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枕》 告知 本人还是学生,马上开学了,时间不够,只能一周两更或一更,虽然有存稿,但我心目中的‘权枕’要从日出走到烈日当空,再走向日落,最后再挂起皎月,每个过程我都希望它完美,为了保证这个,存稿随时都在修改,力数精美,所以有存稿,也并不会保证一天两更。 码字很简单,一天码一万字没有太大压力,只是我想保证书的内容,尽量不水。 可以负责任的说,到现在为止,每章里面都有坑、细节。 内容或许平淡,但我认为故事走向都是这样的。 比如,初生婴儿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慢慢长大,变得成熟,变得有活力、热血,到了中年,看开许多,老年,最后一次拿起曾经,又渐渐放下,结局都是逝去,化作平淡。 有耐心的朋友们养着慢慢看,我会坚持完本,以前大概是为了利益想要写书,现在这样的心思或许也还有,但我如今更偏向的是完整自己心中的江湖、朝野、乱世、人心、悲歌…… 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不过我想也没几个人看,那就不说了。 两年内,我会让‘权枕’完美落幕,预计在百万字左右。 以上,为本书‘作品相关’。 第一章 是墓 仲秋。 苍州,望月城。 傍晚时分,落日余晖撒在地上,今天乞巧节,城内依旧热闹非凡,多是鸳鸯眷侣。 入云河里花灯、纸船数不胜数,桥上行人略显拥挤。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握着一支木簪,杵在石栏杆上一动不动已经许久,加之穿着粗糙布衣,披头散发,与衣着华丽成双成对的鸳鸯格外不搭。 在桥头,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约莫十五岁的少女悄无声息的来到林远思身边,接着一巴掌拍在其肩上,猛然出声:“嘿!师弟。” 林远思一个哆嗦,手中发簪差点掉落河中,他怒气冲冲准备臭骂一顿来人,只是转头刚吐出一个“你大爷…”就哑巴了。 宋观鱼柳眉微蹙,似笑非笑:“我大爷?我大爷怎么了?” 你大爷怎么了你来问我?他那点事儿谁不知道?你堂堂望月城第一商贾世家宋家大小姐,后天境界的高手,天天逗弄我有必要吗? 然而这些话林远思只敢在心里腹诽,面上他一脸祝福,真诚开口:“师姐你大伯身体真是越来越好了,师弟佩服得很。” 宋观鱼脸色一黑,语气不善:“你对我大伯娶第八房小妾似乎很羡慕。” 她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即使阴阳怪气也不会让人觉得杠耳朵。 林远思没有听出宋观鱼的语气,认同的点头,道:“这是男人的梦想。” 只要一想到宋观鱼的大伯宋卫词,他就艳羡不已,宋卫词年近半百,却老当益壮,颇有大将之风。 宋观鱼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恼怒,讥讽道:“那你们男人的梦想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内心的她很是抓狂。 王八蛋,你以后要是敢三妻四妾,本小姐一定阉了你,让你变成女人! 对面的林远思脑子再直也能听出宋观鱼的嘲讽,可他不敢反驳,只是打了个哈哈:“师姐说的是,天色不早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做饭。” 再见了你嘞! 他内心吐槽着,一溜烟儿就跑没影。 桥上的宋观鱼狠狠的剐了一眼穿梭在人群之中的林远思,没有去追。 今天乞巧节,她知道林远思必须赶紧回家,否则要被林沐芷狠狠胖揍一顿。 她还记得去年林远思因为回去晚了,第二天来武馆鼻青脸肿的模样,那凄惨样子谁看谁心疼。 林远思本人是一点儿也不敢耽搁,一路用尽全速奔跑,他约莫跑了一柱香,在路口转角钻进一条简陋窄小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家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院中只有三间茅草屋,最小的一间是灶房,内有炊烟升起。 “完蛋。” 林远思身躯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大气都没功夫喘,推开矮小的篱笆门,偷偷摸摸的想要走回屋里。 “远思,吃饭了。”灶房走出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妇人平静的望着蹑手蹑脚的林远思。 妇人三十来岁的年纪,面色有些病态的憔悴,但岁月仿佛忘记了她,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如今仔细看去,还是能够看出妇人曾经是绝世美人。 林远思一愣,连忙应道:“好嘞,我先去洗手,娘你不用等我。” 妇人是林沐芷,林远思的母亲。 林远思跑到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洗手,他悄悄的瞄了一眼回到灶房的母亲,嘀咕起来:“生气还是没生气?怎么也不揍我?” 去年乞巧节他混到了天黑才回家,被林沐芷用扫帚狠狠抽了一顿,还被罚着在院里跪了一夜,那种浑身酸疼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刚才他都做好再被抽一顿的准备了,但林沐芷居然没抽他,让他庆幸又不解。 “不想了,没揍好,我待会儿再表现的好一点。” 林远思宽慰了自己一声,赶紧把水倒在院中的方寸菜地里,跑进灶房却一怔。 桌上有三个菜,一个炒青菜,一个炒豆腐,一个白水青菜,林母则是盛好饭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在等他。 林远思规规矩矩的坐下,一头雾水:“娘,今天怎么这么丰盛?” “坐下吃饭,别问。”林母轻轻摇头,避而不答。 闻言,林远思只好压下心里的疑惑,埋头吃饭。 今天这顿饭他吃的虽然沉闷,但很爽口,往常除了节日,每顿饭都只有一个菜,穷困潦倒用来形容他们一点也不过分。 林母浅尝而止,静静的坐在桌边等候。林远思知道母亲的胃口,也就没有开口,快速的吃完主动收拾了碗筷。 他们家寒酸的不是一点儿半点,饭碗就两个,筷子就两双,加上菜碟总的也就五个碗。 林远思趁着洗碗的功夫向母亲询问:“娘,今天你什么时候走?” 每年乞巧节林母吃饭后就会独自离家,去哪里林远思也不知道,往往是第二天才会回来,去年就是因为他耽搁林母离去的时间才被揍。 林沐芷微微摇头,道:“不急,你先洗碗,等会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这么神秘? 林远思脸色不解,但没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只是默默加快了洗碗的过程。 待到他洗完,收拾好了灶房,才再度问道:“娘,现在可以和我说是什么事了吗?” 林沐芷神色严肃起来,“远思,从明天开始,武馆你不用去了,我已经和秦九说过了。” 秦九是林远思的师傅,也是武馆馆主。 林远思不解,满脸疑问:“娘,为什么?我要是成为了后天境界的高手甚至先天境界的高手,我们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心道:娘,该不会你给我找了个土豪后爹吧? 知子莫若母,林母一个扣指敲在其头上,冷着脸开口:“别废话,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赶紧去换衣服,我带你去见你爹。” “我爹?!” 林远思面色一变,追问道:“娘,你不是说我爹死了吗?” 自他记事起,他就没见过自己的爹,林母只是告诉他:你爹已经死了,你还没出生就死了。 去见爹?难道爹还活着? 想到这他的面上浮现出惊喜之色。 林沐芷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心如止水:“是他的墓。” 这四个字敲击在林远思心头,他的面色逐渐恢复了平静。 是啊,要是爹活着,也不会十三年都不来看一次我,看一次娘… 林远思没有打扰思绪出神的母亲,他回到自己简陋到只有一张床的屋子,在床上发现了一套墨色的衣服。 第二章 苏诀、姜道一 衣服的布料是云锦,极其奢华,袖口、领口处的位置绣着暗金色的花纹,很是精致。 在衣服里包着一条束于腰间的白玉带,让林远思目瞪口呆。 这一条白玉带上面刻画着云彩,云彩栩栩如生,华贵高雅,尽显大家之风。 林远思估摸着这条白玉带的价值约莫有一百两银子,足够他和母亲生活一年。 林母有重病在身,身子骨很虚弱,每天都要服药,他早上在武馆学武,下午就去客栈当伙计赚取酬劳,这样才勉强维持住了他们的生活。 他感觉有些不真实,玉带和衣服必然是价值相当的,这一袭华裳也超过了百两。 衣服、玉带加起来超过两百两,他活到现在倒是也赚到了这么多银子,但那些银子大多都是给母亲买药的,真正用在他手里的少之又少。 一件衣裳通常就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呼~” 林远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不管那么多了,先换衣服,娘会和我解释的。 他脱去自己的衣服,露出看起来充满了力气的身躯,尤其八块腹肌格外明显,这是他练武苦练出来的。 墨衣玉带被他小心翼翼穿在身上,这是他第一次穿这样昂贵的服饰,弄脏了不需要林沐芷揍他,他自己都想把自己打个半死。 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句话还是颇有道理,穿上锦衣玉带的林远思居然一改乞丐模样,明明都是披头散发,偏偏就给人一种世家公子的气质,若是他眉眼间的紧张之色能够散去,看起来妥妥的是世家子弟无疑。 林远思推开木门出去,眼神骤然凝固下来。 月亮已经升起,漆黑的小院中只有一丝朦胧月光照下,尽管如此,也无法掩饰林母那尊贵的气质。 林母不知何时换上一袭绚丽紫衣,长发盘起,扎着一支碧绿色的玉簪,脸上抹了淡淡的胭脂,秋眉也加深了一丝颜色,耳上戴着翡翠耳环,手上带着一枚玉镯。 她素颜本就美若天仙,此刻月下盛装,遮掩了原本的虚弱,似水般的眸中带着让人心悸的漠然,尽显威严尊贵与冰冷。 林远思咽了口唾液,回过神来想要说什么,林母却率先开口:“别问,等会儿也别问,等见到你父亲的墓,我会告知你一切。” 母亲大人发话,他再怎么不解,也把想要问的话咽了下去。 林母声音再度响起:“两位大人,你们可以进来了。” 篱笆门被推开,走进一个龙行虎步的英年男子,男子穿着黑色便衣,足有九尺高,身躯魁梧雄壮,相貌在晚上看不清楚,但依稀能从模糊的轮廓分辨出此人相貌定是英武不凡。 在男子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不满的男声:“姜道一,你能不能别挡在我前面?” 进小院后,姜道一背后钻出来一个八尺男人,男人手持折扇,轻袍缓带,儒雅胜过书生。 刚才他一直被姜道一挡在前面,什么也看不到,最重要的是殿下和娘娘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这才是让他生气的地方。 姜道一不搭理苏诀,朝林沐芷躬身行礼,沉声道:“臣姜道一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苏诀虽然不满姜道一,但还是一收折扇,跟着行礼,道:“臣苏诀参见娘娘,参见殿下。” 林远思傻眼了,院里就他和母亲,要是他没猜错,这两人口中的“娘娘”和“殿下”就是他们母子。 而接下来,林沐芷证实了他的猜测。 林沐芷转身微微抬手,语气充满了威严:“两位请起。” 待苏诀和姜道起身后,她接着道:“这里没有皇后,没有太子,只有要回云州祭拜祖坟的母子。” 不知为什么,林远思总觉得这平淡的话语却蕴含着浓烈的杀意。 姜道一与苏诀抱拳道:“是,夫人。” 虽说称谓变了,但他们依旧保持着恭敬。 林远思忍不住问道:“娘,我们的老家在云州?” 不是他不想遵从母亲的吩咐,而是他从出生就生活在苍州的这一城之地,距离云州足有三千里之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祖籍在云州。 回答他的不是林沐芷。 苏诀轻摇折扇,微微一笑:“公子,你就莫要为难夫人了,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一切。” 不同于苏诀的温文尔雅,姜道一声音浑厚:“公子,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知道。” 或许因为他曾是将军的缘故,他说话毫不客气,但无论是林沐芷还是苏诀都没有开口,显然,他们认同姜道一的话。 林远思只是默然点头,也不生气,这些年他被轻视得多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像姜道一这样的语气相对而言已经足够含蓄。 他的表现让苏诀与姜道一互相对视了刹那。 苏诀合起折扇,在手心轻轻的拍打着,严肃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趁着城内正热闹赶紧离开的好。” 他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西边,妖孽的桃花眼微微一眯。 姜道一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夫人,我们要加快速度了,那老秃驴坐镇望月城,再待下去我们就要暴露了。” 说着他和苏诀很有默契的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林沐芷黛眉微蹙:“远思,我们走。” 她带着林远思走出小院,在门口有两架皆是两匹骏马所拉的马车。 林远思扶着母亲登上前面的马车后,刚准备上去,苏诀的声音传来:“公子,你去后边那辆马车。” 他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这辆马车是给他乘坐的,不过他知道时间紧迫,也没有废话,跑向后面的马车一跃而上。 身手之灵活,让后方的苏诀两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林远思打量着车厢内部,很大,有一张床,有两个蒲团与一张小桌子,桌上有茶水,茶具一应俱全。 马车的帷裳材质都是绸布,做工雅致。 这时,他感觉到马车在往后退,他掀起帷帘,发现苏诀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推着马车退出狭窄到无法调头的小巷。 那样子看起来真的是轻松的不能再轻松,和玩似的。 苏诀自然看见了满脸震惊的林远思,他只是微微一笑,随即把马车推到路边,为林沐芷乘坐的马车让出路口。 待到姜道一也推出马车后,他与姜道一点头示意,两人一前一后为林沐芷母子两人充当车夫赶马离开。 第三章 骤变 林远思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显得坐立不安,跪坐在蒲团之上也是挺拔着身体,尽量不让自己失态。 苏诀漫不经心的声音自帷裳之外传来:“公子,外面多热闹,你不妨掀开窗户帘布,最后看一看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 他沉默片刻,掀起帷帘,看向外面的温馨。 路上行人很多,大多是夫妇两人携手同行,也有夫妇一人一边牵着孩子游玩的,或者是男的牵马,女的骑马。 也存在一些特殊的,例如酒楼外有几个孤身的男人站着。 “小二,我们要打包带走的酒菜好了没有?我们的家人都等着我们回去呢。” “客官,就快好了,今天人多,你们谅解一下。” “行,那你们快点,我们都站了小半个时辰了。” 倒是也有女子独自在布匹店在挑选布料,从那精挑细选的的模样不难看出是想要为人做衣服。 “店家,这匹墨羽绸要多少钱?”一道悦耳动听的女声问着价格。 马车恰好路过店铺,林远思刚准备放下帘布的手顿住,在这嘈杂的环境下,他还是听见了这道声音,声音的主人他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是她! 林远思猛然抬头望向店铺内,一个穿着锦衣,长发及腰,身形高挑的少女拿着一匹墨色绸布在和店家交谈。 店家打量了一眼少女手中的布,道:“宋大小姐,这匹布二十两。” 少女微微一怔,取出银钱的同时纳闷道:“二十两?我来之前看过书籍,这匹绸布要二十五两吧?” 店家接过银子,乐呵呵道:“哈哈,宋大小姐,今天是乞巧节,凡是送给心上人的东西,我们都抹了个零头。” “……” 马车行过店铺,林远思犹豫着开口:“可以停一下马车吗?我看见了我的师姐,想要下去见一面。” 那个少女是宋观鱼,他想要去和宋观鱼打一下招呼,这一去三千里,或许再无相见的可能。 苏诀淡淡开口:“公子,你觉得你见面能够和她说什么?说你要离开了?她详细问起来你该怎么回答?我们今夜必须出城,没有时间给你告别。” 此刻已经戌时,望月城将在亥时关闭城门,届时除非有城主的通行令,否则不可出城。 林远思也清楚时间紧迫,他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低声道:“那能帮我个忙吗?帮我送一支木簪给她。” 既然他不能去见宋观鱼,那他只好拜托苏诀,苏诀不认识宋观鱼,也就不会浪费时间交谈。 至于苏诀能不能认出谁是他的师姐,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在他看向宋观鱼的那一刻,苏诀身为武道高手,必然感知到了。 这次苏诀没有不允,手中的白折扇伸进车内,林远思缓缓把木簪放了上去,眼神复杂。 木簪平平无奇,除了材质是紫檀木以外,别的没有任何亮点,做工更实在是粗糙到不忍直视,但他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这一支自己刻出来的木簪。 本来他是想要送给母亲的,但今天他要走了,就送给这个总是捉弄他的少女。 苏诀扫了一眼木簪,俊逸如妖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手中折扇向天上微微一振,木簪飞向后方,精准落在刚走出店铺的宋观鱼手里。 宋观鱼脚步一顿,看向手中的木簪,她有些疑惑的扫了一眼木簪,准备丢的时候却感觉这支木簪似曾相识。 这支木簪……似乎是师弟下午握着的那一支。 她尝试性的唤了一声:“师弟?” 没有人回应她,行人反倒是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了她几眼,在发现她是宋家的掌上明珠才收回了眼神。 马车与宋观鱼的距离超过了十丈,林远思没有听见宋观鱼的声音,反倒是苏诀悠哉的声音响起:“公子,我已经帮你送到了。” 林远思也不好奇为什么只是短短片刻的功夫就送到了,他虽然不知道苏诀的武道是什么境界,但他可以肯定这种事于苏诀很简单。 “谢谢。” 苏诀没有回应,只是摇着折扇,惬意舒适,明明扮演的是车夫,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们赶在临近亥时一盏茶的功夫出了望月城,很及时。 马车行走在漆黑的官道上,但是苏诀他们早有准备,把火把插在车顶,照亮前路。 在他们背后,望月城的城门即将关闭。 “看样子,应该是…”苏诀回头看着城门口轻笑,面色却骤然一变,低喝道:“姜道一,带着夫人和公子速速离开,待会儿我们在平丘镇汇合。” 说着,他身形化作鬼魅一般,进入车厢,把一脸不解的林远思扔向前方马车。 林远思第一次感受到飞翔的感觉,短短片刻,他在空中看见了一群和尚冲出城门,这些和尚个个手持木棍,健步如飞,呈扇形冲向马车,而苏诀正站在马车顶上,似乎在等候着那十个和尚。 他还没看清人影,就稳稳落在一双孔武有力的手臂之中,接着他就被放进马车。 “驾!”姜道一狠狠抽马,马车颠簸速行。 车内,林远思被林母抱在怀中,他一脸呆滞:“娘,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处于懵圈。 林沐芷眼神冰冷,声音也冷了几分:“远思,你现在只需要记住,那群和尚是你父亲敌人的爪牙,别的以后你会渐渐知晓。” 咕咚~ 林远思咽了口唾液,刚才那群和尚他一眼看去就知道个个都是武道高手,一百个他都不够一个和尚打的,可这样的人居然只是爪牙? 父亲,你的敌人是谁?你的身份……又是什么? 他失神的想着,没有问出,他知道自己不够资格,这是身为弱者的自觉,也是他在望月城生活十三年以来的领悟。 车厢外,姜道一赶马“驾!驾!驾!”的声音不断传来,让林远思心里多了一丝烦闷压抑。 而他们后方,马车停住,苏诀已经被十个和尚给围住,但他看起来风轻云淡,甚至还有一丝蔑视。 苏诀无视了十个和尚,朗声笑道:“老秃驴,你再不出来,就这几个小秃驴是会死的。” 他的话语激怒了十个和尚,有人呵斥:“贼子安敢放肆?!” 说着他就握紧了棍子,准备动手,就在此时,百米外的城门口忽然有苍老的声音响起:“忘尘,退下。” 声音的主人似乎是有魔力,忘尘瞬间收敛了怒气,把棍子竖在身侧,双手合十,虔诚开口:“南无阿弥陀佛,恳请师尊原谅忘尘动了杀气。” 第四章 恶战 苏诀折扇依旧摇晃,冷漠注视着城门口出来的白胡子和尚。 百米距离,老和尚脚下却只踏了十步便来到小和尚外围。 “阿弥陀佛,苏施主,我们终于见面了。”老和尚身披袈裟,握着宝仗仰视苏诀,慈祥的老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 苏诀俊逸绝伦的的脸上流露出恶心,折扇一收,拍打着手心寒声道:“老秃驴,要打就打,别废话,你再磨叽,我就把这十个小秃驴都给宰了。” 他的身上散发出杀意,黄沙四起,吹打于十一个和尚身上,十个年轻和尚率先站不住,狼狈倒地,吃了不少尘土。 老和尚面色如常,宝仗一震,风沙停止,修为高深让人叹为观止。 忘尘勃然大怒,刚才就他吃的沙子最多,他指着苏诀怒喝:“给我去向佛祖忏悔!” 他双脚狠狠震在地面,弹身而起,握棍敲向苏诀头颅。 其余和尚也纷纷跃起,同时敲向苏诀身体的各个要害,大有围杀苏诀之势。 “放肆!”苏诀居高临下,俯视众人,扔出折扇。 折扇犹如鬼影,围着他转了一圈,一开一个之间,所有棍子全部被斩断,折扇再度回到苏诀手中。 十个和尚似乎想要握着断棍再次进攻,却被老和尚及时制止:“都退开,你们再动手真的会死。” 十个和尚停住身形,有人不解:“方丈,他不过是有利器,为什么要我们停手?” 有人不怠:“方丈,这贼子如此称呼于您,请让我们制服他。” 也有人战意汹涌:“方丈,请让我们为民除害。” 忘尘更是忍不住怒火,欲要开口,老方丈却淡淡道:“我让你们…退下。” 十个和尚纵有不甘,却不敢违抗命令,乖乖退在一旁。 老方丈望向一直在用看戏的目光看着他的苏诀,叹道:“苏施主,帮老衲指点一下这群小家伙都不可以吗?” 苏诀摇着折扇,冷淡开口:“老秃驴,别得寸进尺,你应该知道我留情了,不然刚才断的就不是棍子,是他们的脖子。” 一旁的十个和尚有人面露不屑,但老方丈却笑着点头,道:“苏施主说得是,算望月寺欠你一个人情。” 他们所在的寺庙便是望月寺,与望月城仅有一字之差。 苏诀不以为意,一改文弱书生面孔,眼中浮现战意,道:“老秃驴,热身结束,想知道什么就打赢我。” 老方丈脸色严肃起来,宝仗微击地面,无形的气场让在场众人衣服狂舞,火把随之熄灭。除却苏诀之外,十个年轻和尚皆被震出于数十米之外。 “阿弥陀佛,苏施主,今夜,老衲将尽力把你拿下,交给圣上处置。” 话音一落,老方丈纵身而起,宝仗狠狠抽向苏诀,清晰的破风声响彻于众人耳里。 苏诀眼神微沉,双腿发力,跳下马车,选择避开这凌厉的攻击。 而他刚刚离开马车顶部,宝仗便轰击在马车之上。 “轰隆!” 马车周围沙尘四溅,周围有木块飞出,更有成为两半的车轮飞向数米之外,不用去看,都能够知道马车必然被轰炸。 拉车之马受惊,脱缰而去。 苏诀的脸色严肃起来,这种敌人,他不敢大意。 “苏施主,老衲愿给你一个机会,主动随我去向圣上请罪,老衲可保你不死。” 沙尘散去,老方丈一手杵着宝仗,一手并指放于身前,面容悲天悯人,而在他身边,是一堆长短不一的木头与破布。 “老秃驴,你这点实力,还不够。” 苏诀冷笑,微微下蹲,紧接着就犹如弹簧一般跃至老方丈身前,速度之快,让人胆寒。 老方丈从容不迫的把宝仗放于身前,挡住苏诀的折扇,但仍是退了一步。 一击无果,苏诀合起折扇,击在宝仗之间,使老方丈再退一步的同时,借力而退。 他的双脚呈前后之姿,身体后倾,哪怕鞋子在尘土上划出长达五米的脚印,他稳住身形后,也不慌不忙地打开折扇摇动。 天人之姿是对他最好的形容词。 观战的十个小和尚目瞪口呆,忘尘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液,现在他相信苏诀能够随便虐杀他们。 他们从未见过老方丈对敌会退步,但对上苏诀却连退两步,还无力追击,足以证明苏诀的实力。 “苏施主不愧是千机君子,战斗风格千变万化。”老方丈发出感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但,老衲这一生遇敌无数,苏施主想要胜过我,不拿出全部实力便没有可能。” 他宝仗狠狠震在地面,对面的苏诀面色一变,身形再度暴退。 在苏诀原本站立的位置,尘土冲天而起,有沙石溅在马车的木堆之中,把木堆击穿。 苏诀刚停下脚步,在他身前,一根宝仗以刺之势击向他的胸口。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凭借本能用折扇挡在胸前,但仓促之间,他只运转了部分内力于折扇之上,结果是他被轰飞数十米,狼狈落于地面。 “噗嗤!” 苏诀捂着胸口,口吐鲜血,老方丈再度攻来,他来不及擦拭嘴角血迹,在地面上翻身避开宝仗的抽击。 有沙石击中他的身体,陷入其中,鲜血涓涓而流。 他强忍痛楚,面对老方丈的再一次抽击没有选择躲避,而是并起折扇,与宝仗针锋相对。 无形的气场让两人衣诀飘飘,周围几米发生爆炸,苏诀借力,划出数米,老方丈也退后几步,但可以看出上风仍旧处于老方丈。 苏诀翻身而起,背后衣衫破烂不堪,皮肉裂开,鲜血淋漓,伤口触目惊心。 老方丈不曾迟疑,一踏三米,几个呼吸之间就来到苏诀近处,宝仗呈横扫之势击向苏诀腰间,攻势之猛,让苏诀身上的鲜血随宝仗攻击的方向飘洒。 苏诀似乎无法避开,就站在原地,但他脸上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老秃驴,来日再见。” 在宝仗即将击中他腰间之时,他伸出左手食指点在宝仗之上,宝仗居然停顿了刹那,才再度恢复攻势。 但苏诀早已翻身一跃,避开了宝仗,人影陷入远方数丈之外,他脚尖轻点于地面,于月色下悠然离去。 第五章 表象 十个小和尚想要追击,被老方丈叫住:“不用追了,他想走,当世仅有三人可以拦住,我尚不在此列。” 见过苏诀战力之后,无人质疑,老方丈看向忘尘,语气平静:“回去抄经书千遍,于佛祖身前忏悔三年。” “是,师傅。”忘尘不敢反驳,话题一转,问道:“师傅,那贼子接走的人是谁?他们又在筹备着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但天下局势,或许会被颠覆,你要赶紧变强,我没多久好活了……” 忧心的话音落下,老方丈缓缓走向望月城,而在其嘴角有血迹浮现,被他抿而不见。 望月城外,十里官道之后便是高山。 皎洁的月色之下,树林也显得很美。 但这一片地区,有鸟兽被惊起,发出“啾啾”等叫声。 “咳…” 苏诀一手扶树,弯腰捂嘴轻咳,左手上有鲜血流下,他面色苍白,不再风轻云淡。 “这老…咳咳…咳,老秃驴…下手真狠。” 他自语,看起来很吃力,他的伤势比他自己预料的还要严重,现在浑身酸疼,特别是被石子击中,有石头陷入肉内的地方,只要他一动,就仿佛承受着刀绞皮肉之痛。 不行,这样下去不要多久就得挂了,更别谈在天明之前到达平丘镇,得先把石头取出,然后止血。 几乎是刚想到这里,他就强忍剧痛,盘膝坐下后,开始运转内力,石头在他的内力运转之下,缓缓从肉内剥离出来。 “嘶~” 苏诀倒吸一口凉气,这几十处被刀绞的滋味,让他脸皮抽搐。 “给我全部出来!” 他低喝,周身散发气场,在他的身体周围,有数十颗石头飞出,石头飞出之后,就是鲜血流淌,短短片刻,他已经浑身鲜血。 苏诀面无血色,在月色的渲染之下,有些煞白,虽说疼痛已经缓解了很多,但此刻他又感觉疲惫乏力。 这是失血过多的现象。 苏诀快速的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封住经脉阻止血液流失,这样做的成果很明显,鲜血的确停止了流出,但同样的也有坏处,那就是他已经无法运转内力,此刻的他,还不如普通人。 “差点玩脱了,休息一会儿,等血液彻底凝固,再冲开经脉赶路吧。” 他发出感慨,接着就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息,他不敢靠在树上,怕扯到伤口,只能保持着打坐的标准姿势休息。 ······ 如今处于八月,清风徐徐,带着些许暖意,舒适惬意。 然而这个夜晚似乎并不太宁静。 岳州。 高楼之上,有儒雅中年望着明月,发出低语:“乱世将启,谁主沉浮?” 容州。 青楼,有华服青年醉卧美人膝,野心勃勃:“孤,未来…会是天下之主。” 襄州。 王府,有沉稳男人坐在首位上,握着珠子,轻声呢喃:“快了…这次本王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西域。 寺庙,有老方丈闭眼盘坐于菩萨前,转动佛珠,虔诚开口:“我佛慈悲,老衲将用生命扞卫佛祖之名。” 东临。 山上,有疯子道士此刻才背柴回到道观,一路疯癫吟唱:“江湖变,风云起,小道在家戏锦鲤……” 南疆。 祭坛,有巫女弯弓瞄准祭坛中间束缚着的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生物,箭出,射中生物的脑袋,她轻笑一声:“乱争之世,岂能少了我巫族?” ······ 深夜,乞巧节过去了,已至第二天,苏诀醒来,他力气恢复了些许,虽不如全盛时期,但正常活动并没有问题。 这是武者的变态之处。 他解开身上穴道,慢悠悠起身,脚尖轻点地面,一步数米,尽管衣衫破烂,也难以遮掩其飘逸身姿。 此刻他处于深山之内,而他与姜道一约定的平丘镇在山的另一面脚下,若是按山路来走,足足有二十里。 但,他一个人只需要径直翻山,距离足足从二十里缩到了五里。 如今他有伤在身,速度不复全盛状态,但他也只要小半个时辰就足够。 没多久,苏诀就站到了山顶,可以看见山脚下依旧灯火通明的小镇。 在他旁边,姜道一拿着一件衣裳,扔给了苏诀,“披上,夫人和公子还在等我们。” 苏诀也不废话,接过衣服披上,望着下方的小镇,与姜道一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向山下疾驰而去…… 平丘镇。 平风酒楼,二楼窗边,林远思规规矩矩的跪坐于蒲团之上,桌上放着几碟小菜,在他对面跪坐着正品茶水的林沐芷。 他犹豫片刻,问道:“娘,苏叔叔会不会有危险?” 每每回想起先前那十个和尚散发出的气息,他就心中难安,他并不知道苏诀的境界,虽说有姜道一前去迎接,但他依旧担心。 “你苏叔叔比你想的要强。”林沐芷眼帘微垂,一如既往的淡然。 听到这句话,林远思略微放松了些许,他对母亲说的话一直都极其信任。 “这位夫人,不知在下能不能陪你共饮一杯?”有温柔的男声传来,让林远思脸色沉了下来。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公子哥打扮的青年,青年相貌丑陋不堪,与声音不符,面上带着微笑,但这微笑,却因为他的面孔,让人觉得虚伪恶心。 他端着两杯酒,一杯握在手中,一杯放在了林沐芷身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有人喝到他手中的酒,是一种荣幸。 “这位公子,我们好像不认识吧?”林远思自幼就为了生活在底层打滚,见识过太多人,他知道这个公子哥想要干什么,无非是想要灌醉林沐芷,然后…… 此刻他强忍着怒火,尽量保持礼貌,不是他不想揍这个公子哥,而是他想到了林沐芷曾经对她的教诲:“这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想要通过言语让公子哥退却,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公子哥背后,突然站出两名带刀侍卫,这两名侍卫挡在公子哥身前,刀出一半架在林远思脖子上,一人寒声道:“胆敢对公子放肆?!” 另一人蔑视着林远思,“公子的酒,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喝到的,小子,识相就滚开!” 第六章 受辱 不待林远思开口,两名侍卫便旁若无人的讥讽道:“若非你娘看起来还年轻貌美,你以为公子愿意对一个孩子都十来岁的老女人下手?” “一介残花败柳,能够到公子的床上,你们该感恩戴德。” “老刘,话说回来,这老女人隔远了看起来就不错,没想到近距离看起来更美啊,年轻的时候绝对是倾国倾城。” “没错,就是可惜了,这样的绝色居然有了孩子,唉,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倒也不能说插在了牛粪上,你看看那衣服,指不定是哪位权贵的夫人呢。” “在咱们公子面前,有什么权贵可以称大人?就算他们有什么身份,甚至那个权贵来了,在公子面前,也要俯首帖耳。” “……” 两人见林远思逐渐低下了头去,就肆无忌惮的调笑着林沐芷,话语越来越难听,同时不忘捧高他们的公子。 这也让公子哥颇为满意,带着浓厚的笑容。 “说完了吗?” 林远思的突然出声,让两名侍卫止住了话语,一人嗤笑道:“怎么?你还想要学书中那些侠客来两句霸气话?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试试…就知道了!”林远思垂着的头忽然抬起,眼中浮现出滔天的怒火,听着这两人一直侮辱林沐芷,他怎么可能没火气? 那是他的母亲! 趁着两人对他的突然转变愣神之际,他双手抬起,放在两人肩上,借助着两人的肩头,他跃起,双膝踢向两名侍卫的胸口。 两名侍卫也不是杂鱼,刹那间反应了过来,用刀挡在身前,接住了林远思的攻击,齐齐退后一步。 林远思瞳孔剧烈收缩,他从小在武馆学武,力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承受住的,他这一击,普通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而这两人轻松挡住了,就证明这两人不是普通人,几乎是一瞬间,林远思就肯定了这两人是后天高手!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后天高手,他拿什么抵挡?他还处于普通人行列,别说对付两个后天高手,就算只来一个,他都得完蛋。 后天高手和普通人的差距,就像是正值壮年的男人与几岁的小毛孩之间的差距。 随手就可以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至于两名侍卫的后退,不出意外只是戏弄他。 果然,老刘戏谑道:“哟,居然还会一点武术,真是吓了我一跳,老柴,你有没有被吓到?” “当然被吓到了,我可是差一点点儿就被他踢中了呢。”老柴拍着胸脯,做出劫后余生的模样,在他的眼中,却有着无尽的不屑。 最后还是公子哥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们,“赶紧的,废了这小子,把这女人给我带去客房。” 闻言,老刘和老柴根本不敢废话,两人脸色一肃,有无形气场散发,给人极大的压力。 二楼十多张桌子,几乎坐满,这些客人全是男人,他们早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公子哥,与那对母子,却无人上前帮忙。 “本该乖乖屈服,那样说不定还能一步登天,唉,可惜了。” 有人惋惜,似知道公子哥的身份,眼中流露出出怜悯,在他看来,这对母子注定会落得凄惨下场。 “完事之后,曝尸荒野。” 有人冷笑,仿佛看见了这对母子的结局。 “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这位魔头。” 有人无动于衷,认为这是自找的。 “……” 他们在讨论,不远处挡在林沐芷身前的林远思却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他的眼中浮现血丝,额头上有豆大的汗水流出,头发已经凌乱不堪。 就连他的双腿都在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摔在地上。 这便是后天武者与普通人的差距,还没动手,只是散发气场,就足以让人崩溃。 若非林远思拼了命也要护住林沐芷,恐怕他早就承受不住,晕死过去。 他在时时刻刻祈祷着苏诀与姜道一赶紧回来救场,但苏诀与姜道一显然是赶不上了。 “小子,你是块好苗子。”老柴不吝赞赏之色,面色转而一冷:“但是,惹了公子,你必须死!” 几乎是同时间,老刘与老柴就同时握刀砍向林远思,这两刀下去,林远思必然分作四瓣。 躲不开!也不能躲! 林远思眼神愈发通红,目露绝望,还有对死亡的恐惧,但他脸上的坚定让人佩服。 既然不能躲,那他就挡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拖到苏诀与姜道一回来救他娘。 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他也不会放弃。 林沐芷平时虽对他严厉,但那份严厉都藏着深沉如山,细腻如水。 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他的娘!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刀,劈下来了。 “锵!” 利器碰撞的声音响彻于二楼。 林远思瞪大了眼睛,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在他身前,一只洁白无瑕的玉手握着一双筷子,挡住了刀刃。 刚才的声音便是筷子和刀刃碰撞的声音。 “娘?” 林远思目光带着呆滞看向旁边站起来的林沐芷,不禁咽了口唾液。 刚才挡住刀刃的正是林沐芷,但他从不知道林沐芷居然会武,并且还这么强,用筷子轻易挡住两柄利刃。 完全颠覆了他对林沐芷的认知! “你先退后。”林沐芷语气平静,她挡在了林远思身前,素手微微一震,两名后天境界的侍卫居然暴退数米,一路上还撞翻了几张桌子,波及到了一些客人。 可怜的公子哥也被身前的两名侍卫撞到,狼狈的倒在地上,幸好有两名侍卫在其身上躺着,才让他没有被饭菜洒于一身。 尽管如此,公子哥却也昏迷了过去,在他的脸上还带着惊慌,很明显,他也没有料到林沐芷这个看起来美若天仙,柔若无骨的的弱女子,居然是武道高手。 被波及到的客人看向林沐芷,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想死不要带上我们!” “完了,平风岭的李公子受伤,今天我们在此的都要死了…” “我只是来吃个饭,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两个蠢货?” “这两个混球,反抗李公子干什么?去享福不好吗?” “……” 第七章 热闹 诸如此类的声音响起,这些人都没有去埋怨找事的公子哥三人,而是把怒火撒到了母子两人之上,但因为见识过林沐芷的厉害,无人敢上前。 对此,林远思怒不可揭,想要出声骂这些欺软怕硬的人,却被林沐芷抬手压了回去。 一旁的两名侍卫顾不上自己凄惨的模样,连忙起身,老柴背上公子哥,阴冷道:“很好,居然有人敢对公子动手。” “打伤公子,你们是在找死。”老刘深深的看了一眼母子两人,又低喝道:“徐掌柜,让人杀死他们!” 话音落下,在二楼的客人纷纷露出恐惧之色,但一楼却迟迟没有动静,让他犹如小丑一般。 老刘脸色一沉,再度喝道:“徐掌柜,你在磨蹭……” 楼梯口,忽然飞出一个圆滚滚的浑身鲜血的中年胖子,精准落在两名侍卫面前,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打断了老刘。 “徐掌柜?!” 老刘看清了胖子的模样,不禁失声,然而徐掌柜对他艰难的摇摇头后,就彻底晕死过去。 旁边的老柴见到徐掌柜的模样,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对老刘开口,却迟了一步。 “谁?是谁?是谁打伤我平风岭的人?给老子滚出来?” 老刘转头看向楼梯口,头上青筋毕露,带着愤怒,这方圆百里,尽皆是平风岭的天下,他为平风岭做事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挑衅他们! “啧啧,真热闹啊。” 楼梯口处,走上一名摇晃着折扇的白衣妖俊青年,青年脸上挂着淡笑,衣服有些脏乱,血迹斑斑,比乞丐好不了多少,但他披着白衣,看起来就像是仙人坠落凡尘,沾染了尘埃。 “小子,是你打伤徐掌柜的?”老刘眼神阴寒的注视着青年,似乎只要青年承认,下一刻他就会取了青年性命。 “你说他啊?哎呀呀,那还真是抱歉。”青年一拍额头,语气真诚:“刚才我进来就看见他拔剑冲出柜台,我以为他是冲着我来的,结果不小心下手重了一点儿,就把他给打晕了。” “噗!” 林远思没忍住笑出了声,苏诀给他的印象是飘逸清冷,但现在他长见识了,原来苏诀也有捣鼓的时候。 “阁下,就算如此,你也不至于下这么重手吧?”老刘如临大敌,眼里只有苏诀,能够打伤徐掌柜的人绝非俗人。 现在还有那个不知实力的女人在,他不想再树敌。 “不不不。”苏诀连连摆手,指着林沐芷母子,轻笑道:“你们冒犯了我的主子,伤你们算轻的,我可是要杀你们的。” “想杀我们?那你就去死!”老刘眼神阴沉,陡然暴喝,握住长刀,狠狠斩向苏诀。 现在他知道苏诀是林沐芷的手下,那么肯定是无法说通了,既然如此,他就先下手为强。 但苏诀是什么人?是江湖人谈及色变的千机君子,是让无数高手都头疼的强者! 只见苏诀伸出手,轻飘飘的用两指夹住了刀刃,他笑眯眯的对老刘道:“就这点力气,比那个掌柜都要差得多,要杀我,对你来说估计有点难。” “老刘,我会让当家的为你报仇!” 不远处的老柴见到这一幕,一咬牙,扔下一句话就背着公子哥跳窗离开。 面对这一切,林沐芷根本没有阻拦,只是重新跪坐于蒲团之上,微抿茶水。 而老柴的逃离,让老刘从愤怒中回过神来,他眼神颤抖,现在他知道自己碰上了一个狠人。 原本他还以为青年的伤是与徐掌柜战斗之后留下,但现在看来,恐怕徐掌柜这个先天高手,也无法伤到青年丝毫。 他想要抽刀逃跑,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抽刀,他放弃了抽刀的打算,欲弃刀离开,可他连手都无法松开。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手仿佛牢固的吸附在了刀柄上,并且,他发现内力在流失,就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他体内的内力就流失了三成!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感知到流失的内力是彻底流失,根本不像运功对敌,消耗殆尽可以恢复,而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变成普通人!甚至最后可能会被吸为干尸! “这是什么功法?怎么可以吸收别人的内力?!” 老刘震惊,面上浮现出对未知的恐惧,他猜测到内力的流失和苏诀有关。 苏诀只是微微一笑:“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不,你不能杀我,不……” 老刘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诀手指用力,把刀刃折为两段,而后,刀尖就被苏诀掷入了他的喉咙。 他倒地而死,在最后一刻,他都不知道杀他的人是谁,更不知道那让人恐惧的功法是什么,可以说,是死不瞑目。 苏诀又捡起断刀,随手一扔,插在了晕死过去的徐掌柜胸口。 可怜的徐掌柜,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完全死亡。 老刘比起徐掌柜还算好的,至少死前,他看见了敌人的模样,不像徐掌柜,连自己是被谁杀死都不知道。 二楼的客人带着惊惧,在他们眼中,这个看起来犹如贬落人间的青年,和厉鬼没有区别。 明明才来了片刻,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尽杀机,特别是向老刘喉咙的那一掷,鲜血从喉咙喷洒而出,凄惨瘆人的模样足以让人胆寒。 可这个青年却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笑容。 “呕~” 不合时宜的呕吐声响起,是林远思跑到墙角在呕吐。 林远思从未见过死人的场面,见到如此血腥暴力的一幕,没忍住干呕起来。 “公子,你没事吧?” 苏诀走来,他的身上未曾染上一丝他人的鲜血,依旧清冷。 “我没事。”林远思摇头,勉强的笑道。 “嗯,那我就先去处置这些鼠辈了。”苏诀点点头,也没有再询问,而是看向林沐芷,恭敬道:“夫人,这些杂鱼要怎么处置?” 二楼的客人感觉空气化作寒冰,他们不是蠢货,知道所谓的‘杂鱼’是指他们。 他们看向林沐芷,目露哀求,有人刚想要开口求饶,就听见林沐芷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 “杀了。” 苏诀没有任何犹豫,更不给这群人开口的机会,他的脚在地上狠狠一跺,在众人脚底有木片突起…… 第九章 女孩 结局自然是众人被刺穿,而这群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死得悄无声息。 尸体遍布了二楼,温热的鲜血流了一地,还有五脏六腑乃至白红相间的肠子都流出…… 一时间,浓厚的血腥味弥漫于二楼。 这里变做了地狱。 至少在林远思看来,这里和地狱没有区别。 温热的鲜血让他面上湿润,但他面色却煞白如白纸,他想过会有人死,也想过未来可能会见到更多的尸体,却没有想过会在现在,就见到了地狱。 “娘,为什么要……”他佝偻着腰,微微颤抖的看向林沐芷,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林沐芷要下令杀死这些人,这些人明明没有人出手。 他虽然也恼怒这些人的欺软怕硬,但如果只是这样,罪不至死。 恍惚之间,他仿佛发现他娘不再是那个平淡如水的女子,而是一个端坐于九天的女帝! 这种感觉,让他陌生。 对于他的不解,林沐芷只是平静道:“在这个世界,弱小就是原罪,弱小又不自觉,就是死罪。这是为娘教你的第一件事。” 似乎是怕林远思无法理解,苏诀补充道:“公子,夫人说的不错,如果你不明白,那你就想想,若是今天他们为难的人不是我们,换作他人,那又是何等场面?” “但他们始终没有动手,只是闲言碎语了几句,就这样杀死他们是不是太过残忍?” 林远思不敢苟同,从小就幻想着成为绝世高手的他,心中一直认为仗剑天下,扫荡不平才是高手风骨,绝对不是如此滥杀。 “愚蠢的仁慈!” 楼梯口,血泊之中,走上一名九尺高的威武男子,声音正是从他身上发出。 来人是姜道一。 “残忍?”姜道一凝视着林远思,冷冷道:“公子,你太幼稚,这天下没有你想象中的美好,如果你不能改变,我会认为你无法继承君上的遗志!” 这句话一说出,苏诀面色剧变:“姜道一,你……” 苏诀还没说完,就被林沐芷出声打断,“道一说得不错,若是远思没有能力,那就把他爹的遗志延到下一代。” “可…”苏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口中的话语咽了回去。 墙边,林远思眉头紧锁,君上?遗志?爹的遗志?姜叔叔口中的君上,听娘的意思,应该就是父亲。 “娘,父亲的遗志是什么?”他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只能推测出他父亲是抱憾而去。 “等你改变了,成熟了,再来问这个问题,现在,你还差得远。” 林沐芷最后抿了一口茶,优雅起身,莲步轻移于血泊之中,却未曾染上丝毫鲜血。 这是,林远思发现他娘跪坐的蒲团此刻才逐渐被鲜血浸泡。 内力……隔绝?! 他无比震撼,虽然他只知道后天、先天这两个境界,但他在武馆时,曾听师傅秦九说过,当一个人的内力到了绝顶层次,便可以用内力隔绝对手的攻击,也可以隔绝外物。 而能够施展内力隔绝的人,绝对是高手! 这是让他师傅都望尘莫及的境界,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娘居然是这样的强者! 林远思又发现姜道一也没有染上一丝鲜血,苏诀除却来时身上便有的血迹,一样没有其余血迹。 身边一下子出现三个绝顶高手,让他短暂忘却自己在哪,陷入呆滞,感觉有些不真实。 最终,还是由苏诀将他带到楼下。 途径一楼,林远思看见一楼也有几十人死去,场面比之二楼,好不到哪里去,心中不禁再次一沉, 苏诀告诉他,一楼在他来之时,就有一群人想要上楼,他们都是公子哥的爪牙,二楼也是一样,那群人都是为公子哥打听消息的人,公子哥会找到他们,也是因为死去的那群人。 明了了死去之人的身份,林远思陷入了沉默,他想起姜道一训斥他的那句“愚蠢的仁慈”。 他在皱眉思索,林沐芷等人可没有闲下来。 此刻已至寅时,天色黑蒙蒙的。 镇上除却客栈酒楼之外还亮着灯,以及打更人的声音,其余家家户户都已经休息。 节日始终是节日,普通人不可能为了节日而浪费明天一天的时间。 昏暗的路中间,除了他们几人外,有一个约莫十三岁的瘦弱女孩握着一柄匕首踉跄脚步走向他们。 女孩穿着粗布衣,布衣染血,脸上也带着在黑夜都无法掩盖的血迹,束起的头发格外凌乱,在发丝上也有鲜血。 这个年纪的女孩,本该双眼明亮如星,但她的眸中却只有杀意与仇恨,其消瘦的脸上是难以形容的坚定。 林远思虽在思索,但他的眼角余光一直看着前方,见到女孩的那一刻,他感觉这个女孩身上散发着无尽冰冷。 女孩把匕首上的鲜血在布衣上擦了擦,对姜道一低头道:“我已经按照约定亲自杀了李耀和带着他离开的手下,现在,我有拜你为师的资格了吗?” “我不会收你为徒。你拜我为师,未来练功很有可能会局限于方寸之地。”姜道一微微摇头,见女孩眉头皱起,他指着苏诀,道:“他叫苏诀,你拜他为师,才有希望踏灭平风岭。” 女孩看向苏诀,眉头不禁皱得更紧,她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那眼中带着明显的怀疑,似乎是在表达:他真的可以做我师傅吗? 苏诀一眼就看穿女孩的想法,也不废话,只是随意把折扇甩向地面。 折扇钉在了地面之上,地面浮现出一道裂缝,直至女孩身前才停下。 女孩的瞳孔剧烈收缩,小嘴微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震撼之色。 她与苏诀足足隔着五米,但苏诀的随意一击,却让地面裂开,裂缝到了她身前才停下,她会武,能够看出这分明是苏诀在控制力道。 凭借这一点,她就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个飘逸出尘的男人! “徒儿宁羡拜见师傅。” 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向苏诀行拜师礼。 苏诀伸手向折扇微微一招,折扇落于他的手中,他走近,扶起宁羡,笑道:“起来。” “谢…谢师傅。”拜师之后,宁羡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不用客气,你我是师徒,以后我的就是你的。”苏诀淡笑着,继而严肃起来,道:“现在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忘我,勿恨。” 第十章 经历 拜师结束了,本是四人一同回云州,而今又添了一人。 几人找客栈的时候,姜道一得到宁羡允许,让她将她的来历,身份,以及去杀什么人,与他们有什么约定,包括为何要拜师都说了出来。 原来宁羡是在山下村中生活的百姓,一家人和和睦睦,但两年前的一天,村中的一位百姓投靠了平风岭,投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平风岭她娘长得很美,而大当家的儿子李耀,不出意外的找上门来。 那一天,所有村民都躲了起来,她被藏在了柴房之中,她爹娘的卧房与柴房仅有一道土墙之隔,她无比清晰的听到了她爹的惨叫,她娘哭泣的哀求。 当李耀心满意足的离开之后,宁羡记得自己去卧房之时,只看见了两道尸体。 她爹的尸体受尽折磨,舌头被割,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刀痕,是被折磨之后,乱刀砍死。 她娘的尸体衣衫破烂,死后依旧瞪大了眼睛,眼中含泪,尽是屈辱和绝望,生前,也遭遇了畜牲一般的对待。 她忘记那一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好像是号啕大哭,哭晕了过去,醒来又哭,又好像不是这样,而是拒绝了旁人帮助,用幼小的身躯默默艰难的埋葬了双亲,又在他们坟前跪了几天。 又好像两种都有,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 从那之后,她为了复仇就自己摸索着练武,同时也在街头卖花,以此养活自己。 而在那不久之后,她找到一个机会,某一天,那个报信之人得到平风岭的赏赐而来买醉,在其半夜醉醺醺归家的路上,她杀了那个报信的人,她武功未成,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所幸,有她的邻居照顾她。 然而,她还有更大的仇人,是李耀! 伤好之后,她一直在镇上等待,只要李耀来了,她就要寻找机会杀死李耀,但很可惜,李耀身边永远跟着两个高手,在镇上还有一个先天高手随时待命,她没有一丝机会。 直到今天,她依旧在角落里注视着李耀,她见那个女人一直坐着,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抵抗,可那个女人却给了她一个惊喜,在她期待着那个女人能够杀了李耀之时,却骤然听见李耀的两个手下叫帮手了。 居然叫帮手了?开什么玩笑? 她终于看到有人能够杀了李耀,自然不希望有人捣乱,她注视着二楼,祈祷那个女人能快点动手,这时,她听见酒楼一楼里有了一丝微弱的动静。 紧接着,她就看见一楼内,一个魁梧男人面对数十个鹰犬,却只是两三个呼吸就杀光了所有人,他犹如高岭站在了血泊之中,其手中还捏着一个死去的鹰犬。 那一刻,她就知道,李耀完了。 出于对李耀的仇恨,她继续看着,等待着李耀的死亡,可过了一会儿,她只看见一只鹰犬背着李耀跳楼离开。 让他跑了? 她不甘心,要去追,可她知道自己根本追不上,于是,她想到了让那个魁梧男人去帮她杀李耀。 她又想到自己与别人非亲非故,自己又没有钱,别人为什么要帮她? 去哄骗吗? 不不不,她还不想死,她的命可金贵得很,她还要踏灭平风岭这样的山贼呢。 转瞬之间,她想到的就是拜师,徒弟求师傅,师傅一般都会答应的吧? 想到这,她就上前去与姜道一交涉,她简短坦白说出自己的经历,希望可以博取同情,让拜师更简单。 然而,姜道一却告诉她:“我不会帮你杀人,因为你不是我徒弟,但我可以帮你废了那个后天高手的武功,你只有杀了他和你的仇人,才能够证明你有做我徒弟的资格。” 之后,姜道一就带着宁羡去拦截李耀,他说到做到,把老柴的武功废了,之后他也没说什么,独自离开,由宁羡一个人去厮杀。 而之后的事,林远思就全部知道了。 他知道,这是姜道一在用例子来教导自己,这些话也只是说给自己听,苏诀与他娘武功高深,隔着这么一点儿距离,必然是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是我错了吗? 林远思对自己坚持的观点产生了质疑。 一行人找到客栈,包了五间客房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身体经过一天赶路已经疲倦,但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难以入睡。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索着今天一天的事,最后,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只隐约听见房外已经有住客的声音。 · 望月城。 秦氏武馆,从外面看起来很小,但里面的练武场却容纳了几十个年龄参差不一的人。 秦九是武馆馆主,也是他们的师傅,他一如既往的指导着众人练武。 但他发现,他最得意的弟子,居然心不在焉。 他走近,让少女停下,皱眉道:“小鱼,你该回过神来了。” 宋观鱼垂下头去,回道:“对不起,师傅,但我想知道,为什么师弟不辞而别。” 昨夜,她发现自己手中的发簪与林远思的很像,今天一大早,她就来到武馆,准备询问此事。 然而,她却一直没能等到林远思,她以为林远思是挨揍,来不了武馆,直到秦九训话结束,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的小师弟,林远思,因为一些原因,搬家离开了望月城,以后,他不会再来武馆。” 听到这句话,她起初以为自己听差了,可身边的师兄弟都开始议论,她就知道,她没听差。 她依旧不相信,于是向秦九说一句有事要离开,就跑去林远思的家。 那里一切都没变,什么都没少,依旧简陋,她不禁笑了出来,她呼唤林远思让他出来,可半晌过去,屋里没有一丝动静。 她想,也许是林远思还没醒,想再等等,但她还是忍不住推开篱笆门进去。 她敲门,无人应,她推门进去,只在床上看见了一件破衣烂衫。 应该是出门了。 她这样想着,想去见林母,却在林母空荡荡的床上看见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远思生来就背负一座山,原谅林姨带着他不辞而别。 今天是阴天,但没下雨打雷,她却仿佛听见了雷鸣。 回到武馆之后,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林远思要不辞而别? 她喜欢林远思,很喜欢,非要问她喜欢林远思什么地方,她现在说不出来,但她就是喜欢,没有任何理由。 可惜的是,她不善表达感情,林远思年纪还小,又神经大条,这份喜欢,她从未说出口。 但她认为,只要林远思一直在她视线中,未来他们就会水到渠成。 这件事,将她的幻想粉碎。 第十一章 等我 秦九身为宋观鱼的师傅,平日又最宠爱宋观鱼,对宋观鱼的内心可谓是了如明镜。 他一直未曾阻止,因为在他眼中,林远思也很优秀,至少练武有天赋,做事勤快认真,心善,对人真诚。 但他没想到,林母会突然差一个白衣人突然给他一封信,又给他送来百两黄金,便匆匆离开,信中仅仅只有三句话: 秦馆主,承蒙你多年来对我母子的照顾,我与远思很感激 礼物不成敬意,务必收下,愿我们还有相见的时候。 若小鱼儿问起,劳烦你告诉她:若有心,自可相见。 短短的三句话,让他久久不能平复心绪。 此刻,他神色复杂的望着宋观鱼,道:“远思的母亲让我告诉你,若有心,自可相见。” “有心吗?”宋观鱼出神呢喃,语气逐渐变得坚定下来:“我明白了,以后我会努力,谢谢师傅。” 见宋观鱼恢复如常,秦九放下了心,转身离开。 他并不知道宋观鱼的这句话“我会努力”包含了什么,但今后的数年,宋观鱼的进步,让他这个八品境界的师傅,都感到惊惧。 很多时候,他都会看见宋观鱼站在屋顶,目光充满了坚定的眺望远方,练武之时,口中也常常呢喃着两个字。 “等我。” · 平丘镇。 时值正午,林远思悠悠转醒。 这两天,他不是很疲惫,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着实让他久久难以接受。 他掀开被子,准备穿鞋,看着鞋边那绽放的猩红,他的眼神暗了暗。 是对还是错? “公子,这个答案只有时间知道,它会印证一切。” 突兀的声音响起,林远思看向屏风,依稀可以看见一道男人摇晃折扇的影子。 “苏叔叔,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苏诀起身合起折扇,淡淡道:“公子,衣服在桌上,赶紧洗漱好,我们在楼下用膳后就要启程了。” 扔下一句话,他就离开了房间。 林远思深吸口气,决定按照苏诀的意思不再去探究。 时间……是印证一切事物对与错的最佳证据! 林远思来到桌边,打开包袱拿起青色的衣衫换上,鞋子也换了一双新的,脏了的墨子玉带则是被他小心翼翼收起,放于包袱中装好。 这都是名贵的布料所织,价值不菲,他要好好保管,有时间洗了又换。 穿上朴素青衣的林远思像极了书生,身上自然而然的带着书卷气息。 “还是这一身衣服比较合适,不那么招摇。” 林远思打量着自己,同时自语一声,他们一行人里面就属他的衣服华丽,半夜找客栈时,掌柜见到他鞋底有血还有些不悦,想要赶他出去,但见到他的墨子玉带,就赶紧低眉哈腰上前,一副生怕得罪了他的模样。 林远思不再想其他,收拾好自己,拿起包袱便走下楼去。 楼下,客源不绝,热火朝天。 尽管如此,林远思还是一眼就找到了母亲、苏诀等人。 毕竟,他们一行人太惹眼,林沐芷冰冷尊贵,苏诀飘逸出尘,姜道一沉稳厚重,宁羡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林远思在过去的路上,发现几人都换了一身衣服,苏诀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白色,姜道一也仍然是黑色,林沐芷换上的是星蓝色。 而宁羡换上的是一套浅绿色衣服,不同于昨天的凌乱冰冷,今天的她似是因为有些不适应突然的改变,脸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微红。 林远思走过去坐下,见桌上已经放满十余个菜,七个肉,三个素,两个汤。 “咕噜~” 香味弥漫,林远思本不饥饿,闻到香味,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呼唤起来。 林沐芷只是笑了笑,便率先拿起筷子,道:“人齐了,吃饭吧。” 她率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宁羡碗里,又夹了一块放在林远思碗里,对两人吩咐道:“多吃点,待会儿你们将开始练功。” 林远思微微一怔,“练功?”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苏诀对他微微摇头,他有些悻悻然,余光却瞥见宁羡已经埋头吃了起来。 似是很久没有吃到肉食,宁羡吃得很快,但因为与众人还不熟悉,夹菜很拘束,苏诀看见只是笑着为她夹菜。 宁羡也红着脸回报其一个微笑。 林远思不再说话,他也埋头吃了起来。 肉食,在以前,林远思很少能够吃到,他去当小二赚取的银两通常都给林沐芷用来买药,很少一部分攒着,也是为了逢年过节买点肉,来为母亲补身体。 他吃得很香,却不忘记给身体虚弱的林沐芷夹菜,这样的动作使得苏诀师徒、姜道一三人都微微一怔。 显然,他们没料到林远思一个孩子能够这么细心。 对于林远思来说,却已是家常便饭,毕竟林沐芷身上一直都有疾病,自他懂事后,都是他在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饭后,苏诀结账,一行人走出客栈,买了两架马车,又买了两个不知道作何用的背篓,才离开了平丘镇。 平丘镇外,方圆百里都是高山。 此刻,两架马车行于山路上,悠悠而行,在马车之后则是一男一女两个十多岁的孩子,他们各自背着一个背篓,篓中装着二十多斤的石头,无比吃力的跟在马车之后。 林远思额头满是大汗,打湿了他的头发,微风拂来,将头发贴在了脸上,他脸色潮红,看起来很吃力,眼中都有血丝,喘气之时口中似有一丝血腥味。 林远思看了一眼旁边的宁羡,眼中带着一抹惊诧,宁羡身躯娇小,背负的石头与他同样重,比起他来,绝对是宁羡更为艰难。 而事实也是如此,宁羡的汗水已经流了一脸,视野中,她只能看到模糊的马车、山路,喉咙处宛若被火烧一般。 尽管如此,她却依旧坚定的迈出步伐,看着她,便会感觉到她的坚毅。 只要武成,便可以复仇,为了这个目标,她什么都会做。 这时,马车停下了,苏诀从后方的马车走下,朝他们摆了摆手,淡淡道:“半个时辰到了,你们可以休息一柱香。” 才听到苏诀说‘可以休息’,林远思就如劫后余生一般放下了石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来不及休息,眼角余光便瞥见宁羡蹲下身子的腿,在剧烈颤抖,似乎下一刻她就会摔倒在地。 林远思心中隐隐有些不忍,他赶紧帮宁羡接下背篓,见宁羡虽然松了口气,但明显还是站不稳,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伸手扶住宁羡,将其扶到背光的阴凉处坐下。 第十二章 练武之始 “公子,接好了!” 不远处,苏诀见证了这一幕,他从腰间取下水袋,向林远思扔了过去,便回到了马车。 林远思毕竟正儿八经的练过武,哪怕手酸,接个水袋还是绰绰有余,他拔出塞子,擦了擦汗水,问道:“那个…你看起来不是很好,要先喝点水吗?” 宁羡始终也自己锻炼过一段时间,虽然方法不正确,但对体力增强显然是有用的,现在她的脸色恢复了许多,除了口唇依旧,已经能够看清事物。 她抬手接过水袋,顿时感觉酸、辣、痛侵袭着全身,她颤抖着酸疼的手抬起水袋,将水倒入口中,却因为手没控制好角度,险些被呛到。 见状,林远思想到了她的经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接过宁羡递来的水袋,仰头喝了下去。 之后,林远思将水袋扔在了自己的背篓里,坐在了不远处,有些出神。 我该怎么做? 林远思发现,他们这一行人里面,人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目标,苏诀、姜道一和他的母亲似有无比重要的大事,一路行来,大多时间都没露面,好像在谋划什么。 就连宁羡,她也有自己的渴望,她在努力让自己变强,为了复仇,哪怕再苦再累,她也在坚持。 而林远思自己?在望月城之时,他的追求很简单,努力赚钱,努力习武,让母亲吃饱穿暖。 这便是他最大的愿望。 但一路行来,他隐隐发现他的身份不同寻常,连苏诀这样的高手也对他笑脸相迎,他们根本不用为钱财一事担忧。 那么,我现在的目标是什么? 林远思迷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身体太热而青筋毕露的双手。 他早熟,知道一个不算道理的道理,人生在世,当有目标、所求,否则与傻子有何区别? 没有目标,只是浑浑噩噩的浪费这匆匆百年人生罢了。 只是,这个问题,如今的他注定是无法解开。 一柱香很短,苏诀再次对他们唤道:“该启程了,时间加到一个时辰,你们继续。” 林远思两人同时点点头,加时间是早就和他们说过的,他们没有任何异议,毕竟这是为他们打下将来练武的基础。 他们背上背篓,继续开始艰难的行程。 自从他们离开平丘镇以来,这才是第二轮,而苏诀的意思是要达到他满意的程度为止,这个时间要多久,苏诀没说,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唯一知道的是,这将是一场刻苦铭心的训练。 一个时辰的时间,林远思却感觉宛若一个春秋般漫长。 走在午阳之下的陡峭山路上,他再次满头大汗,脸色随之变得潮红,头发被汗水粘成一缕一缕的。 但相比较起宁羡而言,他算是好的。 宁羡的衣衫已被汗水打湿,头发与林远思一模一样,狼狈程度犹有过之,鞋中也被汗水浸湿,走在山路上,都有潮湿的脚印留下。 所幸,这是秋天,虽艳阳高照,但云彩还算多,偶尔可以遮挡阳光一会儿,加之又有微风拂来,让人清爽不少。 若这是炎夏,宁羡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背着二十多斤的石子要在烈阳之下行一个时辰,她如何坚持下去? 尽管如此,宁羡却仍是眼前一片模糊,景物都在颠倒,眼前天旋地转。 她始终没有坚持住,倒了下去。 林远思从第二轮开始就一直跟在宁羡身后,倒不是他追不上宁羡,而是他怕宁羡无力坚持却强撑着行走,绊到石头或是没站稳倒下。 若是处于乏力状态,还背着二十斤重物从这山坡上滚下去,林远思几乎可以肯定,不死也得半残。 他一直如此防备着,哪怕再吃力,也保留着一定的力气,来防这个万一。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这时,林远思将有过习武底子的好处展现的淋漓精致,他双腿一沉,稳稳扶住了宁羡。 葛地,林远思眉头轻蹙起来,他眼角余光瞥见宁羡的鞋面之上有血红之色,不用宁羡解释,他也知道是因为汗水浸湿了鞋子,磨破了她的脚所致出血。 宁羡眼角因为疼痛而轻微抽搐着,她强忍不适,站直身子,欲继续行走。 林远思拉住了宁羡,道:“你的脚出血了,不宜再走下去。” “放开。” 宁羡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点冷,她扯开了林远思的手,继续前行。 林远思眉头紧皱,他虽恼宁羡的态度,但还是跟上继续劝说:“练武非朝夕之事,这是一个漫长且枯燥的过程,不可能一蹶而就,你如此下去不过是折磨自己。” 他理解宁羡为何如此努力,连忙补充道:“就算你此刻坚持了下来,但下一轮呢?明天呢?乃至后天呢?你拿什么继续坚持?” “与你无关。”面对他的长篇大论,宁羡只是冷淡回答四个字。 泥人尚有三分火,何况是好心一直被践踏的林远思? “若是我没有防备,先前你倒下去会付出什么代价?你认为你现在还能这样行走吗?” 丢下一句话,林远思就大步流星上前,追向马车。 宁羡脚步未停,脸色依旧平静,眼中却是蕴含着一抹淡淡的歉意。 道理她又如何不知?但她不允许自己懈怠,想要尽早报仇,让父母能够早些安息。 林远思来到了马车旁,苏诀似有所感,掀开了帷帘,问道:“公子有何事?” 林远思看见马车内的小桌案上,放着一幅地图,地图上面已有几个地方被勾画过。 “娘,姜叔,苏叔。”他微微垂头,算是行礼,才开口道:“远思想问一下,距离一个时辰还有多久?” “快了,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了。”苏诀突然笑起来:“是不是羡儿坚持不下去了?” 林远思摇摇头,又点点头,弄的苏诀莫名其妙。 他解释道:“她的脚出了血,倒下过一次,继续坚持下去,伤口必然化脓,我让她停下,但她不肯。” 所以,她不是坚持不下去,是不能坚持下去。 苏诀来了兴趣,道:“那公子你认为该怎么做?” 闻言,连同姜道一也都好奇起来。 林远思没有犹豫,直接道:“我希望她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 他追上前的目的,无非是想要让苏诀开口停止宁羡的训练。 只是,苏诀没有同意,“不行。” 一句话,让林远思心凉了一半。 还好,苏诀想了想,继续道:“这样吧,你们这轮训练多加半个时辰,今天的训练就此结束,公子你看如何?” “宁羡依旧做不到。”林远思摇头,却看见苏诀一笑:“只要你们两人背负的总重量没少,时间一到,仍是算你们达到要求,如此又可好?” 第十三章 一个人情 苏诀背后似是长了天眼,仿佛透过车厢看见了后方的两个孩子。 林远思背着四十斤的石子,宁羡背着一个空背篓,宁羡轻松了,却苦了林远思。 他的腰弯下去四十度,脸色涨红,喘息剧烈,与先前的宁羡没有任何区别。 见状,宁羡低声开口:“给我十来斤吧,我可以的。” 林远思脚步每一步都很艰难,他吃力的回应着:“不用,你光脚走在山路上,背负东西吃不消。” 原来宁羡不知何时已经脱了鞋子,扔在了背篓中,踩在地上的是一双小巧玲珑的脚丫子,非常好看,只是双脚背上布满鲜血,从而毁坏了风景。 林远思瞥了一眼她的脚,接着道:“你刚才要是再犟着要坚持下去,你觉得你的脚没个十天半个月的能好吗?” 宁羡垂下了头,没有回应,林远思也不需要宁羡回答,因为宁羡回答他,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了。 他埋头艰难前行着,未曾注意到宁羡那一直冷淡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暖意。 起初,林远思回来便告诉宁羡,苏诀允许她将背篓给他,且在行半个时辰多一些,今天的训练便结束。 宁羡自是不愿,林远思也不废话,直接将手伸进她的背篓,一把一把的抓出,放到自己的背篓。 她知道林远思这样做是为她好,可她绝不允许自己在习武之路上松懈,但林远思玩笑一般道:“以后你我习武大概都是一起,现在我帮你,以后你帮我便是,实在不行,你就当欠我个人情,不过如此一来,你可是亏大了。” “那就一个人情。” 最终,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勉强到达极限的自己,她不喜欢亏欠别人,选择了用人情交换。 她放下背篓,帮着林远思搬石子,林远思阻止了她,让她坐下看一看脚的情况。 脚的确很疼,她脱下鞋子,露出被鲜血染红的脚,脚暴露在空气中,微风拂来,清爽的感觉遍布全生,她却脸都血红起来。 随风散于空的还有脚臭味,那味道,她自己都感觉臭不可闻,偏偏现在还有一个异性在旁边,她心中再怎么冷漠,也始终还是一个小姑娘,如何经得住如此尴尬的场面? 好在,林远思假装没有闻到,或者说,他闻到了,但他在意的只有那双染血的脚。 “还好,伤口不大,我认为你还是不要包扎的好,现在包扎起来,晚上伤口或许会化脓发炎。” 宁羡很庆幸,林远思因为要扶着两个背篓,只得半蹲着看她的脚,她回道:“嗯,晚上清洗后再包扎。” “鞋子是穿不了了,你就光脚走一会儿。” 宁羡在回忆着,不知不觉间,天色昏暗了下来,她们却刚到山顶。 翻一座山,有马车,本无需一个下午,但因为他们,速度自然是慢了许多。 马车停下,苏诀跳了下来,朝他们笑道:“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 闻言,林远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捡回了一条命,他在宁羡的帮助下放下背篓,便直接躺在了地上,大口喘息。 背着四十斤重物行于山坡半个时辰,对于十三岁的他,还是太过吃力。 而宁羡虽说半个时辰前就轻松了许多,但因为她光脚走在陡峭的山坡上,现在脚底异常酸疼。 苏诀没有给他们太多的休息时间,一柱香后,他唤道:“过来,你们洗漱的东西,还有包扎伤口的纱布已经备好了,赶紧去洗漱。” 林远思苦笑一声,他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想动弹,但洗漱是必要的,他起身,与宁羡一同来到苏诀身侧。 苏诀手中拿着两块搓衣板,两个包袱,他将三件东西都放在林远思怀里,指着东边的一个方向,道:“从这往那个方向行三百米左右,有一个湖泊,你们去那里洗漱。” 他又朝两人递过去一个竹篮,一个木盆,补充道:“不想吃干粮的话,就抓几条鱼回来,我、姜道一、夫人都只要一条就行,其余的抓多少,你们自己看着办。” “还要记得打点儿清水回来,那是给夫人洗漱用的。” “……” 两人统统应下,林远思向母亲问候了一声,方才离去。 山顶,皎月高悬,星辰闪烁,将黑夜微微照亮。 三百米的距离,两人没有任何交谈便到了,他们看见了苏诀所说的湖泊。 湖泊外围,野草丛生,许多野草比林远思还高,一看便知这个湖泊多年无人来过。 湖泊不大,只有三十几丈宽,但看不见有多深。 月光之下,水面波光粼粼,其中却没有杂草,可见鱼在其中游动。 整个湖泊,除了清澈一些、深一些外,似与普通湖泊无异。 借着月光,林远思瞥了一眼宁羡那双血迹斑斑的脚,道:“你先洗,洗完我给你包扎。” 听到‘我给你包扎’这五个字,宁羡身体一僵,迅速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那行,我去那个角落先捉鱼。”林远思点点头,提起竹篮,悠悠离开。 宁羡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林远思去的暗角,见那个暗角与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恰好背对,这边看不见那边的湖水,那边也是如此。 她放下心来,才褪去夹杂着汗臭味的衣衫,露出瘦弱的身躯,进入湖中。 湖水微凉,她下意识的蜷缩着身子… 另一边。 林远思将竹篮放在一旁,直接跳进了湖中,开始捕鱼。 他的水性很好,在水下如在地面一般灵活,让人吃惊他是如何练出来的。 但只有林远思知道,这全是他的师姐宋观鱼逼出来的。 在望月城之时,宋观鱼时不时就要来欺负他,他为了躲避宋观鱼,想尽了办法,却还是没用。 某天,他与宋观鱼继续进行着你追我赶,却见到有孩童不慎坠下入云河,他几乎没有多想,直接跳下去救孩童。 只是。跳下去的他,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水,结果他就在水里来了一场‘大鹏展翅’的表演。 孩童被水波冲的更远,去到了入云河的中心,跟随着入云河一同流下。 所幸,宋观鱼及时赶到,跳下去拉住孩童,又拉住林远思,将两人救上岸。 后来,林远思也不知道宋观鱼那段时间是怎么了,成天冷着脸,过几天后,终于有了好脸色,却开始逼着他习水性。 对于那次差点在水中断气,他还是有些惧怕的,所以他也就按照宋观鱼教他的方法去学。 这不学还好,一学就停不下来,宋观鱼完完全全是逼着他必须要能够在水下行动自如才行。 这便是林远思在水里为何能够如此畅游的原因。 湖泊中,伴随着“噗通”一声,水面上浮现出一个脑袋与一双手。 林远思双手各自握住一条鱼,鱼在他手里挣扎,水花四溅。 “两条。” 他掂量了一下,有些失望,这两条鱼都只有斤重,有些小。 “五人,抓个十多条,明天早上醒来还可以吃一点。” 林远思如是想着,又沉入水中,继续捕鱼。 第十四章 摸到一条大‘鱼\’ 山顶,马车外,柴火堆已然架起,内有微弱的火苗在燃烧。 林沐芷三人围坐于火堆旁,他轻轻扇动折扇,使火渐渐燃起来。 苏诀摇晃折扇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看向林沐芷,问道:“夫人,让公子和羡儿两个孩子去人山湖,会不会太危险了一些?” “我们去那里会被察觉,他们没有一丝内力,只能让他们单独去。”林沐芷淡淡道。 姜道一就坐在一旁,此刻他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凝重:“若是出了意外……” “没有意外!”林沐芷摆手打断了他,平静道:“不要忘了,还有我在这儿。” 闻言,苏诀与姜道一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崇敬。 那个人和眼前这个人,是他们坚持到现在的支柱…… · 湖中,林远思在浅水区见到的鱼都只有一斤多,他浮出水面,又抓住了两条。 上岸后,他将鱼放入竹篮中,看着竹篮里那大小都差不多的七八条鱼,他自语道:“当晚饭倒是够了,不过明早吃的,还差一点儿。”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跃入水中,这次他准备潜深一些,看看有没有大鱼。 湖中,林远思渐渐潜下到约莫三米深的水域,他虽睁着眼,但眼前还是从微亮转为漆黑。 月光终究是照不到深处。 他的手在水中游动的同时,也尝试着能不能摸到鱼,只要能摸到,他就有把握抓到。 毕竟,在望月城时,他习会水性,便隔三差五的跳入河中摸鱼,为家中改善一下伙食。 长期以往,摸鱼的技巧,他可是信手拈来。 游着游着,林远思手掌突然传来一股光滑、温热的感觉,但又很快消失。 他面色一喜,摸到了! 深处的鱼果然大,刚才那条少说四斤! 他游上水面,换一口气,再度下潜。 这次,他集中精神,只要他摸到,就绝不会再放走。 他沉寂在水中,唯有双脚在轻轻摆动,以免沉入水底。 这水有多深,他心里约莫有了个底儿,他已经潜入三米多深,却仍是感受没有碰到一株水草。 要知道,这个湖泊是在野外,数年来,湖中水草少说也要有两米长,但他却碰到没碰到,便足以说明这个湖泊至少有六米深。 这个深度,他不敢再下潜,下去的话,他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嗝屁了,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林远思在静心等待,就在他将要憋不住,要上去换气之时,他右手又触碰到了那股温热、光滑的感觉。 不同的是,这次的感觉还多了一种细腻柔软。 没想太多,他直接用力一抓,手掌还没陷下去,却弹起来。 这什么鱼?弹性这么好?摸起来好像还没有鱼鳞? 他想着,隐隐感觉不对,便将左手也放了过去抓了一把。 瞬间,他没有了喜悦,仅有一脸呆滞。 他摸到的‘鱼’在他上方,借助着月光,他看见那条‘鱼’正用颠倒众生的面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林远思看着那条‘鱼’,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视线都暗沉下去。 他憋不下去了,将到极限,更尴尬的是,因为他刚才的愣神,现在他没时间上去了。 也就是说,他要窒息,交代在这了…… 我是窒息嗝屁的?师姐,你知道应该会很生气吧?还有娘,对不起,远思来生再照顾你… 失去意识之前,他在心中最后说了一句话,便失去了力气,松开了抓着的‘鱼’腿,闭上了眼睛,向水底沉去。 “咯咯,真是小笨蛋。” 水中,‘鱼’轻笑一声,游了下去,将昏迷的林远思抱住,向上方游去。 这时,平静的湖水突然有漩涡在‘鱼’脚底呈现,且越来越大,很快就有一个人大。 ‘鱼’轻蹙柳眉,漩涡的吸力让她在后退, 她垂眸看着怀中的林远思,低头‘吻’在了其脖颈之间。 鲜血从林远思脖颈间出现,进入了漩涡,但漩涡吸收了鲜血之后,便消失不见。 ‘鱼’顺利抱着林远思上岸,她回头瞥了一眼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漩涡的湖水,轻语道:“还真是认主。” “你是谁?林远思他怎么了?” 忽然有惊慌的声音传来,‘鱼’回神看了过去,见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不禁笑道:“他溺水昏过去了,既然你来了,那他就交给你了。” 说着,‘鱼’将林远思放下,又极其随意的用修长美腿挑起自己在一旁的白衣,遮住了原本玉体的绝世风华。 得知林远思不过是昏过去,宁羡才放下了心,而现在,她才想起眼前这个美的不真实的女子,居然是光着身子抱着林远思上来的?! 宁羡下意识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为何是这样出现的?” ‘鱼’不紧不慢的穿上白衣,原本的魅惑众生被取而代之,换上的是清冷如月。 不同于苏诀的谪仙临尘,‘鱼’就像是真正的神仙,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敬仰,想要靠近又自卑。 “你的问题有点多,我慢慢回答。”‘鱼’微微一笑,道:“我叫月仙冥,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原因的,你问为何这样出现,要下水,我又没带衣裳,只能脱了衣服吧?” 月仙冥一次性回答后,道:“还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话,我要走了。” 宁羡摇摇头,没有再问,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反正她不是坏人。 “那么,再见。”月仙冥摆了摆手,踏步将要离开。 忽然,月仙冥的脚步一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轻笑起来:“待那个小笨蛋醒来,记得告诉他,凡事皆有因果,今后,记得还我。” 宁羡一头雾水,但还是应道:“我会转达。” 闻言,月仙冥没有再停留,她脚步轻点于地面,身体便腾空而起立在野草之上,她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在草尖,只是几步就消失不见。 高手!不输师傅的高手! 宁羡见到了这一幕,格外震惊。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刚洗漱好,来让林远思去洗漱,就见到了一位不输苏诀的高手。 什么时候,这样的高手随处可见了? “咳…咳…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她见林远思在咳,却无法咳出水来,她没有犹豫,双手按压在其胸口,帮助林远思吐水。 效果是很好的,林远思成功吐了几大口水出来,之后,也清醒了过来。 第十五章 通天蟒 “不是鱼!” 醒过来的林远思猛然坐起,大口喘气,他回忆着,想起自己摸到的不是鱼,而是一条修长的玉腿… “是人。” 宁羡冷淡回应,林远思一愣,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上岸。 “我还活着?被救了?” “你死了。” 林远思:“……” “是那个湖中的人?” “是。” “她人呢?” “走了。” “走了?” “不然呢?留下来做什么?” 林远思再次哑口无言,他总觉得宁羡有点生气,但他想了想,宁羡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话少,冷淡。 “你洗好了?” “你眼没瞎?” 林远思嘴角微微抽搐,他不愿再待下去,起身道:“我先去摸鱼,你继续。” 宁羡冷冷道:“我去,你太笨了。” “我那是……”林远思本想说“我那是意外”,但他见宁羡已经将冷冽的眼神投过来,他就没敢说出来。 好男不跟女斗。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远思离开这里,准备去洗漱,也让宁羡放心脱衣下去捕鱼。 来到另一边,他刚准备脱去衣衫,突觉脖颈之间略有疼痛,他伸手一摸,感觉很是湿润,还有一点粘稠。 “血?” 林远思收回手,看着手指上的血迹,眉头一皱:“怎么会有血?” 他努力回想着在昏迷之前是不是不小心被划到过,但注定是一无所获。 最终,他只能归咎于可能是刚才躺岸上,被野草划伤。 林远思不再去想这种毫无头绪的事,他脱去衣衫,进了湖中,开始搓洗着积累了半天的污垢。 在远处。 树冠之上,立着一白衣女子。 女子年纪轻轻,看起来才及冠不久,气质风华绝代,相貌不输林沐芷分毫。 这个人,自然是月仙冥。 她静静凝望着湖中的林远思,一动不动。 忽然,一阵清风拂来,一道倩影犹如鬼魅,突然来到她的身旁。 “来了?”月仙冥扭头看向来人,微微一笑,似与来人如老友一般。 林沐芷面无表情,道:“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要那件东西。”月仙冥毫不忌讳的笑道:“当然,也想要那个小笨蛋。” 闻言,林沐芷身上顿时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她的脸上带着无尽寒意:“那是他留给远思的东西,你最好不要试图染指,远思也不是你可以觊觎。” 月仙冥眉头一挑,漫不经心道:“你这么说的话,那东西我可以不要,但人,我要定了。” “有我在,你就别想碰远思一根手指。”林沐芷很平静的开口,但说出的话让人坚信不疑。 “也就是说你不在了,我就可以碰他了?”月仙冥娇笑起来,清冷不见,媚态万千。 林沐芷脸色愈发冷冽,语气愈发平静:“月仙冥,如果你是来找茬的,我随时奉陪。” “生气了?那这个问题就以后再说。”月仙冥轻笑一声,话锋一转道:“我想知道,你现在就让小笨蛋来人山湖有什么用?哪怕他进去了,东西也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拿到。” 林沐芷遥望湖泊,反问道:“你该知道湖中有通天蟒吧?” “知道。”月仙冥点点头,柳眉忽然紧蹙,道:“你该不会是在打那条通天蟒的主意吧?” 她有些心惊,通天蟒是什么东西?是镇守人间通向天上的看门妖兽之一! 实力之强,几乎位于人间绝巅! “是,也不是。”林沐芷意味深长的指了指湖泊,道:“这十多年,我都会来此,前几年,偶然见到那条孽畜产了两子,而今远思踏上习武之路,若有通天蟒的心头血相助,当事半功倍。” “只要不是大的就行。”月仙冥松了一口气,道:“话说回来,小笨蛋和那个小女孩是诱饵对吧?” 林沐芷平静点头,不曾开口。 月仙冥若有所思,道:“你动了小的,大的马上就会惊醒,给你的时间大概只有一柱香不到,但你救一下小笨蛋和那个小女孩,就没有时间了吧?” “苏诀、姜道一会负责救他们,我只需要在一柱香内擒住小的就可以。”林沐芷不以为意。 “看样子你是准备好了一切。” 月仙冥微微一笑,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将火辣的身材一展无余,笑道:“那我就等着看一场精彩的战斗了。” · 湖中,林远思已搓洗的差不多,他上岸,从包袱中找出苏诀为他准备的干净衣裳换上。 或许是苏诀挑衣服的眼光很好,也或许是他的身形很完美,总之他每换上一套衣服,给人的感觉就略有不同。 先有墨衣如世家公子,后有青衣如博学书生,而今身着蓝衣,又好像汪洋大海,能包容万物。 林远思找来搓衣板,取来脏了的墨衣、青衣,在岸边开始搓衣裳。 “这么好的衣服,用搓衣板搓,太容易损伤衣服了。” 林远思皱了皱眉,有些不舍,每搓一下,他就心疼一下,仿佛是搓在了自己的肉上,虽说他现在不缺钱了,但他自幼穷苦,自然是有些心疼。 这时,夜晚微风拂过他的脸颊,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什么破天气,才是秋天就这么冷?” 林远思缩了缩身子,咒骂了一声,他继续搓洗着衣服,却发现水面变得不太平静。 还不待他多想,几十米外的水面突然发出“噗通”一声,一条躯体有他粗的青色巨蟒破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俯冲而来。 林远思反应很快,他见到巨蟒的那一刻便直接扑向一旁,如此才堪堪躲过巨蟒。 躲开之后,他起身就逃,那条巨蟒光是身长都是几十米,他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巨蟒扑空后,似人类一般的动了怒气,吐着信子,极速追来。 速度之快,远超林远思,一人一蟒本有十米的距离,但这十米的距离不过是刹那间,便缩短了一半。 而巨蟒在这个距离,已然再次吞来。 林远思奋力跑着,哪怕光着的脚踩在锋锐野草上被划破有鲜血流淌,他也没有感觉。 他脸上有冷汗滚落,全身在颤抖着,他知道,仅凭自己已经无法逃离,先前若非巨蟒距离他有一段距离,他早就进了巨蟒的肚子。 面对巨蟒的这一吞,他已无法躲避,只能等待死亡来临。 他不想死,他期待着有人救他,他仰天长啸:“娘!救我!” 他在努力奔跑,只希望能够多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有奇迹发生呢? 只是,他的声音激怒了巨蟒,巨蟒吞下的速度更快,血盆大口距离他的脑袋,仅有三尺之距。 冰冷的感觉、腥臭的气味传遍全身,林远思知道自己将被吞下。这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从懂事起到现在的记忆,他知道,这是人将死所看到的景象。 要…死了吗? 他的眼神恍惚起来。 “公子,别放弃。” 忽有低笑声响起,林远思分辨出这是苏诀的声音,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下一刻,他的身前便站着一位浑身充满儒雅气质的人。 这个人……正是苏诀! 第十六章 柔母化战仙 苏诀手持折扇,神情罕见的有些严肃,他深深看了一眼将至的巨蟒,拉着林远思轻点草地,一步便极速后退数丈。 速度似比巨蟒还快,但巨蟒见将到口中的猎物居然被救,那眼睛居然是眯了一下。 下一刻,巨蟒猛然跃起,这一跃,就将追上两人。 苏诀不慌不忙,与巨蟒面对面,保持着你进我退,姿态甚是潇洒。 那飘逸出尘的样子,怕是嫁为人妇的女子都要再动春心。 不同于苏诀,林远思则是脸都绿了,他被苏诀拉着,巨蟒每次跃来,都险些吞到他的脚。 他又怕又气,看着苏诀轻松写意的模样,他就知道苏诀留有余力,但偏偏保持着这个距离,说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若这个人不是苏诀,是一个不熟悉的人,且他会武,能够自己逃脱,说什么他也一定要破口大骂几句,将这人祖上十八代全问候个遍。但这个人是苏诀,是他的长辈,他也不会武,他只能忍受着,享受着在死亡界线上起舞的感觉。 另一边,宁羡捕鱼的地方。 在林远思呼救的同时,宁羡早已捕鱼结束,在这边湖岸搓洗着自己的脏衣服。 她亲眼见到了林远思险些被吞,后被苏诀及时所救的场面。 内心的紧张、忧心、恐惧三种情绪也舒缓了下来,可这时,她发现自己周围似乎没有了一丝光线,漆黑一片。 同时,如坠冰窖的感觉传遍她的身体,她还隐隐觉得后背正被谁注视着。 “嘶~” 有声音响起,近在咫尺,宁羡面色瞬间煞白下来,这声音她很熟悉,是现在追杀林远思两人的巨蟒吐信声。 还有一条! 电光火石之间,宁羡已然确定下来,因为她背后有寒冷阴风骤然袭来,将她散披着的湿发都给吹起。 “走。” 一道沉稳男声响起,接着宁羡便看见姜道一从野草之后跃出落于她的身前。 姜道一扶住她的肩,将她带上前几步,又迅速将她背起,几个起跃之间,就逃离了原先的位置。 这时,宁羡回头,见到了那一条袭击她的巨蟒。 这条巨蟒与追杀林远思他们那条体型相同,速度也丝毫不慢。 巨蟒獠牙锋利,眼睛竟是红色,吐着蛇信子的同时,能够清晰见到其口边的鲜血。 很明显,这条巨蟒在这之前,已经猎杀过了湖中生物。 宁羡发现,姜道一与苏诀都是朝着一个地方而去,她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林远思那边,见林远思白着小脸,时不时就要感受一下巨蟒的口臭。 对比一下她这边,她不觉浮现出一抹淡笑,姜道一背着她,但一直与巨蟒保持着三丈多的距离。 林远思也发现了他们,见到了区别对待,脸不禁又白又绿。 “苏叔叔,咱们能快一点好吗?”林远思欲哭无泪,催促着苏诀。 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这巨蟒每一次吞来,他都要感受其口中那无比浓烈的腥臭味,时不时还要飞出几滴口水,那口水虽被苏诀避开,但只是经过他旁边,他就感觉恶臭无比,比那粪坑还臭,以至于他严重怀疑这巨蟒每次进食结束,都不会漱一下口。 