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团灭后,咸鱼师妹怒修天道!》 第1章 朋友?从来不是 纸片人…是什么意思? 恶臭汹涌的兽潮中,青衫少女浑身染血,持剑而立,此刻怔松地看向天空。 【这就是这本书的女主吗,长得还挺可爱的。】 【可爱有什么用,下一秒她就没了。】 【等女主死了,我们殿下就可以飞升了,不过,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看着空气中这些莫名的字体,迟鸢的眼神冷如寒星。 【怎么感觉她能看见我们?】 【错觉吧,不过是个纸片人。】 迟鸢仰头,温热的鲜血顺着光洁的额头流下来,又没过纤长浓密的睫羽。 【被背刺了,小可怜。】 被弹幕称作殿下的女修此刻平静地抬眼看迟鸢,浑身都清冷得像一块通透的玉。 她面容淡淡,手中只握着一柄白剑,此刻居高临下的俯视半跪在地上的少女,是以蝼蚁一样的姿态。 迟鸢抹去嘴角的殷红,撑着剑忍痛从地上站起来。 她冷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同门,为什么要将凶兽引进城门,为什么要毁了现在的一切?” 近乎崩溃的质问,连语调也颤抖得不成样子。 “这一切,当然都是因为你太弱了。” 竹遥垂首看她,冷酷无情地吐出这句话。 迟鸢一怔,随即握紧了拳。 是的,她是个无法修炼的废人。 竹遥乌黑的瞳仁里清晰倒映出迟鸢的样子。 少女淡青到透明的眼眸染上一层怒气,眼角绯红。 空气中薄弱的字体再次出现。 【小殿下,快动手!】 【干完这单,咱就跑路,现在放弃就是前功尽弃了!】 【快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迟鸢看清了那些奇怪的字体,心中寒意更甚。 竹遥比她高了半个头,迟鸢勉强抬起头,因为失血过多,她浑身发冷。 竹遥面无表情,长袖下攥紧了手心。 空气中稀薄的字体若隐若现。 【别再犹豫了,错过这个机会可没法重来了!】 许久,久到迟鸢都有些麻木了,竹遥才说:“迟鸢,你该睡了。” 迟鸢轻轻地说:“我以为,至少我们是朋友。” 竹遥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她果断抽出剑,一箭穿心,冰冷彻骨。 “从来不是。” 迟鸢终于落下了泪,血泪交杂,是悔恨。 她眼中带着赤裸裸的恨意,还想从竹遥的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挖出什么来。 最终还是扛不住失血过多的睡意,陷入无边的黑暗里。 染了血的本命灵器——残雪剑被随意丢弃在一边,通体雪白,刃如秋霜,无疑是一把好剑。 剑身刻着与竹遥气质并不相符的小蝴蝶,剑柄系着迟鸢在地摊上买的拙劣红穗,穗子饱满,在风中不住地飘摇摆动,又在贯穿迟鸢身体的那一刻发出极为悲戚的剑鸣声。 竹遥伸出手,手掌虚虚一握,靠着剑契收回了它。她紧握住躁动不安想要摆脱的残雪剑,十指用力得泛白,语气淡淡:“你什么都不必知道。” 太过执着,注定得不到答案。 远方似有兽鸣。 竹遥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后果断转身离开。 而在她的身后,是铺天盖地的变异兽群。 迟鸢以为兽潮会将她的身体撕裂,没想到高估了自己的生命力,在兽潮还没靠近她时,就身消道殒。 没有无法忍受的痛感,迟鸢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慢慢从地上飘起来,变成像是灵体一样的存在。 也不知为何,她的身体没有被兽潮包围,得了个全尸。 迟鸢茫然:“难道我提前在过头七吗?” 灵体不受控制地飘向远处,迟鸢略有些慌乱,但很快平静了下来。只因这是去宗门的方向,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而那些变异魇兽如蝗虫过境一般碾压过每一片土地,是真正的人间浩劫。 * 竹遥回了长明堂。 长明堂是目前修真界最安全,也是精英弟子最多的一个据点。 有弟子急匆匆的闯进来,面上惊慌无比:“不好了,结界破了!” 有长老急道:“你没开玩笑吧?那结界镇守了千年,怎么会突然破了?!” 报信的小弟子脸色雪白,气喘吁吁的解释:“我怎么可能拿这个开玩笑?妖兽大军现在已经靠近我们的城门了!” 清风门的莫长老急忙一挥手,观测石立刻浮现出一幅人间炼狱。 天空是一片猩红色,地上是密密麻麻数量可观的兽群,观测石被设立在广场中心,那里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有小孩趴在观测石旁边,好奇的抠弄,一点都没注意到危险的来临。 下一秒,一张血盆大口出现在他身后。 殷红色的梅花点点溅上观测石,画面正好与兽群的眼睛对上,众人骇然的齐齐倒退一步。 俱是一片可怕的沉默。 这些弟子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小孩,最大不过二十余岁,最小仅七岁。 有小弟子瑟瑟发抖:“他,他被吃了!” 有些人脸上显出绝望的神情:“难道上天真要亡我族类?” “我们不会死吧?” “你急什么急?”旁边稍大的师兄拍了他的肩膀,强稳心神:“这不是还有竹师姐?”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一群人纷纷附和道:“对对对,竹师姐那么厉害,她可是预言中的救世主!” “竹师姐,这妖兽都闯进来了,现在可怎么办?”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在这些焦急的询问中,竹遥置若罔闻,那张清丽无双的脸上尽是淡漠。 她扫了一眼弹幕。 【哼哼,这结界当然没这么快破,多亏了上界的人助力。】 【他们好蠢。】 【小殿下加油,还差最后一步了!】 只差一步了,竹遥没有回应他们,她垂眼,朝着窗外望去,兽潮来得很快,它们已经近在咫尺了。 一直未曾发言的,角落里的红衣女修突兀发问:“我师妹呢?” 女修容貌艳而不俗,凤眸冷寂,腰上系了一大串华丽精美的饰品,闪闪发亮。 行走间银饰与玉佩叮当作响,是极具辨识性的长相。 竹遥拧了拧眉,那是迟鸢的师姐江望舒。她浅浅的道:“你去兽群里寻罢,现在也许还能找到她完整的尸骨。” “…不可能!”江望舒怔然,连嫣色的嘴唇也白了,随即不管不顾的就要从那扇窗户跳下去,但是她没成功。 竹遥皱着眉拽住了她的衣领。 江望舒回头瞪她:“让开,我要去找小迟鸢。” 竹遥冷冷地回答:“刚才骗你的,迟鸢已经死了。” “你发什么疯,刚才我才看见过她!”望舒锁着眉心,下意识的反驳。 但是下一秒,竹遥靠近了她,轻声说:“是我杀的她。” 语毕,她抖了下衣袖,一支绯色的灵蝶发簪掉了出来。 “…” 江望舒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她,浑身颤抖。 虽然她对竹遥的印象一直都不好,可也不信竹遥会丧心病狂对自己的小师妹下手。 但那支发簪是迟鸢的本命灵物,也是她唯一能够保命的手段。 江望舒闭了闭眼,一股火气从脚底涌到天灵盖,她用力揪住竹遥月白色的衣领,暴怒的谩骂道:“你这个疯子…我果然不该相信你!” 竹遥平静的不说话。 江望舒又骂又打,头发凌乱,眼睛猩红,比竹遥更像疯子。 竹遥额角浸出血,仍是一动不动,倒是旁边的弟子惊恐的看过来,试图阻拦,又被无形的剑气震开。 就在江望舒抬手去夺发簪的时候,原本无动于衷的竹遥面色骤然转冷,避开她的动作。 趁此机会,望舒放出自己的毒物,水一样的小蛇迅速往竹遥的脖领处钻。 “啧,不自量力。” 竹遥抬眼,面色阴沉拿起那条毒蛇,在望舒的视线内,用力一捏,生生将它掐死。 差点忘了,迟鸢的这位师姐江望舒从来不是什么牡丹花,反而是食人花更为恰当。 “小紫!”望舒目眦欲裂,她吐出一口鲜血,随着毒蛇生命力的消逝,整个人也极速的衰败下去,像一朵枯萎的牡丹。 竹遥眉头轻挑,摸上自己的脖子,有轻微的刺痛感,她不太在意将小蛇的尸体丢在一边,只是冷眼瞧江望舒:“这个死法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紧接着,她转过头对围观的众人说:“方才江师姐修毒走火入魔,如今修真界风雨欲来,还是将她关起来较为妥当。” 毒修确实容易走上歪路,可不知为何,众人看着墙角的红衣少女,犹豫不决。 现场已经一片混乱。 江望舒紧紧的盯着竹遥的背影看,眼神掠过她的脖颈处,在看见那个暗色的印记时,嘴角扯起一抹森冷的笑。 “竹遥,你不得好死!” 她躲开了旁人的束缚,在他们的惊呼中,用最后的力气跃出窗外。 如今师门已破,也只剩她一个孤家寡人,修真界又如此残败,江望舒顿感无望。 不过她没白死,也算慰藉了。 竹遥猛然回头,在骤然缩起的瞳孔中,江望舒以极快的速度往兽群坠落,艳丽的枫红色衣裙层层叠叠,像花瓣一样在空中绽放。 “师姐!” 也许是受本命灵器的指引,到达的那一瞬间,迟鸢正好看见这一抹艳红。 她惊慌得伸手想去接江望舒,却忘了自己根本没有实体,只落得一片虚无。 在迟鸢近乎绝望的眼神中,江望舒穿过她的身躯,轻轻地合上了眼,呢喃一般:“对不起,迟鸢,我没法亲手绞杀他。” 呼啸的风声中,迟鸢沉默的看着江望舒消失,心脏宛如被凌迟。哪怕是被竹遥捅穿身体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恨过。 但最恨的,莫过于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身为透明的灵体,她只能无助的发出凄厉的喊叫,然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吼出她的名字:“竹、遥!” 字字泣血,透明的眼泪从迟鸢的指缝里滑落。 也许因为迟鸢的本命灵器在竹遥手里,她的灵体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到竹遥身旁,没有人跟她说话,连意识也变得混沌。 昏沉数日,迟鸢一边努力保持理智,一边看着竹遥将那些同门一一斩杀。 她浑浑噩噩的想:竹遥明明是预言中的救世主,却亲手毁了这个世界,多好笑。 不久后,兽群涌进修真界最后一座城池。 也就是这时,被禁言许久的弹幕才被允许放出来,一条叠一条的浮在空中。 【恭喜遥遥,你已经踏上了成功的最后一步!】 竹遥持剑而立,脚下染了一片红色的河。 明明是值得喜悦的一刻,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仍然无波无澜。 弹幕纷纷撒上礼花,欢呼庆贺,是一场虚幻的狂欢。 【小殿下怎么不开心,不过是一群纸片人而已。】 【有觉悟是好事,小殿下也不用太有负担,毕竟他们都是假的。】 【没错,只有我们才是真实的,让纸片人当个升阶的消耗材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他们语气轻佻,嘻嘻哈哈,仿佛所有人都是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看着这些弹幕,迟鸢脸色惨白,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纸片人,她知道这个意思。 在迟鸢刚认识竹遥的时候,她还是很神气的,总是趾高气昂的告诉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纸片人就是话本里的人物,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竹遥…就算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就算你来自外界,”迟鸢面色苍白:“我们也不该是你的踏脚石。” 存在即价值。 情绪逐步崩塌,迟鸢挣扎着想抓住竹遥,却被她身上刺眼的金光逼退,灵体瞬间黯淡下来。 此时迟鸢已经虚弱的能被一阵风吹散。 难道让她一直这样存在,就是为了见证仇人的成功吗? 迟鸢绝不甘心。 天边大亮。血色退却,七彩的霞光落在竹遥身上,那是来自上界的接引。 迟鸢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一条放大的弹幕在她眼前闪过。 【您已经渡劫成功了,小殿下,回家吧!】 竹遥微微点头,沐着朝霞,一步一步踏上来自上界的台阶。 此时迟鸢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竹遥渡劫成功! 凭什么她害了那么多人还可以得道成仙! 她眼里生出狠意,也许是回光返照,又再一次带着浓重的怨气直接撞了上去! 灵气震荡,竹遥一滞,总算停住脚步,她从袖里摸出滚烫的灵蝶簪,似有所感般抬眼朝迟鸢的方向望去。 原本霞光四溢的天空瞬间阴云密布。 渡劫被打断,天阶消失。 害人的反噬虽迟但到,迟鸢叹了口气,看着那道朝自己劈过来的天雷,她浑浑噩噩的想,看来这次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死了也好,至少可以和师姐他们团聚。 只是…这地府怎么这么热啊。 感受到一片滚烫,原本还很困顿的迟鸢瞬间睁开眼睛。 第2章 哪里都不对劲 “小迟鸢,醒醒。” 是谁在扰人清梦?迟鸢不耐的捂住耳朵,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 “天亮了好久了,该去上学堂了。”那道声音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迟鸢动了动耳朵,上学堂?她才不去!“让我再睡会儿…”迟鸢将头埋进被子里,嘟囔了一句。 那个声音说:“再睡大师兄可要亲自找你了哦。” “…大师兄?”迟鸢迷糊了一会儿,猛然鱼跃起身,“大师兄在哪儿?” 她惊恐得东张西望,不小心闯进了某人的眼睛里。 那是本该死在兽潮里的师姐江望舒。 迟鸢愣住。 今日的江望舒依旧是一袭红衣如血。 她现在正被迟鸢的反应逗得忍俊不禁,亲昵的摸了摸迟鸢炸毛的脑袋。 “你啊,这么怕大师兄还敢赖床啊。” 迟鸢反应了半天,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并未盘发,只是松松垮垮的将乌发挽到一边用丝带束着。 这时候江望舒还很年少,容貌正值盛色时,殊丽无比,脸颊如六月桃花般红润,眉心一点红彰显绝色,腕间好几串繁复精致的玉石手链穿杂在一起,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迟鸢愣愣的想:她在做梦吗? 对上视线后,江望舒疑惑的探头,“怎么傻乎乎的?睡蒙了吗?” 她将手贴上迟鸢的额头,然后惊了一下:“迟鸢不乖啊,昨天是不是去淋雨了!” 话未说完,忽然就见半天不吭声的迟鸢忽然用力得拧了自己胳膊肘一把。 “迟鸢?!”江望舒没及时拦住她的动作,吓得花容失色。 迟鸢现在很冷静。 确定了,昨天是上元节,而迟鸢经历过的下雨的上元节只有一个。 她瞬间清醒过来了,那双经常被人夸赞有灵气的眼睛里后知后觉弥漫上一层水雾。 江望舒的动作止住,她缓缓将手放下来。 “师姐…我做了个噩梦。”迟鸢低头,按住自己颤抖的手。 江望舒将她揽进怀里。 泪水无声,大片大片的浸透了江望舒花重金定制的新裙子,江望舒心疼的拧了一把湿润的裙角。随即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想哭就哭吧,要是害怕一个人睡,师姐也可以陪你。” 她没多问,一如既往的包容。 迟鸢迟钝的眨了眨眼睛,像是年幼夜晚打雷那样,躲进江望舒的怀里。 但她却能很清楚的认识到,之前发生的那不是梦。 迟鸢抱住被子,上面有也被阳光浸润的气息,很暖和。 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真好,大家都还好好的活着。 如果没猜错,这是迟鸢被宗门收养的第八年,这一年她还未满十四岁,竹遥还没被宗门捡回去,一切都没发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回到这个节点,可趁现在杀了竹遥,还有可能。 良久,迟鸢小声道:“师姐,我想修炼。” “修炼?”一道声音突兀出现,如玉石撞盘,很是清透。 但见那人逆着光站在门口,单手叉腰。 逆光放在普通人身上,本来应该是非常死亡的视角,却被他的脸硬生生扛住了。 少年如玉,唇红齿白,薄唇弯起来时格外肆意,也格外潇洒。他只束了一个高马尾,装扮简单利落,唯有那根抹额漆黑得夺目。 细长的黑眸仿佛蕴藏了无数碎星,正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时。 迟鸢眼睛亮了起来,是江悬江师兄! 他只爱穿玄衣,只因迟鸢说玄色很好看,也为了彰显帅气,便穿到了如今。 江悬是宗门开心果一般的存在,乐观开朗热情,偶尔发疯。迟鸢很喜欢这个师兄,只是不久前江悬在兽群进犯时挺身而出,下落不明,生死难料。 想到这里,她握紧了拳头。 江悬挑眉,慢悠悠的走进来,将他的剑往桌子上一拍,一坐,一气呵成。 紧接着调侃一般说:“我们的小师妹一向是个懒猪,怎么想起这回事了?” 这句话太熟悉。迟鸢很爱睡觉,所以上一世江悬总是这么说她。 迟鸢怔了一会儿,眼圈瞬间泛红。 “江悬,你能不能闭嘴?”见状,江望舒剜了他一眼。 江悬轻啧了一声,“干嘛,我跟小师妹说话关你什么事?” 江望舒冷冷地看他:“你瞎啊,看不出来小迟鸢不舒服?” 江悬被噎住,听到这句话,也不顾得去去跟人争论了,连忙转头仔细观察着迟鸢,入目果然是病殃殃的样子。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是啊,是不对劲,往天我走进来早该被踢出去了…” 迟鸢:“…”本来还想温情一下,现在她面无表情的踹了江悬一脚。 江悬捂住肚子嗷得一声窜出老远,“小四,你没必要下手这么狠吧!” 江望舒冷眼旁观他的表演。 “江师兄,我要修炼!”迟鸢直接忽略他装模装样的叫唤,一般来说,体质好的修士能抗普通人一刀,如果是江悬的话,抗几道天雷也没问题。 于是她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可紧接着是江悬果断的打断:“不行,你现在不能修炼。” 迟鸢抬起头星星眼看他:“拜托了!” 她肤色暖白,透亮的眼睛似乎盛了一汪潺潺的溪水。 江悬一直都知道,迟鸢的眼睛很特别。她的瞳色是青莹莹的,白天还不甚明显,一到了晚上简直跟小狼崽子似的库库放光,又因为眼型太圆润了些,只让人觉得灵动。 本就生的稚气十足,总是瘦瘦小小的,这样专注看人的时候就分外让人心软。 江悬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摸了摸鼻子,他跟江望舒向来不对付,此时二人对视了一眼。 望舒放软了语气:“不行啊,小迟鸢,你的身体情况…” “我知道自己经脉不通。”迟鸢黑色的睫羽轻颤,打断她的话:“但是师姐你们肯定有办法对吧!” 修真界的确有这样的例子,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迟鸢,江望舒与江悬狐疑的对视一眼。 “…”没有人接迟鸢的话。 迟鸢只是执拗的盯着两人看,淡青色的瞳孔满是执拗。 最终,这场对峙还是两位师兄师姐先败下阵来。 没有人能对从小拉扯养大的可爱妹妹硬气起来。 江悬无奈道:“好啦,我可以去帮忙问问大师兄。” “谢谢师兄!”迟鸢终于真心实意的开心起来。 “别太高兴了。”江悬严肃起来:“想成为修士没那么简单,而且大师兄不一定会同意。” 说完这话,他果然看见迟鸢的表情渐渐凝固,冻结。 都说长兄如父,大师兄可不是含糊人,他平日冷淡得要死,虽然对迟鸢很好,也很严格。迟鸢捏了捏手指,还是坚定道:“没,没关系,我会说服大师兄的。” 其实她挺畏惧大师兄的,尽管大师兄是亲手把她捡回来的,就像一个真正的老父亲一样,不过老父亲要是发起火来,也是相当可怕的。 这样也不放弃? 江悬若有所思的敲了下桌面,他的手腕很白,又带着少年人应有的力量。 “啊,别的我不管,但是你得说清楚,为什么忽然想着要修炼了?”江悬是知道迟鸢有多害怕大师兄的,所以这个问题一定得问清楚。 终于来了吗,迟鸢瞬间紧张起来,正欲顺口说些什么。 江悬偏头看她,眼睛沉沉:“你知道,骗我们没用的。” 旁观的江望舒没说话,但也在看迟鸢的反应。 在座都是看着迟鸢长大的,撒个谎一眼就能识破。 迟鸢张了张嘴,最终放弃了撒谎,她低头绞着手指:“好吧,其实,是我想活的久些。” * 迟鸢不需要修炼,但大师兄不愿让她成为文盲,所以平时仍然需要完成课业,如今因为她身体不适,江悬才与夫子告了假。 走出学堂,江悬就看见在旁边等着的江望舒。 “你倒是在鸢鸢旁边装到好人了。”反面角色净让他一个人包了,江悬愤愤不平。 “呵,谁叫你弱。”江望舒斜睨了他一眼,打断江悬发怒的前奏:“今天不想跟你吵,跟上,我有要紧事。” 江悬:“…嘁。”说的谁好像乐意跟人吵似的。 走到一处假山角落,江望舒拨弄着自己艳丽糜红的指甲,上面镶嵌着当下最流行的甲式,她弯了弯眉。 “你说,小迟鸢是不是很不对劲?” 然而江悬一点都没意外的模样,他懒洋洋的靠在假山旁,答:“不对劲的地方多了去了,你想说哪一处?” 第3章 坐拥一个小世界 对于师兄师姐的心思,迟鸢还毫不知情。 她只觉得自己逃过一劫,整个人都放松的呈大字形瘫倒在榻上,又把脑袋埋进被窝里,想着今后的打算。 至少师兄师姐那算是混过去一半了,迟鸢知道自己今天表现得很反常,但没办法。 她非常清楚,自己脉络堵塞并不适合修炼,强行打破堵塞会非常痛苦,有致残的可能。 也正因为如此,大家从来没有对她要求过什么。 如今只能亡羊补牢。 况且,迟鸢的确是想活着,但不仅是她一人独活,还要连带宗门的大家一起。见过向来肆无忌惮的师姐那样惨烈的死去后,她再也无法轻易释怀了。 不想做砧板上的肥鱼,只能拼命。她缓缓闭上眼睛,那股被刻意忽略很久的困顿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大家都说竹遥是救世主,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可惜,预言中的救世主不仅没有撑起一片天,还亲手掐灭了大家存生的希望。 思及此处,迟鸢不由得想起来那些空气中的文字,心中涌起一团怒火。 什么救世主,竹遥明明是异界的入侵者。好在现在这个点,竹遥还在某个小村落里当小乞丐,她还有时间。 迟鸢胡思乱想着,困意彻底消散,脑子也越来越清明,竟有些睡不下去了。她翻了个身,决定闭眼小憩,强制关机。 突然,有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手心。 “嘶,好痛。”一道红芒闪过,迟鸢吃痛的收回按住床单的手,惊疑不定的看着床铺,那里什么都没有。 迟鸢警惕抬手,她没敢再睡,盯着被刮的掌心,没伤口。 “难道是虫吗…”迟鸢有些郁闷,没看出来什么,反而开始怀疑自己是精神高度紧张,还没等她想清楚,一道令人目眩金光的袭击了她。 准确的说,是迟鸢被金光卷了进去。 头好晕。 这是迟鸢进来以后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她紧张地再度睁眼,又是另一个陌生的天地,这里一片漆黑,黯淡无光,什么都看不清。 迟鸢摸索着扶墙站起来。 “哦?你就是新生的传承者。”迟鸢脑里忽然凭空涌现出一个陌生的声音,是非常特殊的音色,雌雄莫辨。 “你是谁?”迟鸢靠着墙发问,格外谨慎。 “我吗,是这方小世界的守护者,你也可以管我叫境灵。”自称境灵的家伙淡定的介绍自己:“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居心叵测之辈,找你也是事出有因…” 迟鸢一言不发,心里却暗自纳闷,为什么叫她传承者,这个家伙想让她传承什么? 境灵说了半天,发现没人搭理它,才发现迟鸢一直低着头。 “传承者,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紧张。”境灵疑惑的歪脑袋。 迟鸢神色隐忍,将拳头虚掩在唇边:“…如果我从未见过光明,或许可以忍受黑暗。” 聊天可以,能不能找个亮堂的地儿。 境灵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本灵忘记开光了。” 迟鸢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开光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没等迟鸢发声,刺眼的光突兀自天边出现,天光大亮。 “…你真的很莽啊。”迟鸢沉默了一会儿,捂住不适的眼睛慢慢吐槽。 “咳,本灵也是这几百年来第一次操作嘛。”境灵强行解释。 好一番折腾,迟鸢总算看清了境灵的模样。作为一方小世界的守护者,境灵果然有它应有的排面,是个有实体的灵。 只是没想到,境灵居然是一头祥瑞神鹿。 这可是传说级别的存在啊! 没想到七色鹿竟然是真的。迟鸢屏住了呼吸,仔细观察着传说中能带来好运的奇异瑞兽。 这头神鹿的身上并没有杂色毛,它通体雪白,姿态优美,高贵冷艳。唯有那额心盛放着一朵小小的七色的莲花,此时脚下正踏着一团团流光溢彩的祥云。 而作为祥瑞身份的代表,那对鹿角正高高屹立着。 白鹿朝迟鸢的方向看过来。那双湛蓝得如水晶般的眸子正泛着金光,很是灵动。 迟鸢一边惊叹白鹿的美貌,一边觉得有些奇怪。 蓝水晶虽然很美,可上面却像蒙了一层细细的纱,隔着雾气,怎样也看不清。 迟鸢暗道奇怪,瑞兽性情温和善良,不会轻易伤人,所以是谁对七色鹿出手了吗? 她皱了皱眉,假装没发现白鹿眼睛的异样。 自称境灵的七色鹿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它并没有贸然靠近迟鸢,而是站在原地,示意她开口。 既是瑞兽,迟鸢也没什么担忧了,她斟酌着询问:“您刚才说,这是一方小世界…” 七色鹿颔首:“别急,新生的传承者,请随我一起看看这个世界吧。” 又是新生这个词。它知道什么? 迟鸢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七色鹿抬头看天,黑暗褪去后,这方世界露出了它真实的面貌。 又是刺目的白光,这次迟鸢有了准备,她放下挡光的手,发现一人一兽竟站在荒郊野外的雪原里,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雪茫茫。 迟鸢略有些怔愣,“这就是…你的世界?” 如柳絮般的雪花飘飘扬扬的落下来,在这雪原里,七色鹿几乎与之融为一体,不知为何,它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孤寂。 过了半晌,七色鹿轻轻抖掉了身上的雪花,而后静静地赏了一会儿雪,然后问:“雪是不是很好看?” 但它分明什么看不见。 迟鸢紧了紧衣服:“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冷。” 平心而论,有瑞兽庇护,她本以为这个世界会开满鲜花,到处都是生机盎然,一片春色。 迟鸢本人也更喜欢有温度的季节。 似乎没想到她这么不解风情,七色鹿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想起迟鸢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它又摇了摇头。 七色鹿让她仔细看看雪花。 迟鸢接住一朵雪花,这一看,她算是发现了些异常,透明的冰晶里隐隐透着不祥的暗红色,看起来很诡异。 她拧着眉。 也就是这一下,迟鸢突然想起七色鹿之前的话,七色鹿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在世间了。 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隐世已久的瑞兽求人的? 除非… 她望了望周围的环境,然后蹲下身,捡起一根枯枝,开始扒雪。 果然,在这看似干净的积雪下,掩藏了许许多多的骨骸。 迟鸢脸色发白,想后退一步,却还是止住了,她分辨不出这些都是谁的,于是抬头看白鹿。 从头到尾,七色鹿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并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像是某种考验,又像是出于自身的保护机制。 也就是在迟鸢挖出那些骨头时,它那双失神的眸子里才终于有了变化。 伪装的法术失效了。 时隔千年,定格的时间重新转动,亘古不变的积雪慢慢开始融化,迟鸢听见了水的流动声,但转瞬即逝。 这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不再是雪原,而是枯叶蝶色的大地。 天空飘着许多红雾,看不清原貌,明明寻不到太阳的踪迹,土地却干涸无比,狰狞的裂缝夹杂在其中,寸草不生。 在这个世界里,迟鸢只能感受漫无边际的寂寥,因为这里没有活物,没有流动的水,也没有她习以为常的风声。 真难想象,七色鹿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仿佛又看见了修真界的末日重现,迟鸢艰难的咽下一口水:“所以,你觉得我是能拯救世界吗?” 七色鹿淡定道:“传承者,要对自己有信心。” 迟鸢:你是有信心了,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了。 完全忍不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发问:“不是,这都这样了,你不去找个大能来处理,反而找我一个没入道的小白?” “这也不是本灵能决定的啊。”七色鹿也无奈道,“既然你被选中了,那就只能拜托你了。” 迟鸢连连摆手,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包揽这活,她颇为自嘲的想,连自己的家都没守住,哪有能力去保护别人的家? 见她很抗拒,七色鹿又说:“传承者,你也别着急拒绝啊,我们又不让你干白工。” 迟鸢四处张望,已经开始寻找出去的路了。 七色鹿眯起眼睛,抬了抬下巴:“一万仙品灵石。” 迟鸢义正言辞:“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五万仙品灵石。” 迟鸢丝毫不动,不为金钱折腰。 七色鹿的表情逐渐凝结:“传承者,别太贪心了,五十万灵石,爱要不要。”明白迟鸢心里不服气,它又加了一句:“你就当攒功德好了,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不也是救?” “你不救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也得玩完。” 迟鸢明白过来了,她拧着眉,眼神晦暗:“你是在威胁我?” 七色鹿很平静,和她对上眼神:“不,这不是威胁,而是交易。” 在迟鸢逐渐惊讶的注视下,它说出了自己的筹码。“没有我的帮忙,你修炼可没那么简单。” “而且,你的世界也撑不了多久。” 眼看迟鸢脸色越来越黑,七色心知这事做得不地道,它还不打算惹急了人,连忙补救道:“你也不想接手一个满目疮痍的小世界吧,如果治好了这里,这里的东西全部都是你的。” “成交!”迟鸢一口应下! 她答应的太迅速,以至于正在头脑风暴的七色鹿呆了一秒,“…你怎么同意得这么快!” 迟鸢弯起眼睛,笑的一脸天真:“唔,这不是就等你开口了吗。” 原来之前一直不说话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七色鹿恼羞成怒:“诡计多端的人类!” 迟鸢笑了笑,心说她还可以更诡计多端一点。 七色鹿还是单纯了,它完全可以玩强取豪夺那一套,如果迟鸢不同意直接把人扔在这就行,反正自己没修为怎么都出不去。 谁叫七色鹿威胁她。 “罢了。”七色鹿不想跟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计较。毕竟身为传承者,这方世界本来就是她的所有物。 “有心眼是好事。”七色鹿淡淡的说。 如果摊上一个脑子有虫的传承者,也不用管什么宿命论了,它很可能会选择直接跑路。 第4章 书灵 “所以我们需要结契吗?”迟鸢眨巴着眼睛问。 七色鹿矜持的抬了下巴,冷哼一声:“结契?那是灵与主人之间才用得到,至于我跟你,最多算寄生关系。” “…”这个形容,迟鸢瞬间想到了一些黏黏糊糊恶心的虫子,七色鹿的用词果然很奇怪。 这么说了半天,迟鸢也站的有点累了,她半蹲下来,“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凡人还是娇气。 瑞兽皱眉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得想。 下一秒,空中突然掉了个坐垫出来。 迟鸢反应极快接住坐垫,非常上道的说:“谢谢前辈!”她弯起月牙儿般的眼睛。 七色鹿没什么反应,冷淡至极,只管自顾自的说着话,那双黯淡的眼睛古井无波。 毕竟它什么都看不见。 “宇宙鸿蒙,大道无边。” “这世上有很多道,有人以食入道,有人以情入道,更有甚者能以气入道。” “自然,有好的道,也有相对来说并不算正道的,譬如杀道。” 杀道?迟鸢偏头,露出孤陋寡闻的神色。 察觉出她的疑惑,七色鹿淡淡解释:“以杀证道,多是心性恶劣枯朽之人,纵使修行顺风顺水,我也并不建议你走这条路。” 迟鸢表示受教了。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杀若说道霸道凶虐,生道却如流水绵延不绝,也只有生道才能做到起死回生。” 七色鹿抬了抬下巴:“正如你所见,如今这方世界正是失去了生气才沦落至此。所谓生气,就是维持一个世界存活的支柱与能量。” 迟鸢看着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不由得沉默了,是人为原因还是外界因素,才会让一整个世界都枯萎? “失去生气的世界,就像一个有漏洞的杯子,无论往里面装多少水,都接不住。” 想当年这方世界也是桃花源般的存在,灵丹妙药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不过转眼沧海桑田。 一时间,七色鹿感慨万千,但它很快就从那种怀旧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的体质倒是特殊,也算凑巧没有灵气浸染过,刚好。” 说着,七色鹿缓步靠近迟鸢,眼虽盲了,它却学会了用心看人。 这小姑娘虽然常年病痛缠身,心还算干净。 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迟鸢若有所感,眼神倏然亮起来,“前辈…” 七色鹿一字一顿的道:“我要你修生道。” 迟鸢握了握拳,生道啊,一听就很厉害! “待到你修为大成时,生白骨,活死人也不在话下。”不知为何,七色鹿的情绪淡淡,仔细的打量着迟鸢。 根骨还行,勉强及格。 半空中突的浮现出一本书,散发着幽光,迟鸢没看清它的名字,这本书就精准无误的落入了她的掌心。 “迟鸢,选择了这条路,你就不可如普通修士一般修炼,灵气无法驱使生道,困惑时,多看看这本秘籍。” 七色鹿又退回了方才的距离。 “不能用灵气?”那她怎么修炼?迟鸢哑然。 七色鹿只管自顾自的说着,它沉声道:“切记,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这次七色鹿没有管迟鸢的疑惑,毫不客气地将她抛了出去,“出去吧,这里暂时用不着你。” 只见金光大盛。 什么叫做无法回头?“…” 迟鸢试图问清楚,却懵懵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榻上,而外面的日头正盛,似乎时间并未因为她的离开而流逝,若不是怀里还有本书,她都要怀疑这是黄粱一梦了。 迟鸢后知后觉的从被窝里摸出一手血。 她的食指还残留了点血,床上的木茬正是刺伤她的罪魁祸首,此时迟鸢手心的温度格外灼热。 “媒介居然是我的掌心,那位前辈应该对空间大法也深有心得。”迟鸢感慨了一句,好在手心无痕迹,不易被人察觉。 迟鸢妥当收拾好了伤口,才低头去看那本秘籍。 秘籍并没有名字。 迟鸢只疑惑了一瞬间,翻开这无名书。只一入目,“生之华”三个字就跳跃着蹦到她的面前。 注意,是真跳。 “什么东西!”看着密密麻麻的扭曲小黑字,饶是不怕虫的迟鸢也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啪”的一声光速合上了书。 却有三个黑色的小东西却从书页的夹缝里跃出来,黏住她的指尖。 迟鸢忍着头发发麻的感觉甩了甩,发现甩不掉。 “…”迟鸢整个人都麻了。 一个小黑球活泼的跳了出来,竟是口吐人言:“后辈别害怕,我们是书灵。” 书灵?这年头物品生出灵智已经如此容易了吗?迟鸢陷入沉思。 另一个小黑球蹦跶着,语气欢快:“你就是生道的继承者吧,我叫花花。” 旁边的小黑球微怯懦,声音细细的:“我叫芝芝。” 最开始说话的小黑球隆重的又介绍了一遍自己:“咳咳,我叫森森,是芝芝花花的老大,也是你以后的引路球!” 迟鸢盯着这三个小黑球时,已经没有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了,它们通体漆黑,又圆溜溜的,细看还挺可爱的。 等等,不能说前辈可爱吧!迟鸢按捺住自己诡异的想法,态度非常端正的告知了自己的姓名:“我叫迟鸢,今年十三岁。” 森森小黑球叉腰:“好好好,汤圆小朋友,现在开始你就要努力修行了,不要辜负了我们对你的期待。” 旁边两个小黑球狂点头。 顶着三球灼灼的视线,迟鸢弱弱举手,“等下,我姓迟,不姓汤…” 花花歪头:“吃汤圆和吃圆有什么区别吗?” 芝芝小小声:“难道她喜欢被叫做吃圆?” 更难听了…迟鸢叹气,罢了,联想到七色鹿的用词造诣,小黑球学识低了点也正常。 她试图问一些正经事来转移关于名字的辩论:“前辈说,不能用灵气修炼,我要怎么入道呢?” “前辈?是月吧,那家伙没和你说清楚吧,”森森晃动着自己的脑袋:“入道可没那么简单,那需要花很多很多年。” 迟鸢歪头:“月?” 花花在书上滚了一圈,“是它的本名啦,但是姓就不能告诉你了。” 它很有原则的说:“姓名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轻易交付他人。” 芝芝小鸡啄米般点头。 迟鸢了然,在修真界中确实有这样的说法。 毕竟修道哪有不树敌的,一旦对手知晓了你的生辰八字,就会使出各种阴招。所以一般只有亲近的同门才能知道修士的真名,在外行走时,大家一般都互称道号。 不过迟鸢一直都没有修炼,也没有道号。 森森补充道:“月前辈说的对,灵气对生道并无助益。圆圆后辈,今夜子时,你寻一个高处去,好让前辈们给你上第一课!” 怎么又变成圆圆了… 迟鸢已经快被圆圆汤圆吃圆几个名字晃成蚊香眼里了,连反应都慢了一步,她犹豫了一会儿:“一定要子时吗?” 森森点头:“一定要!” 子时太晚了,风鸣宗可是有宵禁啊,被抓到就完蛋了,迟鸢忧虑的捧着下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今晚守夜的师兄是个好说话的。 森森忽的跳到迟鸢的头顶坐着,“还有啊,你不用管那位月大人说的话,” “它向来如此,习惯便好。” 第5章 异变 是夜。 蔚蓝的星空中,一弯明月悬挂天际,半遮半掩的躲在云后,散发着些许银辉,夜风徐徐吹过低矮而密的树林,引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只见一人三球鬼鬼祟祟的趴在草丛里,看不清正面,只模糊有个身形。 一个黑球跳跃着,在那人的脑袋上蹦跶了一下:“前面应该没有人吧?” 迟鸢瞪大了眼,原本浅绿色到透明的眸子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她仔细地扫描了周围的环境,然后极轻的回:“应该是没了,我们快走。” 此处正是风鸣宗的偏僻处,无人看守之处,多亏迟鸢平时喜欢四处顽皮,才给她找到条羊肠小道。 迟鸢压低脚步声,以极快的速度前进。 森森坐在她的头顶,指引着方向,而芝芝和花花两个团子则是待在迟鸢的左右两肩处。 “圆圆,我们爬到那个亭子上去。”茫茫月色中,森森悄声说。 迟鸢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山中亭,常年雾气缭绕,看着仙气飘飘。 分明地理位置极偏僻,周围都是高大的松树,却有宗门前辈专门为之刻了字碑,名为:仙鹤亭。 就是不知道是否真有仙鹤。 “好。”迟鸢胡思乱想着,一口应下,很快爬到了半山腰。 她的体能不算太好,刚在仙鹤亭的石凳上坐下,一直沉默的黑球芝芝突然开口:“这…这里有点挡视线啊。” 迟鸢一看,周围的松树又高又壮,密密麻麻的挡了大半的月光。这哪能吸取日月精华? 三只黑团团商量了一会儿,提出解决方案:“要不,圆圆你爬到亭子尖上?” “啊?”迟鸢抬头,有些犹豫:“这…不会被巡逻的师兄师姐看见吧…” 三只团子拍胸膛保证:“这里雾气好大,而且有我们看着你呢。” “好吧…”迟鸢无奈,如果这是修炼的第一步,她认了。 还好她小时候经常爬树,也是三下五除二就窜上了亭子顶。 到了亭顶,迟鸢才发现这上面有个小小的蒲团,月白色的,上面绣了个猫猫头。 “咦?”迟鸢疑惑:“难道也有人跟我一样,半夜偷偷出来修炼吗?” 花花神情凝重的看着天空:“月圆时分要到了。” “禁止发呆,圆圆快坐好!” “好,好的!”迟鸢急忙将蒲团放回原位,然后盘腿。 夜色已深,露气更重。 借着缥缈的雾气,迟鸢开始了她的修炼第一步——引气入体。 “再过几刻就是子时,如若今日无法引气成功,就得下一个月圆之时了。” 芝芝看起来很不安,它笨拙的爬上迟鸢的肩头,提醒道:“圆圆,注意吐纳,坐姿规范些。” 迟鸢点头:“嗯。” 与此同时,三只黑球将她围在中间,左右后方,只有前方是空的。 迟鸢有些懵懂,就见森森忽然提高了音量:“子时将至,闭上眼睛!” 它的语气不容置喙,迟鸢立刻闭眼。 “圆圆,沉下丹田,感受你体内流动的气!!” 气?迟鸢抿紧了唇,这一步她尝试过无数次,体内倒是有股真气,可经脉是堵死的啊,无法融会贯通! “专心!”一声厉喝打断迟鸢的思绪,她一震,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立刻重新沉下心来。 天空骤然黑沉。 那残月忽然渐渐的褪去了云的遮掩,如一轮黄金玉盘,只是光还很微弱。 三只黑球看清了月亮的全貌,对视一眼,森森低声说:“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将真气转移到你的额心。” 闻言,迟鸢的眉心跳了跳,纵然七色鹿一开始有隐晦的提醒,踏上生道就无法回头,如今引气的方式还是令她惊讶。 事已至此,迟鸢也无法,只能按着森森的步骤一步步来。 无论仙凡,人体自有一股精纯之力来支撑基本的机能运转,修炼则需要将外界的灵气与本体的力量结合才能产生质的变化,也就是说人类的躯体是一个容器,天赋好与坏,全看容器能吸收多少。 而将容器里外的气结合起来的方法,如今最常见也最稳妥的,只有通过经脉才能实现。 也唯有经过灵气洗刷的经脉才能承受质变。 至于迟鸢,她的经脉一开始就是堵塞的,灵气无法进入容器,更不能强行引气,否则只可能爆体而亡。 这也是为何江望舒与江悬不愿让迟鸢修炼的缘故。 虚无缥缈的真气慢慢上涌,与此同时,迟鸢的额头开始发烫。 彼时子时月圆之际,灿光大盛,第一缕轻薄的月辉洒落人间,生出灵智的月辉晃晃悠悠的俯瞰万物,迟迟不肯落下,直到祂的视线转移,落在一个青衣少女上。 少女浑身散发着白光,她的额头光洁,空无一物。 月辉瞬间雀跃起来,如流星一般猛的往下坠落—— “来了!”三只黑球激动的见证着这一幕。 迟鸢觉得自己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中,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婴幼儿时期,不,应该是还在她娘亲的肚子里,浑身都被柔软又温暖的光辉浸染包围着,直到—— “嗷!”迟鸢一下痛醒了,她捂着脑袋:“痛痛痛痛痛!” 森森暴跳如雷:“啊啊啊哪来的破鸟!” 花花跳到作怪的罪魁祸首身上,试图控制住犯罪嫌疑人,它崩溃大叫:“完蛋了,这还能继续吗!” 打断他们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只小小的幼鸟,通体雪白,黑溜溜的眼珠不安分的转动。 它拍了拍翅膀,此刻正以睥睨天下的眼神打量着花花。 也正是这小鸟,方才狠狠地啄了可怜的迟鸢大脑门一口。 花花怒了:“这是什么眼神,这是什么眼神?” 森森暴躁起来:“我们不是弄了结界吗,这又是哪儿来的怪鸟?” 怪鸟甩了甩身上的黑球,没甩掉。 迟鸢眼泪汪汪的捂着头,发问:“各位,我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三个黑团子猛然扭头,打量着新鲜出炉的迟鸢。 一点儿没变。 额头也没有多出什么印记。 迟鸢忐忑的接受着三只的审判。 森森和花花紧靠在一起,惊恐:“难难难难难道失败了?” “不…”芝芝弱弱地发言:“看头发后面。” 迟鸢转身,乌黑的长发上赫然挂着一缕“流星”,正是被白鸟惊吓到的月辉。 按照几个团子的计划,这缕月辉作为天地精华之一,本该待在修士的识海助益修行,如今却着陆失败,瑟瑟发抖的躲在背后不敢动弹。 迟鸢自己看不到,却看见三个团子一脸无奈的表情。 她不由得心头一凉,果然失败了吗。 下一秒,月辉突然摇身一变,化为一条细细的红绳。 红绳自觉的扭了扭,把自己编织成蝴蝶结的形状。 迟鸢忘了失落,用手摸了摸后脑勺,迟疑道:“这是什么…额,会动的同心结?” “嘎。”小白鸟兴奋的发出巨难听的公鸭叫声。 还真是同心结。 月辉粘在头发上扒拉不下来,变成一条红绳后,除了让她看起来脸圆好欺,似乎没有一点用。 最重要的是,这同心结很大一只,刚好卡在迟鸢的两个丸子头中心,尖尖的冒出两只耳朵,很好,很完美的装饰品。 迟鸢:“……” 森森用一种颇为奇异的表情看着她头上的同心结:“也不能说失败,不过月辉成了你的灵器。” 第6章 谪仙师兄 “什…什么灵器?” 迟鸢陷入可疑的沉默中,她以为应该要自己把月辉吸收掉。 森森叹了口气,惆怅道:“月辉汲取天地精华,生而有灵,如今它不愿再入你识海,我们也没法强逼。” 眼看迟鸢神情耷拉下来,花花跟着老大补了一嘴:“不过没关系,月辉自愿跟你契约,以后就能保护你,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月辉自愿化形为器,最擅长束缚,运用得当也不愁自保了。” 迟鸢点头,脸上仍旧担忧。“可,没有了月辉,我是不是就没法修炼了?” 花花跳上她的掌心,“这个不用担心,生之道是由世间万物演变成的,没有月辉也没事啊。” 它示意迟鸢抬头看夜幕。 漫天星辰飞舞旋转。失去了月的指引后,它们不断排列重组,星空变旋涡。 场面奇异又盛大。 迟鸢一时看得入迷。 森森说:“圆圆,听说过夸父逐日吗?” 迟鸢偏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话题上。 这个传说流传已久,她自是听过的,只是她也要学夸父吗? 看得出她的疑惑,森森摆出老成的姿态:“大道并不拘泥于此,山间最后消散的晨雾,春天来临前的末雪…诸如此类,自然种种都有可能是引你入道的精粹。” “但最为上乘的精粹,莫过于日与月,风与水。” 说罢,它又重振精神:“没关系,虽然这次失败了,我们还有下次,择一个良辰吉日,我们去赏一番日出的朝阳。” “嘎。”被忽略已久的白鸟突然大叫了一声。 森森跳到它的头顶,“哈,说起正事来,倒是忘了收拾你这家伙!” 花花:“我们把这破鸟给关起来吧?” 这个方案得到几人的一致肯定,说干就干,三只同仇敌忾的毛团窜到了白鸟身上,白鸟拼命抖羽毛,场景十分混乱。 兵荒马乱中,无辜的吃瓜群众迟鸢兀自捂住脑袋,大惊失色的后退一步:“不是吧,怎么又啄我!” 白鸟神气十足的甩了甩头。 但亭顶狭窄,这一退步,迟鸢便觉得脚下空空,又想起亭子这足足一米多的高度,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完蛋!” “别打了,快快拉圆圆一把啊!” 尽管几只黑球反应得很快,但他们体型渺小,并不能阻止悲剧发生。 “我还没修炼呢!”迟鸢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句话,绝望悲鸣。 彼时空气中有微澜震荡,泛开层层无形的涟漪。 “扶好。” 一道熟悉的传音落在迟鸢脑中,冷冽彻骨,余音缭绕,宛如天山千年不化的坚冰,又好似水滴落地一般沉静无声。 来者稳稳的接住了她。 这一幕像是幼时无数个瞬间凝结的缩影,迟鸢侧头,看见月色下的青年稳重肃穆。 她略恍惚的叫出他的身份:“大师兄。” 大师兄姓谢,名揽厌。 谢揽厌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世家贵公子,天生极寒体质,修的是断情绝爱的无情道。 上一世就是谢揽厌动了恻隐之心,将还是个奶娃娃的迟鸢捡回宗门,虽然那时的他也是个孩子,无情道是会随着修为增长而变化,的确不如今日一般冷心冷情。 兽潮来临时,谢揽厌正在宗门中闭关修炼,即将渡劫,大道将成。 但直到迟鸢死了,也没看见谢揽厌出关那日,想来多半是失败了。 迟鸢心中一动。如今仔细想想…大师兄天赋绝佳,如果在大道已成的情况下,是定能胜过竹遥的。 谢揽厌生来白发,气质清冷出尘,是如冰雪般的造物,那双疏离的眸子总是镇静从容,凝着厚厚的一层寒气。 他疏远在人群之外,却实实在在的撑起了整个风鸣宗,也藏着众人看不透的情绪。 只可远观,绝不容侵染。 迟鸢不由得捏住大师兄白如雪的衣襟,尽管他有洁癖,向来见不得脏污。 她认真的劝告:“大师兄,记得好好修炼!” 可惜谢揽厌看不懂她眼底的真切。 他低头,漠然的看着迟鸢,深邃的眼眸古井无波,薄唇清晰的吐出几个字,“半夜三更,私自离宗,该罚。” 好重的杀气! 迟鸢迅速清醒过来,打了个寒战。 她迅速滑跪:“大师兄,我错了!”同时疯狂瞟亭顶的事物,迟鸢还没想好如何处理。 好在没有动静,三只黑球应当是藏起来了。 谢揽厌不适应的拂了衣袖,从迟鸢的手心中抽离,他平静的开口:“这是本月来你的第十次求饶,无效。” “十次?”迟鸢傻眼了,她早就忘了自己之前都干了什么,豁免权是一点都没有。 谢揽厌:“无规矩不成方圆,抄百遍清心咒,月末交给我。” “夺少?”一百遍?迟鸢险些破音,眼前一黑:“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谢揽厌无情转身,衣角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没有。” 蓦然,像是记起来什么,他冷淡蹙眉:“记得迅速归家。” “还有,下次别抓得那么紧。” 迟鸢觉得自己还是大意了,低估了师兄的敏锐度,才落到今日这种地步,她怏怏道:“…是。” 大师兄挥一挥衣袖就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迟鸢心情沉重地叹气,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藏起来的一鸟三球不知从哪儿蹦跶着跳出来。 花花凑近她的脸,后怕道:“那也是你的师兄吗,气场好强!” 森森摇头晃脑,做出评价:“真是个谪仙般的人物。” “是啊。”迟鸢叹了口气,“可惜心狠手辣,这下好玩了,等我抄完清心经,黄花菜都凉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几只球面面相觑,森森指控:“呃…还不是都怪这只鸟!” 若没有这鸟,迟鸢已经将月辉吸收入体了。 白鸟一点没有犯错的自觉,小小的一只,反而昂首挺胸的在迟鸢旁边走来走去,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花花挠了挠头:“要不……我们来帮你抄清心经吧。” 迟鸢摇头:“关键是,这只鸟该怎么处理?” “这白乎乎的,看起来也像不是宗门养的鹤啊。” 迟鸢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小鸟的头,对方非常冷艳的看了她一眼,又埋头理羽毛,是个很爱干净的小鸟。 “老大,能看出它的品种吗?”花花说,如果能把这鸟送回它的族群自然是最好。 森森冷酷道:“说实话,我觉得它就是个普通的鸟。” 的确,这幼鸟除了白得反光的羽毛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特殊。 因为没有特征,过于大众,森森甚至都不能将它归为灵兽。 白鸟愤愤得啄了一口森森,森森惊吓得原地起跳十米。 花花惊恐“不行,这玩意留不得,圆圆把它丢掉!” 迟鸢也没打算养什么宠物,便依了言,她拍了拍白鸟的头:“这次就不怪你,别再来捣乱了。” 语毕,她打了个哈欠又对三只团子道:“走吧,我要睡觉了。” 迟鸢困得不行,一心只想躺床上,越走越快,背影隐没在黑夜中。 而身后白鸟振翅,发出嘶哑的叫声,正欲再追时,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它脆弱的脖颈,整只离地而起。 “嘎嘎嘎嘎嘎!” 白鸟拼命地拍打翅膀,试图逃离魔掌。 “外来灵兽?”那声音凉薄如水,正是不久前离开的谢揽厌。 他扫视着一圈手中的小白鸟,半眯着眸,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罕见地流露出厌恶的情绪。 至于原本气焰嚣张的小白鸟,在对上谢揽厌的目光时,瞬间萎靡不振,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谢揽厌略微斟酌,忍着情绪将它收入空间,又施了个祛尘术,离开了亭子。 第7章 前辈赐福,宿敌相见 自那夜从仙鹤亭回来后,迟鸢就陷入了狂赶作业模式。 别说什么摘星揽月,夸父逐日,她忙得原地起飞,连手中的笔都晃出了残影。无论是路过的森森等黑球,还是作为器存在的月辉,都被抓来做苦力,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帮着迟鸢抄清心经。 无它,她这月闯了太多祸,大师兄也不让江悬与师姐来看她,虽然两人偷偷分担了一部分,可只要一天抄不完,迟鸢就没法出门,更别说什么修炼,大师兄肯定不会同意。 同样的晚霞,迟鸢昏昏欲睡,她连连叹气,整个人都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手指触及了书桌底,迟鸢微微一动。 “这是什么?”她疑惑道,钻到书桌底下,发现这下面全是灰尘。 好在迟鸢发育迟缓,很矮。她很轻松就钻了进去。 她瞪大了眼睛,书桌下果然别有洞天。竟然密密麻麻布满字迹,只是也模糊了好多。 “我以前竟然从来没发现过,这是哪位前辈留下来的?”迟鸢喃喃道,看着那只挂在桌腿上的纸鹤,上面写着【鹤鹤】两个字。 她整个人仰躺在书桌下,看着书桌底刻下的字,陷入了沉思。 果然还是很好奇。 迟鸢心中对不知名的前辈道了歉,手指轻动,抚去积攒已久的灰尘。 平时打扫卫生,都是师兄师姐掐个诀就解决的,而这里明显设置了结界,不被任何术式干扰,任由时间如何流逝,它依旧保留着原样,像是另一番净土。 清理的途中,迟鸢面无表情的捏死了一只蜘蛛。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那些字迹看起来仍然格外清秀,颇有一番风骨。 【幽月真人真烦人。】 幽月真人? 迟鸢飞快的转动着脑子。 他们宗门似乎有这么一个长老,不过他好像在几百年前就与另一位别着酒壶的长老去闲游尘世了,说起来,那位长老不仅爱喝酒,还喜欢不分时令的摇扇子,真奇怪。 【没有人来帮我抄一下这破心经吗?】 【讨厌xxx——跟我抢小师妹。】 【绝不会让大家失望!】 xxx在是谁?迟鸢努力分辨模糊不清的字,最终以失败告终。 她猜测是这位前辈的竞争对手,这位前辈应该是女孩子,写下这些话的同时,她还很稚嫩。 也许在数千年前,也有一个与迟鸢年纪差不多的少女,在同样的书桌前打着瞌睡,和她一样,被师兄亦或者长老罚抄着经书。 不过到了后面,前辈再也没有留下任何字迹。 迟鸢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忽的,极细微的声音在房间内出现。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花香弥漫了出来,它越过了结界,霸道的包裹了整个屋子。 好半晌,迟鸢才缓慢的闻出来:“是花诶。” 是的,在她看完了所有的日记后,书桌下面出现了一盆花。 花瓣透白圆润,分明的可爱。 与世隔绝了这么久,它脆弱得好像随时都要随风消逝,却意外的美丽。 迟鸢怔愣的看着那盆花,她应该是认识的。 中逢花应当在最寒冷的气候生长,为什么选择在四季如春的宗门领地里绽放? 花的一生,从一颗种子到发芽需要多久?迟鸢不清楚。 也许在数百年前,也有一个与迟鸢年纪差不多的少女,在同样的书桌前打着瞌睡,和她一样,被师兄亦或者长老罚抄着经书。 她或许对外高冷,但也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因为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情感,最终在劫难来临时,将所有的心事藏在了这方小小的角落里,连同一盆花。 “森森,你知道千年前的凤鸣宗是怎样的吗?” 迟鸢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恍惚极了。她轻轻地问。 半梦半醒之间,森森茫然:“…你说什么?”显然没有听见迟鸢的话。 “不,没什么。”迟鸢毅然决然的回答,她动作小心的将这些陈旧的东西归于原处,决心不再动它们。 迟鸢心里有些后悔,那是一个少女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她不应该随意窥探那段千百年前的往事。 与此同时,维持了不知多久的结界失效了。 迟鸢愕然,她眼睁睁看着那花化成了无数碎片,连同那些早该风化腐蚀的字消失,桌下空无一物,好似从未发生。 是了,没有赏花人,中逢花早就枯萎了。 迟鸢沉默着收回手。 无人注意,一道淡粉色的光晕落在她的发间,它轻柔的停留在月亮上,如赐福一般。 * “小师妹,来客了!” 有人用力的拍打着迟鸢的房门,音色清亮。 没有人回应。 “鸢鸢,你不是想要一个朋友吗,开门就能看到了哦!”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你先等等啊,我师妹估计睡着了。” 江悬挠了挠脑袋,对身旁的“少女”说道。 穿着月白裙衫的“少女”极慢的点头,她相貌清冷,分明是精雕玉琢的,眉眼中却带着藏不住的锐气。 几次敲门无果,无奈,江悬只得朗声道:“师妹,我开门了!” 门未上锁,残阳如血,只落得满屋凌乱的书卷。 此时正是日暮时分,夕阳落入窗棂,染红半边书桌,半枝陈旧的桃花被制作成了标本,永不枯萎。 少女趴在书桌上,旁边的书卷凌乱一地,乌黑青丝如流水般蜿蜒垂下,她的脸颊晕红,俨然是一副酣睡的姿态。从远处看,她的睫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右手垂落书桌,原本紧握的毛笔在掌心欲落不落。 这是江悬以为他会看见的场景。 但实际上,屋内空无一人。 书桌内,一根红线和三只黑球也累得两腿一蹬,不省人事。 听见声响,迟鸢艰难从桌子下爬出来,失去了结界的庇佑,一些隐藏的灰尘扑了满面。 但是她居然在里面睡着了! 只见迟鸢头顶一张蜘蛛网,发丝凌乱,手脚并用的往外爬,一抬头,脸上乌漆墨黑,最显眼的就是脸上硕大的两个黑眼圈。 结果刚出来,就撞上了某人的腿。 有人来了。 …不能这么巧吧?迟鸢僵硬的抬头。 江悬以一种奇异的表情观察着自家小师妹扭曲的姿势:“你…” 现在的迟鸢真的很像某种猫咪,阴暗地爬行。 他似乎是想问迟鸢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迟鸢可疑地沉默了。 见状,身后的少女声音诡异的停顿了一下,“这就是贵宗的…待客之道?” 好熟悉的腔调! 夕阳下,熟悉的音色将尘封的记忆缓缓流动,迟鸢还算灵活的大脑猛得运转,她猛然抬头。 少女长身玉立,依旧是熟悉的素净打扮,这时候的竹遥还没长开,一张脸雌雄莫辨,声音也低沉,眼神锐利如鹰。 也许少年的打扮更适合他,不过气场依然很强。 顾不上窘迫,迟鸢发狠般攥紧了手心。 想起来了。 这就是她与竹遥的初次见面。 一枝春桃悄然探头,顺着窗棂攀缘而上。 有些事她以为已经忘记,但故人重新出现时,记忆的碎片总是无情的将那颗酸涩的心脏击穿。 第8章 敌对 一种诡异的安静在三人周身蔓延开来。 此时此刻,迟鸢觉得自己的大脑死机了。 幼年版的竹遥就站在她面前,还没有修炼,也没有后期毁天灭地的能力。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为了一己私欲,轻巧的断绝了所有人的未来。 想起当了替死鬼无辜的同门师兄师姐们,迟鸢只觉得眼底火辣辣的疼,越看竹遥越不顺眼,她恶狠狠地咬牙,拳头硬了。 她推开了旁边尴尬得充当木头人的江悬,又在江悬不可思议的注视中,朝竹遥扑了过去。 攥紧的拳头落在竹遥那张嫩生生的脸上。 一拳又一拳,带着滔天的恨意。 竹遥似乎还在茫然,感受到痛意,她捂住脸颊,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似是不解。 她是真打。 迟鸢垂了眼帘,细碎的发丝被她别在耳后,那双青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是掩藏不住的厌恶。 竹遥偏头看着迟鸢,没有丝毫想躲的意味,好像吓傻了一般。 此时的迟鸢像一只野生的小狼崽,那眼神活活要将竹遥撕裂。 江悬完全被自家师妹的突然发作惊呆了,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他回过了神。 “迟鸢,给我停手!” 江悬气得脸色铁青,拎着迟鸢的后领起来,原本俊朗的面孔也变得极为扭曲。 在那双手即将抓住迟鸢的时候,迟鸢报复地咬了竹遥的耳朵一口,同时还不忘再补上一拳。 竹遥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皱着眉,耳朵传来温热的触感。 迟鸢挣扎着发出气音:“叛徒!” 哪怕听见了这个词,竹遥神情依旧未变,她眼底染上一层淡淡的疑惑,似真似假。 倒是江悬用力的皱着眉,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将迟鸢拽到身后,“迟鸢,停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将竹遥拉了起来,“抱歉,是我们风鸣宗待客不周…” 话被打断。 “师兄!我不允许你给她道歉!” 迟鸢气愤道,试图用袖子堵住他的嘴,却被江悬以为又在使小性子。 “闭嘴!”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迟鸢猛然抬头,颤着眼眸盯着江悬。 江悬侧过脸,故意不去看迟鸢,他的语调平淡:“从小到大你惹的祸还不算少吗?已经够了。” 说罢,他面无表情松开了迟鸢的手。 “…” 迟鸢颓然的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江悬。如同被泼了一盆水,她的脑子瞬间就冷静下来。 迟鸢从小就是很机灵的孩子,哪怕不能修炼,也从来没有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过。 何况是跟她年龄最相近的,最能包容她的江悬。 江悬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就转了头。他控制住指尖无端的颤抖,眼睛里满是失望,里面浸漫了冬日的雪水。 他带着竹遥走出去了,两人的背影被朝阳拉得很长,迟鸢怔然。 “…又冲动了。” 迟鸢心烦的低头,指甲掐入手心。 她多想揭穿竹遥的真面目,告知师兄,竹遥就是未来的大魔头,再将她一剑绞杀。 可是不行。 迟鸢站了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方才藏起来的森森芝芝花花也跟着出来,大气不敢出一声。 她冷笑了一声,反正不打白不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正欲关门,却发现渐行渐远的竹遥突然回了头。 只是这一眼,迟鸢凉透的骨血又沸腾起来。 她又看见了,在空气中排列整齐的【弹幕】。 * 实际上,在竹遥回头的时候,他这边的弹幕也几乎要炸了。 【我趣,女主怎么一上来就这么疯啊?还好小殿下人没事。】 【吓我一跳,不是说这个话本的女主很活泼很可爱吗???】 【她说的那句叛徒是什么意思?】 【对...对视上了!我怎么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回想起刚才的眼神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是真的很帅,斯哈斯哈。】 【怎么哪都有狗。】 【那个,我有疑问,这真的是纸片人能拥有的眼神吗…】 此言一出,原本刷得很快的弹幕忽然凝滞。 竹遥几乎不看弹幕,信息量又多又杂,除了消遣,毫无用处。 江悬将人带到了风鸣宗的医庐。 竹遥的脸肿得很厉害,大片大片的淤青从眼角蔓延到脸颊,好在无损她的容貌。 江悬看的有些牙疼,看得出来,他这小师妹是下死手了。男孩还好,可这是小女孩,修真界的女修谁不爱惜自己的脸蛋? 而且这还是风鸣宗的友宗——青鸾宗长老新收的小弟子,闹不好可能翻脸。 无奈事情已经发生了,作为师兄他还得妥善善后。 他讪讪的将丹药奉上:“这是我们宗特研的回春丹,磨成水敷上脸会好得很快,保证不会留一点儿痕迹。” 竹遥收下了。 江悬看她情绪很稳定,小心翼翼的道歉:“刚才是我小师妹太鲁莽,你看你想要赔偿…” 竹遥摇了摇头,她慢慢张嘴,在江悬缓缓震惊的眼神里说出那句话:“我很喜欢迟鸢,这点伤,不碍事。” “至于长老那里,我自有交代。”竹遥成熟得简直不像小孩,她又补充了一句:“下次我还能跟迟鸢一起玩吗?” 听着像是请求,江悬艰难的运转着大脑,挤出几个字:“再说吧。” 再来几次,他可怕师妹把人家打成残废。 竹遥暂时还不能离开医庐,江悬吩咐了几个医修看着她,留下一堆补偿,心情复杂的离开了。 但竹遥只说自己要休息,把那些医修都拒之门外。 她躺在床上,安静的回想。 沉寂已久的弹幕忽然开始复制粘贴起来,甚至挡住了竹遥的视线。 她皱眉。 【小殿下,你的耳朵真的没事吗?】 【包扎一下吧。】 竹遥匆匆扫了一眼,都是一样的内容。 她本想置若罔闻,手却不由自主地触碰到了脆弱的耳垂。 流血了。 回想刚才的情景,与迟鸢面对面,那种危机感重现心间。 竹遥的心骤然极速跳动起来,她叹息,却仿佛似乎是在惋惜,“可惜了。” 此时的竹遥根本不像一个受了伤的脆弱小女修,她脸色弥漫上潮润的红,那双清冷的眸子炯炯有神,看上去诡异极了。 可惜什么? 弹幕不敢吱声。 第9章 冲动 迟鸢被关了禁闭。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繁花楼做最潮流甲样的二师姐江望舒一巴掌震碎了桌子。 她坐着自己的大毒蝎一路横冲直撞,撞飞了不少修士的坐骑。 偏生那些修士认识江望舒,知道她是个使毒的,虽然出身名门正派但路子阴邪,都识趣的让道。 一名反应不及的倒霉修士被创了个仰倒,好容易稳住平衡,他气急抬头,发现江望舒美艳的脸上满是阴翳,顿时话就说不出口了,扶着被闯飞的爱宠光速逃之夭夭。 肇事的江望舒:“…” 赔付都不要了?她挑眉,随手掏出一个灵石袋,朝那倒霉修士砸了过去,然后匆匆的赶路。 猝不及防被砸了个包的修士忍不住破口大骂,却发现这灵石袋沉甸甸的,抵得上他半载的收入,修士挠了挠头:“咦,她还人怪好嘞。” 火急火燎赶到到风鸣宗的堂门口,江望舒就嗅到了空气中不明的铁锈味。 身为毒修,她的嗅觉要比常人敏锐很多。 果然是血,江望舒拧着秀美的眉,推开议事堂的大门。 风鸣宗的长老并不算多,也不沉溺权利,部分长老已经仙逝,还有些游山玩水去了,为了尽快培养出掌门人,这些年来宗门大小事务都由着各峰大弟子轮流掌控。 其中,最具人气的自然是他们雪峰的大师兄,这禁闭的号令也是由他下达的。 正因如此,江望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长大后,她就彻底看不透谢揽厌这个人了。 回过神来,江望舒才发现堂中两人正对峙着。 其一是谢揽厌。 他正在喝茶。 其二是江悬。 江望舒动了动鼻子,将目光转移到江悬身上。 只见谢揽厌淡淡道:“就这样办吧。” 江望舒上前一步,“什么叫就这样办了?”虽然身形娇小,气势却格外逼人。 在雪峰,江望舒只是真人座下二师姐,但是在风鸣宗,她就是不容置疑的镇派大弟子。 如果没有谢揽厌,她合该是风鸣宗的掌门人。 江望舒双手抱胸,凤眼一眯,直接道:“罚人的理由呢?” 谢揽厌坐在椅子上,雪白的手指靠在太阳穴,依旧是拒人之千里的模样,他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迟鸢违反了门规。” 他加重语气,字字砸在江望舒心间:“她无理由伤了人,不罚怎可服众?” “什么?”江望舒惊得声音都抬高了几分:“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师妹还能打伤人,真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她冷笑了几声。 “她伤的是凡人,风鸣宗的弟子,无论仙凡,都需承担代价。”谢揽厌冷静的说,好似在提及一个与他无干的人。 “当然,我也可以不罚,但前提是,迟鸢离开风鸣宗。” “…?!” 江望舒猛然抬头,她流露出极为不解的神色,而后冷笑:“呵,果然修了无情道的,就是越来越没心没肺了。” “师姐!何至于此?”一直埋着头的江悬拽住江望舒,示意她别再多言。 江望舒摩挲着做到一半还未成功的指甲,一点未凝结的艳红染了她的指肉。 “谢揽厌,但愿你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 谢揽厌这次倒是没说话,那双眸如秋日的晴空般湛蓝,只是晴空里划过了一道看不见的波澜。 他低声道:“不会的。” 那声音极轻,像羽毛,谁都没有听见,下一秒就被风吹得支离破散。 都搬出门规来,看来的确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江望舒不再多分给他一个眼神,快步离开了议事堂。 看着身后一直不吭声的江悬,她不爽的“啧”了一声。 “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江悬依旧穿着他的玄衣,不过看起来像霜打的茄子。 “我看师妹似乎有些孤僻了,同龄的朋友都没几个,恰巧今日青鸾宗的递了拜帖,也带了小姑娘,就带她见了见。” 江望舒不耐道:“那又是怎么打起来的?” 江悬摇了摇头:“古有一见钟情,今有一见如仇。” 他摸了摸下巴,思忖了半晌:“那个小姑娘也有些古怪,也许我不该,不该让小师妹贸然接触她。” 江望舒大力的拍了江悬的肩膀,“蠢货,我们鸢鸢不是好斗的性格,这其中定有蹊跷。” “这事没那么简单,还有,你究竟干了什么,身上一股血臭味儿。” 这次江悬沉默了。“…” 江望舒瞪了他一眼,“别装聋作哑,江悬。” 江悬的肩膀又是一沉,他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好吧好吧,其实是因为大师兄。”他叹息道:“大师兄太生气了,本来想将师妹关上一年的禁闭,我替她求情了。” 禁闭从一年到一个月,求情的效果显而易见,自然就是挨打狠了。 江望舒看着他颜色黑沉了些的玄衣,挪开了视线。 她望着天边,缓慢道:“他近些年来越发冷情了,连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也没有一丝容忍之情。” “师父说的是对的,谢揽厌不适合当这个掌门。” 江悬勉强道:“也许是爱之深,责之切呢。” “那又如何?再怎么样师妹也是肉体凡胎啊。”江望舒突然生了斗志,咬牙切齿道:“等着,我绝对要在今年的宗门大比上把谢揽厌打下来!” 江悬没说话,他低头,回想起迟鸢愣愣看他的样子,倔强又不认输。 整整三百鞭子,伤口发溃,似乎都及不上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你好好修养吧,我去给小迟鸢送点灵丹妙药。”江望舒没了心情聊天,迟鸢要一个月的禁闭,她凡人体格未受得住,于是急匆匆就要跑路。 “等等。”江悬犹豫着叫住江望舒。 江望舒冷眼看他。 “替我交下这个吧。”他如是说道,将一个玉佩递给江望舒。 江望舒狐疑的看他,没动。 “这不是家里给的传家宝吗,你又发什么疯?”她无语噎凝的后退了一步。“这种东西,还是你自己送吧,丢了我可处理不了。” 说罢以光速离开了现场。 见状,江悬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干脆用力一扔,坚硬的玉佩准确无误砸在江望舒的头顶。 “江悬,你死定了!” 遥遥的,远方传来江望舒的叫骂声。 江悬:“…”等等,他在干什么? “疯了吧?” 江悬懊丧的捂住头,原地蹲下,怀疑自己是被大师兄打坏了脑子。 第10章 淬体 “我可怜的小师妹,你受苦了。” 江望舒用力的揉捏着迟鸢的包子脸,但她看起来比迟鸢本人还要委屈。 “唔规矩不成方圆,这系我嘤得的。”迟鸢一脸严肃,可惜口齿不清。 江望舒被她逗笑了,紧接着又忧愁的叹了口气。 “你这性子怎么跟谢揽厌那么像,我宁愿你像江悬。” “师姐…”迟鸢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江望舒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江望舒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句话,她迅速转移话题:“好了好了,禁闭就禁闭吧,师姐给你带了一麻袋灵果灵器,保证在哪儿你都能过上神仙日子。” 迟鸢:“啊?” 说是一麻袋,果真就是一麻袋,师姐一松手,那些东西就劈头盖脸的倒了下来。 迟鸢艰难的从一大堆灵器里爬出来,探头。 什么称心玉如意,秒变柔软大床,什么遮风挡雨簪,直接画地为牢凭空造房,甚至还有一汪被收纳的天然灵泉供她使用。 迟鸢震惊,迟鸢目瞪口呆,直到脑袋后面的月红蝴蝶结发带像是吃醋般用力的敲打了她的天灵盖。 迟鸢一把按住不安的月辉:“太夸张了吧?” 江师姐慈爱的抚摸她的发丝:“傻孩子,禁闭不丰富一点生活可是会疯掉的。” 迟鸢听劝,郑重的将这些灵器收到了麻袋\/百宝囊里。 直到她摸上一块圆圆滑滑的东西。 “师姐,这玉佩是…?”迟鸢歪了歪头。 玉质清润凌冽无杂物,只刻着一簇栩栩如生的兰草,若不细看,仿佛实景一般。 它甚至还散着淡淡的微光,入手光滑细腻,竟是一块极精细的暖玉。 迟鸢犹疑不定的看向江望舒。 江望舒假装不知,思考片刻:“唔,应该是江悬的吧。” 迟鸢收纳的动作一顿,小脸面无表情,竟是要将玉佩退还给江望舒。 江望舒挡住她的动作:“既是他给你了,你就收下吧。” “毕竟都挨了三百鞭了,你不收他可是会很伤心的。” “三百鞭?!”迟鸢怔住,瞳孔剧烈的震颤,急急问道:“为什么大师兄要罚他?” “这谁知道,可能是因为他没用吧。”江望舒摊了摊手,起身理了理乌云般的鬓边发,插上一只夺目的金钗。 她笑吟吟的弯腰:“小师妹,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但是我们可是永远都站在你这边的。”她拍了拍迟鸢的脑袋,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迟鸢为之一振。 “师姐…”迟鸢有些愧疚,她这次的行为真的非常莽撞。 “江悬是你的师兄,你也要学会信任一点他啊。” 迟鸢低下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很明显,江悬是替她求情领了大部分的罚,大师兄向来大公无私,下手也肯定不会柔软。 说起来,她确实有些过于冲动,如果当时江悬不严格处理这件事,明显的偏向她,以大师兄的性格,绝对不止关禁闭这么简单。 迟鸢看了玉佩好半天,这何尝不是一种示弱呢? 江望舒离开了,她沉默的将玉佩收起来,想了想,又把这块兰草玉系在自己的腰间。 森森和花花芝芝看了她好半天,以为她是心情不好。 它呐呐的道:“都怪我们睡着了,没注意到有人。” 这时的迟鸢似乎稳重了许多,她低低的道:“不,是我太莽撞,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我不应该打草惊蛇。” 花花灵机一动,“没关系,禁闭也没事,我们去找月要点淬体的药材!” 迟鸢:“淬体?” “是啊,之前一直想着让你早日引气入体,忘了给你测体质了,正好打打根基!” 语罢,三只黑球兴冲冲的钻进了原本的秘籍里,缺乏基本常识的迟鸢满头雾水的叹了口气。 迟鸢没等到三只黑球及时归来,倒是等到了来送她去思过崖的师兄。 那师兄和迟鸢平时也算熟悉,他叹了口气,在迟鸢紧张的注视中,拿走了她的百宝囊。 迟鸢心瞬间凉了一半。 师兄看了眼百宝囊的署名,顿时了然了,他无情的朝迟鸢挥手:“师妹,一个月后见。” “…再见。” 迟鸢有气无力道。 还快活似神仙呢,东西全被收走了。 她叹气:“就当长长记性吧。” 思过崖内布有阵法,连一只鸟路过都得被踢飞。好在迟鸢一开始就没打算逃,她转身进了幽暗的洞穴。 洞穴内颇为冷清,却到处都布满了修士生活的痕迹,迟鸢想起那些偷吃人家大鹅被扔进来的师兄,心下稍安。 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迟鸢靠着湿冷的墙壁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包袱中的书页无风自动,一道金光从中闪出,迟鸢挡住眼睛,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圆圆,我们回来啦!” 三只黑球像是被谁踹出来的一样,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个圈儿,森森灰扑扑的抬起头,然后挥了挥胳膊。 只听见“砰”的一声,空中无故掉落许多药材。 迟鸢捡了个稀奇古怪的药材正瞧着,就听见芝芝小心的道:“这些都是上千年份的药材,可要好好珍惜啊。” “这么厉害,神兽的世界不是已经荒芜了吗?”迟鸢疑惑。 森森不太确定的回:“算是存货吧,毕竟以前小世界还是非常美好的。” “这样啊。”这么多药材,放在外面可是千金难求,简直是大出血啊,迟鸢明白为什么它们是以屁股着地的方式落地了。 花花:“不不不,更正一下,那已经是你的世界了,等你迈入修炼,就能用自己的力量打开那个世界的大门了。” 语毕,森森叉腰:“来吧圆圆,泡完这个药浴你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了!” 迟鸢弱弱道:“我万一没有什么神奇的体质呢?” 花花果断的竖起大拇指:“放心,能被我们选中,你肯定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好吧。” 她难道不是意外被卷入七色鹿的空间才倒霉被选中的吗? 迟鸢有些纳闷,还是试探的将一只脚迈进药浴中。 没想到,这一试探,就是发自肺腑的疼痛。 第11章 自然之道 热气蒸腾,迟鸢和衣踩进了药浴。下一秒,她险些跳出来,“好痛!” 身体的每一寸骨头、每一寸脉络仿佛都在叫嚣着反抗,碰到药水更是火辣辣的,又痒又痛。好像有蚂蚁尖锐的啃噬着她的骨血。 但迟鸢没有退路,她硬着头皮将自己泡了进去。 森森说:“忍忍吧,淬体是这样的。” 很快,迟鸢还算红润的脸颊变得一片惨白,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 感觉情况有些不妙,花花弱弱地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半途而废只会更糟糕。”森森压低了声音,怕打扰到迟鸢。“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实际上,刚开始那种又痒又疼的感觉已经慢慢消失了,迟鸢忍耐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松了口气,很快,一道寒气钻进了她的额心,没给迟鸢喘息的时间,它极迅速的扩散到了每一处关节。 迟鸢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战,心疼的抱住自己。 冷,好冷。 花花有些郁郁,感受到莫名的凉意,它抬头大叫一声:“怎么结冰了!” 它惊恐的发现,洞穴落了雪花,原本潮湿的洞穴更加阴冷。 现在分明不是冬日。 在寒风中,花花瑟瑟发抖的问:“这也是淬体的流程吗?” “…我也不知道。”森森茫然了。 事实上,它只听前辈说过,淬体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需要将铁杵磨成针的毅力,可真正见证迟鸢淬体这一幕的时候,它还是察觉到了深深地疑惑。 森森想了想,还是皱着眉握了握拳,“如有不对,立刻停止淬体。” 在极寒下,迟鸢出现了幻觉。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寒冬里迷路了几天几夜的旅者,寻遍了炊烟,也没看到任何希望。 筋疲力尽的迟鸢累得只想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实际上她也真的打算这样做了,整个人安详的躺平。 很好,除了冷,没有一点儿知觉。 风雪越来越大,逐渐埋没迟鸢的身体。在这种环境中,她渐渐能感知到一股极为舒适的暖流,兴许是临死前的错觉。 好半晌,迟鸢一动不动。 冷得牙齿打颤的三只黑球抱团在一起,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喂,怎么没有反应了??” 在奶白色的药浴中,青衣少女沉静的闭着眼睛,连汗珠也被热气蒸干,白雪般透明的肌肤让她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易碎感。 森森打了个激灵,连忙跳到药浴里推她:“醒醒啊,迟鸢!醒醒!” 芝芝如临大敌的凑近迟鸢,然后在花花两球忐忑不安的眼神中,它猛然松了口气。 “还有气息。” 森森这次真的后怕,它连连的摇着头,觉得自己决策失误了。“我们必须叫醒迟鸢。” 还没等它们行动起来,迟鸢的手指动了动。她轻颤着睫毛苏醒,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抬头就对上几只黑球紧张的眼神。 “还能坚持吗?” 迟鸢面不改色道:“可以。” 闻言,森森烦躁的跳开,众人都看不懂它在想什么。 迟鸢确实觉得药浴痛苦的程度减轻了很多,经历了那种冰寒刺骨的折磨,她简直快要投奔到夏日的怀抱,分外想念暖洋洋的感觉。 也许是过了关键的一步,接下来都比较顺利,疼痛也在忍受程度上。 不知道泡了多久药浴,迟鸢感觉整个人都痛得萎靡了,浑身酸痛,连带她的筋骨都软和了不少。 药浴的颜色重了不少。 守了许久的黑球们挨着打瞌睡,森森忽然探头,脸色凝重:“看来快要结束了。” 淬体的时间比它料想得要更长。 等迟鸢能从那些药水中彻底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 药水的颜色几近透明,迟鸢伸展着四肢,听见自己的骨骼咔咔作响。如果说一开始迟鸢还觉得自己痛不欲生,淬体完成的她简直神清气爽,飘飘欲仙。 迟鸢迅速给自己贴了个清洁符,整个人瞬间干净了。 当然,淬体不仅改善了她的体质,还排除了多年食用凡食的污秽杂质。 迟鸢的容貌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像是蒙尘已久的灵玉经过精心修饰,重放异彩,变得更加灵动清丽。 很快,她又摸着肚子叹气:“感觉我能吃下一头牛。” 只可惜,现在能填饱迟鸢的肚子的只有一些灵果。 见状,三只黑球激动的乱蹦。花花欢呼了一声,“终于结束了!” 它兴奋异常:“我们现在就测一下你的灵体吧?”一点都没给迟鸢缓冲的时间。 迟鸢不介意的点头:“好啊。” 在修真界,灵体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这种天赋,比起修炼的灵根资质,它更像是一种附加的恩赐,可遇不可求。 譬如大师兄谢揽厌,他的极寒之体非常契合自身的冰灵根,也对无情道有很大的助益。像他这种灵根与天赋都非常契合的也算少数, 有些倒霉蛋子虽然觉醒了灵体,如果是纯阳体,灵根却是与之相克的水的话,修为是有可能倒退甚至走火入魔的。 所以说,灵体这种东西,是好是坏,可遇不可求。 至于迟鸢,只觉得自己只是个意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将手放在了那块黑色的石头上。 黑色的石头透出微弱的白芒,而后颜色变深。 森森等黑球目不转睛的盯着它。 黑色石头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迟鸢念出那行字,迟疑不决:“灵韵玲珑心?” 这个名字,很怪。 接受到求助的眼神,老大森森转了转眼珠:“额…” 其实它也没有听过这种灵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灵体更是花里胡哨,层出不穷。 森森挠了挠脑袋,只能从名字分析它的作用:“…应该非常有灵气?” 迟鸢:“…” “总之,这种没有特别指向的还好,至少不会影响你修炼。而且色泽鲜亮,应该是上乘品质。” 灵体自然也有高低之分。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灵根了?”她若有所思的发问。 森森重新支棱起来了:“自然,你的灵根要么是包容万物的水,要么是无处不在的木。” “有资格修炼生之道的你,必定有与自然亲近的血脉。” 第12章 误入秘境 这是迟鸢禁闭的第七天。 名义上是在关禁闭,迟鸢却在偷偷睡大觉。她在简易搭建而成的床铺翻了个身,正好对着洞壁发呆。 身为书灵的三只黑球已经无聊的回秘籍待着去了。 彻底静下来之后,迟鸢沉默的盯着上面的刻痕,忽然开始怀疑自己。 毫无经验的她真的能改变既定的未来吗? 竹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的存在就是威胁。 上辈子的迟鸢其实也不太了解她。 不过小时候的竹遥傲气得不行,经常说着她听不懂的词汇,丝毫不怕暴露身份。现在想来,也许从一开始,竹遥就未把她当作真正的朋友。 思及此处,迟鸢心情复杂。 在她的记忆里,等到竹遥小有成就、誉满天下的时候,身为普通人的迟鸢已经不再跟她有交流,再见面时,竹遥也将那身傲气内敛,变得更加冷清沉稳。 这次是她沉不住气。还好,至少师姐是相信她的,迟鸢翻了个身,她必须撕开竹遥伪善的面具。 如今淬体完成,等禁闭结束就努力修炼吧。 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只有实力强劲的修士才配拥有话语权。 完全封闭的空间内,凌乱的思绪渐渐理清,迟鸢渐渐松开了手心,陷入了睡眠。 “吼!”尖锐的兽鸣撕裂了猩红的天际。 迟鸢睁开眼睛,彻底愣住了。 “…” 这眼前陌生的一切,显然是她又被转移了,好熟悉的操作。 这种睡觉也能触发奇遇的体质,细数已经是第三次了,也是她那什么灵韵体带来的吗? 迟鸢开始怀疑人生。她强忍住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甚至顾不上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紧盯着近在咫尺的怪物。 很好,出生点在怪物面前,非常完美。 迟鸢简直气得想笑了。 “这不是…变异的灵兽吗?” 受到污染的灵兽体型庞大,那双竖瞳孔艳而红,毫无机质。 它浑身的毛发都生硬得竖立起来,裸露在外的牙齿尖锐而突出,全身上下都布满了猎食者的气息。此刻正咧开大嘴,朝着迟鸢示威。 迟鸢勉强能从头顶那一双长长的耳朵依稀辨别出,它原本是只兔子。 迟鸢谨慎地后退一步,生怕巨兔突然发作,她心道:“…原来一切的发生早有预兆。”这个时候就有少量被污染的灵兽了,而各大宗门竟然毫无所觉! 面对巨大的凶兽,迟鸢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硬刚是不可能的,她快速的扫视了一圈周围,很好,全是高大的灌木丛,路难走,但能躲。 僵持不过几息,巨兔似乎试探出眼前的猎物的能力,那双血红的瞳孔猛地一亮,一爪子拍落下来,整个大地也跟着震颤轰鸣! 说时迟那时快,迟鸢下意识就地一滚,留下一袋灵果在原地。 多亏了之前的淬体,迟鸢的反应能力变快了许多,避开那一巴掌,她头皮发麻的看了一眼巨兔,它似乎智商不高,将灵果的汁水当成了她的血液。 借着漫天黄尘滚滚,迟鸢麻溜的滚进了旁边足有两米高的灌木丛,她屏住气息,缓慢蠕动着匍匐前进。 能爬一米是一米。 只见巨兔疑惑地抬起爪子,盯着地上湿润的果浆,它迟疑了,但还是转身离开。 迟鸢躲在灌木丛里隐晦地看着这一幕,正要继续逃跑,原本远离的巨兔猛然扭头。 是味道不对劲。 迟鸢立刻静止,无声地骂了一句,这兔子虽然蠢,但是鼻子好使。不过她也没觉得用果浆就能躲过兔子的追击。 不过如今迟鸢身上全是泥,想凭借气味找到她,兔子还需要花一阵子时间。 被猎物耍了的巨兔怒气冲冲,眼神中全是暴戾,迟鸢毫不怀疑,一旦自己被发现,兔子就会立刻把她撕成碎片。 眼看着巨兔嗅动着空气中的气息,目标转朝远处,它一蹦一跳激起地面震荡,迟鸢趴在地上看见大地缓缓裂开。 她捂住怦怦跳的心脏,有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侥幸感。 跑!这时不跑更待何时! 迟鸢看了一眼开裂的地面,迅速往反方向溜走! 狂奔中就连风也变得格外割脸,迟鸢将碍事的头发往后拂,并决定顺势绑起来,手指在触及发带的时候,迟鸢怔愣片刻,眉眼弯了起来。 月辉还牢牢地系在她的发间。它是束缚性的武器,这意味迟鸢起码不会被一巴掌拍死。 但是她料想得太好了,身后隐有风动。 迟鸢按住额心,往后潦草地瞥了一眼,只一眼,她寒毛倒立。 只见巨兔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赴她,后腿甚至看不清,唯有模糊不清的残影。 “太快了吧??”迟鸢瞳孔倏然放大。 平生第一次,她认识并直面了兔子的奔跑速度,迟鸢大为震撼。 不,这样下去不到一分钟她就会被追上,在求生的欲望下,迟鸢高速转动着脑瓜,可四处都是灌木丛,巨兔是一路践踏过来的,她不可能躲在里面。 活着就是最大的底气,趁巨兔还没有反应过来,迟鸢瞥见一个泥潭,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她一鼓作气,以一个极为帅气的姿势漂移滑进了泥潭。 “没有水花,满分!” 迟鸢正暗自给自己打气,还没缓过来,忽然有什么拉住了她的腿,迟鸢忍不住背后一凉。 好在不是蛇。 黏糊糊的水草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死死地缠住她的小腿,迟鸢头皮发麻的扫视了一眼水草的根处,一片乌紫。 果然,这又是一处被污染的水源。 迟鸢试探性地动了动腿,水草缠得越发紧了。她在身上摸了摸,空无一物,这才想起来检查的师兄把防身的刀也给她收走了。 迟鸢忧虑的想,她真有够倒霉的。 突然,发尾无风自动,一根红色的丝带滑落,迟鸢的头发在水中散开。 是月辉,它贴近了水草,轻而易举的切断了缠住迟鸢的水草。 重获得自由以后,迟鸢心中一松,做完这一切的月辉也没有离开,它快速飞回来,又变成蝴蝶结式缠住她的发丝。 时至今日,迟鸢心中才有了一丝实感,月辉是自愿认她为主的。 在水下折腾了这么久,迟鸢憋气也将达到了极限,她试探性地探头,兔子已经离开一阵子。 一种被大型冷血生物盯上的奇异感觉如电流般传遍了全身。 迟鸢动作僵住,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低沉的嘶吼声贴在她耳边响起。 是水怪。 完犊子了。 迟鸢发誓,如果有下辈子,一定不随便跳泥坑。 第13章 伙伴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泥潭,而是一个巨大的湖。 水怪显然也受到了被污染的水域影响,神智模糊不清。 迟鸢两手空空,她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野外求生也不过如此吧。” 无奈,迟鸢抵挡住水怪的威压,硬着头皮转身,说实话,她有些筋疲力尽了。 毫不意外,水怪长得凶神恶煞,它张着血盆大口,想将迟鸢吞吃入肚。 蓦然,它顿住了。 迟鸢滑向发丝的手顿住:“?” 水怪眨了两下眼睛,跟迟鸢对视了一眼,摸着自己胖墩墩的肚子,缓缓安静下来。 “搞什么。”她都准备好用月辉了。 水怪不动了,肚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迟鸢的眼神警惕带着怀疑,不明白水怪是什么意思,但再憋一会儿气她就快死了,于是她极为快速地往岸上爬。 水怪仍然没有动静,但是迟鸢快累死了,她在岸上躺了一会儿,或许是迫于水怪的威压,周围非常安静。 没有清洁符,此时的迟鸢就像一只咸鱼干,反反复复的被太阳烤炙着。 与此同时,水底传来一声极为惨烈的叫声。 听起来像是人类,咸鱼干一个鱼跃,翻身爬起来,视线投向湖底,隐约看得到一个人影。 水怪不抓她,原来是找到了新的猎物。 她本不该管,但是迟鸢啧了一声,这算什么,替死鬼吗? 她将月辉从乌发间扯出来,跳进本该避之不得的湖底。 一入水,迟鸢就发觉她的小腿有一道伤口,不过那点疼痛尚且在忍受的范围中,还能忽视。 微量的血液落入湖中,闪了闪,似乎毫无变化。 水怪本该狰狞地冲她咆哮,但是很奇怪,它没有叫,甚至停住了动作。 迟鸢警惕的注视着水怪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下一秒就发难。 可水怪对上她的眼神,却一边发出痛苦的悲鸣,一边松了动作。它缓慢地游动着,缩到了角落,又抬眼看了迟鸢一眼。 迟鸢揉了揉眼,那是…求救的眼神吗?不可可思议…水怪怎会朝她一个普通人求救? 被救下来的人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好?” 迟鸢爬上岸,与这人相互打量。 少年有一张相当古典的脸,柳眉与秋瞳让他宛如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他的瞳色很深, 像化不开的夜色。左耳雨滴状水色的耳坠很显眼。 虽然全身上下都是黑泥,形容狼狈,但也能从中窥见他不凡的气度,应当是世家子弟。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迟鸢没有率先开口。 她沉默地看着对方,一双青鸢似的眼睛清澈又明亮。 少年并不介意迟鸢的冷淡,他一边甩着清洁符一边说:“你救了我一命,我们就是朋友了。” 听到这个词语,迟鸢猛然退后了一大步。 她几乎对朋友这个词产生了阴影。 “不了。”迟鸢听见了自己冷漠疏离的拒绝。 少年似乎想向迟鸢施个清洁咒,但出于礼貌,他忍住了:“咦,为什么?” 看着眼前少女对待洪水猛兽般的态度,符珏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非常丑陋。 虽然才十四岁,可符珏的相貌也是从小被夸到大的,他悄悄地摸出一把宝镜,镜中的少年分明五官立体,唇色红润,整个人温润又雅致。 没有得到回答,符珏有些懊恼地低下头,温和地对迟鸢挤出一个笑。 “不管怎么样,你帮了我大忙,真的非常感谢。” 迟鸢讶异的挑眉,她看着眼前少年明显不菲的衣服,还有身上背着的那把天青色的伞,那是一件灵器。 明显是个身家富有的修士,脾气倒是出人意料的温和,不过,哪有一上来就说结交朋友这种的? 迟鸢顿了顿,合理怀疑他另有目的,她故作冷漠:“朋友什么的,就算了,我只是顺手。” 符珏见她似乎有要离开的趋势,出于修士某种奇特的预感,他叫住了迟鸢:“我知道这是哪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迟鸢果然回头了,符珏松了一口气,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缓缓道来:“这是一个秘境。” “近些年来的秘境都神出鬼没的,开启时间也没个准数。” “…?”迟鸢皱了皱眉。 她心中有了个猜想:“所以,这次的秘境开启在风鸣宗的…” 符珏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禁闭室。” 但不知为何,两人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迟鸢伪装的冷漠表情差点裂开,所以她是人在洞中水,锅从天上来? 实际上,符珏的表情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他甚至不愿回想,自己不过是在家练习阵法,怎么就被阵法带到了这险象环生的秘境里? 服了。符珏有些抓狂:“一来就在水怪爪子里,我是不是应该找道修算个卦了??” 闻言,迟鸢幽怨的目光散去了,好,她就说怎么突然多个了人。 霉气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不知为何,反应过来的符珏突然发现迟鸢看他的眼神比之前温和了很多。 他一头雾水,但是喜闻乐见。 迟鸢也分享了她的情报:“外面到处都是一堆被污染的灵兽,这里很危险。” 符珏皱眉:“被污染的灵兽?” 迟鸢从他的反应推断出,外界还没有出现这种异兽。 迟鸢:“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符珏有些疑惑她的言语,“我不是那种人。”不过他并不介意的转移话题:“湖底的那只水怪…” “它有些奇怪。”迟鸢回想起水怪看她的眼神。 说起来,如果它想吞了迟鸢,哪还有她现在说话的份儿。 “好像,它对我并没有恶意。” 符珏自然也察觉了这一点,他说:“听闻秘境有许多宝藏,你说湖底会不会也有呢?” 二人对视一眼,均知心中所想,居然默契地又滑到了湖底。 迟鸢含糊道:“水好像变清澈了一些。”一开始她以为这是泥潭,实际上只是水太黑水质太差产生的错觉。 “是吗?”符珏抬眼,若有所思。 而那只水怪还老老实实地蜷缩在脚底,看起来竟然有一丝微妙的可怜。 迟鸢犹豫了一会儿,一个灵器突然向她砸了过来。 “这是个小小的护身符,接着。”符珏弯起唇,非常自然的冲她笑。 隔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少年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第14章 求救 与此同时,秘境外。 一名头戴黑色抹额的玄衣少年蹑手蹑脚地出现在思过崖的禁闭室外。 他犹豫了会儿,才慢慢地破开结界的禁制,这本是违反门规的。 实际上,江悬是来道歉的。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百宝囊里各色的灵果,心情忐忑。 距离迟鸢禁闭结束还有整整半月,回想起离别时她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江悬总觉得连觉都睡不着,练剑也没有精神,失魂落魄的。 毕竟是家人…他不应该那么果断的批判她,但若不严厉些,大师兄那关又很难过。江悬心中艰涩的想,迟鸢对于大师兄,总归是有着一层滤镜。 好半晌,做好心理建设的江悬才走进洞中,他底气不足的叫着迟鸢:“师妹…?” 洞中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无。 江悬莫名心中一沉,顾不得其它,他走了进去。随意铺垫的寝处冰冷悄静,几只灵果整齐的堆在一起,而洞中空无一人。 少年站立在原地,只觉得血液彻骨冰凉。 * 议事堂。 江望舒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她毫不客气的坐下,“秘境开启在我们宗门的思过崖,外面可是热闹得很啊。 “对于这件事,谢师兄有什么感想?” 少女语气逼仄,是问罪的姿态。 这是赤裸裸的指责,指责谢揽厌看管不力,他失职了。 高位之上,青年垂下苍白色的睫羽,浑身缭绕着迫人的寒气。 他的语气极淡。 “秘境自古就行无踪,出现在哪里都很正常。” “是吗。”江望舒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又很快隐匿。她质问道:“照这么说,我们小师妹失踪也在你预算中了?” 谢揽厌的睫毛轻颤了下,他偏过头,雪一般的发色如月光般从瘦削的肩头倾泻而下,语气依然镇定自若:“不,这是我的失职。” 江望舒站起身来。 “你,就只有这一句话想说吗?” 谢揽厌说:“秘境已经关上了,只能随机应变。” 江望舒愣了一刻,她语速极快的问:“你知道上古秘境代表的危险程度吗?那里随便一只灵兽的修为都超过炼气,迟鸢她根本…” 触及他毫无人性的目光时,江望舒一顿。 恍如自嘲一般,她垂下头。“算了。” 死一般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生长。 门缝透出几缕残血似的微光。 再次抬头时,江望舒睨视着他,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失望。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谢揽厌,我对你已是仁义至尽。” 很快,留给谢揽厌的,只剩一个背影。 “如果迟鸢没有完好无损的回来,你就等着用自己的性命赔付吧。” 那道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议事堂的大门重新被关闭,透不出一丝光亮,只剩下坚冰一般的谢揽厌。 偌大的厅室里,他无言地站着,恍如外界的光阴都与之断开了连接,与世隔绝。 谢揽厌重念了一遍清心经,他尽力抑制住发痒的喉咙,离开了议事堂。 而秘境内。 迟鸢与符珏面面相觑,看着身形巨大的水怪冲她发出嘤嘤声。 符珏重重的敲了下手中的折扇:“这真是奇事,它真的在求救!” 不知道符珏又从哪儿掏出一把灵器折扇,迟鸢的眼皮跳了跳,不断告诫自己,富二代是这样的,她要习惯。 水怪对她并没有恶意。 沉吟片刻,迟鸢注视着它朦胧的瞳孔:“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帮你?” 水怪含糊不清的从嘴里挤出一道怪音。 “听不懂。”迟鸢茫然。她将目光转向符珏,符珏也摆出了爱莫能助的姿势。 水怪沮丧地垂下头。 “没法沟通,这可难办了。”迟鸢叹了口气,轻轻地摸了摸水怪硕大无比的头部。 “它看上去很痛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水怪的腹部出现了一道伤,仅以肉眼观察,也是附着一大片污浊。 符珏轻皱眉,他对迟鸢使了一个眼神,而后如人鱼一般从湖底轻巧浮出,春衫尽湿。 少年湿漉漉的探头,额间全是水。 他止不住的咳嗽了一声:“这水有问题。” 迟鸢毫无所觉的看他,符珏咳得更加厉害,唇色苍白:“湖水应当是被污染了。” “你怎么察觉到的?”迟鸢若有所思。 符珏沉默片刻,“…我是风灵根,对周围环境的变化还算敏锐。” 迟鸢:“…在湖底也能听见风声吗?” “自然不是,从我一进来,这里的环境就相当诡异。”符珏俊秀的脸上一片凝重。“应当是瘴气污染所致。” 迟鸢震惊,她脱口而出:“不是魔气吗?” 符珏摇头:“魔族虽遭人憎恶,但已隐居多年。是突然出现的瘴气使这些灵兽失去神智,甚至变异。” 迟鸢心情复杂,她本以为是魔族搞的鬼,这个认知忽然被改变,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想,将水怪从湖底带出来,至少它的伤口不会更糟糕了。” 迟鸢:“可这地方哪有别的水啊?” “谁说没有?”符珏勾唇笑了,他随意的挥了挥手,一汪灵泉凭空出现在干涸的地面上。 迟鸢一整个瞳孔地震,没想到除了师姐以外,还真有随身携带灵泉的人。 符珏自如的轻摇折扇,“啊,是因为百宝囊挺大的,就随便装了一点。” 迟鸢拱手:“在下佩服。”墙都不服,就服你。 迟鸢非常坦然的道:“真嫉妒你们这些有钱人。”她突发奇想,问:“对了,你修的什么道?” 符珏:“我是符修,修的财道。” 迟鸢:“财道?” 说道这里,符珏的脸色忽然不太自然,他小声的说:“财道,字如其名,就是一心信奉财神。” “…你不会觉得我很俗气吧?”见迟鸢一直没说话,表现得非常镇定的符珏忽然发问。 果然,再在意面子,符珏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崽。 迟鸢愣了一会儿:“难道还有人讨厌钱?”她清澈的眼底一片迷惑。 “如果我能自己选的话,我也要修财。”迟鸢沉重的叹气,可惜她被绑架上了贼船。 闻言,符珏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看朋友的眼光真的很准,他明显的开心起来,突然说起之前的事情。 “很多人听说还有财道这种奇怪的道,都觉得我俗不可耐,然后敬而远之。” 他出身名门,却走了个掉价的路,这在自诩清高的修真界看来,是一件耻辱的事。 迟鸢轻笑一声:“是明晃晃的嫉妒吧。” “有些人得不到,就只会诋毁。那是只属于你的路,没有人能随意批判。”她超大力的拍了下符珏的肩膀,眉眼间全是自信。 “你说的对,他们就是嫉妒我天生富贵命。”少年怔住,而后露出畅快的笑容,比之前那种为了努力维持优雅的笑要真实许多。 与此同时,湖底忽然传来一阵暴动,静水般水面泛起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水怪出事了!” 第15章 灵根 二人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隔着湖水观察着水怪。毕竟,如果水怪彻底失去理性,他们立时就会被撕成碎片。 水怪痛苦地在湖底翻滚发狂,愤怒的拍打着水面。 符珏说的没错,水是关键。 现在没办法靠近水怪,迟鸢凝重地盯着它,水怪看了她一眼,忽然静止了。 紧接着,下一秒,水怪拽住了她的腿,似要将她拉入水底。 “喂!”正在回收灵泉的符珏瞳孔猛地放大,试图抓住迟鸢的手臂,但他反应慢了一步。 迟鸢脑中登时警铃大作,立刻召来月辉,红色的丝带此刻削铁如泥,毫不客气地划伤水怪的爪子,伤口入骨。 痛意扼住了水怪下一步的行动,它退了一步,迟鸢立刻远离岸边。 “你没事吧?”符珏快速扔出一张准备好的符纸,符纸在空中快速自燃,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逼退了蠢蠢欲动的水怪。 余烬幻化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罩,上面流动着古老奇异的字符。 暂时安全,符珏这才有空察迟鸢的脚踝处,水怪抓伤的地方是之前没有及时处理的伤口,经过剧烈的撕扯后,早已经开裂,并大片大片的流血了。 少女心有余悸的喘着气,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水怪的污染加重了。”符珏不容置疑的拿出一颗丹药,用力碾碎后,洒在白色的绷带上,又被他认真的一圈一圈缠绕在她的伤处。 失血过多,迟鸢的脸色有些白,她叹了口气。“怎么运气这么差劲。” 符珏按住她,“天无绝人之路,总有破境的办法。” 话音刚落,一股惊涛骇浪突破了防御阵法,猛烈地朝他们扑了过来,符珏反手将行动困难的迟鸢拉在身后,意识模糊前,他无奈的吐槽:“啧,话说早了。” 波涛将毫无知觉的二人沉沉的拉入水底。 * 在剧烈的痛楚中,迟鸢皱着眉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醉心的碧蓝,水绿色的水草轻轻在她眼前摇动,迟鸢呆住,然后试图起身,发现她居然躺在一个蚌壳里。 “这是海底?”可是为什么她能在水底呼吸? 迟鸢将视线投向周围,在不远处找到了昏迷的符珏。 也许是受到水质的影响,符珏的脸色更差了。迟鸢轻声叫醒他,心底忧虑更重。 她能看出来符珏的身体不太好,现在他俩一病一残,再遇上水怪根本没办法脱身。 稍微清醒过来的符珏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若不是秘境无法与外界联系,我们就能出去了。” 又是这样的绝境。 绷带被浪打的七零八落散了,伤口暴露在水中,有一种迟钝的痛。 