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贤妻》 第01章 【序言 不向命运低头】 最近高中同学们办了个聚会,虽然只有寥寥数人参加,但我觉得知己在精不在多,人生中只要有那么几个懂你的人,能够在你开心、忧伤、生气时陪在你身边或者听你倾诉,那就足够了。 当然,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就会聊些八卦和现况,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其中一位朋友几年前家庭遭受重大剧变,虽然她在述说这一段时语气云淡风轻,但从那些只字片语中,不难想到当时她的处境有多艰困。 其实对此我十分惊讶,因为之前见面时,她完全没有流露出半点颓丧之色,整个人依旧开朗又充满活力,对于她这种不向命运低头的精神,我打从心底感到敬佩。 而在《茶香贤妻》中,女主角唐汐知也拥有相同的特质,虽然遭逢横祸一夕之间由茶商千金变成孤女,但她并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勇往直前,用乐观的态度面对一切,不仅事业上大成功,也收获了美好的爱情。 至于男主角安硕,跟唐汐知比起来他或许没有那么亮眼,是憨厚的傻大个儿,但不论是他带给妻子的安全感,还是抛开男主外女主内的刻板想法,让唐汐知在制茶上大展身手,都在在表现出他的珍贵之处,如果没有他,或许不会有之后大放光彩的唐汐知。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互相尊重、扶持,少一点计较,多一点体谅,如此才是维持感情的最佳方法,安硕与唐汐知的爱情或许不是那么轰轰烈烈,但细水长流的温暖一样能够给予深切的感动。 【楔子 初次相见救性命】 唐家是皖南富商,以茶叶制造买卖为主,虽是商贾,仍沾了些清雅之气,因此在文人圈子里,唐家茶是很受欢迎的。 可在兴旺了几代之后,唐家目前却面临了断代的危机。 唐家人口原就不丰,制茶等手艺又只传嫡长,历经几次分家后,唐家目前嫡长这一支只生了一个女儿,主母便卧病在床,即使唐家家主又纳了几个妾,但始终无所出,更不用说传宗接代了。 因此唐家的独生女儿唐汐知从小便被父亲带在身边教导,不仅在家要学琴棋书画,出外也要和父亲学习制茶手法及生意谈判。唐家家主甚至想着如果真的生不出儿子,以后索性招个上门女婿,让唐家的兴盛可以延续下去。 唐家老宅位于歙县,歙县是徽州府的县治所在,也是雍王的封地。这一天,一辆质朴的马车由唐家大门驶出,直往西边的富河村而去。 马车上除了前头赶车的唐家护院兼车夫,车里只坐着唐家的大小姐唐汐知和一名丫鬟,前者手里抱着一盆兰花,眼神有些不安。 马车一出县城城门,入了官道,唐汐知便将车帘打开,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由县城到富河村应该要三、四天的时间吧?希望能成功找到那名传说中能让枯木逢春的园艺大师,否则我这盆翠蟾不知道能不能活得过这个夏天。」 唐汐知年方二八,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生得明眸皓齿、杏眼桃腮,尤其眼神灵动清澈,被她凝视的时候都会不由深深沉醉在她的眼波之中。 只可惜她现在目光全集中在手上的兰花,入春兰花盛放,她手上的翠蟾该是俏绿如翠、花茎细圆直挺如弓,但现在看起来却有些气息奄奄,青翠颜色染上微微枯黄,毫无生气。 「小姐,其实由奴婢替您带着花去寻大师即可,免得您还要出门一趟,那富河村可是穷乡僻壤,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丫鬟有些无奈。 唐家的教养方式与一般不同,小姐很有自己的主见,也很少因事难而放弃,即使知道这一行不太安全,仍坚持起行。 唐汐知自然知道她的顾虑,看着自个儿的丫鬟,淡淡地道:「你认为我留在县城就安全?」 丫鬟愣了一下,接着像是想到什么,苦笑无语。 唐汐知摇了摇头。「那歙县县令郝富贵如何逼迫我唐家,非要我做他小妾,你是看到了的,我会亲自前往富河村也是想躲避一下,免得我爹难做。」 那郝富贵在歙县已经做了两、三年的县令,县里的情况可说是一年不如一年,唐汐知与唐父大多在外做生意,这两年归家后发现家乡的窘境,便向官府捐了大笔银钱,也是因此让郝富贵与唐汐知打了照面。 从那日以后,年纪只比唐父小没几岁的郝富贵便开始以各种手段接近唐汐知,甚至不惜打压唐家的茶叶生意作威胁。 唐汐知被他惹得烦不胜烦,如今快到清明,唐家祭祖后习惯设宴请客,届时郝富贵必然为座上宾,唐汐知反正是女孩儿,便事先祭了祖,和父亲告知一声便出门前往富河村了。 这一路细雨微风,绿水青山,黑瓦白墙的乡野意趣,让唐汐知心情好了许多,中途马车在潜口村休憩一夜,这潜口村以陶渊明曾潜居于此得名。隔日离开前,唐汐知忍住了寻幽探密的冲动,朝着富河村继续前进。 从潜口村开始要翻过几座小山丘,马车停停走走,就要接近富河村的时候行经一颠簸碎石路段,马车突然咯噔一声,车里的唐汐知与丫鬟只觉重重一晃,然后马车车厢便左摇右晃起来。 「小姐小心,车轴好像出了问题,奴才……」前方的车夫正欲出声警告,拉车的马儿却像受了惊般失控地往前奔跑,连带后方的车厢也被拉着上下左右狂颠。 唐汐知与丫鬟惊叫一声,在车厢里被摔来摔去,撞得七荤八素。 「前方的人让开,马车失控了!」 隐约中,唐汐知听到车夫狂吼着,似乎前方有人。 这乡间小路上居然也能遇到人,万一撞上那就不好了……唐汐知缩在了车厢一角,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子,即使担忧外头的情况,但她都自顾不暇了,只能期待着马儿自己停下或是车厢被甩开,让这一片混乱快些停止。 第02章 而由小路另一头走来的是一名高大健壮的农人,他皮肤黝黑,眼眸晶亮有神,五官细看之下也算是周正俊朗,只是身上一股憨厚之气掩盖了他的英挺。 他的名字叫安硕,住在附近的小南村里,小南村是个颇为封闭的村落,全村位于山腰之中,祖辈几乎都是以种茶为生。他今日下山,本是想去山下的镇子买些米面,想不到回程竟遇到这辆失控的马车。 安硕从小便力大如牛,也跟着镇上曾任王府侍卫的老师傅学了几把子功夫,见到如此紧急的情况,他并没有慌张,而是很快地站到了路边,放下手上东西,压低身子做了一个前扑的姿势,待马车冲得近了,他一搭车身便跳到马背上,用尽全力去压制受惊的马儿。 而车里的唐汐知只觉得马车奔跑的势头似乎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完全静止,车厢则歪到了一边。 然后,她听到外头的车夫说道:「感谢这位壮士相救,要不是你跳上来帮我们稳住了马,我们还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不过我们家小姐还在马车里……」 心忖似乎有人拦下了失控的马车,救了她们一命,唐汐知深呼吸了几口,想要下车,却发现自己根本爬不起身,而她的丫鬟早就吓晕在一旁,不省人事。 外头的安硕听到车夫的话,想帮忙察看车厢里的情况,便一把将车帘掀开,里头有些幽暗,他只看到车的一边倒着一个黄衣女子,另一边那位身穿白衣的女子看不清楚容貌,却是偏着头正在微微挣扎。 安硕连忙上前将掉在她身旁的一个花盆拿开,接着一手轻轻拉着她起来。他虽是个乡间小子,也知道男女有别,不敢放肆的抱起她,见她还能起身,便顺势将她带出马车之外。 唐汐知不知道,在她下车的那一刹那,无意见到她芳容的安硕惊艳非常,整个人呆立当场,神魂都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不知道飘荡到什么地方去了。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果安硕会吟诗,那么他此时心中所想的,必然是《诗经》之中对美人的赞叹。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就和天上的仙女一样,除了美之外,她气质清新婉约,楚楚动人,就像早春时开满山头的白色茶花,优美而馨香。 唐汐知见到安硕那傻了一般的反应倒是十分镇定,她知道自己外貌不俗,看她看呆了的男人多了去了,眼前这农人不是第一个。不过他的目光并不猥琐,也不淫秽,只是纯然的惊艳与欣赏,她心里头还不至于产生厌恶与排斥。 况且这个农人见她受难,并没有趁机吃豆腐,反而是小心翼翼将她拉起后,就离得她好几步远,连碰都不敢多碰她一下,让她更不觉得他唐突,反而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感谢这位壮士大恩,救了小女子一命。」唐汐知福了一福,「不知壮士贵姓大名?今日之恩,小女子必然报答。」 安硕听到仙女和他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僵硬地道:「不、不用了。」 唐汐知想了一想。「壮士如此施恩不望报,小女子于心难安,这里有百两银票,权当感谢壮士……」 听到银票,安硕更是退了一大步。「不要。」 说完,他连看都不敢看她,走到她的马车边,察看了一下马车的情况,接着居然单手一拉,就将车厢脱落的车轴回归原位。 「你的马没事,只是受了惊,至于马车歪掉的车轴我已经帮你扳回来,再把车厢这里加固一下,马车就可以用了。」安硕指着马车的某个位置,对着车夫说道。 他这一手看得车夫及唐汐知目瞪口呆,这得要何等怪力才办得到? 「壮士,你……你可是这附近山村里的农人?」唐汐知忍不住问。 安硕点点头,却不知道该和心目中的仙女说些什么,只能愣愣地望着她。 「你有这等天生神力,只当一名农人真是埋没了,要是在县里一定能有更好的出路。」唐汐知笑了一笑,她也只是顺带这么一提,并不是要干涉他的未来,「壮士既不留姓名,也不收银两,那么小女子只能如此偿还壮士的恩情了。」 她在袖袋里掏了掏,取出一块木牌递了过去。「这是歙县唐家的令牌,就是卖茶的那个唐家,我便是唐家家主的女儿唐汐知。我们唐家不敢说有多大权力,但在歙县说上两句话还是可以的,如果你将来想到县里发展,或是遇到什么麻烦,尽可拿这块木牌到唐家求助,唐家会尽力帮你。」 安硕静静地看了她纤白细嫩的手,最后将木牌接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反正只是块木头,值不了几个钱,顶多他不用就是了,至少他留了个仙女赏赐的东西做为纪念。 接着,他转头就走了,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姓名也依旧没有留。他要是个侠客,还可以说是雁过不留痕,但如果落在一个农民身上,那就是老实的没边了。 「喂!我都自报家门了,你还没跟我说你的名字!」唐汐知喊道。 他脚步停下,似是犹豫了片刻,才小小声地道:「安硕。」说完便箭步如飞地离开。 唐汐知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微微笑了,这是她出县城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竟是因为一个农人。 要是安硕此时回头,见到她娇似春花的笑,或许会再也迈不开脚步。 【第一章 情急之下认婚事】 第03章 一名老妪拎着一个食盒,走进了歙县县令郝富贵的宅邸里,宅邸是个五进的大宅院,假山流水、珍贵花木繁多,门庭窗牖皆雕刻得相当精致豪奢,尤其其中一间住着娇客的客房,门板还漆上金漆。 老妪即使天天看着这富贵景色,也不免在经过时多伫立一息,羡慕地摸着门板上的金漆,一边感叹客房里头那位有幸被县太爷看上的娇客,一边也对那人抵死不从的任性嗤之以鼻。 「唐姑娘,用膳了。」老妪推开门,果然看到唐汐知木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她人都进门了,却连记眼神都不给她。 老妪认为这是富家千金的架子,冷嗤了一声,将食盒重重的放在桌上,也不替她布菜,冷冷地用着低哑的嗓音道:「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不从也得从,装得这样子不会比较清高,我们老爷只是低调,你要是知道了我们老爷的背景,包准你会抱着他的大腿不放。两天后老爷就要迎你过门了,你不多吃一点留些体力,入门那日要是被老爷折腾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语毕,老妪不屑地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她是郝富贵器重的下人,专门管教那些姨娘们的丫鬟,郝家后院姨娘多,很多事情都要靠她斡旋处理,让她专门来照顾唐汐知,代表着郝富贵对唐汐知的看重,也说明了郝富贵对她的势在必得。 老妪觉得,在唐汐知尚未成为姨娘的这个阶段,她必须先来个下马威,让唐汐知清楚郝家后院是谁在做主,否则依唐汐知的受宠程度,只怕未来骑到她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待老妪离去,唐汐知强装的坚强马上溃堤,挺直的双肩垂下,痛苦地闭上了眼,萦绕在脑海中的是她唐家家破人亡的画面。 上个月,郝富贵正式到唐家提亲,欲迎她为妾,唐父自然不许,严辞拒绝了他,双方正式撕破脸,横竖郝富贵也持续在打压唐家的生意,唐父便衍生出了到其他地方发展的想法。 于是他带着一群护院出门,想到南方去探探情况,结果才出歙县没多久,居然遇到了山匪袭击,唐父因而身亡;唐母常年卧病在床,听闻夫君死亡的消息,情绪太过激动,吐了一口血便也跟着撒手人寰。 家主一死,唐家总管便卷走了家中的大批财物,奴仆们抢光了府里的所有东西一哄而散,连一向跟在唐汐知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不例外,至于所有忠于唐家的人则被杀得一个不剩。 然后,郝富贵趁人之危,在唐家正乱的时候派人到唐府抓走了她,她已经被关在这个宅邸好几天,渐渐明白自己的处境,郝富贵欲将她当成禁脔,而这一个月内唐家发生的种种意外,与郝富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恨得将嘴唇都咬破了,仇恨却也没能发泄一星半点。 再两日郝富贵就要得偿所愿,但只要想到父亲的枉死、母亲的伤痛、偌大一个家分崩离析,她就一再警告自己不能就这样颓丧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拼出一条生路,来日总有机会向郝富贵报此血仇! 在这宅邸里几日,她已经大概摸清了这房间外的状况——没有人巡逻,只是进出院门有人看守罢了。 她沉下心,打开桌上的食盒,里头是一碗肉粥,还有一颗粽子和几盘开胃的小菜。 看着这些食物,唐汐知才想起今日是端午,端午是恶日之最,正是夏日开始炎热,蛇虫蚊蚋滋生的日子。不过五月五日又称女儿节,出嫁在外的女儿通常会选这一日回娘家探亲,或者大方出门游玩、参拜等等。 想到这里,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唐汐知心中慢慢的清晰起来。 食盒里的肉粥因为刘婆子的粗鲁已经洒了,唐汐知便拿起粽子,就着小菜慢慢吃着。那老妪说对了一件事,吃饱才有体力,她绝对不会坐在这里等死!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那老妪又进门了,她看到桌面上的食盒被唐汐知动过,立即讥讽地笑了起来。「装那什么臭架子,肚子饿还不是吃了?你是什么货色,刘婆子我清楚得很,以后你若入了老爷后院,再像这几天这么不听话的话,就有你受的!」 唐汐知一反平时不理不睬的反应,居然看向了老妪。「郝富贵呢?他既然费了那么大心力将我抓来,为什么不来见我?」 还不是怕你狗急跳墙,伤了县太爷,所以才让她这老人先来调教一番! 老妪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白了她一眼。「你只要听话,很快就能见到老爷,老爷的名讳可不是你能直呼的,就跟着叫老爷得了。」 「这几天很多事我也想通了。」唐汐知叹了口气,「唐家已经没了,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老爷,我听说前头还有九个姨娘,我若想得宠,只能多费些功夫。其实我唐家还有一份宝藏,知道的人只有我了……」 宝藏!老妪混浊的双眼突然睁大,几乎快发光了。 唐汐知刻意压低了声音,「刘婆子,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宝藏在哪里,你替我去告诉老爷。」 「好好好!」刘婆子忙不迭地点头,完全不怀疑唐汐知有什么企图。 待刘婆子靠近,唐汐知拿起一个瓷盘,冷不防从刘婆子的后脑杓敲了下去,这一记敲得又重又狠,刘婆子只觉眼前一暗,连叫出来的时间都没有,就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唐汐知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很快剥下刘婆子的外衣,然后用腰带将刘婆子的手反绑在背后,脚也以发带綑了起来,拿块布塞进她口中,然后将人塞进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穿起刘婆子的外衣,用条头巾将自己满头青丝藏了起来,拎着食盒便步履蹒跚地朝着外头走去。 时值午后,守着院门的人正在打瞌睡,唐汐知屏住气息,轻易地穿过了院门。 她在被强带进来时曾多看了一眼这座宅子的方位,辨明了一下,找到比较偏僻的那个方向直直行去,果然让她找到一个通往小巷的偏门。 第04章 不过,这个偏门是有人看守的,虽然只有一个人。 唐汐知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个守卫有个习惯动作,时常摀着鼻子,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决定兵行险招。 她找了块石头,丢到不远的地方。 「谁?」那名守卫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便走过去察看。 趁此时机,唐汐知快步往偏门走去,正在打开门闩时,那名守卫恰好走回来,见到了她的背影。 「刘婆子,你今天怎么走这道门?」那守卫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欣喜,「这样那个唐小姐不吃的东西,这次可以分给我了?」 唐汐知心都提到了喉头,听他这么一说,便顺势点了点头,低头转过身来嗯了一声,作势将食盒拿给他。 或许是不觉得有人敢在县令的宅邸闹事,所以守备松散得很,那守卫即使觉得刘婆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却也不介意,伸手就要去拿食盒。 想不到唐汐知就在这时将腰一转,双手执着食盒,用尽全力朝着那守卫的门面砸去。 最近因为花粉的关系,让这名守卫的鼻子很不舒服,她这么一打正中鼻头,守卫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死死摀住鼻子,一时之间竟忘了反抗。 这人要犯傻,她当然不客气了,唐汐知拿着食盒拼命往守卫脸上砸,要知道那是个瓷制食盒,当场砸得他一头一脸的血,不过守卫的身体底子还是比刘婆子好很多,不至于砸一下就昏过去,最后终于扯开嗓子叫嚷起来。 「杀……杀人啦!」 唐汐知听到这一句,伸出美腿给了他裆下致命一击,那守卫立刻倒在了地上,双手护裆缩得像只虾子。 这时候,她无比庆幸父亲没有将她教成整天只会绣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否则今日肯定要栽!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唐汐知将食盒整个砸在那人身上后,转头拔腿就往外跑。 她记得每年端午,雍王妃都会上山参拜,唐家曾供应过一阵子雍王府的茶叶,彼此也算有些认识,她打算逃往雍王妃参拜的庙宇,希望能遇上,进而请求雍王府的庇护。 脑海里飞快的想着,后方已经响起了叫骂声,唐汐知更是小心翼翼的左躲右闪,也无暇再规划什么逃跑路线了。 「快!一定在这附近,她穿着刘婆子的衣服,别让她跑了!」 唐汐知一个闪身躲入了一户民宅里,蹲下身子,听着郝富贵宅邸里的护卫们脚步声杂沓而过。她压抑着发抖的身子,扯下了晾在一旁的女性衣物,然后留下了一只珍珠耳环,又飞快地回头钻进了小巷深处。 她背负着唐家的血海深仇,绝对要逃出生天! 唐汐知一路变装一路逃,由于时值端午,街上人来人往,利于躲避,居然真让她混出了县城。 不过郝富贵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判断她逃出了城,也匆忙追去,回衙门禀报的人被郝富贵狠狠骂了一顿,他觊觎唐汐知的美色已久,好不容易弄倒唐家,哪里会让她就这么跑了,当下决定亲自动身去追。 唐汐知毕竟只是一介女流,沿途又躲躲藏藏,来到白马寺时,背后的追兵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她了。她一咬牙,拼了命往前跑,只要能够多挣得一息的时间,她就多一丝活命的机会。 她已经决定了,如果逃脱失败,真被郝富贵抓回去,那么成亲那日他只会看到她唐汐知的屍体,她宁死都不会让他碰她一下! 「在前面,快追!」郝富贵已经与他的人马会合,看到远处唐汐知的背影,不禁咬牙切齿,在心中痛骂这女子的不识好歹。 或许是唐汐知命不该绝,居然让她遇上了雍王妃参拜结束下山的车队,此刻,她就像看到了救命的浮木,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王妃的车驾哪里是一个百姓能随意靠近的,一名侍卫立刻由旁边跳出来,亮晃晃的刀子逼向了唐汐知。 「来者何人,竟敢冲撞王妃车驾?速速停下!」 唐汐知被阻在几步之外,但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只能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喘息着看那侍卫的刀子就要朝她斩下。 然而,就在要碰到她身体的前一刻,那刀子硬生生停下了。 「是你!」那侍卫赫然是两个月前救下她的安硕,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一身狼狈的她,那刀子怎么也砍不下去。 慌乱之中,唐汐知也认出他了,可是她无暇与他多说,趁着这短暂的机会,赶紧朝着雍王妃的马车不断叩首。 第05章[02.07] 「王妃,民女歙县唐家唐汐知,求王妃救民女一命!」 「唐汐知?」马车里,雍王妃的声音传出,「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目光已由车帘的缝隙里看到了这拦车的女子,也认出她的确就是唐家的大小姐,雍王妃曾在唐家家主拜见时见过她一次,唐汐知容貌殊丽,举止大方,非常难忘。 不过据她所知,唐家一个月前惨遭大祸,几乎所有主子都没了,这个落难千金怎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马车之前? 此时郝富贵已经领着他的人赶上唐汐知,他在歙县作威作福多年,吃得脑满肠肥,见唐汐知竟大胆拦下了贵人的马车,气得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伸手就想去抓人,却被安硕一刀阻了下来。 无计可施之下,郝富贵只能抢在她之前说道:「启禀王妃,卑职是歙县县令,这唐汐知是唐家许给卑职的小妾,过两天就要迎进门了,想不到她竟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跑了,如今卑职只是捉拿逃妾罢了,请王妃勿要阻拦。」 雍王妃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唐汐知聪慧守礼她是知道的,今日会做出这般大胆拦车之事,必然是经过万般挣扎与磨难,何况这个郝富贵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东西,让人本能的厌恶。 于是她淡然地道:「是这样吗?如果是你情我愿,她何苦要逃?」 郝富贵以为交代一句就能把人带走,想不到雍王妃还追究起来了,他只能讪然说道:「这……唐汐知本人虽不愿,但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从也得从,岂可擅自逃跑,如今还求到王妃面前来,岂非陷王妃于不义?」 「郝富贵,你胡言乱语!」唐汐知愤恨地看着他,他简直是颠倒黑白,甚至连她死去的父母都拖下水,「王妃,不仅民女不愿给郝富贵做第十名小妾,连民女父母也是不允的,此事到歙县一问便知,唐家已经多次拒绝郝富贵,可郝富贵为逼唐家妥协,处处阻挠唐家的生意,连供应王府茶叶的名额都被他滥用公权给掐断了,这件事王府的管事们一定清楚。 「近日民女父亲意外身亡,母亲重病过世,唐家陷入困难,郝富贵竟趁着这个时候到唐府将我掳走,这是强抢民女!民女无奈之余只能趁隙逃脱,否则郝富贵怎么会说民女是从他看守的人手下跑掉?请王妃明察。」 唐汐知虽是羞愤交加,但说话仍然条理分明,况且有安硕挡在她与郝富贵中间,她毫无顾忌地提出所有指控。 马车里的雍王妃听得微微点头,心忖这唐汐知光听说话就知道是个聪明伶俐的,对她更加欣赏,反观那郝富贵说话咄咄逼人,面对她这个王妃也毫不客气,反倒令人不喜。 「郝县令,本王妃怎么觉得唐汐知说的话才是对的?至少她每一项指控都是有理有据,只要查问一下就知道,本王妃也注意到王府里以往唐家负责供应的茶叶种类确实是没了,倒是你……」雍王妃话说丝毫不留余地,「你说人家是逃妾,但人都还没迎进门呢,更何况她可是不愿意的,人家父母又已双亡,如何证明唐家长辈将唐汐知许给你了?」 郝富贵眉头大皱,歙县是雍王封地,他在歙县衙门耀武扬威这么多年,也没见王府出来冒个头,所以他的确有些瞧不起雍王妃,认为她空有个皇亲国戚的名头,却是个不管事的,他说话及姿态自然也益发张扬。 「王妃,我郝富贵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在歙县一地也是说一不二的,何况我背后也不是没人,我想我说的话怎么也该比一个民女有分量多了。」 言下之意就是,郝富贵的靠山连雍王府都不怕,雍王虽是皇族,但在自己的封地没什么威名,你一个王妃最好不要插手别人的事情,免得惹了不该惹的人。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雍王妃的火气立刻上来。什么时候一个区区七品县令也敢威胁到她身上来了?这郝县令地头蛇当久了,显然已经狂妄到忘了自己的身分,居然敢在她的面前自称「我」! 雍王妃气笑了,冷声道:「既然你这么说,本王妃还真想管上一管,看看你背后的靠山欲拿本王妃如何。这唐汐知说话条理分明,处事有勇有谋,本王妃看了喜欢,如果要说她犯了什么错,顶多也就是对朝廷命官不敬,直呼你郝富贵的名讳。不过她家庭破碎,身受逼迫,对你心存怨恨,不愿尊敬你也是情有可原,本王妃认为这桩事倒是可以就此揭过。」 雍王妃一番话几乎就将唐汐知的事定了调,郝富贵一张布满油光的脸阴沉了下来,他为了这美人花了么多心思,怎么可能就此屈服? 「王妃可要考虑清楚了,这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何况她父亲已死,我说唐家家主死前已经将她许配给我了,这歙县又有谁敢不相信我?」 郝富贵确实有本事在歙县指鹿为马,若雍王妃硬要插手,这事反倒变成她棒打鸳鸯了,他要是在这件事上头再加油添醋一下,对雍王府的名声还可能有损。 雍王妃果然一时无语,事实上她在车上已经气得想冲下车暴打郝富贵一顿,只是被婢女们死死拉住了,她不甘心啊,凭什么她堂堂雍王妃对上一个县令居然无计可施,还得受他威胁了? 唐汐知自然也想通了这点,心道这郝富贵太过卑鄙无耻,雍王妃现在一股脑的火气发不出,在痛恨郝富贵之余,也有可能怪罪到她身上来,毕竟是她拦轿喊冤才让雍王妃遇到这进退两难的局面。 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仍然站在她身前,朝下的刀锋却隐约指向郝富贵的安硕,要不是知道他是王妃的护卫,她差点误会这人想保护的是她…… 唐汐知深吸了口气,开口说道:「王妃,家父在生前已经将民女许配给别人,两家都交换了信物,所以郝富贵所说的话不可信!」 「喔?」雍王妃的语气很显然变得愉悦了,唐汐知敢在这时候站出来,这胆气她喜欢,说不得还能趁机踩郝富贵两脚,「你父亲将你许配给哪家了?有何凭证?」 「其实,民女的未婚夫就在这里,只是民女与他只见过一次,方才没认出来。」唐汐知硬着头皮指向了安硕,「民女的未婚夫就是他,安硕!」 「什么?」雍王妃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惊呼出声。 这个安硕她是知道的,进府才两个月左右,力大如牛,原本只有些粗浅的把式,之后很勤奋地跟着府里的侍卫长学功夫,现在已是有模有样,加上做人老实不多话,所以短短时间就能分派至出行队伍的前端。 不过这个安硕可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唐家怎么可能将唐汐知许配给他? 唐汐知像是知道雍王妃的疑虑,接着解释道:「家父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安硕曾经救过民女的命,为人又刚正实在,为了报答他,家父才将民女许配给他,还给了他一块代表唐家的木牌做为信物。」 第06章[02.07] 「胡说!怎么可能……」郝富贵想说什么,却被雍王妃打断。 「郝富贵,本王妃在问话,闭上你的嘴。」雍王妃狠狠落了他的面子,话锋转向安硕时语气又好了许多,「安硕,你怎么说?」 怎么说?安硕早就听得呆了,唐汐知什么时候被许配给他了? 他虽然老实,却不愚笨,很快就知道唐汐知的用意,也知晓王妃的为难。 这其实是个大麻烦,承不承认都是难题,唐汐知显然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她本身对他并没有任何感情,他还会得罪郝富贵。 但若是不承认,雍王妃可就没面子了,也没有理由再插手唐汐知的事情,她就得被迫嫁给郝富贵这样的人渣。 可是这一切都不在安硕的顾虑之中,他如今想到的是他的仙女开口说要嫁给他,只要他应下,他就可以拥有她,那是他作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由怀里取出那块木牌,木牌看起来油亮光滑,因为他天天都会拿出来摸一摸,回想一下那天与仙女美丽的邂逅。 「启禀王妃,属下的确救过唐小姐,唐家也的确给了属下这块木牌。」其实他没说谎,只是这番说法容易让人误会唐家的确与安家结亲。 此话一出,郝富贵脸都黑了,雍王妃却是轻笑了起来。「那就对了,你们的确有着婚约。安硕,你们原订何时成亲?」 「这个……」安硕抓了抓头,本能的看向唐汐知。 唐汐知给了他一记感激的眼神,说道:「王妃,原本我们半年后就要成亲了,可惜民女父母过世,民女尚在孝期,所以才耽搁了下来。」 「好了,事情很清楚了。郝富贵,你强抢民女这件事,本王妃会如实告诉王爷,届时再和你好好算。」雍王妃出了口气,明快地包揽下了唐汐知与安硕的亲事,「至于唐汐知,你既是父母双亡,须得于百日内成亲,否则就要等上三年,安硕如今都快可以加冠了,本王妃便做主将你们成亲的日期提前,你就跟本王妃一起回去吧。」 一席话说完,雍王妃也不管气得暴跳如雷的郝富贵,即刻命车队启程。 安硕傻乎乎地拉起唐汐知,安排她走在王妃轿后的侍女之间,将人带走。 回程路上,他只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是飘的,他的仙女真的要嫁给他了吗? 第二章 将计就计真成亲 唐汐知随着雍王妃回到王府,趁着雍王妃歇息时,她将自己梳洗收拾了一番,换上雍王妃赐的新衣,又吃了点东西,等雍王妃歇好了,她便被召到了偏厅。 偏厅里,除了雍王妃及侍女侍卫之外,安硕同样在场,不过他一如往常的沉默,只是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闪耀。 唐汐知心中对他是抱有歉意的,情急之下将他拖入了这场泥淖中,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但眼下她也只能给他一记抱歉的眼神,先拜见了雍王妃。 雍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今年三十岁不到,而雍王妃也才二十出头,娘家最小的妹妹也差不多唐汐知这年纪而已,她知晓唐汐知自小便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养成了如今沉着多智的性子,否则也没法在郝富贵的逼迫下使计冒险出逃。 眼见早先才经历过一场惊吓的她如今仍能不焦不躁,雍王妃不由有些感叹,她的妹妹娇生惯养,还没唐汐知一半的沉稳呢! 她叹息了一声,对着唐汐知说道:「唐汐知,若没有你这桩事,本王妃还不知道郝富贵的手都伸进王府里来了,原来唐家停止供应王府茶叶居然有他的手笔,简直太大胆了。」 「王妃,郝富贵做的并不仅仅是欺压唐家、强掳民女而己。」唐汐知忍住伤痛,详细地述说了唐家在短短一个月内覆灭的情形,「……若非郝富贵,民女的父亲也不会被逼到外地,偏又这么巧才刚出歙县便遭到山匪攻击身亡,但民女后来得知那一带从来没有山匪出没。而民女的母亲受到刺激跟着过去了之后,唐家的总管居然在瞬间搬空了唐家的家底,还大开中门让郝富贵的人将我掳走,这一切若没有郝富贵在背后操控,民女是不信的。」 雍王妃听得柳眉倒竖,这郝富贵真是要只手遮天了! 不过她虽然清楚郝富贵并非善类,却也只能无奈地说道:「由郝富贵能神不知鬼不觉掐断王府茶叶供应来看,他做事相当谨慎,就算要挖出他安插在王府的人可能都要费一番手脚,你唐家惨遭横祸,就算知道元凶是郝富贵,只怕也很难找到凭证。」 「民女知道,所以民女并没有请求王妃为此事做主,唐家的仇民女会想办法自己去报。王妃帮了民女这一回,让民女逃离郝富贵的魔掌,民女已经很感激了。」 她这么说,反而更让雍王妃心生怜惜。「其实你尚未逃离郝富贵的魔掌啊!本王妃知道,安硕并非真是你未婚夫对吧?现下只要你一离开雍王府,他一定马上抓你回去,况且说真格的,只要他最后真的纳你为妾,本王妃也动不了他。」 唐汐知沉默了下来,益发觉得前路茫茫。 她明白雍王妃的意思,就算雍王府愿意庇护她,她也不能一辈子躲在王府,可只要被郝富贵抓去,必然立刻纳她为妾,到时候即使她是被迫,他既负责了,又有官身,律法根本治不了他,她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间,一直被两女忽略的安硕开口道:「王妃,属下……属下愿意娶唐小姐为妻。」 雍王妃与唐汐知同时看向他,前者是双眼放光,后者却是难以置信。 v第07章[02.11] 「安硕,你知不知道娶了她代表什么麻烦?」雍王妃明白安硕或许是为唐汐知的美色动心了,但也得提醒他,美人入怀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属下知道。」安硕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但话声却非常坚定,「只要属下娶了唐小姐,她便是有夫之妇,郝县令不能再强纳她为妾,否则便是犯了律法,王府要插手管这件事也有了理由。」 「安……你无须如此,凭空得罪了郝富贵。」唐汐知欲言又止,安硕是个武夫,称呼他公子很奇怪,却又不知该如何叫他,只能忽略过去,「早先是我无计可施才会推你出来,谎称与你有婚约,这件事你不用认的,无论有什么名誉上的损失,你一概推到我头上就好。」 「我不怕他。」安硕终于正眼看她,但也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移视线。 见状,唐汐知莫名起了个心思,这高大勇猛的汉子该不会在害羞吧?而这种想法也让她难得心跳有些异样,居然一下子回不了安硕的话。 雍王妃看着他们两人眉来眼去,似乎并不像她所想那般郎无意妹无情的,至少安硕在她面前一向安静稳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主动抢话说,更不会把眼光放在任何女子身上。 她唇角微扬,刻意问道:「安硕,所以你坚持要娶唐汐知,只是想帮她脱困,没有别的原因?」 「……有。」安硕讷讷地道。 「什么原因?」 这下,安硕答不出来了。 要不是气氛不对,雍王妃差点就笑了出来,而唐汐知似乎也听出了什么,看向安硕的目光很是奇怪,却没有逼问的意思。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雍王妃看向唐汐知,「那你的意思呢?是否愿意与安硕结亲?虽说你当时是逼不得已,本王妃也不会勉强你。」 唐汐知看了看安硕,正巧他也抬起头看着她,这回她清清楚楚在他幽深的黑眸里读到了紧张、不安、焦虑等种种情绪,当然最重要的还有期待。 她在他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微微点头。 雍王妃这会儿真真正正地笑了开来,想不到自己还有这等天赋,误打误撞的做了一次媒人,而且看起来……很有可能成为一桩良缘。 「既然如此,本王妃就替你们的双亲做主,允了这桩婚事,安硕你明日便回老家去准备娶亲事宜,唐汐知则从王府出嫁,至于婚期嘛……就七月初五吧!」 晚上,唐汐知无丝毫睡意,晚上洗漱后她只在单衣之外披了一件薄衫,就一直痴痴的坐在院子里,想着自己的未来。 在被郝富贵抓走的时候,她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在逃出生天后,她求生的意志特别强烈,毕竟只要能活下去,她就有复仇的希望,即使是嫁给只见过两次面的安硕也在所不惜。 安硕那个男人……该怎么说呢,从寥寥数次打交道的经验观之,他木讷又沉默,与她欣赏的谈笑风生那类型大相迳庭;他长得也并不儒雅俊秀,而是浓眉大眼,刚毅而严正,完全不是她曾经想像过的未来夫婿。 可是他的眼可以让人一眼看入他明亮纯净的心,或许他喜欢她的外貌,但这桩婚事他真的只是想帮她,对她没有任何歪念,这样的男人让她觉得很可靠,更别说他这已经是第二次救她了。 想着想着,月亮都升到头顶了,王府让她住的是个偏远的小院子,四周种了许多竹子,围绕成天然的院墙,隐隐约约,她好像看到他出现在竹林之中。 她眨了眨眼,以为只是自己的幻想,想不到眼前的男人居然幽幽开口,「唐小姐。」 唐汐知打了个冷颤,抬起头来,和他略微局促的脸对上。 「你冷吗?」他笨拙地想要脱下外衣给她。 但要解外衣得先解裤带,他一个大男人在夜深人静时跑到她面前解裤带,简直就是个无赖,成何体统?他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乡下人的质朴气质显露无遗。 真的是他!而且是她一开始就认识的那个他,而不是王府里沉着冷静的安护卫。 「你来做什么?」唐汐知由他的问话之中,蓦然明白了他的局促所为何来,不由觉得有趣。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温温柔柔,让安硕通体舒畅,全身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他摸了摸头,想了一下才道:「我……我叫安硕,平安的安,壮硕的硕。」 「我知道。」唐汐知有些纳闷地看着他。 「我家在小南村,就是上回清明遇到你的马车那个地方,再往山里走半个时辰。我父亲已经过世,家里还有两个人,我的母亲和弟弟,村里都叫我母亲安大娘,我弟弟名叫安槐,槐树的槐,今年十二岁。」 随着他的话声,唐汐知的神情慢慢的从大惑不解变为若有所思,似乎领会到了他今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是在玩什么把戏。 明天他就要回老家准备成亲的事,下次见面就该是迎娶那日了,他慌不择时地在大半夜跑来,不就是来自报家门了吗? v第08章[02.14] 她有点想笑,却又被他如此真挚的诚意感动了。 「你怎么会来王府当侍卫?」既然他想说,她索性问得更清楚一点。 安硕表情不由变得有些尴尬。「我家中原本务农,有一片山头的茶园,只是我家不会制茶,制出来也不好喝,就把整座茶园租给别人,收到的租金也不多,所以……所以其实我家很穷,我只能出来找事做,你介意吗?」 介意吗?她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徽州府是王朝先祖发迹的地方,很有代表性,先皇虽然宠爱这个么子,却也不能违反祖制传位给他,所以当年才将徽州分封给雍王。 然而徽州并不是什么物产丰饶的地方,境内岭谷交错,风景称得上山灵水秀,却无法大面积的种植稻米,只有林木、花卉相关的物产。 先皇在分封徽州安抚雍王时,也是在暗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下的皇帝——就算雍王受宠,封地就这么一小块地方,意义虽大却也威胁不了君王权力。 不过如今看起来,先皇这个苦心倒也没白费,当今皇帝与雍王的关系甚好,一年里雍王至少有半年时间会留在京师。 不过也因为这样,雍王甚少发展封地,即使雍王府就位于歙县,他也从不管歙县的治理,所以郝富贵这样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才能横行霸道,把好好的一个歙县搞得乌烟瘴气,而安硕的老家据他所说,位于歙县县城西方的小南村,村子被群山环绕,有些封闭,可以想见更是穷中之穷。 唐汐知想通了小南村因何贫穷的道理,对于他的顾虑自然而然就不以为意了。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富裕了,如果我介意你的身分,就不会答应与你成亲。倒是我唐家家破人亡,全身上下只剩一个白玉镯子还算值点钱,说起来我比你还穷,你介意吗?」 「我不会让你吃苦的!」安硕心里一急,脱口说道:「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说我力气大,到县里会有更好的出路,刚好王府招侍卫,我就想着来做做看,不再当一个庸庸碌碌的农夫,现在……现在我虽然还赚得不多,但已经够养活一家人了!」 他这副着急的模样落在唐汐知眼中,却是证明了他心里头对她的看重,意外地安了她方才对未来迷惘的心情。 她不由嫣然一笑,这一笑简直让安硕魂都飞了,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仙女,她在幽深的黑夜之中,犹能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是那样的夺目,那样的美好……当她站起朝他走过来时,他表情微变,本能的移开了目光。 唐汐知难以理解他的神情,似乎是由惊艳变为了惊吓?她不过是从院里的石椅上站起来,需要这么大的反应?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时明白了过来,俏脸不禁微微发热。 因为没想到会有人在这时间过来,她穿得很是单薄,一站起身顿时曲线毕露,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安硕没有直接喷出一道鼻血已经很自制了。 她突然心痒痒的,很想戏弄他一下,于是走向了他,试探性地轻轻碰了下他结实的手臂,硬邦邦的。 「你……我以后就叫你安硕,可以吗?」 肌肤相触,他果然不负所望的雄躯一震,眼睛还是不敢看她,全身僵硬,神情极不自然地说道:「可……可以。」 「那你也别再叫我唐小姐,我爹都叫我汐儿,我想听你这么叫我。」她柔柔地说着。 安硕刚正的脸微微一抽,像是陷入了某种挣扎,但她的声音有种魔力,让他忍不住想遵从,好半晌才声如蚊蚋地轻唤,「汐儿。」 唐汐知差点笑了出来,她发誓,她看到他耳根红了。 安硕心中忐忑,她离得这么近,身上的幽香若有似无地窜入他的鼻间,他简直连手该摆在哪里都不知道,叫了那声汐儿后,他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你……你早点休息吧,夜深了,我走了。」他只能撂下这么一句话,匆匆离开了她的院子。 这男人真老实啊!看来她以后成亲不会太无聊了……唐汐知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本郁结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很快地,时间便到了七月初五,七月诸事大吉,所以雍王妃在定下成亲之日时,连找个寺庙算算日子都不需要。 成亲的六礼之中,纳采和问名直接忽略了,因为是雍王妃做主的婚事,不合也得合,所以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并未特别去算,仅仅让庙里师父点出了一个适合嫁娶的时辰。 纳吉、纳征和请期同样简化了,这个阶段简单说就是送聘礼而后决定婚期,不过安硕家贫,一时之间根本拿不出像样的聘礼,而唐家已亡,送聘也不知送到哪里去,只是安硕仍尽力替唐汐知买了一支玉簪,花了他二两银子。 当唐汐知看到玉簪时,想到那粗手大脚的男人替她挑选这种女人的东西,该是如何的束手束脚,她便心头一阵好笑,却又觉得温暖。 雍王妃知道安硕已经很有心了,便让唐汐知将东西收下,即使在这种窘迫的情况下成亲,聘礼也是男方对女儿家看重的表现。 同样的,唐汐知也没有任何嫁妆,她手上的玉镯是唐家留给她唯一的纪念了,最后是雍王妃给了她一副珍珠头面当作添妆,也置了一些衣物赏给她,就当成嫁妆先送到男方家中去了。 