苏诀只是懒洋洋的回道:“公子,时刻感受死亡,这是多么难得的历练机会?你且好好珍惜,对心境大有裨益。” 林远思额头有黑线浮现,这言下之意不就是:公子,我能快,但我就要这样,这是让你历练。 他不再开口,干脆闭上了眼,又捂住了鼻子。 既然不能摆脱窘境,那就受着,但他实在是闻不下去那股臭味了,看见都会想吐,直接来个闭上三官。 不过,他只是闭眼片刻,便感觉苏诀停下了来,松开他的手,将他放在了地面上,他有些疑惑的睁开眼睛,见到了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幕。 而他,也被震撼得张开了嘴巴… 前方,是一个紫色人影左右手各自持一柄长剑,将两条巨蟒都给拦下。 这个人,林远思只看背影就知道是谁,是他的母亲,林沐芷。 “不愧是通天蟒,长得这么快,活捉是不可能了。” 林沐芷有些遗憾,旋即身上瞬间绽放寒意,竟是让空气都冷了几个度。 通天蟒?林远思知道了巨蟒的名字,也有些莫名,转念一想,便一切都明了。 对于苏诀、姜道一及时出现救他们,他原以为是两人赶得及时,但事实是他们两人是引出通天蟒的诱饵,而苏诀两人是就做好了准备,才会如此及时。 一时间,他不知心里该如何作想… 接下来,林远思看到了极其令人错愕的一幕。 两条通天蟒竟是彼此对视一眼后,就开始不约而同的后退。 可林沐芷会放过他们吗?显然是不会的。 将自己的孩子赌了进去,她怎么能够放弃? 她毫不废话,脚尖点于地面,身体犹如弹簧一般,骤然跃出。 月光之下,她来到近前,将双剑各自刺向通天蟒七寸。 通天蟒的反应很快,迅速躲开,但因体型巨大,仍有一条躲避不及,被刺破了皮。 两条通天蟒都动了怒火,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共将林沐芷围起,欲将林沐芷缚死于其中。 它们本在林沐芷身上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想要退去,而今无法如意,性格凶戾的它们怎么可能再忍耐? 外面,林远思无法看清内部林沐芷的局势,他只能看着两条通天蟒围绕的同时,将头探下去,要将林沐芷吞下。 林远思内心无比焦急,看向苏诀、姜道一两人,急声祈求道:“苏叔叔、姜叔叔,你们快救救我娘!” 苏诀本该想逗弄一下林远思,但见林远思眼眶充血,他连忙道:“公子,放心吧,夫人实力在我们之上,这两头畜生奈何不得她。” 似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紧接着,在通天蟒中间,林远思便见到了绚丽又恐怖的一幕。 林沐芷一跃数十米,竟然在空中静浮着,两条巨蟒怒火抬头,想要吞下林沐芷。 只是,已经晚了… 在空中静浮的刹那,月下的林沐芷仿佛天仙,她的手抬起,与胸前呈一条直线,长剑也呈直线。 下一刻,在两条通天蟒的血盆大口将到之时,林沐芷将两柄长剑一抬,便狠狠掷出。 不知林沐芷又是从何借力,掷出剑后,就在空中退出了通天蟒的血盆大口。 可怜通天蟒,人没吞到,吞下去的是剑。 第十七章 醉仙 山顶。 一切已经结束。 一条通天蟒的蛇信子被从彻底切开,又进入躯体,最终,长剑从它的躯体穿出,彻底断绝了气息。 另一条通天蟒稍微好一些,没有被穿破蛇信子,只是从喉咙进入,但长剑依旧透过它的躯体,死的不能再死。 林沐芷也从天上安然落到地上,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蓝衣人影冲了过来,将她狠狠抱住。 她微微一怔,没有阻止,只是抬起手,轻轻拍打在其颤抖的身躯上,柔声安慰:“远思,娘没事,娘好好的。” 林远思疯狂摇头,血红的眼中有恐惧,这是对未知的恐惧,是怕失去亲人的恐惧。 “娘,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也什么都可以失去,可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失去你,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林远思的嗓子变得低沉沙哑下来,他说的很缓慢,很认真。 他太怕太怕,这份恐惧绝非常人可以理解。 自出生起,他便只有林沐芷一个亲人,他因早产,天生体弱,大夫曾言:此子难活过五岁。 是林沐芷在本该坐月子的时间就带他游历天下,哪怕四年来寻遍名医,耗尽钱财,仍无任何作用。 这便是他们家为何会如此贫困的原因。所幸,最终被一位老道士好心救下。 幼年之时在私塾,别人都有爹娘,他没有,受尽指点,他未曾抱怨,只因他知道林沐芷哪怕身有病疾,也在努力给他最好的生活。 懂事之后,他想要做什么,林沐芷总会为他铺好前路,去习武,林沐芷为他找了望月城最好的武馆,还为他打点好师兄弟之间的关系…… 虽不明白为何那时不是林沐芷亲自教他,但他相信,林沐芷是有苦衷的。 而今,他知道了林沐芷会武,可面对那两条通天蟒,他仍是无比忧心。 听到此言,林沐芷如遭雷击,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娘知道了,以后娘要做什么,都会和你说,你别怕,娘会一直都在。” 林远思松开了手,抬头望着母亲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有一道似水如歌的女声响起,女声有些急促:“赶紧取走这两条小通天蟒的心脏,那条大的要出来了!” 闻言,林沐芷面色微变,她喝道:“苏诀、姜道一,带着远思和宁羡速速离开。” 苏诀与姜道一没有犹豫,各自背起一头雾水的两人,几个起落之间便离开。 而也就是这时,湖泊那里,突然掀起巨浪,紧接着,水面之下便冲出一条巨型通天蟒! 这一条通天蟒已经浮出水面百米,但依旧无法看清尾,通过其数十人都难以围绕起来躯体,可以推断出,这条通天蟒浮现出的身体或许才是一半。 它刚浮出水面,森冷的红眼就看向了林沐芷和月仙冥的方向,见到了它孩子的尸体。 它似是动了怒,将人山湖中的水搅动为一个巨大漩涡。 月仙冥落下树冠,立于林沐芷身侧,不禁眼神一沉,她揉了揉眉心,头疼道:“这时间距离一柱香还有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送走了林远思,林沐芷恢复了平静,道:“无妨,取完心脏,我们立刻离开,它需镇守人山湖,无法对我们进行追杀。” 话未说完,她衣袖中划出一柄匕首,已经开始行动。 而巨型通天蟒见到林沐芷在解剖它孩子的尸体,张开真正的血盆大口,露出那超过九尺壮汉粗的蛇信子朝她吞来。 当然,血盆大口的范围,也包括了月仙冥所在之地。 不同于先前两条小通天蟒的蛇信子,巨型通天蟒的蛇信没了分叉,但其牙齿却全是獠牙,恐怖又狰狞。 巨型通天蟒距离她们足有五百米,若它不出水面,这一吞显然无法到达。 但,它出了人山湖,将两百多米长的身躯全部暴露而出,而这距离,瞬息之间,也被拉近。 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林沐芷置之不理,依旧解剖着尸体,她只是平淡道:“帮我拦下它半柱香,算我欠你个人情。” 月仙冥也没有慌乱,反而笑意吟吟,道:“不行,我是被迫卷入的,还得加一点儿。” “你还要什么?” “除了一个人情,还要再答应我一件事,你放心,这件事只会是对你有益的。” 仓促之间,林沐芷懒得计较这么多,反正她很了解月仙冥,倒也不怕月仙冥会乱提什么,便点头应了下来。 月仙冥似是心情好了许多,面上洋溢着绝美的笑容,她莲步轻移,边上前边抬头看向将至的巨型通天蟒,自语道:“真是恶心的生物,和天上的那群畜生一样令人恶心。” 最终,月仙冥挡在了林沐芷身前,而通天蟒的滔天血口也彻底笼罩下来,她们周边已经一片漆黑。 但,也仅是如此。 滔天血口顿住了,停留在月仙冥头上不足一尺的范围,通天蟒如此巨大的身体,此刻除却眼睛还能转动之外,便什么都动不了。 就连近在咫尺的月仙冥,它也无法动用舌头去攻击。口中毒液落下,也被月仙冥两人用内力隔绝。 “你学了巫术?” 林沐芷有些诧异,此刻她已经剖完一条通天蟒的心脏,将拿人头大小,尚在跳动的蛇心取了出来。 月仙冥难忍一家三口都有的口臭,一脸嫌弃之色,她边捂着口鼻,边回道:“前些年去了南疆一趟,兴趣所致,就学了一点儿。” 林沐芷似是没有嗅觉一般,对这股恶臭犹若未闻,问道:“麻痹之效能持续多久?” “我把这几年提炼出来的‘醉仙’都扔了进去,让你剖两个心脏应该是够了。” 月仙冥瞥了一眼通天蟒舌下一个打开的瓶子,面上浮现出一抹肉疼之色,‘醉仙’可不是那么好提炼的,多年以来,她也就提炼了这么一点儿。 这可是一直被她当作底牌的东西。 “这里就你和我,做样子没有意思。”林沐芷目不转睛,却恍若见到了月仙冥的神情,她继续道:“这笔交易,赚的是你。” 闻言,月仙冥果然嫣然一笑,道:“一个人情、一件事、一个因果。一举三得,真是惊讶,居然在你身上占到了便宜。” 林沐芷面色如常,不予理会。 月仙冥也没有再提此事,而是看着通天蟒那比人头都还要许多的血红眼睛,感叹道:“这大家伙还真是恐怖,若非我带着‘醉仙’,今天恐怕就麻烦了。” 第十八章 正式习武 “若非它因失去子嗣,而被愤怒冲昏头脑,岂会被你控制。” “通天蟒无雌雄之分,孕育后代极难,这两头它说不定孕育了百年,如今被你杀死,能够保持理智才是怪事。” “可惜,无法杀死这头大的,否则仅凭其心头血,远思未来的习武之路,在开墟之前将不会有瓶颈。” 林沐芷提着两颗血淋淋的心脏,望着巨型通天蟒,略带遗憾。 “匕首借我一用。” 月仙冥拿过林沐芷手中的匕首,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 她来到一侧,将匕首狠狠刺向通天蟒的外皮。 “锵!” 火星四溅,匕首断开。 月仙冥握着仅剩半截的匕首,眼皮子跳了跳,她嘀咕道:“这破蛇,连一块皮都取不下来!” 林沐芷亦是眼皮子抖了抖,不是因为匕首,而是她看见了通天蟒的蛇头颤了颤。 “它要恢复了,再会。” 林沐芷匆匆说一句,极其干脆的离开。 “嗯,再会。” 月仙冥见林沐芷已经远去数十米,她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通天蟒那光滑却又无比坚硬的皮,便也不再停留,脚尖点于地面,飘然离去。 两人的身影刚消失,通天蟒巨大的头颅动了起来,它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动了滔天怒火。 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它无法去追杀仇人,只能破坏着树林、巨石,以此发泄怒火。 平静的夜晚不再平静,通天蟒带起了狂风,山体都在颤动。 良久,这份狂风才平息。 · 山脚,是一片荒野之地。 苏诀两人带着林远思与宁羡到了这里。 林远思不停踱步,面上是难掩的焦心,离去之前,他见到了那头几百米长的巨型通天蟒,他毫不怀疑,那条通天蟒能将一座山给夷平。 若非他亲眼见过了林沐芷的实力,他都想要立刻冲回山上。 苏诀安抚道:“公子,夫人实力绝强,轻功亦胜我数倍,你别着急。” 林远思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摇头,旋即抬头遥望山上,希望在月光之下见到那一袭紫衣。 见状,苏诀苦笑一声,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在林远思身上,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突然,林远思舒出一口长气,见到林沐芷安然归来的那一刻,他终于放松了下来。 “娘,你没事吧?” 虽说林沐芷看起来安然无恙,但林远思还是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句。 林沐芷浅笑道:“放心,娘好好的。” 闻言,林远思放下了心来,他看见林沐芷手中提着两个人头大小的蛇心,他没有问什么,下山之时,苏诀已经给他说过今夜所有行动的目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这时,苏诀走了过来,带着愧疚开口。“这周围荒芜一片,只能委屈一下夫人了。” “无妨。”林沐芷摆了摆手,她笑看着林远思与宁羡,道:“远思,羡羡,通天蟒的心头血异常珍贵,你们今夜就要正式开始习武,做好准备了吗?” 林远思与宁羡同时点头,苏诀早给他们提过醒,他们没有觉得意外。 林沐芷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道:“远思,在望月城之时,你虽习过一些武,但那只是皮毛,接下来,你要和羡羡从头开始一起学习,绝不可以自得,明白吗?” “明白!”林远思犹豫了一下,问道:“娘,是您亲自教我们吗?” “到达云州之前,都会是我教你们。” 林沐芷的回答让他神情激动,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会是母亲授教于他。 这种感觉,他很期待。 “时间宝贵,现在就开始。” 待林远思与宁羡盘坐下来,林沐芷问道:“习武一路,你们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修内力的顶级功法!” “一位优秀的好师傅!” 宁羡与林远思的回答几乎是同时响起,他们不禁对视了一眼。 林沐芷没有给他们想其他的时间,只是点头道:“都只说对了一半,于武者而言,修内力的功法本质都是进行练气,讲究的是气的强度,开始习武之时,有功法辅助自然是最好,但也不是绝对,就像现在,我给你们准备了通天蟒的心头血,哪怕没有功法,你们习武的速度也不输有功法的人。” “至于一个优秀好师傅,还是不太对,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若你不够努力,哪怕你的师傅再优秀,你也始终是个废物,反之,就算你够努力,只要你的师傅是个垃圾,那你也不会强到哪里去。只有你足够努力,你的师傅足够优秀,你才可以到极致。” “其它的还有些没说,以后你们自然会明白。” 林沐芷将两颗蛇心递给两人,道:“现在,你们赶紧喝下通天蟒的心头血。” “直接喝?” 宁羡都有些错愕,就更别说林远思了,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该怎么对这个比自己脑袋还大一圈的心脏下口。 除却这个原因,还有就是蛇心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极其强烈的血腥味。 若只是如此,两人捏着鼻子也就咽下去了,关键是这股血腥味中,还夹杂着一股恶臭,是那种腐肉一般的恶臭。 “咬开,直接喝。” 林沐芷平静的话语,让两人眼皮子跳个不停。 最终,是宁羡深吸口气,直接咬了下去,将心脏咬破了一块,她的面色在姜道一燃起的火堆照耀之下,时而红、时而白、时而绿,变换不停。 林远思心里没底,宁羡的坚毅他是知道的,连宁羡都这样,足以说明这味道有多奇怪。 而宁羡本人看着心脏中那只有几口的鲜血,没有犹豫,抬起心脏,仰头喝了下去。 宁羡一个女孩都冲了,林远思也没再磨叽,他学着宁羡,直接咬破心脏,顿时,他的脸色与之前的宁羡一模一样,还多了个嘴角不停抽搐。 血腥味、腐肉味、生肉味,这三种味道共同在口中弥漫,剧烈的呕吐感传遍全身,他强行将这个感觉压了回去。 我淦你大爷,你一条泥鳅到底是吃什么才会让自己都变成这狗屁东西?! 林远思在心里咒骂着通天蟒,现在,他算是知道宁羡刚才是承受了什么人间疾苦。 林远思捏着鼻子,学着宁羡的姿势,又将通天蟒的心头血一口气都给喝了下去。 喝完的下一瞬,他便面色剧变,体内传来的两种感觉让他窒息。 是处于火海、如坠冰窖。 冰火两重天,不对,冰火九重天。 第十九章 要老命了! 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的额头上就流下黄豆大的汗珠。 他们身躯颤抖个不停,宁羡更是直接倒在了地上,蜷缩起来,似乎这样能舒缓一下痛楚。 尽管如此,宁羡也死死咬牙,只发出了咬牙的声音,而林远思虽坚持了一会儿,但也倒了下去,他同样是死死咬牙,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 在幼年的环境之下,他的性格坚毅不输宁羡太多。 两人面对这份痛楚,都在坚持着,而他们狼狈的模样让人心疼。 林沐芷神情有些不忍,见自己孩子如此这般,她也无法再保持平静。 苏诀叹道:“还是勉强了一些,他们的体质终归是太弱。” 姜道一有些无奈:“那也没办法,既然经过了人山湖,他们又恰好需要,就不能放弃,何况,也没时间给他们慢慢打基础,只能苦了他们了。” 林沐芷伸手想要去触碰林远思,在空中顿了顿,又缩了回来,她轻语道:“未来,他们会越来越艰难,现在,就让他们开始习惯这种艰难吧。” 地上,林远思深彻的感受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他体内的灼热与寒冷在越来越强,全身剧痛不已。 不多时,他的皮肤竟开始龟裂,有黑血从皮肤缝隙中流出。 宁羡自然也是如此,若是可以,她宁愿晕过去,但体内时热时冷,让她连昏睡过去都做不到。 地狱一般的折磨在持续着…… 时间过去了一柱香。 终于,林远思感觉到疼痛在迅速缓解,并且换上了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这股感觉,仿佛干裂的土地久违的品尝到了甘露。 林远思坐了起来,他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身上全是黑色的血迹。 伴随着黑色血迹的是浓烈的腥臭味,让人不禁想要呕吐。 宁羡更是想要捂住鼻子,但看着手上也尽是黑血,又放弃了。 两人一头雾水,林沐芷及时解释道:“这是洗经伐髓,通天蟒的心头血将你们身体内经脉与骨中的垃圾都给排出。” “夫人,我们这裂开的皮肤……” 宁羡摸着自己皮肤上的裂痕,有些担忧,她通过脸上都是皮肤裂痕的林远思,看到了自己现在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林沐芷微微一笑:“一个人身上,皮肤的垃圾是最多的,你们的皮肤也被清洗过才会如此这般,你们也不用担心,现在你们的这层皮肤相当于是一块血痂,待会儿去清洗了就好。” 苏诀适时起身,道:“我带你们去清洗。” 接下来,苏诀背着一个包袱,一手拉着林远思,一手拉着宁羡,使用内力,带着两人迅速来到山脚下的一处小溪。 放下他们之后,苏诀将包袱交给了林远思,道:“换的衣服在这,你们自取,脏了的衣服扔了便是,明日又买,我先去下游捕鱼,待会儿这里等我。” 交代结束,苏诀衣袖中折扇划出,落在手心,他摇晃折扇,悠然离去。 原地,林远思摸了摸鼻子,顿时脸就绿了,好在,脸上是血痂,倒也不怕被宁羡看见这窘样。 时间已然不早,没有时间给他们磨叽,林远思便直接问道:“那个,我去上游还是你去?” “我去吧。” 宁羡低声回应,待林远思取走自己的衣服,便小跑着离开。 此刻,她才发现,经过这一番洗髓后,今日磨伤的脚没有了疼痛之感,已经可以跑动。 林远思倒没有注意这么多,他三下五除二脱去衣衫,跳入水中。 血痂本就没有完全凝固,经水一冲,血痂便落下许多,顿时露出新的皮肤。 哪怕在夜晚的林中,借助着不算明亮的月光,林远思也能看见自己此刻的皮肤竟是比婴儿还要白得多。 皮肤是白是黄,林远思倒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他只在乎洗髓后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他也不管溪水里面的石头硌不硌屁股,干脆盘坐在水中,开始详细感觉。 只是,他除却感觉神清气爽一些以外,他并没有发现其它。 但,他没有失望,他相信林沐芷不会让他白白承受如此痛苦。 接下来,他迅速洗净身体,上岸穿好衣鞋,等待着苏诀与宁羡。 没多久,宁羡回到了中游,她见到林远思,便问道:“你有没有感觉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林远思想了想,答道:“有,但具体是什么,我说不出来。” 宁羡点点头,道:“我也是如此。” “别着急,洗髓的好处你们以后会知道的。” 突有淡笑声传来,原来苏诀已经用木棍插着十多条鱼归来。 “走吧,时候不早了,吃吃饭,你们要干正事了。” 苏诀意味深长的一笑,将木棍递给林远思,他又拉着两人回到了他们今夜露宿的地方。 “去吧。”苏诀拿过木棍,开始烤鱼。 林远思与宁羡不知所以,很是迷茫,直到闭眼假寐的林沐芷睁眼开口:“你们过来。” 她指着身前一处用野草铺好的地面,让两人坐下,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练气,争取早日达到后天境界。” 林沐芷没有给两人思考的时间,直接道:“现在,闭目凝神,羡羡你先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那股气,远思你尝试控制体内的气。” 闻言,宁羡与林远思没有犹豫,开始照做。 只是才过不久,宁羡就有些迷茫的睁眼,道:“夫人,我没有感受到那股气。”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垂头,不知这是何故。 见状,林沐芷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慢慢来,你才开始习武,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感受到那股气的。” 苏诀也笑道:“羡儿,若是有这么简单,那就没有什么练武奇才,更没有这么多普通人了。” “习武不可急躁,慢慢用心去感受。” 向来沉默寡言的姜道一也罕见的指点了一句。 宁羡小手微微攥紧,又赶紧松开,她这才明白是自己太过心急,不禁重重点头,道:“我明白了。” 她闭上了眼,再度开始去感受那股虚无缥缈的气…… · 望月城。 城南,有一座寺庙,叫望月寺。 望月寺是天下名寺之一,来此祈福之人众多,到了夜晚,也依旧还有寥寥几人才祈福结束,准备归家。 某间寺院,一个白发白须的老方丈举头望月。 老方丈掐指算了算。面色微微一变,他惊讶道:“怎么会?这天下局势怎么在变得模糊?” 他神色有些凝重,自语道:“看来要修书给圣上了。” 第二十章 天赋 秋季的清晨,清风徐徐,不热不寒,令人舒适。 一颗古树下,一位气质尊贵的紫衣妇人背靠古树,在其腿上,枕着一男一女,犹如白玉般的两个孩子。 微风拂过,树叶飘零,声音唤醒了林远思。 林沐芷早就醒来,见到林远思醒来,只是将食指轻轻放于唇间,她指了指宁羡,轻声道:“让她再睡会儿。” 林远思本以为母亲是想要让昨夜因耗尽心神而有些疲惫的宁羡好好休息,但当他看向宁羡之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往日,宁羡面上就算偶有表情,也很平淡,给人的感觉是一直紧绷着,但此刻,睡过去的她,面上带着说不出的轻松与安心。 林远思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宁羡在林沐芷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也或许是因为梦到了曾经的家人。 他没有打扰,只是轻手轻脚的坐在一旁,继续去尝试控制那股气。 昨天,他吃过烤鱼后,便一直持续到深夜,可仍是无法控制丹田中的那股气。 对此,他心中有些急切,因为只要能够控制那股气,便代表踏入了武者的大门。 虽只是后天境界,但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 不过,他也知道习武最忌讳急躁,尽管他很热切,却还是保持着平常心。 任何人习武,都从丹田开始,气由丹田发,只有找到了‘气’,然后能够把‘气’从丹田中随意运转出来,方算踏入后天境界。 后天武者分为前期、中期、后期、圆满四个阶段。刚进入后天境界的人都是前期,而想要突破下一个阶段,唯有让这股‘气’壮大,直至将丹田装满,才为圆满。 想要壮大这口‘气’,唯一的办法便是每日辰时进行打坐吐纳。辰时,太阳初升,伴随太阳的还有‘气’,只有那个时候,方能从天地间吸收到‘气’。 而先天境界,同样分为四个阶段。 ‘气’碎丹田之后,进入先天境界,会蔓延于全身经脉。想要达到下一阶段,必须运转‘气’,使经脉吸收这股气,待身体全部吸收了‘气’,方至先天圆满。 这,是林远思目前所知。 他亦为此,而不停努力着。 只是,习武之路要是有这么简单,那也不会有这么多普通人。 待到宁羡醒来之时,林远思仍旧没有做到,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也仅是如此。 “远思,羡羡,你们体质还是太过柔弱,接下来,你们要在一个时辰内跑完这二十里路,继续打基础。”林沐芷对两人安排着。 林远思与宁羡都没有多问,也没有对这个安排感到吃力。 宁羡本就渴望实力复仇,任何训练她都可以接受,而林远思也变得无比渴望实力,昨天他感受到了深深地无力感。 面对危机,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在平丘镇,在人山湖都是靠着旁人,他才得以活下,仿佛他就是个累赘。 向来坚毅的他,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无用之人,不允许自己拖后腿。 两人跑了起来,林沐芷三人则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方。 途经小溪,一行人洗漱之后,继续踏上归途。 在路上之时,林沐芷看着腿都软了的两人,突然道:“远思你边跑边尝试控制‘气’,羡羡你边跑边去感受‘气’。” 两人不是很明白这样有什么作用,但还是遵从安排,去一心二用。 一开始,林远思居然感受不到‘气’,他明明早就找到了‘气’,却消失了。他有些着急,去努力寻找,却根本没用。 最终,是苏诀提点道:“公子,保持心静。” 林远思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过焦躁,他平复了一些内心,才再度去感受。 起初,仍是感受不到,甚至不知不觉之间,已跑了十里路,都还没有感受到消失的‘气’。 这次,他一直保持着心静,跑了十五里路后,终于再度感受到了‘气。’ 只是,剩下五里路途直至跑完,他也未曾将气控制。 值得一提的是,宁羡居然最后一里路途中感受到了‘气’,虽累的满头大汗,小腿都在哆嗦,她却仍是高兴的跳起来。 这代表着,她只用半天多一点儿的时间,就与习武三年的林远思站在了一条起跑线上。 林沐芷有些动容:“第一步是最难的,我对你预估的时间是半年。” 姜道一也坐不住了,他惊叹道:“这样的天赋,比之君上还要恐怖。” 苏诀那叫一个开心,脸上都是容光焕发,乐呵呵的同时也不忘叮嘱道:“羡儿,你这个时间千万别说出去,我们几人知道就好,明白吗?” 不遭人妒是庸才。而遭人妒不知收敛,便是蠢才。 宁羡知道苏诀的意思,她连连点头,赶紧将面上的喜悦收敛。 林远思神色复杂,自己三年的努力被人一夜追上,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好在他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此刻他才能朝宁羡笑道:“以后你可要多保护我。” 宁羡心情好了许多,浅笑着道:“我可是要报酬的。” “娘,我们缺钱吗?”林远思脸色一肃,眼神看起来有些担忧,他在配合着宁羡开玩笑。 林沐芷微微摇头,道:“别闹了,一路跑来,你们也差不多很饿了,准备一下去吃饭。” 接下来,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去吃了午饭,又去衣衫店铺,每人都准备了三套衣裳,又重买了两架马车。 这次,林远思算是知道了苏诀究竟有多土豪,随便掏出一个钱袋,里面就装着十多锭金子,还给了他和宁羡一人一个,让他们当零花钱。 苏诀笑眯眯的道:“没了随时给我要。” 林远思与宁羡活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更别说突然有了一大锭金子。 一时间,两人有些忐忑不安。 而后,在苏诀又带着他们大肆购买生活用品之后,他们终于是放开了一些。 即将离开镇上时,林远思突然道:“娘,我能买一柄剑吗?” 不知为何,他自幼以来便非常喜欢剑,刚才经过打铁铺,他便再也忍不住。 “剑?”林沐芷眉头微挑,道:“这里的兵器太差,回到云州,我会挑一柄上好的剑给你。” “谢谢娘!” 林远思神情振奋起来,虽说有点遗憾不是现在,但他每每想起昨夜林沐芷如月下战仙用剑秒杀通天蟒的那一刻,就充满了期待。 有林沐芷帮他挑,绝对不会差了。 第二十一章 即墨书城 弹指间,一个半月过去了。 一处瀑布之下,林远思赤裸上半身盘坐于巨石之上,承受着水流的冲击,以此来锻炼体魄。 换作普通人,是万万站不住的,好在半个月前,林远思终于控制了‘气’,达到了后天境界,正式踏入武道大门。 本来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宁羡居然比他早了四天,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明明刚开始自己领先她不少,结果现在被反超了? 林远思欲哭无泪,内心无比郁闷,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个人。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彻底释然了,毕竟宁羡那样恐怖的天赋,亿万中无一。 所以,林远思再怎么苦涩,也必须看开,真去和这样的天才去比较,那完全是成心和自己过意不去。 纯纯的就是耗子舔猫*,没事找刺激。 “哥,娘叫你过去。” 宁羡在岸边大声喊着林远思,面上竟是有了璀璨的笑容。 “好嘞,我这就来。” 林远思也露出了笑容,这一月半以来,发生了一些事,比如,宁羡被林沐芷收为了养女。 其实这是林远思的主意,上月的某一个深夜,大家都休息了,他被尿憋醒,去放水回来的时候,偶然见到宁羡独自坐在树上,望着天上的明月,失神流泪。 只是一瞬间,林远思就知道她在想念家人。 他没有过去安慰,只是悄悄回到马车,第二天便和林沐芷说了这件事。 “娘,你看…能不能让宁羡当你的女儿?我想,有了亲人,或许她会好很多。” 林沐芷很是果断,直接应了下来,她主动去找了宁羡,表示自己想要收她为女儿。 起初,宁羡明显一喜,其实,她一直都很羡慕林远思有林沐芷这样一个母亲,何况,林沐芷对她也很好,辛苦斩杀通天蟒,得到了心头血,也未曾犹豫,直接给了她一颗,习武一路,对她的教导甚至比林远思还要多一些。 无论这是出于何种目的,她都很开心,至少,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关爱。 哪怕林沐芷不说,她内心也早将林沐芷当做自己的长辈,无比尊敬着。 但很快,她就惶恐不已的摇头。 在她眼里,林沐芷的身份太过尊贵,这是她师傅苏诀都要毕恭毕敬的人,她不配做林沐芷的女儿。 奈何,林沐芷态度异常强硬,苏诀、林远思,乃至姜道一都来劝说,她才万分惶恐的应了下来。 而后,有了母亲,有了兄长,她自然不习惯,做事都很是卑微,好在,几人一直都很关心她,她才渐渐好转,而今,过了一个月,她也彻底习惯。 她注视着林远思从巨石上跳入水中,又游到岸上,将早就准备好的手帕递了过去。 林远思身高窜的很快,才将近十四岁,就只比普通成人矮半个脑袋多点儿,加上其经历了两月训练,面容已变得格外坚毅,看起来只是矮了一些的成人而已。 虽说宁羡也长得很快,但仍是矮了其一个脑袋。 林远思没有客气,接过来擦拭着头发,笑道:“娘有说是什么事吗?” 宁羡想了想,道:“好像是关于云州的事。” “云州?”林远思眼神微凝,这两个字他只在望月城听过一次,距今将有两月,但他仍是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他们的目的地便是云州,他的老家也在云州,并且,他的身份好像是……太子! “咱们快走。” “嗯。” 兄妹两人,顺着河流跑去。 两人只下行了几百米,就见到了林沐芷在岸边静立,似在等候他们。 两人来到近前,停下脚步,林远思道:“娘,我来了。” 林沐芷微微点头,转身看着他,平静道:“远思,羡羡有没有告诉你我找你是做什么?” “说了,是关于云州的事吗?” 林远思的手心不禁在冒汗,云州,这个地方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了解,不只是因为他想知道那些谜团,更是因为他那素未谋面的父亲就葬在云州。 “不错。”林沐芷神色逐渐严起来,道:“明天,我们将离开苍州,进入云州境内,关于云州的事,我该告诉你了。” 闻言,林远思重重点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这时,宁羡开始后退,似是想要回避。林沐芷叫住她,语气有些责怪:“羡羡你又不是外人,回避了做什么,你就在这,与远思一起听。” 宁羡眼中划过一抹暖意,她来到林沐芷近侧,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林沐芷没有再废话,严肃道:“远思,可还记得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林远思都没有思考,直接将自幼深记于心的名字说出:“即墨书城!” “没错,即墨书城!他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父皇!” 没给林远思开口的机会,林沐芷继续道:“云州,曾有一皇朝,叫做‘沐天’,沐天皇朝本是天下最强盛的皇朝,但发生了某些剧变,导致沐天皇朝被其余几大皇朝联合粉碎,而皇朝的最后一任主人便是你的父皇,即墨书城。” “这并非你父亲无能。”林沐芷的眼神突然泛起无尽冰冷:“那时,你父皇与我正在游历,而我刚怀上你之时,便传来先皇被人毒杀,突然驾崩的消息,你父皇本无心染指朝堂,但他的那些兄弟皆不堪大用,他只能赶回去仓促登基稳固朝局,但也因此陷入了诡谲之中,凭借你父皇的实力、才能,这一切还难不倒他,但他没料到,朝中的人不是想要造反,而是想要将这个皇朝彻底毁灭。” “你父皇登基一月过后,其余三朝毫无预兆的联手,对皇朝发动了战争。若仅是如此,我相信你父亲迟早能够想到破局之法,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朝中重臣的叛变,或者说,是其余皇朝的奸细,终于不再潜伏。” “内忧外患之下,你父皇只能选择先除内,可是,这奸臣逆党,浮出水面之前,居然无一不是重臣。若是除,内忧无法解,外患更不可解,不除,与除是同样的结果,根本就是一个无解之局。” “那时,你父皇已经预料到沐天皇朝破灭已成必然,他想尽一切办法送走了我,而他选择留下,因为三大皇朝放话,只要你父皇愿意投降自刎,便停下战争,否则,破一城,屠一城。为了不让沐天皇朝生灵涂炭,他不能离开。” 第二十二章 生来负青山 时隔多年,再次想起往事,林沐芷依旧充满了悲痛、怒火,衣袖中的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着。 她继续诉说:“战场无情,只是过去十天,沐天皇朝便只剩下云州一地,他让三大皇朝给他一日考虑的时间,三大皇朝认为你父皇已是束手无策,能够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只是一日时间,也不怕你父皇有什么计策。” “但,他们都低估了你父皇,你父皇那天封锁皇城,杀了所有逆党,解散沐天,又将一切安置妥当,便独自离开皇城,前往战场。” “你父皇自然不是去投降,来到战场前,他要求面见三皇,三皇虽忌惮你父亲那举世无双的武道实力,但考虑到若三大帝王居然不敢与孤身一人的亡国天子相见,岂不遭天下人耻笑?他们还是带上数不尽的高手护卫去见你父皇了。” “见到你父皇的第一刻,他们便要求你父皇自刎,否则将伏尸于数百万雄兵之下,但你父皇铁骨铮铮,有备而来,丝毫不惧。” “那时,你父皇借助沐天的气运,强行将武道修为提升至绝巅,他绽放着世间最绚丽的璀璨,欲从数百万将士中,灭杀三皇,可人力有穷时,哪怕他战至将死,杀了将近十万人,杀到天地哭泣,仙人颤栗,也未能做到。” “三皇暴怒着,恐惧着,见你父皇将陨,渐渐放下心来,但你父皇知道,他若就此死去,沐天皇朝的人,必然惨遭屠杀,他不甘,用执念强撑着,将毕生功力汇聚于剑内,镇压住三大皇朝气运。” “狗急了还会跳墙,就更别说三大皇朝了,你父皇与三大皇朝相谈,只要百年内不踏入云州,气运就会在百年后重新现世,否则,他现在就将气运彻底斩断。” “最终,三皇再怎么憋屈,也只能答应,气运若是被斩断,也就意味着皇朝将走向覆灭,为了一个云州,而毁灭自己,没人会这么傻。” “下一刻,你父皇仙逝,三大皇朝却也不敢动云州,因为,你父皇的那柄剑,已经通灵,若三大皇朝敢踏入云州,那柄剑,将用你父皇存于其内的最后功力,斩断气运。” “为了沐天这个烂摊子,他付出了太多太多。”林沐芷眼帘微垂,遮掩了其中痛楚,她轻语道:“如今,天下三分,表面看似平衡,但这平衡很是微妙,随时会被打破,乱世将至。届时,云州亦不能独善其身,远思,你父皇的遗志仅仅是保全云州,娘希望你,能够继承这份遗志。” 林远思低头沉默着,他知道当年之事,知道了自己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了自己背负着什么。 本该说些什么,可他只觉得背上好像有一座大山,将他压得难以喘息。 “娘之所以带着你藏匿于望月城将近十年,一是因为要守着你父皇所镇压的三朝气运,二便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去面对这些,哪怕穷苦一些也好。”林沐芷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只是,事不遂我愿,娘还是带着你来了,不过,娘如今在进入云州前告诉你这件事,就不会勉强你,这样的责任,太过沉重,无论你作何选择,娘都不会怪你。” 林远思头垂得更深,他并没有感觉轻松下来,反而觉得又多背负了一座山。 若他选择继承,他要面临的将是一条血与骨铸造而成的路,随时可能死亡;若他选择逃避,则可以安逸轻松的度过一生。 两条路,一看就知道哪条轻松,可他,不知道该怎么选。 选前面那一条,太过沉重,他扛不起,选后面那一条,那又将即墨书城的努力置于何地? 一直保持静默不语的宁羡突然自顾自的道:“人存于世,必有所求,我所求的是报仇雪恨,成为武道高手,帮助师傅,帮助娘亲,过程如何无所谓,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就算没有达成目的,我自己不后悔就好,就像父亲大人,他守下了云州千万生灵,纵死不悔。你又在犹豫什么?” 宁羡的最后一句话,是向林远思说的。 林远思终于抬头,他的眼神有些黯然:“这份遗志,我扛不起。” “扛不起,你也得扛!这是你生来就注定的!云州,是父亲大人用生命保住的,那里是你的家!那里有你的子民!你必须去扛起来!” 宁羡冷漠的呵斥着林远思,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可…”林远思张了张嘴,又憋了回去,良久后,才低声道:“对不起,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静一静。” 他情绪低沉的样子,让林沐芷心中微微刺痛,宁羡清澈的眼里,划过一抹黯然,她衣袖中拳头握紧,小跑着离开,而林沐芷也没有多待。 岸边,唯独只剩下了林远思一人。 他望着半米深的溪水,眼神呆滞,突如其来的压力,梦幻一般的过去,让他不知所措。 他想到了宁羡的话,自语起来:“扛不起来也得扛?生来注定?我的家?我的子民?可我该怎么扛?用命吗?我倒不是很怕死,但是,这种责任,是我拼命就能扛下来的吗?” “如果能扛下,这笔买卖倒是很划算,但扛不下呢?我岂不是辜负了你的遗志?” 望着溪水的他,再次变得沉默,他不仅是怕扛不下,更怕,他答应了,却担不起这份责任。 他动了动,用手杵着下巴,看着溪水中的鱼虾,喃喃道:“倒是有些羡慕你们了,没有烦恼忧愁,不需要去想那么多事。” “你没事吧?怎么还对鱼说起话来了?” 一道诧异的悦耳女声响起,林远思一愣,接着他就看见旁边多了一袭白衣。 林远思起身,看着这个身材妖娆,美得不真实的女子,皱眉道:“你…认识我?” 闻言,白衣女子似乎有些生气,伸出玉手,弹了一下林远思的额头,才幽怨道:“怎么?才过去一个半月,你这个小笨蛋就忘记我了?” 林远思心中惊骇,刚才他见女子刚有动作,就准备退后,但他发现,他居然动不了,甚至连‘气’都无法调动。 若是女子想要杀他,他毫不怀疑,自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到底是谁?”林远思沉声问道,既然女子没有恶意,那他也就没有呼救的必要。 这次,女子没有再弹他,只是耐人寻味的笑道:“鱼。” 第二十三章 ‘媳妇儿\’和‘娘子\’ “鱼?” 林远思皱眉苦思,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忙问道:“你是在人山湖救我的那个人?名字是不是叫月仙冥?” “别叫我名字。”月仙冥眉头轻蹙,她认真道:“你要称呼我‘娘子’或者‘媳妇儿’。” 瞬间,林远思因为遇见恩人而浮现出的笑容凝固了下来,他感觉没听清,挖了挖耳朵,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月仙冥垂下头,双手似是因为紧张而在一起打架,面容更是一脸娇羞,她轻声道:“你就别为难我了。” 对于月仙冥模样转变的如此之快,林远思嘴角微微抽搐,他一点儿也不相信这个女子是真的娇羞,他转移话题道:“那个…恩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远思没有选择用月仙冥给的称呼来叫她,虽说用这两个称呼去唤这样的绝世美人是一件振奋的事,但他想了想。还是不要作死的比较好。 月仙冥按住了林远思的肩,在其耳边吐气如兰:“妾身自然是来陪同夫君同回云州的。” 林远思脸色涨红,心跳更是剧烈,他一时间语塞,不知作何回答。 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如此逗弄,他虽才将近十四,但却也懂得了一些男女之事,他神情无措,好半晌,才勉强憋出一句话:“恩人,你就莫要再逗弄远思了。” 见他这般,月仙冥笑得好不开心,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她在林远思旁边坐了下来,又示意林远思也坐下,而林远思是坐下了,却没敢距离太近。 对此,月仙冥只是微微一笑,她问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不待林远思开口,她又接着道:“让我猜猜,嗯…应该是你娘告诉了你十三年前的事儿了吧?” 林远思一脸错愕,“你怎么知道?” 月仙冥无奈一笑:“我当然知道,先前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来陪你回云州的,我都知道你要回云州,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身份?” 林远思挠了挠头,略微回想了一下,才讪讪一笑,刚才他太尴尬,没有注意月仙冥话中深意。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是。” “咯咯,真是小笨蛋,那我问你,你认为你可以选择逃避吗?”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逃避后的结果吗?” “不知道。” 月仙冥轻抚着白皙的额头,摇头失笑道:“一问三不知,不错,不愧是我月仙冥看上的人。” 林远思尴尬的头仿佛都要垂进裤裆里面,只希望月仙冥不要再调侃他。 “这样,我来给你说一说逃避造成的后果。其一,沐天破灭,忠臣都留在了那儿,但时间过去十三年,这十三年以来一直没有主心骨坐镇,他们的心必然已经发生改变,原因到了那里你自然会明白,而若没有主心骨去拢聚,不用等到乱世,云州就会第一个大乱,别和我说有你娘,你娘身有旧疾,何况她没有身份去管诺大个云州。其二,乱世将至,云州绝对要被卷入其中,哪怕三大皇朝无法出手,也会有无数江湖高手,山贼强盗觊觎云州,届时,云州若无人坐镇,便成为了天下最乱的地方,你父亲的遗志自然就达不到了,其三,你以为逃避了就能过上安逸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在乱世,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林远思静静的听着,他又问道:“恩人,我想知道如果继承,会面对些什么?” “咚!” 林远思捂着脑门,吸了一口气,不知月仙冥为何突然动手弹他,不过,接下来他知道了。 “你现在可以不叫我‘媳妇儿’和‘娘子’,但你也不能叫我名字,至少要叫我姐姐,明白?” 月仙冥脸色不善的盯着他,似乎只要他摇个头,或说个‘不’,就要废了他一般。 林远思不敢废话,连连点头。 “这还差不多。”月仙冥显得很满意,她淡淡道:“若你选择继承,目前来看,要面对的或许是小半个江湖和乱世的漩涡。” “云州,是如今天下江湖人士最多的地方,整个江湖中人,大概有三成都在云州。” “为什么会这么多?恩…姐姐你的意思是我会和云州的江湖人士对上?” “那里没有皇朝,只有沐天残臣在管辖着,规矩少、资源多,江湖人自然而然的就聚过去了。” “至于为何说你会对上一半的江湖,这就与权谋有关了。你若要保全云州,那就必须将云州拧成一股绳,不然你一州之地,凭什么在乱世中安然无恙?而想要将云州拧成一股绳,最大的困难自然是那里的江湖人士,这些人习惯了无拘无束,你叫他们乖乖的,那怎么可能?届时,你要么想出让他们听话的法子,要么就打服他们。想要打服他们,意味着你武道大概要达到举世前十,否则没有谁会听你的,这其中难度,你自己去想。” “还有许多难关,我就不一一说了,总之,你只要知道,任何事,都是好坏参半。给你提个醒,只要你能够打服那群江湖人士,未来面对乱世绝对会轻松许多,除非……” 林远思已经来了兴趣,他忙问道:“除非什么?” “没什么。”月仙冥摇摇头,眼底的凝重一闪而逝,“现在,你知道该怎么选了吗?” 林远思默然片刻,起身负手,脸上渐渐绽放出一抹笑容:“我想,我知道了。” “哦?是有什么理解了?” “倒也算不上理解,只是听了恩…”林远思差点说错,他明显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月仙冥的眼神无比锐利,就像刀剑一般,他连忙改口:“姐姐的话,我才反应过来,无论我怎么选,我都注定要陷入乱世,不同的只是小与大而已,这样的话,那我甘愿选择陷入大乱世,起码可以有过璀璨,再说,我也不一定不行,多少有一线希望可以保全云州,不辜负父亲的遗志,若是尽力后仍是败了,我亦无悔。” “觉悟挺高,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月仙冥笑着起身,不吝夸赞。 林远思挠了挠头,憨笑起来。 月仙冥轻轻一笑,道:“好了,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走了。” “要走了?”几乎是月仙冥话刚落,林远思就下意识的出声,说出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对,看着月仙冥绝美的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神情,连忙补充道:“姐姐你不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回云州吗?” 月仙冥贴近林远思,在其耳畔柔声细语:“我还有事,以后再陪你一起。” 第二十三章 终至云州 河岸边。 林远思耳根子红透,他目送月仙冥洒脱而去,不知何故,心中感觉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他很少会有,并且是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子,严格来说,是一次。在人山湖之时,他并未看清月仙冥的面容。 他收拾了一下杂乱的心绪,准备去见林沐芷,将自己的选择表明。 不过,当他一转身,却是愣了一下。 “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沐芷没有回答,只是眺望着月仙冥离去的方向,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她说与你有因果纠葛,我本是不信的,但现在看来,说不定是真的。” 林远思一头雾水,什么因果、纠葛,他都无视了,他唯一注意的只有,林沐芷是认识月仙冥的。 林远思想要问一下月仙冥的身份,但林沐芷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摇头,道:“她的身份,我也不清楚,你要知道,便自己去探究。” “我明白了。”林远思点点头,并没有注意到林沐芷说的是‘也’,他将疑惑压了下去,深吸口气,诚挚道:“娘,我会继承父亲的遗志,但我无法保证我一定能做到,我只能尽力,望娘亲见谅。” 说出这句话,林远思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下来。 林沐芷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点头,道:“娘知道,就算你没做到,娘和你父皇都不会怪你。” 在她眼里,又何尝希望林远思去背负如此责任?正如她之前所说,无论林远思作何选择,她都不会去责怪,有的,仅是心疼。 “夫人,公子,我们该启程了。” 淡笑声响起,是苏诀三人走了过来。 林沐芷微微颔首:“苏诀,接下来就有劳你了。” 苏诀折扇摇晃,笑眯眯应道:“属下定会全力培养公子……” · 云州。 翌日,午时,细雨绵绵,乌云满天,与云州这个名字极为相衬。 今日,林远思一行人正式踏入了云州的守城云关。 云关八丈高,城墙约莫两丈厚,占地千里,城门口并没有军队把守,云州,自从十三年前的大战之后,因为种种原因,不再限制人员进入。 城内,汇聚了三教九流,随处可见地摊,酒楼、客栈中,高谈阔论的声音不绝于耳。 烟花之地,在这阴雨天,也依旧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策公子来了!姐妹们快出来迎接!” “来啦来啦。” “映红姐,说了多少次,不要总叫她们都出来。” “那怎么行?策公子可是我‘雾中仙’的大贵人,排场什么的都不能少。” “就是就是,再说了,我们这些姐妹,可都最爱策公子了,不一起来迎接怎么能行?” “不说这些了,奴家可是时刻都在想着策公子你能来心疼奴家呢。” “明柳也是可想念策公子你了呢。” “要不,策公子今天就别回家了,让我们姐妹陪你呀。” “……” “哈哈哈,好好好,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们这群小宝贝的……” 林远思没想到一掀开帷帘,就看见了一位年轻公子哥正和数位风尘女子眉目传情,且几人口中浪荡话语不断,脸色不禁一红。 好在,林沐芷与宁羡在前方的马车,他这架马车内,仅有他一人,他才没有太过尴尬。 只是,他忘记了苏诀这为恐怖的武道高手。 车厢外,苏诀一如既往的淡笑传来:“公子,你年纪还小,这些东西你就别看了,还是多看看我让你看的书比较好。” 林远思大窘,但听到苏诀的下半句,他就顾不上苏诀的打趣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桌案上那一本上千页的厚重古书‘千礼’,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远思苦着小脸,唉声叹气起来:“苏叔,能不能不看?这一本书不是世家礼数,就是各种条条框框,我看得头都大了。” “不行。”苏诀依旧淡笑着,说出的话却很无情,“公子,你身为云州未来的掌舵人,若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会,就别想着能在乱世中活下来了。” 林远思没有反驳,只是叹了口气。 自从昨日苏诀说了那句要好好培养他,在路上便不知从哪找来‘千礼’,让他在十五天内看完。看着一千多页的‘千礼’,从小看书就具备一目三行能力的他,那是一个自信满满,根本不放在眼里,可当他一翻开,见书中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一页一段话的撰写方式,脸色瞬间一变,他一向最怕这一段一页的书籍,因为看得太快,会不小心看错行。若仅是如此,那也就算了,偏偏书中内容晦涩难懂,大多都需细细揣摩,这让他郁闷到了极致。 而今,他只要一看见‘千礼’,就畏惧得想要躲起来。别说是看了,连翻开的兴致他都没有。 只是,想到自己身上的责任,他还是无奈地拿起看着。 书中,行步距尺三,弓背不可弯……夹菜挽衣袖,寝食言语休…… 林远思眉头皱了皱,他一页看下来,能看懂的只有这两句,这样下去,想要看完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他一手扶着额头,指着书中一处不解之地,向苏诀问道:“苏叔,张弛闭合,阴阳相辅是什么意思?” 苏诀淡淡道:“张弛之道,浅俗一点儿说,就是君王的御下之术,你想要臣子全力辅佐你,严厉是必不可少的,但严厉的同时,也必须要给他甜头,这种东西,乃一位合格的君王必备。阴阳平衡也很简单,世间万物皆分阴阳,给你举几个易懂的例子,太阳与月亮,太阳属阳,照彻世间,月亮属阴,世间转黑,若一直是烈阳高照,或是漫漫长夜,这世间将会是另一番模样,又例如一家三口,孩子需要母亲的疼爱,也需要父亲的严厉,失去了母亲的疼爱,这个孩子未来将与常人不同,失去父亲的严厉,也是如此,只有两者相辅相成,这个孩子才能够得到完整。” “这便是夫人为何对你如此严厉的原因,为人处世,亦要如此,方可圆满。公子可明白何为张弛与阴阳了?” “大概是懂了一点儿,想要理解还需要一些时间。”林远思苦笑一声,继而道:“苏叔,这明明是行事之法,为何书叫千礼?” “这个嘛……”苏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千礼非千礼,千礼可千礼。” 最后一个‘礼’字,苏诀加重了语气。 林远思一愣,他凝视着‘千礼’两字片刻,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 鬼剑庄 云关,一行人随意找了个酒楼进去。 一行人上到二楼,找了个偏僻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一眼瞥见他们,声音由远到近:“几位客官,你们要点儿些什么?” 他们一行人中,一向是苏诀对外交涉,苏诀很是合格的扮演了管家的角色,这次当然也不会不例外。 苏诀道:“把你们的招牌菜挑八个给我们上。” 小二迟疑了一下,道:“这位客官,我们酒楼的招牌菜还是挺贵的,你要不要先看一下价格?” “不用。”苏诀从钱袋中随意取出一锭银子,扔给了小二,待小二满脸堆笑的收好,才开口道:“剩下的是你的。” 小二连连点头,很是上道,“好嘞客官,我保证给你们上的全是云州的特色。” 随着小二笑容可掬的离开,林沐芷习惯性的闭目眼神,姜道一依旧沉默,老神在在的抱手坐着,苏诀则是在指导着宁羡。 自从昨天,苏诀给林远思安排了习‘千礼’,也没有厚此薄彼,也给了宁羡一本‘千礼’。 林远思本以为两本是一样的,直到他给宁羡要来看了一眼才知道,名字一样,内容不见得一样。 他的千礼其中内容晦涩难懂,有礼亦有理,宁羡的千礼其中内容就全是世家子弟该学习的礼仪。 林远思那叫一个羡慕,不过他也知道羡慕没用,他的路和宁羡的不同,奋发图强的阅读千礼才是正事。 距离他们的目的地,沐天皇朝曾经的皇城,还有十四天,按照苏诀的要求,他必须在十四天内熟悉千礼。 虽说林远思明知这不可能,但他还是想要尽力一试…… 二楼,二十多张桌子几乎都已坐满,只有两三张空着。 客人谈笑的声音不断响起,很是热闹。 这时,忽然有一行身着布衣,尽皆背负长剑的人上楼。 这一行人有二十一人,有老有少,他们平均坐在剩下的三张桌上,沉默不语。 有人健谈,也就有人不语,这本是很正常的场面,但在他们到来之后,客人的谈笑声全都消散,二楼彻底寂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气氛都不自觉沉重了下来。 林远思亦从书中回神,他一抬头,就见到落座于他对面的苏诀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三张桌子。 林远思顺着苏诀的视线看去,见到了那一行人,顿时,他就感受到了一股体内深处传来了一股颤栗之感。 高手! 林远思一瞬间便已经确定,而后他便见苏诀淡淡道:“鬼剑庄的人,来云州做什么?” 那一行布衣人中,其中一位满脸褶皱的白胡子老人发出苍老的声音:“与阁下无关。” 话出,二楼的温度似乎都降下许多,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刚上楼来的小二更是顿住脚步,面露惊恐,不敢上前。 苏诀眯了眯眼,声音冷漠下来:“若不在云州,自然与我无关,但在云州,你们最好收敛一些。” “桀桀,阁下让老夫很好奇你是谁了。”老人怪笑一声,转过身来,耷拉着眼皮看向苏诀,颇感兴趣道:“这么年轻,该说你初生牛犊,还是无知者无畏?” 苏诀漠然而视,自顾自道:“鬼剑庄,起源于两百年前,第一代庄主叫鬼霾,其实力强悍,天赋超群,年仅四十已至一品境界,本是一代剑道宗师,奈何所修之剑,是杀死活婴祭剑,以其怨气养剑,手段之歹毒,人尽皆知。” 旁边,林远思眼皮子剧烈跳动,他面色阴沉,用活婴祭剑,他闻所未闻。光是想一想,就知道是何等毒辣的修剑之法。 而楼中其他人,大半都露出厌恶、恐惧。 “知道的还挺多,那就是初生牛犊了?”老人笑眯眯的,葛的,他面色转冷:“本来只是出来找几个婴儿,你非要作死,到了下面也别怪我。” “啪!” 林远思忍无可忍,一巴掌将桌子都拍的颤了颤,伸着脖子,指着老人破口大骂:“我淦你孙女,你个龟孙子,你修你太爷爷的剑,你怎么不用你亲娘祭剑?要不要老子从土里帮你把你娘给刨出来让你祭剑?你娘怎么没把你给祭了?生出你这样的狗东西,我看你爹娘也都是狗东西,你全家都是狗东西!” 一口气吼了一大段,林远思吼的脸红脖子粗,嗓子都哑了,他喝了口茶水,又一声大吼:“你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老子祝你女儿进青楼,男的成太监,不止他,你们也是,你们这群人就该绝子绝孙!都他妈该被祭剑!” 吼完,林远思喘息粗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扑哧~” 一道没忍住而发出的轻微笑声响起,林远思一愣,回头一看,见到宁羡捂嘴轻笑。 这还不算,他又见到了苏诀面色古怪,姜道一嘴角抽搐。 而林沐芷,更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起来有些风中凌乱,她从不知道在自己面前一向乖巧的林远思会这些粗鄙之言。 “娘!这是误会!刚才不是我!” 林远思脸色涨红,恨不得遁地而逃,他想打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一个没忍住,就把那些坏习惯给暴露了? 在望月城之时,他没少和人拌嘴,这一身骂人的功夫那是绝对不弱的,但他从不让林沐芷知道,其一是怕挨揍,其二是怕林沐芷心中会对他愧疚。 好在,鬼剑庄老人的及时开口,让他缓解了一下尴尬。 老人铁青着脸,周身寒意笼罩,他眼神阴鹫,冷幽幽道:“又是一个初生牛犊,很好。” 在其身后,二十人同样铁青着脸,他们已经全部起身,杀意弥漫于二楼,似乎只要老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撕碎林远思。 一向受人畏惧的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鬼剑庄众人,无论是谁,心中都已有怒火蔓延。 苏诀收回了看向林远思的古怪眼神,漫不经心道:“姜道一,十个呼吸,比一比谁杀得多,怎么样?” 姜道一平静点头,道:“可。” 他们的模样,让鬼剑庄众人心头怒火更盛,特别是他们说的话,仿佛将鬼剑庄众人当成了垃圾。 老人眼神森冷下来,连连道:“好好好!真是好得很,我真想看看你们有几条命,敢不停挑衅我鬼剑庄。” 这句话说出,鬼剑庄其余人再也不压抑心中怒火,但考虑到长老还没有下命令,一时间仍是无人动手。 第二十五章 云州的主人! 鬼剑庄,规矩森严。 若不绝对遵从上层命令,下场差不多就是死翘翘。 所以,哪怕鬼剑庄众人再怎么怒火滔天,也没有人回一句,他们只是握着背上的剑,保持着随时可以出鞘的动作,等待着长老的命令。 白胡子长老也没有再迟疑,他指着林远思,阴森森道:“除了那个小子和那个妇人留着给我当玩物,其余的,全都宰了!” 众人一喜,刚要拔剑,准备倾泄心中怒火之时,被一道声音打断。 “呸!” 林远思一听到‘玩物’就想歪了,他想了想自己被脱了个光溜溜地躺在床上,结果是个老头……不禁又怒了,他啐了一口,指着白胡子长老骂骂咧咧道:“我去你亲娘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就你还癞蛤蟆想吃我这块天鹅肉,你他妈也配?!说我也就算了,还出言侮辱我娘?!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死也得死!” 林沐芷的脸色一黑,有些头疼,本来没她什么事的,结果林远思这么一说,周边有不少人都将眼神投了过来,打量着她。 林沐芷眼神一冷,气势一散发,顿时,除却她这张桌子外,其余所有餐桌上的筷子都断裂了。 所有人都心中一惊,隔空震物这种手段绝对是江湖中的超高手,而且对东西的把握还这么精准,一时间,无人敢再看林沐芷。 不同于林沐芷这边,听闻林远思的话,宁羡眼神古怪的瞥了一眼林远思,起身的苏诀与姜道一嘴角剧烈抽搐起来,他们不敢想,那画面太美。 另一边,白胡子长老何曾受过这种气,此刻却被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他用被气得颤抖地手指着林远思,怒吼道:“一群废物,愣着干什么?给我捉起这个小子,我要剥了他的皮当桌垫,抽了他的筋当绳子栓酒壶!” 长老发了火,鬼剑庄其余人反应过来,顿时抽剑,一跃而起,或劈、或刺、或斩向苏诀与姜道一。 当然,也有刺向林远思和宁羡的,宁羡不慌不忙,林远思虽被吓了一跳,但旁边就是林沐芷,倒也没有失态。 血,在空中飘洒。 当然,这不是苏诀与姜道一的。 苏诀折扇甩过,瞬间,就有两人捂着脖子,下一刻鲜血四溅,折扇未停,继续飞于空中,攻击向其它人,直接攻击他本身的,被他轻飘飘的打出一掌,便彻底断了气息。 不同于苏诀的轻松写意,姜道一的战斗方式极尽霸道,面对斩来的敌人,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就直接一拳轰穿敌人的腹部,只留下一个血洞,无一人可近身。 攻击向林沐芷三人的,更是被林沐芷掷出几支筷子,洞穿眉心,化作了尸体。 死前,还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对一个看起来无比柔弱的女子能够拥有这么强的实力感到震撼、恐惧。 时间仅仅只是过去两个呼吸,就死了十余人。 这是绝对的碾压! 鬼剑庄的人不是蠢货,齐齐退了回来,再这样下去,他们与送死无异。 他们露出恐惧,看向了白胡子长老,却发现白胡子长老也带着恐惧,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 本以为几个年轻人,实力不会强到哪里去,结果这几个年轻人都杀完一堆人了,他连这几人的实力都无法看透。 如此差距,让白胡子长老身体不自觉的在颤抖着。 白胡子长老不顾额头、鼻梁上的冷汗,强装镇定的问道:“几位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折扇已经回到了苏诀手中,他摇晃着未曾染血的折扇,玩味一笑道:“我们是什么人?你真的想知道?” 白胡子长老点点头,沉声道:“自然,若几位与我鬼剑庄无血海深仇,我鬼剑庄可出黄金万两,来向几位阁下买我们的性命。”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但因场面太过血腥,气氛过于沉重,加之这是高手间的交谈,倒也无人出声。 “不得不说,我有些心动了。” 苏诀的话,让白胡子长老面色一松,不过看起来仍是没有彻底放下心来。 苏诀也不在意,指了指自己,淡笑道:“我呢,叫苏诀,是曾经的沐天最后一任君王在斩杀逆党之后所立的丞相。” 一旁,林远思明显见到苏诀在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白胡子长老眼皮子剧烈的跳了跳。 不止是白胡子长老,酒楼内的人除了他们这一行人,其余人面色几乎都是变了变。 苏诀没理会这些,又指着姜道一,道:“他叫姜道一,和我一样,是沐天最后一任君王在斩杀逆党之后所立的兵马大元帅。” 接下来,苏诀没用手指林沐芷,而是合拢折扇,伸手示意,恭敬道:“这位是曾经的沐天帝后。” 这次,林远思更加明显见到白胡子老头的不止眼皮子跳动,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惊慌。 突然,苏诀走了过来,对他鞠了一躬,才回身深吸口气,朗声道:“这位,是沐天帝王、帝后后亲子,云州真正的主人!” 林远思刚从苏诀的突然行礼中回过神来,接着又是一怔,他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又迅速松开,他负手而立,展现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林远思大概能明白苏诀的用意,应该是借此帮他立威,接下来,苏诀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只听苏诀淡笑道:“鬼剑庄的诸位,你们能否活下,就要看公子如何决断了。” “苏丞相,你……” 白胡子长老面色一变,想要说什么,被苏诀含笑打断:“别看我,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干坏事,地盘的主人要你们付出什么代价,与我无关。” 苏诀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们只是家臣。” 一瞬间,白胡子长老的脸色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要他去和上一刻他恨不得掐死的小王八蛋谈?他是真做不到。 可,为了活下去,他必须去做。 白胡子长老沉着脸,向林远思拱了拱手,道:“公子,可否放我等离开?” 叫出‘公子’两字之时,他只觉得心里别扭的慌,还有一种几十年不曾有过的委屈。 林远思注视着白胡子长老,眸中划过一抹无人察觉的深意,冷冷道:“可以,将你们的钱财全部拿出来,一人一百两,够了就可以离开。” 闻言,在场众人几乎都觉得林远思傻了,放这种祸害离开?这与放虎归山有何异? 第二十六章 不干人事! 酒楼,二楼。 苏诀与姜道一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的眉头皱起。旁边的宁羡也有些疑惑。 若说在场还有谁算淡定,那也只有林沐芷,她依旧老神在在的闭目眼神,似乎外界一切与她无关。 白胡子长老一愣,随后大喜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他向属下呵斥道:“还不快凑出九百两来?” 有人犹豫了一下回应:“长老,我们带的银钱……没有那么多。” 白胡子长老眉头一皱,大声催促道:“没有?去那些尸体上找!不够就把剑拿去当铺给当了!” 望着这一切,林远思阻止了他们,他向白胡子长老冷淡道:“不许去当铺。” 白胡子长老搓了搓手,想要说什么,但见林远思得眼神带着不容拒绝,他下意识的将口中话语咽了回去。 白胡子长老心中咒骂着林远思,同时也祈祷着能从尸体上凑齐九百两。 上天似是听到了他的呼唤,最终,银钱成功凑齐九百两。 白胡子长老将手中多余的三十两也放到了林远思身前,赔笑道:“公子,已经凑齐,可否放我们离开?” 林远思盘点了一下,没有出错,他拍了拍白胡子长老的肩,戏谑一笑:“长老欺本公子不识数?” 白胡子长老面色一变,他惶恐道:“公子,我们的确只有九人,这里已经九百三十两,你是不是点错了?” 林远思面色一冷,寒声道:“你们二十一个人,却只给本公子九百三十两,你不是糊弄我是糊弄谁?还说我点错了?既然长老不珍惜活命的机会,那就去死吧!” 话音一落,苏诀的折扇已经封喉。 死前,白胡子长老动了动嘴唇,看嘴型似乎是在说“你…不干…人事”。 林远思脸一黑,冷哼一声,看起来极其不悦,其实也真的是很不悦的回到了座位上。 接下来,鬼剑庄的人自然是被全杀,无一活口。 林远思淡定自若的品着茶水,继续翻看着千礼。 然而,他的内心有多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他全是装模作样的,至于他为何能学的如此惟妙惟肖,将白胡子长老都给唬住,那便是他与宋观鱼的一些往事了…… 此刻,若是有人注意,便可以发现他的手心全是汗水,他一直在翻书,是为了掩饰手臂的颤抖。 知子莫若母,林沐芷终于睁开眼,平静又带着无尽威严的发话:“苏诀,姜道一,你们清理尸体,顺带去后厨上菜,其余人,没有允许,全都不许上来。” 二楼之人,基本都是江湖中人,享有盛名的鬼剑庄被毫无还手之力的宰杀,他们更是不敢违抗林沐芷的话。 少数的普通人,也只是带着敬畏、激动、狂热等复杂的眼神看了几眼林沐芷,便一同下去。 至于苏诀与姜道一,现在也看见了林远思的窘样,苏诀淡笑一声,姜道一更是破天荒的笑了笑,才去处理尸体。 处理尸体很简单,苏诀倒了一些化尸粉于尸体上,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脓水,姜道一也让小二从后厨提了一些柴灰,将脓水盖住,又打扫干净。 “两位客……大人,还请随我来取备好的菜。” 小二的声音有些哆嗦,他一个普通人,何时见过这种场面?若非江湖中人见得多了,争斗也见多了,还真受不了人化作脓水的那一幕。 随着苏诀与姜道一将菜一一上齐,已经到了未时。 然而,他们却无人进食。 林远思还未平复心绪,便哭丧着脸,道:“苏叔,你直接说我是云州的主人,不是把我从火坑里推吗?” 他有些不理解,云州的局势他未清楚,什么也不知道,结果他就被推到了台上。 苏诀只是反问道:“公子,若是你现在不进火坑,以后怎么在熊熊大火中生存下来?” 林远思一愣,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作一抹苦笑。 其余的已经无需再问,苏诀的其它用意他有些理解了。 大肆说出身份,是为了向云州宣告,云州的主人已经归来! 杀鬼剑庄的人,不仅是为了保护云州之人,也是为了立威! 开饭了,明明是美食佳肴,林远思却吃的索然无味,他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困难了…… 饭中。 林远思察觉到宁羡的眼神古怪至极,他摸了摸脸上,一脸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说着,他还倒了一杯茶水看看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 宁羡夹菜的动作一顿,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以为你是个正经的人,没想到,你是个……坏胚。” “咳咳…咳…咳…咳咳…” 刚喝下一口茶水的林远思,差点没被呛死。 林远思与宁羡对视片刻,见宁羡眼中的鄙夷之色未曾减少,心中多少有些欲哭无泪。 林远思想要解释一番,敲诈那白胡子长老只是临时起意,但他刚想开口,宁羡就别过头去,他只能郁闷的吃着饭菜。 饭后。 一行人没有多待,离开了酒楼。当然,走前苏诀又付了一锭银子,不过这是林远思掏出来的。 走前,林远思自然不会忘记那九百三十两银子,那可是普通人十年都不见得能够赚到的财富。 途中,林远思欲将九百两交给了林沐芷,但被林沐芷拒绝,让他自己拿着花。 反正一行人不缺钱,林远思也就没有硬塞,他想了想,打算忍痛分宁羡一半,却还是被拒绝了。 林远思很是不解,他问是什么原因,宁羡不答,但他实在好奇,为什么宁羡会拒绝,就一直追问,最后,宁羡被他问烦了,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有两锭金子。” 林远思当场就愣住了,他问:“苏叔不是才给过我们一锭吗?” 宁羡极其平静道:“这是境界突破后天中期的奖励。” “哈?你突破后天中期了?” 不用谁说,林远思也知道自己脸上挂着震惊,要知道,宁羡才突破后天多久?这还不足一个月,居然又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得到确认后。林远思二话不说,直接回到了后方马车,见到苏诀的时候,明显有些幽怨。 坐在马车内,他想要修真,只是,不是早晨,没有‘气’,他只能埋头研究着千礼,来发泄心头的郁闷。 “天赋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行!” 抱着这样的心思,每到日出,林远思就开始盘坐吐纳,吸收天地间的‘气’,只是,到了后来,他才明白。 天赋高,的确了不起! 第二十七章 沐天皇城 转瞬间,半个月过去了。 一行人自鬼剑庄之事后,风平浪静的来到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沐天皇城……临渊。 十余年过去,不同于云关,临渊城依旧有重兵把守,七丈高的城墙尽显雄伟霸气,丈余尺三的厚度使得其成为铜墙铁壁。五丈高,三丈宽的城门,宛若海纳百川,似乎可包容天下。 毫无疑问,临渊城是当世最雄伟的城池之一。 临渊城从外界看去,占地极其辽阔,粗略估计,可容纳千万多人。 午时。 城门口,百名侍卫披着森冷的墨色盔甲,手持长矛,一动不动,冰冷庄严的气息弥漫于空气中,为临渊城更添沉重之感。 另外,在城门之前,站着五六十人,这群人的年龄参差不齐,年龄大的已至白发苍苍,眼角堆起皱纹,年轻的才二十多岁,至于最后方的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应当是陪家人来的。 看他们的样子,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五百米外。 两架马车悠悠行来,后方的马车内,林远思早已迫不及待的掀开帷帘,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家’。 宁羡自从今天,就被苏诀要求坐于后方马车,她与林远思一样,也在打量着临渊城。 见到城门口有守卫,林远思也没有太好奇,云州,除了云关没有军队把守关口,其余地方随处可见军队巡逻。 这些军队,自然是沐天曾经的军队。 当初三大皇朝未能踏足云州,所以云州的兵力依旧保存完好。 如今的云州,凡是有人烟的地方,就一定有军队保证云州的秩序不被打乱。 林远思好奇的是,城门口那群人是在做何。 林远思向赶马的苏诀问道:“苏叔,城门口那几十号人是做什么的?” “他们啊,”苏诀笑了笑,道:“快到城门口了,待会儿公子便知道了。” 林远思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苏诀的话,已经让他隐隐猜到了那百来号人的身份。 当马车来到城门口停下,这近百人通通跪下,印证了林远思的猜测。 “臣等,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子殿下!” 声音不算响亮,但很稳重。 林远思已经猜到,见到众人如此,也没有太意外。 “就由殿下,去请娘娘下车吧。” 帷裳外,苏诀的轻语声响起。 “好!” 林远思重重应了一声,深吸口气,下了马车,来到前方马车,拉开帷裳,沉声道:“娘,我们到了。” 今天的林沐芷,将长发盘起,戴着紫玉发簪、耳坠,两手上也多了翡翠手环,画着淡妆的绝美面容之上,是让人心悸的平静。 林远思眼角余光明显见到当林沐芷下马车的那一刻,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恭敬谦卑之色。 母子两人来到群人近前,林远思自觉退了半步,加上之前与林沐芷一直保持着的半步距离,就恰好是一步。 这种微末的细节,让最前方跪着的和蔼老人目中蕴含着一抹诧异化作的赞赏。 捕捉到这一幕的林远思,面色依旧如常,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所幸,在千礼中学到的派上了用场。 半月以来,林远思已经从苏诀口中知道,沐天之人大多都是非常重视礼仪的,越是身居高位的人便越是如此。 那时,林远思就知道了苏诀让他学习千礼的用意,他不能在第一天就给沐天臣子留下一个差的印象,以免导致旧臣失望。 “诸位都起来吧。”林沐芷虚抬双手,眸光犀利打量了众人一圈,待到众人全部起身,她缓缓道:“杜鹤归、任廷枢、……他们几个人呢?” 老人将近八十,面容慈祥,犹如邻家老爷爷,此刻他垂下了头,带着歉意道:“娘娘,他们几人告病,无法出来迎接,为娘娘接风洗尘。” 林沐芷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转冷。 旁边,林远思面色如常,心中难免感慨,果然,还是发生了这种情况吗? 知道自己将背负云州的那一刻,林远思就预想过会出现的问题。首当其中的,必然是如何让沐天旧臣信服他。 沐天已经因为领导者的失误经历过一次覆灭,旧臣们对于未来的领导者自然充满考量与不信任,哪怕林远思是比肩仙人的即墨书城之子,旧臣也不会因此而盲目信服于他。 说实话,除了林沐芷点名的那几位旧臣之外,几乎所有的旧臣都出来迎接,已经超出林远思的预料,虽说,他知道这是因为林沐芷,以及他是即墨书城的唯一子嗣的缘故。 林远思已经很满意,毕竟,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看着旧臣中几个年龄才七八岁的孩童朝他投来的质疑目光,他隐隐猜到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他来云州,甚至大半旧臣,对他来云州只是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只有苏诀在内的寥寥几人,是真正希望他来到云州的。 也就是说,林远思想要当上云州的主人,还是一个未知数,否则,就算林沐芷、苏诀等人强行将他推上去,他也不能够站稳。 回想起月仙冥曾经的话语,林远思不得不感叹其料事如神。 “真是任道而重远啊。”他心中自语一声,眼神渐渐坚定下来。 从他决定来云州之时,就已经做好面对任何困难的准备,所以,他不会退缩! 旁边,林沐芷终于冰冷开口:“接风洗尘不必了,一个时辰内,让他们来见我,别和我说什么重病不能起身,就算是没了下半身,也要抬着他们来!” 不同于以往的冰冷,这次林沐芷的冰冷中夹杂着宛若帝王一般的威严。 林沐芷转身回马车之前,面无表情补充了一句:“若一个时辰内,我还没见到他们,就让他们别来了,在半个时辰内准备好自己的棺材就行。” 平静的话语,饱含杀机,旧臣中,大半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林远思眼皮子剧烈地跳了跳,以往他也会惹林沐芷生气,但林沐芷最多只是用扫帚抽他,这次不同,他感觉这才是林沐芷真正的怒火。 林远思不敢多待,跟着转身离开,依旧保持着半步距离,待林沐芷进入车厢内,他才大步回到车厢内。 姜道一与苏诀都没有开口,只是赶马进入了临渊城。 “臣等,恭送娘娘,恭送殿下!” 旧臣再次跪地,直到马车入城,再看不见踪迹,旧臣们才一同起身。 为首和蔼老人面色陡然一沉,道:“这几个不分轻重的混账!让他们赶紧去给娘娘认错,晚了,谁也保不住他们!” “是!” 领命的人从城口守卫那儿要了一匹骏马,骑着飞速入城…… 第二十八章 七位大人赶紧跑! 如今处于十月中旬,天气已经渐渐转冷,阴雨天亦是常见。 今天也没有例外,天色依旧阴沉着,乌云挂满天,似乎就要下起暴雨。临渊城内,随处可见的百姓也开始归家。 林远思掀起帷帘,打量着这座皇城。 宅院、府邸随处可见,大道宽敞,足够容纳四架马车同行,小巷也可容两架马车穿插而过,热闹景象胜过云关,象征着它的繁华。 宁羡也从另一边帷帘观赏着繁华,她的眼神格外璀璨,在这光线微微暗沉的马车中,犹如一束白光,照亮其中。 “开始下雨了。” 林远思凝望着地面上逐渐形成的雨水痕迹,因旧尘之事导致的烦躁心绪被抹去,取而代之的说不出的轻松。 阴雨天,向来是他最喜欢的天气,没有任何理由,自幼便一直如此,若真要找出什么理由,或许是在阴雨天,他会感觉特别轻松舒适。 宁羡放下了帷帘,见到林远思杵着下巴看雨,不禁皱眉道:“你喜欢雨?” 听到声音,林远思一怔,他回头笑道:“是不是有点奇怪?” 见林远思没有否认,宁羡摇摇头,道:“不奇怪,只是惊讶。前几日也下过雨,并没有见你观赏,我还以为你是抗拒雨天的。” 林远思无奈一笑:“那时忙着看千礼,哪里有这种空闲。” 宁羡挑了挑眉头,道:“照你这么说,你是看完了?” 林远思舒展了一下手臂,笑道:“还没有,不过基本的东西都了解了,可以偶尔偷懒。” “……” 两人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倒也不显得无趣。 · 城南。 某座府邸的凉亭中,七个年纪相近的男人围桌而坐,桌上放满佳肴,旁边两名侍女负责倒酒,七人谈笑甚欢,在这雨中好不惬意。 七人中,渐渐有三人浮现醉意。 这其中包括了府邸的主人,杜鹤归。 杜鹤归浑身酒气,含怒道:“我只要想起今天的事就头疼,娘娘太过分了,居然要让我们去跪迎那个小子!” 杜鹤归旁边是一个一丝不苟的壮年男子,闻言,也带着怨气道:“皇后娘娘还在信上说什么‘云州的主人’,他一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让他当云州的主人?” 其中一个男人看起来四十不到,肥胖至极,脖子中的肉都堆起两层,脑袋都是圆滚滚的,他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道:“任兄慎言,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被人误会了。” 任廷枢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我所说的是事实,没有能力还想要让我们信服,就算他是君上的孩子,也不可能!” “听说,前几天在云关还说出一堆粗鄙之言,这样的人,怎配做我云州领袖?” “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如何培养的孩子,本该继承君上才情的孩子,长成了这副模样!” “……” 几人聊着这个话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包含了对林沐芷的埋怨,对林远思的极度不满。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焦急的男声:“杜大人,任大人,叶大人,许大人,陈大人,杨大人,高大人,快别喝了!” 男声无比急促,话落才到七人近前,真正的是人未至,声先到。 骤然被打搅了,杜鹤归酒意醒了几分,看着满头大汗的年轻人,不悦道:“东儿?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任廷枢向来严谨,最见不得失态模样,不禁也皱着浓眉,道:“小东你怎么回事?” 面对两个长辈的不满,若是平时,瞿东肯定就要认错了,但现在他顾不上那么多,急匆匆道:“皇后娘娘动怒了,让几位大人去见她,几位大人赶紧去认错吧!” 闻言,七人皆是一愣,杜鹤归眉头紧锁,摇头道:“不去,我们何错之有?” 任廷枢也道:“娘娘如此不顾及我们,未免太过分了一些,我们绝不可能低头。” 陈大人陈文豪道:“瞿东,劳烦你转告娘娘,我们有病在身,无法出门。” “……” 听着几人陆续表达了不去的意思,瞿东脑门上大汗都流了出来,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娘娘说要是几位大人一个时辰内没站在她面前,就让几位大人在半个时辰内准备好棺材!” “什么?!” 这句话的确是惊雷,最胖的叶富源直接跳了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掏了掏耳朵,道:“瞿东你再重复一遍娘娘说了什么。” 瞿东没有犹豫,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他极其利落的重复了一遍。 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七人面面相觑,你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他看他一眼…… 最终,叶富源翻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任廷枢一愣,问道:“老叶你干嘛?” 叶富源头也不回,道:“去见娘娘。” “你……” “你们想死,老子还不想死!” 扔下一句话,叶富源直接跑了起来,身上的肉随着他跑步的动作开始一颤一颤的,很是滑稽。 让人惊奇的是,叶富源这种体型,速度居然不比寻常壮年慢,甚至还要快出许多。 “不是,叶富源你这就怕了?”杜鹤归大喊道。 叶富源都没有搭理他,越跑越快,人影消失不见。 亭中,除却瞿东之外,还剩六人。 六人相视片刻,任廷枢眼皮子跳了跳,尴尬一笑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最近西南方出了点问题,我要去向娘娘禀告一下。” 说完,任廷枢直接起身,不顾几人投来的视线,大步离开,走着走着,也跑了起来。 六人变为五人,还剩下杜鹤归、许泽、杨慎、高玉生。 高玉生是一个儒雅男子,平时都很淡定,此刻额头有汗水浮现,他摸了一把,歉意一笑:“诸位,我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 走前,高玉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朝杜鹤讪讪一笑,道:“那个……杜兄可否为我备一架马车?” 杜鹤归似是犹豫了一下,长叹道:“罢了,我知你们都怕了,既然如此,那便去见一下娘娘吧。” 闻言,杨慎、许泽两人不禁如释重负,他们拱了拱手,笑道:“还是杜兄明了事理。” 杜鹤归点点头,一拍桌案,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启辰!” 高玉生看着杜鹤归那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样子,心中不禁鄙夷,明明自己都害怕的手心冒汗,还强撑着,脸皮真厚! 心中如此,面上高玉生仍旧微笑道:“善。” 第二十九章 墓 沐天破灭,已经过了十四年,沐天皇朝化作云烟,但在云州,沐天的一切依旧屹立不倒。 这是一代帝王即墨书城用命换来的。 临渊城中心,是巍然而立的皇宫,皇宫充满了磅礴大气、金碧辉煌。 雨未停,无人镇守的皇宫在雨中显了几分古朴沉重、凄凉哀伤。 林远思掀起帷帘,眼神震撼的打量着皇宫,无声张着的嘴巴在表示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这座皇宫,比他居住了将近十年的望月城还大! 林远思压下震撼,问出心中疑惑:“苏叔,皇宫不需要侍卫镇守吗?” “自从十四年前君上逝去以后,皇宫便再无人居住,自然也就没有军队镇守,而今,公子你看到的皇宫,与一座空城无异。”向来淡然的苏诀,此刻声音也不免夹杂着一丝落寞。 林远思未曾经历过那一切,但想到一个强盛的王朝居然以如此方式落幕,心中也有一些触动。 “还会再启用吗?”林远思问道。 “这个嘛……”苏诀顿了顿,而后轻笑道:“就要看公子未来是如何选择了。” 林远思一怔,不知道苏诀所说的‘选择’是什么,他想问一下,苏诀的声音又响起:“公子,我们到了。” 林远思向窗外一看,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座府邸之前。 这时,心头那个不大不小的疑问被林远思放到一边,与宁羡同下马车后,他撑开早就准备好的油纸伞。 “远思、羡羡,跟上。”已经走在前方的林沐芷脚步未停,对两人唤了一声。 “来了。” 两人赶紧跟上,同时也打量着这座府邸的样子。 府邸很大,是普通府邸的四倍,红木所制的正门上空空如也,没有挂着匾额,在门口放着两个石狮,看起来很是气派…… 几乎什么地方都与权贵世家没有区别,甚至还微微胜过,只是……府邸是在皇宫旁边,不与皇宫在一起还好,与皇宫在一起,终究是少了几分世家府邸的感觉。 一行人来到府邸门口,姜道一推开了大门,一行人走了进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径直道路,道路旁边是一排排约莫两个成人高的小树,在树周围则是各种花草。 另外还有两条羊肠小道,亦是用鹅卵石铺筑,只是道路并非笔直,而是弯弯曲曲,终点不知是通向哪里。 一行人走的是最中心的径直道路,大概二十米后,是一间房门大敞的屋子,通过其可以容纳数十人的内室来看,可以推测出这是正堂。 进入正堂后,林沐芷并没有停下,而是穿过正堂,直奔中庭。 通向中庭的路是石桥,石桥底下是一汪百丈宽的碧绿湖泊,雨水打在其中,涟漪不断,湖中,有鱼在水面嬉戏,也有凉亭,算是一副美景。 中庭的房屋大半都围绕湖泊建筑,在走廊上,便随时可观赏湖中景色,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间院落在中庭的深处花园中。 一行人未曾停留,穿过中庭,来到后庭。 后庭中,这里有一个木院,院中种着花草,但这不算特别,特别的是木院中还种着一棵参天古树。 这棵古树十个成人也无法抱拢,高度已然耸入云天,不知是多少年的古树,震撼人视角的同时,也使人会有安心的感觉。 “花期已过……花期未至……”林沐芷立于树下,仰头望着古树的轻声自语,眼神有些朦胧。 片刻后,林沐芷轻唤道:“远思,你跟我来。” 母子俩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树的另一边。 “是……他?”林远思瞳孔剧烈收缩起来,身躯不自觉地颤抖着,有些失神。 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土坟、木制墓碑,坟头绿草盈盈,叶子上有着晶莹露水,看起来常有人来此修剪。 墓碑上,刻着一竖字:即墨书城之墓 即墨书城,这四个字林远思深深存于脑海,这是他父亲的名讳,是沐天最后一代君王的名字。 只是,除却‘即墨书城之墓’六字外,再无其它字迹,很难想象,一代君王的墓碑会是如此简单潦草。 “是他的墓。”林沐芷很平静,她蹲下去,抚摸着墓碑,面上浮现出一抹浅笑,像是摸到了即墨书城的脸颊。 面对这一幕,林远思沉默不语,既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这座府邸,是你父皇生前为我们一家人准备的,那时,他只待平定天下,便禅让帝位,然后我们一家人乐居于此。”林沐芷眼中的温暖渐渐消失,怅然道:“可惜,天不佑他,这份心愿,终究是落了空。” 林沐芷起身,朝林远思笑了笑:“远思,娘知道你不愿面对你父皇,娘不逼你,你有时间慢慢放开心结,娘只想告诉你……” “你父皇,很爱你。” 林远思轻轻点头后,垂下头去,眼中含着苦涩,林沐芷说的没错,他的确无法面对即墨书城。 十多年来,他受过漂泊之苦、冷嘲热讽、讥笑、白眼…… 不知缘由时,林远思心中对即墨书城是又敬又恨,敬即墨书城是因林沐芷告诉他,即墨书城是救人而死,恨是因为即墨书城救人而死,却抛弃了他们娘俩。 而今知道缘由,却也无法轻易释然。 所以,哪怕他见到了墓碑,这双腿,也跪不下去。 正如林沐芷所说,他需要时间来释怀。 “走吧,晚点再来祭拜他,现在……”林沐芷眼神转冷,轻飘飘的道:“先处理件事。” 母子两人离开了小院,一行五人又去到正堂。 在正堂中,已经跪着一个三百多斤的胖子,胖子面容和善,眼睛狭小,一肚子的肉将要垂到地下,但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恐惧,额头上冷汗岑岑。 见到林沐芷的第一眼,胖子就迅速将头贴到地上,发出咚的声音。 林沐芷身后的林远思眼皮子跳动起来,这清脆的声音,他听起来都感觉疼。 “属下叶富源见过皇后娘娘!” 林沐芷坐在首位,面无表情,只字不言,但叶富源却如坠冰窖,冷汗浸湿了衣衫。 与林沐芷相识数十年,叶富源深知此刻的林沐芷,是动了真怒。 而林沐芷动怒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第三十章 不由他人定义 雨越下越大,距申时还有好几个时辰,天色却已经暗沉下来。 轰隆隆的雷声时不时响起,似在为这场雨助兴。 沐天皇城旁边府邸中的正堂内,站着四个人,跪着七个人,跪着七人的额头上都尽是汗水,地面都湿了些许。 气氛,无比沉闷。 首位上,林沐芷眼神极尽漠然,扫视了跪着的七人一圈之后,缓缓道:“不知几位大人都患了什么病?居然连门都出不得。” “回娘娘,属下……无病。”叶富源不着痕迹抬头看了一眼林沐芷,又赶紧低下头去,硬着头皮道。 “其余几位大人呢?”林沐芷面无表情,纤细手指轻叩于椅手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头越垂越深,无一人开口。 “怎么?要本宫为你们把脉?”林沐芷声音平静,叩椅手的手指却停顿了下来,而自称,也从‘我’变为了‘本宫’。 这其中变化,只有熟悉林沐芷的人才知道,林沐芷是没有耐心了。 “属下不敢!”其余几人慌忙回应,恨不得将头埋入地下。 “说。” 平静的话语中是令人窒息的无上威严,几人赶紧道:“属下几人无病。” “那本宫为何没有在城门口见到几位大人?”