那只拉他们下水水怪突然出现,它的状态似乎好了许多,它拍动着爪子,祈求一般看着迟鸢青色的眼睛。 迟鸢难得感到不安。她拽紧虚弱的符珏,不至于让他倒下去:“你究竟想让我们做什么?” 水怪发出一声悲鸣,看向迟鸢的伤口,它在道歉。 在迟鸢略显惊讶的眼神中,水怪口吐人言了,它的声音与丑陋的外表并不相符,软软糯糯的,很是稚嫩。 竟然还是个小孩子。 “抱歉,我只要是想要你一点血。” 迟鸢弯起唇角,眼底带了一丝警惕:“我的血?我只是个普通人类。” “人类?你不是。”水怪摇头,努力分辨眼前人的身份,这话说的很奇怪。 迟鸢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它是语言表述错误。 它又说:“只有在深海底,鱼鱼才能跟你们讲话。” 说着,水怪哭了。 像人类一样,它流出了晶莹的泪水,小小的一颗泪滴落在水中,化为一道流光。 迟鸢心情有些复杂。她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不过她仍旧没能看清那是什么。 “鱼鱼本来不想伤人,可是好痛,好痛,痛得要死,我是不是要死了。” 自称鱼鱼的水怪悲伤地凝视着自己的身体,爪子上面遍布着水泡,皮肤和尾巴全是黏腻恶心的青斑,眼白里满是血色,畸形又丑陋,它像一个怪胎。 它失落地低下头。 “我只想要一点血,可以吗?” 凶神恶煞的水怪崽崽如是说道。 “…”迟鸢叹了口气,符珏轻轻地对她摇头。 迟鸢安慰他,“只是血而已,没关系的。”她觉得这只鱼类幼崽多半是心智不全,才把对食物的渴望错当救赎。 符珏虽然不赞同,也只能默默地握着符纸,以防水怪再次暴动。 迟鸢在手臂上轻轻地划了一道,嗅到气息的水怪眼睛亮了起来,在看见旁边防卫得当的符珏时,骤然安静下来。 迟鸢找个了个瓶子装自己的血,她觉得这个举动很奇怪,但是答应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瓶子是符珏扔给水怪的。 水怪嘴里发出一声欢呼,接住瓶子,然后将它洒在自己的伤处。 很快,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腐烂生虫的伤口竟然渐渐倒流,回到了一开始完好如初的模样。 迟鸢下意识的捂住手臂。 但还没有结束。 面目可憎的水怪也发生翻天覆地的蜕变,它的体型小了许多,身上青斑褪去,露出原本大海般的水色鳞片,金色的眼睛清澈又美丽,水怪自在的在水中晃了下尾巴。 那满是疤痕的尾巴随着动作摇摆,渐渐光洁如初,如最名贵的轻纱般流光溢彩,虚无缥缈。 眼前一幕极为梦幻。 迟鸢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丑陋的水怪竟然是神秘种族的鲛人!!! 迟鸢:“是鲛人诶!” 而符珏恍如应声虫一般重复:“是鲛人诶!” 而后他反应过来,怒道:“不对,你能不能先给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第16章 不必要的警惕 在一千年以前,九州大陆生活着很多不同的种族,具有代表性的有人族、妖族、魔族、兽族等。 其中人魔妖三足鼎立,彼此虎视眈眈,同时微妙地维持着平衡。 直到人与魔矛盾爆发,人族以极为惨烈的姿态结束了这一场战斗,至此,九州被人类彻底统治,元气大伤的异族纷纷避世,退出大众的视线,再未现世。 而鲛人类属妖族,但在妖族中又是非常珍贵的存在。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容貌美丽,拥有世间最美的歌喉,可以编织出世间最美的鲛纱,尤其是鲛人泣泪而成的珍珠,更是价值连城。 迟鸢没想到,再见到鲛人竟然是在这秘境中,难怪那些高层遍寻无果。 有过之前的经历,迟鸢并不介意以最坏的眼光去揣测陌生人,虽然他帮了符珏。 符珏若有所思地转头看迟鸢。 少年笑了笑,墨色的眼眸光辉流转,看穿了迟鸢的所想:“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至少证明他是个有底线的人,迟鸢收回视线。 年幼的鲛人看不出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单纯的道谢,金色的瞳孔里全是感激。 “谢谢你帮了我。” 它完全忽略了符珏的存在,只对迟鸢说:“我叫鱼二,你也可以叫我小鱼。” 鱼二,好简单的名字。迟鸢忍不住感慨。“你家还有人叫鱼大吗?” 鱼二漂亮的眼睛里有些疑惑,他耿直的回答:“有。” “这是我的小名,我们鲛人在成年之前都没有自己的名字,鱼大是我的哥哥。”鲛人似乎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讲完以后,连鱼鳍飞上了绯云。 迟鸢忍不住笑,这跟人类取名差不多,为了有个好兆头,给自己的孩子取个二狗铁蛋的小名。 鱼二略一思索,他摊开鱼濮,手心笼罩着温浅的光。 再去瞧时,那竟然是一颗珍珠。 这珍珠和仅作装饰品的珍珠并不一致,约只有小拇指大,但也更为精巧。 单凭肉眼看去,它通透而无瑕,水盈盈地。一枝粉色的珊瑚缠绕住洁白的珍珠,小小的珍珠被一根黑色的绳子穿过,长度刚好能挂在脖子上。 “这个给你。”鱼二呆呆地说,隐蔽的朝旁边站立的符珏看了一眼。 符珏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尴尬,后退一步。 迟鸢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她对收礼这种场面有些陌生。 鲛人冰凉的体温传到她的掌心,他的声音还非常稚嫩,却不容拒绝的说:“只是个能让你在水下呼吸的东西,而且,以后你遇见鲛人,也能跟他们沟通了。” 听起来不算贵重,迟鸢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小鱼。”她垂下眼,虚虚地握了握那珍珠。 见他收下,鲛人真心的笑了。 一直说不上话的符珏打断了两人之间奇异的氛围,他问:“对了,你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鲛人思考了片刻,露出有些悲伤的表情:“…因为尸体。” 这个回答让迟鸢的眼神发生了一丝变化,她抬头:“什么尸体?” 小鱼的语调更加低落:“…是同类的尸体。” 话音刚落,蓦地,一座巨大的建筑物轰然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随着尘土散去,建筑物也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出乎意料的,这竟然是一座远古的海底宫殿! 白色与蓝色为主色调,二者美轮美奂地连接在一起,虚虚的勾勒出海浪的形状,贝壳与珍珠堆砌出守卫的结界,色彩斑斓的小鱼偶尔调皮的探出头,窥探着外界。 迟鸢打量了半刻,在小鱼鼓励的视线下,她慢慢地靠近了宫殿。 恢宏的宫殿却如风中沙,一触就散。 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一栋海市蜃楼,鲛人擅魅惑,幻术自然也不在话下。 小鱼语气沉重,“我王…我大哥的尸体就被封存在宫殿中。” “为了寻求解药,我从家里跑了出来,去了我大哥去过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晓了,实力微弱的鲛人族幼崽偷跑出来,被污染的灵兽攻击,所以变成了水怪。 符珏仰头,他看着暗色的、被污染的海底,它黑沉沉的,好像是另一片天空的反面。 他说,“瘴气会从同伴的伤口处开始慢慢传染。” 小鱼急急地说:“听说这片海的深处还藏着宝藏,但是我没办法帮你们了。” 迟鸢二人了然,这片海底从一开始就很不平凡…或许它就是整个秘境的污染源头,亦或者——破境的关键。 迟鸢与符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看出了无从下手的茫然。 鲛人族的幼崽沉重地叹气:“我要回家了。” 他的力量太微弱,无法与这莫名其妙的瘴气对抗,而且,离开了家这么久,小鱼也有些想家了。 迟鸢叫住准备动身的小鱼:“临别之前,我还有个问题。” 小鱼眨了眨眼睛,期待着她的提问。 少女凝视着他的眼睛,她问:“我的血,为什么能治愈你?” 符珏悄悄探出耳朵。 谁料小鱼露出非常惊奇的表情:“你也不知道吗?”他挠了挠头:“你是水灵根,而且是至纯之水,可惜大哥已经死了,不然他咬现在的我一口也能活下去。” 迟鸢两只眼睛开始转圈:“什么至纯之水?” 小鱼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大哥说的。”他又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迟鸢不好再问,一边儿的符珏显然也一头雾水。 “小心些吧,珍重。”迟鸢对他说。 小鱼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最终,那尾水蓝在深海中摆动着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眼看着渐行渐远。 小鲛人忽然回过头,他弯起唇,深深地凝视着迟鸢,精致的脸上有些腼腆的红晕:“我会记得你的。” 鲛人族生的得貌美,哪怕在充满污浊的海底,也像珍宝一般发着璀璨的光。 迟鸢愣了愣,她抿唇,没有回应小鱼。 “好奇怪啊。” 被晾在一边已久的符珏忽然开口。 迟鸢:“?” 像是感叹,符珏轻飘飘地说:“明明认识的时间都差不多,你对人的警惕居然比妖族还要高。” 迟鸢轻轻地皱眉,下意识反驳:“那不一样。” 符珏抬眼,“哪里不一样?” 迟鸢被问住了。她哑口无言。 “…” 是啊,哪里不一样呢? 迟鸢逃避一般不肯回答。 符珏有些看透她的小心思了,他无奈地摇摇头,为什么别人交起朋友来如此轻松? 他没再问。“我们走吧。” 旅行已至尽头,二人将顺着鲛人指的方向去寻那所谓的宝藏。 第17章 生死残念 为了防止走散,迟鸢将月辉绑在符珏的手腕处,随着渐渐地深入,深海越发暗无天日,符珏不太自在的活动了下关节。 “好闷。”迟鸢情绪不佳的吐槽,符珏也点头。迟鸢想了想,又将避水珠——也就是小鱼送给她的珍珠戴在脖子上。 的确,这里光线太差,阳光照不进来,也没有活着的生物,令人窒息。 游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人都有些力竭,并统一意见,决定休息一小会儿。 符珏靠在一块礁石旁,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优雅贵公子的情绪了,直接就是一坐。 他眯着眼往头顶看,忽然顿住。而后拉住身旁迟鸢的衣袖:“迟鸢,你看!” 迟鸢疑惑地抬头,只是这一眼,她怔住了。 海底的深处是怎样的? 在此之前,迟鸢并没有见过大海,整日只对着山林与天空。 她没有真正的看过海,却在一处秘境里窥见了海底的景色。 少女青色的瞳孔里似乎泛着亮,清澈地倒映出头顶的景象。 红的鱼与绿的尾,蓝与黄,都不分彼此纠缠在一起,五彩斑斓的群鱼环簇,七彩拥抱着整片大海。 它们的尾巴带动了海水轻微地震颤,泛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从下面抬头,遥远地望去,在黑色的海水中仿佛一片汇聚的繁星。 好半天,迟鸢才开口,她说:“这里真像是一片天空。” 符珏偏过头看她。 迟鸢的眼神里带上了憧憬:“外面是人的天空,而海是鱼的天空。” 符珏勾唇,“你的形容相当准确。” 陆地是人赖以生存的家园,大海也是鱼类的家园。 看着那些鱼,他心情放松不少,欣赏着鱼尾划过水留下的痕迹。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符珏的笑容慢慢淡去,心有所感般,一滴冰凉落在他的睫毛上。 少年略微惊慌地颤动着睫毛,手背抹去冰冷的液体,带出长长的血色,打破了眼前的美好。 是腥臭的。 他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身边的伙伴的手:“别看了,这是幻境!” 因为脚踝的伤口失血过多,迟鸢的思绪迟缓不少。眼前的一幕晃得人眼花缭乱,被符珏抓住手的时候,迟鸢才猛然一惊。 “…” 揉眼细看,头顶哪有什么星空美景?那一条又一条的,分明是死去多日的鱼,畸形的身体濒临腐烂,散发出阵阵作呕的恶臭。 大意了。 深海似乎有意识一般,知道两人识破了眼前的幻象,立时,无数游鱼炸开,化作无数尸块,漫天的血肉齐飞,如同雨一般,哗啦啦地往下掉。 那股糜烂的气息瞬间将整个海水包裹起来,看着诡异又渗人。 迟鸢避开一块掉落的尸块,她看着内里的红红白白,有些反胃,脸色发白:“好恶心,呕!” 不妙的是,海底开始剧烈地震荡,深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旋涡。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符珏也不太好受地抿着唇,表情严肃。 二人靠在一起,观察着旋涡的动向,它一步步朝着这个方向逼近。 “御!”符珏丢出一张防御符纸,黄色的符纸展开,无火自燃。 一层巨大的黏沫像泡泡一样将两人裹挟起来。 他的术是以血做引化符,但是和迟鸢一样,才刚接触这行不久,动作显得非常生疏。 昏暗无光的世界里,旋涡横冲直撞,迟鸢垂着眼,心中盘算着法子。 她腰间的玉佩隐隐发热。 很快,巨浪毫无顾忌地冲撞有了成效。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泡泡碎了,符珏脸色一白,他的防护符咒失效了。 他立刻咬破手指,又一张符纸展开。 迟鸢摇头,“这样下去不行。”符珏看她。迟鸢说:“我太拖累你了。” 与此同时,一个滔天巨浪打了过来,泡泡出现裂缝,迟鸢站立不稳,竟要被吸入深渊巨口中。 符珏只觉得手腕一紧。 他墨色的瞳孔里闪过慌乱,牢牢地抓住迟鸢。 少年的手背浮现出青筋,他咬牙,额头浸出汗,湿染了水墨丹青般的柔软发丝。 他决绝地说:“迟鸢,抓住我的手! 这一切发生不过几秒钟,迟鸢的脚踝隐隐作痛,她的神智有些恍惚,又被急切地唤醒。 符珏说:“别松开!” 感受到猎物的挣扎,深海愈发狂妄了,漩涡吸取的速度越来越快。 迟早两人会被卷入旋涡,迟鸢心中挣扎,又从符珏那双猩红的眼里感到恸然。 月辉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系着二人的红线被无限延长,迟鸢叹息一般,念出他的名字,“符珏,我们都会活下去的。”这是肯定句。 她心中默念月辉,大受打击的月辉挣扎着不愿松开,但是下一秒,又一个浪扑了过来。 线断了。 在符珏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迟鸢推开了他的手。 她说:“去找援兵!” 狂暴的旋涡迅速将两人分开。 符珏一个人还有存活的希望,但是带上毫无修为的她,就很难说了。 少女单薄的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飞鸟,又如同奋不顾身的赌徒,她轻飘飘地落入旋涡。 在极致的混沌中,迟鸢疲惫的闭上眼睛。 她修炼的还是太晚了。 漩涡中,混沌的污浊是无数交织的线条,形成一个巨大的茧,昏昏沉沉的迟鸢被拉入茧中,而后,完全封闭。 “刺啦——” 是什么破碎的声音,原本黯淡的眼前蓦然一亮。 迟鸢茫然地睁眼。 少年的发丝飘荡在水中,沉郁的眉眼间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是符珏。 他的食指中夹着一张明黄的纸,燃着幽幽的蓝光,恍如地府冥火。 “莲域。”少年清朗的音色浮现在耳边。 那把天青色的伞被撑开,从少年指尖飞出。 它无视了周围的海浪,不断的旋转,逐步上升,然后扩大,一朵硕大的青莲倏然绽放,碧盘玉珠,亭亭玉立。 青莲温柔地笼罩住遍体鳞伤的迟鸢,形成一个天然的结界。 符珏诚挚地看她:“都说了,我们是朋友。” 迟鸢嗫嚅着,说不出话。 少年极轻地叹息:“难道你想抛下你的朋友吗?” 迟鸢不是坚冰,她会被真挚的感情融化的。 这下两人一同被卷入旋涡了。 迟鸢有些心梗,她嘴硬的说:“就算这样,你的伞能撑多久?” “一个时辰。”符珏果断道。 迟鸢忽然心生一计。“小鱼说我的血能驱散这些污浊。” “你想放血?”符珏深深地拧起眉。 “机会与风险总是并存,这就是修真的魅力。”迟鸢对他眨了眨眼。 符珏:“…” 说着,她毅然决然的划开自己的手臂的大动脉。无数的血液从身体里流出,大量的失血使得少女脸色苍白。 可大海何其辽阔。 不如拼一把。 迟鸢咬着唇,努力振作精神,她狠狠地按住溢血的伤口,对符珏说:“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毕竟符珏始终没有放弃她,符珏身上保命的灵器不要钱的往外扔,抵抗着外界的风波。 血花蔓延,迟鸢嗅到了自己的气息。 那双青色的瞳孔亮得惊人,哪怕生死有命,她就要赌这一次! 无人知晓的陆地忽然刮起狂风。天空阴雨密布,雷声大作。 紧接着,一滴雨落入海洋里,然后是第二滴悄悄地扩大,一圈,两圈… 就像遇见了克星,黑色以极快的速度散去,大片大片的蓝色染上天际。 在极度的绝望与希望中,迟鸢觉醒了她迟到的水灵根。 符珏的伞带着二人浮出水面。 大地久逢甘露,如遇新生。 世界坍塌重建,眼前的光景恍如奇迹。迟鸢揽住符珏的肩膀:“你看,我就说,果然有效!” “你悠着点啊!”符珏胆战心惊地扶住她。 污浊消失了。 迟鸢还要转头跟符珏说话,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出现一抹血色的白,非常眼熟。 她干脆又安心地晕了过去。 第18章 海的馈赠 迟鸢是被吵醒的。 她抬起沉重酸涩的眼皮,觉得后脑勺好像被人敲了闷棍一样,火辣辣的痛,连手脚也酸软得不行。 三个黑球趴在她的枕边打呼噜,且震天响。 迟鸢沉默的盯了三只一会儿,听着它们发出的噪音不由地吐槽:“就是可爱一点的吉祥物吧。” 什么神秘书灵,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啊。 “圆圆。”一只黑球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它睁开黑豆般的小眼睛,正好跟迟鸢打了个照面。 黑球愣了一下,然后爆发出巨大的声音:“圆圆!你醒了啊!” 芝芝紧张地盯着迟鸢的伤口,连连发问:“手还痛吗,腿,腿还能走吗?” 其他黑球也被吵醒了。 它们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目光看着迟鸢,笨拙而吵闹的关心着迟鸢:“我去给你倒点水!” 森森:“需不需弄个轮椅啊,看起来好痛。” 迟鸢汗颜:“这…大可不必。” 经过一阵的鸡飞狗跳,三只黑球才稳定情绪,眼巴巴地望着迟鸢。 然后,花花忽然爆哭:“呜呜呜怎么突然就消失了,明明我们只是消失了一会儿…” 迟鸢无奈,开始哄孩子一般:“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秘境突然出现,还出现在思过崖,这很难评。迟鸢揉了揉眉心,触及头上的绷带时,愣了愣。她什么时候撞到脑袋了? 迟鸢叹了口气,“发生这种事,谁能想到呢?” 森森赏了花花一个暴栗,“现在是圆圆安慰你的时候吗?”给了迟鸢一个抱歉的眼神,它拖着脑壳开花的花花走开了。 想起秘境的一切,迟鸢开始闭眼调息。是了,她不久前才激发了水灵根。 几只黑球察觉到不对,它们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 “圆圆,你什么时候激发了水灵根,还炼气后期了!!” “在秘境里拼出来的。”迟鸢轻描淡写的回答,她停住运转,虽然身体酸软,却觉得有用不完的力量,通体舒畅。 她摊开手心,一颗精致漂亮的水滴出现在指尖。 森森愣愣的盯住她的指尖,它揉了揉眼:“那是什么?好眼熟!” 秘境中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少女抱住膝盖,怔愣地摇摇头。 她的身体冰凉,唯有额心那块儿发着烫,森森转了下黑豆眼珠子,震惊道:“我想起来了圆圆,你,你什么时候拿到的海洋之心?” “海洋之心?”迟鸢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头顶大包的花花热情不减的举手:“这个故事我来讲!” “传说在开天辟地时,每一颗星星,每一朵云、每一滴雨水都是有生命的,只看灵性高低。” “而海刚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不叫做海,只是一汪潭水。后来的太阳慢慢枯竭了潭水,所以背负着使命的雨出现了。” “但不是所有雨滴都愿意被吞没,在潭水面临枯竭之际,只有小部分雨滴奉献了自己。日积月累,渺小的潭水慢慢变成了湖水,又变成了宽阔的大海。” “它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包容万物的大海将最初的雨滴变成了自己的心脏,与海共存,永远不灭。” “海洋之心,就是万物伊始时第一滴甘愿融入海洋的雨水啊。” 听完故事的芝芝呆呆地问:“既然如此,这算不算修炼基础一步到位了?” 森森:“海洋之心已经融入圆圆的灵根,这会让圆圆的水灵根更强大,修炼起来也会更顺利,而且自带与海底种族的亲和力,大海已经把你当做家人啦。” “现在还看什么日出?咱不着急,我们已经获得了入场券,而且海洋之心更契合圆圆啊。” 迟鸢明白了,所以那是大海对于拯救者的馈赠。 它在用自己的方式感谢她。 可是她还是没有找到瘴气的源头,想到此处,迟鸢心中顿顿的抽痛。 森森又兴奋道:“有了海洋之心,没准以后圆圆可以找到龙族结契呢!” “龙族?”迟鸢想了想,那确实真的很酷! 芝芝打断:“不过现在讲这些还太早啦,我们应该让圆圆先休息。” 在黑球中,芝芝年龄最小,最沉默,却是最细心的。 它又小声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哦。” 迟鸢连连点头,只是去了个秘境,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夸张。 直到师姐痛心疾首地扔给她一个镜子。 迟鸢呆呆地看着铜镜里清晰的自己,额头绑了一大圈绷带,还有几道细微的划痕。 不仅如此,她的手臂疤痕看起来格外惨烈,脚踝处的伤也是明显。 好像的确,有点惨烈。 迟鸢有些心虚的缩在被子里,怯怯地看着江望舒。 因为这些伤,师姐足足骂了大师兄一个时辰。 “谢揽厌那个狗东西,今年的宗门大比我一定要把他踩下去!” 迟鸢连大气都不敢出。 骂完人的江望舒变脸一般,温声细语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眼里全是心疼。 她轻轻地说:“我们家小师妹受苦了。” 迟鸢的眼圈突然就有点红。 她突然想起来,高兴地说:“对了,师姐,我有灵根了。” 江望舒心情复杂地看着迟鸢,居然没有说什么,不知怎的又骂起来了谢揽厌。 而后,她说:“改天去测一下灵根吧,没有人能挡住你的前途。” 这话有些莫名,迟鸢摸不着头脑,听江望舒说:“还有,江悬那臭小子他也想来看你…就是不知闹什么矛盾。” “迟鸢动作一滞,还没开口,就听见她说:“咦,这人不是就在门口吗,我把他提进来。” 江悬还没进来,迟鸢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她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玉。 原本完好的玉佩竟是出现了一条裂缝。 迟鸢心中一抖。 她忽然反应过来,江悬怎么可能会给她普通的玉佩呢? 这明明就是一件仙阶的防身灵器。 迟鸢连忙叫住江望舒。 “师姐,你认识擅长修复的器修吗?” “啊?你的什么东西坏了吗?”江望舒诧异,忽然福至心灵的问:“什么东西,是江家的传家宝吗?” 传什么? 传家宝? 迟鸢震惊,迟鸢呆滞,迟鸢自闭。 第19章 各回各家 “那他家里人应该会生气吧?”迟鸢瑟瑟发抖,突然觉得这兰草玉佩是个烫手山芋。 江望舒不知为何笑了半天。 笑够了,她才慢慢说:“傻丫头,他父亲不就是我父亲吗。” 江望舒的发间总是别着一枚永远停留在秋天的红枫叶,迟鸢注意到,这位师姐思考时会不自觉的拨弄那枚枫叶。 “我父亲啊,可没这么小心眼。” 果然,捉弄起自家师妹时,江望舒也是毫不手软。 迟鸢呆住:“…啊?” 对哦,江望舒与江悬是姐弟。姐姐都说没事了,那他这个弟弟也不能有意见。 迟鸢忍不住追问:“…等等,你好像没跟我说过这层关系啊?”在她的印象里,江悬与江望舒一直都是对立的状态。 不,应该说,江望舒与宗门中的大多数弟子都处于水火不容的状态,明明是镇派弟子不是吗? 迟鸢陷入短暂的思绪,这究竟是为什么? 江望舒却不在意的掐住迟鸢腮上的软肉,她的动作很轻,并不痛。 她笑道:“现在知道了不就行了。” 发呆被制裁的迟鸢默默无语,可以,这很江望舒。 她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好啦,现在我要去找谢揽厌算账了,你好好休息。”江望舒分明是笑盈盈的样子,眼底却没有任何情绪。 迟鸢心底不安,下意识扯住她的衣袖。“师姐,这件事也不算大师兄的错吧?” “你还帮他说话?”江望舒气笑了,“真是偏心眼到家了。” “他连看都没来看过你一次。” 闻言,迟鸢立刻低头,她抿着唇。“我只是不想你跟大师兄吵架。” “你还是这么单纯,鸢鸢。”江望舒无情地冲她摆手,“不要随便掺和大人的事情啊。” “马上到宗门招新的时间了,”说着,江望舒像是无意一般,把被没收的灵器拿了回来,又强硬的塞到迟鸢手里。“到时候一起学习,你就有小伙伴了。” 才听到招新二字,迟鸢的眼睛瞬间亮了,这意味着什么,她可以顺理成章的修炼了! 但是迟鸢偏过头,婴儿肥的脸上流露出三分不屑七分漠然:“我都快十四岁了,才不用人陪。” 江望舒没拆穿迟鸢,好笑的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迟鸢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期待,她突然想起一个严峻的问题:“师姐,我是被谁送回来的?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江望舒的动作顿了顿,眼里暗光一闪而过,却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是个背伞的小孩儿?” 迟鸢连忙点头。 江望舒笑叹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刚还说不要人陪呢,这就惦记起你的朋友了?” 迟鸢歪头:“他救过我,不一样。” 江望舒没说什么,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等你修养好了,这事再提吧。” 迟鸢挣扎无果,像小猫一样被抓起来塞回被窝。 才出了门,不知为何,江望舒的心情忽然低气压,连带门口等了许久的江悬都给踢了出去。 脾气暴躁的少年刚想发作,江望舒随手将玉佩扔给了他,他稳稳地接住,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不解与疑惑。 江望舒淡淡地对他说:“修一下吧。” 美玉本该无瑕,碎了的东西是需要缝补的。 * 夜渐渐地深了。 迟鸢翻了个身,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可是还是睡不着。 森森弱弱地道:“那是因为你睡了整整七天。” 迟鸢惊了,“居然这么久,难怪你们的脸色都这么难看。” 但她确实不想躺在床上了。 在三只黑球极度担忧的目光中,迟鸢像个老人一样颤颤巍巍地走向书桌。 今夜夜空晴朗,无风,也无星无月。 迟鸢单手撑着下巴,这样好的天气,一个人待着确实有些孤单了。 她皱着眉,打散了自己的念头,喃喃地念了一句:“也不知道符珏如今怎么样了。” “什么符珏,”花花探头,它开心地道:“圆圆,月在叫你。” 月?月亮? 少女转过头,乌黑的睫羽染了浅浅的光,她极为缓慢地眨眼。 她想起来了,月是七色鹿的名字。 “啧,我说忘了什么!”睡了七天,迟鸢迟钝的大脑总算开机了,她从兜里掏出月辉。 化为红线的皎洁月辉有气无力的躺在她的手心。 * 符宅。 “父亲,我要去凤鸣宗!” 少年被严严实实的裹成了一具木乃伊,他伸出一只包裹成团子的手,抗议一般说道。 旁边的长袍中年人面容肃穆,从外表看来,约莫四十岁左右,行为举止间都透露出优雅二字。 他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 符珏现在的情况属实很一般,他一直都像个脆弱的雪人。 不仅在秘境中浪费了不少灵力,身上细密的伤口很多,又是流血容易止不住的体质。 为此,昏迷的这几天里,老父亲符叶简直操碎了心。好在凤鸣宗的人将他捞了回来。 符叶看着他毫无形象的样子,顿觉头痛。想要发火,又碍于自己儿子惨白的脸色,最终化为一口郁气。 他抚摸着长长的胡须,连连摇头叹气:“唉,都十四岁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说着,符珏“扑通”一声滚到床下。 只见他两只被裹的胖乎乎的手合在一起,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气度。 符珏诚恳的央求道:“父亲,请你同意吧!” 这一幕让本就年迈的老父亲险些气出不存在的高血压,他颤动着胡须,声音极为微弱:“好好好,去就去,现在先给我从地上起来!” “谢谢父亲大人!”符珏立刻蹦起来,然后发出一声骨折的悲鸣。 “就你这小身板,去了风鸣宗恐怕有得苦吃了。”符叶看他眼里抑制不住的喜悦,重重地哼了一声。 老父亲绝不承认他是舍不得这个臭小子。符叶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远方,况且,他本来就打算把这臭小子送到宗门去锻炼锻炼。 谁不知道符修是脆皮,况且他资质这么好,宗门哪舍得折腾啊? 符珏背着他悄悄翻了个白眼,他的语气抑扬顿挫:“我要去见我同甘共苦的挚友!” 第20章 世界的第一层 “怎么样,还有救吗?” 一方枯萎灰暗的世界里,少女歪坐在蒲团上,她稚嫩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七色鹿看着空中悬浮的灵器,思索了一会儿。“可以,但是要半月之后再来找我拿。” “好,麻烦前辈了。” 七色鹿将月辉收了起来,它严肃道:“这次找你来,是因为小世界开启了第一层。” “迟鸢,把你的灵识引出来。” 迟鸢没动,灵识是修士的根基。 看出她的顾虑,七色鹿轻轻地扫了她一眼,“我说过,这个世界的复苏与你的修为息息相关,如今你已经达到了炼气期后期。” “我以为我们已经算同样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它说的没错。迟鸢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引出自己的灵识。 她的灵识是浅蓝色的,一个闭着眼睛的小娃娃怀里抱着玉一样的水滴,看着憨态可掬。 七色鹿迈着轻巧的步伐离开,鹿角发出微光,很快,整个空间开始下坠。 一滴透明的水出现,从高处滑入空无一物的地面,纯白的空间被惊起层层波澜。 世界忽然变得动荡不安,迟鸢什么都抓不住,连同整片空间一齐摇晃与坠落。 等到恢复秩序时,迟鸢再回头,七色鹿已经不见了。 她又回到了这片枯萎的世界里,没有任何生气。迟鸢抬头,那片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咔。” 本该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捕捉到这极轻微的一声,迟鸢迅速扭头。 原本空无一物的泥土上出现了一株幼苗。 有了领头者,周围的土地很快冒出一株又一株的幼苗,它们紧紧地挤在一起,在这个荒芜的地方,植物的出现带来了复苏的信号。 迟鸢收回灵识,小心翼翼地给它们浇水。 下一秒,幼嫩的芽猛长、生叶、开花。 它们接二连三的从地底钻上来,当然包括一些沉睡已久的幼苗。 不过寥寥数秒,这个地方如同春回大地,无数绿意蔓延到每个角落,遮掩住了狰狞的裂缝。 漫天的绿叶无风自动。 “这些幼苗都是灵植,你可以定时来浇灌,它们会成长得更快。”不见踪影的七色鹿声音再次传来。 迟鸢:“这么多灵植?!” 七色鹿:“是,它们都是你的。” 迟鸢震撼的站起来,她眯着眼睛朝远处望去,绿色密密麻麻一片,望不到边。 哪怕是顶级宗门,也不可能拥有占地面积这么大一眼望不到头的灵植园啊。 而这才是第一层。 “小世界共有八层,八种属性,分别是金、木、水、火、风、土、冰、雷。”七色鹿的声音缥缈虚无,具有破空的神性。 “为什么不是水呢?”迟鸢站在一株金色的灵植,无意一般问。 那株灵根提前开了花,金灿灿,暖洋洋,像是一轮初升的朝阳,热烈的照耀着周围的植物。 迟鸢的灵根是水,但是她明明没有接触到木啊。 七色鹿耐心的解释:“开启每一种属性的条件都不同,正因为你的水灵根,才能唤醒地底沉睡的种子。” 又是因为她的灵根,迟鸢心念一动,“前辈,你听说过至纯之水和灵韵玲珑体吗?” 镜界中忽然一片安静。 迟鸢略微诧异。 待七色鹿的声音响起时,它的音色比起之前冷上几分,“比起至纯之水,我倒是很好奇,这是谁给你下的诅咒。” 迟鸢愕然。“诅咒?我怎会身负诅咒?” “灵韵体在天界灵体榜位居上首,一般携有者都极具慧根,通晓瑞兽之语,它代表绝境中的生机,转危为安,但玲珑二字——却是一种不死不灭的,束缚灵魂的诅咒。” “而这诅咒,不死不灭的代价是永生无法修炼。” “迟鸢,你可知晓,若不是你与我有了牵连,哪怕你打通经络,这世间的每一条路,你都会被拒之门外。”瑞兽的声音越发森寒。 “…”迟鸢的表情逐渐凝固了,那双青色的瞳孔渐渐黯淡下去。 来自灵魂束缚的意思是,她的重生并非偶然吗? 可她并不愿意作为一个弱者永生被束缚。 “是竹遥吗?…” 不,她看起来也并不知情,而且迟鸢不觉得来自外界的竹遥会留下她这个祸患。 月的讲解还在继续,迟鸢却有些听不进去了。 “至纯之水是指你的灵根纯粹度,浓郁的纯度会转变灵根的本质,最终能够完全抵抗并驱散外界的瘴气。” “迟鸢,回神!这个诅咒如今已经被你自身破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来解决。” “…谢谢前辈。”迟鸢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朦胧中,月似乎叹息了一声,它的语气轻柔了不少。“世界的每一层,开启条件都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你有很多种方式可选择,规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你已经摆脱了原来的宿命,向前看吧。”它似乎知道这种事没法轻易说清,瑞兽的声音逐渐淡去。留给她足够的时间缓冲。 迟鸢站在灵植中央,一时有些失魂落魄。 这样的诅咒听起来似乎是挺好的,只想让她安于现状,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平静的生活下去。 可是… 迟鸢握了握拳,那样的生活她根本不喜欢。 前世她甚至从未离开过宗门,这个诅咒却背负了两世。 一切都显得疑点重重。 是宗门中的谁? 难道是她亲近的人吗,师姐还是江悬? 不,或许她不该怀疑他们,以他们朝夕相处的情分,又怎会这样对待她。 迟鸢低下头,死死地咬住牙关,白皙的后颈却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突发奇想询问了月,到死她都不知道自己背负着这样的诅咒。 不过目前为止,无论是谁,都不知道她与月的交易。 “没关系,我会找到答案的。”迟鸢止住心中的寒意,眼眸黑沉似水。 她死了以后,灵魂还跟着竹遥,也许应该从她的身上寻找最终的线索。 而现在,她需要向前看,比如说,近在咫尺的宗门大比。 旁边的金色植物蹭了少女的手臂一下,如同安慰,迟鸢愣了下,好通人性的灵植。 第21章 难言之隐 因为身体缘故,迟鸢免了禁闭的责罚,也暂时不用去学堂。 虽然头上还绑着绷带,还是个伤残人士,迟鸢却并没有闲在房里。 最近她对丹房格外感兴趣。 炼丹房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因此,当这个月迟鸢第八次试图靠近炼丹炉时,专门看守的沈长老不耐烦了。 “臭丫头,还有完没完了?!” 沈长老是个人参精,顾名思义,就是人参成精的妖怪,虽然是妖族。 但这个小老头一直待在炼丹房,而且是珍贵的丹修,也许它的比风鸣宗的年龄还要大,所以弟子们对它都很敬佩,尊称沈老。 “嘿嘿。”迟鸢被扔出来,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可怜巴巴:“沈长老,真的不可以让我进去参观参观吗?” “哼,都说了,炼丹不适合你们水灵根,而且你人还没炉子高。”沈长老叉着腰,脸色并不好看。 突然被攻击身高的迟鸢暴跳如雷:“歧视,这是赤裸裸的歧视啊!!” 沈长老两根长长的眉须垂在眼前,随着他说话颤动着,看起来特别滑稽:“你这倔丫头,还不消停点,火灵根和金灵根才能做出火候,我是怕你炸了炼丹炉!” 知道偷溜进去是不可能了,迟鸢还是不死心:“适不适合,不试试怎么知道?” “强扭的瓜不甜。”沈长老转身,无情地关上了大门。 “长老,你不能这样!”迟鸢急了,她扑上去,然后吃了个闭门羹。 很好,又是计划失败的一天。 迟鸢从门上缓缓滑落,像一条咸鱼,还是被晒成干的那种。 小咸鱼干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呈大字型躺倒在地。 一只黑球跳上她的肩膀,蹭了蹭她的小圆脸:“圆圆,你到底想干嘛呀?” 是花花。 “我…我只是有点好奇。”迟鸢挠了挠头,她拍干净灰尘站起来:“花花,你有炼丹的书吗?” 花花艰难地动用了绿豆大的脑容量,然后摇头:“有是有…但是这个需要实际操作,光看理论容易失误啊…” 丹修炼丹时,一般都有比炼丹者修为高上一层的师兄守着,因为失败不仅浪费药材,还会爆炸,修真史上被自己炸死的丹修也不少。 正因为如此,丹修越来越少。 “好吧…”迟鸢有些郁郁,很快打起来精神:“我明天再来丹房!” 说着说着,花花猛然跳到她身后。它躲起来,悄声道:“有人,是师姐来了。” 一阵叮当悦耳的铃铛由远及近。 迟鸢头皮一紧,江望舒怎么会来这里?她立刻将花花的头按下去,装作淡定。 眼前的女修生了一张美艳无双的容貌,眼眸流转,娇媚惑人。 “圆圆,你最近怎么天天来炼丹房?” “啊…”就知道有这个问题。迟鸢下意识地掐住手心,含糊其辞:“我只是有点无聊。” “是吗?”江望舒抬了抬眸,拖长了声调。 迟鸢挠了挠头,“嗯…师姐我困了,我先回去了。” 迟鸢没说实话。 江望舒当然看的出来。 不过迟鸢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就溜,跑的还挺快。 她有这么可怕吗? 江望舒顿觉满头雾水:“最近怎么感觉小师妹跟我有些生分了。”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 江望舒回头,却发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青年眉眼精致,他身形本就清瘦,春日也只衬着一层白衣,严谨地将自己包裹在一起,如天山上遥不可及的花,那双蔚蓝的眼中掀不起任何波涛。 瞥见江望舒时,他的薄唇只是紧抿着,血色浅淡。 江望舒冷呵出声,本欲无视他直接离开,又忽地顿住:“你来干什么?” 仔细一想,谢揽厌的出现时间有些诡异,刚好在迟鸢离开后。 谢揽厌的肤色一直很白,凉薄的像美玉,不过较之之前,他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 谢揽厌道:“与你无关。” 他步履匆匆地往前走,是炼丹房的方向,行走间有清浅的药香。 江望舒的鼻子何其敏锐,她一时起了疑心:“该不会是故意来抓小师妹的吧?” “不对,师妹都走了。”江望舒思忖着,忽然浮现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谢揽厌受伤了。 可是怎么会呢,他又没出门。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谢揽厌何其人也?他少年成名,无情无欲,下手狠辣。除去那些老祖宗!还有谁能伤了他? “宗门大比也快到了,还是赶紧修炼吧。”说着,江望舒也回了自己的居所。 * 炼丹房。 沈长老从滚烫火红的丹炉里掏出一颗色泽温润的丹药。 丹药通体雪白,圆润可爱,若是细嗅还能闻出其中用药的气息。 “麻烦您了。”青年声音仍是凉的,却朝这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老者行了一个标准的师徒礼。 沈长老惊得避开。 对上青年执着的目光时,他又头疼的拧住眉头。 “都说了不用行这么大礼。” 谢揽厌怎么说也是个代掌门人,前途无量,行半礼已是非常尊敬他了。 他不过是为其炼了几次丹,可谢揽厌偏生要行这礼,“简直过得比我这几百岁的老头还古板。” 沈长老的眉眼中满是不赞同,将丹药递给谢揽厌,又忍不住告诫:“好生修养,别急着修炼,适度些。” 谢揽厌一点头,沈长老就知道他一定又没听进去。 “你这牛脾气,跟你那小师妹一样一样的。”沈长老忍不住感慨。 谢揽厌的手止住动作,寒魄似的眼眸中微光不明。 “小鸢生性顽皮,如若叨扰了您,还请多包容。” 说着,他竟是又要行礼,沈长老连扶住他,“你这孩子真是的。” “这不是我包容不包容的问题,丹修的路不好走啊。” “而且这丫头还是个水灵根。” 谢揽厌道:“沈长老,这是您的借口吧。”众所周知,水灵根性温,与刚烈的丹火刚好融合。 沈长老哑口无言。 “她想炼丹就让她炼吧。” 沈长老反而犹豫了,“可她尚年幼,这真的好么?” “让她试试吧。”青年的眉眼似乎温和了些,他的声音轻柔,仿佛这是一场易碎的梦,一旦惊扰就会消失。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哪怕是飞蛾扑火,也要尽力一博。 第22章 再遇故人 “罢了,你对你小师妹倒是妥帖。”沈长老叹气,“不去见人又做好事不留名,何苦?” 受伤也罢,连取药也要等迟鸢离开后再来拿,沈长老不理解。 在他看来,以他们二人的关系完全不至于如此避嫌。 谢揽厌低敛了眉眼,炉内红彤彤的丹火映着他雪似的脸,平添出几分濒死的绝色,他的嗓音像是冬日里飘摇的风,凌冽刺骨。 “多说无益,她能成才便已是最好。” 听到这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式发言,沈长老不由得的感到沉默了。 然而他没有资格批判他教育孩子的方式,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近日你体内的寒毒可还好?” 谢揽厌平静道:“尚可。” “看来确实有疗效,”他的脸色不像强撑,沈长老满意地颔首:“只可惜月圆时分不太常见,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谢揽厌拜别了他,背影挺立,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沈长老目送青年静默地远去,好半晌,他才叹。 “人老了就是话多啊。” “不知不觉间已经活了这么久了。” 炼丹房人迹罕至,看见这么些鲜活的小孩儿,沈长老总会不经意地被勾起他年轻的回忆。 那时候宗门也有这么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总是吵吵闹闹的说要看烟花。 数千数万个日月,弹指一挥间流过。 转眼又过几百年,尘归尘,土归土,当年的人参娃娃也变成了老人参。 “真是令人怀念啊。”他的眼珠混浊,内里仍残留着年轻的意气,但身体已经走向泥土的尽头。 忽的,点点滴滴拍打在屋檐旧青色的瓦楞上。 如石像般伫立已久的老者恍如从回忆中惊醒,他望着乌霾的天空,神色怔然,“哦,原来是下雨了。” 沈长老驼着背,慢吞吞的挪向房内,雾气朦胧中,他的背影格外寂寥。 与此同时,三只黑球齐齐趴在窗台前,对着外面的景象感慨,“圆圆,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啊!”语气满是惊奇。 虽然是前辈,它们却从来没有在万年的时光中好好感受过任何一次大雨。 迟鸢这样想着,将视线投向窗外。 它们并没有关窗,凉凉的雨丝时不时会跳到她的脸上。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无意间奏出一曲宁静的调子,迟鸢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 花花也懒洋洋地趴着,它评价:“感觉下雨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森森:“我比较喜欢阴天,刮很大的风,可以把人卷起来乱飞的那种。” 芝芝老实地问:“可是那样不会很危险吗?” “呃…情调比较重要啦!” 听着三只团子的议论,迟鸢有些昏昏欲睡。 她耳边忽然回荡起一个模糊的声音。 “只有下雨天才最舒服吧,什么都不用担心,迟到也有理由说不。” “圆圆?”花花唤她,却看见了怔愣的少女优美的侧脸,她的眉尖轻轻蹙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它又叫了她一次。 迟鸢忽然僵住,她心烦意乱的挥去脑中的乱象,闭着眼睛说:“我才不喜欢下雨天呢。” 三只黑球面面相觑。 这样悠闲的日子持续的并不长,很快,在迟鸢在尝试第三次夜袭时,沈长老的态度有了改变。 他说:“丫头,等你接受完灵力教学再看吧。” 迟鸢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不就是宗门招新之后吗。 * 九月十五日。 天气,晴。 每年一度的凤鸣宗弟子招新即将开始,乌泱泱的人头密布整个广场,像雷雨天乌压压天空的大片乌云。 负责整理与收集的弟子翻了一页纸。 其中,迟鸢的名字赫然在列。 是的,按着宗门的规矩,迟鸢也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参加这些试炼,才算是凤鸣宗的正式弟子。 八成以上的同门都是认识迟鸢的,发觉她的病好了,都觉得非常惊喜,也赞同她其实不去测试。 但大师兄说要公平,于是迟鸢就来了。 或许大部分人觉得谢揽厌无情,但迟鸢却没甚感觉,长兄如父,他已经给过她一个家。 招新的流程也没甚特别。 大概就是先测灵根,再测心性,最后根据前面的表现划分到内门或者外门。 自然,内门弟子会获得更好的资源,迟鸢低调的压了压额前的碎发,她会凭借自己的努力挤进其中。 广场实在有些吵嚷。她的前方忽然爆发出剧烈的声音。 迟鸢不由得抬眸。 原来是两个少年在争论。 不过他们二人的衣着打扮完全不相同,一个华丽高贵,一个衣衫褴褛,看起来并不像一家的兄弟。 迟鸢想挪开目光,无奈二人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 华衣少年骄矜,声音尖锐,极具穿透力。 “你想以上犯下吗?” 灰扑扑的少年抿着唇,厚重的头发遮住他的视线,单薄的背影抖了一下。 居然是主仆关系吗… 迟鸢有些惊讶的挑眉。 修真界并不盛行奴隶那套,也不追求生活质量。 在招新大典上,更是很少看到这样的组合。 修炼也要人陪吗? 看着那瘦弱少年沉默不语的样子,他实在过于唯唯诺诺,没有反抗的欲望,管了没准还会惹火上身,迟鸢不感兴趣的转移视线。 队伍小小的前进了一段,但也只是一段。 烈日当空,花花趴在迟鸢的肩头犯困。 没有长老镇山,大师兄闭关了,因此是作为镇派弟子的江望舒念着长篇大论的客套话,宣布仪式开始。 “…”迟鸢不忍直视的闭上眼睛。 花花像是清醒了,也许是因为之前思过崖的事情,它比之前敏锐了许多。“有人在看你。” 迟鸢缓慢地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 是另一个队伍的少年,水墨般的眸,还有天青色的雨伞。 “符珏?” 迟鸢的眼睛亮了,她很意外。 符珏看起来盯了她有一阵子,他冲着她弯唇,明明整个人的姿态都非常得体,不知为何,迟鸢从中窥出了一点狡黠。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点狡黠,相反,好像是有一点高兴的。 “原来师姐的以后再说是这个意思。”阳光下,迟鸢的眼睛闲适的眯起来,江湖那么大,她本来以为再也遇不到这个家伙了。 二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又安静的等待着测试。 之前说过,资质是能被灵器检测出来的,迟鸢还记得符珏是风灵根。 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议论声。 迟鸢迟缓的抬头,检测的灵器名为璇玑盘。 璇玑盘通体雪白透明,此刻却红光大作,直冲云霄。 第23章 收获颇丰 只有灵根纯粹到了一定程度,才会出现异象。 江望舒眼底是明晃晃的惊讶与欣喜,“季然灯,单系火灵根,纯净度九十七!” 欣喜是因为宗门又增添了一份希望。 惊讶是这人的灵根如此纯粹,分明是最耀眼的火灵根,整个人却灰蒙蒙的,没什么存在感,宛如一片雾。 议论声此起彼伏,音量或大或小,传进少年耳朵里。 “我的天,我好嫉妒!” “单灵根就算了,纯度还高,这让我们怎么活!” “真是人不可貌相!” 人群剧烈的躁动与沉静的少年形成反差,自始至终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直到一只手攀上了少年的肩,如同毒蛇般冰冷。 季然灯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他将头埋的更低。 身旁,华衣少年的嘴角弯着,像是贺喜一般,亲昵的道:“季然灯,你可以啊。” “平日里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潜力。” 他笑着,伴随着话音落下,那只手却忽然用力,而后毫不留情收紧,尖锐的指甲遁入骨肉,湿润了衣襟。 痛意蔓延开来,季然灯抬头看着他,又瑟缩了一下。 分明是值得开心的事,季然灯却毫无动容,如同傀儡,任人操控。 季少幽看着地面上的影子,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但是来不及与季然灯说什么了,下一个测试的就是他。 于是季少幽不得不收敛情绪,将手放在了璇玑盘上。 他满心期待的盯着璇玑盘,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 璇玑盘的玉石现出一道褐色,还没等季少幽欣喜,一道青色缠绕住它。 是双色。 他挂在嘴边的笑僵住。 褐与绿交缠着攀缘而上,可惜颜色浅淡,升到一半,再也不动。 “季少幽,土木灵根,纯净度六十五。” “这怎么可能?!”少幽失态的叫出声来,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 明明在家测试的时候,那些修士说他是单灵根啊? 在两旁的弟子注视下,他不得不强作平静,心中却大乱。 反而是季然灯,出乎意料的好资质。 双灵根资质对普通修士来说也算不错,但对比起季然灯,就显得十分不够看了。 尤其季然灯这个孤儿,还是他的影子。 季少幽不由地攥紧了手心,他的脸色很难看。 明明很嫉妒,却要竭力微笑掩饰,偏偏掩饰得不够好,清俊的脸扭曲的不成样。 于是季然灯越发不敢看他。 “真是命运般的巧合。” 被欺压的资质优越,那位少爷却勉勉强强,迟鸢收回视线,感慨只是一闪而过,花花似是被触动了:“那个人看起来好可怜,被挟持了吗?” “可怜吗?”迟鸢意味不明的笑,“是有一点。” “不过想改变的话,也能靠自己吧。” 灵根有了,若连反抗的心都没有,那他也只是扶不起的阿斗。 迟鸢叹了口气,她自是看得出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不过她并非心软的神,没心情干涉别人的私事。 “如果他稍微聪明点,现在就是他的机会。”迟鸢分析道。 火系单灵根的确稀有,但纯度更重要,灵根越纯粹,能使用的力量就越强大。 符珏排在迟鸢的前面,因此很快就轮到了他。 璇玑盘不仅能测出凡人的资质,还可以感应出哪些人身具灵体。 璇玑盘中,七颗玉石再次转动。 几息后,一颗玉石亮起来。 果然是代表风灵根的青色,是透明又纯净的色彩。 无声的风包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轻柔如羽毛,却没有任何人能忽略它的存在 风无处不在。 “符珏,风灵根,纯净度九十七。” 但还没完。 璇玑盘发出咔哒一声,忽地从中发出一声萧声,声音清扬悠远,如痴如醉。 羽幽灵体。 四个金色的大字浮现在空气中。 金色代表顶级灵体。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符珏却是很淡定,看来他早就将自己研究了个透,不过被众人注视着还是有些无措。 迟鸢有些想笑。 符珏的眼中闪过恼意,只是朝着她遥遥做了个口型:看你的。 迟鸢耸了耸肩,表示无所畏惧,她都是老油条了。不过斗志还是要有的。 前面的火灵根与风灵根的铺垫得很好,尽管都不知道灵体是什么,但接二连三的天才出现,让不少人的激情彻底被点燃了,一时间现场气氛很是火热。 每个人都开始许愿,希望自己也是天才中的一员。 但是很遗憾,上天眷顾的只是少部分人,很快有无灵根的普通人被请下山门。 即将排到迟鸢的时候,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素色的身影。 迟鸢的笑意渐渐凝固。 毫无意义的,她的心神又开始动乱,迟鸢无意识的将唇咬得殷红。 花花惊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咬牙切齿地回:“我没事。” 明明没有什么交情,这时候特意来看她,这种行为,迟鸢很难评价。 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隔着远远的,竹遥对迟鸢微微一笑。 迟鸢心中冷冷地想,挑衅吧,这绝对是挑衅! 熟悉的情景再现。 【啊,不愧是女主,经脉不通也能修炼】 【修吧修吧,反正最后都是殿下的】 【嘻嘻嘻,虽然听起来好残忍,可是我好爱看这种碾压式剧本】 【风浪越大,我越快乐】 竹遥的身后,每一条弹幕都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迟鸢凝视了许久,她扯着唇,忽地笑了。 尽管自大吧,再多说些。 正好,她需要这些弹幕给她提供更多信息。 “下一位,迟鸢。” 旁边念名的师兄居然是江悬。 少年挤眉弄眼的对她眨眼睛,细长的眸被作得变成了豆豆眼,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这报幕的职位的。 迟鸢被他的鬼脸逗笑了。她转身,无视了角落灼热的视线,将手放在了璇玑盘上。 七色精巧的玉石卧在一起,等待着她的垂临。 第24章 意外 璇玑盘亮起,七道微光交织闪烁,宛如彩虹。 是错觉吗? 离得最近的江望舒眨了眨眼,她似乎看见了七种颜色。 迟鸢却是心中猛然一跳。 下一秒,光芒大作,七道光齐齐垂入天际,宛如虚幻的雨后彩虹,色彩斑斓。 这道彩虹足足停顿了十秒钟。 迟鸢攥紧了手心,又镇定自若。回想起月的话,她忽然觉得璇玑盘应该并不能准确检测她的灵根。 场面陷入极度的安静,每个人都看到了这奇诡的画面,但无人能发表意见。 “这是什么情况?” 江望舒迟迟说不出话,她按捺住心中的躁意,“不,这不可能。” 修真界尊崇纯粹,唯有纯粹的灵根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本源的力量。 七种灵根自然为下下等,但如果每一个灵根纯净度如此高,那又是另外一种特殊情况。 迟鸢心中了然,这异象也许是因为她修炼不走寻常路。 江望舒稳住神情,眉眼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温和。在众人喧闹之前,她果断给出回复:“应是璇玑盘工作量超载故障了,没事了,现在你重新测吧。” “嗯。”迟鸢敛了心神,心中有了打算。这次,她试探性地释放出一些水灵力。 果然,璇玑盘没有再出现七色同现的场景,唯有代表水灵根的蓝色玉石闪着耀眼的光芒。 当这道水色光柱到达极点时,忽然霞光大作,一声鸟鸣划破天际。 漫天霞光,其中有无数鸟兽身影若隐若现,围绕飞行了好几圈,群山中更是兽鸣不绝。 有金色的羽毛飘落下来,正好落在迟鸢的手背。 她纳闷的举起那根羽毛,颜色是火焰一般的红,红得发金。 一道尾迹一闪而过,有眼尖的人惊呼:“那不是神兽凤凰吗!” 与此同时,璇玑盘也给出了答案:“迟鸢,水灵根,纯净度九十九。” “仙阶灵韵灵体。” 一锤定音,迟鸢早已收回了灵力,将羽毛捏在手心,她悄悄地松了口气。 关于这个灵根,回去定要找森森问个明白。 只存在传说中的瑞兽现世,人群逐渐沸腾,哪怕江望舒冷着脸控制场面,也有人不断的靠近迟鸢,想看看她手中是不是失传已久的凤羽。 这么多人? 广场大混乱,人人都跟疯了似的使劲顾涌。 迟鸢傻了眼,迫于宗门不能轻易对凡人释放威压的规矩,江望舒一时有些束手束脚,压不住场子。 她受到的注视太多,简直无处落脚,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住了迟鸢。 “快走!” 与此同时,江悬被人挤得胃里翻江倒海,待他隔着人群,去看迟鸢,却发现人不翼而飞。 “小师妹呢?”江悬傻了眼。 * 测灵根引发的骚乱太大,迟鸢不得不逃离现场。 符珏给她额头贴了潜行符,带着人溜出广场。 二人来到风鸣宗的后山。 如今这个时间点,后山人很少,风吹过,桃花落。 少年似笑非笑,他抬眼,戏谑的道:“这么大的排场,你还挺厉害嘛。” 听出了调侃的意味,迟鸢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你也不差嘛,留了这一手。” 符珏一梗,他连连摆手:“得了吧,这只是跑路必备技能。” 迟鸢在心中连连叹气,本来还说别打草惊蛇,也不知道竹遥看到了多少。 她做出心梗的表情:“还好大师兄不在,不然他又罚我了。” “你们师兄是这种人吗?”符珏若有所思的抵住额头,“看起来不太像啊。” “?你见过他?”察觉要素,迟鸢竖起耳朵。 符珏的表情有些奇怪,“啊,那天秘境重建之际,不就是他带我们出来的吗?” 迟鸢愣了下,她道:“我还以为师兄一直在闭关。” 符珏摇头,“他衣服都被血染红了透,闭关是为了养伤吧。” 迟鸢说不出话。“…” 可她一点都没有印象。 看那日师姐的反应,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为什么大师兄要故意隐瞒伤情? 不对,如果是他的话,大概是不屑于提起这些事的。 迟鸢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愧疚,想起前世谢揽厌正是因为身体原因才一直闭关,她做了打算。 “等招新大典结束后,我就去看看师兄。” “对了,我们加个好友吧。”符珏说着,掏出一个青色的符牌。 这是某个器修研发出来的通讯器,因为功能齐全说话无延迟还自带定位,迅速淘汰了灵兽传书,风靡修真界。 迟鸢自然也是有的,她说了声好,符牌两两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这就是加成功了。 迟鸢看着通讯器里已通过的好友昵称,眯了眯眼睛:“aaa全界连锁符纸发售珏叔?” 她以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年纪轻轻的优雅公子哥。 符珏的笑意僵住,他低头,缓缓地念出通讯录界面的名字:“重生之纸片人杀遍全世界?” 迟鸢:“…” 最终二人强忍住笑,决定无视昵称这个问题。 “你怎么想起来要来风鸣宗修炼了?”两人坐在铺满落樱的草地上。 迟鸢很自然的问。 符珏思索了片刻,组织好语言,语气沉重道:“因为,我被家族束缚已久,我想逃离世家,活出自我,靠自己的实力闯出新一番天地!!” 他的表情三分忧郁七分凉薄,气势磅礴,迟鸢却露出质疑的眼神:“符公子,现在话本已经不流行这种人设了。” 早已过时的符珏瞬间蔫了,“好吧,开个玩笑。”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他利索道:“我就是来锻炼锻炼身体的。” 迟鸢毫不留情地吐槽:“你身体是挺差的。” 还没等符珏反驳,她又接着道:“不过,以后我们还可以组队刷怪。” 宗门是有弟子任务的,发收接取任务都需要灵石,虽然符珏可能不缺灵石,但是刷经验也是必要的。 符珏的眼神很亮,“你很厉害,希望以后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还没进门就想宣战了?”迟鸢忍不住笑,“也不怕我师姐师兄揍你。” 符珏也跟着笑了,他笑起来也很温润,“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嘛。” “当然,有对手才能进步得更快啊。”迟鸢弯唇。 莫名的,符珏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迟鸢…” “嗯?”迟鸢偏头,青色的眸里泛起疑惑。 两缕黑发自耳边垂下,遮住少年优越的侧颜,他极轻地询问:“现在,我们是朋友吗?” 良久的沉默,没有回复。 符珏勉强的抬起头,让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明显的失落,从小到大的修养让他想说些什么来圆场。 却听见身旁少女凉悠悠的声音。 “喂,符珏,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符珏抑制住强烈高兴的情绪,水墨色的眸子却掩藏不住光芒。 迟鸢忍不住莞尔,嘲笑他:“好白痴的问题。” 明明都能算是生死之交了。 第25章 晨会吃早餐 后山桃林遍布,正值春换夏日,时不时有纷飞的花瓣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 测试的第二关大概要到明天去了,迟鸢怕又被堵,于是干脆非常心大的摊在地上,而符珏为保世家形象,只是堪堪靠在一株桃林旁。 “呜呜呜…”有若隐若现的声音传来。 迟鸢翻了个身。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声音更大了,幽怨中带着凄切,细细听来,仿佛索命的冤魂。 分明后山空无一人。 迟鸢鱼跃起身。 符珏水墨画般的脸上显露出迟疑来,他道:“你们宗门…闹鬼吗?” 仿佛为了烘托气氛似的,一阵冷风吹过。 迟鸢打了个抖。想起自己居所处的前辈遗留之物,她居然不敢笃定了:“应该不会吧?” 青天白日里,两人都凭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论是人是鬼,这声都到耳朵了,迟鸢下定了决心,“走,去瞧瞧。” 身为半个东道主,迟鸢熟门熟路的靠近声音的来源,符珏紧随其后。 不过几息,贴着潜行符的二人蹑手蹑脚藏在一株粗壮的桃树后。 迟鸢冲符珏挤眉,暗示声音似乎就在这附近。 那哭声凄厉婉转,时大时小。 迟鸢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符珏仗着比她高,将手肘压在迟鸢的肩膀。 瞬间感受到沉重的迟鸢面无人色,她狠狠地踩住符珏的脚趾尖,猛力一纂! “嗷!”符珏居然没憋住声。 迟鸢来不及堵上这人的嘴,哭泣声立刻一停。 完犊子。 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是谁?”那声音问。 符珏张嘴,无声地道:“不是鬼,是人。” 迟鸢也做着口型:“我知道…” 出去还是不出去? 还没等他们做出决策,与此同时,潜行符时间到了,隐匿失效。 桃树再藏不住人。 “…”迟鸢面色尴尬的走出来,符珏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恨不得钻到地底。 两人的突然出现,更是吓得眼前人一个激灵。 那是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她扎着两根麻花辫,不过很稀疏,发尾是营养不良的浅黄色,手腕很细,下巴很尖,也很瘦。 此时女孩的眼睛更是肿得像桃子一样,面色惊惶的看着突然闯入的二人。 “抱歉…我们不是故意偷看的。”迟鸢不好意思的挠头,“我本来在睡觉。” 符珏也呐呐的跟着道歉。 “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是我的错。”这女孩居然对他们鞠了一躬,然后捂着脸想要离开。 出乎意料的反应。 迟鸢有些茫然,但望见她脸上的泪痕,她靠着本能反应掏出了手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给了那女孩。 那女孩低着头,怔了片刻。 迟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冒失,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尽可能温柔地对她说:“给你擦擦脸。” 好在女孩接过了手绢,她快速的扫了一下迟鸢,将目光转向符珏时,又呆了片刻。 女孩脸上蓦然弥漫起自卑的神情,她低低的道:“谢谢。” 待她离开,两个愣头愣脑的家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愧疚。 迟鸢:“都怪你。” 符珏疑惑:“?路不是你带的吗?” 迟鸢无言,她认真的反驳道:“刚要不是你突然搭手,还叫出了声,我们就不会惊扰别人了。” 符珏不满,气势显然散了一大截。“还不是因为你突然踩我。” 迟鸢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圆圆的脸像皮球一样鼓了起来。“哼,这么能讲,刚才怎么不见你开口。” 符珏蹙起细眉,清涩古典的脸上难得有了纠结:“…感觉还是女孩子跟女孩子交流比较好吧。” 迟鸢挠头。她也不太会安慰人啊。 刚才那女孩很眼生,应当是来参加招新的,说不准正为自己的资质难过。 而不巧的是,她明显是认出来了他俩。 毕竟他们二人刚好在典礼上大出风头。 “唉,这算什么事。”迟鸢忧虑的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吧。” 凤鸣宗为能够参加第二日测试的人提供了住所,避免旅途劳顿。 “…好吧。”符珏心情也不太好,无意中带来的创伤往往更伤人心。 怕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两人迅速逃离了后山。 一夜无眠。 迟鸢睡得很好,她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看了通讯器上的讯息。 【aaa全界连锁符纸发售珏叔:醒了吗?】 这家伙居然起的比她还早,真自律。迟鸢心中莫名感慨了一下。 她快速地回:【重生之纸片人杀遍全世界:起这么早,牛】 【aaa全界连锁符纸发售珏叔:彼此彼此。】 【重生之纸片人杀遍全世界:半柱香后,广场集合。】 【aaa全界连锁符纸发售珏叔:好的。】 天色还早,迟鸢去了沈长老那里一次,偷了俩大肉包,拳头那么大。 毕竟沈长老是宗门唯一热爱进食的修士。 而身为凡人的迟鸢从前她经常这样做,沈长老骂骂咧咧的同时又视若无睹。 虽然现在迟鸢已经不算凡人了。 “吃点?” 虽然已经有不少人被淘汰了,但广场上仍然密密麻麻的。 迟鸢咧着嘴,晃了晃手里的包子,她又补充了一句:“刚出炉没多久,还冒着热气。” 符珏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又挪开视线,他抿着薄唇,故作高深:“不用。” “凡人的吃食会影响我修炼的速度。” 被拒绝了也没关系,迟鸢弯眉,毫不客气的咬开包子,香味一下溢出,带着葱香与肉酱,勾人心弦。 此时日落峰的大师兄正在台上说着注意事项与流程。 符珏依旧目不斜视,很专心的样子,手却悄悄摊开:“分我点。” 迟鸢失笑:“不是不吃么?” “少废话。”符珏的耳根发红,他脸皮薄,再逗下去估计就要闹了。 迟鸢早有准备,将另一个大肉包丢给他。 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用迟鸢的话来讲,辟谷这种行为简直是逆天而行。 而且修士一套灵力就能将污秽运转出来,根本没什么影响。 沈长老的手艺自然是一绝的,符珏眼神一亮,食髓知味,两人迅速狼吞虎咽起来。 身旁闻到香味的人悲愤的捂住肚子,当然不止他一个人闻到了,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你是否听见肚子在悲鸣?” 一人道:“好饿。” “你吃饭没?” 那人摇头,弱弱道:“我只喝点了粥。” 也有人幽怨吐槽:“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吃独食就算了,味道还这么香。” 两位罪魁祸首对视一眼,匆匆将嘴角的油抹去,以光速进食。 只是没想到,一时间人群中隐隐骚乱起来。 台正中,正口若悬河的、名为闻夜的日落峰体修大师兄顿住,他动了动鼻子,然后怒吼了一声:“是谁在晨会上偷吃!给我站出来!” 迟鸢与符珏抬头,看着闻夜脚下踏出的裂缝,齐齐一颤。 第26章 小小测试 闻夜是一名体修,体修多皮糙肉厚。 这位师兄更是毫不吝啬向别人显露自己美好的肉体,宗门的弟子服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大敞开着胸膛,蜜色的肌肉蓬勃有力,彰显着力量。 简直不敢想被捶一拳能有多痛。 迟鸢和符珏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闻夜眼神如剑,扫视了周围一圈,发现这些弟子安静如鸡,个个似鹌鹑般低着头。 他皱起眉。 百木峰的大师兄拦住闻夜:“哥,冷静哥,马上到测试的开启时间了!” 闻夜恼怒却无奈,他重重哼了一声,东方一轮火红升起。 “罢了,待天阶开启后,所有参与者的灵药与灵器等全部都会失效,能不能留下来,留在哪里,全靠你们自己。” 这就是说,所有人都是同样的起跑线。 想起符珏在秘境里白的像鬼样的脸色,迟鸢肘击了一下身旁的少年,“喂,你能行吗?” 符珏吃痛捂住胸口,细长的眉微蹙,强烈反驳,“你也太小看我了。” 迟鸢表示怀疑,不过他看起来也不像强撑,于是收回了视线。 二人交谈之际,被传送到了风鸣宗的正门。 只听得闻夜声音洪亮道:“天阶,启。” 风鸣宗门前的平地瞬间弥漫起无数灰尘,待众人细看,眼前赫然出现一条路。 石青色的台阶层层递增,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掌门尘游时留给新弟子的历练点。 “好高。”有人感慨道。 “这得爬到什么时候去啊…” 迟鸢虽然长在风鸣宗,却没有亲身观摩过这种测试,因此也有些一头雾水。 符珏对她点头。“我们走吧。” 迟鸢握了握拳,跟着他踏上第一层阶梯。 一入天阶,迟鸢就发觉身上所有东西都被禁用,连她那点浅薄的修为都消失了。 果然,投机取巧是不行的。 有勇士在前,天阶看起来也没什么危险,其他人自然一拥而上。 一时间,整个风鸣宗都吵吵嚷嚷的。 “喂,你踩到我了!” “这是谁的鞋,好臭!” “让我先走!” 听着身后的骚乱,迟鸢心里庆幸起来:“还好我们走得快!” 不然就得跟数千大军抢夺先后了。 符珏甩了甩手,侧过玉色的脸,问她:“你们宗门的测试就只有爬天梯这一段吗?” 总感觉太简单了。 迟鸢想了会儿,摇头:“这个,好像每一年的弟子测试都不一样,没有参考价值啊。” 正思考着,迟鸢听见身后传来的惨叫。 她回眸,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少年锦衣玉食的模样,盛气凌人,正是昨日的季少幽,他将一个即将超赶过他的人给踢了下去。 而那火灵根的季然灯始终低着头,慢于季少幽一步。 符珏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拧了眉,还在测试中,终究是没说什么,“我们加快些速度。” “嗯。” 迟鸢心中有些不舒服,还是点头,手脚并用的往上窜。 日头上升到一半。 无人知晓,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纳入了宗门众长老首徒眼底。 闻夜看着那名被推落下去的弟子,他狠狠地皱眉:“这个人的品行一般。” 江望舒揣起双手,冷笑了一声:“我们摘星峰不要这种人。” 早会上帮忙说话的师兄名为温若,人如其名,温温弱弱,斯文俊秀好说话。 他打着圆场:“呃,修真界弱肉强食,这种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望舒翻了个白眼,“…那你倒是把他收了啊。” 说归说,但心眼子太多的徒弟带起来也挺麻烦,温若立刻不说话了。 他默默将投射仪转了个方向,而后有些惊奇。“咦,小师妹还不错啊,她旁边那个也可以,看起来很坚定嘛。” “夸归夸,”江望舒一个眼风扫了过来,“谁又是你小师妹了?” 温若叹气:“话虽如此…其实,小师妹也不一定是你小师妹啦。” 闻夜也插了一句:“她不是还没正式拜师吗,这资质还可以嘛。” 江望舒越听越不对劲,她皱眉,“几个意思,你们想挖墙脚?” “咳,你这话说的真不太好听,小师妹怎么不算我们小师妹了,她若是想来我们峰,我师父肯定热烈欢迎。”闻夜不怕死的回答。 江望舒呵呵一笑:“想得倒是挺美。” 一直闭着眼睛,仿佛从未睁开的某位师兄突然插了句嘴:“说起来,谢揽厌今日还是没来吗?” 那是引玉峰的陆舟师兄。 他生性倦怠,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打哈欠时,浓密纤长的睫羽轻颤连连。 闻夜:“对啊,摘星峰只有他有资格代师收徒吧。” 此言一出,摘星峰排行第二的江望舒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闻夜却很是心大,继续说:“而且他也是未来的掌门人,都能把小师妹直接收了做开山弟子了。” 江望舒脸色越发阴沉。 陆舟察觉到这气氛,他装聋作哑又闭上了眼睛。 温若疯狂冲这大傻子使眼色。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闻夜依旧毫无所觉,“你眼睛进蚊子了?净瞎抽抽。” 眼看这位眼睛都能杀人了,温若无奈的扶额,心说闻夜当真是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 恰逢天阶异变,他清咳一声,急忙转移话题:“又有新情况了。” * 迟鸢浅浅的指甲陷入台阶的缝隙,流出淡粉色的血液。 她不由得吐槽了一句:“我就知道,果然没那么简单。” 这狂风来得突然又蹊跷,不少人都没稳住,咕噜咕噜往下滚。 符珏回头看她,他思索了片刻。 他的情况比迟鸢好些,再轻也是男孩子的体重,至少没被掀翻。 风未止,绿树摇晃得很厉害。 一时间,台阶最前面的人竟然只剩下迟鸢与符珏,还有季少幽与季然灯。 迟鸢死攀着台阶,就见符珏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他递给她一个东西。 迟鸢凭借着本能接住,然后震惊。 是匕首。 她极小声的道:“这不算犯规吗?” 符珏扬起一抹笑,他朗声道:“只是普通的匕首,灵器不能用,方才那师兄没说不可以用匕首吧?” 见状,底下的人有样学样,掏家伙的掏家伙,一时间进度居然上升了一大截。 闻夜很满意的笑了,倒是没说什么:“这小子还真机灵。” 江望舒挑眉,淡淡道:“这关不就是考验他们的反应能力么?” 温若也无所谓道:“跌下去不过重来,本来这也不是关键。” “毕竟,马上就要到最考验人心的时候了。” 而陆舟一脸外界与我无关的模样,慵懒的撑着脸。 几人正看得兴趣,一道穿堂风吹了进来。 陆舟正目光游离着,突然瞪大了眼睛。 竟是谢揽厌。 第27章 心事重重 青年眉宇间尽是淡漠,雪白的衣与雪白的肌肤相融,气质疏离清厌。 落日余晖融不化他的心结,眸色沉沉。只是简单的伫立,仿若月中仙, 温若紧张得差点舌头打结:“谢…谢师兄早。” 江望舒喝茶的动作一顿,眼不见心不烦的移开了视线。 谢揽厌依旧是拒人千里的模样,只是微微颔首,找了个地坐下。 “他怎地来了?”陆舟瞌睡全无,全靠眼神与温若交流。 温若摇头,他张嘴:大师兄的事,我怎么敢知道。 闻夜倒是神经大条,毫无所觉。 议事堂内气氛急转直下,闻夜打了个喷嚏,他疑惑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刚刚不是还挺热闹吗?” * 日悬半空,转眼又是一炷香燃尽。 除却那阵狂风,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或者是说,只是迟鸢这里是风平浪静的。 目前迟鸢与符珏并列首位。 而后是季少幽与季然灯。 但从小被娇贵养着的大少爷体力自然不如何,甚至比不上女孩子。 所以在一个瘦弱的女孩快要超过他时,季少幽又用出了他的惯用伎俩。 绣着金蟒纹路的靴子轻轻一转,碾住了女孩的手指尖。 那女孩愕然抬头。 季少幽得意洋洋道:“一个穷丫头,还敢与我争夺?” “啊!”君翩翩吃痛的想要收回手,眼里满是惶恐。 但一旦松开手,她就会滚下去,又得重来。 想到这里,君翩翩强忍剧痛,硬是没有松开手。 季少幽纳闷的低头,看着眼前的黄发女孩,不解:“?” 以往这种时候,那些人早该抱着手眼泪汪汪流的掉下去了。 他又加重了力道,可是她好像一个木头一样,没有痛觉。 季少幽有些不耐烦了。 “你,把她扔下去。”他指了指身后畏畏缩缩的布衣少年。 一直默默咬着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季然灯一僵。 见季然灯没有反应,季少幽烦躁的睨了他一眼,“发什么愣,没看到后面那些臭虫要跟上来了么?” 季然灯的唇色全然失去血色。 无人知晓季然灯的煎熬,他的拳头紧握,又松开,最终将头埋得更低。 “…”君翩翩绝望的看向季然灯,那双红肿的眼里逐渐暗淡,她的手腕细的只用两指便能圈住。 季然灯动了,却是骨血发冷,心如死灰。 “叉烧。” 突兀的,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 青衫少女站在顶端,忍不住骂出了声,没待他反应过来,一块石子自掌心飞出,准确无比的朝着他们的方向飞过来。 季少幽来不及发怒,顿觉眼睛一痛。 锥心的痛感传来,季少幽捂住脆弱的眼睛,整个人都痉挛得匍匐在地,他惨叫着,“季然灯,给我药!!” “给我药!” 季然灯与君翩翩俱是一愣。 是昨天见过的人。 君翩翩一怔,那块拭泪的手绢还躺在她的兜里。 虽然手指肿得不成样子,她的心情却松快了不少。 迟鸢看着抱着眼珠子四处乱打滚的季少幽,顿时觉得浑身畅快,就一个字——爽! 符珏幽幽的盯着她:“这样真的不会被罚么?” “…啊。”迟鸢迟缓的回头。 符珏突然觉得额头青筋乱跳,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迟鸢,你太莽撞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而且那个女孩子不是我们昨天见过的吗?”迟鸢解释说:“就当一笔勾销了吧。” 她说:“放心,我控制力道了。” 事已至此,符珏只能掩去担忧,为她祈愿:“算了,希望师兄们没看见这一幕。” 但投影仪诚实的转播着实况。 议事堂内,五位长老首徒面面相觑, 几乎看见迟鸢那一砸,江望舒就心头一重,左眼皮更是疯狂跳了起来:“…” 果不其然,迟鸢还是出手了。 “这…”看着季少幽凄惨的模样,若文与闻夜对视一眼,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误伤同门,应当如何?” 审判似的声音响起,堂中一时沉静。 江望舒眯了眯眼,盯着谢揽厌。 温若看一眼掌门亲封的镇派大师姐,又看一看冰冷如雪的代掌门人,他小心地说出自己的见解:“那样卑劣的人,受到惩罚也不过是活该吧。” 陆舟掩面装死。 闻夜一点儿没觉得有问题,他大大咧咧的道:“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依我看,迟鸢小师妹力气也不大,就是行侠仗义,不错!” 江望舒发间的枫叶如火,她冷冷看他:“这种品德的人你能容得下,却不愿意容一容迟鸢吗?” 谢揽厌面不改色,“他还不是凤鸣宗的弟子,迟鸢是,所以该罚。” “无药可救。”江望舒嗤笑一声,做出评价。 若文吃了一惊,急忙阻止:“谢师兄,不至于此啊!” 闻夜反应过来,他也道:“迟鸢固然有错,但是那小子伤人在前!” “三比一,”江望舒双手抱臂,“你输了,” “…”谢揽厌的气息更冷了,他不悦的垂眸。 “不爽是吗?”江望舒活动着手腕,淡淡道:“宗门大比可就在七日后,你就等着做手下败将吧。” * 已接近黄昏时分,金色余晖洒在青色石阶上,微风扶起绿叶,平添几分宁静的古韵。 “快到了!” 符珏微微一笑,淡然温润中藏不住的狡黠。“这次我可不让你了。” “我哪次需要你让了?”迟鸢只觉得他贫舌。 二人对视一眼,火花四溅。 下一秒,都迅速大步奔向前方。 只差最后一点! 迟鸢踏上台阶,周边的环境骤然一变。 天色昏暗,周围的灯竟是突然灭了。 “符珏…?”黑暗中,迟鸢呼唤着他的名字,迟迟未见人影。 月色沉沉,一抹白出现在眼帘。 迟鸢几乎是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竹…遥,你怎么会在这里?” “很意外吗?”竹遥朝她迈了一步,弯起唇角。不是十四岁的竹遥,是十八岁的竹遥。 这时候的她相貌极美,清冷淡雅,却偏偏克己复礼。 少女的声音很平静,却如一声惊雷,惊起迟鸢原本平静的心绪。 “迟鸢,这些天的幻境,你竟如此沉浸其中?” “我赢了!” 符珏兴奋的踏上那台石阶,正欲与同伴炫耀。 他偏头,没有人。 “什么情况?”符珏皱着眉扫视周围。 下一秒,晕眩的感觉袭击了全身。 符珏眼前一黑。 与此同时,议事堂内,江望舒漂亮的眉眼间满是认真。 她说:“幻境生效了。” 第28章 完美闭环 符珏扶着晕沉沉的脑袋,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 手触及到一处墙壁。 少年暖玉般的脸瞬间僵住,他莫名心中一窒,“这是…什么情况?” 场景又是一变。 小小的少年抬起墨玉般的眸色,分明精雕玉琢的一个雪团,胖嘟嘟的小脸上布满了失落。 符珏还未察觉到什么,就觉得额头一痛。 是一块鹅卵石,它经常出现在镇子旁的小溪旁边。 符珏愣住了。 随即,一阵喧闹声出现。 “你走开,离我们远一点!” “一个没娘养爹不明的东西,真是丢了我们镇的脸!” 符珏扶住昏沉的脑袋,又望了自己圆而短的手一眼,意识瞬间回笼。 那是五岁的符珏,它小小一只站在角落里,看那些孩子捏泥巴,小符珏露出希冀的目光,慢吞吞地靠近他们。 “我可以跟你一起玩吗?” 他听见自己稚嫩软糯的声音。 “不要!”对方的回复来得很快,领头的大孩子甚至后退了一步。 “我不要跟你做朋友!”那个小孩这样说,身旁的小孩也跟着摇头。 “我娘说,不能跟野种一起玩,很脏。” 野种…?几乎是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温顺的符珏暴起,掐着他的脖子,他红了眼,骂道:“你才是野种,你全家都是野种!” 符珏冲上去,跟他们打了一架。 但对方人多势众,将瘦弱的符珏按在地上,又踢又拽。 最后是小孩的家长结束了这场闹剧。 符珏没有家长,也没有同伙,他只有自己。 对方带着口无遮拦的小孩指责了符珏一顿,临走之前还朝他忒了一口:“真就是孤儿,没家教。” 那群小孩无视了符珏。 “我们换个地盘玩。” “不了,我阿娘今晚做了红烧肉,我要回家了。” “…好吧,明天我们再一起玩。” 欢声笑语传进他的耳膜,符珏抿着发白的唇,傻傻地站在原地。 画面一转。 十岁的小少年穿着得体,五官温润精致,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符珏转了个圈,显然对自己的打扮非常满意。 他对着手中的小镜子做了鬼脸。 “镜子啊镜子,我今天可以交到朋友吗?” 镜子没有给符珏回答,却听见了同窗的窃窃私语。 “符家不就是暴发户吗,而且他阿娘也死了,说不准符爹是个凤凰男呢。” “他不会真以为有钱就能跟我们一样高贵吧?” “是啊,你知道他修的是什么道吗?” “是财道,啧啧啧,普通人也算了,如今都迈入世家半步,还是改不了那股铜臭味儿。” “哇,听起来是好臭啊。” “谁拉学堂里了,噫,好恶心!” 那人掩着鼻子,右手扇风,做出嫌弃的表情。 后面的人笑成一团。 五岁的符珏打不过任何人,十岁的符珏学不会忍让,但这次他打得过对方了。 可那人却笑了,他嘲笑着他:“装得再清高有什么用?” “你根本交不到真心朋友,以为用你的臭钱就融入我们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 对方鼻青脸肿的模样逐渐扭曲得不成样。 符珏砸下去的拳停滞在空中。 一面镜子代替了同窗的丑恶嘴脸,却倒映出同样的他。 墨玉般的眸,细长的眉,古典而雅致的五官组合起来,长身玉立的,仿佛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他蛊惑着符珏,“你很难受吧?”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辛苦。”镜中人声音很轻,很温柔。 他…很辛苦? 符珏的拳头无力地松开,眼底模糊的晃过一片混沌。 “符珏,你不是想要朋友吗,我可以为你遮风挡雨,两肋插刀,就像以前那些小孩一样。” “我就是你,我也可以做你的朋友。” 镜中人朝他伸出一只虚虚的手。 符珏抬起头,柔软的黑发顺着额头垂落。 镜中人愈发兴奋了,连语气也变得张狂。 “来吧,抓住我!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是吗?” 少年慢慢抬起头,沉郁的眼里忽然一点一点亮起来,他的发丝被风掀开,露出雪白光洁的额头。 虚幻的空间中,刮起了本不该起的狂风。 借着风,镜子看清楚了,他眼底完全清明的神色。 符珏淡淡道:“你说错了吧。” 镜子一愣,“你怎么没有…” 他逼近另一个自己,注视着那张与自己并无不同的面容。 这面镜子里的自己,曾经陪伴他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镜中的他呆立了片刻。 “你问我为什么没被蛊惑?”少年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笑,“我和你最大的差别,就是我有朋友。” “她叫迟鸢。” 像是炫耀一般,符珏抬眼,眸中晶亮:“镜子,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的语气似嘲讽,又似可怜地方。 “我的镜子朋友,但是你还什么都没有,你还活在过去呢。” 一个人。 这种语气戳中了他的痛点,镜中人顿时暴怒,嘶吼着想要夺镜而出。 符珏淡定地朝四处看去,只有一颗眼熟的鹅卵石。 他捡起来,握在手心。 毫不犹豫地,与从前一样的鹅卵石贯穿了镜中人的眉心。 伴随着玻璃爆裂的声音,那些虚妄的、晦暗的过去也被彻底粉碎。 五岁与十岁的符珏消失,只剩下如今十四岁的符珏。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衣袖里掏出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其实朴实无华,符珏曾经极度依赖它,甚至有一阵子,还把它当成自己的幻想朋友。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符珏勾了勾唇,将镜子抛向身后的天空。 开玩笑,外面有活生生的好朋友在等他,他为什么要沉溺幻境? 幻境出现裂缝,那面镜子彻底破碎。 符珏大步跨出,一边摇头,神色中带了点少年人特有的锐气:“这么拙劣的把戏,还想困住符修吗。” 他露出早就看穿一切的高深表情。 脚步声出现在身后。 符珏脸上的笑还未消失,“迟鸢,我跟你说——” 一声轻咳截住他的话头。 符珏猛然止住,却只看见出来迎接他的凤鸣宗师兄。 这位师兄耷拉着眼皮,眼底有浓重的黛青色眼圈,正是陆舟。 他打了个哈欠,“恭喜啊,第一名。” “我朋友呢?”符珏一愣,面上全然没有欣喜,只剩焦虑。 陆舟犹疑的托着下巴,回答:“迟师妹啊,她应该还在幻境中。” 符珏的眉皱得更深了。 陆舟心下了然,他问:“你要回房还是?” “等我朋友,陆师兄,你先走吧。”符珏浅淡的回答, 看起来劝不动,陆舟挑眉,“行吧,等到人记得及时回去。” 符珏强忍失落,低下头,又听见沉重的脚步声。 这位师兄肩膀扛着一张巨大的躺椅,然他疑惑道:“看我干嘛?” 符珏忍住想要吐槽的心情。 于是又过了一个时辰。 符珏盯着第二名的身影,他的脸色彻底稳不住了。 是昨日那个女孩。 “君翩翩,很有毅力嘛。” 陆舟夸奖了她一句,在这之前,他搬了个躺椅在旁边躺着,并没离开。 君翩翩显然是很容易害羞的性子,她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低头时,她的余光扫到了一旁站着的温润少年,他的神情很紧张。 君翩翩迟疑的收回目光,不知要不要上前搭话,又触及手心里的手绢。 “你的朋友呢?”她鼓起勇气,问。 少年的目光沉沉。 陆舟倦怠的记载着每一个登山成功的弟子。 “第三名,季少幽。” “第四名,季然灯。” “第五名、第六名…” 一个又一个人从幻境中跌落,但却迟迟没有念到迟鸢。 少年按捺住心底的烦躁,深墨色的眸里滑出一丝慌乱:“陆师兄,这幻境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幻境是不是出问题了?” 抱有同样忧虑的还有江望舒。 她秀丽的眉狠狠蹙起。 温若满头雾水,“按理说应当不会啊。” “这幻境我师父离开前还检查过的,只是让人正视内心的恐惧罢了。” 温若的师父是一名声望极高的符修,符修精通符篆以及阵法与幻术,他不觉得有问题。 眼看时间逐渐走向尽头,灯一盏一盏的点起来,议事堂的昏暗格外明显。 被派出去记名字的陆舟都困得只会点头了。 温若也有些坐不住了。“难道迟师妹心结很重?” 闻夜续上一柱香,“小师妹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 进去捞人,还是怎样? 众人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谢揽厌,他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青年正闭目养神,精巧的指骨轻叩着檀木制的桌子。束好的银发顺着脖颈处幽幽滑落,白玉般的肌肤下,隐隐能窥见淡青色的血管。 谢揽厌垂了眼,欺霜赛雪的肌肤也落下一片淡色的阴影。 他说:“再等等。” 黄昏之下,唯有那乌黑的睫羽微微颤动,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 此时的迟鸢陷入了梦魇般的状态。 竹遥一次又一次的将剑捅进她的心口,然后抽离。 血顺着平滑的剑身缓缓滑落。 “在幻境中,你还是这么弱么?” 少女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迟鸢没说话,像是完全没有力气反抗一般。 她的唇边沾染了血色,胸口的衣襟新红叠旧红,窟窿处源源不断地流出血。 模样看起来很是凄惨。 “不说话?”竹遥皱着眉,寒光逼近她脆弱的颈项。 “这是第三百五十六次吗?”迟鸢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闭眼,又冷静地睁开。 少女不解:“什么?” 食指毫不顾忌的抹去嘴角的血,迟鸢沉思了片刻,“居然已经重复了这么多次么。” “师姐和符珏他们应该等的很着急了吧。” 迟鸢勾唇,有些邪气的笑了。血色蔓延到她的眼尾,为圆钝的眼睛平添了几分艳色。 竹遥冷眼瞧她:“你疯了?” “差点忘了,我的目标从来不是打败你。” 迟鸢却只管自说自话,她伸了个懒腰,“经验刷够了,我要出去了。残雪?” 她只是勾了勾小拇指,很快,少女手中名为残雪的剑动了。 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那柄剑从她手心钻出来。 忠心耿耿的本命剑违背了签订在灵魂深处的契约,奔向迟鸢,它命定的主人。 迟鸢弯唇。 【竹遥】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解,而后是暴躁:“这是我的剑!” 迟鸢歪头,神色不明。 黑发垂落肩头,她不满地反驳,“是我的。” 在对方几乎暴跳如雷得要杀人的眼神里,迟鸢加深了笑容,又重复了一遍:“它是我的。” 迟鸢后悔了。 这把剑,她不打算送给任何人。 她亲手选中的剑,没送出去,自然是算是她的。 见对方完全失态,迟鸢有些失望地叹气:“果然,赝品就是赝品,还没本人三分厉害。” 性格也完全不像啊。 迟鸢眨了眨浓密的睫毛。 “已经足够了。”将竹遥使用的全部招式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迟鸢胸有成竹。 “不过,还是感谢你送来的经验。”迟鸢冷漠的转了转手腕,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的本命剑转入自己的心口。 她早就知道,秘境中的自己是不死的,宗门测试不可能让弟子有性命风险。 说实话,一开始看见这个【竹遥】时,迟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这里处处都是违和感,不断提醒着她的大脑。 这里是虚假的。 正因为是虚假的,迟鸢意识到,现在的她是不死的。 她不愿意错过这个揣摩竹遥实力的机会。 而幻境一旦被窥破,就很容易崩塌。 但是重建也很简单。 迟鸢只需要会在幻境崩塌之际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 江悬江师兄曾经给她传授过这个技巧:如果窥破幻境后你没有主动离开,一切就会继续重现。 是真的狗,也是真的好用。 再睁眼时,幻境中的虚影又会趁虚而入。 这样一来就能完美实现闭环。 人啊,如果总是被困于过往,是得不到解脱的。 迟鸢的眼中闪着寒芒,“路数摸透了,现在只差实战了。” 哪怕重来无数次,她也会阻止这一切。 迟鸢摊开掌心。 与此同时,修真界最大的黑市交易场所。 一把剑忽然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以极快的速度逃离摊位。 正在打瞌睡的摊主察觉不对,一抬头,“哎?” 他揉着眼,看那剑以风马牛不相及的速度冲出重围,摊主猝不及防爆了个粗口:“我x ,老子的钱跑了!” 第29章 这是我的剑 眼看议事堂的最后一柱香已经续上。 江望舒终于坐不住了,她斜眼瞧了谢揽厌一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背身走出大门。 没人敢拦。 其他二人迅速看向谢揽厌, 谢揽厌只是掀起眸,冷冷道:“待这柱香燃尽,迟鸢还未出来,就代表她不合格。” 声音不大,但足够耳聪目明的江望舒听见。 闻夜的眉心一跳,“单灵根满值的苗子你也能轻易放过?” 青年淡漠的答:“那便让她入外门,一年以后,通过考核再入内门。” 温若正喝一壶凉的茶,闻言蓦然被呛住,他摇头。 谢师兄…当真心狠。 天色渐晚,日落薄暮,隐没在青山后。 君翩翩已经离开有了一会儿,她手上的伤需要包扎。 陆舟闭着眼,打了个哈欠,“下面没人了吧。” 的确,天阶上已经空荡得不行了,没通过考核的人已经被送下了山。 “陆师兄。”他侧过头,看见少年忧虑的眼神。 符珏的语气迫切,几近央求:“再等等吧。” 陆舟心说有些难办,一道亮色突然朝二人的方向袭来。 “小心!”他眼皮一跳,想拉符珏避开,没想到这小子早就躲开了。 仔细一瞧,竟是一把雪白的剑,剑身流动着淡淡的寒光,虽未见血,剑气锋利逼人。 剑倒是好剑,但陆舟也有了些恼火,“这谁家的剑到处乱跑!” 与此同时,天空忽然彻底暗下来,一道闪电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劈下来。 “真是鬼天气!”陆舟骂了一句,却见这片惊雷中,一个满身红色的人从半空跌落,她抬眼,晶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符珏大脑卡壳了一瞬,手比语言更快,接住了迟鸢。 “迟,迟鸢?”他一边唤着怀里少女的名字,一边声音颤抖着从空间锦囊里掏丹药往她嘴里塞。 迟鸢抬手,想安抚一下他,却控制不住地咳嗽:“咳,我没,没死。” 站一边的陆舟看呆了,“等下,我还没看清人影,你就认出来了?” 符珏动作轻缓地将迟鸢扶起来,眼藏寒星,道:“师兄,现在考核已经算过了吧,麻烦带我们去医庐。” 没得到回答,陆舟有些纳闷,怔了片刻,他说的对,人命要紧。 三人匆匆朝着医庐的方向前进。 那把突如其来的剑反而无人问津,它扭了扭头,紧随其后。 修士脚程极快,不过几息,便到了医庐。 将伤员塞了进去,陆舟这才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直到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手背。 陆舟吓了一跳。“这剑怎么还跟着?” “还是个没主的,难道是剑冢溜出来的?”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从帘子里探出来,少女略显虚弱的声音也跟着传出来:“陆师兄,别动它,这是我的剑!” “…行。” 陆舟疲倦的在记录册上落下最后一笔,突然不知道该问迟鸢什么。 问她这把来历不明的剑,还是问她满身重伤,亦或是那道惊雷?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天累。 目及一道靓丽的身影,陆舟猛然抬头。 “江望舒?” 他们五人都是长老首徒,是平辈,因此不用敬称。 江望舒的脸色如寒霜,“我来看我师妹。” 陆舟无奈让开,见她挤进去,还没等歇口气又见一个玄衣少年慌里慌张的闯进来。 这位江悬师弟俊美的脸上全是焦急,连束起的高马尾散乱了些。 “我师妹怎么样了!” 吵,吵得他头疼。 陆舟勉强回他:“自己进去看。” 随后便立刻的封住自己的听力,装聋作哑起来。 “好想睡上一觉。”他怨气极重地抱怨。 * 迟鸢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往左看,符珏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往右侧头,江悬师兄叽里呱啦一大堆话不停往她耳朵里灌。 而正前方是江望舒。 好好好,跑不掉了。 迟鸢顿觉双眼无神,只想往床上一躺。 她无力的解释:“听我说,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江望舒哼笑了一声,“什么意外会让天雷劈你,还在幻境里弄得一身伤?” 江悬与符珏默默点头。 “…”迟鸢说不出话。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说自己是故意弄的,那师姐不得撕了她! “总之我真的没事。”迟鸢硬着头皮说,“只是看起来比较痛而已。” 江望舒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顾忌着什么,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最终只说了一句:“没有下次。” 看她离开的样子,迟鸢却觉得不太对,她不自觉皱了眉。 师姐这次这么居然轻易放过她,很奇怪。 江悬似乎也有话说,但符珏在。 他只能眼神不善地扫了迟鸢身旁陌生的少年一眼,将修好的玉佩递给迟鸢。 “这个我重新加上了防护阵法,比之前更能抗。”江悬不舍地嘱咐着她,紧接着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 迟鸢握着那枚温热的玉佩,有些稀里糊涂,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个跟打卡似的来看她,然后又跑得飞快。 很怪。迟鸢直觉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能按捺住心底的疑惑。 陆舟见无事可做,早已回去。 医庐中只剩符珏一人。 符珏的目光更是叹息一般,他温声道:“迟鸢,你…你把自己看的重要一些吧。” 迟鸢还试图狡辩,却瞥见符珏眼底的情绪全是失落。 她一顿,就见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你要送命太快,谁跟我组队啊。” 这话说的,迟鸢一时觉得有些愧疚。她做事一般不想后果,这样让别人担心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哦!我的朋友,我保证不会有以后了。” 迟鸢想起符珏之前说过的,她还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呢。 于是安慰一般搓了搓他的头发,手感上佳。 悲伤的氛围被打破,符珏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少年墨玉般的眼眸一转,又迅速偏回正题:“对了,这把剑是怎么回事?” 迟鸢哽住,一时找不到理由。 她只是小声道:“我觉得它跟我很有缘分。” 一旁的残雪兴奋地扭起了秧歌。 迟鸢:“…” 符珏看呆了,从未见过一柄剑能达到如此柔韧的程度。 它甚至劈了个叉。 他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顺从迟鸢的心意:“你喜欢就好。” 第30章 最终归处 符珏隐晦地道:“对了,方才山门外似乎不太太平。” 迟鸢眉心一跳。 难道师姐师兄就是忙着处理这些,才无法抽身。 越想越觉得不安。 “走,我们去看看。”说着她便要翻身下床。 符珏止住她的动作,无情道:“不行,你伤还没好。” 迟鸢急得跳起来:“不...你看我好的很。” 说着她表演了一个倒立,并做了一个后空翻。 幻境中的伤其实并不算严重,根本不至死,符珏也知晓这一点,但他对满身是血的迟鸢朝他招手的那个画面耿耿于怀。 没有谁能轻易接受亲近之人的离开。 最终符珏还是妥协了,不过他找医庐的师姐们借了个木制的拐杖,给迟鸢走路用。 迟鸢扯了扯唇角,刚想说不用,接触到全身散发着黑气的符珏迫人的目光时,便硬生生将话咽下去了。 待两人一瘸一拐的到了门前,远远听见一大汉粗犷的声音。 “我家剑就是飞到你们宗门里了,快把它交出来!” 剑,什么剑? 迟鸢暗道不好,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残雪是回来了,可是它自己回来没人付钱啊。 不知其他人去哪儿了,竟是弱不禁风的温若师兄在那。 他满头大汗的解释,“这位侠士,我们宗门真没有什么你的剑啊。” 那大汉并不听,只是一副嫉恶如仇的表情,他恨恨道:“堂堂名门正派,还搞阴的啊?” 眼看体型瘦削的温若就要对上满身腱子肉的大汉的拳头,迟鸢慌了。 下一秒,温若拽住大汉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场面相当古怪,就像蚂蚁扛起了一片面包。 温若的表情还是温和无害的,但是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符珏不由自主地感慨道:“你们师兄可真厉害。” 迟鸢却盯着大汉的脸,陷入沉思。 忽然灵光一闪,她猛拍脑袋,这不就是上辈子那个摊主吗? “等等,温师兄!”眼瞅着温师兄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武,迟鸢连忙挪动过来,“有误会啊!”她试图拽住温若的袖子。 只见身残志坚的迟鸢缓慢挪动着步伐,残雪剑就浮在她身后,像是守卫自己的领土一般。 “这,这不就是我家的剑吗!”那大汉满心委屈,开始抹泪。 “啊,怎会如此?”温若松开他的衣领,感到非常抱歉,表情真挚地为他抚平了衣领上的皱褶,仿佛没事人一般。 大汉却惊恐得倒退三步。 迟鸢略有些表情复杂,“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谁能想到这一世的残雪居然还能感知到她,并且回应了她的召唤。 一看这情况,还有谁不明白。 剑生了灵,自己找了个主。 大汉面目表情丰富,同时有些震撼。 “这剑怎会…怎么会?” 残雪剑他从秘境意外收获的宝贝,削铁如泥,只可惜它不愿意让任何人使用。 大汉是个器修,不愿虚废它的光阴,让残雪就此埋没,便放在摊位上,等待意中人的到来。 结果这家伙不仅生出了自我意识,还自个儿跑了。 “也是奇了。”他连连感慨。 迟鸢却问:“要多少灵石我才能买下它?” 她的眼神很迫切。 大汉愣了一会儿,而后摆手。“不必如此,它本来也不属于我。” 他有些惆怅,“算了,既然物归原主,我便回去了。” 这怎么行? 迟鸢没有不劳而获的想法,见大汉转身欲离开,一袋子上品灵石,鼓鼓囊囊的朝着他的手臂飞去。 大汉出于本能接住了那袋灵石,待他再回头时,那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罢了。”他摇了摇头,掂着灵石叹了口气。 * 温若问:“你想做剑修吗?” 他虽是个符修,却有些眼馋少女手里的剑,哪怕未出鞘,仍然看得出它的不凡。 迟鸢思考了片刻,“这是自然。” 剑修很潇洒,她很喜欢。 上辈子竹遥一剑穿心,这次她也要反击回来,但不是重走她的路,而是超越对方。 她望着漂亮的剑身,当得上是刃如秋霜,气势惊鸿。 “残雪,你跟竹遥的契合度是多少呢?” 残雪无动于衷。 倒是旁边的符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迟鸢回过神,自知失言,她敛了注意力。 符珏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开始转移注意力。“你说,我们会被分配到哪峰门下?” 宗门共四峰,分别为 百木峰、日落峰、引玉峰,摘星峰。 百木峰是符修灵修等法修、日落峰多为体修等防御体系、引玉峰则为辅助型的器修音修,摘星峰是为杀伤力较大的毒修剑修。 虽说如此,但弟子的去处也不尽然。 譬如日落峰的体修弟子较少,就会存在调剂的情况。 其中四大主峰又以陆舟师兄于引玉峰,日落峰闻夜为首,谢揽厌以及江望舒是为摘星峰,百木峰便是温若统领。 站在人群中,迟鸢想了想,“你应该会去百木峰。” “从今日起,你们在座五百二十一人便是我风鸣宗的正式弟子了,须得谨遵门规,同门之间禁止相互残杀,欺凌弱者。” 江望舒正冷眼瞧着这五百二十一人,却余光瞟见某个头上绑着红色丝带的家伙侧耳,絮絮叨叨的跟旁边的同伴说着什么。 她轻咳了一声。 迟鸢立刻站直了身体。 江望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手中忽然呈现出一卷长长的纸。 这是要公布弟子的去留了。 迟鸢与符珏对视一眼,都不算紧张。 从外门名单宣布到内门,女修的声音极慢,仿佛是故意的,听得人着急上火。 这便是江望舒的恶趣味了,迟鸢捂嘴偷笑,却听见外门中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 “君翩翩,你心性坚韧,这很不错。” 听见自己的名字,君翩翩紧张的抬起头,却不敢看江望舒的脸。 “但你的灵根却是三灵根,很遗憾,你只能进入外门。” “灵根不是万能的,却是万万不能的。” 几乎是话音一落,君翩翩脸色就唰一下白了,她咬住没有血色的唇。 江望舒的声音冰冷而无情。 “一年后,倘若你能通过内门测试,我便为你破格录取一次。” 江望舒停顿了片刻,看着这小姑娘大受打击的模样,似乎有些怜惜她,但不多。 很快,她开始宣布内门的名单。 “季然灯,日落峰。” 怯弱的少年却没有任何欣喜之意,他隐晦地看向身旁的华衣少年。 江望舒的话还在继续,她眼风一转,便道:“季少幽,你资质勉强,但心性顽劣,在外门待上一阵,你可愿意?” 第31章 宗门穷了 外门?外门代表什么? 这代表季少幽无法接触到最核心的宗门弟子,也不能拥有最优越的资源。 可是凭什么? 季少幽忍不住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凭什么?” 他的语气激烈,仿佛得不到答案下一秒就要开撕。 