出去。 薛三爷怔了怔,失声说:“老八,你先回来……” 但他追出去时,程八爷已走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易桂芳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让他走吧,但愿他能将他那老友找来。” 白奉先眼睛一亮,动容说:“老七说的莫非是……” 易桂芳说:“你既然知道是谁,何必还问!” 白奉先的眼睛里发出了光,喃喃地说:“老八若真能将那人找出来,这小子的刀再快也没有用了。” 多布突然笑了笑,说:“其实程八爷根本用不着去找别人的。” 白奉先说:“哦?” 多布沉声说:“明后两日,本有位高人要到这里来,那魔鬼纵然有三头六臂,我也要叫他脑袋搬家!” 白奉先急忙说:“是哪位高人?” 多布缓缓地说:“各位听了这位高人的名字,只怕要吓一跳……” 牛陛也忍不住说:“他是谁?” “我。” 突听外面一个人沉声说道。 七十八,回首人已去,一路风雪人 外面的雪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了。 地狱魔王没走多远,身上就白了不少。 雪地上,已看不见阿明跟沙依果果的足印,仿佛他们没有在他前面经过一样。 他慢慢地在风雪中走着。 前面的路口,有两个人站在风雪中。 那是一男一女,他们像似在等一个人。 迎面吹来的风,让地狱魔王知道了那两个人是谁。 不错,他们就是阿明跟沙依果果。 他们迎着风雪,背对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对他们慢慢地走了过去,在他们身后站住。 他们转过身来,就看见了地狱魔王那疑问的眼神。 阿明就对地狱魔王笑着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想问我,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你。” 地狱魔王盯着阿明,等他继续说下去。 阿明接着说:“我先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因为我们约好一年后在柳家寨一战,我就不能让别人来伤害你,所以我今天替你说话。” 地狱魔王明白似的点点头。 沙依果果很惊讶,她说:“你们以前见过面,还约好一年后决战?” 阿明没有回答,又说:“第二个问题,我怎么又来了这里,没有回洱海去,我得到消息,他们要对你下手,所以我就来了。” 地狱魔王这次没有点头,紧紧盯着阿明,那眼神仿佛在说:“真的吗,不是为了青竹刀?” 阿明笑笑,说:“青竹刀自然很诱人,但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是无论如何夺不到的,我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 地狱魔王就迈步,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好像他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一样。 但阿明没有离开,他站在那里,对地狱魔王大声说:“你不是为了救李嫚才跟着那曹猛来这里的吗,李嫚被曹猛藏了起来。” 地狱魔王一听,就站住了,但没有回头。 阿明继续说:“曹猛很喜欢李嫚,你是知道的,他怎么会将她交给你带走呢?他将她藏了起来,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将李嫚就藏在那小屋附近。” 地狱魔王转身,盯着阿明。 阿明说:“你应该回去好好盘问一下曹猛。” 地狱魔王想了想,就迈步,向小屋走去。 回到小屋时,已是傍晚时分。 小屋很安静,里面的人似乎全都离开了一样。 站在小屋门前,地狱魔王却睁大了眼睛。他嗅到了浓重的血腥,这血腥是从这小屋里飘出来的。 他慢慢抬起手,慢慢将门推开。于是,就看见了满地鲜血,满地死人。 死人全都被人腰斩,下半截身体倒在地上,上半截身体被双手支撑着立在门后。 这些死人全都是那澜沧八爷,他们脸上全都是惊讶的表情,仿佛不相信这个人会将他们杀死一样。跟着柳诗雨跟沙依果果分析过太多的死人,他现在从这些人的表情上知道,杀他们的这个人是他们认识的。 地狱魔王仔细察看了一下,这些死人中没有程八爷和那多布跟卖唱的。他要找的曹猛,也在这些死人中。 这又是谁冒充他杀了这澜沧八爷? 多布跟卖唱的和那程八爷怎么不见了? 地狱魔王望着这些死人想。 如果是多布干的,可他使的是掌。那卖唱的又不会功夫,根本杀不了这些人。 如果是冒充他杀了孙烈等人的曹猛干的,可曹猛也死在了这里。 他想着这些,就转身望着外面。 外面除了他走过来的足印外,就再也没有别人的足印了。是风雪已将别人的足印淹没了,还是这个人踏雪无痕? 他围着小屋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别人的足印,更没有发现可以藏人的地方。看来,李嫚没有被曹猛藏在这里。 李嫚被曹猛藏在什么地方? 曹猛已死,他该到哪里去找李嫚?地狱魔王望着茫茫白雪。 他从小屋中走了出来,天早已黑尽。雪如鹅毛般在风中飞舞,风如屠刀般肆虐着大地。 他孤独地在风雪中走着。风似刀般吹在他的脸上,他一点都不畏惧。 他身上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裳,狗娘的皮紧紧的裹在里面。脚上还是那双司徒彪的鞋子,但现在鞋底却早已磨穿,让他的脚底实实在在的踩在冰雪上。就连鞋尖也已穿孔,教他的大脚趾露在外面,与雪交融在一起,仿佛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一样。 他的确感觉不到寒冷——他的人是冰雪雕琢成的——他的心也是冰雪所做——他所经历过的那些事,也如冰雪一样的寒冷。 ——他早已是一个冰人。 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情让他感到是热的。 唯一一个让他在这十五年中一想到就心暖的女孩,却是一个美好的梦。 终于有一个实实在在的、让他感到热心的人儿,现在却渺无音讯。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笑——因为从他记事的时候起,到现在他就一次都没有笑过——他脸上的肌肉仿佛早已僵硬,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它堆起任何笑的表情。 他没有停留在那小屋中,因为他并不愿意跟那些死人在一起,不愿意跟那些死人相伴。 无论多么寒冷,无论风雪多么大,都阻止不了他向前迈出的脚步。 他知道柳诗雨被玫瑰夫人带去了玫瑰庄园,但他却不知道这玫瑰庄园在什么地方。 他本以为沙依果果会将他带去玫瑰庄园,可她带他去的却是玫瑰小筑,而今天她却跟着阿明走了。 他知道李嫚知道玫瑰夫人的玫瑰庄园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必须找到李嫚——只有这李嫚才会,才愿带着他去那玫瑰庄园,救出柳诗雨。 ——他现在深信在这个江湖上,只有李嫚才是愿意帮助他,而又不会嫌弃他丑恶的人。 李嫚是他唯一的希望,亦是他此时此刻必须找到并救出来的人。 他知道,如果真如曹猛所说,李掌柜在他们抓住他前就将李嫚藏了起来,那么李嫚一定藏在那梅园中。他记得李掌柜离开的时候说过,他不会走得太远的。 他突然站住了。 目光中露出看见危险的光芒。 他握紧双拳,眼睛紧紧盯着前面。 七十九,刺客如疾风,雪地遇故人 前面是白茫茫的雪地,没有人影,没有人的呼吸声,更没有人冲过来的衣袂声。什么都没有,但他却感觉到了这个人。 风将这个人的味道吹了过来,是陌生的,是危险的。 他知道这个人戴着白帽,穿着白衣白鞋,戴着雪白的面具跟这白雪混为一体。借着白雪的掩护,埋伏在这里来伏击他。 这个人就是杀小屋中的那个人吗?他不能确定。 这个人很近,仿佛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握紧拳头的手背上青筋鼓凸了起来,这是危险逼近时他才会有的表现。 这个人对他出击了。 虽然他看不见,但他嗅得到,也听得见。 他目光如狼袭击猎物时那样紧紧盯着前方。 突然刀光一闪。 一股疾风向前面卷去。 他一下就放松了。 他握着魔鬼刀站着不动,眼睛平静的看着前方。 没有鲜血洒在洁白的雪地上,他的刀尖上也没有鲜血滴下。 他这一刀劈空了。 想必伏击他的这个人已经知道被他发现了,于是就对他虚晃一招后立即退开了。 雪地上没有人的足印,只有疾风卷过,仿佛这个人不是人,是一道疾风一样。 但他已经知道,这个人不仅是一个真正的大活人,而且还是一位使剑的高手。就凭那虚晃的一剑他已经知道,这个人的剑法非常的狠辣,阴毒,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目光突然一跳,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是他!” 继而他的目光又暗淡了,那眼神仿佛又在说:“不是他,他已经被我给废了,即便是能握剑,也只能简单的自卫一下,不能发出如此沉着老练的一剑。可是,除了他,江湖中谁还懂得这样狠辣,阴毒的剑法呢?” 片刻,他的目光又一跳,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他的伤被奇人给医治好了!这江湖中的奇人异士多的是,要医治他这样的伤也不在话下。 只有多布那外孙小少爷才会狠毒的将这些人杀死,只有那小少爷才是这澜沧八爷们全都认识的,也只有那小少爷才不会杀多布和那卖唱的老头。至于那程八爷,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先走一步,而躲过了这一劫。” 他的目光一下明亮了,那眼神仿佛在说:“是的,一定是那小少爷干的,只有他才会如此痛恨我,才做得出这暗算人的事情来,才会嫁祸给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他时,他就披着白色披风,穿着白色衣裳,白色鞋袜,活脱脱一个白孩儿,不是他是谁!” 他瞳孔收缩,那眼神仿佛在说:“下次让我遇见你,一定不会让你再活下去害人!” 清晨,风停了,雪住了。但他的脚步却还没有停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响。 他像永远都不知道疲倦一样,在风雪中走了一夜的路。现在他看上去却没有表现出一点疲惫的样子,脚步沉稳,不快不慢。背上那魔鬼刀上,早已结满了霜花。 他身上的积雪早已化成了水。然而现在却又结成了冰,将他身上的衣服变得坚硬,在他的步伐中“嚓嚓”的响,仿佛立刻就会碎裂一样。 清晨的山林披戴着银妆,鸟儿这时候却还在睡着懒觉。但远处的山村里却传来了小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的欢笑声。 他对着那欢声笑语走去。 他需要食物,需要火来将身上的衣服烤干。 皑皑白雪中出现了一个山村,然而他却没有走进这山村,他站住了。 晨风轻柔,但里面却裹挟着寒意,也携带着一个人的味道,这就是他站住的原因。 这个人就在他前面,但他却看不见。 这又是一个戴白帽,穿白衣,与白雪混为一体的人。 但这个人却没有给他带来危险的味道,是熟悉的味道,他正在找寻的味道。 他盯着前方的眼中充满了惊喜,兴奋的光芒,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看见前面的雪在动。前面的雪中果然有一个人,这个人在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看见这是一个少女,很漂亮的少女,腰很细的少女。 这个少女就是李嫚。 他没有想到李嫚的藏身之处居然是这个小山村。他站在李嫚面前,抓住了她的手,就仿佛抓着的是他的希望。 但李嫚的手却如一块千年寒冰。 他紧紧地握着这双冰冷的手,仿佛要将她融化一般。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终于找到了你。” 然而这李嫚看见他时,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似惊喜。她脸上带着浓重的忧伤。 他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了?” 李嫚一下扑进他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他抱着李嫚,等她哭过之后,才将她慢慢地推开。盯着她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现在,你该告诉我了。” 李嫚擦干眼泪,说:“我们分手后,我和我爹被一群蒙面人追杀,为了我不遭这群蒙面人的毒手,我爹就将我藏进这山村中,他独自一人跑出去将那群蒙面人引开了,也不知他现在安危如何。” 地狱魔王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李嫚看了会儿他的眼睛后,突然惊喜的说:“真的,你真的将他救了出来?” 他对她用力地点点头。 她一下抓住他的双手说:“你真好!”但话刚说完,她的目光又忧虑了,她说:“他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呢?他是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的,他为什么没有来?” 地狱魔王回答不出。 李嫚这时候又说:“难道,他又遭了坏人的毒手!” 地狱魔王还是回答不出来。但他们的心里似乎已经隐隐地猜到了。 八十,苦守山村候消息,村人闲聊语惊人 李嫚盯着地狱魔王的眼睛说:“你是什么时候救下他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 李嫚惊喜的说:“昨天!” 他点点头。 李嫚脸色一变,说:“那他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呢?” 他就对她摇摇头。 李嫚盯着他又说:“你确定将他救下了?” 他点点头,眼睛盯着李嫚。 李嫚盯着他的眼睛很看了会儿,突然说:“你的意思是,你以自己将他换下来,我爹被曹猛这个狗东西抓住了,抓我爹的人就是曹猛?” 他就点点头。 李嫚就生气地说:“哼,曹猛这个王八蛋,下次让我碰上,我一定会好好折磨折磨他,敢抓我爹,看我不将你折磨生不如死,哼!想不到你会勾结我爹的仇人来谋害他老人家,曹猛,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地狱魔王却对她摇摇头。 她立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曹猛这个王八蛋已经死了?” 他点点头,并就将手掌比做刀状,在自己的腰间劈过。 李嫚又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是,他被你杀死了,你将他一刀腰斩了,如谢歌一样!” 他摇摇头。 李嫚说:“不是你杀的?” 他摇摇头。 李嫚说:“江湖中除了你杀人是一刀腰斩外,还会有谁?” 他就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说:“你的意思是,螺髻寨多布老爷的小少爷?” 他立即点点头。 “不可能。”李嫚大声说:“他使的是剑。” 他紧紧的盯着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迟疑地说:“你的意思是,用剑一样可以将人腰斩?” 他就点点头。 她叹息一声,突然说:“牡丹仙子呢,她怎么没有在你身边?” 他望着远方。 李嫚就说:“她离开你,去了远方?” 他点点头。 李嫚脸上立即有了惊喜的笑容,但这笑容如昙花一样的又消失了。她忧伤地说:“我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找我,难道,危险还没有消除,他又遇上了什么危险?” 他紧紧的盯着她。 她说:“不行,我们得去找他,晚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说完就向前走去。但地狱魔王却站在那里没有动,那眼神仿佛在说:“去哪里找?” 走了两步,见地狱魔王没有跟来,李嫚就站住。转身着急的说:“你怎么······”话没说完,就看见了他的眼神。 她低头,喃喃地说:“是啊,到哪里去找,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地狱魔王过去站在她面前,盯着她。 李嫚看他一眼,就又说:“是的,与其到处去找,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外面的雪已经融化。他们在这个山村中已等了三天,非但没有等到李掌柜回来,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李嫚看着外面的路,说:“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我们得出去找我爹。” 她脸上流露出担心的味道,就仿佛她爹已经遭了仇家的毒手一样。 是的,三天了,什么麻烦都已经甩开了,唯一甩不开的就是死亡!既然李掌柜还没有回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死亡。 地狱魔王过来站在她的身后,目光中也尽是担心的光芒。他不知道李掌柜是不是那整形过的恶面三郎,但知道他的仇家很多,也很厉害。若非如此,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去躲藏起来的。 李嫚扭头盯着地狱魔王,说:“如果他遇上危险,你还可以帮他。” 地狱魔王就对她点点头。 村口坐着几位老人,一边烤着太阳,一边闲聊着。 只听一位黑衣老人说:“昨天我去赶集,看见一个卖唱的老头在大街上卖唱,他唱的可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一位灰衣老人说:“哦?” 黑衣老人继续说:“他唱的可是江湖中那些大侠的侠义之事。” 地狱魔王听得目光一跳,立即站住,望了过去。他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卖唱的,可是那程八爷找来的那位吗?” 看见地狱魔王站住,李嫚也站住了,听那老人继续说。 黑衣老人说:“我听了一会儿,他唱的是最近才出江湖的狗人地狱魔王······” 李嫚目光一跳,就紧紧盯着地狱魔王,那表情仿佛在说:“他是怎么知道你的?唱的一定是那些对你不好的事情。” 地狱魔王的目光也一下明亮起来,那眼神分明在说:“就是他,程八爷找来的那个卖唱的!他还活着,也不知他在街上唱了我些什么,但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抬目,紧紧盯着那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继续说:“他唱说那地狱魔王在我们这深山中的小屋内,杀了找他报仇的澜沧八爷······” 地狱魔王的目光中露出了失望,卖唱的果然没有逃出他预料之外。他也明白了卖唱的为什么能活下来,就是因为他的嘴。那多布跟小少爷就要借他的嘴,将杀澜沧八爷的事嫁祸在他的头上。 李嫚惊讶的盯着他,似不相信他能将那澜沧八爷一刀杀光。 只听那黑衣老人继续说:“那地狱魔王就是那多年前行走在澜沧江上的江洋大盗叶箐竹的手下,恶面三郎!” “哦!” 所有的老人都惊叫了一声。 虽然知道了结果,但地狱魔王却没有离开。他想听听那卖唱的在多布的指使下,还说了他什么坏话。 李嫚相信了,紧紧盯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对她摇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不是我干的,是别人嫁祸给我的。” 李嫚就小声说:“江湖中有谁能将澜沧八爷全部杀光?”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少爷。” 李嫚小声说:“你是说小少爷!”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这时候,只听黑衣老人说:“本来澜沧八爷等人是要联手将地狱魔王这个人杀死的,但蒋家花园的阿明却替他说话,澜沧八爷就放过了他,谁知他却没有放过那澜沧八爷,离开后又折了回来,趁澜沧八爷不备,将他们全都杀死了。” 听到这里,地狱魔王知道再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就向前走去。 李嫚也赶紧跟了过去。 八十一,瞎子无知尽胡说,众人无脑全以真 中午的布拖镇中很热闹,街心围着很多的人。程八爷请的那个卖唱的,正坐在街边,一边拉着二胡,一边唱道:“地狱魔王这个魔鬼,就是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最近灭了玫瑰小筑的那个杀人狂魔,前些天将澜沧八爷一刀腰斩······” 不等他唱完,地狱魔王跟李嫚就挤了进来,站在他面前。 这时候,围观的人中有人说:“那地狱魔王长什么模样?” 卖唱的唱说:“说他的长相,我没有看清楚,但他背上背着把特别宽大的魔鬼刀······” 不等他唱完,围观的人就惊得向后猛地退开了。 地狱魔王背上的那把魔鬼刀着实太显眼了。 卖唱的听见人们后退的声音,就停止拉二胡。侧耳听了听,说:“怎么,地狱魔王这个杀人狂魔来了吗,就在我面前吗?” 没有人敢回答他。 他就大声说:“地狱魔王,你这个魔鬼,我知道你来了,但我不怕,我已经将你的恶行传到江湖中去了,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以后也有人来为我报仇的。” 李嫚这时候指着卖唱的厉声说:“瞎唱胡说,那玫瑰小筑不是他灭的,澜沧八爷也不是他杀的!” 卖唱的抬头面对李嫚,冷笑一声,说:“瞎唱胡说?你说我瞎唱胡说?那天我可是在场,那地狱魔王一返回来就用刀将我的双眼割瞎,哼,以为我看不见,就不知道是他干的了吗?” 地狱魔王跟李嫚这时才发现这卖唱的眼睛已经瞎了。 卖唱的将二胡“嘎”的一声拉响,继续说:“哼,不要忘了,他在杀澜沧八爷的时候,他们全都大声惊叫一声‘地狱魔王!’我虽然眼睛被他割瞎了,但耳朵还没有聋!他将小屋中所有的人都杀死了,我听见他们恐怖的惨叫声就知道,他将他们全都腰斩了,那天我要是不躺在地上装死,只怕也遭了他的毒手。” 李嫚一惊,扭头看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就对她摇摇头。 李嫚就对卖唱的说:“那天除了你跟澜沧八爷外,还有谁在场?” 卖唱的说:“多布老爷。” 李嫚就说:“多布呢?” 卖唱的表情一下黯然了,他悲声说:“多布老爷在他杀澜沧八爷的时候逃走了,但我却听见他在逃跑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惨叫,想必他就算还活着,只怕也受了很重的伤。”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卖唱的是怎么逃出来的?” 李嫚看他一眼后,就说:“他没有将你腰斩,你躺在地上不动,他就不杀你了吗?” 卖唱的脸带悲伤的说:“当时我躺在地上,被别人的尸体压着,可能他就将我忘记了,也可能是他忙着去追多布,而忽略了我。” 地狱魔王一听,突然记起,他回到小屋的时候,的确看见有一个人被澜沧八爷的下半截身体压着只剩一双脚。而那双脚上的鞋子,现在他看见就在这卖唱的足上。 卖唱的气愤地说:“只要我活着,就会将这件事情传到江湖中去,休想叫我闭上嘴,那地狱魔王滥杀无辜,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恶魔,魔鬼!” 李嫚这时候说:“可是,据我所知,杀澜沧八爷的是多布的外孙小少爷······” 不等她说完,卖唱的就大声说:“小少爷,小少爷会连他的外公一起杀吗?可我清清楚楚的听见,澜沧八爷在死的时候全都大声叫着‘地狱魔王’这个名字,这还有假?” 李嫚就回头盯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也是满眼不明白的光芒盯着她。 这时候,卖唱的又说;“好在,那程八爷提前离开了,才躲过这一劫。 ” 李嫚看地狱魔王一眼,急忙问:“程八爷去了何处,他为什么要离开?” 瞎子说:“他去找帮手来杀地狱魔王这个魔鬼,哼,看地狱魔王这个魔鬼还能嚣张到几时,我将这件事已传到江湖中去了,让天下所有高手全都来联手杀地狱魔王这个魔鬼,将他碎尸万段!” 李嫚又看地狱魔王一眼后问:“程八爷找的这个人是谁,放眼这江湖中还有谁杀得了地狱魔王?” 瞎子说:“不知道,不过,听留下的那几爷们说,是程八爷的老友。” 地狱魔王拉着李嫚的手,挤出了人群。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地狱魔王不知道该向何处走。 李嫚想了想,就说:“走,回我爹的酒馆去,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想必我爹就躲藏在那梅园中。” 在地狱魔王的感觉中,天下若有件事比孤独更让人害怕的,那就是黑暗了。 他发现在这梅园里,到处都是漆黑一片,没有灯光,当然就更不会有活的人了。仿佛连老天也要跟他作对似的,连月亮都没有挂一轮在中天。 漆黑的天,漆黑的夜。 虽然梅园漆黑,但地狱魔王的嗅觉却是冠绝天下的,无论谁来过都会留下气息让他嗅到。他们将整个梅园找了个遍,就是人的气息都没有一点,更不要说李掌柜的影子了。 他们走进了那铺着虎皮椅子的小楼,李嫚将灯点亮。 梅园中有了灯光,也就有了人的气息。 灯光从小楼的窗户透出,让很远的人都能看见。 一个人影,向小楼奔来。 八十二,夜半鬼敲窗,挚情人断肠 李嫚打开窗户,看着漆黑的外面,轻声说:“爹,你去了哪里?” 她关上窗,转身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坐下。 突然听见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在外面向这边走来,她立即又站起身。 地狱魔王坐在灯前,这时候也紧紧的盯着这房间的门。 李嫚刚刚站起身,脚步声已到了门外。 李嫚忍耐着,没有问他是谁,这人居然也不进来。显然来的绝不是李掌柜,若是李掌柜就绝不会在门外徘徊。 那么来的是谁呢? 那个冒充狗人到处行凶的恶魔? 地狱魔王热血一下子全都冲上了头顶,全身都几乎忍不住要发起抖来。握拳头的双手背上青筋高凸,但这时窗外已有人在轻轻咳嗽。 接着就敲了两下窗户。 然后,只听一人说:“李姑娘睡了吗?” 这是曹家堡曹少堡主的声音。 地狱魔王一惊,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那曹猛死而复生了!” 李嫚却扭头盯了地狱魔王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不是说曹猛死了吗?” 他对她点点头。 李嫚却长长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愉快,还是别的原因。 她轻轻地走过去,拉开门,笑着说:“怎么是你?” 门外来人果真是曹猛。 地狱魔王紧紧的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是他的鬼魂吗?一定是他的鬼魂!” 曹猛走进来,坐下去,眼睛却一直没有向地狱魔王看一眼。李嫚掩上门,转身发现他脸色在灯光下看来有些发青。 脸色发青的人,心里绝不会有好事情。 李嫚目光闪动,笑着说:“喝茶,还是喝酒?” 曹猛说:“酒。” 李嫚笑着说:“好,我这楼里本就从来没有喝茶的人,酒倒是有不少。” 曹猛连喝了三杯,突然盯着李嫚说:“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喝酒?” 李嫚微笑着说:“酒称浇愁水,又称忘忧汤,但你曹猛既无愁可浇,想必也无忧可忘,但只不过还有一种说法,酗酒闹事,这酒莫非是为了壮胆?” 曹猛盯着她,突然仰面狂笑起来。 只听“呛啷”一声,他已拔出了腰间的剑。 剑光如一泓秋水。 曹猛突然停住笑声,盯着李嫚说:“你可认得这柄剑?” 李嫚用她那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剑背,喃喃地说:“好剑!好剑!” 她似乎禁不住这逼人的剑气,嘴里发出“咝”的一声,又急忙将手收回来。 曹猛目光闪动,沉声说:“李姑娘既然也是个懂剑之人,想必知道这柄剑虽然比不上‘鱼肠剑上古神兵’,但在武林中的名气,却绝不在那鱼肠剑之下。” 听到这里,地狱魔王禁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怀,那狗皮之下,就藏着那毒匕寒月刃。 李嫚踱着步,悠然说:“鱼肠刺闾,干莫挚情,人以剑名,剑因人传,人剑辉映,气冲九天。” 曹猛说:“不错,这正是两千年前,一代铸剑大师干将、莫邪的‘挚情剑’雄剑干将!但有关这柄干将剑的典故,李姑娘也许还不知道。” 李嫚说:“请教!” 曹猛目光凝注着剑锋,缓缓说:“干将、莫邪是专为吴王铸剑的铁匠夫妇,干将采五山之精石,六合之英金,以铸铁剑,其在炉中三月而不熔,干将悲叹,莫邪泪流,剑铸不成,干将必亡。” 李嫚说:“不错。” 曹猛叹了口气又说:“一晚,莫邪突笑,干将大惊,对其曰:汝千万不可!干将醒来,身边却不见莫邪,只见枕边有莫邪断发,断甲,遂知不好,纵身奔熔炉而去,遂看见莫邪背晨曦而立于熔炉之上,对其微笑,干将大呼:莫邪······!莫邪笑曰:我没有死,我们还会在一起!遂纵身投于熔炉中,金石熔,铸雌雄两剑:莫邪,干将!” 他又停住了,看着手中的剑,缓慢地说:“干将藏莫邪于身边,献干将于吴王,不日,吴王知干将私藏莫邪剑,捕干将,搜出莫邪,干将悲曰:莫邪,吾从此将要与你永远分开了。剑从匣中突然飞出,化一白龙腾空而去,吴王大怒,遂用干将剑杀干将,干将倒地的刹那突然不见,吴王手中的干将剑也突然腾空飞起,追莫邪而去,至此,莫邪干将永不分离,是曰:挚情。” 他霍然抬起头,凝注着李嫚,说:“李姑娘也许会觉得这故事情节简单,毫无曲折,听来未免有些神乎其神的味道,但这却是流传千古的事实,绝无半分虚假。” 李嫚笑了笑,说:“我只觉得这干将大师太过固执忠诚,他为什么不带着莫邪逃跑呢?非要为那吴王熔那金石铸剑,害死他心爱的人?” 曹猛冷笑说:“但我却觉得这位干将前辈可称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惟有这样的英雄,用情才会如此之深,对主才会如此之忠。” 李嫚微笑着说:“如此说来,你今夜莫非也想学那两千年前的干将吗?” 曹猛目中突然射出了寒光,扭头盯着地狱魔王冷冷地说:“这就要看狗人今夜是否要学那两千年前的吴王了!” 李嫚微笑着也扭头看过去,但她却看见地狱魔王看曹猛那目光仿佛在说:“你到底是人是鬼?” 李嫚就盯着地狱魔王说:“你的意思是,他,曹少堡主,已经死了?” 地狱魔王就对她点点头。 看着地狱魔王的眼睛,李嫚又说:“你的意思是说,他就死在那小屋中,被人腰斩了?”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李嫚就惊异的盯着曹猛,说:“看来你死得很不甘心,鬼魂前来找我要学那干将。” 曹猛突然仰天大笑,之后,他说:“鬼魂?我不是鬼魂,我是真的人。” 李嫚说:“可是,他亲眼看见你被人腰斩于那小屋中,难道,那个人不是曹猛,是别人冒充的你?” 八十三,怒气难解出狠招,眼尖手急辱干将 曹猛瞪着地狱魔王,冷冷地说:“当然不是我,但他也不是冒充我的。” 李嫚急忙说:“那这人是谁,为什么跟你长得这么相像?” 地狱魔王也点着头,等着曹猛回答。 曹猛目光中射出寒冷的光芒,说:“那是我一母同胞的双胞胎亲哥哥,曹彪。” 地狱魔王跟李嫚明白了。 怪不得地狱魔王见到他的时候,他会将李掌柜抓起来脱得精光的放在板车上了。如果是曹猛,无论如何是不会这样对李掌柜的。 曹猛继续说:“那天他跟我父亲的朋友去找害死我父亲的仇家报仇。”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他,似以为他今晚来也是将他当作了那姓郑的,要找他报仇。 曹猛说:“那毒匕寒月刃,就被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当作信物送给了他心仪的美人,可到死的时候,他心仪的美人也没有让他得到过她一次。” 李嫚叹了口气,说:“月上梅梢,佳人有约,这风光是何等绮丽,看来你那哥哥也是用情至深之人。”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曹猛,那眼神仿佛在说:“于是,你就将他腰斩了,顺便再杀了其他人,来嫁祸在我的头上?” 曹猛没有看出来。 但李嫚却看出来了,就替地狱魔王说:“那小屋中的人是你杀死后,嫁祸给狗人的,因为你恨你那不争气的哥哥将那上古神兵送与那美人。” 曹猛摇摇头:“不是我。” 李嫚说:“因为你见过狗人杀人,所以就用这干将剑以狗人的手法,将那些人杀死,不是你是谁?” 曹猛恶毒的瞪着地狱魔王,说:“狗人。” 地狱魔王盯着曹猛摇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不是我。” 李嫚就说:“那不是他做的。” 曹猛盯着地狱魔王,瞳孔收缩,说:“如果真不是他做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了。” 李嫚说:“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曹猛没有回答,他恶毒的瞪着地狱魔王说:“今晚你若真要做那吴王,我就是那干将。” 李嫚微笑着说:“若你是那干将,想必我就是那莫邪了。” 曹猛扭头盯着李嫚,说:“是。” 李嫚说:“可我身上没有那莫邪剑。” 曹猛冷冷地说:“我不会学他,我的哥哥。” 李嫚说:“你的意思是,你们曹家堡有那柄莫邪剑,只是不会送给我?” 曹猛没有回答,他说:“莫邪,干将永不分离。” 李嫚说:“这么说今晚你是要自刎,顺带上我?” 曹猛没有回答,凶狠地瞪着地狱魔王。 李嫚微笑着又说:“若是让我这样的佳人倒在这剑光下,你岂不是成了风流罪人?” 曹猛还是不说话,还是凶狠地瞪着地狱魔王。 李嫚淡淡地说:“可是,我也不想死,那怎么办?” 曹猛苍白的脸骤然涨得通红,满头青筋都鼓凸了出来。他剑锋一转,“哧”的自地狱魔王脖子旁刺出去。 地狱魔王没有出手,盯着疯牛般的曹猛。 李嫚却仍然面带着微笑,淡淡地说:“以这样的剑法,要活下来跟我在一起只怕还差了些,看来也只有学那干将,鬼魂跟在我身边还差不多。” 曹猛瞪着地狱魔王,怒声说:“就这样的剑法,要杀你却已是绰绰有余的了!” 喝声中他又刺出了十余剑! 只听剑风破空之声,又急又响。桌上的酒壶竟“啪”的被剑风震破了,壶里的酒流到桌上,又流到了地下。 这十余剑的确是一剑快过一剑,一剑比一剑狠辣。但地狱魔王却只是站在那里,仿佛连动也没有动。这十余剑也不知怎地全都刺空了。 曹猛咬了咬牙,出剑更急,更狠。 他看见地狱魔王刀还在背上,是想以急锐的剑法,逼得地狱魔王无暇抽刀。 他畏惧的只不过是“魔鬼刀”而已。 谁知地狱魔王根本就没有动刀的意思。等他后面这一轮急攻又全都刺空之后,地狱魔王的眼神才仿佛说:“果然不是你。” 的确不是曹猛。如果是曹猛,最后这一下他一定会以剑代刀对地狱魔王发出腰斩这一招。 但曹猛却没有看明白。 李嫚看明白了,突然一笑,说:“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剑法,对一般人来说已是很难得的了,但以你的家世和师承来说,若以这样的剑法去闯荡江湖,不出三五年,你父亲和你师父的名号只怕就要砸在你手上了。” 他在为了她而拼命,她非但没有半分感动,居然还要替他的对手说这样的话来羞辱他。曹猛又急又气,怎奈剑锋偏偏沾不到对方的衣袂。 原来他一剑刚要刺中地狱魔王的咽喉,便发现地狱魔王的身子在向左转。他剑锋当然立刻跟着改变方向,谁知地狱魔王的身子根本未动。他剑势再变,还是落空。所以他这数十剑虽然剑剑都是致人死命的杀招,但到了最后一刹那时,却莫名其妙的全都变成了虚招。 曹猛咬紧牙关,一剑向地狱魔王胸膛刺出。暗想:“这次无论你玩什么花样,我都不上你的当了!” 只见地狱魔王左肩微动,身子似将向右闪。 要知高手相斗,讲究的就是观人于微。“敌未动,我先动,敌将动,我已动”。曹猛名家之子,自然明白这道理,眼神之尖,亦非常人能比。对方的动作无论多么微小,都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他也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上了地狱魔王的当,空白刺出数十剑虚招。所以这次他拿定主意,地狱魔王无论怎样动,他全都视而不见。这一剑绝不再中途变招,闪电般刺向地狱魔王的胸膛。 八十四,干将龙吟绝尘去,夜半请客疑点多。 谁知这次地狱魔王身子竟真的向右一转,曹猛的剑便擦着地狱魔王的胸膛刺了过去,又刺空了。 等他发觉招已走老,再想变招已来不及了。只听“呛”的一声龙吟,地狱魔王背上的魔鬼刀急而有力的撞在他剑脊上! 曹猛只觉虎口一震,半边身子都发了麻,手中剑再也把持不住。龙吟之声未绝,长剑已闪电般穿窗而出,穿入梅林,在夜色中一闪就看不见了。 地狱魔王还是站在那里,两只脚根本未曾移动过半步一样 。 曹猛全身热血一下冲上头顶,突然又全都落了下去,直落到脚底。他全身都感到冰凉。 李嫚微笑着拍了拍他肩头,淡淡地说:“干将剑非凡品,快去捡回来吧。” 曹猛跺了跺脚,转身冲出。冲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颤声说:“你……你若有种,就等我一年,一年后我誓复此仇。” 又是一年! 阿明也曾经叫他等一年,现在这曹猛同样要他等一年。地狱魔王盯着曹猛,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非要打败他? 但今天,他没有答应曹猛等他一年。 没有答应,一年后也就不必来跟他曹猛赴约。 李嫚却笑着说:“一年?一年只怕不够。” 曹猛没有看李嫚一眼,眼睛紧紧盯着黑暗中。 李嫚缓缓接着说:“你天资本不错,剑法也不差,只可惜太心浮气躁,因此出剑杂而不纯,急而不厉,而且太躁,急进求成,所以一但遇上比你强的对手,你自己先就乱了方寸,其实你若沉得住气,今日也未必不能伤他。” 曹猛眼睛一亮,还未说话,李嫚却又已接着说:“但这‘沉得住气’四个字,说来不难,做来却谈何容易,所以你若想胜他,至少要先苦练七年气功!” 曹猛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拳头捏得格格直响。 李嫚微笑着说:“如果今天你沉得住气,只怕你已被腰斩在此了。” 曹猛垂下了头。 李嫚一笑,又说:“你去吧,只要我能再活七年,只管来找我就是,到时,我就是莫邪,你就是干将,七年并不算长,何况君子复仇,十年也不晚。” 曹猛昂起头,狠狠地说:“好,十年后,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将你打败。” 他这话当然是说给地狱魔王听的。 但李嫚却微笑着说:“十年,那时只怕我跟他的孩子都在读书学剑了,我无论如何是做不了你的莫邪了,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安心做你的少堡主的好。” 曹猛听了后,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坚定与固执。他带着这样的表情,迈步走了出去。 天地间又恢复了寂静,梅林仍带着幽韵。 李嫚望着窗外的夜色,静静地伫立了许久。叹息着喃喃地说:“少堡主,你不必恨我无情,其实我这是救了你,你若再和他打斗下去,今晚只怕你已走不出这梅园。” 地狱魔王的耳朵动了动,目光也一下明亮起来,仿佛如饥饿的狼听见了猎物的脚步声一样。他拂了拂衣上的尘土,正要往外走。 李嫚转身盯着他,轻声说:“你发现外面还有人?” 他点点头。 他知道外面现在必定有人已在等着他,而且不止一个。他们也必定已准备好了钓钩,但他并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觉得很兴奋。 鱼太大了,钓鱼的人只怕反而要被鱼拉下水吃掉。 李嫚说:“你发现这是钓钩?” 他又点点头。 李嫚说:“你不怕?” 地狱魔王精神振奋,目光炯炯。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倒想看看他们钓钩上的饵是什么?” 李嫚轻声说:“我跟你一起去。”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李嫚盯着他的眼睛,说:“外面很危险?”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曹猛突然冲动了起来,在外面对地狱魔王怒声嘶吼:“你若真的喜欢李嫚,迟早会后悔的,她早已是我的人了,早已和我有了……有了……你何苦定要穿我的破鞋子。” 不等地狱魔王做出任何表示,李嫚就接过话来淡淡地笑着说:“旧鞋子穿起来,总比新鞋子舒服合脚的,是不是?” 她这话既在对曹猛说,又在问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哪知道这些,盯着李嫚点了点头。 外面的曹猛看见了,气得浑身发抖。 李嫚不用看也猜得到曹猛此时的表情,就觉得他又可怜,又可笑。她淡淡地说:“我李嫚真是你说的那种女孩子吗?” 男人追不到一个女孩时,总会说那个女孩的坏话。说自己和那女孩早已做有了那种特别的肉在肉里的事情,让女孩喜欢的男人看不起她而离她而去。来报复女孩,让自己心中高兴一下。 这是大多数男人都有的劣性,实在很可怜,也的确很可笑。 地狱魔王缓缓走出门,突然发现有灯光穿林而来。 两个腰挂弯刀的灰衣壮汉,提着两盏白纱灯笼,正在悄悄地说笑。一看见地狱魔王,就不说也不笑了。 地狱魔王盯着他们,知道这两人是那些人派来请他的,请他过去吃钓钩上的饵。 左边的灰衣大汉年纪较大,身材较高,垂首作礼后说:“是老板叫我们来请大侠过去……” 地狱魔王目光一跳,心中想:老板,莫不是那多布?那眼神仿佛在说:“是哪位老板?” 灰衣大汉微微一笑,说:“这酒馆只有一位老板。” 右边的灰衣大汉抢着说:“老板知道大侠跟小姐回来了,所以特地在前堂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请大侠前去小酌叙话。” 地狱魔王木立在那里,似不相信李掌柜还活着,而且还先他们一步回到了这里…… 就在曹猛来之前,他们还认为李掌柜若非没有死,只怕早已躲到别的地方去了,决不会回到这酒馆来,更不会准备酒菜请他过去。难道,真应了那句话,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吗? 他记得他们回到这梅园的时候,没有经过酒馆那边。李嫚带着他绕到后面,翻墙进来的。 当时如果他们从酒馆那边过来,就一定会看见李掌柜的。就算是看不见,他也能嗅到。 那李掌柜回到这酒馆后,就未曾来过这梅园。如果来过,他也一定会嗅到的。 记得他用自己跟曹彪将李掌柜换下后,看见李掌柜像个失忆人那样地离开了。按常理,他要恢复现状是需要时日的,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还有了下人?这李掌柜到底是江湖中哪位能人?他真的是那澜沧八爷在找的仇人恶面三郎吗? 他想,这李掌柜既然知道他跟李嫚回来了,为什么不过来见他女儿一面,而要将他独自一人请过去呢? 这李掌柜到底要对他说什么,为什么还要避着他的女儿? 难道,这李掌柜就是在外面等他的人,给他下钓,要让他吃钓饵的人?不然,他怎么会避开李嫚找他呢? 莫不是这李掌柜就是冒充他杀澜沧八爷的人,也是灭玫瑰小筑之人! 他记得李掌柜曾经对孙烈说过,那牛陛跟薛三爷看出他是谁了,所以才要离开这里出去躲避。现在,他的仇人澜沧八爷已被他杀死,于是他就回来了。非但再也不用装了,而且还高调的请了下人。 他决定,无论李掌柜下的什么钓,他都吃下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小楼,看见小楼的窗户打开着。窗户后面挂的是湘妃竹帘,在这时候帘子已被李嫚掀开。 帘子后面,就是她娇美的身影。 八十五,疑是钓饵却吞下,苦口婆心人不明 周围的梅林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梅香。这时看窗口灯光下的李嫚,就像是梅花的精灵,天上的仙子。 任何一个男人这时候看见李嫚,心中都会生出非分之想。 此刻他却从不敢有这非分之想。他觉得自己若是想了,无论对李嫚,还是对柳诗雨,都是种不可宽谅的亵渎。 地狱魔王茫然走着,猛抬头,已到了酒馆的后门前。 酒馆的后门上,这时候已亮起了灯光。灯光很柔和,看来和十天前跟沙依果果来时看见的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连窗棂上的积雪,也都和十天前同样洁白耀眼。 但十天毕竟已过去了。 这过去的十天时光,已发生了很多的事,无论谁也追不回来。 地狱魔王踟蹰着,实在没有勇气迈进这酒馆的门。 在发生过那天板车上的那件事之后,他猜不透李掌柜今日为何要找他到这里来。他可是那看见过李掌柜光屁股囧样的人。 如果换作两个月前,他无论如何是绝不会联想到囧,会认为穿不穿衣裳都是很正常的。 但现在已是两个月后,他已经知道在人前,人必须穿衣裳。 可是他又不能不进去。 无论李掌柜是为了什么找他,他都没有理由推却。 大堂最里面的桌面上,已摆好几碟精致的下酒菜。淡青色碟子里的是暗红的火腿,琥珀色碟子里的是白玉般的白宰鸡,还有两坛好酒。 地狱魔王刚踏进大堂,就骤然呆住。 过去的十天,似已在这一刹那间突然消逝,他似又回到十天前。望着那桌子上的酒菜,他的心突然激动地跳了起来,跳得就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恋人,仿佛那桌子前就坐着沙依果果——十天前的温柔、十天前的故事…… 地狱魔王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非但对不住柳诗雨,还对不住自己。 看来,请他来的老板不是李掌柜,是那已经弃他而去的沙依果果! 他眼睛望向柜台旁边的那扇小门,小门上垂着珠帘。 但这时珠帘内已传出她的声音:“请坐。” 这声音仍和十天前同样柔美。但却显得那么生疏,那么冷漠。若不是桌上的那几样菜,他实难相信帘中人就是他十天前的旧友。 他只有坐下来,那眼神在说:“多谢。” 珠帘掀起,一个人走了出来。 地狱魔王连呼吸都几乎停顿,但走出来的却是个孩子。他身上仍披着白羊毛做的披风,一身白衣白鞋白袜,脸色也苍白如纸。 他就是多布的外孙小少爷。 地狱魔王看得目光一跳,那小少爷握剑的手看似已废,那澜沧八爷不是这小少爷所杀。 难道,那帘后的女人不是沙依果果,是玫瑰夫人! 他翕动鼻翼,没有闻到玫瑰夫人的味道,也没有闻到沙依果果的味道。只有这小孩子的乳臭味道,和酒菜味道。 但还有一种梦中的味道,很熟悉的味道。 这帘后的女人是谁,为什么声音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的酒菜? 她仍留在帘后,只是沉声说:“莫要忘记娘方才对你说的话,快去向狗大哥敬酒。” 小少爷说:“是。” 他恭恭敬敬地斟上酒,垂着头说:“千错万错,都是小弟的错,但求狗大哥不要记在心上,狗大哥侠肝义胆,就算杀了小弟,也是应该的。” 地狱魔王惊住了,也不知该怎么做。就算他明知自己绝没有做错,此刻望着这孩子苍白的脸,心里仍不禁有种懊悔的心情。 这多布的女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她这是要对他做什么? 这种酒他怎么喝得下去,可是他又怎能不喝? 这已不是酒,只是要他命的钓饵。既然他来了,他就得接住。 小少爷说:“小弟以后虽已不能练武,但男子汉总也不能终生托庇在父母膝下,但求狗大哥念在小弟还小不懂事,传授给小弟一样防身之术,也免得小弟日后受人欺负。” 地狱魔王暗中叹了口气,手伸出来,以掌代刀,在空中劈了几下。 多布的女儿在帘后说:“狗大哥从未将青竹刀法传人,有了这青竹刀法,你就有了护身符,还不快多谢狗大哥。” 小少爷果然拜倒在地,说:“多谢狗大哥。” 地狱魔王暗中却叹息一声:这孩子却成了棋子,做了别人杀人的钓饵。 沉默,静得令人不安。 灰衣壮汉已带着那孩子走了。但女人犹在帘后,却还是不让地狱魔王走。 她为何要将他留在这里? 地狱魔王本不是个多疑的人。但在这里,他忽然发觉自己已变得像个不相信任何人的人,心中装满了疑惑。 好奇,实在是最奇妙的,“它”有时能令最愚笨的人变得极聪明。有时却能令最聪明的人变成傻子。 夜已深了。 李嫚是不是还在等着他? 女人突然说:“你有事?” 他摇摇头。 女人默然半晌,缓缓说:“你是跟李嫚一起回来的?” 他点点头。 女人说:“她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身世很悲苦,一岁时就跟着她的父亲为躲避仇人而颠沛流离,你若已见过她的父亲,就可以想见她的不幸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女人说:“半年前我到螺髻寺去许愿,见到她站在悬崖前正准备跳崖,我就救了她……你可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不惜跳崖的吗?” 地狱魔王摇摇头。 女人说:“她是为了不连累她的父亲。”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又说:“那样的父亲,竟会有这样的女儿,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我不但可怜她,也很佩服她。” 地狱魔王也只有叹了口气,没有做任何表示。 女人说:“她不但聪明美丽,而且很有上进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分外小心,总怕别人暗算她。” 地狱魔王盯着桌子上的酒杯,眼神仿佛在说:“如今只怕再也不会有人敢来暗算她了。” 女人说:“这也是她自己小心换来的,只不过她年纪毕竟太小,心肠又太软,我总是怕她会被别人给害了。” 地狱魔王盯着珠帘,那眼神仿佛在说:“她不让别人上她的当,已经阿弥陀佛了。” 女人说:“我只希望她日后能找个很好的归宿,不要糊里糊涂的被人骗了,担惊受怕一辈子。”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八十六,深夜见故人,美梦却是真 女人也沉默了半晌,缓缓说:“我为什么要对你说,你难道不明白?” 地狱魔王又沉默了,眼睛紧紧盯着珠帘。 珠帘后面是如墨的黑,看不见女人半点影子。 女人在珠帘后面说:“你不用看了,你是看不见我的。” 说这样的话,就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幽灵,一个魂魄一样。 但这话一说出口,地狱魔王的心就很厉害的抖了一下。 但这时地狱魔王却看见了她,看见她坐在珠帘后面,浑身漆黑——漆黑的衣裳、漆黑的肌肤、漆黑的眸子。 因为黑,就跟这黑夜融为了一体,教人看不见她。 就在刚刚她说话的时候,地狱魔王就先看见了她洁白的牙齿,继而又看见了她明亮的眸子。 她仿佛是这黑暗的精灵,黑暗的仙子。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女人这时候说:“你能看见我?” 他点点头。 女人就轻轻的笑了一下,说:“不愧是狗人,在狗娘那里的确学到了在黑暗中视物的真本领。” 他点了点头。 女人说:“我想你已经明白了,你这么年轻,又这么聪明。” 半晌,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的确明白了。 女人将他留在这里,原来就是不愿他去跟李嫚单独共处一室。这事自然是曹猛告诉她的。 如果换作以前他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明白的。但自从遇见了柳诗雨跟沙依果果后,他学到了很多,知道了很多,明白了很多。 女人缓缓地说:“无论如何,我们就算不是同类,也算是多年的朋友,我代表黑暗,你却是狗人,在这十五年中你一直住在黑暗中,今天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十五年中的那些事就在地狱魔王的眼前浮现出来。他的心在发疼,目光却在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要我不要跟李嫚在一起?” 女人说:“对。你心中有了柳诗雨,就不要再去伤害她了。” 地狱魔王长长吸了口气,她怎么知道自己的一切事情?那黑暗的十五年只有他跟神丐唐七知道,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到底是谁? 女人这时候说:“因为黑,人们都叫我黑玫瑰。” 地狱魔王听得目光一跳。在那十五年中的每一个夜晚,都会有一个女孩出现在他的梦中,来陪着他,抱着他让他睡在她怀中,他感觉就如睡在狗娘怀中一样。 这个女人就是黑玫瑰。 他记得女人在他的梦中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因为黑,人们都叫我黑玫瑰。” 他记得她也对他说过,就因为她黑,所以才被她父母丢弃在雪地上,被人捡走。 他记得黑玫瑰对他说得最多的就是:“等你练成青竹刀后,就带我出去,我做你的女人。” 每当他听见这句话时,心中就特别的快乐,特别的幸福。第二天练刀时,就感觉特别的有劲,特别的勤奋。 记得黑玫瑰也曾告诉过他,她比他大五岁。 在这十五年的梦中,黑玫瑰陪他说了很多的话,做了很多的事······ 他对这个奇特的梦有了特殊的感情,对梦中的黑玫瑰有了特殊的爱, 他一直把她当作一个梦,一个幸福且快乐的梦。 正当他青竹刀快要练成时,就快要带着黑玫瑰从他那个梦中走出来的时候,黑玫瑰却在一年前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在他的梦中出现过。 他以为他长大了,不需要女人的怀抱,那样的梦再也不会做了。 但现在,女人却对他说,她叫黑玫瑰! 这梦仿佛变成了现实。 虽然在梦中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的模样,但那熟悉的梦中的味道,和这熟悉的声音······ 他迟疑了一下,就盯着珠帘后面,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你以为我看上她了?” 黑玫瑰缓缓地说:“我不管你对她怎样,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 地狱魔王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缓缓抬起头,盯着珠帘后面,那眼神仿佛在说:“不错,我是下贱的狗人,是人们口中的恶魔,我若跟她在一起,就是害了她……” 黑玫瑰说:“你答应我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离开我?” 黑玫瑰眼中露出痛苦的光芒,盯着地狱魔王。嘴唇颤抖着说:“我只问你,答应我了?” 地狱魔王那目光暗淡了,那眼神在缓缓说:“不错,我是一个狗人,连人的话都说不来的狗人,又怎能配得上土司老爷······” 黑玫瑰浑身颤抖起来,打断他,说:“答应我。” 地狱魔王咬了咬牙,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都很喜欢害人吗?” 突然,一只手伸出来,紧紧拉着珠帘。 这只手黑如碳,却又是如此的纤柔,如此的美丽。却因握得太紧,手背上就现出了一条条蛐鳝一样的筋络。珠帘断了,珠子落在地上,仿佛一串琴音响起。 地狱魔王望着这只手,缓缓站起来,那目光仿佛在说:“告辞了。” 黑玫瑰的手握得更紧,颤声说:“你既已离开这里,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们本已生活得很平静,你……你为什么又要来害我们?” 地狱魔王的嘴紧闭着,但嘴角的肌肉却在不停地抽搐…… 黑玫瑰突然嘶声说:“你害了我的孩子还不够,还要去害她吗?” 她的脸是那么的痛苦,却又是那么的美丽。 她眼波中充满了激动,又充满了痛苦。 她从来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常过。 这一切,难道只不过是为了李嫚? 地狱魔王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她。 他知道他此时若是回头看她一眼,恐怕就会发生一些让彼此都要痛苦终生的事,这让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他很快地走出酒馆,那眼神却仿佛在说:“其实你根本用不着求我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上过她!” 黑玫瑰望着他的背影,身子突然软软地倒在地上。 八十七,恶魔突又现,救人落虎口 水塘已结了冰,朱栏小桥横跨在水上。 在夏日,这里满塘荷香,蜻蜓翩翩,彩蝶飞舞。但此时此刻,这里却只有刺骨的寒风,无边的寂寞。 地狱魔王呆呆地坐在小桥的石阶上,呆呆地望着结了冰的荷塘。他的心,也正和这荷塘一样。 “······我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继续去追寻玫瑰夫人救柳诗雨讨要青竹刀呢……为什么还要陪着她回来······” 他望着酒馆大厅,那眼神仿佛在喃喃地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你会是多布的女儿······为什么那明明是一个梦,现在却变成了真实······” 更鼓声响,又是三更了。 远远望去,可以看到梅园小楼中的灯光。 李嫚还在等着他回去? 他明知李嫚今夜要他陪她回这梅园,一定还有别的用意;他明知自己陪着她在那小楼中,一定还会发现许多惊人的事。 但他现在还是坐在这里,远远望着那昏黄的灯光。 石阶上的积雪,寒透了他的心。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突然,梅园小楼那边似有人影一闪,向黑暗中掠了出去。 地狱魔王立刻也飞身而起。 他身形之快,无可形容。但等他赶到小楼那边的时候,刚才的人影早已不见了,似乎已融入这无边的黑暗中。 地狱魔王迟疑地看着,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我眼花了!” 他凝目聚神,突然发觉屋顶的积雪上竟然有只不完整的足印。 但只有这一只足印,他还是无法判断此人掠去的方向。 地狱魔王掠下屋顶,窗内灯光仍亮。 他弹了弹窗子,轻轻发出两声狗叫。 屋子里没有应声。 地狱魔王又叫了两声,还是听不到回应。他皱了皱眉,急忙推开窗户。只见屋子里的小桌上,此刻也摆着几样菜,炉上还温着一壶酒。 酒香四溢,炉火温暖了整个屋子。桌上居然也是暗红的火腿,白玉般的白宰鸡,可是李嫚却已不在屋里。 地狱魔王急忙入窗。突然又发现那只白宰鸡被人拦腰分开,连同桌子上的酒壶,也被人拦腰削断。赫然望去,仿佛是一个人被腰斩一样! 恶魔! 李嫚难道已落入那冒充地狱魔王的恶魔手里?! 地狱魔王手扶着桌子,突然发现桌子上被人用手指刻出了一副草画! 只见这画上画的是一位姑娘被一个手拿刀的恶魔抓着奔入地狱! 这桌子虽不是石桌,但也是坚硬的桦铁木。这人能用手指在上面刻画,这份内力之强大,就是铁掌震八方的多布只怕都办不到! 那冒充地狱魔王的恶魔的武功果然可怕。 地狱魔王扶在桌子上的手心里,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但就在这时,突听“哧”的一声,桌上的烛光首先被打灭。接着,急风满屋,也不知有多少暗器,从四面八方向地狱魔王打了过来。风声尖锐,出手的显然都是高手。若是了换别人,只怕在一眨眼里就要被打成个刺猬了! 但普天之下的暗器,又有哪一件快得过地狱魔王的魔鬼刀? 只见地狱魔王身子一转,背上的魔鬼刀已将十七八件暗器击飞。人已跟着飞身而起,没有被他击下的暗器,就全都自他脚底打过。 屋子外这时才响起了呼喝叱咤声! “杀人狂魔,你已逃不掉了,快出来送死吧!” “就算你有偷天换日的本事,我们今日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实告诉你,哀牢山黑云洞的黑云子今天已赶来了,还有‘剑奴’苟溅大侠,再加上多布老爷,马六爷……” 纷乱中,突然听见一人在厉声说:“不要乱,先静下来!” 这人虽然只说了七个字,但声如洪钟。七个字说出之后,四下立即再也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了。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只听这人又说:“朋友既然已来到了这里,为何不肯出来相见?” 地狱魔王轻轻发出两声狗叫,他的意思仿佛在说:“各位既已到了这里,为何不肯进来相见?” 屋外又响起了一阵惊动,有人在说;“这杀人狂魔学狗叫,是想骗我们上当,诱我们入屋。” 又有人说:“敌暗我明,我们可千万不能上他这个杀人狂魔的当!” 这时又有一人的声音响起,将别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这声音高吭清亮,朗声说:“杀人狂魔本来就是只会在暗中偷袭别人,哪里还敢正大光明的出来见人!” 请将不如激将,大家立刻也都纷纷骂起来:“偷袭别人,缩头乌龟,不敢见人,杀人狂魔……” 地狱魔王又好气,又好笑。他又大声连续的发出了几声狗叫,那意思仿佛在说:“不错,那杀人狂魔确是有些鬼鬼祟祟,但和我又有何关系?” 那声音清朗的人又说:“你不是那杀人狂魔这个恶人是谁?” 另一人也说:“黑云大侠还问他干什么,多布老爷绝不会看错的,此人必是那杀人狂魔地狱魔王无疑。” 地狱魔王突然又大声发出几声狗叫,那意思仿佛在说:“多布,我早就知道这都是你玩的花样!” 叫声中,地狱魔王身形已燕子般掠出窗户。窗外群豪有的人呼喝着向前扑来,有的人惊叫着往后退开。 突听曹猛大声说:“各位都别动手,这是我的朋友,李姑娘请来的客人,狗人!” 地狱魔王身形一转,已找到了多布。掠到他面前,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多布,你这阴险歹毒的奸人,要不是我手脚灵便,此刻已做了那杀人狂魔的替死鬼了,死得那才叫冤枉。” 多布脸色铁青,冷冷地说:“三更半夜,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出没,我不将他看成杀人狂魔,会将他看成谁?我怎知你不会去救那莫愁琴,会偷偷的溜回到这里来?” 地狱魔王看着他,目光变得平淡了。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用不着偷偷溜回到这里来,无论哪里,我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去,何况,多布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是陪着此间的主人回来的?” 多布冷笑一声,说:“我倒是真的不知道阁下和李姑娘有这份交情,只不过,谁都知道李姑娘今夜是要将那杀人狂魔引到这里来的。” 地狱魔王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哦?” 多布冷冷地说:“李姑娘为了躲避那杀人狂魔,今晚已在二更时就已经离开这梅园小楼了。” 地狱魔王听了,知道多布的心思。他不动声色,只紧紧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既然如此,多布你应该先问清楚了再下毒手不迟。” 多布说:“对付杀人狂魔这种人,只有先下手为强,等问清楚再出手,就已迟了。” 他句句话都说得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地狱魔王盯着多布,那眼神仿佛在说:“好个先下手为强!如此说来,我今日若死在你手上,也只能算我活该,一点也怨不得你了。” 曹猛这时候干咳两声,赔着笑说:“黑夜之间,无论谁都会偶然看错的,何况……” 多布突然又冷冷地说:“何况,也许我并没有看错呢?” 地狱魔王又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没有看错?难道你认为我就是杀人狂魔?” 多布冷笑着说:“那也难说,大家只知道杀人狂魔杀人一刀腰斩,出手很快,至于他究竟是姓猫,还是姓狗,长得像人还是像鬼,谁也不知道了。” 地狱魔王盯着他,那凌厉的眼神仿佛在说:“不错,我杀人现在是一刀腰斩,出手也不慢,杀人狂魔在江湖出现,也正是我来这里追寻青竹刀的时候,我若不是那杀人狂魔,那才是一件怪事。” 他停顿一下,瞪着多布,那眼神仿佛在缓缓地说:“但你既然认定了我就是那杀人狂魔,此时为何还不出手?” 多布说:“早出手,晚出手,早晚都会出手,你不用着急,今日有黑云子和马六爷在这里,难道还怕你跑了不成?” 八十八,人鬼亦难分,中计落陷阱 曹猛脸色一下变了,强笑着说:“大家都是在开玩笑,千万不可认真,我曹猛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狗人绝不是那杀人狂魔,他是刚出道的狗人!” 多布沉着脸说:“这种事自然万万不能开玩笑的,你跟他认识才几天,怎能保证他?” 曹猛涨红了脸,说:“可是……可是我深知他的为人……” 一人突然冷笑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曹少堡主总该听说过吧。” 这人清瘦如竹,却童颜鹤首,看来仿佛是个方外仙人一般。说起话来也是语声清朗,正是哀牢山“黑云洞”名震天下的“黑云手”黑云仙人黑云子。 他背后一人始终面冷如冰,背负着双手,看来又仿佛是个借了钱而没有收回来的恶人老爷。此刻突然冷冷地说:“不错,我马六行走江湖几十年,这样的人我是见的多了,但现在既然又发生了这种事,已没有什么交情可讲。” 地狱魔王盯着他,瞳孔收缩,那眼神仿佛在淡淡地说:“我虽也想交些朋友,但像马六爷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却不敢高攀,马六爷也用不着跟我讲交情。” 马六脸色一转,堆上了笑容,但目中却立即有杀意闪现。 江湖中每一个人都知道马六爷翻脸狠毒,脸上一现笑容,立刻就要出手杀人。谁知此时他不仅没有出手,而且连话都不说了。 只见黑云子、多布、马六,三个人将地狱魔王围在中间。其中两个人俱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一个人却脸堆笑容,杀意闪现。 但三人都只是瞪着地狱魔王背上的刀,看来谁也没有抢先出手的意思。 地狱魔王连眼角也不看他们一眼,悠然地站在他们中间。 曹猛这时候说:“我知道三位此刻都恨不得立刻将他置之于死地,只因杀了他这杀人狂魔之后,不仅立即会荣华富贵,美人在抱,而且还可落得个留芳千古的美名,但三位还是三思而行。” 多布板着脸说:“黄金美人,等闲事也,我们杀他,只不过是为了要替江湖除害而已,三思而行,哼!”他紧紧盯着地狱魔王,说:“你是谁?” 地狱魔王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说:“地狱魔王。” 多布就冷笑一声。 曹猛大吃一惊,紧紧盯着地狱魔王,说:“此时此刻,你怎么能承认自己就是那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就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地狱魔王。” 马六大笑着说:“好一个地狱魔王,好凶狠好歹毒的名字,果然不愧为滥杀无辜的杀人狂魔!” 地狱魔王反手轻抚着背上的刀锋,徐徐地看着他们。那眼神仿佛在说:“各位为何还不出手?” 多布的目光随着他的手转来转去,也不说话了。 曹猛这时候突然说:“你可知道,马六爷一条棍棒压天下,多布也是一双铁掌震八方,黑云子一双手掌翻云覆雨,你可要小心了。” 地狱魔王看着马六,那眼神仿佛在说:“多布想必是在等着马六爷出手,马六爷自然是义不容辞了,对吗?” 马六双手背负在身后,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他的眼神。 多布这时候说:“在那深山小屋中,你本不应该放了我的,不然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他又大声对所有人说:“大家要小心了,这杀人狂魔出手时如一道疾风。” 地狱魔王盯着多布,那眼神仿佛在说:“那不是我。” 多布却做出仿佛没有看见他眼神的样子。 地狱魔王就看着马六,那眼神仿佛在说:“马六爷难道也在等着黑云子出手?嗯,不错,黑云子的翻云覆雨手天下无双,应该让黑云子先出手。” 黑云子好像突然变成了个瞎子,连动都不愿动。 曹猛看了他们一眼,突然仰天大笑着说:“这倒怪了,三位都想将地狱魔王杀之而后快,现在却又都不肯出手,莫非三位都不愿抢先争功,在互相客气?” 黑云子等三人倒也真沉得住气,曹猛无论如何笑激,这三人居然还是充耳不闻。 其实三人心里早已恨不得将地狱魔王捏死。但魔鬼刀的威力加地狱魔王的青竹刀法,有谁还敢先动? 他们三人不动,别人自然是更不敢动了。 曹猛突然笑着说:“朋友,难道你还看不出他们三位只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走走走,我们还是喝杯酒去挡挡寒气吧。” 他大笑着走过去,抱住了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目光突变,嘴里发出一声狗叫。 他想推开曹猛,却已迟了! 就在这时,只听“呼”的一声,马六的手已自背后抽出。一条金丝楠木做的双截棍,已毒蛇般抽在地狱魔王腿上。 地狱魔王纵有独步天下,见者丧胆的魔鬼刀,但双手已被曹猛紧紧的搂住。这刀哪里还能拔得出,劈得下! 只听“啪”的一声,他两条腿已疼得跪了下去。黑云子出手如电,已点了他胸前七处大穴。 多布跟着飞起一脚,将他踢得滚出两丈外,趴在地上。头上的竹笠也飞到了一边,那树皮面具也摔到一边破碎了。 曹猛这时候脸上才露出狰狞,跳起来双脚狠狠地踩在地狱魔王的身上。大吼道:“你这个杀人狂魔,也敢学那吴王夫差,今天我绝绕不了你!” 他狂吼着对地狱魔王扑了下去。 多布冷冷地说:“纵虎容易擒虎难,今天我们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马六说:“得罪了!” 黑云子已横身跟在曹猛的后面,双掌突然变得漆黑。但马六的金丝楠木双截棍已赶在他的前面,对地狱魔王狠狠地击下。 四人全都击在了地狱魔王背上的魔鬼刀上。 双截棍一抖,地狱魔王背上那魔鬼刀就飞到了一边。棍子再一转,“呼”的一声,猛地击向地狱魔王的后脑勺。 马六这一棍具有摧碑裂石之威,一旦击中,地狱魔王的头就会粉碎。 多布的铁掌跟在后面击向地狱魔王的后心。 黑云子的黑掌也击向地狱魔王的双肋。 曹猛的剑刺向地狱魔王的后颈。 任何一人击中,地狱魔王都会一命呜呼。 八十九,疾风一阵镇四恶,雷声隆隆助傲骨 “当!” 只听一声响,马六那双截棍就弹开了。 他定睛一看,击开他双截棍的,赫然是一柄剑。 接着,剑一抖,剑背就击开了多布的铁掌。再一转,又挡开黑云子的黑掌。然后一点,就击偏了曹猛的剑。 好快的剑! 好快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一怔,突然看见一个眉毛倒竖,鼓眼的中年人站在他们面前。这个出手救地狱魔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曹猛的师父剑奴苟溅。 苟溅原本离他们很远的,不知怎的,一下就到了他们面前。并且出手一下就将他们四大高手全都击败,救下了地狱魔王,仿佛他如一阵疾风一般。 他这一手做得非常的漂亮,非但救下了地狱魔王,还震慑住了四大高手。 多布惊恐的盯着他,那表情仿佛他们不是第一次交手一般。 只见苟溅此时已将握剑的手背在背后,怒目瞪着他们。 曹猛惊异的叫了声:“师父······” 黑云子盯着苟溅,沉声说:“苟大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六也沉着脸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但愿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不要为这杀人狂魔自讨苦吃。” 苟溅冷冷地说:“依鄙人看,他绝不是那杀人狂魔,绝不是!” 多布没有说话,紧紧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惊讶,似乎不相信。 黑云子沉声说:“不是,你怎能证明他不是那杀人狂魔?” 马六面如寒冰,冷冷地说:“连他自己都承认是地狱魔王,江湖中早就传说杀人狂魔就是地狱魔王,苟大侠又何苦再为他辩白?” 黑云子说:“苟大侠,你是有家有室,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若是被这杀人狂魔拖累,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苟溅说:“如果他真是那杀人狂魔,我想在这里的各位现在只怕已经被腰斩了,就算他战不过各位,也早已逃走了。” 这时候,紧紧盯着苟溅的多布突然厉声说:“话虽如此,可他是个阴险狡猾之人,他今天所表现的一切,都是为了迷惑我们而故意装出来的,那天在深山小屋中,他就是这样骗了那澜沧八爷,先故意离开,而后又悄悄返回,趁澜沧八爷不备,突然出手,将那澜沧八爷全部腰斩。”他恶毒的盯着地狱魔王又说:“那天要不是我跑得快,也早已遭了他的毒手。”他又盯着苟溅,说:“苟大侠,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灭了玫瑰小筑,那里面有很多的妇女孩子,他一个都没有放过,你难道忍心眼看他逍遥法外吗?” 苟溅盯着多布说:“你亲眼看见那杀人狂魔就是他吗?” 多布盯着苟溅,说:“当时我看见的是一阵疾风,突然而来,突然而去,澜沧八爷就拦腰成了两段,他太快了,我看见的只是疾风,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苟溅就扭头盯着地狱魔王。 只见地狱魔王双腿弯曲,扑在雪地上,正在不停地喘息。双拳紧握,就像是一个已被溺死的人,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沙子,殊不知道这沙子根本救不了他! 双手虽然紧握,怎奈那魔鬼刀已不在他身上了。 这一身傲骨,经历无数苦难而又寂寞孤独的狗人,难道竟还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苟溅目中禁不住流露出惋惜的光芒,他说:“既然连影子都没有看见的人,怎么能说那杀人狂魔就是他呢?”他紧紧盯着多布,突然厉声说:“我刚才出手是不是也如一阵疾风?” 多布惊恐的盯着他,没有回答。 马六这时候冷脸说:“苟大侠刚才的确快如疾风,我等连你的影子都没有······” 苟溅目光尖利的盯着马六,突然大声说:“那我是否就是那杀人狂魔呢?” 马六一惊,立即说:“不是,苟大侠怎么会是那杀人狂魔呢,江湖中人人都知道,苟大侠是义薄云天的大侠。” 苟溅就盯着多布,说:“既然我不是,那么,他也就不一定是。” 多布一指地狱魔王,大声说:“你看他的长相,如此凶恶的长相,怎么会是好人,他的长相正跟他的名号相配,更跟他所做的事相同,杀人狂魔不正是这样的长相吗?” 苟溅盯着多布说:“你不要以貌取人,包拯长相也不善良,可他却是位旷世的清官,人们都尊称他包青天,还有那钟馗,依我看,这事还得再三思而后行,仔细斟酌斟酌才是,不要杀错了人。” 梅园大厅里辉煌的灯光,将大厅上方桌子上那柄魔鬼刀耀得寒光闪闪。 黎明前的一段时候,永远是最黑暗的。就连梅园大厅里辉煌的灯光,也都冲不破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群人聚在厅外的石阶上,正窃窃私议! “苟大侠果然了不得,你看他那一剑出手有多快,那四大高手一齐出手,都被他化解了。” “那黑云子和多布也不算弱呢。” “不错,难怪别人说多布的两条腿可值万两黄金,你瞧他踢出去的那一腿,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常言道,南拳北腿,想不到这南方的高手,腿法也如此高强。” “但黑云子的掌法又何尝弱了?若非他及时出手,地狱魔王就算挨了一棍子,也未必会倒下去。” “马六爷,多布老爷,再加上黑云子跟曹少堡主,嘿,地狱魔王今日撞着他们四位,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苟大侠……” “苟大侠又怎样?难道他能违我们这么多人的意,保地狱魔王离开吗?” “可是,苟大侠的速度如一阵疾风,出手又如此的快,地狱魔王能得到他的保护,真是运气!” “没想到这苟大侠会出手救下他弟子曹少堡主要杀的人,也不知这曹少堡主跟他师父的关系······” 曹猛坐在大厅里的红木椅上,听到了这些话,心里就好像在被针刺着一样,满面如赤。 只见地狱魔王趴在地上,又不停地喘息起来。 曹猛忍住心里针刺的感觉,转而将这恼怒发泄在地狱魔王的身上:“没想到你这该死的恶魔会有如此的好运气,今晚如果不看在我师父的面上,早已将你碎尸万段,让你也尝尝被腰斩的滋味,我保证。” 地狱魔王努力地扭过头来,盯着曹猛,那眼神仿佛在说:“今晚如果不是你这个阴险小人,我地狱魔王岂能落得如此下场。” 曹猛只觉一阵热血上涌,竟蹭的一下站起身,拔出剑来指着地狱魔王,怒声说:“我现在就将你腰斩,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 九十,宁死不屈嘲大侠,趁人之虚枉为人 地狱魔王的目中露出了不屑,仿佛在说:“如果我不被你暗算,凭你这几下子,连我的衣裳都沾不上。” 曹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狱魔王的剑,迟迟没有刺过去。他嘴角突然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对地狱魔王说:“如果你现在求我们,或许我会放了你。” 地狱魔王摇摇头,盯着曹猛的目光一变,仿佛在说:“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为什么还要在你们这些阴险小人面前卑躬曲膝!” 马六一直冷脸望着他们,此刻突然抚掌说:“骂得好,骂得好!” 黑云子冷笑着说:“他虽说不来人的话,但却明白今日无论做什么,我们都不会放过他,也只好用眼神学那泼妇骂街,临死也落得个嘴上爽快!” 地狱魔王那目光仿佛在淡淡地说:“不错,事已至此,我只求死个痛快而已,但此时那姓苟的已不在此,各位为何不趁机出手呢?” 黑云子的脸居然红了红。 多布却仍然是脸色铁青。这时候他沉声说:“我们若是此刻就杀了你,江湖中难免会有你这样的不肖之徒,要说我们是假公济私,我们要杀你,也要杀得公公道道。” 地狱魔王长长呼出一口气,盯着多布,那眼神仿佛在说:“多布,我真佩服你,你虽然满肚子男盗女娼,但说起话来却是句句仁义道德,居然一点也不脸红。” 马六冷脸说:“好,地狱魔王,算你有胆子,你若想快点死,我倒有个法子。” 地狱魔王又转目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本来也想用眼神骂你几句,但是却又怕脏了我的眼睛。” 马六视而不见,还是冷脸说:“你若肯写张悔罪书,招供你的罪行,我们现在就让你舒舒服服地一死,你也算求死得死,死得不冤了。” 地狱魔王想也不想,立刻点点头。 曹猛脸上有了得意的笑容。 黑云子眼中也有了别人上当的光芒。 就连马六这时候脸上也有了笑容,眼中已布满杀机。他说:“虽然你的嘴不能说人的话,但你可以用眼神来告诉我们。”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好,我用眼神说,你来写。” 于是地狱魔王目光变得冰冷而坚决,用眼神对他们说:“我的罪孽着实是深重难饶,黄河水难洗,我假冒伪善,内心却大奸大恶,夹私陷害,挑拨离间,趁人不备,偷施暗算,不仁不义,卑鄙无耻的事我几乎全都做尽了,但却还是大模大样地自命不凡!” 只听“啪”的一声,多布已冲过去反手一掌,掴在地狱魔王的脸上。 黑云子阴森森的笑着说:“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能如此折磨他。” 地狱魔王愤怒的瞪着多布。 曹猛一见,立即带着阴险的笑容盯着多布,阴阳怪气的说:“多布老爷,他骂你是疯狗。” 多布怒声说:“我看得明白!”之后嘶吼说:“地狱魔王,你听着,就算有苟大侠暂时保护你,但我却有很多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如求死,你信不信?” 地狱魔王瞪着多布,表情慢慢地变成了轻蔑。 曹猛急忙说:“多布老爷,他又在骂你了,还叫你有什么阴险毒辣的手段,尽管使出来!” 多布厉声说:“好!” 他一反手,已甩脱了刚穿起来的长衫。 马六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他说:“好,趁苟溅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先将这个杀人狂魔做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见事已成了定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地狱魔王脸上带着坚定赴死的表情,看都不再看他们一眼了。 曹猛微笑着说:“这怨不得我们,谁叫你谁也不得罪,却偏偏要来得罪我们,我师父现在也保护不了你。” 这时多布的铁掌早已捏住了他的软肋,那痛苦简直非人所能承受。地狱魔王虽然已疼得汗流浃背,但还是神色不变,紧闭嘴巴。 站在大厅外的那些人有的已忍不住扭过头去。江湖豪杰讲究的就是“有骨气”,像地狱魔王这么有骨气的人却很少见。 多布盯着地狱魔王的脸,阴森森的说:“很疼吧,疼就叫出来,像狗那样叫出来。” 地狱魔王紧闭嘴巴,表情坚决。 见地狱魔王宁死不屈,多布突然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 地狱魔王的身体就飞出去撞在柱子上,身体如一个虾米般卷曲起来。但他的表情和目光,却没有表现出一点痛苦的样子,仿佛他已是一个失去疼痛神经的人一样。 多布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背上,伸手握住他的右手掌,口中恶毒的说:“你断了我爱子一只手,也废了我爱孙那握剑之手,现在,我也要废掉你这握刀之手,看你以后怎样握刀去腰斩别人。” 说完,手上一使劲,地狱魔王的掌骨就发出了“嚓嚓”的声音。只要再加一点力,他的掌骨就要碎了。 地狱魔王的表情坚决,目光冷漠,仿佛握的不是他的手掌,被握的是别个的一样。 多布嘴角露出一丝阴毒的笑容,握地狱魔王手掌的手背上青筋突然鼓凸起来,如一根根蚯蚓一样。他要在这最后一握中,将地狱魔王的手掌废掉。 他猛吸一口气,将身体内的所有内力都集中在握地狱魔王手掌的这只手上。 九十一,飞石射魔爪,寒光炫人目 就在多布刚刚使劲的刹那,突然飞来一粒石子,击在多布握地狱魔王手掌这只手肘的内窝上。多布手掌上的力突然一下消失,急忙将手抽了回来。 石子掉下去,击在了地狱魔王的后背上,地狱魔王身体一震。 多布惊惧地抬头扫一眼这大厅,怒声说:“谁,谁,出来!” 众人一惊,还没明白多布为什么会突然松开地狱魔王的手掌,就听见多布在怒吼了。他们也立即望了一眼这大厅。 只听黑云子在说:“怎么回事?” 多布左手握住右手肘,眼睛却紧紧盯着大厅外面,说:“有同党。” 众人也都看了出去。大厅外面这时候已经从黎明前的黑暗中走了出来,慢慢走向光明。但他们只看见坐在台阶上的人。 马六这时候盯着多布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多布紧紧盯着外面说:“有人出手救这个恶魔。” 马六说:“哦?” 多布说:“你们有没有看见是谁扔的石子,这石子是从什么地方扔过来的?” 三人均摇摇头,茫然的看着他。 多布说:“正当我要废了这杀人狂魔的杀人之手时,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飞来一块石子,击在我的手肘上,将我手掌的力击散了。” “哦!” 三人惊叫一声。 曹猛惊异地说:“难道是我师父赶回来了?” 四人一惊,立即望向大厅外面。 外面除了坐在台阶上的人外,根本就没有苟溅的影子。 坐在台阶上的人这时候也正惊讶的扭头望着大厅内。 多布立即问这些人:“你们看见刚才是谁扔的石子?” 这些人全都摇摇头,竟全都说不知道。 多布看曹猛等人一眼后,自言自语地说:“这就奇怪了!” 黑云子说:“这个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出手救这杀人狂魔?” 多布沉思着说:“难道又是他?” “谁?” 三人齐声说。 多布脸上布满了阴云,说:“他是······”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大厅外有人在说: “李姑娘,你是从哪里回来的?……这位是谁?” 只见李嫚衣衫零乱,发鬓不整,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身旁还跟着个少年,腰间插着柄不锋利的剑。 他拉着门板,门板上竟躺着个死人! 阿明! 阿明怎会又突然来了? 地狱魔王心里一阵激动,也不知是惊是喜。但他立刻扭转头,因为他不愿被阿明看到他真正的模样,更害怕会将李嫚也吓走。 阿明还是看到了他。 他立刻大步冲了过去,多布并没有阻拦他,因为多布早已领教过这少年的剑法。 但黑云子却不知道,已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厉声说:“你是谁?想干什么?” 阿明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黑云子怒声说:“我想教训教训你!” 喝声中,他已出了手。 没有人拦住他,这并不奇怪,因为多布就惟恐他们打不起来。马六也想借别人的手,来探探这少年的武功深浅。李嫚呢,她只是吃惊地望着地狱魔王,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至于曹猛,他已认出了阿明,也不敢管黑云子的闲事。 奇怪的是,阿明居然也没有闪避。 就在黑云子的拳头快要打在阿明胸膛上时,突然有一片寒光照了过来,照在了所有人的脸上。黑云子一惊,立即收拳护住自己的要害。 他以为是阿明对他发出了一剑。 所有的人扭头看向寒光发出的地方,就看见地狱魔王背着他那柄魔鬼刀,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大厅上方的桌子前。 他们大惊,不知道地狱魔王是怎样解开了自己的穴道。 正当大家愣住的时候,突然,他们眼前一花,就看见地狱魔王那顶竹笠飞了过来,直端端地罩在地狱魔王的头上。 大家眼睛都看直了,不知道地狱魔王是怎样将这竹笠弄过来的。 多布明白,这竹笠就是扔石子救地狱魔王那个人扔过来的。他惊恐的望了一眼大厅外面,就对地狱魔王说:“是那颗石子解开了你的穴道?”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阿明再也不看黑云子一眼,自他身旁走过,走到地狱魔王身后站住。说:“他是你的敌人?” 地狱魔王摇摇头。 阿明说:“既然不是敌人,那一定是朋友了。” 地狱魔王慢慢地转过身来,从竹笠的破洞中盯着阿明,那眼神仿佛说:“你看我会有这种朋友吗?” 这时黑云子又怒吼着扑了上来,一掌拍向阿明的背心。他的手掌瞬间漆黑——黑云掌! 他对阿明使出了杀招。 阿明突然转身,黑云子的黑色手掌就停在阿明胸前三寸处。 一柄剑。 剑尖并不尖利。 但却逼停了黑云子的黑云掌。 这柄剑尖并不尖利的剑,就抵在漆黑的掌心上。 阿明的剑,黑云子的手掌。 黑云子那只漆黑的手掌上布满老茧,足以将阿明这柄并不尖利的剑击退,击在阿明的胸膛上。阿明的剑足不能将他的手掌刺穿,但他却停住了,就停在阿明的剑尖上。 九十二,有人来相助,却非真狂魔 虽然这柄剑并不尖利,但黑云子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气。 这寒气就是从阿明这柄剑上发出来的。 所以,他立即停住了,并且惊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他知道了,阿明为什么敢用这样的剑,因为阿明已经练成了气。阿明将气运用在这柄剑上,让这柄并不尖利的剑一下变得锋利无比,能断钢削铁。 在充满气的剑面前,他这双肉掌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了的,不敢抵挡的。 就如这地狱魔王一样,敢用青竹刀杀人,除了手腕需要很大的力气外,气是必不可少的。 教他更加恐惧的是,那剑明明在阿明的腰间,怎么突然就到了阿明的胸前,等着他的黑云掌击上去。 这阿明出手实在太快了! 他根本就没有看清他是怎样将剑拔出来的,更没有看见那剑是怎么就到了他掌前等着的。 这时,阿明将剑收了回去。 黑云子却发出了一声惊叫。 黑云子的身子突然飞了出去。 他左手握住了右手腕,惊恐的盯着自己的掌心。 掌心却有一道很小的口子,黑色的血这时从那口子中冒了出来。 阿明在撤剑的时候,那剑气将他的掌心划伤了。 这一剑既煞了黑云子的锐气,又告诉了别人不要对他轻举妄动。 黑云子成了敬猴的鸡,却又不好发作,只好自认倒霉。 阿明这时候对地狱魔王说:“是的,如果是你的朋友,不会这样无礼而又无知的。” 群豪面上全都变了颜色。谁也想不到名震江湖的“黑云掌”在这少年面前,竟变得像是个豆腐渣做的般不堪一击! 这时,马六却大笑起来,他眼中再也没有杀生害命的凶光,有的是讨好。他笑着说:“朋友好快的剑法,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英雄出少年。”他抱拳一揖,笑着说:“在下马六,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可愿和马六交个朋友。” 阿明说:“江湖朋友都叫我阿明,我也不愿交你这种朋友。” 别人的面色又变了,马六却仍是满面笑容。说:“将家花园的少爷人倒真是快人快语,只可惜交错了朋友。” 阿明说:“哦?” 马六指着地狱魔王说:“他是你的朋友?” 阿明说:“怎样。” 马六说:“你可知道他是谁?” 阿明说:“知道。” 马六笑了笑,说:“你也知道他就是那杀人狂魔地狱魔王?” 阿明动容说:“杀人狂魔?” 马六说:“这件事说来的确令人难以相信,只不过事实俱在,谁也无法否认。” 阿明瞪着他,锐利的目光就像是要刺进他的心里。 马六只觉得身上有些凉飕飕的,勉强笑着说:“阁下若不信,不妨问问他自己……” 阿明冷冷地说:“我不必问他,他绝不是那杀人狂魔!” 马六说:“为什么?” 阿明突然用力一拉门板,门板上那死人立即飞了进来,落在大厅中央。阿明一脚踩在死人身上,说:“因为这才是那杀人狂魔!” 群豪又一惊,都忍不住围了过来。 地狱魔王也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只见这死尸又高大又胖,身上非但穿着地狱魔王身上一样的衣裳,头上还戴着顶相同的竹笠,脸上也戴着树皮做的面具,教人看不出他本来是何面貌。 阿明的剑伸过去,轻轻一挑,那顶竹笠就飞到了一边。他接着再一挑,那树皮面具就飞向了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伸手抓住了树皮面具。 “啊!” 大家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 地狱魔王正要将树皮面具戴上时,却听见了众人发出的这声惊叫,他忍不住将目光望了过去。 只见这死人的脸,居然也跟那地狱魔王一模一样。 这让地狱魔王也不得不大吃一惊。 阿明用剑指着死人的脸,说:“这才是那真正的杀人狂魔。” 只见死人紧闭着嘴,竟死也不肯张开,身上也看不见什么伤痕,只有咽喉已被剑刺穿了个窟窿。 地狱魔王这才慢慢地戴上了树皮面具。 马六又笑了,大笑着说:“你说这死人就是真正的杀人狂魔?” 阿明说:“不错。” 马六过去用双截棍在死人脸上一挑,一张人皮面具就被他挑了下来。 “啊,高强!怎么会是他?” 大家又发出一声惊叫。 高强,江湖人称鬼剑高强。他不仅剑法很鬼,人也一样很鬼。江湖中但凡有耳朵的人,都听说过高强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人前人,背后鬼的人。但凡认识他的人,都上过他这样或那样的鬼当。 虽然他的名声不好,但他的剑法却奇高。但凡跟他交过手的人,几乎都死在了他的鬼剑下。 但现在,他却被阿明这个少年杀死了。 地狱魔王虽然不认识高强,但听见大家这样惊叫,就知道这高强想必也是位顶尖高手,忍不住伸过头去看了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他就已经知道了这高强不是那个在雪地上跟他交过手的那个杀人狂魔。他又坐了回去。 就在大家都感到惊讶的时候,马六这时候却笑着说:“你毕竟太年轻了,以为别人也和你同样容易上当,若是大家都去弄个死人回来,再给他戴上这样的面具,穿一身相同的衣裳,戴顶烂竹笠,就说他是那杀人狂魔,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阿明盯着他,冷冷地说:“我从来不骗人,也从来不会看错的!” 地狱魔王看着阿明,知道他这一次的确看错了。 马六沉下了脸,说:“那么,你怎能证明这高强就是那杀人狂魔?” 阿明说:“你看看他的嘴!” 马六又大笑起来,说:“我为何要看他的嘴,难道他的嘴还会说话不成?” 别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虽然未必觉得很好笑,但既然马六爷都在笑,他们又怎能不笑呢。 李嫚突然过来,大声说:“我知道他说得不错,这死人高强的确就是那杀人狂魔。” 马六说:“哦?难道是这死人自己告诉你的?” 李嫚说:“不错,的确是他自己告诉我的!”她不让别人笑出来,急忙又说:“玫瑰小筑的那些人死的时候,我已看出他们是中了一种很恶毒的暗器,但那些人躲不开这种暗器犹有可说,为何连澜沧八爷那样的高手们也躲不开这种暗器呢?我一直想不明白这道理,因为这就是杀人狂魔高强的秘密。” 九十三,秘密虽惊人,提问更阴深 马六目光闪动,说:“你现在难道已想明白了?” 李嫚点点头说:“是的,高强的秘密就在他的嘴里。” 听李嫚这样说,地狱魔王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过来。 李嫚突然抽出柄小刀,撬开高强的嘴。 这高强的嘴里,竟含着根金黄的竹管。 看到这里,地狱魔王就回过头去。 李嫚说:“因他跟那些他打不过的高手说话的时候,暗器突然从他嘴里射出来,所以那些高手根本没有警觉,也就无法闪避,当那些高手中了他这暗器时,他再用剑将他们腰斩就很容易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称之为鬼剑的秘密。” 马六说:“他嘴里含着暗器发射器,又怎能再和别人说话?” 李嫚说:“这就是他秘密中的秘密!” 马六盯着李嫚,缓慢地说:“你说的是隔山传音!” 李嫚点点头。她眼波四下一转,缓缓地说:“他并不是用嘴说话,而是用肚子来说话,他的嘴是用来杀人的!” 这句话听来虽然有些玄妙,但像马六这样的老江湖,却反而一点也不觉得玄妙。因为老江湖都知道世上真的有种功夫叫“隔山传音”的腹语术。这原本只不过是江湖那些卖艺者的小技,声音听来也尖厉滑稽,但武林高手用以真气控制,说出来的声音自然就与众不同了。 李嫚说:“马六爷在和人动手之前,眼睛会看什么地方呢?” 马六说:“自然是对方身上。” 李嫚说:“身上什么地方?” 马六沉吟着说:“他的肩头和他的手!” 李嫚笑了笑,说:“这就对了,高手相争,谁也不会盯着对方的嘴,只有两条狗打架时,才会盯住对方的嘴,因为人不像狗,绝不会用嘴咬人。” 别的人又跟着笑了。像李嫚这样的美人说出来的话,他们若是觉得不好笑,岂不是显得自己不懂风趣。 谁知李嫚却已沉下了脸,叹声说:“但这杀人狂魔高强却偏偏是用嘴来杀人的,就因为谁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种事,所以才会被他暗算……越是高手,越容易被他暗算,因为高手对敌,眼睛绝不会看到对方肩头以上。” 马六说:“这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嫚说:“我也是等他发出暗器之后才知道……” 马六微笑着问:“那么,这位蒋家花园的少爷难道是狗,一直在盯着他的嘴?” 李嫚嫣然一笑,说:“因为他遇上的是阿明,无影剑阿明,阿明在与人面对面动手时,从来不看对手的身体,只听,听风辩位,马六爷难道还没看出来?” 地狱魔王也表示赞同,因为他见过阿明跟柳诗雨交手。 马六眼睛一亮,抚掌说:“不错,刚才他跟黑云子交手时,就一直没有看黑云子,听风辩位,自然就会听见他发出的暗器了,只不过······” 李嫚说:“只不过他们距离很近,暗器又很快,按理说阿明是躲不过的,江湖中很多一流高手遇上这样的事也都不能躲过这一击。” 马六抚掌说:“不错,但······” 不等他说完,李嫚说:“但他今晚却遇上了阿明,无影剑阿明,出剑无影,杀人无影,收剑无影,在阿明的剑下,他这暗器就慢了,马六爷刚才也是看见过他出剑的。” 马六就默不作声了。 李嫚说:“今天我本来是带着狗人悄悄回到这里来找我爹爹,不曾想狗人却被外面的人引了出去,他这一走,高强这个杀人狂魔就出现了。” 她美丽的面靥上露出了恐惧之色,说:“说实话,那时我并没有看到他,只觉得有个人突然到了我身后,我以为是狗人回来了,刚想转身,他已点住了我的穴道。” 马六说:“如此说来,这高强的轻功也非常了得!” 李嫚叹了口气,说:“他身法简直和鬼魅一样,我糊里糊涂就被他扛在肩上,腾云驾雾般被他挟了出去,那时我已想到他就是杀人狂魔,就问他,你想将我怎样?为何不杀我?” 马六说:“他怎么说?” 李嫚咬着嘴唇,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阴森森的笑。” 马六目光一跳,一丝阴险的笑容在嘴角一闪而过,他立即说:“原来他并没有告诉你他就是杀人狂魔。” 李嫚说:“他用不着告诉我,那时我只想早些死了算了,但全身偏偏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在那时候,我突然见到人影一闪,一个人就拦在我们面前。” 马六说:“来的人想必就是这位蒋家花园的少爷了?” 李嫚说:“不错,就是他。” 她看了阿明一眼,目中充满了温柔感激之色,说:“他来得实在太快了,连高强这个杀人狂魔似也吃了一惊,立刻将我抛在地上,我就听到他说:‘你就是那杀人狂魔?’又听到高强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反正已是快死的人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突然有一蓬乌星自他嘴里射了出来,我又是吃惊,又是害怕,眼看着乌光快要射在这……这位少爷身上,我只当他也要和别人一样,死在这杀人狂魔手里了,谁知我却看见剑光一闪,那乌星全都被他击落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正当高强要转身逃跑,我又看见剑光一闪,高强这个杀人狂魔就倒了下去,那一剑出手之快,我实在没法形容得出。” 她说到这里,每个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去看阿明腰带上的那柄剑。谁也不相信这样的一柄剑能将高强这个杀人狂魔杀死! 马六背负着双手,也在凝注着这柄剑。他嘴角突然又露出了微笑,说:“如此说来,阁下莫非早已等在那里了?” 阿明说:“对!” 马六微笑着说:“阁下一见到他们,就飞身过去挡住了他,就问他是不是杀人狂魔?” 阿明说:“对?” 马六说:“难道阁下总是守候在暗中,一见到夜行人,就过去问他是不是杀人狂魔?” 阿明说:“我没有那闲工夫。” 马六微笑说:“阁下若是偶尔有闲工夫时,偶尔遇见了个夜行人,会如何问他?” 阿明说:“我为何要问他?他是谁与我何干?” 马六突然一拍巴掌,大笑着说:“这就对了,阁下纵然要问,也只会问他是谁?譬如说,阁下方才问黑云子时,也只问‘你是谁?’,并没有问‘你是不是杀人狂魔?’……” 阿明说:“我明知杀人狂魔已被我杀死了,为何还要如此问他?” 马六突然沉下脸,指着地上的死人说:“那么,阁下为何要如此问这高强呢?难道阁下早已知道他就是杀人狂魔?阁下既已知道他就是杀人狂魔,为何还要问?” 阿明说:“因为有人告诉我,杀人狂魔这两天必定会在那附近出现,何况,我还看见他扛着这位李姑娘。” 马六眼睛瞅着地狱魔王,缓缓地说:“是谁告诉你的?是杀人狂魔高强自己,还是杀人狂魔的朋友?” 他似乎明知阿明绝不会回答这句话。事实上,他只要问出这句话,目的便已达到,也根本不需要别人回答。 九十四,年少言轻无人听,仗剑硬闯实力惊 大家听了这话,眼睛不约而同在阿明和地狱魔王身上一转。心里已都认定这只不过是地狱魔王和他串通好的圈套,无论阿明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肯相信地上这死人真是“杀人狂魔”了。 可是,阿明却回答了他。 阿明盯着地狱魔王说:“我收到了来自上天的消息,那消息说杀人狂魔会在这一带出现。原本牡丹仙子要与我一道来,因为传说杀人狂魔武功高强,为了不将牡丹仙子置于危险之中,所以我就留下她独自来了这里,等着这杀人狂魔高强的出现。” 马六脸上闪过一丝阴毒的笑意。只见马六突然转身走到一个锦衣少年面前,厉声说:“你是不是杀人狂魔?” 那少年吃了一惊,讷讷地说:“我……我怎会是他……” 话未说完,马六突然出手点住了他的穴道,说:“好家伙,又有个杀人狂魔被我捉住了。” 他转过头来对阿明一笑,悠然说:“这也是上天告诉我的,各位怕是也想不到捉拿杀人狂魔竟如此容易吧?” 群豪又不禁放声大笑起来,纷纷说:“你是不是杀人狂魔?” “我看你才是杀人狂魔!” “杀人狂魔怎么越来越多了?” “抓杀人狂魔既然如此容易,我为何不抓一个来玩玩?” 阿明铁青着脸,手已缓缓触及剑柄。 李嫚突然叹了口气,说:“阿明,你还是走吧!” 地狱魔王也点了点头。 阿明目光闪动,说:“走?” 李嫚微笑着说:“有马六爷和多布老爷这样的大侠在这里,怎肯将杀人狂魔的功劳让给你这乳臭未干的少年人?你无论再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阿明的手紧握着剑柄,冷冷地说:“我也不想再跟这种人说话了,可是我的剑……” 李嫚说:“你就算将他们全都杀了也没有用,还是没有人会承认你杀了杀人狂魔,这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阿明发亮的眼睛渐渐变成灰色,缓缓地说:“不错,我明白了,只是,我蒋家花园的名声还不足以让天下人信服……” 马六笑着说:“那活动在澜沧江上的江洋大盗叶箐竹手下的得力助手恶面三郎,就是那蒋家花园的幺姑爷,这样的家庭,怎能让我们信服?从这样的家庭中走出来的人所说的话,别人敢信吗?” 多布这时候突然说:“那恶面三郎可是欺骗了澜沧八爷的坏人,曹家堡的曹堡主曹沧海可是被他害死的。” 曹猛立即恨声说:“一个以江洋大盗做姑爷的蒋家花园,也想叫别人相信他,你以为这里的各位都是傻子吗?” 李嫚笑了笑,说:“蒋家花园的名声在江湖中固然响亮,但在这些大侠眼中······你若想要别人相信,最好先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你就会像他一样,迟早还是要变成杀人狂魔的。” 阿明说:“你的意思是说,我若想成名,最好先学会听话,对吗?” 李嫚笑着说:“一点也不错,只要你肯将这出风头的事都让给这些大侠们,这些大侠们就会认可你这个少爷,认可你们蒋家花园,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等到这些大侠们都进了棺材,就会轮到你说的话才是真的,轮到蒋家花园说了算。” 阿明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笑。 这笑容看来是那么潇洒,却又是那么讥诮。 他微笑着说:“如此看来,我只怕是永远也不会让别人信服了。” 李嫚说:“那倒不是件好事。” 看到阿明的微笑,李嫚的笑容就更开心了。他们笑得就像是正在说着世上最有意思的事。 大家正在奇怪,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毛病。谁知突然间阿明已到了地狱魔王身旁,挽起地狱魔王的手,说:“出名也罢,不出名也罢,你我今日相见,好歹总得喝杯酒去。” 李嫚却笑着说:“喝酒,我想他从来也没有推辞过,只不过今日……” 马六微笑着说:“今日他只怕是不能奉陪了。” 阿明脸色一沉,冷冷地说:“谁说的?” 马六微笑着挥了挥手,大厅外就立刻有两个大汉扑了进来。一人恶眼虬髯,手提钢刀,厉声说:“是马六爷说的,马六爷说的话,就是圣旨!” 另一人较高较瘦,大喝:“谁若敢违抗马六爷的命令,谁就是茅厕里寻东西——找死!” 这两人虽然一直垂手站在厅外,宛如奴仆。但此刻身形展动开来,竟是剽悍矫健,在江湖中已可算是一流身手。 喝声中,两柄钢刀已化为两道飞虹。带着凌厉的刀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闪电般向阿明劈了过去。 阿明冷冷地盯着他们出手,仿佛连动都没有动。但突然间,寒光一闪,再一闪,接着就是两声惊呼。两道刀光一下冲天飞起,“夺”的一声,同时钉入大厅的横梁上。两个大汉左手紧握着右腕,面上已疼得变了颜色。过了半晌,一丝鲜血自手指间沁出,滴了下来。 再看阿明的剑仍在腰带上。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否拔出来过,但却都看见剑尖上凝结着的一滴鲜血。 好快的剑! 马六面上的笑容也凝结住了。 阿明淡淡地说:“马六爷的话是圣旨,只可惜我的剑却听不懂任何人的圣令,它只会杀人!” 两条大汉倒退几步,松开左手。只见右腕一点血痕,竟都不偏不倚,刺在两条筋络的中间。只要剑锋再偏半分,两人的筋脉便断,这条手臂也就算废了。这阿明一剑出手,不但快得吓人,也准得吓人。 两人面上都不禁露出惊惧之色。又倒退了几步,突然转身夺门而出。利剑虽不会说话,但却比世上任何人的命令都有效。 阿明又抓住地狱魔王的手,说:“走吧,喝酒去,我不信还有人敢来拦我们。” 地狱魔王还没起身。 九十五,负友仗剑离,群豪无道义, 多布突然说:“你要他走,为何还不解开他的穴道?” 阿明说:“用不着了,记得我刚来时,听见你对他说过,‘那石子解开了你的穴道?’” 多布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说:“对,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他话锋一转,厉声说:“不过,他可是中了哀牢山黑云洞黑云子的黑云手,那可是翻云覆雨的手法,那石子虽然解开了他一部分穴道,能够让他移过去坐在那里,但却不能跟着你离开这里,他不能迈步。” 阿明嘴角的肌肉仿佛抽动了两下。 李嫚的脸色亦变了。她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解黑云手点中的穴道。那黑云子的黑云手号称翻云覆雨手,不是一般凡会点穴的人都可以解的普通点穴手法。但凡被他点中穴道的人,如果解穴之人不懂黑云手,按普通手法解穴,就会要了被点中穴道的人的命。 阿明脸色苍白,紧紧盯着地狱魔王。 李嫚的心沉了下去,她恍然明白了! 阿明虽然剑快无双,却不能解被黑云手点住的穴道! 马六立即阴毒地笑着说:“他虽然能过去坐在那里,背着把吓人的魔鬼刀,这只能吓吓不了解黑云手的人。” 曹猛这时候也说:“倘若今日他迈步,只怕还未走出这大厅,浑身筋脉就尽断而亡了。” 李嫚的心虽然沉了下去,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微笑着说:“今天他请不起你喝酒。” 阿明沉默了半晌,才一字一字说:“我请他。” 李嫚说:“不是他自己买来的酒,他是绝不喝的。” 阿明凝注着他,冷漠的目光中突然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地狱魔王就对阿明摇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走吧。” 阿明知道地狱魔王这是不愿他冒险。 因为他既不能解开地狱魔王的穴道,就只有将地狱魔王背出去。他若将地狱魔王背在身上,就未必能冲得出去了。 马六目光闪动,在他们脸上搜索着。突然微笑着说:“地狱魔王是条汉子,绝不肯连累别人的,蒋少爷,你还是自己走吧。” 李嫚知道这老狐狸已看出了阿明的弱点,立刻也微笑着说:“你用不着激他,他绝不会上你当的,何况,就算他将地狱魔王背在身上,你们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她接着又说:“何况,你们也知道地狱魔王根本不会走的,今天他若走了,你们这些大侠岂非更咬定他就是那杀人狂魔,说他畏罪潜逃。”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阿明听的。 阿明咬咬牙,说:“他点住了你身上什么穴道,我想试试,看我蒋家的点穴手法能不能解。” 李嫚一听,脸立即变了色。她急忙阻止说:“我听说黑云手点的全是死穴,如果解穴不当,被点中穴道之人就会立即筋脉尽断而亡。” 阿明惊讶的盯着地狱魔王,没有轻举妄动。 马六就仰天大笑起来。 阿明又沉默了半晌,缓缓地说:“他们说你是杀人狂魔,你就是杀人狂魔了?” 地狱魔王摇摇头。 李嫚笑着说:“有些人说的话,和放屁也相差无几。” 阿明盯着地狱魔王说:“既然是放屁,你又何必再管他们说什么?” 他突然一俯身,将地狱魔王背在背上。也就在这时,马六负着的双手突然伸出。只见棍影点点,一出手就点向阿明前胸九处大穴。只要被他的双截棍碰着一点,阿明就再也休想出手了! 阿明并没有拔剑! 他也和地狱魔王一样,一剑刺出,绝不空回。 但此刻他的剑却已没有伤人的把握。 多布一见,此刻也突然厉声说:“对杀人狂魔用不着讲江湖道义,各位还不出手!” 大家望着阿明在马六的棍影中闪动,还在犹豫着。马六的双截棍点穴虽是江湖一绝,但却并未能制住这阿明。 多布说:“杀死杀人狂魔,可是天大的荣耀,这机会各位何必错过?” 这句话刚说完,已有七八件兵刃一齐向阿明背后的地狱魔王劈了过去。 李嫚甚是着急,却又帮不上一点忙,只在一旁直跺脚。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厅里没有一个是可以帮助的人,全都是多布等人的人。她急得大叫一声:“黑玫瑰······” 就在这时,只听一连串惨呼声响起,三个人踉跄倒退。 阿明的剑终于已出手! 地狱魔王在阿明背上听见李嫚叫黑玫瑰时浑身一震,不自觉地望了一眼外面。 外面的天已经亮开了。晨曦中,入这梅园小楼的路清楚可见。那一棵棵梅树也是那么的清晰,但路上跟梅林中并没有黑玫瑰的影子。 阿明的剑此刻虽无把握能伤马六,但别人要来送死,他就不客气了。只见鲜血随着剑光飞射出去,地狱魔王的衣裳已染上了血花。 所有的兵刃立刻又全不见了。只有马六的一根双截棍,仍毒蛇般缠住他们,每一招都不离阿明的要穴。 他这根双截棍比阿明的剑灵活得多,阿明若要照顾身后的地狱魔王,就无法欺身而进。既然无法欺身而进,就只有招架闪避,只有挨打。 李嫚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说:“毕竟是‘威震八方’的多布老爷,侠义无双,绝不肯以多为胜!” 多布目光一闪,冷笑着说:“只不过老夫已说过,对杀人狂魔这种人不用讲江湖道义!” 他一步窜到厅侧,从一个灰衣大汉手上夺过了一柄大刀。随手一抡,就抡起了斗大的刀花,掌法即刀法,直刺地狱魔王背脊。 “威震八方”的多布在武林中能享大名,倒也并非全是浪得虚名。这柄大刀一施展出来,确有慑人魂魄之威。 刀乃十八般兵器之霸,棍乃十八般兵器之王,何况一寸长,一寸强。阿明以一柄剑,周旋在这两样至强至霸的兵器间,已是吃了不少的亏,何况他身后还背着一个人。 马六以己之长,击人之短,本已占尽先机。但也不知怎么了,那最后一击,总是差了一些,总是无法将对方击倒。 九十六,试过方知难,除患大侠拦 数十招过后,马六突然发觉这阿明虽未还手,但步法之奇妙,却是自己前所未见。自己每招部位力量明明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明明已可点住对方的穴道。但阿明的脚步也不知怎么一错动,自己这一招就落空了。 马六虽然见多识广,却也看不透这步法的来历。当下暗忖说:“这蒋家花园的确不一般,我又何苦多结冤家?” 一念至此,立刻微笑着说:“阿明少爷,我看你还是放下他吧,否则他没连累你,你反倒连累了他。” 李嫚这时候看一眼阿明背上的地狱魔王,也说:“不错,你还是放下他的好,我可以保证马六爷不仅绝没有伤你之心,也绝不会杀了他的。” 她语声既温柔,又诚恳,充满了关切焦急之意。 阿明咬了咬牙说:“你们既然要我放下他,自己为何不住手?” 马六一棍点出,人已退后七尺。 多布刀已劈出,收势不及,突然一抖手腕,大刀向地上劈了下去。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溅,大刀已劈入青石地板内。 阿明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将地狱魔王扶到椅子上坐下。只是地狱魔王胸膛起伏,眼中泛起一种痛楚,显然一直在强自忍耐着。他紧闭嘴唇,怕一发出声音来就会影响阿明出手。 阿明咬了咬牙,缓缓地说:“我错了,我只顾自己逞强,却忘了你。” 地狱魔王对阿明眨动了两下眼睛,那意思仿佛在说:“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同样感激你。” 阿明凝注着他,过了半晌,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多布,说:“我只后悔一件事,上次我为何不杀了你!” 他嘴里说着话,剑已刺了出去。 这一剑之快,简直不可思议,多布哪里还能闪避得开?眼见就要血溅当地,谁知就在这时,突听大厅外有人说:“住手!”这两个字只说了一个字时,已有一道疾风飞了进来。 说完第一个字时,疾风已将击上阿明的后腰。阿明剑势明明已击出,但就在这刻不容缓的刹那间,突然回剑转身。 只听“呛”的一响,剑击在了疾风上。疾风散开,竟是一个人。 直到这时“住手”两个字才说完。但剑犹在“嗡嗡”作响,震动不绝! 阿明击开的,是这个人手中的剑。 这个如疾风般飞来的人这一剑,竟似有千钧之力! 剑仍在震动,阿明的人却如花岗石般动也不动。 晨光中,只见剑奴苟溅站在厅门口。一双眼睛更是目光炯炯,顾盼生威。 他握剑的手青筋鼓凸,左手藏在背后,严厉的盯着阿明。 看见苟溅,地狱魔王眼睛一下明亮了,紧紧盯着他。 只见苟溅将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慢慢地拿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拿出来的那只手。 原来这只手上抓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地狱魔王跟李嫚及阿明全都认识的。 她就是阿明不想将她置于危险中的那个人。 不错,她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睁大眼睛,紧紧盯着阿明,却又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被苟溅点住了穴道。 阿明盯着苟溅,脸露轻蔑。他冷冷地说:“抓一个女人来当保护伞,你还是那位剑奴苟溅大侠吗?” 不等苟溅回答,多布方惊魂初定,立刻躬身说:“苟大侠离开,原来是去抓这个女人去了。” 苟溅目光严厉的盯在阿明脸上,沉声说:“这位公子好快的剑。” 阿明说:“我的剑若不快,只怕就要被你腰斩了。” 苟溅冷冷地说:“老夫不愿公子多造杀孽,所以才出手,须知公子的剑虽快,却仍快不过我的法眼。” 阿明说:“你的剑难道就能快得过老天的法眼吗?我若死在你的剑下,岂非也会变成那杀人狂魔了!” 多布厉声说:“大胆,在剑奴大侠面前,你也敢如此无礼!” 苟溅笑了笑,说:“无妨,少年的口舌本就利于刀剑,老夫倒还能承受得起。”他盯着阿明突然说:“你就是那冒充狗人真正的杀人狂魔!” 阿明说:“你才是冒充狗人那真正的杀人狂魔。” 多布这时候说:“你刚才说那鬼剑高强是杀人狂魔,现在又说苟大侠是杀人狂魔,你到底那句话是真的?看来,你们蒋家花园走出来的人,说的话的确不能让人相信,马六爷刚才所做的是对的。” 阿明盯着苟溅,突然说:“告诉我杀人狂魔会从那里经过的人是你吧?” 苟溅脸带轻蔑的微笑,说:“何以见得。” 阿明说:“你用这个消息故意将我引开,好去抓牡丹仙子。” 苟溅盯着阿明说:“我为什么要抓牡丹仙子?” 阿明说:“因为牡丹仙子曾说过,谁破解出那青竹刀的秘密,她就嫁给谁,无论美丑,老少。” 苟溅说:“你的意思是,我已经知道了青竹刀的秘密。” 阿明盯着地狱魔王,说:“至少,这里有人是知道的。” 苟溅说:“别人知道,我抓她来做什么,难道,我要为别人做嫁衣不成?” 阿明盯着苟溅,一字一字地说:“因为,你要将这个秘密从那个人口中逼问出来,然后你就将这个人杀掉,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了,你就可以娶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 苟溅冷笑一声,说:“这里有谁会知道那青竹刀的秘密。” 沙依果果就看了一眼地狱魔王。 阿明盯着苟溅仍然一字一字的说:“地狱魔王,狗人。” 多布惊得目光一跳,惊讶的盯着地狱魔王。 九十七,大侠心地暗,阴毒无人及 多布惊得目光一跳,惊讶的盯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坐在那里,不做任何表示,没有任何表情。 苟溅说:“一个连人的话都说不来的狗人,又怎么会知道青竹刀的秘密?” 阿明说:“因为,他是现在青竹刀的主人,他是怎么破解出这个秘密的,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你也得到了他破解出这个秘密的消息,所以,就以他杀人的手法到处杀人,来嫁祸于他,使他在江湖中成了滥杀无辜的杀人狂魔······” 苟溅说:“既然我知道他破解出了那个秘密,我为什么不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出来呢,何必要做这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情?” 阿明说:“我刚才抵挡住了你那拦腰一剑,但我却是他的手下败将,你连我都杀不了,我想你早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苟溅说:“可是,凌晨我却救了他。” 马六立即证实说:“是的,我们正要杀他的时候,苟大侠出手救了他。” 阿明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从他口中得到那个秘密,他不能死。” 不等苟溅说话,阿明又说:“这也正是你的高明之处。你先将地狱魔王变成杀人狂魔,让江湖中的高手来围剿地狱魔王,当他们捉住地狱魔王要杀他时,你就出手来救地狱魔王,让地狱魔王因此感激你,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就会将那个秘密告诉你。之后,你再将杀人狂魔的帽子给地狱魔王重新戴上,来让他们将地狱魔王杀死,地狱魔王说不来人的话,自然无法将你的阴谋告诉他们,只能含冤而死,你的阴谋就得逞了。” 苟溅说:“可是,他被黑云子点中了穴道,我击败了他们四人联手,却并没有将他掳走,如果真如你说的这样,我又何必将他留在这里,让你来救他呢?” 阿明盯着牡丹仙子,说:“那是因为牡丹仙子。” 苟溅说:“哦?” 阿明盯着他说:“如果你将地狱魔王掳走了,我就不会因为地狱魔王而离开牡丹仙子,你就不能将她抓住了。” 苟溅盯着他,说:“我为什么不将地狱魔王藏起来,再来抓牡丹仙子呢?” 阿明说:“如果你丢下地狱魔王来抓牡丹仙子,我就会将地狱魔王救走,这是你所担心,也是的确会发生的,所以你就将地狱魔王留在这里,让他们来帮你看着他,即便我来了,也救不出地狱魔王,事实的确如你所愿。” 苟溅说:“可是,我刚才也出手救了多布,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回来了,他们就没有价值了,他们死了,正合我意。” 阿明说:“虽然这样看上去很合理,但我知道,他们还有你利用的价值,如果他们死了,江湖中人就会发现你的阴谋。” 苟溅轻蔑一笑,说:“哦,我会怕他们?” 阿明说:“要知道,一头熊面对一匹狼不会害怕,但当它面对一群狼时,就只能夹起尾巴逃跑了。你怕的是整个江湖中的高手。” 苟溅说:“哦?” 阿明说:“到时候你纵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全江湖的高手,你要的就是既得到了青竹刀的秘密,又让别人不知道你就是那真正的杀人狂魔,更让地狱魔王替你顶罪,你就成了杀死杀人狂魔的大英雄。” 大家听得睁大了眼睛。 苟溅盯着他,突然说:“你也知道地狱魔王破解出了青竹刀的秘密?” 阿明点头说:“对。” 苟溅说:“这么说,你在那深山小屋中替地狱魔王说话,和今天来这里救地狱魔王,都是为了要让地狱魔王感激你,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而将青竹刀的秘密告诉你,所以你为那秘密而来,不是真心来救地狱魔王的。” 阿明说:“可我并没有向他索要回报。” 苟溅说:“你是在等。” 阿明说:“等?” 苟溅说:“等一个机会,也在等他自愿告诉你。” 阿明盯着他,没有回答。 李嫚突然对阿明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还不快走?” 多布冷冷地说:“他刚才不走,现在想走只怕已经迟了!” 阿明盯着多布,说:“哦,你难道还拦得住我?” 他嘴上说着话,已大步走了出去。 多布面色又变了,说:“苟大侠……” 马六笑着抢着说:“苟大侠素来侠义心肠,怎么会难为这种无知的少年,让他走吧。” 多布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让他走容易,再要他自投罗网,只怕就很难了。” 苟溅目光闪动,转身对多布他们说:“我有话要问这杀人狂魔,等我问过后,就任由你们处置,你们是否愿意移步?” 多布说:“这······” 苟溅说:“你真以为我是要问这杀人狂魔那青竹刀的秘密?” 不等多布回答,马六就抢着说:“愿意,苟大侠请便。” 之后,就带着厅里所有的人都去了外面。 多布虽然不愿意,但沉默一会儿后,还是走了。 苟溅押着沙依果果走到地狱魔王面前,说:“我想,你奇怪我是怎么知道你已找出那青竹刀的秘密这件事的吧?” 地狱魔王点点头。 苟溅说:“你杀史努比时,我就在你们旁边。” 李嫚说:“所以,你就假狗人的杀人手法,冒充狗人去杀人,灭了玫瑰小筑,嫁祸给狗人,你才是那真正的杀人狂魔!” 苟溅没有回答,他对地狱魔王沉声说:“我想,现在,你是不会感激我救了你,也不会告诉我那青竹刀的秘密了。”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苟溅说:“不过,我想你会告诉我的。” 地狱魔王没有看他。 苟溅说:“虽然你的嘴巴紧闭如一把铁锁,但我却有开这锁的钥匙。” 九十八,老狼威逼诱,美人巧语候 地狱魔王还是不看他。 苟溅就在沙依果果后背上戳了一下,之后,抓沙依果果的手轻轻一使劲,沙依果果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地狱魔王却垂下了目光。 苟溅说:“如果你能眼看着她痛苦,看着她被人杀死,但却决不能看着她被别人侮辱吧。” 沙依果果就怒声而骂:“无耻······” 但只骂出两个字,就又被苟溅点中了穴道,她只能怒目瞪着苟溅。 苟溅说:“我知道,让天下第一美人被别人侮辱,不要说你不同意,就是我也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想,如果砍下你握刀之手,你也许就会说出来了。” 说完,他将剑伸了过去,放在地狱魔王的手臂上。 沙依果果一见,惊得睁大了眼睛。 李嫚突然说:“如果你砍下了他握刀之手,那青竹刀的秘密将永远沉寂下去,他是死都不会告诉你的。” 这时候,地狱魔王抬起头来,对苟溅点了点头。 苟溅就收回了剑,将剑放在李嫚的肩上,说:“这里有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都在替你说话,我想试试,先杀一个看你会不会说。” 地狱魔王就不看他了。 苟溅说:“我知道你心中已有了一个莫愁琴,也就不会在乎她们二人的性命,只不过,这李掌柜可是为了你才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她是他唯一留在这个世上的人,也是唯一的亲人。” 地狱魔王又抬头盯着他。 李嫚心中虽然难过,但她却平静地说:“好像我父亲已死在了你手里一样,不过,我知道他还活着。” 苟溅冷笑一声,说:“他是不是还活着,我最清楚,”他盯着地狱魔王说:“你也很清楚。” 李嫚对地狱魔王说:“我不会相信的,我父亲武功高强,怎么会被他杀死,你不要听他的。” 苟溅不再理会李嫚,说:“你不想李掌柜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为了你而死吧?” 地狱魔王点点头。 苟溅说:“李掌柜为了你而死,你应该好好保护他唯一的亲人才是。”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李嫚一见,立即大声说:“你不要听他的,他在骗你,我父亲他没有死,没有死,你别告诉他,不要告诉他。” 苟溅就一下将剑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剑锋利而冰冷。 刚贴在李嫚脖子上,李嫚就发出了一声惊叫。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苟溅,那眼神仿佛在告诉苟溅那青竹刀的秘密。 但苟溅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明白他的眼神。 沙依果果能看明白,却被他点住了穴道,无法去看地狱魔王的眼睛。 李嫚也能看明白,但这时她却紧紧盯着放在脖子上的剑,没有去看地狱魔王的眼睛。 苟溅很看了会儿地狱魔王的眼睛,还是没有看明白,他沉声说:“你快说。” 李嫚说:“他说不来人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即便想告诉你,也没有办法。” 地狱魔王就使劲地点点头。 苟溅说:“那你写出来。” 李嫚就笑了,说:“他不识字。” 地狱魔王又使劲地点点头。 苟溅盯着地狱魔王,说:“要怎样你才能让我知道那个秘密?” 李嫚说:“只有亲自带你去了。” 苟溅就盯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不等苟溅说话,李嫚就悠然地说:“带你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也许一月,也许半月。”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李嫚说:“只怕,在这段时间里,他被点住的穴道会自动解开,那时,只怕你还没有知道那个秘密,他就将你腰斩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苟溅嘴角有了一丝冷笑,他说:“黑云子的手不是一般的手,是一只毒手,但凡中了黑云手的人,不仅仅是被点住穴道,同时还中了毒,虽然他的穴道会自动解开,但他所中的毒呢?只怕没有黑云子的解药,他活不过多少时日的。” 李嫚说:“是吗,可是,在我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多布正在杀他。” 苟溅说:“那是多布以免夜长梦多,担心别人会给他服解药,我却没有这样的担心,不会让别人给他服解药。” 李嫚又说:“你要带他离开这里,可是,外面的人会答应吗?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在问他青竹刀的秘密吗?他们之所以做出让步,就是因为你答应让他们来处置他,他们可是拿他当作了杀人狂魔,除非你承认你就是那杀人狂魔,否则,杀这杀人狂魔的功劳,他们又怎么会让给别人呢?” 苟溅说:“他们拦得住我吗,他们四人联手都不是我的对手。” 李嫚说:“那你再试试看。” 苟溅就大声对地狱魔王一吼:“起来,带我去。” 地狱魔王坐在那里没有动。 李嫚这时候却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如果他能走的话,只怕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僵尸,这些人也拦不住他了。” 苟溅一惊,似乎明白过来了。 李嫚说:“要他带你去,只怕你得背着他了,背上背着个人,外面的那些人还会拦不住你吗?就算拦不住你,他们可是会将你背着的人杀死,他死了你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怕,你得先将外面这些人全都杀死才行。” 苟溅就慢慢地扭过头去,看着外面那些人。 马六等人就站在大厅外面,正伸长脖子看着里面。看他们的表情,仿佛担心苟溅会带着地狱魔王等人从后面悄悄跑掉一样。 李嫚就笑了一下,说:“看见了吧,要背着他离开,你必须先杀光外面的人,不过,只怕拼起命来,你也捡不了便宜。” 苟溅表情慢慢变得狰狞起来,眼中尽是杀生害命的光芒。他瞳孔收缩,慢慢地放开了沙依果果,握紧了手中的剑。 马六等人一见,立即明白了,他们立刻拉开了架势,准备跟苟溅拼命。 空气这一刻也突然一下紧张危险起来。 九十九,美人献连计,蜕皮露真容 李嫚却突然说:“与其跟他们拼个两败俱伤,让我们得渔翁之利,倒不如听我一计。” 苟溅说:“说。” 李嫚说:“你还不如索性承认自己就是那杀人狂魔,这样他们就会因为怕你,而放你带着他离开,这才是上上之策。” 苟溅眼中那杀生害命的光芒一下就不在了,他回头盯着李嫚。 李嫚说:“杀人狂魔他们谁人不怕?只要你承认你就是那杀人狂魔,他们又没有点住你的穴道,谁还敢来拦你?” 苟溅盯着李嫚说:“他们会信?” 李嫚说:“只要你在他们面前露一手,腰斩他们中两个武功不怎么样的人来证明一下,他们就会相信了,就会放你离开了。” 沙依果果虽然被点住了穴道,这时候也听得目光兴奋,脸上有了微笑。 不等苟溅做出表示,李嫚就继续说:“我相信,用剑腰斩两个武功不怎么样的人,你是不在话下的。” 苟溅盯着她,似乎在思考李嫚的话。 李嫚说:“再说,你原本就是那冒充狗人杀人的杀人狂魔,只要你承认,再露一手,你浑身透出的暴戾气息,也足以让他们被你吓得逃之夭夭,哪还敢对你怎么样。” 苟溅想了想,脸突然沉了下来,浑身果然透出了那杀过很多人的暴戾气息,他握紧了剑。 李嫚一见,立即又说:“你还是先礼后兵,先问问他们是否同意你带着他离开,如果同意,你就可以不必暴露你就是那杀人狂魔的身份了。” 苟溅想了想,就凶恶地对马六说:“马六,我想带地狱魔王离开这里几天,你们是否同意?” 马六跟多布与黑云子对望一眼后,立即笑着说:“苟大侠是想叫那杀人狂魔带你去找那青竹刀的秘密吗?我想,就算我同意了,大家也不会同意的,是不是?” “对,我们不会同意。”众人就大声说。 马六说:“我们好不容易才将这杀人狂魔捉住,苟大侠为了一己私利,就想将他带走,这要是传到江湖中去,我们脸面何在?就算我马六不要这张老脸,其他的人只怕是誓死不从的。” 苟溅盯着马六说:“我原本就没有对你们抱有什么希望,你们知道拦我的后果吗?” 马六哈哈一笑,眼中布满了杀机。他说:“你乃号称大侠,我想是不会违背大家的意愿,强行带他走的。” 苟溅说:“如果我强行呢?” 马六说:“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苟溅说:“一群手下败将而已。” 马六说:“那只不过是偷袭而已。” 苟溅冷笑一声,目露凶光,说:“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就是那冒充狗人杀人真正的杀人狂魔!” “啊!” 大家惊得大叫一声。 马六笑笑,说:“苟大侠何必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 苟溅厉声说:“玩笑?我会跟你们开玩笑?多布,你是见过我杀澜沧八爷的人,你说我是在开玩笑吗?” 多布说:“杀澜沧八爷的人来去如一道疾风,你出手来去正是一道疾风,当我第一次见你出手救地狱魔王的时候,就怀疑你是他,没想到,现在你却承认了。” 苟溅就冷笑一声,恶狠狠的盯着他们,说:“现在你们知道了吧?” 马六冷笑一声,说:“真没想到,身为大侠的剑奴苟溅,会因为那青竹刀的秘密而说自己是那杀人狂魔,这真教我等吃惊而又失望。” 苟溅冷笑一声,突然纵身,如一道疾风对大厅外面那些人扑过去。 马六等人一惊,立即拉开架势,准备还击。 不等他们将手中兵器对那道疾风击去,苟溅就如一道疾风般回来了。站在大厅里,眼睛盯着马六身边那些人。 马六等人看见剑还握在苟溅手里,但他的剑尖上有鲜血正要滴下去。 马六等人立即回头,惊讶的盯着他身边的一个身材高大,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两个壮汉。 这两个壮汉一人拿着三尺长的铜锏,一人拿着柄板斧。 他们握兵器的手青筋鼓凸,呼吸有序,看上去不仅兵器了得,还是两个内家高手。 见大家都惊讶的盯着他们,他们就慢慢地低头,就看见鲜血从他们的腰间慢慢地渗了出来。他们大惊,身体一动,上半截身体就掉了下来,下半截身体就向后倒了下去。 他们急忙丢掉兵器,双手按在地上,口中发出了恐怖的惨叫声。他们以双手代足,一步一步的向人群外面走去。 他们每向前走一步,都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惨叫声,叫周围的人心惊胆寒,浑身发抖。 直到听不见他们的惨叫声,马六才惊惧地说:“那阿明没有骗我们,真没想到,你才是那真正的杀人狂魔,我们今天差点就错杀了地狱魔王,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你跟那杀人狂魔联系在一起,你真教我们吃惊而又失望,既然今天你承认就是那杀人狂魔,我们就要为武林除害,也只好跟你拼一拼了” 曹猛也恨声说:“师父,没想到你连我同胞兄弟也杀了,他也是你的弟子,对你不薄!” 苟溅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曹猛说:“青竹刀的秘密对你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 苟溅扫一眼外面的人,说:“难道,你们将杀人狂魔的帽子扣在地狱魔王的头上来杀地狱魔王,不正是为了那青竹刀的秘密吗?” 马六说:“既然大家都是为了那青竹刀的秘密,今天你休想带着地狱魔王离开。” 黑云子说:“除非,你愿意跟我们分享这个秘密。” 多布说:“大家不要痴心妄想了,不要上了他的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别人分享这个秘密的。” 苟溅仰天狂笑,他说:“还是多布聪明,我的确不会跟别人分享这个秘密。” 马六大声说:“留下地狱魔王,你可以安全地离开,也可以继续做你的大侠。” 黑云子说:“否则,我们就算是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你将他从这里带走的。” 苟溅又仰天狂笑起来,之后,他盯一眼李嫚,那意思仿佛在说:“你不是说他们会被吓住吗?” 李嫚这时候说:“你们不怕被腰斩吗,那澜沧八爷的人数可是比你们多。” 马六说:“谁说他们人比我们多了,再说他们的武功也不一定比我们高,我们还有这么多江湖中的一流高手,难道还会怕了他苟溅不成?” 苟溅不再狂笑,握紧手中的剑,瞳孔收缩。 马六等人一见,立即亮开兵器做好准备。 空气瞬间凝结。 这时要是有人突然放个屁,他们也会冲在一起厮杀起来。 一百,佛号一声惊乾坤,方外之人心未净 起风了。 风吹起了李嫚的鬓发。 李嫚知道,这不是自然的风,是杀气! 苟溅发出的。 马六等人发出的。 李嫚脸上就有了别人中了她圈套的微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嫚突然说:“如果你解开地狱魔王的穴道,还有胜的希望,否则,你们全都会在疾风中被腰斩。” 正全神盯着苟溅的黑云子听得目光一亮,立即看向地狱魔王。 就在这时,苟溅动了。 一道疾风对着大厅外的人们冲了过去。 黑云子那双漆黑的手掌,也在这时对着大厅里的地狱魔王挥了一下。 但他挥出的手掌遇上了疾风。 凌厉的寒气向他们腰间袭来。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人群外面突然响起一声佛号。 接着,一道白色的光芒突然飞来,“当,当,当!”三声响,将那道疾风跟马六等人分开。 苟溅站在厅中,看着外面。 在马六等人的面前,站着一位白衣少年,这少年手中拿着一柄银锏。 但最可怕的,还是他的眼睛。 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盯一眼,心里都会不自觉的发怵,怵得像是要窒息,甚至想小便。 因为那根本不是双人的眼睛,也不是野兽的眼睛。 但这双眼睛却是僵尸的。 他漠视一切情感,一切生命──甚至他自己的生命! 苟溅说:“想不到沉剑湖的苟炳凡也来趟这趟浑水。” 苟炳凡冷冷地说:“你这杀人狂魔,人人得而诛之。” 苟溅说:“好歹我们都姓苟,是本家,否则今天定要你尝尝被腰斩的滋味。” 苟炳凡一脸不屑地说:“呸,你也配姓苟!” 苟溅气得一张脸通红,他指着苟炳凡说:“你······” 这时候,一位蓝衣,蓝面的和尚走了过来,站在苟炳凡的旁边。刚才那声佛号就是他宣的。 苟溅这时候说:“怪不得你敢对我如此无礼,原来你是依仗着蓝血头陀撑腰。” “阿弥陀佛!”蓝血头陀说:“苟大仙不必过虑,老衲不会出手的,苟大侠尽可放手与他一搏。” 苟溅怒声说:“哼,若不是老夫今日还有别的事,定会将你一剑腰斩,今日之事你给老夫记着,来日定与你一决高下。”说完,就想离开。 苟炳凡却说:“一剑腰斩是很快的,耽误不了你的大事,何必等到来日?” 苟溅瞳孔收缩,握紧手里的剑。 蓝血头陀立即退到一边。 其他的人一见,也赶紧让开了。 苟溅沉声说:“你非要老夫今天将你腰斩不可?” 苟炳凡冷冷地说:“是,我已经活得不耐烦了。” 苟溅说:“今日老夫本想放过你,既然你想死,那老夫也就不念本家的情分。” 苟炳凡却不再跟他多说,提着银锏就纵身飞扑过来。 苟溅急忙一旋身,一股疾风般迎击过去。 只见疾风跟苟炳凡一下碰在一起,众人看得眼前一花,一切又都停止了。 大家看见苟溅的剑放在苟炳凡的腰上,但这剑再也无法将苟炳凡腰斩了。 再看苟炳凡的银锏,却已洞穿了苟溅的咽喉。洞穿的银锏尖上,有鲜血正凝结成珠子。 “阿弥陀佛!”蓝血头陀又说:“我说过不会出手,苟大侠现在相信了吧。” 苟溅眼睛鼓凸,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苟炳凡拿过苟溅手里的剑,一下拔出了他的银锏,将上面的鲜血擦在了苟溅的身上。 苟溅慢慢地倒了下去。 大家都知道,那沉剑湖中又要多一柄剑了。 沙依果果已被李嫚解开了穴道,这时候却一下冲了出去。 马六这时候对苟炳凡说:“多谢沉剑湖的苟大侠出手相救。” 苟炳凡没有理会他,只是紧紧地盯着地狱魔王。 马六一见就转而对蓝血头陀说:“大师今日怎么到了这里?” 蓝血头陀说:“敝派掌门师兄接到自螺髻寨的飞鸽传书,知道本门俗家弟子螺髻寨的小少爷被人废了握剑之手,立刻就令老纳带一随从兼程赶来。” 大家一惊:随从?急忙扭头观望,却并没有看见一个秃头的沙弥。 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苟炳凡。 蓝血头陀含笑着微微点头。 大家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没想到沉剑湖苟炳凡这样的高手,都被这蓝血头陀收为了随从。这蓝血头陀的功夫高得不可想象。 要知道那苟炳凡的功夫可不是一般的高,刚才跟剑奴一战就已知晓。那湖泊为什么会被称之为“沉剑”,就是因为他出道五年,来找苟炳凡比武的天下剑客,都败在了他的手下,他将他们的剑沉入了那湖中。 传说那湖中已有一百多柄剑。 也传说那一百多个高手如剑奴苟溅一样,都没能敌过他的一锏。 这时候,多布叹了一声,瞪着地狱魔王,说:“只可惜大师还是来迟了一步。” 头陀一惊,说:“他死了?” 多布说:“死到没有,只是那只手······” 头陀笑了,说:“右手掉了还有左手,依小少爷的聪慧,左手一样可以练成剑法。” 多布一喜,立即说:“真的?” 蓝血头陀点点头,说:“虽然左手剑法不及右手,但他今后保命足够了。” 多布脸又沉了下去,说:“如若保命,地狱魔王已传了他左手青竹刀法。” 蓝血头陀说:“哦?”就对地狱魔王走来。 地狱魔王没有回头,静静地坐在那里。 蓝血头陀在他身后站住,说:“你就是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这时候,多布等人跟了进来。多布咬牙切齿地说:“就是他废了你弟子握剑之手。” 蓝血头陀盯着地狱魔王的后背,说:“既然你废了他握剑之手,为什么要传授他青竹刀法?” 地狱魔王握紧了拳头,看上去,他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一样。 蓝血头陀沉下脸来,说:“你是认为我的蓝血剑法不如你的青竹刀法正派,所以才将他握剑之手废掉,授以你的青竹刀法?” 地狱魔王没有摇头,亦没有点头,甚至回头看蓝血头陀一眼都没有。 蓝血头陀脸就变了色。他厉声说:“我蓝血头陀好歹也是少林寺的和尚,我悟出的蓝血剑法怎么就不正派了?我少林派可是天下第一名门正派,你青竹刀法又是哪门哪派?能跟我少林比吗?你凭什么看不起我蓝血剑法,看不起我少林?” 地狱魔王还是不回头看他,更没有做任何表示。 这时候,苟炳凡突然说:“既然你认为你的青竹刀法厉害,现在,我要解开你的穴道,跟你比试一场。” 大家也正想看看地狱魔王跟苟炳凡谁更胜一筹,看那沉剑湖是否会改名叫沉刀塘,所以都屏声静气地看着地狱魔王。 一0一,道歉亦道别,知心小少爷 蓝血头陀却扭头瞪了他一眼。苟炳凡立即退了下去,脸上是一副很不服气的表情。 这时候,李嫚突然说:“他是不是看不起蓝血剑法才伤了小少爷,这只怕也只有多布老爷是最清楚的,头陀何不问问多布老爷。” 天已很亮了,这厅里只剩下地狱魔王一人。虽然大家都走了,但地狱魔王的心情却无比的沉重。 突听一人在外面说:“等一等……等一等……” 这声音又清脆,又娇美。地狱魔王不用回头,已知道是谁在外面。 只因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梅林中的那些人都停止了说话,仿佛在痴痴地盯着这个人。正在关这小楼厅门的人也仿佛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 地狱魔王没有回头,但也不由自主地目光一跳。 只听一阵轻微的喘息声到了他身后,一阵醉人的香气也已飘入他的心头,他就不能不回头了。 沙依果果犹在喘息着,美丽的面靥上带着淡淡的一抹晕红。天边虽已有朝霞初露,但朝霞也已暗淡了颜色。 地狱魔王的眼睛却仍冷漠得如同山上的积雪。 沙依果果垂下了头,红着脸说:“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根本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沙依果果咬着嘴角,轻轻跺脚说:“但那些人实在太无礼,也太阴险,而我却······”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那也只不过是你在去追求自己所喜欢的。” 沙依果果说:“可是你需要我,我怎么能……”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是需要你,但却不能剥夺你的自由,我需要你,也并不是为了要你因他们来道歉的。” 沙依果果的脸更红了。她就像是撞到了一面石墙,每句话还没有说,就被冷冰冰地撞了回去。 地狱魔王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还要说什么?” 沙依果果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总认为就算是冰山,在她面前也会融化。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再见。”之后就不再看她。 他低下头,刚看见脚下的青石板地面,沙依果果突又说:“等一等,我还有话说。” 地狱魔王这次根本连头都不愿意抬了。 沙依果果冷冷地说:“我……我想问你,以后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 地狱魔王没有抬头,但浑身透出的气息仿佛在说:“你不必找我。” 沙依果果眼波转动,说:“那么,如果柳诗雨有什么不测,我该去告诉谁呢?” 地狱魔王骤然抬头,盯着沙依果果。过了半晌,他看一眼这小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记不记得这梅园小楼?” 沙依果果也看了一眼这小楼,嫣然说:“你不要忘了,这里是我带你来的地方。”