林沐芷再度轻叩椅手,平静的声音陡然转冷:“是十多年过去,你们翅膀硬了,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还是你们想要另择他主?亦或其他?”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向来表情淡然的苏诀面色都是一变,姜道一也皱起了眉头。 至于七人?已然惶恐难安。 叶富源神情剧变,眼中竟是有泪珠流下,一把鼻子一把泪哀嚎起来:“娘娘,您冤枉属下了,属下绝无此心思。” 任廷枢心中对叶富源的模样虽有鄙夷,但此刻还是抹了一把冷汗,道:“娘娘,属下也绝无此意。” “属下几人也绝无它心。” 待到七人一一表示忠心,林沐芷才冷漠道:“给我个理由,否则,就算你们都是重臣,本宫也将让你们留在这座府邸。” 此刻,林沐芷宛若端坐于尸山血海中的女帝,让人不敢质疑她是开玩笑。 只是,七人并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反而都沉默了。 沉闷的气氛持续了有一柱香,最终,由杜鹤归打破,他抬头看了一眼林远思,深吸口气,道:“娘娘,臣不认为殿下有担任庇佑云州的能力,他的言行举止,都配不上这个位置。” 高玉生咬了咬牙,也道:“臣也认为殿下不配这个身份,这几日,鬼剑庄入云州一事我等已经听闻,但殿下他的言行,让我等太过失望。” “臣附议,云州之主不仅仅是地位、荣耀,也是责任,更是与未来天下风云息息相关的执棋者之一,殿下的言行告诉我们,他无法成为执棋者。” 很难想象,说出这句话的会是叶富源,他抬起头,褪去胆怯,坦然与林沐芷对视。 其余几人没有再开口,但显然他们也是默认了叶富源三人的意思。 “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林沐芷站起了身,眼中是无尽寒意,正堂内温度似乎都随之低了下来。 见状,姜道一面色骤变,怒声呵斥道:“一群蠢货,为人臣子,只需尽忠,这些事是你们操心的吗?!”呵斥完七人,他又赶紧挡在七人身前,径直朝林沐芷跪下,沉声道:“娘娘,请给他们一个机会。” “你要陪他们一起死吗?”林沐芷俯视姜道一,平静说道。 她的话,让姜道一高大的身躯都是微微一颤,姜道一沉默着,依旧跪在那里。 林沐芷神情漠然,她抬起手,柱子上的三尺青锋脱离剑鞘,径直飞到手中。 下一刻,剑搭在了姜道一的脖子上,青锋锐利的可怕,林沐芷还没用力,已有血迹从姜道一脖子中流出。 “五个呼吸的时间内,只要你让开,本宫既往不咎。” 这一幕,犹如君王在处置不听话的臣子。 一旁,林远思见到姜道一摇了摇头,便闭上眼睛,安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林远思看了一眼身边的苏诀,想要从苏诀脸上看到一丝焦急,但他失望了,苏诀只是漫不经心地轻摇折扇,即便是姜道一将死,苏诀看起来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林远思不知苏诀的心是什么做的,居然连同僚生死都可不顾。他不再多想,因为五个呼吸的时间到了。 “娘,别杀姜叔!”林远思急促唤道,换作旁人,他绝对不会开口,但林沐芷要杀的人是姜道一,是一路上对他有过照抚之人,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林沐芷眉头轻蹙,道:“远思,给我个放过他们的理由。” “这几位大人没有说错,我的确无法成为执棋者。”林远思见母亲眉头紧锁,又补充道:“但只是现在的我不行,不代表以后的我不能成为执棋者。” “所以,请娘放过他们,我能否成为执棋者在于我,不在于他们。”林远思前所未有的认真。 林远思的意思很简单,叶富源几人虽不信他,但他也不是非要这几人信他,他能否担起大任,更不是由他人定义。 “好,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林沐芷放下了剑,俯视几人,平静道:“逾越规矩的代价很沉重,你们没有下一次机会。” 轻飘飘的话语,让在场大半人紧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当林沐芷背过身去,七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宛若劫后余生,连同姜道一在内,八人齐齐磕头,道:“谢娘娘,臣等告退。” 八人起身,躬着身子,直到退出后堂,才直起身离开。 堂中,还剩下林沐芷母子三人,以及苏诀。 苏诀也没有多待,一收折扇,朝林沐芷拱了拱手,低头道:“臣去准备府中所需下人和物,娘娘可有事吩咐?” “带白曲池来见我。”林沐芷道。 “是。”苏诀领命离开,经过林远思旁边时,脚步顿了顿,轻笑道:“殿下,具备君上胸襟的同时也必须具备君上的能力,否则,这份胸襟于你而言,不见得是好事。” 苏诀的声音不大,只有林远思一人听见。 第三十一章 五圣四侍 中庭,湖上凉亭中。 母子三人品着茶,吃着甜点,观赏着雨水击打于湖水中溅开的涟漪。 气氛,格外温暖。 湖上,通向凉亭的石板路上有两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撑伞行来。 其中那位白衣男子,撑伞也不忘轻摇折扇,尽显飘逸出尘,除了是苏诀还能是谁? 苏诀身后的那人一身青衣,头发只用了一条布发带束着,五官端正英气,相貌不输苏诀,但看向他整个人时,他的身上只有柔和,特别是他脸上带着微笑,更是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林远思注意到青衣男子不止是因为这些,青衣男子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天地的中心,仿佛在这片天地中,青衣男子所到之处,便是天地中心。 在林远思出神之时,苏诀与青衣男子已进入凉亭中,收好油纸伞。 苏诀垂头道:“娘娘,白先生来了。” 青衣男子躬身向林沐芷行礼,微笑道:“臣白曲池见过娘娘,参见殿下,参见公主。” “起来。”林沐芷淡笑着,指向石桌旁仅剩的最后一个石凳,道:“坐。” “谢娘娘。”白曲池又是微微一躬身,礼数做到完美,才坐了下来。 林沐芷看向苏诀,道:“苏诀,还有一事需要你去操办。” “娘娘请说。” “劳烦你去为远思、羡羡从归云楼各自挑选两名贴身侍女。” “娘娘言重了,臣这就去。” 随着苏诀离开,凉亭中陷入了沉寂,但这份沉寂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打破。 “白先生,本宫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本宫希望你当远思的先生,将你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可否?”林沐芷说着,斟了一杯茶,放于白曲池身前。 “可当殿下先生,臣自然是惶恐之余又感激不尽。臣愿意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殿下。”白曲池微笑着,话锋却是一转:“但,臣愿教,殿下却不一定能领悟。” 白曲池扫了一眼林远思,才接着道:“臣并不是最适合殿下的先生,请娘娘三思。” 林沐芷摆了摆手,道:“无妨,无法领悟的,会有其他人教会他,你尽力而为即可。” 白曲池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笑道:“既然娘娘已有安排,那臣就斗胆应下了。” “有劳。”林沐芷客气了一句,对林远思说道:“远思,今后你便跟着白先生,他是天下五圣中的儒圣,在他身边,他会帮助你成为合格的执棋者。” 林远思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连忙应道:“是。” 纵然他知之甚少,但也知道天下五圣的名头。这五圣分别是剑圣、刀圣、枪圣、羽圣,最后一圣便是儒圣。 前四圣都是玩弄武艺的,唯独儒圣是以文进入五圣行列,足以说明儒圣的特殊性。 并且,在世间流传着一句话:宁惹五圣前四,不戏五圣独一。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你要惹五圣就去惹前面四个,后面那个你最好别惹,更别去戏耍、玩弄心机。 其中缘由,牵扯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让天下人震撼的故事。 “臣先行告退。”在林远思心神摇晃之时,白曲池已经起身作揖,撑伞准备离开,离去之前,白曲池对林远思微笑道:“时不可费,殿下,明日臣来接你。” “不可。”林沐芷微微摇头,道:“小池你是远思长辈,当是由远思来见你。” 林远思刚才听白曲池说要来接他,被激得不轻,五圣在他心中是仙人一般的人物,让这等人物来接自己,他很是惶恐。 虽说他如今身份尊贵,倒也受得起如此待遇,但五圣亦非常人,地位也是极高,何况是儒圣? 且儒圣还是自己的先生,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林远思忙起身道:“先生不必劳烦,明日远思来见你才是。” 白曲池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道:“那臣明日准时恭候殿下大驾。” 说罢,白曲池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洒脱不羁的姿态,让林远思心中生出一丝向往。 白曲池离去没过多久,苏诀带着四名年轻侍女来到亭中。 说是侍女有些过分,这四名侍女的容颜每一个都是世间罕见的绝色,随便拉出一人都能让不少男子动心。 苏诀与四名侍女行过礼后,他对四名侍女说道:“你们说一下自己的名字。” “是,丞相。” 四名侍女年纪相近,都只是刚刚及冠的年岁,最左边的侍女是一张鹅脸蛋,唇像是樱桃,让人想要咬上去,黛眉间的那一点朱砂,更是将她的美貌扩散到最大。 “臣叫芊依,草字头的芊,依靠的依。”芊依笑起来,宛若百花盛开,而她,是百花中最惹眼的那一朵。 在芊依旁边的侍女,也是鹅脸蛋,容颜不输朱砂分毫,五官精致,特别是那眼中的柔和,足以让无数男人深深沦陷。 “臣的名字为单字,柔。”柔的声音很轻柔,也很美,与她的名字一样。 柔身边的侍女要矮一些,身姿小巧玲珑,长着瓜子脸,白嫩的脸颊上还未完全褪去婴儿肥,肉上带着天然的红晕,煞是惹人爱怜。 “臣叫红绫,白绫的绫。”红绫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说出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 最后一名侍女,脸型与红绫一样,都是瓜子脸,不同于红绫的是,她的身形要高挑一些,绝美的五官紧绷起来可以变得俊逸,换件衣裳,再将长发束冠,怕是就成为了一位世家公子哥,女装也是不输芊依三人的美人。 “臣叫相久。相貌的相,长久的久。”相九容颜清冷绝美,但似乎有些紧张,一说完就低下头去,不敢抬头,性格与容颜不太符合。 众人倒也理解,常人想要在宛若女帝一般的林沐芷面前保持平静绝非易事,露出这副模样本就在情理之中。 林沐芷发问道:“丞相和你们说过叫你们来所为何事了吗?” “回娘娘,来时丞相已经和我们说过了。”说话的是芊依,她低下头,笑容可掬,既做到了礼数,也不失风度。 “那我不就不多说了。”林沐芷微微颔首,对宁羡两人道:“你们自己挑选两人,她们今后将会是你们的贴身侍女,小至负责你们的起居,大至保护你们。” “谢谢娘。”宁羡甜甜一笑。 “傻孩子,和娘就不要讲这些礼数了。”林沐芷似是责怪,可眼中明显全是宠溺之色,她笑道:“这一点儿,你应该向远思学学。” 旁边,林远思摸了摸鼻子,朝宁羡笑道:“羡羡,你先选。” 第三十二章 侍寝 “娘,我可以选红绫姐姐吗?”宁羡问道。 “当然可以。”林沐芷微微一笑,道:“还要选谁?” “不用了,有红绫姐姐陪我就好。”宁羡摇了摇头,眼神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林远思。 这一幕,被林沐芷清晰捕捉到,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能够成为让沐天旧臣无比惧怕的皇后,林沐芷自然不止是靠实力,她的心思也很深沉。 宁羡分明是故意只选红绫,将其余三人都让给了林远思。其中缘由,林沐芷不说摸清十分,八分还是有的。 林远思未来注定会很难,而红绫四人都是武者,多一个人帮助林远思,总是好的。 这,便是宁羡的小心思。 可惜,而今的林远思远远未曾察觉这份心意。 这一天,即将在悠闲的时光中渡过。 苏诀为他们准备的不止芊依四位侍女,还准备了十多名侍女,负责府邸的衣食住行。 母子三人加上苏诀,四人吃过晚饭后,几人随意闲聊着,天色黑蒙蒙下来,苏诀告辞离开,没多久,林远思来了睡意,向林沐芷告辞准备就寝。 “去吧,要休息好,明天你的事很多,中庭深处有几座院子,你随意挑一座就行。” “是,娘。” 林远思躬身退出了正堂,这是他前不久学会的礼数,芊依三人也在向林沐芷行过万福后,跟在林远思身后离开。 一行四人经过石桥,月色映照湖水,波光粼粼。 天气已然开始逐渐转冷,夜晚微风拂来,将林远思睡意吹去了不少。 “突然换了这么舒适的环境,真是有些不习惯。”林远思笑道,十多年来,他习惯穷苦,居住的地方很简陋,而今来到如此豪气的府邸,不免有些感慨。 “殿下以后会适应的。”回话的是芊依,月色之下,带着笑意的她,为容颜更添了几分魅惑。 “芊依姐姐,你这话让我不知怎么接。”林远思无奈一笑。 “是芊依的错。”芊依微微垂头,以示歉意,末了,补充道:“殿下身份尊贵,芊依担不起姐姐的称呼,殿下只需叫我们名字就好。” 林远思没有勉强,他一个殿下,去叫几名侍女姐姐,的确不合适。 一行人来到中庭深处,这里有三座院子,院子旁是大片空旷。 林远思挑了左边的‘紫林院’,和名字一样,院内有着小片紫竹林,紫竹在月光笼罩之下,显得不似人间物。 在院中,有六间房屋,一间书房,四间厢房,足够几人住下,此外还有一间灶房。 值得一提的是,三间厢房与灶房呈四角,是将最后一间厢房围起来的。 站在中间的厢房之外,芊依问道:“殿下现在就要休息吗?” 林远思点点头,道:“嗯,时候不早了,明早结束练功就要去拜访白先生,早些休息的好。” “那奴婢们这就去准备。”芊依说完,与柔和相久对视一眼,道:“相久你去准备热水,柔你为殿下按穴安神,我去洗漱。” 柔和相久都没有异议,相久出了小院,去打热水,芊依转身离开,去到了北厢房。 原地,只剩下了柔和林远思。 对于芊依的安排,林远思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好在,这一天下来,府中众多侍女对他尊称行礼,让他勉强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殿下,请。”柔推开厢房的门,燃起屋内油灯,回到门口,身体微微下蹲,行着万福礼,头也垂下,轻柔如枕的声音使人心中一荡。 “谢谢。”林远思习惯性说了一句,才进入屋内。 屋内,桌边。 林远思坐了下来,柔坐在一旁,放平长腿,道:“殿下,请将头枕下。” “这……”林远思迟疑了一下,见柔拍了拍大长腿,知道了柔的用意后,便枕了下去。 温软! 极致的温软,这是林远思的第一感觉,在这软中,还富有极好的弹性,枕下去,就像枕在了温热的棉花之上,且这棉花的弹性是万中无一。 当柔的芊芊玉指按在脑上之时,林远思犹遭雷击,身躯微微一僵。 “殿下,闭眼,放轻松。”柔轻声道,她的玉手在林远思脑袋上轻轻按着。 林远思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放轻松,当他放轻松下来后,逐渐感觉到神清气爽,思绪清明。 伴随这些的,还有说不出的舒适,近日阅读‘千礼’的烦忧、杜鹤归几人带来的压力,似乎都消散了许多。 林远思静下心来,享受着这份舒适。 咚咚咚! 有人轻叩门手,且甜美中夹杂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奴婢备好了热水,可以进来吗?” “请进。”听到相久的声音,林远思连忙睁开眼,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迅速起身,正襟危坐着。 只是,当林远思看见相久端水进来时是一直垂着头的,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紧张,他不禁有些好笑:“相久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相久正将水放在林远思身前,骤然听到声音,身体一个哆嗦,差点将盆中温水打洒。 “奴婢知错。”相久低头跪在地上,显得慌乱局促。 “相久你起来,我不怪你。”林远思起身,准备扶起相久。 可他的这个动作,让相久惊慌失措。 “奴婢不敢。”相久回了一句,就跪在那里,任由林远思怎么扶,反正就是不起身。 林远思有些震惊,他一个男的,居然扶不起一个弱女子,要知道,如今的他,力气不输普通成人。 “你们回去休息吧。” 突兀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林远思的震撼,也让相久如释重负。 林远思抬头看向来人,不禁心神颤抖。 来人是芊依,此刻的芊依似乎是刚出浴,还有些湿润的长发散披着,身上只穿着一件薄纱,凹凸有致的玉体,若隐若现,让人欲罢不能。 最致命的是,芊依贝齿轻咬红唇,那模样,惹人心怜,又让人血脉喷张。 这是世间最极致的诱惑之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林远思心中重复着这句话,咽了口唾液后,将眼睛闭上,还将身体转了回去。 柔与相久是何时离开的,林远思心神摇晃,并不知道,他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没多久,就到了他旁边。 “殿下,请坐,奴婢为你洗脚。” 芊依站立在林远思身后,体香散发在附近几米外,林远思能闭眼,能闭嘴,能捂耳,却不能捂鼻。 芊依的体香属于百花一般的清香,在这种清香中,还有那幽幽的体香,无比致命…… 第三十三章 后天中期 紫林院。 屋内,林远思泡着脚,他面红耳赤,深呼吸着,心绪渐渐平稳。 “殿下,床被已暖,该就寝了。”芊依的声音自帷帘后响起,帷帘后,是床榻。 林远思眼皮子跳了跳,呼吸急促起来:“芊依你也快回去休息。” “殿下不允许奴婢为你洗漱,奴婢可以答应,但伺候殿下更衣安歇,是必须的。”芊依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其中,夹杂着坚定。 尽管芊依没有把话说清楚,林远思却也知道这‘更衣安歇’是什么意思,他忙道:“不用,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睡。” “两个人睡,会更温暖。” “天气不冷,我不喜欢太热。” “殿下莫要为难奴婢,这是奴婢职责。” 听到这句话,林远思微微一愣,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说不出具体是何感受,他心绪一瞬间平静了下来,道:“今后,你不用履行这所谓的职责。” 芊依声音也平静了下来,道:“殿下说了不算。” “我说算就算!”几乎是芊依才说完,林远思就带着一丝命令的语气开口。 芊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奴婢可以退步,但奴婢必须为殿下更衣,这是奴婢的责任之一。” 说完,芊依不管林远思是何反应,下了床,拉开帷帘,将林远思的洗脚水倒了后,回到屋中,便开始为林远思更衣。 林远思没有束发冠,芊依便取来梳子,动作轻柔地梳着林远思的头发,之后,自然是脱衣。 这个过程中,林远思一直闭着眼眸,也尽量不去呼吸,无论是芊依穿着的轻纱,还是其身上的味道,都太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当林远思再次听到芊依的声音时,芊依已经整理好一切,行着万福道:“奴婢告退,殿下有需要唤一声即可,奴婢一直候在外面。” 林远思睁开眼,回过身,叫住了即将离开的芊依。 “你回去休息,我无任何需要。”林远思道。 “不能亲自守在殿下身旁,奴婢就必须在屋外守护。”末了,芊依又道:“这是奴婢职责所在。” 似是怕林远思说什么,芊依接着道:“云州并不像殿下想得那么团结,殿下今日看到的,不过都是表象,这也是娘娘让我们来当您贴身侍女的原因。” “奴婢就不打扰殿下歇息了。” 话音一落,芊依就转身出了屋子,将门带上,透过油灯照耀,可以看见芊依的身影犹如长枪一般,矗立于门外。 夜风入窗拂来,衣着单薄的林远思感到了一丝凉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门口,打开了门,无奈叹了口气:“你去将其余厢房的盖被拿来。” 芊依一怔:“为何?” “打地铺。” “奴婢不需要。” “你睡床,我打地铺。” “奴婢不敢。” 林远思眉头轻蹙,道:“那你要怎么样?这么冷的天,你站一夜要感染风寒的。” “谢殿下关心,奴婢要么与殿下同枕,要么就站在门外。” “你……在屋内休息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若不同枕,有刺客前来,奴婢无法第一时间保护殿下,还不如在外面,刺客袭来,奴婢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应付。” “……” 芊依的固执,让林远思感觉到了头疼,最终,他还是屈服了。毕竟,他不可能看着一个女子为了守护他,第二天就患病。 今时的林远思,并不知道芊依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躺在床上内侧,旁边就是即将躺下的芊依。 不过是同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远思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他深吸口气,用拙劣的想法劝自己放松。 芊依躺下后,并没有立刻闭上了眼,她侧身望着假装睡着的林远思,嫣然一笑,在林远思耳畔吐气如兰,用充满了诱惑的声音轻笑道:“殿下若想,无需忍耐,奴婢可以任由殿下……施为哦~” 最后三个字,轻的比蚊声还小,但却更魅惑。 林远思身躯一僵,却是丝毫不敢动弹,继续无意义的假睡。 我还有两个月才十四岁,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听不懂…… 林远思心中默默自语,满是无奈,摊上这么个侍女,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折磨…… 这一夜,注定难眠。 · 翌日清晨。 林远思早早起来,准备练功,却是发现芊依醒来的更早,芊依已经换好衣裳,准备好温水,在一旁坐着。 见到林远思醒来,芊依第一句话就是:“殿下,奴婢为您洗漱更衣。” 经过一夜折腾,林远思对此差不多麻木了,任由芊依为他梳洗头发,当然,洗脸是他自己进行的。 太过亲昵的举止,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洗漱更衣一结束,林远思就匆匆出了屋子,去到中湖上凉亭内打坐练功。 心绪渐渐沉淀下来,林远思吸收着天地间的‘气’。 不知为何,林远思隐隐觉得,今天吸收‘气’的速度要比以往快一些,甚至,他感觉到了突破的迹象。 喜悦埋藏于心底,林远思深知练功最忌讳心神杂乱,所以,哪怕感受到了突破的迹象,心中也绝不能掀起波澜。 时间慢慢流逝着,辰时即将过去。 林远思猛然睁开眼睛,带着喜悦之色,握了握拳,心中暗暗道:“时隔一月半,终于突破后天中期了!” 这一天,他等待了半个多月,自从半月前宁羡突破后天中期,他就充满了紧迫感,这半月来,一到辰时就练功,其余空闲时间便是研究千礼。 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好在,努力获得了回报,一切付出都值得。 “不错。” 一道赞赏的女声响起,能够如此赞赏林远思的,在这座府邸中,除了林沐芷还能有谁? 不知何时,林沐芷已经来到亭中,她继续道:“习武之路,不进则退,切不可因为获得一时成就,自满而有所懈怠。” “孩儿明白。”林远思重重点头。 “嗯,马车已经备好,芊依她们会陪你一同去见小池。”林沐芷道。 “是,那远思告退。”林远思躬身一礼,小跑着离开。 第三十四章 红绳 太阳升起,临末的秋风拂面而来,不暖不寒,很是惬意。 临渊城,已经遍地行人。 道路上,一架马车在人流中不快不慢地行着。 马车内,坐着一男三女四个人,这几人是林远思,与芊依三名侍女。 林远思问道:“要去哪里拜访白先生?” 按理来说,拜访一个人,自然是去他的府邸,但白曲池不是常人,是一代儒圣,必然有自己的事要做,不会待在府邸。 “白先生在临渊城外附近的镇上隐姓埋名当私塾先生,平日也是居住在镇上,我们要带殿下去那里找白先生。”芊依笑道。 “一代儒圣,去当私塾先生?”林远思眼中满是讶异,天下五圣,不是有官位在身,就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都是名震天下的人物,他实在想不到,最特殊的儒圣居然是在小镇上隐姓埋名做一个私塾先生。 芊依解释道:“白先生生性淡泊,留在云州也只是因为当年君上于他有重恩,否则他早就去云游天下,当一介散人。” “……” 每当林远思有问题,芊依就耐心的解释着,充满了宠溺。 在长达半个时辰的问话中,林远思对白曲池的认知也从一片空白,有了一个模糊的了解。 白曲池,今年三十一岁,表面是私塾先生,暗中身份是儒圣,同时,也是将覆灭后的沐天皇朝,逐渐带回正轨的人,更是暗中执掌了云州将近十四年的人。 林远思得知,十四年前,沐天皇朝痛失君王,哪怕其余三朝不能踏入云州,却仍是有办法覆灭云州,沐天皇朝因此陷入僵局,不得不彻底解散皇朝,局面虽有所好转,但朝臣死得死,离开的离开,仅有部分旧臣留下,加上国库空虚,仍是寸步难行。 在这种艰难的局面,白曲池站了出来,他带领旧臣,集结沐天所有的兵力,将云州紧紧护住,同时,打开云州大门,允许各路商贾进入,也鼓励云州百姓大肆经商,且,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将皇宫中所有的值钱之物,都当了出来,以供云州运转…… 最终,在白曲池一步一步的指挥下,云州撑过来了,付出的,全部收了回来,而今,云州的实力虽不比巅峰时期,但也没有差太多。 云州必死的局面被拉了回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值得用“奇迹”形容的事。 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是白曲池将云州从深渊拉出来的,这个过程中,白曲池只在暗中指挥,从不露面,就连旧臣中,大多都以为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就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救了云州的人,是白曲池。 在前不久,他们回来了,白曲池乐得一身轻,拍拍屁股不干了,跑去镇上私塾当先生。 这个结果,林远思既是震撼、敬佩,又生出一丝向往。 天下九州,云州地盘最大,执掌云州,与执掌半多皇朝并无太大差别,难以想象,白曲池对这份权利,居然没有一丝留恋。 这样的洒脱,又岂是常人能及? “关关雎鸠……” 学子孩童的朗朗读书声,将林远思的思绪唤了回来,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镇上,进入了白曲池教书的私塾。 此刻,他们站在私塾外面,里面就是白曲池在对学子们授课。 “殿下稍等,奴婢去叫白先生。”柔微微躬身行礼,随即就要转身进去。 “不必,我们在这儿等着就好。”林远思抬手制止了柔,学子们认真的一幕,他不想打扰。 林远思知道,这将是学习们最后一次上白曲池的课,接下来,白曲池将只在他身边,教导他。 时间没多久,到了学子们的休息时间,白曲池夹上书籍,对学习们笑道:“大家很棒,我有些事,以后会换一位先生来教你们,孩子们,再见。” 学习们似乎早就知道了白曲池将要离开的事实,对此没有惊讶,只有有孩子哭泣道:“先生再见。” 白曲池挥手告别,走了出来。 “先生慢走。” 整齐的声音从林远思旁边响起,他扭头一看,是镇上的百姓,有老人、壮年、妇孺,大概有三十多人,这群人手中拿着鸡蛋、面粉、腊肉、鸡、鱼…… 很明显,他们是来送别白曲池的。 “大家客气了,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白曲池无奈一笑,不着痕迹的向林远思微微低头,算是行礼。 有老人颤颤巍巍的上前,道:“先生来此时日虽短,但对孩子们费尽心血,孩子们身上的陋习都被化去不少,我们身为孩子的长辈,理应相送先生,我们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只能送一些小东西给先生,聊表我们的感谢。” “……” 白曲池的名声很好,众人都一一上前,将带来的东西交给了白曲池。 白曲池推辞再三,终是抵不过百姓们的热情,将东西收下。 最后上前的人是一名将近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她鼻子上有几颗痣,相貌只能说是好看,她从手腕上取下一根红绳,低声道:“我不知你是要去哪里,但总知道你非池中之物,与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是我娘亲手编的红绳,它可以保人一生平安,希望你可以收下。” 白曲池沉默片刻,接过来,笑道:“劳烦卫姑娘了,白某感激不尽,必然好生珍惜。” 百姓们都散去了,卫素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去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白曲池,眼眶似乎是有点红,之后便小跑着离开。 白曲池好像没有见到卫素回头,他朝林远思笑道:“可否劳烦殿下帮我运送一下这些东西?” “先生言重了,远思自然愿意。”林远思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帮白曲池搬着百姓们送来的东西。 主子都开干了,芊依等人作为贴身侍女,自然不能干看着,她们也挽起衣袖,开始帮忙。 待几人都搬东西入马车时,白曲池看着手中红绳,若有若无的轻叹一声:“何必呢?你我尘缘,注定无果。” 白曲池不再多想,将红绳放于怀中,也开始搬着东西。 当几人将东西都搬上了马车后,马车自然被塞满。 “可能要劳烦殿下与我徒步回城了。”白曲池笑道。 “先生哪里的话。”林远思连连摆手。 “……” 就这样,白曲池与林远思行在马车前方,芊依等人则是牵马跟在后方。 旁人见到三名貌若天仙的美人居然干起了这活,又心疼,又恨不得杀了林远思与白曲池…… 第三十五章 众生为棋 在临渊城,白曲池自然是有府邸的,毕竟是掌控了云州十多年的人,若是连一座府邸都没有,那就不是寒酸这么简单了。 白曲池的府邸处于较为偏僻的地带,府邸面积中规中矩,里面的装饰不寒酸,也不奢华,倒是与他性格很是符合。 此时,正堂内,白曲池与林远思相对而坐于蒲团之上,芊依等人候在外边,不让人打扰。 白曲池为林远思倒了一杯茶,随意问道:“殿下今日想学什么?” 林远思一愣后,应道:“先生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白曲池笑了起来:“殿下可会下棋?” “会一些。” “殿下可否陪我先下一局?” “我?”林远思怀疑自己听差了,他什么人?一个什么也不会的毛头小子,白曲池什么人?当世儒圣! 和儒圣下棋?不自量力之余还要找虐? 白曲池微微颔首后,林远思确信自己没听差,他迟疑道:“先生……是不是高看远思了?” 白曲池笑而不语,直接找来棋盘,将黑子递给了林远思,伸手示意:“殿下,请。” 林远思再怎么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下,他在望月城将近十年,闲来无事干的时候,倒是也会去街头看老人家们下棋,棋艺比同辈要高出不少。 “应该能撑几个回合吧。”林远思如此想着,严阵以待,他只想要多撑一会儿,下过白曲池?他想都不敢想。 结果不言而喻,只是,这个结果比林远思预想的还要差。 一开始,林远思就溃不成军,尽管绞尽脑汁的去应对,却还是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一柱香后,他更是彻底完败。 “先生妙手,远思实在敌不过先生。”林远思苦笑一声,与白曲池对弈过,他才知道白曲池得棋艺是多么恐怖。 林远思严重怀疑,若非白曲池放水,他连一柱香都撑不到。 “殿下若是换一种角度来看问题,这盘棋,殿下悔一子,还有法可解。”白曲池笑道。 闻言,林远思凝神看着棋盘,半晌后,却看不到白曲池说得那一条活路,他好奇道:“请先生解惑。” “殿下要清楚自己的定位,殿下是执棋者,棋盘局势是由殿下控制,不是棋势来控制殿下。”白曲池淡笑着,道:“说白了,殿下并没有从心底将自己当成执棋者。” 见林远思依旧疑惑,白曲池挑出林远思最后下的一颗黑子,又拿起自己的一颗白子,随后将黑子下在一处白子边缘。 这时,林远思惊奇的发现,原本必死的黑子,居然因为这一手棋,活了过来。 黑子与其余黑子看似未连,实则不然,这一手棋,直接将白子的‘气’隔绝大半,白子若执意要围杀黑子,最后输的就是白子,所以,白子只能延长‘气’,而这个时间,黑子已经可以完全救活! 这一手棋,林远思扪心自问没有看到,至少,不是现在的他可以看到。 白曲池解释道:“利用我的棋,救活殿下自己的棋,若殿下有成为执棋者的觉悟,就一定会发现这一处,可殿下没有利用我的觉悟。” “先生并非棋子,远思自是不能将自己代入为执棋之人。”林远思道。 “殿下错了,当你决定接下云州的重任,你就已经是未来的执棋者之一,如果殿下想要成功,那就必须将可以利用的人都当做棋子,包括我,包括云州旧臣,甚至,包括皇后娘娘。”白曲池说得很平淡,话语中却不知从哪里浮现一片冰冷,让林远思不禁打了个寒颤。 白曲池泯了一口茶水,幽幽道:“凡是有价值的人,殿下都要当做棋子,只有这样,未来的这盘棋,殿下才有胜出的希望。” “这是大势所趋,也是殿下胜出的唯一办法。” “先生的意思是……”林远思眼中满是震惊,道:“众生皆为棋子吗?” “不错,众生为棋子,天下为棋盘。”白曲池点点头,接着道:“殿下而今所拥有的棋子力量太过薄弱,若不跳脱出去,这盘棋,无解。” 沐天王朝,终究是只剩下了云州,云州虽强盛,但仅凭云州一地,如何与其余三大王朝争霸? 别说是争霸,能否存活下来都是个问题,哪怕三大王朝忌惮气运会被斩断,江湖之人迫于乱世,谁能保证江湖中人不对云州有想法。 何况,乱世真的开启,并且激烈到了一定的地步,可没有谁会去在乎那所谓的气运。 胜者,不需要气运,也是天下唯一的王! 林远思再次意识到了自己背负的责任是多么沉重,这份责任,怕是白曲池也扛不起。 良久后,林远思沉声道:“先生认为,远思如今该怎么做?” “殿下如今自然是该学习成为合格的执棋者,当然,习武也不可耽搁,虽说武到极致,也无法对抗天下局势,但却有一定的威慑力,比如君上。”白曲池淡淡道,深深的看了一眼林远思后,突然笑了起来:“殿下似乎明白一点儿该如何去成为执棋者了。” 林远思脸色尴尬起来,他刚才的那句话,既是询问,也是利用,用自己的身份,去让白曲池说出他要做什么。 “殿下的利用之法还是太简单,待会儿殿下不妨去皇宫内的藏书阁,寻一本叫做‘帝王经’的书,那对殿下,有大用。”白曲池若有深意道。 “远思记下了。”林远思点点头。 “嗯,殿下今日可以先回去了,明日带着帝王经过来,我会指导殿下边习‘四术’、茶道、礼仪、边学帝王经。” 说完后,白曲池摆了摆手,示意林远思可以离开了。 林远思也不打算多待,起身行礼就要离开,而今时值正午,他也要赶回去吃饭了,然后进宫寻找帝王经。 “等等,殿下的这杯茶不打算喝了?”白曲池叫住了林远思,指着茶似笑非笑。 林远思一怔,随后大窘,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连忙道:“远思无礼之处,先生见谅。” “无妨,去吧。”白曲池随意地挥了挥手。 林远思这才迈步离开。 千礼上有说主人家倒的茶,在离去之前至少要喝一口,彰显对主人的尊重,不喝,便是不尊重。 这还是长辈倒的茶,不喝不止是不尊,更是目无尊长。 虽然繁琐,但林远思知道,一个人的改变,是从微末细枝改变,这是不可缺少的。 第三十六章 藏书阁 皇宫就在林远思一家府邸的旁边。 回去吃过饭后,林远思和林沐芷说了一下要去帝王经就来到了皇宫内。 皇宫的金碧辉煌是林远思生平所见,宫门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哪怕百年,岁月也未曾在宫门上留下痕迹。 大道林远思不知是什么石头铺铸的,但这么多年过去,地面上也没有被雨水击陷。 迈步行于道路交错复杂的皇宫内,林远思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打量着皇宫。 倒也不怪他,他的确没有见过世面,若不是如此模样,才是怪事。 跟随他来的只有芊依三人,宁羡本来也打算来的,但她还没有学会林沐芷今天教她的皇族礼仪,只能在府中苦学。 当然,林沐芷虽是严父,但更是慈母,她允诺只要宁羡在酉时之前学会,便带她来皇宫。 如此一来,宁羡充满了干劲的学习着。 林远思有些好笑,皇族礼仪的复杂程度,他在千礼上看到过一些,哪怕只是丁点儿内容,也不是常人可以轻易学会的。 宁羡能否达到林沐芷的要求,是一个未知。 “殿下,藏书阁到了。”芊依停下脚步,回身对林远思道。 “这是……藏书阁?”林远思抬头看着眼前九层高的塔楼,话中满是不可思议。 塔楼通体暗红色,充满了古朴沉重,占地有林远思一家的府邸广,每一层都有五丈高,九层几乎立于云中。 芊依看透了林远思的震惊,微笑道:“藏书阁书籍万千,若没有九层塔楼,怕是放不下。” “那帝王经在几楼?”林远思问道。 “应是在九楼,或是五楼。” “具体在什么位置?” “奴婢不知。”芊依微微摇头,继续道:“自从十多年前沐天消散后,皇宫就再无人居住,除了必要的打理之外,无人入内,若是其它书籍,奴婢倒是知晓一二,但帝王经只有沐天君王可观阅,帝王经具体被放在了哪里,只有历代帝王知晓,奴婢等人不够资格。” 林远思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娘知道吗?” 芊依几人点头,让林远思心中一凉。 没人知道帝王经在哪,这岂不是意味着要一层一层的找? 林远思还没进入藏经阁,但光是看着这九层楼,腿就软了下来,虽说他只要找九楼和五楼,但光是一楼,他估计没个几天都找不到。 想到白曲池让自己明天带着帝王经去,林远思不由得苦笑一声:“怕是要失信了。” 芊依几人静默在一旁,没有开口。 叹了一口气后,林远思不再犹豫,朝芊依三人道:“怕是要麻烦你们帮我找一下了。” “这是奴婢等人的职责。”芊依三人微微躬身,随即柔上前去推开了藏书阁的大门。 入门口,林远思感觉自己还是低估藏书阁了,这第一层,便摆放着几百个书架,每个书架上面都放满了书籍。 粗略估计,这一层怕就要几万本书,从中找一本书,难度不是一般大。 林远思只能祈祷,五楼、九楼没有那么多书,自己的运气能好一点儿,否则,怕是一个月过去,也不能找到帝王经…… 林远思没有在一层停留,直接上了五层,但,在即将到达五楼之时,他听到了“啪”的声音。 在这藏书阁发出“啪的”声音,只可能是书落于地发出的声音,这道声音在寂静的藏书阁中很明显,林远思分辨出,这是从五楼传来的,距离楼梯口似乎有二十多米。 不止是林远思听见了,芊依等人也听见了。 林远思刚想要问是不是有谁进来了,就被芊依从背后捂住了嘴巴,一瞬间,林远思就反应过来,情况似乎不太对。 芊依在他耳畔低语道:“殿下,藏书阁未经白先生允许,或是娘娘允许,其它无论任何人是不可以入内的,殿下先在此片刻,待奴婢先去探查一番是否有人潜入。” 说完,芊依回身,对柔和相久点点头,便迈着无声的步伐上到五楼。 柔和相久则是靠上前来,紧紧将林远思护住。 此刻,寂静无比,林远思能够清晰听见柔与相久的呼吸声。 芊依去了大概一柱香,这一柱香内都没有任何动静,林远思正猜想应该没有人潜入,是书没有放好掉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但下一刻,他就听见芊依的声音传来:“谁给你的胆子潜入藏书阁?” 芊依的声音证明了的确有人潜入,潜入之人没有回应芊依,似乎是想要逃,芊依冷喝道:“给我留下!” 接下来,林远思没有再听见芊依的声音,只听见了打斗声。 芊依与潜入之人斗了起来,但接着,打斗声停了下来,芊依的声音又响起:“还有同伙?有意思,都给我留下!” 虽说芊依的声音充满了自信,但林远思怕潜入之人逃离,直接迈步上楼,道:“走,我们去帮芊依。” 相久与柔本想要拦住林远思,但晚了一步,只得跟着上楼。 刚上五楼,林远思就看见了芊依被两个身着布衣、相貌普通,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包围。 芊依看起来很是风轻云淡,完全没有将两人放在眼里。 林远思观察着局势的同时,也发现五楼大部分书架上的书无比杂乱,根本不像一楼那样整齐,明显是被人胡乱翻过。 且,林远思瞥见在其中一个男子的胸口处,有些许突起,看轮廓,像是一本书。 “去合力抓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离开。”林远思向柔两人吩咐道,他不知道那人拿得是什么书,但作为云州未来的主人,他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偷走。 何况,这两人闯入藏书阁的目的是什么,也很重要。 所以,无论如何,林远思都不会放这两个人离开。 柔与相久没有犹豫,轻点地面,包向两个男子。两个男子当然不是傻子,看见柔与相久来的一刻便想逃,只是,实力相差太大,柔与相久在他们动弹的那一刻,就将他们包围起来。 这样一来,不再是两个男子围住芊依,而是相久三人呈三角之势,将两名男子围死。 “动手!” 芊依不给两名男子机会,冷喝一声,便一掌拍向距离她最近的男子。 柔的动作很快,芊依刚动,她也丝毫不慢的跟上,与平常的轻柔不同,柔动起手来,显得很霸道。 她一拳轰向身前男子的头部,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回荡在藏书阁内。 两名男子面对柔与芊依凌厉的攻击,居然是不敢硬撼,他们毫不犹豫的向怯生生的相久冲去。 显然,相久被当作了突破点。 第三十七章 窃贼 相久弱吗? 林远思不知道,但相久一直都是怯生生的,林远思并不认为相久的实力很强,至少在他看来,是不如芊依和柔的。 只是,相久真的弱吗? 接下来,相久给了林远思答案。 面对两人的突袭,相久没有慌乱,看起来有些不满,待到两人到了身前,她不急不缓的拍出两掌。 两人嘴角已经浮现冷笑,对于相久的攻击直接无视,因为,他们的拳、腿距离相久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而相久的手掌,距离他们还有半尺。 但,这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的速度变慢了,不,是眼前这个女子的攻击变快了! 这双洁白无瑕的滑嫩手掌就像是雷电一般,以极速轰在了他们的胸口。 两人面色剧变,这时候,他们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 下一刻,他们已经被轰飞出十多米,狼狈躺在地上,噗嗤吐出暗红色的鲜血,想要起身,却感觉胸口火辣辣的疼,就连动一下,都剧痛难忍。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不悦的女子,背后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们没想到练功几十年,居然会栽在一个年轻女子手里,这个年轻女子还一招就将他们秒了! 相久很是不满的质问道:“我就只是站在那里看戏,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 两人一愣,张口想说什么,却是一口鲜血,面若金纸,无法言语。 没有得到回应,相久更加不满了,鼓着红腮,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大有一言不合我就揍你们的架势。 柔与芊依在两人朝相久冲去的时候就停了攻势,此刻含笑而来,芊依笑道:“阿久,你先去殿下旁边,我和柔审问他们。” 提到林远思,相久身躯明显一僵,刚才的…… 完了完了,殿下也在这里,我这样子殿下怎么看我? 殿下会不会怪我多事儿?会不会赶我走? 相久转身小跑去林远思身前,躬身行礼,小心翼翼道:“殿下,奴婢知错。” 低头的相久并没有注意到林远思的呆滞,林远思的一声不吭,让相久心中忐忑不安,脸上满是焦急,最后更是快急哭了。 好在,林远思终于从对相久的实力震惊中回过神,他平复了一下心绪,重新审视着相久的同时,诧异道:“你哪里有错?” 单纯的相久以为林远思是在质问,脑子疯狂转动,片刻后,答道:“殿下没有下令,奴婢不该出手。” 这个回答让林远思哭笑不得,他第一次认识到,实力高强、容颜绝美清冷的相久其实是个呆萌。 林远思笑道:“起来吧,你做的很好。” “谢殿下。”相久如释重负,不忘悄悄瞥一眼林远思的表情。 另一边。 芊依已经开始审问两人,她俯视两人,淡淡道:“和我说说你们的目的。” 两人经过短暂的休息,脸色已经红润了些许,却是没人回应芊依。 芊依捋着垂至胸前的长发,叹了口气后,无奈道:“非要逼我用刑。” 芊依飞快地在两人身上点了几下,两人变得彻底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子还能转动。 似观赏一般的拿起胸口处有书那人的手,芊依微笑起来:“既然不肯说,那接下来,我会拔出你的指甲,拔完一只手,我会解开穴道,给你说出目的的机会。” 芊依的笑容很美,美得万物失色,美得让人心折,到在两人眼中,却犹如厉鬼。 因为,芊依已经拔出第一个指甲,被拔指甲的人看着血淋淋的拇指,面色因为剧痛而充血,豆大的汗珠直流,身躯在疯狂颤抖,却因被芊依点了哑穴,无法发出声音。 “第二个开始了呢。” 芊依观赏了一会儿承受着剧痛的男人的表情,才用纤纤玉手拔出第二个指甲,美得不可方物的脸颊上是无比诱人的魅笑。 “第三个……” 每拔出一个,芊依总要停一会儿,欣赏着男人的痛苦,欣赏着男人手上的鲜血,欣赏着手中血淋淋的指甲。 十指连心,男人承受着钻心得疼,疯狂喘息着,似乎希冀这样可以缓解疼痛…… 从未见过如此酷刑的林远思,不忍去看那残忍的一幕,说道:“芊依,解开他的穴道吧,或许他愿意开口了。” 芊依握着第四个指甲的手微微一顿,伸出灵巧如长蛇地舌头轻舔了一下嘴唇,颇为遗憾道:“奴婢明白了。” 芊依解开了男人的穴道,笑眯眯道:“要不要说了?” 男子剧烈喘息不停,直到芊依面上的笑容中隐隐有一丝不耐烦后,才慌忙开口:“我说,我说。” “说吧。”芊依笑容依旧。 男人忍着剧痛,犹豫了一下,道:“我说了,能不能放我们离开?” 芊依道:“那就要看你们拿的是什么书,目的又是什么了。” 男人用完好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本叫‘星月天经’的书,恋恋不舍的交给芊依后,缩了缩脖子,道:“我们是接受了一位雇主的雇佣来沐天皇朝的藏书阁盗走星月天经,其余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芊依的笑容不知何时收敛,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她看着手中发黄的星月天经,阴沉道:“你们的雇主是谁?星月天经的事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雇主的身份我们不知道,我们至今没有见过雇主的面,接到雇佣是在青州的一家酒楼,酒楼与雇主似有联系,我们是通过酒楼与雇主联系的。星月天经的事,雇主不允许我们外传,我们并没有和别人说过,有多少人知道星月天经,我们不清楚。”男人一一解释着,解释得很详细,怕芊依会一个不满意就杀了他们。 暗沉的藏书阁中,芊依的眸光明灭不定,良久后,她缓缓道:“为了保证星月天经不泄露出去,你们必须死。” “等等,你不是说过不杀我们吗?”男人面色剧变,拖着还未解开穴道的另一人疯狂后退。 “怪只能怪你们拿得是星月天经。”芊依神色冷漠,朝男人走去。 后路终有尽头,男人退到了墙壁上,已经无路可退,他眼底划过一抹狠辣,道:“是你逼我的!” 芊依一怔,男人却在下一刻拎着同伴跳了起来,将同伴当作武器扔出攻击向芊依。 芊依面无表情,一把掐住男人同伴的脖子,手掌逐渐用力,男人同伴面色青紫,口中却是难以吱声。 男人逃向楼梯口,相久与柔很有默契的前来阻拦,面对无法力敌的两人,男人面上却浮现出一抹狞笑,他悍不畏死的冲向两人,在他的衣袖中滑出一只玉瓶,当他与两人近在咫尺之时,他似是不慎摔倒,然而,玉瓶却被他扔出,方向是林远思那里。 第三十八章 是祸是福? 玉瓶滚到林远思前骤然裂开,从中飘出一缕肉眼可见的黑烟。 “殿下快跑!”芊依见到黑烟,面色剧变,扭断手中之人的脖颈,便犹如魅影一般冲向林远思。 其实,不用芊依提醒,林远思见到黑烟的时候就开始后退,但黑烟却像是有灵性一般,以比他更快的速度飞向他。 林远思终究没有撑到芊依赶来。 黑烟在到林远思身体旁边,居然无视了血肉的阻碍,透过林远思的胸膛,进入了其中,没有再出来。 林远思面色一变,下一刻,只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胸口出隐隐有一丝痛感。 再之后,林远思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昏睡之前,他见到芊依过来,将他扶在怀中,相久与柔杀了男人后,也迅速冲来。 林远思隐约看见,芊依三人的脸上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带着恐惧…… 芊依看着昏睡过去的林远思,神色无比阴冷:“南疆的毒!” 相久为林远思把着脉,清冷的面色变得紧张起来:“殿下的脉象变得很微弱,这样下去,不要一盏茶,殿下会……” 虽然相久没有明说,但芊依两人都不是傻子,知道这样下去,林远思会死。 柔拉开林远思胸口的衣裳,看着其渐渐变黑的胸口,柳眉轻蹙,道:“这毒我不认识。” 芊依阴沉道:“时间紧迫,相久你功力最深,由你帮殿下压制毒素,柔你与相久替换着来,一定要将毒素压制住,我去禀告娘娘。” “好!” “嗯。” 相久与柔应了一声,芊依不再停留,来到窗边打开窗子,直接跳了下去。 若林远思看到这一幕,必然张口结舌,藏书阁五楼到地面足足有二十五丈高,就算是超越先天的高手,跳下去,也要落得惨死下场。 这样的行为,与找死无异。 但芊依自然不会去找死,她敢跳,就说明她的实力是超越了先天…… 芊依几乎是没有停歇的来到了端坐于书房中督促宁羡练字的林沐芷身前,她一见到林沐芷就直接跪下,沉声道:“娘娘,殿下出事了。” 林沐芷本想问责芊依为何不敲门就进来,听到这句话瞬间将这小事儿抛之脑后,豁然起身,忙问道:“怎么回事?远思怎么了?” 芊依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手中之笔滑落的宁羡,垂头大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随后又道:“此乃奴婢三人失职,奴婢三人本该自杀谢罪,但殿下如今情况不妙,请娘娘先随我去看一下殿下情况。” “不怪你们,南疆之毒防不胜防,何况,连柔都不认识的毒,也不是你们能够抵抗。”林沐芷眼神无比冰冷,周身杀意前所未有的沉重:“即刻封锁云州,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云州只许进,不许出!” “奴婢遵命。”芊依道。 林沐芷不再浪费时间,踏出房门,脚尖轻点地面,身体腾空而起,她踩在房檐上,一步十多米,风姿绝世。 书房内,芊依起身准备离开,宁羡却叫住了芊依。 芊依问道:“公主何事?” 虽说宁羡如今还没有被册封名分,但芊依知道,这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宁羡的眼眸逐渐变得冰冷如霜,她凝视着芊依,一字一句道:“你最好祈祷他没事,要是他真出了事,娘亲不杀你们,我却一定会让你们陪葬!” 宁羡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犹如锤子一般,一下又一下敲响在芊依心中。 芊依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另一边。 林沐芷已然来到藏书阁,用的时间不足半盏茶。 “远思怎么样?”林沐芷问着正在调息的相久。 相久满头香汗,本来正盘坐闭眼调息,准备下一轮替换柔,听闻声音,顾不得太多,忙睁开眼,起身行礼,道:“不太妙,奴婢们只能暂时将毒素压制,不蔓延全身,但这毒太过霸道,在侵蚀着殿下的五脏,殿下的脉象一刻比一刻微弱。” “我知道了。”林沐芷微微点头,道:“柔你退开。” 柔没有犹豫,收手起身,退至相久身旁。 也就是这么一刹那的功夫,林沐芷清晰见到林远思的脖颈之上爬上了黑色纹路。 林沐芷眼神微沉,迅速盘坐下来,将手掌搭在林远思胸口,运转攻击压制着林远思体内的毒素。 真正上手了,林沐芷才知道,林远思体内的毒素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毒素虽然被她压制,甚至被她逼回了林远思胸口的位置,但她却不能逼出毒素。 毒素的根源在林远思胸口,准确一点儿是在心脏,没有解药,只能凭借蛮力排毒,但她又不能强行将毒素排出,那会损伤林远思的心脏。 届时,林远思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林沐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去叫白曲池来。”林沐芷道,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娘娘。”相久二话不说,粗暴野蛮的从五楼直接跳下。 “柔,朝堂上的天子座椅下有一柄剑,你去替我取来,那柄剑很锋利,你万万不可用手触碰,需隔空取物。” “是。” 柔领命离开,同样的,她也很干脆的从五楼跳了出去。 藏书阁中,还剩下母子两人。 林沐芷的脸上终于是浮现出一抹担忧,也有一抹隐晦的期待。 “远思,能不能祸福相依,就看你的造化了,你一定不要让娘失望……” · 相久见到白曲池的时候,白曲池正在家坐着,品着小酒,尝谢佳肴,观赏侍女跳舞。 相久的神色很是古怪,她现在才知道,白曲池这样温文尔雅的人,还有这种喜好。 “咦,小姑娘你不是应该在帮殿下寻找帝王经吗?怎么来我这儿了?”白曲池诧异道。 相久顾不得想太多,直接道:“殿下出事了,娘娘让奴婢来唤白先生。” “出事了?”白曲池眉头一皱,挥手遣散侍女,问道:“怎么回事?” 相久很着急,很是无礼的上前,抓住白曲池的手直接从门外走去。“情况有点复杂,白先生请先随我上路。” “……” · 皇宫朝堂内,龙椅之下的一个普通木剑匣中,柔见到了林沐芷所说的那柄剑,心神充满了震撼。 这是怎样的一柄剑? 剑长三尺三,剑身几乎呈血红色,在剑身最中心处,有一道蓝色的迷你小剑身,漆黑的剑柄两边上,爬着一条冰蓝色,一条血红色的龙。两条龙身躯缠绕交错,看起来似乎是冰蓝色的龙陷入了劣势,却也是栩栩如生。 柔没敢去触碰,如林沐芷所说,这柄剑,太锋利,光是看了一会儿,她就感觉眼睛有些刺痛。 …… 第三十九章 天仪剑 “娘娘!白先生来了。” “娘娘,剑取来了。” 两道不同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林沐芷抬头望着气喘吁吁的相久与柔,点头道:“辛苦了,柔你将剑放在我旁边就行。” 林沐芷又看向白曲池,道:“小池,待会儿劳烦你配合我。” “娘娘言重了。”白曲池微微摇头,凝视着地上那柄锐气逼人的剑,问道:“娘娘取天仪剑是打算用天仪剑化解殿下体内毒素吗?” “不错,远思体内毒素虽不算强,但很是古怪,宛若有灵智一般,难以清除,而天仪剑的煞气举世无双,清除毒素不成问题。”林沐芷道。 白曲池眉头紧锁,再次问道:“娘娘有没有考虑过,殿下清除毒素后,天仪剑的煞气转而侵蚀殿下身体?届时,殿下的身体会比现在还糟糕,若只是清除毒素,臣可以想其它办法。” “已经没时间了,毒素虽退回了远思的心脏,但并没有停止侵蚀,远思撑不了多久了。”林沐芷顿了顿,接着道:“只要远思能够让天仪剑臣服,那天仪剑的煞气将不再是问题,将会化作助力,反正天仪剑迟早都是要交给远思保管的。” “话虽如此,但天仪剑的煞气太过凶险,万一……” “没有万一,若煞气真成了问题,大不了我将煞气吸入我的体内,那毒素有灵智我无法吸出,煞气可没有灵,吸出没有障碍,这么一点儿煞气也伤不到我。”林沐芷莫名一笑,道:“再说,天仪剑的煞气进入远思体内,不一定是坏事。” 白曲池微微一怔,释然道:“既然娘娘已有决断,那臣,愿意相助娘娘。” 白曲池做了决定就不会犹豫,他对柔和相久两人道:“你们封锁藏书阁,不许任何人进入,靠近也不行,哪怕是丞相,也不许进入。” 虽说皇宫已经封闭,且藏书阁一般也不允许进入,但此次为林远思清毒,白曲池估计要好一会儿,这段时间绝不能出现意外,他很是严肃的嘱咐了一番。 “奴婢们明白。”柔与相久重重点头,领命离开。 藏书阁中,还剩下三个人,以及一柄三尺三的两色长剑,天仪。 “小池你先解开天仪剑的封印,我在远思体内建筑一条通向心脏的通道。”林沐芷道。 “明白,嫂子。”白曲池池笑道。 白曲池的称呼让林沐芷平静的心中掀起了一丝波澜,‘嫂子’这声称呼她已经十多年不曾听见,她和即墨书城与白曲池相识多年,即墨书城与白曲池是结拜兄弟,在无人之处,白曲池一直都是叫林沐芷为嫂子,林沐芷也一直叫白曲池为小池。 但这样的称呼,自从十多年前林沐芷离开沐天,到今天为止,是第一次听闻,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世事无常。 见白曲池已经隔空将剑取来,握在手中,林沐芷也不再犹豫,开始运转内力,在林远思体内用内力构筑着‘通道’。 说是通道,其实只是类似于经脉,为了让天仪剑的煞气顺利进入林远思心脏,林沐芷必须用内力在林远思体内构筑一条内力经脉。 当然,这样做的难度不是一般大,也极其损耗内力,但林沐芷内力高深,武功绝世,这对她来说,还不算难题。 真正的难题是,保证煞气清除毒素的同时,煞气不伤及林远思心脏,不过,这一点,林沐芷心中已有决断…… 另一边,白曲池双手握剑,剑身与他垂直,剑锋迎天,他淡然的样子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凝重。 白曲池深吸口气,眼神骤沉,双手随之松开,在距离剑身一尺之外停下,双手呈抓拢之势,以隔空御物的方式使天仪剑停留在空中。 下一刻,起风了。 白曲池长发狂舞,他在用内力强行破开天仪剑的封印。 天仪剑在空中三百六十度不停旋转,发出“铮铮”的声音。 白曲池动作依旧,却是用上了更多的内力…… 伴随着时间一点点儿过去,白曲池额头已有汗水渗出,但他不能停下。 世上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了解天仪剑,白曲池是其中之一。 天仪剑乃是玄铁所铸,这玄铁并不是普通玄铁,而是千年前星辰划过天空落下的天外玄铁,锋锐程度可轻易破天下所有盾甲,坚韧程度也不输锋锐程度。 天仪剑更是世上最锋利的兵器,也是最难以折断的兵器。据说,千年前的帝王让铸剑大师铸造天仪剑,足足等了三十年! 其实千年前的那位帝王是等不到铸成天仪剑的,但有一天,那位帝王福至心灵,想出了以血铸剑的法子,尝试后发现有效,才节省了数十年的时间。 然而,铸造天仪剑需要太多血,为铸天仪剑,那位帝王杀了万万人,虽说祭剑的那些人都是该死之人,但仍旧太过残忍,以至于,天仪剑带着极其恐怖的煞气出世。 相传,那位帝王英年早逝,是被天仪剑煞气反噬而死,王朝也因为民心不稳,随之崩塌,从那之后,天仪剑就流转于世人手中。 可惜,任何人拿到天仪剑,不是被煞气冲体而死,就是反被天仪剑的煞气影响了内心,疯魔惨死,但仍旧有无数人为了力量趋之若鹜,几百年来,死在天仪剑煞气之下的人何止上万? 在三百年前,天仪剑终于落入沐天手中,但沐天第一任君主心怀天下,为了不让天仪剑掀起腥风血雨,用沐天气运将天仪剑镇压,欲以此磨灭天仪剑的煞气,谁知,天仪剑的煞气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掌控,越压制,反弹的便越强。 最终,沐天君主大限将至之前,舍身为天下,以帝王心血,封印天仪剑。 帝王,天选之子,亦是天命所归,其心头血,乃世上最强的力量之一,天仪剑的煞气也不能抵抗,被封印之后,天仪剑便一直放在了龙椅之下。 而今,白曲池解封也只敢解开一点点儿,当然,多的他也解不开,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完全解开天仪剑的封印,只有用帝王的心头血才能做到。 尽管如此,白曲池仍旧是倍感吃力。 天仪剑,终究不是凡俗之物,是与兵器谱上排行第一的九天绫同级别的存在。 但,天仪剑在兵器谱上没有排名。 因为,天仪剑煞气太强,无人能够控制,加之杀孽太多,所以世人认为,天仪剑不能算是兵器。 距今,天仪剑已经沉寂了三百年,世人也都忘的差不多了。 尘封三百年后再次出世的天仪剑,白曲池很是不安,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天仪剑会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第四十章 神鬼莫测月仙冥 白曲池成功将天仪剑解封一丝。 此刻的天仪剑不仅仅是锋芒毕露,颜色也亮了些许,剑的周身散发着妖异的红色。 附近几米的温度随之炽热起来,让人很是烦躁,血液的温度在上升,其中有对嗜血的渴望…… 而这,仅仅是解封一丝的天仪剑而已。 难以想象,全部解封的天仪剑会有多恐怖。 白曲池闭了闭眼,不再去看天仪剑,免得被影响到心绪,这时,他隐隐感觉到在这股炽热当中,夹杂着一抹清凉,只是,这一抹清凉,在这股杀意中,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白曲池有些惊讶,只当是封印在压制天仪剑的煞气。 这时,林沐芷已经在林远思体内成功构筑出一条内力经脉。 林沐芷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白曲池,问道:“小池,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 “也好,我调息片刻,才能更好的运用天仪剑。”白曲池并未拒绝,此刻的他,状态确实不是很好。 如此状态下,他若是没有控制好天仪剑的煞气,煞气将会伤害到林远思的心脏。 白曲池调息了大概一柱香,状态便又恢复了巅峰,他握住天仪剑,道:“嫂子,我准备好了。” “好,你先刺远思眉心,控制煞气进入远思体内,务必不能让天仪剑的煞气暴动。”林沐芷道。 白曲池没有犹豫,直接抬剑刺向林远思的眉心。 伴随着林远思的眉心流血,天仪剑上有一股红芒在进入林远思眉心。 若是可以看见林远思的体内,便会发现,在其眉心处,有一条透明的经脉一直连向心脏,且,在这条经脉内,有红芒在流动向心脏。 那是煞气! 白曲池眼神凝重,额头再次浮现汗水,他在压制煞气,避免煞气进入林远思体内太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林沐芷也并不轻松,内力构筑的经脉在天仪剑的煞气面前太过脆弱,她必须源源不断的为内力经脉加厚。 尽管如此,内力经脉仍旧是在不停变薄。 “小池,收剑。” 几乎是才听见林沐芷的声音,白曲池就收回了天仪剑,他明显见到,林远思的血渗入了天仪剑的剑身中。 下一刻,天仪剑的剑身突然开始不受白曲池的控制,颤抖起来。 白曲池面色微沉,冷哼一声:“吸收一点儿血还让你兴奋起来了?!给我安静一点儿!”说话的同时,白曲池运转内力,强行将天仪剑的颤抖压制了下去。 白曲池不再去管天仪剑,而是有些担忧的看向了林远思,不出意外,煞气进入了林远思的心脏,南疆毒素应该被彻底清除了,但煞气却停留在了林远思的心脏。 也就是说,现在,是林远思最危险的时候,也是距离鬼门关最近的时候。 林沐芷眼神沉凝,如她所料,煞气进入林远思的心脏后,南疆毒素直接被煞气清除,化作一团黑血淤积在林远思胸口。 这在林沐芷预料之内,天仪剑的煞气不亚于世间最恐怖的剧毒,非最顶尖的南疆毒素在煞气面前,根本不够看。 “噗!”昏迷的林远思突然口吐黑血,面色变得苍白起来,却仍旧是没有醒过来。 林沐芷很平静,这是她用内力替林远思排出的毒血。 林沐芷没有理会身上的黑血,此刻她正用内力包裹着林远思的心脏,同时也观察着煞气有什么反应,但煞气却很平静的呆在林远思的心脏,根本没有躁动的趋势。 林沐芷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尝试着用内力将煞气赶出林远思的心脏,煞气居然依旧平静,任由内力将它带出心脏。 “小池,你再用天仪剑刺远思眉心,放一点点儿煞气进入。”林沐芷道。 “明白。”白曲池虽有些疑惑为何要如此做,却还是充满信任地点点头,握剑再度刺向林远思的眉心。 林沐芷明显感觉到煞气进入内力经脉后,没有她加固的内力经脉很快破碎。 林沐芷不为所动,观察着煞气,煞气在破坏了内力经脉后,入了林远思体内,却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白曲池也察觉到了异样,眉头一挑,惊讶道:“怎么回事?天仪剑的煞气遇血必然躁动,为什么现在这么安静?” 林沐芷没有回答白曲池的问题,只是继续开口:“小池,我逼一滴远思的精血在眉心,你用天仪剑再刺。” 白曲池没有耽搁,又一次抬剑刺向林远思眉心。 无视了面色更加苍白的林远思,在其眉心处有一滴暗红色的鲜血流落于天仪剑上。 鲜血渗入天仪剑,下一刻,天仪剑骤然散发无比刺眼的妖异红光。红芒依旧炽热,却没有了让人烦躁的感觉,更不会影响人的心智。 且,天仪剑居然挣脱了白曲池的手,围绕林远思飞了一圈,才安静的在林远思腿上‘躺着’。 红芒持续了片刻,缓缓暗淡下来。 白曲池有些失态的张着嘴巴,满是不可置信。 天仪剑的凶戾在三百年之前是天下皆知,是世人公认的邪剑,而今居然主动飞到一个少年腿上,那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白曲池很是怀疑这柄剑不是天仪剑。 林沐芷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收回双手微笑道:“果真如月仙冥所说,天仪剑对远思的血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其煞气进入远思体内,并不会产生躁动。” 白曲池回过神,发出四连问:“月仙冥?嫂子你见到她了?她怎么知道这些无人知晓的事?还这么详细?” “进入云州的前一天,月仙冥找到了我,告诉我远思近日将有血光之灾,有身死的危险,她让我不要阻止危险的发生,否则会有更危险的厄运降临在远思身上。我很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只说是和远思有因果,远思的一些事她能推演到,而后她告诉我,要救远思当用天仪剑的煞气,天仪剑的煞气并不会伤害远思,让我不必担心,我问她怎么知道,又怎么可以笃定煞气不会伤害远思,她说这是大因果,不可说,总之天仪剑会亲近远思,若我不信,让我用远思的精血给天仪剑吸收就知道了。”林沐芷平静的眼眸中掀起一抹波澜,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林沐芷继续道:“如今事实印证了她的一些话,天仪剑的确亲近远思。” 林沐芷很是欣慰:“如此一来,远思让天仪剑臣服,倒是有了希望。” 亲近并不代表天仪剑臣服于林远思,想要让天仪剑臣服,注定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若是让天仪剑臣服简单,那千年来,天仪剑也不至于落得邪剑的称号。 先前林沐芷也想要天仪剑臣服林远思,但林沐芷知道,那只不过是奢望而已,如今,这份奢望有了希望。 “云州有望了……”白曲池似是有些感慨,而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有些期待未来的天下了,还没开始,就已经有如此神鬼莫测的人,以后的天下,变得更有意思了…… 第四十一章 星月天经 当林远思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正午时分。 “殿下,这是补身子的药。”芊依笑魇如花,端着一碗颜色漆黑的药坐在了床头,轻轻吹后,笑道:“殿下张口。” “不必,我自己来。”林远思勉强一笑,想要接过,却是连抬手都吃力。 这么虚?林远思看了一眼自己抬不起来的手,眼皮子微微一跳。 三天前发生的事,他早上醒来之时,林沐芷就已经给他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了,他也知道自己身体如此虚弱不仅是因为中毒,更是因为失去了一滴精血。 精血是什么,林沐芷也和他解释了,人体内有极少数的血格外精纯,想要长命百岁,与体内精血多少有莫大的关系。反之,精血少了,短期身体会格外虚弱,时间长一点儿,人就会生病。 但连手都抬不起来,还是超出了林远思的想像,一时间,林远思有些下不来台。 芊依很是善解人意的不拆穿林远思,微微一笑道:“殿下,这是芊依职责所在,你就不要为难芊依了。” 说着,芊依将药喂入林远思口中,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林远思本有些疑惑,但当将药喝到口中后,脸都绿了。 苦! 苦到了极致,苦到让林远思腮帮子发涩,苦到让林远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远思想要张嘴吐出来,嘴巴却是被芊依含笑用手合上,只见芊依妩媚一笑:“殿下,良药苦口,这药一碗价值数十两黄金,不可浪费。” 听到药的价值后,林远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二话不说夺过碗来,仰头一口喝光。苦涩在口中彻底蔓延开来,林远思却是再没有吐了的心思,只是苦着脸道:“又贵又难喝。” 芊依拿着勺子微微一愣,而后嫣然一笑,用手帕将林远思嘴角的药渍擦干净。 将林远思安置躺下后,芊依垂眸道:“殿下,你先休息一会儿,白先生待会儿要过来找你。” “可知先生所为何事?”林远思问道。 “芊依不敢揣测。”芊依微微摇头。 “好,那你先出去吧。”林远思没有再问,闭上了眼。 芊依默默转身离去…… · 正堂,林沐芷端坐首位,旁边两名侍女候着,在林沐芷手中,正捧着一本叫“星月天经”的已经发黄的书。 若林远思在这,便会认出林沐芷手中之书,正是三天前死去的两名刺客所偷窃的书。为了这本书,芊依甚至反悔杀了他们。 “娘娘,白先生来了。”侍女相久领着白曲池躬身行礼。 “免了。”林沐芷摆了摆手,又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和白先生有话要谈。” “是,娘娘。”相久与其余两名侍女行礼后,离开了正堂。 遣散了无关之人,林沐芷也不废话,直接道:“小池,你对刺客背后的雇主怎么看?” 白曲池沉吟道:“按照刺客所言,他们背后的雇主身份很是神秘,而且应该是行动不便或是脱不开身,只能雇佣他们来盗取。星月天经自从师傅隐退后,百年不曾问世,整个天下,知道星月天经的人,也只有老一辈,那老一辈有哪些人?” “老一辈的人不多了,青州适合养老,在那里的老一辈是最多的,其中甚至包括几大王朝的闲散王爷。”林沐芷顿了顿,才缓缓道:“那里,我记着远思的皇叔也在。” “嫂子你的意思是……?”白曲池眼神闪烁。 “星月天经事关云州局势,晚一些,我让姜道一前去面见远思皇叔,若远思的那位皇叔没有参与自然是最好,还可以帮着姜道一调查那位雇主,若是参与了,就别怪我不念同宗情谊,清理门户……”林沐芷声音很平静,也很冷。 · “醒了?” 林远思刚睁开朦胧的双眼,就见到了白曲池坐于床边的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翻阅。 “先生,您来了。”林远思挣扎着起身,还打算下床行礼。 “免了。”白曲池摆了摆手,将书递给林远思,道:“帝王经我给殿下找来了。” “谢先生。”林远思微微低头,算是行礼。 白曲池问道:“关于天仪剑一事,娘娘和殿下说了没有?” 林远思回道:“说了,但我不是太懂。” “嗯……”白曲池沉吟片刻,道:“我再给简单殿下解释一下吧。天仪剑乃千年前的帝剑,煞气极强,王朝毁灭后,天仪剑随之流转于世人手中七百年,这七百年来,无一人能够控制天仪剑,三百年前,沐天开朝帝王死前用心头血将天仪剑煞气封存,但三天前,为了清除殿下体内毒素,我将天仪剑解封,与娘娘合力用天仪剑清除了殿下体内毒素,而今,殿下体内有着天仪剑煞气,煞气遇血本会兴奋躁动,但殿下有些特殊,煞气很是亲近殿下,所以在殿下体内也不会伤害殿下。臣这样说,殿下可明白了?” “明白了。”林远思点点头,问出心中疑惑:“先生说我特殊,煞气不会伤害我,可否告知远思原因?” 白曲池微微摇头道:“具体原因,臣亦不知晓,殿下想要知道,可在五年后去找一个人,届时,那个人或许会给你答案。” “谁?” “月仙冥。” 林远思瞳孔剧烈收缩起来,月仙冥这个人他有很深的印象,在人山湖之时,月仙冥曾救下他,进入云州的前一天,林沐芷告知他真相,与他未来要做什么后,他处于迷茫时,月仙冥又出现,三言两句帮他走出困境。而今,天仪剑一事,居然又和月仙冥有联系。 林远思不禁愈发好奇起来,月仙冥那个美得不真实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白曲池唤回了出神的林远思,道:“殿下,关于天仪剑,臣还有一事要说。” 林远思忙道:“先生请说。” “天仪剑已经解封些许,想要再封印虽不一定需要帝王的心头血,但也极其费劲,所以,臣与娘娘打算将天仪剑托付给殿下。”见林远思想要推辞,白曲池摆了摆手,道:“殿下莫要推辞,天仪剑与殿下亲近,不会伤害殿下,交由殿下掌控,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殿下能让天仪剑臣服,那今后天仪剑便再也不是邪剑,从而对云州有利无弊。” “既是如此,远思愿意。”林远思已经亲眼见过天仪剑,除却煞气太重之外,无论从哪方面,天仪剑都无可挑剔,而煞气却是不会伤他,所以,他不得不承认很是心动,也无法拒绝。 “善……” 第四十二章 告别 “天仪剑在娘娘手里,殿下待身体康复去找娘娘取便是。”白曲池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对了,臣给殿下提个醒,天仪剑嗜血,想要成为天仪剑的主人,每日用血喂养天仪剑时必不可少的,每日喂血的量,大概是一杯。” 因为天仪剑而满面春风的林远思听到白曲池的话,脸色瞬间凝滞了下来。 用血喂养?每天?一杯?不用一个月我就没了吧? 林远思嘴角抽搐起来,询问道:“先生的意思是我每天都要自残吗?” “大抵如此,殿下不用担心身体支撑不住,我会为殿下准备好补气血的药物,当然,殿下也可以选择不用自残。”白曲池和熙笑道:“我可以帮殿下,如果殿下实在怕疼,放弃天仪剑也可以。” 林远思脸色瞬间严肃起来,铿锵有力道:“我不怕疼!” 白曲池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哈哈,殿下不怕自然是最好。” 笑了一会儿后,白曲池神色恢复如常,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林远思道:“先生请说。” 白曲池神色认真,缓缓道:“殿下性格太过浮躁,心性太过幼稚……自明日起,臣将带着殿下隐居山林,炼心磨性五年,这五年中,殿下不再是殿下,臣亦不再是沐天臣子,殿下只是林远思,我的学生,我只是一介散人书生。无论发生什么,五年内,不问世事,殿下今日便准备和娘娘告别吧,明日辰时,臣准时来接殿下,现在,臣就回家收拾衣裳了,告辞。” 白曲池没有给林远思开口的机会,说完起身就走。林远思看着白曲池的背影,发现白曲池依旧是那个儒雅的男人,背影中却多了一抹不容置疑。 这样的感觉,让他不禁沉默了下去。 不是因为白曲池的态度强硬,而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太差了。 差到,让沐天旧臣失望,让别人一次又一次来教他,让白曲池这种随和的人,都严肃的指出了他的缺点。 望月城的幼稚、宁羡的经历、人山湖的鲁莽、入云州前的迷惘,对鬼剑庄的处理方式,到三天前藏书阁的大意,无一不再暗示他一言一行的愚蠢。 若他在望月城习武更加努力,在平丘镇时就不用如此无力,以至于只能陷入绝望,后果,他不敢想象;若他在平丘镇让苏诀放过了平风岭的爪牙,世上就会有更多像宁羡一样凄惨的人,后果,他不能接受;若他在人山湖小心一些,也许就不会陷入危机,倘若这不是林沐芷的计划、苏诀与姜道一没有及时赶到,后果,是他会为自己的鲁邦付出代价,会害死宁羡;若是…… 不到半年来,发生了七件事,不大不小,却都深深印在了林远思脑海。 林远思感受着窗外渐冷的秋风拂面而来,自语起来:“起风了,该添衣了。” 林远思的心沉静了下来,他不顾身体的虚弱,起床收拾着衣物…… · 傍晚时分。 寒风萧萧,落叶纷飞。 膳房内,烛火通明,一家三口吃着饭,六名侍女候在一旁,气氛却是有些沉闷。 得知林远思要离开五年,宁羡终于表露了她的情绪,放下碗筷,不舍道:“哥,能不走吗?” 林远思夹了一块肉在宁羡碗中,道:“先生说得对,我缺点太多,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云州,我都必须要跟先生入山磨练心性。” “我知道,可你一去五年,五年都待在山中,告别尘世,不能与我和娘亲相见,实在太久了。”说着,宁羡垂下头,情绪很是低落。 林远思一怔,在他印象中,这好像是宁羡第一次主动表现自己的情绪,在苍州时,宁羡倒是曾表现出安心,但那是熟睡中。 “久是久了点,但,先生不许我出世,却没说不许亲人来探望我。”林远思看向林沐芷,眨了眨眼道:“娘,羡羡可以去看我的对吧?” 林沐芷一向吃得少,早就放下了碗筷,对林远思的小心思,她自然把握的一清二楚,无非是怕和白曲池说,白曲池不同意,和她说,她会心软罢了。 林沐芷微笑道:“娘会带着羡羡每三个月去看你一次。” “三个月一次,一年四次,足够了。”林远思已经很满意,他初时的预料是在元日之时,或许才可以与家人相见。 “……” 这一夜,林远思彻夜未眠,他在屋里静静坐了一夜,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去成长。 · 翌日,辰时。 天色微沉,细雨纷纷滴落。 湖上凉亭。 林远思练功结束一睁眼,就看见白曲池已经在石椅上候着,林沐芷与宁羡也在。 在石桌上,除却他自己的包裹之外,还放着一个普通的剑匣。 林沐芷率先开口:“远思,东西收拾好没有?” 林远思道:“已经收拾好。” 林沐芷点点头,将石桌上的剑匣推到林远思身前,道:“天仪剑已经放入其中,可惜,与天仪剑一起出世的剑鞘没有在其中,当年沐天开朝帝王只得到了天仪剑,天仪剑剑鞘不知流落到了哪里,娘本是打算为天仪剑铸一剑鞘的,但天仪剑太过锋利,寻常剑鞘承受不住,考虑到天仪剑的剑芒一直流露于外也不方便,娘会派人去寻找天仪剑剑鞘。” “谢娘亲。”林远思微微躬身,表示敬意。 “傻孩子,和娘别这么客气。”林沐芷抚摸着林远思的脑袋,面上浮现出一抹柔笑:“羡羡,和远思道别吧。” 一直沉默垂头的宁羡终于抬起了头,直视林远思,缓缓开口:“我会追上你的脚步。” 林远思怔然,而后笑道:“羡羡天赋这么高,该是我追上羡羡的步伐才是。” “或许吧。”宁羡不置可否,没有再说话,只是垂下了眼帘。 永远,会追上你的脚步,永远…… 宁羡默念着,以此为信念,后来,这道信念,将她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拉回…… 林远思跟随白曲池离开了。 林沐芷望着湖中被微雨击落而漾开的涟漪,感受着冷下来的清风,轻轻呢喃着,“天开始变了,也是该沉下心去成长了……” 第四十三章 人间仙境 眼前的景色,或许会是林远思一生中见过最美的风景之一。青山绿水、世外桃源、舒适宜人,大抵是目前的林远思能够说出的最高赞美。 这里是一座刺破云霞的深山,山下是一处江河,江水碧绿,一望无际,江畔有几座搭建在湖水上的竹屋。竹屋背靠高山,面朝江水,秋末的落叶伴随微风徐徐落下,已见晴朗的天空带着傍晚的玉霞照耀在竹屋上。 暖了竹屋,也暖了人心。 竹屋左边是一座园子,园子中有成片成片的花树,有三月开花的桃花、四月开的牡丹、五月开的流苏、六月开的木槿……这里种植着数种花树,每月都能够欣赏到花景。 如今将十一月,海棠花将开,即将与开得正美的木芙蓉彼此争艳。 届时,将是花海。 竹屋右边是大片空田地,里面种植着五谷,显得很普通,但正因为普通的饱含着人间烟火气息,与这一切都紧密贴合在了一起,才成就了这一副世外桃源般的绝美景色。 “别发愣了,走吧。”白曲池悠然走向竹屋,却是没管马车中那一大堆的包裹。 林远思回身看着几乎堆满车厢的东西,苦笑一声,撸起袖子,准备开始搬东西。 没办法,来这的只有他和白曲池,让白曲池帮忙是不可能的,那样太不尊重白曲池,只有靠他一个人慢慢搬运。 只是,这一堆东西,他一个人搬,怕是要搬到天黑。他的东西只有一些衣裳和一本帝王经,其余的都是白曲池带来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便开口询问。 “公子,需要我们帮忙吗?” 温柔的声音自林远思背后响起,让他猛然一怔。林远思回过身一看,见到了一位身着素衣的年轻绝色女子。女子三千青丝垂至腰间,仅用一条布条简单束着,神情风轻云淡中又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 在女子旁边,还站着两名同样绝色的女子,其中一人如百花之王惹眼,一人清冷如霜。 “柔?芊依?相久?你们怎么在这?”林远思有些错愕,他一直以为只有白曲池和他来到了这里,却是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柔三人。 前方的白曲池似乎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头也不回的淡淡道:“是我叫她们来的,早在昨夜她们就赶到这里收拾屋子,在未来五年会和你一起度过。今天过后,她们不会帮你任何事,且,将会是你的模范,例如言行举止,你可以从她们身上学习。我对你的要求是,五年后除却武道,你的其它各方面都要完胜她们。做不到没有惩罚,但五年过去,你连最基本的都无法让旧臣满意,就别谈逐鹿天下,又或是保全云州了。” 林远思目送白曲池径直离开,沉默片刻后,对相久三人笑道:“麻烦你们了,包括接下来的五年。” “公子客气了。”三人应了一声,开始帮着林远思收拾东西…… 夜晚。 天空月色晦暗不明,星辰稀疏,仅有风拂过树林,发出的“咻咻”声。 江上竹屋外,林远思盘坐于蒲团之上握着帝王经挑灯夜读,白曲池坐在对面品着杯中小酒,悠闲惬意。 林远思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虽有相久三人帮他,但一天下来的舟车劳顿,还是让他产生了疲倦之意,若非有芊依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美食,他怕是早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去休息吧。”白曲池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起身走向屋中,悠悠道:“这里我虽常来打理,但很少在这里做饭,柴火有些不够了,明天早上你练功结束后,需要你去山上一趟,背一些柴火回来,下午也要去背一些,傍晚我教你钓鱼。” 林远思对明天的安排完全没有意见,他现在只想休息。吹灭桌上油灯后,林远思收起帝王经同样走向竹屋。 竹屋有七间,一间灶房,一间柴房,其余五间都是卧房,没有膳房,五人吃饭都是在竹屋外多搭建出来的竹板上露天吃饭,在这里没有了身份地位,原本为侍女的相久三人也一同上桌吃饭,卧房自然也是一人一间。 “芊依,你还没休息?”林远思在自己的卧房门口见到了芊依,看芊依长发微微凌乱的样子,似乎是已经等待了许久。 “等着为公子侍寝。”芊依微微一笑,似是知道林远思想说什么,又道:“这里虽没了身份,但我们永远是公子的贴身侍女,侍寝是不可少的。” “我有回绝的余地吗?” “没有,因为这也是白先生的意思。” “先生的意思?”林远思一愣,他想破头也想不出白曲池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芊依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一段时间的相处,林远思摸清了芊依的性格,知道只要芊依不想说,他继续问下去也没用。何况,白曲池既然没有和他说,想必也是希望他自行领会。 芊依仍旧是一丝不苟的为林远思洗漱更衣后,才整理自己,她整理自己要比整理林远思快得多,毕竟,她已经洗漱过,只要解开发带,梳一下长发,再褪去衣衫就差不多了。 芊依朝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的林远思展颜笑道:“我要脱衣服了,公子不转过身去吗?”说完,芊依也不管面色涨红的林远思,自顾自脱起了衣衫。 “别脱光。”林远思怔然片刻回神,匆匆说了一句,赶紧别过了身子,然而,芊依脱衣衫的速度很快,脱第一件衣衫的动作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脱第二件也瞥见了小半,以及,第三件衣衫下那隐隐约约可看见的红色肚兜。 睡意,瞬间全无。 芊依咯咯一笑:“公子需要练习一下定力。” 悦耳的声音传入林远思耳里。林远思感觉心中有些火热,他没有回答闭上了眼,努力让自己忘记脑海中那一抹隐约可见的红色。 过了不知多久,芊依说道:“公子,床榻已暖,可以就寝了。” “嗯,那我吹灯了。”林远思心绪已经平复,起身不去看躺在床上仅穿着一件薄衫的芊依,吹灭油灯后,摸索着走向床榻,却是触碰到了一只玉手。 “公子小心。”芊依的声音带着一抹低笑。 “……” 这一夜,林远思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却是太困,一碰到床,没半盏茶的功夫就熟睡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一天 暗沉的天色开始逐渐亮起。 竹屋终归没有木屋避风。 林远思向来睡眠很轻,持续感受到丝丝凉意后便早早醒来,却是一动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不敢动。 与芊依共眠过一夜,没有发生过什么,导致林远思以为芊依睡相是很好的,可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脸上微痒的感觉、胸口处的重力、以及那无法形容的柔软,都让他知道是自己大意了。 若非他还有嘴芊依腋下露出,怕是已经闷死了。 按照现在的情况,林远思大致能猜到,芊依是睡斜了,睡斜的同时,也连带着将盖被踢掉了地上,否则,他不会摸了许久都摸不到被子。 林远思一直等着芊依醒来,大概有半个时辰了,只是芊依居然睡得这么沉,是他没想到的。 将至辰时,马上到了练功的时间。 恕我冒犯,林远思闭上眼,心中一沉,左手扶住芊依的腰,微微用力,将芊依从他身上推了下去。 尽管如此,芊依却还是没有醒来,只是不满的翻了个身。 不得不说,睡过去的芊依看起来更美,那凌乱的三千青丝,饱满的红唇,那火辣的身材一展无余,让人欲火焚身。 然而,林远思只是嘴角微微抽搐,这堪比睡神的技术,他实在佩服,学不来。林远思叹了口气,从地上拿起被子,轻轻为芊依盖上。 地面上有垫子,被子倒也没脏,想来,芊依也不会介意。 天色微微阴沉,林远思盘坐于江上竹排练功,一个时辰很短暂,对他这样功力低微的人,要珍惜这一个时辰。 当林远思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芊依就在他旁边坐着,正杵着下巴笑看着他。 “怎么了?”林远思摸了一把脸,有些莫名。 “没什么,公子若是准备好了,我们就去山上吧。”芊依笑颜依旧。 “你要随我一起去吗?” “当然,柔和相久也会一起陪着殿下。” 林远思心中一暖,刚想要说什么,忽然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我们只是随行,并不会帮殿下做什么,说简单一些,我们是去游山玩水,也是监督殿下的。” 林远思面色一滞,默默将感激的话咽了回去。 · 如柔所说,她们的确只是来监督和游玩的。 林远思背着五十多斤的柴火,气喘吁吁,芊依三人却是无视了,只顾着嬉戏打闹,肆意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 哪怕林远思再累,芊依几人也完全没有丝毫想要帮忙的意思。林远思倒也没在意,这本就是他的事。 下山后,已经快到午饭时间,几人距离竹屋老远,就听见有琴声从竹屋传来。 琴声平平无奇,但林远思在其中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伤感。林远思问芊依几人有没有同感,芊依和相久都摇了摇头,表示不懂琴道。 “关于琴道,我略知一二,在这琴声中,的确有一种伤感。”柔这样说道,顿了顿,问一句,“公子会琴吗?” “不会。”林远思道,以前穷苦,他哪里有闲情逸致去学琴? “公子能描述一下琴声给你的感觉吗?” 林远思想了想,“像是一对夫妻在过着平淡的生活,没多久却被意外突然打断,然后……” 犹豫了一下,林远思还是说道:“然后,天人永隔。” 那琴分明是白曲池弹的,林远思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会不会有些冒犯,但他听到的的确就是这样。 柔的眼中掀起久久不能平息的波澜,“琴声中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公子很有习琴的天赋。” 被柔这等绝色女子夸赞,林远思多多少少有些开心,也有些脸红。 一行人回到竹屋,琴声也停了,他们见到了在江边抚琴,遥望江面的白曲池。白曲池似是有些出神,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归来。 直到林远思唤了三声,白曲池才回过神笑道:“差不多该到午饭时间了,远思你去做饭吧,你的贴身侍女们会教你。” “是。” 林远思与柔三人来到灶房燃火。灶房中的菜很齐全,林远思开始备菜,他的刀工还算不错,但相比另一边切菜如流水一般的相久,就显得不够看了。 林远思心无波澜,他一个男子,没有女子手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想要达到相久的境界,或许要练好几年。 饭后。 林远思按照白曲池的嘱咐又去山上背了一背柴,回来后将两背柴全部劈出来放好后,跟随白曲池在江畔钓鱼。 钓鱼是一件磨练心性的事,若没有足够的耐心,想要钓到鱼,很难,当然,也要讲究技巧,耐心只是基本,技巧才是关键。 显然,林远思没有技巧,一个时辰过去,他一条鱼都没有钓到,白曲池却是钓了二十多条。差距宛若云泥。 白曲池没有让林远思继续,而是让他看琴,准确的说,是让林远思看他弹琴。 其中何意,白曲池没有,林远思也没问,他只是静静的听着悦耳动听的琴声。 大概一柱香后,白曲池道:“你来弹我弹的那一曲。” 对于没碰过琴的林远思来说,这无疑是一件难事,他连每条琴弦的音都不知道,只能按照记忆中白曲池弹琴的指法去弹奏。 起初,林远思弹的狗屁不通,但当他熟悉琴弦、弦音后,弹的倒是有了几分模样,虽说与白曲池弹的声音完全不同,差距也如天堑。 “在琴道上,你很有天赋,以后每天要花两个时辰练琴。” 这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到了晚饭时间。 依然是林远思做饭,简单的吃过饭后,林远思与白曲池开始下棋对弈。 按照白曲池的话来说:“棋盘不仅是棋盘,也是天下,棋子不仅是棋子,还是人。操控人聪天下中获取利益,为智者之道,操控人以最小的代价赢得天下,乃帝王之道。” 和白曲池下过一盘棋,林远思深知白曲池的棋力有多恐怖。儒圣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儒圣是智者的代表、巅峰,林远思可以肯定,天下没人能在棋盘上胜过白曲池,除非白曲池故意相让,或者是白曲池全力培养出来的人才,方有希望。 败北是必然的,两个时辰的功夫,林远思输了七十二盘,也就是说,林远思每局都是在一盏茶以下的时间败给白曲池。 而这,还是白曲池相让的情况,白曲池的真正实力,大概没人能摸清…… 第四十五章 养剑 夜风微冷。 忙活了一天,晚上又看了一个时辰的帝王经,林远思已经很疲倦,倒不是身体累,而是精神累。和白曲池下棋对弈,精神上的疲劳不亚于跑两个时辰。 这一晚,不再是芊依侍寝,而是柔。 相比较起芊依来,柔很含蓄,也很霸道。 柔为林远思梳洗后,自顾自躺到了床上,说了一句,“公子早些休息。”然后就闭眼睡觉了。 柔不像芊依那么撩人,衣衫只脱去最外边的一件,话也很少,但,柔不会去询问林远思的意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林远思舒了一口长气,终于能好好休息一夜了。 次日。 林远思重复着昨天的生活,不同的是多了书、画、笛、萧,以及洗所有人的衣裳。当然,芊依三人的贴身衣裳都是她们自己洗的。 这样的安排,林远思坦然接受,他相信白曲池,何况,技多不压身。 同时,林远思也时刻从芊依三人身上学着礼数。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离开。 · 三个月后的飘雪时节。 元日悄然来临,这一日的来临,林远思期待许久,终是能够休息几天了。 三个月以来,林远思一直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刮风、下雨、落雪都没有让他停下,虽充实,但疲惫也是自然,让他连十四岁的生辰都忘记了。