在座各位新弟子都是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闻言不由得侧目,说真的,大部分人都对他在天阶上的行为有目共睹。 但没想到这位少爷是真的不谙人情世态啊。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望舒却是轻轻地笑了,如一株初盛的牡丹,明媚动人。“季少幽,你是轻絮城主最小的儿子,我没记错吧?” 季少幽后知后觉地咽下口水,察觉气氛不太对,但仍旧强撑着道:“是又如何?” 江望舒顿了顿,扬起下巴:“哦,看来你对我的安排很不服气嘛。” “这本就不公平,我明明是双灵根,为何不让我进内门?你们这是故意刁难!”似乎找到了底气,季少幽越说还越起劲了。 看着江望舒笑得越发灿烂明艳,迟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该说他是蠢呢,还是蠢呢。” 符珏轻轻摇头,这种没脑子的人一般都走不了多远。 果然,接下来江望舒声音变得逐渐冰冷。 “原来你也知道你不过是勉强达到入内门的资格啊。”她面上带着嘲意,“你以为你还是凡间的少城主么?” 说罢,一股极重的威压在大堂弥漫开来。 这股威压只针对季少幽一人。 他面色一白,竟是抗不过一息便抖着腿控制不住的下跪。 “扑通”。 这声音清脆明亮,实心的响,新弟子们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江望舒嘴角仍然挂着温温柔柔的笑,语气却很狂妄:“就这?” “我是风鸣宗的镇派弟子,论地位,只在代掌门之下。” “你又是谁?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若不是计较你初来乍到,你以为你还能站着跟我说话么?” 季少幽双腿着地,牙齿止不住的发颤。 身旁的布衣少年看见他的丑陋姿态,卑微又渺小。 那座一直压在头顶沉重的大山忽然间彻底崩塌支离。 季然灯那双黯淡的眼睛里隐隐燃起了希冀的光。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 江望舒美眸一横,瞥见周围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又放缓了声音。 “当然,若你们能打过我,我自然欢迎在座各位提出任何异议。” 众弟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至于原本趾高气昂的季少幽,浑身上下被威压压得抬不起头,甚至羞得说不出半句话。 看着他一脸忍辱负重,脸色充血的模样,根本就是口服心不服。 迟鸢忽然有些担心这人会报复师姐。 但是江望舒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她又恢复了原本的姿态,容貌漂亮脱俗,但这次无一人敢轻视。 “符珏,风灵根,内门百木峰。” “迟鸢,水灵根,内门摘星峰。” “越九青,雷灵根,内门引玉峰。” …… 虽然收了五百余名弟子,但能入的内门的弟子不过数十人。 其中越九青的名字听起来很是耳生。 迟鸢拽住符珏悄悄看过去。 这位拥有雷灵根的越九青却是个非常低调的人,他留着厚厚的刘海,穿的也是反季节的衣服,毛绒绒的,完全看不清脸。 唯有露在外面的指尖苍白中带着粉,存在感极为薄弱。 应当是排在她后面测的灵根,完全没有印象。 或许以后会有交集。她又收回思绪。 这时江望舒已经念完了所有弟子的名字,略一停顿,她又鼓励道:“虽然内门目前只有几人,但等明年的外门考核,兴许你们还能进来。” 虽然大部分宗门内门弟子只需达到双灵根便可,但风鸣宗的内门只收天资绝佳或心性好的弟子。 这便是修真界三大宗门之首的残酷之处。 迟鸢跟符珏说着悄悄话,“看来我们要分开一阵子了。” 符珏偏头看她。 四大峰平日井水不犯河水,修完必修基础课程,再见面就有点麻烦。 说完正事,江望舒要离开,忽然回头:“还有一件事。” 新弟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停了。 只见她拿出通讯玉牌,迅速扫了一眼,神情很是奇怪,“为了促进宗门团结友爱,风鸣宗推出相亲相爱一家人政策,从今日起,弟子为四人一舍,不再分内外门居住…?” 这个整改方案一出,一群人顿时傻了。 “啥?住一起?” “我怎么没听懂…” 见状,江望舒又补了一句:“肃静些,修为足够,你们便可独享豪华高奢单间。” “至于舍友,你们可以自行选择,若没有选择,便等着随机分配。” “我们宗门是不是要破产了?” 迟鸢一头雾水,之前还是每个弟子都能住单间,现在怎么这么搞? 符珏立刻举手:“我有钱。” “你不知道财不外露这事吗?”迟鸢一脸黑线按下他的手,心中却在思考,这又是谁提出来的。 江望舒的声音却更冷了。 那双如秋水般的美眸扫过全场,新弟子们便大气不敢出。 她抱着双臂,一身红衣鲜亮得刺眼,气场全开:“你们有疑问?” 众弟子齐刷刷地摇头,整齐如地里的小白菜。 一锤定音。 江望舒微微一笑,莫名渗人。 “明日开始正式课程,到时候我们在无涯堂见面。” 待她一离开,堂内便炸开了锅。 “啊,她怎么这样?” “太霸道了吧。” “真受不了,刚刚也太吓人了。” 迟鸢听见了其他人的抱怨声。 但依她来看,江望舒的行为或许在别人眼里有些专横,也是因为她有那个资格。 自古以来,各大宗门的镇派弟子是只承认男子的。 “师姐一直很努力,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迟鸢很能理解江望舒的行为。 一介女子顶着流言蜚语走到今天,甚至与钦定的掌门人谢揽厌抗衡,旁人永远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如果没有强硬的态度,她怎么可能压下舆论的声音。 “师姐就是我的精神偶像!” 迟鸢眼睛亮亮的,她喜欢江望舒不服输的精神。 符珏佩服的却是她的手腕能力,还有坚定的心性。 他转过头来,开始思考:“江师姐的确令人敬佩,但是她还没有说,我们今晚要住哪里?” 第32章 舍友翩翩 却说江望舒这边。 她面上不显,将通讯符拍在某人面前。“陆舟,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陆舟打了个哈欠。 他打了个响指,一个轻巧的八卦盘便出现在手掌心。 这是陆舟的本命灵器,他虽是个器修,却偏走了灵修的路子,很是精通太极八卦。 天机盘恍若有灵性一般,飞速运转起来,阴阳两极逐渐融化成为一体。 “卦成。” 青年简单二字落下,滑入天机盘,而后涌出一片浓稠的血红,其中的不祥寓意多得快要溢出来。 “谢揽厌已经同意了。” 窥探天机是一件极为亏损气血的事,陆舟喝了一口凡间带来的小甜水,感觉自己又满血复活了。 他竖起纤细的手指,“四年,最多四年的时间,将这群弟子培养起来。” 陆舟说话特别直白,“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小师妹,可倘若他们都像我们五人一般,那这个修真界就真是玩完了。” 时限是四年。 “再好的关系也经不起揣测与误会。” 江望舒漠然,他们五人如何? 仿佛也是一个四年前,她的思绪被带偏到了从前。 “让我们恭喜这一届奉天大会的魁首,他们是来自风鸣宗的…” 旧日的欢呼声将她淹没。 好一个四年。 江望舒的神情怔住,又很快从短暂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伪装得很好,看不出具体情绪,江望舒说:“行吧,再信你一次。” 时间会改变一切,而这群新弟子最终能走到哪一步,便全靠他们自己。 * 无论接不接受,合住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接下来是由百木峰的温若师兄带路, 走过一条清幽小路,眼前的景色便豁然开朗。 “我们宗什么时候多了一座山?”迟鸢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记忆有问题。 滴翠的山峰高耸入云,雾气缭绕。 温若冲她笑笑,“此山名为沐辰峰,是昨夜谢师兄一剑劈出来的。” 迟鸢又一次被谢师兄的实力所震撼。 其他人也是同样目瞪口呆,虽然他们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年轻掌门人,但谢揽厌的名声一直在外。 谢揽厌其人,十六岁便已经剑道有成,修了无情道后修为更是直接突破了大乘期,一直是众剑修心中的神一样的存在。 不过他近些年很少出现在人前,有人揣测他是即将渡劫,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 其实这次也有不少人是冲着谢揽厌的名声来的。 新弟子们一时间有些哗然。 “这就是天才吗,一剑可斩山海!” “我什么时候能见一面谢师兄就好了。” 说这话的是个毛头小子,迟鸢看了他一眼,心中默哀了半秒。 还是太年轻了,他最好还是别见到谢师兄,因为一见到就代表闯祸被抓了。 温若自然听见了他们的议论,他置若罔闻。 其实他们五人,没有谁的天资是差的。 但是谢揽厌过于出尘,惊艳才绝,自从拿下魁首以后,他便成了世间第一剑修。 他只说:“从此以后,沐辰峰便是你们的寝所了,现在自行挑选房间吧。” 偶像是偶像,现实是现实。 放了话,新弟子们面面相觑,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尴尬。 半秒后,头发微黄的小姑娘站了出来,她径自朝着迟鸢走过去。 是君翩翩。 迟鸢惊讶地瞪大眼睛,她自然记得她的。 那个偷偷在后山抹眼泪的小哭包。 现在这个小哭包一脸坚定地拉住迟鸢的手,她高声说:“我要跟迟鸢一起。” 迟鸢呆滞,君翩翩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怯怯地问:“可,可以吗?” 迟鸢点了点头:“可以。” 她对君翩翩的第一印象其实很不错。一个有毅力又礼貌的好孩子。 有了先例,一时间,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了。 有几个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迟鸢,面露纠结。 但直到符珏组到第二个舍友,迟鸢也没等来第二个君翩翩。 她有些懊恼地叹气。 其实不少人早就想认识迟鸢了,皮肤雪白眼圆圆,生得标志又可爱。 但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是未来掌门与镇派师姐的师妹,天资又高,天才总是让人望而生畏的。 迟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君翩翩握住她的手更紧了。 符珏倒是看破了她的难处,奈何现在不方便,他隔空伸开手掌,做了抓的动作,是摸摸脑壳的意思。 看着符珏旁边的三个舍友,迟鸢瞬间蔫了。 温若冲迟鸢挑了挑眉,这情况倒是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好了,明天正式开始上课,现在放你们半天假,去玩儿吧。” 语气像糊弄小孩似的。 好几个小女修脸蛋红扑扑的回了宿舍。 迟鸢也拉着君翩翩溜回自己的居所。 其实沐辰峰的条件不错,说是合住,却只是一间大屋子被屏风划成两半,空间很富裕。迟鸢排除了宗门破产的可能性。 迟迟没有等到另外俩室友,看起来是真没了。 迟鸢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新舍友——君翩翩。 第一直观的感受就是,她好瘦。 手腕细得一折就碎的样子,脸也没什么血色,看起来非常营养不良。 迟鸢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点婴儿肥,她几乎下意识就从锦囊里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吃吗?” 一上来就投喂,这样似乎过于冒昧了,迟鸢顿了顿,看她没有反应,尴尬地缩回手。 下一秒,君翩翩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冰的,弯起眼睛来像月牙儿一样,脸上有一对小小的酒窝。 “谢谢你,我很喜欢。” 这是什么反应?迟鸢淡青色的眼睛更圆了:“诶?” 但是君翩翩已经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她又慢慢低下头,藏住自己的神色。 “谢谢你帮了我。” 原来是之前那事,迟鸢松了口气:“这有什么,如果还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毕竟也是舍友。 迟鸢看君翩翩怔然的模样,她又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靠自己的力量反击,毕竟修真界是个很残酷的地方。” “但是在你打不过之前,还是可以找我的。” 迟鸢不知不觉说了好多,她有些担心舍友会嫌她烦。 哪知道君翩翩斗志昂扬,她的皮肤微微泛红,眼睛里好似藏了小星星:“好!我会好好修炼的!” 第33章 被抓示范 夜渐渐深了。 迟鸢是个心大的,沾床就睡。 中间的屏风绣着花鸟鱼虫,堪堪挡住视线。 君翩翩闭上眼睛,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再次睁开双眼,朦胧月色照了进来,落在窗前的书桌。 无人能看出来的空气中,无数红与蓝的丝线缠绕着,从少女葱白的指尖绵延至未知的远方。 唯有一道与众不同的金线,交织着落在她的右侧。 原本平直的命运出现了转折。 君翩翩听见了室内宁静的呼吸声,她将那些乱线拨开,直到看到完整的金线,虚虚一握。 良久过后,才渐渐安心睡去。 相比迟鸢与君翩翩的和谐相处,另一边却是鸡飞狗跳。 “你,很强,我要跟你决斗!” 裹得像个熊一样的越九青指着他的鼻子,他的声音很稚嫩,结结巴巴地说。 符珏:“…哈?” 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本以为一言不发的季然灯已经够古怪了,没想到这位反季节战士更是离谱。 季然灯对外界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他缩在被窝里,一声不吭。 或许这是他难得能喘息的时间。 越九青眼神坚定,朝他鞠了一躬,非常真挚地重复了一遍:“请,接下我的挑战,拜托了!” 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哪有人一上来就搞挑战这一套的? 符珏一言难尽的打量着这位室友,他看起来真的很稚嫩,而后婉拒了对方的要求。 越九青一愣,然后丧丧地垂下头。 倒是没有死缠烂打,符珏暂且松了一口气。 室内静得可怕,他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窝里,一时间觉得脑子发晕。 符珏忍着头痛,又给自己的挚友迟鸢发了消息:【aaa全界连锁符纸发售珏叔:我的舍友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只能庆幸,还好那个季少幽没有跟着季然灯一起。 不然符珏只能硬着头皮睡屋顶了。 次日清晨。 符珏晕乎乎地睁开眼,一个黑影蹲在他面前,符珏惊恐得跳起来,瞌睡虫全部跑光了。 就听见那道声音说:“请跟我决斗!” 果然是越九青。 被突然吵醒,符珏怨气深重极了,但他还是按捺住暴躁的心情,维持一个优雅的态度。 声音很温柔,态度很果断。“抱歉,我拒绝。” 越九青呆呆地站住原地,不知所措的模样。 符珏叹了一口气,看着通讯器上的时间,也没法再睡一觉了,待洗漱完毕,符珏目光一转,另一个床位早已空空如也。 那是季然灯的床位,想起这事,符珏的心情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这位同门是怎么想的。 * 无涯堂。 迟鸢来得很早,她一边塞包子给君翩翩,一边等待着符珏的到来。 老实说,看到大半夜的消息时,她还有点纳闷。 符珏精神不振的来了,挨着她坐下。 瞥见少年眼底的一片乌青,迟鸢有些惊讶,正欲询问。 某个毛绒绒的家伙忽然一个滑铲过来,“请跟我决斗!!!” 迟鸢:“?” 越九青又重复了一遍。 符珏颇感头痛,他说:“你直接拒绝这家伙就好了。” 迟鸢语无伦次的答:“呃…好,行。”难怪符珏觉得这家伙有毛病。 被拒绝的越九青情绪低落,毛绒绒的脑袋耷拉下来,像是一只巨型犬。 接下来,越九青将学堂内所有双灵根以上的人都邀请决斗了个遍。 但是很遗憾,没一个人答应他所谓的决斗。 好家伙,这是个战斗狂。 迟鸢正想说什么,另一个人出现了。 “给我倒水,快点!” “本少爷让你带的金枝茶呢?放哪去了?” 符珏的另一位室友,也就是季然灯。此时他像个幽灵一样跟在季少幽身后,任劳任怨。 迟鸢沉默了,她由衷地道:“辛苦你了。” 符珏:… 符珏生无可恋。 “对了,这是我室友,君翩翩。”迟鸢一拍脑袋,对他介绍道。 君翩翩一直很安静地听他们讲话,她的腮帮子被包子塞得鼓鼓的。 符珏尴尬的问了个好,他的目光逐渐游移:“…我的呢?” 他摊出手心。 迟鸢掏了半天,才从锦囊里掏出一袋瓜子,“包子没了,五香瓜子,你要吗?” 符珏有一点点不满,但也只能勉强接受:“也行。” 一入口,瓜子的气味就将他震惊到了。 “好饱满的灵气!” 甚至能比得上回灵丹的恢复速度,符珏拉住迟鸢的手,目光炯炯:“这是从哪来的?” 迟鸢思考片刻,她不靠灵气修炼,因此完全免疫这瓜子的功效。 其实是小世界里的花开了,因为这几日比较忙,迟鸢拜托三只书灵去里面浇水。 然后他们就带来了瓜子。 但也不能这么解释。 迟鸢艰难地想了想,最终将这口锅推到了谢揽厌身上。 “是师兄给的。” 符珏大为震撼:“谢师兄闲时也会嗑瓜子么?” 君翩翩同样震惊脸。 难以想象,谢揽厌这么清冷的人,私底下居然爱自己炒瓜子。 迟鸢:“那,那当然。” 但两人都没想到,这瓜子的灵气充沛到了一定程度,连带香味也弥漫了整个学堂。 并且比上次更甚。 “我趣,是谁又在偷吃东西!” 熟悉的场景重现。 没想到小世界的东西影响这么大,迟鸢与符珏尴尬的对视一眼,默默低头。 与此同时,一抹枫红出现在门口。 偌大的学堂肃然一静。 闻到奇异的香味,江望舒眼神立刻一凛。 锁定目标,是小师妹迟鸢。 江望舒的目光逐渐散开,然后悄悄移走。 “今日由如果真人来教授你们如何引气入体。” 此话一出,不少人心里一松。 “但我会随时来监督你们的进度,若有开小差的…”江望舒嘴角微勾。 众人背后一寒。 如果真人是一位成熟的男修,他脸色严肃,在黑板上用灵力写下自己的名字:如果。 真人扫了一圈底下稚嫩的面孔,然后缓声道:“从今日起,便由我传授你们如何引气入体,以及怎么运用灵力损失达到最小。” “真人的名字,我一直想说,有点奇怪。”迟鸢小小声跟两个小伙伴吐槽。 然后被抓了个现行。 “迟鸢,你很有自信啊,上来示范!” 宗门但凡有些资历的都认识迟鸢,这便是熟面孔的坏处了,迟鸢耷拉着脸,声音拖得极长:“是——” 第34章 吃糖葫芦吗 如果真人一眼便看透了迟鸢已经引气入体成功,因此他没有浪费时间,直接道:“像我刚才那样,用你最少的灵力写出自己的名字。” 迟鸢“啊”了一声,望着如果真人。 如果真人重重地咳了一声。 迟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说实话,她一点都没有把握。 “集中精神,引出灵力。” 一团无形而有实质的水漂浮在掌心。 真人满意点头:“好,现在把你的灵力分流。” 分流? 迟鸢歪头,把水灵力分成细细的三股。 这是一件非常耗神的事,但迟鸢渐渐顺应了心声,缓慢的将水灵力凝聚在黑板上,形而不散。 【迟鸢】。 这是她的名字。 落下最后一笔,迟鸢松了一口气,连手都是抖的。 “很好,刚才迟鸢同学已经向我们示范了如何运用灵气,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有些人能用灵力暴力杀死一头凶兽,却不会用灵力浇花。 还有的人因为计算灵力不够恰当,导致后期灵力亏空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 所以,这便是我授课的意义所在。” “…那个小孩,你上来!” 正长篇大论的如果真人火眼金睛,发现了一个发呆的少年,正是迟鸢的同桌。 被逮到的符珏眨了眨眼,丝毫不慌。 紧接着,他在黑板上落下自己的名字,紧挨着迟鸢,明晃晃的。 如果真人本想杀鸡儆猴,给这群弟子一个下马威,如今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现在的年轻修士已经恐怖如斯了吗? 于是他又“随机”选了一位上来。 是一直低着头,看似平平无奇的季然灯。 季然灯依样画葫芦的写出自己的名字。 如果真人的汗已经止不住了,正当他骑虎难下时—— “迟鸢,请和我决斗!” 说时迟那时快,慢了不止一拍的越九青像刚开机,忽然一声大吼。 他的声音洪亮,穿透性极强。 正在偷吃的迟鸢猛然一呛,旁边的符珏忙着拍她的背,君翩翩打了个寒战,还没来得及提醒二人。 整个课堂顿时哄笑声一片。 本就心情不佳的如果真人的脸一下黑了。 “越九青,符珏,迟鸢,给我滚出去!!!” 迟鸢:qaq。 被赶出课室的迟鸢生出了怨气:“喂,你故意的吧!” 越九青反应迟缓,过了半分钟,他愣愣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蝴蝶般振翅欲飞。 少年歪头,透出真切的无辜神色:“为什么要,罚我。” 完了,这人是真的呆。 迟鸢心累的吐出一口气,完全被连累的符珏温和优雅的脸上隐隐有了裂开的痕迹。 干站着也是站着,反正里面长老讲的也差不多了。 迟鸢扒着窗往里瞧了一眼,如果真人正忙着,她便偏头,问:“越九青,你是哪里人?” 符珏不知从哪掏来一把折扇,只露出精巧的下巴。 折扇上用毛笔写着两个气势恢宏的大字:吃瓜。 两人都很好奇哪里的山水能养出这等呆瓜来。 越九青这次回答的很快:“我是云城人。” “云城啊…”迟鸢露出了然的表情,实际大脑一片空白。 她用手肘戳了戳符珏。 符珏立刻道:“云城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盛产鲜花。” 本土人的越九青反而露出空白的表情来。 迟鸢一言难尽,“怎么你看起来连自己的家乡都不太了解啊。” 越九青的头发很长,几乎挡住了他的眉眼,闻言,他也不生气,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家乡,很重要吗?” 迟鸢从小在宗门长大,她本人没有家乡这个概念,不作他论。 符珏斟酌着回答:“看个人吧。”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越九青的眸光亮得有些刺眼,他执着道:“我想变强。” 迟鸢瞬间了然了:“这就是你找我们决斗的原因?” 越九青点头。 原来他只是单纯的情商低。 符珏叹息一声,折扇落在迟鸢的头顶。迟鸢捂脑袋,疑惑看他:“?” 符珏道:“你查人家户口呢?” 这时迟鸢才反应过来,她道了个歉。 说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包装完整的糖葫芦。 “对了,这个给你吃吧。” 符珏:“?你怎么有那么多零食。” “我托我江师兄下山带的。”迟鸢得意洋洋地道。 这时越九青眸光闪烁不定的盯着迟鸢,而后一字一顿道:“你,是好人。” 不知为何,迟鸢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别这么快下定义啊。” 谁知越九青磕磕绊绊地摇头:“不,是、同类的气息。” 好怪的形容。 迟鸢与符珏一致认为,越九青看起来有一种清澈的愚蠢。 此时,一位有心路过的某玄衣少年眼瞪圆了,像一只懵头懵脑的猫咪:“小师妹,你,你们怎么站在外面!” “江师兄!” 迟鸢快乐地冲他招手:“吃糖葫芦吗?” 迟鸢的交友万能法则第一条:吃吗? 江悬思考了片刻,果断加入。 最终结果是,四个人靠着墙,人手一根糖葫芦,外面的太阳不大不小,他们眯起眼睛,像懒洋洋的猫咪。 看起来岁月静好。 如果真人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只见这位年事已高的真人颤抖着胡子,指着三人,颤颤巍巍地吐出一句话:“你,你们这群逆徒!” “给我抄一百遍清心经!” 越九青迷茫,迟鸢裂开。 符珏弱弱问道:“清心经是什么?” 眼见大事不妙,江悬急忙甩出自己的身份:“等等,长老,我是江悬啊!” “江悬?”如果真人眯了眯本就不大的眼睛。 很快,他冷哼了一声,“身为师兄,你不做榜样就算了,还跟着浑水摸鱼,该罚该罚!” “去,回自己家思过去!” 刚闭关结束没多久的江悬:…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这该死的罪恶的糖葫芦! 宛如报复一般,少年狠狠地咬了罪魁祸首一大口。 第35章 狗爬字体 江悬的头发都耷拉了下来,连束起的黑发都失去了光泽。 他一脸沉痛的对迟鸢说:“小师妹,等我闭关结束,再来看你。” 如果真人实在不想再多看一眼这群兔崽子,反正他教的他们都会了,他便挥了挥手,叫迟鸢几人滚回去抄清心经。 离开无涯堂时,三人的脚步都是沉重的,不,除却越九青。 符珏看着心如死水的迟鸢,他问:“这清心经…” 迟鸢瓮声瓮气地道:“清心经是某位长老留下的百万巨着。” “百,百万?”符珏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他生出退缩之意:“要不,我们去找真人认错吧。” 迟鸢勾住他的肩膀,遗憾道:“不,如果真人是个老古板,他不会收回自己说出的话。” “依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好好写吧。”迟鸢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道:“抄着抄着…被耽搁了不是常事么,最重要的是态度。” 符珏恍然大悟。 越九青一脸懵懂地看他们,没听懂。 迟鸢忍不住搓了搓他衣领上毛绒绒的毛球,她打气道:“好,等下就开始大写特写吧!” “不对,”符珏露出怀疑的目光:“为什么你这么看起来熟练?” 迟鸢开始望天,装聋作哑。 只有越九青仍然一脸状况外,他犹豫地发问:“你们要跟我决…” 二人齐齐打断他的话:“不,谢谢。” 这一番话下来耽搁了不少时间,因为要准备纸笔,迟鸢提前回了房,跟符珏约好了地方,准备一起抄如果真人布置的作业。 至于呆瓜越九青,她不担心这傻孩子,有符珏带着。 正要出门的时候,迟鸢撞上了她的舍友。 她看了一眼天色,日落西山,原来是无涯堂已经下学了。 “你…是要出门吗?” 君翩翩的表情不太对,像是强压着失落。 出于人道主义,迟鸢关心问道:“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君翩翩撑住下巴,极小声地道:“…我还没引气成功。” “今天学堂里有一半人都引气入体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 她有些难过地低头,攥住自己单薄的衣袖。 “如果有空的话,你可以,教我吗?”君翩翩抱着希冀,小心地问。 “啊,这个…”迟鸢有些为难,倒不是不想教,她没法跟君翩翩说,自己根本引的不是灵气。 好在君翩翩并没有为难人的习惯,像是随口一提。 迟鸢只得安慰道:“这才第一天呢,没关系的。” 闻言,君翩翩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坚定地说:“你说得对,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我会琢磨出来的。” * 三人约好的地点是炼丹房的外房,这里人很少,也很安静。 只见迟鸢与符珏凑在一起,越九青坐在二人对面,姿势怪异地握着毛笔。 迟鸢撑着脑袋,圆圆的脸上露出迟疑的神情:“呃,越九青,你的字…” 眼前的白纸上,是歪歪扭扭几乎不成型的一排字。 它们阴暗而扭曲地排列在一起,难以辨认。 越九青面上全是纠结之色,仿佛遇上了什么世纪难题。 符珏皱着眉研究了半天,作出一个中肯的评价:“非常有个性,很有特色。” 越九青非常认真地回答:“谢谢、你的夸奖。” 迟鸢扶额,实在看不下去,纠正了他那中指和四指并拢的握笔姿势。 符珏倒是若有所思,他一直在观察这位举止奇异的少年。 说话有些结巴,不善交际。 握笔姿势不准确,代表少年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对自己的家乡没有触动,行事意外的单纯,说明他感情淡薄,与外界联系不深,或许没有家人与朋友。 视线触及他毛绒绒的衣领时,一言不发的符珏忽然道:“你穿这么厚,不热吗?” 越九青思考了很久,才慢慢地道:“我,怕冷。” 迟鸢眨了眨眼睛,“冷吗?” 现在是春末夏初,虽然有时候偶尔会降温,但也不至于冷到穿棉袄吧? 越九青的确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头戴着一顶深蓝色的兜帽,竖起两个狸奴样式的尖尖,老老实实罩住耳朵。 上身是厚厚的衣领,镶了一圈白狐毛,还坠着两个小雪球。 分明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一样,但是走了这么久的路,额头一点汗也没有。 少年的脸被不修边幅的头发挡得严严实实,倒是肤色白得不像健康人。 平心而论,这打扮很可爱,但是绝对不正常。 迟鸢思考了一会儿,难道越九青也是极寒之体? 但是…“也没见过大师兄裹这么厚啊。”她喃喃道。 符珏一声清咳,及时打断迟鸢的思绪:“迟鸢,你写了多少?” “感谢提醒!”思维散发过头了,迟鸢一个激灵,很快提笔唰唰唰写了起来。 速度之快,符珏叹为观止。 他不甘示弱地赶了上去。 相比两人的神速,一旁的越九青显得就有些太慢了,但是也非常认真。 他有着非常可怕的专注力,一旦入神,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虽然字写得还是像狗爬。 * 迟鸢距离符珏住的地方其实很近,只隔一片松树林。 直到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迟师傅与二人道别,才甩着酸痛的手腕推门而入。 她张大嘴巴,正要打一个哈欠。 却发现一个黑影正背对着她,靠着月光下的窗。 君翩翩还在尝试自己引气入体。 迟鸢慢慢合拢她的血盆大口。 她尽可能放轻了动作,但君翩翩只是一动,便发现了她。 迟鸢语无伦次地道:“…晚上好。” “晚上好。”君翩翩强打起精神,她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少女眼底难以抑制地滑过一丝失落。 迟鸢挠了挠头。 最后只挤出了干巴巴的一句:“很晚了,睡吧。” 君翩翩低声道:“好。” 但直到迟鸢睡醒了一觉,还能隐约透过屏风瞥见那个瘦弱的身影。 迟鸢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站在君翩翩的立场上,迟鸢也没资格说什么。 天赋和资质真的很重要,如果没有先天的优势,就只能用后天的努力来弥补。 但有时候,努力是比不上天资的。 修真界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最终,迟鸢只是叹了口气,掩着被子沉沉睡去。 第36章 接取任务 正值晌午,烈日晴空。 吃饱喝足的鸟儿们并排着站在绿树枝头,其中中间的一只小鸟肚子格外圆鼓,它犯着困,险些扑棱着翅膀栽倒下去。 今日是抄写清心经的第三天。 某人昏昏欲睡地撑着脑袋,脸上一坨肉被手掌挤出来一点,因为受了风寒,导致鼻子不通气,她无意识地半张着嘴。 只见迟鸢脑袋一点、一点。 即将砸到实心桌子上时,一人的手背轻轻地挡住了她的额头,阻止了她朝对面的越九青磕头的动作。 符珏左手撑住迟鸢的脑袋,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笔转了一圈。 与此同时,越九青吐字格外清晰的道:“口水,流出来了。” 本就睡得不安稳的迟鸢立刻清醒,闻言,遂大惊。 她急忙擦了擦嘴角,什么也没有。 迟鸢怒了。她迅速控诉对方:“你怎么也学会骗人了?” 越九青一脸放空。 经过几天的短暂相处,迟鸢也能跟他开上几句玩笑了。 符珏公正地道:“那个姿势,大概过三分钟,确实是会流出口水来的。” “竟然这样吗…” 迟鸢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决心改掉这个张嘴睡觉的毛病。 说起来,不过几天,他们仨在炼丹房已经抄清心经抄得无聊到数草了,毕竟清心经昂长而枯燥,完全看不下去。 没想到最先妥协的是如果真人。 他实在看不得三人悠哉悠哉的模样。 “去,去钟秀堂给我做任务!”真人猛地踹开门,叉着腰吼道,语气像赶鸭子一样。 钟秀堂是宗门发布任务的地方,也是弟子赚取灵石和修炼资源的主要来源。 见一直两眼放空的越九青要张嘴说话,迟鸢暗道不好,可惜符珏捂嘴的动作慢了一步。 老实人还是问出了声:“做了,就可以不写字么?” 本来如果真人都要忘了这回事,但越九青再次提起,他立刻吹胡子瞪眼,不放过这个机会:“抄啊,怎么不抄了,正好磨磨你们的心性。” 迟鸢绝望抱头:“不——” 但如果真人是铁了心要给他们教训。 既成事实,身为老油条的迟鸢迅速朝两个小伙伴解释道:“钟秀堂的任务,我们随便选几个普通的吧,毕竟每个月不做上一定数量的任务就会被倒扣积分。” “积分可以去藏宝阁换武器或者秘籍,但如果积分扣光了,内门弟子就会被踢到外门,外门弟子就会变成杂役弟子。” “高级任务每个月只需要做三个,中级任务是五个,低级任务就是十个。” “为了风鸣宗,每个弟子都要做出贡献,原话是大师兄说的。” 迟鸢说的很详细,免除了如果真人的口舌,他相当满意地点头。 这次越九青的脑子灵光了,他思忖几秒,恍然大悟:“难怪,宗门越来越有钱…” 符珏\/迟鸢:“喂!至少等真人走了再吐槽吧!” 如果真人面无表情:“…” 最后是暴怒的真人一手拖三,把他们提到钟秀堂的。 钟秀堂非常大。 刚踏入堂内,几人就被放在最高处的排行榜吸引了目光。 那是风鸣宗任务积分的排行榜。 高高在上的榜首名为谢揽厌,跟在名字后面的数字多到数不清有几个零。 与之并列的是江望舒,她的名字同样是数不清的零。 后面的榜二便是温若,以此类推,分别是闻夜、江悬,陆舟。 “大师兄和师姐还是这么厉害。” 迟鸢看着积分榜,一时间心中涌起无限豪情壮志。 她生来慕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 风鸣宗的弟子领取任务需要用到通讯符,通讯符作为修真界必备用品,记载了每个弟子的信息身份。 迟鸢亮出她的通讯符。 “对了,越九青,我们加个好友吧。这样组队方便些。” 如今通讯符已经侵入了修真界的每个角落,甚至有些富裕的凡人都在用。 然而越九青却摊手:“那是什么?” “我没有。” 或许是这就是越九青的风格,迟鸢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意外了。 “你真的很像原始人。” 虽然嘴上这样嫌弃着,迟鸢却很快拉着办事处的颂之师姐,快速批准通过了越九青的通讯符。 她将通讯符丢给笨笨的越九青,又提醒了一句:“记得给自己取名字,不要真名!” 越九青学习上手的速度倒是很快。 直到取名字的时候,好奇的迟鸢与符珏低头瞧着他写字。 【狼】 符珏念出声,语调微微上扬:“狼?” 迟鸢无情评价:“我看你更像狼崽。” 越九青的眼睛转成了圈圈,他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动了动手指。 狼变成了狼崽。 …还真改成了狼崽了? 迟鸢大惊,她只是随口一说,急忙亡羊补牢:“我只是开个玩笑,还有一次免费改名机会,你要是后悔了,现在是可以改的。” 通讯符的除了第一次改名是免费的,后面每改一次都要花上一千灵石。 而且还是改一次多一千。 以此类推,改的次数越多花的灵石越贵。 越九青动了动手指,摇头,慢吞吞地道:“我喜欢。” 迟鸢觉得这个名字太没气势了,但也没什么,就随这傻孩子去了。 符珏轻轻碰了碰他的通讯符,交友成功。 迟鸢也加上了他的好友,并将越九青与符珏拉入一个刚刚组建的讨论组。 可怜的越九青看上去脑子要烧坏了:“你们的名字,好长。” 迟鸢煞有介事地道:“你不懂,这就叫风格。” 看越九青信以为真的样子,符珏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迟鸢瞪了他一眼,将默认的讨论组名字改为:拯救世界! 符珏勾唇,调侃一般笑:“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远大的志向。” 迟鸢铁了心要拉符珏下水:“不是我,是我们。” 她大力摇了摇符珏的肩膀。 “好吧。”被晃得有些头晕,符珏无奈投降,“是我们。” 看着讨论组的名字,迟鸢却笑不出来了,她心底涌出一片悲哀。 往事浮现,一想到眼前的挚友上一世也会因竹遥而死,她就觉得心梗。 越九青还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但是浑身都透露着开心的气息。 他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我、想留…” “什么?”两人都没听清。 越九青却不肯再说话,将头上的猫猫帽拉下来,摇头。 三人选中的第一个任务是绞杀后山作乱的妖兽,取得掉落的材料:天星筋x10。 这些都是可以炼器的。 “这好像是陆舟师兄发出来的委托。” 迟鸢看了一眼委托人的署名。 身为长老首徒的陆舟自然懒得自己去找基础材料,干脆发了任务,弟子能获得灵石,他又不用动手。 完全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那我们是否可以雇佣同门来完成每月的任务?”符珏突发奇想。 “好想法。”迟鸢微微一笑,“但是,发布任务也是需要灵石的。” 大部分人应该都不会做这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行为。 不过—— 迟鸢默默看向身旁的小伙伴,他竟然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办法的可实施性。 符珏可是修财道的,如果是他的话,似乎也是可行的。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第37章 呆头鹅的另一面 “颂之师姐,这个任务我们三接了!” 迟鸢点了点任务榜,那面便泛起水一样的波纹,一触即无。 “小鸢真棒,都能接任务了。” 已经十三岁了,颂之还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当着同龄人的面前,迟鸢有些不好意思,“师姐,麻烦帮我们登记一下。” 颂之师姐是一位清瘦的女修,举手投足间都是书卷气,说起话来知书达理,温声细语。 这位师姐看着毛躁的迟鸢,不由得摇头轻笑,提起笔:“你们的队伍名字是什么?” “名字?” 在生人面前,越九青格外安静,迟鸢瞅了他一眼,没有为难人。 她向看起来最有文化的符珏投去目光。 那眼神太过期待,符珏顿感压力增大,他思考了片刻,“就叫猛虎下山队,如何?”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深山藏猛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好有气势的名字!”迟鸢迅速鼓掌捧场,拍板:“颂之师姐,就这个了!” 颂之温柔地拂了迟鸢乱在耳旁的碎发,叮嘱道:“好,陆舟师兄发布的初级任务是吗,记得量力而行。” “放心吧!”迟鸢只道今日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颂之师姐欣慰地目送着三人远去,又转身理了书架。 对于迟鸢修炼这件事,她乐见其成。 当初最年幼的凡人师妹拥有了自己的奇遇,摆脱了固定命运,如今也成长到了能出任务的年纪,还交到了新的同伴。 她忽然道:“若是那位长老看见这一幕,应当会感动到落泪吧?” 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白胡子老头猛地打了个喷嚏。 * 目的地在风鸣宗的后山。 这是一片未经开发,但危险程度又在宗门掌控内的灵兽林。 换言之,就是长老们从各种秘境抓来的未驯化的灵兽,专门给弟子们练手的。 符珏:“你很喜欢风鸣宗吗?” 这个提问来得猝不及防。 “是啊。”迟鸢毫不犹豫地回答,眼底有很纯粹的赤诚。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宗门是我的家,每一位师姐师兄都是我的家人。” 她忽然转过头来,很明媚的笑,日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形成一片浅色阴影,落在少女青翠的眼底,星星点点。 迟鸢问:“你们也会喜欢风鸣宗吧?” 符珏愣了一会儿,就见迟鸢接上自己的话。 “不喜欢,不适应也没关系。” 她真诚地说:“虽然我不是长老,也不是师姐那样的镇派弟子,但我会把你们俩当成家里的一份子的!” 语言会说谎,唯有眼神不会骗人。 迟鸢笑起来时感染力很强,符珏也跟着笑了。 不善言辞的越九青低低地应了一声。 风鸣宗很好。 当然,如果这两人能答应跟他决斗,那就更好了。 “我们需要杀死一头天星兽。” 密林越深入,光线便越黑暗。 迟鸢努力分辨着任务卷轴上的灵兽模样。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灵兽,它通体漆黑,一身鳞片坚不可摧。 符珏道:“天星兽皮糙肉厚,用在打造防御灵器上,格外出彩。” “它的弱点是怕痒,因此我们可以攻击它的脚心。” “可以啊。”迟鸢惊讶得朝他竖起大拇指, 符珏波澜不惊,因为家族的缘故,这些灵兽的资料对他来说,已经是倒背如流。 但是被这样毫无保留的夸奖,他仍然悄悄扬起了嘴角。 三人来到天星兽的栖息地,是一处洞穴。 这里的石壁上满是藤蔓,布满了青苔。 “小心。”路很滑,迟鸢顺手扶了一把被帽子遮住视线的越九青。 符珏看了一眼越九青厚重的装扮,淡淡道:“我觉得你还是穿的利落些比较好。” 他不是很喜欢拖后腿的队友。 越九青无视了他的话,默默将兜帽又往下压了压。 迟鸢毫无所觉的探出半个脑袋:“天星兽应该就在洞穴里面。” 然而他们还没动,一道疾风擦着脸颊堪堪错过! 那只灵兽发现他们了! 迟鸢抿着唇,打起来十二分精神。 洞穴里似乎波澜无惊,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三人屏息凝神,但下一秒,背后出现异响。 只是回头的半息,他们都听见了灵兽狂躁的哮声。 “吼——” 迟鸢几乎要用出灵力了,但灵兽的爪子并没有碰到他们。 符珏与迟鸢回头,一道紫雷在天边炸开。 它带着劈天裂地的气势,落在灵兽试图攻击他们的爪子上。 迟鸢呆住了。 此时的越九青跟之前呆头鹅的形象已经大相径庭。 他的猫猫兜帽被那一阵掌风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白皙到透明的脸,还有一双圆眼。 此时此刻,那双圆眼竖了起来,黝黑的瞳孔中藏着不通人性的狠厉。 少年的指尖跃动着暗紫色的雷光,冷然的看地上躺着的灵兽。 在危急情况下,少年体内的野性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那是像狼一样的眼神,无情中带着狠厉,唯有杀意犹如实质,刺透灵兽的身体。 自称皮糙肉厚的天星兽被劈得皮开肉绽,连体肉都焦黑,没有一处完好。 兜帽轻飘飘地从头顶滑下,他面无表情的扶正,重新遮住面容。 迟鸢忽然觉得他的名字叫狼也是情有可原。 她真心实意地感慨道:“越九青,你刚才反应好快。” 被气流扬起的刘海渐渐回落,少年回眸,眼神迷茫了片刻,重新变得清澈。 他迟钝地睁大眼睛,声音很稚嫩,“什么?” “…没事。” 好,那种酷哥的气质立刻没了。 迟鸢撤回了一条夸奖。 越九青依旧是人畜无害的样子,符珏看了一眼地上死的不能再透的天星兽,陷入了沉思。 身为变异灵根,雷灵根果然是八个灵根中最凶悍的。 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刚加入宗门没几天的少年,真的能拥有比野兽还迅速的反应力吗? 越九青的身上藏着重重疑点。 符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迟鸢,迟鸢果然也有所察觉。 可越九青看起来也没什么坏心思。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谁也没说话。 第38章 理想国度 猛虎下山小队的第一次任务潦草的结束了。 悄悄试探几次,迟鸢思考了片刻,得出了这个结论——越九青果然很迟钝。 她给符珏发了一条消息。 【重生之纸片人杀遍全世界:每个人都有秘密,这很正常。】 似乎被她说动了,符珏眼眸微动,放下了探究的心思。 迟鸢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不威胁到宗门就行。 毕竟,就连她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最终俩人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拖着天星兽的尸体回到了钟秀堂。 饶是经验丰富如颂之师姐,看见灵兽这么惨烈的死况,也有些吃惊:“这…你们怎么把天星兽烧得像个黑炭似的?” 越九青默默藏到迟鸢与符珏的背后。 迟鸢尴尬的笑了一声:“师姐,你看看它的筋还能用吗?” 颂之打量了一下这灵兽的身体。 下一秒,手起刀落,将灵兽开膛破肚。 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连眼睫毛也不带眨一下,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 果然,不管看多少次,颂之师姐这副模样都很渗人。 迟鸢左手抓着茫然的越九青,右手扒拉了吃惊的符珏,然后后退了一大步。 “当然可以,这个任务你们其实完成的不错。”颂之抬起头,看着突然变远距离的三只,她的脑门挂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领积分了?” 迟鸢问。 颂之微笑:“自然,这一百积分,过一会儿我会打在你们的通讯符上。” 她叫住想要逃之夭夭的迟鸢三人:“对了,等积分足够了,你们可以去藏宝阁挑选一些功法。” “好!”迟鸢一口应下,遂溜之。 待出了门,迟鸢才松了一口气。 符珏对风鸣宗的藏宝阁很感兴趣,他问:“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迟鸢:“可以啊。”如果真人的课程还没结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藏宝阁其实禁制很严。 毕竟是风鸣宗所有天材地宝汇聚的地方。 三人到此处时,正值一位笑起来像狐狸的真人在看守,他的道号为大概。 大概真人一眼认出了迟鸢。 待迟鸢说明了来意,他便大手一挥,同意了参观请求。 大概真人如是说道:“这里的宝贝可是很贵的。你们看便罢了,走路时小心点。” 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曾经有一个弟子冒失地撞翻了一个花盆式的灵器。 “那后来他是怎么办呢?”迟鸢很好奇。 “后来啊…”大概真人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却让人寒毛直竖,“后来他就在这里守了五十年的藏宝阁。” “…”闻言,饶是发呆的越九青也惊恐地收回了心神。 可没有人天天愿意守着这座高塔,尤其里面的宝贝还不属于自己。 眼馋都馋死。 约莫是逗弄够了这群小弟子,大概真人眯起了狭长的狐狸眼,说起正事:“等你们确定了要修什么,就可以来这里找属于自己的本命灵器或者秘籍。” 迟鸢望着这一层一层的高塔,渐渐出了神。 藏宝阁一共有十七层,最顶层的宝物最少。 进来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头顶那片黝黑的夜空,无穷无尽,繁星闪烁在他们的头顶。 这里也会有适合她的宝贝吗? 迟鸢想了想,她不知道。 高塔的每一层都放着秘籍或者灵器,还有极为珍稀的丹药。 迟鸢一眼望去,就瞥见了第三层一本发着金光的书页,它静静地漂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 符珏也看到了,这东西在幽暗的塔中还发着光的东西,着实显眼。 下方刻着每一个宝物都有的具体介绍。 “黄金书。” “作用是编织幻境,创造理想国度。具体作用因人而异…?” 不是秘籍,是个法器。 对她没有帮助,迟鸢只是看了一眼积分兑换价格,就退回了原位,她双手合十:“打扰了。” “这要不眠不休做多少任务才能换上啊。” 但身旁的墨瞳少年似乎有些意动,他盯着黄金书那行【理想国度】的字看了很久。 “理想国度有多理想?”符珏偏过头,问迟鸢,他的眼睛一直是很漂亮的墨石色,是山水画中极为浓重的一笔。 此刻正专注地注视着身旁的挚友,寻求一个答案。 迟鸢梗了一下,然后抛出自己的见解:“这个啊,我的理想国度就是大家都能好好的活着,平凡些也没关系。” 她挠了挠头。 “但也许,有些人宁愿辉煌的死去,平凡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折磨,所以最好大家都能按自己的方式活下去,那应该挺理想的。” 符珏的神色不明,“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那样的世界应该很幸福吧?” “是啊,但是很难实现。” “但太过理想的,反而显得虚假。” 迟鸢不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符珏垂下眼,淡淡道:“我想要一个没有偏见的理想国度。” 迟鸢愣愣地看他,却望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 迟鸢仍然没有望见她心仪的法器。 不过以他们现在的身高,也是看不见高处的风景。 迟鸢决定学了御剑以后再去高层看看。 她慢慢转了一圈,然后猛然一惊:“越九青呢?” 符珏迅速回神。 迟迟没有回应,迟鸢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喊了一声:“狼崽?” 最后两人是在藏宝阁的角落里发现了抱着膝盖望天的越九青。 他执着地盯着头顶。 迟鸢一头雾水,拽他起来。 “你在这干嘛?” “我,想要这个。” 少年偏过头,一脸认真的指着第七层的东西说。 迟鸢大略瞅了一眼,那似乎是一把灰色的乐器,嗯…或许不是灰色,好像是因为放太久了,堆了灰尘。 符珏道:“这不是音修才用得上的武器吗?” 迟鸢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眼越九青,然后果断揪住他的帽子耳朵,面无表情的拖走。“等你确定好修什么道以后再挑吧。” “别浪费了这次机会。” 越九青清澈的瞳孔里浮现出一丝委屈。哪怕被拖走,他左手捂住帽子,仍然眼巴巴朝着那第七层的乐器伸出右手。 有点丢脸。 迟鸢与符珏走的更快了。 第39章 愿做你世界的第二 “没有偏见的世界么…” 哪怕那只是符珏的随口一说,迟鸢仍然耿耿于怀。 不得不承认,她对符珏的了解其实很浅薄。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打造这样的理想国度,我愿意做这个国家的第二个子民。” “第二个?” 符珏的睫羽轻颤,他的眼神像融化的雪。 “第一名是你,开心一点嘛,别老是板着脸。”迟鸢拍了拍他的肩膀。 见符珏眼底的郁色渐渐褪去,迟鸢满意地点头:“既然你喜欢黄金书,那我们就多做点任务,顺便看看越九青是不是对那把琴还有这么深的执念。” 她还是想不明白,跟优雅毫不沾边的越九青怎么会相中一把琴? 一旁的少年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连兜帽上的耳朵也蔫了下去。 回到沐辰峰时,迟鸢不由得左顾右盼,君翩翩不在。 妙极了。 她松了一口气,摊开洁白如玉的手心,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印记微微发亮。 熟悉的白光一闪而过。 迟鸢睁开眼睛,又回到了空间内。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三只黑球蹦跶着跳过来。 花花委屈地哭诉:“圆圆!你总算来了!” 森森也道:“我们在这里天天浇花,都要闷死了。” 芝芝还是一如既往地羞涩腼腆。 “这个…抱歉。” 之前人多眼杂,为了避免不要的麻烦,迟鸢就将它们放生了,最近也是一直不得空。 一拖再拖,直到今天,迟鸢才找到时机溜进空间里。 她还没有想到怎么合理化的将它们出现在人眼前。 “有了,等什么时候去秘境历练,我就找个理由把你们带出来。” 对外就说是她在秘境里新收的灵宠。 芝芝只说:“最近好多灵植都长大了。” 闻言,迟鸢站起身来,朝着那片望不到的灵植地看去。 本是枯燥的白与黑视角里,出现了一片五彩斑斓。 她走过去,闻到了一阵清浅的药香。 在边缘处,足足一人高的灵树屹立不倒,因为果子还是小小的,很青涩。暂且分不出是什么品种。 最显眼的莫过于那朵脸盘大的金灿灿的花,迟鸢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叶子,无声的空间里,她似乎能感受到向日葵顽强的生命力。 这个没有风与光的世界里,花开了一大片。 森森说:“这些花的叶子,可以吃,还能拿来炼丹,可不要浪费了。” 迟鸢猛拍脑袋,差点忘了,“等过些时日我要去找沈长老学一学炼丹。” 一道空灵缥缈的声音无端响起。 “你身上沾染了什么?” 是月。 它轻巧地越过那些灵植,空洞的双眼依旧无神。 “?”迟鸢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这也没味儿啊?” 月的声音短暂顿了一下,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它轻轻叹气:“我是指气息。” 迟鸢的大脑迅速转动,近日她接触过什么灵兽? 天星兽? 但那只是最初级的灵兽,应该不值得月特意去提。 她又想了想,然后从空间锦囊最角落里掏出一根羽毛,如火焰般醒目。 月的声音总算有了一丝变化:“这是凤羽。” “凤凰一族生性高傲,唯有得到它们认可之人才能获得凤羽。” “看来你得到了神兽的认可。” “不过凤凰一族避世已久,你是在哪处见过它们?” 迟鸢想起来了:“是在测灵体的时候,原来那天飞的真的是凤凰啊。” 这个问题得出了答案,月也不想纠结过多,它道:“罢了,这月辉已经修复完整了,还你。” 那团月辉落入迟鸢的手心,蹭了蹭她的食指,又飞回了发间的红线。 原本黯然的红线闪了闪。 看来它还是喜欢待在头顶。 迟鸢摸了摸月辉,抱着一只黑球坐在纯白无瑕的空间内,又突然想起来那日她测灵根时的异象。 少女便道:“前辈,我想问问,我的灵根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个问题,月似乎早有预料,它镇定道:“璇玑盘没有出问题。” “八种灵根归属于自然,理论上来说,如果你的潜力足够,便可以自如的切换运用每一种灵根。” 这么牛,迟鸢目瞪口呆。 “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同时得到这八种灵根的认可。” “迟鸢。” 月很少叫她的名字。 迟鸢如临大敌。 “我希望你是例外。” “…”迟鸢顿时觉得有些头大,“可是,如何才能得到那些灵根的认可呢?” 月送了她一个难题。 “忘了你的水灵根是怎么来的?” 迟鸢当然没忘。 那可是去了她小半条命换来的。 月说:“不一定要付出血的代价,有时候,认可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迟鸢不理解,但有些震撼。 月又把这个问题给她砸回来了。 奈何这家伙根本不打算全部告知她,只留下一句:“记得勤加修炼。”便飘飘然的消失了。 迟鸢哀叹一声,“罢了…” 灵根什么的,着什么急,她还是把水灵根运用得当再说吧。 还没躺多久,花花忽然提醒道:“圆圆,你舍友快要回来啦!” 没成想月比她反应得更快,迟鸢立刻被踢出了空间。 迟鸢没有等太久,果然在一刻钟后,君翩翩回来了。 没记错的话,今日是如果真人教导引气入体的第四天。 原本被迟鸢投喂了些日子,君翩翩的脸上已经有些血色了,但不过两天,她便又回到了以前那种行销骨立的状态。 她勉强的对迟鸢问了个好,有些无精打采,很快将自己埋进了被子。 迟鸢的动作僵住。 肉眼可见的,她在哭。 在修真界,底层修士才是最真实的写照。 迟鸢安慰的话卡在嘴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听见脚步离开的声音,好半晌,君翩翩才抬起头,她怔然地望着闭拢的门。 属于君翩翩的书桌上,某个东西正闪着彩色的光。 君翩翩走过去,拾了起来。 那是一颗用玻璃纸裹着的水果糖。 玻璃纸本来是没有颜色的,是阳光让它拥有了别样的色彩。 她紧了紧手中的水果糖,垂了眸子。 第40章 我想追上你 君翩翩有一个秘密。 自睁开眼睛那一瞬间,她就能看见各式各样的线。 有些线相互交缠,有些线形单影只。 后来她明白了,那是每个人的命运线。 红色代表祥瑞。 蓝色代表坎坷。 黄色代表平凡。 当然,君翩翩也能看见专属于自己的线,可它却是灰扑扑的,那样平凡而不起眼。 这样奇异的能力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让她生出了无用的野望。 “虽然这话很残忍。” 如果真人面无表情地道:“但你…并不适合修炼。” 这已经是君翩翩引气的第七天。 议事堂内,君翩翩低下头。 或许是她资质过于愚钝,没有灵力偏爱她,也不愿意融入她的经脉。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她的问题了。 但还是不甘心。 “再给我最后一天吧,如果真人。”君翩翩咬着牙,脸色雪白。 看着眼前瘦弱的小姑娘,如果真人的声音中夹杂着叹息,最终,他还是心软:“罢了。” 午夜时分。 君翩翩站在思过崖的崖边,这里很高。 从上往下看,底下是一片漆黑的空茫。 人在濒临绝境的时候,会爆发出巨大的潜能。 既然寻常的方法无法引气入体,她便决定孤掷一注。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以一个会后背落地的姿势往下坠。 不断呼啸的风声中,连肉身也近乎麻木。 君翩翩听见了自己强烈的心跳,或许因为坠落时激起太大气流而引起的血液紊乱。 她想起了测灵根的那日。 璇玑盘显示的三灵根分别是土、木、金。其中最纯净的灵根是金,但也只有百分之四十的亲和度。 君翩翩抬起沉重的眼皮,散乱的发丝在下降的气流中飞舞。 她会成功吗? 濒死的感觉与未知让她觉得心底压抑又窒息。 过了很久,无事发生,唯有冷寂的风刮过她的侧脸,火辣辣的疼。 很多事情,很多东西,君翩翩想要,但是不能。 她做不到。 从小到大,君翩翩都不算太聪明,识字时因为记性差显得格外愚钝,又因为反应慢经常被先生罚写。 她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字,背那些诗,日复一日,终于能追上同龄人的进度。 再看时,别人早就提前进入了下一学习阶段。 那条灰线缠绕在她的淡青色血管里,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却无法摆脱。 它不断提醒着她,这就是她的宿命,是她注定平平无奇的命运。 有些事情明明已经预见了,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它。 “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成为什么很厉害的人,但是,我不甘心屈服这该死的命运。” 君翩翩不愿做被操控的傀儡,浑身都是线条,她的一举一动,全被牵引。 所以她一定要留在风鸣宗。 可惜,又是一次徒劳的反抗。 “就这样死掉也算一种解脱吗…?”君翩翩望着黑沉的夜色,今夜无星,也无月。 她自嘲地一笑,“我果然是个失败者。” 呼啸的风声让君翩翩的听力大幅度降低。 但她仍然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靠着惯性低头,看见手背的血管被挤压出了血。 “你不要命了?”熟悉的声音重现,少女的音色在风中飘散。 空灵又虚无。 寄托在血管里的那根灰色的线忽然闪了闪。 朦胧有些朦胧,君翩翩被拉进一个臂弯,不宽阔,却很有力量感。 是迟鸢。 她一手揽着君翩翩,残雪剑极通人性地落在少女脚下,将二人带上崖。 “你怎么来了?”君翩翩的声音艰涩而沙哑。她偏过头,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迟鸢的声音却冷冷的:“不知道吗,我再不来,你就要死了。” 她很少用这种语气跟别人沟通。 与此同时,君翩翩晦暗的瞳孔忽然放大, 有陌生的灵气从指尖流动到丹田,然后缓缓归于平静。 一直牢不可破的,循规蹈矩的命运线出现了一丝偏差。 不能修炼的君翩翩引气成功了。 君翩翩望着自己的手心,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虽然是三灵根,也是独属于她自己的三灵根。 但是为什么是这时候…? 她不理解。 直到她抬起头,在迟鸢的身后,那条金色的命运线终于在此夜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残月银辉滑入少女青色的眸里。 君翩翩彻底愣住了。 迟鸢忍了忍,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说什么。 诸多话语化为一声叹息。“下次别干这种傻事了。” 如果不是她一直觉得君翩翩情绪不对劲,才熬着夜没睡觉。 根本无法想象,会产生怎样不可挽回的后果。 迟鸢算是明白了,有人宁愿去死,也不甘忍受平凡。 而君翩翩就是这样的人。 “迟鸢,谢谢你。” 迟鸢恍若未闻,“我要睡觉了。” 君翩翩站定,她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抱歉,请容许我的冒昧,下一次,我会凭自己的努力去追随你的脚步。” 迟鸢不理解,“你现在靠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不,不是这样的。 君翩翩踌躇地组织着语言,应该怎么说呢? 毕竟,如果不是迟鸢的出现,她一定没办法成功。 迟鸢静静地站立了片刻,从君翩翩的眼睛里,她窥出了自卑以及矛盾。 她皱了眉:“君翩翩,不是因为我,你才会成功。” 见君翩翩还是有些茫然,迟鸢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忘了吗?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决心,那早在宗门入门考核时就已经被淘汰了。” 君翩翩反驳道:“不对,那是因为你帮了我,我才…” 迟鸢打断她的否定,严肃道:“错了。” “我帮你,是因为你自己。” “如果你没有坚持,我最多看你一眼就走了。” 迟鸢也不算什么好心肠,入门考核时,就算她没有帮她,季然灯那个性格…也未必会下手,更别提江师姐还在看着。 君翩翩本就能靠自己通过。 这一通话砸下来,君翩翩便不可置信地扶住了脑袋,她愣愣地站在原地,重复了一遍迟鸢的话。 “真的是这样吗?” 原来,命运的真实面目早就被掀开了一角。 但君翩翩直到今天才发现。 迟鸢不太喜欢漠视自己生命的人,大概是因为她重生过一次, 但是君翩翩也没做错什么。 她将残雪收回剑鞘,“走了,明天还要上课。” 眼见身影被月光拉得越来越长。 “谢谢你,迟鸢,我下次不会这样了。”突然,君翩翩大声地对她宣誓。 明明这是没有必要的一句话,但她还是说了。 就像本来迟鸢没必要出手帮她。 第41章 水灵根也要当c 至此,新弟子全部结束第一流程,迈入半个门槛。 如果真人也开启了下一阶段的课程。 “选修!” “团队作战!” 这两个标题被朱红色的墨水勾勒,重点圈了起来。 “我们修真啊是多样化的。” “不是所有人都擅长打斗,但人各有所长,只有在擅长的道路才能越走越远,所以呢,你们现在需要决定成为怎样的修士。” 如果真人的话说得云里雾里。 越九青乖乖举手:“真人,听不懂。” 言外之意:能不能说得直白点。 如果真人瞪了这名弟子一眼,就不能让他装装高深? “现在主流的有符修、剑修、丹修、毒修、灵修,器修等,我之前提起过,不是每一个灵根都适合打打杀杀。” “杀伤力最强的是雷、冰这两种变异灵根,其次是火灵根。” “而土与金更擅长防御与阵法,水木风灵根性温,适宜丹修医修等法修。” “我的意思是,你们应该根据自己的灵根属性去确定自己的定位。” 一口气不带停说完了这一大串话,如果真人猛猛撮了口用灵泉水泡的乌龙茶。 无涯堂内已是热火朝天。 有人兴奋地嚷嚷:“我要成为最牛的剑修!” “我家要我继续当体修,唉,但是我一点都不想。” 迟鸢戳了戳越九青柔软的帽子耳朵,“狼崽,你想修什么类型的?”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混得很熟了。 至于名字,也从一开始的直呼全名变成了昵称。 主要是迟鸢觉得他名字不符合本人气质。 越九青一改迟钝的模样,语气果断:“音修!” 迟鸢与符珏齐齐沉默了。 “这么多天了,你还惦记着你那把琴呢?” 他们已经完成了这个月的宗门任务,甚至还超标了,但距离换一个宝贝还是挺遥远的。 符珏早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他家族就是以符修为主,带了点儿传承的意思。 因此他毫无压力,道:“其实依你的雷灵根更适合修剑吧。” 但是越九青就是想要那把琴。 他是个很固执的家伙,不容易说动。 哪怕迟鸢与符珏都觉得越九青的战斗力很强,音修看起来跟他有些不符。 于是符珏思考了片刻,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改天借个乐器给他试试怎样?” 迟鸢一锤定音:“那可以,免得这家伙进藏宝阁的时候挑了后悔。” 解决掉越九青,符珏这时候才偏过头来瞧她:“你还是想做剑修么?” “对啊,毕竟我的剑都找上门来了。”迟鸢炫耀一般晃了晃残雪的身体。 当然,符珏也是有他自己的本命灵器。 迟鸢没忘记,在逆境中正是这灵器给了他们喘息的时机,她好奇道:“它叫什么呢?” “就叫莲域。” 莲域是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雅致又古典。 看上去与符珏的气质很搭。 待弟子们喧嚣的讨论声渐渐消去,如果真人才慢悠悠地开口。 “自然,我先暂时不提修道,那对你们来说还是太过遥远。” “待你们确定了自己的意向,便可进入藏宝阁挑选任意一样宝物。” 语毕,堂下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对了,还有一件事——” 如果真人敲了敲桌子,语气加重:“你们都听过奉天大会么?” 这题符珏会。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奉天联赛便是各个宗门天才之间的比拼,也是最具含金量最顶级的赛事。” 如果真人颔首,欣慰道:“符珏说的没错,我们的代掌门——谢揽厌便曾经带着宗门弟子夺得奉天联赛的魁首。” 谢揽厌这个名字一出,连带气氛都热了起来。 有人激动的嚷嚷:“没错,我就是从那时候粉上谢师兄的!” “是啊,他太帅了,一剑就拿下了对面宗门的据点。” “其实我觉得江师姐也很牛,她是毒修吧?” “毒修可不算强势,结果还是江师姐硬生生给扭转了局势。” “要我说陆舟师兄才是神机妙算,人家闭着眼睛都能猜测对方的下一步。” 眼见风向越来越偏,快成了追星大会,如果真人迅速打断他们的议论:“奉天联赛直接决定了宗门的地位,且仅面向二十岁以下的弟子开放。” 有人问:“为什么是二十岁以下?” 如果真人轻啜了一口茶,摇头:“都道是少年英才之间的决斗,怎么可能放些老油条进去炸?” “我今天说这些,是因为三年一次的奉天大会即将开放报名——” 话音一落,便有人举手。 “真人,我要参加!” “我也想去!” “参赛条件有吗?” “停!”如果真人没想到这群新弟子这么热情,他一巴掌拍在了坐在最前排的越九青的桌子上。 桌面缓缓裂开一条缝,只听“咔”的一声,朴实无华的桌子彻底散架,化为一堆木材。 越九青面无表情的歪了一下脑袋:? 这一巴掌的威力很有效果,弟子们顿时噤声。 待到学堂内彻底安静下来,如果真人才娓娓道来。 “一个完整的团队基础配置需要有支援,先导,领权,副手,以及防御。”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想好自己在团队中的地位与职责。” 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如果真人似乎意有所指,“一个人的成长是孤独的,但如果有人陪,那就大不一样。 “没有全能全知的修士,我们就要一个完美的团队。” “在组建团队成功后,你们须得下山历练!所以最好不要给我随便糊弄过去!” 如果真人肃穆的脸上出现了认真的表情。 “注意,我们宗门只需要一支能出战的队伍。” 原本热烈高昂的气氛渐渐回落,最终安静下来。 毕竟涉及到了竞争,少年人的心气很高,谁都不想输。 “历练结束后,便开始宗门内部的比拼,”如果真人语重深长地道:“记住,败者是没有资格进入赛场的。” 但总有些人是一点都没有压力的。 “迟鸢,你要报名吗?”符珏被如果真人一番话燃起了斗志。 迟鸢弯唇,“报啊,怎么不报?” 说不准还能遇见竹遥,在实力相等的情况下,就看他们谁更出彩了。 第42章 彻底把人惹毛了 如果真人让他们现场找队友。 迟鸢自然是与符珏以及越九青组了,连小队名字都不用想。 如果真人登记的手一顿,“迟鸢,你是队伍里的领权?” 迟鸢笃定。“没错。” 这位真人的脸上浮现出疑惑。“我记得你不是水灵根吗?” 领权是队伍的核心,同时也是指挥与武力输出担当。 如果真人的眼神越来越奇怪:“那越九青是什么?” 少年简短地答:“支援。” 支援负责队伍后勤和保障,以及补刀。 “符珏呢?” “我是副手。” 副手是队伍里仅次于领权的武力担当,也是副指挥。 “拥有变异雷灵根的越九青是辅助,温顺的水灵根是领权,灵活的风灵根不去做先导,反而成了副手?” 如果真人简直要被这个配置气笑了。 “你们有认真考虑过它的实用性吗?” 迟鸢与符珏异口同声:“有啊。” “啧。”如果真人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大了,但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刻调整他们的定位。 他决定让这群小孩儿自己去碰壁。 如果真人说:“你们至少先把防御和先导凑出来。” 迟鸢立刻转头对符珏说:“还差两个人。”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真人有些火大,他道:“你们以为队友就不重要了吗?还要看磨合度!” 事实证明,猛虎下山这支队伍是极为排外的。 不是说它不和谐。 而是内部太融洽。 迟鸢三人都是单灵根的佼佼者,光是这一点,就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没有人想被拖着走。 这种情况下,也的确是凑够两个人就行了。 稍微熟悉一点的君翩翩并没有刻意加入他们的团队,而是选择了同样三灵根的几人组建伙伴。 就像她之前所说的那样,会凭借自己的追随迟鸢的脚步。 如果真人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看了看这群抱团的小孩儿。 不少人临时组建的队伍破破烂烂,简直没眼看,但至少凑齐了。 唯有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像是被排挤了一样。 真人仔细地观察着这两人,然后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不,看起来像是他们以一己之力孤立了全世界。 他依稀记得,那个灰扑扑的小孩儿貌似是单系火灵根。 于是如果真人清了清喉咙,“迟鸢,你看那俩人咋样。” 迟鸢回头,然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真人,你在拿我们寻开心吗?” 季然灯就算了,季少幽那个脾气爆差的也在。 不止迟鸢,就连越九青都拧起了眉。 三人小队满脸都写着抗拒。 真人也认出来了季少幽,他刮了刮鼻子,“…五人才能组满队伍,你们就凑合凑合吧,后期还能换队友。” 迟鸢顿时感觉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符珏敛了笑,平静道:“真人,我们的队伍没有季然灯与季少幽的的定位。” 季然灯是火灵根,放在别的队伍,是妥妥的副手。 被这么提醒,如果真人也反应过来了。 他去那边问了,然后给出了答复:“季然灯说他可以当支援。” 被抢了位置的越九青猛然抬眸:“?” 不幸的是,似乎是季少幽想躺赢,他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下来。 “不…”迟鸢还想挣扎,但是被如果真人一句话堵住了:“先试试看,现在没有那么多选择。” 迟鸢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仿佛组建小队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季少幽还是死性不改,只见他趾高气昂地凑近迟鸢。 “喂,你有江师姐的通讯符好友吗?” 他又在搞什么? 迟鸢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了,她不着痕迹地与这人拉开距离。 符珏勾了勾食指。 砰然一声,指尖燃起幽幽蓝焰。浅色阴影落入墨瞳,引出几分凉薄。 他唇边带着优雅的笑意,声音却淡淡。“你最好消停点。” 越九青略略抬了眼皮,阴冷的目光便停在了季少幽的脸皮上。 分明什么也没说,季少幽却觉得这阴沉沉的家伙,眼神宛如毒蛇般黏腻的令人不适。 季少幽心底莫名涌起惊惧。 他背后涌起一阵寒意,但依旧嘴硬:“切,不说就不说,架子这么大。” 分明在场架子最大的就属这位少爷。 迟鸢冷艳地哼了一声。 低着头的季然灯仍然没有存在感,望着这三个人时,眼里掠过羡慕,但只是一闪而过。 如果真人絮絮叨叨地道:“奉天联赛会在一年后举办。” “正好,宗门大比马上要开始了,你们可以观摩下师兄师姐们的招式,汲取经验。” 说完这句,便到了下学的时间。 季少幽好像还想过来跟她说些什么,迟鸢皱着眉逃之夭夭。 * 后山桃林如今已经过了盛放的季节,渐渐呈现出一片寂然之景。 如今成了三人的小基地。 一棵粗壮的大树上挂了秋千,迟鸢戳了戳拴住秋千的绳子,没有坐上去,反而跳上了树干。 气氛有些沉重。 一片无言,直到越九青忽然幽幽开口。 “真人他老了。” 这话说得很突兀。 一阵风吹过来,带起少年的几缕发丝,那双黝黑的眸子忽明忽暗。 符珏眉心跳了跳。 有杀气! 迟鸢呼吸一滞,按住越九青的肩膀:“别,冷静点。” 她摸了摸狼崽的耳朵:“放心吧,你还是我们队的支援。”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会被抢走。也没有这种道理。”符珏压了压飞起的发丝,原本清冽的声音冷淡至极。 “让季然灯去做先导,季少幽么。”他稍微停顿了一瞬,“季少幽是防御。” 这个安排很奇怪。 迟鸢有些吃惊地看他,发现少年的眼里一片黑沉沉,周身气压极低。 通俗来讲,防御就是肉盾,虽然季少幽是金灵根,但他未必会服从安排,只会取得反效果。 而先导是探查敌情,负责信息传递,也并不适合火灵根的季然灯,他实在有够沉默,恐怕连沟通都成问题。 迟鸢艰难地道:“这不适合吧?” “有什么不合适?”符珏微敛了墨色的瞳孔,声音低低道:“如果真人对我们期望很高。” 如果真人这个操作彻底把两人给整恼火了。 迟鸢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突然安心了。 第43章 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猛虎下山的临时队伍最终还是停留在如果真人的登记界面。 既然是要走剑修的路子,便需要规划训练。 授课人也从如果真人变成了可能真人。 可能真人是一位女修,鹅蛋脸,柳叶眉,秋水眸。 看起来温温柔柔的。 迟鸢本来还纳闷她一个怎么教得了那么多不同派系的弟子。 下一秒,可能真人将一大把灵玉抛向空中,跟天女散花似的。 迟鸢看呆了,直到灵玉降落到她的头上。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接住了那块灵玉。 少年翻转了下手心,白皙的骨节分明,灵玉递到了迟鸢面前。 也免除了她被砸脑壳的命运。 符珏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发什么愣。” 迟鸢回过神,道了声谢。 其实她是在吃惊这位可能真人的反差。 不少弟子还是懵的,被实实在在的砸了个大包。 越九青倒是反应得快,他将灵玉握在手心。 有弟子举着灵玉弱弱问:“真人,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真人冷冷地扫了那名弟子一眼,“把灵力注进去,自己学。” 惜字如金。 “啊?” 那名弟子看着她利落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傻眼。 这位可能真人平日里深居简出,迟鸢对她印象也不深。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是迟鸢打破了僵持:“要不然,大家就回沐辰峰学?” 毕竟各个派系的内容都不一样,混在一起也是鱼龙混杂的。 于是众弟子满头雾水的回了居所。 迟鸢握着那块灵玉,忐忑地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进去,应该也不算灵力。 灵玉发出透亮的光,迟鸢一闭眼!就感觉自己被拉了进去。 再睁开眼,周围的场景已然变换,是一片极为宽敞而清幽的竹林。 “月?” 在这里,她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迟鸢瞪圆了眼睛。 月原来也是有人形的。 青年双眼蒙着白绫,肤白胜雪,黑发垂至尾,不沾染任何灰尘。 极致的黑与白形成对比,整个人都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性。 他偏头,“看”了过来。 迟鸢却掐了掐掌心。 平时的月就是一直待在这里的吗? 迟鸢自觉冒犯,还是忍不住问:“你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月从容不迫,“现在的你只是灵魂状态,是风鸣宗的灵玉将你吸了进去。” “来吧,拿起你的剑。” 迟鸢内心有诸多疑惑,但最后化为一句,来了都来了。 她心念一动,残雪果然出现在手中。 只是眼盲的他也精通剑术吗? 不待多想,凌厉的剑气朝着她刺了过来,迟鸢全凭本能躲闪,而后浑身惊出了冷汗。 “这是分心的代价。” 迟鸢后知后觉,有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来,她摸到了一手红。 月是动真格的! 迟鸢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尽力避开这些好像长了眼睛的剑气。 半炷香后。 迟鸢气喘如牛,毫无形象地像一摊泥趴在地上。 哪怕不能看见迟鸢的身形,月依然能精准捕捉到她的动作。 月波澜不惊的道:“人剑合一,你也可以做到。” 闻言,迟鸢顺着他的手间看过去。 那分明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 恐怖如斯! 青年不曾给她喘息的机会,只道:“再来。” 这次迟鸢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好容易避开他的剑气,抓到了弱点,迟鸢眼睛一亮,残雪极速地朝着错漏之处袭击。 眼见要成功,迟鸢却突然卡住了。 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月的剑气已经将她整个人团团包裹住。 而那个弱点就是他抛出的诱饵。 他的剑气仿佛是一张编织极细密的网,铺天盖地的将迟鸢卷入其中。 迟鸢不甘心地挣扎,反而被束缚得更紧了。 月毫不留情地批判:“死局,愚钝。” 可以说,这场切磋,迟鸢是完全被碾压的。 而她的残雪却一点都没发挥作用,或者说,迟鸢根本没有机会进攻。 迟鸢握住残雪冰冷的刃尖,默默地垂下头,这还是头一次,她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青年道:“这就放弃了?” 迟鸢猛然抬起头,眼底满是斗志,“怎么可能?” “再来!” 一道剑气堪堪擦过她的耳边,又流血了。 迟鸢没有躲闪,她肯定胜不了月。 但迟鸢本来的目标也不是一个。 今天这场切磋,只要刺中一次,她就赢了。 但是很遗憾,又是一局落下,迟鸢没有成功。 月依旧皱着眉,他细数出迟鸢的缺点。 “太乱。” “太慢。” “不够果断。” “剑法杂乱无章,属实是浪费。” 说一句,迟鸢的脑袋就更低。 最后的最后。月淡漠的给出评价:“剑修不适合普通人。” “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饶是前辈,说出这样的话时,迟鸢也有些恼火了:“我绝不会放弃!” 开什么玩笑,他说自己不行就不行了吗? 迟鸢咬牙切齿地握紧手中的残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若是想要打败我,每一次你都要比我快。” “超过一个瞎子,你不会做不到吧?”青年勾起嘴角,笑容似乎是挑衅。 迟鸢拳头硬了,她扯起嘴角,笑了一声:“这才刚开始,走着瞧!” 月扬了扬眉,“说话很有精神嘛,再来。” 故作镇定的迟鸢:! * 从灵玉中走出来的时候,迟鸢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她浑身瘫软地倒在床上,四肢筋骨酸软得好像被回炉重造了一样。 迟鸢一遍倒吸着冷气,一边面目狰狞地给自己喂了一口丹药,“这前辈也太变态了吧。” 但是说归说,认输是绝不可能的! 临走前,月扔给了她一本剑法秘籍。 君翩翩的床位还是空的。 迟鸢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翻开秘籍。 指尖轻滑过泛旧的第一页,少女青涩地念出那个略显生僻的名字:“逐青剑法?” 逐青剑法,无名者自创。 不多,一共四招。 分别为:踏浪、摘星、斩霜、化水。 逐青剑法第一式:踏浪。 踏浪大成者身形飘渺,步法鬼魅轻盈。 是与她水灵根契合的剑法。 迟鸢忽然想起来如果真人的质问,“一个水灵根怎么能做领权?” 是的,水灵根并不适合练剑。 水灵根的剑修也很少。 但绝对不是没有。 第44章 我好像要突破了 书页忽然无风自动。 迟鸢闭上眼睛,第一式竟自动从她的脑海中滑过。 踏浪第一式,步步生莲,剑出时飘忽不定,行踪难缠,可令对面失去分辨能力。 研究了许久,她得出最终结论,这一式的练习应当在水中进行。 说干就干,迟鸢亢奋地跳下床,来到后山旁的瀑布。 半刻后。 “咳咳咳!”迟鸢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串泡泡,她挣扎着从汹涌激流的瀑布里探出头。浑身都是水。 还没站稳,又被瀑布浇了一头。 失败了,“果然没那么好练。”迟鸢哀叹了一声,别说提剑,就连站都站不稳。 这还是与她灵根最亲和的水呢。 脑子里忽然不合时宜的闪现出一张清冷的面容。 被称作天下第一的剑修大师兄从前也是这样练习过来的吗? 有点无法想象。 瀑布冲击力很强,激起千层浪,迟鸢将自己整个都沉了下去,就当是炼体了。 少女的黑发完全散落在背后,只是露出一双水润的眸子在外。 很烦。 这种一事无成的焦躁感弥漫在心间,她屏住了呼吸,直接将脸埋入水里,然后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直到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迟鸢被整只提了起来。 没错,是整只。 她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白衣青年。 他的眼神比这春日的寒泉还要冷冽上几分,迟鸢打了个喷嚏,一滴水珠顺着发尾滑落,轻轻溅入瀑布。 “你在干什么?” 这是她重生后,第二次见到谢揽厌。 对上大师兄寒霜似的眼神,迟鸢表示很有压力,哪怕她现在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我…在练剑,啊不是,炼体。” 迟鸢一脸茫然, 谢揽厌闭了闭眼,将迟鸢放了下来。 “练剑?炼体?你觉得你有承受瀑布冲击的体魄吗?” 两连质问下来,迟鸢默默低下头。 谢揽厌将她放下,只道:“别再做这种蠢事。” 迟鸢将头埋得更低了:“是。” 修了无情道的师兄越来越冷了,压迫感也越来重,但是迟鸢并不恐惧谢揽厌,反正下次她还会偷偷来这里。 迟鸢探头:“大师兄,你不是在闭关吗?” 谢揽厌声音一顿,而后道:“已经结束了。” 迟鸢看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小声的补了一句:“所以,刚才,大师兄是以为我刚才溺水了吗。” 此话一出,谢揽厌略显僵硬的脸色更加凝滞,连带周围的草木都凝起了薄薄一层冰棱。 他面无表情地道:“只是路过。” 情绪居然已经能影响到周围的环境了,迟鸢震惊,这是又变强了么。 也是,宗门大比的日子近在咫尺,谢师兄肯定要做准备了。 说到这里,迟鸢很是感慨。 本次大比最大的看点便是江望舒与谢揽厌。 一边是温柔体贴,照顾她衣食起居的师姐,一边是拉扯她长到十岁,长兄如父般的大师兄。 两人都很强,但是强项又不同。 迟鸢低着头胡思乱想,她还没想好压谁赢呢。 见无话可说了,谢揽厌又提点一般看了迟鸢一眼,她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然翻了翻锦囊,“这个给你。” 状似椭圆,粒粒饱满。 谢揽厌低头一看,是一把…瓜子? 给他这个作甚? 谢揽厌的目光中带了些许疑惑。 迟鸢想起自己之前跟符珏说过的话,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着将瓜子塞给谢揽厌。 “不必,我不喜凡食。”他避了避,躲开迟鸢的动作。 然而迟鸢视若无睹,声情并茂地道:“收下吧大师兄收下吧大师兄,收下吧!真的很好吃!” 仿佛只要他敢拒绝,迟鸢就会像个复读机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行了。”谢揽厌只觉得额头青筋一跳,耳边净是嘤嘤嗡嗡的声音。 他止住了迟鸢的动作,这便是同意了。 迟鸢便眼睛亮亮地将这一大袋炒瓜子塞进他掌心里。 谢揽厌忍无可忍,还是挤出了一句:“不要贪玩。” “嗯嗯,我知道的。”迟鸢连连点头,她运了运体内的灵力,如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急于在家长面前表现。 然而不过瞬息,便觉得不对劲。 目前比起踏浪的练习,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迟鸢拽住了自己单薄的衣领,她严肃地说:“大师兄,我好像要突破了。” 话音未落,天色大变,惊雷滚滚,乌云密布。 只是路过瞧一眼的谢揽厌:“…” 这次突破来得猝不及防。 谢揽厌脸色一变,迅速用灵石布下阵法。 风雨欲来,周围狂风大作,卷起无数枯萎落叶。 护法结界已成,迟鸢一边打坐,看向自己护体的马甲。 那是谢揽厌掏出来的仙阶的防御灵器。 但是第一道雷劈下来的时候,迟鸢就眉心一跳,原本牢不可破的结界震荡了一会儿,在第二道落雷下来时,出现了裂缝。 亲眼目睹这一幕,谢揽厌皱着眉,连带语气也严厉了许多:“只是炼气,怎会出现这般气势的天雷?” 按理来说,炼气,筑基,结丹都是没有雷劫的。 前世今生都是头一次历劫的迟鸢却摇头。 但也未必是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她背负了两世因果,还强行修炼,所以天雷也提前了,还是别人的两倍。 两道雷劈了下来,算是完了事。 原本先前布置的灵石阵应该起了作用。 刚突破的修士需要及时汲取大量灵气,但是迟鸢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灵石阵对她无用。 她一开始就不是靠灵气修炼的。 乌云散去,太阳升起,分明是晴朗的,却下起来大雨。 不远处,有弟子喧嚣道:“快看,彩虹!” 天地精华溶于水,落在迟鸢的身上,却不能沾染她分浩。 迟鸢活动了一圈手腕,感受到体内充盈的生之力,生机勃勃。 少女随意运出一滴水,晶莹的水珠落到地面枯萎的叶上。 几乎是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原本寿数已尽的绿叶迅速焕发了生机,重新变得滴翠青绿。 迟鸢从炼气大圆满,正式跨入了筑基。 第45章 宗门大比 几日后,后山桃林。 “你筑基了。”少年黝黑的瞳孔注视着迟鸢,是笃定的语气。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越九青的直觉就像狼一样敏锐。 迟鸢倒是坦然的承认了。 对于好友筑基这件事,符珏并不太意外,因为他也到了炼气大圆满,突破只不过是这几天的事。 但仍然替迟鸢高兴,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迟鸢得意洋洋的拍了拍狼崽的肩膀:“越九青你也要加油啊。” 越九青抬眸,一缕头发从额头呆呆地垂落下来,他释放出雷灵根。 感受到波动的修为,迟鸢立刻蔫了。 也是,三人都是单灵根,有这个进度也是正常的。 不过她并不灰心,反而燃起了斗志。 符珏笑着说:“看来大家这几天学的都很不错嘛。” 迟鸢嘴角一抽,“除了人不好其他都挺好的。”毕竟月是下的死手,她就差没残了,全靠丹药吊着一口气。 符珏因为是家庭传承格外得心应手。 “越九青,你学的怎么样了?” 这才是他们最关注的问题,二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越九青有些疑惑,还是诚实道:“挺好的。” 迟鸢质疑的重复了一遍:“挺好的?” 符珏简短道:“不要强撑。” 于是越九青又回想了一遍在灵石内学习的东西,他认真的回答:“我感觉非常不错。” 得,迟鸢与符珏对视一眼,心想这回是真没戏了。 算了,随他去吧。 修真毕竟也是看缘分的。 更何况磨合度训练在宗门大比结束以后,暂时不着急。 迟鸢转移了话题。 “明天就是宗门大比了,说实话,我心情挺复杂的。” 符珏:“为何?” “我不知道押谁胜。”她苦恼地撑着下巴。 越九青干脆道:“那就不押。” 迟鸢意味深长地看了越九青一眼,摇头。 符珏不得不跟他解释:“押盘也是宗门大比的一环,赔率越大赚的越多,迟鸢怎么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别说迟鸢,他肯定也要押的。 毕竟,灵石也是一种修炼资源。 迟鸢欣慰地夸奖了挚友:“不愧是走财道的,很敏锐嘛。” 对这些毫无概念·清心寡欲·越九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理解,但他决定跟着两人,看菜下饭。 第二日。 由三位真人为准,一声令下,拉开了宗门大比的帷幕。 赛制不同于奉天联赛,采取一对一的方式进行淘汰赛,三局定胜负。 “你说,让长老首徒参加宗门大比的目的是什么?”符珏冷不丁地问。 迟鸢愣住了。 “他们已经拿过奉天大会的魁首,为什么还要比拼出最后的胜者。” 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然是为了——成为宗门代掌门。 “不论是谁赢,我都会开心的。”迟鸢想了想,这样说。 “胜者也只能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人。” 符珏小声道:“不是,师兄师姐才二十出头,未免有些太急切了。” 所以是为什么呢? 迟鸢稍微一愣,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兽潮。 她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但是这种猜想又被强行压下。 毕竟秘境已经关闭,瘴气怎么泄露。 擂台前人山人海,张灯结彩,风鸣宗为此准备了许久,比过年还要热闹许多。 “来来来,大家都来赌一手,看看今年的魁首是谁!”有弟子张罗着,将写着名字的符牌放了一地。 迟鸢凑过去一看,几位长老首徒的名字都在前面,下注的人也不少。 但其中谢揽厌与江望舒的名字最是瞩目。 赔率接近一比一,几乎没什么可赚的,尽管如此,灵石仍然多得溢了出来。 不为别的,这是大家的最高期望。 “迟鸢,你选谁?” 到了最艰难的抉择时刻了。 一边是爹,一边是姐,迟鸢机械地转头,然后说:“我先不远,看看别的。” 这才是宗门大比的第一日,他俩应该对不上。 这样想着,迟鸢去看擂台上的第一场。 如果真人在旁边扯着喉咙吼:“注意看你们师兄师姐的操作,别乱跑!” 第一场是两个比较面生的师兄对上,一胖一瘦。 胖师兄是一名体修,瘦师兄是符修。 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了。 符珏也是符修,迟鸢便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押柳青。”符珏笃定道。柳青便是瘦师兄的名字。 于是三人划了一百灵石下注,目前押体修胜的人比较多。 看盘的师兄凑过来一瞧,“哟,你们怎么不押体修?” 体修通常皮糙肉厚,符修很是脆皮,尤其是柳青,个子又高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似的。 迟鸢笑吟吟地看他:“那你怎么也押了柳青?” 看盘师兄本还想诱导这三人改换胖师兄,没想到被识破了他的小动作,他讪讪一笑,不再多说。 迟鸢愤愤道:“想让赔率高点儿然后多赚一笔,这师兄太贼了。” 还好越九青眼清目明。 符珏把她头转过来,“快看,开始了。” 几千人聚在一起,有本宗弟子,也有外宗的。 气氛热烈至极,加油助阵声一阵越过一阵,放眼一看,竟然连每人应援的旗子都有了。 其中最多的是银色与红色,分别是谢揽厌与江望舒。 迟鸢感慨了一句:“看不出来,师姐有这么多粉丝啊。” 不愧是实力至上的修真界,强就是第一法则。 继而是粉色,金色,分别是陆舟与闻夜。 当然,也有其他色彩掺杂在一起,波澜壮阔。 迟鸢踮起脚,她远远地看上一眼,像一片色彩缤纷的大海。 其实他们的位置视野已经算得上极佳了,越九青还以为她想看更高处的景色,将人拎着后颈提起来,最后一脸无辜的收获了迟鸢一个恼怒地瞪视。 “天啊。” 新弟子们愣愣地张大了嘴。“不过是个大比,这也太夸张了。” 如果真人作为解说,听见了这句话,他站在台上呵呵一笑:“小年轻们,这算什么,奉天联赛的规模可比这大得多啊。” “努力吧,努力才能站上更大的擂台!” 第46章 胜者为王,你输了 体修师兄一合手:“请赐教!” 身形单薄的柳青还了礼。 只听得如果真人一声令下,切磋便开始,台下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符珏在家中常常看见族兄切磋,因此一眼断定,“这两位师兄都是化神期修为。” 果然,体修狂暴的一巴掌拍过去,连地面都卷起一阵灰尘,迷了柳青的眼睛。 他不住地咳嗽着,面若金纸,手中浮现出一张符纸,“柳叶飞花。” 只是一瞬,平平无奇的符纸便一分为七,化为锋利的冷刃朝着袭去! 体修的反应力是柳青的好几倍,力量也强于常人。胖师兄一声怒吼:“金钟罩!”地面便浮出了一尊硕大的金陵防御阵法。 那是他的绝技。 而柳青飞出的符纸触及防御阵法时,蓦然失去灵力,变成轻飘飘的纸絮,碎得一干二净, “咦——”台下响起倒喝声。 “这么快就要输了吗?” “看来又能小赚一笔了。” 体修便咧开了嘴笑,“需要我让让你不?” 柳青没有回答。 连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很稳得住。 迟鸢撑住下巴,认真评价说:“这师兄心态倒是不错。” 越九青点头。 迟迟没听见符珏应声,她侧过脸,看见他不明的神色,不由得一愣。 这是什么眼神? 体修乘胜追击,作出气吞山河的气势,“吃我一招,泰山压顶!” 柳青头顶便出现一尊金钟,带着迫人的气势极速坠落,逼近他的身躯。 他又咳了一声,似乎闪避不及,即将败下阵来。 这就结束了? 台下的看客见状,都是败兴的唏嘘声。 迟鸢偏头去看符珏,他却是突然勾唇笑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柳青不动,只是抬指,做了一个挑的手势。 体修正要猖狂大笑,地面散去的纸絮忽然聚拢起来,化为漫天落花,刺向体修的身体。 原来之前的都是假象! 场下一片哗然。 “符修,还能这么玩?” “这人是谁啊?” 搞这一套,还是个玩心机的,体修面目一拧,不由得骂了一声,“你小子,真狗!” 柳青略一点头,面色淡淡:“承让。” 但是体修丝毫不慌,他忽地邪魅一笑,“以为我这就输了么?” 他抬手,便加固了防御阵法,金钟登时放大了数倍。 普通的落叶飞花自然不能打破体修的防御,柳青的嘴边浮现一丝笑意。 在即将被金钟罩压制住时,落叶飞花符忽然落在阵法边,一个挨着一个爆裂开来! 迟鸢:“!这居然也是幻象!” 符咒掀起巨大的热浪,小小防御阵法怎能抵挡爆裂雷的威力? 体修反应不及,被劈了个外焦里嫩,乌漆嘛黑。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柳青,然后腿不稳地后退一步,显然没有再战之力。 如果真人问他:“还能起来吗?” 胜者要么将打出擂台,要么让对手失去还手之力。 体修咬牙切齿道:“我能!”他支撑着惫软的身体,尝试从地面爬起来,很可惜,失败了。 体修一跪。 他抬头,瞥见瘦弱的对手朝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那是看待蝼蚁一样的目光。 体修怒急攻心,居然吐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如果真人敲了一下锣,“胜负已分!” 柳青一边咳嗽,一边谦卑地对气得快要原地爆炸的体修点头。 “本场擂主,柳青!” 声音落下,偌大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半晌,下注处传来一片哀嚎。 “我靠,我赔大了。” “裤衩都赔完了,我的灵石!” “家人们我要下楼了,不走楼梯,不坐电梯。” 也有专压冷门的赌狗狂喜。 “你做过一夜暴富的美梦吗?” 某剑修乐开了花:“我的宝贝老婆可以换新配饰了!” 柳青vs体修,赔率是一比二十,爆了个大冷门,摊主师兄心疼地抱住自己。“天台的风好冷。” 突然爆了个大冷门,也有人愤愤道:“这柳青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名不经传的柳青是哪里人? 一直待在宗门的迟鸢也很想问。 拿着沉甸甸的灵石,一时小富,越九青还有点回不过神。 “他是谁啊?” 符珏轻轻眯起眸,“他是我族兄。” “柳青擅长符法,以弱象欺骗他人。”这正是符家特有的幻符,最高境界是从无变有,再由从有变无。 喝水压惊的迟鸢一下呛住了:“…什么?那你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说过?” “因为我跟他不熟。”说这话时,少年压了压眸,一片暗沉。 迟鸢:…明明就是很熟的样子。 第一场结束,作为擂主的柳青连胜三轮,成功晋级初赛。 他站在台上,依旧是病弱单薄,但这一次,再也无人敢轻视。 三轮连胜后,晋级的柳青暂时停止了决斗,便换下另外两人上台。 迟鸢感慨了一下平日里宗门弟子扮猪吃老虎的实力,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她说:“他好像在看你。” 符珏一直在游离状态,被这句话拉了回来,他低低敛了眸色,落下一片阴影。 柳青的确在看他。 他的眼神很淡,却是高傲的,自大的,带着赤裸裸的恶意。 只不过一眼而已,符珏不由得握紧了拳,瞬间被拉入曾经的回忆里。 “符珏?”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恍然回神。 迟鸢用力扳开符珏的手指,他用的力气很大。指缝已经流出殷红的血。 她担忧地看他:“你要不回去休息吧。” 符珏抬了抬下巴,表情渐渐由多云转晴:“不用。” 他的眉眼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需要观察师兄,还有他们的战术。” 宗门大比的确很重要,但是… 迟鸢叹了口气,最终没再说什么。 “有事一定要说,我跟越九青都在呢。” 迟鸢拽住狼耳朵,摇晃着他的肩膀,语气危险:“越九青,你说是吧?” 正专注擂台上的战况的越九青稀里糊涂被按着点了个头。 听见这句话,符珏僵凝的表情渐渐缓了下来,他低声回了一句:“好。” 是呢,他还有朋友。 这次总不会是一个人孤身奋战了。 第47章 不比任何人差 “下一场,是由江望舒对林风!” 此音一落,原本收拢红色的应援旗哗然展开,一片鲜红拼凑成了爱心的形状,几乎占据了整个会场二分之一的面积, 迟鸢震惊,她应该收回之前对师姐做出的评价。 江望舒根本就不是不受尊敬,而是她的粉丝都太会藏了! 这次,连喜欢下冷门的赌狗也不敢赌林风了,众人纷纷将灵石放在代表江望舒的名字上。 江望舒抱着手臂,冷艳地朝着观众席位看了过去,只一眼,这些人便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几乎要将防护的结界掀翻。 相当震撼的人气。 迟鸢很开心地冲她摆了摆手。 江望舒勾唇,收回了视线。 “比试正式开始!” 铜锣被敲响。 身为毒修,江望舒自然是有自己的武器,譬如这鞭子。 林风是个剑修,看着江望舒手里的褐色长鞭,他咽下口水,握紧了剑柄。 双方同时进攻。 剑与鞭子缠绕在一起,不过瞬息,少女乌云般发间枫叶闪过一道流光,扬起又落下。 见血封喉。 名为林风的弟子捂住自己的喉咙,指缝流出星星点点的血,整个人双膝跪地,是彻底臣服的姿态。 香烛甚至才燃尽半指不到。 他知道会输,但是没想到会输这么快。 江望舒道:“承让了。” “江望舒,胜!” 这一场战斗结束得太快,且是完全碾压式的。 一时间,不少弟子都沉默了。 林风根本没有试探出江望舒的实力,他们俩之间简直是天差地别,江望舒也根本没动用自己的灵力。 他又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大家都不清楚,迟鸢反而笑了,“这下大师兄不会太孤单了。” 总是站在高处的人,也会觉得高处的风景很无趣。 接下来的两局,江望舒仍是毫无悬念的晋级。 一上午下来,迟鸢看了不少人的比赛,“江悬师兄什么时候上场?” 没错,江悬也是参加了这次大比。 符珏看了一眼旁边的场次表,“他是夜场。” “夜场?几点?”迟鸢有点沉默。 “两点。” 不得不说,江悬的运气属实是悬,居然轮到午夜,要知道时间越长拖得越久,心态就越容易失衡。 这个时间哪怕是修真人也觉得有点阴间,迟鸢思考了片刻,还是看在同门的面子上去看看他的比赛。 * 午夜场,月明星稀,云霁初开。 原本热闹的会场稀疏不少,但也不算清冷。 江悬正无聊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怏怏不乐。 他本不愿意参加这次大比,奈何曾经师父的劝诫声又在耳边响起。 “你整日里怠惰疲软,若此次不去,往后也不必去了。” 他修的是逍遥道,本只管自己快活,也不下秘境,凑够宗门任务就躺。 摆烂到了一种极致。 “下一场,江悬对宋晚!” 播报的真人变成了大概真人,也许是因为不用守着藏宝阁了,他的语气很是欢脱。 台下的夜猫子窃窃私语。 有刚入门的萌新举手:“江悬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他是内门弟子,就是江望舒与谢师兄的师弟啊!”旁边的师兄白了他一眼。 “可我怎么完全没听过?”新弟子挠了挠后脑勺。 “…那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刚入门能认识才有鬼了,师兄无语。 萌新继续发问:“那这位宋晚又是谁?” “宋晚师兄也是单灵根的内门弟子,平日练功还是蛮刻苦的,至少我平时经常在习武场看见他。” “那这么说,江悬不是输定了?” 迟鸢自然也听见了旁人的议论声,她视若无睹,押了江悬五千灵石。 别人不了解她,她还不了解自己师兄么。 越九青紧随其后,至于符珏,他今夜有事,便没来。 “五千?” 下注开盘的还是白日里的那位师兄,他瞧着这两人又押了个冷门,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江悬平时的存在感还是有点低。 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跟着押了江悬。 赔率依然很高。 江悬今日依旧穿着标志性的玄衣,细长的手指抚上额带,他轻轻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对手。 虽然都是内门弟子,但不同峰,宋晚跟这位同门并不熟。 察觉到对面不过修为元婴中期,宋晚却是化神修士初期,足足差了两个境界。 他已经胸有成竹,面上不显,双方致意。 宋晚是木系修士,他奏起一曲,清幽动听。 灵气驱使音符,让藤蔓破土而出,疯长,缠绕,包裹住对面的江悬。 江悬微抬眸,翻身避开,仍旧镇定。 被避开了,宋晚吹笛的动作一顿,灵气消耗的速度也加大。 越来越多的绿色藤蔓充斥了整个结界,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 四处都是绿意,江悬避无可避,刚想动用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正被藤蔓不断吸取,灵力越来越稀薄。 宋晚微微一笑,“遇上了我的吸灵木,你可用不了灵力,还是认输吧。” 绿色的藤蔓又紧了紧。 “是吗?”江悬的声音从闷闷的茧内传来,他叹了口气。 “是什么,给了你能赢过我的错觉?” 宋晚皱起眉,话音未落,他的藤蔓忽然被大力劈开! 他吃痛地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藤蔓算是他本体的分支。 宋晚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我明明已经吸取了你的灵力,还比你高两个境界,你是怎么破开的?” 漫天飞舞的气流中,江悬落地,他的背后是一把巨大的暗色镰刀,在月色中闪着异样的光。 少年半张脸被阴气森森的鬼面遮挡住,看不清模样。 分明不过元婴修为,却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宋晚不由得倒退一步。 身为鬼修的江悬,最擅长的便是越级斩杀! “我只是懒,不是弱。” 江悬肆意地勾起嘴角,那双桃花眼中是掌握全局的自信。 弯月般的镰刀斩落地面,宋晚狼狈地避开,他惊恐的发现,江悬原本稀薄的灵力忽然变得汹涌澎湃。 这人之前居然一直在装! 夜风习习掀起他的发丝,月色下的少年张扬热烈。 宋晚倒退一步,吸灵木被镰刀暴力地劈开,绿色的汁液溅满整个比武场。 他彻底败去。 江悬抬眸,鬼面逐渐化为青烟破碎。 台下纷纷大骇,“这小子怎么藏的这么深!” “他居然是鬼修?” “我又输了!” 忽然有人惊呼。“迟鸢是谁,迟鸢怎么押了五千灵石给江悬??” 被突然点名的迟鸢歪了歪头。 江悬看过来的目光隐有笑意,银辉偏爱地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朦胧中夹杂着危险。 迟鸢忽然明白了。 江悬站在这里的原因,是想证明,他其实一点都不比任何人差。 “本场最终擂主是来自摘星峰的江悬!” 第48章 风起云涌时 作为代掌门,谢揽厌是有豁免权的,直接保送最后阶段。 