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我会住在这小楼里,不把这里的事情解决掉之前,我绝不离开。” 沙依果果说:“解决之后呢?” 默然半晌,地狱魔王仰面望着厅顶,那眼神仿佛在缓缓说:“你别忘了,柳诗雨是我的知音,我的知音只有她一个,像她这样的知音更找不出第二个,她若死了,这人生就没有意义了。” 沙依果果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早就知道你早晚会去救她的,可是你要知道,无论多好的知音,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地狱魔王瞪着她,那眼神在说:“我只希望你以后永远不要说这种话,这次我只当没有听见!” 下了多天的雪,今天总算有了阳光。 但阳光并没有照进这间屋子。地狱魔王也并不失望,因为他已经知道,世上本就有许多地方是永远见不到阳光的。 何况,对于“失望”,他也久已习惯了。 他不知道马六、多布这些人要对他怎样,他甚至连想都懒得去想。现在,马六他们已将少林寺的头陀带去见小少爷了,却将他囚禁在这梅园小楼里,李嫚居然也没有替他说什么。 但地狱魔王也没有怪她。 李嫚也有她的苦衷,何况她也根本无能为力。 现在,地狱魔王只希望黑玫瑰永远也不要来见他。因为他已发现虽然还爱她,但却会给他带来很多痛苦,和那些他想忘记的回忆。一旦被马六,多布这样的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就会利用这秘密来打击他。他若走不出心里的痛苦,也许就永远无法呼吸到空气了! 只要再过几天,他将这里的一切事情解决掉,到那时他就要离开这里,就不怕他们会发现那个秘密了。 所以他必须再坚持几天。 厅里很寒冷,但他却不愿意上楼去。还是静静地背对着厅门坐在桌子前,他只希望能有杯酒喝。 可是,此刻连喝碗茶都竟已变成不可企求的奢望。若是换了别人,只怕难免要忍不住痛哭一场。 但地狱魔王却笑了,他觉得世事的变化的确很有意思。 这地方本是属于温馨快乐的,但现在却成了冰冷的牢笼。而他现在却被人当作狂妄小人,当作发财的摇钱树,被人像条狗似的锁在这小楼里,这种事有谁能想得到? 门突然开了一道缝。 难道多布连一刻都等不及,现在就想要他的命? 但地狱魔王立刻就知道来的人不是多布——他闻到了一股酒香。接着,就看见一只手拿着杯酒自门缝里伸了进来。 这只手很小,手腕上露出一截白色的衣袖。 地狱魔王那目光仿佛在说:“小少爷,是你?” 酒杯缩了回去,小少爷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两只手捧着酒杯,放在鼻子下嗅着,笑着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想喝酒,是吗?”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知道我想喝酒,所以才替我送酒来的?” 小少爷看懂了他的眼神,就点了点头,将酒杯送到地狱魔王面前。 地狱魔王刚想张开嘴,他却突然又将酒杯收了回去。笑着说:“你能猜得出这是什么酒,我才给你喝。” 地狱魔王闭上眼睛,长长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我酒龄不长,喝过的酒也不多,但这仿佛是那青稞酒,这酒我喝过一次。” 小少爷笑着说:“难怪别人都说狗人的嗅觉很灵敏,这话真的一点也不错,喝过一次的酒,一闻就知道了。但你若真想喝这杯酒,还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地狱魔王盯着他,眼神仿佛在说:“什么问题?” 小少爷脸上孩子气的笑容突然变得很阴沉。 一0二,人小语惊人,牛郎织女会 小少爷瞪着地狱魔王,说:“我问你,你和我母亲究竟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很喜欢你?” 地狱魔王的脸色立刻也变了,皱了皱眉。眼神仿佛在说:“小孩子不知道就不要乱问,这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 小少爷说:“我为什么不该问,母亲的事,儿子当然有权知道。” 地狱魔王眼中有了怒容,那眼神仿佛在怒声说:“你难道不知道你母亲在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你怎敢伤害她?” 小少爷冷笑着说:“你别想瞒我,什么事都瞒不住我的。” 地狱魔王瞪着他。 小少爷又说:“我是不是你的儿子,你是不是我的父亲,你是不是抛弃了我母亲?” 地狱魔王睁大了眼睛。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思想会这样成熟,成熟到怀疑到这样的事情上去。 小少爷咬着牙,又说:“她一听到你的事,就关上房门,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我快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得这么伤心,我问你,这是为了什么?” 地狱魔王的心已绞住了。他整个人都似已变成了一团泥,正在被人用力践踏着。过了很久,他才沉重地叹了口气。 盯着小少爷,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告诉你,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但绝不能怀疑你的母亲,她绝没有丝毫能被别人怀疑之处,我跟你母亲并不是谁抛弃了谁,现在你快带着你的酒走吧。” 小少爷脸上有了笑容,他说:“不是就好,这样我无论对你做了什么,都不会内疚了,对吗?” 地狱魔王那眼神再次说:“你走吧,带着你的酒。” 小少爷瞪着他,说:“带来的东西,怎么能带走?” 说完就突然将这杯酒全都泼在地狱魔王的脸上。 地狱魔王动都没有动,甚至连看他的目光也变得异常的慈祥。那眼神在说:“你还是个孩子,我不怪你……” 小少爷冷笑着说:“我就算不是孩子,你又敢对我怎样?” 他突然拔出一柄刀,在地狱魔王面前劈了几下。大声说:“你看清了吗?这是你教我的刀法,她说我有了你的刀法,就等于有了护身符,但现在你还能保护我吗?你根本连自己都无法保护了。”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眼神仿佛在说:“不错,刀,本来是伤害人的,并不是保护人的。” 小少爷脸色发白,嘶声说:“你害得我终身残废,现在,我也要让你和我受同样的罪,你……” 这时,突听门外有人说:“超儿?是你在里面吗?” 这声音温柔而动听。但地狱魔王和小少爷一听到这声音,脸色立刻又变了。 小少爷赶紧藏起了刀,面上突然又露出了那种孩子气的笑容,说:“娘,是我在这里,我带了杯酒来给狗大哥喝,娘在外面突然一叫,吓了我一跳,害得我把酒都泼在狗大哥身上了。” 他说着话时,黑玫瑰已出现在门口。她一双美丽的眼睛果然已有些发红,充满了悲痛,也带着些愤怒。 但等到小少爷依偎过去时,她目光立刻变得温柔起来,说:“狗大哥现在不想喝酒,你现在却该回房间去了,去吧。” 小少爷说:“狗大哥一定受了别人的冤枉,我们为何不救他?” 黑玫瑰轻嗔说:“小孩子不许乱说话,快回房间去。” 小少爷回头向地狱魔王笑一下,说:“狗大哥,我走了,明天我再替你送酒来。” 地狱魔王望着他脸上孩子气的笑容,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只听黑玫瑰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说:“我本来很担心这孩子会对你怀恨在心,现在看来,现在我可以放心了,虽然他有时会做错事,但却并不是个坏小孩。” 地狱魔王只有苦笑。 听到她充满了母爱的声音,他还能说什么?他已经知道爱会让人变傻,尤其是母爱。 黑玫瑰也没有看他。又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说:“你本来至少还算是个比较聪明的人,现在为什么变了?” 地狱魔王只觉眼睛似已被糊住,什么话都表达不出。 黑玫瑰说:“你已答应过我绝不去找李嫚,但他们却是在李嫚的屋子里找到你的。” 地狱魔王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但他的确笑了。他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会儿,突然盯着黑玫瑰,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记得上次跟牡丹仙子来这间屋子的时候,这里面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这门后面也有扫帚,是不是?” 黑玫瑰瞟一眼他的眼神,皱了皱眉,说:“嗯。” 地狱魔王的眼神就说:“但现在这屋子里的东西乱了,扫帚也已长腿走了,可见这短短几天就变了很多,何况人呢?” 黑玫瑰紧握着双手,颤声说:“你……你现在难道已变成了个傻子?” 地狱魔王早已明白黑玫瑰当初为什么叫他别来找李嫚,只因为她知道这些人埋伏在这里,要谋害他。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黑玫瑰咬着嘴唇,霍然扭转身,冲了出去。 地狱魔王冷漠地盯着外面,他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他就是要伤害她,要她快走。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他只有狠下心来。 因为她也正是他最爱的人。 当他伤害她的时候,也等于在伤害自己。他虽然很冷漠,但他的心却已碎裂……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发现黑玫瑰不知何时已回到屋子里,正在凝视着他。 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黑玫瑰说:“我只想问清楚,你……你究竟是不是真的知道那青竹刀的秘密?”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突然说:“知道,不知道,对你来说重要吗?……你居然还问我知不知道?” 黑玫瑰颤声说:“我虽然绝不信你知道那青竹刀的秘密,更不相信你就是那杀人狂魔,但还是要亲耳听到你自己说……”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既然绝不信,为何还要来问?我既然是傻子,我的话又怎能相信?我能骗你一次,就能骗你二次、三次!” 黑玫瑰的脸上越来越痛苦,身子也在发抖。 过了很久,她突然跺了一下脚,说:“我放你走,不管你知不知道,我都放你走,只求你这次走了后,不要再回来了,永远不要再回这里来!” 地狱魔王盯着黑玫瑰,那眼神仿佛在说:“住手!你怎么能这样做?你以为我会像条狗似的落荒而逃?你将我看成什么人了?” 黑玫瑰根本不理他,扳过他身子,就要解他的穴道。 就在这时,突听有人厉声说:“阿依,你想做什么?” 这是多布的声音。 一0三,织女救牛郎,夜寒人心暖 黑玫瑰霍然转身,瞪着站在门口的多布,一字字地说:“我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多布脸色变了,沉声说:“可是……” 黑玫瑰说:“可是什么?这件事本来由你引起的!虽然他长相凶恶,但他的心肠却并不坏,他陪了我十五年,我了解他,你难道忘了是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吗?你难道非得要将他杀死不可吗?” 地狱魔王惊讶地盯着黑玫瑰。 她身子抖得更厉害,嘶声说:“你当然不会念这些,因为经历这些事情的是我,所以只有我来做,你难道还想来拦住我?” 多布握紧双拳,厉声大吼:“住嘴,你为何不想想,你怎能做这件事?你救了他之后,别人会放过你们吗?” 黑玫瑰望着他,就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似的。她缓缓往后退,缓缓地说:“你变了,你也变了……江湖中传说的你不是这种人的!……” 多布瞪着黑玫瑰说:“不错,我也许变了,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失散了二十三年的女儿,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外孙,我无论做什么,都要先替你们着想,我不忍让你们为了……” 他话没说完,黑玫瑰已失声痛哭起来——世上绝没有任何话能比“孩子”这两字更能令慈母动心的了。 多布转脸瞪着地狱魔王,厉声说:“要怪只怪你自己……”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是的,怪我自己,怪我自己······” 他垂下了目光,因为他已不能再看她一眼。他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流下泪来。 多布说:“只要你说出那青竹刀的秘密,我可以保证,他们绝不会害死你的。” 地狱魔王抬头盯着多布,那眼神仿佛在说:“不说出就会死?” 多布说:“不错,超儿虽然是头陀的爱徒,但只要你说出青竹刀的秘密,他也就不会计较了。” 地狱魔王没有做出表示,因为他已看到了马六。 马六正在望着他微笑。 就在马六出现的那一瞬间,黑玫瑰已恢复了镇静。向马六微微颔首,缓缓走了出去。 晚风刺骨,她走了两步,突然叫道:“超儿,你出来。” 小少爷闪缩着自屋角后溜了出来,赔着笑说:“娘,我呆不住,所以……所以……” 黑玫瑰说:“所以你就将他们全都找到这里来了,是不是?” 小少爷笑着跑过来,突然发现他母亲的脸色几乎就和黎明前的寒夜一样阴沉。他停下脚步,头也垂了下来。 黑玫瑰静静地望着他。这是她亲生的儿子,也是她的性命,她的骨血!她刚擦干的眼睛又不禁流下了两滴眼泪。 过了很久,她才黯然叹息了一声。仰面向天,喃喃地说:“为什么仇恨总是比恩情更重要……” 李嫚紧握着双拳,在厅中来来回回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少遍。寒气越来越重,但谁也没有在厅中生起火炉。 地狱魔王静静地坐在桌子前,动也不动。 李嫚恨恨地说:“我早已想到你不是那杀人狂魔,那些‘大侠’们也绝不会放过你的,一群流浪狗若是看到了肥肉,拼死也不会再放过!” 地狱魔王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李嫚又说:“我本不应该要你陪我回这里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这都怪我。” 地狱魔王还是不回头看她,但浑身却透出“这不怨你”的气息。 李嫚叹口气说:“如果我们不回来,现在只怕已经找到玫瑰夫人的玫瑰庄园了,已救出莫愁琴了。” 他回头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幸亏我陪你回来了,否则我只怕永远也不会看清这些大侠们的真面目。” 李嫚说:“你不应该将你知道那青竹刀的秘密泄露出去,要知道,整个江湖中的人都在垂涎这个秘密,你不应该对任何人说。” 地狱魔王突然转过身,凝注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的以为他们仅仅是为那个秘密才将我关在这里的吗?” 李嫚说:“难道不是?” 地狱魔王转眼望着面前的桌子,呆呆地出了会神。就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虽然苟溅亲口说自己是杀人狂魔,他也被苟炳凡杀死了,但他们一直认为我才是真正的杀人狂魔,认为那苟溅只不过想带我离开,从我嘴里得到青竹刀的秘密而冒充的。” 李嫚说:“你的意思是,在他们口中,你还是那个杀人狂魔?”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不错,多布曾经对我说过,倘若我能走出这螺髻山,他与我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那些‘大侠’们是他请来对付我的,他们早已将我看成眼中钉肉中刺,绝不会就这样放过我,我知道那青竹刀的秘密,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李嫚点头说:“嗯。” 李嫚又兜了两个圈子,望着门外的曙色,说:“天已亮了,我得离开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说:“我再去看看,他们对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假如天黑前我还没有来,就说明他们要对你下手了,你要多加小心了。”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李嫚望着他孤独的背影,说:“那么……我先过去了。” 她目中虽有依恋之意,但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地狱魔王没有动,甚至没有扭头看一眼。但是他那双冷漠明亮的眸子里,却仿佛泛起了一丝坚定的光芒。 他闭起了眼睛,仿佛睡着了。 厅里的寒意越来越重,窗户上似已结了霜。地狱魔王就坐在结霜的窗前。 他穿的衣衫虽然单薄,心里却燃着一团火。 永恒不灭的火! 朝阳将一个人的影子轻轻地送了进来,长长的黑影遮上了地狱魔王的脸。 地狱魔王并没有睁开眼睛,但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是你?有消息了吗?” 门外来的果然是李嫚,她美丽的脸上似已因兴奋而发红,微微喘息着说:“是的,好消息。” “好消息?” 地狱魔王几乎已不会相信,这里对他来说还有好消息。 一0四,欲走还留只为客,面似简单实莫测 李嫚说:“你虽然暂时还不能脱身,但至少已没有危险了。” 地狱魔王睁开眼睛盯着李嫚。 李嫚说:“因为马六他们已同意头陀大师的主意,决定将你送到少林寺去,少林派的掌门大师素来很公正,而且听说赛包拯雷天明也在那里,这两人若是还不能洗刷你的罪名,就没有人能了。”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的眼神仿佛在说:“雷天明?雷天明是什么人?” 李嫚笑了笑,说:“这人乃是江湖中第一铁面无私的断案专家,但凡经他断的事,没有人敢反驳,凡是经他手的事,没有他断不了的,全江湖的人对他无所不服,无所不从,无所不信,而且据说只有他能分得出杀人狂魔的真假。”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突然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可知道世上最讨厌的是哪种人吗?” 李嫚似也不敢接触他锐利的目光,眼波流转,笑着说:“莫非是马六那样的伪君子?” 地狱魔王的眼神说:“伪君子固然可恨,但那些专家才最讨厌。” 李嫚说:“专家?你说的莫非是雷天明?”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说:“不错,这种人自作聪明,自命不凡,自以为什么事都知道,凭他们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其实他们真正知道的事又有多少?” 李嫚说:“但别人都说……” 地狱魔王的眼神如冰雪,仿佛在冷冷地说:“就因为别人都说他是专家,到后来他也只有自欺欺人,硬装成能断天下事的专家了。” 李嫚惊讶地说:“你……你不信任他?”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宁肯相信一个傻子。” 李嫚嫣然一笑,说:“你的观点有点意思,若能经常跟你论事,我一定会变得更聪明些的。” 地狱魔王似乎根本没有听她在说什么。他转过身来,望着门外的梅林沉思了很久,才盯着她用眼神说:“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李嫚说:“明天早上。” 地狱魔王不明白的盯着她 李嫚说:“因为今天晚上他们要设宴为头陀大师饯行。” 地狱魔王盯着她的眼睛闪闪发光,那眼神仿佛在说:“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李嫚说:“为什么一定还要有别的原因?”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头陀也恨我入骨,绝不会只为吃顿饭就耽误一天的。” 李嫚眼珠一转,说:“他虽然并不是为了吃这顿饭才留下来的,但却非留下来吃这顿饭不可,因为今天的晚筵上还有一位名气很大的客人。”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她。 李嫚说:“二胡怪才。” 地狱魔王还是紧紧地盯着她。 李嫚睁大了眼睛,仿佛很吃惊,说:“你连二胡怪才都没听说过?”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李嫚叹了口气,说:“因为这位二胡怪才就算不是今日江湖中最负盛名的人,也差不多了。” ( 地狱魔王疑问的盯着她。 李嫚说:“据说此人武功盖世,早已超过武林七大宗派的掌门之上。” 地狱魔王目光如霜,他斜睨了一眼背上的魔鬼刀。那眼神仿佛在冷冷地说:“成名的武林高手,我出道不久,倒是见过很多。” 李嫚说:“但这人却不同,他绝不是徒有虚名之辈,非但武功精绝,而且二胡中还暗藏三十六颗摄魂珠,专打对手死穴,乃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点穴名家!”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观察地狱魔王的神色。 但这次地狱魔王的表现让她感到惊讶而且纳罕。 他眼中根本没有露出丝毫惊惧之色,反而有了笑意。那眼神仿佛在说:“原来他们请二胡怪才来是对付我的。” 李嫚摇摇头,说:“不是。” “不是?”他惊异的盯着她。 李嫚说:“听他们的口气,仿佛有人会来跟他们抢夺你。” “抢夺?”他睁大了眼睛。 李嫚说:“是的。” 他更惊异了,那眼神仿佛在说:“谁会抢夺我?玫瑰夫人?” 李嫚说:“不知道,毕竟,这江湖中垂涎青竹刀秘密的人不止他们这一伙,你是唯一知道青竹刀秘密的人。” 他沉思了一会儿,那眼神仿佛在说:“阿明!” 李嫚想了想,说:“可能是的,那天他就为了你而来这里,还得罪了马六等人,还差点杀了多布,我想他们请二胡怪才来就是为了对付他的。” 他的眼神却说:“也是来对付我的。” 李嫚紧紧盯着他看了会儿,就说:“我明白了。” 他略一思索,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我仿佛看见希望了。” 李嫚惊讶的盯着他,说:“希望?” 地狱魔王点点头,眼中的笑意没有减半点。 李嫚不明白的盯着他。 地狱魔王就将脸转向一边,盯着外面的梅林,那目光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 李嫚垂下眼帘,说:“头陀大师做事一向很小心,他怕……” 地狱魔王回头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他怕我会自解被黑云子点住的穴道,所以就找二胡怪才来以防万一。” 李嫚说:“纵然他们不找,那二胡怪才也非来不可。”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她。 李嫚说:“因为二胡怪才的胞妹‘如花’已被那杀人狂魔腰斩。” 地狱魔王的眼睛更深沉,凝注着背上的魔鬼刀。他突然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他什么时候到?” 李嫚说:“他们说他要赶来吃晚饭的。” 地狱魔王垂下目光沉思起来。突然抬起来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来他们吃过晚饭就要带着我动身了。” 李嫚想了想,说:“也许……” 地狱魔王的目光仿佛在说:“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动身。” 李嫚惊问道:“不会动身?为什么?”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目光仿佛在一字一字的说:“我的妹子若死在一个人手里,我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里的。” 李嫚动容,说:“你是说二胡怪才一来,就会对你下毒手?”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垂目沉思起来。 一0五,心灵心意明,蛰伏伺机出 李嫚怔了半晌,长长吐出口气,说:“不错,这也有可能,二胡怪才武功盖世,从来不买别人的账,他若要出手,头陀大师也未必能拦得住他。” 地狱魔王抬目盯着她,那目光仿佛在说:“你的话已说完,可以离开了。” 李嫚说:“可是……你难道想在二胡怪才赶来之前,偷偷逃出去?” 地狱魔王手指着厅门,看她的目光仿佛在说:“我怎么做都与你无关,请。” 李嫚说:“可是……可是就凭你现在的情形,是无论如何逃不出去的!” 她不让地狱魔王做任何表示,抢着又说:“我知道你的穴道被人解了一部分,但黑云子的点穴手可不是仅仅点住穴道,只要你一运功,就会……” 地狱魔王冷冷地望着她,什么表示也没有做。 李嫚叹了口气,说:“梅园外的梅林中此刻可说是高手云集,你若想在白天逃跑出去,实在是……实在是……”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实在是不要命,是不是?” 李嫚垂下了头,不敢接触他的眼睛。 地狱魔王的眼中却又有了笑意,仿佛在说:“每个人偶尔都会做一件不要命的事情,有时这并不是坏事。” 李嫚看过他的眼神后,垂着头,弄着衣角。过了半晌,她眼睛里突然发出了光,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她。 李嫚说:“就因为别人都想不到你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敢在白天逃跑,所以防范一定不严密,何况,他们昨天晚上都忙了一夜,说不定都会睡个午觉……” 地狱魔王扭头看着外面。 李嫚嫣然一笑,说:“好,我闭上嘴就是,但你……你还是应该小心些,万一出了什么事,别忘记梅园里还有个欠你一条命的人。” 冬天的暮色总是来得特别早,尤其是在大山里。刚过午时没多久,天色就已渐渐黯淡了下来,但掌灯又还嫌太早了一些。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段时间正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候。 阿明果然来了。 虽然他躲藏在暗处,但地狱魔王一抬头,就看见了他。 他一个人在梅林外面的围墙头已足足等了三个时辰。 他伏在那里,就像一只专候在鼠洞外的猫,由头到脚,绝没有丝毫动弹,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始终在闪闪地发着光。 风刮在身上,冷如刀割。 但他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十岁的时候,为了要捕杀一只野兔,就曾动也不动地在苍山雪地上等了一整天。 那次,他忍耐是为了饥饿,捉不到那只野兔,他就可能挨饿,甚至于死亡!那是他父亲在训练他在野外求生的技能。一个剑客若是没有在野外求生的技能,当他步入江湖时,遇上恶劣的处境就只有死亡。 ( 酒馆到梅林的门也就和往日一样,并没有关上。但门口却冷清清的,不仅看不见一个人,也很少有飞鸟落下。 阿明却还是不肯放松,在荒野中的生活,已使他养成了野兽般的警觉。无论任何一次出击之前,都要等很久,观察很久。 他知道等得越久,观察得越仔细,就越不会发生错误——他也知道无论多么小的错误,都可能是致命的。 这时已有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自酒馆里走了出来。虽然隔了很远,阿明却也看清这人是个驼子。 他只看出这驼子一定是这些人里某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的佣人。 因为普通的小人,绝不会像他这样趾高气扬——若不是佣人,也不会如此趾高气扬的。 竹筒里没有水,固然不会响,若是装满了水,也摇不响,只有半竹筒水才会叮咚叮咚地响。 这位杰日大总管肚子里水装的虽不多,酒装的却不少。 他大摇大摆地走着,正想到梅林中小解。谁知刚走进梅林里,就突然发现一柄剑已指着他的咽喉。 这种人并不配阿明对他用剑,但用剑说话,却比用嘴有效得多。他也不愿对这种人多费唇舌,冷冷地说:“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不回答,我就杀你,答错了我也杀你,明白吗?” 杰日想点头,却又怕剑刺伤下巴。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肚子里的酒已变成冷汗流了出来。 阿明说:“我问你,狗人是不是还在梅林的小楼里?” 杰日说:“是……” 他嘴唇动了好几次,才说出这个字来,但也带着颤音。 阿明说:“他被关在哪座楼里?” 杰日说:“还是……还是那梅园小楼里。” 阿明说:“带我去!” 杰日大骇,慌忙说:“我……我怎么带您去……我不……我不敢……” 阿明说:“你一定敢的。” 他突然反手一剑,只听“哧”的一声,剑锋已刺入一棵梅树上。 阿明的眼神早已刺入杰日的心脏里,冷冷地说:“你一定敢带我去的,是不是?” 杰日牙齿打战,说:“是……是……” 阿明说:“好,转过身,向前走,不要忘了我就在你身后。” 杰日转过身,走了两步,突然又颤声说:“衣服……小人身上这件破皮袄……大爷您穿上……” 阿明身上穿的只是一件杭州产上等丝绸做成的衣服,这种衣服实在太引人注目。杰日要他穿上自己的皮袄,的确是个好主意——而世间很多的好主意都是在绝境中想出来的。 而杰日总管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带人回来,所以这次阿明跟在他身后,梅林中埋伏的人也并没有特别留意。 一0六,身陷囫囵不绝望,剑光一闪如飞虹 杰日从梅林中走到梅园,并没有遇见太多的人。而遇见的这些人,又以为他是到梅园来查岗的。 阿明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成功得如此容易。 只见孤零零的一座小楼,厅门紧闭。厅门上却加了把很坚固的大铜锁,厅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梅园》两个大字。 杰日说:“狗……狗大爷就被锁在这屋里,大爷您……” 阿明冷冷地说:“我想你也不敢骗我。” 杰日赔笑说:“小人怎敢说谎,小人怎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阿明说:“很好。” 这两个字说完,他已反手一掌,将这杰日击晕在地上,一下冲过去,一脚踢开了门。 楼外并没有人看守,这也许是因为任何人都想不到阿明敢在白天来救人,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想趁机睡个午觉。 这厅中有两扇很宽大的窗户,但现在已被钉死,并放下了帘子,就像是牢房一样,阴森而黑暗。桌子前的地上,卷曲着一个人,也不知是已昏迷,还是已睡着了。 一见到他身上那身衣裳,阿明胸中的热血就一下沸腾了起来。 他一步冲过去,小声说:“你……” 就在这时,衣裳下突然射出了一道剑光! 剑光如电,急削阿明双脚! 这变化实在太出人意料,这一剑也的确很快! 幸好阿明手上还握着剑,他的剑更快,快得不可思议!那人的剑虽然先刺出,但是阿明的剑却后发先至。 只听“当”的一声,阿明的剑尖竟点在对方的剑脊上! 那人骤然觉得手腕一麻,手中剑已被敲落。 但这人也是少见的高手,临危不乱。身子一翻,已滚出丈外,这时才露出脸来,居然是曹猛。 阿明虽认识他,也没有看他一眼,一剑出手,身子已往后退。他退得虽快,但却似乎已经迟了。 门外已有一根双截棍,一双如墨的掌封住了退路。 阿明刚停住身形,只听“哗啦”一声响,厅四周的窗户、墙壁突然掉落。十几个壮汉出现在掉落的窗口、墙洞处。 这十几个壮汉俱都劲装急服,手持弓弩,对准了厅中的阿明。这种诸葛弩在近距离内强劲无敌,威力无比,而且还是连发。 无论什么人,无论有多大的本事,只要在一间厅房里被十几把诸葛弩围住,要想脱身,恐怕就如那蜀道一般艰难! 马六微笑着说:“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阿明叹了口气,缓缓坐了下去,说:“请动手。” 马六仰天大笑,说:“我就知道你蒋家花园决不会放过得到那青竹刀秘密的机会,你也决不会让我们将地狱魔王押到少林寺去的,你们蒋家花园为了这个秘密垂涎了二十年,今天突然知道地狱魔王悟出了这个秘密,又怎么会放过呢?” ( 黑云子说:“所以我们在这里恭候阁下多时了。” 马六说:“因为,我们也想知道这个秘密。” 阿明说:“那为什么还要将他带到少林寺去?” 马六说:“因为,头陀答应跟我们一起分享这个秘密。” 阿明说:“这么说,你们将他送进少林寺去,并不是为了要为他洗脱那杀人狂魔的罪名了。” 马六跟黑云子对视一眼,放声狂笑起来。 阿明说:“也许,去少林寺只是掩人耳目,你们真正的目的却是要他带你们去得到那个秘密。” 马六说:“你应该跟在我们后面,而不是来这里与我们夺他。” 阿明说:“这是你们一箭二鸟的计划,既得到青竹刀的秘密,还要将他当作杀人狂魔来杀掉,让你们大侠的桂冠更闪耀,让你们的名气更响亮,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马六他们知道。马六说:“只是我们杀了地狱魔王后,不一定能得到青竹刀秘密中的东西。” 阿明说:“不错。” 马六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头陀会跟我们平分那秘密中的一切的。” 阿明说:“只怕到时候会违了你们所愿,那头陀的蓝血剑会削下你们的头······” 不等阿明说完,马六就打断他说:“你不用离间我们,我们是你离间不了的,我们倒是会防着你们蒋家花园的人,我想你已经将这个消息送回了你们蒋家花园,你们蒋家花园会跟在我们后面,决不会让我们拿走那秘密中的什么。” 阿明慢慢地抬头盯着马六,冷冷地说:“动手吧。” 马六仰面大笑,说:“好,阁下倒不愧是个痛快人,马某今天就成全你!” 他挥了挥手,弩箭便已如急雨般射出。 就在这刹那间,阿明突然变成一个球,闪着寒光的球! 这球就地一滚,就滚到了曹猛掉落的挚情剑干将剑前。他左手抓起这柄剑,如球的身体就旋转起来。 剑光飞舞,化做一面铁墙将他包裹起来,弩箭全被击飞。 马六等人没有趁机攻击过去,因为他们害怕被弩箭误伤。 第一波弩箭射完,光球已滚到厅门口。 马六怒吼一声,双截棍开山劈石般的击下。 黑云子双掌化作一团黑云,一招“排山倒海”对光球击来。 只听“当”的一声,马六的双截棍就被弹开了。 黑云子的黑云还没击在光球上,光球中突然又飞出一道剑光。 这一剑之快,胜过闪电。 黑云就在这剑光下破碎了。 剑光没停,直奔黑云子咽喉而来。 黑云子大惊变招,双掌急合,一下夹住了这剑光。 剑是被他双掌夹住了,但光还在前进。 一0七,突出重围遇闪电,不愿相遇终相见 黑云子大惊,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哧”的一声,剑已刺人了他的咽喉,鲜血标出,如喷泉一般。 马六急忙退半步,同时反手一棍抽下。 但这时光球又已化做一道飞虹,向门外冲了出去。 马六要想追,却一下又停住了。只见黑云子手捂住咽喉,喉咙里咯咯作响,居然还没有断气。 阿明夺路为先,伤人还是其次。所以这一剑居然刺偏了一寸,恰好自黑云子气管与动脉血管间穿过,并没有伤着他的要害。 再看阿明已掠到小楼门外,反手一掷,干将剑急箭般飞向马六。马六刚想回头,就看见了飞来的剑,急忙闪身。。 长剑“夺”的一声,钉入了厅中正面的墙壁上。 曹猛到这时才长长叹了口气,说:“这阿明好快的身手!” 马六眼角微微扯动一下,冷冷地说:“算他跑得快,不过,他的运气也不错。” 曹猛说:“运气?” 马六说:“少堡主难道没看见他刚才捡起了你的剑吗?” 曹猛脸红了红,说:“不错,我已看出他若一只手舞剑,剑光中必有破绽,一定挡不住六爷属下的神弩,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捡我掉落的剑。” 马六说:“这只因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破绽,所以才急忙捡起你掉落的剑,我千算万算,竟算漏了这一着,否则他纵有偷天换日的本事,今日也休想能活着走出这间厅屋。” 曹猛的脸更红了,出神地望着插在墙上的干将剑,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说:“他今天不该来的。” 马六说:“胜负乃兵家常事,少堡主又何必懊恼?何况,那厮纵然闯过了我们这一关,第二关他还能闯得过去吗?” 阿明刚入梅林,突听一声“阿弥陀佛”,清朗的佛号声竟似自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接着,他就被一个身穿白衣,手拿银锏的少年挡住去路。 这时候,他又看见一个蓝面和尚双手合十,神情庄穆地向他走来。只见这和尚脚下如行云流水,一停下来就立刻稳如泰山。 只见这蓝色和尚白眉长髯,不怒自威。左手上缠着一串蓝色的佛珠,正是少林的蓝血头陀大师。 阿明目光四扫,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说:“原来出家人也不能看破红尘。” 头陀大师沉声说:“老衲并无伤人之心,施主何必逞口舌之能?要知道能在口舌,损在人心,不能伤人,反伤自己。” 他说得似乎很平和,但传入阿明耳内时,每个字都变得有如雷鸣巨涛,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 阿明说:“和尚的口舌之利,似乎也不在我之下吧!”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斜斜冲出。 他知道自己若是凌空跃起,下盘便难免露出破绽,苟炳凡的银锏扫来,他两条腿就要被废了。所以他只有乘机自两人之间的空隙间冲出。 谁知他身体刚动,头陀没动,但苟炳凡也突然如行云流水般动起来。一下就挡在了阿明的前面,堵住他的去路。 阿明脚步停下,苟炳凡的脚步也立刻停下来。 头陀大师说:“出家人不愿杀生,施主你手中有剑,身上有脚,如果你能从老纳这位随从手下冲过,老纳便心悦诚服,恭送如宾。” ( 阿明的眼睛转向苟炳凡。 苟炳凡也盯着他。 两人的目光相遇,就宛如一柄剑刺上了冰冷而灰暗的岩石。 谁也猜不到是剑锋锐利,还是岩石坚硬? 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两人的目光间却似已击出一片火花! 阿明的眼睛明亮、锐利。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那种剑锋般的光芒似乎没有减少一点。和那苟炳凡僵尸般的眼睛正好是一种极强烈的对比。 苟炳凡穿的是件很短的白衣,衣角只能掩及小腿,袖口是紧束着的。手指细而长,但骨头凸出,显得很强劲! 阿明的灰衣很长,掩及脚背,袖口几乎可以装进个小孩。手指也很细,很长,但却很白皙,宛如冰雪。 两人的手指都很细长,指甲却都很短。 他们都不愿有任何东西妨碍他们拔剑、拔锏。 这也许是世上最不想见面的两个人! 现在两人还是相遇了。 只有两人站在一起时,你仔细观查,才能发觉这两人其实并不相似——在本质上,气质上却是完全不同的。 ——苟炳凡的脸上,就像是僵尸的脸,永远没有任何变化。 ——阿明的脸虽也是沉静的,冷酷的,但目光随时都可能像火焰般燃烧起来,所以他的生命和灵魂也都随时可以充满激情。 而苟炳凡整个人却已是一具僵死。 ——也许他生命刚刚开始时,就已变成了僵死。 阿明可以忍耐,可以等,但却绝不会忍受任何委屈。 苟炳凡只知道杀人,甚至为了一个眼色而杀人。但在无可奈何时,却又可以忍受任何委曲。 这两人都很奇特,很可怕。 谁也猜不透上天为什么要造出这两个人来,又偏偏要他们相遇。 头陀大师这时候又说:“前些天我这随从在这里杀死了苟溅,只用了一锏。” 阿明的目光这才移向苟炳凡的锏。 苟炳凡的目光也几乎同时移向阿明腰带上插着的剑。 阿明的剑插在腰中央,剑柄是向右的。 苟炳凡的锏却插在后腰上的,锏柄也是向右。 阿明长长呼吸了一次,身子却动也不动了。 他已看出这白衣少年不仅功夫深厚,而且身形之快,更是雷电不及,简直蜂蝇难过。 阿明八岁的时候,在洱海边就看到一只鹰跟一条毒蛇对峙,那鹰之爪虽利,但却始终不敢出击。 他觉得非常奇怪,看到最后才知道鹰知蛇性。因为这蛇盘成蛇阵后,首尾相应,如霹雳电闪。鹰爪若是向蛇头抓下,身体就难免被蛇尾卷住。鹰爪抓向蛇尾,便难免被蛇头所伤。 所以这鹰一直站着不动,等到蛇忍不住先出击时,鹰的钢爪犹如闪电般抓住了毒蛇的七寸。 阿明趴在旁边石头上看了一上午,这才明白“首尾相应”这个要诀。但若要做到“以静制动,以逸待劳”,更需要很好的耐心才能稳操胜券。 这道理他始终不曾忘记。 所以苟炳凡不动,阿明也绝不动。 头陀大师自己倒先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时候说:“施主难道想束手就擒?” 阿明说:“不想。” 他的回答素来很干脆,绝不肯浪费一个字。 头陀大师说:“既不愿就擒,为何不走?” 阿明说:“你不杀我,我也不能杀他,就冲不出去。” 头陀大师笑了一下,说:“施主若能杀得了我的随从,他亦死而无怨。” 阿明说:“好。” 他居然动了! 一动就快如闪电。 一0八,铤而走险侥幸成,梅林深处见怪才 但见剑光一闪,直刺苟炳凡的咽喉。 苟炳凡身形也立刻动了,手一挥,银锏就迎击向阿明刺来的剑! 谁知阿明剑刚刺出,脚下突然一变。谁也看不出他脚步是怎样变的,只看见他身体突然变了个方向。 那一剑本来明明是向苟炳凡咽喉刺出的,此刻突然变了方向。苟炳凡就像是要将自己握银锏的手腕送过去让他的剑割下。 苟炳凡沉声说:“好!” “好”字出口,他握银锏的手一挥,衣袖已卷起一股劲。“铁袖神功”利于刀刃,这一招正是攻向阿明必救之处。 苟炳凡刚才虽遇险招,但他这样一变招式,就将自己的手腕解救了出来,这也就是他武功的厉害之处。 谁知就在这刹那间,阿明的剑方向竟又变了。 别人的剑变招,只不过是手腕部位改变方向而已。但他的剑一变,却连整个人都改变了方向。 本是刺向正面的一剑,突然就变成刺向后背了。 其实他的剑根本没变,变的只是他的脚步。脚步之快,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一双脚。 只听“当”的一声,苟炳凡的衣袖已被刺中。 但衣袖如钢,阿明的剑竟没有将其刺穿。 接着,剑光突然化作一道青虹,人与剑似已融为一体。青虹划过,人已随着剑冲了过去。 他心抱侥幸而走险,居然真能得手。但却忘了背后空门已露出。 只听苟炳凡沉声说:“阁下慢走,我送你一程。” 阿明只觉背后有一柄利器击来,就好像根铁鞭般打在他的背脊上。他虽然向前冲化解了一些力道,但也被打得胸中一热。 他的人就像块石头般飞了出去。 这就是地狱魔王在楼上一抬头就看见的阿明,他看见阿明飞了出去。 一样东西掉在地上,那是苟炳凡的银锏。 苟炳凡在阿明冲过去的刹那,对他扔出了银锏。 苟炳凡说:“追!” 蓝血头陀说:“不必。” 苟炳凡说:“他已逃不远了,大师为何要放他逃走?” 蓝血头陀说:“他既已逃不远了,为何还要追?” 苟炳凡想了想,面露微笑。过去捡起银锏,垂首说:“大师说得对。” 蓝血头陀眺望着阿明逃走的方向,缓缓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能不伤人,还是不伤人的好。” 马六一直在远远看着,此刻竟“哧”笑一声,喃喃地说:“好个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有人替他杀人,自己就不肯动手了。” 沉剑湖的苟炳凡的臂力果然是雄浑沉厚,不同凡响。阿明直掠出梅林,才勉强站住了脚。 等他再次掠起时,才发现自己的内力已受了伤。但这点伤他相信自己总还能承受得起。 刻苦的训练,艰难的锻炼,已使他变成了一个不容易倒下去的人。他的身子几乎就像是铁打的。 暮色渐深,四面看不到人影。但每株梅树后,每丛花草中,每个角落里都可能有敌人埋伏着。 ( 阿明要是能逃出去,那才是万幸——在苟炳凡和三大高手的围攻之下,天下本就很少有人能冲得出去的。 只是阿明并不想逃走。 一件事若还没有成功,他绝不会半途而废。 马六他们将地狱魔王藏到了什么地方? 地狱魔王又看见了阿明。 他刚从小楼中悄悄溜出来就看见了阿明。 阿明的目光鹰一般四下搜索着,狸猫般掠下围墙,窜入梅林。一个人在围墙上的目标太大,梅林中却有的是藏身之地。 突然,他听到有人拉了一下二胡。 二胡声并不大,却距离他很近,仿佛就在他身旁发出来的。他一扭头,才发现拉二胡的人竟距离他很远。 数丈外有座小亭,这人就坐在亭子里。他正在倚着栏杆调音,调得出神,似乎根本就没有留意别的事。 他穿着件很破旧的棉袍子。一张脸很瘦,却很白,嘴上没有胡须,看来就像是个流落天涯的卖唱人。 但卖唱人若在数丈外笑,别人绝不会以为笑声就是来自身旁。只有内功绝顶的高手,才能将笑声传得这么远。 阿明停下脚,静静地望着他。 这卖唱人似乎没有看见阿明,正在低头调试着胡弦。调试一下,就拉一下二胡试音。 阿明一步步向后退,退了十步,霍然转身。 一转身他就已到了三丈外,再也不回头,急掠而出。三两个起落,已窜入了梅林深处。 梅花开得正盛,一阵阵梅香沁心。 阿明深深吸了口气,将喉头一点血腥压了下去。 他已发现自己伤势比想像中重得多。刚才一动真气,胸中便似有鲜血要涌出,恐怕已不能再和人交手了。 但就在此时,突听一阵二胡声响起。 二胡声悠扬而清洌。梅花上的积雪被二胡声所摧,一片片飘落下来,一片片落在阿明的身上。 雪花飘飞间,可以看到一个人正倚在数丈外一株梅树下拉二胡。他身上穿着件破旧的棉袍子,赫然就是刚才调音的卖唱人。 二胡声渐渐自高吭转为低沉,曲折婉转,让人心思。 阿明这次不再走了,凝视着他,一字字说:“二胡怪才?” 二胡声骤停。 二胡怪才抬起头,一双眼睛突然变得寒星般闪闪发光。就在刹那间,这萎靡的卖唱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他盯着阿明看了很久,突然说:“你受了伤?” 阿明也有些意外:“这人好厉害的眼力!” 二胡怪才又说:“伤在背后?” 阿明说:“你已看出,何必再问?” 二胡怪才说:“是沉剑湖的苟炳凡下的手?” 阿明说:“哼。” 二胡怪才笑了笑,摇着头说:“苟炳凡原来也不过如此。” 阿明说:“不过怎样?” 二胡怪才淡淡地说:“以他的名气,本不该在背后出手伤人,既已伤了你,就不该让你还活着,更不该让你走到我面前。” 他突又一笑,仿佛明白了似的,喃喃地说:“这老和尚难道是想借刀杀人吗?” 一0九,一言九鼎是豪杰,宁死不屈真英雄 阿明说:“我告诉你三件事,第一,如果不在背后出手,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出手。第二,他纵然出手也杀不死我。第三,你更杀不死我!” 二胡怪才才纵声大笑着说:“癞蛤蟆打呵欠,年纪不大口气倒还不小。”他的笑声一发即收,厉声说:“你既已受伤,我本不愿出手,但你却要癞蛤蟆打呵欠,我不能不教训教训你。” 阿明已觉得话说得过多了,连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二胡怪才说:“念在你已受伤,我让你三招。” 阿明望着他,突然笑了。 他微笑着将剑插回腰带上,扭头就走。 二胡怪才纵声长笑,飞身而起。棉袍的衣襟在空中展开,苍鹰般落到阿明前面,叱喝说:“既已来了这里,你还想走?” 阿明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冷地说:“我不想杀你!” 二胡怪才大笑着说:“是我杀你,还是你杀我?” 阿明说:“没有人让得下我三招。” 二胡怪才说:“我若让你三招,就非死不可?” 阿明冷冷地说:“是。” 二胡怪才说:“你为何不试试?” 阿明不再说话,转过目光,盯着他。 二胡怪才骤然觉得有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头顶的盛名并非浪得而来,而是经过大大小小无数次大战得来的。每次大战中,他都会面对一双眼。 各式各样的眼睛,有的眼睛里充满了凶狠歹毒;有的眼睛里充满愤怒杀机;也有的眼睛里充满畏惧和乞怜之意。 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里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感情,这青年的眼珠子像是用冰雪捏成的。这双眼睛瞪着你时,就好像一尊神像在神案上漠然俯视着苍生。 二胡怪才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阿明的剑已出手。 一剑刺出,绝不落空。 这是阿明的信条,没有绝对把握时,他的剑绝不出手! 二胡怪才的身体突然凌空掠起冲上梅梢。只听“簌簌”之声响起,雪花、梅花,飞满天。 白雪和红梅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幅绝美的图案。从下面望上去,只见二胡怪才的身体在白云红梅中飘飘飞舞。 阿明根本没有抬头,剑已收起。 二胡怪才已轻飘飘落了下来。他落得那么慢,看来就像是一个丝绸剪的人。他身子还在空中,雪地上已多了一串鲜血。 阿明凝视着地上的鲜血,缓缓地说:“没有人能让我三招,一招都不能!” 二胡怪才靠在梅树上,喘着气。他的脸色苍白,咽喉之下,胸口之上,已鲜血淋淋。他那把名震天下的二胡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 阿明说:“你没有死,是因为你让我三招,你没有失信,我也不能杀你。”他突然又笑了笑接着说:“你至少比那苟炳凡强多了。” 头陀说绝不伤人——只要他从苟炳凡的手下冲过,但后来还是伤了他。虽然伤他的不是头陀本人,但是苟炳凡却是他的随从。这教训让他发誓永远也不会再相信人了。 任何人。 喘着气,二胡怪才突然说:“还有两招。” 阿明说:“还有两招?” 二胡怪才咬牙忍受着痛苦,勉强笑着说:“我让你三招,你只出手一招。” 阿明再次转过身来凝视着他,凝了视很久很久,才说:“好!” 他轻轻出手,在二胡怪才面前击了两掌,说:“现在三招都已……” 就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十余颗寒星暴雨般自二胡怪才手上的二胡中飞射而出! 一个人影突然扑了过来,那寒星就全都击在了这个人的胸膛上。 阿明大惊,这才发现替他当寒星的人不是别人。 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倒在地上,眼中露出笑意。 阿明惊讶的盯着地狱魔王说:“你为什么要这样?” 地狱魔王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在那小屋中欠你的,现在还给你,我们两清了。” 阿明淡淡地说:“你不欠谁的,以前不欠,以后也不欠,今天,我欠你一条命。” 二胡怪才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兴奋的红光,喘息着说:“今天我学会了一件事,以后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三招,你也该学会一件事……若要出手,就一定要令对方倒下,否则你就绝不要出手!” 阿明咬着牙,看着倒在地上的地狱魔王,一字字地说:“这件事我一定忘不了的!” 二胡怪才说:“好,你走吧。” 阿明还未动身,已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有人在呼唤着说:“前辈,萧前辈,你得手了吗?” 二胡怪才说:“快走,我已无力杀你,也不愿你死在别人手上!” 阿明一纵三丈,但他落下来的时候,却已站立不稳。 地狱魔王虽然为他抵挡了大多数寒星,但他的腿上还是中了一颗。他突然明白二胡怪才为什么会说不愿他死在别人手上了。 阿明就地一滚,滚出两丈。 他的腿虽已不能走,他的手却同样有力。 但他也知道自己是走不远的,这一片白银般的雪地,就是他致命的对头。他已无力消灭自己在雪地上留下来的痕迹。 马六他们迟早都会追上来的。 何况此刻喉头又已感觉到一阵阵血腥气。他虽然在勉强忍受着,但这口血迟早还是要吐出来。 用不着别人来追,他自己已支持不了多久。他只想见蒋老爷最后一面,告诉蒋老爷他已尽了力。 就在这时,已有一个人影向他扑了过来。 一一0,垂危言语感人心,苦苦相嘱托遗言 屋子里只燃着一支烛。 烛光映着地狱魔王那即将失去光泽的眼睛。他不停地咳嗽着,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嫚默默地望着他,等他咳完了,才将一杯水递了过去。递到他嘴边,慢慢地倒入他的嘴里。 喝完了这杯水,地狱魔王就目露笑意。眼神仿佛在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死的,他们一定不会让我就这样死的,那青竹刀的秘密我还没有带他们去找出来。” 李嫚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她黯然说:“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二胡怪才的钢珠?” 地狱魔王用眼神说:“我是个不想欠别人恩情的人,你若跟我一样的脾性,也会这样做的。” 李嫚说:“可是……可是他们并没有为你解开钢珠封住的穴道,你若……” 地狱魔王紧紧地盯着她,那眼神打断了她的话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嫚叹口气说:“我明白,可是……” 地狱魔王眼中又有了笑意,那眼神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实在并没有什么好担心我的地方,你将我从梅林搬到这里来,又给我喂水,这已不亏我认识你一场了。” 李嫚看了地狱魔王的眼神后,垂下了头。沉默了很久很久,黯然说:“明天……明天你就要走了,我……”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千万不要跟来,更不要来送我,我从来没有送过别人,也从来没有人送过我,这次也不能例外,我看到别人送行时那种生离死别的模样很是觉得恶心。” 李嫚盯着他,说:“为什么?” 地狱魔王看她的眼神仿佛又在说:“说不定我三五天就回来了呢。” 李嫚也打起了精神,展颜笑着说:“不错,你回来我一定接你,那时我们再好好游玩一下这梅林。” 突听一人幽幽地说:“你们明知他这一去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又何必还要自己骗自己?” 黑玫瑰缓缓走了过来,美丽的面容似又憔悴了许多。 李嫚轻轻地叫了声:“姐姐。” 黑玫瑰没有应答她。 地狱魔王目中立刻露出了痛苦之色。他垂头沉思片刻后,抬头,眼中已有了笑意。那眼神说:“我为何不会回来?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 黑玫瑰瞟了眼他的眼神后,没有让他用眼神说完这句话,就冷冷地说:“谁是你的好朋友,这里根本没有你的朋友。” 地狱魔王就垂下了头。 她突然指着李嫚,说:“你以为她是你的朋友吗?她如果是你的朋友,就不应该让你陪她回这里来了。” 李嫚说:“可是……” 黑玫瑰说:“他陪你回来,是担心你会受到那杀人狂魔的伤害,但你回来后又为何不叫他走?走不走是他的事,叫不叫却是你的事。” 她没有等到李嫚答复,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李嫚转身对地狱魔王说:“她说得对,无论你走不走,那时我都应该叫你离开这里。” 地狱魔王盯着她。 李嫚怔了怔,说:“你……你怎么这样看我?” (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自责自己,我留下来是因为我也想查清到底谁在冒充我,我也确实想将那杀人狂魔引出来杀死,这样他就永远都威胁不到你了。” 李嫚抓紧自己的衣角,紧咬着嘴唇,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她颤声说:“你……你对我太好了,我并不是不懂你的苦心,可是……可是却叫我这一生如何报答你?”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正有两件事想求你。” 李嫚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什么事?你只管说,快说。”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昨天来的阿明,你总该还记得他吧?” 李嫚说:“当然记得。” 地狱魔王用眼神继续说:“他若有了什么危险,你一定要助他脱困。” 李嫚的手缓缓松开,仰面长叹,说:“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记着他,你难道从来不肯为自己想想?” 地狱魔王用眼神说:“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李嫚说:“我当然答应,只不过,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地狱魔王目光一跳,那眼神说:“为什么,他难道已……” 李嫚勉强一笑,说:“你今天看到他走的,他怎么还会再来?”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也希望他不要再来,但我知道,只要他活着,是不会死心的。” 李嫚说:“他若不死心,今天就不会独自离开了?”她长长叹了一声,又说:“你对别人义重如山,但别人对你却未必一样。” 地狱魔王的眼中又有了笑意,那眼神仿佛在说:“他对我有什么目的是他的事,但我还是要求你,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遇见他,都不要忘了他是救过我的人。” 李嫚叹息一声,说:“好,我记住了。第二件事呢?” 地狱魔王望了一会儿外面后,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其实,我并不知道那青竹刀的秘密。” “什么?”李嫚惊讶的盯着他。 地狱魔王对李嫚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嫚说:“那你为什么还要对牡丹仙子说你知道?” 地狱魔王目光中露出一丝忧伤,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这样是想让玫瑰夫人放掉柳诗雨,我是她的知音,她却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的女人,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李嫚生气地说:“你······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愿意为她付出生命,无论她对我怎样······” 李嫚说:“你······怪不得牡丹仙子会离开你······” 地狱魔王那眼神打断了李嫚的话,那眼神在说:“以后如果你能见到她,我是说任何时候和任何地方,我只求你不要把我今天的遭遇告诉她。” 突然外面有人叫她:“李姑娘……李姑娘。” 李嫚转身,又站住了,回头对地狱魔王说:“你……” 地狱魔王眼中又有了笑意,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一时半会死不了的,你只管去就是了,只不过千万要记住,明天早上千万不要再来送我了。” 李嫚缓缓走到门口,但一走出门,她的脚步立刻就快了。 一一一,乘人之危来寻仇,为爱则刚首伤人 李嫚刚走,梅树后就幽灵般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哀和愤恨。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着,泪流满面。 黑玫瑰的心都碎了,她轻轻啜泣着。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大步向地狱魔王那屋子走过去。 但就在这时,有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黑玫瑰身子一闪,立刻又退入梅树后的阴影里。 马六带着七八个劲装急服的大汉赶过来了,沉声说:“守住门,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否则格杀勿论。” 他自己显然是要急着去追捕阿明,话未说完,已纵身掠出。大汉们立刻张弓搭箭,守住了门窗。 黑玫瑰紧紧咬着嘴唇,已咬出血来了。 她想不出如何走入那间屋子。 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喘息声,接着一个人影走了过来。他脚步虽然有些不稳,但还是走得很快。 黑玫瑰认得这人就是今天才赶到的二胡怪才。 只听二胡怪才厉声说:“那魔头是不是在这间屋子里?” 大汉们面面相觑,说:“我们不大清楚。” 二胡怪才说:“好,闪开,我进去看看。” 大汉说:“马六爷吩咐,无论谁都不能进去。” 二胡怪才怒声说:“马六?马六算个什么东西,你们可认得我是谁?” 那大汉眼睛盯着他身上的血迹,说:“无论谁也不能进去。” 二胡怪才沉声说:“很好。” 他的手突然抬了抬,“叮”的一声,寒星暴射而出。 地狱魔王闭着眼睛,似已睡着了。 突然间,他听到一声惨叫。叫声并不响,而且很短促。 地狱魔王知道只有被一种很尖锐的暗器钉入咽喉时,才会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他皱了皱眉,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又有人来抢夺我了吗?” 接着,他就看见二胡怪才手握二胡大步走了进来,脸上虽已全无血色,却满含杀机。 地狱魔王的目光停留在他手里的二胡上。 二胡怪才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在被我的钢珠击中前,早已被人点了穴道?” 地狱魔王眼中有了笑意,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到我扑过来替阿明挡你的钢珠时,一定想到我是想借你的钢珠来解我被点住的穴道。” 二胡怪才说:“可是我的钢珠专打对手的死穴。”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失算了。” 二胡怪才说:“你没有想到我的钢珠不仅没有将你的穴道解开,反而现在还一动都不能动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说:“是。” 二胡怪才说:“你既然已全无抵抗之力,我本不该杀你的,可是我却非杀你不可。” ( 地狱魔王紧紧地盯着他。 二胡怪才瞪着他,说:“你不问我为何要杀你?” 地狱魔王眼中又有了笑意,那眼神仿佛说:“我要是问了,反而会生气,还要向你解释,你一定还是不会信,还是要杀我,我又何必多费口舌。” 二胡怪才怔了怔,大声说:“不错,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杀你……”他面上泛起一阵激动痛苦之色,悲声说:“如花,你死得虽惨,但我总算为你复仇了!” 二胡又已抬起。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仿佛在喃喃地说:“如花,你见到我时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突然间,黑玫瑰冲了进来,大声说:“等一等,我有话说。” 二胡怪才一惊,回头,说:“阿依小姐,是你?你最好不要拦住我,谁也拦不住我的。” 黑玫瑰表情冷峻,冷冷地说:“我并不想拦你,但这里我算是主人,要杀他至少总得让我动手。” 二胡怪才皱眉说:“你也要杀他?为什么?” 黑玫瑰说:“我要杀他的理由比你更大,你只不过是为妹妹复仇,我却是为儿子复仇,我……我只有一个儿子。” 二胡怪才沉默了很久,说:“好,我等你先出手之后再出手” 他自信他的二胡钢珠快如闪电,纵然后发,也可先至。谁知黑玫瑰走过他面前时,突然反手一掌,向他胸膛击来。 黑玫瑰虽然没有武功,但毕竟不是弱不禁风的弱女子。这一掌她已用尽全力,二胡怪才猝不及防,竟被打得撞到墙上。 要知他伤势本已难支,全凭暗器伤人。此刻身子一震,伤口裂开,鲜血又飞溅而出,人也晕了过去。 黑玫瑰心头一阵激动,几乎也倒了下去。 地狱魔王知道她一生中简直连只蚂蚁都未曾踩死过。此刻见到她居然出手伤人,心里也不知是疼是喜,却硬下心肠,眼神冷冷的仿佛在说:“你又跑来做什么?” 黑玫瑰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身子才停止发抖,说:“我来放你走。”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解不开我身上的穴道,你救不了我。” 黑玫瑰说:“我可以将你藏起来,直到你身上的穴道自己解开……”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不走,绝不走,我不能连累你们······” 黑玫瑰激动地说:“我知道你是怕连累超儿,你知不知道,他······” 地狱魔王盯着她。 她突然又颤抖了起来,而且抖得比刚才更厉害。她用力捏紧双拳,指甲都似已刺入肉里。 她强忍住,说:“他,你······你以为超儿······超儿是你······其实······他······” 她颤抖得实在太厉害,话都说不出了。 地狱魔王不忍看她,低下了头。 一一二,救郎道真言,翻脸泄实情 黑玫瑰用尽了全身力气,强忍着说:“他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不是······”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不能连累你们,不能连累你们母子,他们会杀了你们的。” 黑玫瑰说:“他······他只记着对你的仇恨,早已出卖了你,他跟他外公本来就和那些人串通一气的……” 说完了这句话,她已全身无力,若非靠着桌子,人早已倒了下去。她以为地狱魔王听了这话,必定会大吃一惊。 谁知地狱魔王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角的肌肉都没有跳动一下,反而有了一丝笑意。那眼神仿佛在淡淡地说:“你只怕是误会了他,他还那么小,他怎会出卖我?” 黑玫瑰用力抓着桌子,桌子上的杯盏“叮当”直响。她嘶声说:“我亲眼看见的,亲耳听见的。” 地狱魔王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错了,也听错了,不要冤枉了他,他是你的唯一,也是你的生命。” 黑玫瑰说:“你……你到现在还不肯相信?” 地狱魔王盯着她,目光一下变得异常的温柔。他那温柔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两天你太累,难免会弄错很多事,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到了明天,你就会知道你的孩子是个很可靠很乖的孩子。” 黑玫瑰说:“你······那你为什么要废了他握剑之手?” 地狱魔王的目光就暗淡了。 黑玫瑰望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突然倒在桌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地狱魔王闭起眼睛,似乎不忍再看她。嘴张了张,发出了一声狗吠。但却只叫出了半声,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黑玫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十几年来一直压制着的情感,此刻就像是山洪般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踉跄着扑向地狱魔王,说:“你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地狱魔王咬紧了牙关。 黑玫瑰说:“我带你走,我会将你藏在一个别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我跟超儿也去那边,他们就不能对超儿怎么样了。” 地狱魔王看她的眼神突然仿佛在说:“我不去,我永远也不会回到那间小黑屋子里去,我不去,决不去,你是死是活,对我又有什么关系?” 黑玫瑰霍然瞪着他,嘶声说:“你……你……你……” 她每说一个“你”字,就后退一步。 突然间,她发觉她已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多布的脸色沉重如铁。 他紧紧地揽住了黑玫瑰的肩,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黑玫瑰便要从他身旁消失,而且永不复返。 黑玫瑰看到他的手,神情突然镇定了下来,冷冷地说:“拿开你的手,请你以后永远也不要再说我是你的女儿了,你只有一个女儿,她叫水洛伊莎。” 多布的脸突然起了一阵痉挛,就像是给人抽了一巴掌。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女儿不认父亲更让人伤心,只因为父亲对女儿爱得太深,付出得最彻底,担心得最多。 ( 他的手终于缓缓松开,凝视着黑玫瑰,颤声说:“为什么?” 黑玫瑰突然爆发了,嘶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生下来,你······你们嫌我黑,听信巫师的妖言说我是妖魔,就将我丢弃在垃圾堆里,倘若我就此死掉倒还好些,偏偏让我活了下来,还让我经历了本不应该经历的苦难,而且还······还······”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失声痛哭起来。 多布惊得呆住了,慢慢地向后退去,喃喃地说:“不该呀······不该呀······” 哭过后,黑玫瑰又说:“你明明知道他就是陪伴我十五年的人,知道他就是我日思夜念的人,你却还要勾结外人将他打伤,像狗那样的关在这里,你······你还是一个父亲吗?我知道,你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水洛伊莎,完全没有把我阿紫阿依当作是你的女儿,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弃子!” 多布说:“你全都知道了?” 黑玫瑰冷冷地说:“世上绝没有永远瞒得过人的事。” 多布镇定地说:“你全都告诉了他。” 地狱魔王那目光仿佛在说:“其实用不着她告诉我,我也早就知道了。” 多布瞪着他,说:“你知道?” 地狱魔王点点头。 多布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地狱魔王望着外面,那眼神仿佛在说:“自我在酒馆中见到小少爷的那一刻起,只不过……我虽然知道,却并不怪你。” 多布惊讶的说:“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说出来?” 地狱魔王眼中有了一丝笑意,嘴张了张,发出两声狗叫。 多布说:“我忘了,你是说不来人的话。” 黑玫瑰凝视着他,身子突然又颤抖起来,说:“你故意让他们抓住,是不是为了我?” 地狱魔王盯着她。 黑玫瑰说:“你怕我再次失去亲人,你不愿将我们这家毁灭,因为我受了十五年的苦,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家……你……” 她话未说完,已又泪流满面。 地狱魔王看她的眼神却仿佛在说:“女人为什么总是自以为是,我被他们抓住,只不过因为我的不小心,我不走,只因为明白他们不会让我走的。” 黑玫瑰黯然说:“现在无论你怎么说都没关系了,我反正已经知道……” 地狱魔王严厉的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严厉地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和孩子,你可知道他就是怕我来将你从这个家里夺走,所以才这样做的!只因为他失去了你二十三年,不想再失去你了,他将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更将你的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黑玫瑰望着他,突然嘶声笑了起来,说:“他害了你,你还要替他说话,很好,很好!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他,超儿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一个孩子。若不是他,超儿又怎会被你废了手。你还知不知道,我也是人……你对不对得起我?” 说到后来,谁也分不清她究竟是笑,还是在哭。 地狱魔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血。 一一三,是非曲直谁的错,温柔似梦路途中 多布瞪着他,说:“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的外孙,我们本来过得好好的,你一来就全都改变了!” 他疯狂般大吼道:“我本来是这螺髻山的主人,但你一来,我就觉得好像只不过在这里白混了几十年,我本来有好儿子,好女儿,好外孙,但你一来,就叫他们变得死的死,逃的逃,外孙也半死不活,我重见的女儿阿紫阿依也整日落泪,郁郁寡欢。” 地狱魔王目光黯然,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说得不错,我……我的确是不该来的,可是,我又不得不来的。” 多布紧紧握住了黑玫瑰的手,说:“但最主要的,我还是为了你们母子,我对当年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深感内疚,如果当年我不轻信那女巫的话,你也不会经历那么多的苦难,也不会······所以,我愿意失去一切,但我却再也不愿意失去你……” 他话未说完,也已老泪纵横。 黑玫瑰闭着眼睛,眼角的泪珠如珍珠般落下,说:“你若还有一分为我着想,就不该这样做。” 多布说:“若不是为超儿报仇,我也绝不会这样做的。” 黑玫瑰说:“这都是你的溺爱,才让他有这样的下场。” 多布说:“拥有这样聪明的一个外孙,换了谁都会溺爱的,但我更怕。” 黑玫瑰说:“你怕什么?” 多布说:“我怕你跟他走,因为你一回来就告诉我你跟狗人的事情,当我第一眼看见他时,就知道他就是你口中的狗人,你虽然自那次以后再没有提过他,但我却知道你……你并没有忘记他。” 她扑倒在地,放声痛哭着说:“你难道已忘了我是……我虽然还爱着他,但那已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多布站在那里,似乎已变成了个木头人,惟有老泪还是在不停地流。 地狱魔王看着他们,黯然神伤。那目光仿佛在说:“这是谁的错……这究竟是谁的错?……” 他只觉胸口一热,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来。 然后,就昏了过去。 地狱魔王只觉得身子软绵绵的,仿佛躺在云堆里。空气里飘荡着一种若有若无、如梅似兰的香气。 他醒了过来,却宛如还在梦里。 他简直不愿醒来,因为他这一生,从来也没有到过如此柔软温馨而又香气四溢的地方。他甚至连这样的梦都没有做过。 在他梦里,也永远只有黑玫瑰或一连串无穷无尽的灾祸、折磨、苦难…… 只听一人说:“你醒过来了吗?” 这声音是如此温柔,如此关切。 地狱魔王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这张脸上带着世上最温柔,最可爱的笑容,眼波里也尽带着最深厚的情意。 这张脸温柔美丽得几乎就好像是他的母亲。 ( 他想如果他有母亲的话,他的母亲也会这样坐在他身边,也会这样温柔地看守着他。 但这已是许久许久以前的幻想,久远得连他自己都已几乎忘记…… 地狱魔王挣扎着要坐起身,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是什么地方?” 他身子刚坐起,又倒下。 李嫚温柔地替他拉起了被子,柔声说:“你不要管这是什么地方,就将这里当做是你自己的家吧。” “家?”地狱魔王惊异地盯着她。 他从来也不了解“家”这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没有家。 如果有家,也是那间黑暗的小屋子。 但他从来没有认为那是他的家。 李嫚嫣然说:“我想你应该有一个这样的家,很温暖,很幸福,充满快乐的家,还有一个很温柔,很美丽,也很爱你的女人。” 地狱魔王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地抬目盯着李嫚。那目光仿佛在说:“我没有家,也没有这样的人。” 李嫚怔了怔,说:“可是……可是你昏迷的时候却一直呼唤着她的名字。” 地狱魔王没有动,面上也没有表情。那眼神仿佛在说:“可是,在一年前,她就已经离开了!” 他脸上虽没有表情,眼睛却已湿润。 李嫚垂下头,说:“对不起,我……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又沉默了半晌,地狱魔王看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是你救了我?” 李嫚说:“那时你已晕了过去,他们就将你搬到这车上来了,你只管安心养伤,绝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地狱魔王这才发现,他的确是躺在香气怡人的车里。这车十分的华丽温暖,而且舒适。 他盯着李嫚的眼神仿佛在说:“这是去少林寺吗……” 李嫚点了点头,说:“我要看着他们把你送进少林寺去,决不允许他们半路拉你去寻那青竹刀的秘密。” 他岩石般的脸突然激动起来,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出道江湖从来还没有欠过谁,现在我却欠下了你的情!” 李嫚柔声说:“你什么也不欠我,不要忘了,我也欠你的。” 地狱魔王看着车顶,那眼神仿佛在喃喃地说:“你为何要让我欠你?为何要我欠你?” 李嫚脉脉地望着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脖子,柔声说:“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以后……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我为什么要陪你去,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她的手柔若无骨,温如美玉。 她美丽的脸上已泛起了一阵朝霞般的红晕。 地狱魔王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突然睁开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李嫚说:“还不到卯时。” 地狱魔王挣扎着要坐起来。 李嫚说:“你……你要怎样?” 地狱魔王咬紧牙关,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想看看外面,看看走到什么地方了。” 李嫚说:“已经走了很远了。” 一一四,青面獠牙来拦路,绿烟缥缈百骨扇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说现在还没有到卯时?” 李嫚说:“现在的确还没有到卯时,但我们前天凌晨就已经出发了。” 地狱魔王惊异地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前天凌晨?难道我已昏睡了三天三夜?” 李嫚用一条洁白的丝巾轻轻擦去了他脖子上的汗,说:“你伤得很重,除了你之外,只怕这江湖中目前还没有人能挨得住的,所以你现在一定要乖乖的听话,好好地养伤。”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不能跟他们去少林寺,我还要去救……” 李嫚轻轻掩住了他的眼睛,说:“我不许你再提她,因为她的处境远没有你危险,就算你要救她,也得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她扶着他斜依在车厢里,又说:“你要明白,头陀大师既然说要将你带到少林寺去,这一路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那么这一路上也绝不会让你逃跑掉的。” 这时候,车门帘子掀开了。马六跟头陀跳了上来,坐在车门处。 地狱魔王斜倚在车厢里,看着前面的蓝血头陀和马六,似乎看得很有趣。 马六瞪着他说:“你觉得我们很滑稽?” 李嫚看了地狱魔王一眼之后,悠然说:“他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马六说:“有意思?” 地狱魔王打了个呵欠,闭上眼,似乎要睡去了。 马六一把揪住了他,说:“我哪里有意思?” 李嫚一见,立即淡淡地说:“抱歉,他说的不是你,世上虽然有很多人都很有意思,但你却是个例外,你简直一点意思也没有。”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马六脸色变了,瞪了他半晌,终于缓缓松开手。 蓝血头陀一直都好像没有在听他们说话,此刻却忍不住说:“你觉得老衲很有意思?” 他这辈子还没有遇见过一个说他有意思的人。 地狱魔王又打了个呵欠。 李嫚懒洋洋地笑着说:“不仅他觉得你很有意思,我也觉得你很有意思,只因我还未见过一个坐车的和尚,我总认为出家人既不能骑马,也不能坐车的。” 蓝血头陀居然也笑了笑,说:“和尚也是人,不但要坐车,还要吃饭。” 李嫚说:“你既然已坐在车上,为何不坐得舒服些,我看你这样坐着,总忍不住以为你屁股上生了疮。” 蓝血头陀脸色也沉了下去,说:“这世上最厉害的是什么?就是女人的嘴。” 李嫚说:“你若要我闭上嘴,我建议你还是离开这车上。” 蓝血头陀望了马六一眼,马六的手缓缓伸到李嫚的哑穴上。悠然笑着说:“我这只手一按,你知道会怎么样?” 李嫚笑了笑,说:“你这只手若一按,就听不到很多有意思的话了。” 马六说:“那么就算我……” 刚说到这里,他的手还未按下去,就听健马一声惊嘶。赶车的连声怒叱,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车马奔行甚急,此刻骤然停住,车子里的人都不禁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脑袋几乎撞在车顶上。 马六怒吼说:“什么事?难道你们……” 他的头探出车窗,嘴就闭上了,脸色也变了! 此时的外面,已经大亮了。 黄土大路旁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右手拉住了马辔头。健马长嘶跳跃,他的手却如铁铸般动也不动! 那人身上穿着件灰布袍,大袖飘飘。这件长袍无论穿在谁身上都会嫌太短,但穿在他身上,布还在他的腰上折叠了一尺多。 他本就已长得吓人,头上却偏偏还要包着块黑色的绣花帕子。骤然望去,就像是一快长着癣的石头。 一只手就能力挽奔马,这分力量实在大得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他的嘴,那简直不像是人的嘴。 ( 他的嘴竟露出两颗一寸长的獠牙,紧紧地压在下嘴角上。獠牙洁白如雪,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就像是刀光。 马六的头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嘴唇已有些发白。 蓝血头陀说:“外面有人?” 马六说:“嗯。” 蓝血头陀的眉皱了皱,说:“什么人?” 马六说:“赖涛!” 百骨扇赖涛! 地狱魔王睁开了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原来是找我的。” 李嫚惊异地说:“百骨扇也是你的朋友?” 地狱魔王看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只可惜这朋友也像我别的朋友一样,是来取我的命。” 李嫚说:“难道他不是为了那青竹刀的秘密才来的吗?” 地狱魔王望着车顶,没有说话。 李嫚柔声说:“你在想什么?” 地狱魔王慢慢地收回目光,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说过路上绝不会有危险。” 李嫚笑着说:“绝不会,有蓝血头陀和马六保护你,谁敢来碰你一根手指?”她轻抚着地狱魔王的手,又说:“你要相信我,百骨扇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睡吧,我就在这里,绝不会走的。” 地狱魔王凝注着她。 她眼波是那么温柔,那么真挚。 地狱魔王的眼帘缓缓合起。 蓝血头陀表情平静,合十缓缓说:“百骨扇?” 百骨扇绿森森的目光盯着车厢,冷冷地说:“是峨嵋的和尚?” 蓝血头陀说:“老衲来自嵩山。” 赖涛说:“车上的人是谁?” 蓝血头陀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车上的除了马六爷外还有一位施主跟姓李的姑娘。” 赖涛说:“好,你将地狱魔王狗人交出来,我放你们走。” 蓝血头陀说:“老衲将地狱魔王带回少林,也是为了要惩戒他,施主与我等同仇敌忾,便不该为难相阻。” 赖涛说:“你将地狱魔王放出来,我放你们走。” 他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别人无论说什么,他全都充耳不闻。绿森森的一张脸更好像是死人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 蓝血头陀说:“老衲若不答应,又要如何?” 赖涛说:“那就先杀你,再杀地狱魔王!” 他左臂一直是垂着的,大袖飘飘,盖住了他的手。 此刻他的手突然伸了出来。但见绿光一闪,迎面向蓝血头陀飞射了过来,正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百骨扇! 蓝血头陀却丝毫没有避让之意,安静得稳如泰山。一个人影从车后突然飞出扑了过来,白光一闪,那绿光就掉头射向赖涛。 赖涛突然向后掠去,落地三丈外。他看见的却是一柄锏,银锏。 苟炳凡提锏已将赖涛拦住。 赖涛厉声笑着说:“好,我早就想见识见识沉剑湖苟炳凡的银锏了!” 凄厉的笑声中,突有一缕绿光射出,“波”的一响,一缕绿光化作了满天绿雾。 蓝血头陀陡然变色,大吼一声:“毒气!” 他只顾提醒苟炳凡,却忘了自己闭气,“毒”字刚说出口,他面色突然惨变。 苟炳凡看见他面色惨变,大惊失色。 只见蓝血头陀凌空一个翻身,掠出三丈,立刻盘膝坐地运气调息。 苟炳凡身形闪动,一下挡在他身前。到了这时,他不能不先顾全蓝血头陀,只有将地狱魔王抛在一边了。 赖涛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一步窜到车门前。 马六却已不见。 地狱魔王仍斜坐在那里,闭着眼睛,身边放着那把宽大的魔鬼刀。李嫚坐在他对面,正微笑着盯着赖涛。 赖涛只瞪着地狱魔王,看都没看李嫚一眼。他一字字的说:“谢歌是你杀的?”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赖涛说:“好,谢歌一命换地狱魔王一命,也算死得不冤了!” 百骨扇又已扬起······ 一一五,寒光一闪百骨飞,粗茶淡饭凶险出 赖涛瞪着地狱魔王,狞笑着说:“你还有什么话说?” 地狱魔王缓缓睁开眼睛,望着他绿光闪闪的百骨扇,那眼神仿佛在缓缓地说:“只有一句话。” 赖涛看了一会儿后,说:“什么话?你说!” 李嫚这时候突然叹了口气,替地狱魔王说:“你何必来送死?” 地狱魔王的手突然挥出! 刀光一闪,赖涛已凌空侧翻了出去。 地上已多了串鲜血! 再看赖涛的身影已远在数丈外,嘶声说:“地狱魔王,你记着,我……” 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停顿。 晨风如冰,天地肃杀,清晨变得死一般静寂。 这时候,突然有一阵掌声响起。马六自车厢后钻了出来,拍手笑着说:“好,好,好!地狱魔王的青竹刀法,果然冠绝天下,快得难以想象,名不虚传。” 地狱魔王看着手里的刀,默然起来。 李嫚看他一眼后,盯着马六说:“你若肯将他的穴道全解开,刚才赖涛就跑不掉了。” 马六笑着说:“我若将他的穴道全都解开,他就要跑了。”他拍了拍地狱魔王的肩,又笑着说:“你只有一双手能动,一柄刀可发,却还是能令赖涛负伤而逃,像你这种人,我对你怎能不特别小心,分外留意?” 这时苟炳凡已将蓝血头陀扶了过来。 蓝血头陀脸色还蜡黄,一上车就喘着气说:“快,快走。” 等到车马启行,蓝血头陀长长叹了口气,说:“好歹毒的百骨扇。” 马六却笑着说:“更歹毒的却是地狱魔王的刀。” 蓝血头陀望着地狱魔王,说:“阁下居然肯出手相救,倒出了老衲意料之外。” 地狱魔王却盯着李嫚。 李嫚就笑了笑,说:“他救的不是你而是他自己,你用不着意外,也用不着谢他。” 马六说:“我只问他是情愿和我们到少林寺去,还是情愿落在赖涛手里,然后就解开了他双臂的穴道,又将魔鬼刀放在他的身边。”他微微一笑,说:“我想这已足够了。” 蓝血头陀默然了半晌,喃喃地说:“地狱魔王的青竹刀……唉,好快的刀!” 蓝血头陀虽然没有地狱魔王那么快,但内力却的确深厚。天黑时他就已将毒气驱出,脸色渐渐又恢复了红润。 有了今天的遭遇后,他们没有连夜赶路。他们找了家清静的客栈歇下,晚饭的时候也已到了。 李嫚将地狱魔王扶到椅子上坐下,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马六这时候微笑着对地狱魔王说:“我解开你一只手的穴道,是让你拿筷子,不是让你乱动的,你明白了吗?” 李嫚想说什么,这时候马六却又对她说:“我没有封住你的哑穴,你就应该好好吃饭,不要乱说话,你也明白吗?” 李嫚叹了口气,说:“吃饭时没有酒,就像是没有加盐的菜,淡而无味,太没意思了。” 马六说:“你是想用酒将我们灌醉,好将他放走。” 李嫚叹一口气说:“就算我将他放了,他也走不了,你们虽然将他胸前被二胡怪才点住的穴道解开了,但那黑云子所点住的穴道可不是我这个小女子所能解得开的。” ( 马六说:“明白就好。” 李嫚盯着马六幽幽地说:“有饭菜,又有美人,但却缺少美酒,你不觉得·····” 马六说:“浪费了美人,大煞了风景,不过,在一路上有饭吃都已经很不错了,我看你就马虎些吧。” 螺髻寨派出的随从们果然是寨规森严,这些人吃饭时不仅没有说话,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桌子上虽只有几样蔬菜,但他们本就过惯了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的日子,再加上连日赶路,腹中早已饥肠辘辘,所以都吃得很多。 只有蓝血头陀内伤初愈,喝了碗红苕稀粥,便不再举箸。马六早已叫了几样精致的菜,准备跟苟炳凡慢慢享用,此刻他留着肚子。 地狱魔王挟了筷麻婆豆腐,刚挟到嘴旁,突然又放下,盯着李嫚。 李嫚这时候正要将一棵小白菜放进嘴里吃下去。地狱魔王的筷子却伸了过来,挡住了她要放进嘴里的小白菜。 李嫚一见,扭头盯着地狱魔王,变色说:“这菜吃不得?” 地狱魔王就点了点头。 马六悠然说:“李姑娘若吃不惯这些粗菜,看来就只有挨饿了。” 李嫚沉声说:“菜中有毒!”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马六大笑着说:“不让你喝酒,你的花样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 他笑声突然停住,就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 只因他发现那些螺髻寨的随从们的脸全都变成了青绿色!但他们却浑然不觉,仍然低着头在吃饭。 蓝血头陀也已悚然失色,慌忙说:“快,快以丹田之气护住心脉。” 那些随从们居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赔笑着说:“大师是在吩咐我们吗?” 蓝血头陀急声说:“当然是吩咐你们,你们中了毒难道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随从的领头人说:“中了毒?谁中了毒?……” 他们对望了一眼,同时叫了起来:“你的脸色怎么……” 一句话未说完,四个人已同时倒了下去。等蓝血头陀再看他们,四张脸都已变了形状,眼鼻五官已抽搐到一起,七窍流出了黑血。 他们中的毒不仅无色无味,而且中毒的人还会丝毫没有感觉。等到他们发觉时,便已经无救了! 马六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悚声说:“这是什么毒?如此厉害?” 蓝血头陀虽然修为功深,此刻也不禁急怒攻心般的盯了一旁的苟炳凡一眼。 苟炳凡就一步窜了出去,提小鸡般提了个店小二进来。厉声说:“你们在菜里下了什么毒?” 那店伙看见地上的四个死人,早已吓得连骨头都酥软了。牙齿“咯咯”的打颤,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李嫚叹了口气,盯着地狱魔王喃喃地说:“蠢材,若是我下的毒,我早就跑了,还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苟炳凡正要给店小二一个嘴巴,突然停住。丢掉店小二,箭一般窜出。他听李嫚这么说,也想到这店小二绝不会是下毒的人了。 一一六,蛇虫藏油壶,谦让自保身 马六跟着窜了出去。刚窜出门又掠回来将地狱魔王挟起,冷冷地说:“就算我们全都被毒死,你也跑不了的,我无论如何都会要你陪着我,我活你也活,要死你也得跟我们一起死。” 李嫚笑了笑,说:“想不到你对他倒真是深情款款,只可惜你不是个绝色美人,他对男人又偏偏全无兴趣。” 马六狠狠地瞪了李嫚一眼。 吃饭的时候已过,厨房里也已空闲下来。颠勺的炒了两样菜,切墩的弄来一壶酒,两人正跷着腿在那里享受着这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他们活着,也许就因为每天还能享受到这样的一个时光。 苟炳凡虽是急怒交集,一见到他们,却一下呆住了。 这两人的脸色竟也已变成了青绿色! 颠勺的已有了两分酒意,笑着招呼说:“大侠莫非也想来陪我们喝两杯么?欢迎欢迎……” 话未说完,人已仰天倒下,倒在炉案上。案上的铁锅碰倒了油罐,油都流在铁锅里,闪闪地发着油光。 发光的油里竟有条青绿的小蛇! 毒,原来下在油里。 颠勺的用这油炒菜给随从们吃过后,又用这油炒菜给自己吃,所以也不明不白地送了命。 毒总算找出来了,但下毒的人是谁呢?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 李嫚望着他的眼神,说:“这又是一个奔青竹刀秘密而来的人。”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蓝血头陀望着油锅里的蛇,长叹一声,说:“我早就知道他迟早总会来的。” 马六急忙说:“谁?你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蓝血头陀缓缓地说:“世上的毒大致可分两种,一种是草木之毒,一种是蛇虫之毒,能自草木中提炼毒药的人较多,能提取蛇虫之毒的人较少,能以蛇虫之毒杀人于无形的,放眼这江湖中,也只不过仅有一两人而已。” 马六悚声说:“你……你说的难道是哀牢山‘黑云洞’的黑云子?” 蓝血头陀叹口气,说:“我也希望来的不是他。” 马六说:“为什么,他不是同意你带走地狱魔王吗?” 蓝血头陀说:“口头上他是同意了,但心中却始终不愿放过地狱魔王。” 马六说:“早晚都是一死,让地狱魔王多活几天又何妨?” 蓝血头陀说:“他担心地狱魔王会以青竹刀的秘密来跟我们交换,让我们放了他。” 马六说:“他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嫚笑了,说:“毕竟,那青竹刀的秘密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即便是出家人也不一定经得起这诱惑。” 马六说:“可是,我们在出发之前就已经跟他约法三章了。” 李嫚又说:“不排除他将你们全都毒死,是为了好独得这个秘密的可能。” 马六就惊悚的盯着李嫚。 李嫚就说:“哀牢山黑云洞在江湖中是怎样的名声,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蓝血头陀说:“有这个可能。” 是的,在利益面前,世人连朋友手足父母都可以出卖。何况黑云子跟他们原本就不是朋友,只是为了共同的仇人才走到了一起。 马六就叹一口气,说:“他违背了我们的约定,看来谁都想独吞这青竹刀的秘密,这秘密已成了祸因。” 蓝血头陀淡淡地说:“祸因倒不怕,怕的是自己身边的人,有时自己身边的人比仇人还要可怕得多。” ( 马六说:“是的,就如我们中的黑云子,今天如果不是地狱魔王,我们现在只怕全都遭了他的毒手。” 蓝血头陀突然说:“菜中有毒,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地狱魔王就盯着李嫚。 李嫚就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我知道他是狗人。”她笑了笑,说:“我知道狗的嗅觉很灵敏,能闻出人不能闻出的味道,这就好像我们去过狼窝虎穴,我们没有闻出什么特别之处,但虎狼一回来就知道有人来过了。” 蓝血头陀凝注了他半晌,缓缓说:“这一路上他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车辆继续前行,脚下的路却必定是最长最艰辛的。因为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黑云洞主若是已决心要下手杀一个人,那就非杀死不可,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半途放手。 马六找来几个本地人挖了一个大坑,将螺髻寨那些死去的随从们的尸体全都埋入大坑中后,就匆匆上路。一路上谁也不愿再提起吃喝两字了。 他们可以不吃不喝,但赶车的却不愿陪他们挨饿。赶车的是马六在前面小镇中重新雇的一个黑脸大汉,先前赶车那位是螺髻寨的随从,已经被毒死了。 正午时候,赶车的就找了个小镇,自己一个人去吃喝去了。 蓝血头陀跟马六却只有留在车里,若为了一碗米饭和几个馒头就去冒中毒之险,实在太不值得了。 过了半晌,只见赶车的用衣襟兜了几个拳头大的炭火烧洋芋。他一边啃着,一边走了过来。看上去啃得津津有味。 马六盯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很久,突然说:“这洋芋多少钱一个?” 赶车的笑着说:“便宜得很,松软可口,大爷要不要尝尝?” 马六说:“好,你分给我们几个,晚上我请你喝酒。” 赶车的立刻就将烧洋芋全都从车窗口递了进来。又等了会儿,车马已启行,赶车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马六这才笑着说:“这烧洋芋里总不会有毒了吧,大师请用。” 蓝血头陀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魔王先请。” 李嫚笑了,说:“想不到两位居然也客气起来了。” 马六将洋芋递到地狱魔王面前。 地狱魔王左手拿了个烧洋芋,因为他只有左手能动。只见他刚拿起烧洋芋,突然又放下,盯着李嫚。 李嫚就叹息一声,说:“这洋芋也吃不得。” 马六皱眉说:“但赶车的吃了却没有事。” 李嫚看地狱魔王一眼,说:“他吃得我们却吃不得。” 马六说:“为什么?” 李嫚说:“因为黑云子想毒死的并不是他。” 地狱魔王就点了点头。 马六冷笑一声,说:“你是想让我们挨饿,这样下去,不出十天,就将我们饿死在路上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嫚微笑着说:“你若不信,为何不试试?” 地狱魔王立即点点头。 马六看看地狱魔王,又看着李嫚。瞪了她半晌,突然吩咐停车。将赶车的叫了下来,分了半个烧洋芋给他,看着他吃下去。 赶车的三口两口就将烧洋芋咽下,果然连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马六用眼角瞟着地狱魔王,冷笑着说:“你还敢说这洋芋吃不得?”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 李嫚就说:“还是吃不得。” 地狱魔王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仿佛一下就睡着了一般。 马六恨恨的说:“我偏要吃给你们看。” 一一七,半个洋芋惊掉魂,一碗红苕二两银 马六嘴里虽然在这么说,但毕竟还是不敢冒险。只见一条流浪狗正在车窗前夹着尾巴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似也饿疯了一般。 马六眼珠一转,将半个烧洋芋抛给狗吃。这条狗却似乎对烧洋芋没什么兴趣,只嗅了一下就跑开了。边跑还边回头用看仇人的目光看马六。 马六正感不知所措时,一只流浪猫却跑了过来,一口将烧洋芋吃下,就没精打采地走开。 谁知它还没有走多远,忽然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倒在地上一阵抽搐,就动也不动了。 马六和蓝血头陀这才真的大吃一惊。 李嫚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我说得不错吧,只可惜毒死的是只猫,不是你。” 蓝血头陀说:“狗的嗅觉果然比猫灵敏。” 李嫚说:“现在你们明白那狗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会用看仇人的目光看你了吧,它知道你想毒死它。” 马六一向以喜怒不形于色而自傲,但此刻面上也不禁失了颜色。恶狠狠地瞪着那赶车的,厉声说:“这是怎么回事?” 赶车的身子发抖,颤声说:“小人不知道,烧洋芋是小人刚才在那饭馆外面的摊子上买的。” 马六一把揪住他,狞笑着说:“猫都被毒死了,为何你没有被毒死?这毒难道是你下的?” 赶车的牙齿打战,吓得说不出话了。 李嫚看地狱魔王一眼,淡淡地说:“你逼他没有用,因为他的确不知道。” 马六说:“他不知道谁知道?” 李嫚说:“我知道。” 马六怔了怔,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嫚又看了地狱魔王一眼,就说:“烧洋芋里有毒,但那茶水里却有解药。”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马六怔了半晌,恨恨地说:“早知如此,我们先前为何不去喝碗茶水?” 李嫚放声笑了起来,说:“早知道自己的婆娘要死,为何不先拿去卖两个钱。”之后,就正色说:“你若喝茶水,毒就在面里了。” 地狱魔王就又点点头。 黑云子下毒的本事的确让人防不胜防。遇着这样的对手,除了紧紧闭着嘴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蓝血头陀沉声说:“好在再有一两天就到灵山寺了,我们拼着两日不吃不喝难道会被饿死?” 马六叹息一声,说:“纵然不吃不喝,也未必有用。” 蓝血头陀说:“哦?” 马六说:“他也许就是要等到我们饿得无力时再出手。” 蓝血头陀默然无语。 马六目光闪动,突然说:“我有个主意。” 蓝血头陀急忙说:“什么主意?” 马六压低声音,沉声说:“他要毒死我们的目的,是因为他,如果我们……” 他瞟了一眼地狱魔王,住口不语。 蓝血头陀沉下了脸,说:“老衲既已决定了这件事,就万万不能让他在半途离开我们!” 马六没有再说什么,但只要一看到地狱魔王,目中就充满了杀机,心里似乎已打定了主意。 ——是人都要吃饭睡觉,也是要方便的。 谁知蓝血头陀似乎也窥破了他的心意,无论干什么,无论到哪里去,都绝不让地狱魔王落在自己和苟炳凡的视线之外。 马六虽然又急又恨,却也无计可施。 黄昏时又到了个小镇,这次赶车的也不敢再说要吃要喝了。车马走上长街时,突有一阵阵油条的香气扑鼻而来。对一个已有三十几个时辰水米未沾的人说来,这香气之美,竟似胜过了黄金美人。 ( 只见街角果然有一个炸油条油锅子的摊子,生意好得居然排起了长队等着。买到手的立刻就站在摊子旁大口地吃,有的已吃完了正在用袖子抹嘴,一个人也没有被毒死。 马六忍不住说:“这油条油锅子吃不得吗?” 李嫚看了一眼地狱魔王,就说:“别人都吃得,唯有我们吃不得,就算一万个人吃了这油条油锅子都没有事,但我们一吃,就要被毒死!” 这话若在前两天说,马六自然绝不相信。但此刻他只要一想到那黑云子下毒手段之神奇难测,就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就算吃了这油条油锅子立刻就能成佛登仙,他也是绝对不敢再尝试的了。 这时,突然听一个女人在说:“我真想吃一口油锅子,……假如这辈子你让我能吃上一口油锅子,死的时候,我的眼睛会闭得邦紧。” 只见两个衣着破烂的小夫妻站在摊旁,一边盯着,一边吞着口水。 丈夫就恶狠狠地盯着她,突然给了妻子一个嘴巴。揪着她的头发就往摊旁的家里拖,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你个好吃懒做的苤婆娘,有碗红苕给你吃已经是你的福气了,还想吃油锅子?要吃油锅子,下辈子吧。” 那妻子哭着说:“下辈子我投胎到地主家去,顿顿吃白米干饭。” 丈夫大骂:“去吧,去地主家做小。” 妻子说:“即便是做小,也比跟着你强。” 丈夫又开始打妻子。妻子一边哭喊着,一边抓扯丈夫。二人就这样打着走进了家。 地狱魔王听得暗暗叹息。 他想起了在那黑屋子里的情景,每天一顿饭,也全是红苕。想起了每晚都来陪伴他的黑玫瑰。 他闭上了眼睛。 街道很窄,再加上摊前人又多又挤,所以他们的车马走了半天还未走过去。这时那对小夫妻已捧着个粗糙的土碗走了出来,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别人手里的油锅子,妻子还在淌眼泪。 马六望着他们碗里的红苕,突然跳下车,抛了锭银子在摊上,将刚出锅的几个油锅子拿了就走。 后面等的人虽然愤怒,但看见他这种江湖气派,也不敢多嘴。只有在心里暗骂:“狗日的!” 马六将油锅子全都捧到那对小夫妻面前,笑着说:“朋友,我请你们吃油锅子,你们请我吃红苕,好吗?” 那对小夫妻瞪大了眼睛,似乎相信自己的耳朵有毛病。 马六说:“我再给你们一两银子买肉吃。” 那对小夫妻发了半天呆,才将手里的碗往马六手上一递。一个拿油锅子,一个拿银子,站起来转身就跑进家里。并急急忙忙的关上门,似乎担心慢了马六就会反悔。 蓝血头陀目中已露出一丝笑意。看着马六捧着两碗红苕走上车来,忍不住一笑,说:“马六爷果然是足智多谋,令老纳佩服。” 马六笑着说:“在下倒不是好吃,但晚上既然还要赶路,就非得吃饱了才有精神,否则半路若有变,体力不支,怎闯得过去?” 蓝血头陀说:“正是如此。” 马六将一碗红苕送了过去,说:“大师请。” 蓝血头陀说:“多谢。” 这碗红苕虽然煮得无油无盐,但却散发出一点甜味。对他们来说,却也无异是山珍海味,龙肉凤腿。 因为谁都可以确定这红苕里一定是没有毒的。 一一八,万般小心还中计,同路不成施善心 马六眼角瞟着地狱魔王,笑着说:“这碗红苕你说吃不吃得?” 地狱魔王还闭着眼睛回想过去,连马六说的话都全然没有听见。 李嫚盯着他,等着他睁开眼睛用眼神告诉她。 马六大笑着说:“黑云子如能先算准那妻子要吃油锅子,又能算准我会用油锅子换她的红苕,能先在这碗红苕里面下了毒,那么我就算被毒死眼睛也会闭得邦紧。” 他大笑着将一碗红苕都吃了下去! 蓝血头陀也认为黑云子纵有非凡的手段,但毕竟不是神仙,至少总不能事事都能未来先知! 但他还是小心谨慎的等马六吃完后,才吃着马六从那对小夫妻手上换来的那碗红苕。他吃得也很放心,但吃得很慢,只不过他才吃了一口。 马六笑着说:“照这样吃法,只怕要吃到天亮。” 地狱魔王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 李嫚立即说:“黑云子虽然不是神仙,算不准你会用油锅子换红苕吃,但他却能利用那对小夫妻的红苕来骗你们用油锅子换红苕吃。” 马六听得一惊。 蓝血头陀也停止了吃红苕,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红苕出神。 马六说:“可我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事。” 地狱魔王就闭上了眼睛。 这时马车已驶出小镇,赶车的只希望快些将这些瘟神送到,好大吃一顿,所以将马打得飞快。 马六又笑着说:“照这样走法,天亮的时候,就可以赶到灵山寺了。” 蓝血头陀面上也露出一丝宽慰之色,说:“等到了灵山寺,我们先休整两天,这次一定要多备些干粮再走,只要有……” 他语声突然停住,身子竟颤抖起来,连手里端着的一碗红苕都拿不稳了。红苕滚出,掉到了他的僧衣上。 马六变色说:“大师你……你莫非也……” 突听“啵”的一声,碗已被蓝血头陀捏碎。 马六惊悚说:“这碗红苕里难道真的有毒?真的是那黑云子跟那对小夫妻演的戏,骗我去换他们的红苕吃?” 蓝血头陀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无语,立即调息运气逼毒。 马六一把揪住地狱魔王的衣襟,悚声说:“你看看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也……” 他也骤然停住语声,因为这句话已用不着再问了。 地狱魔王这才睁开眼睛,盯着马六。 李嫚叹了口气,说:“他虽然一向都很讨厌你,却也不愿看着你死。” 马六面色青绿,全身发抖,狠狠地瞪着地狱魔王,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过了半晌,突然狞笑着说:“你不愿看着我死,却又不早点告诉我那红苕中有毒,我就先要看着你死,我早就该杀了你的!” 李嫚说:“你现在杀他不嫌太迟了吗?” 马六咬牙说:“不错,我现在要杀你的确已迟了,但还不算太迟。” 他的手已扼住了地狱魔王的脖子。 地狱魔王已喘不过气来。 李嫚大叫着一下扑了过去,双手抓着马六的手,想将他的手拉开。 马六这时的面色也越来越可怕,几乎也已喘不过气来,但他一双青筋暴露的手却死也不肯放松。 地狱魔王只觉眼前在渐渐变黑,马六的一张脸似已渐渐变得很遥远,他知道“死”已距离他渐渐近了。 ( 在这生死顷刻之间,他本来以为会想起他的狗娘,他的师父,和黑玫瑰······因为他听说一个人临死前总会突然想起很多事和人来的。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既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很好笑,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因为在黄泉路上,居然还有马六这个人陪着他。虽然在黄泉路上,马六绝对不是个好同伴。 只听李嫚在大声说:“你放手,快放手······” 然后就是掐、打、咬的声音。 可是马六的手却还是没有松开一点点。 只听马六嘶声说:“地狱魔王,你好长的气,你这个魔鬼为何还不死?” 地狱魔王本来想用眼神说:“我还在等着你先死呢!” 可是现在他不仅不能用眼神说出这些,而且两眼却在翻着白眼,连气也透不过来了。他只觉得马六的声音似也变得很遥远,就仿佛是从地狱边缘传来的。 他早已无力挣扎,已渐渐快晕过去了。 突然间,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惊呼。呼声似也很遥远,仿佛是马六发出来的。 接着,他就觉得胸口顿时开朗,眼前渐渐明亮。 然后,他又看到了马六。 马六已倒在他面前,头歪倒一边,软软地垂了下来,只有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似乎仍在狠狠地瞪着地狱魔王。 再看李嫚正在喘息着,眼睛死死盯着马六的后背,双手在微微颤抖,仿佛刚杀过人。 地狱魔王伸头,就看见马六后心上插着一柄已没至柄的匕首。他望着她,过了很久,才叹息着用眼神对李嫚说:“是你救了我?” 李嫚没有看他,就没有回答这句话。 这时候,蓝血头陀却拍开了他身上所有的穴道,悚声说:“趁黑云子还没有来,你们快逃命去吧。” 地狱魔王不仅没有走,而且连动都没有动。他盯着蓝血头陀,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为何要放我?莫非你已知道我不知道那青竹刀的秘密,也不是那杀人狂魔?” 蓝血头陀叹息说:“出家人临死前不愿多造冤孽,无论你是否知道那青竹刀的秘密,是否就是那杀人狂魔,现在都不重要了,你快走吧,等黑云子一来,你再想逃就迟了。” 地狱魔王凝视着他的脸,轻轻叹息了一声,就盯着李嫚。 这时李嫚已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她看了一眼地狱魔王的眼神,就说:“多谢大师的好意,只可惜他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逃。” 蓝血头陀着急地说:“现在不是你逞豪的时候,你体力未恢复,也万万不是黑云子的对手,只要他一来,你就……” 然后,他叫了一声:“炳凡!” 苟炳凡就跳上了车,盯着他。 蓝血头陀说:“将刀还给他。” 苟炳凡就从车下抽出了一柄刀。 一柄很宽、很大的刀。 史努比的魔鬼刀! 苟炳凡将这刀丢在了地狱魔王的面前。 地狱魔王眼角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将刀背在了背上。 蓝血头陀说:“快走。” 地狱魔王没有动。 蓝血头陀惊讶的盯着地狱魔王,说:“你们怎么还不走?” 李嫚盯着蓝血头陀突然说:“你以为我们走了,黑云子就会放过你们吗?” 蓝血头陀盯着李嫚。 李嫚说:“沉剑湖苟炳凡的锏法天下无双,就连那剑奴都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大师中了毒,但他却没有中毒,你为什么还要让我们走?” 蓝血头陀没有回答。 一一九,马惊车覆人镇定,哨声一响五毒出 李嫚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狗人现在已是祸患,谁带着他都会给自己带来死亡的灾祸,如果你不放他走,死亡的灾祸就会一直笼罩着你,迟早有一天你们就会死在黑云子的毒手中。如果你们杀了他,那黑云子也会认为你独吞了青竹刀的秘密而来找你,虽然你跟苟炳凡武功很高,如果对手明来,天下只怕没有一人是你们的对手,但这黑云子却在暗处,让你们害怕的是他使毒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马六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他,地狱魔王走了,黑云子就会为了追他而顾不上杀你们,对吧?” 蓝血头陀还是不回答。 李嫚说:“你们以为地狱魔王现在体力不支走不了多远就会被黑云子追上杀掉,这样你们就全都脱险了,是吗?” 蓝血头陀没有说话。 李嫚说:“其实你错了,黑云子真正要杀的人,其实不是地狱魔王,而是你们。” 蓝血头陀叹息一声,垂下了头。 李嫚说:“他是想独吞那青竹刀的秘密。” 蓝血头陀盯着李嫚。 李嫚说:“他很明白,如果你们活着,就算他得到那青竹刀的秘密,你们也会找到他而将他杀了,因为在明处,就连苟炳凡他都打不过,他还有什么理由让你们活着?” 蓝血头陀又低下了头。 李嫚说:“所以,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先将你们二人灭了,才会去追狗人,你们才是他最大的威胁。” 蓝血头陀叹息一声,说:“既然你已知道,又何必说出来让我们担心?” 突然,拉车的马一声惊嘶,赶车的大汉一声惨呼。车子斜斜冲了出去,“轰”地撞在了道旁的枯树上。 苟炳凡被撞得差点飞出车外。 蓝血头陀撞在车壁上,嘶声说:“你们为何还不走?难道还想救我们?” 李嫚淡淡地说:“你能放他,他为何不能救你们?”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蓝血头陀说:“可是,可是我已离死不远,迟早总是一死。” 李嫚说:“你现在还没有死,对吗?”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车厢已倾倒,车轮犹在不停地转动着,发出一阵阵单调而刺耳的声音,在这荒凉的黑夜里听来又分外令人胆战心惊。 李嫚喃喃地说:“这车轴早就该加油了……” 此时此刻,她居然还会想起车轴该不该加油的问题。蓝血头陀越来越觉得这李嫚镇定得不可思议。 他活了七十多年,从未见过第二个这样的女人,就是男人也没有。 她凭的是什么? 当然是地狱魔王。 她相信地狱魔王那魔鬼刀能将暗处的黑云子打败。 这时地狱魔王已扶着她走出了车厢。寒冷的夜风猛然吹在了他们的脸上,那感觉就好像刀割一样。 苟炳凡扶着蓝血头陀跟在他们的后面出来了。 蓝血头陀叹息着说:“你本不用这样做的,你……你还是快走吧。” 地狱魔王却倚着车厢站在那里。 天上无星无月,大地一片沉寂。寒风吹着枯树,宛如鬼魅在迎风起舞。 蓝血头陀用尽目力,也看不见一个人的影子。 只听地狱魔王对着黑暗里发出了两声狗叫,就转目盯着李嫚。 李嫚就朗声说:“黑云子,你来了吗?” 寒风呼啸,也听不见人声。 李嫚就说:“你既然不现身,我们就要走了。” 地狱魔王突然将蓝血头陀半拖半牵地拉着向前走。 蓝血头陀说:“你……你想到哪里去?” ( 李嫚说:“自然是灵山寺。” 蓝血头陀失声说:“灵山寺?”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李嫚说:“只要到了灵山寺,黑云子就拿你们没有办法了,我们就可以补充些干粮,再去少林寺,我们这一路拼命的赶,不正是要去少林寺吗?” 蓝血头陀说:“但……但现在你们已不用去了。” 李嫚说:“现在我们是非去不可。” 蓝血头陀说:“为什么?” 李嫚说:“因为那灵山寺中或许还有救你的解药,就算灵山寺没有解药,少林寺也一定是有的。” 地狱魔王点点头。 蓝血头陀说:“你……你为何要救我?我本是你的敌人。” 李嫚说:“他救你,就因为你毕竟还是个人。” 蓝血头陀默然半晌,长叹一声,说:“若是真的能赶到灵山寺,我就有办法回少林了,现在我已可断定你不是那杀人狂魔,至于那青竹刀的秘密,我本就对它也没有什么欲望。” 李嫚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蓝血头陀黯然说:“只可惜你若带着我,就永远也无法赶到灵山寺去的,黑云子现在虽然还没现身,但他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李嫚轻轻地笑了一声。 地狱魔王却没有做任何表示。 蓝血头陀说:“以你的脚下功夫,带着李姑娘走也许还有希望,又何必让我来拖累你?只要你有此心意,老纳等已是死而无憾了。” 李嫚脸上又有了笑容,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这是在打悲情牌吧,想让狗人因同情而信任你,到时候你就可以从他嘴里套出那青竹刀的秘密。” 难道,这是蓝血头陀等人跟黑云子串通好了,演的一出好戏?那马六也是假死,以此来骗地狱魔王说出那青竹刀的秘密? 这时,突听一人吃吃地笑着说:“大慈大悲的少林头陀,居然会和杀人狂魔的地狱魔王交上了朋友,这倒真是天下奇闻趣事。” 笑声忽远忽近,忽左忽右,也不知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 蓝血头陀的身子骤然僵硬了起来,说:“黑云子?” 可是,李嫚跟地狱魔王听出,这声音并非梅园中那个黑云子的。 这声音是陌生的,阴沉的,鬼样的。 地狱魔王翕动了一下鼻翼。夜风吹来了一个人的味道,但却是陌生的。 难道,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黑云子? 这时,那声音嘎嘎地笑着说:“我煮的红苕味道还不错吧?” 李嫚微笑着说:“阁下既然想要我们的命,为何又不敢现身来取呢?” 那声音说:“我用不着现身,也可要你们的命。” 李嫚说:“哦?” 那声音说:“到今夜为止,死在我手上的人已有三百九十九个,不仅从来没有一人见到过我,而且连我的影子都看不到。” 蓝血头陀立即喝问:“你不是黑云子,你是谁?” 那声音就鬼样的笑了起来。 蓝血头陀说:“你到底是谁?” 李嫚思忖一下,就说:“难道阁下是个大头侏儒,丑得不敢见人。” 那忽远忽近、飘飘渺渺的笑声突然停止。 过了半晌,才听到那声音说:“我如果让你们在天亮之前就死了,算我对不起你们。” 李嫚看一眼地狱魔王后,大笑着说:“我们在天亮前自然不会死的,阁下却不一定了。” 他笑声还未停顿,突听一阵奇异的吹竹哨声响起。 地上突然出现了无数条蠕蠕而动的黑影,有大有小,有长有短。黑暗中也看不出究竟是些什么,只能嗅到一阵阵扑鼻的腥气。 蓝血头陀骇然道:“五毒一出,人化白骨,你的确不是黑云子,你到底是谁?” 李嫚一惊,急忙看着地狱魔王。 一二0,孤注一掷抛刀去,惊呼一声万虫消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的眼睛。她看了会儿地狱魔王的眼睛,心中就没有那么害怕了。这时,地狱魔王对她轻轻点一下头。 李嫚也对他点一下头,像是根本没听到蓝血头陀说过什么一样。笑着说:“据说缅北万虫谷中的毒物成千上万,我只不过看到这几条小毛虫而已,难道其它的已全都死光了吗?” 此话一出,蓝血头陀立即说:“原来是万虫之母万金花,怪不得这一路上只杀我跟马六了,不错,剑奴苟溅的确是被我的随从苟炳凡所杀,他就在这里,你要报仇就出来吧。” 万虫之母万金花是缅北万虫谷的谷主,也是剑奴苟溅的妻子。 吹竹哨之声更急,雪地上的黑影已将他们围住,有几条已渐渐爬到他们的脚旁。 李嫚几乎已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这时才听得万虫之母咯咯地笑着说:“头陀终于知道我了,我这‘逍遥虫’乃世上九种最毒的毒物杂交而成,非血肉不饱,等到几位连皮带骨都已进了它们的肚子,你们就不会嫌它小了。” 她话没说完,突见刀光一闪! 魔鬼刀已发出! 蓝血头陀几乎忍不住要失声惊呼出来。 他也知道地狱魔王手里的魔鬼刀挥出时从不离手,每次出刀都是面对面的一击。但是现在地狱魔王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魔鬼刀便已脱手飞出。 这一刀不中,他们便要化为白骨。 这是地狱魔王的孤注一掷,拿他们的生命作赌注。 这一注赢的机会实在渺茫。 蓝血头陀再也想不到地狱魔王竟会如此冒失。 是的,从来没有用飞刀杀人的人,今天却用上了飞刀,而这飞刀却又似芭蕉叶般宽大,谁也不会相信他能赢。 蓝血头陀哀哀地叹息一声。 但就在这时,刀光一闪没入黑暗中,黑暗中却响起了一阵短促但却刺耳的惨叫! 接着,一个人自黑暗中箭一般冲了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 她落在他们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却再也不能动弹了。她的双手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腰。 她身形肥胖,身上穿着条短裙,露出一双如大象般的小腿。虽在如此严寒的冬天中,似也一点不觉得寒冷。 她的脸也很胖,眼睛却亮如明灯。 此刻这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惊惧与怨毒,狠狠地瞪着地狱魔王,像是想说什么。但她的牙齿却咬得“格格”的响,什么也没有说。 蓝血头陀赫然发现地狱魔王的刀已从她腰上斩过,不偏不倚——地狱魔王的刀,果然是名不虚传! 万虫之母强忍住痛苦,对地狱魔王伸出搂腰的双手。 鲜血也随之从腰间流出。 万虫之母嘶声说:“好快的刀,好毒的人!” 然后,她狂吼一声:“我跟你拼了!”就对地狱魔王扑来。 然后,她下半截身子就倒在了万虫之中。 她上半截身体刚刚扑到地狱魔王面前,就掉了下去,同样掉入了万虫之中。 ( 这时地上的毒虫,有的已经爬上了地狱魔王的脚上,地狱魔王却连动都不动。所有的人也都不敢动。 李嫚只觉身子发软,几乎已站不住了。地狱魔王的手伸了过来,及时的伸手扶住了她。 地狱魔王的刀虽霸绝天下,但他们还是免不了要喂饱毒虫。 谁知地上的万虫之母一声狂吼,所有的毒虫突然箭一般窜了回去,一条条全都钉在她的腰上。 只听“沙沙”之声不绝于耳。万虫之母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地上翻滚起来,顷刻间已化为一堆白骨。但毒虫饱食了她的血肉后,也软瘫在地,不能动了。 她以毒成名,终于也以身殉毒! 这景象实在令人惨不忍睹。 李嫚紧闭双眼。 蓝血头陀瞑目合十,暗诵佛号。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睁开眼来。 望着地狱魔王叹息一声,说:“施主不但快刀天下无双,智力也当真是天下无双。” 地狱魔王盯着蓝血头陀,那眼神仿佛在说:“不敢当,我只不过知道这些吃人的毒虫一嗅到血腥气就会走的,其实我心里也很害怕。” 蓝血头陀说:“你也会害怕?”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除了死人外,世上哪有不知道害怕的人?” 蓝血头陀长叹一声,说:“临危而不乱,虽惧而不馁,施主之智力,老衲当真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了。” 他语声渐渐微弱,终于也倒了下去。 李嫚这时候睁开眼睛,说:“怪不得剑奴会为了那青竹刀的秘密而冒充你到处杀人了,原来他的女人长得如此模样。” 从没开口说话的苟炳凡,这时候突然说:“她年轻时候也是一位大美人,只不过······” 天已亮了。 苟炳凡坐在昏迷不醒的蓝血头陀身旁,似已睡着。 他将马六跟万虫之母和那些“逍遥虫”都埋了起来。就背着蓝血头陀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在小镇上找到了这辆骡车。 骡车颠得很厉害,但他还是睡得很香,因为他实在已精疲力竭。喝了两碗豆汁后,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事能令他的眼睛不闭上。 经过连日来的奔波和惊吓后,就连地狱魔王这个铁打的人都困了,靠在车厢上睡着了。李嫚躺在他的怀里睡得特别的香甜,特别的安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骡车突然停下。 三人几乎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车篷的大棉布帘子被车夫掀起,凉风扑进车来,三人顿觉精神一爽。 只听车夫说:“小相岭已到了,那灵山寺就在这小相岭深山中灵山下,骡车上不了山,大爷你们只好自己走路上去吧。” 这赶车的被苟炳凡从热被窝里拉起来,又被老婆逼着接这趟生意,正是满肚子不高兴。再加上脚力钱也都被老婆先要求付了,若不是看见蓝血头陀奄奄一息,他只怕半路就停了车。 冰雪封山,香客绝迹。 苟炳凡背着蓝血头陀展开身法,觅路登山。 地狱魔王牵着李嫚,跟在他的后面,望灵山寺奔去。 一二一,护回灵山寺,梅花节外枝 灵山寺大雄宝殿宽敞宏大,结构庄严。殿前正中供奉着释迦牟尼,两边是十八罗汉,面对大佛的是坐着的韦陀护法神像。后殿供奉着灵山寺开山祖师悟真的木雕像。 天下所有韦陀都是站着的,唯这灵山寺的韦陀是坐着的。因为灵山寺本来清净,不劳韦陀虎视眈眈的站着护法。 位于灵山寺大殿后数十米的坡林里,是用青石镶嵌而成的灵塔。 灵山本是苟炳凡来过之地,他没走大门,却自后面的小路登山。即便是如此,但还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能看到灵山寺恢宏的殿宇。 远远望去,只见红檐积雪,高耸入云,殿宇相连,也不知有几多重,气象之宏大,可称一绝。 苟炳凡等人自山后入寺,只见树林中灵塔耸立,让人肃然起敬。 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不禁会油然生出一种摒绝红尘,置身方外之意。 突听一人沉声说:“擅闯灵山禁地,施主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苟炳凡朗声说:“头陀大师负伤,在下专程护送过来治疗,但求贵派方丈大师赐见。” 惊呼声中,灵山僧人纷纷现身,合十说:“可是少林头陀?” 苟炳凡说:“正是。” 一人问:“施主高姓大名?” 苟炳凡叹了口气,缓缓说:“在下苟炳凡,他们二位是地狱魔王跟李姑娘。” 庭院寂寂,雪在树叶上融化。 树林深处,是间精雅的禅舍。从打开的窗子望进去,可以看到有两个人正在下棋。 右边的是位相貌奇古的老和尚,他的神情是那么沉静,就像是已和这静寂的天地融为一体。 左边的是位干瘦的隐士,但却目光炯炯,童颜鹤首。使人全忘了他身材的干瘦,只能感觉到一种无比的仙风和魄力。 普天之下,能和灵山寺掌门空明大师对坐下棋的人,除了这位张双全之外,只怕已寥寥无几。 这两人下棋时,只怕天下也没有什么事能令他们中止。但听到“地狱魔王”这名字,两人竟都不由自主长身而起。 空明大师说:“此人现在哪里?” 进来通报的灵山弟子躬身说:“就在三师叔的禅房外。” 空明大师这才关心起蓝血头陀的伤势来,说:“那少林头陀伤势怎样了?” 那灵山僧人说:“看上去伤得仿佛不轻,四师叔和七师叔正在探视他老人家的伤势。” 地狱魔王背着魔鬼刀站在檐下,遥望着大殿上雄伟的屋脊。寒风中隐隐有梵唱之声传来,天地间充满了古老而庄严的肃穆。 他已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但他并没有转头去看。在这庄严而肃穆的天地中,他已不觉神游体外。 空明大师和张双全走到他身外十步处就停下。空明大师虽然早闻“地狱魔王”的声名,但直到此刻才见到他。 空明大师似乎想不到这丑恶而善良,粗犷却沉着,但却充满了正气的狗人,就是那恶名扬天下的杀人狂魔地狱魔王。 空明大师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绝不肯漏过任何一个地方。尤其不肯漏过他那双粗壮、结实的手。 这双手究竟有什么魔力? 为何一柄青竹做成的刀,到了这双手里就变得那么威力无比? 张双全从没见过他,却又仿佛在二十年前就已见过他。仿佛觉得这二十年来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又似乎已改变了许多。 也许他的样貌并没有什么改变,改变的只是他的年龄,他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张双全还发现他似乎变得更坚强,更沉默,也更寂寞。 ( 无论和多少人在一起,他都是孤独的。 张双全终于笑了笑,说:“恶面三郎别来无恙。”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想不到大侠居然也会认为我就是那恶面三郎。” 空明大师听张双全这样说,身体一震,显然他没有想到这地狱魔王就是那恶面三郎。他合十说:“却不知三郎认得老衲否?”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 李嫚就长揖说:“大师德高望重,天下奉为泰山北斗,他乃江湖末学,常恨无缘识荆,今日得见法驾,何幸有之?” 空明大师看了会儿李嫚,就说:“三郎不必太谦,头陀承蒙三郎护送上门,老衲先在此谢过。” 李嫚说:“不敢。” 空明大师再次合十,说:“待老衲探过头陀的伤势,再来陪三郎叙话。”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说:“请。” 等空明走进屋子,张双全突然又一笑,说:“出家人的涵养功夫果然非我等能及,若换了是我,对阁下只怕就不会如此多礼了。” 地狱魔王盯着他。 张双全说:“若有人伤了你的师弟和朋友,你会对他如此客气?” 地狱魔王还是不明白的盯着他。 张双全盯着地狱魔王,说:“那空真就是空明大师的二师弟,这头陀可说是大师的生死之交。” 地狱魔王明白了,那眼神仿佛在说:“那空真不是我杀的。” 张双全没有看地狱魔王的眼睛,继续说:“空真死在柳叶山庄中,就算不是你亲手所杀,也是因为你而死的。” 地狱魔王摇摇头。 李嫚看地狱魔王一眼,这时候说:“阁下难道认为头陀大师也是被他所伤的?” 张双全背负着双手,仰面望天。悠然说:“除了恶面三郎这个杀人狂魔外,还有谁能伤得了他?” 李嫚说:“他不是恶面三郎,也不是杀人狂魔,他是地狱魔王,狗人。” 张双全冷哼一声,说:“二十年前我就亲眼见过他,即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而今却成了杀人狂魔。” 李嫚没有跟他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她说:“若是他伤了头陀,为何还要护送头陀来这里?” 张双全说:“这才正是他的聪明过人之处。” 李嫚说:“哦?” 张双全说:“无论谁伤了少林的头陀,此后只怕都要永无宁日,少林南北两支的几千弟子,是绝不会放过他的,这力量谁也不敢忽视。” 李嫚说:“说得对。” 张双全说:“但他既已将头陀护送过来,别人不仅不会再怀疑头陀是伤在他的手下,也不会再怀疑他就是那杀人狂魔,他伤了头陀之后,还要少林弟子感激于他,这手段实在高明已极,连我都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嫚笑了,说:“张隐士果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难怪江湖中所有的大帮大派都要交你这朋友了,和你交朋友的好处实在不少。” 张双全居然神色不变,说:“我说的只不过是公道话而已。” 李嫚说:“只可惜阁下却忘了一件事,头陀大师还没有死,他自己总知道自己是被谁所伤的,到那时阁下岂不是要将自己说出来的话吞回去了吗?” 张双全叹息了一声,说:“如果我猜得不错,头陀还能说话的机会只怕已没有了。” 李嫚说:“好在,还有沉剑湖的苟炳凡可以······” 突听空明大师厉声说:“头陀不是伤在你这个杀人狂魔的手下,是伤在谁的手下?” 他不知何时已走了出来,面上已敷上一层寒霜。 一二二,五毒相似误会深,百口难辨清白身 李嫚说:“大师难道看不出他是中了谁的毒?” 地狱魔王点点头。 空明大师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回头说:“六师弟。”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灵山寺乃武林正宗,讲究的是拳法硬功,自不以暗器和下毒为能事。只有首座六弟子中的空净大师乃是半路出家,带艺投师的。没入灵山寺前,人称“妙手秀才”,却是位使毒的大行家。 只见这空净大师面色苍白,终年都仿佛带着病容。 但一双眼睛却是凛凛有威,闪电般在地狱魔王面上一扫,沉声说:“头陀师兄中的毒看上去乃是缅北万虫谷主万虫之母精炼成的‘五毒寒冰’,此物无色无味,透明如寒冰,中毒的人若得不到解药,全身肌肤也会渐渐变得透明如寒冰,五脏六腑都历目可见,到了那时,便已毒发无救。” 李嫚笑着说:“大师果然高明……” 地狱魔王也连连点头。 空净大师却话锋一转,冷冷地说:“但贫僧知道头陀师兄中的并不是‘五毒寒冰’,乃是‘五毒水疱’。” 张双全说:“说得好,‘五毒水疱’跟那‘五毒寒冰’极相似,往往中毒后教人很难分清是中了哪一种毒……” 空明大师说:“这‘五毒水疱’是江湖中那凶心太郎常用之毒,不知多少江湖豪杰死在这‘五毒水疱’之下······” 张双全接过话来说:“曾经活动在澜沧江上的江洋大盗麾下有四员猛将,凶心太郎,神偷次郎,恶面三郎,煞星四郎,既然你就是那恶面三郎,要得到凶心太郎这‘五毒水疱’也不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空明说:“你还说这毒不是你下的吗?” 李嫚立即说:“他不是恶面三郎,他是狗人,现在有了个人的名字······” 地狱魔王连连点头。 可是李嫚的话还没说完,张双全就抢过去说:“他如果不是恶面三郎,怎么会戴着这恶面三郎的面具,这面具后的真面目就是那恶面三郎的真面目,不然你将这面具摘下来。” 地狱魔王没有摘下面具。 李嫚也没有叫地狱魔王摘。 张双全说:“我没有说错吧?他若不是那恶面三郎,又怎么会跟那恶面三郎长得如此相似,仿佛是那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这世上除了双胞胎外,只怕连父子都不会有如此相似吧,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没有见过,空明大师见过吗?” 空明摇摇头说:“张隐士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老衲深居这寺庙中,又怎能见过?” 张双全又说:“空净大师见过吗?” 空净立即说:“除了双胞胎外,贫僧着实没有见过天下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张双全说:“可是,据我所知,那恶面三郎根本就没有双胞胎兄弟。” 李嫚再次说:“他不是恶面三郎,他是狗人,地狱魔王狗人,连人的话都说不来!” 张双全说:“狗人?换了是我也可以装哑巴,装着说不来人的话。” ( 李嫚又说:“哑巴可以装,说不来人的话也可以装,但是这年龄呢,是装不出来的,那恶面三郎有这样年轻吗?” 张双全冷笑一声,说:“据我所知,那神偷次郎可不仅仅只会偷金银珠宝,还会偷人的年龄,他为恶面三郎留住年龄也没有什么难事。” 李嫚说:“据江湖传说,那恶面三郎可是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蒋家花园中,被蒋老爷五马分尸了。” 地狱魔王用力地点着头。 张双全微笑着说:“毕竟那是个传说,没有事实依据,可我们现在看见了真正的人,活着的恶面三郎。” 李嫚说:“他为什么要杀头陀大师?” 张双全说:“因为他是杀人狂魔。” 一个杀人狂魔,杀人自然也就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但李嫚说:“既然他是杀人狂魔,何须还用毒?” 张双全说:“南五眼,北头陀,一棍一剑绝世间!” 地狱魔王不明白的盯着张双全。 张双全说:“放眼整个江湖,除了李五眼外,谁还是头陀的对手?” 李嫚说:“可是······可是我们亲耳听见那万虫之母承认过,是她下的毒。” 空明说“万虫谷主虽然行事恶毒,但人不犯她,她也绝不犯人,头陀与他素无纠葛,他为何要不远千里而来暗算头陀?” 李嫚叹了口气,说:“这只因头陀的随从苟炳凡杀了她的男人,剑奴苟溅。” 张双全说:“这话更妙了,她要害的人既然是苟炳凡,但他却好好地来到了这里,她并没有加害头陀之意,头陀反而中了毒。” 他盯着地狱魔王,一字字说:“你若还能说得出这是什么道理,我就佩服你。” 李嫚沉默了很久,突然又笑了,说:“我说不出,因为我无论说什么,你们都未必会相信的。” 张双全说:“李姑娘说的话确实很难令人相信。” 李嫚说:“我虽然说不出,但还是有人能说得出的。” 空明大师说:“谁?” 李嫚说:“头陀大师,为何不等他醒来之后再问他?” 空明大师凝注着她,目光冷得像刀。 空净大师的脸上也笼着层寒霜,他一字字地说:“头陀师兄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啊!” 李嫚惊叫一声,转脸盯着地狱魔王。地狱魔王也正惊讶的盯着她。 半晌,李嫚说:“苟炳凡呢,苟炳凡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你们叫他出来一问便知。” 空净大师说:“他已经走了,带着头陀回少林寺去了。” 李嫚急忙说:“追,将他追回来一问便知。” 空净大师说:“不用了,头陀中的不是万虫谷主的‘五毒寒冰’,而是凶心太郎的‘五毒水疱’。” 空明大师说:“如果不是中的‘五毒水疱’,我们也不会为难恶面三郎了。” 李嫚急声说:“他不是恶面三郎,是狗人,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才肯相信?” 张双全说:“如果他不是恶面三郎,现在江湖中谁还会有‘五毒水疱’呢?据我所知,那凶心太郎可是二十年前就已经在江湖中消失了······” 空明大师说:“据我们所知,他已经死了。” 一二三,人未动刀先摄魂,绝境中只想饮酒 冷风如刀,积雪的屋脊上突然有一群寒鸦惊起。接着,屋脊后就响起了一阵清亮但却凄凉的钟声。 连钟声都似乎在哀悼着蓝血头陀大师的圆寂。 地狱魔王仿佛第一次感觉到风中的寒意,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咳嗽几声。心里不知是愤怒,是后悔,还是难受。 等他咳完了,就看见十多个灰衣僧人一个接着一个自小院的门外走了进来。每个人脸上都像是凝结着一层寒冰。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嘴都闭得紧紧的。钟声也不知何时停止。所有的声音都似已在寒气中凝结,只有脚踏在雪地上“沙沙”作响。 等到这脚步声也停止了,地狱魔王全身都仿佛已被冻结在一层又一层比铁还沉重的寒冰里。 这古老而森严的地方,突然充满了杀机。 空明大师沉声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地狱魔王沉默了。 李嫚长长叹息一声,说:“没有了。” 说出来也无用的话,不说也罢。 张双全阴沉地笑着说:“你本不该来的。” 地狱魔王又沉默了很久。突然抬头盯着张双全,那眼神仿佛在说:“也许我的确不该来,但时光如能倒流,我只怕还是会这样做的。”他淡淡地用眼神接着说:“我虽然号称地狱魔王,却从不会见死不救。” 空明大师怒声说:“到了此时,你还是想狡辩?” 地狱魔王转目盯着空明大师。李嫚立刻说:“出家人讲的是四大皆空,不可妄动嗔怒,大师修为非山野村夫可比,现在怎么也跟地狱魔王一样沉不住气了。” 地狱魔王赞同的对空明点了点头。 张双全说:“久闻李姑娘聪慧过人,怎地也跟恶面三郎一样,却忘了我佛如来也难免要作狮子吼。” 李嫚说:“既然如此,各位请吼吧,只望各位不要吼破了喉咙。” 地狱魔王盯着他们,看上去他并没有一点防备的样子,实则已做好了准备。 ——他已握紧了双拳。 空净大师厉声喝叱说:“到了此时,你还不承认错误,可见全无悔改之心,看来今日贫僧少不得要破一破杀戒了。” 地狱魔王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长空。 李嫚看地狱魔王一眼后,笑了笑,说:“你尽管破吧,好在杀人的和尚并不止你一个!” 空净大师怒声说:“我杀人并非为了复仇,而是降魔!” 地狱魔王点点头,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就是魔,万魔之王,地狱魔王!” 空净身形刚要作势扑起,突见刀光一闪。地狱魔王在这时侧了侧身,让背上那柄寒光闪闪的魔鬼刀,照了一下空净的眼睛。 只听李嫚冷冷地说:“我劝你还是不要降魔的好,因为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空净大师就像是突然被糯米粘在了地上一样,再也动弹不得。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动,地狱魔王的魔鬼刀就要从他的腰间斩过! 空明大师厉声说:“你难道还想作落水狗之搏?” 地狱魔王扭头看了眼背上的魔鬼刀,摇摇头。 李嫚叹了口气,说:“他虽然被人栽赃陷害,但他却还未到死的时候。” ( 张双全说:“魔鬼刀纵然厉害,但又能一口气杀得了几人?杀这么多人他难道不会累吗?” 李嫚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说话比说任何话都可怕得多。 地狱魔王依旧不看任何人一眼,仿佛这里任何人都不在他眼里一样。 空明大师目光一直盯着地狱魔王握拳的手,突然说:“好,且待老衲来领教领教三郎的神刀!” 他袍衣一展,大步走出。 但张双全却拉住了他,沉声说:“大师你千万不可出手!” 空明大师皱眉说:“为什么?” 张双全叹了口气,说:“到目前为止,江湖中谁也没有把握能避开他出手一刀!” 空明大师说:“没有人能避得开?” 张双全说:“没有!一个也没有!” 空明大师长长呼出口气,瞑目半晌,说:“我不入地狱,谁人地狱!” 空净大师也赶了过来悚声说:“师兄你——你一生心系佛门安危,怎能轻易涉险?” 李嫚笑着说:“不错,你们都不必来冒险的,反正灵山寺门下有上千弟子,只要你们一声令下,替你们送死的人自然前赴后继。” 空明大师脸色变了变,厉声说:“未得本座许诺,本门弟子谁也不许妄动,否则以门规处治,绝不轻罚,知道了么?” 寺院僧人一齐垂下了头。 