终于来到迎娶的这一天,雍王妃请了一名县里儿女俱全、父母健在的全福人,替唐汐知开脸上头、梳妆打扮。 v第09章[02.17] 这名妇人替不少女儿家开过脸,但看到唐汐知时仍不由狠狠惊艳了一把,在描绘妆容的时候也特别仔细,让原本就沉鱼落雁的她披上嫁衣后更加的艳光照人。 王府里的奴仆们就权当女方亲友了,和安硕也算熟识,在他来迎亲时还好好刁难了一把,玩得十分开心,安硕在撂翻好几个人,又做了一首不伦不类的诗后,终于顺利迎娶美娇娘。 唐汐知没有哥哥,所以是由喜娘牵她上轿,由县里到小南村可是要两天的时间,所以雍王妃大手笔包下了镇上的客栈,权当双方拜堂成亲的地点,她是理所当然的主婚人,大大方方地坐在高堂的位置让小夫妻跪拜,待成亲隔日再上轿回小南村给长辈磕头奉茶。 由雍王妃主婚那是多大的面子,即便是安硕唯一的至亲安大娘,对这样的安排也无法有任何意见,也就是因为这样,安大娘自觉没见过世面,反倒不敢来县里坐主位了,反正隔两天新娘子还是会来向她磕头,她便留在了村里。 一场小而温馨的婚礼就在热热闹闹的一天里结束了。 客栈内举办的喜宴只是雍王妃想让府里的大伙儿凑个热闹,还有一场喜宴会在小南村补办,所以来参加的客人们大多是安硕的同僚,硬是灌了他许多酒,若非被及时阻止,他们可能真会吵着要闹洞房。 安硕进新房后,唐汐知仍披着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等待,他觉得自己脑袋不是很清楚,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意,每一脚踩在地上都虚虚浮浮的,眼前的画面彷佛都是他的幻想,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他真的娶到了心目中的仙女。 小心翼翼地拿起秤杆,替新娘子揭开盖头,只见她眼如秋波,温柔地睇着他,涂着胭脂的唇角微微一勾,轻易的就撩动了他的心,忍不住伸手想摸摸看眼前的人儿,她美丽得不像真的。 大手碰到她的脸庞时,那细致的触感让他如遭雷击,很快地缩了回去,什么酒都醒了。 唐汐知其实和他一样紧张,毕竟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王妃也让嬷嬷教导了她洞房花烛夜是怎么一回事,想到要与一个尚称陌生的男人那般亲近,她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当他掀开她的盖头时,她以为自己会很提防,想不到她看到的不是什么色欲薰心的男人,而是一个傻笑着直勾勾看着她,憨厚到令人不忍苛责的男人,她的表情不由放松了下来。 而他伸出手轻轻的触了她一下,她身体颤了一颤,但却不是很排斥他的触碰,这应该是好现象。 「你……饿了吗?」安硕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任何食物,那些什么早生贵子的果子洒了一把在床上,桌上也只有两个杯子一壶酒,看来合卺的仪式是准备让他们自己来了。 他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她,「这里头是烧鹅腿,我……我在宴席上抢下来的,否则那群人太会吃了,不抢根本没得吃。」 新郎官在喜宴上抢菜给媳妇吃?想到那个画面,唐汐知只觉荒谬好笑,手里这油纸包的分量顿时重了不少。 「还有那个……他们说要喝合卺酒,我、我来倒。」 安硕因为有些醉了,在倒酒时居然洒了好些在外头,唐汐知听到他喃喃念着什么好小的杯子怎么喝得过瘾,原本就藏在肚里的笑意差点忍不住,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他好不容易倒好了酒,一人一杯喝了下去,接着她便看到他开始更衣,脱衣服的动作俐落得不像一个酒醉的人。 她也开始紧张了,重头戏要上场了吗?他会像头饿狼那般扑上来吗?但……但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如果推开他,他会不会生气? 就这么忐忑不安的看着他一直脱到剩中衣,唐汐知拒绝的话尚未想全,安硕竟先开口说道:「你睡床上,我睡在外头的椅子上就好。」 客栈的客房有分内外室,内室才有床铺,外室倒是有张卧榻,只是他这么大的个子,要挤在卧榻上想必非常不舒服。 「你……」唐汐知想不到他竟如此体贴,方才那些邪恶的臆测让她觉得似乎有些对不起他。 「我知道你嫁给我只是避难,不是真心的,我、我不会强迫你。」安硕虽然话都快说不清楚了,不过心中的坚持和底线可还在,「如、如果我硬是要坏了你的清白……那我跟郝富贵又有什么两样。」 他眼睛都快阖上了,像是意识到自己话说完了,便转头摇摇晃晃的往外室去,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我绝对不当郝富贵那种人,我不要汐儿讨厌我……」 而后,砰的一声,唐汐知听到他似乎跌倒了,吓了一大跳,连忙跟上去看,那个烂醉如泥的男人果然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开始打呼。 她想将他拉起,但连举起他的手臂都费力,结果一个不小心整个人跌在他身上,额头还撞到了他的下巴。 她呻吟了一声,一手扶着他的胸膛,另一手吃痛地扶额,想不到就在这时,原以为睡熟了的男人居然张开了眼,一脸迷蒙地看着她。 「仙女。」他说着,按下了她的头,在她吃痛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不痛。」 唐汐知眼睛都瞪大了,就这么看着他做完这些后又睡了过去,她不相信地狠摇了他几下,却是再也没醒。 反正都这样了,唐汐知索性大大方方的继续趴着,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五官,明明该是个刚正的面容,却睡得像个孩子般天真无邪。 她的心软了,即使在醉酒的情况下,他对她的好仍是显而易见,是真真正正将她放在了心上。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嫁人了,身下这壮硕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而她毫无理由的相信,未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这个男人都会挡在她的身前,无条件地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 v第10章[02.20] 「我不讨厌你……」她目光很是温柔,可惜他看不到,「甚至好像还有点喜欢你呢……」 今日,是安硕要带着新妇回家给长辈敬茶的日子。 安家人丁原就不兴旺,安硕的父亲又往生得早,真要说起长辈,其实也就安大娘一个,剩下的都是小南村里的邻里好友,还有村里的里正林大爷听到这桩婚事是雍王妃主持的,也特地来凑了热闹,给足了安大娘面子。 安大娘原就是个耳根子软的性子,自小都没出过小南村这穷乡僻壤,见识也不多,所以对于儿子这桩莫名其妙找来的婚事感到既兴奋又有些不安。 兴奋的是,听说她的儿媳妇以前是富家千金,模样教养都是一等一的,要不是有王妃做主,安大娘再怎么求神拜佛都不可能替儿子娶得到这种妻子。 不安的是,既然儿媳妇是富家千金,这脾气性格也不知怎么样,不过可想而知必然是娇生惯养,以后入了门还不知道适不适应得了这村里的生活。 安家的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初安父还在的时候原本只有一座土坯房,后来安硕在外打零工赚了钱,考虑到自己与弟弟未来会娶媳妇,便在两侧增建了厢房,东厢给了自己,西厢给了安槐,盖成了间三合院,外头再用篱笆围起,有了前后院,这样日后要晒衣、养鸡都方便。 安大娘原本在正屋里的主位安坐着,僵着笑容应付前来观礼的邻里好友,但最后实在坐不住,里里外外不停走来走去,看看哪里没准备好,却突然被一个人拉到了后院僻静处,避开了人群。 「秀秀?你怎么不到里头坐着吃点心?」安大娘不解地看着眼前一脸气愤的赵秀秀,不明白她突然拉走自己用意为何。 赵秀秀家距离安家只有不到半里路,同样是小南村土生土长的人家,村里的孩童自小都玩在一起,真要说起来,赵秀秀与安硕也算是青梅竹马。 她比安硕小三岁,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等到渐渐长大,少女情怀也慢慢落在了勤劳诚恳的安硕身上。 她以为安家与自家有着默契,等她明年十五及笄,就让她与安硕成亲,想不到半途杀出了一个唐汐知,居然把她盼了这么多年的亲事抢走了,这叫她怎么能忍受? 赵家一家大小原就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性子,甚至可说是有些刻薄,在村里风评不怎么好,赵秀秀的教养可想而知,她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娶了别人,那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便来到安大娘面前嚼舌根了。 「安大娘,硕子哥带着媳妇要回来,你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啊?」 「啊?不能笑吗?」安大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赵秀秀故意把话说得严重,「当然不能啊,安大娘你一定要摆出很凶的样子,非得让新媳妇怕你不可!」 「为什么?」安大娘这一颗心真是提了起来。 「听说那姓唐的以前是富家千金,只是家道中落才嫁给硕子哥,这样的女人一定瞧不起咱们小南村穷困,那姿态还不知道要摆多高呢!安大娘你如果不一开始就拿出做婆婆的威严,给她一个下马威,以后怎么管得住她?」 「你说的有点道理……」安大娘皱起了眉,觉得赵秀秀一番话说中了她的心思。 赵秀秀心中暗笑,安大娘果然是个好煽动的,于是又加油添醋地道:「还有啊,都说是千金小姐了,一定是脾气骄纵,安大娘你可要凶一点,必要时动手打都没关系,拿出婆婆的权威镇住她,千万不能让她爬到你头上去!还有那些娇娇小姐什么事都不会做,你得把家事都交给她,好好磨她一磨,教她怎么做一个媳妇,总不能娶了儿媳妇后,还要你这个当婆婆的来侍候她吧?」 安大娘听了点头如捣蒜,不过却是有些狐疑地看着赵秀秀。「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这……还不都是听我娘说的,总之安大娘,我们不会害你的,你一定要记得照着做啊!」赵秀秀一滞,总不能说她自从听到安硕要娶亲,就开始想要怎么透过安大娘折磨那个新媳妇吧。 小南村也就那么大,婆婆折腾儿媳妇的戏码不少见,赵秀秀的娘一直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赵秀秀跟在身边,自然也听多了这些事,想着一股脑用在唐汐知的身上就对了。 「我知道我知道……」安大娘听得有些心慌意乱,原本就紧张的情绪变得更紧张,脸上的笑容当真再也浮不上来。 这时候,外头开始放鞭炮了,应是新人回来了,安大娘拍了拍赵秀秀的手,急急忙忙的赶回屋子里,她可还要在主位上等着新媳妇敬茶呢! 赵秀秀的表情随着鞭炮声阴沉了下来,跟在安大娘身后走去,她倒想看看这个县里来的富家千金究竟有多漂亮,居然将她的安硕抢走了! 在安硕带着唐汐知进门时,安大娘早已在主位坐定,厅里的邻居好友们见到了唐汐知的花容月貌,都是倒抽了一口气,接着齐齐称赞安硕好福气。 安大娘见到新妇一进门就替她长了脸面,不由微微得意起来,这时候默默站在她身后的赵秀秀突然用力扯了她的衣袖一把。 安大娘回头,就看到赵秀秀脸色难看地直摇头,她恍然想起小姑娘方才警告她的话,心里那股得意劲才稍稍消减了些。 里正林大爷今日充当礼官,安硕依礼带着唐汐知在安大娘面前跪下,先磕了三个头,接着就有人拿着托盘过来,上头有一杯茶。 唐汐知双手接过托盘奉上,喊了一声「娘请用茶」,礼数十足,安大娘拿起茶杯,只抿了一口便放回去,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安大娘,新妇敬茶,依礼该给个红封的。」林大爷提醒她。 v第11章[02.27] 这也真是紧张的忘了,安大娘摸了摸袖里的红封,原本要拿出来压在杯子下,赵秀秀在这时又拉了拉她的袖子,安大娘愣了一下,那红封硬生生没拿出来。 「这给了红封就是接纳她了是吗?」安大娘拔尖了嗓子说道:「我都还不认识她,这拜堂时拜的也不是我,怎么我就得接纳她了?不给!」 赵秀秀站在她身后阴笑着,肚子都快笑痛了,这安大娘简直蠢极,几句话就被她唬住,这已经不只是给新妇下马威,而是刻意给人难看了,安家未来家宅不宁是可以预见的,只要等着这个媳妇被休了,她还是有机会与安硕在一起的。 安硕脸色一变,就要上前与母亲说理,唐汐知及时拉住了他,默默对他摇了摇头。 她可以理解安大娘对她的忌惮,安硕不说话才好,一说话安大娘还以为儿子偏袒媳妇,那就吵不完了。 她柔声说道:「娘,安硕与我这亲事结得仓促,因为小南村往县里路途遥远,怕娘坐了太久的车身体不适,所以到了新人敬茶时才向娘磕头。不过等会儿的喜宴与安硕在县里办的都一样,还得娘为我们操持一番,媳妇刚进门什么都不会,还有很多需要和娘学习的,没能和娘好好沟通,是媳妇的不是,媳妇在这里向娘道歉了。」 她绝口不提成亲那日明明是安大娘不敢坐在雍王妃身边才没到县里,一番话说得太漂亮了,直接将罪揽在自己身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新妇不想婆婆与丈夫生出冲突,而所谓让婆婆操持,和婆婆学习云云,就是在变个方法告诉安大娘,她这个媳妇并没有要抢夺安大娘当家权力的意思。 安大娘这下心里不是舒坦,而是心虚了,她胡里胡涂的让赵秀秀摆弄了一番,现在唐汐知这么说,她倒不知该怎么回应了。 「安大娘这儿媳妇真是听话啊,不愧是县里来的小姐——模样周正不说,礼数也周到!」「是啊,安大娘,你可别忘了,你儿子媳妇拜的可是王妃啊!哪有你想不认就不认的道理,你还想越过王妃不成?」林大爷有些看不下去,敲打了她一番。 安大娘这才想起这一桩,吓得冷汗直流,急忙拿出红封压在了杯子底下。 唐汐知没有让安大娘尴尬太久,收了红封起身后,她立刻又让安硕拿出了她预备好的礼品。 她本身没有钱购置这些东西,但王妃在她出嫁前赏了她十两做为新娘的压箱底,她感激在心中,这些未来必会偿还,所以她很是用心地准备了一些东西。 她将一个木盒呈给了安大娘。「这是给娘的见面礼,媳妇一点小小的心意。」 原本唐汐知是想私底下给的,但她看出了安大娘似是喜欢显摆,方才她落了面子,就在这里补回来吧! 安大娘接过盒子打开,看到里头是一支鎏金步摇,小南村贫困,哪个女人家能戴副银耳环就能得意半天了,这支还是金的,虽然只是鎏金,也看得安大娘眼睛都快凸出来。 后头的赵秀秀又妒又气,但这回任凭她怎么扯安大娘的袖子,都得不到任何反应。 在乡亲一阵的赞美与羡慕声中,唐汐知又拿出另一个盒子,让安硕将他弟弟安槐叫了出来。 安槐今年十二岁,头发梳得整齐,身上只是简单的棉布衣,小小年纪却透出了儒雅之气,安硕说他弟弟很认真在读书,应是没错的。 她笑吟吟地将盒子给了安槐。「小叔,这是嫂子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安槐腼腆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方砚台与一支墨条,他不禁很是兴奋地将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爱不释手的赏玩着。 「谢谢大嫂,我很喜欢。」 安槐有笔,是安硕买给他的,但此时家里尚买不起砚和墨,他一直都是拿水在桌上练字,现在有了砚墨,他就可以在树叶或树皮、木板上练字,说不定以后还能有纸让他练习呢! 赵秀秀看不下去,她好不容易说动了安大娘,居然让唐汐知给圆了回来,看着唐汐知那娇美的容貌,她简直嫉妒得心都痛了起来,急忙在众人的目光都在安槐身上时,附耳在安大娘身边说了两句。 果然,安大娘马上就忘了手上的鎏金步摇,朝着唐汐知横眉竖目了起来。「你送这什么东西?别以为槐子还小你就想糊弄他,怎么就拿了几块黑石头给他呢!这可是身为兄嫂的见面礼,送这些像什么话?」 其实这小南村里认得文房四宝的人还真不多,顶多认得出毛笔,砚台这种容易被忽略的东西要用过的人才知道,一时之间乡亲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赵秀秀则是暗自得意,总算又将唐汐知那女人的气焰压下去了。 这次开口的是安硕。「娘,汐儿送弟弟的是砚台和墨,那可是比我上次送给弟弟的毛笔还要贵重的东西,以前弟弟只能用笔沾水练字,现在可以沾墨了,写出来就是墨黑色的毛笔字,就像里正爷爷家里那块牌匾一样。」 他解释的非常具体,大家都听懂了,一时间众人对唐汐知又是一阵夸赞,风向马上转往她那儿去了。 安硕想了想,又皴眉说道:「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汐儿百般挑剔,不过她是个好姑娘,你放下成见和她相处,定会喜欢她的。」 这是在编派她这个做娘的了?安大娘闻言,顿时觉得一股气涌上来,方才认不出来砚台被打了脸面,已经觉得有些抬不起头,现在他又这么说,好像在说她是故意找儿媳妇麻烦,即使儿子可能没那个心,乡亲还不知要如何议论她…… 安大娘不知怎么的慌了起来,啐了一声便匆匆地离开了大厅。 赵秀秀适时地跳出来,对着安硕责怪道:「硕子哥,你看安大娘都被你媳妇气坏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看来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硕子哥你一成亲就全听媳妇的,什么孝道都浑忘了!」 说完,她马上跟在安大娘后头离去,像是要去好言劝慰一番,事实上她看得出来安大娘并不是非常反感唐汐知,她得再去添一把火。 v第12章[03.01] 而厅里的乡亲被赵秀秀这么一说,议论得更大声了,唐汐知对上安硕歉然的目光,只是微微摇头,轻推了安硕一下,让他招呼乡亲到外头入席吃饭。 至于安大娘……唐汐知看向了她离开的方向,又想到方才那个出言教训安硕,却字字句句都针对着她的小姑娘,心中不由有些沉。 第三章 受煽动折腾儿媳 安硕只在家里待了两天,便急着赶回王府里当值了。 在临行前,他让安大娘好好照顾唐汐知,说唐汐知嫁到他们这贫户已是委屈,他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不应该再苛待她。 安大娘早先已经受过赵秀秀的挑拨,再加上村里也不乏有人对她敬茶那日摆架子的作派说三道四,谓她明明平时人不错,一当上婆婆怎么就跋扈不慈,此时正是气头上,如今听安硕这么一说更是不悦,便在口头上敷衍了几句,待安硕回县里后,就把心里头的不满对唐汐知爆发了出来。 「你嫁到我们安家,就是安家媳妇,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没道理我这婆婆还要服侍你。」安大娘将赵秀秀的原话先搬了一套,便开始交代工作,「每天早上你做完我和槐子的早膳后就去喂鸡,喂完鸡将衣服拿去河边洗了,回来晾好后再到菜地里去拔菜挑虫,然后准备午膳。下午去河边放鸭子,顺便挑水回来将水缸装满,晚上除了做晚膳,还要烧水让我和槐子洗澡,大概就是这些事了。」 唐汐知何等聪慧,怎会听不出其中的刻意刁难,这些工作就算放到其他人家也是两、三个人一起做的,就说放鸭子和挑水好了,怎么有可能同时进行?那鸭子还管不管了?何况挑水也不是一趟就能完成的工作,以她的力气至少也要四、五次。 不过她对安硕心存感激,为他服侍长辈、教养弟弟自是愿意的,安大娘说的那些粗活虽然没做过,但她权当学习做事,压力大也才学得快,她就不相信自己学不会。 何况,透过不断的劳动,她也才更能体会到自己还活着,想到之前被关在郝富贵宅邸的日子,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是的,娘,我先去喂鸡。」唐汐知没有任何埋怨,事实上她一早就换穿了便于劳动的衣服,有了心理准备。 于是,唐汐知开始了一整天的辛劳。 喂鸡很简单,关上院门将鸡从鸡舍放出来,将家里收集起来的秕谷、稗子和菜叶等混合,洒在地上让它们啄食,中午天热前再将鸡群赶回鸡舍就行了。 洗衣服也没什么难的,问明了通往河边的路,那里早有村里的妇女在洗衣,住在安家隔壁的黄嫂子只比唐汐知大三岁,热情的招呼她到自己身边的位子洗,还教了她如何使用衣槌、猪鬃和皂角等东西洗衣服。 匆匆赶回家晾衣服后,接近午时了,幸好唐汐知厨艺还算可以,看看家里的余粮,她揉了些粗面加上白面,用了鸡蛋汤做出两碗汤面,再加上一点青菜,洒上小葱,偷偷掺上两小匙猪油,三碗看起来很清爽又香味扑鼻的鸡蛋汤面就完成了。 在她将其中两碗端上桌时,安大娘和安槐已经坐在桌边等了,但她还没来得及拿自己的那一碗,就听见安大娘冷冷地道:「菜地里的草拔了吗?怎么那么懒呢,不是说早上要拔草和除虫的吗?」 「娘,嫂子忙了一早上,我刚还看到她晾衣服呢!先让嫂子吃饱再……」安槐忍不住替她说话,却被安大娘不满地打断。 「怎么,说她两句还不行了?一个砚台就能收买你了?」安大娘话说得毫不客气,直接将面推到安槐面前,「吃你的面少说话!」 她看向唐汐知。「先挑水好了,没水也不能浇地,等会儿若用完水,下午再挑一次。」 唐汐知如何不知道这是冲着她来的,但见状也只是笑了笑。 「我以前不会洗衣服,今儿个才学,所以动作慢了点。娘和弟弟慢用,我先去挑水好了。」言毕,她还真的二话不说转头就出了院门。 安大娘见她如此逆来顺受,心里头却直发怵,那种想像中的爽快并没有发生,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真成了心狠恶毒的婆婆,想方设法要折磨儿媳妇。 可是秀秀是这么说的啊,不给媳妇下马威,就会被骑到头上,所以安大娘只是抿了抿唇,低头吃面。还真别说,这碗面比她这煮了几十年的妇人做的都好吃,想找麻烦都不知从何找起。 安槐很快吃完了面,淡淡说道:「娘我吃完了,去后面帮忙。」 「你不准去……」 安槐打断了母亲的话。「娘你怎么变得这么刻薄?我都看不出大嫂哪里惹你了,竟要被你如此虐待,累死了她,除了让哥哥恨你,你能有什么好处?」 说完他愤而起身拿着碗到后头去洗,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娘,但至少不能再为大嫂增加工作了。 安槐那不认同的眼神,还有劈头盖脸的指责重重地抨击了安大娘的良心,让她心里更没底、更慌张了,一碗美味的面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唐汐知可没真的傻到什么都没吃就去挑水,她回到灶房后匆匆吃了几口面,研究了一会儿怎么挑水,想着以前到唐家挑茶叶的货郎都是用扁担的,便拿起扁担和两个水桶到河边去了。 不做不知道,这一做唐汐知才发现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水的重量超乎她的想像,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扁担上肩,摇摇晃晃的挑回家里,已经洒了快一半,好不容要将水倒入缸中,却因为力气不足将水洒了满地,还是她身手俐落往后一跳,才没将自己淋湿。 「想不到挑个水这么难。」唐汐知苦笑了起来。 这时候,一道声音由她背后传来。「嫂子,水我来挑吧。」 v第13章[03.04] 安槐将唐汐知狼狈的模样看在眼中,心里不由一阵难过,他主动拎起另一桶水,倒在了水缸中,一边说道:「嫂子,我娘以前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居然对你这么不好。不过我年纪小,吃喝用度都靠家里,是没资格说娘什么的,只能多少帮衬你一些,等哥哥回来再说吧!」 唐汐知心里头一阵温暖,安家的两个孩子都是好的,至于安大娘……安硕及安槐都说她本性并不是如此苛刻,那代表着她可能受到了什么刺激或挑拨,等她弄清了安大娘的性子,她相信自己有办法让安大娘不再针对她,所以对于眼前所受到的磨难,她只当成是熟悉的阶段,着实不以为意。 「安槐,听说你在读书,是跟谁学的?学到了哪里?」她闲聊似的问起了安槐读书的情况。 安槐细声说道:「之前村里住了个老秀才,哥哥让我去和他学,学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后来老秀才过世了,哥哥就去县里买书让我自己看,现在已经看了四书,五经还没来得及学。」 才十二岁,而且没人带着,就自己看了四书?唐汐知想了想,突然试探性地问道:「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是什么意思?」 安槐毫不犹豫地说道:「孔夫子那句话是说,在家中要孝顺父母,出外要敬事长上,行事谨慎认真,诚实守信,对人广施亲爱,亲近仁人君子。能够做得到这些之后,才开始研习学问。」 唐汐知笑笑地道:「你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我觉得……孔夫子并不是单指行完这六件事之后才能开始读书,而是认为学习是高尚的一件事,只有自己行事根本都做到了道德的基础,才有读书的资格。」安槐说得有点犹豫,因为书文的意义他都是靠自己去领悟,所以即使背得滚瓜烂熟,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的解释就是对的。 唐汐知眼睛一亮,如果这真是靠自己理解的,那么她似乎发现一颗蒙尘的宝石了。「你认为你做到了吗?」 「我……」安槐有些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唐汐知瞧着那与安硕有五分像的脸,又看到兄弟俩做出一样的姿势,不由笑了开来。 「其实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她缓缓地解释道:「你与安硕都一样,虽然知道母亲态度有问题,却都能尽量达到母亲的期望,兄弟之间感情友好和睦,这已做到了孝与弟。谨慎忠信我相信你都有了,否则你无法将论语理解得这么深,泛爱众也是有亲疏的,我们爱惜好人,不损害坏人,如此一来善恶得分,自然能亲仁人远小人,入门那日我见你帮忙招待客人应对得体,不管宾客心性好坏都不失礼,这部分你也做得很好。 「只不过,如今母亲或许有什么想不开的,也或许她被谁挑拨了,有她的迷障要破,你身为儿子却不能因此怪她,反而要劝着帮着她步回正轨。我也是,我是她的媳妇,即使被她针对了,却不能不明就里的就怨回去,她不喜欢我总有个原因,那么我改了就是,总是会 改到她没话说的,如果她始终不喜欢,那么我远着她就是了,总不能煽动你们兄弟去与她对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安槐想了一下,惭愧地点头。「我明白了,我知道母亲做错了,该设法去导正,而不是心存怨念,一心想要反抗。我刚刚骂了母亲,是我错了,要不是嫂子明白事理,说不定还会被我影响,日后更加痛恨母亲呢!」 「是啊!我看得出来娘不是不明事理的,如果你愿意帮我开导她,我很高兴,但可别与她对着干,那只会加深嫌隙罢了。」这句话才是唐汐知今日与他论学的真正用意。 「嫂子,你也读过书吗?你读得比我好多了。」安槐有些钦佩地道。 「不过是瞎读了一阵,比起你们这种以科考为目的的书生还差得远。你会觉得我读得比你好,是因为我多读了旁人的注释,而你只是照本宣科,但能有如今的理解也已经非常不错了。」唐汐知察觉了安槐的天分,身为长嫂,她不忍心看这样优秀的孩子埋没在小南村,很有一种冲动要帮他出人头地。 「这样吧,那些注释我都还记得,当年我读的都是经学大家的手笔,改日我将它默写出来给你,或许字句有些更动,但大体上意思是没错的。」 安槐闻言喜上眉梢,笑得眼睛都弯了。「谢谢嫂子,我们先去挑水吧!」 这一刻,他真真切切接纳了这个美若天仙的长嫂,同时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不只长得漂亮,腹中才华更是一等一,他大哥真是捡到宝了,居然能娶回这么美好的女子。 唐汐知淡淡一笑,倒没有拒绝他的帮忙,一人拿着一个水桶往河边去了。 接下来几天,除了唐汐知因为动作慢被数落了几次,之后安大娘便发现她交代的工作唐汐知都能顺利完成,而且动作越来越俐落,甚至她没吩咐的,比如晒棉被、种菜苗、纳鞋底等等,唐汐知都自己担了下来,百忙之中还做出了一双新鞋给她这个婆婆,让安大娘想挑毛病都没得挑。 于是,她的心虚日益加重,都不太敢再吩咐什么,就连安槐有时候会帮唐汐知挑水,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就这么顺顺地过了下去。 不过安大娘总觉得这个下马威施得一点都不痛快,她的媳妇儿好像也没有像赵秀秀说的那样骄纵任性,所以她对于这样的情况是否要继续下去开始有些举棋不定了。 这两天应该是安硕从县里回来的日子,安大娘从早上心情就很不错,起床后梳洗一番来到厅里,一碗菜馅馄饨,还有一碗小米粥,一盘木耳炒山药,一碟拍黄瓜拌腐乳已经放在桌上等着她了。 她知道这是唐汐知为她准备的,这个媳妇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厨艺,明明是寒酸的材料,却日日都能变出不同的花样来,她吃了一口菜馅馄饨,馅料清甜香脆又饱满,好吃得她一双眼都眯了起来。 这时候住隔壁黄家的黄大婶,也就是和唐汐知一起洗衣的黄嫂子她婆婆,拎着一把长豆子过来,迳自进了厅里,边走边说道:「安大娘起这么早啊?还以为会是你的媳妇儿在厅里,我还拿了些豆子来送她呢!她上回教我的醋溜土豆丝真是不错,你呀,娶了这么个贤慧又漂亮的儿媳妇,真是有福气。」 家里的人被赞美,安大娘自然也是舒服的,只不过对象是唐汐知,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哪里像你说的那么好呢?」 「这样还不好啊?」黄大婶可不是开玩笑,椅子一拉就在安大娘旁边坐定,细细数来,「你那儿媳妇从早忙到晚,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洗衣煮饭喂鸡种菜一把抓,谁家的媳妇儿一天里能做那么多事,从来不埋怨的?甚至她还要去河边挑水,你也直(是的,挑水是男人的活,怎么让儿媳妇去做呢?虽然你家硕子去县里工作了,但还有槐子啊!那孩子也十二岁了吧,你这做婆婆的连水都让儿媳妇挑,自己儿子在家享福,就不怕你家槐子被人数落地脊梁骨都戳断了啊?」 安大娘惊道:「对啊,我没想到那么多!」 黄大婶又瞄了眼安大娘只吃了一口的早膳。「你再瞧瞧你早上吃的,这馄饨是荠菜馅的吧?咱们家其实吃得和你家差不多,可是那荠菜是直接掺进粥里煮成一锅,谁心思有那么细还去包馄饨?剩下的菜色顶多弄些腌萝卜将就吃吃,但你媳妇儿还炒了木耳和山药,这味道闻了就香,肯定滴了麻油,麻油夏天吃燥热,可是老人家不能不补,她这是为你着想才加了一点。连拍个黄瓜都拌了腐乳,口味不那么腻,小米粥又香又浓还在冒着烟呢,那是掐准了你起身的时间呢!她对你那么用心,你可别只顾着吃。」 v第14章[03.10] 「是这样的吗?」安大娘仔细一想,腆着脸说道:「她每天做的菜确实都不一样,倒是我忽略了……」 黄大婶拍拍她的手。「光是每天不一样这一点就很值得称赞了!儿媳妇的孝心既然知道了,就对人家好一些。我看她虽然是千金小姐出身,但人家父母教得好,礼数周到,一点也不刁蛮,你家硕子也是个懂上进的孩子,你也希望以后孩子的家庭可以和和美美的吧?」 这般恳切地劝了一番之后,黄大婶便离开了。 安大娘静下心来,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早膳,入口一样美味,但在她心中的感受却已不同了。 此时唐汐知刚喂完鸡走了进来,意外见到安大娘还在用膳,便浅笑道:「娘早啊,早膳可合口味?我衣服已经洗好了,等会儿就去巡菜地,娘你中午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菜,我从菜地里拔回来。」 安大娘静静地看着唐汐知,有些不懂她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毫无芥蒂,甚至从进门后从来没和她这个婆婆红过脸。 「今儿个菜地我去巡吧,你在家里休息一下。」说完,安大娘也不好意思再看唐汐知,迳自将碗筷收拾进了屋后,弄得唐汐知一头雾水。 洗完了碗,安大娘当真紮了裤腿就往菜地去了。这块地开在山脚下,是安家茶园租给别人后,安硕和里正林大爷商议买下的,是怕安大娘在家太无聊能有些事做,反正只是种些菜供家里吃用,规模也不大。 安大娘来到菜地后,看到一片郁郁葱葱,茄子壮实,菜瓜硕大,辣椒红艳,青菜娇嫩,南瓜丛里还藏着几颗绿实,可预见下季的丰收。唐汐知着实将菜地打理得很好,让人看了满心欢喜。 安大娘眼看没什么事可做,象征性地拔了几根杂草,巡了巡没有虫子后,就开始采摘一些成熟的蔬果,想着早上黄大婶才来送过豆子,等会儿回送给她些茄子和菜瓜。 安家菜地不远处就是赵家,赵秀秀每日看到唐汐知来巡菜地,都是边看着边怨恨地耝咒,今日意外发现来的不是唐汐知,而是安大娘,不由拎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 「安大娘!」她远远地唤着。 「欸,是秀秀啊。」不知为什么,安大娘一看到赵秀秀,原本很好的心情就坏了一大半,深怕赵秀秀又编派儿媳妇什么话。 她是按了赵秀秀的话去打压媳妇,可是打压了这么几日,她发现自己快做不下去了,万一赵秀秀来问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会不被个小辈看轻,连拿捏媳妇的手段都做不好。 「今天怎么是安大娘来?你儿媳妇呢?」赵秀秀假意问道。 「她也累了这么多天,我让她歇一天。」安大娘如实回答。 赵秀秀一脸惊讶,眼睛都睁大了。「这么快就偷懒了,那唐汐知果然是个懒惰的性子!安大娘啊,你好不容易训练得儿媳妇勤快些,可别被她给糊弄过去,那些县里的人心眼可多着呢!」 「也不是这么说。」安大娘皱起了眉,「我这些日子全照你说的,什么事都丢给她。三餐让她做了,早上她要喂鸡洗衣巡菜地,下午还要挑水放鸭烧水,甚至她自个儿都还能找空档做做针线,做得又快又好,我是没得嫌了,反而弄得我自个儿都没事做,一身老骨头怕都硬了,才想着自己来巡巡菜地。」 赵秀秀却是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你儿媳妇还有空做针线,那就代表给她的工作不够多,太闲着她了。既然如此,安大娘你以后就加她的工作,叫她去捡柴劈柴打猎钓鱼什么的,也算是帮家里加加菜啊。」 安大娘听得面有难色。「这样好吗?那些可都是男人的工作,村子里的女人没人在做那些的。」 「怎么做不得了?安大娘你就是心肠太好,你越能狠下心去使指你儿媳妇,她才越会怕你,以后你说一她不敢说二,等你老了才不会反过来折磨你。听我的没错,安大娘你等会回去就叫她去捡柴火!」 「可是我们硕子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难道她还敢告状不成?」赵秀秀冷笑着,事实上她恨不得唐汐知告状,闹得安家家宅不宁那才好,「不然硕子哥回来之后你就消停着点,给唐汐知几天好日子过,如果她敢告状,等硕子哥回县里了,你再好好教训她,如果你怕打不过,可以叫我过去帮忙……」 「谁敢动我媳妇?」 突然,安硕的声音由两个女人身后传来,吓得她们跳了开来,齐齐往后一看,就见安硕黑着脸站在身后,她们的对话都不知道听多久了。 赵秀秀脸色有些发白,暗自祈祷着安硕没听到太多,安大娘更是手足无措,不晓得儿子知道自己这样对待儿媳妇,会发多大的脾气。 「娘,你真的那样对待汐儿?」安硕一想到方才安大娘说的情况,心都忍不住痛了起来。「你把所有家事让汐儿做,从早做到晚,甚至叫她去挑水?」 他娶了心目中的仙女回家是让她避祸,让她享福的,可是看看他的母亲做了什么?在他的疏忽之下,唐汐知过得甚至比一般人还差! 「我……」安大娘惭愧地低下头,默认了这一切。 赵秀秀看到安硕竟为了唐汐知责怪母亲,心中又嫉又恨,不由又想挑拨,忍不住开口说道:「硕子哥,还不是你那媳妇又懒又蠢……」 「赵秀秀,你给我滚!以后不许你再与我娘说话!」安硕死死瞪着她,他将她与母亲的对话听了个全,哪里听不出耳根软的母亲会亏待唐汐知是受了谁的唆使。 「硕子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赵秀秀吓到了,她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眼神更是冷厉无情,和她认识的温柔木讷的硕子哥一点都不一样。 v第15章[03.14] 「不要逼我动手揍你,你要继续在我娘面前挑拨一句,我安家与你赵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滚!」安硕铁青着脸,顺手拔起了菜瓜架的竹子,轻易地折成了两段,作势朝她挥去。 他在王府当侍卫也几个月了,比起寻常百姓多了一股威仪,赵秀秀被他吓得哭了出来,拔腿就往家中跑去。 安硕赶走了赵秀秀,冷冷的目光回到母亲身上,见安大娘瑟缩了一下,他才收了点戾气,只是语气一下子还无法平缓。 「娘,我们回家。」 安大娘急急点头,在儿子的愤怒之下,她一直以来的迷障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回想起这阵子对儿媳妇说是下马威实则是折磨的手段,她终于领悟到自己做了蠢事,看来儿子的怒气是避免不了了。 回到家中,安硕并没有立刻与安大娘大吵,而是急着找唐汐知。 可是他左寻右找,翻遍了整个家,都找不到唐汐知的踪影,等看到屋后快空了的水缸,他若有所思地往河边行去,果然在半路就看到唐汐知远远的挑了水回来。 虽然安大娘叫她今天休息,唐汐知可没真的就打算在家里懒一天,不管安大娘帮她做了什么,总不可能替她挑水,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水缸填满。 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挑水的样子是有了,不过气力毕竟不是几天就能练出来的,两桶水各只装了一半,她还是挑得很吃力。那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被她逼得忽白忽红,脚步也踉跄,像是下一瞬就会直接扑倒在地似的。 安硕觉得自己眼眶都要红了,不知是因为生气多些,还是自责多些,他脚步快速地朝她行去,直到在她身边站定,那疼惜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久久无法移开。 唐汐知咬牙低着头挑水,忽然觉得一庞然大物遮去了头顶的阳光,她抬起头眯眼一看,不由惊喜地道:「安硕,你回来啦!」 安硕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接过她挑的水,放到了旁边,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自从两人认识到现在,他还没对她做过这么逾矩的动作,唐汐知吓了一跳,「你……」 她随即感受到他浑身肌肉紧绷着,还有他虽然面无表情,但骨子里隐隐透出的怒气,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被他抱回了家里。 安硕回房后,将她小心翼翼放在了床上,唐汐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眼前的莽汉居然开始解她胸前的盘扣,她紧张地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更不知该不该拒绝。 他只解了两颗扣子,就将衣服往旁一拉,露出了她的裸肩,不出所料,她的肩膀又青又紫,映衬着旁边白皙的肌肤,是那么怵目惊心,那么惨不忍睹。 唐汐知由他眼中的不舍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禁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的,久了就习惯了,也并不是很痛。」 然而,安硕却抓住了她拍在他肩上的手,他还记得她细白的小手如青葱般水灵滑嫩,可是如今却伤痕累累,有的地方还沾了泥土。 这都是因为嫁了他,因为嫁了他啊! 安硕简直自责得想掉泪,好半晌,他才握着她的手,沉痛地道:「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让娘这么糟蹋你。」 「你不该这么想,你娶了媳妇,家里的事情我不做,难道真要娘来侍候我?当初选择嫁给你,嫁入一户农家,我就有心理准备了。」唐汐知能体会到他的心疼,这阵子受的委屈忽然不再那么沉重了。 「但也不该全压在你身上。我本来是想家里的事其实不多,我每个月从县里回来一次,在家的这几天就可以做完大部分,其他的你可以依着自己的意愿去帮娘分担一些,剩下的粗活至少还有安槐在,挑点水烧个火也不会影响他读书。」安硕皱着眉,轻揉着她的手。 这会儿也顾不得剥她衣服、牵她小手这些事是不是轻慢了,他只想着这是他的媳妇儿,他必须疼惜她,可一朵娇花差点硬生生折在了他安家,叫他情何以堪? 唐汐知看他揉着自己的手,她洁白的小手在他黝黑的大手中翻来翻去,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她感受到了自己被保护着,于是她浅浅地笑了。「你应该知道,娘耳根子软,本来就容易受到煽动,她今日会变得如此并不是她的本性,她只是对我的到来感到紧张,甚至还有点害怕罢了。」 安硕点了点头,沉声道:「我知道是谁唆使的。」 「是个年轻姑娘吧?看来我夫君的行情可是比想像中好很多啊……」唐汐知有些促狭地靠近了他的脸。 安硕原就显黑的脸上隐约浮现了一层赭色,支支吾吾地道:「那个赵秀秀我只当她是妹妹……不,甚至连妹妹都称不上,就只是邻居家的女儿,我已经叫她不准再接近娘,不准再造谣了。」 瞧他紧张的,唐汐知低头闷笑,笑得安硕尴尬不已,却也拿她没辙,只好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等她笑完,不过他手上的动作可没停,甚至不知道哪里生出一小瓶带着花香的油膏擦在她手上。 看她一脸茫然,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是王妃……王妃赏赐的雪花膏,说抹在手上会让手细一些,每个丫鬟都有的,给侍卫的是金创药。我想你可能会喜欢,就拿金创药去和个丫鬟换来了。」 「你这傻瓜。」唐汐知哪里不知金创药是更实用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拿去换了这雪花膏,简直不伦不类,可是因为想着她会喜欢,他便毫不考虑的换来了。 她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刚才你把我的水桶落在半路了,等会儿记得替我捡回来。」 「好。」 第16章[03.17] 「还有啊,你得替我将水缸打满,晚上还要替我烧水。」 「好。」 「我现在有点困了……」 「你睡一下,晚膳我来做,做好叫你起来。」 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毫不迟疑,连废话都不多带一句,短短几句对话,唐汐知只觉心头甜了起来,这男人一句好听话都不会说,但是对她的疼惜倒是实实在在的。 这些日子她不吵不闹,就是知道他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等他回来一切就能解决,她不想闹得家中鸡飞狗跳,这样等于是遂了那个唆使者的意,如今安硕的表现,她相当的满意。 「安硕,等会儿你出去见了娘,可别和她吵架啊,好好说就好,她会听进去的。」唐汐知提醒着他。 安大娘之所以这么容易被煽动,说穿了还不就是不安,怕儿子被媳妇拐了不认老母,怕媳妇坐大,这时候安硕的态度特别重要。 安硕原本胸里闷着一股怒气,但唐汐知的柔情如风一般吹拂过后,他也慢慢冷静下来。 「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 「好,那我真睡了啊。」她拉好自己的衣服,突然抬起头,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你去找娘吧。」 安硕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但那始作俑者已经躺了下去,翻身不看他准备睡了。 他摸了摸脸,傻兮兮地露出了个微笑,接着替她盖好被子,便走出了房间,却是错过了房里的人儿那银铃般的笑声。 安硕才走出房门,便遇到了安槐。 安槐一脸古怪地将安硕拉到了自己的西厢,中间越过正厅时还小心翼翼的怕被安大娘看到,一直到进房关上门后,他才长吁了口气。 「哥,你可真要替嫂子说几句话,她这阵子过得实在太辛苦了,但她又不让我去和娘争辩……」 不待安硕反应,安槐已然开始细数起唐汐知每天要做多少事,甚至还额外多做了多少事,由不熟练到俐落得安大娘都挑不出毛病,这期间她花了多少心力去学,说得比安硕在菜地里听到的更详细,让安硕原本就钝痛着的内心更加歉疚。「……你是没看到,嫂子那点力气,光是挑水就摔了几次;她刚来时还不会生火,被烫了几下,还是我看不过去教她,她才学会的,可是后来她却不让我帮忙了,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娘以前不是那样的,明明对别人都和和气气的,连和人吵架都不太敢,不知道为什么就单单欺负嫂子一个人。」