比如,柴房已经新建了一间,原先的柴房已经堆不下,每天两大背柴火都够几人用三天的,又比如,如今他的琴道已经略有小成,比之初奏,当真是天差地别,白曲池曾不吝夸奖,他在琴道上的天赋乃当世第一。 琴道提升之艰难,大概只有练琴的人才知道,能够得到儒圣如此称赞,林远思的天赋毋庸置疑。其它三艺,林远思也学得很快,棋道上,他已经能够与白曲池对弈一盏茶,虽然只是多了一点点,但棋道极其晦涩难懂,且对手是白曲池,能够有如此进步,已经是大进步。书、画精进程度虽不如棋、琴,但也进步很快,若练习的时间多一些,进步会更大。 当然,为此,林远思付出的代价是极度疲惫,若非他迈入了先天境界,精神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说来也怪,自从林远思来到这里,练功速度一天比一天快,具体是什么原因,林远思不知道,白曲池告诉他是因为心境的原因,以前他的心事太多,来到这里后每天都太充实,没有功夫去想其它,心思一空灵下去,习武自然水到渠成。 今天,竹屋迎来了三位客人,分别是林沐芷、宁羡、苏诀。看见苏诀,林远思不由得想起了姜道一,三个多月前,那时候,姜道一为了保住不来相迎的旧臣,曾向林沐芷求情,却险些被林沐芷所杀。自那之后,林远思就再也没见过姜道一。 对于姜道一,林远思还是有些好感的,于是他向林沐芷问道:“娘,姜叔叔没有来吗?” “姜道一去办事了,短时间内,你不会见到他。”林沐芷平静的回答,她似乎不想再讨论姜道一,转而问道:“这些日子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学到了很多东西,武道也没有落下。”林远思笑道,为林沐芷三人各自斟了一杯茶。先是林沐芷,后是白曲池、苏诀,其次是宁羡,最后是他,每杯茶水只装满杯子的四分之三不到。 酒满敬人,茶满送人,这些基本的礼数是林远思从芊依几人身上学来的。 “那就好。”林沐芷微微点头,从衣袖中取出一本无名草书递给林远思,“这是一本剑谱,天仪剑霸道无双,这本剑谱剑法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很契合天仪剑,今后你可以按照剑谱上的方法练剑,不过,娘更希望你从中摸索技巧,自己去创造属于天仪剑的剑法,那样才是最契合天仪剑的,也是最契合你的。” 提起天仪剑,林远思才恍然醒悟,他已经有了一柄世上绝强的邪剑。这三个月来,他每天都太忙,倒是将天仪剑给忘记了,也从没有喂养过。 “先生,我何时开始养剑?”林远思问道,当初白曲池说每天必须喂养天仪剑一杯血,但到了现在,他却都没有将天仪剑取出来过。 “三个月前,你的功力还不够,而今你先天境界,我已让芊依几人去熬药了,待会儿便可以。” “那我现在去将天仪剑取来。”林远思点点头,行礼告辞后,小跑着离开…… 不一会儿,人来齐了,药到了,剑也到了。 众人望着林远思手中的天仪剑,皆是有些惊叹。 邪异霸道之名流传千古的天仪剑居然会安静待在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手上,实在是难以置信。这其中缘由,众人只知道是天仪剑亲近林远思的血,其它原因,一概不知。 辽阔天下,或许只有一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林远思没有犹豫,提起天仪剑就准备在手腕上轻划一剑放血,但被白曲池拦住,见林远思面露疑惑,白曲池道:“用精血,精血的效果会更好,每个月一滴就比得上你三十日都放一碗血的效果。” “我该怎么做?” “眉心位置通达,且不易损坏身体,你如今已至先天,可内省己身,你从心脏逼出一滴精血到眉心,再用天仪剑刺破你的皮肤,天仪剑自然而然会吸收。” 林远思点点头,深吸口气,按照白曲池所说的方法去做。先天之境,可内省已身,也就是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 林远思感受到心脏的位置后,控制内力从心脏出缓缓逼出一滴精血,精血离开心脏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精神恍惚了一下,这是心脏突然失去精血而导致身体产生的不适。 林远思一直用先天之气包裹住精血来到眉心,他静心凝神,等待着天仪剑刺入眉心。 “稍微有点疼,忍耐一下。” 白曲池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林远思就感觉到眉心处传来一股剧痛,然后,他就感觉到精血被一股恐怖的吸力吸走。 林远思的面色变得苍白若纸,只觉身体极度疲惫,还有些冷。人体精血极少,失去一滴,普通人会难以承受,会直接晕死,后天境界的武者,怕是也会晕过去一会儿,先天境界的人,身体也会像林远思一样,极度不适。 这也是白曲池三个月以来不提天仪剑的原因。 第四十六章 何为帝王 芊依及时递过来药。 药只有一小碗,味道极其苦涩难闻,林远思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想要呕吐的冲动被林远思深深压了下去,药材的昂贵,他是知道的,一碗价值十多两黄金。 喝下去后,林远思只觉得身体开始渐暖,疲惫感消失了些许。林远思没有再去注意这些,因为天仪剑散发出了妖艳耀眼的红芒。 剑身红芒瑰丽,小剑身蓝芒清冷。 林远思有片刻的失神,这一刻,天仪剑给他的感觉是无比的亲切,好像,天仪剑也是他的亲人。 直到天仪剑暗淡下去,这股感觉才从林远思脑海中消失。林远思没有说出来,说出来也没用,在场之人都不能解释原因,想要知道原因,只有靠他自己去探寻。 之后,便再没有什么事了。 林远思得到了短暂的解脱,元日过去之前,都可以休息。然而,休息了一天,林远思却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缺了些什么似的。 私底下,林远思问宁羡他这是怎么回事,宁羡脸色古怪的回答:“你有病。” “什么病?” “贱病。” “?” “忙碌的时候你疲惫不堪,给你休息几天你还不乐意了,你这不是贱是什么?” 林远思哑口无言,事实好像就是如此,他想要继续忙碌起来,却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无法做到,就连看一个时辰的帝王经,都会觉得脑袋昏沉,哈欠连天,无比想要瞌睡。 这是损失精血带来的后果,林远思问了问芊依要什么时候才会恢复,芊依说:“想要精血恢复,普通情况下要半年,不过公子有药物辅助,大概一个月就行,也就是恰好卡在每个月养剑的前一日。” “那岂不是说我以后都不能像先前那样生活了?”林远思有些焦急,那样的生活虽忙碌,但他很喜欢,而且,在那样的生活中,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无时不刻都在进步。 “不,我指的是精血恢复,正常行动的话,有药物辅助,三天就可以。” 芊依的话给了林远思一颗定心丸。林远思放下心,悄悄去了江畔。 这场雪将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林远思静静的看着雪花落入江中融化,不言不语,孤身立着,就连身上多了一件大氅,头上多了一把伞都没有发觉。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宁羡的声音将沉浸于看雪中的林远思唤醒。林远思笑道:“没想什么,只是雪太美,一时间有些忘我。” 宁羡凝望雪花,问道:“你喜欢雪?” “可能是,看着雪,我好像安心了一些,和看雨一样。”林远思伸出手,想要接住雪雪,不出所料,雪花落在他的手掌上,马上融化,“可惜,握不住。” 宁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直视林远思,道:“我学了一支舞,你要看看吗?” 林远思一怔,随即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我学了一琴曲,你要听听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在等你的回答。” “我听。” “我看。” 而后,林远思与宁羡对视了片刻,尽皆笑了起来。分别三月,他们很庆幸,彼此都有了成长、改变,关系,并没有因此生疏。 林远思取来了琴,宁羡取来了剑。 江畔雪地中,一少年盘坐雪地上悠悠抚琴,一少女在雪地中持剑起舞。 琴音悠悠,传遍山野;剑舞璀璨,宛若星辰。 竹屋外。 不知何时,林沐芷、白曲池、苏诀,以及芊依三人都出来了,他们静静望着雪地中的少年男女,无人上前打扰。 白曲池若有深意的笑道:“寒节雪漫天,琴剑意绵绵。这个冬天,倒是不怎么冷了……” · 元日过去了。 林远思身体已经可以正常行动,又恢复了忙碌的生活。 不,是更忙碌的生活。 或许是天性使然,这样的快节奏生活让林远思疲惫的同时也乐在其中。 如今他已至先天境界,不再需要吐纳先天之气,只需让体内的先天之气被经脉全部吸收即可,所以辰时便省了下来。 林远思依旧是辰时之前起床,花费两个时辰让经脉吸收体内的先天之气,然后带着笛子去山上背柴,一路上,边吹笛子边背柴,到了入春,白曲池还买了三五头牛羊来给他放牧。 正午,依旧是林远思备饭,说起做饭,不得不夸一句林远思,他的厨艺每天都有一丝精进,从当初的平平无奇到芊依三人都会夸赞。 林远思的琴艺愈发精湛,棋艺也不遑多让,书、画也在飞速进展…… 似乎除了武道,林远思别的都很有天赋,进步之极速,让人惊惧。 伴随着帝王经研读的愈发透彻,林远思看得越来越透彻,他渐渐理解了白曲池对他的安排。 帝王,不仅是荣华富贵、滔天权势,也是一份最沉重的责任。林远思真正意义上的感受到了压力、紧迫,他将这些全部转化为了动力,开始飞速的成长。 天仪剑,在他每个月的喂养之下,和他愈发亲近,本来一个月喂一滴精血足够,他却还是会悄悄用天仪剑划破手心,喂养天仪剑。 林远思隐隐有一种预感,他与天仪剑有一种莫大的联系,或者说是因果,他敢肯定,他的血不仅对让天仪剑臣服有用,也会逐渐解封天仪剑。 失血后,自然是疲惫,而每当精神疲惫之时,他就会独自去江畔或花海赏景,或者在山上吹一曲笛乐,坚决不让芊依几人跟来。 这时候,林远思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喜欢宁静,喜欢独处…… · 苍州,望月城。 在望月城,有一大经商世家,财富在望月城首屈一指,家族中下人极多,颇有权势。 在今天,这个大家族宋家迎来了一件喜事,开始张灯结彩。 宋家大小姐年满十六岁,将与邻城落马城的第一世家何家下一任家主联姻。 宋家富庶,在天下都小有名声,能够与之联姻的何家则是更胜一筹。 落马城是一座比之望月城还要强盛的城池,何家能够位列第一,实力不容小觑,光是来定亲,就送了将近百箱大大小小的礼物。 受到如此尊重,自然是让宋家上下尽开笑颜。唯独有一个人,没有一丝笑容。 “孩子,别再赌气了好吗?” 第四十七章 七年 宋家大小姐的闺房外,站着一美艳贵妇和两名婢女,妇人苦口婆心的劝道:“鱼儿,何公子年轻有为,相貌也不差,品性也是上佳,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呢?” 闺房内,宋观鱼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眼眶有些红肿,似乎是才哭过。 “他二十二岁,年轻有为不假,相貌也很英俊,可娘你说品性上佳?”宋观鱼冷笑道:“娘你别说你不知道那何有生是什么德行,十天有七天在青楼,不提被他曾经休了的妾室,连现在妾室都有二十多位,他的仆从三天两头被打个半死,这样的人你说他品性好?” 宋母一时间有些语塞,片刻后,才再度劝道:“就算是这样,我们宋家也不是软柿子,你嫁过去也不会吃苦受累,男人妻妾多一些本就是常事,你又何必如此介怀?他若真敢辜负你,我们宋家一定不会放过他!” “娘你说的还真是好听。”宋观鱼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你们现在这样说,不就是希望我在定亲仪式上不要出乱子吗?等我真嫁了过去,你们还会在乎我的死活?” 宋母脸色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居然会变得如此叛逆,连她的话也不听了,甚至还敢出言讽刺她。 闺房内的宋观鱼继续道:“世家的残酷,女儿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身为女子,不就是为了让家族壮大而用来联姻的工具吗?女儿还曾以为我会是例外,真到了今天,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多么可笑。” 回想起年幼被捧在手心的温暖,宋观鱼衣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终究是没能逃脱宿命吗? 宋母缓缓道:“既然你知道世家的残酷,那你就要有心里准备,这件事,你必须应下,由不得你!若你执意要在定亲仪式上弄出乱子,就别怪娘和你爹直接把你送去何家!” “给我看住小姐,若放她跑了,你们就自尽吧!”这一刻,宋母似乎变了一个人,朝婢女吩咐完后,冷淡地拂袖离开。 闺房内,宋观鱼出乎意料的平静,元日几天后,她就知道了自己即将与何家下一任家主何有生定亲之事,她充满了抗拒、不愿。她爹娘一直劝着她,后来隐隐有了强迫的意思,那时候,她就猜到了自己没得选择。 直到今天,何家到了,明天将与何家进行定亲仪式,宋观鱼终于不再压制心中的不甘,彻底与爹娘闹翻,希望他们能念在母女、父女之情,以及曾经的十六年陪伴上,阻止这件事,然而,事实告诉她,她终究是被抛弃了。 宋观鱼从怀中取出一支粗糙无比的木簪小心翼翼抚摸着,眼中尽是思念与苦涩,“师弟,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好吗?我……好想你啊……” 翌日。 婢女开始为宋观鱼梳妆打扮,宋观鱼面无表情,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直到梳妆结束后,她才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去把老爷、夫人叫来,我有事和他们说。” “是。” 宋观鱼没有等太久,便从铜镜中看见了一个看起来就很是精明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美艳贵妇。 这两人,精明中年是她的父亲,宋鸿睿,美艳贵妇是她的母亲,付英璐。 “孩子,你找我们什么事?”宋鸿睿叫得很亲切,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表情。 宋观鱼对此已经麻木,只是骤然取下发上的玉簪,对准了喉咙。这一幕,让宋鸿睿夫妇两人皆是面色微变。 “你要做什么?”宋鸿睿眯起眼睛,面上仍旧没有表情,背后的双手却是青筋冒起。 “女儿不做什么,只是想和父亲大人谈判而已。”宋观鱼顿了顿,似乎看见了宋鸿睿的动作,微笑道:“父亲大人别想着阻止我,您虽功力高强,但簪子距离我喉咙不足一寸,这样的距离,父亲大人还不能阻止我。” 宋鸿睿眼神一沉,沉默片刻后,道:“你没有资格和我谈判,放下簪子,我可以既往不咎。” “谁说我没有谈判的资格?父亲大人真不会以为我是傻瓜吧?”宋观鱼笑了起来,“女儿多多少少是宋家长女,还没有蠢到父亲大人想象中的地步,若女儿死了,父亲大人应该不好同何家交代吧?何家大张旗鼓的来定亲,结果定亲对象死了,是被逼死的,届时,何家颜面尽失,宋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何家为了挽回颜面,这亲指定是定不成了,总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来是为了娶一个庶女吧?父亲大人不妨猜猜何家会不会翻脸?” “你想要说什么?”宋鸿睿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事情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谈判,不知女儿现在可以和父亲大人谈判了吗?” “如果你想说用死威胁我不同何家定亲,那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宋鸿睿冷冷道:“大不了我同何家商讨一番,让玉成娶何家之女便是,哪怕娶得是庶女会损失些许颜面,我也不在乎。” 宋玉成是宋鸿睿的长子,也是宋观鱼的亲弟弟。 宋观鱼心中一阵冰冷,尽管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料到。 “女儿不会。”宋观鱼平静得可怕,“女儿会同何家定亲,但女儿有一个要求,也就是谈判的事。” 听到宋观鱼这样说,宋鸿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吧。” “女儿可以同何家定亲,但什么时候成亲,必须女儿说了算。” “不行,这样岂不是你不想成亲,便永远成不了亲了?” “女儿还没那么任性,女儿只要七年的时间,七年后,女儿会心甘情愿同何有生成亲。” “七年太久,不行!” “那女儿就死在这里,反正到哪里都是深渊,不如女儿将自己送入深渊。” “你……!” “且这七年,女儿想要去哪里都由我自己,七年后我自然会归来。” “你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七年时间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留在望月城,换一个吧。” 宋观鱼淡笑起来,“父亲大人难道还怕女儿一去不回?大不了父亲大人派出几个高手跟着我不就行了?这又不是什么费力的事,莫非父亲大人真的想现在就看见我的尸体?” 宋鸿睿沉默了良久后,终究是妥协了,没有必要的事,就不要弄成难堪的场面…… 宋鸿睿离开了,付英璐本也想要跟着离开,却被宋观鱼叫住了。 第四十八章 深渊 闺房内。 宋观鱼放下簪子,起身在付英璐耳边轻语道:“一生受尽荣华富贵的你又怎会理解他人苦楚?若当年你没有害了她,现在宋家大夫人的这个位置,轮得到你来坐吗?”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付英璐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 宋观鱼捂着红肿的脸颊展颜一笑:“气急败坏了?当年的事我其实都在暗中看见了,只是因为父亲大人太信任你,我才将这件事埋在了心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对吧?我的……晚娘。”宋观鱼冷笑起来,“你放心,我现在该不会说出去,当然,前提是你最好收敛一些。” 付英璐瞳孔剧烈收缩,深深地看了一眼宋观鱼,转身离开。 闺房内,还剩下宋观鱼一人。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很是出神,想起了往事。 十三年前,宋观鱼才三岁,那时候,她的母亲是另外一个人,叫夏文韵,他们一家三口很幸福,可是那一年,夏文韵却突然病发暴毙了。 自那之后,宋家大夫人的位置由本为妾室的付英璐坐了上来。 然而,夏文韵除了身子骨弱一些,根本没有疾病,又怎么会突然病发暴毙? 宋观鱼曾目睹了一切,生母夏文韵并非暴毙死亡,而是付英璐将不会水性的夏文韵推入了井中,溺水而死。当时,他们一家人的衣裳都是夏文韵亲手缝制的,在一个早上,夏文韵独自出门采购布匹时,被付英璐带着两位下人残忍害死,将夏文韵尸体带回来后,付英璐又杀了这两位下人,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年幼的宋观鱼看见了这一幕。 可笑的是,付英璐之后还假装多么的悲痛欲绝,多么的心疼宋观鱼,甚至直接和宋鸿睿说:“鱼儿还小,以后我就是她的亲娘了,这件事,别让鱼儿记得。” 从那之后,宋观鱼的‘亲’娘就成为了付英璐,付英璐本一直认为三岁的宋观鱼不会知道她是晚娘,可她低估了夏文韵在宋观鱼脑海中的记忆。 宋观鱼不是没想过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从那之后,付英璐便获得了宋鸿睿的信任、宠爱,成为了宋家大夫人,且,她多了一位弟弟,叫做宋玉成。 宋玉成小宋观鱼一岁,却在五六岁的年纪就如同兄长一般照顾宋观鱼,宋观鱼阴暗的童年是宋玉成陪着走过来的,没有宋玉成这个弟弟,宋观鱼很难想象自己会变成怎样的人。 而今宋玉成十五岁了,越发出彩优秀,但面对这充满利益的联姻,终究是束手无策。宋观鱼也不奢求宋玉成能帮忙,她刚才威胁付英璐,不过是希望付英璐不要得寸进尺,真要她把这件尘封了十三年的事说出来,和付英璐翻脸,她会犹豫,那样一来,后果难料,更重要的是,宋玉成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虽说宋玉成不一定会选她,但宋观鱼还是不忍心看见这个‘亲’弟弟痛苦…… 侍女开始梳妆了。 宋观鱼脸上的红肿被胭脂盖了下去,十六岁的她,已经亭亭玉立,其相貌本就绝美,抹上淡妆,当真对得起倾国倾城。 若眼中没有那如死水一般的平静,能够多几分灵动,或许会更美几分。 屋内落针可闻,沉稳的脚步声缓缓逼近,宋玉成靠在了柱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姐姐,你还好吗?” “是阿成啊。”宋观鱼终于是有了一丝真正的笑容,“我很好,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姐姐你和父亲的谈判我知道了,我想知道,姐姐是想要等那个人七年吗?”宋玉成目光犀利直视着宋观鱼的眼睛,像是想要从那双精美的眼眸中找出什么。 宋观鱼坦然对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我想要等待七年,让我成长到可以无视这一切。” 宋玉成沉默了半晌,缓缓道:“玉成明白了,姐姐想要如何做,玉成永远支持姐姐,无论什么事,只要姐姐你想做,玉成就绝对会支持你,包括……出逃。” “说什么傻话呢。”宋观鱼责怪起来,“你是未来宋家家主,不能意气用事,再说,这是姐姐自己的事,你贸然插手只会徒增变故。” 宋玉成摇摇头,“不,若我能够成长得更快一些,姐姐就不会受这些苦,姐姐的事,我必须管。” 宋观鱼愣住了,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水雾弥漫着,却强忍着没有落泪。她又怎会不知道,宋玉成这几天一直想要帮她离开,只是,宋玉成终归是没有握住宋家大权,根本无力做到,甚至还被关了禁闭,直到今天,才被放出来。 宋观鱼心里不好受,宋玉成心里就好受了吗?宋玉成心中也很无力,这是他唯一的姐姐,唯一从小就对他好的姐姐。 “不说这些了,到举办仪式的时间了,改天我们再聊。”宋观鱼将水雾憋了回去,笑推着宋玉成一同离开…… 定亲仪式上。 何家的长辈只开了一个管家,小辈只来了一个主角何有生,其余之人全是家丁。 然而,宋家却是在十里外大张旗鼓的迎接,不为什么,只因为何家的那位管家,是一位七品高手,值得宋家给出这样的排场。 要知道,望月城城主也只不过是七品高手而已,何家能够派出一位这样的高手,已经给足了面子。 来恭贺的人很多,望月城一些本和宋家有冲突的世家,也放下了面子赶来,他们知道,再和宋家作对,在望月城会寸步难行…… 仪式开始举行了。 台上高朋满座,台下百席酒宴。 红妆满地,红毯上,在众人的期待之下,终于是迎来了即将定亲的两人。 何有生身材高大,相貌俊朗,带着和熙的微笑,很容易给人好感,但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是纵欲过度的苍白。 宋观鱼身形高挑,明明才十六岁的她,身材桥段却是比许多正直貌美年华的女子还好完美,她的容颜更美,在她身上几乎挑不出缺点。 若有缺点,大概也只是那一双眼眸太过冷漠。 仪式开始举行,宋观鱼全程面无表情,仪式结束后,宋观鱼准备离开,何有生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微笑道:“鱼儿,你要去休息了?那带我一个可好?” 众人都见到了这一幕,想起了何有生的名声,有人嘴角不由得露出猥琐的笑容,也有人为宋观鱼叹息。 第四十九章 离家 “放手。” 宋观鱼面无表情,不顾何有生眼中一闪而逝的阴冷,强行将手抽了出来,平静道:“你我不过是未婚夫妻,现在我没必要履行义务,你再不放手,丢得是何家的名声。” 何有生眼神微微一眯,又很快松开,笑道:“鱼儿你说得哪里话?我怎么可能对你那么做。” “不会最好。”宋观鱼丢下一句话,也不管何有生什么反应,径直离开。 何有生眼神骤然沉了下来,他衣袖中的手一甩,便又带上微笑转身要去敬酒,却是差点碰到了一位还很稚嫩的少年。 何有生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面上如刀仍旧含笑,“小哥你是?” “宋玉成。” 闻言,何有生面上的笑意似乎真诚了几分,衣袖中的拳头也松了下来,“原来是玉成弟弟,来来来,我们去好好喝几杯,暖暖身子。” 说着,何有生就想去搂宋玉成的肩膀,却被宋玉成轻易躲了过去,导致搂了个空。 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如意,何有生脸上的笑终于是消失了,之前无论是在何家,还是在落马城,他都没有这样憋屈过,何况,现在还在近千人面前连续丢面子。 宋玉成轻笑道:“喝酒就算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和姐姐成婚之前,最好别对姐姐起什么歪心思,否则,我不保证等我接任家主之位后,会不会与你何家翻脸。” 宋玉成控制了这句话的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玉成弟弟是什么意思?” 宋玉成却是不再回话,礼貌一笑,转身离开。 何有生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想要留住宋玉成,但那明显不可能,今天他敢强行留下宋家长子宋玉成,明天宋家就敢同何家开战。 不仅仅是因为此乃世家颜面,更因为宋玉成是宋家下任家主,动了宋玉成,只要宋玉成不傻,装作被伤到了,宋家就算不与何家开战,这亲事也必然被毁。 世家想要培养家主不难,但培养年轻有为的家主,要花费的时间、精力太过宝贵,宋玉成的重要性根本不是宋观鱼可以比拟。 何有生唯一庆幸的是,他同宋玉成的对话,没有人听见,在旁人看来,是他与宋观鱼闹了矛盾,宋玉成来调解罢了。 宋观鱼,宋玉成,好一对姐弟,你们让我不舒服,就别怪我毁了你们,何有生眼神阴鹫,又很快恢复如常,去给长辈们敬酒。 宋鸿睿清晰捕捉到了何有生那里的一幕,心中对何有生隐隐有些恼火,倒不是心疼宋观鱼,而是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如此场合,何有生居然就如此浪荡,未免太不将宋家放在眼里。 若非这次联姻对宋家的益处太大,宋鸿睿一定会动怒,面对何有生的敬酒,也未有什么好脸色。 何家的那位管家自知理亏,对此也就不以为意。 这场定亲仪式,最后还算是圆满,宾主尽欢,两位主角到不到场无所谓,真正的主角是宋家与何家。 傍晚。 何家离去了,毕竟是世家,事务繁忙,来这里的又是关键人物,礼数够了,事定了下来,自然是不会多待。 宋观鱼在何家离开后才露面,她在仪式结束后就回到了闺房中,收拾好了行礼、衣裳,直到现在才背着包裹来到宋鸿睿身前。 “你要做什么?”宋鸿睿皱眉看向身着便衣,将头发束冠的宋观鱼。 “女儿要出门远行。” 宋鸿睿想起了早上与宋观鱼的谈判,眉头皱的更紧,“你就这么想要离开?” “父亲说过不会限制女儿自由,只会派人跟着我。”宋观鱼面色平淡,避而不答。 宋鸿睿静静打量了宋观鱼片刻,摆了摆手,“既然你想好了就去吧,七年之后,必须回来,否则我会让人强行将你带回来。” 宋观鱼点点头,默默跪地磕了三个头后,起身大步离开。 宋鸿睿突然觉得有些烦躁,随意吩咐道:“玉成,找几个八品境界的客卿长老去暗中跟着你姐姐。” “是。”宋玉成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未曾开口,直到现在,才应了一句离开。 宋鸿睿不愿多待,回到了宋家,其余人也散去,各自忙自己份内的事。 宋玉成找到家族中的几位客卿长老,沉声道:“几位,有劳。” “少家主客气了。”这些长老一一拱手后离开了宋家,直追宋观鱼而去。 原地,还剩下一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宋玉成看向中年人,无声动了动嘴唇,便挥手让中年男子也离开。 宋玉成目视着宋家大门缓缓关闭,轻声呢喃起来,“姐姐,玉成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 宋观鱼买了一架马车,自己赶马悠悠离开望月城,途中,她感知到了六道无比强悍的气息。 宋观鱼知道,宋鸿睿终究是派人来跟着她了,她心中毫无波澜,这在她的预料之内。 世家,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付出,哪怕是她这个宋家的大小姐,到了这种时候,也不会例外。 宋观鱼不是没幻想过宋鸿睿会心软,但这些天宋鸿睿的态度,已经告诉她,她比不上宋家的利益。 宋观鱼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岳州地大物博,先去岳州看看吧。 宋观鱼并没有注意到,在马车后方几米出,有两位戴着斗笠的布衣男人进入了一条小巷。 小巷中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只有积雪。 略胖一些的男人阴沉开口:“大哥,要不要将宋小姐现在的情况上报大人?” “上报吧,宋小姐身份特殊,我们要谨慎一些。” “要不要先灭了那些废物?” “不可,大人有过嘱托,宋观鱼不到生死攸关之际,我们绝不能出手。” 胖一些的男子又问道:“那个狗屁何有生也不可以动吗?” 瘦一些的男子笑道:“我知道你不爽何有生,但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宋小姐,没有大人的命令,我们不可妄动。” “真是麻烦。”胖男子抱怨了一句。 “好了,你继续尾随宋小姐,不要被那些客卿长老发现了,我去修书给大人。” “放心吧大哥,就那几个狗屁长老,想要发现我再练个几十年吧。” “嗯,那晚一些汇合。” 两名男人出了小巷,分头各自离开。 第五十章 一个人的行程 日子在不经意间倘过。 有人逝去,有人初生,也有人不停成长,从稚嫩的少年变为了满眼深邃的青年,比如林远思。 元日逼近,大雪漫天纷飞。 时间已经过去五年,林远思十九岁了,由少年郎长成了青年。 江畔,林远思一身青衣撑伞立于雪中,眼眸是犹如深渊一般的黑暗,棱角分明、微微苍白的脸上是令人心悸的平静。 林远思终于是知道了帝王经为何放在了藏书阁的九楼,只有历代君王可翻阅,帝王经中的内容实在太过珍贵,里面包含了权谋、平衡、帝王心术、为君之道、前人心得…… 帝王经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最珍贵的书,理解透彻后,再愚笨的人也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样的书,若现世,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 林远思能够变得如此内敛,帝王经的功劳首屈一指,当然,琴棋书画四艺自然也有功劳。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到近,芊依微笑道:“公子,先生叫你。” 五年过去,芊依容颜依旧,不,是更美了几分。 林远思凝望了雪花片刻,方才转身向竹屋迈步。林远思的步伐不急不缓,在雪地上留下了浅淡的脚印…… 竹屋内。 白曲池在火炉边品着小酒烤火,好不舒适,见到林远思进来,懒洋洋的指了指身边的竹椅,“坐。” “谢先生。”林远思微微躬身行礼后,才坐了下去。 “远思,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吗?”白曲池眼皮都不抬,仍旧慵懒的烤着火。 白曲池平常都是一个温谦的人,但一到冬天就会变得懒洋洋的,动也懒得动。林远思已经习惯,回道:“是五年到了,要返回临渊城了吗?” 白曲池点点头,“来这已经超过五年,你达到了我对你的要求,也是该离去了。” 林远思自觉猜对了,可心中却是隐隐有些失落,在这里的五年,他彻底喜欢上了这儿的生活。 林远思面上虽没有表现出来,白曲池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内心,悠悠道:“这种舒适的生活是要你以后去争取的,没有人能庇护你一辈子。” “远思明白。”林远思收敛了心绪,白曲池说得没错,他现在的生活,是林沐芷为他争取而来。 白曲池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武道境界?” “八品境界。”林远思平静开口,以前,八品境界对他来说高如山峦,可望而不可及,究极一生,或许也难以抵达,现在真到了这个境界,他却是没什么感触。 毕竟,他的妹妹宁羡都已经六品境界,且,前几个月宁羡来时,就已经在冲击五品境界,或许不要多久,宁羡就成为了五品高手。 其实,林远思在武道上的天赋不算差,但和宁羡比起来,就大大不如了,他能够这么快到达八品境界,不仅是有白曲池的悉心指点,也有当初林沐芷给他的那本无名剑谱的有关。 林远思在开始修内力之初,就练起了无名剑谱,练了后,林远思发现剑谱上的每一式剑法都对吸收先天真气大有裨益。 天地间不仅有先天之气,也有先天真气,它与先天之气一样产生于天地初开,但不同的是,想要吸收先天真气,必须要体内具有先天之气,也就是先天境界圆满的武者。 先天境界圆满的武者经脉中已经可以源源不断产生先天之气,想要突破九品境界,就必须要吸收先天真气,然后与体内的先天之气融合,化作内力,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可以突破九品境界,每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突破一个境界。 林远思已经在八品境界待了两年,距离突破,他估计至少还要一年。 慢吗?不慢,先天真气随时可以吸收,但却比先天之气更难吸收,天地间的先天真气太过稀少,你吸收一天的先天真气,都不足吸收一个时辰的先天之气二分之一,三年能够突破一个境界,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 正常情况下,林远思估计要五年才可以突破七品境界,且越到后面,就会越慢。 由此可见,宁羡的天赋是多恐怖,无名剑谱又是多么珍贵,足足缩短了将近一半的时间。 “八品境界的话倒是够了。”白曲池沉吟着,“嗯……远思,你不会和我们回临渊城,明日起,你便要隐藏身份,独自行走天下,在两年后,你二十一岁之时,必须行完一半天下,然后回到云州,逐步接管云州。” 林远思眼神微凝,点头应了下来,心中失落消失不见,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欠缺什么,缺的是经验!五年,无论他学到了多少,不能真正用出来,都是白费。 这是必须的历练。 白曲池神色严肃下来,“这是你一个人的行程,我和娘娘不会管你,芊依她们也不会陪着你去,所以,远思你无论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你要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的命运,是云州唯一的希望,云州,没有时间、精力再去培养君王了。” “远思明白。”林远思微微颔首,面上仍旧没有太多表情,合格的帝王,从不将情绪真正表露出来,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 夜晚来得很快,林远思饭后便回到了屋中,收拾着衣裳,明天起,将是他一个人的远行,他的心不像脸上那么平静。 不是畏惧,而是期待。 林远思的心底一直有个遥远的江湖梦,他曾幻想执剑行天下,打爆不平事,当他知道自己使命后,不得不放弃这个遥远的梦。如今,有了机会实现,他的心中有些期待。 林远思知道,不出意外,这次历练,将是他未来数十年唯一能够随心所欲释放自己的时间,以后,他必须事事从利益出发。 不过,林远思终究不是曾经的林远思,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是只想着江湖,而是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当林远思收拾好衣物时,坐在椅上时,门被悄然推开。 林远思抬头看向来人,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只是,当他看见来人的眼眶有些红的时候,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你怎么了?”林远思的声音中蕴含着一抹关心。 相久摇摇头不语,只是在林远思旁边坐了下来。这是林远思第一次看见相久明亮的眼眸暗淡了下去。 林远思眉头微蹙,他不傻,很快就猜到了原因,不禁放松笑了起来,“是因为我要离开了?” 第五十一章 只为公子活 寒冬。 夜晚的风很冷,相久却是感觉很燥热,明天林远思即将远行,她的心中很不舍。 年长的明明是她们,但这五年来,她们没有照顾林远思,只是每夜轮流侍寝,别的什么都没做,反而是林远思一直犹如兄长似的照顾她们。 要说心中没什么感触,那是骗人的话。如今被点破,相久脸色都涨红起来。 “你啊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林远思摇头失笑起来。 “我才不是小孩子,公子你比我还小呢。”相久鼓着腮帮子,瞪大了眼睛望着林远思,神态很是认真。 “好好好,你不是。”林远思笑得宠溺,五年陪伴,相久的性格他了解得很透彻,很多时候,都是一个单纯的女孩。 相久突然一把搂住林远思,将头深深贴在林远思怀里,低声道:“公子,江湖险恶,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不是五年前的我,两年而已,应当没问题。”林远思显得胸有成竹,这五年来,他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只有他自己清楚。 相久摇摇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又咽了回去,安静地搂着林远思。 “好啦,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林远思自觉起身,等待相久为他更衣。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何况还是五年,林远思对侍寝更衣早已没那么不适。当然,侍寝仍旧只是同床共枕,并没有发生什么太‘过分’的事。 稍微过分一些的倒是屡屡发生。 芊依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比如,前两年,某一天清晨醒来,林远思发现自己是搂着芊依睡的, 与相久也有过,某一个夜晚,他刚喂养天仪剑结束,太过疲惫,沐浴结束后回到屋中,直接躺在了床上睡下,却是压住了一具柔软的身体,那时他脑袋昏沉,没注意到,很快睡了过去,第二天发现,相久的衣服被他扯开了大半,玉体若隐若现。 林远思知道自己睡觉很安稳,不会乱动,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少年,心底深处对某方面很敏感,才会无意识的做出这些举动。 林远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虽说这些都是芊依几人见他羞愧难当,才告诉他的。 最初,林远思实在是愧疚不安,练琴习武都心不在焉,白曲池看出了他的心结所在,告诉他,“芊依几人是你的贴身侍女,从你选定她们那一刻,她们此生注定只会跟在你身边,终身不嫁……真做了也无所谓,你一个未来的帝王,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白曲池已经点得很透彻,芊依几人这一生只忠于林远思,林远思要是把持不住真做了,也没什么,给人家个名分就好了。 可话是这么说,林远思却还是有点不安,直到有一天,芊依和他谈心,“公子,我们这一生只会是你的贴身侍女,我们只忠于公子,除了公子之外,我们不会成为谁的女人。” 林远思问道:“为什么?嫁人是你们的自由,我不会强迫你们,若是担心娘亲那边,我会和娘亲说清楚。” “公子可能不知,我们三人的父母早已逝去,我们自幼便成为了孤儿,是娘娘收留了我们,娘娘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只为了娘娘而活。既然娘娘将我们交给了公子,那我们便只为公子而活。”芊依顿了顿,微笑起来,“公子,无论你说什么,我们的内心都是不会改变的。” “算了,以后若是后悔,和我说便是。” 自那之后,林远思才彻底释然,他给过芊依三人机会,但芊依几人如此选择,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至今,林远思已经能够坦然自若,除却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之外,他绝不会去触碰芊依几人除了手之外的地方。 正如他所说,只要她们后悔,他就会将她们归还人海,让她们安心的离开…… · 翌日清晨。 林远思早早醒来,悄无声息的起身拿起昨夜收拾好的包袱离开,他没有打扰相久,分别是难舍的,那样的场面能不出现就别出现。 林远思留了三封书信放在了桌上,一封是给白曲池的,信的内容是表示对白曲池教导他的感谢,一封是给相久几人的,大致意思是让相久几人安心做自己的事,不用担心他,最后一封是给林沐芷和宁羡的,信中是林远思对她们的思念与告别…… 雪花漫天,林远思路过江畔时,驻足了片刻,地面积雪已经堆积起半尺多,他昨天在雪地中留下的脚印早已消失不见。 “再等两年就好。”林远思轻声呢喃,越是成长,他就越是清楚云州的处境。 二十年前的天下大乱并没有消失,只不过被即墨书城压了下去,暗中依旧是波涛汹涌,林远思知道,如今天下看起来还算平静,不过是都在等待着这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如今的几位帝王,都是胸有大志者,天下一旦出现乱象,几位帝王一定会开始逐鹿天下,将二十年前未能持续下去的战争再度挑起。 云州最弱,必然是首当其中。 五年前,就已经有人告诉过林远思,只不过那时候的林远思根本看不到那么多,如今看得清楚了,他才知道,云州正处于深渊旁边,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林远思背负天仪剑离开了。 五年过去,天仪剑的剑鞘依旧没有线索,林远思只能用布裹住天仪剑,避免太过惹眼,以至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不到必要时刻,绝对不会动用天仪剑,为此,他还亲手雕刻了一柄木剑随身携带。 林远思当然可以用上好的利剑,不过他有自己的考量,木剑除了是武器之外,还可以让他对内力的掌控更加熟练,以后换上天仪剑对敌,他将可以轻易碾压敌人,一举两得之事,他何乐而不为? 第五十二章 执剑下江南 瀑雪之日,林远思执剑下江南。 云州地处偏北,距江南八千里,极远。 林远思将此次历练的最终目的地定在了江南,当然,他不是直接去江南,途中要绕行几次,按照他的打算,一年后必须到江南。 为什么要去江南? 江南烟雨、江南侠客、江南百景、江南美食的盛名,林远思早在云州之时便如雷贯耳,心中一直很期待,他牢记住,此生必去江南一程。 只是,林远思现在的处境略微有点尴尬,他在荒山野岭迷路了…… 出了天云山,也就是林远思隐居五年的地方后,他打算直接离开云州,但天运山出来后仍旧是群山,他五年来,从未踏出天云山半步,以至于在山群中迷路了。 去找芊依几人带路?不,回不去了,来时的路已经被积雪掩盖,何况,林远思也没有回去的打算,何为历练?这种小事都要回去求助,那还算什么历练?还不如回家捏泥人得了。 此刻,林远思正用木剑清理积雪,寻找出山之路。 雪依旧下,效果显然是微乎其微的,林远思看了看天色,已经将近正午,却还是没有找到出路,他倒也没有失望,五年来每天极其忙碌的生活,林远思的毅力早就远超常人。 别说一天没有找到出路,就算到了晚上还没有找到,他也不会动摇,大不了在树上睡一晚就行,反正他修为不俗,在雪天露天睡一觉也没有大碍。 “先补充一点儿体力吧。”林远思收起剑,爬到了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从包袱中取出干粮吃起来。 干粮是他亲手烙的饼,味道还不错,比不上山珍海味,但也比普通食物好吃的多,毕竟,他也是亲手掌厨五年的居家好男人。 林远思的胃口不大,吃了一个就觉得差不多饱了,他收起包裹,跳下树,继续用剑找路。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到了下午。 雪已经停了,林远思也终于找到出路了,“稍微慢了一点儿,要快些出山了,否则今晚就要在山里过夜了。” 林远思开始用上内力加速赶路,速度是普通走路的五个倍,要是让他慢慢走,至少要一天半才能出山,没有必要,他可不想在这深山里过夜。 用内力赶路的速度很快,林远思在傍晚之前出了深山,见到了临渊城。 林远思没有回临渊城的打算,不是不想念家人,而是不想经历告别的伤感,他驻足凝视了临渊城大概一柱香后,转身大步离开。 这一去,将在两年后才回来。 夜晚逼近,林远思离开临渊城已经有五十里,他们在一座镇上停下了脚步,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休息一晚,明天继续赶路。 林远思没有点饭菜,只是简单的开了一间卧房,饭食他打算继续吃烙饼,不仅是带的银钱不多,也是为了节约。 林远思取出烙饼,靠在了窗边,看着楼下行人满街,吆喝漫天的热闹景象,缓慢咀嚼着,他这才想起来,原来不要几天,就要到元日了。 忽然,林远思眼神一凝,他注意到了楼下的一幕,一位他很眼熟的公子哥正搂着一位年轻妇人进入了客栈,身后还有两名家仆。 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林远思本没打算理会,但他看见了那个年轻妇人眼眶的红肿,所以,林远思决定去看看。 好巧不巧的,林远思刚出门,就看见公子哥带着妇人入了卧房,这个卧房还就在他卧房的对面。不给家仆关门的机会,林远思直接唤道:“策公子,请留步。” “你有什么事和我们说,不要打扰我们家主。”家仆挡在了门前,也挡住了林远思。 这两名家仆还算礼貌,没有直接恶语相向。 林远思微微诧异,已经成家主了吗? “我叫林远思,找你们公子有点事聊聊,请你们通报一声,我相信你们公子会见我的。” 家仆皱了皱眉,“这位公子,有事还请等一会儿,家主现在正忙,拒……” “快请林公子进来!” 家仆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充满笑意的男声打断,是策公子,不,是周家主的声音。 主子发话了,家仆自是不敢二话,赶紧让开门,躬身道:“林公子,请。” 这个结果在林远思的预料之内,他迈步行入房中,在桌旁见到了那个公子哥,也就是周家主。 时隔五年,林远思心中有些感慨,岁月不仅是不败美人,也不败美男子。 五年前,林远思与这位周家主曾有一面之缘,也算不上一面之缘,毕竟连话都没说过,只是在马车中遥望了一眼周家主,那时候的周家主还不是周家主,是被称作策公子,当时策公子应该已经有二十三四岁,过去了五年,策公子看起来相貌依旧,唯一有的改变,是成为家主后,身上多的那一丝沉稳。 “不知林公子找我何事?”周策为林远思斟了一杯茶,顺带巧妙的挡住了林远思看向床沿上坐着的妇人。 林远思面带微笑,深邃的眼眸与周策对视,“周家主认识我?” “自然是认识的,五年前公子回归虽然很低调,之后五年又销声匿迹,但周某毕竟是云州之人,周家也勉强算是一个世家,还是知道一些公子的事的。”周策笑容可掬,明明是奉承的话,却没有将自己太过贬低。 林远思哑然失笑:“周家主说笑了,周家若只能勉强算是世家,那云州,也就没有什么世家了。” 云州世家不少,具有代表性的只有六大世家,这六大世家每一家都的实力都可以碾压普通世家,而周家,正是其中之一。 堂堂周家,想要知道林远思是谁,还是没什么困难的,当然,这也是林沐芷根本没打算掩盖,周家才能知道。 若是林沐芷想要掩盖林远思的身份,周家现在也像常人一样,连‘林远思’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过。 知道林远思身份的,终究只有少数人,这些人也没蠢到乱传,毕竟,人家云州主子都没打算表明身份,你去大肆宣扬一番,不是找死是什么? 你世家再强,能强过云州?何况,云州的世家大多都是云州旧臣暗中扶持的,当然不会出去一天瞎叽歪。 林远思又和周策闲聊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忽然话锋一转,“周家主,不知你对云州的局势怎么看?有没有什么良策?” 说着,林远思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周策身后静坐在床上的妇人。 第五十三章 周家 “公子高看我了,我一小人物,怎敢妄谈云州。”周策失笑着摇头。 林远思深深地扫了一眼周策,不愧是大世家的家主,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 只是,林远思的五年是白白渡过的吗? “有我在,谁敢说周家主的不是?周家主尽可阐述自己的看法便是。”这一刻,林远思显得很霸气,话语中带着不可置疑的意味。 “既然公子发话了,那周某就斗胆做一次观棋之人。”周策有意无意的与林远思对视了一眼,而后沉声道:“周某没有什么良策,只是觉得,云州如今在三王朝面前太过羸弱,而云州将来是漩涡之一,想要存活下去,就必须不断壮大己身,除此之外,还必须要有一位才情无双的核心,来带领云州,云州上下齐心,方能摆脱困局。” 周策抿了一口茶水,“周某不才,目光短浅,只能看见这些,公子见谅。” “啪啪啪” 林远思毫不吝啬的鼓掌,眼中的笑意很深,这周策,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周策的分析是没错的,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林远思鼓掌不是因为周策的分析,而是周策说话的滴水不漏。 周策没有表现得太聪明,也没有表现得像个蠢货,把明眼人知道的都说出来后就不说了,这才是值得林远思鼓掌的地方。 一大世家家主,只能看见这些吗?当然不是,周策看到的比这些还要远,要远得多,若连这些都看不到,他怎么可能当上周家家主?但他只说出常人能看到的,是为什么? 因为,云州的核心之事,倘若不小心触及到了,是会出事的,特别是云州。 毕竟,云州是在深渊边缘,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对于如履薄冰的云州来说,触及到了核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周策清楚,无论是眼前的林远思,还是临渊城的沐天旧臣,又或者是曾经的帝后林沐芷,都不想要看见有不可控的因素存在,毕竟,周家并没有臣服于沐天。 很多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必要的,人不需要太聪明,也不需要太愚蠢,这是世家子弟必须学会的一课,也是他周策能够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之一。 “家主所言甚是,云州必须上下齐心,方可渡过此道难关。”林远思夸赞完周策,话锋突然一转,又问:“只是,周家主认为这上下齐心,是怎么个齐法?” 林远思带着笑意轻叩桌面,桌上两只杯子内的茶水在轻轻晃动,泛起丝丝涟漪。周策眼神凝重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周策很清楚,这才是林远思来找他的目的。 林远思的话已经点的很透彻,既然你知道云州要齐心,怎么还出来逼良为娼?这不是成心和我过不去? 周策很无奈,心中有些恼怒,他成为家主后,每天事务繁重,好不容易悄悄出来放松一下,怎么还倒霉遇上了这个人?刹那间,周策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他咬了咬牙,“回公子,周某认为这个上下齐心,当是云州上至公子,下至平民的齐心。” “本公子的想法和周家主一样,云州啊,不像别的地方,经不起折腾。”林远思似是有些感慨,“所幸云州之人,道德情操向来高尚,知进退,懂礼数……,还有好色有品,才能让娘亲不必如此操劳,先生也得以有时间传授我书经。” “公子所言甚是。”周策保持着恭敬,心中却有些拔凉拔凉的,‘好色有品’这几个字,林远思就差没指着他说了,这么明显的敲打,周策还是能听出来的。 只是,周策有些委屈,这个妇人是家里相公患上重病,医药费不菲,已经将家里掏的一干二净,孩子又小,不能缺了吃的,她一个妇人又不会什么,只有几分姿色,迫不得已才找上周策来卖身换取银钱的。 周策答应了,他又不是滥好人,反正他给了钱,妇人也是自愿的,各取所需而已,他却是没想到,刚进门,就碰见了林远思。 这倒也不怪他,只能怪他的运气不好,跑到镇上来,都能够被撞见,妥妥的撞了霉神。 林远思和周策闲谈几句后就离开了,该说的他说了,既然那个妇人假装没听见,一直坐在床沿不打算向他求助,或是离开,那就与他无关了。 林远思,也不是滥好人,见人就帮到底的那种。 离去之前,林远思对周策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话,“今日与家主相谈,本公子甚欢,自今日起,周家主有何事,直接去行君府找本公子的侍女就行。” 行君府,也就是林远思刚到云州,所居住的大府邸。 “谢公子抬爱。” 目送林远思离去后,周策让家仆关上门后,沉默了下去,他显得有些疲惫,靠在了椅背上,周策很清楚,说出这句话,就代表着周家从此只能臣服于沐天了。 话都说出来了,要上下齐心,要是周家不从,周策敢肯定,以后云州为了安内,杀鸡儆猴的对象内绝对有周家。 当然,周家也有其它选择,比如逃离云州,但周家的根基就在云州,想要逃离,又岂是那么简单?何况,林远思的师傅会放周家离开吗?不会,就算会,周家也必须要留下买命钱。 但凡在云州待过几十年的人,谁不知道那个姓白的心狠手辣? 连沐天所有旧臣都要惧怕的人,他一个周家,还真无力反抗,只能任其宰割,哪怕其余世家联合起来,最终的结果也是注定。 毕竟,除了另一支军队,没有什么东西能和军队抗衡,哪怕是二十年前,可战仙人的即墨书城,面对百万雄兵,也只能落得战死沙场的尾声罢了。 唯一让周策心中有些安慰的是,沐天选择对世家动手,那其余世家也绝对不会幸免,如今的沐天,没有理由放过任何可以加强云州实力的人或物,大家迟早得进入同一张网…… · 回到屋中的林远思心情有些舒畅,本来他只是想要敲打一下周家这种世家,以免其太过肆无忌惮,但主动权在手,他就改变了想法,让周家这种世家臣服,才是利益的最大化。 林远思不怕周家不臣,只要周家还在云州,周家就没得选择,除非周家放弃了将近百年的心血。 有一点,林远思心头很是在意,还是那个妇人的事,他想知道,那个妇人为何不选择离开,这其中与周策有没有关系。 若是有关系,那周策这个人…… 林远思有些感兴趣了,他立刻修书一封,给钱请人帮忙,将书信送去行君府…… 第五十四章 玉佩 翌日。 清晨,林远思早早醒来,他收拾好行囊就离开了客栈。 下楼之后,林远思赶赴马市,挑了一匹千里良驹,当然,不可能日行千里,但几十近百里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过,这么寒冷的天,林远思也舍不得让如此良驹艰辛赶路,毕竟,他可是足足花了二十两黄金买来的。 林远思出门本带了三十两黄金,十多两银子、一小捧碎银子和几百文钱,是一个小土豪,第二天,就少了将近三分之二,林远思多多少少有点心疼。 好在,有宝马相伴,店家又送了几袋几袋麦子,一个月内,完全不用去操心马吃什么,林远思的心中才舒服了一些。 阴沉的天空下,林远思背负一个包裹以及两柄被布裹紧的剑,驾马行于人烟稀少的大道上。 距离出云州还要多久,林远思算了一下,以他每天行八十里的速度,只要不足十天就可以。 十天以来,林远思午饭吃干粮,晚饭去酒楼随便点两个素材,他对吃的没什么要求,够吃就行,晚上找客栈住,他没睡觉,而是在练功。 如今林远思已经不需要吸收先天之气,他的体内会源源不断提供先天之气,只需要吸收先天真气,林远思就可以进步。 不过,练功越到后面越难,这是常识,林远思修炼一夜根本感觉不到内力有什么变化,想要感受到内力有所提升,林远思估计至少要修炼十个夜晚。 林远思也不急,他的修为已经超越了天下绝大多数武者,何况,他还年纪轻轻,在这一点上,根本不需要为时间发愁…… 元日终于到了。 然而,林远思即将远赴他乡,他已处在云关,不日即将离开。 这普天同庆、阖家团圆的节日,与他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林远思订了一间客栈住了进去,待夜色降临人间,他方才出了客栈,这么个特殊的日子,不能和家人一起渡过,林远思多多少少也想要感受一下气氛,顺便看看云关的繁华。 说来也是惹人笑话,林远思身为云州的核心人物之一,在这五年,却是从未好好欣赏过云州。 晗婷巷是云州最热闹的地段之一,哪怕是林远思,对晗婷巷也有所耳闻。 晗婷巷和它的名字一样,的确是条巷子,但这个巷子很大,容纳了几百户人家,还有数座客栈、酒楼,风花雪月之地。 别看晗婷巷只是一条巷子,其热闹程度,在天下都是有名的,不过,这都是因为一座楼阁。 大概二十年前的晗婷巷只是一条普通的老旧巷子,除了大一点儿之外,毫无长处,但伴随着华玉楼在这里建立,声名大噪后,有诸多商贾来此立足,晗婷巷的经济瞬间提高,名声也逐渐传开,成为了天下名地之一。 华玉楼能够做到这一切,与那个有着天下第三美人之称的楼主脱不开关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下第三美人,这个称号足以让人向往。 此时,林远思已至晗婷巷,跟随着密密麻麻的人海行在巷中,连打量周围环境的大半视线都被阻拦,幸好,华玉楼很显眼,在人群中,也一眼能够看到。 倒不是说华玉楼的建筑有多特别,而是华玉楼门庭若市,想要被人忽视都不行。 还未完全靠近,林远思就听见有人在争吵。 “你挤我干什么?” “谁让你插我队的?” “插你队?本大爷早就来了,只是刚才去采购了一些东西,暂时离开了一会儿罢了,你插本大爷的队还差不多。” “哟呵,还本大爷?要是你态度好点,照你所说,我也不介意让你在我前面,现在老子改变想法了,你给老子乖乖滚后面去!” “敢对本大爷自称老子?大爷看你今天他m的是活腻歪了!” “老子怕你?来来来,狗r的,今天谁怂谁孙子!” 说着,两个壮汉撸起袖子,就要准备大干一场,却突有人呵斥:“要打滚去一边打,若敢在这里放肆,休怪本公子废了你们。” 这道声音很是盛气凌人,充满了不可一世,那准备干架的两名大汗看起来都不是好惹的主,却是在听闻声音后缩起了脖子,像个乖宝宝一般,这还不止,居然就连周围的喧闹声都小了许多。 似乎,这里的人,都很忌惮那道声音的主人。 华玉楼排了一条长龙般的队伍,林远思吊在尾巴上,他没有理会其它,而是将目光投在了声音的主人之上。 这是一个公子哥,浓眉大眼中英气十足,挺拔的鼻梁和他的面庞一样高傲,很是英俊,让林远思来打分的话,满分十分,他可以给八分。 公子哥的衣着不算华丽,但一看衣裳精致的纹路,就知道那一身衣着的昂贵。 但,仅仅是这些,还不值得林远思将目光投在他身上这么久,他在公子哥的腰间看见了一枚青色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龙蛇狂舞的‘叶’字。 这种字迹,林远思有印象,五年前,有一个圆滚滚的胖子腰间也挂着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同样的‘叶’字,不同的是,那枚玉佩是深青色,形状要更精致、小巧一些。 那个胖子林远思至今还有印象,似乎是叫叶富源,是沐天的重臣之一,曾是一名武将,伴随沐天闲散,虽淡出了世人眼界,在云州却依旧声名赫赫。 而这个‘叶’字,在云州也被人熟知,正是叶富源的那个叶,深青色玉佩是叶家家主的象征,青色玉佩则是少家主的象征,也就是说,这个公子哥,是叶富源的儿子。 推测出这个结论时,林远思是错愕的,这家伙是那个三百斤胖子叶富源的儿子? 林远思实在不相信叶富源能够生出这么个英俊的儿子来,叶富源胖的差点看不见五官,一身肥膘,而眼前这位公子哥,身材修长,五官端正,他有些怀疑,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怎么不像。 可那枚玉佩不会骗他,最终,再怎么难以接受,林远思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可没有蠢到去想叶富源会随便将亲儿子的玉佩递给别人,旁人更没有胆量去仿制玉佩。 毕竟,叶富源曾经也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亲身经历了二十年前的战争还活下来的人,在世间拥有着‘厉鬼’称号的人。 用厉鬼来形容叶富源,是因为当年其在战场上就和厉鬼一样,所过之处,尸山血海,都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那么,对于公子哥能有这么大的威慑力,林远思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第五十五章 玉晗婷 华玉楼接待客人的侍女很少,一个时辰后,才轮到了林远思。 “这位公子,请随我来。”面容姣好的侍女带着优雅礼貌的微笑,示意林远思跟上。 “有劳。”林远思也礼貌的点点头,在身后众人羡慕的目光之下,同侍女入了华玉楼。 华玉楼内的装饰之精美让林远思眼中满是惊艳,绫罗绸缎都是喜庆的红色,连地毯也是,一进入,是一个大堂,大堂中有一池塘,池塘正中是一座舞台,台上八名戴着精美面具的女子歌舞升平,两女子在帷裳后抚琴,琴音阵阵。 也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笛音附和,将这醉人的场景变得朦胧起来,在朦胧中,又夹杂着温柔。 堂中近乎坐满的客人面对桌上的佳肴近乎无动于衷,大多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起舞的女子,陷入了绝美的舞蹈琴音之中。 帝王面前的歌舞也不过如此。 若林远思还是五年前的林远思,说不定也和众人一样,陷入了如梦如幻的绝美场景,但如今的他,在琴、笛两道之上的造诣已至宗师之境,甚至三年前,在此两道上,他就已登峰造极,完全可以自立门派,于琴、笛两道,林远思有一定的发言权。 在他看来,池台正中的舞蹈虽然很美,但只要是天赋好的人,习舞几年便可以做到,琴、笛的乐声也很动听,但只不过是炉火纯青罢了。 虽说这些东西还不足以吸引他,不过,吸引常人却是足够了,琴、笛、舞加起来,并非一加一那么简单,此三者在一起,相辅相成,让林远思去针对联合起来的三者指出问题,他也指不出什么。 想要做到这一切,必须在此三道上有绝顶的理解,而池台上那些人,显然还做不到,能做到这一切的人,林远思已经隐隐猜到,对那个天下第三美人,他有些期待起来。 林远思突然问道:“有雅间吗?”他变得喜静,不太想在外面。 侍女转过身,道:“回公子,雅间已经占满,没有多余的雅间了。” 林远思点点头,倒也理解,毕竟华玉楼不是客栈,雅间不足也是正常之事,何况,他先前扫了一圈二楼,至少有四十个雅间,这已经比很多客栈都多了。 林远思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只好道:“那带我去安静一点的位置。” “是,公子这边请。” 侍女找了一处视线还算不错,也不吵闹的位置给林远思,又递过来一份菜谱。 林远思点了有八个菜,才将菜谱还给了侍女。 这八个菜,价值一两黄金,很贵,但林远思不怎么心疼,过节就要有过节的样子。 侍女离开了,林远思独自一人一桌,周边几乎坐满,不免显得有些孤寂,还好,他出门带了诗书,此刻掏出一看,倒也不觉无趣。 林远思的举动大概没人能理解,在这种地方看书,也就他一个人了,周边的人谁不是如痴如醉?就连叶家大少爷叶青云也是如此。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林远思的行为,一时间,难免惹来些许异样的目光。 好在,来华玉楼的人,大多都是有涵养之人,倒也没有谁议论什么,只是看了几眼,又继续沉醉于歌舞之中。 林远思不以为意,他对这些太过熟稔,这歌舞又比他自己的境界还低,导致实在提不起兴趣,他来这的目的,只不过是想看看这华玉楼楼主,天下公认的第三美人,究竟什么样罢了。 说白了,他就是闲着没事出来走走而已。 一柱香后,林远思点的菜就上齐了,他这一桌也来了一行五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 或许是华玉楼的刻意安排,这几人都很安静,交谈也很小声,举止都很有礼貌,让林远思感到些许舒服,对华玉楼的印象也加了几分。 林远思边看书,边享受美食,偶尔抿点茶水,很是惬意,他慢条斯理的吃了好一会儿,当那五人的菜上齐了,都吃结束后,他才缓慢吃完。 半个时辰过去,亥时将至,池台中起舞、弹琴的女子已经换了一轮又一轮,楼中的座位尽皆满了,哪怕外面还有很多人,华玉楼也不再接客。 又一轮歌舞停歇,迟迟没有人继续舞奏,气氛也随之改变,却是变得躁动起来。 其实,平日的华玉楼是不足以来这么多人的,今天会有这么多客人,一是因为今天除夕,世人难得的轻松节日,二是因为,华玉楼楼主,天下第三美人玉晗婷将在亥时露面。 天下公认的美人共有十位,然而,这十位美人,大半都有了家室,或是消失于人海,只有玉晗婷一人,依旧在世人面前。 华玉楼能够如此有名,与玉晗婷有莫大的关系,甚至,晗婷巷原本不叫晗婷巷,只不过是因为玉晗婷在此,才被唤作晗婷巷,就连本地人都默认了晗婷巷这个称呼,可见玉晗婷的魅力有多大。 世人奔赴至此,莫不是想一睹玉晗婷的芳华盛颜,要知道,玉晗婷虽是华玉楼的楼主,但并非随时都能见到,在一年内,玉晗婷甚至不会露面超过十次,露面的次数,也一年比一年少,就说近两年,玉晗婷只在除夕露过面。 尽管如此,玉晗婷依旧犹若彼岸花,吸引着天下人,毕竟,当年的十大美人都已经彻底隐去,再无人可比拟玉晗婷。 距离亥时越来越近,气氛越来越急促。 看得出来,众人很激动,脸色都变得异常红润。 林远思甚至都能感受到同桌五人给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也放下了书,品着茶水,静静等待着亥时来临。 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半盏茶…… 林远思几乎能感受到,众人对这流逝缓慢的时间有多不满,若时间是人,恐怕已经被砍死千遍。 终于,亥时降临。 众人用激动的目光看向三楼,林远思也跟着抬头,只见三楼处,一名看起来才二十四五的红衣长裙女子推门而出。 红衣女子的容颜已经不足以用美形容,她的五官是那么完美,红色的眼线将其眼眸中的温柔彻底映衬出来,一眼,似乎可以万年。 柔唇上有淡淡的红口脂,不算鲜艳,却让人想要轻轻触碰,绝美的脸颊上,今人产生浓厚的保护欲。 下一刻,女子柔唇轻启:“妾身玉晗婷,欢迎诸位……” 第五十六章 提亲 突有一道嘹亮的年轻声音回荡整座楼:“世间佳玉万千,晗婷华玉赛仙!” 声音不停回荡着,响彻在众人脑海,众人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顿时都是一惊。 池台边站着的是一个青年,很英俊,衣着华丽,腰间挂着一枚青色玉佩,上面还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叶字,除了是叶家大少爷叶青云还能有谁? 看其炽热的眼神,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位大少叶青云怕是迷上了玉晗婷。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啧啧,这叶家大少还真不愧是将门弟子,示爱都毫不掩饰。” “谁说不是呢?可惜啊,听说玉楼主早有心上人,叶家大少怕是要失望咯。” 有人嗤笑道:“失望?叶家大少示爱失败几次了?从五年前见过玉楼主之后,就一直大胆示爱,每次都被玉楼主拒绝了,人家有失望过一次吗?” “这……真不愧是将门弟子……”此人不禁叹服起来。 玉晗婷一弱女子不管在哪,人见到她总要称一声玉楼主,自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玉晗婷的武道修为也很强,具体多强没人知道,但世人知道,曾有一江湖人士仗着自己有七品境界的修为,便想要强占玉晗婷,结果,下一刻,此人就被玉晗婷虐杀了。 云州官府在得知此事后,向天下表示:“云州欠玉楼主人情,倘若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无论是谁,云州将全力灭杀!” 有很多人不信邪,打算试试水,结果是云州出动十万骑兵,全力围杀他们。 从那之后,世人终于真正认识了玉晗婷,她并不是一个弱女子,而是一个武道高手,背后还有云州大佬撑腰,世人还知道了,惹怒玉晗婷随时会死。 当初叶青云如此猛烈的追求,让不少人为其捏了一把冷汗,毕竟,当年死的人中,不乏云州将门弟子。 好在,玉晗婷的脾气是极好的,很少有人见过她生气,可就算如此,也没几人敢向叶青云一样狂热追求,要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说不定明天就要被问斩了。 对叶青云,众人是打心底佩服的,毕竟,人家敢轰轰烈烈的求爱,敢每年写情诗百篇。 此刻,叶青云突然拍了拍手,便有两桌人陆续站起,将准备好的六只大箱子抬到叶青云身旁。 “打开。”叶青云吩咐了一句,十二人陆续将箱子打开。 第一个箱子,是珠宝首饰;第二个箱子,是名贵字画;第三个箱子,是宝玉古董;第四个箱子,是六只玉笛;第五个箱子,是百亩地契;第六个箱子,是真金白银。 每打开一只箱子,众人的眼皮子便跟着剧烈抖动几次,他们已经预料到这六只箱子的用途。 果不其然,待家仆做完一切后,叶青云再度朗声道:“玉姑娘,青云向您求亲来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尽管他们已经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还是震撼不已,要知道,这六只箱子内的东西加起来,价值绝对千两黄金,提个亲就用千两黄金? 这已经不能用奢侈来形容。 一时间,抽吸冷气和议论的声音不断响起。 三楼之上,玉晗婷却是不知道怎么了,就俯视着楼下,只字不言,眼眸逐渐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终于,玉晗婷动了,她玉手伸出微微向下压,议论声戛然而止,玉晗婷平静道:“叶公子的好意妾身心领了,但妾身心有所属,还请叶公子收回这些礼物。” 这个结果不出众人所料,追求玉晗婷的人少吗?不少,其中甚至还有王权贵族,但玉晗婷谁也不曾答应,叶青云已经失败八次,这第九次的结果,依旧不会有所改变。 叶青云眼神暗了暗,玉晗婷的回应他早就猜到了,这几年来,玉晗婷的回应都是这句话,但他依旧幻想着,这次或许会出现奇迹,只是,奇迹并没有出现。 叶青云的心绪并没有低沉太久,又不是第一次失败了,他清了清嗓子,“赠人之礼,岂有收回的道理?玉姑娘,下次青云提亲,会更有诚意。” 说完,叶青云摆了摆手,让家仆回到座位上,自己也坐了回去。 三楼之上的玉晗婷眉头轻蹙又松开,这样的情况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叶青云无论失败与否,礼物绝不收回,大致算一下,叶青云送来的礼物价值,好像已经超过万金了。 面对这么多珍贵的礼物,玉晗婷有些无奈,这些礼物她是绝对不会收的,退回去也不适合,那不就是拂了叶家的面子吗? 没办法,她就只能空了个仓库出来,摆放叶青云送来的礼物,等到时机合适,再将这些礼物还给叶家。 玉晗婷犹如飞仙一样,从三楼跳了下来,稳稳落在池台正中,引来众人赞叹。 玉晗婷带着优雅笑容:“诸位,又是一年结束,又是一年将至,妾身代表华玉楼感谢诸位的厚爱。”说着,她端庄地行了个万福礼。 玉晗婷继续道:“依旧是老样子,妾身为各位送上一笛曲,算是祝愿诸位来年能够顺利。” “啪啪啪……” 众人不约而同开始鼓掌,经过十多年,这已经成为习惯。 玉晗婷没有多余的废话,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玉笛,试音之后,开始奏响。 笛声的开头很婉转,像是鸳鸯眷侣间平淡又甜美的生活,这一段很长。 笛声突然变得急促,像是发生了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况紧急。 紧接着,笛声变得低沉下来,像是在悼念着爱人,另一人活在痛苦中。 过了一会儿,笛声变得嘹亮起来,像是在绝望中看见了一丝希望。 没多久,笛声中又夹杂着低沉,像是处在绝望的边缘,痛不欲生。 笛声的婉转动人拨动人心,人群中,已有人泪流满面,甚至有人放声痛哭。 早就来过这里的人没有丝毫意外,每年,玉晗婷都是吹奏这一笛曲,每次,都有人被笛声牵动内心,暴露出内心的真实情绪。 一直沉默的林远思在默然流泪,他很精通笛曲,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就是笛声中的那个男人,心中都有些莫名的酸疼,但他连情爱究竟是什么都还不了解,又怎是将自己代入其中?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 笛声依旧低沉,林远思只觉得呼吸都要被抑制,特别是当他看向玉晗婷,不经意间与那双极尽温柔的眼眸碰上之时,更觉得要喘不过气。 终于,笛声不再低沉,变得温柔下来,但这温柔,只是持续了一瞬…… 第五十七章 乐趣? 笛声终了。 玉晗婷的离去只有林远思注意到,他的笛术很高,受到的影响不算很大,至少意识是清醒的,而其余人,还沉浸在笛声中。 林远思取出手帕擦干了脸上无声滑落的泪水,静静坐了回去,平复着被笛声影响的内心。 不一会儿,林远思心绪恢复了平静,众人也尽皆回过神来。 林远思唤来近处的一位侍女,准备结账离开,他不打算多待,在这里,他总觉得内心有莫名的悸动。 在玉晗婷出现之前还一直好好的,但当玉晗婷出现时叶青云大声诵出情诗,林远思抬头看向玉晗婷,眼神与其不经意间对视的片刻时,心中就出现了道不明原因的悸动。 那时,众人还在议论叶青云的示爱。 此刻,林远思已经结过帐起身离开,路过旁人,听见有人谈论:“玉楼主的笛曲越来越牵动人心了。” “是啊,特别是结尾的笛声,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温柔的我心都化了。” “我也一样……不过,我记得以前的笛声是哀伤结尾的,持续了十多年,怎的这次变了?” “哎?好像是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玉楼主的笛术越来越好了,以后千万不能缺席……” 一笛足以魅惑众生吗? 路过的林远思眉头微挑,心中着实有些佩服,他的笛术虽然很高,但相比起玉晗婷的笛术,还是有些不够看。 回去的路上,依旧人山人海,偶尔会有爆竹声入耳,气氛愈发浓郁。 林远思脸上带着笑意,不仅是因为元日,更是因为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历练的乐趣。 初涉世,就遇见玉晗婷这样的高人,这还不是江湖,未来到了江湖之上,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林远思越想越期待,恨不得现在就去闯荡江湖,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他回到客栈。 推开房门走进,林远思猛然一愣,他退了出去,看了一眼房号,是“十七”没错,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房牌号,也是“十七”没错,这的确是他订的客房,可黑灯瞎火的房中倚窗而坐的那个人是谁? 林远思眼神有点冷,未经允许就进入别人卧房,这种事很不礼貌,也很容易惹来主人的不满和反感,常人也不会做出这种像极了窃贼的举动。 此刻的林远思心中就有点反感,他迈步走入,心想窗边这不明身份之人或许会走来和他交谈,可此人只是将那双明亮的眼眸直直看向他,只字不语,他尝试着去感受此人有没有内力,但什么都感受不到,这种情况要么对方是普通人,要么便是修为远超于他,若此人是后者,他的处境或许就不太妙了。 “你是谁?在我房间干什么?”林远思眉头皱紧,提起了防备。 一片寂静了,林远思没有得到回应,那人就静静看着他,沉默不语,他总觉得那双眼眸有些熟悉,却又认不出是谁,林远思摇摇头,取出火柴,准备先燃起油灯,以他现在的功力,想要在这黑灯瞎火的环境下看清一个人还有些勉强。 也怪林远思自己找的客栈偏僻,客栈是在一个暗角里,光线本就不好,他订的这间客房一到晚上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他又因为喜静,所订客房周围的其它客房都没有人住,而今或许糟了贼,也只能怪他自己。 当林远思点燃桌上油灯,不算宽敞的客房变得明亮起来,而林远思也终于看清了窗边之人的面孔。 “玉楼主?!” 林远思一脸错愕,现在有光线了,他清晰看见了窗边之人是谁,不正是那个美的不像话的化玉楼楼主,天下第三绝色玉晗婷吗? 玉晗婷沉默不语,依旧坐在那,只有漂亮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那个,不知玉楼主有何贵干?”林远思摸了摸鼻子,心中警戒不曾放松,玉晗婷不是普通人,是一位内力极其高深的武者。 至少,要比林远思高出至少三个境界,若玉晗婷要对他不利,他可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林远思在朝床边缓慢移动,面对玉晗婷这样的高手,他必须保证天仪剑在身旁才会放心。 玉晗婷终于开口了,却不是回答林远思,而是反问道:“你在防备我?” 林远思不再掩饰自己那谨小慎微的步伐,坦然走到床边坐下,笑道:“我想,不论是谁,他的厢房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闯入一个陌生人,都会有所防备。”与此同时,他拿到了被布裹起来的天仪剑,略微放松了一些。 不知为何,当林远思说完这句话,玉晗婷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不过,因为视线的问题,林远思并没有发现。 玉晗婷凝视着林远思,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找到天仪剑的?” “什么天仪剑?玉楼主的话,小生不太明白。”林远思一脸迷惘,眼底却冷了下来,心中有些起伏,白曲池告诉过他,知道天仪剑名字的人不少,但见过天仪剑的人,当世几乎没有。 天仪剑被沐天镇压三百年,世人早就不知道天仪剑是何模样,玉晗婷凭什么能够认出? “你不用和我演戏,世人认不出天仪剑,不代表我认不出,就算你将天仪剑藏在布裹中,我也能感受到天仪剑的气息,还有你体内天仪剑的煞气。”玉晗婷的声音有些怅然,像是心事重重。 林远思脸色沉了下来,若先前他还怀疑玉晗婷是诈他,那他现在就可以肯定玉晗婷的确见过天仪剑了。 白曲池告诉过林远思,没亲眼见过天仪剑的人,是感受不到天仪剑煞气的,直觉告诉他,玉晗婷的确感受到了他体内的煞气,因为,他感觉自己在玉晗婷面前,犹如明镜,没有一丝秘密。 “所以呢?玉楼主的目的是什么?”林远思缓缓起身,同时,也将天仪剑握在了手中。 天仪剑锐利的气息朝玉晗婷扑面而来,玉晗婷像是没感觉一般,淡淡道:“你放心,我对天仪剑没有任何想法,我来这只是想要一滴你的精血。” “我的精血?”林远思眉头紧锁,“你要我的精血干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我必须知道!”林远思毫不避讳的直视玉晗婷,“万一你用我的血去做什么事,然后把账算在了我头上,我该怎么办?” “我可以保证,不会用这个去伤害你。” “玉楼主,我们又不熟,你的保证我如何能信?” 闻言,玉晗婷突然没有了耐心,冷冷道:“你只能相信我,不信,我就强行来取,到时候就不是一滴,是三滴。” 第五十八章 剑灵 被威胁了? 林远思脸色冷了下来,他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的,听到玉晗婷充满威胁的话,他也不打算继续谈下去。 虽说玉晗婷内力高深,但他有天仪剑,未必不能一战。 一念至此,林远思直接剑指玉晗婷,冷淡道:“既然如此,那小生就不和玉楼主废话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一落,林远思就握紧天仪剑,迅疾刺向玉晗婷。 “你!” 玉晗婷眼中充斥着愤怒,让林远思莫名其妙,我才是受害者,你愤怒个锤子?! 此刻,大敌当前,林远思不敢想太多,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玉晗婷居然一动不动,根本没有避开的意思。 林远思眼皮子跳了跳,天仪剑的锋芒他是知道的,是天下最锋锐的兵器,这一剑下去,哪怕没有刺死玉晗婷,剑中煞气也能杀了玉晗婷他,除非玉晗婷避开,否则绝对难逃一死。 偏偏玉晗婷不攻也不逃,着实把林远思搞懵了。 这算什么?认输?可那恨不得杀人的目光像是认输吗? 林远思不想杀人,毕竟玉晗婷与他没有什么仇怨,便收了力道,但天仪剑距离玉晗婷的脖颈仅有不足三寸的距离,他现在收手也来不及了。 “躲开!” 林远思低喝着,也在努力收剑,但玉晗婷犹若未闻,仍是就战力在那,在其绝美的脸颊上,却是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完了…… 林远思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红颜断命的一幕,然而,天仪剑却在距离玉晗婷脖颈分毫之处停下。 没错,是天仪剑停下,不是林远思停下,林远思已经收不回剑。 林远思充满骇然的睁开双眼,有一瞬间,他感觉感觉到天仪剑充斥着极其浓烈的不愿,感觉自己无法控制天仪剑,也就是那一瞬间,剑停下了。 经过五年喂精血培养,林远思和天仪剑之间的联系已经非常深厚,虽说让天仪剑臣服依旧遥遥无期,但天仪剑亲近于他的血,倒也可以勉强运用天仪剑。白曲池也偶尔教过林远思武道,比如和林远思比剑,那时候的林远思运用天仪剑可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 在那短短的瞬间,天仪剑似是冲破了封印,剑灵彻底复苏一般。 林远思喜忧参半,喜的是玉晗婷还活着,忧的自然是剑灵这件事,倒不是怕剑灵复苏,毕竟天仪剑吸收他的精血,封印也会逐渐解开,剑灵复苏是早晚的事,他回想着刚才剑灵的强烈不愿,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认主一事,还真是困难重重…… 玉晗婷冷笑道:“怎么?没杀死我你很失望?”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林远思心头烦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输了,现在请你离开。” 他对玉晗婷的敷衍姿态要是被华玉楼中的人看见,怕是要被群起而攻之。 “谁说我输了?”玉晗婷眉头一挑,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开身前的天仪剑,不顾面色剧变的林远思,又将手搭在林远思眉心。 疼痛侵袭着林远思,他很清楚,这是玉晗婷在抽取精血。 其实,在玉晗婷动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但玉晗婷的速度之快是他生平仅见,特别是那双手,居然生生拍开了天仪剑,还没有受到伤害,虽说拍的是剑身,但天仪剑剑身所带着的锐气堪比上等剑的剑刃。 如此轻而易举的拍开,足以说明玉晗婷拥有很强的内力。 至少,林远思是反抗不了的,只能默默承受着痛楚。 精血被剥离的痛苦林远思每个月都会体验一遍,倒也不觉得有多疼,只是伴随着第一滴精血被抽走,他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玉晗婷!已经一滴精血了,你还想怎么样?!” 林远思的呵斥显得软绵绵的,他也的确软弱无力,若非身体是被玉晗婷控制了,他早就倒在了地上,难以起身。 丢失一滴精血于他而言,也是很大的损耗,特别是他这个月喂剑失去的精血还没有恢复,才会那么虚弱。 玉晗婷显然也看出来了,眉头不禁皱起:“你一直用精血喂养天仪剑?” “……废话”林远思脸上都有冷汗流下,身体的虚弱让他说话都有些吃力,意识也有一些模糊。 “咯咯,这种时候还这么硬气,不错。”玉晗婷娇笑起来,见林远思痛苦,像是一种乐趣。 林远思眼神暗淡的直视玉晗婷,要是他还有力气,绝对会想办法和玉晗婷动手,只是,处境不由人,现在的他,只能任由玉晗婷抽完第二滴精血。 很快,第二滴抽完了,林远思看着自己的精血被玉晗婷装入一只白玉瓶,用仅存的力气咬牙道:“姓玉的,今天你要敢抽第三滴,以后一定让你当老子的通房丫头!” 玉晗婷一愣,随即一脸恐惧道:“给你当通房丫头?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林远思以为自己的威胁成功了,刚松一口气,却看见玉晗婷神色变得戏谑起来:“你毛长齐了吗?就用这种事来威胁我?” 林远思哑口无言,他也觉得他的威胁有点不对劲,但面对玉晗婷,他就是说不出那些粗鄙之言,刚才的威胁,他觉得已经很过分,玉晗婷会妥协才是。 当林远思觉得玉晗婷将要抽取第三滴精血时,玉晗婷却笑盈盈道:“行,我可以不抽第三滴,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可以按照我的吩咐为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玉晗婷补充道:“你放心,不会是伤天害理,危机云州的事,届时你有选择做不做的权利,不做也可以等着下一次嘛,现在,同意的话,就眨一下眼睛,不同意,就两下。” 林远思很憋屈,却也只能同意,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要是玉晗婷再抽一滴,他便损失了四滴精血。 常人损失一滴精血都有昏迷难醒的风险,两滴可能直接没了,四滴?不,常人损失三滴精血绝对没了,而林远思呢,因为武道修为还不错的原因,损失四滴精血虽不致死,但身体会严重的后遗症,且武道根基也废了。 并且,从今以后不能再习武! 这对武者而言,可谓生不如死。 “一言为定!” 玉晗婷很开心,松开了林远思,任由林远思倒在地上昏迷过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好在,她没忘记带上门…… 第五十九章 虚了 元日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了。 清晨,林远思也终于醒了过来,失去三滴精血的后果让他昏迷了三天两夜,若不是喂天仪剑的精血恢复了,他至少还要昏迷半个月。 醒过来的林远思状态依旧很差,从地面起身都有些困难,如今他的身体还少了两滴精血,导致极度虚弱。 林远思脚步虚浮,左摇右晃,全靠用天仪剑杵着地面才走到床边坐下。 只是几步路,他就感觉身体很累,面上尽是病态似的苍白。 “差点废了……”林远思自语着,想起前夜发生之事,心有余悸。 倘若玉晗婷没有收手,当真抽了三滴精血,林远思敢肯定自己醒来修为尽毁,习武想都别想,甚至很有可能成为废人。 所幸,玉晗婷停手了。 一时间,林远思也不知道是该恨玉晗婷抽取他的精血,还是感谢玉晗婷的不废之恩。 反正,他对玉晗婷没有一点儿好感。 林远思有些担忧,他的精血会被玉晗婷如何作用,阅过万卷书的他知道世间有一些奇术,可以用精血来控制他人,或者幻化他人,还可以用来种蛊……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林远思眼神微冷,他准备修书给林沐芷,让林沐芷来处理。 虽然有点尴尬,刚出门就吃了大亏,还是短时间找不回来那种,但没办法,谁让他打不过人家呢?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叫娘了。 对自己娘,林远思可是很有信心,毕竟他娘也是敢惹通天蟒的人。 有林沐芷处理,他才能够安心。 林远思当即从包袱里取出纸笔,他备有纸笔,历练归历练,和家人还是要有联系的。 他很快写完书信,肚子也适时的叫了起来,林远思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吃点东西,把信送出,也是该上路了。”林远思自语道,按照计划,他本打算昨天一早就离开云州,结果出了这么个意外,耽搁了两天。 林远思洗漱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收拾了行囊,东西一样不少,全都在他两天前亲手摆放的位置,分毫未移,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 东西没人动过,说明这三天没人来过,却也说明了没有人发现三天不露面的他。 甚至就连店家都忘记了他,林远思付的房费只够一天的,但他多躺了两天,店家也没来找他。 林远思心中苦笑不已,这店家,还真是什么都无所谓啊。 摇摇晃晃下了楼,林远思见到了闲坐在柜台的掌柜,他还没说话,掌柜就跳也似的起身,很是震惊:“客官,你这是怎么了?”说着,掌柜的还在不停的打量着林远思的面庞,自己脸上一脸惊愕。 你是人? 掌柜的很想说出这句话,但感觉有点骂人的意思,就没有说出。 “有劳掌柜关心,小生没休息好而已。”林远思摇摇头,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全身皮肤和死人的皮肤差不多白,刚下楼,身体很累,导致额头在这还未转暖的天下下冒冷汗。 他像极了一具活着的尸体。 生意人最是精明,见过的人多了,能分出人言有几分真假,掌柜更不信,没休息好会和死人一样?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也就没再问,转而笑道:“客官是来退房的?” 林远思点点头,道:“小生前来付钱,除夕日,小生来此住下,只付了一天的钱,一晃元日过去,小生惭愧,竟是忘了付钱。” “客官稍等,我查一下账簿。”掌柜对了一下账簿,笑道:“客官贵姓?住的几号房?” “小生唤作林远思,住的十七号房。” 掌柜的合起账簿,笑眯眯道:“林公子,是这样的,你的房钱呢,除夕日有人为你付了一个月的,公子今日退房,剩下的钱我现在找你。” 掌柜的随意打了一下算盘,找出将近十两银子交给林远思。 林远思有些发愣的接过,原来不是掌柜的忘了他,而是有人为他付过了房钱。 可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知道他住这里?他在云州不认识什么人,连沐天旧臣究竟有哪些都不知道,又有谁会为他付房钱? “掌柜的,我想问一下,是谁替我付的房钱?”林远思有些疑惑究竟是谁。 “是一位姑娘,好像是玉楼主的贴身侍女,自称是公子你的旧人之命。” 听到掌柜的这么说,林远思大概明白了,是玉晗婷让人来给他付的房钱,也是,在云关,谁也不认识他,除了玉晗婷也不会有谁了。 林远思请掌柜的帮他取来马后便牵马离开了,对玉晗婷为他付房钱的行为没有什么感触。 抽了我两滴精血,让我昏迷,付个房钱不是理所应当? 林远思找了一家酒楼大快朵颐了一顿,顿时感觉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把信寄出去后,已经身在云关口。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繁华的云关,不再犹豫,上马离开云关,也正式离开了云州…… · 出门历练,行程规划自然是必须的,林远思的第一站是战场,曾经的战场。 当年三王朝合攻沐天,雄师百万,最后曾包围云州,意图覆灭沐天,他的父亲即墨书城用一人之躯,硬生生挡住了三王朝的进攻,得以保全云州。 那一战,即墨书城仙逝,三王朝却也损失了十万精兵,震撼天下! 即墨书城一生仅二甲多,短短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受世人敬仰、畏惧、尊崇。 世间并没有太多对即墨书城的称赞,因为没有任何称赞配得上即墨书城,仅有四字形容即墨书城…… 胜仙之人! 当今之世,是否有仙?林远思不知道,他没见过仙,也没听过谁是仙,但‘仙’是受到世人敬仰的人物,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信仰。 而即墨书城打破了万万世人的信仰,他以凡人之躯做到了胜过仙人的事,站在了人道绝巅。 林远思便是想到那片战场去看看,看看自己的父亲,一代绝世猛人即墨书城洒尽鲜血的地方。 战场处于东方,距离云关百里,本来一天半就可以到达,但林远思身体太过虚弱,经不起剧烈的颠簸,只能放缓了一半的速度。 任由他心中再怎么迫不及待,也只能在三天后到达那片洒满鲜血的烈土…… 第六十章 血土 三天后。 林远思如愿以偿来到了曾经的战场,这里一片荒芜,方圆十里,皆是坑坑洼洼。 在这些坑坑洼洼中偶尔会看见腐烂的残骨,当年事了,这片战场十万尸体也被清理完,但显然还是有残肢遗漏,经过将近二十年的风吹雨打,已经腐朽。 坚硬的地面泛着薄薄的血红色,象征着当年的战场厮杀究竟有多惨烈。 