李嫚微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绝不肯眼见门下弟子送死的,灵山寺毕竟和江湖中那些玩命的帮会不同,否则我这激将法怎用得上?” 张双全冷冷地说:“灵山寺师兄们纵然犯不上和你这种人拼命,但你难道还想走得了吗?” 李嫚看一眼地狱魔王,笑了笑,说:“谁说他想走了?”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那表情仿佛在说:“我不走。” 张双全说:“你……你不想走?” 地狱魔王这才盯着他。 李嫚立刻说:“是非没明,黑白没分,我怎能一走了之?” 张双全说:“你难道能令万虫之母到这里来自认是害死头陀大师的凶手?” 地狱魔王摇摇头。 李嫚说:“不能,只因她已死了!” 张双全说:“是你杀了她?” 李嫚淡淡地说:“她也是人,所以她也没有躲过他脱手一刀!” 地狱魔王这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空明大师突然说:“你若能寻出她的尸身,至少也可证明你并非完全说谎。” 地狱魔王只觉心里有些发苦,扭头盯着李嫚。 李嫚苦笑着说:“纵然找到她的尸骨,也没有人能认得出她是谁了。” 张双全冷笑着说:“既然如此,天下还有谁能证明你是无辜的?” 李嫚说:“到目前为止,除了苟炳凡,我还没想出一个人来。” 张双全说:“如果苟炳凡真能证明,那么在他走的时候,就会说出凶手是谁了。” 李嫚说:“但他也没有说凶手一定就是他地狱魔王。” 张双全说:“这无须他说。” 空净说:“毒,就是铁证!” 李嫚就笑了一下。 张双全说:“那么现在你想怎样?” 地狱魔王默然半晌,突然抬头,那眼神仿佛在说:“酒。” 李嫚就说:“现在他只想喝杯酒。” 一二四,寒夜中狂魔又现,不满食善出菜单, 黄昏,古刹中传出了一声清悦悠扬的钟声。严肃而冷淡的灵山寺僧人,一个个垂首走进了庄严的佛殿。 他们的脚步似乎比平时还要轻。只因这些天以来,灵山寺中每个人的心情都分外沉重。 但梵唱之声还是和往昔一样。近山的人家,听得这钟声梵唱,就知道灵山弟子晚课的时候又到了。 灵山之险,寒意更重。满山冰雪中,正有一个人急行上山,他是灵山门下的俗家弟子“孤独大侠”丁克。 他和驻守后山的同门师兄弟们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进入后院。方丈室内静寂无声,只有一炷香气淡淡地自窗户中飘出来,袅娜四散。 丁克的脚步也很轻,落地无声。但他刚踏入后院,方丈室内就响起了空明大师沉重的一声喝问:“什么人?” 丁克在门外远远停下,躬身说:“弟子丁克,特来有要事禀报。” 方丈室中只有三个人,空明、空净和张双全。 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显然心情很不好。 丁克不敢多说废话,一走进去,立刻躬身说:“江湖传说那杀人狂魔又出现了!” 空净、张双全同时变色说:“杀人狂魔?” 丁克说:“三天之前,久已洗手归隐的独行盗彭措古子一家突然被杀,家里的珍宝却无一缺失,致命的伤痕就是腰伤,被人一刀腰斩!” 空净、张双全对望一眼,脸上已全无血色。 空明大师沉默着,就仿佛是一尊大殿中的佛像。但他那只捏着佛珠的手,似乎已在微微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叹了一声,说:“杀人狂魔既然又再度出现,恶面三郎说的那番话也许就不是假的,也许是我们冤枉了他。” 张双全望着空净,没有开口。 空净缓缓踱到窗口,望着窗外的积雪,缓缓说:“也许,这反而更证明了,恶面三郎就是杀人狂魔!” 空明大师说:“此话怎讲?” 空净说:“我若是杀人狂魔,知道已有人做了我的替死鬼,一定会暂时避避风头,否则岂不是反而救了恶面三郎?” 张双全这才点头说:“不错,杀人狂魔此番出现,无异是在为恶面三郎洗刷罪名,我若是杀人狂魔,也万万不会做这件事的。” 空明大师沉吟着,缓缓说:“那么,你们的意思是······” 空净说:“杀彭措古子一家的人,一定是恶面三郎的同党,他假冒杀人狂魔之名出手,为的就是要帮恶面三郎洗脱罪名。” 张双全说:“不要忘了,恶面三郎恶行江湖多年,靠的并不是他一人之力。” 空净说:“虽然凶心太郎死了,但其他二人江湖中似乎没有传说他们也死了。” 张双全说:“恶面三郎虽也传说死了,但今天他却复活了。” 空净说:“如果他真的不是杀人狂魔,他的同党也就不必这样做了。” 空明说:“你们说的这个同党是煞星四郎······” 空净说:“神偷次郎虽然也很厉害,但毕竟那是在偷盗这件事上和医术上,而煞星四郎的剑法在当今江湖中可算屈指可数的人了,以他的剑法腰斩彭措古子一家人,不在话下。” ( 空明大师站了起来,在方丈室中踱了几个圈子。突然驻足说:“今日在后院当值的是谁?” 空净说:“是四师兄座下的圆空和圆尘。” 空明大师说:“传他二人进来。” 他负手站在墙角,望着铜炉中升起的香烟,似已出神。听到圆空和圆尘走进来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五师叔的晚膳你们已送去了吗?” 圆空说:“送去了,可是……可是……” 空明大师说:“可是什么?” 圆空垂首说:“弟子们按照前两天的规矩,还是将膳食放在门口,分量也和昨天的一样,比平时膳食加了一倍,还有一盂热汤。” 圆尘接着说:“食盘是弟子亲自放到门口的,因为弟子想趁机看看屋子里的情形,谁知弟子刚走到门口,就听得李姑娘叫我快走,弟子也不敢停留,走出几步后,就回头看见恶面三郎的手自门缝里伸了出来,将食盘取去,谁知……谁知过了半晌,他又将一盘膳食全都扔了出来。” 空明大师说:“为什么?” 圆尘讷讷地说:“听李姑娘说,他嫌菜不好,又没有酒,所以不肯吃。” 空明大师霍然回过头,满面俱是怒容。他厉声说:“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饭馆子吗?” 圆空和圆尘剃度已有十余年,还从来没有见到他们的掌门人动过真怒,两人吓得一齐低下了头。 过了很久,空明大师的脸色才渐渐平息。他又转过头去,望着炉香沉默了很久,缓缓说:“他说要吃什么?” 圆空说:“他……他……他居然叫李姑娘写了张菜单,从里面丢了出来,叫弟子们照着菜单做,还叫李姑娘传话说只要做错一样,他就原封退回。” 他脸色说不出有多尴尬。显然他当时听了李姑娘传出的这番话,看到那张菜单时,必定哭笑不得。 空明大师说:“将他的菜单拿来看看。” 只见一张素笺上,写的是:“红烧豆腐,麻辣鸡枞,翡翠凤尾,手撕包菜,青龙过海汤。” 四菜一汤之外,他居然还要三坛上好的青稞酒。堂堂的灵山寺,好像真被他当成城里的素菜馆子了。 无论谁看了这张菜单都免不了要哭笑不得,勃然大怒,谁知空明大师却变得异常的心平气和。他只是淡淡地说:“你们就照这张单子做给他吧。” 空净抢先一步,大声说:“师兄你……你怎能……” 空明大师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黯然说:“恶面三郎如不肯吃,五师弟岂不是也要陪着他们挨饿,恶面三郎饿上七天七夜不会有事,可五师弟他身子一向单薄,近年来更是一直病魔缠身,我们岂能让他再受苦难折磨?再说,若那李姑娘也被饿死在这里,传到江湖中去,我灵山寺岂不祸从天降,遭受灭佛之灾?” 空净垂下了头,说:“可是……可是我们这样做,那恶面三郎岂不是更得意了?” 空明大师目光闪动,一字字说:“我心中已有了打算,就让他多得意两天又有何妨?” 一二五,危急阻血流,佳人提往事 杯中有酒。 地狱魔王一杯在手。 角落上坐着个很瘦弱、很无神的僧人。虽然已是花甲之年,但看上去并不显得很苍老。他带着很浓的病态气,就像是位油尽灯枯的中年人一样,但谁也想不到他就是灵山寺中最精练的空鉴大师。 他虽已做了地狱魔王的人质,但神情间并未显得很愤怒,却显得很平和。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李嫚斜依在禅床上,身上盖着灰色的被子。端着杯酒,睁大眼睛看着房间中的两个男人。 她突然对空鉴举了举杯,带着顽皮的微笑说:“想不到灵山寺居然也有这样的好酒,喝一杯如何?” 空鉴摇了摇头。 李嫚顽皮地说:“我在大师的禅床上饮酒,大师是否觉得我有些放肆,对大师不尊,目中无佛?” 空鉴淡淡地说:“‘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无论在任何地方喝酒,都绝无丝毫放肆和不尊之处。” 地狱魔王就看了一眼杯中的酒,之后就点点头。 李嫚拊掌说:“说得好,难怪大师会享誉江湖,独秀灵山。不过,酒乃穿肠毒药,色乃刮骨钢刀,今日酒色俱全,大师你······” 空鉴大师平静的面色竟变了变,像是被人触及了隐痛。 李嫚又斟满一杯,一饮而尽。顽皮而又天真的笑着说:“我在此饮酒,正表达了我对大师的信任,大师若也是那酒肉之辈,淫色之徒,无论你多么孱弱,我都不敢在你身旁喝酒的。” 空鉴大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神情显得更哀痛。却不知是为了今天的事,还是为了过去的事。 李嫚凝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徐徐地说:“说实话,我确没想到这次救他的会是大师您。” 空鉴冷冷地说:“我并未救他。” 李嫚盯着空鉴大师突然正色说:“二十年前,有个女人弃您而去,虽说是为了真正的爱情,但若不是为了您那不近美色,说她身为女人应当自重,不应投怀送抱,她也许还下不了那决心。” 地狱魔王不明白的盯着他们。 空鉴闭上了眼睛,黯然说:“昔日那个不懂风情的章一文早已死了,姑娘何必再提他。” 李嫚喟然说:“不错,一入佛门,便如两世为人,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埋怨过你,那时你身为秀才,自然要尽身为书香世家子弟之责……” ( 空鉴大师的神情似乎有些激动,沉声说:“她离开之后不久,我也遁入佛门,为的就是自知‘与世隔绝’,却不想毕竟还是遇见……” 李嫚笑了笑,顽皮的说:“我是不是长得很像她?” 空鉴大师没有回答。 李嫚说:“她当年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斜依在你的床上,等你过去与她叙情?” 空鉴大师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地狱魔王惊讶的盯着他们,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李嫚说:“今天,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当年的她,会不会认为我就是她的女儿?” 空鉴大师叹息一声。 李嫚说:“不错,我的确是她的女儿,我遗传到了她的美丽和性格,也遇到了她所遭遇的情形,当年她这样对您,现在我也这样对他······”说到这里,她顿住,看一眼地狱魔王后,又说:“我知道,就是这个原因,您才出手救他。” 空鉴大师说:“我没有救他······” 李嫚盯着空鉴大师打断他说:“您以为他就是当年的您,我就是当年的她,但您错了,他不是当年的您,当年的您很惘然,而他,心中却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地狱魔王就垂下头,目光不去看李嫚。 空鉴大师哀痛地说:“我没有想到······” 李嫚说:“您没有想到,我更没有想到昔日正直洒脱的章秀才,今日竟变做了修为功深的得道高僧,既避免了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又救了他一命。” 空鉴大师霍然睁开眼睛,厉声说:“我早已说过,我并没救他,而是我自己功力不够,才会被你所劫持,万万不可胡说八道,败坏我灵山寺的名声。” 李嫚说:“但若不是您在屋中对我暗示,我也未必敢闯进这里,若不是您全无抵抗之意,我更无法将您挟持在这里。” 空鉴嘴角牵动,却没说出话来。 李嫚微笑着说:“出家人戒打诳语,何况,这里又只有我们三人。” 空鉴沉默了很久,突然说:“纵然我对你们有相助之意,为的也并非昔日之情。” 李嫚似乎并未觉得惊奇,神情却变得很严肃。正色说:“那么您为的是什么?” 空鉴几番欲言又止,似有很大的难言之隐。 李嫚并没有催促他,只是慢慢地将杯中酒喝完。 就在这时,突然听窗外有人在说:“恶面三郎,你推开窗子来看看。” 这是空净大师的声音。 地狱魔王的人突然间已到了窗口,从窗隙间向外望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一二七,为求真相秘示友,眉目初展线却断 空鉴的声音更缓慢:“灵山寺藏经之丰,虽不能说冠绝天下,但也仅次南北少林和峨嵋,其中不仅有不少佛门经书,也有许多武林中的不传之秘。” 李嫚说:“这我知道。” 空鉴说:“百年以来,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妄生贪婪者,要到灵山寺来盗取藏经,但却从来没有一人能如愿得手,全身而退的。” 李嫚点点头。 他肃然接着说:“出家人虽戒嗔戒杀,但藏经乃寺院之根本,是以无论什么人敢生此念,本门弟子都不惜与之周旋到底。” 李嫚说:“近来我倒很少听到有人敢打这主意了。” 空鉴叹了口气,说:“你们是外人,自然不知内情,其实这半年来,本寺藏经已有七次被窃,除了一部大悲心经外,其余都是久已绝传的武林秘笈。” 李嫚说:“哦?” 空鉴盯着地狱魔王,缓慢地说:“其中有一部秘笈,是专破青竹刀法的。” 地狱魔王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世上还有克制青竹刀法的武功?” 空鉴点点头,他紧紧盯着地狱魔王说:“青竹刀法破,青竹刀秘现。” 李嫚不禁黯然失色,说:“盗经的人是谁?” 空鉴大师叹息一声,说:“最奇怪的就是这五次失窃事件,事先既无预兆,事后也毫无线索可寻,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失窃。第一二次发生之后,藏经阁的戒备自然更森严,但失窃的事仍是接二连三的发生,本来掌藏经阁的四师兄,也因此引咎辞职,面壁思过去了。” 李嫚说:“如此重大的事,江湖中怎么全无风闻?” 空鉴说:“就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掌门师兄再三嘱咐严守秘密,到现在为止,知道此事的连你们也只不过九个人而已。” 李嫚说:“除了你们首座六位外,还有谁知道此事?” 空鉴说:“张双全。” 李嫚叹了口气,苦笑说:“他参与的事倒还不少。” 空鉴说:“四师兄是我师兄中最谨慎持重的人,他退位之后,掌门师兄就将他最信任的朋友少林头陀师兄请来相助,藏经阁便由我与头陀师兄负责,至今只不过才半个月而已。” 李嫚皱眉说:“头陀大师既然负有重责,这次为何竟离寺而去?” 空鉴叹息说:“只因头陀师兄总怀疑失经之事与‘杀人狂魔’有关,所以才抢着要去一查究竟,谁知他竟一去成永别。” 说到这里,他面对着少林寺的方向,似已潸然欲涕。 李嫚不禁心中叹息,出家人虽然“六根清净”,这“情”字一关,毕竟还是放不下的。 殊不知这世间最难破的,就是这“情”字大关了。伤害最深的,也非这“情”字莫属了。如若有人真能看破这“情”字大关,那他也就不是人了。 李嫚说:“可是,头陀要带他去少林寺,如果路上不出意外的话,只怕我们已过了秦岭。” 空鉴说:“如果头陀不这样说,那些人是不会让他将地狱魔王带走的。” 李嫚说:“对了,是了,天下谁敢不答应少林和尚的请求,谁敢去惹少林。” 空鉴默然良久,才接着说:“头陀师兄老成持重,离寺之前,已将最重要的三部藏经取出,分别藏在三个秘密之处,除了掌门师兄和我之外,总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 李嫚说:“其中有一部是否就在这屋子里?” 空鉴点了点头,说:“不错。” 李嫚苦笑说:“这也就难怪他们出手会有如此多的顾忌了。” 空鉴说:“就因为这几次失窃事件太过离奇,所以头陀师兄和我在私下猜测,也认为可能是出自内贼。” 李嫚动容说:“内贼?” 地狱魔王没有像李嫚那样动容,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内贼就是空真,是玫瑰夫人叫他来盗那本能破青竹刀法的秘笈。 空鉴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说:“我们虽有此怀疑,但却不敢说出来,因为除了我们首座六个人外,别的弟子谁也不能随意出入藏经阁。” 李嫚目光闪动,说:“如此说来,偷经的人极可能是你们六位师兄弟其中之一。” 空鉴沉默了很久,才长叹说:“我们六人同门至少已有二十年之久,无论怀疑谁都大有不该,所以我们对这件事的处理,更不能不力求慎重,只不过……” 李嫚忍不住问:“只不过怎样?” 空鉴说:“只不过头陀师兄离寺之前,曾经悄悄对我说,他已发现我们六人中有一人很可疑,极有可能就是那偷经的人。” 地狱魔王盯着空鉴,那眼神在说:“空真。” 空鉴看见了他的眼神,却摇摇头,说:“不是空真。” 地狱魔王惊讶的盯着他。 空鉴说:“空真虽被美色迷惑,但他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离开本寺,从没回来过。” 李嫚立刻追问:“头陀大师说的是谁?” 空鉴摇了摇头,叹说:“只可惜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担心怪错了人,他只望盗经的人真的是那‘杀人狂魔’,他不愿看到我们师门蒙羞……” 说到这里,他声音已有些哽咽,似乎难以继续。 李嫚皱眉说:“头陀大师的这番苦心,我也懂得,只不过……现在他在冥冥中眼看着那人逍遥法外,再想说已不能开口,他岂不是要抱憾终生,含恨九泉?” 空鉴说:“头陀师兄早已想到这点,临走的时候,他也曾对我说,他此去万一有什么不测,就要我将他的‘读经笔记’拿出来一看,他已将他所怀疑的那个人之姓名写在笔记的最后一页上。” 李嫚展眉说:“那本笔记现在哪里?” 空鉴缓缓说:“本来是和藏经在一起的,现在已……” 李嫚抬头望着空鉴,说:“不见了?” 空鉴沉声说:“不仅笔记不见了,那本藏经也不知去向了!” 李嫚说:“如此说来,盗经的那人看来已发现头陀大师怀疑到他了?” 空鉴说:“不错。” 李嫚说:“但知道他藏经之处的,却只有你和掌门空明大师。” 空鉴的面色如铅,沉重地点着头说:“不错。” 李嫚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说:“难道你认为空明大师就是……” 空鉴默然半晌,说:“这倒不一定,因为头陀师兄是他请来相助的,再说那人既已发现头陀师兄对他有所怀疑,一定也会对头陀师兄的行动格外观察,因此而在暗中窥得头陀师兄的藏秘之处,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李嫚说:“什么?” 空鉴目光凝注李嫚,一字字说:“重点是头陀师兄回来时并没有死,本来也不致于死的!” 这句话说出来,地狱魔王也不禁为之耸然失色。 一二六,本以胜券握,不曾变故生 地狱魔王永远都不会想到阿明竟追到了这里来,而且还落在对方手里。 他没有看见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去了什么地方? 张双全负手而立,满面俱是得意之色,悠然地说:“恶面三郎,你总该认得他吧,他为了保住你,不惜背负‘杀人狂魔’的恶名,你对他又如何?” 空净厉声说:“你若想保全他的性命,最好立刻负手就缚。” 地狱魔王磐石般坚定的手,竟也有些颤抖起来。他看不到阿明的脸,因为阿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似已受了重伤。 地狱魔王又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沙依果果,看来这次阿明依然没有带她来这里。但他却不知道,阿明将沙依果果留在了什么地方。 空净突然提起阿明的头来,让阿明的脸面对着窗子。大声说:“恶面三郎,我给你两个时辰,日落前你若还不将我的五师兄好好送出来,就再也见不到你舅子的儿子了。” 张双全悠然地说:“三郎,蒋老爷对你不错,当年放过了你,你也不要亏负了他的儿子。” 地狱魔王站在窗子前,竟似木头人一样。 他看到阿明被他们像狗一样拖了出去。他也看到阿明脸上的伤痕,他知道阿明一定受了许多苦。 但这倔强的少年却绝未发出半声痛苦。 他只是向窗子这边看了一眼,目光竟是异常的平静。像是在告诉地狱魔王,他对“死”并不畏惧。 地狱魔王霍然拿起酒坛,痛饮三口。 李嫚长叹一声说:“好朋友,好朋友……我想你已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愿你去救他。” 空鉴一直在凝视着地狱魔王,此刻突然说:“但你的意思呢?” 地狱魔王又喝了三大口,负手而立。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已准备束手就缚,你随时都可绑我出去。” 空鉴说:“你可知道你一出去便必死无疑?” 地狱魔王没有看空鉴,但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 空鉴目光闪动,沉声说:“你可知道你纵然死了,他们也未必会放了你的朋友?”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 空鉴说:“但你还是要出去?” 地狱魔王看他一眼,就点点头。他回答得简短而坚定,竟似全无考虑的余地。 空鉴说:“你如此做岂不是太愚?” 李嫚这时候肃然一笑,说:“每个人这一生中都难免要做几件愚蠢的事,如果人人都只做聪明的事,那这人世间岂不是永远没有笨蛋,人生岂不是就会变得更乏味没有意思了?” 地狱魔王就点了点头。 空鉴像是在仔细咀嚼她这句话中的含意,徐徐地说:“不错,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纵然明知非死不可,还是要这么做,只因你非做不可!” ( 地狱魔王看着他,那眼神在说:“你总算也是我的知己。” 空鉴喃喃地说:“义字当先,生死不惧,地狱魔王果然不愧为地狱魔王……” 李嫚微笑着说:“这灵山寺中总算还有人相信他不是那恶面三郎,看来这灵山寺中总算还是有明白人。” 空鉴说:“我虽然知道他不是那恶面三郎,也知道他身上没有那‘五毒水疱’之毒,但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那杀人狂魔。” 李嫚说:“他不是。”她顿了下又说:“既然这灵山寺中所有人都说他就是那恶面三郎,大师为什么会不相信呢?” 空鉴盯着地狱魔王说:“因为,我曾经跟恶面三郎交过一次手。” 李嫚说:“就凭交过一次手,大师就能断定出他不是那恶面三郎,看来大师果然不凡。” 空鉴说:“虽然只交过一次手,但我却永远都记住了他身上透露出的那种气息,这气息不是别人能够学得来的,那是与生俱来的。” 李嫚说:“哦?” 空鉴说:“他虽然外表长得跟恶面三郎一样,也戴着恶面三郎相同的面具,但他身上却没有那种气息,我就凭着这气息断定他不是那恶面三郎。” 李嫚说:“如果他将这些故意隐藏起来了呢,大师岂不是被骗了。” 空鉴说:“人的相貌可以改变,性格可以隐藏,但那气息,却是永远都改变隐藏不了的。” 李嫚就说:“那么,大师一见我时,似乎就发现了我身上还有我母亲的气息?” 空鉴垂目,不作答。 见空鉴不再说话,李嫚就说:“大师以为他们说他是恶面三郎,真的以为是为了那杀人狂魔吗?” 空鉴说:“难道是为了别的事?” 李嫚说:“当然是为了那青竹刀。” 空鉴说:“他使的是魔鬼刀,魔鬼史努比的刀。” 李嫚说:“但是,他在初出江湖的时候佩带的就是那青竹刀。” 空鉴盯着地狱魔王,说:“你就是那青竹刀的传人?”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李嫚说:“现在江湖传说他知道那青竹刀中所藏的那个秘密。” 空鉴说:“可他们只字未提。” 李嫚说:“那是因为还没有到时机。” 空鉴沉默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地狱魔王猛地回首盯着李嫚,那眼神在说:“我先出去,就此别过。” 空鉴突然说:“且慢!” 他像是已下了很大的决心,目光凝注着地狱魔王,说:“刚才我还有句话没有说完。” 李嫚说:“哦?” 地狱魔王扭头紧紧的盯着他。 空鉴说:“我救你不仅仅是因为她。” 李嫚说:“嗯。” 空鉴神情凝重,缓缓说:“这是我灵山本门的秘密,而且关系重大,我本不愿向你们提起。” 地狱魔王回转身,等着他说下去。 一二八,点滴分析惊人心,迷雾重重毒中毒 只见空鉴大师双拳紧握,接着说:“我虽然对下毒并没有什么很深的研究,但近年来对此中典籍倒也颇有涉阅,头陀师兄回来的时候,我已看出他中毒虽深,但却绝非无药可救,而且在短时间之内也绝不会有生命之危!” 李嫚动容说:“你是说……” 空鉴说:“偷经的那人既然知道秘密已被头陀师兄发现,自然要将之杀了灭口!” 地狱魔王突然觉得这屋子里闷得很,仿佛令人透不过气来。 李嫚缓缓踱了个圈子,才沉声问:“头陀大师回来后,到过这屋子的有几个人?” 空鉴说:“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和六师弟都曾进来过。” 李嫚沉吟着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有可能下手?” 空鉴点了点头,叹一口气,说:“这是本门之不幸,我本不愿对你们说的,但现在我不说也已经说了,所以我希望你……” 李嫚说:“你要我们替你找出那凶手?” 空鉴说:“是。” 李嫚目光炯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说:“凶手若是空明呢?” 空鉴突然怔住了,过了半晌,额头上的汗珠如豆而下。 李嫚冷冷地说:“就算灵山寺门下人人都已知道空明是凶手,也绝无一人肯承认的,对吧?” 空鉴没有说话,因为他已无话可说。江湖中人素来将佛门视为名门正派,如今灵山寺掌门若是杀人的凶手,灵山寺的声名和威望岂非要毁于一旦? 李嫚说:“就算我们能证明空明是凶手,只怕连你也不肯为我们说话,为了保全你们灵山寺的名声,你恐怕也只有牺牲别人了。” 空鉴长长叹了口气,说:“不错,为了保全灵山寺威望,我的确不惜牺牲一切。” 李嫚淡淡一笑,说:“那么你又何苦要我们找?” 空鉴沉声说:“我虽然不愿做任何有损本门名声的事,但你们只要能证明谁是杀死头陀师兄的凶手,我不惜与他同归于尽,也要他血洒本寺!” 李嫚悠悠地说:“出家人怎可妄动嗔念,看来你这和尚六根还不清净。” 空鉴盯着地狱魔王,说:“你们可知,跟那笔记一起失踪的秘笈,就是他青竹刀法的刀谱。” 地狱魔王惊得张大了嘴巴。 空鉴说:“多年前,青竹刀的主人觉得那青竹刀法太过诡异,充满了魔性,一旦落入不良之人的手中,整个武林就会血流成河,于是他就将刀谱送来这灵山寺,交给我们的师父收入藏经阁中。为了能压制住魔性,我们的师父就将伏魔经抄录在上面。” 李嫚盯着地狱魔王说:“是你的师父!” 空鉴说:“你将所学的青竹刀法练一遍。” 地狱魔王迟疑了一下,慢慢拔出背上的魔鬼刀,在空鉴面前练了一遍。 他练得很慢,他担心快了空鉴会看不清楚。 虽然慢,但那凌厉无匹的寒气却砭人肌肤。 空鉴惊叹地说:“果然是青竹刀法,凌厉无匹,冠绝天下,只可惜······” 李嫚急忙说:“怎样?” 地狱魔王也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空鉴,等着他说出来。 空鉴叹息一声,说:“可惜的是,你没有学全整部刀法,只学了七成。我虽没有练过青竹刀法,但我却读过青竹刀谱,知道你的刀法中缺失了几招最重要的。” ( 李嫚说:“大师是说他师父留了一手,没有全部传给他?” 空鉴说:“他师父也没有学全整部刀法。” 地狱魔王跟李嫚紧紧地盯着他。 空鉴说:“因为你师父并非青竹刀的真正传人。” 李嫚急忙说:“那么,青竹刀的真正传人是谁?” 空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慢地说:“恶面三郎。” 李嫚说:“哦!怪不得他们会认为他就是恶面三郎了。”她盯着地狱魔王又说:“你的师父就是恶面三郎?” 地狱魔王摇摇头。 空鉴说:“不是,恶面三郎是真的死了,就死在蒋家花园中,也正是为了这青竹刀中所藏的秘密,蒋老爷才将他杀死了。” 李嫚说:“哦。”之后又说:“大师是要我们替你将那个人找出来,你就会告诉他青竹刀法中所缺失的部分?” 空鉴说:“是。” 李嫚霍然而起,说:“好,有了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空鉴动容说:“莫非你已知道凶手是谁?” 李嫚说:“看来盗取青竹刀谱的人就是玫瑰夫人,她得到了青竹刀,想从青竹刀法中去发现那个秘密,所以就勾结灵山寺的和尚。” 空鉴说:“可是,跟她在一起的二师兄空真已经死了。” 李嫚说:“空真是死了,但玫瑰夫人不是一般的美丽,这灵山寺中只怕不止空真一人垂涎她的美丽。” 空鉴说:“你是说玫瑰夫人又来我灵山寺中勾引了人?” 李嫚说:“是你们六人中的一人。” 空鉴垂下眼帘,合十说:“你已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李嫚说:“我虽不知道,却有人知道。” 空鉴皱眉说:“凶手自己和玫瑰夫人当然知道。” 李嫚说:“除了凶手自己和玫瑰夫人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人来过这屋子里。” 空鉴悚然说:“谁?” 李嫚说:“就是头陀大师!” 空鉴失望地叹息了一声,说:“只可惜他已无法说话了。” 李嫚笑了笑,说:“死人有时也会说话的。” 空鉴盯着她。 她说:“只要仔细观察头陀的脸色,和身上的伤,就会发现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这样就可以从这些上入手找到真正的凶手了。” 阳光斜斜自窗外照进来,照着空鉴枯瘦干瘪的脸。暗黄色的脸上,还带着层诡异的灰黑色。 空鉴沉默一会儿,说:“可是,头陀的身体已被苟炳凡带回少林寺了,不然还可以查看。” 李嫚说:“你可曾看见过被万虫之母毒死的人?” 空鉴说:“没有。” 李嫚叹了口气,说:“你还好,被他毒死的人实在不好看。” 其实无论被谁毒死的人都不会好看的。 空鉴什么都没有说。 李嫚闭起眼睛,缓缓说:“就在三天前,我们就看到过一个被他毒死的人,这个人就是江湖人称马六爷的马六,他中毒才不过片刻,全身已经发黑,我打个晃眼,再去一看,他身上的肉已全都不见了,已变成了一副骷髅——漆黑的骷髅!” 空鉴凝视着窗外,说:“但我记得苟炳凡背着头陀师兄离开时,他的肉身却并不如你所说的那样,当时他已圆寂一个时辰……” 李嫚霍然睁开眼睛,说:“不错,他中毒已有一个时辰,却还没有发生那种可怕的变化,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空鉴摇了摇头。 李嫚一字字地说:“这是因为他又中了另外一种更毒的毒!” 一二九,以毒攻毒露马脚,言言相逼句句辨 空鉴说:“你……你是说……” 李嫚说:“他虽中了万虫之母的‘五毒寒冰’之毒,但中的毒并不深,再被他以内力压住,所以他到回来后毒性都还未发作。” 空鉴说:“正是如此。” 李嫚说:“那凶手为了怕他说出秘密,一心想他快点死,害怕他中的毒还不够深,就另给他服了一种更毒的毒药。” 空鉴说:“杀人的方法很多,他为什么还是要用毒?” 李嫚说:“只因无论用什么方法杀人,都难免留下痕迹,大家既然已都知道头陀大师中了毒,他就只有再用下毒这方法,才可以避免被别人发现。” 空鉴说:“不错,这样做人人都会认为头陀师兄一定是被恶面三郎的‘五毒水疱’毒死的,再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了。” 李嫚冷冷地说:“此人行事,虽然老谋深算,只可惜,还是忘了一件事。” 空鉴说:“什么事?” 李嫚说:“他忘了天下毒药必相生相克,就因为他下的毒既烈又重,就克住了万虫之母的毒,所以头陀大师的肉身才没有那种可怕的变化!” 空鉴沉思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不过那下毒的人是谁,你我还是不知道。” 李嫚目光闪动,说:“头陀大师回来之后,可曾服用过什么?” 空鉴说:“只服过一碗药。” 李嫚说:“是谁喂他吃的药?” 空鉴说:“药是六师弟空净配的,但喂他吃药的人,却是三师兄空慧和四师兄空能。”他长长叹了口气,黯然接着说:“所以这三个人都有下毒的嫌疑。” 李嫚缓缓说:“世上的毒药大致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毒药虽然无色无味,但却可令中毒的人死得很惨,叫别人看了害怕,因为这类毒药不仅要取人性命,还要向人示威。” 空鉴说:“那万虫之母的‘五毒寒冰’和那凶心太郎的‘五毒水疱’就是属于这一类的了。” 李嫚说:“正是。”她接着说:“第二类毒,也许并不是无色无味,但是却可让被毒死的人死后全无异状,甚至叫别人也看不出他是被毒死的,除非解剖。” 空鉴说:“凶手使的就是这种毒?” 李嫚点了点头,叹息说:“就因为两种毒性迥异,所以才会互相克制,那第一类毒虽让人恐惧,但这第二类毒却更叫人害怕,江湖中能用这类毒的人并不多。”她目光炯炯,盯着空鉴,说:“灵山寺门下,善于用毒的人有几人?” 空鉴深深吸了口气,说:“这……” 李嫚说:“灵山寺武林正宗,弟子也以此为荣,绝不会有人肯去学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吧?” 空鉴断然说:“本寺三十六绝技中,绝没有这‘毒’字!” 李嫚说:“空慧大师和空能大师……” 空鉴抢着说:“三师兄十二岁时便已落发,四师兄更在七岁时便已入了佛门,他两人这一生中只怕还从没见过毒药!” 李嫚淡淡一笑,盯着空鉴不再说话。 空鉴悚然说:“你难道说的是六师弟空净!” 李嫚没有回答。 空净大师乃是半路出家,带艺投师的。未入灵山寺前,人称“妙手秀才”,正是位下毒的大行家。 空鉴沉默了许久,缓缓抬起头,凝视着李嫚。 李嫚也正在凝视着他…… 小亭中摆着一局残棋。 张双全正轻轻地敲着棋子,一片片积雪碎云般随着他的敲棋声落下,又落在厚厚的积雪中。 ( “冬至时节家家霜,清水池塘处处冰。小亭候客至黄昏,悠叩玩子落碎云。” 这境界是多么悠闲,多么轻松。但现在,天地间都似充满了杀气。每个人的脸色更重于天色。 空明大师、空慧、空能、空净也都在这里。 阿明蜷伏在小亭的圆柱下,连头都无力抬起。 空明大师望着他,双眉一直没展。缓缓说:“你看……恶面三郎会不会出来?” 张双全笑了笑,说:“毫无悬念。” 空明大师说:“他这种人难道还为会了舅子的儿子而牺牲自己?” 张双全微笑着说:“这就如纣王对妲己,‘爱屋及乌’。” 空明大师长长叹息了一声,说:“但愿如此……” 他的声音突然断了,就像是突然断了弦的琴一样。 他看见了空鉴。 空鉴已走进了这院子,但却只有他一个人。 空明抢先迎了上去,说:“你可安好?” 他不问别的,先关心空鉴安好,毕竟不愧为灵山寺方丈。 空鉴合十说:“多谢师兄关心,弟子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空净也赶了过来,厉声说:“恶面三郎呢?” 空鉴淡淡地说:“他取经书去了。” 空净说:“取经书?取什么经书?” 空鉴说:“头陀师兄藏下的那部经书。” 空净嘴角一阵扯动,冷笑着说:“盗经的人果然是他,师兄你怎么放心让他去?” 空鉴说:“因为盗经的人并不是他!”他目光逼视着空净,沉声说:“盗经的人就是谋害头陀师兄的凶手,因为头陀师兄已发现了这人的秘密,他只有将头陀师兄杀死灭口,但这人却并不是恶面三郎!” 空净说:“不是恶面三郎是谁?” 空鉴目中寒光暴射,厉声说:“是你!” 空净的嘴角又一阵扯动,脸色却沉了下来,冷冷地说:“五师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倒真有些不明白了。” 空鉴冷冷地说:“你不明白还有谁明白?” 空净转向空明大师,躬身说:“这件事还是请大师兄裁夺,弟子无话可说。” 空慧、空能、张双全早已听得悚然动容。 空明大师也不禁变色说:“头陀师弟明明是遭了恶面三郎的毒手,你为何要为他洗脱?” 张双全悠悠地说:“若是在下记得不错,空鉴师兄与那恶面三郎身边的李姑娘的母亲好像还是故交。” 空净冷冷地说:“五师兄只怕也中了恶面三郎的毒了。” 空鉴根本不理他们,沉声说:“真正令头陀师兄致命的毒药,并非万虫之母的‘五毒寒冰’……” 空净抢着道:“师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空鉴冷笑着说:“你以为你做的事真的人不知,鬼不觉吗?你难道已忘了头陀师兄临死前还留有一本东西?” 空净皱眉说:“这又是什么东西?” 空鉴说:“头陀师兄临行之前,已发现了那盗经的叛徒,只是他宅心仁厚,在没找到确凿证据前,还不愿披露这叛徒的姓名,但他却已将这个人的名字写在他那本‘读经笔记’上,以防万一他发生不测,也好留作证据。” 空明大师动容说:“真有此事?” 空净抢着说:“那上面若真有我的名字,我就甘愿……” 空鉴冷笑一声说:“你甘愿怎样?……我知道你虽已将最后一页撕下了,又怎知头陀师兄就没有记在另一页上?” 空净身体一震,突然伏倒在地,颤声说:“五师兄竟勾结外人,令弟子身遭不白之冤,求大师兄明辨。” 一三0,狡辩连连胜,未打却自招 空明大师沉吟着,目光向张双全望了过去。 张双全缓缓说:“白纸上写的虽是黑字,但这字却是人人都可写的。” 空净立即说: “不错,就算头陀师兄那本‘读经笔记’上写着我的名字,但却不一定是头陀师兄自己写的。” 张双全淡淡地说:“据我所知,那李姑娘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她一手字却写得龙飞凤舞,尤其临摹别人的笔迹,简直就跟本人写的是一模一样,教那本人都分辨不出真伪。” 空净说:“不错,她若要学头陀师兄的笔迹,自然让人难以分辨真伪的。” 空明大师沉下了脸,瞪着空鉴说:“五师弟,平时你素来谨慎,这次怎么也疏忽起来?” 空鉴神色不变,说:“师兄若认为这证据不够,还有个证据。” 空明大师说:“你先说出来听听看。” 空鉴说:“原本藏在头陀师兄房中的那部‘伏魔经’,跟着那‘读经笔记’一起失窃了。” 空明大师动容说:“哦?” 空鉴说:“李姑娘算准这部经必定还没来得及送走,必定还藏在空净的房里,所以弟子已令值日的圆尘和圆空监视着恶面三郎跟李姑娘一起取经去了。” 空净突然跳了起来,大叫着说:“师兄千万不要听他的,他这是在栽赃!” 他嘴里狂叫着,人已冲了出去。 空明大师皱了皱眉,袍袖一展,人也随之掠起。但却并没有阻止他,只是不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空净身形起落间,已掠回他自己的禅房。 门果然已被打开了。 空净急忙冲了进去,一掌推开了木柜,一拳击在墙壁上,木柜后的墙壁上居然有一个暗洞。 伏魔经跟那笔记果然就在那暗洞里。 空净厉声说:“这部经和笔记本在头陀师兄房中,是他们故意放在我这里的,为的就是要栽赃给我,但这种栽赃的做法,几百年前已有人用过了,大师兄眼睛是雪亮的,怎么会被你们这种小人的行为所欺骗!” 等他说完了,空鉴才缓缓冷冷地说:“就算我们是栽赃,但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会将这部经书放在这木柜后的暗洞里?你为何不到别处去找?一进来就直奔这木柜?我们又是怎么知道这木柜后的墙壁上有暗洞?” 空净骤然怔住了,满头大汗如雨。 空鉴长长吐出了口气,说:“李姑娘早已算准只有用这个方法,才可让你不打自招。” 只听一人微笑着说:“但我这法子也着实用得很冒险,他自己如不上当,那就谁也无法让他招认了!” 笑声中,李嫚跟地狱魔王突然出现。 空明大师长长叹了口气,合十为礼。 李嫚面带微笑,微微颔首。 这一礼中已包含了许多话,别的已不必再说了。 空净一步步地后退,但空慧与空能已拦住了他的去路。两人俱是面色凝重,峙立如岳。 空明大师黯然说:“王庆,灵山寺待你不薄,今日你为何做出这种事来?” 王庆正是空净的俗名。空明如此叫他,无异于已将他逐出灵山寺,不再承认他是灵山寺的佛门弟子。 王庆恶毒的斜目瞪着李嫚,似要对她发动突然袭击。 地狱魔王立即横身上前,挡在李嫚身前。 李嫚说:“如果你的身手能快过他的刀,大可对我不必客气。” 空明厉声说:“王庆!” 王庆汗滚如豆,颤声说:“弟子……弟子知错了。”他突然扑倒在地,说:“但弟子也是受了他人指使,被他人所诱,才会一时糊涂。” ( 空明大师厉声说:“你受了谁的指使?” 张双全突然说:“指使他的人,我倒可猜出一二。” 空明大师说:“隐士指教。” 张双全说:“她就是玫瑰夫人。” 空明说:“又是她!” 张双全说:“玫瑰夫人貌美无双,他虽然身为出家人,但也禁不住她的诱惑。” 空明气愤地说:“这个女人,祸害了空真,现在又来祸害王庆,我灵山寺定不会饶了她!”他顿了下又说:“可是,我不明白,她先前勾结空真是为了帮她夺青竹刀,现在呢?” 张双全说:“那经书上可是记载着青竹刀法,想必她以为练会青竹刀法,就能破解藏在青竹刀中的秘密······” 空鉴突然问:“隐士是怎么知道这‘伏魔经’中记载着青竹刀法的?” 空明紧紧盯着他。 李嫚说:“莫不是隐士也偷看过‘伏魔经’?” 空鉴说:“莫不是他这个叛徒告诉你的?” 王庆说:“不是······” 李嫚说:“难道指使他的不是玫瑰夫人,而另有其人?” 空明就厉声说:“王庆,快快说出指使你的人是谁?” 张双全笑了笑,说:“是他!” 大家不由自主地一齐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但却什么也没有看见。窗外树叶簌簌,风又渐渐大了。 回过头来时,大家的面色已变。 王庆的手,已按在李嫚背后。已扣住了她“里风”、“天庭”、“附分”、“魄户”,四处大穴。另一只手,手指如钩,捏着她的咽喉。 空鉴的面色也变了,骇然说:“指使他的人原来是你!” 张双全微笑着说:“在下只不过想借贵寺的藏经一阅而已,谁知道各位竟如此小气?” 空明大师长叹一声说:“我与你数十年的交情,不想你竟会如此?” 张双全居然也叹了口气,说:“我本来也不想如此的,怎奈王庆定要拖我下水,我若不想法救他,他怎会放过我?” 空明大师说:“只可惜谁也救不了他!” 王庆狞笑着说:“即便是死,也有这李姑娘作陪。” 李嫚说:“卑鄙!” 王庆说:“我本不想这样对你的,但我却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下手,要怪就怪你功夫太弱。” 这里除了李嫚外,其余的人个个武功高强,王庆要想这样控制住他们,难如登天。与其冒险去控制别人,还不如控制李嫚的容易。再说,李嫚现在算是灵山寺的恩人,空明等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杀死呢? 王庆说:“这样对你并不冤,这件事本来已经大局已定,让恶面三郎做我们的替死鬼的,你却要多嘴破坏我们的计划。” 李嫚说:“就算你控制住了我,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张双全早已跃起,一手抄起了那部伏魔经,狞笑着说:“不错,他们不会放过我,只有你才能让他们放过我,现在我就要你送我们下山……你们如果不想你们的恩人有事,还是最好谁也不要妄动!” 空明等人虽然气得全身发抖,但却谁也不敢出手。 李嫚娇叱说:“你们应以灵山寺为重,不要管我!还不动手拿下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张双全微笑着说:“你无论怎么说,他们也不会拿你的性命来开玩笑的,灵山寺恩人的性命比这里任何人的性命都重要得多。” “多”字出口,他脸上的笑容也冻结住了! 刀光一闪! 魔鬼刀已出手! 一三一,快刀斩魔僧,冰剑伤败类 刀已从王庆的腰间劈过! 没有人看到地狱魔王的魔鬼刀是如何出手的! 王庆一直以李嫚为盾牌,他的身体就在李嫚的身后。他的腰仅仅露出了一小部分。 他的腰随时可避在李嫚的身后。 在这样的情形下,没有人敢出手。 但刀光一闪,比闪电更快的一闪。地狱魔王的魔鬼刀已从他腰上劈过! 王庆双目怒凸,瞪着地狱魔王。脸上的肌肉一根根抽动,充满了惊惧、怀疑和不信…… 他似乎死也不相信地狱魔王的刀会从他的腰间劈过。 他的身体动也不敢动,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动,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他的嘴唇也没有动,但喉咙里却“格格”作响。虽然他的嘴说不出话来,可是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可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 不错,王庆“千算万算,算好一切”,只有一件事算错了。 ——地狱魔王的刀比他想像中还要快得多! 王庆脸上突然露出狰狞,目光中也尽是要李嫚陪他同归于尽的光芒。捏李嫚的手背上青筋突然如蚯蚓般鼓凸起来。 李嫚就感到咽喉一紧! 空明、空鉴、空慧、空能大惊,立刻冲了过去,要救李嫚。 就在这时,鲜血从王庆的腰间爆射而出。 王庆倒了下去。 空明四人急忙从他手中将李嫚抢了过来。 李嫚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如果被他的刀腰斩了还能运功的话,他决不会对你出手了,我也绝不会还站在这里任你控制了。想不到聪明一世的妙手秀才,居然会死在自己的一时糊涂下。” 空明大师再次合十为礼,满脸愧色,说:“老僧也错了。”他面上突然又变色,失声说:“张双全呢?” 张双全竟趁着刚才那一瞬息的混乱逃了出去。 像张双全这种人,是永远不会错过机会的。他不但反应快,身法也快。两个起落,已掠出院子。 灵山寺门下弟子还不知道这件事,纵然看见他,也绝不会拦阻。何况这是首座大师的居室,灵山寺弟子根本不敢随意闯入。 他掠过那小亭时,阿明正在挣扎着爬起来。张双全和王庆的点穴手法虽重,但也还是有失效的时候。 张双全看见了他,目中立刻露出了凶光。他竟要将满心的怨恶全发泄在阿明身上。之见他身形一折,“嗖”地掠了过去。 阿明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哪有力气抵挡。 要杀这样一个人,自然用不着费什么功夫。 张双全什么话也没有说,铁掌已击出,“乾坤神掌”名震天下。张双全自小就练起,今年他已年过五十,功夫并没有落下。 这一掌神满气足,招猛力重,要取人性命就如坛子中捉乌龟。张双全早已算准杀了他之后再逃也来得及。 ( 谁知就在这时,阿明的手也突然刺出。 他的手后发,却先至! 张双全只觉自己的掌心突然一阵冰凉,冰凉中带着刺痛。身形也骤然停住,就仿佛被一面无形的墙挡住! 他面上的肌肉也扭曲起来,充满了惊惧和不信。这少年出手之快,他早已知道的。 但这少年却又是用什么刺入他手掌的呢? 这答案他立刻就知道了。 他看见一根被冰包裹着的树枝,刺在他的掌上,将他的手掌刺穿。 被冰包裹着的树枝却没有停下,继续向前,刺向他的咽喉。 他大惊,强忍住疼痛,手掌向旁边一挥。 被冰包裹的树枝就擦着他的脖子刺过。 他急忙向后猛退。几个起落,飞逃出灵山寺。 阿明倚着栏杆,喘息起来。 空明他们赶来时,也觉得很惊讶。因为谁也想不到这少年在如此软弱中,仍可将张双全击伤! 血一路洒向外面。 一根被冰包裹着的断枝,满是鲜血的掉在地上。 包裹树枝的冰已开始融化。 栏杆前还有无数根被冰包裹着的树枝。这少年竟只用一根被冰包裹的树枝,就击伤了号称‘乾坤神掌’的绝顶高手张双全! 空明大师望着他苍白失血的脸,也不知该说什么。 阿明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凝注着地狱魔王,然后他脸上就渐渐露出一丝微笑! 地狱魔王没有笑,他从来不会笑,但目光却异常的亲切。 空明大师说:“空慧,空能,你们二人快去追张双全,将他抓回来。” 二人答应一声,纵身追了出去。 空明大师的声音很枯涩,合十说:“三位请随老僧……” 阿明霍然扭过头,打断了他的话,说:“狗人是不是恶面三郎?” 空明大师垂首说:“不是。” 阿明说:“我是不是杀人狂魔?” 空明大师叹息一声说:“施主也不是。” 阿明说:“既然不是,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空明大师勉强笑着说:“自然可以,只不过施主……施主行动似还有些不便,不如先请随……” 阿明又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这不用你费心,莫说我还可以走。就算爬,也要爬下山去!” 空鉴的头也垂了下去,数十年来,天下从无一人敢对灵山寺掌门如此无礼。他们现在又何尝不觉得胸中装满悲愤! 但现在他们却只有忍耐! 阿明已拉起地狱魔王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慢!”李嫚却过来拦住了他们。她盯着空鉴大师说:“大师还记得你许下的承诺吗?” 空明惊讶地盯着空鉴。 空鉴一怔,双手合十,说:“记得。” 李嫚说:“现在正是大师实现承诺的时候了。”她盯着地狱魔王说:“大师的承诺还没实现,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地狱魔王就歉意地盯着阿明。 阿明说:“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还要那承诺何用?”说完就要拉着地狱魔王离开。 但地狱魔王却没有动。 一三二,囊中取物疑无阻,神人捷足已先登 空鉴说:“贫僧想等这件事了结了,就将那伏魔经书送给他,但现在这经书却被张双全这个恶人拿走了,所以······” 阿明说:“你又不识字,要那经书何用?我们走。” 但地狱魔王还是没动。 李嫚说:“大师看过那经书,记得他青竹刀法中缺失的那三成······” 阿明听明白了,不再要地狱魔王跟他走。 空鉴说:“刚才贫僧看见他出手杀王庆,就知道他已经用不着那缺失的三成刀法了,他的刀法如今已天下······” 李嫚说:“用不着?” 空鉴说:“是,天下已没有人能避得开他的一刀了。”他盯着李嫚,缓缓地说:“他已经突破了‘快’字,完美、奇妙的招式已经对他没有用了。” 阿明脸上有了不服气的表情。 李嫚微笑着说:“怎么我听来听去都有种赖账的味道。” 空鉴长叹一声,缓缓地说:“那好吧,就请施主留下来,给我三天的时间。” 李嫚就笑着对阿明说:“你走吧,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三天。” 阿明就大步离开了。 一个人走在寒风中,阿明的胸膛立刻又挺起。他的身子就像是铁打的,无论多大的折磨都无法令他弯下腰去! 空鉴大师对站在面前的地狱魔王和李嫚说:“二位请随我来,将那缺失的三成教给你。” 站在一边的李嫚却微笑着说:“既然大师说他用不着了,也就不必麻烦大师了。” 空鉴不明白的盯着她。 李嫚笑着说:“刚才我只不过借了一下缓兵之计。” 空鉴说:“为什么?” 李嫚说:“因为,阿明并不是他真正的朋友,亦不是真正来救他的。” 空鉴说:“难道是为了青竹刀的秘密?” 李嫚说:“正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空鉴说:“于是,你们就故意留下来,为的是避开阿明?” 李嫚微笑着没有说话。 空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既然留下来了,我想,你还是有必要知道整部青竹刀法,也许对你以后遇强敌时有所帮助。” 地狱魔王盯着空鉴,那眼神在说:“无物无我,无迹可追,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空鉴大师惊讶地盯着地狱魔王看了半天,说:“你已参悟?”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晚霞似火。 空慧、空能二人自晚霞中走了过来。 空明看他们一眼,说:“没追上?” 空慧说:“他死了。” 空明叹息一声,缓缓说:“这是他咎由自取,也怪不得别人了。伏魔经带回来了?” 空能说:“不见了。” 空明紧紧盯着他。 空慧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空能说:“我们在他身上没有找到伏魔经书。” 空明说:“你们是说,他是被别人杀死的?” 空慧答:“是。” 空明说:“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现他的?” 空慧说:“他的住所。” 空能说:“我们搜遍了他的住所,也没有找到伏魔经。” 李嫚这时候说:“他从这里逃出去后,回了他的住处?” 空慧说:“是,我们沿着他留下的血迹追过去,追到了他的住所。” ( 空能说:“我们就看见他倒在地上。” 李嫚说:“是谁杀了他?” 空明说:“谁拿走了经书?” 然后,他们一起说:“玫瑰夫人!” 李嫚说:“他从这里逃出去,按理说是不敢回他的住处去,因为他担心你们会追过去,但他还是回了他的住处,他为什么要回去呢?因为玫瑰夫人在他住处等着他,他必须回去将经书交给她,他也是被玫瑰夫人勾引住了,成了玫瑰夫人石榴裙下的一只舔狗。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玫瑰夫人会将他杀了。” 空明叹息一声说:“没想到背后指使之人真的是玫瑰夫人!” 空慧、空能的脸色异常凝重。 李嫚说:“玫瑰夫人拿着经书一定回她的玫瑰庄园去了,可是······” 空慧这时候突然说:“可是,他致命的伤在腰间。” 空能说:“他是被人腰斩的!” 沉默如断弦的琴,摇曳着长长的尾音,这里的人们都在其中凝结了。 片刻,李嫚就打破了这沉默:“杀人狂魔已死了。” 空明说:“他真的死了?苟炳凡杀死的人真的是那杀人狂魔?” 李嫚说:“我亲耳听见,剑奴苟溅承认自己就是那杀人狂魔,亲眼看见苟炳凡将他杀死在梅园的小楼里。” 空明就盯着空慧说:“他当真是被人腰斩的?” 空慧说:“是,我们察看过他的死因。” 李嫚说:“在螺髻山的小屋里,多布是从杀人狂魔手下逃出来的,当苟溅承认自己就是杀人狂魔时,多布没有感到一丝惊讶,想必苟溅的举动跟多布见过的杀人狂魔是一样的。” 空明说:“你是说‘铁掌震八方’的多布?” 李嫚说:“是。” 空明就对空慧、空能二人说:“你们看清楚了?” 空慧说:“看清楚了,的确是张双全。” 空能说:“而且他的右掌心被蒋家少爷刺伤的伤口处还在流血。” 李嫚突然说:“难道,有两个杀人狂魔!” 地狱魔王却摇了摇头。 李嫚盯着地狱魔王说:“你的意思只有一个?” 地狱魔王点点头。 空明说:“的确只有一个。你想过没有,杀人狂魔也许不是男人。” 李嫚说:“不是男人是什么?” 空明说:“不是男人当然是女人。” 李嫚说:“江湖中能将张双全这样的高手一刀腰斩的女人,只怕还没有出生。” 空明说:“这个女人不仅已经出生,而且在江湖中早已横行多年。” 李嫚不由笑着说:“女人不会留下男人的味道,狗人嗅觉灵敏,但他没有嗅出是女人。” 地狱魔王立即用力地点点头。 空明说:“这也许正是她在故布疑阵,让别人都想不到杀人狂魔会是女人。” 李嫚说:“女人始终是女人,无论她怎样装扮,都没有办法让自己身上的味道变成男人的。” 空明说:“有办法的。”他轻轻地咳一下,接着说:“那杀人狂魔如果真是女人,她可以找一个男人穿过的肮脏衣裳,上面男人的味道就特别的浓烈,她作案的时候就穿上,做完后就脱下。” 李嫚说:“你想得太多了。” 空明叹了口气,说:“也许我的确想得太多了,但想得多些,总比不想好。” 李嫚说:“也许……不想就是想。” 空明说:“说得好。” 李嫚说:“也许……好就是不好。” 空明说:“想不到你也学会了跟和尚打机锋……” 一三三,洗清污垢一身轻,无奈世俗还多情 李嫚笑了一下,突然又说:“一个女人要有如此厉害的功夫,那是需要几十年的功力,她如今至少已该有四十岁以上了。” 空明说:“不一定,也许她并不需要跟被她所杀的人正面交锋,她也许是偷袭,出其不意。” 李嫚不再说话。 空明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张双全也绝不是盗经的主谋,因为他根本无法令空净为他冒险。” 李嫚说:“哦?” 空明说:“空净没入灵山寺前,已横行江湖,如果想要钱财,那是易如反掌,所以钱财利诱绝对打不动他。” 李嫚说:“哦?” 空明说:“张双全武功虽高,但入了灵山寺就不一定了,所以空净也绝不可能是被他威胁的。” 李嫚说:“也许他有把柄被张双全捏在手上。” 空明说:“是什么把柄呢?”他接着说:“遁入灵山寺后,‘王庆’的所做所为,已和‘空净’无关了,因为出家人讲究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张双全绝不可能以他出家前所做的事来威胁他,他既已入了佛门,也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坏事来了。” 李嫚说:“何以见得?” 空明说:“因为他若想做坏事,就不必入佛门了,灵山寺清规之严,天下皆知,他绝不敢冒这个险,除非……” 李嫚说:“除非怎样?” 空明说:“除非又有件事能打动他,能打动他的事,绝不是名,也不是利。” 李嫚说:“名利既不能打动他,还有什么能打动他?” 空明叹了口气说:“能打动他这种人的,只有绝色之红颜,倾国之美色!” 李嫚说:“杀人狂魔?” 空明说:“不错!只有杀人狂魔这种女人才能令他不惜做灵山寺的叛徒,只有杀人狂魔这种女人才敢盗灵山寺的藏经!” 李嫚说:“你又怎知杀人狂魔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空明又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说:“也许我猜错了……但愿我猜错了!” 李嫚突然凝视着空明,说:“你是不是又怀疑玫瑰夫人?” 空明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人。” 李嫚说:“天下第一美人呢?” 地狱魔王立即摇头。 空明也说:“不是牡丹仙子。” 李嫚说:“绕来绕去,又绕到玫瑰夫人身上了。” 空明却喃喃地说:“但愿不是她······” 空明口中的那个她,真的是李嫚说的玫瑰夫人吗? 李嫚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说:“她的确是玫瑰夫人,如果不是玫瑰夫人,多布无论如何是不可能从杀人狂魔手下逃出来的,他是杀人狂魔故意放走的,因为他们是父女,因为玫瑰夫人也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为她作证,证明杀人狂魔是个男人。” 空明仿佛没有听见李嫚说话一般,还在说:“但愿不是她······可不是她又是谁呢······” 李嫚说:“你是不是要我们重回梅园去查探?” 空明说:“我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查。” 地狱魔王正在沉思。 地狱魔王坐的姿势很不好看,他从来也不会像李嫚那样,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张椅子里。 他这一生中几乎很少有机会能坐上一张真的椅子。 ( 屋子里燃着炉火,很温和,他反而觉得很不习惯。李嫚蜷伏在火炉旁的椅子里,面靥被炉火烤得红红的。 这两天,她似乎连眼睛都没有合过,现在地狱魔王的罪似奇迹般的被洗清白了,她才放心地睡着。 她睡着时仿佛比醒时更美——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高鼓的胸膛轻柔地起伏着,面靥红得像桃花。 地狱魔王静静地望着她,似已痴了。 屋子里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炉火的燃烧声。外面的雪已在融化,天地间充满了温暖和恬静。 地狱魔王的目中却渐渐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他突然站了起来,悄悄戴上竹笠。 美丽的事物往往就如同昙花一现即逝,谁想勉强保留它,换来的往往只有痛苦和不幸。 地狱魔王轻轻叹息了一声,扫了一眼这屋子。墙上挂着一幅字,不知是谁的手笔,其中有一句是:“此情可待成追忆!” 他虽不识字,但进这屋时李嫚就念给他听过。 换作以前,地狱魔王绝不会了解这句诗的意思,可是现在他却已知道,只有回忆才是真正永恒的。 他将刀轻轻背在背上。 突听李嫚说:“你……你要做什么?” 她突然惊醒了,美丽的眼睛吃惊地望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却不敢回头看她,咬了咬牙。那气息仿佛在说:“我要走了!” 李嫚失声说:“走?”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她站起来,冲到地狱魔王面前,颤声说:“你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要悄悄地走了?” 地狱魔王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既然要走,又何必说?” 李嫚身子似乎突然软了,倒退几步。倒在椅子上,望着地狱魔王,两滴泪珠已滚了下来。 地狱魔王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过。他想起了柳诗雨也这样悄悄离开他的情景,他了解被人抛下的痛苦。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你帮助了我,我迟早会报答你的……” 李嫚突然笑了起来,说:“好,你快报答我吧,我救你,就为的是要你报答我。” 她在笑,可是她的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 地狱魔王黯然,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也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不能不去将那个冒充我的女人找出来……” 李嫚说:“你怎知我不愿你去找她,你为何不带我走?” 地狱魔王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我不愿连累你。” 李嫚流泪,说:“连累我?你以为你走了后,我就会很轻松很快乐吗?” 地狱魔王想用眼神告诉她,但目光却垂下了。 他从未想到自己的目光会不敢迎视李嫚。 李嫚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紧紧地,紧紧地,像是要用全心,全部生命抱住他。颤声说:“带我走,带我走吧,你如果不带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世上本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美丽的女人,尤其是一位帮助过自己的女人。 地狱魔王慢慢地坐下了。 灵山寺的晨钟响起。 大殿中的念经声也朗朗地响了起来。 李嫚一笑,说:“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或当再见,大师请恕我等无礼。” 空鉴说:“我送你们一程。” 李嫚微笑着说:“送即不送,不送即送,大师何必客气?” 空鉴也笑着说:“既然送即不送,送又何妨,施主又何必客气?” 直到他们身形去远,空明大师才长长叹了口气。他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这“不说”,却比“说”更显神秘。 一三四,孤灯伴佳人,游侠窗外情 空慧突然说:“师兄也许不该让他们走的。” 空明沉下了脸,说:“为何不该?” 空慧说:“地狱魔王虽未盗经,也不是杀死头陀师兄的凶手,但这还是不能证明他并非杀人狂魔,而且······” 空明大师打断他说:“你要怎样?” 空慧大师说:“除非他能将那真的杀人狂魔找出来。” 空明大师又叹了口气,说:“我想他一定会找出来的,而且还会一定送到这里来,这都用不着我们关心,只有那六部经……” 盗经的人虽已找到,但失窃的六部藏经都已被他们送走了。 这件事幕后主谋的人是否真的是玫瑰夫人? 李嫚不喜欢走路,尤其不喜欢在冰天雪地中走路。但现在却非走不可,下山的路陡峭,四下哪有车马? 地狱魔王却已走惯了。走路对别人是劳累,对他却是种锻炼。每走一段路,他精力就似乎强盛了一分。 他走得永远不太快,前一步迈出去踩踏实了,才会迈出下一步,就像是永远踩在薄冰上。 夜,漆黑的夜。 只有小楼上的一盏灯还在亮着。 地狱魔王静静地望着这鬼火般的孤灯,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扭头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突然不想进去了。” 李嫚似乎并未发现他内心的辛酸,说:“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地狱魔王那目光仿佛在淡淡地说:“没有原因的,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李嫚的眸子在夜色中看来就像是刀。她的话也像刀:“多布如此对不起你,你不想找他?”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儿女和外孙,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都值得别人原谅的。” 李嫚望着他,许久,许久。慢慢地垂下头,黯然说:“你是个令人无法理解的人,却也是个令人无法忘记的男人。”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当然不会忘记我,因为我的长相本就让人一见就永远难以忘怀。” 李嫚说:“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现在我知道你要让我独自进去,你尽管离开吧。”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风吹过大地,风在哭诉。 远处传来孤独的更鼓,远得就像是眼泪滴落在落叶上的声音。 两人还是面对面的站着,明亮的眸子里已看见了霜。 没有星光,没有月色,只有霜—— 李嫚突然又笑了笑,说:“下霜了,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突然只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声音都发不出。 她没有再说第二个字,就转身飞掠而去。只剩下地狱魔王一个人,一个人动也不动地站在黑暗里。 他的身体与生命都似已和这黑暗融为一体。 良久良久,他才望着楼上。他这才发现昏黄的窗纸上,映着一个人纤柔的身影。 地狱魔王的心似在收缩。 屋子里的人对着孤灯,似在作画,又似在等人。 地狱魔王突然纵身。 窗户的缝隙处可以看见里面的人。 映在窗户上的身影,就是黑玫瑰。 她不是在作画,而是在做针线活。 ( 坐在她对面的是小少爷。 他看来现在更聪明,他的脸色是那么苍白,苍白得使人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他正垂着头,在一笔笔地作诗。 他年纪虽小,却已学会了忍耐寂寞。 地狱魔王幽灵般伏在窗外,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眼中已现出了泪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孩子突然停下了笔。抬起头,望着桌上闪动的灯火,痴痴地出神。 黑玫瑰也停下针线,看到了她的孩子。她目中就流露出说不尽的温柔,轻声说:“超儿,你在想什么?” 小少爷咬着嘴唇,说:“我正在想,我爹爹不知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到底是谁?” 黑玫瑰的手一阵颤抖,针尖扎在她自己的手指上。但却似乎未感觉到痛苦,她的痛苦在心里。 小少爷说:“娘,爹爹为什么从来都不来看我们呢?到现在我都已经八岁了,连他一次面都没有见过。” 黑玫瑰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说:“他死了······” 小少爷突然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狡黠之色,打断她说:“但我却认为他还活着。” 黑玫瑰轻声说:“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小少爷说:“我当然知道,如果爹爹是真的死了,一定是被那狗人害死的。” 黑玫瑰说:“胡说,他是被莫愁琴的琴声削下了头颅。” 小少爷说:“你亲眼所见?” 黑玫瑰说:“是的。” 小少爷说:“那也是因狗人才这样的,真正的凶手还是狗人。” 黑玫瑰想说话,到后来所有的话都变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承受的苦难实在太多了,多得都无法对别人诉说。 她也知道孩子懂得很多,也许太多了。 小少爷又说:“我知道狗人跟娘是故交,也许他跟爹爹是为了争夺娘,所以爹爹才······” 黑玫瑰的身子一阵颤抖,大声说:“胡说!” 小少爷突然笑着说:“我知道他一直是娘的好朋友,不是吗?” 黑玫瑰的脸色更痛苦。突然板着脸说:“天已快亮了,还不去睡?” 小少爷眨了眨眼睛,说:“我不睡,是为了陪娘的,因娘这些年来晚上总是睡不着,连孩儿我看了心里都很难受。” 黑玫瑰缓缓地阖起眼睛,一连串眼泪滚落下来。 小少爷站起来笑着说:“但我知道我该去睡了,这些天有客人要来,好早点起来去待客。” 他笑着走过去,在黑玫瑰的面颊上亲了亲,说:“娘也该睡了,明天见。” 他笑着走了出去。一到门外,笑容就立刻看不见了,目中露出一种怨恨之色,口中小声说:“狗人,别人都怕你,我不怕你,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的手上,为我爹爹报仇。” 黑玫瑰目送着孩子走出门,目中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怜惜。这实在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这孩子是她的命,他就真做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真说了什么令她伤心的话,她都还是会同样地疼爱他。 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永远都是那么深重的。 地狱魔王突然推开了门。 他推开门,就看见了他梦里的人;他推开门,竟似已用尽了全身力气。木立在门口,再也移不动半步。 黑玫瑰没有抬头,只淡淡地说:“你又来了。” 地狱魔王站在门口,紧紧地盯着黑玫瑰,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又来了。” 黑玫瑰淡淡地说:“你本不该来的,但是,你非来不可。” 地狱魔王点点头。 一三五,小楼见故人,多情亦无情 黑玫瑰慢慢地抬起头,看着窗户,淡淡地说:“你以为我大姐玫瑰夫人就是冒充你的那位杀人狂魔吗?” 地狱魔王点点头。 黑玫瑰说:“你以为她就是那盗经书的幕后指使人吗?”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黑玫瑰冷冷地说:“你是来找我问她的下落?要我告诉你她的玫瑰庄园在什么地方?要我告诉你去玫瑰庄园的路怎么走?” 地狱魔王没有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告诉我吧。” 黑玫瑰突然扭头愤怒地瞪着地狱魔王,近乎吼的说:“你凭什么相信我会告诉你?你又凭什么说她就是那个冒充你的,盗经书的人?” 不等地狱魔王用眼神告诉她,她就又回头看着窗户,冷冷地说:“你为什么不怀疑是沙依果果?为什么不说是柳诗雨?为什么不说是我?为什么······” 她又扭头盯着地狱魔王,一字一字的说:“就因为她夺走了你的青竹刀,就因为她是多布的大女儿。” 地狱魔王摇摇头。 黑玫瑰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说:“因为沙依果果是跟过你的女人,因为柳诗雨已是你的女人······” 泪,从黑玫瑰的眼中滚落出来,晶莹剔透如珍珠。 地狱魔王垂下了头。 黑玫瑰还在说:“你找玫瑰夫人不是为了杀人狂魔和那盗经书的事情,而是为了救你的柳诗雨,是为了柳诗雨······” 地狱魔王没有抬头。 黑玫瑰突然笑了起来,说:“柳诗雨知道有个男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在笑,但眼泪却不断线地滴落。 地狱魔王还是不敢抬头看黑玫瑰,他的表情仿佛他亏欠黑玫瑰太多太多一样。 黑玫瑰擦去眼泪,紧紧盯着地狱魔王,冷冷地说:“其实你错了,你们真的错了。” 地狱魔王慢慢抬头盯着黑玫瑰。 黑玫瑰说:“我大姐她并不是那冒充你的杀人狂魔,更不是那盗取经书的幕后人。”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不是她是谁?” 黑玫瑰冷冷地说:“我。” 地狱魔王又低下了头。他知道黑玫瑰是在故意骗他,他也知道黑玫瑰为什么会骗他。 黑玫瑰说:“你不相信?” 他摇摇头。 黑玫瑰说:“为什么不相信?” 地狱魔王没有用眼神告诉她为什么,因为他知道用不着,她是明白的。 黑玫瑰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大姐抓住了柳诗雨,也得到了青竹刀,她为什么还要冒充你去杀人呢?” 地狱魔王没有用眼神回答。 黑玫瑰说:“你以为她是怕你追过去所以就这样做的,对吗?” 地狱魔王盯着黑玫瑰,那意思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黑玫瑰说:“不是。因为你并不知道她的玫瑰庄园在什么地方。” 地狱魔王就紧紧的盯着她。 黑玫瑰说:“再说,我大姐的目的是要知道藏在青竹刀中的那个秘密,有了青竹刀在手,又有了天下第一聪慧的柳诗雨,要找出青竹刀所藏的那个秘密不难,她就没有理由再去冒险盗取经书了。” (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是另有其人?” 黑玫瑰说:“我想,你已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夜很黑。 风很冷。 地狱魔王在黑夜冷风中慢慢地走着。 他已来到梅园中。 他这才发现梅园小楼中也亮着灯。 那灯光微弱而且温暖。 一个纤弱的人影印在窗上,那人似在看书,又似在想着心事。 在小楼下很站了会儿,地狱魔王才推开了门。 李嫚霍然转身,吃了一惊。微笑着说:“原来是你。”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是我。” 他发觉李嫚似乎也很遥远,连他都看不清楚。 李嫚说:“问到了吗?” 地狱魔王摇摇头。 李嫚叹口气说:“我就知道她是不会告诉你的,毕竟血浓于水,玫瑰夫人再怎么样,也是她的姐姐。” 地狱魔王摇摇头。 李嫚喃喃地说:“不知道玫瑰庄园在什么地方,就无法找到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冷冷地盯着她。 李嫚看他一眼,就微笑着说:“你看你,刚才差点把我的魂都吓飞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害怕什么呢,我又不是鬼?” 李嫚眨着眼,说:“你在说什么呀?还不快进来,小心着凉。” 她拉着地狱魔王的手,将他拉了进去。 她的手柔软、温暖、光滑。足可抚去任何人心里的不快。 地狱魔王避开了她的手。 李嫚眼波流动,柔声说:“你在生气……是在生谁的气?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她依偎到地狱魔王怀里。 她的身子也是那么柔软而温暖,带着种淡淡的香气,可让任何男人都醉倒在她裙下。 地狱魔王却将她推开了。 李嫚怔住了。 过了半晌,她垂首忧伤地说:“我就知道,你见过她后,就会远离我的,在你心中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她的。” 地狱魔王的手紧握,似已将自己的心捏碎。 他已发现李嫚刚才是在看书,看的是经书。 灵山寺的藏经。 李嫚悲伤地说:“当你进去了之后,我左等右等,盼望你早点出来,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有多担心,现在终于等到你回来,你却变成这样子,我……我……” 地狱魔王静静地看着她,就像是从未见过她这个人似的。 等她说完了,地狱魔王那眼神才冷冷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李嫚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张双全和王庆将灵山寺的藏经交给你时,你就要他们在灵山寺里设下陷阱,你不但要害死我,还害死了头陀大师。” 李嫚说:“你在说什么呀?”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李嫚盯着他,说:“你真的以为我就是那个盗取经书的幕后人?以为那个害你的人是我?”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当然是你,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相信我知道青竹刀的秘密。” 李嫚惊讶的望着他,摇摇头,似乎不相信这话是地狱魔王用眼神说出来的。她脸上带着难过,说:“但我为什么要害你?为什么……”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因为你才是那真正的杀人狂魔!” 一三六,多情遇绝情,朋友成敌人 李嫚就像是突然被抽了一鞭子,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说:“我是杀人狂魔?你竟说我是杀人狂魔?”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不错,你就是杀人狂魔!” 李嫚说:“一个杀人狂魔被阿明杀死了,另一个杀人狂魔也被苟炳凡杀死了,虽然空明大师说还有一个杀人狂魔是个女人,我虽然也很美丽,但你……” 地狱魔王尖利地盯着她,打断了她的话。他那眼神仿佛在说:“阿明杀死的那人,只不过是你用来故设疑阵,转移别人视线的傀儡而已。” 李嫚惊讶的盯着地狱魔王,说:“是黑玫瑰告诉你的?” 地狱魔王继续用眼神对李嫚说:“你知道青竹刀已落入玫瑰夫人手里,知道要想从玫瑰夫人手中夺走青竹刀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你却意外的发现我知道藏在青竹刀中的秘密,所以那天晚上你就要我陪你回到这里来,并要曹猛故意去告诉黑玫瑰,黑玫瑰就把我约到她那里去,目的是为你下一步做好打算。” 李嫚叹息一声,说:“那天晚上我的确是这样做的,只因那时我以为你见过她后,就会死心,就会接纳我······” 地狱魔王根本不听她的话,接着用眼神说:“你要那傀儡故意将你劫走,为的就是要我来救你,要我将那傀儡杀死,等到人们都认为‘杀人狂魔’已死了,你就会以报恩的方式靠近我,从我嘴里套出那青竹刀的秘密,你不但要利用我,也利用了你那伙伴做替死鬼。” 李嫚说:“当时我已经靠近你了,已经跟在你的身边。”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但你却认为还没有取得我的信任,从我嘴里套不出青竹刀的秘密。” 李嫚反而平静了下来,说:“你说下去。”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但你却未算到多布等人早已设下陷阱,使我突然有了意外,更没算到会有阿明这样一个人救了你……” 李嫚说:“你不要忘了,我也救过你。” 地狱魔王的眼神仿佛在说:“不错。” 李嫚说:“我若是杀人狂魔,为什么要救你?”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那眼神在说:“只因你还没得到青竹刀的秘密,那时事情又有了新变化,所以你一直守在我身边,居然没有人来将你赶走,那时我就已经觉得疑心了。” 李嫚说:“你认为多布他们是与我同谋的人?” 地狱魔王用眼神说:“他们当然不知道你的阴谋,只不过也被你利用了而已,何况多布早已对我怀恨在心,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他自己。” 李嫚冷冷地说:“这些话都是黑玫瑰告诉你的?”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一字字的说:“你以为我是傻子,可以让你随便玩弄?” 他身体颤抖起来,咬紧牙关。接着用眼神说:“你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贪得无厌,连灵山寺的藏书你都想要,连出家人你都不肯放过,你……你……” 李嫚的眼泪流了下来,缓缓说:“我的确看错了你。” 地狱魔王的嘴唇已咬出血,那目光在一字字地说:“但我却没看错你……” 李嫚说:“我若是那盗经书的幕后人,又怎么分得开身去杀张双全?” 地狱魔王用眼神说:“那是你已安排曹猛等候在张双全的住处,当张双全回去的时候,曹猛对他突然出手,也只有曹猛这样的高手才可以将张双全一剑腰斩。” 李嫚说:“如果我说我一来到这里就看见这部经书放在这桌子上,故意栽赃陷害我,以此来离间我们,你一定不会相信,对吧?”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无论说什么,我都再也不会相信了!” 李嫚惨然一笑,说:“我总算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总算明白了你的心……”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地狱魔王走过去。她走得并不快,但步子却很坚定,像是已下了很大的决心。 风还没停止,灯火也在摇曳。 摇曳着的灯光照耀着她难过绝美的脸,映着她秋水般的眼波。她静静地望着地狱魔王,很久,很久,才叹口气说:“我知道你来是要杀我的,对不对?” ( 地狱魔王的拳紧握,嘴紧闭。 李嫚突然掀起了衣裳,露出白玉般的纤纤细腰。 她指着自己的腰,说:“你背上既然有刀,为什么还不出手?……我只望你能往这里劈过去,让我也尝尝被腰斩的滋味。” 地狱魔王的手已握得格格的响。 李嫚闭上眼帘,轻声说:“动手吧,能死在你的刀下,我也无憾了,不过,你会后悔的。” 她胸膛起伏,似已决心用生命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挂着两颗剔透的泪珠。 地狱魔王不敢看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 过了会儿,地狱魔王咬着牙,突然盯着李嫚。那眼神在说:“你全都承认了?” 李嫚睁开眼帘,就看见了他的眼神。她凝视着他。 她眼中充满了凄凉,充满了难过,充满了失望,也充满了爱。世上已没有任何事比她此刻的眼色更能使人心生怜意。 她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幽幽地说:“你是我这一生中第一个使我生出爱的人,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地狱魔王的手握得更紧,指节已发白,手背已露出青筋。 李嫚还是在凝视着他,黯然说:“只要你认为我是那冒充你的杀人狂魔,只要你认为我真是那盗取经书的幕后人,你就杀了我吧,我绝不怨你。只希望有一天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来我的坟前告诉我一声。” 他抬手握住了刀柄。 刀柄坚硬,冰冷。 地狱魔王的手却已微微地发抖。 灯灭了。 黑暗中正好挥刀。因为在这黑暗中就看不见对方的脸,就不会因为那表情而不忍挥刀。李嫚绰约的风姿,在黑暗中却更动人。 李嫚没有说话。但在这绝情的黑暗中,她的呼吸声听来却宛如黑玫瑰那喁喁细语,又宛如黑玫瑰令人心疼的喘息。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十五年来黑玫瑰陪伴他的夜晚更暖心? 面对着黑暗中的这个女人,面对着能唤起过去那些暖心的往事,面对着这无边无际的冷夜!…… 地狱魔王这一刀是否还能劈得出去? 冬,寒风萧萧。 夜,很静。 但黎明不知何时已从宁静的夜中走了出来。 街上的中央,有家酒馆。酒馆虽然不大,但在酒馆的后面却有座巨大的庭院,看来也正和风雪中的树木一样,已是枯败的时候。 那两扇朱漆大门,似已很久没有开过了——门上积了厚厚的尘土,檐下也有了蛛网。 高墙内很久都没有听见过人声。只有在寒风吹起的时候,才偶然会传出飞檐枯树呜呜的低泣,积雪的簌簌,却更衬出了这庭院的没落与萧条。 但这庭院也有过热闹的时候。因为就在这里,曾经人来人往,喧嚣若市。这庭院里还出过一位大美人。 甚至就在一个月前,庭院里还是发生过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有两位叱咤风云的江湖高手葬身在此处。 此后,这庭院就突然沉寂了下来。它的主人突然间就变得消息全无,不知所终。 现在,这里白天已不再有笑语喧哗,晚上也早已不再有灯火通明。只有庭院小楼上的一盏孤灯,终夜不熄。 小楼上似乎有个人在永远等待着,只不过谁也不知她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但无论多没落、多孤寂的地方,都有人在无声地活着。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对情感心灰意冷,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看破了世态炎凉。宁愿隐居在这样的地方,与世隔绝。 庭院的巷子里有个杂货小店,前面卖些简单的饮食。后面有两三间简陋的客房,店主人李跛子是个赤脸的胖子。 虽然他明知道那些高贵的客人一个都不会来这里,但却心甘情愿的在这里等着那些穷苦的过客,进来以低廉的价格换取简单的食宿。 他心甘情愿的在这里贫穷低贱的生活,也不肯走出去迎合别人的脸色。因为他早已知道无论多少财富,都无法换来自身的尊严。 这样当然是孤独的。 这天早上,他刚和面就看到有两个人骑着马从前面走过来。 一三七,蓝色血滴刚刚去,又见喝酒怪客来 这镇上骑马的人并不多,李跛子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见这两人都穿着蓝色的长衫。前面一人浓眉大眼,后面一人虬髯满面。两人都面黑如碳,看上去都只有三十多岁。 这两人相貌并不出众,但身上那蓝色长衫却分外耀眼。两人都没有留意李跛子,却不时仰起头向庭院内探望。 李跛子继续揉他的面。 他知道这两人是不可能来照顾他的生意。 只见两人走过巷子,果然又绕到前面去了。然而还没过多久,两人又从另一头绕了回来。 这次两人竟在小店前下了马。 李跛子这才发现,这两人的辫梢有用头绳扎出的蓝色血滴。 但凡能将生意做走的人脾气都很温和,李跛子也不列外。立刻堆上笑容停下手问:“两位要吃点什么?” 浓眉大眼的蓝衫人说:“我们什么也不吃,只想问你两句话。” 李跛子又开始揉面。他虽然和善,但对不是他店里的客人不想多搭理一句话。 虬髯满面的蓝衫人突然笑了笑,说:“我们就要买你的话,一句话一个铜板,如何?” 李跛子的兴趣来了,点头说:“好。” 他嘴里说着话,已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浓眉大眼的人笑着说:“这也算一句话?你做生意的方法倒真精。” 李跛子说:“难道它不是一句话吗?” 他伸出了两根指头。 虬髯满面的人说:“你在这里多久了?” 李跛子说:“两三个月了。” 虬髯说:“你对面这宅院是谁的?” 李跛子说:“李掌柜的。” 虬髯说:“李掌柜他人呢?” 李跛子说:“失踪了。” 虬髯说:“现在谁住在里面?” 李跛子说:“一个叫黑玫瑰的女人。” 虬髯说:“你见过她?” 李跛子说:“从来没有。” 虬髯说:“她人呢?” 李跛子说:“出门了。” 虬髯说:“什么时候?” 李跛子说:“前晚半夜。” 虬髯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李跛子说:“不知道。” 虬髯说:“你既未见过她,怎会对她知道得如此详细?” 李跛子说:“前晚半夜里我去茅房,看见她乘坐一辆马车离开了。” 虬髯说:“可我们凌晨看见小楼中还亮着灯,似乎还有人。” 李跛子说:“是。” 虬髯说:“她是谁?” 李跛子说:“李姑娘,以前李掌柜的女儿。” 虬髯说:“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跛子说:“半过月前的夜晚。” 虬髯说:“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李跛子说:“不是。” 虬髯说:“还有谁?” 李跛子说:“一个男人。” 虬髯说:“这么说,那小楼中住着他们二人?” 李跛子说:“不是。” 虬髯说:“那个男人走了?” 李跛子说:“是。” 虬髯问:“什么时候?” 李跛子说:“凌晨。” 虬髯说:“你是说今天凌晨?” 李跛子说:“不是。” 虬髯说:“那是什么时候的凌晨?” 李跛子说:“半过月前的凌晨。” 虬髯沉吟了半晌,说:“这两天有没有陌生人来问过你的话?” ( 李跛子说:“没有。” 浓眉大眼的蓝衫人笑着说:“今天就便宜你,让你发点小财。” 他抛了串铜板出来,两人再也不问别的,一齐上马而去。在路上还是不住探首向高墙内窥望。 李跛子看着手里的铜板,喃喃地说:“原来有时候赚钱也会如此容易。” 他转过头,突然发现一个人。 这实在是个奇怪的人,怪得可怕。 他低低的戴着顶有个破洞的竹笠,将他的脸遮挡得只剩下个下巴,只从破洞处露出一双眼睛。这似乎还不算严密,脸上还要戴着一个树皮面具。 让人畏惧的是,他背上还背着把刀。 这把刀非常宽大。从后面看过去,看见的只有这把刀,看不见一点他的人。 这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正站在那里向蓝衫人的去路凝视着。目光中露出种深思的气息,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跛子笑了笑说:“客官早。” 这人转头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跛子答:“冬月二十九。” 这人的眼中又有了一阵异样的光芒。目光凝视着远方,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转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明天就是腊月初一了,对吗?” 不等李跛子回答,这人就转身走进李跛子的店里面。他一边走着,一边指着店里的酒坛。 李跛子立即一瘸一跛的跟了过去。随手抓起一坛酒,放在店里中央的一张桌子上。 黄昏的时候,后园的小楼上就有了灯光。 那怪人还坐在李跛子的店里喝酒。 他的酒喝得特别慢,眼睛特别亮。他已没有坐在李跛子给他安排的中央那张桌子上,而且还特意地坐进黑暗的角落里。并且还不要李跛子把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门,似乎在等人。 但酉时早已过了,小店里却连一个别的客人也没有。 李跛子长长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今晚看样子又没有客人上门了,还是趁早打烊吧,也可陪你好好喝两杯。” 那怪人瞪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别着急,我算定你今晚的生意会特别好。” 李跛子盯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那怪人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是半仙。” 他果然会算,而且还很灵。不到半个时辰,小店里果然接二连三的来了三四批客人。 第一批是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络腮胡子,身体高大魁梧,声若洪钟。不但装束打扮一模一样,就是长相也是一模一样。他们的腰上都挂着把刀。 第二批一共有四个。 这四人一个肥胖,一个干瘦如柴,一个脸白如面粉的年轻人肩上居然扛着把开山斧。还有个却是穿着红衣裳、戴着对很大的银耳环的女人。她的腰看上去很细,其实是她的臀太过肥大,如一座沙丘,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姑娘,论年龄却已是个徐娘了。 李跛子怕她一不小心会把臀扭掉下来。 第三批却只有三个人。 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位十二三岁的女孩。男人手里拿着快板,女人的手里拿着一方绣着荷花的手绢。 最后来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矮小,身上并没有佩剑挂刀。但腰围上鼓起了一环,而且很显眼,无疑是带着条很粗长的软兵刃。 小店一共只有五张桌子,这四批人一来立刻就全都坐满了。李跛子忙得团团转,只希望明天的生意不要这么好。 只见这四批人都在喝着闷酒,说话的很少。就算说话,也是低声细语,仿佛生怕别人听到。 一三八,故事尚未尽,出手已成招 喝了几杯酒,那肩上扛着开山斧的白脸青年眼睛就盯在那小女孩身上了。小女孩倒也大方得很,一点也不在乎。 白脸突然笑着说:“你们来这里是卖唱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两条羊角辫子高高地甩了起来,模样看来更乖巧。 白脸笑着说:“就算不卖唱,总也会唱两句吧,只要唱得好,大爷们重重有赏。” 小女孩抿着嘴一笑,说:“我不会唱,只会说。” 白脸说:“原来你们是说书的。” 小女孩说:“是的,说快板,说故事。” 白脸说:“那更好了,却不知你会说什么书?西厢记?还是那红楼梦? 小女孩摇了摇头,说:“都不对,我们说的是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武林中最近发生的大事,保证又新鲜、又悬疑。” 白脸拊掌笑着说:“很好很好,这种事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喜欢听,你快说吧。” 小女孩说:“我不会说,我父母会说。” 白脸看了那对夫妻一眼,皱着眉说:“那你会什么?” 小女孩嫣然一笑,说:“我只会替父母帮腔。” 小女孩的父亲眯着眼,喝了杯酒。这才慢吞吞地说:“你可听说过青竹刀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除了那白脸青年外,大家本还不大理会这一家人。但一听到青竹刀这名字,每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小女孩的母亲立即一挥手绢说:“我当然听说过,我还听到一个消息,那青竹刀的秘密,就在这里。” 小女孩的父亲快板一打,说:“不错不错。” 小女孩的母亲就跟着快板的节奏说:“听说那,高墙内,青竹刀的秘密就在那里,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 小女孩的父亲打着快板说:“你若不相信,不妨去问问蒋家花园的阿明,去问问那,玫瑰夫人。” 小女孩说:“那不是会把天下高手都引来?” 她的母亲说:“不错不错,他们都来啦!” 小女孩说:“来了也没啥,房子这么大,他们不知道秘密藏在哪。” 她的母亲说:“错啦错啦,消息说,那秘密就在那李姑娘的手里面呀。” 小女孩又说:“那李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她的母亲说:“不错不错,你是说对啦,地狱魔王不离开她,来再多的人也不怕,那把魔鬼刀,出手无人能避得了,无人能避得了。” 那最后进来的矮个子鼻孔里似乎低低哼了一声。但大家都已被这一家人的对答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到他。 只有那位奇怪的客人背靠墙壁,竹笠盖住自己的脸,似乎已醉了。背上的大刀也不知何时已滑落到他背后的地上,被黑暗包裹着。 小女孩说:“地狱魔王为什么要离开她呀?” 小女孩的父亲说:“因为有人在离间他,离间他,地狱魔王头脑简单,怎么能看得穿?” 她母亲喝了口水,说:“他看不穿,看不穿,误把李姑娘当作那盗取经书的嫌疑犯,嫌疑犯。他一怒之下离开她,独自去天涯。” 小女孩说:“那赶紧去告诉他,把他找回来呀!” 她的母亲叹口气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江湖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呀?” 小女孩说:“天涯。” ( 他的母亲又叹了口气,说:“转身即是,天涯!” 那矮个子却冷笑一声。 小女孩的父亲说:“阁下知道的难道比我们还多吗?” 那矮个子目光四转,一字字的说:“据我所知,不久就有件惊天动地的要事发生。” 小女孩的父亲说:“在哪里发生?什么时候发生?” 矮个子一拍桌子,大声说:“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这句话说出,那孪生兄弟和二批来的四个人面上全都变了颜色。只见那红衣妇人眼波流动,娇笑着说:“我倒看不出此时此地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矮个子冷笑一声说:“据我所知,至少有六个人马上就要死在这里!” 红衣女人说:“哪六人?” 矮个子喝了口酒,缓缓说:“薛卫,薛智,欧阳雪,薛柔和雷家兄弟!” 他一口气说了这六个名字。那孪生兄弟和第二批来的四个人一下站起身来,纷纷拍着桌子骂道:“放你妈的屁,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声音最大的,就是那大力螳螂薛智。别看大力螳螂薛智身体如柴,但他的声音却如虎啸。 此人站起来就如芦柴棍子似的,雷家兄弟身材虽然高大,比起他来还是矮了半个头。 他骂了两句不过瘾,接着说:“我看你才是印堂漆黑,休想活得过今天晚上。” 这句话还未说完,那矮个子只一抬腿,突然就到了他面前,劈劈啪啪给了他几个耳光。 薛智明明有一双手,但就是无法抵挡。明明有两条腿,偏偏就无法躲闪。连人都仿佛被打傻了,动都不晓得动一下。 其他的人也看呆了。 只听这矮个子说:“你以为是我要杀你们?凭你们还不配我动手!我只不过是来告诉你们,让你们提前好好喝一顿酒,免得到时做一个饿死鬼。”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已慢慢走了回去。 欧阳雪突然大喝一声,说:“慢走,你倒说说看,是谁要杀我们?” 喝声中,他一直放在手边的开山斧已闪电般劈出。 只见斧影重重,竟是正宗的程咬金三板斧。 那矮个子头也未回,淡淡地说:“杀你们的人就要快到了!” 别看他长得矮小,身手却异常灵活敏捷。只见他腰一闪,已将开山斧夹在胁下。欧阳雪用尽全身力气都抽不出来,一张白面已急得变成了猪肝色。 矮个子说;“你们反正逃不掉的,还是慢慢地等死吧。” 欧阳雪的开山斧已不知何时被矮个子折断了柄! 但听得“嘭”的一声,矮个子将没有柄的开山斧砍在桌子上。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下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雷家兄弟、欧阳雪、薛卫、薛智、薛柔这六个人就没有他这么轻松了。一个个面如死灰,满眼的惊惧。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是谁要来杀我们?是谁?” 外面的风渐渐大了。 灯光闪动,映得那矮个子一张脸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这个人是谁? 以他武功之高,想必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我们怎么会不认识他? 他难道也是为了那青竹刀的秘密才来到这个地方? 每个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安,怎么能喝得下一口酒? 有的人已想溜之大吉,但就这样走了,未免有些太丢人了。日后若是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中混? 现在,他们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突听门外有人一声冷笑。 一三九,蓝色血滴点,魂飞亦魄散 六个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喉咙也像突然被人塞了团棉花,不仅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连呼吸都似已将停顿。 李跛子早已吓傻了,但六人却比他还要怕得多。他忍不住随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门口出现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穿着蓝色长衫,辫梢都有蓝色血滴。其中一个浓眉大眼,一个虬髯满面,正是今天早上买他话的那两人。 他们虽然到了门口,却没有走进来。只是垂手站在那里,也没有说话,看来一点也不可怕。 李跛子实在想不通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六个人,怎会对他们如此害怕。看这六个人的表情,这四个蓝衣人简直不是人,是鬼。 他们有些羡慕那怪人了,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当然什么都用不着害怕。 奇怪的是那一家人有一个是个小孩子,那对夫妻看起来也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此刻居然很沉得住气,并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来。那丈夫居然还能喝得下酒。 再看门口那四人,已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中年胖子背负着双手,笑呵呵地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胖子身上穿的也是蓝色的长衫,辫梢也有蓝色血滴,长得很和善,态度也很斯文。他和另外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蓝衫上还镶着金边。 他眼睛盯在那矮个子身上。 矮个子喝着酒,也不理他。 蓝衫胖子微笑着,慢慢地转过目光,温和的目光在欧阳雪等六人身上一扫。 他长得虽和善,面上也是笑容可掬,无丝毫凶恶的表情。但在这一扫中,欧阳雪等六人却浑身一抖,额头上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蓝衫胖子慢慢地走了过去,自怀中取出一个装着蓝色液体的瓶子,在六个人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各点上一滴血滴形状。 这蓝色液体如鲜血一般浓。 六个人似乎都变成了木头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人将蓝色液体随随便便地在自己的额头上点个血滴,连个屁都不敢放。 蓝衫胖子拿着瓶子,一边在手指间把玩着,一边缓缓走到那一家人的桌前。 小女孩的父亲立即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地站了起来。 他似已有些醉了,只要轻轻一戳,他摇晃的身体就会倒下。他的嘴唇就好像被糯米粘着了似的,刚才还说话如流水,现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蓝衫胖子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伸手在桌上一拍。摆在小女孩父亲面前的一碟茴香豆就突然全部从碟子里跳了起来,暴雨般向他脸上打了过去。 小女孩的父亲不知是看呆了,还是吓傻了,连闪避躲让都忘了。几十粒茴香豆眼看就要打在他的脸上,蓝衫胖子突然长袖一卷,将茴香豆全都卷入袖中。他袍袖一抖,茴香豆就又一连串落回碟子里。 那小女孩拍手笑起来,说:“这杂技真好看,想不到你原来是个耍杂技的,你再耍几手给我们看看好不好?我一定要爹爹请你喝酒。” ( 蓝衫胖子露了手极高超的发、接暗器的功夫。谁知却遇着个不识真功夫的人,居然将他看成耍杂技的。 但这蓝衫胖子一点也没有生气。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女孩几眼,目中带着笑意,慢慢地走开。 小女孩急忙说:“你的杂技为什么不耍了?我还想看呢。” 那矮个子突然笑了一声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杂技还是少看些为妙。” 小女孩说:“为什么?” 矮个子说:“如果你们会武功,他刚才那两手杂技只怕已要了你们的命。” 小女孩偷偷瞟了蓝衫胖子一眼,似乎有些不信,却已不敢再乱说什么了。 蓝衫胖子像似没有听见那矮个子在说什么,慢慢地走到那怪人的桌子前,飞快地把玩着手里的瓶子。 那怪人早已不省人事,靠在墙壁上睡得像个死人一样。 蓝衫胖子微笑着,踢了踢他的腿,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仔细的看了两眼,才放过他。 这怪人还是人事不省,呼呼的大睡着。 矮个子冷冷地说:“一醉解千愁,这话倒真不错,喝醉了的人确实比清醒的占便宜。” 蓝衫胖子不理他,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薛卫、薛智、欧阳雪、薛柔、以及雷家兄弟。这六人也立刻一连串跟了出去,就如有条绳子牵着似的。 这六人一个个都哭丧着脸,仰着头,脚下虽在一步步往前走,上半身却连动也不敢动,生怕额头上的蓝色血滴会掉下来似的。 但他们的汗水,已将蓝色的血滴带走了不少。 汗水将带走的蓝色液体带到他们的脸上。仿佛是他们的脸上在流淌着蓝色的血液一样,将他们的脸变得如鬼魅一般恐怖。 李跛子活了几十年,倒真还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以他们六人的武功,无论遇见什么人,至少也可以拼一拼。为何一见到这蓝衫胖子就呆若木鸡了。 李跛子实在想不明白。 他也并不想去弄明白。活到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就知道有些事还是糊涂些好,太明白了反而麻烦。 看来又要下雪了。巷子里的风很大,将薛卫他们两人脸上的汗吹干了,那蓝色的液体也很快的凝结了。 那四个蓝衫人不知何时已在地上钉了很多的木桩,每根木桩的距离都只不过刚好站得下一个人。 薛卫等六人走出来,也不等蓝衫胖子吩咐,就站到这些木桩上去了。一只脚站一根木桩。 六个人立刻又像是变成了六个木头人 蓝衫胖子又背负着双手,慢慢走回小店,在薛卫他们刚才坐过的那张桌子前坐下。 那脸上始终笑容可掬,到现在为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又有个蓝衫人走入了巷子。 这人是个少年,长得也很秀气,但脸色却是白中泛蓝,表情也是冷冰冰的。他的眼中也发出闪闪凶光。 他不但脸泛蓝,手也泛蓝。 一四0,耀眼蓝宝石,威慑震八方 他穿的蓝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边,只不过辫梢上的蓝色血滴是由豌豆大小的蓝宝石做的。身后也一连串跟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 看他们的装束打扮,显然并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但现在也和薛卫他们一样,一个个都哭丧着脸,仰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那少年身后。走到小店前,全都就地站在木桩上。 其中有个人黝黑瘦削,满面都是精悍之色。 薛卫等六人看到他,都显得很诧异。似乎在奇怪,怎么他也来了? 少年目光在薛卫等六人面上一扫,嘴角带着冷笑。也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入了小店,在蓝衫胖子对面坐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盏茶时候,巷子里又有个蓝衫人走了进来。 这人看来年纪比较大,须发俱已花白,身上穿的蓝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边。身后也一连串跟着十来个人。 远远看来,他长得也没有什么异样,但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人的脸上竟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像是被人用手指戳爆,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衬着他花白头发,更显得诡异恐怖。只不过他辫梢的蓝色血滴却不是宝石,是头绳结的。 站在小店外的人一看这独眼的蓝衫客,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都不觉倒抽了口凉气。有的人甚至额头又开始流汗。 还不到半个时辰,巷子里地上钉的那些木桩都已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噤若寒蝉,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穿金边蓝衫的人已到了四个,最后一个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这人的背上鼓着一个包,背驼得下巴都快要贴着地面了。辫梢那颗蓝色血滴也不是什么宝石,是头绳。他的步履蹒跚,看来比那独眼的老头子还要大几岁,简直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但带来的人却偏偏最多。 这四个人各据桌子的一方,一走进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谁也不开口,四个人仿佛都是哑吧。 外面站在木桩上的一群人,嘴更好像全都被线缝起来了。店里店外除了呼吸声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这小店简直变得像座坟墓,连李跛子都已受不了。那一家人和矮个子却偏偏还是不肯走。 他们难道是在等着看戏? 这可是要命的戏! 也不知过了多久,巷子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笃!”之声,声音单调而沉闷。 但这声音在这种时候听来,却另有一种阴森恐怖之意,每个人听来心头就好像被锤子在敲击着。 “笃,笃,笃!” ──简直把人的魂魄都敲散了。 四个蓝衫人对望了一眼,突然一齐站了起来。 凄凉的夜色中,慢慢地出现了一个手拄拐杖的人影! 这人的双腿已齐膝断去,在上面安装着两根蓝色的假肢。那假肢看上去是铁做的,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杵起一片火花飞溅起来。 暗淡的灯光从小店里照出来,照在这人脸上。只见这人面如蓝天,脸上满是刀疤,乱糟糟的白发根根直立,仿佛被雷电电过一般! ( 铜铃眼,财狼眉,毒蛇鼻子,血盆大口。这张脸上就算没有刀疤,也已凶恶得够吓人了。 无论谁看到这人,心里难免要冒出一股凉意。 四个蓝衫人竟一齐迎了出去,躬身行礼。 这铁腿人摆了摆手。 “笃,笃,笃!”也走入了小店。 李跛子这时看出他身上穿的也是件蓝色长衫,却已脏得连颜色都已似分不清了。 这件脏得要命的蓝衫上,不仅镶着金边,而且领口还有颗蓝宝石血滴做的纽扣。这颗蓝宝石血滴纽扣,十分的耀眼,教人一看见就知道,他的地位似乎要比别人高一等。 矮个子看见这人走进来,脸色也禁不住变了变。 那小女孩更早已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她的父母也早已低头。 铁腿人铜铃眼里光芒闪动,四下一扫。看到那矮个子时,他皱了皱眉,转身说:“你们辛苦了。” 他相貌凶恶,说起话来却十分的温和,声音也好听。 四个蓝衫人一齐躬身说:“不敢。” 铁腿人说:“全都带来了吗?” 独眼人说:“九九八十一人,全都到齐了。” 铁腿人说:“你能确定他们都是为那件事来的吗?” 独眼人说:“在下等已调查清楚,这些人都是在三天内赶来的,想必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否则怎么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 铁腿人点了点头,说:“查清楚了就好,我们可不能错怪了别人。” 独眼人说:“是。” 铁腿人说:“我们的意思,他们明白没有?” 独眼人说:“只怕还没明白。” 铁腿人说:“那么你就去向他们说明白。” 独眼人说:“是。” 他慢慢地走了出去,缓缓地说:“我们是什么人,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各位的来意,我们也很清楚。”接着又说:“各位都接到了同样的一封信,才赶到这里来的。” 说完就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大家既不敢点头,又怕说错了话,只能用鼻子嗯了一声。几十个人鼻子里同时出声,那声音实在很怪异。 独眼人说:“但是凭各位的这点功夫,就想来这里打主意,只怕会丢掉性命,所以各位还是站在这里,等事完以后再离开的好,我们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全,只要各位站着不动,绝没有人会来伤及各位毫发。” 他紧紧盯着薛柔,淡笑着说:“各位放心,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伤人······”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他看见有人擦了额头一下。 那人正是薛柔。 女人天生爱美,为了怕自己脸上的胭脂被汗珠破坏掉,就会擦去汗珠也要保住化过妆的容颜。大多数女人都有这种习惯。 薛柔这种习惯更出众。 刚才看见铁腿人时就吓出了满头冷汗。现在又看见这独眼人站在她面前,独眼紧紧地盯着她,于是冷汗就如雨水般的流了下来。 薛柔就忘了额头上点着蓝色血滴。她一擦额头,不仅额头上原本就被汗水冲淡了的蓝色血滴一下不见了,而且还动了。 风这时候也突然静止了。 巷子里静得如坟墓,不仅听不见说话声,就连人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空气这一刻也凝结了! 不但薛柔立刻面无人色,别的人脸色也变了。 一四一,不是同日生,亦却同日死 独眼人紧紧瞪着薛柔,目光尖利而寒冷。他皱了皱眉说:“我们的规矩,你······不知道?” 薛柔颤声说:“知······知道。” 独眼人摇了摇头,说:“既然知道,你也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薛柔身子发抖,说:“晚辈绝不是故意的,求前辈饶······饶我这一次。” 独眼人说:“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凡蓝血被汗水冲走了也还说得过去,但你却是擦去了,最重要的是你还动了,而我刚刚才说过,只要你们不动,就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你却坏了规矩,规矩一坏,威信无存,你也是老江湖了,这道理你总该明白。” 薛柔怒声说:“你是故意的?” 独眼人扭头盯着小店中的矮个子,说:“这里有人不怕我们,我们总得找个人来立威······”他指着木桩上一个黝黑瘦削,满面都是精悍之色的人,盯着薛柔说:“······我们原本选中的是他,没想到你却主动跳了出来。” 薛柔转过头,望着薛卫,哀声说:“大哥,你······也不替我说句话?” 薛卫缓缓闭起眼睛,面颊上肌肉不停抽动,说:“我说的话又有什么用?” 薛柔又盯着薛智,说:“二哥你呢?” 薛智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薛柔凄笑着说:“我明白了,我不怪你们!” 她目光转向欧阳雪:“你呢?我就要走了,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 欧阳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夜空,仿佛薛柔的话不是对他说的;又仿佛他跟薛柔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薛柔说:“你难道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对我说吗?” 欧阳雪索性将眼睛也闭上了。 薛柔突然笑了起来,指着欧阳雪说:“你这个虚情假意的小人,今天早上还对我说,只要我跟你好,你会不惜为我赴汤蹈火付出生命,现在呢?现在你竟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笑声渐渐低沉,眼泪却已流下面颊,喃喃地说:“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什么甜言蜜语,什么情情爱爱,全都是骗人的谎言,真不如死了反倒好些,也免得烦恼。” 说到这里,她突然双手齐扬,发出了数十点寒星,带着尖锐的风声,击向那独眼人。她的身体也向一边纵去,纵出两丈开外。 她再次纵身,似乎想掠入高墙内。 薛柔以暗器轻功见长,身手果然不凡。发出的暗器又多、又急、又准、又狠! 独眼人却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说:“你何必这样。” 他说话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出手却快得惊人。这短短四个字说完,数十点寒星已都被他卷入袖中。 薛柔人刚掠起,突然觉得一股大力击来。身子不由自主砰的撞到墙上,自墙上滑落,七窍都已流出了鲜血。 独眼人说:“你本来可以死得痛快些的,何必多此一举?” 薛柔吐出一口鲜血。 独眼人说:“在你临死前,我们还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薛柔说:“此话当真?” ( 独眼人说:“不错。” 薛柔说:“无论什么要求,你们都会答应我?” 独眼人说:“你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可以替你去完成,就算你有仇未报,我们也可以替你去复仇!”他淡淡地笑了笑,悠然接着说:“能死在我们手上的人,是他的福气。” 薛柔眼中露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说:“我既然非死不可,不知可不可以死在我爱的人手里?” 独眼人说:“可以。不知这个人是谁?” 薛柔咬着牙,一字字地说:“欧阳雪。” 欧阳雪脸色立刻变了,颤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要我陪你一起······” 薛柔说:“不错,你对我虽是虚情假意,而我对你却是情真意切,只要能跟你死在一起,我也是幸福的。” 独眼人说:“不错,既然是一对恋人,虽不能同生,但应当共死,一点也不过分。” 他挥了挥手,就有个蓝衫大汉拔出了腰间的刀,走过去递给欧阳雪。笑着说:“这把刀快得很,能一刀毙命!” 欧阳雪已汗如水流,情不自禁地抬手去擦一把汗,说:“我下不了······” 手字还没说出来,他的脸就变了色——他也动了,也擦去了额头上的蓝血。 独眼人阴沉的盯着欧阳雪。 欧阳雪整个人吓傻了。 薛柔一见,疯狂地大笑起来,说:“你果然愿陪我一起死,你这人总算还有一点良心,叫我不那么寒心了,叫我在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欧阳雪气得全身发抖,突然狂吼一声,大骂着说:“你这妖妇,好歹毒的心肠!” 他突然夺过那把刀,一刀砍在薛柔的脖子上。鲜血箭一样飞溅而出,染红了欧阳雪的衣服。 他喘着气,发着抖,慢慢地抬起头。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冷冷地望着他。 夜色凄迷,不知何时起了一片乳白色的浓雾。 欧阳雪咬咬牙,反手一刀向自己的脖子上抹了过去。 他的尸体正好倒在薛柔的身旁,手也搭在了薛柔的手上。 李跛子这才明白蓝衫人的规矩是什么了。 这些蓝衫人的规矩不但太可怕,也太可恶。 那矮个子根本无动于衷,对这种事似乎已司空见惯。 就在这时,那铁腿人突然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那矮个子的桌前,在对面坐下。 矮个子慢慢地抬起头,盯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李跛子却突然紧张起来,就好像他的小店马上就要遭殃似的。 他觉得这两人的眼睛都像是剑,恨不得一剑刺入对方的心里。 雾更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铁腿人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 他的笑很特别,很奇怪,一笑起来,比不笑更凶恶和丑陋。让人一见,心中立刻充满恐惧和绝望。 他微笑着说:“阁下是谁,我们已经知道了。” 矮个子说:“哦?” 铁腿人说:“我们是什么人,想必阁下也已经知道了。” 矮个子冷笑着说:“这一年江湖中不知道你们的人很少。” 铁腿人笑了笑,慢慢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和那独眼人取出的一样,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连李跛子也忍不住想看看信上写的是什么。 一四二,绳镖如飞龙,蓝血色尽失 铁腿人将这封信用手压在桌上,微笑着说:“阁下千里迢迢的赶来,想必也是为了这封信中所提到的事。” 矮个子说:“正是。” 铁腿人说:“阁下可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吗?” 矮个子摇了摇头。 铁腿人说:“据我们所知,江湖中接到这样信的至少有好几百位,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信是谁写的,我们也曾四下打听,却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矮个子说:“如果连你们也打听不出来的事情,还有谁能打听得出来!” 铁腿人说:“我们虽然不知道信是谁写的,但此人的用意我们却清楚。” 矮个子说:“哦?” 铁腿人说:“他将江湖中成名的豪杰全引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让大家为争夺信中所提到的而自相残杀,而后他就坐收渔翁之利。 矮个子说:“既是如此,你们为何还要来?” 铁腿人说:“正因为他居心险恶,所以我们才非来不可。” 矮个子说:“哦?” 铁腿人笑了笑说:“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为的就是要劝各位不要上那人的当,只要各位肯放手,这一场祸事就可以消除了。 矮个子冷笑着说:“你们的心肠倒真‘仁慈’。” 铁腿人似乎听不出他话中的刺,还是微笑着说:“我们只希望能将大事化小事,小事化了,让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过几年太平日子。 矮个子说:“其实此地是否真有信中所说的那些,谁也不知道。” 铁腿人拊掌说:“非常正确,所以大家如果为了这种事而拼命,岂不是太傻了。” 矮个子说:“我既然已经来了,总得看他个水落石出,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将我打发得走的。” 铁腿人立刻沉下了脸,说:“这么说来,阁下是不肯放手了?” 矮个子冷笑着说:“我就算放手,也轮不到你们!” 铁腿人说:“除了阁下外,我倒想不出还有谁能跟我们一争高下的。” 他将右脚一跺,只听“笃”的一声,火星四溅。两尺多长的铁腿,赫然已有三寸多插入青石板地面。 矮个子神色不变,冷冷地说:“果然好功夫,铁腿的名号看来不是虚得的。” 铁腿人厉声说:“阁下的绳镖,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矮个子说:“我也正要让你们见识见识!” 只见矮个子左手在桌上轻轻一按,人已凌空飞起。只听呼的一声,风声激荡,右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条乌黑的绳镖。 他的手一抖,绳镖已带着风声向木桩上的一群人额头扫了过去。只听“呼”一声,所有人额头上的蓝血一齐被绳镖上的红樱扫去了。 绳镖不仅扫去了这些人额头上的蓝血,而且还将这些人逼得全都从木桩上跳了下来。 这些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但能将一条绳镖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却是谁也没有见过。 绳镖到了他手上,就像是忽然变活了,而且还长了眼睛。 这些人互相望了一眼,突然同时展动身形。翻墙的翻墙,上房的上房。但见满天人影飞舞,刹那间就逃得干干净净。 那独眼人脸色也变了,厉声说:“你要了他们的夺命蓝血,难道是准备替他们送命?” 铁腿人冷笑一声,说:“有神镖文岱阴的一条命,也可抵得过他们几十条命了!” 他铁腿斜扬,一只铁腿站在地上。整个人好像钉在地上似的,稳如泰山。 ( 独眼人双手一伸一缩,自长袖中取出了一对蓝色的短剑。 敢用这种兵器的武功就不会弱。 四个人身形展动,已将那矮个子文岱阴围住。 只有那黄衣胖子却退了几步,反手拉开了衣襟,露出了前胸的两排镖带。带上密密地插着九九八十一支蓝莹莹的飞镖。飞镖有长有短,有大有小,形状各异。镖上的缨带蓝得亮眼! 五个人的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盯在文岱阴手里的绳镖上,显然都对这条似乎长有眼睛的绳镖有些戒惧之心。 铁腿人阴恻恻一笑,说:“我这四位朋友是谁,想必阁下已经知道了吧。” 文岱阴说:“我早就知道了。” 铁腿人说:“按理说,以我们五人的身份,本不该联手群殴你一个,只不过今日的情况却不同。” 文岱阴冷笑一声,说:“江湖中以多为胜的阴险小人又不止你们五个,我见的多了。” 铁腿人说:“我本不想取你性命,但你既犯了我们的规矩,我们怎能再放你走,规矩一坏,威信无存,这道理你自然也明白。” 文岱阴说:“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铁腿人说:“除非我们五人死亡。” 文岱阴突然大笑着说:“我若真要走时,凭你们还拦得住我!” 铁腿人大喝一声,铁腿横扫出去。 这一腿扫出,却是一招平平常常的秋风扫落叶。但力道之猛,气势之强,当真是不可匹敌! 文岱阴长笑不止,绳镖旋转更急,他的人已突然冲天飞起。 那蓝衫胖子双手齐扬,一霎间发出了十三支飞镖。但见蓝缨闪动,带着呼啸的风向文岱阴打了过去。 大的飞镖先发,小的飞镖后发却先至。只听“叮叮当当”连串的声音响起,大大小小一十三支飞镖全都被旋转的绳镖击开。击开的飞镖向四面八方飞出,有的飞入高墙,有的钉在墙上,余力犹未尽,半截镖身仍在嗡嗡的响。镖后的蓝缨都被抖散了,一根根落下来,随风飞舞。 文岱阴的人却像阵龙卷风越转越快,越转越高。再几转便转入浓雾中,霎间就看不见了。 铁腿人大声说:“追!” 他的铁腿笃的一点,人也冲天飞起。这一双铁腿的人竟比两条真腿的人轻功还高得多,霎眼间也消失在浓雾中。 但铁腿扫动时所带起的风声仍远远传来,所有的蓝衫人立刻都跟着这风声追了下去。巷子里霎时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只留下一滩血泊、两具尸体。 如果不是这两具尸身,李跛子真以为这只不过是场梦。 李跛子望着蓝衣人消失的方向,喃喃地说:“难怪文岱阴的名气会在百骨扇之上,看他露的这两手,就已不愧神镖两字,江湖中的传说一定很有道理。” 只见那小女孩的父亲不知何时已清醒了,眼睛里连一点酒意也没有。他目送蓝衣人一个个走远,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小女孩的父亲说:“武林中用绳镖的人,难道真的没有一个能强过他吗?” 李跛子说:“软兵器能练到他这种火侯的,三十年来还没有第二个。” 小女孩的父亲说:“那一双铁腿的怪物呢?” 李跛子说:“那驼子叫武显阳,江湖中人又称他铁腿驼子阳,一双金钢铁腿重一百六十三斤,天下武林豪杰所使的兵器,没有一个比他这双铁腿更重的了。” 小女孩的父亲笑着说::“一个叫文岱阴,一个叫武显阳,看来两人倒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那小女孩的母亲取出锭银子放在桌上,牵着她女儿的小手,蹒跚着走了出去。小女孩的父亲也过来跟在她们的身边,也渐渐地消失在无尽的夜雾里。 一四三,小楼孤影单,窗下夜色寒 李跛子望着他们的背影,又出了半天神。回过头,才发现怪人不知何时也已醒了,将那柄掉在地上的刀也背在了背上。而且已走到神镖文岱阴刚才坐过的桌子前,拿起了武显阳刚才留在桌上的那封信。 李跛子笑着说:“今天你真不该喝醉的,错过了许多场好戏。” 那怪人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好戏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好戏也许还在后头,只怕我想不看都不得行。” 李跛子皱了皱眉。他觉得今天每人说话都好像有点阴阳怪气,好像每个人都生了病似的。 那怪人已抽出了信,只看了两眼。 李跛子说:“听说那些人全都是为了这封而来的。” 那怪人点了点头。 李跛子笑着说:“他们还说这信中提到件事,也不知是什么事?”他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又说:“还说为这件事会自相残杀,好像这信中提到的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宝贝一样。” 他擦着桌子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怪人的身边,就想伸头去偷看怪人手中的信。 只见那怪人正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地遥望着远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目中虽也没有醉意,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 李跛子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就看到了高墙内小楼上的那一点孤灯。在浓雾中看来,这一孤灯仿佛更遥远了······ 李跛子说:“你想不想喝酒,今晚我请您?” 怪人这才回过头来盯着李跛子。 李跛子忍不住问:“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怪人却将信递给了他,那眼神分明在说:“念给我听。” 李跛子眨了眨眼,说:“你不识字?” 那怪人点了点头。 李跛子慢慢地伸手接过武显阳留下来的那封信。 他将信纸摊平,只见上面写着:腊月初一,青竹刀所藏的秘密会在梅园小楼中现世,望阁下勿失良机。 就只有这短短的三句话,下面也没有署名,但信上说得越少,反而越能引起别人相信。 写信的这人,看来很懂得人的心理。 李跛子念完,也皱起了眉,面上也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 他知道梅园小楼就是他小店对面那巨大的宅院中的一座小楼。但却更想不到那怪人会和这梅园小楼有关系。 李跛子忍不住喃喃地说:“原来那一家人说的是真的,那地狱魔王却糊里糊涂的就上了别人的当,真不该离开她,真不该······” 怪人盯着小楼上的灯光,仿佛没有听见李跛子在对他说话一般。 李跛子也盯着小楼上的灯光,还在说:“地狱魔王没在她身边,看来这李姑娘一定会凶多吉少······” 三更早已过了。 李跛子再回目时,那怪人已不见了。 三更半夜的,他会跑到哪里去? 李跛子皱了皱眉,走了出去。 外面很冷。 却早已不见那怪人半点影子。 ( 李跛子望着那小楼上的孤灯,脸上闪过一丝目的已达到的笑容。 这李跛子是谁? 为什么会闪过那样的笑容? 他到底达到了什么目的? 夜雾凄迷,树叶凋零。荷塘内积了厚厚一层冰,小路上积雪没径。昔日花红柳绿、梅香花艳的庭院,如今竟充满了森森阴气。 小桥的尽头,有两座小楼,正是梅园。 昔日这楼中关押过一位武林豪杰,江湖中第一位狗人。 漫漫长夜已将过去,浓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只见他头戴竹笠,身背大刀,一身衣裳也不怎么体面,看来是那么落魄、凄凉。但他的行动看来却仍然是那么迅速,目光也亮得像是黑暗里的明珠。 他走过小桥,看到挂着积雪的梅枝,他不禁驻足发了会呆。 然后他的人突然如燕子般飞起! 小楼上的窗子是关着的。 窗棂上已有裂缝。从这裂缝中望进去,就可以看到那孤零寂寞的人,正面对着孤灯,在看着书。 她的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睛中也已没有了往日的欢乐。 她脸上全没有表情,看来是那么冷漠。似乎早已淡漠了人间的快乐,也已淡漠了人间的哀愁。 她只是坐在那里,一行行的看着,让青春在字里行间流走。 时光可以抚平一切,但心灵上的创伤却是永远也抚平不掉的。 她将灯火挑得更亮了些。 就在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衣袂声。 她脸色立刻变了。 她整个人似乎已如木头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那窗子。眼中似乎带着些欣喜,又似乎带着些哀愁。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口,用一只正在颤抖的手,慢慢地推开窗户,颤声说:“是你吗?” 四下哪有什么人影。 她目光茫然四下搜索着,凄然说:“我知道你回来了,你既然回来了,为可不出来与我相见呢?” 没有人声,也没有回应。 她长长叹了口气,黯然说;“你不愿和我相见,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还没有消除对我的误会······” 她声音越来越轻,又呆呆的立了良久,才缓缓关起窗子。 大地似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没。 但黑暗终会过去的,东方终于现出了一线曙光。小楼前的梅花树后,渐渐现出了一个人影。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他的竹笠、衣服,有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他目光始终望着那小楼上的窗户,仿佛从未移开过一下。他看来是那么孤独、寂寞、疲倦。 他正是昨夜那宛如幽灵般在雾中出现的人,也正是那在李跛子小店中离开的怪人!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眼神却在说:“看来的确有人在离间,我不会上他的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离开你,我会留下来保护你的,直到这个人现身。” 一线朝霞划破了晨雾,天色更亮了。 这人缓缓转身。 然后,他缓缓走到那门房小屋前。 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了。 一四四,故人相见欢,来客礼物蓝 一推开门,立刻就有一股廉价的劣酒气扑鼻而来。屋里又脏又乱,一个人趴在桌上,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个酒瓶。 这是个酒鬼。 他开始敲门。 趴在桌子上的人终于醒了。抬起头,才看出他是个驼子。 他醉眼惺忪地四面看着,喃喃地说:“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门,撞鬼了吗?” 说完了这句话,他才真的看见那戴着竹笠和树皮面具的怪人。皱眉说:“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嗓子越来越大,似又恢复了几分大管家的气派。 怪人紧紧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一个月前我们见过面,你不认得我了吗?” 驼子看了他几眼,惊喜地说:“原来是狗······不不不,是杀······也不是,是地······” 怪人不等他说完,已走了进来。坐在他的身边,那眼神仿佛在缓缓地说:“你还认得我就好,我们坐下来说话。” 驼子陪着笑说:“小人怎会不认得大侠您呢?上次小人有眼无珠,这次再也不会了,只不过,大侠您半个月前的凌晨不是走了吗,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怪人似乎也有些感叹,那眼神仿佛在说:“发生了一些意外,所以我就回来了。” 驼子说:“发生了什么意外?” 怪人转过目光,眼睛看着外面。 驼子也看了一眼外面,勉强笑着说:“这酒不好,大侠若不嫌弃,将就着喝两杯吧。” 他殷勤地倒酒,才发现酒瓶已空了。 怪人转头盯着他,那眼神却在说;“有水吗,我想喝水。” 驼子也笑了,说:“有有有,我这就去烧壶水,给大侠沏壶茶来。” 怪人点点头,那眼神却在说:“你无论遇上谁,千万不要说我在这里。” 驼子笑着说:“大侠您放心,小人现在早已不敢再多嘴了。” 他兴冲冲地走了出去,居然还未忘记把门带上。 怪人目光立刻又黯淡了下来。 阳光照在窗户上,天已完全亮了 茶叶并不好。 怪人仿佛感觉不出好坏一样,慢慢地啜着茶。只因为再不好的茶叶在热水里面,也比白开水好喝。 驼子领略不到喝茶的韵味。又给他倒满茶后才说:“大侠遇上了什么意外,可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吗?” 怪人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盯着驼子,那眼神说:“有人说,这地方有宝藏” 驼子大笑着说:“说这话的人他一定是想钱想疯了。”他又敛住了笑容,眼角偷偷瞟着怪人,试探着说:“大侠您真的相信了?” 怪人的眼神在说:“我虽不信,但相信的人却不少。” 驼子说:“造谣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造这种谣?” 怪人沉思一会儿,就盯着驼子。那眼神在说:“所以我又回来了,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驼子说:“除此之外,大侠难道还没看出他的一点意思?” 怪人目光闪动,那眼神缓缓在说:“这次我没有死在灵山寺,让不少的人失望了,很多人都在打听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引我现身,诱我出手!” ( 驼子挺胸说:“出手就出手,有什么关系,也好让那些人看看大侠您的本事。” 怪人盯着驼子,那眼色一下变得很严肃。那眼神在说:“这次来的那些人之中有几个连我都对付不了!” 驼子吃惊地说:“这世上难道真还有连大侠您都对付不了的人?” 怪人还未用眼神回答,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喊:“请问这里可是李掌柜千金的闺院吗,在下等特来拜访。” 驼子喃喃地说:“奇怪,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今天怎么会突然有客人来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驼子才笑嘻嘻地回来。一进门就笑着说:“今天原来是李小姐的生日,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难为这些人倒还打听得这么清楚,特地来为李小姐祝寿的。” 怪人沉思一会儿,盯着驼子,那眼神在说:“都是些什么人?” 驼子说:“一共有五位,一位是很有气派的老人,一位是个很帅的小伙子,还有位是个中年胖子,最可怕的是个独眼龙······” 怪人皱眉,那眼神在说:“其中是否还有位一双铁腿的人?” 驼子点头说:“不错,大侠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也认得他们?” 怪人目中却已露出了比刀还锐利的光芒。 驼子却未注意,笑着又说:“这五人长得虽有些奇形怪状,但送的礼倒真不轻,就连多布老爷过寿的时候,都没有人送过这么重的礼。” 怪人紧紧地盯着他。 驼子说:“他们送的八色礼物中,有一件是用蓝宝石做的血滴,至少也有拳头那么大,我倒真还未见过有人出手会这么大方,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宝贝。” 怪人皱了皱眉,那眼神在说:“他们送的礼,李姑娘可收下了吗?” 驼子说:“李小姐本来不肯收的,但那些人却站在梅园里不肯走,非要见李小姐一面,还说他们本是李掌柜的好朋友,李小姐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小少爷回来了,就过去陪他们。” 怪人的眼中露出惊讶的光芒,那眼神在说:“小少爷······” 驼子笑着说:“是的,他就是多布老爷的外孙。” 怪人的眼神在说:“他们也回来了?” 驼子点点头,说:“大侠不要看小少爷小小年纪,对付人可真有一套,说起话来比大人还老练,那几位客人没有一个不夸他聪明的。” 怪人凝注着杯中的茶,那眼神在说:“既然这五人全来了,还有什么人会来呢?还有谁敢来呢?” 武显阳、白云飞、左尚武、辛叾和宇文鹏此刻已被小少爷引到了小楼的大厅里,和身穿白衣裳的小少爷说话。 这五人虽然都是目空一切的江湖枭雄,但此时对小少爷并没有丝毫轻慢之意,说话也很客气。 只有宇文鹏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能使这冷漠的少年开口似的。 武显阳面上又露出了亲切和蔼的笑容,说:“少爷惊才绝世,意气风发,他日的成就,必然惊天动地,但望少爷那时不要将我们这些老废物视如陌生,在下等就很高兴了。 小少爷也笑着说:“晚辈他日的成就若能有前辈们一半,就心满意足,但那也全得仰仗前辈们的提携才行。” 武显阳鼓掌大笑着说:“少爷真会说话,难怪多布老爷······” 他笑声突然顿住,目光望着厅外。 一四五,众人游梅园,少爷齐鸿鹄 只见那驼子又严肃地走了进来。跟着他一并走进来的,是个灰袍灰鞋灰袜、腰上斜插着柄乌黑长剑的灰衣人。 他身材矮小强壮,跟那驼子身高几乎差不多,但看来却丝毫不显软弱,反而显得很矫健。他面上带着种奇异的苍白色,双眉斜睨,目光睥睨间,傲气逼人。颌下几缕焦黄的胡子,随风飘扬。 他整个人看来显得既高傲、又严谨。 无论谁只要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绝不会是个平凡的人。 武显阳等五人对望了一眼,似乎也都在探询此人的来历。 那穿白衣裳的小少爷早已迎了过去,抱拳笑着说:“大驾光临,蓬壁生辉,晚辈唐超······” 灰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打断说:“你就是多布的外孙?” 小少爷躬身说:“正是,前辈想必是外公的故交,不知高姓大名?” 灰衣人淡淡地说:“我的姓名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他大步走过去,昂然入厅。 武显阳等五人站起相迎。武显阳抱拳笑着说:“在下······” 他只说了两个字,灰衣人就打断了他的话,说:“我知道你们是谁,但我却不会让你们知道我是谁。” 武显阳说:“可是······” 灰衣人又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我既已从北走到南,我又从白走到黑,我要让你们都看见我,但却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武显阳说:“大侠······” 灰衣人仍然打断他,说:“我的来意和你们不一样,你大可不必担心,更不用问那么多。” 武显阳展颜笑着说:“既然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等此间事完,在下等必有谢意!” 灰衣人说:“我不管你们,你们也不要管我,大家互不相干,为什么要谢我?” 他站在窗下,竟闭目养起神来。 