安槐说得气呼呼的,或许也有很大原因是气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使不上力。 安硕沉着脸道:「你说的我都清楚,明天我便找人来挖个井,以后谁也不用去河边挑水了。还有汐儿受到的那些委屈,我已经知道是谁在煽动娘,那个赵秀秀我警告过她了,以后我若在王府当值,你在家看到她来就赶出去,出了什么事我负责。」 安槐一听,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是赵秀秀,她一直都喜欢你,大概是得不到你才会想这种方法欺负嫂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拿这个打趣,上一个还是他媳妇……安硕不由有些讪然。「赵秀秀喜欢谁都不干我的事,我不喜欢她就是了。」 「这你不用解释,你喜欢嫂子嘛!光你一看见嫂子那魂不守舍的模样,谁看不出来?」安槐毫不客气地先取笑了他一番。 安硕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有吗?他只是觉得自己媳妇真是漂亮,真是聪明,美好的一点缺点都没有,他好像……好像只能仰视着她。 安槐接着说道:「大哥,嫂子考校过我的学问,也教了我很多东西,甚至默写出了四书注解给我,她书读得比我好多了,她说我有天分,如果有机会,希望能让我到县学里读书。我知道现阶段家里的情况还办不到,但总不能这件事还得靠嫂子才能实现,所以我只能拜托哥哥你了,可别丢了我们男人的脸,以后我会还你的。」 安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件事不用你还,我也会记着的。」 兄弟间这么一阵谈话,安硕却是知道了唐汐知对他的母亲和弟弟是多么用心,她嫁给他只是为了逃离郝富贵,其实根本不用做那么多的,说来说去还是他亏欠了她。 此时他心中不禁生起一股雄心壮志,希望以后能将她纳在他的羽翼下,让她自由自在的去做任何事,不再受到错待与束缚,然而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大,他需要更努力。 离开了西厢,安硕深吸了口气,步入了主屋,准备与安大娘好好谈谈。 当他进入正厅时,安大娘早已一脸忐忑地坐在那儿,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几岁,安硕心头不忍,原本准备好的严厉词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收敛了些许不悦的神情,淡然地道:「娘,在来之前我先见过汐儿了,你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吗?」 安大娘表情有些难看。「她向你告状了?」 「她不需要告状,你和赵秀秀已经在菜地里把对她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了。」安硕很是无奈,「汐儿她没有说你任何一句不好,还怕你心里过不去,以为我娶了媳妇就会对娘不好,叫我好好跟你说,别和你吵架。」 安大娘心头一跳。「她真这么说?」 第17章[03.23] 「没错,而且你知道吗,汐儿饱读诗书,在你拼命叫她做事的空档,她还抽空去指导了槐子。你也知道槐子没有夫子,都是自己学的,汐儿知道我们家买不起那么多书,便把书默写出来给他,写一本书要多久?她这是连觉也不睡了啊!可是她和娘抱怨过吗?」 她的儿媳妇竟对槐子也这么用心?安大娘真的震惊了,讷讷地道:「没……没有,她什么都没和我说过……」 「所以我也不需要和娘吵架,娘应该知道你的儿媳妇有多好了,貌美贤慧,逆来顺受。她其实根本可以不用理你,让你去穷折腾的,可是她却硬生生受了,只因为我帮过她。」安硕索性把话说开,「娘,汐儿其实是受到歹人逼迫,要强纳她为妾,不得已急着嫁人,王妃才把她许配给我,否则你以为凭你儿子这块料,能娶得到汐儿这么好的妻子?」 「我不就是怕她太好,会瞧不起咱们家,所以才想施点下马威……」安大娘越说越小声。 「赵秀秀的话哪能听,姓赵的一家在村里的名声原本就不太好,只会占邻居便宜,长大后我和槐子就不太理她了,偏偏她还不知好歹地一直凑过来,显然别有居心,也只有娘会去信她的话。」安硕这是想将赵秀秀永远与母亲隔离,才说得这么明白,否则一般他根本不会去提及邻里间的小话,通常都是听过就算了。 「那我以后别理她了。」安大娘后悔不已,她那时也是心里头慌,才会偏听偏信,现在一切说开了,唐汐知的好她也是看在眼中,如果还要继续施什么下马威,那真是没良心了,「不过……不过你媳妇儿怎么办?她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 「就说她没有生气了。」安硕正色道:「娘,汐儿虽然学东西很快,但那是因为她聪慧,不过将她局限在家里的柴米油盐之中就是大材小用了。咱们家的茶园不是租给歙县里的李员外吗?李员外前几天命人到王府和我说,他明年不准备租了,所以咱们家明年就少了一笔收入。汐儿精于数算,以前又是跟着她爹管事的,我想带她去茶园里看看以后咱们该怎么办。」 「什么?」安大娘有些无法接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你说那李员外不租了?怎么能说不租就不租呢?」 「当初我们签的是五年约,今年租约到期,他不想继续租,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毕竟我们村子里的茶园种的都不是什么好茶,制出来的茶也不好喝,当初咱们家的茶园子能租出去已经是万幸了。」安硕理智地道。 少了一笔进项,那是在剜她的心啊!安大娘气都不顺畅了,急急忙忙地道:「你说你媳妇有办法?那你快带她去,家里的事不用她做了,先把茶园的事弄好比较重要。」 安硕却是摇摇头。「汐儿未必能替我们解决,不过我相信她有办法能让我们减少一点损失。我听那李员外派来的人的言下之意,似乎新租约也不是不能谈,如果汐儿愿意帮忙,那是最好了。」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安大娘想了一想,有些颓丧地道:「反正李员外不租已经是最糟的情况了,你媳妇儿能谈出什么都是好的。」 「你明白就好,娘,那我明天便带她上山去。」安硕说完,便退出了正厅。 只不过他才刚踏出门,便看到唐汐知站在窗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压根没有在睡觉。 「你怎么在这里?」安硕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自在地说道:「你怕我和娘吵架?」 「是啊,不过看来我还是不太了解你,听起来你处理得很好。」唐汐知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找个去茶园的藉口,就能把我从繁琐的家事里解脱出来。」 被她这么一看,在旁人眼中还算镇定的安硕,立刻不镇定了。「那个……我没有骗娘,我明天确实会带你去茶园……」 「所以你说的那个李员外明年不租茶园了是真的?」唐汐知若有所思地道。 「是真的。」安硕在她面前总是要加倍集中精神才能把话说好,否则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她迷住,「我、我明天带你去茶园,只是让你去逛逛,看看我们安家的山头,其他、其他的事我会处理的,你……你好好玩就好。」 「那可不成。」唐汐知认真地看着他,「你对我那么好,我会尽力帮你的。」 「不用不用……」 「你不让我帮你,是不打算对我好了?」 「没有没有……」 「那你让不让我帮你?」 安硕傻眼地望着她,被她几句话绕得脑袋打结。 「傻瓜。」她吃吃地笑了起来,踮起脚尖在他额头轻点一下,便转身到后头煮午膳了。安大娘说她不必再理家事,但她哪里能都不管呢?何况她觉得,以安大娘如今的心情,应该没空去张罗吃食了。 而此时在西厢里的安槐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却能透过窗口看着哥哥就这么呆站在正厅之外,不由无言地摇了摇头。 「真怂啊……」 第四章 接手茶园欲振兴 安家的茶园位于小南村步行约半个时辰的山坡上,安硕一早就带着唐汐知出发了,她坚持自己走,大江南北都去过的她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娇弱。 即便经历过三山五岳的风景,前往茶园这一路的山光水色仍让她在心里赞叹了一番。尚未入山前是一览无遗的绿地田野,还能看到小南村的炊烟袅袅,接着缓缓变成上坡,阳光也开始刺眼了,幸而早晨的微风习习,凉入心脾,两人也走入了山林的绿荫之中。 一开始是参天的碧竹,在脚下被人行出的山径两旁形成天然的青墙,空气中充满了竹子的香气,闻之令人心旷神怡,来到了竹林深处,转个弯竟又是另一番景色,茂林深篁,离离蔚蔚,深吸一口气胸口尽是清新。 第18章 安硕还特地带她绕了点路,来到一条山涧旁,花开处处,各色花枝拉长了身子展现最美的姿态,相互争妍竞艳,美不胜收。他用山涧洗了把脸,一脸满足的样子,让唐汐知也学着他泼了点水在脸上,果真清凉舒畅,彷佛全身尘埃都被洗净了。 出了密林,因为地势渐高,即使烈阳仍挂在头顶上,却没那么热了,长草成片长满了山头,山风也变得凛冽了些,呼呼刮过身旁绿草,竟有种奔腾的气势,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唐汐知有种想朝山下呐喊的冲动,不过她忍住了,可别让安硕觉得心目中的仙女一上山就大走样,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还不够深,总会有机会让他认识真正的她。 再继续往上走就开始有薄雾了,毕竟他们出发得早,现在连辰时都还未到,安硕怕她冷,让唐汐知披上他带来的薄衫,她甜甜地朝他一笑,不意外地看见他耳根又红了。 一路像踏青般心情愉悦,唐汐知终于来到了安家的茶园。 这个山头比她想像的大了不少,听安硕说安家在数代以前靠着这个茶园也是不愁吃穿的,不过祖辈没有把制茶的手艺传下来,渐渐的连茶都种不好了,才会落得如今必须把茶园租出去的情况。 茶园平坦的地方有一整排的青砖大屋子,安硕带她先进去歇歇脚。唐汐知瞄了一眼,发现这一排房子是打通的,还有一些废弃不用的架子、炉子及器物,似乎以前是制茶的工厂,这样看起来,以前安家茶园制茶的规模还不小。 安硕接收到她疑惑的眼神,便解释道:「这茶园是祖传的,似乎到我曾祖父那一代还有制茶的技术,所以才有这排房子,当时是做为制茶工坊,现在废弃了,就给茶农当成休息的地方。 「到了我爷爷那一代,因为我们茶园里的茶树不是什么好品种,制出来的茶口味一般,既苦又涩,所以慢慢的爷爷就不愿制茶了,直接将生茶卖出去。再来茶园传给了我爹,听说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旱灾,茶叶长势不好,连生茶都卖不出去,所以之后我爹就将茶园租了出去,也就是今天要见面的李员外。租约一契五年,这回已经是第三次要签租,但李员外却是说不租了。」 他一口气将安家茶园的历史说得七七八八,唐汐知才明白安家都穷成这样了,为什么不乾脆卖掉茶园,换成银两找更能赚钱的事做,原来这是祖传的地,不可能卖的。 「我们上山时看到远远的还有几片茶圜,那也是我们家的?」唐汐知问道。 听到她口中说出「我们家」,安硕心头涌现喜悦,把待会儿要与李员外谈判的郁闷心情扫除了大半。 「那些地大多都是小南村里其他村人的茶园,像隔壁黄大婶家也有一大片,就是我们茶园西边那座小山头。小南村祖辈原就都是种茶的,但村子的位置很是偏僻,没人会来这里买茶,制茶技术日渐没落,兼之南边饶州的制茶业兴盛,别说咱们小南村,整个歙县甚至徽州的茶都被比了下去,弄得歙县的物产也只剩砚与墨比较有名了。所以大家的茶园几乎不是整个租出去就是荒废了,只有几家还坚持做茶,不过做出来的茶味道也是一般。」 唐汐知点了点头,她对歙县茶业不兴的事更清楚,当年就是因为她唐家茶叶的生意在县里不好做,才会到外地发展,只是后来发达了,回歙县落地生根,想替故乡的茶业振兴做一番努力时,唐家就惨遭大祸了。 垂了垂眼,她将那些糟心事放到一边去,在这样的好山好水之下,不应一直被那些事扰了心情。她能把家仇放在心里,却不能被仇恨所支配,若是一天到晚愤世嫉俗,那还怎么过日子。 此时外头有了动静,安硕到窗边一看,李员外居然亲自来了,他想了想,便先将唐汐知由后门带了出去,领她到茶园旁。 「这便是咱们家的茶园了,整个山头都是。你先在里头逛逛,看看我们家种的茶,现在入了仲夏,已经没有在采茶了,你小心地滑,我和李员外谈一谈,再过来找你。」 唐汐知睁着大眼应了一声,这副乖巧无辜的模样让安硕简直想将她抱在怀里疼惜一番,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握了握拳后又从后门回到了工坊之内。 唐家虽然不是种茶的,但经销了不少茶叶,甚至也曾在外地买下整座茶园进行制茶,还打出了名声,唐父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一开始每个制茶步骤都坚持自己来,丝毫不马虎,唐汐知在旁耳懦目染,也跟着亲自动手,只是后来为了回乡,才将茶园又卖了出去,所以对茶的了解,说不定安硕这个历代茶农子孙都还比不上她。 她走进茶圜,如今已接近巳时正,园子里仍充满云雾,完全没有被阳光蒸散,她弯下腰抓了把土,土质松软,应是利于排水,再抬眼望去,茶圜位于山坡上,山下是潺潺溪河,山高水深,又位于日照处,等于茶树随时都处在湿润温暖的环境之下,是极为适合种茶的山地,倒不像安硕所说种不出好茶。 她来到了一丛茶树边,安家茶园种的是春茶,入夏才会没有采茶了,她摘下顶端不那么老的茶叶,叶片肥厚,摸了摸却是柔软细致,她将茶叶揉一揉放到鼻间,馨香扑鼻,甚至因为山间遍产兰花,这茶叶甚至还隐约有着兰花的香气。 最后,她直接吃了一片茶叶,入口当然是苦的,但她细细品来,尾韵醇厚甘甜,口中香气馥郁,她不由大眼圆睁。 这分明是上好的茶啊!什么茶种不好,制出来的茶不好喝,这些小南村的村民明明抱着宝山,却不知道自己拥有的是什么样的珍宝吗? 这一瞬间,唐汐知心中五味杂陈,若是唐家能早点发现小南村有着如此珍贵的茶叶,只怕父亲会连夜飞奔过来;而小南村的村民如果知道如何制出好茶,徽州的茶业也不至于没落至此。 唐汐知轻叹了口气,眼中的旁徨渐渐变成了坚定,上天让她来到这个地方或许是一种指引,让她能完成父亲的遗愿,带着小南村,甚至整个歙县,整个徽州府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那是一条致富之路,只要安硕愿意相信她。 当唐汐知回到废弃的制茶工坊时,李员外正口沫横飞地谈着他的条件。 「……所以说呢,你们这茶圔的茶实在差,不管是生茶或是熟茶都难卖,所以我本来不打算租了,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如果你愿意将一年二十两的租金降为一年十两,那么我还可以考虑多租几年。」 安硕皱起眉。「那差太多了。」 「安硕,你可要仔细考虑了,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你若答应降租,每年至少还有十两进项,你若拒绝,那可是一两都没有了。」李员外打铁趁热地道。 安硕陷入了两难,如果这么大的茶园只用一年十两的价钱租出去,还不如他留着茶园,直接卖茶叶划算。 唐汐知听了一会儿,总算明白关键了,她站在后门外弄出了点声响,待安硕回头看时,她在窗外朝着他挥手。 安硕随即和李员外说道:「李员外,我的妻子在外头叫我,你稍等一下。」 第19章 他也不等李员外反应,迳自由后门出去,反正他也需要这一小段时间冷静一下,免得莫名其妙就答应了李员外。 「安硕,」唐汐知指了指屋里的人,「你和李员外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想问你相不相信我?如果相信我,就让我去谈。」 「你去?」安硕本能的就想否决,但话说出口之前他顿了一下,骤然想起唐汐知的背景不简单,她是唐家长女,那可是歙县首屈一指的富商,这种谈判他不拿手,但对她来说该是轻而易举吧。 于是他话锋一转,用力地点了头。「好,让你谈。」 这下换唐汐知惊讶了。「你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当然!我嘴巴笨,几句话就被李员外拿住了痛脚,这种商谈你比我熟悉,你既然愿意出面,我自是求之不得,怎么会拒绝?」安硕说得理所当然。 有个如此通情达理的丈夫,唐汐知心情大好,便跟着安硕回到了工坊之中。 李员外瞄了|眼唐汐知,大为惊艳之余却也知道这是安硕的妻子,倒没有什么邪念,只以为他妻子是进来休息的。 唐汐知坐到了李员外对面,从容不迫地道:「李员外,我是安硕的妻子,这茶园的事我夫君已经交给我了,现在开始由我和你谈。」 「安硕,你是认真的?一个妇道人家……」李员外不悦地说道,认为安硕这是对他的侮辱。 安硕却打断了他的话。「我妻子说的和我说的都一样,现在开始茶园的事都由她做主,李员外若不想谈,那就不谈了。」 这还是今日见面后安硕第一次这么强硬,李员外没好气地啐了一声,「谈就谈,方才的条件我已经说了,一年十两,你们只要说接不接受就好。」 「李员外说的一年十两是直接砍半了。」这价格听了就令人伤心,对这整个茶园的好茶更是一种污辱,唐汐知反问道:「我想知道李员外以往承租这茶园,一向是怎么利用它的?制成怎么样的茶?」 「你们茶园的茶叶还能制成什么的茶?横竖制茶技术再怎么好,制出来也不好喝,自然是摘下制成生茶就得卖出去,还省时间。而且还得看看县里收不收,不收我就得亏本,一年若是给你们二十两,这赚头可是一点都没有。」李员外随口说道。 「以我们安家茶园的规模,一年至少能产一千五百斤茶叶,就算制成供给普通人家及小贩这样的粗制茶,一斤至少也能以五十文钱卖出,如此算起来,一千五百斤茶就能卖到七十五两,转眼就翻了快四倍,我倒是不知道李员外想要的赚头究竟要多少你才能满意?」唐汐知挑眉道。 李员外脸色变了变。「那也要卖得出去……」 「在歙县茶业长期处于低迷的情况下,南方饶州的茶叶价高,本县能买得起大量饶州茶的根本不多。我刚才说了,如果只是卖给普通人家和一般的商贩和小店,大家要的量少,再加上我们价格便宜,一斤才五十文钱,春季采的茶夏季还没过一半就能卖完。李员外,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原来安夫人也是懂行的。」李员外彻底黑了脸,但语气上对唐汐知却是尊重了一点。 「我看过我们的茶园了,根本不像李员外你说的那么差,如果由我来制茶,茶价能提升十倍不止,我也相信李员外卖出去的茶不可能只有一斤五十文钱。」唐汐知一针见血地道,「所以一年十两我们无法接受,甚至一年二十两我们都无法接受,如果李员外想继续租我们的茶园,我们要求一年一百两的租金。」 「不可能!」李员外差点没跳起来。 「你应该知道,我们已经让了许多利出去了。」唐汐知丝毫不松口。 「我的要求是一年十两,你一口气涨了十倍,我怎么可能接受?」李员外气得脸红脖子粗 「那就没得谈了。」唐汐知一副要租不租随便你的姿态,「等哪天李员外想通了,可以再来找我谈,只是你错过了今日,往后可就不是一年一百两的价格了。」 李员外气得拍桌,涨红了脸瞪着唐汐知。 唐汐知依旧好整以暇,她身旁站着的可是天生怪力的安硕,而且听说他进了王府后功夫还练得不错,否则也无法短时间就成为王妃的随身护卫,她会怕李员外才有鬼。 果然李员外也是忌惮着安硕,他自己虽然带着几个人,但与五大三粗的安硕比起来,大腿都没有人家的胳膊粗,更遑论动武了。 「哼!既然你们一点诚意都没有,那就算了,有你们后悔的!」李员外终是忍不住气,也抛不下面子,悻悻然地转身拂袖而去。 安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把租约直接谈崩了,虽然心里有些郁闷,却没有动气,因为他仍然为着自己方才听到的消息惊讶不已。 「汐儿,我们的茶真的像你说的,可以拉抬到十倍以上的价格?」 唐汐知给了他一记别有深意的眼神,神秘地一笑。「那当然,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和李员外狮子大开口?」 安硕稍微想了想,诧异地张口结舌,「难道……难道你根本不想将茶园租给他?」 「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将李员外吓跑了?」唐汐知决定和安硕解释清楚,因为他的支持,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非常重要。 第20章 虽然她心中有预感,他绝对不会反对。 「我不怪你。」果然,安硕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唐汐知的做法也算是先斩后奏了,见他如此信任,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这样无条件的信任我,反而让我觉得惭愧。」 「其实也不是无条件……」安硕摸了摸头,不自然地道:「你是我的妻子,在你嫁给我的那日,关于你的消息王府已经钜细靡遗地交代给我了,我知道你是跟着岳父大江南北跑过的,见识肯定不凡,而且唐家主业就是茶叶的制作与买卖,让你来谈一定能谈出一个最好的结果。」 他也不是真的傻到妻子说什么他都说好,能答应得这么爽快,自然也有他的依据,「反正我已经答应这座茶园让你折腾了,就算你什么都没折腾出来,也不差这十两银子,我在王府里再努力一点,家里也不是过不下去。」 唐汐知定定地看着他,这男人如此有担当,幸好一句情话都不会说,如果他会,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儿的芳心会被他勾去。 「安硕,你知道吗,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她笑着将他拉出了工坊的后门,来到茶园之前还顺手摘采了旁边茶树上的一片叶子,揉了揉放到他鼻间。 「我刚刚到茶园里看过,其实我们茶园里的树种不错,叶片肥厚,香气也足,再加上小南村这一带山麓,简直就是种茶最理想的地方,只要制茶的手法好,生产出来的茶叶绝对不会输给南方饶州的茶。」 「真的吗?」安硕闻了闻,他对茶一知半解,不过这么闻起来,似乎鼻间那股香气也是挺吸引人的,「只可惜我不会制茶……」 「你不会,我会啊。」唐汐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该不是觉得我只会出一张嘴吧?当然是有绝对的把握我才会逼退李员外。你放心,就凭着这座茶园,我一定会带领我们安家,甚至是整个小南村做出最好的茶,让咱们徽州也能有令本地人引以为傲的茶叶!」 在她意气风发说着对未来的规划时,整个人像在发亮,处在山林的云雾间彷佛真的仙女下凡。安硕看得都呆了,心里头酝酿着某种情绪,不断地澎湃起来。 「太好了!」唐汐知的话令安硕一时忘我,居然上前抱住了她,让她忍不住僵硬了一下。 平时喜欢拨撩他,看他傻兮兮的反应是一回事,但换成他主动拥抱,在瞬间被浓厚的男性气息包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唐汐知僵在他怀里,忍不住抬起头,红扑扑的娇颜对上他喜悦的脸,黑眸里似有星星在闪耀,饶是唐汐知心性沉稳,也不由心中小鹿乱撞。 她原就知道他长得还不错,这么近一看,他的鼻梁挺直,睫毛长得让她都忍不住嫉妒,甚至他笑起来时唇角还有微微的梨涡,令他的刚强多了一丝柔软,不是离得近还察觉不到。 两人已经这么亲密了,她竟一点排斥的感觉都没有,看来不是她很习惯安硕的妻子这个位置,就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他的影子,过去或许模模糊糊,如今这个影子已经渐渐的清晰了轮廓…… 安硕沉浸在喜乐之中,没有她想得那么多,反正他对唐汐知原就是喜欢得不得了,整个人对她是死心塌地,也不需要觉悟什么,不过在一阵狂喜过后,他觉得自己怀里这纤若无骨的娇人儿越来越香、越来越软,被他大手包围着显得是那么弱小,彷佛他再用点力就能揉碎似的。 他该放手了,可是这一刻他竟舍不得,心里不断的天人交战,一方面想着她是自己的妻子,抱一下为什么不可以,另一方面又想着她只是暂时委身于他,他岂可对她如此的放肆无状…… 两人的视线无声交流,其间是暧昧,是羞涩,是犹豫,是欣然,各种情绪流动着,蓦地唐汐知伸出手,拉了下他的耳朵。 并不痛,可是安硕仍是缩了一下,放开了抱着她的手,因为动作太大还差点打到旁边的树干,惹得唐汐知格格直笑。 他的耳根真的红了呢!这男人怎能这么可爱…… 「你将茶园交给我,我可能就要一路忙到明年春天了,家里的家事我无法顾得周全,你得去和娘亲说。」她开始拿乔,反正他一定会包容。 「好……」 「还有你得去将帮工的人找来,李员外的人是不能用了,虽说就要秋冬了,茶园里可也不是没事做。另外,这个工坊也得整理一下,那些器械能用的就留着,不能用的重新买,明年就用得上了。」 「好……」 「你若能在回去县里之前完成这些,我就再让你抱一下。」唐汐知美眸滴溜溜地一转,索性加了这一句。 安硕先是傻在了当场,接着双眼圆睁,回答得又大声又响亮。「好!」 说完,他喜孜孜地转身就要往山下跑去,心想着将媳妇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就能一亲芳泽,整个人却是紧张的同手同脚,令人发噱。 然后,他便将唐汐知忘在茶园里,让她瞪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直跳脚。 「喂!你怎么把我留在这里就跑了?真是个二愣子……」 然而唐汐知没发现,自己在抱怨着安硕的时候,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与李员外的茶园租约黄了,唐汐知回到家里,为着接下来一整年茶园的规划做打算。 第21章 她原以为安大娘知道茶园租金的进项没了会大发雷霆,可也不知道安硕怎么和她说的,安大娘不仅没有针对租约一事对她兴师问罪,每日该做的工作和家事也没再强求她去做了。 安硕每隔一个月能回府十天,在这短短的日子里,他雇人替家里挖了口井,从此不必再大老远到河边挑水,也找了些茶园的帮工来和唐汐知熟悉一番,当然里头大部分人她已经认识,都是村子里的邻居。 她安抚了众人,说虽然春季才采茶,但她可不是只雇他们一季,而是要雇他们一整年,这些话让帮活的乡亲们听得喜出望外,离开前甚至还有亲自去找安大娘道谢的。 安大娘即使一头雾水,也不妨碍她因为得了面子而喜悦,对唐汐知也变得和颜悦色。这个媳妇她是看走眼了,原以为是个娇的,想不到却是如此能干,幸好没被她先前做的糊涂事给吓跑。 只不过挖了井、修茶叶工坊,再加上雇人整理茶园,家里的银钱却是不够了。唐汐知不可能去找安大娘要钱,当初王妃给的压箱底在置办自己的生活用品与婚礼开支后也花得差不多了,而且在唐汐知心中,那些钱她始终是要还的。 于是,她找上了安硕。 「安硕,你明天会去镇上吗?能不能捎带我一程?」 安硕正在劈柴,一刀下去那柴禾便乾脆地变成均匀的两半。「你要去镇上?家里缺什么了吗?」 一般除了家里种的蔬菜,一些肉品鲜果,还有生活用品等,村里的人还是会到附近最热闹的镇子里购买,只是从小南村过去约莫要一个多时辰的脚程,不过安硕能借到驴车,倒不用那么久,一个时辰内就到了,虽然颠了点,中间坐在车里倒还能休息一下。 「不是,其实是……」唐汐知摩挲着手上的玉镯,挣扎了半晌才说道:「我想去将这个当了。」 安硕的动作停了下来,斧头顺手劈在木桩上,直视着她。 「家里缺钱了,对吗?」他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你不需要这么做的,我也正想为这事找你。」 唐汐知一脸茫然,安硕领她走回了东厢,由柜里拿出了一个小包,递到她手里。「这些银两你收起来。」 唐汐知打开小包,里头居然是银两,算了算有十两那么多,她惊讶地瞪大了眼。「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两?你的月钱不是都交给娘了?」 现在掌家的还是安大娘,安硕拿回家的月钱自然是上交给她,如果安硕是将家用挪到她这里来,唐汐知是不会接受的。 幸好,安硕摇了摇头,这等利害关系他还是懂的,不会让她这个媳妇难做。 「我本来就想着这次回家,那点月钱肯定是不够的,我在府里多接了一项工作,预先支领了第一个月的薪饷,原本就是要给你的。只是这次离开得比较久,可能要四个月后才能再回小南村,这阵子家里麻烦你了。」 「四个月?是什么样的任务要离开那么久?」唐汐知突然觉得手上的银两沉重了起来。 这个问题安硕回答不上来,只能避重就轻地道:「这个……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总之下次我回来,还会有其他的进项,银钱方面你无须烦恼,想做什么就去做。」 「你不要瞒我,听你说得云淡风轻,可是一离开就是四个月,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唐汐知直直望入了他的眼,直到他有些心虚的转开头。 她想了想,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连雍王府都要出面,还一走就是四个月,算算脚程,是不是西南边出事了?」 「你……」安硕都惊呆了,这样都猜得到,她简直神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唐汐知好气又好笑地道:「你可别把我看得浅薄了,这很容易猜到,西南蛮族一向蠢蠢欲动,雍王的封地徽州离西南方近,不过他并没有建立王府亲军,我猜你这趟是去替西南边军运军饷了?足见西南边可能有了战事,只是不知道情况严不严重。」 分析鞭辟入里,猜测完全命中,甚至比他了解得都要多,安硕不由叹息。「你……你身为女子,真是可惜了。」 「我身为男子对你来说会比较好?」唐汐知打趣地问。 当然不好! 他陡然黑了的脸让唐汐知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想到他对她的用心与努力,她的笑容又慢慢变为疼惜。「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此行必少不了危险,如果只是为了一点薪饷,等到我们茶园做起来了,你大可不必……」 「汐儿。」安硕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重心长地道:「不是这样的,我身为安家长子,这茶园本该是我来管,却交给了你,都是你在辛苦,显得我一点用都没有。」 「我不……」 「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想,但我自己清楚,我其实是配不上你的,但我不会就此丧志,反而要更加努力,总有一天要成为能够让你倚靠的人,若是连这点志向都没有,那我就真的枉称男人了。」安硕了解唐汐知不会嫌弃他,可是如果他就此得过且过,那么他一定会嫌弃自己。 「帮王府运送军饷听起来危险,可是比起上前线作战还是安全多了。我做这些除了赚钱,对我的前途也是有帮助的,同时还能开拓我的眼界,我可不想一辈子只当个侍卫,没儿,你明白的。」 他很羡慕唐汐知能跟着父亲出外做生意,这是他从没有过的经历,他前面的人生都陷在了小南村,想与她并驾齐驱绝对是不够的。 第22章 至少在她面前,他不想因为见识少而变得狭隘,到最后拖累了她的脚步,所以他要走出去。 「现下我能做的就是不让你在银钱上担忧,只要你银两不够花了,尽管来找我拿,我会想尽办法帮你弄到,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说来说去又绕回了这个结论,希望他的理由真的能让她安心。 唐汐知这才发现自己小看他了,瞧瞧眼前的男人,谈到志向神采奕奕,身影似乎益发伟岸高大。 他天生力大如牛,练武勤奋不怠,性格忠诚稳重,摆明了走武将这条路很有成功的条件,注定成就不凡。如果因为她的存在能激励出一个未来的国之栋梁,那种成就感比打理好了十座茶圜都还叫她兴奋。 可惜他选择的路注定不平,荆棘遍布,唐汐知竟觉得舍不得。「你说银钱随便拿给我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你不会的。」 「你这么信任我,我要是坑你一下,都觉得对不起良心了。」她在他面前,妥妥地将那十两收了起来,她会让他知道他的付出没有白费,「安硕,你得安全回来,四个月后看不见你,看我不把你的茶园给玩没了!」 安硕傻笑,明明是威胁,他听起来却像是撒娇,可爱极了。 「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平安回来的。」 第五章 出远门运送军粮 处理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将茶园交给了唐汐知,安硕也该出发回雍王府当值了。 以往尚未成亲时,他拎着个包袱,里头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点乾粮就出门了,安大娘不是那种事事精细的母亲,看儿子自己打理好了,她便没有任何交代,安硕自然也没什么依依不舍的情绪。 可是现在有了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一切就变得不同了,他的包袱硬生生大了一倍,而他的妻子还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拼命的想往里头添东西。 「你的衣服都破了,而且只有两件,我帮你全换新了,还多添一套新衣,对了,再加一件长袍和短袄好了,再四个月天也凉了,你正好可以穿。」 她拿起一件她这几日赶制的袍子,在他身上比了比,还真别说,她夫君的身材真是一等一的好,虎背蜂腰,她忍不住在他胸口的肌肉上戳了一下,弹性不错。 安硕原本傻笑着看着唐汐知在他身上忙活,突然间被她偷袭,他整个人都晃了一晃,脸涨得通红。 没留意他反应的唐汐知却是挑起眉,倒和他的肌肉杠上了,又戳了好几下,这男人究竟是怎么练的,胸口的肌肉都快比她还大了,真令人嫉妒啊…… 安硕突然伸手抓住她使坏的纤指,粗声粗气地道:「小心伤了手。」 唐汐知抬头,蓦然见到他尴尬的神情,还有那压抑的声音,似乎明白了什么,格格笑了起来,也不再戏弄他了。 「还有我帮你放了些伤药,虽然可能比不上王府发的金创药,仍是不错的药,谁叫你把金创药拿去换雪花膏了,以后可别这样……」她将一些伤药放入了他的包袱,想了想,又拿起一旁的油纸包,「还有你的乾粮老是只带馒头,冷了就变得又乾又硬,我帮你换成了烙饼,冷了一样好吃,还有也放了一些腊肉和面酱,可以夹着吃。」 终于打包好行李,她来到他身边,「你给我的银子,我缝了一两在你的里衣衣襟里,让你有急用时可以用,可别衣服洗了就忘了。」 「好。」安硕觉得自己心都化了,被人关怀呵护的感觉原来是这么温暖,有了妻子就是不同。 快到辰时,安硕该出发了,他拎着自己的大包褓就要出房门,唐汐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突然有着浓浓的不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唐汐知猛地从后面抱住他,让安硕停下了脚步,心头狂跳,瞪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 「夫君,我舍不得你。」唐汐知闷闷地说。 她很清楚自己有些喜欢他了,虽然还不知道喜欢的程度有多少,不过到了离别时候还是生了离愁。她的性格原就开朗外向,不是那种别别扭扭的类型,心里既然依恋着他,本能的就做出了反应。 「我……」安硕感受着背后的软玉温香,有些艰难地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再快也得要四个月。」 唐汐知知道自己此时该要得体贴心的送他离开,不让他担心。可是他这阵子对她简直是疼入了骨子里,所以她想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放纵一下思念,至少也让他明白,不是丢下她走了就万事如意,他也得挂念着她才行。 「你会想我吗?」她的额顶着他的背,闷声问道。 不过她这么使着小性子,却让安硕更觉得她的可爱,甚至她一句不舍的话在他耳中听来都是甜蜜,他的仙女对他撒娇,让他觉得有些飘飘然。 「我会想你。」他想都不想便回答了她的话。 再缠下去他就赶不上宿头了,唐汐知终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他,往他背心一拍。「好吧,夫君你去吧!家里我会看着的,如果可以……你早点回来。」 第23章 安硕几乎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看到她就不想再走了。他在脑海里想像她现在该是什么表情?是泫然欲泣或是担心忧虑?无论是哪一种,他知道自己都舍不得看到。 安大娘、唐汐知与安槐都在家门前目送安硕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唐汐知一转头,便看到安大娘呆呆地站在门口,眼中满是对孩子的担忧,这个家一向是安硕做主,所以即便安大娘这次知道他要离开四个月,也是忍住了不敢多说什么。 这阵子婆媳两人的关系已经缓和许多,可惜还不算太亲近,毕竟安大娘还心虚得很,唐汐知也忙着茶园和安硕离家的事情。只是现在家里只剩三个人,继续这样僵着不是什么好事,家里气氛搞得太奇怪,也不适合安槐读书。 于是,唐汐知主动开口道:「娘,以后家里的事我……」 安大娘回过神来,急匆匆地打断她。「那个,家里的事我来做,硕子跟我说了,你顾着茶园里的事就好。」 唐汐知淡然一笑。「哪能都丢给娘呢,茶园暂时还没那么忙,家里的三餐还有些杂事我还是会做的,安硕不知道把我说得多么娇弱,但娘应该知道,我做事应该也算得上俐落,一点家事难不倒我的。」 她越说安大娘越惭愧,不由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前一阵子是娘被猪油蒙了心,不知道在想什么才会那样对你,以后不会了。硕子这一去就是四个月,我可得将你看好了,免得没办法向他交代,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也不能把你养瘦了。」 「那不是家里困难吗?大家多担待一点。」唐汐知见安大娘为了未来的生活操心,决定给她一点希望。「娘,安硕应该没有告诉你吧?我现在接手茶园可不是瞎折腾,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会制茶。」 「你会制茶?」安大娘的声音都拔高了,在一旁原本要回房看书的安槐也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像看到鬼一样地看着唐汐知。 唐汐知没料到他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好笑地道:「我娘家以前就是买卖茶叶和制茶的商贾,我会制茶好像也不怎么奇怪吧? 「我看过我们茶园里的茶了,其实是品种很好的茶,不知为什么一直被低估了。」她将话题带入重点,「我保证,明年我制出的新茶,进项必定是租给李员外的十倍以上。」 「十倍,那是两百两啊……」安大娘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手都抖了起来。 一旁的安槐也走了回来,惊喜地说道:「咱们家茶园的茶真有那么好?」 「那是当然,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自己的先祖,听说小南村的人开始种茶时处境还是不错的,只是后来制茶的手艺失传,才渐渐没落下去,否则先祖们怎么会选在这野僻之地开垦,还形成了村落。」唐汐知不仅仅是给他们希望,也是给自己希望,「以后等我们的茶园赚了钱,就可以盖新房子,安硕不必那么辛苦,一走就是四个月,安槐更可以到县学念书。」 「太好了……」安大娘感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握在胸前,本能的就想感谢老天爷,下一瞬她突然又惊叫一声,「不对!」 唐汐知与安槐同时吓了一跳。「哪里不对?」 安大娘转向唐汐知,正色道:「茶园里的事这么重要,家里的事你全别管了,都交给我吧!」 唐汐知笑了起来,上去挽起了安大娘的手。「娘啊,咱们家的是春茶,这时节没人在采茶的,这些天我还不忙,还能在家里做点事。这样吧,今儿个就看媳妇我露一手,做一顿丰盛的午膳,也算是为了美好的明天预先庆祝一番。」 安槐看着唐汐知与安大娘很快亲热了起来,手挽手的进了屋内,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慢慢浮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转过头,望向了天际,期许着安家的未来,应该也会像现在一般晴空万里吧? 入了秋,天气没那么热了,唐汐知才真正忙了起来。 一方面是废弃的茶叶作坊已经整修好了,不过制茶器物什么的还需要她一样样看过,决定哪些需要重新购置,哪些修理过后还能重新使用。 再者是茶圔里的茶树也需要好好整顿一番,为了来春采出好茶,在秋冬之际要细细的施肥,这肥可不是铺上去就好,而是要挖深填肥,但又不能挖坏了树根,这样才能保证茶树有足够的营养能健康抽芽,所以唐汐知得紧盯着,不能让工人鲁莽行事。 在肥料填上后也该是冬天了,为了不让茶树的根部被寒冷的天气冻坏,唐汐知命人在树根的地方铺上一层稻草,之后看天冷的情况,可能要在乾草上再铺一层泥土,确定树根的保暖做得完善。 当然,茶树不是在秋冬就停止生长,只是长得比较缓慢,再加上夏日时茶树疯长,这时候剪枝就十分重要,每棵树必须剪去三分甚至一半的枝叶,可是究竟要剪多少、要怎么剪,就必须依据经验来判断了,因此这件事只能唐汐知亲手来进行。 不过这么大一片茶园总不可能都让她一个人剪,这样到明年开春都剪不完,于是她带着十几个比较有经验的熟人随她剪枝,一边剪一边教授他们剪枝的技巧与要点,等到他们差不^多学会了,就可以分散到茶园各处自行作业,到时候她只要检视一番,稍微修一下不足之处也就差不多了。 同一时间,茶园其他的工人也要巡视茶园里有没有害虫,冬日虽然虫害稍歇,不过一样是有虫的,甚至有些虫偏好在冬日产卵,须亲手将这些害虫都除去,免得辛苦养出来的茶树最后都喂了虫。 这些工作几乎就要忙整个秋冬,唐汐知还真管不太上家里的事了,幸亏安硕找人在家里开了口井后,家里也就没什么粗重的工作,冬天菜园里也种不了什么,顶多就是些白菜和萝卜,不用太过理会自己也能长得很好,再加上烧水劈柴什么的粗活有安槐帮忙,安大娘可比唐没知清闲许多。 两个多月过去了,茶园里的事也慢慢上了轨道,在这样的忙碌里,唐汐知也渐渐淡化了唐家家破人亡的阴霾,那件事被她深埋在心中,倒是另外一件事令她牵挂不已。 此时山上的天气已经冷到能够呼出白烟了,唐汐知穿着一袭裤装,身上搭着一件短袄,从早上就带着剪子上上下下修剪茶树,顺便看看茶树生长的状况,即使高山天冷她也并无寒待到中午时分,她回到工坊之中,喝下女工准备的热汤,这才发现自己冻得脸都僵了,整个身体都笨重不堪,手也红肿破皮,甚至有着不少小伤口。 她远远凝视着窗外,看着漫天寒雾,心情沉甸甸的。 第24章 她知道这是思念,她想那个男人了。 工坊里大伙儿正吃着热腾腾的午膳,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唐汐知却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痴痴的看着茶园,她想起了他曾经在茶园里欣喜的拥抱着她,笨拙的想掩饰他的爱慕,他在她面前连话都说不好,但提到他的志向却又能侃侃而谈。 手上小小的刺痛让唐汐知忍不住怀念起那个像火炉一样的男人,在冬天里抱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旁边的黄嫂子因为家里的茶园同样租了出去,冬天没什么事做,也来她家帮工赚点零花,见她魂不守舍的,遂凑过去关心道:「你怎么了?脸这么红,莫不是发烧了?」边说,手还边往她脸上探去。 唐汐知心里犯窘,不好意思地将她的手移开。 「没有,我只是想着,天这么冷,安硕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她也不掩饰,坦言了自己的思念,只是说得委婉。 「原来是想情郎了啊!」黄嫂子吃吃笑了起来,她知道安硕是个疼媳妇的,否则也不会将这么大一座茶园都交给她打理,连问都不过问一句。 不过这阵子跟着唐汐知做事,她知道唐汐知是有真本事的,心里也信服,就与她越来越亲近,既然提到了安硕,她便多说了一句。 「安家嫂子啊,我和你说,你家安硕在他父亲死后那几年当真是辛苦了,你得多疼他一点。」 「安硕……在我嫁过来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唐汐知还真没想过这件事,黄嫂子一提起,她不由好奇了起来。 「安硕他爹死得早,那时安硕才十岁不到吧,安槐也才刚会走路,安大娘又是个扛不起事的,脸皮子薄也不敢出去找活做,怕人家嫌弃她是寡妇,所以安硕早早就当了家,小小年纪就出去打零工,负责养家活口。」 那时黄嫂子还没嫁入黄家,不过她也是小南村人,住得并不远,安家的事邻里都在传,她也听了不少,后来嫁人后直接住在安家隔壁,安家的事不说了若指掌,至少也比旁人清楚得多。 天冷说话容易喉乾,黄嫂子喝了口热汤润润喉,接着说道:「当时只要村子里需要人,安硕一定第一个冲上来帮工,不管多累多脏的事他都干,因为他力气大,做事勤快,村里人也很喜欢找他,后来长大了点,他开始到镇子里找活干,但看他年轻老实,镇子里的混混们便抢他钱,还围起来揍他。