毕竟宗门大比的最后,就是要挑战谢揽厌。 “今日初赛晋级者名单如下,江望舒,江悬,谢揽厌,柳青…” 宗门大比如火如荼即将进行到第二阶段,暂作休整。 与之同来的,是猛虎下山小队的第一个人间历练任务。 “千里姻缘一线牵?” 迟鸢愣愣地念出了这个任务的名字。 “每个小队接到的人间历练任务都是不一样的,”如果真人这样解释,“所以,现在就是训练你们磨合度的时候!” “出发吧,孩子们!” 迟鸢与队友们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的沉默。 任务地点名为清水镇,它是凤鸣宗山脚的一座普通小镇,也受着庇护。 虽然名字很不正经,但这确实是一个除妖降魔的任务。 “一开始是夜晚有姑娘无缘无故的消失,到了后来,连三岁的小女孩子都会被抓走。” 分明是白天,偌大的清水镇空无一人。 迟鸢声情并茂地念出任务描述。“此次下山,便是要调查出事情缘由,然后解决他们。” 季少幽翻了个白眼:“麻烦。” 迟鸢无言地略过这人,看向越九青与符珏,“我们分头找线索还是如何?” 符珏斟酌道:“暂时先一起吧,毕竟人生地不熟。” 迟鸢想起任务的名字:“这个名字,会不会是妖怪抓了姑娘们做新娘?” “有可能。”越九青难得开口,惹得迟鸢多看了他一眼,他又将毛绒绒的帽子拉了下去,只露出两只耳朵在外面,一如既往。 要想找线索,还需得找人。 或许是近日失踪的姑娘太多了,清水镇的人少得不行。 走到街尾,才看见一个匆匆收摊的卖花小贩,符珏极有礼貌地上前一句,问:“请问,您有…” “啪。” 回答他的是楼上一盆冰凉的冷水。 少年温润的脸上挂上了几分无措,衣衫全湿。 迟鸢:“符珏?!”她恼怒地瞪了一眼楼上那人,那人心虚地关上窗,连头也不带回。 而小贩也趁此机会跑了个没影儿。 迟鸢摸了摸他体温骤然低落的手腕,“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冷水顺着睫毛滑落,符珏的脸色苍白,他本就体弱,如今若是受了寒,更是难熬。 越九青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笑死我了,活该。”看见符珏吃瘪,一旁看戏的季少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 迟鸢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直接用威压开始压人。“你在狗叫什么?” 季少幽咬牙切齿道:“你说谁是狗?” 她毫不客气地回击:“在场除了你还有谁?” “季然灯!给我教训她一顿!”季少幽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恶狠狠地拽出了季然灯。 迟鸢哼笑了一声,语气凌冽逼仄,“若不是你上赶着凑进我们队伍,你以为你一个双灵根也配?” 越九青回了季少幽四个字:“忍不了、滚。” 这位少爷被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又硬生生咽下了怒火,他用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少年。 “废物!” 季然灯已经习惯了,像个木头,毫无反应。 迟鸢心烦意乱地啧了一声,别开了眼睛。 越发看季少幽不顺眼了。 季然灯似乎只会沉默地低头,其实,比起季少幽,他活得更像一条狗,没有尊严。 * 符珏身体不好,哪怕后面换了衣服也是唇也没有血色。 没想到清水镇的居民居然如此排外,不,那都不是排外了。 是赤裸裸的恶意。 越九青忽然问:“为什么,要庇护这样的凡人?” 迟鸢也不清楚,稀里糊涂地答:“为了…因为门规吧。” 她不是什么圣母,这一通操作下来对清水镇的人观感更是差到了极点。 但是任务还得做。 眼瞅着天色渐晚,没有住处,之前师姐给的灵器派上了用场。 迟鸢将云朵状的灵器放了出来,然后拍了拍它的脑袋,灵器瞬间壮大,变成了一栋客栈。 客栈自带隐匿功能,所以不怕别人发现,可谓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神器。 看着一旁死皮赖脸坐享其成的季少幽,还有闷葫芦季然灯。 迟鸢真想把这俩人给踢出去,没成想越九青用力将门一关。 只听得“咚”的一声,小屋顿时与世界隔绝开来。 迟鸢呆住。 无辜的狼崽回眸,“怎么了?” 迟鸢竖起大拇指:“干的漂亮。”还得是越九青啊。 外面布置了结界,只要季少幽他们不作死,还有季然灯那个单灵根在,总不会被掳走。 江望舒给的灵器也算是上等,因此屋内环境很不错,接近沐辰峰的条件,一人一间,绰绰有余。 三人待在公共区域内。 迟鸢探了探符珏的额头,他闭着眼睛,脸色潮红,已经有了发热的征兆。 “看来军师要暂时下线了。”她反手塞了颗治疗的丹药进符珏嘴里。 大脑空空的狼崽难得困扰,“任务怎么办?” 就清水镇居民那个态度,问是肯定问不出来了,迟鸢叹了口气:“不是说那什么妖魔鬼怪喜欢抓女孩儿吗?我自己上得了。” “不行。”两道不同的音色混在一起。 一道是越九青,另一位是虚弱的符珏。 迟鸢:“为啥…?” 符珏挣扎着起身,他头疼得厉害,“一个人太危险了,这是团队任务,只靠你一人,如果真人会扣我们积分的。” 可惜有些人根本没把这当做团队。 迟鸢无奈,“那你说,怎么办?” 符珏低低地咳了一声,说出几个字。 迟鸢转过头来,看着越九青,居然真的在思考计划的可行性, 意识到了不对劲,大脑卡壳的狼崽的耳朵瞬间直了,他退后了一步,强烈拒绝:“我不要!” “越九青,九青!青青!” 距离天黑没几个小时了,迟鸢干脆扒拉着他的小腿,哀求道:“为了任务,你就牺牲一下吧!” 惊慌的狼狼将头晃成了拨浪鼓,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行,绝对不行!” 第49章 女装不要啦 最终在迟鸢毫不要脸的攻势下,越九青还是妥协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一扇门被轻轻地推开。 迟鸢跟符珏肩靠肩正打着瞌睡,听见脚步声,勉强提起精神。 “你来啦——我趣!” 她的视线从浅蓝色的裙摆慢慢往上移动,是苍白而有力的手指,带着些薄茧。 然后是白如冷玉下巴,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宛如一汪碧潭,浑身透露出一股野性与不羁。 像一头高贵的狼。 没错,这就是符珏的计划。 既然迟鸢一个人不安全,那三个人都去,男扮女装! 可是眼前的这位是什么绝世叛逆美少女? “明明很好看,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迟鸢忍不住扯了扯越九青的脸,很是q弹。 “不过,没有了耳朵,看起来还是有些突兀。”可能她习惯了看戴帽子的越九青,盯着他头顶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越九青手指微不可闻的僵了一下。 但是迟鸢没注意到,她稀奇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叹了口气,“只是,你的五官还是太锋芒毕露了,不过月黑风高的,那家伙应该也看不清楚的吧。” 第二个换衣服的是符珏。 他的动作比越九青快了许多,不过一刻就出来了。 只见少女眉眼清浅如画,肤白如雪,莲步轻移,好一位气质淡雅的古典美人! 迟鸢眼睛都看直了,符珏尴尬地轻咳一声,才将她的神唤回来。 “你们俩都好美,这下不怕它不来了!”迟鸢自信满满地道。 凌晨时分。 三人蹑手蹑脚地出现在清水镇内,而季少幽正在阵法内呼呼大睡,季然灯正在给他打蚊子。 虽然三个女子莫名其妙出现在大街上很奇怪,但那妖怪似乎智商也不高,它来得很快。 空气中突然弥漫一团黑雾。 上钩了。 三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屏住了呼吸,然后装晕。 那妖怪浑身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是从血海中爬出来的一般,只见他一挥手,三人脚下便出现了一道传送阵。 迟鸢心中突突直跳,这不是普通妖怪,他有人形,她无声的对旁边的二人说:“是妖族。” …妖族又现世了,这并不是好事。 装晕的过程中,三人只感觉到一阵颠簸,闭着眼睛也能察觉到白光一闪。 应当是到达目的地了。 迟鸢刚想悄悄抬眼,就瞥见那雪发妖族凑近了越九青的脸。 这是干什么! 迟鸢大惊失色,没想到越九青的指尖已经蓄力了。 好在那看不清脸的妖族并没有轻薄越九青,只是确认了一下气息,然后狠狠地皱眉,扭头,“呕!” “…” 越九青的脸色更冷了,好似下一秒就会召来天雷,迟鸢拼命朝他挤眉弄眼,【冷静啊哥,冷静!】 妖族又靠近了装晕的符珏,他耸了耸鼻子,摇头,也不是。 好在符珏的演技一向不错,不,等等,迟鸢思索片刻,他好像真的烧晕过去了。 这家伙在找人。 迟鸢心头一紧,他在找什么人? 但是来不及多想,下一个就是她,迟鸢立刻闭上眼睛,顺带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出乎意料的,妖族的气息并没有迟鸢猜想的那样腥臭,不同于凶兽,他的身上有淡淡的冷香,闻不出什么味儿。 不知过了多久,迟鸢都要睡着了。 还没好么?她心中疑惑,闻见那股冷香渐渐淡去,迟鸢又忍了两分钟。 这次应该离开了吧? 迟鸢将眼皮撑开一条小小的缝。 一张放大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 她几乎是惊得立刻又闭上了眼!这家伙,是看见了还是怎么样? 却听见那妖族轻笑一声,痒痒的凑在迟鸢耳边:“还挺能忍。” “就是你了。” 下一秒,装柔弱小姑娘的迟鸢被拎着后领起来。 迟鸢:这个姿势,真的受够了。 她挣扎了几下,无果,无能咆哮:“你,你要干什么?” 妖族缓慢回头,露出修长的颈项,而后是一张极浓丽的脸,雪一样的睫羽。 三千雪发倾泻而下,头顶上是毛绒绒的狐耳。 狐妖弯起唇角,眼神有明晃晃地捉弄,“不装了吗?” 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了,迟鸢沉默了。 没事,这人还不知道她是修士,还能蒙骗! 她正欲开口,却听得那狐妖清泉流淌般的声音,“风鸣宗的剑修,迟鸢。” 几乎是话音一落,迟鸢的背后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还这么详细。 这真的是普通的新手任务么? 狐妖像是想起来什么,微微偏头:“哦,你的同伴我也给你带回来了。” 看见被绑住的季少幽,还有季然灯,迟鸢瞳孔地震:这俩大傻子! 她破防了,跑路都不会。 “躲都不会躲吗?!” 季少幽也破防了,“管我什么事,要不是你非得半夜出来,我能被抓吗?!” 这任务不是迟早要做吗,迟鸢要气炸了! “我让你说话了么。”狐妖神色微变,似是不满,他抬了抬手,季少幽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舌头疼痛无比,但凡想要说些什么,就是一阵剧烈的绞痛。 就好像,自己的舌头被刀子剜了无数遍一样。 他神情痛苦,嘴边溢出了血。 符珏与越九青早就不装了,紧紧盯着狐妖。 越九青一字一顿的道:“放开,我的同伴。” 指尖跃起电光,少年的眼里一片森冷的寂然。 狐妖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嫌弃道:“你的野味儿太臭了。” 这话宛如羞辱,越九青暴怒,身上的绳子被闪电挣开,但是下一秒,狐妖抬了抬下巴,他便发现自己的身体疲软无力,连灵力也萎靡不振。 狐妖摇了摇头,“狼崽子,你还是太弱了。” 说罢,便提着迟鸢离开了此处。 本想反抗的迟鸢:…队友全军覆没了吗? “这狐妖同鲛人一样,擅长魅惑幻术。”越九青的眸子满是怒气。 一直未曾说话的符珏忽然动了动手腕,绳索松开,他快速地在通讯玉符上打下一段字。 然后亮给少年看。 “越九青,你是狼族?” 第50章 受制于人的他 在那场大战中,除去魔族,其他族类都彻底隐去,他们只是不想被战火牵连,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 越九青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应让普通人知道他的身份。 会被赶出去。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欺骗朋友。 【狼崽:是。】 发完这句话,越九青垂了垂眼,神情恹恹,也不敢看符珏的眼神。 符珏眸光微闪,“你觉得,我们会抛下你吗?” 少年头顶的耳朵有冒出来的趋势,越九青用力地将它按下去,垂下脑袋,一声不吭。 他怕歧视。 也舍不得离开。 看出来越九青拒绝交流,符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务之急,是我们得先想办法捞迟鸢出来。” 这里的信号很差,通讯符联络不到外界,应该是狐妖设置了结界。 没了求援的可能,二人便开始观察周围的出路。 而一旁的季少幽瞪了季然灯一眼,眼神恶毒宛如实质的刀子。 好不容易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他便迫不及待道:“狗东西,还不给本少爷松绑!” 他又踹了季然灯一脚,哪怕季然灯身上还有之前为了保护他受的伤。 狐妖应该是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领地。 这里环境阴暗,也没有发现其他失踪的女孩子。 几人沿着洞壁慢慢摸索,顺着狐妖出去的路,眼前豁然出现了三个分叉口。 “左,右,中。” “哪一条路?”符珏将身体内的热意强行压下去,他捂住额头,询问越九青的意见。 越九青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左,有很多人,和血。” “右,有迟鸢和狐臭。” “中间…闻不出来。” 虽然身为狼族的越九青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他又闻了一遍,结果仍是如此。 中间干干净净,好像没有任何人经过。 现在符珏需要做出抉择。 左边应该就是被关押的姑娘,已经过了这么多天,狼崽既然闻到了血腥味,就说明情况不太好。 但是迟鸢又被狐妖抓走了。 他的眉心皱成一团。 符珏看向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季少幽,这人却后退了一步,看来是不愿冒险。 符珏深吸了口气,然后对越九青道:“你去左边,我去找迟鸢。” 他压住想要咳嗽的喉咙,莫名其妙的躁动感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沉。 对于这个安排,越九青面无表情,他突然问:“你的身体一直都这么差吗?” 符珏一愣,这家伙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当然不是。”符珏拧了拧眉,说也也只是奇怪,自打他引气入体后,便常常发热昏迷。 洞穴里照明的火把忽明忽暗,映照出他隐忍的神情。 只一眼就能看出来,符珏在硬撑。 这次越九青的话非常流畅,“我去找迟。” 像是怕他反悔,说完,越九青便冲进了右边的黑暗。 符珏沉默了半晌,只是靠在石壁上,狐妖的修为远远超过他们二人,他眉心越拧紧了, 听完全程的季少幽在一旁蹑手蹑脚,符珏抬眼看他,目光凉薄:“还不走么?” “我们走!”这次季少幽居然没敢动手,不过他选了中间那条路。 那条什么也没有的路。 未知往往是最危险的。 少年的眸越发幽深,最终归为一片沉寂。 他转身进了左边的路。 那狐妖至少是化神期往上,他必须加快动作,否则越九青恐怕撑不住。 * “滚过来,给我照灯。” 自觉在符珏那丢了脸面,季少幽心中颇有怨气,最终只能将这怨气发泄到他的奴隶身上。 季然灯抬起头,露出一张清越却遍布青紫的脸。 分明是单灵根,反被一个双灵根的拿住了把柄,说出去都要被人耻笑。 “看我干什么?不想让你妹活了?” 季少幽被他阴郁的眼神看得浑身不适,他威胁一般骂到,脖颈间一个骷髅状的哨子被吹响。 几乎是片刻,季然灯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变成了浓厚的暗紫色,他咬着牙,掐入手心。忍住在地上翻滚缓解痛苦的想法。 季少幽只是单纯地看他这副清高样不顺眼,他还是不太满意,补了一句道:“别以为进了内门,你就可以成为人上人了。” “影子永远就是影子,别妄想一步登天。” “愣着干什么,回答我啊?” “…是。”季然灯压抑着从骨髓内传来的疼痛感,双目通红,闪过浓烈的恨意。 季少幽冷冷道:“行了,带路。” 他还不能把人弄死,少了一个侍卫,危险程度会急剧上升。 听越九青说,这条路什么都没有,里面有可能放着宝藏。 季少幽美滋滋地幻想着,这一路极为安静,季然灯更不可能跟他搭话,只听见水滴落的声音。 极度的安静让季少幽心底很是烦躁。 直到季然灯停了下来,前面露出光亮,季少幽才松了一口气。 “让我看看这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 他兴奋地朝前方大步走去。 眼前的洞穴里竟然藏着一个宝库! 透过那道虚掩的门,季少幽看见了无数金银珠宝,还有幽幽泛着金光仙品的灵器,它们堆砌在一起,筑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 “发财了!” 季然灯却慢慢蹙起了眉,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他动了动嘴唇,季少幽突然恶毒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再次吹响了哨子。 一天之内蛊毒发作了两次,后果会更严重些。 剧痛来袭,季然灯浑身浸出冷汗,毫无反抗之力。 他眼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富家公子露出得意洋洋的笑,“还想跟我抢?” 靠着潮湿冰凉的墙壁,季然灯低头,无声地说出二字。 蠢货。 季少幽自以为解决了一个潜在的风险,眉开眼笑地推开了虚掩的宝库大门,眼中流露出垂涎与贪婪。 “宝贝们,我来了!” 他纵身一跃。 宝库内灼热的温度将大脑烧得迅速清醒。 “啊啊啊啊啊啊!” 里面传来了季少幽凄厉地惨叫。 身为侍卫的季然灯视若无睹地闭着眼小憩。 直到季少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季然灯,你还不来救我?” 第51章 绝望之死 “季然灯,快救我!” 内里是无边无际的一片猩红的火海,季少幽死命咬着牙,手指紧紧抓住边缘。 现在再看,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宝藏?一切都是假象! 炽热的火舌燎着他的脚底,半只靴子掉入烈焰,再看不到踪影。 这里的全部都是引诱人犯罪的阴谋,也是埋葬贪婪者的藏尸地。 那张高傲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崩溃的表情。 季然灯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然后缓步蹲下,注视着季少幽,阴影笼罩在华衣少年上面。 “你这剑冢,怎么还不拉我,想死是吗?” 季少幽仿佛已经感知到,死神站在他的头顶,随时预备收割他的性命。 这里没有光,季然灯仍旧无动于衷,他平静地说:“你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你…?”季少幽看着他模糊的脸,他的影子,心脏猛然一跳。 季然灯垂下雾灰色的眼睛,露出无害的模样,然后狠狠地踏在季少幽的手背上。 如同凤鸣宗的入门考核那日。 “啊啊啊啊!”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季然灯偏头,静默地看着这位少爷此刻的神态,平淡得如同看一具死尸。 厚重的刘海下,他有一张秾丽近乎妖孽的脸,狭长的雾色眸子闪烁不明,睫毛长得惊人。 他极轻地问:“痛吗?” 死亡的威胁压迫了他的大脑,季少幽已经感受到下方脚底钻心的疼痛,他神情已经是癫狂的,低吼着,近乎威胁一般:“你疯了,想让你仅存的家人被车裂吗?” 可惜恶语相向,换来的只是让对方更用力碾压,骨节寸碎。 “你的痛,不及我半分。” 季然灯干脆坐了下来,丝毫不怕被他拽住。 火光照亮了他灰色黯淡的眼睛,仿佛里面也燃烧出熊熊烈火。 “十年前,你说,我是天生为奴的命。” “于是,你在我的脸上划了一刀。” 季然灯撩起头发,露出精致的眉骨,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白色疤痕。 “七年前,你把我病中的母亲拖到寒雪中,然后让野狗分食了她的身体。” “五年前,你囚禁了我年仅五岁的幼妹,把她扔进了军营。” “两年前,你派人烧光屠尽我生活的村落。” “而你,把这称之为训练死侍的测试。” 越说,季然灯的声音越发平静。 看着他逐渐逼近的面容 ,季少幽毛骨悚然。 终于失去了趾高气昂的资本,涕泗横流,手已经痛得快要失去知觉,可是他还不能松开。 烈焰海翻滚得更用力了些。 他终于明白了,唯一的活命之道,是向眼前的少年求饶。 于是他抛出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价值。“这次救我一命,我便给你和你家人自由!” “家人?”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极为嘲讽,“我唯一的家人,我的幼妹早就死在两年前,连尸骨也没人掩埋,你还想骗我吗?” 季少幽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少年凑近他的耳朵:“那么,你知道你的灵根是怎么从单变成双的吗?” 这句话极轻,落在季少幽的耳中,宛如晴天霹雳,炸开。 他的耳朵一片轰鸣,大脑空白。 单灵根,他的单灵根,他本来是该单灵根的天才! 季少幽彻底失去了理智,面目狰狞:“你这个该死的野种!” 季然灯扯起嘴角,“忘了吗?那是你欠我的。” “四年前,你的父亲,季家的家主,让你换走了我的单灵根。” “至于自由?” 只不过是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已,相貌格外秀美的少年偏了偏头,眼神空灵又纯粹,“自由这种东西,你死了,不就能得到了么?” 他的自由不需要被别人束缚。 季然灯轻轻活动了下手腕。 撕拉—— 是衣服布料被撕碎的声音。 季然灯看着自己缺失的衣摆,愣了神,季少幽怨毒的神色对上他的眼睛。 一只投影飞鼠从上空飞了出去。 “你以为我死了,他们就不会怀疑你了?” “就算死,也要留点证据给迟鸢那群自诩正义的修士,让他们看看,当初的奴隶如何背主的,让他们看看,你屈膝卑躬像条哈巴狗的样子!” “你觉得,看完这一切以后,他们还会让你继续在第一宗门里待着吗?还会有宗门要一个近乎成魔的修士吗?” 他咧出一个弧度夸张的笑容,疯魔一样,嘴角被越撕越大,近乎能看见森森白骨。 即使是死,他也会成为季然灯背负一生的屈辱与污点! “宁愿死也要毁掉我的人生么?”季然灯叹了口气,他早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没关系,至少我还能活。” 他的眼神更冷了些,“至于你,还是下地狱去吧!” 季然灯一刀斩断他的手臂,伴随着季少幽的惨叫,恶臭的血溅进他灰色的眸中,竟然连眨也不眨。 但下一秒,原本应该落入深渊的季少幽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金光! 季然灯眯起眼睛。 大意了,季少幽身上还有保命的灵器。 他凭空跃起,竟是断臂求生,空荡荡的袖管淌着血,嘴角扯起一个残忍的笑容:“野种,你还是心太软,太不果断。” “等我活着回去,再加上录像,你就等着枯死在水牢吧。” 季然灯冷笑一声,但还没动作,他听见了脚步声。 二人顿时停住准备交战的动作。 “这是谁的飞鼠?” 少女清浅的声音响起。 青衫的裙角从洞口处露了出来,竟然是本该被抓走的迟鸢。 她手中抓住想要逃窜的老鼠。 季少幽却欣喜若狂地道,“迟鸢,快看投影!” “这家伙已经入魔,他要残杀同门!”说罢,他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 那就是最好的证据。 季然灯抿着唇,唯有毫无波澜的眼睛暴露了他不安的内心。 迟鸢却道,“录像我已经看完了。” 她松开飞天鼠,淡淡地道:“季然灯的确伤了人。” “…” 听见这话,季然灯心中蓦然涌起一股无力感,果然,他就该再果断些。 “他或许需要被处罚。”迟鸢顿了顿,在季少幽狂喜的注视中,残雪逼近了他的脖颈。 季少幽眼一低。 绯色的鲜血大量的迸溅了出来。 少女的声线如呼啸的寒风,“但那是你受难以后的事情。” 第52章 调虎离山之计 不对,这不对! 摸见手中的血时,季少幽惊恐的眼里倒映出迟鸢冰冷的神色。 迟鸢不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吗,怎么会助纣为虐! 仅存的完好右手无力落下,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双眼沉重地闭紧。 迟鸢嫌恶地仔细擦着手中的剑。 良久,季然灯枯槁的声音响起。 他动了动嘴唇。“他,死了吗?” 迟鸢皱了皱眉,望了一眼身体发僵的季少幽,回答:“还吊着一口气。” 紧接着,少女又道:“你还可以补刀,我带了很多回春丹。” 季然灯愣愣地站在原地,干涩的嘴唇裂成刺痛的几瓣。 他有些怀疑的问:“你真的看了投影仪吗?” 迟鸢摸了摸鼻子:“我看了。” 他停顿了一刻:“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一是因为季少幽确实该死。”迟鸢擦好了剑,回想起她听到的那些罪行,忍不住又踢了季少幽的下体几脚,力度之大,令人发指。 然后迟鸢大大咧咧地补上第二句。 “二是因为你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她分明没有说什么同情的话,也没有用憎恶或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他,季然灯却僵硬的无法动弹。 迟鸢的眼神清澈,然后表演了一个大鹏展翅。 “哥们,要抱一个吗?” “…不用。”他动作迟缓的扭过头,避开她的眼神。 “季少幽会死的,就算我不杀他,他也会受到我大师兄的制裁,但是如果是你动手,就会受到牵连。”迟鸢收回翅膀,不,是手。 她这样解释。 季然灯的拳头忍不住攥紧,“…所以,你想让我不杀他?” “不是,死得这么痛苦反而便宜他了。”迟鸢开始细数平时宗门审讯叛徒的办法:“宫刑,指压,抽筋,剥皮…” 在迟鸢近乎报菜名的絮絮叨叨中,季然灯竟是渐渐放松了下来。 迟鸢的话语僵住,她放低了声音。 却惊讶发现,这孩子竟然靠着墙睡着了。 … 看着他纤长到极致的睫毛,还有眉骨间那道破坏美感的疤痕,她低低的叹了口气。 又看见旁边躺着的一坨死尸,迟鸢始终觉得不得劲,思来想去,干脆忍着恶心将季少幽一脚踢进了随身的小空间。 那空间可以装活物,但非常非常小,转身都艰难。 做完这一切,迟鸢才找了个干净石头,闭上眼睛开始复盘。 她其实是趁狐狸离开的时候溜出来的,或许是因为太过自傲,他也没绑着迟鸢。 这样想来应该是符珏他们救人成功了。 毕竟那狐狸离开时脸色非常难看。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她压下心底的担忧,一夜未睡,精神实在不算太好。 另一边的季然灯贴着冷似铁的墙壁,呼吸平缓,却并没有睡着。 或许迟鸢以为季然灯对她没什么印象,但其实不是的。 早在季少幽让他去践踏凡人的尊严时,那一颗石子擦过他的耳畔,落在季少幽的脸上时,他就牢牢地记住了迟鸢。 第一次,不用做违心的事。 “为什么?” 空洞的洞穴中,少年的疑问出声也显得无比突兀。 精神高度紧张的迟鸢转过脑袋,“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已经半步入魔了,为什么不除掉我?”少年眼底氤氲着一片艳丽的水色,满是瘴气。 “…”迟鸢沉默了。 她突然想起来那日,竹遥掐住江望舒的脖子的那日。 “江师姐修炼时不慎走火入魔。” 江望舒是否入魔了呢?迟鸢不知道,但是她有自己的一套看人准则标准,且这套准则不会因为外界因素干扰而改变。 “好坏与否,不是靠魔与人的种族分辨的,也不是说你杀了人,就一定是魔头,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只要你没有故意滥杀无辜,而且情有可原,我就不认为那是入魔的表现。” 迟鸢费力巴拉讲了半天,突然发现这人根本没有听她的。 她梗住了。 “我名然灯,不姓季。” 这声音忽然闯入,有些犯困的迟鸢抬起头,看见少年低垂的头,半边容貌隐没在阴影里。 他浑身都是高高竖起的刺,是一只为了保护自己,刺伤不怀好意的刺猬。 “好的,然灯师弟。” 时间倒转回半个时辰前。 另一密室。 顺着路线,符珏很快找到了目标。 那些失踪的女孩儿都在这里,只不过她们都昏睡着,没有一点儿苏醒的征兆。 其中有不少人手腕都有一道或新或旧的疤。 有一个姑娘忽然睁开了眼睛,看见生人,她目露惊恐,连连后退。 “我是风鸣宗的弟子,是来带你们回家的。”少年的语气很温柔,他拿出了风鸣宗的校徽,或者说是象征。 在符珏温和无害的外表与进退得当的态度中,那姑娘渐渐放松下来。 她脸色疲惫的叫醒了其他女孩儿们,小心地沉默地跟在符珏身后。 好半晌,才有胆大的女孩询问:“你真的能带我们离开吗?” “如果你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一些,我想应该会更顺利。”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打包票,但反而是这种温和的态度让人非常安心。 女孩犹豫地说出口:“那位…狐妖大人,他在找一个姑娘。” “为了找到人,他把全镇的女孩都抓来了,然后要求我们供给他血液,好像是要打造一片血池。” 符珏按住突突跳的眉心,“那姑娘,你们知道是什么模样吗?” “是一个眼睛很圆,青色的小姑娘,个子不高,脸上有肉。” 这形容不就是迟鸢吗,符珏暗道不对,这一切根本就像是为了引他们出来的圈套! 他又急急问:“血池是作甚用处的?” “找到那姑娘以后,狐妖似乎会把她投入血海中…” “你们先走!” 符珏不得不做出决断,他抬手,划破食指,鲜血引出一个巨大的传送阵,目的地是风鸣宗。 与此同时,莲域便展开了,每一朵硕大的青莲都在空中浮动着,那些女孩便被载了上去。 一道含着冷意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耳边。 “带着我的移动血池,你们想逃到哪里去?” 第53章 光荣的血祭 少年清瘦的背影挡在了那些少女的面前。 “垂星追月,天玄地黄,风鸣御守,启!” 随着口诀念出,传送大阵的金光蓦然强盛,而后裹挟着少女们消失。 符珏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指尖的蓝焰逐渐黯淡。 “又坏我好事!”见状,狐妖面带恼怒,那头雪发忽然暴涨,垂至脚跟,尖锐的手指带着疾风直直刺向符珏的心口。 符珏皱眉,堪堪侧身,一张防御符纸在空中爆裂开来,余烬落下。 过了几招,他便察觉出这狐妖的修为竟是在大乘期以上!而符珏才临近筑基。 根本…毫无胜算。 少年心中有些烦躁,体内的莫名气流躁动不安,仿佛下一秒就破体而出。 分神片刻,便察觉肩膀蓦然一重。 失血滞涩的唇苍白而枯槁,唯有一朵艳丽的血花层层叠叠地绽开肩头。 狐妖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抽回沾满血色锐利的爪,“现在逃还来得及。” 这是最后的通牒。 只要放弃迟鸢,就能活着。 但是符珏不可能退,也不会退,他捂住被穿透的肩膀,白色的衣料浸染了一片暗红。 少年的眉眼中尽是冷然,“你究竟想做什么?” 此刻,远方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狐妖的面色突然变了,他低低地警告,“与你无关,不要妨碍我。” 说罢,居然放弃了眼前的猎物,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一定是越九青与迟鸢那边出事了! 符珏刚想追上狐妖,便被刺骨的痛意惊起一身冷汗。 他咬了咬牙,服下一颗回春,磕磕绊绊地燃起符纸。 “以血为引,凭风借力,踏叶逐浪,御!” * 火红色翻腾的烈焰卷起,因为没有血肉能满足它的食欲,重重地拍打着石壁,饥饿感让它发出近乎崩溃的咆哮声。 迟鸢被这动静惊醒,她慢慢走近,观察着这烈焰深渊。 火焰无穷无尽的燃尽了一切,像是天然的熔岩。 迟鸢顿了顿,是错觉吗? 她仿佛听见了许多人的哀鸣,他们挣扎着在火海里朝她伸出手,没有皮肉的包裹,节节白骨露了出来,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但是声音很模糊,分明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直觉告诉迟鸢,她还想再听得更清楚一些,直到冷眼旁观的然灯拉住了她的手。 少年冰冷体温不似活人,迟鸢一个激灵,迅速从朦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这时才发现,她距离深渊不过一步之遥。 她努力晃了晃晕眩的脑袋,连手心都浸出冷汗。 “奇怪,我怎么…” 怎么会被这片火焰吸引,甚至还有了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意识到自己疯狂的想法,她惊骇地又后退一步。 然灯松开了手,眼神一寸一寸变冷。“别靠近它,这根本不是什么火海!” 或许是因到手的食物跑了,原本平静的火舌忽然急速燎了上来,点点星火如液体般浓稠,落在地面。 迟鸢竭力克制着自己想要靠近它的冲动,然灯用手指碾了碾,他忽然露出嫌弃的表情。 “是血,这是一片食人血海。” “所以它只是想吃了我?”迟鸢觉得自己的脑袋胀痛无比,那些声音越来越吵,穿过了耳膜达到她的脑仁,刺痛阵阵。 也很喧嚣。 她似乎听清了血海里的声音,隐晦而浓烈的恶意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它们用欢迎的语气说:“跳下来,跳下来。” 跳下来,然后与血海融为一体。 “迟鸢?” 迟鸢被这道熟悉的声音唤醒了神智,她掐住虎口,“越九青,你怎么在这?” 狼崽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去找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走了好半天才找到人。 “你跟狐妖打架了吗?”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两句是同时发问。 越九青愣了,迟鸢也一愣。 等会儿,看越九青这表情,他没碰见狐妖,那岂不是—— “…你问我说了什么,当然是让她成为光荣的血祭!” 雪发狐妖突然出现,他眯着淡色的眸子,笑容越来越灿烂。 “这片海,喜欢吗?” 伴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血海宛如有灵性一般,疯狂地涌动,似乎随时都能溢出来。 迟鸢却并没有心情回答他的问题,符珏…符珏去哪里了? “不回答?”狐妖的神色暗了暗,上位者的威压全面爆发开来,波及到一旁的越九青和然灯时,二人都呕出一口心头血。 这个疯子。 “那哪里是海?” 迟鸢不得不反抗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涌。 狐妖却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嗅着空气中的淡淡血腥,那张清艳的脸庞上露出了痴迷缠绵的神色。 “它自然是海,人山人海啊。” 这个名字真是… 迟鸢手心一闪,残雪赫然出现在手心。 狐妖仍旧沉迷,像是上了瘾一样,不顾被烫伤,苍白的骨节鞠起一捧沸腾的血水,“这些红色真美。” 忍不了。 太变态, 迟鸢露出受不了的神情,抬剑冲了过去,“傻波一看剑!” 狐妖的动作一顿,勾起嫣红的唇,莞尔一笑。 “剑术不错嘛,竟然能碰到我。” 他轻巧地避开那道白昼般的剑光,伸出手指,“但是你跟我之间差距还是,太遥远了。” 被抓住的迟鸢忽然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狐妖还在愣神,一道巨大的紫色的雷光夹杂着火焰劈断了他长长的雪发,他手略松了松,原本光滑如绸缎的发丝瞬间裂开,变成一堆黑灰。 趁着这空荡,迟鸢便如同游鱼灵活地离开了他的束缚,她退回到面无表情的却有些疑惑的越九青旁,还有一言不发的然灯。 他们两人竟然很有默契地选择了狐妖的头颅进行攻击。 迟鸢不顾对面狐妖扭曲的神情,挑衅道:“组合技,没见过吗?” 杀伤力最强的雷灵根与火灵根组合在一起,对上大乘期以上的狐妖,倒也有了几分缠斗的意思。 狐妖扯断了自己及地的雪发,露出苍白的面容 ,眼里杀意尽泄。 “本来,听话一点是不会太痛的。” “可你们冥顽不灵,那便给你们一点教训!” 狐妖掌心忽然凝聚起一团漆黑的妖力,与之同时,大乘期以上的威压彻底弥漫,绝对压制着所有人的反抗。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 “符珏!” 第54章 置死地而后生 浓密黑雾中,少年清瘦的脸庞若隐若现。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因为高热未退,脸色憔悴而苍白,宛如破碎的名贵瓷器。 狐妖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他轻而易举地拎起符珏的后领,“这不是你们的同伴吗?” 迟鸢厉呵了一声:“把你的脏手拿开!” 而越九青眼中冷意更甚,隐隐听得天边响起雷裂声。 狐妖轻飘飘地吹了一下指甲,淡然道:“都说了,要给你们一个教训了。” 语毕,他乌黑的指甲瞬间变长数寸,穿透了少年的身体。 不善言语的越九青深了深眸,沉声道:“卑鄙无耻!” “别动。”狐妖转了转脖子,指甲骤然暴涨,穿过了少年的心口。 意识朦胧的符珏痛苦地闷哼一声,面若金纸,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下一秒,本该落到他头颅上的雷光顿住。 “…你到底想怎么样?”迟鸢强忍住想要杀人的心情,残雪暴躁不安地想要逃离她的掌控。 却见狐妖点了点她,言简意赅:“你,跟他换。” “行。” “别去!” 又是异口同声。 迟鸢果断地答应,对上了符珏清明的眼神,却无视了他的话语。 符珏摇头,不断否定着她的行为,“我说,别过来。” 狐妖不耐烦地加大了勒索的力度,“快点!” 少年的唇苍白得干涸,像即将消散的青烟。 “迟鸢。”越九青纠结地挡在她面前。“不要相信妖族。” 狐妖忍不住耻笑出声,“也包括你吗?狼崽子?” 越九青脸色一白,看向迟鸢,却见迟鸢一副了然的神色。 迟鸢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像往常那样,揉揉他因为紧张而炸毛的耳朵,“我不相信他,但是你知道的,符珏是我们的朋友。” 她不歧视妖,可符珏快撑不住了。 这是一场不平等的交易。 走过的每一步,迟鸢都能感受到,她的心脏正在狂跳。 越九青等人只能无力目送迟鸢的身影,直到距离越来越远。 不过咫尺之遥,狐妖已经等不及了,他将要迟鸢揽入掌控,就在此刻,一直沉默的符珏忽然动了。 他轻抬食指,小小的青色油纸伞飞了起来。 “东引西斜,驱难庇荫,莲域,起!” “月辉,听我号令,去!” 几乎是同一片刻,两道不同的音色交缠在一起。 天青色的领域展开,青莲朵朵绽放在脚下,一道血色流转空中,落入青莲花蕊,原本优雅清丽的莲花猛然膨胀着升上来,一口咬住狐妖的肩膀! 月辉散落少女的乌发,红线丝丝缕缕,编织为一张硕大的天罗地网,盖住了狐妖的头部,紧接着,一道天雷滚滚朝着狐妖劈了过去。 迟鸢接住掉落的符珏,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当机立断,从锦囊里掏出无数丹药融化水,用水壶喂给他。 “你们这群该死的兔崽子,居然暗算我!” 被束缚住的狐妖正要破口大骂,忽然闻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 “…”他可疑地犹豫了片刻,然后扭头。 就看见了自己蓬松柔软的雪白大尾巴变成了一团焦黑,火焰熊熊燃烧着,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狐妖扭曲了片刻,却发现那火扑不灭,看向罪魁祸首然灯,他的浑身散发出黑气。 “都给我去死!!!” 狰狞而尖锐的嘶鸣贯穿了整个洞穴。 大事不妙,迟鸢朝着越九青他们跑过去,越九青半揽住符珏,神色紧张,“他,伤到哪里?” 情况不是很好。 然灯心中一跳,“快走,血海爆发了!” 三人回头,原本平静如水的血海因为狐妖的那一嗓子重新震荡起来,竟然化为一张血盆大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溜过来。 越九青一言不发,扛起符珏就跑。 符珏被他莽撞的行为惊得吐出一口血。 迟鸢皱了皱眉,余光瞟见被青莲吞吃到一半的狐妖,他的半个脑袋留在外面,阴恻恻地道:“想跑,你们跑的过么?” 如同海啸爆发,血海疯了一样冲过来! 用腿肯定是跑不过的。 迟鸢将剑朝前方一扔,残雪倏然变大数倍,稳稳地停住。 “上来!” 她试图拉上几个小伙伴。 即使是逃亡过程中,符珏依旧不忘发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他指的是御剑。 迟鸢可疑地沉默了。 其实御器飞行是一件高难度的事,迟鸢又想起了自己救下君翩翩的时候,其实…她当时也不会,就靠着满腔热血冲下去,然后就学会了。 周围的一切都化为了泡沫般的残影。 然灯被风吹的迷了眼,他在最尾段看着血海,凌乱地想,这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但是超速行驶是有一定道理的,很快,迟鸢就甩开了血海。 她刚歇一口气,就忽然发觉背后一片潮润。 符珏剧烈地咳嗽起来。 越九青的瞳孔越瞪越大,他惊恐地道:“迟鸢,血…” 迟鸢回头,看见了符珏心口止不住的鲜血。 符珏却看不到自己的伤口,他还是轻轻笑了起来:“我…已经把她们送出去了。” “你傻不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迟鸢快速打断他的发言。 “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宗门了,别说话。” 迟鸢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她不能回头,停下来,就有被追上来的可能。 越九青无措地听着符珏微弱的心跳。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这么多,为什么止不住…” 符珏靠在迟鸢的背后,血液不断从空洞处涌出。 几乎湿了一大片。 越九青不断地往他嘴里塞丹药,但是没有用,碎裂的内脏被符珏用力地咳出来。 他的动作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内脏残渣。 “迟鸢…”越九青转过头,求助的视线投向前面沉默的少女。 他摇了摇头,眼底全是不甘。 顶着狂风,迟鸢眼底凝聚起一汪水意,很快滴落,消失。 “咳,咳…”符珏的笑渐渐淡去了,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但仍然强撑着抬起了手。 他终究是撑不住,重心不稳地摔了下去。 “符珏!” 迟鸢反应很快,但是仍然没有抓住他。 剑离地面有些距离,这一摔,符珏咬住舌尖,竭力保持清醒,似乎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移了位。 她停了下来。 第55章 速速救场啊 “你们快走。” 符珏用尽全力,推了一把僵立如同石雕的狼族少年。 越九青屹然不动,倔强地看他道:“我不。” 符珏转向最陌生的然灯,他说:“把他们带走!” 但是然灯低着头,也没有离开的迹象。 他们都知道,放下符珏,他绝对会死。 符珏有些着急,他本体受的伤很重,莲域撑不了多久。 “他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愣着干什么!”符珏嘶吼一般说出句话,而后喉咙涌上一股令人反胃的腥甜。 一切都糟糕透了。 迟鸢轻轻擦了擦他嘴角的血,“你说过的,朋友是不能互相抛弃的。” 她收回了动作,“它快追上来了,你们送符珏回去,我来跟狐妖清算这一切。” 符珏猛然抬头,眼角猩红:“迟鸢——你给我回来!” 可残雪却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卷起挣扎的三人快速的逃之夭夭。 这次迟鸢没有回头,她站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 狐妖的声音带着幽怨传到耳边,还有些纳闷。 “怎么没走?” 迟鸢转头,定定地看着他。 这只狐狸现在形容狼狈,灰巴巴的,唯有数条绚丽的尾巴在狐妖身后耀武扬威。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九尾狐。 尾巴越多,实力越强,狐生九尾,便是狐族中最尊贵的存在。 迟鸢瞪着他:“他们已经走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狐妖舔了舔干涩的唇,“很简单,跳进去。” “跳进去?”迟鸢冷笑了一声,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所以,这是一场针对我的陷阱吗?” 狐妖笑盈盈地道:“没错,就是为了你。” 迟鸢不想做枉死鬼,虽然她没打算真的跳,“为什么,我只是个修士而已。” “奇怪,你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吗?”狐妖精致优越的脸上浮现出真心实意的疑惑。 又是这种表情。 “我不告诉你,”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你自己发觉。” 迟鸢恼怒的握了握拳,真想给这个吊胃口的家伙一锤子! 狐妖还是用那种蛊惑的声音劝哄着她,“跳进去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迟鸢压根不相信,她也不可能真的跳。 僵持之际,一颗青色的果子忽然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它咕噜咕噜地转了一圈,转回了迟鸢的脚边。 狐妖的视线一时转移到了那果子身上,他目露疑惑,正欲发问,却见迟鸢突然“吧唧”一脚恶狠狠踩了下去。 这青色小果突然释放出一堆白色浓稠烟雾,遮挡住视线。 迟鸢疯狂咳嗽着,然后捂住鼻子溜之大吉。 狐妖:“…” “啧,雕虫小技。” 但是又被骗了,他艳丽的眸中生出恼意,立刻挥散迷雾,追了上去。 迟鸢现在没有残雪,也只能漫无目的的跑路,毕竟她并非符修。 眼看要到洞口时,她突然被无形的结界弹了回去。 明明之前都没有,迟鸢气得牙痒痒,无奈只能停下来。 血海在狐妖身后翻涌。 他笑得越来越猖狂,“来吧,接受你的命运吧!” 迟鸢抽了抽嘴角。 没有了剑的剑修就像失去双翅的鹰。 偏偏她的灵根又不是攻击性很强的。 正是进退两难之际,眼前突然白光一闪。 青年的身躯完完全全遮挡住狐妖窥探的视线。 “大师兄!” 迟鸢惊喜地弯起眼睛,躲在他的背后,青年眯起湛蓝的眸,杀意重重。 感受到这人高深的修为,狐妖恨恨地骂了一句,“搞什么,又来坏我好事!” 与此同时,一道冷锐的冰棱顺着他的耳朵擦过去,火辣辣的痛。 谢揽厌睨着眼前的狐妖,举剑的动作微不可闻地停了一瞬。 因为他刚才并没有用灵力。 但探究只是一闪而过。 青年一身洁白如霜,他敛了之前危险的神情,对迟鸢道:“看好了,我的剑。” “下次遇到这种人,用我的剑法来打败他。” 血色剑光一闪,形成巨大的五芒星阵,狐妖被困于剑阵中,无处可逃。 他的一招一式极为果断,如飘絮,如落雪,青年的姿态优美,剑招更是行云流水,划破长空。 剑气乱舞时,只听得铮铮作响的声音。 谢揽厌的剑意浑然天成,迟鸢愣住了。 “师兄,你的剑法叫什么。” 青年回过头,冷风吹得他的衣角飒飒作响。 “它叫,破天。” 谢揽厌无视了身后的狐狸惨叫,苦口婆心地教育着迟鸢:“既然要做剑修,便更刻苦些。” 又来,迟鸢叹了口气。 她忽然大叫:“师兄,那狐狸要跑了!” 只见他愤懑地吼了一句,“我容愿还会再回来的!”便是摇着尾巴不知去向。 原来那狐狸叫容愿。 向来冷淡疏离的谢揽厌忽然抬手,极轻地压了压迟鸢柔软的黑发。 迟鸢不解地看他,她不太习惯这个动作。 “也罢,他既是逃了,下次见他一次,我便斩他一次。” 迟鸢举手:“师兄,这个任务有问题。” 他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我已经知晓,回去彻查。” 沉默了片刻,谢揽厌道:“回家吧。” 家真是一个具有魔力的词语,它不仅能安抚在外游子漂泊的心,还是一个充满柔软与温暖的避风港。 “好!” * 回来的第一件事,迟鸢冲进了医庐,她忽略了身后的谢揽厌老父亲一样幽怨的目光。 “符珏呢,符珏人还好吗?” 迟鸢抓住了在外面守着的然灯。 然灯的表情很奇怪,“符珏他…伤得很重。” 迟鸢登时心下沉了不少,眼看泪水就要掉下来。 然灯又补了一句:“不过,他突破了,现在睡着了。” 已经酝酿好情绪的迟鸢默默将半滴眼泪收了回去。 这样来说,如今符珏也是筑基期修士,算得上因祸得福了。 “那就好,他没事就好。”迟鸢松了一口气。 然灯让开一个身位:“你不进去看一眼吗?” “啧,在那之前,我们还要处理一个人。” 听到动静从里面探出脑袋的越九青打了个喷嚏,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装扮:“你,迟鸢,你好冷。” 迟鸢疑惑,“你感冒了吧。” 她大力将断臂的季少幽从空间里扔了出来。 他落在地上,因为疼痛不断蠕动着,像一条丑陋的虫子。 看着地上的一坨,然灯眸色沉沉。 第56章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一直站在远处的,未曾离开的谢揽厌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冷漠。 “他是什么情况?” 地上的季少幽宛如一摊烂泥。 迟鸢将投影仪交给了他,说清了事情的经过,分明是受害者的然灯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惴惴不安埋着头。 谢揽厌看着然灯,蹙眉。 “把头抬起来。” 命令一般的语气。 然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抬起头,露出他的全部容貌。 “继续保持。”谢揽厌略微满意地点头,依旧惜字如金。 “三天之内,我会给出最终答复。” 待他离开有一会儿,迟鸢突然小心翼翼地说:“大师兄,其实他人很好。” 如果谢揽厌真如传言中一样冷心冷肺,是绝不可能分多余的眼神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弟子的。 迟鸢轻轻地拍他的肩膀,“论公正,天底下没有人能比得上他,所以,你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结局。” 然灯下意识想将自己埋进阴影里,耳旁似乎又回响了那句:“抬起头来。” 他克制住自己流露出卑微的姿态,然后绷直了身体。 少年终究是堂堂正正地站在了阳光下,接受了它的普度众生。 就像他的名字那般光辉灿烂。 等迟鸢有空去看符珏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了。 他没有在沐辰峰待着,怕影响其他人的睡眠,独自留在了医庐。 屋内熏着茉莉味的安神香。 少年醒的很早,半边黑发落在洁白的枕上,鲜明刺目。 他遥遥地望着未关拢的窗,身影单薄,唇白而薄,浓重的墨瞳里心事重重。 掀开门帘时,迟鸢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笑着叹气,“这个场景,是不是很眼熟?” 符珏愣了愣,往事重现,当初迟鸢从宗门考核的秘境里一身伤出来的时候,他也是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 今日两人竟是地位转换了过来,受伤的是他,来看的是迟鸢。 “只是这时候的心情却和当初大不相同了。”符珏温柔地笑一笑,摇头。 毕竟躺在床上的是他。 “但我却是和当初的你想得一模一样。” 迟鸢抿唇,偏头捻灭了安神香,茉莉香气太重,反而叫人透不过气。 “你生气了?” 符珏的眼底浮现出不解。 “哪有,我只是觉得你太不顾自己的安危而已。”迟鸢呵笑了一声,语气凉凉。 符珏并不担忧,反而勾唇:“你不也是选择留下来了吗?” “身为凤鸣宗的弟子,需要具备随时牺牲的精神。” “你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 他们都清楚的明白,无论是哪里出现危险,自己都会是最先挺身而出的那一批弟子。 自私的情绪并不存在。 迟鸢沉默了。 如今二人已经能从目前的风向里窥出一丝隐匿的不祥,或许这片大陆会越来越变得不安宁,如一叶小舟,风雨飘摇。 在沉静的寂然中,迟鸢坚定地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我在一天,就不会有你们出面的机会。” 符珏不住地咳嗽着,他的目光朦胧,“那便借你吉言。” “…”迟鸢定定地看着他被绷带包扎的肩膀,血继被清理得很干净。 那时在洞穴里,越九青叫迟鸢的名字时,她却不能回头,有诸多话语埋藏在心底。 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痛楚,也觉得深深地愧疚。 “我已经没事了。”符珏看穿了她的想法,他轻轻地叹息,迟鸢偏过头去。 所以不要再用那种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了。 符珏趁机转移了话题:“这次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真人给我们打了多少分?” 说道正事,迟鸢又打起来精神,“我们把人质全部都带了出来,虽然没有彻底解决忧患,但是真人并没有责怪,给我们队伍评了甲等。” 她纠结地磨着指甲,“这个任务…你有什么头绪吗?” “或许是因为你的灵体…总之那只狐妖一定是觊觎你的,所以才故意抓走那些女孩,引起宗门注意。” 毕竟谢揽厌那边处理的进度并没有那么快。 符珏蹙眉,“总之近日出门多加小心。” 迟鸢点头,“我知晓,还有关于季少幽这件事。”说到这里时,她的表情非常嫌弃。 “他不会再待在我们队伍里。”对上符珏惊讶的眼神,迟鸢僵了片刻,“你可以接受然灯继续留在队里吗?” “然灯?”符珏却没有第一时间询问事出原因,他挑眉,对这个称呼进行了质疑。 迟鸢直说:“他不姓季,以后也不会姓季了。” “所以你愿意吗?” 她问的实在郑重,符珏忍不住弯了眸,“只要他不拖后腿。” “好,”迟鸢就知道符珏会同意,心情明朗了不少,“但是这样我们队伍还是缺一个人。” 符珏垂下眸,“把然灯挪到防御位去吧。他是器修。” “越九青这家伙不适合做支援,他反应快,鼻子灵,便去先导位。” 迟鸢歪了歪脑袋,清澈的瞳孔里有些不理解,“可是这样一来,支援位不就空了出来吗?” 支援也是相当重要的。 “越九青忍耐性不够,还是别给他变化了吧。” 然而这次符珏居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霸道,他只说:“不,暂时就这样布局。” 迟鸢瞪圆了眼看他。 符珏不自然的避开她的视线,“相信我。” “罢了,”迟鸢无心争辩,却见少年又道:“还有一件事。” “越九青的身份。” 越九青是狼族,迟鸢其实早有察觉,毕竟天天摸他耳朵,手感不一样啊。 “关键是,目前没有宗门会收妖修。” 哪怕是风鸣宗,骨子里依旧有些封建的保守性。 迟鸢问:“妖族吗,你是怕长老赶走他?” 虽然相处时间不过数月,但越九青俨然已是他们认可的同伴,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先瞒。”她下定了决心。 “等到事态严峻的时候,宗门会非常缺人才,那时他们绝不会放弃单灵根的越九青。” 惊讶于她的果断,符珏也不掩饰了。 “你不怕越九青是内作吗?” “他来历不明,又这般改头换面混进风鸣宗,你不怕他突然背刺吗?” 第57章 倘若局面不可控制 迟鸢仿佛又想起来那穿心的一剑,哪怕过去了很久,依然刻骨铭心。 她转眸看向符珏,“我当然怕,如果他威胁到了我的家——” 少女的眼中闪过挣扎与痛惜,最终慢慢舒展开来。 迟鸢说:“我会亲手了结越九青。” 就当她执迷不悟吧。 * 不过三天时间,大部分小队的任务都已经收了尾。 至于符珏,他恢复得很好,身上已经看不出什么重伤的痕迹。 由于少了季少幽,三人小队重新组建,加上然灯,如今是四个人。 任务清算得差不多了,弟子们齐聚一堂,专注地盯着变动的积分榜,毕竟这关乎着奉天联赛的报名资格。 新弟子有新弟子的积分榜,同师兄师姐区分来。 如果真人抑扬顿挫的宣布道:“这次榜首是——猛虎下山小队!” 围观的弟子们顿时爆发出失落的叹息声。 哪怕对于第一这件事心知肚明,几人仍然很开心。 如果真人笑着为几个小孩挨个儿戴上一朵小红花,夸赞道:“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这就是第一名的奖励?”迟鸢拎起胸前别着的平平无奇小红花,有些傻眼。 越九青本性大爆发,露出尖尖的牙齿,旁边的符珏来不及制止他,他就一口咬了下去。 然后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很好,它甚至是一朵劣质的假花。 “不是说第一名有奖励吗?” 简直算得上是诈骗的程度了,几人幽幽地盯着他,如果真人挠了挠头,反驳道:“小红花怎么不算奖励了?” 迟鸢不满:“总感觉跟哄小孩儿似的。” 如果真人真想说你们不就是小孩么。 但是看见几人幽怨的目光时,他还是有极有求生欲地解释了一下:“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资金有限,你们就凑合用吧。” 话音一落,就见然灯将小红花摘下来,往兜里一揣。 瞧见这个动作,如果真人急了,“诶,等等!” “?”然灯缓缓抬眼,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惑。 如果真人尴尬地收回手,“这个花可不是送你们的,循环利用懂吗?” “下次的魁首还得接着戴。” 迟鸢傲气地抱手,她抬起下巴,“有我们在,还会有人拿第一?” 旁边的符珏笑了笑,却藏着锐气,至于越九青与然灯二人,虽然都没说话,也是一脸的赞同。 的确,他们四个都是单灵根的好苗子。 但是如果真人继续摆手,“不行,这不合规矩。” “这样吧,等奉天联赛报名前夕,我就把这小红花送给你们。” 越九青面无表情的吐槽:“真人,你真抠门。” “嘿你们这群小屁孩,真是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啊!”如果真人叉着腰教训起他们来,同时颇感生活不易。 充满事业心的然灯发问:“真人,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你们的任务...暂时先停一停吧。”如果真人思考了片刻,迟鸢却有些了然。 看来这是查出来了什么,却不愿意告诉他们。 “距离宗门大比的下一个环节还有些时日,你们要是闲的没事,就去看看夏天的雪吧。” 迟鸢竖起耳朵,“?什么雪,长老你睡糊涂了?” “你这孩子,说话真不客气。”如果真人戳了戳她的脑门。 “我们宗不是有一座天山吗,不论春夏秋冬都是积雪遍布,正合适炼体,炎夏苦热,去去去,去避暑吧。” 说着,如果真人快速收回了小红花,将他们扫地出门。 四人呆滞在原地。 符珏:“总感觉真人在瞒着我们什么事。” 迟鸢叹了口气,“肯定是,不过他们觉得我们都还是孩子,便从来都不肯说罢了。” 很快,迟鸢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拉着几人跑路:“算了,我们去看雪。” 待几人离开,如果真人才慢慢推开门。 这位一直精力旺盛的中年修士,他的面容此刻带上了沉沉的疲惫。 作为过来人,他深深知晓这个道理。 十四五岁的少年不应当被世俗缠身束缚。 站立良久,如果真人又关上了门,匆匆赶往议事堂。 议事堂内,三位真人,五位首徒齐聚一堂。 “这次任务疑点重重,我们应当为他们点一盏长明灯了。” “那季少幽又当如何处理?” 闻夜心直口快:“简单,他在先欺辱同门,品行实在不堪,便废其修为,除其灵根,送回凡间。” 可能真人提了一句:“还须得保障然灯家人的安全。” 江望舒冷笑一声,美丽的面容全是不屑:“依我看,他便是死也不足惜。” 谢揽厌的语气淡淡,“季家作威作福多年,也时候得到惩罚了。” 温若:“谢师兄的意思是…?” 谢揽厌只是扫了他一眼,堂下所有人便心知肚明了。 看来沦为废人的季少幽下半辈子注定生不如死。 结束这一问题,江望舒皱着眉,开门见山的询问:“那瘴气控制得如何了?” 负责阵法的温若面露难色,他摇头:“一开始这些瘴气只是在秘境内停留,现在已经有外泄的趋势。” “这样下去不过三年,瘴气就会全面爆发,到时候人间只会沦为一片炼狱。” “而那些灵兽们受着影响,便会引发大面积的兽潮。” 闻言,堂内俱是一静。 唯有暂时代理掌门的谢揽厌镇定的开口:“温若,你与闻夜去加固防护阵法,连同我们山脚下的村落,记住,七天一次。” “江望舒,你与江悬去收集灵兽的情报与习性。” 这次,向来是刺头的江望舒只是略点了头,并无异议。 如果真人叹了口气,“那我就与陆舟还有大概老弟留下来,安抚这些新弟子。” “再熬一熬吧,至少要等新一代的他们成长起来。” 久不说话的陆舟忽然出了声,“如果瘴气提前爆发,又当如何?” 谢揽厌回答得很快。 他的声音极冷,像极了天山的清雪。 “倘若局面当真不可控制,那便由我身先士卒。” 毕竟,风鸣宗总是需要有人守着的。 第58章 冰与水的交融 风鸣宗有一终年积雪不化之地,是为天山。 于是当生长于大陆南方的迟鸢艰难地载着三个小尾巴御剑飞上来时,她深深地被震撼了。 这里的雪与小世界那种苍白枯燥的雪大不相同。 它是有生命力的,会流淌的,这些雪花轻柔如羽毛,纯净而美丽。 四下望去,积雪下竟然有新绿探头。 符珏平日素爱任何风雅之物,见状,他感慨了一句:“也算不虚此行了。” 晶莹的雪融化在手心不见,茫茫白雪衬得少年身姿如玉,眉眼清俊。 他想起了小时的一个故事,忽然叹息道:“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偷听的越九青探头,那两只耳朵脱离了束缚,蹭一下冒出来,他不解地看着符珏:“雪,又怎么可能代替余生?” 符珏唰一下展开了他优秀的桃花扇,分明身处极寒,他还不紧不慢地轻摇罗扇。 “这就叫情调,你不懂。” 下一秒,狂风大作。 迎面而来的雪花落满肩头,紧接着,一个雪球砸中了符珏的面门。 “嘶,好冷!”沁骨的雪水滑入颈肩,符珏连带扇子也不摇了,他冻得原地弹跳。狼狈的抹去脸上的雪珠。 一旁看戏的迟鸢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还情调,叫你要风度不要温度,这下遭报应了吧。” 她笑的浑身发抖,肩膀不住的抖动着。 符珏恼得耳根发红,险些维持不住自己所谓的风度,仍旧持续嘴硬,“这只是意外,不看意外还是很酷的。” 迟鸢正疯狂嘲笑小伙伴,忽然脑瓜子一阵嗡嗡嗡。 她懵了片刻,又打了个寒战,才反应过来:“诶,谁偷袭我?” 然后看见一对颤动的狼耳朵,居然是面带无辜的越九青。 坏心眼的狼崽手里抓着一团雪球,开心道:“好玩。” “你也变黑心了!”迟鸢愤愤的控诉越九青,然后委屈地看向符珏:“符珏,你看他!” 结果是被二人合力用雪球栽进雪地里。 符珏反击成功,刚要猖狂大笑,又被越九青闷头一砸,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无可避免的混战。 然灯静默地驻留原地,白色雪絮落满了一身,像一座屹立不倒的雪雕。 他有些羡慕地看着尽情玩雪的三人,忽觉背后一冷。 然灯茫然地转头,他被突如其来的雪球砸中肩膀。 紧接着,他又看见了偷笑的迟鸢,符珏无奈地摆手,还有木头脸一样的越九青。 “一起来打雪仗,然灯!” 迟鸢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身旁的两人是近乎纵容的默许。 “…” 这场战争的战火最后还是牵连到了罚站一样的然灯身上。 等到四个人累瘫得倒在地上,几乎感受不到寒冷。 迟鸢更是不怕冷地跟着暴露种族本性的越九青在雪地滚来滚去。 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孩子心性。 滚累了,她转到安详平躺的符珏身旁,面朝天空伸出手指,“我感觉我的灵根暖洋洋的。” 说着,一道寒气从指尖涌了上来,是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符珏:“…?” 他语无伦次地道:“你变异了?” 迟鸢僵住:“啊?” 冰天雪地里,两人面面相觑。 迟鸢又重新召出了自己的水灵根,忽然有些迷茫了。 她是什么时候得到了冰灵根的认可?难道是在洞穴里被激发了潜力? 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 但符珏的表情却不太好看,灵根突然发生变化,对修士来说有很大的影响。 符珏强硬地拽住迟鸢,神情严肃而冷淡。 “跟我走。” 一旁正较着劲,非要分出输赢的然灯和越九青顿时回头,想了想,二人都没有跟上去。 迟鸢心道完犊子。 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两种灵根。 可惜符珏直接将她拖到了一棵枯萎的老树后。 他从锦囊里掏出了一个璇玑盘。 “重新测一次。” 迟鸢一时是不知道震惊他还有那么多灵器,还是先解释自己的异常。 少年却沉默地看着她,墨色的眸光飘忽不定。 迟鸢看不懂符珏的脸色,心下慌张,只能顺势将手放在璇玑盘上:“其实,我有个秘密。” 话音落下,璇玑盘代表蓝色的水灵根达到了顶点。 根值达到了一百。 居然比之前测的纯度还要高! 符珏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迟鸢深吸了一口气,又将手搭了上去。“我不止一个灵根。” 在符珏错愕的表情中,璇玑盘代表的冰灵根的白色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依旧是百分之百的根值。 “但是我也是今天才发现的,我瞒了你们很多,抱歉。”迟鸢实在说不出口她的秘密,更不可能将重生一事告知他人。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符珏反应得很快,却没说话。 迟鸢抬起眸,“你是生气了?” 还是无法接受这样有所隐瞒的她? 这句话落下,符珏的眼神让她感觉有些陌生。他慢慢地说:“迟鸢,你还是不太了解我。” 迟鸢突然觉得很不安。 “如果灵根出现问题,那么,修士之前所学的功法秘籍都可能会功亏一篑,甚至走火入魔。” “我…根本不是因为你的隐瞒而生气。” 这次轮到迟鸢愣住了。 她问:“那你刚才的表情…” 符珏简直要被气笑了,但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叹息一般拂去迟鸢发间的雪。 “没什么,就算你不是人,在我眼里也没什么区别。” “你的第二灵根不要再告诉别人了,以免惹人心疑,包括真人,还有你的师姐。” 说完这些话后,符珏离开的速度很快,他没有再等迟鸢。 树顶随着寒风摇曳,迟鸢的神情无措,“花花,我说错了什么?” 可惜她忘了,爱说话的花花现在还在空间里给花花浇水。 小雪还在下,直到如柳絮般落了迟鸢一满满身,她才察觉到自己站了有多久。 迟鸢有些失落,明明得到了冰灵根的认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直到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第59章 情绪稳定四人组 “要下大雪了。” 迟鸢只是一回头,就遥遥望见符珏。 对上她圆钝而水灵的眼睛时,他终究是叹了口气,“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抱歉,我…”迟鸢失落地垂下脑袋,她根本学会没有跟朋友沟通的方式。 符珏打断了她的话,出于礼貌,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这么做:“别再说抱歉了。” 极端的寒冷下,两人说话时冒出的热气,很快化成层叠的寒意。 “我不会因为你隐瞒我而生气,但是我也是个普通人。” 雪花飘飘,融化在指尖。 “至少,也多体谅你朋友的心情吧,他也会担心你。” “你人真好。”知道自己误解了好朋友的想法,迟鸢泪眼汪汪的蹭了蹭他的衣袖。 同时愧疚不已。 所以这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符珏有些无奈,将身上的雪绒斗篷解了下来,猛然罩住迟鸢的脑袋。 视野一黑,迟鸢愕然于他的举动,手指触及厚重的衣襟时,上面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这里太冷了。”迟鸢想将斗篷还给符珏,他却推拒。 “我还没那么弱。” 迟鸢表示不信,她极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我还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你说什么?”符珏没听清。 “没事!”迟鸢悄悄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叫上残雪跑回原地,躲在一脸茫然的越九青身后。 被发了好人卡的符珏黑着脸走回来,就听见迟鸢信口胡说:“符珏要打人!” “什么?”傻孩子越九青信以为真,眼神一沉。 符珏微微一笑,拳头硬了。 很好,现在他是真的想跟迟鸢比划比划了。 不过至少两人重归于好了。 恰逢越九青和然灯走了过来,“风越来越大了,我们还是早些下山吧。” 四人都觉得好,狂风刮得衣衫猎猎作响。 越九青耳朵一动,琉璃透亮般的眸中倒映出前方的雪景。 少年瞳孔一缩:“是雪崩!” 迟鸢也跟着回头,但是他们发觉太晚了,身后震动声越来越近。 天山在震荡,无边的白色将四人包围,最终裹挟着他们失去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时,周遭的环境已然大不相同。 迟鸢抬了抬被积雪掩藏僵硬的四肢,方才在情急之下,越九青捞下了站在最边上的她。 他的额头被石头撞出了血痕。 符珏与然灯却不翼而飞,想来是雪崩冲散了他们。 迟鸢有些懊恼地打开通讯玉符,很遗憾,它再次失效了。 “这运气真的绝。”她骂了一句,摸去腰间的锦囊,想着给越九青敷一敷脑门的伤口。 可这次连锦囊也没了。 此时越九青才慢慢转醒,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可惜浑身都是雪与石冲击过后的伤痕。 迟鸢扶住他一只手,“你还能动吗?” 越九青勉强点头,他转了转眼珠:“这是哪里?” 迟鸢有些忧心:“是个洞穴,只是不知道符珏他们被冲到哪里去了。” 很幸运,他们没被积雪裹挟着滚下山,也没被雪给堵住洞口。 迟鸢朝洞穴门口看去,微叹道:“这下好了,在宗门失踪,又有麻烦了。” “可惜我不认识路。” 越九青神情忽然变了,“不,这里不是风鸣宗。” 少年两只灰色的耳朵直直竖在头顶,是紧张的表现。 他说:“若我没记错,是秘境。” “这里是秘境。” 迟鸢愣住,“我真的有那么倒霉吗?” 又是跟上一次同样的法子,突然被卷入秘境,真的很难评价。 可是越九青是如何知晓的? 此时越九青再也没了之前那种呆萌懵懂的模样,他的眼睛闪出了杀意,骨血里天然的嗜血野性重现。 不是对着迟鸢,但她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他应对外界危机的防御状态,越九青轻垂下眸,掩饰天性与本能,警惕地说:“这里是雪域秘境,危机四伏,我们要小心。” 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迟鸢跟在越九青身后,看他轻车熟路地领着路,一时有种被带飞的感觉。 越九青说:“符珏的气息,就在前面。” 前方却是一片悬崖。 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底,迟鸢打了个寒战,她问:“跳下去?” “跳。”为了避免二次分散,越九青拉住她的手,毫不犹豫的答。 看他那么果断,迟鸢闭眼,一咬牙,纵身一跃。 可恶,究竟什么时候,她竟然也被君翩翩同化了。 似乎感受到了迟鸢的情绪,越九青在耳边说:“不用怕,这里是我的族群。” 迟鸢:“你家在秘境?” 越九青点头。“嗯,我是冰狼族。” 她开心的问:“那你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这话惹得越九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横着?可我不是螃蟹。” 迟鸢无力解释:“不,我的意思是,你们隐居在这里,应该是雪域霸主吧?” 越九青不会谦虚,只会说实话:“嗯。” 凛冽寒风凉透骨血,越九青翻身拽住一棵树枝,降低缓冲力。 他果然没骗人。 悬崖下面是一个庞大的部落,但是没有生活气息。 迟鸢问:“你的族友呢?” 越九青面色凝重的巡视着他曾生活的地盘。 迟鸢在角落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然灯与守着他的符珏。 她舒了一口气,万幸人没事,只是有些冻伤。 地面有残留的暗色痕迹和骸骨。 “这个族群,他们被吃了。”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的语气无波无澜。 “我们冰狼,优胜劣汰,败者为寇。” “输了被吃掉也正常。” 越九青的眸中明明灭灭,仿佛他已经修了无情道,断情绝爱很多年。 但是迟鸢用怜爱的目光看着他,她很清楚,他是一只心软的狼崽崽。 果不其然,下一秒,越九青就语气凶狠的发誓:“我要替他们报仇!” 然灯丝毫不慌,冷静评价:“看地上血痕毫无遮掩,想必对方要么实力强大,要么就是愚不可及。” 才醒过来的然灯轻咳一声,引得众人都看他。 他神色古怪:“你们…情绪都这么稳定吗?” 就好像突然被卷进秘境不是第一次一样。 第60章 瘴气弥漫 在家练习阵法失误,传送进秘境就落入虎口的符珏:“这个…” 正关着禁闭睡大觉被卷进去的迟鸢:“啊…” 秘境就是自己家的越九青:“嗯?” 平平无奇的然灯选择认输。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迟鸢很有经验:“我们先给越九青报仇,再找找破境的办法。” 没有人有异议。 于是一行人顺着那些明显过期的血迹,从一处洞穴来到了另一处洞穴。 这里很是荒凉,冷风如刀刮过身体。洞穴出乎意料的很大,迟鸢看了一眼地面的脚印,判断出了灵兽的体型。 然灯从前经常在灵兽林做任务,因此对每一种灵兽都如数家珍:“可是,我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大的灵兽。” 看着那足有四人头大的脚印,迟鸢瞬间明白过来。“是被瘴气污染的灵兽做的!” 几人都疑惑地问:“瘴气?” 她沉重地道:“瘴气会让性情温和的灵兽变得暴虐凶残,同时它们的身体也会发生异变。” 符珏也知道这事,跟迟鸢交换了一个眼神,问起越九青:“这样的灵兽是一直存在的吗?” 越九青的记忆力很好,他摇头:“不是,我以前没见过这种。” 看来,那些不知打哪儿来的瘴气会污染每一个秘境,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从秘境里出来的修士,最后流入修真界。 兽潮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迟鸢的心情有些沉重。 可,源头究竟在哪呢? “想必真人也是发现了什么,才这般匆忙叫我们出来玩雪。” 不过他没料到瘴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迟鸢又看向沉思的越九青。“有瘴气必然有源头,越九青,你知道这个秘境的核心吗?” “核心吗。”越九青想了想,的确是有的。 “对,只要找到核心,污染的灵兽大概率就会恢复正常。” “有。”越九青忽然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杀机四起,凶光毕露。 “但,要等我先斩杀了这头妖兽。” 话音未落,狂风乱作,一头硕大的灵兽忽然从洞穴中踏了出来。 那是象形灵兽,因为受到污染所以狂性大发,他的身体异变成了黑泥般的色彩,浑身恶臭。 这象形兽甚至长出了第五条腿,数十只眼睛拥挤地靠在一起,密密麻麻,看着感官很差,有点恶心,它的气息并不强。 但这次的迟鸢却不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了。 她召出残雪,也没让其他人出手,以迅疾之势斩入对方后背,血液迸溅,散发着浓烈而粘稠的腥臭气息。 灵兽倒地,越九青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洒在地上的血,他说:“血也是黑色的。” 符珏解释了一句:“这就是被瘴气污染的结果。” 然灯扬起眉梢,脸蛋看起来精致又漂亮,紧接着,他朝那变异兽走了过去。 迟鸢目瞪口呆。“你,你在找什么?” 少年眉眼疑惑,“我在想,这变异兽的皮肉材料会不会比其他灵兽更好用。” 他毫无所觉地掏出灵兽的血肉,捧出它的心脏,眉眼温和地问:“你们要吗?” 黏糊糊的黑血一滴一滴落在洁白雪地,那颗巴掌大的红紫色心脏还在顽强跳动。 “…” 迟鸢和符珏猛猛摇头婉拒,饶是没所谓的越九青这次也跟着摇了头。 “好吧。”见他们不愿接受,然灯甚至有些失落。 他擦了擦手,注视珍宝的眼神希冀地将这颗心脏收起来,然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剩余的尸体。 天杀的,这灵兽被造的那就剩点白骨头了。 符珏抽了抽嘴角,送了他一个空间锦囊,“全收了吧。” “可以吗?”然灯眼睛亮晶晶。 超有钱·修财道·公子哥符珏大手一挥:“既然对你有用就拿上。” 然灯并不熟练地道了谢,然后两眼放光。开始疯狂剔骨挑肉,属实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果然啊器修不是谁都能做的。迟鸢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暗自感慨。 观赏了一会他高超的解剖手法,符珏沉默了片刻,幽幽道:“这手法,颂之师姐应该会很喜欢他。” 迟鸢表示赞同。 闲来无事,三人坐在石头上,直到神经大条的越九青突然闪现到迟鸢身后。 越九青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可怕,悄悄地对同伴说:“我之前用雪球砸了他。” 迟鸢:“?” 昏暗的洞穴内,然灯半张脸隐没于黑暗,不明液体溅上他的侧脸,他忽然满意地笑了。 见状,越九青立刻收回视线,紧张兮兮:“他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十四岁,在一百岁的人间是小孩,在几千几万年起步的修真界是小孩,在妖族就更小了。 看着一脸懵懂稚嫩的狼崽,迟鸢忽然改了心思,她有意迫害了一句:“…有可能,毕竟冰狼也是妖兽。” 一旁的符珏对她的行为视若无睹,无聊望天,左看看,右看看,就是听不见。 好像一点都不对他们的话题感兴趣。 而且冰狼族似乎还挺稀有的。 越九青神情无措,两个眼睛瞬间成了蛋花眼:qaq。 然灯的手脚很麻利,不过片刻,他就道:“我好了,我们走吧。” 瞥见越九青退半步的动作时,他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自己应该,大概没有做什么吓人的事吧? 罪魁祸首迟鸢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然灯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道:“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炼化修补的灵器,也可以找我。” 他小声地补了一句:“我是器修,虽然修为不到炼气,但我有五品炼器证。” “五品!!” 修真界炼器与炼丹等都需要考取证书,其中炼器师等级划分由低到高为:九品炼器师、八品炼器师、七品炼器师、六品炼器师、五品炼器师、四品炼器师、三品炼器师、二品炼器师、一品炼器师。 虽然然灯是五品炼器师,看起来很普通,可这是自己队伍里的,而且他才修炼多久,都直接五品了。 闻言,两人眼冒金光,除去没有自己灵器的越九青。 队伍里有器修就是好哇! 符珏的语气温和,“你的到来,给了我们很大惊喜。” 惊喜?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然灯有些恍惚。 但很快迟鸢就揽住他,“收收你的眼神,别这么快压榨别人。” 第61章 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 “没关系。”然灯摇头,“我之前常常被季家人关起来炼器,习惯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好像经历那些苦难的人并不是他本人。 符珏一怔,立刻道:“抱歉,是我太冒昧了。” 然灯却笑了起来,眼里若有星辰闪耀,与往常死气沉沉的模样大不相同,“不,我很喜欢炼器,这会让我觉得有活下去的价值。” 未尽之意便是,不让他炼器,他才是真的想死。 小可怜,迟鸢摇头叹气。 “这样的话,那你帮我看看我的残雪,它有什么需要提升的地方吗?” 她把自己的剑递了过去。 然灯瞬间抬起头,他珍重的接过残雪,一寸一寸地观摩着,良久,才感慨道:“剑的确是好剑,但这种材质,我竟从未见过…” 迟鸢却道:“我也不知它是什么材质。” 毕竟是在鬼市淘的,那大叔说是秘境给的,就是不知道哪个秘境。 “但我观你的剑性偏寒,如果能用凤凰尾羽炼化,热与寒中和,悟出的剑气威力绝对是旁人的十倍。” 说这里时,然灯有些心灰意冷,“不过,凤凰一族绝迹多年,存不存在都是未知数,就算找到了它,爱美的神兽也未必会送旁人无缘无故的一根羽毛。” “那个…”迟鸢拿出了压箱底的东西,举起,“你说的是这个吗?” 白雪茫茫,金色尾羽在她手心熠熠生辉。 然灯瞪大了眼睛,“你居然有这东西,还不收起来?” 迟鸢疑惑:“你不是要帮我炼化吗?” “至少不是现在。”然灯叹了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的话语中含着隐晦的暗示:“若是外界知道你得到了凤羽,恐怕这一阵子都不会太平了。” 这都是从季家那得出来的经验。 然灯无罪,但没有家世背景,单灵根就是他的原罪。 见气氛有些沉重,符珏自然而然的靠过来:“好兄弟,也看看我的莲域。” “我总感觉它缺了点什么。” 他仔细地打量着符珏的灵器,然后还给了他。 “确实,若有高阶灵兽的血液赋予表面,杀伤力应该会更上一层楼。” 用血画符的符珏被一眼看穿:“!” “器修果然恐怖如斯。”他曾听闻器修修炼到一定阶段,可以通过灵器外表看透本质。 但是符珏向来隐藏很深。 他的血并非普通修士的血,符修运符的方式又千奇百怪,然灯却敏锐地发现了异样。 很显然,然灯是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类人。 虽然是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中,迟鸢心情好得很:“运气好我们也许马上就能遇见高阶灵兽了。” 与此同时,在前面带路的越九青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 他一回头,就看见符珏跟迟鸢把然灯围成一团。 越九青这下明白过来了,他又被骗了。 狼不想说话,但是狼气得尾巴都要冒出来了! 被背后这幽怨的目光注视着,迟鸢一拍大脑,这才把浑身散发着怨气的越九青拉到然灯面前。 “哎哟,差点忘了,给我们狼崽也选个灵器吧。” 符珏也说:“你看他的根骨适合什么,我们给他换去。” 他俩跟操心孩子的大家长一样。 小可怜到现在都没有本命灵器。 越九青哼哼两声,傲娇道:“不要,我就要那个琴。” 然灯果然奇道:“你想做音修?也不是不行。” 主要是雷灵根的确强悍,音修大多起的辅助作用。 他思考了一会儿,“那等他的灵器到手了,我再帮忙淬炼吧。” 可问题是藏宝阁的灵器还要做很多任务才能换。 迟鸢提议:“要不就用藏宝阁那唯一一次机会去换好了。” 越九青的耳朵轻轻竖起来。 说起来,他们几个人都没去换过。 符珏无奈,“但是积分已经攒了一半了,那次免费机会得留给他选功法。” 话毕,那对毛茸茸的大耳朵又蔫答答的垂了下去。 符珏觉得好笑,又将闷闷不乐偷听的越九青被提到了队伍前段带路。 据越九青之前所言,雪域秘境的核心是一位雪灵。 每一个秘境都有它的守护者,从根本意义来讲,核心就是守护者。 就如当初的鲛人秘境一样,小鲛人或者他的哥哥应当就是秘境核心,只是他已然濒死。 往事忽然浮现,迟鸢触上颈项前的避水珠。 它依然盈盈的发着光,也不知道小鱼怎么样了。 “雪灵平时不喜欢见人。”越九青没什么感情地说。 “它很讨厌我这样吵闹的狼,所以住在最高的地方。” 最高的地方能有多高? 细密的飞雪遮掩了前方的去路,但顺着越九青的视线望去,三人看见了高耸入云的雪峰,半隐半现。 在一众矮矮的山中,拔尖的它脱颖而出,显得格外特殊。 “确实挺高的。” 迟鸢开始艰难且痛苦的思索,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爬上去。 这一路走过来,最高兴的大概是然灯。 他们遇到了不少低级妖兽,然灯的空间锦囊都放满到第七个了。 也幸亏符珏是个钱多多般的人物,锦囊跟不要钱似的送,才没有让然灯失望而归。 “这些妖兽越来越强了。” 在解决完又一头变异灵兽的时候,迟鸢这样说。 变异兽大多都是迟鸢与越九青解决的,没有符珏出手的份儿。 或许是因为符珏以血做法,迟鸢觉得不应该让他没事就动用术法,否则他身体肯定会越来越差。 越九青:“因为我们离雪灵越来越近了。” 一路发疯的灵兽让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庞然大物轰然倒下,不由得攥紧了手心:“这些都是雪灵的守护兽。” 最坏的情况是,雪灵或许也失去了神智。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但雪峰皑皑,时常有狂风做乱,干扰进度。 一开始是迟鸢御剑带着他们往上飞,后面变成了符珏用莲域托举而起。 再到后来,两人都筋疲力尽。 天色已晚,越九青犹豫了好半天,他终于动了。 第62章 雪夜密谈(上) 他看着身心俱疲的几人,下定决心,“你们坐上来。” 话音未落,一头霜色的狼出现在众人眼前,它的瞳孔从黝黑转成了森然的墨绿,透出几分野兽无机质的光亮。 那身皮毛更是漂亮得闪闪发光,雪白而顺滑,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威武、美丽而霸气。 越九青居然暴露了自己的原型。 迟鸢看着他支棱起来的两只白白的耳朵,犹豫不决。 冰狼打了个喷嚏,摇尾巴示意他们先上来。 但是符珏却没有答应,不想给他增加太大负担:“我拉然灯,你带着迟鸢在前面探路就好。” 迟鸢发问了:“那不该是狼崽带然灯吗?” 符珏:“时间要紧,你别想那么多。” 御剑确实辛苦,虽然很帅,却需要一直集中精神力,反而忽略了周围潜在的风险。 然灯说他没意见。 于是迟鸢老老实实地听了他们的话,跳到冰狼的背上。 虽然天气很冷,冰狼那身白雪般的毛却是温暖的,好像一团跃动的火焰。 迟鸢悄悄将手塞进它的脖颈处,那里的毛最多,也最柔软,然后夸奖了一句:“狼崽,你的原型可真漂亮。” 冰狼疾跑的速度顿了顿,好像有些不满迟鸢打搅了它专心跑路。 迟鸢讪讪地坐好,不敢再动。 只是雪暴天气愈发严峻,哪怕越九青贡献出他自己的身体,仍然没有在天黑前到达顶峰。 夜晚的雪域更加危险。 最后是符珏开了口:“这个能见度太低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休息吧。” 迟鸢也拿出了师姐送的灵器,思极宗门,她又忍不住叹气:“也许现在师姐又在跟大师兄吵架了。” 这次的住所仍然是一个云朵一样的小屋。 符珏观察着周围,然后问:“它还可以变形吗?” “可以,你想要哪种?”迟鸢有些纳闷。 “帐篷。”符珏这样说自有他的考量。 “若是封闭式的居所,周围风吹草动我们都无法察觉。” 迟鸢想了想,虽然这个灵器自带防御阵法,但遇上高阶灵兽也很难说。 她便又揉了揉那团软绵绵的云朵,将它捏成一个足以容纳四人的帐篷。 原本纯白无瑕的雪地里便出现了一团红艳艳的领地。 当然,帐篷内是分开的独立居所,保证隐私。 等弄好这一切,越九青突然转了转黝黑到黑沉的眸子,“他们不是同一个师父吗,为什么要吵架?” 这句话已经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了,迟鸢不由汗颜。 不愧是越九青,世间反射弧再没有比他更长的人了。 迟鸢细细地回想之前的回忆,她撑住下巴,试图单手去点燃那篝火。 “其实师兄师姐一开始关系还可以。” 印象里,她还是个路都走不稳的五岁崽,甚至会流大师兄一身口水。 “那时候,大师兄、师姐还有江悬师兄整天带娃,被我烦得连打坐都难,我滚完泥坑,偷完丹房沈长老的膳食,还在如果真人的宝贝上呼呼大睡,可给他给气坏了。” “我小时候还蛮调皮的。” “你现在也…”符珏轻咳一声。 迟鸢眼疾手快,从锦囊里拿出一块甜甜糯糯的桂花糕,怼到符珏嘴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符珏立刻销声匿迹。 最后是火灵根的然灯打了个响指,帐篷中便升起了寥寥炊烟。 在这之前,贴心的符珏已经用上了隐匿符,二十四个时辰的效果。 “我当时还不会用筷子,吃饭会弄师姐一身,师姐有洁癖,后面她忍不住了,就把我塞给大师兄。” “你能想象十四岁的大师兄冷着脸喂饭的样子吗?” 只是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非常违和。 三个人齐齐摇头。 事实上,迟鸢也觉得不可思议。 寂静的夜里,作为热源的篝火烧得噼啪作响,四个少年围坐在前,火光明晃晃的摇曳。 “所以喂饭是大师兄,陪我睡觉的是师姐。” 然灯举起小手:“提问,上文中,江悬师兄起了什么作用?” 迟鸢俏皮的眨眨眼,“江悬师兄…负责给我带小点心,还有玩,比如我闯祸的时候…” 懂了,背锅侠。 “可能是因为长大了,立场不同,他们三人就渐渐疏远了。”要问详细的,迟鸢其实说不出来。 符珏:“我看过他们奉天联赛的录像,很酷,很有默契。” 是啊,那样好的团队,又是从小到大的情谊,到底怎么落到这一步的呢? 迟鸢打了个哈欠。 是雪夜,天边繁星点点,亮得惊人。 她说:“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然灯:“我们轮流守夜如何?” 符珏摇头,顺带替反射弧超长的越九青做了回答:“我们也没有异议。” 于是上半夜便是符珏,两小时一换,第二个是迟鸢,第三波是然灯,最后是越九青。 三人纷纷入了帐篷。 头顶是蔚蓝的天空与银色的月,符珏侧过脸,看着明亮的篝火,木柴里的碎屑被重新燃烧起来,偶尔发出爆裂的细响。 时间流逝的很快。 两个时辰后,轮到了迟鸢守夜。 符珏轻手轻脚地走进帐篷内,想要叫醒迟鸢,却发现她紧紧地闭着眼睛。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叫醒她,继续守夜。 刚迈出第一步,一只冰凉的手就拽住了他的衣袖。 那声音凄凄然,如恶鬼低语:“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看迟鸢滑稽的鬼脸,符珏有些想笑,“你吓我做什么?” 没吓到人,迟鸢将手从脸上放下来,闷闷地道:“其实…我睡不着。” 他的声音很温柔,“去外面吹吹风吧。” 秘境中的天空蔚蓝如水,像是一面镜子。 迟鸢下意识去伸手触碰。 她情绪不高的抱住膝盖,睡前那一番话勾起了少年人难得的愁思。 直到手下冒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是越九青。 而后,然灯也走了出来,看起来衣衫整洁,没有小憩过的痕迹。 大抵是雪团砸在房顶的声音太吵闹,风也喧嚣,一时间,四个人竟是都没有困意。 第63章 雪夜密谈(下) 迟鸢了然,“看来大家都睡不着。” 雪暴的天空并不像下雨天一样阴沉,璀璨的星河,仿佛有萤火虫栖息在月亮上,微蓝而幽幽泛着荧光。 这一幕美得像一幅虚假的画卷,隔着结界,外面的狂风呼啦啦的吹着,试图掀翻这顶帐篷。 今夜注定无眠,不过修士也不需要睡眠。 “反正无聊,我们来聊聊天吧。” 越九青这次反应迅速:“聊什么?” 迟鸢眼睛一亮,“什么都行,就先从你开始好了!” 破冰行动正式开始。 毕竟未来还要一起走很长的路,不好好了解自己的队友怎么行呢。 作为老实人的越九青是一个很好的下手对象。 他果然直接地说:“我是冰狼一支的末裔,为了锻炼我,五岁时,族老们把我放生到人间自食其力。” 难怪刚到宗门的时候,越九青看起来像个野人。 迟鸢不由得咂舌:“你的…家长心好大。” 越九青却是情绪淡淡,不太在乎的道:“族长说,这三百年只降生了我一个幼崽,所以让我多跟人类学习,人类心眼多。” 符珏好奇:“现在都回来了,你怎么不去找他们?” 听着这话,越九青露出反感的神色,“不,我不想继承族长之位。” 他仰望着夜空,黝黑到近乎无情的眸子也泛起星光,“等下一个冰狼降生,我就自由了。” 冰狼族群是个情感淡漠,以强者为尊但又注重血脉的古老种族。 五岁的越九青被丢到人间历练时,他们甚至没给他一件防身武器或者信物。 如今知晓他修为有成,便有可能直接被带回去。 永远守着这片雪域,做宿命的傀儡,或许曾经的越九青无所谓,但绝不是如今的越九青所求。 狼崽言简意赅:“我说完了。” 符珏清了清嗓子,“我是世家传承的符修,但我也是财道弟子,如果你们有什么经济上的难题,倒是可以来找我。” 信财神,永暴富! 极其缺钱的器修然灯羡慕:“我也想修财道!” 符珏摇了摇食指,“不不不,关于道的问题,这个须得靠你自己悟出来。” 倒也不是想如何就如何的。 于是然灯发出遗憾的叹息,他又问:“可是你应该不缺钱,为什么会悟出这条道?” 这次,那双浓墨般的眼中隐了苦涩。 “因为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许愿想要很多钱,最好是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没想到竟成了真。” 金钱不是万能的,却是万万不能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世家公子许下这个看起来很多余的愿望呢? 几人都有些茫然,符珏却没有想要说的意思。 他莞尔道:“不过我也不太喜欢我的家族。” 世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肮脏污秽事多得不行。 然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咳咳咳,什么味道?” 正说着,符珏被一股辛辣的气息狠狠呛住。 他立刻以手执扇,速速扇风,连带细长的眼角也晕出一团浅色的红。 俗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好久没参与话题的迟鸢底气不足地道:“不好意思,是我在烤辣椒。” 说着,她从篝火中取出几串用木棍串起来红彤彤的辣椒,然后举起来。 “据说蜀南人士很喜欢吃辣椒,我只是想试试,你们也要吃吗?” 眼瞅着迟鸢的嘴已经被辣得肿胀殷红。 几人已经预感到,次日的迟鸢定是逃不开香肠嘴的命运。 但最终还是人手一串。 出于自信心符珏咬了一口,然后整个人被辣得天花乱坠。 然灯面色不改,也咬下一口。 面对迟鸢殷切的注视,他摇头,表示这辣度也不过如此。 迟鸢有些失望:“诶,你怎么没有反应?” 然灯笑了笑,“我便是蜀南人士。”这点辣度根本不在话下。 居然碰到本土居民,这是迟鸢没想到的,她顿时就兴奋起来了:“那你家乡有什么好吃的菜吗?” 然灯的皮肤是天然的雪色,因为被火焰的热度熏染,也微微泛红。 他认真地托住下巴,“很多,但是辣子鸡比较经典,麻中带辣,是你们能接受的程度。” 说着,唇边弧度微不可闻的上扬,“等我们出去了,可以做给你尝尝。” 少年的五官精致到了极点,沐着月光,恍如披上一层细纱。回想起往事时,连眼神也是光采奕奕。 解锁新菜谱,吃货本货迟鸢猛猛点头,“好啊好啊!” 越九青从来只能勉强填饱自己肚子,在野外甚至常常有饮血茹毛的时候。 也不是没试过自己做熟食,但大多都以黑疙瘩收尾。 厨房杀手·越九青很有些困惑:“你怎么学会做菜的?” 话音刚落,然灯脸色微变。 他勾唇,讽刺地笑起来,“自然是在季家学会的。” 几岁小孩或许不会熟练做到这种程度,但是季少幽的影子必须学会。 越九青又戳人心事,迟鸢赶紧把手里剩下的烤辣椒堵进他的嘴。 他忽然很释然地笑,“无所谓,他注定是个死人。” “那天以后,我只求了谢师兄一件事。” 所以…是什么? 三人统一竖起耳朵。 “等季少幽死后,把他的尸体留给我。” 少年的声线略低哑,尤其他压低说话时,带着缱绻厮磨的朦胧意味。 但是在座的各位都没空欣赏他的声音,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回想起那头灵兽被解剖得渣都不剩的样子,迟鸢颤颤巍巍地鼓掌:“好,季少幽死的好。” 将心比心,有人这样对她的家人,那他的一场…估计也是死无全尸。 符珏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要影响到你自己的修炼就行。” 越九青更没有意见,妖族没有人类那么多拉拉扯扯,不爽就杀。 其实然灯说这些,也是带了试探的心思,正常人听到他这么血腥的行为,多半都会疏远他,用异样目光打量着他。 但是事情与他想得并不一样。 迟鸢看破了他纠结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诺,吃糖。” 然后惯性塞给他一颗水果糖。 送糖又何尝不是迟鸢的一种认可呢。 第64章 若有御兽师 黑沉沉的夜里,远远听见有野兽嚎叫,时而辗转低吟,时而高亢怒吼。 雪还在下。 以中间那团篝火为起点,四人并排着坐在一起。 这样冰冷的寒夜里竟然生出来几分暖意。也没有人愿意出声打破短暂的静谧与祥和。 昏昏欲睡之际,迟鸢仿佛听见了一道声音朦胧的在耳旁问。 “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成为朋友吗?” 也许是风刮起来太大了,一时她竟然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但雪夜此时也静悄悄的,似乎只能听见篝火燃烧的声音,还有胸腔内,心脏震动的声音。 迟鸢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她闭着眼睛,下意识的回答,速度很快,也很果决:“不会。” 每一个世界都是不一样的,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就有无数人会改变命运。 符珏他们或许会走向更好的人生,但曾经的迟鸢已经消失了。 良久,迟鸢才从这种寂静中清醒过来,她猛然睁开眼睛,刚才是不是说错了话? 正想找补些什么,却听见符珏忽然开口。 “如果你的回答是,我们的友谊就是命中注定。” “如果回答不是,那我们就是唯一。” 他的声音很清越,过耳难忘。 这个回答…迟鸢转过头看符珏,此刻那双温润墨色的眸里全然的笃定。 天边洒下细雪,她窥见了他的决心。 气氛逐渐好转,迟鸢却只能的大声捧啃道:“你说得对!” 这一次是越九青提的问,有些事情他仍然不懂,“我们,会变成师兄那样?” 从密不可分,言笑晏晏的伙伴变成水火不容的对手。 好在这回迟鸢没有失言,她回答的仍然不变:“不会。” “相信我就不会。” “长了嘴是要说话的,有问题就要解决。永远无底线的隐忍包容另一方,那是一种病态的行为。” “以后有矛盾也没关系。吵架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分裂任何一个人。” 符珏突然开口:“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有问题。” 迟鸢疑惑。“你说。” 他语气凉凉的:“下次、没有我跟越九青的允许、不许烤辣椒了!” 说罢,符珏拿开了挡住脸的扇子,他捂着红通通的鼻子,眼里泛起湿润水意,脸连带颈项全是绯红。 一只手拎住辣到想往雪地里蛄蛹的越九青,一手往自己嘴里灌水。 迟鸢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 眼看某人试图脱离掌控在雪地里打滚了,她急忙掏出一瓶羊奶,还有一袋盐。 迟鸢抓住越九青的耳朵:“用盐在嘴里含一会儿,再喝羊奶,这样很解辣。” 越九青狠狠的咬住自己舌尖。 被制裁了,他被迫仰起头,那双深邃冷锐的眼睛里渐渐起了一汪水雾。 “…哭了?”迟鸢傻眼了,被烫到一样立刻放开他的耳朵。 直到他黑曜石般的眼底慢慢蓄起水,一滴泪顺着光洁的脸庞滑,然后从清晰的下颌坠入毛绒绒的衣领。 符珏看热闹不嫌事大,点评道:“嗯,真哭了。” 应该是被辣哭的。 他们都忘了越九青是没吃过人类的食物,他味觉也灵敏,突然吃辣椒简直就是双重暴击。 迟鸢缓缓裂开,“这傻孩子,不能吃还吃啊?” 她后知后觉地给越九青倒水漱口。 越九青却觉得有些丢脸,人生第一次流眼泪居然是因为吃辣椒… 越想越不服气,他直接动手,抓起旁边仅剩的辣椒串往嘴里怼! 迟鸢惊了:“你不要命啦!” 这人就是个单神经的好战分子,连认输也不肯。 然灯非常中肯的给出评价:“总感觉他是会说出要跟辣椒决斗的那种人。”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但很遗憾,越同学挑战吃辣再次失败,他一边流眼泪一边打喷嚏,满脸写着好懂的不开心。 迟鸢汗颜,眼看着时辰尚早,她把神志不清的越九青拖回帐篷。 结果自己因为太困太累一头栽倒在地上。 等了半天的符珏和然灯对视了一眼:“…” 两人无奈地摇头,处理好这俩的“尸体”后,干脆守完下半夜。 待天边第一缕朝阳出现时,符珏叫醒了迟鸢,还有越九青。 想起昨晚的事情,头昏脑涨的迟鸢顿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你们一晚上没睡,能坚持吗?” 她一直没有夜间修行的习惯,看来还是得改,不然熬夜都熬不动。 符珏没什么异样,而常年守夜的然灯更是习惯了。 迟鸢顿时觉得心理负担更大了。 “没事我们就出发吧,今天的雪比昨天的雪还要大。” 路会越来越难走,而那缕阳光很快藏进了厚重的云层中。 因为符珏跟然灯一晚上没睡,这次仍然是越九青的本体载着符珏,然灯跟着剑修的迟鸢一起。 风雪交加,险些迷了眼。 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迟鸢立刻掩了衣领,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忽的,越九青停了下来。 他严肃地道:“前方有高阶灵兽。” 几人对视一眼,心知材料来了。 现在队伍里两个筑基初期与两个炼气大后期,而眼前的这只灵兽却生着一对雪白圣洁的美丽翅膀,蓝色的眼睛浩瀚如海。 至于它的毛发通体干净柔顺,与变异的丑陋毫不沾边。 然灯的瞳孔略略放大,惊道:“是赤色天马。” 赤色天马也是神兽一族,性情温顺,它的天职就是守护与责任。 瞥见翅膀中一点零星血色,迟鸢说:“它好像受伤了。” 越九青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神色很复杂,纠结中带了点不愿承认的怀念。 “它是…我,它是雪灵的守护兽。” 眼见赤色天马忽然浑身痉挛,然后朝着一行人奔来,它仰头发出一声嘶鸣。 看来这仍然是一只被瘴气感染的灵兽。 眼见然灯抬手,越九青的眼皮突突跳,厉声阻止:“不能轻易伤到神兽,它们是被天道庇护的,否则雪域会立刻崩塌。” “可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赤色天马显然失去了理性,无差别攻击每一个外来者,只是在接近越九青时才会意识回笼些许。 它认识在这里长大的越九青,潜意识不让它对他出手。 神兽看着无害,它头顶的赤色角却能把人腹部捅穿。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避开它的攻击。 符珏体力一般,他开始叹气:“若是我们队伍里有御兽师就好了。” 第65章 离别之痛 “御兽师与兽类的亲和度很高,能轻易安抚灵兽躁动的灵魂。” “但是御兽师的血脉非常稀少,已经消失了几百年,连带御兽宗都泯灭了。” 符珏也只是有感而发。 迟鸢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灵韵灵体,七色鹿跟她说,自己可以通晓百兽之语,只是她从来没有听见过小动物的话,也根本不在意这事。 神兽的修为自然在他们之上,一直躲迟早会受伤。 迟鸢还是下定了决心:“让我来试试吧。” 几人狐疑地看她,符珏劝道:“要小心。” 越九青身上还有雪域生灵的气息,可以短暂迷惑赤色天马,而迟鸢就要靠着这空隙动用她的灵力。 水能生万物。 自然也能净化瘴气。 只见越九青紧紧地盯住赤色天马兽,然后出其不意地摸了一把它的柔软翅膀。 旁观的几人:… 天马果然暴怒,它嘴里传出一声愤怒的嘶鸣,然后朝着越九青的方向用力一顶角。 越九青却反从天马的身上跨了过去,他遥遥地看了一眼迟鸢。 就是现在。 迟鸢当机立断,水灵根化为细密的泡沫,跟着雪花飘落在天马的鼻头、眼睛、翅膀。 天马毫无所觉。 迟鸢紧张地捏住自己的手,水灵根没用吗? 难道还得放血? 好在上天没跟她开玩笑,赤色天马停下自己的动作,它打了个响鼻,喘出一口粗气。 赤色天马恢复了些许理智,但还不够,下一秒,它瘫倒在地上,发出了低低的哀鸣。 迟鸢的脑中忽然出现了月的声音。 “你的灵体还没有完全开发,不要轻举妄动。” 迟鸢也来不及问月怎么出现在她脑子里的了,只问:“怎样才能彻底开发?” 月诚实道:“我也不知,现在用你的血喂它。” 啧,迟鸢熟练地捋了袖子,准备划手臂,但刀还没碰上皮肤,月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仿佛有些无奈。 “你的血不要钱的吗?” “太多了…一滴就够了。” 于是迟鸢将手指割了一个口子。 目睹这一切,然灯眸光闪烁,他看向符珏,却看见符珏制止了越九青上前的动作,轻轻摇头。 饱满的血珠顺着伤处慢慢滚了出来,滴入赤色天马的口中。 过了好一会儿,迟鸢的血发挥了作用,赤色天马缓缓转醒。 再度睁开眼,它的眸子清明了不少,但全身仍然无力。 赤色天马动了动眼珠,第一眼就认出了越九青,它口吐人言,“你是…小狼王?” 越九青冷脸抗拒:“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然而赤色天马的气息渐渐微弱,它只是溺爱一般地笑了笑,“方才是谁喂了我血?” 看它没有狂暴的趋势,迟鸢出了声,“是我。” 闻言,赤色天马上上下下打量着迟鸢,只是一瞬,它忽然露出释然的表情,只见它强撑着站起来,“原来是你,也好,也好。” 这个语气为何如此熟稔? 迟鸢有心想问,赤色天马却刻意回避。 “我们灵兽一生卑贱,我只求你一件事。” “前辈?”天马也是榜上有名的神兽,迟鸢怎么敢受这一拜? 赤色天马否决了这一称呼。 “不必叫我前辈。神兽再神,仍是灵兽的一种,兽,不过是狩猎的狩。”它忽然这般苦涩的道。 它的四肢渐渐充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 赤色天马却又淡淡对一旁的符珏道:“我快死了,你们若要从秘境出去,就去山顶救雪灵。” “那里应该也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他说的含蓄,符珏还没反应过来,赤色天马却看向了迟鸢:“我把我挚友的孩子交给你,愿你能好好待它,至少,不要虐待它。” 迟鸢:“?” 怎么进行到了托孤这一幕了。 但是神兽显然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 正说着,空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圆润的发光的东西。 这玩意不过巴掌大,如火的纹路奇异,气息却分外骇人。 竟然是一颗蛋。 迟鸢眼睁睁看着这颗蛋落入她的掌心,甚至还自来熟的蹭了蹭她。 蛋很满意,赤色天马也很满意。 只有迟鸢婉拒:“我能不能不要…” 赤色天马言辞凿凿道:“不行!我倒是想自己带着,可惜我没有那个时间了,何况作为交换,我已经将破境的方法告诉你们了。” 那颗蛋也耀武扬威地跳到迟鸢肩头。 迟鸢:“…” 这简直是实打实的强买强卖。 强行托孤完毕,赤色天马将视线落到越九青身上。 它忽然劝告了一句,“小狼王,你注定要回来的,这是你的使命。” 几乎是听到这句话越九青就露出厌恶的神色,他不愿承担什么使命,想要反驳。 “别再假好心了!” 一颗流转金色的珠子突然飞入了他的心口! 越九青一震,竟然是赤色天马将自己的内丹剖给了他! 不管是人是神,离了内丹都会死的! 他立刻用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拼命地咳嗽起来,想把那内丹吐出来。 但是毫无作用。 “不是毒药,好歹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多年不见,天马对眼前这狼崽生出了怜悯之意。 “对于你的遭遇,我无能为力,但是未来,希望它能陪着你。” “这个就当我送你的束发礼吧。” 哪有人送礼送这个的? 越九青显然是想骂它的,奈何喉咙实在沙哑得不舒服,因为用力过猛甚至咳出了血丝。 实在吐不出来,他竟有了剖开胸膛的动作,又被队友一左一右架住,最终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这一瞬间,寂静的雪山忽然刮起前所未有的大风,山谷回响起无数兽鸣。 那风平地起,竟然有意识般将一行人裹挟着离开了此地! 这时候,赤色天马的声音隔了很远才传过来:“带着小狼王快些走吧,也…让我死的有尊严些。” 一行人刚走出不远,异象突生。 听到动静的越九青猛然回头,双眼血红,他想回头,又被无情的风给扑了回来。 “赤色!” 他听见自己平静外表下剧烈震动的心脏,炽热的陌生情感在内心翻腾,那片荒芜之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第66章 注定的宿命 关于过去,越九青没有说。 赤色天马不仅是雪灵的守护兽,也是越九青的伴生兽。 迟鸢却看得出来,赤色天马的外表无损,内脏已然被瘴气腐烂浸染透了,若是早点还能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越九青哑声跪倒在雪地中,直到身体冻僵,流出血泪,半天不得动弹。 只一刹那,雪山震荡,百兽长鸣不息,鸣声撕心裂肺。 正是风雪大作时,天边轰隆隆响起一片惊雷,而后弥漫起不祥的血红。 这是神兽陨落,天地齐悲。 越九青外表看起来不通人情,实际上却是小队几人中最单纯也最心软的一个。 这样的人往往隐忍不发,爱憎分明,可有朝一日爆发,就如那倾泻的山洪,铺天盖地淹没所有人。 可惜离别正是成长必经的一环。 雪灵还等着被解救。 或许是察觉了不对劲,那颗蛋也安分了下来,老老实实待在迟鸢肩头。 迟鸢只能摸了摸他的发丝,“…走吧。” 在死亡面前,节哀这个词显得太无力。 越九青双目放空,失魂落魄地被符珏和然灯拉起来。 忽的,他摸了摸胸腔,那里跳动着的,已然是神兽的内丹。 此刻两颗妖丹正交织在一起,争夺着主导权,但随着时间流逝,它们会渐渐融为一体。 赤色天马想要越九青抱着愧疚之心,传承它的意志活下去,永远待在雪域。 这只不过是以守护为名的束缚。 所以越九青才会那么感受到痛苦,他根本不想这接受所谓的使命。 然灯向来对这种行为感到不耻,他抱臂道:“不想留下来就不留下来,难道离了你,这片雪域就撑不下去了吗?” “它未免太卑鄙,也自私了。” 越九青只是沉默的一言不发。 直到迟鸢疑惑偏头,就看见他直挺挺地倒在雪地中,结结实实地一声闷响。 “越九青!” 迟鸢连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触及手背温度时,她忍不住皱眉:“好烫。” 因为受到神兽反哺,越九青补过头了,他发起了高热。 符珏看了一眼他异常红润的脸色,“这是要筑基了。” 最后是二人轮流背着昏迷的越九青。 目前形势尙不明朗,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迟鸢把影响行动的蛋塞进锦囊里,必须尽快找到雪灵。 失去了守护者,风雪失去控制,狂怒着嘶吼,雪大到已经完全阻碍视线。 很快,落下的雪厚厚堆到了膝盖,举步维艰。 或许是因为迟鸢如今已是冰灵根,她在寒冷中毫无所觉,行动自如。 但其他人却并不是这样。 作为开路者,她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然灯,他已经算是体质最好的,可说起话来还是连牙齿都打颤。 如今的阵形是迟鸢打头,符珏在尾,中间是然灯背着越九青。 昏睡过去的越九青失温的速度快到惊人。 幸运的是,这种失温速度到了一定程度,就开启了妖兽的自我防御机制。 唯有脆皮法师符珏,连纤长的睫毛都凝了一层白霜花。 又是一阵冷风穿膛破肚般钻进身体。 忽觉喉头一热,符珏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面上仍然不显。 他按了按喉咙,迅速平复了紊乱的呼吸。 之前没有察觉,在极寒的环境,修士本算良好的身体素质竟也会受到影响。 他们的脸色太差了,迟鸢看的莫名心惊,她下意识就想抬手。 “不行…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符珏眼尖拦住她的动作。 “这个习惯不好,你得改。”说着,他忽然咳出声。 但立刻又用宽大的袖掩了脸,应该是为了遮挡迎面而来的雪。 迟鸢沉沉望着他,好半晌,还是将衣袖放了下去。 符珏呼出一口冰冷冷的气。 在迟鸢转过头的那瞬间,他看了看自己湿润的暗色袖角,默了默,干脆用刀片绞去。 如果被修真界有心人知晓,迟鸢大概会沦为笼中鸟,永不见天日。 一直保持安静的然灯忽然在这刻抬眼,看向符珏,他摇头示意。 然灯抿了抿唇,将视线压下了去。 迟鸢最终还是用了水灵根给他们挨个灌了一通,不然没到山顶估计人全趴下了。 顶着暴风雪,从清晨到日暮,才堪堪行至山顶。 “我们到了!”迟鸢欣喜的看向前方。 雪顶的风反而温柔了许多,不像凌冽的冬,应该用春风拂面这个词来形容。 几人的体温也渐渐回暖。 山巅开着很多花,晶莹剔透,脆弱美丽。 微风吹过,一片片雪悄然融入了花海。 层层叠叠的蓝色花瓣像水晶一样裹住蕊心,隐隐传出冷香半缕。 符珏有些失神,他喃喃地道:“这是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也是可以入藏宝阁的灵药,极其适合冰灵根或者偏寒的体质。 这等助益修行之物也是千金难寻,在外面的拍卖行上直接卖出了天价。 在一众盛开的雪莲花海中,他们看见了秘境沉睡的核心。 雪灵与众人想象中的庞然大物并不相同。 它拥有冰蓝色的通透眸子,透明到像水晶一样的身体,小小一只,静默地漂浮在空中,看起来无害又单纯。 据说雪灵是无数雪花汇聚起来的化身,唯有它能停止这异常的雪暴。 此刻,浓郁的黑气从脚底弥漫到了它的额头,生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然灯问:“我们要怎么叫醒它?” 符珏将目光转向迟鸢。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迟鸢用自己的灵根把雪灵唤醒。 迟鸢也确实打算这样做了。 可是,不对劲。 迟鸢突然退了一步,她紧紧地盯着沉睡的雪灵。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冥冥之中,总觉得她这样的体质生来就是为了牺牲存在的。 牺牲她自己吗? 不…不对,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迟鸢垂眸,如符珏所说,她应该换个思维去想想。 也就是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一道带着浓郁的恶意的注视。 那道目光此刻正从某个隐秘的角落里注视着她。 迟鸢顿觉遍体生寒。 她举起手中的残雪剑,猛然朝着沉睡的雪灵发动进攻。 第67章 可曾听闻暗绝双刃 残雪出刃,冷如白霜,雨落惊鸿。 剑尖即将触及雪灵的那一瞬间,迟鸢听见了镜子爆裂的声音。 清脆又悦耳。 风雪仍然在怒吼。 她紧了紧手中的剑,再睁开眼时,手心已是冷汗涔涔,“…竟是被我赌对了。” 眼前的景象赫然是山巅,却没有那温暖如春的舒适感,天山雪莲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屹立不倒,花瓣很坚强地没被吹开。 抬手挥去碍眼的雪花,迟鸢不解。 她是什么时候入了幻境? 就连身旁的几人也神志不清。 看向那些在风中摇曳的雪莲,迟鸢思索了片刻,心里有了答案。 她当机立断,画地为牢,设置了屏蔽外界的结界。 香味来源被断绝,除了本来就昏睡的越九青,一旁昏迷的二人纷纷醒过来。 第一个是然灯,他只是茫然了一会儿,立刻反应过来,面色沉重:“这是遭了暗算。” 然后是符珏。 他扶着脑袋站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双眼迷蒙地看向迟鸢。 迟鸢松了一口气,“我们差点都入套了。” “居然是…”符珏像是自知失言,及时止住了未出之语。 然而迟鸢终究掩藏了心底的迟疑。 不应该是这样。 符珏可是修符的,他平时也擅长破境,不仅是最后一个苏醒,看起来还没意识到不对劲。 流连到莫名缺失了一块的衣料,迟鸢的眸光蓦然一沉。 符珏慢慢地问:“你是怎么发现异常的?” 迟鸢淡然,“因为你们说话的语气不对。” 符珏每次看她放血都是一脸的反对,还要说教几句。 但幻境中的他竟然毫无反应。 而然灯不笨,他不会问出怎么唤醒雪灵这种蠢问题,这一路以来迟鸢表现出的异常已经够多了。 “难怪天山雪莲市价被炒得越来越高…” 符珏给一人贴了一张屏息符,然后颇有兴趣地靠近那天山雪莲。 吃了闷亏,迟鸢同样有些纳闷:“为何没人说过它的香气有致幻作用?” 然灯的话语尽是无情,少年平静地摸了下花瓣,“因为这个秘密被公开,三百年盛开一次的天山雪莲会很容易被他人采撷。” 涉世未深的迟鸢闻言,瞳孔一缩。 “为了利益,宁愿让这么多人送葬?” 然灯起身,将刚采的一朵雪莲递到迟鸢手中,看她仍然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低声道:“这样的事,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次。” 符珏却是有些不赞同的抬眸。 然灯止住他的话头,“符珏,你总是心软。” 符珏蹙起眉,然灯的话语更快一步,“跟我来。” 两人的身影淡出视线。 迟鸢只好留下来看着越九青,眯了眯眼,是她的思想太狭隘了么。 前世从未下过山,对于人情世故当真一窍不通。 看着紧紧挨着她的越九青,迟鸢重力掐住腮帮子,告诫自己:“…不能再这么蠢下去了。” 若是从前,她还有师姐他们保护,不必去懂,但是这一世不行。 * 然灯说要单独跟他谈话,这还是第一次。 两人离得不远,矗立在山之巅,从高处俯瞰,万物都显得那般渺小。 一切都无足轻重。 这里的风较之前温和许多,也许是符珏驱使了暴风离开。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唯有符珏那双眼睛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静静地垂了眸,浓密睫羽盖住眼底情绪。 然灯将手插在外衫的兜里,好似要抵御寒冷,很遗憾只起到了装*的作用。 “老实说,你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少年的声音冷冷清清,灰雾色的眸望着灰头灰脑的云边。 符珏僵住了,连掩饰都掩饰不下去,“…一定要说么。” 然灯轻呵一声,“你当然可以选择不说。” “若做不了他人坚实的后盾,就得让她学会成长。” 然而,符珏否决了这一句话,水墨色的狐狸眼里涌上怒意。 他并不喜欢别人轻视迟鸢,斩钉截铁地道:“迟鸢不需要别人保护,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后盾。” 可少年却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的容貌漪丽精致如同毒修制作的完美人偶,这样真心的笑更是令大部分人目眩神迷。 “很有生气,就请这样继续保持吧。” 符珏愣了片刻,发现这是个激将法,他刚缓和了表情,就听见了然灯轻飘飘的声音。 “如若不然,你死了,我就是团队的副手。” “我会与迟鸢…还有越九青赢得奉天联赛的冠军,然后带他们来缅怀你。” 这句话显然是真心的! 这种画面怎么可能发生? 符珏苍白清俊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他横了那人,冷静道:“想都别想。” 他语气淡淡:“那便最好。” 然灯毫不留情地转身。 正欲说些什么,地面突然剧烈地摇晃。 “出事了!”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二人交换了眼神,立刻转头。 面前正是俨然被污染的雪灵! 它浑身膨大肿胀,一双湛蓝色的瞳孔瞪得比铜铃还要大,此刻咆哮着吐出森森寒气,所到处,无一幸免。 “扰我清梦者,死!” 迟鸢见人回来了,顺手将越九青交到他们背后。 她说:“小心,这家伙吐的寒气会把人变成冰雕!” 果然,连天山雪莲都撑不住,化为精美的标本。 看着这些雪莲,然灯眼中闪过心痛之色,甩了甩手腕,“让我来帮忙吧。” 他是火灵根,天然克制雪灵的属性。 只是一抬手,周围被火焰熊熊包围,化为一面坚不可摧的墙,抵御住了这外来的寒气。 但雪灵修为比他们高一些,很快就突破了火焰包围。 迟鸢就地一滚,避开那道寒气。 与此同时,然灯背后,一对灵器渐渐显形。 是双刀流,修真界很少见器修用这种武器。 少年的眸色沉沉,风雨欲来,这是然灯第一次祭出他的本命灵器。 然灯抽出双刀,重重裂火缠绕依附于此,光焰照亮他的眼睛。 只见他身形如电,借着火焰腾空一跃,离地瞬时数尺,竟是跳到了雪灵的头部,稳稳立住。 “你们可曾听过暗绝双刃?”然灯偏头笑道,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雪灵未答,因为裹挟烈焰的双刀已经对准了它的天灵盖,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 第68章 不带废物玩 凶猛火焰给予了雪灵致命一击。 钻心的疼痛使它登时暴怒,发出怒涛,试图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修士甩下身去。 但然灯反将双刃插在它背上,越发深刻入骨。 雪灵只得胡乱地吐出寒气,迟鸢警惕地看它一眼,这只兽竟是将自己也裹进了重重寒气中。 然灯冲着火焰墙包围的内里喊道:“迟鸢,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 残雪兀自发出一声峥鸣,少女脚尖微微点地,宛如一只青色的蝴蝶,轻巧飞了上去,狂风夹杂雪絮卷的衣衫乱舞。 这次她动用的是水灵根。 迟鸢只将长袖一甩,指尖凝出的水珠微微散着光,渐渐形成了一团巨大的水球,顷刻分散成流雨,如天女散花般,铺天盖地的水网落下来,网住了雪灵的躯体。 “不过是柔弱的水灵根,有何威胁?” 雪灵还以为是什么凶猛术法,正想放声大笑,挣扎出逃。 却见眼前的少女眼眸含笑,略带嘲意,纤细手指凭空点了点。 无实质的网立刻被收拢,扼住它的喉口,流雨不管不顾地砸在雪灵身上,然灯反将身一退,纵身跃下兽背,离了极远。 只是一息,雪灵便惊恐地发现,它动不了了。 明镜的天空发出不堪重负的破碎吟声。 这一切,身为狩猎者的它将自己冻成了冰雕。 场景转换,地位颠倒。 雪灵口中发出喝喝响声,奈何冻得不轻,说的什么也听不清。 迟鸢稍抬了抬手,收了力道,以至于雪灵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 然灯收了刃背着双刀走过来,周身杀意还未收拢,符珏则是护着越九青朝她背后聚拢来。 迟鸢伸出手对着冰雕,掌心白色光晕浮现,她说:“核心...不,雪灵,清醒一点。” 流动的、温柔的水滑过雪灵的每一处经脉,原本躁动的雪灵慢慢安静下来,合上眼睛。 眼看瘴气正在一点点被祛除,天色忽然大变,原本平静的天空仿佛裂开了痕迹,雷鸣轰轰作响,划开一道深刻的疤,卷起混乱混浊的乱流汹涌。 三人立刻意识到,昨夜看过的晴朗星河也是虚假的天空。 迟鸢敛了眼神,嗓音森然,“这面镜子应当可以破开。” 长剑指苍穹,正是此刻。 然灯听懂了她的意思,他勾唇,双刀立刻浮悬于世。 “去!”迟鸢厉喝一声,残雪自手腕脱出,直冲虚无深空。 白色与黑色互相缠绕,水火两融,渐渐形成阴阳双色八卦图,残雪与暗绝双刃对撞着破开这面天空。 “碰——” 是一声巨响。 虚伪的高空彻底消散。 苏醒的雪灵这时缓慢睁开了眼睛,它的形体恢复了原本那样的纯白无瑕,额头圣洁的光晕出一道雪棱。 “很抱歉,我失职了。” 它的声音轻柔,与之前狂暴的样子大不相同,原本暴怒的雪暴也收到驱使,离开了此地。 雪域也是有晴天的。 头顶盘旋不绝的阴云终于如潮水般褪去,灿烂的阳光落在载着厚雪的枝头,折射出刺目的光线。 没有了风的喧嚣,雪的流连,这片雪域逐渐归于平静,但受到的伤害却无法弥补。 雪灵闭上双眼,似乎在默哀。 它看见了漫山遍野死去的生灵,为了保护它牺牲的赤色天马,还有缠绕在他们体内久久不散的瘴气。 被异端惊醒,越九青颤动着睫羽,他用力的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雪灵空灵的双目。 他不太自然的避开雪灵的视线,退至迟鸢与符珏身后。 雪灵却和蔼地唤他的名字:“我亲爱的孩子——” 话音一出,越九青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还是发着热,虚弱且仍然倔强道:“闭嘴,我不是。” 这个态度!吃瓜的小伙伴们浑身一震。 雪灵近乎失落地叹息,“好吧,小狼王,感谢你重新为我们带来了生机。” 越九青抬眸:“我什么也没做。” 雪灵:“不,你的朋友等同于你。” 这偏心眼…好明显。 迟鸢跟两位小伙伴对视一眼,悄悄挪开了视线。 不过这个相处方式,倒是让人开始怀疑越九青说核心嫌他吵搬到山上住的这个说法了。 说不定是越九青嫌核心吵。 雪灵在越九青那里碰了灰,才将目光分给迟鸢几人。 “你们帮了我大忙,我很感激。” “你们人类喜欢天山雪莲,我便将这些赠予你们。” 雪灵说话的态度总是高高在上,让人有种微妙的不舒服。 说着,它回神一看,原本茂密的花圃空空荡荡。 一片落叶随风飘过。 是了,刚才那场打斗惊天动地,哪怕有躲过一劫的,都被摧残得差不多。 双方都莫名陷入了沉默。 雪灵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倒也没有让他们空手而归的意思。 “我这里有个适宜铸练的高阶灵兽材料,你们要是用得上就拿去。” 它将东西从空间内叼了出来。 然灯念了一句:“原来是浑元灵骨。” 浑元灵骨是高阶灵兽浑元兽的肋骨,虽然肋骨算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但灵兽却与之恰恰相反。 如果能把它融进暗绝双刃里,应该就能达到削铁如泥的效果,修复时间也会减少很多。 迟鸢等人表示这个给然灯了,用不上。 雪灵又道:“对了,小狼王,你的族群在山下等着你。” 越九青的神情一怔,瞬间转化成憎恶与拒绝。 如果是本体,估计他已经炸毛了。 “我们要离开。” “让他们滚。”他的声音含冰,带着明晃晃的不耐烦。 山下响起一阵狼嚎。 是一群狼。 它们在呼唤越九青回去继任。 少年眼里全是戾气,爆发出惊人的威慑力,那是属于骨血里天生的上位者风范。 他的声音冷冰冰道:“最后说一遍,我没有义务去带你们这群废物。” 迟鸢听得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越九青用这般强势的态度和旁人说话。 但不怨越九青,不过冰狼种族的确冷漠又自私。 当初没想着好好培养对待,现在想坐享其成。养孩子也不是这么个养法。 至少迟鸢是无法想象,把一个不懂常识不认识文字的狼崽丢在人间会遭遇什么。 毕竟,人类是最排外的种族。 第69章 大师兄的质问 这次雪灵没有当什么劝和者。 它问:“你当真要离开?” 越九青坚定地点头:“我找到接纳我的地方了。” 接纳他的地方? 雪灵诧异,却看见旁边站着的几个少年像是为了应和那句话,勾肩搭背搂住了越九青。 它摇了摇头,“好吧,那我就为你们打开秘境的大门,送你们回去。” 语毕,时空乱流中,一道流光溢彩的门打开。 迟鸢叫住了即将离开的雪灵:“等等,前辈!” 对方态度淡淡:“你还有什么事?” 迟鸢镇定道:“我想问为什么雪域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话几乎就是在问瘴气是从哪里来的,但迟鸢也不可能直接道出。 说着这里,它的表情不太好看,“…是外界的修士带进来的。” “他们的后颈有一个黑色的印记,是蜘蛛形状的。” 黑色印记? 迟鸢低下头思考,符珏正盯着她看。 她便问了,“你知道哪个流派象征是蜘蛛印记吗?” 他摇头说不知。 难道与那个暗中注视她的人有关? 迟鸢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是时候离开了。 迟鸢有些遗憾地望了那花圃一眼,然后踏入裂空中。 越九青已经成功筑基,只是他的神情再不如之前那般肆意。 离开时,身后的狼嚎声几乎能震穿耳朵,挽留之意很强烈。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迈进那扇门里,连头也不带回。 只是没想到雪灵那般不可靠,一行人居然从天上掉下来,哪怕掉在柔软的雪地里,还是摔得七荤八素。 迟鸢一个囫囵从地上爬起来。 越九青也无法幸免,和符珏在不远处摔作一团。 她痛得咬牙切齿,怒骂了一句:“这家伙真的很不靠谱啊。” 最先掉下来的·肉垫·然灯面无表情地擦去眉间的雪,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四个人刚刚靠拢,还没说几句话,就听见一群厚重的脚步声靠近。 几人警惕原地趴下,干脆将雪捧起来掩埋在自己身上,与白色融为一体。 “江师姐让我们找了四五天了,怎么一点儿都没踪影?” “唉,这是个什么事儿,莫名其妙人没了。” “我有个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出来是风鸣宗的同门们,然灯正要站起来,迟鸢用力将他按了回来。 她用口型道:再听听。 那几名搜山弟子纳闷地看向开口的弟子。 “你直说呗,这里又没人。” “其实…四名单灵根突然在宗门内消失,我合理怀疑这是异族的一场惊天阴谋。” 偷听的几人心头一跳。 听起来这个秘境是秘密开放的,是啊,为什么那么巧,偏偏是他们四人。 “你乱说什么,如今天下可太平了。” “也不排除他们某人触发了什么奇遇,跑去历练了。” “也是,我可能多想了。” 待几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迟鸢才慢慢探出头,她顶着一团雪球,面色迟疑:“这当真是阴谋吗?” 同样顶着雪球的符珏略一沉吟,“总归现在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暂时不管它。” 说的也对,迟鸢活动了一身疲软的筋骨:“我们该回去了,江师姐估计已经着急上火了。” “只可惜那雪莲了…”她小小声地叹息。 听见这话,然灯和符珏齐齐转头。 迟鸢挠头:“看我做什么,雪莲不是没了吗?” 然灯默然了片刻,慢吞吞地说:“我跟符珏在打斗前把天山雪莲全收起来了。” 好家伙,雪灵的老家都被他俩偷完了啊,迟鸢表示开了眼,下次她也要这么做。 越九青更加疑惑,“雪莲?” 他将随身携带的空间锦囊拿出来,然后抖落了一麻袋。 被炒出天价的冰山雪莲像大白菜一样倒在地上,毫无美感可言,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灯和符珏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些,够了吗?”越九青抖了抖耳朵,见几人没反应,他又从身上拿出第二个锦囊空间。 没错,甚至还没抖空。 “…够了够了!”迟鸢连忙止住他败家子一样的行为。 越九青丝毫没有察觉到雪莲的珍贵,只当它是个滋养的普通药材。 于是红眼的几人决定饶过他。 符珏提议:“我们抽空去鬼市把这些雪莲卖了吧。” 修真界的确有正式的拍卖行,但不是他们几个十来岁的小孩能够进去的。 鬼市上鱼龙混杂,说不准能淘到好东西。 迟鸢从来没去过,瞬间心动,“好呀,我们抽空溜下山。” 说着说着,几人迈进了风鸣宗的大门。 迟鸢率先推开议事堂闭拢的门,这是这个点江望舒经常待的地方。 她大喊了一句,“师姐,我们回来了!” 然后像个炮风风火火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 这不是师姐,迟鸢瞳孔地震,瞬间退至门槛外。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眼前的人。 银发蓝眸,肤白胜雪,气质好像那个高岭之花。 很好,是大师兄。 迟鸢挂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呃…大师兄,早。” 听见这个称呼,身后几人也跟着僵住了。 对上这么大座冰山,符珏退缩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学完符修的功课…” 越九青甚至都不找理由,简短道:“迟鸢,我也。” 最后是然灯看了一眼迟鸢,然后也跟着退了半步,至少没离开。 迟鸢真想呐喊一声,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叛徒! 转瞬对上谢揽厌湛蓝淡漠的眸子,那句话就卡在喉咙。 青年淡淡地看着她,平静地道:“你们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迟鸢的嚣张气焰顿时没了,“秘境。” “我们没有贪玩。” “是吗。” 谢揽厌不置可否,他抬手,纤长苍白的手指捻起迟鸢发间的一根草。 迟鸢艰难解释:“…这是在雪地里沾上的。” 她悄悄在心底补了一句:在雪地里打滚时沾上的。 可恶的符珏、可恶的越九青,可恶的然灯! 居然没有一个人提醒她整理仪容仪表。 “…总之我是无辜的。”跟大师兄对峙实在压力大。 迟鸢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干脆推了长辈出来:“是如果真人让我们去天山玩的!” 第70章 窥见世界的第二层 如果真人在房内打了个喷嚏,他纳闷地抹了抹鼻子:“谁想我了吗?” 迟鸢以为自己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谢揽厌注视她许久,却松了手。 他垂下眼睫,捻了捻指尖,平静地道:“回去吧。” 被轻易放过了? 迟鸢有些不可置信,她正要逃之夭夭,突然突发奇想的回头。 昏暗的室内,谢揽厌的面容平静清冷,半边残阳西垂,柔柔的光透过纱窗落在他身侧,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 像是…一潭惊不起波澜的死水。 不知为何,迟鸢忽然觉得谢揽厌的身影特别落寞。 不对,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大师兄有才有貌,天赋奇高,万人敬仰,怎么会孤单。 她试图将脑中的想法晃出去,但是失败了。 突然的良心发现让迟鸢又回到了这个恶魔之地。 她很大方地将手心摊开,“师兄,给你,我们从秘境中带出来的战利品。” 谢揽厌无言地看她,就在迟鸢以为他再也不会说话的时候。 他忽然冷言道:“若是我不要呢。” 青年的声音如山间流动的泉水,和他这个人一样的冷。 那可是天山雪莲,迟鸢颇有些肉痛,“真的不要吗?” 她的表情更难受了:“不要还给我就好了,别扔掉,很贵。” 迟鸢已经缩回手了,但是谢揽厌特别奇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天山雪莲藏了起来。 迟鸢:“?” 这是被夺舍了? 谢揽厌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你回去吧。” 毕竟那是实打实的钱,迟鸢还有点遗憾,但送出去了也没关系。 她应了声好,就离开了议事堂。 独留谢揽厌一人纠结地看着手里的“战利品”,天山雪莲对他的确有用,但是…他并不缺。 实在不知做甚么用,谢揽厌最终还是将这花放在了窗前。 * 回到宗门以后,迟鸢又一次遭受到了江望舒与江悬爱的暴击。 美艳动人的女修此刻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她用力戳了戳迟鸢的额头。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迟鸢像个不倒翁,被戳了立刻弹回来,圆润的眼睛浮现出几缕朦胧水汽,可怜巴巴地看着江望舒,试图让她心软。 这一次大师兄放过了她,然而铁石心肠的江望舒却已经决定了,“就罚你们几个...不许去看明日的宗门大比!” “啊?不要!”那可是风鸣宗不知几度才会举行一次的盛会。 迟鸢痛哭流涕,抓住江望舒的衣袖,无果,又望见了一旁充当哑巴的江悬。 身为妹控狂魔的江悬自然是看不得迟鸢这么可怜的样子,几乎立刻就要松口,然后被江望舒狠狠地剜了一眼。 江悬立刻哽住。 说起来,他最近都不跟江望舒对着干了,迟鸢有些奇怪。 只是这一注意,她就反应过来,“师兄,你突破了!” 迟鸢欢欣地看着江悬,眼睛很亮,不过几天时间,江悬师兄已经进步得这么快吗。 江悬得意洋洋,“那是当然,你师兄不厉害谁厉害?” 他总记着迟鸢那日投给他的五千灵石。 江望舒依旧很忙,她匆匆看了迟鸢,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就要将雪域秘境的事情上报,最后留下江悬看着迟鸢。 江悬也有些时日没见迟鸢了,明明从前形影不离。 他叹道:“越来越瘦了。” 这话是真的。 自打迟鸢修炼以来,没有一天是太平的,忙起来什么都吃不上,脸上的婴儿肥也日渐消退。 迟鸢很严肃地反驳了他的话:“师兄应该说我长大了。” 江悬很无奈地笑,揉了揉她的发顶,“是是是,我们小师妹也长大了。” 揉着揉着,他蓦然一怔。 不过月余,迟鸢都是筑基修士了,他也不能被自己的小师妹超过。 莫名被激起上进心的江悬突然跳起来,吓了迟鸢一大跳。 迟鸢就眼瞅着这位爱玩的师兄一脸反常,认真对她叮嘱道:“等明天我给你带吃的,宗门大比有转播,到时候我把小飞鼠偷过来给你。” 说着他立刻从窗外翻了出去,身手矫健,熟练度俨然很高。 “…明明有门啊。”迟鸢不由得扶额。 不过,这风风火火的行为果然还得是江悬。 被罚了禁足,迟鸢也没闲着。 她溜进了空间,见到了三只球球。 迟鸢微微一笑,纯白无瑕的空间落满了小雪。 森森它们虽然已经见过了雪,却还是惊喜。 三只球球先是愣住,然后兴奋道:“圆圆!你有冰灵根了!” 迟鸢骄傲点头,虽然,她甚至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得到了所谓冰灵根的认可。 有一种轻飘飘的虚无感。 “难怪了。” “什么难怪?”迟鸢正想着,月为什么不亲自来见她,明明还在雪山上跟她说了话,又突然消失。 花花说:“月让我转告你,世界的第二层开启了。” “这么快就到第二层了啊。” “是的,这次是水。” 又是与冰毫无关联的灵根。 一开始迟鸢以为这些层数是按着某种顺序开启的,但如今再想,她真是越来越不懂开启的规律了。 听完她在雪域还有人间历练任务中的冒险,老大森森理智分析:“或许这些都是因为你的大师兄。” 迟鸢不解。“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 花花又抢了老大的台词,“是有一个这样的说法啦。” “有一种不用厮杀也不用历练就能得到灵根认可的方式,是拥有那个灵根的顶级天才对你百分百的认可,他全心全意的相信你,所以那个灵根爱屋及乌也会选择你。” “什么玩意…?” 迟鸢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露出见鬼的表情:“我怎么不知道,我在我大师兄那儿有这么高的地位?” 自从迟鸢长到通晓人情的年龄,谢师兄就不再手把手的带她,与她疏远了很多。 花花忽然稀奇古怪地来了一句:“俺也不晓得。” “算了…”迟鸢不是很能想通,她说,“不如我们看看世界的第二层。” 几只团子欣然应下:“好。” 第71章 空缺的一角 失去生机的小世界一片寂静,迟鸢从其中听见了潺潺流水的声音。 她侧目,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片盛大的花海。 它们五颜六色的混合在一起,像落日的火烧云,像雨后一现的七彩虹光,盛放得如此热烈,如此奋不顾身。 久无进展的灵植竟然齐齐开了花。 一条小溪从花海中穿插而过,原本干涸的泥土被溪水滋润。 迟鸢突然想起了符珏念过的一句话。 当世间的那缕清泉开始流动,第一朵花就出现了。 迟鸢轻轻用指尖挨了一片鲜嫩的花瓣,又捧起一掬清水,它代替了清晨的露珠,在绿油油的叶子上弹跳了一下,很快滑入灵植的根部。 她问,“什么时候,它们才能结果呢?” 森森说,“这里的土地营养成分还不够。” 是在等到她获得土灵根的认可,或者遇见什么机缘吗? 迟鸢想了想,将两株天山雪莲栽种进灵植园内,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喃喃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 森森忽然叫住她,“圆圆,带一些灵植出去吧。” “它们结不出果子,但可以用来炼丹。” 花花探头:“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啊?” 三个毛球都用落寞的眼神看着她。 迟鸢很是愧疚,想来这些时日的确委屈它们了,但是… 她灵光一闪,“就说你们是这颗蛋的伴生兽,怎样?” “什么蛋?” 迟鸢翻了手掌,一颗巴掌大的灵兽蛋出现在掌心,花纹古怪而迷乱。 森森打量了半天,疑惑的问:“这个蛋是谁给你的?” “是在雪域里,赤色天马送给我的。” 花花:“不对,天马不是胎生动物吗?” 迟鸢想起来赤色天马对她的嘱托,它好像说这是它的挚友的孩子? 于是她轻轻敲了敲蛋壳,“所以…你是什么蛋?” 蛋不满地从掌心跳起来,落到迟鸢的脑袋上,还是个宝宝的它拒绝回答这种高难度问题。 迟鸢低气压的将这只蛋从头顶拖下来,凶恶道:“你弄乱了我的发型!” 听懂得话的蛋蛋学会了装死。 森森说:“它的气息有点古怪,倒是很像神兽蛋。” 但无论是他们中的谁,都没见过蛋壳时期的神兽,讨论一会儿,只能暂时得出这个结论。 “总之,你好好养着它吧,天马这意思就是让你跟它契约。” 但迟鸢抱着蛋满心无措,她自己都还是个小孩,怎么养崽? 而且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月呢?” 森森:“他好像闭关了。” 花花多嘴的道:“似乎是眼疾复发了。” 迟鸢愣住,是了,那天月教她习剑,就像一个正常的人,她甚至忘记了他的双眼是看不见的。 她叹气,“怎么会这样?” “灵植园里有能治好他眼睛的植株吗?” 森森面色犹豫:“有是有,但是…” 迟鸢:“但是什么?” “但是需要炼成丹药,圆圆,你还不会炼丹吧?”它冲着她摇头,“而且,就算你现在去学,也很难成功。” “月的眼疾很严重,是多年蛊毒所致,如今已经蔓延恶化到骨肉里面,除非你能炼出玄品以上的九转解毒丹。” 丹药从高到低划分:凡阶丹药、地阶丹妖、天阶丹药、玄品丹药、仙阶丹药。 而每一品丹药都对炼丹师境界有着严格要求,九品到六品丹药只能炼出凡阶丹药,五品到三品能炼出地阶丹药,而天阶丹药就是二品以上炼丹师才能炼出来的。 至于玄品,唯有一品大炼丹师才能炼出来,可迟鸢听丹房的沈长老说,这大陆的炼丹师本就稀少,目前现世的一品炼丹师不过五个数。 迟鸢静默了片刻,“总之,把九转解毒丹的丹方给我看看吧…” 至少要先试试,月对她也算是有知遇之恩。 依次给灵植园的宝贝浇了水,迟鸢又听从三只毛球的意见,将一截绿色藤蔓和一个金色灵果摘了下来。 如今这炼丹是不学也得学,迟鸢对它们说:“总要给沈长老准备一份礼物。” 从小世界里逃出来,迟鸢抄起东西就要往外走。 目及刚回来的室友君翩翩,她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少女原本枯黄的发丝得到了灵气滋养,变得顺滑黑亮了许多,瘦削的下巴也有了些许弧度,一双眼睛似小鹿,清凌凌的。 这般看起来,君翩翩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仅仅两个月,君翩翩变化了很多,不仅仅指她的外表。 感到周身灵力的波动,迟鸢真诚地道喜,“君君,恭喜你迈入炼气中期啦!” 君翩翩腼腆一笑,“还是没有你厉害。” 只有她自己知道,还不够。 迟鸢已经到了筑基初期的临界点。 但她并不那样想,从当初引气入体都困难,到现在炼气中期,三灵根的君翩翩应该连睡觉都是在修炼的。 她是真的很佩服君翩翩的毅力和心性。 被这样勤奋的人夸厉害了,迟鸢有些心虚地笑,“我太懒了,你别夸我,我容易飘。” 君翩翩被她逗笑了,弯起月牙般的眼,“你这是要去哪儿?” 迟鸢扬了扬手中的包装盒,“我去炼丹房玩,看看沈长老。” 君翩翩略担忧地皱起眉,她只知道迟鸢在外面待了好多天,因此问她:“不休息休息吗?” 想起还在闭关中的月,好歹是半个老师,迟鸢神情严肃:“休息这种东西,可有可无。”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迟鸢...” 她叫了名字。 “嗯?”迟鸢叼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半块桂花糕回头。 君翩翩忍了忍,还是开了口:“我现在是一名灵修了。” 迟鸢把桂花糕一口咽下,然后笑意盈盈的道:“那不是挺好的吗?” 她背着手转过来,碧绿的翠眼衫裙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满漂亮的弧度,清丽如雪,宛如荷塘中徐徐绽放的青莲。 “加油哦,毕竟…我们队伍里现在还差一个人。”少女神采飞扬,对她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 距离联赛,甚至团队的训练赛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君翩翩一怔,因为进度落后而失落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忽然明亮了起来。 “嗯!”她也跟着笑了,重重的点头。 第72章 旧日伤疤 等到了炼丹房,迟鸢就将三只球球放了出来。 头顶一只,左右两肩各一只。 迟鸢咬牙切齿的说:“你们真会享受。” 虽然这样说,但也没见她挪动它们的位置。 “沈长老,我又双叒叕来啦!”门外,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家伙叉腰大吼,连旧青色的瓦楞也跟着震上一震。 人未到,声已达。 正打着盹儿的小老头一个激灵,险些从宽大的摇椅翻下去。 “你这皮猴!”沈长老气势汹汹地推开门,然后眼见露出了迟鸢人畜无害的小脸。 她笑得很甜,就像阳光下暴晒的、暖洋洋的蜂蜜,再加上身上那三个毛绒团子的玩偶,倒是挺乖巧的。 没错,沈长老将森森它们当成了玩偶。 “长老,我是来拜师学艺的!”迟鸢恭敬地一鞠躬,两只手高高抬起,礼物袋就挂在上面。 “现在想起来了?”沈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实际上心里有些记仇,迟鸢来得有些晚。 迟鸢熟练挤出两包泪,这是她小时候被大师兄罚出来的必备技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这不是刚从秘境里面出来吗,原谅我吧,沈长老!”迟鸢又大声地吼了一嗓子。 沈长老不堪其扰地捂住耳朵,“行了!” 沈长老只是哼哼了两声,为了自己的听力,并没有真的打算为难迟鸢。 他接过那两个袋子,也不觉得迟鸢这个调皮蛋会真的带什么好东西来。 “看在你还有诚意的份上…”他慢慢拆开袋子,等到里面的东西露出来时,一愣。 “这,这是什么?”沈长老僵住了, 难道送错东西了?! 迟鸢将眼光转向左肩的花花,不安地回他:“是灵植啊…” “我知道是灵植。”沈长老混浊的老眼中爆发出精光,但说话时却颤不成声。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她早就想好了措辞,迟鸢挺直了腰板,“是之前两个秘境里得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长老不喜欢吗?” 不知何时,沈长老的眼中竟然泛出了晶莹的泪花:“喜欢,我很喜欢。” 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可是不应当,炼丹师的手是最稳的。 他忽然从手中幻化出一本厚重到足以比拟砖头的书,正色看向迟鸢。 “迟鸢,今天我就教你辨认这些灵植。” “等你通过我的考试,就正式开始学习。” 什么,又是背书和考试! 迟鸢心里一震,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那本灵植百科全书。 沈长老的动作从未如此的珍重,他将简易的袋子换成了特制的保存灵植的盒子。 “这截藤蔓,叫做百生藤。” “百生藤可以治愈数百种蛇毒,年份越大,能解的蛇毒越多,它是蛇的克星。” “而你给的这一节,约莫有五百年的年份。” 看沈长老引经据典的样子。迟鸢突然坚定了将这本砖头啃出来的决心。 紧接着,沈长老又指着那颗迟鸢从灵植园最高的树摘的果子说道:“这个金色灵果,并不能吃。” “它的名字叫光阴果,具有回溯时光的能力,一般生长在无人之境,因而被世人取了这个名字。” “难怪…”迟鸢嘀咕了一句,难怪那棵树只结了三颗果子。 然后她手里一沉,对上沈长老肃穆的眼神,“我不能收。” 迟鸢愣住,既然森森他们同意了,那就是能收下的,她不解:“…为何?” 下一秒,她看见了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面上的泪珠。 沈长老为什么…哭了。 迟鸢不懂,试图安慰,沈长老却掩面叹息,“若是,若是你拿出来的再早一些…” “再早一些,那人或许也能活下来。” 谁,是谁。 迟鸢警惕地竖起耳朵,但很快被反应过来的沈长老推出门外,他的目光朦胧,将盒子里的东西强行塞给了迟鸢。 这个老头的态度突然冷硬如铁,仿佛刚才落了泪人的不是他,“你还是好好学习吧,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 迟鸢沉默地看向怀里的砖头书,决定收起多余的好奇心。 “长老再见!” 她抱着书狂奔,微风卷起额前的湿润发丝。 直到来到后山的桃林,这里仍旧寂寥。 迟鸢终于停了下来,她喘了口气,将三只团子放了下来。 少女说话的态度是平和的,可平和到不像样,“森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装死的三只球球终于装不下去了。 她已经从沈长老的眼泪里明白了一切,那是不能触碰的忌讳。 但森森它们明明可以不挑选这些东西,却有意而为。 它们急急忙忙地解释,“圆圆,我们是在帮你呀,我们是…” 迟鸢的声音渐渐冷了,“可是这样伤害到了沈长老,不值得,我说过,宗门的长老们,还有我的师兄师姐,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如果用这种揭人伤疤的方式让沈长老来感恩我,我宁愿不学这炼丹术。” 她的眸色完全地黯淡了下来。 第一次见到迟鸢发火,也称不上发火,森森它们只能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迟鸢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她叹了口气,心底难受:“送人礼物是要他开心,而不是这样,我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花花嘴快,它有些着急:“圆圆,你听我说。” 迟鸢却有些疏远地看向它。 几只团子被这样的目光刺伤了。 森森理智的说:“我们只是想解开沈长老的心结,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师兄跟师姐关系是怎么到这一步的吗?” 迟鸢静默了片刻,声音艰涩,“我是想知道,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可花花却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它急于辩解,“他们之所以水火不容,都是因为你的大师兄。他在联赛里害死了一个人。” “他眼睁睁看着师门的同伴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而那个人曾经是你的同门师兄,江望舒的弟弟。” 迟鸢睁大了双眼,连瞳仁都在震颤。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她的师兄,江师姐的弟弟,难道不是江悬吗? “不,你还有一个师兄。” 第73章 如何了解一个人 迟鸢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你在说什么…” “江师姐从来没说过她还有一个弟弟。” “大师兄虽然性格不好,但也算光明磊落,他也不是那种人。” 她下意识地为自己的师兄辩护,一时间,气氛都很僵硬。 森森用一种心痛难言的目光注视着迟鸢,“你还没有看过那段被封存的录像吧。” 被封存的录像… 迟鸢猛然抬起头,哪一段,哪一段被尘封的录像? 奉天联赛的录像她就看过几遍,可是,根本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而且,她的记忆也完全没有这一环节。 不,也不能这样绝对。 大师兄是在参加联赛前夕捡到迟鸢的,那时候的她才五岁,非常怕生,很多人都没见过。 森森将一只小小的投影球递给迟鸢。 迟鸢握了握拳,额前齐齐的刘海垂了下来,看不清她的神色:“不需要。” “我会从他们口中得到事实。” 三只团子面面相觑,或许它们的本意只是想让迟鸢离谢揽厌远一些。 它们已经将谢揽厌定义成了居心叵测之人。 最后是三只团子自己回了意识空间。 回到沐辰峰,迟鸢情绪低落的躺在床上。 窗户是半开着,微风徐徐,露出今夜月明星稀的夜空。 迟鸢觉得应该相信谢揽厌,她了解师兄,可…好像又不是那样了解。 迟鸢将一只手枕在脑后,右手举起那颗光阴果,旁边放着的是被提出来的录像。 如果用光阴果回到过去,能有几成把握救回那位师兄? 银色月光沐在灵果的身上,金光灿灿,当真是好刺眼。 迟鸢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按下了这种鲁莽冒昧的心思,将光阴果放回了盒子。 也许她不应该毫无保留地相信森森它们。 * 次日清晨,符珏与越九青以及然灯来找主动问罪。 迟鸢却还狐疑昨天的事情,但江悬早早就将投影仪放在了窗前,并没有跟她见面。 无法探究。 “故意的吗?”她嘟囔了一句,眼底有青黑一片,因为皮肤白,显得特别明显。 符珏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少女失落地撑住下巴,因为所谓的惩罚煎熬得连觉都睡不着。 忽的,她接住了一片竹叶,苍翠欲滴,形状完美。 可沐辰峰并没有竹林,这是哪里来的竹叶? 迟鸢一怔。 符珏把她撑着下巴的手放了下去,“今天青鸾宗的弟子们来学习交流了。” 君翩翩也早已出门练功去了。 “…” 竹遥是吗?! 这该死的宿敌,迟鸢瞬间清醒过来了,可碍于在禁足中,她又没法亲自动手。 想到这里,迟鸢顿时恨得牙痒痒。 可不能被他比下去了。 几个小伙伴还以为是昨天的行为把她给惹生气了,个个都低着头:“抱歉,我们不应该把你独自留下来。” 迟鸢神情怏怏,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事实上,谢揽厌,谢师兄是最先接纳她的,怎么可能真的把自己罚了。 正是因为这样,她更不开心了。 迟鸢随意的摆了摆手,“不,没关系。” 这个样子,怎么能像没关系,符珏观察了许久,又叹了口气。 反倒是迟鸢先反应过来了,“师兄给我带了实时转播的投影仪,你们要看吗?” 几人先是一惊,没想到这一层关系,然后齐声说:“看。” 四人离开了沐辰峰,仍然去了后山桃林。 已是夏日,桃林越发茂密了,虽然桃花少了很多,但能闻到桃子香甜的气息。 阳光跃过密林的稀疏之处,洒下点点碎金,形影模糊,氤氲一片。 这日宗门大比没有轮到江望舒,江悬时来运转,轮空。 迟鸢坐在被然灯二次加固的秋千上,恹恹地扫了一眼。 没有她感兴趣的人,于是又开始看自己怀里的灵植百科全书。 好战分子越九青自从雪域回来后愈发热血了,紧紧地盯着屏幕,估计被桃子砸个大包都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然灯也是个隐藏的好战分子。 符珏倒是跟平常差不多,他基本看透了这些套路,甚至能在比赛前就猜出谁是胜者。 迟鸢松了眼,开始认真背书。 “水葵,性温,用以增加体力,忌与比东草合用。” “蒙风花,性温,提升速度,忌加大火,易炸炉。” “冬日乌,性寒,常以冰山雪莲辅佐入药,生长在高原地带…” 沈长老还贴心地配以图片,在下面标注了生长地点。 只是太密,也太复杂,迟鸢险些看花了眼。 她实在心烦,重重将这砖头般的书一合,声音之大,引人侧目。 “你怎么开始看书了?”符珏忽然凑过来,少年的脸色很苍白,分明是炎炎夏日。 迟鸢低着头,没注意到这一点。 “符珏,你对大师兄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背靠着秋千,迟鸢轻轻晃动着双腿,她突然想听一听别人对谢揽厌的看法。 虽然问题来得突然,符珏也接得很快。 他不假思索道:“修真界剑修榜第一,联赛蝉联两届榜首,风鸣宗的代掌门,实力很强,修为未知,虽然不在江湖,江湖四处都是他的传说。” 迟鸢顿了顿:“不要这么官方的回答,我是要你自己的看法…” “我的看法?” 符珏这次认真地想了想,“谢师兄是一个称职的领头羊,毫无私心,甚至冷静得让人有些生畏。” “但他或许并不是合格的交流对象。” 似乎看透了迟鸢的想法,他放缓了语气,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发苞。 迟鸢今天冷落了月辉,头发被挽起来,带了一朵无名小花。 “事实上,我们无法凭借片面的词语和零碎的记忆去概括任何人。” “不能只是看他说了什么,更不能单看他做了什么。” “如果想要真正理解一个人,首先,你得明白他的心。” 少年极轻地叹息落在耳边,像羽毛,柔软,易散。 迟鸢哀叹一声,往后栽倒,正好处于然灯的方位。 本来很专注的他立刻如临大敌的把迟鸢拉起来。 迟鸢却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处,声音闷闷的。 “我要是有你这么想的清楚就好了。” 符珏弯腰,帮她捡起地上掉落的月辉,“没关系,已经足够了。” “我们可是你的智囊团。” 第74章 宗门训练预热 迟鸢觉得自己应该去问问当事人,但要等到宗门大比之后。 慢慢想通了,迟鸢突然觉得神清气爽,通体畅快,体内充盈的力量也是如此。 她没有想太多,抢了越九青手里的赛事流程表,来回翻看着,“明天…明天也没有轮到师兄他们吗?” “没有,但明天轮到我们了。” 又是一场比试落幕,然灯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的对话上。 迟鸢蓦然抬头。 然灯揉了揉太阳穴,“如果真人说,明天让我们准备宗门内部的对抗训练赛。” 这几天又是历练,又是秘境,忙得晕头晕脑,对他们来说,还是太突然了。 迟鸢弯起四根手指,“但我们团队只有四个人耶。”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沉默片刻,符珏彻底摆烂了,“…四个人就四个人吧。” 只是一次模拟,乱不到哪里去。 迟鸢遗憾道:“好吧。”虽然她觉得君翩翩会是一个很不错的队员,可突然把人拉进队伍里,估计心态会失衡。 而且她目前的修为的确达不到入队标准,毕竟暂时垫底的然灯也濒临筑基了。 接下来啃书的时光过得很快,至少迟鸢是这样认为的。 等到夕阳西斜时,大比的进度也暂停了,迟鸢跳下秋千,活动了有些僵硬的肩膀。 一行人勾肩搭背地往沐辰峰走,中途越九青不小心惊起了林间停歇的白鹭。 于是停下来,又看它们扑棱着洁白的翅膀飞出去好远,一道白色气流划过黄昏的天空,很快就消失不见。 临到分别时,符珏对每个人都嘱咐了一句,“今晚好好休息。” 入门一个月,人均水平是筑基的猛虎下山小队队员纷纷拍着胸膛称是。 * 迟鸢推门而入,室内暖色的烛光影影绰绰。 君翩翩回头望了她一眼,光晕浸润进她的眸子,里面盛着很浅的笑意。 迟鸢有些惊讶,她把残雪放在桌子上,“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 君翩翩说:“毕竟明天是第一次模拟。” 两人都心知肚明,明日的表现很大程度会决定真人们心中的参赛队伍倾向。 “别太紧张。”迟鸢挺想挖墙角,但发觉君翩翩她似乎在自己的团队中适应得不错,就扔下了一句宽慰的话。 君翩翩有那个自知之明,她的队伍修为都不及迟鸢队伍任何一个人。 但不妨碍她挣扎向上,追寻自己的极限。 一夜无梦。 今日天气晴好。 迟鸢与君翩翩并肩同行,来到那片熟悉的广场,她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站在这里,甚至没有入门。 不过一月,已然是一名筑基修士。 “我看见我队伍了,我先过去啦。”君翩翩跟她说了一声,很快融入人海里。 不知为何,看见君翩翩能找到自己的队伍,相处融洽,迟鸢还挺欣慰的。 腰间的通讯玉符微光闪闪,震动不停,迟鸢拿起来一看,只有四个人的聊天室正在疯狂@她。 原来是找不到人了。 迟鸢摇头,还得看她的。 只见她从锦囊里抽出一面金光闪闪的锦旗,大力挥舞起来。 如同翻滚的麦浪,又像绵延不绝的金海。 周围的同门惊愕地挡住眼睛。 一人道:“救命,好耀眼!”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吗,当真是恐怖如斯!”另一个同门突然抑扬顿挫地念出这段台词。 他旁边的弟子也跟着附和,“尔等凡人是无法承受这般耀眼的存在的,速速退散!” 此言一出,迟鸢周围鸟雀尽散,以她为中心,空出一大片。 只是举了个旗的迟鸢:“?”看不出来她的同门们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阳光很刺眼,为了同门的视力着想,她还是收起了那面金光闪闪的大旗。 好在符珏他们已经看见迟鸢,毫不犹豫地走过来,四人站成整齐的一排。 眼见没了那道光,同门才推推搡搡的重新聚了起来。 其中那位说话充满了话本气息的师兄带着他的队伍站在迟鸢小队的旁边。 迟鸢和小伙伴咬耳朵,她兴奋地道:“我有预感,我又快突破了。” 还是多亏有符珏,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忧思过重也会让境界停滞不前。 几人警觉,纷纷问:“什么时候?” 迟鸢摊手,“很难说,可能打着打着也会突破。” 毕竟感觉来了是控制不住的。 然灯突然释放出周身威压,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拖后腿,他竟然一夜突破。 迟鸢眼睛一亮,嘉奖一般拍着他的肩膀,“你也筑基啦,我们队伍肯定天下无敌了!” 这话有夸大的成分,但不多。 入门时间尚短,新弟子们的修为大多徘徊在炼气,天才的只是少数人。 这次观赛的居然不止如果真人。 迟鸢看见了不常露面的大师兄,还有跟他不对付的江世姐,她试图从两人接触中获得任何蛛丝马迹,但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互动。 不少新弟子都是他们的粉丝,蠢蠢欲动,碍于真人的震慑,只能将呐喊藏在心里,但少不了窃窃私语。 可这两位就像两块木头桩子各自杵在左右,一动不动。 这怎么行,迟鸢有点着急,却听见如果真人重重地咳嗽声:“咳咳咳。”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根拐杖,往地上那么一敲,地面裂了,大家也安静了。 如果真人这才满意开口。 “你们入门这一个月来,下过山,做过任务,也看过师兄师姐的切磋,如今呢,正是检验你们小队实力,一展身手的好时机。 “所以,我今天也请了你们的前辈来看你们,不要害怕,大胆的上吧!” 台下顿时涌起一片欢呼声。 如果真人一番话说得弟子们热血沸腾,看气氛热得差不多了,他又添上一句。 “不过,今天的比赛只是一场演习,还记得住我们的第一条门规,全员复诵!” 风鸣宗门规第一条是:永远追寻风与诗,铭记未来及明天。 第二句话的意思是,哪怕今天失败了也没关系,因为年轻的你们,还有无数个未来的明天。 第75章 沙鳌赛场(一) “本次训练赛赛制很简单,五人为一队,斩杀妖兽数目最多者,胜。” 居然这么简单? 初出茅庐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敢妄下断言。 果然,没等他们有更多反应,如果真人笑眯眯接着上句话继续说:“这次宗门为你们提供的模拟场所是,酷暑之地,沙鳌!” 台下顿时哗然一片,议论声沸沸扬扬。 迟鸢没听过这个名字,她转向符珏。 符珏却倒吸一口凉气,他拧着眉,“如果真人这次是下了狠心啊。” 他对不明状况的几人解释道: “沙鳌位于九州大陆最北方,几百年未曾落下一滴雨,酷暑难耐,能在那里生存的妖兽大部分都是皮糙肉厚,耐性极好的,也不用分高低阶了,都一样难缠。” 然而还没有完。 如果真人这次说的话,给了部分心存侥幸的弟子重重一击。 “你们知道的,为了确保比赛公正性,我们不允许携带非契约外的高阶灵器,还有能恢复自己灵力的高阶丹药,一切全凭自己的实力。” 他加重了语气,“违规者,取消参赛资格。” 旁边有人发问:“意思是物资全靠自己动手吗?” 如果真人睨了他一眼,“当然,你还指望打着打着天下掉资源吗?” 见一些弟子满脸的不情愿,如果真人也毫无所谓地道:“别说我条件苛刻,你们也看过奉天联赛吧,我只是复刻一对一的战场环境。” “好了,我是没话可说了,接下来是属于你们的时间!” 如果真人一拍掌,每个小队成员的袖边都浮现出一圈队伍的专属标志,迟鸢手腕上出现了一个红色手环。 “注意,击杀一只低阶灵兽,积分为五分,中阶灵兽一只十分,高阶灵兽二十分。” “你们的手环是就击杀妖兽的计数器,同时也是你们每个人的命脉,手环损毁,淘汰出局。” 这句话的意思又不一样了。 积分是可以抢夺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场内流动的气氛隐晦地发生了变动。 迟鸢这一队的标志居然是一只漂亮的小凤凰。 她打量了一圈周边同门的袖边。 有的是只大白鹅,有些是狸奴,甚至还有青蛙,花,鸟,等各种奇形怪状的灵兽灵植。 迟鸢压低了声音,问队友:“这是你们回来那天选出来的标志吗?” 不怪迟鸢多想,凤凰可是神兽,档次太高,地位不同。 而且她手里还有一根凤羽。 符珏摇头,“不是我们选的,可能是随机分配?” 然灯补了一句:“也有可能是长老对我们的期许。” 迟鸢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如果真人轻咳一声,他将两只手抄在袖子里,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模拟世界的入口敞开,像一张深渊巨口,足以吞噬在场所有人。 趁着没人回过神,迟鸢突然对队友说:“快跑啊,我们去抢人头!” 他们需要抢占先机。 一阵风从眼前吹过。 原来是迟鸢御剑极速飞行,身后拖着一脸置身在外的越九青,符珏也用了一张飞行符,青莲托举他和然灯,紧随迟鸢身后。 不过半秒,徒留给众人一道残影,或许还有无形的尾气。 “…?” 不少人还等着如果真人一声令下,可见真人一脸笑意的模样。 他们这才明白,比赛在真人说出那句“接下来的时间属于你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有些小队大骂迟鸢心贼,然后急急忙忙一头钻进这深渊巨口。 迟鸢小队降落成功,进度遥遥领先。 正分神得意之际,一股气流袭来,残雪忽然不受控制地开始东倒西歪,迟鸢一脸惊恐的被自己的本命剑给甩了出去。 少女一头栽进漫天黄沙中。 “…我呸呸呸!”迟鸢大为无语,吐出嘴里的沙子,狼狈地被平安着陆的符珏和然灯一左一右扶起来。 她抹了一把脸,“越九青呢?” 沙子的更深处传来越九青细弱的声音,一双白净的手挣扎着破土而出,“我在这…” 然灯沉默地将差点给埋了的可怜狼崽拉出来,他说:“看来高空驾驶限速是正确的选择。” 迟鸢毫不愧疚的反省自己:“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还超速。 她眯了眯眼,看着一望无垠的黄沙,黄的晃眼睛,头顶的红火太阳毒辣无比,毫无遮挡物,赤裸裸地照在沙面上。 还有会突然袭击路人的妖兽。 迟鸢盯着地上一只被晒成肉干的小虫子吐槽,“这里的环境的确有点恶劣啊。” 符珏说:“这里没有水源,灵气也稀少,我们要省着点用了。” 迟鸢挠了挠头,没吭声。 她不是用灵气修炼的啊。 当初引气入体就只需要天地精华,也就是说,哪怕天上没有太阳,晚上没有月亮,只要剩下土地和灵植,归属于自然的任意物,迟鸢都能汲取它们的精粹。 她使用残雪的次数约等于无限制。 迟鸢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型bug。 “然灯,你知道沙鳌经常出现的灵兽有哪几种吗?” 然灯不愧是常抽筋扒皮的主。 他缓缓道来:“巨龙蜥,高阶灵兽,沙鹰,中阶灵兽,烈火鸵,低阶灵兽。” “烈火鸵随处可见,沙鹰一般在悬崖或高处驻足,而巨龙蜥喜欢在地底,或许它现在就在我们脚下。” 时间紧急,为了效率考虑,马上那些小队就会反应过来,是时候做决策了。 迟鸢思索了片刻,“然灯,你去队尾,吸引后来者的注意力,能掩饰我们的行踪最好。” 御守位的然灯是个器修,偏辅助性质,但他灵根强势,能打能防,也了解灵兽习性。 如果说符珏是副队,迟鸢是主力,然灯就是隐藏的boss。 他在,就是团队最大的后盾。 “我跟符珏去找巨龙蜥,越九青单独一路打前阵,去对付沙鹰。” 越九青是先导位,他需要打前阵,是明晃晃的靶子,但这个靶子却是雷灵根。 几人都没有意见。 迟鸢打了个响指,她眯起眼睛,“还等什么,出发吧!” 第一场训练赛正式打响。 第76章 沙鳌赛场(二) 兵分三路。 迟鸢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她明白,宗门内筑基期的人寥寥无几,雷与火灵根,暂时不存在威胁。 而风灵根的符珏与明面上的水灵根迟鸢在一起行动更能迷惑别人的视线。 毕竟大部分人的刻板印象就是,因为弱所以抱团。 很可惜,不管怎么如何,他们都猜不中。 迟鸢小队的每个成员都不是吃素的。 巨龙蜥通常喜欢待在湿润的地底,迟鸢不知道高阶灵兽的实力具体如何,才叫上了符珏。 飞沙很容易迷了眼,天气燥热令人不安。 迟鸢挡住刺眼的光线,跟符珏在这漫无目的沙漠里走来走去。 这里的黄沙比雪域还要难以分辨方向,迟鸢低着头,突然惊了一下,“我应该给他们定位器的。” 符珏打开玉符开始检查,“不用着急,通讯玉符还能用。” 聊天室里有新消息提醒。 迟鸢看了一眼,是然灯发来的,他又补充了巨龙蜥出没的地方具体特征,还有弱点。 “沙子塌陷松软有细孔...” 念着念着,她猛然醒悟,那不就是这附近里吗? 符珏拉了迟鸢一下,单手往她额头贴上一张隐匿符,仿佛脚底的沙也烫脚起来,他指了指前方那隆起的硕大一团。 迟鸢无声的张嘴:配合一下。 高阶灵兽实力未知,她没有信心一击致命。 符珏心领神会,无声地甩出一张符,画地为牢,防止惊动巨龙蜥逃跑。 迟鸢手腕翻转,残雪一现。 凭风好借力,她腾空一跃,剑影宛如游龙,身姿迅疾如飞燕,刺入巨龙蜥的命门。 很快,迟鸢僵住,看向符珏,面色古怪。 刺进皮肉时,如遇堵塞,半寸难进,竟是生生卡住了。 不愧是高阶灵兽,残雪居然破不开它的皮肉。 这家伙的皮可能是钢铁做的。 她卸了力,拔了一下,剑身卡在里面,讶异地挑眉,没拔动。 巨龙蜥原本还沉睡在梦乡里,忽然觉得身上钝钝的痛,它带着怒意睁开眼睛。 迟鸢好容易勉强将残雪召回来,静寂的沙漠忽然发生了微微的变动。 柔和的,清凉的,拂过脸颊。 是微风。 迟鸢抬眼,看见巨龙蜥恍惚了一瞬间。 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干巴巴的沙漠恐怕连风也不愿光临。 侧目见符珏手中微光闪动,原是他驱使风将这个地全部方包围起来了。 哗啦啦的风吹得腰间冷玉碎碎作响,就趁现在。 迟鸢沉住气,既然残雪刺不破它的身体,就把有史以来最强的变异冰灵根之一附着在上面,效果顿增。 少女抬手,剑出。 此时的残雪与之前柔和的水已经不同了,白昼般剑身开出大片纯净璀璨的冰花,寒气森森,势如破竹。 冷锐寒冰,和煦温柔的微风化作刀刃,一齐割断贯穿高阶灵兽的喉咙,它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痛,想要发怒,但喉咙哑然无声,只能恨恨睁着双目死去。 符珏难得不用符篆,迟鸢惊讶地看他,“不错啊。” 与之同时,一行冰冷的播报话语在天空中响起,无论是谁,都能很清楚地听见这句话。 【风鸣宗猛虎下山小队,迟鸢\/符珏击杀高阶灵兽1只,积分增加20,当前排名:第一。】 各个小队抬起头,神情俱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早知道他们进入这片沙漠,不过半炷香而已。 紧接着,又一道播报声响起。 【凤鸣宗猛虎下山小队队员,越九青击杀低阶灵兽三只,积分增加十五。当前积分变化为三十五。】 【凤鸣宗猛虎下山小队队员,燃灯击杀中阶灵兽1只,积分增加10。当前积分变化为四十五,当前排名:第一。】 看来在然灯的提醒下,大家都成功的找到了灵兽的位置。 所以嘛,迟鸢才说,然灯是团队最强的后盾呢。 现在只要保护好手环,就不会出现意外。 战况逐渐焦灼起来。 同样的,这一幕被投射到了风鸣宗宗门大殿前。 谢揽厌点了点光屏,时间定格在迟鸢一剑绞杀高阶灵兽时露出的笑容这一刻。 原本还在观看宗门大比的青鸾宗弟子们纷纷抬头。 青鸾宗长老也跟着抬头,然后得出结论。 “这是他们内部的训练赛,多学,多看,多想。” 坐在中间的少女身姿清雅,仍然波澜不惊,她看着光幕里的迟鸢,沉思了片刻。 唯有竹遥身侧的弹幕格外不平静。 【小殿下,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动手啊。】 【女主好像筑基了。】 【没关系,我们殿下也筑基成功。】 【咦,我感觉这个剧本似乎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迟鸢旁边的少年是谁?】 众多弹幕中,只有这条弹幕引起了竹遥的注意,他将视线从迟鸢转移到她身旁的少年。 少年的左耳坠了一颗青色玉石,呈水滴状,颜色很清透,在大漠的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一看就是名门正派的好孩子。 竹遥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挺好的。” 【什么挺好?】 这句话出现的莫名其妙,弹幕百思不得其解。 * 沙鳌内。 沙漏不知翻转了几次,时间来到太阳落幕之时。 在天黑之前,迟鸢和符珏碰见了一个小队,狭路相逢。 对面的人看见只有风和水灵根的二人在眼前,顿时眼前一亮。 “你们的队长,领权还有副手呢?” 为首的那名弟子心情难掩激动,但还是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生怕越九青和然灯跳出来。 迟鸢和符珏交换了一个眼神,符珏时不时地开始咳嗽,咳声断断续续,一副病弱模样。 迟鸢则是露出无辜的表情,诚恳道:“沙漠太大,我们一不小心走散了。” 闻言,那个小队雀跃了起来。 “我们是第三名,我是雷土三灵根。” 第二名是谁来着?符珏微微皱眉。 他装模做样地伸出手,“要不要结盟?” 握手? 看着对方眼底的精光,迟鸢缓缓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 想暗算是吧,手环不就在手腕上吗。 少女笑得更甜了,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好呀,我们做盟友。” 第77章 沙鳌赛场(三) 风鸣宗内,水镜精准投出这一幕。 江望舒没说话,只是勾唇,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谢揽厌也很淡定。 只有如果真人有些着急,他忍不住从椅子上起身:“唉这傻孩子,不会真的相信什么盟友的话吧!” 这场训练赛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都不清楚对方的阵容定位。 在联赛中,团队定位是不会被公之于众的,因此还有一种娱乐性质的赌盘,是赌他们的定位。 迟鸢眸光微微闪动,她当然不打算暴露自己。 眼看两只手即将交握在一起,第三小队的队长也兴奋起来。 但,就在他动手的那瞬间,播报声传来。 【第三小队队长宋也千,淘汰。】 【第三小队队长宋也千,淘汰。】 【第三小队队长宋也千,淘汰。】 这句话整整播报了三次。 第三小队的队长登时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淘汰的不该是迟鸢吗? 他摊开手心,手环闪了闪,然后化作虚无。 居然是幻象! 宋千还想说什么,迟鸢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却瞥见符珏扬了扬朱色的手环,那是第三小队的代表色! 宋也千傻眼了,他的手环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拿走的? 这个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符珏只是轻轻一摁,朱色手环便彻底解体消散,宋千也甚至没有跟他队伍里的人交流一番,就直接被传送了出去。 被淘汰的人不能透露任何信息,这是赛场规则。 迟鸢轻轻拍了拍手,这就是跟她耍心眼子的下场。 她笑眯眯地转过身,看着失去主心骨的第三小队的队员们,核善道:“你们还要跟我结盟吗?” “不不不,不用了!” 看着一脸无邪的迟鸢,又看看一旁的符珏,仅存的四个人惊恐万分,立刻退至千里之外。 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喜,迟鸢有些遗憾的收回手。 她没打算斩尽杀绝。 毕竟领权都废了,再怎么折腾,第三小队也追不上进步。 那道播报声再度响起。 【注意,注意,距离捕猎结束时间还剩:七小时零三分。】 一旁的小队也听到了这句话,却不知是谁淘汰了榜二,一时间,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伪装的平静一旦被打破,矛盾就将成倍爆发,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淘汰的人。 单打独斗的越九青就不巧的遇见了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队伍。 他们的队长是个双灵根,同样是雷木属性。 落梅小队的队长指着越九青的鼻子说:“我要跟你打一架,输了,我就自愿弃赛。” “…你?”越九青打量了对方一眼,看见了他身后脸色跟便秘了一样的队员。 他们是自愿的吗? 越九青表示很好奇,“你的灵根纯度根值是多少?” 落梅队队长沉默了片刻,老实回答:“76。” “喔。”越九青点点头,听起来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根值。 他不爱废话,甩了甩手:“打吧。” 落梅队的领权本来以为都是雷灵根,单灵根与双灵根又能差到哪里去? 但接下来的场景颠覆了他的认知。 同样都是雷法,为何越九青搓出来的雷球就是比他大了好几倍。 天上阴云密布,雷光大作。 落梅队长咬了咬牙,稳定道心,重新聚拢雷灵力,令他惊喜的是,这次回应他的雷属性灵力比之前庞大很多。 难道自己不知不觉进化了? 他立刻如打了鸡血一般,迅速掐诀,“千钧雷霆,坠!” 头顶的轰鸣声更响,落雷带着毁天灭地的劈了下来,却没有他臆想中的那样将越九青劈成黑炭。 眼见那道惊雷亲昵地蹭了蹭少年的衣袖,越九青黝黑的瞳孔中难得迷茫。 看着已经摆好姿势的敌方,他迟疑地张口:“…你在,做什么?” 这分明是越九青召出来的雷灵! 落梅领权险些气得吐出一口鲜血。 好在他的雷灵也跟着落了下来,待定睛一看,他愣住,这跟越九青的雷灵相比,完全不是同一种物种! 一个拇指大的蓝紫色雷灵可怜巴巴的缩在手心。 再看越九青的,硕大的一团,单单用手是托不住的,它漂浮在空气里,竟然比中秋时节的满月还要圆润饱满。 对面气得咬牙切齿,“好好好!”竟是将手一挥,惊雷便即将飞落到越九青脆弱的颈间。 越九青也不躲,灵力随心而动,他将指尖的雷光轻轻一弹。 一瞬间,属于越九青的雷灵霸道的吞噬了寒梅队的雷灵。 他惊愕地退后一步,“…你的雷灵怎么还会吞噬?” 很快,那团壮大的雷灵落到他的头顶,伴随着昼光阵阵,这人被劈得外焦里嫩。 越九青侧目,他没留情,可也没下死手。 落梅队的队长瘫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黑气,一整个目眦欲裂,他不甘地问:“你的根值是多少?” 越九青尝试用和善的口吻跟他沟通,“是一百。” “天才与天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越九青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脆弱。 他属实不擅交际,绞尽脑汁地从脑子里翻出这句非常耳熟的话,试图安慰对方,让他接受事实。 “你听得懂吗?” 但这句话一说出来,对方好像疯的更加破防了。 狼崽不解,狼崽歪头,狼崽放弃思考,在对方记恨的眼神中,他干脆利落地道:“你输了,赌约生效。” 说罢,越九青果断捏碎了对方的手环,碎片化为一片朦胧灰雾,风一吹,便散了。 落梅领权退出了这个舞台。 只剩下几个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队员,头也不抬,快速远离了越九青。 越九青在原地思考了很久,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队长有点自私。 嗯,比他还要自私。 【落梅队队长李相木,淘汰。】 又是一个队伍陨落,符珏听着那道播报声,慢慢地说:“榜二的队伍名字是天定。” 这名字莫名的熟悉。 方才歼灭了一头巨龙蜥,迟鸢正在擦拭着剑身,她突然记起来,君翩翩有说过,她是这个队伍的成员。 最值得注意的,也是最具威胁的队伍居然是君翩翩所在的队伍。 她能走到这一步,迟鸢惊讶,同时觉得敬佩。 但这是比赛。 第78章 沙鳌赛场(四) 猎杀时刻,光阴总如梭,一闪而过。 暮色沉沉,漫天星辰逐渐显现,原本酷热的温度却是骤降。 太阳沉没的那一刻,带走了大漠所有的光与热,徒留阴冷。 迟鸢打了个喷嚏,“这天气真有鬼。” 眼看天黑了,她又在团体聊天室内发了一句讯息:“速归,东南方!” 毕竟这里没有灵器辅助,为了防止走散,之前就没有让队员离得太远。 陌生的夜晚总是潜藏着巨大的风险,每一个人都不能落单。 平静之际,一道播报声响起。 【天定小队成员君翩翩击杀低阶灵兽三只,获得积分15,当前积分变化为:300。】 迟鸢听着播报,冷静的说:“榜二队伍的积分跟我们差了五百。” 榜二属于是稳扎稳打类型,不怎么杀高阶灵兽,积分全是低阶灵兽和中阶灵兽堆起来的。 符珏领会了她的意思,“还剩下五个小时。” 在太阳升起来之前,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再多杀几头妖兽,以绝对的优势拿下这场比赛的胜利。 越九青回来的路上顺带斩了几个人头,然灯紧随其后。 毕竟是训练赛,这种程度对他们来说,只是洒洒水而已。 然灯有些担忧:“气温变低了,这些妖兽畏寒,都躲进了洞穴里,只会越来越难抓。” 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迟鸢颔首,“那便设个诱饵。” “诱饵?”几人疑惑。 看迟鸢从空间锦囊里取出一株灵植,然灯:“这不是向阳花吗?” 向阳花除了炒个瓜子就剩观赏作用了。 迟鸢只是神秘一笑,“这可不是普通的向阳花。” 她用水灵根给它浇了一会儿,金灿灿的花瓣很快就在手指间舒展开来,散发出暖香。 也不仅仅是香味,以它为中心,方圆百里都能被照得亮如白昼,连带温度都回升到一个舒适的地步。 符珏用扇子挡住亮过头的光线,怀疑发问:“?这真是向阳花?” 迟鸢眨了眨眼,“是向阳花变异加强版。” 在原本阴冷的黑夜中,耀眼的金色无异于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迟鸢拍了拍手,安置好向阳花,“好了,现在就坐等猎物上钩了。” 只不过迟鸢没想到,向阳花诱惑力比她想象得大的多。 很快,就有三只烈火鸵飞奔向这轮朝阳,然后他们缓缓停了下来,看到了一朵莫名其妙的花。 不过低阶灵兽,趁这空荡,迟鸢大手一挥,“然灯,秒了它们!” 话音未落,暗绝双刃已于空气中旋转飞过一轮,如收割麦苗般割断妖兽的脖领,切割面平整完好,鲜血如注。 双刃又回到了少年的背后,他擦掉脸上的粘稠暗色,“下一波。” 这杀伤力,确实挺猛。 迟鸢压了压内心激荡的情绪, 她也好想打一架啊,但还是选择谨慎为上。 用光源引来无数灵兽,四个人对付起来游刃有余。 但这样的行为是极拉仇恨的。 随着播报声近乎不间断的响起,其他队伍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凤鸣宗猛虎下山小队队员击杀低阶灵兽15只,积分增加75。】 【凤鸣宗猛虎下山小队队员击杀中阶灵兽3只,积分增加30。】 身为榜二的天定小队本来还在辛辛苦苦地跟一只沙鹰搏斗,此刻也沉默了。 他们也缓过了神,领权的表情很严肃:“大部分灵兽都跑到迟鸢那里去,我们没得选。” 与此同时,一队人悄悄靠近,君翩翩眯了眯眼,如临大敌。 这应该是新晋榜三,百连。 本以为是抢人头的,她却听见对方说出意想不到的话:“结盟吗?” “迟鸢他们的积分是我们的五倍。” 此刻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三个小时。 百连领权循循善诱,“你也不想输得那么难看吧?” 天定队的领权冷冷地抱手,“即便结盟又如何?” “你有把握跟四个单灵根斗?” 百连领权仍然没有放弃,“你也说了,他们是四个人。” 天定领权忽然转头,看向偷听的少女:“君翩翩,现在沙鳌里还剩多少小队?” 终于来到这一步了么。 君翩翩心里一跳,微微闭眼,黑白的世界中,无数红绿线条汇聚在眼前。 时间在流逝,足足几十个队伍也因为各种原因覆灭了一半以上。 她轻巧地拨开挡住视线黯淡的杂乱线团,剖开真相。 “加上我们,场上还剩十支队伍。” 两位领权无端交换了眼神,“十支,还不错。” “五十个打四个,都搞人海战术了,总不可能还输吧?” 说着,天定领权示意君翩翩,“现在,快速跟他们汇合。” 君翩翩叹了口气。 天定队长看了一眼领路的君翩翩,心说她的技能真是个bug。 就是可惜了,是个三灵根。 凭借君翩翩的指引,很快两个队伍就撞上了榜四。 百连领权非常热情地伸出手,“你好,结个檬?” 榜四小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但凭借榜三领权的花言巧语,这个队伍果断放弃挣扎,至此,队伍人数从十变成了十五人,逐渐壮大起来。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而另一块光幕中,四人还在不停斩杀妖兽,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 看着光幕里聚集在一起的黑泱泱一片,饶是江望舒也有些坐不住了,“围攻?” “五十对四,这下迟鸢他们可难了。” “感觉这个队伍要翻车了。” 青鸾宗的弟子也点评了一句:“玩大了,迟鸢不该明目张胆大批量聚集妖兽,还损害了其他队伍的利益。” “都比赛了,你还想着别人的利益,傻了吗?” “要不,我开个赌盘?” 若是迟鸢等人在这,定能认出这位说话的家伙,他就是在宗门大比上设赌盘的钱师兄,人如其名,跟掉进了钱眼里一样。 “行啊,赌呗。” 青鸾宗的弟子们跃跃欲试,一巴掌将灵石拍在桌上,“我押输。” “我也押他们输。” 钱师兄一边摇头晃脑,实则心里都要乐开花来,他残酷的在脑子里想,单灵根就是单灵根,究竟几个,还是几十个双灵根才能顶上一个单灵根? 外宗的弟子真是天真。 深谙此道的他悄悄地往【胜】那放了一袋灵石,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一袋沉甸甸的灵石。 钱师兄掂了掂这袋灵石,实心的。 是谁跟他一样有眼光? 钱师兄抬眼四处望去,最终无果,然后嘀咕道:“算了,这赔率够高了。” 现在只需要等着迟鸢拿下胜利即可。 第79章 沙鳌赛场(五) 迟鸢看着手环显示的积分变动,心底莫名不安。 这次最迟钝的越九青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问:“怎么了?” 迟鸢轻轻皱眉:“很久没听见他们斩杀妖兽的播报声了。” 是挺奇怪的。 向阳花可没有吸引整片沙漠那么大的功效。 看着光环的积分榜排行,符珏说了一句:“我们的积分是榜二的五倍。” 【注意,注意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一小时。】 “坏了!” 想通了一切的迟鸢眼皮狠狠地跳起来,她快速收起了引人注目的向阳花,光线散去,周围又变得暗沉沉。 符珏抛下一张符篆,一个无形的阵法在四人周身荡开来。 越九青头顶的耳朵微动,眼神沉了下去,语气幽幽:“有人来了,很多人,最多三分钟,他们就会到我们这里。” 迟鸢头痛地说:“我们大概是被集火了。” 她干这事太鲁莽,其他小队的妖兽数量变少了,自然就找上他们麻烦了。 符珏温声道,“这是比赛,你不必自责。” 现在迟鸢只能庆幸真人没有设置抢积分的规则。 如越九青所说,不过三分钟,乌泱泱的人影就慢慢朝他们所在的方位移了过来。 哪怕迟鸢视力不差,但也是惊了惊,“这是四十多个人啊。” 为首的是榜三和榜二的领权。 然灯突兀地称赞了一句,看起来并不慌张。 “能把那么多人凑起来,也是个人才。” 迟鸢忽然极小声问他:“然灯,之前我让你做的东西成了吗?” 眼神交流只在一瞬,然灯点头,“放心。” “你们心也太黑了,直接吸了大半妖兽!” 迟鸢叉腰,理直气壮:“这可是比赛,难道你不想赢吗?” 肯定不能回答,对方只好转移话题,“那也不能用这种低劣手段!” 这次是符珏回答:“我们手段哪里卑劣了?” 他神情自然的说:“没偷没抢,怎么就算卑劣?” “好好好,那就用实力见真章!” 迟鸢悄悄吐槽,但声音却不小。“你们带来这么多人,对付我们四个,才真的脸大。” 对方脸一青,“既然你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说罢,四十多个人一起拔出灵器,场面甚是壮观。 “看着气势倒是挺足的。”迟鸢只是笑了笑,残雪脱鞘而出。 混战一触即发。 * 与此同时,某个沙峰高处。 身着粉裙的少女自上至下地俯瞰着众人。 不知多久,她动了。 怀中翡翠般的微光乍现,少女的武器,是一把弓。 翠绿色细细藤蔓蜿蜒而上,那是代表木灵根的,泛着生机的弓。 她站在高处,从背后的箭囊取出一支纯白的羽箭。 【你只需要瞄准他们队伍中的副手或者领权就行了。】 回想起领权说的话,手心缓缓发烫。君翩翩抿了唇,手臂绷得很紧,高高地拉起弦—— 她对准的方向是然灯的手腕,红色手环。 “这一只箭的名字,叫做无迷踪。” 这是君翩翩在藏宝阁选中的秘宝,根据视野判断,她会是一个非常精密的弓箭手。 无迷踪的特性是有去无回,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刀光剑影中,一道白色流光擦过迟鸢的视野。 “小心!”迟鸢从一人手下抽身,分神,残雪冷硬的剑身挡住那支箭,震出极锐利的争鸣声。 君翩翩却面色淡然,她再度睁开眼睛,瞳孔已然转变成极浅的流金。 尾指轻轻拨动视野范围内的丝线。 顷刻,平平无奇的箭羽突然一分为二,越九青眼神一凌,推开然灯。 但那箭羽竟像长了眼睛一般,越过他的阻挡,擦过然灯的手腕。 血溅出来。 “咔——” 手环出现了极轻微的细痕。 “啧。”然灯有些懊恼,是他太过大意。 他们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中了。 君翩翩舒了一口气。 她揉了揉太阳穴,退下沙峰,这样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凤鸣宗猛虎下山小队队员,然灯,淘汰。】 这道播报声给了其他小队很大的鼓励,顿时士气高涨,“他们的领权都没了,快把其他人拿下!” 符珏眼神微动,“刚才那支箭是…” 落梅队的队长自豪:“是我们队的君翩翩,箭术如何?” 他意味深长地道:“不错。” 迟鸢立刻懂了,她与队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君翩翩大概是把然灯当做领权了。 毕竟这个阵容具有迷惑性。 迟鸢避开一道朝她袭来的攻击,她似乎被默认成了支援,没什么人故意冲她来的。 反倒是符珏和越九青烦不胜烦,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 但越九青的雷灵不是吃素的,为首的几个领权顶着爆炸头,对视一眼,吐出一口黑气。 他们一致认为符珏看起来最好欺负。 于是符珏再度被高强度围攻。 迟鸢默默开始看戏,这群人居然觉得他很弱。 符珏挑眉,轻笑了一声,涌动的蓝焰自指尖冒出。 “垂星摘月,天玄地黄——起。” 话一出,他的身影如鬼魅,消失在视野外。 某种不明术法以眼前十几人为中心徐徐展开。 天地间忽然卷起飓风,如刀割般划伤敌方的脸,无数黄尘滚滚。 “我靠!” 他们捂住眼睛,被风吹得倒退了一步。 但风不过维持了数秒,静止了。 两位领权叹了口气,“就这?” “你也不过如此嘛。” 符珏却是勾唇,笑意明亮,他示意低头。“看看你的手?” 不过顷刻,在场所有人的太阳穴,手腕,裸露在外的皮肤通通狰狞裂开,鲜红的血液四溅! 有人忍不住哀嚎,“我的手!” 领权皱眉,眼底仍然没有退意。“你不能杀了我们!” 好戏即将收场。 迟鸢揽住符珏的肩膀,笑得一脸邪气,“我们也没有那个想法。” 毕竟这只是比赛。 但比赛还没结束。 无形之风化作成片上万柔软羽毛,飘落在上空中,如同飘摇的蒲公英,一片洁白盛景。 沙漠中,这样的幻境使人迷醉。 一时间,他们宛如被蛊惑了,无人避开羽毛,直到有人惊恐大叫,“我怎么没力气了?” 紧接着,他们都如同中毒了般瘫倒在地,再站不起来,更别提打架。 直到符珏手中的符篆燃尽,对面所有人的手环也跟着燃烧殆尽,徒留一股硝烟的味道。 【落梅队队长白银,淘汰】 【摆烂队队长陆慕丰,淘汰】 【…淘汰】 … 一大串播报声接连响起,符珏眯了眯眼,“你们输了哦。” 身为领权的白银低着头,“是,我们输了。” 他的声音却越来越畅快,笑容弧度扩大。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们根本就没打算打败你,只是想让拖延你们的时间而已。” 果然,在刚才打斗时,手环上榜四的队伍积分一直快速上涨,已然有反超之势。 再去看对面瘫倒的一大片,双灵根和强势些的灵根携带者都不在队内。 迟鸢皱了皱眉,“没想到你们这么舍得。” 第80章 告一段落 危机时刻,迟鸢突然又变得无比镇定,看向符珏:“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符珏轻叹:“嗯。” 就等这一刻,天光乍现,晨曦初现。 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迟鸢轻叹,有些可怜地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胜利只属于我们。” 领权笑了笑,似乎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你在想什么呢?我们的分支积分可是已经追上你们了。” 直到远方爆裂声接二连三炸响。 灰蒙蒙的天空忽然传来播报声。 【风鸣宗猛虎下山小队队员然灯,击杀高阶灵兽20只,积分增加400,当前排名——第一。】 领权的话卡在嘴里,什么,“四百分?” 他惊得跳起来,“怎么可能!” 但已经成了事实,迟鸢小队以四百分的优势,极限扭转战局。 此刻,倒计时清零。 胜负已分。 迟鸢五个人的名字并列在积分榜上,积分甩开一大截。 榜三领权还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然灯不是淘汰了吗?” “是不是出现bug了?” 迟鸢笑眯眯地说了一句:“你猜。” 传送阵法出现在三人脚下,下一秒,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然灯虽然淘汰了,但江湖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等到迟鸢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青鸾宗的弟子面面相觑。 “有人能复盘吗?” “所以是怎么赢的?” 讨论了半天,他们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咦,竹遥他人呢?” 一个看起来胖胖的弟子回答:“哦,他说回去练剑了,让我们慢慢看。” 青鸾宗的弟子们脸色都一变,“这家伙真是卷啊,他不是已经拿到联赛资格了吗?” 和风鸣宗这样按照个人意愿自由组队的不同,青鸾宗的联赛资格是需要一对一比出来的,每一个定位都是精准选拔,不存在滥竽充数的情况。 胖弟子挠头,“话是这样说,可能又被激起斗志了吧。” 弟子摇头,抄起本命灵器就跑,“怪人,既然这样我也要去修炼了。” 此时,全场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开赌盘的钱师兄。 “发了,发了!”钱师兄才不管他们内心想些什么,他欣喜地搂住一大堆灵石,状若癫狂,“哈哈哈哈果然,赌狗就是坠强的!” 等他有空再看赛场时,已然空荡荡。 * 迟鸢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在一开始,她就让然灯布置了陷阱。 越九青的雷灵与然灯的火灵根混合在一起,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强大,再让符珏用他特制的控制符纸包含住这两团灵力,埋进松软的沙子里。 再等他驱使风吹起来的时候,地\/雷露出来,受到风力干扰,便自然而然的炸死了妖兽。 身为前辈的江望舒看透了这一点,她骄傲道:“不愧是我师妹,很懂利用自然反应的机制嘛。” 如果真人咳了一声,“好虽好,不过这招却是一步险棋,他们还是太莽撞了。” 他说:“先把那些横着出来的弟子送去医庐吧。” 江望舒只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那么,队伍里空缺的第五位是否要补上?” 看着因为赢了比赛而欢呼雀跃的四人,如果真人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他忧愁的叹出一口气。 “暂时先不了。” “现在很难有人能融进这个团队里。” 他又慢悠悠地说:“毕竟联赛还早着,等那时候再说吧。” 江望舒试探一般发问:“那参赛队员就这样定了?” 如果真人糊弄了一句:“差不多。” “真人,怎么样,我们是不是第一名?”刚从沙漠里出来,迟鸢就明知故问,那副模样,简直得意的要飘上天了。 “也就…一般吧。” 如果真人非常吝啬自己的夸奖,他看迟鸢他们的情绪渐渐平复,才开口。 “这才刚开始,接下来等待着你们的,是本大州宗门代表对抗赛。” 九州大陆,分别为江州,云州,北州,荆州,青州,徐州,扬州,凉州,神州。 而风鸣宗所在地界处于江州内,虽然风鸣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仍然没有一步到位的豁免权,必须一步一步拿到参赛资格,最终晋升到神州决赛。 “光在宗门脱颖而出怎么行?”如果真人拍了拍桌子,语重心长地对这四个小家伙教导起来。 迟鸢和符珏惊讶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来居然只是第一步吗? “所以我们是要跟八州都打一遍,才能进入神州?” “理论上是这样的,每个州的前三名会晋级成功,但我们还特别为你们争取到了一次免试机会。” “等宗门大比结束,你们就去藏宝阁挑选合心意的功法,九月金秋时节,我会派你们的师兄师姐陪你们去扬州。” “太好了!”迟鸢高兴地跳起来,虽然这话说出来容易被打,但宗门这地方她早就待腻了, 如果真人赏了她一个暴栗,他眼底略有忧色,“开心个什么劲儿,神州都城的修士可是相当凶悍的,遍地天才,你们还是好好修炼吧。” 迟鸢假装表示受教了。 符珏倒是知道点神州的底细,他掩下眼底忧色,符家的根部就在神州。 江望舒终于找到说话的空档,她照例摸了迟鸢的头,“这次辛苦我们鸢鸢了,如果想下山玩也不是不行。” 几人顿时眼睛发光,果断无视如果真人的温怒的表情,他们齐齐鞠躬道谢,“谢谢江师姐,谢谢真人!” …还挺乖的。 如果真人刚想说的那句不许去就这样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迟鸢扫了一眼地上的担架,医庐的漂亮师姐们这次可有得忙了。 “你们…” 正说着话,迟鸢忽然觉得身后一凉。 原来是领权白银,只见他面白如鬼,从担架里伸出手指,“你们…你们…” 气若游丝。 迟鸢看了看越九青,符珏看着她,然灯看着硕大的广场,对上几个领权幽怨的目光时,俱是虎躯一震。 几人打了个寒战,跑路吧,仇恨已然拉满,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 这次四个小孩都很高兴。 毕竟风鸣宗除了做任务是不能轻易下山的。 说起来,在江州待了这么久,他们还没有好好的逛过。 都城人流量最大,也最是繁华。 天色晴朗,蔚蓝如洗。 两侧房檐上挂着红澄澄的灯笼,垂柳轻摇,时不时有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飞舞的柳絮与食物甜甜的香气在蔓延。 迟鸢背着手跳上江水围栏的边缘,跳着走路,无意瞥见船舶帷幕间透出的幽光,对上里面那人惊恐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不少人都被迟鸢这样危险的姿势吸引,但目光大多是善意与包容,像是在看自己家的小孩儿,甚至有个好心的大娘过来劝了她一句。 迟鸢摇头:“没事哦。” 说着,她甚至在那不到巴掌大的地方转了个圈,长长青衫无意抚起绿水,裙角肆意飞扬。 古道长街,绿水行舟,平静而安宁。 越九青第一次见到这样繁华的场景,居然有些不安。 “你也很喜欢,对吧?”迟鸢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这样无忧无虑,充满市井气息的生活。 喜欢吗? 因为脸嫩被大娘们塞了一堆香香糕点的越九青想,他应当是喜欢的。 符珏和然灯也心情很好。 他说:“论这样闲逛,我还是第一次。” 微风徐徐,阳光旭和。 捧着一包糖炒栗子,然灯无声说了一句不符合他性格的话。 “真希望乱世永远不要到来。” “我们去搞个庆功宴好了!”迟鸢突发奇想。 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符珏三人,“都城有家名楼,那里的菜很好吃。” “钱…”越九青慢吞吞地说出这句话。 迟鸢打断了他,神采飞扬,“放开吃。” 她晃了晃手中刻着枫叶的木制令牌,“其实师姐给了我她的令牌,我们可以去头等包厢耶!” 第81章 干饭之王 哪怕是符珏,也不得不承认,庆熙楼是装潢极为气派的,对得起江州第一楼的名号。 因为他来过几次,菜就是由迟鸢和符珏一起点的。 点完菜,迟鸢对然灯说,“我可是点了辣子鸡哦。”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见识见识蜀南菜系的威力! 因着江望舒的贵宾身份,他们的包厢位置极好,二楼靠着窗边,能看见各形各色人间事,百态万象尘世闲。 越九青端起茶杯,内质细腻白如玉,绛青色花纹点缀,是烧得极好的白玉玲珑青花瓷。 他抿了一口茶水,本以为会如印象里一般粗涩苦口,舌尖却略带甘甜,圆润的眼里显出惊色。 迟鸢揭开茶壶的盖子,她眯着眼睛瞧了一眼,随即恍然大悟。“这是柚子花茶。” 符珏倒是理解了掌柜的苦心:“应该是掌柜看我们年龄不大,所以换的。” 大人喝的茶多半都是苦的。 然灯点头,一本正经的点评:“服务果然高端。” 趁着等菜的过程,他们一边闲聊,一边看着江景。 一方弯弯的白拱桥下,肥嘟嘟的鸭子排成队伍游过去,平静水面泛起涟漪,带起一道无限延长的水波。 此时此刻迟鸢忽然很想吟诗一首,但脑子里残留的诗句只有:“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她不由得暗自感慨,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好多小花在洗澡。” “?”迟鸢停住幻想,是谁在偷听她的心声。 然灯好奇,“哪来的花?” 原来越九青一脸认真地望着江景,他指了指水流里的落叶与飞舞的柳絮。 迟鸢松了口气,原来是个误会,吓她一跳。 她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说起来,如果真人提到的神州是什么样的呢?” “神州么。” 符珏神情凝重,细长的拇指抵住下巴, 他沉吟片刻,道:“那里的单灵根很多,几乎遍地走,一个宗门至少有二十位单灵根。” 迟鸢震惊地张大嘴:“?这么多?” 风鸣宗的弟子单灵根加上她这一届,也不过十来个,已经算很出类拔萃的了。 但在符珏嘴里说出来就好像那个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 “他们的资源非常好,譬如天山雪莲,这种在都城也算不得什么,勉强用用罢了。” 理智的然灯也不淡定了,“那我们岂不是很悬?” “是这样没错。”符珏面色平静,“他们自然有他们的优势,但我们也不是庸才,” “真不知道师姐师兄是怎么拿下两届冠军的。”迟鸢低低呓语了一声。 还欲再谈,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是两个店小二,他们热情地报完菜名,又说:“菜上齐了,各位请慢用。” 待门合上,迟鸢又恢复了原本的精神头。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吃饱好干活,看我点的红烧狮子头!” 庆熙楼对得起它第一的名头,哪怕只是普通的家常菜也做出来不同寻常的味道。 轻咬一口狮子头,便能察觉到肉香弥漫,唇齿相碰,软糯q弹,直到酱汁蓦然在口腔内爆开,又是一番滋味。 然灯却举着筷子有些僵硬,那盘一直被迟鸢念叨的辣子鸡反而摆在他的面前。 “吃啊。”迟鸢眼馋的咽了咽口水,“你怎么不吃?” 越九青和符珏也盯着他毫不顾忌地看。 被盯得压力山大,然灯举棋不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架起一块,辣子鸡做的很好,色香味俱全,看着也诱人。 他将那块鸡块送入口中。 火候得当,辣味也适中,少年忽然以手掩口,将头低垂到饭桌下。 瞥见他神色古怪,行迹也是奇诡,迟鸢疑心:“是味道不对吗?” 正要动手时,符珏视若无睹将迟鸢的碗填满,“咳咳咳,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这句话太熟悉,迟鸢猛然回神,而后看见自己碗里堆砌的小山,大惊,恼道:“你夹得太多啦!” 这一插科打诨,然灯别过脸,再抬起头时,没人能看得清他的神色。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大桌子的菜被干得一干二净,完全不用担心浪费。 其中越九青被大家一致冠上了干饭之王的美誉。 迟鸢正懒洋洋瘫在椅子上消食,就听见符珏说:“我们去鬼市看看如何?” 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这时候快到落日的时候,眼看天快黑了,然灯犹豫了一会儿,他问:“没有门禁吗?” 符珏说:“鬼市只在天黑以后才开。” 迟鸢一听,抓住然灯,恶魔低语:“别管什么门禁了,让师姐在前面抗会儿!” 语毕,她忧愁道:“毕竟,下次下山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这句话瞬间打消了然灯的顾虑。 他果断道:“那便走吧。” 这次是符珏带路。 傍晚时分的街道也别有韵味。 夕阳薄暮,浅金色余晖半遮半掩落在长街上,叫卖声依旧连绵不绝,忽而落在船舱上,原本打着盹儿的麻雀被惊走。 清清江水随着船桨的摆动而泛开一圈圈波澜,碎金点点,流光浮影。 迟鸢跟着走后面,不安分地探头:“你以前来过啊。” 符珏只是微微笑道。“很意外吗?” 迟鸢摇头,只是她觉得符珏不应该会接触到这里。 拐过一个弯,来到人烟已然稀少的小巷子,环境骤然湿冷,道路也越走越窄了。 符珏从怀里掏出几个面具,递给他们,“戴好。” “鬼市里的一切都是匿名交易,处于灰色地带,所以我们有可能在里面遇见妖修,兽族,甚至是魔修。” 符珏自己的面具是纯白色的简约风,然灯的看起来就比较诡异狰狞,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迟鸢的面具是一个花里胡哨的狐狸面具,没甚特别的,越九青分到的正好是狼,这次他毫无顾忌地将毛绒绒的大耳朵探了出来。 应该没有人会想到,堂堂妖族会拜入人类的修真宗门。 把身上所有能代表身份的东西都藏起来,又做了一番乔装打扮,确认无误,几人才继续往前。 第82章 鬼市 穿过羊肠小道,阴暗僻静之处,符珏挥了挥手,鬼市的入口就在其中。 这种程度的阵法瞒不过他的眼睛。 符珏对小伙伴解释了一句:“安全起见,鬼市的地点是随时变动的,唯有了解阵法的人才能找到入口。” 鬼市大开。 天色黑沉沉无边际,唯有黯淡的烛火点燃了视野。 数百个摊位或拥挤,或宽松地排在一起,白色的旗帜飘飘树立成排,摊主也不吆喝,但人流量很大,仍然是热闹非凡。 如符珏所说,这里的人都带着面具,面具之下不知是什么牛魔鬼神,不少人好奇地掠过这一行四人,发觉有些普通,又没什么兴趣地收回视线。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崽都有些不安,又觉得新奇。 符珏丝毫不怯场,大大咧咧地往前走。 他寻了一遍周围,将摊位定在偏僻处,“只剩这里没有人了。” 虽然位置偏了点,但东西好,迟鸢不愁卖不出去。 经过商议,天山雪莲定价是五千上品灵石一朵,不算抢钱。 半个时辰后,抱着这种想法的迟鸢坐不住了。 她幽幽地说:“可能我们的位置还是有点偏僻了。” “唔。”符珏沉吟片刻,又看向狼崽跟然灯,他递给迟鸢一袋灵石,哄小孩儿一般:“要不你们去玩一会儿?” 迟鸢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灵石,她迟疑道:“你一个人守没关系吗?” “问题不大。”符珏淡了淡神情,“他们不敢动我。” 说罢,他扫了周围一圈,指尖幽幽蓝焰燃烧,冷意逐渐蔓延。 自打进来后,那些或隐晦或赤裸的打量视线在这一瞬间消散不见。 迟鸢三人俱是一愣,好有压迫感。 “放心去吧,”符珏摆了摆手,表示他一个能应付。 于是三只愣愣地转身,越九青呆呆地说:“他身份看起来很厉害。” 符家在江州是顶级世家,在神州也是。 他们能以一笔动山河。 而符珏本来是在神州长大的,不知道为什么放弃那里的自愿,来到了江州,还溜进了风鸣宗。 关于这一件事,迟鸢也是偶然被江望舒科普才知道的,难怪她那时的表情有些奇怪。 迟鸢犹犹豫豫地说:“符珏好像提过,他的蓝焰是从幽冥领域采取的顶级灵火,世间仅此一朵,威慑他们足够了。” 只需要看到那团蓝焰时,这些人就知道这位是他们惹不起的神州人士。 越九青似懂非懂,然灯却被一个小摊子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走进,在摊主许可下拿起那本秘籍。 “这本功法...” 迟鸢偏头去看,有点旧了,看起来在摊位上堆积已久,她问:“怎么了?” 然灯扫了一眼标价,却匆匆收回视线,摇头不语。 摊主是个带着桃花面具的女子,见少年摇头,她想了想,叫住然灯,“这玩意我放了挺久的,也卖不出,你要是想要就用一百上品灵石拿去。” “这么好!”迟鸢震惊了。 女子又坚定地加了一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拒不退换。” 然灯将灵石递给她,他的食指擦拭去这本陈旧的秘籍表面的灰尘,露出它的名字。 迟鸢挨着他看了眼,“...混元功法?” 听起来有点东西,但不多。 摊主好像很怕他们后悔,又急急忙忙的补了一句,“虽然这东西对普通人没用,但说不准对你们刚好有用。”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东西只是名字听起来霸气侧漏。 迟鸢:“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摊主闷闷地补了一句“额…总之我之前说过拒绝退换了!” 这本书可不能再回来了,之前卖出去好几次都被人家退了,如今摊主一看到它就觉得脑仁儿疼。 然灯本来不后悔,但听完摊主的一席话,突然有了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 不过摊主收摊的速度很快,已经提桶跑路了。 然灯无语凝噎,“…算了。” 接着越九青和迟鸢拉着他从头逛到尾,甚至还看到了卖治疗痛风和润肠通胃的丹药。 那个摊主戴了一副小黑墨镜,地上用毛笔写着神算二八子几个大字,然后又在旁边添了一行歪歪扭扭的“有三品炼丹师资格证。” 越九青开始迷茫,“这东西,真的有人买吗?” 难道还有修士会出现吃多了和受寒腿痛的情况? 结果那个摊位真有人去买了,看起来还鬼鬼祟祟的。 迟鸢表示:“嗯,看起来还有是受众群体的。” 就是不知道鬼市这种三无产品吃了会不会变本加厉。 要不…下一次她炼了丹也来这里卖好了。 除了卖丹药的,还有卖灵植的,不过灵植的摊子,迟鸢分辨出大部分都是假的,要不就是非常普通的,没什么用。 至于卖灵器的,就更加离谱了。 迟鸢看着眼前的平平无奇灵器思考了半天,“懒人必备自动磨刀石?” 听起来有点适合她的残雪啊。 什么叫做萌妹必备平地摔手镯? 迟鸢看着那个粉粉嫩嫩的手镯,开始怀疑摊主是否不怀好意。 器修然灯拎起一块玉牌,发问:“上通下达是什么?” 摊主咳咳了两声,“就是会让你窜来窜去,让你减肥,一分钟十连环。” 