武显阳等五人又对望了一眼。 白云飞微笑着说:“久闻此间乃世外桃源,不知少爷可否带领在下等四处参观参观?” 小少爷叹了口气说:“恕晚辈无能,此园乃李姑娘的,晚辈不能代主人······” 白云飞正色打断说:“今日李姑娘既然委托少爷替她待客,少爷就有权作主了,少爷如能让在下等参观参观,也能让在下等开开眼界。” 小少爷说:“既是如此,各位请!” 一行人穿过小径,漫步而来。 前面带路的是小少爷,走在最后的就是那灰衣人。他眼睛半张半合,双手都缩在袖中,神情似乎十分失望。 小少爷指着前方的小楼说:“那就是梅园小楼”。 左尚武眼中光芒闪动,说:“听说那地狱魔王昔日就是在那里被抓住的?” 小少爷低下了头,说:“不错。” 左尚武手掌轻抚着藏在长衫中的飞镖,冷笑着说:“他的刀快,我的飞镖也不慢,有朝一日若能和他交交手,也是件高兴的事。” 灰衣人远远地站着,说:“你若真有机会和他交手,那就是怪事了。” 左尚武霍然转过身,怒目瞪着他。 小少爷见左尚武似已怒极,赶紧笑着说:“他的刀也是凡铁所铸,又不是什么神仙的兵器,但江湖中人却将他传得如妖魔鬼怪一样,我有时听了实在忍不住想笑。” ( 灰衣人淡淡地说:“听说他废去了你握剑之手,你对他一定会怀恨在心。” 小少爷笑着说:“狗大哥本是我兄长,兄长教训小弟,小弟如生怀恨之心,那可是六亲不认。何况一个人不会武功,也未必就不能做轰轰烈烈的大事,前辈您说对吗?” 他笑得永远是那么无邪。 灰衣人凝视着他,也看不出小少爷的真面目。 武显阳却已拍掌笑着说:“说得好,怪不得多布老爷会将少爷视为掌上明珠,视少爷为接班人了。” 小少爷躬身说:“前辈过奖了,那是外公心疼在下。” 一行人走过小桥,来到了那小楼前。 宇文鹏突然说:“听说李姑娘就住在这楼上,对吗?” 他终于还是开口了。连小少爷都觉得有些诧异,陪笑说:“对。” 宇文鹏说:“听说李姑娘貌美如花,不少公子少爷为她情愿折腰,不知可否见她一面?” 小少爷说:“李姑姑身体欠佳,不宜会客,还请公子多多谅解。” 宇文鹏皱了皱眉,闭上嘴再也不说话了。 武显阳目光闪动,似乎对这小楼特别感兴趣,他看了一眼白云飞。 白云飞说:“在下等本是来向李姑娘祝寿的,不知少爷可容我等上楼一见。” 小少爷眼珠一转,笑着说:“李姑娘一向不愿见客,不过,晚辈可以先上去替大家问一问。” 白云飞说:“少爷请!” 小少爷慢慢地走上楼,身形竟有些严谨,全无小孩子的天真之状。 幸叾笑着说:“像他这样聪明的孩子,能活得长才是怪事。” 武显阳面上笑容已不见,低声说:“你推测清楚了?” 白云飞声音压得更低,说:“我已将那封信仔细研究过数次,李姑娘跟那地狱魔王相处那么长时间,一定从地狱魔王口中知道了那青竹刀的秘密,地狱魔王又突然离开了她,想必已知道李姑娘就是那灵山寺盗取经书的幕后人,所以我们来找她没有错。” 他一面说话,一面用眼角瞟着那灰衣人。 灰衣人远远地站在那里,正低着头在看雪地上的枯叶,似乎根本未注意到他们在说话。 武显阳眼睛发着光,说:“青竹刀的秘密倒还是小事,但那能破地狱魔王青竹刀法的秘笈才是舵爷志在必得的,你我今日千万不可空手而回。” 白云飞说:“等下我们一见到她,立即出手将她制住,逼她交出那经书来。” 武显阳点头。 小少爷已走下了楼。 武显阳立刻展颜笑着说:“李姑娘答应了吗?” 小少爷脸上带着诧异之色,摇着头说:“李姑娘不在楼上。” 武显阳皱了皱眉,说:“她去了哪里?” 小少爷说:“晚辈也在奇怪,李姑姑一向很少下楼的。” 武显阳立即说:“既然如此,想必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先上楼去等她吧。” 只见三个蓝衫人快步奔了过来,说:“待属下等先上去打扫打扫,再请舵主上楼。” 这三人本来站得比那灰衣人还远,此刻飞步而来。小少爷似乎想拦,却又不敢,终于还是让开了路。 一四六,阴阳难解分,大刀来削魂 只听“嗖”的一声,一根三丈长的绳镖突然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恰巧从这三人的咽喉上刺过。 长绳一收,“嗖”的又一响,绳镖又飞了回去。 第一人连声音都未发出,就倒了下去,脖子竟已被绳镖硬生生穿过了。 第二人惨呼了半声,仰天跌倒,绳镖也从他咽喉穿过。 第三人手捂着咽喉,奔出一步,才扑面倒在地。身子不停地抽搐着,喉咙不停地发出“咯咯”之声。 他侥幸未立即死去,却比死还要痛苦十倍。 他一镖挥出,就有三人倒地。连武显阳都没反应过来,不禁为之悚然动容。 只有那灰衣人面上露出了不屑之色,淡淡地说:“神镖的绳镖也不过如此。” 他仰起头,长长叹了口气。 他似乎觉得很失望。 要知文岱阴这一镖力道若是用足,那三人便得立刻同时死在他镖下。此刻三人死时既有先后,死法也不一样,显然文岱阴这一镖力量拿捏得还未能恰到好处。所以镖上的力道分配不均,火候还差了半分。 武显阳眼睛亮了,笑着说:“文岱阴,昨夜让你侥幸逃脱,今日看你还能逃得了吗?” 文岱阴铁青着脸,掌中绳镖突然又飞出。 这一镖来得无声无息,直到绳镖飞到后,才听到呼的一声急响。无疑他这一镖速度之快,犹在声音之上。 但就在这时,武显阳身子突然倒翻而起,铁腿凌空迎上了绳镖。镖反卷,立刻毒蛇般将铁腿缠住。 只听“轰”的一声,铁腿落在地上。 武显阳站在那里,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整个人突然有如陀螺般旋转起来,铁腿也跟着他转。 缠在铁腿上的绳镖,越缠越紧,越缠越短。文岱阴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被拉了过来。三丈长的绳镖转瞬间已有大半被卷在铁腿上。 因为文岱阴单手挥镖,武显阳却是全身都在铁腿上。所以文岱阴绳镖上的力道,无论如何也万万比不过铁腿之强。 他面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白,一颗颗汗珠由鼻子尖上沁了出来。 武显阳大喝一声,手上的拐杖突然横扫而出。 这一招看来活脱脱正是一招秋风扫落叶,只不过他以拐作铁腿扫出,却以铁腿作拐钉在地上。 文岱阴如将绳镖撒手,当然可以避开这一招。只不过他是以神镖着称,若将绳镖撒手,以后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中行走。 他如果不撒手,只有以左手硬碰硬去接这一拐,手上的力量怎能抵住这一拐?这一拐接下来,他这只手只怕会被废掉。 好在文岱阴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临危不乱。只见他轻吼一声,身形突然展动,围着武显阳飞快地转动起来。 他当然是想将缠在铁腿上的绳镖撤出。怎奈武显阳却已早算准了他会使这一招。只见他双腿一跺,身子如陀螺般,也随着旋转起来。拐杖始终不离文岱阴前胸方寸之距,如影随形,如蛛网附物。 这一招变化之快、之奇妙,确实可称天下无双。 只有那灰衣人却又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铁腿驼子阳的一双金刚铁腿原来也不过如此!” 要知武显阳这招时间部位如真拿捏得分毫不差,这拐击出,文岱阴应该无处闪避应声倒地。 此刻这招使得显然还慢了一些。但纵然如此,文岱阴也已被逼入死地,危在刹那。 他身形虽快,但绕着圆圈在外飞转,无论如何也快不过圆心中的铁腿。只见绳镖已越收越短,他若不撒手抛绳镖,就得伤在武显阳拐下。 ( 辛叾目光闪动,阴恻恻笑着说:“死到临头,又何必再作无为的反抗,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双手一伸一缩,已抽出了他的独门弯刀。只见惨蓝色的光华一闪,闪电般向文岱阴的后背划了过去。 他的刀刚挥出,人刚跃起,突然发现自己的下半截身体居然没有跟着他上半截身体跃起。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拦腰斩断,整个人突然掉了下来,立在地上。 他发出一连串惨叫声,惊恐地盯着他那下半截身体! 他那下半截身体,这才轰然倒下,溅了他一脸的鲜血。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把刀立在上楼的楼梯前。 这是一把非常宽大的刀! 武显阳眼角也瞟见了这把刀,失声说:“魔鬼刀!” 这一声叫出,他心神已分,真力已散。身体突然向反方向转动起来,这已是身不由已。 文岱阴手腕一紧,已抽出了他的绳镖。 辛叾这才头一歪,闭上眼睛,呼吸停止。 武显阳凌空翻身,倒掠两丈,“笃”的一声,铁腿落地。他的人也立刻又似钉在地上,稳如泰山。但他的眼睛却是惊慌不定。 只见那魔鬼刀后已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衣衫并不体面,头戴一顶破了个洞的竹笠,竹笠下是一个树皮面具。看来是那么孤独,那么冷漠,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比刀还要锐利。 他就是那怪人! 武显阳的手紧握拐杖,指节却已因用力而发白,悚声说:“地狱魔王!” 这人冷冷地盯着他。 “笃”的一声,武显阳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厉声说:“你我素无冤仇,你为何来与我们为敌?”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冷冷地说:“我从不愿和任何人为敌,却也不喜欢别人跟我为敌。” 他轻抚着手里的刀锋。 武显阳、宇文鹏、白云飞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刀锋,咽喉里就像是被一块冰塞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地狱魔王那眼神又冷冷地说:“这里没有青竹刀的秘密,各位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左尚武突然大喝一声:“我们不走你又能将我们怎样?” 地狱魔王冷冷地盯着左尚武的眼睛,那目光在冷冷地说:“奉劝阁下,还是走了的好?” 左尚武厉声说:“地狱魔王,我早就想和你比试一场了,别人怕你,我左尚武可不怕你!” 他反手扯开了长衫,露出了两排蓝莹莹的飞镖。 只见蓝缨飘飞,镖尖闪闪地发着蓝光,就像是两排恶狼的牙齿,在等着猎物而噬。 地狱魔王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左尚武大喝一声,双手齐挥,刹那间已发出十三支飞镖。但见蓝缨漫天,还未击到地狱魔王面前,突见那十三支飞镖又纷纷掉了下来。 再看左尚武已跌倒,下半截身体竟与他上半截身体分了家! 魔鬼刀! 谁也未看见这刀是何时将他腰斩的! 但显然就在他双手刚挥出的那一刹那间。 他手上的力量还未完全使出,刀已从他腰间劈过。所以发出去的飞镖力道就不足,才会半途跌落在地。 好快的人! 好快的刀! 左尚武死也不会信,世上竟有如此快的刀! 那灰衣人看一眼左尚武的尸身,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淡淡地说:“我早就说过,你若能和他较量,那才是怪事,如今你相信了。” 他缓缓抬起头,凝注着地狱魔王一字字地说:“地狱魔王的青竹刀法,果然没教我失望。” 地狱魔王盯着他,那眼神在说:“你是······” 灰衣人缓缓地说:“我久闻地狱魔王之名,今日相见,无以为敬──” 他说到这里,突然旋身。 只听“呛啷”的一声龙吟,剑已出手。 一四七,青虹飞舞来献礼,狐狸拜年无好心 剑身是雪白的,不见锋芒。但剑一出鞘,森寒的剑气已逼人眉睫。 这正是一柄青釭剑! 白云飞只觉心头一寒,青釭剑已无声息的到了他眉目之间,剑已针一般刺入了他那只没瞎的眼睛。 他刚闭上眼睛,疼痛已消失。 他已倒了下去。 武显阳只看到青釭剑一挥,白云飞没瞎的眼睛血就箭一般标出。不仅没有招架,而且没有闪避,就是动都没有动一下,如木头人般站在那里,让那剑刺入他的眼睛。 可是他已没有思索的余地,他只觉一阵砭人肌肤的寒气袭来。他大喝一声,铁腿带着风声横扫而出。 他号称铁腿驼子阳,以一双铁腿成名,这一招秋风扫落叶使出来,实在是神足气满,威不可挡。 灰衣人的剑反手挥出。 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一百六十三斤的金刚铁腿迎着剑锋便已断成两截,剑余势更猛! 武显阳但觉面目一寒,也不再有恐惧。 他也倒了下去。 这只不过是顷刻间事。 文岱阴突然仰天长叹了一声,黯然说;“看来今日江湖,已无我文岱阴的一席之地了······” 他一跺脚,冲天掠过,只一闪便已消失在屋脊后。 他身形刚掠起,宇文鹏身形也展动。 就在这时,剑气已扑面而来。 宇文鹏长啸一声,手中蓝血剑突然击出。 又是“当”的一声,火星四溅,蓝血剑竟将青釭剑生生抵住。 灰衣人轻声说:“好!” 好字出口,他釭剑一横,蓝血剑齐断。 剑已逼住了宇文鹏的咽喉。 宇文鹏闭上了眼睛,面上仍是冷淡平静,全无表情。这少年的心肠就像是铁石所铸,既不知道什么是慌张,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灰衣人盯着他,冷冷地说:“你可是少林蓝血头陀的门下弟子?” 宇文鹏点了点头。 灰衣人说:“我剑下从来无活口,但你年纪轻轻,能接我一剑也算不易······”他平转剑身,轻轻在宇文鹏肩头一拍,说:“饶你去吧!” 宇文鹏还是站着不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瞪着灰衣人说:“你虽不杀我,但有句话我却要告诉你。” 灰衣人说:“说。” 宇文鹏说:“来日我必报此仇,到那时我绝不会念今日之恩放过你!” 那灰衣人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好,果然不愧是蓝血头陀的弟子······”他笑声突然停住,盯着宇文鹏接着说:“真的有那一天,我不仅不会怪你,而且还会引以为傲,因为我毕竟没有看错人。” 宇文鹏面上仍然毫无表情,说:“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灰衣人挥手说:“好,我等着你!”灰衣人突然又说:“且慢。” 宇文鹏停下了脚步。 灰衣人说:“你记住,今日放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蓝血头陀的弟子,而是因为你自己!” 宇文鹏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慢慢地走了出去。 灰衣人目送着宇文鹏的背影,良久才转过身来,淡淡地说:“今日相见,无以为敬,谨以此二人为敬,聊表寸心。” 地狱魔王沉默着,凝注着他手中青釭剑。 灰衣人说:“终南山牛笑天的便是。” ( 牛笑天是谁?地狱魔王心中想着,慢慢地抬起目光,盯着牛笑天的脸。 牛笑天却俯首看着自己手中的青釭剑,缓缓地说:“却不知终南山青釭剑比起魔鬼刀又如何?”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淡淡地说:“我并不想知道答案。” 牛笑天说:“为什么?”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或许,你我知道了这答案,只怕都要后悔的。” 牛笑天紧紧盯着地狱魔王。 他灰色的脸上,似已有了激动的红晕。大声说:“但这件事迟早还是要弄明的。” 地狱魔王盯着别处,那眼神仿佛在喃喃地说:“我只希望越晚越好······” 牛笑天厉声说:“我希望越早越好。” 地狱魔王不得不盯着他。 牛笑天说:“我埋剑隐居终南深山中,但一听见你的传闻,我就忍不住重出江湖。” 地狱魔王低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头盯着牛笑天。那眼神在说:“你想在什么时候?” 牛笑天说:“就在现在。”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就在此地?” 牛笑天目光四下一扫,冷笑着说:“此间本是你的故人居住之地,若在此地与你交手,对她总是不敬。”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阁下真不愧为终南山侠士。” 牛笑天说:“但时间既已由我来选,地方该由你来决定。”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那倒不必。” 牛笑天沉默了许久,才断然说:“好,既然如此,请随我来!”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回头向小楼上望了一眼。他这才发现小少爷一直在狠狠地瞪着他,目中充满了怨恨之色。 牛笑天的青釭剑无论多惊世,武显阳无论死得多么惨,都未能使小少爷的目光移开一下。 但地狱魔王一看他,他立刻就笑了,躬身说:“狗大哥,你好。” 地狱魔王的目光一下变温和了,对小少爷点点头。 小少爷说:“家母时时刻刻在念叨着你,大哥你应该常来看看我们才是。”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小少爷的话,常常都使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小少爷眼珠一转,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悄声说:“那人看样子很厉害,大哥还是不要跟他去吧。” 地狱魔王盯着小少爷,那眼神在说:“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有些事你即使不愿意去做,却也非去做不可。” 小少爷说:“可是,可是大哥你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又来保护李姑姑呢?” 地狱魔王突然怔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李嫚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楼梯口,正俯首凝视着他们。她目中虽有道不尽的怨苦,却又带着些欣慰之色。 地狱魔王只觉心里一阵羞愧,竟不敢再抬头了。 小少爷已高声叫道:“姑姑你看,狗大哥才来就要走了。” 李嫚勉强笑了笑,说:“狗大哥有事在身,他不能不走。” 她的笑容看来是那么凄凉,那么幽怨。地狱魔王此刻若是抬头看到,这冷漠的少年心只怕也要碎了。 小少爷说:“姑姑,你难道没有话要跟狗大哥说?” 李嫚的嘴唇轻轻颤抖着,说:“有什么话等他回来时再说。” 小少爷嘟起了嘴,眨着眼说:“我看······狗大哥这一去,只怕就再也不回来了。” 突然,远处的小楼上传来黑玫瑰的声音:“超儿,你不要胡说!快回来陪陪娘。” 一四八,长路漫漫雪满山,英雄魔鬼一线间 小少爷立即点了点头,放开地狱魔王的衣袖,垂首说:“好,狗大哥你走吧,也不必再记挂我们,不必为我们担心,也不要为李姑姑担心,我会保护她的。” 他揉着眼睛,似乎要落泪,似乎很难舍。 牛笑天已走上了小桥头,正抱着双手在冷冷地看着他们。 地狱魔王终于转身走了过去。 他既没有抬头看一眼,也没有什么表示。 此时此刻,无论做什么都已是多余的。何况,他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敢再看李嫚的眼色。 墙外的冬意似乎比墙内更浓。 牛笑天双手缩在衣袖中,慢慢地在前面走着。 地狱魔王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路很长,窄而曲折,也不知尽头在何处。 寒风萧萧,路上的积雪却化了不少。 牛笑天走得很慢,步子却迈得很大。 地狱魔王目光盯着着他的脚步,似看得出神。 路上的积雪松软。牛笑天每走一步,就留下个深深的脚印,每个脚印的深浅都完全一样。 每个脚步间的距离也完全一样。 他看来似在不慌不忙地走着,其实却在暗中运用内力。在内力的帮助下,所以他每一步迈出,都绝不会差错分毫。 等他的内力运用到登峰造极,身体四肢的配合也就达到天衣无缝的境地时,那时他立刻就会停下来──那就是路的尽头。 两人中有一人的生命的尽头! 地狱魔王非常明白这点。 牛笑天的确是位很可怕的对手! 地狱魔王出道以来,也许直到今天才遇到真正的对手! 但地狱魔王此刻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平静。 他的心已乱了。 他知道以自己此刻这种心情,去和牛笑天这样的对手较量,胜的机会只怕非常渺茫。自己这一去,能回来的机会只怕一点也没有。 这条路的尽头,也许就是他生命的尽头! 这条路也许就是他的死路! 他并不怕死,可是他现在还不甘心死! 四野越来越空旷,远远可以望见螺髻山尖。 山上堆着积雪。 太阳照在这山尖上,鲜红如血! “难道那就是路的尽头?” 牛笑天的步子越来越重,留下来的脚印却渐渐地消失了。显然他身体内外一切都已渐渐到达顶峰。 到那时,他的精神、内力、肉体,都将和他的剑融为一体。他的剑就已不再是冰冷的钢铁,而有了灵性。 到那时,他一剑挥出,必将是无坚不摧、势不可挡的! 地狱魔王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但牛笑天却已感觉到了。他没有回头,一字字地说:“就在这里?”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盯着牛笑天。 ( 牛笑天霍然转过身,目光箭一般射向地狱魔王。 于是,他就看见了地狱魔王那目光仿佛在说:“我还不能死!” 他知道到这时有这样的眼神,无异是临阵脱逃。这样的事对于一个武林高手来说本来宁可死也不肯做的。 但现在却非做不可。 牛笑天厉声说:“你怕了?”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牛笑天说:“为什么?” 地狱魔王幡然醒悟,牛笑天这是在施调虎离山计,故意将他向前带,他的同伙就会趁机去找李嫚。所以他站住了,所以就有了这样的目光。 他知道李嫚现在已经被牛笑天的同伙挟持住了,而且正在逼她说出青竹刀的秘密。 他也知道李嫚并不知道青竹刀的秘密。 他更知道如果李嫚不说出青竹刀的秘密,就会被牛笑天的同伙杀死。 现在他应该回去救李嫚,一刻也不能耽误。 地狱魔王看牛笑天的目光突然暗淡了。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败了。” 他眼中的败,自然指的是智慧。在智慧上,他承认自己不及牛笑天。 牛笑天却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 过了会儿,牛笑天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说:“你果然不愧为当世英雄!” 地狱魔王迷茫的盯着牛笑天。那英雄二字,好像永远也跟他沾不上边。像他这样的人除了魔鬼二字,能配称英雄吗? 牛笑天摇了摇头,叹息着说:“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你才能算得上是英雄!”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他。 牛笑天接着说:“你承认败了,是吗?但我却知道一个人肯认输时需要多大的勇气,这句话我宁死也不会说的。” 他笑了笑,接着说:“但死却容易多了,能为了别人而宁可自己认输,自己受委屈,这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男子汉!” 地狱魔王那目光在说:“你······” 他知道牛笑天错误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想用眼神告诉牛笑天。但牛笑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根本就没有看他的眼神,所以他的眼神只说出了一个字。 牛笑天说:“在离开小楼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说你还不能死,因为你知道还有人需要你去保护,你不能抛下她不管!” 地狱魔王黯然低头,热泪几乎将夺眶而出。 地狱魔王心里也不知是高兴?是痛苦?还是感激?只不过无论是哪种感情,都是他无法用口说出来的。 牛笑天目光望向天边,天边有朵白云冉冉飘动。 牛笑天又说:“但我今日还是非和你交手不可!” 地狱魔王看他的目光仿佛在说:“交手?这是你在故意拖延时间吧?” 牛笑天还是没有看他的眼神,淡淡一笑。自顾自地说:“放眼整个江湖,又有几个地狱魔王?今日我如果不与你交手,他日再想找你这样的对手,只怕是永远也找不到了!” 一四九,肝胆相照许心愿,剑气长虹刀光闪 地狱魔王盯着他,那眼神在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拖延时间,你的同伙已经得手了。” 牛笑天没有看见,摇了摇头继续说:“到那时,你我只怕已成了朋友!”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朋友?你我永远不会,那时,我会非杀你不可。” 牛笑天面上带着微笑,慢慢地回过头来,于是就看见了地狱魔王的眼神。 沉默了很久,牛笑天才惊讶地说:“宁可与我为敌,却不愿做我的朋友?” 地狱魔王点点头。 牛笑天沉下了脸,厉声说:“牛某此生已献身武学,根本就没有余力再交朋友?何况······”他语声渐渐缓和,接着说:“不过,朋友易得,能赤诚相见的敌人却无处可寻。” 赤诚相见这个词,本来是比喻生死兄弟的情义的,他这时却用来比喻敌人。要是换作别人听到,不仅会感动有加,也许还会立即跪拜为生死兄弟。 但地狱魔王却只觉得好笑。 牛笑天紧紧盯着地狱魔王,看了半天,才一字字地说:“你认为我这是在拖延时间?” 地狱魔王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 牛笑天惊异地说:“你认为我在施调虎离山计?”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牛笑天说:“你认为我有同伙?他们趁我将你引到这里来,现在已经得手了?” 地狱魔王不再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等我救出李嫚,一定不会放过你。” 牛笑天大怒,说:“没想到在你心目中的我是这样的一个卑鄙小人!” 地狱魔王昂起头,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你还是个英雄?” 牛笑天瞪着地狱魔王,说:“我牛某人一生向来是独来独往,如果你怀疑,我们现在就回去,看李姑娘是不是已被我的同伙劫持住了。” 地狱魔王盯着牛笑天的脸看了会儿,那眼神才仿佛在问:“你果真没有同伙?” 牛笑天说:“没有。” “果真不是调虎离山计?” 牛笑天说:“不是。” “果真不是为那青竹刀秘密而来?” 牛笑天说:“我牛某一声献身武学,难道那秘密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笈不成?”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我怎么相信你?” 牛笑天说:“牛某敢以多年的名声和项上人头作证。” 地狱魔王目光黯淡了,他望着天边那朵白云。那眼神在说:“就算我相信你,只怕现在已经晚了,李嫚已被别人趁机抓走了,那信引来的人,不止你们这几人。” 牛笑天说:“你的担心我都了解,今日你若不幸战死,你未了的心愿,我必替你完成,你所要保护的人,我绝不容他人伤及她毫发。” 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曾是你最可怕的敌人。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 因为只有对手才会刻意的去了解对手,才有资格做你的知已。 地狱魔王回头盯着他,嘴唇颤动了很久,才张开:“谢谢······” ( 他说出了他人生中第三句话! 牛笑天惊讶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突然微笑着说:“没想到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说话了!你放心,只要我活着,我牛笑天就算付出我项上人头,也不会让别人去伤害李姑娘。” 地狱魔王盯着他,没有再说谢谢二字。 牛笑天说:“放眼江湖,能与我牛笑天一决生死的高手,而非你一人,就算武功比我高百倍的人,也未必会在我牛笑天的眼里,若要我死在他们手上,更是不会闭眼!” 地狱魔王还在盯着他。 牛笑天说:“要找个能令我钦佩的朋友并不困难,要找个能令我钦佩的敌人却太难了。”他顿了下,厉声说:“正因为如此,所以今日你我非战不可,我今日纵然死在你手里,亦是死而冥目。” 地狱魔王长长地叹息一声。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发出又深又长的叹息。 他生平从未为人叹息过,此刻这声叹息却是发自心底。 然后,他对牛笑天点了点头。 牛笑天肃然说:“多谢成全,请!” 地狱魔王的目光仿佛在说:“请!” 风吹过,吹落了树枝上的积雪。 剑气袭人,天地间瞬间充满了杀气。 牛笑天反手拔剑,立举当胸,目光始终不离地狱魔王的手。 他知道这是双可怕的手! 地狱魔王此刻已握紧双拳,眼中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芒! 这半年来,他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刀,锋芒毕露,所向披靡。 此刻剑已出鞘。 而他的手还没有握刀。 北风吹在他背上那柄刀上,迎刃而破。 牛笑天青釭剑迎风挥出,一道亮眼的寒光直取地狱魔王的咽喉。剑还没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凛冽的北风! 地狱魔王脚步一溜,后退了七尺,背脊已贴上一棵树干。 牛笑天剑已随着变招,笔直追来。 地狱魔王退无可退,身子突然沿着树干向上冲了上去。 牛笑天长啸一声,凌空飞起,青釭剑也化做了一道飞虹。 他的人与剑已合二为一。 摧人的剑气,逼得枝头的积雪纷纷飘落。 这景象悲绝,亦美绝! 地狱魔王双臂一振,已掠过了剑气飞虹,随着积雪飘落。 牛笑天长啸不绝,凌空翻飞,一剑长虹突然化做了无数剑影,向地狱魔王当头罩了下来。 这一剑之威,已足以使人魂飞魄散! 地狱魔王周围方圆三丈之内,全都在剑影笼罩之下。无论向任何方向闪避,仿佛都已闪避不开。 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地狱魔王背上的刀,竟不偏不倚迎上了剑锋。 就在这一瞬间,满天剑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密集的积雪却还未落下,牛笑天已木然立在积雪中,他的剑仍立举当胸。 地狱魔王的刀也还在背上,刀身却已被青釭剑刺出了个痕记。 这一回合中,地狱魔王连刀都没有机会拔出来,看似败相已露。 他静静地望着牛笑天。 牛笑天也静静地望着他。 两个人面上都全无丝毫表情。 地狱魔王握拳的手缓缓伸开! 最后的一点积雪已落下,天地间又恢复了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一五0,故人突现解前嫌,柔情犹在谈笑间 牛笑天面上虽仍无表情,目中却带着种凄凉之意,黯然说:“我败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是我败了。” 牛笑天说:“我承认我败了。”他黯然一笑,接着说:“这句话我本来以为死也不肯说的,现在说出来,心里反觉得非常轻松,的确很轻松。” 他突然仰天大笑。 凄凉的笑声中,他已转身大步走向前方。 地狱魔王目送他远去,这才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人拍手说:“了不起,了不起,实在是太了不起······” 声音清脆,如百灵黄莺。 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 地狱魔王怔住。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抬起头,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这个人竟是他回来保护的李嫚! 她居然跟来了这里,看来她也是对地狱魔王不放心。 地狱魔王的目光一下异常的明亮了。 李嫚连那双动人的大眼睛里都带着笑意,说:“今日能看到二位一战,连我都有了死而无憾的心情了!” 似乎早已将地狱魔王对她的误会忘得一干二净,也忘记了所有的委屈。 地狱魔王也许还没有找到要说的话,所以只对她点头招呼。 李嫚说:“我见过无数次大战,唯这一次更精彩!”她娇笑着问:“你说这一战精彩不精彩?” 地狱魔王盯着她,眼中全是愉快的光芒。 李嫚抿嘴笑着说:“想不到你的刀那么无情,却有颗博大的爱心。”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 李嫚娇笑着说:“你一刀虽然可以要人的命,但你却是如此的高尚,可令那些无论多么恨你的女孩子们都会原谅你,将心都交给你,要女人的心比要男人的命困难多了?” 她用那双勾魂的大眼睛盯着他,地狱魔王都已觉得有些受不了——他从未想到这李嫚竟如此教他害怕。 她又娇笑着问:“你说这一战精彩不精彩?” 地狱魔王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李嫚说:“那些惊天地,泣鬼神,而且还能名留千古的战役,比起你们二位刚才那一战来,却还是差得远了些。”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过奖了。” 李嫚正色说:“我说的是真话,别看你没有机会拔刀,那是你知道一旦你拔刀,牛笑天必送命,你不愿牛笑天死。你本有三次可要牛笑天的命,但却都未出手,到后来你杀气已尽,看上去他可以趁机败你,但他却心甘情愿地认败服输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说:“像你们这样高尚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才真正无愧于武学精神,你若一刀杀了他,他若一剑杀了你,你们的武功就算再高,我也不会佩服的,更不会放在眼里。”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牛笑天的确不愧为真英雄!” 李嫚说:“你呢?”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那眼神分明在说:“我?······我是恶魔,地狱魔王。” 李嫚眼珠一转,说:“我问你,他第一剑挥出用的是什么招式?”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说:“不知道。” 李嫚说:“第二招呢?”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李嫚就说:“看来他用的什么剑法你也不会知道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沉思了一会儿,说:“看来什么剑法,什么招式对你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先找到机会将对手击败。”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李嫚说:“他在出第一招的时候,你如果对他出击,是不是就能一刀将他腰斩,因为他没有你快。” ( 地狱魔王没有任何表示。 李嫚盯着他,说:“这是你错过杀他的第一次,你还要不要我再说第二次和第三次?”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李嫚冷笑着说:“别人都说地狱魔王是杀人狂魔的魔鬼,想不到原来还满怀妇人之仁。” 地狱魔王出道以来也挨过不少骂,但被骂做“妇人”,这倒还真是平生头一次,他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李嫚说:“你既然可以用眼睛说话,为什么不用眼睛笑呢?” 地狱魔王目光躲闪着。 李嫚紧紧地瞅着他,说:“后来他不杀你是很明智的,因为你看上去杀气已尽,但只要他对你下杀手的时候,你还是能一刀将他腰斩的,我说得对吗?” 地狱魔王那目光在说:“李姑娘目光如炬,想必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这两个月来我倒眼拙了。” 李嫚又嫣然一笑,抿着嘴说:“你少捧我,我还没你高,怎么能算是高人?” 地狱魔王那目光禁不住有了一丝笑意。 李嫚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毕竟她是可以让地狱魔王开心的女人。 她柔声说:“我知道你一向很低调,也不像别人那么孤傲,这是你的好处,却也正是你的毛病,一个人既然活着,就不能太委屈自己。” 地狱魔王盯着她。 李嫚嘟着嘴,突然说:“你既然认为我就是那个盗取经书的幕后人,为什么一听见我有危险,却还要回来救我呢?” 地狱魔王目中有了歉意,眼神仿佛在说:“我错怪你了。” 李嫚眼睛里发出了光,那是种欣喜的光芒,也是种赞赏的光芒。但她的脸却还是故意板着,说:“那晚我说什么你都不肯相信,是什么让你相信我不是那盗取经书的幕后人?”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那眼神在说:“在路上,我听见两个江湖客在谈论你知道青竹刀秘密这件事,他们说很多高手都会来梅园找你讨要,于是我就赶了回来。”他顿了下,那眼神又说:“回来就听见一家说快板······” 李嫚说:“我的话你都不信,两个江湖客和一个说快板的话你为什么就信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还有一群人,和一封信,那时我突然醒悟了。” 李嫚说:“你醒悟了什么?错怪我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我知道有人在离间我们。” 李嫚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已经知道离间我们的那个人是谁了,也知道你不愿说出她的名字。”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我不知道。” 李嫚惊讶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才说:“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人就是黑玫瑰吗?”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李嫚说:“你说不是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肯相信是她,我就知道,无论她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会怀疑她,永远不会······”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那目光在坚定地说:“不是她。” 李嫚盯着他说:“为什么?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目光又迷茫又清醒。 李嫚板起了脸,正色说:“谁在你耳边说了我的坏话,你会不知道?”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她只是替人说出了那些话,但我知道,要离间我们的人是别人。” 李嫚眼睛里有种赞赏的光芒,但她的脸却还是故意板着,说:“她在替谁说出了那些话,除了她还会有谁要离间我们?” 地狱魔王摇摇头。 李嫚说:“也许这个人才是那盗取经书真正的幕后人。”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李嫚思索片刻,说:“要找到这个人很难,不过,你刚才提到过一些人和一封信,我们从这些地方着手,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一五一,峰回路转见掌柜,惊天消息动人心 李嫚说:“你是在什么地方看见那些人和信的?”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说:“请随我来。” 黄昏之前,正是一天生意最清淡的时候。 李跛子坐在门口烤着怪眉日眼的太阳。 就在这时候,地狱魔王带着李嫚来了。李跛子再也想不到这两人会凑在一起,而且还有说有笑的。 这两人原来是朋友,倒真是件怪事。 地狱魔王故意不去看李跛子的表情,心里却也觉得很好笑。 奇怪的是,李嫚看见李跛子时不仅觉得吃惊,而且还愣住了。 倒是李跛子看见李嫚这样看他,没有感到一丝惊讶或不快,微笑着要将他们迎进店里去。 已走进店去的地狱魔王却突然站住了,因为他听见李嫚在后面叫了一声:“爹!” 他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所以就慢慢地转身,看着李嫚。 李嫚抓着李跛子的手,惊喜地说:“爹,您原来一直躲在这里!我一直在找您,还以为您······” 李嫚的眼睛红了,似乎要落泪,似乎很委屈。 地狱魔王吃惊地盯着他们。他是闻到李跛子身上有那熟悉的味道,但李跛子的外表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李跛子跟李掌柜联系在一起。 李跛子说:“姑娘,你认错人了,我是跛子,李跛子,不是你的父亲李掌柜。” 说完他似乎想将手抽出来,但李嫚不放。 李嫚盯着他说:“我知道您就是我爹,虽然您的外表易容了,腿也跛了,但您身上透露出的气息,还有您看见我时的那眼神,我永远都记得,您不要骗我了,您骗不了我的······” 女儿永远是慈父心尖上的明珠,无论在什么地方看见自己的女儿,天下哪一位父亲又不会露出慈祥的目光呢? 李嫚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搂着李跛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李跛子的目光立刻变得温柔起来。 现在,地狱魔王也已经确认,那熟悉的味道就是李掌柜的味道。这李跛子的确是李掌柜。 李掌柜见实在瞒不下去了,就只好叹息一声,“嫚儿······”老泪纵横。 听到他充满父爱的声音,地狱魔王心中涌现起无限感慨。他已经知道爱会将人变傻,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 李嫚流着泪说:“爹,我还以为您已经······没想到您却藏在这里,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我。” 地狱魔王突然明白昨晚李跛子为什么会对他说那些话了,原来就是要他去保护李嫚。 李掌柜擦一把眼泪说:“走,进屋去说。” 坐在桌子前,李嫚说:“既然爹爹回来了,也知道我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李掌柜盯着她微笑,说:“你希望我来找你吗?” 李嫚就害羞地看一眼地狱魔王,低下了头,说:“您······您总不能没有消息······” ( 李掌柜肃然说:“我在查一件事情。” 李嫚急忙问:“什么事情?” 李掌柜说:“杀人狂魔的事。” 李嫚说:“杀人狂魔就是剑奴苟溅,他已被苟炳凡杀死了。” 李掌柜摇摇头,说:“他不是,玫瑰夫人也不是,是另有其人,我离开这酒馆,就是为了查探这个人。” 李嫚惊问:“他是谁?” 李掌柜缓慢地说:“我隐隐约约感觉他就是十八年前旧案中人,这个人实在太狡猾,藏得实在太深,也实在太歹毒,我没有将他查出来,不过,我却查到了另一件事。” 李嫚说:“什么事?” 李掌柜说:“盗取经书的幕后人。” 李嫚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即跟地狱魔王对望一眼。她说:“他是谁?” 李掌柜说:“蓝血头陀。” 李嫚惊叫一声:“他?怎么会是他?” 地狱魔王没有像李嫚那样,因为他说不来人的话,但他那双眼睛却惊得如铜铃一般。 李掌柜没有说话,只肯定地点点头。 李嫚说:“他可是少林寺的头陀,少林寺的藏经冠绝天下,他还看得上灵山寺的经书?何况,灵山寺中看守经书的人,根本就用不着去偷。” 李掌柜说:“刚发现是他时,我也很不明白,但此时我却非常明白了。” 李嫚说:“哦?” 李掌柜说:“我听说灵山寺中藏有少林寺中没有的武功秘笈,他只怕就是为此······” 不等李掌柜说完,李嫚就说:“是的,我听说那失窃的五部经书中,其中有一部就记载着破青竹刀法的剑谱······” 李掌柜也打断李嫚的话说:“一定是为了这剑谱。” 李嫚说:“可是,当他到灵山寺的时候,那五部经书已经被盗了,其中就有那部破青竹刀的剑法。” 李掌柜说:“哦?” 李嫚说:“不过,他来到灵山寺的时候,那部青竹刀法的经书还在,他守的就是这部经书。” 李掌柜说:“他看过这经书,只怕现在对青竹刀法已经了如指掌了。” 李嫚点头说:“是的。” 李掌柜就担心地盯着地狱魔王,说:“他对你有了威胁,能破你的青竹刀法了。” 李嫚说:“错,蓝血头陀只怕永远不能了。” 李掌柜说:“哦?” 李嫚说:“就在蓝血头陀押着地狱魔王快到灵山寺时,他中了万虫之母的毒,到了灵山寺后,又中了灵山寺空净和尚的毒,已经圆寂了。” 李掌柜沉思着,过了很久才说:“这么说,盗取经书的幕后人不是蓝血头陀了?” 李嫚说:“不是他,盗取那部青竹刀谱的人是空净,如果他是幕后人,那空净又怎么会毒杀他呢?” 李掌柜说:“有道理······可是,除了他还有谁呢?” 李嫚说:“当然是那玫瑰夫人了。” 李掌柜沉思了很久,才说:“不对,据我所查,盗取经书之人绝不是玫瑰夫人,是男人,一个绝顶聪明,武功及其高强的人。” 李嫚说:“你还是怀疑蓝血头陀?” 一五二,人死引人疑,蓝血布大地, 李掌柜说:“据江湖传言,蓝血头陀嗜武如痴,他少年时候在少林阅读秘笈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他读遍少林所有藏书后,就悟出了天下无双的蓝血剑法,只有这样的人才会窥探灵山寺的藏经。” 李嫚说:“可是,他已经归西了。” 地狱魔王也用力地点头证明。 李掌柜说:“可是,我得到消息,今晚他会来这里。” 李嫚说:“真的!” 李掌柜说:“不错。在你们回来前,我看见一个人去过你住的小楼,这个人看上去是蓝血头陀的传人,他离开后不久,你们就回来了,之后就发生了误会。” 李嫚盯着地狱魔王说:“原来是这个人将那刀谱放在我小楼的桌子上,是他在离间我们!” 地狱魔王就点点头。 李掌柜说:“如果不是蓝血头陀,他的传人为什么会将刀谱送来离间你们?” 李嫚说:“可是,蓝血头陀已经不在人世了。” 李掌柜沉思了很久,才说:“你们亲眼看见蓝血头陀死了,亲自检查过他的尸体吗?” 李嫚说:“不是,我们虽未曾亲眼看见他死亡,但却亲眼看见他吃了一口下有万虫之母那‘五毒寒冰’之毒的红苕,在‘五毒寒冰’未解之前,听说他在灵山寺中又中了空净那无色无味之毒,虽这两种毒药会相生相克,但世人无论谁中了这两种毒药,只怕也难以活得下来了。” 然后,她就将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李掌柜听过后说:“你们亲自检查过他的尸体吗?亲自确认他已死亡?” 李嫚摇头说:“没有,我们听空明大师说,他的尸体被苟炳凡带去少林寺了,空明大师是灵山寺的方丈,绝不会对我们打诳语。” 李掌柜说:“这么说,他死了的消息也是那些和尚告诉你们的?” 李嫚跟地狱魔王一起点了点头。 李掌柜说:“这幕后人一定就是蓝血头陀了,没错,就是他。” 李嫚说:“为什么?” 李掌柜说:“这个江湖中,只不过亲眼看见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何况还是听别人说的了。” 李嫚说:“您是说,蓝血头陀是诈死,其实他并没有死?” 李掌柜喃喃地说:“南五眼,北头陀······”他突然盯着地狱魔王说:“一个在这江湖中排名一二之人,会察觉不出那红苕中有毒?会轻易服下别人下在汤药中的毒?” ( 地狱魔王目光明亮,紧紧盯着李掌柜。 李嫚说:“您是说······” 李掌柜说:“不错,在知道别人下毒要杀他的情形下,又怎肯轻易吃下那口红苕?知道别人是内奸,又怎肯服下这人为他配的药?” 李嫚说:“您是说他让我们亲眼看见他吃下一口红苕,趁我们不备时又悄悄吐了出来,那汤药也亦如此?” 李掌柜说:“不错。” 李嫚说:“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李掌柜说:“这自然是有一个阴谋。” 李嫚说:“我明白了。可是,这又是怎样的一个阴谋,令江湖中排名一二之人也要诈死?” 李掌柜没有回答,他说:“最近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帮会。” 李嫚说:“什么帮会?” 李掌柜说:“蓝血会。” 李嫚说:“蓝血会!” 地狱魔王也惊得睁大了眼睛。终于知道那些来夺青竹刀的蓝衫、血滴人他们的帮会叫什么名字了。 李掌柜说:“放眼当今江湖中,谁会组建这样一个帮会?除了蓝血头陀外,我想不出别的人。” 李嫚说:“他可是少林寺的高僧······” 李掌柜抢过话说:“他虽然是少林寺的和尚,但却不是得道高僧,是‘武痴’。” 李嫚轻声念道:“蓝血会,蓝血头陀,蓝血剑法······”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那眼神在说:“原来那个帮会叫‘蓝血会’,他们全都是蓝血会的人。” 李掌柜也喃喃地说:“蓝色衣裳,蓝色兵器,蓝血头陀的传人······” 李嫚大声说:“还有蓝宝石做的蓝色血滴!” 李掌柜说:“那血滴就是‘蓝血会’的会标。” 于是,地狱魔王就想到了那些被武显阳等人抓来这里的人,他们的额头上都有一滴蓝色血滴。还知道了那些蓝血会的人的辫梢为什么都有蓝头绳结的蓝色血滴。 难道蓝血头陀真的没有死? “蓝血会”真的是蓝血头陀组建的吗? 蓝血头陀有什么目的? 李掌柜这时候说:“我还听说‘蓝血会’中有‘怒、目、圆、睁’四位杀手。” 李嫚脱口而出:“怒目圆睁!” 李掌柜说:“这四人分别是‘怒天、目空、圆满、睁明’。” 李嫚说:“哦。” 李掌柜又说:“跟蓝血头陀形影不离的沉剑湖苟炳凡,想必就是怒天。” 李嫚说:“那其他三人呢?” 李掌柜说:“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地狱魔王惊讶的盯着李嫚。 一五三,认错三碗酒,件件震人心, 李嫚盯着地狱魔王,笑着说:“这下,你相信我没有骗你了吧?” 地狱魔王就歉意地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李嫚微笑着说:“错了是要受罚的。” 地狱魔王就盯着李掌柜,那眼神仿佛在对李掌柜说:“拿酒来。” 李掌柜微笑着,提了一坛酒来,并拿来了两只碗。他将一只酒碗放在李嫚面前的时候,特意地看了她一眼。 李嫚就微笑着对李掌柜点了点头。 地狱魔王提起酒坛,先给自己倒满一碗。他端起酒,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先罚自己喝三碗。” 李嫚笑得很开心,也很满意。 地狱魔王一口气喝下了三碗酒。 李嫚突然收起了笑容,目光凝视着地狱魔王,一字字地说:“你知不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 这句话问得很惊人! 地狱魔王的眼睛立刻亮了,仿佛在说:“我不知道······你难道已经知道了?” 李嫚淡淡一笑,说:“我要是不知道,就不会问你了,写那封信的人就是······”她故意停住,紧紧盯着地狱魔王,才缓缓地说:“就是那个冒充你的杀人狂魔。” 这问题的答案更惊人。地狱魔王虽然一向很沉得住气,此刻也不禁耸然动容,那眼神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李嫚悠悠地说:“你先不要急,先喝了这碗酒再说吧。” 地狱魔王立刻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李嫚却盯着李掌柜说:“您说,那蓝血头陀会不会就是,那冒充地狱魔王的杀人狂魔呢?” 李掌柜说:“不是。” 李嫚说:“为什么?” 李掌柜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酒坛,说:“据我仔细查看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似乎觉得这个人······是一个已死去多年的人······” 李嫚说:“蓝血头陀就已经死去了······” 李掌柜说:“不,他是在江湖中仿佛已经消失了多年的人,至少是一个已经失踪十八年的人······但我却想不起他是谁?” 李嫚说:“会不会是十八年旧案中人?” 李掌柜思索着答:“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李嫚说:“这个人才是地狱魔王最强的对手,才是他真正的威胁,可是,他到底是谁呢?” 李掌柜说:“我还会继续查下去,我一定会将他查出来,我知道我能将他查出来。” 李嫚就盯着地狱魔王,说:“你一定还想知道很多事情。”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就抿着嘴笑,眼睛却盯着地狱魔王面前的酒。 地狱魔王只好将第二碗酒也喝了下去,这碗酒他喝得比前面的更快,因为他急着要听后面的事。 李掌柜看出李嫚的心思,突然发觉自己如一盏多余的灯盏,就微笑着起身去了后面。 李嫚起身跟了进去。 地狱魔王不解地看着他们,独自喝酒。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他再次看见李嫚的身影时,却只有她一个人走了过来。那李掌柜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又出去查探什么去了。 ( 正当他要用眼神问的时候,李嫚却又对他说话了。 李嫚说:“你可知道杀人狂魔为什么要写那封信?”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他虽已隐约猜出了杀人狂魔的目的,却还是无法确定。 李嫚说:“因为他一直将你当做最大的对手,最怕的是你,最恨的也是你,你若不死,他就不敢出头。” 地狱魔王默默地喝下第三碗酒。 李嫚说:“你可知道第一个要杀你的人是谁?”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要杀我的人太多了,又岂止一个。” 李嫚说:“但能杀得了你的人却只有两三个,第一个就是蓝血头陀!” 这回答并未出地狱魔王意料,但他喝下第四碗酒。那眼神却又忍不住问:“他现在来了吗?” 李嫚笑着说:“蓝血头陀这人的脾气,你现在当然知道了,那青竹刀的秘密,当然不能让他动心,这次他怎么会动了心呢?” 地狱魔王摇摇头。 李嫚说:“空鉴大师跟我们单独相处了好几天,而且我们也帮助他查出了偷经书的空净。”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是的,我们的确帮助了空鉴大师,空鉴大师的确跟我们独处过,可是,和这件事有何关系?” 李嫚笑着说:“既然你想知道这个问题,我就先放一放我要说的,来回答你的问题,不过,你得再喝三大碗。” 她仿佛存心要将地狱魔王灌醉似的。但她的问题实在太吸引人,回答更惊人。地狱魔王明知要喝醉,也只有喝下去。 李嫚这才接着说:“因为他怀疑那部记载着能破你青竹刀法的经书没有被人盗走,而是被空鉴大师藏了起来,他以为我们帮了空鉴大师后,空鉴大师就将此经交给你练习,你的青竹刀法一出江湖就惊艳了整个武林,无敌于天下,那剑法却能破你的青竹刀法,若是两种兵器都练成,那还得了,所以连蓝血头陀那样的人也无法不动心。” 地狱魔王怔了半晌,那眼神在说:“如果真有这回事,怎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李嫚说:“我也知道这全是那杀人狂魔造出来的谣言,空鉴大师乃绝世奇才,最了解人心的弱点,又怎会藏下那剑谱,更不会交给你来重新流落江湖。” 她笑了笑,缓缓地说:“就算他藏下了那剑谱,也不会交给你,我们虽然帮他找出了内奸,但他也让你知道了整部青竹刀法,又怎会还将那剑谱交给你呢?”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李嫚眨着眼,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如果一直不让你问,你一定会急死的,所以我现在再问你一个问题后,就让你问我,这个问题你一定回答得出来。”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说:“你问吧。” 李嫚眼睛瞅着地狱魔王,问:“你到现在心里是不是还只有她一个人?甚至不惜为她而死······我说的她是谁,你当然知道的。” 一五四,只道是梦却易醒,酒不醉人人自醉 地狱魔王怔住了。 他从没想到李嫚今天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无论谁问他这句话,他本绝不会回答的──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秘密,也是他最秘密的痛苦。 如果有人问他这句话,无异将一把刀刺入他心里。 他实在不懂李嫚为何要问出来? 少女们大多好奇,她难道也只是为了好奇? 她当然也不会是为了要伤害地狱魔王的,否则她怎么会向地狱魔王说出那么多秘密?而且每件秘密说出后都只有对地狱魔王有利。 她究竟是谁呢? 她怎么知道那么多秘密? 她的父亲自然也是位风云异人,李掌柜看来只不过是他的化名而已,那么,他本来的名字叫什么呢? 他离开是不是又去查蓝血头陀? 那个杀人狂魔又到底是谁? 这许多问题正是地狱魔王不惜牺牲一切也想知道的!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那眼神在黯然说:“只道是梦却成真,梦到醒时方知情······是场梦?是真情?又有谁弄得清?又有谁······” 他慢慢地垂下目光,越来越低,终于连李嫚都看不见他的眼神了。 李嫚长长叹息了一声,幽幽地说:“好梦由来最易醒······你这又是何苦?······又是何苦······” 她声音越来越低,简直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过了很久,她才突然举碗一饮而尽,展颜笑着说:“这次我认输了,是发自内心的认输,我败给了黑玫瑰,心甘情愿的败给了她,以前的柳诗雨,和牡丹仙子,我都没有现在这样心甘情愿认输过。” 他突然望着李嫚,那眼神在说:“但我还是要去将柳诗雨救出来,必须去!” 她笑得似乎有些奇怪,突然自怀中取出个纸卷,说:“这就是玫瑰夫人住的玫瑰庄园,你按图寻找,就能找到玫瑰庄园。” 地狱魔王握住了这纸卷,张嘴说:“谢谢!” 这是他同一天内第二次说谢字。 李嫚盯着他,说:“我对你说出了你最关心的秘密,你不谢我,我告诉你是谁要杀你,你也不谢我,现在你却要谢我?” 地狱魔王沉默着。 李嫚说:“你纵然不说,我也知道,因为你有了这张图,就可以找到玫瑰夫人,你只有找到她,才能救柳诗雨,你是为了柳诗雨才谢我的。” 她笑得仿佛很凄凉,幽幽地说:“这正如你为了黑玫瑰而谢牛笑天一样······我知道你对他说的谢字不是我,不是我······你难道永远也不会为我说个谢字?” 地狱魔王还是沉默着。 李嫚盯着他,轻轻叹息一声,说:“我听黑玫瑰常说,一个女人若是总没有男人为自己着想,活着也未免太可怜了······”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也对她说了一句。 李嫚也沉默了起来。 她仔细咀嚼着地狱魔王这句话中的滋味,过了很久,嘴角才渐渐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 那句话就是地狱魔王用眼神说的:“一个女人若是为她着想的男人太多,活着也实在太可怜了。” 地狱魔王又喝了碗酒,那眼神在说:“李掌柜出去了,却不知要查探的人是谁?” 李嫚目光闪动,说:“其实他并不是去查探谁,而是去送人。”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送人!送谁?” 李嫚一字字地说:“蓝血头陀!” ( 这回答又让地狱魔王怔住了。 他忍不住用眼神追问:“蓝血头陀根本就没到这里,怎么就要走了?” 李嫚眨着眼,说:“我爹爹既然是专程去送他的,他怎么好意思再到这里来?” 地狱魔王的眼神说:“莫非李掌柜······” 刚说到这里,他就突然觉得一阵酒意上涌,头竟有些晕了。 说快板那一家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小店外面,一直远远地站着,此刻忍不住走了进来。那男人皱着眉说:“你今天喝得太多,也太急,有什么话,不如留到明天再说吧?” 地狱魔王看见这一家人,没有感到一丝惊讶,仿佛早已知道他们来到了这里一样。他那眼神对男人说:“你可知道蓝血头陀这个人吗?” 男人说:“我不想知道,我也不用喝酒。” 地狱魔王那眼神有了笑意,眼神在说:“你们跟他又没有关系,这杯酒你当然用不着喝的。” 男人看着他,眼睛都发了直,好像从来未见过这个人似的。因为他从未看到这人笑过。 地狱魔王已接着用眼神说:“但我却可以告诉你,你们以后好便于说快板,蓝血头陀自命是天下第一高手,一向眼高于天,目空一切,从来也不肯买任何人的帐,这次却买了李掌柜的帐,那么你猜,这李掌柜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男人说:“我猜不到。”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也猜不到,所以我一定要问,非问明白不可。” 男人说:“你问得太多,所以你一定会醉,非醉不可。” 地狱魔王那眼中的笑意更浓了,眼神在说:“我不怕醉,但却害怕一些事情到死都不知道。” 他又举起了酒碗,那眼神在说:“李掌柜到底是谁?” 李嫚笑着说:“他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爹爹。”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那眼神在说:“不错不错,这回答正确极了。” 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喝完了这碗酒,他目光已朦胧。那眼神仿佛在恍惚地说:“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李嫚的眼睛却很明亮,微笑着说:“趁你还未醉的时候,赶快问吧!”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为何一心想要灌醉我?为什么······” 李嫚起身替他将碗倒满,才含笑着说:“因为我要惩罚你听信谣言不信我,所以要将你灌醉,每个人都有自己惩罚别人的方法,你说对不对?” 地狱魔王连连点头。 喝完了这碗酒,他终于趴倒在桌子上。 这次他真的醉了。 李嫚和那一家人都没有话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地狱魔王,仿佛还要看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太阳还在天空。 李嫚却点起了灯,喃喃地说:“再过一个时辰吃晚饭的时间就要到了,只怕又有客人要上门······” 她说着话,突然走过去,将门板上了起来,也不准备让那一家人出去。 那一家人居然也没有说要出去的话。 门板很重。李嫚本是个姑娘,上门时本来应该很吃力。但她的力气好像突然变大了十倍,搬起门板来就好像在搬棉絮似的,一点也不费力。 小女孩突然笑了,说:“别人都说姐姐你是天生的女汉子,偏偏只有我到今天才见到。” 李嫚转过头,对小女孩笑一下,就对那对夫妻说:“幺叔、幺婶。” 男人转过头,皱着眉说:“谁是你幺叔,谁是你幺婶,姑娘你莫非也醉了? 李嫚看一眼小女孩,笑着说:“幺叔装得真像,但现在又何必还要装呢?” 男人瞪她一眼,目中突有寒光暴射而出。 这双眼睛哪里还是说快板的眼睛? 一五五,闭门露真容,举酒论江湖 地狱魔王如果看到这双眼睛,心里也一定会非常吃惊。因为谁也想不到一个说快板的人,会是位武林高手。就连文岱阴,武显阳这样的人都被骗了。 只可惜地狱魔王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 女人也一下变得不再柔弱了。就是那小女孩,目光中也露出了劲芒。 李嫚说:“我知道他今天是真的醉了,绝不是装醉。” 男人沉声说:“你可知道他的酒量?怎知他会醉得这么快?” 李嫚说:“幺叔这还不明白?我跟他相处了两个多月,他的心性我已完全摸透了,酒量也早已知晓,再说,一个人喝酒时如果心情不好,就算他酒量再好,也很容易醉的。” 男人说:“你为何要将他灌醉?” 李嫚说:“幺叔您不知道?这是爹爹临走时叫我这样做的呀?” 男人说:“哦?” 李嫚说:“要找他麻烦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两天就要接二连三的来了,所以爹爹就想将他带到别的地方去避一避风头。”她叹了口气,又说:“幺叔您也该知道他的脾气,如果不灌醉他,他怎么会跟我走?” 男人哼了声,说:“老实说,你爹做的事,我实在有点不明白。” 李嫚说:“不明白?什么地方不明白。” 男人说:“地狱魔王要离开,你们却将他拦下来,现在地狱魔王总算留下来了,他老人家反而又要将他藏起来避风头。” 李嫚摇了摇头说:“幺叔您这就错了,留下来和避风头完全是两回事,怎么可以一概而论?” 她看了趴在桌子上的地狱魔王一眼,苦笑着说:“您可知道想要他这个人的人有多少吗?” 男人冷笑着说:“无论多少人,但除了蓝血头陀外,只怕别的人不足为惧。” 李嫚叹息一声,说:“幺叔您又错了,敢在地狱魔王身上打主意的人,必然不是三脚猫这样的角色。” 男人说:“那这些人又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你说来我听听。” 李嫚说:“先不要说蓝血头陀这样的高手,就是女人,其中就有掸邦的母老虎和怒江的鬼山魈······” 她只说了两个人的名字,男人已皱起了眉头。 李嫚说:“江湖人重男轻女,江湖排名上不列女子高手,但这两个女人的名字,幺叔您总该听过。” 男人沉着脸,点了点头,说:“不错,‘宁遇财狼,不遇山魈’,这鬼山魈的确毒辣!” 李嫚说:“鬼山魈是黑云子的情人,蓝老虎是万虫之母万金花的胞妹万银花,她们早已在打听地狱魔王的行踪,如果听说他在这里,一定会立刻赶来的。” 男人又说:“自然界中素有一猪,二熊,三老虎,尤其是蓝色的老虎,这人变的蓝老虎更加的阴毒!” 李嫚叹了口气,说:“她们两人中只要有一人赶到,就够他受的了。” 男人摸出了快板,在手里慢慢地玩弄着。 那快板此刻在灯光下闪着幽深的光芒,仿佛不是竹片所做,是钢铁所铸。 江湖中人谁都知道,李七窍的快板是由大凉山之巅上的千年寒铁,经过千锤百炼而成的。 快板一共是七块。 七块板子能打出七种不同的声音。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喜欢玩弄快板。 李嫚说:“说完了女的,再说男的。” 她闭上眼睛,搬着手指头说:“男的有蓝血头陀,邵济蚣,苟炳凡,还有······还有个人幺叔您一定猜不到。” 李七窍还是在慢慢地玩弄着快板,头也不抬,说:“谁?” 李嫚说:“葛莽子。” 李七窍霍然抬头,惊问:“葛莽子?是不是那葛牯牛?” ( 李嫚说:“不错,这人一向莽得蛊儿八怪,莽得一塌糊涂,但他的一双拳头虽是血肉之骨,却胜过钢铁兵刃,刀剑砍在上面,如砍在精钢宝石上一般,刀剑缺口了,他的双拳却没有一点伤痕。据说他的拳法也跟他的人一样,蛊儿八怪的,有时精奇脱俗,妙到极处,有时却又莽得一塌糊涂,如哈宝盖章——哈戳戳的,简直连看都看不下去,所以江湖中人,才没有将他的名字列上高手榜。 李七窍脸色更沉重,说:“高是真的,莽是假的。” 他沉默了很久,才接着说:“只不过此人一向不跟别人打交道,更看不上世间任何财宝,这次为何要找地狱魔王的麻烦?” 李嫚说:“听说他是被玫瑰夫人请出来的,虽然世间财宝不足他斜目,但玫瑰夫人的美色每个男人都是垂涎的。” 李七窍皱眉说:“这人一向难找,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玫瑰夫人能找到他,本事倒真不小。” 李嫚说:“就因为此人难找,所以玫瑰夫人才不必去找。” 李七窍说:“那他为什么会来帮玫瑰夫人?” 李嫚说:“玫瑰夫人只需放出她在找他的消息,他自然会去找玫瑰夫人的。” 李七窍点点头,说:“你刚才还说那骚鸡公,就是江湖排名第四的五指神剑?” 李嫚说:“不错,这邵济蚣找的并不是地狱魔王一人。” 李七窍说:“他还要找谁?” 李嫚说:“此人近年来五指神剑练得出神入化,据爹爹说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了,所以凡是江湖中名气在他之上的人,他都想找来斗一斗。” 李七窍说:“那沉剑湖的苟炳凡······” 李嫚说:“苟炳凡是蓝血头陀属下第一号的杀手‘怒天’!” 李七窍皱眉说:“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李嫚说:“我也是这次才知道的,此人出道才不过五年多,就已经沉了一百多位高手的剑。听爹爹说,武林后一代的高手中,最厉害的三个就是这苟炳凡和葛牯牛与邵济蚣。” 李七窍说:“哦?” 李嫚说:“他用的是锏,银锏,出手也和阿明一样,又狠、又准、又快!上次在梅园小楼前他杀剑奴苟溅时,我就在旁边,亲眼看见他一锏杀了苟溅,除此之外,这人还有一样最可怕的地方!” 李七窍一家都在听着,听得很入神。 李嫚说:“他平时很少出手,但只要一和人交上手,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每一招用的都平凡无奇,但却是拼命的招式,他自称苟炳凡,意思就是说他出手很平凡,很简单,所以根本就不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 这一次,李七窍沉默得更久,才说:“你爹呢?” 李嫚说:“他老人家和我约好黄昏在镇外见面。”她抿嘴笑了笑,又说:“他老人家知道我一定有办法将地狱魔王带出去的。” 李七窍沉重的面容上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摇着头说:“你这小丫头倒真是个鬼灵精。” 李嫚嘟起嘴,不依说:“人家已经快十七岁了,幺叔还说人家是小丫头。” 李七窍突又长长叹了口气,喃喃地说:“不错,你的确已经不小了,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三四岁,但现在你已经是大人了······” 他垂头望着手里的快板,又开始慢慢地把玩起来。 李嫚也低下了头,说;“我们已有十三四年没有回过家了。” 李七窍沉重地点了点头,盯着自己的女人说:“不错,十四年,还差一个时辰就是十四年······你爹带着你已离开我们十四年······” 幺婶点点头,也说:“十四年了,我们一直在找你们······” 小女孩说:“三伯为什么不带着姐姐回家呢?” 一五六,徐娘半老韵犹存,声若黄鹂亦销魂 李七窍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厉声说:“你爷爷要他们回去吗?你三伯败坏了家风,跟一个有损我们家脸面的女人在一起生下了你姐姐,后来还为我们家带来了灾祸,让我们家蒙受了莫大的耻辱,你三伯自知愧对家族,就带着你姐姐离家出走,在走的时候曾经发过狠誓,不找到那个女人,决不回家!他既发过誓,就一定要做到,我们这种人说出来的话,就得像雕刻在崖壁上的字画一样牢靠,这道理你明不明白?” 小女孩看着他说:“我明白。” 过了很久,李七窍的目光才又回到手里的快板上。 当他开始把玩快板的时候,他锐利的目光就黯淡了下来。那种咄咄逼人的凄厉光芒,立刻就消失了。 一个人如果已把玩了三十年快板,无论他以前是什么人,都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因为当他在把玩快板的时候,也就是在清除着自己的记忆,消除那些痛苦和光辉。 李七窍徐徐地说:“这些年来,家里的人都很想念你们父女,希望你们能回去。” 李嫚这才展颜一笑,说:“这些年来,家里的人都还好吗?” 幺婶愉快地笑着说:“都很好,你大嫂和二嫂今年都有宝宝,最妙的是,你姑姑居然也生了对双胞胎,所以今年你姑爷和大哥、二哥,都一定会赶回去过年,今年过年一定会比往年更热闹······” 李嫚面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她眼角看见李嫚暗淡的面色后,立刻停住了嘴,垂下目光说:“大家都在盼望着你们能快些回去,那个女人已经不重要了,一家人能团聚才是最重要的,不知道······” 李嫚一笑,说:“您们回去告诉他们,等明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小女孩拍手说:“好极了,到时候姐姐陪我玩,我就有玩伴了。” 李嫚却盯着李七窍说:“我还记得幺叔做的米花糖最好······” 李七窍笑着说:“明年我一定替你做,但现在······现在你还是快走吧,免得你爹爹等得着急。” 李嫚笑了一下,说:“一点也不错。” 李七窍看了地狱魔王一眼,又皱眉说:“但这么大一个人,你怎么能带得走呢?” 李嫚说:“我就当他是条醉猫,往身上一背就行了。” 她刚站起来,突然有人冷冷地说:“任何人都可以走,但这地狱魔王必须留下来。” 这声音急促、冰冷,而且还有些尖细。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仿佛可以唤起男人的情欲。 这无疑是个女人的声音。 李七窍一家跟李嫚面对着前门,这声音却是自通向后院的小门旁发出来的,她什么时候进了这屋子?他们四人竟然不知道。 李七窍脸色一沉,抓起桌子上的酒碗反手甩了出去。 他打了三十年快板,每天如果打十次,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次,三十年就是十万零九千五百次。无论谁打了十万多次快板,点数跟力道总要比平常人掌握得好,劲也要比平常人大些。 何况李七窍的大力金刚掌本已驰名江湖。此刻将这酒碗甩出去,挟着劲风,速度绝不在天下任何一位暗器高手之下。 只听砰的一声,尘土飞扬,砖墙竟被这酒碗打出了个大洞。但站在门旁的人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 她身体好像并没有移动过。看她现在站的位置,这酒碗本该将她的胸口打个大洞才是。 但不知为什么,这酒碗偏没有打着她。 这也许是因为她的速度更快,所以躲闪起来才更轻松。 她穿着宽大的水绿色衣裳,但在这样的天气中却又没有将扣子扣上,就那么敞开着。里面的衣服却又很短,露出她的腹部。像她这种年龄的女人,腹部大多会有褶皱或者脂肪,但她的腹部却如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 ( 她的腰特别的细。 也许就是因为想在别人眼前展现她的细腰,所以才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仍然敞开衣服。 这女人特别的地方并不止她的腰细。 她的手脚不粗,也不细;不肥,也不见骨;很长、很直,仿佛手跟脚都是一样长。 她的眼睛圆而媚,嘴却很大,嘴唇也很厚。 她的皮肤虽黑,但却很细嫩,而且也很光洁。 这并不能算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却有种可以诱人犯罪的魅力。 李七窍回头,盯着她。眼中一副非常吃惊,而又气愤的表情。 她也在盯着李七窍。但她那眼神看来就好像李七窍是世上最英俊、最可爱的人。李七窍已是她的情人了似的。 当她的目光落到李嫚身上时,就立刻变得冷毒起来。 她仿佛对任何女人都讨厌得很。 李七窍怒声说:“鬼山魈!” 鬼山魈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异常的明亮,更圆,就像是两粒夜明珠。 李嫚看着鬼山魈的那双眼睛,突然觉得很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但她又确确实实没有跟鬼山魈见过面。 鬼山魈媚笑着说:“好眼力,幺弟总算没有忘记我,我还是很高兴。” 李七窍板着脸,没有说话。 ——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他对她根本没有一点好感,只有深痛恶绝。 鬼山魈说:“但我的眼光也不错,我们又见面了······” 李七窍厉声说:“没想到鬼山魈会是你,你既然知道我们,为什么还敢来?” 鬼山魈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本也不愿再见你们,但这地狱魔王,我却非带走不可。”她又叹了口气,柔声说:“你也知道,要找个能令我满意的男人有多么困难,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我就会跟那死胖子一辈子,现在,我满意的这个男人却被这地狱魔王杀死了。” 李嫚忍不住说:“他没有杀黑云子。” 鬼山魈说:“我知道黑云子是你爹杀的,但这笔帐我还是要算到他头上。” 李嫚说:“无论你怎样算帐,都休想带走他。” 鬼山魈叹着气说:“我也知道你们不会轻易让我带走的,可是,我又不太愿意跟你们动手,这怎么办呢?” 她突然对后面招了招手。 李嫚跟李七窍这才看见后院中还有个人。 这人身材很高大,气势威猛。鬼山魈一招手,他就大步走了过来。 只见他衣衫华丽,坚硬的胡子修饰得很整齐,腰带上挂着两个雷公锤。看来当真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鬼山魈说:“你们可认识他?” 李七窍刚想回答,李嫚已抢着说:“我认得。” 鬼山魈说:“哦,他是谁?” 李嫚说:“他姓雷,叫雷元霸,外号赛霸王。” 鬼山魈媚笑着瞟了这位雷元霸一眼,说:“连小姑娘都认识你,看来你的名气真不小。” 雷元霸面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腰挺得更直。 李嫚说:“江湖中有名气的人,大大小小我倒知道一些,但我却不知道这雷元霸怎么会和你走在一起。” 鬼山魈笑着说:“他是在半路上泡到我的。” 李嫚笑了,说:“是他泡你,还是你泡的他?” 鬼山魈笑着说:“当然是他泡的我,你们只知道赛霸王的名气响、武功高,却不知道他泡女人的本事更是别具一格。” 李七窍早已满面怒容,忍不住大骂:“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带他来干什么?,难道你还需要帮手?” 鬼山魈不怒,说:“这位雷元霸的确得过真传,六六三十六手雷公锤法使出来,等闲百八十人也休想是他的对手。” 一五七,不念共枕恩,挥手亦断魂 李七窍用鼻孔笑了一声。 鬼山魈笑一下,说:“如果我说我一招就能要他的命,幺弟你信不信?” 雷元霸失声说:“你说什么?” 看来不仅李七窍等人不信,就连雷元霸也不相信。 鬼山魈柔声说:“我只不过想一招要你的命。” 雷元霸脸色发青,怔了半晌,说:“你在开玩笑。” 鬼山魈叹了口气,说:“你以为我不是你的对手,对吗?” 雷元霸微笑着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鬼山魈说:“就因为这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就以为我不会杀你,是吗?” 雷元霸说:“我还是一个没有教你失望的男人。” 鬼山魈又叹了口气,说:“你知不知道螳螂这种动物?” 雷元霸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有树木的地方,就少不了螳螂。” 鬼山魈微笑着说:“那么,你知不知道母螳螂有种奇怪的毛病?” 雷元霸面色有些变了,还是勉强笑着说:“但你不是螳螂。” 鬼山魈媚笑着说:“我虽然不是螳螂,但我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山魈,你知不知道?” 雷元霸的人立刻跳了起来,向后跳开一丈。砰的一声,桌子也被他撞翻了。他的下盘却很稳,人没有被撞得一趔趄。 只听“呼”的一声,他已拔出了腰间的一对雷公锤。 他也是老江湖了,自然听过鬼山魈的恶名。但他却想不到这比鲫鱼还容易上钩的女人,会是鬼山魈。 鬼山魈柔声说:“我劝你,下次你如果想在路上泡女人,最好先弄清楚她的底细,只可惜······”她叹了口气,走向雷元霸,又说:“你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雷元霸双锤一击,“轰”的发出一声震耳发聩之声。他大吼:“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打碎你的头。” 鬼山魈媚眼如水,柔声说:“好,你打碎我的头吧,我倒真愿意死在你的手里。” 雷元霸大喝一声,雷公锤当头而下。 锤风虎虎,声势浩大,果然有雷公之威。 但他只使出了这一锤。 只见一道亮晶晶,阴森森的寒光一闪。雷元霸就惨叫着倒了下去,甚至连这声惨叫都只发出了一半。 他身上也并没有什么伤痕,只是咽喉上多了五点鲜红的血痕,正宛如被山魈抓过一样。 鬼山魈的内衣虽短,但外衣的袖子却很长,这使她看来有种妖魔的感觉,使她的风姿看来更妖娆。她得意地盯着李七窍他们。 李七窍他们冷眼旁观,并没有出手拦阻。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愿出手──一个随便就在路上泡女人的男人,总不会是什么好人。 鬼山魈俯首看着雷元霸。 她看了很久,就如一个很有名气的雕刻家在欣赏着自己的一件完美作品。 然后,她又笑了,笑得更媚。 她媚笑着说:“你们看见我是怎样杀他的了吗?” 李七窍跟李嫚等人都没有说话。 鬼山魈得意地说:“量你们也没有看见。” 沉默了一会儿,李七窍轻蔑地说:“雕虫小技而已,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鬼山魈媚笑着说:“就算我的武功是雕虫小技,但这雷元霸在江湖中的名气可不是三教九流的小人物,我却只用了一招,你们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李七窍跟李嫚等人又都没有说话。 鬼山魈得意地说:“我的功夫还不错吧?” 还是没有人回答。 ( 鬼山魈说:“江湖人如果将女人也排进去,我想,我的名气不会在剑奴之下,幺弟说对不对?” 她出手的确比剑奴更快,更毒! 李七窍终于忍不住了,怒声说:“不要叫我幺弟,你早已不是我李家的人了。” 鬼山魈眼睛瞟着李七窍,柔声说:“凭我这样的武功,总可以将这地狱魔王带走了吧。” 李七窍板着脸,冷冷地说:“不行。” 鬼山魈叹了口气,说:“我究竟要怎样才能将他带走呢?难道要我陪你上床?我,可是你的嫂嫂······” 李七窍怒吼一声,双手齐出。 只见他左手竖掌,掌如刀,变化万千。虽是赤手空掌,但威势却比雷元霸刚才那一锤强十倍。 鬼山魈腰肢一扭,突然就看不见了。 李七窍一招击出,她已到了李七窍身后。 好在李七窍绝非庸手,左掌回撤,将这一掌击出去的力量硬生生收了回来。右手却突然曲肘,向身后撞去。 两人交手,最难的就是将已击出的招式半途收回。要知一招击出,便如离弦的箭,若是半途撤招,总难免会迟缓那么一两秒,这就会留下破绽,给对手出击的机会。 但李七窍此刻这一收一发之间,却绝不拖泥带水。 别人若是将手上力量撤回,身子也难免要随着后退,那正是自投罗网,送到鬼山魈手里。 但李七窍幸好是个心窍通透的高人。他左手上的力量回撤,就全都聚在他右肘之上。 他的肩一送,右肘已向鬼山魈当胸撞了过去。 这一招也正是李七窍的成名绝技之一。他这手肘已练得坚如刚铁,这一撞之力,何已达千斤。就算鬼山魈出手再快,能在肘撞着她之前砍下李七窍这只手。但靠着惯性之力,那断手也会迅速插进她的胸膛。 鬼山魈自然是明白的。腰肢一扭,长袖飞舞,人已到了李七窍前面,说:“你不但眼光高,武功也高,只要你说一声,什么地方嫂嫂我都跟你去。” 李七窍气得发抖,怒声说:“地狱!” 鬼山魈媚眼如水,说:“要我去,你也得陪着,我们在床上一起去!” 面对这样的一个女人,看着她的媚笑,手下也就难免会留三分情。 但你留情,她却不留情。所以十多年来,已不知有多少男人死在她手下。只可惜她今天遇见的是李七窍。李七窍看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有的是愤怒和仇恨,他怒吼一声,左掌又已击出。 鬼山魈长袖一卷,后退了一步,说:“等一等。” 李七窍再次撤招,说:“你还要怎样?” 鬼山魈说:“就算你一定要逼我出手,先看看我用的兵器也不迟。” 她的话还未说完,双手已从袖中伸了出来。只见她双手十指上戴着三寸长的指甲,那指甲亮晶晶,阴森森的闪着寒光。不等李七窍看清楚,她的双手一抖,那亮晶晶、阴森森闪着寒光的指甲闪电般全都飞了出去。瞬间将李七窍笼罩在危险之中。 李七窍大喝一声,右手一挥,那七块快板就突然飞了出去! 他与人交手,素来喜欢速战速决。所以他虽然知道鬼山魈用的必是件极奇特的歪门暗器,但仗着自己苦练三十年的快板,想在一招间就击落她的暗器,让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一招更是奇妙无穷,威不可挡! 对方用的暗器纵然锐利,纵然很快,但还是会被他的快板击落。因为他的快板一出手,就形成了一面圆形的墙。这墙在旋转,很快,快得让人看见仿佛没有旋转一般。 李七窍对自己这一招很满意, 只不过,他满意得太早了些。 一五八,石破天惊一道光,照亮人间见希望 李嫚一直站在那里,好像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但她的眼睛却始终未曾离开过鬼山魈的衣袖。 她的眼睛快得很。 那阴森森的寒光一飞出,她已看清楚了。 她从未看过如此奇异的指甲。 那看来就像是加长了的鹰喙。长长的,弯弯的,似软实硬,又可以随意曲折。 最可怕的是,这指甲由头到尾,都带着钩子般的倒刺。 李嫚自然也对她幺叔的快板很有信心。但她知道只要他的快板一碰到鬼山魈的指甲,也难免要被这指甲突破! 鬼山魈出手特别的快,李嫚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拦阻不及了。她想不到她幺叔打了三十年的快板后,脾气还如此暴烈! 她却不知道李七窍正因为隐忍了三十年,脾气早已忍不住了。所以此刻一有机会出手,就不顾一切,想一击得手。 她情急之下,忍不住惊叫出声来! 虽然那指甲一碰到她幺叔那旋转的快板后,就纷纷地掉落了下来。但她还是看见有三根指甲却突破了那面快板墙,分别击向她幺叔一家三口的咽喉。 突然,亮起了一道光芒。 这光的速度竟比她的声音还快。她惊呼之声刚发出,这光已在那三根指甲前一闪。 只听“当”的一声,三点寒光落地。 寒光落地时,鬼山魈的人已退出一丈外。她退得太仓促,也太快,竟“嘭”地撞在墙上。 然后所有的一切声音,所有的一切动作就全都停止了。屋子里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连空气仿佛都已凝结。 每个人都像石雕般怔住了。 每个人的眼睛都吃惊的望着这光。鬼山魈的眼睛里不但充满了惊讶,也充满了恐惧! 这让人吃惊,让人恐惧的光终于收了回去!它照出来虽然快,但收回时却很慢。 然后,一个人缓缓出现在他们眼中,却正是那烂醉如泥的地狱魔王! 李嫚又惊又喜,失声说:“原来你在骗我!”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的心情虽然不好,体力虽然不支,但我却喝了假酒。” 他眼睛盯着桌子下面。 这时候李嫚等人才发现,地狱魔王面前的桌子下面不知何时湿了一大团。他果然将酒偷偷地倒在桌子下面。 好快的手! 就连李嫚这样快的眼睛都没有看见! 李嫚看着他,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感情,也不知是惊奇?是欢喜?是佩服?还是失望? 她竟然连狗人这个不谙世事的人都没有摆平,毕竟还是被他给骗住了。 鬼山魈眼睛里的媚态却早已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惊慌和恐惧。 因为她没有看见地狱魔王拔刀,也就没有看见他出刀! 但她的暗器却被他轻轻松松的击掉了! 如果那刀挥向的是她,只怕她现在已经两段了。 魔鬼刀! 地狱魔王纵没对她出手,也足以令她丧胆──魔鬼刀最可怕的时候,也就是它还在他背上的时候。 因为它出手之后,对方就已不知道什么叫可怕了。 知道的只有恐惧! 六步之后,连恐惧都没有了。 死人是不知道恐惧的! 屋子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这沉重的呼吸却比完全寂静还让人觉得宁静。简直寂静得让人窒息,让人受不了,让人要发疯。 ( 鬼山魈头上的冷汗不停地流下来,一粒比一粒大…… 顷刻间,那汗水就在她如少女的腹部如水样地流淌······ 她全身都在颤抖着,突然大叫了起来:“你为何不对我挥刀?你为何不杀我?” 地狱魔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嫚,之后就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虽然很歹毒,但还是不肯对她下手,总算还有点真爱,母女分离,你自然也很痛苦······很痛苦······” 鬼山魈盯着他背上的刀,痛苦地说:“你全都知道了?” 地狱魔王没有回答她,那眼神只对她说:“你走吧。” 鬼山魈呆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问:“那么,这种痛苦要怎样才能减轻呢?” 地狱魔王沉默了一会儿,那眼神在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当你有了另一个能代替她的孩子时,这种痛苦就能减轻了,我只希望你能早日拥有······” 鬼山魈呆呆望着李嫚,目中突然流下了眼泪。 李嫚也在呆呆地望着鬼山魈。 李七窍大声说:“不能放她走,杀了她,你们父女今年就可以回家过年!” 李嫚茫然的盯着李七窍。 李七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鬼山魈已走了,是带着眼泪走的,临走的时候难舍地望了李嫚一眼。 李嫚收回目光,痴痴地盯着地狱魔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几乎不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男人。她盯着他,仿佛想看透他的心。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眼中突然有了笑意。那眼神在对李嫚说:“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要放她!” 李嫚没有说话。 李七窍垂首望着地上他的快板,也没有说话。 那快板已经被鬼山魈的指甲击碎了! 小女孩站在她母亲面前,不明白的盯着地狱魔王。她母亲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呆呆地望着鬼山魈离开的方向。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继续说:“这是因为我一向总认为一个人如果还有爱,就不该死。” 李嫚突然笑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你不杀她,我一点也不奇怪,我只奇怪你明明没醉,为何要装醉呢?” 地狱魔王眼中的笑意更浓了,那眼神在说:“你也是喝酒的人,总该知道装醉比真醉有意思多了,如果真的烂醉如泥,不仅没有一点意思,第二天头疼起来更要人的命。” 李嫚想了想,说:“的确如此。” 地狱魔王那眼神又说:“但只要是喝酒的人,就没有永远不醉的,你如果真想灌醉我,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嫚叹了口气,眨着眼睛说:“可是我心里明白,这次我一旦错过机会,以后要想灌醉你是不可能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其实我······”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看见李七窍大步走到柜台后,提起一坛酒,一掌拍开泥封,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 他的女人并没有过去阻拦,只是目光同情地望着他。 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李嫚才总算夺下了他手里的酒坛子,跺脚说:“别人宁可装死也不愿被人灌醉,幺叔你为何要自己灌醉自己呢?” 李七窍眼睛已发直,喃喃地说:“一醉解千愁,还是醉了的好······醉了的好。” 李嫚说:“为什么?幺叔还会有什么愁?” 一五九,话说半句乱人心,不再演戏人精神 李七窍突跳起来,大声说:“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因为我不愿一家人分离,一家人不能团聚,无论谁都受不了,我宁可被她杀死。” 李嫚惊讶地说:“您跟幺婶还有小妹不是在一起吗,幺叔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七窍的人却已倒在柜台上,以手蒙着脸,说:“地狱魔王,你······你为何要放她走?为什么不将她杀死?你······你难道还不明白他留下你的意思吗?他······他下不了手,就希望你能替他把这件事了断了,所以他才去为你挡开另一个非常厉害的高手,你知不知道?” 地狱魔王想用眼神问他,可他却不看地狱魔王。 李七窍继续嘶吼说:“我们被她害过一次,已受够了这种痛苦,你难道还想要她继续来害我们一家人不能团聚吗?” 李嫚就问李七窍:“她什么时候害过我们一次?幺叔你要说清楚,你为什么说她还要来害我们,我们跟鬼山魈到底有什么?” 但李七窍声音越来越低,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了? 李嫚看了看她幺婶,也想问她。但一看到幺婶低垂目光的站在那里,她立刻就把目光转向了小女孩。 当她看见她那双灵活、调皮的大眼睛时,立即就打消了念头。 像这种女孩子,你若想问她什么秘密,那是一定问不出来的。 李嫚只好长长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地狱魔王。 她本来是想告诉地狱魔王,她也问不出什么时,却看见地狱魔王那眼神在对她说:“你幺叔真不愧是大丈夫。” 李嫚用眼角瞟着他,突然笑着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有大丈夫才会真的醉得这么快。”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的意思是说,只有大丈夫才肯嫉恶如仇,至死不渝,只有大丈夫才不愿说出别人的秘密,只有大丈夫才肯为了别人的快乐,让自己痛苦。” 李嫚眼波流动,说:“所以你也要为了保护别人而留在这里,是不是!” 地狱魔王沉默着。 李嫚说:“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你都不肯走,是不是?” 地狱魔王还是沉默。 李嫚说:“可是,你有没有想到柳诗雨呢?你不想去救她?听牡丹仙子说你心中只装着她,她难道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才徐徐抬起目光。那眼神在说:“她至少现在不会有什么危险。” 李嫚说:“我常听人说,玫瑰夫人看来虽像是天上的仙子,但心地却异常的毒辣,如果柳诗雨帮她解不出青竹刀的秘密,她就会让柳诗雨下地狱。”她顿了下,一字字地说:“你不担心你的朋友会被她送入地狱?” 地狱魔王又垂下了目光。 李嫚叹口气说:“我也知道你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保护我才留下来的,主要是因为她,为了她,你什么事都可以放下,无论什么样的事都可以放下!” 她眼波突然变得无限温柔,看着地狱魔王说:“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找个人来代替她呢?比如柳诗雨,比如······我!” 她把我这个字说得很低。 地狱魔王眼中泛起了一阵痛苦之色,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一样地咳嗽起来。 李嫚说:“你不愿走,我也不能强逼你,可是你至少应该去跟我爹爹见一面。” 地狱魔王停止咳嗽,抬目盯着李嫚,那眼神在说:“他······他在哪里?” 李嫚说:“他在镇外三岔路口等我们。” (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三岔路口?” 李嫚说:“他已打听到,蓝血头陀傍晚一定会从那里经过。”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说:“蓝血头陀真的没有死?” 直到此刻,地狱魔王还是不相信蓝血头陀活着。 李嫚说得很认真,也很肯定:“他没死。”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这么说,那冒充我的真正的杀人狂魔就是他了?” 李嫚说:“目前,我们还没有证据。” 地狱魔王沉默一会儿,那眼神在说:“蓝血头陀即使经过那里,你爹也未必看得到。” 李嫚说:“一定会看见他的,因为蓝血头陀从不坐车,也不骑马,他一向喜欢走路,他常说出家人经不起这点苦行,怎么能成正果?”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李嫚嫣然一笑,说:“的确不少。” 地狱魔王的眼神说:“你不但知道蓝血头陀要来,还知道他会从什么方向来,你不但知道那封信是杀人狂魔写的,还知道玫瑰夫人的玫瑰庄园隐藏在哪里。”他盯着李嫚的眼睛,那眼神在问:“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嫚咬着嘴唇,娇笑着说:“我偏不告诉你。” 快近黄昏时,天空突然飞起了雪花。 李嫚的步子很轻快,就像是永远也不会疲倦似的——因为她已不再装了。往日那个弱潺的、娇柔的李姑娘已经不见了,现在的她变得异常的活泼、天真、快乐! 这才是真正的李嫚! 这样的一个姑娘无论对什么事,她都有很大的兴趣。 她对生命正充满了热爱。 她是一朵正在含苞待放的花朵。 地狱魔王走在她身旁,和她正是个极强烈的对比。 虽然他也年轻,也很茁壮,但却不是······ 他突然很羡慕那阿明,明白沙依果果为什么会跟着阿明走。他甚至有点不经意的妒忌阿明,等他发现自己这种妒忌时,他才突然吃了一惊。 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唯有长得丑的人才会对别人的英俊生出妒忌。 他自嘲地看了眼李嫚,那眼神仿佛在说:“如果我跟阿明一样英俊,我一定不会和你走得这么近。” 李嫚瞟了他一眼,看见了他的眼神,就问:“为什么?”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江湖中人人都是猜测的高手,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和我走在一起,别人看到就难免要说闲话。”他顿了下,接着说:“幸好我的长相很特别,别人看到我们,一定以为我是你的随从。” 李嫚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笑什么?” 李嫚说:“我终于知道,原来你怕我。” 地狱魔王盯着她。 李嫚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吃吃地笑着说:“就因为你怕我,才会对我说这种话,你怕我在你心中会代替······代替,所以你才硬说自己长相很特别,对不对?” 地狱魔王沉默。 李嫚说:“其实,真爱跟长相是没有关系的,时间、心地、性格跟真爱才是有莫大的关系,只要你心地善良,充满正义,是真正的男子汉,跟你相处的日子久了,无论多么美丽的姑娘都会爱上你的,就如······就如我······”她放低了声音,说:“这世上哪一朵鲜花又不是插在牛屎上的呢?” 她突然停下脚步,望着地狱魔王柔声说:“你以后不要再这样想,这样说了,好不好?” 地狱魔王看到这双眼睛,突然想起十五年前梦中的黑玫瑰。 那时的黑玫瑰岂非也如此纯真。 但现在呢? 一六0,三岔树下候夜客,番旗一面远客至 现在雪很大,还刮起了风。 地狱魔王暗中叹了口气,避开李嫚的目光,遥望前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前面已是三岔路口,我们快走吧,不要让你爹爹等得着急。” 漫天飞雪中,只看到路口的橡皮树下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现。只有风停住时,才能看出是一个人的影子。 李嫚说:“你看见那人影了吗?”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李嫚笑着说:“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你要是知道,算我服你。”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是李掌柜,你的爹。” 李嫚说:“呀,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真服了你。” 地狱魔王眼中也忍不住有了笑意。也不知为什么,和现在的李嫚在一起,他的心情特别的愉快,烦恼似乎少了些。 李嫚说:“也不知道蓝血头陀来过了没有,我爹是否已将他送走?”她目光突然露出一丝忧郁之色,说:“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她话未说完,地狱魔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李嫚的心一紧,脸色也似乎变了。 她偷偷瞟了地狱魔王一眼,发现地狱魔王的眼神仿佛很凝重。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出神地看着远方的道路。 远方的道路上,已出现了一点旗影。 那是一面番旗。 番旗是蓝色的,挂在一根蓝色的斑竹上。 蓝得诡秘,蓝得可怕。 地狱魔王身形一闪,已将李嫚拉到路边的树后。 李嫚降低了声音:“蓝血会?”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李嫚皱着眉:“原来蓝血头陀现在才到,难道他路上也遇上了什么事?” 地狱魔王看了眼李嫚的双腿,那眼神仿佛在说:“毕竟他只有两条腿,还是走不快的。” 只见那番旗下,走着两个人。 两人的身材都很高,但前面的人是一个和尚——虽然他用一块蓝色的布将头和身体包裹着,但他腿上露出的袈裟还是告诉了别人。 ——蓝色的袈裟! 后面的人却是一位少年,也穿着蓝色的衣衫。 前面这人的裟角很长,几乎已覆盖到脚背,但走起路来袈裟却纹风不动。 后面这人衫角很短,只能掩及小腿。 前面这人双手藏进布里,紧紧拉着胸前的布,看上去赤手空拳,并没有带什么兵器。 后面这人腰带上却插着一柄锏。 蓝色的锏! 这锏原本是银白色的,但此刻银白已不见。 地狱魔王突然发现这人插锏的方法和阿明差不多,只不过阿明是将剑插在面前腰带中央,剑柄向右。 这人却将锏插在背后的腰带中央,剑柄同样向右。 地狱魔王的双眉皱了起来。 他很不喜欢背后插兵器的对手,因为这样的人出手一定必快,就如他自己一样。 他一下就看出这是个很强的对手! 地狱魔王注意那使锏的少年,李嫚却注意的是另一件事。 这两人走得很慢,步子很大,看来和平常人走路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总觉得这两人走起路来有些特别。 ( 她观察了很久,才发现是什么原因。 平常两个人走路步伐必定是不相同的,而且节奏也是不一致的。 但这两人走路却很特别,后面这人每一步踏下,却恰巧是前面这人的脚印上。他们同时迈步,同时落下,左右脚一致,不差分毫。 这条腿看来就好像长在一个人身上似的,从来也没有走错一步。 这两人他们都不陌生。 一个就是蓝血头陀。 一个就是苟炳凡。 蓝血头陀果然是诈死! 以前他们也见过蓝血头陀跟苟炳凡,但却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这样走路。 所以,李嫚觉得很新奇,也很有意思。 但是地狱魔王却一点也不觉得有意思。 ——他觉得很可怕。 这两人走路时的步伐配合得如此一致,显然两人心神已达到了一种默契。 他们平常走路时,已在训练着这种一致的配合。两人如果联手迎敌,招式与招式间一定配合得天衣无缝。 单只蓝血头陀一人,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绝世高手,若再加上个苟炳凡,只怕悟空下凡都难以对付! 就连这强劲的风雪,到了他们面前,也自然地飘向一边,仿佛害怕他们似的。直到此刻,他们身上也没有落上一片雪花。 地狱魔王知道,那是蓝血头陀用内力将他们罩住,风雪都为难,莫说人了。 地狱魔王的心在收缩着。 他想不出世上有任何功夫能将这两人的配合攻破! 他也不相信大树下这李掌柜能将这两人送走。 大树下的李掌柜仍在那里,雪花同样没有一片落在他的身上。 风卷起雪花,一次次扑向李掌柜,让他的身影一下清晰一下模糊。 地狱魔王看见这风雪扑到李掌柜身边一丈距离时,突然就改变了方向,对别处扑去。此刻,李掌柜的身影就一下清晰起来。 地狱魔王突然发现这身影清模之间,也有种奇异的节奏。清晰的时候长,模糊的时候短。 突然间,这身影清晰得好像没有下雪一样。 地狱魔王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在风雪中身影会这么清晰。 蓝血头陀当然也发现了,因为就在这时,他已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大树下的人影突然模糊了。 李掌柜的身形顿时被风雪吞没。 蓝血头陀站立在道旁。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缓缓走向大树。静静地站在李掌柜对面。 无论他走到哪里,苟炳凡都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他看来就像是蓝血头陀的影子。 那面高挑的番旗也移了过去,立在大树下面。 大树下面有一块大石头,平常是那些走累了的人用来坐下歇息的。但此刻上面却放着一壶酒、两只酒杯。 蓝血头陀没有喧佛号,更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将面目全都藏在布的阴影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李掌柜的手。观察着李掌柜的每一个动作,观察得非常仔细。 李掌柜慢慢地提起酒壶,慢慢地倒入两只杯里。酒水从酒杯的中央注入,直到倒满。 他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茶水一滴都没有溅起来。 ——让人惊叹的是,酒水却没有动! ——慢慢地在酒杯中升起,酒止,酒如若固体。 他慢慢地放下酒壶。 一六一,惊魂一战似品酒,转瞬即逝酒已尽 蓝血头陀突然走了过去,端起了一杯酒。 可以看出这酒杯做工很精细、很漂亮。釉图的线条,也画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均之处,是典型的青花瓷。 蓝血头陀用两根手指捏着这酒杯,很仔细地看了两眼,才将酒慢慢地端近嘴前。 “吱”的一声,如一道飞泉。 酒已被吸进嘴里。 蓝血头陀慢慢地将空了的酒杯放过去······ 地狱魔王和李嫚站的地方虽然离大树还远,但他们站在暗处。李掌柜和蓝血头陀每一个动作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地狱魔王用眼神问李嫚:“用不用过去?” 李嫚却摇头说:“用不着,我爹爹一定有办法将他们送走的。” 她说得很认真,很肯定。但现在地狱魔王却发现她的手已变得冰冷,而且还似乎在微微地颤抖。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紧张。 酒壶距李掌柜咽喉只有两尺距离。现在蓝血头陀的手距离李掌柜已只剩一尺,他随时都可以袭击李掌柜的咽喉。 他现在没有动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 李掌柜的手还握着酒壶,没有收回去。刚才地狱魔王看见李掌柜一清一糊,就是他在用内力驱赶扑来的风雪。在最后那突然一清晰中,他已将身边两丈内的风雪驱走。 也不知是因为酒的味道不行,还是因为不想再添,酒杯许久都没有放到石头上。酒杯却已慢慢地变红了。 蓝血头陀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酒杯,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李掌柜的食指和中指距离他的膻中穴还不到七寸。 火红的酒杯在蓝血头陀的手指间快要熔化了。 蓝血头陀却仿佛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酒杯终于放在了石头上。 蓝血头陀的三根手指似乎动了动。李掌柜的食指和中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不仅快,却更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蓝血头陀开始后退。 李掌柜开始喝酒。 两人从开始到最后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眼。 直到这时,地狱魔王才松了口气。 在别人看来,大树下的两个人只不过在喝酒而已。但地狱魔王却知道那其实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蓝血头陀一直在等着机会。只要李掌柜的神志稍有松懈,手腕稍有不稳,他立刻就要出手。 但他始终找不到这机会。 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了,弯曲着的三根手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暗藏着精微的剑招。 怎奈李掌柜的食指和中指立刻将他每一个剑招都化解掉了。 ( 这其间变化之细腻精妙,当然也只有地狱魔王这样的高手才能体会得到。因为那正是武功中最深奥的境界。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是千变万化,精妙绝伦。 现在,这危机总算已过去了。 蓝血头陀后退三步,又退回来时的地方。 李掌柜慢慢地喝了口酒,才微微笑着说:“你来了?” 蓝血头陀说:“阿弥陀佛!” 李掌柜说:“你错过了。” 蓝血头陀说:“阁下在此等候,莫非已算准了这是老衲必经之路。” 李掌柜说:“我只盼你不要来。” 蓝血头陀说:“为什么?” 李掌柜说:“因为你来了,还是要立刻走的。” 蓝血头陀吸了一口气,一字字地说:“我若不走呢?” 李掌柜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走的。” 蓝血头陀的手,突然紧紧握了起来。 苟炳凡的目光也在他握紧双手的同时,变得阴冷而充满杀气。 大树下立刻就充满了杀机。 李掌柜却只是慢慢地喝酒,又慢慢地换气。 自他口中吐出来的热气,本来是一条很细很长的白烟。但这白烟慢慢地发生了一种很奇特的弯曲和变化,突然一折,射到蓝血头陀胸前! 蓝血头陀似乎吃了一惊。 但就在这时,白烟已突然间散开消失了。 蓝血头陀突然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佩服!” 李掌柜说:“不敢。” 蓝血头陀说:“你我二十年前一会,今日别过,不知何时再见?” 李掌柜说:“相见不如不见,见又何妨?不见又何妨?” 蓝血头陀沉默着,似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李掌柜又开始喝酒。 蓝血头陀缓缓转过身,走了出去。 苟炳凡影子般跟在他身后。 地狱魔王目光却还停留在番旗消失处,看上去仿佛有什么心事。 蓝血头陀走的时候,似有意,似无意,曾抬起头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他第一次看到蓝血头陀有这样一双眼睛。 他以前看见的是一双慈善的眼睛。 他现在看见的却是如此阴森,如此锐利的目光。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 他从这双眼睛,已可判断出蓝血头陀的内力武功比传说中还要可怕! 李嫚却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她正在凝视着地狱魔王。 这是她重新认识了地狱魔王。 虽然在风雪中,但地狱魔王那双眼睛却表现出仍是那么聪明。尤其是他的沉着和冷静,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充满了智慧。他目光中虽带着一些锐利,一些冷漠,却又充满了同情。 他虽然不会说人的话,长相也很凶恶,却更有吸引力,更有安全感。使人觉得完全可以信任,完全可以倚靠的。 这正是大多数少女们对他日久生情的原因。 一六二,灯笼已点明,黑夜论英雄 他们全都没有发现李掌柜已向这边走了过来,正微笑着在看他们,目光中充满了欣慰。 他静静地看了他们很久,才微笑着说:“你们愿意陪老头子说话吗?” 不知何时风雪已住。夕阳在浑浊的天空里怪眉日眼地露出了一抹余晖。 李掌柜跟地狱魔王走在前面,李嫚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她虽然垂着头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愉快得想呐喊。因为她只要一抬头,就可见到她心目中最佩服的男人,和最可爱的男人。 她心中被幸福装得满满当当的。 李掌柜吐一口气,说:“你一出道我就知道你,就想亲眼看看你,今天才发现,跟你聊天才是件很愉快的事。” 地狱魔王眨了眨眼睛。 李嫚却嗤地笑了出来,说:“但他直到现在,除了向你老人家问好之外,就只说了句‘你们都变了’。” 李掌柜笑着说:“这正是他的好处,不该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说,不该问的话一句也没有问,如果是换了别人,一定早已设法探听我们的来历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中带着笑意,仿佛在说:“我问了,只是掌柜没有看我的眼神罢了。” 李掌柜说:“哦?”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不过,我已猜到了掌柜的来历。” 李掌柜说:“是吗?”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普天之下,能将蓝血头陀惊退的人只有一位。” 李掌柜笑了,说:“你如果以为蓝血头陀是被我吓走的,那你就错了。” 他不等地狱魔王用眼神回答,就接着说:“蓝血头陀的武功,你想必也看出来了,寸步不离跟着他的那少年便是怒天,更是可怕的对手,以他们两人联手之力,天下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挡他们七七四十九招,更不要说想胜过他们了。” 地狱魔王目光闪动,那眼神说:“掌柜也不能?” 李掌柜说:“我也不能。”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可他们还是走了。” 李掌柜说:“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现在还没有必要杀我,也许是因为他们早已发觉你在这里,他们没有把握能胜过我们两人。” 李嫚忍不住说:“他们就算已发觉树后有人,又怎么会想到是地······地狱魔王呢?” 李掌柜说:“像地狱魔王这样的绝顶高手,就算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也会散发出一种慑人魂魄的杀气,那蓝血头陀岂会不察觉?” 李嫚说:“杀气?” 李掌柜说:“不错,杀气!杀猪杀多了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杀气,但他们那杀气只有猪才能感觉得到,而他的杀气,当然也只有蓝血头陀那样的高手才能感觉得到。” 李嫚叹了口气,说:“爹您老人家说得太玄妙,我不懂。” 李掌柜肃然说:“武功本就是件很玄妙的事,懂得的人本就不多。”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无论他们是为何走的,掌柜相助之情,总是······” 李掌柜打断了他的眼神,带着笑说:“不要忘了,是你将我从那曹彪的手中解救出来的,我们算是两相抵了。”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那是你故意让曹彪将你抓住,故意让我来救你,以此试探我是不是真正的杀人狂魔。”他目光突然变得很感叹,仿佛在说:“你们都变了,变得我一个都不认识了······” 李掌柜说:“我们谁也没有变,只是你还不够了解我们,不够了解这个江湖。” 地狱魔王盯着他。 李掌柜又说:“当我听见你救莫愁琴的事迹后,我就喜欢上了你,喜欢看见你这样的人能好好地活着,因为只有你这样的人活着,江湖才会太平。” ( 地狱魔王只有沉默。 李掌柜说:“但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他盯着李掌柜,等他继续说下去。 李掌柜正色说:“黑玫瑰是用不着你再为她牵挂,你走了对她只有好处。” 地狱魔王又为之默然。 李掌柜说:“黑玫瑰并不是别人要害的对象,别人要害的是你,还记得多布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只要你能走出这螺髻山,他跟你之间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这话他不仅对你一个人说过,还对那些与他为敌的所有人都说过,他知道你跟黑玫瑰的事情,所以就故意将黑玫瑰派到这里来,他知道只要黑玫瑰在这里,你就会被拖在这里,他杀不了你,就让别人来杀你,你明白吗?” 地狱魔王好像被人抽了一鞭,痛苦得全身都仿佛收缩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很矮小。 李掌柜却全没有看到他的痛苦,又说:“虽然黑玫瑰为了你跟多布闹翻了,但她毕竟是他的女儿,多布要她来,她怎么会不来?你如果觉得对不起黑玫瑰,想留下来赔罪,却正中了多布老鬼的奸计,只会让黑玫瑰更加为你担心,更加烦恼。” 地狱魔王目光茫然凝视着天空中模糊的夕阳。 李掌柜还在说:“这里并不是黑玫瑰的居所,但她还是来了,我想她并不是仅仅来看你,一定还有别的事情,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最清楚的,所以你留下来,最痛苦的只怕不是你,而是她。”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我不该,我确实不该······” 他的腰似也弯了下去,背也驼了。 李嫚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同情。 她知道爹爹是在故意刺激他,故意令他痛苦。她也知道这样做对他只有好处,但她却不忍。 李掌柜说:“黑玫瑰为什么走了又突然回来,只因为玫瑰夫人已替多布找到一个她自信可以对付你的高手,多布就将她半路拦了回来。”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他又何必将她拦回来?那封信已将我留下了。” 李掌柜说:“但他却不知道有这封信,因为写信的人并没有给他这封信······你可知道玫瑰夫人找来的人是谁?”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葛牯牛!” 李掌柜点头说:“不错,正是那葛莽子。” 李嫚插嘴说:“葛莽子的功夫真的有那么厉害?” 李掌柜说:“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我始终估不透他们武功深浅。” 李嫚说:“哪两个人?” 李掌柜含笑说:“一个就是他,另一人就是葛莽子。”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掌柜过奖了,据我所知,那蒋家花园的阿明武功就绝不在我之下,还有沉剑湖的······” 李掌柜抢过话来说:“阿明和苟炳凡一样,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武功。” 地狱魔王愕然地盯着李掌柜。 李掌柜说:“他们不但不知道什么是武功,而且还不配谈武功。”他冷冷地说:“他们只知道杀人,只懂得杀人。”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但阿明和苟炳凡还是不同的。” 李掌柜盯着他。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也许他们杀人的方法并无不同,但杀人的目的却绝不一样。” 李掌柜说:“哦?”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阿明只是为利益才杀人,苟炳凡却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李掌柜点了点头。 地狱魔王那眼神又说:“再说,还有那蓝血······” 李掌柜打断他的眼神说:“蓝血头陀可是这江湖中绝顶的高手,我已将他的功夫估透了。” 地狱魔王沉默了。 一六三,匆匆一别何日见,醉爱夜泊水云涧 李掌柜说:“如果你现在离开,多布的奸计就不能得逞,黑玫瑰就不会有那么痛苦了。” 过了很久,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的确应该去救柳诗雨了。” 李掌柜说:“如果你要救莫愁琴,现在正是时候,否则只怕就太迟了!” 地狱魔王突然挺起胸,那眼神在说:“我这就去救她。” 李掌柜目中露出一丝笑意,说:“你知道她住的地方?” 地狱魔王看李嫚一眼,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您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没有为您将那件事办好。” 李掌柜盯着他很看了会儿,才说:“你放了她?”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掌柜看了李嫚一眼,盯着黑暗里说:“因为她还有爱,一个有爱的人,是应该活着的。” 李嫚盯着李掌柜突然说:“谁?你们在说谁?爹爹您要告诉我。” 李掌柜盯着李嫚看了很久,才说:“好,我告诉你······你本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地狱魔王这时候用眼神对李掌柜说:“告辞!” 李嫚突然赶到前面,说:“你也许还是找不到,毕竟你不熟悉这螺髻山,还是让我带你去的好。” 地狱魔王还未开口,李掌柜就板着脸说:“你不是想知道那件事吗,地狱魔王有地图,用不着你带路。” 李嫚嘟起嘴,看样子几乎要急哭了。 地狱魔王沉默一下,就用眼神说:“就此别过。” 他心里本有许多话要说,却只说了这四个字。 李掌柜一挑大拇指,说:“对,说走就走,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地狱魔王果然说走就走,而且没有回头。 李嫚目送他远去,眼圈儿都红了。 地狱魔王虽然说走就走,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心却仍然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牵得紧紧的。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只怕永远都不会再见到黑玫瑰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 这十五年来,他虽然每晚都跟黑玫瑰在一起。但每晚都是在梦中,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就在他走出那小屋的时候,黑玫瑰就成了他牵在心上的线。直到遇见柳诗雨,那根牵挂的线才在他心中慢慢消失不见。他以为从此不会再牵挂黑玫瑰了,没想到只是那根线隐藏起来了。只要能见到她,甚至只要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他就会心满意足。 寒风如刀,冬意甚浓。 寒冬腊月。 地狱魔王的心也正如这寒冬腊月般冰冷。 李掌柜的那些话,似乎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也知道自己不仅不该再见她,连想都不该想她。 那李掌柜不但是智者,必定是位江湖异人,绝顶高手。世上无论什么事,他似乎很少有不知道的。 但他的身份的确太神秘。 他究竟是什么人?究竟隐藏了什么? 李七窍,地狱魔王着实很佩服。 一个能在市井和茶酒馆间以快板隐忍十四年,无论他是为了什么,都是值得让人深深佩服的。 ( 但他究竟是为了谁才这样做? 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至于李嫚──李嫚的心意,他怎会不知道? 但他却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 总之,这一家人都充满了神秘,神秘得几乎有些可怕! 山村。 大山深处的半山腰,不高不矮挑起一面青布酒旗。 酒馆的名字很雅,有七个字:“醉爱夜泊水云涧。” 只看这名字,就让人已快醉了。 酒不醇,却很清,回味甘甜,是山泉酿成的。 酒馆旁边有一道瀑布,如果是夏天来到这里,光这瀑布就已教人醉了。但现在这瀑布却凝结成了冰,却显得更加的美丽壮观、独特奇异。 瀑布下是个山洞。 山洞中是一条小河。 小河由山洞中从瀑布下流到这里,清可见底,深却六尺。虽然瀑布已成冰,但这小河水却没有凝结,就是河边的草上也没有冰花。 让人惊讶的是,在这严寒的冬天,河面上还冒着薄薄的热气。 地狱魔王知道坐船穿过瀑布,沿着这条小河划过山洞,就可在一片玫园深处找到一座豪华气派、精致典雅,美丽壮观的庄园。 玫瑰夫人就在那庄园里。 不错,那就是玫瑰庄园。 想到柳诗雨那美丽的笑容,那明亮的眼睛,那聪慧的表情,地狱魔王的血就沸腾了起来。 但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是她那难得见到的温柔目光,还有她那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火热的激情。 他不知道柳诗雨这两个多月来已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不知道玫瑰夫人这两个多月来是怎样对待她的? 她虽然像是天上的仙子,却报复起来会将人带入地狱。 柳诗雨是不是已掉入地狱中去了? 地狱魔王不敢去想。他了解玫瑰夫人。他知道像玫瑰夫人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惜让任何人活在地狱中的。 黄昏,这又是一个黄昏。 地狱魔王坐的位置,是这小店最阴暗最里面的角落。 这是他在李掌柜的店里才有的习惯。因为坐在这种地方,他可以一眼就看到走进来的人,而别人却很难发现他。 但他却绝没想到第一个走进来的人竟是宇文鹏。 他一走进来就在窗前的位置上坐下,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仿佛在等人。神情竟显得有些焦急,有些紧张。 这和地狱魔王第一次看见他时那种阴沉镇静的态度大不相同。 他等的自然是个很重要的人。而且他单身前来,没带随从,可想这约会不仅很重要,而且很秘密。 在这种偏僻的山村,谁才是他觉得重要的人物? 他等的是谁呢? 他到这里来,是不是和玫瑰夫人或者柳诗雨有关? 地狱魔王侧身阴影里,将自己隐藏起来。 宇文鹏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根本就没有向别的地方看一眼。 小店中终于掌起了灯。 宇文鹏的神情显得更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已有两顶红顶小轿停在门口,抬轿的都是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 一六四,花轿两顶迎客人,密林小楼见夫人 第一顶小轿中已走下个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女。虽然那吸引男人的地方似乎还没有成熟,但翘臀一抚,倒也让人蠢蠢欲动。 宇文鹏刚端起酒杯,突然放下。 这少女秋波般的眼睛四下一扫,就盈盈来到他面前,说:“公子久等了。” 宇文鹏目光闪动,说:“你是······” 白衣少女眼波四下一扫,悄声说:“醉爱夜泊水云涧,轻烟欢歌对酒眠。” 宇文鹏霍然长身而起,说:“她呢,她怎么没来?” 白衣少女抿嘴笑着说:“公子先别着急,请随我来······” 地狱魔王看着宇文鹏走出门,坐上了第二顶小轿。看着轿夫们将轿子抬起,他就发觉一件很奇怪的事。 这些轿夫们一个个都是年轻力壮,行动矫健,第一顶小轿的轿夫抬轿时根本不用费力。 但第二顶小轿的轿夫抬轿时却显得非常吃力。 地狱魔王立刻付清了酒帐,走出了门。 他本不喜欢多管别人的闲事,更不愿窥探别人的隐私。但现在他却决定要尾随宇文鹏,看看他约会的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地狱魔王总觉得他到这里来,必定和玫瑰夫人有关系。 但轿子并没有走上河边的船上,而是从酒馆另一边的小路走入树林。 突然,后面轿子里传出一声笑。 笑声又娇,又媚,而且,还带着轻轻的喘息。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只要他见听了这种笑声心旌不能不摇荡。 但轿子里明明坐的是宇文鹏。难道那轿子里还有个女人? 过了半晌,轿子里发出一声娇呼:“鹏,别这样······在这里不可以······原来你也和别的男人一样,见我,就是为了要得到我的身子。” 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模糊,终于听不见。 轿子已走上山坡。 地狱魔王倚在山坡下的一株大树后,静静地听着。 原来轿子里果然是两个人。 其中一人自然是宇文鹏。 那一直在轿里等着他的女人是谁? 他已对女人有了一些了解,他知道世上会撒娇的女人虽然很多,但撒起娇来能让男人动心的却不多。 他几乎可以说出轿子里这女人的名字。 但他不敢说,因为他还没有确定。 无论对什么,他都不肯轻易判断,因为他不愿再有错误。对他来说,一次错误就足已让他后悔难过了。 他判断错一次,差点酿成大错,害了别人。 山凹深处的树林里,有一座小楼。轿子已在这小楼前停下来,后面的轿夫正在擦汗。前面轿子里那少女已走了出来,走上小楼旁的梯子,正在敲门。 “笃,笃笃!”她只敲了三声,门就开了。 第二顶轿子里这时才走出个人来。 ( 是个女人。 地狱魔王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出她的衣服和头发都已很凌乱,身段很诱人,走路的姿势更诱人。 不仅这种姿态地狱魔王看来很熟悉,就是迎面飘过来的味道也是他非常熟悉的。 只见她盈盈上了小楼。突然回过头来,向刚走出轿子的宇文鹏招了招手,才闪身进了门。 地狱魔王只能看到她半边脸。 她的脸白里透红,仿佛还带着一抹桃红。 这一次地狱魔王终于确定了。 这女人果然是玫瑰夫人! 玫瑰夫人在这里,难道这里才是她的玫瑰庄园? 地狱魔王真想冲进去捉住她,却又忍住了。 现在,他心中充满了好奇,也更沉得住气了。 他虽然并不是偷窥的小人。但他做的事却是每个小人都爱做,愿做,也永远不会疲倦的。 夜深了。 地狱魔王还在等待着。 一个人在等待的时候,总会想起许多事。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玫瑰夫人的时候······ 那天地狱魔王并不寂寞,还有柳诗雨和他在一起。 他不禁又想到了柳诗雨,想起了她那张美丽的脸,想起她那甜美的笑容,想起了她那柔美的胴体······ 只可惜她的胴体虽然柔美,但一颗心却是那么脆弱,那么容易被打动,所以她活在世上,总是痛苦多于欢乐。 想着想着,地狱魔王突然又想喝酒了。 他取出酒瓶,将剩下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然后,他将酒瓶丢入草丛。 他的眼睛这时候如夜晚中的猫眼一般。 因为这时,小楼的门开了。宇文鹏已走了出来,他看来比平时愉快多了,只不过显得有些疲倦。 门里面伸出一双手,抓着他的手。 晚风中传来低低的细语,似在珍重再见,再三叮嘱。 过了一会儿,那双手才缓缓松开垂落下去。 他走得很慢,很从容,不住回望,仿佛还舍不得离开一般。 但这时小楼的门已关了。 宇文鹏仰首望天,脚步突然加快。但神情看来还有些痴迷,时而微笑,时而叹息。 他是不是被玫瑰夫人带入了地狱? 小楼上的灯光很柔和,将窗纸都映成粉红色。 宇文鹏终于走了。地狱魔王突然觉得很蹊跷,离开的宇文鹏身上散发出熟悉的味道,女人的味道。 难道他身上还残留着玫瑰夫人的味道? 地狱魔王望着宇文鹏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呆,便大步向小楼走了过去。 “笃,”地狱魔王先敲了一下门,“笃笃!”接着又连敲了两下,他早已记住那少女敲门用的正是这种方法。 “笃,笃笃!”敲了三声后,门果然开了一线。 一人说:“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看清地狱魔王,就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了。 但地狱魔王却没有看见人。 他已推开门走了进去。 却绊在了什么上,将他绊得一个趔趄,他急忙看过去。 然后,他就惊呆了。 一六五,血染小楼红,玫瑰胜一筹 开门的竟不是玫瑰夫人,也不是那穿白衣服的少女,而是个脸色苍白的男人。 他惊恐地盯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已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他就是宇文鹏! 绊了他的就是这宇文鹏。 此时这宇文鹏的身体竟矮了半截! 宇文鹏惊恐地盯着地狱魔王,颤声说:“你······来了!怎么不早点到?” 地狱魔王惊讶地盯着宇文鹏,他现在看见的宇文鹏却只有半截身体! 上半截身体! 他的下半截身体倒在楼梯口。 他那双按在血泊中的双手这时候突然抬起,紧紧抓着地狱魔王的衣裳。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会这样?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是玫瑰夫人吗?” 可是,宇文鹏的头突然耷拉了下去,他死了。 地狱魔王抓着他的双肩,摇晃了两下。见宇文鹏不再睁开眼睛,手一松,宇文鹏就倒了下去。 地狱魔王已经知道,离开的不是宇文鹏,是玫瑰夫人。 这时候他才发现,屋中躺着的不仅仅只有宇文鹏一人。还有那白衣少女,跟那些抬轿的少年们,他们全都被人腰斩。 地狱魔王感到非常吃惊,这么多人被腰斩,居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谁这么厉害? 玫瑰夫人绝做不到。 但这里却只有玫瑰夫人一人活着离开,不是她还会是谁? 玫瑰夫人又是怎样做到的? 单凭宇文鹏一人,玫瑰夫人要想将他无声无息腰斩几乎是不可能。 难道,这里还有高手? 他心中想着这些,人已走了进去。 小楼上一共隔出三间屋子,一间客屋,一间饭厅,一间卧室,布置得自然都很别雅。 但三间屋子里都看不到半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去了哪里?什么时候离开的? 地狱魔王心中装满了疑问。 他慢慢地向饭桌走去。 饭桌上还残留着吃剩下的饭菜,他端起酒杯闻了闻,目光一下变得明亮起来。 他知道玫瑰夫人是怎样将这些人腰斩的了。 玫瑰夫人在他们喝的酒和茶水中下了迷药,趁这些人中毒时,就对他们下手。 虽然这个疑问被他解开了,但另一个问题却又来了:玫瑰夫人杀宇文鹏还说过去,但那少女跟这些抬轿的人呢?他们都是玫瑰夫人的人,她为什么还要杀他们? 难道是为了灭口? 他们知道了玫瑰夫人的什么秘密,玫瑰夫人要杀他们灭口? 小河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是条闪着光芒的银腰带。 地狱魔王坐在船上,沿着小河,慢慢地向前划着。划得并不急,他不愿在天还未亮时就来到玫瑰夫人住的地方,免得惊扰了她趁夜逃掉。 他从不愿快到手的鸭子飞掉。 船慢慢地划进了洞口。最开始非常狭窄,只能容得下一叶扁舟通过。又向前划行了十多丈,突然变得开阔起来。 天终于亮了。 冬正浓,但这里的玫瑰已渐渐开放。 晨风迎面,地狱魔王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抬眼望去,玫园已在望。 地狱魔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道我的眼睛已昏花?”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从瀑布下的洞中进去的,可他现在看见的却是世外玫源——小桥、流水、人家······ ( 小河的两岸虽然没有种桃树,但却种满了玫瑰花。胭红的玫瑰花早已挂满枝头,开放正艳。 外面还是冰天雪地,可这里却已是春秋的景象——花满枝头,绿草茵茵,绿树成荫······ 玫园深处,已隐约可以望见庄园一角。 面对着这一片玫园,地狱魔王似乎痴了。 这里四面全是悬崖峭壁,中间一方很宽广的平坝。房屋排列得非常整齐,还有肥沃的田地、美丽的池塘。田间小路四通八达,鸡鸣狗吠的声音此起彼伏。小路两边,和房子周围全都种着玫瑰。 这玫瑰只有一种颜色——红色。 但最让人感到奇怪的,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却种植着一片黑玫瑰。园中也有一座小楼。 那角落很阴暗,仿佛种植它的人不愿意它们被人看见一般。 小河自大山中来,从平坝穿过, 玫园的尽头,就是小河的源头。 一条玉带从山体中挥出,衬着这片玫园。玫园中薄雾缭绕,更宛如仙境。 仙境中竟有个人。 人仿佛如仙女! 地狱魔王看不到这人的脸,只看出她穿着套很干净,很新的玫瑰红衣裳。头发也梳理得很光很亮,如瀑布般垂在背上,她的发鬓上插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这人的身材虽然和柳诗雨差不多,但地狱魔王却知道她绝不会是柳诗雨。 不仅是因为她手中没有琴,还因为味道。 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地狱魔王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气。 这香气是沉静的、怡人的。无论多么烦躁的心情,只要闻到这香气,心就会自然地平静。 这正好跟玫瑰夫人身上迷人的味道成鲜明的对比。 所以,她也不是玫瑰夫人。 那么这人是谁? 地狱魔王想不出有谁还会和玫瑰夫人住在一起。 他立刻划了过去。 他跳上岸,站在她身后。 这个人转身,微笑着盯着地狱魔王。 她的确不是玫瑰夫人,亦不是柳诗雨。 但地狱魔王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似曾见过。 可是,又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那张脸。 这是一张美得让人窒息的脸,肌肤白皙,如满月的脸蛋红润似玫瑰。弯曲的眉,坚挺的鼻梁,那厚厚的嘴唇充满了性感和神秘。在这张脸上,你找不到一点瑕疵,因为那瑕疵亦是如画龙点睛般的点缀,只让她的脸更美,更迷人。 但在这张脸上,最迷人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大且亮,光闪闪的如太阳。 地狱魔王见过无数双美人的眼睛,唯独这双眼睛让他一看见,就仿佛掉入深渊万劫不复了。 就是这双眼睛,他才觉得这张脸他似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地狱魔王醉了,因为这双眼睛。 女人这时候微笑着对地狱魔王说:“你来了。” 地狱魔王这才清醒过来,对她点点头。 女人说:“你是来救柳诗雨的吧?”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女人说:“她不在我这里。” 地狱魔王点点头。 女人说:“既然你知道她不在我这里,为什么还来这里?莫不是看上了我?” 女人捂着嘴笑了一下。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说:“你是谁?” 女人说:“你不知道我是谁?” 地狱魔王点点头。 女人说:“那你来这里找谁救柳诗雨?”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玫瑰夫人。” 女人笑了,说:“那你还问我是谁?” 一六六,玫瑰夫人赛玫瑰,庭院小屋见故友 地狱魔王怔住了,盯着女人看了很久,那眼神才缓缓地说:“莫非你是······” 女人说:“不错,我就是你要找的玫瑰夫人,红玫瑰。”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你不是。” 女人盯着地狱魔王看了很久,说:“你说我不是?” 地狱魔王点点头。 女人说:“如果我不是玫瑰夫人,我又怎么会住在这玫瑰庄园中?如果我不是玫瑰夫人,他们又怎么会叫我玫瑰夫人?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玫瑰夫人,水洛伊莎。” 地狱魔王还是摇摇头,那眼神说:“你不是。” 女人说:“你凭什么说我不是,难道你见过玫瑰夫人不成?”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我见过。” 女人说:“什么时候?”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就在昨晚,就在‘醉爱夜泊水云涧’。” 女人惊呆了,盯着地狱魔王看了半天。确认他没有说笑后,才说:“难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玫瑰夫人只有一个,但却不是你。” 他转身对玫瑰庄园走去。 女人过来抓住他,说:“她长得什么模样,敢来冒充我?” 地狱魔王用眼神告诉她:“很美,尤其是她的眼睛。” 女人说:“你是说她有一双很动人的眼睛?” 地狱魔王点点头。 女人说:“跟我的眼睛一样?” 地狱魔王一震,紧紧盯着女人,继而又摇摇头。 他以为面前这女人是玫瑰夫人化妆的,但那眼睛,那味道的确不是他所见过的玫瑰夫人的。 他们来到玫瑰庄园前,门前两个下人看见女人后,就卑躬屈膝地叫了声:“夫人。” 玫瑰夫人就对他们挥挥手。 地狱魔王见了不以为然,他知道不仅这两个下人是配合这女人演戏给他看的。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以此来证明面前这女人就是真正的玫瑰夫人。 玫瑰庄园很宽大,也很精致。 一走进玫瑰庄园,地狱魔王就翕动鼻翼,去嗅他认识的那玫瑰夫人留下的味道。 玫瑰夫人并没有将地狱魔王引入大厅,而是将他引入后院。 她说:“既然你不肯相信我就是真正的玫瑰夫人,我就带你去见一个人,你的朋友。” 后院木屋的门是开着的。屋子里虽没有什么华丽的陈设,但却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屋子的角落里,有张八仙桌。一位老人正从水桶里拧出一块抹布,开始抹桌子。 他抹得比李掌柜还慢,还仔细,看来好像这桌子上只要有一点灰尘留下来,他就见不得人似的。 地狱魔王从背后走过去,觉得他背影实在很像柳暗。 难道她带他来见的朋友就是柳暗? 但他绝不会是柳暗。 地狱魔王简直无法想像柳暗抹桌子的模样。但这人既然在这里打扫,自然一定认得住在这屋子中的人。 他至少应该知道这屋子中的人在哪里。 玫瑰夫人轻咳了一声,希望这人回过头来,知道他们来了。 这人的反应并不快,但总算还是慢慢地回过头来。 地狱魔王呆住了。 他认为绝不会是柳暗的人,竟然真的就是柳暗! ( 柳暗的容貌当然并没有变,变的是他的形状。浑身上下变整洁干净了,头发胡子也不凌乱。 但他的神情却已变了,变了很多。 他眼睛里已失去了昔日那种迷醉的光芒,面上那种古怪、孤傲的神情也没有了。竟变得很平和,甚至有些慈祥。 他看上去比以前好看多了,干净多了。