为了不被人欺负,安硕找了村里当过王府侍卫的老师傅练武,我那时还小,娘家就在镇里往村子必经的路上,时常看见他鼻青脸肿的回家。 「后来渐渐没人敢惹他了,可是安硕变得越来越沉默,你们家安槐能念得上书,还有现在这栋三合院的房子,可以说都是安硕赚回来的。」黄嫂子说着说着,也叹息起来,「倒是他自己日复一日的穷忙,不过年初好像突然觉悟了,居然决定到王府里当侍卫,他那身板和武功当然一下子就被王府看上了,只不过那工作让他不能长久待在家里,想来他娶了你就把你扔着,心里也很愧疚吧。 「安家嫂子,我知道你想念他,心里苦,不过他也很苦啊!所以他这次离家这么久,你可别怨他,他回来之后得好好替他补一补。」她最后语重心长地道。 唐汐知听得心口泛酸,沉重地道:「那是当然,他这么辛苦也是为了家,我怎么会怪他呢?」 那么需要人疼惜的他,却想扛起她头上的天,用尽他的力气来疼惜她。唐汐知这才明白他给予她的怀抱是那么珍贵、那么无私,她怜惜他,怜惜得心都痛了起来。 他一直没有人支持,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努力,那么从今以后,她就做那个支持他的女人。 她与黄嫂子说了声,起身走出工坊,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有着茶树的清新气味,还有泥土的味道,混在一起随着冷风钻入她的胸腔,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这桩仓促而成的亲事已不再是一桩交易,亲事亲事,两个人不就得亲吗?他那么老实,是绝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那么她对待他的方式也该有些改变了。 站在山坡上望向县里的方向,唐汐知的心慢慢的柔软了起来。 「傻瓜,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啊……」 都蛮族散布于滇黔川境交界之处,恰好是朝廷流官与部落土司的中间地带,历史悠久且势力强大,虽然朝廷名义上统治了西南,但都蛮族始终没有被驯服,仍不时的制造冲突,起兵反抗。 这一次便是都蛮族大规模侵袭了流官管理的地境,西南边军一时不察,被抢了一座城,那小官吓得急忙向朝廷求助,朝廷派了两万大军镇压西南,而粮草便由西南周围的州府先支应着,湖广、江西布政使司都送了粮草,徽州算是南直隶最南方的州县,也在雍王的命令下送去了几百车的军粮。 这样庞大的车队,安硕只是其中一个小兵员,理当没有太大的危险,不过这趟却是比想像中凶险,进了川境后,雍王府的粮队竟屡次遇到都蛮族的攻击,而且他们没有固定的据点,通常是抢了就跑,造成车队不小的伤亡及损失。 安硕所在的这个小队,队长就因为中了都蛮人的毒箭一命呜呼,整个小队的人顿时变成一盘散沙,这样的状况若持续下去,都蛮人再来一次,整个小队便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所以在王府受过严厉训练、武功在这群人里也算是拔尖的安硕便挺身而出,暂时成了小队的领袖。 没有遇到事情,还不知道安硕竟然在这方面很有天分,他依据小队里每个人不同的专长,重新分配了众人运粮的位置,也想出了一套简易的作战方式,让他们相互配合,接下来几次与都蛮族的接触,安硕的小队竟是伤亡数最少的。 负责整个运粮队的是雍王府的侍卫长,暂封武德将军,姓陈。陈将军察觉了安硕小队的特别,便将小队的人叫来询问,一问之下发现了安硕的行军布阵非常得当,武功也相当不错,便让整个车队采用他所说的方式行军,平时遭遇作战也会将安硕叫来身边,询问他的意见,对这个沉稳实在的后生十分欣赏。 之后运粮队以最大努力保全了最多的军粮,成功送到了西南边军手中,这趟出行安硕算是在上峰的心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再加上他事实上做的是小队长的事,所以得到的报酬也比当初说好的要高多了。 由西南回到歙县时已经是寒冷的冬季,由于去了超过四个月,兼之危机重重,安硕又立了功,他的休沐也随之延长,得以在家待到过年后再回王府当差,因此他没有在歙县停留,直接赶回小南村的老家。 回到家门口已近傍晚,他推开篱笆门进到院子里,没有看到任何人,猜测大冷天的唐汐知可能正在准备晚膳,安大娘或许在厅里缝缝补补,安槐可能在房里练字读书,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饱穿暖…… 虽然心里记挂着媳妇,但回家总是该先拜见母亲,安硕走到正门口,还没推门就透过开了个小缝的窗看到了屋里。 第25章 因为屋里烧着炭,这窗不能关实了,屋子里安大娘、唐汐知及安槐都在,而且穿得并不厚重,足见屋里应是暖烘烘的。 安大娘的确在缝补着什么,唐汐知却是坐在安槐对面,听起来竟是在教导他书里读不通的部分,安槐听懂了,咧出了一个笑容,低头继续读书,唐汐知却不让他再读了。 「你也看了好半天了,该休息一下,起来走动走动。」唐汐知回头对着安大娘说道:「娘,外头天冷,你不要再出门,晚膳我去准备就好,你想吃什么吗?」 抛去了偏见后,安大娘也体会出了唐汐知的好,她家儿媳妇是个有主见的,对人也和和气气,肚子里又有墨水,所以安大娘接受了她,很快的婆媳之间便相处得十分融洽。 安大娘笑着说道:「我们一起煮吧,灶里热着呢,哪会冷。昨儿个黄家送了两条鱼来,咱们就用鱼头煮汤,另一半用炭炉烤了?」 一旁的安槐一听,忽地一拍胸口。「炭炉在厅里,那烤鱼的事就交给我了。」 唐汐知似笑非笑地望向安槐,「你还会烤鱼啊?我以为你只认识孔夫子。」 「孔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以孔夫子可也是个美食家!我论语读得好,自然是会烤鱼的,虽然烤得可能没有哥哥好,不过应该还是能吃的!」安槐也很想证明自己不是只会读书。 唐汐知听了不由笑了起来。「孔夫子要是听到你论语是这么读的,不气得入梦和你理论啊!」 安槐闻言也笑了起来,安大娘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不过见他们笑得欢畅,自也是跟着笑了。 屋子里一室温馨,安大娘不禁感叹道:「说到硕子,这阵子他也该回来了吧?」 「是啊!虽然我替他添了袄子在包袱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乖乖的穿……」唐汐知顺着安大娘的话,脑海里也浮起那个男人腼腆老实的模样。 「我比较担心的是那孩子老实巴交的,在外头会被人欺负了。」安大娘摇了摇头。 安槐却是不以为然,「娘,嫂子,哥哥身强体壮的,从小打架我就没赢过他,他还会武功呢,才不会被人欺负。」 安大娘都被气笑了。「你这小身板,腰肢都不知道有没有你大哥的大腿粗,还想打架赢他?作梦去吧!」 屋子里又是一阵欢笑声,在外头的安硕心软得不可思议,在经历过西南那种每日活在惊忧之中的日子,眼前的一幕美好得令他舍不得入内打扰。 唐汐知与婆叔说说笑笑,目光不经易地瞥过了窗子,隐约看到有人影在外头,她先是心头一惊,但由窗缝看出去,外头那人身上衣服的颜色是那么眼熟,而且也不是那么多人都有那么大的块头…… 她顾不得屋里的安大娘与安槐,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来,蓦地与窗外安硕温柔的目光对个正着。 「你回来了?」唐没知觉得自己声音都在颤抖了。 「我回来了。」安硕差点就从窗外伸手抱住她。 安大娘原本还惊讶儿媳妇这么大反应是做什么,等看清了窗外的人,也不由得高声惊叫起来,一下子弥漫在小俩口之间的柔情气氛便被打散。 「硕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呆站在外头呢?」 唐汐知这才回过神来,扭身去将门开了,把门外的傻大个儿给拉了进来,安槐也跟在她身后,连忙将被她忽略了的门窗掩了回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安大娘喜得上前朝他上下打量,「硕子,这趟出门可辛苦了,你肚子饿了吗?应该很累了吧?要先吃饭还是怎么着?想吃什么娘去做。」 「娘,你一口气问这么多,叫大哥怎么回答?」安槐反倒成了家里最镇静的人,「外头那么冷,哥哥一定是赶路回来的,先让哥哥洗个热水澡好了,刚好后头烧了水,我去抬水。」 「是了是了,硕子你先去洗个澡,硕子媳妇啊,你去替硕子准备衣服,整理整理,晚膳娘做就好,我得多加一道硕子最喜欢的红烧肉,幸亏昨儿个才割了一大块肉回来……」说着,安大娘已经急慌慌的到后头去了。 安槐笑容满面地跟在后头去抬水。 唐汐知见状一笑,顺势拍了拍安硕的肩。「你去把浴桶搬到房里吧,顺便帮安槐抬水,我去替你找找衣服。」 安硕笑着应了,虽然有满腹的话想和她说,却也不急在一时,夫妻两人肩并着肩,谁也不想离对方太远,就这么一起转回了东厢。 没多久,安硕已经将安槐抬来的热水倒入房里的浴桶,又兑了些冷水下去,热度适中之后,他脱下全身衣服,将自己泡了进去。 在水淹过肩头的那一瞬间,他长吁了一口气闭上眼,冬日泡着热水,听着里间媳妇的动静,该是在帮他找衣服,那种温馨及满足简直像上了天庭。 他听着唐汐知的脚步声,总觉得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等他觉得不对一睁眼,赫然看到唐汐知竟站在他的身旁。 第26章 「你……你你你……我我我……」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晓得是不是该遮一下自己的身体,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你你我我什么,我是你媳妇,看一眼怎么了?」唐汐知也是害羞,不过自制力比他好太多,只是掩饰性地白了他一眼。 那神韵之娇媚,让安硕心里一下子火热起来,差点没在她面前出糗。她拿起一块布巾,绕到他身后,撩起水来替他擦背。 安硕整个人都僵住了,唐汐知感受到他的紧绷,噗嗤笑道:「你放松点,就当是媳妇儿心疼你奔波辛劳,替你擦背,你好好享受一下,否则我以为自己擦的是块石头。」 安硕被她说得困窘,虽然心态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调整过来,但是至少身体不那么紧绷了,在她轻柔的抚摸下,他觉得有些飘飘然,那种滋味难以言喻。 「不错不错,背上没有伤痕。」唐汐知越擦越前面,最后慢慢从背后转到身前,还大方地打量他的胸膛,「很好,胸口也没有伤痕,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伤……」 安硕见她还想往下探,连忙抓住她的手,支支吾吾地道:「没没没,我没有受伤。」 「但是你这趟很危险吧?」唐汐知话锋突然一转,脸色微沉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不会写家书回来,所以这几个月我特地到雍王府去打听了几回,幸亏王妃身边的丫鬟还认得我,和我说了你们的车队屡受袭击,你还成了小队长对吧?」 「嗯。」安硕不知怎么地心虚起来,「你放心,陈将军很照顾我的……」 「放心你的头啊!」唐汐知将布巾扔在他身上,粉拳一下下捶着他光裸的胸膛,「你说过这趟不危险的,如果不危险,你们小队长会被敌人杀掉?你也说你四个月就回来,现在都快腊月了!」 「我……我……汐儿,你别打了。」她的力道简直只能帮他搔痒,安硕不知怎么安抚她,只能抓住她的手,语无伦次地道:「我身子硬,你的手会疼的,别打了,等会儿我自己打自己,你别气,别气好吗?」 「傻瓜!」看他这时候还疼惜着她,唐汐知眼眶都红了。 「对,我是傻瓜,我很笨,才会惹你生气。」安硕见她好像快哭了,也顾不得自己没穿衣服,一把由浴桶里站起来抱住她,「别气了,汐儿。」 唐汐知忽地被个猛男抱住,而且还是个裸体猛男,娇躯都发热起来。「讨厌,我衣服都被你弄湿了。」 安硕一愣,低头一看,她上身果然被他弄得湿漉漉的,她在温暖的房里只穿着薄衫,这一湿便微微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安硕觉得下腹有什么炸开了,身体的骚动开始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唐汐知原本没注意,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突然看到什么,惊叫一声推开他。「啊!你好丑!」 安硕被推回了浴桶里,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顺着她的视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对……对对对不起,那个我不是故意丑的,你太漂亮了,我……我控制不住……」 「那个不是你控制的?」唐汐知怀疑地问,她对男人也是一知半解。 「那是天生的,它自己会变,我、我没办法。」安硕觉得自己脸烧到快起火了。 唐汐知定定望着他,看出了他的隐忍及别扭,突然间想起以前母亲曾经让她看过的压箱底春宫图,好像隐约猜出了那是怎么一回事,也看出他现在必然憋得非常不舒服……某种坏心眼慢慢的浮现。 「好吧,既然你不是故意的,我暂时原谅你。」她故作大度地道。 安硕涨红着脸狂点头,这时候的他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而且……」唐汐知慢慢靠近他,但安硕憋得都快炸了,哪里敢离她太近,整个人几乎被她逼到桶沿。 「看在你身上没有伤痕,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分上,给你一点奖励吧!」唐汐知凑了上去,捧着他的脸,在唇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 轰!安硕顿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全身上下的意志力全都集中到那个好丑的地方,好半晌,他才能勉强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个无意拨撩了他的女人,早就跑到外间换衣服去了。无意……真是无意吗? 憋到都痛了的安硕不由苦笑起来,她的原谅果然只是暂时的,这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啊…… 安硕回家几日后,便进了腊月。 今年冬天似乎特别冷,北风呼呼,小南村因为在山腰上,还下起了雪,出门若不活动,很快就会冻僵。 不过安家却是十分热呼,因为年节有安硕参与,还带回来许多银两,炭火烧得足足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山上的茶园已经准备好迎接严冬,茶树覆盖上了白雪,已经不会有虫了,该做的防寒也做得齐全,所以暂时不需要人手,工人们便都回家准备过年。 家里没有杀年猪,就到隔壁的黄大婶家去凑份子,割了几块肉回家腌了,还有腊月要舂米,但安家也没有稻田,所以同样是到有田的人家去买些舂好的米回来。 来小南村串门的货郎卖的东西安大娘不喜欢,安硕便借了驴车,载安大娘与唐汐知去镇上置办年货。虽然天冷,不过市集还是热闹滚滚,大家都想在年前赚上最后一笔。 第27章 安大娘将猪肉鸭肉鱼肉、糖果坚果水果、白面糙米精米全买了些,过年没什么蔬菜,就算有也都是些白菜萝卜,这些家里就有种了不必买,还有鸡肉也是自家的,早在天还热时就已经买回小鸡,到了年尾正好将老母鸡杀了炖鸡汤。 除了食物之外,安大娘也扯了几块布,要给儿子做衣服,同时她也扯了块淡红色的云罗布给唐汐知明年做新衣穿,算是为儿媳妇下了重本了。 当然,唐汐知立刻也选了一块枣红色的绸布回赠,说是要亲手替婆婆做套衣裙,安大娘当下心花怒放,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鞋子这几个月婆媳俩缝缝补补倒是攒了好几双,也不必买,窗花金彩由唐汐知包办,春联年画由安槐接手,馈岁盘盒、酒檐箩筐什么的安硕会做,年货办到后来,安大娘才发现自家几个孩子简直多才多艺,省了她好多功夫和银钱,更是回程一整路都笑得合不拢嘴。 腊月二十四祭灶神,安家做了许多麦芽糖,分送给邻居孩子,然后扫尘土,也就是大扫除,不过平时安大娘与唐汐知都是勤俭的,安槐也爱洁,什么桌椅底下柜子上头平时就乾乾净净,家里反倒没什么需要清洁的地方了,便只象征性的掸掸灰尘,拿布将镓倶擦一遍了事。 到大年三十祭祖吃年夜饭前,好不容易有了点空档,唐汐知也不做衣服了,拉着安硕上山到茶圜去。 冬日的山景又与夏日那时不同了,生机勃勃的绿意被白雪皑皑所取代,走在路上只有脚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声响,周围的世界银装素裹,有种另类的景致。 来到茶园里,安硕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地方短时间内的转变。 工坊已经整修好了,如今是一整排整齐清洁的房舍,里头的破落不再,墙重新上了泥灰,破损的窗户也全都补好了,有了茶区、制茶区、包茶区,甚至休息区,秩序井然。 重点是工坊里废弃的制茶器械也焕然一新,还多了好几种安硕看不明白的器具,安硕上前摸了摸一座大铁锅,这应该是用来炒青的,他的曾爷爷当初制茶时,用的也是这个锅子吧? 下一瞬,安硕好像看到了当初工坊里人声鼎沸、忙忙碌碌的样子,当下有种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的恍惚感。唐汐知也不打扰他,让他自己去慢慢习惯所有改变。 终于,安硕回过神来,对她很温柔很温柔地笑着。「谢谢。」 「你这句谢谢我收了。」唐没知也不客气,「因为我知道我们会成功。」 她又拉着他来到茶园里,接触到冰冷清冽的空气,安硕脑袋益发清楚了,他看到圜里的茶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不再是以前租给李员外时那样杂乱。 「现在茶树的根部我让人敷了几层稻草和泥土,虽然树修过了,来年春天还是要再重新剪枝。」唐汐知轻摇了下茶树,让覆在树上的白雪滑落,安硕果然看到修剪的痕迹。 她掐掉了树梢的一小段枯叶枝。「像这种旁生出来的枯枝还有结节、弯曲什么的,全部都要修掉,所以我到要入春的时候就会开始忙了,你那时也要回王府了吧?可惜你看不到茶园里的盛况了。」 她指着远处,引导他想像。「饶州茶业兴盛,可是他们的问题在没有一种特定的茶。等我明年制出了茶,取个好听又响亮的名字,我保证新茶一定力压饶州那些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茶叶。以后我们的茶园要慢慢扩大,甚至连结小南村里其他人的茶园,创造出我们小南村独一无二的茶,还要把茶进贡到皇宫,让万岁爷也喝我们的茶,以后所有人都要来求着我们买!」 她说得眉飞色舞,意气风发,那绝世的风华让安硕看呆了,寒风吹在她的脸上,却没有减低她一份斗志,她的纤手刚刚因为拨雪都冻红了,她却一声痛也不喊。安硕不舍地用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搓揉,最后索性整个焐在了胸口,顺势将她抱在怀中。 唐汐知乖顺地窝在他的怀抱,闻着他的气息,突然好想就这么依靠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前两个月自己独自在茶园修剪茶树时,手冻得又红又肿,也有那么一丝脆弱的时刻,想着如果他在就好了。现在他温暖的怀抱,证明了这个男人真的像个火炉一样,抱起来好暖好舒服。 唐汐知忍不住心想,下一次等到他要回王府当差时,她可能舍不得的哭了…… 「汐儿?」安硕的本意只是怕她冷,不明白她怎么好像赖在自己怀里不起来了? 「安硕,这几个月你想我吗?」唐汐知呢喃似的问。 安硕不语,他只是低下头,用眼中的款款柔情淹没她。 这几个月他历练了许多,那种乡下人的土气已完全锐去,原本就沉稳的气质中添加了不羁与野性,目光变得锐利,体格精瘦了些,却显得人更精神,这种种的转变都让唐汐知有些着迷。 她踮起脚,轻吻了他一下。「我很想你呢!」 安硕微笑了起来,也大着胆子,低头回吻她一下。「我也是。」 「我更想你。」她又吻了他。 「我比较想你。」他也吻了她。 慢慢的,这样细碎的亲吻变成了一记缠绵的深吻,两人都沉浸在对方的爱情之中,不可自拔。 天上飘下了片片白雪,将两个有情人包在了飞舞的冰晶之中,可是他们毫不在意,此时他们的世界都只有对方的身影,欲望像火焰那么热烈,情思却如流水般隽永。 白雪多姿,不及她的妩媚,寒风劲勇,撼动不了他的坚定。 第28章 第六章 带领村民齐发财 年后,安硕回雍王府当差,众人因为安硕赚了一笔,过了一个好年,如今过年的欢腾渐渐散去,很快便到了立春。 工人们纷纷回笼,唐汐知的茶圜动了起来,中间安硕休沐回家也帮忙了几次,幸亏茶树是种在坡上,土质也不黏硬,冬季没有积水,这阵子都在将树根的那些保暖措施去除,重新再松土堆肥。而唐汐知训练出来的那批剪枝工人也小心翼翼将那些冻伤的枝叶剪去,留下适当的枝叶。 此时树芽已开始生长,因为冬季保暖做得好,今年茶叶的颜色与厚度都相当不错,可预见稍后采的茶无论是重量还是品相都将比去年好得太多。 唐汐知很满意,这阵子更要求工人们当心虫害的问题,细心除虫除草,否则一整年的忙活都白费了。 自清明至谷雨之间,等到约一半以上的茶树生长到了可采集的程度,便要开采第一批春茶,由采茶女手工采下一芽一叶,依唐汐知估计,约可一直采到夏至。安家的茶园附近谷地满是鲜花,采茶时花香薰染,香气四逸,更替这批茶香加了个添头。 等茶叶采下,就是真正挑战的开始了。唐汐知熟知制茶的程序,虽然这次没人在一旁教导,完全凭经验及感觉自己摸索,不过她仍然很有信心,因为她以前随着父亲制茶时,可是让老师傅认认真真手把手的带着她,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做出来的,因为她身为唐家女,也必须懂得这些,日后才不会让制茶的师傅唬了还搞不清情况。 采下来的茶先在阳光下摊晒一阵子,约半天的时间就得收进屋内静置,初步晒好的茶得用双手轻轻的翻动,静置,再翻动,如此反覆数次,茶叶中的水分才会平均分布,直到茶叶发出清香,便开始杀青。 杀青就要用到工坊里那口让安硕感慨不已的大炒锅了。将先前处理过的茶叶放在锅上快速翻炒扬高抖散,务必让每片茶叶接触炒锅的范围及受热达到一致,千万不能炒焦了。 唐汐知试了几种热度,还有每次投叶的分量,最后找出最适当的,终于能将茶叶均匀炒透,叶质软化后带着微微的黏性,茶叶也因受热而略微萎缩,色泽变暗却不焦黑。 在杀青到了适当的程度后便要将茶叶取出,快速散热,接着用手细细的揉捻,算是理出茶叶的条理及形状,动作不必太快,也不用太大力,必须保持茶叶的完整,经过唐汐知的揉捻,安家茶开始有了雏形,色泽也由暗转为竹子般的青绿色。 最后便是烘茶了,烘茶是为了固定茶叶的味道与香气,在锅架上烘笼,这里被唐汐知分成了两个阶段,初初烘制时烧柴用明火,火温先高后低,烘的时候并不是就不管了,还得边烘边翻,然后将几个烘笼调换上下顺序,确保烘得均匀,再取下摊凉。 第二阶段便是将摊凉的茶叶全部放在一起,做一次的文火慢烘,同样是边烘边翻,一直到茶叶完全乾燥,去除杂质后再复火,使茶香散发,便算是制成了。 光是这些阶段,唐汐知就研究了几天几夜,几乎都没睡好,整个人瘦了一圈,而且为了要求新鲜,上午采的茶她下午就制,下午采的茶她当晚便制,简直把自己逼到了极限。 历经几次的失败与尝试,终于让唐汐知初步做出了自己满意的茶叶——绿中泛黄,白毫显露,形如雀舌。 她喝过的茶也不少,但安家茶园制出的茶绝对能称为上上品,拿到哪里都不会输,她马上带着第一批制好的茶下山,准备泡给家人喝。 自家种茶,安大娘与安槐对茶自然不会是一无所知,初看到唐汐知制出的新茶时,他们很是惊讶了一番,不敢相信如此品相和香气的茶会是自家茶园做出来的,不由得对于泡出来的茶充满期待。 「我试过了,咱们家的茶叶叶嫩,得用滚烫的水冲泡,而且放的时间不能太久,让茶叶充分伸展,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滋味。」唐汐知边说边冲了两杯茶。 安大娘与安槐几乎是急不可耐的等了一会儿,直到唐汐知说可以了,他们一人一杯打开杯盏,首先扑鼻的清新香气就令人沉醉了。 「好香啊!」安槐先用力闻了一闻,「这茶香极正,而且似乎隐含了花香?」 安大娘也极为享受地闭上了眼。「我闻起来倒像乾果的味道,总之就是很香。」两人接着喝了一口,鲜甜香浓却不苦涩,入喉后还能回甘,安大娘与安槐一口又一口的啜着,几乎舍不得放下茶杯了。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咱们家茶园做出来的茶。」安大娘被茶香萦绕,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在作梦。 「到底是谁说咱们家的茶树不好?我喝便是好极了。」安槐不由得为自家茶叶过去所受的低估抱不平。 唐汐知见他们都喜欢,开心地解释道:「其实小南村种的都是这种茶,只是因为没人会制茶和整理茶园,做出来的茶难喝,久而久之就怪到茶种上了。你们都说好的话,咱们家的茶先试卖看看,若是能卖得好,我的最终目标可是将这茶叶卖到京师呢!」 安槐沉吟道:「嫂子,若是要卖到京师,只怕咱们家的产茶量是不够的。」 「所以日后要扩大规模,那可就不只是我们一家的事了。」唐汐知清楚安槐的聪慧,只要点一下就通了。 果然,安槐眼睛一亮,霍地站起身来就往屋外跑。「我去找里正爷爷!」 有个聪明通透的小叔就是省事,唐汐知与安大娘喝着茶边闲聊了起来,谈论着未来的安排,不多时,安槐便像只蚂蚱般跳了进门。 「里正爷爷来了!」他边喘边指着外头,后来好像嫌林大爷走得太慢,又回头出门去林大爷被他没头没脑地拉回了家里,嘴里不由骂骂咧咧的。「怎么了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将我拉来?这黑灯瞎火的你走慢一点,安槐你说什么茶?」 安槐大喘了口气,把桌上方才自己喝一半的茶一口气全喝了,才缓过气来说道:「里正爷爷,我家嫂子用今年的春茶制出新茶了!想让里正爷爷喝喝看。」 「不过是喝个茶,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等一下!你说茶是你嫂子制的?」林大爷惊讶地望向了唐没知。 要知道小南村以茶立村,如今村里的茶业没落,就是因为缺乏了制茶的精妙手段,而刚刚安槐那个后生竟说安家媳妇制出了茶? 第29章 唐汐知很明白林大爷现在在想什么,便进一步解释,「是的,里正爷爷,茶是今早我们家山上茶园刚采的春茶,我下午才制好的,想让里正爷爷品尝看看,如果喝得好了,咱们再来讨论之后的事。」 林大爷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年轻时也在县城混过几十年,不完全是乡下泥腿子出身,他这么一听,就知道唐汐知制出的茶恐怕不简单。 于是他定了定神,在桌前坐下。 唐汐知一样先让他看了茶叶,光是上佳的品相,林大爷已经有些心跳加速,接着唐汐知滚水一冲入杯中,蒸腾而起的香气简直让林大爷差点没当下跳起来。 正!太正了! 与安大娘及安槐相同,林大爷如坐针毡的等着茶泡好,直到唐汐知点头,他忙不迭地掀开茶盖,深吸一口气,接着长叹一声。「我这辈子就没闻过这么香的茶。」 接着,他神色凝重的轻啜了一口,评道:「茶汤清碧,口味甘醇,唇齿留香,香气如兰,好茶,好茶!这茶,非常不错!」 他闭着眼回味一下口中回甘的茶香,顺便把脑子里的想法理顺了,才缓缓睁开眼。「安家媳妇,你让安槐来找我的意思……」 唐汐知正襟危坐,说道:「里正爷爷,我就直说了。我会将安家产的新茶带到县里去卖卖看,若是能卖得好,我便会扩大生产,让茶叶卖到更多的地方,届时只有安家的茶园肯定是不够的。」 林大爷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开门见山地说道:「所以你是想要我说服村里有茶园的人与你合作?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可以,我会大量收购村里的毛茶,之后由我安家制成熟茶,将小南村茶叶的名声打出去,让它成为歙县,甚至整个徽州府的代表茶叶,力压南方饶州茶,甚至最后能将茶叶卖到京师,成为皇室贡品!」唐汐知的语气铿锵有力。 这席话她已经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数遍了,这不仅仅是她的愿望,也是她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要怎么做你再通知我。」林大爷也很乾脆,这种能为整个村子带来利益的事,他没有不配合的道理,「安家媳妇,小南村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唐汐知浅浅一笑。「里正爷爷,为村子做点事是应该的,不过这茶也需要有个好听的名字,说出去才响亮。既然是由我们小南村出产的茶,就由里正爷爷给赐个名吧?」 这番话捧得林大爷心神有点飘,脑袋瓜一转,便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浮了起来。「我看这茶叶绿中泛黄,银毫显着,就叫金叶银毫吧!」 金叶银毫这名字听着就富贵大气,再加上目前产量有限,颇费人工,唐汐知一开始准备打的就是高官权贵的高端市场。 于是唐汐知到了歙县,上雍王府找安硕,却得到王爷派他出去办事的消息,这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在,唐汐知只能靠自己努力。 在歙县的几日,唐汐知走了走以往唐家的人脉,每家分送了一包金叶银毫说是试喝。 这些人都是些富贵人家,虽然忌惮郝富贵,不过一方面同情唐家的遭遇,另一方面大商家都有自己的靠山,哪个搬出来不比郝富贵大?所以对于唐汐知的拜访,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都不怎么拒绝。 当然,这也是因为唐家不管是制茶或卖茶都很有一手,成功打出唐家茶质量倶佳的口碑,所以一听到唐汐知是来送新茶的,众人都很好奇,反正她也不是来求帮忙的,说不定还能从其中发掘什么商机。 发送完这几家后,唐汐知便安然的在客栈里等候,所谓有舍才有得,她相信安家的茶品无论风味或是品相都是绝佳,在歙县甚至是江南一带都算是新口味,喝过的人只要不傻,都会尽快来找她询问买卖的可能。 果不其然,很快县东的马老爷,市场的杂粮大商行胡家,还有什么陈家李家王家的富商们纷纷派人来询问。 唐汐知也坦然告知数量有限,暂时还不能供货做大批买卖,不过买个小数量自家喝还是应付得上的,这回只是让众人尝尝口味,之后做得起生意了,必定再来拜访。 唐汐知与她父亲做生意的手法很像,厚道不欺,有什么说什么,那些过去曾与唐父往来的商贾们品出了些味道,便先与她订了口头契约,有的还先付了订金,至少将她手上能供货的茶叶先买下来。 要知道她说的那什么金叶银毫,滋味可是丝毫不输特等茶,甚至比起贡茶都是绰绰有余,味道又新鲜,虽然还不够拿来买卖,但若能拿来送礼,也是大大的有面子。 在歙县大捞了一笔,唐汐知一回村里便将此事通知里正林大爷,让他去串联邻里。 由于小南村的茶园多是租赁出去,今年收茶是来不及了,愿意跟着唐汐知干的,就每家派一个人到她的茶园,学习怎么采茶、整理茶园,以及如何将茶制成毛茶,明年将茶园收回来,就可以大动作推广小南村的金叶银毫了。 当然这不免又要费去一堆茶叶供村里人品尝,不过她有信心能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反正她是帮着村里人致富,不愿意的人也不强迫,到时候别后悔就好。 唐汐知将卖茶的前期收入扣掉成本及必要开支之后,再留下准备支出的银钱,其余的交给安大娘,安大娘眼睛差点没凸出来。 一百五十两,整整一百五十两啊! 唐汐知深知安大娘肯定没见过那么多钱,这辈子说不定连碎银以外的银钱都没看过,她还特地将银两换成了银锭,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漂亮的木盒里,还带了锁,让安大娘看得心花怒放,将盒子细细藏在床板下,每晚睡前都得拿出来一个个的摸几下,数一数,再小心翼翼的放回去,锁好藏起来。 而这一切变化,安硕都不知道。 第30章 又到了休沐的日子,安硕紧赶慢赶地回到了小南村,弄得满身汗,然而一进村子,他就觉得村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好像比平时更欢腾一点,人人脸上都带着笑,还有不少村人热情地向他打招呼,送上凉茶和布巾,弄得他一头雾水。 「唉呀!硕子你回来了!」村里的李大叔在家门口看见他,马上转身回家,拿了一篮果子出来,塞进他怀里,「恭喜恭喜啊,这篮果子送给你们家吃!」 「恭喜恭喜……」安硕嘴里回着,心里一头雾水,「李叔,这不必了……」 「那怎么可以!不过是一篮果子,你得拿回去,否则下回我怎么还敢去你家!」李大叔笑着将他推上路,「快回家快回家,你媳妇和娘应该等急了。」 安硕茫然地带着一篮果子走了,正在思考着李大叔变得如此热情的原因,突然杨家嫂子也笑嘻嘻的上前,硬塞给他一篮春笋。 「谢谢你啦硕子,以后可要请你们多多关照啊!」杨嫂子塞完便走,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安硕整个人都懵了,再走几步,村里的小虎子气喘吁吁的跑来,「安硕叔叔……这是我娘给你们家的山芋……说是感谢你们家啦!」 「我……」安硕傻眼地抱起一整袋山芋,然后看着小虎子狂奔而去。 之后一整路,他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几颗菜瓜,一小坛腌咸菜,一瓶黄酒,甚至还有切一条猪肉给他的,而且都是毫无来由的向他表达感激,不容他推拒,安硕便挂着一身东西回到了家中。 「娘,汐儿,槐子,我回来啦!」安硕边叫着,边从大开的大门进去,一直走到正堂里。 恰好安大娘、唐汐知与安槐都在厅里,冷不防看到满身蔬果菜肉的他,齐齐一怔。 「娘……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安硕将满身的东西放在桌上,脸色有些奇怪,那是一种狐疑到了极点又夹杂着尴尬的模样,看上去着实令人发噱。 厅里其他三人被这么一问,同时大笑了起来,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村里干了这么大的事,就安硕这个一家之主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于是唐汐知朝安大娘及安槐眨眨眼,好整以暇地倒了杯茶给他。「长途跋涉回来,你辛苦了,喝杯茶先歇歇吧。」 安硕虽然一肚子的疑惑,问清却也不急在一时,顺手接过唐汐知倒来的茶,胡乱的往嘴里灌,但只喝了一口,他便身子一僵,眉毛挑了一边起来。 「这茶……」他又喝一口,这次喝得有点谨慎了,「很贵吧?哪里来的?」 「我做的啊。」唐汐知轻松地回答。 「喔,你做的……」他正品尝着杯中好茶,猛地听她这么一说,一口茶差点没喝到鼻子里,呛得他咳个不停,「咳咳咳咳咳……你你你你做的?」 「是啊,很好喝吧?」 「好喝好喝。」安硕猛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制出茶了,用的是我们山上茶圜里生产的茶?」 「是啊。」唐汐知吃吃地笑着,指着桌上的蔬果,「而且我已经决定带着村里的人一起做了,也通知了里正爷爷,否则你以为你那些礼物哪里来的?」 太多讯息安硕一下子消化不了,他的表情由呆滞慢慢变成了然,最后变成了狂喜。 「太好了!汐儿!」他一把上前抱住了唐汐知。「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 唐汐知惊叫了一声,笑着双手捶他的肩。「放开我,娘和安槐还在这里呢!」安硕还真忘了自己的娘和弟弟,困窘地连忙放开她,双手不自然地摸着头,整张脸都涨红了。 「你这个熊孩子,都几岁了还这么轻浮,原以为你到王府办事会变得稳重一些呢!」安大娘笑着啐了他一口,「算了算了,我去做饭,半个时辰后开饭,免得你嫌弃我这个老娘碍眼!」 说完,她便要往外走,却看到安槐还站在原地,贼笑着想看好戏的样子,便上去拧了他的耳朵。「凑什么热闹?去帮我烧火,不然去读书,半个时辰以后再回来。记得,要半个时辰啊!」 说完,母子便笑闹着离开了正厅,他们前脚才一走,后脚安硕又紧抱着唐汐知。 「放手啦你,到时候娘又折回来……」 「娘说我可以抱半个时辰的!」 「娘才不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是。」 屋子里响起了唐汐知又笑又叫的声音,整间屋子充满了欢欣的气息,安硕在抱着媳妇的^同时,也不由深深感叹,小南村的春天终于到来了。 第31章 安硕到了茶圜,看了整个制茶的流程,唐汐知还亲自教导他如何制茶,安硕仔仔细细学了三天,制出的茶竟不输给唐汐知,让她忍不住想着幸好他是她夫君,要是竞争对手有这天赋,还不派人暗杀了他。 再来便有得忙了,为让金叶银毫的名声迅速在歙县拓展开来,同时也要在县里有一个做生意的地方,让想买的人有门路,总不可能每回都花个几天跑到小南村买,至少唐汐知很清楚,现在的金叶银毫还没有这样的底气。 于是她起了心思,到县里赁个小店铺,先做为卖茶及存放茶叶的据点。 为了这件事,安硕特还向王府告了假,将家里和茶行的事先处理好,他才有心思回去当值,不过他现在也是王府里护卫队的小队长了,请几天假这点小权利还是有的。 同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也是唐汐知刚嫁进来时答应安槐的——有钱后,要送他进县学。 于是他们便请隔壁的黄大婶照看一下安大娘,安硕夫妻便带着安槐到了县城,一方面先找店铺,另一方面也去县学打听入学事宜。 刚好春闱刚过,又是新一批学子入学的时候,不过县学可不是有钱才能进,因为这个等级的学堂已经不教启蒙书籍了,还得有点基础才行。 安硕和王府的管事打听之后,知道县学一年的费用是十两,如果要包吃住那就得十八两,依上回安硕送军饷赚的,加上这回唐汐知卖茶赚的,让安槐入学绰绰有余。县学里有几个夫子,每个夫子收学生的数目是固定的,没有夫子愿意收就入不了学,其中最受欢迎的是苏夫子,那可是在殿试中了探花却不做官选择教书的大儒,只是要入他的门下也是最难。 「一定要苏夫子吗?」安硕犹豫了,怕打击安槐的信心。 「你不让安槐试试,怎么知道他不行。」唐汐知倒是很笃定,她可是知道安槐的天分不同一般,光是自学就很有见解,若能得名师指导,还不大放异彩。 于是敲定了一天,安硕与唐汐知准备了一盒糕点,两条腊肉,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金叶银毫,带着安槐前来拜访苏夫子。 苏夫子并没有摆什么架子,看到安槐之后,听说他十二岁了却没有上过学堂,只让一个老秀才教过几年,不禁眉头一皴。 「你念过什么书?」 「四书五经念过几遍了,只是还不通透,也有读过一些注释。」安槐老实地道。 「靠自己将四书五经读完,不会只是死背吧?」苏夫子叹息,「你年纪大了点,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就算顺利的考到童生,可能都十七、八岁了。」 闻言,安槐难受地低下了头。 唐汐知拍拍他的肩,对苏夫子说道:「夫子可以拿经书里的问题问他,虽然夸赞自家孩子显得张狂,但我觉得这孩子心思活泛,并不是读死书的。」 苏夫子点点头,随口问道:「听说你父亲过世时你才三岁?」 「是。」安槐回道。 「那他过世时,你有哭泣哀伤吗?」苏夫子又问。 安槐神情有些纳闷。「夫子,三岁时的事情我记不得了。」 「好,你祭拜父亲的时候,心里感到哀伤痛苦吗?」苏夫子好整以暇地道。 安槐老实道:「父亲太早过世,我尚不懂事,对他的印象已经不深,故而祭拜他时虽然肃穆,却没有太过悲伤。」 听完这个答案,苏夫子突然犀利地问道:「子曰:『丧,与其易也,宁戚。』是说丧事办得周到和顺,却感受不到失去亲人的哀痛,这如何能算是合礼?父母去世,子孙悲痛逾恒,心力交痒,无力亦无心顾及丧事是否办得圆满,只有无尽的哀愁,这样才是丧礼的根本。父亲死时你不哀伤,可以当作你还小不知事,可是你在祭拜父亲时却也没有任何哀痛之情,那如何算得上孝顺呢?」 这个问题显然是刁难了,安硕与唐汐知听得目瞪口呆,安硕想要出言替安槐辩解,一时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急得跳脚,还是唐汐知暗中拉了拉他,要他听安槐怎么说,因为安槐听完苏夫子的问题并没有表现出为难,仍然非常沉着。 「夫子,父亲办丧事那时我年幼无知,自不知何为礼,夫子可以说我不守礼,却不能说我不尽孝。孝道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孟懿子与孔子问孝,子游子夏与孔子问孝,孟武伯与孔子问孝,孔子都给了不同的答案,夫子说的在祭拜时哀伤哭泣只是其中一种孝的方式,却不代表适合我。 「孔子也说了,『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我父亲生前希望我们做个正直无欺的人,孝顺母亲,我自认做到了父亲的期望,那么是不是也是一种孝呢?」 苏夫子眼中微微浮现笑意,他似乎真的低估了这个孩子。「那么,你怎么确定你父亲会承认你达到了他的要求,不会认为你不孝?」 安槐想了想,摇了摇头。「未知生,焉知死?」 这句话也是孔子说的,指的是人生的道理都还没能完全了解,又如何去了解死后的事情,安槐如此回答十分巧妙,既然焉知死,那么安父认为安槐孝顺与否又有谁知道呢?所以苏夫子所问的问题,根本连他自己都答不出来。 听完他的说法,苏夫子大笑起来。「好!好!好!我收你这个学生!如此天赋我平生未见,居然还是自学的,如果未能得教,让你蒙尘埋没,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安硕兄弟与唐汐知听了大喜,奉上束修后,安槐立刻行了拜师礼,而后向苏夫子的书僮问明入学日期等种种事项,拿了苏夫子的推荐函,夫妻俩便带着安槐到县学报到去了。 第32章 出了县学后,只剩夫妻两人,安槐是得留在县里了,幸好安硕也在县里工作,倒是可以「只是我们兄弟俩都在县里,你又忙着茶圜里的事,需要山上与县里两头跑,剩娘一个人该有多孤单啊。」安硕叹息道。 唐汐知与安大娘关系越来越好,也有些不舍。「不如我们请一个婆子到家里去?一方面与娘年纪相近有话说,也能照顾娘的生活起居,替她做些杂事,让她不那么累。」 安硕无奈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否则娘一个人我不放心。」 「好了,安槐的事情解决了,那我的茶行呢?」唐汐知心知他伤感,乾脆转移话题,想引开他的注意力。 在这歙县混得久了,安硕也算是地头蛇,而且他还有王府的资源,当然是将事情都丢给他处理。幸好他人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办起事来却很细心,在替安槐找好夫子的同时,也早就看好了茶行的地点。 安硕懂她的体贴,也振作起精神,笑道:「我替你找的店面在歙县西南,离王府往西大概距离两条街的地方,原本是米店,但东家的儿子考上进士,分发到北方去当县令了,所以东家便想急着将店铺卖出去变现,我五十两就拿下了。」 「哦?离王府西边两条街的地方……似乎并不是个热闹的地点吧?」唐汐知一针见血地说。 「我想你开的是茶行,而且针对的客人是权贵富贾,应该会想要清幽一点的地方,显得高雅,总不能找个闹哄哄的市集,把格调都拉低了。那店铺四周都是有些地位的人家,茶行夹在其中反倒显得突出。」安硕耐心解释着,「再者那店面不大,但以前是粮铺,仓库倒是不小,后头还有个小院子可以住人。店铺请的人都是住在县里的,不需过夜,所以你不在县里时我偶尔可以去替你看看门,你若留在县里过夜,我也能去陪你。」 「这才是你想要的吧!」唐汐知不客气地点了下他的额头,斜睨他一眼,娇笑道:「死相!」 安硕笑得傻气,却也带着点苦涩。「我也只能替你看看门,否则还能做什么呢?你与安槐都有着远大的志向,努力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只有我一直裹足不前,只能在王府卖卖力气。」 唐汐知有些明白他的自眨,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这种心态并不是短时间能扭转过来的。 她只能无奈地道:「就你这升职的速度,两个多月从门卫变成王妃的随身侍卫,然后去一趟西南回来就变成小队长,这样还叫裹足不前?你这话让同僚听了,非得戳断你脊梁骨不可。」 安硕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迷惘。「我觉得还不够。」 「哪里不够?你武功不俗,练得又勤快,也算是得了长官赏识……」唐汐知是想通了什么,突然柳眉一扬,「我明白你觉得不够的关键在哪里了。」 「在哪里?」安硕急问道,他也很想更进一步,可是总觉得自己到了瓶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因为你不、识、字!」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明白,也不怕伤了他的心。 果然,安硕眼神一黯。「我们家也只供得起安槐读书,就算现在供得起两个人了,我年纪也太大了。」 唐汐知哪里会让他这样丧气下去,直接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两下。