林远思不难想象,这里曾经尸山血海、血流成河,是人间炼狱。 或许,比他想的还要恐怖。 牵马行于这片染血的大地,林远思心情很沉重,他很清楚,未来,会有比这还惨烈的战场,而他,是战争漩涡的中心之一。 身为最劣势的执棋者,只要他一颗棋没下好,这片染血的大地或许就是云州的下场。 这样的结果不是林远思想要看到的,别的不说,就说即墨书城的遗志是为了保全云州,他也会为此全力以赴。 毕竟,这片血土中,也有着即墨书城的血。 说起来,即墨书城的墓,林远思还没有好好祭拜,起初是无法接受即墨书城,后面是没有时间。 不过也没什么,以后他会常去祭拜,在这片血土,他也会燃香。 每年即墨书城的忌日,白曲池都会喝醉,他在偶然间和林远思提起过,即墨书城是死在这片血土的,那场大战,即墨书城能够斩杀十万雄兵,是凭借保全云州的执念,但其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当三王朝答应不入云州后,当场化作血雾,归向天地间,没有留下一丝血肉遗骸。 这片血土,包含着太多人的血,但唯独只有即墨书城一人是真正葬身于此。 在此祭拜即墨书城也是一样…… · 行至傍晚,林远思已经很累了,他从包袱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三大把香火插在地上,用火折子点燃,凝望香火轻语着:“我会肩负起云州的责任能不能保全云州我不敢向你保证,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全力以赴……” 沉默半晌后,林远思又道:“若你在天有灵,就请你入我娘的梦去看看她,妹妹告诉我,她总在无人的时候去你墓前眼红,她很想你。” 然后,林远思就一直默然不语,就静静的站在香火前,直到香熄灭。 良久良久,林远思打算离开了,他又燃了三大把香火,“我该走了,待我归来,我会常祭拜你。” 林远思没有再停留,翻身上马离开。 或许,只有熟悉林远思的人才会注意到,在整个祭拜的过程中,林远思话很少,称呼即墨书城只用‘你’。 因为,他认可即墨书城是一位圣君,但他不认可即墨书城是他的父亲。 自幼没有父亲,林远思遭受的白眼、讽刺可不少,被同龄人彻底孤立,孤儿寡母的辛酸生活他也不会忘记。 这是林远思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痕,他认可即墨书城,却不会原谅即墨书城。 林远思很清楚即墨书城没有做错,没有国,哪里有家?但他有错吗?没有!他只是一个尚在娘胎的孩子,出生后,还因为林沐芷受伤而早产,差点嗝屁,若没有林沐芷带他四海寻医,早就嗝屁了。 上私塾后,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天生就要低人一等?那个时候,他是多渴望即墨书城出现在他面前,让人闭嘴,随着知道即墨书城死了,他更是受尽白眼。 什么克爹之类的肮脏话语他全都受了个遍,他想动手打人,但他没有父亲,没有那座山,他不敢,他怕为有病的林沐芷惹来麻烦,他都忍了下来,直到长大一些习武后,才有底气用拳头去回应。 可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受这些委屈?他做错了什么?别人都在无知无畏的年纪,他就要扛起家中重任,他也想当一个普通的孩子,他也想要有完整的童年时光! 如今,林远思的恨不曾减退,这些埋藏于心底的情绪,他也不怕别人知道,别人理不理解无所谓,他不需要别人理解,又不是活给别人看…… · 夜色铺满天空,林远思终于离开了战场,他身体虚弱,在马背上颠簸只觉得全身酸疼,无奈下马步行,却走了不足一里地,就已经疲惫不堪。 因为这片战场的原因,方圆百里,人迹罕至,没有什么客栈,今夜,林远思只能露宿。 这也没什么,自出云州后,他就没有住过客栈,都是露宿,食物也都是一些干粮。 林远思拖着身体找了一处风小的地方,靠着古树坐下,点燃篝火,给马喂着草料后,自己才取出干粮加热来吃。 干粮是大饼,不是他烙的,他烙的早就在抵达云关前吃完了,这是他在云关买的,味道倒也还算不错。 饭后,林远思搅动了一下篝火,保证篝火不会熄灭,便修炼起来,如今的他,已经可以用修炼替代睡眠,修炼一夜比睡眠一夜的精力也要好很多。 最主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在今夜将会突破七品境界。届时,他的内力会发生质变,实力也会更上一个台阶。 林远思闭目修炼,吸收着先天真气,不同于先天之气,先天真气天地间可源源不断而生,先天之气却只有辰时才有。 天下人中,武者只占其四成,其余六成都是普通人,这六成的人是不想当武者吗?不,至少有两成人是想当武者的,却因为感受不到‘气’,而不能迈出第一步。 在这四成武者中,能够突破至九品境界的又有多少?只有一成半,足足两成半的人因为经脉无法吸收先天之气,无法让经脉拥有先天之气,卡死在了先天境界。 剩下那一成半的武者虽正式迈入了武道大门,但天赋不足,随时都有可能停滞不前。 世人常说:努力比天赋重要,笨鸟先飞。 狗屁!你没有一定的天赋,光努力就真以为可以比肩天才了? 笨鸟先飞?你飞一天飞了百里,别人一个时辰就百里。没有一定的天赋,你就算努力,又拿什么和别人比? 比如宁羡,她白天也是忙着学习着各种,什么皇家礼仪、歌舞、兵书……,一天的事不比林远思少,也只是能在晚上有空的时候修炼,但人家还是能做到一年突破一个境界,而林远思呢?两年一个境界,他不努力吗?他很努力,五年来一有空就修炼,但还是比不过宁羡。 这就是天赋的差距!努力并不能追上天才,只能让你和天才之间的距离缩减变缓。 相对世人来说,林远思已经算是天才,但对比起宁羡这种数百年不出的绝顶天骄,还是差得太远。 第六十一章 兄妹 夜色浓郁,已至深夜。 林远思的眼眸缓缓睁开,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成功突破至七品境界了。 篝火中只跳动着一小簇火苗,随时都会熄灭,像是林远思的眼眸,明灭不定。 突破七品境界后,他直观感觉到,自己在夜里的视线清晰了不少,比在云关时,视力至少提升了一倍,听力也好了很多,他能够听见八米内蚊虫的声音。 人说话的声音,他应该能听到二十多米内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因为境界突破,虚弱感减轻了许多,现在的他,面色由死人样的苍白转做了病态似的苍白,体力也和普通人差不多。 “果然,每个境界都是质变。”林远思略微有点喜悦,但只是略微,因为,他的妹妹宁羡肯定已经突破五品境界了,正朝着四品境界进发。 这样的差距,林远思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的修为实在不值一提。 没办法,谁让天赋不如人呢? 林远思只能无奈苦笑,当然,他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宁羡进步神速,他也为之感到高兴,还有一点骄傲。 天下间,有几人能拥有这么优秀的妹妹呢? “吼!” 暴怒的兽吼声响起,震动山林。 林远思被迫打断思绪,面色有点难看,因为他被震的耳朵生疼。这是虎啸声,听起来距离他不远,应该只有两里左右的距离。 而他的马更是因为这道虎啸声变得极其不安,用力牵拉着被捆在古树上的缰绳,想要逃离。 “吼!” 又是一道强力的暴怒虎啸声,林远思面色微变,他感觉到虎啸声逼近了,原本还有两里左右,现在却只有八百米左右的距离了。 隐约间,林远思还听见焦急的女声:“师兄,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没事儿,快走。”男声说话有些吃力,像是受了伤。 “吼!” 虎啸声再度传来,听起来只有七百米的距离。 林远思眼皮子跳了跳,他无心再听下去,匆匆用树枝打灭篝火,就要解开古树上的缰绳,上马离开。 倒不是怕了这头猛虎,其实,先天境界的武者便可以和猛虎斗上几个回合而不死,更上一层楼至九品境界,拥有内力的人已经可以和猛虎正面胜过猛虎,八品境界的武者则可以一人战两头猛虎。 如今林远思也是七品境界的高手,更不会惧怕一头猛虎,主要是不想要进行无谓的战斗,能避则避。 林远思解开缰绳,受了惊的马儿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跑到林远思身边,不停的绕圈,似是催促林远思上它背上。 林远思有点惊讶,这马居然还有点灵性,不过当下他顾不得想太多,赶紧跑路才是正事。 他翻身骑了上去,马儿撒开腿的跑,速度之快,林远思都震惊了一下。 果然,只要是有灵的生物,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都会迸发出灵魂深处的潜力。 林远思穿梭在荒道上,朝着东面前行,行了十里地,还是能听见虎啸声,有些头疼,“这两人怎么招惹了它?都追了这么久还没放弃。” 林远思眉头皱了皱,他记得那两人好像是师兄妹,猛虎追杀的应该就是他们,那个师兄好像还受了伤,情况似乎有点不妙。 不过,这不关林远思的事,是那两人实力不足,自己找死罢了。否则,那头猛虎大半夜的为何会突然狂啸?进行如此遥远的追杀? 任何野兽都没这么闲,与其耗费大量精力追杀武者,还不如去猎杀其它野兽。 林远思再行了十里,终于听不见虎啸声,这无非三种情况。一,他成功脱离猛虎追杀的路线。二,那两人已经成为食物。三,猛虎放弃了追杀,毕竟都已经快离开山林。 无论哪种情况,林远思都不在意,反正他可以睡觉了。 他将马拴在树上,为了驱赶蚊虫,他又去找来枯枝点燃篝火。 夜很深沉,林远思本该入睡,但刚经过颠簸,导致没有什么睡意,他低头看了一眼肚子,打算吃点东西再休息。 他取出一张大饼,用棍子挑着烘烤,倒是有几分大厨的模样。 其实,林远思也算得上是大厨,做了五年饭,厨艺也已经非常不错,白曲池都时常称赞。 他的眉头突然皱起,远处有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师兄,对不起,都怨我你才会受伤。” “我们师兄妹之间就不说这些了,再说这也不怨你,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本打算找个落脚的山洞,结果找到了那畜牲的巢穴,偏偏那畜牲又恰好捕猎归来,撞见我们。” “可若不是因为我想带走那头小老虎,也许就不会遭遇如此凶狠的追杀。” “好了,就别说这些了……,咦?师妹你看,前面是不是有火光?” “啊?…好像是,话说我们逃亡时,路上似乎有一簇刚被人熄灭的篝火。”师妹压低了声音,“师兄,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师兄也压低了声音,“去,不过江湖险恶,我们先暗中观察一下,确认没有危险再出去。” 师兄妹两人没有发出脚步声,朝着篝火的方向走去,他们躲在了十米外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墨衣青年姿态随意而不失优雅的烤着大饼,青年旁边还有一匹黑色骏马。 师妹悄声道:“师兄,此人如此年轻,应当没有什么危险。” “别掉以轻心,我完全感知不到他的修为。” “他有可能是普通人。” “哪个普通人敢大半夜的在这阴森森的山中烤饼?” 一时间,师妹哑口无言,的确,看那悠闲的模样,完全不像普通人,但要说此人修为还要超过他们?她有点不愿相信。 她今年十八岁,再过两个月十九岁。她八岁拜师习武,花了五年时间,突破先天境界。她在这个境界滞留了五年,不日即将突破至九品境界,正式踏入武者的大门。 她很有把握在十九岁之前突破九品境界! 她的师兄比她大一岁多,二十岁了,是与她一同拜入师门,修为境界相当,也即将突破九品境界。 这个成绩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世间不知多少武者被卡在先天之境,究极一生,都迈不进这道大门。 她绝对不相信,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修为会比他们还高。 他们在师门中,可是未来的中流砥柱之一。 第六十二章 暖洋洋的 这个夜晚没有星星,但有篝火。 林远思吃着饼,烤着火,也有几分惬意。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两道脚步声,他挑了挑眉头,从包袱中取出一张用桃木精心刻制的面具戴上,遮掩了口唇以上的全部地方才回头望去,那是两位青年男女。 青年的衣衫上有血迹,气息也有些紊乱,像是经历过战斗,女的身上倒是没有血迹,但气息也同样有些紊乱。 这两人,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被追杀的那对师兄妹了,也是在暗中窥探他的人。 林远思假装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起身看着来到近前停下的两人,然而心中着实有些无语,他跑路不仅是为了避开巨虎,也是为了避开他人,结果再怎么跑,还是遇上了这两人。 这两人的相貌都算不错,男的可以说英俊,女的也算得上是漂亮。 当然,这是在林远思看来,近几年,因为有芊依四人久伴身侧,他见多了美女绝色,自己和白曲池的容颜也都比较俊美,看待相貌的目光自然也比常人高出许多。 在常人看来,这两人的相貌已经很出众。 林远思不着痕迹打量着两人的同时,两人也打量着他,青年边打量着边微笑道:“这位公子,可否打扰片刻?” 林远思眼中适时的划过疑惑与防备,他点头道:“两位不嫌弃的话,我们便坐下来说。” “谢公子,不知公子贵姓?”两人也不客气,围着篝火便坐了下来。 “兄台言重了,我一介书生罢了,万万当不起公子的称呼,我唤作林世清,两位怎么称呼?”林远思连连摆手,此次出门,他的身份是一个游历天下的书生林世清,不是什么公子、殿下。 “我叫做易坚,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妹,叫做余颖。” 林远思笑道:“两位果然是习武之人,难怪给我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易坚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怀疑之色,有些感慨:“林兄谬赞,我们这习武之人啊,还不如林兄呢,林兄可是敢独自一人在深山中过夜的人物,我们自愧不如啊。” 说着,易坚一直盯着林远思看,想要从其眼中看出什么,可惜,林远思的表情管理是练过的,他又怎能看出虚假? “易兄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常经过此山,摸清了山中地势,才敢在山中过夜罢了。”林远思无奈笑起来,动作娴熟地搅动着篝火。 这话半真半假,他是第一次来此山,但他的记性很好,山中地势的确被摸清了一些。 他和易坚两人不熟,说话还是虚虚实实的好。 易坚一时间分不出林远思所说之言的真假,但看那娴熟的动作,倒的确像是常在山中过夜。 易坚不知道的是,林远思五年生火做饭,翻动篝火的动作自然是娴熟无比。 突然,林远思唇角勾勒出一抹惊讶:“两位这是?……”他话只说一半,但他的眼神一直瞥着易坚衣衫上的血迹,相信易坚两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林兄,实不相瞒,这是我们先前被此山中的畜生所伤。”易坚说完,转过身来,露出背上的巨大虎爪伤口,伤口很深,流出来的血带着黑色。 “这……,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被山中那头巨虎所伤吧?”林远思眼中闪烁着惊疑:“难不成先前山中的巨震便是因为两位?” 林远思自然知道易坚两人就是被野兽追杀的两人,如此一问,也只是假装自己修为低下,或者没什么修为,而对此事感到震撼。 林远思相信自己能骗过易坚两人,他本不知道山中有虎,还是巨虎,但先前的虎啸产生的地动山摇,完全可以分辨出这是一头成年巨虎。 接下来,他随便编造一些,就完全可以骗过易坚两人,反正易坚也不是本地人,从易坚说他们都不敢在山中过夜,就已经暴露了。 这座山,虽然因为曾埋葬了十多万人而阴森瘆人,但就在附近生活之人可是毫不畏惧,常经过此山,毕竟,也有不少村落在此山附近。 “正是,说来也是我们运气差,我们本打算找一山洞落脚,看其中也没有什么野兽,就进去了,结果发现山洞深处有一头出生不久的小老虎,我们这才意识到这里是虎穴。”易坚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们准备出去,结果运气不好,恰好砰到了捕猎归来的夫妻俩,这两只畜牲看见有人闯入家中,自然是朝我们攻击而来,山洞狭小,我们又没有防备,结果就受了点伤,后面的事,想来林兄也知晓了,我受了伤,功力发挥不出三成,师妹带着我又是个累赘,导致难以敌过那头成年公虎,便是我们一直在被追杀,不久之前,终于逃脱了他的领地范围,它才放弃追杀。” 林远思面具下的眉头微挑,易坚的话七分真,三分假,比如那头公虎追杀他们如此凶狠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动了公虎子嗣。又比如一身功力只剩其三,易坚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告知,这只是随口编造罢了。 至于两人被追杀的这么惨,林远思没有一点同情,还要吐槽两句活该,动别人子嗣也不掂量一下自己什么实力。 十名先天武者都不敢轻易激怒两头成年野虎,两个就敢动招惹人家,还动人家子嗣,不是活该是什么? 也幸好他们轻功不错,跑的比较快,不然肯定没了。 “我这里有些纱布,趁着血还未干,易兄要不先处理一下伤口?” 易坚一怔,旋即爽朗笑道:“既然如此,就多谢林兄了。” 果然,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易坚内心感叹,为自己先前对林远思的怀疑感到羞愧。 这个天下,萍水相逢,肯施以援手的人不多了…… 林远思找出纱布,又找来水袋,问道:“易兄,你脱一下衣衫,我给你清洗伤口。” “有劳林兄,易某感激不尽。”易坚点点头,脱去了衣衫,他发自内心的感激。 原本他主动找上林远思就是想要问林远思有没有纱布的,这伤口太深,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 他本一直不好开口,毕竟都还不熟,但林远思的主动让他心中可是暖洋洋的。 林远思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余颖,问道:“余姑娘可否为我打一下下手?” “当然。”余颖终于开口,“林兄,我该怎么做?” “给我倒水就行。”说着,林远思将水袋递给了余颖。 “有点疼,易兄忍一下……” 易坚重重点头,这点疼他还是忍得下来的…… 第六十三章 怪异的脉象 转眼间,半个时辰过去了。 林远思终于为易坚处理好了伤口,这整个过程中,易坚一声不吭,甚至还像没事人一样和他交谈。 林远思还是比较认可易坚的毅力,换作别人,怕是早就疼得嗷嗷叫。 “多谢林兄,我先去换一下衣衫。”易坚含笑拱了拱手,提着自己的包袱去了黑暗中。 原地还剩下余颖和林远思。 林远思朝余颖礼貌点头后,将拿出来的东西收入包裹中。 余颖围着篝火坐了回去,她看着收拾东西的林远思,又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插在地上的木剑,淡淡道:“林兄一介书生,出门居然随身携带纱布,还带着木剑,倒是让小女惊叹不已。” 听到余颖饱含深意的话,背对着余颖的林远思只是苦笑:“余姑娘说笑了,林某入世观天下浮华,不知会经历什么,自然要带着纱布以备不时之需,带着一把木剑也只是林某心中自幼有侠客之梦,带着木剑行走天下,也算是圆了林某闯荡江湖的梦了。” 余颖倒也是个爽快人,见林远思不像说谎,便开口道歉:“原来如此,是小女误会林兄了,还望林兄海涵。” 她本就只是试探性的一问,先前她一直观察着林远思,也并未察觉到林远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刚才开口试探,也是为了再确认一下罢了。 “余姑娘客气了,萍水相逢,自然不可能轻信他人,这么个道理,林某还是懂的。”林远思转过身微笑着,心中想法与嘴中全然不同。 海涵?当然要海涵,我一介书生,不海涵还能做什么呢? 林远思嘴角笑意浓郁,他出门时就决定了,自己这次历练要有两种身份,一种是相貌丑陋不堪而戴面具的书生,一种则是摘下面具后执剑杀人的武者。 他修炼过一种隐匿气息的功法,哪怕是开墟境界的人也看不穿他是武者还是普通人,这让他可以自由切换两种身份。 有此两种身份在,他行走天下的目的会事半功倍。 如今面对易坚师兄妹,他打算用戴面具的书生面孔去相处,没有必要,他不打算执剑。 毕竟,他历练的主要目的是将五年来从帝王经上所学的东西全部融会贯通,不是打打杀杀。 只是,林远思没想到,自己不想执剑杀人,偏偏有人来逼自己…… 不过,这是之后的事了。 余颖注视着林远思坐下,杵着下巴好奇问道:“林兄为何戴着面具?” 她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但她有点不理解林远思为何要戴面具,林远思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是自然的雅和,并且林远思的身形也很修长有力,这样的人按理说相貌也绝对不会差了。 她不仅不理解,也很好奇面具下的相貌究竟是什么样。 林远思沉默了片刻,语气幽幽:“我这张脸啊,因为一些原因而无法见人,方用面具遮掩,这面具今后也会一直伴随我。” 说着话的同时,他的眼中浮现出强烈的恨意,这一幕,被余颖清晰捕捉到。 一瞬间,余颖明白了什么,原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她歉意道:“林兄抱歉,我不该问的。” “无妨,我早就不在意了。” 话虽这么说,但说完这句话,林远思就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篝火,沉默无言,不知在想什么。 余颖见状,心中有些愧疚,又怕多说多错,也就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的悄悄偷看林远思一眼。 林远思当然注意到了余颖的小动作,他视若无睹,继续眼神‘空洞’的望着篝火,眸中还时不时闪过痛苦之色。 这是林远思第一次伪装情绪,很逼真,至少余颖相信了。林远思很满意这个成果,但这还不够,他还需要再伪装一下,将自己书生人设彻底打造圆满…… “咳……咳咳…”林远思突然捂嘴轻咳起来,吸引了余颖的视线后,他连忙止住轻咳,也迅速将自己的左手放到了暗处。 林远思的动作很快,可余颖依然看到了他手中的丝丝血迹,余颖微微皱眉:“林兄,你身上有伤?” 闻言,林远思连连摆手:“余姑娘多心了,林某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看到血迹的余颖怎会信他的话?余颖二话不说,拉起林远思的右手就开始把脉,根本不给林远思躲闪的机会。 一触摸到,余颖就感觉林远思的手有点冰冰凉凉的,余颖眉头皱紧,这可是在篝火边,身体不说温暖,但也不应该冰凉才对。 余颖闭目感受着林远思的脉象,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林远思的脉象跳动正常,但很是微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逝去的人。 余颖跟随自己的师傅学过把脉,很清楚这种脉象出现在普通人身上,说明这个人阳寿将近……命不久矣…… 脉象跳动平稳,说明无病,脉象跳动微弱,说明患病。两种遇在一起,则是寿命将尽的象征。 这……怎么会?! 余颖的瞳孔剧烈收缩,这种脉象出现在老人身上一点儿不奇怪,但出现在年轻人身上,她是第一次遇到。 “林兄,失礼了。” 余颖怀疑自己诊错了,自顾自说了一句,闭上了眼睛,全神贯注的感受着林远思的脉象。 可是,林远思的虚弱是装不出来的,这是精血损耗过多的后遗症,没有几年别想恢复,任由余颖怎么诊断,也依旧是这个结果。 而除了武者,普通人根本不能一次性损失那么多精血,常人失去一滴就大半年昏迷不醒,两滴就危急到了生命,三滴已经咽了气。 所以,普通人绝不可能因为失去精血而出现如此脉象。 如今余颖确信林远思的确是普通人,她没有因为林远思的怪异脉象而怀疑林远思是武者。 一,是不相信林远思年纪轻轻,修为会比她们还高出许多。 二,若只是为了不暴露身份而伪装出如此脉象,完全没有必要。并且这种脉象也是无法伪装出来的,武者若压制脉象,那脉象不仅会变得微弱,跳动也会异于常人。 三,彼此皆是素昧平生之人,无冤无仇,一个脉象,没必要作假,也作不了假。 四,…… 种种迹象都证明,林远思不是武者,他的脉象也绝非虚假,而这种脉象还从未在任何年轻人身上出现,余颖也分辨不出是因何故。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叫林世清的人……活不长了…… 第六十四章 朋友 “林兄,容我再……” 余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远思打断,他收回手,平静道:“余姑娘不用再诊断,无论你诊断多少次,依然是这个脉象。” “这个脉象自我幼年就伴随于我至今,我不是没有求过名医,但最终的结果也只是靠着药物多苟活几年罢了。” “残存至今,我已满足,余姑娘就莫要深究了。” 林远思声音很轻,说的面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带着一丝看开的淡然洒脱,哪怕是白曲池看了怕是都要叹为观止。 这瞎扯的口才真是一套一套的。 其实,林远思也不全是瞎扯,幼年之时,若非遇见高人,他差点就嗝屁了,就算不嗝屁,也只能依靠药物,苟活到二十五岁。 余颖轻轻点头,没有说话,虽是初相识,但林远思给她的印象很好,她将林远思当作了可相交的朋友,如今知道林远思是个短命之人,她的心情难免失落复杂。 见状,林远思心中轻笑,看来他编造的“事实”还算成功,今后这人设应当可以顺利用下去了。 他花费这么多口舌心机和余颖师兄妹两人交谈,可不仅仅是为了建立人设,更主要的是想要确保自己这个谎言不是谎言。 简单来说,他就是用这两人来检验自己的人设是否经得起推敲,就目前来看,这个人设建立的还算不错,今后游历天下,也有了一个较好的身份。 倒不是说林远思闲的没事干要多建立几个身份,而是他出门历练,行于尘世间,体会世间百态,多几个身份,接触多种不同的人,才能有深刻的体会。 这也是帝王经的主旨之一。 若想知人心,岂有不知人之理? 而天下之人皆可分文武,书生和剑客两个身份,恰好满足了一切需求。 比如此刻,林远思若不是体弱书生“林世清”,而是一个修为高深的武者,或许就看不到余颖复杂的脸色,甚至不会和余颖他们有所交集。 毕竟,修为决定了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便是不同身份所带来的差异。 至于原来的身份?随便吧,用不用都无所谓,反正除了认识他的人,也没人信他是云州的殿下。 如此一来,用不用本名也就无所谓了,这天下叫林远思的,又不是只有一个人。 世上独一无二的,是那个“即墨远思”,不是林远思。 即墨远思一定是林远思,但林远思不一定是即墨远思。而“即墨远思”都消失了五年,如今的即墨远思身处何方,长什么样,谁又知道呢? 不过,考虑到此次历练尽量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林远思还是换了个名字用。 · 没多久,易坚回来了。 “林兄,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相识一场,易兄无需客气。”林远思展颜笑道。 “林兄,我们有一不情之请。”易坚坐了下来,摸了摸鼻子,像是有些尴尬。 “易兄但说无妨,能做到的,林某必然不会推辞。” 易坚干咳两声:“……我们师兄妹身上的干粮没了,想朝林兄讨些食物。”他又连忙道:“林兄放心,我们可以向你出钱购买,绝对不会亏了林兄你。” 林远思摇摇头:“钱就不必了,林某也不需要什么钱财。” “林兄务必收下,这也算是我对林兄的感谢。”易坚取出几颗碎银,就要递给林远思。 林远思没有收,有些不悦:“易兄莫不是认为我们相识一场的情分需要用钱财衡量?还是说易兄认为林某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若是如此,那我们的情分便到此为止。” “没有没有,林兄,我绝无此意。”易坚连连摆手,无奈道:“罢了,既然林兄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师兄妹就不客气了。” “这才是朋友嘛。”林远思语气缓和了下来,他拿过包袱,找出几张大饼递给两人,提醒道:“我也只带了一些粗粮,你们烘烤过后再吃味道会好些。” “多谢林兄。”易坚与师妹余颖对视一眼,发自内心的感激。 他们大半天没吃食物,肚中空唠唠的,这几张大饼,好比是一场及时雨,滋润着他们的肚子…… 吃过东西后,气温也降到了零点。 好在篝火燃烧的很旺盛,几人相围篝火而坐,也不觉得冷。 三人暂时都没有睡意,便交谈了起来。 “林兄,你接下来是要去往何方?” “苍州。” 易坚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苍州?” “嗯,怎么了?”林远思好奇的问道。 易坚朗笑道:“林兄,其实我们师兄妹此次出山,是要执行师门任务,而我们的目的地便在苍州。” 余颖适时补充道:“林兄不介意的话,我们三人同行如何?” 林远思一愣,旋即笑着点头应道:“如此甚好。” 然而,他心中有些无奈,这还真是巧,原本他都打算明日告辞后就离开,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好拒绝。 算了,也没什么所谓。 林远思突然问道:“易兄,余姑娘,林某自幼向往江湖,你们又是习武之人,可否同我说一些江湖之事?” “当然可以。” 易坚清了清嗓子,“江湖啊,宗门林立,高手如云,我们师兄妹便是出自洪武宗,虽是先天境界修为,但也只是外门弟子,此次执行任务回去后想来境界也突破了,该晋升为内门弟子了。” “在我们门派,内门弟子之上还有核心弟子,他们是真正的天才,想要达到核心弟子有个条件,要天赋足够高,能够在二十岁之前突破八品境界。”易坚叹了口气,“可惜,我们这辈子是别想成为核心弟子了。” 易坚收拾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而我们门派,那些长老都是四品境界以上的人物,在江湖上都是有名的存在,我们宗主更是在一品境界,是江湖上威震一方的高手,但江湖上高手如云,能人辈出,近年来更是涌现出几个天赋卓绝之人,我们宗门也只算是个一流门派罢了。” “一流门派应该很强了吧?” “说强也强,说不强也没错,在一流门派上还有顶级宗门和王级宗门,顶级宗门可以说是江湖上的霸主,每个顶级宗门内必然有开墟境界的前辈坐镇,而王级宗门?”易坚脸上的向往变成了敬畏,“世间王级宗门只有三个,据说每一个都有浮天境界的前辈高人守护,哪怕是在武道低迷的时期,这些王级宗门也依旧不断有天才走出,有人推测过,一个王级宗门,或许可以和五万大军对抗!” 第六十五章 江湖 “这江湖中,除了宗门外,还有无尽的高手,例如刀圣陈问天,剑圣李汾生,枪圣石破云,羽圣徐千狸,以及儒圣白曲池。” “这五圣除了儒圣都是江湖中人,个个在自己擅长的方面都是近乎无敌的存在,在武者中,他们的修为都已经达到绝巅。”易坚有些遗憾道:“可惜,他们都不喜名利,几乎快淡出江湖,甚至有传言,他们已经找到衣钵传人,准备隐退。” “还有很多高手,例如四师,分别是佛家的菩如大师,道家的梦沉大师,南疆的诡谲巫师,阴阳家的凤怜大师。”说起这四位,易坚显得很尊崇:“这四位前辈大师除了那位前几年刚露头的凤怜大师之外,其余三位都是名震天下数十年的前辈,当然,这位凤怜大师也不差,她打败了上一任阴阳家的古稀大师,名正言顺的成为了新的四师之一。” “还有人称金刚的铁赫……” 这一夜,易坚和林远思说了许多,足足一个时辰,基本上在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都提了一遍。 直到几人都有了睡意,方才停息了这场畅谈。 几人休息了,林远思依旧是老样子,盖着一件衣裳,背靠树就睡了,易坚也差不多。余颖则是讲究一点,跳到树上,在树枝上睡。 翌日。 即将到正午时分,几人才陆续醒来。 时候也不早了,林远思干脆提议吃了干粮再上路,反正要翻过此山,至少要到傍晚。 易坚师兄妹也是这样打算,自然没有异议。 吃过干粮,几人准备上路了,余颖说道:“林兄,你身体虚弱,累了切记要说出来,我们一起休息。” 林远思一愣,旋即笑着点点头。 见易坚一脸疑惑,余颖和林远思对视一眼,征得同意后,将其脉象告诉了易坚。 同样的,易坚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最终只憋出来一句话:“林兄,累了务必不要瞒着。” 几人上路了。 林远思骑马,易坚和余颖就跟在旁边,两个先天武者,跟上一匹正常行走的马,还是能够轻易做到的。 许是知道了林远思寿命不长,话多的易坚在路上也很少说话,也幸好林远思健谈,才没有让气氛变得沉闷。 到了傍晚,几人到了山下,这里有一个村落,他们今夜便打算在这落脚。 几人找了一家客栈,很简陋,屋中还有点漏风。 没办法,毕竟是个小村子,几人吃过东西就在村中闲逛着。 易坚突然问道:“林兄,你去苍州是为何事?” “嗯……”林远思想了想,“我老家在苍州,此去是回老家看看,见一见我曾经的玩伴。” 林远思将第一站定在了苍州,的确是想回家看看,再就是去见一见他的师兄和师姐,五年没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易坚点点头,也没再问其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不该问的就别问。 “易兄你们要去苍州哪?” “林兄可知望月城?” “望月城?”林远思有些错愕,“知道,我老家就在望月城。” 易坚一愣,“这么巧?” “是很巧。”林远思有些好笑,这还真是缘分,本来还想着过几天到了苍州就找个借口跑路,没想到他们也是要去望月城。 余颖微微一笑:“看来我们还可以同行两个月。” 不得不说,余颖的确挺美,微笑起来很让人心动。 可惜,见多了美人的林远思对此完全不感冒,当然,面上他还是回以笑容。 · 时间转瞬间到了两个月后。 三人到了苍州,望月城。 城门口的地方,三人已经入城,打量着这座城池,神色各不相同。 余颖和易坚皆是有些好奇,这是他们第一次到望月城。 林远思则是有些眼神恍惚,五年前,他还是只知道习武养家的穷娃子,五年后,无论什么,他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林兄。” “怎么了?”林远思回过神,见易坚有些不舍的望着自己,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没好气道:“有事就说,别用这眼神看我。” 换作两个月前,林远思肯定不会用这种语气,但经过两个月共处,他和易坚师兄妹的关系已经极好,如今说话随意一点也没关系。 易坚挠了挠头,难舍道:“林兄,我们要尽快执行师门任务,怕是要在此分别了。” 余颖也有些不舍,“此间事了,我们将直接奔赴岳州执行下一个任务。” 言下之意就是,任务紧急,此别之后,我们执行完任务就要赶快离开,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面。 林远思愣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本简书,“我没什么送你们的,只有这个家传的秘籍,对你们应该会有所帮助。” “林兄,恕难从命。”易坚摇摇头没有收,人家的家传之物,他岂能收? “收下。”林远思态度很强硬,这是易坚第一次见到如此固执的林远思,“它对我而言只是身外之物,我不需要,用不到也没法用,你们一定要收下,不收,那咱们就此陌路!” 易坚见林远思已经铁了心要送,无奈一笑,点点头接过,“林兄,任务紧急,我们就此别过。” “…我们,他日再见,届时定当把酒言欢!” 易坚重重说完,深深看了一眼林远思,转身大步离开。 余颖静静凝视着林远思,轻吐出一句话:“珍重,一定要等到我们来找你。” 说完,余颖也不再停留,跟上易坚一同朝着城内的某个方向而去。 林远思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有些怅然,这两人是他出门就结交的两人,一路对他照顾有加,他对两人也从原本的必然陌路变成了朋友。 林远思轻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去想其它,牵马朝着自己曾经的家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他打量着这座城,没什么变化,和五年前基本差不多。 林远思特意绕路,去了入云河,走在桥头上,他想起自己离开当天,曾在这里和师姐宋观鱼拌嘴。 那个师姐天赋很好,哪怕是在一个小武馆修炼,也在年仅十五便即将突破先天境界,如今过去五年,必然到了九品境界,若有机缘,或许还到了八品境界。 当然,不仅天赋好,对当时的他也是极好,虽总是找他“麻烦”,但也经常带着吃穿用度来看望他们。 在林远思心中,宋观鱼的地位很高,仅次于母亲林沐芷,他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可惜戴着面具,无人能够看见。 第六十六章 回 小院没有预料的那般破败不堪。 林远思本以为五年过去,小院应该灰尘扑扑,满屋蛛网,倾塌了也不一定。然而,小院仍旧如同五年前他们离开的那样,依旧井然有序,东西都没有怎么挪过位置。 显然,这是有人定期打扫。 “是师姐吗?” 林远思想来想去,觉得也只有宋观鱼了,毕竟他们在的时候,宋观鱼就常来帮他收拾家里。 这时,一只羽毛雪白,尾巴彩色的鸟飞到窗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林远思,极其亲昵的飞到林远思手臂上站着。 看着羽毛鲜艳,灵性十足的可爱小鸟,林远思不禁笑了起来,“彩云来了。” 彩云便是他手臂上的鸽子,前几年被雄鹰猎杀,被正在牧牛的他救下,后来他发现彩云很有灵性,也特别乖巧,在宁羡生日时,就当作礼物送给了宁羡。 如今,彩云被培养成了信鸽,专门负责为林远思和家人传信。 彩云像是听懂了,点点头,提起左脚,露出捆着的信。 林远思取下拆开,细细看着信,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然后又变得有些欣慰,最后又转为凝重之色。 信上说了三件事,其一是关于天下第三美人玉晗婷,林沐芷表示和玉晗婷是好友,不会伤害他,让他大可放心。 其二,宁羡已奔赴苍州,要踏平仇家平风岭,已在路上,预计再过四天到达。 其三,晋钰王朝三皇子视察国土,十日后抵达苍州,预计停留半月,届时和宁羡联手,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进行绝杀! 具体事宜,待宁羡到了,会和他商量。 林远思划燃火柴,将信烧毁,眸光明灭不定。 他很清楚,刺杀三皇子不仅是为了讨债,更是要历练他,毕竟,他到现在,还没有亲身经历过真正的困难,更没有亲手杀过人。 林远思轻吐出一口浊气,摘下面具放好,换了一身墨衣,背着天仪剑和木剑走了出去。 他要去见师姐宋观鱼,自然是用原来的身份,至于林世清那个身份,这几天是没用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可是要磨刀霍霍,准备杀人,可不能毁了建立起来的书生人设。 出了门,林远思看了一眼天色,才刚到下午,“这个时间,师姐应该还在武馆,倒是可以顺便去拜见师傅。” 林远思朝着记忆中的路线悠悠走向武馆,彩云很是乖巧的站在他的肩上。 摘下面具的林远思相貌用俊逸如妖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修长的身姿,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眸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路人目光,其肩上彩云的羽色亦是举世难寻。 不少怀春少女遇见,想要上前,却又因为林远思身上那自然散发出的冷漠气息劝退。 这是林远思故意的,他的身份是江湖人,温谦气息自然要收敛起来。 研透帝王经后,林远思整个人的情绪状态早就可以千变万化,换一种气质是最基本的。 武馆不是很远,林远思走了没多久就到了,站在门外,能听见很严厉的中年男声,“不许偷懒,谁偷懒就多练一个时辰!” 这声音林远思很熟悉,是他师傅,也就是武馆馆主秦九的声音。 “又在扎马步吗?” 林远思笑了笑,很是怀念,迈步走了进去。 武馆中,数十名学徒正在汗流浃背的扎着马步,一位中年人拿着戒尺走在其中,见谁姿势不对,就是狠狠一戒尺。 那个中年人就是武馆馆主,秦九。 林远思没有出声打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静静望着。 时隔五年,武馆已经换了一批新面孔,曾经那些熟悉的面孔都已不见,包括宋观鱼。 习武是梦想,生活是现实。 孰轻孰重,长大了就分的清了,算算时间,宋观鱼也二十一岁了,都快过了嫁人的年纪,如今不知已经嫁给了谁。 林远思沉思着,心中莫名有些堵塞,回过神来才发现秦九已经注意到了他,大步走到他的身前。 “这位小兄弟,你是谁?来武馆所为何事?” 林远思没有说话,起身默默鞠躬,才向一头雾水的秦九说道:“远思,见过师傅。” 在秦九的印象中,不记得有认识过这位青年,起初,他见青年负剑,想着或许是来踢馆的,但随着青年的行礼,他有些不解,不是来踢馆的? 直到青年自暴身份,秦九才明了一切,“你是远思?” 秦九有点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容颜俊美,气质冷淡的青年会是当年那个穷酸的孩子。 也不能说是穷酸,当初林母几大箱黄金随手甩下,至今他还历历在目。 “师傅,五年不见,该不会你就忘了我吧?”林远思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失落,“算了,师傅弟子众多,不记得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秦九确认了林远思身份,顿时不乐意了,一巴掌朝林远思头拍了过去,“小兔崽子说什么话呢,要不是背着两把剑,我会认不出你?” 林远思很清楚秦九这是试探自己五年来的变化,他自然不会让秦九失望,身体微微一侧,便避开了秦九的巴掌。 “出门历练嘛,总归要带上兵器的。” 秦九眉头一挑,对林远思避开他的攻击有些诧异,旋即加快速度,又是一巴掌拍出,嘴上也没闲着,“出门历练背木剑?小兔崽子,别有点修为就膨胀。” 林远思依旧是微微一侧就避开,秦九的修为是八品境界,而他的修为是七品境界,要躲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师傅说笑了,远思可从不敢膨胀,不是还背了一柄利剑嘛,只是有点惹眼,被我裹严实了。” 攻击再次被轻易避开,秦九神色变得认真,他没有再出手,没有那个必要了,他感受到林远思的修为是比他高出一层楼。 秦九有些动容,“你到七品境界了?” 林远思眨了眨眼睛,“前不久刚突破的。” 秦九沉默无言,这个事实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他年过半百,距离突破七品境界估计还有几个月,可自己这个徒弟,居然在五年间从后天境界突破到了七品境界。 师徒之间的天赋差距当真是犹如天堑。 身为师傅的秦九,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还是欣慰,“好小子,当年我就觉得你天赋不错,没想到还是个练武奇才。” 第六十七章 婚约? 年龄几乎都是十多岁的学徒们在见到馆主和青年随意切磋时就都已经看了过来,见青年面对他们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山居然轻易应对,心中不免震感和敬佩。 秦九看了一眼天色,对学徒们喊道:“时间到,你们休息吧,想要再练一会儿的可以自己再练一个时辰,不想练的回家就行。” “是。” 不出林远思所料,大半人都选择了再练一会儿,只有小部分人选择回家。 林远思在武馆习武时,情况和现在一模一样。 “远思,进屋。” “好嘞。” 林远思跟着秦九离开了练武场。 屋内。 林远思主动为秦九斟了一杯茶,才坐了下来,这是对长辈的尊重。 “远思,这五年你去了哪里?” 林远思没打算隐瞒秦九,在他眼里,秦九是值得信任、敬重的长辈,“我跟随我娘去了云州。” 秦九一愣,他想起了五年前留给他的信和留给宋观鱼的那封信,信上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而且,不久之后,有消息传遍天下。 云州的小主人已经归来! 具体是谁,没人知道,秦九以前也不知道,或者说是不确定,如今,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秦九没有再问,有些事,彼此心里知道就好,不要问出来为难彼此,虽说,他肯定林远思会告诉他。 “远思你这次是出门历练?” “嗯,娘要求我出门历练两年再回去,我就回了趟苍州,来看望师傅你们。”林远思顿了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师傅,师姐呢?她什么时候离开武馆的?” “这个……”秦九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林远思第一次见到秦九这样,他很快想到了什么,“难道……师姐成婚了?” 不知为什么,林远思心中隐隐有些失落,还有难以言明的烦躁。 “罢了,你迟早要知道的。”秦九叹了口气,“你师姐并没有成婚,但五年前宋鸿睿为你师姐订了一门亲事,你师姐也就是那时候离开武馆的。” 林远思下意识问道:“订亲了?和谁?” “同落马城的第一商贾世家何家下任家主何有生。” 落马城是望月城邻城,何家是落马城的大家族,林远思当年就有所耳闻,何有生是什么人,他也清楚。 宋家的行为根本就全是为了利益,完全不顾宋观鱼的死活,他沉默片刻,“师姐是不是自愿的?” “如果你师姐自愿,也就不会以死威胁他爹,成亲必须在七年后,更不会对宋家寒心,才十五岁就离开了宋家,一个人远走他乡。”秦九凝视着林远思,“远思,当初你还小,也因为自卑而不敢面对你师姐,但如今你长大了,你应该很清楚,小鱼儿为何要等七年。” 其实,不用秦九说,林远思也清楚了,宋观鱼以死相逼争取来的七年是在等他。 林远思难以想象,宋家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向来乐观的宋观鱼以死相逼,年仅十五就离开了自己的家。 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林远思心疼宋观鱼,首次动了怒火,他深吸口气,“师傅,我先去宋家一趟。” 秦九不打算阻拦,以林远思如今的武道修为,他不需要太过担心,但以防万一,秦九仍是提醒道:“小鱼儿的爷爷宋妄在十多年前就是六品境界的高手,如今或许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并且宋家因为同何家联姻,已经是望月城第一家族,如今有五名七品高手,一名六品高手,八品高手可能有十人,你不要动手,去找小鱼儿的弟弟玉成谈谈比较好。” 林远思眼神一凝,居然有五品境界的武者,足足比他高出两个境界,如果动手了,的确有些麻烦。 至于其他人?林远思还不放在眼里。 五年里,他可从未荒废过习武,他不介意让宋家吃点苦头,不过为了让秦九放心,他还是应了一句,“我知道了,远思告辞。” 出了武馆,林远思直奔宋家,他知道宋家在哪,但还从来没进去过,毕竟,当初的身份可谓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望月城的顶级商贾世家,一个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穷人家。 宋家距离武馆不算远,半个时辰就走到了。 没什么好说的,林远思要打进去,不为什么,只是为了先给宋观鱼出点气。 至于宋观鱼知道后会不会生气?他也不确定,大不了就乖乖认错,反正前几年他也经常向宋观鱼低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他可没打算杀人,只是想要折腾一下宋家。 林远思拔出木剑,提着就走向宋家大门。 “站住!什么人胆敢闯我宋家?”门口的家丁见来者不善,握紧棍子挡在门前。 “一边去。” 林远思迅速两记手刀,将这两个普通家丁打晕死过去,普通人他没兴趣欺负,去和那些七品高手打才有意思,或者那个六品高手也行。 “砰!” 林远思一脚踹开大门,将两名家丁扔了进去,又自顾自的关上大门,根本不在乎路人看见没有。 宋家院中正在清扫地面的家丁听见门声,不由得望了过去,只见一青年提着木剑走来,然后将木剑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是谁?为什么要闯我宋家?”家丁颤抖着,青年身上散发出的寒冷之意让他恐惧。 林远思瞥了一眼家丁,冷淡道:“不杀你,叫你家家主出来。” 家丁二话不说,扔下扫帚就跑去正堂。 林远思慢悠悠等着,他不急,来找事嘛,就是要放轻松玩,他也不怕宋家的人去找城主。 一是宋家不会,毕竟,如今宋家在望月城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越城主府,不需要,二是宋家若去找城主,宋家还要不要这望月城第一家族的脸面了? 林远思没有等太久,宋家家主宋鸿睿就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同时身后还跟着十多位年纪参差不齐的男人,他们都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林远思大致扫了一眼,就判断出那十多人有十人是八品境界,两人是七品境界。 宋鸿睿在距离林远思十步外的距离停下,脸色难看,“就是你闯我宋家?” 林远思笑了笑,“这里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吗?” 被一个毛头小子讽刺了,宋鸿睿脸色阴沉了几分,“你是什么人?” “自然是找事的人,还不够明显吗?” 第六十八章 可以滚了 “小子你不要猖狂!” 一名八品境界的高手出面呵斥。 林远思瞥了他一眼,“爬一边去,你不是我对手。” 那名八品境界的高手感觉到了深深的蔑视,他很想教这个青年做人,但他感知到了,林远思的境界比他高出一层。 这时,又有四名八品境界的高手走出,“他一个人不行,那加上我们四个呢?” 林远思挑了挑眉头,很是挑衅,“你们觉得行,那就来试试。” “好好好,既然你自讨苦吃,就别怪我们。”最先出面的那人气极反笑,转头朝宋鸿睿拱手,“家主,容我们出手,废了这小子修为。” 于武者而言,废了他的修为,是最大的惩罚之一。 宋鸿睿没有多想,吩咐道:“废了就行,但别杀人,免得脏了院子。” “是。”那人冷笑起来,“小子,你准备绝望吧。” 林远思不耐烦了,“屁话这么多,你们打不打?不打就让你们后面那两个七品的来,省得你们来碍眼。” “你!”那人怒笑了,“好小子,本来还想着你现在求饶可以考虑不废你腿上的经脉,现在晚了!” “上!” 那人的武器是一柄铁锤,他抡起铁锤,带着破风之势朝着林远思的头狠狠砸去。 林远思波澜不惊,握着木剑笔直挡在身前,铁锤攻击过来,竟是被木剑挡住,很是冲击眼球。 寻常木剑自然不可能挡住,但有林远思内力加持在上面,木剑也是无比锋利坚韧。 刚挡住铁锤,又有一柄弯刀拦腰斩向林远思,同时,他的喉咙出迎来一柄匕首,一柄剑在背后刺来,一条铁链攻击向他的脚。 这五人的攻击可以称是毫无死角的攻击。 用锤子的那人脸上露笑,他像是已经看到林远思血溅当场,随后被他废去奇经八脉的场面。 然而,这可能吗? “配合得还不错,可惜,没什么用。” 林远思很是悠闲的发声,待到所有攻击距离不足半尺,才开始反击。 林远思眼神一沉,木剑一震,便将铁锤,连同使用铁锤的那人震飞出十多步,接着极速退后两步,躲开弯刀,同时头向后倾,避开匕首,木剑也竖在身后,与攻击而来的利剑轰击在一起。 最后还剩下铁链,林远思微微抬脚,没有去看,像是天佑之子一般,恰好踩在了铁链上,力道之大,将周围三丈石头铺筑的地面全部踩裂。 至此,所有攻击被林远思避开化解。 但,这仅仅是开始,因为,林远思的回击即将到来。 面对除了铁链之外,其它再次袭来的攻击,林远思不慌不忙,又是狠狠一脚踩在铁链上,沙石四飞。 使用铁链的人面色剧变,铁链传来的力道全部传到了他的手上,剧痛袭来,他不得已松开铁链。 “噗!” 吐了一口鲜血,只看了一眼手上,发现皮肉炸开,他便彻底晕死过去。 这时,其他人的攻击也到了。 林远思显得漫不经心,随意挥动木剑,凭借速度,将所有人的攻势一一驳回,而他自己,才退了两步。 林远思看向握住铁锤再次袭来的大汉,很是随意的说道:“宋家是不给你吃饭吗?怎么又慢又没有力?” 那人脸色铁青,没有回话,只是攻势愈发凶猛。 林远思可不会停止嘴炮,他要让另外五个八品境界的高手也参与进来,方便陪他检验五年来的修为成果。 林远思轻笑着,“宋家主,他们可无法伤到我,你确定不再多派几个人上吗?” 宋鸿睿脸色阴沉,林远思的实力的确超出他的预料,寻常七品高手,被五个八品高手围攻不说马上完犊子,至少也应该陷入绝对的下风才是。 可林远思一招就解决了一个八品高手,还显得游刃有余。 宋鸿睿没有犹豫,“你们五个也上,把这小子废了。” “是,家主。” 伴随着五位八品高手加入战场,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林远思直接陷入了下风,一直在被动防守,有好几次还差点受到致命伤。 然而,林远思却仍旧是不慌不忙,还有兴致打趣敌人,“是不是宋家膳食质量太差了,怎么都没力气?” 战斗中的九人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俊逸的青年就是一个毒舌,干脆都充耳不闻,免得影响战斗。 旁观的宋鸿睿脸色难看,一个毛头小子在宋家放肆了这么久,这对宋家是深深的侮辱。 “我改变主意了,杀了这小子,半柱香杀死他,我给你们每人十两黄金!” 随着宋鸿睿的声音传入九人耳中,这九人的攻势又快了几分,招招都是致命攻击。 林远思眉头一挑,现在九人给他的压力又翻了一个倍。 这时,林远思防住三人的攻击后,其余六人的攻击也尾随而至。 长剑对准了心脏,匕首对准了咽喉,铁锤对准双腿…… 这些攻击一同而至,倘若林远思没防住任何一人的攻击,便是身亡的结局。 看着九人神色不同,却都是希望杀了自己的表情,林远思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也差不多了,你们……” “可以滚了!” 林远思低喝一声,气势暴涨,同时收回木剑,右手持剑狠狠刺向地面。 “轰隆!” 惊雷一般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木剑周围十丈的空气爆炸开来,地面除了林远思和宋鸿睿三人所处的位置没有一处完好。 至于在这十丈范围内的九人,下场就有点凄惨了。 本来都要得手了,结果硬生生被轰开倒在地上,鲜血布满全身,无一例外的全晕死过去,看他们那凄惨模样,几个月内怕是都别想下床。 场面陷入呆滞,宋鸿睿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液,刚才若非有自己身后这两个七品高手用内力保护,他肯定自己也躺地上了。 可能还是直接死,毕竟他不是武者,身体素质也就一般。 这真的是七品武者做到的吗? 宋鸿睿衣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不可否认,七品武者的确有这个实力能做到,但刹那间发出这么强悍的攻击,六品高手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到吧? 想要做到这些,除了要有深厚的内力支持外,也必须要无比精准的掌控内力,否则就算使出,也非常容易会伤到自己,几乎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看林远思戏谑的样子,哪里像是伤到自己? 这说明,林远思对内力的掌控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境界,甚至还可能超过了六品武者该掌握的程度! 同时,也就意味着,林远思可以凭借这个优势和六品武者一较高下。 第六十九章 花开 “宋家主,听说贵府内共有五位七品高手,怎才来了两位?不妨将另外三位也叫出来,我和他们练练。” 林远思玩味的笑着,刚才的战斗他其实随时都能秒了那九人,打了一柱香,主要是想要挫一下宋家的锐气,再有就是活动筋骨。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宋鸿睿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他身后的两位七品高手脸色也很难看,林远思分明就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家主,请让我们出战。” 说话之人是其中一位年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本是很沉稳,奈何林远思实在太过目中无人,他忍不下去了。 另外一位人也是五十多岁的男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其阴鹫的眼神,显然也动了怒火。 身为七品武者,他们大多时候都是受人尊重的,至少没受过任何一个小辈的讥讽轻视,如今他怎会忍得下去。 宋鸿睿眉头紧皱,他很想让这两位长老上前去废了那个不知名头的小子,但他怕出现意外,他不希望宋家的威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践踏。 “莫长老,还请出面助李长老,庹长老一臂之力,将这小子拿下!” 宋鸿睿扬声高喝,他决不允许宋家威严再受到任何脚踏,干脆直接叫出宋家的最强供奉长老莫长老。 下一刻,突然有一道人影极速上前,立在了宋鸿睿身侧。 这是一个女子,三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很美却是让人难以接近,因为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很冷漠。 见到此人,宋鸿睿不禁收敛了家主威严,拱了拱手,“莫长老,请出手拿下此子。” 莫长老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随即眼神冰冷的看向林远思,很是随意,平静又霸道的开口:“放下剑,你可以不死。” 身为六品境界的武者,莫长老有这样的资格和实力轻视一个七品境界的武者。 可林远思会在意一个六品武者吗?他为何对战会如此熟练?是因为有芊依四人在帮他练手,虽说芊依几人没下死手,但也没有太过留情。 而芊依几人是什么境界? 除了相久是二品境界,芊依和柔都是三品境界。 她们年岁都才二十五左右,达到这个境界,除了有大量资源支持,与她们的天赋也有莫大的关系。 可以说,芊依三人的天赋都是不输林远思的存在,有这种天才高境界武者练手,还有白曲池这样的绝世高手指点,林远思岂会差了? 莫长老的威胁。在林远思看来就是个笑话,他绝不会因为莫长老的气势而有丝毫动摇。 何况,身为未来的帝王,林远思会因为一个六品武者的威胁而沉寂?那就真的是太小瞧林远思五年以来的付出了。 “让我放下剑是不可能的,”顿了顿,林远思眼中寒芒闪烁,“但我肯定,今天宋家所有的供奉长老,全都要给我躺下!” 话音一落,林远思拔剑悍然冲向莫长老,宋观鱼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宋家胆敢欺负宋观鱼,他就敢来报复! 别说宋家是宋观鱼本家,宋家做事的时候,可没有将宋观鱼当成本家之人。 见林远思居然还敢口出狂言,还率先对她动手,莫长老眼神一冷,这可是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表现。 “你想死,本长老成全你!” 莫长老冷声说道,迅速踏出,单手与林远思的剑硬憾在一起,尽显一代武道高手风范。 “就这么点实力,你也敢……” 话没说完,莫长老面色就是一变,发力将林远思击退。 莫长老看着手上的裂痕逐渐渗出血迹,心中震惊,刚才的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木剑上变得极其锋锐,竟是将她手掌上的内力击出缝隙,划在她的掌心。 若非她反应快,将林远思迅速击退,说不得这手就要断在这里。 莫长老脸色阴沉,却是不再小觑林远思,她神色有些凝重,没有继续出手,而是问道:“年纪轻轻就掌握意,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的心中很不平静,武者对武道有深层次理解后方可以领悟‘意’,根据各人的理解层次不同,意的强度也不同。 但不论强弱,只要练成意,实力必然飞跃一个台阶,越过武道境界战斗也并非难事。 练成意,几乎是天下武者都梦寐以求的事,可意又岂是能够轻易领悟? 一万个武者中,大概只能有一人领悟意,足以说明意有多难领悟,并且,领悟意的人,大多都是老一辈的武者,毕竟,老一辈的人,在武道上走得更远,理解自然是更加深厚,更容易领悟意。 但,也不是没有年轻人领悟意,只是很少而已,而领悟了意的年轻武者,都是练武奇才,不是练武天才,也必然有高人教导,否则绝不可能领悟意。 比如莫长老,三十多岁至六品境界,天赋勉强算是一流,但就连她,都没有领悟意,距离领悟意仍有些许距离。 第一次见到意,却是在一个小了自己十多岁的晚辈身上,她岂能不惊? 林远思笑得很轻,“打赢我,我就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话落,林远思已是持剑斩向莫长老,剑上附加着他的意,可见,他毫不打算留情。 也不能留情,毕竟他是在和高境界武者战斗,绝不可大意。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别说他还不是狮子。 这是在五年中,芊依几人总提醒他的。 转瞬间,林远思与莫长老争斗在一起。 虽说莫长老武道修为胜过林远思一筹,但凭借林远思的意,加上有武器的优势,隐隐占据着上风。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样下去。败者必然是林远思,毕竟,每高出一个境界,武者内力都会有质的提升与增加。 就算莫长老不能击败林远思,凭借内力支持,也足以耗尽林远思内力,以此取胜。 林远思眼神凌厉,战意熊熊,又是一剑斩向莫长老脖颈,左手也没闲着,毫不留情地拍向莫长老小腹。 莫长老一手与林远思左手拍在一起,同时也迅速后仰,避开木剑。 她可不敢再用徒手去挡蕴含意的剑,若非她境界高出林远思,她都不敢去和林远思对掌。 意的厉害之处,只有亲身体会才明白。 两掌对轰,产生一种无形气浪,犹如一阵狂风。 林远思衣诀飘飘,主动退后两步,他神色变得平静,双手缓缓握紧木剑。 “花开!” 林远思心里低喝,木剑缓慢斩向莫长老。 旁观的宋鸿睿面色一喜,“这小子是乏力了。” “不。”一位七品境界的供奉长老面色极其凝重,“不是乏力,这是剑法!” 下一刻,有人提出质疑,“怎么可能?剑法修炼极其困难,某种程度上不亚于修炼出意,此子年纪轻轻,修为已至七品境界,又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时间去修炼剑法?” 另一名七品境界的供奉长老眉头皱起,“按理说的确不可能,但那剑给我的压力的确是剑法才拥有的。” “快别说这个了,莫长老怎么还不避开?需知,就算她是六品高手,在意和剑法的威力之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吧?” 在他们议论的时刻,林远思的剑已经距离莫长老近在咫尺。 莫长老神色无比凝重,心神微微颤抖,别人感受不到什么,她却在这剑中感受到了无比沉重的势,并且,那木剑看着很慢,似可以轻易避开。 但真实情况却完全不同。 莫长老有苦说不出,眼前这柄木剑牢牢锁住了她的气息,周边宛若泥潭,根本难以移动,而她变得更慢了,剑也就变得更快了。 躲不开,她只能被迫去面对。 莫长老不愧是六品境界的武者,以最快的速度双掌挡在身前,与木剑轰在一起。 莫长老面色剧变,几乎是才抵挡了木剑一瞬,她就被劈飞出去两米,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噗!” 莫长老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刚才的对拼,让她受伤极其严重,导致眼神都有些暗淡,更是难以起身。 她深刻知道自己严重错估了林远思的实力,并且那剑法也绝非寻常的剑法,威力之大,举世难寻。 “你还要不要挡着我?” 林远思持剑缓缓走来,搭在莫长老脖颈之处,深邃的眼眸中是一片平静。 莫长老丝毫不惧,甚至还艰难的盘坐在地上,她抬头望着林远思,淡笑道:“输给你这样的天才,我心服口服,既然我败了,也就不会再拦着你,我和宋家只是利益关系,可不值得我付出生命。” 说着,莫长老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林远思略感意外,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人都是惜命的,武者更是修炼不易,没人会因为一点利益而付出生命。 此刻,见连供奉长老中的莫长老都选择避其锋芒,其余长老也沉默了。 有几人更是干脆利落的退向一旁,表示自己与宋家没有关系,其余几人也都犹豫不决。 宋鸿睿脸色无比难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看着林远思,深吸口气,问道:“我宋家与阁下应该无冤无仇吧?” 林远思提着木剑径直走到宋鸿睿身前,静静望着宋鸿睿,只字不言。 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无比。 那些客卿长老只觉得此刻不说话的林远思比动手的林远思还要恐怖,像是有无形的压力降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觉得压抑至极。 宋鸿睿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与林远思对视着,然而,他的内心远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相反,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眼前这个青年的眼眸深处,他看见了那极其幽静的黑暗,像是随时都会汹涌而出,将人吞噬,特别是那黑暗中,还有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 尽管很少,但这一丝威严,却远远从质量上胜过了他这个宋家的家主。 宋鸿睿强撑着,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去对视。 良久,林远思淡笑一声:“是无冤无仇,但宋家惹了我一位很重要的朋友,所以上门来讨个公道,还望宋家主不要介意。” 闻言,宋鸿睿嘴角抽搐,打都打完了,你才说让我不要介意? 宋鸿睿深吸口气,也笑道:“不知宋家是何人惹了你那位朋友?阁下不妨将你朋友的名字说出来给我听听,我好给你一个交代。” 宋鸿睿心中很憋屈,都被打上了门,居然还要给别人一个交代,他堂堂宋家家主,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安抚这个高手,不然老爷子不在,再高傲下去,宋家怕是要吃大亏。 林远思懒得去猜宋鸿睿怎么想,很是随意的道:“交代暂时就不用了,今天我只是来先讨点债,等我见到我那位朋友,我问问她的意见,再来你们宋家要交代。” 说完,林远思也不管宋鸿睿僵硬下来的脸色,提着木剑转身缓缓离开。 离去之前,他的脚步微微一顿,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宋家楼阁的二楼窗边,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 第七十章 信 武馆。 林远思与秦九坐在一起,桌上放着十多个菜,荤素搭配合理,香味扑鼻浓郁。 桌上还放着两壶酒,林远思主动为秦九斟了一杯。 秦九一饮而尽,脸色红润,大笑道:“好小子,你这次可是把老子憋了几年的火给出完了!” 自宋观鱼黯然离去后,他这几年也活的忒不痛快,自己最宝贝的徒弟受到这种伤害,纵使怒火满怀,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憋着。 如今林远思一回来,就狠狠打了宋家一巴掌,让他身心舒畅,直接摆上一桌,欲大醉一场。 林远思为秦九续满,也笑着说道:“等过两年师姐回来,我们师徒再去宋家为师姐撑腰,绝不能让师姐落入何家那个深渊。” 提起何家,秦九的脸色不禁凝重起来,“远思,小鱼儿在何家看来,已经是何家的人,我们想要改变小鱼儿的命运,势必要对上何家,但何家不比宋家,何家比宋家还要强出许多,绝对有五品高手坐镇,为小鱼儿出头,怕是要从长计议。” 别看秦九只是一介武夫,他的大局观可是超出常人许多,若非他不喜勾心斗角,愿去经商,很有可能打造出一个商贾世家。 这些年,他为了将宋观鱼从两家的利益中拉出,暗中打探了不少宋家与何家的消息,深知何家的实力绝非宋家可以比拟。 林远思可以闹宋家,但在何家,绝对有人可以压制他,说起来,若非宋家那位老爷子不在,林远思这一趟宋家之行,怕是会极其危险。 林远思点点头,笑的很浅,“师傅放心,何家敢插手,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林远思完全没有将何放在眼里,若何家真敢阻拦,他不介意修书一封让芊依三人过来把何家灭了。 虽说他自己也有其他办法灭了何家,但他又不是脑残,绝对不会给敌人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帝王,绝不允许有人挑衅自己的威严! 秦九神色略微舒缓,也笑了起来,他这才想起来,凭借林远思的身份,何家的确不用在意。 “来,陪师傅喝点。” 秦九爽朗大笑,也不管什么狗屁礼仪,拿起一壶酒塞给林远思,自己又拿起一壶酒,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用杯子,要直接吹壶。 “那个……师傅,我不会喝酒。” 林远思显得局促,五年里,他学了很多,但没学喝酒,此刻提着酒壶,动作有些僵硬。 秦九瞪过去,“不会就学,你多大的人了,都出来行走江湖,将来要撑起一片天地,酒这种东西不会喝怎么能行。” 林远思无奈一笑,也没再犹豫,其实他也认为,身为江湖中人,若连酒都不会喝,不染江湖气,如何能算是江湖中人? “好,那远思今天就陪师傅喝尽兴!” 说着,林远思与秦九碰了一下,抬起壶,仰头倒酒入喉。 许是第一次喝酒,林远思只觉喉咙火辣,涩味满喉,一时间,也没觉得酒有多好喝。 但很快,林远思就感觉腹中传来一股暖意,很舒服,像是有一只纤纤玉手在揉着他的腹部,暖意又逐渐蔓延全身。 一股特殊的香味也渐渐弥漫于口中,林远思不由精神一振,这就是酒香吗? 林远思有些理解为何有人爱酒,这种感觉,细细品着,当真回味无穷,很难让人不爱。 秦九见林远思面色有最初的不适转为舒畅,不由得一笑,“来,继续喝!” “好嘞!” 林远思二话不说,又与秦九碰了壶,再次喝起来。 渐渐的,两人各自壶中的酒都尽入腹中,他们的脸色都有些红润。 “好小子,武道厉害我认了,酒量还这么好?”秦九诧异,随即又拿来早早备好的两壶酒,大笑道:“老子就不信了,武道不如你,酒量也不如你,来,继续!” 林远思情绪受酒影响,变得有些亢奋,毫不示弱的应道:“好,继续,看我今天不把你准备的酒都喝没了!” 师徒两人的笑声不断响起,这一场只有两人的宴席,却也是很尽兴。 最终,林远思与秦九打了个平手,两人都喝了五壶酒,也没谁醉。 不过,好好算一下,其实是秦九输了,一个喝了几十年酒的,居然与一个刚学喝酒的战绩持平,已是输的彻底。 林远思看了一眼天色,夜色已经布满天空,他对秦九说道:“师傅,我找回去了。” 秦九皱了皱眉,道:“还回去干嘛?今夜就留这吧,你那院子虽有人打扫,但住着总归不如这里舒服,再说,你回去就是一个人,冷清得很。” 林远思心中暖流划过,微微一笑道:“无妨,回来一趟,总归要去看看的,反正我还待得几天,明天再过来就行。” 闻言,秦九也不再挽留。 林远思告辞离开,行于街道上。 途径入云河石桥,他在桥头停下了脚步,望着熟悉的石桥,心中有些感触。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握着简陋木簪发呆,想要送给林沐芷,后被宋观鱼发现,与宋观鱼嬉笑了几句,就赶紧跑路回家。 可那天,他命运的轨迹改变,木簪未曾赠给林沐芷,反倒是赠给了宋观鱼。 原想五年后,可以顺利见到宋观鱼,谁知,一切都发生了偏移。 林远思轻叹一声,迈步准备离开,突然,桥对面产生一阵骚乱,是一位武者在人群中慌乱穿梭,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林远思定睛看去,在那位武者身后看见了两人在追逐,分别是一男一女。 “怎么是他们?” 林远思眉头微蹙,凭借着视力好,哪怕在夜晚,他还是看清了这一男一女的相貌,是他认识的人,正是他来苍州路上结识的易坚和余颖师兄妹。 这时,正在被追逐的武者已经跑上石桥,即将到达林远思旁边。 林远思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出手,他提出木剑,用剑身拍向那武者。 突然被攻击,那武者明显有些错愕,他想要躲开,但那柄木剑实在太快,已他的实力想要躲开完全是痴人说梦。 啪! 木剑拍在那名的胸口,发出并不算响的闷声,声音虽不大,但力道不容小觑,那武者被林远思拍出三米,直接飞到了易坚师兄妹脚下。 由于林远思刻意控制了力道,倒也没将那武者重伤,只是使其暂时昏迷过去而已。 易坚反应很快,一下就摁住那武者,抬头想看是谁帮助了他们,却是一无所获。 此刻,桥上寥寥无几的行人都被惊到,赶紧离开,不愿沾染这莫名的事。 “师妹,你看清是谁帮了我们吗?” 余颖摇摇头,“这是晚上,刚才我们的视线又恰好被行人阻拦了,我连那人的身影都没见到。” 易坚皱了皱眉,没再纠结这个问题,“算了,那人既然能够悄然离去,实力必然远胜我们,他想要隐藏,我们是找不到的,当下,还是先将这个叛徒带回去审问。” 说到后面,他的脸色已经是有些阴沉。 林远思并未远去,只是伪装成路人在远处暗中打量着易坚师兄妹,见易坚师兄妹押起那武者离开,他也没有多待。 其实,林远思不是太想插手,但想到易坚师兄妹一路行来,对他照顾颇多,虽说他赠的秘籍足以偿还这人情,但相识一场,略施援手也无不可。 夜色醉人。 道上行人已经很少,林远思回到曾居住的小院,刚迈入院中,脚步又突然停下。 院中,马乖乖立着,他肩上的彩云突然飞起,在他曾休息的卧房前飞了一圈,才又回到他的肩上。 林远思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眼他曾经的简陋卧房,才再度迈步前行。 刚推开卧房门,突有寒光闪烁。 下一刻,只见林远思喉前搭了一柄利剑,在暗中,还有一道男人的轮廓。 林远思似是早就料到,显得波澜不惊,只是朝那人笑道:“来了也不点灯,就是为了给我这个惊喜吗?” 他的语气像是在同朋友叙旧一般。 暗中那人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面对此人的反问,林远思也不在意,还很配合的回答:“我的马好动,夜晚也停不下来,它性子突然转变,必然是受了惊。” 暗中那人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是很满意,再度问道:“还有呢?仅凭那个应该还无法判断出我在哪。” “我说是直觉你信吗?”林远思似玩笑,似认真。 暗中之人声音逐渐转冷:“这个回答我并不满意,你再不认真回答,我会杀了你。” 林远思笑容浓郁,“好好好,我告诉你,我的功力比你高,要感受到你自然是轻而易举。” 暗中之人沉默了。 “行了,坐下来说吧。”林远思一指弹开利剑,走到桌边,点燃油灯。 暗中之人顿时露出模样,那是一个和林远思差不多年龄的青年,剑眉星目,五官端正,一副俊俏公子相貌。 林远思指了指简陋的木床,“没椅子,将就坐。” 青年面无表情,没有吭声,静静坐到了床上。 林远思没坐,只是靠着墙,笑道:“怎么?五年不见,你就臭着脸?” 青年冷笑一声:“你辱我宋家,辱我父亲,还想要我给你好脸色?” 林远思笑容变得玩味,夹杂着一丝讥讽,“我进宋家很低调,尚且没有杀宋家一人,这就算辱你宋家可?那师姐差点自杀,宋家找了个垃圾和她联姻,要毁了她的一辈子,这岂不是说宋家主在羞辱师姐?” 不等青年回话,林远思便毫不留情的臭骂,“宋玉成,今天我已经很给师姐和你的面子,要不然,今天就不只是上门揍几个客卿长老这么简单,把你宋家拆了我都敢!” “宋家敢辱师姐,我就敢辱宋家,宋家敢伤师姐,我必灭了宋家!” “就算是你爹宋鸿睿伤害了师姐,他也要卸条胳膊或者腿才行!” 提起宋观鱼,宋玉成脸色变得苦涩,也没管林远思骂宋鸿睿的事,有些怔然。 良久,宋玉成抬头打量着四周,平静道:“你离开后,姐姐一直在亲自打扫着这座小院,后来姐姐离家,也没忘记这里,每次书信末尾,都让我派人打扫这里,千万不要落了灰尘,说怕你哪天回来没有住所,她怕有人打扫的时候坏了院中东西,让我一定要亲自看着,五年来,每一封信上都没有少过。” 林远思神色骤然凝固下来,他就奇怪小院为何依旧,原来,是宋观鱼的安排。 林远思心中很暖,很沉,也很苦涩,暖,是因为有人一直牵挂着他,沉,是因为这份感情的沉重,他林远思何德何能,能被如此深爱? 苦涩,却是因为五年前,在宋观鱼最绝望的时候,他却未曾出现,甚至在五年后,才知道宋观鱼的苦。 宋观鱼的苦,让他心中苦涩难平。 林远思深吸口气,略微平复心境,“此事我在此谢过,以后见到师姐,我会再与师姐道谢。” “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你应该清楚,姐姐要的不是你的道谢。”宋玉成凝视着林远思,而后又有些心烦意乱的摆摆手,“算了,这个是你和姐姐的事,我相信你,不会无视姐姐的付出。我来见你,还有另外一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第七十一章 婚约提前 “什么事?只要不违背原则……” 宋玉成打断林远思,“是关于姐姐的。” “师姐的事?”林远思脸色变得格外认真,“你说,我肯定帮你。” 宋玉成看了一眼林远思,“别急着答应,这事牵扯到了何家和我宋家,你或许会死。” 林远思无所谓的笑笑,“师姐的事,我是必须要帮的,至于我会死?我当然会死,人都会死,但我绝对不会死在这里,你还是说师姐的事是什么吧?” 宋玉成眉头一皱,深深看了眼林远思,语气凝重又沉冷:“据我所知,何家近期开掘了一处矿山,油水很多,父亲眼红,想要插手进去,但何家家主已经是何有生,他表示,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言下之意,便是想要与姐姐完婚,眼下宋家正值瓶颈,如果能与何家一同开发矿山,不用几年,宋家必然成为方圆几百里都有名的商贾世家,父亲果断同意了,已经让人强行带回姐姐……” “等等。”林远思眉头紧蹙,“我记着当初师姐与宋鸿睿定下七年之约,现在这情况,是宋鸿睿为了利益毁约?” 宋玉成点点头,也没如在意林远思直呼其父姓名的事,“没错,本来是七年之约,但因为利益,父亲毁约,答应了何家,下月初便与何家完成婚约。” “下月初,也就是十二天后?” “没错,姐姐已经在回归的路上,不出意外,四天后将回到望月城,我本打算让人劫走姐姐,但那终究只是下下之策,连一成把握都没有,如今你回来了,我可以适当改变计策,有一定把握可以助姐姐脱离何家魔爪。不过,你可能会死。” 林远思挑了挑眉,自动无视了后面那句话,“有什么计策你说来听听。” 宋玉成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起身去看了看屋外,把房门关紧,才低声道:“其实,当初姐姐离开,父亲派了数名八品高手去监视姐姐,防止姐姐自杀或者逃离,但姐姐在江湖上历练,有一些机缘,在去年突破到了八品境界,战力比寻常八品武者高出些许,为了稳妥起见,父亲又暗中派出三名七品高手去监视姐姐。” “并且,在近日,何有生那王八蛋还派出两位六品高手,美名其曰是去迎接姐姐归来,实则不过是防止姐姐逃离,而我曾在姐姐旁边安插了一名八品高手,在我的扶持之下,半年前虽突破了七品境界,但想要带着姐姐在将近十位高手的眼皮子底下逃,显然很困难,把握不足一成。” 林远思眉头紧蹙,这哪里是不足一成,这根本就是毫无希望,一个八品高手和一个七品高手,联手都不可能打过一名六品高手,更别提还有一名六品高手,三名七品高手,和数名八品高手在一旁虎视眈眈。 宋玉成继续道:“如今你来了,那一切就都还有转机,你实力不俗,六品境界的高手也不敌你,只要你在姐姐归来的路上,能够拖住那两名六品高手,和那两名七品高手一个时辰,姐姐在我那位七品境界的暗子帮助下,脱身的可能性有八成!” 其实,如果林远思能够拖住实力最强的四人,宋玉成可以肯定,姐姐绝对可以脱身,之所以不说十成,是因为这种情况太理想了,几乎不可能出现。 宋玉成神色万分凝重,“我考虑到两种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其一,如果那些人第一时间都是来围杀你,一柱香内,你必死,毕竟你的武道境界还只是七品,而姐姐他们也逃不远。其二,便是我先前说的计划。” “但,没人是傻子,你要拖住那五人,实力必然暴露,那些人肯定会选择来围杀你,所以,我们现在的关键在于,如何让他们分散。” 说到这,宋玉成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在宋家阁楼二楼见到林远思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这个计策,但这最重要的一步,他却是想了许久,也不曾有丝毫头绪。 林远思神色古井无波,“这个问题先放一边,你有没有想过,师姐脱身后,以后该怎么办?” “想过,姐姐脱身后,我会暗中给她一百两黄金,她可以去天下任何地方,至于更以后,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宋玉成面色转为平淡,他很清楚,他一旦做了这些,凭借宋鸿睿阴冷的性格,他这一生,都将如傀儡一般。 但若是为了宋观鱼,他愿意,这……本就是他欠宋观鱼的。 林远思又转回上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行动?” “两天后,两天后父亲会带我出门谈生意,届时我可以抽调四名八品武者陪同你去,掩护姐姐逃离。” “四名八品武者么?”林远思眉头蹙起,“算了,总比没有好,后天辰时让他们在城外等我,此事你便不需要再插手,一切交给我就行。” 宋玉成眉头都快拧成绳,同林远思对视许久,深吸一口气,才低声道:“不用太勉强,我会让所有人陪你一起战斗,包括那玫暗子,时机一到,你可以舍弃他们,赶紧逃。” 听着宋玉成关心的话语,林远思笑得很深,“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而后,两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宋玉成很清楚,此去,必然是九死一生,或许再无相见的可能,但相同的,宋观鱼也拥有了脱身的绝对把握。 “远思哥哥,小心……” 宋玉成声音微不可闻,但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内,还是被林远思听到了。 林远思笑了起来,有些感慨的意味,时隔五年多,终于再次听到了这一声“远思哥哥”。 曾经,宋玉成总当宋观鱼跟屁虫,而林远思因为常与宋观鱼一起玩,同宋玉成自然也是熟络的很,但等宋玉成大了一些,两人的关系却是变得有些陌生。 在曾经离去的半年前,他就没再听过“远思哥哥”的称呼,今天相见,被宋玉成冷面相对,他还以为这个称呼或许彻底消失。 在望月城十多年,他没朋友,除了林沐芷之外,也没有亲人,而宋观鱼姐弟,算是除了林沐芷之外,他最亲近的人。 此刻听闻,他笑生很轻,但笑容很深。 宋玉成离去了,离去前,他像是没了力气,神色都有些暗淡,似有一种无力感包围他全身。 林远思也没说什么,目送宋玉成离开后,取出散发红色光芒的天仪剑。 今天又到了喂养天仪剑的日子,林远思从眉心逼出一滴精血,用内力包裹,滴到天仪剑上。 精血以肉眼可见的被天仪剑吸收,天仪剑红芒顿时变得极其璀璨,剑身中的冰蓝色小剑身也绽放着光芒。 良久,这两种光芒才平息下去。 “咳咳……” 林远思捂嘴轻咳,他的脸色呈现出病态般的苍白,精神和身体也很疲惫,由于没有喝补气血的药,他被玉晗婷夺去的精血还没有完全恢复。 今天脸色之所以呈现出正常姿态,是因为他无时不刻都在运用内力使血液循环加快,如今又失去一滴精血,他再怎么运转血液也没用。 伪装的脸色,彻底露馅。 林远思收起天仪剑,洗漱了一番,便修炼起来,而失去精血的疲惫也在修炼之下缓慢消散。 一直修炼到了第二天正午,他失去精血的疲惫才完全消失。 疲惫消失并不代表失去的精血对林远思没有太大影响,反之还很大,现在的他,体力下降了许多,非常容易疲惫,实力也掉了约莫三成。 现在的他,身体素质也只比普通人好一点点罢了。 林远思给马和彩云喂食后,又去了武馆。 一路上,总有人对他投来古怪的眼神,还有人在小声议论。 议论的是什么,林远思凭借着武者那敏锐的耳力听到,无非是说他纵欲过度啥的。 林远思听了几句,脸都绿了,他纵欲过度?他守身了十九年,都没用手释放过兽性,纵欲过度和他沾边吗? 林远思没再听下去,大步匆匆,打算赶紧去武馆,然而,却是被拦住了去路。 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秀丽女子,容颜不算太美,但也秀色可餐,世间也不多,并且气质带着一种娇贵之气。 在其旁边,还跟着两名丫鬟,如此也可以推算出女子身份,必然是哪位富贵人家的千金。 站在林远思身前,女子脸色微红,行了个万福礼,然后鼓起勇气望着林远思,“公子,不知可否移步与小女一叙?” 林远思一怔,他并不认识这女子,于是笑着婉拒,“姑娘,在下还有点事,要让姑娘失望了。” 说着,他微微垂头,拱了拱手,便要打算离开。 然而,女子见林远思要走,有些着急,又挡在了林远思身前,也顾不得羞涩,“公子,你不必如此急着去青楼,我府内的丫鬟不输……” 话说一半,女子葛然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惊天之言,迅速闭上嘴巴,低下头去,双手背在背后,显得局促不安。 林远思被女子的话语雷的不轻,眼皮子跳了跳,哭笑不得之余又尴尬的紧,而说出这句话的女子,连脖颈上都浮现出一抹淡红。 两人都没有开口,气氛不禁有些尴尬。 林远思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那个……我不是去青楼,你别看我脸色像是纵欲过度的那种白,其实我是个大病初愈的患者。” 林远思想了想,这个理由最合适不过,于是又语气肯定的说道:“我刚回望月城不久,要去武馆拜见师傅,不是去青楼,也不会去……” 其实,林远思并不喜欢解释,更别提是个陌生人,但他在面对这女子的时候,心中居然有些悸动,而这女子也给他一种不忍去拒绝的感觉,所以也就随口编造了一个常人能够理解的谎言。 女子没有抬头,似还在窘迫,只是轻声问道:“公子可否告知名讳?” “林远思。” “小女叫十瑾。” 之后,十瑾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让开了路。 林远思笑了笑,不再停留,大步离开。 原地,女子抬起了头,望着林远思的背影,目露痴迷。 “小姐,别看了,人都走没影儿了。” 十瑾回过神,脸色涨红,“我才没有看他。” “小姐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十瑾轻哼一声,“反正我就是没有。” 丫鬟揶揄道:“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在街上见了人家林公子一面,就丢了魂,今儿个大清早的就拉着我们来这路上堵人家林公子。” 十瑾哑口无言,丫鬟说的是事实,昨天她一见林远思就被深深吸引,自那惊鸿一瞥之后,林远思的相貌像是梦魇一般,时刻浮现在她脑海。 昨夜,她甚至还在梦中梦见了林远思,她隐约记得,在梦中,她似乎与林远思成了亲…… 醒过来的十瑾,想起此事就羞得不行,只差挖个地洞钻进去,她居然因为一个匆匆一瞥的男子而做了春梦,什么时候她也成了怀春少女了? 今早,她想强行压下心中的躁动,但这种特殊的感觉,让她恨不得能立刻见到林远思,她又怎能压得下去? 所以,她来了,也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林远思,虽说,过程有些曲折,但这不重要了。 至少,看林远思刚才的样子,心情似乎也很是不错。 十瑾很开心,一碰一跳的离开。 第七十二章 刘偌 之后,林远思顺利来到武馆,见到了秦九。 秦九见林远思脸色不对,面色就是一变,他很清楚林远思的性格,这脸色一定不是纵欲过度造成。 “你怎么了?难道是昨天回去被宋家埋伏了?” 不怪秦九这么想,与宋鸿睿同辈的他,深知宋鸿睿睚眦必报的性格,昨天林远思打上门去,必然被宋鸿睿记恨,不是没有可能做出夜晚埋伏刺杀林远思的事。 而秦九也没猜错,宋鸿睿的确是想刺杀林远思,但考虑到如今的宋家高手大多在外,刺杀成功的几率很低,才没有执行。 天仪剑是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林远思自然不可能说是因为天仪剑,只是用一个早就想好的理由来掩饰,“没有,是我第一次喝酒,不太习惯,昨天回去又被冷风吹了,所以身体有点不舒服。” 秦九打量了林远思几眼,见林远思的确只是单纯的虚弱,并没有受伤的迹象,才相信。 “走吧,去吃饭,时候也不早了。” “好嘞。” 此刻正午将至,大多人早已吃了饭,而秦九现在才吃,显然是在等待林远思。 林远思也心知肚明。 饭桌上,秦九考虑到林远思身体不舒服,也就没有喝酒。 饭后,林远思突然道:“师傅,我想去祭拜一下师母。” 秦九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去吧,你也五年多没去祭拜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祭拜一番也好。” 林远思知道墓在哪里,点点头便告辞离开,他先出去买了点香火、贡果,才又回到武馆,他径直走向后院。 在后院中,有一片小竹林,伴随春天到来,竹子也渐渐长出嫩叶。 其实,武馆整体若不加上这后院,大小还不如一间普通府邸,但加上这后院,大小却是与宋家差不了多少。 大小相同,但奢华程度却是远不如宋家,后院中的一草一木,房屋建筑都很简朴,干净。 这座后院是秦九和刘偌亲手打造的,而刘偌,正是秦九的妻子,林远思的师母。 因为刘偌喜欢安静,喜欢简朴,所以,秦九三十七八岁的时候便不再漂泊,而是在望月城与刘偌定居下来,之后,就开始同刘偌一起打造这后院,足足花了三年。 之后没两年,刘偌便患上重病,同时,林远思也正式拜入武馆。 刘偌和秦九一生无子,当时的林远思很自卑,但也很乖巧,许是出于同情,也或者是真的与林远思投缘,刘偌很喜欢林远思。 很久一段时间,刘偌都将林远思当做自己的儿子,哪怕重病不起,也是如此。 直到逝去…… 林远思很敬重刘偌,在他心中,刘偌未尝不是母亲一般的存在,当初刘偌离世,他消沉了大半年,是宋观鱼每天都在他身边,以师姐的身份开导他,渐渐的他才走出来,也正是从那之后,他变得更勤快、努力。 不谈其它,就说刘偌逝去时,也放不下年岁尚小的他,他也要努力,让刘偌在天上可以放心。 仅此而已…… 时隔五年多,林远思终于回到了这,他迈步走入这清幽的小竹林,在一座坟前停下。 大概是秦九经常修剪打理,坟头没有什么杂草,坟前是三大盘贡果,以及才燃尽不久的香烬,还放着一碗余温尚存的饭和四盘菜。 而在坟旁几米处,有着一间简单的小木屋,有着居住的迹象。 这木屋是秦九居住的地方,大多时候,他都没有回卧房休息,都在这小木屋,为了能够随时见到刘偌。 秦九爱的很深,也悔的很深,他每天都亲手做饭菜送到坟前,用发自内心的自愿行为来忏悔,忏悔自己让妻子跟着他漂泊了将近二十年,让刘偌这短暂的一生满是风霜。 尽管刘偌不悔,秦九却仍旧内心煎熬,曾经的刘偌是多么骄傲啊!她一个世家小姐,却因为他一个废物而被贬出家族,永世除名族谱,从此跟着他漂泊不定,甚至还有露宿街头的时候。 曾经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从云端跌入土中,需要多坚定的心? 这一生,秦九欠刘偌的,永远还不清。 林远思跪了下去,将贡果取出,点燃三柱清香,恭恭敬敬的叩下片刻,才直起身子,“师母,远思回来了,五年没有看望你,请原谅远思。” 林远思二叩起身,“师母,您放心,远思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替你给刘老爷子道歉。” 关于刘偌的身份和当年刘偌被贬出家族的事,林远思也知道一些。 刘偌和秦九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秦九是武道奇才,刘偌是知名美人,自古才子配佳人,两人可谓是天作之合。 家世相当的情况下,几乎注定了,他们就是一对,而他们也顺理成章的成亲,然而,成亲那天,夫妻对拜才结束,就有人闯了进来。 那是秦九的仇人,刘偌恨了一生的人。 那是一位年轻好色,又极有权势的将军,行事肆无忌惮,听闻刘偌是名传天下的美人,便直接上门抢刘偌,口中亵渎刘偌的话语也不间断。 身为刘偌的男人,秦九当时暴怒至极,悍然出手,奈何那位将军虽然年轻,但实力也不弱,纵使不如秦九,也不差太多。 