但以前他那种风趣玩世的神采,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如今却已不复再见。 这真的就是柳暗? 这真的就是昔日那疯疯癫癫,死也不肯戒酒的人?真的就是那制出的毒药,足以让天下人胆寒,差点让柳诗雨死去的老人? 地狱魔王简直无法想象,现在这身上穿着干净衣服,手里拿着块抹布的人,就是以前他所认识的柳暗! 柳暗当然也看到了地狱魔王。 他先没有认出地狱魔王,因为地狱魔王戴着树皮面具。直到地狱魔王慢慢地将树皮面具掀起,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他先觉得很意外,表情有些发怔,然后脸上才终于渐渐露出一丝微笑。 地狱魔王没有笑,心头却有些发苦。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盯着,谁也没有移动,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柳暗才缓缓地说:“是你。” 地狱魔王点点头。 柳暗说:“你终于还是找来了。”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眼神在说:“我终于找到这里来了。” 柳暗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找来的,你不会放弃。”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永远不会放弃。” 说到这里,两人突又闭上嘴,像是无话可说。 但就在这时,柳暗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地狱魔王也突然从外面冲了进去,两人在门口几乎撞在一起,互相紧紧握住了手。 过了很久,地狱魔王才长长吐出口气来,那眼神在说:“这两月来,你过得好吗?” 柳暗慢慢地点了点头,说:“我······我很好,你呢?”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我经历了很多的事情······” 柳暗说:“一定很惊险吧?” 地狱魔王的眼神在说:“也很有意思,让我变成熟了不少,也学聪明了不少。” 柳暗说:“看出来了。”之后,他又说:“莫愁琴不在这里······” 地狱魔王惊讶地盯着他,那眼神在说:“她去了什么地方?” 柳暗说:“我留下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他静静地望着他,似已有泪将落。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什么事情?” 柳暗说:“莫愁琴失踪了······” 地狱魔王睁大了眼睛,那眼神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柳暗说:“玫瑰小筑一役,她就不见了。”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柳暗说:“她没有来找你吗?” 地狱魔王摇摇头。 柳暗说:“约布也是这次与我走散的,但我知道,他是为了来告诉你这件事,所以才与我走散的,你就是收到约布的消息后,才找到这里来的吧,约布呢?”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约布死了,我见到的约布,是一具尸体。” 柳暗说:“啊!”继而又说:“可是,可是我是亲眼看见他活着离开的。” 地狱魔王目光黯淡了,那眼神在说:“他是被那杀人狂魔杀死的,赶在我见到他前。” 柳暗说:“杀人狂魔?!” 一六七,金龙狂舞灭小筑,玫瑰庄园真夫人 地狱魔王点点头,他从柳暗的表情看出,柳暗并不知道杀人狂魔这件事。 是的,一个深居这里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情呢? 柳暗说:“杀人狂魔是谁?”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一个冒充我的人,也是一个希望我死的人。” 柳暗说:“你也不知道他是谁?”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不知道,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 柳暗垂目说:“这就奇怪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玫瑰小筑就是被这杀人狂魔所灭。” 柳暗抬目就看见了他的眼神,就盯着他的眼睛说:“灭玫瑰小筑之人,是一个戴着煞星面具的人,这个人的剑法如一条狂舞的金龙······” 地狱魔王紧紧地盯着他。 柳暗说:“看来莫愁琴不是失踪,是被人救走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被谁救走的?” 柳暗缓缓地说:“她的父亲······”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柳豹!” 柳暗点点头,说:“放眼江湖,能使金龙剑法的没有第二人,只有那煞星四郎柳豹,他使的就是一手金龙剑法。” 地狱魔王紧紧地盯着他。 柳暗又接着说:“据说此剑法就如金龙狂舞,如果不是他,莫愁琴怎么会不来找你?” 地狱魔王非常诧异,那眼神在说:“你是说灭玫瑰小筑的人是柳豹!” 柳暗点点头,说:“我也不愿相信,可是······” 于是,地狱魔王就想到了柳豹残忍的杀害他狗娘的情景,想到柳豹看见他时一副要将他吃掉的凶恶表情。这些足以证明柳豹就是那杀人狂魔,那杀人狂魔所做的那些歹毒事情,也只有柳豹才做得出来。 他的师父神丐唐七,就是柳豹指使莫愁琴去杀的。 莫愁琴盗他的青竹刀,也是柳豹指使的。 柳豹才是最希望他死的人。 地狱魔王心中一下亮堂了! 他现在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那柳豹指使的。也终于知道所有接近他的女人都不是真心对他的,都是冲着青竹刀和那秘密来的,唯独黑玫瑰例外。 李嫚也许也是例外,但她太小,还太早。 柳暗又说:“他一定得到莫愁琴被捉住的消息,所以就赶来救她,他救出莫愁琴后,就带着柳诗雨回蜀南竹海的翠柳山庄去了。” 地狱魔王明白似的点点头。 柳暗静静地望着他,似已有泪将落。他说:“都怪我,当初如果不是我提议让你一个人去探路,而是带我们一起去,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是多布太狡诈,太阴毒。” 突听一人说:“你看你,老朋友来了,你也不请人家到屋里坐,就像个傻子般站在门口,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 玫瑰夫人终于开口了。 她站在他们身边又说:“我带他来是要让你证明一件事情的。” 柳暗这时候突然说:“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情,你所见过的玫瑰夫人,不是真正的玫瑰夫人,这位才是真正的玫瑰夫人,红玫瑰,水洛依莎小姐。”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柳暗。 柳暗又说:“你所见的那位,是别人冒充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难道不是那玫瑰夫人将你带到这里来的吗?” 柳暗说:“不是她,是这位真正的玫瑰夫人带我来的这里,也是她带我们离开螺髻寨。” 玫瑰夫人这时候说:“这下,你该相信我就是真的玫瑰夫人红玫瑰了吧?” ( 地狱魔王点点头。 玫瑰夫人说:“早听说我妹妹死心塌地的爱你,为你吃了不少的苦,遭了不少的罪,我早就想见一见你了,今日终于见到了,只不过······” 柳暗说:“很失望。” 玫瑰夫人捂着嘴轻笑,没有说出来。 地狱魔王却盯着她,那眼神在说:“你妹妹是谁?” 玫瑰夫人说:“黑玫瑰。” 地狱魔王突然明白这玫瑰夫人为什么会那么熟悉了。她长得着实跟黑玫瑰很相似,那眼睛,那脸型,那嘴唇······ 唯一不同的就是肤色。 地狱魔王也明白了黑玫瑰为什么会替玫瑰夫人说话,她没有骗他。 玫瑰夫人说:“黑玫瑰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只因她太过黑,巫师才说她是妖怪投胎,所以才有了与我相反的命运······” 想到黑玫瑰,地狱魔王的心又痛苦了。 沉默了很久,他转目盯着柳暗,那眼神在说:“那么,之前的那位玫瑰夫人呢?” 柳暗说:“不知道。”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一定要找到她,拿回我的青竹刀。” 柳暗说:“你应该去趟翠柳山庄。”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青竹刀在那位冒充玫瑰夫人的女人手里,我要先找到她再去翠柳山庄。” 柳暗想了想说:“如果在那女人手里,柳豹就不会带着柳诗雨回翠柳山庄去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问:“你的意思是······” 柳暗缓缓地说:“在莫愁琴手里,至少,她是知道青竹刀在什么地方。”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是说,她骗了我?” 柳暗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盯着他,那分明是在看一个被骗了的可怜人。 地狱魔王就想起了柳诗雨曾经悄悄离开他两次,两次都是因为要独自去取青竹刀。 地狱魔王慢慢地转身,慢慢地迈步。 柳暗这时候长长叹出一口气说:“终于可以回家了,两个月没喝酒了,每天只好擦桌子来对付酒瘾,现在终于又可以喝酒了,我要醉他个三天三夜!老婆子,你等着,我这个疯子又回来了!” 他不像地狱魔王那样慢,他说完,一纵身,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归心似箭,也不过如此。 玫瑰夫人就站在那里,同情地盯着地狱魔王,柔声说:“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看看我的妹妹呢,难道你已将她们母子忘记了吗?” 无论谁听到这句话,都一定会认为地狱魔王早已知道黑玫瑰母子住在这里,却始终不肯来看望她们。 地狱魔王站住了,那眼神在说:“她们回来了吗?” 玫瑰夫人说:“前天傍晚,她就回来了。” 地狱魔王就望着外面。 玫瑰夫人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你来时看见那片黑色的玫园没有,我妹妹黑玫瑰母子就住在那园中的小楼中。” 地狱魔王望着那园中的小楼。 那小楼跟玫瑰庄园成犄角状,一个显得豪华气派,一个却又显得孤零寂寞;一个显得热闹非凡,一个却又显得冷冷清清。 那小楼仿佛如一个妇人在默默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玫瑰夫人在他身后说:“每天晚上她都睡得很晚,但大多时候通宵都没有睡。” 地狱魔王的心里又痛苦了。 他知道玫瑰夫人绝不会在他面前说谎的,也知道黑玫瑰为什么会通宵不睡。 玫瑰夫人已靠近地狱魔王身旁,目中带着无限温柔,轻轻说:“昨天晚上,她却睡得很早。” 地狱魔王垂下了目光。 玫瑰夫人柔声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睡那么早吗?也许是因为知道你要来······我叫人去做几个菜,给你们送过去。” 她瞟了地狱魔王一眼,嫣然说:“那园中的玫瑰已快开了,我知道你也喜欢玫瑰,尤其黑色的玫瑰,对吗?” 一六八,相见诉心声,夜半生疑心 两人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地狱魔王还没有说什么。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想问黑玫瑰,小少爷的父亲是谁?她为什么要在他快出山的时候突然离开他?为什么不等他出山时跟他一起离开那里? 但他都没有问。 他不愿意触及黑玫瑰的隐痛,也不想让自己难过。 黑玫瑰也沉默。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突然长叹了口气,说:“我对不起你。” 地狱魔王也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你每晚都在陪着我,让我感觉不再孤独,让我心中充满了希望,如果这样还算对不起我,我倒希望你一直都这样对不起我。” 黑玫瑰似乎全没有看他的眼神,接着说:“我走的时候,至少应该告诉你一声的。” 地狱魔王目光异常温柔,那眼神仿佛在柔声说:“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 黑玫瑰黯然说:“我也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不这样做,我······我实在不能替自己做主。”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你这样做,一点也没有错,为什么你偏要责怪自己?” 黑玫瑰说:“可是······可是······”她突然激动起来,大声说:“可是我却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些受害的人。”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那眼神在试探着问:“那个人是谁?” 黑玫瑰摇了摇头。 地狱魔王不愿黑玫瑰再想这件事,突然起身打开窗户。那眼神在说:“你看,这棵玫瑰已开了。” 黑玫瑰点点头。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知道已开了多少朵?” 黑玫瑰说:“十八朵······” 地狱魔王的心沉了下去,目光也暗淡了。 他了解一个人在数花朵时,那是多么无聊,多么寂寞。 小楼一共有五间,一间客厅,一间贮物。后面的是厨厕,剩下的两间屋子里,都摆着床。 较大的一间陈设精致,还有妆台。黑玫瑰说:“我就睡在这里。” 较小的一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黑玫瑰说:“这是超儿住的。” 地狱魔王黯然。 黑玫瑰脸上露出一丝笑,说:“你若知道来到这里后我睡得多早,一定会奇怪。” 地狱魔王说:“哦?” 他明明听玫瑰夫人说过,她常常整晚都不睡的。 黑玫瑰说:“天一黑我就睡了,一沾枕头就睡着,而且一觉睡到天亮,从不会醒,却常常忘记熄灯。”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回到了家里,睡得自然好。” 他眼里说着话,头已转了过去,四面观望着。那眼神突然在说:“小少爷呢?” 黑玫瑰说:“他离开我了,他大了······” 地狱魔王这才真的吃了一惊,那眼神在说:“他离开你?为什么?” 黑玫瑰说:“男儿志在四方,孩子大了,总会离开娘的,如羽丰的鸟儿。” (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他还是个孩子,你为什么不劝劝他?” 黑玫瑰说:“他自己也放弃了功夫,远离了杀戮,我们得生活下去,一切都从头做起。”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这样也好,经商也可以出人头地,很好,很好······” 他本来像是还有话要说的,但这时玫瑰夫人的声音已响起:“菜已摆上桌了,你们还不想下来吗?” 菜不多,却很精致。 玫瑰夫人送来的菜居然这么好,倒也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除了菜之外,桌上当然还有酒,但酒杯里装的却是茶。 玫瑰夫人笑着说:“‘酗酒闹事,酒后乱性’只好以茶代酒,请妹夫多宽待宽待。” 黑玫瑰说:“姐姐莫要乱叫,我跟他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玫瑰夫人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 地狱魔王突然举杯,那眼神说:“我敬你。” 玫瑰夫人吃了一惊,失声说:“你敬我,为什么?” 黑玫瑰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地狱魔王说:“多谢你对她们母子的照顾。” 玫瑰夫人沉默了很久,笑了:“不错,自从妹妹来到这里,就一直是我在照顾她们母子,这杯我受了。” 黑玫瑰低下头,开始吃饭。她看来又有些心不在焉,刚夹起个肉丸,就掉在桌上。 玫瑰夫人看了她一眼,说:“妹妹这是怎么了?” 黑玫瑰默默地将掉在桌上的肉丸夹起。 玫瑰夫人又看了她一眼,柔声说:“既然掉了,还怎么能吃?” 她自己夹起个肉丸,放进黑玫瑰的碗里。 晚饭的菜比午饭更好。 然后,天就黑了。 地狱魔王睡在小少爷的床上,黑玫瑰睡在她自己的房里。 玫瑰夫人亲自为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被单,铺好床,才离开回她的玫瑰庄园。 地狱魔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不仅是他头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跟黑玫瑰住在一座楼中,他还有很多话要对黑玫瑰说。 这自然是因为黑玫瑰还有瞒着他的事情。 地狱魔王突然起身,去拍黑玫瑰的门。 门里没有声音,没有回应。 地狱魔王从没打开过别人的房门,闯入别人的屋子。 ——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屋子里果然没有人,黑玫瑰到哪里去了? “难道······”地狱魔王心中一震,立即冲了出去。 他跳上船,急匆匆的将船划了出去。 玫林中缓缓站起一个人,望着地狱魔王离开的方向,长长叹息一声。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这个人身边响起:“他走了?” 这个人没有感到一丝惊讶,缓缓地说:“是。” 竟然是黑玫瑰的声音。 苍老的声音说:“他去小楼了。” 黑玫瑰说:“是。” 苍老的声音说:“果果在那里已将饵下好,他要上钩了。” 黑玫瑰突然说:“求求你放了他吧,毕竟他是你······” 苍老的声音厉声打断黑玫瑰说:“住嘴,十八年了,我整整等了十八年,怎么能说放就放?” 一六九,小楼遇故友,长谈惊人心 这一次,地狱魔王算准黑玫瑰必定跟这小楼有关。 他正考虑是否现在就闯进去,小楼上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神情虽然很愉快,却显得有些疲倦。 从门里射出的灯光,照在他身上。 地狱魔王本不是个容易吃惊的人,但一看到他,就又吃了一惊。 他再也想不到从这扇门里走出来的人,会是牛笑天! 只见门里面伸出一双白生生的手,拉着牛笑天的手。 晚风中传来一阵阵低语,似在珍重再见,再三叮咛。 过了很久,牛笑天才慢慢走下楼梯。 他走得很慢,不时回头,显然还有些舍不得走。 但小楼上的门却已关上。 这小楼上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地狱魔王不但觉得很悲哀,也很愤怒。他悲哀是为了牛笑天,愤怒也是为了牛笑天。 他几乎从未如此愤怒过! 刚才他已忍不住要冲过去,当面揭穿假玫瑰夫人的秘密。但牛笑天也可算是他的朋友,而且也是个男子汉! 他不忍令牛笑天难堪。 只见牛笑天仰首望天,长长吸了口气。 但走了两步,他脚步突又停住,厉声说:“是什么人躲在那里,出来!” 终南山青釭剑果然不愧是当今天下顶尖高手。他的警觉之高,反应之快,都绝非宇文鹏可比。 无论从什么地方走出来,他头脑都还能保持清醒。但他却也绝对想不到从树后走出来的人竟会是地狱魔王。 从小楼到醉爱夜泊水云涧并不远,两人在这段路上说的话也不多,而且都没有说出自己心里想说的话。 但有些话迟早都会说出来的。 他们坐在酒馆的屋脊上,开始喝酒。 地狱魔王在很多地方都喝过酒,但坐在屋脊上喝酒,还是第一次。他发觉这真是喝酒的好地方。 现在,一坛酒也只剩下半坛了。 牛笑天突然说:“你······你当然知道我到那楼上去做什么。”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牛笑天说:“你当然也知道在那楼上的人是谁?”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牛笑天说:“原本,我并不是来找她的。” 地狱魔王盯着他。 牛笑天说:“但我却听说你在那楼上斩了宇文鹏,所以我就来了,来查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那眼神在说:“宇文鹏不是我杀的。” 牛笑天却说:“没想到,却遇上了她······”他叹口气,又说:“我见过的女人很多,但她却是最能令我愉快的一个。” 地狱魔王沉默一下,那眼神在说:“你可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吗?” 牛笑天喝了口酒,说:“我认识她快一月了,只不过今晚才是第一次。” 地狱魔王说:“她对你怎样?” 牛笑天笑了下,说:“她会对我怎样?这种女人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只看那男人是不是有被她利用的价值。”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知道她在利用你?” 牛笑天又笑了一下,说:“我当然知道,但我却一点也不在意,因为我也在利用她。只要她能给我快乐,我付出代价又有何妨。” (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那眼神在说:“这交易很公平,可是······你们的交易在伤害别人,你也不在意吗?” 牛笑天说:“会伤害谁?”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自然是我。” 牛笑天笑了笑,说:“你不是有李嫚吗?······的确,这样美丽的女人,世上哪个男人会不爱上呢?不过,因为她只能伤害爱她的人,你如果不爱她,怎么能被她伤害?你如果不爱她,她无论做什么事,你根本都不会放在心上。” 地狱魔王摇摇头。 牛笑天微笑着说:“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想多拥有两个,你不要不承认。” 地狱魔王再次摇摇头,那眼神在说:“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 牛笑天沉默很久,才缓缓地说:“宇文鹏被你杀死的事?”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是,但却不是我杀的。” 牛笑天说:“不是你杀的会是谁呢?一刀腰斩,那杀人狂魔苟溅也已被苟炳凡杀了,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也知道你心中喜欢她,为她而杀宇文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 地狱魔王没有说话。 牛笑天说:“只不过那宇文鹏是蓝血会的人。” 地狱魔王点点头。 牛笑天说:“你知不知道,宇文鹏的父亲是谁?”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牛笑天说:“蓝血头陀。” 世上已没有多少事情能让地狱魔王吃惊的,但这次他却差点掉下屋脊。 牛笑天说:“蓝血头陀的俗名叫‘宇文重耳’。” 地狱魔王沉默。 牛笑天说:“当年蓝血头陀因痴迷武功,几乎不关心他的妻子,所以他的妻子生下宇文鹏后就离开了他,他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宇文鹏的身上,宇文鹏对他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正因为宇文鹏对蓝血头陀来说非常重要,她才要将宇文鹏杀死,来嫁祸给我。” 牛笑天沉默了很久,说:“他真的不是你杀的?” 地狱魔王摇摇头。 牛笑天说:“那是谁杀的呢?依她的功夫,是杀不了宇文鹏。” 地狱魔王那眼神却在说:“就是她杀的,她不仅杀了宇文鹏,而且还杀了那些伺候她的下人和轿夫。” 牛笑天说:“什么?!”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她将那些伺候她的人一起杀掉,这样才能很好地嫁祸于我,这样才有人相信是我做的。” 牛笑天说:“她是怎么做到的?” 地狱魔王盯着他,那眼神在说:“毒!” 牛笑天说:“你是说她先在宇文鹏的酒中下迷药,之后才将宇文鹏腰斩?”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对付她的下人,也是这样的。” 牛笑天点点头,说:“不错,这些人在迷药下被她一个一个的腰斩,所以让人看上去仿佛是被你一刀腰斩一般,不知情的人都会认为是你干的。” 地狱魔王点点头。 牛笑天长叹一声,说:“她为什么要嫁祸于你呢?你也是她喜欢的人之一。” 地狱魔王很诧异的盯着牛笑天。 牛笑天也很诧异的说:“难道你不知道她······” 地狱魔王摇摇头。 牛笑天惊讶地盯着他很看了会儿,才说:“她跟你那么久,你难道一次都没有跟她······”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无论谁都可以,就是她不可以。” 牛笑天说:“为什么?” 一七0,佳人不假亦惊人,屋脊一会知人心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青竹刀。” 牛笑天说:“你是说她是为了青竹刀才接近你,已被你识破,所以你不会······”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其实女人自己一旦变轻溅了,就别指望男人重视她,如果男人将她当作物品,那么女人一定是很痛苦和烦恼的。” 牛笑天说:“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即便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一个让那么多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女人,她的耳朵有毛病,眼睛也会失明,心变得无比的骄傲和自信。” 牛笑天说:“如此说来,她所做的一切你都不会关心了?”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只关心她将宇文鹏这件事嫁祸于我。” 牛笑天沉吟着说:“难道,她这样做是想让你去跟蓝血头陀斗?” 地狱魔王黯然,那眼神在说:“她想让蓝血头陀来杀我。” 牛笑天说:“她的目标不是青竹刀吗,杀了你后她怎么得到青竹刀?”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这次她不是为了青竹刀。” 牛笑天说:“那她是为了什么?”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雪耻!” 牛笑天说:“雪耻?”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那天她为了得到青竹刀,被我们戏耍了一番,于是她就恨我们入骨,走的时候说过要找我们报仇,要我们不得好死,她先对柳诗雨这样做了,现在轮到我了,假玫瑰夫人终于还是对我下手了。” 牛笑天说:“假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我见过真正的玫瑰夫人,我去过玫瑰庄园。” 牛笑天说:“你以为她在冒充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点点头。 牛笑天摇摇头,说:“错了,你错了。” 地狱魔王盯着他。 牛笑天说:“她没有冒充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见过她,她就是冒充玫瑰夫人那个女人。” 牛笑天盯着地狱魔王,说:“你不知道她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吗?她没有告诉你她就是牡丹仙子?” 地狱魔王惊得从屋脊上滑了下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牛笑天紧紧地盯着慢慢爬上屋脊的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重新坐在屋脊上,那眼神在说:“你说那个女人是牡丹仙子?” 牛笑天肯定地点点头,说:“她就是第一美人牡丹仙子,我以前见过她。” 地狱魔王这才想起她们的相同之处:都有一双动人的眼睛,美丽的脸,迷人的胴体······ 只不过她们的着装头饰不同,其他的全都相同。 戴着瓦盖,穿一身民族服饰,地狱魔王居然就认不出来了! 地狱魔王这才想起,那沙依果果跟他所看见的假玫瑰夫人身上,其实都散发着相同的味道。只不过被她的着装转移了目光,而忽略了这一点。 原来她们是同一个人! 既然那种面目不能从他身上骗走青竹刀,她就换一种面目再来,嗅觉灵敏的狗人居然也被她骗了! ( 他也想起那沙依果果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过她就是玫瑰夫人,是他跟柳诗雨一直说她是玫瑰夫人。 沉默了很久,地狱魔王那眼神才说:“其实,她完全不用嫁祸,但这一次······” 牛笑天突然打断他的话,说:“她不这样还能怎样?”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这一次,蓝血头陀原本就要来杀我,只不过······” 牛笑天说:“哦?”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只不过被人惊退了。” 牛笑天紧紧盯着地狱魔王,说:“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我却是认识他的。” 牛笑天说:“北头陀,南五眼,一棍一剑绝世间!难道······他就是‘南五眼’李五眼!” 地狱魔王紧紧地盯着他。 牛笑天说:“李五眼使得一手好双截棍,招招相扣,棍棍相连,变化多端,那蓝血头陀的蓝血剑法都不一定能破他的双棍锁日。” 地狱魔王睁大了眼睛。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晚他听见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吃惊。 他从来都不知道有李五眼这个人,就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现在听见李五眼却是跟蓝血头陀齐名的高手。 牛笑天盯着他,说:“你看见他手中有双截棍吗?” 地狱魔王摇摇头,双手一摊。 牛笑天说:“既然他赤手空拳,这说明他不是李五眼,可是,这武林中还有谁能令蓝血头陀这样的高手害怕的人呢?” 地狱魔王紧紧地盯着他。 牛笑天说:“看来牡丹仙子这次要将你置于死地,放眼这武林中,除了李五眼外,就再也没有谁是蓝血头陀的对手,她如今将宇文鹏被你杀死的消息放到江湖中,那蓝血头陀永远都不会放过你,她是多么的恨你!” 地狱魔王点点头。 他并不是只听见牛笑天这样说,也听那李掌柜说过。既然大家都这样说,看来那蓝血头陀的功夫真的不可估量,真的不可战胜。 他知道上次蓝血头陀放过他,那是蓝血头陀玩的欲擒故纵。 他也知道当赖涛跟万虫之母出现时,蓝血头陀为什么装猪,正是为了想看他出刀。现在蓝血头陀就已估出他的功夫。 他更知道那蓝血头陀定能胜他。 牛笑天说:“这次她将我约来这里,目的就是要利用我来证明那宇文鹏是被你所杀。” 地狱魔王紧紧地盯着他。 牛笑天说:“只是她不知道,我们已是朋友。” 地狱魔王点点头。 牛笑天说:“不过,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地狱魔王盯着他。 牛笑天霍然长身而起,说:“只要捉住牡丹仙子,带着她去跟蓝血头陀说清楚,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地狱魔王想了想,就点点头。 牛笑天说:“走,我陪你一起去。” 地狱魔王紧紧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的确没有看错你,我相信你我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牛笑天说:“好朋友只要有一个就已足够,我若能交到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已是不虚此生了!” 一七一,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楼里竟没有人。 客厅里的桌子上还摆着些昨夜吃剩下的菜。但装汤的汤碗却已空了,而且也已洗得干净净。 沙依果果的卧房里一切东西都还是老样子,但房间的门却不知被谁踢破了。破了的门在风中微微摇晃着,不时发出吱嘎的声响。 屋子里的其他东西也没有移动过,甚至连那套红衣服都还摆在床上。 但她的人却已走了,显然走得很匆忙。 沙依果果竟然又不见了,地狱魔王简直不敢相信,望着那扇被撞破的门出神。 牛笑天背着双手,静静地望着他,缓缓说:“你不是说牡丹仙子是凶手吗?” 地狱魔王点点头。 牛笑天说:“但这门······” 地狱魔王摇摇头。 牛笑天说:“她走了,走得很慌张。”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牛笑天默然半晌,勉强笑了笑,说:“也许,凶手并不是她,而是这个踢破门的人,也许这个人要杀她灭口。” 地狱魔王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牛笑天说:“也许她已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他不等地狱魔王做出表示,立刻又接着说:“她已在这里住了很久。” 地狱魔王点点头。 牛笑天说:“这地方说不定就是她的老窝。”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狡兔三窟,她的窝一定不止这一处。” 牛笑天叹了口气,说:“可惜我却只知道这一处。” 地狱魔王没有做出表示,慢慢地走入沙依果果的屋子。 屋子里有一张床、一个大立柜、一张妆台。 柜子里的衣服并不太多,但却各色各样,时尚情趣。妆台上有个很大的妆匣,里面也装满了各色的粉底。 这张床非常的漂亮,锦帐上的流苏缨络缤纷,床上的鸭绒被软得就像云堆,叫人一陷进去,就爬不出来。 牛笑天说:“我离开的时候,她留在楼上,现在她却已不知去向,我们在路上竟未发现她的踪迹······”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只是她走的另外一条路。” 牛笑天说:“另外一条路,这里全是大山,难道还有什么密道?” 他突然揭起了床板。 床下果然有条秘道! 山腹中空,秘道穿过山腹。 地狱魔王一走下去,就已知道出口会在什么地方了。 牛笑天说:“以你看,这条路的出口是在什么地方?”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另一座小楼的床下。” 牛笑天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冷笑了一声,说:“出了这座楼,就上那座楼,她做事倒真狡猾。”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如此聪明的女人,做起事来自然狡猾。” 秘道自然不会特别长,当然也不会太短。 一个时辰后,秘道的出口,果然就在另一座小楼上卧室中的床下。 ( 这张床却比那张床差得远了,挂着粗麻布蚊帐,床上放着一床单调的棉被,和两个单调的枕头。 一个立柜,一张桌子。 沙依果果当然没有在这里,屋子里只有一位穿红衣服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也有一双很动人的眼睛。 她正坐在妆台旁很专心的绣着花,绣的是一面鸳鸯戏水的枕头,这和屋子里的情景很不相称。 地狱魔王他们突然走出来,她并没有感到吃惊。 她像是早已算准他们会来似的。 她只是用眼角瞟了他们一眼,说:“果然是你们。” 仿佛她是认识地狱魔王跟牛笑天一样。 但地狱魔王跟牛笑天却并不认识小姑娘。 牛笑天沉着脸,厉声说:“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小姑娘嘟起嘴说:“你这么凶干什么?闯进别人的家里,还对别人这么凶,一点礼貌都没有,父母教的那些礼节你难道已忘了吗?” 牛笑天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的大眼睛在地狱魔王身上一转,说:“你就是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点点头。 小姑娘悠悠地说:“别人都说地狱魔王不但武功高强,长相也很凶恶,这样的人往往是没有人敢骗你的,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也会被别人骗,上别人的当。” 地狱魔王点点头。 牛笑天这时候说:“我问你,刚刚可曾看到有人从这里出来?” 小姑娘说:“没有。” 牛笑天知道她在说假话,正要怒目圆睁来恐吓小姑娘。 小姑娘却眨了眨眼睛,又说:“但我却看到有人从外面进来。” 牛笑天说:“是什么人?” 小姑娘说:“是个男人,我不认识他。”她盯着地狱魔王吃吃地笑着又说:“除了你外,我认得的男人不多。” 地狱魔王只好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 牛笑天却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小姑娘说:“那人长相虽然并不算凶恶,但最可怕的还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竟是僵尸般的,既没有情感,也没有生命,一走进来就问我,认不认识地狱魔王?地狱魔王会不会来?” 牛笑天说:“你怎么回答他?” 小姑娘说:“因为我不认识他,所以就故意骗他,说我认识你,你马上就会来的。” 牛笑天说:“那么他说什么?” 小姑娘眨眼说:“他就交给我一封信,要我亲手转交给地狱魔王,还说一定要我交给你本人。” 牛笑天说:“你就收下了?” 小姑娘说:“我当然收下了,我若不收下,谎话岂不是就要被揭穿?那人声音恶咤咤的,如果知道我在说谎,不打破我的头才怪。” 这小姑娘有种本事,她无论说什么话都完全像真的一样。 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问她:送信的人到哪里去了?怎会将信送到这里?难道他知道我会来这里? 但地狱魔王并没有问。 他也有种本事,那就是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好像很相信,所以有很多人都常常以为自己已经骗住了他。 小姑娘果然取出了封信,信上果然写着地狱魔王的名字。 一七二,小楼留客人,春宵值千金 信上写的是:地狱魔王足下,你我虽已见面,但未赐教,腊月初一当候教于此山中温泉之前,足下君子,必不会令我失望。 牛笑天把信读了出来。 下面的署名赫然竟是:蓝血头陀! 这封信写得很简单,也很客气,但无论谁接到这封信,就算不立刻去准备后事,也要吓得魂飞魄散。 蓝血头陀如果向一个人挑战,那人还能活得长久吗? 地狱魔王慢慢接过信,慢慢地叠起信,放回信封,藏入怀中。他的目中,居然有了笑意。 小姑娘一直盯着他,此刻忍不住问:“你会去吗?” 地狱魔王点点头。 小姑娘说:“瞧你眼中已有笑意,仿佛这封信是女人写给你的一样。” 地狱魔王点点头。 小姑娘说:“女人?蓝血头陀会是女人?怎么听来像一个煞神!” 地狱魔王点点头。 小姑娘眼波流动,说:“她是不是喜欢你才约你见面。”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小姑娘嘟起嘴,说:“早知道是女人的信,我才不交给你。” 牛笑天这时候说:“你若不交给他,他一定会打破你的头。” 小姑娘狠狠瞪了他一眼,对地狱魔王说:“听名字,她也是个很丑的老太婆。” 地狱魔王摇摇头。 小姑娘说:“她很漂亮?” 地狱魔王点点头。 牛笑天插进话来说:“如果不漂亮,他早就将这封信丢到一边去了,女人长得丑,简直比男人生得凶恶还要可怕。” 小姑娘说:“她多大年龄?” 地狱魔王比了个十八。 小姑娘用力将绣花针往布上一插,板着脸说:“既然有这样一位漂亮的老太婆约你,你为什么还不去见她,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牛笑天说:“做主人的,怎么可以赶客人走?” 小姑娘冷冷地说:“我就算不赶你们,早晚你们也是要走的。” 牛笑天说:“他若不走呢?”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对地狱魔王说:“你若不走,我这做主人的当然要想法子招待好你。” 牛笑天说:“当真?” 小姑娘说:“嗯,我虽然不大方,可也不是小气鬼,你若要在这里躺十天,我就招待你十天,你若要在这里躺一辈子,我也不会赶你走。” 说着说着,她的脸已红了起来。 小姑娘的脸若红,那就表示她已知道红尘中的情爱之事了。 地狱魔王就点了点头。 小姑娘跳了起来,说:“你说的是真话?” 地狱魔王使劲地点点头。 小姑娘展颜笑着说:“我知道男人都喜欢喝酒,我这就去替你准备,这地方别的没有,酒却是多得很,多得可以洗澡。”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牛笑天一直在注意地狱魔王眼中的变化,此刻突然说:“我要用豆子下酒,胡豆,豌豆,黄豆,茴香豆,无论是什么豆,只要是豆子就可以,再多我都不会嫌多。” 小姑娘的脸板了起来,上下瞪了他两眼,说:“你也要留在这里?” 牛笑天说:“难得遇到你这么漂亮又很好的主人,我为什么不留下来喝两杯呢?” ( 小姑娘嘟着嘴走出去,嘴里还在喃喃地说:“这世上不识趣的人倒真还多,什么事不好做,为什么偏偏要做多余的灯盏呢?” 被单是新换的,洗得很干净,叠得很整齐。茶壶很干净,茶杯也没有缺口。 小姑娘正坐在床头,在一件男人的衣服上缝破口。她缝衣服显然没有绣花那么熟悉,时常会扎着自己的手。 地狱魔王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夜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缝完了一道口子,摇头说:“我实在不喜欢就这样不说话,无论多么美好的心情,我也会觉得闷得慌。” 地狱魔王点点头。 小姑娘说:“我常听别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男女共处一室,叫春宵,你说是不是?”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小姑娘眼波流动,说:“那你此刻为什么要······要浪费春宵呢?我把你朋友赶出这屋子,你不开心,是不是?” 地狱魔王摇摇头。 小姑娘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也不是不愿意他留在这屋子里,只是······我们······所以就不能不叫他出去,像他那种人在这里,无论谁也不习惯。” 小姑娘站起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旁。柔声说:“我只愿跟你在一起。”她抱着地狱魔王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膛上,又说:“我只有你就已足够了,什么都不想再要。” 地狱魔王盯着她。 小姑娘说:“你为什么不抱紧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要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的,你为什么不做?难道你留下来并不是为了得到我,你不喜欢我?” 说完她就拿起地狱魔王的手,放在她的腰上。 地狱魔王眼中的表情很迷茫,缓缓松开手。 但小姑娘却将他抱得更紧······ 地狱魔王躺在床上,似已是个木头人。 他心里充满了矛盾,也充满了愧疚。 ······ 小姑娘已从床上下来,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发。她脸上红晕没散,一双动人的眼睛里仿佛还带着桃色。 小姑娘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笑得的确美丽,却也很阴险。她喜欢折磨男人,尤其像地狱魔王这样的男人,她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享受。 地狱魔王还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她。 但她的眼睛却在望着另一个人,眼中不仅全没有羞涩之意,反而充满了笑意。 楼下也有个人正在望着她。 这人就站在院子中央。 他的身材很高、很瘦,后腰上斜插着一柄锏。 蓝色的锏! 院子里虽有灯光,却不明亮,只有隐约看出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衣裳。 他冷冷地盯着小姑娘,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向朝东的一排屋子走了过去。 小姑娘这才梳头完毕。 夜更深。 屋子里传出地狱魔王均匀的鼻息声,他显然已睡得很沉了。小姑娘给他倒一杯茶,他饮后就立刻睡着了。 院子里很宁静,只有风吹着树叶,似在叹息。 然后,门开了。 只开了一半,一个人悄悄地溜了出来,又悄悄地掩起门。悄悄地穿过院子,向朝东的那排屋子走了过去。 一七三,夜半会晤小屋中,乖巧温柔诉心声 这排屋子里还有一扇窗户,里面的灯是亮着的。 昏黄的灯光从窗子里照出来,照在她的脸上。 是小姑娘,她已开始敲门。 只敲了一声,门里就传出一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门没有栓。” 小姑娘轻轻一推,门果然开了。 刚才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人,就仿佛一尊雕塑般坐在那里。 距离近了,小姑娘才看清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既不明亮,也不锐利,但却有种说不出的邪恶妖异之力。就连小姑娘看了心头都有些发怵,似乎一直怵到骨髓里。 但她脸上还是带着动人的甜笑。 遇到的人越可怕,她就笑得越可爱。因为她知道,再可怕的男人都不会对可爱的姑娘怎么样。她已将这种方法当作对付那些可怕男人的武器,而她已将这种武器使用得十分娴熟,十分有效。 她笑着说:“是苟大侠吗?” 苟炳凡冷冷地盯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小姑娘笑得更甜,说:“苟大侠的侠名,我早已听说过了。” 苟炳凡还是冷冷地盯着她。在他眼中,这位可人的小姑娘简直就和一块木头没什麽两样。 苟炳凡突然冷冷地说:“你在我面前说话时,最好记住一件事。” 小姑娘说:“奴婢一定会记住的。” 苟炳凡说:“我只问,不回答,你明白吗?” 小姑娘说:“奴婢明白。” 苟炳凡说:“但我问的话,你一定要回答,而且要回答得很清楚,很简单,我不喜欢听人啰嗦,你明白吗?” 小姑娘说:“奴婢明白。” 苟炳凡说:“是你约我们在这里见面的?” 小姑娘说:“是。” 苟炳凡说:“你已替我们约好了地狱魔王?” 小姑娘说:“是。” 苟炳凡说:“地狱魔王没有看出你就是牡丹仙子?” 沙依果果说:“他看不出。” 苟炳凡说:“为什么?” 沙依果果说:“虽然他的嗅觉灵敏,但我却换掉了身上的味道。” 苟炳凡说:“身上的味道是自身带来的,这样你也能换掉?” 沙依果果说:“能。” 苟炳凡说:“哦?” 沙依果果说:“就是用另外一种香料,女人的味道其实都是一样的,但女人都爱打扮,只不过每一个女人用的香料是不一样的,他闻到的味道其实就是香气。” 苟炳凡说:“虽然你的脸可以用粉底来化妆,但你的眼睛和眼神,他就看不出来吗?” 沙依果果说:“看不出来?” 苟炳凡说:“可是我就看出来了。” 沙依果果说:“他看不出来。” 苟炳凡说:“哦?” 沙依果果说:“狗人毕竟是狗人,何况他又是刚出道,怎能跟苟大侠比?苟大侠一眼就能看出我是谁,但他却不能,以前他见过我两三次,当我换身衣裳后,他就再也认不出了,将我当作了另一个人。” 苟炳凡说:“可是,我看见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他不是狗人。” 沙依果果说:“他亦没有看出我是谁。” 苟炳凡说:“为什么?” 沙依果果说:“他没有苟大侠您细心,再说,我已将他赶走了。” 苟炳凡说:“你为何要这样做?” ( 沙依果果说:“我知道宇文舵爷一直在找地狱魔王,因为他腰斩了宇文鹏少爷。” 苟炳凡说:“你是想帮我们的忙?” 沙依果果说:“是。” 苟炳凡的瞳孔突然收缩了起来,厉声说:“你为何要帮我们的忙?” 沙依果果说:“因为我恨狗人,我想要他的命!” 苟炳凡说:“你为何不自己动手杀他?” 沙依果果叹了口气,说:“我杀不了他,在他面前,我连想都不敢想,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一刀就能要别人的命!” 苟炳凡说:“你还是有办法的。” 沙依果果说:“我没有办法,想杀他的人都已死在他手上,除了苟大侠和宇文舵爷外,世上绝没有人能杀得了他!”她抬起头,柔声说:“苟大侠的银锏我已见过。” 苟炳凡说;“那只不过一锏而已,你凭什么那么相信我?” 沙依果果说:“就凭苟大侠这份沉着和冷静,我虽然不会锏,却也知道高手相争时,锏的变化和出手的快慢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沉着和冷静。” 苟炳凡说:“为什么?” 沙依果果说:“因为锏招式的变化,基本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武功练到一种境界后,出手的快慢也不会有太大分别,那时就看谁比较冷静,谁比较沉着,谁能够找出对方的弱点,谁就会胜利。” 沙依果果恭维人的本事的确很厉害。 这正是她对付男人的另一种武器。 她知道男人都是喜欢被人恭维,尤其是被美丽的女人恭维。 苟炳凡面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说:“你约的日子是腊月初一?” 沙依果果说:“是,因为我算准苟大侠和宇文舵爷在那天一定可以赶到的。” 苟炳凡说:“你怎么知地狱魔王一定会赶来呢?” 沙依果果说:“只要他接到那封信,他就会去的,因为他不知道死亡为何物,所以心中就没有畏惧。” 苟炳凡说:“你已将信给他了?” 沙依果果说:“是。” 苟炳凡没有说话。 沙依果果笑容又消失了,说:“就因为他不知道死亡为何物,所以才可怕,你武功虽然比他高,和他交手时也要格外小心些,这种人动起手来会不要命的。” 她目中充满了关心和体贴,这正是她对付男人的又一种武器。 一个美丽的女人若能很适当的用上这些武器,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可惜沙依果果这次遇见的却偏偏又是例外。苟炳凡不仅是个不懂风情的男人,简直还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幸好她还有样最有效的武器。 那是她最后的武器,也是女人天生的一种武器。女人有时能征服男人,就因为她们天生带有这种武器。 但这种武器对苟炳凡是否也同样有效呢? 沙依果果迟疑着。 如果不是绝对有把握,她一定不会将这种武器使出来。 苟炳凡缓缓地说:“你的话说完了吗?” 沙依果果说:“是。” 苟炳凡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前,面对着她,就再也不看她一眼。 沙依果果说:“苟大侠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苟炳凡还是不理她。 沙依果果也看不出他要干什么,她也没办法再呆下去,只有离开。 但她还没走出门,苟炳凡突然说;“听说你很爱诱惑男人,是不是?” 沙依果果怔住了。 一七四,满腹相思愁断肠,多情换来一身伤 苟炳凡说:“你一走进这间屋子,就在诱惑我,是不是?” 沙依果果眼波流动,垂下头说:“我喜欢沉得住气的男人,往往这样的男人都不会让女人失望。” 苟炳凡霍然抬头说:“你现在为什么要放弃?” 她目光羞涩,垂头说:“你一定非常厉害,我······我不敢······” 苟炳凡说:“我也是凡胎肉身。”他顿了下又说:“你要诱惑我,只有一种方法,最直接的方法。” 沙依果果低头说:“你告诉我。” 苟炳凡慢慢地向她走了过来,嘲讽地说:“你还用我告诉?” 他突然将她抱起,丢了出去。 沙依果果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倒在床上,轻声呼唤着。她的脸虽已有些痛苦,但眼中却发出了火辣的光芒。 ······ 沙依果果走出这屋子的时候,天已快亮了。 她看来是那么狼狈,那么疲倦,几乎连路都无法走了。但她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满足、愉快。 她只知道苟炳凡很厉害,却不知道他是如此的厉害! 她尝过很多男人,功夫高强的、和身体看上去很结实的,但他们都没有苟炳凡厉害。他那地方像是铁做的,她刚才差点就要跳窗而逃了! 她点燃地狱魔王的火焰,自己心中也燃起了大火,却又没有让地狱魔王来浇灭她心中的大火。所以她需要找一个人发泄,将这火浇灭。 她喜欢折磨人,更喜欢被折磨。 沙依果果仰面望着楼上,说:“冬月二十五了,还有五天······只有五天······” 她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地狱魔王你最多只能再活五天了!” 地狱魔王站在窗前,沙依果果一直在旁痴痴地看着他,突然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地狱魔王转身盯着她,那眼神在说:“你看不出来?” 沙依果果说:“我看你好像在想一个人,但为什么你不去找她呢?好让我也看看你想的人漂不漂亮。” 地狱魔王就看着窗外。 他不想被人知道他想的人是谁。虽然他也可以想另一个人,但他的心却已不听他的话。就算他想的不是她,想出来的样子也像她! 因为他无法不想她。 窗外的天色已渐渐黯了。 地狱魔王慢慢地抬起手,手背上青筋鼓凸如一条条蚯蚓,蚯蚓在蠕动着。 “难道我的手在发抖?” 地狱魔王的心渐渐往下沉,他就怕有这么一天,想起她手就会抖。一双颤抖的手怎能发出致人死亡的一刀? ( 他用力握紧拳头,指节都已因用力而发出嚓嚓的声音。 他慢慢地垂下手,望着窗外的天色,说:“今天是初几了?” 沙依果果说:“冬月二十九,明天就是腊月初一。” 地狱魔王缓缓闭起眼睛。 沙依果果紧紧盯着他。 地狱魔王睁开眼睛,那眼神在说:“牛笑天呢?” 沙依果果说:“他走了,就在今天早晨。” 地狱魔王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突然用力握了一下。 沙依果果起身出去了。 他又在想她了,那挺直的鼻子,漆黑的肌肤,明亮的眸子····· 地狱魔王痴痴地想着这个人,心再也舍不得离开。因为他知道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突听一人说:“你又在想她了,她是谁呀?你的恋人?这人一定很美。” 沙依果果已回来了,手里提着酒壶,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后。 地狱魔王勉强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 沙依果果说:“你在想嫦娥?”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眨着眼,摇着头说:“你骗我,想仙女是很愉快的,你看来却是那么忧伤。”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说:“相思本就是病。” 沙依果果说:“我知道你想的是一个凡人,因为你喜欢她,却又得不到她,对不对?” 地狱魔王的脸色变了,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沙依果果说:“你用不着再瞒我,看你的脸色,就知道我没有说错。”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那已成了过去。” 沙依果果说:“既然已成过去,你为何还忘不了她?”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那眼神才说:“等你失去了刻骨铭心的人后,你就会知道你最想忘记的人,也就是你最忘不了的。” 沙依果果点了点头,慢慢地想着他这句话中的意思。似乎有些痴了,连手里提着的酒壶都忘记放下。 过了很久,她才幽幽叹息一声,说:“别人都说你是不知情为何物的石头人,但你却不是那样的人。”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我看你多愁善感,正是个不折不扣的痴情人,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一个女人,可真是那女人的福气。”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有时候酒能让我暂时放下烦恼。” 沙依果果笑了笑,说:“那么我也赶快喝些酒吧,我也想变得麻木些,也免得苦恼。” 她突然举起酒壶,将整壶酒喝了下去。 沙依果果的脸已红如桃花,突然盯着地狱魔王说:“我骗了你。”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又说:“我骗了你两次。” 地狱魔王还是点点头。 一七五,酒后吐真言,言言惊人心 沙依果果说:“我知道你叫地狱魔王,因为这个名字是我给你起的,你现在猜到我是谁了吧?” 地狱魔王盯着她,摇摇头。 沙依果果说:“你应该能猜到了。”她咬着嘴唇,接着说:“你不但没有问我的名字?也没有问我是谁?怎会在这里等你?你什么都不问,是不是觉得你已快死了,所以什么事都不想知道,不必知道。”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异常温柔,仿佛在说:“你醉了,女孩子喝醉了,最好赶快去睡觉。” 沙依果果说:“你不想知道,还是已经知道?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偏要告诉你,我没有爹,也没有娘,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十六年前义父把我从沙棘中救了出来,所以我就叫沙依,义父喜欢叫我果果,所以我就叫做沙依果果······” 地狱魔王听了后,并没有感到吃惊,仿佛他早已认出她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沙依果果一样。 她吃吃地笑着,接着说:“沙依果果,你说这名字好不好?不过,就算不好也没有关系,我还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牡丹仙子。”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才知道这沙依果果也有段辛酸的往事,并不如她表面看来那么开心。 沙依果果嘻嘻地笑着说:“你没有想到吧,两次,你居然一次都没有认出我来” 地狱魔王摇摇头。 沙依果果突然脸上有了忧伤,说:“别以为义父救了我,他就是个好人,其实他才是一个魔鬼,真正的魔鬼!在我十二岁那年,他强占了我的身体,并把我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人,我恨他,可是,却又杀不了他。” 地狱魔王又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为什么我总是遇不到一个真正快乐的人呢?” 沙依果果突然盯着地狱魔王,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等你?告诉你也没关系,是义父要我留在这里,让你替他去与蓝血头陀决战,即使你杀不了蓝血头陀,至少会让蓝血头陀受伤,这样义父就会出来将受伤的蓝血头陀除去。” 地狱魔王盯着她,眼中充满了关怀。 沙依果果眼中全是仇恨的光芒,继续说:“但他却不知道,我希望你死,于是我就趁机将计就计,每天想法子让你想那些伤心往事,让你的手发抖,我知道只要你的手一开始发抖,你就活不长了。” 她瞪着地狱魔王,像是在等着他骂她。 但地狱魔王眼中却流露出同情的光芒。 沙依果果恨声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想你死?因为,你是义父完成他计划中那颗很关键的棋子,我恨他,我要破坏他的计划,所以我要毁了你,你死了,他这个魔鬼的计划就完全失败了。” (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一生下来就有人希望我快死,但我却还是活到了现在,你说奇怪不奇怪?” 沙依果果瞪着他,说:“我已告诉你,我是在害你,你为什么不骂我?” 地狱魔王长长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每个活在世上的人,都难免被别人谋害,你被你义父害了,现在你又来害我,那些害人的人自己也在被别人害,我为什么要骂你?” 沙依果果就笑了,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你们将我错误地当作了玫瑰夫人,我也就将错就错的做了你们口中的玫瑰夫人,这正好可以掩饰我的身份,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连号称能知天下事和人的莫愁琴,居然也认为我就是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因为她跟你是一伙的,柳豹就是你的义父。” 沙依果果却并没有看他,只瞪着面前的酒壶。又说:“你知道我第一次为什么要跟你换青竹刀吗?” 地狱魔王摇摇头。 沙依果果说:“那也是义父这个魔鬼指使的,他说青竹刀的秘密只有在刀跟刀鞘在一起时才能看见,蒋家花园的蒋老爷不知道这一点,他知道,他看见阿明将刀鞘送了回来,所以就叫我来拿刀。” 地狱魔王盯着她,没有任何表示。 沙依果果说:“但他却不知道,刀被你弄丢了,如果要不是你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颗棋子,只凭你弄丢青竹刀这件事,他就不会让你活下来。”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说:“后来他得知青竹刀被白猫偷走了,就派我去追,后来的事你全都知道。”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当他得到青竹刀后,拿着刀跟刀鞘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那个秘密,于是又叫我来到你身边,你是知道的。”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你知道地狱魔王这个名字是谁给你想出来的吗?” 地狱魔王指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她说:“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义父这个魔鬼,他早就为你想好了这个名字,只是叫我来告诉你罢了。” 地狱魔王就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用树皮做这个面具吗?” 地狱魔王还是摇头。 沙依果果说:“也是义父这个魔鬼指使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还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阿明走吗?”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义父指使的。” 沙依果果摇摇头,说:“这一次不是,是我自己要走的。” 一七六,谜团皆清楚,往事本是梦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因为,我以为跟了他就会安全了,就可以不受那老魔鬼的蹂躏和指使,不会再跟别的男人同床共枕,没想到他把我睡了后,还是把我蹬开了,我突然明白,长相好看的男人不一定就是善良的、正义的、安全的······所以我恨,恨所有的男人!” 地狱魔王同情地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你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吗?那封将天下高手引入梅园的信?”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是你?”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这次你说对了,信的确是我写的,那被盗的藏经也是我送进小楼让李嫚看见的,我是受那老魔鬼指使的,不过,也是我愿意的,这是我做的唯一一次他指使而我又非常愿意的事情,我想你是知道原因的。”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说:“你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将你的欲火点燃后,却不为你浇灭吗?” 地狱魔王就低下了头,仿佛跟沙依果果发生那些事都很对不起她似的。 沙依果果说:“同样是为了让你死,因为我知道,这样会让你的脾气暴躁,心性大变,在跟蓝血头陀大战的时候就会沉不住气,就会被蓝血头陀轻易杀死,这样你就不能将蓝血头陀击伤,那老魔鬼的计划就会失败,我就是要这样,必须要这样,也只能这样才能报复那老魔鬼。” 地狱魔王抬起头,那本应该充满怒火的眼中却装满了体贴和关怀。 沙依果果说:“这是我为了预防你的手不抖而做的。” 地狱魔王眼中那体贴关怀的目光不变。 沙依果果微笑着说:“我现在才发觉你这人真不错,我害了你,你却一点也不恨我,你是这世上稀少中稀少的男人······或许······你才是我一生中可放心的、可依靠的、可托付终身的男人!”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沙依果果说:“可是,这样的男人为什么想你死的人那么多呢?” 地狱魔王目光很淡,那眼神在说:“一心想别人死的人,自己迟早也是要死的。” 沙依果果说:“但有些人死了,大家反而会觉得很开心,就如那老魔鬼。有些人死了,大家都难免要流泪······”她垂下头,接着说:“你如果死了,我说不定也会流泪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因为我们都是被别人害过的人,同病相怜吧!” 沙依果果摇摇头,说:“那倒不见得,我认识的那位牛笑天,他也有伤心的过去,他如果死了,我就绝不会流一滴眼泪!”她自己笑了笑,又补充说:“因为我若死了,他也绝不会流泪。”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一个将跟女人睡觉当作是逢场作戏的男人,怎会为一个他认为是逢场作戏的女人流泪?虽然有些人的表面看来很冷酷,其实是个有血性,够义气的朋友,越是不肯轻易将真情流露出来的人,他的情感往往就越真挚,但他却不会对我······” ( 地狱魔王那眼中又充满了关爱。 沙依果果心中像是有很多感触,说:“你可知道黑玫瑰的孩子是谁的吗?” 地狱魔王的目光变了,惊讶、痛苦。 沙依果果说:“他就是······” 她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门外。 她竟没发觉牛笑天站在门外已很久。 此刻他还是静静地站在门外,面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阳光很早就照亮了大地。 地狱魔王醒得更早,他几乎就没有睡着过。 天没亮的时候,他已用冷水洗了澡,将头发也洗干净了,换上了沙依果果为他缝补好的那件青布衣裳。 现在,面对着窗外的阳光,他觉得神清气爽。 因为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到了今天晚上,他说不定已不再活在这个世上。但他活着时既然不是那么干干净净,死,就一定得干干净净的! 今天这一战,他的胜算并不大,能活着的机会的确很小。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绝不放弃! 他不怕死,却也不愿做一只羔羊。他是狗人,狗跟狼是本家。 他将梳好的头发分开捏在手里,正准备编辫子。 突听一人说:“你的头发还这么乱,怎么能去会佳人?我再替你梳梳吧。” 沙依果果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眼睛红红的。似乎还酒醉未醒,又似乎昨夜曾经偷偷的哭过。 地狱魔王眼中装满了笑意,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想起了去年冬天的事。 那晚,梦中的天气就跟今天一样。他坐在黑屋子的地上,也有一个女人在为他梳头——十指作梳。 ——直到现在,他还能感觉到那双手的细心和温柔。 那晚,她梳得特别慢。 她慢慢地梳着,似乎想留住梦,留住那美好的情景,多留一刻也是好的。梳到最后时,她眼泪就不禁滴在他的头发上。 在那个日夜不分的黑屋子里,他几乎受尽了孤独和寂寞,受尽了痛苦。多亏有了这个梦,她却成了他永远忘不了的人。 他却忘了,那个梦虽然给他带来了快乐,却也让他痛苦一生——有些人为什么永远要记住一个梦? 所以,有些梦何必要去做? 就在那晚后,她再也没有在他梦中出现了······ 地狱魔王闭着眼睛,心中苦笑着说:“那晚她走了后总算还是又见面了,今日我一去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吗?那一次她如果一去不现,岂不是好得多?” 他不愿再想下去,慢慢将眼睛睁开。突然感觉到现在正为他梳着头发的一双手,她梳得那么慢,那么温柔。 一七七,临别泪梳妆,李树代桃僵 地狱魔王不禁回过头,就发觉有一粒晶莹的泪珠也正从沙依果果的脸上往下落,终于也滴在他的头发上。 同样温柔的手,同样晶莹的泪珠。 地狱魔王仿佛又回到去年冬天那阳光同样灿烂的梦里。恍恍惚惚拉住了她的手,那目光异常地温柔:“你哭了?” 沙依果果红了脸,扭转头,咬着嘴唇说:“我的眼睛其实是很大的,它装得下山川大海,装得下天空,为什么就装不下两滴小小的眼泪呢?” 地狱魔王没有说话,因为他已发现这双手毕竟不是去年冬天的那双手。去年冬天的时光也永远回不来了。 沙依果果接着说:“这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心里当然难受,我······” 地狱魔王放下了她的手,勉强笑了笑。那眼神说:“你其实根本不必自责,就算你不约蓝血头陀来温泉一见,蓝血头陀也会在别的地方与我一战。” 沙依果果说:“我以前也许还不知道自责是什么,现在却已知道了,昨天也许还不知道内疚为何物,今天也已知道了。只因为······只因为现在我已知道你并不是该死的人,而我······” 地狱魔王那眼神打断她说:“一夜之间你就变成熟了。” 沙依果果说:“当然,有人在一夜间就白了头,这件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 沙依果果垂下头,说:“你······你今天一去,还会回来吗?”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一声。那眼神在说:“希望我死的人,最后全都死在了我的前面。” 沙依果果点了点头,将他的头发一分,立即编了起来。她说:“我知道你决意要去,谁也留不住你。” 地狱魔王那目光异常地温柔,眼神在说:“你以后就会知道,有些事你非做不可,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地狱魔王低头沉默良久,目中露出了痛苦之色,那眼神仿佛又在说:“我并没有带她一起出来······我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任何事,我······” 他长身而起,那眼神说:“我该走了。” 沙依果果突然在他身后说:“你不去看看你的朋友吗?不跟他道声别?” 地狱魔王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拿起树皮面具戴在脸上,之后就迈步。 沙依果果说:“他昨晚喝了一夜的酒,独自一人。” 地狱魔王站住,想不到昨晚没睡觉的人,不止他与沙依果果二人。 他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在说:“想必他已经喝醉了,就让他好好休息,不必去打扰。” 沙依果果说:“你们既然是朋友,去看他一眼也好。” 屋子里没有人。 但桌子前的地上,却歪倒着七八个酒坛。 桌子上有一封信,被一只装着酒的碗压着。 地狱魔王过去,抽出那封信,递给沙依果果。 ( 沙依果果打开信读了起来:“与蓝血头陀交手的机会,并不是时常都有的,这机会你绝不能错过!我知道你绝不肯让我陪你去,我也不忍看着你独自离开,所以我先行一步离开这里,这碗酒是我为你准备的饯行酒,你一定要喝下,牛笑天笔。” 语言很简单,但却充满了友谊。 地狱魔王毫不犹豫地端起酒碗,一口喝下。那眼神在说:“有这样的朋友,值了!” 然后,他的人就倒了下去。 沙依果果大惊失色,赶快过去扶住地狱魔王,说:“你怎么了?” 地狱魔王那迷蒙的眼神仿佛在说:“迷药······” 然后,就闭上了。 沙依果果眼中有了放心的光芒,可她的脸上却又布满了担心。她将地狱魔王扶到了床上,静静地看着地狱魔王。 然后,她就想起了早上的事。 她刚打开门就看见牛笑天醉眼蒙胧地站在她门外。 在这一瞬间,牛笑天的酒意已完全清醒,一张脸立刻又变得如岩石般冷酷。他沉着脸说:“他醒来时你带他来这里,我给他写了封信,为他特意准备了一碗酒。” 沙依果果说:“你······你难道要替他去!” 牛笑天说:“你不必问那么多,只需按我所说去做就是了。” 沙依果果眼中突然流下泪来,黯然说:“他没有看错,你真的是位侠肝义胆的英雄。” 牛笑天说:“我无论是死是活,都不愿见到有人为我流泪,尤其是女人的眼泪,你的眼泪还是留给别人吧!” 他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地狱魔王醒了过来,但身体却还不能动,浑身也没有一点力气。望着门外,他眼中已有热泪快夺眶而出。 他闭上眼睛,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他突然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实在很难理解。 他并没有为牛笑天做过什么,但牛笑天却不惜为他去死。 这就是真正的情义。 这种情义既不能用金钱收买,也不是可以用美人珠玉交换得到的,也许就因为华夏还有这种情义的存在,所以中华民族的光辉才能永存。 屋子里突然暗了下来。 沙依果果掩起了门,关好了窗子,静静地坐在地狱魔王身旁。温柔地望着他,什么话都不再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牛笑天是不是已和蓝血头陀、苟炳凡他们的战斗结束了? 他的生死也许只是眨眼间的事,但我却躺在这里,什么也帮不了。 想到这里,地狱魔王的心像似被人撕裂。 突然间,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楼下传来了敲门声:“笃,笃笃!” 沙依果果突然紧张起来。 来的是什么人? 是不是牛笑天已遭了蓝血头陀他们的毒手,他们现在又来这里找地狱魔王! “笃,笃笃!” 这次敲门的声音更响,更重,更急。 沙依果果额头上已沁出了冷汗。突然抱起地狱魔王,四下张望着,似乎想找个地方将地狱魔王藏起来。 一七八,客来不发声,开口惊四座 敲门声不停地响了起来,外面的人自然很不耐烦了。如果再不去开门,他们也许就要破门而入。 沙依果果咬着嘴唇大声说:“来了,急什么?总要等人家坐完马桶才能开门呀!” 她一面说话,一面用脚尖挑开了衣柜的门,将地狱魔王藏了进去。又抓了些衣服胡乱地堆在地狱魔王身上。 然后,她关上了衣柜的门。 地狱魔王虽然不愿逃避躲藏,但他现在连一根汗毛都动不了。 沙依果果对着桌子上的铜镜整了整衣裳,理了理发丝,又擦干了额头和鼻尖上的冷汗。 然后,她嘴里自语说:“好容易偷闲睡个午觉,偏有人来了,我这人怎地如此命苦。” 地狱魔王就听见沙依果果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知道她去接待敲门的客人了。 然后,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门开了,声音反而突然停止,沙依果果似乎在吃惊发怔。门外想必是两个她绝没想到过的人,而这两个人自然是从没来过这里。 地狱魔王心中一紧。 来的会不会是蓝血头陀跟苟炳凡? 我没有去赴约,他们害了牛笑天后就跑来这里,看我在不在这里。 不,一定是认为沙依果果骗了他们,来找沙依果果的麻烦。 地狱魔王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沙依果果这次定逃不掉了! 门外的人也没有先开口。 过了半晌,才听见沙依果果说:“二位要找谁?难道是找错了地方?” 门外的人还是没有开口。 只听砰的一声,沙依果果似乎被他们推得撞到门上。然后就听见有两个人走进来的脚步声。 衣柜里又暗、又闷,如果换了别人在这种情况下被关在衣柜里,只怕要紧张得发疯。来的人自然不怀好意,否则怎会对沙依果果如此粗鲁。 但地狱魔王这时候反而平静了下来。 地狱魔王心里几乎想笑。 他想沙依果果武功没学多少,这装腔说谎的本事倒已真学得无可匹敌了。 但来的这两人却完全不理她,仿佛根本就不认识面前为他们开门的这位姑娘,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似的。 两人的确没有认出沙依果果来。因为沙依果果这次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在楼下三间屋子里走了一圈,似乎在搜寻着。然后就走上楼来。 沙依果果冲了过来,大声说:“这是我家小姐的阁楼,你们怎么可以随便闯上来? 这时,来的这两人终于开口了。 一人说:“我们正是来找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的。” 这声音竟然很温柔,但却很苍老了,而且说话时还似带着笑意。 来的竟是女人! 地狱魔王也不禁觉得意外。 沙依果果说:“你们是来找我家小姐的,你们认识她!” 那女人说:“当然认识,不但认识,而且还是好朋友。” 沙依果果说:“既然如此,两位为何不早说,害得我还将两位当强盗。” 那女人也笑了,说:“我们的样子看上去难道像强盗?” ( 沙依果果说:“两位这就不知道了,现在的土匪已经跟以前不一样,就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不能凭相貌来论了,有些就跟两位没有差别。” 沙依果果当真是个鬼精灵,骂起人来一个脏字也不带。 那女人还未说话,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你家小姐到哪里去了?请她出来好吗?” 这声音很低,说话的人嗓子似乎有些嘶哑,但也很好听。地狱魔王觉得这声音仿佛很熟悉,但想不起她是谁了。 说话间,她们推开门走了进来。空气中立即有了熟悉的味道,但地狱魔王还是想不起来。 沙依果果说:“两位来得真不巧,小姐前几天就出门了,只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看家,两位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 那女人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沙依果果说:“不知道,小姐没有说,我怎么敢问?” 另一女人突然冷笑一声,说:“我们不来,她天天都在这里,我们一来她就走了,难道她早已知道我们要来,就提前躲起来不敢见我们吗?” 这语气很不客气,果然像是来找麻烦的。 沙依果果还是在笑,说:“两位是小姐的朋友,她要知道两位来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躲起来?” 那女人笑着说:“有的人谁都敢见,就是不敢见朋友,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另一女人冷冷地说:“那是因为她做了对不起朋友的事。” 沙依果果笑着说:“两位真会说笑话,这地方这么小,怎么藏得住一个人?” 那女人说:“哦,是吗?这地方虽然小,但我如果要躲起来,说不定还是可以找到地方的。” 话一说完,女人就已站在了衣柜面前。 沙依果果说:“那么除非躲到这衣柜里去。”她吃吃地笑着又说:“如果一个人躲在这衣柜里,那滋味一定不好受,也许会被闷死。” 那女人也笑了,说:“不错,你家小姐有的是地方躲藏,当然不会躲到这衣橱里去的······” 两人都笑得很开心,仿佛都觉得这件事非常诙谐一样。 笑了很久,那女人才说:“你家小姐既然不会躲到这衣柜中,现在衣柜中这人是谁呢?” 沙依果果镇定地说:“谁?衣柜里有人?我怎么不知道?” 那女人说:“衣柜里要是没有人,你为什么要站在前面挡着呢?难道怕我们拿你家小姐的衣服吗?” 沙依果果说:“没有呀?我哪里挡着了······” 那女人轻言细语地说:“小姑娘,你虽然很聪明,很会说话,只可惜年纪太小了,要想骗过我们这两个老江湖,恐怕还要再等几年。” 一个男人被人发现躲在衣柜里,那的确不是件光彩的事。他知道这两个女人一定会将他看成是来偷情的人。他也猜不出她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女人轻言细语,脾气仿佛好得很,但每句话说出来,都能说到重点上。她一定是个既深沉,又厉害的人物。 另一个女人话虽说得不多,但一说话就是在找麻烦。似乎对沙依果果很不满,一心想来找沙依果果算帐的。 听她们的脚步声,武功都不弱,并不在沙依果果之下。 只听沙依果果一声惊呼,衣柜的门已被拉开。 一八0,意外不择人,恰巧解困境 黄蜂仙子呆住了,摇头说:“我不得信,他如果真的是地狱魔王,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沙依果果说:“那是因为他没有提防我,而我却看上了他,但他却没有看上我,所以才希望你们快点杀了他。” 黄蜂仙子说:“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他死?” 沙依果果说:“我家小姐曾经告诉我,你如果喜欢一个男人,但他却看不上你,那么你就宁可要了他的命,也不能让他落在别的女人手上。” 黄蜂仙子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心肠竟比我还要狠。” 沙依果果说:“你还敢要他的人吗?你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黄蜂仙子沉吟着说:“猛男身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和地狱魔王这样的男人做露水夫妻,就算死也值了。”她又向鬼山魈一笑,接着说:“但你也不必着急,我要他的人之后,还是有法子让你要他的命。” 鬼山魈沉着脸不说话。 黄蜂仙子说:“你不要忘了,我这次来是帮你的忙,你好歹也得让我落点好处。” 鬼山魈默然半晌,说:“男人的手如果被砍掉了,你还有兴趣吗?” 黄蜂仙子说:“手没了倒没有什么关系,只要那个地方不断就行了。” 鬼山魈说:“那么我就砍下他的一只手!” 黄蜂仙子想了想,说:“左手还是右手?” 鬼山魈恨恨地说:“他右手握刀打败了我,我就要他的右手,握刀之手。” 黄蜂仙子叹了口气,说:“好,你来吧······但千万不要弄得鲜血淋漓,叫人恶心,用你那根指甲随便在他手臂上划一下就行了。” 鬼山魈说:“行,就这么办。” 她慢慢地走了过来,眼睛闪着害人的光芒。 沙依果果大声说:“你们真要这样对他?” 黄蜂仙子柔声说:“小姑娘,难道你又舍不得······” 她话未说完,只见鬼山魈衣袖中已飞出一道绿色的光芒,闪电般向地狱魔王右臂飞来。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久久未停。 地狱魔王“砰”地掉在地上! 谁也想不到这惨叫竟是黄蜂仙子发出的! 惨叫声中,她已丢下了地狱魔王,闪电般向鬼山魈冲了过去。 鬼山魈腰肢一扭,滑开了七八尺。 谁知黄蜂仙子的腰肢虽没有鬼山魈细,动作反应却不比她慢。猛然一翻身,已抓住了鬼山魈的手。 鬼山魈的脸吓得惨白。 黄蜂仙子一张脸变成绿色,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算我,我要你的命!” 只听咔嚓一声,鬼山魈已滑开一丈,但她的一只手连着衣袖在黄蜂仙子的手中。 那只手上没有鲜血。 鬼山魈的肩上也没有鲜血。 鬼山魈的脸上竟连半点痛苦之色都没有。 ( 黄蜂仙子拧断的是一只假手! 鬼山魈突然大笑起来,说:“你看你手中抓的是什么。” 黄蜂仙子一抬手,只见裹在半截衣袖中的只不过是一段藕。原来她袖中藏着一段藕。自从上次败给地狱魔王后,她担心下次遇上强劲的对手时,手会被对手砍下来,所以她袖中一直藏着一段藕,用她那宽大的衣袖遮住谁也看不出。 鬼山魈说:“中了我鬼甲暗器之毒,走不出七步必死无疑,就算你武功比我高强,能压住毒性发作,毕竟那是暂时的,你能再走三步还不倒下,算我服你。” 黄蜂仙子狂吼一声,又冲过去。 果然还未冲出三步,就已倒下。 鬼山魈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走到地狱魔王面前,盯着他冷冷地说:“黑云子就是为了去找牡丹仙子才送的命,我到这里来,本是为了要找牡丹仙子算帐,和你本无关。” 地狱魔王盯着她。 鬼山魈说:“你虽然打败了我,却未要我的命,总算是对我有恩,我这人一生恩怨最分明。”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李掌柜呢?” 鬼山魈怔住了。过了很久,她才说:“自然跟你不一样,你对我有点滴之恩,我就不能眼看着你被那母猪糟塌。” 地狱魔王暗中叹息了一声,他没看出鬼山魈竟会是这样一个人。 鬼山魈说:“我想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李嫚的母亲。” 鬼山魈冷冷地说:“知道就好,现在我既已还了你的债,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如果将来你做了对不起我女儿的事,我非来找你还不可,这总不算过份吧。” 地狱魔王突然点了点头。 鬼山魈呆住了。沙依果果也呆住了。 地狱魔王竟已能活动! 鬼山魈望着地狱魔王,说不出话来。 沙依果果却忍不住说:“你怎么能动了?难道,药性已过了?” 地狱魔王站起身,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说:“那么你为何要如此听话,她要你对她女儿好,你就要对她女儿好,你······为何不给她一刀?” 地狱魔王沉下了脸,也不理她了。那眼神在缓缓说:“你放心,你要求的不过份,我也毫无怨言,请。” 鬼山魈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一声,说:“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但愿你没有骗我,不是第二个章一文······” 她将最后这句话一连说了五遍,突然跺了跺脚,掉头就走。 但地狱魔王已跃起,挡住了她的去路。那眼神在说:“请等一等。” 鬼山魈凄然一笑,说:“还等什么?从你点头的那一瞬间,我已明白了,我虽然是个女人,却也还懂得一诺千金这四个字。” 地狱魔王盯着她。 鬼山魈还是站住了,凝注他,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说:“能认识你这样的人,任何人都不会后悔的,只可惜我不能亲自为······” 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完,已掠了出去。 一八一,糍粑粘手难丢扔,英雄不倒心意明 沙依果果此刻突然抬起头,说:“明明是自己被吓住了,却偏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自己明明打不过你,却偏还要要求别人这样那样,这种人最讨厌,讨厌得要命。”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其实她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 沙依果果撇了撇嘴,说:“她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无论做过什么事,只要她心地善良,就还有救。” 沙依果果眼圈红了,咬着嘴唇说:“你一定认为我的心地很坏,已无可救药了,是不是?”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目光异常的亲切,那眼神说:“你对我吐心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还不算很坏。” 沙依果果眨了眨眼,说:“你愿意救我吗?” 地狱魔王用眼神说:“你将我藏入衣柜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自己能救自己。” 沙依果果说:“我虽然希望你死,但又不希望你死在别人的手中。”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现在我该去找牛笑天了,只要我还能回来······” 沙依果果打断了他的话,说:“我知道,你这一去就永远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我不停地想害你死,你怎么会为了我再回来?” 她揉了揉眼睛,接着说:“何况,我本来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将来是好是坏,跟你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我将来就算变得比鬼山魈还坏十倍,就算那老魔鬼又来欺负我,你也不会在乎,我被老魔鬼杀死,你也不会来替我收尸。” 她越说越伤心,好像她以后如果不能学好,就完全是地狱魔王造成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只好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沙依果果用手掩着脸说:“你的话怎么敢信?莫愁琴就是很好的前鉴,我不愿做第二个莫愁琴。”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沙依果果就不哭了,她打断说:“真的吗,真的很快?”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等见到牛笑天后,我一定先回来看你。” 沙依果果跳了起来,说:“你真是个慈悲的人,看来我害你是错的,我一定要做个好人,可是你千万不能骗我,否则我就不会学好,会变本加厉的坏。” 地狱魔王心上的负担又重了许多。 沙依果果这一生是好是坏,现在竟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他的责任,推都推不掉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将这烫手炭火接到手的。 他只有苦笑。 在心中。 他出道短短半年,接的烫手炭火还真不少。 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件事! 希望牛笑天没有遇上蓝血头陀和那怒天。 他只希望自己赶去还不算晚。 现在的确还不太迟。 冬日还没落到山的那一边,温泉在阳光里闪烁如金。 金黄色的泉水中,突然飘来一片枯叶,接着是两片,三片······无数片 冬已深,枯叶怎么还在落呢? 难道这些枯叶是被怒天和牛笑天的剑气吹来的? 地狱魔王的心情更沉重,因为他已从这些枯叶中看出了两件事。 牛笑天和怒天、蓝血头陀的决战必已开始! 这一场决战无疑是惊心动魄,惨烈无比。 牛笑天一定进入苦斗之中,所以枯叶才会被他们的剑气吹进泉水中。由此可见,他至少已坚持了很久。 他是否还能坚持下去呢? 地狱魔王恨不得背生双翅,即刻飞到那里。 满地落叶竟已被剑气吹起。落叶在寒风中卷舞,看来就宛如满天黄雪。 难道恶战已结束? 战败的是谁? 温泉边安静无人影。泉水即使能语,却也不愿说出地狱魔王想知道的消息。只有寒风的呜咽,仿佛在为战败的人悲泣。 ( 牛笑天如果已战死,他的尸身在哪里? 温泉中的落叶渐远、渐稀。 冬日终于落入山的那一边。他突然发现这本来极清澈的泉水,此刻竟带着一丝淡淡的鲜红。 是不是战败人的鲜血淌进了这温泉中? 地狱魔王抬起头,大步向温泉尽头走去。只见一面峭壁,自温泉中如剑般刺出,一出擎天,宛若天柱。 在这峭壁上,竟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 这人就站在离泉面五丈处的顶上。泉水从峭壁下喷出,一冲十丈,到了这里,水力更猛。不但没有将这人冲倒,就是动也没有让他动一下。 这人穿的仿佛是件黑色的衣服,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地狱魔王失色发出两声狗叫,仿佛在说:“牛······牛兄······” 他身形已随着叫声飞掠而起,只觉眼前水雾迷蒙,滚烫逼人, 他的人却已钻入了温泉,抓住了这个人的手。 地狱魔王没有看错,站在峭壁顶上这人的确是牛笑天。 他身体虽尚有温热,却已全无丝毫鼻息。但他的一双手却还是紧紧地握着剑柄,死也不肯放松。 他那柄名动天下的青釭剑,已刺入了岩石一尺之中,无疑是他在临死前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将这柄剑刺入岩石,将自己的人支撑在峭壁顶上。 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看上去是为了死而保威。 这样看上去的确保住了他的尊严和威风,但地狱魔王却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闭上,而是睁得特别的大,紧紧瞪着峭壁之下。 难道是在张望地狱魔王到来没有? 地狱魔王知道绝不是这个意思。他顺着牛笑天的目光望了过去,于是就看见了峭壁下,树林外,温泉旁边两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高的圆柱巨石。 这巨石如英雄般威风八面。 难道牛笑天是在告诉地狱魔王他就如这巨石一般死而不倒,倒而不化? 地狱魔王知道一定不会这么简单,他聚目望了过去,就发现了那巨石之上的确有刚刚留下的新鲜痕迹。他禁不住心中一热,泪水就聚满了眼眶。 他回头盯着牛笑天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牛兄啊,我已明白你的心意······” 牛笑天那死死睁着的眼睛,这时候却突然闭上了。 地狱魔王刚将他的尸身取下,平放在温泉岸边的石头上,就听到身后有人说:“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根本用不着回头,地狱魔王就知道这是沙依果果的声音。这姑娘好像已铁定心不会离开他,她竟悄悄跟在后面来了。 沙依果果接着说:“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站到上面去?难道他怕你找不到他?难道他临死前还要将自己冲刷干净?” 地狱魔王长叹一声,那眼神仿佛在说:“他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干干净净的走,自然还有别的意思。” 沙依果果说:“什么意思?”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因为他在这里等我。” 沙依果果说:“他人已死了,为何还要等你?” 地狱魔王仰面向天,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沙依果果说:“他等你难道是有话要对你说?”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怔住了,只觉身上有些凉飕飕的。过了半晌,才说:“我明白了。但却又不明白。”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看他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这致命伤能告诉你什么?” 地狱魔王就扭头盯着树林外那如人般的巨石。 沙依果果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喃喃地说:“难道他要说的所有秘密都在这巨石之上?” 地狱魔王就盯着牛笑天,什么也没有做。 沙依果果就缓缓站起身,慢慢地对着巨石走了过去。 站在巨石前她说:“原来秘密果然在这里!” 一八二,温泉侠义情,牡丹也有泪 沙依果果说:“这巨石上有被兵器刺中的痕迹,可是,人人都可以刺出这样的痕迹来,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地上的足印就知道了。” 沙依果果盯着地上,说:“不错,这地上有很多足印,短粗的是牛大哥的,瘦长的是另一个人留下的,这些足印在常人看来杂乱无章,但在高手看来,却又是一种精绝奇妙的步法。”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过来站在沙依果果的身边,那眼神仿佛在说:“要知道这其中的奥秘,非但要会看,还要会联想。”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可是,从这些步法和巨石上的痕迹中,我却想象不出来。”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倘若你想知道很多的事情,想要活得更久长一些,就必须想办法去想,你就一定会联想得到的。” 沙依果果就闭上了眼睛。她的确在一心一意的想,可是连一点影子也想不出来。 于是,她又睁开了眼睛。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仅要用心去幻想,还要结合眼睛去仔细观察。” 沙依果果就看见这巨石上一周都有很多处被刺中的痕迹,被寒风吹拂着,仿佛如人的伤口一样。 这巨石是灰黑色的,上面还结有许多的青苔。那刺伤却又是发白的,仿佛如被水浸泡过伤口一般。有些那刺中的地方上的青苔松动,被寒风吹动又仿佛如人身上被割开的皮肉一般。 地狱魔王这时候那眼神仿佛在问:“你已看出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沙依果果说:“我数过,这石头上的痕迹共有三十六处之多······”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又说:“被刺中的地方比较粗大,而且还是个圆点,显见是一种比较钝的短粗兵器所刺。”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为什么是短粗的兵器?” 沙依果果说:“因为刀枪剑戟刺出的都不可能会是这么粗钝。”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愉快地笑着说:“由此可知,与他交手的人一定是怒天,因为蓝血头陀用的是剑,并不是锏,也许蓝血头陀根本就没有来。”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也许他来了,只不过做了一个旁观者而已。” 沙依果果点点头,突然又说:“这上面的刺痕每一处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从上向下,有的却又是从左至右,还有的······好像是从背后刺过去的。”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这时候再结合这步法,就可以想象得出怒天是以怎样的身势来出手的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根据这步法结合刺痕看出,这怒天的锏法非常诡异而奇怪,是这江湖中很罕见的,跟传说中的果然一样。”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样可以看出这怒天的锏法诡秘怪异,全都是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出手,着实是锏走偏锋,出其不意。” 沙依果果点点头。 地狱魔王指着巨石上一处刺痕,那眼神说:“这一刺看似平凡无奇,由下向上刺出,实则是在转身的刹那从背后由下向上刺出的,是对手绝对不会想到的,这是很多高手都难以做到的。” 沙依果果说:“不错。”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由此可见,这怒天的锏法跟别的高手全都不同,反常人之道出手,我若不看见这些刺痕,绝想不到江湖中还会有人以这样的方法出手。” 沙依果果点点头。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又在说:“你看这几锏,全都是自后面反手刺上去的,以牛大哥的武功,怒天是绝不敢将自己的背露给对方的。” ( 沙依果果说:“不错,我若和人交手,也不会这样做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由此可知,怒天杀人的习惯一定是要在两人身形交错的刹那,以背对对手时向后面出手。那么这一定是怒天从自己肋下刺向后面,才能刺在这样的高度上。” 沙依果果点点头。 地狱魔王叹息一声,那眼神仿佛又在说:“身形交错间出手本已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最怪的是,这几锏也是自后面反刺上去的。由此可见,怒天必定是在转身那一瞬间,改变了握锏的方法,才可背对牛大哥时乘势将锏反刺而出。他变势与出手,当然只是一个动作,所以速度一定快得可怕!” 沙依果果听得呆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依果果才叹口气说:“原来他背依巨石而战,是要告诉你这些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要不然,以牛大哥的武功,本不该与怒天战这么久的。” 沙依果果说:“哦?”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高手决战,胜败只在一招间,无论谁有了破绽,对方都不会放过。” 沙依果果说:“我知道。”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又在说:“那终南山青釭剑享誉江湖几十年,以剑法而论,只怕放眼江湖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又怎么会在一场决斗中让对方逼得背依巨石,接连让对方使出三十六招来羞辱他?” 沙依果果说:“羞辱他?难道不是怒天一时半会杀不了他吗?”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还在说:“那怒天出手毒辣,一招取人性命,在牛大哥背依巨石躲闪迟钝的情形下,为什么还要在三十六锏使尽才肯杀他呢?” 沙依果果说:“对呀,为什么?”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只因退到巨石前是牛大哥故意这样做的。” 沙依果果惊讶地说:“难道牛大哥想死在怒天的手里?” 地狱魔王叹口气,那眼神在说:“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的。” 沙依果果说:“可怒天也并没有一下将他杀死呀?”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因为,怒天也是故意的,才让牛大哥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怒天那致命一击,并让怒天那一击击在这巨石上。” 沙依果果更不明白了,说:“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不是在做一场死生决斗,而是在练习?”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因为怒天不忍,而牛大哥却趁机将怒天出手的方法告诉了我。” 沙依果果愣住了。过了半晌,她又流下泪来,说:“我本来以为世上不会有一个好人,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为了互相利用,所以一个人如果要过得好,就得先学会私、利、骗,千万不能讲什么道义公平,否则倒霉的就会是自己。”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接着说:“但现在我已知道,这世上毕竟并不是只有坏人,江湖间也的确有轻生死,重义气的朋友。” 她突然在牛笑天的尸身前跪了下来,说:“牛大哥,你是伟大的,你的死不但帮助了你的朋友,也让我知道了怎样做人,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地狱魔王望着牛笑天,那眼神说不出的悲凉。 沙依果果抹去眼泪,突然又说:“不忍,怒天为什么会不忍一锏杀死牛大哥呢?这样就不会泄露他出手的方法了。” 地狱魔王回过头来,那眼神仿佛在说:“因为他已生情。” 沙依果果更加地惊讶了,她说:“怒天生情?这倒是江湖中的一大怪事。”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有人让他生了情。” 沙依果果急忙问:“谁?” 地狱魔王就紧紧盯着沙依果果的眼睛。 沙依果果简直说不出话来,慌忙低下了头。 过了半晌,她才咬着自己的嘴唇轻声说:“你······全都知道了······” 说完,她就抬起了头。而地狱魔王早已没有看她了,看着远方。 一八三,夕阳小道惊鸦,墓穴断肠天涯 山外的小道上,走着两个人。斜阳的余辉照在他们的衣服上,他们的衣服上也闪着一种诡秘的蓝光。 他们走得不快不慢,看来都很平静。除了脚步移动外,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但他们身上都带着种无形的杀气。还没走入树林,林中的鸟儿就已被这种杀气惊起,纷纷飞出树林。 树林里很阴暗。 走到这里,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后面那人也立即停下,几乎跟前面这人同一时间。 前面这人正是蓝血头陀,此时突然说:“牛笑天的剑法如何?” 怒天说:“很好。” 蓝血头陀说:“很好?” 怒天说:“在七大剑派掌门之上。” 蓝血头陀说:“但他与你交手时,却被你逼得退到了巨石前背依巨石而战。” 怒天说:“不错。” 蓝血头陀说:“可还是让你将三十六锏使尽后,才取走他的性命。” 怒天说:“那是因为我没有下杀手。” 蓝血头陀点了点头说:“不错,你没下杀手,为什么?” 怒天说:“因为我若下杀手,一招便可取走他的性命。” 蓝血头陀说:“这样就不好玩了,是不是?” 怒天说:“不是。” 蓝血头陀说:“你已看出是他故意退过去背依巨石的。” 怒天说:“不错,我正好拿他来练锏!” 蓝血头陀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故意退到那巨石前去吗?” 怒天说:“是因为担心。” 蓝血头陀问:“担心什么?” 怒天说:“担心有人会在背后对他下手。” 蓝血头陀说:“这么说你是知道他没有全心跟你决战?” 怒天说:“不错,他留了三分。” 蓝血头陀说:“留三分防我?” 怒天说:“不错。” 蓝血头陀说:“所以你就没有对他下杀手。” 怒天说:“不错。” 蓝血头陀说:“你想没想过,他在利用你的仁慈。” 怒天说:“不知道,我只想怎样杀人,从不去想这些。” 蓝血头陀说:“他利用你的目的,为的就是要你击中巨石。” 怒天说:“哦?” 蓝血头陀说:“他知道今日绝逃不出你我的掌心,所以才这样做,为的是好让地狱魔王看见巨石上留下的痕迹,就可看出你是怎样出手的,以此知道你的锏法。” 怒天说:“地狱魔王还需要知道我的锏法?” 蓝血头陀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为了了解他的刀法,不惜卧底灵山寺偷读经书,还装了很多天的猪。”他抬起头,接着说:“可想而知,他早已知道地狱魔王会跟着去的,你我现在如果回头,一定可以看到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在小楼中找到柄锄头过来,正在掘墓穴。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这就是很多江湖人最终的结局。 沙依果果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因为他不愿她帮忙。他要一个人掘成这个墓穴,该他做的事,从不愿任何人帮手。 此刻沙依果果说:“你确定要将牛大哥葬在这里?”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就说:“人只要死得有价值,无论埋骨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对吧?”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那么你就不该将他葬在这里。” 地狱魔王抬头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你应该将他放回到那峭壁的顶上,让他英魂不倒。” 地狱魔王沉默。 沙依果果说:“像蓝血头陀和怒天这样的角色,早晚会看破牛大哥的心思。” (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怒天当然不愿让你看破他锏法的奥秘,所以只要他们一想到这一点,就一定会回来。”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说:“他们回来时,如果发现牛大哥的尸体已不见,就一定会想到你来过。” 地狱魔王还是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那么,等到他日和你交手时,就一定会改变锏法,蓝血头陀一定会帮助他的,对吧?” 地狱魔王只有点头。 沙依果果说:“那么牛大哥这一次岂不是白死了。” 地狱魔王继续挥动着他的锄头,墓穴已快掘成了。 沙依果果说:“你既是牛大哥的好朋友,就应该让他死得重于泰山。” 地狱魔王想了想,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些我全想过······” 沙依果果说:“那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一字字地说:“我不能让他抛尸荒郊,入土方安魂,他为我而死,我······” 沙依果果说:“就因为是为你而死,所以你才一定要这样做,否则他的心思就白费了?他死得还能瞑目吗?”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在这期间他想起了李掌柜,想起了李掌柜与蓝血头陀的那一场默战,就缓缓地摇了摇头。 沙依果果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缓缓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凡任何事情中都有个万一,万一他们回来呢?”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那他就不是蓝血头陀了。” 怒天已回转身。 蓝血头陀说:“你不要去找他。” 怒天说:“为什么?” 蓝血头陀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跟地狱魔王比试,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去!” 怒天再次说:“为什么?” 蓝血头陀说:“因为你必败无疑!” 怒天的手霍然握住了锏,声音也变得嘶哑:“为什么?” 蓝血头陀说:“因为你是怒天,因为我了解你,但我更了解跟人决斗,够吗?” 怒天茫然地盯着他,摇了摇头。 蓝血头陀就说:“你已杀了牛笑天,杀气锐减,而此刻地狱魔王却正是悲愤填膺,你如果与他交手,在气势上你已输给他三分。” 怒天不服气:“哼!” 蓝血头陀说:“你已经过一战,再加以长途跋涉,体力难免会弱一些,地狱魔王正好可以在那里以逸待劳,又在体力上占了三分便宜。” 怒天说:“可是······” 蓝血头陀说:“那天你与睁明一战,你明显落了下风,而睁明却是地狱魔王的手下败将。” 怒天说:“我们······” 蓝血头陀说:“你我如果联手,当然能将他杀死,只不过,你怎么知地狱魔王是一个人去的?如果那李胖子在他身边呢?” 怒天说:“凭他们两人,也未必能······” 蓝血头陀打断了他的话,厉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这次出江湖,只许胜,不许败,一定要有必能胜的把握,才会出手!” 怒天默然。 蓝血头陀说:“何况,今日的你,已非昔日的你了!” 怒天胸膛一挺:“我还是我!” 蓝血头陀说:“你心已生情。” 怒天盯着他。 蓝血头陀说:“以前你能将别人的剑沉湖,因为你心中无情,如今你既已生情,你的人与锏的锐气无疑都已减弱三分·······”蓝血头陀顿了下,又说:“以前你从不动心,如今怎会生情,是谁让你生了情?” 怒天霍然转过身,说:“没有人。” 蓝血头陀说:“我也不想问你那人是谁,但你如果想胜地狱魔王,继续将别人的剑沉湖,就得心中无情,你如果想回到昔日的你,就得先杀了那个叫你生情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已转过身,走入了树林。 怒天的手已紧握住了锏柄! 一八四,夜畔酒菜香千里,小楼通明聚远客 夜,寒夜,夜已深。 地狱魔王的心情就和他的脚步一样沉重。 牛笑天终于葬了,这名震天下的剑客,结局也正和平凡人一样,只不过是一堆黄土。 他死得是否比别人有价值? 虽然在别人眼里他的价值大于泰山。 但地狱魔王心里最清楚,所以他黯然。他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就如他知道牛笑天本可不必死,不必死的人死了,价值几何? 只是牛笑天对地狱魔王的这份义气,深深地震动了他。 也许古往今来的英雄们多少都有些重义气! 地狱魔王自己又何尝不是? 沙依果果紧随着他,突然说:“你怎么知道蓝血头陀他们不会回来?” 地狱魔王看一眼天空,那眼神在说:“因为他是当代的枭雄,枭雄做事总和别人不同。” 沙依果果说:“有什么不同?” 地狱魔王沉默了一会儿,那眼神才缓缓地说:“他们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沙依果果盯着他,似还不明白。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又说:“枭雄绝不做英雄,亦不是莽夫。” 沙依果果说:“英雄都很傻吗,你跟莽夫放在一起?”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傻并不可笑,因为唯有至情的人,才能学会这“傻”字,不过,往往英雄都是故人。” 沙依果果笑了,说:“傻也要学?”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当然,无论谁想学会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傻和呆不同,只有傻的人,才能练成精妙绝伦的剑法,只有傻的人,才能得到别人的真情,这些事,不傻的人是不会懂的。” 沙依果果垂下了头,似在咀嚼着他这几句话中的滋味。 过了很久,她才说:“你就是因为傻,所以才练成了青竹刀法?”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她轻叹一声,说:“没想到一别三日就要对你刮目相看了,这些日子你学会了不少,明白了不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狗人,什么都要我教你,而现在,你超过了我,是我的老师了。看来你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又窍开通透的人,什么事都一点就明······只可惜······只可惜你就要走了,而且绝不会带我走。” 地狱魔王沉默半晌,那眼神说:“至少我现在在陪你。” 沙依果果说:“那么,我们为何不回去?小楼中有酒,有酒又有佳人,多好。”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的确好,但你却不知,那里已是危险之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回去。” 他自己刀法虽好,但还是害怕危险。因为他心情沉重,一个心情沉重的人,又怎么能保护身边的人? 沙依果果笑了,说:“危险?难道那蓝血头陀跟苟炳凡在小楼等你?” 地狱魔王摇摇头。 沙依果果说:“那有什么危险?难道是那蓝老虎来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不是蓝血头陀,是苟炳凡,蓝血头陀身边的怒天。” 沙依果果说:“苟炳凡在等你?为什么不是蓝血头陀一起?”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怒天等的人不是我,是你。” 沙依果果说:“我?” 地狱魔王点点头,说:“他要杀你,因为他对你动了真情,不然牛大哥活不过他三十六锏。” 沙依果果惊讶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说:“既然他对我动了真情,为什么还要杀我?” (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想了想,说:“我明白了,好,我听你的话,就在这里陪你。” 地狱魔王仰面向天,叹了口气,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这里有清风,有明月,还有如此温暖的泉水,这些,那小楼中哪里能享受得到。” 沙依果果说:“我倒宁愿天上挂的是馍馍,地上流的是美酒······” 她咽了口口水,又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肚子现在饿了,回去后,第一件事我就要下厨房,做几样好吃的······” 她突然停住,因为她已嗅到一阵酒菜的香气,这味道在夜风中自然传得特别远。 地狱魔王也感到很惊讶。 沙依果果说:“辣子鸡、卤牛肉、尖椒回锅肉······还有极好的陈年包谷酒。”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你也闻到香味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就笑着说:“人的耳朵也许没有猫狗那么灵敏,眼睛也不如老鹰那么厉害,但一出现酒肉香,鼻子却还是很灵敏的,尤其是你这个狗人。”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你可嗅得出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吗?”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那眼神在说:“我只知道镇上那‘最爱夜泊水云涧’小店的酒菜香绝飘不到这里来,也做不出这么好的菜。” 沙依果果说:“那小店早就打烊了。” 地狱魔王扫望着山沟,那眼神仿佛在说:“也许是哪家的婆娘回娘家去了,偷吃的男人正在做宵夜。” 沙依果果说:“绝不是,这山沟中住的几十户人家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的日子过得虽然很节省,就算偶尔会趁女人回娘家,想偷嘴,最多也不过煮碗面,煎两个蛋而已。”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在说:“难道他们家来了远客,所以特别招待······?” 沙依果果说:“也不是,绝没有一家的女人,能做得出这么香的菜。”她嫣然一笑,又说:“这里能烧得出好菜的女人只有一个。”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笑着说:“对,就是我。”她又皱了皱眉,说:“所以我才奇怪,我还没有回小楼,怎么就有了这酒菜的香气呢?” 地狱魔王眼睛明亮,那眼神仿佛在说:“莫非这酒菜的香气,就是从你那小楼上传来的?” 长夜静寂。 山林中的人都睡得很早,家家户户的灯火早已熄灭。但一进入树林,就可看见那灯火通明的小楼。 不但那酒菜的香气是从小楼上传来的,而且传来的还有一阵阵男女混杂的笑声。 沙依果果怔住了。 地狱魔王也怔住了。 沙依果果说:“难道那苟炳凡还会做菜?”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绝不是怒天,他只懂得杀人。” 沙依果果说:“也许又有客人来了,我家客人本不少,主人不在,就自己动手弄些酒菜吃。”之后,又说:“我先上去看看,你······” 不等她说完,地狱魔王一把拉住她,对她摇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还是我先上去为好。” 沙依果果说:“难道我上去会有危险?”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这酒席无疑是为我准备的,我是客人,我自然先上去。” 沙依果果说:“那好吧,我这个主人就让你。” 地狱魔王拉了拉背上的刀,之后抢先走上上楼的梯子。他走得很小心,似乎感到有人在小楼上布了个陷阱,正等着他掉进去一样。 楼上的门是开着的。 地狱魔王一走到门口,就呆住了。 一八五,黄蜂仙伴舞,老虎出山来 地狱魔王仿佛看见的是一群大黄蜂! 因为这些女人个个都像黄蜂仙子一样,胸大,腰细,臀肥。 世上有这样的女人已实属罕见,但今天却有如此这样多的女人,就不能不说是奇怪中的奇怪了。 这些女人都很高大,她们都坐在地上。因为无论多么大的椅子,她们也坐不下。就算坐下去,椅子也要被挤散架。 但谁也不能说她们是女人,因为女人也绝没有她们吃得这么多。 她们围着一只老虎! 母老虎! 但这只老虎是蓝色的! 这世上真的有蓝色的老虎吗? 有。 就在东南亚丛林中。 据说蓝老虎比普通老虎凶猛,捕杀野牛只需一秒,就连熊都坚持不过两秒,杀死豹子就如大象踩死只蚂蚁。 老虎地狱魔王经常听别人说过。 但蓝色的老虎,他今天是第一次看见。 一群大黄蜂围着一只蓝老虎,她们正在吃辣子鸡。 除了大黄蜂外,还有五六只猕猴。 是的,他们在她们面前就仿佛如猕猴。不仅行动如猕猴,就是身上穿的衣裳也是猕猴色的,他们的脸也画成了猕猴的脸。 但他们全都是公的,地狱魔王一看见他们就知道是男人装扮的。 这些男人个个都年纪轻轻,长相也都不算难看,但他们的猴脸上却又都擦着厚厚的粉。 他们身材其实也不能算特别瘦小,但和这些大黄蜂般的女人一比,简直就活像个小猕猴了。 那五六个男人也都围着那只蓝老虎;有的正在替她敲腿;有的在替她捶背;有的替她喂辣子鸡子;有的捧着金樽在给她喂酒。 还有两个蜷伏在她脚下。她嚼着辣子鸡,高兴了就将嚼得稀烂的辣子鸡吐出来喂给这二人吃。 幸好地狱魔王很久没吃东西,否则此刻只怕早已吐了出来——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比这更让人恶心的事。 但是他并没有转身,还大步走了进去。 所有的声音立刻全都停止了,所有的眼睛全都在盯着他。 无论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会变得局促不安。 唯独地狱魔王没有。 就算他心里有这种感觉,表面也绝对看不出来,因为别人看得见的只有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冷漠而且镇定的眼睛,却又饱含机智。 他自然地走着,就算走上的是金銮宝殿,他也是这样子。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谁也没办法让他改变。 那蓝色老虎的眼睛已眯了起来。 她眼睛实在太大,现在却要让脸上的肉使劲地挤成一条线,这实在太难为她了。 她坐在那里简直就虎威凛凛、凶气外泄。 地狱魔王静静地站在她面前,这才发现她是一个人,蓝色的女人。 这是一个身穿蓝色虎皮,蓝脸也画得如老虎一样的女人。 这女人却又与那些大黄蜂般的女人们不同,长着的却又是虎背熊腰。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说:“蓝老虎。” 这蓝老虎的眼睛亮了,说:“你知道我?” 地狱魔王点点头。 蓝老虎说:“你却还是敢来。”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为何要脚底擦油?” 蓝老虎笑了。 即便是笑,也充满虎威。 她开始笑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突然间,她全身都开始震抖了起来。 满屋子的人都随着她震抖起来。那伏在她背上的一个男人,竟被弹飞了起来。 桌上的杯盘碗碟叮当直响。 整座小楼都跟着她摇晃起来,真像是地震来了。 地狱魔王知道,蓝老虎是在展示她雄厚的内力。但他知道,这样是很费真气的,一旦笑声停止时他对她发出攻击,蓝老虎就必死无疑。 幸好她笑声不长,盯着地狱魔王说:“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的来意我已知道。” 地狱魔王点点头。他并没有趁她笑声停止的刹那对蓝老虎发出攻击,他满足了她要从气势上赢他的这个愿望。 ( 蓝老虎说:“你是为了鬼山魈来的,对不对?”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蓝老虎说:“她杀死我那宝贝徒弟,为的就是你?” 地狱魔王再次点点头。 蓝老虎说:“所以你是来救她的。” 地狱魔王还是点点头。 蓝老虎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带着笑意说:“想不到你这男人倒还有良心,她为你杀人倒也不冤枉。” 她一挑大拇指说:“但鬼山魈也可真算是个讲义气,有骨气的女人,她杀了我的徒弟,不仅没有脚底擦油,反而还敢来见我,以前我倒真没想到她这样的一个人,也敢这样做,跟你倒是很相似。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蓝前辈如果肯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蓝老虎说:“你要将她带走?”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蓝老虎说:“我如果已杀了她呢?你是不是也要为她报仇?”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那眼神在说:“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蓝老虎又笑了起来,说:“好,你不仅有良心,而且也很讲义气,更有胆子,我倒真舍不得杀你。” 她的腿一伸,将伏在她腿上的一个男人弹飞了起来,说:“给客人倒酒。” 这男人身材本不矮,此刻却已缩了起来。 看他的身材,看他的眼睛,他以前无疑也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只见他双手捧着金樽,笑嘻嘻地送到地狱魔王面前:“请。” 一个人落到这种地步,居然还笑得出口。 地狱魔王暗中叹气,接过金樽,客气地举了一下金樽。 他觉得无论什么人都是有尊严的,他一向不愿伤害别人。 金樽的容量很大,足可容酒一斗。 地狱魔王一饮而尽。 蓝老虎说:“好,酒量好的男人才是有真本事的男人,我这里的男人没有一个赶得上你。” 那男人又捧了杯酒过来,说:“地狱魔王真是海量,请再饮一杯。”连声音都似那猕猴一样尖细! 地狱魔王怔住了。 这男人居然认识他! 蓝老虎皱眉说:“地狱魔王?哪个地狱魔王? 那男人说:“地狱魔王只有一个,人见人怕,鬼见鬼躲,一出江湖就成名的狗人。” 这次轮到蓝老虎怔住了。 屋子里所有的眼睛都发直。 地狱魔王! 现在这江湖中几乎已没有比他更响亮的名字! 蓝老虎突然又大笑起来,说:“好,久闻地狱魔王有胆有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除了你之外,别人也没有胆子到这里来。” 那男人说:“魔鬼刀出,必定嗜血,这就叫艺高人胆大。” 地狱魔王盯着他的脸,那眼神仿佛在说:“阁下是······?” 那男人笑着说:“魔王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吗?” 他脸上擦着厚厚的粉,又打扮成这样,连声音也已改变。地狱魔王只觉得他的味道很熟悉,的确不认识他了。 蓝老虎目光闪动,说:“你的人他虽然不认得,你的剑他无疑还是认得的。” 那男人笑着说:“我的剑?我的剑连我自己都忘了。” 蓝老虎厉声说:“忘了?快去拿!” 那男人倒真听话,走到后面去了。 那男人的身形不但似猕猴,就连走起路来也如猕猴一样敏捷。不到一口酒的功夫,就捧着柄剑走了出来。 蓝老虎笑着说:“露一手给他看看。” 笑声中,已将一只盘子向这男人抛了出去。 只听“当”的一声,剑光一闪。 这男人旋身,拔剑,剑光长虹般飞出。 盘子已被削成四片,被剑一连串穿在一起。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那眼神在说:“好杂耍!” 将盘子削成四片再穿在一起,这是耍杂技的人惯有的手法。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的是,这男人竟有如此迅速的手法! 但让他感到最奇怪的是,他使出的这一招剑法看来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还似曾和他交过手。 这男人已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说:“献丑了,让地狱魔王见笑了。” 只见寒森森的剑光宛如一池冬水。 地狱魔王耸然动容,竟忍不住发出两声狗叫。 一八六,世空日下人已变,虎腰干将莫奈何 “干将剑!” 这男人手中的剑,竟是干将剑! 望着这男人,地狱魔王全身都在发冷,那眼神在说:“曹猛,阁下莫非是曹家堡的曹少堡主?” 曹猛笑嘻嘻地说:“地狱魔王毕竟是地狱魔王,你总算是记起我来了。” 他似乎笑得太多,脸上的粉在簌簌地往下掉。 这真的就是曹猛吗?这真的就是两月前不可一世,要跟他争夺李嫚的少年豪杰? 地狱魔王只觉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但为曹猛悲哀,也为曹猛惋惜。 但曹猛自己却已完全麻木了。 蓝老虎突然指着自己的虎腰,说:“来,往我这地方砍一剑,给地狱魔王看看。 曹猛说:“不敢,若是伤了您,那怎么得了,我要心疼死了。” 蓝老虎笑着骂道:“小兔崽子,叫你砍你就砍,哪里那么多的废话,放心砍过来吧!” 她居然伸直身体,伸直了腰等着。 曹猛迟疑着,但他的眼珠却在不停地转动,突然说:“好。” 但见寒光闪动,如惊虹,如闪电。 曹猛剑法之快,虽不及阿明,但也可算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地狱魔王曾经和他交过手,对他的剑法自然很清楚。 蓝老虎直端端地站在那里,居然连动都不动。 剑光已闪电般砍在了她的腰上! 曹猛不但剑法快,手里用的干将剑那可是柄连七层铠甲都能刺穿砍破。地狱魔王对这柄剑的锋利自然也很清楚。 他不相信有人的血肉之躯能挡得住这一剑! 只听一声惊呼,曹猛的人竟突然弹了出去,跌坐在地狱魔王身旁的一个女人身上。 这女人吃吃地笑着,就势搂住了他。 再看那柄剑,还在蓝老虎的腰上。 但蓝老虎却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惊得简直快要说出人的话来了。 这位蓝老虎竟以腰间的肥肉将干将剑夹住了! 这样的功夫别人不仅没有见过,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只听她笑着说:“来,再对我的脖子砍一剑。” 曹猛过去拿起干将剑,又对她的脖子狠狠地砍出。 只听“?尽钡囊簧?,曹猛又被弹开。连同弹开的还有那柄干将剑。只见那干将剑飞出去插在柱子上,“嗡嗡”直响。 只见蓝老虎的脖子不仅没有被砍下来,就是一丝伤都没有。 蓝老虎盯着地狱魔王,说:“怎么样?”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不得了,不得了,蓝老虎的功夫,果然不得了。” 蓝老虎说:“我也听说过你的刀百发百中,连我那姐姐和宝贝儿子都躲不开你的一刀,你自己当然也觉得自己很不错了,是不是? 地狱魔王没有表示。 蓝老虎带着微笑说:“你的刀能杀得了我吗?” 地狱魔王发现这蓝老虎真不愧为老虎二字,她即便是微微一笑,也虎气十足。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蓝老虎笑了,说:“你现在是否还有把握将鬼山魈带走?” ( 地狱魔王摇摇头,但又点点头。 蓝老虎说:“你的意思是,没有把握,但还是要将鬼山魈带走。” 地狱魔王点点头。 蓝老虎脸色不禁变了变,但立刻又笑着说:“有点意思,你这人真是有意思极了,你怎样将鬼山魈带走呢?”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总会有办法的。” 蓝老虎眼睛又眯了起来,说:“好,你就在我这里慢慢地想吧。” 地狱魔王点点头,眼睛却盯着桌子上的酒,那眼神仿佛在说:“既然有酒有肉,多留几天又如何。” 蓝老虎说:“我这酒菜管饱,不过,当然也不能白吃白喝的。” 地狱魔王盯着她。 蓝老虎笑着说:“本来我还嫌你稍丑了一点,但现在却突然发现你很强壮,所以,你也用不着再想别的办法,只要你赔我个儿子,我就撇开姐姐的仇不报,让你将鬼山魈带走。”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不会做你的儿子。” 蓝老虎笑着说:“不是要你做我的儿子,你这么丑,怎么配做我的儿子呢?我是要你和我生个儿子。” 地狱魔王眼中有了笑意,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嫌我丑但我却嫌你老,即便是铁棍见你这么老,也会一下软成焉丝瓜。” 蓝老虎面上突然变了色,冷笑着说:“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好,很好。”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敬酒罚酒都是酒。” 蓝老虎盯着他厉声说:“我姐姐万虫之母万金花被你杀死,我就想来找你了,但我忍住了。那头陀怪物来请我出山杀你,我也拒绝了。但前些天你却杀了我的儿子,我就不得不来找你了,光凭这一件,我就永远不会饶恕你!” 地狱魔王盯着蓝老虎,那眼神在说:“你儿子是谁?” 蓝老虎盯着他一字字地说:“宇文鹏。” 地狱魔王一惊,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会是蓝色的,还要叫蓝老虎这个名字了,原来她就是蓝血头陀的妻子。看来这蓝老虎也是蓝血会的人。 蓝老虎厉声说:“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鬼山魈杀了我徒弟才来到这里的吗?错,我是为了要找你为我儿子报仇,才让她带我来这里的。” 她突然一挥手。 坐在地狱魔王四周的几个女人立刻站了起来。 她们的动作当真如大黄蜂般快,腿一伸,就从四面八方对地狱魔王包围了过来。 他的刀纵然快,但最多能击倒三个,剩下的一个对他出手,他就必死无疑。 只听蓝老虎说:“地狱魔王,我知道连灵山寺的罗汉阵都困不住你,但你若能破了我这黄蜂阵,才真的算你狠。” 她笑声越来越大,小楼下的木架,也被压得吱吱发响。 地狱魔王的眼睛亮了,他突然想到了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没有上楼。 她不会眼看着地狱魔王被困死,她一定在想办法。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座楼都垮了下去。只听哎哟,噗咚之声不绝于耳,满屋子的人也随着掉了下去。 屋顶却突然裂开了个大洞。 地狱魔王身形掠起,燕子般自洞口飞出。 一八七,虎威呼呼震人心,九死一生终削魂 地狱魔王以为蓝老虎也一定掉了下去,纵然能爬起来,至少也得迟钝一下。 谁知这蓝老虎不但反应快得惊人,轻功也绝不比别人差。地狱魔王身子刚掠起,就听得一声虎啸,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巨响。 蓝老虎将屋顶撞出了个大洞,就像是猛虎出山般的飞了出来,连星月都黯然失色。 小楼还在继续往下倒塌,灰土弥漫,瓦砾纷飞。 地狱魔王头也不回,落在地面。 只听蓝老虎大声说:“地狱魔王,你休想逃得了,拿命来!” 话声中,她整个人已向地狱魔王扑了过来。地狱魔王只觉风声呼呼,就仿佛真有只猛虎向他扑来。 他的手突然向后挥出。但见寒光一闪,刀终于出手! 出手一刀,不是救人就是杀人! 今天他要救的是自己! 自出道以来,他出手从没落空过。 今晚是否也一样不会落空? 这一次地狱魔王刀取的并非她的腰,而是她的眼部!他的刀一出手,就知道绝不会落空。 他有这信心。 但蓝老虎的笑声却突然响了起来,笑得地狱魔王毛骨悚然。他忍不住回头,只见蓝老虎虎立在那里,上半颗头还是完好无损的在她头上。 刀还停留在她眼角的太阳穴上。 她咯咯地笑着说:“地狱魔王,被我盯上的人,你就跑不了,你还有几刷子,就赶紧使出来吧,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像这么大的刀,就算劈我一百次,我也不在乎!”她忽然反手抓向那把刀。 地狱魔王赶紧收刀。 只见蓝老虎被刀劈过的地方只有一条印迹,一点伤都没有。 一柄削铁如泥的刀,竟没劈下蓝老虎的半颗头! 地狱魔王不禁怔住了。 他见过练金钟罩铁布衫的男人,却从没听说过练这样功夫的女人。今天他见到了,女人练这样的功夫竟然比男人还练得好百倍。 如果是男人练有这功夫,他这一刀已将对方的上半颗头劈下来了。 这女人简直不是人,简直就是个神农时期的野兽。 这野兽又对地狱魔王猛扑过来。 地狱魔王再次挥刀! 这次他选的部位,是蓝老虎的腰。 他见过蓝老虎的腰没有被上古神剑干将剑劈伤过,为什么他还要选择这个部位呢? 难道他忘记了? 他当然没有忘记。 但他想到了另一种方法。 既然刀斩剑削都奈何不了蓝老虎,他的这种方法是否会成功呢? 他对这种方法却没有一点把握,但必须要尝试一下。 ( 就在这时,突听蓝老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整个树林都被这吼声震得摇动起来。 地狱魔王做到了。 只见扑过来的蓝老虎,身体突然断成了两截! 下半截身体在一片血雾中掉了下去。上半截身体就停在了空中。 几乎同时,地狱魔王看见一点寒森森的剑尖突然自她前胸刺入,接着,就有一股鲜血暴雨般飞溅了出来。 然后,才看见曹猛双手握着干将剑的剑柄,从蓝老虎的身下露了出来。一把三尺长的干将剑,竟已全都刺入了蓝老虎的身体。 剑尖自前心刺入,后背穿出,就这样将蓝老虎定在了空中。 蓝老虎瞪着地狱魔王说:“你······你是怎样做到的?” 地狱魔王手掌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拉过,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练有金钟罩铁布衫,虽然刀斩斧劈剑刺不破,但割却能破,一旦割破,我的刀就能斩过,这点,只怕连你也没有想到吧。” 蓝老虎慢慢地低头。 然后,她的上半截身体跟着掉下,重重地砸在曹猛的身上。 只听喀嚓之声一连串的响,曹猛全身的骨头都似已被她压断。但他却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蓝老虎喘息着,虎啸般的说:“你······原来是你!” 曹猛也喘息着说:“你没有想到吧。” 蓝老虎说:“我对你不错,为何也要杀我?” 曹猛脸上的冷汗一颗颗往外冒,咬牙说:“我一直不愿死,为的就是这一天。” 他已被压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眼前渐渐发黑。这时他却突然感觉蓝老虎的身子一阵抽搐,一下滚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地狱魔王那双永远都带着冷漠的眼睛。他也感到有一双手正在替他擦着额上的冷汗。 这双手虽然随时都会取人的性命,但也随时都在帮助别人。这双手里握着刀的时候虽是杀人,但放下刀的时候握着的又是同情。 曹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失败了,只能挣扎着说:“我不是曹猛,不是······” 地狱魔王黯然半晌,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曹猛说:“曹猛早已······早已被地狱魔王腰斩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曹猛说:“今日你看见的只是他的魂魄。” 地狱魔王还是点点头。 曹猛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说:“能做你的朋友,真是运气,我只恨······” 但地狱魔王却摇了摇头,那眼神在说:“我没有朋友,你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曹猛盯着他。 地狱魔王黯然,过了会儿,那眼神才缓缓地说:“凡是做我朋友的人,他们全都死了。” 曹猛一口气似已提不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声说:“我为何不能为你而死!” 一八八,义薄云天情,乖巧两面人 黎明。 曹猛走了。 枫林外添了一座新坟。是蓝老虎的坟──掘坟的正是她自己的门下。 她们对蓝老虎的死,竟一点也不悲愤。无疑这位蓝老虎真的怀着颗老虎心肠,活着时可恶的事情做得太多。 使这小楼倒塌的,果然是沙依果果。 她自己觉得很得意,沾沾自喜地说:“我只不过撬垮了一根柱子下面的垫石,小楼就倒了下来,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就要被活埋在下面。” 见到蓝老虎的门下一个个全都走了,她又觉得很奇怪:“她们为什么没有替蓝老虎报仇的动机呢?”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生前她对她们太过苛刻······” 沙依果果说:“不错,一个人若是对手下的人不好,死了就别指望她们为她报仇,就如那老魔鬼,他死了我绝不会念他将我养大而流一滴眼泪,只会开心,非常开心。”