「只是要你识字,又不是要你去考状元,不必读成安槐那样,你自己说,你想不想识字?」 「当然想!」安硕苦笑道:「我连王府和我签的契约、加我俸禄升我职的文书都看不懂,我知道王爷和王妃想重用我,却因为我不识字,很多事情他不敢交给我办,我怎么会不想学呢,只是没有人教我……」找不到人教,这个可是连努力都没办法的。 「我教你。」唐汐知二话不说,直接包揽下了。 「你要教我?」安硕眼睛一亮。 「当然,我把你教好了,以后你升官发财,得利的是我啊!」唐汐知笑了起来,像在笑他傻,「茶行弄好后,我常有机会到县里,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和你聚少离多了,我一次教你几个字,你可得好好学。」 「那是当然!」安硕现在就摩拳擦掌,全身充满了干劲,方才那一点小小的失落感也不翼而飞。 「你学得好,我有奖励,学不好可是要处罚的喔!」唐汐知事先警告他,但美阵里却有些促狭。 「什么奖励?」他只问奖励,因为他有把握学得很好。 「就是你去西南刚回,冬天下雪那时我们在茶园的时候……」唐汐知暗示着他,双颊飞红。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学!」安硕几乎要跳起来,拳头都握紧了。 「要是你没学好,那就没有罗!」唐汐知瞧他那猴急样,差点没忍住笑。 这话无疑晴天霹雳,安硕浑身一震,微微皱眉,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接着居然回头往县学去,抛下的话差点没让唐汐知为之绝倒。 「你等等,我先去找苏夫子恶补一下……」 当然,安硕没能找成苏夫子,他被唐汐知红着脸捶了几下,便乐呵呵地带着她去找牙人看铺子了。 米铺的格局非常适合茶行营业,四周环境幽静,住的都是些富贵人家,铺子门面不大,^但里头的桌椅木柜都还算保养得不错,不仅坚固还泛着光,可见常用油在擦拭。 第33章 而从铺子旁的小门出去,可以直通仓库,唐汐知看了一下,仓库的大小通风与乾燥阴凉都十分合她的意,当然茶不会像米一样装进麻袋就随便堆在地上,到时候再做几个木架子架高就可以了。 前头的铺子唐汐知很喜欢,后面的院子就更入她的眼了,牙人一带他们进了后院,彷佛别有洞天,不仅有个小池塘、假山流水,居然还能放个凉亭,树木华盖亭亭,让院子里很是凉爽。 再仔细一看,那可都是果树,什么梨树杏树桃树,甚至最高的那棵是桂花树,杏树与桃树正盛开着,倒是梨树才长出了花苞,之后可以想见待到夏末秋初,那桂树飘香,又是另一番风景。 院子的屋子有一排,正厅带两间厢房,还有灶房和浴间,而茅厕就在假山之后,藏得人一眼看不到,却可从屋子的后头直接通过去,足见原本的屋主必是个风雅之人。 屋内打扫得很乾净,家倶齐全,如此卖五十两绝不算贵,唐汐知看了很喜欢,当天就决定买下,直接与米铺老板到衙门里办好了手续。 拿着还热腾腾的地契,安硕与唐汐知置办了一些被褥脸盆等生活用品,当晚便住进了小院。 当然,安硕没忘了替自己买一套最便宜的文房四宝。 唐汐知开始教他认字,从他的姓名开始,后面还有三百千等儿童开蒙的书要教他。 「这个安字,上面先写一点,左边一点,再来一个横勾,再来撇点,一撇,一横……成了!你瞧瞧这个字,安字的上面指的是屋顶,下面便是女人的女。你想想,一个女人待在屋檐之下,不就安生了吗?所以每个字都有故事,写字挺有趣的……」 唐汐知教得仔细,安硕也听得认真,可是事情似乎不像他想像得那么容易。 那细细的笔杆拿在手上,安硕不由屏住气,深怕自己稍微用力就将笔折断了,还有那笔头软溜溜的,写出来的字总是歪歪扭扭,粗细不一,还有时候沾墨不小心,那墨汁就晕开了,他练写的纸很快就变得东一块西一点,看上去脏兮兮的。 「呼!写字还真不容易,我看安槐就很简单。」安硕有些气馁,「这纸可矜贵了,居然就这样被我浪费了一张,以前我看安槐都是在沙地上练的,要不就沾水写桌子,我也那么做好了。」 唐汐知瞧他连写字都能对自己生气,不禁噗嗤一笑。「安字不过几笔就写得你愁眉苦脸,幸好你不是姓龚或萧之类,不然包准写个姓就烦死你。」 「龚和萧很难吗?」安硕好奇问道。 唐汐知不语,拿过他手上的毛笔,重新蘸了墨,在纸上比较乾净的地方写了一个龚字,在写的时候,安硕的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了,等到写完了萧字,他已经彻底投降。 「这些字我以后也要学吗?」安硕苦着脸问。 唐汐知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以后遇到姓龚的、姓萧的,难不成还要用画的?」 安硕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认命的拿起笔来,慢慢的学写他的安字,现在他突然又觉得这个字顺眼了起来。他那可怜兮兮的眼神,还有拿笔的别扭样,彷佛随时都要将自己憋死,却又练得很认真,看得唐汐知有些不舍,转念一想,她突然上前抽起了他的笔。 安硕抬起头,一脸纳闷地看着她。 「你姿势不对,怎么写得好呢?让我带着你写吧!」 说完,她居然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让他重新拿着笔,自己的小手握着他大手,一笔一笔的重新教他。 这种销魂的姿势,安硕哪可能还学得下去。他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媳妇儿身上,她肉乎乎的臀部在他大腿上扭呀扭的,她香喷喷的身体在他怀里蹭呀蹭的,甚至她那柔若无骨的白皙小手抓住他黝黑的大手时,那种肤色落差都让他产生了旖旎的联想,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僵硬,体肉像是有把火烧了起来,若不是他平时自制力惊人,流光瞬息之间他就会吃掉她了! 于是一个安字写完,他的汗已经流了满身,另一个硕字写完,他脑子里都糊了,甚至还起了不该起的反应。 「呆子,犯什么傻!」唐汐知瞧他根本不专心,像是想到了什么,咯咯笑着拿笔在他脸上点了一点。 安硕这才稍微回神,发现他的仙女居然在笑他,还画他的脸,不由眯起眼,突然间抱住了她,用脸直在她美丽的脸蛋上蹭着。 「唉呀!你这个坏蛋!」唐汐知尖叫着推他,但安硕怎么可能放手,夫妻俩玩闹在一起,脸都花了,什么学写字的事全忘到了一边。 最后玩得唐汐知喘不过气了拼命求饶,安硕才停下与她嬉闹,在旁边水盆随意洗了把脸,又取了块布过来,亲手将她的脸擦乾净。 「媳妇儿,你真漂亮……」安硕擦着,眼神是全然的着迷,指尖碰到她的脸蛋儿时,觉得自己心都融了一半。 唐汐知被他看得有些害羞,低下了头,而安硕这家伙突然像是开窍了一般,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原本就是夫妻,又在日常的相处中对彼此的好感与日倶增,唐汐知渐渐正视他是自己的夫婿,喜欢他正直负责,雄伟英武的模样,这么一记缠绵的吻点燃了彼此之间早就存在的火花,瞬间成为燎原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迷迷糊糊之间,两人都知道今天晚上必然会发生什么,唐汐知也没有抗拒,都已经这样了,就给他吧…… 安硕抱她上了床,热烈地吻着她,闻着她的甜美香气,只觉得怎么爱都爱不够她,唐汐知应和着他的吻,浑身上下却越来越不对劲,好像少了什么,一直想向他虚索,却又说不上来那种需求是什么,空虚得她有些难受。 第34章 在他一吻再吻之后,唐汐知突然轻轻推开他,「你……你到底会不会?」 「啊?」猛然被这么一问,安硕也傻了,他脑袋还晕糊糊的,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唐汐知拉了拉他衣服。「你亲了半天,怎么不脱衣服啊?」 「脱、脱衣服?」安硕一下子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怎么有种媳妇的兴致比他还高的感觉,这事不是应该男人主动吗?气势都被她调转过来了啊! 唐汐知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突然发现这家伙不会洞房的可能性还满高的,毕竟他家里只有一个弟弟,父亲早亡,母亲又不可能教他那些。 「那个,我那里有书……教人怎么洞房的,要不要拿来给你参考参考?」 安硕恍然大悟,这下误会大了,他的汗大滴大滴的流着。「我……我会的。」 然而,他这么一说,唐汐知反而沉下了脸。「你为什么会?」 安硕尴尬不已,硬着头皮道:「那个……你说的那个书,男人……男人也有的,我看过。」 「你看过?」唐汐知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 「还看过很多本。」安硕觉得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为什么他要在好不容易到来的洞房花烛夜和媳妇讨论这个啊? 唐汐知表情古怪地看着他,她越看他越局促,突然她贴在他胸膛上,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很是清脆好听,却让安硕微微恼羞,开始剥她的衣服。 「你……你又做什么……」 「不是要我脱衣服吗?我总得向你证明我会啊……」 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安硕还真将两人剥光了,唐汐知纤手抵着他,那坚实的触感令她不由上下其手,浮想联翩,这胸膛和腹肌真是不赖,她望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对接下来的事益发期待起来。 差点被她反客为主,安硕哪里还忍得住,又是一记热吻下去。 「你这顽皮的女人!」 这回,他可不再那么拘束了,美人在怀,当然是手来脚来什么都一起来,反正底都被她掏了去,这漫漫长夜,他得把以前看过的好好在她身上全施展一遍…… 第七章 寻求雍王的保护 安硕负责整理店铺,改装成茶行的样子,唐汐知则是从人牙子手上买了几个人,回到了小南村。 那些买来的人都是签死契的,而且经过她精挑细选,品性可以信任。她先将一个做事精细的婆子叶婶带到了安家,让她照料着安大娘,唐汐知顺便将安槐顺利入学的事告知,安大娘知道接下来儿子媳妇要卖茶,她可是尝过甜头的,自己可不能拖了后腿,便接受了让婆子来服侍她的安排。 剩下的人,唐汐知带到了茶园,让他们成为茶园里的管事,这里早就另外建了一排房子,当作他们居住的地方。 茶园里茶叶早已有条不紊的生产起来,由于每个帮工只负责一个阶段,又都是村里人,就算以后有人要回去管自家茶园,这些也都是要学会的,唐汐知倒是不怕谁把这门手艺偷学了去自立门户。 先不说小南村现在自产茶的只有一个安家,要做出好茶,茶园的管理也是不可或缺的,这可不是几个月就学得起来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茶叶销售的管道把握在她手上,县里的买家只认从她手上出去的才是真正的金叶银毫,所以这门生意稳得很。 唐汐知制定了每日制茶的分量以及运送的时间,从采茶、制茶、包装到运送还有算帐,各指定了一、两个人管理,这些人以后就住在茶园。由于是签了死契的,唐汐知甚至还给他们月银,兼之茶园里环境优美,村人又和善,这群人牙子手上买来的人都非常乐意留下来工作。 很快的,安家茶行在半个月内就开张了,店里请了一个掌柜,帐房则是唐汐知自己担了,卖的茶叶暂时只有金叶银毫一种,可光是这一种,就足够歙县的大商家趋之若鹜了。 由于初期买卖的火爆,唐汐知只能先住在县里,安硕白天在王府当值,晚上就回小院里与唐汐知相聚。要知道他才尝到甜头,正是乐不思蜀的时候,常缠得唐汐知气到将他关在门外,他还得可怜兮兮的央求才被允准进房睡觉。 由于安家茶行窜起得太快了,自然让人眼红,加上歙县是郝富贵的地盘,他稍微让人一查,马上就知道这里是唐汐知所嫁夫婿的产业,一阵冷笑马上浮上他的脸。 他若让这家茶行能在歙县安生,他这县令明天就橹了乌纱帽! 于是在隔日,安家茶行才开门营业没多久,掌柜都还没来上工,麻烦就先上门了。 「哟哟哟,这娘儿们还挺标致的?叫你们东家出来!」一个面露凶光的大汉后头带着几个痞子,大摇大摆的晃进了茶行。 唐汐知心知是来找麻烦的,也没给好脸色,只是冷静地道:「我就是东家。」 第35章 「你就是?好,那我就找你说。」那大汉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这十里八村谁不知 道这块地盘是我钱大头的?你们茶行开在我的地盘上,居然没有来孝敬我钱大头,莫非是瞧不起我?」 「据我所知,这一带没有收取规费。」唐汐知淡淡地道,「这周围住的都不是一般人,这街上的铺子也多是他们的产业,你觉得他们会容许有人在他们的店铺收规费?」 这种打点道上的事,唐汐知跟着唐父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她在茶行还没开幕前,早就先向米铺老板问清楚了。 「老子今儿个就是要收,你怎么着?」那钱大头不依不饶,像是吃定了唐汐知这女流之辈,「要就乖乖交出银两,否则你这店铺万一哪天被砸了,或者走个水,那可不关老子的事。」 唐汐知皱起柳眉。「你要多少?」如果几两银子可以打发这个家伙,她倒是可以勉强吐出来。 「五十两。」钱大头大言不惭地道。 这显然不是一般无赖,而是敲诈来了,敢在这块由富人组成的地盘如此嚣张,唐汐知不由多想了一层。 「我最多只能给你五两,算我请你和你兄弟们去吃喝一顿,其他的我爱莫能助。」她依旧没有松口。 「呸!」钱大头怒喝一声,「五两你当打发叫化子呢?没有五十两,今天我就砸烂你的店!」 先前唐汐知态度虽冷淡,但至少都是好声好气的,经此一番话,她的话声陡然转寒。 「就算歙县里最热闹的市集,最大的绸缎铺,收取规费也不过三两,我给你五两已经算是超出行情了,但你依旧纠缠不休。你也很清楚,五十两这个数字没有人会拿出来,所以你纯粹就是来找麻烦,干扰我做生意的。 「我早就调查过,这一带没有人在收取规费,你肯定是有心人派来的,而这歙县里会没事找我麻烦的人,我只想得到一个——郝富贵,对吧?他给你多少钱让你来砸我的店?」 唐汐知其实是试探,但她说得煞有其事,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让那钱大头心头一惊,脸色也随之难看起来。 郝县令说了,砸店一事可千万不能攀扯出背后是他,可现在被人直接猜出来,钱大头顿时心慌起来。 「哼!谁……谁跟你罗唆那么多,给我砸!」钱大头索性不管不顾,直接吆喝后面的兄弟砸店了。 想不到他叫了老半天,后头的人没一个动手,他怒气冲冲地回头,赫然发现自己的兄弟们早已横七竖八的倒下,全昏了过去,而一个身材魁梧壮硕的男人正阴沉沉地瞪着他。 「是你要砸我的店?」安硕想不到自己只是出去替媳妇买个早膳,居然会让她遇到这种事。 这下钱大头真的怕了,吓得双腿发软。这男人能一声不吭解决自己那么多人,还不让他们发出一点声音,这得要多厉害才行?自己这一点三脚猫功夫,还不够他一拳的。 「那个……误会,一切都是误会……」钱大头往后退。 他身后不远就是唐汐知,安硕哪里可能让他靠近她,于是一步上前,毫不罗唆的一拳过去,这一拳倒是比打其他人更用了点力气,钱大头顿时惨叫一声,随即与他的兄弟一样昏了过去。 「夫君!」唐汐知迎了上去,看着英勇的安硕,简直眼中都要冒出爱心,原来他发起威来是这么好看的。 「你没事吧?」安硕问道,一边上下打量她,见她衣服完整,头发都没乱一根,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她当然是知道安硕很快就会回来,才敢放心与那钱大头周旋的,「我告诉你,这群人并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他们是郝富贵派来的!」 「郝富贵……」安硕握紧了拳头。 「夫君,你说这要怎么办?郝富贵一定知道了这是我们的茶行,不弄到我们关门,他不会死心的。」唐汐知想不到郝富贵竟然真的无耻如斯,得不到她就要断了她所有的路。 「这件事我来处理。」安硕深吐了口气,「这阵子买茶的人都登记好了吧?」 唐汐知点了点头。「都登记好了,也收了订金,只等着我们送茶去。」 「既然如此,茶行先关起来,这阵子你先回小南村专心制茶,茶做好直接叫人送去,茶行暂时别营业了。」安硕果断地道。 「好。」唐汐知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你这么相信我?」安硕有些愕然,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服她,毕竟她很看重这家茶行。 唐汐知嫣然一笑。「你当我傻了?我不关门,难道还让郝富贵请人来砸?何况你是我的夫君,我当然相信你,你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我只要等就好了,否则还要担惊受怕的,我嫁人做什么?」 第36章 这番话在安硕听来简直是无与伦比的满足,能够得到她的肯定,比他为王府立下了滔天的功勋还令人喜悦。 「汐儿!」他感动得一个箭步上前,搂住她就是一阵猛亲。 要是以前,唐汐知一定会推开她,但她今日却无比的乖顺,让安硕的男性尊严不断膨胀,忍不住就将她抱了起来。 「等等……」唐汐知指了指他身后那一地的人。 安硕皱起眉,抱着她转过身,走到那些人身边,一个人一脚全踢出了店外,然后大脚一伸,将店门关了起来。 之后安硕便抱着媳妇回后院,相信等会儿掌柜来了,也不敢到后面去打扰他们。白日宣淫这种事唐汐知一般是不许的,不过今日他表现杰出,就奖励他一番。 若是他想起等她回小南村,他得好一阵子没肉可吃,相信他会卯足全力,想方设法的在最短时间解决郝富贵这个麻烦,如此也不枉她牺牲色相这么一回了。 安硕的告假提早结束,他匆匆回到王府,第一件事便是求见雍王妃。 雍王因为西南都蛮族战事的原因,也从京里回来了,对于一个普通侍卫队长的求见,雍王通常不会理会,但安硕不一样,他在西南运粮时可是立了大功,再加上他的婚事还是雍王妃主持的,雍王妃也十分欣赏唐汐知,安硕算是在王爷与王妃面前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这次求见竟异常的顺利。 安硕来到雍王与雍王妃面前行完大礼后,直接献上了自家茶叶。 「属下居住的小南村世世代代以种茶为业,不过因为制茶技术没落,久而久之村人误以为村里种的不是好茶,乏人问津,便不再积极种茶。然而属下的妻子有着种茶制茶的技术,在她的努力之下,终于制出了属于我们小南村的春茶,取名为金叶银毫,想请王爷及王妃品尝。」 雍王妃一听,笑道:「是唐姑娘……喔不,是你夫人制的茶?早知她是个心灵手巧的,送到你身边重振你们小南村的叶业,也算是你的福气。」雍王倒是挑了挑眉。「王妃对此女评价甚高?」 王妃点了点头。「此女姓唐,闺名汐知,姿色不俗,被县令看中欲强聘为妾,鼓起勇气跑来拦下我参拜的车轿,求我救她,但那县令却不放手,她宁可嫁给当时还是侍卫的安硕以求脱身,也算是性烈了。」 「姓唐?」雍王想了想,「是不是卖茶的富商,前年家毁人亡的那户?」 「是的。」雍王妃叹息,「唐汐知一直怀疑就是那郝县令害得唐家败亡,却苦无证据,可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并未求我替她撑腰,怕我为难。原本安硕家穷,她因为逃难也身无长物,让他们成亲,对于她未来的日子我还有些担忧,想不到她似乎已经走出了另一条路。」 雍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不仅对唐汐知好奇,对这茶的口味更是期待起来。「那本王非得尝尝这茶不可。」 于是雍王妃命丫鬟将茶叶冲泡,端到前头来。 雍王与雍王妃兴致勃勃地端着茶,一掀盖,便是一阵扑鼻的茶香,仔细品来还带着点花香与类似坚果的香气,两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不会像安大娘或是林大爷那样失了态,不过这样的茶香也令两人眼睛一亮。 雍王与雍王妃啜了口茶,细细回味茶汤入口时的甘美清香,忍不住又多喝了口,两人之中雍王尤其好茶,好半晌才深深叹息。「确是好茶!与我在皇宫里喝的几乎不相上下,甚至风味更为独特。」他大赞。 雍王妃也点头附和,眼中闪着欣赏。「这样的茶竟产在我们歙县,真是稀奇了,我本听人说徽州无好茶呢!」 雍王被这么一说,心中一动,多了几分想法。「是啊,咱们徽州的茶比起旁边的饶州实在不值一提。安硕,你献上这茶是否有所求?」 安硕不想拐弯抹角,也不想对雍王使任何心机,遂直言道:「内人的安家茶行是我们小南村的希望,可是茶行近日屡受地痞无赖侵扰,属下与内人皆猜测是郝县令所为,只是苦无证据,也不敢乱说。属下是想求王爷与王妃,能否入股我安家茶行,只要出个名就好,不需要任何银钱,若是获利还会给王爷分红。」 「你如何认为这么唐突的要求,本王会答应?」雍王眼睛闪了闪,摸了摸下巴打量这个有些大胆的属下。 安硕原就是豁出去才来的,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因为属下以为这是两利的事。一方面属下的茶行受到保护,地痞无赖不敢侵扰,这茶才能越卖越好,另一方面,属下知道西南战事吃紧,王府正缺银两送军饷。属下不敢瞒王爷,这茶行开业不到一个月,入帐的银两已达八百多两,属下请求王爷入股,也是想替王爷找一个赚钱更快的法子。」 「你真是个坦白的人。」安硕说得一点也不客气,却也显得他的实在与无伪,倒让雍王更欣赏了,「只是你们这小小的茶行想打着本王的名号行事,似乎有些……」言下之意就是堂堂雍王去挂名一个小茶行,简直自贬身价。 安硕却更是坚定地道:「虽然现在只有我们安家茶园种茶,但内人以后是要带着整个小南村种茶的,如果这茶入得了王爷的口,把名声成功地打出去,这金叶银毫说不定也是咱们歙县,甚至是整个徽州府茶业的希望。」 「说得好!」雍王低喝一声,笑道:「老实说,本王也觉得这金叶银毫条件极佳,真想不到徽州也能出这样的茶,若是日后出了名,那就是名扬四海流传后代的事,本王还算是沾光了。」 雍王与雍王妃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微微的激动与跃跃欲试。 「既然如此,这件事本王会好好考虑。」 时至夏季,采茶的季节也快结束,既然茶行暂时关闭,唐汐知便回村研究起新口味的茶,毕竟只有一种金叶银毫仍是单薄了点,如果可以,她也想让自家茶行多点花样。 经过询问及探访,她惊讶的发现,距离小南村约半天路程的崇山村一样产茶,也一样制茶技术不佳,产出来的茶味道普通,造成整个村子的贫穷,只不过崇山村比较不忘本,还有不少人家坚持做着茶,勉强让这项传统不断。 唐汐知去看了,崇山村种的茶树与小南村截然不同,小南村的茶叶形如雀舌,但崇山村的茶叶是长圆形的,味道也迥异于小南村的坚果香,而是带着水果的香气,甜香浓郁,比起制成绿茶,更适合制作红茶,于是她大喜过望,遂与崇山村的里正也谈了茶叶的交易。 第37章 她负责教他们制茶的技术,在茶揉捻过后要放在又湿又凉的地方一个时辰,再制成毛茶,将最后的烘烤技巧留在手里,而崇山村负责供应茶叶给小南村,完成最后的阶段,让她的茶行多了新品项。 拿着制好的崇山村红茶,唐汐知回到家中想泡给安大娘尝尝,毕竟红茶这种东西,是她少时与父亲去岭南时喝到的,这里的人不见得习惯,所以边走边在心里捣鼓着这红茶还能怎么用在别处。 来到家门口,唐汐知赫然看见安硕已经回家了,还领着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而安大娘应该是觉得不自在避让到后院了。 唐汐知只仓促地瞄了对方一眼,微微点头见礼,便问道:「夫君,你怎么回家了?」应该还不到他休沐的时候啊。 安硕说道:「有位贵客想买我们家的茶,所以我带他来看看。」 唐汐知终于正眼看向那人,思虑了半晌,方才扬起真诚的笑容说道:「相信贵客已经喝过我们小南村的金叶银毫,才会特地寻来。今日我恰好带回新制出的另一种好茶,让贵客尝尝。」 那名贵客点了点头,他观察到唐汐知行事不焦不躁,不卑不亢,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现在安家的桌上随时都摆着泡茶的器具,于是唐汐知取了两个杯子,先洗掉第一泡茶,而后便为贵客及安硕分别冲了一杯。 她泡茶的过程那贵客看得一清二楚,遂问道:「这是红茶?」 「贵客好见识。」看来是遇到行家了,唐汐知笑得益发灿烂,「原本这种茶叶是制成绿茶的,但我试过它的风味后,认为它更适合做成红茶,还真让我做成了。」 短暂的交谈后,茶已经泡好,唐汐知出了一个请享用的动作,贵客及安硕便不客气地端起杯子试饮起来。 此茶顔色深红透亮,茶味浓厚甘醇,又散发着浓浓的果香,的确是十分上等的味道,非常好喝。 那名贵客压抑住心中的惊讶,放下茶杯浅笑道:「这红茶滋味奇佳,不苦不涩,闻之甘甜饮之清新,不过你也知道,红茶由岭南一带传过来,目前江南还少见,而且制作手续繁复,价格低不了,要将红茶的滋味让买得起的人接受,可得费一番功夫。」 唐汐知自是心有戚戚焉。「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从一开始我决定将这茶种由绿茶制成红茶时,就一直在想着能不能想出一些红茶特别的喝法。」 她说着站起身,让安硕招待客人,自己走到后面灶房去取了一些东西出来,有蜂蜜、糖、李子,还有一些桑椹。茶香贤妻 「我想,这红茶既然散发着甜香,不如就加一些蜂蜜吧。」她说话的同时,将蜂蜜倒入红茶里调匀,再将杯盏推给眼前两人,「喝喝看?」 她原本想自己慢慢捣鼓,但今日遇到这个贵客,让她改变想法,这人明显是懂行的,在他说出自己的身分之前,她不妨好好借用他的建议。 贵客与安硕同时喝下加了蜜的红茶,齐齐眉头一展。「不错!这红茶很适合加蜂蜜。」安硕却是若有所思地道:「这种甜的饮品,似乎沁凉了喝比热饮来得好?」 唐汐知笑了起来,想不到安硕还有这等急智。「夫君说的是,现在是夏季,红茶若能冰镇了,风味更佳。」 接着,她又试着将桑椹与李子分别加在红茶里,又添了些糖。「这个时节,家里暂时只有这些水果,想来红茶加水果也是适合的,不过现在的水果还有些酸,一样得再添点糖。」 三人试饮后,一致认为风味独特,此时那名贵客说道:「似乎加花朵也是不错。」 「的确,不过花朵有的有药性,得一样一样试才行,也不能随意推荐给客人,不像水果可以立即使用。」唐汐知说出自己的顾虑。 一番试验过后,那名贵客喝得满意了,方才说道:「很好很好,今日原本只想来看看制出金叶银毫的奇女子究竟如何,想不到还得到了红茶这个意外之喜。安硕,你与我的交易,我允了!」安硕表情显露出难掩的喜悦,令人想不到的是,唐汐知居然在这时候站了起来,朝贵客行了个大礼。 「民女见过雍王爷,感谢雍王爷的大恩。」 那名贵客,也就是乔装而来的雍王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是本王?」 「民女一开始见贵客气质清贵,绝不可能是市井中人,后来在王爷身上闻到一种熟悉的香气,那是王妃曾经用过的香脂味儿,所以当下便能确定了贵客就是王爷。」唐汐知坦然说。 雍王想了想,没好气地笑道:「所以你一开始就猜出来了,之后是拿本王来替你试茶呢!」 唐汐知仍是一脸谦逊。「民女不敢,只是想着王爷既然不说破自己的身分,或许有什么想法。而民女也难得见到对茶如此了解的人,自然想向王爷讨教一番。」 「你可知安硕与本王达成了什么协议?」雍王突然问道。 「民女不知。」唐汐知摇摇头。 「他与本王的协议,可能会让你的茶行大失血,这样你也要感谢本王的大恩吗?」雍王打趣道。 唐汐知瞥了一下安硕,见他有些心虚,心中觉得好笑,却是不动声色地道:「王爷这么说,民女已经明白大概是什么协议了,不过只要能得到王爷的庇护,安家茶行就能屹立不摇,这比什么利润都来得重要。何况,王爷或许有些小觑我们安家茶行获利的能力,就算让王爷分润,民女也不会大失血的。」 「不错!」雍王点点头,又说了一次,「不错!果然是王妃欣赏的女子,本王都有些欣赏你了。」 第38章 他站起身,一副准备打道回府的模样,意味深远地笑了笑,目光一凝。「等回到县里,你们的茶行便开业吧,本王倒想看看,谁还敢去找麻烦!」 五月五日端午节,安家茶行重新开业,甚至推出了红茶这项新产品。 她大方的让来客们试喝,甚至当场制作果茶和花茶——让客人大开眼界,原来红茶还能有如此多的变化。 果然,红茶又引来了另一波的销售热潮,尤其是女客,对于加了各式水果和乾燥花朵的红茶兴趣浓厚,在加了蜂蜜和糖之后简直爱不释手,每个喝过的几乎都抱了一包回家。 而关店前没能买到金叶银毫的人也连忙跑来买,几乎都是大批订货,听说金叶银毫在北方非常受欢迎,但因为量少,已经炒作到天价的地步。 但唐汐知并不担心,因为等到明年,小南村茶叶的产量将会增加数倍,到时候价格自然会回到正常,何况她对于金叶银毫的定价可不低,外头即使炒作也很有限,不会影响她的获利。 当然,这样的盛况连续几日后又有人眼红了。 当钱大头再一次带着三倍多的人马,大摇大摆的走进安家茶行,还把客人都赶了出去后,唐汐知心头一动,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多少怯意。 「看来上回给你的教训还不够,郝富贵又派你来送死了。」她冷冷说道。 钱大头可没接她的话,他绝不能让她绕进这个话题。「看来你很不识相,五十两还没交出来,居然就敢开店了?」 「我为什么不敢?你可是我夫婿的手下败将。」唐汐知说得云淡风轻。 「你夫婿是那个叫安硕的吧?我知道他在王府当侍卫,还是王妃的随身护卫。可你别忘了,今日是端午节,王妃要上白马寺参拜,安硕肯定要跟着上山,当初你还是因为这样才嫁给他的,这次他们都不在,我看谁能够救你!」钱大头冷笑着道。 「还不承认你是郝富贵的走狗?」唐汐知摇摇头,这傻子不知道自己话多,露了多少破绽,「去年端午王妃替我与安硕许婚,看到这件事的人只有郝富贵与他的手下,知道我夫君是王府侍卫的人也不多,郝富贵刚好是其中一个,而且我告诉你,我夫君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侍卫了,而是小队长,手下也是管着人的,这样你还坚持要替郝富贵做打手,找我麻烦吗?」 「我……」钱大头面色一变,脸上的肉狰狞地抽动着,这女人聪明到可恶,「总之你惹火我了,不管你说什么,老子都要砸了你这家店!至于你……哼哼,还算有些姿色,就抓回来暖床吧!」 说完,他马上吆喝了背后的人手,就要动手砸店。 唐汐知见状竟是面不改色,冷静得可怕,「说你傻你还真傻,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我却还能处之泰然,你完全不认为我会有倚仗吗?」 「倚仗?哼,安硕都上山了你还能倚仗什么?给老子砸!」钱大头抡起棍子,就准备朝柜子上的茶叶桶砸下去。 然而他的手都还没举起来,突觉手腕一痛,棍子便掉在了地上。 他怒气冲天地定睛一看,只见安家茶行突然冒出来几十个人,身着一模一样短衫绑腿的深青色武服,训练有素地将钱大头围了起来。 而站在钱大头正前方的,便是他认为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安硕。 钱大头吓得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好了。「安安安安……安硕!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应该上山了……」 安硕面无表情地道:「果然如汐儿所说,你真是傻子中的傻子,她明明告诉你我已经升职了。」 钱大头环视了众人一眼,知道他这次插翅难飞了,「可是……你到底哪里来那么多人可以指使?」「这些都是王府侍卫,我再说一遍,我升职了,手下也是管着人的。」安硕这下冷脸摆不住了,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我不妨告诉你,这家店背后的支持者便是雍王爷,如果郝富贵想要和王爷硬碰硬,那尽管试试,别怪我没先警告你们。」 钱大头冷汗流了满身,不着痕迹地一步一步向后退,蓦地大叫一声,「快逃!」 然而他才转个身,立刻觉得后脑一阵剧痛,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便是安硕那张冷酷的脸。 第八章 英男抢救整船人 钱大头一干人等被绑到雍王府接受审问,至于能不能问出背后主使者是郝富贵,唐汐知完全不怀疑,便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解决了地痞闹事之后,安家茶行蓬勃发展,金叶银毫及红茶都赚了一大笔钱,唐汐知甚至又研究出了另外几种纯粹用乾燥花朵及香料泡出的茶,在县里的仕女圈中十分受欢迎。 这一个月,安家茶行的收入,简直比想像中还要多出好几倍,达到了六千多两,扣掉成本之后,雍王府得到了一千多两分红,对于不擅经商、这阵子又要为军饷烦恼的雍王夫妇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对安硕也格外青眼有加。 一转眼,又到了安硕休沐的时候。 这次他倒没有急急赶回小南村,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妻子这阵子都住在安家茶行。他回到茶行后的小院时,天色已晚,夫妻两人便决定隔日再启程,反正带回家的礼品都准备好了,马车一赶就能上路。 由于回家后诸多不便,当晚安硕便狠狠纠缠了唐汐知,将她缠得腿软无力,隔日还不小心晏起了。 第39章 始作俑者的安硕受了她一顿粉拳,却犹自笑嘻嘻的,主动将马车安顿好,还上街帮妻子买了早膳,替她布菜,要不是他粗手粗脚的,只怕还想帮她梳髻画眉呢! 用完早膳,两人先到县学和安槐说了一声,便从县里赶回小南村。 原本由县里到小南村,慢悠悠的走约莫要三天,不过安硕的马车是他亲手打造的,坚固平稳,马儿也是他挑的,车夫更是这附近熟门熟路的人,速度快一点也十分安全,所以不到两天的时间,马车已经入了小南村的山道。 这一路赏景谈天,惬意非凡,唐汐知与安硕说说笑笑,真觉得她这夫婿简直老实得可爱,对她的话几乎言听计从,就算她施了点小任性,他也都笑笑的不以为意,一点脾气都没有。 或许,她在误打误撞之下真的找到一桩好姻缘了。 在她还是唐家的天之骄女的时候,她的未来几乎已经确定好了,她是独生女,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一个愿意入赘的夫婿,这个夫婿家世不能太差,必然要知书达礼,若是找不到上门女婿,那么她出嫁后生的第二个儿子就必须姓唐,入唐家的家谱。 这种情形下,都说女子要高嫁,她的丈夫肯定也是有权有势,富甲一方,至少财力上不能输给唐家,此种家境教养出来的男子肯定极有主见,不可能让妻子抛头露面,唐汐知注定要埋没在高门大院之中。 而今因为一场横祸,她嫁给了安硕,安硕对她极为尊重,不用礼教去束缚她,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倾全力支持,她的才华得以发挥,经商的天分展露无遗,他甚至还怕追赶不上她的脚步,唯恐自己不够强不能保护她,更是极积的练武习字,没有一天懈怠。 他包容她,忍让她,支持她,信任她,最重要的是,他爱她远胜于爱他自己,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她的幸福。 她……其实已经很爱他了吧?唐汐知坐在马车里,看着他刚毅又充满男人味的侧颜,突然有了这种觉悟。 「怎么了?」安硕被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得莫名其妙,马车再走约一刻钟就要到家了,他偏头想了想,一脸恍然大悟,「你可是内急?再一下就到了,忍得住吗?还是我让马车停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我没有内急!」 唐汐知满脑子的旖旎柔情全被他一句话打破,这也是太老实的坏处吧?她哭笑不得地横了他一眼。 安硕无辜地摸了摸头,都不知道自己被狠狠腹诽了一顿。 唐汐知无奈地把目光移到轩窗之外,已经能看到小南村里的房子了,她突然想到自己前阵子一直琢磨的一件事,顿时又回过头来对着安硕说道:「夫君,你觉得我们这次回家,把家里房子重建好不好?」 安硕怔了怔。「重建?」 「我看家里屋子有点破了,修补没什么意思,乾脆整间推倒重盖,你觉得如何?趁着你这次回来,就把这件事办了。」唐汐知细细的与他说明自己的想法,「反正我们手里有钱了,而且安槐虽然在县学读书,万一他以后想在家乡发展,总是要娶媳妇生孙子,这房子也需要大一点啊!」 安硕当然明白她说的对,可是脸色看起来就不怎么高兴。 「你觉得不好吗?」唐汐知问。 安硕摇摇头,但又点点头,「整间推倒我们要住哪里?」 这个唐汐知早就想好了。「我想把房子盖成两进的院子,这阵子我们先去住黄大婶家,她女儿前阵子出嫁了,空了一个房间出来,再加上本来就有的空房,我们借住几天应该可以,看是要付她银子还是送点东西给她。」 安硕沉默了一下,最后才苦着脸别扭地说道:「如此一来这阵子我们就不能同床了,盖好房子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等我下次休沐回来那又是一个多月以后了,那得憋好久……」 原来他竟是在想这个?唐汐知好气又好笑,「你的顾虑要是让娘知道了,怕不拿棍子把你从家门打出去!」 安硕基于孝心,心里当然是愿意盖新房的,只是这个时机选得不巧,他觊觎心中的仙女实在太久,才刚得手,哪里愿意放开,何况他一个月才休沐一次,代表一个月只能碰她一次,不巧遇到她小日子的话,等待可谓遥遥无期,让他如何云淡风轻? 唐汐知可不管他那些下流的想法,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家门外,安大娘带着叶婶迎了出唐汐知下车后便搀着安大娘往屋里去,让安硕和车夫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她这回可是替安大娘买了几件新衣和好些县里贵妇们时兴的首饰和头面,喜得安大娘摸摸这件又拎拎那件,简直爱不释手。 趁着安大娘心喜,唐汐知提起了重盖房子的提议。「……我和安硕讨论好了,因为要整间推倒重盖,所以这阵子我们可能要先借住在黄大婶家,这里有些布料是要送她的,等会儿我便去问问她。」 听到要盖新房子,安大娘心中更是喜不自胜,当初安硕赚了点小钱,将原本的泥坯屋变成现在的三合院,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原以为这辈子就是这样了,想不到娶了个能干的儿媳妇,还激励两个儿子长进,居然让她这老人也能有机会住进类似城里富贵人家那样的大房子了。 她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不过仍是有些忧虑地问道:「要重新盖房子当然是好,不过你手边银两够吗?娘这里还有,你给我的那些我可都收得妥妥的。」 唐汐知笑道:「银两不缺呢。娘,县里咱们家的茶行,改天真该带你去看看,虽然不能说日进斗金,但客人可是络绎不绝,光是上个月,咱们家就赚了……」 她附耳在安大娘身边说了半晌,听得安大娘眉开眼笑。「好好好,黄大婶那里我去说好了,你和硕子处理盖房子的事就好。」说完,她便喜孜孜地出了门去,让叶婶到灶房里准备点心茶水,才一转眼,屋子里竟只剩下了唐汐知与安硕夫妻俩。 唐汐知瞧他呆愣愣地杵在那里,忍不住笑推了他一下,说道:「还傻站着做什么?你还不赶快去林大爷那里,说要在村子里找帮工盖房子,我一天出四十文,包午膳,这样的条件应该很多人要挤破头了。」 安硕应了一声,但看起来还是无精打采的。 第40章 「还有,等会儿你去完林大爷那,再回来带我一起坐马车到镇上去买盖房子的材料,顺便添些家倶。」 安硕胡乱地点了点头,耷拉着脑袋就要往外走去。 唐汐知有些心软了,凑上前拉着他的手臂说道:「在房子真的推倒之前总还有两、三个晚上吧?我们还是同房的。」 安硕一听,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光采。 「这几天辛苦你了,晚上我会好好补偿你,你想怎样就怎样罗……」她眼波含媚地瞟了他一眼。 安硕简直色授魂与,整颗心都飘了起来,接下来她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脑子里只回荡着她说的那句「你想怎样就怎样罗」。 「我马上去!」说完,他整个人蹦得老高,兴冲冲地往外冲去,那兴奋劲儿让唐汐知脸茶香贤妻 都热了起来,哭笑不得。 「那呆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去啊?林大爷家在村西,他怎么直往东跑……」 五天时间,安硕已经请里正找好盖房子的工人,大多是村里的熟人,听到是安硕要盖房子,都十分热心的来帮忙。 毕竟现在还不到秋收时节,又不用采茶了,大伙儿闲着的时间多,大多会到镇子上找短工,安家给的钱多还包吃,又近在村子里,当然是抢破头的好工作。 同时,安硕也带着唐汐知赶到了镇上,挑了上好的青砖与黑瓦,请工匠隔日就先运到安家旁边的空地。 因为是要长久住的房子,安硕也是懂行的,挑的建材必然不差,而唐汐知则是根据情况又在木匠那儿订制了家倶,约好在房子盖好后一次运送过来。 接着,安硕一家人便搬进了隔壁黄大婶家。 其实安硕还想拖久一点,免得自家这么快就拆了,他与媳妇儿同床的时间就更短,不过考虑到他的休沐其实也没几天,万一在他回县里之前事情没联络好,后续让母亲及妻子两个弱女子处理他也不放心,索性一咬牙,乾净俐落的把事情办妥。 不过,就这短短几天,他也在媳妇儿身上得到莫大的满足,在他的心中,唐汐知依旧是仙女,不过现在仙女为了他落入凡尘,他得加倍疼惜不可。 于是安家风风火火的开始重建了。 先把老家全都拆了,然后重新开始整地,等到打完地基时,安硕已经收假回到县里去了,回去之前还离情依依的,在没人的地方与唐汐知磨蹭了好久,让她又好气又好笑,差点没一脚将他踢出门去。 安家的房子开始填土累墙,由于盖的两进院子,外头最后还要围上院子,所以几天时间也才盖到大腿高度而已,这样的速度已经算快,还是因为安家伙食好,大伙儿做得起劲。 虽然一开始说只包午膳,要是换到其他人家,中午一顿大锅菜解决得了,顶多加点肉末子,有点肉味儿就好。不过唐汐知行事八面玲珑,哪有可能这么寒酸,而且现在她手里也是不差钱的,所以盖屋子的帮工可是餐餐有肉有菜,吃的是大米饭和白面馒头,比自家的伙食不知好了多少。 如今正是盛夏,每到下午,唐汐知还会抬来一大锅的绿豆汤、酸梅汤等等,让众人休息一下消暑解渴,而晚上散工前她会刻意晚膳多煮一些,让那些工人分些菜肴回家加菜。 这么好的待遇,众人几乎都舍不得完工了! 「安家嫂子,今儿个这腊肉炒白菜,肉下得可紮实了,在镇上的馆子点菜也得百多文吧,怎么好意思让你一直破费。」杨家大郎下工后,接到唐汐知包给他的一碗菜肴,虽然说天天都拿,不过今日的菜色让他看了有些不好意思。 「别罗唆了,你不好意思拿,我还舍不得小侄子吃不到呢!」唐汐知笑着说道。 杨大郎的儿子才五岁,难得吃一回肉,上次吃到父亲包回家的菜,天天嚷着要和父亲一起来上工,他把这事当成笑话说给大家听,现在倒被唐汐知拿来打趣了。 「安家媳妇就是实在!以后房子盖好,再没好吃的能拿回家,看我家那婆子还不怨我。」前村的李大叔也大笑起来,手上拿着肉菜,觉得心里踏实。 「放心吧!李大叔,明年咱们还要和安硕家的一起卖茶呢!多亏了安硕一家,等赚了银子,什么好吃的没有?」家里也有茶园出租的丁赫是个实际的人,他看准了跟着安家肯定有好处,也决定今年秋天将茶园收回来自己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明年卖茶的荣景,还说到安家今年领头做茶,不仅盖起了新房子,开起了茶行,安槐还到县里读书了呢! 不过当然也有人持保留态度,觉得出租茶园是固定收入,如果转成自己做,虽然可能有赚头,但说不定还比不上茶园的租金。 更何况,安家也没保证绝对成功啊,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豁出去将茶园收回来,最后哪个不是赔得屁滚尿流?就村尾那一家空屋,就是自己做茶失败了,才不得不把房子土地全卖了抵债。 这头讨论得热火朝天,不过不远处却是有人又嫉妒又恼恨地看着这里,手里的帕子拧得都快破了。 凭什么?凭什么唐汐知嫁给安硕后能过得风生水起,连新房子都盖起来了? 第41章 赵秀秀的眼睛都快喷火了,明明自己与安硕才是一对,那新房子该是盖好给她住的,村里的这些人称赞羡慕的也该是她赵秀秀才对! 赵秀秀简直要被名为妒嫉的洪水灭顶,却是没想到如果安硕的妻子换成了她,安家也不可能有这等荣景,安硕没了前进的动力,顶多就是维持着不上不下,安家还是那么穷,别说什么盖新房子买铺子了,那山上的茶园搞不好还得被李员外压价,过得更加苦哈哈。 更何况赵秀秀可不觉得唐汐知会制茶有什么了不起,这村里祖祖辈辈谁不会制茶?现在只是失传了而已,她赵家也有茶园,若是让她爹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制出的茶比安家的还要好! 一种不服输的想法瞬间吞噬了赵秀秀,横竖安硕不在一旁,她忍不住跳了出来,大叫着打断了众人的谈天。 「你们可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什么安家要带着大家种茶赚钱,都是骗人的把戏,她只是利用你们替她赚钱而已,到时候小心被骗得一毛都不剩!」她气呼呼地道。 唐汐知与众人都莫名其妙,其中杨大郎性格比较冲,忍不住皱起眉。「赵秀秀,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我说这个女人是骗子!她先骗了硕子哥娶她,现在又要骗你们!」赵秀秀气愤地道。唐汐知恍然大悟,这赵秀秀跳出来无的放矢地说了一堆浑话,说到底还是不服气安硕娶了她,先前唆使安大娘对她欺压,现在又无缘无故的指控她。 第一次她不和赵秀秀计较,是体谅她可能一时糊涂,但如果赵秀秀认为她会一直任人辱骂,那就大错特错了。 