好歹毒的心思!!! 然灯默默地将玉牌放回原处,迟鸢和越九青嫌弃地捏住鼻子,齐齐发出一声:“噫。” 摊主恼怒了:“谁家小孩不买就算了,还捣乱,去去去!”说着心疼地把自己的宝贝灵器揽住一起。 最后这件事是以迟鸢买了一件永远不停转的蓝色小风车收尾。 等他们几个人从头至尾转回来的时候,又买了不少耐看不中用新奇小玩意儿,符珏已经摇着扇子吹着风数灵石了。 原本无人问津的天山雪莲居然都卖得光光的。 “你真的太棒了!”迟鸢瞳孔地震,开心,并且光速朝他扑过去,然后夸夸。 “一般一般。”符珏看似表面毫无波澜,内心却非常受用,毕竟是信财道,他的揽财能力也是一流。 没有人能拒绝夸夸。 第83章 顿悟! 迟鸢总结了一下,“虽然收获不大,但然灯拿到了一本混元功法。” “和在雪域得到的混元高阶灵兽有点相似。” “哦?”符珏有些好奇。 然灯十分上道的将功法递给符珏。 符珏翻开一页,入目就是第一行字。 【欲练此功,体内必须有蛊毒。】 将这本书一目十行地扫完,符珏得出结论:“功法是真的。” 迟鸢摇头,“难怪摊主说普通人没法用。” 她有些不平:“这不是坑人吗?” 然而然灯却道:“我身体里的确有蛊毒。” 顶着一众小伙伴震惊且痛心的目光,然灯又不得不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季少幽已经完蛋了,但然灯身体里的蛊毒并没有解药。 每月初就会毒发一次。 这些其他人都不知道。 越九青难得也问他:“你,还痛吗?” 然灯低下头,指尖摩挲着那本秘籍,“没关系,符珏不是说了么,秘籍可以压制我的蛊毒,转化成灵力。” 是因祸得福,但他们都并不高兴。 迟鸢说:“若是如此,我宁愿你永远用不上这本功法。” 生活总要向前看,迟鸢不得不转移话题,驱散着滞凝的氛围。 符珏把卖光雪莲获得的灵石一并分给小伙伴。 迟鸢将之前买下的那个只会吱呀吱呀的小风车送给了符珏,作为他的辛苦费。 哪怕是现在收了摊子,天色还早,几人一致决定再逛逛。 忽听得一阵震响,响彻云霄。 迟鸢下意识堵住耳朵:“什么东西?” 符珏答:“是擂台赛开场了。”他的表情却不好看,严肃地拧眉。 前方果然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迟鸢很好奇,她没看过除去宗门以外的擂台赛,于是踮起脚尖,勉强能观得一景。 才搭建起的擂台硕大,并不显得潦草。 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上方,看不透他的修为,连声音都做了伪装。 “深海鲛人泪制造者,价值连城,胜者可得!”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女,极品炉鼎,谁是胜者,谁就能带走她!” “神兽半凤人,容貌绝美,当今世上唯一一只人兽结合体!” “…” 只这一眼,她便连眼睑都剧烈地颤动,这哪里是什么擂台赛,分明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奴隶交易市场! 迟鸢收回目光,她后退了一步,“太荒唐了…” 但随即,她攥紧了拳头。 光风霁月的修真界下,在高层看不到的地方,还掩藏着这样一层恶臭与脏污。 符珏的声音放得极轻,却将眼前一幕幕鲜血淋漓地撕裂开来,“那些都是邪修实验的成果,将人与妖的肢体拼凑在一起,试图代替妖修,失败品就当做擂台的奖品,免费送给他们。” 少年的余光掠过笼中濒死的半鲛人,脖颈,手腕,都被铁链绞得红艳艳一片,鳞片因缺水而干枯脱色,一触即碎。 后天的鱼尾看上去也不似真正的鲛人那般光彩夺目。 还有那阴时女与半凤女,胸口起伏几近于无,他们就快死了。 迟鸢感到一阵后知后觉的心悸。 越九青紧紧盯着符珏:“你是如何知道的?” 出现了,狼一样的警觉。 符珏将纸扇“哗”一声展开,挡住他半边神色,墨色眼眸忽明忽暗,戏谑道:“你猜?” 交谈之中,擂台赛已经开始了。 胜者只能带走一位。 迟鸢始终忘不掉刚才从半鲛人眼底看到的求救之色。 叫好声如层层浪潮,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铺天盖地将人掩埋。 周身分明有风,她仍然觉得无比窒息。 迟鸢从不自诩正义,但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她微微一动, 就见符珏神情淡淡,这时候的他冷酷得好像跟之前不是一个人。 他说:“哪怕救下他们,他们也快死了。” 一眼看出了迟鸢的意图,然灯反倒是平静的说:“何况我们没法救下全部人。” 迟鸢自然知道,她不应该掺这趟浑水,“可是,见死不救,我的道心会受损。” 越九青跟着点头,表示拒绝思考,迟鸢指哪打哪。 依着迟鸢她的性格,今日不救,这一幕就会刻进她的脑海里,有朝一日成为心魔。 别说晋升,连突破也难。 而且,一直以来,迟鸢重生归来修行的意义不正在与此吗? 迟鸢深吸了一口气,面具遮挡下,她眸光灼灼,闪烁着无机质的幽幽绿光。 她让面具严严实实地捂住自己的脸,红色丝线将乌黑的发紧紧束起,声音凌然:“让我去,你们在这里等着,出事就走。”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就让她一个人上去了。 然灯按了按自己的额心,想抓住迟鸢。 很快,他眉心骤然一跳,压低了声音:“你突破了?!” 无他,少女整个人气势陡然转为锋利,修为更是控制不住的飞速爆涨,属实是突兀。 迟鸢愣了愣,这次突破没有天雷,或许只是跳了小境界,没有引起注意。 好在符珏早有准备,一个隔音阵法无形设下,有敛息符的加持,他们四人几乎如同鬼魅。 他摸了摸迟鸢的脉,非常平稳。少年若有所思,“已经筑基后期了吗…” 越九青和然灯眼底有毫不掩饰的震惊。 从筑基初期,到筑基后期。 迟鸢这次足足跳了两个小境界。 此时的她灵台一片清明,顿悟也莫过于此。 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迟鸢仰起头注视着明亮星空,她毫不意外。 冥冥之中,她似乎触摸到了大道的一角,虽然很小,可就是那一瞬间,她的境界暴涨。 迟鸢只是说:“我感觉,离属于自己的道又近了一步。” 符珏忽然抬眼看她。 “哪怕是死局你也要上去吗?” 迟鸢不解。 但他问得太执着,又重复了一遍。 “哪怕是死局你也要上去吗?” 迟鸢点头:“当然,我受了宗门资源供养,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中的苦难中拯救出来,这就是我的职责。如果是师姐在,她一定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抉择。” “既是修道,不守大家,如何又能守住小家?” 第84章 鲛人,拿下 僵持不过片刻,符珏败下阵来,“是我狭隘了。” 不守大家,如何能守小家。 他收了折扇,越九青却觉狐疑,只顾盯着他瞧。 眼看台上又过一轮,五轮连胜就能带走一位。 才突破的迟鸢信心澎湃起来,于是回过头,问:“你们要参加吗?” 答案是肯定的。 虽然嘴上说着救不了,可她看得清清楚楚,符珏他俩盯得比谁都紧。 团队之所以是团队,就是无条件相信每一个正确的决定,并将之贯彻到底。 符珏轻咳一声,神秘道:“既然要战,我有个法子。” 隔音阵法再度出现,四小只聚拢起来。 听着听着,几人的眼神都灼热了起来。 迟鸢竖起大拇指:“这个办法不错!” 然灯幽幽道:“论心计,还得是你啊。” 越九青跟着点头:“的确。” 虽贬实夸。 符珏欣然接受他们的评价。 商议好了,眼看着台上那壮汉要赢下第四轮了,迟鸢摸了摸喉咙,重重一咳,故作嘶哑:“我们四个要报名!” 黑衣人一脸怀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一番,“…就你们毛都没齐的四个小屁孩?” 迟鸢:“…”为了捞人忍了。 符珏:“失算了。”早知道应该搞点改变身形的药来。 越九青:“?”正欲上前,被然灯拽住,于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旁边的人也用稀奇的目光看着几人,那壮汉看着无人敢上台,他便道:“算了,我说了,打死了我们可不负责。” “打死了不负责?” 原本觉得他们草菅人命,有些恼怒的迟鸢转了转眼珠子,嘴边扯起一个冷笑:“行啊。” 黑衣人似乎是觉得他们掀不起多大的波澜,无所谓地道:“你们可以参加,但是战利品只有三个,所以你们看着上吧。” 迟鸢与符珏对视了一眼,然后跳上了擂台。 对面的壮汉挑眉,“哟,怎么找了个不及我腿高的毛孩子,看来,我今天是赢定了。” 看客们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迟鸢呵呵一笑,无视周围的恶意嘲笑声。 黑衣人懒得听他说话,“行了,打完换一个。” 一声令下,壮汉桀桀地笑着撞过来,试图用他的铁头功将迟鸢撞出擂场外。 见状,迟鸢也不着急,她早已经观察出他是个体修,修为跟她旗鼓相当。 只是一个闪避,就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几个轮回下来,还没碰到迟鸢半个衣角。 毕竟迟鸢练剑的时候,可是把速度拉满了的。 壮汉也不着急,他狞笑了一声。“有点意思。” 紧接着,地面忽然不安分的震荡起来,这是开始动用灵力了。 橙黄色的尖锐荆棘破土而出,不过顷刻,就能把人的脚底刺透,穿过身体内脏,再至喉管,最后是头颅。 尽管迟鸢闪避极快,身形轻盈如翩飞的蝴蝶,但场上荆棘丛生,逐渐无处落脚。 壮汉张嘴:“认输,我还能留你一命。” 迟鸢立刻冷冷地回他:“做梦。” 几乎是落音片刻,那些荆棘又壮大了几倍,无限向上生长。 原来他刚才也只是想让迟鸢分神,毕竟灵力有限,消耗越久越亏空。 眼瞅着最后一点空间被挤占,迟鸢看壮汉脸上隐隐有放松之色,她微微一笑,脚尖点地,飞空倒踢,猝不及防踢中他的脸。 壮汉痛呼一声,险些掉入自己编织的荆棘陷阱。 待迟鸢再落地时,大片冰凌绽放在脚底,厚厚冰霜凝结千尺,荆棘枯萎。 以寒气护体,迟鸢所到之处,步步是冰雪。 原本只是充当看客的人们顿时呆住,随即抱住了自己的身体,疯狂撮手。 惨白霜花慢慢攀上了他们垂地的衣角。 “好冷,好冷!” “那人怎么是冰灵根?” 迟鸢手中渐渐显出一道白影,刃如秋霜, 她持着冰凝结而出的剑,缓缓逼近壮汉的脖颈,声音如索命恶鬼:“你说,是冰锋利,还是你的木土更厉害?” 属性的天然克制。 冰自然是位居上风。 危机感让壮汉激起了求生的欲望,他连连回答,屈膝道:“冰,自然是您的冰灵根!” 听到了回答,迟鸢动作未停,寒冰剑已然刺破他的皮肤,壮汉惊得倒退数步,触及边缘时,闻得了黑衣人的宣判声。 “新的擂主,一轮胜!” 他被淘汰了。 壮汉一愣,透明美丽的冰晶扎破了他手腕的大动脉,鲜血飙溅了众人一脸。 明明已经用了那么多灵力,为何还是精力充沛的模样? “怪物,真是怪物!”又触及迟鸢的视线,他捂住手颤声快速逃离现场。 迟鸢今日穿的雪白,却是一尘未染,连衣角也未曾沾染污点。 收了冰灵,迟鸢遥遥抱手看着惊惶的众人。 她高声问:“还有谁?” 其他人都看得出这家伙灵根凶悍,变异灵根多半都是单灵根,何况她下手也不留情。 一时间,无人敢应声。 迟鸢眯了眯眼,看起来是在不爽示威,实则余光却扫了然灯与越九青。 心随意动。 再抬头时,已然没有人愿意上场,黑衣人便重力一击锣鼓,“那我宣布,鲛人归属便是这位擂主!” 拿下一个。 迟鸢舒了一口气,正要接过关押鲛人牢笼的钥匙,一道暗光闪过,击飞了那串钥匙。 暗光来势汹汹,迟鸢倒吸了一口冷气,迅速缩回手,但仍然免不了受伤。 银色钥匙在空中旋转,光茫刺目,最终落入旁人手中。 “谁说没人了?” 来者穿着宽松黑袍,无一装束,分不清男女,辩不出身形。 来者不善。 迟鸢顿时蹙眉,本想甩甩流血的手背,又忍住了,她的血不能浪费。 计划有变,正好喧嚣中无人注意符珏,他对迟鸢点点头,瞬间消失在人海中。 黑袍者叉着腰,气焰嚣张,直接无视全场,冲迟鸢勾了勾手指:“来,我跟你打。” 眼看到手的鲛人没了,迟鸢有点烦躁,刺了他一句:“真是个无礼的家伙,你就不能等下一场?” 黑袍者不置可否,“谢谢你的夸奖。”下一秒,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但是这鲛人,我要定了。” 第85章 意外来客 见黑衣人和黑袍者交谈熟络的样子,迟鸢心道有些麻烦了。 这两人认识。 而且目测那家伙在她修为之上。 黑衣人毫不犹豫说出他的判决:“一战决胜负,你们比罢。” 果然是这样。 迟鸢心底无奈叹息,暗中祈祷三人手脚能快些。 然而真真对上黑袍者时,她才知道什么叫做高境界的威压。 光是无意散发出的气势都迫人,何况这家伙有意压制,气血按捺不住地翻涌。 迟鸢按住喉口涌动的温热,再抬眼时,目光藏了杀意。 对方懒洋洋地活动了下手腕。“看我做甚?打吧。” 迟鸢稍微愣了愣,这个句式,有点耳熟。 她很快从联想中回神,寒冰凝结而出的剑意冰冷刺骨,直击要害。 但对方却无意躲避,反而迎着冰凌朝她飞来! 他无视了锋利的冰凌,哪怕它们刺穿了他的肩膀,手臂。 怎么是这么不要命的打法? 几个来回下来,迟鸢额头隐隐浸出冷汗。 直到对方一个诀法,浓郁到暗沉的灵力凝聚在掌心,他浅浅地笑了,这次,他用掌心抵住那一击。 剑身发出清脆的鸣声。 是剑断了。 迟鸢呆住了。 她的冰剑断了,就这样断了? 黑袍者笑意慵懒地看她,“就这样啊?” 光明正大的挑衅。 迟鸢磨了磨牙,瞬间心底被激起胜负欲,但她硬是强压下来,冰灵根是一定要用的。 非得用剑不可么? 戴着狐狸面具的她颤了颤眼睑,袖中血色丝线从手腕暴涨蔓延。 再抬手时,冰雾环绕着迟鸢周身,一靠近就是灼人的寒气。 对方被逼退了一步。 还有月辉,自愿与她契约的灵器。 迟鸢甩了甩袖子,无尽丝线宛如有生命力一般,张牙舞爪地朝着黑袍者袭去。 黑袍者不疾不徐地转身,但避开一根,还有无数分支等着他。 好,困住了! 迟鸢打起精神,寒冰顺着红线缠绕,紧紧束缚住他的手臂,冻结他的血液。 “啧。” 黑袍者愣了片刻,原本还有些大意,却发觉越动,线越收得紧了,他皱眉。 至少是仙阶灵器。 似乎是觉得有些烦了,黑袍者威压越发迫人,暗光一片,直接唤出自己的本命灵器。 破碎的青獠鬼面半遮半掩,代替了原本的黑色面具,缭绕着森森鬼气,杀意如同实质, 迟鸢愣住。 鬼修? 修真界的鬼修非常稀少,而且修炼要求非常苛刻,少到如果真人都不乐意提起。 至少,迟鸢目前就见过一个鬼修。 “jia…?”这句话被及时止住,迟鸢将未尽之语咽下喉口。 对方还没有认出她。 迟鸢试探性地将月辉收了收,它重新变成了蝴蝶结的形状。 闪闪发亮的月辉怎么不算有辨别性呢,虽然它平时只作为发饰存在。 果然,黑袍者可疑地停了一下,开始打量迟鸢,越看越眼熟,他的动作也越滞顿。 来者衣饰漆黑得融进了夜色里,唯有腰间一块兰草美玉被莹白月光折射出凄美的冷光。 迟鸢简直想笑了。 好好好,原来江悬平时下山就是干这个去了! 天天混迹于鬼市,看起来还混得不错嘛。 把柄有了,她无声地瞄了对方一眼,黑袍者清咳了一声。 被束得高高的发丝在身后轻扬,银色的面具泛着冷芒,他只是将食指竖于唇角,稍安勿躁。 来往过了一会儿招,迟鸢闪身,再次避开暗色的灵力。 想来,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迟鸢瞬间就心领神会了,下秒,几乎是黑袍者将手掌挨上她的那一瞬间,她便后退一步,假意落败,从台上飞落。 她故作痛苦地皱起眉,然后捂着胸口直挺挺地倒下去:“怎么会!世间竟然如此强悍之人!” “我…输了。” 语毕,迟鸢重重咳出一口血,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演技有待提升。 江悬不忍直视地挡住眼睛。 黑衣人数了十个数,依旧没人愿意来挑战这尊瘟神。 于是他将钥匙转交给江悬,顺便奉承了一句:“您可真是厉害,这么多年从未失手。” 江悬不动声色,“也就那样吧。” 躺在地上的迟鸢动了动耳朵,多少年? 耳听黑衣人要继续赌局,迟鸢紧了紧面具,应该差不多了吧? 远处的角落传来尖叫声:“走水了,走水了!” 很快,无边夜幕映出一片灼红,温度陡然上升。 场面逐渐混乱。 不少人急着把自己的宝贝收拾起来,免得在火焰里毁于一旦。 黑衣人大惊:“怎么会突然起火?” 很快,无法驱散的雾气顺着风弥漫到擂台处,逐渐浓烈起来,如坠云雾,视线一片朦胧。 一时间,咳嗽声此起彼伏。 趁着这趟乱七八糟的时机,迟鸢把提前准备好的符纸往自己额头上一拍,翻身从地上跃起来,悄无声息地靠近另外两个笼子。 但浑水摸鱼的人不止迟鸢,还有其他想要获得实验品的散修。 她眼神一凌,月辉束住那人的身体,将他的手臂反剪在后,顺带堵住嘴。 手触及冰凉的牢笼枷锁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是江悬。 他若有所思看了迟鸢一眼。 迟鸢:…突然有点心虚。 与此同时,符珏和越九青然灯三个人都回到了原地,他们身上一人贴了一张敛息符,警惕地瞧着迟鸢旁边的黑袍者。 迟鸢摇头,先转移再说。 毕竟符珏构建的幻术很快就会失效,他正要驱动转移阵法时,江悬食指微动,改变了行动路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数息,黑衣人反应过来时,火势已经蔓延得太大,烟熏雾绕的,人也多得不行,待他能看清楚时,眼前骤然一黑。 现在擂台上哪里还有什么鲛人实验品,连观众都没了,空空如也,徒留一地黑灰。 火势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原是幻术影响了他的感官。 明白是中套了,黑衣人难看的骂了一句,清醒了不少,“该死的贼子!!” 因为平时太狂妄,哪怕形单影只也无人敢惹,这还是他在鬼市第一次失手。 第86章 揭开一角 转移阵法生效。 它将一行人连同牢笼中的实验品转移到了一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江悬在前方领路,迟鸢探查四周的环境,这里的光线很昏暗,偶尔有水滴从上方落下。 她颤了颤睫毛,脚边爬过一只小小的老鼠。 “这是哪里?” 迟鸢看向黑袍者,他叹了口气,揭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美无铸的脸。 他若无其事地道:“算是庇护所吧。” “江,师兄?”越九青有被震撼到。 符珏与然灯也略带诧异地抬眼。 迟鸢怀疑地看江悬:“所以我的零食就是你下山在鬼市里弄的?” “你平日里,就在做这个吗?” “…” 江悬似乎有些无措,但很快,一个背后生着羽白翅膀的赤脚少年帮忙解除了他的窘境。 少年表情担忧,看向江悬的目光有感激,“是他救了我们,” 眼前的少年同样也是改造失败者,他永远扇不动不属于自己的羽翼,但这样已经算很不错了。 在少年身后,有各种残缺的“试验品。” “江哥哥是好人,我的轮椅就是哥哥亲手帮忙做的!”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挣扎着想从木头轮椅上站起来,又被旁人轻轻的按住。 “小伍,小心你的脚。” 她有一双畸形的脚,不足三寸,同样是改造鲛人的“失败品”。 而扶住小伍的是位妇人,两鬓斑白,面容有鱼鳞遍布,因为不够彻底,显得斑驳丑陋。 再看其他人,因为各种改造,他们的肢体都有所残缺,有人失去了双眼,却多出了一只手,有的人只能生活在水里,再也不能行走在阳光下。 而更多的人,则是永远埋藏在泥土之下,无人知晓。 “江哥是好人,你们不要怪他!” “如果没有江哥救我们,还做了这个庇护所,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是啊,江哥什么都没做错,要怪就怪我们吧!” 他们七嘴八舌的为江悬辩护着,一时间,迟鸢哑然的同时,又觉得心酸。 符珏的瞳孔轻轻颤动,他一一扫过江悬身后的被称作失败品的人们,神情微微动容。 这样的一幕,哪怕是越九青和然灯也被深深地震住了。 这些人大多都是老幼弱群体。 江悬为了保护他们,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但是少年有些无奈,他扶住额头:“行了。” “这是我师妹,还有同门,不是来讨伐我的。” “抱歉!”白羽少年讪讪地道歉,然后将视线转移到笼中时,眼神又是一恸。 无他,无论是谁,他们的目光都黯淡麻木,仿佛对自己的命运已经毫不在意。 离得最近的然灯动了动手腕,烈焰烧融了铁锁。 “咔。” 铁锁掉在地上,哪怕牢笼的大门已经敞开,但他们看起来仍旧木木的。 少年轻轻地走过去,眼神很柔和,“别怕,我们回家。” 紧接着,他叫了几个力气比较大的女孩子将他们好好安置。 这些人的伤口需要处理,心理也要用时间来治愈,尽管时间有时候并不能治愈全部。 江悬劝慰了一句,“他们会好起来的。” “嗯。”少年点头,这里的人,无论是谁,都对江悬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当初他们也是这样过来的。 * 庇护所建造在地底,环境潮湿,常常需要生起火来驱寒。 生着翅膀的少年名为冬。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难过,“毕竟,我们这样,也没办法回到地面上生活了。” 迟鸢四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听到这句话时,气氛都有些沉默。 江悬很乐观的说:“好在,我发现他们有些人有灵根,日子不算太难过。” 原来江悬下山从来不是贪玩。 他将大部分时间都分给了这群人,哪怕被斥责,江悬也未曾改变自己的行迹。 迟鸢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告诉江师姐还有代掌门,或者上报宗门呢?” 江悬笑了笑,“江望舒很忙,她有她的职责,无法松懈,何况,我也不信任她。” 听见这样的回答,迟鸢猛然抬眼,心头哽住。 为什么,不是家人吗? “上报宗门也不现实,根据我这五年来的拐人经验,这是一个庞大的组织,遍布九州大陆,难以根治。” “贸然告知宗门,只会让我们树敌,敌在暗,我们在明,这很不安全。” 江悬非常明朗地笑,“何况,我并不想让你们以身涉险。” 他宁愿独自承担。 五年前? 迟鸢怔然,原来那么久以前就开始了吗。 她问:“所以,这就是你放弃奉天联赛资格的原因吗?” “是。”江悬如此应答,非常坦然。 迟鸢忽然有些明悟。 大概也是这样,江望舒才愈发与江悬疏远了,分明流着同样的血,却好似一个透明人,有着优越的灵根,却不愿意努力拼搏。 江师姐是一个对自己严格,对家人也严格的女孩子。 但是江悬却无法告知实情。 那时候的他是否会觉得委屈呢。 这个世界上,背负着黑暗的人太多了,也太辛苦了。 有人风光霁月的站在阳光下,也有人在暗处做着陪衬的影子。 然灯完全改变了之前对江悬的看法,他曾以为这人是个无忧无虑的二世祖。 越九青用一种吾辈楷模的眼神盯着他看,好,又想跟他决斗了。 江悬尴尬地挠头,“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啊。” 符珏总是突然问一句直接要害的话,这与他的性格不符合。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悬,“你不想成名吗。” 江悬一怔,然后摇头,“我不在乎成名,有需要帮助的人在等我,那我就不能离开江州。” “难道,比起抓得住看得见的东西,你更喜欢虚无缥缈的赞誉吗?” 符珏被问住了,他顿了顿,“…不是这样。” 江悬思索了片刻,他看着眼前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年,“你好像很烦恼,做你觉得自己开心的事就行,顺应本心才会快乐。” “!” 符珏很少有被人看穿的时候,他僵硬地挪开视线。 难怪江悬是修逍遥道的。 光明之下,尚且需要有人撑起一片明朗天空。 在无人注视的黑夜里,也同样需要有人托举那轮明月,驱散不安,带来庇护。 第87章 为何是风鸣宗 冬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是这里暂时的代理人,并非无事可做。 江悬起身,点亮了石壁旁的烛火。“我带你们看看地下的构造吧。” 微光在昏暗室内乍现。 他领着四个小孩,从入口处行至尾。 “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这里可是非常破烂的。”提起那段往事,江悬的语气中含着浅浅地怀念。 他姿态随意将老鼠驱散开来,却并未下杀手,也不曾流露出嫌恶的神色。 迟鸢的目光跟随老鼠移动,忽然顿住。 “这是…” 她惊疑地看着那只老鼠的眼睛,它的体型硕大,眼底藏着瑟缩,还有极通人性的好奇。 少年的声音冰寒了许多,“没错,这也是试验品。” 他的眼神带了一丝痛惜。 “衣衣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今年应该七岁了。” “…” 身后几人忽然觉得当头被浇了一桶冷水。 半晌,迟鸢咬牙切齿地道:“真是丧心病狂!” 这句话几乎是被挤出来的。 然灯也冷冰冰地道:“这群人,不,他们并不堪为人。” 越九青自然也是愤怒的。 江悬带着义愤填膺的他们,他很平静,没有平时那般跳脱,或许是看得太多了,“如你们所见,被迫接受了改造的试验品已经无法融入人类的世界。” 的确如此。 食指抵住下巴,久不曾开口的符珏声音淡淡:“果然还是很在意,所谓成功的试验品在哪里。” 关于这个问题,江悬无法给出他答案。 他微微眯起狭长的眼,“他们很狡猾,我试过几次,一旦被抓到就会咬舌自尽,是一群被洗脑得很厉害的家伙。” 迟鸢忽然道:“江师兄,我有个问题。” 江悬转头:“什么?” “那个擂台啊,不是说一个人只能带走一人吗?” “带走这么多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悬打了个响指,“嗯,易容,陆舟师兄你知道吧?” 陆舟师兄是器修。 迟鸢只记得这一点,他平时都闭门谢客来着,只能说很有先见之明,调皮捣蛋也到不了那里, 说起此事,江悬略带敬佩,“我找了他帮我做易容面具。” “当然,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越九青冷不丁的道::“…难怪,他看起来很有钱。” 迟鸢也跟着点头,宗门里发布任务最多的就是陆舟,当然,也不排除他是懒的缘故。 然灯则是想得要多一些:“他没有怀疑吗?” 江悬眨了眨眼,“陆舟这个人…他最不爱管别人的事了,这也是我找上他的原因。” “但他做的灵器倒是挺好用,易容次数无限,连身形都可以轻松改变。” 迟鸢艰难地转动着大脑,“所以你是每一场都是自己上的么?” 江悬点头。 听起来好累,越九青突然不想跟江师兄打了。 他吐出三个字:“非人哉。” 江悬笑了笑,面上一点都不见疲惫,“…刚开始是这样的,但现在也有几个人能帮上忙了。” 也就是这时,迟鸢才惊觉,在师姐和同门看不到的地方,江悬早就已经快速的成长起来。 然灯蓦然陷入思考,他倒是觉得,这位陆舟师兄未必就不知道了。 迟鸢幽幽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还未愈合,吐槽了一句:“不过你下手真的好狠。” 闻言,江悬有些心虚,“我这还有些宝贝,回去都给你。” 其实也不怪江悬,他在鬼市混迹多年,突然冒出一个冰灵根的小孩,而迟鸢却是水灵根,这本身就很可疑。 可疑的小孩迟鸢摸了摸鼻子,与江悬交换了一个眼神,江悬明智的选择没有多问。 底牌,是每个修士的生存必备技能。 江悬走的很快,地下并不适宜人类生存,更不适合负伤的半人类生活。 一开始,迟鸢以为这里的环境会很恶劣。 可眼前的一幕让她恍惚,几乎是豁然开朗。 每一盏灯笼里都散发着淡淡橙光,悬挂在淡青的房檐上,每一棵树都挂着金灿灿的灵果,柔和的光晕笼罩了整条街道。 几乎是十步一景。民居错落在一起,虽然材料有些粗糙,但已经足够遮风挡雨。 而脚下,是用褐色泥土铺盖而成的街道很平整,看得出来,被人细细地碾压固定过数遍,脚底带起的沙子几近于无。 地下河流旁边也种了不少夜间习性的灵植,凉凉的风吹过来,冰蓝与荧绿的叶子顺着潺潺水流轻晃。 越九青很新奇地看向河底的游鱼。 荧光色的贝壳与石头在河底格外明显,被人随意错乱地布置在一起,五光十色,遥遥望去,好像一片湛蓝的星河,几个稚嫩的孩子从里面抓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青花鱼,满是兴奋。 远方还有几片熙熙攘攘的农田,下面埋了灵石,才能支撑见不到光的幼苗生长。 江悬毫无自觉地看着这一幕,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得意,他甚至是有些愧疚与失落的。 “目前我只能做到这些,等到我有了独自开山立派的能力,一定会让他们重新站在阳光下。” 这里再怎么样,还是比不上人间。 “除了没有光,竟然同风鸣宗的住所条件差不多。” 然灯掩去眼底的惊异,慢慢抚上面前的一盏灯笼,是用木头做的,做工不算特别精致,但很平滑,没有倒刺。 迟鸢悄悄地看向江悬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少年立刻就将手藏在背后。 整整五年时间,江悬用了五年时间,为这些人撑起了一片世外桃源,如同神迹。 “怎么会没有光呢。” 迟鸢轻轻摇了摇头,否决了然灯的说法。 光就在眼前。 与常人无异,半人类仍旧在做着生意,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江悬也觉得有道理,也随他们去了。 此时他们看着外来的陌生人,仍然眼中怯怯,刻在骨子里的伤害是无法磨灭的,可那份恐惧在看见江悬时,很快退散,甚至想要上前打个招呼。 纯善之人,不应当这样被对待。 符珏慢慢地转头,看向迟鸢:“我大概清楚,为什么你愿意把风鸣宗当做自己的家了。” 第88章 过往的一角 很快,想通了关键的江悬又支棱起来:“所以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鬼市的?” 几人的目光转向了一旁怔忡的符珏。 他垂着长睫,冷如玉,细碎的暖橘光影微弱的闪烁在脸侧。 十三四岁的少年在看待别人的事情上格外通透,但一轮到自己,就显得纠结。 迟鸢歪过头,“符珏,我早就想说了,你一直不太对劲啊。” 符珏回过神,“有吗?” “太明显了。”迟鸢有些担忧,从雪域里出来以后符珏就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把两个家伙的脑袋往前一带,“不止是我,大家都很担心你诶。” 越九青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直勾勾地盯着符珏,那是冰狼对同伴纯粹的担心。 相比之下,然灯的神色凉薄不少,他缓缓侧目:“不,并没有。” 迟鸢洞悉一切:“哦,你就嘴硬吧。” 然灯抱着手选择沉默:“…” 江悬极欣慰地看着迟鸢几人打闹,在他看来,原本孤僻的小师妹有了好朋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符珏的视线渐渐拉长,这个朦胧梦幻的地下世界的全貌出现在他眼中。 在座的各位都是他值得托付后背的伙伴,哪怕是江悬江师兄,也是一个好人。 信任,是一种建立起来很难,但消磨却极为容易的东西。 一开始,是因为太孤单近乎白给,所以才执着选定了迟鸢,现在,他已经没必要将信任托付于他人。 但,少年眸光明明灭灭,最终选择了坦白。 脑海中杂乱景象一闪而过,符珏按住太阳穴:“…其实,关于江师兄提到的这群组织,我是知道部分的。” “什么?”江悬近乎惊喜地抓住他的肩膀,眼看追寻已久的东西即将拉开帷幕,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迟鸢三人也瞪大了眼睛看他。 “咳。”好在然灯咳嗽了一声,制止住他的举动。 “抱歉。”意识到过头了,江悬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符珏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然而迟鸢却浑身陡然发冷。 一旦决定要说出口,符珏就迅速整理好了语言。“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猎诛,内部成员通常是邪修,他们算是暗地的势力,目前还无法掌控。” “猎诛成员颈后都有一个黑蜘蛛的印记。” 迟鸢瞳孔一缩,“是雪域里的那些人么?” 这下不仅是她,连越九青都皱起眉。 “可是,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太多疑团将江悬淹没,符珏为什么对于鬼市如此轻车熟路,他为什么那么了解这个组织。 他并不想怀疑任何人,但问一下总没关系。 符珏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莫名讽刺。“我以前是神州符家流落在外的嫡系血脉。” “之所以能进入鬼市,是因我曾经被猎诛组织的人抓过,他们找到了我,符家的漏网之鱼,试图改造我。” 这才是他真正身体虚弱的原因。 符珏的风灵根也是在那时候提前觉醒的。 意想不到的答案出现在口中,江悬哑了声,愕然的同时,良心也跟着顿痛。 虽然符珏看起来并无异常,可刚才的话对他来说,是重新撕裂伤口的过程。 信息量实在太大,然灯和越九青对视一眼,心情复杂,而后是得知同伴被迫害涌出来的愤怒。 江悬欲言又止,“你…” 少年的神情始终淡淡,仿佛口中的那个自己已经完全与本人割裂开来。 但八年前的符珏并没有这么幸运,他没有像然灯遇到迟鸢,也没有如半人遇到江悬,而是凭借自己的灵根逃了出来。 迟鸢那双晴空般的眸中掀起怒浪波涛,是绝无可能压制的怒火。 猎诛的手还是伸到了他们的身边。 间接毁掉她的世界的凶手。 她冷冷地说:“真该死。” 符珏倒是放松了很多,说出这些,他整个人如释重负,“不必在意,我能说出来就代表我已经放下了。” 迟鸢板着脸,前所未有的严肃:“但是你的身体需要好好检查。” 符珏:“没必要吧。” 这次瞪他的不是迟鸢,是然灯。 江悬的眉眼又出现了戾气,拿出了师兄的姿态教训,“怎么能说没必要呢?” 越九青更是直接要把符珏扶着走,他试图找到拐杖,但是失败了。 “…是是。”符珏无奈,心知检查也未必有结果。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动了什么手脚。 迟鸢:“你应该早些与我们说的。” 符珏还是忍不住辩解:“他们注射的血液对我无用,除了体质变差,无甚影响。” 或许是因为符家特殊的血脉。 话音一落,他又被几人的目光扫视得头皮一麻。 好容易摆脱了同门的眼神攻势,符珏又道:“总之,他们的分支在九大州都有根据地,我记得。大本营一定是神州。” 迟鸢咬牙切齿道:“好,我们一路杀过去,不是要打联赛吗,那就先处理好江州得了!” 江悬点头:“嗯,看来你们已经得到了参赛权,正好,江州的猎诛就由我来处理吧。” 虽然不算童年阴影,伤痛已经淡去,但那段久远日子却从未消失,符珏闭了闭眼,手中符篆浮现,他执笔。 将脑中的阵法一一绘制出来。 听起来像是江悬要单刀匹马直入的样子,迟鸢与几个小伙伴游移地对视,试图阻止:“但是…” “不要小看我了,虽然他们都是半人类,如今也有了一战之力。”江悬勾唇,灿烂如天光,连这座暖橘色的庇护所也明亮不少。 “相信我,他们也很愿意亲手宰了这群混蛋的。” 半人类虽然身体残缺,但也得到了部分种族能力,不说其他,这五年来,他可不止是修了房子而已。 江悬再度摸了摸她的头,少年笑得肆意,“还有,你们猜猜,为什么江州姓江?” 迟鸢瞪圆了眼:“啊?” 符珏\/然灯\/越九青:“?” 看着几个师弟师妹大眼瞪小眼,江悬忍不住笑出了声。 “开个玩笑。” “不过,江家也是流传已久的修真世家,或许在神州没有根基,却是这里的地头蛇。” 他的眼神渐渐幽暗深邃。 “之前不动手,是因为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如今可不一样了。” 迟鸢若有所思,…原来这也是他的底牌啊。 第89章 刻不容缓 符珏将绘制出的图纸递给江悬。 江悬细细地展开图纸,他慢慢蹙起眉,“古怪。这个组织的根部与大陆交缠太深了,那些大人物竟然一无所觉。” 符珏又补充了详尽的一部分:“猎诛平时暴露在外的活动大部分都是抓实验体,以及秘境中杀人夺宝。” “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理智知道江悬有他的打算,情感上却不同。 迟鸢抿了抿唇。 江悬笑笑,指尖戳了戳这位师妹的额头,目光一一掠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庞。 青涩有余,成熟不足。 他弯起唇角,“还是小孩子呢,我也没有落到动用童工的地步吧。” “而且,作为师兄,还需要你们来收尾,未免显得我太没用了。” 忽闻上方有辽远鸡鸣响起,是公鸡打鸣。 几乎是听到这声音时,迟鸢就喉咙一紧:“…天亮了。” 在紧张的情绪中,时间流淌得太快,她有些心虚的按住之前被刻意屏蔽的通讯玉符,一点动静都没有,简直安静得可怕。 江悬看了一眼漆黑的穹顶,此刻有白暮微光泄出几缕,他信心满满:“别担心,我布置了阵法,谁都找不到我们。” 同样的,通讯玉符也接收不到任何外界信号。 几人额头缓慢溢出一丝冷汗。 然灯幽幽道:“这样不是更糟糕了吗……” 非常有经验的迟鸢哽咽着说:“我想,我们应该做好去思过崖的准备了。” 半秒后,越九青眨了下眼,总感觉这种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符珏摇头叹道:“本以为天亮前能回去的。”冰凉玉骨扇柄抵住额角,唤起了残余的清明。 江悬看着苦恼的几个小孩,怎么说呢,前一秒还在意气风发说要剿灭猎诛,下一秒就因为门禁露出这样的神情… 实在忍不住,他捂住脸:“哈哈哈哈,原来你们是偷溜下山啊。” 就说嘛,怎么突然在鬼市看见人了。 四人齐齐露出一双死鱼眼:“…” 迟鸢心情更加沉重了,“虽然也不算是…你别笑了!” 她自然知道江悬可以自由下山,毕竟他已经束发许久了。 只有未成年没有权利。 想到这里,迟鸢开始痛苦地思考,感觉修炼以后,违规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没关系,”眼见江悬终于笑够了,迟鸢他们也要恼了,他才直起腰,揉了揉眼,“就说你们跟我回祖宅住了,有我看着,问题不大的。” 符珏怀疑地看他:“可行吗?” 刚才靠谱师兄的滤镜已经被江悬自己打碎了。 江悬舒展了双手,怠倦地眯起眼,“有什么不行的。” 他叫来了冬,还有几位年长但权重高的老人。 回头又瞥见几人目光灼灼,江悬笑得格外灿烂,然后一手提一个,把四小只放到门外。 他微笑道,“接下来的话不宜小孩倾听。” 迟鸢不甘心叉腰:“喂…”至少让她听听计划嘛。 符珏倒是若有其思的偏过脸,和江悬无意间对视。 他安抚住三位同伴,“算了。” 江悬毫不客气地挨个搓过去他们的脑袋,成功收获了炸毛的一只狼崽,以及一个斜眼瞪他的然灯。 至于迟鸢,她已经麻木,符珏却有点无奈于这位师兄的恶趣味。 手感极好,看得出来眼前这些崽子被宗门养的挺好,这次他真情实感地笑了,“安心。” 门关上了。 被丢在外面的四只漫无目的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来到那条美丽的暗河。 迟鸢抓起一个荧光的鹅卵石,足足有她半个巴掌大。 她开始发呆:江悬什么都好,就是总把他们当成小孩看待,过分了。 一室之隔。 透明的棱形玻璃球缓缓滚动,流动的昏暗烛光载满房间。 那张被符珏绘制得极仔细的图纸被铺平,放在梨花木桌上。 江悬面色沉静,与外面那个嬉笑打闹的形象大不相同。 这是一张包含了整个九州的小地图,不过因为时间有限,只简易的圈出了九州的都城。 洁白的手指刮过薄如蝉翼的纸面,然后在左下角定住。 是猎诛在江州的根据地。 多亏符珏丹青学得不错,江悬很明白的看出来了,那是临江的一方远近闻名的花楼。 改造者中,一位长老眉头一挑,“居然选在这种地方,还挨着人流量极大的庆熙楼。” 江悬皱了皱眉,“还不能惊动各大宗门的势力。” 一旦被发现,这些猎诛就会变成狡猾的泥鳅,从手缝里溜走。 虽然还没开始行动,但他已经预想到以后自己的名声会变成多烂了。 这才是不让他们来的真正的原因。 花楼,怎么想都会被批判吧。 少年人的喉头滚动,宽大的掌心笼罩住俊秀面庞,半晌,从指缝间溢出一声轻叹。 再次抬头,江悬心中已经想好了决策。 “行动就在明天开始。” 其中一位布衣名叫沈越,他有些惊讶,“这么快?” 沈越问:“是否过于仓促了?” 冬也跟着点头,希望他三思而后行。 江悬轻笑,“我倒觉得,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吧。” 沈越的妻女都死在改造成功前,不幸而幸,他是改造中的幸存者,也是一个接近于人类外表的改造者。 而冬,他是从幼儿时期就被掳走的改造者,父母死于那场毫无人道的屠杀。 因为被迫改造,江悬救下来的人里,有的体质更加孱弱,也有人拥有了奇异的体质,再加上他和江家部分听命于自己的势力。 已经不算仓促了。 毕竟整整五年,这五年,在座的改造者每一天都是在烈火烹制的仇恨与煎熬中度过的。 江悬只是没说,连专属于改造者的训练场都是存在的。 何况江州不大。 他们已经等的足够久了,沈越终于沉默下来。 似乎想起了什么,冬猛然抬头,因为实验异变的血色瞳孔剧烈颤动,“江哥,那岂不是…你又要放弃宗门大比吗?” 江悬略一错愕,很快缓过神,“这个吗,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 冬轻轻地抚住自己的白羽,他为难的开口:“毕竟是宗门盛事,不去的话,江哥你的名声又会变烂吧。” 江悬:“…” 沈越也惊觉此事,“要不,时间延迟些?” 一开始,江悬参加宗门大比有应付师父那老人家的意思,不过到了后面,也有了几分胜负欲,证明自己的意义。 错过奉天联赛,说完全不在乎的是假的。 一直以来,被迫压制于代掌门与镇派弟子之下,风言风语他是听过的。 不想证明自己也是假的。 但是江悬果断摇头,“不,只有这件事刻不容缓。” 他笃定对着冬和两位改造者中的老人说:“给我一个月,一定会让你们看见日光。” 第90章 炼丹师第一术 回到宗门时,天色已经完全大亮了,而江望舒就守在门口。 她双手抱臂,眼神一一越过四小只,确认都是完好无损时,眼神柔和了不少,但又瞬间锐利起来。 今日江望舒仍然是一身鲜明瑰丽的繁复衣裙,宽大的袖袍下,露出纤纤玉指,她轻巧地将碎发别于耳后,纯银打造的枫叶发饰在鬓角闪烁,更衬得眼前人肤如凝脂,唇红齿白。 此时这张堪称上天的艺术品,美艳绝伦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怒气,眉宇沉沉,山雨欲来,颇为渗人。 四小只齐齐抱团。 江望舒冷笑了一声,笑声轻灵,如春日轻抚风铃,但莫名带着寒意。 于是四只缩得更紧了。 她沉声道:“你们知道我顶住了如果真人多大的压力吗?” 四选一,江望舒面无表情地拎起一只。 果不其然,是迟鸢。 这次迟鸢真的心虚了,她低下头:“抱歉,师姐qaq,就这一次。” 不熟悉江望舒的人往往会被她的气势吓退,但是迟鸢很敢,她还敢上前拽住江望舒的衣角,晃一晃。 江望舒:“…” 江望舒哽住,本来憋好的严肃表情瞬间崩了。 一旁缩成一团的符珏与然灯叹为观止。 这就是迟鸢的勇气吗? 而迟鸢看似稳如老狗,实则内心无声尖叫,江师兄不是说他来打底吗,人呢!! 没错,江悬提前把他们送回来了,说自己要晚一些到。 没想到一回来就撞上人。 眼瞅着气氛越来越尴尬,江望舒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些什么。 一道暗影闪过,迟鸢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移位到了符珏那边。 她慢半拍地抬眼,面前横着的这位,正是姗姗来迟的江悬。 他眉眼之间带了些笑意,却是带芒的。“江师姐,手下留情。” 又来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知何时,两人之间的话语,四小只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迟鸢一边观察,一边感慨,“真像啊。” 越九青耳朵一动:“像什么?” 迟鸢压低了声音,“我说,江师姐他们真像。” 大概是他们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血脉将两人串联,虽然是并不相似的面容,但眼底是如出一辙的执拗。 符珏隐晦的看了好半天,得出结论。“是挺像。” 他摸着下巴道:“连名字也看得出来,一动一静,一望一悬。” “但是他们一直很避讳这段关系。” 只是转瞬,然灯忽然提醒了一句:“打起来了呢。” 迟鸢:“…习惯就好。” 迟鸢真的很想叹气,还以为,之前已经好转了。 看来这两人只是在她面前假装了一下。 而且,关于江师姐的第二个弟弟… 她果然还是很在意,也不能问当事人,大师兄更不行了,其他峰的首徒师兄不太靠谱。 迟鸢沉吟片刻,又除去她不信任的,唯一的切入点居然就只剩下沈长老了。 然灯目光游移,“那我们应该没事了吧。” 毕竟人都跑到了后山那片桃花林切磋去了。 “随他们去吧。”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沧桑又衰老,被岁月刻上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迟鸢转身,“沈长老?” 沈长老扯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迟鸢后知后觉。 啊…她完全忘了,过完比赛以后就要炼丹考核什么的。 甚至还下山去玩了一天一夜。 长老饱经风霜的面容里闪过一丝恼怒,喉咙滚出一声冷笑,“呵呵,还没忘记我是谁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哪里哪里。”迟鸢缩了缩脖子,大脑一片死机。 符珏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丹房的沈长老,他一手揽住不明所以的越九青,一手抓住略带担忧的然灯,“我看我们还是别耽误迟鸢的学习了,走。” 迟鸢内心泪流满面,可恶的符珏,这种时候跑得倒是挺快。 但也是她要自己去玩的,只能祈愿考试的成绩不要很惨烈吧。 * “成绩果然很惨烈。” 丹房内,迟鸢严阵以待,严肃地盯着沈长老为她特别定制的、这张空白的试卷,努力回想。 “味苦性寒,形似小笼,居于崖端,清热解毒,常用以制作清心丹。” “好像是铃兰草吧?”迟鸢踌躇不前,下不了笔。 “不,千言花也很像。” 少女眉头狠狠拧成一片,“怎么感觉好像是我刚好没看到的部分。” 打完架逛完夜市,十三岁的小小脑瓜不混淆那些知识就算可以了。 哪怕迟鸢记性已经算的上非常不错,但归根结底,她甚至连砖头似的书都没看完。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靠运气的考试。 考试出题范围毕竟掌握在沈长老手里。 此时此刻,沈长老带着凉意的目光如炬,迟鸢避无可避。 挨过半个时辰,她颤颤巍巍地将试卷双手呈上。 被鸽的沈长老的怒气更大了。“哼!” 他将卷子还给了迟鸢。“不及格,重考吧!” 果然是这样,迟鸢哽咽流泪。 她卑微祈求:“能不能不重考?” 沈长老吹胡子瞪眼,凶悍道:“想的美,连灵植都认不全,你就想直接炼丹了?” “除非你天赋异禀,闻一下就知道灵植怎么用,还能炼出来。” 迟鸢弱弱抬头:“真的吗?” 沈长老:“?你还真想直接上阵?” 迟鸢挠头:“试一试呗。”死马当活马医了。 要知道,除了小世界的灵植,她还没有直接接触过现实中的灵植。 沈长老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迟鸢,“你也没有丹火啊。” 迟鸢的声音又虚了一分:“丹火是什么?” 这次沈长老是真的被气笑了,“我给你的书,究竟有没有认真看?” 迟鸢选择沉默,虽然但是,那么厚一本书,谁能全部看完啊。 沈长老彻底怒了:“你连丹火都不知道是什么,还想一蹴而就?” 兴许是被迟鸢的态度刺激到了,他干脆的点燃了灯炉,“你不是想试试吗,来吧。” “丹火品质越佳,炸炉几率越小。” 迟鸢忽然灵光一闪,“沈长老,我可以借火一用吗?” 第91章 灵火蓝焰 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沈长老仍然为迟鸢准备了丹火。 每个合格的炼丹师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丹火。修真界万物有灵,这也是双向选择的过程。 当然,也有人会去秘境刻意捕获丹火,俗称强制爱。 沈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借,你能借到什么?”据他所知,风鸣宗的炼丹师可挺少的,其中,他已经算是级别较高的佼佼者了。 迟鸢:“幽冥地火。” 这次轮到沈长老震惊了:“?你怎么知道有这种火?” 迟鸢轻咳一声,“就,偶然从书上看到的,所以,可以吗?” 连续被鸽的沈长老冷哼一声,“你要是能搞得到也不是不行。” “好,我这就去!” 沈长老看着她雀跃飞出门外的背影,艰难地思索了片刻,喃喃道:“等等,这小丫头片子不会真的能弄到幽冥地火吧?” 炼丹师的确需要丹火,但品质也有差别。 其中,幽冥地火属上上乘。 炼丹师第一术:借火。 迟鸢本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曾想沈长老迟疑了。 原来符珏的灵火真能当丹火用。 她脑中闪过这个想法,一路驰骋,御剑回到了沐辰峰。 没曾想,想找的少年就在眼前。 已经习惯高速行驶,一时刹不住车,迟鸢差点正面撞了上去。 符珏有些好笑,食指凭空抵住剑端,仅仅三寸之隔。 “你又超速了。” 他含笑望着她,“这可不是好习惯。” “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迟鸢略有些心虚。 她跳下剑,急切地抓住他的肩膀,“好鸽们儿,时间就是生命,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啊!” 符珏:“?” 最后迟鸢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听完的符珏大为震撼,“亏你想的出来,借火,你试过炼丹吗?” 迟鸢诚实道:“没有,但沈长老护法。” 符珏一时间不知该说她是心大还是勇气可嘉。 迟鸢可怜巴巴地注视着他,“所以能借我吗?” “…行吧。”符珏揉了揉额角,老实说,他还挺担心迟鸢把丹房给炸了。 不过,这事应该要交给沈长老烦恼。 语毕,玉白的指尖蓦然出现一点蓝,不安分的跃动着。 少年音色清朗,如潺潺流动的山泉,他说:“手,靠过来。” 迟鸢凑了过去。 符珏反手,挨上了她的食指。 蓝焰搁在中间,舒适地露出微芒。 两根手指相触时,并不是想象中灼热到能烫伤人的温度,微凉,但又有淡淡的回温。 将那一簇蓝焰分给迟鸢,符珏收回了手,“这样就足够了。” 虽说符修的灵火不能假手于他人,但迟鸢也不算他人。 拿到了蓝焰,迟鸢才反应过来,“话说你站在这里吹冷风干嘛?” 青山雾蒙蒙,空气湿润如细雨初现,他今日穿的衣衫本就清透,身形更单薄,险些与雾气融为一体,也难怪迟鸢没看见人影。 符珏:“如你所说,吹冷风。” 迟鸢:“…”这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但是沈长老还在等着她,顾不得多寒暄,她将外衫裹紧,脚尖跃起,白昼般的流光再度飞向朦胧晨雾。 符珏弯起漆黑如墨的眸,“祝你顺利。” 少女冲他摆了摆手,“走啦,回见!” 是和江师姐一样风风火火的性子。 符珏点头:“回见。” 眼见那柄白剑流向远处,符珏披着松散的鹤羽外衫,耳垂的青玉石俨然已经坠了下来,他慢慢往回走。 符珏心知自己的体质不比其他人,风吹太多,也容易着凉。 迈进房门,远处遥遥地传来了回音。“对了,记得去医庐。” 紧随着,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冲着符珏飞回来。 符珏瞳孔散开,手掌裹住飞来的丹药,他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还真是对我有信心啊。” 也不怕碎了。 瓷青上仍然残留着余温,是回春丹。 色泽白亮,形润如珠,香气清雅,起码是上品。 半晌,符珏深深地蹙眉,话说回来,高空抛物,迟鸢这个坏习惯又是跟谁学的? * 怎么说呢,灵火不愧是灵火。 哪怕是飞行杀手的迟鸢这样折腾,回到丹房的时候,这团蓝焰仍然屹然不动,不偏不倚,熊熊燃烧着。 迟鸢盯着这团火,陷入思考。 灵火蓝焰仿佛有意识一般,有意无意蹭了蹭她的食指,凉悠悠的,像。 从这团没有五官的东西中,她居然窥出了一点诡异的萌。 迟鸢喃喃道:“果然,太久没出门,连看团灵火都眉清目秀。” 卖萌失败的蓝焰:“…” 迟鸢携着灵火走进丹房。 早就听见动静的沈长老端坐如雕塑,丹炉沸腾着,火光映得满室通红。 “长老,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像初晨的黄鹂,婉转动听。 沈长老扭头的时候,脑中想法已转过千百遍。 他心中暗自诽腹,这么快就找来了丹火,小丫头片子怕不是被人骗了。 要不放迟鸢一马得了,哦,还得找出来那个骗子。 风鸣宗的崽也敢骗,多半是不想活了。 猜想只在一瞬间,待他准备好了给迟鸢台阶下,闭着眼说:“依我看,这次考核就算过…” “长老,你看它行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拥有自我意识的蓝焰愤愤抱住迟鸢的手指,张嘴啃了一口,没啃动。 倘若它不行,大抵这天下的灵火都要失色了罢。 一怒之下,硕大的蓝焰吹气球般膨胀起来,细看周身竟有璀璨星辰流转,星星点点,浮光跃金,又是另一番天地。 迟鸢改换手掌托之。 沈长老准备好的托辞卡在喉咙里,连带那双昏花的眼睛都瞪大了不少:“不是,等会,这谁家的灵火?” 迟鸢挠头:“我借的啊。” 她说:“就找我朋友借的。” 沈长老只是想让迟鸢磨磨心性,现在是彻底傻眼了。 “还真给你借到了?” 好半天,沈长老才捡起地下掉的面子,“不要以为借到就完了,还要看人家灵火愿不愿意配合你。” 还有契合度这种东西啊。 迟鸢若有所思的点头,“沈长老,现在我要炼什么丹药?” 沈长老一挥袖子,面前的桌子便堆满了各种药草灵植,足有半个迟鸢高。 迟鸢险些被淹没在灵植中。 这次沈长老没有刻意刁难,“好了,就炼回春丹,很简单吧。” 第92章 当之无愧的天赋 回春丹的材料,迟鸢是不知道的。 沈长老递给她一颗回春丹,便是唯一的参照物。 如果森森它们三个在迟鸢身边,兴许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但哪怕被这么多灵植包围着,迟鸢也嗅到了不同灵植,和它们各自不同的气息。 观摩回春丹片刻后,她抬起手,开始在灵植翻找起来。 在沈长老近乎惊愕的目光中,迟鸢徒手抓起了三株灵植,它们分别是:蓝石,送归,褐芥。 要是迟鸢看完了灵植百科大全,她一定能成功找到灵植。 沈长老迟疑了一会儿,他扶住胡子,应当是巧合吧? 迟鸢歪了下脑袋,略有些忐忑,呈上药草,“长老,请您过目。” 完全正确。 于是他不信邪,又点了一味高阶丹药。 “补灵丸。” 正确。 “留生丹。” 正确。 “诛仙丹。” 还是正确。 三次过后,迟鸢的动作也不再迟疑了。 当沈长老再次要求她找出原材料时,迟鸢已经轻车熟路,仅仅数秒就从成百种灵植找到正确的配方。 “…” 此时这位老者严肃的问她:“你确定吗?” 迟鸢觉得是不确定的,但她一闻到丹药,就能很清楚的辨别出其中蕴藏的气息。 沈长老思索了片刻,这种情况,只有一种结果能够解释。 他忽然问:“你是什么灵体?” 迟鸢愣了愣,这和灵体有什么关系。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灵韵体。” “难怪…”沈长老叹了口气。 众多灵体中,灵韵体是上上乘,不仅能通晓百兽之语,对自然万物的亲和力也相当强烈,分辨灵植自然不在话下。 之前有提到过,特殊体质能辅助修士增益,例如谢揽厌的极寒之体。 像迟鸢这种体质就非常幸运,有的修士出生就带了福禄两衰体质,走到哪里哪里就倒霉,钱也必无,偏偏自己还死不掉。 这一刻,沈长老突然悟了。 有时候,人们不得不承认的一个残酷事实,就是某些人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譬如十六岁冠绝天下的剑修第一人谢揽厌,譬如以一已之力让弱势毒修壮大的江望舒,譬如看似摆烂但却能以苛刻条件成为史无前例的鬼修江悬。 亦或者说,作为他们的平平无奇小师妹—迟鸢。 沈长老觉得,他应当以后也遇不到这样惊艳才绝的弟子了,他今天受到的震撼已经足够多了。 但迟鸢接下来的操作还是令他青筋直跳。 他觉得自己需要平复一下心情。 便亲自演示了一遍炼制丹药的过程,还指着迟鸢到丹炉面前,“考核通过,你去试试炼丹。” 步骤并不算难。 只需要默念丹方,将灵火运于掌心,再将之抛进丹炉。 按着顺序与剂量将灵植放进丹炉,辅以灵根,控制火焰大小,直到出丹成功。 在开始之前,沈长老千叮咛万嘱咐,“炼丹是一件极耗费心神心血的事情,记得量力而行。” 迟鸢点了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现在的沈长老对迟鸢是放了一百零八个心。 他暗自观察着那团蓝焰,传说中的幽冥地火。 意外的,虽然蓝焰有主,也很亲近迟鸢,或许存在爱屋及乌的嫌疑。 直到——“砰!” 是火焰纷飞的爆裂声在耳边响起。 * 钟秀堂。 远方传来剧烈震动感。 随着巨大轰鸣声炸开,连房梁都跟着摇晃起来,桌面将将研磨的墨水飞溅出来,洇透了桌面的纸帛。 颂之师姐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正值接取任务的高峰期,不少弟子停下来,待站立稳了,才面露惊恐,“什么情况!” “不会是地龙翻身了吧?” 哪里有灵石哪里就有钱师兄,此时这家伙也赫然在列,他嘀咕了一句,“这个震感,好像是丹峰的方向。” 难得路过的陆舟师兄打了个哈欠,他方才发布了一个跑腿任务。 青年凌厉的凤眼无端慵懒,扫了一眼这些呆立的弟子。 原本还议论纷纷的弟子们顿时站直了身体。 管事师姐颂之也停住了手中的笔,她淡定地将脏污的纸张揉成一团,笑得一脸温柔,“问题不大,忙你们的事去。” 虽然这位师姐看起来好说话,但见过她处理凶兽尸体的师弟师妹们都不会被表象蒙蔽。 待一脸茫然的师弟师妹们作鸟雀散去,钟秀堂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余震至此。 今日,温若恰巧也在钟秀堂,他似有所感,朝丹房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他师父设立下的阵法。 由于丹修的特殊性质,丹房是独立一峰。 之前布置阵法是由温若的师父负责,如今老人家退休,这件事就自然轮到了他头上。 关于防爆温若非常重视。他早早就布下了严密的防护阵,共九十九层。 应该说,风鸣宗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山门前,就是丹峰了。 陆舟的哈欠打到一半,看向这位同门,发觉他的表情很严肃,奇道:“你看什么,是丹房的话,炸了不是很正常吗?” “不,”温若神情变幻了一下,他恍惚道:“九十九层阵法炸开了,还剩最后一层。” 陆舟:“?” 向来好说话的温若眼神幽暗,气势瞬变,“只是不知谁干的。” 黑白双色的天机盘在空中旋转了一周,又落到陆舟手中,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加了一句:“难不成是敌袭?” 温若无语地看了不靠谱同门一眼,器灵双修的陆舟这样说,那肯定是没问题了。 但看一眼也非常必要。 当温若抓着想半路逃脱的陆舟来到丹房时,见到的情景不可不谓凄惨。 丹房原本很牢固的房顶落了个大洞,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一老一小扶着乌黑的墙壁,面面相觑。 原本白发苍苍的沈长老,他获得了一头长长的黑发,重回青春限定版。 迟鸢嘴里吐出一口黑气,煤灰使人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半晌,她捂住喉咙,弯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沈长老僵硬地抓了一把乌黑浓密的头发,直到一阵风吹过,三千青丝俱化为尘埃,随着风飘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留下的只有闪亮如新的头顶,散发着堪比太阳的光芒。 一毛不拔。 目睹了第一案发现场的温若\/陆舟:“…” 大事不妙,两人迅速朝后退了一步。 第93章 废墟里的珍宝 炸炉,是成为炼丹师的必修课。 不仅是丹房,整个丹峰的山头都被波及,削平了一片。 放眼望去,原本葱葱郁郁的绿林黑了一圈,是火焰燎过的痕迹,拦腰截断,格外突兀。 温若和陆舟难得心有灵犀,排开虚无缥缈的天赋,恐怕这才是丹修稀少的关键缘故。 而罪魁祸首·迟鸢看见秃头的沈长老,这种抱歉达到了顶峰。 至于符珏提前备好的防护符篆,大部分都燃烧成了灰烬,她有些呆愣,炸炉威力实在恐怖。 不过两人都相安无事。 眼见救星来了,她眼前一亮,迅速靠近了两位首徒师兄。 陆舟略微嫌弃地推了推被炸黑到走路都掉渣的迟鸢,“这个阵势,还可以更大一点。” 温若就没有陆舟那么毒舌了,他反手朝着小黑迟鸢贴了一张清洁符。 “迟鸢!!看看你干的好事!”年纪大了,沈长老很少有这么中气十足的时候,他的声音洪亮到贯彻山峰。 阳光照射下,他的光头反光度达到了一面镜子的合格指数。 那些逝去的头发(包含他心爱的胡子)就像沈长老早已逝去的年华,一去不复返。 此刻这位老者心痛得无以复加,摸着脑袋的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 预感不妙,迟鸢迅速打断沈长老施法前摇,“长老息怒!…好歹我成功了呀。” 沈长老颇为头痛,“成功?炉子都炸了,你哪来的丹药?” 闻言,迟鸢立刻吹开漫天的煤灰,从余烬中扒出来什么东西。 她将丹药拾了起来。 一共三颗。 虽然置身煤炭,却奇异的一尘不染,晨间的朝阳浴着正中间那颗药丸,圆润的表皮晕开一片七彩的光辉。 看着这三颗色泽媲美珍珠的回春丹,沈长老的怒火一下就无处发泄,他愣住了片刻。 评定丹药的等级,需要从色香形上来品鉴。 回春丹的香气很清浅,像被雪水浸泡过的龙井。 形和色没话说。 丹药香气越悠久,品质越高。 而在场但凡有鼻子的都闻到了药香味,久久不散。 毫无疑问,是地阶以上的品质。 这证明迟鸢的炼丹水平至少在三品到五品之间。 而且这三颗都不是废品,成丹率达到了百分之百,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见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模样,几人俱是掩去眼底的惊异,心照不宣的住了嘴。 陆舟忽然开口:“我没记错的话,迟鸢应该还是第一次炼丹吧。” 怔忡只不过数秒,温若便很自然的夸了一句,“都炸了还能成丹三颗,小师妹干的不错啊。” 他们表现得很正常,迟鸢眨了下睫毛,并未见得多么欣喜,“那,丹峰应该怎么办?” 比起一个未来可期的丹修,毁坏阵法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温若安慰一般道:“我会善后,你们最好是去医庐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这句话意指是迟鸢,丹修炼丹极亏气血,像她这样面色红润,还好端端的站着才是个例外。 于是沈长老心情非常复杂地叹气,防护阵都还有一层,能伤到哪儿啊。 只可惜了他的头发。 但也不能怪迟鸢,毕竟她是个新手,一次出丹三颗,还精神满满的样子,与别人属实不同。 陆舟眼神微动,忽地瞥见迟鸢身侧不安分的手,宽大袖袍下,那只手攥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原来如此。 但他只不动声色的摩挲了下巴。 温若继续插科打诨,“修缮丹峰需要时间,炼丹此事暂时免了,正逢明日大比,小师妹休息休息,去观赛吧。” 宗门大比?最近堆积的事情太多,迟鸢的大脑转动了一会,果断放弃思考,她问:“明天轮到谁了?” 难得是陆舟抢答了,他说:“明天是最后一天,是江悬,还有你的师姐师兄。” 堪称重磅。 温若却是摇头,惋惜的道:“不过,这家伙一天到晚不归家,只知道在外面野,若是这般长久下去,恐怕又要生事端。” 但事实分明不是这样的。 迟鸢很想说点什么反驳,她动了动嘴唇,有口难言。 最后还是陆舟打断了温若的发言,“行了,跟老大爷一样念念叨叨的,小姑娘是会烦你的。” 温若顿感无语。 真正的老大爷·沈长老斜睨了吊儿郎当的陆舟一眼,“我看你跟江悬没两样。” 三人突然随意地聊起了天。 站在一旁的迟鸢没心情开口。 她心不在焉的想,明天,毕竟是比赛。 江师兄不会不回来吧? 但想到他连奉天联赛这种世界级别的盛事都能放弃的性格,迟鸢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丹峰。 待迟鸢离开后,几人的氛围俱是一变。 小孩不在,这下沈长老开始百思不得其解了,“只是炼个最低级的丹而已,怎么会炸炉呢?” 无论是出丹率,还是成丹的品质都很好,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陆舟懒洋洋地道:“兴许是丹炉久经风霜,正好换一个。” 他补了一句:“对于炼丹师来说,炸炉也是常事吧。” 沈长老摸着光溜溜的脑门,他自己都炸过好几回,“的确,好久不炸,居然有些诡异的怀念。” 这周正值温若掌管财政大权,温若有些无语,失礼地对他的同门翻了个白眼。 说得好听,丹炉换新不要钱吗,炼丹炉可不便宜。 但沈长老听进去了,他从废墟中取一块银光闪闪的丹炉碎片。 铜黄色锈迹爬上了手指。 他真情实感地喟叹了一句,“对啊,这老伙计似乎有四五十年没换了,这确实是个隐患。” 迟鸢若是听见了,定会震惊,这丹炉比她年龄还大。 两位师兄将沈长老忽悠得找不着北。 实际上,迟鸢的小动作从某种意义上说,并不能瞒过比她修为高的师兄。 出于被后辈的关照,两人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纵容,哪怕是不着边际的陆舟。 “还有,不要让迟鸢为别人炼丹。” 陆舟这句话来得无厘头,惹得两人都看向他。 “她的天资你们也看见了,在她成长起来以前,最好别随意暴露。” 他困倦的翻动了下眼皮,今日天气晴朗,路过的风很暖和,适宜睡眠。 无视了两人,陆舟将两手枕于脑后,望天走路,“我回了。” 若在江州。还有人能护着迟鸢,但那只是九州之一,她注定要走向更大的天地。 温若看着同门的背影,他脚步轻快地转过一片茂密树林,影子彻底被绿荫覆盖,渐行渐远。 他突然想起来了一句话。 乱世临时,天才与诛星也随之降世。 谁也不知陆舟究竟预见了什么。 第94章 无法根治的伤 迟鸢一路冲进沐辰峰,连跑带跳。 这次开门的是越九青,一直跃动的蓝焰猛然跳到狼崽肩头,几乎是条件反射,他就用力往下一拍。 迟鸢登时阻止:“别——” 显然声音在空气中传播的速度还不够快。 一巴掌下去,那团蓝焰就灼伤了越九青的掌心,他皱着眉,轻轻地“嘶”了一声。 场面是两败俱伤。 一边是被拍扁的蓝焰,一边是被烫糊了爪子的倒霉狼崽。 迟鸢急忙把蓝焰给捉回来,她叹了口气:“这是符珏的灵火,它有自我意识。” “给我看看你的手。” 越九青茫然无措地伸出手,偏圆的眼型带了一点懵。 迟鸢仔细观察了一会,总算松开他的手,是被烫脱了皮,凭借越九青的自愈能力,很快就能恢复。 好在蓝焰没下死手,不然以它的程度,能直接把房子烧穿。 她拍了拍莫名遭殃的越九青,以示安慰,然后稍微斜了下脑袋,光滑的黑发倾泻而下,“符珏不在吗?” 越九青很流利地说:“他跟然灯去了医庐。”留下他独自一崽看家。 迟鸢胡乱点了下头:“医庐?也好。”符珏确实应该好好休养。 她来这里是为了还灵火。 蓝焰看起来挺聪明的,知道回家,一蹦一跳的就窜进了属于符珏的房间。 迟鸢还有放不下的事,她捏了捏袖子,也是对越九青再三强调:“你可别跟蓝焰打起来了,好好待在家里,否则风险很大的。” 越九青老实点头,一脸乖巧,迟鸢搓了把狼崽柔软的耳朵,然后逃之夭夭。 她用袖子裹住药瓶,飞一般钻进了自己的居所。 虽然错失了联赛的机会,君翩翩仍然一板一眼的进行着她的训练,所以白天并不会出现在沐辰峰。 迟鸢关好窗户,按住发烫的手心。 再度睁眼时,她的意识俨然出现在了纯白空间。 离开不过几天,灵植园内的灵植已然茂密森森,挂满成熟灵果的树木枝丫低垂,沉沉欲达地面。 花海内,溪水流动的声音格外和缓。 连原本蔫答答的天山雪莲也有在好好生长,不过这次它的香气没对迟鸢造成影响。 不出意外,迟鸢没有看见三只黑团。 出于某种情绪,它们躲了起来,没敢出现在迟鸢面前。 回想起原委,迟鸢心中也有些沉重。 大约在事情解决前,她都没办法和谐的跟花花它们相处了,等到水落石出,若是她的错,她也会好好道歉。 但,究竟是揭人伤疤,直面现实,还是让大家都继续沉溺编织的美梦中更好? 迟鸢不清楚。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凡的瓷瓶。 直到这时,迟鸢都还以为它是让丹房爆炸的缘由。 天阶丹药。 因为算是奇迹,所以成丹只有一颗。 迟鸢紧握着这瓶丹药,仰头问:“前辈,你在吗?” 好在月回应了她。 他似乎已经没在闭关了,出现时,也是是以人的姿态示人。 雪青色的绫布系在脑后,蒙住了失明的双目,行走时,鸦色长发垂至足部,却不染任何尘埃,是令人惊叹的长度。 青年整个人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神性,倘若执意直面神兽化身,只会被刺伤。 他微微抬起下巴,朝着迟鸢的方向看过来,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月似是无意般的问,“你今日得闲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抱怨的嫌疑,迟鸢进空间的次数并不多,三天已经算是相当频繁了。 “啊,差不多。”迟鸢掩饰一般糊弄过去,她转移了话题:“你的伤好点没?” “…”提到眼伤,月顿了顿,手指抚上白绫。 那里仍然阵阵幻痛,若隐若现,似乎在提醒他莫要忘了过往云烟。 很快,他像个无事人一样,平静道:“没事。” 收获了迟鸢怀疑的眼神一枚。 不管他好没好,迟鸢将药瓶递了过去,“这个,应该能帮上你一点忙。” 接过药瓶时,月愣了愣,想起来她堪称玄妙的体质,“你学了炼丹?” 迟鸢坦荡的答:“是的。” 说到这里,她就想起来了,必须给沈长老送一味滋补灵植,最好是生发很快的那种。 “有一技之长傍身也不错。”谈话间,月拨开了木塞,被掩藏的异香从瓶口传出来,弥漫在两人周身。 他嗅着空气中的气息,竟是天阶的丹药,还恰好是治眼伤的九转解毒丹。 月沉默了片刻,他谨慎收拢了丹药,有些想不通,“你怎么炼出来的?” 迟鸢弱弱地说:“不小心…炸了一个丹房。” 月:“…” 他没说什么,丹药重新回到了迟鸢手中,“不必,我用不上。” “还有,别再越阶炼丹了。” 也不值得。 依他来看,迟鸢没被波及炸伤也是个奇迹。 迟鸢不解的抬眼,“但是花花说,你的眼睛需要及时救治啊。” 也许是相处的时日长了,月居然也会耐心的跟她解释,“不是我不要,是我的伤已经没办法依靠普通丹药治疗了。” 无法根治。 迟鸢愣愣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月,他太漠然,就好像说出这话的人都不是自己一般。 她掐住自己的虎口,“难道是我炼丹太晚了吗?” “那,天阶丹药能治疗吗?”迟鸢充满希冀地问。 “无法。”月冰冷地吐出二字。 迟鸢却仍然不肯放弃,追着他问:“即使是神州的第一炼丹师也不行吗?” 这话落下,认识以来,迟鸢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样疑惑的神情。 真情实感的疑惑。 “我于你,生与死,又有何干?” 这话听起来太无情,迟鸢却摇头,她没从其中听到恶意与嘲讽。 她的眼睛亮晶晶,像是天上的星辰,虽然对方并不能看到。 “怎么会没关系,前辈是师,也是亦友。” 如果没有遇到月,她怎么可能会有今天,月教了她那么多东西,像是一个百科全书,虽然嘴上很是不耐烦,有事也没见他不搭理人。 月选择沉默。 说来很抱歉,迟鸢觉得月像是一个生了病却不愿治疗的孩子,她有些焦躁地挠了挠头,“我没有别的意思,果然还是这个丹药太差了。”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更好的炼丹师给你治病。” 说罢,迟鸢不给他否决的机会,转身溜出了空间。 徒留一人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月才有了动作。 他迟缓的摘下白绫,然后露出空洞的、久不见天日的眼。 睫羽纤长秾合,眼型优美流畅。 如果眼珠未曾被夺走,这双眼睛大概是非常摄人心魄的。 第95章 藏书阁的他 分明都是一种物种,人与人之间相差未免太大。 这世上有人想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嗜其骨,唾其肉,彻底榨干价值。 有人却盼望他能平安的活着,不含私心,痛其所痛,痛到深处,泪也为之流干。 花花跳出来质问他。 “暮佘,你就不能好好的活吗,总是折腾自己做什么?” 暮佘是青年的名号,【月】,是瑞兽行走世间的代理名,一个并不能被当做普通的称谓。 宗门庇护凡人,神兽庇护修士。 唯有高层知晓,世间有四大镇守神兽,星与月,朝携暮。 月为神鹿,护佑九州。 星为玄凤,天空尊使。 朝为蛟龙,海底之首。 暮为鬼狐,长于幽冥。 若神兽陨落,失去镇守的世界将会变得动荡不安,世间诸多因果必环环相扣。 所以顶替他们的神兽也会相应诞生,直到长成,前任镇守者才会彻底消失。 一直不敢出来见迟鸢的三个团子从花海中逃窜出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森森觉得,月大抵就是这般。 “折腾?”月漠然地“望”着三只书灵,空茫芒无光亮。 青年本想将手里的丹药瓶子捏碎,最终还是松了手。 “你觉得我在折腾?”他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开始捻起灵植园内一片绿叶。 而后毫不留情地揉碎了它,绿色汁液顺着指缝溢出来。 “从来不是我折腾,是他们不愿让我好过。” 身为老大的森森愣了片刻,正欲说什么,月早已消失不见了。 三只书灵面面相觑。 它们最终放弃了追上去。 认识了月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 现在是天阶丹药也救不了他,双眼被挖空本就是极为残忍的一件事,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他独自挨了数百年,最后干脆画地为牢,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样下去,他撑不了多久了。” 如今海陆空冥四位中,海洋已经呈现过死势,好在及时被扭转,但瘴气也越发猖狂。 倘若月也跟着陨落,没有找到新生的继任者,这片九州便是无力回天,必然颓唐。 虽然是心知肚明的事实,两只书灵默然,转移了话题。 森森跳到一朵向阳花顶上,试图跟它们探讨养孩子的问题。 “我总觉得鸢鸢的性格不太好。” 花花不解:“哪里不好了?” 森森叹了口气,“迟鸢太过心善,我不希望她那么天真,但有时候又舍不得摧残这份天真。” 比如在谢揽厌面前,她应该生起警戒心,他的危险和不可控程度比起竹遥有过之而无不及。 芝芝却不这样认为,它挣扎了一下:“她只是没有把恨与狠暴露在重视的人面前。” 这份恨一般只会出现在竹遥身上,然后在季少幽那里昙花一现,其他人她基本不在乎,甚至懒得分给他们一个眼神。 因为迟鸢的心很小很小。 她心里装满了太多要珍视的亲友,便再也看不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不必担心。” 但它们唯有一件非常确信的一件事。 倘若有一日,有人站在迟鸢的对立面,阻止她前进,试图对她指手画脚,那率先指向对方喉咙的,一定是迟鸢的剑。 * 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迟鸢仍然强行塞给了月丹药,只希望能减缓他的痛苦。 如今丹房毁了一半,无法轻易炼丹。 江州没有顶级炼丹师,光靠自己,不知何时才能炼出顶级丹药,迟鸢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她虽然着急,也只能干着急,要不去买个丹炉,再抓只灵火,自己炼得了。 但房内藏书极少,全是剑籍,要么就是师姐送给迟鸢残雪的一百零八串剑穗。 迟鸢抓起一串镶嵌着七彩虹色宝石与叮当响作响小银铃的剑穗,陷入了沉思。 怎么连编的丝线都是七彩色的。 “…这是师姐什么时候送的?” 思考无果,她顺手将它缠上了剑柄,欣赏了一会儿,别说,还怪合适的。 不爱看书的崽在家里找不到书也是蛮正常的。 于是迟鸢出门了。 藏宝阁前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眼看又一名弟子到来,大概真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他吆喝了一句:“看就看,别碰坏东西了。” 然后就看着迟鸢将脚一转,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身走向了一壁之隔的藏书阁。 大概真人:“…”白热情了。 * 藏书阁和藏宝阁距离特别近,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人气却天差地别。 看守藏书阁的人也不是真人,是一名管事师兄。 他只穿着朴素的长布衫,手腕处骨节突了出来,青色的血管在肌肤之下隐隐流动,仿佛整个人都被墨香浸了进去。 看着比君翩翩还要体弱些。 迟鸢甚至能探查出他的修为,竟然在自己之下。 她有些愕然,本来想要开口,但是又觉得不太好。 这位不知名师兄的手里捧着一本书,封皮很旧了,只是泛着黄,并未卷起边来。 他看书的神情专注又虔诚,此时痴痴地望着,似乎正在为某一句诗句着迷。 并不柔和的光从高高的天窗透下来,越过高高的书架,略潮的空气中微斑浮动,若隐若现。 纸墨特有的香气在藏书阁每个角落洇出。 当那缕微光经过重重障碍,落在这位师兄清秀斯文的脸上时,已经淡得不能再淡了。 迟鸢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几分寂寥而厚重的特质。 这年头,能安静下来看书的弟子很少,在武力至上的修真界,文字是不值钱的,但风鸣宗仍然天南地北地搜罗来许多古籍。 哪怕没人乐意看。 难得的爱书之人。 于是迟鸢蹑手蹑脚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想了想,又顺手把自己的弟子令牌搁置在显眼的桌子上。 这样等他清醒过来时,至少不会因为藏书阁突然出现的陌生的气息而惊慌。 第96章 予你一场美梦 藏书阁很大。 空间是与藏宝阁一样的,只是这里人太少,也没有壮丽浩大的星空穹顶,只从上方的天窗偶尔泄露出几缕微弱的光,看起来凄清又空洞。 书架也很高,但这里设置了旋转式楼梯,拾级而上。 虽然没什么人,但书籍分类也是规整的。 迟鸢想找的书在二十三层。 这个距离,需要她踩上靠在书架的梯子。 迟鸢眯着眼,从密密麻麻的书海里抽出一本绿色封皮的崭新的书。 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像是一只采蜜的蜜蜂。 “炼丹师速成大全?” 好不靠谱的名字。 迟鸢看着自己的干净指腹,感慨了一句:“居然没有灰尘。” 少女相当心大地坐在梯子上,她晃动着双腿,捧着厚厚的书页,然后翻开。 猝不及防的,从书页里涌出来一堆荧色。 残雪像是被惊吓到,直接飞出来绕着迟鸢打转转。 迟鸢下意识遮住双眼,直到冰凉的荧色触及她的手背。 没有危险。 眼前只有一堆萤火虫,如游鱼一般环绕包裹了她。 迟鸢怔忡地撑住下巴,看无数荧色从书页里飞出,点亮了整个暗沉的房室。 点点幽光闪烁,它们把书页当做草木,疏离地散开。 择良木而栖息。 直到震动的翅膀带起微弱的风,也代替了这里的星星,在漆黑的夜里悄悄发光。 一切都好似一个迤逦奇幻的美梦。 待迟鸢回神,她有些疑惑:“这是谁藏的萤火虫?” 一只萤火虫听见了她的疑问。 它提灯飞过来,灵动扑闪的光化作星星碎片,细碎在少女的虎口。 迟鸢捻了下指尖,余烬是纸的融化。 明黄色的符纸。 她瞪大了眼睛:“…居然是幻境。” 说明这本书不久前被人动过。 未等她细想,萤火虫就引来了管事的师兄。 这位师兄实在是清瘦,连下巴也尖得不行,此刻那双沉沉的黑瞳正盯着迟鸢。 迟鸢无言,与之对望。 她从梯子上跳下来,流荧四散,惊起一室璀璨落辉。 这位师兄眉间有微不可闻地皱起,“小心。” 迟鸢拍了身上的灰尘,然后说明情况,“师兄好,我留了身份牌在那里。” 管事师兄是个很寡言的人,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说完这句话,便再没有言语,似乎他过来只是为了看一眼,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眼看着气氛冷场,迟鸢挠头,为什么他还不走? 管事师兄看了她半晌,似是为了将脸与名字对上,而后,他踱步回到原位。 提笔,蘸墨,落字。 迟鸢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跟不熟的人对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虽然已经找到了书,她还是看了会一些来历不明但很有意思的野史,捱到黄昏时,才磨磨蹭蹭地挪步。 借书要登记。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管事师兄的面前。 她的余光瞥见了青年落下的文字,厚厚一沓,像是稿纸。 这人专注起来,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流动。 虽然很抱歉,迟鸢将他的文字看的一清二楚,这位师兄的确是在进行着某种文学创作,但字体繁复,难以入眼,进入市场多半也是亏损惨重。 迟鸢打了个哈欠。 师兄抬头,略困惑地注视着她,才知道是要还书。 他不紧不慢地将迟鸢的名字登记在册。 这期间,迟鸢快速搜刮了下大脑,“或许,师兄你可以试试写话本?” 是的,在文字完全贬值的今天,话本文学还生机勃勃地存活于市,多亏了人们的八卦本性。 他先是茫然,然后若有所思的点头,他生涩地开口:“谢谢,我会试试。” 迟鸢摆了摆手,“登记好了,那这本书我就先借走啦!” 她怀里抱着的书…是一本《炼丹师速成大全》。 管事师兄颇为怀疑地扫过书名,最终按下了探寻的心思,“嗯。” 缺少人烟的藏书阁重新归于平静。 手里的诗集翻过一页,他低低地念出了上头那句诗:“独留青冢向黄昏…一室寒光。” * 从藏书阁出来时,正值傍晚。 夏天的夜对她而言,总归是独特的,迟鸢嗅见清新的空气,直到蝉鸣声隐没在黄昏中。 她又看见了偷懒的大概真人,试图悄悄溜走。 这家伙无聊至极,几乎遇见一个路过的人,就要抓住对方疯狂聊天。 很不幸,迟鸢逃跑失败,成了无辜路人其中的一员。 大概真人撩起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戏谑道:“哟,你居然在里面待了一下午。” 迟鸢有些无奈,“很奇怪吗?” 大概真人摸了摸鼻子,“我还寻思你是不是睡里面了,一个两个三个都这样。” 三个? 迟鸢好奇地问:“还有谁啊?” 大概真人拖长了嗓子,毫无长辈的气势,“符珏啊,你的好朋友。” “他上午才来过。” “…”迟鸢豁然开朗,是符珏,那倒是不意外了,他一看就是爱学习的孩子。 不对…所以果然是符珏弄的幻境吧! 因为借了灵火,所以笃定她会去拿那本书,洞察力有点恐怖了。 真不知道是恶作剧还是什么意思。 迟鸢正回想起藏书阁的事情,大概真人突然问她:“对了,藏书阁的管事师兄你认识吗?” 她反应很快地摇头。 “惊雨。” 鲸鱼? “?”迟鸢揉了下耳朵,迟钝地抬眼。 大概真人又重复了一遍:“他叫惊雨,夜惊雨。” 夜惊雨,好奇特的名字。 迟鸢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显。 大概真人却被引起了八卦之心,开始大谈特谈。 “你绝对看不出来,他是内门弟子,还是单灵根呢。” “?”迟鸢皱了皱鼻尖,“单灵根怎么会去藏书阁啊。” 不是说不好,风鸣宗仅有的几个单灵根都被抓着发光发热了,怎会落下夜惊雨一人。 大概真人非常热心地为她解答,“喔,那是他自愿的。那孩子生性爱书,也是个奇人。” “如果不是我们跟他说,修炼能延长寿命,就能花更多时间看书,他根本不乐意拜师入门。” 大概真人啧啧称奇,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瓜子。 “你别看他修为低,他是卡点的,寿命不够了就直接突破,现在这才哪到哪。” “好,好厉害。”迟鸢一整个瞳孔地震,有种学霸控分的感觉。 还有,一辈子与书为伍,也太猛了。 难怪她对这个师兄一点印象都没有。 风鸣宗真是卧龙藏虎。 第97章 第一战队 迟鸢仍有一事不解,她抱着书在光洁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可惊雨师兄也不至于才筑基吧…” 和他同期的师兄都是化神了。 真人的笑突兀地凝在嘴角,他纠结了一下,试探一般开口:“其实他的修为本来也不止这么点。” “夜惊雨曾经作为队员,拿过那场联赛的冠军。” 此言一出,迟鸢完完全全地愣住。 因为年龄不够,她没有入场资格。 但她是看过五年前联赛录像和转播的,迟鸢不懂。 “那支队伍的名额不是大师兄,江师姐,还有闻夜,陆舟和温若师兄吗?” 桃花的气息渐浓,闯入宁静的夏霞。 迟鸢突然后知后觉,大概真人喝酒了。 他撑着脑袋,眼神迷离又惘然,然后摇摇晃晃地竖起两根手指,“错了,那是第二届。” 是了,谢揽厌他们蝉联了两次冠军。 但是第一场的录像没有被放出来。 所有人都刻意的不提起此事,如洪水猛兽般避而不谈,以至于迟鸢朦胧得快失去这个概念。 直到被人再次勾起事端,她敲了下脑袋,仿佛有什么从记忆里被拭去了雾气,原原本本的展开它的真面目。 “真正的参赛名单是谢揽厌,江望舒、陆舟、夜惊雨、江漓。” 江漓。 迟鸢慢慢睁大了眸子,她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那是即将揭开事实前,无法控制的前兆。 这些事情憋的太久了,大概真人越说越肆无忌惮,“闻夜与温若是第二次联赛冠军,夜惊雨才是初选。” “本来也有江悬的份,他恰好胜过江漓一筹,但却不知为何放弃了资格。” 迟鸢心下了然,江悬那时候还忙着构建属于改造者的世界。 提及往事,真人非常流畅地叙述着。 “也就是那一年,诸多天才横空出世,风鸣宗排不上名号,日渐萧条。 “直到这五个孩子拿下了联赛的冠军,一战成名,才彻底奠定了宗门的地位。” 奉天联赛是荣誉战场。 它与宗门权威息息相关,胜者为王。 这也是为什么地处江州,风鸣宗却偏偏有着第一宗门的名头。 大概真人他是喝了被陆舟师兄藏起来的桃花酿。 迟鸢却没有阻止真人开口。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里。 那是风鸣宗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 少年们顶着即将没落的宗门名头,分明是从不算繁华的江州小地方出来,却战胜了神州的天之骄子,绝无败绩。 惊艳了所有人。 当最后的胜利揭晓时,五人各自伸手,合力举起代表荣誉的金杯。 观众场内,掌声雷动,盖过所有的噪音。 漫天的璀璨金雨散落,徐徐升起的烟花绽放,但都沦为了他们的陪衬,抵不过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 大概真人回想了好半天,才记起一旁的迟鸢。 “你看得到吗,这个论坛。” 迟鸢疑惑:“什么论坛?” “瞧我这记性,忘记规定,你们还没办法网上冲浪。” 他说的规定特指未及笄与束发的孩子,因为年龄不够,很多论坛板块是不对他们开放的。 俗称宝宝锁。 没满十四岁的迟鸢:“…” 大概真人似乎是悟了,顺手掏出他的通讯玉符,手指快速滑动,直到界面暴露在迟鸢面前。 “找到了。” 他毫无忌惮地将论坛点开。 迟鸢本来还疑惑为什么要停留在界面,很快,她就呆住了。 这个论坛的名字叫百川,是目前修真界热度最高,帖子和用户也最多的情报论坛。 而论坛的界面慢慢加载出来。 那是一张从录像里截出来的图片,只要一点进去,就能看见全貌。 入目的首先是站在最左侧的陆舟。 少年眸如桃花,神采奕奕,毫无倦意。 他手里握了一瓶给自己补充糖分的橘子汁,也就十四岁左右,陆舟神情自然地搭上了旁边同伴的肩膀,调皮的比了个耶。 右手边的是夜惊雨。 那时的夜惊雨皮肤就白到透明,宛如一只幽灵。 他的眉眼很隽秀,神情淡淡。 虽然疏离,却并不抗拒陆舟的动作,身姿挺拔地正视着前方,他肩膀上还搁着另一个人的手。 那是个对迟鸢而言非常陌生的少年,俊美的眉眼之间尽是戾气,还有毫不遮掩的野心,但他揽住夜惊雨,笑得很开心。 这就是江漓。 被左揽右抱的夜惊雨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眼底是纵容的无奈。 但最让迟鸢觉得差距大的人不是陆舟,也不是江漓。 身为队长,谢揽厌并没有站在c位。 他挨着江漓,纯白色发带束着顺滑的银发,蓝眸眼底是一片平静的海水,波光粼粼。 少年弯起唇角,身形已然很出挑,高了所有人半个头。 他很柔软地对着眼前的记录仪微笑,如春日融雪,婴儿肥尚未褪去。 没有任何锋利的棱角。 这也是迟鸢幼时,经常能看见的谢揽厌:柔和、包容。 但是等他再次夺冠时,已经成了终年不化的寒霜,远山冷雪,无人能攀折的高岭之花。 江望舒那时的眉眼比现在还要稚嫩很多,少女明丽又鲜艳,她是一朵用烈火与血液筑成的玫瑰。 在当时全是男生的参赛队伍里,她的存在特殊得像是一束斑斓美丽的烟火,点亮了那年的整个夏夜。 值得一提的是,少女收敛了极具攻击性的气势,对同期们笑得毫不设防,也包含如今的谢揽厌。 五人站在高台上,他们挥手,是向全世界宣告这场属于风鸣宗的胜利。 迟鸢看见了,这张作为界面的图片,下方很详细地写出了每个人的名字。 上面标注了每个人的名字,从左往右。 “第一战队·陆舟。” “第一战队·夜惊雨。” “第一战队·江漓。” “第一战队·谢揽厌。” “第一战队·江望舒。” 照片下面有密密的一行小字。 【仅以此照作为纪念,第一百三十一届奉天联赛冠军队伍:第一战队。】 是的,风鸣宗的第一支战队,简单而粗暴。 它的名字就叫做第一,永远的第一。 第98章 登入成功 迟鸢想,她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 “奉天联赛不是举办时间间隔很长吗,为什么师兄他们能连续参加两次?” “这个啊,你师兄师姐第一次夺冠也就是收养你的前一年吧,他们才参加了比赛,但因为神州某些人的不满,于是后面才有了二连冠这件事。” 迟鸢用脚趾也能想到,一定是神州的权贵。 因为这两场联赛只间隔了仅仅一年。 她抿着唇,看着界面。 明明夺冠时候的江漓还在场上,为什么说是谢师兄害死了他? 第二年的领奖台,为什么夜惊雨和江漓都不在。 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于他们,她想要了解更多。 但是大概真人想了想,他说,“你那时候太小了,好多师兄师姐都记不住。” “你如果想问,为什么在那以后,联赛足足五年不再举办,是因为他们不想让我们拿下三连冠。” 迟鸢的动作僵住,她似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迟鸢,从来没有一个宗门能夺得三连冠。” 如今奉天联赛再次开放,已经是属于少年的战场,而谢师兄他们过期了。 感觉到太阳穴处一突一突的跳动,她颤了颤睫,事情似乎变得越发复杂了。 修真界一直都不太平。 但是迟鸢大声地说:“不就是三连冠,你且等着吧!” 有人阻拦,她偏要从荆棘上踏过去。 何况,迟鸢想要得到一个证实。 豪言壮语一出,迟鸢无视了大概真人,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风卷起了她额前的发丝,随波逐流地晃动。 真人若是酒醒了,一定会想办法封存这段记忆。 但是迟鸢需要答案,她不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充满谎言的世界里。 而某些答案,就藏在花花它们给出的录像里。 迟鸢咬了下发白的唇,她取出了刻意被封存的那卷录像。 * 后山桃林依旧,但桃花即将落尽,厚厚一层,覆盖了地面。 泥土揉碎了落花,踩上去时,馥郁浓烈的香气会散发弥漫整片桃林。 迟鸢坐在秋千上,她设置了个结界,然后点开了录像。 她看见了第一战队的组建过程。 也看见了鲜艳明媚,冲出重围的江望舒;掌控全局,绝对武力的谢揽厌。 温和无害,下手狠辣的夜惊雨。 绝不隐忍,绝地反击的江漓以及偶尔摆烂,关键救场的陆舟。 从籍籍无名,到誉满天下。 从无人看好,赔率极高,到最后的十连满贯,从无败绩。 夺冠对他们来说似乎已经成了常事。 直到决胜时刻,五人托举起金杯的那一瞬,天边忽然霞光大作。 向来有祥瑞之称的神兽青雀破云而出,轻振羽翅,为每个人都衔来了美丽的胜利之冠。 神兽青雀的尾羽纤长艳丽,极爱面子的它小心翼翼地落在谢揽厌与江漓的中间,最终成了这张照片的c位。 头戴花环的少年少女们惊讶的偏头,与神兽大眼瞪小眼,与此同时,胜利的烟花在天空升起。 避世的神兽也为他们加冕。 一切都像奇迹。 欢呼声冲破了天际,迟鸢捂住耳朵,依然听见了主办方抑扬顿挫的声音。 【现在我宣布,万众瞩目的冠军已经诞生,这场决赛的胜者是——来自风鸣宗的第一战队!】 镜头彻底定格在这一刻。 时至今日,那一幕仍然被戏称为修真界历史的里程碑,被挂在通讯玉符的最大论坛上,无人可替。 这就是风鸣宗的第一支队伍。 毫无裂痕的友情,每个人的眼神都是坚不可摧,最终变成了风鸣宗不可言说的秘密。 但等到第二场联赛开始时,新人替旧人,第一战队再也不是之前的第一战队了。 迟鸢敲了下发热的光幕。 她看着录像内,他们僵硬的肢体动作,一触即分的眼神,还有冷淡生涩的态度。 连冠军合照也是皱着眉的。 时间不够用,她只能看完一部分录像带,天色彻底暗沉。 迟鸢仰头,看天上的星透过密密的桃林,和银白月光一起洒落在树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抛开夏蝉鸣叫,这是一个静谧的晴夜。 明天是谢揽厌和江望舒的比赛,未来的代掌门与镇派大师姐,必有一战。 迟鸢叹了口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将联赛九州录像拉到起点。 如果师姐与师兄有无法开解的矛盾,那明天的大比非常有可能两败俱伤。 “嘎嘎。” 粗哑的鸭子叫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是一只雪白的鸟,一如那晚的月满。 “是你?”迟鸢皱起眉,挥了挥手,“怎么又来了,走开!” 她可是非常记仇的,这家伙害得她第一次吸收月辉失败了。 小白鸟却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干脆地在她旁边站着。 迟鸢本来想把它赶走,奈何这家伙不动如山,最后她不得不放弃了看录像的念头。 这录像太长,她还没有心大到在一只行踪诡秘的鸟面前放出来。 迟鸢全无睡意,一想到明日的宗门大比,她就觉得深深地头痛。 小白鸟蹭了蹭迟鸢的手臂,然后扑着翅膀落到远处的桃林。 迟鸢:“…”合理怀疑它是故意捣乱进程的。 她再也睡不着了,只能从零碎的记忆里提取有效信息。 其中有一场,赛场在雨林,雨林环境复杂,毒物横行。 迟鸢看得很清楚。 “沈长老口中所提及的蛇毒,应当就是江漓中的慢性毒,但是…神州那么大,不会没有解毒之法的。” 除非他们是故意的。 但是,在联赛中,人员折损也是常事。 迟鸢最终放弃了脑子,她打开通讯玉符,点开了从未见过的论坛。 用自己的当然登不上去。 登录账号时,迟鸢闭了闭眼,提取出记忆宫殿的内容,快速地输入了大概真人的用户密码。 现在谢揽厌与其他人形同陌路,夜惊雨根本不见人,陆舟是摆烂半隐退。 而主事的江望舒越看他越厌,两人剑拔弩张,连带江悬也不再托付信任。 团队崩溃分离,温若和闻夜更加说不上话。 …所以江漓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叮咚”。 【百川论坛,登入成功。】 一行血红的大字跃然屏上。 迟鸢蓦然怔住,居然成功了。 修士的账号通常都有设备锁… 偏偏是这个节点,她突然有些阴谋论的想,大概真人是故意透露给她的,还是真的喝醉了? 他们本来是能将后背交给彼此的挚友,什么都可以交付,包括性命。 结局不该是这样。 所以哪怕是陷阱,迟鸢也会往下跳。 第99章 弃赛 今天是风鸣宗十进一的比赛。 观众席上人声鼎沸,鱼龙混杂。 今天不仅有风鸣宗的弟子,还有同一阵线的友宗:江州的青鸾宗,扬州的游鹭宗,以及来自青州的暗绣宗,徐州的流纹宗… 细细数来,除了倨傲的神州宗门,其他州或多或少都派了些人来观赛。 倘若是谢揽厌赢了所有人,那他便彻底成了名正言顺的掌门人。 风鸣宗即将正式开启更迭换代,这是一次权利的易主。 当然,也可以是见缝插刀的好时机。 时隔半月,风鸣宗名为大比,实则却是选拔的比赛终于临近尾声。 三小只凑在一起,早早占据了前排的好座位。 但符珏皱起眉,“迟鸢去哪里了?” 举目四望,人海茫茫。 然灯摇头:“给她发消息了,没回。” 越九青点头+1。 今天人实在太多,出了会场大概就没有机会挤进来了,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三人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直到锣鼓敲响,熟悉的名字勾起几人的注意力。 今日裁判与主事人依旧是如果真人,他看着竹签上刻着的名字,“第一轮,江悬对上柳青。” 柳青病殃殃地上了台。 钱师兄的赌盘早已开了,他大大咧咧地招揽着外宗弟子下注,“来来来,大家都来押一押,看今日花落谁家!” 游鹭宗弟子驻足了一会儿,果断道:“还用下吗,肯定是谢揽厌啊。” 旁边的弟子插嘴,“也说不定,我比较看好陆舟,他可是器灵双修,鬼鬼祟祟的。” 也有几个青鸾宗的师妹闷闷地押给江望舒,“好吧,只有我们还挺希望风鸣宗出个女掌门。” 气氛热起来了,但一旁的江望舒渐渐蹙了眉。 “江悬在哪?” 时间已过半炷香,久到会场从人声鼎沸转为鸦雀无声,最后又议论纷纷。 青鸾宗里有几个人看过江悬的比赛,此刻也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揣测,“他不会弃赛了吧?” 大事不妙。 符珏眉心一跳,和然灯对视时,都看见了对方的眼里的惊恐。 他极小声道:“你有联络过江师兄吗?” 然灯说:“没有。” 大比在前,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扰乱江悬,何况他们的关系称不上非常熟络。 符珏按了按太阳穴,“也罢,我给他传个讯。” 【师兄,你的比赛开始了。】 江悬看到这条消息时,人正在花楼,浓烈的脂粉香水熏得他头痛。 “轮到我了吗。” 他不由地感慨起来,自己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居然第一场就是。 沈越担忧地看了江悬一眼,“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你…” 俊美的相貌重新被阴气森森的獠牙鬼面覆盖,他披上黑如夜幕的斗篷,身后的弯月镰刀瞬间收割下偷袭者的人头,连眼皮子也没动一下。 血液迸溅。 沈越的未尽之语被江悬打断了。 他面无表情地用指腹抹去身侧殷红的血,高声地说:“这才哪儿到哪儿,继续。” 少年的背后,是同样身着黑袍的数百名讨伐军。 剿灭行动选择今天进行,不是毫无道理的。 坐了好几年第一宝座的风鸣宗即将易主,这个消息放出来,大批大批的人便会往江州涌来,鱼龙混杂。 秩序乱了,便是好时机。 踩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满身血腥的江悬捣开了繁华花楼下层的巨大暗牢。 滴答的水声与众多腐烂肉体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悬低下身,捡起了叮当作响的沉重铁链,它的源头缠绕着一具枯朽白骨。 仰头时,能看见横梁上挂着数多人头。 他们瞪大空洞的眼睛,直视着进入暗牢的每一个人。 浓稠腥臭的液体滴落在地上,像下了一场小雨。 听见身后许多倒吸凉气的声音,代表死亡的镰刀极其暴力地劈开了面前透明的容器,绿色的液体爆开。 冬手足无措地接住了那名倒下来的改造者,四肢发软。 沈越攥紧了拳头,环顾四周。 无数容器挨在一起,承载着一条鲜活的生命,那些畸形的人类闭着眼睛,生死未知。 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这才只是其中一部分…” 忽而,江悬意味不明地动了动唇,他转过头,对沈越说:“今天人好多啊。” 半个时辰后,江州都城的天空炸开了烟花。 火红如血,艳丽非常。 有人驻足。 “花楼白天也放烟花揽客吗?” 同伴白了他一眼。“…那是烟花?你眼神不好吗?” * 如果真人本应该直接进行下一轮的,但他却给了江悬一炷香的时间。 其他人却等得有些不耐烦。 “还要等多久啊。” “我从几千里爬过来可不是为了坐冷板凳的。。” “你们风鸣宗在搞什么,修真界第一是吃素的吗?” 眼看议论声越来越大,如果真人不得不疯狂朝江望舒使眼色。 管一下自家弟弟啊。 江望舒冷笑了一声。 她倒是想管,可惜前几次都无人应答,一炷香燃尽之时,几乎是立刻联络上了江悬。 瞥见他身后的背景,桃红色的暧昧格外刺眼。 而江悬灰头土脸,仿佛刚从烟囱爬出来。 江望舒闭了闭眼,忍耐道:“这时候你还在外面鬼混什么?” 少年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女子轻笑,“公子救了我,本该以身相许的…” 正欲解释的江悬:“…”也罢。 江望舒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气氛蓦然凝住。 那一炷香彻底消散。 她木着脸斩断了对方的联络,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台上,“时间到了,江悬自愿弃权,柳青获胜。” 以气传音,在座几千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为什么要弃赛?” “就是,不想来为什么要参加,浪费我的时间。” “我没记错的话,这江悬不是第一次弃赛了吧?” “靠,亏爷还押了他,亏大了!” “不是,这家伙成天吊儿郎当,还真有人觉得他会赢啊。” “…我不理解。” 江悬能想到的,符珏和然灯也想到了,但人多嘴杂,他们一时间竟然无法说出任何辩解之语。 柳青白捡了一场胜利,名次上升。 所以他接下来会对上顺位的温若。 温若是表面看起来和气好说话,但补刀绝对有一手。 柳青也是符修,他笑着道:“承让。” 温若略略皱起眉,他对柳青感观实在一般。 两人同样都是符修。 温若好歹也是拿过一届冠军的人,柳青比起他,还是太逊了。 第100章 我认输 当星空不再闪烁,朝阳升起的时候,黎明便到来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夜未归的迟鸢在桃花林下打了个颤栗。 迟鸢翻了一夜的帖子,从修士的只言片语中扒出了关于那场联赛的碎片。 以及关于风鸣宗的现状与未来。 她抱着自己冰冷的手臂,双眼紧盯着论坛。 百川论坛里果然有提到关于江漓,几百层楼,堆积得很高。 时间是五年前夺冠两个月后。 【有人知道江漓的现状吗,本栗子最近想念小剑修得很。】 【臣附议。】 【他不是在养伤吗。】 【养伤?他哪里有伤啊?】 【?你们是栗子吗,没发现江漓的手有问题啊,就是雨林那一场,他被百金蛇咬了。】 【啊,我记起来了,那场虽然赢了,虽然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谢队真的失误很大。】 【如果不是谢队指挥的有问题,江漓根本不会被咬。】 【楼上说话未免太绝对了,还攻击队长,你们栗子难道不知道,他是备选,本来就没有上场资格。】 【你这是什么话,江漓是风鸣宗自己选的,别血口喷人。】 【我有内幕消息,初选是江悬,但是他不想去。】 【江悬是谁,不认识。】 【团粉探头,他们太年轻气盛了,失误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还是有问题,为什么谢队没有第一时间帮江漓包扎。】 【…那个蛇毒性又不大,被咬的时候,江漓跟谢队长说了什么,谢队长就走了。】 【总归还是谢揽厌的错,他指挥也太温吞了,该冷不冷,该温不温,废。】 【你们收收味儿,这是比赛。谢队又不是保姆。】 【其他人又不是死了,陆舟不是很会算吗,怎么没算到这一茬? 抛开别的不谈,夜惊雨不也是符修吗,这都没注意到? 再说了江漓是三岁小孩?不会自己包扎? 他姐姐是毒修,解个毒很难?你们就只会逮着谢队说事。】 【…楼上铁定是雪莲,你平等的创死了所有人。】 【抱走小月亮,雪莲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疯批。】 【喂,这关鲸鱼什么事?】 【冷静。百金蛇毒性不大,为什么要养伤,都两个月音讯全无了,我只是合理怀疑真相。】 【蛇毒应该没关系的,夺冠的时候人不是好好的,还有神鸟赐福呢。】 【团粉出来了,别吵了,明年我们还能看到他们,急什么?】 【呵呵,本甜粥只能说,没有炼丹师,就是他们最大的漏洞。】 …… 迟鸢被灌了一脑子的粉丝名字:栗子甜粥,还有月亮雪莲鲸鱼。 她思考了片刻,栗子是江漓,甜粥=陆舟,小月亮=望舒,雪莲=谢揽厌,鲸鱼就是夜惊雨。 而雨林是最有争议的一场。 迟鸢重新点开了录像。 雨林赛场在神州,那一场最惊险,好在最后第一战队以十分的差距将神州的队伍甩了下去。 神州五人都是天才型的少年,其中有一对生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极其擅长诡诈,而且都是符修,相辅相成。 帖子里说的失误是,双生子中,有一人凭借着外貌骗过了谢揽厌,导致全局风向逆转。 这场比赛谢揽厌的决策其实没问题,他与江漓,陆舟一人,江望舒与夜惊雨。 但因为不知道对方的阵容里有双生子,谢揽厌犹豫了,为了避开神州,他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那个时候,势微的风鸣宗还没办法弄到其他队伍人员情报,投入模拟赛场撞上才清楚。 而双生子只是一个诱饵,相反的方向只有一处天然的蛇窝。 雨林环境复杂,毒物众多,年纪最小的江漓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迟鸢想,论坛里有一条帖子是正确的。 第一战队最致命的缺点是,他们没有炼丹师。 被困在毒蛇窝里,江漓也负伤,行动不便。 比赛进入五分钟倒计时。 夜惊雨对上双生子,无暇分身,只能让江望舒独自斩杀妖兽。 陆舟单人行动,提前预判了敌人的预判,看起来最轻松,但他并不适合战斗。 关键胜点在副手与领权。 神州积分已经超过了第一战队,谢揽厌看了一眼江漓,江漓动了动,然后谢揽厌彻底挡住了他。 迟鸢点了点屏幕,她眯起眼睛。 这里江漓应该在传递什么信息。 录像中,谢揽厌把江漓扶起来后,便头也不回的自行离开了,他以光速解决了一头高阶妖兽。 神州计谋失败,第一战队以十分之差胜过对方。 这便是事情的原委。 怪,太怪了。 迟鸢垂下眼睫,困惑地咬住了手里的桂花糕。 “倘若真是百金蛇,蛇毒并不致死。” 百金蛇分明极其常见。 江漓却死于这样普通的蛇毒,谢揽厌何以当得见死不救的污名? 她又重新翻看录像,将百金蛇攻击江漓的那一幕彻底定格。 这条蛇看起来平平无奇,速度倒是很快,迟鸢反复截图了几次,都只捕捉到模糊不清的残影。 她想了想,把进度条拉回了他们刚进入雨林深处的时候。 思索之际,耳边忽然听得一阵倒喝声。 已经是辰时,迟鸢偏过头,看着实时转播。 她毫不意外,“江师兄果然弃权了。” 就像五年前的宗门大比那样。 第二场是柳青和温若的对决,不得不说,温若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实则闷声干大事。 柔弱符修一巴掌拍飞了柳青。 迟鸢分了神。 一直盯着论坛,她眼睛通红得像是兔子。 看着看着,迟鸢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今天人好多。 多得如同五年前的决赛会场。 