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的嘴嘟了起来,恨恨地说:“我知道你心里在说我无情无义,说我冷血,可你知道一个女孩子被她义父给······给那个了,而且还将她变成一个坏人,你就知道有多恨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也有一个义父,他虽然对我很严厉,也很苛刻,但我却从来不恨他,因为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教会了我刀法。” 沙依果果说:“当然了,你不知道真相,当你知道真相时,也许就会跟我一样的恨他了,我保证。再说,你是男孩子,又怎么体会得到女孩子的这些痛苦,如果我也是一个男孩子,或许我现在也不会恨他的,也会跟你一样感激他,可是······”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地狱魔王盯着她,眼中装满了关怀和同情。 沙依果果又说:“没想到你对朋友如此真诚,鬼山魈只是为你而杀了黄蜂仙子,你就冒死来救她,其实那天不用她出手,你也不会遭黄蜂仙子的毒手。”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为了我才惹下了祸。” 沙依果果说:“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来这里,也许她早已被蓝老虎杀死在别的地方,你却还要为她去冒险。”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她活着时是我的朋友,死了也是我的朋友。” 沙依果果说:“那么,我是不是你的朋友呢?”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你既然肯为死了的朋友去拼命,为什么不替活着的朋友想想呢?” 说着说着,她眼圈就红了,似乎要落泪,似乎很委屈。 地狱魔王看着她,知道她又要说一些很可怜的话了。 沙依果果说:“我一生下来就是个孤儿,整日被那老魔鬼凌辱,你难道真的愿意看着我活在世上,每天过妓女一样的生活,时不时的还被老魔鬼凌辱吗?” 地狱魔王只有苦笑。 沙依果果偷偷地瞟了他一眼,悠悠地说:“何况,你如果不带我走,怎能找到莫愁琴呢?你如果找不到莫愁琴,又怎能找到那青竹刀?”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我知道你已经见过了真正的玫瑰夫人,你知道了柳诗雨早已经走了,也知道柳豹就是那冒充你的真正的杀人狂魔,如果没有我在你身边,你又怎么找得到蜀南竹海?更找不到那翠柳山庄。” 地狱魔王正在喝汤。 山鸡汤,炖得很香,很浓,当归味正好。 地狱魔王捧在手里慢慢地喝着。眼睛茫然直视着汤的边缘,一点表情也没有,仿佛根本辨不出这碗汤的滋味。 ( 沙依果果坐在对面,手托着腮,温柔地望着他,说:“有我在你身边多好,有香喷喷的热汤喝,多喝些汤吧,这汤很滋补,冷了就不好喝了。” 地狱魔王仰起头,将一大碗汤全都喝了下去。 他将沙依果果带在身边,不是因为他可怜她,而是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怒天,苟炳凡正要杀她。 沙依果果轻轻替他抹了抹嘴,说:“我没有骗你吧?”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再喝一碗?”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沙依果果嫣然说:“这就对了,只要你将我带在身边,不仅可以很快找到莫愁琴,而且每天都有滋补的汤喝。” 屋子很简陋,却是新粉刷过的,连厨房的墙都没有被油烟熏黑,因为这客栈开张不到两天。 新开张的客栈,往往不会惹太多的麻烦,更能避开怒天 沙依果果又添了碗汤,捧到地狱魔王面前,笑着说:“这地方虽不大,菜市场却很丰富,只不过卖鸡的有点欺生,一斤鸡就要多算我一个铜板。”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明天开始,我不喝汤了。” 沙依果果说:“那不行,你不趁这段日子好好补补,当你见到柳豹的时候,怎么败他?我听说他使得一手好金龙剑法,据说这剑法还是青竹刀法的克星。” 地狱魔王惊讶地盯着沙依果果,他没有想到沙依果果也知道他要找的仇人就是金龙剑法的传人。 沙依果果笑了,柔声说:“所以你要好好补补身体,这样才有力气战败他,他的剑法虽然是你刀法的克星,但你比他年轻,跟他交战的时候只要你能保住性命,就可以将他拖累着,到时候你就有机会战胜他。” 地狱魔王没有表示。 沙依果果说:“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我不会让你去做那样的事赚钱。” 沙依果果眼圈立刻红了,低头说:“你不要想岔了,我不会去做那样的事赚钱,我会去做别的事。”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着说着,眼泪已流了下来。幽幽地说:“你知道,自从跟在你身边,我就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了,你难道不信?” 地狱魔王长长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赚钱是男人的事,我怎么能······” 沙依果果流着泪抢着说:“既然我们两人已是朋友,你的事也是我的事,即便是为你付出生命,我也愿意,所以你就不要说那些话了。” 地狱魔王闭上了眼睛,将刀柄紧握在手里。只要能永远握住这刀柄,他就永远没有危险。 地狱魔王终于睡着了。 沙依果果悄悄走了出去,悄悄地关上了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里,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得意的笑。 她发觉男人都很容易被骗,尤其容易被自己信任的女人欺骗。所以她一向觉得男人不但很可怜,也很可笑。 她从没遇到过一个不被她骗的男人。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矮健的黑衣少年抬着顶小轿健步如飞而来,就在客栈门口停下。 过了半晌,沙依果果悄悄走了出来。她掩起门,坐上轿,将四面的帘子都放落。竹帘并不密,外面的人虽看不见她,她却可以看见外面的人。 轿子已抬起,向来路奔去。 往前走,就是片树林。树林左面有个小小的山神庙,右面是一座荒坟。 轿子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前面的轿夫,从轿底取出灯笼点亮,高高挑起,上面还画着一朵鲜艳的牡丹花。 灯笼一燃起,树林中就突然鬼魅般出现一个人影,向轿子这边奔了过来。 一八九,夜半受使命,荒郊遇情人 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是个戴着凶神黄金面具的人,此人身材高大,手拿一把剑。身上穿得很华丽,看来像是个发了财的暴发户。他的行动也很矫健,武功无疑不弱。 沙依果果无疑知道来的这人是谁。也没有掀帘子看一眼,更没有下轿子,只是银铃般笑了笑,说:“义父辛苦了,这里也没有备酒替义父洗尘接风,真是很抱歉。” 面具人说:“果儿,事情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老男人的声音。 沙依果果柔声说:“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义父请放心,都在您的计划中。” 面具人说:“那就好,等事情成功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沙依果果说:“多谢义父挚爱。” 面具人说:“多布已回到了梅园。” 沙依果果说:“黑玫瑰也过去了?” 面具人说:“没有,不过,我会让黑玫瑰跟过去的。这次多布带了两个人回去。” 沙依果果说:“葛莽子,邵济蚣?” 面具人说:“是。” 沙依果果说:“那卖酒的跛子呢?” 面具人说:“还在那里卖酒,这人倒真是深藏不露,谁也猜不透他的来历。” 沙依果果笑着说:“但我想······您一定已打听出一点眉目了,无论那人是什么来历,要瞒过您这双眼睛实在不易。” 面具人说:“如果我猜得不错,那跛子必定和说书的李七窍有些关系,说不定就是那梅园以前的主人李掌柜。” 沙依果果说:“李掌柜可不是个跛子。” 面具人说:“装,不要说一个跛子,就是无腿、无手他都能装得出来。” 沙依果果似很惊异。又沉默了半晌,说:“如果真是那李掌柜,他一定不是个平凡的人。” 面具人说:“重点是多布,会阻止他离开这螺髻山,所以你要想法让他尽快离开这螺髻山,去翠柳山庄找柳豹。” 沙依果果说:“多布那边有黑玫瑰,我倒不必操心,只是······” 面具人说:“只是什么?” 沙依果果说:“只是我这边倒有些棘手。” 面具人说:“哦?” 沙依果果说:“他前些天杀了蓝血头陀的儿子宇文鹏,最近又杀了蓝血头陀的妻子蓝老虎万银花,蓝血头陀早已来到了这里,而今又杀了他的朋友牛笑天,所以,蓝血头陀是不会放他离开这螺髻山的,他亦要为他的朋友报仇,所以······” 面具人说:“所以,你要多费心思,让他尽快、安全地到达翠柳山庄。” 沙依果果说:“义父为何不帮助他解决蓝血头陀这个拦路石?” 面具人说:“还不是时候,我还不宜露面。” 沙依果果说:“可是,两个多月前,义父就已经露过面了。” 面具人说:“你已知道做那件事的人是我?”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那天我一到就知道了,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我将他带到那地方去。” 面具人说:“那是迫不得已的事,为了要搞臭他,将他变成真正的魔鬼,我才不得不露面。” ( 沙依果果说:“可是这次蓝血······” 面具人说:“我知道你很聪明,会想到办法摆脱蓝血头陀这边的纠缠。” 沙依果果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好吧,我会想法摆脱蓝血头陀的,不过······” 面具人说:“不过什么?” 沙依果果说:“不过,蓝血头陀身边的怒天,要来杀我。” 面具人说:“哦?” 沙依果果说:“因为,我让他动情了。” 沉默了一会儿,面具人说:“他不会杀你。” 沙依果果说:“为什么?” 面具人说:“一个对你动了真情的男人,怎么对你下得了手?” 沙依果果说:“可是······” 面具人说:“他来了。” 之后,就隐入黑暗里不见了。 树林里寂无人声,过了半晌,才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高而颀长,带着顶宽大的笠帽,紧压在眉际,遮去了面目。他不但走路的姿势很奇特,佩锏的方法也和别人不同,只是随便地斜插在后腰带上。 锏不长,也没有鞘。 这人看来也并不十分凶恶,但沙依果果一看见他,也不知为什么,全身都发起冷来,掌心也沁出了冷汗。 这人身上竟带着种无声的杀气。 怒天! 来的这人就是蓝血头陀身边的冷血杀手怒天! 怒天既然来了,说明蓝血头陀也来了。 沙依果果笑了。 但她只在心里笑,脸上却像是怕得要命。将左边的窗帘抓得很紧,颤声说:“这人好可怕,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前面那抬轿的黑衣少年勉强笑着说:“不管他是谁,有我在这里,小姐还怕什么?” 沙依果果嫣然说:“我不怕,我知道只要在你身旁,就绝没有任何人敢来碰我一根手指。” 黑衣少年挺起胸,说:“对,无论他是谁,只要他敢过来,我就要他的命!” 其实他也已被怒天的杀气所慑,手心里早已冒出了冷汗。只不过他在天下第一美人面前,死也不会示弱的。 怒天已走到那黑衣少年面前。 黑衣少年手里虽握着柄刀。他这柄刀已不知杀过多少人,但此刻也不知为什么,硬是不敢将这柄刀劈出去。 他已看到了怒天那双眼睛。 僵尸的眼睛! 漠视一切生命的眼睛! 怒天却似乎根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手里这把刀杀得死人吗?” 黑衣少年怔住了。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搞笑。但黑衣少年觉得一点也不搞笑,这说明怒天根本就没有将他与他的刀放在眼里。别人既已问了,他也不能不回答,只有硬着头皮答:“世上没有杀不死人的刀。” 怒天说:“好,那就来杀我吧。” 黑衣少年怔住了,半晌才说:“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怒天说:“因为我要杀你。” 黑衣人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突然咬了咬牙,刀已闪电般劈出。 但他的刀刚劈出,寒光已飞起。 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再看怒天的锏已回到腰上,仿佛根本没有拔出来过。 好快的锏! 后面抬轿的黑衣少年是使剑的名家。自己一向觉得剑法是江湖中最快的,从来不信世上还有人的锏法会比他的剑还快。 直到看见怒天出锏这一刻,他才相信。 一九0,情转薄时情亦浓,心中有情出手难 沙依果果看见他嘴角的肌肉在不停地抽动,突然放下帘子,说:“这人出手太快,你······你还是赶快逃走吧,不用管我了。” 后面这黑衣少年保护的如果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就一定会接受这个好建议的。世上哪一位少年不想在美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呢?谁又丢得下这个面子做一只乌龟?即便是面对死亡,他们也会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但他们却不知道,说这话的人一定活不过五十岁。 黑衣少年咬着牙,说:“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逃跑的,大不了我跟他拼了!” 他虽然在这样说,但口气还不十分坚决,更没有要冲过去的意思。 沙依果果说:“不······你不能死,你还小,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是赶紧逃回去吧,我替你挡着他,大不了我被他抓去凌辱了再杀。” 黑衣少年突然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沙依果果又笑了。 一个女人如果要男人为她拼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激怒,而且让他知道她也愿意为他而死。 这办法沙依果果不知用过多少次,从来也没有失望过。 这一次不但心里在笑,脸上也在笑。 因为她知道这黑衣少年永远也看不到了。 这黑衣少年不但剑法很高,用的也是把好剑。 刹那间,他已向怒天击出了五剑。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怒天居然没有出手。 黑衣少年这五剑明明都是向他要害之处刺过去,不知怎么,竟全都刺了个空。 怒天突然说:“你是华山派门下?” 黑衣少年的手停住了,第六剑再也刺不出去。这人一双僵尸般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看他,他不明白这人怎么看出他的师承剑法。 怒天突然说:“林学峰是你什么人?” 黑衣少年说:“是······是家师。” 怒天说:“牛笑天已死在我锏下。” 他突然无头无尾地说出这句话来,好像根本不着边际。 但这黑衣少年却非常明白他的意思。 林学峰乃华山派掌门,号称关中第一剑客。平生纵横无敌,却在牛笑天手下败过三次,而且败得心服口服。 如今连牛笑天都已死在他的锏下,林学峰当然更不是他的敌手,他这个华山派的弟子就更不用说了。 黑衣少年的脸色变了。 谁都可以看出怒天绝不是个说大话的人。 怒天说:“我一出手就可取你性命十次,你信不信?” 黑衣少年咬着牙,不说话。 只见寒光一闪,怒天的锏不知何时已出手。 冰凉的锏尖,不知何时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寒光又一闪,怒天的锏又抵在他的胸口上。 寒光又不停地闪现,黑衣少年身上的八处死穴全都被怒天的锏抵过。 怒天冷冷地再次说:“我一出手就可取你性命十次,你信不信?” 黑衣少年汗如雨下,嘴唇已咬出血来。 怒天的锏已回到他的腰间。 黑衣少年突然狂吼一声,一剑刺出。 他的吼声也很短促,因为他的手刚抬起,怒天的锏已刺入了他的嘴,那冰冷的锏就从他的后颈穿了出去。 黑衣少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那是死亡的味道。 锏已入腰。 沙依果果一直在看着怒天,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她眼中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就仿佛恋爱的少女在看着自己的爱人。 ( 怒天却始终没有向她这边看过一眼。 沙依果果已摆出了最诱人的姿势,在迎接着他。 他已走了过来,但眼睛还是不看她。 沙依果果虽然还在笑着,但瞳孔却已在收缩。 她已发觉不对了。 和她好过的男人如果再见到她,那双眼睛一定会像饿狼般盯着她。但这男人却连眼角都没瞟过她,就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沙依果果的腰肢扭动着。 怒天的人已到了沙依果果面前。 但他那双僵尸般的眼睛,还是空空洞洞地望着别处。 远方是一片黑暗。 沙依果果叹了口气说:“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难道怕看了我一眼后,就狠不下心杀我了吗?” 怒天嘴角的肌肉抽搐起来。过了很久,才厉声说:“你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沙依果果点了点头,说:“一个人无论多冷酷,多无情,但要杀自己所爱的人时,总会表现得有些不同。” 怒天没有说话,什么也没有说。 沙依果果凄然一笑,接着说:“我只想问一句,我既然快要死了,你总该不会不回答我吧?” 怒天沉默了很久,才冷冷地说:“你问吧。” 沙依果果紧紧盯着他的脸,一字字地说:“是谁要你来杀我的?” 怒天厉声说:“我自己,也没有理由。” 沙依果果说:“你撒谎……要杀我的人,一定不是你自己。”她笑了笑,笑得更凄凉,然后才幽幽地接着说:“我知道你爱我,绝不会狠心来杀我。” 怒天的手握在锏柄上,几乎已可听到他的骨节在嚓嚓的响。但他面上还是毫无表情,反而冷笑着说:“你真的这样认为?你确定?” 沙依果果说:“我确定,你如果不爱我,就不会杀死他们两人了。” 怒天不仅没反驳她的话,反而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沙依果果说:“你杀他们,是因为你在嫉妒。” 怒天说:“嫉妒?” 沙依果果说:“男人都不愿自己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碰,只要是碰过我的,甚至看过我的人,你都想要他们的命,这就是嫉妒,就是争风,你如果不爱我,为什么会争风吃醋?” 怒天的脸色发白,冷冷地说:“我只知道我是来杀你的,我要杀的人,无论是谁都别想活下去。” 沙依果果说:“你如果真要杀我,为什么连看都不敢看我?” 怒天握锏柄的手背上青筋鼓凸。甚至在这种黯淡的灯光下,也可看见他脸上在闪着光芒。那是一颗颗冒出的汗水。 冷汗。 沙依果果盯着他的脸,缓缓地说:“你若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就是杀了我,你将会后悔一生,痛苦一生。” 她试探着,慢慢地伸出了手。 怒天没有动。 沙依果果的手终于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她的人也偎进了他的怀里。她的手也从他手臂滑上他的胸膛,轻轻地抚摸着,柔声说:“你如果狠不下心,就带我去见他吧。” 她的手动得很灵巧,而且知道该停在什么地方,就会停在什么地方。 怒天紧张得连呼吸都几乎停止,说:“你……要见谁?” 沙依果果说:“去见那要你来杀我的人,我一定可以让他改变主意……”她咬着他的耳朵轻轻地接着说:“我绝不会让你后悔。” 怒天还是没有看她,却缓缓转过头,望着那黝黑的树林。 沙依果果眼珠子一转,悄悄说:“我知道了。” 怒天没有回答,已用不着回答。 沙依果果柔声说:“我这就去见他,他如果一定要我死,你再杀我不迟。” 一九一,浑身解数转乾坤,命比纸薄不屈心 怒天等她转过身,目光才终于投在她的背影上。他那双僵尸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感情。 是什么感情呢?是愉快?是难过?是后悔?这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黝黑的树林里,看不到一点光。 沙依果果虽然走得并不快,还是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块石头,冰做的石头。 其实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看起来却令人觉得高不可触。 沙依果果本来可以避开的,但她并没有这么样做,顺势整个人倒入了这人的怀里。 这人居然没有伸手去扶她。 沙依果果喘息着,自己站稳了。喘息着说:“这里真黑······真对不起。” 她站得和这人距离还不到一尺,她相信这人一定可以嗅得到她的呼吸。她相信她的呼吸一定可以让任何男人心动。 这人却只是缓缓地说:“你能让怒天不杀你,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沙依果果说:“要他来杀我的人就是你?你就是宇文舵爷?” 这人说:“不错,我可以告诉你,美色对我是没有用的。” 他的声音既不冷酷,也不险森,听上去还有点平和的味道。但却绝不带丝毫的感情,无论说什么话,都好像是在念经。 沙依果果说:“那么,我要用什么,才能让你改变主意呢?” 蓝血头陀说:“你有什么方法,全都使出来试试。” 沙依果果说:“我知道你刚才来的时候已经看见那个戴面具的人了。” 蓝血头陀说:“是。” 沙依果果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蓝血头陀说:“他就是那煞神四郎柳豹?” 沙依果果说:“别的我也不说了,他的武功非常高强,我想这一点你是看见了的。” 蓝血头陀说:“你在借他的势威胁我?不过,有件事我想你需要明白,柳豹我并没有放在眼里,放眼整个江湖,能跟我一拼的人,只有李五眼一个。” 沙依果果说:“我也有件事需要你明白,他还是那位盗取灵山寺藏经的人。” 蓝血头陀沉默了。 沙依果果说:“如果你不改变主意,他一定会找你为我讨回公道的。” 蓝血头陀说:“那些藏经中,没有一部是破我蓝血剑法的。” 沙依果果说:“你也看过青竹刀法的藏经,我想你也练过,找出了青竹刀法的奥秘,但当你面对地狱魔王时,你还是要带上怒天,因为你看见地狱魔王杀过人,万虫之母,也看见他伤过百骨扇赖涛。” 蓝血头陀沉默。 沙依果果说:“但那些藏经中却有一部记载破青竹刀法的金龙剑法。” 蓝血头陀说:“既然他练的就是金龙剑法,柳豹为何还要去盗取这部藏经?” 沙依果果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蓝血头陀说:“难道是柳豹担心他的金龙剑法会被地狱魔王得到,所以就盗走了。” 沙依果果却说:“我知道你绝不会被美色打动的,但你为什么要怒天杀我?” 蓝血头陀说:“因为他是个杀手,杀手就不能有感情,要训练出一个全无感情的杀手并不容易,我不能看着他毁在你手里。” 沙依果果笑了,说:“你如果杀了我,你的损失就更大了。” 蓝血头陀说:“哦?” 沙依果果说:“如果我死了,怒天就会后悔、痛苦一辈子,这样的人还能为你杀人吗?说不定他会恨你而离开你,因为一个从不动情的人,一旦动情,那就是刻骨铭心的。” 蓝血头陀又沉默了。 沙依果果说:“何况,我还比怒天对你有用得多。” 蓝血头陀说:“哦?” ( 沙依果果说:“我也会杀人,杀人不仅看不见血,也用不着刀。” 蓝血头陀说:“他杀人比你快,有些人我是等不起的。” 沙依果果说:“快当然不错,但慢也有慢的好处,你说对吗?” 蓝血头陀沉默了半晌,说:“你除了会杀人外,还有什么好处?” 沙依果果说:“我很会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蓝血头陀说:“这的确是个很大的好处。” 他声音里已有了笑意,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拒绝金钱。 沙依果果说:“除此之外,我当然还有别的好处……”她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很媚,笑着说:“只要你是男人,很快就会知道我的好处。” 蓝血头陀又沉默了半晌,才一字字说:“我是男人。” 树林里,已开始有雾。 怒天全身已被雾水湿透。 他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个木头人。 雾很浓,什么都看不见。 但只有一种声音。 是什么声音?是呻银?还是喘息? 声音很轻很轻······ 沙依果果说:“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 蓝血头陀说:“为什么?” 沙依果果说:“因为有人在等我。” 蓝血头陀说:“谁?” 沙依果果说:“地狱魔王。” 蓝血头陀说:“我只奇怪你为何不杀了他,你杀人的确太慢。” 沙依果果说:“我不能,也不敢,更杀不了。” 蓝血头陀说:“哦?” 沙依果果说:“他死了,我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我也会死的。” 蓝血头陀突然不说话了。 沙依果果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也没有杀死地狱魔王的把握,否则也就不会要怒天来杀我了,你就是要怒天助你去对付地狱魔王,所以才怕他变得软弱。” 蓝血头陀沉默了很久说:“你很怕地狱魔王死?” 沙依果果叹息说:“简直怕得要命,所以在梅园,我才要阿明去救他。” 蓝血头陀说:“其实你怕的是没有价值,怕的是面具人。” 沙依果果说:“是。” 蓝血头陀说:“他比我如何?” 沙依果果说:“他比你还可怕,因为我至少可以打动你,而他······”她又叹了口气,说:“他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他这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又什么都要得到,这就是他最可怕的地方。所以我是他的手下,现在却还要投靠你,因为你还需要我为你赚钱,需要跟我睡觉。” 蓝血头陀说:“他也是人,也有弱点。” 沙依果果说:“他唯一的弱点就是青竹刀中藏的那个秘密,但我却不敢用这个秘密去要挟他。” 蓝血头陀说:“为什么?” 沙依果果说:“因为他得到那个秘密后,我会死得更快。” 蓝血头陀说:“你知道青竹刀中所藏的那个秘密?” 沙依果果摇摇头说:“不知道。” 蓝血头陀说:“地狱魔王知道?” 沙依果果说:“那是我为了救地狱魔王而故意说的谎言。” 蓝血头陀沉默了很久,缓缓说:“你放心,他活不长的。” 沙依果果说:“可你们现在却要去杀地狱魔王。” 蓝血头陀说:“地狱魔王也应该有弱点的。” 沙依果果说:“他的弱点就是莫愁琴。” 蓝血头陀说:“地狱魔王也活不长,但你却不会有事。” 雾淡了。 怒天还是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那双僵尸的眼睛,正茫然望着一滴露水自他的笠帽边缘滴落。 他仿佛没有看到蓝血头陀一个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蓝血头陀也没有看他一眼,不快不慢地从他身边走过。淡淡地说:“今天有雾,一定是好天气。” 怒天沉默半晌,也说:“今天有雾,一定是好天气。” 他终于转过身,不快不慢地跟在蓝血头陀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终于都消失在淡淡的晨雾中。 一九二,闹市跟随人后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条街很热闹,几乎就和城里的菜市场一样,什么买卖都有。现在虽然没到正午,但街道两旁已摆起各式各样的摊子,卖各式各样的零食,耍各式各样的把戏,等待着各式各样的主顾。 到了这里,沙依果果的眼睛都花了,从来也没这么开心。 她带地狱魔王到这里来逛街,她实在没想到。 原来他也有些孩子气。 看到地狱魔王手里还拿着串羊肉串,沙依果果就忍不住想笑。 羊肉串是刚买来的,买了好几串。酱紫色的羊肉上,撒着红红的辣椒面,就算吃饱了的人看见也想再吃。 没有一个女孩子不爱美食,沙依果果将刚做好的几串全买了下来。可惜她只有两只手,拿不了这么多。 姑娘买东西,从来不会嫌多。 地狱魔王只好替她拿着。 其实他自己也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光,那时他跟着狗娘不知道什么叫忧愁,什么叫烦恼。 现在呢? 现在他却没有空去烦恼。有一个人一直在吸引着他的眼球,他已盯了很久。 看身形是熟悉的,也是一个女人,但味道却是乞丐的。 这人就走在他前面。身上穿着件破棉袄,脚上穿着双烂布鞋,头上压着顶旧草帽。始终也没有抬起头来,就好像怕见人似的。 她走起路来虽然弯腰驼背,连脖子都缩了起来,但身形却很苗条。若是挺直了腰,想必也是位美人。 无论如何,这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最多也不过是个流落街头的红尘女子,也许仅仅是位乞丐。 但地狱魔王一看到她,就盯上她了。 她走到哪里,地狱魔王的目光就转向哪里。所以就到了这条街的中央。 奇怪的是,盯着她的,居然不止地狱魔王一个人。 地狱魔王本来想赶到前面去看看她的脸,却突然发现她后面有个人一直在暗暗地尾随她。 这人很魁梧,很高大,脚步却很轻。穿的虽是套很普通的粗布衣服,但颜色却是蓝色的,在他的辫梢,也有头绳结的蓝色血滴。他目光闪动间,精气毕露。 地狱魔王一眼就看出他绝对是一个蓝血会的武林高手。 他倒并没有留意地狱魔王,因为他全部精神都已集中在那乞丐身上。那乞丐走得快些,他也走得快些。那乞丐停下脚,他也立刻停下脚,装做在看身边的地摊货,提鞋子。一双眼睛却始终没有放松。 看来他是个跟踪的大行家。 蓝血会的人,为什么要盯上这个穷乞丐呢? 蓝血会和前面那乞丐又有什么关系? 那乞丐却似全不知道后面有人在尾随着她。只是弯着腰,驼着背,在前面慢慢地走着,从来也没有回过头。 路上有人给她吃的,她就收下。没人给她,她也不讨。 沙依果果眼珠子不停地转。突然拉住地狱魔王的手,悄悄说:“你是在跟踪那乞丐吗?” 地狱魔王只好点了点头,并将食指竖在嘴上。 沙依果果说:“她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跟踪她?” 地狱魔王摇摇头。 沙依果果说:“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你不告诉我,我就要大声问她了。”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手指轻轻地拨动了几下,仿佛在拨着琴弦。 沙依果果更奇怪了,说:“你是说······难道是莫愁琴柳诗雨?” (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却接着又摇了摇头。 沙依果果说:“是,但味道却不是?”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说:“前面也有个人在跟踪她,你看见没有?”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笑了,说:“那人又是谁呢?他也是你的朋友吗?” 地狱魔王摇摇头。 沙依果果眼珠子又在转,说:“不是朋友?难道是她的仇家?”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他是蓝血会的人。” 沙依果果惊讶地说:“蓝血会?你为什么不去告诉她?”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我还没有确定她是不是柳诗雨。” 沙依果果说:“可是她······” 她只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住了。 因为她的眼睛很忙了,忙着去看,她眼睛已看得发直。 这条街很长,他们走了很久,才走了一半。 那乞正走到一个卖米线的摊子面前。 离米线摊不远处,有个人正挑着担子在卖酒。几个人正蹲在担子前喝酒,其中还有个算命的瞎子,脸色似乎有些发青。 他们的身上,都穿着统一的蓝色衣服。 他们的辫梢,也结着相同的蓝色血滴。 街对面,屋檐下,站着个蓝衣红脸大汉。这个人虽然看不见他的辫梢,但地狱魔王已知道他的辫梢一定也有头绳结的蓝色血滴。 一个卖油炸土豆的正挑着担子,往路前面走了过来。 另外还有个很胖的妇人,一直低着头站在花粉摊子前面选花粉。此刻一抬头,才看出她满脸的麻坑。 那乞丐刚走到这里。 卖酒的突然放下担子。 喝酒的瞎子也立刻放下酒碗。 红脸大汉一步从屋檐下窜出。 麻脸妇人一转身,几乎将花粉摊子都撞翻了。 再加上那一直跟在后面的魁梧的跟踪人,几个人竟突然分成八方向那乞丐围了过去。 那卖炸土豆的担子一横,正好挡住了乞丐的去路! 街上虽不止这几个人,但这几人却显然让人触目惊心。连沙依果果都已看出不对了。地狱魔王目光更不禁已变了,他早就觉得这乞丐看来很像柳诗雨,现在更毫无疑问。 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是奉蓝血头陀来抓柳诗雨的,当然目标直指的是他。这次出手,必然计划得极为周密,绝不让柳诗雨逃出他们的掌心。如果知道他出手救她,就会不顾一切,先置她于死地。 地狱魔王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柳诗雨受到任何伤害。他平生只对两个人动过情,柳诗雨就是其中之一。 他绝不能失去柳诗雨这个知音。 就在这一瞬间,几个人已将那乞丐挤在中间。 寒光闪现,已有三柄利刃抵住了她的前心和后背。四周的人这才发觉是怎么回事,立刻纷纷逃散。 谁也不愿卷入这种江湖黑斗的事件中。 只听那算命的瞎子冷冷地说:“慢慢地跟着我们走,一个字都不要说,明白了吗?” 那红脸大汉咬着牙,厉声说:“你老老实实听我们的话,还可多活些时候,如果敢乱打主意,我们立刻就要你的命。” 那乞丐反应似乎特别迟钝,直到现在才点了点头。 麻脸妇人用力在她肩上一推,咬着牙说:“走!” 她不推也就算了,这一推,几个人全都怔住了。 那乞丐头上的破草帽掉了下来,露出了她的脸。 一九三,真容一露鬼生怒,血肉手指剪金豆 呆傻的一张少女的脸,柳眉珠眼,中间却有个大鼻子,正咧开大嘴,看着这几人嘻嘻地傻笑。 这哪里是柳诗雨,简直活脱脱是个莽子,而且还傻得宝气。 地狱魔王忍不住几乎要笑出来。 那麻脸妇人已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厉声说:“老五,这是怎么回事?” 魁梧的跟踪人脸色泛蓝,就像是见了鬼似的,颤声说:“明明是莫愁琴,我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怎么会······怎么会变······变了。” 红脸大汉恨恨地跺了跺脚,反手一掌打在那乞丐少女的脸上。大吼说:“你是谁?到底是谁?” 那乞丐少女手捂着脸,还是在傻笑。说:“我就是我,你,你为什么要打我?” 卖酒的汉子说:“也许她就是莫愁琴装扮的,先将她脸上的皮剥下看看再说。” 算命的瞎子突然冷冷地说:“不用,这人绝不是莫愁琴。” 直到现在,只有他脸上还是冷冰冰的不动声色。 红脸大汉说:“二哥听得出她的声音?” 瞎子冷冷地说:“莫愁琴宁死也不会被你打一巴掌不还手的。” 魁梧的跟踪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说:“这人一定是柳豹派来救莫愁琴的,故意掉了包,将我们引到这里,好让莫愁琴乘机逃走。” 麻脸妇人怒声说:“你是做什么的?怎么让他们掉了包都不知道?” 那跟踪人垂下了头,说:“也许,是她上茅房的时候,我总不能······” 红脸大汉怒吼说:“原来你是那姓柳的派来的,我宰了你。” 他抢过根扁担,就往那乞丐少女头上打了下去。 这时,地狱魔王已不能不出手了。 无论这乞丐少女是不是真的莽子,是不是柳豹派来接应柳诗雨的,她总算帮了柳诗雨的忙,地狱魔王总不能见死不救。 何况,若想知道柳诗雨的消息,还得从这人身上打听。 地狱魔王的身子已滑了出去。 但他刚滑出一步,突然又退回。这一收一发,一动一静当真是变化如电,别人根本就没看出来。 他已用不着出手。 只听“当”的一声,那红脸大汉打过去的扁担突然断成了两截。红脸大汉一下打空,自己身子险些一个趔趄。 谁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将这根扁担击断的。每个人面上都不禁变了色,纷纷喝问:“什么人,敢多管闲事?” 屋檐下一人淡淡地说:“是我。” 大家一齐随声望了过去,这才发现说话的是个长身玉立,年龄大约二十八九的红衣青年。青年正背负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拿着根竹签,低头正在逗弄着放在窗台上的蛐蛐盒子中的蛐蛐。 盒中蛐蛐啁啾。 这红衣青年似乎觉得蛐蛐比人有趣得多,连眼角都没向这些蓝血会的人看一眼。 他浓眉星目,面白如玉,看来是位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谁也猜不出他的来历。 红脸大汉大吼说:“就是你这小子打断了我的扁担?” 红衣青年这次连话都不说了。 红脸大汉、麻脸妇人,纷纷怒喝着,似乎想冲过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管他们闲事的无知青年。 ( 突听那算命的瞎子轻喝一声:“站住!” 他已从地上捡起了颗金豆子,冷冷地说:“这位公子虽打断了你的扁担,但这金豆子买的扁担将你压死都足足有余,你不多谢人家,还敢对人家无礼?” 红脸大汉看看手里的半根扁担,又看了看瞎子手里的金豆子。似乎不信这位文质彬彬的红衣青年能用小小的一颗金豆子打断他的扁担。 红衣青年突然仰面大笑起来,朗声说:“想不到你这瞎子的眼睛竟比没瞎的人的眼睛还雪亮,这金豆子,就送你吧。” 算命的瞎子神色不变,冷冷地说:“老朽双目虽盲,心却不盲,从不敢做昧心的事。” 他将金豆子在手里拈了拈,缓缓说:“扁担只要半钱金豆子一根,少爷要赔我们的扁担,也用不着这么多。”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一捏,金豆子就成了筷子粗细的金条。左手一掐,就掐下了绿豆大小的一块,冷冷地说:“这半钱金豆子老朽拜领,多下的还是物归原主。” 但见金光一闪,他的手一挥,手指长的金条已挟带着风声向红衣青年飞箭般刺来。用的竟是少林三十六手暗器中的一招妙着。 但见金光一闪,金条已刺向红衣青年的咽喉。 直等金条刺到眼前,红衣青年突然伸出中食两指在金条头一夹。他两根手指竟宛如精刚利剪,随手一剪,就将金条剪下了一颗。 红衣青年淡淡地说:“你的暗器手法虽然精绝,只可惜还慢了些。” 他说一个字,手指就剪一下。说完了这句话,一根手指长的金条已被他剪成十六七颗金豆子,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沙依果果远远地看着,此刻也不禁倒抽了口凉气。悄悄说:“这人的手难道不是肉做的?” 别人看着那满地金豆,一个个都已面色苍白,那里还说得出半个字来。 红衣青年背负起双手,冷冷地说:“我送出的金豆子,是不会收回来的,你还不赶快捡起来?” 算命的瞎子脸色更青得可怕,突然弯下腰,将地上的金豆子一颗颗地捡了起来。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红脸大汉、麻脸妇人们也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沙依果果忍不住笑着说:“来得威风,去得狼狈,不过他们至少还是识时务的。” 地狱魔王沉默着,突然一指对面,那眼神在说:“你看见那边卖小面的小吃面铺了没?” 沙依果果说:“你不是要把我支开吧。”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去那里等我。” 沙依果果呆了呆说:“你要去追那要饭的?” 那乞丐少女已爬了起来,正傻笑着往前走。既没有过去向那红衣少年道谢,也没有看别人一眼。刚才发生的事,似乎都与她无关。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的眼圈有些红了,低头问;“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地狱魔王摇摇头。 沙依果果几乎快哭了出来,说:“我知道,你要去见莫愁琴,就要把我甩开。”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目光异常地柔和。那眼神在说:“我也饿了,怎么会不回来?” 沙依果果说:“那好吧,你若骗我,我就在那里等你一辈子。” 一九四,呆傻乞丐乐开怀,笑里藏刀猪吃象 那乞丐少女走得并不快。 地狱魔王却也并不急着想追上她,这条街的人实在太多,人多了说话就不便。何况,他发觉那红衣青年的眼睛竟一直在盯着他,仿佛突然觉得他这人毕竟还是比蛐蛐有趣多了。 地狱魔王也很想仔细看看这红衣青年,刚才他露的那手手指剪金条的功夫,已引起了他的注意。 武林中像他这样的高手并不多。 事实上,地狱魔王绝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功夫,沙依果果形容的话并不过份! ——这人的手指简直不像是凡胎肉身。 只要是练武的人,遇着身怀这种绝技的高手,不是想去和他切磋切磋,就是想去和他交朋友。 若换了平日,地狱魔王也许不会例外。 现在他却没有这心情,他寻找柳诗雨已很久。前些日子从柳暗口中得到消息说她被柳豹救走了,他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如果真是被柳豹救走,江湖中无论如何都会有她的消息。这次机会他绝不能错过。 红衣青年已向他走过来了,似乎想拦住他的去路。 好在刚才散开的人群现在又回来了,都争着一睹那红衣青年的风采。地狱魔王就趁机挤出了人群。 再抬头看时,那乞丐少女竟已走到街的尽头,走进了左边的那条街。 左边的这条街,人就少了很多,也不太长。 地狱魔王大步赶了过去,那乞丐少女竟已不见。一直走出这条街,再转入另一条街,竟还是不见那乞丐少女的影子。 她怎会突然失踪了? 地狱魔王沉住了气,沿着墙角慢慢地向前走。 这条街上两边都是人家的后门。前面一个门洞里,好像蹲着个人,也不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自己身上擦。 地狱魔王还未看到他的人,已看到那顶草帽。 原来那乞丐少女躲到这里来了。 她在做什么? 地狱魔王不想惊动她,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乞丐少女还是吃了一惊,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往背后一藏。 然后,就紧紧地盯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的眼睛可比他手快得多,早已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是一颗金豆子。无疑就是刚才那红衣少年剪下来的,已被她擦得亮闪闪的。 地狱魔王过去站在他面前,那眼神仿佛在说:“朋友贵姓?” 那乞丐少女瞪着他看了会儿后,说:“朋友?谁是谁的朋友?我不认识你,怎么会是朋友?” 地狱魔王还是用眼神说:“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那人你一定认识的。” 那乞丐少女摇着头说:“我什么人也不认识,什么人也不认识我,就算我认识,也不得告诉你,你莫想从我嘴里问出一句真话来。” 地狱魔王正想用别的方法再问她时,她却已从地狱魔王的腋下钻了过去,一溜烟似地跑了。 她跑得很快,却绝不像是有轻功根基的人。天下的乞丐似乎都跑得很快,这早已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地狱魔王当然比她还要快得多。 那乞丐少女一面跑,一面喘着气,说:“我不得说,谁我都不认识······” 地狱魔王过去一下拦住她的去路。 那乞丐少女想尽一切方法,都没有闯过地狱魔王的拦截。就眨着眼,似乎考虑很久,才点头说:“好,你要问我什么?” 地狱魔王做了一个弹琴的手势,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柳诗雨的朋友?” 那乞丐少女摇头说:“不是,哪个是她的朋友,我不是。”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那么,你是她家的手下。” 那乞丐少女说:“手下?什么手下?” ( 地狱魔王那眼神又说:“你不是柳豹派来接应柳诗雨的?” 乞丐少女说:“柳豹?柳豹是哪个?我不认识。” 地狱魔王盯着她看了半天,那眼神才说:“那么,你为何要帮她摆脱那些人?” 那乞丐少女头摇得更快,说:“没有,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盯上我,并拦住打我。” 地狱魔王沉默一会儿,那眼神说:“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拿着琴,又很漂亮的姑娘?她眼睛如太阳般明亮,面若桃花,嘴唇如鲜血般,年纪大约十六七岁。” 那乞丐少女想了想说:“我好像看见一个。”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问:“在哪里?” 那乞丐少女说:“在茅房里。”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她。 那乞丐少女说:“茅房就是撒尿的地方,我正在撒尿,那姑娘突然闯了进来,问我想不想赚钱买肉吃。 地狱魔王盯着她。 那乞丐少女说:“谁不想吃肉,但我看那姑娘穿得比我还破烂,哪里像有钱买肉给我吃的人。” 地狱魔王还在盯着她。 那乞丐少女就笑了,说:“没想到,这样的人身上居然真的有金子,她亮给我看了,之后就要我跟她换套衣服,然后低着头走出去,千万不要抬头。” 地狱魔王眼中有了笑意。他这次是从心里笑出来的。柳诗雨安全地脱离危险,的确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那乞丐少女笑得更开心,说:“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傻的,没想到那姑娘比我还傻,我看她一定有毛病。”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也有毛病,我的银子比她的更好赚。” 那乞丐少女盯着地狱魔王说:“真的?” 地狱魔王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他第一次知道银子可以买东西,是在柳家村那福贵饭馆里。那也是他第一次认识银子,知道银子。后来柳诗雨告诉他,世上一切东西都可以用银子买。他才知道银子的重要性,和伟大。 那乞丐少女望着他手里的银子,眼睛都直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只要你能带我找到那有毛病的姑娘,我就将这些银子都给你。” 那乞丐少女的头立刻点得比鸡啄米还快,说:“好,我带你去,但银子你一定要先给我。” 地狱魔王立刻双手将银子递了过去。 只要能找到柳诗雨,就算要他将心捧出来,他也愿意。 那乞丐少女笑得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一边将手里的金子手忙脚乱地往怀里揣,一边嘻嘻地笑着说:“我看你这银子一定是偷来的,否则怎会如此轻易就送人。” 她接银子的时候,无疑难免要碰到地狱魔王的手。 就在这时,她手指动了。 她的手刚碰到地狱魔王的手,五指突然一搭、一勾。 地狱魔王只觉手腕上像是突然多了道铁箍。 接着,他的人就被摔倒了。 这乞丐少女不但出手快得骇人,这一搭、一勾两个动作中,竟包藏了当代武林中四种最可怕的武功。 她手指刚搭上地狱魔王的手时,就使出了内家正宗的吸星粘月的内功。无论任何人被她粘上,都再也休想甩开。 接着,她就使出了少林擒拿手擒魔捉妖,擒住了地狱魔王的脉门。无论任何人的脉门被她擒住,双手即被锁住。 然后,她再以分筋错骨手错开地狱魔王的筋骨。无论任何人被错开筋骨,都会浑身无力,休想动弹。 最后她那一招,用的却是沾衣十八跌。无论任何人只要被她沾上,就会摔倒,再也休想爬起来。 这乞丐少女将每种功夫都运用得炉火纯青,而且练有十足的火候。 地狱魔王就算早已看出她不是常人,却绝对看不出她是这样的高手。就算知道她会暗算他,也绝不会想到她会用这种方法。 一九五,虽胜犹成俘,水落故人出 地狱魔王竟像条死狗般被摔在地上,摔得他两眼冒金星,几乎晕了过去。等他眼前的金星渐渐消散时,他看见那乞丐少女的脸就在他面前。蹲在他身旁,一只手捏住了他咽喉,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暗算地狱魔王? 难道她早已认出地狱魔王是谁了? 她和柳诗雨又有什么关系? 地狱魔王心里虽然有很多疑问,却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葛牯牛好歹也算江湖中寥寥无几的几位高手之一,为什么不跟我正大光明的好好大战一场呢?” 乞丐少女笑着说:“你认出我来了,可惜晚了。” 声音突然变了,变成一个男人的。 说完,就一把从脸上扯下一张面具,露出了他的真容。 这是一张长得黝黑,而又野蛮的脸——横眉牛眼,大鼻头,血盆大口!真像一头牯牛。 从这张脸上看,他最多三十六七岁。 葛牯牛说:“像我这样的高手是不应该做这样的事,不过,你既然会上当,说明你的武功并不如江湖传说的那样高。” 说完,葛牯牛就放开了捏地狱魔王咽喉的手。 这时候,地狱魔王就站了起来。 葛牯牛一惊,说:“你没有被我分筋错骨!”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分错开了,但在那一摔中又全都复位了。” 葛牯牛喃喃地说:“看来我错了,我败了,我的确败了!” 地狱魔王盯着他。 葛牯牛继续说:“在你摔倒在地那一刻我就已经败了。” 这时候,只听呀的一声,旁边的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几个人来。 第一个从小门里走出来的,竟是那算命的瞎子。 接着,就是那麻脸妇人、红脸大汉、卖油炸土豆的小贩······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还没有败,你们人多。” 葛牯牛说:“你知道我们是一伙的?”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刚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葛牯牛点点头,说:“都是蓝血会的人,又怎么会不是一伙的呢?”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名震江湖的葛莽子·葛牯牛,居然做了蓝血会中蓝血头陀的目空!” 这时候,葛牯牛又说:“想必你已看出那逗蛐蛐的人就是圆满。”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想不到你跟邵济蚣都投靠了蓝血会。” 葛牯牛嘿嘿地笑着说:“我们一直都是蓝血会的人,是蓝血头陀的弟子,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怒天,目空,圆满都来了,那么睁明也应该来了。” 葛牯牛笑着没有回答。 地狱魔王那眼神就问:“谁又是睁明呢?我想这个人也一定会让我吃惊的。” 葛牯牛说:“当你看见他的时候,当然会吃惊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那么,这个人是谁?” 葛牯牛说:“你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你得先杀了我们才行。” 地狱魔王说:“今天他没有来?” 葛牯牛摇摇头,一脸自傲地说:“杀你还用他?我们这些人足够了,你说对吗?” (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至少邵济蚣比你磊落,不愿与你同流合污,做这暗算人的事。” 葛牯牛笑了,摇着头说:“不是他君子我小人,而是他比较自负,而我比较小心。如果你再说两句,就只怕我就要脸红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们这么多人,却还要暗算我,你应该脸红才对得起我。” 葛牯牛说:“江湖传说你很厉害,我们不得不做一个周祥的计划。”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真是个好计谋,只是不怎么光彩。” 瞎子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冷冷地说:“对付你这样的高手,想光彩都不敢。”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原来这件事根本就和柳诗雨没有关系。” 瞎子缓缓地说:“关系是有的,只不过······” 葛牯牛抢着说:“只不过我们不这样做,你又怎么会上当?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演这场戏。”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这的确是场好戏。” 瞎子说:“如果不演一场好戏,又怎能叫地狱魔王上当?” 地狱魔王盯着瞎子,那眼神在说:“不知各位是······” 葛牯牛说:“你没有见过他们,但他们的大名你一定听说过,他们就是‘西南七恶’。” 地狱魔王点头,表示早已听过他们的名号。但他的眼神却在说:“蓝血会的神通真广大,蓝血头陀真有本事,连西南七恶都被他吸收进了蓝血会。” 葛牯牛说:“人各有志。”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阁下能想出这样的妙计,倒也真不容易。” 葛牯牛沉默半晌,缓缓说:“如果我能想出如此好主意,江湖人就不会叫我葛莽子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定计的人不是你?” 葛牯牛说:“不是。” 那瞎子说:“也不是我,在下若有如此智谋,这眼睛怕也就不会瞎了。” 地狱魔王默然半晌,那眼神在说:“原来各位幕后还另有主谋之人······” 葛牯牛说:“你也用不着问他是谁,反正你总会见到他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们今天不是来杀我的?” 葛牯牛说:“不是,是请你。”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原来蓝血头陀用这种方式来请我见面。” 瞎子冷冷地说:“你见到他时,也许就会觉得活在世上根本就是多余的,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不用激我,有人请,我是从来都不会拒绝的。” 葛牯牛说:“你愿意乖乖跟我们走?” 地狱魔王点点头。 门虽小而墙高。 门内宽广梅密,却庭院稀少,只有两座小楼,悄然无声。 只听屏风后一个人朗声笑着说:“各位已将我那爱婿请来了吗?” 一听到这声音,地狱魔王连指尖都已冰冷。 这赫然是多布的声音! 主谋定计的人,竟是多布! 这么长的时间了,他还是没有走出螺髻山,还是没有逃出多布的魔爪。 他早该想到是多布了。 小少爷是蓝血头陀的得意弟子。 多布当然也投靠了蓝血会。 说不定多布还是蓝血会在这螺髻山分舵的舵主。 瞎子在屏风前就已停住了脚,沉声说:“在下等幸不辱使命,总算已将地狱魔王请来了。” 话没说完,屋后已走出一个人来,满面红光,不是多布是谁? 一九六,狐狸来拜年,阴魂终不散 他一出来,就紧紧握住了地狱魔王的手,笑着说:“贤婿你可想煞我了。” 地狱魔王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贤婿?” 多布说:“虽然我的小女儿黑玫瑰没有做你的妻子,但我的大女儿玫瑰夫人却喜欢上了你,自那一次你们在玫瑰庄园见面后,就再也忘不了你,整日茶不思饭不香,再三央求我这个做父亲的要将你找来做她的男人,所以今天······”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多布老爷若是想见我,只要吩咐一声,我立刻就到,又何必劳驾这么多朋友呢?” 那葛牯牛突然大笑起来,拍手说:“好,说得好,连我这个莽子听了脸都红了,听了这话能面不改色的人,我真是佩服得很。” 多布却像是突然变成了聋子,他们说的话,他竟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还是握着地狱魔王的手,说:“我早已算准了贤婿你一定会来,早已准备好接风的酒,你我父子这次可得痛快地喝几杯。” 他一面拉着地狱魔王,一面含笑着说:“各位快请入座,请,请!” 瞎子等人陆续地走了过去。 大厅中已摆起了一桌酒席。 菜是珍肴,酒是佳酿,多布老爷请客的豪爽,是螺髻山闻名的。 葛牯牛也不客气,抢先在首席上一坐,喃喃地说:“老实说,我本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但放着这么好的酒菜不吃,岂不是很可惜。” 多布摇头笑着说:“这位葛大侠,贤婿你只怕还不认识······ 葛牯牛大声说:“我们早已认识了,他知道我就是葛莽子,也知道我就是蓝血头陀门下四大杀手之一的目空。” 地狱魔王只有不做任何表示了。 葛牯牛突然瞪起眼睛,瞪着多布说:“我今天做了不要脸的事,没想到你外甥比我还不要脸,他明明有两条腿,却要学狗在地上爬,难道想在桌子下面捡骨头啃吗?” 多布脸上不禁红了红,低下头一看。小少爷果然已偷偷钻到桌子下面,手里还拿着把刀子,已爬到地狱魔王面前。 多布一把将他揪了出来,沉着脸说:“你想干什么?” 小少爷居然神色自若,从容说:“男子汉恩怨分明,这句话你老人家说对不对?” 多布点点头:“对。” 小少爷说:“江湖豪杰讲究的也是有仇必讨,有恩必报,他废去了我一身武功,令我终生残废,我想要他两条腿,也是天经地义的。” 多布脸色有些发青,说:“你要报仇?” 小少爷说:“是。” 多布厉声说:“你可知道他是你什么人?” 小少爷说:“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仇人······!” 话还没说完,多布的巴掌已掴在他脸上。怒声说:“你可知道他是你娘的好朋友,他无论怎样教训你,都是应该的,你怎么能对他复仇?” 小少爷被打得呆了半晌。眼珠子一转,突然对地狱魔王跪了下去,说:“兄弟我已知道错了,兄弟我年纪还小,狗大哥千万不要和兄弟我一般见识,就饶了兄弟我这一次吧。” 地狱魔王满腹辛酸,不知该说什么。 葛牯牛已跳了起来,大声说:“多布你要小心些,不要死在你外甥手里。” 地狱魔王当然知道葛牯牛说这话的意思。 多布更清楚。 地狱魔王当然没有用眼神揭穿,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慢慢地喝酒。 多布只是静静地看着,等着。 因为他知道地狱魔王这酒喝下去后,心里一定有疑问要问。 又过了很久,地狱魔王才抬起头,那眼神说:“蓝血头陀呢?” 多布说:“蓝血头陀?你们不是在一起吗,上次他在这里不是带着你离开了吗?”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他走了。” ( 多布说:“走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但现在又来了。” 多布说:“来了?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不是奉蓝血头陀之命将我‘请’到这里来见他的吗?” 多布说:“不不不,是我那宝贝女儿玫瑰夫人要见你,不是蓝血头陀。” 地狱魔王盯着他看了会儿,就没有用眼神再说什么。 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多布都会说不知道,或者推到玫瑰夫人头上。 他拿起筷子,大口地吃起来。他已知道多布请他来这里的目的。 地狱魔王不说话,但多布却有话要对地狱魔王说:“今天我请你来,既不是奉蓝血头陀之命,也不是为了要对你说这些话。” 地狱魔王点点头。 多布说:“你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 地狱魔王又点点 多布露出惊讶之色,动容说:“你知道?” 地狱魔王点点头。他没有等多布再问,那眼神就说:“你也认为梅园中真的藏有灵山寺被盗的藏经。” 多布这次考虑得更久,才回答了一个字:“是。”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认为我知道那藏经藏在哪里。” 多布说:“你应该知道。”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我发现我这人有个缺点······” 多布说:“缺点?什么缺点?”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的缺点就是不该知道的事我全知道,该知道的我却又不知道。” 多布的嘴闭上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其实你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多布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不要再说了,我相信你,因为你绝不会说谎的。” 他凝注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也凝注着他。 多布站了起来,慢慢地踱了两个圈子。 屋子里很静,但多布的脚步声却很响很慢。显见他心中也有些犹豫──也许只不过是故意让地狱魔王觉得他很犹豫。 然后,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停在地狱魔王面前,说:“你一定认为我会杀你。” 地狱魔王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无法想像。那眼神在淡淡地说:“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感到奇怪。” 多布说:“但我绝不会杀你。” 地狱魔王点点头。 多布说:“不错,你当然知道,你一向很了解我父女间的关系。”他突然又变得有些激动,接着说:“因为我一旦杀了你,我父女之间就会决裂,不仅挽不回她的心,只会令她更恨我,你知道我说的她是谁。” 地狱魔王当然知道多布说的是黑玫瑰。他长长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人世间有些事谁也没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 这四字看来虽平凡,其实却也是人世间最大的绝望,最大的难过。 遇到了这样的事,你根本无法反击,无法逃避,无法拒绝。就算你割舍自己的财富,将自己的生命也割舍,还是没有办法。 就算你宁可灰飞烟灭,永世不再为人,还是挽不回过去的一切。 多布双拳紧握,声音也嘶哑,说:“我虽不杀你,也不会放你走。”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所以你就将我困在这螺髻山,借蓝血头陀这把刀来杀我。” 多布的双拳握得更紧,因为只有在地狱魔王面前,他才会觉得自己的渺小,自己的卑贱。 他瞪着地狱魔王,缓缓地说:“错,我要带你去见她,她也很想见你,就是我那宝贝女儿玫瑰夫人。你······你或许一点也不想见她,但我就要让你去见她,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地狱魔王当然明白,蓝血头陀就在那玫瑰庄园中等他。多布所说关于玫瑰夫人的一切话,都只不过在掩人耳目。 虽然地狱魔王没有被多布控制住,但他还是要跟多布去见蓝血头陀。他不会逃避,也无须逃避。 一九七,人小鬼大,梅林独下 车厢不大,却很华丽。 小少爷坐在角落里,看着面前的一个人。 这人是站着的。 乘车时,他竟也不肯坐下。 无论车马颠簸得多剧烈,这人始终笔直得像一根棍子一样的站在车门口。 小少爷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甚至无法想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他本觉得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傻子,都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师兄面前,他心里竟生出几分畏惧。 只要有这个师兄在,他就会感觉到有一股不可形容的杀气。 但他却又很得意。 他所要求的,他师父蓝血头陀都已答应。 请帖已发出,江湖中很多有名的英雄豪杰已接到:多布与蓝血头陀结义的盛典,订在小寒。 一但多布跟蓝血头陀结成生死兄弟,蓝血会的二当家就非多布莫属。 现在,再加怒天这个师兄和他同去,地狱魔王必死无疑。 他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救得了地狱魔王! 他吐出口气,闭上眼睛。眼前立刻出现一张甜美的笑脸,正躺在他身边,对他低低甜语:“你真的已不是个孩子了,你懂得的事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少,我真想不到,这些事是谁教你的?” 想到这里,小少爷不禁嘴角一扯,一丝得意的微笑就在他脸上露了出来:“这些事是根本不必学的,是与生俱来的。” 他觉得自己的确已是个大人了。 孩子拼命想长大成人,老人拼命想永远停留在孩子时期,这也是人类许多种没有办法的悲哀之一。 这种感觉已足以令大多数还未真的长大的小孩子陶醉。 若是换了别人,想到这里就不会再想下去,但小少爷想得却更深一层: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是不是为了要打听地狱魔王的下落? 想着这些,他就清醒了许多。 她为什么要打听地狱魔王的下落? 难道她想救地狱魔王? 这当然绝不可能,小少爷也知道沙依果果曾经设计要蓝血头陀和怒天在温泉边杀死地狱魔王。 那么,她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他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现在情况已发生了变化。那时沙依果果虽然想借蓝血头陀之手杀死地狱魔王,但现在情况却变得更复杂。 她若想蓝血头陀不杀她,就不能让地狱魔王死。 否则蓝血头陀玩腻她后,就会杀了她——任何新鲜的事情都有让人腻的时候——美人也一样。 因为蓝血头陀亲口露出了口风,他的意思她已经非常明白:“我不是怒天,也不是阿明,我们只不过是在互相利用而已,等到这利用的价值消失,就可以分手!” 江湖风云叵测,也和女人的心一样,绝不是任何人能猜透的。 车马在酒馆门前停下。 既然有怒天和目空二位蓝血会的两大杀手,再加西南七恶相护,放眼整个江湖,只怕没有一个人敢来拦劫地狱魔王了。 所以他们不用避人耳目,也无须躲躲藏藏。 小少爷站起身,陪笑说:“请!” 怒天说:“你先走。” 到现在为止,他只跟小少爷说了这一句话。 他不愿走在别人前面,因为他不愿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任何人。 他们在西南七恶们的奉迎礼笑中穿过酒馆。 后面就是酒馆厨房。 小少爷没有停留,又走了过去。 再后面就是后门。 走进后门,看见的是满眼的梅花。 小少爷还是没有停步,走进梅林,走向小楼。 ( 站在小楼石阶上含笑相迎的,正是多布。 看见怒天走来,多布就迎了上去,长揖含笑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怒天僵尸般的眼睛只是凝视着自己的手,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多布还是笑容满面,说:“堂上已摆了迎风酒,但请苟大侠喝两杯,洗涤征尘。” 怒天动也不动,只是冷冷地说:“地狱魔王就在这里?” 多布笑着说:“不错。但请苟大侠吃饱喝足再说。” 怒天还是在凝注自己的手,突然说:“你以为有我护送地狱魔王,就没有人敢来拦截了吗?” 多布脸色变了变,瞬即笑着说:“有苟大侠跟葛大侠二人护送,若是还真的有人敢来拦截,那人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 怒天冷冷地说:“这世上活得不耐烦的人自然不少。” 多布说:“但敢在你们二位面前来的,只怕没有,如果有,在下情愿向他们叩头为礼,以示佩服。” 怒天冷冷地说:“好,你准备叩头吧。” 多布笑着说:“若是……” 只说了这两个字,他面上的笑容突然凝结。 小少爷随着他外公的目光转首看了过去,苍白的脸也发青。 梅林中站着一个人。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却像是从天涯来。 他身上穿着套灰色衣服,本来不旧,但现在已被汗水打湿,沾满泥灰。 他身上很脏,头发更脏,但却不乱。 他还远远站在那里,但多布已感觉到那种强劲的杀气! 他整个人看来就如同那柄插在他腰带上的剑。 一柄没有鞘的剑! 刃口很钝,剑尖缺失的剑! 是阿明! 世上也许只有阿明一个人敢到这里! 最凶狠,最残暴,最会合作的动物是鬣狗。 最凶猛,最强大的食肉动物是狮子,但也未必是一群鬣狗的对手。 但阿明却是一只凶残的,胆大的,不服就干的蜜獾。 这才是真正的阿明。 只有做一只蜜獾,才能显出他那种剽悍、冷酷、咄咄逼人的野性! 一种沉静的野性! 多布很快恢复了镇定,笑着说:“原来是蒋家花园的阿明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阿明冷冷地看着他。 多布说:“阿明少爷竟真的敢到这里来,佩服佩服。” 阿明还是冷冷地看着。 多布笑了笑,说:“阿明少爷的剑法虽高,只可惜却也被这位苟大侠的锏击伤过。” 阿明的眼睛转向怒天。 怒天也盯着他。 多布看了看怒天,又看了看阿明,说:“苟大侠虽已发现了你,却一直没有说出来,你知道是为什么?” 阿明的目光似已被怒天吸引,始终没有移开过一下。 多布又笑了笑,悠然地说:“因为苟大侠希望你来。”他转向怒天接着说:“苟大侠,在下说得不错吧。” 怒天的目光也被阿明所吸引,也始终没有离开过。 过了很久,多布又大笑着说:“苟大侠希望你来,只有一个原因,他要杀你!” 小少爷立刻接着说:“苟师兄要杀的人,到今天还没有一个能活着!” 阿明的目光这才移向怒天的锏。 怒天的目光也几乎同时移向阿明腰带上插着的剑。 这一剑、一锏,仿佛有种奇特的吸引力。 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到对方的剑和锏,就一步步向对方走去。但目光还是紧紧盯着对方的剑和锏! 两人之间相距仅有五尺时,突然一起停住了脚步! 然后,两人就像被糯米般粘在地上。 风不大,但梅花飘飘而落,难道是被他们的杀气所吹落的? 梅园中的确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两人的剑、锏虽然还都插在腰带上,两人虽然还都连手指都没有动,但多布祖孙却已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突然,寒光闪动。 一九八,忍辱负重终不离,痛苦能摧钢铁心 寒光带着尖锐的风声,击向阿明! 多布竟先出了手。 他当然知道这些暗器是不会击中阿明。但只要阿明因此稍有分神,怒天的锏就可以刺穿他的咽喉! 那次阿明与怒天一战,他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怒天背后伤人,阿明是不会受伤的。 疾风呼呼! 一连串“叮叮”声后,满天寒光如星雨般飞了开去。 怒天的锏已出手,就在阿明眼前。 阿明的手已握着剑柄,但剑还未完全离开腰带。 暗器竟是被怒天击落的。 多布祖孙的脸色都变了。 怒天和阿明目光凝注着对方,面上仍然全无丝毫表清。 然后,怒天慢慢地将锏插回腰带。 阿明的手也垂下。 又不知过了多久,怒天突然说:“你已看出我锏的目标是暗器,而非你?” 阿明说:“是。” 怒天说:“你还是很镇定!” 暗器击来,怒天的出锏,阿明除了伸手拔剑,绝未慌张闪避。 怒天没有等阿明回答,就接着又说:“但你已不如那天……你慢了。” 阿明答:“是。” 怒天说:“是什么让你变慢的?” 阿明沉默了很久,目中露出了一丝痛苦悔恨之色,终于说:“我不能说!” 怒天说:“我能杀你!” 阿明想也不想,说:“是。” 听到这里,多布祖孙交换了眼色,不禁暗中都松了口气。 怒天突然又说:“但我不会杀你!” 多布祖孙脸色又都变了。 阿明凝视着怒天僵尸般的眼睛,过了很久,才缓缓说:“你不杀我?” 怒天说:“我不杀你,只因你是阿明!” 他僵尸般的眼睛中突然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这种眼色甚至比阿明现在的眼色还沉痛。 他遥视着远方,仿佛远方站着一个人。 一个仙子与妖精混合成的人。 又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接着说:“我如果是你,今日你就能杀我。” 这句话也许连阿明都听不懂,只有怒天自己心里明白。 无论任何人,若是知道了阿明所知道的事情,反应都会变得迟钝的。何况,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无论任何一个人有一天突然知道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父亲,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令人震惊得反应迟钝。 阿明就知道了他不是蒋家花园蒋老爷的亲骨血。 这是七天前沙依果果告诉他的。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不仅外表为什么长得不像蒋家的人,而且性格也很不相同。 ——蒋家的人很亲和,很慈善。 ——他却很冷酷,很残忍,而且还有种阴险狡诈的思想在他心底蠢蠢欲动,仿佛要破壳而出控制他的心性。 ( 这思想一直没有破壳而出,是因为他从小在蒋家花园长大,受蒋老爷的教诲,被蒋家的亲和与慈善所镇压着。 沙依果果还告诉他,蒋老爷的确有一个和他同龄的儿子,生下来就被接生婆掉包了,被丢出去喂了野狗。蒋老爷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一直认为他就是蒋老爷自己的亲生儿子。 沙依果果没有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 他那破壳而出的心性跟那人是那么的相似——特别阴暗。 除了这些,沙依果果还给他带来了一个密令,一个他永远也不能违抗的密令。 怒天不杀阿明,绝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只不过因为他以为自己很了解阿明的痛苦,以为他自己的痛苦也和阿明的痛苦一样。 他要阿明活着,也许只是为了自己不是孤军痛苦。 阿明呆立,似乎还在咀嚼他刚才的两句话。 怒天说:“你可以走了。” 阿明霍然抬头,断然说:“不。” 怒天说:“你要我杀你?” 阿明说:“是!” 怒天沉默了很久,缓缓说:“你为的是地狱魔王?” 阿明说:“是,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他死。” 小少爷突然大声说:“蒋老爷呢?你难道忍心让你父亲为你痛苦?” 阿明心上宛如突然被人杀了一刀,胸口似已突然痉挛。 怒天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多布,一字字说:“我要杀人,我喜欢自己杀,你明白吗?” 多布勉强笑着说:“我明白。” 怒天瞪着小少爷说:“以前师父宠着你,我敬你。” 小少爷当然明白怒天言下之意。现在他已是个废人,失去了蓝血头陀的宠爱,师兄们不再尊敬他,人人都可以杀他。他心中恨地狱魔王就如恶狼回头一般。 怒天不再看多布祖孙,转过身,说:“地狱魔王在哪里?带我去。” 多布偷偷瞟了阿明一眼,说:“可是他……” 怒天冷冷地说:“我随时都可杀他!” 阿明只觉胃在痉挛,收缩,突然弯腰呕吐起来。 他吐出的是苦水,唯有苦水。 因为这两三天来,他根本就什么也吃不下。 “你永远都要记住,你是蒋家花园我蒋老爷的亲儿子,这次你去,无论成功与否,都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永远都会等着你……” 这是他离开蒋家花园去夺青竹刀时,蒋老爷对他说的话。 为了这句话,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死。 可是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并不算是他的好朋友,而且他们还约在一年后决战。如若换了别人,当然希望地狱魔王被别人杀死。但他却不能。只要他能站在这里,就绝不会看着别人去杀地狱魔王。 一九九,钢铁锻身躯,难忍腹中饥 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地狱魔王被囚禁在这里已十多天。 虽然他穴道没有被封住,但饥饿也早已消磨了他的力量。 他原本以为他没有被封住穴道,被多布关起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多布却不给他食物和水,这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 怒天在冷冷地看着他。 他软软地倒在角落里,就像是只放焉了的茄子。 地室中很暗,看不清他的面色和表情。但却能依稀分辨出他褴褛肮脏的衣衫,憔悴疲倦而又冷峻的眼睛。 怒天突然说:“这还是以前那个地狱魔王?” 多布说:“是!” 怒天仿佛有些失望,又有些不信。再追问了一句:“这就是狗人?” 小少爷笑了笑,抢着说:“就算是雄狮猛虎,被饿了十多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多布叹息着,说:“我本不愿这样对他,可是,目空等人并没有点住他的穴道将他制住……再说,经过上次的教训,我不愿再有任何意外。” 怒天沉默了很久,突然说:“他的刀呢?” 多布考虑着,沉吟着:“苟大侠是不是想看看他的刀?” 怒天没有回答,因为他从不回答多余的话。 多布终于出去捧来那柄魔鬼刀。 刀很沉,很宽,很大,几乎比芭蕉叶还宽大。 怒天轻抚着刀锋,仿佛爱不释手。 多布笑着说:“其实,这只不过是柄很宽大的刀,并不能算是宝刀。” 怒天说:“宝刀?……你也配谈论宝刀?” 多布笑容僵住。 怒天眼睛突然扫向多布,冷冷地说:“你可知道什么是宝刀?” 他的眼睛虽然僵暗无光,但却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妖魅之气。就好像你在庙中见到的恶魔之眼,多日后令你一想起还是觉得同样可怕。 多布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勉强笑着说:“请指教。” 怒天眼睛这才回到刀锋上,缓缓说:“能杀人的刀,就是宝刀,否则,纵是环首偃月,到了你这样的人手上,也就算是废铁一堆了。” 多布陪笑说:“是是是,苟大侠见解的有道理,令人……” 怒天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突然又说:“你可知道至今已有多少人死在这魔鬼刀下?” 多布说:“这……算上史努比,只怕已数不清了。” 怒天发出一声冷笑,仿佛这魔鬼刀所杀的人是可以数清的。 蓝血会崛起,虽然只有短短两年,但在创立之前,却已不知道经过多久的策划,蓝血头陀最信服的两句话就是: “凡事疑则废,立则不疑。” “脚踏实地,稳步向前。” 蓝血会之所以能在短短两年中称霸江湖,并不是机会。 多布早已听说过,蓝血会在创立之前,就花了十年时间将江湖中那些小有名气的人的来历底细,武功套路都调查得明明白白 这要有多大的耐心和潜力! 多布忍不住问:“真的数得清?” 怒天说:“九九八十一人!其中,只有五人是地狱魔王所杀。”他冷冷地接着又说:“这八十一人中,没有一人的武功在你之下。” ( 多布惊讶地盯着怒天,似乎不相信,但又不敢不相信。 怒天冷冷地说:“谢歌,万虫之母,妙手秀才王庆,蓝老虎,还有宇文鹏少爷。” 多布惊得张嘴结舌。 小少爷眨着眼,突然笑着说:“地狱魔王自己如果也死在这魔鬼刀下,就可真正为宇文师兄报仇,让师父高兴······” 他话未说完,刀光一闪,飞向地狱魔王。 小少爷开心得几乎要叫了起来。 但刀光并没有笔直劈向地狱魔王。飞到地狱魔王身边的时候,突然“当”的一声,落在地狱魔王身旁的地上。 这怒天用刀的手法原来也是如此的好。 怒天突然说:“给他碗饭吃。” 多布愕然,说:“可是……” 怒天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厉声说:“我说给他食物。” 多布祖孙对望了一眼,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 多布说:“宇文舵爷要的只是地狱魔王,并不在乎他是死,还是活。” 小少爷目光闪动着,说:“何况,带个死人去,总比带活人安全得多,绝不会再发生任何意外。” 多布说:“苟大侠当然不会让一个人做饿死鬼,所以……” 怒天厉声说:“你们不说话会死吗?” 多布笑着说:“是是是,在下这就给他拿食物去。” 只片刻功夫,多布就拿着只烤鸡来了。 他拍了拍地狱魔王的肩头,和气地说:“贤婿,看来苟大侠想和你一较高下,苟大侠的锏法惊天动地,贤婿你可千万要小心呀。”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将“贤婿”两字叫得出口,而且说得体贴又关怀,好像真的很关心。 这样的人你怎能不佩服他? 地狱魔王什么表示也没有做,只管吃烤鸡。 他已无话可说,只是艰涩的将烤鸡连骨头都嚼着吃了,才慢慢地抬起了身旁的刀。 他凝视一会儿手里的刀,目中似已有泪将落。 这的确是闻风丧胆,威震天下的魔鬼刀。 现在,刀已回到他手里。 可是他还有力将这柄刀劈出去吗? 美人珠黄,英雄垂暮,都是世上最凄惨的结局。 这种凄惨最令人同情,也最令人惋借。 但在这里,没有人同情他,更没有人惋借。 小少爷目中闪烁着狡黠的笑意,悠然说:“刀出鞘,魔出道,无论谁,只一刀!这一次不知道还灵不灵?” 地狱魔王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又慢慢地垂下头。 怒天缓缓地说:“我杀人,一向会先给人一个机会,你也不列外,你知道吗?” 地狱魔王盯着他,眼中有了凄凉的笑意。 怒天说:“好,你站起来吧:“ 地狱魔王喘息着,慢慢地将刀背在背上。 小少爷和气地说:“狗大哥如果站不起来,小弟可以扶你一把。” 他眨了眨眼,立刻又接着说:“但我看这根本是用不着的,据说狗大哥的魔鬼刀不但能坐着劈出,就是躺着也能劈出。” 地狱魔王叹息一声,似乎想说话。 但他的话还没用眼神说出来,已有一个人冲了进来。 二00,刀可伤人亦救人,不受恩惠自断腕 阿明! 阿明的脸苍白,嘴角却带着丝血迹。 在这片刻之间,他似已老了许多。 他飞一般冲进来,但身形在一刹那间就停住。一停住就静如山石。 怒天说:“你不相信我能杀你?” 地狱魔王已站起身,目中似有些不相信。 阿明看了他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转头面对着怒天,一字字地说:“先杀我,再杀他!” 他说得很沉着,很冷静,并没有一丝冲动, 这更显出他的决心和勇气。 怒天僵尸般的眼睛又有了种很奇特的变化,说:“你已不再关心他,你的父亲?” 阿明说:“没有谁能阻止我。” 他虽然在这样说,但目中却不禁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呼吸似也有些急促。 这并没有瞒过怒天。 他心里似乎立刻得到了某种安慰和解脱。淡淡地说:“你不怕他难过?” 阿明说:“活着不安,还不如死了,我若重于泰山的死了,他更欣慰。” 怒天说:“你认为他是这种人?” 阿明点点头。 怒天眼中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就连他自己也从没想过笑,他早已忘记了笑。 但现在他笑了,笑得很奇特。 他从来不笑,因为笑会让一个人显得很和善。 但这种笑却不同——里面藏着把刀。只不过真正的刀是要人的命,这种刀伤的却是人的心。 但阿明竟完全没有被他伤着,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阿明心中真正是为什么痛苦。阿明冷冷地说:“你笑得太早了,我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杀你。” 怒天的笑意已消失不见,说:“我说过不杀你,就一定不会杀你!” 阿明说:“不必。” 怒天说:“我要你活着,看着……” 这句话还未说完,光芒已飞出! 光芒交击,如闪电, 但还有一道光芒比这光芒更快,那是什么? 骤然间,所有的光芒都消失。 所有的动作也全都停止。 怒天的锏,已刺人了阿明的肩胛,但只刺人了一分。 阿明的剑,距离怒天的咽喉还有两寸。 他肩上的血已开始渗出,渗入衣服,染红了衣服。 怒天的锏为何没有刺下去? 怒天冷冷地说:“他说我没有你快,今天我证明比你快。” 他说完这句话,僵尸般的眼睛才慢慢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他握锏的手腕上,居然立着一把刀! 这是一把比芭蕉叶还宽大的刀。 魔鬼刀! 刀后面慢慢地露出一张脸。 地狱魔王的脸! 是什么奇异的力量使地狱魔王能挥出这一刀来的? 多布祖孙的脸色苍白,手在发抖,一步步向后退去,退到门口。他祖孙心里都很奇怪,地狱魔王是哪里来的力气出刀的? 当初地狱魔王就是这样击败阿明,救下柳诗雨的。 ( 现在,他用同样的方法击败了怒天,救下了阿明。 阿明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这一刀中还清了。 虽然他明白阿明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青竹刀的秘密,但他还是感激阿明。 地狱魔王缓缓地将刀移开怒天的手腕。 怒天缓缓转过头,凝注着地狱魔王,僵尸般的眼睛中还是全无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说:“好刀!” 地狱魔王盯着怒天,那眼神在说:“你并不是败在我的刀下,只不过是败给了你的心,你的心没有叫你防备我!” 怒天冷笑着说:“能将对手骗住,就是真本事,你比我强。” 地狱魔王那眼神淡淡地说:“我并没有骗你,我没有说我不能出刀,只不过是你的心在这么想而已,是你的心跟眼睛合伙骗了你自己。” 怒天沉默了半晌,一字字地说:“是,错的是我,不是你。”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很好,你虽是对手,却不是小人。” 怒天眼角瞟一下多布祖孙,冷冷地说:“小人不配做对手。”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走吧。” 怒天厉声说:“你为何不杀我?”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因为你也没有杀他。” 怒天垂下头,望着自己握锏的手,缓缓说:“但我这一锏,本想废去他这条手的。” 地狱魔王点点头。 怒天说:“你这一刀却没有伤我毫发。” 地狱魔王伸出一根手指,接着又伸出三根手指,那眼神在说:“人让我一分,我让他三分。” 怒天霍然抬头,凝视着他,就好像他在看着蓝血头陀一样。 地狱魔王盯着怒天,对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怒天明白,说:“你说。”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的刀并不是仅仅用来杀人的,有时也会救人” 怒天默然。 地狱魔王看了怒天一会儿,那眼神接着又说:“我以前杀的是要杀我之人,以后也会这样!所以……我只希望你以后在杀人之前,多想一想。” 怒天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地狱魔王点点头。 怒天说:“我从不受人恩惠,也从不受人教诲!” 说完,他握锏的手腕突然在地狱魔王手中的刀刃上划过。 鲜血涌出! “当”的一声,锏掉在地上。 怒天的身子后退了一步。但面上还是冷如僵尸,硬如僵尸,全没有半分痛苦之色,甚至连一块肌肉都没有颤抖。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左手拾起地上的锏大步走了出去! 阿明的神情也很消沉,长长叹了口气,说:“他这一生,只怕永远也不能用锏了。” 地狱魔王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阿明说:“他习惯的是右手,用左手,就会慢很多。”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对用剑的人说来‘慢’的意思就是‘死’!” 他一向很少叹息。 现在,他叹息的不仅是怒天,也是他自己。 二0一,恩怨分明非等闲,事事皆为他人宽 地狱魔王凝目注视着他,眼睛里闪着光。那眼神仿佛在说:“决心,只要决心还在,他同样会快,一旦消沉,双手齐全又如何?” 阿明静静地听着,暗淡的眼睛中,终于又露出了逼人的神情。他说:“是的,世上双手俱全的人很多,但出手快的又有几人?” 他突然冲过去,紧握住了地狱魔王的手臂,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地狱魔王点点头。 只可惜多布祖孙都不明白,他们正在悄悄往外溜。 地狱魔王是背对着他们的,眼睛被阿明紧紧吸引着。 阿明仿佛看了一眼,却紧紧吸引着地狱魔王的眼睛。 直到他们祖孙都已溜出了门,阿明才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会放他们走的。” 地狱魔王望着多布祖孙离开的方向,那眼神在说:“他们毕竟也没有杀我。” 阿明说:“但每一次他们都希望你死,只不过没有机会罢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淡淡地说:“也许并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从没想过要杀我,因为他也有他的苦恼。” 阿明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笑,说:“我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有公平存在。” 地狱魔王盯着他。 阿明说:“譬如说,你自己觉得这个世界对你公平吗?你只不过长相凶恶,虽然心地善良,人也很亲和,但别人还是不会放过你,认为你是一个坏人。” 地狱魔王默然。 但他还是听出了阿明话中的感慨。 阿明只不过借地狱魔王的事来替蒋老爷不平。蒋老爷一生只不过唯一做错了一件事,就是害死了亲妹妹一家。别人却将蒋老爷的儿子丢出去喂了野狗,把他这个阴险小人的孩子塞给蒋老爷,来让蒋老爷的英名毁在他的手上。 他虽然在努力控制着心中那阴暗的一面,但他知道,迟早有一天还是会破壳而出的。他不敢想象那时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也知道,当地狱魔王查清身世这一天,就会去找蒋老爷。即便他们没有约在一年后一战,那时他也将会跟地狱魔王一战。 为蒋老爷! 他始终相信地狱魔王就是那恶面三郎的儿子。 阿明接着说:“但像多布这种人,他一生中也许只做过一件好事,就是生下了黑玫瑰,所以你就永远不会觉得他是个十分坏的人。” 多布祖孙溜出门的时候,心里不但很高兴,也很得意。 多布忍不住笑着说:“你记住,别人的缺点,就是我们的机会。能掌握住机会的人,就永远不会失败。” 小少爷说:“地狱魔王的缺点,超儿现在已全部知道了。” 多布说:“所以他迟早会死在我们手上。” 沿着墙角,慢慢地走着。 地狱魔王和阿明都没有说话。 地狱魔王并不了解阿明心中的痛苦,所以也不知道痛苦来自哪方,就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他。 他们知道沉默通常都比言语更真挚,更可贵。 目空和西南七恶并没有出来拦住他们。看来他们都很清楚,凭他们八人之力是拦不住地狱魔王跟阿明联手的。 黄昏。 ( 镇外有人在吹芦笙,芦笙中也带着冬的凄凉。 这种乐声往往最容易令人忆起往事,也最容易引起相思。 阿明突然说:“我得回去了。”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阿明盯着地狱魔王,脸色又苍白了些。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转身而去。 笛声已远了,听来却更凄凉。 地狱魔王望着阿明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转身。 猛抬头,眼前一片灯火辉煌。 不知不觉,他又走回了那条街。 这条街晚上比白天更热闹,各式各样的摊子前,都悬着很亮的灯笼。每个人都在大声吆喝着,吹嘘着自己的货物。 一串串香喷喷的羊肉串,在灯光下看来更特别醒目。 地狱魔王脚步突然停下。 每一串羊肉串,仿佛都映着一张脸。 沙依果果那美丽无比的笑脸。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卖米线的小铺。 沙依果果是不是还在等着? 地狱魔王突然觉得很羞愧,他居然已将这件事给忘记了。 米线铺里的生意并不太好,因为生意大半已被外面的摊贩抢走了。所以现在虽然正是吃宵夜的时候,店里也只有两三桌客人。 角落里的桌子上,坐着个红衣青年。 地狱魔王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无论任何人走进来,目光首先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在这种烟熏油腻的小店里,本应该坐的是那些破烂肮脏又满身汗味的乡野村夫。但这青年全身上下仍是一尘不染,那件鲜红如火的绸缎衣服就像是刚从熨斗下拿出来的。 他穿得虽简单,却很华贵。 除了这些他吸引人的地方外,还有最重要的地方,是他的气质——一种冷酷的傲气。 他旁边的桌子都是空着的。因为无论谁和他坐在一起,都会被他这傲气压得喘不过气来。有他在这里,别人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他就是那位在屋檐下,以一颗金豆子击断红脸大汉扁担的人。也正是手指宛如利剪,剪断金条的人。 邵济蚣,圆满! 他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难道他跟葛莽子约好在这里拦杀地狱魔王? 他本来正在举杯,地狱魔王一进来,他的动作也立刻停止。目光也立刻眨也不眨地盯在地狱魔王脸上。 他对面还坐着个人,是个身穿红衣裳的姑娘。 她随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就看见了地狱魔王,立刻雀跃着冲了过来。姑娘紧紧拉住地狱魔王的手,娇笑着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抛下我。” 沙依果果果然还在这里等他。 地狱魔王有些激动,反握住她的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一直都在这里等?” 沙依果果点了点头,眼眶已红了,咬着嘴唇说:“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人家都等得急死了……” 地狱魔王看了一眼门。 沙依果果立即明白了,就说:“当然,若是等人,眼睛总是看着门的,无论谁在等人,都不会背对着门的。” 地狱魔王没有做任何表示。目光也温和,仿佛要将这尖锐的话淡化。 他平时本来一向不愿刺伤别人,就这看一眼门,也突然变得很尖锐,尖锐得可怕。 他心中现在后悔看这一眼门。 地狱魔王虽然不会说话,但他的看法不但尖锐,而且和任何人都不同。对大多数事他只不过都看得比别人透彻,比别人清楚。 二0二,名死人还在,重生金手指 沙依果果眼圈又红了,眼泪已快掉了下来,凄然说:“你若也在同一个地方等了十几天,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背对着门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目光异常的亲切,尽量去淡化沙依果果心中的难过。 沙依果果擦了擦眼泪,幽幽地接着说:“开始的时候,每个人走进来,我总以为是你来了,每一次的希望,得到的总是失望。后来才知道,如果一直失望下去,再不转身,我就会绝望得疯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头垂得更低,说:“若不是那位邵……邵公子好心陪着我,只怕我已绝望得疯了。” 地狱魔王目光一转过去,就立刻和那红衣青年的目光相遇。 地狱魔王对他点点头,那目光仿佛在说:“多谢……” 圆满突然打断了他的眼神,淡淡地说:“你用不着替她谢我,因为我留在这里,是为了等你。”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圆满笑了笑,笑容中也带着种冷酷的傲气,缓缓接着说:“这江湖中真正值得我等的人只有几个,地狱魔王就是其中之一。” 地狱魔王还没做出表示,沙依果果已抢着说:“我并没有告诉你我等的人是谁,你么知道他的名字?” 圆满淡淡地说:“在江湖中走动,你如果想活得长些,就必须要认识有几个人,地狱魔王就是其中之一。” 沙依果果说:“还有几个人是谁?” 圆满眼睛盯着她,说:“别的人不说,至少还有我和你!” 沙依果果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圆满一直在很用心地看着沙依果果。他锐利的目光渐渐松弛,甚至还露出种失望之色。但当他目光转向地狱魔王时,瞳孔立刻又收缩了起来。 地狱魔王也正在看着他。 圆满说:“邵济蚣。” 这的确是个很响亮的名字,足以令人耸然动容。但地狱魔王却没有觉得意外,那眼神只淡淡地说:“果然是夜不归家的骚鸡公,蓝血头陀门下四大杀手之一的圆满。” 圆满冷冷地说:“夜不归家的骚鸡公十年前就已死了!” 这次,地狱魔王才觉得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圆满会接着说下去。 圆满接着说:“邵济蚣虽已死,圆满却没有死!” 地狱魔王沉默着,似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圆满是个很傲的人。 沙依果果这时候突然说:“你一定毁了自己的兵器蜈蚣刺,练成了另一种更可怕的武功!” 地狱魔王慢慢地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不错,我早该想到骚鸡公已死了。” 圆满盯着他,冷冷地说:“圆满也已死了十年,如今才复活。” 地狱魔王目光闪动。 沙依果果说:“是什么事令邵公子复活的?” 圆满慢慢地举起了一只手,右手。 他将这只手平放在桌子上,一字字地说:“令我复活的,就是这只手!” 在别人看来这只手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皮肤也很光滑,很细。 这与圆满的身分正相配。 ( 只有看得很仔细的人,才会发现这只手的特别之处。 这只手的五根手指间,竟有厚厚的老茧。 这五根手指上的老茧却带着奇特的光采。简直就不像是血肉皮肤结成的,而像是某一种奇特的金属溶液所滴上去的。 但这老茧却又明明是长在他五根手指上的。 一只有血有肉的手指上,怎会突然长出八块金属凝结的老茧? 圆满凝注着自己的手,突然说:“这算不算是兵器?”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我今天才听人说过一句话。” 圆满盯着他,等他说下去。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他说:只要能杀人的,都可算做利器。” 沙依果果接过话来说:“手,本来不是兵器,但一只能杀人的手,不但是兵器,而且是利器。” 圆满沉默着,仿沸并没有什么举动。 但他的五根手指下的桌子,却突然间就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洞。 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杯中的酒都没有抖动一下,他手指就将桌子抓出一个洞,就好像这桌子是豆腐做的一样。 他慢慢地抬起这只手,慢慢地张开,一缕粉末从张开的手掌中洒落下来。 难道,这就是圆满的五指剑! 圆满缓慢地说:“如果在江湖中还能排名的话,这功夫不知能排名第几!” 地狱魔王还没表示,沙依果果就淡淡地说:“现在还很难说,” 圆满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因为功夫要对付的是活人,不是桌子。” 圆满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傲慢,也很冷酷,说:“在我眼中,这桌子和世人没有什么区别。” 沙依果果说:“哦?” 地狱魔王盯着他,什么也没有表示。 圆满缓缓说:“其中当然也有几人是例外的。” 沙依果果说:“哪几人?” 圆满冷冷地说:“五人,我本来以为有七人。”他顿了顿接着说:“因为牛笑天已死,还有一个,却是个活死人。” 地狱魔王当然知道圆满指的是阿明。他目光中突然有了笑意,那眼神在说:“只要没真正断气,日后是可以变成真正的活人。” 圆满说:“只怕他等不到这一天。” 沙依果果看地狱魔王一眼后说:“公子既能复活,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复活?” 地狱魔王点点头。 圆满说:“那不同。” 沙依果果说:“有什么不同?” 圆满冷冷地说:“因为我们的死不同。” 地狱魔王似在咀嚼他的话。 沙依果果也在思考。 圆满连看都没有看他们,眼睛盯着门外,说:“我这次出来,为的就是要找这五个人,来证明我的手,所以我才会在这地方等着你!” 这句话说完,他才盯着地狱魔王。 难道真如目空说的,圆满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来害他? 地狱魔王盯着他,那眼神在说:“仅仅是为了证明你的手,不是为了别的?” 圆满说:“不为别的。”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那眼神才缓缓地说:“你非证明不可?” 圆满肯定地点点头。 地狱魔王那眼神又说:“你要证明给谁看?” 圆满说:“我自己。” 沙依果果突然笑了笑,鼓着掌说:“不错,任何人都可以骗,唯有自己是永远不会骗自己的……” 圆满霍然站起来,一字字地说:“在外面等着你!” 二0三,铁汉欲重生,知己吐心声 米线铺里的客人,不知何时已走得一个不剩。 沙依果果咬着嘴唇,似已在后悔说那句话。 地狱魔王慢慢地转身。 沙依果果突然拉住他衣角,悄悄说:“你……你一定要去!” 地狱魔王眼中的笑很辛酸,那眼神在说:“人生中有些事,是没有办法逃避的。” 他目光转向圆满。 圆满没有回头。 他坚定的脚步已将走出了门。 河坝! 江湖中每天都有人比武,各种各样的人为了各自不同的原因,以各式各样不同的方式比武。 但比武的地方只有几种。 荒野,山顶,河坝…… 若是生死比武,十次中必有九次是选在这种地方的——这种地方便于埋葬——往河里一扔,或者就地在沙滩上挖个坑一埋了之。 夜已渐深,有雾。 河水哗哗直响,仿佛在为败者哀鸣,又仿佛在为胜者歌唱。 圆满红衣如血,静静地站在灰暗的河坝上,在迷茫的夜雾中看来,就好像来自地狱的牛头马面,要将“死”的锁链给别人戴上。 沙依果果站在地狱魔王身旁,似在颤抖。 是冷?还是怕? 突听一个声音说:“你走开!” 地狱魔王跟沙依果果一惊,同时回头。 于是,他们就看见了阿明。 阿明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 阿明低着头,谁也不看。 沙依果果往后缩了缩,说:“我……” 阿明说:“你。” 沙依果果咬着嘴唇,抬头去看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的目光仿佛在远方。 是他的心去了远方?还是雾太浓? 沙依果果垂下头,喃喃地说:“你们要说的话,我不能听吗?” 阿明说:“你不能听。” 地狱魔王轻轻叹息了一声。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在说:“人家陪了你十多天,你至少也该去陪陪他。” 沙依果果垂着头慢慢走到圆满身边,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沙依果果垂着头,呆了半晌,突然跺着脚,大声说:“我根本不想留在这里,根本不想来的,你们这些人一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你杀我,我杀你,无休无止的,杀到何时为止?……假如要这样才算好汉,最好天下的好汉都一齐死光!” 地狱魔王,阿明,圆满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然后,再静静地看着她飞奔而去。 阿明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等她的脚步声远去,才抬头盯着地狱魔王,说:“我从没求过别人。” 地狱魔王点点头。 阿明说:“现在我却要求你。”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阿明咬着牙,说:“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我去,你若抢着出手……我就死!” 地狱魔王眼神显得很痛苦,那眼神在说:“可是······你根本用不着这么做。” 阿明说:“我一定要这么做,因为……”他神情更痛苦,惨然接着说:“因为圆满说的实在不错,再这样下去,我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我绝不能放过这机会。” 看来阿明跟地狱魔王分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悄悄尾随而来,就站在米线店的门外面。圆满也看见了他,所以就说了那番话。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机会?” 阿明说:“我若想复活,若想新生,这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以后难道就没有机会了吗?” 阿明摇了摇头,说:“以后就算还有机会,可是勇气……以后要再有这样的勇气,只怕永远都不会了!” 一个人最难得的就是勇气。一个受打击太大的人,自杀需要勇气,活下去更需要勇气。勇气一旦消失,无论多么坚强的人也会变得人不是人,狗不像狗。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才叹息一声,那眼神在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 阿明打断了他的眼神,说:“我知道我出手不如以前,因为这两天,我经历了一些事情······”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只要你有决心,一切都会恢复的,只不过还需要些时日。” 阿明摇摇头,说:“现在正是时候。” 地狱魔王盯着他,仿佛在盯着一个陌生人。 阿明慢慢地摊开手掌。 鲜血己染红了他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已被剑割破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阿明盯着自己的掌心说:“肉体上的痛苦不但可以减轻心里的苦恼,而且还可以使人精神振奋,也可以使人敏锐。” 他说得不错,肉体上的痛苦本就可以刺激人的神经,振奋人的意志,激发出人的潜力,让人的头脑保持清醒,集中精神去应对面前的事。就如一只猫,当你鞭打它,让它感觉到痛苦时,它也会跳得比平时高,跑得比平时快些,反应比平时更敏捷。受了伤的野兽通常都比平时更凶猛! 地狱魔王沉思着。 阿明说:“你对我没有信心?” 地狱魔王眼中突然有了笑意,那眼神在说:“好,你去吧!” 阿明却还在沉吟着,终于忍不住说:“第一美人,牡丹仙子······”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她的确很美······” 阿明抢着说:“我只知道她很会说谎。” 地狱魔王盯着他。 阿明说:“她并不全是在等你······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地狱魔王还是盯着他。 阿明说:“她若真的只为了等你,一定对你很关心。” 地狱魔王点点头。 阿明抢着说:“你现在的样子,谁都看得出你受了很多罪,可是她却根本没有说过一句关心你的话。” 地狱魔王那眼神淡淡地说:“也许······” 阿明抢着说:“也许,她只在乎你的生死,别的都不在乎。女孩子若是真的关心一个人,见面就会说那些关心的话,至少会在举动上表现出来。”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眼角又有了笑意,那目光在说:“她关心的是你才对,我不是她关心的人。” 阿明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难道怕我上她的当?” 阿明说:“我只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 地狱魔王想了想,那眼神在说:“你若想活得开心,就千万不要指望女人对你说真话。” 阿明说:“你认为每个女人都会说谎。” 地狱魔王无疑不愿正面回答他这句活,那眼神说:“你是个聪明人,以后千万不要当面揭穿女人的谎话,因为她不会承认,也有很好的解释。” 阿明盯着他。 他那眼神接着说:“以后你若遇上了一个会说谎的女人,就故意装作完全相信她,否则你就会自找苦吃。” 阿明凝视着地狱魔王,良久良久。 地狱魔王盯着他。 阿明突然笑了笑,说:“我无话可说了,因为我要说的你都已知道。” 望着阿明的背影,地狱魔王心里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心。 二0四,依木桩待兔,孤注一剑出 阿明复活过来了,他感到高兴。可是,复活过来的阿明就会在一年后与他在柳家寨决斗,到时候他能对阿明挥出刀吗? 但阿明真能胜得了圆满? 这次他如果又败了,圆满就算不杀他,他还能再活下去吗? 地狱魔王紧紧地盯着那边。 圆满还在那里等着,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人的确很沉得住气。 只有能沉得住气的敌人,才是最厉害的对手。 阿明突然一把扯下了衣衫,将那只已被鲜血染红了的手紧紧裹上。 在这迷茫的夜雾中,血还是那样鲜红。 只有鲜血才能激发出人的本能——欲望和仇恨。也许别的也能,但绝没有鲜血这样强烈。 阿明仿佛又回到了荒野中。 “你若想活下去,就得杀死你的对手。” 圆满望着他渐渐走近,突然感到一种强大无比的压力。 他突然觉得走过来的不是个人,而是只野兽。 被逼入死角的野兽! 仇敌与兄弟间的分别,就正如死与生之间的分别。 若有人想要你死,你就得先要他死,这其中绝无任何选择! 这就是生存法则。也是荒野中的法则。 “宽恕”这两个字,对某些人和事是完全不能做的。 阿明的目光越来越冷酷,心越来越坚定,精神变得越来越振奋。 圆满永远无法了解这消沉阿明怎会突然变了。 但他却很了解阿明的剑法。 阿明剑法的可怕之处并不在“稳”与“准”,而是无影:出剑无影,收剑无影! 他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命。至少也得有九成把握,他才会出手。所以他必须“等”! 他等的是一个杀死对方的机会。 等对方出现破绽,露出弱点,等对方暴躁。 他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能等。 但现在,圆满似已决心不给他这个机会。 圆满看来只是毫无防备的站在那里,全身上下每一处看上去仿佛都充满了破绽。阿明的剑可以随随便便地刺出,仿佛都会刺中他身上任何部位。 但没有防备,反而显得牢不可破。 他整个人似已变成了一片盾墙。 这“盾墙”二字,也正是武学中最高的境界。 地狱魔王远远地看着,眼中充满了忧虑。 圆满的确应该骄傲自满。 地狱魔王实在没有想到他的武功竟如此之高,也看不出阿明有任何希望能胜得了他——因为阿明实在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夜更深。 河坝中突然有芦苇花絮飞舞,是鬼魅?是仙子? 吹的是北风。 圆满的脸,正是朝北的。 有风吹过,一点仙子随风飘到了圆满面前。 圆满镇静的眼神突然动了动,左手也动了动——像是要拂去这点仙子,却又立刻忍住。 在这生死决战中,任何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带给对手出击的机会。 只不过他手虽没有动,但眼神已动。神经已因这眼神的动而松弛一下,已不能再保持那种“盾墙”的境界。 ( 这当然不能算是最佳机会,但再不好的机会,也是机会。 只要有机会,阿明就一定会抓住。 他握剑的手已动! 出剑无影,收剑无影。 这一剑的关系实在太重要。 阿明能否从此真正复活,都将因这一剑而决定。 这一剑如果得手,阿明就会从新振作,挽回上一次失败的耻辱。 如果这一剑失手,他势必从此消沉,永远堕落。那么他就算还能苟且地活着,也会变得如圆满所说的那样——活死人! 这一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但这一剑真能成功吗? 剑光一闪,停顿! “呛”,剑己折! 阿明后退,手里已只剩下半截断剑。 另半截剑被夹在圆满的手指间,但剑尖却已刺人了他肩头一寸。 他虽然夹住了阿明的剑,但出手无疑还是慢了些。 鲜血正从他肩头流出。 这一剑毕竟得手了! 阿明脸上仿佛突然露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胜利的光芒! 圆满脸上却连一丝表情也没有,只是冷冷地看着阿明。断剑还在他肩头,他也没有拔出来。 如果这一剑刺的是他的咽喉,只怕他很难活下来。 阿明也只是静静地站着,并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他的痛苦和积怨已因这一剑而发出。 他要的并不是圆满的“生命”,而是胜利。 这胜利能让他觉得又回到了从前,是个真正的活人,有价值的活人! 圆满似乎还在等着他出手。等了很久,突然说:“好,很好!”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能从他的嘴里听到这句话,就已是让人觉得振奋,觉得骄傲。 但他在临走前,却又突然加了句:“地狱魔王果然没有看错,他说对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地狱魔王曾经对他说过什么? 圆满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夜色中。 地狱魔王出现在眼前,紧紧盯着阿明。 他拍了一下阿明的肩头,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知道阿明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阿明果然已明白地狱魔王的意思,他说:“你认为我已是从前那个阿明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阿明说:“圆满的武功,已绝不在任何人之下,若连他也躲不过我的剑,只怕世上就没有人能躲得过······” 地狱魔王点点头。 阿明接着说:“可是……我却觉得这次胜得非常勉强。” 地狱魔王盯着他。 阿明说:“我已不如以前快了。” 地狱魔王摇摇头。 阿明说:“你用不着摇头,我自己感觉到了……”他目光还盯着圆满身影消失的地方,缓缓接着说:“我觉得他本可胜我的,他出手绝不会比我慢。” 地狱魔王摇摇头。 阿明说:“他武功的确很高,甚至也许比你还高,但看上去仿佛我像是把握住了最好的机会,所以我才胜了······” 地狱魔王点点头。 阿明接着说:“所以圆满虽败了,也并没有不服,连他这种人都对我服了,我自己对自己难道还没有信心,我应该知足了,是吧?” 地狱魔王点点头。 二0五,为友矮三分,事事得人心 阿明终于笑了。 对一个受过打击的人说来,世上还有什么比朋友的鼓励更珍贵? 阿明说:“无论是什么原因胜的,毕竟还是胜了,这件事都该庆祝……你喜欢我用什么来庆祝?” 地狱魔王做出应该端杯的手势,仰头一口喝下。 阿明笑着说:“不错,当然用酒,庆祝时如果没有酒,岂不是就好像吃饭没有菜……” 地狱魔王点点头。 阿明笑着接着说:“那简直比吃饭没有菜还要淡而无味。” 阿明走了。 被玫瑰夫人带走了。 玫瑰夫人是地狱魔王请来的。 等阿明走了,地狱魔王就走出了这家客栈。 转过街,还有家客栈。地狱魔王突然飞身掠入了这家客栈的后院。 已将黎明,他到这家客栈中来做什么? 后院中却有间房还亮着灯。 地狱魔王轻轻敲门——先敲一下,接着又连敲两下。 屋里立刻有了回应,只听一姑娘说:“谁?” 地狱魔王就轻声地发了声狗叫。 门开了,开门的人竟是沙依果果。 她怎会在这里?地狱魔王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为什么来找她? 难道他们两人还有什么秘密的约会? 沙依果果嘴角带着美人的微笑,说:“地狱魔王果然是信人!果然来了,只不过······” 不等沙依果果说完,地狱魔王就推开她走了进去。 沙依果果在他后面说:“我早就说过,只要你答应,就绝不会失信······” 话还是没说完,就被地狱魔王的目光打断了,那眼神在说:“人呢?” 什么人? 地狱魔王说的这个人是谁? 沙依果果说:“走了。” 地狱魔王目光很惊讶:“走了?”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是的,他走了。我正要告诉你,你却打断了我两次。”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在说:“他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要走?” 沙依果果说:“我不知道,圆满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 圆满? 圆满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跟沙依果果在一起?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他不信任我,不相信我会来?” 地狱魔王为什么要来找圆满? 是跟圆满约在这里决战吗? 这就是地狱魔王答应圆满的事? 灯光昏黄,地狱魔王的目光却呆滞,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默默地坐在桌子前的凳子上。突然起身对沙依果果深深一揖,那眼神在说:“多谢!” 沙依果果笑着说:“为什么?”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是你劝走了圆满,对吧?” 沙依果果说:“何以见得。” 地狱魔王的眼神说:“如果不是你对他说了些什么,依他的傲气,他无论如何是不会走的。” 沙依果果说:“你不必谢我,这是我跟他达成的一笔交易,谁也不必谢准。” (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这种交易,并不是人人都会答应的,我当然要谢你,我还要感谢你为我去对他转达我的要求。” 沙依果果说:“那的确是件很特别的要求。你要我对他说时,他的确吃了一惊。”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所以我才会要你解释得清楚些。” 沙依果果说:“其实用不着解释,他也了解,所以你不用谢我。”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只希望他振作起来,因为他的确值得我这么做。” 沙依果果说:“让圆满故意败给阿明,我简直想不到世上会有人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来。”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但他却终于还是答应了。” 沙依果果说:“你算准他会答应。”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至少有些把握,因为我己看出他不是凡俗的人,也只有他这种非凡的人,才会答应这种非凡的事。” 沙依果果在盯着他,缓缓地说:“你也算准了他绝不会要圆满的命。”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我知道他胜了一分就绝不会再出手的。” 沙依果果突然叹了口气,说:“你果然没有看错阿明,也没有看错圆满。”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不过,他只答应你让阿明胜一招,阿明如果再出手,圆满就会要阿明的命。” 地狱魔王目光闪动,那眼神说:“你觉得圆满有这把握?” 沙依果果说:“你不信?”。 两人目光相视,良久良久。地狱魔王那眼神突然说:“现在也许,将来却未必。” 沙依果果说:“所以圆满本就不该答应你的,让阿明活着,对圆满就是种威胁。” 地狱魔王低下头。 沙依果果说:“何况,这一次圆满伤了肩胛,也不知那只手废没有,这就是代价,答应别人要求的代价,以后要是有人求你,你可千万不要去答应别人。” 地狱魔王没有做任何表示,还是默默地低着头。 沙依果果沉默了很久,缓缓地说:“他之所以答应你,却是因为贪心,你交换的条件很优厚。” 地狱魔王慢慢地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说:“所以人千万不能贪心,不然会害死自己。” 地狱魔王突然抬头,那眼神在说:“人若没有贪心,又怎会和人交易。” 沙依果果说:“你说,只要他答应你这件事,你也会答应他一件事。”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你能为他死,他也会为你死,是不是?”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你已算准了圆满不会杀你,至少不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杀你,是不是?” 地狱魔王默然。 沙依果果看着他,突然又叹了口气,说:“他不急着杀你,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地狱魔王想了想,摇摇头。 沙依果果接着说:“因为他是要你永远欠着,必要的时候才会要你还。” 地狱魔王就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突然痛惜地说:“傻子啊,你知不知道,这样是很危险的,如果在你跟蓝血头陀大战的时候,他也要求你败一招给蓝血头陀,你岂不是就没有命了?” 二0六,博大胸怀憾人心,小店偶然遇怪人 地狱魔王眼中竟充满了笑意。 沙依果果不明白地盯着他,说:“你不相信他会这样做?”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蓝血头陀根本就不需要他这样做。” 沙依果果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说:“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终于摇了摇头。 沙依果果说:“因为他知道你还会求他一件事。”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虽然他没有告诉我,但我已从他的眼中看出来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他可以拒绝的。” 沙依果果说:“这不是交易,是求,你求他。”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眼睛发着光,说:“你这样的人求他,他无法拒绝。” 地狱魔王盯着她,他的眸子平和、明朗,而真诚。 沙依果果心里突然觉得有种奇特的温暖感觉,因为她已从地狱魔王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友谊的光辉。 地狱魔王终于将她当作朋友了! 能让地狱魔王当作朋友的人,她愿意为他去死。 沙依果果喃喃地说:“他知道这次你求他的事就是,帮你去查清影响阿明的人。”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说:“查出来后就帮你杀了他。” 地狱魔王没有再点头,而是惊讶地盯着她,仿佛在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沙依果果沉默了很久,缓缓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只是我没有时间。” 沙依果果说:“为什么?” 地狱魔王眼中的笑意很凄凉,那眼神在说:“多布不会让我走出这螺髻山,我也确实没有走出这螺髻山。” 沙依果果喃喃地说:“蓝血头陀的确不好对付。”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但我一定会闯过去的。” 沙依果果说:“既然阿明肯为你死,你也愿为他死,为什么你不与他联手对付蓝血头陀呢?蓝血头陀身边现在少了怒天。”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在说:“我不能。” 沙依果果醒来的时候,地狱魔王却还在梦乡中。 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 沙依果果这才发现地狱魔王的衣衫已很陈旧残破,已有多日未洗涤。 又有谁能想得到在如此凶恶,如此僵直的躯壳里,竟藏着那么坚强的正义,那么高尚的人格,那么伟大的灵魂? 沙依果果看着他,热泪已盈眶。 他活着,本就是在忍受着磨难——利用,嫁祸,诬陷,算计。 但他却还是没有放弃,也并没有觉得世界是冷酷黑暗的。 因为只要有他在,就有温暖,就有光明。 他带给别人的永远都是光明,却将黑暗留给了自己。 ( 沙依果果的热泪已夺眶而出,流下面颊…… 地狱魔王还是睡得很沉。 睡眠对他说来,几乎变成了件很奢侈的事。 沙依果果虽然急着想带地狱魔王离开这里,急着想完成面具人交给她的任务,但还是不忍惊动地狱魔王。她悄悄掩上门,悄悄走开了。 清晨,阳光刚照上屋顶,赶路的人就都已在路上了。院子里很静,只剩下一株顽强的腊梅,在冬天的寒风中傲然独立。 地狱魔王岂不是也正如这腊梅一样。虽然明知前面的路艰辛险恶,但不到最后关头,他是绝不会放弃的。 沙依果果长长叹了口气,慢漫地穿过院子。 腊梅的花朵,已开始凋零。一片片飘过她眼前,飘落在她身上…… 炉火尚暖,过桥米线,一根根的吃着。 女人吃饭一向都不快。但她却更慢,慢慢地将这微温的米线自唇间吸入嘴里,慢慢地嚼动,再慢慢地咽入胃里——一个人的胃一旦充实,整个人的精神都会抖擞起来。 半夜就起来忙碌的店小二,到现在才算空闲了下来,正坐在炉火的余温旁,在慢慢地喝着酒。 下酒的虽只不过是几颗盐炒石头,喝的也只不过是粗劣的低度酒。但看他的表情,却像是正在品尝着世间最丰美的酒菜。 他很快乐,因为他很满足。 世上只有感到满足的人,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快乐。 沙依果果很羡慕那店小二,也想过去喝两杯。 但她却控制着自己。 “也许,今天我就能带着他离开这螺髻山……” 这世上有些人本就是为了私心而活着的——有些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有些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两种人都很凶险而且狡猾。 这世上真正公平正直的人本就不多。 风很大,落叶在风中飞舞,路上的行人很寥落。 沙依果果抬起头,目光移向门外时,看见有两个人从门外走过。 这两人看上去行色很匆忙,但却走得并不快。只顾低着头往前赶路,连热米线的香气都未能引起他们扭头来望一眼。 前面走的是个身形胖胖,面赤如火,眼睛溜圆的老人。双手插进袖子里,身上的灰布衣服已洗得发白。 后面跟的是个少女,眼睛很亮,腰很细。 沙依果果自然认得这两人,正是那酒馆中的李掌柜,和他的女儿李嫚。 但他们却全没有看见沙依果果,很快就从门口走过去。 ——他们如果看见了沙依果果,所有的事也许就会完全不同了。 沙依果果没有叫住他们,她不想再节外生枝,将地狱魔王缠在这螺髻山中。慢慢地喝完了汤,再抬起头,又看见一个人从门外走过。 这人身材很高,很瘦,蓝衫,斗笠。笠檐压得很低,走路的姿势很奇特。他同样没有扭过头来看一眼小店,行色仿佛也很匆忙。 沙依果果的心跳突然快了。 怒天! 二0七,好奇人胆大,窥探乃本性 怒天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仿佛正在跟踪刚才走过去的那李掌柜父女。他并没有发觉沙依果果就坐在路旁的小店里。 沙依果果却看到了他。看到他腰带上插着的锏,但锏柄却是向左的。也看见了他那条废掉的手臂——用布带缠着手腕的废臂。 只要靠近怒天,沙依果果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别的。 就是这怒天,让她第一次尝到了痛苦。 就是这怒天,让她只想跳窗,差点连路都走不得。 就是这怒天,让她对男人都有了畏惧。 她一心只想怒天快点死亡,既然他那条握锏的右臂已废,报仇正当时。 怒天也很快就从门口走过。 沙依果果缓缓站起,握紧双手。 长长的指甲刺进肉里面,给她带来了无比的痛楚。 痛楚越剧烈,她就感觉越敏锐,越精神。 坐在门口的店小二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气袭来,转过头,就看见了沙依果果的眼睛。 一双充满仇恨火焰的眼睛,却让人自心底发怵。“当”的一声,店小二手里的酒杯掉了下去。 但这酒杯还没掉在地上,沙依果果突然伸脚,酒杯已在她的脚背上。她的脚一抖,酒杯已抄在手里。 谁也没有看见她是如何将这酒杯接住的。 店小二整个人都被吓呆了。 沙依果果将酒杯放在店小二面前的桌子上,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她心里突然充满了信心。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个人走了过去。 这人也是蓝衫。斗笠笠檐也压得很低,走路的姿态也很奇特,脸也很苍白,在斗笠的阴影下看来,就宛如石灰塑成的。 圆满! 想不到圆满匆匆离开,却是为了跟踪怒天! 圆满身材虽比怒天矮些,但那种冷酷的神情,那种走路的姿态就好像是怒天的亲兄弟。 他为什么要暗中跟踪怒天呢? 前面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地方本就很小,再转过这条街,四下更看不到人踪。 沙依果果走得很快,始终和圆满保持着一段距离。 前面走的李掌柜父女早已看不见了,怒天也只剩下一个淡蓝色的人影。但圆满还是走得很慢,并不着急。 沙依果果发现这圆满也很懂得“跟踪”的奥秘。 要跟踪一个人而不被发觉,就得不急不躁,灵活多变。 前面有道山梁,怒天已转过山梁。 圆满的脚步突然加快,似乎想在山梁那边追上怒天。 等他的人也消失在山梁后,沙依果果就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山梁。 她知道在山梁上一定可以看到圆满跟踪怒天的结果。 她果然没有失望。 怒天从未感觉到害怕。 但现在,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目中竟带着种害怕之色。 他怕的是什么? 山梁的那一边,景色更荒凉,寒风呼呼。 怒天的手,突然按在了锏柄上。但这只是左手,并不是使锏的右手。他的锏在这只手上,已没有半点可以杀人的气息! 他的手握起,又放开。 ( 他的脚步已停下,仿佛知道他生命中的长河之水已流到了尽头。 突然,他听到了圆满的冷笑。 圆满已到了他身后,冷笑着说:“戏结束了!” 怒天慢慢转身,那双眼睛又变得如僵尸般的眼睛一样,漠然凝视着圆满。良久良久,才一字字地说:“你说我在演戏?” 圆满说:“不错,演戏,你故意跟踪李掌柜父女,就是在演戏,因为你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 怒天说:“那么,我的目标是谁?” 圆满说:“我。” 怒天说:“你?” 圆满说:“你早已知道我在盯着你。” 怒天冷冷地说:“那是因为你并不高明。” 圆满说:“虽不高明,现在已是能杀你,你当然也早已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怒天的确早已知道,所以他并未感觉到惊异。 惊异的是沙依果果。 这两人本是同一门下,为何要自相残杀? 圆满说:“十年前,我已想杀你,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怒天没有回答——他一向只问,不答。 圆满突然激动起来,眼中更充满了怨毒之色,厉声说:“这世上若是没有你,我就可活得更好些,你不但抢走了我的地位,也抢走了师父,自从你来了之后,本来属于我的一切,就突然都变成了你的。” 怒天说:“那也只怪你自己,你一向没有我优秀。” 圆满咬着牙,一字字地说:“你心里也明白并不是为了这缘故,那只因……” 他虽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突然大吼起来:“那只因你是师父训练的刀,专门杀人的刀,我不敢动你。” 怒天那僵尸般的眼睛突然收缩,变得就像是两滴血。 两滴早已干枯,褐色的血。 在山上的沙依果果,眼中突然也露出了极强烈的痛苦之色。竟仿佛和怒天有同样的命运,而且痛苦得比怒天更深。 圆满慢慢举起手,说:“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故意败给你,让你毁掉了我的蜈蚣刺。” 沙依果果一惊,这才知道圆满为什么说自己死了十年。 圆满更痛苦,所以神情反而显得平静了些,冷笑着接着说:“其实你自己也明白,师父练的刀并不是只有你这一把,睁明是另一把他老人家杀人的刀,睁明这把刀甚至超过了师父对你这把刀的期望,只不过······” 他停住了。 怒天盯着他。 片刻后,圆满才一字字说:“······只不过那睁明后来却被地狱魔王无意间废了功夫,你才重又得到师父的重用。” 怒天望向别处,痛苦未减半点。 圆满继续说:“不过,师父却又有了另一个睁明,你这只握锏的手,不正是为激发睁明重新振作而废掉的吗?你也步了我们的后尘,成了师父的弃子。” 怒天的痛苦更浓重了。 圆满笑着说:“当年师父弃我保你,现在他老人家又弃你而保睁明,悲哀,这就是你的悲哀!” 怒天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圆满说:“十年前我死了,但后来我看见睁明时,我又活过来了,你呢?” 怒天渐渐平静了下来,冷冷地盯着圆满。 圆满说:“十年前,我就在等机会杀你!苍天不负有心人,如今这个机会终于让我等到了。” 二0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怒天突然冷冷地说:“你的机会并不多。” 圆满说:“但现在却不同了,你是一把废刀,师父不仅不会再保你,而且你犯了错,让地狱魔王逃脱的错,你是知道的,凡蓝血会中弟子犯了这样的错,必须以死谢罪。” 他冷笑着,又说:“但现在,师父有了睁明,你己只不过是块废铁,你的生死,他已不会放在心上。” 怒天沉默了很久,竟慢慢地点了点头,一字字地说:“不错,我的生死,连我自己都未放在心上,又何况他?” 圆满说:“这话你也许能骗得过别人,骗得过你自己,但却骗不过我。” 怒天说:“骗你?” 圆满冷笑着说:“你若真的不怕死,你这只手就不会废了?” 怒天盯着他。 圆满说:“你废掉这只手,是让地狱魔王放过你,因为你心中有爱,有人。” 怒天还是盯着他。 圆满说:“自从你跟牡丹仙子睡过觉后,你就不想死了,就怕死了。因为你知道,当你活着,牡丹仙子就是你的,你一旦死了,就是一棵草,牡丹仙子就是别人的了。” 怒天眼角的肌肉跳动了两下。 圆满并没有看见,又说:“只不过我要告诉你,师父也早已得到了你爱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所以师父也不希望你活着。” 怒天眼角的肌肉又跳动了两下。 圆满盯着怒天,一字字地说:“这就是红颜祸水!” 怒天没有说话。 圆满说:“你以前的确不怕死,但那只不过是因为那时还没有人能让你觉得活着比死好,所以你根本无法了解死的恐惧。” 他又抬起他的右手,冷冷地接着说:“在这十年中,我虽失去了蜈蚣刺,但我却练成了绝世武功,现在我已随时可以杀你!” 怒天沉默了很久,缓缓说:“看来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 圆满说:“我至少没有说错。” 怒天突然又笑了笑,说:“只可惜还有一件事你绝不知道。” 圆满说:“既然不知道,就不用知道。” 怒天说:“这件事你如果知道,就死而瞑目,如果不知道,就会死不瞑目!” 圆满冷笑着说:“那就说来听听。” 怒天说:“我绝不会告诉你,因为这是我的秘密。” 圆满目光闪动,说:“你如果告诉了我,你就会死?” 怒天说:“不错。不过你想知道,那也是有交换条件的。” 圆满说:“什么条件?” 怒天僵尸般的眼睛又收缩了起来,缓缓说:“你若想知道,就得死!” 圆满说:“你想要我死。” 怒天说:“我要你死,因为活着的人是绝不会知道这秘密。” 圆满瞪着他,突然纵声大笑了起来。 这种事的确像是很可笑。 一个手废了的人,居然还想要四大杀手之一圆满的命? ( 圆满大笑着说:“你以为我还是十年前那个使蜈蚣刺的圆满?不,蜈蚣刺我早已忘了,我现在使的是金手指!在这十年中,我苦练金手指,金手指练成之日,就是我圆满复活之日,我圆满现在又复活了。” 怒天沉默着。 圆满说:“就算你手没废又如何,也不是我金手指的对手,何况你现在手废了,你怎么来杀我?难道你练成了铁头功?练成了铁齿钢牙?” 怒天的回答很简短,也很妙,只有两个字:“没有。” 圆满的笑声已渐渐小了。 如此简短的回答,已不像是在吓人,更不像是在开玩笑。 圆满说:“那你拿什么来杀我?” 怒天回答还是很简短:“秘密。” 圆满说:“我不想知道秘密。” 怒天缓缓说:“我杀人,用的就是这只手!” 他的手已抬起,是左手。 圆满已笑得很勉强,却还是大笑着说:“这只手……你练成了左手锏法?” 怒天冷冷地说:“只有死人才会知道!” 圆满的笑声突然停止,右手已飞出。 “一寸短,一寸险”。手本是肉搏的利器,但在兵器的搏击中算是至险,这金手指主动攻击更是险中险。如果不是情急之下,或者已知对方无还手之力时,就不该主动攻击。 这一着若是使出,对方也就很难闪避得开。 但就在这时,寒光已出现。 寒光只一“闪”就已消失不见。 圆满的金手指抓在怒天的头上。 锏还在怒天背后的腰上。但怒天的左手却没有空着,反手紧紧握在锏柄上。 锏柄已跟锏脱开。 锏柄上竟赫然是一把刀! 直直的,窄窄的刀! 锏中居然藏着一把刀,银锏只不过是鞘。 刀鞘。 一滴鲜血凝结在刀尖上,欲滴未滴。 就在圆满的金手指刚刚抓在怒天头上时,怒天的刀已反手劈出。那金手指就停留在他的头上,再也没有力气将他的头捏碎。 圆满的呼吸尚未停止,额上青筋一根根暴凸。眼珠子也将凸了出来,死鱼般瞪着怒天。 他死也想不到怒天的锏居然会是把刀。更不明白这一刀是怎么劈出来的。 怒天也在冷冷地盯着他,一字字缓缓说,“我的左手永远比右手更快,这就是我的秘密!这才是真正的刀,我就是刀,杀人的刀!” 圆满慢慢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鲜血这时候从他的腰间喷涌而出。 怒天反手一刀将圆满腰斩了! 这刀法是何等的诡异。 这一刀好准!好毒!好快!好狠! “我的左手永远比右手更快,这就是我的秘密!” 他的确没有说谎。 但这事实却又多么令人无法思议,难以相信。 说完那句话,怒天慢慢地从圆满的金手指下退开。 一阵寒风吹来,下半截身体倒了下去。圆满的上半截身体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片血雾。 沙依果果惊得张嘴尖叫。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这是只很沉稳,很温暖,而且非常有力的手。 二0九,同门终相煎,暗练刀为谁 沙依果果回头,就看见了地狱魔王那双充满友谊,而亲切,和平静的眼睛。 能让沙依果果感到安全而不再恐惧的,不是这只手,而是这双眼睛。 地狱魔王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来到她身后。 圆满咬紧牙,不让自己发出恐怖的惨叫,来给自己人生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怒天冷冷地说:“我说过,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知道我的秘密。” 圆满身子突然一阵震颤,头一歪。 凝结在刀尖上的血滴,这时候才掉在了地上。 怒天收起了刀。 圆满死鱼般的眼睛还是在瞪着怒天,目中充满了怀疑,悲哀,上当…… 他还是不相信,死也不相信! 但他又不得不相信。 圆满和他同门十余年,从未见他练过一天刀,更不要说左手刀法了。所以死也不明白他这左手刀法是如何练成的。 但他必须相信,因为世上绝没有比“死”更能证明事实真相的了。 怒天垂首望着他的尸身,神情看来似乎有些惆怅,失望。 良久良久,他突然轻轻叹息一声,喃喃地说:“你我何必要这样?何必要走到这一步?……” 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他走路的姿势还是那么奇特,仿佛在暗中配合着某一种奇特的韵律。 怀疑,惊惧,不能相信。 这也正是沙依果果此刻的心情。 怒天的刀法的确可怕,几乎跟地狱魔王一样。也许并不比地狱魔王快,但却更狠毒,更诡秘。 沙依果果终于垂下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说:“想不到,这怒天的武功是如此厉害,更不要说那没现面的睁明了,那蓝血头陀的武功真的是高得不可估量,也许我们真的很难走出这螺髻山。”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能,一定能!” 沙依果果想了想,终于眉开眼笑,她说:“是的,虽然怒天的刀法很诡异,但你却只有一点不如他。”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为了杀人,怒天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你却不会。” 地狱魔王沉默了很久,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我的确不会。” 沙依果果说:“你不会,只因你有感情,你的刀法虽无情,人却有情。”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所以……我就永远无法胜过他?” 沙依果果摇了摇头,说:“错了,你一定能胜过他。” 地狱魔王没有问,只是在听。 沙依果果接着说了下去:“有感情,才有生命,有生命,才有灵气,才懂得变化。” 地狱魔王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说:“但这还并不是最重要的,”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不必杀他,也不能杀他!” 地狱魔王还是盯着她。 