唐汐知并没有向赵秀秀那样气急败坏,反而云淡风轻地反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骗子,请问我骗了大家什么?」 赵秀秀冷哼一声,「你骗大家说你会制茶,还说什么要带着大家赚钱,有那么容易的话,咱们小南村早就发财了,还用你来?」 唐汐知淡淡说道:「我会不会制茶,所有喝过我们安家金叶银毫的村人都知道,那是骗不了人的。而我不愿藏私,想带着大家做茶,还是我错了?这些事还是里正爷爷保证的,难道你要说林大爷偏私不公?」 「就是啊!赵家女儿你可别乱说。」李大叔皱起眉,觉得这赵家的女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秀秀被逼急了,忍不住跺脚。「我……我又没说林大爷,我说的是你!安家茶既然这么好,你怎么不现在就带着大家发财,还要大家来替你盖房子?」 唐汐知简直要翻白眼了。「你不知道村里大部分的人茶园都租出去了吗?没等到租约期满,怎么跟着我做茶?还是你希望大家毁约,这一年的租金都别收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赵秀秀说不过她,索性胡搅蛮缠,「总之我没看到你拿钱出来给大家,只看到你糊弄大家把茶卖给你!」 唐汐知正眼看着她。「我倒没听说过有什么生意是货品都还没拿到就先把银子拿出来洒的,那不叫买卖,叫傻子!我看你赵家家境也不错,你们家的茶园也一直都是自家在做,怎么没看赵家出来带着村人发财?现在我愿意教大家种茶制茶,你又有话说了,说的还是没证据的话,你究竟用心为何?」 「就是嘛!赵秀秀,空口说白话可是能拉上衙门的。」 「赵家不就是见不得人家好吗?说不定还怕安家抢了他们的生意呢!」 「拜托!赵家做出来的茶,和安家的金叶银毫比起来,那能喝吗?我看赵秀秀就是眼红。」 「我……」赵秀秀眼睛还真的红了,是气红的,「总之我认定了唐汐知就是个骗子——你们愿意被她骗,是你们自己傻,我们赵家是绝对不会跟着做的!」 赵家在村里的风评原本就不好,赵秀秀这会儿看起来又像在无理取闹,愿意站她那里的村民却是不多。 不过也有些犹豫不决的村民原本就挣扎着要不要跟安家一起做,现在被赵秀秀这么一说,心里一急也就糊涂了,居然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自家的茶园明年还是继续租人好了,免得血本无归。 唐汐知闻言,饶有兴致地挑起眉。「赵秀秀,你现在说的话可是代表整个赵家?」 「对!」赵秀秀嘴硬道,事实上她根本没和父亲讨论过,「我赵家没那么傻,打死也不会跟随安家做茶!」 「那就好。」唐汐知环视了众人一圏,突然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各位父老乡亲可要替我做证,现在是赵家打死不跟随我安家,还派出了赵秀秀来污辱我,不是我安家排挤赵家,以后赵家生产的任何茶叶一概与我安家无关,也不准打着金叶银毫的名号,否则我就告上官府,连带今日赵秀秀对我的诬赖一起替我安家讨公道!」 由于帮工的人多又卖力,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安家的新房子就建好了。 标准前后两进的房舍,一进门先是一个大院子,旁边是一整排的倒座房,还有个角房。大院子里最醒目的是一棵高大的桂树,几乎遮去院子的一半,两旁种了许多吊兰、金银花、牡丹、菊花等等,墙面上还挂了月季,明年夏日该可以爬满整个墙面,角房也栽了几丛竹子,摆了一盆文竹,光是这个前院,不仅冬暖夏凉,四季花开,这些花还都能入菜入药,可不是光好看而已。 大院后的影墙开了二门,通往正院。正院便跟原本的安家一样,由正房及东西厢围合而成,只是规模比以前大了许多,每个房间的格局与采光都是经过唐汐知精密规划的,不仅一点都不阴暗,还保证夏季凉爽冬季避寒。 此外,正院之后西边是灶房,东边是杂物间与茅房、浴间之类的地方,正中留了一块地方养鸡鸭。其中茅房唐汐知特别用了心,再不像以前那样阴暗,上个茅房还要点灯,而是明亮洁净,通风宽敞,水一冲什么异味都没有,如此布置也称得上小南村独一家了。 这个时候订做的家倶也到了,唐汐知请人帮忙搬进各房,安槐为了这件事还特地与县学告假十天,赶了回来,他觉得自己一点贡献都没有,还吃家里喝家里,此时家里需要一个男人帮衬,若是连这重要的时机都不能赶回,他怎么也过不了自己那关。 安槐自己跑回来了,唐汐知很想摆出长嫂的气势念他两句,不过等她考校了两句,见他对答如流,能举一反三,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而等安硕休沐回家时,按照唐汐知的要求,他请王府的管事替他们到人牙子那里挑了几个得用的下人,因为是在家里用的,身家清白乖巧伶俐是必要的,这些都需要时间调查,没有人能比王府做得更好了。 第42章 安硕带回来一个老仆,一个婆子和一名婢女。老仆负责洒扫庭院,偶尔充当车夫,婆子帮忙洗衣下厨,叶婶就专心服侍安大娘,陪着安大娘进进出出,巡视菜地拔拔草等等,而婢女却是给唐汐知用的,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名叫杨柳,模样不甚出挑,却胜在老实乖巧,以后就跟在唐没知身边。 原本安硕也想帮安槐挑个书僮,不过被安槐拒绝了,他功名未成,谢绝一切享受之事,家中能过得日渐宽裕,他看了顺心,自然在功课上就会更努力。 那几个新来的人,除了叶婶与母亲住正房,杨柳与唐汐知夫妻住西厢之外,其余的都住在倒座房。如此一来偌大的安家才不会显得空旷,若是像以前那样都不添人,等到安硕回王府,安槐回县学,唐汐知到茶圔或茶行里时,屋子里剩安大娘一人,那得多恐怖。 不过因着这一次房屋落成,安家的人也算是到齐了,所有人忙了一整天才将屋子整理好,家倶归位,杂货衣物也全都收妥。 唐汐知挽着安大娘,后头跟着安硕兄弟,一家人慢悠悠的在屋子里好好地逛了一圏,都有种神清气爽、心满意足的感觉。 隔日安家便在院子里办了宴席,邀请村里的人都来沾沾喜气。 小南村的人大多纯朴,见安家盖新房心里羡慕,口中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好的,那种眼红酸话层出不穷的毕竟是少数,也就是与赵家交好的那一群。 安硕早就因着之前赵秀秀撺掇安大娘,与赵家人断了往来,更别说赵秀秀还来辱骂唐汐知是骗子,更不可能邀请他们了。 安硕后来知道了赵秀秀骂人的事,气得要去算帐,却被唐汐知拦下了。对唐汐知而言,愿意相信她的人她会尽力帮忙,让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不愿相信她的,即便她说破嘴也没有用,他们更不必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到时候那些人不要后悔就好。 由于安家办的宴席一向实在,唐汐知想到明年卖茶的事还需要大家众志一心,更在菜色上下了功夫,这一场席面吃得是宾主尽欢,村里人对安大娘的溢美之词不断,说得她整副心神都在天上飘了。 安大娘越来越觉得她安家真是积了福,才能娶到唐汐知这个好媳妇,她如何不知自己能有今日都是沾了儿子媳妇的光,幸好当初没有一路错到底,把好媳妇给气跑了。 待宴席结束,天色也暗了,收拾整理的事自然有下人去做,安大娘享受到了被服侍的便利,也乐呵呵的让叶婶陪着进房休息了。 还记得上次安硕盖房子,光整席面和收拾她就累到三更半夜,隔天这把老骨头差点站不起来,对比起现在这日子,别说有多舒心了。 唐汐知与安硕回房,自然是遣下了杨柳,由她亲自服侍丈夫洗浴。安硕喝了点酒,看到小媳妇国色天香,娇滴滴的替他擦背,哪里还受得了,忍不住使坏将她也拉进澡盆里洗鸳鸯浴,其中香艳旖旎自不用说。 与安硕胡闹一阵后,唐汐知在他怀里眷恋地依赖了一下,两人才由浴桶里起来,穿上衣服上榻睡觉。然而毕竟有一个多月没见,夫妻俩的话多到说不完,谁又能真的睡得着? 「汐儿,上回钱大头那群人被逮回王府后,还真被我们问出了一些事。」安硕突然想起这件事,便和媳妇讨论起来。 毕竟他媳妇是受害者,应该也会想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何况那件事后来实在太过蹊跷,让唐汐知知道也能听听她的意见。 安硕可没有那种什么事都不告诉妻子自己担着的迂腐观念,在他心中,唐汐知见过世面,聪明过人,自有胸壑,什么困难到她面前都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光看他安家茶园没落了这么多年,还能被她起死回生就知道,所以他很尊重她的想法,同时这事也与她的安危有关,自然要让她一清二楚。 「虽然钱大头还未承认,但指使他来茶行找麻烦的应该是郝富贵没错,不过再仔细一查,发现郝富贵后头还有其他人,那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安硕有些郁闷地道。 「你说什么?」唐汐知原本还有些倦意,顿时都惊醒了,「我虽和郝富贵有私怨,但跟他背后的人没有交集啊,那群人何苦针对我?何况钱大头他们并不是我们这块地方的地痞,要说收规费,这手也伸得太长了!郝富贵背后的主使者是谁,王府查不出来吗?」 「查不出来。」安硕很无奈地摇头,「不过我们倒是从钱大头等人的供词中串连出一些可能性,郝富贵背后的人目的可能不是你,而是安家茶行。因为我们歙县、甚至整个徽州的茶行,只要哪家的新茶卖得好一点,几乎都有人去找碴,以前王爷对封地的事不上心,现在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所以他决心要查到底。」 唐汐知略微思索了一下,猛地一睁眼,由床上弹起来。「安硕,明天一早你立刻回王府。」 「怎、怎么了?」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跳到这里来?安硕听得一头雾水。「你听我说。」唐汐知冷静地分析道:「根据你说的能归纳出几个重点。其一,钱大头的幕后主使者既然连王府都查不到,代表他也是权势滔天的人物,说不定势力还不亚于王府。其二,徽州的茶业看起来是长期被打压的,这其中牵涉到多少利益无须赘言。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一个势力顶天了的人打压徽州的茶业这么久,代表他根本无惧雍王爷。」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说王爷决心要将此事查到底,那么无法避免会与那个幕后主使者产生冲突。王爷长期留京,现在突然回来就摊上这事,只怕那人不会让王爷顺心,甚至使阴招欲对王爷、王妃甚至是世子下手,要知道王爷是没有亲兵只有府卫的,所以安硕你得回去保护王爷!」 安硕一听她的分析,整个背脊都凉了,她说得很有道理,一个不怕王爷的人为了庞大利益要怎么害人都有可能,或许情况不会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不过这种事可不能赌,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可惜的是,他这回休沐回来事情太多,只吃了一回肉,小媳妇他都还没抱够呢……瞧着安硕用那种惋惜的眼神看着她,唐汐知立刻懂了他在想什么,气得发笑,纤指将他的额头顶得老远。「想什么呢你!」 「反正我也只剩今晚了,汐儿,咱们再来一回吧?」安硕傻笑着,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可恶。 唐汐知横了他一眼,然而美人秋波,这一眼之娇媚,挑逗得安硕体内那把火轰的一声就燃起来了,二话不说翻身压住自己的小媳妇,将她重新穿好的衣服又剥个精光。 一夜缠绵,当隔天清晨安硕精神奕奕地欲离开时,唐汐知还瘫在床上起不了身。 「汐儿,我要走了。」他来到床前,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她。 唐汐知满脸通红,这家伙昨天折腾她折腾得够呛,简直坏透了! 她送上粉拳一记,气冲冲地道:「坏家伙还不快滚!」 第43章 安硕也算是犯贱了,听着唐汐知骂他,那娇滴滴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舒畅,又抱着她亲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他有心想与她多说什么,不过她已经气得背过身不理他了,他只能落寞的走出房门,准备和安大娘说一声便赶回王府。 这时候房门突然又打开,一个东西由里头扔了出来,直直打进他怀里,而后房门立刻砰的一声又关上。 安硕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居然是个包袱。他解开一看,是好几身乾净的换洗衣服,还有伤药乾粮那些东西,原来唐汐知早就整理好了。 他的媳妇儿,终归还是舍不得他的啊…… 安硕挂着笑容,心满意足的离开。安硕用了一天半便赶回王府,以他现在的职位,已经能直接与雍王说上话了,更别说安家茶行还有雍王的一份呢!所以当他一说要求见丄雄王虽然纳闷这家伙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却还是接见了他。 当安硕将唐汐知的猜测告诉雍王后,即便是位高权重如雍王心也忍不住寒了一下,原来以为只是打压茶业的事,想不到幕后居然还有着权势高到连他都看不清的人。 于是雍王接受了安硕的建言,这阵子加强了自己身边的防卫,同时安硕回到雍王妃身边护卫时,也大大改变了雍王妃身旁守卫的规格。 此时正是菊花盛开季节,徽州贡菊名闻遐迩,传说前朝妃子由宫中潜逃,皇宫派人追缉至歙县一山村,发现那村里家家户户都种菊,美不胜收。由于找不到逃跑的妃嫔,宫里的人只好将这满山菊香的美景画下来呈给皇帝,皇帝大喜,徽菊因而得名,此后有人将徽菊进贡皇室,徽州贡菊之名不胫而走。 每到这个时节,许多家中种有奇菊的大户人家就会举办各式各样的赏花会,由于每家都有自己独特种菊的手法,种出来的菊花也是百媚千姿,各有风华。 雍王妃是个爱花之人,遇到赏花会的邀请,自也是会选几家有兴趣的前去走走,与县里的贵妇们套套交情。这次,雍王妃应了北面太平县吴县令夫人的请柬。 吴夫人有双会种花的巧手,每回去了太平县衙后衙,都能欣赏到各种菊花的奇美姿态,雍王妃自是欣然前往,当然还有其他贵妇也同样会赏脸,吴夫人的赏菊会往往是这一季的最大盛事。 太平县旁有一大湖,远远的有群山环绕,湖水清碧,山光水色风姿绰约,吴夫人在安排众家女眷赏景后,一向会安排船只让众人登船游湖,船上有摆设宴席,觥筹交错,微风扑面,美景映目,那种惬意自不必多说。 雍王妃这次带着只有五岁的雍王世子一同启程,护卫长自然是安硕。 安硕几乎是出动了平时三倍的人力,或明或暗的护卫着雍王妃出行的队伍,花了一日的时间,中间还在客栈歇了一宿,马车才由歙县来到了太平县县衙。 吴县令夫妇听闻雍王妃车驾即将抵达,亲自在衙门外等候,待雍王妃的车驾到达,婢女将雍王妃和雍王世子搀扶下车,夫妻俩便两人小心翼翼地向雍王妃问好。 雍王妃性情和善,笑着回了几句后,吴县令便告退,将雍王妃与雍王世子交给自家夫人接待,毕竟这是女眷的宴会,他一个大男人跟着总是不好,至于雍王世子年纪尚小,倒是无所谓。 吴县令识相,偏偏安硕不识相,他亦步亦趋跟在雍王妃身后,即使要进入那都是女眷的院子也不稍离片刻,让吴夫人有些困扰。「呃……这位护卫大人,是不是能在此留步?衙门后院都是女眷,若护卫大人进入,恐有不便。」 「王爷命我保护王妃。」安硕淡淡地道,赘字都不多说一个。 吴夫人脸都绿了,但还是强打起笑容,看向雍王妃。「王妃,这……」 雍王妃浅浅一笑。「无妨,让他跟着吧。」 其实雍王妃也无奈,但她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人盯上了王府,稍稍有些闪失都不行,所以她只能对安硕跟屁虫似的行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自己或许不要紧,但她还带着儿子呢! 吴夫人无奈,便让身旁的婢女先进院子,和那些世家贵胄的夫人们先解释一下,这是雍王妃的命令,旁人即使心里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 果然,当雍王妃一群人进到院子里时,即使安硕十分突兀地站在那里,众女眷也都乖乖的没有在上头多做文章,只有几个比较熟稔的贵妇与雍王妃调笑,说王府果然气势不凡,连护卫个头都比人家大云云,雍王妃也只能苦笑着敷衍过去。 今年的菊花果然如往年一样多采多姿,有整朵大红色、颜色十分喜庆的;有菊瓣如丝线,看起来就像颗小绣球的,有一瓣上两种颜色的,小小的园子万紫千红,争奇斗妍,美不胜收。 安硕垂下眼束手站在雍王妃后一步,并没有放肆的抬头打量其他女眷,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表现得像座石像,久了众人也不当他是一回事了,赏花的赏花,吟诗的吟诗,就像他并不存在似的。 雍王妃今年看花看得尽兴,再加上吴夫人妙语如珠,原本在王府风声鹤唳的气氛影响下,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 时近傍晚,众人休息一阵后,吴夫人便安排众家女眷登船游湖,顺便享用晚膳,晚上的湖景能看到万家灯火,波光粼粼,比起白日又是另一种情趣。 于是问明了游湖的地点,安硕先去将王府的侍卫做一番安排,自己同样一步不离的跟着雍王妃,在吴夫人的带领下登上了楼船。 这楼船上有个两层小楼,可以载下百多个人,专门为了游湖而设计。 吴夫人将整艘船都包了下来,在二楼摆下宴席,还请来琴师弹琴助兴,四周优美湖景落入眼帘,令人心神愉快,众人都有些飘飘然,雍王妃也不例外,雍王世子甚至舒服到直犯困,最后在一旁的小榻上睡着了。 一顿酒席宾主尽欢,只有安硕从头到尾坚守岗位,不与任何人说笑,也不放松警戒,连吴夫人特地让婢女取来食物也被他拒绝了,他身上带着乾粮,虽然不太好吃,但他不能在食物上着了道,只有自己带最安全。 第44章 天色渐渐暗下,直至全黑,楼船也慢悠悠的朝岸边的方向驶回。 雍王妃享受了一整天,眼角余光瞥到安硕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不由得发笑。「安硕啊,你真是太紧张了。」 安硕摇摇头,「启禀王妃,这是属下的职责。」 「要是你媳妇儿看到你乾站着一天看别人玩乐享受,还不心疼死了,不知道心里会怎么编派我这个王妃呢!」雍王妃忍不住调侃他,毕竟唐汐知她也熟识。 安硕仍是不苟言笑。「她不会。」 雍王妃没好气地笑了出来。「真是个无趣的,都不知道唐家妹子怎么看上你了。」安硕垂首不语,天知道他也很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一开始他确定唐汐知嫁给他是为避祸,但是相处到了现在,他再蠢也能察觉唐汐知与他做夫妻的真心诚意,那种对他的关怀与眷恋可是做不得假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哪点好,能被家里的美娇娘看上。 总之她对他好,他加倍还回去就是了。 就在他的心神因为想到唐汐知而有一丝松动时,鼻间突然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他神情一肃,转头看向船窗外,雍王妃也因为他的举动,心猛地提了起来。 安硕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了窗口,抓着窗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察看,原本闹哄哄的船也因为他的动作渐渐静了下来。 「王妃,他这是……」吴夫人内心揣揣地问道。 雍王妃摇摇头。「不知道,等他回来再说。」 安硕换了几个姿势,最后甚至整个人都跳了出去,引起楼里一阵惊呼,不到几个眨眼的时间,他又由窗外跃入,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安硕?」雍王妃有些紧张地问道。 「船后走水了,火已经烧到一楼,再一阵子就要烧到二楼,我们必须逃出去,否则船很快会沉。」 因为船行逆风,天又黑,竟是没几个人察觉船已经失火,待到安硕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周围的气味果然闻起来有烧焦的味道。 有人学着安硕将头探出窗去,马上又缩了回来,惊叫道:「我看到火光了!真的失火了!」 「失火了?怎么办?我不要死啊!」 「救命啊!救命啊!」 船里马上乱了起来,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个个是家境好的贵妇贵女,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全都吓得六神无主。 「给我安静!」雍王妃威严的一喊,众人很快安静下来,只是神色仍然惊惶。 待到情况控制下来,雍王妃望向了安硕。「我们只能靠你了,你有什么办法?」 安硕沉声道:「属下已经发射信号,岸上的侍卫很快会过来帮忙,属下现在能做的,就是帮大家争取活命的时间。」说完,他左顾右盼,立刻扯下桌巾,动手劈开了桌子,将桌子劈成大小适中的木板,接着又开始拆柜子、拆窗户,还喝令那些婢女一起帮忙。 众人虽然一头雾水,却也知道这是救命的事,纷纷让自己的婢女上前帮手。 安硕先拿起一块木板,递给雍王妃。「王妃,一楼已经烧起来,我们下不去,等会儿每个人都会分到一块木板,属下将大家扔到水里,记得一定要牢牢抓紧木板,才能浮在水上不致下沉,只要在水里等一阵,王府的侍卫就会来救人。」 雍王妃点头接过,又转头看向其他女眷,比较胆小的都已经软倒在地了,可是接到王妃的瞪视,也纷纷跟着点头说好。 于是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木板,幸亏吴夫人租用的这艘船就是设计来招待贵人的,装饰繁复,木头用了不少,每个人都分到了还有剩余。 雍王妃伸手要去抱仍熟睡着的儿子,安硕却先她一步将雍王世子抱起,正色对着雍王妃说道:「王妃,您若信属下的话,请将世子交给属下。」 雍王妃也知道她不可能抱着儿子又抱着木板,这时候她万分庆幸安硕不怕讥笑,坚持要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否则只怕这一回她与儿子都逃不过,还要搭上这整船人的命。 「安硕,我信你,你将世子好好救出来,王府绝对不会亏待你。」雍王妃沉声道。 安硕点点头,伸手扯下窗帘,将雍王世子绑在了自己身上,一副表明了要跟世子同生共死的样子,雍王妃心里微微放松了一点,但手上的木板却抱得更紧。茶香贤妻 「火烧上来了!火烧上来了!」有人惊叫着,比着二楼楼梯口,浓浓的黑烟还有隐约火光从楼梯口冒出。 第45章 「事不宜迟,都跟我来!所有人到那个角落蹲低身子,越低越好。」 安硕方才跳窗出去就是确认失火的方位,现在他带着众人来到船的另一侧,那里是一堵厚厚的木墙,只见安硕一记拳头挥下,那墙居然直接被他砸破一个洞,每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侍卫未免也太厉害了点,那么厚的木头都能一拳打穿,自家的侍卫三个人合起来只怕都没这力气吧…… 看着众人傻眼的模样,明明同样在惊慌之中,雍王妃却有点想笑,这小子居然还莫名其妙让她长脸了啊! 当墙面被安硕开出一个能让人穿过的大洞时,另一边的二楼已经烧起来了,热度浓烟逼向众人,每个人都是满头的汗,还有的已经连声咳了起来。 不过安硕开的这个洞的确是朝着没有火的方向,虽说清新的空气稍稍解了危机,但同时也让火势更加猛烈了。 事不宜迟,安硕转过身对众人说道:「得罪了。」 说完,他先让雍王妃抱紧木板,然后他抓着木板,深吸口气便将雍王妃扔了出去。他的力气大,这一扔可是远远出了火势的影响范围,也算是给众人做个示范,他不会碰到她们的身体,让女眷们也松了口气。 安硕可没那么傻,要是一个个他都抱起来扔,万一事后哪个脑子进了水怪他唐突冒犯,逼他负责,这么多人他哪里负责得过来?何况到时候王府侍卫救人,也能透过木板将她们拉起来。 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湖面上雍王妃的声音传了进来,瞬间又被风吹散。「安硕,我没事了……」 安硕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回头对众人说道:「看清楚了吗?一个一个来。」 他不再多说,抓着木板将船上女眷一个个扔了出去,吴夫人是个负责任的,她站到了最后,只是扔她的时候,火几乎已经烧到跟前,她的头发都焦了一半,脸也薰黑了。 「这位壮士,真是谢谢你了。」吴夫人说道。 安硕点点头,也将吴夫人扔了出去。 船上的大火照亮了湖面,以他的视力能看到他丢出去的人基本上都没事,有几个吓昏的让旁边的女眷拉住了,而王府侍卫们救人的小船也一艘艘的接近了。 此时,安硕听到了碎裂声,这与火烧木头发出的劈啪声极为不同,他急忙回头一看,二楼塌了,眼看就要压了下来,水面上的人也看清了这一幕,齐齐发出尖叫。 安硕当机立断地纵身一跳,连准备好给自己的木板都来不及拿,在他跳离时,整个船也跟着垮了下来。 王府的救难船终于划了过来,也幸亏安硕的安排得宜,王府侍卫将水面上的人一个个捞了上来,在全数救下后人手还绰绰有余,剩了一批去察看烧毁的船只。 雍王妃则是惶惶不安,她是第一个被救上来的,可是包裹着毛毯的她仍瑟瑟的发着抖,她不知道安硕与儿子是否顺利逃脱,她亲眼看到安硕跳了下来,可是楼垮的时间太短,根本无法让安硕跳得太远…… 花了一个时辰,雍王妃才回到岸上,她整个人已经失了魂,只是痴痴的望着海面。 令人意外的是,雍王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在这时候赶了过来,他心疼地抱住雍王妃,耳边还听着侍卫向他报告着这一切。 「这一切多亏了安硕……只是世子……」雍王也十分痛苦,接下来的话他几乎说不下去,只能挥手遣走了人,自己则是抱着雍王妃继续等待。 终于,天蒙蒙亮了,湖面已看不到任何一个人,打捞的工作也告一段落,雍王与雍王妃听到了侍卫们大喊收队的声音。 就……就这样了吗?那个救了所有人的安硕,最终却未能救出他自己以及儿子? 夫妻两人如坠入冰窖,雍王妃甚至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雍王抱着她,眼睛酸涩不已,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有侍卫过来报告救灾的情况,雍王只是冷冷地道:「安硕和世子呢?给我继续找!生要见人,死……」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另一头远远的走来一人,那人身材高壮,形容狼狈,穿着的衣服都烧坏了一半,身上也伤痕累累,他怀里却抱着一个毫发无伤的小家伙,虽然头发乱了,衣服湿了,但那的的确确是……他的儿子。 「父王!母妃!」雍王世子见到了父母,大叫一声,抱着他的安硕急忙将他放下,让世子奔跑过去。 雍王妃看到了儿子,整个人崩溃了,紧紧抱住扑向她怀里的孩子,哭号着不断重复,「我的儿啊……我的儿……」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好了。 相形之下,雍王便冷静多了,他摸了摸雍王世子的头后,便起身来到安硕面前。 安硕朝着雍王一揖,声音沙哑地道:「王爷,幸不辱命。」 雍王红着眼睛,他的情绪是激动的,面对这个救了他妻儿的侍卫,他满心感谢,却是觉得任何话都不足以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第46章 他没有看错人,安硕也没有辜负他们夫妻对他的信任。 末了,雍王只能拍了拍安硕的肩膀,发自内心地道:「谢谢!幸好有你。」 第九章 危机一举变转机 楼船失火一事,因为雍王的介入,很快便调查出了结果,果然是有人刻意纵火。 那船上的厨子被烧死,但屍体却是被綑绑着的,而船夫则消失无踪,在向船东询问之下,发现那船夫根本不是船东平时雇佣的那些人,可以见得这件事必然是有人暗中谋划已久。 而这一船人中身分最高的便是雍王妃了,雍王能确定这次火烧船针对的就是雍王妃,因为他自己也在出门办事时遇到了袭击,幸亏他先前听了安硕的建言加强护卫,才没让对方得逞,也因此他对前往太平县赏菊的王妃感到十分不安,便连夜赶去,结果真的出事了。 虽然没能查出幕后主使者,不过有人胆大到行刺雍王及雍王妃一事无庸置疑,只要耐心等候,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雍王与雍王妃决定暂时回京,向皇帝禀报这件事,因为那幕后主使人的势力竟然无惧堂堂亲王,要知道雍王可是皇帝的亲弟弟,颇为受宠,有人势力大到几乎能一手遮天还敢针对皇室,对王朝可不是一件好事。 而安硕果然也受到了雍王的赏赐,甚至将他升到了王府仪卫的位置,那可是相当于六品官,不过这也只是个名称罢了,雍王不可能真的让他去掌仪仗,一样让他管理王府侍卫,只是有了品级管理起来才顺畅。 不过安硕一听到雍王要回京,便知自己这个管理王府侍卫的差事瞬间变成个吃白食的。 他很清楚雍王是想给他个事少钱多的肥缺,性格正直的他却觉得受之有愧,于是他向雍王提出愿意替王府回京的车队掌仪仗,算是变相保护雍王夫妇,等雍王抵京,他再自己回歙县。 算算日子,安硕赴京再返回可能也接近过年,甚或年后了,那时正准备开采春茶,反正雍王不在王府,他便请求雍王能不能放他回家管理茶园,等到春茶采收完他再回王府任差事。 雍王一听,自然是痛快的答应了,毕竟有安硕的保护,他们夫妻也安心许多,雍王世子更是乐坏了,那孩子现在崇拜安硕崇拜得紧。雍王可是听王妃说了,安硕一拳就能打穿几寸厚的木板墙,让他对安硕的怪力咋舌不已。 而安家的春茶更有他雍王府的一份,今年王府下半年花费宽松许多,还有余裕照拂西南的军费,可都是靠了安家茶行卖的金叶银毫,听说明年安家会带动整个小南村一起制茶,光是想像那进项,雍王就笑得合不拢嘴。 于是安硕回家一趟,将自己升职要护送雍王回京,年节前后返回的事告知,同时将王府给的赏赐带回来家里,那一箱箱绫罗绸缎、金银财宝,简直闪花了安大娘的眼,幸亏唐汐知是见过大场面的,对这些富贵之物较能把持得住,否则她都要怀疑自己丈夫是抢了王府。安硕只简单的说明了自己救了雍王妃与雍王世子,但唐汐知很清楚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晚上饭后将他拖回房间剥光,一身的伤痕果然让她眼眶红了。 安硕急忙安慰她,又说伤势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只是伤了皮肉,无损筋骨,好不容易才将她劝住了,入睡时他还得到了媳妇心疼的温柔慰藉,很是好好的享受了一番。 在安硕护卫雍王夫妇上京时,也差不多是小南村里大多数人家茶园租约到期的时候,约莫有七成的人愿意跟着安家制茶,毕竟他们都看到了安家这一年又是盖新房子买佣人,又是买土地开茶行的,也期待自家能跟着他们的脚步致富。 至于剩余的那三成人,大部分是受到赵家蛊惑,赵家原本只有赵秀秀痛恨安家,但赵秀秀在自家父母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咒骂安家不知好歹,竟宁可让安硕娶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不管两家情谊,不让安硕娶她。 赵家父母原就宠女儿宠到不分青红皂白,这么一说他们也觉得安家不够意思,等听到安硕骂过赵秀秀,唐汐知还在村里人面前奚落她,夫妻俩就炸了,不仅与安家老死不相往来,平时也往死里诋毁安家,有些人被赵家说动,对于安家便没了好感。 而其余不愿跟随安家的,大多是做事保守的村民,认为稳定的租金比起制茶来得令人安心。 唐汐知可不管这些人,她与村民们打了份契约,让他们将毛茶卖给安家茶行,还订了很高的收购价格,让村民充满信心,不过前提当然是村民们愿意跟着她学习种茶及制茶,茶的品质达到她要求的标准才行。 为了这么高的获利,小南村的村民都拼了,秋冬之际,唐汐知一家家的教导他们如何种出好茶,如何疏枝,如何防寒除虫施肥等等,每个学到手艺的都对她十分信服,对未来又更增加了信心。 即使是天寒地冻的冬季,小南村也展现了无比的朝气,每户人家都精神奕奕,笑容可掏,也由于几乎是整村人一起努力,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村民之间都有种类似战友的情谊,小南村前所未有的团结,可乐坏了林大爷。 至于那三成没有跟随安家的村民则自成一个小团体,每天诅咒着别人的失败,相形之下倒显得他们有些阴阳怪气,令人不喜。 只可惜这些情况安硕都看不到,一直到了过年前,他仍然未能从京城回来。 为了转移安大娘的注意力,唐汐知特地带着她,乘马车到县里置办年货,顺便将安槐接回家,有了能言善道的安槐,安大娘果然暂时缓和了大儿子进京久久不返的担忧。 他们一家三口和叶婶、杨柳等奴仆,热热闹闹的在新宅里过了一个新年,很快地便到了元宵。 因为安槐在县学的成绩相当好,夫子们也说他根基深厚,鼓励安槐参加今年二月的县试,通过后再参加四月的府试,以取得童生资格,所以过了元宵后,安槐便准备回县里备考。 对于安家来说这可是大事,所以唐汐知便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县里,除了茶行生意之外,同时还要照顾安槐,虽说他住在县学里,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唐汐知不时的塞些银子进去,安槐的吃住穿都十分舒心,自然在学业上也能更心无旁骛的努力。 另一方面,安硕进了京,本以为马上就可以回家,想不到雍王竟带他入了宫,禀告皇帝安硕救了他一家人,皇帝讶异之余接见了安硕,嘉奖一番之后又是一堆赏赐。 皇帝赏赐之物自然不能马虎,就是这堆黄白之物拖慢了安硕的脚步,让他不得不多找几个人帮忙,将皇帝赐的几个箱子运回家里。 二月初,就要开始准备采春茶的时候,安硕终于回来了,为了赶时间,他甚至绕过了县里,直接赶回家,当安大娘看到那几箱御赐之物时,因为有先前王府的赏赐铺垫,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当她听说箱子里的东西随便拿出一样都能盖好几间像他们新家那么大的房子时,还是觉得有些晕眩。 第47章 「娘,汐儿呢?」安硕都回来好一阵子了,唐汐知却没有出来迎接,他有些急了。 「你媳妇到县里去了啊!」安大娘如今穿着绸缎衣物,头上还插着玉簪,因为不需劳动,身上也养了些肉出来,还真有些贵妇人的气势,「因为槐子二月要考试,你媳妇这阵子可是累坏了,家里县里两头跑,还要到茶园里教村子里的人制茶,我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安硕心疼了,望着母亲欲言又止。 安大娘没好气地朝着他挥了挥手。「快去快去,把媳妇儿找回来好好帮她补补,我老人家在家里住着舒服,有叶婶还有老李许婆子他们,不需要你服侍。」 原本觉得久久才回家,就要扔下老娘去找媳妇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既然安大娘都开口了,安硕便马上又出了门,这次可没再慢吞吞的坐马车,而是骑着马就朝着县里奔去。 当安硕不眠不休来到安家茶行,已经是隔日的巳时正左右了,问了茶行里的帮工,发现唐汐知并不在,他又策马去了县学。 果然,这次顺利的见到了她,恰好安槐将她送出县学,而他手上还拿着一个食盒,应该是唐汐知特地拿来给他加菜的。 安硕不只心疼,还自责,照顾弟弟原该是他的事,现在全丢给了她,瞧她整个人消瘦不少,下巴都尖了,原本就不到巴掌大的脸蛋变得更小,一副弱柳扶风的身段,他心目的仙女越来越飘渺,好像真的快要羽化而去。 他原想上前招呼,但一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定住了他的脚步。他突然想看看她一个人在县里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怎么会把自己忙成那样。 唐汐知身边还跟着杨柳,主仆两人没有上马车,而是转身走了一段路来到了附近的布庄。 安硕在外头等着,不一会儿,唐汐知与杨柳出来了,一人抱着两匹布,看那颜色花样就知道是做给安大娘与安槐的,说不定连他这个连过年都赶不回来的失职夫君也有一件新衣。 然后,他见她匆匆的去到了一家茶楼,看时间也该用午膳了,这家茶楼的东西还算可以,在县里颇有口碑,她选这里用膳无可厚非…… 安硕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唐汐知与杨柳从茶楼里出来,接着走了几步路,进了县里最大的酒楼,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匆匆走了出来。 安硕皱眉一想便知道了,他媳妇儿不是去用膳,而是去收帐了,她连安槐都照顾得妥妥当当,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这回,唐汐知终于坐上马车了,安硕慢悠悠的骑在马上远远跟在后头,看着她回到了安家茶行,他在茶行外注视着她打发茶行里的帮工和杨柳先去吃饭,自己则坐在柜台前,开始拨算盘看帐本。 现在午时都过了吧?她怎么还不用膳? 安硕觉得自己胸口越来越疼痛,疼的是她对自己如此亏待,痛的是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于是他不再偷偷看着她了,大大方方的走进茶行,若他再不出现,他相信她到天黑之前都不会想起来自己还没吃东西。 发现一道阴影遮去了光,唐汐知抬起头。「客人需要什么茶……」 话说到一半,当她看到眼前那张日渐刚毅严肃的脸庞,便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眶渐渐红了,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浓重的疲惫顿时上涌。 她对他是不放心的,甚至可以说是提心吊胆,上回看到他救了火烧船上的雍王妃与雍王世子,弄得自己全身是伤,这回伴随雍王入京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危险,在他延迟回家的时候她又无法得知消息,那种煎熬令她只能用满满的忙碌来忽视。 现在他终于出现了,完好如初,她都说不上自己是安心多还是埋怨多。 「我回来了。」他顿了顿,又一脸歉然地补了一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唐汐知只是朝他柔柔一笑,接着眼前一黑,十分乾脆地昏了过去。 县里的大夫看过唐汐知,做出了脾胃衰弱的诊断,也就是过度劳累加上饮食失调——累出病来了。 安硕吓得魂都飞了,强压着唐汐知休息,不准她再忙碌,因此她被按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镇日喝着苦药,食物的补充也没落下,好歹将她养了点肉回来。 她原本忙碌的事自然由安硕接了下来,安槐成功的通过了县试,茶行的生意也是安硕管着,至于茶园那边,因为安硕不懂,只能靠唐汐知去年在安家茶园教出的几个帮工和买回来的管事指导其他村民整理茶园,等到清明左右开始采茶。 可是在这个期间,茶园出了问题。 毕竟安家茶行的人虽受唐汐知指导,但资历尚浅,同时村里人也因为自家大多有种茶的历史,不会全都听安家茶行的人的话,在唐汐知不在时,他们很多时候是凭着自己的想法来照顾茶园。 偏偏今年春季乾热,需加强灌溉,村民却轻忽了,以至于遭了虫害,茶树长出的新芽都被虫咬得卷曲起来,该是嫩绿的茶叶都变得枯黄,卖相一点都不好。 这情况吓坏了小南村的村民们,跑到安家茶园一看,状况比其他家好,只有小部分遭了虫害,村民们顿时后悔不迭,怎么就不好好听话,连忙派了黄大婶的儿子黄昆到县里找安硕夫妻求救。 这阵子唐汐知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因为接近安槐考府试的时候,所以她全副心思都扑在替安槐准备考试的东西,倒是真把茶园放一边了,原本她想着有了去年的经验,应该不会出现问题,但黄昆的到来当真把她与安硕吓了一大跳。 第48章 「你说什么?村子里的茶园都遭虫了?」唐汐知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而一旁的安硕脸色也难看得很,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只怕又要忙起来了,这件事她不可能放着不管……别说她,就是他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黄昆很快将情况和唐汐知说了一遍,她却听得眉头大皴。「今年春雨少,怎么大家没有多帮茶树浇水施肥吗?」 黄昆的目光有些闪躲。「那不是冬天都施过肥了,土也够力了?何况咱们山里的茶园不时起雾,从来不缺水的……」唐汐知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们就不多施肥也不灌溉?我的人是这样教你们的?他们应该有说,今年起雾的日子明显缩短,所以水一定要足吧?」 「这……」黄昆垂下了头。 「还有,我记得曾经教过茶园里的帮工,平时用金铃子熬成油,兑水喷在茶树上,可以防虫,你们跟着做了吗?」唐汐知又问。 黄昆更不敢看她了。「那金铃子可不便宜……」 唐汐知无奈了。「可是你们为了贪这小便宜,却损失了茶树更大的利益。」 黄昆完全无言了,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安家媳妇儿,求求你帮帮忙啊!」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怕太迟了……」唐汐知一心想带起小南村的茶业,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转头便向安硕说道:「夫君,我要回村去看看。」 「我陪你去。」安硕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安槐要考试了,还有茶行……」唐汐知话说到一半,却被他硬生生打断。 「那些都有人处理,我陪你回去。」她应该知道,他更放不下她。 既然说服不了他,唐汐知也就放弃了,夫妻两人稍微整理了些行李,便与黄昆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小南村。 此时小南村的气氛一片低迷,许多人的茶园已经被虫咬得枯黄一片,都放弃整理了,原本是一个两个来找安大娘想办法,最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竟是在安家前站了一大批人,其中一些哭诉着今年茶园血本无归,还不如当初租出去给别人,吓得安大娘不知如何是好。 这其中自然不乏有人埋怨着唐汐知,说什么安家媳妇干么要说服他们将茶园收回自家种,这才第一年就亏得找不着北了。 林大爷急匆匆赶来,听了这些话也不由生气,认为村民简直不知好歹,却也没办法,现在村民都有着一股怨气,不让他们发泄出来,万一在安家闹起来,安大娘一个人招架不住那就不好了。 有那几家没跟着安家种茶的,之前受尽排挤,现在可趾高气扬了,在赵秀秀的挑唆下,一群人来到安家门前说尽了风凉话,当然也有支持安家的人,觉得这事不能怪在唐汐知头上,结果双方人马就在安家前面吵了起来。 「我就说吧,那唐汐知就是个骗子,你们还不相信!」赵秀秀可得意了,「当初她找你们就只是要利用你们赚钱,现在茶园做垮了,遭虫了,她人不就跑不见了吗?」 「我媳妇儿是病倒了,她先前在茶园和县里跑进跑出,我家槐子又要考试,她身子骨单薄,怎么受得了……」安大娘还想解释。 「那都是藉口,不然你叫唐汐知出来跟大家解释啊!」赵秀秀就是知道安硕与安槐,还有唐汐知都不在,特地来挑衅的,「我看啊,你们家自己盖了大房子,就恶毒的想坑害其他村民,怕人家越过你们家去是吧?什么带着大家种茶,我呸!她就是刻意陷害你们,让你们今年茶圜的收益不好,这样安家就可以一家独大了。」 「你可别乱说,安家媳妇不像那种人啊……」支持安家的村民才开口,马上被来势汹汹的赵秀秀打断。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一早就知道唐汐知是个恶毒的女人了,否则她一个外乡人,怎么会那么好心教大家种茶?说她没有图谋鬼才相信!我看你们的茶园准备倒光赔钱吧,说不定安家会把你们的茶园都买下来,以后小南村的茶就只有安家一家了……」赵秀秀越说越起劲,自己都觉得这是真的了。 「哇啊!谁敢夺我的祖产,我跟她拼命!」 「安家媳妇太过分了!安大娘,你们安家存的是什么心啊?」 「喂喂喂,你们这话说得过了,安家人一向敦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存心坑害你们?」 「明明没的事,被你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不是冤枉安家媳妇吗?」 双方直接吵了起来,甚至你推我挤,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安大娘吓得倒退了一步,赵秀秀看得开心了,甚至煽动众人上安家抢东西当补偿,总比自家血本无归好。 埋怨归埋怨,动手这就太超过了,里正林大爷一听,直接气呼呼地挡在了安大娘前面,其他支持安家的村民也守着安家的大门,才没让赵秀秀得逞。 赵秀秀正酝酿着怎么赶开林大爷这个挡路的老头,让她可以趁乱进安家搜刮点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谁敢对我娘动手?」 