江悬弃赛,温若对柳青,柳青毫无意外的败了。 温若便对上闻夜,体修的闻夜脑子转得不如他快,依旧是同样的败者。 然后便是陆舟与温若之间的对决。 陆舟是经过两次拷打的人,论经验,他绝对压制温若。 而且灵修实在太作弊了,哪怕温若的符篆像滚雷般在脚下炸开,也能极其轻松地避开他的陷阱。 “你好稚嫩。” 陆舟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听起来像是挑衅,但他是前辈。 黑白双色的天机盘原本只作占卜,此刻却变换成两种形态,浮光掠影,形成数把飞镖,银光闪烁。 以眼神捕捉不到的绝对速度刺向对方的脆弱脖颈。 避无可避,温若的输已经成了必然。 即将摘取胜利的果实,台下的欢呼声铺天盖地。 却看见眼前的青年颤了颤桃花般昳丽的鸦睫,兀自收回了天机盘。 他随意叼着吸管,淡定地说:“抱歉,我认输。” 竹筒里面装了橘色的果汁。 第101章 第三人 “我认输。” 说罢,他退后,足尖离开了规定的擂台范围。 违规者,出局。 一场充满期待的比赛以这种荒谬的方式结束,场内宛如炸了一般的油锅,瞬间沸腾起来。 “不是,陆舟究竟在搞什么?” “…谁赔我灵石,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不活了!” “风鸣宗的弟子这般不靠谱,怎么都和被夺舍了一样,我服了。” “就这啊,你们宗门联赛是怎么赢的,靠摆烂吗?” 本宗对说这话的人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有人摇头叹息:“算了,我压谢揽厌得了。” 也有好事者讥讽地翻了个白眼,“看来你们的第一要没喽。” 争论与质疑声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突发事件来得太快。 当着九州宗门三千的面前,如果真人眼神几乎能把陆舟整个人灼穿,他厉声道:“这是比赛,不是儿戏!” 陆舟摊开双手,无视了他释放出来的威压。 “好吧,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趣。” 如果真人气爆了,正想给他一拐杖,就看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老头,你说我敢有什么问题?”陆舟扯了扯唇角,翻身跃下,他消失在千里之外,只留下轻飘飘地的一句话。 “你们不过是想要个过程而已。” 话说得莫名其妙。 但如果真人愤怒的表情卡壳,他沉默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温若也觉得了无生趣,但是风鸣宗不能被反反复复的质疑好几次,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胜利的喜悦完全没体会到。 开始之前,温若朝着陆舟潇洒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捻住指尖符纸,像是抱怨般,低低地说:“哪怕只是替补…也稍微给我留点面子啊。” 有风吹过来,将这句话彻底吹散。 越九青与两个伙伴对上眼,不明白为何,好好的宗门大比被弄得一团糟。 气氛不对,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陆师兄,什么意思?” 连越九青都知道,陆舟这般任性的举动,只会让大家陷入尴尬的境地,但他明明没必要这样做。 然灯叹气,看着一脸无知的越九青,“听见他走之前的那句话了吗,他叫真人老头,这是明显不对付啊。” 越九青懵懵点头。 喧闹中,符珏轻声说:“他们是来看谢师兄的。” 这次然灯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说什么?” 符珏目视着前方。 他压低了声音,冷静道:“与其将之称为同门间的切磋,不如说,所有人都是他的陪衬。” 然灯没能止住他颤动的眼睑,漂亮的茶色瞳孔里有着茫然。 他知道【他】指的是谢揽厌。 “为什么要这么说?” 哪怕然灯经过了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算得上成熟,也只不过是困在季家狭小牢笼里好几年,只能仰望日光,舔舐自己伤口的幼兽。 对于宗门世家纷争,然灯一概不知。 因为过程不重要,陆舟选择的结果是退出。 符珏看一眼然灯,又看左边完全不懂的越九青。 他叹了气,决定教一教同期好友。 “这是长老与真人的默许,不过是走个过场,好让谢揽厌名正言顺的成为掌门。” 或许江悬和陆舟一样,他们早就看破了,才早早放弃资格。 越九青似懂非懂,望着场上温若的身影。 他又将视线转移到了角落里的红衣女修。 她面无表情地拨弄着头上的银枫,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枫叶折射出了刺目的光线。 他一字一顿道:“可…这不公平。” 闻言,然灯眸光淡了下去,“的确不公平。” 他有些真情实感的恼怒,“大家都是同样的佼佼者,凭什么做陪衬?” 符珏却笑了,他安慰了心态失衡的两人,“修真界哪来绝对的公平?” “事实上,愿意开设这场比赛,已经给够他们机会了。” 身为两届联赛冠军的谢揽厌当然有资格做掌门,可是如果真人用错了方式。 他唯一的过错,大抵是不应该。 不应摆出心口不一的做派。 不应让谢揽厌得到豁免权。 不应将所有人视为棋子。 如今九州已经默认谢揽厌是未来的掌门,偏偏还要大张旗鼓的宣扬,因为如果真人认定了,无人能比得过谢揽厌。 就像他武断的认定,迟鸢不能成为领权,然后将季少幽塞进他们的队伍里,啊,虽然收获了一只阴暗的灯。 思及此处,符珏的语气渐渐回暖。 “归根结底,那是一种隐晦的傲慢,你们都别学。” 此话一出,越九青和然灯同时无语。 “…谁会学这种东西。” 显得其他人都像是梁上小丑。 “你们最好是。”符珏的语气非常温柔,“开设大比,展现宗门强劲实力的同时,威慑了九州旁的宗门,也收获了其余弟子的人心。” 一箭三雕。 所有人都是棋盘上可以操纵的棋子,连同谢揽厌。 以责任之名,化其枷锁。 “真是好算谋。”然灯凉凉地开口:“这场大比,如果真人深思谋虑了很久吧。” “可惜陆舟师兄生性放荡不羁,江悬更是直接旷了,和他的计划出了小小偏差。” 听起来很复杂,越九青闷闷地回他,一语中的:“又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棋子。” 迟鸢应当也看出来了,今日直接不出现。 说着说着,符珏的表情渐渐演成了生人勿近,他掩下眼底沉郁的情绪。 身为局外人,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江望舒和谢揽厌看出来了吗。 * 其实一开始迟鸢根本没想到这点。 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少女瘫倒在积满落花的地上,怔忡地看着碧蓝的穹顶,有暗色无声侵染。 有风的时候,天空就会变成海洋,柔软洁白的云朵会变成飘扬的水草,在蓝色的海洋里摇来晃去。 人无完人,只要活着就会出错。 她关了光幕,从草地里爬起来,自言自语道:“如果真人应该是个很合格的掌门。” 可惜他并不是,掌门另有其人。 迟鸢轻轻地唤了一声,“花花。” 几乎是同一刻,空间里的花花就横冲直撞地飞奔出来,并且挤开了另外两只。 “圆圆叫的是我。” 花花无视了森森和芝芝幽怨的表情。 “圆圆我来辣!” 黑色的小不点突然闪现,落在迟鸢掌心。 花花正想说些什么来挽回它和迟鸢的感情,一抬头,它就陷入少女深不见底的苍青色眸里。 迟鸢神情凝重,她说:“我问你,那场比赛的场外指导是如果真人吗?” 必要时候,联赛会允许场外指导进行通讯。 花花点头:“是。” 迟鸢又问了一个问题。 “谢师兄是自愿成为代掌门的吗?” 这次小黑球摇头:“不是。” 一切的一切,源头居然是始终在事件中隐身的如果真人。 迟鸢的心情很复杂。 坦白来说,她跟如果真人的关系并不热络,但也是长辈。 事情的走向似乎明朗了起来,她又问它:“…那这场比赛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然而花花慢吞吞地看她一眼,“晚了。这个日头,江师姐和你大师兄已经开始了。” 第102章 谁都不押 江州的夏季,向来阴晴不定。 方才还是艳阳天,转眼乌云压顶,雨水突袭。 雨丝无情摧折着眼前零落的桃枝。 迟鸢恍了神,直到半开的桃叶被雨打下来,颤颤飘到她的额间。 冰冷的触感刺痛了她的眼睛,迟鸢立刻拂开了遮挡视线的东西,看见那朵晚开的桃花连同涟涟雨柱一起落下来。 “我需要做点什么。” 她这样说,下意识的御剑。 花花担忧地想叫住迟鸢。 但是召出残雪的时候,迟鸢愣了,她伸出指尖,碰上了前方无形的屏障。 花花趁机跳到她肩头:“为了解决掉安全隐患,如果真人提前布置了禁灵阵法。” 今日的风鸣宗,所有用到灵气的器物都无法使用。 迟鸢闭拢了眼,收起残雪。 “这么怕被打断啊。” 花花以为她要放弃,却见迟鸢将多余的青丝裹成一团,堆在脑后。 她很淡定地撩开刘海,“唔,我准备好了,你呢?” “什么?”风太大,花花没听清。 下一秒,迟鸢动用了人类最原始的行路方式。 跑。 不能用灵气,但有天地精华加持,她才快速离开后山。 风鸣宗很大,迟鸢前所未有地理解了这个概念。 从这座峰到那座峰,需要时间,很多时间。 天边响起惊雷,狂风带来了强势的阻力。 迟鸢叹了口气,顶着磅礴大雨的她现在青衫湿透,从未有过的狼狈。 雨凝结成断线的珠,顺着浸透的发丝滑落,又被浓密的睫羽挡住去路。 迟鸢忍不住揉了眼皮,这一秒的闭眼让她踩上攀满青苔的台阶时落了空。 花花大惊失色,“看看腿!” 迟鸢:“…” 虽然有哪里怪怪的,她还是看了一眼撞到的地方,她很快就松了口气,“还好,磕到了而已。” 花花:“你认真的吗?” 迟鸢看着被石阶刮下来一指皮肉的膝盖,那里很快涌出浓郁的鲜血,染透原本就湿润的衣衫。 她很认真地说:“我发誓,只有一点点痛。” 快被风刮走的花花顿时头皮发麻,喊她的名字。 “停下吧,迟鸢,你现在做这些没有意义了。” 蓦然,迟鸢转头看它,眼眸森冷。 “不能让他们离心了,你不明白。” 她是怀疑神州的阴谋,也质疑如果真人的阳谋。 花花见迟鸢生嚼了一颗回春丹,它又急急忙忙地阻止:“可是他们都开始打了。” “等你跑过去,说不定都结束了。” “言之有理。” 迟鸢止了动作,她盯着膝盖,失去包裹的地方缓缓泛出一层氤氲的血色。 少女缓缓支住下巴,“…我一个人,好像是挺没有意义的。” 花花宽心地呼出了一口气,就听见迟鸢的声音:“你说得对,我应该相信他们。” 刚歇口气的花花:“我刚才说了什么,相信谁?” 这次迟鸢没吭声。 因为她不信江望舒会被仇恨蒙蔽双眼。 细雨蒙蒙中,迟鸢扶着硕大的爬山虎的根茎站起来,换了方向,继续前行。 能知道真相的人,除了师兄师姐,还一个人。 爬山虎的绿叶被雨打得脆响,好像她的视角也笼上了一层水雾。 仓促的风声中,花花听见她说:“真相,只要等到结束就能得到。” * 突如其来的暴雨没有浇灭会场火浪般的热情。 下注处一如既往的热闹。 即将轮到最后一场,也是最受关注的一场。 这将直接决定风鸣宗的未来,虽然很多人都默认了最后赢家是谢揽厌。 但不影响赌狗下注。 有些人满心满意地押了谢揽厌,也有人剑走偏锋,盼望爆个冷门。 而聪明人只会关注钱一多的动向,把他当做唯一的风向标。 一名弟子期期艾艾地凑过来,“钱兄,你押谁赢?” 钱一多,也就是钱师兄。 他本不该错过任何赚钱的机会,此时却收起灵石袋子,看着场子上的两人,然后懒洋洋地撑起一把油纸伞。 面对这人希冀的目光,钱师兄似笑非笑地拖长了语调,“当然是——谁都不压。” 偌大的比武台,阴沉沉的天空如同破了个大洞,雨水从上而下,疯狂倾泻。 “谢揽厌会是风鸣宗史上最完美的掌门。” 坐在中间的大概真人才抬起眼皮,就听见了旁边的如果真人发表了这么一段言论,他决定继续保持缄默。 这人的语气就仿佛在说,谢揽厌会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发言。 明明切磋还没开始,如果真人已经老神在在,他坐在了大概真人旁边,可能真人离他有段距离。 可能真人冷淡地瞥了如果真人一眼,她的声音好似十月飞雪:“那江望舒呢?” 如果真人摸了摸鼻子,底气渐渐虚弱:“…她是个好孩子。” 这次可能真人毫不掩饰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你还是如此武断。” 或者说,修了无情道的修士都如同着魔一般,只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其余的,全是错误。 可能真人端坐着,背影如同一棵屹立不倒的青松。 她的眼神掠过上场的江望舒,“没人说过掌门不能是女修。” 如果真人只重复地说:“她胜不了谢揽厌。” 可能真人凉凉地出声,打断了如果真人的幻想,“你不仅不完美,成不了掌门的原因更是显而易见。” 她倨傲地扫了对方一眼,如果真人和蔼的笑容渐渐消失。 “我说过,谢揽厌会一鸣惊人的。” 他充满自信地宣布,就像五年前的联赛那样,近乎自负的决策。 ——观赛区。 然灯叹了口气,“怎么办…真的要让他们打吗?” 青色油纸伞不知何时被撑开,笼罩住三人。 雨水滴答答地落在纸面,慢慢逸散。伞下的少年眯起狭长的眸:“当然要打。” “既然不想关系僵化,打是必须要打的。” 然灯沉默了半晌。“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人之间存在某种矛盾吧。” 越打不是越糟糕吗。 符珏好整以暇地转过头,“放心,有迟鸢在,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场切磋的。” “肢体语言不会骗人。”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就已经超出了陌生人的社交范围了。” 越九青断了他们的交谈,“你们看,开始了。” 直到远方的风带来讯息。 密密雨帘中,少年忽然转变了态度。 墨眸如永夜极光,他平静地摸着跃动的蓝焰:“我想,还是要采取些措施的。” 第103章 对决 “越九青,你之前有句话说的很对。” 两人一并转头看他,符珏弯了下眸,温润如夏风。 “如果真人的确老了。” 语气怎么听起来有点瘆人。 越九青按捺住自己因为警戒而跃跃欲试的耳朵,一本正经地说:“我察觉到了杀气。” 然灯打了个喷嚏,转移话题,“接下来要怎么做。” “越九青,必要的时候记得召天雷,扰乱现场。” 但然灯很快替越九青否决了这个决定,“不行,外面有禁灵阵。” 他抱着双臂,想了个混乱的法子。“人那么多,随便推给几个与风鸣宗不合的宗门罢了。” 符珏摸了下左耳的玉坠,此刻正隐隐发热。他沉吟片刻,视线飘忽起来。 “推给左上角那些家伙。必要的时候我会布置幻术。” “左上角?”然灯重复了一遍,朝那个方向看去,只看见一堆朦胧黑影,鬼鬼祟祟地弓着背。 于是少年言简意赅地回答:“是神州人士,符家。” 然灯可疑地顿了片刻,“…那不是你的本家吗,为什么偷偷地躲在角落。” 越九青补刀:“好猥琐。” 确实有点丢人。 符珏心情复杂地别过眼,“…别管那群疯子,总之,有事就推给他们。” 既然是符家的嫡系血脉发话,两人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 终于到了这一天,可心情却没有她想得那么激动。 江望舒平静地看一滴一滴的雨落在地上,凝聚成一摊潮湿的水涡。 谢揽厌就在她对面,月白色的身影不曾受到雨水侵染,依旧是银发蓝眸的高岭之花,神情淡淡。 两人无声地对峙,蓄势待发。 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将对方擒拿。 金锣敲响的开始前一秒,江望舒抬起下巴,冷厉凤眸注视着他。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但谢揽厌的回答永远一成不变:“没有。” 锣声喧天,比试正式开始了。 江望舒彻底失去表情,沉了沉眸,这样也好。 她闭目,掌心流光浮现,灵力渐渐凝聚成一条赤色金鞭。 年纪相仿,同样的修为,同样参加过联赛,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谢揽厌修的是无情道,练的是无情剑意,剑的名字叫斩仙。 斩仙出鞘,只听得铮铮剑鸣,不见血便不归。 他要做的,就是斩断所有尘缘与羁绊。 剑与鞭交缠不过片刻,冷锐的寒意爬上她的手腕。 江望舒眉峰微微聚拢,快速收回赤色鞭,退了半步。 她的手腕僵冷,冻伤的痕迹浮于表面,那是…谢揽厌的剑意。 风雨欲来。 谢揽厌冷眼瞧着她,并未停住攻势,翻转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 无情剑气在天地间彻底激荡开来,寒意弥漫,如野草般肆意而蛮横的生长,方圆百里万物皆被冰雪尽碎。 然灯看得有些呆了,“这就是无情道吗...” 越九青睁着黑亮黑亮的眸,“如果修道可以选择,我也…” 然后符珏与然灯齐齐堵住他的嘴:“想都别想。” 符珏无视了他的挣扎,他意味深长地瞥着越九青:“修什么道,就要承什么果。” 不是所有人都能付出代价。 如果真人急于向同期炫耀他的杰作,得意忘形地说:“看到没,这就是我们风鸣宗第一剑修的实力!” 大概真人挪开眼,可能真人也无视了对方。 比赛才刚开始。 结界动荡不安,将两人隔绝在内,静与闹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江望舒却时以退为进,她举袖去挡,剑气发出嘶鸣刺耳的摩擦声。 金灵根此刻发挥了它的作用,与她本人性格相似的坚毅。 她勾唇,取下发间银亮枫叶,毫无表情地掷了出去。 “小紫,去!” 话音未落,枫叶蓦然幻化为一条白金色的小蛇。 待身形壮大了数倍,它目光阴冷地发出嘶嘶声,只冲着谢揽厌飞了过去。 青年信步避开白蟒的啃咬,汇聚金灵根的赤色鞭已然再度缠绕上他的剑锋,又快又猛。 江望舒一声厉喝,“棘,束之!” 高级术法发挥了作用,金色光晕环绕着长鞭周身,兀自生出凌冽的荆棘尖刺,如附骨血,攀上冷霜般的剑身。 令人目眩的金光从尾流至头,寸寸裂开。 谢揽厌的目光凝了片刻。 江望舒手臂绷得很紧,青筋暴起,猛地收紧力道,竟是要将他的剑生生绞碎。 谢揽厌叹息了一秒,神情依旧不变,突然卸力,斩仙被江望舒束缚卷起。 趁此机会,江望舒毫不留情地用金灵根绞碎了对方的斩仙。 本命灵器发出凄厉地剑鸣,渐渐化为泡影,消散在天地之间。 “…” 本命灵器契约需要用心头血,因此与修士性命息息相关。 谢揽厌偏眸看她,面色苍白,嘴角溢出鲜血。 江望舒盯着那抹红,淡淡地道:“原来,你这种人流出来血也是红色的,跟我们没区别啊。” 偌大的观赛区静默了片刻,然后沸腾起来。 “那是他的本命剑吧,真碎了...!” “谢揽厌不是剑修吗,他要怎么打?” “有人知道那个女修叫什么吗?” “…我说,要是她赢了,风鸣宗真的会让女修做掌门吗?” “啊?原来这并不是谢揽厌的一枝独秀吗。” “没了本命剑的修士,还能被称为剑修吗?” 如果真人瞪大了眼,他紧紧地皱眉,吐出来的却是呵斥之语。 “不过是比赛,这丫头怎么碎了他的本命灵器?” 有人听到了他的话,腹诽道:“你都说了是比赛,难不成还能让着他?” 如果真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瞬息之间,他又恢复了原本的胸有成竹。 然灯不忍的闭眼,“完蛋,这下矛盾无解了。” 众所周知,剑修没了剑,宛如失去了右手。 事实上,谢揽厌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慌张。 江望舒察觉到了不对。 夏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卷起了他的银发,失去武器的青年动了动唇,“高天之境,起。” 霜寒漫天,时间仿佛变得缓慢,雨降落到地面,变得冰冷。 一片雪花轻柔地覆了下来,它无视了结界,飘向了观赛区,引起一片议论。 “怎么下雪了。” “这是他的领域。” 修为足够,灵力运用到极致,即可生成自己的领域。 鹅毛般的雪绒中有风刮起。 当天空中的第一片雪花出现,高天之镜便落地而成了。 风雪吹得江望舒眯起眼睛,她活动了手腕关节,“看来你进步了很多。” 谢揽厌指尖凝出一柄冷剑,长虹贯日的破天之势,比之前的锋芒更厉。 这才是真正的斩仙。 他不紧不慢地举起重新凝聚的斩仙,对准了昔日队友的额心。 “你也是。” 第104章 你就只会说抱歉 赤色鞭与斩仙剑两两相抵,在半空僵持片刻,又默契地被收回。 几番交手周旋,更像是双方都在试探。 雪融化在发间,江望舒的额头浸出冷汗,她歪了下头。 “释放领域,又动用剑式,我真的很好奇你还剩多少灵力。” 谢揽厌早已抹去唇角的血,他还是一张清冷玉面。 “不多,但对上你,够用。” 江望舒嗤笑一声,方才被召出来的金蛇化作浮影,与毒鞭融为一体,真正的活了过来,杀意在她眼底浮现。 在高天之镜内,是谢揽厌一人的主场,江望舒被压制得很厉害,更应该速战速决。 金蛇如游龙蛟影,迅捷地冲向对方拿剑的右手,谢揽厌不避。 白色的雪片飘到他纤长的睫羽上,连眼皮也未眨一下。 玉般精巧的腕骨被金蛇划开拖长的血痕,皮肉狰狞地翻卷起来,泛着不正常的紫。 古怪。 江望舒警戒地抬眼,周围竟然涌起无数柄斩仙,刀光剑影将她团团围住。 一剑化百剑,千剑再化万剑。 万剑齐出,剑意化形。 见到这一幕,修士们俱是一片哗然。 某剑修按捺住自己想跑路的剑,一脸惊恐,“这是谢揽厌新悟出来的剑式吗!” “这招连联赛里也未曾见过…还好以后都看不到他了。” 有修士默默流泪:“可恶,我的剑混进去了,怎么不听使唤了啊!” 受到感召,空中飘起无数修士的剑,皆指向江望舒一人。 这就是第一剑修的能力,就算是不属于他的剑,也能用。 然灯看得一脸懵,突然心悦诚服:“…好吧,谢师兄当掌门也挺正常的。” 如果真人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江望舒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可能真人睨了他一眼,皱眉没说话。 噪声之大,慢慢传进了结界内。 数以万计的剑意割伤了江望舒的手臂、头发、脸。 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无完好。 她一身红衣猎猎,说不清是鲜血染成的,还是它本就是红。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鼻尖,袖角滴滴答答,像是雪化了。 绝对的压制,这就是谢揽厌的实力吗。 刻骨铭心的痛卷席全身,她只能咬牙转移注意力。 江望舒听见了许多嘈杂的声音。 “认输吧。” “诶,还以为有转机呢。” “我说什么来着,这还是谢揽厌的单人秀。” “江望舒是很厉害啦,可比起谢,还是差了点。” “再不认输,她会不会出事?” “她为什么还不认输啊…” 这些声音越来越吵,越来越躁。 认输,认输。这两个字钻进江望舒的大脑里,像是黏腻的诅咒,让她脑海空白一片。 剑意最是灼人,寒意将她的每一寸生机冻结,甚至限制了思维。 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江望舒淌着汗,晃眼的剑光中,她听见了主持这场比赛同门的声音,“现在开始倒数。” “十。” “九。” “八。” 剑意压得她呼吸困难,艰难的喘息,江望舒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过是苟延残喘。 “七。” “六。” 江望舒明知道再这样下去,她还是会输… “五。” 果然,还是好不甘心。 “四。” 江望舒用力地咬着唇,直到流出血,才能保持最后的清醒。 “三。” “二。” “金蛇!” 赶在最后一秒。 她艰难地重新运作起冻结的灵气,嘶哑地唤出与她签订契约的毒物。 金蛇应声而出,身形如缩水一样,小到可怜的巴掌大,它蹭了蹭江望舒。 芒芒剑阵中,江望舒重新握起赤色鞭,晃悠悠地站直了身体。 谢揽厌并不意外。 有一件可悲的事实。 他很了解江望舒不会轻易认输,就像江望舒知道他现在没有多少灵力可用。 江望舒倔强地抬头,宛如从血海里捞出来的血人。 她吐出一口废血,眼神灼热仿佛发着光。 “还没那么快结束。” “不论输赢,我今天,是来审判你的。” …审判? 谢揽厌怔了一会儿,他反应得很快:“如果你说的是江漓那件事,我很抱歉。” 江望舒执鞭,狠厉地甩了过去,“可我没从你的眼里看出任何抱歉的意思。” 谢揽厌眼里的确什么神色都没有,他游刃有余地躲过了她的袭击。 江望舒的双眼猩红,见谢揽厌始终无动于衷,隐忍已久的怒气终于彻底爆发出来。 “你流着和我们一样的血,却根本不懂得人与人的情感,也不在乎所谓的感情!” “你的心脏在跳动吗,你觉得自己配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人吗?” “…抱歉。”谢揽厌沉默地抿直了唇角。 这次剑阵再起,毫不留情地压制住暴怒的江望舒。 是谢揽厌平日一贯解决事情的方式,他想结束这场徒劳的比试。 但在江望舒看来,这就是他心虚的表情。 极端的失望与怒火交织在一起,甚至胜过了剑气所带来的痛感。 直到下一波骤然的攻势压弯了江望舒的脊骨,她口中呕出一摊淤血。 地面堆积薄雪反着光,天边飘着细雪,谁都看不清谢揽厌的神色。 他说:“抱歉…早点结束,对你我都好。” 万剑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这一次,江望舒被淹没了进去,她的五指指节被剑气无意削去皮肉,白骨裸露在外,成了唯一支撑点。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浓稠的血液蓄满了剑阵,雪不停地在下,直到残留的血迹慢慢凝固。 江望舒空灵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嘲讽。 “你永远就只会说抱歉。” 倒计时重新流动。 血花蔓延出了结界,触目惊心。 有修士不忍心地叹息:“这是何苦…” “为什么,她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好狠啊江师姐。” 然灯按捺不住了。 他还记得刚入门的江望舒对他说过的话。 江望舒不肯认输,他毫不怀疑,以谢揽厌从不放水的态度,师姐这样下去会废掉的。 “现在要行动吗?” 符珏观察着局势,眼底闪了闪,终于松口:“可以——” 话音未落,安静下来的比武台忽然传出一声碎鸣,响彻长空。 刺目流金溢满天光。 靠得近些的修士张大了嘴巴:“…那是什么啊?” 第105章 平分秋色 血泊翻涌,重创之下的金蛇发出了一声尖锐而痛苦的嘶叫,与呼啸的风雪共同谱成濒死之歌。 江望舒的眉眼一点一点被染白。 “金蛇——” 锐鸣震耳欲聋,似乎能够穿透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异变突生,行动终止。 几人不得不戴上耳塞,“…蛇能发出那样的叫声吗?” 越九青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该说那是什么样的声音,痛苦,挣扎,带着绝望,却还潜藏着希冀。 而后,谢揽厌眼神一动,危险的气势陡然蔓延。 伴随着刺耳的嘶鸣,天地猛烈震颤,无端风雪无端被绞碎,雾气升腾,渐渐覆盖整个场地。 待薄雾散尽,金蛇也静了下来。 江望舒从雾里显形,居然恢复了之前那种精神饱满的状态,秾艳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一派镇静。 她单薄的背后,一道巨大黑影赫然浮现。 是龙,体态矫健,气宇轩昂的金龙。 龙爪盘踞于地,宛如一尊坚不可摧的守护神,扞卫着属于它的地盘。 只见金龙竖瞳显现,目视之处,皆是不可违抗的臣服与威压。 它仰头长啸,震碎风雪。 金龙现世,近乎奇迹,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道龙吟。 如果真人喃喃地望着那条巨龙,“怎么可能?” 但无人理会他。 “想了想,还是不能这么轻易的输给你。” 江望舒极用力地擦拭去溅上脸的浓稠液体,蹭得绯红一片。 狭长的眼角被带出一丝艳色。 谢揽厌讶异地敛眸,那双华贵如蓝宝石的眼里映出动荡不定的高天之境。 原本遍布风雪的独裁领域被撕扯扭曲,霞光穿透了藏于后云的穹顶,硬生生挤压出属于它的天地。 领域被霸道的一分为二。 风雪与晴空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且不分上下,极具割裂感。 这次江望舒真正站了起来,手中再度幻化,却不是赤色鞭。 腕骨处无形之物光晕涌动,五光十色,隐可窥见金龙游动。 鲤鱼可跃龙门,向死而生,蛇自然也可以。 谢揽厌的视线扫过那道光晕,默然颔首,“既然能站起来,就继续。” 不同于台上两人的心绪,底下几乎炸开了锅,修士疯狂的声音几乎要将穹顶掀翻。 “那是龙吗,她契约的不是蛇?” “这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召唤出神兽!” “龙族不是已经泯灭了,为什么会出现在风鸣宗?” “不是,风鸣宗听起来就最多出个凤凰吧!” 这莫名其妙的吐槽让旁人侧目,明明凤凰也很稀有的吗? 金龙现世,纷争再起。 符珏惊讶了片刻,又说:“自古以来,被神龙眷顾的人类都有帝王之相,是大气运者。这么说来,江师姐统领一个宗门也不在话下了。” 听见他的话,一名男修阴恻恻地道:“可恶,神兽凭什么眷顾她,不过一介女子,怎么配拥有金龙? “为什么不是我,我可是男…” 听见这样的发言,符珏和越九青俱是冷不丁地皱了下眉,很快,他们愣住了。 “哈?难道凭你多了二两肉,就高高在上起来了?” 一道正处于变声期的沙哑音色出现在耳旁,抱怨的男修愣住,很快反应过来。 瞥见声音的来源,他本以为是个小女修。 对方唇红齿白,是个生得过于昳丽精致的少年,但眉眼间极强的戾气不会让人认错他的性别。 “无能之犬,只会狂哮。” 感受到这人蔑视的目光,然灯挑眉,冷言冷语。 男修的脸色青白地来回变换,“你个小白脸,我们可是同一阵线,怎么帮着卑贱的女人说话!” 被叫做小白脸的然灯抱臂,他的确冷眼睨了对方一人,不耐烦地翻了白眼,“谁跟你同一个阵线了,恶心。” 他上上下下地扫视了男修,发自内心地嗤笑。 “而且,谁当掌门关你什么事,神兽是谁的又关你什么事,反正死都轮不到你。” “你…!”恼怒的男修正要张口反驳,就见他咧嘴。 少年勾起讽刺的笑容,眼底漆黑郁色一片,“你什么你,就你这弱鸡样,我一指就能碾死你。” “臭小鬼,想死吗?” 男修闻言,怒气直冲大脑,正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教训一番。 越九青眼疾手快,想要帮忙。 然灯却是伸手,凭空一按。 威压一慑,男修竟无法自控的双膝颓软,硬生生跪在地。 越九青呆住了,“…哇。” 第一次见到这么攻击性很强的小伙伴,平时可看不出来他那么毒舌。 然灯无视对方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继续嘲讽:“人到中年,修为还不如一个小孩,这就是传说中的普信男吗。” 看着头顶不断涌出黑气的同伴,符珏很快反应过来。 他了然地薅了一下不明状况的狼脑袋,小小声道:“以前然灯有个妹妹。” 这是触到逆鳞了。 越九青眨了眨眼:“没关系吗?” 他指的是然灯在会场镇压外来人的事情。 符珏也学着他呆萌地眨下眼,看然灯扼住对方的哑穴,“散修而已,问题不大。实在有事我担着。” 都修真几千年了,有些人的思想还是腐朽到了骨子里。 * 两域生成。 如今江望舒灵气也恢复到了全盛时期。 谢揽厌冷冽地注视着昔日的同期,今日的对手。 他的眼神专注了几分,那是真正认真对待对手的态度。 巨大的气流掀起江望舒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飘扬,露出那张被誉为烈日玫瑰的脸。 “放开手,打一场吧。” 她扬了下嘴角,“我们之间,早就应该有个决断了。” 谢揽厌不置可否,寒霜般的眼底滑过不明晦暗,“…如果这是你想的话。” 语毕,青年执剑挽花,白衣一诀,风雪愈大,剑声萧瑟。 他沉了声,“剑引,破之——” 高天之境内风雪狂怒,包裹缠绕,绵延不绝,密不透风通通刺向江望舒。 “金龙。” 江望舒不慌不忙,金龙迅捷从袖里滑出,以身护她,挡住风雪与剑势。 冰与雾混杂,如日光与月辉。 第106章 只要你承认 缠绕数回合,一时竟然看不出两方有任何颓势。 气氛逐渐焦灼。 然灯拍了下手上的尘埃,“符珏你说,谁会赢。” 他看不透这位好友,因此很好奇符珏的选择。 雨早就停了,符珏失神地盯着浸了水的湿润青伞,指尖无意撩起一滴晶莹的水珠。 “你什么时候帮我炼器?” “诶?”然灯不解,话题怎么就转移到他身上了。 他坦诚道:“等比赛结束吧。” 江望舒本欲速战速决,但谢揽厌并不同寻常他人,是她目前遇见最强劲的对手。 几道交手下来,她有些惫怠:“你是怪物吗?” 折腾这么久了,居然还能运用灵力。 谢揽厌沉吟了片刻,抬起蓝眸,“还能再打一会儿。” 江望舒:“…” 反正要打,她忍无可忍地问出来:“江漓是怎么死的?” 谢揽厌的攻势如他本人,严谨而密不透风,令人窒息。 此时那具完美的假面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说:“蛇毒。” 江望舒抬手,不过停滞半秒,金龙顶开了斩仙剑,她冷冷地道:“撒谎。” 闻言,谢揽厌的眸光闪烁不定,他思考着转身,这次堪堪躲开对方的攻击,早就被伤到的右手背平添了数道伤,血腥气重新在风雪中蔓延。 江望舒微抬下巴,莫名骄矜,“你已是强弩之末了,还不承认事实吗?” 谢揽厌这次没有沉默,他偏了下眼,“承认什么?” 金龙与剑势抵上,江望舒无视了那道落在她侧脸的剑气,那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只要你承认,江漓不是你动的手,我可以放你一马。” 这次谢揽厌的震惊溢于言表,冰蓝的眸里流出几分不解。 其中神色变化自然瞒不过江望舒。 但这人仍然犟嘴道:“我以为我做的很明显,你为何旧事重提?” “呵。”江望舒冷笑了一声,不过这次是被气笑的,声音却蕴含着苦涩。 “旁人都说是你杀了江漓,你为什么不否认?” 她一个咬牙,金龙甩尾,气流激荡,这次彻底震飞斩仙剑。 只听见剑砸在雪地中的声音。 这一次,江望舒将斩仙束缚起来,注视他的眼睛,淡淡地道:“只要你说不是,我便不与你多缠斗。” 居然出乎意料地,还对他抱有希望。 谢揽厌看着穿透自己胸腔的荆刺,恍惚了瞬间,眼神又重新恢复清明。 不知何时,晴空压住雪天,雪片化成雪珠。 雪珠晶莹剔透,润了他下垂的眼睫,像是一滴眼泪。 他侧过脸,雪白的肌肤落下一处折扇般的浅影。 “你说对了一件事。” “江漓是我杀的,他不是死于蛇毒。” 在对方不可思议的眼神里,谢揽厌赤手拔出了金灵根凝结出的长刺,血洞没了堵塞,暴露在外,汨汨不绝。 谢揽厌的右手腕骨早已被她尽碎,无力颓于身侧,再也拿不起剑。 他执着地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是我杀了他。” 她能察觉到,谢揽厌这次没有说谎。 江望舒抬眸,似乎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了。 “…” 向来洁癖的人白衣满是血污,再无之前的清风朗月。 脆弱的姿态一旦显现,就有机可乘。 不过刹那,江望舒发狠地拧住他的喉管,“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意外,你为什么偏偏就是要承认? …你也以为我是因为我的弟弟才针对你,是吗?” 要害被拿捏了,谢揽厌仍然平静地望着她,他动了动惨白如雪的唇:“不然?” “…”江望舒沉默地半晌,越发用力地掐住他的喉管,指尖溢出几许殷红,她哑着喉咙道:“掌门之位,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 谢揽厌:“很重要。” 他加重了语气:“比我的命重要。” 江望舒愕然,便看见他左手翻转,掏出一柄短刀,脑海中疯狂跳动着危险二字预警,但那刀锋如流光般飞出—— 只听得“噗嗤”一声,血花四溅。 江望舒松开手。 鲜红色溅到她的眼睛里,是如火焰般灼痛,连带视野也燃烧起来。 预料之中的痛感没有出现。 她抿唇,瞥见谢揽厌胸襟前浓烈的一团火红。 江望舒无力地叹气,“别再骗我,我只想要真相。” “以前的你对我下不了手,现在也是。” 谢揽厌否决得很快,冷着脸道:“想多了,受惊后,你松开手的速度会更快。” 话音未落,身形已飘近,冰冷的剑尖抵住她的肩胛处,但是江望舒也不甘示弱。 她愤恨地甩开长鞭,带了十成十的力,“你完全不长嘴是吗?” 与此同时,剑意冰凉刺透骨血,冰花绽放。 金龙将谢揽厌摔出足足半尺,途经地面被拖出绵延一条血路,他迷茫了会,笃定地回答:“…长了。” 江望舒气得不想跟这个呆子计较,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肩头血流不止的伤,行动无法自如。 她摸了额头,全是冷汗,落地凝成冰花。 举手投足艰涩困难,已是寒气入体。 两人喘息片刻,又迎头而上。 *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场比赛没有尽头,再继续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时辰越拖越久。 终于,在两人的领域支撑不住,一并碎裂时,可能真人面无表情地说:“结果只有平局。” 大概真人眯起一双桃花眼,若有所思,“那这场大比就毫无意义了。” 不知为何,他时不时朝入口处看去。 如果真人却绝对不愿接受这种结果,他的表情扭曲了片刻,又归于宁静。 “你知道我为了这场大比付出了多少吗,我用了整整五年——” “谁在乎你?”可能真人斜眼打断他:“再打下去他们的命都没了,到时候你去垃圾堆里捡个继承人?” “够了!”如果真人沉下脸,语调阴郁,黑色的长发挡住半边脸,“我说过,谢揽厌必须赢。” 闻言,可能真人不可置信地盯着如果真人,“你修道修入魔了?” “大不了立一个掌门,一个副掌门,很难抉择吗?” 她欲上前,却被如果真人按住。 没了两人的领域干扰,暴雨重新降临。 事态越发古怪起来。 三小只看着台上近乎血人的两个模糊身形,瓢泼大雨将他们冲打得颤抖支离。 符珏下意识抚了左耳的青色玉石,“动手吧。” 巨声惊雷划过天际,发出爆鸣声,地面开始摇晃。 差点滑脚的符珏愣住:“越九青?” 越九青默默收回半只手,“不是我…。” 地面震颤,从裂缝深渊中扒出一只苍白的手掌,还有低哑的声音。 “终于让我找到路了!” 第107章 你所求的真相 江望舒终于忍不住骂他,“你真不能好好说话吗?” 谢揽厌咳嗽了一声,吐出淤血里的内脏残渣。 鲜血上唇,色若春花,他的眼底终于显出戾气与冷霜。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似乎是打定主意了,谢揽厌冷下脸来,“继续。” 江望舒失神地垂下眼睫,她喃喃道:“从前你修人间道可不是这样的。” 人间道与无情道截然相反,那时候的谢揽厌甚至可以称得上圣母。 如今不过是又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极端。 但是谢揽厌打断了她的回想,冷酷的语气割裂了现实。 “那已经是过去时了。” 他现如今修的是无情道,大道至臻,最是无情无义。 * 越九青黝黑的圆瞳一缩,就见那东西冰凉地攀住他的脚。 那团黑影浑身狼狈,泥与水混在一起。 一旁盯着的然灯眉心突突跳,“什么鬼!!把这玩意按下去!” 但还没等他们动手,那家伙突然幽怨地看了二人一眼,又遁地消失不见。 然灯揉了揉眼睛,“等等,那是迟鸢??” 符珏:“…大概是。” “她怎么从地底窜进来的…不对,她怎么去比武台上了!” 这同样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江望舒迷惑地停止比试,看那道裂缝越扩越大。 一只狼狈的迟鸢窜了出来。 见状,谢揽厌也不由得僵住:“…” 迟鸢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站直身体,环顾周围一圈,台下几千名修士此刻都盯着她这个突兀的来客。 江望舒惊讶,“鸢鸢,你怎么来了?” 还是这样奇葩的出场方式。 “迟鸢,你给我下来!” 迟鸢没回应她,因着她瞧见了如果真人暴跳如雷的姿态。 但她无视了对方,并且用力地拍了拍掌心。 沈长老突然从即将合拢的裂缝里跳出来,他扶着老腰大喘粗气。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可能真人见缝插针,连忙破开了结界,飞到比武台中间,她高声道:“各位,今日是风鸣宗招待不周,请回吧!” 但九州各宗门自然不依不饶。 “做事也要有头有尾,你们这算什么?” “是啊,胜负还没分出来怎么就结束了。” “我们可是飞了好几天才到江洲的。” “你总得给我们个解释吧!” 其中还混杂着如果真人怒气冲冲的声音:“我让你们停了吗!” 但是很快,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按住肩膀的那只手。 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大概真人。 他对着如果真人挑了眉,重重一压,如果真人立刻发觉自己失去了行动能力。 无数质疑汇聚于耳边,吵吵嚷嚷,可能真人微微蹙眉,甩开长袖。 不过顷刻,一股恐怖的威压顿时以她为中心,它彻底爆发出来时,如海浪般翻天覆地掀翻了不少多嘴的修士。 “渡劫期修士?!” 有好事者立刻面色惊骇地合拢了嘴。 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修居然是渡劫期的修为,要知道渡劫期距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那几位靠山老祖不过也是渡劫期,还是垂垂老矣。 他们老实地闭上嘴,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绝对压制。 场中倏然一静。 女修眉眼间掩藏几分寒气,她说:“这就是我的解释。” 在修真界,表现得太弱小,反而不会有人在意你说的话。 众人虽然有心再多说什么,可看见如此强势的态度,也不得不斟酌再三,再决定行动。 待这一堆乌泱泱的人作鸟雀状一哄而散。 可能真人才看着打断进程的迟鸢,却见眼前这孩子突然掐住掌心,然后朝着如果真人大吼了一句,“李、清、名、你个道貌岸然的骗子!!” 李清名是如果真人的本名。 被那威压无差别压制的如果真人这才抬起头,他的眼白几乎吞没瞳仁,血丝遍布眼球,瞧着极为骇人。 “你这丫头在说什么胡话!” 完全没了平时的和蔼模样。 或者说,他的和蔼只对有用之人展现。 上辈子从来没被青睐过的迟鸢一下子就想通了。 她冷笑出声,眼底控制不住的讽刺之意漫出来。 通常这种失控的杀意一般只在面对竹遥时出现。 一想到自己居然将他当尊敬的师长对待许久,迟鸢便觉得一阵恶寒。 她冷淡地反驳他:“你才是疯了!” 眼见迟鸢有忤逆之意,如果真人按住青筋直跳的额角,他暴喝一声,“把她给我带下来,别让她打扰谢揽厌!” 但,久久无人动弹。 温若没出手,习惯听从对方的闻夜看他不动,也跟着安静下来。 大概真人就更不可能听平级的指挥了。 如果真人转动着混浊的眼珠子,盯着在场的其余弟子。 颂之却可疑地避开他的视线。 一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妹,一边是悉心教养的长老。 何况在场的首徒都没有反应,以温若他们为尊的两峰弟子更是无人应声。 唯有一部分弟子正欲上前, 却见那位镇派大师姐突兀向前迈步,她的眼底烫得惊人,“我看谁敢动手!” 谢揽厌无声地把迟鸢挡到身后,冰雪碾压过境,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明明前一秒还在互殴,此刻却因为同一个人站在了同一阵线。 就连沈长老也站在迟鸢身后,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肉墙。 人参精会遁地似乎非常正常。 如果真人倒退了一步,连唇也颤抖。 偌大的风鸣宗,他居然无人可用。 如果真人不可置信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癫狂,他双眼猩红地盯着众人。 “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可你们倒好,不仅不配合,还把这场大比给毁了!” 少年的质问声清清楚楚。 “哪里毁了?” 迟鸢转头,是符珏在说话。 不知何时,越九青和然灯也出现迟鸢身边,一左一右。 “江师姐的毒兽化龙,谢师兄也创出了自己的灵力领域,在座所有人都知晓了我们宗的威名,哪里毁了?” 符珏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仿佛是为了增加她的底气,于是迟鸢越发膨胀起来。 如果真人噎住,很快想到了应付之法:“别忘了,我们的根本目的是为了选出掌门!” 迟鸢抬眼瞧着如果真人,眸光清澈。 “为什么一定要分个高下,让江师姐和大师兄一起掌镇宗门,成为风鸣宗的左膀右臂,难道不好吗?” “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 第108章 不该出现 此言一出,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古怪了起来。 如果真人的脸僵住,青白变化。 很快,他埋下头。 “我在宗门足有三十七年之久,你们中哪一位不是由我亲手教导,哪一位不是我领你们入门的?” 这位两鬓霜白的中年修士连嗓音都颤抖得不成样子,似乎是憋屈至极。 “我鞠躬尽瘁了这么多年,还能有什么想法,一切都是为了宗门,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 越说,他的声音便越中气十足,慷慨激昂。 “也不提什么劳苦功高,但连你们的联赛队伍与策略都是我一手为其打造的,天地可鉴哪,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过是让宗门发扬光大!” 这番话说的感人肺腑,如雷贯耳。 已经有人开始动摇,“我们是不是错怪真人了…” 然灯一眼便认出那是之前在模拟赛场遇见的领权,陆慕丰。 他便扬声道:“是啊,他都一把老骨头了,半只脚迈入黄土,要谋反早就谋反了。” 陆慕丰收回了自己的话:…明明是赞同,听起来却有嘲意。 听见这话的如果真人脸色更黑了。 迟鸢已经丧失了与他交谈的兴趣,干脆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倘若你真是如自己口中的大公无私,那这个人呢?” “午夜梦回时,你会不会想起他?” 如果真人似乎是真情实感的把自己说服了,他哼了一声,“我自是问心无愧,你还想——” 却见沈长老挪开脚步。 青天白日里,一道鬼魅赫然出现。 那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此世的人。 少年容貌俊逸,微笑时小小的虎牙露出来。 开朗阳光,和江悬至少有四分相像。 他探头,露出了招牌般的明媚笑容,“哦呀,是如果真人啊,好久不见。” 如果真人却如遭雷击,他猛然搓着眼,止不住地倒退三步。 其中江望舒与谢揽厌的反应最是剧烈。 “…江漓?”江望舒试探地唤了声弟弟的名字,声音虚无缥缈。 她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心。 少年江漓还保留着死去的年岁,他回头,甜甜的回应她:“早啊姐姐,还有大师兄。” 谢揽厌惊颤起一片睫羽,任雨水湿透他的衣衫。 他语气平常,宛如再平凡不过的对话。 江漓摸着下巴,一眼看透了谢揽厌与江望舒两人疏远又生分的状态,直白道:“不是师兄干的,是我们可亲可敬的如果老师哦。” 几乎是瞬息,江望舒整个人的气势便一凛,如一柄磨得正好的剑,杀意毕现。 竟是一点都不怀疑眼前人的话。 如果真人僵硬地抬起眼皮,似乎在怀疑人生。 见事情转向正轨,迟鸢和满心疑惑的小伙伴们退至幕后。 江漓笑意盈盈,再次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他挥手道:“我的骨头,您用着还满意吗?” 与此同时,雾霾灰的天空划过一道紫电,天光乍泄。 如果真人被雷声惊醒,额头滑落的不知是雨珠还是汗水。 他咬着牙,偏生剜了远离的迟鸢一眼。“这是幻境对吧,迟鸢,你凭空捏造一个死去多日的形象作甚,是想扰乱你师姐师兄的道心?” 雨坠落下来的速度更快了。 迟鸢无语地摇摇头,“你还在装什么啊,眼底的心虚都流成河了。” 倒是默不作声的沈长老看着如果真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失望,他哀叹一声,“李清名,我看错你了。” 论资历,沈长老比如果真人更加深厚。 被向来和善的前辈批判,如果真人怔松片刻,江漓却趁此机会,阴恻恻地大声道: “取了我的骨,炼成你的药,证你那无情道,还活得这么潇洒,我真有点嫉妒你了。” 这样的声音,但凡是个修士都能听见。 如果真人忽然觉得头发发麻,感受到凉意渗透血液。 却见那索命的恶鬼笑嘻嘻地继续:“可惜了,你的大道还是失败了。” “还想把师兄也变成你这种人,真恶心。” 如果真人拼命反抗,却发现他毫无还手之力。 手心已全是湿漉漉的汗水。 他拧着眉强撑:“你这恶鬼在说什么混话,我都是为了他好,何苦抹黑我?” 江漓笑眯眯的,紧紧盯着如果真人的眼神,“哦…那你现在是做什么?” “准备让我姐姐也成为无情道的祭品吗?”原本甜蜜粘稠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扭曲,如真正的恶鬼索命。 拿谁…证道?! 表现得平静如一滩死水的谢揽厌猛然抬眸,冰蓝瞳孔中似有什么即将崩塌,摇摇欲坠。 毫无实质的鬼魂扼住如果真人的喉管,白皙的指甲暴涨至穿透他的胸膛。 见状,迟鸢急得蹦起来,“江漓,别把他弄死了!” 厉鬼杀了生人,会沾染上孽业。 江漓的表情重新变得可爱明亮起来,他不满地皱起眉,“好啦好啦,我有分寸。” 说着,他收回了手。 被制衡的如果真人宛如一条爬虫落地,他躺在潮湿的地面,口中发出漏风的喝喝声,竟然还试图向谢揽厌求救。 谢揽厌顿了顿,仍是漠然地别开眼。 少年江漓看着他因惊惧而扩大的瞳孔,愉悦非常。 他竖起一根手指,声音冰凉,“无论你如何否认,我姐姐于大师兄,如骨附血,日与月。” “日月争辉,天光云影。他二人平分秋色,缺一不可。” 伤了声带,如果真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能狂怒,用不甘而愤恨的眼神剜着他。 似乎想从江漓身上刮下片片血肉。 最不爱管事的可能真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头痛地吐出一口长气。 事情还没完。 她揪起作死的如果真人,又看看无动于衷的沈长老。 至于大概真人,他早就跑路了。 * 气氛要转成亲友叙旧了,迟鸢捞起符珏和越九青就溜。 然灯他身体健康,脑子也灵活,跑得比迟鸢快。 这方刻意被清了场,天地之间,只余下江望舒与谢揽厌,还有一只阿飘。 她用眼神细细描摹着印象里的眉眼,少年生龙活虎,青涩的面容毫无变化。 江望舒想要伸出手触碰,却又怕下一秒就消散。 “阿漓,你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江漓却毫无伤感的情绪,他大大咧咧地道:“就是鬼啊。”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在鬼界玩得挺开心的,对了,记得替我跟江悬问个好。” 他眯起眼睛笑,仿佛世界都有了光亮。 江望舒抿着红润的唇,心底酸涩。 江漓却自顾自地说着话,“哎,有个胆小鬼明明是为了我才成鬼修,背着阿姐凝固我的魂魄,却偏偏在重要场合缺席,真是狡猾。” “江悬他…” 江望舒想说些什么,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么多年,她居然忽略了另外一个弟弟。 江悬与江漓是一对双生子,而双生子的羁绊最为强烈。 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江悬闷声不响地干着大事。 “说起来,他该不会也因为我的死,在偷偷责怪自己吧。” 第109章 千人踏,万人踩 “他已经回来了?” 江望舒下意识地想起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之前在花楼的场景,她便不满地皱起眉。 “说来惭愧。”江漓换下了无忧无虑的表情,本来应该是我这个当哥哥护着他的。” 江漓与江悬是一对双生子,尽管江漓只比弟弟早出生一分钟,可他依然是哥哥。 作为长姐的江望舒向来严苛,因此道:“他生性顽劣,还须得好好打磨。” 闻言,江漓眉眼凝重起来。 他立刻否定了她的言论,语速不疾不徐,“阿姐,他是我的弟弟,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们的心一直都连在一起。” “我比你想象得了解他,江悬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说这话时,江漓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似乎没想到他如此维护江悬,江望舒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 “可…” 少年江漓转移了视线,看着后退一步,打算离开的谢揽厌。 他眼眸含笑,抱怨道:“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大师兄怎么没话跟我说?” 江漓死在十四岁,因此性格与容貌也定格在那一年。 他似乎格外的天真灿漫,连抱怨也是如撒娇一般。 “…” 面对这样直白性格的人,谢揽厌难得生出了被抓包的窘迫感。 在不久之前,他还对江望舒撒了谎。 但就只这一件事,江望舒想不通。 于是少女好整以暇,抱臂斜眼看他。 谢揽厌顶着这道强烈的视线,看了江漓一眼。 终究是扛不住压力,江漓叹气:“阿姐,别为难队长啦。” 话音一出,两人都有些恍惚。 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称呼瞬间把二人带回到五年前。 队长的特定称呼,是只属于少年时代的五人小队。 江漓没有因为她的出神停下说话,“是我要求队长保密,也是我让队长把我给…”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江望舒攥紧了拳头,她却听见自己隐藏得格外镇定的声音。 “为什么?” 江漓语气出奇的平静,“虽然陆舟那家伙总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我当时被设计,还不如死掉。” 没了束缚,谢揽厌自行替他解释起来:“那并不是白金蛇的毒液。” 江望舒下意识看着自己腕间缠绕的金龙,抿直了唇线。 江漓。 曾经也是她放着别的高阶毒物不用,反而契约低级白金蛇的缘由。 明明是毒修,却解不了最亲近之人的毒,如何算不得一种嘲讽? 少年声音凉薄,自嘲一般道:“我不过是个弃子。” “百枯叶——你们都知道吧,雨林中本没有那样的毒物,是如果真人和神州的宗门联合起来,将这毒蛇放了进去。” 百枯叶在数年前并不常见,中了就是无解,一般来说,并不会出现在模拟战场。 因为毒性猛烈,无药可治,毒发时,会流通身体的每个角落,从内脏腐蚀到外表,最终身体彻底溃烂而死。 说起往事,江漓的语气格外轻松,“我呢,不想被你们看见毒发的样子,也不想死得那么丑,所以只能对队长残忍了。” 谢揽厌不由自主地垂下眸,唯有颤动的睫羽不安分地暴露了他的所有情绪。 让他亲手杀掉朝夕相处的同门,江漓对自己狠,对他更狠。 但谢揽厌没有立场去责怪已死之人,这是当时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只记得少年当时脸色苍白,笑着说,“反正队长决定修无情道,干脆拿我练手,不过…” “这件事不存在任何巧合与偶然,因为我是队里最弱的,如果真人便要将我置于死地。” 如果真人也算是风鸣宗半个元老,如他所说,风鸣宗有三分之二的弟子都是从他手里教出来的。 毕竟是师长,江望舒回想起之前的话语,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可是为什么?” “他的动机是什么?” 谢揽厌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漠然,唯有这时候开口了。 “…是我的错。” “他一直想让我放弃人间道。” “如果真人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他看中名誉,比旁人的性命更重要,但这么久以来,的确为宗门做了不少贡献。” 联赛冠军是地位的象征,权利的代表。 那时的风鸣宗已经连续二十年没拿过一场胜利了。 风雨欲来。 落魄的风鸣宗岌岌可危,不只是谢揽厌,宗门里的所有人都需要这一份胜利。 可情感是情感,理智又未必能与之区分开。 谢揽厌修的是人间道,唯有入世历劫,看遍人间百态与各色烟火,才能修为大成。 十几岁的少年肩膀并不宽阔,他必须承担起身为代理掌门的职责,不辱使命,要对得起前任掌门沉重的嘱托。 宗门的荣光是谢揽厌的荣光。 作为大师兄,他必须是守卫宗门的最锋利的一把利刃。 为了这份责任,必要时刻须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他是人,做不到那么狠绝。 因此如果真人一边洗脑,一边训教他。 他说:“风鸣宗要得到生机,等不了你那么久。” * 冰冷的审讯室里,铁链摩挲地面的声音格外响亮。 可能真人居高临下地看他在地面上爬行挣扎,早没了平日的威视。 沈长老不愿参与这场纷争,他已经离去。 比起常人来,大概真人总有一种冥冥的预感。 就像他预感自己会在藏宝阁待很长一段时间。 如今他无比庆幸自己因着这预感将事情告诉了迟鸢。 但仍旧免不了失望,他略带失望地问:“…你为什么要谋害同门?” 如果真人却是仰头瞪视二人,他不甘,他愤恨。 “谋害?我做错了什么?” “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宗门!” “就说那江漓的骨头,你们谁没踏过?” 一股无名的寒意从骨缝里涌出来。 向来无所谓的大概真人脸色巨变,他揪住了如果真人的领子,“你发什么疯?” 如果真人垂着脖颈,并不看他,反而阴森森地道:“本来我只是想让谢揽厌借此证道,反正我这个年纪,也不会再有建树了。” “是他自己撞上来的,谁让他是真元灵骨,用来做天阶最合适不过!” 拥有真元灵骨的修士,比其他修士更受灵气青睐,修炼起来很容易突破。 同样的,抽出他们的灵骨,镀作灵器或者灵药,也能起到不可思议的作用。 他扯起了个幅度极夸张的笑容,双眼不再清明,继续念叨,“每踏过一次灵骨,修炼速度就会一次比一次更快。” “就是可惜,真元灵骨消耗太大,不够用,好在江望舒她与她弟弟一脉相承,再不济…江悬——” 话音兀自止住,是大概真人一拳头揍了过去,牙齿从口中滚落,混合着血与口水。 如果真人的脸迅速肿胀起来。 “不可理喻!” “风鸣宗再弱再穷,也用不着牺牲弟子的性命换取荣光!” 可能真人看曾经共事的如果真人那般痴狂的模样,周身弥漫着沉黑的怨气。 她的声音渐渐淡了下来。 “他入魔了。” 第110章 替我去见他 世间最锋利,也最难修的是无情道。 越是强悍的道,承起的因果就越是深重,所以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修道。 如果真人,不,如今应当叫做李清名。 李清名早就疯魔了,他迷失在自我的世界里,失去了本心。 如果不是因为意料之外的江漓出现,或许他真的能让谢揽厌证道成功。 这个结果,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此刻李青名宛如一条死狗昏迷瘫倒在地,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自他喉头涌出,这一幕极其惨烈。 可能真人与大概真人始终无动于衷。 失去了师长的光环,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大概真人枯坐着,沉默了很久。“这一切都是我们身为长辈的失责,如今也该给出孩子们一个公正的判决。” 大概真人将目光转向可能真人,她的周身宛如凝结了厚厚的冰霜。 “风鸣宗决不能被某一人独揽大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隐居,风鸣宗依旧按照从前的制度运转,每峰各司其职,七日一轮换。” 说完这番话,女修又看向不省人事的李清名,眼底冒出触目惊心的怒火。 大概真人征询她的意见:“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他?” 这名清冷的女修沉吟片刻,下了决断:“便让他永远待在这地牢里,割其舌,废其筋骨,剜其眼,再堵住双耳。” “我来为他编织一个幻境。” 大概真人:“什么幻境?” 可能真人的狠戾之意流露于面上。 她只是回答:“我会让他后悔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 “为什么不去见他?” 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 江悬无言地抬头,看着门外的来者。 青年肌肤如雪,狭长眼角微微上挑,失去了那层怠倦刻意的伪装,其中蕴藏的侵略性满满溢出来。 是半路潜逃的陆舟。 “…” 原来不知何时,江悬早就回到了风鸣宗。 他暂时没空搭理陆舟。 少年沉默地换下被血腥气浸满的玄色外衫,这样颜色厚重的外衫有一个好处,便是沾上血液别人也轻易发觉不了。 陆舟凑了过去,毫无自觉地看他翻找外衫,然后吃了一惊。 无他,江悬的衣橱内全是统一的一种颜色,单调又窒闷。 又过了好半天。 “算了吧,”江悬才缓缓回答,“我不能过去。” 陆舟自然知晓双生子之间的神奇感应,他才不信江悬不知道江漓回来了。 他有些讶异:“莫非——你是怕了不成,近乡情怯?” 江悬低着头不语,拿出雪白的绷带为伤处缠上一圈又一圈。 包扎完所有的伤口,他才有空反问陆舟:“你怎么不去?” 陆舟耸了耸肩,“他们还在叙旧呢,我过去岂不是不解风情。” “胆小。” 江悬这样嗤笑他,陆舟却不以为意,“可,还有个比我更胆小的人呢。” 他指的是夜惊雨。 从前的从前,陆舟与夜惊雨和江漓,三人的关系最为密切,两人炸鱼一人递雷,若是偷灵植便轮一人放风。 可以说,继迟鸢之前,他们三个是最令谢揽厌与江望舒头痛的小霸王。 但自从江漓死了以后,夜惊雨就不大见人,把自己藏在暗无天日的藏书阁。 失去挚友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的,尤其是这位挚友还是死在他们最信赖的托付着全身心的队长手下。 虽然嘴里说着相信的言论,他们终究很难再面对谢揽厌。 曾经还信誓旦旦对江望舒说会保护好江漓,到后来连看故友的姐姐一眼都不敢。 理智与情感是两只困兽,时刻不停撕扯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内心。 只要看见江望舒,就会想起那没能实现的承诺。 见到谢揽厌,便不由联想到他脸上流动的,属于江漓的血液。 自认为无法做到公正的陆舟选择了闭上眼睛,睡觉。 夜惊雨还要更痛快些,直接躲了起来。 而现在,虽然江漓用另一种形式回到了他们身边,但过往的种种就能被轻易抹平吗? 显然不能。 无尽的愧疚与猜疑会摧毁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一切都尚未明朗。 或许终有一日,他们几人会因为某种契机回到从前,如春风遇寒冰,但至少,不是现在。 人人都自责,人人都不敢。 陆舟沉重的呼出一口气,认真的发呆。 江悬正在整理他的衣服。 不去见江漓,他与夜惊雨二人只因怕这是一场幻梦。 倘若是真,不见也罢,他就在那里。 若是假的,见了反倒徒落得一个伤心。 思来想去,陆舟还是忍不住问他:“倒是你,真不去看看江漓?” 陆舟知晓江悬,不仅因为他是江漓的弟弟,还是因为天机盘告诉他,江悬偷偷动用鬼气与自己的心头血凝聚魂魄,不止一次。 收拾好江悬又恢复了从前飒飒的模样,他仍然果断:“我不能见他。” 陆舟不明白。 “他可是你哥,你不想他吗?” “江漓会生气的。” 陆舟不忍心看他二人产生矛盾。 毕竟,江悬所做的这些事情不都是为了让江漓回来吗。 少年垂了眼睫,一片阴影落在他深邃的眼下,神色不明。 他闷闷地道:“…不是不想。” “我见不到他。” 江悬说:“虽然我师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江漓的六魄给带了过来,但是我和他还是不能相见。” 有风路过,窗外暴雨依旧未停,绿荫也摇晃。 树欲静,风不止。 少年仰着头,纯黑的眸子流进一轮金色日光,他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桌前明晃晃的小橘灯,眼底一片干涩。 风把雨水带进原本干燥明净的屋子,但江悬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很是璀璨。 “让死灵现世要付出代价,我和江漓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才能引来他的几缕魂魄,与其同化。但相同的两个人不能同时出现在一片空间。 “这是规则。” 陆舟原本上挑的眼尾压了下来,心口忽然浮现出滞涩之感。 “他不会再消失了。” 江悬转过头,看怔愣在原地的陆舟。 从今以后,他和江漓,一个活在光里,一个藏于暗影。 窗台溅起几滴冷雨,天色阴沉。 江悬很浅地笑起来,没有虎牙,但是藏着两个小小的酒窝,是很像江漓一样明媚的笑。 “但是陆舟,你可以去见他,替我去见他。” 第111章 停留的时间 世间最是意难平,莫过于阴阳两隔。 但还有一种,明明知晓彼此的存在,却无法触及,无法相见。 江悬和江漓隔着的是一条跨不过去的界限。 哪怕迟鸢用了一枚光阴果,也只能从逆流的时间洪流拉出江漓的几缕魂魄。 少年江漓还保持十四岁的青涩面容,他成功混进了迟鸢的队伍,现在正坐在一片阴影里,手里攥着一朵可怜的向阳花。 他拔一片花瓣,便要愤愤地嘟囔一句:“江悬为什么不来见我!” 江·辣手摧花·漓委屈巴巴。 他念了一整天了,迟鸢看着一地凌乱的花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敷衍:“可能他还没回来吧。” “不可能!”江漓一怒而起,将向阳花摔到桌上。 少年的眼里执拗一闪而过。 “我跟江悬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密切的人,他早就回来了,却一直躲着我。” 说罢,那双纯黑的眼里渐渐染上了惆怅。 “…我已经和这个世界脱节了好久,现在连弟弟也不愿意容纳我了吗?” 又开始了。 …迟鸢觉得自己开始脑梗了,好想跑路,但她正欲逃跑,少年却眨着他那双亮亮的眼睛,开始耍赖。 “不行,你把我拉回来,作为引路人你得负责!” “你不能这样迟鸢,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迟鸢开始活动指骨关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很想锤人,但这家伙说的是实话。 也许是因为受这次事件的刺激,解开了她失去记忆的碎片。 迟鸢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来了关于江漓的一星半点。 当年是江悬和江望舒负责照顾迟鸢,江漓成天流连忘返,回来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把迟鸢抱起来掐脸… 江漓已经在风鸣宗待了整整七天。 作为一只新鬼,他需要适应环境,把他拽回来的迟鸢自然成了第一引领人。 而江漓从一开始的兴奋再到现在的郁闷,转换速度倒是挺快的。 总之,一切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好,江漓到现在都没见到夜惊雨,江望舒忙着处理宗门建交,而谢揽厌也在养伤。 就算是最闲的陆舟也不能天天抽空陪他。 闹的时候非常闹,甜的时候也是真甜。 迟鸢叹息着开始抱头:“也没见江师兄有你这么磨人。” 江漓回想了一下,“因为你小时候更磨人,我一抱你就哇哇大哭。” 这话说得太有迷惑性,迟鸢气得哽住了,她举着桂花糕,恼怒反驳:“那不是因为你每次都把我甩成陀螺吗!” 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这种非人的折磨。 然后江漓毫不客气地抢走了她的桂花糕。 他露出得逞的微笑,可爱的小虎牙冒出来,笑容里掺合了融化的牛奶与蜂蜜。 迟鸢没来得及教育他,因为越九青迈进了房门,那对毛绒绒的耳朵因为过于震惊而从厚实的兜帽里弹跳出来。 他说:“长老他们把天阶拆掉了。” 旁观的江漓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咦,狼?” 身为有实体的鬼魂,江漓想让别人不注意他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越九青僵硬了片刻,耳朵立刻藏进了猫猫耳帽子里。 他的眼里瞬间迸发出杀意。 迟鸢立刻瞪了白切黑的江漓一眼,他是故意的。 鬼吓唬狼,鬼坏,狼好。 不过她并不担心江漓说出去,毕竟宗门连鬼都有了,一只幼年狼崽…并不算出格吧? 没了古板的如果真人,很多事情都变得好说起来。 迟鸢这边正在思考如何解释他的身份,就见越九青睁着那双圆瞳,一脸天然地说:“还有一件事,我们宗门要有统一的校服了。” 风鸣宗之前从来没规定过弟子要穿什么,自由散漫,但是越九青能察觉到,这次真人是来真的。 也就是说,越九青不能再当反季节战士了。 迟鸢顺手搓了一把狼脑袋,“这…” 她说:“唔,符珏和然灯他们呢?” 有不熟的人在,越九青惜字如金:“炼器。” 自闭的江漓飘过来,雪白的脸气鼓鼓,“喂喂,你们别忽略我啊!” 迟鸢下定了决心,“没关系,我去跟师姐他们说。” 反正越九青待在宗门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要离开江州,去往更大的天地。 越九青当然能收起耳朵和尾巴,但对兽族来说这算是一种折磨。 于是她带着越九青和自己跟上来的江漓,来到了宗门前。 看着大概真人用灵力一块一块敲碎构成天阶的石阶。 凡是要入门的弟子,每个人都踩过天阶,如今它却被拆掉了,迟鸢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思考了片刻,在一堆弟子里望见了陆舟。 这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陆舟也看见了他们三个,正在摸鱼的他立刻从大队伍里溜了出来,极其顺手的揉了迟鸢的头。 然后看见打着伞的江漓。 现在是大白天,江漓可以出现,但阳光多少会损害他的魂体。 陆舟早就看见比他矮了很多的江漓,这家伙正伸着手指头,在数台阶。 迟鸢和越九青去找真人了。 “看到了,原来被放在第十四阶啊。”江漓自言自语,神采飞扬。 好半晌,陆舟才问他:“痛吗?” 江漓这才发觉他的到来,他歪了下头,认真地想了想,“你是指什么时候?” 他痛的时候太多了。 被抽取灵骨的时候,被怨气反噬的时候,毒发的时候,死掉的时候。 陆舟被他噎了一下,他看着故友稚嫩的面容,最终归于一声叹息。 “回来就好。” 少年笑眯眯地道:“还好啦,其实死了太久了,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说罢,江漓随即仰头,勉强能看清陆舟的脸,他露出非常遗憾的神色,“我要是还能活着,也能长这么高了。” 他又比了比两个人的身高,然后单手撑坐在栏杆上,晃荡着离地的双腿,“应该和江悬差不多高。”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它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身高,外貌,甚至是性格。 陆舟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小毛孩了,如今的他是一峰首徒,哪怕摆烂,也只是比江望舒睡得多一会儿。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每个人都在前行,只剩下江漓一个人被留在原地。 第112章 提笔绘山河 “你说校服吗?” 大概真人总算从藏宝阁逃离出来,他盯着越九青,若有所思。 “虽然但是,校服只要有个大概的款式就可以,你们可以为自己的校服增添一点特别的元素,比如花啊鸟啊之类的。” 他停了一会儿,突然道:“多个帽子也没关系。” 迟鸢:...总感觉被看穿了。 她一直觉得大概真人深藏不露,他应该是直觉系的那种人,看破不说破。 于是在这样心照不宣的氛围下,迟鸢和越九青对视一眼,收回了要说的话。 然后推开了然灯的居所。 她从来没看见过别人炼器的样子,非常好奇。 “你们炼好了吗?” 然灯说:“符珏还没呢,我的倒是好了。” 看迟鸢实在心痒痒,他又耐心地解释:“其实这个过程跟炼丹差不多,但是用到的力气比较多。” 说着,少年卷起衣袖,洁白的小臂上覆着一层薄肌。 单看脸,然灯是那种女孩子也会很羡慕的相貌,精致又漂亮的美少年,谁都想不到他会有肌肉。 迟鸢先是震惊,然后羡慕:“哇,我也想要!” 然灯看了她一眼,拍拍肩膀:“好好锻炼。” 越九青支棱着两只耳朵,不该出现的胜负欲在此时跳了出来:“我也有!” 病秧子符珏难得闭上了嘴。 开玩笑,他这是个需要放血的职业,不贫血都算不错了。 迟鸢想着能不能帮上忙,因此问:“你的伞宝还差什么?” 伞宝指的是他的莲域。 符珏险些被这个萌萌的称呼给带偏了轨道,“只差高级灵兽的血液,只要用笔蘸写上去就算成了。” “但是我想了想,什么血都比不过我的的血。” 符家之所以能在神州占据一地,自然是因为他们堪称奇异的血统,没错,符家是一个以血统论身份地位的封建腐朽大家族。 高贵的嫡系的血统最纯正,别苑的都是分支的庶子庶女。 “我们家族某个先辈与神兽的化身结合了,所以能遗传到神兽血脉,恰好我也有。” 第一次听见这种传闻的然灯呆滞住了:“?人妖恋也是可以的吗?” 符珏沉默了一会儿,把狼崽拎了出来:“…越九青他也是妖兽一族啊。” 看过很多类似话本的迟鸢直接秒懂,“喔,突然就觉得很正常了。” “以前的大陆人妖恋其实挺稀松平常的,不过后来因为战争,妖兽几族就隐退于世,所以如今活动在表面的大部分都是人族。” 然灯拿刀剖骨的手顿住:“所以你家是什么神兽?” “名字是叫做八面鬼狐。”符珏摸着下巴,突然反应过来:“等会,这个应该能说吧?算了,反正我已经说了。” 迟鸢越听越觉得自己孤陋寡闻,“神兽里有八面鬼狐吗?” “虽然名字听起来是混沌类型的,但的确是在神兽一列。” 迟鸢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那你有尾巴吗?” 毛绒绒的狐狸尾,光是想一想都很好rua诶! 越九青也跟着迟鸢做出同样希冀的眼神,他也有松松软软的尾巴,就像小蛋糕一样。 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越九青就说过,他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但符珏和迟鸢隐藏得太好,以至于越九青那阵子经常在背地里怀疑自己鼻子出了问题。 符珏陷入诡异的沉默里,于是三个人的眼神越来越期待,越来越闪。 “你们在想什么啊,尾巴是能随便露出来的吗!” 他无奈地给迟鸢和越九青的脑门一人一个爆栗,然后看着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的然灯,“…他们俩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虽然我继承了八面鬼狐的血脉,但骨子里毕竟还是人类,只有在性命垂危时才会恢复真身。” “那我还是不看了。”后果未免太严重,迟鸢只是开个玩笑。“所以你现在是要用自己的血炼器吗?” 符珏含糊其辞地说:“差不多吧。” 然灯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关键,“我觉得他不行。” 听见这句话的符珏一下就眉关紧锁。 “符珏身体素质太弱了,恐怕还没写完字人就晕过去了。”然灯就事论事,掰开了符珏试图捂嘴的手。 迟鸢和越九青对视了一眼,“…要不,试试我们的?” 然灯:“?” “咳咳,狼崽你们是知道的,他是冰狼族,怎么说血也比普通人好使吧?” 看见两人仍然质疑的眼神,迟鸢弱弱地又举起自己的手,“我呢,我好像也不差,毕竟可以净化被瘴气污染的妖兽和环境。” 然灯思忖了一会儿,“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又莫名其妙的可靠。” 他打了个响指,“那就试试吧!” 几个人都不是墨守成规的性子,一拍即合。 于是一场放血大会开始了。 小小的房室内,空气里弥漫着粘稠的血腥味。 三个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流满一方墨砚。 百无聊赖的唯一人类然灯开了窗透气。 准备工作早已经就绪,接下来就要用墨与血混合,由符珏执笔写满伞宝,不,莲域的每一面。 迟鸢看符珏慢慢的研墨,她把脸搁在桌子上,和越九青小朋友排排坐。 宽大的衣衫下,少年那一截皓白而细的手腕若隐若现。 “你脸色真的好差。”迟鸢看不过眼,还是说了这句话。 符珏叹气:“我知道,但没办法。” 身体差,一部分算是先天性的。 好不容易研好墨,符珏又开始思考,他要写什么。 先写了自己平日里常常用到的一些术语,仍然填不满一面。 “写几句诗吧,反正没有要求。”迟鸢这样说。 符珏应声道好,紧接着他说,“你们一人想几首。” 这难不倒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迟鸢,几乎是脱口而出。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若我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青帝代指司春之神。 符珏自然是听过这首诗的,“这是你的志向吗?” 迟鸢挠头,老实承认:“不是,我觉得它最好记。” 第二个是然灯。 “夜雨潇潇思无解,狂风层卷居难安。” 越九青是只漏网之鱼,符珏没有为难可怜的狼崽,他说了一个很简单的愿望。 “想要大家永远在一起。” 第113章 被教坏了的崽 符珏练了一手好字。 他书写的字体飘逸流畅,宛若游龙。 随着沙漏的不断流失,墨迹渐渐溶入伞面,淡浓相宜。 字与字之间互相连接起来,仿佛生成了某种独特的契约。 当最后一笔落下,少年急切地松了笔,那一撇便被拖至长尾,金光一闪。 历时两柱香,符珏呼了一口气:“大功告成。” 说罢,天青色的油纸伞被他撑开,发出倏然的一声清响。 从远处看时,仿佛镌刻着不明的咒语,神秘感十足。 那些字迹宛如活体,朝阳的余晖流转于字面,像是被抹上了一层淡色的金粉,熠熠生辉。 瞧着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感,是独属于文人的清雅。 迟鸢看了好半天,她说:“气场都变了。” 原先这就是一把清雅素净的伞,现在宛如蒙了雾纱,瞧不真切。目及之人都不会刻意去直视它。 然灯伸出手,“迟鸢,轮到你了。” 她慢了半拍,从兜里掏出来凤凰尾羽,然后惊恐地发现,那凤羽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越九青信誓旦旦:“是蛋。” 迟鸢突然想起来,她把这蛋放在空间好长一阵子了。 思及此事,她动作更快了,把那巴掌大的灵兽蛋连同羽毛搬出来,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忧。“…不会已经死掉了吧!” 话音一落,越九青和然灯火速围观。 越九青懵懂地看着那花纹诡谲的灵兽蛋,“唔,它好像快破壳了?” 虽然迟鸢完全没空照顾蛋,但蛋很懂事,很省心。 然灯皱着眉,以他仅有的经验判断出了破壳日。“最慢也就是七天之内了。” 怎么说也是那位前辈生前的嘱托,迟鸢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抚摸了蛋壳,表层已经有了皲裂的痕迹。 “我还蛮好奇它是什么东西,狼崽你知道吗?” 越九青摇头,他离开雪域也挺早的,哪里知道天马捡了个蛋。 符珏正对他新鲜出炉的青伞爱不释手,暂时对灵兽蛋不感兴趣。 然灯也跟着伸出雪白的指尖,动作轻柔,点了点暖呼呼的灵兽蛋,“总之,别把它放在你的空间里了。” 可以说,蛋壳里这家伙完全是靠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才活到现在。 迟鸢也就才十来岁,自己都还是个崽,更别提带崽的经验,被然灯抓着耳朵科普了一堆育儿知识的她很是心虚地低下头。 “好,我一定随时看着它!”迟鸢发誓,随即很疑惑,“灯灯,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会做饭,又会炼器,还懂得灵兽知识,好厉害!” 迟鸢还有一点没说,他的发型也是很居家的样式。 并不像江悬那样扎起来的意气风发高马尾,也不同于符珏,只是各自取了两缕发丝从耳侧编织到脑后。 少年尾发不算多,轻飘飘地散下来,用简单一根红绸缠绕着,随意地被搁于右肩,落到胸襟前,猛然一看,是很贤良的。 对上迟鸢赞美的眼神,然灯默然地敛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了贤良的标签。 少年浅雾色的虹膜微微颤动,该怎么说呢,他是经常解剖兽类的刽子手,偶尔也会看见怀崽的灵兽尸体,不知不觉,那些五花八门的知识就看进去了。 迟鸢天生就很会夸人,有话直说,这一点应该多亏了江漓。 然灯最终没有打破迟鸢的滤镜,他不太自然的转脸,“不是要炼器吗,把你的剑拿出来吧。” 剑修都是把自己的剑当成宝贝老婆对待的,迟鸢也差不多,她依依不舍地将残雪递给然灯。 少女双手合十,“拜托啦,你是最棒的!” 然灯平静地“嗯”了一声。 上交了灵器,然灯把门一关,炼器不允许太多人干扰。 彻底关门之前,迟鸢又想起来了关键的一件事,她抓着然灯的袖子,“对了,真人说校服可以自己设计元素,你们想要什么样子的?” 没想到还有这种问题,然灯困扰地拂开了前段的刘海,“随便,我没要求。” 迟鸢转了转灵动的眸子,“随便吗?也行。”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必然要帮忙,不然到时候全宗门就只有然灯一个穿着基础款的校服,怎么想都很可怜。 “…我要帽子。”帽子精越九青如是说道。 “知道啦。”迟鸢好笑地搓了搓他的脑袋,发丝柔软,手感良好。 符珏迟疑了片刻,“他的身份没问题吗?” 迟鸢短促地“额”了一声,她犹犹豫豫地说:“我觉得大家应该早都看出了点什么。” 谁都不是傻子,越九青的异常其实表现得很明显。 再说了,兽族身份也不算惊世骇俗,忽悠忽悠就过去了。 “到时候我要在肩膀上绣只小鸟,然后在后面加个披风,像燕子的翅膀一样。” 男孩子对这种话题总是兴致缺缺,符珏懒洋洋地道:“一定要特征的话,就加个莲花吧。” 反正他们自己可以用灵力改动。 炼器花的时间蛮长,整整用了三天。 等三天过后,然灯出来时,整个人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炉灰,雾蒙蒙的。 符珏非常不怀好意地蹭了下他的脸,然后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你去钻烟囱了吗?” 越九青跟着点头,“你像一只小熊。”一只灰扑扑的小熊。 然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没良心,我还不是为了你们。” 迟鸢不可能天天待在符珏他们的居所,她早已经回去。 闹归闹,符珏啪的一声往挚友头上贴了一张清洁符,然灯又变成了之前那副臭脸的美少年模样。 然灯摸着自己红红的额头,合理怀疑他是故意暴力自己。 他一脸感慨,扭头动容地看着最单纯的越九青,“还是你比较好。” 越九青用那双含着雾的灰眸盯着然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符珏却看着然灯背后,那里贴着一张歪歪扭扭王八贴纸。 不是越九青还是谁? 薄薄的扇面挡住他强忍的笑意,然后在然灯转头前,彻底破功。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你好笨啊。”符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了平时的翩翩风度。 然灯一脸懵,直到他反手摸到自己背后的纸片,脸色唰一下黑了。 少年暴怒,“喂,你这家伙,都教了他什么啊!” 狼崽能知道什么,他不过是个崽崽。 越九青晃动着软趴趴的耳朵,逐渐目移。 第114章 秋日闲谈 等然灯和符珏鸡飞狗跳闹腾了好一通,外面的天光已转暗。 流云如絮,柔软地遮住最后一缕迤逦霞光。 凉风习习,空气中的躁意消散了许多,也不再听见反反复复的聒噪蝉鸣。 一片枯叶晃晃悠悠地飞入视野,然灯恰好接住了它。 掌心的叶子斑斑点点,呈现并不健康的神色。 他轻描淡写地道:“…入秋了啊。” 似乎是感慨,又仿佛无意的一句话。 符珏就坐在他身边,双眸润黑。 “是啊,秋天来了。” 从春末到初秋,好像只在一瞬间,如今细细想来,时间未免流逝得太快。 越九青不懂人类骨子里的伤春悲秋,也不知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戳了戳残雪花里胡哨的彩色剑穗,然后歪着脑袋挤进两人中间,“这剑,明天再还?” 经过凤羽淬炼,残雪的剑芒几乎收不住。 剑意极其锋利,原来雪白如昼的剑身也发生了不太明显的变化,从纯白至一点血红流淌,色泽明丽,宛如一块名贵的华丽宝石。 但终归要迟鸢来确定使用效果。 入夜后,风鸣宗的禁制就会变得很严格,虽然可以走动,但比较麻烦。 符珏道:“明天也行。” 话音刚落,便见残雪剧烈地在越九青手里扭动起来,它发出一声铮鸣。 符珏揉了揉耳,感觉自己听见了凤鸣的声音。 残雪想跑路的心过于强烈,越九青没能攥住它,刚一脱手,这剑就飞似得从大开的窗口窜了出去,风风火火,归心似箭。 只留给三个人一道尾气。 符珏:“…好有灵性的剑。” “它不会乱跑吗?”越九青问。 依稀还能记起残雪从黑市飞到迟鸢手里,然后摊主找上宗门的情景。 符珏有些无奈,“这剑很通人性。” 残雪不是一般的忠心,也不是一般的剑。 越九青还沉浸在刚才的剑出逃事件,忽然就见然灯和符珏含笑看他,“明天轮到你了。” 越九青:“什么…?” * 却说最近被江漓烦得有些郁郁寡欢的迟鸢。 看不见江悬,江漓就像一个没有得到糖果的孩子,只能黏着迟鸢。 偏偏他的伤心是真情实感的,迟鸢叹了一口气,“江师兄在搞什么啊。” 算起来,她也有十来天没见到江悬了。 迟鸢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她耳力极佳,捕捉到突然呼啸而来的鸣声。 迟鸢若有所感地拉开窗棂。 残雪一路飞奔撞进迟鸢的居所,满心只想跟剑主贴贴蹭蹭。 迟鸢观摩了一会儿剑身,变得更好看了。 她没有急着一展风采,而是把它按进剑鞘里,郑重道:“辛苦你了。” 夜幕厚重,月亮悄悄藏起来。 迟鸢正心情复杂时,一道轻盈脚步声从外面慢慢靠近。 是君翩翩。 她身上带着肃杀之气,背上是一轮如新月般的弓箭,一眼就能看出来,刚做完宗门的任务。 迟鸢瞧着那箭越发眼熟,猛然惊觉,正是这一支箭,淘汰了然灯。 就说在那场比赛中,她怎么没看见君翩翩。 因为迟鸢经常神出鬼没,君翩翩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泡在训练场。 两人平时碰面的时间少得可怜,但这并不代表她们之间很生疏。 君翩翩显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背上的弓箭立刻消失了,她愧疚地颤动着如鸦羽般的睫,像一对起舞的蝴蝶。 暗算什么的,对于尚且年幼,还拥有美好品德的君翩翩来说还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 这种愧疚,尤其在面对当事人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对不起。” 她低着脑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迟鸢。 迟鸢显然并不在意之前那件事,她大大咧咧地搂住君翩翩的肩膀,“啊,我们翩翩的潜行越来越厉害了。” 于是君翩翩的耳根隐秘的红了。 “不用有心理负担,还要多亏你这一招,不然我们队不一定稳得住。”迟鸢看破了少女的心事,将一颗散发着甜味的果子递到她嘴边。 俗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 …自己应该不至于灭口吧? 君翩翩茫然,呆呆地看她清亮的眸子,依旧下意识张嘴。 舌尖抵住递进来的灵果,一口咬烂,薄软的果皮被牙齿破开,鲜甜的汁水溢出,然后是精纯的灵气填补。 这灵果…不是一般的灵果! 君翩翩瞪圆了眼睛,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迟鸢弯眸,梨涡若隐若现,“不用谢。” 气氛渐渐松弛下来,迟鸢凿开一颗烤栗子。 虽然不怎么下山,她总是有办法搞到当下最时兴的吃食。有时候,就连酷爱甜食的陆舟也会来蹭吃的,但陆舟最近也没空的样子。 那场宗门大比终究给风鸣宗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谢师兄和师姐在养伤,江漓偶尔会去找夜惊雨叙旧,江悬消失不见。 于是苦了温若和闻夜,陆舟也被拉去做了帮工。 但迟鸢也没办法得知外界对风鸣宗的评价,就像一只安逸的小鸟,被大树保护得密不透风。 大抵是内忧外患,她支着下巴叹气。 栗子的内腹被剖开,一股甜蜜软和的味道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迟鸢把栗子丢进嘴里,她瘫在椅子上,把一包栗子扔给君翩翩,那头乌亮的发丝倾泻而下,月辉怠惰地趴在她头顶。 桌子旁边还筑着一个牢固的巢,用棉絮铺垫着,里面是一个…蛋。 蛋?哪来的蛋? 君翩翩眨了眨眼睛,就听见迟鸢的声音:“再过一段时间,就要选拔最后一名队员了,好好加油哦。” 迟鸢拿到了一手消息,距离启程已经近在咫尺,他们需要选出第五位参赛选手。 “我会的。” 君翩翩坚定地说。 虽然她资质不够好,但有一点是别人都比不得的。 她能窥见命运的牵引,这是幸运,也是不幸。 从一开始的憎恶,到现在的接受并且利用,君翩翩的心态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而这不过是几个月时间。 特别是成为灵修后,她的道便越来越明显了。 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运转。 什么时候加入都不晚,关键是不能拖后腿,不是吗。 少女这样想着,唇边浮现笑意,她剥开栗子的外壳,一口咬了进去。 第115章 就你叫碰瓷啊 “所以轮到我,是指藏宝阁?” 越九青欢欣的神色显而易见,连带兜帽下藏着的两只大耳朵都跟着竖起来。 符珏温声道:“没错。” “再做一个人间历练任务,过完这个秋天和冬天,我们就该离开江州了。” 说这话时,少年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迷惘。 很快,某人的出场打碎了他的思绪。 少女轻巧地从剑尖一跃而下,衫裙辗转。 因为她怀里抱着即将破壳而出的蛋,这次的速度稳妥了不少。 “我来啦,你们已经选好了吗?” 几人将目光转向精神状态不佳的狼崽。 今日重头戏在于越九青。 符珏再一次问他,“你还想要那把古筝吗?” 因着熬夜又学习了一遍音修的课程,越九青眼下晕出淡淡的青痕,但听见这句话,那双雾蒙蒙的眸子立刻华光闪烁。 他用力地点头:“要!”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喜欢那件灵器了。 心意已决,确认他不是心血来潮,迟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了一下少年圆润的脸颊肉。 速度之快,差点让越九青以为是错觉。 少年有点幽怨地看她,迟鸢却是故作无事发生,“那我们进去吧。” 藏宝阁不再是大概真人守着了, 入目是清瘦而眼熟的身影,她诧异地叫了他,“夜师兄?” 夜惊雨手里还攥着狼毫笔,纸张高高堆砌。 青年看上去和之前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看书习字。 几缕不规整的发丝落在他耳畔,夜惊雨却视若无睹,神情依旧是斯文而疏离。 见到迟鸢,他只是微微点头:“你们来了。” “……怎么会这样?”迟鸢嘀咕出了声,有些纳闷。 江漓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些微妙的郁色? “毕竟不是话本小说,故事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突然出现就戛然而止,过往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就能抹平的。” 符珏的话让迟鸢稍微清醒起来。 少年音色清清凉凉,就像无意窥探她内心世界的风,温柔而平稳。 迟鸢从未想过这一点,她以为把江漓带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少女恍惚的咬了下唇,刺痛感明显而赤裸。 生活不像童话那样简单,江漓虽然出现了,但隔阂已经形成,磨合和适应都需要时间。 “打起精神,越九青已经迫不及待了。”符珏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 迟鸢晃了下脑袋,也对,不能什么事情都让她来解决,这是他们上一届的问题,而且…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我记得你也有个想要的东西。” 迟鸢迟疑地开口,符珏果然笑着点头,“是。” 越九青看中的是一把乐器,符珏却选的是一本书。 有些日子没来过藏宝阁,这里依然恢宏得令人生畏。 四人站在同一片星空下,浩瀚无垠,他们仰望着那整整十七层宝塔。 越九青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不顾旁人的阻拦,他抱住那灵器,也不顾它还裹挟一层面糊似的灰尘。 阻止失败的几人无奈扶额。 狼崽果然开始剧烈地咳嗽,惊天动地,得亏他不是普通人,不然肺肯定会生大病。 黄金书。 符珏是为了它而来。 指尖触及金色的书页时,仿佛有电流感传导而后,酥酥麻麻的。 一样是在拿喜欢的灵器,符珏比越九青要稳得住,他问:“你们两个不选点什么吗?” 然灯转了一圈,轻轻摇头:“我来的第一天就换过了。” 那时候他还没跟迟鸢他们认识。 “不是还有一次免费的机会吗?” 但然灯实在没什么心动的,决定把这次免费机会留到关键时刻。 迟鸢踩在剑身上,直直地冲着最高层飞过去。 借着微弱的星光,迟鸢眯着眼睛,打量架上的每一件灵器珍宝。 然后…发现十七层的很多东西她都用不上。 论本命,她已经有了残雪,论灵器,她有月辉,论功法,她有月给的适配度极高的秘籍。 好像啥都不缺。 迟鸢分神思考,正欲离开,忽然听见了一声轻轻地响动。 她猛然回头,居然是自己的衣袖带倒了一个玉瓶。 瞅着那玉瓶极速坠落,迟鸢大惊失色:“!” 这可是十七层。 碎了的话,她不会跟大概真人一样被罚来守藏宝阁吧? “残雪,快!” 迟鸢着急得冷汗都要掉下来,残雪反应很快,险而又险,她的掌心接住易碎的幽蓝瓷瓶。 冰凉一片,躺在手心,迟鸢甚至不敢用力,虚虚一握。 肾上激素极限飙升,她只能尽量稳住自己的身体,放缓了速度,慢慢往上升。 升到第十七层时,迟鸢放松了些许,她正要将这玉瓶归还到原位。 却听见了碎片爆裂的声音。 “……” 迟鸢低头一看,悬着的心终于…终于吊死了。 她死死盯着莫名其妙碎成八片的玉瓶,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就跟她现在的心一样,拔凉拔凉的。 这东西简直是在开玩笑,碰瓷也不过如此了。 “碎的哪里是玉瓶。是我的心。” 迟鸢面无表情地落地。 她不死心,继续打量着那堆碎片,忽然眼前一花。 碎片重新聚拢起来,在瓷白的掌心跃动着,发出幽幽的青绿荧光。 “这是……丹火?” 它冰凉的蹭着迟鸢的掌心,一时间,少女露出怀疑人生的神色。 迟鸢:“你想让我带你走?” 闻言,火焰跃动得更快乐了。 也不是不行,迟鸢之前就有过想捕捉丹火的念头,现下倒好,这东西直接撞了进来。 她抿了抿唇,有些愤懑地戳着这团青焰,“…这么会碰瓷,就叫你碰瓷好了。” 丹火心有不满,但不敢吭声。 “迟鸢,找到了吗?” “嗯!”迟鸢听见了符珏叫她的声音,她把青焰放在袖子里,然后跑了过去。 挑选用的时间挺长,登记不过几秒钟。 当灵器彻底镌刻上修士的名字时,日思夜想的尘埃落定。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迟鸢拿出青焰时,夜惊雨看了她好几眼。 越九青却弯起眸子,纯然的眼里藏了许多闪烁的星辰。 他还抱着那把古筝,头上顶着张不知从哪儿来的蜘蛛网,说:“我好开心。” “我们去训练场试试看吧。” 第116章 狼崽 风鸣宗有专门的训练场,但四个人至今都没去过。 拿到灵器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试契合度。 一个修士一生只能契约一件本命灵器,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本命灵器损毁,或者它自愿与灵主解除契约。 秋天的风总是萧瑟,卷起层层叠叠银杏叶,漫天飞舞,是一番独特的盛景。 风卷起叶子,也卷起少女的发丝。 迟鸢依旧是抱着灵兽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片朝她飘来的银杏叶,鎏金般的色彩,形状优美。 江望舒曾经说,银杏和枫叶一样,都是只在深秋盛放的花朵。 它们会在悲凉中燃烧秋意,然后化为春日的花泥,等待下一个轮回。 发呆的时候,越九青已经把古筝打理得干干净净,少年露出尖尖的牙齿。 “诶,别——” 阻止的话说得太慢,越九青的血已经落到弦上,与之融于一体。 无形的紫电在琴弦中如水般流淌闪烁,很快遁入虚无。 血溶,契约生效。 然灯有点头痛,“你急什么,万一不好用怎么办?” 越九青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黝黑的眸子执拗极了,他的声音很响,“不好用我也不换的。” 冰狼一族看起来薄情,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赴汤蹈火的忠诚。 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甚至是不能被称之为生命的灵器,一旦认定了就绝不会再松开手。 越九青也继承了冰狼骨子里带来的天性。 符珏打着圆场,“算了,先让他试试看。” 于是越九青活动着劲瘦苍白的指节,他垂眸,抱着古琴。 没有了灰尘的遮掩,古琴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它通体雪白,精致素雅,银弦如月。 唯一的装饰是淡粉色的朵朵寒梅雕花,雪地里开的正艳,栩栩如生,靠近时仿佛能嗅到沁人的冷香。 古筝的名字为霓羽,来历不明,但能放在藏宝阁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大部分音修都是通过奏乐来释放灵力,一般来说,也分战斗和非战斗两种。 有些人的音乐犹如天籁,可以起到治愈心灵与精神的作用,这类音修在战争中极为抢手。 而战斗型音修是用音符和乐声进行攻击,可以造成可观的肉体伤害。 他先是试了试音色,玉白的尾指轻轻一挑,流淌出来的音符毫无滞涩感。 见状,然灯收回了自己之前的评价,他挑眉,“好吧,看起来还不错。” 再落指时,越九青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他的姿态柔软无害,收敛了所有的攻击性,浑身都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神性。 指尖撩动琴弦,上下翻飞,跃动的每一个音符都从一而终地听从着他的召唤,无形的气流在少年人周身散开。 曲调舒缓悠扬,是高山潺潺的流水,也可以是冬日跳动的火焰,紫砂壶倒出来的一盏碧螺春。 听着听着,迟鸢忽然觉得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整个人仿佛被泡在暖融融的温泉里,连思维也迟缓起来。 不仅是她,符珏和然灯同样都是放松了身心,不过符珏有鬼狐的血统,对精神上的干扰抗性要高很多。 几片银杏随音波簌簌震落,停在越九青的肩头。 手边的雪色衬得他越发白净,这一瞬间,天地间万事万物皆成了越九青的背景。 在这布满火红与鎏金的秋日里,他是唯一一抹银白的月色。 直到如柳絮般的冰凉事物落在琴弦上。 越九青愣了片刻,他揉着眼睫,反而把那冰凉湿润的东西揉进了眼里。 这一停顿,迟鸢几人便有了插话的空档。 迟鸢奇道:“难道你是辅助类的音修?” 越九青并未开口说话,他略一思索,睫羽覆盖玻璃般通透的眼珠,指尖再次跳动。 气势重新发生了转变,少年眼神如刀,泛着寒光。 这次的铿锵有力,是冬日的暴风雪,好似有穿透人的力量,音符从耳边流到心底。 迟鸢立刻不困了,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想要抓个人打一架。 感受到对方火热的目光,脆皮怪符珏陷入了沉默。 激昂心弦,荡气回肠。 一曲终了。 几人都听见了自己胸膛里因为兴奋而加速跳动的心脏,连血管里的血液流转速度也变快了不少。 “前一曲是治愈精神,免除部分幻术,下一曲是鼓舞士气,可以短暂提升你们的灵力,减少疲劳和消耗。” 出乎意料的,越九青对音律格外精通,也非常有天赋。 越九青的指尖轻轻拂过琴弦,紫光威胁一般跳出来。 不知何时,他的指尖冒出密密的血珠,滴落在轻薄优美的琴身,好似雪地的一枝冷梅。 符珏定睛一看,皱眉道:“这琴上生出了荆棘。” 毕竟是品阶高的灵器,越九青修为不够用,反而会被刺伤。 这样的伤口,是每个音修必定会经历的过程。 放在往常,越九青并不在意这样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伤。 但是总有人比他在意。 迟鸢和符珏不过交换了个眼神,然灯便心知肚明地走了过去,他大力地锢住越九青的半个身体。 距离有些近了,越九青的天性让他想进行攻击,但情感让他学会了压制。 少年下意识显露出的攻击姿态立刻收敛起来,用那双黑茫茫的眸子地看他。 然灯不为所动。 是符珏拎起了他受伤的爪子。 迟鸢蹲下来,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卷绷带,她拆开雪白的绷带。 “我听说他们弹琴的要带义甲,但是我没有准备,只能凑合凑合,先用这个啦。” 迟鸢包扎的技术很熟练,轻柔如蜻蜓点水,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件事。 迟鸢又吹了吹他的伤口,那荆棘刺得很深,碰一次便痛一次。 习惯了钝痛的越九青有点呆地望着她。 过了半天,狼耳朵忍不住蹭了蹭迟鸢的手臂,带着小动物特有的眷恋和依赖。 虽然已经被摸过很多次脑袋,但这样主动蹭迟鸢,还是第一次。 符珏只看见迟鸢的侧脸,心说有些奇怪,“你哄小孩不是一般的熟练啊。” 他指的可不仅仅是哄小孩。 毕竟还没到年龄,他们实战的时候并不多,流血也是少之又少。 迟鸢的动作顿了顿,她说:“唔,不能是天生的吗?” 她撒的谎太过拙劣,以至于符珏都不忍心戳穿。 其实不是天生,是在战争中锻炼出来的。 迟鸢没办法上场,也不想拖别人后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出勤的修士们包扎。 包扎他们的伤口,有时候归来的是少年少女,有时候是中年修士,有时候是垂暮的老者。 伤口可以是断掉的残肢,可以是失明的双眼。 不过她最常做的事,其实是整理尸体的仪容仪表。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来的时候是赤条条,干干净净,死了也要干干净净。 思及往事,太过沉重,迟鸢的心情便没有之前那般自在。 她漫无边际地收回手,视线开始乱飘。 * 包扎完毕,越九青抱着霓羽站起来,忽然仰起头。 他的毛绒球球兜帽落在颈后,厚实的红色格子围巾微微往后敞开。 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额前发丝凌乱露出,少年修长雪白的脖颈一览无余。 也就是这时,迟鸢才恍然地发现,越九青身上存在的潜移默化的变化,他长高了很多,也抽条了不少。 说话虽然还是很简短,却不再结巴,总是低着的脑袋如今能正视别人的眼睛,原本危险的气质也淡去了很多。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越九青身上不再有那种流浪的感觉了。 这样很好,流浪的小狼找到了他的归属。 注意到迟鸢看他的眼神,越九青像是想起来什么,他说:“我也可以攻击你们的意识,不过这样会非常难受。” 如今的越九青更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小孩。 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野性与戾气全部都有被他好好地收拢起来。 留给朋友的,是剩下柔软又稚嫩的一面。 越九青是罕见的治愈与攻击并存的音修。他会是在战争中被争抢的炙手可热的人才。 “很厉害,”符珏才刚夸了一句,就发现越九青倏然灼热的目光,他眉心一跳,果断道:“但我是不会跟你打的。” 于是越九青垂下了耳朵。 “你怎么还没放弃啊。”旁听的然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也是有幸被狼崽邀请过决斗的人员。 迟鸢却真情实感地夸赞他,“我们狼崽长大了。” 受到的打击越九青没什么感觉,现在却缩了缩耳朵。 他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脸红的时候脖子也跟着泛起粉色。 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雾蒙蒙,很像没被擦干净的镜子。 看着视野里的一点白,越九青突然缓慢的意识到,刚才弹琴时,落进眼睛里的是雪花。 “…下雪了。”越九青慢吞吞地说。 符珏察觉到了一点古怪:“不过是初秋,今年的雪来得太早了。” 江州靠北,北方的冬天总是有雪。 然灯浓而卷的睫上飘着雪花,他的声音很低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 迟鸢雀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乡愁,“说不定明年我们会看到海呢。” “…海是什么样子的?”然灯果然轻易被吸走了注意力。 北方的孩子喜欢看海,南方的却偏偏爱雪。 符珏突然想起了和迟鸢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两个人都很狼狈,一个刚从泥巴里钻出来,一个降落在妖兽的嘴边。 他勾唇,笑意清浅柔和。 迟鸢也怀念地笑起来,“它有蓝宝石一样通透的色彩,被太阳照着的时候,会折射出彩虹那种五彩斑斓…” “就当公费巡游世界,我们一定能看到海。”少女的声音信誓旦旦,她在尽力对伙伴们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份温暖很有效,驱散了他们对未来的短暂的不安与恐惧。 四人离开了训练场,他们并肩站在江边,彼时朝阳正盛,光与雪同存,是很少见的太阳雪。 漂亮的光辉投映到透明的冰凌上,金灿灿的,像冰糖葫芦上面裹着的那层甜蜜的粘稠糖丝。 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雾,在江边形成一片白茫。 银杏叶打个旋,悠悠地在水面驻足。 