沙依果果说:“因为他本已死了,何必再杀?” 地狱魔王沉思着,缓缓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突然问地狱魔王:“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在暗中苦练左手刀法?”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缓缓说:“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为的就是蓝血头陀。” 地狱魔王沉默。 ( 沙依果果说:“他拼着命去接圆满的金手指,就是想先试一试自己的刀法,将来好对付蓝血剑法。”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所以……一旦蓝血头陀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他就会用这刀法去杀蓝血头陀。”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也许他做不到,但他至少可以试一试,凡事在没有经过测试前,都存有万一。” 沙依果果点点头,说:“蓝血头陀的蓝血剑法天下无双,并不是因为他招式的狠毒,诡险,而是因为他的奇和妙。”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能将剑法练到一个‘奇、妙’二字,这才是蓝血头陀非人能及之处,圆满的武功,根本难及他师父之万一。” 地狱魔王又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说:“圆满之所以恨怒天,除了怒天十年前胜过他外,就是认为他师父偏心没有将武功的奥秘传授给他,而传给了怒天。”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蓝血头陀只要能沉住气,不先对怒天发动攻击,怒天能胜他的机会也许就没有。”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但看见怒天右手已废,说不定蓝血头陀就会无所顾忌,对怒天先发动攻击,这就是怒天胜的唯一机会。” 地狱魔王又点点头。 沙依果果叹息一声,说:“怒天一直为蓝血头陀杀人,没想到现在蓝血头陀放弃了他。” 地狱魔王摇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错。” 沙依果果盯着他,说:“你刚才没听见圆满说吗,蓝血头陀现在重点放在那睁明的身上,怒天在他心目中已经不重要了,这还不是放弃?”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那些事自然不会假,但蓝血头陀并没有放弃怒天。” 沙依果果说:“为什么?”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如果蓝血头陀放弃了怒天,就不会将怒天整天带在身边。” 沙依果果说:“哦?”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因为蓝血头陀已将怒天用作了保护他的人,所以怒天就不再是他杀人的刀了,现在他全心全意要将睁明训练成他杀人的工具,来将怒天替换下来,他已毁了怒天这一生,现在睁明这一生也会因此而毁在他手上。” 沙依果果思索着,黯然说:“不错,一个人如果只是为了杀人而活着,的确是件很悲哀的事。”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所以我说怒天自从见到蓝血头陀那一刻起,就已死了!” 地狱魔王默然半晌,那眼神在说:“看来这怒天才是那冒充我的真正的杀人狂魔。” 沙依果果沉默一下,说:“看他刚才腰斩圆满,可能是他。”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说:“可能?” 沙依果果点头答:“任何事情在没有证据面前,都是可能、可疑、也许······”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突然问道:“你知道怒天握的是把什么刀吗?” 地狱魔王盯着她。 她就悠然地说:“唐朝时期发明出的刀‘陌刀’!这才是它真正的名字,但现代人却很少知道,只知道它叫唐刀。” 地狱魔王还是盯着她。 她继续说:“据说此刀掺有一定比列的碳,让普通凡铁坚硬无比,削铁如泥。” 穿过树林,就是条很僻静的小路。 沙依果果遥指着小路尽头处的一点孤灯,说:“那里有户人家。” 二一0,深山小屋灯影孤,鲜血碎洒魂已枯 家。 这个字听在地狱魔王耳里,竟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沙依果果的目光还在遥视着那点灯火,接着说:“灯亮着,那家人大概还没睡,我们过去。” 黑暗的小屋中,一个全身漆黑,眼睛明亮的绝代佳人,正在黑暗中搂着她心爱的男人,等候他从梦中醒来带她离开…… 这是一幅多么温馨、甜蜜、幸福的图画。 只要想到这里,地狱魔王心里就充满了甜蜜和温暖,那双锐利的眼睛也立刻变得温柔起来。 他本是孤独而寂寞的人,但现在,他却知道他并不孤独,有人在关心着他……陪伴了他十五年。 这种感觉的确是幸福的,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比拟,也没有任何事能代替。 沙依果果的心沉了下去。 看到地狱魔王那充满了幸福的目光,她突然有种酸楚感。 她知道地狱魔王又在想女人了,这个女人却不是她。 她宁可自己去背负一切痛苦,也不愿地狱魔王去想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为地狱魔王带来了痛苦。 但现在,她却必须要面对失望。 灯亮着,门也是虚掩着的。 灯光自隙间照出,照在门外的小路上。 昨夜仿佛下过雪,路上有薄薄的一层雪,灯光下可以看出路上有很多很乱的脚印。 男人的脚印。 这脚印看上去并不是正常人的。 难道目空等人来了这里? 他们埋伏在这小屋里狙击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与地狱魔王对望一眼,故意将脚步走响。 门里没有人声。 沙依果果说:“看来这房中的确藏着要害人的人,不然听到我们来的脚步声,主人一定会出来询问。” 地狱魔王没有点头,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他已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握紧了双拳。 门,终于被推开。 小小的客厅里,却是那么干净。 桌上的油灯并不亮,但却有种温暖宁静的感觉。 沙依果果长长吐出口气。 里面终究没有埋伏着目空等人 但这房子里的人呢?在哪里? 房里根本连厨房都没有一间,就在客厅的角落里,用三块石头架着一口锅。锅是冷的。 旁边有一间屋子,门是关着的。 沙依果果回头对站在门口的地狱魔王笑了笑,说:“他们也许藏在这里……” 地狱魔王紧紧盯着那间屋子,目光锐利而冷峻。 他已听到一阵阵的呻音声,女人的呻音声。 是垂死的呻音! 呻音声正是从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血腥味也是从那屋子里传出来的。 沙依果果的脸色立刻也变了,一步冲过去,用力拍门,大声说:“你怎么样了?请开门。” 没有回答,甚至连呻音都停止。 她无疑想回答,想呼唤,但却已发不出声音。 沙依果果的额上已沁出了冷汗。 地狱魔王过去一脚踢开了门。 但门被踢开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地狱魔王怔在门口。 奇怪的是,他眼中的表情竟只有惊异,却没有悲戚。 ( 那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怕是地狱魔王永远也想不到的。 血。 地狱魔王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血。 然后,他就看见倒卧在血泊中的人。 但他永远也想不到这倒卧血泊中,作垂死挣扎的人竟是玫瑰夫人。 地狱魔王的血已冻结,心已下沉。 沙依果果静静地看着他,面上的表情很奇特。 她冷冷地问:“她是不是在这里等你?” 地狱魔王的心似已被割裂。扑过去,抱起了血泊中的玫瑰夫人。试探她的脉搏和呼吸——他只希望还能救她的一条命。 绝望,将他的心装得满满当当。 玫瑰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地狱魔王。 泪水立刻从她眼睛中滚落出来,是悲痛的泪,也是惊喜的泪——她临死前毕竟还是见到了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眼中也已聚满了泪水,温柔地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振作些,你很坚强,绝不会死······” 玫瑰夫人似乎根本没有见到他这句话,而是断续地说:“有个人,你看错了。” 地狱魔王悲痛地点点头。 玫瑰夫人说:“你该知道,世上本没有一个仇家会跟你好。”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玫瑰夫人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说:“你对我好,害我的不是你,是他。”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他。” 玫瑰夫人泪如雨下,说:“他骗了我,我……我却骗了你。” 地狱魔王摇着头,那眼神在说:“你没有……” 玫瑰夫人的指甲,已刺人了地狱魔王的肉里,说:“我骗了你……我早已跟他在一起,那次见你的时候……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她话声突然清楚了起来,仿佛已有了生机。 但地狱魔王却知道那只不过是回光反照而已。 玫瑰夫人凄然说:“我一直不肯死,挣扎着活到现在,为的就是要告诉你这些活,只要你能了解,我死也甘心。” 地狱魔王那眼神黯然说:“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 玫瑰夫人说:“他虽然骗了我,我并不恨他,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也会得到报应,比我要惨十倍的报应。” 地狱魔王点点头。 沙依果果突然过来瞪着玫瑰夫人,一字字地说:“你带阿明到这里来了?” 玫瑰夫人咬着嘴唇。 沙依果果说:“是他要你带阿明到这里来的?” 玫瑰夫人突然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大叫了起来:“不错,但你可知道阿明是什么人?你可知道阿明曾经做过什么事?阿明就是,就是……”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无力。 她呼吸已停止了。 阿明到底是谁? 玫瑰夫人要告诉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 若不是还有风在吹,连世界都似己失去了生命,变成了一座埋葬一切生命的墓穴。 但风也是凄冷的,风声听来也是在悲戚。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狱魔王才慢慢站直了身子。 但他却没有面对着沙依果果。他似已不愿再看沙依果果一眼,那眼神只是冷冷地说:“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这句话地狱魔王本来说得很容易,但他却一步都没有迈出去。 二一一,柔情似水心独狠,多日友情一言绝 他知道沙依果果还有些话要对他说,如果就这样走了,不但让自己难过,也让别人伤心。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说:“你要独自去找阿明为玫瑰夫人报仇?”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回头,那眼神慢慢地说:“苍穹之下,无论谁欠了债,都是会被人讨回来的。” 沙依果果黯然说:“我只希望你不被这件事牵住,只希望你能快些离开这螺髻山,去找那个值得你爱的人,莫愁琴。” 地狱魔王的胸膛起伏,眼神已有些激动,那眼神在说:“你认为我不被这件事牵住,就会很快走出这螺髻山?你认为我走出螺髻山就会平安?” 沙依果果说:“我只知道,自从你一入这螺髻山,就被困住了,那些凶险就接踵而至。”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入这螺髻山前,同样有很多凶险跟着我?又怎知我没有受困?” 他突然转过身,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在厉声说:“你以为你是神通广大的人,能帮我走出这螺髻山?所以要左右我的思想,指引我的前程?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个骗子,不停骗我的骗子,自己骗了人,却还要做出很高尚,很伟大的样子,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这些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 世上绝没有任何别的话能更伤沙依果果的心。 地狱魔王牙齿咬得格格的响,那眼神在说:“就算我永远也走不出这螺髻山,就算我再也见不到柳诗雨,我也要为玫瑰夫人报仇,绝不放弃!” 沙依果果的手在颤抖,眼中聚满了泪水。 地狱魔王冷冷地看着她,良久良久,慢慢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沙依果果眼泪还没流出来,就扑过去,挡住了门。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悲声说:“你……你真的要丢下我?” 地狱魔王点点头。 他不得不狠心丢下沙依果果,因为跟着他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一切凶险和困难,他愿意一个人去闯。 沙依果果说:“你绝不能一个人去!”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为什么?” 沙依果果说:“因为你根本就找不到他,螺髻山并不是一座小山,只要他不肯见你,你就永远都找不到他的,与其没有结果的找下去,还不如让我陪着你闯出这螺髻山的好。” 地狱魔王的手本已握得很紧,沙依果果的话一说完,他就握得更紧一分。 他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双目中却布满了红丝,正如一条愤怒的牯牛。 沙依果果说:“让我跟着你吧,我们一起闯出这螺髻山。”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那眼神在一字字地说:“我一直拿你当朋友。” 沙依果果说:“是。”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到现在为止,我不再当你是朋友。” 沙依果果的面色突变,说:“为什么?”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因为我不能忍受一个骗我的朋友。” 沙依果果默然。 地狱魔王那眼神又说:“我一直忍受到现在,因为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但以后,你若再骗我,就要用鲜血来付出代价!” 沙依果果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踉跄后退,退到门外。 她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因为她的牙齿咬得很紧,嘴也闭得很紧。 地狱魔王再也没有看她一眼,那眼神在说:“我这就去找阿明,我希望你不要跟来,千万不要跟来,否则你必将后悔终身!” 用眼神说完了这句话,他就走了出去。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眼泪本是咸的。 但有些泪却只能往肚里流,那就不但咸,而且苦。 地狱魔王心中装着这苦水,一步一个脚印。 沙依果果突然想起了门外那些零乱的脚印,她手心立刻冰冷。 地狱魔王一定能找到阿明。 因为这是阿明故意留下些线索,让他找到。他并不需要太多的线索,地狱魔王血液里天生就像是有种跟踪的本能,甚至比野狼还灵敏,还直接。 但追到了以后呢? 地狱魔王势必要和阿明一决生死——此刻的阿明的身份已今非昔比。 想到这里,沙依果果的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地狱魔王不能杀阿明。 能救阿明命的人,只有沙依果果,可是…… “你千万不要跟来,否则就必将后悔终身!” 地狱魔王说出的话,一向永无更改! 何况,现在夜色更深。沙依果果又没有地狱魔王那种追踪的本能,就算想去追,也很少有机会能追到。 沙依果果将玫瑰夫人的尸体抱上床,用床单覆盖。 无论如何,她都要追去,她已下了决心。 就算地狱魔王已不再将她当做朋友,但她依然要去阻止他杀阿明。一旦杀了阿明,地狱魔王就必须死!她去阻止的决心绝不会因任何事而更改。 所以,她将玫瑰夫人的噩耗放在一边,等她去阻止了地狱魔王后再去告诉多布。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一,柔情似水心独狠,多日友情一言绝 他知道沙依果果还有些话要对他说,如果就这样走了,不但让自己难过,也让别人伤心。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说:“你要独自去找阿明为玫瑰夫人报仇?”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回头,那眼神慢慢地说:“苍穹之下,无论谁欠了债,都是会被人讨回来的。” 沙依果果黯然说:“我只希望你不被这件事牵住,只希望你能快些离开这螺髻山,去找那个值得你爱的人,莫愁琴。” 地狱魔王的胸膛起伏,眼神已有些激动,那眼神在说:“你认为我不被这件事牵住,就会很快走出这螺髻山?你认为我走出螺髻山就会平安?” 沙依果果说:“我只知道,自从你一入这螺髻山,就被困住了,那些凶险就接踵而至。”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入这螺髻山前,同样有很多凶险跟着我?又怎知我没有受困?” 他突然转过身,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在厉声说:“你以为你是神通广大的人,能帮我走出这螺髻山?所以要左右我的思想,指引我的前程?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个骗子,不停骗我的骗子,自己骗了人,却还要做出很高尚,很伟大的样子,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这些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 世上绝没有任何别的话能更伤沙依果果的心。 地狱魔王牙齿咬得格格的响,那眼神在说:“就算我永远也走不出这螺髻山,就算我再也见不到柳诗雨,我也要为玫瑰夫人报仇,绝不放弃!” 沙依果果的手在颤抖,眼中聚满了泪水。 地狱魔王冷冷地看着她,良久良久,慢慢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沙依果果眼泪还没流出来,就扑过去,挡住了门。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悲声说:“你……你真的要丢下我?” 地狱魔王点点头。 他不得不狠心丢下沙依果果,因为跟着他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一切凶险和困难,他愿意一个人去闯。 沙依果果说:“你绝不能一个人去!”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为什么?” 沙依果果说:“因为你根本就找不到他,螺髻山并不是一座小山,只要他不肯见你,你就永远都找不到他的,与其没有结果的找下去,还不如让我陪着你闯出这螺髻山的好。” 地狱魔王的手本已握得很紧,沙依果果的话一说完,他就握得更紧一分。 他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双目中却布满了红丝,正如一条愤怒的牯牛。 沙依果果说:“让我跟着你吧,我们一起闯出这螺髻山。”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那眼神在一字字地说:“我一直拿你当朋友。” 沙依果果说:“是。”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到现在为止,我不再当你是朋友。” 沙依果果的面色突变,说:“为什么?”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因为我不能忍受一个骗我的朋友。” 沙依果果默然。 地狱魔王那眼神又说:“我一直忍受到现在,因为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但以后,你若再骗我,就要用鲜血来付出代价!” 沙依果果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踉跄后退,退到门外。 她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因为她的牙齿咬得很紧,嘴也闭得很紧。 地狱魔王再也没有看她一眼,那眼神在说:“我这就去找阿明,我希望你不要跟来,千万不要跟来,否则你必将后悔终身!” 用眼神说完了这句话,他就走了出去。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眼泪本是咸的。 但有些泪却只能往肚里流,那就不但咸,而且苦。 地狱魔王心中装着这苦水,一步一个脚印。 沙依果果突然想起了门外那些零乱的脚印,她手心立刻冰冷。 地狱魔王一定能找到阿明。 因为这是阿明故意留下些线索,让他找到。他并不需要太多的线索,地狱魔王血液里天生就像是有种跟踪的本能,甚至比野狼还灵敏,还直接。 但追到了以后呢? 地狱魔王势必要和阿明一决生死——此刻的阿明的身份已今非昔比。 想到这里,沙依果果的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地狱魔王不能杀阿明。 能救阿明命的人,只有沙依果果,可是…… “你千万不要跟来,否则就必将后悔终身!” 地狱魔王说出的话,一向永无更改! 何况,现在夜色更深。沙依果果又没有地狱魔王那种追踪的本能,就算想去追,也很少有机会能追到。 沙依果果将玫瑰夫人的尸体抱上床,用床单覆盖。 无论如何,她都要追去,她已下了决心。 就算地狱魔王已不再将她当做朋友,但她依然要去阻止他杀阿明。一旦杀了阿明,地狱魔王就必须死!她去阻止的决心绝不会因任何事而更改。 所以,她将玫瑰夫人的噩耗放在一边,等她去阻止了地狱魔王后再去告诉多布。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二,花花肠子处处疑,细细分析步步惊 此刻多布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愉快。 再过半个月,他就要坐上蓝血会的第二把交椅,成为当今天下最有势力的人的结拜兄弟。 就连小少爷的气色看来都像好得多了。 小少爷正凝视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多布拍了拍他肩头,说:“你说这次蓝血头陀会不会亲自来迎接我?” 小少爷回过头,说:“当然会,而且仪式一定会非常隆重。” 多布也点了点头,说:“我也这么想,我既是他的兄弟,他给我面子,岂不是正如给自己面子。” 他沉吟了半晌,突然又说:“他来接我时,你想我是该称他帮主?还是该叫他大哥?” 小少爷说:“当然该称大哥,外甥今后也要改口,不再叫他师父,要叫他一声爷爷了。” 多布仰面大笑,说:“有这样的爷爷,真是你的运气,只怕……”他笑声突又停止,皱眉说:“地狱魔王既然未死,他会不会食言反悔?” 小少爷笑着说:“天下英雄都已知道此事,帖子也早就发了出去,他再反悔,岂不是自食其言,以后说的话还有谁敢信?” 多布又笑了,说:“不错,武林中人之所以信服他,就因为他令出如山,言出必行,现在他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小少爷却突然说:“我只担心一件事。” 多布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少爷说:“我只担心在外公还没跟师父结拜前,被人暗害。” 多布也想到了,所以他的笑声才戛然而止。他说:“最有可能的是地狱魔王。” 小少爷摇着头说:“他不会。” 多布沉思着说:“你是说蓝血头陀?他会派蓝血会的人来暗杀我?” 小少爷还是摇摇头,说:“不是。” 多布说:“那会是谁?” 小少爷沉思一会儿说:“阿明。” 多布惊讶地说:“阿明?” 小少爷缓缓地说:“倘若我猜得不错,要杀你的人,一定是阿明。” 多布皱眉说:“为什么?” 小少爷笑了笑,说:“因为阿明是最佳的人选,倘若我猜得不错,那怒天自废握锏之手,蓝血头陀就会疏远他,而找一个人代替怒天,他一向只会利用别人。” 多布默然半晌,一字字说:“这个人就是阿明!” 小少爷点点头,说:“但阿明在杀了你后,也会死。” 多布说:“为什么?” 小少爷没有回答,却反问:“你可知道蓝血头陀为什么叫阿明替他下手?” 多布沉吟着,说:“要别人去杀人,总比自己去杀容易。” 小少爷说:“但蓝血头陀要杀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何况,蓝血会中高手如云,莫说一个外公,就算有一百个,一千个,蓝血会还是一样可以杀得干干净净。蓝血头陀自己不屑出手,为何不令他属下出手?” 多布说:“你知道这原因?” 小少爷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再过半月,就是小寒了。” 多布说:“小寒又如何?” 小少爷说:“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小寒这天,蓝血头陀就要和外公您结为兄弟。” 多布皱眉说:“这又如何?” 小少爷说:“他自然不愿和外公您结为兄弟,却又不愿背上背信弃义的恶名,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外公您杀了。” 多布点点头,神色十分担心。 小少爷微笑着,缓缓说:“活人当然不能和死人结为兄弟,对吗?” 多布没有说什么。 小少爷说:“但您们既已有结义之约,蓝血头陀就不能自己下手,也不能动用蓝血会的任何力量,所以才会来利用阿明。” 多布缓缓地点了点头。 小少爷叹了口气,接着说:“要杀外公,阿明的确比任何人都合适。” 多布说:“为什么?” 小少爷说:“因为……他不是蓝血会的人,却是地狱魔王的朋友,外公跟地狱魔王有过节,让他深陷这螺髻山不能脱困,整个江湖中的人都知道。” 多布自豪地点点头。 小少爷又叹了口气,接着说:“所以,阿明杀了外公,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是在替地狱魔王出气,谁也不会怀疑到蓝血头陀的头上。” 多布冷冷地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小少爷说:“可是,阿明倘若杀了外公,也会活不成,蓝血头陀会杀了他。” 多布说:“为什么?留下阿明正好可以替下怒天这把刀吗?” 小少爷说:“他杀阿明不但是为了要灭口,还要别人认为他在替外公报仇,认为他很够义气。” 多布说:“阿明出剑无影,收剑无影,外公不是他的对手。” 小少爷说:“是,只要他出手,外公必死无疑。” 多布说:“怎么办?我们赶紧逃吧!” 小少爷说:“逃?我的人生中没有这个字。” 多布说:“我知道你从不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逃,但这一次你能不能委屈一下?” 小少爷说:“不能。” 多布盯着小少爷,说:“为了我,为了你娘也不能?” 他的声音已颤抖,仿佛快要落泪了。 小少爷却没有看他,目光望着远方,缓缓说:“就因为为了娘,我才不能这样做。” 多布说:“为什么?” 小少爷缓缓说:“为了娘,我绝不能做一个懦夫,让她再次过那种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日子。” 多布说:“可是……可是……” 他终于流下泪来,继续说:“我不管你做英雄也好,懦夫也罢,我们都爱你,你是我们家的希望,我们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小少爷冷漠坚定的目光似已将融化,牵着多布的手,说:“我不会死,我们大家都不会死。” 多布擦一把老泪,说:“我有时真不明白,你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小少爷说:“我想得出办法,所以不会逃跑。” 多布盯着他,说;“你已想到了办法?” 小少爷说:“是!” 他的回答也很简单。 多布转身,慢慢地望向窗外。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二,花花肠子处处疑,细细分析步步惊 此刻多布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愉快。 再过半个月,他就要坐上蓝血会的第二把交椅,成为当今天下最有势力的人的结拜兄弟。 就连小少爷的气色看来都像好得多了。 小少爷正凝视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多布拍了拍他肩头,说:“你说这次蓝血头陀会不会亲自来迎接我?” 小少爷回过头,说:“当然会,而且仪式一定会非常隆重。” 多布也点了点头,说:“我也这么想,我既是他的兄弟,他给我面子,岂不是正如给自己面子。” 他沉吟了半晌,突然又说:“他来接我时,你想我是该称他帮主?还是该叫他大哥?” 小少爷说:“当然该称大哥,外甥今后也要改口,不再叫他师父,要叫他一声爷爷了。” 多布仰面大笑,说:“有这样的爷爷,真是你的运气,只怕……”他笑声突又停止,皱眉说:“地狱魔王既然未死,他会不会食言反悔?” 小少爷笑着说:“天下英雄都已知道此事,帖子也早就发了出去,他再反悔,岂不是自食其言,以后说的话还有谁敢信?” 多布又笑了,说:“不错,武林中人之所以信服他,就因为他令出如山,言出必行,现在他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小少爷却突然说:“我只担心一件事。” 多布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少爷说:“我只担心在外公还没跟师父结拜前,被人暗害。” 多布也想到了,所以他的笑声才戛然而止。他说:“最有可能的是地狱魔王。” 小少爷摇着头说:“他不会。” 多布沉思着说:“你是说蓝血头陀?他会派蓝血会的人来暗杀我?” 小少爷还是摇摇头,说:“不是。” 多布说:“那会是谁?” 小少爷沉思一会儿说:“阿明。” 多布惊讶地说:“阿明?” 小少爷缓缓地说:“倘若我猜得不错,要杀你的人,一定是阿明。” 多布皱眉说:“为什么?” 小少爷笑了笑,说:“因为阿明是最佳的人选,倘若我猜得不错,那怒天自废握锏之手,蓝血头陀就会疏远他,而找一个人代替怒天,他一向只会利用别人。” 多布默然半晌,一字字说:“这个人就是阿明!” 小少爷点点头,说:“但阿明在杀了你后,也会死。” 多布说:“为什么?” 小少爷没有回答,却反问:“你可知道蓝血头陀为什么叫阿明替他下手?” 多布沉吟着,说:“要别人去杀人,总比自己去杀容易。” 小少爷说:“但蓝血头陀要杀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何况,蓝血会中高手如云,莫说一个外公,就算有一百个,一千个,蓝血会还是一样可以杀得干干净净。蓝血头陀自己不屑出手,为何不令他属下出手?” 多布说:“你知道这原因?” 小少爷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再过半月,就是小寒了。” 多布说:“小寒又如何?” 小少爷说:“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小寒这天,蓝血头陀就要和外公您结为兄弟。” 多布皱眉说:“这又如何?” 小少爷说:“他自然不愿和外公您结为兄弟,却又不愿背上背信弃义的恶名,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外公您杀了。” 多布点点头,神色十分担心。 小少爷微笑着,缓缓说:“活人当然不能和死人结为兄弟,对吗?” 多布没有说什么。 小少爷说:“但您们既已有结义之约,蓝血头陀就不能自己下手,也不能动用蓝血会的任何力量,所以才会来利用阿明。” 多布缓缓地点了点头。 小少爷叹了口气,接着说:“要杀外公,阿明的确比任何人都合适。” 多布说:“为什么?” 小少爷说:“因为……他不是蓝血会的人,却是地狱魔王的朋友,外公跟地狱魔王有过节,让他深陷这螺髻山不能脱困,整个江湖中的人都知道。” 多布自豪地点点头。 小少爷又叹了口气,接着说:“所以,阿明杀了外公,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是在替地狱魔王出气,谁也不会怀疑到蓝血头陀的头上。” 多布冷冷地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小少爷说:“可是,阿明倘若杀了外公,也会活不成,蓝血头陀会杀了他。” 多布说:“为什么?留下阿明正好可以替下怒天这把刀吗?” 小少爷说:“他杀阿明不但是为了要灭口,还要别人认为他在替外公报仇,认为他很够义气。” 多布说:“阿明出剑无影,收剑无影,外公不是他的对手。” 小少爷说:“是,只要他出手,外公必死无疑。” 多布说:“怎么办?我们赶紧逃吧!” 小少爷说:“逃?我的人生中没有这个字。” 多布说:“我知道你从不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逃,但这一次你能不能委屈一下?” 小少爷说:“不能。” 多布盯着小少爷,说:“为了我,为了你娘也不能?” 他的声音已颤抖,仿佛快要落泪了。 小少爷却没有看他,目光望着远方,缓缓说:“就因为为了娘,我才不能这样做。” 多布说:“为什么?” 小少爷缓缓说:“为了娘,我绝不能做一个懦夫,让她再次过那种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日子。” 多布说:“可是……可是……” 他终于流下泪来,继续说:“我不管你做英雄也好,懦夫也罢,我们都爱你,你是我们家的希望,我们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小少爷冷漠坚定的目光似已将融化,牵着多布的手,说:“我不会死,我们大家都不会死。” 多布擦一把老泪,说:“我有时真不明白,你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小少爷说:“我想得出办法,所以不会逃跑。” 多布盯着他,说;“你已想到了办法?” 小少爷说:“是!” 他的回答也很简单。 多布转身,慢慢地望向窗外。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三,年幼心机深,人老亦惊魂 窗外悄无人声,甚至连虫鸣鸟语都听不见——无论是哪一种动物,只要到了这里,生命都会突然消失。 在这里,最真实的感觉就是“死”。无论你是走着,还是躺着;无论你是在房内,还是在房外,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良久良久,多布才叹了口气,说:“我突然发觉你和地狱魔王之间的脾性很相似。” 小少爷目光突然一亮,说:“哦?” 多布说:“地狱魔王倘若没有这样的倔强脾性,只怕早已走出这螺髻山了,外公无论如何是困不住他的,所以直到现在……” 小少爷目光闪烁地盯着多布,说:“外公是想告诉我,他是我的亲爹?” 多布脸上露出辛涩的微笑,缓缓说:“如果他真是你的亲爹就好了······” 小少爷打断他的话说:“我亲爹不是他是谁?” 多布摇摇头,说:“我问过你娘,你娘说不是他,但她也没有告诉我你亲爹是谁。” 小少爷的目光虽然暗淡了,但他却说:“既然外公说我的脾性跟他很相似,倘若我猜得不错,他就是我的亲爹。” 多布说:“哦?” 小少爷说:“我娘不承认他是我的亲爹,一是因为他的长相,二是因为她不想让我知道有这样一个恐怖的亲爹,三是,他一定背叛了我娘,伤透了我娘的心。” 说后面话的时候,小少爷眼中露出了仇恨的光芒。那光芒,让多布见了都不禁倒退一步,靠在墙上。 小少爷继续恶狠狠地说:“所以,我就要他死,为我娘报仇!” 多布说:“你真认为他是你的亲爹?” 小少爷说:“他一定是。” 多布没有说话。 小少爷说:“他见到我娘时的表现,和我娘见到他时的那种反应,就证明了一切。别以为我是个小孩子,就看不出他们之间的那种微妙变化。” 多布看着他,沉默了很久。他突然说:“现在怒天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会被蓝血头陀像野狗般赶出去吗?” 小少爷立刻就从仇恨的怒火中转变过来了,说:“这样的结果,也许他早已想到了。” 多布说:“他倘若早知结局如此,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小少爷说:“他会,因为他别无选择。” 多布说:“他本就不应该自废握锏之手。” 小少爷不说话了。 多布说:“倘若他不废握锏之手,蓝血头陀就不会疏远他,他永远会得到蓝血头陀的重视。” 小少爷沉默了很久,突然说:“他必须这样!” 多布说:“为什么?” 多布看到小少爷的眼睛,已了解他的意思。 小少爷缓慢地说:“因为他弄丢了地狱魔王。” 小少爷的眼睛突然变得几乎和蓝血头陀完全一样了。 一个人的眼睛若是变成这样,那就表示他无论说什么你都只有听着。而且绝不能反驳,否则你就一定会后悔的! 在这一瞬间,多布心中突然升起一丝畏惧。对小少爷的畏惧,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本来一直以为小少爷还小,自己已完全能控制住他。现在才知道这想法错得多么厉害。 小少爷的确是爱他的,也比较听他的话。 但在一个已有了主见的小孩子的眼中,却还有很多很多比“爱”更重要的事——比生命都重要的事。 小少爷以前一直对他很顺从,那只因为他还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力。现在不一样了,多布要靠他才能摆脱阿明的追杀。 又过了很久,多布才笑了笑,说:“你要对我说什么?” 他笑得还是很亲切,却已有些勉强。 小少爷说:“我要你明白,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但低估了蓝血头陀,也抵估了怒天。” 多布霍然抬起头,目中充满了惊讶和疑问,说:“他?……” 小少爷说:“怒天要走,是因为他想走,并不是被蓝血头陀像野狗样的赶走的。” 多布说:“可是,我不懂……” 小少爷说:“你不必懂,你只要记着。” 多布盯着小少爷说:“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永远记着,我只希望你也不要忘了,你还是个孩子,我是你的外公,永远疼爱你的外公。” 小少爷凝注着他,良久良久。他心里就算有座冰山,此刻也已被融化。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向多布。 多布又笑了,亲切而慈祥。他说:“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小少爷就凑近多布耳边,悄悄地说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少爷终于把悄悄话说完。 多布就微笑着走了出去,走向另一座小楼。 这小楼上住的,是黑玫瑰。 小少爷站在窗前,望着那小楼的门。 过了很久,小少爷才看见多布拿着一封粉色的信走了出来。 桌上的账簿不但没有少,反而一天天增多。 蓝血会管辖的范围,已越来越广了。 蓝血头陀的责任也越来越重,因为每件事他都要亲自来决定。 他从不信任何人。 自从他来到这螺髻山分舵,就一直在工作。 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 蓝血头陀连头都没有抬,因为能直接走进这屋子的,只有一个人。 怒天。 怒天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走进来,就站在他身后。 蓝血头陀说:“地狱魔王呢?” 怒天说:“走了。” 蓝血头陀猛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看了一眼,目光自他废手上滑落,就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他不但没有再说一句话,脸上也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怒天面上也全无表情,他将一封粉色的信放在蓝血头陀的面前,僵尸般的眼睛就茫然凝注着前方。 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 既没有责问,也没有安慰。 怒天的手废了也好,腿断了也好,就像是跟蓝血头陀全无关系。 蓝血头陀抽出了这封信,也只看了一眼,因为信上只有几个字:“老地方等候。” 蓝血头陀静静地站着,似在沉思,然后立刻做出决定。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三,年幼心机深,人老亦惊魂 窗外悄无人声,甚至连虫鸣鸟语都听不见——无论是哪一种动物,只要到了这里,生命都会突然消失。 在这里,最真实的感觉就是“死”。无论你是走着,还是躺着;无论你是在房内,还是在房外,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良久良久,多布才叹了口气,说:“我突然发觉你和地狱魔王之间的脾性很相似。” 小少爷目光突然一亮,说:“哦?” 多布说:“地狱魔王倘若没有这样的倔强脾性,只怕早已走出这螺髻山了,外公无论如何是困不住他的,所以直到现在……” 小少爷目光闪烁地盯着多布,说:“外公是想告诉我,他是我的亲爹?” 多布脸上露出辛涩的微笑,缓缓说:“如果他真是你的亲爹就好了······” 小少爷打断他的话说:“我亲爹不是他是谁?” 多布摇摇头,说:“我问过你娘,你娘说不是他,但她也没有告诉我你亲爹是谁。” 小少爷的目光虽然暗淡了,但他却说:“既然外公说我的脾性跟他很相似,倘若我猜得不错,他就是我的亲爹。” 多布说:“哦?” 小少爷说:“我娘不承认他是我的亲爹,一是因为他的长相,二是因为她不想让我知道有这样一个恐怖的亲爹,三是,他一定背叛了我娘,伤透了我娘的心。” 说后面话的时候,小少爷眼中露出了仇恨的光芒。那光芒,让多布见了都不禁倒退一步,靠在墙上。 小少爷继续恶狠狠地说:“所以,我就要他死,为我娘报仇!” 多布说:“你真认为他是你的亲爹?” 小少爷说:“他一定是。” 多布没有说话。 小少爷说:“他见到我娘时的表现,和我娘见到他时的那种反应,就证明了一切。别以为我是个小孩子,就看不出他们之间的那种微妙变化。” 多布看着他,沉默了很久。他突然说:“现在怒天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会被蓝血头陀像野狗般赶出去吗?” 小少爷立刻就从仇恨的怒火中转变过来了,说:“这样的结果,也许他早已想到了。” 多布说:“他倘若早知结局如此,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小少爷说:“他会,因为他别无选择。” 多布说:“他本就不应该自废握锏之手。” 小少爷不说话了。 多布说:“倘若他不废握锏之手,蓝血头陀就不会疏远他,他永远会得到蓝血头陀的重视。” 小少爷沉默了很久,突然说:“他必须这样!” 多布说:“为什么?” 多布看到小少爷的眼睛,已了解他的意思。 小少爷缓慢地说:“因为他弄丢了地狱魔王。” 小少爷的眼睛突然变得几乎和蓝血头陀完全一样了。 一个人的眼睛若是变成这样,那就表示他无论说什么你都只有听着。而且绝不能反驳,否则你就一定会后悔的! 在这一瞬间,多布心中突然升起一丝畏惧。对小少爷的畏惧,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本来一直以为小少爷还小,自己已完全能控制住他。现在才知道这想法错得多么厉害。 小少爷的确是爱他的,也比较听他的话。 但在一个已有了主见的小孩子的眼中,却还有很多很多比“爱”更重要的事——比生命都重要的事。 小少爷以前一直对他很顺从,那只因为他还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力。现在不一样了,多布要靠他才能摆脱阿明的追杀。 又过了很久,多布才笑了笑,说:“你要对我说什么?” 他笑得还是很亲切,却已有些勉强。 小少爷说:“我要你明白,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但低估了蓝血头陀,也抵估了怒天。” 多布霍然抬起头,目中充满了惊讶和疑问,说:“他?……” 小少爷说:“怒天要走,是因为他想走,并不是被蓝血头陀像野狗样的赶走的。” 多布说:“可是,我不懂……” 小少爷说:“你不必懂,你只要记着。” 多布盯着小少爷说:“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永远记着,我只希望你也不要忘了,你还是个孩子,我是你的外公,永远疼爱你的外公。” 小少爷凝注着他,良久良久。他心里就算有座冰山,此刻也已被融化。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向多布。 多布又笑了,亲切而慈祥。他说:“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小少爷就凑近多布耳边,悄悄地说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少爷终于把悄悄话说完。 多布就微笑着走了出去,走向另一座小楼。 这小楼上住的,是黑玫瑰。 小少爷站在窗前,望着那小楼的门。 过了很久,小少爷才看见多布拿着一封粉色的信走了出来。 桌上的账簿不但没有少,反而一天天增多。 蓝血会管辖的范围,已越来越广了。 蓝血头陀的责任也越来越重,因为每件事他都要亲自来决定。 他从不信任何人。 自从他来到这螺髻山分舵,就一直在工作。 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 蓝血头陀连头都没有抬,因为能直接走进这屋子的,只有一个人。 怒天。 怒天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走进来,就站在他身后。 蓝血头陀说:“地狱魔王呢?” 怒天说:“走了。” 蓝血头陀猛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看了一眼,目光自他废手上滑落,就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他不但没有再说一句话,脸上也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怒天面上也全无表情,他将一封粉色的信放在蓝血头陀的面前,僵尸般的眼睛就茫然凝注着前方。 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 既没有责问,也没有安慰。 怒天的手废了也好,腿断了也好,就像是跟蓝血头陀全无关系。 蓝血头陀抽出了这封信,也只看了一眼,因为信上只有几个字:“老地方等候。” 蓝血头陀静静地站着,似在沉思,然后立刻做出决定。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四,遗弃旧爱奔新欢,荒郊野外现旧人 蓝血头陀慢慢地走了出去。 怒天还是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出门,穿过秘道,走出一片树林,走到阳光下。 冬天的阳光就像是垂暮的老人,已不再有火热的激情。 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走不多远,怒天突然发觉蓝血头陀的脚步节奏已变了。 他已无法再与蓝血头陀配合。 蓝血头陀也并没有加快,也不知为什么,怒天却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怒天的脚步渐渐变缓······终于停下。 蓝血头陀并没有回头。 望着蓝血头陀逐渐远去的背影,怒天僵尸般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深邃的失望…… 密集的松林常青,阳光终年都照不进这松林。 林间虽黝暗,却不潮湿,风中也带着松油的清香。 沙依果果斜倚在一棵松树上,紧握着松树的枝丫。那无比温柔的眼波,始终没有离开过松林的深处。 寒风入了这松林,也变得温柔起来。 她身子巧妙的摆放着,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迎接…… 松林中已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其实这脚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也不知为什么,却让人听来每一步都像是从地狱走来。 脚步声已停止。 蓝血头陀就站在前面一棵松树的阴影下,静静地站着,动也不动。看来就像是一座冰雕。 ——不可靠近的冰雕。 蓝血头陀沉默了很久,缓缓抬头。目光突然自包头的布下射出,扫向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还依着那棵树,温柔的眼波已渐渐变得炽热······ 蓝血头陀缓缓说:“什么事?” 沙依果果突然离开了这棵树。 她知道很快就要看到结果,这结果会让她非常满意。 沙依果果已燕子般投向蓝血头陀! 她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 她相信自己绝不会白白的付出! 他突然转身,大步走出松林······ 沙依果果眼波流动,快步跟了过去。悠悠地说:“这世上能令你出手的人确实不多……也许只有一个。” 蓝血头陀说:“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叹了口气,说:“这人好像随时都可能被骗住,又好像永远都不会被骗住,有时候我实在想不出他是个怎样的人,智者?傻子?还是扮猪吃象的英雄?”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你对他一直都很感兴趣。” 沙依果果笑了笑,说:“我必须要对他感兴趣,因为我不愿因他而死。” 蓝血头陀说:“哦?” 沙依果果说:“一个人对自己爱的人就算再有兴趣,日子久了,也会渐渐地变淡,但对能影响自己生命的人,反而不同了。” 她仰面凝视着蓝血头陀,说:“这道理我想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明白?” 蓝血头陀说:“兴趣也有很多不同,你是恨他?怕他?还是爱他?” 沙依果果又笑了,说:“你现在好像在吃醋了。” 蓝血头陀沉默了半晌,说:“阿明呢?” 沙依果果说:“他杀了玫瑰夫人。” 蓝血头陀说:“我只是在问你,你为何不让地狱魔王杀他?” 沙依果果说:“我也想问你,怒天为何不杀他?” 蓝血头陀说:“我本要你叫地狱魔王下手的,你难道不忍?” 沙依果果说:“所以,你才要玫瑰夫人死在他的手里?” 蓝血头陀说:“是。” 沙依果果眨着眼,说:“要地狱魔王杀他很容易,倘若要一个人甘心听你的话,那就困难多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像阿明那么听话的人。” 她突然倒进蓝血头陀怀里,柔声说,“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要跟你争论的,你若真的要我叫地狱魔王杀阿明,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一定听你的话。”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她发脾气。 她就像是一只最温顺的羔羊,就算偶尔会用头顶顶你,但你还没有生气的时候,它已经在蹦蹦跳跳地逗你开心了。 蓝血头陀凝视着她的脸。 她的脸在淡淡的夕阳下看来,连春天里的桃花都比不上。 她的呼吸也变了,轻轻柔柔似夜风。 她的身体在蓝血头陀的怀里,仿佛是一汪温柔的秋水。 蓝血头陀的头渐渐垂下。 他的嘴唇已将触及她,她突然从他怀抱中倒了下去,倒在厚厚的枯叶地上。 蓝血头陀的目光却在这一刹那间凝结了,但他的姿势还是没有变,连毫发都没有动。 他眼睛看着的不是迷人的沙依果果,而是面前满是干枯落叶的地上。 地上除了落叶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让蓝血头陀突然定住了? 过了很久,落叶上才慢慢地出现一个人的影子。 有人来了! 这人是谁? 难道是怒天? 夕阳将这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没有脚步声,这人的脚步声轻得就像是一只正在猎食的猫。 这绝不是怒天,他没有这样轻的脚步。 不是怒天又是谁呢? 蓝血头陀还是没有回头,倒在地上的沙依果果却已开始呻银。 人影停住了,就停在蓝血头陀身后。 一人缓缓地说:“我从来不在背后杀人,今天也不例外!” 这人的声音本是冷酷而低沉的,此刻却因紧张与愤怒而颤抖。 这的确是要取人性命的声音。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愤怒?为什么要杀蓝血头陀? 难道是地狱魔王? 但看那影子却不像。 蓝血头陀不但神色不变,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地上的人影,手已抬起。 手里握的是剑。但剑却迟迟没有刺出。这人突然厉声说:“你还不回头?” 蓝血头陀淡淡地说:“不回头,也一样可以杀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句话说完,呻银声也已停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四,遗弃旧爱奔新欢,荒郊野外现旧人 蓝血头陀慢慢地走了出去。 怒天还是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出门,穿过秘道,走出一片树林,走到阳光下。 冬天的阳光就像是垂暮的老人,已不再有火热的激情。 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走不多远,怒天突然发觉蓝血头陀的脚步节奏已变了。 他已无法再与蓝血头陀配合。 蓝血头陀也并没有加快,也不知为什么,怒天却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怒天的脚步渐渐变缓······终于停下。 蓝血头陀并没有回头。 望着蓝血头陀逐渐远去的背影,怒天僵尸般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深邃的失望…… 密集的松林常青,阳光终年都照不进这松林。 林间虽黝暗,却不潮湿,风中也带着松油的清香。 沙依果果斜倚在一棵松树上,紧握着松树的枝丫。那无比温柔的眼波,始终没有离开过松林的深处。 寒风入了这松林,也变得温柔起来。 她身子巧妙的摆放着,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迎接…… 松林中已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其实这脚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也不知为什么,却让人听来每一步都像是从地狱走来。 脚步声已停止。 蓝血头陀就站在前面一棵松树的阴影下,静静地站着,动也不动。看来就像是一座冰雕。 ——不可靠近的冰雕。 蓝血头陀沉默了很久,缓缓抬头。目光突然自包头的布下射出,扫向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还依着那棵树,温柔的眼波已渐渐变得炽热······ 蓝血头陀缓缓说:“什么事?” 沙依果果突然离开了这棵树。 她知道很快就要看到结果,这结果会让她非常满意。 沙依果果已燕子般投向蓝血头陀! 她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 她相信自己绝不会白白的付出! 他突然转身,大步走出松林······ 沙依果果眼波流动,快步跟了过去。悠悠地说:“这世上能令你出手的人确实不多……也许只有一个。” 蓝血头陀说:“地狱魔王?” 沙依果果叹了口气,说:“这人好像随时都可能被骗住,又好像永远都不会被骗住,有时候我实在想不出他是个怎样的人,智者?傻子?还是扮猪吃象的英雄?”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你对他一直都很感兴趣。” 沙依果果笑了笑,说:“我必须要对他感兴趣,因为我不愿因他而死。” 蓝血头陀说:“哦?” 沙依果果说:“一个人对自己爱的人就算再有兴趣,日子久了,也会渐渐地变淡,但对能影响自己生命的人,反而不同了。” 她仰面凝视着蓝血头陀,说:“这道理我想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明白?” 蓝血头陀说:“兴趣也有很多不同,你是恨他?怕他?还是爱他?” 沙依果果又笑了,说:“你现在好像在吃醋了。” 蓝血头陀沉默了半晌,说:“阿明呢?” 沙依果果说:“他杀了玫瑰夫人。” 蓝血头陀说:“我只是在问你,你为何不让地狱魔王杀他?” 沙依果果说:“我也想问你,怒天为何不杀他?” 蓝血头陀说:“我本要你叫地狱魔王下手的,你难道不忍?” 沙依果果说:“所以,你才要玫瑰夫人死在他的手里?” 蓝血头陀说:“是。” 沙依果果眨着眼,说:“要地狱魔王杀他很容易,倘若要一个人甘心听你的话,那就困难多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像阿明那么听话的人。” 她突然倒进蓝血头陀怀里,柔声说,“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要跟你争论的,你若真的要我叫地狱魔王杀阿明,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一定听你的话。”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她发脾气。 她就像是一只最温顺的羔羊,就算偶尔会用头顶顶你,但你还没有生气的时候,它已经在蹦蹦跳跳地逗你开心了。 蓝血头陀凝视着她的脸。 她的脸在淡淡的夕阳下看来,连春天里的桃花都比不上。 她的呼吸也变了,轻轻柔柔似夜风。 她的身体在蓝血头陀的怀里,仿佛是一汪温柔的秋水。 蓝血头陀的头渐渐垂下。 他的嘴唇已将触及她,她突然从他怀抱中倒了下去,倒在厚厚的枯叶地上。 蓝血头陀的目光却在这一刹那间凝结了,但他的姿势还是没有变,连毫发都没有动。 他眼睛看着的不是迷人的沙依果果,而是面前满是干枯落叶的地上。 地上除了落叶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让蓝血头陀突然定住了? 过了很久,落叶上才慢慢地出现一个人的影子。 有人来了! 这人是谁? 难道是怒天? 夕阳将这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没有脚步声,这人的脚步声轻得就像是一只正在猎食的猫。 这绝不是怒天,他没有这样轻的脚步。 不是怒天又是谁呢? 蓝血头陀还是没有回头,倒在地上的沙依果果却已开始呻银。 人影停住了,就停在蓝血头陀身后。 一人缓缓地说:“我从来不在背后杀人,今天也不例外!” 这人的声音本是冷酷而低沉的,此刻却因紧张与愤怒而颤抖。 这的确是要取人性命的声音。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愤怒?为什么要杀蓝血头陀? 难道是地狱魔王? 但看那影子却不像。 蓝血头陀不但神色不变,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地上的人影,手已抬起。 手里握的是剑。但剑却迟迟没有刺出。这人突然厉声说:“你还不回头?” 蓝血头陀淡淡地说:“不回头,也一样可以杀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句话说完,呻银声也已停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五,剑拔弩张纤玉解,死敌已是随从跟 沙依果果的眼睛已睁开,突然失声惊呼:“阿明!” 突然间,剑光一闪。 阿明手中的剑,如灵蛇般已落入了一个人的手里。 蓝血头陀不知何时已转身来到他面前。 他冷漠的目光凝注着剑身——这只不过是柄很普通、已残缺的剑。但却是阿明用了十多年的剑,却也是很多武林高手一看见就胆寒的剑。 但蓝血头陀却像是对这柄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阿明冷冷地凝视着蓝血头陀。 一只沉稳得出奇的手,正握着阿明的剑。这种手只要握住了剑柄,就随时都可能将剑准确地刺入别人的胸膛。 这手,是蓝血头陀的。 这柄平凡的剑也突然变得有了剑气,杀气! 阿明厉声说:“是你!” 蓝血头陀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一眼,冷漠的目光还停留在剑锋上。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轻蔑的微笑。 他淡淡地笑着说:“你就想用这柄剑来杀我?” 阿明说:“是。” 蓝血头陀说:“这柄剑杀不了我。” 阿明说:“无论怎样的剑,都可以杀人!” 蓝血头陀笑了笑,说:“你若用这柄剑杀我,死的只会是你自己。” 剑光又一闪,剑已倒转。 蓝血头陀手捏着剑尖,将剑柄递了过去,微笑着说:“你倘若不信,不妨试试。” 阿明的手虽未伸出,臂上的肌肉已绷紧。 他突然发觉自己在蓝血头陀面前,始终是被动的。在别人面前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令他紧张得连呼吸都似乎快要停止。 上次在梅园与蓝血头陀碰面的时候,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为何。 难道短短几月蓝血头陀就练成了旷世绝学? 但他又怎能拒绝将这柄剑接过来? 他终于伸出手。刚伸出,但剑柄已被另一只手抢了过去——一只柔若无骨、如藕般的手。 沙依果果的眼中似已有泪,说:“你要杀他?你可知道他是谁?” 阿明一惊。 沙依果果转回头,凝注着阿明。 阿明似已醒悟······ ······ 夜已降临。 阿明向前走着。他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奇怪的不安,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蓝血头陀走在他前面,没有回头。 可是阿明总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心里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 走的时间越长,紧张越大。 夜空已有星星升起,四下黑暗,风已停。 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连流水的低诉都已停止。 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 阿明突然发觉自己居然有了脚步声。而且仿佛正和蓝血头陀的脚步配合,一声接着一声,配合成一种特别的韵律。 一只觅食的老鼠自洞中跃出,竟似被这种特别的脚步声所惊,突又跃了回去——连这脚步声都自带着种逼人的杀气。 这是为什么? 阿明走路一向没有声音,现在他的脚怎会突然有了声音? 这又是为什么。 阿明垂下头,突然发现了这原因——他每一步踏下,竟都恰巧在蓝血头陀的足印上。 一起抬起,一起迈出,一起踏下;整齐有序,不偏不倚,从来没有错过丝毫。 让阿明感到惊奇的是,他每一步踏出去,都是蓝血头陀同一只足印上——他的左足踏上的,绝不是蓝血头陀的右足。 他若走快,蓝血头陀也走快;他若走慢,蓝血头陀也走慢。 虽然是两个人在走,但听上去却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刚开始时,是蓝血头陀在配合他的脚步。 但现在,是他在跟着蓝血头陀的脚步走。 他的步法竟已被蓝血头陀所控制,让他无法摆脱得开! 阿明掌心沁出了冷汗! 怒天还站在那里,站在下午他脚步停下来的地方。 日斜、日落、夜临、星升起…… 他的人没有移动分毫,目光也没有转一转,还是停留在路的尽头。下午蓝血头陀的身影正是从那里消失的。 现在,蓝血头陀的身影又从那里出现了。 怒天首先看到他那顶着块蓝色布的头,宽大的蓝色袈裟,看到他手里的剑,剑光在星光下闪动。 然后,就看到了阿明。 倘若是别人远远见到,一定会以为此刻是怒天走在蓝血头陀的身后。因为两人走路的步伐,竟是如此的一致。 谁也想不到阿明竟已取代了怒天的位置。 怒天的眼色更僵滞,滞得就像是无云的天空。没有生命,亦没有死亡。 什么都没有。 他的脸却比眼色更空洞,更呆滞。 蓝血头陀突然在他面前停下。 阿明的脚步竟也停下。 蓝血头陀目光遥望着远方,看都没有看怒天一眼。突然伸手,收去了怒天腰带上插着的锏,淡淡地说:“这锏你已用不着了。” 怒天答:“是。” 他的声音竟也僵硬得可怕,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蓝血头陀缓缓说:“现在你用什么都没有用了。” 怒天答:“是。” 他的人已走了过去,自始至终,从没看过怒天一眼。 阿明也走了过去,也没有看怒天一眼。 一片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遮住了星光。 突然间,寒风萧萧,雪花飞舞。 怒天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站在暴风雪中。 他全身都已堆满积雪,眼角有水珠流落,是雪水?还是泪? 怒天又怎会有泪? 没有泪的人,通常只会流血!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五,剑拔弩张纤玉解,死敌已是随从跟 沙依果果的眼睛已睁开,突然失声惊呼:“阿明!” 突然间,剑光一闪。 阿明手中的剑,如灵蛇般已落入了一个人的手里。 蓝血头陀不知何时已转身来到他面前。 他冷漠的目光凝注着剑身——这只不过是柄很普通、已残缺的剑。但却是阿明用了十多年的剑,却也是很多武林高手一看见就胆寒的剑。 但蓝血头陀却像是对这柄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阿明冷冷地凝视着蓝血头陀。 一只沉稳得出奇的手,正握着阿明的剑。这种手只要握住了剑柄,就随时都可能将剑准确地刺入别人的胸膛。 这手,是蓝血头陀的。 这柄平凡的剑也突然变得有了剑气,杀气! 阿明厉声说:“是你!” 蓝血头陀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一眼,冷漠的目光还停留在剑锋上。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轻蔑的微笑。 他淡淡地笑着说:“你就想用这柄剑来杀我?” 阿明说:“是。” 蓝血头陀说:“这柄剑杀不了我。” 阿明说:“无论怎样的剑,都可以杀人!” 蓝血头陀笑了笑,说:“你若用这柄剑杀我,死的只会是你自己。” 剑光又一闪,剑已倒转。 蓝血头陀手捏着剑尖,将剑柄递了过去,微笑着说:“你倘若不信,不妨试试。” 阿明的手虽未伸出,臂上的肌肉已绷紧。 他突然发觉自己在蓝血头陀面前,始终是被动的。在别人面前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令他紧张得连呼吸都似乎快要停止。 上次在梅园与蓝血头陀碰面的时候,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为何。 难道短短几月蓝血头陀就练成了旷世绝学? 但他又怎能拒绝将这柄剑接过来? 他终于伸出手。刚伸出,但剑柄已被另一只手抢了过去——一只柔若无骨、如藕般的手。 沙依果果的眼中似已有泪,说:“你要杀他?你可知道他是谁?” 阿明一惊。 沙依果果转回头,凝注着阿明。 阿明似已醒悟······ ······ 夜已降临。 阿明向前走着。他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奇怪的不安,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蓝血头陀走在他前面,没有回头。 可是阿明总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心里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 走的时间越长,紧张越大。 夜空已有星星升起,四下黑暗,风已停。 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连流水的低诉都已停止。 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 阿明突然发觉自己居然有了脚步声。而且仿佛正和蓝血头陀的脚步配合,一声接着一声,配合成一种特别的韵律。 一只觅食的老鼠自洞中跃出,竟似被这种特别的脚步声所惊,突又跃了回去——连这脚步声都自带着种逼人的杀气。 这是为什么? 阿明走路一向没有声音,现在他的脚怎会突然有了声音? 这又是为什么。 阿明垂下头,突然发现了这原因——他每一步踏下,竟都恰巧在蓝血头陀的足印上。 一起抬起,一起迈出,一起踏下;整齐有序,不偏不倚,从来没有错过丝毫。 让阿明感到惊奇的是,他每一步踏出去,都是蓝血头陀同一只足印上——他的左足踏上的,绝不是蓝血头陀的右足。 他若走快,蓝血头陀也走快;他若走慢,蓝血头陀也走慢。 虽然是两个人在走,但听上去却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刚开始时,是蓝血头陀在配合他的脚步。 但现在,是他在跟着蓝血头陀的脚步走。 他的步法竟已被蓝血头陀所控制,让他无法摆脱得开! 阿明掌心沁出了冷汗! 怒天还站在那里,站在下午他脚步停下来的地方。 日斜、日落、夜临、星升起…… 他的人没有移动分毫,目光也没有转一转,还是停留在路的尽头。下午蓝血头陀的身影正是从那里消失的。 现在,蓝血头陀的身影又从那里出现了。 怒天首先看到他那顶着块蓝色布的头,宽大的蓝色袈裟,看到他手里的剑,剑光在星光下闪动。 然后,就看到了阿明。 倘若是别人远远见到,一定会以为此刻是怒天走在蓝血头陀的身后。因为两人走路的步伐,竟是如此的一致。 谁也想不到阿明竟已取代了怒天的位置。 怒天的眼色更僵滞,滞得就像是无云的天空。没有生命,亦没有死亡。 什么都没有。 他的脸却比眼色更空洞,更呆滞。 蓝血头陀突然在他面前停下。 阿明的脚步竟也停下。 蓝血头陀目光遥望着远方,看都没有看怒天一眼。突然伸手,收去了怒天腰带上插着的锏,淡淡地说:“这锏你已用不着了。” 怒天答:“是。” 他的声音竟也僵硬得可怕,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蓝血头陀缓缓说:“现在你用什么都没有用了。” 怒天答:“是。” 他的人已走了过去,自始至终,从没看过怒天一眼。 阿明也走了过去,也没有看怒天一眼。 一片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遮住了星光。 突然间,寒风萧萧,雪花飞舞。 怒天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站在暴风雪中。 他全身都已堆满积雪,眼角有水珠流落,是雪水?还是泪? 怒天又怎会有泪? 没有泪的人,通常只会流血!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六,高手赚剑非常人,热情洋溢遇冷冰 窗子是关着的,外面暴风雪,窗内却没有风。 灯光很稳定,剑却没有光芒。 阿明在稳定的灯光下,凝注着这柄剑,目光久久没移动。 剑放在桌子上,就在他的面前。 剑还是那柄很钝、缺失剑尖的剑。 阿明的剑。 蓝血头陀却在凝注着他,悠悠地说:“你看这柄剑如何?” 说完,就从身后拿出一柄剑来。 阿明没有扭头,长长吐了口气,说:“好,很好。” 蓝血头陀说:“你没有看就说好,是不是在敷衍我?” 阿明说:“好剑是不用看的。” 蓝血头陀说:“对,好剑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阿明说:“是。” 蓝血头陀说:“比你的剑如何?” 阿明说:“还没出鞘,我已感觉到它砭人肌肤的寒气。” 蓝血头陀突然抽出了这柄剑。 剑。 蓝色的剑。 锋利而薄。 这柄锋利而薄的蓝剑在稳定的灯光下寒芒四射。 连寒芒也是蓝色的。 整个屋子,和里面的人都被这蓝光照着,全都是蓝色的了。 阿明没有去看这柄剑。 蓝血头陀用手指将剑尖一弹,剑身立刻变成了圆圈,又“嗡”的一声,反弹了回去。 “嗡嗡”之声如虎啸,良久不绝。 阿明虽到现在都没有看那剑一眼,但他冷漠的眼睛已炽热。 蓝血头陀嘴角带着笑意,说:“这又比你的剑如何?” 阿明说:“我的剑如此一弹必断。” 蓝血头陀一反手,剑削出。 桌上阿明的剑立被削断,如削春泥。 阿明忍不住脱口夸赞:“好剑!” 蓝血头陀缓缓说:“的确是柄好剑,只因这柄剑是当今铸剑第一大师鲁大师的精品,用蓝精灵的血淬火而成,而且特地为我淬炼的。” 阿明还是不看那柄剑。 蓝血头陀说:“我想你已经知道它的名字了。” 阿明淡淡地说:“蓝血剑。” 蓝血头陀说:“不错。”突然对阿明笑了笑,淡淡地说:“你的剑路,仿佛和怒天的锏法相同,是吗?” 阿明说:“也许。” 蓝血头陀说:“他出手虽比你更毒更狠,但你却比他更稳更准更快,只因你比他能等,所以这柄剑你用来可能更合适。” 阿明说:“这是你的剑。” 蓝血头陀笑笑说:“我早已不使剑了,放着也是一种浪费。” 阿明沉默了很久,缓缓说:“这不是我的剑。” 蓝血头陀说:“你的剑已断。” 阿明还是缓缓地说:“这不是我的剑。” 蓝血头陀说:“剑本无主,能者得之。”他慢慢地将剑递过去,目中闪动着一种奇特的笑意,说:“现在,这柄剑已是你的了。” 阿明又沉默了很久,还是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这不是我的剑。” 蓝血头陀说:“只有这柄剑,才配是你的剑,因为只有用这柄剑,你才能杀得了别人。”他突又笑了笑,接着说:“说不准也能杀得了我。” 这一次,阿明沉默得更久。 蓝血头陀悠然说:“你要为我杀人,来赚取这柄剑,所以我给你这杀人的剑,根本没有欠我什么情。” 阿明终于扭头,看着那柄剑。 蓝血头陀说:“收下。” 阿明终于伸出手,接过了剑。 蓝血头陀说:“很好,过几天你就可以将这柄剑赚回来了!” 阿明说:“你要我去杀谁?” 蓝血头陀缓缓说:“我要你杀的人,绝不会是你不想杀的……” 这句话未说完,他已走了出去,掩起门。 多布的脸色,几乎就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黑得发光。 他并没有喝酒。 醉人的是权力,比酒更强烈。 蓝血头陀居然亲自来迎接他,这是何等威风,何等的体面。 他恨不能将江湖中所有的人都请到这里来,看看他今日的威武和风光。 只可惜来的人并不多。 在江湖中混的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凑热闹的。 筵席已开。 酒过三巡,多布的脸更亮了。 小少爷盯了多布一眼。 多布立即举杯笑着说:“承各路英雄给我薄面,来此参加我跟大哥结拜之喜。承大哥的盛情厚意,实令兄弟我没齿难忘,现良辰吉日已到,请大哥与小弟行结拜之礼。” 蓝血头陀淡淡地说:“还没结拜,不能称哥道弟。” 站在身后的小少爷立刻倒了杯酒过来,陪笑说:“既然如此,师父,哦,爷爷就请与外公结拜如何?” 蓝血头陀说:“既没结拜,何称爷爷?” 多布怔了怔,勉强笑着。 小少爷还是面不改色,陪笑着说:“既然如此,小徒先敬师父喝一杯如何?” 蓝血头陀说:“你已被废,何谓我徒?” 多布干笑着说:“那这酒······” 蓝血头陀说:“自己倒的自己喝。” 多布脸色已有些发苦。 小少爷将这杯酒全部喝了下去。缓缓说:“古人歃血为盟,以示结义,师父与外公都是非凡之人,自然不必如此看重形式,但跪拜之礼却总是不可少的。” 蓝血头陀说:“跪拜又有什么用?” 小少爷说:“以示兄弟之情义,展二人手足之真心。” 蓝血头陀说:“既不看重行式,何来跪拜?” 小少爷笑着说:“不错,像师父这样的绝世英雄,口头之语即既成事实,何必还需什么行式。” 蓝血头陀说:“口头之言怎能代表一切?” 小少爷咳嗽了两声,陪笑说:“那么,师父的意思……” 蓝血头陀板着脸说:“是谁要和我结拜?” 小少爷说:“当然是外公。”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那么你就站到一边去。” 小少爷躬身说:“是。” 他垂手退下,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多布脸色却已发青,勉强说:“孽孙无礼,大哥千万不要怪罪。” 蓝血头陀突然一拍桌子,厉声说:“这样的孙子,怎能说是孽孙?”他长长叹了口气,说:“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孙子。” 多布呆在那里,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少爷却一下跪了下去,大声说:“爷爷在上,请受孙儿一拜!” 说完就拜了下去。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六,高手赚剑非常人,热情洋溢遇冷冰 窗子是关着的,外面暴风雪,窗内却没有风。 灯光很稳定,剑却没有光芒。 阿明在稳定的灯光下,凝注着这柄剑,目光久久没移动。 剑放在桌子上,就在他的面前。 剑还是那柄很钝、缺失剑尖的剑。 阿明的剑。 蓝血头陀却在凝注着他,悠悠地说:“你看这柄剑如何?” 说完,就从身后拿出一柄剑来。 阿明没有扭头,长长吐了口气,说:“好,很好。” 蓝血头陀说:“你没有看就说好,是不是在敷衍我?” 阿明说:“好剑是不用看的。” 蓝血头陀说:“对,好剑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阿明说:“是。” 蓝血头陀说:“比你的剑如何?” 阿明说:“还没出鞘,我已感觉到它砭人肌肤的寒气。” 蓝血头陀突然抽出了这柄剑。 剑。 蓝色的剑。 锋利而薄。 这柄锋利而薄的蓝剑在稳定的灯光下寒芒四射。 连寒芒也是蓝色的。 整个屋子,和里面的人都被这蓝光照着,全都是蓝色的了。 阿明没有去看这柄剑。 蓝血头陀用手指将剑尖一弹,剑身立刻变成了圆圈,又“嗡”的一声,反弹了回去。 “嗡嗡”之声如虎啸,良久不绝。 阿明虽到现在都没有看那剑一眼,但他冷漠的眼睛已炽热。 蓝血头陀嘴角带着笑意,说:“这又比你的剑如何?” 阿明说:“我的剑如此一弹必断。” 蓝血头陀一反手,剑削出。 桌上阿明的剑立被削断,如削春泥。 阿明忍不住脱口夸赞:“好剑!” 蓝血头陀缓缓说:“的确是柄好剑,只因这柄剑是当今铸剑第一大师鲁大师的精品,用蓝精灵的血淬火而成,而且特地为我淬炼的。” 阿明还是不看那柄剑。 蓝血头陀说:“我想你已经知道它的名字了。” 阿明淡淡地说:“蓝血剑。” 蓝血头陀说:“不错。”突然对阿明笑了笑,淡淡地说:“你的剑路,仿佛和怒天的锏法相同,是吗?” 阿明说:“也许。” 蓝血头陀说:“他出手虽比你更毒更狠,但你却比他更稳更准更快,只因你比他能等,所以这柄剑你用来可能更合适。” 阿明说:“这是你的剑。” 蓝血头陀笑笑说:“我早已不使剑了,放着也是一种浪费。” 阿明沉默了很久,缓缓说:“这不是我的剑。” 蓝血头陀说:“你的剑已断。” 阿明还是缓缓地说:“这不是我的剑。” 蓝血头陀说:“剑本无主,能者得之。”他慢慢地将剑递过去,目中闪动着一种奇特的笑意,说:“现在,这柄剑已是你的了。” 阿明又沉默了很久,还是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这不是我的剑。” 蓝血头陀说:“只有这柄剑,才配是你的剑,因为只有用这柄剑,你才能杀得了别人。”他突又笑了笑,接着说:“说不准也能杀得了我。” 这一次,阿明沉默得更久。 蓝血头陀悠然说:“你要为我杀人,来赚取这柄剑,所以我给你这杀人的剑,根本没有欠我什么情。” 阿明终于扭头,看着那柄剑。 蓝血头陀说:“收下。” 阿明终于伸出手,接过了剑。 蓝血头陀说:“很好,过几天你就可以将这柄剑赚回来了!” 阿明说:“你要我去杀谁?” 蓝血头陀缓缓说:“我要你杀的人,绝不会是你不想杀的……” 这句话未说完,他已走了出去,掩起门。 多布的脸色,几乎就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黑得发光。 他并没有喝酒。 醉人的是权力,比酒更强烈。 蓝血头陀居然亲自来迎接他,这是何等威风,何等的体面。 他恨不能将江湖中所有的人都请到这里来,看看他今日的威武和风光。 只可惜来的人并不多。 在江湖中混的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凑热闹的。 筵席已开。 酒过三巡,多布的脸更亮了。 小少爷盯了多布一眼。 多布立即举杯笑着说:“承各路英雄给我薄面,来此参加我跟大哥结拜之喜。承大哥的盛情厚意,实令兄弟我没齿难忘,现良辰吉日已到,请大哥与小弟行结拜之礼。” 蓝血头陀淡淡地说:“还没结拜,不能称哥道弟。” 站在身后的小少爷立刻倒了杯酒过来,陪笑说:“既然如此,师父,哦,爷爷就请与外公结拜如何?” 蓝血头陀说:“既没结拜,何称爷爷?” 多布怔了怔,勉强笑着。 小少爷还是面不改色,陪笑着说:“既然如此,小徒先敬师父喝一杯如何?” 蓝血头陀说:“你已被废,何谓我徒?” 多布干笑着说:“那这酒······” 蓝血头陀说:“自己倒的自己喝。” 多布脸色已有些发苦。 小少爷将这杯酒全部喝了下去。缓缓说:“古人歃血为盟,以示结义,师父与外公都是非凡之人,自然不必如此看重形式,但跪拜之礼却总是不可少的。” 蓝血头陀说:“跪拜又有什么用?” 小少爷说:“以示兄弟之情义,展二人手足之真心。” 蓝血头陀说:“既不看重行式,何来跪拜?” 小少爷笑着说:“不错,像师父这样的绝世英雄,口头之语即既成事实,何必还需什么行式。” 蓝血头陀说:“口头之言怎能代表一切?” 小少爷咳嗽了两声,陪笑说:“那么,师父的意思……” 蓝血头陀板着脸说:“是谁要和我结拜?” 小少爷说:“当然是外公。”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那么你就站到一边去。” 小少爷躬身说:“是。” 他垂手退下,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多布脸色却已发青,勉强说:“孽孙无礼,大哥千万不要怪罪。” 蓝血头陀突然一拍桌子,厉声说:“这样的孙子,怎能说是孽孙?”他长长叹了口气,说:“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孙子。” 多布呆在那里,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少爷却一下跪了下去,大声说:“爷爷在上,请受孙儿一拜!” 说完就拜了下去。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七,良辰吉日生变故,鸡蛋挑骨意找茬 小少爷的额头,却磕在了一只穿着蓝袜蓝鞋的脚背上。 这只脚慢慢地将小少爷的头抬了起来。小少爷就看见了蓝血头陀的脸。 蓝血头陀说:“认你做孙子又有什么用?你血液里流淌的毕竟不是我宇文家的血,既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何必认你做儿子?” 他的脚稍稍一用力。 然后,小少爷就笔直地站了起来。 小少爷退到了蓝血头陀身后,看了多布一眼。 多布盯着蓝血头陀,试探着说:“大哥莫非要反悔?” 蓝血头陀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多布说:“既然吉时都已到了,大哥为何还不……” 蓝血头陀扫了在坐的各位一眼。目光就落在了一位面白身长,手上戴着一只绿得亮眼的翡翠扳指,腰畔悬着柄镶着玛瑙的乌鞘长剑的人身上。 这人虽一直没有说话,但眉目间却已隐隐露出不耐之色。 看了会儿,突然向多布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说:“贵庚?” 多布说:“虚长六十四······” 蓝血头陀又打断他的话说:“你比我大,是否我该叫你一声大哥?” 多布赶紧起身,陪笑说:“年无长幼,能者为大,大哥千万莫折煞小弟。” 蓝血头陀淡淡地说:“既然我是大哥,你就要听我的。” 多布说:“是。” 蓝血头陀说:“好,那边有位朋友等得不耐烦了……你先敬他一坛酒。” 多布扫了一眼,似乎没有看见蓝血头陀说的那个人。 蓝血头陀又说:“面白身长,手戴扳指那位。” 多布立即笑着介绍说:“那位是藏宝山庄的少庄主邱······” 蓝血头陀厉声打断说:“我没有问你他是谁,我要你叫他把这坛敬酒吃下去。” 能坐在这桌子上喝酒的人,面子必定都不小。 尤其这“藏宝山庄”的金字招牌,普天之下,还没有那一家的藏宝能超过他。但凡江湖中那些要打珠宝主意的人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好像练刀的人听到“魔鬼刀”一样。 “藏宝山庄”的少庄主邱秀吉,更是从小就被人像蛟龙般捧着,他要往东,绝没有人敢说西。 他要练剑,立刻就有人将能请得到的名剑客全部请来,还有人设法替他找来一柄“青铜古剑。” 用这柄剑开始杀人那年,他才刚刚满八岁。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想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所以就有人想法去找个人来让他杀。 而这个人却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雷神武威。 武威那天并没有被五花大绑,也没有中毒或者被点住穴道。他拿着自己的雷公锤,却对这邱秀吉不屑一顾,结果就被邱秀吉给杀了。 家中能藏尽天下奇珍异宝而不被别人抢夺,这靠的不仅仅是他家请的那些武功超绝的护院,当然是他的父亲邱小岛。 这邱小岛使得一手好东瀛刀法,他自出道以来,从未败过。他建成藏宝山庄后,请来那些怀揣超绝功夫的护院,加上他,就从未有人敢来打藏宝山庄的主意。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这邱小岛的来历,人们一看见他时,他就大兴土木修建藏宝山庄。 有了这样威武的父亲,这邱秀吉坐在这里喝酒,简直是受罪。 他的确从来也没有受过这种气,只后悔这次为何要来。 他的确不该来的。 像这样的人,现在却坐在这里受这种气,岂不是很冤枉。 他也根本没有动过筷子。 多布端着酒杯,盯着蓝血头陀说:“这······” 言下之意,他可是不敢得罪这邱少庄主。 邱秀吉脸上就露出不屑,冷笑一声。 蓝血头陀就说:“怎么,你不吃我兄弟的这坛敬酒?” 邱秀吉立即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说:“哪有这样敬酒······”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蓝血头陀打断了:“有,我兄弟正在这样做。” 蓝血头陀说完,眼睛就盯着邱秀吉的眼睛。 邱秀吉本想扭过头,去看别的地方,但蓝血头陀的目光却似吸铁石一般。他若盯着一个人,那人也就只有如一块铁一般的被他盯着。 被这种目光盯着,的确不是件好受的事。 邱秀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发冷,从指尖开始,一直冷入背脊,冷入骨髓,冷到心里去。 蓝血头陀突然说:“这酒中有毒?” 邱秀吉勉强笑着说:“怎会有毒?” 蓝血头陀说:“既然无毒,你为何不吃?” 邱秀吉的身体渐渐的暖了过来,胆子也壮了起来,说:“酒实在太多,在下吃不下。” 蓝血头陀说:“是真的吃不下,还是不愿吃?” 邱秀吉心中的怒火一下冒了出来,他大声说:“是真吃不下,我也不愿吃,你敢将我怎样?” 蓝血头陀却缓和了下来,说:“敬酒不吃,当然就要吃罚酒了,你明白吗?” 火一旦冒出来,就很难熄灭。邱秀吉怒声说:“罚酒我更不会吃,看你敢将我怎样,我藏宝山庄的招牌,可不是浪得来的。” 蓝血头陀转目盯着多布说:“说话要想有威严,就必须先立威,你明白吗?” 多布唯唯诺诺地点头说:“是是是,不过······” 蓝血头陀打断他厉声说:“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多布说:“是······” 邱秀吉怒火中烧,怒声说:“蓝血头陀算个什么东西,你也敢来动我藏宝山庄的少庄主,在我邱某人面前还不是算个球,我邱某人想踢就踢。” 多布怔在了那里。 蓝血头陀厉声说:“来人,剖开他的肚子,看看里面到底有好大个胆子!” 大家虽早已看出他是成心在找邱秀吉的麻烦,却没想到竟如此大。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面上都不禁变了色。 蓝血头陀令出如山,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做到。 邱秀吉轻蔑地一笑,说:“敢动我,真是开玩笑?” 蓝血头陀连理都不再理他,已有四个蓝衫人走了过来。 邱秀吉霍然起身,反手拔剑,动作干净利落。大家虽然还未看到他出手,已知道他剑法必定含有东瀛刀法。 他怒气冲冲地说:“我邱某人不发威,别人还以为我是乌龟,要动我,今天我先废了你。” 说完,就纵身对蓝血头陀扑了过去。同时反手挥出了剑,对蓝血头陀击去。 别人都以为他这种少爷功夫高不到哪里去,没想到却是如此的高!人们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他出手就已经结束了。 快得几乎跟怒天一样。 惨叫声这时候才发出来。 邱秀吉的剑尖上凝结着一滴鲜血,这血滴似要滴落下去。 他人已呆在了那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七,良辰吉日生变故,鸡蛋挑骨意找茬 小少爷的额头,却磕在了一只穿着蓝袜蓝鞋的脚背上。 这只脚慢慢地将小少爷的头抬了起来。小少爷就看见了蓝血头陀的脸。 蓝血头陀说:“认你做孙子又有什么用?你血液里流淌的毕竟不是我宇文家的血,既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何必认你做儿子?” 他的脚稍稍一用力。 然后,小少爷就笔直地站了起来。 小少爷退到了蓝血头陀身后,看了多布一眼。 多布盯着蓝血头陀,试探着说:“大哥莫非要反悔?” 蓝血头陀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多布说:“既然吉时都已到了,大哥为何还不……” 蓝血头陀扫了在坐的各位一眼。目光就落在了一位面白身长,手上戴着一只绿得亮眼的翡翠扳指,腰畔悬着柄镶着玛瑙的乌鞘长剑的人身上。 这人虽一直没有说话,但眉目间却已隐隐露出不耐之色。 看了会儿,突然向多布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说:“贵庚?” 多布说:“虚长六十四······” 蓝血头陀又打断他的话说:“你比我大,是否我该叫你一声大哥?” 多布赶紧起身,陪笑说:“年无长幼,能者为大,大哥千万莫折煞小弟。” 蓝血头陀淡淡地说:“既然我是大哥,你就要听我的。” 多布说:“是。” 蓝血头陀说:“好,那边有位朋友等得不耐烦了……你先敬他一坛酒。” 多布扫了一眼,似乎没有看见蓝血头陀说的那个人。 蓝血头陀又说:“面白身长,手戴扳指那位。” 多布立即笑着介绍说:“那位是藏宝山庄的少庄主邱······” 蓝血头陀厉声打断说:“我没有问你他是谁,我要你叫他把这坛敬酒吃下去。” 能坐在这桌子上喝酒的人,面子必定都不小。 尤其这“藏宝山庄”的金字招牌,普天之下,还没有那一家的藏宝能超过他。但凡江湖中那些要打珠宝主意的人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好像练刀的人听到“魔鬼刀”一样。 “藏宝山庄”的少庄主邱秀吉,更是从小就被人像蛟龙般捧着,他要往东,绝没有人敢说西。 他要练剑,立刻就有人将能请得到的名剑客全部请来,还有人设法替他找来一柄“青铜古剑。” 用这柄剑开始杀人那年,他才刚刚满八岁。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想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所以就有人想法去找个人来让他杀。 而这个人却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雷神武威。 武威那天并没有被五花大绑,也没有中毒或者被点住穴道。他拿着自己的雷公锤,却对这邱秀吉不屑一顾,结果就被邱秀吉给杀了。 家中能藏尽天下奇珍异宝而不被别人抢夺,这靠的不仅仅是他家请的那些武功超绝的护院,当然是他的父亲邱小岛。 这邱小岛使得一手好东瀛刀法,他自出道以来,从未败过。他建成藏宝山庄后,请来那些怀揣超绝功夫的护院,加上他,就从未有人敢来打藏宝山庄的主意。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这邱小岛的来历,人们一看见他时,他就大兴土木修建藏宝山庄。 有了这样威武的父亲,这邱秀吉坐在这里喝酒,简直是受罪。 他的确从来也没有受过这种气,只后悔这次为何要来。 他的确不该来的。 像这样的人,现在却坐在这里受这种气,岂不是很冤枉。 他也根本没有动过筷子。 多布端着酒杯,盯着蓝血头陀说:“这······” 言下之意,他可是不敢得罪这邱少庄主。 邱秀吉脸上就露出不屑,冷笑一声。 蓝血头陀就说:“怎么,你不吃我兄弟的这坛敬酒?” 邱秀吉立即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说:“哪有这样敬酒······”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蓝血头陀打断了:“有,我兄弟正在这样做。” 蓝血头陀说完,眼睛就盯着邱秀吉的眼睛。 邱秀吉本想扭过头,去看别的地方,但蓝血头陀的目光却似吸铁石一般。他若盯着一个人,那人也就只有如一块铁一般的被他盯着。 被这种目光盯着,的确不是件好受的事。 邱秀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发冷,从指尖开始,一直冷入背脊,冷入骨髓,冷到心里去。 蓝血头陀突然说:“这酒中有毒?” 邱秀吉勉强笑着说:“怎会有毒?” 蓝血头陀说:“既然无毒,你为何不吃?” 邱秀吉的身体渐渐的暖了过来,胆子也壮了起来,说:“酒实在太多,在下吃不下。” 蓝血头陀说:“是真的吃不下,还是不愿吃?” 邱秀吉心中的怒火一下冒了出来,他大声说:“是真吃不下,我也不愿吃,你敢将我怎样?” 蓝血头陀却缓和了下来,说:“敬酒不吃,当然就要吃罚酒了,你明白吗?” 火一旦冒出来,就很难熄灭。邱秀吉怒声说:“罚酒我更不会吃,看你敢将我怎样,我藏宝山庄的招牌,可不是浪得来的。” 蓝血头陀转目盯着多布说:“说话要想有威严,就必须先立威,你明白吗?” 多布唯唯诺诺地点头说:“是是是,不过······” 蓝血头陀打断他厉声说:“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多布说:“是······” 邱秀吉怒火中烧,怒声说:“蓝血头陀算个什么东西,你也敢来动我藏宝山庄的少庄主,在我邱某人面前还不是算个球,我邱某人想踢就踢。” 多布怔在了那里。 蓝血头陀厉声说:“来人,剖开他的肚子,看看里面到底有好大个胆子!” 大家虽早已看出他是成心在找邱秀吉的麻烦,却没想到竟如此大。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面上都不禁变了色。 蓝血头陀令出如山,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做到。 邱秀吉轻蔑地一笑,说:“敢动我,真是开玩笑?” 蓝血头陀连理都不再理他,已有四个蓝衫人走了过来。 邱秀吉霍然起身,反手拔剑,动作干净利落。大家虽然还未看到他出手,已知道他剑法必定含有东瀛刀法。 他怒气冲冲地说:“我邱某人不发威,别人还以为我是乌龟,要动我,今天我先废了你。” 说完,就纵身对蓝血头陀扑了过去。同时反手挥出了剑,对蓝血头陀击去。 别人都以为他这种少爷功夫高不到哪里去,没想到却是如此的高!人们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他出手就已经结束了。 快得几乎跟怒天一样。 惨叫声这时候才发出来。 邱秀吉的剑尖上凝结着一滴鲜血,这血滴似要滴落下去。 他人已呆在了那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八,穷途末路急跳墙,一石三鸟事成双 人们惊恐地看过去,却看见蓝血头陀好端端的坐在椅子里,冷冷地盯着邱秀吉。 但他身后的小少爷,却瞪起了眼睛。 小少爷慢慢地抬起手,说:“你······杀中我了······” 话没说完,小少爷的手就重重地垂落下去。 多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超儿——!”人同时扑了过去。 人没扑到,小少爷就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出现了一条伤口——从右肋到左肩。 伤口齐崭崭的,仿佛如刀劈过的一般。 人们都以为邱秀吉的剑是用来刺的,没想到会是劈。 是从左至右的劈?还是从下向上的劈? 人们都没有看清楚。 只有一个人看清楚了。 他就是蓝血头陀。 蓝血头陀将邱秀吉的剑法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邱秀吉将剑反手对他劈了过来,立即侧身闪开,剑就擦着他的衣裳劈了过去。他看见剑从小少爷右肋劈向小少爷的左肩。 这是典型的东瀛刀法。 邱秀吉虽然拿的是剑,使出来的却是东瀛刀法。这就是当年武威为什么会死在他剑下的原因。 多布搂着小少爷的尸体,失声痛哭。 蓝血头陀冷冷地盯着邱秀吉,缓缓说:“邱小岛,原名小岛邱,男,现年五十四。早年是东瀛浪人,少年时靠着东瀛刀法打家劫舍,掠夺了不少的天下奇珍异宝,青年时混入中华,隐居黔东南,修建了藏宝山庄,山庄中每一个护院,都是他从东瀛找来的浪人,个个刀法了得。” 邱秀吉听得向后退了一大步。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你应该叫小岛秀吉。” 邱秀吉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蓝血头说:“今天,你杀了我兄弟的孙子,我蓝血头陀的关门爱徒,我必须要为他讨回公道。” 蓝血头陀的目光已叫邱秀吉冷如骨髓,他的话更叫他心中发怵。他突然提着剑,对蓝血头陀再次攻来。 谁知他长剑还没挥出,突听“嗖”的一声,蓝血头陀面前的筷子突然飞起,已打在邱秀吉左右双肩的“肩井”穴上。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蓝血头陀的武功深不可测,谁也没有看到过他出手。 现在还是没有看到他出手。 他的手根本好像没有动,只不过在桌上轻轻一按,筷子已急箭般射出,邱秀吉的身子已软了下去。 邱秀吉大声说:“姓宇文的,你今天倘若动了我,我爹绝不会放过你,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蓝血头陀冷冷地盯着他。 邱秀吉继续说:“虽然你武功很高,但我藏宝山庄的武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有很多东西我保证你见都没见过。”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无非就是忍术,不过,我想你们最拿手的是暗器,对吗?” 邱秀吉冷笑一声,说:“怕了吧。” 这时候,一个提着包袱的人汗淋淋地闯了进来。满布血丝的眼睛呆滞而迟钝,茫然四下转动着,大声说:“邱秀吉在哪里?那位是邱秀吉?” 他目光虽然呆滞,形状略显狼狈,但他手中握着柄剑,蓝色的剑。 悲痛中的多布缓缓扭头看了过来。 阿明! 直到这时,蓝血头陀的脸上才有了一丝冷笑。 邱秀吉冷笑着对蓝血头陀说:“我们家的武士来了,你怕了吧?”之后,他对阿明大声说:“我就是邱秀吉,武士快来救我。” 阿明目光这才转到邱秀吉身上,盯着邱秀吉看了会儿,说:“原来是你。”就将手中的包袱扔在了他的面前。 包袱散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竟赫然出现在邱秀吉的面前。 邱秀吉突然大叫一声:“爹——!” 这人头居然是邱小岛的。 邱小岛的人头在这里,说明藏宝山庄及里面的护院在这个江湖中已不存在了。 蓝血头陀这时候说:“曲曲倭寇,竟胆敢来我中华撒野,今天我要替天行道,灭了这倭寇,从今以后,藏宝山庄,由蓝血会接管。” 邱秀吉大声骂道:“宇文老贼,原来你结拜是假,灭我藏宝山庄,窥我山庄中的宝物是真,我藏宝山庄上你的当了。”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带下去,看他的胆。” 蓝衫大汉一伸手,已将邱秀吉的身子抄起。 虽然邱秀吉刚才还在骂蓝血头陀,但转瞬间嘴唇在动,却已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蓝血头陀淡淡地说:“我倒要看看,你有好大颗胆子。”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动。 每个人都好像坐在针毡上,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 只听一声惨叫。过了半晌,那蓝衫大汉捧着一颗血淋淋的人胆而入,躬身说:“舵爷请看。” 蓝血头陀说:“也不过拇指大小,也敢在这里撒野。” 之后,对蓝衫大汉挥手,蓝衫大汉就退了下去。 他目光从每个人面上缓缓扫过,说:“在我面前撒野,就是这种下杨,各位明白了吗?” 大家拼命点头。 蓝血头陀说:“我想各位现在都已饿了吧?” 大家急忙说:“是……是……” 每个人都抢着挟了筷菜,放进嘴里。怎奈牙齿打战,哪里嚼得动。只有苦着脸,伸长脖子整块的咽下去。 阿明的眼睛这才转到多布身上,说:“原来你也在这里。”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只要他手上有剑,就足以令多布胆寒。 多布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他知道阿明杀了邱小岛,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果然,阿明已扑了过去。 剑光在闪动,他的脚步也和剑光同样不稳。 但多布只看到他的剑,就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光芒一闪。 是刀光。 “当”的一声,阿明的剑就刺在了多布身边的地上。 击开阿明剑的是一柄比芭蕉叶还大的刀。 魔鬼刀! 一个头戴竹笠,面戴树皮面具的人背着这魔鬼刀站在阿明面前。 “地狱魔王!”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叫了声。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看见阿明的剑被击开,就看见了他。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已停顿。 蓝血头陀竟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始终没有看蓝血头陀,现在才慢慢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终于触及了蓝血头陀的目光。 火星! 四目相对,竟似激起了一片火星。 虽然没有谁的肉眼能看得见这一片无声无形的火星,但每个人的心里却都已感觉到了。 每个人的心都突然震动了起来。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八,穷途末路急跳墙,一石三鸟事成双 人们惊恐地看过去,却看见蓝血头陀好端端的坐在椅子里,冷冷地盯着邱秀吉。 但他身后的小少爷,却瞪起了眼睛。 小少爷慢慢地抬起手,说:“你······杀中我了······” 话没说完,小少爷的手就重重地垂落下去。 多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超儿——!”人同时扑了过去。 人没扑到,小少爷就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出现了一条伤口——从右肋到左肩。 伤口齐崭崭的,仿佛如刀劈过的一般。 人们都以为邱秀吉的剑是用来刺的,没想到会是劈。 是从左至右的劈?还是从下向上的劈? 人们都没有看清楚。 只有一个人看清楚了。 他就是蓝血头陀。 蓝血头陀将邱秀吉的剑法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邱秀吉将剑反手对他劈了过来,立即侧身闪开,剑就擦着他的衣裳劈了过去。他看见剑从小少爷右肋劈向小少爷的左肩。 这是典型的东瀛刀法。 邱秀吉虽然拿的是剑,使出来的却是东瀛刀法。这就是当年武威为什么会死在他剑下的原因。 多布搂着小少爷的尸体,失声痛哭。 蓝血头陀冷冷地盯着邱秀吉,缓缓说:“邱小岛,原名小岛邱,男,现年五十四。早年是东瀛浪人,少年时靠着东瀛刀法打家劫舍,掠夺了不少的天下奇珍异宝,青年时混入中华,隐居黔东南,修建了藏宝山庄,山庄中每一个护院,都是他从东瀛找来的浪人,个个刀法了得。” 邱秀吉听得向后退了一大步。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你应该叫小岛秀吉。” 邱秀吉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蓝血头说:“今天,你杀了我兄弟的孙子,我蓝血头陀的关门爱徒,我必须要为他讨回公道。” 蓝血头陀的目光已叫邱秀吉冷如骨髓,他的话更叫他心中发怵。他突然提着剑,对蓝血头陀再次攻来。 谁知他长剑还没挥出,突听“嗖”的一声,蓝血头陀面前的筷子突然飞起,已打在邱秀吉左右双肩的“肩井”穴上。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蓝血头陀的武功深不可测,谁也没有看到过他出手。 现在还是没有看到他出手。 他的手根本好像没有动,只不过在桌上轻轻一按,筷子已急箭般射出,邱秀吉的身子已软了下去。 邱秀吉大声说:“姓宇文的,你今天倘若动了我,我爹绝不会放过你,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蓝血头陀冷冷地盯着他。 邱秀吉继续说:“虽然你武功很高,但我藏宝山庄的武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有很多东西我保证你见都没见过。”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无非就是忍术,不过,我想你们最拿手的是暗器,对吗?” 邱秀吉冷笑一声,说:“怕了吧。” 这时候,一个提着包袱的人汗淋淋地闯了进来。满布血丝的眼睛呆滞而迟钝,茫然四下转动着,大声说:“邱秀吉在哪里?那位是邱秀吉?” 他目光虽然呆滞,形状略显狼狈,但他手中握着柄剑,蓝色的剑。 悲痛中的多布缓缓扭头看了过来。 阿明! 直到这时,蓝血头陀的脸上才有了一丝冷笑。 邱秀吉冷笑着对蓝血头陀说:“我们家的武士来了,你怕了吧?”之后,他对阿明大声说:“我就是邱秀吉,武士快来救我。” 阿明目光这才转到邱秀吉身上,盯着邱秀吉看了会儿,说:“原来是你。”就将手中的包袱扔在了他的面前。 包袱散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竟赫然出现在邱秀吉的面前。 邱秀吉突然大叫一声:“爹——!” 这人头居然是邱小岛的。 邱小岛的人头在这里,说明藏宝山庄及里面的护院在这个江湖中已不存在了。 蓝血头陀这时候说:“曲曲倭寇,竟胆敢来我中华撒野,今天我要替天行道,灭了这倭寇,从今以后,藏宝山庄,由蓝血会接管。” 邱秀吉大声骂道:“宇文老贼,原来你结拜是假,灭我藏宝山庄,窥我山庄中的宝物是真,我藏宝山庄上你的当了。”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带下去,看他的胆。” 蓝衫大汉一伸手,已将邱秀吉的身子抄起。 虽然邱秀吉刚才还在骂蓝血头陀,但转瞬间嘴唇在动,却已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蓝血头陀淡淡地说:“我倒要看看,你有好大颗胆子。”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动。 每个人都好像坐在针毡上,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 只听一声惨叫。过了半晌,那蓝衫大汉捧着一颗血淋淋的人胆而入,躬身说:“舵爷请看。” 蓝血头陀说:“也不过拇指大小,也敢在这里撒野。” 之后,对蓝衫大汉挥手,蓝衫大汉就退了下去。 他目光从每个人面上缓缓扫过,说:“在我面前撒野,就是这种下杨,各位明白了吗?” 大家拼命点头。 蓝血头陀说:“我想各位现在都已饿了吧?” 大家急忙说:“是……是……” 每个人都抢着挟了筷菜,放进嘴里。怎奈牙齿打战,哪里嚼得动。只有苦着脸,伸长脖子整块的咽下去。 阿明的眼睛这才转到多布身上,说:“原来你也在这里。”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只要他手上有剑,就足以令多布胆寒。 多布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他知道阿明杀了邱小岛,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果然,阿明已扑了过去。 剑光在闪动,他的脚步也和剑光同样不稳。 但多布只看到他的剑,就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光芒一闪。 是刀光。 “当”的一声,阿明的剑就刺在了多布身边的地上。 击开阿明剑的是一柄比芭蕉叶还大的刀。 魔鬼刀! 一个头戴竹笠,面戴树皮面具的人背着这魔鬼刀站在阿明面前。 “地狱魔王!”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叫了声。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看见阿明的剑被击开,就看见了他。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已停顿。 蓝血头陀竟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始终没有看蓝血头陀,现在才慢慢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终于触及了蓝血头陀的目光。 火星! 四目相对,竟似激起了一片火星。 虽然没有谁的肉眼能看得见这一片无声无形的火星,但每个人的心里却都已感觉到了。 每个人的心都突然震动了起来。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九,一心求死未如愿,颓废饮酒无酒钱 蓝血头陀的眼睛就仿佛是魔爪,能将任何人的魂魄抓住。 地狱魔王的眼睛却如同浩瀚无边的海洋,如巍峨的大山,足以将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全都藏纳。 蓝血头陀的眼睛若是剑。 地狱魔王的眼睛就是剑鞘! 看到了这双眼睛,没有一个人再认为他是平凡的了。 地狱魔王盯着他,眼中却突然充满了笑意,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又见面了。” 蓝血头陀说:“是的,我们又见面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是死后又活过来了,还是诈死?” 蓝血头陀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什么时候死过?” 地狱魔王那眼神一下怔住了:蓝血头陀的确没有说他死了,是灵山寺的和尚说他死了,所以蓝血头陀并没有骗谁。 多布这时候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地狱魔王。他悲声大吼:“你怎么才来?难道,你没接到那封信?” 地狱魔王收到了那封信,黑玫瑰写的那封粉色的信。那封信上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副画。画很残酷,一朵美丽的黑玫瑰被一柄蓝色的剑腰斩。画的场景就是这厅里的场景。 他之所以来迟,是因为他思考这封信的真实性。毕竟,他被多布跟小少爷骗过多次。 地狱魔王没有去看多布,还是盯着蓝血头陀。 多布悲声说:“你来晚了,他······超儿已被他们害死了······” 地狱魔王这才扭头看过去,就看见了多布怀中小少爷的尸体。地狱魔王的目光一下变得异常凝重。 多布说:“你要是早来一步,超儿就不会被他害死了······” 他缓缓地扭头,目光如刀般盯着阿明。 阿明盯着地狱魔王,说:“不错,他的确是我杀的。” 地狱魔王握紧了拳头。 阿明还在说:“我知道他是你的儿子,所以我才杀了他。” 地狱魔王瞳孔收缩。 多布这时候悲声说:“错,超儿不是他害的,他来时超儿就已经被害了。” 地狱魔王目光转向蓝血头陀。 蓝血头陀还在冷冷地盯着他。 多布说:“对,超儿虽然不是他直接害死的,但却等于是被他害死的。” 阿明这时候如疯了一般地大声说:“来呀,来杀我呀,我不仅杀了你儿子,也杀了玫瑰夫人,来呀,来杀我报仇呀。” 说着说着,他就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地狱魔王不再看他。 蓝血头陀神色不变,冷冷地说:“超儿的死,赎回了你的性命,你可以走了。” 多布嘶声说:“你……你为什么不出手救他?他毕竟是你的弟子。”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我从来不会救一个废人,没有了价值的人,本不应该活着。” 多布说:“你真无情!” 蓝血头陀说:“何况,我已替他报了仇,将杀他这人开膛破肚,取出了胆。” 地狱魔王如刀的目光慢慢消退,变得异常的平静。 多布冷笑一声,说“报仇?我们早已知道你会在结拜之前害死我祖孙俩,我们算出你会派阿明来,我们本已想到了对策,只是没想到,你会趁阿明出现之前,假邱秀吉之手来杀我们,你······” 话未说完,他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蓝血头陀双手在桌子上一按,桌子上那坛酒飞了出去,一下泼在了多布的脸上。 多布一下坐了起来。 醒了当然也是神色惨然,连一点表示都没有,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看在你孙子的份上,你走吧,以后最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阿明终于站了起来。 他仿佛根本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事,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目光茫然转动着,突然发现桌上的酒壶,立刻扑了过去,一把抓在手里。 他抓得那么紧,就好像这酒是他的生命。 “当”的一声,酒壶却突然被击碎。 酒洒下。 阿明的手还是抓着酒壶的碎片,但手已在发抖。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这酒是给人喝的,你不配!”顿了下,又说:“你若想喝酒,自己去赚酒钱。” 阿明抬起头,茫然望着他。良久良久,终于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往外走。 蓝血头陀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 ——他笑的时候,比不笑更教人恐惧。 桌上还有一壶酒。 这时候竟有人走过去,拿起了这壶酒。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已停顿。 蓝血头陀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人敢违背! 但这次,他的命令在这人身上,竟像是突然没用了。 但蓝血头陀眼看着他拿过酒壶,眼看着他将这壶酒送给阿明,不但没有阻止,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阿明还在向前走,向前走。 就在这时,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壶酒。看着他,那眼神在说:“这里的酒比外面的好,你若要喝,我已为你拿了一壶。” 阿明的脸一阵扭曲,抬起头,整个人突然僵硬。 仿佛在这一刻,他才记起地狱魔王已来了。 酒壶已送到阿明手里。 他呆呆地望着这壶酒,两滴晶莹如珠的眼泪,慢慢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滴在拿酒壶的手上。 他一向只愿流血,视眼泪一向比血更珍贵。 树皮面具后的眼睛也已有些湿了,热泪已盈眶,但眼角却还是带着一丝微笑。 这微笑竟仿沸使这冰冷呆板的面具突然变得明亮生动了起来。无论谁也想象不到,一个人的微笑竟有如此魔力。 蓝血头陀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地狱魔王也没有说话。 他的微笑和热泪所表示出的意思,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说得出来。 阿明的手在抖,不停地抖。突然狂吼一声,将这壶酒朝地上重重一摔,转身冲了出去。 地狱魔王正要追上去。 蓝血头陀突然大声说:“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一九,一心求死未如愿,颓废饮酒无酒钱 蓝血头陀的眼睛就仿佛是魔爪,能将任何人的魂魄抓住。 地狱魔王的眼睛却如同浩瀚无边的海洋,如巍峨的大山,足以将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全都藏纳。 蓝血头陀的眼睛若是剑。 地狱魔王的眼睛就是剑鞘! 看到了这双眼睛,没有一个人再认为他是平凡的了。 地狱魔王盯着他,眼中却突然充满了笑意,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又见面了。” 蓝血头陀说:“是的,我们又见面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是死后又活过来了,还是诈死?” 蓝血头陀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什么时候死过?” 地狱魔王那眼神一下怔住了:蓝血头陀的确没有说他死了,是灵山寺的和尚说他死了,所以蓝血头陀并没有骗谁。 多布这时候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地狱魔王。他悲声大吼:“你怎么才来?难道,你没接到那封信?” 地狱魔王收到了那封信,黑玫瑰写的那封粉色的信。那封信上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副画。画很残酷,一朵美丽的黑玫瑰被一柄蓝色的剑腰斩。画的场景就是这厅里的场景。 他之所以来迟,是因为他思考这封信的真实性。毕竟,他被多布跟小少爷骗过多次。 地狱魔王没有去看多布,还是盯着蓝血头陀。 多布悲声说:“你来晚了,他······超儿已被他们害死了······” 地狱魔王这才扭头看过去,就看见了多布怀中小少爷的尸体。地狱魔王的目光一下变得异常凝重。 多布说:“你要是早来一步,超儿就不会被他害死了······” 他缓缓地扭头,目光如刀般盯着阿明。 阿明盯着地狱魔王,说:“不错,他的确是我杀的。” 地狱魔王握紧了拳头。 阿明还在说:“我知道他是你的儿子,所以我才杀了他。” 地狱魔王瞳孔收缩。 多布这时候悲声说:“错,超儿不是他害的,他来时超儿就已经被害了。” 地狱魔王目光转向蓝血头陀。 蓝血头陀还在冷冷地盯着他。 多布说:“对,超儿虽然不是他直接害死的,但却等于是被他害死的。” 阿明这时候如疯了一般地大声说:“来呀,来杀我呀,我不仅杀了你儿子,也杀了玫瑰夫人,来呀,来杀我报仇呀。” 说着说着,他就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地狱魔王不再看他。 蓝血头陀神色不变,冷冷地说:“超儿的死,赎回了你的性命,你可以走了。” 多布嘶声说:“你……你为什么不出手救他?他毕竟是你的弟子。”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我从来不会救一个废人,没有了价值的人,本不应该活着。” 多布说:“你真无情!” 蓝血头陀说:“何况,我已替他报了仇,将杀他这人开膛破肚,取出了胆。” 地狱魔王如刀的目光慢慢消退,变得异常的平静。 多布冷笑一声,说“报仇?我们早已知道你会在结拜之前害死我祖孙俩,我们算出你会派阿明来,我们本已想到了对策,只是没想到,你会趁阿明出现之前,假邱秀吉之手来杀我们,你······” 话未说完,他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蓝血头陀双手在桌子上一按,桌子上那坛酒飞了出去,一下泼在了多布的脸上。 多布一下坐了起来。 醒了当然也是神色惨然,连一点表示都没有,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看在你孙子的份上,你走吧,以后最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阿明终于站了起来。 他仿佛根本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事,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目光茫然转动着,突然发现桌上的酒壶,立刻扑了过去,一把抓在手里。 他抓得那么紧,就好像这酒是他的生命。 “当”的一声,酒壶却突然被击碎。 酒洒下。 阿明的手还是抓着酒壶的碎片,但手已在发抖。 蓝血头陀冷冷地说:“这酒是给人喝的,你不配!”顿了下,又说:“你若想喝酒,自己去赚酒钱。” 阿明抬起头,茫然望着他。良久良久,终于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往外走。 蓝血头陀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 ——他笑的时候,比不笑更教人恐惧。 桌上还有一壶酒。 这时候竟有人走过去,拿起了这壶酒。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已停顿。 蓝血头陀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人敢违背! 但这次,他的命令在这人身上,竟像是突然没用了。 但蓝血头陀眼看着他拿过酒壶,眼看着他将这壶酒送给阿明,不但没有阻止,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阿明还在向前走,向前走。 就在这时,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壶酒。看着他,那眼神在说:“这里的酒比外面的好,你若要喝,我已为你拿了一壶。” 阿明的脸一阵扭曲,抬起头,整个人突然僵硬。 仿佛在这一刻,他才记起地狱魔王已来了。 酒壶已送到阿明手里。 他呆呆地望着这壶酒,两滴晶莹如珠的眼泪,慢慢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滴在拿酒壶的手上。 他一向只愿流血,视眼泪一向比血更珍贵。 树皮面具后的眼睛也已有些湿了,热泪已盈眶,但眼角却还是带着一丝微笑。 这微笑竟仿沸使这冰冷呆板的面具突然变得明亮生动了起来。无论谁也想象不到,一个人的微笑竟有如此魔力。 蓝血头陀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地狱魔王也没有说话。 他的微笑和热泪所表示出的意思,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说得出来。 阿明的手在抖,不停地抖。突然狂吼一声,将这壶酒朝地上重重一摔,转身冲了出去。 地狱魔王正要追上去。 蓝血头陀突然大声说:“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0,杀气阵阵逼眉睫,禅语声声惊人心 地狱魔王迟疑着,脚步终于停下。 蓝血头陀缓缓说:“既然要返,就不该往,既然往了,又何必返?”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突然淡淡一笑。 他慢慢地转过身。 目光,再次触及了蓝血头陀的目光。 那眼神在说:“不错,既然来了,又何必走?” 有的人已隐隐猜出即将要发生什么事。 只听蓝血头陀一字字地说:“你的刀呢?” 地狱魔王的手一反,背着的刀已在手上握着! 魔鬼刀! 刀宽大而沉重。 手,却出奇的稳定,就像是已完全定在空气中。 手指纤长,却很有力,指甲修剪得参差不齐。 这只手看来,拿箫似乎比拿刀更合适。但却是武林中最宝贵,最可怕的一只手。 刀,本是很常见的一种兵器。 但在这只手里,这把常见的兵器,也变得有了种恐惧的寒气,杀气! 看到了这柄刀,大家才知道自己的确没有猜错! 大家的呼吸紧张而急促。 ——因为他们即将看到一场百年不遇的决战。 两个百年不遇的高手,今天在这里相遇了,必定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 这决斗是江湖中人梦寐一睹,而终生不能如愿的。 今天大家即将看见,心情自然因激动兴奋而变得非常紧张。 蓝血头陀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地狱魔王对面。 现在,他距离地狱魔王已不及两丈。 可是他的手还在袖中。 “北头陀南五眼,一剑一棍绝世间!” 蓝血头陀的“蓝血剑”二十年前就已独霸天下。“高手榜”中排名第二,名次还在地狱魔王之上! 近二十年来,已没有人见过他的蓝血剑出手。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蓝血剑的可怕,却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可怕? 现在,他的剑是否已在手中? 每个人的眼睛都从地狱魔王的刀上,转向蓝血头陀的手。 蓝血头陀的手终于自袖中伸出。 手是空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的剑呢?” 蓝血头陀缓缓说:“在。”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哪里?” 蓝血头陀说:“心里,眼里,手里!” 地狱魔王盯着他。 蓝血头陀又缓缓地说:“我心中有剑,眼中也有剑,手中自然就有剑!” 地狱魔王的瞳孔突然收缩。 蓝血头陀的剑,竟是无形的! 正因为无形,所以就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它可能已到了你面前,已到了你胸膛,已到了你灵魂中。 直到你整个人都已被它毁灭,还是看不见它的存在! “手中无剑,即有剑!” 这正是功夫的极限! 这已是“仙魔”的境界! 别人不懂,地狱魔王却自然懂得。 别人甚至有些失望。 ——大多数人,都要看到东西,才肯相信它的存在。却不知看不见的东西,它的可怕比能看得见的高出很多。 在这一瞬间,蓝血头陀眼中的光芒,似已将地狱魔王压倒。 蓝血头陀说:“十年前,我手中已无剑。”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佩服。” 蓝血头陀说:“你懂?”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无物无我,无迹可追,无形可挡,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这就是青竹刀法的奥秘,地狱魔王用眼神说了出来。 难道,他不怕蓝血头陀知道后破了他的青竹刀法吗? 蓝血头陀盯着地狱魔王的眼睛看了会儿,说:“你果然懂!” 看来蓝血头陀的蓝血剑法也跟青竹刀法的奥秘相同。 地狱魔王那眼神一变,那是惊喜的一变——他也知道了蓝血剑法的奥秘。 难道,他已找到了破解蓝血剑法的方法? 世上任何事情,在没有发生前,都是未知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懂即非懂,非懂即是懂。” 这两人说话竟似禅宗高僧在打禅语。 除了他们两人外,谁也不懂。 不懂,所以恐惧……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悄悄站起,俏俏往后退到了屋角。 蓝血头陀凝注着地狱魔王,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说:“地狱魔王果然是非同凡响。”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蓝血头陀又何尝是凡夫俗子。” 蓝血头陀说:“你本是世外之人,又何苦偏偏要到这污浊的江湖中来做浪子?” 地狱魔王那眼神淡淡地说:“来即是退,退即是来。” 蓝血头陀说:“你还能退出?”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那眼神说:“退出很容易,却是不能退出!” 蓝血头陀说:“好,请亮招!”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招已亮!” 蓝血头陀不由自主脱口问:“哪里?”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在心里,眼里,刀上。” 蓝血头陀的瞳孔也突然收缩! 谁也没有看见蓝血头陀的剑在哪里,也看不见地狱魔王的招在哪里。 但剑已在,招已亮! 每个人都仿佛已感觉到它的存在。 他们虽然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却仿佛已进入生死一发的情形中。生死已只是眨眼间的事! 大家虽都已退入角落中,却还是能感到那种恐惧的杀气。 每个人的心都在收紧!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0,杀气阵阵逼眉睫,禅语声声惊人心 地狱魔王迟疑着,脚步终于停下。 蓝血头陀缓缓说:“既然要返,就不该往,既然往了,又何必返?”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突然淡淡一笑。 他慢慢地转过身。 目光,再次触及了蓝血头陀的目光。 那眼神在说:“不错,既然来了,又何必走?” 有的人已隐隐猜出即将要发生什么事。 只听蓝血头陀一字字地说:“你的刀呢?” 地狱魔王的手一反,背着的刀已在手上握着! 魔鬼刀! 刀宽大而沉重。 手,却出奇的稳定,就像是已完全定在空气中。 手指纤长,却很有力,指甲修剪得参差不齐。 这只手看来,拿箫似乎比拿刀更合适。但却是武林中最宝贵,最可怕的一只手。 刀,本是很常见的一种兵器。 但在这只手里,这把常见的兵器,也变得有了种恐惧的寒气,杀气! 看到了这柄刀,大家才知道自己的确没有猜错! 大家的呼吸紧张而急促。 ——因为他们即将看到一场百年不遇的决战。 两个百年不遇的高手,今天在这里相遇了,必定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 这决斗是江湖中人梦寐一睹,而终生不能如愿的。 今天大家即将看见,心情自然因激动兴奋而变得非常紧张。 蓝血头陀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地狱魔王对面。 现在,他距离地狱魔王已不及两丈。 可是他的手还在袖中。 “北头陀南五眼,一剑一棍绝世间!” 蓝血头陀的“蓝血剑”二十年前就已独霸天下。“高手榜”中排名第二,名次还在地狱魔王之上! 近二十年来,已没有人见过他的蓝血剑出手。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蓝血剑的可怕,却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可怕? 现在,他的剑是否已在手中? 每个人的眼睛都从地狱魔王的刀上,转向蓝血头陀的手。 蓝血头陀的手终于自袖中伸出。 手是空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的剑呢?” 蓝血头陀缓缓说:“在。”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哪里?” 蓝血头陀说:“心里,眼里,手里!” 地狱魔王盯着他。 蓝血头陀又缓缓地说:“我心中有剑,眼中也有剑,手中自然就有剑!” 地狱魔王的瞳孔突然收缩。 蓝血头陀的剑,竟是无形的! 正因为无形,所以就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它可能已到了你面前,已到了你胸膛,已到了你灵魂中。 直到你整个人都已被它毁灭,还是看不见它的存在! “手中无剑,即有剑!” 这正是功夫的极限! 这已是“仙魔”的境界! 别人不懂,地狱魔王却自然懂得。 别人甚至有些失望。 ——大多数人,都要看到东西,才肯相信它的存在。却不知看不见的东西,它的可怕比能看得见的高出很多。 在这一瞬间,蓝血头陀眼中的光芒,似已将地狱魔王压倒。 蓝血头陀说:“十年前,我手中已无剑。”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佩服。” 蓝血头陀说:“你懂?”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无物无我,无迹可追,无形可挡,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这就是青竹刀法的奥秘,地狱魔王用眼神说了出来。 难道,他不怕蓝血头陀知道后破了他的青竹刀法吗? 蓝血头陀盯着地狱魔王的眼睛看了会儿,说:“你果然懂!” 看来蓝血头陀的蓝血剑法也跟青竹刀法的奥秘相同。 地狱魔王那眼神一变,那是惊喜的一变——他也知道了蓝血剑法的奥秘。 难道,他已找到了破解蓝血剑法的方法? 世上任何事情,在没有发生前,都是未知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仿佛在说:“懂即非懂,非懂即是懂。” 这两人说话竟似禅宗高僧在打禅语。 除了他们两人外,谁也不懂。 不懂,所以恐惧……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悄悄站起,俏俏往后退到了屋角。 蓝血头陀凝注着地狱魔王,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说:“地狱魔王果然是非同凡响。”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蓝血头陀又何尝是凡夫俗子。” 蓝血头陀说:“你本是世外之人,又何苦偏偏要到这污浊的江湖中来做浪子?” 地狱魔王那眼神淡淡地说:“来即是退,退即是来。” 蓝血头陀说:“你还能退出?”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那眼神说:“退出很容易,却是不能退出!” 蓝血头陀说:“好,请亮招!”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招已亮!” 蓝血头陀不由自主脱口问:“哪里?”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在心里,眼里,刀上。” 蓝血头陀的瞳孔也突然收缩! 谁也没有看见蓝血头陀的剑在哪里,也看不见地狱魔王的招在哪里。 但剑已在,招已亮! 每个人都仿佛已感觉到它的存在。 他们虽然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却仿佛已进入生死一发的情形中。生死已只是眨眼间的事! 大家虽都已退入角落中,却还是能感到那种恐惧的杀气。 每个人的心都在收紧!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一,泉水洗心灵,噩耗传千里 太阳不等人,似要掉到山的那一边去了。 地狱魔王与蓝血头陀仍然在对峙着,没有声音,更没有动作。 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都只能感到自己就站在阴森森的地狱中。冷汗正一颗颗冒出,在皮肤上滚落。 因为只要他们二人一有动作,就必定是石破天惊的动作。 决战随时都可能爆发,每一刹那都可能爆发。 也会在那同一刹那间终止。 在这刹那间,两人中势必有一个人倒下去! 永远的倒下去。 倒下去的是谁呢? “魔刀出鬼神哭,菩提祖亦无助!” 出道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避过地狱魔王的一刀! 但蓝血头陀的蓝血剑法名气更高,是不是更可怕? 两个人都很镇定。 两个人都很自信。 世上又有谁能预料出这一战的结局? 这是一个湖泊,但却被这里的人们称之为海。 各色海子。 翠蓝、棕红、棕黄、草绿、墨绿海水呈这五种颜色。 阿明痴呆地站在绝壁上,望着绝壁下的各色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口里只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 说着说着,阿明眼中满满现出绝望的光芒。 天空飘起了雪花。螺髻山十里不同天,并非是个传说。 突然,他大叫一声:“为什么!”就纵身跳了下去。 阿明跳入各色海子中,一沉到底。 过了很久,阿明突然从湖底冒了上来。双手拍打着湖面,大声说:“我死了,以前的阿明已死了······” 他突然停止拍打湖面,声音冷而狠地说:“重生的阿明,将是一个别人不认识的阿明!” 说完,他突然从湖中射出,落在岸上,大步向前,不回头。 他的确是另外一个人了,走路的姿态,还有那气息,全都变了。 青砖高墙碧瓦,庭院小楼梅花;弩张剑出刀拔,天地肃杀,决斗在夕阳下。 这里是个小小的院落。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梅花正在风雪中颤抖。太阳还未下山,空中就飘起了雪花。 廊上朱帘半卷,厅门大开,碧纱窗内悄无人声。 这正是蓝血头跟地狱魔王决战的地方。 还是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屋梁上的灰尘,突然一点点落了下来。 是被风吹落的?还是被他们的杀气激落的? 蓝血头陀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 地狱魔王没有动! 树林里,沙依果果冒着风雪站在一棵松树下,对着树林深处学了三声画眉鸟叫。 片刻,从树林深处奔出一个人来,这人戴着凶神面具。 “什么事?”此人一现身,立即问。 等他来到面前后,沙依果果才说:“不好的消息。” 面具人说:“说。” 沙依果果说:“你要做好准备。” 面具人说:“说。” 沙依果果说:“你准备好了?” 面具人不耐烦地点点头。 沙依果果就说:“小少爷死了。” 面具人一震,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过了很久,才缓慢地说:“蓝血头陀下的毒手?” 也不知为什么,面具人整个声音突然完全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又仿佛突然有一个魔鬼藏在他的喉舌中。 世上大多数人都会改变自己的声音。平时虽然听不到,但到了某些时候,就会将这声音改变。 有人是为了要释放自己的悲哀,有人是为了要发泄自己的愤怒,有人是逼不得已,不得不以改变声音去骗别人,有人是为了要叫别人怕他。 也有人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恐惧! 那么这面具人呢? 沙依果果说:“蓝血头陀激怒邱秀吉,邱秀吉执剑去杀蓝血头陀,却将站在蓝血头陀身后的小少爷误杀了······” 不等沙依果果说完,面具人就怒声吼道:“不是误杀,是谋杀······是蓝血头陀假邱秀吉之手杀了超超的。” 沙依果果说:“看上去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会儿,面具人恨恨地说:“蓝血头陀,哼!不要急着让地狱魔王离开这螺髻山,让他先去杀蓝血头陀。” 沙依果果说:“义父为何不自己动手,为超超报仇?” 面具人说:“我说过,时机未到,我还不能露面。” 沙依果果说:“他们已在李掌柜先前的酒馆中对峙。” 面具人缓缓转头,盯着沙依果果。 他的目光虽比不上蓝血头陀的震慑人心。但却比蓝血头陀的目光更凶恶,更歹毒,更阴险。 如果说蓝血头陀的目光是要将人的目光,将人的心抓住。那么他的目光却是要将人的胆,心搅碎。 所以,沙依果果看见他的目光,立即低下了头。 面具人说:“那就添块材,楠木大材。” 沙依果果立即说:“是。” 再抬头时,面具人已不知去向。 沙依果果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一,泉水洗心灵,噩耗传千里 太阳不等人,似要掉到山的那一边去了。 地狱魔王与蓝血头陀仍然在对峙着,没有声音,更没有动作。 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都只能感到自己就站在阴森森的地狱中。冷汗正一颗颗冒出,在皮肤上滚落。 因为只要他们二人一有动作,就必定是石破天惊的动作。 决战随时都可能爆发,每一刹那都可能爆发。 也会在那同一刹那间终止。 在这刹那间,两人中势必有一个人倒下去! 永远的倒下去。 倒下去的是谁呢? “魔刀出鬼神哭,菩提祖亦无助!” 出道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避过地狱魔王的一刀! 但蓝血头陀的蓝血剑法名气更高,是不是更可怕? 两个人都很镇定。 两个人都很自信。 世上又有谁能预料出这一战的结局? 这是一个湖泊,但却被这里的人们称之为海。 各色海子。 翠蓝、棕红、棕黄、草绿、墨绿海水呈这五种颜色。 阿明痴呆地站在绝壁上,望着绝壁下的各色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口里只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 说着说着,阿明眼中满满现出绝望的光芒。 天空飘起了雪花。螺髻山十里不同天,并非是个传说。 