这个冰冷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赵秀秀更是本能的身体一缩,整个人跳到了一旁。 「硕子哥?」她倒吸了口气,「你怎么回来了?」 第49章 「我不是叫你永远不准来我家吗?滚!」安硕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连面子也不想留给她。 赵秀秀气得直跺脚,一眼瞄到安硕身旁的唐汐知,计上心头,便指着唐汐知说道:「硕子哥把害大家赔钱的罪魁祸首带回来了!大家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村民被这情况弄得迷糊了,脑子一犯浑加上怕唐汐知走了,居然真的有人被煽动,朝她伸手抓去。 安硕将唐汐知往身后一拉,冷哼一声。「谁敢动她?」 「为什么不敢动?是她害得大家这么惨,她当然要负责!」赵秀秀依旧不屈不挠。 「是她害的?今年春季少雨炎热,原就容易有虫害,如果每个人都按汐儿教导的乖乖施肥灌溉,用金铃子油兑水杀虫,今天大家的茶园会有这场灾难?」安硕锐利的目光扫过了每个反对唐汐知的人,「你们敢说自己没有自作主张,为了省钱省力气,疏于照顾茶园?」这是铁铮铮的事实,那些来闹事的村民原就理亏,听到安硕振振有辞,自己心里有愧,竟是未敢迎上他的目光。 安硕真的怒了,若是冲着他来,他还没这么愤慨,但冲着他媳妇儿就是不行! 「天灾原就不可预防,教了你们还不去做,现在倒有脸来找我媳妇讨说法了?她费心劳力到自己都病倒了,把自己私家的手艺教给别人,现在还要被倒打一耙,我倒希望她不要再帮忙了!」 「这……」这下换林大爷吓了一跳,连忙安抚安硕,「硕子啊,你先别激动,大家这不是急了吗?没人敢动你媳妇的,真的。」 几个比较理智的村民也连忙附和。「是啊!安硕,我们也知道自己太自以为是了,没有好好听你媳妇的话,以后再也不会了。」 「安家媳妇啊,你教教我们怎么办吧?」 唐汐知偷偷地拉了下安硕的手,让他的怒气微微消了些,不过虽然众怒平了,但她的心情却没有好一些。 她站了出来,一脸凝重地道:「既是遭了虫害,就只能那样了,总不能叫茶叶复活。只是今年的茶怕是卖不出好价钱,我得先到茶园里看看……」 一听,赵秀秀像抓住了什么把柄,又趁机闹了起来。「看吧看吧,跟着她就是亏钱亏定了!这个女骗子……」 安硕铁青着脸望向她。「我叫你滚!」 赵秀秀三番两次在被众人面前被他污辱,再也忍不住了,反正嫁到安家是没希望了,他们夫妻也别想好过,她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我又没站在你们安家的地,凭什么你叫我滚我就得滚?」赵秀秀只是站在安家门口,还真没进去,「我偏要说,唐汐知就是个骗子,你当初娶了她是瞎了狗眼,明明我们才是青梅竹马……」 村子里的人这算是听出一些味道了,赵秀秀爱慕安硕的事众所皆知,原来她是由爱生恨,挟怨报复来了,难怪安家提倡的事她都竭尽全力反对,他们其中有些人差点被拿来当枪使,一时之间心里都十分不好受,也对赵家起了非常大的不满。 「赵秀秀,如今我是六品王府仪卫,我叫你滚,你就得滚。」安硕对于泼妇的处理方式相当俐落。 众人听得一惊,不敢相信安硕在王府里已经如此有地位,自己刚才居然还想找他麻烦…… 赵秀秀更是脸色泛白,尖叫道:「不可能!」 安硕脸色一沉。「你可以不相信,但你要是再不滚,那就死!」 赵秀秀当然没死,只是灰溜溜的被赶回了赵家,这次丢了这么大脸,还彻底得罪了个六品官,先不说赵父会如何责罚她,估计她自己好一阵子都不敢在村民面前蹦躂了。 安硕和唐汐知跟着众人巡视了几个遭受虫害的茶园,发现茶园的确没照顾好,施的肥不够,水分也缺乏,茶树看起来都气息奄奄,有些枝头上都能目视到害虫停留在上面。 这种茶树上的害虫不过米粒大,称作浮尘子,通体青绿色,由于繁殖期短,一个不慎就会对茶园造成大规模的损害,浮尘子会吸取茶叶内的汁液,造成叶片卷缩,叶缘枯褐,最终导致茶叶掉落枯死。 见到唐汐知抑郁的神情,村民们都猜测今年茶园大概没希望了,心情也坠至谷底,但这也只能怪自己太过自以为是,明明人家都派人来手把手的教了,还不好好学,现在造成了苦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安家媳妇啊,今年的收成就算了……你放心,明年我们还是跟着你种茶。」 「对对对,明年我们肯定会听你说的,叫我们怎么种我们就种,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或许是安硕先前一番话如惊雷轰顶,又或许是他的身分已经高到村民都仰视不到,大伙儿纷纷自省起来,看着唐汐知难过,也不由出口安慰,同时也在安慰着自己。 唐汐知很想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笑容,但眼下看着可说是满目疮痍的茶园,她实在笑不出来。 最后一站,唐汐知来到自家的茶园,而身后的村民也全散尽,只剩下安硕一个人。 她目光幽幽地看着满山遍野的茶树,安家茶园算是维持得最好的,遭虫害的地方只有小小的一片,可是连她让人精心呵护的茶园都免不了出事,可想而知今年浮尘子肆虐得的确相当厉害。 第50章 安硕在唐汐知身后,看着她默默不语的颓丧模样,心里很是着急。 他从没像现在这么痛恨自己,她累了病了他帮不上忙,现在茶园受创他依旧帮不上忙,他明明娶了她是想让她享福,让她不再担惊受怕,可是现在她的烦忧他却无计可施,只能在后头乾着急,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瞧着她的背影,彷佛山风一吹就能将她刮走,那么柔弱又那么无助,安硕的心痛极了,忍不住一步上前,由背后抱住了她。 「没关系的。」安硕郑重地说道:「顶多我们今年茶园的钱不赚了,先补贴给村民,有了这次教训,我们明年一定会更好的。」 唐汐知一愣,她一直将难受的情绪放在心底,但他这么一抱,几乎让她的掩饰骤然失去了作用,她哽咽一声,直接往后靠在他身上。 「夫君,我是不是错了?」唐汐知并不是不内疚,「如果我不鼓吹大家和我们一起种茶,至少他们把茶园租出去,还是能有租金收入的。」 「你也和他们一起犯傻了吗?这种老天爷才能决定的事,怎能说是谁的错?就是时机不好,我们再等等就是了。」安硕沉声道:「你放心,就算有人怪你,顶多以后不让他们跟我们种茶,不管是什么样的责难都冲着我来就好,你无须介意那些。」 唐汐知沉默了一下,突然噗嗤一笑。「不过你吓唬赵秀秀的样子真令人解气,连其他人都被你吓坏了,我都以为她会直接昏过去。」 「我不是吓唬她。」安硕闷着声道:「她再不识好歹,我真的会宰了她,没有任何人比你重要。」 明明话说得重,唐汐知却听得轻飘飘的,心儿都甜蜜起来。她微微抬起了头,看着安硕的侧面下巴,顿时觉得他好高大,好可靠。 「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她说道。 「什么?」安硕以为自己听错了,压抑住心中狂喜,再次确认,「你说什么?」 唐汐知转过了身,俏皮地一推他。「我喜欢你呀,呆子!」 安硕毫无防备的被她这么一推,差点掉进茶树丛里,幸好他武功底子好,只弄掉了一些茶叶便站稳身子,不过即使一身狼狈,他仍是为了她的话傻笑不止。 「我也喜欢你,汐儿。」他忙不迭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唐汐知觉得他更傻了,笑着来到他身边。「我早就知道了,要不是你那么喜欢我,你以为我会嫁吗?」 她伸手替这呆子拍去落在他身上的茶叶,基本上这么容易掉的都是被虫咬过的半枯叶子,她拿起一片都已经成了黄绿色,边缘微褐的嫩茶叶,下意识放在鼻间闻了一下,但就是这么一闻,却让她僵在当场,久久不能动弹。 「汐儿,你怎么了?」安硕见她表情不对劲,紧张地问道。 唐汐知美眸一眯,顺手由旁边的茶树摘了一片同样是半枯黄的茶叶。「安硕,你闻闻看,这茶叶是不是多了一种味道?」 安硕很认真地闻了一闻她手上的叶子,迷惑地说道:「好像是,多了一种甜味,似乎是什么水果味。」 唐汐知不语,绕着茶园走了一圈,从不同的茶树上挑下一些受浮尘子之害的半枯茶叶,仔细地一一试闻,甚至放了一片在嘴里,感受着青涩的茶叶传来的味道,她的眼睛慢慢亮了。 「夫君!」她惊喜地跳到他身上。 安硕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抱住,却只见她双眼晶亮亮地直盯着她,满脸的喜意。 「怎么了?」他瞪大眼睛问道,突然觉得应付自家媳妇的情绪变化比上战场杀敌还难。「你愿意陪我冒个险吗?」她笑逐颜开,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当然。」安硕根本不懂她想做什么,不过只要她开口,他无一不跟随。 唐汐知欣喜地吻了上去,安硕得了这天大的便宜,自然是抱她抱得更紧了,原本该是萧瑟充满绝望的茶园,在这一刻也弥漫着情意。 没有人知道,日后小南村茶叶的传奇,便是从这一记甜蜜的亲吻开始。隔日,唐汐知与安硕便在茶园里忙碌了起来。 他们夫妻俩没有找任何人帮忙,想着在自己茶园里采些茶,两人天黑就上山,正准备开始时,却看到山路那端慢慢地冒出了一个个黑影。 林大爷、黄大婶、黄嫂子、李大叔、杨大郎、丁赫……约莫十几个村民,甚至连杨大郎五岁的儿子都坐在自己父亲肩膀上来了。 「安硕,你们要采茶吧?反正我们今年茶园是不行了,乾脆来帮你的忙!」李大叔笑道。 「放心,不收钱的,管吃就好,我家儿子馋安家媳妇那一口菜吵了好久了。」杨大郎憨厚地说道。 他这一番话惹得大家都笑了。 第51章 唐汐知捣住了嘴,内心说不出的感动,原来村民真的不怪她了,甚至愿意上山来帮她的忙,这一刻,她真心希望自己今天准备做的事会成功,她一定要带着大家致富,把小南村茶叶的名声打出去! 既然都已经来了,矫情的话也不必多说,由于安家茶园受损的部分并不大,唐汐知教导他们暂时不要采安然无恙的茶树,一定要挑着那些遭了虫害又还没掉落的卷曲半枯嫩茶叶采下。 众人吆喝了几声,便精神饱满地开始采茶,唐汐知则是在一旁边采茶边教授着众人采茶的手法及方式,不过一个早上过去,众人采了好几箩筐的茶,几乎把受损的茶园部分全部采尽。 唐汐知也相当大方,茶园的工坊原就有灶房,这阵子因为茶园遭虫害,她让村里的帮工先回去了,灶房里还有帮工留下来的食材,她便依着这些食材大展身手,用猪油炒了磨菇和木耳,炖了一大锅的红烧肉,酱萝卜炒山芋,还有一些她以前做的榨菜、肉酱等等,配上白米饭和小米粥,就是这么简单的菜色也吃得众人欲罢不能。 由于茶园无茶可采了,唐汐知决定开始教大家制茶,制作的方式完全依照金叶银毫,先是晒茶,静置,接着杀青,揉茶发酵,只是在发酵的阶段,唐汐知怎么都不满意,便将茶叶包起来放软,又重新揉茶,半成品的茶叶居然出现了许多白毫,让唐汐知和大伙儿都惊喜不已,一直到这个时候,大伙儿才确定唐汐知想做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知道这被虫咬过的茶,最后能带给他们什么惊喜? 这批茶叶原本就是半枯叶,最后烘茶的时候,唐汐知稍稍调整了一下热度和时间,不那么热也不需太久,约莫不到两个时辰,唐汐知将完成的茶叶放到了大家的面前。 唐汐知、安硕、林大爷,还有一大群村民呆呆地盯着茶叶,发现这被虫咬过的茶,上头的白毫比先前的金叶银毫还多,颜色也稍微深一些,茶叶可能因为乾枯过,微微呈现赭色,视觉上虽然没有金叶银毫那么喜人,不过散发出来的甜香味可是更胜一筹。 「光是这茶香里渗出的甜味,就知道这茶不会差。」林大爷深思道。「我们来喝喝看吧?」唐汐知屏着气息道。 「好!」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安硕随即转头提茶壶去烧水,也没端着个六品官的架子,见他如此随和,村民们对他们夫妻也越来越感佩。 不一会儿,水烧得滚烫了,安硕将茶壶提了回来,唐汐知想了一想,还是耐心地等了一下,因为她总觉得这种甜香味不适合太热的水温。 待到水温降了一些,黄嫂子取来一堆茶杯,唐汐知便就着杯子一人一杯冲好了茶。 等茶叶泡开的时间可谓无比漫长,茶汤透红,色似琥珀,一眼看上去就十分诱人,终于可以喝的时候,众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着杯子深深吸了口茶香,接着满怀期待喝了一口。 只见众人的眼中都散发出光芒,还有不信邪的又多喝了几口,那种入口的香浓鲜甜,几乎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味道正极了……」李大叔的茶都喝完了,又重新沏了一杯,「茶里的甜香味喝起来很像,很像那个……」他一时说不出来。 这时杨大郎那五岁的儿子也凑热闹跟着品茶,接着突然冒出一句,「像蜂蜜啊!」 不仅是李大叔,每个人都被他说得愣了一下,皆着面露喜意。 林大爷甚至高兴地拍起手来。「说得对,说得对,就是蜜香味!安家媳妇啊,这会儿你又制出新茶啦!」 杨大郎也笑道:「想不到被虫咬过的叶子居然能制出茶来,茶里还带着蜜香,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味道,安家媳妇你简直神了。」 唐汐知笑着摇摇头。「是老天爷眷顾大家,哪里是我的功劳。」 黄大婶也喜孜孜地拍了她一下。「你就别谦虚了,除了你这脑子,谁会想到用枯茶叶去制茶?」 李大叔更赞道:「没有安家媳妇这种精神,也制不出好茶啊!」 安硕原就口拙,现在看大家称赞他媳妇儿,也只是乐呵呵地看着,好像大家夸赞的人是他一样。 不过却没有人知道,安硕心里激起的波涛不亚于任何一个人。 在这样的绝境之下,唐汐知都能毫不放弃,最终杀出一条血路,制成了新茶,这样的精神与毅力何其可贵?相形之下他即使有了目前的地位,却仍无法为她挡风遮雨,害她仍需辛苦的披荆斩棘。 他还要努力再努力,直到自己能为她撑起一切。 他这傻愣愣发呆的样子没少被大家嘲笑,反正他也没有因为当官了就摆架子,大家也待他和原本一样随和。 黄大嫂瞧他一迳儿盯着自家媳妇笑,忍不住开口调侃,「安硕,你也说句话,你觉得这茶怎么样?」「很好很好。」安硕也只能冒出这句话来。 「除了很好呢?」黄大嫂穷追猛打,似乎看这二愣子吃瘪也是一种乐趣,「你就没有什么要对你媳妇说的?」 众人全静了下来,想看看安硕要对唐汐知说什么,想不到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言简意赅地击中了每个人的心,因为那是每个人都想说的话—— 「汐儿,谢谢你,今年咱们小南村的春茶有救了!」 第52章 第十章 赵秀秀自寻死路 原以为今年片叶无收的茶圜居然在唐汐知灵机一动下起死回生,村民们如火如荼的投入了采茶与新茶的制造,先前对唐家有怨言的一些村民也自惭形秽的到了安家请罪,送来了一些礼品。 唐汐知将一切交给安大娘做主,安大娘是个心软的,一见众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就原谅了他们。 明眼人都知道,唐汐知这是把人情送给了安大娘,而安大娘那性子会原谅众人也是可想而知,足见唐汐知的原意就是不欲与村民们计较,此举自然令众人对安家更是感恩戴德,要知道以安硕现在的地位,一挥手随便就能灭了那几家的。 小南村的新茶是带着蜜香的红叶白毫茶,在众志成城之下大肆开展,不过唐汐知暂时将新茶存仓,并未贩售,还是先出了金叶银毫,毕竟这才是小南村的根本,即使茶园受虫害,总也是有没有受损的茶树,每家还是能采些正常的茶叶制成金叶银毫,否则期盼每年都有大量浮尘子来啃咬茶叶达到大量产出根本不实际。 这次的新茶并没有让林大爷取名,而是安硕出了一个奇招,在尚未真正上市时快马加鞭的先将茶叶送到了京里让雍王品尝,顺便请他赐名。雍王喝完茶后大喜,很快的回了信,将此茶赐名为「南山嬉春」,指此茶出自小南村的山里,喝了之后心中的喜悦如同春日嬉戏一般,加上此茶确是春茶,嬉春也有众人争抢之意,让这看起来有些轻快的名字更加了些稀罕的味道。 定了茶名,时间也过了夏至,代表山上的茶叶无法再收了,南山嬉春茶便正式在歙县开始贩售,唐汐知也将重心从茶园摆到了县里的茶行去。 原以为唐汐知会像当初销售金叶银毫般把南山嬉春茶往大户人家送,想不到她并没有这么做,反倒是受了安硕的启发,大手笔的分出了大半的存茶,直接运送到京里,让雍王去处置,若这茶能够在京里受到贵族吹捧,绕一圈再回到外头卖,那价格肯定要飙上几倍。 这样的手法让雍王啼笑皆非,心中也佩服唐汐知经商的天赋与胆气,吃定他堂堂一个王爷绝不会贪墨了该属于安家的那份,竟是把今年超过一半的茶都交出来了。 而南山嬉春茶在京里要销出去就简单了,雍王让雍王妃办了一个品茶宴,将京里附庸风雅的文官们都请了过来,每个人喝上几杯,之后京里便掀起了一股疯抢南山嬉春茶的风潮,这股旋风也刮到了周围的府州,一时之间徽州的南山嬉春茶灸手可热。 偏偏因为数量稀少,价格瞬间被抬高了好几倍,让跟着安家种茶的小南村民今年都赚了个盆满钵满,对安家更是信服与感谢了。 而在此风潮之前,在小南村热闹滚滚的收新茶时,曾经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波——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家对新茶眼红了。 原本遭到小南村民排挤,赵家过得十分憋屈,春日的虫害好不容易让他们抬起头嘲笑那些跟着安家种茶的傻瓜,想不到安家那个厉害媳妇一折腾,竟然又将茶叶做了起来,大大打了赵家的脸。 赵父派了几个小毛孩到安家的茶园里去摸来一些已经制好的新茶,此时茶叶才刚送给雍王,都还没取名,赵父这一喝简直惊为天人,断言这茶必然大卖,脑子里那一点小心思不由蠢蠢欲动起来。 赵家在小南村也不是贫户,甚至算得上小有积蓄,因为他们家的茶园比安家还大,而且一直是自己做茶,卖茶的收入还算可以,因此赵家的孩子们在外一向趾高气扬,所以见安家发达,他们是一千一百个不情愿,都想着要扳回一城。 赵父也算是果断的,在小南村民学习和唐汐知制茶时,赵家茶园也偷偷采茶制茶,完全没让村里人知道。 不过大伙儿也不是瞎子,更别说几家的茶园也就是挨着边,赵家那里偷偷摸摸在做什么,众人是心知肚明,很快的就有人把赵家学安家制茶的事通知给唐汐知,也痛骂了赵家的无耻,明明是他们自己不跟着安家种茶,现在看势头好了,又想来占便宜。 唐汐知对此却是十分镇定,只说赵家学不去的,要众人放心。 就这样过了立夏,过了采茶季,京里的消息也依次传回来了,说什么王爷命名的南山嬉春茶在京里造成轰动,现在一斤茶叶都炒到十两银了,还是供不应求云云。 唐汐知仍捏着手里的茶叶不放,赵父的心思却动了,他自己的制茶工坊已经试验多次,却怎么也做不出真正南山嬉春的味道,甚至有不少茶还做废了,比粗茶还难喝。不过眼见安家就要赚大钱了,茶叶的价格一直上涨,叫他如何按捺得住。 这时候,有动作快的商人直接来到产地的小南村收茶,只是正宗的南山嬉春都在唐汐知手里,她不卖,别人也没办法。赵父见机偷偷找来这批人,说自家也制南山嬉春茶,只是与安家的不同出路,让那些商人将他家的茶收了。 由于赵父手上有先前从安家摸来的正宗南山嬉春茶,他就用这一点点茶叶骗倒了那些人,约定一个月后来收取五百斤茶,如果以一斤十两来算,五百斤就是五千两,这对于小南村的村民来说无疑是个天价。 于是这一个月,赵父就卯足了全力研究南山嬉春茶的制法,可是那种蜜香他就是制不出来,就算好不容易茶汤颜色接近了,味道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眼看交货日期在即,他愁得头发都白了,要知道为了取信于那些商人,他付出了极大代价,如果交不出茶,他可是要反过来赔偿的啊! 赵秀秀见父亲焦头烂额,家里一堆茶都快发臭了又拿不出手,心里一急,想到唐汐知与^安硕都在县里,安家只剩安大娘及几个老弱奴仆,竟出了个损招,带着自家兄弟上安家,想强掳安大娘做人质,逼迫唐汐知交出制茶的方法。 此时村里的人正聚集在安家,因为唐汐知连夜赶了回来,要发放第一次收茶的货款给大家。 沉甸甸的银子在手,大伙儿都是眉开眼笑的,听她说要再等茶价再上去一点才开始卖时,众人都心服口服的任凭处置,一点意见也没有,毕竟他们这第一次收的卖茶钱就比他们往年租茶园的租金收入多了超过十倍啊! 赵秀秀便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找上门来,将安家的大门擂得又急又响,一边敲一边还大声说道:「安大娘!你快出来,我是赵秀秀,我有要紧的事找你!」 一屋子人听到她的叫嚷,全是一脸纳闷。 安大娘站起身,说道:「这赵秀秀虽然性格不好,但毕竟都是村里人,她喊得这么急,怕是有什么事,我去外头看看……」 「娘,等一下。」唐汐知拦住了她,「让我去吧,天知道她又想生什么事。」 安大娘想想也对,赵秀秀那可是个不讲理的主,每回带来的只有麻烦,自己可应付不来,自家媳妇聪明,必然能想到方法对付她。 于是唐汐知请村民们在屋子里等着,自己与杨柳迎了出去,让杨柳开门,想不到门才开了个缝,赵秀秀带着三个兄弟,手里拿着棒棍就这么挤了进来。 第53章 「唐汐知?你居然在?」看到眼前的人不是安大娘,赵秀秀愣了一下,有些提防地问道:「安硕也回来了?」 「没有,他在县里。」唐汐知坦然答了。 赵秀秀瞳孔先是一缩,随即是狂喜的情绪涌上。「所以家里剩你一个和安大娘?」 「没错。」唐汐知处变不惊,很是镇定地指着赵家兄弟手上的棍棒,「你们赵家一群人来势汹汹的,想做什么?」 「你还敢问我想做什么?我们赵家被你害惨了!」赵秀秀蛮不讲理的将怒气全发泄在她身上。 「我没害过你们赵家,我甚至连你们家门都没踏进去过。」唐汐知淡然地回答。 「哼!我家现在制不出茶,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怂恿村子里的人排挤我们,我们也能学会新茶的制法,那银子就该是我们赚的!」 敢情别人都不能赚银子,只有她赵家能赚,这么无耻的话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唐汐知也是服了。 「你之前口口声声说我是骗子,还说你们赵家一定不会跟着制新茶,这件事有整个村子的人作证,你现在用这个来指责我,觊觎我新茶的制法,不觉得羞愧吗?」她言语犀利的反击回去,理智而不倨傲。 屋里的村民们听着这一幕,心忖难怪安硕不喜欢赵秀秀,这么泼辣不讲理的女人谁娶回^去谁倒楣,幸亏他眼光好,挑了贤慧又漂亮的唐汐知,不仅带起了安家,也带起了整个村风子。 赵秀秀才不管谁对谁错,总之她觉得自己身后有人,占了上风,那就是硬道理。「那也是你坑害我们赵家的阴谋诡计,我才不认!唐汐知,我也不怕跟你说,现在我们赵家因为你的新茶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要你把制新茶的方法交出来,有钱大家一起赚,否则你今天要落在我手里,有你好果子吃!」 这番话实在太过无理太过奇葩,村民们都听呆了,就连唐汐知心里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赵家是怎么教女儿的,居然能教出这种性格,根本不能讲道理了。 「如果我不交呢?」唐汐知突然觉得跟她说话简直浪费时间,这出闹剧也该结束了。 「你不交,那我只好将你和安大娘带回去慢慢教训,总是会磨到你教!」 赵秀秀这也是破罐子摔破了,依她的想法,安硕每次离家最短也都是个把月,她只要从唐汐知手上弄来制茶的方法,到时候将家里的茶做好卖出去,得到那几千两后举家远走高飞,到另外的地方重起炉灶,谁能奈何得了他们? 「你想对我们动手?」唐汐知定定地望着她,「你知不知道这是要上衙门的?」 赵秀秀冷冷一笑。「在衙门抓到我们之前,我们早就把小南村制茶这一套都学会,然后远走高飞了,谁有证据?以后我们就用这一套方法来打小南村,打压得小南村里的茶都卖不出去,看着你们这些欺压我们赵家的人一个个倒楣,就只配做个穷鬼!」 唐汐知不再说了,只是摇摇头,连一点惊吓或抗拒的动作都没有,反而让赵秀秀及她的三个兄长又惊又疑,不懂她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知道答案了,屋子里村民听得满肚子火,一股脑儿冲了出来,有的拿着扫把,有的拿着棍子,不待他们解释便围了上去一阵好打,连赵秀秀也没放过。 「你这阴损的丫头,居然想出这恶毒的方法想害安家媳妇!」 「赵家就没一个好人,还想拖整个小南村陪葬!」 「你们自己技不如人还怪别人,老子这辈子看过的就你们赵家最无耻!」 赵家四兄妹挨了村民好一顿揍,还是唐汐知怕他们太生气打死人了,才让他们停手,不过倒是将赵家人綑得紮紮实实,叫来里正林大爷将这几个人送官府办了。 「我不认!你们说什么我们都不认!到了衙门,我一定要告你们动私刑打人!小南村的暴民这是要逼死我们赵家啊——」赵秀秀死命挣扎着不肯走,她那看着村人的疯狂眼神,让人不由心里一寒。 唯独唐汐知一如往常的淡定,只在赵秀秀耳朵旁说了一句话就让她安静下来,脸上神情有如槁木死灰,再也不敢闹腾——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安家茶行背后的人是雍王?而你想要的南山嬉春茶是雍王指定的贡品……」 赵家完了。 歙县的县令郝富贵一看是安家的案子,原本冷笑着想置之不理,不过雍王府一道命令过来,冷笑瞬间变成了冷汗,他再怎么不甘也得秉公处理……不,是得往重刑处理。 赵秀秀及她的三个兄长以强盗伤人、掳人未遂论处,杖责一百后判了流刑,赵父赵母听到儿女犯下这么大的案子,什么心思也不敢再有,把家里的茶园、土地与房舍全低价贱卖出去,换成金银钱财打点官兵,就跟着儿女去流放了。 而赵家的土地房舍先不说,至少茶园在转了一圈后来到了安家手里,被唐汐知一口气全买了下来,安家的茶圔扩大了一倍有余,加起来几乎占了村子里所有茶园的三分之二,可以预见明年能产的茶叶更多了。 另一方面,安硕将新茶献给雍王后,雍王当然也没忘了待自己一向亲厚的皇兄,他让人将新茶包装得精美,特地在下朝后拎着茶叶来到御书房,与皇帝分享了。 第54章 在小太监试了毒,将茶盏端来时,光是闻到那茶香,皇帝便舒展开为了国事而紧皱的眉,待茶汤一入口,即便是他这个尝过各式好茶的人也不由赞了一声。 「好茶!皇弟,你这茶汤色独特,香气浓郁,里头还有种甘味甜而不腻,确是好茶。」 两兄弟关系一向很好,因此即使皇帝已经称帝,雍王也已封王,他们也没有坚持君臣之礼,常年以来还是兄弟相称。 皇帝也是爱茶之人,忍不住又品了一口,口中啧啧有声地赞美道:「上回你拿来的金叶银毫已经够让朕惊讶了,现在又来个南山嬉春,朕都不知道你的封地居然还能出这么多好茶?」 「我也不知道啊。」雍王有些没好气地道。 「嗯?」皇帝倒是从他这句话听出了些端倪。 「这么说吧,皇兄,你说说我去年献给你的金叶银毫,还有今年的南山嬉春,比起你年年收取的那些贡茶,优劣如何?」雍王故意拐弯抹角地说道。 明知道他这么说有点吊人胃口的嫌疑,皇帝还是极有耐性地答道:「若以茶的品相来看倒是不相上下,但你治下的金叶银毫及南山嬉春,胜在味道新鲜,特色突出,要一举成名并不困难。」 「我也是这么觉得。」雍王果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顺水推舟地道:「可是我治下既然有这么好的茶,为什么从未扬名?」 「那就得怪你对封地的管辖太松散了。」皇帝意有所指地瞄了他一眼。 雍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其实他疏于管理封地也有一点向皇兄示好的意思,毕竟地方经营得太好会显得中央无能,要知道徽州府才那么一点大,若真要用心治理,没有不好的理由,他只是不想破坏与皇兄的关系,若不是皇帝盯着,他搞不好直接定居在京师,把封地扔一边都有可能。 皇帝确实从来没猜疑过雍王,反而要他多花点心思在封地上,反正徽州就算兵强马壮又能威胁到什么?何况那里是祖上崛起之地,治理得不好祖上无光,雍王爵位是要传给子孙的,世代繁荣皇家也才有面子。 不过今日雍王不是来讨论自己治下到底严不严格,而是另一件令他终于正视起自己责任的事。「其实我在徽州的这几年里,听到的都是这块土地茶种低劣,制出的口味不佳,曾经我也想让下面的人去研究,可是衙门送来的茶都难喝极了。 「而这次的金叶银毫其实是出自一名农妇之手,这名农妇可不简单,她原本是歙县富商的掌上明珠,却遭当地县令欲强纳为妾,抵死不从来拦我王妃的轿子,宁可嫁给我王府的一名侍卫,这名侍卫便是茶农之子,也就是我上回带到宫里见皇兄的安硕……」 雍王将唐汐知的背景提了一遍,也说到了安家茶行卖茶的过程中,茶行受到的打压,不得不来向他求助。 「……之后我派出王府的人调查,居然发现那县令郝富贵只是个幌子,真正不想让安家茶行开下去的其实另有其人,甚至我问过其他各县的茶农,几乎只要哪家制出了茶,都会受到类似的打压,搞得徽州没有人敢制出好茶,顶多弄些粗茶养家活口。」雍王说得义愤填膺。 他可以选择松散地管理自己的封地,不代表可以容忍其他人把手伸进他的封地内搅风搅雨。 皇帝听得眉头大皱。「竟有如此大胆之人?」 「此人大胆之处还不只如此。」雍王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这话又要说回安硕一家人,当他们也察觉有人刻意在打压徽州的茶业时,又联想到那人竟连我都查不出端倪,此次我决定彻查,那人必然会对我不利,于是安硕便向我建言,要我加强防卫,我果真遭到了刺客攻击,王妃及世子坐的楼船甚至被火烧了,幸得安硕舍命相救。这件事上回我已向皇兄禀报,安硕也得了赏赐,却因为当时皇兄忙于西南都蛮族的纷扰,我怕分了皇兄的精神,没能说清楚原因,只能暂时先放一边,但这回有了力道更强、滋味更好的新茶,只怕那人又要再出手 了。」 「大胆!」听到这里,皇帝也怒了,「原来你遇袭背后还有这么深的原因?那人若只是想要卖茶的利益也就罢了,竟然已目无法纪到不尊皇室,只要是挡了他路的人,即使是王爷也要除去吗?」 「所以皇兄,这回除了送茶给你,我还想求你帮助。」雍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能不能借点人给我,帮我查查这事?」 「朕又没有不允许你建军,王府本就有亲兵的编制,多一点都能上万人,是你自己懒得管,现在倒好意思来向我借人。」皇帝差点没翻他一个大白眼,「不过这次算是例外,朕借你五千兵马,够你将那人给揪出来了。」 「谢皇兄。」终于得到皇帝的首肯,雍王也松了口气,毕竟这样像避难似的躲在京城还真有点憋屈。 兄弟俩谈妥,雍王便欲退出御书房,想不到此时首领太监送来一封急奏,皇帝便将之前的话题打住,先看起了急奏。 急奏的内容怕是很不妙,只见皇帝的神情由惊讶变成凝重,最后是一脸铁青。 「皇弟,只怕那事你要让别人去查了,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雍王也神情一肃。「什么事?」 皇帝将急奏递给了雍王,沉声道:「西南的都蛮族不服镇压,大举入侵了!」 上次都蛮族大举侵边,朝廷派了两万大军镇压,虽然一时将对方击败,都蛮族却没有因此安分下来,反而化整为零改为小股人马不断试探攻击,弄得西南边军烦不胜烦,许多边境城镇也被劫掠走大批银粮。 也因为每次来的人都不多,侵入的方位也千奇百怪,不免麻痹了西南边军,以为都蛮族也就只能这样小打小闹,想不到这回他们竟集结了五、六万兵力,而且武器马匹倶都充足,杀得西南边军一个措手不及,还差点被拿下兴文县,守城官兵于是快马加鞭的传信回京求助。 第55章 皇帝立即号令雍王率十万大军亲征西南,因为雍王手底下没几个信得过的兵将,遂立刻派人送信去给远在歙县的安硕,问他愿不愿意从军,若是愿意,即刻由歙县出发至西南与雍王的大军会合。 这便是由王府编制跳到朝廷编制了,如果能在边疆立功的话,无疑是升官发财的光明大道,可是换个角度来说,都蛮族在朝廷历年来的不断打压下都没能成功压制,代表这个功不是那么好立,可能随时会丢了性命。 雍王也知此事吉凶参半,便让安硕自己选择,毕竟安硕是王府的救命恩人,他虽有心想提拔,却也不愿逼他参战真的丢了性命。 再说小南村,此时唐汐知与安大娘正讨论着中秋要不要到县里凑热闹,当地中秋有个舞香龙的习俗,由稻草紮成五只香龙,一只有三十余丈,舞动起来要出动几十个大汉,虎虎生风,祈求五谷丰数、花好月圆,其热闹奔放比起年节都不遑多让。 四月府试完后,安槐成功取得童生的资格,居然考了个府案首,可乐坏了苏夫子,对于年底的院试,苏夫子断定安硕可以直接参加了,因此在中秋节前放了他的假,让他回小南村跟家人团聚几天,接着就回县学全力拼考秀才。 儿子回来了,安大娘自然欢欣,唐汐知也很高兴,不枉她千辛万苦将小叔子送到县学,果然有了回报。 这一天午膳,唐汐知便使尽了浑身解数,替安槐操办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茶香炖鸡、蘑菇炒肉、炝三鲜、火腿山笋、杨梅肉丸子、虎皮豆腐等等,看得安槐口水直流。 此时,安硕回来了,他已经收到消息,当下便有了决断,抱着满腹的心事,不知如何向亲人开口,尤其一进门就受到热烈欢迎,满桌的菜,亲情的喜悦,这一切温馨都美好得令他不忍破坏。 既然说不出口,就只能默默坐下来吃饭了,明明美食在前,佳肴可口,他却提不劲多大的劲,勉强熬过这一顿,唐汐知让叶婶撤下了碗盘,送了几杯金叶银毫上来。 自然,对于饭后解腻,还是滋味清淡甘爽的金叶银毫比较适合。 这个时候,唐汐知才悠悠地看向了安硕。 「好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瞧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顺耳的话,幸好我们已经吃饱了,也不至于为了你食不下咽。」 安槐险些没笑出来,安大娘也是瞪了自己阴阳怪气的大儿子一眼,安硕则是为难地摸了摸头,还是那般憨厚,原来大家都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亏他还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不过他要说的事,的确也不能再拖了。 「娘,汐儿,还有槐子,我……我想告诉你们——我决定从军。」 「什么?」安大娘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在王府当差当得好好的,现在也是个六品官了,还从什么军?」 「我觉得我现在高不成低不就……」 「不行!」安大娘厉声反对。「你去从军不是拿性命开玩笑吗?万一有个……有个差池,你要我们婆媳怎么活?」 「娘,其实我想过了……」 「不行!」 安硕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唐汐知。 唐汐知同样被这个消息打击得七荤八素,要按着桌子脑袋才能不那么晕眩,不过再怎么难受,她也能想到安硕会做出这般决定必有他的盘算。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身为他的妻子,在这个时候不能被情感蒙蔽,一个劲儿的反对他,反而该理解他的苦心,助他做出最好的决定。 「娘,你让他说。」唐汐知深吸了口气,定定地望着安硕,「如果他有理,我们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他;如果他只是一时没想清楚,我们也才知道从哪里开导他。」 「好,你说!」安大娘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瞪着安硕。 安硕叹了口气,认真且严肃地说:「我做这个决定是为了这个家,也是为了我自己。六品官在村里听起来很大了,但到了京里根本什么也不是,手里没有实权,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这次从军,便是王爷提拔我的一个机会,如果立了大功,升官加职不待多说,我手里也能握有实权,有点底气抵抗那些觊觎我们家业的人。」 安槐此时插口问道:「这次带兵是雍王殿下亲征?」 「是。」安硕明白弟弟为什么只提起这个,给了他感激的一眼,「我于王爷有恩,所以王爷绝对会尽力保我周全的。」 他将目光转向安大娘。「娘,我们安家能有如今的富贵,那是靠了汐儿,可是即使只是小小的茶叶生意,也有人不断打压觊觎,甚至谋财害命。再说以后槐子若是金榜题名,那也得从小官开始做起,槐子没有背景,官场险恶,一个不小心就是人头落地。 「如今我有了这个机会,也想出去闯一闯,我能保证等我凯旋归来,我们安家绝不会只有现在这样,以后只要有我在,汐儿可以安心卖茶,槐子可以做个清白的好官,我也希望让娘以后能出去向人夸耀,说你有一个光宗耀祖的好儿子。」 厅里所有人都沉默了,安槐暗恨自己不够努力,让哥哥要用命把家扛着;安大娘心中仍然不舍亲儿,但否决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第56章 至于唐汐知,或许是有了心理准备,竟是最平静的那一个。 「男儿志在四方,如果真是鸿鹄,小小的小南村也关不住你。」唐汐知没有看向安硕,反而看向了安大娘,目光沉静,「娘,让他去吧。」 唐汐知如何不明白,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能为她遮风挡雨,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如今他便是要去披荆斩棘,让她日后行事都不再需要怕任何人,不再顾忌会得罪谁。 如果她阻了他,或许他会听话,但日后就只能看他一直消沉下去,他的志气、他的勇敢都会日渐消磨殆尽,这并不是她所想看到的他,所以她放他去,就如同他对她有信心,她对他亦是一样,她相信在他成功之后,所有的苦难终究会化为甜蜜。 安大娘虽是愁容满面,不过方才安槐一问,她也知道了安硕身后有王爷保驾,所以也不再那么惊慌了。 「硕子,你既然决定了……什么时候要出发?」她声音有些乾涩地问。 安硕垂下眼。「求得了娘的谅解,等一下便出发。」 他是由县里赶回的,行李还在马上,连整理都不用。 安槐见众人依依不舍,兄长仍是一脸惭愧,便说道:「哥,你安心去战场杀敌吧,家里还有我呢!等你回来了,我肯定已经考上秀才,说不定连举人都考上了呢!」 安硕扯了扯唇角,拍拍安槐的肩,算是受了他这份情。 「娘,槐子,我要离开了,汐儿……」他看向了唐汐知,唐汐知却是微低着头,不发一语,连看都不看他。 安硕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家门,安大娘要送,被他拦了下来,母子两人又依依不舍地叙了番话,才将人送走。 待安硕出了门,安大娘转头,看着垂首沉默的唐汐知,忍不住说道:「儿媳妇啊,你不去送送硕子?」 唐汐知娇躯微震,抬起头来,却是满脸泪水。 「我……我不敢送他。」平时说话利索的她,此时却哽咽了,「我怕自己一开口,会求他留下来……更怕自己一开口,他真的舍不得走了。」 这是安大娘与安槐第一次看到唐汐知哭,都狠狠地揪了心。 她是何等坚强的女子,就连刚入门时被安大娘一阵折磨都没掉一滴眼泪,现在却因丈夫远征而哭得妆发齐花,平时优雅干练的形象荡然无存,他们这才明白她放安硕离开,内心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多大的挣扎,多大的心酸。 安大娘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自己真的娶了个好儿媳妇,整个心都挂在了儿子身上,安槐更是难过得鼻酸,长嫂很贤慧,却得自己担着思念及忧虑的苦。 听到门外马蹄声响起,唐汐知这才急急站了起来,却因为身体僵硬久了脚麻,差点没摔了个跟头,只能扶着桌子跌跌撞撞的往外奔去,但当她奔到大门外,却只能看到马蹄扬起的尘埃。 唐汐知终是忍不住蹲下身来,抱头痛哭。 第十一章 苦等丈夫归家来 三个月后,小南村终于能从镇子上打听到西南战事的只字片语。 不过消息却是千奇百怪,有说出师大捷,雍王军队一到就将都蛮族逼退百里,解了兴文县城之危,有说都蛮狡猾,不与大军直接接触,而是采取迂回战术,另派了小队人马烧了西南征军大批粮草……种种谣言互相矛盾,又言之凿凿,都不知道何者为真何者是假。 这样的消息自然在小南村里谈得火热,唐汐知更是大手笔的捐出了去年安家所有收入的一半,作为西南边军的军饷,此举不仅带动了小南村一带,甚至大到歙县、整个徽州都兴起了捐款的风潮,给了亲征军极大的惊喜,而雍王的封地出现这样的自发行动,更令雍王面子赚得满满,看安硕的目光也更不一样了。 安硕是村子里唯一参战的人,又官居六品,说起来也算是村子里的骄傲了,更不用说自从赵家被流放之后,那些跟随赵家与安家作对的村民们要不就是痛哭认错,要不也卖房卖地灰溜溜的搬出了小南村,现在整个村子齐心一志,都在为村里的茶业而努力,所以安家的声望在小南村里可不一般。 尤其跟着安家卖了一季的南山嬉春茶,大伙儿赚了钱之后,也仿效安家纷纷盖了新房,若有久未来过小南村的人近日造访,定会惊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因为这简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进了村,以往的泥泞小路早已不见,改为平坦宽敞的铺青石路,这是为了运茶方便,村里的茅草屋与土坯屋全数重建成了坚固的砖瓦房,整齐划一的漆成白色,再加上唐汐知是个会过日子的,种了很多花木将安家整理得美轮美奂,于是众人也学着她在农闲莳花种草,远远望去家家户户白墙黛瓦,花木扶疏,若遇山岚环绕,细雨蒙蒙,无疑人间仙境。 不过即使现在大伙儿都过得好了,家里有奴仆的两进房子仍旧只有安大娘这一家。 安家前院的大桂树下冬暖夏凉,鸟语花香,唐汐知特地放了桌椅,让安大娘平时无聊能坐在树下喝茶吃点心赏花。平时邻里你来我往的,见到这好地方,都会忍不住多坐一下,久而久之唐汐知的椅子越添越多,茶水点心也越放越足,最后安家的前院几乎成了邻里农闲时乘凉聊天的据点,白日安家甚至都不太关大门了。 当然,村里人也是知道感恩的,吃了人家的点心茶水,不时也会拿些果菜鸡蛋什么的上门,安家几乎都不需要养鸡了。 当初唐汐知特意将前院盖得大了些,只是想让家人多些松活的空间,想不到居然让家里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倒是歪打正着,至少安大娘生活多采多姿,不至于一直牵挂着出征的大儿子了。 第57章 反而唐汐知却甚少加入这群三姑六婆的行列,一方面她事多人忙,茶行的事全得靠她;另一方面,她不太愿意听到村子里的人谈到安硕、谈到战争。各种消息纷飞只会让她内心忽而喜不自胜,忽而提心吊胆,情绪起伏得几乎无法控制,可待到那些大喜大悲过去,她会发现仍是只有自己独自一人,隐隐作痛的心再添伤痕。 她只愿意用她自己的方式,等待着远方的他…… 安家的大树下坐了五、六个人,隔壁的黄大婶与黄嫂子,还有杨大郎的妻子、村头的赵婆子和叶婶等人坐在那儿有说有笑,杨大郎的儿子和几个村子里的孩子在院子里撒欢跑来跑去,偶尔到桌子前抓几块点心,顽皮的模样让众人笑不可遏。 「安大娘,瞧你笑得那样,怎不叫你家媳妇也生一个。」赵婆子忍不住说道:「你家硕子体格好又俊朗,媳妇儿聪明贤慧,那张脸更没得说,十里八乡的还没见过比她漂亮的,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是顶好的。」 「是啊是啊!安硕与安家媳妇又都那么孝顺,他们的孩子必然也孝顺,说不得以后就负责逗祖母笑就好了。」黄嫂子插了句话。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不过安大娘却是苦笑。「想生子也得有人啊!我家硕子先前在王府当差,与媳妇就是聚少离多,现在去了西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看我这孙子有得等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感叹起来,这对夫妻也算是辛苦了,好不容易挣得了家业,现在又要面对夫妻分离,不知何时才能团聚。 黄大婶叹了一声。「其实安家媳妇够痴心的,每日黄昏都能看到她站在村头等呢……」 杨大郎的妻子也面露不舍。「是啊!我家离那里不远,只要安家媳妇在村里,太阳快下山时必然能看到她,就是站在那老槐树下。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在那里做什么,问了几次她也不说,劝了也不走,之后我才明白,那是在等硕子啊……」 众人沉默了下来,这是要多深的感情,才能日日不畏寒暑这样等?安硕打了胜仗还好,这万一打了败仗,只怕唐汐知比安大娘都还难接受打击。 安大娘幽幽地道:「我不知道这事,我媳妇儿也没和我说过……」 黄大婶摇了摇头。「这种烧心的事,她又怎么会告诉你呢?你仔细想想,硕子离家这段期间,她和你说的肯定都是好事吧?她那么孝顺,定然是把你的心情摆前头了,这是报喜不报忧呢。」 院子里顿时寂静下来,如今已是冬日,唐汐知在桌子旁放了火盆,众人应该不觉得冷,可是心里都是一阵阵泛凉,就算一旁的小童嬉戏声此起彼落,好像也掩盖不了这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心酸。 唐汐知就在这时候踏入了家门,看到一群顽童打闹,先是抿唇一笑,而后看到聊天的众人们神情都有些古怪,她在心中微微一叹,当下明白他们又谈到了什么,心里头好像又沉重了些。 她打起精神走了过去,向众人寒暄之后,便笑吟吟地道:「娘,诸位婶子嫂嫂,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咱们安家茶行因为生意太好,要开分店了!我打算在京里也开一家安家茶行,专门卖小南村生产的各式茶叶,我们把小南村的名声打响全国的愿望就快要达成了!」 安大娘终于面上有了些喜意。「啊!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唐汐知猛点头,「是啊!安家茶行有雍王爷在后头撑腰,就算到了京城也不怕有人使坏。槐子若要赴京赶考,可以先住在茶行……啊!应该说,以后村子里的人到京城,都能有个地方落脚了。」 「这样好啊,这样好啊!」其他人听得欣喜,也笑着附和。 