但,胜利的天平终归是倾斜向秦九的,可这时,那将军的权势就展现出来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军,包围了府邸,只要秦九敢再回击,就杀光所有人。 秦九心中很愤怒,却是只能忍着,停止回击,否则,在场的千多人都得死,武者也还是人,人力有穷时,一千人哪怕都是武者,也经不住骑军的杀伐,何况,在那其中,武者也只有百人不到。 之后,一切都简单了许多,刘偌即将被那将军带走,秦九忍不下去,不再顾忌那么多,一个人杀出重围,强行带走刘偌,躲藏起来。 为此,秦九付出的代价是武功尽毁,昏迷濒死一年。 这段时间中,那将军怒火滔天,下令秦家交出秦九,否则秦家之人,杀无赦。 秦家不知秦九去了哪,何谈交出秦九? 于是,秦家被灭族,当日,世家秦家血流成河,尸体布满家族,残肢断首遍地,宛若地狱,震惊一州。 然而,那将军还是不愿放过秦九,刘偌带着秦九东躲西藏,她一个弱女子,能逃去哪?最终,她只能选择去刘家。 刘家家主刘庭方是刘偌的父亲,刘庭方很担心女儿刘偌,于是让刘偌赶紧交出秦九,只要交出秦九,那将军也不敢再生事,他的行为已经让百姓都义愤填膺,皇室也开始重视,但若不交出秦九,他就有借口再次屠杀。 无论是为了刘偌,还是为了家族不被波及,把秦九交出去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刘偌不愿,态度极其固执。刘庭方劝说无用,怒意难忍,一怒之下将刘偌摘除世家小姐名头,断绝父女关系,同时也从刘偌从刘家族谱除名。 刘偌带着秦九离开了。 第二日,那将军果然找上刘家,但刘偌已经与刘家无关,再加上刘偌也确实不在,任凭那将军再怎么愤怒也没用。 若是再屠一世家,就是无视皇权,届时,就是皇室来屠他一家了,所以,他愤怒也只能作罢。 刘偌带着秦九,再怎么艰难,也终于逃过一劫,而刘家,也得以保全。 刘偌生前曾玩笑间和林远思说过:师母这一辈子啊,也就是对不起刘家主,这一生,怕是也没有和他再见的机会,道歉都不能了。但师母不后悔,再来一次,师母也还是那样选择,师母不是合格的女儿,却绝对无愧家族。 曾经,林远思不明白刘偌为何这么说,只觉得刘偌一生太苦,如今,林远思明白了,其实,刘偌不愿意放弃秦九只是其一,更是因为她必须要被刘家除名,刘家才不会被牵连。 这是她在逃亡中的算计,将父亲刘庭方都算计了进去。 林远思三叩起身,“师母,远思发誓,一定会替你和师傅,手刃仇人!” 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这是他的承诺,他一定会做到。 曾经他没有这份实力,胆魄,纵有心,也无力,如今,不说他的身份,他就算只凭借武道一途,今后也必然要于万军中取其头颅,祭奠刘偌! 林远思跪了一个时辰,清香换了又换,傍晚渐至,他才离开。 与秦九吃了饭,又喝了点小酒,他才伴随冷风,悠悠回去,拉开破旧的被子,倒头就睡。 明天,可是很忙的,要休息好才行。 带着一抹期待,林远思睡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行动 次日,天空微微暗沉,飘着细雨。 林远思骑马撑伞走在泥泞的路上,天仪剑和木剑分别在马身份左右侧,需要用时,他可以顺手抽出。 当然,天仪剑是被布裹着的,连剑柄都没有露出,只能通过布的形状,来判断出这是一柄剑而已。 包裹天仪剑的布不是寻常布,乃天蚕丝所制,柔韧无比,当然,仅是如此,仍旧承受不住天仪剑的锋芒,很轻易就会被天仪剑划破。 不过,由于天仪剑亲近林远思,天仪剑也有一丝灵智复苏,在林远思用心沟通之下,天仪剑收敛了锋芒,否则,哪怕是再坚韧的东西,怕是也装不住天仪剑。 在林远思身后,跟着四位八品武者,两男两女,这四人望着前方那道气质温和的身影,眼神极其复杂。 按照昨夜主子所说,今早会有一个六品境界实力的强援同他们去救大小姐,让他们必须遵从强援的吩咐与安排。 主子的话,他们毫不怀疑,也对这次的营救行动多了几分信心,今早天还没亮,他们便怀着好奇的心情等候在城门口,看看那强援的模样。 毕竟,六品高手,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强如宋家,也只有那么一位而已,并且,宋家的那位,还只会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大多时候,都是在修炼。 能够同一位六品高手联手合作,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如果这位六品高手肯出言指教,他们在习武的路上也会顺利一些。 但,等见到这位强援的时候,他们都傻眼了,一度怀疑主子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这位不是前天打上你家的那位吗?他就是主子你说的强援? 四人实在想不通,主子怎么会找上这位,看前天的情况,这位对宋家可是很不感冒,这位又岂会真帮忙? 一时间,四人都犹豫了,这次行动可是危险万分,一个不小心就得丢命的,若非主子对他们有知遇之恩,这次行动的回报也很让他们心动,他们是万万不甘愿去冒险的,本想着有强援的存在,把握应当多了几成,再不济,也可以自保的,谁知强援是这位? 虽说他们信任这位的实力,这位的实力也的确让人放心,但这位到时候万一因为他们是宋家供奉长老而坑他们,他们可是必死无疑啊! 毕竟,前天这位对宋家的厌恶,真的不是一般的深,那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哪怕宋鸿睿有主动修好关系的想法,也被这位给拒绝了。 因为他们身份而坑他们的可能性是非常之高的! 所以,四人退缩了,但是,这位一个眼神过来,他们就不敢说话了,退群的想法全打消。 对年轻的这位,他们根本不敢违抗,之前着实是被揍得太狠了。 人想要杀他们,他们根本逃不了,要是不小心惹怒这位,那马上就完蛋了…… 对比之下,还是乖乖听话好一些,被坑就被坑吧,至少比现在就与世长辞好一些。 再说,根据主子的说法来看,这位将是行动的主力,他们全权配合就行了,想来也不一定会坑他们。 乌云汇聚,逐渐遮掩天空,天色愈发暗沉,看样子,不要多久,雨就会下大。 林远思看了一眼天空,头也不回的问道:“玉成有没有告诉你们他们在哪?”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宋观鱼一行人。 四人中实力最强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叫做俞柳韵。 见林远思发问,俞柳韵赶忙回道:“公子,主子昨天和大小姐通过信,昨夜大小姐在一百二十里外的古合镇过夜,今天辰时末才会启辰。” 林远思又问道:“她知道我们的行动吗?” “不知道,主子为了保证行动之前不泄露任何消息,与大小姐什么都没说。” “嗯。”林远思眼眸微眯,算算时间,现在也快辰时末了,“时间不早了,准备赶路,在申时之前,至少走八十里。” 俞柳韵一愣,有些不明白为何要如此着急赶路,在山路泥泞的情况下,不足四个时辰行八十里路,这可不是一般的困难,就算他们骑马,马也受不了啊! 只是,俞柳韵也不敢多说,带着三人赶紧跟上策马远去的林远思。 林远思收起油纸伞,全速前行,赶路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先观察敌人的情况。 他心中有自己的考量,这是一场实力极其悬殊的战斗,至少自己身后这四人的实力完全不能去监视宋观鱼的相比,想要功成,还需要一定的谋划。 而这个谋划,也很简单,既然没人知道有人会去营救宋观鱼,那就先将自己藏在暗处,再伺机而动。 至于为什么伺机而动?说到底,他也不清楚宋家与何家的高手对宋观鱼的监视究竟有多严,布局是分散还是凝聚,如果是贴身保护那种,这次行动的难度还要再提升一些,藏在暗处偷袭或许是唯一的机会。如果是分散的,那找到机会,就可以悍然出手,救出宋观鱼绝非难事。 只是,林远思隐隐觉得,第二种情况不会出现,毕竟,当初宋观鱼差点自尽,何家与宋家的高手岂会不防着一点? 他甚至怀疑,宋观鱼就连休息的时候也是被监视的,而想到这里,林远思心中就浮现出一股怒火。 老天像是开了一个玩笑,这本该渐大的雨却收了回去,在午时将过,甚至还放晴了一会儿。 不过,没多久,天空中的乌云又开始汇聚,细雨绵绵,经久不停。 此刻,林远思一行人的马都已疲惫不堪,纵使林远思的马是上好的马匹,经过这么久的赶路,速度也慢了许多。 一行人在山巅停下吃着干粮,林远思遥望西南方,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冷冽。 他们已经走了四十里,再从西南方行八十里,便是古合镇,而宋观鱼一行人,也早就从古合镇出发,应该已经行了二十多里。 “将马留在这,然后再赶路。” “是。” 一行人将马拴在一处布满青草的地方后,林远思背上天仪剑,左手握住油纸伞,右手提着木剑,不再犹豫,双脚用力,如箭离弦一般窜出四五米,开始了赶路,在他身后四人也立刻跟上。 林远思刻意让速度慢了一些,免得俞柳韵四人跟不上。 四个时辰内,想要凭一匹马就行八十里显然是天方夜谭,后面的四十里,还需要他们用脚赶路。 几人都是武者,速度比马还要快一些,先前不自己赶路,也是怕内力消耗太多,影响了今天的行动而已。 申时到了。 林远思一行人也达到了预期目标,四个时辰成功奔赴八十里。 全力赶路之下,俞柳韵四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不仅是因为内力消耗,也是体力消耗。 相比之下,林远思就好了许多,虽说他因为失去精血的原因,身体素质只比常人好一些,但谁让修为高呢,他虽脸色也有苍白,但内力没什么损耗,只是体力消耗过多,休息一会儿便可恢复。 此刻,他们立于另一座山巅,山下,是一个小村子,而宋观鱼回归的路必然要经过这个村。 “一柱香的时间,你们赶紧恢复内力。” 林远思吩咐了一句,便静静俯视山下,武者修炼,改变的是全身,修为越高,身体的全方面也会有变化。 千里眼、顺风耳等称呼的由来,便是起源于武者。 当武者实力屹立云端之时,虽不能看千里,却也可看近百里,耳力更是可超百里。 比如,林远思如今的目力,远超普通人,可以望清山脚下的村子,除了看不清行人的面容之外,别的都能够看见一二。 一柱香的时间很短,但此刻却显得有些慢。 气氛不自觉在变凝重,俞柳韵四人都察觉到了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感觉。 俞柳韵四人也并非傻子,经过一大早的长途跋涉,也清楚了一些林远思的目的。 不用多久,应该就要开始行动了吧。 俞柳韵心绪有些不宁,到了真正要行动的时候,她愈发觉得此行凶险万分。 抬头看了一眼林远思的背影,俞柳韵才勉强将烦躁的心绪压了下去,继续恢复内力。 终于,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俞柳韵四人恢复的差不多了,至少,不会影响到实力。 沉默了一柱香的林远思眼神骤然浮现出一抹柔色,又瞬息转冷。 林远思看见山下的村中有十一人骑马经过,十人围绕着一位白衣女子,尽显白衣女子的身份显赫。 路过的村民们,都有些吃惊,虽说他们没有修为,但也能感觉到这一行人的不简单,不禁好奇,这是什么大小姐,出门才会被这么多人保护起来? 山巅之上的林远思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他凭借人数就可以断定这行人必然是宋观鱼他们。 如他所料,宋观鱼的确被彻底监视起来,根本没有自由。 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情况。 不仅是因为行动变得困难,也是因为宋观鱼承受的苦,被如此监视五年,与阶下囚有何区别? 一时间,林远思没压住内心的怒火,身上散发出寒意。 看来,对宋家还是太心软了一些。 “宋鸿睿这个老东西!” 林远思眼神森冷,他决定了,抽时间要让宋家的家主换一换。 沉默许久的林远思突然冷漠自语起来,俞柳韵等人立刻从打坐中惊醒。 感受着林远思身上若有若无的寒意,几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刚才的那一刻,他们分明察觉到了林远思想要杀人。 好在,这寒意很快消散。 “跟上。” 林远思很快恢复平静,吩咐了一句,就开始与山脚下的宋观鱼一行人并行。 同时,林远思也观察着宋观鱼周围的十人,他的眼神极其冷淡,像是在看十具尸体一般。 不,应该是九具,其中一位,是宋玉成的暗子。 第七十四章 一眼 傍晚在逐渐降临,天空小雨淅淅沥沥。 林远思面色平淡,像是永远不会掀起波澜。 此刻,他们已经走出十里,即将到山脚,超出了宋观鱼一行人两里路,只要下山,双方便可看见彼此。 不过,林远思怎么可能直接下山呢? “你的武器给我。” 林远思看向其中一位武者,在其双手中,各有一柄短剑。 此人没有犹豫,将武器递给林远思,现在这关头,他们也知道了,不听林远思的,此行几乎没有希望。 再说,他也不敢违背林远思的意志,他毫不怀疑,林远思镇压他不用十招。 “备战!” 林远思没功夫去猜测别人的想法,吩咐了一句,将两柄短剑握在手中,静静等待时机。 时间流逝,宋观鱼一行人距离林远思们只有一里多路的距离。 天空乌云不散,雷声沉闷,俨然是暴雨的象征。 林远思默默等待着,七百米,六百米,五百米…… 就是现在! 林远思骤然掷出两柄短剑,短剑犹如利箭一般,带着破风声笔直飞出。 与此同时,林远思低喝一声:“照我刚才教给你们的部署执行!” 话音一落,林远思手持木剑,脚尖轻点地面,犹如离弦之箭,追向两柄匕首。 俞柳韵四人听林远思的吩咐随时都在准备战斗,此刻见林远思动了,毫不犹豫的跟上,根据下山时林远思的计划行动。 四人很吃惊,他们明明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却完全跟不上林远思,一瞬间的功夫,就被拉来十多米。 几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现在他们才明白,林远思在几天前打上宋家,还是保留了很多实力。 林远思速度还在增加,直追那两柄短剑,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 短剑距离宋观鱼一行人越来越近,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在距离宋观鱼一行人还有五十米的时候,短剑的飞行速度、攻势已然慢了许多。 “去!” 林远思木剑一扫,将两柄短剑的方向改变,带着更快的速度、力量攻击向道路上的宋观鱼一行人,他继续跟上短剑。 由于有草木掩盖,刚才林远思的一切动作根本没有被宋观鱼一行人发现,直到短剑破草木而出,带起破风声袭来,宋观鱼一行人才猛然警觉。 宋观鱼右边的两位高手察觉到有破风声,转头一看,只见有两柄短剑笔直飞来,在短剑后面,还有一位墨衫青年左手油纸伞,右手木剑刺来。 “有刺客!” 两人惊呼,一人连忙取出战斧,劈向短剑,另一人也赶紧应对。 不得不说,他们反应速度很快,在短剑出现的一刻就做出了应对,以至于宋观鱼一行人都才将马停下看过来,就已经将短剑劈开。 然而,这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刚将短剑劈开,他们就看见了那墨衫青年提着木剑斩向了他们的喉咙。 没等他们做出应对,木剑已划过,两人的眼神从被偷袭的惊怒转为了恐惧,而后,他们的喉咙出现一条血线,目光化作空洞,倒下了马。 这说起来很长,其实只是刹那间的功夫。 此刻,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现在的情况。 林远思站在马背上,趁着这个空隙看了一眼身前的白衣女子。 只一眼,他的心就有些颤抖,如今的宋观鱼肤如凝脂,眉眼弯弯,琼鼻微红,说是倾国倾城亦不为过。 但,林远思颤抖不是因为宋观鱼的容颜,宋观鱼在他心中一直都很美,是完全不输母亲林沐芷的美,他颤抖,是因为在宋观鱼眼中看见了一片化不开的死寂,眉间无法掩饰的郁结,以及,那泛白的唇。 林远思看着宋观鱼,宋观鱼又何尝不是在看林远思? 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是被埋藏在心中五年的人。 死寂多年的心,终于出现的悸动绝不会骗她。 如今的他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双清澈的眼眸,如今已变得深邃,那曾经稚嫩的少年,如今也已长大,俊逸不凡,穿着墨衫,随意束着长发的他,给人一种万物不凝于心的感觉。 立在马上,身形修长的他提着染血木剑,邪魅而雅致。 是你! 宋观鱼死寂的心终于活了过来,眼中浮现出一层水雾。 时隔五年多,终于是再见到了他,值得了。 林远思不语,只是蹲了下来,轻轻撑开伞,为宋观鱼遮住了这细雨。 这样的平静只持续了几个呼吸。 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本在最前方的中年男人提着长刀冲了过来,怒喝道:“好胆!一个七品境界的小子敢来劫人!” 见到林远思给宋观鱼撑伞,若还不知道林远思的目的,他们也就不用活了。 林远思本想再多看看宋观鱼,被打扰了,心情不是很好,他默默为这个男人画上了一个必死的标签。 “师姐,你去一边等我,好吗?”林远思心中杀意弥漫,但看着宋观鱼,语气不禁柔和万分。 宋观鱼愣愣的看着林远思,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直到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回过神。 “小子,去死!” 中年人怒火满胸,持刀劈下,多久没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杀自己的人了?如今出了一个,还是个毛头小子,不逃就算了,还在那叙旧? 叙,你叙,老子让你到地下去叙个够。 怀着满胸怒火,中年男子这一刀丝毫没有留情,刀风冷冽。 “远思,躲在师姐身后。”宋观鱼看着距离林远思不足三尺的长刀,心乱了,下意识的将林远思一把拉过自己的马上,避开了长刀。 林远思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顺着宋观鱼拉他的势,与宋观鱼坐在了马上。 不同的是,一个是正坐,一个是侧坐。 长刀劈空,下斩之势难收,竟是将马拦腰斩断,可怜马儿,一声未出,遭受了无妄之灾。 鲜血飞溅,被林远思用内力化作一道无形屏障阻拦,并未能溅到林远思和宋观鱼身上。 但林远思还是不放心,看了一眼宋观鱼的白衣,确认无任何地方染血,才松了口气。 他可是记得,宋观鱼最烦衣衫上染血。 刚才宋观鱼拉过林远思,便有骑马带着林远思离开的想法,但迟迟没有行动,因为,所有人,都包过来了。 她,寸步难行。 “夫人,交出此人,我可既往不咎。” 中年男子一刀无果,倒也没有再次出手,只是提着长刀,在距离宋观鱼不足一丈的距离冷冷开口。 宋观鱼还没说话,林远思就眯了眯眼睛,“你算什么东西?师姐与你何家还没有半分关系,你就来替宋家出头了?” 刚才他杀的是宋家的两位八品高手,而眼前这个人,是一位六品高手,据宋玉成所说,何家派出了两位六品高手,如今看来,这便是其中一位。 “小子,这没你说话的份,给我闭嘴!”中年男子冷冷的扫了一眼林远思,才继续看向宋观鱼,面无表情的说道:“夫人,交出这小子,我不想强行动手。” 宋观鱼沉默着,她在思量着破局之法,交出林远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她宁愿替林远思去死,也不可能交出林远思,但眼下之情况,必须要稳住众人。 只是,想到这,宋观鱼心中不禁苦涩,稳住众人,谈何稳住?宋家的人都不听她的,一切遵循何家六品高手的意志。 明面上她还是宋家的人,但其实所有人都认定了她是何家未来的夫人,没听到刚才何家的高手称呼她都是“夫人”吗? 宋观鱼芳心慌乱,眼下之局如何解? 她不怕死,更不怕忤逆何家感受的意志,她怕的是自己护不住林远思,而林远思会死。 如今看众人虎视眈眈的模样,肯定是铁了心不会放过林远思。 毕竟,林远思直接出手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两人,这不仅是打宋家的脸,更是打何家的脸,带队的是何家高手,出了这等意外,若没带着交代回去,何家与宋家的脸又岂不丢脸? 世家多种,但所有世家都重脸面,这是不可免俗的事。 宋观鱼有些绝望了,难道,此局无解了吗? 身后,林远思本来还想多与宋观鱼坐一会儿,感受一下宋观鱼身上那熟悉的味道,但此刻,见宋观鱼眉头蹙的紧,知道了宋观鱼在想什么,他便有些于心不忍。 罢了罢了,以后还有机会。 林远思心中轻叹一声,将油纸伞塞给宋观鱼,也不同宋观鱼解释什么,反正很快就会有结果。 宋观鱼看着手中的伞,不知林远思要做什么,但下一刻,她知道了。 “你们四个应付那三位八品高手,我来对付剩下的三个。”林远思遥望山脚丛林,悠悠说了一句。 “是!” 下一刻,有带着面具的两男两女从草里跳出道上,朝林远思拱了拱手。 见有人出现,持长刀的中年男子眉头不由一皱,但略微感知了一下,发现只是四个八品高手,不禁露出一抹嗤笑:“小子,凭借他们,你就想劫人,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就算你加上那四个藏头露尾的小辈,也绝不可能从我们手中救人,再说,就算有他们,你要应对的也还有五个人,不是三个。救人?痴心妄想!”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剩下的三位八品武者已是与俞柳韵四人已是战了起来。 除了他和林远思之外,还剩下三名七品武者,与一位同时何家的六品武者没有动手,宋观鱼自然是没有被双方算到战斗之列。 “是吗?”林远思饱含深意的笑了笑,不再废话,提起木剑,喝道:“战!” 话落,林远思率先动手,一剑斩向中年男子。 这一剑,他没有丝毫留情,将心中的不满与怒火释放了出来。 剑风冷冽,中年男子感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不解为何自己会感觉一个七品武者挥出的一剑危险,不过,他还是全力提起长刀劈了出去。 剑与刀相撞,微微停滞了一瞬,两人都向后连退几步。 林远思被震出马背,却不慌不乱,甚至还轻笑了一声:“师姐,你别动,等我宰了这些人,我们再一起回去。” 宋观鱼焦急万分,但什么都做不了,她有伤在身,无力拔剑战斗,只能望着林远思在空中倒飞出去。 “竖子狂妄!” 一道冷喝声响起,紧接着,何家的另外一位六品高手握剑刺向空中未曾止住颓势的林远思。 显然,林远思与那位长刀中年的平分秋色让他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林远思察觉危机,眼神一冷,随机身体居然在空中转了个身,狠狠劈向何家的另外一名六品武者。 双剑对抗,这次林远思没后退,因为,他退无可退,在他背后,被击退的长刀中年已经再次袭来。 林远思轻功极好,但还不能做到在空中久停,以他目前的修为,在空中停片刻便已是不易。 若是轻功不好的人,到了四品境界,怕是也别想在空中停留一瞬。 后背传来一股冷风,林远思知道,是长刀中年的攻击即将到来,若挨了这一刀,就算他有内力护体,也得受伤。 于是,林远思直接施展出了“意”,轻而易举便将用剑的六品高手震退十多米。 相比之下,用剑的六品高手和用刀的六品高手显然不如宋家的那位莫长老。 林远思当时用意和莫长老战斗,莫长老也只是略处于下风罢了,而用剑的六品高手却是被震出这么远,已是可看出实力差距,用刀的六品高手也只比用剑的强了一些。 说到底,莫长老三十多岁便到六品境界,天赋也算卓越,远非这两个中年人能比较。 用了意,林远思就更不急了,转身待长刀距离自己一尺时,他才极快的侧身避开,一剑腰斩向长刀中年。 长刀中年面色一变,他实在想不到林远思的速度居然这么快,这速度,五品高手也不过如此吧?他一个七品武者怎么做到的? 长刀男子心中不可谓不震惊,不过,若他知道林远思的轻功身法都是被绝顶高手训练出来的,也就不会那么震惊了。 第七十五章 温暖 雨下大了,战斗诡异的停止。 长刀中年虽尽力去避开林远思的木剑,但还是被划到些许,腹上留下一道血痕,伤口约莫半寸深。 若是再慢一些,长刀中年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拦腰斩断。 持剑中年与长刀中年很有默契的停下了对林远思的攻击,眼神无比凝重的望着林远思,有一抹忌惮之色。 “刚才的是意?”长刀中年问道。 除了意,没什么东西能突然让实力暴涨许多,一剑便可逼退他们,还显得轻松写意。 林远思漫不经心的道:“是又如何,反正你们今天都要葬送在此。” 一句平淡的话,杀意凌冽,当这些人完全不给宋观鱼自由的那一刻,在林远思眼里,他们就已经是尸体。 这些年,林远思虽没杀过人,但在平丘镇的客栈见过地狱之后,他对杀人也没什么太多感想。 我的剑,护我所在意之人,屠一切该杀之人。 当这些人将宋观鱼当做工具,又步步紧逼宋观鱼的时候,他们便已该杀! 既然你们将别人当工具,那我也将你们当畜牲。 林远思不愿再说什么,提剑走向长刀中年,刚才就是这个人打扰了他,还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的叫宋观鱼,着实让林远思心里不舒服。 此刻,他要开始杀伐。 长刀男子见林远思走来,面色一沉,这算什么?见他受伤,以为他是软柿子了吗? 长刀男子喝道:“孙兄,宋家的诸位兄台,我们五人联手杀了这小子!” “好。” 持剑男子应了一声,他就是长刀男子所称的孙兄,如今这个情况,他很清楚,若不联手,很可能会死。 其余三位宋家的七品高手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纷纷取出自己的兵器,同长刀男子和持剑男子将林远思围在一起。 林远思突然笑了起来,一语不发,笑得意味深长。 看着林远思的笑容,不知为何,几人总觉得有些不安。 长刀男子距离最近,心中的不安愈发浓厚,怒喝一声,直接提气用力劈向林远思,避免夜长梦多。 持剑男子也迅速赶来,全力一剑刺向林远思后背。 剑刺的那个位置,是林远思的心脏。 其余三人各自挑了林远思身上的弱点攻击,比如头颅、腰腹、喉咙。 林远思面无表情,木剑全力一斩,将长刀男子击退很远,同时身体犹如没有骨头似的,很是诡异的弓起身子避开,让持剑男子刺空。 而后,林远思速度极快地一抬脚踢在持剑男子腰间,让持剑男子狼狈滚出数米。 与此同时,速度慢了持剑男子一拍的三人已经攻来。 林远思不慌不忙,握着木剑刺入土中,身体后倒,三人的攻击全部避开。 三人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一个转身,再次攻击过来。 这时,林远思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异色,像是玩味。 “噗呲!” “噗!你……” 一道微弱的声音,一道吐血声,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除了林远思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之外,全场都寂静了。 而后,最先反应过来的长刀男子怒啸一声:“段瑞!你这个混账在做什么?!” 长刀男子怒火滔天,他刚才看到了什么?段瑞在攻击被避开,翻身而起之后,不是与另外两人一同攻击林远思,而是落后一步,将衣袖中的一柄匕首刺入了身前同僚的心脏。 干净利落,让那人吐了一口血,话都还没问出,只是呆呆低头望了一眼穿堂而过的血红匕首,便失去了生机。 死的不止一个人,是两个。 另外一位七品武者被林远思一剑划过喉咙,与被段瑞偷袭的人一同逝去。 施展了意的林远思,全力出手可与五品高手一较高下,杀一个普普通通的七品高手,真的只要一剑而已。 能够如此轻松,与林远思这五年的付出有着莫大的关系,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段瑞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放在人群中很难注意到的那种,但此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面对长刀中年的质问,段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显得云淡风轻,“我要干什么还不明显吗?” “混账,你以为杀了两个人这小子就会放过你了吗?” 长刀男子怒意难揭,手都在颤抖,是愤怒,也是恐惧,刚才五人都没能伤到林远思,若是只剩下了他和另外一人,这还怎么打? 段瑞没回答,只是退在林远思身后。 林远思似笑非笑的望着长刀男子,“他是我的人,为什么要放过他?” “你的人?”长刀男子一愣,疑惑不解,段瑞是宋家的人,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 “记得我说过我的对手只有三个人吗?”林远思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闻言,长刀男子猛然一振,他想到了前不久林远思说的,他的对手只有三个。 那时候,他见林远思再无援手出现,以为林远思是个蠢货,谁曾想,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瞬间,长刀男子明白了一切,自始至终,人家就算好了一切,不禁又怒又惧。 “行了,两位,上路吧。” 林远思神情骤冷,一跃而起,笔直刺向长刀男子。 长刀男子面色剧变,这一剑,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挡不下,他就得死,除非他避开。 但,林远思会给他避开的机会吗? 几乎是长刀男子横移数米时,林远思也跟了上来。 比速度?不好意思,林远思习了世间顶级的轻功身法,速度远超普通武者,这也是他可力敌五品高手的原因之一。 约莫十多个呼吸后,长刀男子避无可避,愤然挥刀与剑撼在一起。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长刀断,长刀男子亦被一剑封喉。 林远思看都没看长刀男子的尸体,转身悠悠看向逃窜出两百多米的持剑男子。 没错,持剑男子已经逃了,在林远思对长刀男子动手的一刻,就已经逃了。 他很清楚,留下来联手攻击林远思,也只是慢死一会儿而已,他不想死,他要逃。 在他背后,段瑞在追,但七品境界与六品境界的差距很大,两人间的距离在拉大,不是人人都像林远思,可越阶而战。 林远思能跨境界杀人,是拥有意,拥有与高境界武者对抗的经验,拥有灵动的身法。 “跑不了。” 林远思自语一声,捡起一柄断刀,双腿发力,朝天一跃五米高。 在空中,他停了一瞬,随即深吸一口气,全力掷出断刀。 林远思落了下来,望着雨中的断刀,只见断刀破风声飞出,几个呼吸的功夫,断刀已飞出百米,再过几个呼吸,断刀已至持剑男子背后。 这是林远思用意掷出,没有任何意外,断刀刺入持剑男子胸口,带起一片血花。 断刀依旧在飞,又飞出数十米才停下。 而持剑男子知觉胸口剧痛一瞬,便已失去所有感官,倒下了身躯。 做完这一切,林远思看向了另一边还在持续的战斗。 四名八品武者应对三名八品武者,他们的战斗已经超过一柱香,俞柳韵四人虽占据上风,但实力差距不大,胜负迟迟难以分出。 林远思瞥了一眼回来的段瑞,“你去帮他们。” “是。” 段瑞恭敬的应了一句,眼中满是忌惮,年纪轻轻,越阶杀人如吃饭喝水般轻松,他发自内心的畏惧和尊重。 有了段瑞的加入,一切就简单多了,那三人的结局已是注定。 林远思没再去看那些,而是抬起了头,笑容温柔。 雨停了,停的只有林远思这,因为,宋观鱼走了过来,为他撑伞,避了雨水浸润。 宋观鱼身形高挑,只比林远思矮了半个脑袋,左手握剑,右手撑伞。 昔日的娇蛮少女,如今亭亭玉立,多年的眉间郁结,终是化开些许,美眸中的死寂消散许多,有了光彩。 事情已可以宣告了解,林远思不再压制体内的虚弱,面色骤然变得苍白如纸,身体不禁晃了晃,才又站直了身。 他今天一直压制身体的虚弱,刚才又强行将实力发挥出来,现在解决了一切,可以安心,没必要再压制下去。 再压制,说不定会伤到他的武道根基。 宋观鱼一直看着林远思,仿佛要将其容颜永远刻入脑海,见林远思突然变得虚弱,面色一变。 “你受伤了?”宋观鱼很担心,她能感觉到林远思自内而外的虚弱。 “没有。”林远思摇摇头,见宋观鱼依旧一脸忧色,莞尔一笑:“别担心,只是体力不支,内力消耗过大,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宋观鱼点点头,略微安心了一些,却还是将油纸伞递给林远思拿着,左手拖住林远思左手,稍微搀扶着一些。 林远思心中暖流划过,五年多,什么都变了,但有些东西,什么都没变。 雨越下越大,林远思察觉到雨淋湿到了身,他扫了一眼左边,宋观鱼被淋到了香肩。 “挤一挤。” 林远思轻轻说了一句,主动靠近了与宋观鱼的距离。 如此一来,两人都没有再被雨淋到。 两人手臂紧密相碰,宋观鱼娇躯似乎是僵硬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纵然世有千变,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彼此心依旧,无需顶峰,自会相见。 宋观鱼眼神坚定,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微微上前半步,搀扶着林远思的同时,却也有小半身子贴在林远思背上。 亲密接触的刹那,宋观鱼的心剧烈跳动,娇躯僵硬良久,脸色不禁微红。 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位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很不习惯,紧张又羞涩,但她不动,去适应着。 因为这个人是林远思,是她从年少喜欢到现在,也会喜欢到永远的人。 无论这个选择是否真确,所有后果她愿一人承担,她绝不想被世家命运束缚。 林远思不是没有与女子亲密接触过,反而还很多,但那都是无意识的时候,虽也局促不安,但也比不得现在。 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暖,林远思一时间有种触电般的感觉,但他不敢动,他不是傻子,很清楚宋观鱼的心思,他怕伤了宋观鱼的心。 她的心,已经被亲人伤透,林远思若避开,对宋观鱼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再说,林远思也不想避开,他对宋观鱼,又何尝没有一种特殊的喜欢呢? 武馆内年少初遇,宋观鱼不觉身份差异,习武指点林远思,总找借口送一些实用的东西给林远思,接济林远思的同时又不伤了林远思的自尊,刘偌逝去,不厌其烦的开慰林远思…… 林远思的生活中,宋观鱼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足迹。所以,他不能躲,也不想躲。 别人在厮杀,他们却在这里取“暖”,气氛难免有些怪异。 宋观鱼找了个话题,“段瑞突然反水是玉成的安排?” “不止段瑞,那四个蒙面人也是玉成安排的。” 宋观鱼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觉得理所当然,身为宋玉成的姐姐,她是最清楚宋玉成手腕的,比之她爹宋鸿睿,只强不弱。 想到宋家,宋观鱼沉默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似是看见了宋观鱼的内心,林远思轻声道:“放心,一切有我,我会陪你一起去宋家,你怎么想,就怎么做,绝对无人敢拦你。” 宋观鱼顿了顿,绽开笑颜:“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哦。” “只要我在,你就不会有事。”林远思看着宋观鱼,很是认真。 宋观鱼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林远思也不再出声,回头望着眼前即将结束的战斗,眼中掠过一抹寒意和心疼。 她,还是没有化开心结。 解铃还须系铃人,林远思将思绪掩盖,静静盘算着一切。 明明是傍晚时分,天却已经快黑了下来。 段瑞几人早已解决战斗,将尸体都处理干净,走了过来。 “公子,我们去哪?” 林远思瞥了一眼几人身上的血迹,“直接连夜返回望月城。” 现在除了林远思和宋观鱼身上依旧干净,段瑞五人身上都是血迹,哪怕雨很大,也没能冲洗干净。 这种情况下,住客栈也很不方便,干脆直接返回望月城,反正都是武者,这点疲劳不算什么。 第七十六章 贪恋与胜败 “走了,师姐。” 林远思撑着伞,宋观鱼搀扶着他,走向雨中站着的马。 依旧是宋观鱼的那匹马。 林远思看了一眼马鞍上的水痕,伸出手用依旧拂干,才朝宋观鱼笑道:“师姐,上马。” “你身体虚弱,你上这匹,我去骑其它马。” 见林远思细心的擦马鞍,宋观鱼心中暖洋洋的,眉间都似乎出现笑意,但她不放心林远思一个人上马,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林远思究竟有多虚弱。 毫不夸张的说,一个十六七岁的普通少年都能推倒此刻的林远思。 “咳咳……” 林远思忽然轻咳起来,难以停止,面色白了又白,像是风中浮萍。 “你没事吧?”宋观鱼慌了,拍了拍林远思背脊,很是担忧的问道:“你现在的身体骑马恐怕受不了,我和你骑一匹怎么样?” “好啊,我坐师姐后面。” 林远思瞬间不咳了,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你……”宋观鱼动作一滞,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禁有些气恼地跺了跺脚,“你故意的?” 林远思一脸真诚的答道:“怎么可能,我多有虚弱,师姐你感觉不出来吗?” “是吗?”宋观鱼本来信了,现在倒是有点将信将疑,也没再多说什么,翻身上马后,又一把将林远思也拉了上来。 感受着脖颈间传来的温热气息,她的心中有些紧张,也有些欢欣雀跃。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希望能与君一骑呢? “公子,小姐。” 段瑞几人骑马过来,不约而同的一起朝着林远思和宋观鱼拱手。 宋观鱼点点头,带着林远思率先离开。 感受着颠簸,林远思极其自然的伸手搂住宋观鱼的纤细柳腰。 也不知是他早有谋划还是怎么,他早就将木剑扔给段瑞,让段瑞帮他带上,空出了右手。 宋观鱼娇躯一颤,本就浮躁的心神都有些不稳,感觉到那只手搂住腰就再没有其它动作后,才松了口气。 不过,宋观鱼还是没好气的回头瞪了一眼林远思,像是在说,要搂也不说一声,想吓死本姑娘啊。 见宋观鱼只是瞪了一眼,林远思唇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而后,他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贪婪的吸收着随风而来的那一阵淡淡的芳香。 林远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总之他就是特别想要搂着宋观鱼。 想来,是许久未见,感情难以遏制,才会不自禁做出这些小动作,又或者是其它原因。 反正,他很喜欢现在的感觉,心里似乎充斥了一些难以说清的东西。 这场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 段瑞几人的头发都在流着雨水,望着林远思两人全身未湿的背影,不由得羡慕。 他们怎么没想到今天要备伞呢?这下成了落汤鸡。 “师姐,我换你。” 宋观鱼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林远思现在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些许,骑马没有什么问题,而她也的确有些疲了。 不是她修为不如段瑞等人,她的身体也有些虚弱,近段时间,她从未好好休息过一天,饭也吃的很少,正常行动还好,长时间赶路,夜风冷冷吹拂,她的身体的确有些吃不消。 在傍晚时分,她没有出手去战斗,这也是原因之一。 她连十分之一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去战斗也只能是拖累,只能在一旁担忧的看着。 而林远思也显然是察觉到宋观鱼的精神状态不佳,否则,他还想再搂一会儿。 林远思与宋观鱼换了一下位置,继续前行赶路。 小失落的感觉蔓延在林远思心中,但很快,他就不失落了,还很满足,因为宋观鱼双手搂在了他的腰间,俏脸也贴在了他的背上。 好温暖…… 林远思身躯微微一僵后,无声浅笑起来。 这一刻,他不觉得夜晚冷。 宋观鱼在环抱林远思腰间的时候,内心有些忐忑、紧张,生怕林远思会拒绝,好在她想好了不让林远思拒绝的理由,加上林远思也没有任何表示,她才尝试性的将脸贴在林远思背上。 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林远思身躯僵硬了一瞬,不由得下意识搂紧了林远思。 之后,宋观鱼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太亲昵,俏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醉人的微红,好在,这是黑沉沉的夜,不用怎么掩饰。 她没有松手,还更加霸道的紧了紧手臂,似乎在无声的说:不准逃,你是我的。 夜风拂面,吹动林远思的长发,有一缕拂到宋观鱼脸上,发间的味道和林远思身上的味道被宋观鱼一同吸入口鼻。 这是一种淡淡的香味,描述不出是何感觉,若隐若现,很是好闻。 或许是因人不同,宋观鱼只觉得这股无法形容的淡香是那么令人痴迷,她从未闻过这种淡香,也从未见过任何人身上有这股淡香。 这股淡香,独一无二…… 翌日,辰时。 一行人终于看到了望月城。 “公子,待会儿你和小姐是同我们一起去宋家还是等待少家主回来?”段瑞上前低声问道。 “我和师姐先不回去,你们先回宋家和玉成报个平安,就说我和师姐要去办点事,三天左右回来,届时再处理师姐的事。”林远思看向某个方向,眼中隐隐有一抹笑意。 “是,公子。”段瑞恭敬应道,不敢多问其它。 “去吧。” 林远思目送着段瑞几人入城,而后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的素洁玉手,又回头看了一眼趴在他背上的朦胧睡颜,不禁一笑。 “这么容易就睡着,也不怕被人骗。” 林远思自语一声,像是埋怨,更像是心疼。 接下来的路,林远思都只是慢慢走着,尽量走平地,少一点颠簸。 尽管如此,宋观鱼仍旧是在一个时辰后便醒了过来。 宋观鱼揉了揉惺忪睡眼,抬头一看,却是在山路上,“还没到?” 见宋观鱼醒了,林远思回头一笑:“到了,不过我有点事,要去走一遭,就没回望月城。” 宋观鱼伸了个懒腰,醒了醒神,“你办事带着我方便吗?” 她不再是曾经的稚嫩少女,也能察觉到林远思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有些事需要去做,她不想碍到了林远思。 “一些小事而已,不用避着你。”林远思洞穿人心的本事几乎无人能及,怎会不清楚宋观鱼的话中之意,不禁和熙笑道。 其实,就算宋观鱼碍事了,林远思也不会将宋观鱼放回望月城,他可不放心宋观鱼一个人回宋家。 “那行,我陪你走一遭。”宋观鱼展颜一笑。 林远思突然停马,跳了下去,朝着马背上的宋观鱼微微躬身,柔声笑道:“谢大小姐不责之恩。” 宋观鱼愣了一下,而后板起脸,素手一挥,“哼!小林子,绝无下次,听见没有?” “好嘞。”林远思赶忙应了一声。 宋观鱼继续冷着脸,“那还愣着干什么?要本小姐亲自骑马?” “不敢,小林子这就牵马。”林远思谄媚一笑,乖乖的牵马而行,像极了卑微的下人。 这一笑,恍若当年,令宋观鱼短暂的陷入回忆,忆起过往。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欺负他的,只要她冷下脸,他就不敢废话,全都顺着她。 弹指五年,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变,一如曾经。 “噗嗤!”宋观鱼再也忍不住,娇笑起来。 这一笑,恍若昨天,令林远思只觉天地失色,独余她一人。 一时间,林远思有些呆呆的,久久没有回神。 “呆子。”宋观鱼小声嘀咕,像是不满,心中的欢欣却只有她知道。 听到声音,林远思才回过神来,也不觉尴尬,理直气壮的说道:“师姐你长这么好看,我看呆这不是很正常吗?” 宋观鱼俏脸微红,故作生气的说道:“小林子,你皮痒了不是?本小姐也是你能评价的?” 林远思挺起胸膛,一脸严肃的说道:“我这怎么能叫评价?我这叫实话实说,师姐你别以为仗着自己沉鱼落雁,我就不敢说实话。” “噗嗤!”宋观鱼绷不住发自内心的欢喜,笑了起来,“小林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呢?” 林远思沉思片刻,认真说道:“可能是师姐你以前没发现我的才华。” 宋观鱼翻了个白眼,揶揄道:“你的才华?你有什么才华?以前你只会打哈哈,有什么才华可言。” “那是没被发掘出来而已。”林远思笑着说道,完全没有注意宋观鱼逐渐眯起的眼睛。 宋观鱼似笑非笑的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才华被人发掘出来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 林远思瞬间联想到了芊依三人,又想起宋观鱼的话,不禁面色微变,怎么突然被绕进去了? “哪有,我这是自己发掘的。”林远思赔笑道。 他的情商当然是芊依三人帮他发掘出来的,天天相处一起,每夜有人侍寝,就算是猪,情商也被发掘出来了。 但现在这种氛围下,他敢说实话吗? 宋观鱼向来聪敏,清晰的捕捉到了林远思脸上那一闪而逝的表情变化,脸色平淡的道:“哦?是吗,讨女孩子欢心也是你自学的?” 平淡的声音中夹杂着一抹质问的意味,显然,她根本不信林远思的鬼话。 林远思内心后悔不已,不知怎么回答,只得苦笑两声。 宋观鱼得到了答案,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林远思。 “师姐你生气了?”林远思小心翼翼的询问,内心略微忐忑,他虽不是曾经孱弱的少年,但面对亲近之人,他从不曾改变。 见状,宋观鱼有些心软,犹豫道:“没有生气,只是……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林远思舒了口气,而后眨了眨眼,笑吟吟道:“不舒服,师姐是吃醋了?” “知道你还问?”宋观鱼懒得掩饰,瞪眼道。 林远思莫名有些开心,笑道:“我这不是确认一下嘛。” 宋观鱼羞恼,前倾身子,扯着林远思耳朵,林远思顿时发出一声惨叫,“疼疼疼,师姐,没必要吧,我就笑了笑。” “叫什么叫,我都没用力!”宋观鱼有些无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下了多狠的手,她轻哼一声,道:“就算疼也是活该,谁让你尽惹我生气。” “师姐啊,我错了,以后我不惹你生气了,你放开我吧。”林远思道歉,心中无奈,虽然宋观鱼没用力,但这样扯着他耳朵,他走路不方便啊。 这一拐一拐的,瘸子还像瘸子。 “以后?你还想有以后?”宋观鱼美眸一瞪,素手微微用力。 “嘶……,疼疼疼疼……” 林远思惨叫一声,这次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疼,当然,他的惨叫有夸大的成分。 “戏精。”宋观鱼冷哼一声,又微微用力,“那还有没有以后?” “没有了没有了,我保证没有以后,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不惹师姐生气。”林远思欲哭无泪,这次他学乖了,答的那叫一个快。 “这还差不多。”宋观鱼满意了,终于松开了手。 “师姐,咱下次能不扯耳朵不?”林远思揉着略红的耳朵,苦着脸问道。 “怎么?你有意见?”宋观鱼淡淡一瞥。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有意见呢,师姐想怎样就怎样。”林远缩了缩脖子,一脸顺从的道。 “哼,算你识相。”宋观鱼捂嘴轻笑。 这是一场双向的贪恋,他喜欢她对他表现出来的娇蛮,她喜欢他对她表现出来的无奈。 林远思也笑了起来,轻哼着望月城脍炙人口的诗曲。 “望月城中望月归,将军征战不曾回,十年红妆今依旧,新人守望未曾悔。新屋染尘红妆败,新人眼角平添纹,将军乘风化仙去,自此候墓也候人。月色星辰一如昨,红妆新人已沧桑,旧屋新人发染霜,双人喜悲千古扬。千古扬呀千古扬……” 这一诗曲是四百多年前,一位儒圣所写,写的是一位将军和他的夫人。 具史书记载,这位将军在成婚之日,敌军来犯家国,将军穿着一身喜庆红装,却毅然决然的选择奔赴战场。 离去前,将军见了她一面,未曾摘下她的盖头,只留下一句话:“对不起,我必须去。敌军倾巢而出,此去不知多久,可能永远也回不来,我已告知爹娘,你无论是走是留,他们都不会怪你,他们尊重你的选择。” 她没有埋怨,只是摇了摇头,轻轻回了一句:“你是我选定的人,永远不会变,无论多久,我都等你,我的盖头只你能掀,只能是你。” 将军沉默着离开,她起身以妻子的身份相送。 这一去,将军没再回来过,她不曾埋怨,不曾后悔,依旧等待。 哪怕敌军再强,将军也决不放任何敌军踏过边疆。 十年过去,将军以生命的代价,带领大军,与敌军展开决战。 这一战,将军凭借自己十年的布局,惨胜。 八十万大军,经过十年的战斗,还剩十五万人,决战之后,不足五百人。 这是一场惨烈的胜利,百姓欢呼雀跃,为将军立起长生碑,供奉香火…… 试问,以八十万大军战胜一百二十万大军,这是何等丰功伟绩?简直就是仙人下凡! 但,在将军眼中,自己胜了,却也败了。 将军的胜利,不仅仅是战争的胜利,这十年,他没有放任何敌侵入过边疆,他护住了国家,更护住了她,他胜了。 将军的失败,不仅仅是自己重伤将死,他苦了她十年,却还是没给她一个家,他还是没那个福气娶了她,他败了。 他胜了天下大势,却也败给了天下大势。 将军死去后,她不悔不恨,只是默默在将军的墓边亲手修了一屋,每日陪着将军,粗茶淡饭,直至死去。 将军的胜败,她不改的心,自此被人歌颂,流传千古。 我不揭下你的盖头,你就可以自由,再有我的帮助,天下之大,何人敢阻你逍遥?若敢,我必杀之! 可惜,我要走了,再也护不了你。 我不愿逍遥天下,我只愿在这等你归来,等你亲手揭下我的盖头,不论多远,不论多久,我都会等。 可惜,我要死了,再也不能等你。 第七十七章 有点不对 “师弟,你说,那位将军和他那可怜的妻子会在地下团聚吗?” 宋观鱼有些感慨,身为女子,想起这些真实发生过的事,心中总会产生同情,特别是对那位史书上的可怜女子,终究是意难平。 林远思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异色,而后坚定的说道:“会!一定会!不论地上人间,他们终究会再次相遇。” “嗯?你这次怎么这么肯定?你以前不是不相信世间有鬼魂吗?” 宋观鱼很诧异,刚开始的问题她也不是第一次问林远思,但林远思以前的回答都是没有鬼魂,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次却不同以往,林远思的格外肯定,让她惊讶。 “长大了,可能看法也就变了,反正我现在是挺相信世间有鬼魂的。”林远思笑着说了一句。 宋观鱼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解释。 从前她也不怎么信世间有鬼魂,长大一些,却觉得世间应该有鬼魂,否则,香火这些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或者说,世人崇敬仙人,那为何不能有鬼魂?反正仙人没人见过,鬼魂也没人见过。(注:不是作者迷信,这个情节是本书需要,有鬼无鬼,这个问题作者也不知道) 一天时间弹指即过。 傍晚时分,林远思两人总算到了另一边山脚。 这里有一座小镇,叫平丘镇。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小镇,林远思心中感慨,五年前,回云州的途中,他们曾在平丘镇落脚,与一伙人发生了冲突,而后更是结识了宁羡。 “你要办事的地方就是这里?”宋观鱼打量着小镇问道。 “不是,我们得先等一个人,等那人到了,再去办事。”林远思微微一笑。 “什么人?”宋观鱼有些好奇。 “我的妹妹,宁羡。”林远思不打算隐瞒,他与宁羡汇合的时间就在明天,地点就是平丘镇。 “林姨不是就你一个儿子吗?难道是林姨收的义女?”宋观鱼想了想,只能是这个解释。 “没错,阿羡是娘亲收的义女。”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宋观鱼来了兴趣,在以前,她就觉得林沐芷的目光在平和中夹杂着一抹凌厉,每次见到林沐芷,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般。 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得到林沐芷的青睐,她可是感兴趣的紧。 林远思想了想,道:“阿羡很可爱,学习什么都很用功,武道天赋很恐怖,娘亲说,阿羡的天赋属于当世之顶尖,单论天赋,最多有人可与阿羡比肩,无人可超越阿羡。” 宋观鱼听的惊住,她不怀疑林远思的话,根据林远思的变化,近几年的传言,她也能猜到林远思的身份,应该是那个地方的殿下。 而林沐芷,是那个地方的主人,是当年武道无敌之人的妻子,她说出的话,绝对可信。 林远思见宋观鱼有些羡慕,不禁摇摇头,“别看阿羡风光,其实她很苦、很累,她背负了血海深仇,心结难解,若不破开心结,必然泯然众人矣。” “她来是为了报仇破开心结吗?”宋观鱼若有所思的道。 这一天的聊天,她知道林远思是孤身出门历练,而宁羡突然到来,要与林远思一起历练,除了破开心结,她想不到其它。 “不错,据我所知,阿羡的修炼已经到了瓶颈,不是她不够努力,是她心结太重,修为难以寸进,只有破开心结,才能一往无前。” 林远思脸色担忧,宁羡的修为状况,林沐芷和他说过,若宁羡破不开心结,不仅修为难以寸进,还会产生心魔,遭受反噬,有身陨的危险。 说到底,终归是宁羡的幼年太过凄惨,给她留下了太深的恨意,这恨意,若不亲手平,气如何能通顺? 内力,是气,气不通顺,终究会有反噬的那一天。 凭借天赋,宁羡本可以顺利修行至绝巅,然而,这股气不顺,就注定了宁羡不可能一帆风顺。 或许有些悲哀,但从长远来看,这也是一件好事,真正的强者,怎能少了磨练? 在林远思为宋观鱼简述宁羡的时候,望月城中,宋玉成也随父归来。 回到家中,宋鸿睿并没有发现女儿宋观鱼回来的踪迹,不禁脸色阴沉,向管家问道:“大小姐呢?她不是今天回来吗?现在都晚上了,她人呢?” 管家是一个中年人,与宋鸿睿年岁相近,跟随宋鸿睿足足四十年,是宋鸿睿的心腹,平时便是由他监视宋观鱼的行踪,然后向宋鸿睿汇报。 “家主,我昨日和孙长老联系,孙长老确实是说今日午时便可回归。”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宋鸿睿脸色好看了一些,他相信管家不会让他失望。 管家道:“可能是路上发生了一些事被耽搁了,我已传信给孙长老,让他们最迟明日回来,虽没有回信,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孙长老他们明天应该便可带着大小姐回来。” “嗯,如此最好。”宋鸿睿想了想,管家说的和他的想法一样,脸色终于恢复如常。 有两名六品高手坐镇,在这不毛之地,只要不刻意作死,能出什么意外? 而后,宋鸿睿转头对宋玉成微笑道:“成儿,今天你代我商谈生意,想必也累了,向你娘说一声,便快去休息吧。” 宋鸿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满意之色,今天他试着让宋玉成去谈生意,宋玉成的表现让他满意至极,谈判之精明,距离他,也不遑多让。 相信再培养一段时间,宋玉成便可以扛起宋家大任,宋家,说不定会因为宋玉成达到何家的程度,甚至是超越何家。 要知道,宋家别看也是一城的最大世家,与何家比起来,还是有一大段差距的。 在他手里,宋家想要超越何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却认定,宋家在宋玉成的带领下,可以超越何家,这是一种绝对的认可。 “谢父亲。”宋玉成露出一抹疲惫,恭敬的躬身行礼,告辞离开。 待宋玉成离开,宋鸿睿才坐了下来,看向管家,道:“老许,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家主,据我所知,昨日你和少家主离开后,家中有以俞柳韵为首的四位供奉长老也离开了府邸,至今未归。”许管家低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孙长老他们没及时回来可能和俞柳韵他们有关?”宋鸿睿皱起眉头,他与许管家主仆多年,很轻易便看出了许管家的话中之意。 “家主,你不觉得他们离开的时间太巧合了吗?为什么你们走后他们也离开了府邸?为什么孙长老答应的今日午时必然归来,却不见人影?而他们究竟是去办什么事,到现在还没回来?”许管家反问道。 宋鸿睿眉头紧皱,手指叩着椅手,缓缓说道:“疑点的确很多,你说说看。” “平日长老外出,都是要向家主你或者少家主知会一声的,他们恰好挑在你和少家主外出,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他们出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四个人一起去?如果是重要的事,不更应该向你说一声吗?第三,孙长老他们是何家的长老,何家对此次联姻比我们还着急,他们绝不可能故意耽搁时间,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是,而俞柳韵他们出去后,孙长老却没有在今天回来。我认为,孙长老他们被耽搁,六成的可能与俞柳韵他们脱不开关系。”许管家分析道。 “有道理,但有几个点还不清楚,凭借俞柳韵他们四个八品武者,怎么可能拦住孙长老他们?”宋鸿睿自语着。 许管家立在一旁,没有回应,他知道现在不用他再开口。 “除非俞柳韵他们有很强的援手,才能拖住孙长老,但俞柳韵他们有什么理由去救宋观鱼?他们与宋观鱼没有交集,还有,他们也应该知道,只要宋家强盛,好处不会少了他们。”宋鸿睿闭上眼,喃喃自语。 许久,宋鸿睿都没有说话,直到过去半个时辰,他睁开眼睛,精光一闪而逝。 “派人去迎接孙长老他们,如果孙长老他们真被拦截,那就让人与孙长老联手,诛杀拦截之人。” 宋鸿睿冷声开口,思量许久,他认为此举最好,派人去迎接孙长老等人,给足了何家面子,同时,倘若孙长老等人真被强者拦截,派出去的高手,也可以一同应对。 虽说俞柳韵等人援助宋观鱼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有可能的,反正无论怎么算,此举都是不亏的。 许管家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没有太意外,点了点头,便退出正堂,前去安排。 望着屋外的夜色,宋鸿睿自语:“如果真有强者救你,那我就真小觑你的一切了。” . 宋玉成去向宋家夫人,他的母亲付英璐请安之后,回到卧房换了一身便衣行头,从宋家后门悄悄离开了。 他的步伐匆忙,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小府邸。 宋玉成重叩门两下,轻叩三下,便不再叩门。 大门缓缓打开,一妙龄女子站在门口,行了个万福礼,巧笑倩兮,“公子,请。” “赵姑娘不必客气。”宋玉成点头微笑。 赵雪霞微抿红唇,让出身来,“公子,他们在正堂等你。” 宋玉成点点头,与赵雪霞寒暄了几句,便大步来到正堂内。 一入正堂,宋玉成便目露激动,迫不及待的扫视着众人,一圈下来,他的目光变得暗淡,还有些阴沉。 “阿姐和他呢?他们在哪?”宋玉成有些急躁,语气前所未有的凌厉、担忧,还有紧张。 由不得他不紧张,他为这次行动谋划了五年,五年来,他一直在想办法招揽自己的班低,他并不是宋家家主,也还没有接过掌管宋家的权利,只有那一个少家主的身份,想要招揽为他卖命的高手,其中艰难,不足为人道也。 为了这次行动,他呕心沥血,若这次营救失败,之后就几乎没有机会了,届时他只能看着宋观鱼葬入深渊。 “公子,你别急。”段瑞上前连忙回道:“公子,林公子和大小姐没有与我们一起回来,林公子说他有些事要去处理,等过几天会与大小姐一起回来。” 在正堂中的人,自然是段瑞等人,如今发生了这些事,他们自然不可能回宋家,根据宋玉成的安排,他们回到了这里。 “那就好,那就好。”宋玉成重重舒出一口气,只要营救是成功的,那一切都好。 宋玉成打量了五人一圈,带着诧异和满意,“你们做的很好,成功救出阿姐,没有一人丧命,承诺你们的,待摆平了何家长老的怒火后,之后我会给你们。” 段瑞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禁都面露苦笑。 不待宋玉成打问,段瑞就说道:“公子,何家的怒火可能没那么好平复。” “不用平复何家的怒火,人被救走,是何家的无能,主要是平复何家长老……” “公子,我的意思是,何家的长老已经死了,损失两位六品高手,何家无论是为了留住长老的心,还是挽回何家的名声,肯定都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才说,何家的怒火很难平息。” 宋玉成话还没说完,就被段瑞打断,然而,宋玉成没有不满,只是很错愕。 “何家的长老死了?怎么可能?凭你们是怎么可能杀了何家两位六品长老的?”宋玉成很惊愕,也不管话中对段瑞几人的质疑,事实就是如此,凭借段瑞他们,根本不可能杀了何家的两位长老,更别提还有数位宋家高手虎视眈眈。 “不是我们杀的,是林公子杀的,我们……我们几乎什么也没干。”段瑞苦笑一声,虽然这么说显得他们很无能,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 宋玉成震惊,心有怀疑,林远思什么境界他是知道的,和一位六品高手战斗,他相信林远思能做到,但这次是两位,至少还有一位七品高手从旁协助,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可不是切磋,而是生死之战啊,要分生死的,没有人会留手。 “和我详细说说。” “是。” 俞柳韵应了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是从出城就和林远思一起的,由她来说,自然最合适。 一番解释下来,宋玉成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我还是小觑他了,他乃潜渊之龙,怎能以常理度之?”宋玉成苦笑自语。 宋玉成摇摇头,不再想其它,事情并没有结束,接下来,段瑞等人不能暴露,至少段瑞不能,何家的怒火,必须慎重对待。 “赵姑娘,宋某有一……” “无妨,府邸虽小,但容下这么几人,还是没问题的。”赵雪霞一听就知道宋玉成想说什么,直接应了下来。 “如此,多谢赵姑娘,今后,赵姑娘若有差遣,宋某可听之任之三次。”宋玉成面色肃然,诚心一拜。 眼下风起云涌,赵雪霞主动帮他,无异于主动陷入风暴,这是一份人情,他这一拜,赵雪霞受的起。 然而,赵雪霞避开了,她轻缕三千青丝,红唇轻启:“小事罢了,无需行此礼。” 宋玉成点点头,也不再说其它,他在心中默默记下此事,今后,无论如何,他都会还赵雪霞这份情。 第七十八章 云州之事 目送宋玉成离开,赵雪霞也没有多待,让丫鬟安排段瑞等人,便径直去往了后院。 后院很小,也就只够两个人生活。 推开小院们,在一棵桃花树下,有一布衣中年,背对院门,负手而立。 中年人背影宽阔,但很不起眼,不去看桃花树,很难发现树下站着一个人。 “爹。” 赵雪霞微微躬身,接着便小跑过去,挽着中年男子的手,娇声道:“爹,大晚上的,你不休息,唤女儿来有什么事?” “你不知道?”赵锡道瞥了一眼赵雪霞,语气像是不满,眼中明显的宠溺却出卖了他。 果然,赵雪霞一点儿也不怕赵锡道,反问道:“女儿怎么知道?” 赵锡道见故作威严没用,便柔声道:“乖女儿,咱们下山是炼心来的,插手俗事,于炼心有害无益。” 赵雪霞撇嘴道:“宋公子于我们有恩,五年多前初至望月城,爹你去找故人叙旧,我可是差点被欺负了,是宋公子出面救了我,我只是还他人情,这怎么能叫插手俗事呢?”顿了顿,她又小声嘀咕道:“再说了,炼心的是我,又不是爹你,管这么多,像个老头子似的。” “你……”距离这么近,赵锡道自然听见了,气的瞪眼,最终却也只憋出一个字来。 “好啦,爹,我有分寸的。”赵雪霞不再刺激赵锡道,带着一点祈求的语气。 如此一来,赵锡道再想说什么,都给憋了回去,没办法,谁让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呢?女儿刚出生就没了娘亲,他不去疼,谁去疼? “丫头,爹再说一句,你是来炼心的,不要牵扯太多俗事,说到底,你根本不欠那小子什么人情,这望月城,哪怕我不在,也没人可以伤你,爹允许你给自己找一次、两次的借口,可你要明白,牵扯太多会害了你。”赵锡道很认真的说道。 “爹,女儿明白的,你放心啦。没什么事的话,女儿就先走了,爹你也早些休息,”赵雪霞应了一句,俏皮的眨了眨眼,便转身离开。 待赵雪霞离去,赵锡道轻叹一声,望着天空明月,自语道:“媳妇儿,这一劫,女儿是避不开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助女儿渡过此劫的。” ? 夜色深沉。 云州的夜晚清风徐徐,不暖不冷。 行君府很热闹,林沐芷端坐首位,苏诀立在一旁,下边左首位,白曲池悠然坐在那品酒,在其旁边,坐着十来人。 右边首位则是一位花甲老人闭目假寐,老人之下,同样坐着十来人。 “娘娘,如今风起云涌,老臣认为,是时候定太子人选了。”花甲老人之下,一位中年男人不疾不徐的说道。 “人选?王爷是认为太子之位,还需要选拔?”苏诀替林沐芷接过话,冷声道。 “丞相,本王爷是在同娘娘说话,你插一嘴是什么意思?”中年人眯着眼看向苏诀,眼中不乏威胁之意。 “那不知王爷说人选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爷认为,君上的亲子没有资格成为太子?”苏诀毫不示弱的针锋相对。 他苏诀是什么人?是世人皆称一句“千机君子”的高手,是云州沐天的丞相,除君上一家和儒圣白曲池能够让他收起狂傲,谁能让他屈服? “丞相,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说出的话,是要自己负责的。”中年人脸色有些冷,话中威胁之意已很明显。 “怎么?你想要动手?来来来,今天我就在这,你要能杀了我,那是你的本事,杀不了我,就闭上臭嘴,别脏了我的耳朵。”苏诀嗤笑道,一脸不屑和鄙夷。 五年前,这群皇族个个缩起来没有露面,因为林远思在云州,他们出面也没用,民心和旧臣必然向着林远思,如今个个跳了出来,因为林远思离开了云州,他们可以找各种由头来改变云州定下的局势。 此举,真的是令人恶心。 即墨古贵为王爷,哪怕是无名的沐天王爷,可平日又有谁敢如此对他放肆?不由得,他动了怒。 即墨古刚欲发火,花甲老人便睁开那双浑浊而又精明的眼睛,沙哑道:“够了,在娘娘的府邸喧哗,成何体统?” 花甲老人语气平淡,却让即墨古瞬间平息了怒火,苏诀也是主动朝老人拱了拱手,便没有再多说。 “娘娘,云州无真主多年,当下各王朝都有些蠢蠢欲动,虽有君上威压余存,但各王朝必有破法之举,乱世将启,老朽认为,当下要先挑出一位真主率领云州。”花甲老人平淡的开口。 “老家伙,你这么说,我可就要指责你几句了,你说要挑选真主,但沐天旧臣们五年前都认可了殿下的回归,虽未举办仪式,但殿下无疑是旧臣们承认的云州之主,五年过去,你们跳出来想选真主,有些不合理吧?” 说这话的,自然是白曲池,白曲池性情温和不错,但那也是分人的,如今有人欺他唯一之徒,他岂能好脾气相待? 花甲老人再怎么尊贵,他白曲池可是当世儒圣,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处在当世之巅,敬畏他人?不存在的。 世间除了即墨书城,无人可让他微微低头。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云州欠缺领袖,殿下不在,自然要赶快挑选,以面对随时降临的乱世。”花甲老人淡淡道。 “老家伙,你的意思是殿下回来,就不挑选真主了?”白曲池抓住了老人话中的漏洞。 “老朽听闻,殿下前些年的举动实在不妥,殿下回来,也要经历考验,让我等信服,他才可成为真主。” “老家伙,借你的话一用,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的殿下言行不妥,不代表现在的殿下还是曾经的殿下,仍旧不够资格。” “先生,这个需要殿下证实,你说了没用。” 白曲池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直接说道:“殿下由我亲自指导,你们认为,我指导出来的殿下,不够资格?” 花甲老人一愣,皱起老眉不语,现在的情况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这五年,林远思消失不见,他隐约猜到了些,但当白曲池说出来,还是让他惊讶。 当初白曲池名震天下,拜他为师之人数不胜数,不乏当世帝王,但白曲池谁都没有收下。 这样孤傲的人,怎会因为林远思的身份就指导修行五年? 当下,花甲老人终于又体会到了数十年不曾体会过的感觉,这是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不能否认白曲池,否认白曲池,就是打白曲池的脸,打一位儒圣的脸?啧啧,当世的三位帝王都要好好考虑才敢吧?他身份尊贵,资历很老,但打白曲池的脸,他还不敢,也不愿,白曲池为云州的付出,他看在眼里,这也是他任由白曲池一口一个老家伙叫他的原因。 再说了,白曲池的能力,天下皆知,将一个注定毁灭的云州拉起,这样的人,培养出来的弟子绝对不会差,他否认,不光打白曲池的脸,也是打云州众人的脸。 但他认可白曲池,今天这趟不就白来了吗?还白白得罪了林沐芷,真就血亏。 一时间,他再次体会到了当年争夺皇位时那种棘手的感觉。 气氛不知不觉间有些凝重。 沉默许久的林沐芷终于淡漠开口:“云州,是他守下的江山,这云州之主的位置,必须交给远思,若远思不肯要,想要让别人来做这云州主,这个人,也必须要得到远思的认可,其次,才轮得到皇叔你们来认可,明白吗?” 花甲老人面色一沉,“娘娘,你的意思是,这云州主的位置,我这个你的皇叔,还不能插手了不成?” 花甲老人不是别人,正是上代沐天帝王,即墨书城父皇的皇弟,即墨阮温。 当今之世,这位的辈分,几乎是最高的一位,他的话,分量不可谓不重。 然而,林沐芷会买账吗? “看来皇叔你还没有理解本宫的意思,本宫没有和你们商量,本宫是在下达命令,这帝位,是远思的,远思要赠予他人,那是他的事,只要本宫在,这帝位,你们就不可能想要从远思手中拿走。”林沐芷漠然道,她本想给这帮皇族留些颜面,但这些人既然不知足,那就别怪她翻脸。 正如她所说,云州这片净土,是她男人即墨书城守下的,只能留给他们的孩子林远思,其余任何人想要拿走,那就试试看。 即墨阮温脸色沉凝,今天的事,他感觉完全脱离掌控了,今天这趟,他本意只是让林沐芷将太子人选改为筛选,给他们这一脉争取些机会而已。 毕竟,他的年岁已高,这些俗事,他也看透了,但他还是想为后代子孙做一些事,或者说,完成他当年的遗憾。 当年的他,不输他的皇兄,只恨晚生几年,太子之位与他无缘,尽管如此,他也是帝位的有力争夺者。 可惜,他最后还是失败了,年岁与资历不够,成为了失败的原因。 这是他一生的遗憾,如今有希望将他当年的遗憾弥补,他自然是出面了。 然而,林沐芷的强硬,让他深深地感知到了,事不可为,他并不怕林沐芷,他这一脉的实力不弱,与林沐芷等人扳扳手腕还是可以的,他担心的是,若持续下去,云州的皇室怕是要分裂。 如今的云州,承受不起这样的波折了。 “罢了,娘娘的心意老朽已经知晓,此事老朽便不再多提。”即墨阮温苦笑一声。 “父亲,你……我们……”即墨古面色一变,不理解即墨阮温为什么要改变初衷。 “够了。”即墨阮温一声呵斥,打断了即墨古,狠狠扫了一眼即墨古,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你这种货色怎么会生出奏心和奈净这种儿女!” 即墨阮温对林沐芷保持礼敬,那是因为林沐芷这一脉为了沐天,所付出太多太多,值得他去尊敬。 自己这个儿子不同,根本就是一个蠢才,他再怎么培养,也成不了器,否则,当初即墨书城无心帝位,只要即墨古争气一些,他完全可以将即墨古送上帝位。 如此一来,他的遗憾也算是补全,哪里还需要操心大半辈子? 不过,也好在即墨古不成器,否则,沐天的一切,怕是早就被岁月掩盖。 兜兜转转,只能说他这一脉,与皇位无缘。 即墨阮温也看开了,心中执念消失,看起来像是年轻了一些,但面孔依旧老迈,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精气神的变化,无关其他。 将即墨古呵斥的面脸通红后,即墨阮温又看向林沐芷,说道:“娘娘,老朽有一请求。” “说吧。”林沐芷本来都做好了翻脸动手的准备,但即墨阮温的变化,让她诧异,也觉得理所当然。 即墨阮温是前代帝王的有力争夺者,失败后也具有仅次于皇帝的影响力,自然不是常人。 既然对方主动放弃,不愿损伤云州根基,那林沐芷还是可以听一听的,也算是将即墨阮温给的面子都还了回去。 “老朽膝下那一对孙儿,天资还算聪慧,各有长处,奏心在文一方面,已经胜过年轻时的我,奈净精通兵法,武道实力也达到了四品境界,但仍有不足。云州当下如风中浮萍,老朽希望,他们能从文向武,加快成长,独当一面,以面对将来的乱世。”即墨阮温说起自己的孙子孙女,眼中都不由得浮现出一抹赞赏和满意。 林沐芷眼眸微凝,她可是知道即墨阮温这老头的眼光有多高,能够得到他赞赏的人,普天之下,也就一双手之数。 像即墨阮温这种人,绝不会因为是自己的孙子孙女,就故意去抬高,必然是真的很优秀,才会得到他的称赞。 林沐芷回云州这么久,也了解过即墨阮温的那一对孙子孙女,确实有几分本事。 她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即墨阮温的想法她很清楚,既然不能争夺帝位,那云州的权利,总归是要争一争的。 从一文一武这方面,便可以看出即墨阮温的心思,当然,也不排除即墨阮温的确有想要为云州出力的想法。 但林沐芷还是犹豫了,朝堂之上,无论是谁,文武双官都出自一家是很少见的,这是大忌。 若文官重臣和武管重臣都出自一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武将一家亲,有一位武将辅佐文官,几乎就等同于所有武将都是文官的后台,如此一来,文官中谁不忌惮?只要不是原则问题,都要礼让三分。 武将有文官辅佐,同理,武将嘴拙,若无帝王持平,武将怕是早就被拉下了朝堂,但有一位重臣文官帮他们就不同了,届时,无需帝王持平,武将也不惧文官阴他们。 只要这位文官提点一二,那他们就可避开大多阴谋,他们嘴拙,不代表他们心思笨,心思笨的人,如何征战沙场? 若出现文武一家的状况,有可能会将朝堂转变为一言堂。 朝堂之上,朝臣声音统一,哪怕只是偶尔,也不就等于是一位无冕之王在和帝王对峙吗? 所以,这是大忌。 可林沐芷没办法直接拒绝,因为即墨阮温的确是想要为云州出力,云州当下也是真的很缺领袖。 武将方面,经过当年的战役,青黄不接,经过多年,小一辈逐渐崭露头角,才好转些许,但仍旧不够。 文官方面,虽有苏诀这位丞相和林沐芷等人,但眼下风云将起,云州事物繁重,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林沐芷过目,的确有些独木难支的意味。 这一切,必须要有人站出,才能改变。 最好的便是帝王登基,主持天下,但如今能登基吗?不能! 若云州有帝王登基,各王朝必然坐不住,付出代价,也要将云州扼杀于摇篮之中。 没人再希望看到沐天复苏,当年的惨战便是最好的教训。 何况,林远思还没完全成长起来,登基的时机还不到。 思量一番,林沐芷还是选择了点头答应。 没办法,这是一个阳谋,为了当下渡过难关,她只能选择答应。 至于今后的事,她只能去慢慢去想办法破解,就算她不能破解,她也相信林远思可一力镇压所有人! 因为,林远思是林远思,是即墨远思。 或许,还是…… 第七十九章 承诺 日出。 平丘镇的一家客栈内,走出来了两位青年男女,男的面色微微呈现病态似的苍白,其中夹杂着一抹纵欲过度的意味。 女子容颜绝美,眉眼动人,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身上还透露着一抹生人勿近的气息,平添几分美感。 男的是林远思,女的自然是宋观鱼。 看着路人传来的古怪眼神,宋观鱼耳垂泛红,她当然清楚这些眼神是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林远思那脸色,让路人误以为是她做的……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昨天他们来找客栈,可没少感受那古怪的目光。 “师姐,走了。”林远思对略微出神,驻足不前的宋观鱼挥了挥手。 “来了。”宋观鱼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算算时间,今早就是宁羡到的日子。两人一同走向小镇入口,去迎接宁羡。 镇口,已有一年轻的青衣女子持剑而立,青衣女子长发如墨,容颜绝世倾城,身材姣好,白皙的皮肤在阳光底下似是玉石一般。 不少路人远远驻足,小心翼翼欣赏着女子的绝色。 至于为什么是远远驻足?没看到青衣女子那冰冷的眼神和那霸道冷漠的气息吗?还有那自体内散发出来的高贵漠然。 在十米开外,都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仿佛青衣女子是高高在上的王,不容亵渎、接近,远观,已是荣幸。 路人不敢议论,心中却是好奇。 这女子是做什么?来到镇口就站着,也不搭理任何人。 青衣女子目光直视正前方,隐隐有一抹无人能够发现的期待。 过了一会儿,青衣女子目光中突然流露出一抹喜悦之色,又很快隐而不见,转为冰冷,和丝丝敌意。 这一丝敌意的来由,是因为她看到了远处有一个多余的人,那个多余的人就陪在她哥旁边,与她哥一副很熟悉、亲密的样子。 而她哥还笑得很温暖、真挚。 这种笑容,她都很少见到。 她可是很清楚,别看她哥气质温雅谦和,实则内心冷漠超过绝大多数人。只有面对血脉至亲,或者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人,她哥才会露出这种笑容。 隐隐间,青衣女子猜到了那个多余之人的身份。 她不认识的人,又能让她哥露出这种笑容的女子,应该只有那个人了。 那个,常听她哥提起过的商贾世家大小姐。 这时,林远思的目光也从人群中穿插而过,看到了那个青衣女子,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温和至极的笑容。 “师姐,跟上。” 林远思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很霸道的推开人群,开辟出一条道路。 有路人很不满,瞪眼看向林远思,想要出言,却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根本不敢开口,惧意充斥在心间。 此时的林远思身上充斥着浓烈的霸道气息,和无比尊贵的气息,绝不允许挑衅! 仿佛谁敢多说什么,下一刻,那柄木剑就要搭在谁脖颈上。 宋观鱼也被震撼到了,这种气息,身为世家小姐的她再清楚不过,这是上位者的气息,他父亲宋鸿睿便有。 不过,对比此刻的林远思,宋鸿睿根本算不上是上位者,充其量只能算是普通人。 这已经超脱了上位者,具体是什么感觉,宋观鱼描述不出,她只能感觉到,这是一种食物链顶端的气息。 林远思如此霸道的带着宋观鱼穿过人群,只是不想要麻烦的一个一个去借道。 这世间不长眼的人很多,能够简单解决一切,他就不会蠢到去浪费时间。 何况,宁羡站在那里应该有一会儿了,他怎么舍得让自己妹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呢? 当然,宁羡一个人站着也不会显得孤零零,毕竟,宁羡到哪里都是一道世间难寻的风景线。 面对林远思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手中的木剑,路人都纷纷让道。 没办法,林远思身上的气息太威严霸道,看起来不仅是一名武者,很可能还是一位贵公子。 这小镇上的人大多都是普通人,没人愿意去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招惹一个霸道的公子哥。 林远思和宋观鱼顺利来到了宁羡身前。 “半年不见,又长高了一些。”林远思打量着宁羡,温和笑道。 别看他和宁羡同处云州,他可是在深山静心修炼,很少能与宁羡相见,只有重要节日,林沐芷才会带着宁羡来探望他。 如今他离开云州已有三个月,仔细一算,有半年多未曾相见了。 “比你,还是有一些距离的。”宁羡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平淡说道。 对宁羡的态度,林远思见怪不怪了,宁羡对谁不是冷冰冰的?见到他能够有一丝笑意,已经可以证明宁羡心中的情感波动。 “我是你哥,当然比你高,不然岂不是痴长两岁。”林远思看着身高到自己耳垂的宁羡,有些感慨,而后又略带无奈的玩笑道:“不过,我这个当哥的,有些地方还真不如你。” 这倒不是林远思自谦,而是宁羡的在某些方面确很优秀,不说其它,光武道天赋,完全就是秒杀他这个哥哥。 这让林远思曾一度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即墨书城,若是即墨书城,那他的天赋应该举世无双才对,怎么会这么差? 不过林远思也就是腹诽一下,天赋不一定会遗传,否则就算他没遗传即墨书城的武道天赋,遗传林沐芷的天赋,武道境界也不会比宁羡低。 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不如宁羡罢了。 宁羡摇摇头,不是很认同:“哥哥你曾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与不擅,何况哥哥的武道在同辈之中也是翘楚。” “……哈哈,”林远思哑然失笑,“倒是被你用我的话给说教了。” “这不是说教,是观点。”宁羡很认真的强调,无论林远思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绝不会去说教林远思。 无关其他,只是尊重与信任。 “好了,不说这些了,这里人多,咱们找个地方再慢慢叙旧。”林远思瞥了一眼越来越多的路人说道。 这些路人虽然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小声议论,但他可不想和猴子一样被围观。 宁羡和宋观鱼自然没有异议,她们都不想被人围观。 随着林远思三人离开,路人也都离开,离开时都有些恋恋不舍。 没办法,这样世间罕见的俊俏公子、绝美佳人居然一次性就见到三位,还各有各的气质,怎能不让人惊叹、仰慕? 甚至都有人记下林远思三人的容颜,准备回家画出纪念。 林远思自然不会去理会这些事,带着宁羡来到了他和宋观鱼昨夜居住的客栈。 “要不要吃点什么?”林远思脚步在客栈外的小摊停下。 “不用了。”宁羡和宋观鱼异口同声回答。 林远思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三人回到林远思的卧房坐下。 林远思边为两人沏茶,边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阿羡,娘亲那边怎么样?” 他与林沐芷也许久未见,离开云州都只不过是留了一封书信,如今宁羡到来,自然是迫切想要知道具体情况。 “除了事物繁多,一切都还好。”宁羡当然知道云州的情况,但她没有选择如实告知林远思,这是林沐芷的意思。 “那就好。”林远思倒是没有怀疑宁羡,云州在他离开时的确没什么事发生。 短短几个月,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对了,”林远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关于华玉楼的事,娘亲有没有说什么?” 因为宋观鱼在,他并没有说自己精血被玉晗婷抽走,但他很想知道,林沐芷是怎么处理那件事的。 上次来信,林沐芷并没有提起此事。 宁羡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娘去了一趟华玉楼,和华玉楼主进行了一场谈判,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娘只说,华玉楼主可信。” 可信? 林远思皱了皱眉,想起玉晗婷那个女人,他真的不觉得玉晗婷哪里可信,但林沐芷都这么说了,就真的是可信。 看来,娘和玉晗婷的谈判有利益夹杂。 林远思暗自思忖着,没有再问,而是笑道:“可信就好,免得我浪费精力。” “迟早要让她还回来的。”宁羡冷冷说了一句,当初林远思是将书信传给她,她很清楚这“精力”是什么。 林远思不置可否的笑笑,眼中却划过一抹凌厉,那日他的痛苦狼狈,不经历过怎能体会? 别看他一直装作没什么,心里却是将这份耻辱牢记,如宁羡所说,迟早要让玉晗婷还回来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林远思看向宋观鱼,对宁羡说道:“阿羡,她就是我的师姐,叫宋观鱼。” 宋观鱼适时朝宁羡微笑点头示意,“叫我名字就好。” “嗯,我叫宁羡,哥哥的亲人,你也可以叫我名字。”宁羡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宋观鱼本想多和宁羡说几句话,毕竟宁羡是林远思的妹妹,但宁羡却很明显对她带着疏离之感,她也就没有多说。 一旁,林远思冲宋观鱼露出一个歉意的眼神,他在为宁羡的冷淡道歉。 没事。 宋观鱼无声动了动嘴唇。 林远思微微点头,他站在宁羡旁边,习惯性的摸了摸宁羡的头。 由于角度原因,他没有注意到宁羡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喜和苦涩。 林远思:“阿羡,东西我为你准备好了,咱们是现在走还是再等一会儿?” 宁羡沉默了片刻,轻吸一口气,“现在吧,好久没回来了,我想去看看。” “好。”林远思应了下来,走到床旁,提起准备好的包袱挎在肩上。 “师姐,你就在客栈等我们,我们尽量在正午前回来。”林远思看了一眼宁羡,说道。 “嗯。”宋观鱼微微颔首,她知道,自己的确不适合跟着去。 林远思和宁羡离开了客栈,离开了镇上,径直走向五里外的一个小村庄。 暖阳越过山头,村庄已开始忙碌,村民们都去往地里种庄稼。 毫无疑问,林远思和宁羡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林远思边走打量着村庄,宁羡也在看村庄,眼里的冷漠退散些许,浮现出一抹温柔和痛苦。 这里承载着她幼年的美好回忆,也承载着她的血海深仇。 林远思看着宁羡略微发红的眼眶,心中一纠,却只能轻叹一声。 这是宁羡的心结,没人能帮她,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 不多时,宁羡带着林远思来到了一片荒地。 荒地中,有两座土坟依偎在一起。 宁羡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迈向坟墓。 林远思没有跟着,只是心脏抽搐了一下,他看到了宁羡眼角骤然划下的晶莹。 五年多了,宁羡从未流过泪,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冷,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以至于林远思差点忘了,宁羡本质上也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 她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她也有柔弱的一面。 林远思望着宁羡走到坟前直直跪下,双眼木纳流泪的同时看着坟墓,身躯都在微微颤抖着。 林远思心脏仿佛被谁握住,很疼。 他也失去过至亲,但并没有体会过失去至亲的痛苦,即墨书城死了,可林远思对即墨书城并没有太多感情,哪里会有痛苦的说法? 此刻看着宁羡的模样,林远思才体会到了些许。 这种疼痛,言语无法道明,只有当事人,才能感觉到,失去至亲后,天地都灰暗了下来。 一切,都是那么绝望。 宁羡跪地沉默许久,张口说话,声音却是有些沙哑:“哥,你可以过来吗?” 林远思心头一紧,用力点头,走到宁羡身旁,随后直接朝着土坟跪下。 “哥……”宁羡微愣,没想到林远思居然会跪下。 她很清楚林远思是很骄傲的人,不是因为身份,不是因为实力,是林远思天生拥有一身傲骨。 这身傲骨,让林远思幼年在贫穷落魄的时候,也从不曾真正对谁点头哈腰,更是从不曾屈服于现实。 想让林远思跪下,只能是他自愿,没有其它可能。 所以,林远思没有犹豫地直接跪下,怎能不让她惊讶? 她低声道:“哥,你不用因为我就跪下的。” “你是我的妹妹,他们自然就是我的长辈,跪自己长辈,理所应当,与你没什么关系。”林远思淡淡说着,打开包袱,取出香火以及贡果。 宁羡沉默片刻,而后轻轻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笑容很浅,也不自在,却是发自内心。 之后,林远思边听着宁羡对亲人诉说着这几年发生的事,边折着香纸递给宁羡烧,他自己也偶尔烧一点儿。 宁羡只说喜事,比如她被林沐芷收为义女,拜了千机君子苏诀为师,去到了云州,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饱读诗书,踏上了父亲生前想要触及,却又无缘的武道之路。 至于她这几年所受的苦,她只字不提,哪怕已与亲人阴阳两隔,她也不愿将自己的苦楚表露在家人面前。 “爹、娘,今天来的不止是我,哥哥也来了,他很照顾我,现在哥哥就在我旁边,你们看到了吗?”宁羡红着眼眶,笑容复杂。 她永远记得爹娘离去的时候,不仅仅是带着恨,更是带着遗憾和不安离去,这份遗憾是没能陪她继续成长,不安是担心年岁幼小的她无法生存。 那绝望、遗憾、担忧、仇恨、苦痛的神色,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爹、娘,我是阿羡的哥哥,叫林远思。”林远思适时轻声开口,浑然没注意到宁羡眼中闪过的惊喜、错愕。 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他也只会是笑笑,他与宁羡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在他看来,宁羡就是他的亲妹妹。他叫宁羡的父母为爹娘,又有什么不妥? “阿羡有我照顾,你们可以放心。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林远思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让人无法产生质疑。 这是他对宁羡父母的承诺,更是对宁羡的承诺。 然而,宁羡却没有太高兴,眼中划过的那一抹黯然,很快消失不见。 第九十九章 合作 林远思眉头轻蹙,他感觉到这是一场博弈,释繁自半月前见过他一次,就再也没有找过他,这表明释繁不是一个闲得慌的人,而今释繁又找上他,要和他说的事肯定有一定的分量,但释繁不愿意主动开口,明显是想要在交谈中占据主动的位置。 虽然这不能表明什么,但这件事,和他显然是有一定关系的。 如此一来,他开口就必然落于下风。 时间过去一柱香,释繁依旧微笑着坐在那儿,对这次博弈显得胸有成竹。 而林远思面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心中却是不禁轻叹一声,真不愧在逆境中也能争夺帝位的皇子。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耐心不如释繁,或者说,自己很多方面都不如释繁,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不知不觉间就暴露了自己,而今第二次,也输了。 “说吧。” “一共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晋钰,大周,古平三大王朝联合封赐佛门为江湖第一门派,不日佛门将法传天下。” 林远思瞳孔收缩一下,“法传天下?” 释繁点头,“不错,所有佛门弟子将开始下山传法,要传遍全天下。” “包括云州?” “全天下自然包括云州。” 林远思眼神沉了下来,思绪万千,三王朝联合封赐佛门,这个消息已经足够坏了,法传天下,更是个彻底的坏消息。 佛门与云州有大因果,当年若非佛门临阵倒戈,沐天不会败亡的如此迅速。 可以说,沐天的覆灭,佛门有很大的功劳。 放眼天下门派,佛门传承千年,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如今三大王朝又册封佛门为天下第一门派,佛门的地位必然又水涨船高,影响力更上一层楼,将来云州对佛门动手会更加困难,而现在,佛门法传天下,说没有针对云州的目的,鬼都不信。 林远思眼神冷凝,“就这么迫不及待对云州下手吗?” 释繁微笑:“沐天的生命力太顽强,跌落神坛后,也具有博弈的底子,何况沐天的传承者居然是那一位的孩子,三大王朝自然是有所忌惮,要不停打压云州。” “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林远思面无表情的说道。 释繁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你可是那个人唯一的孩子,这个身份让天下无数人羡慕。” “又有几人真的敢要?”林远思略带讥讽。 “是啊,这个身份又有几人敢要?”释繁大笑,而后神色严肃起来,“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个吗?” 