突然,他大叫一声:“为什么!”就纵身跳了下去。 阿明跳入各色海子中,一沉到底。 过了很久,阿明突然从湖底冒了上来。双手拍打着湖面,大声说:“我死了,以前的阿明已死了······” 他突然停止拍打湖面,声音冷而狠地说:“重生的阿明,将是一个别人不认识的阿明!” 说完,他突然从湖中射出,落在岸上,大步向前,不回头。 他的确是另外一个人了,走路的姿态,还有那气息,全都变了。 青砖高墙碧瓦,庭院小楼梅花;弩张剑出刀拔,天地肃杀,决斗在夕阳下。 这里是个小小的院落。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梅花正在风雪中颤抖。太阳还未下山,空中就飘起了雪花。 廊上朱帘半卷,厅门大开,碧纱窗内悄无人声。 这正是蓝血头跟地狱魔王决战的地方。 还是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屋梁上的灰尘,突然一点点落了下来。 是被风吹落的?还是被他们的杀气激落的? 蓝血头陀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 地狱魔王没有动! 树林里,沙依果果冒着风雪站在一棵松树下,对着树林深处学了三声画眉鸟叫。 片刻,从树林深处奔出一个人来,这人戴着凶神面具。 “什么事?”此人一现身,立即问。 等他来到面前后,沙依果果才说:“不好的消息。” 面具人说:“说。” 沙依果果说:“你要做好准备。” 面具人说:“说。” 沙依果果说:“你准备好了?” 面具人不耐烦地点点头。 沙依果果就说:“小少爷死了。” 面具人一震,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过了很久,才缓慢地说:“蓝血头陀下的毒手?” 也不知为什么,面具人整个声音突然完全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又仿佛突然有一个魔鬼藏在他的喉舌中。 世上大多数人都会改变自己的声音。平时虽然听不到,但到了某些时候,就会将这声音改变。 有人是为了要释放自己的悲哀,有人是为了要发泄自己的愤怒,有人是逼不得已,不得不以改变声音去骗别人,有人是为了要叫别人怕他。 也有人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恐惧! 那么这面具人呢? 沙依果果说:“蓝血头陀激怒邱秀吉,邱秀吉执剑去杀蓝血头陀,却将站在蓝血头陀身后的小少爷误杀了······” 不等沙依果果说完,面具人就怒声吼道:“不是误杀,是谋杀······是蓝血头陀假邱秀吉之手杀了超超的。” 沙依果果说:“看上去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会儿,面具人恨恨地说:“蓝血头陀,哼!不要急着让地狱魔王离开这螺髻山,让他先去杀蓝血头陀。” 沙依果果说:“义父为何不自己动手,为超超报仇?” 面具人说:“我说过,时机未到,我还不能露面。” 沙依果果说:“他们已在李掌柜先前的酒馆中对峙。” 面具人缓缓转头,盯着沙依果果。 他的目光虽比不上蓝血头陀的震慑人心。但却比蓝血头陀的目光更凶恶,更歹毒,更阴险。 如果说蓝血头陀的目光是要将人的目光,将人的心抓住。那么他的目光却是要将人的胆,心搅碎。 所以,沙依果果看见他的目光,立即低下了头。 面具人说:“那就添块材,楠木大材。” 沙依果果立即说:“是。” 再抬头时,面具人已不知去向。 沙依果果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二,一语破危机,楠木生疑心 突听一人说:“已动即是不动,不动即是已动,你明白吗?” 声音如洪钟,每个人的耳朵都震得嗡嗡的响。 但却看不到他的人在哪里。 另一人带着笑说:“既然如此,战就是不战,不战就是战,那么又何必一战呢?” 这声音却清脆而美,如百灵歌唱。 但还是没有谁看见她在哪里。 先前那人说:“他们要战,只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习武的真谛。” 少女吃吃笑着说:“你说他们不懂,他们自己还以为自己比谁都懂。” 这两句话说出,除了地狱魔王与蓝血头陀,每个人都已耸然动容。 居然有人敢说他们不懂武功。 倘若连他们二人都不懂,世上还有谁懂? 老人说:“他们自以为‘手中无剑,即有剑’,就已到了武学的巅峰,其实还差得远呢!” 少女吃吃笑着说:“差多远?” 老人说:“至少还差十万八千里。” 少女说:“要怎样才是真正武学的巅峰。” 老人说:“要手中无剑,眼中也无剑,心中还是无剑,到了剑即是我,我即是剑,人剑合一时,已差不多了。” 少女说:“是差不多?还是差一点?” 老人说:“还差一点。” 少女说:“哦?” 他缓缓接着说:“真正的武学巅峰,是要人控制剑,不是剑控制人,才能真正做到无剑无我,剑我两忘,那才真的是无坚不摧,唯快不破,无所不能。” 听到这里,地狱魔王与蓝血头陀面上也不禁变了色。 少女叹了口气,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老人淡淡地说:“只可惜有些人还不明白,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时,就已沾沾自喜,却不知这只不过刚入门罢了,离武学巅峰还差得远呢。” 少女说:“一个人若是做到这一步就已觉得自满,岂不是永远也休想更进一步?” 老人叹了口气,说:“一点也不错。” 听到这里,地狱魔王与蓝血头陀额上也不禁沁出了冷汗。 蓝血头陀突然说:“是李掌柜吗?” 没有人回答。 蓝血头陀说:“李掌柜既已来了,为何不肯现身一见?” 还是没有人答。 风吹窗户,吹得窗纸嚓嚓的响。 地狱魔王与蓝血头陀若是要交手,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劝阻得住。 但老人和少女的一番对话,却似已使得他们的斗意全消。 两人虽然还是面对面,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别的人却都能透口气了,突然觉得压力已不见。 这只因那种可怕的杀气也已消失! 地狱魔王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终于明白,人控制刀,为神。刀控制人,为魔。你我现在是人。” 蓝血头陀沉着脸,冷冷地说:“道理人人都会说,问题是他能不能做得到?” 地狱魔王那眼睛又有了笑意,眼神说:“能明白这道理的人,放眼这江湖,只怕只有李掌柜一人。”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然后,他们二人就看见四个人抬着口棺材走入了院子。 崭新的棺材,油漆都仿佛是刚刷上的。 四人竟然将这口棺材笔直抬入了这宴客的大厅。 立刻有个蓝衣大汉迎了上去,厉声说:“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去!” 抬棺材的脚夫四下看了一眼,嗫嚅着说:“这里有位宇文舵爷吗?” 蓝衣大汉说:“你问宇文舵爷干什么?” 脚夫说:“那我们就没有走错地方,这口棺材就是送来给宇文舵爷的。” 蓝衣大汉怒声说:“你是在找死,这口棺材你们刚好用得着。” 脚夫陪笑说:“这是上好的楠木寿料,我们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蓝衣大汉的手已往他脸上掌了过去。 蓝血头陀突然说:“这口棺材是谁要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一出,蓝衣大汉的手就立刻停住。 脚夫面上却已吓得变了颜色。怔了半晌,才嗫嚅说:“是,是位姓唐的老爷,付了四两银子,叫小人们今天将这口棺材送到梅林酒楼的‘贵人厅’来,还要小人们当面交给宇文舵爷。” 蓝血头陀说:“姓唐?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连蓝血会的舵爷都不知道江湖中有这样一个姓唐的人,看来这人真的是很神秘。 脚夫说:“听声音是个男的,但戴着凶神的黄金面具,我们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蓝血头陀禁不住脱口而出:“是他!” 另一人说:“而且他站在门帘内,我们也看不见他的身形。” 蓝血头陀说:“他还叫你们带了什么话来?” 脚夫答:“没有,他只叫我们将这棺材抬来送给宇文舵爷,祝贺宇文舵爷今日结拜之喜。” 蓝血头陀沉着脸,既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早就知道问不出什么。 那脚夫又说:“这口棺材的份量不轻,里面好像……” 蓝血头陀说:“打开。” 棺盖并没有钉封,立刻被掀开。 就在这一刹那,蓝血头陀冷漠的脸像是突然变了。 其实他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甚至连眉都没皱一下,嘴角也没有牵动。 但也不知为什么,他整张脸却仿佛突然全都改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个僵硬的假面具。 他不愿让人看到他现在真正的面目。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二,一语破危机,楠木生疑心 突听一人说:“已动即是不动,不动即是已动,你明白吗?” 声音如洪钟,每个人的耳朵都震得嗡嗡的响。 但却看不到他的人在哪里。 另一人带着笑说:“既然如此,战就是不战,不战就是战,那么又何必一战呢?” 这声音却清脆而美,如百灵歌唱。 但还是没有谁看见她在哪里。 先前那人说:“他们要战,只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习武的真谛。” 少女吃吃笑着说:“你说他们不懂,他们自己还以为自己比谁都懂。” 这两句话说出,除了地狱魔王与蓝血头陀,每个人都已耸然动容。 居然有人敢说他们不懂武功。 倘若连他们二人都不懂,世上还有谁懂? 老人说:“他们自以为‘手中无剑,即有剑’,就已到了武学的巅峰,其实还差得远呢!” 少女吃吃笑着说:“差多远?” 老人说:“至少还差十万八千里。” 少女说:“要怎样才是真正武学的巅峰。” 老人说:“要手中无剑,眼中也无剑,心中还是无剑,到了剑即是我,我即是剑,人剑合一时,已差不多了。” 少女说:“是差不多?还是差一点?” 老人说:“还差一点。” 少女说:“哦?” 他缓缓接着说:“真正的武学巅峰,是要人控制剑,不是剑控制人,才能真正做到无剑无我,剑我两忘,那才真的是无坚不摧,唯快不破,无所不能。” 听到这里,地狱魔王与蓝血头陀面上也不禁变了色。 少女叹了口气,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老人淡淡地说:“只可惜有些人还不明白,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时,就已沾沾自喜,却不知这只不过刚入门罢了,离武学巅峰还差得远呢。” 少女说:“一个人若是做到这一步就已觉得自满,岂不是永远也休想更进一步?” 老人叹了口气,说:“一点也不错。” 听到这里,地狱魔王与蓝血头陀额上也不禁沁出了冷汗。 蓝血头陀突然说:“是李掌柜吗?” 没有人回答。 蓝血头陀说:“李掌柜既已来了,为何不肯现身一见?” 还是没有人答。 风吹窗户,吹得窗纸嚓嚓的响。 地狱魔王与蓝血头陀若是要交手,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劝阻得住。 但老人和少女的一番对话,却似已使得他们的斗意全消。 两人虽然还是面对面,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别的人却都能透口气了,突然觉得压力已不见。 这只因那种可怕的杀气也已消失! 地狱魔王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终于明白,人控制刀,为神。刀控制人,为魔。你我现在是人。” 蓝血头陀沉着脸,冷冷地说:“道理人人都会说,问题是他能不能做得到?” 地狱魔王那眼睛又有了笑意,眼神说:“能明白这道理的人,放眼这江湖,只怕只有李掌柜一人。”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然后,他们二人就看见四个人抬着口棺材走入了院子。 崭新的棺材,油漆都仿佛是刚刷上的。 四人竟然将这口棺材笔直抬入了这宴客的大厅。 立刻有个蓝衣大汉迎了上去,厉声说:“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去!” 抬棺材的脚夫四下看了一眼,嗫嚅着说:“这里有位宇文舵爷吗?” 蓝衣大汉说:“你问宇文舵爷干什么?” 脚夫说:“那我们就没有走错地方,这口棺材就是送来给宇文舵爷的。” 蓝衣大汉怒声说:“你是在找死,这口棺材你们刚好用得着。” 脚夫陪笑说:“这是上好的楠木寿料,我们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蓝衣大汉的手已往他脸上掌了过去。 蓝血头陀突然说:“这口棺材是谁要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一出,蓝衣大汉的手就立刻停住。 脚夫面上却已吓得变了颜色。怔了半晌,才嗫嚅说:“是,是位姓唐的老爷,付了四两银子,叫小人们今天将这口棺材送到梅林酒楼的‘贵人厅’来,还要小人们当面交给宇文舵爷。” 蓝血头陀说:“姓唐?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连蓝血会的舵爷都不知道江湖中有这样一个姓唐的人,看来这人真的是很神秘。 脚夫说:“听声音是个男的,但戴着凶神的黄金面具,我们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蓝血头陀禁不住脱口而出:“是他!” 另一人说:“而且他站在门帘内,我们也看不见他的身形。” 蓝血头陀说:“他还叫你们带了什么话来?” 脚夫答:“没有,他只叫我们将这棺材抬来送给宇文舵爷,祝贺宇文舵爷今日结拜之喜。” 蓝血头陀沉着脸,既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早就知道问不出什么。 那脚夫又说:“这口棺材的份量不轻,里面好像……” 蓝血头陀说:“打开。” 棺盖并没有钉封,立刻被掀开。 就在这一刹那,蓝血头陀冷漠的脸像是突然变了。 其实他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甚至连眉都没皱一下,嘴角也没有牵动。 但也不知为什么,他整张脸却仿佛突然全都改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个僵硬的假面具。 他不愿让人看到他现在真正的面目。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三,贺礼虽小人,约战真君子 棺材里果然有个死人! 这死人赫然竟是蓝血头陀手下四大杀手之一的圆满! 圆满死的时候地狱魔王是在场的。 他不但亲眼看见怒天杀死圆满,而且还看见怒天将圆满的尸体推下山崖。 现在,这尸体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谁拾了这尸体? 又是谁送到这里来的?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地狱魔王目光闪动,似乎想得很多。 蓝血头陀脸上的面具却似越来越硬,越来越厚了。沉默了很久很久,目光突然转向地狱魔王,一字字地说:“以前你见过他?”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点点头。 蓝血头陀说:“你现在再看到他有何感想?” 尸体已被洗得很干净,并不像是从崖下捡来的。穿着崭新的寿衣,身上既没泥沙,也看不到血渍。 只有一点致命的伤口。 伤口在腰上,一刀两段。 因为抬棺的人颠簸过,上半截尸体跟下半截尸体已经错开了三寸。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想……他死得很恐惧。” 蓝血头陀说:“你是说他被人腰斩?” 只有被腰斩的人死的时候才会感到恐惧。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说:“死,并不恐惧,恐惧的是等死的时候,看来他是经历过这段时候。” 圆满的脸看来的确像是比活着时还恐惧万分,就像是看见了天下最恐怖的事情。 他临死前恐惧的表情,还原封不动地保持着。 蓝血头陀的脸虽能戴上个面具,但眼睛却不能。 他眼睛似有火在里面燃烧,盯着地狱魔王,一字字地说:“好,很好,你先前杀了我儿子,现在我手下四大杀手,又已经被你一废,一死。”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蓝血头陀厉声说:“能一刀将他腰斩的人,世上并不多。”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的确,也许不会超过四个。” 蓝血头陀说:“你就是其中之一。” 地狱魔王慢慢地点了点头,那眼神说:“不错,你也是。” 蓝血头陀厉声说:“我不用刀?” 地狱魔王那眼神淡淡地说:“你当然使的不是刀,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要你明白,使刀的人并不一定会将他腰斩,腰斩他的人平时使的并不一定是刀。” 蓝血头陀说:“能杀他的人并不一定会杀他,杀了他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不会杀他的人?” 地狱魔王慢慢地点了点头,那眼神接着说:“这世间常常有很多意外发生,本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测得到的。” 蓝血头陀不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盯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的目光已变了,不再温和,但却带着些同情怜悯之意。似乎已穿过了蓝血头陀面上的面具,看见了他的本来面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 蓝血头陀一直都在侵犯别人,打击别人。 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而且不知道这打击是从哪里来的。 一下子被毁了三员猛将,而这其中还有他的爱子。 无论对谁来说,这打击都不算小。 蓝血头陀似已有些不安,钢铁般的心似已渐渐动摇。 地狱魔王眼中的这份同情怜悯,就是一柄刀。几乎将他脸上厚实坚硬如椰壳般的面具,劈得粉碎。 他已无法忍受,突然说:“你我这一战,总是免不了的。”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蓝血头陀说:“现在……” 蓝血头陀因独子和弟子被杀,异常气怒,要和地狱魔王决一死战,并把决战日期定到现在…… 地狱魔王用眼神打断了他的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奉陪,只有今天不行。” 蓝血头陀说:“为什么?”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你明白。”之后,他目光扫过棺材里的尸体,叹息一声。 他做得很婉转,别人也许根本看不出他的意思。 但蓝血头陀却看得明白。 因为他很了解在自己此刻的心情下和别人决斗,就等于自己伸着脖子让别人砍。 他已给了对手一个最好的机会! 但地狱魔王却放弃了。他放弃的不仅仅是一个杀蓝血头陀的机会,也可能放弃的是他自己的生命。 蓝血头沉默了很久,缓缓说:“那么,什么时候?” 地狱魔王看着蓝血头陀。 蓝血头陀说,“我到哪里找你。”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不必找我,只要你说,我就会去。” 蓝血头陀说:“好。” 他突然转身倒了两大杯酒,说:“我敬你一杯。” 地狱魔王盯着蓝血头陀,那目光仿佛在说:“我配吗?” 蓝血头陀说:“这里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配。” 地狱魔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蓝血头陀也将酒干了。他凝注着空了的酒杯,缓缓说:“五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砰”的一声,他将酒杯摔在地上。 蓝血头陀已挥手迈步,大步走了出去。 四个蓝衣大汉抬起棺材,跟在他的后面。 地狱魔王目送他们离开,突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他也将这酒杯摔在地上。 大家似都已变成了木头人,直等地狱魔王也离开,才长长吐出口气。 有的人已在窃窃私语! “地狱魔王乃真汉子也,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才能要宇文舵爷敬他一杯酒。” “只可惜他们没有打起来。” “他们的作风和行事虽然完全不同,可是他们全都不是人,他们做的事,‘是人’绝对做不到的。”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他们的确都不是人,是魔,只不过——一个是恶魔,一个却是狂魔。” “不错,地狱魔王若不死,也许就会成为另一个蓝血头陀。” 地狱魔王没有回头。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三,贺礼虽小人,约战真君子 棺材里果然有个死人! 这死人赫然竟是蓝血头陀手下四大杀手之一的圆满! 圆满死的时候地狱魔王是在场的。 他不但亲眼看见怒天杀死圆满,而且还看见怒天将圆满的尸体推下山崖。 现在,这尸体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谁拾了这尸体? 又是谁送到这里来的?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地狱魔王目光闪动,似乎想得很多。 蓝血头陀脸上的面具却似越来越硬,越来越厚了。沉默了很久很久,目光突然转向地狱魔王,一字字地说:“以前你见过他?”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点点头。 蓝血头陀说:“你现在再看到他有何感想?” 尸体已被洗得很干净,并不像是从崖下捡来的。穿着崭新的寿衣,身上既没泥沙,也看不到血渍。 只有一点致命的伤口。 伤口在腰上,一刀两段。 因为抬棺的人颠簸过,上半截尸体跟下半截尸体已经错开了三寸。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想……他死得很恐惧。” 蓝血头陀说:“你是说他被人腰斩?” 只有被腰斩的人死的时候才会感到恐惧。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说:“死,并不恐惧,恐惧的是等死的时候,看来他是经历过这段时候。” 圆满的脸看来的确像是比活着时还恐惧万分,就像是看见了天下最恐怖的事情。 他临死前恐惧的表情,还原封不动地保持着。 蓝血头陀的脸虽能戴上个面具,但眼睛却不能。 他眼睛似有火在里面燃烧,盯着地狱魔王,一字字地说:“好,很好,你先前杀了我儿子,现在我手下四大杀手,又已经被你一废,一死。”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蓝血头陀厉声说:“能一刀将他腰斩的人,世上并不多。”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的确,也许不会超过四个。” 蓝血头陀说:“你就是其中之一。” 地狱魔王慢慢地点了点头,那眼神说:“不错,你也是。” 蓝血头陀厉声说:“我不用刀?” 地狱魔王那眼神淡淡地说:“你当然使的不是刀,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要你明白,使刀的人并不一定会将他腰斩,腰斩他的人平时使的并不一定是刀。” 蓝血头陀说:“能杀他的人并不一定会杀他,杀了他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不会杀他的人?” 地狱魔王慢慢地点了点头,那眼神接着说:“这世间常常有很多意外发生,本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测得到的。” 蓝血头陀不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盯着地狱魔王。 地狱魔王的目光已变了,不再温和,但却带着些同情怜悯之意。似乎已穿过了蓝血头陀面上的面具,看见了他的本来面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 蓝血头陀一直都在侵犯别人,打击别人。 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而且不知道这打击是从哪里来的。 一下子被毁了三员猛将,而这其中还有他的爱子。 无论对谁来说,这打击都不算小。 蓝血头陀似已有些不安,钢铁般的心似已渐渐动摇。 地狱魔王眼中的这份同情怜悯,就是一柄刀。几乎将他脸上厚实坚硬如椰壳般的面具,劈得粉碎。 他已无法忍受,突然说:“你我这一战,总是免不了的。”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蓝血头陀说:“现在……” 蓝血头陀因独子和弟子被杀,异常气怒,要和地狱魔王决一死战,并把决战日期定到现在…… 地狱魔王用眼神打断了他的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奉陪,只有今天不行。” 蓝血头陀说:“为什么?” 地狱魔王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你明白。”之后,他目光扫过棺材里的尸体,叹息一声。 他做得很婉转,别人也许根本看不出他的意思。 但蓝血头陀却看得明白。 因为他很了解在自己此刻的心情下和别人决斗,就等于自己伸着脖子让别人砍。 他已给了对手一个最好的机会! 但地狱魔王却放弃了。他放弃的不仅仅是一个杀蓝血头陀的机会,也可能放弃的是他自己的生命。 蓝血头沉默了很久,缓缓说:“那么,什么时候?” 地狱魔王看着蓝血头陀。 蓝血头陀说,“我到哪里找你。”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不必找我,只要你说,我就会去。” 蓝血头陀说:“好。” 他突然转身倒了两大杯酒,说:“我敬你一杯。” 地狱魔王盯着蓝血头陀,那目光仿佛在说:“我配吗?” 蓝血头陀说:“这里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配。” 地狱魔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蓝血头陀也将酒干了。他凝注着空了的酒杯,缓缓说:“五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砰”的一声,他将酒杯摔在地上。 蓝血头陀已挥手迈步,大步走了出去。 四个蓝衣大汉抬起棺材,跟在他的后面。 地狱魔王目送他们离开,突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他也将这酒杯摔在地上。 大家似都已变成了木头人,直等地狱魔王也离开,才长长吐出口气。 有的人已在窃窃私语! “地狱魔王乃真汉子也,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才能要宇文舵爷敬他一杯酒。” “只可惜他们没有打起来。” “他们的作风和行事虽然完全不同,可是他们全都不是人,他们做的事,‘是人’绝对做不到的。”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他们的确都不是人,是魔,只不过——一个是恶魔,一个却是狂魔。” “不错,地狱魔王若不死,也许就会成为另一个蓝血头陀。” 地狱魔王没有回头。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四,笛声相思灯下孤,寒夜长街人已变 酒。 酒馆。 酒馆的夜晚永远都是最热闹的。虽然永远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但酒馆中却只有一种——酒鬼。 但地狱魔王却觉得这世上仿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别的人存在。 因为他所爱的人都离他很远。太远了,仿佛已变得很飘渺,很虚幻。他几乎不能感觉到她们的存在。 前几天看见了多布祖孙,可是—— 黑玫瑰呢? 黑玫瑰看见小少爷已死,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会不会活不下去? 没有踪迹,没有消息。只有思念,永远的思念。 “尘缘自古多磨难,多情独留一身伤;借问红尘痴情种,谁人相思不断肠。” 这两句诗的文字虽浅近,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深邃如海。 但若非痴情的人,又怎能体会得到这其中的痛苦滋味? 远处有夜笛在伴着悲歌。 凄凉的夜笛,如思如诉: “相思苦! 相思毒! 明知相思最难度,却放相思心魂入。 欲把浊酒相思除,酒未入喉泪先出。 半壶老酒相思肚,相思依旧在心腹 酒若能断相思路,世间再无相思苦。 只身影单相思孤,相思为谁无人诉。 依窗轻叩相思鼓,一下一下泪如珠。 瑶池仙丹千百味,唯独不解相思毒。 何必相思? 何必饮毒? 也好过,相思苦泪千百度······ “卖唱的人本身已够悲苦,又何必再以这种凄凉的歌声来赚人眼泪?” 地狱魔王满满地喝了杯酒,突然以筷敲杯,眼神随着那凄凉的夜笛仿佛在吟唱,慢慢地,鼻音跟着夜笛哼了起来: “相思苦! 相思毒! 最美是那相思赋,相思伊人最幸福。 清晨太阳思露珠,金花银花思甘露。 水中莲花思蜓舞,娇花思月风中伫。 水思清风柔柔诉,远方燕子思春复。 窗下伊人轻轻抚,琴声幽幽醉青竹。 无情不叩相思鼓,毕生亦有泪如珠 世间美酒千百担,唯独去饮相思毒。 相思虽苦,相思虽毒。 也胜过,无人可思千百度······ 笛声凄凉,他却突然轻笑了一下。 但这笑又是什么滋味? 阿明呢? 这些天,地狱魔王一直都在寻找,打听。 他要问阿明为什么要杀玫瑰夫人。 没有人知道阿明到哪里去了,谁也没有看见这样一个人。 灯在风中摇晃,酒在杯中轻抖。 昏浊的酒,黯淡的灯光。 他喝酒的地方,只不过是个很小的路边酒馆子。 这里都是小摊子,到这种地方来的都是很低贱的草民,谁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别人。 他喜欢这种地方,带着些安静,带着些淡寞,却又带着几分惬意。 人间的荣辱,生命的悲欢,生活的艰苦,在这些人心目中,都已算不了什么。只要有一杯在手,就已满足。 在这里,既没有得意的狂笑,也没有恣意的狂吼。 夜色是如此平静,如此淡漠…… 突然,平静中有了骚动。 有人在喝叱,呼骂:“偷酒贼,不要脸,就算你喝下去我也要你吐出来!” 地狱魔王忍不住转过头。 也许只为听到“酒鬼”两个字,所以才转头去看。 只见一个人抱着个酒坛子,虽已被打得躺在地上,还是死也不肯松手,拼命地喝酒。 一个腰上围着块油污遍布的围裙的老头子,嘴里骂个不住,手上打个不停。 地狱魔王暗暗地叹了口气,走过去。他将手放在老头肩上,那眼神在说:“酒让他喝,钱算我头上。” 老头立刻回头,盯着地狱魔王的眼睛看了会儿。 骚动立刻停了,手也停了。 躺在地上的人连站起都来不及,捧着酒坛子继续往嘴里倒。酒倒得他满头满脸,他也不在乎。 似乎他宁愿将自己醉死在酒里,也不愿停止喝酒。 若没被人伤透心,一个人又怎会变成这样? 倘若不是多情人,又怎会被人伤透心? 地狱魔王突然对这人很同情。眼角带着笑意,盯着这个人,那眼神在说:“一个人独饮最易醉,我那边有下酒的菜,不妨过去同饮?” 那人又吞下几口酒。看了地狱魔王一眼,突然跳将起来,大骂着说:“你算什么东西?怎配跟我一起喝酒?就算你再买五百坛酒送给我,也休想配……” 骂到这里,突然停住,就像突然被人捏住了喉咙。 地狱魔王似乎也已怔住,那眼神在说:“你……是你!” 这人突然“砰”的将酒摔在地上,掉头就跑。 地狱魔王立刻追了过去,嘴里急得发出两声狗叫。那眼神在说:“等一等……兄台莫非不认识小弟了吗?” 这人跑得更快,大声说:“我不认识你,我喝谁的酒也不喝你的酒……”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眨眼间都已跑得看不见了。 无论是谁,都会以为他们有毛病。 逃的人是谁? 他为什么一认出地狱魔王就逃跑? 这原因别人当然不知道。就连地狱魔王自己,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遇到这个人。 地狱魔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条长街上。 那条街上的人很多。 他衣裳褴褛,头上戴着顶烂草帽,在人群中低头走着。 但那时他自己无疑在演戏,演一出好戏,目的是为了让地狱魔王上当。那时他也看不起多布这样的人,就算将天下所有的财宝堆在他面前,也不愿与他看不起的人同流合污。 但现在,却只是为了一坛酒,浊酒。他竟不惜忍受别人的讪笑,辱骂,鞭打。甚至不惜像猪一样被打得在地上滚。 地狱魔王简直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 但他却不得不信。 现在这被人追打的人,的确就是昔日那目空一切的葛牯牛! 蓝血头陀门下四大杀手之一的目空! 是什么事让他改变的?改变得这么快,这么大,这么可怕! 四大杀手已一死,一废。这个也已自暴自弃了,对地狱魔王已没有任何威胁。 他能胜蓝血头陀的机会又多了一线。 真的多了一线,还是一直都没有变? 蓝血头陀身边现在只有睁明了。 谁又才是这个睁明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四,笛声相思灯下孤,寒夜长街人已变 酒。 酒馆。 酒馆的夜晚永远都是最热闹的。虽然永远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但酒馆中却只有一种——酒鬼。 但地狱魔王却觉得这世上仿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别的人存在。 因为他所爱的人都离他很远。太远了,仿佛已变得很飘渺,很虚幻。他几乎不能感觉到她们的存在。 前几天看见了多布祖孙,可是—— 黑玫瑰呢? 黑玫瑰看见小少爷已死,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会不会活不下去? 没有踪迹,没有消息。只有思念,永远的思念。 “尘缘自古多磨难,多情独留一身伤;借问红尘痴情种,谁人相思不断肠。” 这两句诗的文字虽浅近,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深邃如海。 但若非痴情的人,又怎能体会得到这其中的痛苦滋味? 远处有夜笛在伴着悲歌。 凄凉的夜笛,如思如诉: “相思苦! 相思毒! 明知相思最难度,却放相思心魂入。 欲把浊酒相思除,酒未入喉泪先出。 半壶老酒相思肚,相思依旧在心腹 酒若能断相思路,世间再无相思苦。 只身影单相思孤,相思为谁无人诉。 依窗轻叩相思鼓,一下一下泪如珠。 瑶池仙丹千百味,唯独不解相思毒。 何必相思? 何必饮毒? 也好过,相思苦泪千百度······ “卖唱的人本身已够悲苦,又何必再以这种凄凉的歌声来赚人眼泪?” 地狱魔王满满地喝了杯酒,突然以筷敲杯,眼神随着那凄凉的夜笛仿佛在吟唱,慢慢地,鼻音跟着夜笛哼了起来: “相思苦! 相思毒! 最美是那相思赋,相思伊人最幸福。 清晨太阳思露珠,金花银花思甘露。 水中莲花思蜓舞,娇花思月风中伫。 水思清风柔柔诉,远方燕子思春复。 窗下伊人轻轻抚,琴声幽幽醉青竹。 无情不叩相思鼓,毕生亦有泪如珠 世间美酒千百担,唯独去饮相思毒。 相思虽苦,相思虽毒。 也胜过,无人可思千百度······ 笛声凄凉,他却突然轻笑了一下。 但这笑又是什么滋味? 阿明呢? 这些天,地狱魔王一直都在寻找,打听。 他要问阿明为什么要杀玫瑰夫人。 没有人知道阿明到哪里去了,谁也没有看见这样一个人。 灯在风中摇晃,酒在杯中轻抖。 昏浊的酒,黯淡的灯光。 他喝酒的地方,只不过是个很小的路边酒馆子。 这里都是小摊子,到这种地方来的都是很低贱的草民,谁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别人。 他喜欢这种地方,带着些安静,带着些淡寞,却又带着几分惬意。 人间的荣辱,生命的悲欢,生活的艰苦,在这些人心目中,都已算不了什么。只要有一杯在手,就已满足。 在这里,既没有得意的狂笑,也没有恣意的狂吼。 夜色是如此平静,如此淡漠…… 突然,平静中有了骚动。 有人在喝叱,呼骂:“偷酒贼,不要脸,就算你喝下去我也要你吐出来!” 地狱魔王忍不住转过头。 也许只为听到“酒鬼”两个字,所以才转头去看。 只见一个人抱着个酒坛子,虽已被打得躺在地上,还是死也不肯松手,拼命地喝酒。 一个腰上围着块油污遍布的围裙的老头子,嘴里骂个不住,手上打个不停。 地狱魔王暗暗地叹了口气,走过去。他将手放在老头肩上,那眼神在说:“酒让他喝,钱算我头上。” 老头立刻回头,盯着地狱魔王的眼睛看了会儿。 骚动立刻停了,手也停了。 躺在地上的人连站起都来不及,捧着酒坛子继续往嘴里倒。酒倒得他满头满脸,他也不在乎。 似乎他宁愿将自己醉死在酒里,也不愿停止喝酒。 若没被人伤透心,一个人又怎会变成这样? 倘若不是多情人,又怎会被人伤透心? 地狱魔王突然对这人很同情。眼角带着笑意,盯着这个人,那眼神在说:“一个人独饮最易醉,我那边有下酒的菜,不妨过去同饮?” 那人又吞下几口酒。看了地狱魔王一眼,突然跳将起来,大骂着说:“你算什么东西?怎配跟我一起喝酒?就算你再买五百坛酒送给我,也休想配……” 骂到这里,突然停住,就像突然被人捏住了喉咙。 地狱魔王似乎也已怔住,那眼神在说:“你……是你!” 这人突然“砰”的将酒摔在地上,掉头就跑。 地狱魔王立刻追了过去,嘴里急得发出两声狗叫。那眼神在说:“等一等……兄台莫非不认识小弟了吗?” 这人跑得更快,大声说:“我不认识你,我喝谁的酒也不喝你的酒……”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眨眼间都已跑得看不见了。 无论是谁,都会以为他们有毛病。 逃的人是谁? 他为什么一认出地狱魔王就逃跑? 这原因别人当然不知道。就连地狱魔王自己,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遇到这个人。 地狱魔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条长街上。 那条街上的人很多。 他衣裳褴褛,头上戴着顶烂草帽,在人群中低头走着。 但那时他自己无疑在演戏,演一出好戏,目的是为了让地狱魔王上当。那时他也看不起多布这样的人,就算将天下所有的财宝堆在他面前,也不愿与他看不起的人同流合污。 但现在,却只是为了一坛酒,浊酒。他竟不惜忍受别人的讪笑,辱骂,鞭打。甚至不惜像猪一样被打得在地上滚。 地狱魔王简直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 但他却不得不信。 现在这被人追打的人,的确就是昔日那目空一切的葛牯牛! 蓝血头陀门下四大杀手之一的目空! 是什么事让他改变的?改变得这么快,这么大,这么可怕! 四大杀手已一死,一废。这个也已自暴自弃了,对地狱魔王已没有任何威胁。 他能胜蓝血头陀的机会又多了一线。 真的多了一线,还是一直都没有变? 蓝血头陀身边现在只有睁明了。 谁又才是这个睁明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五,杀手血未冷,浓情却被负 看不见的睁明,才是最可怕的,最危险的。 因为他随时随地都可能对你发动袭击,令你防不胜防,无处可防。 他可以突然跳出来在身后对你下手,也可能从蓝血头陀身体的任何地方对你发出致命的一击。 灯火已在远处,月光却仿佛近了一些。 目空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再逃了。 其实他也知道,逃避的是自己,只有自己,永远是自己。 这世上很多人都在逃避自己,但却永远也逃避不了。 地狱魔王也已远远停下,盯着目空,慢慢地移动脚步。 目空没有再跑,也没有回头。 听他走近了,目空才一字字地说:“你为什么要追我?” 他虽然努力想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些,却并没有成功。 他说话的声音抖得像是一条从水中逃出来站在寒风中的狗。 说完这句话,目空慢慢地转身,盯着地狱魔王树皮面具后的眼睛。 地狱魔王没有回答,生怕自己的回答会伤害到他。 无论什么样的回答都可能伤害到他。 目空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何必还要来追我?” 地狱魔王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摇摇头。 目空说:“就算你恨我骗你掉入陷阱,现在也不应该来看我的笑话,毕竟我没有趁你被多布骗进地牢时害你。”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所以我要请你喝次酒。” 他眼中满含亲切的笑意。 酒馆很小,但总算是在屋里,这样就避开了凛冽的寒风。虽然酒能驱寒,但在寒风中喝酒总是暖不了身子的。 夜已深,寒已重。 在这酒馆中喝酒的人大多数是无家可归的人。 好在,这样的人毕竟很少。 目空的手一直不停地抖,抖得连酒杯都拿不住了。 他用两只手捧着碗喝酒。但酒还是不停地从碗里溅出来,从他嘴角漏出来,溅得他一脸一身。 就在十多天前,这双手还是件“杀人的利器”! ——瞬间使出武林中四种最可怕的功夫:吸星粘月、少林擒拿手、分筋错骨,粘衣十八跌! 无论是什么事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都太可怕了。 地狱魔王简直无法想象。 目空又伸出手去倒酒。 “砰”的一声,酒壶自他手中跌下。 粉碎! 他的脸骤然扭曲了起来,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这双手。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狂吼一声,将这双手塞入自己嘴里。 使劲地塞,拼命地咬。 血,从他嘴角流出,掩盖了他嘴角的酒痕。 无论他做任何事,地狱魔王本都不会阻拦他的,但现在却不得不对他伸出自己的手。 目空的牯牛脾气爆发,狂吼:“放开我,我要咬下这双没用的手,将它嚼碎,一口口吞下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一个人到了真正痛苦时,就想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毁掉,就算是一个人,自己的亲人,骨血!世上很多母亲在痛苦绝望面前,不是一样会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毁灭。 因为世上唯一能消除这种痛苦的,就是毁灭! 永远的毁灭! 地狱魔王黯然,那眼神在说:“倘若是别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毁灭的是他,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如果这世上的人真能将伤害自己的人毁灭,就绝不会自残。 目空嘶声说:“该死的是我,是这双手…… 他为了要挣脱地狱魔王的手,自己却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像个撒赖的孩子,他没有再爬起,就这样趴在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在伤心过度下,谁还不会是一个小孩子呢? 目空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爱······” 这世上最大的打击,最大的伤害,非爱莫属。 你可以接受事业的失败,也可以接受亲人的离世,还可以接受生活的穷泊,但却无法接受被自己爱的人抛弃。 他终于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他接着说:“她将我迷得五迷三道,让我如伯邑考爱妲己一样爱上了她,却又将我如妲己对伯邑考一样的抛弃了,她······她跟了别人······” 地狱魔王静静地看着目空,不明白目空嘴里的她是谁。也不明白目空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爱得神魂颠倒,痛不欲生。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怎会有如此大的魔力,连目空这样的人都会深深地爱上她? 目空说:“而她跟的这个人,我却无法将他打败······所以我恨,恨这双手不能将我爱的人留在身边。” 地狱魔王耳朵里听着他的故事,眼睛里看着的是他的人,但心里想到的却是阿明! 阿明是否也经历了这样的痛苦? 地狱魔王的心在发冷。 阿明是否也已变成这样? 目空还在说:“倘若这双手能将那个夺走她的人打败,她就不会离开我,我······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地狱魔王本不忍对目空说什么,但现在却不得不用眼神说:“你又何必还留在这里?” 极度的悲痛后,往往是呆傻。 目空的人似已呆傻,茫然说:“我能去哪里?”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家,回家去。” 目空喃喃地说:“家……”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现在就是害了场大病,这病只有两种药能治。” 目空说:“两种药?”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第一种是家,第二种是时间,所以,你必须回家……” 目空沉默半晌,突然大声说:“我不回去······” 地狱魔王盯着他。 目空接着说:“因为……因为那已不是我的家了,我没有家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家就是家,永远都是家。” 目空又在发抖,说:“我不回去,我已变了,我已经不是我,那个家也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不回去······” 地狱魔王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 目空说:“你知道吗?你怎么会知道呢?他······夺走我爱的人就在家里,我······我怎么能回去?”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睁明?” 那个家里除了睁明,地狱魔王就再也想不到会有谁了。 怒天不会,圆满已死,宇文鹏也已死了,目空那个家里除了睁明还会是谁? 地狱魔王叹息,想不到师兄弟间也会横刀夺爱。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五,杀手血未冷,浓情却被负 看不见的睁明,才是最可怕的,最危险的。 因为他随时随地都可能对你发动袭击,令你防不胜防,无处可防。 他可以突然跳出来在身后对你下手,也可能从蓝血头陀身体的任何地方对你发出致命的一击。 灯火已在远处,月光却仿佛近了一些。 目空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再逃了。 其实他也知道,逃避的是自己,只有自己,永远是自己。 这世上很多人都在逃避自己,但却永远也逃避不了。 地狱魔王也已远远停下,盯着目空,慢慢地移动脚步。 目空没有再跑,也没有回头。 听他走近了,目空才一字字地说:“你为什么要追我?” 他虽然努力想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些,却并没有成功。 他说话的声音抖得像是一条从水中逃出来站在寒风中的狗。 说完这句话,目空慢慢地转身,盯着地狱魔王树皮面具后的眼睛。 地狱魔王没有回答,生怕自己的回答会伤害到他。 无论什么样的回答都可能伤害到他。 目空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何必还要来追我?” 地狱魔王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摇摇头。 目空说:“就算你恨我骗你掉入陷阱,现在也不应该来看我的笑话,毕竟我没有趁你被多布骗进地牢时害你。”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所以我要请你喝次酒。” 他眼中满含亲切的笑意。 酒馆很小,但总算是在屋里,这样就避开了凛冽的寒风。虽然酒能驱寒,但在寒风中喝酒总是暖不了身子的。 夜已深,寒已重。 在这酒馆中喝酒的人大多数是无家可归的人。 好在,这样的人毕竟很少。 目空的手一直不停地抖,抖得连酒杯都拿不住了。 他用两只手捧着碗喝酒。但酒还是不停地从碗里溅出来,从他嘴角漏出来,溅得他一脸一身。 就在十多天前,这双手还是件“杀人的利器”! ——瞬间使出武林中四种最可怕的功夫:吸星粘月、少林擒拿手、分筋错骨,粘衣十八跌! 无论是什么事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都太可怕了。 地狱魔王简直无法想象。 目空又伸出手去倒酒。 “砰”的一声,酒壶自他手中跌下。 粉碎! 他的脸骤然扭曲了起来,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这双手。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狂吼一声,将这双手塞入自己嘴里。 使劲地塞,拼命地咬。 血,从他嘴角流出,掩盖了他嘴角的酒痕。 无论他做任何事,地狱魔王本都不会阻拦他的,但现在却不得不对他伸出自己的手。 目空的牯牛脾气爆发,狂吼:“放开我,我要咬下这双没用的手,将它嚼碎,一口口吞下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一个人到了真正痛苦时,就想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毁掉,就算是一个人,自己的亲人,骨血!世上很多母亲在痛苦绝望面前,不是一样会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毁灭。 因为世上唯一能消除这种痛苦的,就是毁灭! 永远的毁灭! 地狱魔王黯然,那眼神在说:“倘若是别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毁灭的是他,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如果这世上的人真能将伤害自己的人毁灭,就绝不会自残。 目空嘶声说:“该死的是我,是这双手…… 他为了要挣脱地狱魔王的手,自己却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像个撒赖的孩子,他没有再爬起,就这样趴在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在伤心过度下,谁还不会是一个小孩子呢? 目空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爱······” 这世上最大的打击,最大的伤害,非爱莫属。 你可以接受事业的失败,也可以接受亲人的离世,还可以接受生活的穷泊,但却无法接受被自己爱的人抛弃。 他终于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他接着说:“她将我迷得五迷三道,让我如伯邑考爱妲己一样爱上了她,却又将我如妲己对伯邑考一样的抛弃了,她······她跟了别人······” 地狱魔王静静地看着目空,不明白目空嘴里的她是谁。也不明白目空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爱得神魂颠倒,痛不欲生。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怎会有如此大的魔力,连目空这样的人都会深深地爱上她? 目空说:“而她跟的这个人,我却无法将他打败······所以我恨,恨这双手不能将我爱的人留在身边。” 地狱魔王耳朵里听着他的故事,眼睛里看着的是他的人,但心里想到的却是阿明! 阿明是否也经历了这样的痛苦? 地狱魔王的心在发冷。 阿明是否也已变成这样? 目空还在说:“倘若这双手能将那个夺走她的人打败,她就不会离开我,我······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地狱魔王本不忍对目空说什么,但现在却不得不用眼神说:“你又何必还留在这里?” 极度的悲痛后,往往是呆傻。 目空的人似已呆傻,茫然说:“我能去哪里?”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家,回家去。” 目空喃喃地说:“家……”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现在就是害了场大病,这病只有两种药能治。” 目空说:“两种药?”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第一种是家,第二种是时间,所以,你必须回家……” 目空沉默半晌,突然大声说:“我不回去······” 地狱魔王盯着他。 目空接着说:“因为……因为那已不是我的家了,我没有家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家就是家,永远都是家。” 目空又在发抖,说:“我不回去,我已变了,我已经不是我,那个家也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不回去······” 地狱魔王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 目空说:“你知道吗?你怎么会知道呢?他······夺走我爱的人就在家里,我······我怎么能回去?”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睁明?” 那个家里除了睁明,地狱魔王就再也想不到会有谁了。 怒天不会,圆满已死,宇文鹏也已死了,目空那个家里除了睁明还会是谁? 地狱魔王叹息,想不到师兄弟间也会横刀夺爱。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六,横刀夺爱家园破,人如仙子心如蛇 目空却摇着头说:“不是睁明,不是睁明······” 地狱魔王就只能睁大眼睛盯着目空了。 目空说:“他······他就是我的师父,蓝血头陀!” 地狱魔王惊得差点摔到地上,盯着目空半天说不出话来。 目空说:“我现在能去哪里?我哪里也无法去,只有醉死街头,烂死街头······” 地狱魔王看着他沉默了很久,那眼神才说:“找一个家。” 目空盯着地狱魔王喃喃地说:“找一个?”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又说:“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的家” 目空说:“去哪里找?”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去远方,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砍一片荒草,筑一间茅屋,那就是家,属于你一个人的家。” 目空说:“家?”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若肯在家里安安静静地过一段时候,就一定会回到原来的你。” 他还想接着说下去,身后己有一人缓缓说:“若是没有家,这种病是不是就永远也不会好?” 轻柔的声音,带着种诱人犯罪的韵律。 地狱魔王没有回头。目空已跳了起来,疯狂般冲了出去,就好像突然见到魔鬼似的。 地狱魔王虽没有回头,但已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 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沙依果果! 是她跟着地狱魔王来到了这里,还是原本她就在这里? 沙依果果站在那里,就站在他身后,傍着门框将门挡住。 她已站了很久。 地狱魔王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的姿势看来很可笑。 这时候沙依果果却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她笑了,说:“像这样坐着不动,你不觉得难受吗?为什么不舒舒服服地坐着呢?像我这样。” 地狱魔王没有理她。 沙依果果说:“你不肯这样坐?我也知道你是想离开,在这里坐着实在不是滋味。” 地狱魔王还是不做任何表示。 沙依果果说:“可是你为什么不走呢?” 地狱魔王沉默。 沙依果果说:“我虽然挡着门,但你随时都可以将我推开,何况那边有窗子,你也可以像小偷一样跳窗子逃出去,这两种方法对你来说都很容易。” 地狱魔王还是没有动一下。 沙依果果说:“你不敢,是不是?你心里已经知道将葛牯牛害成这样的人是谁了,是不是?你心里虽然恨不得杀了我,可是你还是不敢动手,甚至连碰都不敢碰我,因为你心里还是在感激着我的,是不是?”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动听。她笑得甚至比平常更娇媚,更愉快。因为她喜欢看她得不到的人受折磨,她希望每个人都受她的折磨。 只可惜她折磨的是对她好的人,对她没有恶意的人。 她虽然看不到地狱魔王面上的表情,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地狱魔王握紧双拳的手背上血管在慢慢地膨胀,似快要爆裂。 她认为这是种享受,坐得更舒服了。 地狱魔王的心在往下沉,拳已握紧。转身,那眼神在一字字地说:“想不到,你居然会到这种地方来。” 沙依果果在笑,银铃般笑着说:“我的确很少到这种地方来,但我却知道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你,只要能找到你,什么地方我都去。”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冷冷地说:“你本不该来找我,因为你也许要后悔终身!走的时候我已说过。” 沙依果果笑着说:“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我们就算不是情人,也是老朋友了,既然知道你在这里,怎么能不过来看看你?” 她的声音更温柔,慢慢地接着说:“你总该知道,我一直都很想念你。” 地狱魔王眼神在说:“但我知道目空是被你害的。” 世上除了第一美人外,还有谁能让目空这样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为她发疯,为她沉沦? 他没有用眼神再说下去。 他从来不对别人说威胁的话,因为他根本用不着说。 沙依果果说:“目空的确是被我甩了,难道你要为他找我报仇?”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想你心中明白。” 沙依果果娇笑着说:“那么,你是要杀我,还是要与我睡觉?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劝我不要做那样的事,可是,我又非常明白我若不那样做,你还是不会要我的,对吧?”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不能。” 沙依果果说:“还在想着莫愁琴,还是黑玫瑰?” 地狱魔王摇摇头。 不等地狱魔王用眼神表达出来,沙依果果就抢着说:“可是,莫愁琴早已平安地回她的翠柳山庄去了,明明安全了也没有告诉你,让你被多布困在这螺髻山,差点丢了性命。” 地狱魔王正要用眼神表达,沙依果果却不给他机会。 她说:“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因为青竹刀,因为她要帮她的爹,她爹得到了青竹刀。你被困在这螺髻山,她爹就可以安心的研究出青竹刀的秘密。你以为你是她的知音,她就真的会将你当作她的知音吗?你被骗了。” 地狱魔王想反驳,但想到柳诗雨为了青竹刀曾经骗了他两次,再骗他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要反驳的眼神就慢慢地消失。 但另一种眼神却在说:“青竹刀?柳豹就是你的义父?” 因为他已想起,沙依果果那次喝醉的时候提过,她义父得到了青竹刀。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六,横刀夺爱家园破,人如仙子心如蛇 目空却摇着头说:“不是睁明,不是睁明······” 地狱魔王就只能睁大眼睛盯着目空了。 目空说:“他······他就是我的师父,蓝血头陀!” 地狱魔王惊得差点摔到地上,盯着目空半天说不出话来。 目空说:“我现在能去哪里?我哪里也无法去,只有醉死街头,烂死街头······” 地狱魔王看着他沉默了很久,那眼神才说:“找一个家。” 目空盯着地狱魔王喃喃地说:“找一个?”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又说:“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的家” 目空说:“去哪里找?”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去远方,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砍一片荒草,筑一间茅屋,那就是家,属于你一个人的家。” 目空说:“家?”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你若肯在家里安安静静地过一段时候,就一定会回到原来的你。” 他还想接着说下去,身后己有一人缓缓说:“若是没有家,这种病是不是就永远也不会好?” 轻柔的声音,带着种诱人犯罪的韵律。 地狱魔王没有回头。目空已跳了起来,疯狂般冲了出去,就好像突然见到魔鬼似的。 地狱魔王虽没有回头,但已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 天下第一美人牡丹仙子,沙依果果! 是她跟着地狱魔王来到了这里,还是原本她就在这里? 沙依果果站在那里,就站在他身后,傍着门框将门挡住。 她已站了很久。 地狱魔王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的姿势看来很可笑。 这时候沙依果果却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她笑了,说:“像这样坐着不动,你不觉得难受吗?为什么不舒舒服服地坐着呢?像我这样。” 地狱魔王没有理她。 沙依果果说:“你不肯这样坐?我也知道你是想离开,在这里坐着实在不是滋味。” 地狱魔王还是不做任何表示。 沙依果果说:“可是你为什么不走呢?” 地狱魔王沉默。 沙依果果说:“我虽然挡着门,但你随时都可以将我推开,何况那边有窗子,你也可以像小偷一样跳窗子逃出去,这两种方法对你来说都很容易。” 地狱魔王还是没有动一下。 沙依果果说:“你不敢,是不是?你心里已经知道将葛牯牛害成这样的人是谁了,是不是?你心里虽然恨不得杀了我,可是你还是不敢动手,甚至连碰都不敢碰我,因为你心里还是在感激着我的,是不是?”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动听。她笑得甚至比平常更娇媚,更愉快。因为她喜欢看她得不到的人受折磨,她希望每个人都受她的折磨。 只可惜她折磨的是对她好的人,对她没有恶意的人。 她虽然看不到地狱魔王面上的表情,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地狱魔王握紧双拳的手背上血管在慢慢地膨胀,似快要爆裂。 她认为这是种享受,坐得更舒服了。 地狱魔王的心在往下沉,拳已握紧。转身,那眼神在一字字地说:“想不到,你居然会到这种地方来。” 沙依果果在笑,银铃般笑着说:“我的确很少到这种地方来,但我却知道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你,只要能找到你,什么地方我都去。”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冷冷地说:“你本不该来找我,因为你也许要后悔终身!走的时候我已说过。” 沙依果果笑着说:“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我们就算不是情人,也是老朋友了,既然知道你在这里,怎么能不过来看看你?” 她的声音更温柔,慢慢地接着说:“你总该知道,我一直都很想念你。” 地狱魔王眼神在说:“但我知道目空是被你害的。” 世上除了第一美人外,还有谁能让目空这样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为她发疯,为她沉沦? 他没有用眼神再说下去。 他从来不对别人说威胁的话,因为他根本用不着说。 沙依果果说:“目空的确是被我甩了,难道你要为他找我报仇?”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想你心中明白。” 沙依果果娇笑着说:“那么,你是要杀我,还是要与我睡觉?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劝我不要做那样的事,可是,我又非常明白我若不那样做,你还是不会要我的,对吧?”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我不能。” 沙依果果说:“还在想着莫愁琴,还是黑玫瑰?” 地狱魔王摇摇头。 不等地狱魔王用眼神表达出来,沙依果果就抢着说:“可是,莫愁琴早已平安地回她的翠柳山庄去了,明明安全了也没有告诉你,让你被多布困在这螺髻山,差点丢了性命。” 地狱魔王正要用眼神表达,沙依果果却不给他机会。 她说:“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因为青竹刀,因为她要帮她的爹,她爹得到了青竹刀。你被困在这螺髻山,她爹就可以安心的研究出青竹刀的秘密。你以为你是她的知音,她就真的会将你当作她的知音吗?你被骗了。” 地狱魔王想反驳,但想到柳诗雨为了青竹刀曾经骗了他两次,再骗他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要反驳的眼神就慢慢地消失。 但另一种眼神却在说:“青竹刀?柳豹就是你的义父?” 因为他已想起,沙依果果那次喝醉的时候提过,她义父得到了青竹刀。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七,心如蛇蝎只为谁,一份浓情付伊人 地狱魔王突然明白,这沙依果果与柳诗雨是一伙的,她们合伙在骗他。 他也突然明白,他第一次看见沙依果果的时候,柳诗雨为什么会说沙依果果就是玫瑰夫人。原来她是在保护沙依果果,也是要将那件事推到玫瑰夫人的头上,将他的目光引到玫瑰夫人身上。让他这个狗人,这个傻子到死都不会怀疑到翠柳山庄的头上。 他知道阿明也跟她们是一伙的。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阿明那晚,柳诗雨看阿明的目光是温柔的,爱慕的,只是当时他不懂得这目光。 他已知道,阿明就是柳诗雨的情人,蒋家花园只是个幌子,迷惑他这个狗人的幌子。 为了让他相信阿明是蒋家花园的人,跟翠柳山庄没有关系,那晚他们在他面前演了一出精彩的杀戏。 虽然戏中死了人,他知道那全都是装死的。不然当他再次回到饭馆的时候,死人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干净利落。 如果是真死,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些什么的。 他也知道阿明为什么要杀玫瑰夫人了,玫瑰夫人知道了阿明这个秘密,所以阿明就杀了玫瑰夫人灭口。 只是玫瑰夫人死得很冤,太冤! 也许蒋家花园是真实存在的,那个假阿明才是真正的阿明。 沙依果果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这样的女人,还值得你为她一生守候吗?值得你去爱吗?” 地狱魔王盯着她,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已用不着了。 沙依果果说:“再说那黑玫瑰,你们在一起十五年,结果还不是为了小少爷而抛弃了你······我只不过要你明白,你应当珍惜眼前的。” 沉默了很久,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无论怎样,毁掉别人总是不对的。” 沙依果果说:“不毁掉他,还能怎样?杀他?我可是打不过他的。”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一字字说:“那么你就会后悔今天来到这里!” 他眼色看来还是很平静。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沙依果果却突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很少有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笑,本是她最有把握的一种武器。她只有在面对着蓝血头陀的时候,才觉得这种武器并不十分有效。 但现在,她突然发觉在地狱魔王面前也一样——一个人的信心若消失,笑得就绝不会像平时那么动人了。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摇了摇头,说:“你绝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有把握?” 沙依果果说:“嗯。”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但有时我会做出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事来。” 沙依果果说:“可是,你若叫我后悔了,今后你自己一定会后悔得更厉害。” 地狱魔王疑问地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说:“我所做的一切事,到底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地狱魔王还是盯着她,等他继续说下去。 沙依果果说:“我当然知道。” 她似乎又恢复了自信,嫣然笑着说:“这世上也许就只有我一个人能为别人做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毁别人……但最大的受益者却不是我。” 直到这时,地狱魔王的目光大变了。 因为他知道这次她说的并不是假话。 她说谎的时候固然很可怕,说真话的时候却更可怕。因为像她这种人,若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就绝不会说真话。 地狱魔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双手轻轻地互相磨擦着,他发觉指尖已有些发凉。 沙依果果脉脉地看着他,不说话。 过了很久,地狱魔王才缓缓抬头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在说:“你······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沙依果果说:“为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吗?” 地狱魔王低头,没有做任何表示,因为他知道她会忍不住继续说下去的。 果然,沙依果果接着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地狱魔王终于抬头,目光严厉地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说:“因为他是蓝血头陀门下四大杀手之一的目空,而你却要与蓝血头陀决战,所以我就不得不用这个方法将他身边的高手除去,虽然这方法有点心狠,或许也有些低下,但为了你能战胜蓝血头陀,我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要战胜蓝血头陀,我会凭这柄刀,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沙依果果说:“我想你是明白的,如果不将蓝血头陀身边的高手除去,他们联手对付你,你无论如何是胜不了的,败,就是死。” 是的,就如先前的怒天,和现在的睁明,只要他们任何一人在蓝血头陀身边,就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蓝血头陀。不让别人伤害蓝血头陀的办法很简单,将对手杀死! 地狱魔王眼中的严厉慢慢消退。 沙依果果说:“你以为我真的想跟蓝血头陀这个老秃驴吗?真的想跟他那个吗?” 地狱魔王慢慢地回头,不去看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说:“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都为了你,这世上,也只有你才能让我为你做任何事,不惜牺牲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地狱魔王长长叹口气,再次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在说:“你不必为我做这样的事,大丈夫怎能躲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怎样去解决。” 沙依果果说:“知道?那次见你被目空捉住,你脱困后,也没见你对他怎么样,那可是对蓝血头陀爪牙各个击破的最好机会。” 地狱魔王默然。 沙依果果说:“你要明白,对自己的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狠心,他日,敌人定会害了你。”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说:“就一个蓝血头陀你都不一定能战胜,更不要说他身边还有怒目圆睁这样的高手了。”她松了口气,又说:“好在,蓝血头陀身边现在就只剩下睁明一人了。”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的眼睛,说:“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到将他除去的办法。”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说:“你知道睁明是谁?”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七,心如蛇蝎只为谁,一份浓情付伊人 地狱魔王突然明白,这沙依果果与柳诗雨是一伙的,她们合伙在骗他。 他也突然明白,他第一次看见沙依果果的时候,柳诗雨为什么会说沙依果果就是玫瑰夫人。原来她是在保护沙依果果,也是要将那件事推到玫瑰夫人的头上,将他的目光引到玫瑰夫人身上。让他这个狗人,这个傻子到死都不会怀疑到翠柳山庄的头上。 他知道阿明也跟她们是一伙的。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阿明那晚,柳诗雨看阿明的目光是温柔的,爱慕的,只是当时他不懂得这目光。 他已知道,阿明就是柳诗雨的情人,蒋家花园只是个幌子,迷惑他这个狗人的幌子。 为了让他相信阿明是蒋家花园的人,跟翠柳山庄没有关系,那晚他们在他面前演了一出精彩的杀戏。 虽然戏中死了人,他知道那全都是装死的。不然当他再次回到饭馆的时候,死人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干净利落。 如果是真死,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些什么的。 他也知道阿明为什么要杀玫瑰夫人了,玫瑰夫人知道了阿明这个秘密,所以阿明就杀了玫瑰夫人灭口。 只是玫瑰夫人死得很冤,太冤! 也许蒋家花园是真实存在的,那个假阿明才是真正的阿明。 沙依果果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这样的女人,还值得你为她一生守候吗?值得你去爱吗?” 地狱魔王盯着她,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已用不着了。 沙依果果说:“再说那黑玫瑰,你们在一起十五年,结果还不是为了小少爷而抛弃了你······我只不过要你明白,你应当珍惜眼前的。” 沉默了很久,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无论怎样,毁掉别人总是不对的。” 沙依果果说:“不毁掉他,还能怎样?杀他?我可是打不过他的。”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一字字说:“那么你就会后悔今天来到这里!” 他眼色看来还是很平静。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沙依果果却突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很少有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笑,本是她最有把握的一种武器。她只有在面对着蓝血头陀的时候,才觉得这种武器并不十分有效。 但现在,她突然发觉在地狱魔王面前也一样——一个人的信心若消失,笑得就绝不会像平时那么动人了。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摇了摇头,说:“你绝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有把握?” 沙依果果说:“嗯。”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但有时我会做出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事来。” 沙依果果说:“可是,你若叫我后悔了,今后你自己一定会后悔得更厉害。” 地狱魔王疑问地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说:“我所做的一切事,到底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地狱魔王还是盯着她,等他继续说下去。 沙依果果说:“我当然知道。” 她似乎又恢复了自信,嫣然笑着说:“这世上也许就只有我一个人能为别人做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毁别人……但最大的受益者却不是我。” 直到这时,地狱魔王的目光大变了。 因为他知道这次她说的并不是假话。 她说谎的时候固然很可怕,说真话的时候却更可怕。因为像她这种人,若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就绝不会说真话。 地狱魔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双手轻轻地互相磨擦着,他发觉指尖已有些发凉。 沙依果果脉脉地看着他,不说话。 过了很久,地狱魔王才缓缓抬头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在说:“你······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沙依果果说:“为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吗?” 地狱魔王低头,没有做任何表示,因为他知道她会忍不住继续说下去的。 果然,沙依果果接着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地狱魔王终于抬头,目光严厉地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说:“因为他是蓝血头陀门下四大杀手之一的目空,而你却要与蓝血头陀决战,所以我就不得不用这个方法将他身边的高手除去,虽然这方法有点心狠,或许也有些低下,但为了你能战胜蓝血头陀,我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要战胜蓝血头陀,我会凭这柄刀,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沙依果果说:“我想你是明白的,如果不将蓝血头陀身边的高手除去,他们联手对付你,你无论如何是胜不了的,败,就是死。” 是的,就如先前的怒天,和现在的睁明,只要他们任何一人在蓝血头陀身边,就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蓝血头陀。不让别人伤害蓝血头陀的办法很简单,将对手杀死! 地狱魔王眼中的严厉慢慢消退。 沙依果果说:“你以为我真的想跟蓝血头陀这个老秃驴吗?真的想跟他那个吗?” 地狱魔王慢慢地回头,不去看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说:“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都为了你,这世上,也只有你才能让我为你做任何事,不惜牺牲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地狱魔王长长叹口气,再次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在说:“你不必为我做这样的事,大丈夫怎能躲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怎样去解决。” 沙依果果说:“知道?那次见你被目空捉住,你脱困后,也没见你对他怎么样,那可是对蓝血头陀爪牙各个击破的最好机会。” 地狱魔王默然。 沙依果果说:“你要明白,对自己的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狠心,他日,敌人定会害了你。”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说:“就一个蓝血头陀你都不一定能战胜,更不要说他身边还有怒目圆睁这样的高手了。”她松了口气,又说:“好在,蓝血头陀身边现在就只剩下睁明一人了。” 沙依果果盯着地狱魔王的眼睛,说:“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到将他除去的办法。”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那眼神说:“你知道睁明是谁?”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八,除去面具满心愿,温柔多情谈交换 沙依果果摇摇头,说:“不知道,一直没有看见过他,不过,我想我会将这个人查出来的。”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突又笑了,柔声说:“我想要查的人,无论藏多深都能将他查出来,可是现在……我却只想多看你一会。” 地狱魔王移开目光,他不敢去看沙依果果那温柔而又多情的眼睛。因为那样就是在回应沙依果果对他的情爱。 沙依果果咬着嘴唇,吃吃地笑着说:“因为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你发怒,我一直在想,地狱魔王发怒的样子,会不会比魔鬼还恐怖呢?现在我虽然看见了,但却只有目光,不过,这目光的确是恐怖的,我猜想你的表情是跟你的目光一样的。” 她看着地狱魔王又说:“尤其最想看见的是,你被人恩惠时的表情,特别在被石榴裙下保护后的表情,虽然这表情被树皮面具遮挡着,但我却能猜得到。”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慢慢地将桌上一盏油灯移到自己面前,然后慢慢地取下树皮面具。 她要看,他就让她看,而且还像是担心她看得不够清楚。 他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对什么事都感兴趣,充满好奇,都想看个明白。但等她自己看明白的时候,很快就会觉得这件事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有好奇了。 女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无论对什么事的兴趣都不会保持得很久。但你若不让她去做,她反而会更好奇。 五千年前的女人是这样的,五千年后的女人也还是这样的。 地狱魔王坐在那里,慢慢地喝着酒。 他脸上除了丑陋凶恶外,沙依果果看不见任何表情。 沙依果果盯着他,甜笑着说:“还是戴上面具好一些,让人的想象更丰富,每次我看到你喝酒的时候,都恨不得自己变成你杯中的酒,钻进你肚子里去将你的心看个明白,我总忍不住要想,你对女人是不是也像对酒杯这么温柔呢。” 地狱魔王听着,慢慢地将面具重新戴好。 沙依果果说:“其实你对付女人的法子很妙,你好像总有方法知道女人们心里在想着什么,你做的每件事都恰好正是她们最喜欢的——虽然你长相丑恶,但女人们大多会忽略这一点。” 她叹了口气,又说:“所以无论多漂亮的女人,只要遇上你,就休想逃得了。”她顿了下,又幽幽地说:“这世上漂亮的女人,哪一个又不是跟牛屎一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呢?” 地狱魔王还是在听着,这时候忍不住用眼神说:“因为这世上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容忍女人的绿帽,不在乎女人的背叛。” 沙依果果避开地狱魔王的眼睛,说:“每次我遇见你,都觉得跟你聊天很开心,后来仔细想一想,才发现你只不过做了一个听我倾诉的人。” 让别人与你聊天觉得很开心的就是,让别人去高谈阔论。 可惜这世上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一点。 沙依果果说:“但这次我要你说。”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等你说够了,我再说。” 沙依果果说:“我已经说够了。” 地狱魔王说:“那么,你这样帮我,想要什么?” 沙依果果盯着他,假如眼睛可以食人,地狱魔王早已被她吞下了肚。 被这样一个女人这样盯着,换作谁都会觉得非常愉快。却又有点受不了,她简直是会要人神魂颠倒。 只有地狱魔王受得了。 沙依果果咬着嘴唇,一字字地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眼波流动,说:“用你的身子来换我为你所做的事,这交易岂不是很公平?”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沙依果果说:“有什么不公平的,你认为现在已不需要我了?”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说:“你杀了宇文鹏,废了怒天,怒天帮你杀了圆满,我毁了目空,你就认为蓝血头陀对你没有威胁了,就可以不用我了?不要忘了睁明,蓝血头陀身边还有睁明,睁明才是蓝血头陀对付你的一柄剑,暗剑,你难道不明白?” 地狱魔王当然明白。就因为他明白,所以才不需要沙依果果。 他知道睁明这个人不仅藏得深,而且还被蓝血头陀隐得很好。这是蓝血头陀的秘密武器,必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对付他,就如怒天那锏中暗藏的刀一样。 这样的一个人,要将他查出来是很难的,而且还非常危险。他不愿沙依果果再为他而冒这样的危险,因为他知道凡是对他好的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他永远记住了这一点。 沙依果果笑了,说:“所以你若想要我帮你查出睁明,就得用你自己来换,你若不答应,就永远休想知道这睁明是谁。” 地狱魔王慢慢地喝完了杯中酒,慢慢地走到她面前,那眼神在缓缓地说:“看来我只有答应你了,对吧?” 沙依果果笑得很妩媚,轻声说:“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的……。” 她声音突然停顿。 地狱魔王如快刀利剑的目光已紧紧地盯着她。 沙依果果不仅没有躲避,反而迎着这目光,一下扑进他怀里,喘息着说:“你好酷,酷得让我都不能自已了,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是死也帮你查出来,就是蓝血头陀我也愿意帮你杀了他。” 地狱魔王将她推得一下跌坐在了地上,那目光冷冷地说:“不需要。” 沙依果果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突听一人拍手笑着说:“推得好,你为何不打她两巴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八,除去面具满心愿,温柔多情谈交换 沙依果果摇摇头,说:“不知道,一直没有看见过他,不过,我想我会将这个人查出来的。” 地狱魔王盯着沙依果果。 沙依果果突又笑了,柔声说:“我想要查的人,无论藏多深都能将他查出来,可是现在……我却只想多看你一会。” 地狱魔王移开目光,他不敢去看沙依果果那温柔而又多情的眼睛。因为那样就是在回应沙依果果对他的情爱。 沙依果果咬着嘴唇,吃吃地笑着说:“因为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你发怒,我一直在想,地狱魔王发怒的样子,会不会比魔鬼还恐怖呢?现在我虽然看见了,但却只有目光,不过,这目光的确是恐怖的,我猜想你的表情是跟你的目光一样的。” 她看着地狱魔王又说:“尤其最想看见的是,你被人恩惠时的表情,特别在被石榴裙下保护后的表情,虽然这表情被树皮面具遮挡着,但我却能猜得到。”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慢慢地将桌上一盏油灯移到自己面前,然后慢慢地取下树皮面具。 她要看,他就让她看,而且还像是担心她看得不够清楚。 他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对什么事都感兴趣,充满好奇,都想看个明白。但等她自己看明白的时候,很快就会觉得这件事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有好奇了。 女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无论对什么事的兴趣都不会保持得很久。但你若不让她去做,她反而会更好奇。 五千年前的女人是这样的,五千年后的女人也还是这样的。 地狱魔王坐在那里,慢慢地喝着酒。 他脸上除了丑陋凶恶外,沙依果果看不见任何表情。 沙依果果盯着他,甜笑着说:“还是戴上面具好一些,让人的想象更丰富,每次我看到你喝酒的时候,都恨不得自己变成你杯中的酒,钻进你肚子里去将你的心看个明白,我总忍不住要想,你对女人是不是也像对酒杯这么温柔呢。” 地狱魔王听着,慢慢地将面具重新戴好。 沙依果果说:“其实你对付女人的法子很妙,你好像总有方法知道女人们心里在想着什么,你做的每件事都恰好正是她们最喜欢的——虽然你长相丑恶,但女人们大多会忽略这一点。” 她叹了口气,又说:“所以无论多漂亮的女人,只要遇上你,就休想逃得了。”她顿了下,又幽幽地说:“这世上漂亮的女人,哪一个又不是跟牛屎一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呢?” 地狱魔王还是在听着,这时候忍不住用眼神说:“因为这世上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容忍女人的绿帽,不在乎女人的背叛。” 沙依果果避开地狱魔王的眼睛,说:“每次我遇见你,都觉得跟你聊天很开心,后来仔细想一想,才发现你只不过做了一个听我倾诉的人。” 让别人与你聊天觉得很开心的就是,让别人去高谈阔论。 可惜这世上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一点。 沙依果果说:“但这次我要你说。”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等你说够了,我再说。” 沙依果果说:“我已经说够了。” 地狱魔王说:“那么,你这样帮我,想要什么?” 沙依果果盯着他,假如眼睛可以食人,地狱魔王早已被她吞下了肚。 被这样一个女人这样盯着,换作谁都会觉得非常愉快。却又有点受不了,她简直是会要人神魂颠倒。 只有地狱魔王受得了。 沙依果果咬着嘴唇,一字字地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地狱魔王盯着她。 沙依果果眼波流动,说:“用你的身子来换我为你所做的事,这交易岂不是很公平?” 地狱魔王摇了摇头。 沙依果果说:“有什么不公平的,你认为现在已不需要我了?”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沙依果果说:“你杀了宇文鹏,废了怒天,怒天帮你杀了圆满,我毁了目空,你就认为蓝血头陀对你没有威胁了,就可以不用我了?不要忘了睁明,蓝血头陀身边还有睁明,睁明才是蓝血头陀对付你的一柄剑,暗剑,你难道不明白?” 地狱魔王当然明白。就因为他明白,所以才不需要沙依果果。 他知道睁明这个人不仅藏得深,而且还被蓝血头陀隐得很好。这是蓝血头陀的秘密武器,必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对付他,就如怒天那锏中暗藏的刀一样。 这样的一个人,要将他查出来是很难的,而且还非常危险。他不愿沙依果果再为他而冒这样的危险,因为他知道凡是对他好的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他永远记住了这一点。 沙依果果笑了,说:“所以你若想要我帮你查出睁明,就得用你自己来换,你若不答应,就永远休想知道这睁明是谁。” 地狱魔王慢慢地喝完了杯中酒,慢慢地走到她面前,那眼神在缓缓地说:“看来我只有答应你了,对吧?” 沙依果果笑得很妩媚,轻声说:“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的……。” 她声音突然停顿。 地狱魔王如快刀利剑的目光已紧紧地盯着她。 沙依果果不仅没有躲避,反而迎着这目光,一下扑进他怀里,喘息着说:“你好酷,酷得让我都不能自已了,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是死也帮你查出来,就是蓝血头陀我也愿意帮你杀了他。” 地狱魔王将她推得一下跌坐在了地上,那目光冷冷地说:“不需要。” 沙依果果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突听一人拍手笑着说:“推得好,你为何不打她两巴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九,爱恨情仇醋意浓,羡慕嫉妒恨难平 门外的灯光下俏生生的站着一个人,大大的眼睛,细细的腰······ 地狱魔王那目光一亮。 李嫚! 这人竟然是李嫚。 李嫚嫣然说:“我本来最恨男人打女人,但这次,你却打得让我高兴极了。” 沙依果果也没有起来,就坐在地上说:“我也开心极了,我喜欢被他打。” 她又抱住了地狱魔王的腿,媚笑着说:“你若在吃醋,不妨也过来喝杯酒,酒可比醋好吃多了,一点都不酸。” 李嫚居然真的走了过来。用地狱魔王的酒杯倒了杯酒,她一口就喝了,吐了吐舌头,皱眉笑着说:“劣酒喝多了虽然也就和好酒差不多,但这第一口可比醋还难喝。” 沙依果果笑着说:“等李姑娘下次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我们一定用最好的酒来招待你!”她仰着面,笑问地狱魔王:“你说好不好?”…… 地狱魔王还没有任何表示,李嫚已抢着说:“你的笑真好看,我虽然是女人,也忍不住想看你笑。” 沙依果果吃吃笑着说:“李姑娘,你还不算是女人,你只不过算是个小姑娘。” 李嫚说:“你现在尽管笑吧,因为你马上就要笑不出来了。” 沙依果果说:“哦?” 李嫚说:“他绝不会答应你的。” 沙依果果说:“哦?” 李嫚说:“因为你能做得到的事,我也能做得到。” 沙依果果又笑了,说:“你能做得到什么?全天下的小姑娘就是很天真,明明什么事都不懂,却偏偏要说自己懂。” 她吃吃地笑着又说:“有些事虽然只要是女人就能做,但做得好不好,分别就很大了……这道理你也懂么?” 李嫚的脸一下有些发红,咬着嘴唇说:“我说的是,能帮他查出睁明是谁。” 沙依果果说:“你查得到?” 李嫚说:“当然,而且我也知道要怎样才能逼睁明现身。” 沙依果果说:“哦?” 李嫚说:“要他现身,只有一种方法。” 沙依果果问:“什么方法?” 李嫚说:“杀了你!只要杀了你,蓝血头陀身边若已没有你这个人,睁明就一定会现身!” 地狱魔王干了杯酒,突然点头赞同。 沙依果果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你也一样,你难道不知道大多数女人说的话都靠不住么?你难道真相信她能帮助你查出睁明来吗?”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世上有说谎的男人,也有诚实的女人。” 李嫚笑着说:“对了,你别将天下的女人都看得和你自己一样。” 沙依果果说:“好,那么我问你,睁明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嫚说:“已跟我爹爹在一起,我爹爹已将他在蓝血头陀那里查出来了。” 沙依果果又笑了,瞟着地狱魔王,说:“这种话你也相信?天下又有谁能从蓝血头陀手上查出他的杀手来?”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说:“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爹爹李掌柜。” 沙依果果的笑容看来已变得有些生硬,说:“那可是蓝血头陀暗藏的杀手,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很难对付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让李掌柜查出来?” 李嫚微笑不语。 地狱魔王却肯定地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好,既然如此,我倒也想去听听这个睁明到底是谁。” 李嫚说:“用不着!我爹不想见你。” 沙依果果说:“那么,你告诉我,他是谁?” 李嫚调皮的笑着说:“睁明。” 沙依果果说:“我是说,他的本名。” 李嫚说:“秘密。”她冷冷的接着又说:“现在你活着好像已是多余的。” 沙依果果说:“你想我死?” 李嫚说:“你早就该死了。” 沙依果果笑着说:“可是你想过没有,谁来杀我呢?” 李嫚说:“你以为没有人能对你下得了手?” 沙依果果眼波流动,说:“这世上的男人,也许只有一个能忍心下得了手,可是他也不一定会对我出手的。” 她用眼角膘着地狱魔王,接着说:“因为他知道他若杀了我,就会内疚八辈子,他不是无情的人。” 李嫚说:“女人呢?你别忘了,我不是男人,我也不会内疚。” 沙依果果突然大笑了起来,说:“小姑娘,你是要约我决战呢,还是要暗杀我?我的本事可比你大,这大凉山的吹风剑马艾有卜在我的手里都死得很难看。” 李嫚不屑地嘟起嘴,说:“要做了才知道。” 沙依果果说:“小妹妹,难道这就算是对我挑战吗?你真的想跟我决斗?” 李嫚板着脸,说:“一点也不错。”她不让沙依果果说话,接着说:“地方可以由你选,时间却得由我定。” 沙依果果说:“你说什么时候?” 李嫚说:“现在。” 看来决斗并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有时也会决斗的。但女人决斗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争夺男人。 但女人决斗的方法是不是也和男人一样呢? 有些是一样的。 但她们二人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二九,爱恨情仇醋意浓,羡慕嫉妒恨难平 门外的灯光下俏生生的站着一个人,大大的眼睛,细细的腰······ 地狱魔王那目光一亮。 李嫚! 这人竟然是李嫚。 李嫚嫣然说:“我本来最恨男人打女人,但这次,你却打得让我高兴极了。” 沙依果果也没有起来,就坐在地上说:“我也开心极了,我喜欢被他打。” 她又抱住了地狱魔王的腿,媚笑着说:“你若在吃醋,不妨也过来喝杯酒,酒可比醋好吃多了,一点都不酸。” 李嫚居然真的走了过来。用地狱魔王的酒杯倒了杯酒,她一口就喝了,吐了吐舌头,皱眉笑着说:“劣酒喝多了虽然也就和好酒差不多,但这第一口可比醋还难喝。” 沙依果果笑着说:“等李姑娘下次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我们一定用最好的酒来招待你!”她仰着面,笑问地狱魔王:“你说好不好?”…… 地狱魔王还没有任何表示,李嫚已抢着说:“你的笑真好看,我虽然是女人,也忍不住想看你笑。” 沙依果果吃吃笑着说:“李姑娘,你还不算是女人,你只不过算是个小姑娘。” 李嫚说:“你现在尽管笑吧,因为你马上就要笑不出来了。” 沙依果果说:“哦?” 李嫚说:“他绝不会答应你的。” 沙依果果说:“哦?” 李嫚说:“因为你能做得到的事,我也能做得到。” 沙依果果又笑了,说:“你能做得到什么?全天下的小姑娘就是很天真,明明什么事都不懂,却偏偏要说自己懂。” 她吃吃地笑着又说:“有些事虽然只要是女人就能做,但做得好不好,分别就很大了……这道理你也懂么?” 李嫚的脸一下有些发红,咬着嘴唇说:“我说的是,能帮他查出睁明是谁。” 沙依果果说:“你查得到?” 李嫚说:“当然,而且我也知道要怎样才能逼睁明现身。” 沙依果果说:“哦?” 李嫚说:“要他现身,只有一种方法。” 沙依果果问:“什么方法?” 李嫚说:“杀了你!只要杀了你,蓝血头陀身边若已没有你这个人,睁明就一定会现身!” 地狱魔王干了杯酒,突然点头赞同。 沙依果果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你也一样,你难道不知道大多数女人说的话都靠不住么?你难道真相信她能帮助你查出睁明来吗?”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世上有说谎的男人,也有诚实的女人。” 李嫚笑着说:“对了,你别将天下的女人都看得和你自己一样。” 沙依果果说:“好,那么我问你,睁明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嫚说:“已跟我爹爹在一起,我爹爹已将他在蓝血头陀那里查出来了。” 沙依果果又笑了,瞟着地狱魔王,说:“这种话你也相信?天下又有谁能从蓝血头陀手上查出他的杀手来?” 地狱魔王盯着她,那眼神在说:“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爹爹李掌柜。” 沙依果果的笑容看来已变得有些生硬,说:“那可是蓝血头陀暗藏的杀手,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很难对付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让李掌柜查出来?” 李嫚微笑不语。 地狱魔王却肯定地点点头。 沙依果果说:“好,既然如此,我倒也想去听听这个睁明到底是谁。” 李嫚说:“用不着!我爹不想见你。” 沙依果果说:“那么,你告诉我,他是谁?” 李嫚调皮的笑着说:“睁明。” 沙依果果说:“我是说,他的本名。” 李嫚说:“秘密。”她冷冷的接着又说:“现在你活着好像已是多余的。” 沙依果果说:“你想我死?” 李嫚说:“你早就该死了。” 沙依果果笑着说:“可是你想过没有,谁来杀我呢?” 李嫚说:“你以为没有人能对你下得了手?” 沙依果果眼波流动,说:“这世上的男人,也许只有一个能忍心下得了手,可是他也不一定会对我出手的。” 她用眼角膘着地狱魔王,接着说:“因为他知道他若杀了我,就会内疚八辈子,他不是无情的人。” 李嫚说:“女人呢?你别忘了,我不是男人,我也不会内疚。” 沙依果果突然大笑了起来,说:“小姑娘,你是要约我决战呢,还是要暗杀我?我的本事可比你大,这大凉山的吹风剑马艾有卜在我的手里都死得很难看。” 李嫚不屑地嘟起嘴,说:“要做了才知道。” 沙依果果说:“小妹妹,难道这就算是对我挑战吗?你真的想跟我决斗?” 李嫚板着脸,说:“一点也不错。”她不让沙依果果说话,接着说:“地方可以由你选,时间却得由我定。” 沙依果果说:“你说什么时候?” 李嫚说:“现在。” 看来决斗并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有时也会决斗的。但女人决斗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争夺男人。 但女人决斗的方法是不是也和男人一样呢? 有些是一样的。 但她们二人呢?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二三0,方式规矩惊人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嫚说:“我已选了时间,现在你就选个地方吧。” 沙依果果眼珠子转动着,说:“地方也不必选了,看来这里就不措,只不过……” 李嫚紧紧盯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沙依果果说:“我们用哪种方法呢?” 李嫚说:“决斗就是决斗,还有什么方法?” 沙依果果悠然说:“当然有,只武斗的方法就有好几种,有的斗兵器,有的斗轻功,也有的斗内力······更不要说文斗的方法了。我们到底都是女人,无论做什么事至少都应该比男人斯文些才是。” 李嫚说:“你要用文斗?” 沙依果果眨着眼,说:“方法也由我来选吗?” 李嫚豪言说:“随便你选什么方法。” 她看来这么有把握,地狱魔王也不说什么。莫测的“李掌柜”嫡传的武功,他也早就想见识见识了。这样或许还能揣测出李掌柜会不会就是那神秘的李五眼。 沙依果果又瞟了地狱魔王一眼,说:“在地狱魔王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我们若是拳打脚踢的打了起来,岂非损坏了我们美丽的形象,岂不是叫人家看笑话。” 李嫚说:“那么,你说用什么方法?” 沙依果果说:“我们既然是女人,当然应该用女人独有的方法。” 李嫚说:“女人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方法?” 沙依果果说:“当然。” 李嫚说:“你说。” 沙依果果说:“有一件事再腼腆的男人都敢做,但这件事却只有我们女人不敢做,本事再大的女人也难免不敢做。” 李嫚说:“哦?” 沙依果果说:“我们本来可以比一比谁的孩子生得多,生得快。” 李嫚叫了起来,说:“你疯了,这种事怎么能比?” 沙依果果说:“我也知道这种方法太慢,太费事,所以就换另一种。” 李嫚松了口气,说:“当然要换一种。” 沙依果果笑了笑,说:“你既然不愿意比女人都能做的事,我们就比一比女人都不敢做的事如何?” 李嫚迟疑着,说:“你先说来听听。” 沙依果果说:“譬如说,脱衣服……” 李嫚惊叫一声:“啊!” 沙依果果得意的继续说:“······我们就在这里围着房中央这根柱子一边跳舞,一边把衣服全脱下来,看谁脱得快,脱得果断,我若是输了情愿把脑袋送给你。” 这里本是个夜市,到这里来喝酒的人,虽然都不愿多管别人的闲事。但若听见有女人当场脱衣服,打破头也要抢着来看的。 李嫚咬着嘴唇,红着脸说:“难怪聪明的男人都不愿找女人打赌,原来就因为你们这种女人,无论赌什么都要想出办法来赖皮。” 沙依果果说:“赖皮,本来就是女人专有本性,不懂得利用这种本性的女人,不是丑八怪,就是个傻子。” 李嫚大声说:“我不是男人。” ( 沙依果果说:“我也没有赖皮,‘随便你用什么方法’这句话难道是我说的吗?” 李嫚怒声说:“可是我又怎么知道你会想得出这种不要脸的方法来做决斗。” 沙依果果悠然说:“这只能怪你自己,太嫩了,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跟我比,你连我脚趾甲都比不上,不是我自夸,这世上像我这样美丽又聪明的女人,就只有我一人,你绝找不出第二个。” 她笑了笑,接着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也难怪你,女人不笨的话,她就不是女人了。” 看来两个女人的“决斗”只能算是斗嘴。 男人面对决斗时,绝不会用嘴——无论谁若用嘴,都会浪费太多的时间。 无论在什么地方,你看到两个人打架时都不会说太多的话。不然,那场架就一定打不起来。 而聪明的女人似乎大都是‘君子”,都知道“动口不动手”这道理。 即便是有一两个忍不住,那也是互相抓扯着对方的头发,再撕扯着对方的衣裳,露出对方的隐秘部位来羞辱她。 ——寒风呼啸,夕阳西下,两个女人一言不发的在寒风夕阳里拳脚相加…… 这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所以没有人见过这种场面。 不但没有人见过,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聪明的女人大都不会吃苦,更不会挨揍。 虽口口声声说男女平等,但世上却偏偏有很多的男人不会认可。跟了这样的男人的女人必须聪明,否则就会后悔,甚至死亡。 倘若女人一定想做脾性刚烈的人,跟男人硬刚,不是“自不量力”就是”自讨苦吃。” 偏偏世上就有这样的女人,而且还不是凤毛麟角。 “聪明的女人就是幸福的。” 这道理是谁也驳斥不倒的。 沙依果果笑得更甜,更得意了。 看着沙依果果的笑脸,地狱魔王突然想起了玫瑰夫人。 玫瑰夫人也算是个聪明的女人,只是不够。如果她够聪明的话,就不会被阿明杀死了。 他突然觉得玫瑰夫人死得很可惜。 李嫚涨红的脸已渐渐发青。 沙依果果得意地笑着说:“现在决斗的时间、地点、方法,已全部定下了,斗不斗就全看你了。” 李嫚摇了摇头。 沙依果果说:“既然不斗,我可要走了。” 李嫚说:“你走吧。”她突然叹了口气,淡淡地说:“这也只怪你运气不好。” 沙依果果抿嘴笑着说:“哦?” 李嫚说:“我嘴上说得虽凶,但若真的动起手来,还不一定能胜你,最多跟你打个平手而已。” 沙依果果笑着说:“如此说来,我的运气岂不是好极了?” 李嫚说:“我们若决斗过了,别人再来杀你,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动手的?”她笑了笑,淡淡接着说:“但现在,我就不管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沙依果果的身子已转了个圈。 对某些事她的反应绝不比地狱魔王慢。 她目光随着身子的转动到处搜索,向最黑暗的地方搜索。 她看见的只有黑暗。 二三一,面似柔弱实则强,种子不良难栋梁 李嫚已拉起地狱魔王的手,说:“我们走,我不喜欢看人被杀。” 沙依果果眼珠一转,立即笑着说:“多谢。” 李嫚盯着沙依果果说:“不用了,就算我提醒了你,你也躲不过。” 沙依果果说:“我要谢的是,因为你要我跟着你们。” 李嫚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手中石头掉在自己脚上的光芒。 沙依果果说:“你说有人要杀我。” 李嫚眨着眼,说:“我说过吗?” 沙依果果说:“是。” 李嫚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都不会令沙依果果离开的。 沙依果果说:“所以我跟着你们才是最安全的。” 李嫚淡淡地笑着说:“安全?不不不,我保护不了你,他不会保护你。” 沙依果果说:“你那么肯定?” 李嫚说:“是。” 沙依果果很自信地笑了,说:“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他无论如何不会看着别人将我杀死的。” 李嫚说:“只怕你也错了,因为他要保护我。” 沙依果果说:“没有人杀你。” 李嫚拉着地狱魔王在前面走。 沙依果果果然在后面跟着。 李嫚说:“我们走我们的,你走你的,我们各走各的” 沙依果果说:“是你要让我跟来的。” 李嫚突然改变了话题,说:“你知不知道多布跟蓝血头陀结拜的事。”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听说过……你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李嫚说:“嗯,因为我们知道在那里一定可以遇到很多人。” 她瞟了地狱魔王一眼,抿着嘴笑着说:“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因为我知道可以在这里遇见你。” 地狱魔王看着她,心里突然觉得很温暖,就好像喝了杯蜜酒。 他已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李嫚被他看着,整个人都像是在春风里。 过了很久,地狱魔王才叹了口气,那眼神说:“若不是你们来,说不定我已……” 李嫚打断了他的话,抢着说:“说不定蓝血头陀已进了棺材。” 地狱魔王眼角淡淡一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他和蓝血头陀虽然迟早难免要生死一战,但他却不愿谈到这件事。 他不愿对这件事想得太多。因为想得太多,就有牵挂,有了牵挂,心就会乱。心若乱了,他胜的机会就更少。 李嫚说:“其实对蓝血头陀那种人,你本不必讲道义,你若在他看到圆满尸体的时候出手,一定可以杀了他。” 地狱魔王叹息一声,那眼神说:“只怕未必能赢。” 李嫚说:“你认为他看到他自己的徒弟死了,心也不会乱?” 地狱魔王眼神说:“师徒情深,蓝血头陀多少也还是有点人性。” 李嫚说:“那你为何不动手?要知道,你对他仁慈,他可不会对你仁慈。”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和他现在已势不两立,谁也不会对谁仁慈。” 李嫚说:“那么你为何……” 地狱魔王突然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那眼神说:“因为我还要等更好的机会,所以就没有出手。” 李嫚说:“在我看来,那时已经是最好的机会。” 地狱魔王摇摇头。 李嫚说:“哦?不算好机会?”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看到自己的弟子死了,心虽然会悲痛,但却会生出种愤怒之气,那时我若出手,他就会将这怒气发泄在我身上!” 李嫚盯着他。 地狱魔王叹息着,眼神接说:“猛兽在愤怒中,不但力量要比平时大得多,勇气也要比平时大得多,更不要说是人了,那时蓝血头陀若出手,一定会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威力比平时强十倍,我必须避其锋芒。” ( 李嫚看着他笑了,嫣然说:“原来你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傻的人,有时你也会耍心机。” 地狱魔王眼中有了笑意。看来,无论谁受到别人的夸奖,都会感到高兴。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我若真像你想的那么傻,现在你就看不见我了。” 李嫚说:“蓝血头陀若知道你的心思,一定会后悔敬那杯酒的。” 地狱魔王摇摇头。 李嫚说:“不后悔,为什么?” 地狱魔王盯着李嫚。 李嫚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说他已明白你的心思,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敬你酒?”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因为他知道我并不是傻子。” 李嫚眨着眼,说:“他知道你也和他一样,有耐心,善判断,不冒险,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出击机会,所以才敬你的酒?”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说:“他觉得你也和他都是同性中人,所以才敬佩你,欣赏你——一个人最欣赏的就是自己,所以与他相同的人他也自然会欣赏。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撇了撇嘴,说:“但你真的和他是相同的人吗?” 地狱魔王沉吟着,那眼神缓缓地说:“在某些方面,是。只不过因为我们不仅生长的环境不同,遇着的人和事也不同,而且我们的骨子也不相同,所以才会造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叹息一声接着用眼神说:“有人说:人性本无善恶,一个人是善是恶,都是受后天的影响,但在我看来,人的骨子决定了他是善是恶,一个人如果他骨子里是恶,就算他在好人堆里长大,又得到有道之人的指教,最终他还是会成为一个恶人,非常狡猾的恶人。” 他目光一下明亮起来,那眼神又说:“如果这个人的骨子里是善良,就算他在坏人堆里长大,无论别人怎样教唆他坏,也不会成为一个坏人,就如一棵崖柏,就算不能做栋梁,但也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李嫚说:“好的苗子,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生长出来,都是可以做栋梁,坏的苗子,无论在多么好的环境下生长,都是不能做栋梁一样。”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笑着说:“就如你,骨子里有善良,别人无论怎样逼迫你,诬陷你,你都是善良的好苗子。” 地狱魔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李嫚凝注着他,说:“看来你对好人与坏人,善与恶看得非常透彻。” 地狱魔王摇摇头,眼神又黯淡了下来,目中又露出了痛苦和忧虑。 李嫚也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一个人若是要了解这些,必定要先经过很多折磨,尝过很多痛苦,是不是?”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叹口气说:“看来,了解得越多,烦恼越多,完全不了解,也许反倒幸运些。” 这次是地狱魔王改变了话题。他眼神说:“蓝血头陀敬我酒的时候,你们还在那里?” 李嫚说:“我们已经走了,这件事都是我听人说的。” 她嫣然笑着又说:“现在你和蓝血头陀都是名声最高的人物,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密切的关注着,酒馆茶楼,街头巷尾,码头帮会每个人都在谈论你……你信不信?” 地狱魔王目露笑意,那眼神在说:“我真佩服你爹爹,身若浮云,心如止水,随心所欲,无牵无挂,这种人才真的是了不起!” 李嫚沉默了半晌,幽幽说:“他老人家的确已什么事都看破了。” 地狱魔王眼中露出羡慕之色,叹口气,那眼神说:“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 李嫚突然改变话题,说:“你知不知道那口棺材是谁送去的?” 地狱魔王摇摇头。 二三二,人心似海不可测,唯有真情永难变 李嫚眨了眨眼,说:“送棺材去的,难道就是杀圆满的人?” 她无疑已知道杀圆满的人是谁了。 沙依果果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这时候,眼珠在眼眶中不停地转动。 地狱魔王沉吟着,点了点头。 李嫚说:“除了他,因为没有人知道圆满的尸体在那里。”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地狱魔王叹息一声,那眼神在说:“因为他希望蓝血头陀败。” 李嫚说:“你是说他想打击蓝血头陀,让他跟你决斗时分心?”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说:“看来他也恨蓝血头陀。” 地狱魔王又沉吟了很久,那眼神才缓缓地说:“也许他并不是恨,他想打击蓝血头陀,也许只因为蓝血头陀被我击败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去救他。” 李嫚说:“我更不懂了,他既然要救他,为何又要打击他?”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也许他是要让蓝血头陀重新重用他。” 李嫚叹了口气,说:“人的心,其实比什么事都难以预料。” 地狱魔王点点头。 李嫚缓缓地说:“世上最难了解的,不仅是人心,还有人性,人性的复杂程度,远在诸葛孔明造的木牛流马之上。”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但你若想武功达到巅峰,就必须了解人性,因为无论什么事,都是和人性息息相关的,武功也不例外。” 这种哲理对李嫚说来也许太深奥了些。 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李嫚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声音如流水在低诉:“我什么都不想了解,只想了解你。” 她的眼睛在凝视着他。眼睛里的神色不仅是赞赏,还有种爱慕。仿佛在告诉他,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将自己的情感全释放出来。 地狱魔王心里突然生出了那种暖意,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摸一摸她那桃花般的脸。 他当然并不会真的这么做。 他绝不能这么做。 但凡跟他亲近过的女人,全都命运多舛。 他慢慢地扭转头,望着前方。 李嫚无疑在等着,等了很久,眼中渐渐露出了失望之色。 今夜还是有雾。 现在虽己是严冬,但这雾,却像是秋天的雾。 李嫚在雾中慢慢地走着,就像是希望这段路永远也不要走完似的。 地狱魔王本来是急着去看李掌柜的,想知道那睁明到底是谁。但现在,他也没有催促。 这一年来,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闷,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大山压住,压得他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只有在李嫚身边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轻松些。 仅仅轻松一些。 他突然发觉李嫚的确很了解他,甚至比他想像中了解得还要多。她仿佛就是梦中的黑玫瑰。 能和了解自己的人同路,本是人生中最愉快的事。 但地狱魔王却已开始想逃避了。 每个人都顶着他自己的大山,除了他自己外,谁也无法替他解脱。 地狱魔王如此,世间的其他多情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的大山是不是永远也无法解脱?难道他们要带着这座大山走入坟墓? ( 李嫚突然停下脚步,说:“到了。” 路很荒僻,路旁有栋小小的木屋,窗内有灯光透出。 灯光闪动着,显得特别明亮,这么小的屋子里,本不该有这么明亮的灯光。 李嫚转过身,面对着沙依果果,说:“这地方你也来过,是不是?” 沙依果果当然来过,这里也算是她跟她义父联络的地方。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嗫嚅着说:“他······你们捉住他了?” 难道她的义父,那面具人就是睁明? 李掌柜捉住了面具人? 李嫚说:“你是不是也想进去看看?” 沙依果果说:“我……我可以进去吗?” 李嫚说:“这本是你的地方,你要进去就进去,本不必问别人的。” 沙依果果垂下了头,说:“可是,现在……” 李嫚说:“现在当然不同了,你自己也该知道,早晚会有这样的结果。” 沙依果果垂着头,轻声说:“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了,他虽然可恶,但我还能够活着,全都是因为他在保护我,若是没有他,我也许早就被人杀了。” 李嫚盯着她,冷冷地说:“现在害怕了?” 沙依果果流着眼泪说:“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她突然抬起头,大声说:“我只想再见他一面,见最后一面,然后立刻就走,你们总不会拒绝我吧。” 李嫚说:“我并不是不答应,只可惜你说的话无法让我们相信。” 沙依果果说:“就算我到时候又不想走了,你们也可以将我赶走。” 李嫚沉吟着,瞟了地狱魔王一眼。 地狱魔王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想不出这屋里除了李掌柜外,到底还有谁,沙依果果到底想见谁。 他的心很纠结。 是否沙依果果见了这个人后,事情会发生变化?不然李嫚怎么会这样? 他这一生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地太善良。所以柳诗雨骗过他两次,他还是无法狠下心来对她下手。 沙依果果也同样骗过他,他是否还是会狠不下心来? 行走江湖,心地太善良,是会吃很多亏的,有时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他自己也知道,却还是没办法改。 他宁可让人对不起他一千次,也不愿做一次对不起别人的事。有时他甚至明知别人在骗他,却还是宁愿被骗。 因为他觉得只要没要他的命,他牺牲的代价就已值得。 地狱魔王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说他是君子也好,是傻子也好,魔鬼也罢,至少他这种人总是这一辈子很难再遇见第二个。 至少你遇见他总不会觉得后悔。 李嫚心里在叹息。 她早已知道地狱魔王绝不忍拒绝的,他几乎从未拒绝过别人。 沙依果果幽幽地说:“这也许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你们若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去见,我会恨你们一辈子的。” 李嫚咬着嘴唇,说:“只见一面,见完立刻就走?” 沙依果果惨然笑着说:“我难道真的那么不知趣?难道真要等你们来赶我走?只要你们答应我这最后一个要求,我死而无怨。” 地狱魔王突然长长叹了口气,点点头。 这时,一种焦糊的味道。 这味道十分的浓烈,仿佛就在他们眼前。 他们急忙望了过去,那小木屋冒出了滚滚浓烟,接着传来“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然后,他们就看见熊熊大火将整个木屋吞噬。 二三四,七恶小屋执命令,美玉胴体作小费 怒天咬着牙,将衣服扔过去,厉声说:“穿上。” 沙依果果眼波流转,突然笑了,说:“为什么?你难道怕我见不得人?” 她又已几乎全身光光,又在媚笑。 她又同时用出了她的两种武器。 怒天抓起桌子上的刀,厉声说:“谁敢进来,我就杀了他!” 外面的七个人又笑了,这次笑声是从门外传进来的:“他居然还想杀人。” “就凭他现在这样,谁他也休想杀得了。” “他至少还能杀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话音刚落,七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七个人都穿着蓝色的衣裳。 七个人头上都戴着顶竹笠,紧紧压在眉毛上,掩起了面目。 七个人的辫梢都结着相同的蓝色血滴。 这正是“蓝血会”属下独特的标志。 第一个是算命的瞎子,拿着根拐杖。 第二个是麻脸妇人,拿着鸳鸯刀。 第三个是个胖子,拿着根乌黑的铁扁担。 第四个是个瘦子,拿的却是双特长的筷子。 第五个是位身材魁梧的大汉,拿的是把鬼头刀。 第六个精瘦矮小,拿的是把丧门剑。 第七个就是红脸大汉,手上缠绕着一根铜链子,链子两端吊着头大的铜锤。 七个人的武器都已在手,仿佛不这样就会错过这个杀人的机会。 他们一字排开。 怒天突然镇定了下来。正如一条饥饿而愤怒的狼,突然嗅到血腥味时,反而会镇定下来看着发出血腥味的方向一样。 他的体力虽衰退,可是他的本能还未丧失。 他已嗅到了血腥味。 沙依果果却还在笑着,笑得更媚,说:“原来是‘西南七恶’螺髻山分舵的七位舵主到了,失迎失迎。” 瞎子手里的拐杖如定海神针般杵在地上,他的人却稳如泰山。 沙依果果说:“七位舵主这次来,是奉了蓝血头陀之命杀我的吗?” 瞎子说:“你猜对了。” 沙依果果叹了口气,说:“想不到蓝血头陀这么急着要我的命。” 麻脸妇人恶声说:“用不着的人,没必要留着。” 沙依果果说:“你猜错了,他并不是为了这原因才要杀我。” 麻脸妇人说:“哦?” 沙依果果说:“他要杀我,只不过为了怕我再跟别的男人睡在一起,丢他的面子。” 瞎子冷冷地说:“宇文舵爷的命令从来不需解释,只执行。” 沙依果果膘了怒天一眼,说:“你们敢闯到这里来杀我,想必是认为他已不能保护我。” 瞎子说:“他自身难保。” 执扁担的胖子突然冷笑着说:“他已是个废人。” 沙依果果说:“哦?” 胖子说:“他握锏的手已被地狱魔王废了,这个我们大家都知道,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怎么来保护你?” ( 沙依果果又笑了笑说:“不错,他的确已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也在替他惋惜,只不过……” 胖子说:“只不过怎样?” 瞎子说:“你认为你自己还能保护你自己,对吧?” 沙依果果媚笑着,慢慢地站起来,光光的站在灯光下,慢慢地接着说:“你认为我自己不能保护自己吗?” 她胸膛骄傲地挺立,腿笔直。 她的皮肤在灯光下看来就像是米白色的绸缎。 这身材的确值得别人为她放弃一切。 怒天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冷汗如豆,一粒粒滴落。 沙依果果的手在自己身上轻抚,柔声说:“你们杀了我,不会觉得很可惜?” 瞎子也叹了口气,缓缓说:“有些女人拿自己的身子来付帐,付各种各样的账,无论对谁都从不小气,但你却不同。” 沙依果果说:“我当然不同。” 瞎子说:“你比她们更大方,你用自己的身子付小费,甚至连为你赶马车的马夫,只要你高兴,你都会让他满意。” 沙依果果媚笑着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付给你小费呢?” 瞎子说:“可惜我是个瞎子。” 沙依果果慢慢地走过去,说,“往往眼睛看不见的人,他的耳朵和手就是他的眼睛,而且比眼睛看见的还要多很多倍,我付的小费,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 瞎子木立。 沙依果果走到他面前,想去勾他的脖子。 麻脸妇人突然出手,鸳鸯刀对她左右劈来。 瞎子的拐杖也在这一刹那间对沙依果果的咽喉击来。 鬼头刀跟流星锤也同时飞出。 沙依果果脸色大变。 只听“当当当”三声响,沙依果果却安然的站在那里。 只不过鬼头刀迎向的却是瞎子的拐杖。流星锤击向的也是麻脸妇人的鸳鸯刀。 只听瞎子厉声大吼:“老五老七,你们要做什么?” 魁梧大汉说:“既然有小费,我们为何不将这小费收下再杀?” 红脸大汉也说:“天下第一美人付的小费很诱人,只有傻子才会拒绝。” 胖子也说:“这样的小费,再多也不会嫌多。” 瘦子也说:“大哥还是允了我们兄弟吧。” 矮小精瘦的人也说:“不收小费就杀了,实在是很可惜。” 瞎子沉默,似几乎有些心动了。 麻脸妇人一见,立即大吼起来:“你们反了,敢违抗舵爷的命令?” 魁梧大汉说:“你闭嘴吧,你不是男人,不知道男人的渴望。” 红脸大汉也说:“你以为天下女人都是一样的吗?” 沙依果果笑了,说:“当然是不一样的,而且绝不同,这不同之处,只有男人们才知道,你们收下我的小费,保证绝不会后悔的。” 男人们都笑了起来。 麻脸妇人一见,盯着瞎子,大声说:“大哥,舵爷派你我七人来杀这妖精,就因为你看不见她的美丽,而我又是个女人,就不会被这妖精迷惑住。” 沙依果果柔声说:“可是,他也是个男人。” 二三五,巧施美人计,刀剑伤和气 瞎子叹息一声,说:“我的确是个很正常的男人,是男人就逃不过。” 麻脸妇人说:“地狱魔王怎样逃过的?” 瞎子又叹息一声,说:“我不是地狱魔王。” 麻脸妇人沉默了半晌,突然一跺脚说:“你们······你们要的小费,我······我可以给你们。” 六人一惊,同声说:“你?” 沙依果果突然大声笑着说:“只怕他们一看见你的光身子,早已发吐了,那还有心情收小费。” 六人就笑了起来。 麻脸妇人气得大骂一声:“我杀了你这个妖精。” 沙依果果说:“只怕他们六人不会愿意吧。” 麻脸妇人鸳鸯刀一横,厉声说:“我看谁敢违抗舵爷的命令,我杀了他。” 魁梧大汉说:“我们谁也没有违抗,只是在执行他老人家的命令前,想先收点小费。” 麻脸妇人气得喘着粗气,突然说:“我先杀了这妖精。” 鸳鸯刀一抖,就扑向沙依果果。 这次,不仅那五人出手来拦,就是瞎子也要来拦她了。 她气不过,就与自己人打了起来。 六个恶人打一个恶人。 沙依果果凌空一个翻身,落在床上看戏! 只片刻功夫,打斗就已停止。 沙依果果看见六件兵器架在麻脸妇人的脖子上,就这样将她架了出去。 六个人微笑着走了进来。 沙依果果听见麻脸妇人在外面气得直跺脚,就故意大声说:“来吧,取走你们的小费,不过······” 瞎子突然说:“不过,我们六人谁先呢?” 沙依果果突然大笑了起来,说:“你是他们的老大,当然你先请了,不过······” 瞎子说:“你们呢?” 魁梧大汉大声说:“只不过我们六人中你是最想杀她的人,如果你取走小费后,将她杀了,我们五人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瞎子说:“我在你们眼里是这样的人?” 沙依果果又媚笑着说:“在别的事情上他们都知道你不会,只不过······” 瞎子说:“只不过这件事情上就不相信我了?” 沙依果果却说:“只不过收取小费后,只怕你就舍不得让他们再来收取小费了······你要将我据为己有······” 红脸大汉这时候突然说:“大哥,不是兄弟们信不过你,只是······” 瞎子打断他厉声说:“我们七人在一起几十年,我瞎子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 这时候,麻脸妇人在外面大声说:“你们不要中了这妖精的离间计,她为的就是要让我们自相残杀······” 瞎子大声说:“闭嘴吧,我们都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傻子。”然后,他又对房中的人说:“那依你们看怎样?” ( 精瘦的小个子说:“依兄弟我说,我们六人抓阄来决定谁先上。” 魁梧的大汉说:“你是我们七人中手脚最鬼的一个,抓阄你一定会胜,依我看,比武,谁胜了谁先。” 瞎子嘴角有了一丝得意的笑,显然他就是这六人中武功最高的那位,自然还是他先来。 但瘦子说:“比武难免会伤了和气,依我看,我们还是来文斗,对对子。” 红脸大汉却说:“我们七人中你的文才最高,常常出口成章,依我看,我们来斗酒。” 胖子立即反对:“你可是跳进酒坛子里洗澡都不会醉的人,斗酒岂不是便宜了你?依我看,我们来绕口令。” 沙依果果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小个子说:“对,这样既不会伤了和气,也便宜不了谁。” 瞎子又不同意了:“谁说便宜不了谁?你二人向来伶牙俐齿,绕口令还不是便宜了你们二人。” 魁梧的大汉说:“看来还是武斗最公平。” 红脸大汉说:“斗酒最公平。” 瘦子说:“文斗最合理。” 顷刻间,六人就争吵了起来。 过了很久,瞎子突然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大声说:“不要争吵了,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胖子第一个反对:“在这件事情上,谁也不是老大。” 瞎子厉声说:“你说什么?” 魁梧大汉也说:“对,谁也不算老大。” 瞎子突然抬手,拐杖直击魁梧大汉胸前一处大穴。 魁梧大汉的鬼头刀也劈了出去。 既然武斗是这魁梧大汉提出的,想必他的武功不会差。 其他人一见,也都举着兵器打了起来。 瞎子突然说:“我们兄弟反目成仇,都是为了你这个妖精,我先杀了你。” 说完就丢开了魁梧大汉,冷冷地对着沙依果果,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因为,怒天已挡在沙依果果前面。 瞎子对怒天一字字地说:“你最好出去。” 怒天说:“出去?” 瞎子说:“难道你还想保护这妖精?” 怒天的手渐渐垂落。 瞎子说:“所以你最好出去,我杀她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在旁边看着。” 怒天说:“为什么?” 瞎子狞笑着说:“因为你若在旁边看着,一定会吐。” 怒天沉默了,垂下了头。 沙依果果的笑已停止。到了这时,她也已笑不出。 就在这时,怒天已出手! 怒天的本能还未消失。 他选择的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只可惜他右手已废,体力已衰。 瞎子手一抬,拐杖击出。 “当”的一声,怒天手里的刀已被击开。 瞎子冷笑着说:“我奉命来杀她,不是杀你,我从不愿多事,所以你还活着。” 怒天紧握着被击开的刀,就像是一个快淹死的人紧握着他的最后一线希望。 但这又是个什么样的希望? 他本是杀人的人。 他杀人,别人杀他。 二三六,危机关头救星至,暗藏之人方现身 但现在,他似乎已不能杀人,别人也已不屑杀他。 这表示他在别人眼中已全无价值,他是死是活,别人也不放在心上。 怒天突然想起他去押地狱魔王的时候,和阿明决斗的时候…… 那时他在别人眼中,还是不可小觑的。 但现在呢? 那只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但现在想来,却已遥远得几乎无法想起。 瞎子的声音似乎也已遥远:“你要留在这里也无妨,我就要你看看真正的杀人是什么样子的。” 沙依果果悄悄退到墙角,看上去她是要破墙而逃了。 怒天左手已握住了刀柄,僵尸般的瞳孔收缩。 就在这时,外面的麻脸妇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听见她说:“你······”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房中的打斗也突然停止了,六人面面相觑。 就在六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时,门突然破碎了,一个人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 沙依果果看见这个人,脸上立刻有了妩媚的笑容。 这个人目光冰冷,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腰上插着一柄剑。 一柄缺失剑尖,刃口很钝的剑。 来人缓缓地说:“凭你也懂杀人吗?你只怕还不配!” 缓慢的语声,既无高低,也没有情感。瞎子是熟悉这种声音的,只有冷血的杀手说话才是这种声音! 阿明! 六人骇然回首,果然看见了阿明! 来人竟然真的是阿明! 只不过他已变了,彻底变了。 他的衣衫虽已破旧,神情看来也很憔悴,但他的那双眼睛——却是冷得像冰,足以令任何人的血凝结。 这还是几天前的那个阿明吗? 不。这是个让人一见就胆寒,就恐惧的杀手,只杀人的杀手! 如果说每一个杀手都是这样的,那么此刻的阿明就是一具死尸,浑身都透出死亡的气息。 但这死尸却能杀人! 瞎子看不见。 但其他五人避开了阿明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手。 阿明双手的颜色已变成死灰色,就像是刚从坟墓里伸出来的。 这本是双杀人的手,但现在却能令人作呕。 如果不以脸相来辨别,现在无论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阿明。 瞎子笑了,淡淡地笑了:“在下虽不懂杀人,却还能杀,你虽懂得杀人,只可惜杀人并不是用嘴的,是要用手。” 怒天左手慢慢松开了刀柄。 阿明的瞳孔又在收缩,盯着他,一字字说:“我的手不在了?瞎子,当然看不见别人的手。” ( 瞎子说:“我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得到,我感觉到的并不是杀人的手。” 阿明说:“你认为我的手不能杀人?” 瞎子微笑着说:“人也有很多种。” 阿明说:“你们是哪一种?” 瞎子突然沉下了脸,冷冷地说:“我们是你杀不死的那一种。” 他面上充满了仇恨。 阿明突然笑了。但却并没有改变一点点浑身透出的死亡气息,反而教人更加地恐惧。 ——只因为他也有了跟蓝血头陀一样的笑,笑的时候远比不笑时更残酷,更可怕。 瞎子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虽然他看不见,但已感受到阿明的可怕如冰般刺进他的骨髓。 阿明说:“原来你恨我?” 瞎子咬着牙,冷笑着说:“不恨你的人只怕还很少。 阿明说:“你们想杀我?” 瞎子说:“想杀你的人也不止我们六人。” 阿明说:“但你们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瞎子说:“要杀人就得等机会,这道理你本该比谁都明白。” 阿明说:“你认为现在机会已来了?” 瞎子说:“不错。” 阿明突然叹了口气,说:“只可惜你们已错过了机会。” 瞎子忍不住问:“错过?” 阿明寒冷的眼睛凝注着他的咽喉,缓缓说:“我与怒天一战那次,才是你们杀我的最佳机会。” 瞎子说:“哦?” 阿明说:“那时我出手很慢,反应也很慢,只因为我经历了一件痛苦的事情。” 瞎子说:“什么事情?” 阿明说:“这是我的秘密,不过······” 瞎子说:“不过什么?” 阿明说:“不过,我还有一个秘密,你们是可以知道的。” 瞎子说:“什么秘密?” 阿明沉静地说:“我就是睁明。”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只有怒天没有吃惊,想必他早已知道。 沙依果果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怒天,眼珠不停地转动起来。 沉默了很久,瞎子才说:“既然我们都是一家人,看来你也是来杀这妖精的。” 阿明说:“不是。” 瞎子说:“你是来杀怒天的,一定是宇文舵爷也发现了怒天跟这妖精的事情,所以······” 话没说完,阿明就打断了他的话:“不是。” 瞎子说:“那你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来杀我们?” 阿明说:“是。” “是”字出口,剑已刺入了瞎子的咽喉! 谁也没有看到这柄剑是怎么拔出来的,更没有看见剑是怎么刺入瞎子的咽喉。 大家只看见寒光一闪,瞎子就发出一声惨叫。鲜血已涌出,只听到“咯”的声音,瞎子就已吞下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