「今年的南山嬉春茶大卖,不过金叶银毫还是我们的根本,所以开春前的剪枝及除虫,各位婶婶嫂嫂可要有心理准备,我做的工可能细了点,让大家多费点神照顾茶园了。」唐汐知又说道。 「那不是一定的吗?赚钱的事,费点神算什么?我家几口子都随便你用了!」赵婆子说得大方,众人都笑了起来。 很奇妙的,唐汐知才说几句话,又将气氛炒热了起来,方才那阵阴霾好像不存在似的,这便是她的魅力所在,惹得村里的人既信服她,也喜欢她。 不过与她长期相处的安大娘感受却是比其他人更深,尤其唐汐知对她的体贴简直没话说,就算亲生女儿也就这样了。 「你这阵子一直忙着,也要注意身体,别冻着饿着了,你不心疼自己,娘还心疼呢!」安大娘上前拍了拍她的手。 「娘……」唐汐知感动不已。 她的亲娘从她出生便卧病在床,其实她可以说是父亲养大的,对于母亲的疼爱只有奢求却从未深刻体验,如今在嫁人后,这份奢求却在安大娘身上得到了,叫她如何能不感动。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安大娘如何不晓得唐汐知这阵子变着法子讨她欢心,就是要她忘了儿子出征的事,但媳妇越是这样体贴,她便越不舍,「如今硕子不在,槐子又读书去了,家里靠你撑着,我也帮不了什么,若还要靠你开解才能过日子,那真是没用到了顶了。我虽然担心硕子,却更担心你啊!你做得够多了,别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身上,不管以后事情如何发展……我待你都会跟亲生女儿一样,这点不会变的!」 这样的暗示够明显了,无论安硕能不能凯旋归来,安大娘都做好了承担的准备,为母则强,唐汐知终于明白自己小看了她。 她不由鼻酸了,只能抱一抱安大娘,强笑道:「我知道。」 气氛一下子感性起来,旁边黄大婶都偷偷拭泪了,不过一旁几个孩童喊饿,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很快的院子里又是一片言笑晏晏,温馨和乐,彷佛冬日的寒冷并不存在。 年前唯一传来的好消息,便是安槐中了秀才,正与苏夫子慢慢赶回。 前来报喜的人一大清早就将安家的门擂得震天响,一早刚起床脑袋还没太清醒的安大娘听到此事还以为自己在作梦,直到唐汐知喜孜孜的送出了个大红包将人请回,安大娘才知道这事是真的,欢喜得差点没昏过去,又哭又笑地拉着唐汐知拜起安家祖先。 第58章 等安槐回来了,安家高高兴兴地办了宴席,这回请的是全村人,席开数十桌,还不包括那些不在村里的村民。 小南村不是没有读书人,但十几年来安槐可算是村子里第一个秀才,上一个秀才也就是安槐的启蒙老师,坟头上的草都比人还高了,这不仅仅是安家的荣耀,也是小南村的荣耀,大家自然高兴。 安槐这次还特地将苏夫子请了回来,苏夫子孤家寡人,这年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县学里过,安槐不舍夫子孤独,特地邀请他回家一起过年。苏夫子心喜这个得意门生,也多听闻安槐形容小南村的美丽,心里动了念,也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 过年多了一个苏夫子,安家热闹了许多,他喜欢小南村的风景如画,喜欢唐汐知的巧手厨艺,更喜欢村民的善良纯襆。百姓一向对读书人很尊敬,尤其他还是县学的夫子,简直可以说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热情的照顾,就怕他稍微冷着饿着,这种温馨的感觉都令他有些乐不思蜀了。 所以他这么一住,竟是住到了大年初十,元宵节都快到了,他决定乾脆等到十六日县学开学前再带着安槐回县里。 可是就在这一天,不知怎么地竟然由镇上传来了一个消息,安硕在西南与都蛮族战事中。 因中了对方的暗算而牺牲,算算消息传回来的日子,就算是快马加鞭,只怕他死去都一个多月了。 村里人纷纷前来关心,将安家围得满满当当,安槐与唐汐知也是一脸哀戚,安大娘更是哭到险些昏厥,需要唐汐知在旁搀扶着才没倒下去。 「我的硕子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啊……老天爷啊……」 「娘,你不要难过了……」安槐见不得母亲难过,苦涩地安慰着。 「叫我怎么不难过,这个家从小就是硕子撑起来的……硕子又孝顺又努力……现在好不容易要享福了……他却享不到了啊……」安大娘哭天抢地,语无伦次,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心口,「留下你的妻子寡母,你怎么忍心啊……」 唐汐知数度欲言又止,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才揉着安大娘的心口说道:「娘,现在关于战争的消息满天飞,不见得安硕战死的消息是真的,你先不要太哀伤了,安硕说不定好好的呢!」 安大娘哭声停顿了一下,激动地望向唐汐知。「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娘你想想看,安硕有王爷在后头撑腰呢,送死的事不会叫他干的。」其实唐汐知并不确定,因为安硕骁勇善战,遇到危险绝不会退缩,不过她得先安了安大娘的心,也顺便安自己的心,否则只怕她会比安大娘还失态,「何况他又不是什么大将军,怎么一个小武官的消息会这么大老远的传回我们这小小山村?战争还在打,伤亡人员尚未统计,王爷哪有时间挪出个人,将一个小武官战死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传回来?我看误传的可能性很大。」 「是啊是啊,安大娘,你可别再哭了,白白伤了身体,硕子回来不知会有多难过呢!」村民们也纷纷劝着。 一直静静站在众人身后的苏夫子,听着唐汐知井井有条的分析着情况,连他都几乎要相信安硕真的没事了。县里传闻安家茶行能有今天,还有小南村那些好茶都是这个女人独力支撑开创出来的,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山村里出了这么一个奇女子,犹如野山鸡群里的白孔雀,当真罕见。 「是这样吗……」安大娘这才好受一点,不过也不是完全停下了悲伤,只是由大哭变为抽噎,「儿媳妇啊,你可别骗我,如果硕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受不了啊……」 「我也受不了。可是娘,无论如何日子总是要过,我们要对安硕有信心,他那么努力练武,那么牵挂着家里的人,不会那么容易阵亡的。」 唐汐知好不容易将安大娘劝好,可是她自己眼中的担忧与惶然却是那么明显,安槐看得拳头都紧了起来,一度恨起自己为什么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苏夫子按着他的肩,摇了摇头,低声朝他说道:「你长嫂如此说,并不只是劝慰令堂,同时也在劝慰每一个关心安硕的人,所以你必须冷静,否则就是拆她的台,也是让众人更不好受。」 安槐发抖的身躯终于平静了下来,环视四周前来关怀的村民,赫然了解唐汐知的苦心。 他心中有愧,便深吸了几口气,亦是开口说道:「我也相信哥哥一定没事的,他天生神力,一拳可以打死一头野猪,打几个蛮子算什么?我们别被谣言骗了!」 「对!别被谣言骗了!」 「是谁那么坏心眼,编这种话来骗人,一定不得好死……」 村子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了起来,但那个关于安硕死去的谣言却并没有真的就此散去,反而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上,在没有看到他安全回来之前,只怕会成为大家共同的阴影。 这时候,一道嚣张的声音传入,惊得所有人全看向了门口处。 门外,郝富贵穿着一袭长衫,大摇大摆的晃着肥胖的身躯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捕快。 「谁说安硕没死啊?本官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 唐汐知眉头一皱,本能的扶住了差点崩溃的安大娘,横眉怒视向郝富贵,还没喝斥出声,一旁的安槐先开口了。 「你来做什么?」 「本官来做什么?」郝富贵笑了起来,在一群神情惊惶的村民之间显得跋扈至极,「安家这些年突然发财,本官怀疑安家非法敛财,如今安硕已去,本官自要来查抄安家不法的证据,顺便把安硕的同党……哼哼,就是他的妻子唐汐知一并带回衙门调查!」 第59章 现在雍王和雍王妃都不在,他自是没了忌惮,只要把痕迹清理乾净,就算事后王爷王妃想追究也没辙。郝富贵得意地想。 唐汐知沉下了脸。「郝富贵,我已经嫁人了,你还不放弃吗?」 「本来你这残花败柳本官也是不屑要了,不过看你这几年过得不错,这张脸倒是越来越漂亮……」雍王不在,郝富贵便是歙县土霸王,甚至连自己的恶意都不想掩饰了,「而且你还弄出了几种能卖钱的好茶对吧?你本来就是本官未过门的小妾,只要得到你,本官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那些制茶秘方,你说是不是?」 「无耻!郝富贵,身为一名官员,还是地方父母官,居然如此无耻!」安槐忍不住骂道,一步站了唐汐知身前。 「竖子!你又是什么玩意?全给我拿下!」郝富贵不想多说废话,准备直接动武了,最主要的目标自然是安槐身后的唐汐知。 捕快们很快将村民围了起来,以为几个村民随便也手到擒来,却想不到村民们的怒火全被郝富贵的蛮横态度及无耻言语点燃了。 唐汐知现在可是村子里的大功臣,每个人都视她为自己的亲人,可以说小南村能有今日的荣景,都是靠她的无私与聪慧来的,郝富贵今日下流到觊觎她的美色,更想带走制茶秘方这等同于小南村命脉的东西,村民的眼睛顿时红了,纷纷抄起了桌椅,准备与捕快们拼个你死我活。 「什么狗屁县令!强抢民女还有理了?」 「这么无耻的县令,贪赃枉法肯定没少做,你敢抢走安家媳妇,我们就跟你拼了!」 「对!安家媳妇是小南村的人,我们小南村的人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做什么?你们想造反了!」郝富贵见村民们义愤填膺,抄茶几抡椅子的比捕快还栗悍,不禁吓了一跳。 「滚!你们都滚出去!」村民毫不畏惧地朝着郝富贵等人大吼。 唐汐知被众人护在身后,紧紧抱着安大娘,眼眶泛红,不是被郝富贵气红,而是因村民们维护而动容。她对众人付出,从来没想过要他们回报什么,但他们却以最真诚及纯净的心对待她,还宁可用生命保护她。 可是民不与官斗,她不能让村民们遭受危险,她可以跟着郝富贵走,这样至少牺牲的只有她一个,她不忍心看到任何一个善良的人因为她而受伤…… 「反了,反了,给本官拿刀砍了这群刁民!」郝富贵气昏了脑袋,完全没经过思考,竟是下达了屠尽众人的命令。 小南村的众人没有任何退缩,反而更加坚定地聚集在一起,倒是捕快们心中有疑虑,反而犹豫着不敢动刀了。 这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犹如一盆冰水,哗啦啦从众人头顶淋下,让他们瞬间冷静了一点。 「慢着!」苏夫子向前几步,直走到众人的最前面,与郝富贵一群人对峙着。 「你又是谁?」这次郝富贵先声夺人,大声斥骂道:「一个平头百姓见到本官还不跪下,谁准你面对面和本官说话的?」 这出闹剧看了这么久,苏夫子算是见识到这位郝县令的卑鄙了,郝富贵的恶名他不是没听过,只是想不到见到本人后,竟是比听说的更恶毒几分。 「郝富贵,虽然你身为县令,不过你应该只有秀才功名,当初是花了大把银两买到一个县丞的位置,任内又拼命洒钱,好不容易才升上县令的吧?」苏夫子根本不把这种人放在眼里,「在下不才,但好歹也是圣上钦赐的探花郎。你区区一个秀才想叫我向你下跪,分明是想造反!」 苏夫子言辞犀利,又指着安槐说道:「就连安槐也是此次院试新晋的秀才,地位并不比你低多少,进了衙门都可免跪,看来你这县令当得无法无天,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了?」 「你……你究竟是谁?」郝富贵没料到屋里居然还有一个探花和一个秀才,这次中举的邸报他根本连看都没看,自然不知道安槐考上秀才,他得到安硕阵亡的消息后就急急忙忙前来安家抓人,想不到竟踢到铁板。 苏夫子冷声道:「在下姓苏,只是区区县学的夫子,今日得见郝县令如此威势,真是吓坏我等百姓,说不得在下得修书一封进京,叫我那个身为刑部侍郎的弟子好好查一查呢!」 苏夫子的大名在县学可是鼎鼎有名,甚至多有邻县的特地来到歙县求学,就是希望拜在苏夫子门下,几乎他视作弟子的学生,没有一个赴京赶考没上榜的,可说是桃李满天下。 郝富贵这下脸可被打肿了,面前如此赤裸裸的威胁,偏偏他还拿对方没办法,这种憋屈的感觉险些没让他吐血。 「只怕你今日欲强抢民女,搜刮民财的目的是难以达成了,郝县令可以请了。」苏夫子才懒得和这种人罗唆,直接下了逐客令。 郝富贵有心再耍耍威风,不过面对一个探花郎,还是众多弟子都在朝中混得不错的探花郎,他当真没什么底气,而且眼前村民群情激愤,要硬来恐怕也达不到目的,只能保留着最后的面子,冷哼一声,挥手带着众捕快离去。 在村民和苏夫子的帮助下,总算暂时赶走了郝富贵,唐汐知很是感激地好好地谢过了每一个人,家家户户都送上了礼,甚至在苏夫子要带安槐回县里时,小南村的特产与唐汐知亲手做的点心装得满满一车,让苏夫子都有些汗顔了。 即便如此,唐汐知很清楚事情并非这样就结束,郝富贵那个人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况他这次还丢了脸,从他连她成亲了都不放过,趁着听到安硕战死的消息就急匆匆来抢人,就知道他肯定会再带着人回来复仇,而且这次不会明刀明枪的来抢,只怕会来阴的。 唐汐知一方面请人到县里打听安硕战死的传闻,她不相信流言,但王府的消息总是比较可靠,她只能靠着自己与雍王妃的一份情谊,厚着脸皮求上门询问,另一方面,小南村又要做采收春茶的准备了,这次因为有南山嬉春茶,所以准备的工作需要更细致,她根本离不开村里。 第60章 正确的说她不敢,也不想离开,她怕自己一离开,郝富贵会偷偷对安大娘下手,逼她就范;她更怕自己万一不在家里,安硕的消息传回来,不管是生是死……她都不想错过。 就这样过去了几天,唐汐知忧虑得厉害,但平时还得装着若无其事安慰安大娘,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怕,万一安硕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她一定随之崩溃,而她崩溃的结果,就是安大娘也不好了。 夜里睡不安稳的唐汐知幽幽叹了一声,披了件大氅便到桌边点起油灯,就这么坐着发呆。这件大氅还是安硕的,寒冷的冬夜里她穿什么都觉得冷,只有把他的味道环绕在身上,她才会感到好受些。 此时,她面前的房门被无声推开,外头是个庞大的黑影,唐汐知差点没惊叫出声,当那黑影踏进房间的瞬间,唐汐知红了眼眶,冲过去一把抱住踏进门的男人,低声大哭起来。 「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外面都说你战死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呜呜呜……」 安硕没料到才进门就受到媳妇如此「热情」的对待,一下子慌了手脚,只能半扶住她,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我……我没事,那是有原因的……你别哭,别哭啊……」 他从来没见唐汐知哭过,今儿个这阵仗之惨烈,已不仅是梨花带雨可以形容,简直就像山洪爆发,她哭得鼻红眼肿,泪水及哭声几乎摧毁了安硕的理智,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他又是个不会安慰人的,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将她抱上床铺,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低声细语地求她别哭。 好半晌,唐汐知激动的情绪才平缓下来,怔怔地看着安硕。 这么久没见,他更黑更瘦了,但整个人却透出一种精练,像是刚出炉的新刀般那么锋锐,目光也炯炯有神,不若以前还留了点憨气,完全是一个受过战场磨链的勇士形象。 她这副红着鼻子可怜兮兮看着他的模样,让安硕的心都碎了,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亲了她一口。 这一亲马上成了燎原大火,唐汐知竟是抱着他的脸不愿意放开了。 原本只是一记安慰的亲吻,变调成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情感,唐汐知是思念他思念得紧,安硕又何尝不是?两人冲动地剥去了彼此的衣服,像是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抵死缠绵,直到灯油燃尽,火光在细细的喘息声中默默熄灭。 不一会儿,灯光又点亮了,两人已经清洗整理了一番,安硕见唐汐知穿得单薄,不由愣愣地说道:「汐儿,你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唐汐知白了他一眼,那被疼爱过的女性娇媚显得风情万种,安硕简直看傻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她将自己塞进了他怀里,像他刚才安抚她那样,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后满足地喟叹一声。「你不在,我都是披着你的大氅的,现在大氅被你扔在地上脏了,只好拿你作代替了。」 听到他不在的时候,媳妇儿穿的都是他的衣服,那肯定是想他了,安硕心头直乐起来。「你喜欢就好,随便坐,随便坐。」 唐汐知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抬起头来,两人又腻歪了一番,她才慢慢说道:「夫君,外头谣传着你战死的消息,说得绘声绘影的,这阵子真是吓死我了,娘都为此憔悴了好多。」 安硕不语,好一会儿才沉重地说道:「是我的错,其实西南战事已经结束了,我军大胜,我还升官了呢!不过这个消息暂时封锁住了,由王爷悄悄回京向陛下禀报。徽州这里是故意放出了我战死的谣言,我就是想着家人会担忧,才在半夜偷偷赶回来,不想让外人知道。」 「你们故意放这谣言的原因……」唐汐知脑袋里思绪一转,「与郝富贵有关?但他小小一个县令,应该引不起王爷的注意。」 「与郝富贵无关,但他冒出头来,就与他有关了。」安硕沉声解释道:「你还记得王爷要彻查咱们徽州府茶业被打压的事吗?如今又是新茶季节,新一波的打压一定会更严重,而且会冲着最出锋头的安家茶行来,安家茶行明面上的头儿是我,趁机放出我战死的消息,就是想引那幕后主使出洞,你看消息才传回没多久,郝富贵便急着来抢人抢茶了不是?」 「所以这证实了郝富贵的确就是那人的走狗。」这件事唐汐知早就怀疑很久了,「看来他对我的美色只是顺便,制茶才是他主要的目的。」 「顺便也不行。」安硕脸都黑了,「王爷把这件事交给我了,前几日郝富贵前来抢人,王府的人暗地里都看着呢!就算没有苏夫子帮你出头,那郝富贵也不会得逞的,你放心吧。」 看来夫君办事还是很稳妥的,唐汐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凝。「既然如此,想来夫君对我已经暗中加强了保护,那么就由我来做这个饵吧,碍于苏夫子的面子,县衙那些捕快不敢动我,郝富贵下次再来,只怕会动用更大的阵仗,你们引的那条蛇就不得不出洞了。」 「不行!」安硕直觉反对。 「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吗?」唐汐知反问。 安硕无言以对,绷着的脸却说明了他的不悦。 唐汐知知道他的驴脾气又倔起来了,不过当了他媳妇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怎么治他这个脾气。 「夫君,我是相信你啊!你绝对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的对不对?」她搂着他的脖子,边在他耳边呢喃边轻咬他的耳垂,「咱们赶快把这件事解决了,就能安下心来好好生活,到时候我帮你生一个宝宝……」 「两个。」安硕黑着脸咬牙道。 唐汐知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安硕脸更黑了,心恨自己只要对上她就完全失了原则,她随便一两句话就能让他妥协。 第61章 他性子一来,索性低头吻去她可恶的笑。「三个好了,不,四个……」 第十二章 唐家冤屈终洗刷 果然不出安硕及唐汐知所料,过了没几天,被苏夫子吓回县里的郝富贵又大张旗鼓地来了。 这回他身后带着的不是捕快,而是一群兵卒,这群兵卒并非穿着王朝制式的军服,手里拿着长枪大刀,身上还穿着盔甲,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一踏入小南村就引起不小的动静。「那郝县令又来啦!还带着一大批人呢!」 「肯定是冲着安家媳妇去的,快快快,咱们快去安家助威!」 郝富贵这辈子还没这么风光过,身后跟着的兵平时可是耀武扬威,如今还不是要听他的号令?他今日特地穿着官服,昂着头嚣张地来到了安家大门口,衣摆一撩便大摇大摆地带人进去。 而村子里的人也陆陆续续赶到了,看到了郝富贵的阵仗,不由有些傻眼,也不敢轻举妄。 兵与民泾渭分明地站成了两边,而民的那一边,站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唐汐知。 由于安硕还在暗地里看着,唐汐知倒也不怎么害怕,只是没好气地道:「郝大人今日演的又是哪一出?真把我安家当成江洋大盗了?」 「本官就是要带走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这次郝富贵可有了天大的底气,心里那种无耻的念头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你要嘛就乖乖跟本官回去,否则要是被强行带走,五花大绑磨了你那白嫩嫩的肌肤,本官可是舍不得啊。」 此话一出,不仅村民们脸色大变,连郝富贵身后的兵卒神情都不太对劲。 「身为地方父母官,说话可以这么下流吗?」 「我们算是看透你了!不仅没有尽忠职守,为民喉舌,还公然放话强抢民女,简直嚣张得无视律法了!」 「狗官!你就不怕我们告上京城吗?」 村民们虽然忌惮郝富贵身后的兵卒,但他们保护唐汐知的使命感却更重,一急起来什么痛骂郝富贵的话都出来了。 郝富贵自然是气得跳脚,自己都摆下这番阵仗了,还吓不倒这群刁民? 「你们给本官闭嘴!再敢多说一句,全以通敌叛国论处,抓回府衙直接砍头!」 他气得脑袋一烧,直接以最重刑威胁要抓村民,果然村民们一下子面露胆怯,全迟疑了起来。 「郝富贵,你要就冲着我来!通敌叛国还得有证据呢,这里可有异族人?否则通什么敌?」唐汐知可没被他三言两语骗住。 瞧自己随便几句唬人的话就震慑住这些刁民,郝富贵得意极了,神态益发嚣张,唐汐知那几句话根本也没入他的耳。 「本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唐汐知,我告诉你,本官今日对你是誓在必得,你若不乖乖跟本官走,本官就一个个杀光这些村民,反正等他们死绝了,本官再写个小南村爆发瘟疫的公文上去,说不定还能得到上头的抚恤呢!」他看着唐汐知气得发红的娇美脸蛋,心里头痒痒的,要不是这女人还有更大用处,他早就直接拖回去办了,哪还需要罗唆那么多。 「你卑鄙!」唐汐知即使能料到今日的场面,却也料不到郝富贵的无耻能一再突破极限。 「安家媳妇儿,不用怕!他不可能真的杀尽我们。」 「只要让我们逃出一个,就到京里告死这个狗官!」 村民原本还有点胆怯,不过郝富贵实在说得太过火,反而引起了村民的愤怒,抡菜刀拿锄头的,真要跟这些兵卒拼命了。 兵卒们也不是吃素的,这些人是真正经过训练的兵,立刻举起刀枪,很快地分散开来,将整个安家,包括小南村的村民包围在中央。 「够了!」唐没知俏脸一寒,「郝富贵,你赢了,我跟你走!」 「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郝富贵恨不得朝天哈哈大笑几声。 「可是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在我跟你走之后,你不得对小南村的村民秋后算帐,否则让我知道有村民为此受到为难,你想知道的事情就永远不会知道。」唐汐知隐晦地反过来威胁着他。 郝富贵本来笑得得意洋洋的,但一听到这句话,神情马上像吞了苍蝇那么难看,憋得脸都红了,他的确想要报复,唐汐知的一番话却击中了他的软肋,让他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 本来还想发作一番,不过见唐汐知一副傲然不屈的模样盯着他,还有一群小南村民红着眼像要撕了他似的,令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颤。 第62章 反正那女人都要被他带回去了,就快些把这事情解决,否则再多待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又生出什么岔子。 何况……何况唐汐知到了衙门之后,那个人也不会让她再有机会知道外面的事了,到时候他这个县令要怎么整一个小山村的村民,还不是他说了算? 于是郝富贵只是冷笑一声,算是默认了唐汐知的话,大手一挥让人将唐汐知围着,离开了安家大门。 村民们一个个瞪着郝富贵的人马远去,直到都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了,村民们才像卸下重担一般,重重地喘了口气,有的甚至一身冷汗直接坐在了安家的台阶上。 「林大爷,这次我表现得好吧?」杨大郎抹去了额际的汗,竟然邀功来了。 「我也不错,说要到京城告那狗官的人可是我啊!」丁赫也咧出了一个笑,不过那个笑容里到底还是有着担忧。 今日前来安家助阵的都是与唐汐知非常亲近的几户,他们事先得到了安硕的传信,来演这一出,基于对他们的信任,也不担心他们将安硕已经回来的消息泄露出去。 这群人带头的自然就是里正林大爷了,他不像村民们那么乐观,因为他知道唐汐知这一去,只怕祸福难料。 「安家媳妇这回确实是为了大伙儿的性命与生计以身犯险,这份情我们都要记着……希望硕子能将他媳妇安然带回来吧!」 唐汐知坐在郝富贵安排的马车上,一路无语,中间隔了一夜,还将她安排在客栈里好吃好睡,最后终于回到了歙县的县衙里。 县衙后堂里,主位上堂而皇之地坐着一名老者,年约六十,两鬓斑白却目光矍铄,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兵卒带进门的唐汐知。 唐汐知静静地望着这个老者,此人应该就是整个阴谋的主使者了,不愧是能在雍王面前只手遮天的,瞧那一身不凡的气势就知道是个人物。 老者见她沉着不语,一点都不怕他,不禁板起了脸,冷声道:「不愧是唐家的独生女,见到本官还能这么冷静。」 果然是个官,想来品级还不低吧? 唐汐知腹诽着,便直问了,「你究竟是谁?让郝富贵千方百计的将我抓来,总不可能和他一样是见色起意吧。」 「郝富贵那有色无胆的废物,岂可与本官相提并论?」那老者也不打算隐瞒,开门见山地道:「本官乃是户部尚书郝大通,那郝富贵只不过与本官的家族沾上了一点边,就能成为歙县的一霸,你该知道本官的势力如何。」 户部尚书是掌管全国银粮的最高官员,难怪有如此的势力……唐汐知虽然知道此人必定厉害,但乍闻此事仍然微微变了脸色。 她的反应令郝大通心里得意万分,也有心情说明为何要得到她的理由了,「本官要你过来的原因很简单,只要你将安家茶行新茶的一切秘密及手法交给本官,然后从此在本官手下乖乖的为本官制茶,本官保你不死,还能让你余生富贵享用不尽。」 唐汐知断然拒绝。「我不需要你也能富贵享用不尽。」 「倒是个嘴硬的妮子。」她的不合作并没有激怒郝大通,只见他捻了捻颔下长须,神色自若地道:「几年前,你父亲也和本官说过一样的话,可惜呀可惜,他这辈子是再没机会享用富贵了。」 「你说什么?」唐汐知的目光透出厉色,「我们唐家家破人亡,背后的推手难道不是郝富贵那个畜生,而是你?为什么,我们唐家哪里招惹你了?」 果然年轻啊,这样就失去冷静了。郝大通冷笑一声,「你父亲几年前曾经拿他自制的歙县本地茶献给本官,希望本官帮助他振兴徽州茶业。当时本官一喝就知道,只要让唐家将此茶推广出去,这皖南一带就没其他茶叶的事了。可饶州一带的茶都是本官的产业,让徽州茶坐大,岂不是断了本官的财路?本官当初之所以将郝富贵那蠢才送到歙县当县令,也是为了更方便打压徽州茶。」 看着唐汐知脸色转为惨白,郝大通心中更是痛快,说话也不再掩饰,横竖眼前女子对他一点威胁也没有,他也懒得卖关子。 「你父亲既然这么蠢的求到本官头上来,那本官也只能送他上西天,免得他坏了本官的好事。」灭了唐家满门,在郝大通口中就像杀了几只鸡那样随意,「本官也不怕告诉你,唐家家破人亡一事是本官授意郝富贵去做的,他觊觎你的美色留了你一命,说来你还得感激他。而本官倒也因为他的愚蠢得到了你这个宝贝,如果你愿意襄助本官,本官有把握主导整个南方的茶业,到时候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你便不会再留恋什么小南村了。」 他品尝过金叶银毫及南山嬉春茶,甚至连安家茶行其他的比如红茶、花茶也都试了一轮,心知这唐汐知的本领比起她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得到她手艺的欲望自然也就益发强烈了。 深浓的恨意令唐汐知浑身发抖,杀父仇人在前,她恨不得马上冲上去砍他个十刀八刀。可是她硬生生忍住冲动,咬牙切齿地道:「打压徽州府的茶业发展,仅为一己之私利,你身居高位,权力钱财都有了,居然还如此寡廉鲜耻!」 郝大通好笑地道:「金银财富有谁会嫌多呢?谁叫雍王那傻子那么蠢,连别人在他封地里兴风作浪都毫无所觉。总而言之,徽州府的茶业不准兴起,谁敢挡在本官面前,本官就杀谁!」 「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了,谁都能杀?」唐汐知怒极反笑,滔天的恨意令她心脏都痛了起来,「安家茶行的背后是雍王,你连雍王也要杀?」 提到雍王,郝大通难得顿了一下,不过那一瞬间的顾忌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冷笑道:「雍王现在还在西南征讨都蛮族,只要本官稍微向都蛮族传递点消息,雍王就只能战死在西南了。」 「你竟与都蛮族有勾结!」唐汐知大惊失色。 听到唐家灭门是郝大通的手笔她的确惊讶,却远远比不上听到他勾结异族这般震惊,她随即联想到来抓她的那批兵卒穿的可不是朝廷军服,一个念头忽地从她心中闪过! 第63章 「你一个文官既有私兵,还需要大笔钱财……难道你想造反?」 「女人太聪明可不是好事。」郝大通挑眉,面色却丝毫未变,「本官敢和你说这么多,就是不怕你泄露出去。不妨告诉你,本官的私兵随时可以踏平小南村,你最好听话一点,按本官方才说的话去做……」 「你没那个机会了!」不知道从哪里传了一个低沉厚实的嗓音,打断了郝大通的话。 「谁?」郝大通站了起来,不断左顾右盼,第一次露出紧张的神情。 唐饮知却是松了口气。「夫君?」 闻言,郝大通更加慌张。「你喊此人夫君……难道是安硕?安硕不是战死了吗?」 「我不战死,如何能诱你出来?」安硕由暗处走出。 他不知在屋里站多久了,郝大通和其布下的人马完全没发现,这可是他在山里狩猎及在战场上埋伏时练出的本领。 郝大通没见过安硕,但他打听过其人,除了是唐汐知的丈夫,在西南战事里还是出了名 的杀星。 想到自己手无寸铁的与这杀星共处一室,郝大通立刻大叫,「该死!来人啊,来人!」 「你不用喊了,你安排在县衙里的私兵已经全部被雍王的军队拿下了。」安硕冷冷地道。 郝大通这下真的害怕了,他退后了几步,一脸铁青的看着安硕及唐汐知,这两人明明是不成气候的小辈,竟令他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唐汐知咬牙切齿地道:「谋害我唐家,打压徽州茶业,勾结外族,蓄养私兵,意图造反,看来你这户部尚书不仅要掉乌纱帽,还得掉人头了!」 郝大通咽了口口水,不相信自己今天竟会栽在这,犹自嘴硬道:「就凭一个安硕?区区一个小兵将,本官还不看在眼里!雍王派你回来,少了一个助力,都蛮族只怕更难打了吧,想要拿下本官,你可得好好想想后果……」 这话自然是想以官位逼迫安硕了,好歹户部尚书也是二品官,在京中呼风唤雨,哪里是他一个小小六品王府仪卫说抓就抓的?何况他背后还有都蛮族,如果都蛮族知道他出事,不顾一切发起报复,只怕雍王在战场上就得多吃点苦头。 不过安硕可不吃他那套,首先他是野路子出身,对品级的畏惧并不浓厚,另一方面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都蛮族位高权重的人都不知杀了几个,如今一个罪证确鏊的老人用都蛮族压他,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他只是认真地开口道:「此次剿蛮,王爷亲授本将任总兵官,抓捕通敌官员乃分内之责,何况……都蛮族早已被剿灭,王爷早在上个月秘密启程回京了。」 「什么?」完了!郝大通腿下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拿下他!」安硕一挥手,一群官兵立刻涌入,将郝大通拖了出去。 安硕又吩咐了几句,确定郝大通没有脱逃之虞了,他才拉着呆若木鸡的唐汐知来到无人之处,接着狠狠地抱住她。 「汐儿,你唐家的仇终是由你亲手报了,是你挺身而出诱出郝大通,如此一来,你的心结可解了。」 唐汐知正承受着悲喜交加的冲击,她刚知道了仇人的身分,随即见到仇人被绳之以法,她该高兴,可是却高兴不起来,她很难过,心里的事一放下,空虚的感觉却大过了难过,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而安硕的一席话,却是将她瞬间由那种茫然的状态惊醒。「你怎么知道……」 安硕一叹,双臂拥得更紧。「我怎么会不知道?多少次你被恶梦惊醒,认为唐家血仇是你的错,这种自责对一个女子来说太沉重了。所以我早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帮你查出真相,所以从来没有停止调查。其实早在有人打压歙县茶业时,我就怀疑幕后主使者与唐家血案有关,否则他不会冲着你来。果然……」 「谢谢你!」她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将她抱得这么紧了,这是给她最直接的支持啊!唐汐知觉得鼻头有点酸,这男人对她情深意重,叫她何以为报?要不是她硬赖上他,他根本不必承受这些,不必那么辛苦督促自己的脚步:「幸好我当初在情急之下指的未婚夫是你,现在再回头看,我不敢想像如果当初那人不是你,我现在会落得何种下场。」 这话听在安硕耳中比任何情话都要甜蜜,他终于能将她纳在羽翼下,为她遮风挡雨了!夫妻两人拥抱着彼此,谁也不想放手,明明是充满污浊之气的衙门,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情意却驱散了所有黑暗。 良久良久,安硕终于放开了她,但看着她的目光却有些古怪。「如今大仇得报,汐儿,你该屡行我们的约定了。」 「什么约定?」 安硕看着她,蓦地咧嘴一笑。「四个!」 本以为户部尚书郝大通是勾结都蛮族,后来仔细一查才发现,他根本就是都蛮人,只是从小在中原长大,将身分隐藏起来罢了。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此人为一己之私利打压地方经济,杀害唐氏一门,隐瞒身分藏于朝廷,蓄养私兵意图造反,由雍王举发,经刑部调查无误,除本人斩立决,更被判了律法之中最重的刑罚,抄家灭族。 郝富贵受了他的连累,又身为他的走狗,一样被抓到京师砍头去了。 安硕在与都蛮族的战事中立了大功,彼时都蛮族占了高地的九罗城,雍王的军队久攻不下,都蛮族的节庆之日巧遇大雨,都蛮族认为自己占了有利之地,再加上雨势不小,都认为雍王的军队不会来攻,便放开了庆祝。 但安硕偏偏趁此领了兵马,分成五路爬上悬崖,攻其不备地突袭了都蛮族,此次战役杀敌逾万,甚至还有不少都蛮族人是直接掉下悬崖摔死的,最后安硕砍下了都蛮王子的脑袋,俘虏了都蛮族长,战事至此告终。 雍王为安硕请功,更说到户部尚书郝大通的案子是由安硕亲自查明擒回,皇帝闻言大喜,破格封了安硕为永盛侯,享俸禄,爵位世袭,还赐了黄金珍宝无数,及京城一座华美的侯府。 至于唐汐知,区区一个平民女子却有智有勇,先是在战时捐献西南边军大笔银钱,之后又以自身做饵揭发了郝大通的阴谋,这几次进献的新茶如金叶银毫、南山嬉春等,皇帝都很满意,于是给了她三品淑人的诰命。 与其他诰命夫人不同的是,这个封号并非随着夫婿而得,而是靠她自己挣来的,是实打实的功绩,注定了在京城的贵女圈中往后将无人敢小看她。 从此之后,小南村的金叶银毫及南山嬉春茶便成了贡品,徽州的茶叶短时间内便风麾全天下,金叶银毫也被文人评选为天下十大名茶之一,小南村家家户户都成了富户,安家茶行则是徽州唯一以茶上位的皇商。 安硕特地带了唐汐知到唐家的祖坟,让她告诉先祖,唐家的冤屈已洗刷,仇人已伏诛,而唐父一辈子都没能做到将徽州茶推广到全天下,她唐汐知做到了,唐家一家人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四年后,安槐成了探花郎,在游街之后入翰林院任翰林院编修,而唐汐知与安硕有了一个儿子,今年三岁多,名叫安世文,小名润润;安大娘则来到了京城享福,每日含饴弄孙,过着贵妇的生活,日子好不快活。 由于唐汐知不断扩大安家茶行的规模,几乎每个州府都有安家茶行的影子,占了名头的雍王自然是日进斗金,暗喜着自己当初慧眼识安硕,王妃更是睿智地将唐汐知许配给他,才让雍王府富得流油,现在他在一干王储里腰杆挺得可直了,走路都像带着银两的声音。 也因此,雍王府与永盛侯府走得极近,关系也极好。 近日唐汐知摸索着要在京城里开一家茶楼,供应由安家茶行的茶叶制作出的点心及小菜,于是她找了几个名厨,关起门来研究近月后,终于制成了她自己也很满意的全茶宴。 这一日,她便让安硕开口邀请雍王及雍王妃前来,做为第一个品尝全茶宴的客人。 雍王及雍王妃听到唐汐知又有赚钱的新花样,自然是喜孜孜的上了门,还带来了只比安世文小两个月的小郡主。 两家关系这么好,这两个小娃儿也没少见,很快便玩成了一片,而一旁的大人们也开了席,唐汐知很快搬上了八菜一汤,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茶煽鸡皮脆肉鲜,汁多味美,红茶烧肉烧得那猪皮油亮富弹性,粼邻地闪着光芒,凉拌茶藕将茶叶嫩芽与莲藕相拌,酸甜开胃;茶叶蒸饺一口咬下汁都喷了出来,还有金叶炒三鲜、嬉春炖排骨…… 「太好吃了!早知侯爷夫人你厨艺卓绝,想不到居然还能更好吃。」雍王吃得欲罢不能,赞不绝口。 雍王妃有心想劝他少吃些,但自己都有些舍不得放下筷子。 「所以王爷觉得,如果新的茶楼里放上类似这样的菜色……」唐汐知欣喜地问。 「那自然是没问题了。」雍王与雍王妃互看了一眼,连连点头,这茶楼也有他们的分,虽然说是厚着脸皮硬要入股,不过安硕夫妻可是答应得很乾脆。 雍王妃则是拉着唐汐知,忍不住感叹道:「你这双巧手啊,真是一再让我意外,替自己博得一个好前程,又嫁了安硕这个好男人,真是注定要好命的啊……」 唐汐知笑而不语,安硕听得可乐了,「我说过一定会让汐儿过好日子的!」 「是啊是啊,你可是她亲自选定的夫君,本王妃亲眼见证的。」想起那段往事,雍王妃笑得更开心了,不由自我打趣道:「这下好了,以后我家亭亭如果自己指定夫君,你们说我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亭亭便是小郡主的乳名。 雍王妃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原以为只是玩笑话,想不到这时候两个小毛头突然手牵手跑了过来,在四个大人面前俏生生地站定,一眼瞧上去犹如金童玉女般可爱,大人们的心都差点化了。 可是亭亭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把雍王夫妇从椅子上震下来——「父王,母妃,我决定了——我和润润要成亲!」 雍王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你要和润润成亲?」 润润这时也站了出来。「对,王爷王妃,还有爹娘,我们要成亲。」 两个三岁娃儿居然私定终身了,好像直接实现了雍王妃刚才的打趣一般,几个大人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唐汐知忍住笑意,认真地问道:「你们两个玩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成亲了?」 亭亭不服气地说道:「因为我说我父王与母妃比较好,润润说他爹娘也很好,我们比了老半天都没有人赢,所以我们就决定成亲,这样我的父王母妃就是润润的父王母妃,润润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通通都很好,我们不用再吵架。」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啊……雍王妃看了看俊美又带了点木讷的润润,这孩子承袭了安硕务实的性格与唐汐知过人的外貌,对亭亭也是极好。 她又忍不住瞥了眼安硕,想到他对唐汐知那百依百顺的样子,如果未来润润真要与她家亭亭发展出什么,似乎也不错。 「王爷,你觉得如何?」雍王妃嘴上问着,却用脚轻轻踢了踢雍王。 雍王原本还觉得这玩笑挺诙谐的,但被自家王妃这么一踢,也会意了过来,看向润润的目光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安硕与唐汐知同时觉得有些古怪,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齐齐露出了一个苦笑。 雍王考虑了半晌,语出惊人地说道:「好啊!亭亭如果你十年后还是这么想,我就让你和润润订亲,如何?」 「真的?」亭亭圆眼一睁,可爱的脸蛋散发出光采,笑着对润润说道:「润润,我们可以成亲了。」 润润也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对,亭亭,我们可以成亲了!」 自家儿子未来的媳妇就这么订了?安硕颇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却也没多大反对,儿子这可是高攀,王爷都首肯了他还能说什么? 而唐汐知只是觉得这一幕太过荒谬,王爷王妃居然还当真了,天知道这两个孩子才三岁,十年后的事谁知道呢? 安硕夫妻偷偷地牵了下手,像是将这件事默认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时才私订终身的润润似乎觉得父母的烦恼还不够,居然一派天真地说道:「亭亭,你要嫁给我的话,要排第三个喔!」 他伸出了手指开始数。「前一阵子户部爷爷的孙女灿儿,还有京兆尹爷爷的孙女小霞也都说想和我成亲,所以你是第三。」 「啊?还要第三啊……」不由一脸委屈。 雍王的阵子眯起来了,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拈花惹草,拐了他的女儿还敢叫亭亭排第三? 而一旁雍王妃的脸色也是有些奇怪,像是想开口纠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至于安硕及唐汐知的脸则是都绿了,听听自家儿子说的是什么话?让雍王的女儿排第三?他是嫌自己头很多颗砍不完是吧? 不过这头的亭亭不甘示弱,说出的话更是石破天惊,「好啊!我排第三,可润润你要排第五,我和成王叔叔的儿子、锦兴侯叔叔的儿子,还有李国公爷爷的孙子,陈大将军的孙子都说要成亲喔!」 润润小脸都皱了起来。「我排第五啊……」 安硕及唐汐知忍不住看向了雍王夫妇,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还敢嫌我们让你家亭亭排第三?我家润润都排到第五了! 而雍王则是难以置信地瞪着女儿。「你……你居然许了那么多人?」 亭亭笑嘻嘻地道:「父王明天不是要带我去朱少傅那里吗?朱少傅最小的孙子也说过……」 「那他要排第六!」润润连忙接话。 几个大人都快昏倒了,雍王妃终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像点燃了什么,随即变成哄堂大笑。 雍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了拍小润润的背。「小子啊,你想娶我家亭亭,看来可得努力了……」 润润一副受到了激励的样子,慎重地点头。「岳父大人,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我待亭亭会像我父亲待我娘那么好!」 「那我就放心了。」亭亭小手拍着胸,又拉起润润的手,两个孩子小跑步离开,继续过家家去了。 至于雍王已经笑到连吃下去的茶爝鸡都快飞出来,安硕杯子差点拿不稳,一边还要替唐汐知揉着笑到痛的肚子,雍王妃则是笑得直拍雍王的背,整个宴席有了孩子的插科打译,竟变得如此生动有趣。 只是十几年之后,亭亭成了京城里众家公子追逐的天之娇女,润润则成了诸多贵女眼中的乘龙快婿,这两个孩子再次手牵手来到几人面前,不顾一切说要成亲的时候,这几个大人可有些笑不出来了……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