林远思神色平静,“对抗佛家?” “不错,对抗佛家。” “我对抗佛家是理所当然,你对抗佛家是为什么?据我所知,佛家与你们晋钰最为亲近,佛家越强,对晋钰好处越大才是。” “不错,佛家越强,对晋钰好处越大,但是,”释繁掀起一抹冷笑,“佛家早已不是佛家,百年前的佛家乃圣贤之门,如今的佛家利益熏心,为了名利可付出所有,甚至在暗中已开始插手朝堂之事,这种佛门,放任其成长起来,朝堂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一言堂。” 林远思并不惊讶,他对佛家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佛家之人在他眼里都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打着慈悲为怀的口号,杀人却是毫不犹豫。 当今的佛门不过是一群伪善之人罢了。 “你都知道的事,你爹会不知道?” “我父皇自然知道佛门是恶狼,但云州是猛虎,只要云州有一口气,我父皇就不可能安心,大周天子和古平天子也是如此,所以他们宁愿把佛门扶持起来,也不愿意见到云州复苏,他们认为,佛门再强也不可能如云州一般不可控制。” “真是自信。”林远思讥笑,当年的沐天最为强盛,四王朝中都是绝对的霸主,拥有以一敌三的本事,可最终却因为佛门背叛,导致全盘皆输。 这种情况下,三大王朝居然还敢让佛门更上一层楼,那可不就是自信吗? 释繁叹气:“也不全是自信,更多的是无奈,当年你爹太过强势,险些把三大天子全杀了,死后也把握住三大王朝的命脉,云州带给他们的恐惧,让他们无时不刻都想灭了云州,如今随着你的出现,他们更坐不住了,虽说三大王朝的人不可入云州,但江湖人却不在此列,他们只有开始扶持佛门,对云州进行打压。” “这不是你真正要对抗佛门的理由。”林远思神色淡漠的说道。 “倒是瞒不过你。”释繁一笑,“其实,打压佛门有三大天子的意思,他们亲手扶持佛门上位,自然不好亲手打压,打压佛门的任务就落到了我们这些皇子手里。” “这是对继承人的考核?” 释繁点点头,“制衡佛门的任务,只有我们这些具有继位能力的皇子知道。”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要我帮你?” “对,我需要你配合我打压佛门,只要你答应,条件都可以谈。” “看来制衡佛门对你来说很重要。” 释繁笑笑,不置可否。 “佛门打压云州,云州反击佛门,你们又打压佛门,那佛门还怎么打压云州?”林远思问道。 释繁耸耸肩,“那就是佛门自己的事了,拿了好处,总得办事,何况,我们打压佛门也不会太狠,要保持一个度,否则我们脸上也不好看。” 林远思沉默片刻,“这件事三天后再给你回答,到时候再谈,说说另外两件事。” “好。第二件事,我需要你帮我杀一个人,事成之后,算我欠你个人情。” 林远思眉头一皱,“你在说笑话吗?我武道尽毁,如何帮你杀人?” “不需要你动手。” “你的意思是由你动手,之后嫁祸给我,我来背负杀人之名?” 释繁摇摇头,“也不是,我不会动手,也不会派人动手,我动手一旦被查出来,牵扯就太严重了。” 林远思么神色淡淡,“你不能动手,我杀不了人,那要怎么办?” 释繁一笑,“你不能动手,但你的人可以动手。” 林远思面不改色,“你想多了,没有人在暗中保护我。” 释繁仍旧笑道:“现在没有,不代表过几天没有,云州很快会找到你,以你的身份,必然会有人来救你,且来救你的人实力绝不会低,届时你让他动手就行。” 林远思眼神一凝,“你想让云州帮你肃清对手?” “这是最稳妥的方法,只要戏足够真,就算他们查,也查不到我头上。” “晋钰是云州的敌人,我有什么理由要和你演戏?何况,你就不怕连同你在内也杀了?”林远思语气冷漠,听不出杀气,但却又充满了杀气。 “第一个问题,晋钰虽是云州的敌人,但那是晋钰和云州,不是我和云州,云州帮我,未来我也会帮助云州,比如我可以和云州合作,攻打另外两大王朝什么的。第二个问题,只要利益足够,你们又怎会舍得杀我?另外,在我的主场,你们想要杀我,概率可不怎么大。”释繁玩笑一般的说道,可正是这种语气,让林远思心惊。 “你的野心很大。” 释繁笑容依旧,“这是个乱世,野心不大,被吞噬的只有自己。” 林远思再度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要杀谁?” “刺史。” “可以,事成之后,你救我的恩情也就算还了。” “没问题,再算我欠你个人情。” 林远思诧异的看了一眼释繁,他倒是没想到释繁会给出这么丰厚的报酬,要知道,释繁这种人的人情,说是千金不换也不为过。 他轻轻笑笑,“我不白拿你的,第三件事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无偿答应你。” “真的?” 林远思点头。 “那我就直说了。”释繁笑容收敛,深吸口气,严肃道:“我父皇已传来旨意,令我下月中旬前回皇城。” 林远思讶异,“你这巡视天下,一半都还没巡视就被叫回去了?” 释繁苦笑,“事出有因。我问过母妃,据母妃所说,此次回去,大概率是要给我安排亲事了。” “你几岁了?” “二十二。” “早到了成婚之龄,安排一门亲事给你不挺好的?” 释繁反问道:“和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人成亲,你觉得好吗?” 林远思挑眉,“像你这种权势、才华、容颜都集于一身的人,成婚对象还会不爱你?” “是啊,谁都知道我有多好,她也知道,可偏偏她不爱我。”释繁毫不在意的笑道。 林远思静静望着释繁,心中却因为释繁的笑容有些许触动,在释繁的笑容里,他似乎捕捉到了一抹无奈。 “你要我怎么做?” 释繁摇头,“这种事你帮不上忙。” “是帮不上什么忙,但让你晚些回去还是可以的。” 释繁轻声笑道:“那没有意义,只不过是拖延一些时间罢了,迟早都要去面对,避不开的。” “也对,该来的总会来的。”林远思认同道,“那有没有其它要帮你的?” 释繁立刻说道:“有!” “说说。” “小瑾是偷溜出宫的,回去必然要被关禁闭,而今她出来还没有两个月,索性便多玩一段时间,我需要你帮我照顾好小瑾,年关送她回去,或者她什么时候想回去再送她回去。” “……”林远思沉默,半晌才说道:“你还真是不客气。” 他本想拒绝,但想到之前自己说过的话,他还是默应了下来。 “既然你愿意无偿帮我,我当然不能放过。”释繁耸耸肩,而后又叹了口气,“再说了,依小瑾的性子,我回去后也只有你能压住她,不交给你我不放心。” 提起十瑾的性子,林远思便略感无奈,“你要事先和那丫头打个招呼,不然真闹起来,我可没办法。” “知道知道,放宽心吧。”释繁摆了摆手。 “还有没有什么事?” “没了。”释繁摊了摊手。 “没了你还不扶一下我这个伤员?你有没有诚意?我一直站着腿很酸的好不好?”林远思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释繁愣住,而后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又没让你一直站着,是你自己不坐下来的。” “大哥,我刚想坐下来你就来了,之后已经没力气了好吗?” “行行行,我的错。”释繁无奈摇头,起身去扶林远思。 林远思也不客气,一手搭在释繁肩上,全身重量更是交给了释繁。 他的确已经没力气了,能站到现在一是全程靠着墙,二是靠毅力支撑。 一月半前他受伤的实在太重,若非他本是武者,释繁又救的及时,加之用了无数珍药保命,否则别说站着,他怕是早就登天。 释繁倒也不介意林远思的行为,把林远思扶到床沿坐下后,便打趣道:“堂堂云州殿,居然软的和没骨头一样。” 林远思瞥了一眼释繁,“要不你来试试?” “算了,我运气可没那么好。”释繁摆了摆手,又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三天后我再来找你。” 林远思只顾自己爬上床,头也不抬的说道:“不送。” 释繁瞟了一眼林远思的鞋屐,口中啧啧两声,“连脚都洗了,看来是早就累了。” 林远思盖上被子径直躺了下去,看也不看释繁,“记得带好门。” “……”在自己的地盘被下逐客令,释繁心中怪怪的,他摸了摸鼻子,“放心。” 林远思侧过身躺着,没再回应,而释繁也没有再待下去,隐隐间,他能够听见林远思均匀的呼吸声。 关上门,释繁无视风雨的哀嚎,只是望着雨夜,脸上挂着的淡笑渐渐敛去,神色阴晴不定。 可他突然又无声笑了起来,笑中隐约有一抹落寞的意味。 良久,他神色恢复如常,只是眼底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决然。 这一夜,并没有太安宁。 院里,多了血迹。 翌日。 林远思一直睡到已时才醒,昨夜雨太大,他身体又累,睡得那是一个香。 洗漱后,他在丫鬟的帮助下去到院中坐下。 地面还很潮湿,院中花草的泥土不少被冲到地上,花瓣更是遍地都是,五颜六色。 未落的花草上也布满风霜的痕迹,但今个儿天气不错,经过阳光滋润后,它们会盛开得更美。 “收拾一下。” 丫鬟点头,刚欲答应,背后便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喂,大夫来了。” 丫鬟同林远思一起回头看去,只见十瑾带着一名面容和蔼,身着粗布衣的青年走近。 男人留着短而坚韧的胡子,手上提着一个药箱。 “于大夫。” 林远思示意丫鬟扶他起身,以示敬意。 第八十章 欲上何家 祭拜结束,林远思和宁羡回到了客栈。 三人退了客房,去酒楼吃了点东西,便朝着望月城而去。 吃饭的钱,自然是宁羡结的,林远思现在差不多身无分文,宋观鱼被监视,也没有银钱。 只有宁羡是离开云州不久,身上银钱还算充裕。 宋观鱼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明明是来接人家的,接到了,却连吃饭的银钱都让人家掏。 为此,她狠狠的瞪了几眼林远思。 相比较宋观鱼,林远思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妹妹给自己花点银钱怎么了? 走在山路上,林远思问道:“阿羡,你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处理?” 宁羡知道林远思指的是什么,平静答道:“完成任务,就去处理。” “也好,那就再等一段时间。”林远思点点头,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宋观鱼,突然轻咳两声,“那个,阿羡,先帮我处理一点事怎么样?” 宁羡顿了一下,也瞥了一眼宋观鱼,“自然可以,你看着安排就行。” “好。”林远思微微一笑,心中已然开始盘算。 ? 一处山谷中,立着五名衣衫染血男子。 这五名男子手持染血兵器,脚下有的十多具蒙面尸体。 最前方的紫色华服青年相貌英武,面庞染上鲜血,为其增添了几分威严肃杀之意。 一名正在检查尸体身份的阴柔男子走向青年,恭声道:“殿下,这些杀手都是一些江湖人士,来自哪里,还需要进一步侦查。” “继续查,本殿倒是要看看,是哪些杂鱼在跳个不停。” 青年眼中寒意涌动,他没想到自己巡视天下,居然被一次又一次的暗杀。 这次,自己一行人经过山谷,居然被十多位高境界武者偷袭,若非他身边有一位强者一直在隐藏实力,关键时刻暴发,怕是凶多吉少。 几年前就从不将情绪挂在脸上的他,这次也再也难压住自己的怒火。 自离开皇城,他足足经历了十七次暗杀! 这是什么概念?换作别人,或者换作他别的皇兄、皇弟,得死十多次。 不揪出杀手背后的人,他怒火难平。 “是,殿下。”阴柔男子应了一声,继续翻动着杀手的尸体,想要从尸体上找到蛛丝马迹。 一名鹰钩鼻的男子迈步上前,在青年身边说道:“殿下,我认为,这些杀手可能不只来自一个势力,你不要乱了心绪。” 他的语气幽幽,对青年没有像阴柔男子一般的畏惧。 不仅是因为他的实力,更是因为,他是青年的舅舅。 青年点头,眼神沉了下去,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些杀手不是来自同一个势力,才会让他愤怒。 “舅舅放心,那些暗中的人,一定会付出血的代价。”青年杀意渐渐收敛,瞬间将心绪平复下去。 他的意志很坚定,这次的情绪会如此波动,也是因为他的手下有两人牺牲。 鹰钩鼻男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的君王,那不是一位合格的君王。 而他的侄子身为晋钰皇朝的三殿下,这君王之位,必然是要争一争的。 同时,遥远的云州。 行君府邸内,林沐芷目光平静的望向前方站着的两名青年男女,心中充满了赞叹。 林沐芷自问常人被自己凝视,绝对不敢抬头,敢抬头的,都有特殊之处。 而在她面前能够平静处之的,心性更是不凡。 这两名青年男女,便是那不凡的人。 “拜见娘娘。” 即墨奈净、即墨奏心兄妹两人跪地行礼。 虽说眼前风华绝世的女子,算是他们的婶婶,但同时也是云州目前的掌权者,礼节、尊重,缺一不可。 “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在这里,你们叫我婶婶就行。”林沐芷微笑着虚抬双手。 即墨奈净愣了一下,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一抹错愕。 不是都说婶婶杀伐果决又无情吗?这是怎么回事? 即墨奏心终归是姐姐,心性超出即墨奈净许多,面上倒是没有惊讶。 “谢婶婶。”即墨奏容颜绝美,肌肤玉白,吹弹可破,清澈见底的眼眸中带着纯真和仰慕。 执掌生杀大权,拥有倾世容颜,武道深不可测。 这样的人,近乎完美。 即墨奈净反应过来,也赶紧说道:“谢婶婶。” 林沐芷将目光放在了即墨奏心身上,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处变不惊,应对得体,倒真是个好苗子。 “坐吧。” “谢婶婶。” 即墨奏心很自然的找了个座位坐下。 即墨奈净本想跟着姐姐,但想到爷爷对他的嘱咐,还是自己单独找了个位置。 不同于即墨奏心,他坐下后就有些不自然了。 没办法,面前的人别看只是一位女子,可人的名、树的影,这位当年也是一位超级狠人。 世人不知道,沐天皇室可是知道的很清楚,这位没嫁给即墨书城之前,曾一夜屠了一个二流势力。 二流势力,那可是有二品高手坐镇的势力,可就是被眼前这个女子在一夜之间给活生生灭了。 要知道,那时候的林沐芷,才十八岁左右。 这个战绩,是何等辉煌?又是何等令人胆寒?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即墨奏心的心性是多么强大。 “二十年不见,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当年,你们可是话都还说不清楚。”林沐芷感慨着,当年沐天依旧,她自然是见过这对龙凤胎的。 不过,也只见过一次,过去了二十年,也忘记的差不多了。 如今再见,这一对姐弟都已经长大成人。 “时光荏苒,婶婶还能记得我们,是我们的荣幸。”即墨奈净内心有些忐忑,率先说道,想要缓解一下压力。 但,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看见自己姐姐的额头浮现出一抹细汗。 “婶婶,奈净不会说话,还请您别怪他,我替奈净向婶婶道歉。”即墨奏心狠狠剐了一眼自己这个弟弟,赶紧起身朝林沐芷深深鞠躬。 即墨奈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虽不知道错在哪,但还是赶紧跟着起身鞠躬。 “奈净不会说话,婶婶请责罚。”即墨奈净头垂的很低,手心都在冒冷汗。 他脑海中浮现出爷爷对他说的话。 “切记,姿态恭敬,三思后言。触怒了她,我也保不住你。” 林沐芷笑了笑,若有若无的多看了一眼即墨奏心,“没事,都坐下吧。” “谢婶婶。”即墨奏心恭声应着坐下,而后看了一眼即墨奈净,眼底有一抹后怕。 即墨奈净刚才说的话看起来没错,但即墨奏心很是清楚,那句话,很有可能会让他们走不出行君府。 究其原因,是当初林沐芷怀孕被追杀,留下一身极其严重的暗伤。 根据她知道的消息,当年的林沐芷因为身伤与心伤,记忆缺失混淆。 因此,尚在腹中的林远思,差点没了。 直到林远思出世,林沐芷的状况才有所好转,但依旧不容乐观。 若非有林远思陪在身边,且要为林远思求医续命,使得林沐芷心有执念与寄托,只怕已经成了疯子。 这是一段极其隐晦的过往,几乎无人知道,也无人敢提起。 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触怒林沐芷心中的伤痕。 哪怕只是说起记忆这个问题,即墨奏心也心惊胆颤。 所幸,林沐芷并没有生气。 “奏心,你可会抚琴?” “回婶婶,奏心略懂一二。” 林沐芷淡笑道:“恰好婶婶也略懂皮毛,奏心你闲暇之余,来为婶婶抚一曲如何?” 即墨奏心生有一颗玲珑心,只是愣了一下,便目露喜色,她怎会不知道林沐芷的意思。 抚琴不过是借口,实则是允许她拿去部分权利。 当下,她立刻起身鞠躬,“奏心荣幸之至。” 林沐芷摆了摆手,毫不掩饰欣赏之色。 虽说即墨奏心拿走权利,很可能会对将来的林远思造成威胁,但这不影响她欣赏一个人。 林沐芷又看向即墨奈净,说道:“听说奈净武道实力不俗,已有三品境界,婶婶想要将你送入军中,但军中危机重重,军规乃是铁律,触犯稍有不慎便是死,奈净你可愿意?” “回婶婶,奈净愿意。”即墨奈净也立刻起身鞠躬,一脸兴奋。 他不是蠢货,也知道林沐芷的意思。 让他参军,是给他插手武权的机会。 自己虽不如姐姐即墨奏心,转眼间就拥有一定的权力,但好歹也有了机会。 谁让自己的确不如姐姐呢?何况,在军中想要立足,就必须一步一个脚印的来。 “愿意就好,明天我就为你们安排。”林沐芷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道:“婶婶也累了,你们回去吧。” “是,奏心(奈净)告退。” 即墨奏心和即墨奈净深深一鞠躬,方才转身离开。 出行君府,上了马车坐下。 即墨奏心狠狠一个弹指弹在即墨奈净头上。 “啊,嘶~”即墨奈净吃痛,吸了一口凉气。 他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今天的确出了差错。 即墨奏心冷声道:“回去后,去道观为婶婶和堂弟祈福一月。” 虽说林沐芷并没有因为今天的事生气,但以防万一,还是要给即墨奈净一些惩戒。 至少,不能落人口舌。 “是,姐姐。” 即墨奏心脸色舒缓了一些,而后蹙起柳眉,开始思考着林沐芷今天和他们的谈话,以及谈话时的各种神色。 良久,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笃定。 她确信,林沐芷允许了文武一家。 但,她的神色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反而更加凝重。 允许,只是开始。 最重要的是过程,能不能被认可,全在这个过程中。 不能被认可,就算今天被允许,未来也注定会被打回原形。 风险越高,回报越高,反之,回报越高,风险也就越高。 文武同堂,是非常高的回报,可伴随的风险非常高。 被认可的这个过程,会非常艰难,也会非常危险。 一不小心,满盘皆输。 即墨奏心美眸余光扫了一下自己弟弟,带着一抹忧心。 她担心即墨奈净在这个过程中会被淘汰,那样可就白费了他们这一脉的所有心血。 至于她自己? 她,有绝对的自信可以胜出。 ? 傍晚的余阳照射大地,为大地添了几分辉煌。 宋观鱼失声道:“你要去灭何家?” “不行!何家有三名四品高手坐镇,你绝对不能去。” 宋观鱼眉头紧皱,俏脸无比紧张,她担心。自己劝不动林远思。 “师姐,你放心,我们不从正面同何家打,我已有对策,给我三天时间,何家必灭。”林远思信心满满,杀意十足。 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那就是处理问题的根源。 宋观鱼的麻烦主要还是来自何家,只要何家灭,宋观鱼那所谓的婚约,也就作废了。 至于怎么灭何家?林远思已经谋划的差不多了,只待去实施。 话虽如此,可宋观鱼怎能放心? 何家不比宋家,宋家只有一名六品高手,何家却是有三名四品高手。 一品一天地。 何家实力远胜宋家,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不行,你才七品境界,拿什么去斗何家?就算你有周全的计划,你战力超群,但何家也不是易与之辈。总之,绝对不可以去。” 她严肃拒绝了,林远思愿意为了她去涉险,她很感动,但,她不想要让林远思为她涉险。 林远思无奈的耸耸肩,朝宁羡点点头。 宁羡会意,平静道:“我修有意和一些绝顶秘籍,拖住三个同境界武者,没有问题。” 话音刚落,宋观鱼就陷入呆滞,小嘴微张,很震惊。 这是什么天才? 十七岁之龄,武道至四品,已是惊世骇俗,可居然还领悟了意? 好吧,林远思也领悟了意,但修有“一些绝顶秘籍”是什么鬼? 世间最好的,才可以说是绝顶,秘籍也是如此。 绝顶秘籍啊,世间也就那么几本,每一本都是珍宝。 修有一些? 宋观鱼不会怀疑宁羡在说谎,以宁羡的实力,没必要说谎,而且,她能感觉到,宁羡和林远思一样,是高傲的,不屑于在这种事上说谎。 回过神来,宋观鱼有些犹豫了,她知道,现在得情况,自己已经很难劝林远思了? 如果宁羡没有表明实力,她就有理由可以任意阻拦,可现在,宁羡已经表明实力,证明了可以自保,她还能怎么劝? 最终,她妥协了。 夜晚。 宋家并不安宁,源于许管家对宋鸿睿的汇报,和堂中的数具尸体。 宋鸿睿面色阴沉的可怕,额头青筋毕露,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你确定,这是俞柳韵他们联手那日的七品青年做的?”宋鸿睿寒着一张脸,再次询问。 “家主,我亲手检查过这些尸体身上的伤口,发现一个特点,八品境界尸体的身上没有剑伤,是其它兵器的伤痕,我仔细看了一圈,伤痕与俞柳韵他们的兵器基本符合,而八品境界之上的尸体,都有剑伤,伤痕厚而深,不像是寻常剑,与那日闯上宋家的青年握着的木剑有一些相像。” 宋鸿睿压着怒火沉吟道:“可俞柳韵他们加上那个青年,也难以杀死两名六品高手带队的队伍才是。” 许管家说道:“家主,这其中并没有段长老的尸体。” “你的意思是……”宋鸿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强烈的寒意。 许管家低头道:“我只是猜测,或许段长老带着大小姐在逃亡也说不一定。” 宋鸿睿眼神闪烁不停,沉默良久才说道:“先把尸体带下去,明日让莫长老来验,她同那青年交过手,可以判断究竟是不是那青年动的手。另外,让宋玉成来见我。” “是。” 许管家眼底流露出一抹叹息,领命后吩咐下人,带着尸体离开。 他又亲自去了宋玉成的院落,隔着一扇门沉声道:“少家主,家主让你过去一趟。” 宋玉成正在品茶,突然听到许管家的声音,动作微微一顿,他当下茶杯,含笑回了句:“劳烦许叔,我知道了。” 许管家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幽幽说了一句,“少家主,家主很生气。” 丢下一句话,许管家莫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屋内,宋玉成面色凝滞了片刻,又恢复如常。 该来的,还是来了么? 宋玉成笑了笑,显得无所谓,直接出了门。 这一去,宋玉成好几日都没有再露面。 第八十一章 嘀嗒嘀嗒 弹指三天。 落马城,一座占地五十多里的城池。 不算大,也不算小。 城墙上,布满大军战斗的古朴壁画,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岁月的证明。 “倒不愧是几百年前的边关,经历岁月腐蚀,也保留着些许峥嵘。”林远思感慨一声。 落马城曾是一朝边关核心,不过随着岁月流逝,王朝更迭,落马城已不是边关之城。 昔年的雄伟边关,只留下了这一座城。 经历几百年岁月,落马城却也还保留着些许边关的沉重气息。 “城不错,可惜城中的部分人,玷污了城。”宁羡淡淡说道,她在一旁与林远思并立。 在路上,林远思和她说了宋观鱼的事,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被逼的无家可归,她不禁对宋观鱼产生了几分同情。 何家什么样,她不清楚,但何家那位家主何有生的为人,她有所听闻。 让她来评价,就是一个字。 烂! 林远思向宁羡比了个大拇指,大笑道:“兄妹所见略同。” “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吗?”宁羡歪了歪头。 “咱们不是英雄,我用兄妹来代替一下。”林远思解释道。 “嗯……也是。”宁羡想了想,表示认同。 林远思笑了笑,“走,去看看这何家究竟多么了不得。” 宁羡颔首,与林远思一起入了落马城。 落马城十里外,有一小镇。 宋观鱼在一家客栈中,遥望落马城的方向,眼中难掩担忧。 她没有跟着去,一是她的身份敏感,若被人认出,指不定何家会怎么做,这几天,她们都是尽量隐匿身形来的。 二嘛,则是她实力低微,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或许还会拖后腿,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跟着去添麻烦。 无法亲眼看着两人,她的心中不免担忧。 虽说宁羡实力极强,自保无虞,可谁知道何家有没有后手? 宋观鱼感到一阵无力,若是自己实力强一些,有足够的话语权,哪里还会有今日的事? 说到底,终归是她的实力不足。 此刻,宋观鱼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实力低微。 她遥望片刻,强行驱逐内心杂念,开始了修行。 实力不足,那就提升实力。 她是骄傲的,决不允许自己成为累赘。 曾经,她的实力超出林远思一大截,如今,被反超的不是一点半点。 并非她的天赋不如林远思,只是她这几年修行的少,没有得到资源培养,又心有郁结,才会落下这么多。 而今重拾武道,她有信心与林远思并肩,至少在武道境界上能够并肩…… 落马城中。 林远思和宁羡同行,两人都是极其罕见的俊男美女,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宁羡神色平静,她和林远思一样,习惯了被人注视,内心并没有任何波动。 “阿羡,你等我一下。” 林远思说了一句,回身走向后方跟着他们的男人。 这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属于人群中毫不起眼的那种,眼神有一些猥琐。 见林远思朝他走来,他眼神闪烁,自顾自的走在街上。 然而,林远思会放过他吗? 这个男人从他们进城就一直跟在后边,他原以为只是巧合,可他故意转了几条路,这个男人依旧跟在他身后。 他可不再信这是巧合。 林远思径直挡在男子身前,身上有一股冷漠气息弥漫。 “你挡我路做什么?”男人上下打量着林远思,有些不悦。 “跟够了吗?”林远思问道。 “你在说什么?”男人皱起眉头,眼中有一抹慌乱之色一闪而逝。 这被林远思敏锐捕捉。 “你不知道?”林远思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他本来想直接驱逐这男子,现在,他有了一些兴趣。 这么会演戏的人,可不是随便能够见到的。 “奶奶的,你是不是疯子?莫名其妙!”男人不耐烦的咒骂一声,转身就想要离开。 但,男人忽然感觉到一股剧痛自肩上传来,他不禁惨叫一声。 “啊!”男人吃痛,下意识想要甩开,但他发现,肩上的那只手,像是铁钳一般,牢牢锁在他的肩,根本甩不开。 林远思和宁羡本就惹眼,在他们这里发生了这种动静,更多路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不过,这些人都只是看戏,毕竟谁也不想摊上麻烦事。 “别急着走,和我唠嗑唠嗑。”林远思笑眯眯的说道,像是和朋友叙旧一般。 可男人只觉得头皮麻发,自己今天怕是遇上了狠茬子。 但他想到自己背后的人,也没有太慌乱,只是向路人喊道:“这是个疯子,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走,大家帮帮我。” 闻言,不少路人议论起来。 有人不信,“疯子?这么个公子哥打扮的人怎么会是疯子?” “八成是骗人的,什么时候疯子都能生得这么俊秀了?” 有人摇头,“别逗了,疯子还分相貌?前些年,咱们这儿不也来过一个生得很俊秀的疯子吗?” “那个年轻人面生得很,口音也不太像我们落马城的人,或许真是疯子也不一定。” “没错没错,我打小就住在落马城,落马城的本地人我都见过了,这个年轻人我绝对没见过,另外一个人我倒是见过几次,是咱们本地人。” 伴随着这人一说,不少路人纷纷转换矛头,认定了林远思就是疯子。 也有部分人坚持或者中立,但实在太少,没有作用。 这时,有人已经朝着林远思开口:“年轻人,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别动手。” “没错,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说?何必动手?” “……” 说着说着,这些人已经将林远思和那个男神猥琐的男子围了起来。 圈外,宁羡眼神肃杀,只要这些人敢动手,她就敢大开杀戒。 林远思感受到了宁羡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不着痕迹的对宁羡摇了摇头,示意宁羡不要动手。 宁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但她的身体依旧紧绷着,只要不对劲,她一定会出手。 圈内,林远思神情不变,温和笑道:“诸位,我是很想要坐下来解决的,可这位并不配合,骂我是疯子,还一心想要走,小生没办法,只能强行留下这位来讲讲道理。” 顿了顿,他朝男人玩味笑道:“我说得对吧?” 男人当然不会认同,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可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疼痛。 这是?! 男人惊骇,他隐隐觉得自己会这样与将手放在自己身上的人有关。 他想要说什么,却看见了一双柔和的眼眸,在那眼眸中,尽是玩味。 林远思淡笑道:“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众目睽睽之下,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犹豫什么?” 围起来的人不禁纷纷点头。 有认识男人的路人说道:“武五,你就说吧,有我们在这里,你还会出事不成?” “快说吧,别耽搁大家时间了。” “真有什么事有我们为你作证,你尽可放心。” 林远思也加入其中,笑道:“原来你叫武五,那武兄,咱们坐下来谈谈怎么样?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武五沉默,他只想离开,可现在的处境,由不得他。 就算没有那些路人,他现在也不敢走。 因为,就在林远思那句“我很有诚意的”话音落下,他的心脏就不痛了。 现在,他可以肯定,自己心痛一定是因为这个年轻人。 “我……” “当街闹事,成何体统?!” 武五刚想说什么,突然被一道厉喝声打断。 与此同时,二十位身披轻甲,右手长矛左手盾的人迅速将所有人都包围起来。 下一刻,一位身穿灰甲,手持剑的人走了过来。 这是一位中年男人,一张国字脸,胡须满面,给人一种很凶狠的感觉。 “放开。”中年男人望着林远思,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道。 林远思眼神一沉,面色如常,淡笑着收回了手。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而后取出一张令牌,说道:“我是落马城巡逻队第七队队长,李庆,说吧,是怎么回事?” 武五立刻说道:“大人,我正常走在路上,他突然来和我说话,我不想理他,他一再纠缠,我准备离开,他是个武者,却对我动手,不允许我离开。” “嗯?落马城的规矩,武者不许对普通人动手,你不知道吗?”李庆冷声道,右手握住剑柄,似是随时都会动手。 面对武者,绝不能大意。 林远思像是没看到一般,依旧淡笑着,“大人,那可是他的一面之词,你看他身上有伤势吗?我只是拉住他,不许他离开,这个不算动手吧?” “你这是强行留住他,怎么不算?”李庆冷冷道。 林远思愣了一下,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些什么。 他收敛了笑容,淡淡说道:“那就算是吧,但他跟踪我,我想,我有权去拦住一个跟踪我的人吧?” “跟踪?”李庆皱眉,看向武五,问道:“他说你跟踪,你有什么话要说?” “大人,冤枉,我跟踪他干什么?我有什么理由跟踪他?”武五语气诚恳,一脸被冤枉的愤懑之色。 “他说的你到了吧,你想要怎么解释?” “自我入城,他就一直跟着我,足足半个时辰,这难道不算跟踪吗?” 李庆像是审判官,转向武五问道:“他说的是否属实?” 武五立刻否认道:“他污蔑我!我没有跟着他,我只是出来走走,想着买点什么回去给我媳妇补身体,我根本……” 李庆不耐烦的挥手打断,朝林远思道:“好了,真相大白了,这只是巧合,你还想怎么解释?” 林远思看了一眼武五,眼中划过一抹深意,他又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街道尽头转角处的酒楼,嘴角勾了勾。 他说道:“既然真相大白了,那我没什么解释的了。” 李庆笑了笑,“那好,现在,请你和我去城主府走一趟。”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你要带我去城主府?”林远思面无表情,周身却是寒意蔓延。 他原以为此事会就此揭过,可没想到李庆现在却摆明了针对他。 起初李庆命令他松手,态度极其强硬,他只当是落马城的人排外,可随着李庆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武五,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是别想质问武五了。 不过,他已经猜到了武五是谁的人,问不问根本不重要。 原以为此事会就此结束,结果看样子,有人并不想放过他。 “怎么?你还想动手?”李庆拔剑,剑指林远思喉咙,不再掩饰目的。 “大人说笑了,只是在下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要去城主府?”林远思淡然说道,像是没看见喉咙处的剑锋。 又或者是看见了,但根本不放在心上。 “身为武者,却动普通人动手,这便是我要带你回城主府的理由。”李庆义正言辞的说道。 此言一出,林远思差点给气笑了,什么叫对普通人动手?有人跟踪他,被他发现就想跑,他拦住也算动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天下所有人是不是都可以明目张胆的去跟踪别人? “大人,你的意思是,只要是武者,无论普通人怎么做,武者都不许动手,哪怕只是拦住对吗?”林远思神色平静的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李庆眼皮子跳了跳,赶忙否认,要是他承认了这话,岂不是说武者只能被人欺辱吗? 这可是狠狠的践踏武者尊严,世间的三大皇朝都不敢这么说。 差点被阴了,李庆脸色有些难看,沉着脸说道:“真相已经大白,武五并没有跟踪你的意图,反而你一个武者却对普通人动手。你休要再逞口舌之利。” 接着,李庆手一挥,喝道:“来人!拿下他!” 他不再打算给林远思说话的机会,免得出了差错。 士兵们自然不会违背自家老大的话,整齐的跑过来将林远思围住。 其中两人走出,准备押下林远思。 林远思神色平静,眼神却是有些冷。 他语气幽幽:“我不想动手的,奈何非要逼我,既然如此,我就……” 话音未落,李庆就大喝道:“胆敢反抗,按落马城城规,当就地诛杀!” 说着,李庆就将手中的剑推进。 不足三寸的距离,弹指间便可到达。 李庆仿佛看见了刺穿林远思喉咙的场面,不禁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可下一刻,李庆就愣住了。 人呢? 他看着空荡荡的前方,神色剧变。 一道冷漠的声音在李庆耳边响起,犹如惊雷一般,让李庆恐惧无比。 “送你去黄泉。”林远思将未说完的话补全,随即,轻轻地抽动木剑。 鲜血四溅。 李庆原本有神的眼睛在逐渐变得空洞,其中的恐惧、绝望、不甘极其浓郁。 随着尸体倒下,那眼眸中的复杂神色也不曾消散半分。 众人都愣住了,二十名士兵也是如此,直到鲜血流至脚边,才恍然回神。 队长死了! “杀了他!给队长报仇!” 有士兵怒喝,提矛刺向林远思。 其余人也纷纷冲上去,二十个人打一个,他们不信会败。 可惜,他们还是低估了武者和普通人的差距。 林远思面无表情,根本没有避开的打算,一群普通人而已,何须躲避? “去陪你们的队长吧。” 林远思幽幽说了一句,身影犹若鬼魅,看似极其惊险的避开长矛,实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接下来的事,不必多说。 这些巡逻的士兵,只不过是身体素质好一些的普通人,拥有一些普通兵器,根本不是真正的战士,如何在一位七品武者的攻击下存活? 更别提林远思还不是普通的七品武者,他的实力,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若这些士兵经历过严格的训练,攻击有章法,或许还能对林远思产生些许威胁。 可他们不是,他们的实力在林远思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舞枪弄棍。 而林远思对于他们来说,是武术大师。 一群小孩子,又怎能伤到林远思呢? 尸体满地,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路人们自然是早就被吓的仓皇逃窜。 短短片刻功夫,一条街已经空荡荡,只有二十一具尸体,和两个人。 这两个人自然是林远思和宁羡。 “滴嗒滴嗒……” 木剑上的血缓缓滴在地上,林远思没有理会,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街头转角处的酒楼二楼。 “阿羡,今天陪我杀出一条路可好?”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冰冷,声音却是那么温雅。 “那个人渣,由我来杀。” 第八十二章 宁怼怼 街上,数十名士兵包围住了两个人。 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的一身墨衣,眉眼比女子还要柔和,却不显得狭长,相貌俊美,又不失阳刚之气。 女的一身青衣,身形高挑,长发如瀑披在背后,肤若凝脂,仿佛吹弹可破,一双长而精致的柳眉和清澈的眼眸是那么动人。 哪怕她面容冷漠,也难以掩盖那足以惊艳任何人的绝色容颜。 这两个人自然是林远思和宁羡。 林远思提着染血木剑,慢慢的扫视了一圈围着的六十名士兵,淡笑道:“城主府的人反应还真是快,这还不足半柱香,就来了这么多人。” 他的语气有些讥讽,巡逻队为了保证安全,一般都是各自负责各自的区域,绝不可能聚在一起。 像眼前这种三支巡逻队突然聚集在一起,必然是收到了谁的命令。 而这个人,不需要多想,林远思也知道是谁。 其中一支巡逻队的队长出列,冷喝道:“当街故意杀人,死罪,杀巡逻队一人,当就地格杀,杀巡逻全部,就地诛杀再分尸,以告慰巡逻队在天之灵。” 另外一名队长说道:“交代你的遗言吧。” “你们也配?” 林远思冷笑一声,懒得多说,木剑一扬,率先动手。 “噗呲!” 木剑刺入一名士兵的身体,又极速收回。 而被刺中的士兵,自然是断了气息。 眨眼之间就死了一人,以至于众士兵都有些发懵。 林远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瞬杀两人。 这时,众人已经反应过来。 “杀了他!”一名队长怒喝,他是让林远思交代遗言的队长。 原本他是想与林远思交谈一番,在自己手下面前展现自己的胸襟气魄。 可林远思毫无预兆的下手,不仅打破了他的算盘,还杀了他的手下。 这不是在抽他脸吗?他怎么忍? 其余队长也不闲着,纷纷命令自己的手下进行攻击。 任何普通人面对武者都不敢大意,更别提这位武者前不久才杀了一队人,现在又瞬杀三人。 全体进攻,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望着这一幕,林远思眼中流露出一抹同情。 他不愿大开杀戒,但这些人挡在了他的前面,那就只能死。 面对数十人的攻击,林远思狠狠一跺脚,他脚下的石砖顿时浮现出一条裂痕。 同时,一股无形又深厚的内力自他脚下从四周扩散。 数十名士兵顿时通通倒退数步。 有几名士兵没稳住身形,向后跌倒,结果被后方同僚的长矛刺穿。 场面有些凌乱,这些士兵没有经历过任何训练,难以做出应对。 连连几道惨叫声入耳,三名队长怒不可揭。 一群人杀一个人,被一脚震回来就算了,还死了人? 这是耻辱啊! “停下!对空列队进攻!” 一位队长发话,有了主心骨,众士兵很快稳住,迅速对空列队,准备冲杀。 林远思没有动手,转头对宁羡笑道:“阿羡,你去拦住那条虫,这些人交给我。” 一直沉默不语,静立一旁的宁羡点点头,脚一点地面,娇躯便跃起两个人高。 众士兵的包围圈虽不说里三层外三层,却也有四层。 宁羡将落下的时候,处在第二层,底下的士兵已将长矛举起,也有人准备投掷长矛。 只要宁羡落下,他们就可以精准发动攻击。 然而,宁羡的实力何等超群?当世最顶尖的天骄又岂会会一群凡夫俗子所伤? 只见宁羡神情不变,她的娇躯宛若落叶一般轻,极其优雅的落至长矛尖,便不再落下。 此刻,长矛犹如地面,宁羡平稳踩在上面,衣诀飘飘,清冷如仙。 “杀了她!” 一名队长喝道,捡起一把死去士兵的长矛,掷向宁羡。 部分士兵也纷纷效仿。 霎时间,十多柄长矛锁定宁羡。 宁羡没看飞来的长矛,只是淡淡的扫了一圈底下的士兵,自顾自轻跃而起。 下一刻,长矛已至她的身前。 呼啸声在耳边响起。 宁羡仿佛动了一下,又仿佛没动。 可长矛偏离了轨迹,继续带着破风声飞向远处。 短短片刻功夫,宁羡宛若仙子一般,优雅而又安然落到众士兵的包围圈外。 在此途中,仍有长矛飞来,可却都偏离了轨迹,根本碰不到宁羡。 众人无比骇然。 这便是武者吗? 唯有林远思淡定无比,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 开什么玩笑,一群普通士兵,不,就士兵都不如的一群人,怎么可能伤到宁羡? 四品武者是什么概念?是可以开宗立派的人物。 一人,可抵数百人。 几十个人就想伤到宁羡,无异痴人说梦。 但,林远思很不爽。 “本来我不打算杀太多人的,可你们居然敢对阿羡动手,那你们就全部去陪刚才的巡逻队吧。” 林远思神色冷冽,不再压制自己的杀意,先前他只打算杀出一条路,现在,他准备将在场之人,全部格杀! “竖子狂妄!所有人,先杀了这个小子,谁杀了他,赏黄金十两!”一名队长怒斥,直接发出悬赏。 十两黄金对普通人而言,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世间,利益永远是能打动人心的,众士兵的气势振奋起来。 这可是十两黄金,正常使用,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三年以上。 “杀!” “谁都别和我抢,他的头是我的!”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明明是老子的!” “……” 这一刻,极大多数士兵都兴奋起来,争先恐后的抢着杀向林远思。 那模样,仿佛林远思只是用来获取利益的物品。 这一刻,几乎没有人因为林远思是七品武者而畏惧。 七品武者也是人,再能打,能打过这么多悍不畏死人吗? 望着冲过来的数十人,林远思缓缓扬起木剑,内力快速聚集在木剑和他的右臂之上。 “一,斩。” 林远思心中默默念着,一剑扫向前方冲过来的十多人。 长矛比剑长,林远思自然是在长矛的攻击范围之外挥剑,但如此一来,他的剑就碰不到任何人。 他挥出的剑,也好像是杂耍一般。 许多人已经露出讥笑,原来只是个花架子。 可下一刻,他们愣住了。 只见最前方的十多人,身躯突然断成两截。 上半身离开下半身,飞在空中,鲜血四飞,下半身在地上,仍有余力的向前冲,鲜血喷涌。 死去的人,有嘴巴还在动着的,却没有一个能发出声音。 他们的生机已经彻底断绝,身体在动,也不过是大脑没反应过来。 肠子、脏腑掉了一地…… 部分血肉飞到旁边之人的脸上,有些人视线被遮挡,只觉得世界都成了血红色,暗红无比。 林远思并没有停止,他的后方已来敌,长矛将刺穿身体。 他神色不变,朝前一步踏出一米,踏出的同时转身又挥出一剑。 又是十多人死去,仍旧是血腥无比的场面。 这发生在刹那之间。 此刻,剩余的三十来名士兵都停下了脚步。 先前因为黄金二带来的振奋全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震撼、呆滞,恐惧伴随着全身。 才不足五个呼吸的时间,才两剑,就死了将近三十人,这……是人吗? 有人呆呆的站着,胯下流下黄色液体,他被吓尿。 有人呕吐不止,仿佛要将五脏都给吐出来。 有人因为脸上全是鲜血,视线模糊不清,疯狂抹着脸,却抹了一脸一手的鲜血。 有人直接瘫倒在地,想动,却提不起丝毫力气。 有人疯狂后退,嘴里一直重复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有人…… 三位巡逻队队长也搞不到哪里去,哆嗦着嘴唇,白着一张脸,浑身冷汗,说不出一个字。 眼前这宛若地狱一般的场景,他们从未见过,更没见过有谁杀人这么残忍,几乎都是断躯。 自己这边六十多人,结果连人家的衣角都没摸到,就死了一半。 才两剑啊! “逃!分散逃!” 一位巡逻队队长回过神来,慌忙喊道,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斗志,这他妈再斗下去,不是送死是什么? 说完,他直接跑路,其余两名巡逻队队长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跑。 “大家快跑!” “逃啊!快!” “你个疯子,别他妈挡路!” “别杀我,别杀我!” “让开,都让开,我不想死,都让开!” “……” 剩下的士兵被喝回神,还能跑的都跑了起来,跑不了的,也在地上爬着,想要离开。 场面如鸟兽散,各种都有,凌乱不堪。 林远思眼中泛出一抹怜悯,但又很快压了下去。 先不说这些人有杀他之心,就说这些人是云州潜在的敌人,他就要杀。 今天他多杀一个,未来的云州或许就可以少死一人。 如果他非云州之人,他可以选择放过这些人,可他不仅是云州之人,还肩负护全云州所有人的责任,他绝对不会留情。 何况,他本就不是圣人,他怜悯,是怜悯这些人遇到了他。 林远思浑身染血,他视若无物,一步三米,到了一个在地上爬着逃跑的士兵面前。 这人也看到了一旁的林远思,疯狂摇着头,:“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别……” “噗呲” 林远思面无表情,一剑刺穿此人心脏。鲜血直飙半米,溅射到他的衣衫上。 “一个都走不了。”林远思望着前方逃窜的数十人自语,他拔出剑,没有任何停留,继续追杀向其它逃跑的人。 血腥的虐杀开始…… 另一边,宁羡持剑上到了酒楼二楼。 这里只有两个男人。 一个三十岁左右,一个五十多岁。 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俊朗,身形高大,衣衫华丽,端坐在凳子上,悠悠品茶,好不悠闲。 中年人则是站在一旁,如同仆人一般,为男人斟茶。 中年人发现了宁羡,在华袍男人旁边低声道:“家主,来了。” 彼时,男人仿佛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宁羡,和蔼微笑道:“姑娘可否与在下品一杯茶?” 宁羡恍若未闻,继续朝着男人走去。 见状,男人微微摇头,叹了口气,“真是遗憾,上好的茶就这么浪费了。” 宁羡依旧不语,脚步不停,拔出了剑。 杀意开始弥漫,温度逐渐下降。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霾,而后朝身旁的中年人说道:“这位姑娘看起来有些生气,你让她冷静一下。” “是。” 中年男人应着,而后挡在了男人身前,与宁羡对峙,“立刻停下,向家主道歉,否则,别怪我伤你。” “你在命令我?” 宁羡终于开口,语气极冷,手中长剑似乎都笼罩着一股寒霜。 中年人释放出内力抵挡宁羡的气势,丝毫不惧:“你可以这么认为。” 宁羡目露诧异,而后平静道:“原来是四品武者,希望你的命和你说的话一样硬。” 一句话,实力便被点破,中年人眼神凝固了一下。 武者之间,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实力,但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实力远远超出另外一人,或者实力相近。 一种,则是修有秘术的人。 中年人不相信眼前这个不足二十的女孩的实力能够与他比肩,他更加偏向于对方修炼了秘术。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修有感知内力的秘术?”中年人有些慎重,感知内力的秘术极少,基本都掌握在大家族、门派手中。 不问清楚就动手,很可能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你不需要知道,也不配知道。”宁羡冷漠回应,连她的实力都感知不出来,也配知道? “你过了。”中年人脸色一沉,自成为四品高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蔑视过了。 但他不敢贸然动手,并不只是因为宁羡的来历不明,更是因为,他感知不到对方的实力。 何家也有感知对方实力的秘术,他同样修有,可他居然感知不到对方的实力,这才是真正让他忌惮的地方。 感知对方实力的秘术稀有,可隐藏自身实力的秘术更为稀有。 何家有三名四品高手坐镇,在世俗世家中处于顶级的二流实力,方圆千里,何家几乎无敌。 可何家同样没有隐藏自身实力的秘术,对面那个女孩却有,他怎么可能不忌惮? “过了又如何?”宁羡语气不屑,还有些讥讽。 这何家还真是搞笑,欺负别人的时候,不觉自己过了,现在自己才只是鄙视了一下,就气得不行。 “你!……”中年男人自问自己足够沉稳,可此刻却是生气了。 任谁被一个小辈如此轻视,怕是都难以控制情绪吧。 可他仍旧不敢动手,这来源于未知。 坐着的男人终于起身,他的神色依旧悠闲,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他微笑道:“姑娘,咱们初见。何必带着这么大火气呢?” “我给你脸了?”宁羡面无表情。 “?”男人的脸色瞬间僵硬下来。 他脸上的微笑收敛,淡淡道:“姑娘,这里是落马城,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劝姑娘,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说出这句话,男人感觉有些憋屈,自己什么人?堂堂何家家主,落马城的城主都要受命于他,而今他却对一个女人客客气气。 若非这女人来历不明,手段非凡,他早就按照计划动手拿下,岂会被折辱。 “你在威胁我?”宁羡目光幽冷,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姿态。 她很想动手杀了眼前的两人,但想到林远思让她拦着,没让她动手,她也就只能想想。 当然,若是这两人不知死活敢对她出手,她不介意活动一下筋骨。 第八十三章 跌境者 “你可以当做忠告,也可以当做威胁。”男人负手说道,风范十足。 宁羡嘴角微微一抽,她突然想要一巴掌拍死这个家伙,本事不大,还在那装得很。 她有些不耐,决定出手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 可一道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她立刻出手的想法。 “若是我当做威胁,从而决定杀了你,不知你能否承受住我的怒火呢?” 轻笑声自楼梯口响起,林远思半身墨衣染血,自远走近,木剑上的鲜血顺着流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缩,脸色一冷:“杀了一群废物,就自信能杀了我?你是不是太狂妄了一些?” “狂妄吗?我不觉得,杀你这种将手下比作废物的人渣,我还有很有自信的。”林远思来到宁羡身旁,无所谓的笑笑,笑容中却充斥着杀意。 不等男人开口,他又笑道:“不妨和我说说,为什么要安排人跟踪我们?”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男人露出一抹嘲色。 林远思不以为意,点点头,微笑道:“不说也行,反正杀了你,就没事儿了。” “你还真想要杀了我?哈哈哈哈……”男人仰头大笑,如同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林远思没有打断,就静静看着,只是那眼神却没有一丝感情,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宁羡也是如此。 过了一会儿,男人终于笑停了,他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语气骤然转冷:“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想杀我?” 不同于男人的模样,林远思一脸玩味,“怎么?终于忍不住要露出身份了?何有生家主。” “何家主”三个字,林远思咬的很重,也很肯定。 “?”何有生一愣,“你知道?” 林远思淡笑着,没有回应,算是默认。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么多巡逻队出现,绝不是偶然,是必然。 而在整个落马城,能够调动巡逻队的只有城主府与何家。 他不认识城主,但他认识何家,见过这位何家主的画像,更知道这位何家主的为人。 未成家主前,常驻青楼,成家主后,一年纳妾六个,极其好色。 近几年,祸害了不少女子…… 自巡逻队来帮武五,又要带走他时,他就知道,武五是何家的人,是帮何有生物色女子的爪牙。 而宁羡,便是武五跟踪的目的,更是何有生的猎物。 可惜,宁羡和他,注定不会成为猎物,他们只会是猎人。 “为什么要急着找死呢?”林远思轻叹,像是怜悯。 他本是打算慢慢谋取何家的,但何有生却敢将手伸向宁羡,这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触碰底线的代价,是死。 何有生眼神凝重,在林远思的话中,他得到了两个信息。 一,眼前这两人,一开始就是冲着杀他来的。 二,他们不惧何家,不惧落马城,否则杀了这么多人,应该是忙着离开,待卷土重来才是。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何有生缓缓道。 “你在拖延时间?” 被点破意图,何有生神色不禁微沉。 而林远思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沉了下去。 “我给你时间又何妨?今天啊,来多少,得死多少。”林远思平淡说道,杀机满身,像是在叙述一件普普通通的事。 何有生沉默一会儿,说道:“你就这么自信?先不说别的,你的实力才七品,尚且不如我,你拿什么杀我?” “不用试探了,来找你的,只有我们兄妹两人,我们没有任何援助,也不需要。”林远思一眼看穿何有生问话的目的,淡淡说道。 何有生愣了愣,而后失笑道:“我该说你们是愚蠢还是愚蠢?一个七品武者,和一个女人,就想杀我?” 林远思也笑了,他转过头看向宁羡,笑眯眯道:“阿羡,这位何家主似乎不太相信你有杀他的实力,要不你出手让何家主长长见识?” 宁羡点头,眸光幽幽看向何有生,“希望你能接下一剑。” 闻言,何有生脸色一沉,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看不起了? 当下,他极其高傲的说道:“我也希望,你能拿出全部实力,否则,吃到苦头的是你自己。” 宁羡不语,但周身寒意却是更加凝重。 一旁,林远思嘴角抽了抽,他怎么就不知道这姓何的这么能装呢? 以防万一,他提醒道:“阿羡,留着他的命,我后面有用。” “嗯。”宁羡淡淡应了一声。 “楼下空旷,在那里一战如何?”何有生淡淡说道。 宁羡不语,只是默默朝楼梯走去。 何有生倒是没走楼梯,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 风吹动他的衣袍,显得风雅至极。 这次,林远思倒是没有觉得何有生在耍帅,反而有些惊讶。 率先下去做准备,倒还算聪明。 林远思暗暗点评了一句,而后,他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想要跳下楼的中年人,微笑道:“阁下闲着也是没事,不妨和小生过两招?” “小子,你想和我动手?你知道七品和四品有多大差距吗?”中年人停下动作,眯了眯眼。 “正是想要知道差距多大,才会向阁下讨教。”林远思淡笑一声,他无所畏惧。 “既然如此,你最好有点真本事,不然,我会杀了你。”中年人冷幽幽说道。 其实,他并不想要和林远思打,境界差距太大,没有任何悬念,打赢了只能算是欺负小辈,没有任何好处。 打输就更别说了,他都没想过会输,三个境界的差距,拿什么输? 可当他看向宁羡时,心中总有悸动,隐约间,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他这才应了下来。 “这是自然。” 林远思微笑着,手中却骤然一动,杨剑斩向中年人。 中年人面色微变,他没想到上一刻还面带笑容的林远思,居然会突然出手。 仓促之下,他只能提起旁边的椅子,抡向林远思的木剑。 “砰!” 同样是木,木剑却轻易劈开椅子,分为两半落在地上,发出砰的声音。 林远思的眼神微沉,他看着三丈外安然无恙的中年人,难得的产生了一股棘手的感觉。 刚才他是偷袭,可就算是如此,这个中年人依旧反应了过来,将他的攻击化解,并且没有受到任何伤势。 “小子,你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中年人脸色有些阴沉,刚才,他要是反应再慢一点儿就受伤了。 “彼此彼此。” 林远思淡笑一声,而后大步跨出,刺向中年人。 他只踏出一步,刻意保持了距离,将有兵器的优点发挥出来。 中年人面不改色,退也不退,竟是直接以掌击剑。 木剑与手掌并没有击在一起,而是保持着三寸左右的距离。 内力碰撞,林远思蹬蹬退后两步,中年人纹丝不动。 在刚才的争锋中,林远思无疑是落了下风。 “小子,拿出你的本事来。” 中年人森然说着一跺脚,一股震感冲向林远思,逼得林远思又退四五步。 同时,地面上的断椅被震起,断椅四分五裂,只留下一条完整的椅脚。 中年人握在手中,显然是将椅脚当作了兵器。 先前剑掌相击,林远思被震的虎口作疼,之后又被中年人给轻易逼退,足底更是麻了一般。 很难受,但只是难受。 林远思的眼眸明亮,夹杂着兴奋,自出云州来,他还没有遇到过强出他太多太多的武者。 行走天下,不与强者交手,岂不是遗憾? “你不会失望的。” 林远思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而后一点地面,身体轻盈的冲向中年人。 这一次,他没有再留手,直接运用上意斩向中年人的喉咙。 剑气逼人,凌厉至极。 中年人没有避让,而是将椅脚当剑,挡下木剑的攻击。 这次依旧是林远思被击退。 哪怕是用了意,也难以越过三个境界的实力差距。 中年人眼有震惊,他终于知道林远思为何有底气敢与他交手。 不过,也只是震惊,实力的巨大差距,不是意就能弥补。 他迅速将震惊压下,率先出手,踏步而出挥动椅脚,直接刺向林远思心口。 此时,林远思正稳住身形,面上就有一股疾风袭来,隐隐刺痛他的皮肤。 这疾风是中年人挥动椅脚所带起。 林远思面色微变,毫不犹豫的开始倒退。 他在这椅脚上边,感受到了意,若强行接下,他必然会受伤。 中年人得势,自然不会收手,迅速跟上。 酒楼二楼不大,加之两人都是武者,不过几步,林远思很快就要退到墙边,但他不能停,因为椅脚距离他仅仅有两寸的距离,并且还在不断缩减。 这样下去,不等他到墙边,或许就要被刺穿心口。 林远思眼神凝重,却很清明,完全没有被眼前的危机给吓慌乱。 他改变退后的路线,朝着桌椅多的地方后退。 这样的动作,瞬间将距离又拉近了一寸。 不过,他的神色却是轻松了下来。 “砰!” 林远思一脚踹起一张椅子,飞向中年人的小腿。 面对飞椅,中年人冷哼一声,一脚踢碎。 但他的速度,始终是被影响到了些许。 趁着中年人的速度变慢,林远思转身一步踏在桌上跃起,借助着桌子,他接着在空中转身,狠狠一剑斩下。 桌子被他踏得炸裂开来,分成几半,冲击向四周。 中年人自然也在冲击范围之内,但他无暇顾及太多,因为头上的木剑携带者无比锋锐的气息落下。 木剑看似缓慢,却又很快,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厚重锋锐。 这一剑,是林远思自创的剑法,花开。 自离开云州,他只使用过一次,那次是对宋家的六品供奉莫长老使用。 结果是,一剑败莫长老。 而今,他再次用出,且是全力。 中年人瞳孔剧烈收缩,他在这一剑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下意识的便想要避开,可他想要动的时候,却感觉周身犹如泥潭,行动起来很费劲。 转瞬之间,他就放弃了避开的想法,木剑近在咫尺,而他的内力大半聚集在椅脚上,想要避开,内力运转来不及,避开就别想了,只能接。 他极速提起椅脚,与木剑相碰。 “轰隆!” 木剑与椅脚碰撞,震荡出一股无形的气势,将周围十丈内的所有桌椅茶具,震得粉碎。 至于当事者的两人? 林远思直接被震在窗上,结果是直接撞破窗,飞出酒楼。 他自二楼飞出落下,又连连退后十来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噗!” 一口鲜血吐出,林远思脸色都白了不少。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以剑杵地,剧烈喘息着。 这时,一道倩影快速来到林远思身旁。 “你怎么样?”宁羡担忧的问道,她早就解决了所有,一直在关注着林远思的战斗,见林远思飞出,她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无碍,些许内伤,不影响。”林远思拍了拍宁羡的手,示意她别担心。 “嗯?” 林远思抬头看了周围一圈,脸上流露出一抹冷意,“都来了?好得很。” 在他和宁羡的周围,已有上百人围住,这些人,都是落马城的巡逻队。 不过,他们没有动手,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只见宁羡旁边十米处,有一人躺在地上,衣衫破烂,血肉模糊,若非胸口有起伏,怕是所有人都怀疑此人已经死了。 而这个人,自然是何有生。 如宁羡所说,她只出了一剑,就看何有生能不能接下。 而结果自然是何有生被一剑击溃,昏迷过去。 不是人人都是林远思,可以越阶而战,每个境界之间的差距都是非常巨大的,想要越一个境界战斗,都是很艰难的事。 越两个境界而战,更是无比艰难。 如林远思一般越三个境界而战?难度已经无法形容。 别看林远思同何家的四品高手战了一场,只是身负轻伤,可有多凶险只有他知道。 刚才的一战,他几乎消耗了全部内力,战斗时更是时刻算着两人之间距离,想着一切办法来应对。 到了最后,他几乎已是全力出手,并且还是在占尽先手的情况下,可就算这样,他也没胜。 要是他反应慢点,不死也得半残。 换作别人,更是别想做到。 别忘了林远思的身份,他又是跟谁修炼的,平时又和谁练手。 身为云州的唯一殿下,他可以任意取最顶级的秘术修炼,跟随儒圣修行,平日和二品境界,甚至一品境界的侍女练手。 在这种堪称完美的条件下,他才能做到越三阶而战,但也只是战。 想胜?林远思估计,若是自己拼了命,或许才有可能。 就在这时,酒楼深处传来一道低沉中压抑着滔天怒火的男声,“好一对天才兄妹,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们。” “轰隆。” 一声巨响自酒楼处响起,下一刻,一道血迹斑驳人影自酒楼中缓缓走出。 这道人影的衣衫破烂无比,上身几乎赤裸,身体上充满血迹,头发乱糟糟的,灰头土脸,像是乞丐一般。 可没有人敢将此人当作乞丐,因为此人身上传来的气势太过惊人。 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沉重无比,巡逻队的百人只觉得此人每走出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心脏上,令他们的心脏剧烈跳动。 一时间,竟是有人面露恐惧,不禁退后几步。 若换作平时,他们肯定会被队长责罚,可此刻,这些巡逻队队长也都惊呆了,哪里还会去责怪别人? 林远思的眼神有些凝重,他推翻自己做出的判断,眼前这人,并不是普通的四品武者,他想要胜这人,眼下绝对做不到,拼了命也不行。 “跌境者?”林远思眯了眯眼眸,问道。 “你居然看出来了?”中年人愣了一下,有些惊讶。 他是跌境者的身份,可是少有人能看出,更别提是比他自己境界还要低许多的人。 不过,他很快恍然,眼前这个比自己低了许多境界的人,可是差点真正伤到了他。 这种天才,知道一些秘辛好像也不足为奇。 “跌境者,每修一境界,自废一境界,而后重修回上一境界,突破至更高境界,再自废重修,痛苦而艰难。然,有失必有得,跌境者,更容易领悟意,实力也远超同境武者,不仅如此,据记载,跌境者寿元也多出常人二十年。不过,这种修炼方式太过痛苦,一不小心就会废了全身修为,和自残无异,所以很少会有人修炼。” 林远思缓缓说着,看向中年人的目光有几分尊重。 武道一途,遥远而困难,选择跌境者的修炼方式,更是需要拥有大毅力,大勇气。 这种人,值得他尊重。 第八十四章 宁羡的花开 “你知道的还挺多。”顿了顿,中年人缓缓说道:“小子,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喻敬之。” “小生,林远思。”林远思微笑道。 他想了想,觉得不必用假名,知道他这个人存在的不少,但知道他名字的人,那可就太少了,至少这落马城没有。 “林远思?好,我记住你了,小子。你死后,我会亲手给你立一座坟。”喻敬之点点头,他对林远思还是蛮欣赏的。 以七品境界伤到他,虽只是皮肉伤,但也非常难得,算是个人物,值得他回以尊重。 “喻先生此刻便定下结论,怕是为时过早。”林远思淡笑一声,纵使面对一位自三品境界跌落下来的武者,他也没有惧意。 或者说,他面对任何敌人,都不会产生惧意。 为帝者,当有如天傲骨,岂能惧怕他人? “你还有后手?”喻敬之很惊讶。 “后手算不上,我的妹妹,又怎算后手呢?”林远思淡笑着,而后朝宁羡微微点头,示意她可以出手了。 虽说他很想再和喻敬之战一场,但他内力还没恢复,身上又有内伤,去战,完全就是找死。 别看喻敬之狼狈,身上伤口还这么多,可那都是皮肉伤,对实力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并且这些皮肉伤还不能算是林远思造成的。 先前,林远思和喻敬之的战斗,直接将酒楼二楼都给震塌。 林远思运气好,他在空中直接给震了出来,可喻敬之却是被震到一楼去,那些伤口,也是被碎木划破造成。 仔细算下来,喻敬之受伤和林远思还真没什么关系。 宁羡没有说话,默默松开扶着林远思的手,莲步轻移至喻敬之对面。 “你让她来?”喻敬之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当兄长的都不行,当妹妹的怎么可能胜过他? 一时间,他有些怀疑宁羡是不是林远思派来送死的。 林远思也不解释,干脆坐在地上,笑眯眯的望着,一副看戏的模样。 喻敬之更加不解,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伴随着宁羡气势全开,她的实力也展现出来,四品! “四品境界?!”喻敬之的声音很尖锐,他无比震惊,直接失了声。 四品境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武者中排在前列,可以开宗立派。 而一个不足二十的四品武者?先不说是何等妖孽,能够二十之前达到这个境界,便意味着将来只要不夭折,必然可以成为江湖中的巨擘,一言可镇宵小之辈,定江湖纷争! 哪怕是各皇朝,实在没有必要,也不愿去招惹这种妖孽人物。 逍遥天地间,不外如是。 林远思很满意喻敬之的震撼,淡笑道:“看起来,舍妹没有让喻先生失望。” 他的声音中有很明显的骄傲,自己妹妹是几百年都不出的天才妖孽,他怎么可能不为之骄傲呢?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们的身份了,一个才七品境界,就有五品境界的战力,一个才十七八岁,就已是四品境界,一个比一个妖孽,无论是谁,在江湖上怕是都能引起巨大的震动,你们究竟出自哪个势力呢?”喻敬之缓缓问道,震撼之色依旧浓郁。 他不急着动手,这样的妖孽兄妹,究竟是什么势力培养出来的,他很感兴趣。 “这个嘛,喻先生若能胜过舍妹,我才能告诉你答案。”林远思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他的言外之意已经足够明显,没有实力胜过宁羡,还想知道他们的来历?不看看自己配吗? “嗯?哈哈哈,好,既然如此,那喻某必然全力以赴。”喻敬之大笑几声,他战意被挑起。 “来战!” 喻敬之大喝,双手五指呈拳,猛然一跃,挥拳砸向宁羡。 速度之快,空气中爆起风声。 宁羡面不改色,微微偏头,便避开一拳。 喻敬之眼底战意如火,又是一拳。 宁羡眼神淡漠,这次她没有选择避让,而是抬掌与喻敬之击在一起。 两人的对击造成一股巨大的风势,席卷至十丈开外。 酒楼的匾额、门直接被震得粉碎。 一旁,林远思眼皮跳了跳,这气势,和他打的时候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啊。 他看着宁羡,没有担心,只有期待,他相信宁羡的实力,绝对不会输,因为,连他都不知道宁羡真正的实力究竟处于什么水平。 拳掌相对过后,宁羡和喻敬之都不约而同的收回了手。 但下一瞬,两人又再度出手。 这一次,喻敬之的拳风更加急骤,有残影出现,可想而知,先前他不过是试探。 宁羡三千青丝随风狂舞,她不为所动,谁不是试探呢? 面对极其强悍的一拳,她再次以掌回应。 依旧有狂风被两人带起,但这次并没有席卷太远。 因为,两人在这片刻间,已经斗了十多招,所造成的战斗余波刚起便被破坏,再起,又被破坏,根本无法传出。 “哈哈哈,痛快!”喻敬之大笑着,一记鞭腿抽向宁羡。 鞭腿炸起破风声,带起一串残影。 显然,他的腿法比拳法更加强悍。 宁羡一直平静的面色终于浮现起一抹波动,她在这一记鞭腿上感受到了危险。 她没有犹豫,身体直接后仰下去躲避鞭腿。 以防喻敬之会改变招式劈腿,她只用一脚保持平衡,另一脚微微蜷缩,以便可以及时应对。 她后仰的幅度很大,三千青丝距离地面只有不足半寸的距离,但鞭腿距离她的身体更是只有一丝。 腿风席卷,穿过衣裳,略微刺痛皮肤。 宁羡避开后,迅速立起,轻点地面,退后五丈停下。 喻敬之没有追击,而是目露惊讶的看了一眼宁羡手中不曾出鞘的剑,“你还不打算出剑吗?不用剑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还会大幅度影响你的实力。” “若你实力够强,我自会拔剑。”宁羡终于开口,显得孤冷高傲。 但没有人觉得不适,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她的天赋、实力,配得上这份孤冷高傲。 喻敬之点头,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先前,纵使宁羡天赋卓绝,数百年不出,他也并没有将宁羡真正的当作对手,毕竟宁羡太年轻了,实力和战斗经验都远非他这种自三品境界跌落的老油条可比,并且他还是跌境者,实力比大多三品武者还强。 但随着一番交手,他才发现,宁羡的实战经验似乎也很丰富,不出剑居然能和他打数十个回合,并且还留有余力。 此刻,他真正意义上的将宁羡当作了对手,而且还是很强的对手。 “你一定会拔剑。” 喻敬之说着,周身的气势竟然是再上一层,隐隐有压过宁羡的趋势。 “哼!” 宁羡冷哼一声,率先出手,一掌拍向喻敬之的额头。 喻敬之毫不示弱,一拳对轰而出。 内力碰撞,宁羡只觉手臂都有些发麻,她借助这股冲击力,跃在空中改变招式,一记劈腿猛然而下。 巨大的冲击力将喻敬之破烂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喻敬之面不改色,竟是抬起手臂,打算硬抗这一记劈腿。 “轰!...咔擦” 巨响过后,细微的响声自喻敬之脚下响起,他接下了这一劈腿,但双脚却陷下了地面。 自他周围数丈,地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足见宁羡的这一记劈腿力道之强。 喻敬之面无表情,硬接这一记劈腿,他像是一点事没有,空闲的一手犹如利爪一般,猛然抓向宁羡小腿。 不过,宁羡在劈腿被喻敬之接住后,也很快反应过来。 她借助喻敬之的手臂,一个优雅的后空翻,稳当落在地面,导致喻敬之抓了个空。 这一回合,似是宁羡占据了上风。 但,观战的林远思却是皱起眉头,眼神有些阴沉,距离的近,他很清楚的看见宁羡并没有完全避开喻敬之的那一爪。 宁羡的确是避开了,可喻敬之那一爪极其霸道,手掌周围都有一股凌厉的内力,而宁羡躲得仓促,并没有避开那些内力。 简单来说,就是宁羡被那一爪周围附带的内力伤到了小腿。 战斗并没有停止,宁羡再度主动出击,她的神情平静,似感知不到小腿的疼痛。 这次,她没有握住剑,而是干脆‘弃剑’。 只见她将剑仍向天空数十丈,便不去理会,而是直接和喻敬之战斗起来。 宁羡一掌拍向喻敬之胸口,似是猜到这掌必然会被挡下,她另一掌也迅速跟上。 喻敬之以拳对了一掌,面对另一掌却是用脚横踢挡下。 攻击被挡下,宁羡收回手掌,同时另一只素手再度拍出。 不仅如此,她还出了一记鞭腿,鞭向喻敬之的脖颈。 喻敬之面色微凝,他没想到宁羡弃了剑这个累赘,实力居然上了一个层次,攻击不仅更快了,也凌厉了不少。 不过,他也并非寻常人,面对那一掌,他侧身避开,而后鞭腿将至,他面不改色,双手呈爪,一手抓向宁羡的腿,另一手抓向宁羡的头。 同样的招式,上一次是进攻,这一次不仅是进攻,更是防守。 这次,宁羡没有选择避开,而是直接与喻敬之的手撞在一起,造成一股凌风。 而面对抓向她头的手,她轻盈而迅速地歪头躲了过去。 宁羡双手也不打算闲着,素手同时横推,极其缓慢,却又极快的轰向喻敬之。 远处,林远思双眼微微一亮,有些惊喜,而后有些感慨的自语:“真是妖孽,我都不能将花开运用到拳脚之中,阿羡就做到了。” 花开是他自创的秘术,古怪而强悍,战斗时用出,可以对敌人造成很大的干扰,但目前林远思只能用剑使出。 他一直想要将花开随心所欲的施展出来,不仅可以用剑,也可以用拳脚,那样一来,他的战斗力几乎是暴涨。 试想一下,对敌之时,每一举一动都可以让周围变得犹如淤泥,配上那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攻击,敌人应付起来,怕是都会头疼不已。 当事者喻敬之,感受更为直观。 他前不久才感受过这种招式,知道能够让周围都变得犹如淤泥一般,能减缓敌人速度。 这是一种很强的秘术,但他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那种程度的秘术,只要他小心一些,根本不会受到影响。 可当由宁羡施展出来,他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种秘术。 这尼玛什么鬼秘术? 喻敬之眼皮子跳了跳,他只觉得,周身的空间都变得像沼泽一般,他想要用内力破开,可他发现,内力的运转速度似乎都变慢了。 这并不是错觉,而是宁羡的内力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压迫着周围的空间,甚至压迫到了喻敬之体内的经脉,才会让喻敬之产生那种感觉。 不同于喻敬之,在这个空间中,宁羡即是王者,随心所欲。 这,便是花开。 相比之下,先前林远思施展出来的,和过家家一样。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他,他的武道境界才七品,还完全不能将花开的强势展现出来。 喻敬之深吸口气,大喝道:“破山河!” 既然寻常方法破不开,那他也运用秘术。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火红,这是因内力疯狂运转导致。 破山河,一门极其霸道的秘术,用出,短时间内实力暴涨,很强,但,代价也很沉重,会损伤到经脉,至少半月不可与人动手。 不过,只要能败敌,这个代价是喻敬之可以承受的。。 他,绝不能败在一个小辈手里。 宁羡的手掌即将拍到喻敬之的额头,只差毫厘之距,但喻敬之突然气势暴涨,虽未挣脱花开的压迫,却也可以行动。 他极其迅速的偏头,堪堪避开宁羡的攻击。 宁羡柳眉轻皱,喻敬之在刚才那种情况都能避开,是她没想到的。 她刚想要再度拍掌,却是面色微变。 只见喻敬之的气势竟然是涨到了四品境界圆满,甚至是半步三品,花开的压迫在逐渐被破开。 宁羡没有犹豫,直接收回长腿,爆退五丈。 这时,剑也恰好落下,她伸手一把接住。 刚才两人对拼,看起来对峙了很久,但其实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剑也恰好落下,可以说是算得极其精准。 不过,结果和宁羡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她原本是算准自己能够在这几个呼吸杀了喻敬之,却没想到喻敬之还藏了一手,逃过一劫。 另一边,喻敬之气势强悍无比,完全压过了宁羡。 他望着宁羡,眼中是一抹复杂,是险些被后辈杀,是自己不如后辈,还有欣赏…… “你很强,但这还不够,接下来,若你没有更强的手段,那就接受失败吧。” 第八十五章 往昔 “是吗?但在我看来,你仍旧没有让我拔剑的资格,只有让我用剑的资格。” 宁羡平静的说着,她很少说这么多,但只要她说,便意味着她要认真了。 喻敬之没有因为宁羡的话生气,强弱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用实力。 只是他有些不解宁羡的话,拔剑和用剑,有区别吗? 但很快,他知道了。 宁羡握住剑,但没有拔剑,便直接杀了上去。 她自信,不拔剑,仅用剑鞘便可败敌。 来到近前,她持剑竖劈,剑虽未出鞘,但仍旧发出迅利的破风声。 喻敬之双手合十,以此接剑,但接下后,他的面色剧变,连忙松开手,赶紧退后几步,避开剑。 没有了支撑,剑一下劈在地上。 “轰隆!” 一道炸耳的巨响响彻天空,只见宁羡和喻敬之战斗的地方生起数丈高的灰尘,没有灰尘的地方,可以看到,地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足足蔓延了百米! 远处,林远思眼皮子剧烈跳了跳,他看着脚底的裂痕,咂了咂嘴,面上有一抹苦笑和无奈,“这妮子,一剑就打算解决战斗吗?” 他能够看得出,宁羡刚才的那一剑,可是毫不留情,有必杀之心,否则也不会收不住剑。 但对方可是跌境者,现在虽处于最弱的阶段,但也不是寻常四品武者,没百招,怎么可能拿下呢? 不过,他也没有出言提醒,反正只要宁羡握住剑,他就相信宁羡不会输,最多就是多费点力气罢了。 “罢了,我也该去处理杂鱼了。”林远思自语,起身拎着木剑,走向围观的上百人。 他走近,这百人却没有一个回过神,他们都有些怔然的望着灰尘四起的地方。 有恐惧,有震惊,有崇拜,有向往…… 这也难怪,武者稀少,强大的武者更稀少,普通人很难遇到,如今有一场强者的交锋,谁又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呢? “咳咳,各位,看别人打有什么意思呢?咱们也打一场如何?”林远思干咳两声,唤回百人思绪,而后淡笑着说道。 前方的巡逻队队长最先反应过来,看着林远思,不禁脸色一沉,“我等为寻凶手而来,是谁杀了四支巡逻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杀的。”顿了顿,林远思又笑道:“你们来为他们报仇,人是不是少了一点儿?” “狂妄!你以为你是那两位高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巡逻队队长呵斥,他不信那四支巡逻队是林远思杀的,说是宁羡,还差不多。 林远思无奈的笑笑,而后眼神转冷,“我对自己的斤两很清楚,不过你们好像不信,那不如,你们来称一下?” 话落,他已出手。 废话不是他的风格,雷厉风行,才是他做事的原则。 他没有留手,直接施展花开。 “一,斩。” 林远思心中默念,又施展出无名草书中的剑法。 无名草书是林沐芷亲手给林远思的剑谱,里面的每一招一式都很简单,但在这份简单中又蕴含着一位盖世剑修的武道精髓,极其珍贵,也很难修炼。 至今,林远思都才学会两招。 但每一招,都足以支撑林远思越境杀敌。 至于杀普通人?那更是和碾死蚂蚁一般。 他这一剑斩出,足足死了二十人,身前三米都被清空,只留下满地脏腑、残尸。 滚烫的鲜血溅到后方士兵的脸上,却没有人出声。 他们都没回过神,处于懵圈的状态。 有人呆呆的望着地上的血腥,“死了?他们死了?那是什么?脑浆?那个是心脏?怎么还在跳?” 而后,此人突然惊恐尖叫:“死了!他们都死了!……” “逃!逃!赶紧逃!” “他不是人,他是魔鬼,逃啊!” “……” 有人陆续反应过来,恐惧的嘶吼着,疯狂朝后跑去。 这一剑,惊艳了在场所有巡逻队,击溃了所有人战下去的心。 他们还是低估了武者,武者和普通人的差距真的太大太大,中间隔着那一道天堑,不是百人就可以跨越。 有人被吓疯,有人已经不敢再待下去…… 不少人都开始了逃离。 巡逻队队长望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凉,他都懒得开口维持纪律,因为他很清楚,没有用。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二十人便被一剑斩杀,纵然留下来,又有何用? 多给别人挥几剑? “跑!分散跑!不要聚集在一起,分散!”巡逻队队长朝着众人大喝。 说完,他像是没了力气一般,颓然坐在地上,轻轻合上眼,而后取出一柄匕首,朝着自己心口刺入。 “噗呲!” 鲜血自他嘴角流下,他没有露出痛苦,而是含着一抹讥讽般的微笑死去。 他知道,自己是绝对逃不走的,但他也不愿凄惨死在林远思手里,尸首分离。 自我了结,留下讥讽,是他最后能做到的。 你很强,但你杀不了我。 林远思望着这一幕,心中浮起波澜。 这座城已经浑浊,但有的人,并没有随之变得污浊,至少,对自己的部下,是有仁慈和关怀的。 “若我是晋钰之人,看在你的面上,我或许会放过他们,可惜,我和晋钰是仇人。” 林远思幽幽说了一句,而后大步跨出。 血,注定会染红这座城。 半个时辰后。 街头处的酒楼门口,林远思与宁羡并立。 在他们面前,喻敬之单膝跪着,一手杵地,一手捂着胸口,浑身鲜血,剧烈喘气。 “喻先生,你这又是何必呢?再强撑下去,你会死,为了一个人渣,不值得。”林远思有些不忍的说道,他能看出,喻敬之受伤极重,经脉处于随时都会断裂的边缘。 喻敬之摇摇头,“何家的老家主于我有重恩,无论如何,有生都是他的孙子,我必须守护。” “多说无益,战吧。” 他面无畏惧,挣扎着艰难起身,将生死置之度外。 林远思轻叹一声,转头朝宁羡说道:“阿羡,交给你了,别让喻先生痛苦。” “好。”宁羡点点头,她和林远思一样,对喻敬之还是略有尊重。 光是这份信念就支撑着和她过了上百招,值得她尊重。 “喻先生,这是自我离家第一次出剑,剑名曰残月,剑法曰,炽海。” 宁羡认真说着,终于抽出佩剑。 她的佩剑全身呈墨色,剑柄如弯月,剑身窄而长,但残月不是软剑,而是一柄十八斤八的重剑,奇锋无比。 光拔出剑,就有一股锐气散发而出,若有普通人在旁,怕是会被这锐气刺伤皮肤。 伴随着宁羡的内力注入,残血剑身之上,隐隐浮现出一抹赤红色。 “喻先生,请接剑!” 宁羡轻喝,一剑由下而上极速斩出,在这个过程中,残血剑身上的赤红色变得明显。 一股热浪自剑上传出,林远思眼皮子跳了跳,被逼得退后两步。 这妮子,还真是给面子。 喻敬之感受最为明显,他只觉得眼前的残血并不是一把剑,更像是一片火海,无比滚烫。 他深深吸一口气,怒目圆睁,将最后的内力全部灌注到右手,握拳轰出,喝道:“破伤!” 这一拳,是何家老家主传授于他的秘术,可一拳破敌,但需要大量内力催动,极其消耗内力。 此前,他便是借着这一秘术,和宁羡战了上百招。 按理说,凭借他现在的状态是无法施展破伤的,但这一拳,他不顾所有损耗,任由经脉在体内开始寸寸断裂,他也依旧义无反顾,才能挥出。 这一拳,无比强悍,与炽海隐隐有针锋相对的意味。 但只是片刻,炽海便将破伤彻底压制下去。 喻敬之已经彻底没了力气,也没了内力,他体内的经脉全部断裂,意味着他的生机即将走到尽头。 残月剑将斩在喻敬之身上,关键时刻,宁羡收回了剑。 她沉默着,林远思也沉默着。 不必继续动手,喻敬之已必死。 喻敬之面无血色,孤身立着,他用尽全力,微微抬起头,看向天空,干瘪的嘴唇轻轻颤动,像是在说:“老爷子,我尽力了。” 都说人要死的时候,所经历的时光会在脑海中重演一遍。 在这一刻,喻敬之看到了过往。 那是一个还算平静的时代,但总有地方会起硝烟战火。 一个小村子,被无缘无故牵扯入其中,毫无疑问,这个小村子会被毁灭。 有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亲眼目睹自己的家人被残杀,他从未见过断手残肢,被吓呆了。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并不是自己,自己像是一个世界的过客,随时都会烟消云散,如同自己的家人一般。 长矛刺来,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或许,那一刻,他认为自己是该死的,否则,上天岂会如此残忍的惩罚他? 他怕见到自己的鲜血,闭上了眼,颤抖着等待黑夜的降临。 这一闭眼,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是一年,又似是一柱香。 死了吗? 他好奇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还是身处火海,家人的尸体躺在身前,被烈火映照的忽明忽暗,甚至发出焦臭味。 他呆了呆,恐惧遍布全身,难道死了也不能解脱吗? “啊!” 幼小脆弱的心,终于被击破最后一道防线,他开始跪在家人的旁边痛哭。 这时,他突然感受到自己落入一个人的怀中,而后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抚着他的头,那个人的手很粗糙,他能听到细微的摩擦声。 那个人的怀中很温暖,不同于火的温暖,而是让他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温暖。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人是谁,也没有去问。 这些在此刻无关紧要,他只想哭,发泄着压抑许久的情绪。 或许是背后那人的怀抱很暖,他渐渐的不再恐惧,哭泣也没了声。 他似乎没有了悲伤,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活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流泪? 为家人的死亡吗?不,并不是,那被烤焦的尸体,不是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会说话,不会无声,他的家人健健康康,不是烤肉,他的父母恩爱,不会躺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火势越来越大,已至近前,可他却有了睡意。 “孩子,想睡就睡吧,叔叔会……” 伴随着身后那人的声音响起,他再也忍不住,没听完合上了眼。 这一觉,他睡了一天一夜。 但他只做了一个梦,一个,充满黑色的梦。 梦中,一片黑暗,他不知道呆了多久,像是一辈子,又像是一刹那。 黑暗中,突然泛起一抹阳光,在阳光的尽头,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牵手朝着远方而行,说说笑笑,很温馨。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疯狂的跑向光的方向,可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跑,都处于黑暗,而自己的父母,却是越走越远。 父母的身形开始模糊,他再也忍不住,赤红着眼大喊:“爹!娘!等等我!等等我!等等……” 他疯狂的呐喊,可父母依旧朝着远方离去。 “爹!娘!你们不要我了吗?我是你们的孩子啊!” 他痛哭着,拼尽全力的嘶吼。 这一次,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父母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朝他露出一抹和蔼的微笑,还有一抹遗憾。 而后,他们挥了挥手,像是告别一般,也的确是告别。 他们回头,继续牵手走向远方,身形被彻底淹没于光中。 梦醒,他只觉得视野变小不少,头像是要裂开一般,疼痛无比。 他却不去管这些,他抬头看向前方,想要继续追逐光的方向。 可他失望了,周围有光,但不是阳光,而是火光。 他不愿就此结束,起身便想要去寻找阳光,他坚信,自己的父母就在阳光的尽头。 然而,他刚动,就听见一道没好气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小子,醒来就想跑,你想去哪?” 他一愣,回过头去看,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布衣青年,青生生得英俊,身形高大,手上正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水。 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山洞,很黑,若非有火光,或许伸手不见五指。 “是你救了我?”他问着,可语气是确定的,若是没人救自己,自己不被长矛杀死,也必然葬身火海。 “对,所以你小子想去哪?”青年坐在了他的旁边,将碗塞在他怀里,示意他喝了。 “和你没有关系。”他生硬的回绝,而后碗中传来一股苦涩味,他问道:“这是药?” 青年点点头,也不生气,挑眉说道:“你小子可以啊,我救了你,是给你第二条命的人,怎么和我没关系?” “我没求你救我。”他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冰冷,药也不喝,塞回青年手里。 “行,本少爷就当是顺手救下一条流浪猫。”青年依旧没有生气,只是扫了一眼他,将药送回去,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去寻找你的爹娘,不过你皮肤太嫩,体内的经脉被火烤伤,就凭你这小身板,走不出一里路,就要嗝屁,我劝你还是跟在我身边,身体恢复了再离开。” “不用你管。”他又将药塞回去,而后执意站起来。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变重了,起身比以往费力,站着也有些不稳。 这时,他想到了青年说的话,但他没有放在心上。 一些小损伤而已,还至于走不了路? 站稳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告诉我你的名字,以后我会来报恩。” 他其实是感激青年的,感激青年救出他,感激青年明知道他父母死了,却也没点破。 青年摆了摆手,很是随意的道:“一个死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闻言,他猛然回头,怒瞪着青年。 他对青年改观了,这人根本就是一个没良心的人,和村里那些老头子一般,谁生谁死,根本不在乎。 “看啥呢?你那眼睛睁再大,也没我的一半大,赶紧走。”青年不耐烦的挥着手,坐到火旁,悠哉悠哉的烤着火。 他瞪了一眼青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而后转身朝着山洞外走去。 这是夜晚,外面是群山,天空下着小雨,走出去,他根本看不见五米外的情况。 可他不曾停留,坚定的朝着山下走去。 一路跌跌撞撞,不时碰到脚,刺伤手,划破脸,他依旧走着。 他不会停留,因为,追寻父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哪怕手脚冰凉,他仍是不停,因为,他怕自己停下,就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勇气。 之后,他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似乎走到了山下,然后? 没有然后了,那时的他,意识都麻木了,撑到下山,就倒了下去。 当他再次醒来,已是十天后,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偏头看去,在床边见到了一个很熟悉的青年。 “老爷子?”他很惊讶,在他看来,自己应当不会与青年再见才是。 青年额头有黑线冒出,“说谁老爷子呢?本少爷还年轻好不?” “你和村里的老爷子们一样,不会在乎别人生死。”他边老实的说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卧房,布置的很好,用他爹的话说,是叫做典雅。 “臭小子。”青年有些无语,顿了顿,而后问道:“小子,你想不想习武?” “习武?”他不明所以。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一个人打几十个人,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关怀之人。”青年淡淡说着。 “想!”他直接应下。 不为别的,他只是想要复仇,他一定要杀了当初灭了自己村子的那群人。 “别记着答应,你的经脉出了很大的问题,损你想要习武,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 “我可以做到。”他很坚定。 “行,那你休息,等你身体好了,我会教你。” 之后,他跟随着青年习武,渐渐的也明白了青年的身份,是一个世家的少家主,是一个大少爷,有很强的武艺。 或许常人被因此而对青年产生距离感,但他不会,他只当青年是那个老爷子。 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爷子。 而他,是老爷子常带在身边的毛头小子,也算是老爷子的衣钵传人,或许,还是老爷子心中最疼爱的后辈…… 第八十六章 仁义 望着喻敬之倒在地上,林远思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喻敬之已死。 “走好,我会安排人将你安葬。” 林远思深深凝视了一眼喻敬之的尸体,而后大步转身离开。 杀戮不会因此停止,安葬喻敬之,算是对他实力的认可,与信念坚定的尊重。 “你很强,我会记住你。” 宁羡极为认真的说了一句,她对喻敬之略有敬佩,靠着信念,硬是接下了她百招。 她不再停留,迈步跟上林远思。 “睡得还挺香。”林远思扫了一眼昏迷过去的何有生,一把提起。 何家,你们准备好了吗? 林远思望着城中心,眼神幽幽,大步朝着城中心而去。 而在林远思和宁羡离开后,残破的街道上出现了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 胖男人望着遍地尸体,眼中有火热之色,“不愧是殿下,越三个境界挑战就算了,杀那么多人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真霸道啊!” 与他的迎兴奋相比,瘦男人便有些沉稳了,但他面上也带着笑意:“那是自然,别忘了,殿下的父母是谁。” 说到这,他的眼中有骄傲。 由不得他不骄傲,沐天曾经的主人是举世无敌的武者,虽不是仙,却胜似仙。 哪怕已经逝去,提起其名,也是让人发自内心敬仰的存在。 而当今沐天的主人,虽已淡出世人之眼,可若她真动手,又有谁不忌惮三分? 瘦男人望着喻敬之的尸体,叹了口气,“根骨一般,却硬生生修炼三品境界,还是跌境者,真是可惜了。” 胖男人点点头,说道:“的确有些可惜,不过,既然他选择了挡在殿下和公主面前,那他就必死。” “不过也是因为他,我们才能见识到公主的实力。”瘦男人说道,他望着地上深深的剑痕,心中震惊难平。 “是啊,他强行提升修为回三品的时候,应该都快可以战二品了,可在公主的剑面前,却那么脆弱。” “公主是武道妖孽,虽不如君上,也不会差太多,败给公主是必然的,我只是很好奇,公主究竟出了几分力,有……八分吗?” 闻言,胖男子瞪大了眼睛,语气都有些颤抖:“你是说,公主还在隐藏实力?公主的极限到底在哪?” “我不知道,但公主没出全力是必然的。” “……” · 巡逻队被杀了将近两百人的事,很快传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没有人去质疑,因为有很多人亲眼见到五支巡逻队聚集在一起,朝着某个地方而去,可不一会儿,就有许多巡逻队人员开始狂奔,最终被一个身着墨衣的年轻人一一格杀。 一些巷子或者大道上总能见到巡逻队人员的尸体。 而顺着这些尸体寻去,有一个地方,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弥漫不散。 有胆大的男人去看了一眼,很快就苍白着脸,木纳的走了出来。 有人前去询问,可男人只是疯狂摇头,一语不发。 但他眼中的恐惧激发了一些人的好奇心。 于是,一些人开始组团,想要一同进去一观。 等这些人出来的时候,路人发现,这其中有人晕了过去,被抬着出来,有人边跑边吐,还有人尖叫着离开…… 这更加激发了世人的好奇心,可有了前车之鉴,没人敢随便进去。 过了一会儿,有一些人决定继续组团,去那条巷子一探究竟。 可不等他们进去,城主府的护卫队便将这里封锁,无城主允许,任何人不可进。 不同于巡逻队,落马城的护卫队才是真正守护落马城的士兵,巡逻队充其量也就是在城里制止一些骚乱而已。 有了护卫队前来,路人们再好奇,也只能作罢。 毕竟,护卫队不同于巡逻队,他们是真正的军人,对上级的命令绝对服从。 若有人敢嚷嚷着非要进去,绝对会被护卫队打个半死。 不一会儿,城主到了。 城主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只有那双眼睛很凌厉。 “护卫队需要处理此地,所有人,立刻离开,违者,五十板伺候。” 伴随着城主发话,路人们不敢多待。 这位城主上位以来,手段并不强硬,也没怎么管落马城的事,可若强硬起来,何家都要避让三分。 当初何家掌控巡逻队就算了,还想要执掌护卫队,气得这位直接带着所有护卫队将何家围得水泄不通。 若非何家低头,怕是真的要打起来。 “大人,我们在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何家的大长老。”这时,一名护卫小跑过来,在城主耳边低声说道。 “嗯,知道了。”城主点点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又有一名护卫跑过来,沉声道:“大人,何家来人了。” 提起何家,城主神色一冷,“带他们过来。” “是。” 护卫领命离开,片刻后,又领着十多人过来,他们是何家的重要人员。 “见过城主。”为首的中年人拱手说道。 杨岩锡没有给任何好脸色,冷哼一声说道:“此事因何家而起,何家却迟迟不来,本城主还以为何家不打算露面解决此事了。” “城主说笑了,何家做事向来敢作敢当,我等在收到消息后就赶来了。”为首中年不卑不亢的说道。 顿了顿,他又说道:“城主大人,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身为何家的大管家,你不知道?”杨岩锡反问道。 “我等刚来,还未进去,自然是不知道。” 听到这,杨岩锡气笑了,“没什么情况,不过是死了一百九十人而已。” “一百九十人?”大管家愣了愣,而后面色剧变,“九支巡逻队,加起来一共一百八十九,为何会死一百九十人?多出来的那人是谁?” 他的语气急促,眼睛都有些发红。 今天来这的两位可都是顶梁柱,一个是家主,一个是实力最强的大长老,更是上上家主最疼爱的小辈。 任何一个都不容出差错。 他祈祷着,祈祷着死去的是那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 “是谁?大管家你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杨岩锡冷笑着。 当年他本打算与何家井水不犯河水,奈何何家欺人太甚,如今何家出了事,他自然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大管家面色变了变,看着杨岩锡的笑容,他隐隐猜到了,死去的必然是那两位中的一位。 可他不甘心,他要亲自去验证。 他猛然转身,匆匆走向被封锁的街道。 其余何家的人想要跟上去,却被杨岩锡制止。 “护卫队在里面清理尸体,闲杂人等,别进去给护卫队添麻烦。” ‘闲杂人等’四字很重,刺得何家众人都有些不舒服,可没有人回话。 当下最重要的是确定死去的那人是谁,别的事暂时都不重要。 众人并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儿,大管家出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在他的怀中,有一具衣衫破烂,黑血布满全身,面色发青的尸体。 这具尸体,何家所有人都很熟悉。 “大长老……死了?”何家众人中,有人呆呆的说道。 有人立刻反驳,可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怎么可能?那肯定不是大长老,肯定……不是大长老。” “对,大长老人这么好,他怎么可能死呢?不可能的,一定是我们看错了……” 伴随着大管家逐渐走近,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熟悉的脸,熟悉的身形,哪怕被血液模糊,他们也能辨认出。 大长老真的死了,他们已无法否认。 “城主大人,我想知道,那两个年轻人去了哪里,我们家主是不是被他们一同带走?”大管家面无表情的问着,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 非他这一辈的人,难以理解喻敬之于何家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何家走向强盛是自八十年前开始,始于上上家主。 在这个过程中,上上家主其实并没有出力太多,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喻敬之操心。 年岁还小的时候,喻敬之习武之余,便是为何家拓展疆土。 何家能够成为二流世家,喻敬之居功至伟。 上上家主(老爷子)曾力排众议,想将家主之位传给喻敬之,却被喻敬之拒绝。 喻敬之曾说:“我虽是何家人,但我不姓何,家主之位,当由何家血脉担任才是,再说,我累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给我个长老什么的当当就行。” 这句话,换作别人,可能还会被误以为是以退为进,可由喻敬之说出,那就真的是这样。 因为,喻敬之想要当家主,当时的何家只有家主一人能够阻拦,可家主是向着喻敬之的,也就是说,只要喻敬之想,何家便将改姓为喻。 但喻敬之并没有,一路指导扶持上上家主的儿子上位,闲暇之余,便是教导何家之人习武。 可以说,喻敬之一生都交给了何家,不求任何回报的付出。 他虽是外姓之人,可何家早就摈弃了血缘成见,将他当作了血脉亲人。 喻敬之于何家,真的太过重要重要,他虽自何家上上家主去世后,便不再插手何家家事,任由何家自己发展,可于何家而言,他依旧是那个一心为何家着想的人。 对何家大多数人而言,喻敬之的存在,完全超过了当代家主。 只要喻敬之一句话,何家自上而下,都会遵从。 若说何有生是何家的领袖,那喻敬之就是何家的精神领袖。 领袖可替换,精神领袖却只有那么一位。 喻敬之的逝去,于何家是个很沉重的打击,而对和喻敬之同辈的人而言,这个打击只会更大。 任谁见到自己心中的高山崩塌,怕是都难控情绪。 “那两个年轻人我不知道在哪,不过既然你们家主不在,那就肯定是被带走了。”杨岩锡随意的回了一句。 大管家看出杨岩锡所说不假,点点头,“谢城主大人告知,我等有事,便先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去看杨岩锡有什么反应,便转身离开。 若是以往,杨岩锡肯定要挑刺,但现在何家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对劲,他就没有去刺激。 毕竟,他还不想同何家真正开战。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发生了一些事。 林远思和宁羡为了不惹眼,挑了一条偏僻的小巷行走。 刚进去,便见到一位披着袈裟的年轻和尚,正双手合十,闭目念着佛经。 和尚十四五岁,虽还小,但五官却是差不多都长开了,他生得极其俊美,五官犹如女子一般,睫毛比女子还长,很是精美,若留头发,怕是要惹得女子妒忌。 林远思皱了皱眉,不打算理会,可小和尚却突然睁开眼,挡在了林远思面前。 “小和尚,你想干什么?”林远思脸色微沉,他对和尚并无好感。 他了解云州当年的一些事,当初云州不少将士,都死在了和尚手上。 “阿弥陀佛,施主,你杀心太重,不可再造杀孽。”小和尚念了一声佛号,认真说道。 “这与你无关,让开。”林远思不耐烦的说道。 这些和尚满口仁义,可杀人的时候,谁手软了? 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 小和尚摇头,“施主,你携有很强的杀心,小僧今日若让你过去杀人,他日有何颜面去见佛祖?” “见不见佛祖那是你的事,杀不杀人是我的事,和尚,我最后说一遍,让开。”林远思缓缓说着,深邃的眸中跳动着血色。 小和尚面无惧色,与林远思对视,良久,他叹道:“罢了,既然施主你执意不退,那小僧只好强行让你退走。” 这时,宁羡听不下去了,寒声说道:“秃驴,你在执意找死吗?”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拦路的,而且,拦的还是她兄长的路。 小和尚不为所动,“若施主你要出手,小僧自然会死。” 宁羡漠然道:“所以,你选择死,还是选择让路?” “阿弥陀佛,佛说,天下苍生一般大。今日舍我,可护千百人安宁,有何不为呢?”小和尚微笑着说道,依旧挡在路中间。 “好,既然如此,我送你去见你的……” “阿羡,你别动手,让我来。” 宁羡还未来得及将“佛祖”两字还没说出,便被林远思打断。 “哥,你……?”宁羡略有不解,由她出手,不是更快吗? 不过,说话的人是林远思,她虽不解,也还是让到了一边。 “小和尚,我可以不过去,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打赢我。若是赢了我,我就不过去,只要他们别再招惹我,我就不去杀他们,若是输给我,我就杀了你,再去杀他们,怎么样?”林远思淡淡说着,语气玩味。 不是喜欢仁义吗?好,那他就仁义,他不仅仁义,还要给和尚仁义。 赢了他,就可以保全所有人,他仁义了,和尚也仁义了,至于输给他?和尚依旧仁义,只不过是因为仁义去见了佛祖。 “这算是个赌,小和尚,你应还是不应?” 第八十七章 天音毒 这个赌,应吗?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声佛号,而后说道:“出家人虽不可打赌,但若此举可护别人性命,想来佛祖也不会怪我,小僧应了。” 林远思没有惊讶,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敢拦住他,还说什么杀戮太重,那必然是有一定本事的人。 这种人,又怎会轻易选择退避呢? “阿羡,他暂时交给你了。” 林远思将何有生一把扔到宁羡旁边,何有生面着地,发出了“砰”的响声,光是听着都疼。 可他没有醒来,他被林远思用内力封闭了感知,包括痛觉。 林远思又淡笑着将木剑扔在一旁。 这个动作,令小和尚有些疑惑:“施主,你这是做什么?” “免得你说不公平,我不用剑,就和你比划拳脚功夫。”林远思边说边活动着筋骨,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如此做,其实主要目的是不想给和尚找借口的机会,一个都不会。 “施主有此心,小僧待会儿必然会手下留情。”小和尚很是认真的说道。 闻言,林远思嘴角抽了抽,说了这么久,他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和尚这么不要脸呢? “那……”林远思猛然一拳轰出,同时说道:“希望你有这样的实力。” 小和尚面色如常,踏出一步,微微偏头避开,他的手没有闲着,一掌拍向林远思腹部。 林远思自是不会站着挨打,侧身避开,而后跃在空中,一记鞭腿狠狠砸下。 他的速度很快,衣衫随风发出响声,而此时和尚才收回手,他的腿便已经落下。 没有办法,小和尚只能耸肩,用肩硬抗。 “咔擦……”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只见地面自和尚脚下裂开数道细缝,足可见林远思的这一脚有多狠。 林远思借刚才的力,于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然后双脚踢向和尚胸口。 小和尚的反应速度似是快了一些,他以双手对脚,虽慢了一些,却也只是退后两步,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而林远思再度借力,于空中一记劈腿砸向和尚头颅,这反光的脑袋,他看着早就不爽了。 修长的腿携带者刺耳的破风声劈下。 小和尚不禁皱了皱眉,他感觉到,这一记劈腿的力道,竟是比上一招还要强悍。 他不敢怠慢,双手交叉放在头顶,以双手来接。 可他还是低估了这一腿的力道,伴随着腿落下,他只觉得一股重力自手心传遍全身,而他的双脚更是直接陷入了地面,被石块掩盖,隐隐有血迹浮现。 小和尚略有狼狈,不过,林远思也没有好太多。 当林远思那一脚下去,他只觉得小和尚的双手犹如铁块一般,坚硬无比。 为避免经脉被震伤,他很迅速的用内力护住了经脉,可气血仍旧是被震到,面色略微潮红。 他稳当落在地面,皱了皱眉,却是没有多说,一掌拍出。 小和尚也以反应过来,回以一掌。 两人互相对一掌后,又是拳脚争斗。 这一次,两人似是谁都不愿退,硬生生斗了四十多招。 最终,又是两掌相对,两人终于分开,都退后几步。 小和尚面如常色,如同没事儿人一般,林远思则是感觉身体都有些发麻。 林远思眯了眯眼睛,他感觉到,这小和尚的身体坚硬程度,比最开始强了很多。 但他无所畏惧,再次出手。 身体硬?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这小和尚的身体硬,还是他的力道强。 小和尚神色不变,只是摆出一个扎马步的姿势,以此来迎接林远思更加猛烈的攻势。 当林远思一脚踢来,他半屈手臂抵挡。 他的身体坚若磐石,纹丝不动,而林远思则是被震得退后四五步。 林远思稳住身形,眼神冷沉,试探过一招后,他就明白,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破开这和尚的防御。 他毫不犹豫,一脚踩在旁边墙上,借力跃起三丈。 而后他又踢墙,再度跃高两丈,借着墙的力,他在空中扭动身体,头颅朝下,双脚朝上。 他伸出双手,携带着下坠的力,以及他体内的全部内力,拍向小和尚头颅。 这一招,他要分出胜负。 不仅是和小和尚,也是同……佛门! 既然他自己无法破开,那他就借力,他倒是要看看,这样的攻击,和尚是不是也可以防住。 攻击未至,和尚便感觉到一股极其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稀薄。 他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变化,很凝重。 “金光,聚!” 小和尚低喝,抬起双手,与林远思双掌相对。 没有任何声音,连手掌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在小和尚的双手上,有一层淡淡的金光,这层金光,保护着和尚,也阻拦着林远思的双掌。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两人就如此对峙着。 一柱香过去,小和尚脸颊有汗水流下,双脚在颤抖,他手上的金光开始暗淡,隐隐有消散的迹象。 显然,和尚也快撑不住了。 但他依旧坚持。 又过去一柱香,小和尚的嘴角有血流出,金光变得暗淡无比,若非他在坚持,金光随时会消散。 然而,实力的差距终归太大,他的内力已空,再无支撑下去的内力。 看着林远思的双掌即将拍到头颅,小和尚面无惧色,闭上双眼,无喜无悲,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似是念了一声佛号。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便有些惊讶的睁开眼。 可眼前哪里还有林远思?只有一道淡漠的声音自巷口传来。 “小和尚,今日我不杀你,看在你的面上,也可以放过何家,但你记住,世间因果恩怨,无人可截。” 小和尚没有去追,只是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片刻后,他低念一句佛号,而后朝着巷口大声说道:“施主,小僧受教。” 之后,他又陷入了沉思,开始自言自语。 “无人可截吗?不,佛说因果虽有定数,但定数可变。” “但改变了定数又是否真正截下了因果?” “若未截下,那定数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若截下,定数又会作何改变?” 他内心有很多感悟,脑海中也闪过数种思绪,某一刻,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可仔细去搜寻,却又什么都没有。 此刻,小和尚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踏入七品境界。 没错,十五岁的他,已经踏入七品境界! 而之前的他,才是八品巅峰。 远处。 林远思和宁羡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一个角落观察着小和尚。 见小和尚突破,林远思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这悟性,居然真的是他?” 宁羡冷淡道:“虽有几分本事,但还配不上金蝉子转世的名声。” “阿羡,你可别小看了这小和尚,刚才与我斗内力之时,寻八品武者绝对撑不了这么久,寻常七品武者,一柱半香也已是极限,他能接下,并非偶然。待他成长起来,未必不是一号人物。”林远思摇头说道。 倒不是他故意抬高自己,抬高小和尚,他本人最清楚自己刚才的攻击有多强,毫不夸张的说,七品武者中,只有少数人能接下。 刚才的攻击中可不仅仅是他的全部内力,还有下坠的势。 他连续两次借力而下,下坠的势加上他的全部内力,重量怎么也得有六百斤。 这个重量于武者而言,不算重,毕竟八品武者全力便可举起千斤重鼎,可那只是短暂的举起,根本坚持不了几个呼吸,七品武者坚持的时间或许长一些,但也有限。 小和尚之前才八品境界,便在六百斤的重力之下,坚持了两柱香,已非寻常。 若是小和尚也处于七品境界巅峰,在林远思不用其他手段的前提下,或许可以胜过林远思,不至于连避都无法避开,只能硬扛着林远思的压力。 不过,这在宁羡看来,还是有些不够。 堂堂佛子级别的人物,被称为金蝉子转世的和尚,运用了佛门秘术,居然还敌不过蛮用内力的林远思。 要知道,刚才战斗时,林远思可一点秘术都没用,只是单纯的用内力,还是只恢复了七成的内力,以及一些很普通的技巧去比划拳脚功夫。 身为佛子,在宁羡看来有些名不副实了。 这倒也不怪宁羡,实在是当年佛家的排场太大。 据说,佛家的一位老方丈圆寂前,用生命推算出佛门将有真佛降临,令佛门弟子前去等待,然后带入佛门。 这具所谓的真佛便是小和尚,佛门高层近半都前去等待小和尚出生,怀胎十月,他们便等十月,寸步不离,佛门中的事物都不去理会。 而小和尚出生时,也没有令他们失望。 据传,小和尚出生时通体金光环绕,皮肤都呈金色,犹如佛衣一般,不仅如此,一些佛法高深的和尚,还听到了阵阵梵音。 这奇异的景象足足持续了十天,才消散下去。 之后,佛家众僧继续等待,甚至每日陪着只是婴儿的小和尚成长,一直到小和尚十二岁,才带着小和尚去了佛门。 为了小和尚,佛门近半僧人十多年都没有回到佛门,一回去,便邀请江湖上的众人,来见证小和尚的入门仪式。 这排场,这心血,在江湖上可是掀起了一阵波涛。 所以,宁羡才会认为小和尚名不副实,或者说,宁羡是认为佛门也就那样。 毕竟,宁羡也是从心底对佛门有偏见的。 她已彻底将自己当做林沐芷的女儿,当作云州的公主,佛门于云州而言,是敌人,她又怎么可能对佛门有好感呢? “佛门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为什么不杀了他?据我观察,他旁边没有任何高手保护。”宁羡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林远思可以杀了小和尚却不动手,还放弃了灭何家。 “是可以杀,但不能杀。”林远思卖了个关子。 “为什么?”宁羡更疑惑了,佛门是敌人,为什么不能杀? 见宁羡真的很想知道,林远思将想要逗宁羡的想法给压了下去,解释道:“佛门是一个很强的敌人,而这小和尚几乎可以肯定是佛家的传人,他的理念又和佛门的有所出入,杀了太可惜。我刚才和小和尚交手时,给他下了咱们云州的天音毒,未来若是佛门与云州为敌,我就可以用小和尚的性命要挟他们,倘若佛门执意与云州为敌,失去小和尚,不说实力锐减,但总归能打击一下佛门。无论佛门怎样选择,我都是不亏的。” 他微笑着,眼中有一抹凌厉,佛家是敌人,他怎么可能对敌人好? 不杀,不过是考虑到了利益,选择将利益最大化罢了。 林远思并不担心小和尚的毒会被解开,天音毒是云州的第一毒,也是天下十大奇毒之一,古怪无比。 谁也不可能解开,包括林远思这个下毒之人。 自今日起,小和尚的命脉都被林远思攥在了手里。 要怪,就只能怪佛门没有保护好小和尚,让小和尚跑到了他面前。 宁羡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皱起眉头:“天音毒?岂不是说你每五年都得给他弹一曲?” 她的语气有些不满,隐隐有一抹埋怨。 天音毒为天下十大奇毒之一,它的名声为何如此文雅,自然和其本身有所关联。 天音毒说是一种毒,更像是一种蛊,毒素的载体其实是一条毒虫。 这条虫,叫做天音虫。 天音虫并非天地孕育,而是人所创造,过程极其繁琐费力。 想要培养天音虫,必须先找来百只剧毒虫,然后一一用音艺驯服,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哪怕是林远思,也用了三年多才完成。 要知道,林远思的琴笛双术堪称一日千里,双术叠加去驯服百虫,效果几乎是单术十倍,可也用了三年时间。 足可见这个过程有多费劲。 这并没有结束,最后还要把百虫全部关到一个盒子里,不予食物,令百虫间互相残杀、吞噬。 等到最后活下的那只毒虫,方才算是天音虫。 天音虫蕴含百中剧毒,乃毒虫之王,生命力无比顽强,毒性亦是如此。 倘若中毒,只能依靠培养者用音艺去压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至少,这世间还没有任何人发现,有可以解天音毒的解药。 若是没有培养者压制,七天化飞灰,归于天地间。 林远思也不担心会有人认出天音毒,天音毒不发作时就和正常人一样,哪怕是培养天音毒的人也看不出,而天音毒发作,起初也不会有痛苦,只会轻微咳嗽,就像是感染风寒一般。 唯有到了第六天,会开始咳黑血,量会越来越多,到了晚上,不咳血了,却会开始咳内脏。 而咳出来的内脏,却是腐烂的。 当然,这只是云州古书的记载,具体有多毒,还有待验证。 而有关天音虫和天音毒,知道的人也很少,此毒专属云州,可云州人都没几个人知道,皇室中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 因为培育天音虫需要加入一种云州独有的毒物,才可培养出天音虫,而这种毒物,奇珍无比,几近灭绝,仅存的几乎都被云州皇室给保护着。 倘若林远思非云州唯一的殿下,他都不可能拿到那种毒物,更别提培育天音虫。 第八十八章 狩猎 “生气了?”林远思有些错愕,察言观色,是绝大多数人都备有的能力,他也不会例外。 哪怕宁羡隐藏的很好,可熟知宁羡的他,轻易就可辨认出。 若是以往,宁羡会选择否认,可想到林远思要给和尚抚琴,她心里就很不舒服,“有一点儿。” “哈哈哈……”林远思失笑摇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给他抚琴只是为了压制毒素,他虽为佛门弟子,是我们的敌人,可他本身不是,我总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杀了他。” 宁羡不语,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林远思,像是要看透他话中的真假。 林远思被盯的有些发毛,苦笑着,也不知道作何解释。 好在,宁羡没看多久便收回了目光,小声说道:“以后少用天音毒,必须的时候再用。因为……你的琴声不能随便给别人听。” 说完最后那句话,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 林远思二话不说应了下来,“好,我听羡羡的。” 他的笑意温柔,自己的妹妹必须得宠着,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宁羡的纤纤玉手在微微颤抖。 见宁羡脸颊发烫,林远思有些好笑,却是主动转移了话题,“时候不早了,此间事了,我们早点结束此事,免得她担心。” 宁羡不语,只是轻轻点头。 他们并走,当然,是挑着人少的地方走,免得弄出一些麻烦。 好在,落马城的人此刻大多都集中在了那一条充满鲜血的街,他们的离开很顺利。 另一边,小和尚来到了染血的那条街。 他的身旁跟着一个中年人,在中年人身后,则有十余名护卫队,而前方,则是数十名护卫队牙在处理遍地的尸体残肢。 “大师,你这是?要不要包扎一下?”杨岩锡看着小和尚染血的脚,皱起眉头,有些心惊。 他可是很清楚小和尚的来历,也知道小和尚的身躯有多坚硬,不说铜墙铁壁,但也快比得上石头了。 可就算如此,却也是受了伤,他怎能不惊讶。 “一些皮肉伤,小僧自己处理一下便好。”小和尚婉拒,他生性便不喜欢麻烦他人,何况,他的伤势也的确只是皮受伤。 他的失败,主要是修为不足,战斗经验不足。 望着眼前无比血腥的场面,他目光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来晚了。” 杨岩锡看出小和尚的内疚,宽慰一声:“大师你已尽力,既然还无法救下他们,只能说这是他们的劫,大师不必自责。” 话虽如此,可小和尚脸上的悲色不曾减少半分,他出世历练,途径苍州,突然预感到落马城将会死很多人,便直接改变路线,马不停蹄的跑了过来,甚至都来不及给佛门长辈传信,可就算如此,也没有救下这将近两百人,他的心里怎能好受? “城主大人,可否劳烦你一件事?” “大师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办到,就绝不会推辞。”杨岩锡很客气,没办法,这位可是佛门的掌中宝,佛门在天下的影响力极其深,倘若得罪,那可不是他一个城主受得了的。 因此,他说话自然是很客气,其中不乏结交之意。 “我想劳烦城主为这些人全部安葬,之后小僧一一超度他们。”说着,小和尚朝杨岩锡深深鞠了个躬。 他生有一颗怜悯之心,而今虽未救下这些人,却也想尽一份微薄之力。 杨岩锡动容,肃然起敬,重重道:“大师放心,这些事,在下必然亲手安排好。” 说实话,他对那些死去的巡逻队并没有什么感情,毕竟那些人又不听命于他,但眼下小和尚的行为,令他心中颇有感触,他放下心中成见,愿安葬那些人。 “小僧在此替他们谢过城主大人。”小和尚又是深深的一个鞠躬。 而远处,两个黑衣劲装的男人立于一处高楼屋顶,望着这一幕对话。 “佛家还真是昌盛,每将没落,总有后辈可继续带领佛家。” “可惜,这一代的佛家领袖遇到了殿下,还中了殿下的天音毒,无论再怎么优秀,也无济于事。” “倘若君上当年愿去驯养天音虫,如殿下一般用毒制人,怕是也不会仙逝。” “君上的妹妹因毒而死,导致君上对毒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曾发誓此生绝不碰毒,以君上说一不二的性格,自是不会去碰。” “唉……”胖一些的男子长叹一声,“殿下碰了毒,还是天音毒,也不知道君上在天之灵,会不会生气。” 瘦一些的男子沉默了片刻,而后眸绽精光,肯定的说道:“君上非以己度人之人,绝不会将自己的执念传给后人,再者,殿下用毒对付之人乃云州敌人,君上会理解的。” “……”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站立的位置极其显眼,可就是无人发现…… · 一天过去,落马城被一对兄妹杀了将近两百名巡逻队的事很快传了出去。 知道此事的人莫不震惊。 晋钰三皇子巡视王土,足迹虽然不明,可大致的世人都知道。 而今三皇子已至苍州,居然有人敢在这种节骨眼上生乱,这不是在狠狠打三皇子的脸吗? 一时间,不少人暗地里都开始议论这对兄妹究竟是想干什么。 “他们是找死吗?三皇子即将到来,他们居然敢生事,这说轻一点儿是打三皇子脸,说重一点是蔑视晋钰律法,甚至是蔑视咱们皇朝啊!”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是怎么想的,着急投胎不成?” “他们找不找死我不知道,但你这话若是被那两人听到,投胎路少不了你。” “几近两百人啊,说杀就杀了,武者真的这个恐怖吗?” “哼!不论他们再怎么强,等三皇子到来,他们也只有伏诛的份。” “没错,武者再强,也是有限的,何况,三皇子身边高手如云,他们两个年轻人,还能翻天不成?” “杀人偿命,三皇子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苍州位置特殊,晋钰边疆便在此地,并不算安宁,一次性死这么多人,也不算罕见,可此不同以往,这次是官家人员被诛杀,死了近两百人,还是在三皇子到来的情况下,影响不可谓不恶劣。 这令落马城方圆数百里的城县都坐不住了,纷纷贴上林远思和宁羡的通缉文书、画像,生怕晚了一步,就会承受三皇子的怒火。 “立刻封锁落马城方圆五百里地,禁止任何人出入,另外再派一万军队去落马城查,必须查出那两人在哪里,把地给翻过来都必须在三皇子来临之前找到,明白吗?!” 苍州刺史在首位来回踱步,眼中怒火难遏,眼下三皇子已至苍州,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就可到他面前,可眼下居然出了这档子事,这也是啪啪打他脸啊!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不管怎么样,用什么手段,明天一定要找到那两个人,至少要确定他们的位置,明白吗?” 底下的人没有抬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应道:“属下明白。” 苍州刺史满意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聪明人,点到为止就行,不必说太多。 伴随着一万大军出动,很多人都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大军所过之处,很是平静,一点儿杂乱声都没有,却显得很沉重。 很多人发现,落马城之事所造成的影响,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大。 而在暗中,有一双跳动着血色的温柔眼眸注视着一切。 “狩猎……终于要开场了……” 苍州主城叫做和光城,和光城距落马城不远,就五十多里,大军任务紧急,一路全速前进,临近傍晚,便已至落马城。 落马城门口,城主杨岩锡已带着所有护卫队出门迎接,看着远处的上万人马,纵使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可心中也难免有些发虚。 这上万人可都是真正的士兵军人,不是巡逻队、护卫队可比拟。 若这些人是敌人,将落马城夷平甚至不需要半个时辰,要这么长时间还是因为落马城的面积,与他那千名护卫队没有任何关系。 他就上前几步,欲和带队将军交谈,可还未至近前,便有两名骑兵上前,两柄长矛交叉挡在他身前。 “来者可是杨岩锡城主?”士兵冷冰冰的问着。 杨岩锡望着森冷的长矛,倒也没有任何怒意,他曾在军队待过,知道军中的军纪。 问清楚来人的身份,是最基本的事情。 “是我。”杨岩锡说着,拿出落马城的城主令。 骑兵看见城主令上独特的印记,迅速收回长矛,语气略有好转,“城主大人稍等。” 说着,另一名骑兵立刻回去,朝着最前方身穿黑色重甲的男子说了句,下一刻,那男子立刻骑马上前,在杨岩锡近前下马大步走至。 而等在杨岩锡旁边的骑兵却是在男子下马之际,朝着男子抱了抱拳,便回到了军中。 男子四十来岁,腰间挎着一柄剑,长着一双不怒自威的脸庞,目光犹如利刃,给人一种如芒在背的压迫。 “杨城主,我是刺史大人麾下第七军将军安嵩,奉刺史大人之令,前来缉拿那肆意杀人的两名武者,保护百姓安危,时间紧急,请大人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安嵩快速说着,朝着杨岩锡拱了拱手。 落马城有些特殊,曾是边关之城,拥有着不一样的地位,而杨岩锡身为落马城城主,在苍州,不论权利,光论身份地位,是不输他这个将军的存在。 杨岩锡点点头,将当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安嵩。 隐瞒没有任何意义,而今事态因三皇子变得严重,若谎言被拆穿,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事情就是这样,事发实在突然,那两人的武道修为又很强,我赶过去时,那两个人已经不见,我虽封锁了城门,可那两人是否已经离开,我也不好说。” 安嵩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杨岩锡知道的只有人数、大致年龄、武道修为,关键的并不知道。 比如那两人的来历,为什么目标是何家,他们离开的踪迹,何家的家主又被带去了哪里…… 这些统统不知道。 安嵩有些无奈,但也理解,武者和普通人的差距真的太大太大,不是轻易可弥补,而且对方还不是普通武者,若那两人离开了,杨岩锡怕是也不会知道。 “杨城主,他们在城内的可能性有多大?” 杨岩锡想了一下,说道:“我认为不足两成,据佛家的佛子所说,他们放弃了灭何家,倘若他们在落马城无其他事,他们应该是离开了落马城,弄出这么大的风波,他们也不是傻子,不会待在城中等死。” 安嵩深以为然,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事不宜迟,我留下三千人助杨城主你全面搜查落马城,如果那两名武者真在城中,已是瓮中之鳖,三千人足够拿下他们,我则是带领其余弟兄们朝着落马城各个方向展开全面搜查,杨城主以为如何?” “如此自然甚好。”杨岩锡直接应了下来,当下的确要先找人,不可耽搁。 这一日,三千人的军队入落马城,同一千护卫队展开了挨家挨户的搜索。 而另外七千人,则是在安嵩的带领之下,朝着周围展开了全面的搜索。 山河不可阻,七千大军遇山不避,遇河直下,自落马城周围无死角搜索。 应了一句话。 “把地翻过来给我找!” 落马城之事因三皇子将至的原因,本就发酵的很厉害,而今直接出动一万大军,更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三天时间,本来只是传到落马城方圆数百里的人耳里,可伴随着大军出动,方圆千里几乎人尽皆知,并且还在不断扩散。 而这消息,自然也将传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耳里。 夜深人静,篝火无声地跳动。 青年面色略有苍白,衣衫上是斑驳的血迹,但并没有因此而显得狼狈,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脏乱的衣衫也不能掩盖。 他孤身立于河畔,已具威严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很冷漠。 这时,一位男人用粗布捧着几个包子走至青年身后,“殿下,我给你烘热了,吃一点儿吧。” “谢谢舅舅。”青年点头,接了过来大口吃着,可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并没有因为此人是他的舅舅面色就有变化。 男人倒也没生气,换他在青年的立场,恐怕情绪会更加糟糕。 试问,哪个皇子在十天内遇到过三十多次暗杀? 男人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说道:“殿下,我打听到一个消息,落马城的巡逻队被两名兄妹武者杀了将近两百人,落马城第一世家何家的家主被那两名武者带走,何家的第一高手喻敬之,被杀。” “嗯?”青年神色终于有了波动,他皱起眉头,问道:“落马城?我没记错的话是那个杨岩锡管理的吧,巡逻队被杀了近两百人?是什么原因?” “听说,是何家的家主对那个女武者起了色心,派人去跟踪,结果被那两名武者发现,起了争执,巡逻队赶过去,包庇跟踪那人,还想强行将那两名武者带回去审问,那两名武者就杀人了,前前后后又赶过去八支巡逻队,也都被诛杀,之后那两人找上何家家主,何家家主虽有那位四品境界的大长老保护,但还是被带走,而那位大长老,也被诛杀。” “然后呢?”青年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又问道。 “然后那两名武者似乎去了何家,但何家到现在都好好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如今,苍州刺史派出一万大军至落马城,开始了无死角搜索,大有一副不搜到人就不罢休的架势。” 闻言,青年淡淡道:“为了两百名自己找死的人,弄出这么大动静,舅舅你认为这位刺史大人是想要表达什么?” 他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对此事像是没有任何兴趣。 可男人很熟悉自己的这位侄儿,知道那并不是不感情趣,而是在思考着前因后果。 第八十九章 花败、万叶卷天 男人笑道:“苍州是边境之州,近年表面上没有出现过什么家喻户晓的乱子,可眼下殿下才到苍州,落马城便当街死了两百多人,还是巡逻队,虽是他们自己找死,但不管如何,他们终归是官家的人,一次性被杀这么多,在世人眼里,这无疑是在挑衅官家,如在平时,这位刺史大人肯定不会有这么大动作,可殿下刚至便发生这种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两名武者是在挑衅殿下,挑衅殿下,等同于挑衅皇室,刺史大人自然是要表现出震怒的样子,不然落人口舌,怕是也不好受。” 青年缓缓点头,有些玩味的笑着:“不错,这些事明眼人都能看透,舅舅你说,那两名武者是不知道我的到来,又或者是?” “这……”男人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他只想着苍州刺史做出这么大动静,却忽视了弄出这么大动静的起因,其实是那两名武者。 “这苍州,或许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意思。”青年淡淡说着,眼神却是逐渐沉了下去。 和这夜色一样,愈发深沉。 · 大军不眠不休的搜索到翌日,城内、城外,却什么发现也没有。 别说是人了,就是足迹都没找到。 八千士兵分为三十一支队伍,除了大将军安嵩带领的五百人外,还剩下七千五百人,分为二百五十人一队,朝着各方向搜索。 这是大将军安嵩亲自划分,他带着五百人搜索最难搜索的地方,将好搜索的地方留给了其余小队。 一座山巅,安嵩立于悬崖边上,眼如锋刃般割人,他望着身后原地休息的五百名士兵,不禁皱起眉头。 大军出发仓促,只准备一天的粮草,寻了一夜,已吃了一半,可眼下寻人却仍旧是毫无踪迹。 “落马城方圆五百里外已封锁,一天多的时间,就算是武者又能跑到哪里去?” 安嵩自语,而后摇了摇头,他不相信那两人能离开,方圆五百里外,已被全面封锁,若是离开,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 可是眼下他们寻了将近一天,找了足足六十多里地,却还是没找到任何踪迹,令他疑惑。 他带出来一万人,有五十名斥候,听起来似乎不多,可要知道,每一名斥候是精挑细选而出,再经过悉心培养,每一名斥候的跟踪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斥候凭借一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节,便可推断出敌军的走向,是战场上让几方宝贝,敌方厌恶的存在。 而今五十名斥候分散寻找,竟是找不到任何踪迹。 安嵩开始怀疑那两人是不是还在落马城中,可落马城至今也还没传来消息,他也不好停下。 反正,大军出动的主要目的根本就不是抓捕那两名武者。 待众人休整的差不多,他挥了挥手,道:“继续无死角搜索,斥候不要放过任何细节,一有发现,立刻向我汇报。” “是!” 众士兵齐声应道,有序分散开来,展开无死角搜索…… 安嵩这边休整结束,别的地方却是有小队刚停下,毕竟搜索的地方、地势不一样,对体力的消耗也不一样,休息时间自然是视自己队情况来安排。 “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搜索。” 伴随着队长发话,众士兵都停了下来。 “沙沙沙……” 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士兵们忙碌了一夜,略有疲惫,清风温柔拂来,他们很享受这股清风。 “这山上就是比军营好,可以乘凉还可以吹风。” “那是,天天待在军营,把我都给闷坏了。” “啧啧,看看这草,多翠绿,不像咱们军营,除了荒地还是荒地,根本没那么多颜色。” “……” 士兵们吃着干粮,大声讨论着。 队长也没有阻止,就乐呵呵的看着,军营的确太过枯燥,若此时还不允许发泄,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 何况,这次刺史光是派来落马城的便有一万人,而封锁落马城周边的还有三万人。 光是为了抓捕两名武者有这个必要吗? 没有,当然没有,武者再强,也是肉体凡胎,被刀枪伤到要害,还是会死,派出千人抓捕便是绰绰有余。 想要一己之力挡千军? 想多了,武者有高下之分,在九境,能够一人破千军的,无一不是名震江湖多年的高手。 而他们得到消息,那两人一个是七品境,一个是四品境,加起来都做不到敌千军。 就算那两人逃得厉害,却也不必派出这么多军队,五千人足矣完成这个任务,只是多花一些时间而已。 这次派出这么多人,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震慑宵小之辈,抓捕那两名武者只是顺带罢了,眼下三皇子到来,可不能生出什么大乱子。 换言之,他们只是走个过场,走个过场自然是可以随意一些。 “各位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一道淡笑着的男声自林中响起,队长面色猛然一变,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所有人,停止休息,全员戒备!” 在场所有人都是真正的军人,并非落马城那所谓的巡逻队可比,在听到不属于自己人的声音时,便已放下手中干粮,起身提起长矛,警戒着四周。 顿时,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四周。 “什么人?还不出来?!” 队长并没有发现四周有人,不禁喝道。 “不急,先送诸位一份见面礼。” 如沐春风的男声刚落,林中骤然飞出一柄木剑。 木剑速度很快,细一些的树枝都被剑风吹得低眉。 “避开!” 队长大喝,同时抽出佩剑,大步跑动,只待到近前便劈向木剑。 他几乎是木剑刚飞到视野中,便发出提醒,可木剑的速度太快太快,他话音刚落,木剑就来到了两名士兵的近前。 这两名士兵反应很快,看到木剑朝着自己飞来,第一时间并不是躲避,他们知道,木剑与自己距离太近,而他们的速度不能够避不开木剑,只能去防御。 不过,迈步一步的机会还是有的,他们迅速踏出一步,侧着身子,同时也抬起厚盾挡在身前,可不待他们松一口气,眼神便空洞下来。 生死一刻,他们的确将盾挡在了身前,可他们低估了木剑的锋锐程度,木剑飞过,盾竟是直接被斩断,没了盾保护,他们如何能够安然? 队长还是来迟了一步,等他劈到木剑时,己方仍旧是有两人的脖子被深深划过。 鲜血喷出,周围的士兵和他身上都被鲜血溅到。 队长来不及多想,面色便是一变,木剑的力道透过他的剑,传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虎口瞬间裂开,鲜血流出,而他自己,更是被震出数米,极其狼狈的倒在地上。 他的嘴角有鲜血流出,木剑的力道不仅震伤了他的手,还震到了他体内的脏腑,导致他受了内伤。 经过他的一剑阻拦,木剑乏力,落在了地上的两具尸体旁边。 血液汇聚在地面,木剑被染上鲜血,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这一幕,令众士兵惊怒。 “藏头露尾的鼠辈!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妈的,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有种的就出来!” “够胆的就给老子出来!” “出来给爷受死!” “堂堂武者,只敢暗剑伤人吗?!” “去你大爷的武者,有种的你就站出来和老子单挑,只敢偷袭的怂货!” “……” 士兵们赤红着眼,朝着林子四周怒骂,上一刻还在一起谈笑的兄弟,转眼间便躺在地上,没了呼吸,当兵的,没几个不是性情中人,怎能不怒? 队长被搀扶着站起来,脸色苍白而阴沉,看了一眼木剑,他已猜出来人是谁。 “阁下,你在落马城便杀了近两百人,而今又杀我军两人,若阁下还想观赏世间颜色,便出来束手就擒,否则,我有权将你就地格杀!” 伴随着他开口,众士兵都沉默了下去。 这是绝对的军纪,上级说话,下属不可干扰。 林中,声音淡淡传来:“事情缘由为何,孰对孰错,尔等当清楚,我懒得和你们废话,自你们到来之际,这场狩猎便已开始,若你们能杀了我,那是你们的本事,若杀不了我,那就乖乖当猎物。” 男声骤然变得冷漠:“开场戏结束了,你们准备好迎接绝望了吗?” “阁下莫不是认为凭借你们两个,可破我们这支小队?”队长神色不变,只是朝着后方握了握拳。 “嘭!” 一道火光升起,在空中绽放为烟花,经久不息。 队长不禁冷笑起来,“便是阁下可破我们这支小队,不知阁下可否破七千人马?” “破自然是破不了,但是,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个问题,你认为,我们没有准备吗?又或者,你觉得你们能撑到其余人赶来?” 男声依旧冷漠,不同的是,这份冷漠中蕴含很深得玩味之意。 “万叶卷天!” 一道脆生生的娇喝响起,只见林中某处的一颗百年古树开始晃动,树叶纷纷离开树枝,却没有落下地面,而是围绕着古树旋转。 这一幕,令众多士兵面色剧变,不过,当树叶全部离开树枝,众人看清树上的不过是两个年轻人时,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那个人。 队长心中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可眼中仍旧有一抹忌惮。 “所有人聚拢!”他喝道,就算不是那个人,可也绝不能轻视。 他永远记得,自己参军没多久时,见到的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操控着漫天树叶孤身杀进苍州大营,斩杀上千人,还全身而退。 虽已过去十多年,可当年的那一幕,仍旧是深深印在他的脑海,至今不敢忘却。 哪怕远处那个丫头操控的树叶数量和当年的那个女人比起来,根本就是过家家,可他还是不敢轻视,再度喝道:“结圆阵,防守!” 林远思立在宁羡身侧,眼中寒芒闪过,“阿羡,待我为你破开一条路。” 话落,他脚用力一点光秃秃的树枝,身体如弹簧似的,弹出数米,直接弹到了另一棵树上。 他借力再跃,速度越来越快。 眼下敌人正结阵,他必须赶在敌军结阵前杀到,打乱他们的阵型,以便宁羡全力发挥。 他和敌人的距离仅仅百米,在他的全速之下,不过三个呼吸的功夫便已来到近前。 但,这三个呼吸的功夫,敌人已结好阵型。 林远思心中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军人,队长刚开口,就可以迅速做出反应,快速而有条不紊。 换作落马城的巡逻队,再给他们五个呼吸也做不到。 林远思感慨过后,眼神转冷,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迅速破开这圆阵。 否则,待其余人赶来,他们便成了瓮中之鳖。 他停下脚步,冷幽幽望着这圆阵,缓缓抽出三尺长剑,长剑剑柄如弯月,剑身通体墨色。 长剑略薄微窄,是一柄女剑,但却足有十八斤八重。 这柄剑,自然是宁羡的残月。 林远思一个男子,握着残月,看起来有些不协调,可也没办法,他把自己的木剑掷了出去,只能用宁羡的剑。 “你们是真正的军人,为了表示对你们的尊重,我将全力以赴。”林远思语气平缓,气势暴涨,眼中隐隐浮现出血色。 柔情的春风变得凌厉,刺痛着皮肤,残月的剑身,墨色似乎更加浓郁,像是能够将人吞噬。 “花败。” 林远思眼神幽静,残月轻飘飘的挥出。 这轻飘飘的一剑,速度很慢,和老人挥剑一般,有气无力。 可对面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 这一剑落下,众人仿佛看到了百花失去颜色,黯然落幕的场景。 花存四季,不开四季。 它们努力绽放着,最后仍旧逃不开黯然落幕的宿命。 这是极其富有感情的一剑,很多人都想到了自己老去的那一天,话说不全,手拿不稳,只能望着日出日落,静静等待着一生的结束。 “还不回神?!” 队长怒喝,这一剑未至,己方竟是有人失神松了矛、盾,露出缺口破绽。 在他的呵斥下,很快众人回神。 可来不及了,防御已经有缝隙,纵使他们反应很快,可林远思的剑更快。 残月未至,只有一道墨色的剑影却自残月身上飞出。 墨色剑影冲进缝隙,所过之处皆是惨叫。 好在,墨色剑影并不是真的剑,只是林远思全力出手之下,通过残月爆发出来的势,杀了十余人便已闲散。 林远思没有立刻挥剑,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缝隙,已变为缺口,他只要等着收拾残局就行。 下一刻,上千树叶绕过他的身体,冲进那十个缺口。 此刻,树叶犹如利刃一般,凡经过之地,都有血、肉横飞,惨叫痛呼不绝于耳。 “散阵!全体分散!” 队长赤红着眼下达命令,眼下树叶已冲了进来,继续靠拢结阵,手脚根本施展不开,不分散完全是自找死路的行为。 只有分散,才能将牺牲降至最低。 但是,林远思站在这里,会放过任何人吗? 他慢悠悠走向地上已经发青的两具尸体,从旁边捡起一柄血色木剑。 “逃不了的。” 他自语,而后一步踏出三米,来到一个刚逃出来的人面前,他没有犹豫,一剑封喉。 杀完一人,他又看向另一处,在那里,有四五个伤痕累累的人一起逃了出来。 林远思面无表情,直接冲了过去,剑起剑落,鲜血四溅…… 武者和普通人的差距,真的很大很大。 这注定是一场杀戮。 上前片如刀刃锋利的树叶冲进去,只有寥寥三十多人运气好没有受伤。 运气不好的,直接死在了阵中。 逃出来的,会遇见一个持双剑肆意杀戮的年轻男人,若身上有伤,最多撑不过两剑。 身上没伤,也不过三剑…… 第九十章 焚山 惨叫此起彼伏,听得心中发抖。 队长望着这一幕,毅然冲向林远思。 他知道,不杀了林远思,今天,他们这支队伍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就算不能杀,也必须拖住。 他一剑落下,林远思随意便避开,一剑又杀了两人。 “何必呢?你虽也是武者,但才九品,与我差距太大,不可能阻碍我,选择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林远思淡淡说着,手上动作不曾停下,依旧在杀戮,同时他也在避让着这位队长的砍杀。 他早就看出这位队长是武者,否则,他掷出的木剑还能再杀几人才是。 “逃?我李洋从不认识逃怎么写,我李洋也不需要逃,于我而言,今日战死,向死去的兄弟道歉,方是归宿!” 李洋怒喝,眼中有泪流下,他后悔了,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让兄弟们分散逃,如今造成这么大损伤,他心中的痛苦何以诉说? 战死,方是解脱。 林远思看出了李洋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战死并非归宿,你现在退去,我可不杀你。” “住嘴!今日不杀你,我决不罢休。”李洋大喝,不要命的一般冲杀。 “那你便去死!”林远思眼神转冷,对敌人,他可不会有多余的同情,一剑挥出,便直接转身离开。 而李洋,瞪大了不甘的眼睛,却是无能为力,他……已死。 武者之间也有差距,在林远思面前,李洋根本不够看,就算李洋没有身受重伤,拼了命也只能接住林远思五剑。 并非人人都是林远思、宁羡,又或者是小和尚,他们都有高人指点,又有上等剑法、秘术,战力和境界根本不匹配。 在林远思面前,李洋和强壮一些的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杀戮在持续,宁羡用树叶斩杀五十多人,八十多人被树叶伤到要害,战斗力几近没有,除了三十多人没有受伤,剩下的人全部受了轻伤。 有反抗能力的只有一百多人,若他们聚在一起,林远思自然得退避,毕竟他们是真正的军人,不是落马城的巡逻队可比拟。 但他们能聚在一起吗?不能,一旦聚在一起,便要迎接如利刃般的树叶,届时,死得更快。 而他们分开,又如何能阻止林远思的杀戮? 这场战斗,已没有悬念。 不过一柱香多一点儿的功夫,惨叫已停止,这意味着二百五十人死绝。 林远思浑身鲜血,甚至有血珠顺着长发流下,一身蓝衣更是已为血色,双剑亦是如此。 他喘着气,面色很苍白,施展花败,之后一次性杀这么多人,他的体力和内力都消耗很大。 宁羡不知何时来到林远思身边,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控制这么多叶子杀人,又何尝不消耗内力? 甚至她的消耗更大,要知道,让这么多叶子都可以杀人,必须要有内力的加持,还要精神高度集中。 这其中难度,难以言说。 他们胜利,成为了狩猎者,一大半都是靠宁羡,若无宁羡从旁辅助,他们今天必然斗不过这支二百五十人的小队,成为猎物的反倒是他们。 不过,若真是那样,林远思和宁羡也不会露面。 林远思做事,必须要有很高的把握,亦或者是确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否则,他绝对不会实施。 “他们要来了,一柱香便可赶到。”宁羡说道,她在树上时,看到了远处从数个方向赶来的大军。 “倒是挺快。”林远思轻语,动手前他观察过,敌军各支队伍分散的距离超过三里。 山路难行,三里地只用两柱香,真的很快。 “按计划,咱们先回去。” 林远思直接说道,眼下敌人已尽皆赶来,哪怕他们再怎么能,可境界低是不可更改的事实,继续待下去,只有饮恨的下场。 …… 距离还有五百多米,安嵩就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其中隐隐夹杂着一抹恶臭。 久经沙场的他,面色一瞬间变得阴沉如水,凭借那血腥味,哪怕被树木阻拦看不见现场,他也有预感,那支队伍,怕是凶多吉少。 否则,血腥味绝不可能如此浓郁,更不可能蔓延的如此远。 “全速前进!” 他下令,带着身后的两千多人穿梭在林中。 路上,各支队伍汇聚,在他那个方向的,全部靠拢了过来。 距离一百米,安嵩终于看到了现场,他的眼中蕴含着一抹惊怒、悲痛。 那是怎样的一幕? 满地残肢,尸首分离,甚至有人被从中分为两半,肠子落了一地,粪便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渗入土中,又或者是流向山下。 坚硬的盔甲已变得破烂,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划痕,一地的残叶在血水中漂浮。 “将军,这棵树上的叶子……” 亲卫的声音令安嵩暂时抬头,望着前方光秃秃的古树,他的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惊色,他又看向血水中的红叶,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万!叶!卷!天!” 安嵩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他彻底知道了盔甲上的划痕从何而来,他有一套战甲,上面也是划痕累累。 那是被一门叫万叶卷天的秘术所划,他清楚记得,十二年前,自己差点死在了那漫天绿叶中。 安嵩深吸口气,很快平复自己的心境,冷冷道:“派人回去通知刺史大人,就说万叶卷天出现在了老鹰山。” “是。”亲卫领命,转身离开。 “传我军令!除我带队的五百人外,其余所有人,包括在落马城的三千人,立刻赶至山下,全面封锁老鹰山!无我军令,禁止任何人靠近!记住,是任何人!” 安嵩涨红着眼,哪怕经过十二年,他也不会忘记当年的耻辱,那一片片落叶,杀了他军中上千人,他自己若无那些兄弟保护,也会死在落叶之下。 这笔账,他答应过死去的兄弟们,一定要算清楚。 而今,万叶卷天再现,虽说他可以肯定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但他相信两者之间必有一定的联系。 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他绝不会错过。 当下所有人都被信号吸引汇聚过来,敌人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他必须立刻封山,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搁,转身就朝着山下跑去。 原地还剩下五百人,以及安嵩自己。 望着血色的一幕,他眼中的怒火被悲色取代,“和我一起,将死去的兄弟带回去,安葬于他们的家乡。” “是。” 所有人上前去收拾着尸体,没有人嫌脏,同为袍泽兄弟,岂会嫌弃? 他们都小心翼翼的收集、拼装着残肢,尽量让尸体完整。 这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事。 山下。 将近七千人围着老鹰山,这还不止,远处还有人赶来一一加入。 那是原先被派去落马城的三千人,收到军令,纷纷赶来。 这一幕,令周边的某些村民百姓惊惧,担心被波及,惶恐不已,甚至有人已经收拾行李,只要情况不对,便会准备离开。 这不怪他们,实在是气氛太沉重了,黑压压的一万大军围山,却什么都不做,就静静的围着,令人无比压抑。 甚至,有人见到,山上的军人下来,竟是抬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上盖着血色粗布,一路走来,竟是还在滴血。 不用多猜,众人也知道那已是死人。 这令人胆寒,有军人死了? “看样子,在落马城杀人的武者找到了,就在这山上。”有村民低声说道。 “那两个武者也真是找死,面对军人还敢行凶杀人,这下好了,一万大军都来了,到时候被抓到,全尸都保不住……想想我就起鸡皮疙瘩。” “唉…自己找死就算了,怎么就在这附近找死啊,刀枪无眼,万一波及到我们怎么办?” 有位老人忧心忡忡的说道。 他经历过二十年前的战乱,很清楚战争的残酷,上一刻还平静的小镇,或许下一刻便会被当作战场。 而今的一万大军,令他回想起当初被殃及的故乡。 胆大的年轻人说道:“老李头,你别担心,这一万大军都围过来了,那两名武者还能翻天不成?待一万大军准备完毕,那两名武者必死无疑。” “唉…”老李头一声长叹,他很想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话,年轻人未必能听进,叹道:“但愿如此。” 老人曾因战火多次辗转他乡,他只希望,自己这还算平静的生活,千万不要再被打破。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远走了。 过了一个时辰,安嵩处理完一切来到山下,沉声下令,“备油,备火箭!今日子时前,必须准备好!” 亲卫大惊,他跟随安嵩多年,知道安嵩是要做什么,连忙说道:“将军,附近有好几个村的村民,焚山会波及到村民,将军是否再考虑一下?” “我意已决!所造成的后果由我一人承担!十二年前,万叶卷天杀了我上一千一百一十五名兄弟,而今又杀我两百五十名袍泽,共一千三百六十五名兄弟,今日就算焚山,我也必杀会万叶卷天的武者,给地下的兄弟们一个交代!”安嵩厉声说道。 当年的一幕,常常在深夜犹如梦魇一般缠绕着他,总有军中兄弟满脸愤恨的让他去报仇,而今遇到会万叶卷天的武者,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放过。 他永远记得,死去的兄弟中,有十多个还不足二十岁,尚未及冠啊! 还没有绽放过任何色彩,一生便永远灰暗下去,每每想起,他的心中都无比刺痛。 亲卫很理解安嵩的心情,可焚山绝不是小事,小心翼翼的道:“将军,是否要从长计议?……比如将村民们转移。” 安嵩虽然极其愤怒,甚至想要现在就进行焚山,让那两名武者被烧成灰烬,可他也不能无视村民的安危。 他尊重性命,也不愿意见到更多的牺牲,否则他完全可以一万大军全面登山,展开全面围剿。 他选择焚山,究其原因还是不希望再有多余的牺牲,今天那二百五十具尸体,令他无比痛心。 “辰时,辰时必须焚山。”安嵩低沉的说道,这是他给出的让步,他暂时压下复仇的怒火,多给了一夜时间。 亲卫松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转身前去安排。 这之后,安嵩没有再吩咐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山下,哪怕夜深了,也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站累了,他就活动一下筋骨,又继续原地站着,而在他眼中,是极其浓郁的恨意。 他无法释怀当年那些年轻人临死前的绝望,更无法面对今天死去的二百五十人。 山上。 林远思和宁羡立在山巅,他们看见了底下的一万大军,神色都变得凝重至极。 “他要焚山,我们的计划乱了。”宁羡的语气有些沉重,她看见了底下的人在备油,备弓箭。 林远思不语,就望着山下,他在思量破局之法。 安嵩的做法出乎他的预料,在他原来的预料中,安嵩应该会选择将每支小队的人数增加,并且让每支小队的距离保持在一里地,继续展开搜索。 可安嵩直接选择焚山,将他接下来的布局给破坏。 眼下他无心去思量安嵩突然改变章法的原因,他必须尽快想出离开这座山的方法,否则,他和宁羡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他心中有些焦虑,因为他还没有思考出如何破局,他很清楚,每一个呼吸,都是他和宁羡的生命倒计时。 烦闷之下,他很想直接杀出一条路,可那是不可能的,一万人在山下围着,想要杀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宁羡一眼便看出了林远思的焦虑,轻语道:“你别急,我陪你慢慢想。” 林远思点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有些无奈,他怎么可能不急? 离开云州以来,他做事便一直保持着霸道的原则,打上宋家,杀至落马城,他都是很霸道的去做,从来不会顾及自身安危。 因为,他自信这些事都全在他的掌握中。 可眼下,安嵩不顾周边村民的家园要焚山,这种做法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令自己陷入了危险,更把宁羡拉了进来。 倘若只有他自己,他一定不会有焦虑的情绪, 自幼,他便是一个将亲人放在比自己高很多的位置上。 所以,宁羡因他而陷入危机,这才是他焦虑的原因。 他自己陷入危机可以,但他的亲人不行。 或许这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可没有办法,他在情感上,向来是一个极其柔弱的人…… 宁羡似是看透了林远思的内心,轻轻地将头依在林远思的肩上,似在用这种方法让林远思安心。 而她的做法,也的确让林远思的杂乱的心绪瞬间宁静了下来。 林远思深吸口气,神色渐渐变得从容,他必须冷静,因为他肩负着让宁羡安然的责任。 此刻,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们,他必须保护好宁羡,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令他的头脑变得无比清明。 时间一点点流逝…… 良久,林远思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位大将军不是想焚山吗?那就让他焚,我倒是要看看,是他狠还是我狠。” 他的眼神很冷,在这短短的一柱香内,他已经有了解决危局的办法。 第九十一章 绽放的花火 “暮色怜黄昏,与君渡世人。” 江岸旁,白衣人孤零零站着影眺望远方,发出幽幽轻叹。 “但愿……你不会怪我……” 白衣人自语一声,而后踏出一步,稳稳落在江面之上,江面涟漪阵阵,却是因风的缘故,她的脚下,没有多余的波动。 她不曾停留,继续迈步踏在江面上,犹若逛后花园一般,闲庭信步。 这一道白色身影,一路沿江而下,渐渐模糊…… · 日落月升,夜色无边。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拥有一个清澈的月亮,月色极美。 可很多人,却都无心赏这月色。 山下,大军已经开始准备将村民迁移,根本不管这是夜晚。 但村民们怎么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大人,不知为什么要我们离开自己的家?” 问话的是老村长,他紧张的问着。 “此乃我军之事,闲杂人等不必知道,而今为不波及到你们,请你们赶紧离开。”亲卫面无表情的说道。 焚山虽不是秘密,可却也不必大肆宣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所有村民都变了脸色,村长更是下意识的说道:“请大人给我们一个离开的理由。” 说出后,村长顿时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带着质问的意味,毕竟眼前的是保家卫国的军人。 但他只是后悔,并没有补救,他和村民们都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亲卫皱了皱眉,声音微冷:“这是军令,是为你们好,你们只需要离开,不需要过问太多,事后,我军也会给你们补偿。” 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给村民们一个理由,但说出焚山,势必会造成麻烦。 村子和山隔得很近,一旦焚山,村子被波及是必然。 这时,有一位壮年男人气喘吁吁的跑到村长旁,低声说道:“村长,我看见他们在运送火弓,还有好几车油。” 村长的老脸面色猛然一变,“你们要焚山?!” 亲卫面不改色,他早就知道焚山是无法瞒过村民的,山和村庄的距离实在是太近。 他冷硬的说:“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只需要在今夜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不想说出焚山,免得让整个村庄的人都骚乱起来。 亲卫的不答却是让村长肯定了猜测,他坚定而诚挚的说道:“我们绝不会离开,这里是我们这几百号人的家,失去了这里,我们没有去处。” “明日军队会为你们建造新的村庄,会比现在的村庄更好,你们忍过今夜便可以。”亲卫依旧冷硬的说道。 焚山的计划已开始进行,绝不可能更改,他必须让村民迁移。 一时间,部分村民都开始犹豫起来。 亲卫话中的强硬令他们明白,他们离开的事已成定局,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反抗了,反正明天就有更好的家,离开也未尝不可。 但村长仍旧坚持,他的语气带着一些乞求:“大人,我们祖上几代都住在这,根就在这,我们不能离开。” 亲卫不禁皱眉,冷漠说道:“纵使你们的根重要,但如今为了诛杀罪人,你们只能离开,由不得你们。” 村长沉默了,亲卫说得没错,他们没得选择,只能离开,焚山是为了诛杀罪人,他们必须配合。 他转头望着熟悉的村庄,眼神有些恍惚。 他不想离开,他在这里待了大半辈子,这里承载着他的所有,附近的山上有他死去的父母老伴。 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亲卫不急着驱逐,村民们都沉默着回望村庄,他们在做告别,他可以给村民们一个时辰的时间。 远处,安嵩注意到了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难免有一丝不忍。 这个村里的老人很多,而老人是怀旧的,让他们离开生养自己的家园,是一种残忍。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焚山,但如果继续上山,被武者反扑,他的部下还会有人死。而这是他不愿意去看到的,他已经失去了一千三百六十五名部下,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他都无法接受。 并非他太过感性,倘若那一千三百六十五人都是死于沙场,死于保家卫国,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战死沙场和衣锦还乡,是军人最好的归宿。 可死去的一千三百六十五人,他们没有战死沙场,更不存在衣锦还乡,他们是被武者先后杀死,其中有太多的年轻面孔,来不及为自己空白的画卷添加上任何颜色,便彻底结束一生。 这是悲哀。 他不容许自己的部下再用这种方式死去,从而选择了焚山,哪怕是逼走村民离开自己的家。 在部下的生命和村民之间,他选择将部下的生命放在高处,当然,他并没有放弃村民,所以他让村民迁移,并且答应明日会为村民建造新的家。 村民们是否愿意不重要,在生命面前,他们只能退步。 对很多老人来说,这很残忍,可谁也没办法,只要有选择,必定是要有人受伤的,不对吗? 安嵩自问已仁至义尽。 山顶上,林远思把玩着一根长而细的腐木,在他面前,篝火不安的跳动着。 他所站的地方是一片密林,位置极好,山下的景色一览无余,比如那密密麻麻的火把,还有被保护起来的一大桶油,但同时也极其隐蔽,他视线可以看见山下,山下却看不见他。 火弓已经在分发,提示着烈焰即将吞噬整座山。 林远思没看多久便坐了下来,他从旁边拿起有一拳粗的枯木,又接过宁羡用藤蔓穿好的一大捆枯叶,他找来早就准备好的青藤,将枯叶紧紧束缚在枯木上,而后放在一旁。 “一。”他心里默默数着,手上不停,继续将枯叶捆在枯木上。 每捆好一根,他都会在心里默数,这是第几根。 到第二十根,宁羡不再继续穿枯叶。 而林远思动作不停,又拿起一条藤蔓,这条藤蔓比之前的都要粗,都要长。 他用藤蔓将十根枯木捆在一起,捆起来的枯木比他的腰还粗出许多。 剩下十根他没有继续捆起来,而是放在了篝火旁,而在篝火旁边,尽是去年失去生命的枯草落叶。 “走了阿羡。” 林远思起身拉起宁羡,他替宁羡拍了拍染上泥土的衣角,而后又拍了拍自己的,方才提起那一大捆枯木。 宁羡并没有空着手,她一手提着自己的剑,一手拿起一根燃烧着的长棍。 没错,就是长棍。 两米多长的干树棍经过一柱香的燃烧,仍旧有一米半。 她用棍子轻轻点在枯叶上,枯叶霎时间燃烧起来,并且快速蔓延向周围的枯叶。 林远思的神色有些古怪,宁羡这么一个绝美的女子,性子无比清冷,如今拿着一根火棍,太过不协调。 “阿羡,棍子给我,你拿着木剑。”他说着将木剑递给宁羡。 宁羡略有不解,但还是顺从的将火棍递给了林远思。 如此一来,便是林远思左右手都拿着棍子,而宁羡则是双手持剑,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林远思心中暗暗点头,很是满意,他的妹妹还是拿剑好看。 当然,拿棍子的宁羡气质依旧冷漠,只是在林远思看来,有些破坏美感。 他们离开了,火焰蔓延至枯木,枯木上的落叶一齐燃烧起来,火焰骤然升起半丈高。 夜风拂过,火焰跳着暖心的舞蹈,完全没有停歇的架势。 在离去之前,林远思瞥了一眼山洞的位置,心中默默说了四字:自求多福。 行至山脚,距离大军五十米处,他们越上树枝,继续在地上行走,他们必然会被军队发现,树上有树叶阻拦,他们行动起来相对会隐蔽很多。 林远思轻功极好,拿着两根长棍,他也树上的灵活程度也犹如猴子一般。 这主要归功于他在天云山放牧牛羊的生活,他平日要看诗书古籍,放牧牛羊不可能全程跟着,大多时候他都是先让牛羊上山,自己看一会儿书,然后再上山去找牛羊。 牛性子乖,不会到处乱跑,他上山不需几柱香就能找到,但有些羊的性子很顽劣,比如他养的那头,一上山就到处跑,天云山树木极其茂密,他慢慢找估计得找到晚上,没办法,他只能越上树枝,在林中跨越寻找,久而久之,他也练就了一身好轻功。 行至距山下二十米处,他朝宁羡微微点头,示意在这里便可以,再往前有密密麻麻的眼睛盯着山上,哪怕他们在树上走,继续走下去,他们也绝对会暴露。 “三……二……一”轻飘飘的倒数结束,林远思点燃了枯木,枯叶特别容易燃烧,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火势便蔓延了半尺。 火光在黑夜中极其耀眼,根本无法掩盖。 “敌人下来了!” “他们拿着巨型火把,他们要炸油桶,拦住他们!” “弓箭手射杀!” “……” 看见火光的那一刻,便有士兵大喝。 其余人反应过来,周围的士兵都跑向敌人,但有一部分人依旧在油桶旁围着,那么烈的火,他们闭着眼睛也知道敌人是要炸油桶,他们不能离开,必须保护好油桶,否则油桶爆炸,他们的计划搁浅不说,附近几十米的人都会受到波及。 “火把飞过来了!守住!守住!弓箭手呢?!弓箭手放箭啊!放箭阻挡火把!快!” 有人嘶吼,油桶周围的人面色剧变,火把被敌人从树顶狠狠掷出,正朝着油桶极速飞来,隔着三十多米,他们都感觉到脸在发烫。 “将军!箭还没有发放!” “那就掷出长矛!一定不能让火把接近油桶!” “是!” 一个呼吸的功夫,安嵩已经和部下完成交流。 下一刻,十多道长矛飞向火把,他们射得很准,精准射在了火把上,可火把却根本没受到影响,速度不曾减慢,反倒是利箭成为了燃料。 十多道长矛根本不足以改变火把的方向,火把带着的力道太过惊人。 安嵩提着长枪大步跑向敌人,面色却是剧变,他下令掷长矛,试图改变火把的方向,但他没料到火把上的力道会如此之大。 他眼神凶狠,一步踏出,狠狠掷出自己的长枪,他没有去看自己的长枪,朝着山下那两名年轻男女冲去。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掷出长枪还能不能改变火把的方向,他已尽力,别的他已经无能为力,当下他要先擒住那两名武者。 林远思注意到了安嵩掷出的长枪,也察觉到了安嵩正冲向他,但他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自信自己全力掷出的火把不是安嵩这个八品武者可以拦住的,至于安嵩的冲杀他更是不放在眼里,他连六品武者都能杀,更能战五品武者,低了这么多境界的安嵩算什么? 他在士兵的包围中继续前冲,身影犹如鬼魅,至少在这些士兵眼里是这样,甚至他的每一剑都能染血,威风凛凛,但士兵们不惧,蚁多咬死象,他们在这几个呼吸中包围过来的人就上五百,后面还有九千多人陆续过来,还怕杀不了敌人? 何况,敌人可以伤他们,但没有杀人的机会,长矛不会停歇,木剑却需要不停挥动保护主人,敌人倘若执意杀人,那敌人也就离死不远了。 当然,继续下去,敌人也是必死之局,没有人能逃出一万军队的包围圈。 林远思深深感觉到了真正的士兵有多难缠,包围他的士兵已经逐渐增加到两百人,但攻击他的只有二十人,他分为内圈和外圈。 这二十人并不固定,每当有人受伤,便会有人补上,如此一来,他虽然在前进,但前进的步伐却很有限,不仅如此,每次攻击,内圈的十人几乎同步,他刚挡下,外圈的十人又开始攻击。 这种规律性的攻击,效果远比杂乱攻击好,比如在落马城,那些巡逻队一起对他攻击,他只要避开第一轮攻击,接下来便是他的主场,但如今遭遇这种规律性的攻击,他却只能不停抵挡,每一剑的速度都要快而狠,倘若慢了一些,今夜他必然葬身于此。 他猛然用力,一剑震开五人,借助着这片刻的空隙,他看了一眼远处,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却仍旧有些担忧。 宁羡那边已被三百多人包围,但宁羡每一剑都能震退至少三人,哪怕被包围,步伐也依旧轻松的朝着山下迈着,看起来没什么压力。 但人总归有极限,会疲惫,继续下去,宁羡也只有一条路。 “再有三个呼吸。” 林远思眼角余光一直看着飞出的火把,不出所料,安嵩掷出的长枪的确攻击到了火把,甚至穿透了火把,让火把减慢了许多速度,但火把飞出的方向只是被改变些许,仍旧朝着油桶这个目标飞去。 此刻,火把距油桶只有不足四米的距离,周围的士兵面露恐惧,他们在这熊熊燃烧的烈火下,皮肤都隐隐有了味道,血液好似在沸腾。 “挡住火把!” 一名队长猛然跃起,他要抱住火把,不能让火把砰到油桶,油桶一丈宽,里面也很深,足足有一丈深的油,倘若发生爆炸,周围数十米都得被波及到。 他跳的很高,伸手可以触碰到火把,但火把不仅有林远思的力道,更有下坠的力道,火把是被林远思自十米高的树顶掷出,而当时林远思还在山上,山上与山下还有十米的高度。 也就是说这是从二十米高空坠落的火把,在加上林远思的力道,哪怕经过安嵩阻拦,力道所剩无几,可又岂是他无力的双手能接下? 林远思眼中划过一抹同情,在烈火的炙烤之下,那名队长的手碰到了火把,但手已经变得软绵绵的,哪里会有力道? 他心里默默倒数,“三……二……一” 那名队长碰到了火把,但无力阻拦,身体也落了下来,他面无血色,瞳孔无神,火把速度的确是被减慢了些许,可仍旧击中了油桶。 下一刻,爆炸声伴随着惨叫响起,天空仿佛都明亮了起来,烈火在地面绽放,地上有人打滚…… 第九十二章 死局 “阿羡!全力出手!” 林远思长啸,浑身气场骤然转冷,眸中隐隐有血色跳动,自左向右全力斩出一剑,顿时将前方的十多人都逼退,也打乱了前方数十人的包围。 后方有两柄长矛刺来,他迅速侧身躲开,却被长矛夹在中间,士兵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六柄长矛同时刺向他的要害。 “滚!” 他低喝,连续挥出三剑,竟是将六柄长矛齐齐斩断。 脱身的机会就在此刻,他用上意全力出手,实力飙升到另外一个台阶。 全力之下的他硬生生将周围杀出一个圈,趁此机会,他前冲跃起,踩在一柄长矛上,再借力跃起。 这个动作很危险,地面的士兵可以掷出长矛随意捅他,但他只能这么做,否则他杀不出去。 远处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包围过来,所幸他和宁羡都已杀下山,只要尽快冲出去便可以脱身。 果然有一部分士兵投掷长矛,他在空中挥剑抵挡,也借着长矛或士兵的头、肩继续在上方冲跃。 十五米! 再有十五米,他便可以冲出士兵的包围,但这十五米是对他和宁羡的考验,一个不慎,他们便会葬身于此。 他余光瞥了一眼宁羡那边,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宁羡也在士兵头顶冲跃,娇躯柔若无骨,如极其灵活的闪避着长矛,却又无比强势,每一剑都震退数人。虽然包围她的人很多,但宁羡冲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今夜,或许是有惊无险。 他略微放松了一些,可就在此时,他的身后飞来一柄长矛,长矛呼啸着刺向他的心口。 在火光之下,长矛带着血肉落向十米外的一片空地。 林远思身形一个踉跄,被迫落了下来,关键时刻,他放弃前行来避开长矛,可还是被长矛划伤了左臂,长矛上带着的力道很快,他没站稳,从士兵们头顶都给落了下来。 士兵们不会放过这个诛敌的好机会,足足二十多杆长矛刺了过来。 只要一个呼吸,便会有二十多柄长矛刺穿他的身体。 但这一个呼吸的时间,给了林远思机会,他忍着疼痛释放出花开。 在花开的范围中,空气像是一面墙,士兵们只觉得长矛好像抵在了什么东西上,刺出的速度变得极慢。 林远思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又释放出花败,趁着士兵们恍惚的瞬间,他一剑斩断身边的所有长矛,紧接着一跃而起,继续向外冲。 这次他的速度要比之前更快,挥剑快而狠,释放花开和花败,他的内力一瞬间空了五成,之前杀下山又用了两成,此刻他仅存三成内力,他必须尽快杀出去,否则内力一空,他只能成为筛子。 这时,他前方突然有一人跃起,持剑狠狠斩向他。 林远思眼神一沉,毫不犹豫地掷出木剑,那人只能化攻为守,但林远思掷出的力道很大,那人被震回人群中。 丢了木剑,林远思身形快速的闪避着,同时一把抓住掷向他后背的长矛。 这么一个动作却令他短暂的陷入危机,数柄长矛飞向他,地上的士兵刺他的要害。 林远思神色极其凝重,长矛连续挥动,清出一米空地,便直接落了下去,而他刚落下去,长矛便纷纷飞过,但还是有两柄长矛划伤了他的右臂和肘背。 伤口不算深,但也不算浅,只是他落地的功夫,鲜血便浸湿了衣衫。 他的面色微微苍白,疲惫自身体的深处传来,他前不久刚喂养过天仪剑,身体还没恢复,而今受伤,失去精血的后遗症便涌现了出来。 这对于身处万军之中的他来说,非常致命! 他落地,士兵们冲杀过来,他心中不禁叹了口气,凭借他现在的状态,杀出去已经没有可能,安嵩掷出的长矛令他第一次落下,而后安嵩又冲来,令他不得不掷出木剑第二次落下,这两次落下都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如今他内力所剩不多,身体又受伤,每一刻都火辣辣得疼。 这种极度不利的情况下想要杀出去,他还做不到。 这场考验,因为安嵩的两次介入,他失败了。 但失败并不意味着放弃,他仍旧可以动,仍旧可以向外杀,杀到哪里算哪里。 “花开!” 他低喝,强行释放花开,士兵的动作变得迟缓,他长矛横扫,将挡在最前方士兵的都给扫退,有士兵躲避不及,受了重伤。 林远思目光清湛,在这种生死关头之下,他头脑清醒了很多。 “一,斩!” 他迅速迈步几步,以长矛施展无名草书中的剑法。 长矛不是剑,他施展起来不是很顺手,但攻击范围却更广阔,长矛如剑一般斩出,前方的士兵再度被逼退数步。 士兵们的阵型被打乱,他趁此机会又强行杀出五米。他的前方只有二十多个士兵还在阻拦,其余士兵都被他摆脱,紧紧跟在身后。 还剩一米,只要一米他便能够杀出士兵的包围圈,可这一米的距离却犹如天堑,他内力已经空了,凭借自身拳脚功夫,他倒是也可以胜过二十多名士兵,但需要的时间至少是一柱香,而一柱香的功夫,足够其余士兵杀他千百遍。 他又微微迈出一寸的距离,凭借自身力气来挥动长矛,面对士兵的攻击,他反应的速度比先前慢了许多。 长矛刺向他的背部,他无力避开,还有十多柄长矛刺向他,他只能先保护要害。 刺向林远思背部的长矛停住了,长矛与他的背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只见长矛寸寸断裂,林远思的衣衫破损,露出暗金色的软甲。 看见这一幕的士兵大喝:“他有宝甲!大家小心!” 士兵们没有再刺林远思的背,见识过长矛的粉碎后,谁也不想自讨没趣。 林远思嘴角溢出血丝,士兵们的攻击变得更凌厉,有刺向他眼睛的,有刺向喉咙的,也有刺向他四肢经脉的,士兵们的每一次攻击都在找他的要害。 他挥动长矛抵挡,身形也全力躲避着,可仍旧在不停受伤。 大腿,小腿,手背,手肘,上臂,包括面颊和脖子都被划伤。 除了被暗金色软甲保护起来的地方,他身体的其余部位几乎都受了伤,他的衣衫破破烂烂,袖口的墨色花纹化作红色布条,随着风飘向远方。 他的头很沉,目光暗淡,透露着灰色,身体的疼痛,以及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让他想要立刻闭上双眼,但是不行,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要杀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杀出去。 他的父亲孤身一人杀向十万大军,直至杀完,自己才形神俱灭,身为那人的唯一亲子,身为帝子,他怎能就此倒下? 他还没有完成父亲的遗愿,还没有好好尽孝道,还没有让云州有一个安然的结局,他不能死去,更不能死在这里,这里没有一个人配拿走他的生命,谁都不配! 长矛在手中挥动,速度却已经慢了许多,身体的反应速度也在下降,血汗浸湿了全身衣衫,粘稠无比,他已经没了力气,挥动长矛只是靠着心中的那份不甘死去的本能。 身上的伤口已经有数十道,前方挡路的士兵增加到上百,包围他的士兵快上前数,之前的冲杀都白费了。 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死了,不留全尸的死在这里。 在将死之际,他的心绪很平稳,他不怕死,细细想来,他这一辈子好像没怕过什么,只怕两种东西,一种是穷,一种是女人。 怕穷的原因很多,人穷就会被看不起,自幼他就懂这个道理,他也曾是孩子王,可当其余孩子意识到他没钱的时候,那些孩子都对他指手画脚,挥之即来,呼之即去,还有还有,他每次给娘亲药钱都要赊一些账,这些都是他怕穷的原因。至于怕女人,他还不知道原因,反正就是害怕。 怕的没了,那还有没有什么憧憬的? 他轻轻地问着自己,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相貌温雅,笑容随和的男人,男人牵着林沐芷的手,并肩走在街上,买一些菜回家做饭,等着他和宁羡回去,一起吃一顿家宴。 是了,这就是他的憧憬,他要得不多,这种画面便是他自幼至今的心愿,也是遗憾…… 灰败之色弥漫于林远思的眼中,他的嘴唇已经失去血色,长矛挥动的力道越来越弱,渐渐的,他就像是一个皮球,在人群中被击得“弹”来“弹”去。 “镇!” 林远思低语,用刚恢复的些许内力和仅存的力气将长矛直直刺向地面,他染血的长发乱舞,一股看不清的力量自他周围扩散,把周围十米的所有人都震退。 但很快,一柄长矛便携带着破风之势刺向他的喉咙,那是安嵩给予他的致命一击。 林远思神色平静,视若无睹。 他的视线已经很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周围的攻击,就算看清,他也再无力气抵挡。 他艰难的望了一眼左前方,在几米外,一道倩影穿梭在人群中,每一剑都带起鲜血,但那道倩影也正化作红色。 “阿羡,……不要过来。” 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可那道倩影却依旧冲向他,最终,那道倩影挡在了他身前,替他接下了安嵩的攻击。 “给我滚!” 宁羡冰冷的声音中带着沉重的怒火,她不顾自己的伤势,迅速一步迈出,将身前安嵩刺来的长矛斩断。 “敢对我兄长下杀手,那就给我留下!” 她冷斥,又如同雷电般对安嵩出手。 “炽海!” 热浪扑面而来,安嵩面色剧变,他也是武者,在这一剑面前,他只觉得自己犹如蝼蚁一般,连抵抗的欲望都没有。 事实也是如此,宁羡是四品境界,凭借那绝世的天资,战力哪怕在三品境界中也是佼佼者,甚至可以战一些二品境界,而安嵩不过是八品境界,就算他也可以跨越两个境界战斗,也不过是六品境界,在宁羡的全力出手之下,他拿什么抵挡? “保护将军!” 士兵们看出了这一剑的恐怖,纷纷冲上前。 可蝼蚁处身火海,哪怕有人保护,也注定承受不了火海的炙烤。 安嵩的眼神渐渐灰暗了下去,身体倒在了士兵的怀中,他被十多名部下保护了起来,可宁羡那一剑太强,连同十多名部下都被格杀。 失去主将,士兵们似乎都愣了一下,可旋即他们变得疯狂起来。 “将军……被她杀了!杀了她!” “都怪他们!杀了他们!” 士兵们纷纷冲杀向宁羡,受伤的人不再退后,他们拖着受伤的身躯为其他人创造机会。 在一万人的军队面前,主将居然被杀了,杀主将的人还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小丫头,这不仅意味着主将弱小,更意味着他们的无能。 这是耻辱,深深地耻辱,他们都是有血性的军人,又怎能忍受这份耻辱? “哥,你撑住,我一定会带你杀出去。” 宁羡眼神冷肃,拉着林远思靠在她肩上,随即一手拖着林远思,一手挥舞残月,每一剑划过,都会带起血箭。 林远思视线很模糊,汗水与鲜血早就打湿了他的眼睫毛,此刻睁开一条缝都有些困难,但他仍旧看见宁羡为了保护她,受了不少伤,鲜血已将她的青色衣裙染红。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武者终归是人,被兵器伤到还是会流血,还是会死去。 这是绝对的定律,谁也不能免俗。 他略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低声在宁羡耳畔说:“阿羡,放下我。” 宁羡不语,仿佛没有听见,只是下手越来越狠。 林远思轻轻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宁羡是故意装没听到的。 他继续说道:“阿羡,你伤势还不太重,趁着他们在发狂,你放下我,我给你制造一个机会,你实力足够,一定可以杀出去。” 宁羡挥剑的动作微微一顿,一柄长矛顿时划伤她的手臂,白皙的肌肤瞬间渗出鲜血,她面无表情,只是挥剑变得更快更狠,同时,她语气极其平静的说道:“我不想听这些。” “我知道,但你必须听,你不应该为了我这个累赘也放弃自己的生命,我自己判断失误,这些错误不能用你的性命来承担。” 此刻,相比起宁羡来,他更加冷漠,对自己也是那么的冷漠。 他自己判断错误,若是之前他没有花开花败同时释放,只释放花败,虽说会受伤,但剩下的内力足够他冲杀出去,又或者安嵩的第二次攻击来临时,他情愿受伤我迎上去,也不会落入现在的境地。 宁羡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我是你的家人,你的错误我也可以为你承担。” “家人”这两个字犹如琴弦一般,在林远思心里发出清脆的声音,回绵不绝。 他遥望远方,眼眸中划过一抹黯然。 是啊,他有家人,可今日他葬身于此已是必然,再也见不到远方的家人。 “阿羡,替我向娘亲道歉。” 他轻语一声,不顾面色剧变的宁羡,一掌拍在其背上,这一掌他很用力,但很温柔,只是把宁羡送到半空。 他又跃起,再度一掌拍出,将宁羡拍向十丈开外。 “走!不要回头!” 他用尽全身力气高喝,随即一把夺过一柄长矛,转身就杀向后方。 面对万军,他也没有惧色,自他犯错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是他让自己落入死局的,不能拖累宁羡。 而该来的,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