一开始只是平静的散步,可很快就发生了不平静的事情。 “等等。”迟鸢忽然站住了脚。 “怎么了?” 三小只一齐看她。 便看见迟鸢万分小心地露出怀里的灵兽蛋,蛋壳上的裂缝渐渐扩大。 少女的音量放的很轻,但难掩激动,她脸颊绯红一片。 “这颗蛋好像要破壳了!” 虽然经历了雪域托孤,被遗忘在空间等一连串事件,蛋它还是很顽强的挣扎着生出脚丫。 然灯漂亮的脸上布满了严肃,“比预想的提前了两天。” “也不排除是受到了越九青的影响。” 音修可是无差别攻击的。 “气温变低了。” 低温环境不适合幼崽降生。 符珏反应得很快,迅速画出了转移阵法,几个人转移了阵地。 训练场的公用休息室很暖和,炉子里燃着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们聚拢在一起,看花纹一点点碎裂。 大家都是第一次接生,显得格外紧张。 似乎怕吓着它,缩回壳里,几人连呼吸都在刻意控制。 迟鸢用气音道:“我看见它的腿了耶。” 蛋里的小家伙似乎天生就不需要人操心,体质强悍,破壳的速度也比他们预想得很快。 不过影子没看见,奇怪的声音先出来了。 第117章 它的诞生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蛋壳里的小家伙终于露出了全貌。 幼崽畏光,暂时无法睁开眼睛,身形如鹤,但更像乌鸦,稀疏的羽毛能看出来一点漆黑,寓意不详的红色花纹在翅膀周身蔓延。 可无论是迟鸢,还是其他人,都没了刚开始的欣喜。 因为它只有一条腿,配合漆黑的花色,看起来就像怪物一样。 无边的寂静在休息室内蔓延,一时只能听见火焰燃烧的声音。 迟鸢愣愣地注视这只幼崽,语调艰涩:“…怎么会这样?” 是因为她太过疏忽,才造成了如今畸形的现象吗? 几人看着幼崽蹒跚学步的模样,因为只有一只腿,它起步格外艰难,一屁股摔倒在蛋壳里。 是越九青眼疾手快地制止了这场悲剧。 观察完毕,然灯默然地颤了下睫毛,“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不怪你。” “可是它要怎么走路呢?” “鸟不都是要学会飞翔的吗?” 虽然少年口头上说着安慰的话,迟鸢心底依旧涌出酸涩的感觉。 她垂下头,动作极轻地摸了下小鸟的脑袋,它并不怕人,立刻亲昵地蹭着迟鸢的手指。 见状,符珏便安慰了情绪不高的几人,“没关系,一只幼崽而已,我们不需要它做什么,平平安安便好。” “你说得对。” 迟鸢相信自己会变得越来越厉害,所以这崽只要无病无痛的长大就行了。 气氛渐渐轻松起来,少年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年龄,几人围观着小鸟,七嘴八舌地议论它的种族。 然灯说道:“看起来像是鹤和乌鸦的结合体。” 越九青有些不确定,“可能是…乌鸦吧。” “也说不准,现在还是幼崽期,它的羽毛会随着生长期慢慢变色。” 但乌鸦在修真界并不受欢迎,是厄运的代表。 乌鸦提醒人们灾难来临,人们却误认为是乌鸦带来了灾难。 思及此处,迟鸢蹙起眉,她是不相信这些传闻的。 小鸟忽然顿了顿,它张嘴,吞掉了那些碎裂的蛋壳,然后乐悠悠地用翅膀拍了拍小肚子。 “所以它以后要吃什么呢?”迟鸢一头雾水地询问动物专家然灯。 “是灵兽的话,吸收灵气已经足够了,当然,你有灵果也可以投喂它。” 迟鸢若有所思地点头,符珏忽然问她:“给它取个名字如何?” 话音未落,窗户忽然被砰的一声吹开,冷风灌了进来,却并不如何寒冷,璀璨的光线折射进来。 少女抬眸看去,彼时正飘飘扬扬地下着一场鹅毛大雪,云雾之下,太阳仍残留着余晖。 这一定是一场瑞雪。 她思索了片刻,“就叫瑞雪吧。” 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那就祝愿它一年比一年健康,一年比一年幸运。 小鸟极通人性,似乎听懂了迟鸢的意思,它睁开了眼睛,露出浅如鎏金的虹膜,脆弱又美丽。 然后它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口吐人言。 “娘亲!” “??”喜当妈的迟鸢眼前一黑。 几个小伙伴也傻眼了。 然灯首先捂住自己的嘴,免得笑声溢出来,他忍不住地勾唇,“幼崽出生看到的第一个人会被它当成自己的母亲或者父亲。” 一旁悠哉悠哉看戏的符珏心头一跳,他和迟鸢距离最近。 小鸟很是喜人地转过头,“娘亲!” “……” 果不其然,听见瑞雪的暴言,他沉默了片刻,面色瞬间变得无比嫌弃:“我可没有兴趣养一只连性别都分不清楚的鸟儿子!!” 符珏是四人当中对小动物最没兴趣的人。 何况,男狐狸哪能生出黑乌鸦? “可是瑞雪不是看见了我们全部人吗?”越九青老老实实地说。 于是然灯笑不出来了。 因为瑞雪非常公平地管每个人都叫了一声“娘亲”,无关性别,单纯的幼崽的脑子里只有这个称呼。 “好崽!”这下迟鸢也跟着笑出声,迅速冲它竖起大拇指,光她一个人被坑怎么成? 比起脸色漆黑如锅底的符珏和然灯,越九青倒是无所谓,兽族对于亲缘关系并没多大概念,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他扑闪着睫毛,一脸木愣,但又认真:“我不再是你们唯一的崽了吗?” 好家伙,越九青居然开始跟刚出生的瑞雪较真了。 大抵都是从雪域出来的,越九青皱着眉,看瑞雪越看不满意,他生出了野兽般的危机感。 但瑞雪却很是亲近他,直接跳到了少年的手背,然后啄玉米般点头,又叫了一声“娘亲。” …好吧,也不是不能养。 越九青很是勉强地点了幼崽的脑袋,但手上没有轻重,本就站立不稳的瑞雪被点了个仰翻。 视角突然变化,瑞雪一脸不明所以。 但它还是很坚强地挥动着稚嫩的翅膀,然后蹦跶着跳起来,可爱。 因为受了前辈的嘱托,迟鸢就要承担起养崽的责任,又因为这家伙管符珏他们都叫娘,所以养崽计划变成了四个人轮流照顾。 瑞雪精力再充沛,也才刚出生。 才认完人一会儿,它就困倦地闭上眼皮,直直地仰倒,迎接它却是越九青还有然灯略带凉意的手指。 迟鸢瞧着左右两人黑沉沉的脸色,她慢吞吞地缩回了手,调侃着口是心非的二人:“唔,看来你们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 然灯轻咳一声,微赧地反驳。“你乱说什么呢?” 迟鸢:“看来要找个机会纠正下它的称呼。” 几个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向来好说话的符珏始终没动,探究的视线围着瑞雪绕来绕去,他将两只手都揣进袖子里,很是怀疑。 “这家伙真的是普通小鸟?” 还是想不通。 身为榜上神兽的赤色天马真的会把普通的幼崽给迟鸢带吗? 越九青一无所知,他捧着幼崽柔软的身体。 思及赤色天马平日里随心所欲的作风,少年沉吟片刻,摇头:“我真不知道。” 几人正欲开口,便看见狼崽的耳朵忽然立了起来。 窗外一枝冷雪簌簌作响,脱落成块砸进积着薄雪的表层。 越九青慢慢眯起眼睛,“好吵,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第118章 审判的行刑日 如越九青所说,远处人潮汹涌而嘈杂。 迟鸢率先推开门,她认出了其中一道声音的主人,是钱师兄。 这家伙向来秉承着哪里人多往哪钻的信念,少女匆匆拽住他的袖子,为着打探情况。 “前方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点是争分夺秒的清晨,按理来说是训练的训练,上课的上课,做任务的做任务,各司其职。 现在四大峰的弟子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偏偏那个地方…是风鸣宗的行刑台,但它平时只是作为威慑存在罢了,就像稻田里绑着鲜艳彩布耀武扬威的稻草人。 钱师兄的表情很讶异,“你还不知道吗,如果真人要被公开处刑了。” “处刑?” 没有江悬在,她的消息闭塞不少。 迟鸢仰着头,面露思索。 宗门大比那日,几乎所有弟子都知道了如果真人的事迹。 “是啊,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的老师了,但…我想还是该去看看的。” 钱师兄的眼睛里泛起密密的波澜,名为困惑。 如果真人待在风鸣宗许多年,是近乎中流砥柱的存在,如他所言,有三分之二的弟子都被其教导过。 他的背刺让许多弟子感到惶恐和不安。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江漓出手,明明没有必要。” “难道他从来没把我们当做人来看待吗?” 钱师兄是合格的商人,他也知晓利益至上的道理,却绝不会剑走偏锋。 迟鸢在心底默默回答,是证道的工具。 在如果真人的思想里,无法创造价值的人不值得关注,权衡江漓与谢揽厌,他自然选择了谢师兄。 所以江漓叫他的时候,谢师兄在想什么? 他的道分毫未进。 钱师兄默了默,极小幅度地扭过头,“所有修无情道的人,都会变成这般疯魔的模样吗?” 听出了他语气里蕴含的担忧,迟鸢愣愣地摇摇头。 无情道是世间最惨烈也最凶悍的道,可谓是天坑级别。 数千年来,九州大陆只有百分之一的修士成功毕业飞升。 他们都说无情道要剥离所有羁绊和感情,斩断尘缘,真正做到无欲无求,超脱大道之外。 可人之所以是人,正是天生拥有丰富的感情。 为了修炼反抗自己的天性,失去了基本的情绪波动和人类的情感,和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那样的谢揽厌还是他自己吗? 她不知道如果真人对谢揽厌言传身教到了哪一部分,也突然开始怀疑上一世谢揽厌的结局。 不应当因为道心不稳而陨落,或许,身死道消才是他留给自己的体面。 “你要去看看吗?”钱师兄话刚问出口,便后悔了,他不确定迟鸢是否能承受血腥的场面。 迟鸢呼出一口浊气,“…看情况吧。” 如果真人应该为他所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 今天的光线格外好,雪也很大,仿佛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 人群熙熙攘攘,如果真人一扫而过,他被束缚得无法动弹。 “李清名,你于风鸣宗劳苦数年,因个人缘故犯下诸多小错,便不再尽数,功过相抵。 如今你却背叛风鸣宗,勾结外党,谋害弟子! 我们宗绝无可能容下叛徒,今日便让你身死道消,诸天可见!” “你可有异议?” 实际上,就算他有异议也不会被采纳。 经过反反复复的幻境折磨,此人已是形销骨立,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太正常了。 可能真人无声地叹息,她最厌倦的便是处理风鸣宗的大小事务,可为了弟子们,又不得不背负起责任。 君翩翩也是围观群众之一。 如果真人曾经对她释放过善意,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三灵根的她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潜力可言啊。 “你在问我吗?”如果真人转了转滞涩肿胀的眼珠,那张生硬的面容忽然扯出一个猖狂的笑容,隐隐透出癫狂。 “你们不懂,当然是因为——我窥见了命运。” 命运? 君翩翩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扼住了,连呼吸都艰难无比,唯有胸腔跃动的心脏告诉她:眼前这一幕,为亲眼所见。 “你呢,你看见了吗?” “被无数红线包裹着的,充满绝望的九州未来——” 他在说什么? 君翩翩的额头溢出冷汗。 此刻的自己宛如正被毒物注视,动弹不得,抬不动脚步,也发不出声。 “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想让风鸣宗发扬光大,而胜利往往需要铺垫,你们不懂这个道理吗?” “至少他是死得其所,江漓应该感到光荣!” “那不过是你以为的正确,你还不明白吗?”大概真人揉着眉心,听见他的胡言乱语,越发闹心。 “他已经疯了,也罢,就让他麻痹自我去吧。” 在浑浑噩噩中死去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我疯了?我看是你们活得不清醒,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这是个充满谎言的世界!!!” 如果真人彻底抛去了曾经伪善的外壳,他仰天长啸,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我没疯,我没疯...疯的是你们!” 但可能真人不打算让他继续说下去,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决:“准备行刑吧。” 听见这句话,如果真人的眼神如毒蛇般刮过在场每一个人,窒息而空洞。 他的目光倏然定格。 是谢揽厌。 “好孩子,救我!” 谢揽厌看着旧日的师长伤痕累累,对他伸出求援的手,心底却是一片麻木不仁。 如果真人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表情重新变得凶狠暴躁,“连你也是帮凶!” “你就是第二个我,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反反复复的因果轮回,没有人能成功,没有人…!” 如果真人没能再说下去,他的嘴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 所有人都听见了绷紧的弦声。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瞬间布满了窟窿,大大小小,每一股鲜血从洞里流出,在行刑台上汇聚成一条深浅不一的小溪。 雪下得越来越大,覆盖住他倒下的身体,还有脏污的一片暗色。 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可能真人说:“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她从不吝啬于将修真界残暴与冷血的一面呈现给弟子们,因为那才是真实的世界。 目睹了全程,谢揽厌碧蓝的眼底宛如盛了一片死海。 如他本人一样的沉寂,了无生气。 哪怕是死亡,李清名脱力的手还朝着他这个方向,仿佛要抓住什么。 他想要抓住什么呢? 第119章 想要留住雪花 大多时候,临死之人的话会被当做胡言乱语。 偏生李清名的崩溃毫无迹象,隐晦过头。 虽然偶尔会露出偏执的反面,大家也都以为是他太过古板,便一笑泯之。 对待他,如同对待一个真正慈眉善目的长辈。 这场审判到了最后,已经在弟子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回去的路上,江望舒忽然看向伞下的少年,“感情,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吗?” “你是想说,他被夺舍了?”江漓如此回答。 风路过时卷起层层飞雪,少年的魂体在雪中忽明忽暗。 江望舒点了头。 “但我不觉得那是夺舍哦,倒更倾向于…他看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江漓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 他抖掉伞面的积雪,动作轻佻而漫不经心。 “大抵是因为现实和未来落差太多,精神上便崩溃了。” 经历过一轮死亡,江漓早已不复从前的单纯,他弯了弯唇,如凝固在冰块里的蜜果琼露。 “说不定,拥有什么了不得的机缘,就像姐姐你一样。” 江漓说这话时语气淡泊,笑意盈盈,江望舒却预料到了什么,凝重地盯着他。 “还有谢师兄,你们究竟在隐瞒什么呢?” “你想太多,”江望舒眯起眼眸,一口否定,“我能隐瞒什么?” “是吗?”江漓对这个话题并不特别感兴趣,他挪开眼睛,“你说什么那便是吧。” 然后在江望舒放松的时候,蓦然道:“什么时候能看见我弟弟?” …那一闪而过的危险只是错觉吗? 江望舒扶额,江漓似乎只对江悬感兴趣,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提起江悬时,她又恢复了平时的长姐风范,“既然这么想他,你为何不自己去找他?” 其实江望舒早就想说这句话了。 “……” 江漓掀起眼皮看她,一言不发,江望舒不解地回望,“怎么了?” “没什么。”这一次轮到江漓说这句话,他说:“你看,好大的雪。” 少年的声音带着愉悦和欢欣,满目憧憬。 江望舒也跟着仰头,入目便是漫天银白流羽。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跟江漓看雪。 看着看着,江漓一时兴起,他丢掉了伞,像小孩子一样跳进洁白的雪堆里。 江望舒最终还是没舍得制裁他,她想,人生短短几何,他想怎样都好。 踩过绵软的雪地时,江漓愣了,没有脚印,他没留下任何痕迹。 雪花也没能融化在手心里,而是穿透他的身体,落在脚下。 越想留住的,就越是容易失去。 少年重新捡起油纸伞,连上面沾着的雪也没拍落,他说,“走吧。” “不再玩会儿?”江望舒还是像过往一般纵容他。 “不用了,好冷。”江漓听见自己兴致缺缺的声音。 但其实下雪的时候是最暖和的。 少年重新撑开伞,阴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将自己与这面银白镗亮得可怕的天地隔绝开来。 他漠然地想,果然还是很讨厌啊,江悬。 * 时间从不轻易为谁停留,距离行刑日又过了数段时间。 太阳升起又落下,偶尔会推出月亮,罢辰时的工。 一切都照常运转着,除了天亮得越来越晚。 迟鸢也迎来了她的第二个任务。 “我又要突破了!”迟鸢对她的挚友们说道。 早在之前她便达到了筑基后期,如今正是大圆满之际,当然,剑术迟鸢也有好好的在练习。 不过…想起上次的那道天雷,迟鸢心头一悸,她只能祈祷自己运气好一些。 不止她在成长,其他人也是。 越九青率先达到筑基后期,然灯同上,倒是符珏松懈了许多,才将将筑基中期,或许与心境有关。 不过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件事。 迟鸢凑到符珏身边,像兔子钻洞一样挤着他:“让我看看,这次的人间历练任务是什么?” 挤得太近,符珏略微无奈,按住她的头,“什么也不是。” “是去白鸟城探讨风土人情。” “不用打架了?”迟鸢清澈到近乎透明的眼睑颤了颤,“有点奇怪。” 幼崽瑞雪长开了不少,此刻正在男妈妈然灯的长发上乱踩,已经有了拆家之势。 它不再灰扑扑,变成了黑漆漆,黑的程度是在夜间敲别人一棒子,对方都只会怀疑到妖魔鬼怪身上。 然灯抢救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把瑞雪丢给不情不愿的狼崽,他问了一句,“没有规定什么吗?” “唯一的规定是保证人身安全。” “具体是谁的人身安全?” 迟鸢的脑子转得飞快,“这是文字陷阱吗,保护白鸟城的居民还是城主,总不能是我们自己吧?” 谁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符珏摊开手,“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微黯,云彩通通被夜晚抹除。 彼时白鸟城张灯结彩,三千灯火同街长明,星夜璀璨如花。 是白鸟城历来传统的庙会进行时。 一行人顶着做工精细的皮套,虎头虎尾巴,敲锣打鼓地往前走。 长街四处都挂着华丽的莲花灯,小贩们纷纷戴上了款式不同的面具,叫卖声此起彼伏。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片红海般的游行大队,浩浩荡荡,从头至尾。 四个轿夫撑起一方红艳艳的轿子,脚步沉稳,被无数身着红衣的人群簇拥着,看起来喜气洋洋。 迟鸢分出注意力,奇道:“这是在干什么?” 符珏略知一二,为她科普,“是活动祭祀的游行队伍,轿子里应该是这次活动选出来的吉祥物。” 说罢,那双墨眸中闪过迷茫,“不过…里面并没有人。” 温馨安宁之中,无端的暗流悄悄涌动。 迟鸢并没有完全沉浸在这种安逸的氛围里,只是睁眼四处张望。 倏然,有人惊呼一声,尖锐地叫喊起来,“抢劫啊,救命!” 有情况。 几人对视一眼,白鸟城也在风鸣宗庇护的范围内,他们迅速在视野内搜索起可疑人员来。 “在那边!”越九青动态视力极佳,他低声道。 然灯便脚尖一点,楼阁与楼阁之间联结的红色绸带无风自动,少年身形鬼魅,飞身跃上房顶。 迟鸢与符珏紧随其后。 等她落在房檐上时,那毛头小贼已经被轻易拿下了。 被制住的蒙面人“哎哟哎哟”地喊着疼,眼底一片水光潋滟。 “人家只是想要点钱填饱肚子,各位英雄少侠就放过我吧!” 可惜在场没有人会吃他那一套。 被迫免疫的迟鸢默默地想,论撒娇,他可比不过江漓。 然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少废话,把你的东西交出来!” 他极其暴力地用手肘一顶,对方便吃痛地捂住腹部,做出奄奄一息的模样。 钱袋也随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120章 白鸟城纪事1 这贼子浑身漆黑朦胧,像是设了障眼法。 都用不着符珏出手,迟鸢评价道:“拙劣。”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直接揭开了他的真实面目。 那是一张如艳鬼般精致美丽的面容,皮相与骨相俱佳,自骨子里透出魅惑人心的气息。 少年穿着繁复精致的苏式红绣衫,但容色压住了这触目惊心的红,并不显得艳俗。 他白皙的额间点着一抹流金锦鲤状缀饰,又非常诡异的在脖颈处戴着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项圈,手上的四五个银环因为动作牵引而叮当作响。 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衫尾游动的数条金鱼,行走时便跟着游移,犹如从画中活过来了。 大冬天的,这家伙赤足站在瓦片上,似乎感受不到冬天的温度。 迟鸢看了符珏一眼,这是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是凡间的武者。 离他最近的然灯稍微愣了片刻,越九青一针见血地道,“他跟你有些像。” 是一种微妙的相似,不同于外表,那股气质离谱的很像,简单来说,就是撞风格了。 然灯沉默捂住越九青的嘴,“你别说话了。” 越九青:“…” 几人正面面相觑时,少年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欢迎礼节。 “在下神乐,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深红的衫罗顺着他的动作下落,游鱼游曳在布满寒霜的瓦片上。 迟鸢:“神乐是你的名字?” 这个名字没头没尾的,更像是代号。 神乐微微一愣,然后缓慢道:“姑且可以这样认为。” 还是很可疑啊,迟鸢没被他的皮相迷惑到,毕竟不管是符珏还是然灯越九青,她身边各种各样的美少年和美少女多得出奇。 越九青像审讯犯人一样打量着神乐,目光淬冰,“你为什么要偷钱?” 神乐一脸无辜,“我想要钱,谁不喜欢钱?” 瞧这身打扮,他看起来并不缺身外之物,穿金戴银的。 他在撒谎。 因为说法缺少信服力,然灯看这人的目光便更冷了些。 符珏悄然而至,与迟鸢附耳道:“他的身上有死气。” 鬼狐与冥域密不可分,托那所谓的高贵血脉遗传,符珏能看见普通人身上缠绕的死气,当然,发动条件是那人的杀孽足够重,重到浸入灵魂。 迟鸢皱了眉,看着一脸无害的神乐,她捡起掉在地上没人管的钱袋,正想说些什么。 身后传来了窸窣响动声。 少女大喝一声,“小偷,看箭!” 一支箭凌冽地便从后方袭来,神乐身形微动,避开了这夺人要害的攻势。 来者约莫十六岁,英气十足。 她拥有小麦般健康的肤色,还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意气与生机,像一只渴望飞翔的游鱼。 见落了空,少女暗骂了一声,“又被你躲开了,真该死!” 迟鸢转过头看她,“打扰了,这是你的钱袋吗?” 林鸦这才将目光移到四人身上。 她呆滞地看着迟鸢他们,然后抹了一把从嘴角流出来的眼泪。 林鸦自小生在白鸟城,还从未见过容貌能与【神乐】媲美的人类。 月色下,这群少年少女清冷出尘,容色如玉,个个都是宛如谪仙般的人物。 迟鸢纳闷地看少女发呆的模样,正要开口,她便火急火燎地接住钱袋,“…是我的,多谢!” 迟鸢:“啊…” 该说不说,她瞥见了对方耳垂可疑的淡粉色。 “虽然不是什么好时机,我还是要自我介绍一下,”少女挠了挠头,“我叫林鸦,乌鸦的鸦。” 迟鸢微微一笑,“你好,我叫迟鸢,我和我的朋友们过来看庙会。” 林鸦立刻皱起眉,“外乡人——可不能随意凑热闹啊。” 这反应有点东西。 符珏和然灯在背后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不觉,符珏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于是迟鸢面色不变,轻轻眨了下眼,“只是看看,也不行吗?” “算了…” 林鸦神色变换,目露纠结,“既然你们帮我拿回了钱袋,有问题就随时问我吧。” 待缓过神来,林鸦又指着还没逃走的神乐的鼻子骂道:“你们不要相信那家伙,他就是一条走狗!” 闻言,少年美丽的眉眼划过一丝不爽,“走狗?我是侍神,别把我跟那种下贱东西相提并论。” 林鸦对神乐怒目而视,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 但顾及外人在,她又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语气冷冰冰,“过几天我就跟你亲自算账!” “嘁。”神乐少年翻了个白眼,“别做无所谓的挣扎,你们不过是大人的祭品,他想要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你这家伙也太狂妄了!”林鸦剜了他一眼,结实的小臂青筋暴起,她挽起袖子。 瞧见要动真格了,神乐翻身跳下房檐,如幽灵般消失在夜空,只有那道充满恶意的声音久久不散。 “我才不陪你玩,臭虫。” 林鸦本欲起身直追,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迟鸢他们。 迟鸢歪头看她:“不追吗?” “需要帮忙吗?” 林鸦鼓了鼓腮帮子,“没必要,他轻功太好。” 紧接着,她忽然热情起来,“而且,现在还是招待客人比较重要。” “你们还没有住处吧,庙会都开始了,这个点可找不到地方借宿。” “要来我家住吗?” 白鸟城的居民都这么自来熟吗?迟鸢一愣。 然灯与越九青面露警惕,但还没说什么,符珏已经从流如善地道了谢:“那便…麻烦你了。” 然灯用口型道:【你搞什么?】 符珏笑而不语。 欺负老实人是吧,迟鸢踩了下他的后脚跟,打断施法! 方才还风度翩翩的符珏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他连忙用扇面挡住自己的表情,避免表情管理失败。 “啊,不麻烦不麻烦。”林鸦并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小动作,她摆了摆手,大大咧咧地道:“毕竟每年都有很多人来参观白鸟城。” 说完,林鸦隐晦地打量了几人的行头与相貌,她又在心底默默道:不过那些外乡人都没他们好看。 想打探情报的符珏欲言又止,“关于那个人…” 林鸦啧了一声,“他啊,是我们城的侍神者。” “不过他不是什么好玩意,你们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第121章 白鸟城纪事2 林鸦带着四人来到她口中的家。 那是一所极其普通的民居,外表非常不起眼,内里却宽敞得出奇,分了上下两层。 构思倒是很精巧,然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迟鸢和符珏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越九青犯困地打了个哈欠,有迟鸢他们在,他不需要像平时那样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心。 他们都注意到这里的房间很多,多得不像是一个人住。 林鸦倒也不避讳,“那是我家人的房间。” 家人…可迟鸢看这里的房间至少有十个以上,林鸦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吗? 符珏轻轻对迟鸢摇头,他无声道:她的神色不像作假。 林鸦也没再多解释。 她给他们分配了一间大通铺,然后一脸凝重地警告道:“非必要的话,这几日你们不要外出了。” “现在不是庙会高峰期吗?”迟鸢问她。 或许是见识到他们的武力,林鸦叹出一口气,从实说来:“如果是普通的庙会就算了,但这只是邪神的祭祀仪式。” “邪神?” 此话一出,几人都想起了清水镇的狐狸容愿,俱是不约而同地蹙眉。 “是的,说来惭愧。”林鸦撩起额头的发丝,她叹道:“白鸟城以前经济不景气,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我们城主常常向神明祈祷风调雨顺,四季无忧。” “谁知道他的祈祷成了真,白鸟城的确不再受大旱影响,却带来了不幸。” 说到这里,这个野蛮生长的少女眼里露出悲伤而脆弱的神情,但只是一闪而过。 “人们只是忙着庆祝上香,供奉起那位无名神,他们都忘了,免费的东西往往最昂贵。等到邪神靠香火壮大起来,谁也拿他无可奈何了。” “于是每年这个时候,祂就要求家家户户献出一对童男童女,供其享用。” “城主呢?”然灯问,城主不采取什么措施吗? 林鸦注意到然灯,险些被他和神乐极其相似的气质迷了眼。 愣了片刻,她说:“自然是被祂取而代之,至于真正的城主,早被邪神吞吃入腹了。” “你们刚才看见的那个人,【神乐】就是邪神的近身侍者,大家都说那邪神全知全能,我本来也不信劳什子的神明,但是他的确很诡异。”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林鸦感到口干舌燥,拿起竹筒便是一顿狂喝。 按理来说,林鸦本来不应该将她的计划对外人全盘托出。 几人都静默地听着,未曾打断林鸦的话语,直到有人破门而入。 迟鸢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剑。 来者却是个小姑娘,圆圆的脸像是红苹果。 此刻红苹果非常生气地质问道:“林鸦姐姐,你为什么把这些事情要告诉无关之人?” 无关之人:… 迟鸢四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氛围里。 林鸦揉了揉眉心,“抱歉,家妹不懂事,你们先休息吧,有事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听得到。” 也不等他们做甚反应,她不容抗拒地关上门,并随手将萍萍提出了去。 * 直到隐蔽处,林鸦才把像头小蛮牛一样横冲直撞的萍萍放了下来。 “萍萍,安分些。” 但萍萍却瞪着大眼睛看她,小脸气得发红。 “姐姐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啊,每年都捡那么多人回来,我们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林鸦对这个任性的妹妹没甚法子,只能耐着性子道:“萍萍你听我说…” 林鸦自觉见识短浅,也能看出迟鸢他们并非普通人。 出于私心,她希望这方不明势力至少能明确自己的立场,别随意加入另一方。 而且…那位自称神明的大人全知全能,对白鸟城的动向清清楚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是年幼的萍萍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林鸦每带回来一个人,他们的资源就会少一部分。 “我不听不听!”萍萍捂住自己的耳朵,对着林鸦发脾气。 “我好饿,我想吃饭,为什么你要照顾没用的人,我只想住一个人的房间,为什么你非得跟那位大人作对,明明只要牺牲两个人就可以获得平静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萍萍说话的动作僵住,她捂住自己发烫的左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鸦。 林鸦是众多家人里对她最温柔的姐姐,平时也最宠她,但是现在,林鸦给了她一巴掌。 “够了!”林鸦感觉自己的掌心生疼,热浪滚烫,但她的心脏却彻骨冰寒。 萍萍大大的眼睛里渐渐涌出泪花:“你打我?” “你为了他们打我?”她的声音又尖锐了些。 林鸦终于忍无可忍,她按捺住心底的怒火,低声道:“你这孩子能不能懂事些?” “萍萍,你想想,倘若那个大人真是好人,怎么会提出供奉童男童女的要求?” 林鸦本就不是细腻柔软之人,此刻也试图将道理细细掰碎了告诉她这个年幼的妹妹。 但是很遗憾,毫无作用。 “你又不是我亲姐姐,总是说些什么我听不懂的话,凭什么打我?” “明明是你不讲道理,你居然敢打我!?”萍萍却还是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心情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转变成愤恨,双目发红。 “…萍萍。”林鸦欲言又止,浓浓的失望几乎将她淹没。 她本来以为萍萍只是爱耍性子而已,却没想到她已经生出了这种想法。 而且说什么不是亲姐姐,这样的说法未免有些太伤人。 “我讨厌你!” 萍萍扔下这句话,迈着小短腿冲了出去。 林鸦内心百感交集,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初冬的风灌进了衣袖。 良久,又是一名清秀少女出现,她问:“鸦鸦,要叫人把萍萍带回来吗?” “不用了,让她吹吹风冷静冷静。” 不让她吃些亏,她是不会懂事的。 林鸦的精神无比疲惫,她淡淡地揉了揉眉头,终究还是道:“看着点萍萍,别让她乱跑。” “对了百灵,今天训练成果如何了?” 名为百灵的少女点头:“一切顺利。” 听见了答复,林鸦总算舒展开眉头,她望着窗外,远处朦胧的灯火长明,宛如点点流萤。 然而在这条繁华的表象下,掩藏着发溃恶臭的泥潭。 林鸦凝视了许久,忽然说了一句二人都心知肚明的话:“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第122章 白鸟城纪事3 哪怕并不想窥探旁人隐私,修士的耳力还是将一切都清晰的收入耳膜。 出于警惕,符珏早早设置了隔绝气息的结界。 听了一耳朵的故事,迟鸢大脑中大概有了脉络,但她还是问:“你们觉得那个邪神会是什么?” 然灯对所谓的神明嗤之以鼻,“是邪修吧,世间哪有走这般路子的神明。” 迟鸢也赞同他的说法,“这种人渣的确要被好好教训一顿。” “倘若他真有实力,应该一进城就把我们拿下了。” 议论了一番,迟鸢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符珏。 符珏察觉到了一些矛盾之处,“那位城主是与邪修做了交易,用人命换来生机,他的死亡不过是自食恶果。” “白鸟城的局面是他们自己一手造成,但因为牵扯到修士与无辜之人,我们可以出手,但不能太多干涉。” 修道最重视的是因果。 修士身上背了太多因果,便容易影响到心境,但一个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态的修士也不可能飞升。 人间历练的意义正在于此。 越九青听得稀里糊涂,软软的耳朵摇来摇去,他问:“现在我们是要把他杀了吗?” 符珏叹气:“林鸦她已经有安排了。” 林鸦的性格很好懂,就注定了她不是会甘愿臣服命运的人。 有了大概的思路,迟鸢将这些结论整理下来,发给江望舒。 江望舒是派发任务的主要负责人,一切由她承担。 她低着头看通讯玉符,过了几秒,便惊喜地抬起头,“师姐回复,我们说对了。” “既然林鸦她心里早有盘算,我们便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少年朗声说道。 这是属于白鸟城的劫,是林鸦成长的必经之路。 所以他们要做的,是命运的推手,不是命运的改变者。 越九青低低地“哦”了一声,符珏却忽然唤他:“越九青?” “嗯?”少年迷惑地眨了眨眼。 “你来说说,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符珏的声音很冷酷,就像第一次见到越九青那般。 越九青直言不讳:“把他杀了?” 迟鸢和然灯:“……” 迟鸢忍不住扶额:“感情你一句没听懂啊。” 但这一次符珏却没打算让他蒙混过关,他板起温润的面孔,透出几分压迫感。 “不能总是这样啊,越九青。” 被点名的越九青沉默了半晌,意识到他是认真的,缓慢地抬起头。 “我们希望你哪怕脱离了群体,也能好好的生活,别被人轻易哄骗了去。” 他坚定道:“不会的。” 符珏格外的严肃,抓着他不放:“万一呢?” 越九青习惯了用武力说话,雾蒙蒙的眸子闪了闪,“那就把他们都弄死。” 符珏又道:“倘若你打不过呢?” 越九青说:“…打不过就认输。” “然后呢?” 越九青心虚地闭了嘴,符珏依然紧追着不放,“然后你是不是就要等死了?” 少年埋着头,连耳朵都软趴趴地落了下来。 看样子还真是符珏说的这样。 迟鸢顿时傻眼,突然觉得狼崽的教育问题任重而道远。 “不要把你那套理论搬到修真界啊,”符珏连连摇头,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人类可是很奸诈的,你会被压榨到骨血都不剩!” 越九青想,死并不可怕,痛也只是一瞬间,狼族见惯了生死。 他正欲这般回答,却听见符珏的声音,“而且,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越九青颤了颤睫羽,雾蒙蒙的眸子里浮光流动。 符珏温声道,“冰狼族有冰狼族的规则,但我们没有,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所以会被朋友牵动身心与情绪,我们也会感到难过的。” 迟鸢也跟着道:“是呀是呀,你要是出事了,那我们可是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然灯冷冷地道:“可能人家都没把我们当成朋友。” 这句话否定的意味太强烈,越九青只觉得心中陡然一空,空得让他害怕,就像溺水之人失去了海浪上唯一的浮木。 “不是的!你们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越九青反驳的速度比他想得还要快,话一出口,就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哪怕耳根已经微微泛起红,越九青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会注意安全。” 然灯的声音依然冷冰冰:“你最好是。” “还有呢?”迟鸢眯着眼看他。 越九青抿了抿唇,神色勉强:“…我会为了你们好好使用大脑的。” 终究还是心软,符珏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教你最后一次,那邪修如何作弊对付林鸦,我们就如何帮忙回去。” 比起头脑,更重要的是独立思考。 迟鸢想,符珏真的是在严格要求越九青,出于一个真正朋友的立场。 若不是他今日所言,她还想不到这一层。 “但是,为什么你要设出那样的前提呢?”明明还有很多温和的办法,这并不符合符珏的作风。 迟鸢仍然不解,侧过脸去看他,长长的睫羽跟着呼吸的节奏轻轻颤动。 一时之间,符珏看她的眼神深了不少。 良久,他说:“他总要长大的,不说狠一些怎会长记性?” 说谎… 迟鸢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心底蓦然涌起不好的感觉。 然灯打断了沉寂的氛围,“现在是等林鸦行动,还是我们亲自去探查?” “不用着急,白鸟城的这位邪修气息很淡,实力在我们之下。”符珏这样说着,屈起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地板。 是空心的。 而他们住在第一层。 少年沉声道:“这下面应该是林鸦他们的训练场。” 迟鸢也跟着说,“她做的准备很齐全,白鸟城的庙会也就剩几天了,我们只要按兵不动就好。” 想着想着,迟鸢便开始发散思维。 林鸦,以一介凡人之躯,你能走到哪一步呢? 迟鸢又记住那双乌黑的眸子,其实她很看好林鸦。 第123章 白鸟城纪事4 说好按兵不动,于是迟鸢一行人这一天就真的只是看看风景,听听曲儿,没有打探任何情况。 但意外发生的很快。 次日清晨。 当天空渐渐褪去漆黑,彩云初现时,一个噩耗突然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林鸦近乎一夜辗转,浓重的乌青格外明显。 百灵急匆匆地冲进来,她神情恍惚道:“萍萍被神乐带走了。” 原本还在犯困的林鸦立刻攥紧了拳头,她站起身来,嫌恶道:“又是这条狗!” 百灵那张恬静温婉的面容上郁色满满,“而且,这次邪神要求献祭四对童男童女。” 林鸦瞪大了眼睛:“四对?” “是的。” “他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林鸦撑住脑袋,她早就该想到这一点。 邪修就是个无底洞,胃口只会越来越越大,偏偏那些人还醉生梦死,以为自己登上了极乐天堂。 总有一天,白鸟城所有人都会被其吞没。 “…”林鸦苦笑一声,眼底淤青越发明显,“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为了反抗邪神的统治,于三年前,林鸦组建了一支精锐队伍,但里面的成员多是女孩子。 女孩子有女孩子的优点,她们心思细腻,共情能力强,执行能力也足够强。 而这群队员里,存在被献祭,林鸦亲手救回来的,有姐姐或者妹妹被抓走的为了复仇而来的,也有和林鸦一样,不愿意整天生活在惶恐中的少女。 但无论是怎样的来历,经过这些时日的磨砺,他们都成了一家人。 修真界有灵根,凡间存在武者,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江湖。 与镇定的外表相反,林鸦的心底沉甸甸的,并不保证自己能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因为这已经是第三次开战了。 前两次都是毫不意外的失败,输得彻底,不少人都因此丢了性命。 多么不公平啊,对方有着莫测的术法,她们却只能肉搏。 林鸦常常恨自己没有灵根,没有能力保护家人。 久而久之,她也会在午夜梦回时记起硝烟中少女们玫瑰般真挚美好的笑容。 “真的能成功吗?” 林鸦这般丧气地想着,但该说的话还得说。 百灵关切地看着她,“要不去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林鸦抓住桌子上陪伴她多年的弓箭,藏起了满腹心事,她推开了房间内的巨大柜子。 柜子下藏着通往地下的通道。 黑暗中,少女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百灵紧随其后。 她当然可以脆弱,但是在人前,林鸦只能是团队里无坚不摧的领袖。 * 地下训练场是百灵亲手设计出来的,面积极其广阔。 百灵看似外表文弱温柔,却是白鸟城里着名的机关大师,就连林鸦的弓箭都是她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林鸦用力拍了拍手掌,引起了远处少女的注意力。 很快,队伍集结完毕。 人头攒动。 林鸦静静地注视着下方的队伍,白鸟城人口不多,约莫三千人。 而这支队伍…不过寥寥数百人,占了五分之一不到。 林鸦的目光一一掠过那些稚嫩而黝黑的脸庞,她们当中,最大的人也不过十八岁。 这是一支拥有绝对天真,也拥有绝对勇气的队伍。 成熟的大人从来只觉得这是小孩子的游戏,未把他们放在眼里。 直到他们眼里的小孩子们真的拿着刀剑冲进了邪修的祭祀现场,一次次带走了作为祭祀品的无辜孩子。 她的沉默太过长久,有个女孩子举起手,“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要开会啊?” 他们的时间都很仓促,除了吃饭,其他时候都在争分夺秒的训练。 林鸦无意浪费时间,她尽量轻松道:“大家,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我们要提前开战了。” 此言一出,原本还算安静的空间顿时响起了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能问为什么吗?” “好突然啊,我还没准备好。” 百灵就站在林鸦身旁,她说:“因为萍萍被抓走了,她可能会变成祭品。” 白鸟城的庙会一共持续七天时间,今天是第三天,而祭祀仪式会在第五天举行。 少女们面面相觑,看见了彼此眼睛里的沉重。 也有人对小孩子娇纵的脾气表示不满,“萍萍怎么又闯祸了?” 有人小小声道:“放弃她不行吗?” “你在说什么,不可能。” “那我们和邪神有什么区别,当初加入反抗军不就是为了避免牺牲吗?而且萍萍是我们的妹妹。” “姐姐,我有点害怕。” 说这话的是一个羞涩的小女孩,在去年的战争里,她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哥哥。 闻言,身旁长了她几岁的女孩沉默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安静!”林鸦被他们一言一语吵得头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背百灵的发言稿。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为了反抗,为了牺牲的姐姐妹妹,是为了获得真正的自由。” “邪神一日不除,我们的家人姊妹便永远要生活在压迫之下,倘若命都没了,又何来享受?” 她放缓了语气,又道:“我知道,前几次的失败给很多人带来了阴影,但是这世上不存在不流血就能成功的斗争,罗马非一日建成,这本身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少女们却被林鸦不符合性格的发言震得鸦雀无声。 那个小女孩怯怯地问:“姐姐…被夺舍了吗?”话刚问完,就被她身旁的女孩给捂住了嘴。 本以为会获得一大片掌声的林鸦:“…” 话已至此,林鸦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在百灵及时救场。 虽然她是个温润的齐刘海女孩,气场却不容忽视。 少女待他们静了片刻,才温声细语道:“当然,现在你们若想要退出也可以,我与林鸦不会拦着你们。” 话音一落,安静的队伍渐渐传出了异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艰苦条件。 见不到光,也抬不起头。 少女的声音清浅,和她温软的性子很相似,说出来的话却很冷酷。 “我尊重你们每一个人的选择。” 话音刚落,林鸦率先急了,她跳起来揪了百灵的辫子,“不是,我才热起来的场子要被你说没了啊!” 面对躁动的场景,百灵并不着急。 她微笑着娓娓道来,“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死的,但是死亡很可怕吗?” “死是一瞬间的事,你的大脑和你的心脏会停止跳动,然后失去意识,疼痛也是一种短暂的表现,这听起来很可怕,对不对?” “但是今天我要告诉你们,死才不是最可怕的事情,遗忘才是。” “死亡是必然的降临,身为凡人之躯的我们终将死去,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也是三十年。” “当那一天真的到来,家人朋友迟早会忘记我们,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我们存在的痕迹,我们会被世界彻底遗忘。” “既然如此,人生不过短短几万天,为什么不做一些值得的事情?” “大家都大胆一些吧,我们需要生存空间。如果这次成功了,也许会名垂青史,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被彻底遗忘,总有人记得我们,至少——我们曾经努力过。” 第124章 白鸟城纪事5 百灵的话音落下,整个地下训练场都安静得可怕,只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良久,林鸦敏锐地听见有人低低的啜泣声。 最开始提问的那个女孩恨铁不成钢地说:“大家振作起来啊,反正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小女孩已经没被姐姐捂住嘴巴了,她握着小拳头,举过头顶,直接吼了出来,“我要名垂青史!打倒邪神!” 童言无忌,但更能打动人心。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她喊起来,“打倒邪神!” “打倒邪神,打倒邪神!打倒邪神!” 这次再也没有人说退出了。 一声声的呼喊渐渐汇聚成了茫茫黑夜里的星火,排山倒海的热情朝着二人袭来。 林鸦的眼睛也跟着一点点亮起来。 破晓前最后的一抹晦暗被抹去。 林鸦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领袖,她有的是不过满腔热血与一身武力。 百灵却恰恰相反,她心思细腻缜密,常常能做出挽救全局的决策,就像现在一样。 鼓气完毕,林鸦便遣散了队伍,和百灵商量起战术来。 百灵叹气,“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虽然白鸟城的其他人避我们如蛇蝎,这个邪神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应该还是老样子。” 前两次的失败让林鸦积攒了不少经验,此刻也自嘲地弯起了唇。 他的自大给了林鸦和百灵成长的机会,而这也将成为唯一扭转局面的契机。 但二人都心知肚明,这般场面不会持续太久,等到邪修没了和蝼蚁玩耍的兴致,他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想起被带走的萍萍,林鸦眼里爆出惊人的杀气,她靠在摆烂兵器的武器架上,冷冷地说:“没关系,这次我会让他为他的自大付出代价。” 说着说着,百灵忽然犹豫了,“那群外乡人…” 她当然也对昨晚的事情略有耳闻。 “我们要不要借他们的力?” 林鸦抬起头,小麦色的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色,“这毕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好吧。”百灵懂了她的意思,林鸦是怕依靠外力再衍生出一个邪神来。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待尘埃落定,林鸦忽然一拍脑袋:“差点忘记说了,百灵,辛苦你了。” 林鸦对少女微微一笑,一直以来,制定计划谋略的都是百灵,林鸦在前冲锋陷阵,她在后方保驾护航,功劳不比谁少。 百灵莞尔一笑,“何谈辛苦,这是我的荣幸。” 毕竟那个时候连家人都放弃了她,林鸦却像天神一般降临,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 黎明到来之际,两位少年手肘撑在身后,他们坐在高高城墙上,看见了灯火两茫茫。 这里是白鸟城的城墙,也是最高点,能将低处的景色尽收眼底。 东方的太阳火红渐渐升起来,看着城墙下乌云般聚拢的人群,符珏忽然道:“他们到了。” 然灯连眼皮子也没眨一下,“嗯,迟鸢他们应该也行动起来了。” 既然是任务,便并非真的什么也没做。 早在之前,迟鸢拉着越九青溜出去玩,正好看见神乐绑走了萍萍,于是便自告奋勇,尾随着他一路来到了城主府。 二人要探一探那邪修的老窝。 月色深深,打在城主府的瓦片上,呈现出温润而惨白的玉色。 轻松躲开了没用的守卫们,越九青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然后他的瞳孔渐渐放大,喃喃道:“真的是玉砌的。” 奢侈的有钱人,迟鸢感慨了两声,在传讯符上划下四个字:“一切顺利。” 他俩敛息的功夫很不错,不用符珏的符篆也行。 而神乐再怎么武力高强,也只是凡人。 对于两人跟踪的行为他毫无所觉,一路上都有人对他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问着好。 少年一手提着昏睡过去的萍萍,面色倨傲冰冷,他不屑回复任何人,目不斜视地走进城主府内部。 迟鸢与越九青对视一眼,在那扇门即将合上的时候,猫着身子钻了进去。 这一进来,两人都傻了眼。 原以为外面的玉瓦已经非常夸张,里面却更是穷尽奢靡,别有洞天。 偌大的城主府中心竖立一座三人高的金镶玉雕像,头发丝清晰可见,唯有面容没刻画出来。 雕像臂弯处是一大把圆润大颗的珍珠和琥珀串成的项链,脚下踩着满地金银打造的叶子。 于它的身后,是一座宏观的喷泉。 喷泉基底为世间少有的和田玉打造,其中流出来的琼浆玉液,那是江城最着名的酒坊所酿。 清澈的酒泉下面铺垫着细细的金沙,零碎的玉与珍珠成了鹅卵石般的存在,在月色映衬下显得美轮美奂。 就连假山里的随意一株花花草草都是玉石雕琢而成。 迟鸢与越九青同时目瞪口呆,等缓过神来,一股无名之火在心间熊熊燃烧。 劳民伤财。 第125章 白鸟城纪事6 到了地点,神乐便把堵住小女孩嘴巴的布团扯了出来,他的动作非常粗鲁。 萍萍的手还被绳子捆住,只能委屈巴巴忍着痛意骂他。“你这个叛徒,坏蛋,放开我!” 少年迤逦的面容漫不经心,他懒洋洋地道:“我是叛徒,那你便是小叛徒。” 这话一出,萍萍便想起了之前自己说过的话,她面色青白交加,惊恐地看着神乐。 但是小女孩转了转眼珠子,仍然嘴硬道:“那也比你好,我只是说说,你却连自己的姐姐都能出卖,你不是叛徒是什么?!” “呵…还轮不到你来说我。”神乐的表情骤然冷淡下来,他冷着脸重重关上门,将她独自留在无光的屋子里。 神乐居然是叛徒?? 迟鸢在窗外听了一耳朵的情报,心中暗道稀奇,难怪林鸦说什么他不可信。 见萍萍只是被关进了房子内,暂时相安无事,迟鸢便跟着一无所知的神乐溜进另一间房中。 这间屋子被布置的阴森无比,其中血腥味浓重得让嗅觉敏锐的兽族越九青狠狠耸了耸鼻子。 他苦着脸倒退了一步,任由迟鸢探头偷看。 出乎意料的,看见众人口中的邪神时,哪怕知道他不强,迟鸢还是陷入了深深地沉默。 那不过是一个未曾筑基的普通修士,虽然这家伙披着黑袍看不清容貌,好像气质高深莫测,但在迟鸢看来,也不过是故作神秘罢了。 迟鸢觉得自己一个人完全就能解决掉他,她正在恍惚之际,忽然听得神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人,祭品已经全部齐全了。” 神乐将右手放在胸前微微致意,黑色发丝随着鞠躬的动作下垂,遮挡挡住他的半边脸。 邪修动了动嘴唇,沙哑的声音如砂纸摩擦所发出来的一般,嘶哑难听。 他淡淡地道:“干的不错,滚下去吧。” 神乐张了嘴,却没有第一时间退下去。 “愣着做什么?”邪修冷冷地睨他一眼,宽大的袖子用力一挥,剧烈地气流便轻飘飘的将神乐掀飞。 一个活生生的少年如同一块豆腐,被重重砸在墙壁上。 “…”神乐捂住自己的胸口,眼底晦暗无光。 他的唇角渐渐溢出艳丽的血,仍然面色不改地说道:“这是我的疏忽,大人,反抗军又要进攻了。” 邪修半瘫在藤椅上,翘起二郎腿,惬意悠闲, 听到这个消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哦,一群蝼蚁而已,任他们闹吧。” “反正再怎么闹腾还是得死。” 邪修完全没有所谓的反抗军把放在心上,他也不介意有人能为自己平淡的生活添点乐子。 这番暴力场面看得迟鸢忍不住瞳孔一缩,看来所谓侍奉神明的【神乐】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神乐不加入反抗军的队伍? 刚才那种力度… 迟鸢估摸着,如果是普通人,内脏应该碎了大半了。 何必呢…她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兵荒马乱。 神乐静默着正要退出去,听见动静的他猛然抬头,眼底爆出剧烈的杀意:“何事喧哗?” 那来报的侍卫神色慌张,语调颤颤:“大人...不好了,反抗军他们闯进来了!” 被打扰的邪神率先发难,他冷冷地蹙眉:“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拉下去砍了。” 侍卫颤巍巍道:“不是的,这次不一样。” 邪神却是挥了挥手,不耐烦地皱起眉:“还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一群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吗?” 话音刚落,如同打脸一般,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应声而倒,震荡起地面的积灰。 动静之大,迟鸢不由得侧目探头看了一眼,唔,原来是城主府的大门被轰开了。 看来符珏他们很给力。 天凉王破啊。 迟鸢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 他的财产!!邪神猛然站直了身体,眼底流露出心痛的神色。 毕竟城主府寸金寸土,不仅瓦是玉石做的,连大门上都抹着金箔。 差点没了小名,趁乱抓到机会的侍卫这才语速极快地继续说道:“这次他们的队伍好像有如神助,不死不伤不灭!” “不死不伤不灭?” 邪神忍不住笑出声,是被气的。 “吹什么牛,怕是你们太没用了。” 虽然嘴上说得很轻松,他还是很诚实地迈着大步往外走。 神乐也跟着他往外走。 刚出了门,便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个邪修,给我去死!” “什么东西,给你脸了,还敢舞到我面前来?”被视若蝼蚁的凡人反咬一口,邪修却是气得笑出声,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黑气凝结成的攻击自袖口飞出。 正对着林鸦的心口。 林鸦是个武力高强的人,但也只是个普通人。 迟鸢暗道不好,这邪修不知修炼了什么邪术,居然穿破了符珏他们布置的防御阵法。 黑刃近在咫尺,林鸦额头浸出冷汗,她咬着牙后退了一步,角度略略偏了一些。 但人类的速度并不够快,眼看着避无可避。 符珏知道,这一击必中。 但是他没有任何动作,这是林鸦命中的一劫,并不会将她置于死地,但会废掉一只手。 邪修的笑容越发扭曲,他恶狠狠地说:“这是给你的教训!” 但时间一秒又一秒过去。 只听见耳边弓箭破空的声音。 林鸦迷茫地睁开眼睛,她本该受伤的肩膀却毫发无伤。 是谁帮她挡下了那一击? 林鸦环目四顾,她心底同样很纳闷,只以为这是迟鸢那一堆人做的。 知道队伍里的一个女孩捡起地上的羽箭,小心翼翼地说:“林鸦,你看。” 白鸟城以前以打猎为生,是以优秀的弓箭手很多,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林鸦可以做到百步穿杨。 而这箭是她平时会常用到的弓箭样式,看起来平平无奇。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问:“是哪一位弓箭手?” 女孩摇头说不知道。 “能拦截对方的攻击,这种箭没几个人能做到。” 林鸦抿了抿唇,但战斗并未停止。 因为没有一击必杀,邪修进入了狂化状态,换言之,他要认真了。 第126章 白鸟城纪事 林鸦看不见,但洞悉全局的迟鸢却看得很是清楚,那一箭是神乐射出的。 只是他的行为过于反常,过于自相矛盾,迟鸢只觉得迷惑。 另一边,神乐摸了摸指间的后茧。 他敛了黑沉沉的眸子,慢慢收起弓箭,紧接着无声无息地捻断了黑刃。 附着妖力的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燃到他的指尖,少年还是一无所惧的模样。 他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不冷,也不痛。 随着战斗渐渐进入白热化,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位弑神者慢慢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方才那一击耗费了邪神大半精力,因为不觉得林鸦能活,他完全没有节省妖力的意思。 但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过招,邪修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头。 他的法术根本抢不到林鸦。 事态渐渐失去掌控,邪修眼底慢慢闪过一丝紧张,他咬牙道:“你让谁帮你了?” 林鸦不明所以地偏头,并未回答,有一说一邪修的体术真是有够烂的。 她猛然发力,朝着对方的腹部狠狠一击。 邪修不敌,痛得弯着腰时,林鸦一个单手劈在他的后颈,然后将藏在袖中的匕首在其中一绞。 一下,两下,三下。 绞得对方痉挛得蜷缩在地。 林鸦是弓箭手没错,但她用起匕首来也毫不手软。 这样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少女沉寂了片刻,探上对方的脉搏,的确了无生息。 匕首重重地砸在地上。 “……” “白鸟城死去的英灵们,你们都看到了吗,邪神已经被我杀死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褐色的血液流了一地,林鸦仰天,一行清泪自眼角流下。 她想,原来没了法力的邪修什么也不是,杀死他也那么简单。 但这一场迟来的胜利,他们等了太久。 迟鸢心情沉重极了。 修士几秒钟就能制服的邪神,林鸦却用了整整三年,才能走到他身边。 但这样就能轻易否定他们付出的努力吗。 显然不能。 分明已经是胜利的前夕,符珏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邪修身上流动的灵力有些微妙。 感知到危险的气息,符珏正欲显形,躺在地上的邪修忽然浑身发出关节咔咔作响的声音。 林鸦明明没有见过修士自爆,可骨子里却生出了无端的熟悉声,她声嘶力竭地回过头大喊。 “是自爆,大家快找掩体趴下!” “真够狠毒的。” 迟鸢皱了下眉,正欲出手,一个单薄的身影忽然闪现到众人面前。 “微生崖…?” 明亮的火光中,林鸦略略睁大了眼睛。 神乐缓慢回过头,他甩了甩衣袖的金色游鱼。 与此同时,周围的空间渐渐涣散, “这…是什么?” 动乱之际,迟鸢的指尖点了点眼前晃动的结界。 符珏冷静地道:“是妖鬼的诅咒。” 当彻底被杀死,神乐也会彻底不复存在。 “也就是说,他早就死了?”迟鸢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是的。”少年缓慢点头。 错乱紊乱的失控,林鸦的眉头越来越紧。 她咬着唇,看着神乐。 少年安静地闭上眼,露出林鸦看不懂的笑容。 林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愣,然后温声道:“微生崖 ,我姓微生,名崖,大家记住我的名字就好。” 哪怕知道幻梦结束,他就会消失,微生崖仍然告诉了对方他的名字。 “是烟花?” 茫茫暮色中,一束又一束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五光十色。 在这光线忽明忽暗中,微生崖说:“真好,还能和你们一起再看一次庙会的烟花。” 邪修的侍神者的代理名是神乐。 此刻少年鎏金般的虹膜焕发出刺目摄人的光彩,摄人心魄,宛如濒死的绝望之鸟,试图摆脱命运的掌控。 惨白的月光淌在他透明而精致的脸庞上,透出几分背离凄清感。 他温柔地说:“辛苦了,林鸦。” * “人若是死于非命,怨气极重便会成为恶鬼,他用自己的灵魂编织了一个谎言。”符珏感慨道。 “什么谎言?” “在林鸦濒死之际,他的灵魂包裹了白鸟城,避免了这次死亡,在不断的轮回中找寻杀死的办法。” 然灯问:“可是一个凡人为什么会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 符珏回他:“他体质其实很适合修真,是真元灵骨。” “是反反复复的模拟,是血浓于水的羁绊,但这样的做法无异于自取灭亡,只会快速消耗他脆弱的灵魂。” 而一个人的消失,从来不是从死亡开始的。 “因为这触及到了道法规则,幻梦结束后,他也会被强制抹除。” 越九青难得能听懂,“也就是说,哪怕我们不来,邪修依然会被杀死吗?” “是的。”符珏点头,“白鸟城真正的救世主,是他们自己。” 当最后一个人遗忘关于少年的记忆,那么他就彻底消失了。 他是邪修的侍神者,也是弑神者。 一切都结束了。 林鸦轻松地笑起来,仿佛卸下来了某种重担。 少女眼里闪烁着野性与不羁,她从来就不是别人口中的好孩子,也是不被这个时代所接受的美丽。 “待在白鸟城太久了,都快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我呢,我也要去见一见属于我的江湖了。” 虽然白鸟城的居民都要推举林鸦为城主,林鸦却婉言谢绝。 从来不是什么大圣人,不过是不甘愿生活在晦暗之下,而且白鸟城也算养育了她这么多年,一报还一报。 林鸦从来都是自由的。 “可是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林鸦无视了身后的喊声,背上她轻便的行囊。 “走吧?”她和百灵相视一笑,两人并肩,逆着光走在大道上。 被束缚的鸟儿终于飞出了禁锢她的牢笼。 修真者可游历人间,普通人也可用脚步丈量方寸。 迟鸢目送着二人的背影。 渐行渐远,直到她们彻底消失在视线内。 迟鸢知道,林鸦的旅途才刚刚开始,而他们的故事从未停止。 “结束了,我们也回家吧?”看完这一切,迟鸢伸了个懒腰,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那白鸟城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彻底解决吗?”越九青傻傻地问。 失去了统治者,白鸟城如今人心惶惶,百废待兴,正是缺乏人才的时候,林鸦和百灵却一走了之。 他挠了挠头。 符珏回答了他:“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林鸦已经结束了邪修的统治时代,接下来白鸟城的命运何去何从,便再也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然灯也迎着晚风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他的声音在风里模模糊糊。 “白鸟城的未来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啊,就是责任心太重了,会吃大亏的。” 第127章 双生子的宿命 遑论别人是怎么想的,迟鸢他们一行人已经回到了风鸣宗,提交任务。 江望舒笑眼看着四人,也许是江漓回来了,藏起来的心结被打开,她整个人都不复从前的冰冷。 她动作很轻地摸了摸迟鸢的头发,“这次我发布如此简单的任务,本来就只是为了让大家放松心情。” “师姐?”敏锐察觉到了她的未尽之语,迟鸢偏过头。 江望舒放下手,她看着外面的风景,天色微凉,露水深重。 她的语调舒缓,却如同平地惊雷,炸起在场人员的思绪。 “过完这个年,接下来就要准备大赛事宜了。” “目的地是青州。” “好快啊。”迟鸢觉得有点突然,数着自己的手指开始算日子,然后惊恐地发现,距离过年也不过只剩下十来天。 这次江望舒没有安抚她,她继续说了下去:“青州人杰地灵,风水极好,你们安心去吧。” “宗门这边,有我和真人守着。” 说罢,江望舒的目光流连过迟鸢的脸,少女的脸蛋已经渐渐褪去了婴儿肥,显出灵动清纯的容貌来。 这是她一手拉扯长大的小姑娘,养着养着,如今竟是也到了出征的时候。 无论她内心多么不舍,也知道这是属于迟鸢的道路,年轻气盛的她还需要更多历练,也不止是迟鸢。 江望舒目光一一扫过其余三人,符珏,然灯,越九青。 他们都是宗门的天骄,独一无二的荣光。 透过少年青涩的面庞,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一样的意气风发,但她只希望这群孩子能飞得更高,更远。 思及此处,江望舒温柔地嘱咐他们,“去吧,去寻找属于你们的天地。” 她用力地推了愣住的迟鸢一把。 对于江望舒,迟鸢完全没有防备之心,她惊诧地看着师姐,趔趄地朝着身后倒去,然后被来自三只不同的手臂接住。 他们接住了她。 迟鸢彻底回归到了小队的队列里。 “关于随行人员,我们这边安排了江悬还有江漓陪同。” 江望舒转过身,声音变得疏远而浅淡。 “虽然我不知道江悬在闹什么脾气,但是他应该去外面看看了。” 江悬闹脾气? 这说辞并不符合他们对江悬的印象,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江师兄他怎么了?”迟鸢上前一步,大声问。 这次江望舒说了一句闲话:“或许你们应该自己去看看?” 迟鸢看了自己一眼肩膀上无忧无虑的小鸟,感觉它胖了不少,沉甸甸。 果然人活着就是有诸多烦恼啊,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 另一旁,被人念叨的江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少年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中,门户紧闭,余晖浸不进来一点。 他裹了裹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整个人宛如一尊木雕,沉静地合上眼睛。 良久。 木门被叩动。 “江师兄你在吗?” 那道久违的熟悉声音将他从朦胧的幻觉拉了回来。 听到动静的江悬搓了搓自己的腮帮子,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雪水里,他想去开门,僵硬得朝前迈出一步。 然后咕噜一声,倒头栽了下去。 “师兄?!” 听见了里面沉重物体落地的声音,迟鸢暗道不好,几人合力劈开了木门。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江悬瘫倒在地上,床上的被子被拖了半截下来,桌前枯败的兰草在花瓶里萎靡不顿,没有灵力滋润的小橘灯的外壳更是腐朽了大半。 整个房间毫无生气,死气沉沉,连同房间的主人也是。 少年久不见日光的肌肤由健康变得病态,那样的苍白脆弱不由让人侧目一惊。 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像一缕风,一炊烟,一束光,悄无声息地消散在这尘世间。 符珏皱眉拉住要上前的迟鸢,任由越九青和然灯把失去知觉的他带回床上。 摸到江悬的手臂时,然灯忍不住叹了一句:“好冰。” 越九青:“他好像生病了。” 迟鸢有点着急,但还是顿住了脚步:“怎么了?” 符珏像是有话说,对她招了招手。“出来吧。” 二人说话这期间,符珏顺手挡住了能溜进房间内的阳光,任由房间继续昏暗。 见到迟鸢一无所知的表情,符珏还是动了动唇,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去:“你不觉得,他现在这种状态更像是鬼魂时期的江漓吗?” 此话一出,迟鸢便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另一边,正窝在藏书阁里的与夜惊雨聊天的江漓忽然心有所感。 他低下头,发觉自己的手掌如同坏掉的某种灵器,光芒微弱。 察觉到了他的失神,夜惊雨便问道:“怎么了?” 江漓沉默地把自己的手悄悄藏进袖子里,然后摇了摇头,“没事。” 透明的手掌若隐若现,他的心底忽然无端蔓延出了惶恐。 但表面仍旧毫无异常,少年饶有兴致将头凑了过去,“让我看看你最近在写什么来着?” “唔……霸道仙君爱上落跑甜心?” 本来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的江漓语气忽然凝滞,他迟疑地揉了揉眼睛,一字一顿地念出那行长长的书名。 被江漓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念出这种略带羞耻意味的书名,哪怕是淡泊如夜惊雨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认真想了想,还是决定为自己正名,“是啊,本来只是听了那个小师妹一言,没想到…卖的还挺畅销的。” 平心而论,夜惊雨的文笔很不错,塑造什么样的故事都不在话下,再加上这般有噱头的标题。 夜惊雨狂野霸道的路子才横空出世,文学市场几乎全部被他的书给挤占了。 看着友人自豪的表情,江漓忽然问他:“现在的生活你还习惯吗?” “挺好的,这些读者还会给我寄信,你看,这位名为蜀南公主的笔友给我写的信!” 夜惊雨喋喋不休地对他诉说创作过程中的趣事,一边给他看粉丝寄来的东西,一封又一封的信堆在脚边。 青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像是燃起了一簇火焰,一下又一下地跃动着。 江漓支着下巴看了他好久,忽然轻笑出声,“看来你已经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第128章 黎明之前 夜惊雨从前是个厌世性子,三句话不离书,偏偏符修者大多病弱。 江漓死之前,除了弟弟,最担心的就是这位好友。 如今看他不再沉寂自我世界,慢慢有了活人的生动气息,江漓也发自肺腑地为其感到开心。 “我决定以后也继续创作下去,因为真的很有意思。” 一开始是一个人的孤单故事,到了现在已经那么多人能与他共鸣,夜惊雨感慨万千。 “文字果然是能传递感情的东西。” 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这和平时白开水般的生活不同,那些读者的言论像是一抹五彩斑斓的色彩,为他平淡晦暗的生活添了一笔。 能被人看见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就好。”江漓握了握拳,如此说道。 * “他发起了高热,看起来最少烧了三天。”医庐的师姐面露难色。 修士的体质很好,一般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也多亏江悬以前体质好,没被这场汹涌的高热烧傻。 迟鸢轻轻地走过去。 当她的指尖触及额头时,便能感觉到那一阵又一阵火燎原野般的滚烫。 “你们之前都没注意到吗?” 然灯大喊冤屈:“这…我们也才回来啊。” 几个小孩呐呐地说不出缘由,师姐不由得扶额叹气。 留下几味丹药,她又说:“算了,让他好生歇息吧。” 待人离开,四个小孩团团围在江悬床上。 房间里一片晕黑。 越九青下意识要把窗帘拉开,就听得迟鸢与符珏异口同声道:“别拉。” 见越九青一脸懵然,迟鸢想了想,只能勉强解释道:“他现在不适合见光。” 越九青点点头,问:“江师姐为何不来看他一眼?”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江望舒对江漓和江悬的差别太大了,明明都是弟弟,态度却是翻天覆地的不同。 迟鸢默了片刻,“我也不清楚。” 他们之间生疏的连姐弟关系都不明显。 谈话间,江悬紧闭的双眼颤了颤,有了苏醒的征兆。 几人立马噤声,也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慌乱与无措。 “你们…怎么来了?”话一出口,江悬便知道自己不对劲。 声音是难以言喻的嘶哑,嗓子里仿佛含着一柄刀子,在喉口遁来遁去,疼得他下意识捂住喉咙。 但这一幕落在迟鸢眼里,便很不是滋味了。 江悬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动作缓慢又僵硬,好像刚成精的木头,又好像是从冰湖里打烂出来的尸体,也是硬挺挺的死鱼。 迟鸢只觉得心头一哽,怒道:“你还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江悬本想装傻,直到他伸手去掀被子,僵持了许久,然后无力地垂下右手。 “…还是被你们发现了。”他连撑起头的力气都失去了。 “这样下去,你会死吗?”迟鸢直截了当,不给他任何迟疑的机会。 “不见光…就不会。”江悬勉力勾唇,想要证明他很好,但还是失败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此刻正火辣辣地烧着,身体却好似寒冰,难以动弹,连手指都不听使唤。 这些天来,江悬整个人一直处在冰火两重天的状态,饱受折磨过后面色呈现出雪一样的苍白。 看他执拗而坚定的眼神,迟鸢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大概就是改变命运的代价,江悬用他的一半还给了江漓,他给了他行走在阳光下的权利,自己却在阴暗的房间里缠绵病榻。 她的内心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甚至开始后悔动用那枚光阴果,不过拉回来一个人而已,一定要到这种程度吗? 符珏突然问:“江漓他知道吗?” “…” 江悬的唇色本就淡,此刻被他抿得发白,他摇了下头,不说是与否。 迟鸢忽然悟了。江漓前几天还会吵着闹着要见他,现在是闭口不提此事。 做完这个动作后,江悬像逃避一般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被子。 他闭着眼睛,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迟鸢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只是不想,不想让他永远定格在十四岁。” 本来结果不至于此,是江悬把自己的灵魂分给了江漓一半。 双生子亲密无间,他们共享心跳,共享生命。 有了那一半的灵魂,随着时间的增长,江漓就会慢慢长高,成为他梦寐以求的大人。 他很了解自己的哥哥。 江漓回来以后虽然嘴上不说话,心里其实很在意那段他错过的时光。 大家都在往前走,他也不想停在原地。 他与洁白的被褥融为一体,看上去就像被太阳晒化了。 “虽然从来没有人怪我,但是这个情况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比如他的姐姐。 她不理解江悬的所作所为,因此在她的眼里,江悬也是江漓的死因之一。 归根到底,是他没有去参加那所谓的奉天联赛。 狼崽面无表情地压下帽子,“可是,你和江漓要跟我们一起离开。” 虽然这句话说的时机并不恰当,但果然也只有越九青才能点明主题。 江悬猛然睁开眼,他探出半个脑袋,高声道:“不行!” 符珏无奈地解释了一下:“这也是师姐的决定。” 少年的声音不疾不徐,“是江师姐让我们看你的,有时候她怎么想的,还是得你亲自去问才知道。” “……嗯。”沉默良久,江悬的声音重新低落回去。 四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对人心的复杂程了解度又上升了一个阶段。 心结易结却难解。 江悬尚且病着,不易伤身劳累。 最后是然灯为他带拢的门。 眼看前方最后一丝光亮被吞没,江悬知道,这扇门关上后,再打开就很难了。 他转过头去面壁,强迫自己提前适应黑暗的环境,却听见了急促的风声。 是迟鸢,她像个小炮弹一样从门缝里挤进来,这一次谁都没能抓住她。 “我就不信了,那劳什子的天道无法逆转!!”少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你…”江悬想说什么,却看见迟鸢的掌心忽然出现了一股纯白无瑕的幽幽绿色灵光。 与净化的水灵根不同,那是代表生机的木灵根。 第129章 听见了,你的心声 迟鸢向他伸出了手。 面对这份未知,江悬却迟疑了,他靠着墙后退了一分。 迟鸢满眼不赞同地看着他,等待了几秒钟仍旧无果,她便态度强硬地上手,抓住了江悬,确切的说,是木之灵抓住了他。 那团森绿如萤火般的美丽光芒渐渐扩散,最终彻底吞没了房间里的黑暗。 它并不刺眼,但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星星点点,柔和的光晕落在他的脸上,江悬摸到了自己冰凉凝结的眼皮。 少年湿润的眼睛里滚落下来了一滴炽热的水。 眼前的一切都朦胧如同幻境,他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还有那股弥漫在鼻尖,近在咫尺的奇异冷香。 门外,三人愣愣地注视眼前堪称奇迹的一幕。 越九青眨了眨他雾灰色的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江悬的脸色从青白恢复到红润,再到行动自如,不过只用了一刹那。 直到一片迷你而粉嫩的花瓣从门缝里溜了出来。 越九青只好奇的是用手掌虚无地碰上一下,它便如同短暂的烟火,顷刻破碎,只弥留点点冷香。 见状,他赶忙无措地收回了手,符珏声音很轻:“是中逢花。” 这是一种只会生长在寒冷南方冬天的花,品种名贵而娇气,近乎绝迹。 漫天飞舞的花瓣雨为他带来了第二次的生机。 待到荧光消散,江悬近乎僵硬地低下头。 他摸着自己的手腕,舌尖抵住上颚。几个字从少年口中挤出来,“谢谢你,迟鸢。” 迟鸢却是摆了摆手,说了一句旁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要谢就谢风鸣宗的前辈吧。” 她望着空洞洞的房顶,上方的空气里还保留着中逢花的馨香。 也就是方才迟鸢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原是那位无人得知的前辈再一次帮了她。 极致的木灵根代表生机与希望,水灵根代表希望与纯洁。 宋雪书认可了她。 至此,迟鸢拥有了第三道灵根:木灵根。 迟鸢对还在怔愣中的江悬道:“现在开始,你也能站在阳光下了。” 江悬的神情不似之前那般遗憾,他颇为新奇地活动了下身体,猛然跳下床,觉得自己仿佛重获新生。 “虽然没有身体的缺陷,但我想,我和江漓也就能隔着玻璃遥遥看一眼了。” “为什么?”消耗完一轮,迟鸢精力不太旺盛。 “规则就是规则,我们两个不能见面,这是相斥的。” 江悬如今已经不着急了,眉眼如初,褪去死气,又是一条活脱脱的好汉。 如今一听见规则二字,迟鸢就会联想到所谓的纸片人,被他人掌控的一生。 她的心间不由得愤懑起来,“总有办法的,我还会想办法让你们一起出现!” 江悬轻轻地“嗯”了一声。 对于迟鸢的话,他毫不怀疑。 她的出现,似乎总伴随着好运与奇迹。 * 瞥见其中情景,符珏愣了愣,猝不及防的被然灯推了一下。 他回神,顶着灼灼烈光,少年眯着眸看他,“你发什么呆,走了。” “……” 见符珏还没清醒,然灯继续絮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的这个情况不适合我们在场。” 他抿了下干涩的唇,“有什么想问的,以后再问吧。” 说完,不待他回答,然灯便与越九青一人一边硬生生抓着他的肩膀,朝着外面的寒风中走去。 见无关之人远去,江悬忽然咧开唇笑了。 他的眼底映着初冬浓雾里的暖阳,若隐若现,瞧着模糊又遥远。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照顾你,没想到真的到了最后还得靠你。” 江悬很少露出这般正经的神态,迟鸢不知所措,一时半会竟说不出话。 半晌,她低下头,搅动着自己的手指:“你,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有这些东西吗?” 其实迟鸢说这些话有很大是心虚的成分,要不因为江悬看上去实在不行了,她也不会暴露自己的第三灵根。 那是底牌。 迟鸢觉得自己不应该瞒着她亲口承认的家人,但理智告诉她,不可能。 逆天而行本就不可能。 但如果不救江悬,她应该也不会得到那位前辈的认可。 按理来说,无论是地下黑市的冰灵根,还是突然冒出来的水灵根,最后还有这木灵根,都非常可疑。 但是江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期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躲闪。 少年的眼里藏匿了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待人要细看时,无风也卷起层层浪花,最后只剩下平静与纵容。 他的声音没有平时的跳跃活泼,平稳地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 “你和江漓一样,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师妹,我知道你是模样,所以我永远不会怀疑你。” 何况,江悬最是清楚被误解的滋味。 他的前半生,有一半都在被人质疑,所以江悬绝对不愿也不想看迟鸢被她所信任的家人束缚,走上自己的路。 迟鸢啊,应该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她是会是被亲手放飞的纸鸢,自由与未来,虽迟但到。 他轻轻地把迟鸢的手停在自己的胸前半寸,动作郑重而诚挚。 “江师兄?”她还尚在心虚与愧疚两种情绪里沉沦,迟迟出不来,迟鸢不能理解他的行为,正欲抽回手。 少年呈着波光的眼睛清冽地看她,迟鸢恍惚地能听见他的颤音。 江悬说:“听到了吗,我的心跳声。” 如果说人类是擅长欺诈的罪犯,那他的心脏便是最坦诚也最赤裸的侦探。 他分明什么都没说,迟鸢却从他的眸子看见了还没说完的话语。 “你的担忧,你的心情…全部我都能理解。” 他用自己的衣袖擦掉了迟鸢隐匿在心底,从未曾被人察觉过的眼泪。 “所以放心大胆的放手做吧,我和江师姐都是会你最坚实的后盾。” 良久,迟鸢才回答他,少女的声音空灵里匿着淡淡的沙哑。 “嗯,我听见了。” 【如果你害怕背叛,没有安全感,不信任其他人,那就听听我的心声吧,让我的心脏来告诉你,最真实的答案。】 第130章 除夕之乐 自那天风波过去以后,江悬不再神出鬼没,而是时不时地出现在大众面前,彰显他的存在感。 江漓也有意无意地,隔一天两天便出来晃荡一次。 知晓内情的几人都觉得,这对双胞胎在某种程度上的默契俨然已经达到了巅峰。 纯白空间内。 森森轻车熟路地跳上迟鸢的肩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身上的木之灵真的很浓郁很纯粹。” 它一把揪出中逢花的残影,“你从哪里抓到的木灵啊?” 迟鸢也纳闷:“我也不知道这是木灵啊?” 搞了半天,这东西一直跟着她? 花花性子跳脱许多,它大声道:“恭喜你鸢鸢,现在已经打开了世界的第三层,进度可是快过半了哦!” 迟鸢数了数手指,叹道:“哦,那你恭喜太早了,还剩整整五层。”真是路漫漫而其修远兮啊。 花花鼓励她:“没关系,说不定你一分钟就能解除两层封印呢。” 迟鸢保持微笑,觉得它是在异想天开。 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直了身体:“好了,让我看看这一次是什么世界吧。” 目前开启的是水木世界,第三层的世界和她臆想中的又大不相同。 眼前骤然白光一闪。 迟鸢忍住闭眼的冲动,黑色的未知角落仿佛被人暴力破开,扯下那层帷幕的伪装,露出来的…便是漫天黄沙与尘土齐飞舞。 “什么鬼啊…”迟鸢被突然飞来的沙子呛得连连咳嗽,哪怕是经过沙鳌的模拟环境,也不代表她会喜欢待在这种环境。 “这次居然是土吗。” 芝芝的声音紧随其后,“不,还有风。” 花花大为震撼:“就是说一次性开了两层世界?” 沉默了片刻,迟鸢幽幽地摸了摸花花的脑袋。“你是什么预言家吗?” 等到混乱过去,风与水将躁动的沙尘按入地底。 凡间俗语只说春雨贵如油,落进地里时,那迷人眼的风沙便老老实实地化为一方黑土,滋养万物。 一场细雨过后,小小的角落里居然生出了一口小小的灵泉眼。 仔细观察了半天,森森一脸认真:“嗯,还可以再长大一点。” 风捎来了春天的温暖气息,混合着潺淌的水流声,这片安静的世界渐渐流转起来。 看着湿润肥沃的黑土地,迟鸢好奇得弯腰摸了一下,“那它会长出灵脉吗?” 它神神秘秘地说。“一切皆有可能。” 闻言,迟鸢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这跟守着一座金山银山有什么区别? “那我不是实现财富自由了?” “嗯……再过一段时间,或许会有灵兽出现哦。”森森提醒她。 迟鸢迷蒙了一瞬:“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别说灵兽,她连灵植上的害虫都没看到。 花花却说:“…啊,因为到了如今的地步,世界的基础构架已经达成,其实出现什么都不用奇怪。” 自然世界万千,物种的多样性也难以探究。 “你们世界不是也突然就生成了灵智吗,这就像你说不清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虽然我觉得应该是先有蛋再有鸡…都一样啦。” “停停停!师父别念了!!”迟鸢差点被它这一番言论绕晕过去。 她一人站在一望无际的花海里,感受拂面而来的微风,看每一棵灵植舒展自己的枝丫,沐浴在阳光下肆意生长。 迟鸢讶异地挑了下眉。 她忽然觉得身体内一阵翻涌,热血上头,“…我能动用的力量好像变得更多了。” “这便是生之道啊,你能解锁得越多,力量就会越强大,最终与自然共鸣,和谐相处。” 随着呼吸渐渐平稳,迟鸢仿佛真的融入了这方小天地,听着风与水声,迟鸢终于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这里真的是一方独立的小世界,它是真切地活着的。 花花意犹未尽,一脸自豪地说,“这才哪里到哪里啊,也许等到最后阶段…是造物主,你可以成为***。” “什么?”迟鸢听不清,那后半段的言语好像被谁刻意扭曲了,古怪非常。 森森没出声,这次饶是不爱说话的芝芝也看了花花一眼。 “…啊?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自知失言,花花老实闭上了嘴。 迟鸢心情大好,不打算跟它较真,她看着跃动在自己指尖的木灵,忽然抬头:“月呢,他还好吗?” 这次没人能给出准确回答,它含糊其辞地回答:“可能或许……挺不错的吧。” 事实上,它们三个在空间内待了这么久,都没看到月的身影。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迟鸢不死心地继续追问:“…我的木灵根能治愈他的眼伤吗?” 看她着急得不行,森森还是叹气,“不行的。” “他的伤拖得太久,就变成那样了,现在已经是药石无医了。” 迟鸢尝试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但都石沉大海。 人不愿意出来,她没办法,叹息了声,“看来还是要等到过年以后才行。” 等到大年三十,那时候人间团圆,家家烟火俱欢颜,是一年当中最热闹也是最幸福的事情。 过了年节,便要离开江州。 按理来说不应该出发得这么晚,其他宗门都已经离开了,但风鸣宗还固执己见,同凡间一样保留着过年的传统。 “难道这算是…你们人类在寻求最后的安稳吗。” 森森不能理解人类的情绪,作为书中一抹灵识,很多时候它无法共情。 迟鸢表示无所谓,她想起了正事,抖开宽大的衣袖。 “对了,你们能看出这家伙是什么来历吗?” 说话间,一抹蓝绿色的光芒落了出来,它静静地浮在地面,看上去很是平平无奇。 “…是丹火啊?” “对啊,我给它取名叫碰瓷。”迟鸢戳了戳装死的丹火,触感温温热热,哪怕是装死,也根本是没死透的状态嘛。 森森看了趴在地上的丹火好半天,“唔,这家伙跟我们年龄一样大!” 花花震惊:“天,怎么是你?” 然后它的态度瞬间转变成了暴怒:“你这个老不死的!” 迟鸢挠头:“啊?” 原本一动不动的丹火猛然鱼跃起来,“喂,你在管谁叫老不死的?” 第131章 春的前夜 花花不可置信地在地上弹来跳去,因为过于激动而大声吼叫起来:“鸳青!!你怎么在这?” “你咋没跟着旧世界一起死去啊?” “死去?” 被叫做鸳青的丹火被这话带偏了一瞬间,火焰在空中划过极微妙的弧度。 “那你们不是也没事吗?” 由于几位当事人都不是什么省心的性子,又是好一顿兵荒马乱。 平复了心情以后,森森才抽空正式介绍了丹火的来路。 “迟鸢啊,这家伙跟我们一样都是灵类,不过上古卷轴里记载过它,在炼丹师里也算有一席之地吧,你就放心的压榨它!” 知道了它的来历,迟鸢不由得汗颜:“我又不是地主…” 这话说的跟她在压榨奴隶一样。 紧接着森森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鸳青道:“你说说,一把大年纪了还为老不尊,居然敢碰瓷人家小姑娘?” 花花附和着自家的老大:“就是就是,真不要脸!” 鸳青的性格再接近人也不是人。 它没有人的道德感,更没有羞耻心,只是懒洋洋地回:“哦…那你们是怎么挨上人家的,我猜…也是靠碰瓷?” 反将一军。 这次轮到三只书灵无言了。 反复被碰瓷的大冤种迟鸢举手:“?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回想起之前的手段的确不光彩,于是森森分外双标地咳嗽了一声,“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你们既然也看上这好苗子,那样我也不客气了。”说罢,鸳青迅速一咕噜滚到迟鸢的手背上,只能感觉到细雨蒙蒙浸润土地一般的凉意。 花花却大拍着胸膛承诺:“没事,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圆圆不用怕,如果真不好使就换一个!” “喂,我还在这呢!”鸳青幽幽地说。 看着这一群互相伤害打闹的团子,迟鸢本来打算离开江州就放他们出来玩,如今却是提前头痛起来,仿佛已经预见了她的未来。 她长长叹息一声,“注定不安稳啊。” 入夜以后,天边云卷浓厚,只能窥见月落星沉,浪潮浮沉。 安静的纯白空间忽然传来一阵异声。 仿佛有什么撞荡了金钟,那声音庄严肃穆,悠远绵长。 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浇花的迟鸢被惊得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发问,浑厚凝实,一道又一道的钟声回荡在心灵之间。 无形之中,宛如有一双大手如春风般轻柔抚慰着迟鸢略显凌乱的思绪。 不知不觉,她的情绪也跟着冷静下来,镇定地看向躲在花叶上瞌睡的森森它们。 代表更迭的钟声被敲响,几只书灵俱是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凝重。 “金钟响了。”森森难得不跳脱,它说,“这个声音…应该是来自西南方。” “西南方?”迟鸢突然记起,青州不就在西南方向吗? 由于有迟鸢这个小孩在,几个书灵很有默契地,它们很快换掉了之前的沉重语气,故作轻快道。 “是的,虽然这一代海底镇守的【朝】陨落了,但是没关系,新的接任者即将出现。” 迟鸢没有问【朝】是什么,她捻起一直以来佩戴在胸襟前的避水珠。 在温暖的室内,这枚缠绕着珊瑚枝的珍珠散发出莹润柔和的微光,细腻粉白,它的光忽然一暗一明,不规则地在她的视野晃动。 花花从未注意过,它惊讶了片刻:“这个不是南海的珍珠吗?” 但更惊讶的是森森,因为在迟鸢拿出避水珠之前,它一直都没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一刹那,整片空间充斥着海浪新鲜的气息。 迟鸢却心有所感,她取下避水珠,温温热热地贴在耳侧。 远方的海浪击打着海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避水珠,作为擅长编织幻境鲛人的至宝,它能产生一点致幻作用。 银灰色月光清冷地映照出平静如水的大海,波光粼粼,涟漪点点。 顺着这枚避水珠,能听见大海的呼吸声,是有条不紊的,它与人类和谐共生。 海鸥振翅欲飞,海浪拍打沙岸,轻柔的带着咸腥味海风路过这一片蔚蓝,水天相接。 幸运的旅人偶尔能窥得鱼跃出水的场景,晶莹剔透的水珠飞溅出漂亮的各种形状,在狭窄的天地间掀起小小的漩涡,然后缓慢回落,最终沉溺回到海的怀抱。 一切都是那般祥和与美好。 直到各种景象色彩花团锦簇的呈现在她的视野内,平整如蓝宝石般的大海渐渐转换了颜色。 蓝色——绿色——褐色——最后是血红色。 那样的鲜明,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绝望。 少女清亮的瞳孔缩了缩,她从避水珠里…听见了从千里之外传来尖锐的嘶鸣。 传说中鲛人的歌喉曼妙无比,一曲价值千金,甚至可以达到倾城倾国的地步,又怎会失态至此? 那声音戛然而止,一切都到此结束了。 “为什么会这样?” 但熟悉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久久盘旋,挥之不去,迟鸢忍不住按捺着避水珠,“这是青州的海?” 她当然记起来了在秘境里的鱼鱼,记起了它浑身的伤疤,还记起了那方被她解救的海洋。 迟鸢陷入了迷茫,这…就是她想要和朋友们一起约定看见的大海吗? 花花它们看她恍惚的模样,便知道必定是知晓了什么,鲛人的能力可以让他们特定只对一个人施展。 至于她的避水珠,一只鲛人一生只会也只能产出一颗。 “该不会……你那位朋友就是【朝】的继任者吧?” 迟鸢猛然抬起头,语气冷了许多:“我不知道,但是它看起来很年幼。” 森森跟着解释道:“鲛人族生长期与你们人类不一样,它是长生种,所以有可能只是看起来比较小而已。” 迟鸢才不在意什么长生不长生的,她只知道,自己喜欢的大海又有危险了。 大海对她意义非凡。 那片象征着【自由与希望】的大海,赐予了她海洋之心,给了她最原始的水灵根。 她磨了磨牙,“绝对不行!” 第132章 心结 “没关系,我们会想办法帮你的。” 才把这话说出口,森森忽然发现,自己说“没关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我知道,我不着急。”迟鸢笑了笑,眼底生出了刺骨的寒霜。 因着上一世的瘴气影响,她总觉得人类与自然是一体的,是命运共同体,是共生共存的关系。 迟鸢很担心事情变得越来越严峻。 少女正望着窗前的一枝独秀的寒梅发呆,忽然有温暖的手攀上她的肩膀。 迟鸢回头看着来人,一身红衣,银色的枫叶被雪光衬得亮堂堂,平添几分飒爽。 她站在那里,就已然胜过大雪中所有冷梅,抬手挥指都能轻易叫旁的事物失了颜色。 江望舒的声音在冷空气中传达得更快。 江望舒笑意盈盈地对自己的小师妹说,“在想通某种事情之前,先来帮我布置布置宗门吧。” “嗯?”迟鸢眨了眨眼睛,一滴雪珠从她指尖滑落,无声地溅入雪泥里。 看似纯白无瑕的雪,其实最是肮脏。 江望舒手里怀抱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的是半截嫩绿的柳枝,也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东西。 见迟鸢总是发愣,她便拍了下她的发苞,不是责怪,更多的是亲昵的意味,她轻轻的说:“……你这孩子,忘了吗,后天就是除夕夜了。” “之前的每一年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噢,又要到新年了。”迟鸢迟钝地回答她,面色淡了淡。 岁月流转,时间又要转过一页了,这就是新年啊。 至于迟鸢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江望舒摸了摸下巴,又补充了一句。“不,今年应该有了新弟子,应该还会更热闹一些。” “来吧,记得帮我去给你的朋友们赐福。”说着,她把柳枝瓶往迟鸢怀里一塞,拍了拍手掌,“这是惯例,不能忘记!” 柳枝赐福,也是风鸣宗的习俗。 迟鸢没理由不应下,但是距离除夕来临前,还有一小段时间。 新年新气象,作为师姐的江望舒忙着收拾宗门,改头换面,毕竟无论是谢揽厌还是陆舟,要么不食人间烟火,要么不感兴趣完全摆烂,他们都不爱管这档子事情。 见迟鸢还是闷闷地不吭声,江望舒忧愁地叹息。“你啊你,心都飞到几千里之外去了,” 迟鸢:“!” 然后她伸出了魔爪,掐住迟鸢脸蛋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咬牙切齿地的说:“真的那么不想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江望舒的语气里带了些酸意。 于是迟鸢含糊不清地回答她:“不是!…” 该怎么告诉师姐呢,说她的担心? 明明知道有一方在受难,她果然无法做到完全无视,尤其是那个代表幸福的日子即将到来。 “没关系哦,师姐知道的比你多得多。” 江望舒的手很柔软很温暖,但常年锻炼也微带茧子,触及她的脸时有痒痒的粗糙摩挲感。 她贴着迟鸢的脸,温声道:“相信师姐,好吗?” 重生以来,迟鸢无数次都能听见旁人对她说“相信我”。 符珏说过,君翩翩说过,江悬说过,书灵们也说过,如今到了江望舒。 这一世与之前有了太多太多不同,迟鸢终于用力地点了下头。 她忽然又想起来了,符珏曾经说过这句话:“救得了,那是命,救不了,那也是命。” 于是迟鸢决定不再为难自己。 她跳下椅子,对着开解她的江望舒大声道:“谢谢你,师姐!” “……” 江望舒看着她飞速跑远的身影,就像一阵风。 一时间心头居然生出了自家孩子被拐走的错觉,她连连摇头叹道:“小没良心的。” 过了半秒,看着突然亮起的通讯玉符,江望舒的神情便不复之前那般温柔,这是只有在对外时才会展现出的锋芒。 【江师姐,青鸾宗的竹遥又双叒叕递了拜帖。】 但是她格外冷酷而且坚定,光速地划掉这一项会面:【说了不见。】 * 迟鸢是想起来了被她忽略了一阵子的小伙伴,就连瑞雪都还被寄养在符珏他们那里。 推开那扇门时,她觉得自己还是太任性了,任性到有些无情。 仅仅因为个人原因就影响到全队的关系,迟鸢已经准备好献上膝盖为之赔罪了。 “回来了?” 第一个看见她的人是符珏,越九青探出一对大耳朵,此刻在符珏身后两眼放光地盯着她看。 少年白衣如雪,唯有那双浓墨般深邃瞳是唯一的色彩,点亮了整片雪地的光景。 “啊,嗯。”迟鸢懵懵地应答了一声,风雪太大,她穿的单薄,冷得缩了缩脖子。 见状,那扇半开的门也是彻底被打开,这是让她进屋说话的意思。 明明符珏和越九青他们没有说什么,但,迟鸢怎么都感觉自己被兴师问罪了。 她心底的这种愧疚感,在看到燃灯黑着脸捂着头发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你快把你家臭鸟带回去!!!”少年心痛地摸着自己半截长发,感觉又枯糙了不少。 “怎么了?”迟鸢看着肥嘟嘟的瑞雪,这家伙肚子上的肉都要堆到地上了。 越九青言简意赅,“瑞雪到了磨牙期。” 灵兽生长的速度极快,而然灯的发质真的很好,像流淌的银白月光,触及顺滑。 而他本人也是很在意形象的,现在几乎是强忍怒气,别说什么华美长发了。 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成熟好几岁,一副耐心已然被耗尽的模样。 这时候符珏便附耳提醒迟鸢:“小心他重操旧业。” 毕竟……在然灯成为男妈妈之前,他可是无情的解剖大师。 迟鸢睁大的圆瞳逐渐转变成惊慌,她立刻接住肥嘟嘟的瑞雪,然后轻轻地安抚炸毛的然灯。 “冷静,千万要冷静!这可是越九青的后辈!!” 一旁看热闹的越九青:“?” “喂,谁让你趁机告黑状了!”然灯忍无可忍,抓住了符珏。 符珏心虚地选择转移话题:“所以你究竟为什么那么在意你的头发啊?” 然灯轻轻转头,“因为,这是为我妹妹留的。” 第133章 冻货 少年身形瘦削而高挑,相貌精致曳丽,那双极具攻击性的眼眸平时总是带着暗沉沉的戾气,破坏了这份美感。 但大家都注意到,说到“妹妹”两个字时,他的面部表情柔和了许多,像被融化了的冰块。 然灯拎起掉落的那一根发丝,在此之前,他从未主动袒露过自己的心事。 三人都知道他的一点来历,但并不完全。 他的眸子里流露出丝丝缱绻的怀念,是一汪轻轻晃动的清澈泉水。 “我的妹妹长得很可爱,很乖巧。” 事实上,这一点从然灯这个哥哥身上就能看出来,他们一家人的基因都很优秀,男俊女靓。 然星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但正是因为她太过可爱,在一众面黄肌瘦的小孩里玉雪玲珑,出类拔萃,才引起了拥有某些特别爱好的上层权贵们的注意。 意识到了外界的危险,身为哥哥的然灯自然站了起来,试图为她遮挡风雨。 后来然星就打扮成男孩的模样,整日脸上都抹着锅底灰,看不出之前的白嫩嫩。 然灯说:“为这事,我亲手剪断了她的头发。” 小女孩都爱美,然星也是,还因此与他发飙大吵一架,那时候然灯便安慰她说,“没关系,我替你留着长发。” “我们两长得很像,等你长大以后,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好。”然星答应了,她把哥哥的长发捋到右肩,又把系在自己手腕上的发带缠了上去。 大功告成,小姑娘一字一句地叮嘱他:“那你可不能偷偷剪掉哦~” 于是少年放下了他意气风发的高马尾,为自己的妹妹留起一头长发。 “所以,我最近研制出了一个新的灵器。”然灯忽然转移了注意力,他反手从空间锦囊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有了它,或许……就能解决江师兄的烦恼。”少年一脸笃定。 “诶,这个是什么?”迟鸢想摸一摸,顾及着灵器脆弱,又收回了动作。 然灯把那其貌不扬的盒子放在桌上,他碰了碰锁,却并没有打开。 面对着众人强烈的抗议,他笑而不语,“这是惊喜。等到除夕那天,叫上江漓师兄一起来吧。” 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迟鸢不由得叉腰:“行吧,既然如此,你们就跟我一起去准备一个东西。” “什么?”越九青歪了歪脑袋。 “当然是做一个…蛋糕!”迟鸢没有故作神秘,她拖长了声线。 “蛋糕是什么?”符珏一脸疑惑。 迟鸢比划着说道:“是吃的,就像陆舟师兄经常吃的甜甜的糕点,但要大很多倍!” “我从古籍里翻到,人们在聚会时会吃月饼那样的食物,蛋糕也是庆祝的食物,所以我们可以合力做一个,到时候推出来!” 其实迟鸢是森森给的一本无名书里看到的,她从其中了解到,自己生活的天地不过是其中之一,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蛋糕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 见几人还是一头雾水,迟鸢清了清嗓子:“最最重要的是,蛋糕是庆祝生辰的重要仪式之一!” “生辰,谁在除夕过生辰?”然灯问。 “江师兄,确切的说来,是江悬和江漓。”迟鸢大声的说。 往年来,江悬从不庆祝他的生日,因为江漓不在,这几乎成了风鸣宗的某种忌讳,连带新年过得也气氛尴尬起来。 江悬已经很久没有过生日了。 迟鸢:“但是今年不一样,大家都在,我想在离开之前创造一些美好的回忆。” 听完来龙去脉,符珏爽快地一口应下:“好吧,那么那个蛋糕该怎么做?” 迟鸢看到的书籍里有制作蛋糕的具体流程,因此她丝毫不慌,“首先下山去采买一些材料吧。” 因为轮到新年,风鸣宗的禁制也宽松不少。 几人很顺利的下了山。 江州的都城也换了一番新模样,河边树上都挂着红澄澄的灯笼,家家户户贴满了对联,还有特意倒过来的“福”字。 到了一年里结算丰收的季节,人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一眼望去,喜气洋洋,节日氛围很浓厚。 越九青从未见过这般繁华光景,少年看着看着,忽然将视线挪到街边的一行排列整齐的松树上。 高大的青松上积压着薄薄的一层雪,除了灯笼,它的枝丫上还挂着一些不明的圆球物体。 “那是冻柿子啦。”瞥见了同伴跃跃欲试的目光,迟鸢熟门熟路地摘下几个,干脆挨个递给小伙伴们。 符珏注意到,有很多小孩子在摘树上的果子,也有很多大人往上面挂各种各样的水果。 迟鸢才刚把冻得硬邦邦的柿子放在掌心搓搓,就听见越九青倒吸凉气的声音。 “好冰,好硬。”狼崽露出一副被磕到牙的表情,委屈巴巴地垂下耳朵。 而他的手里,那圆润饱满的冻柿子毫发无伤。 迟鸢无奈地道:“怪我没跟你说,这个不能直接吃,要提前解冻。” “冻品也是江州特色之一,意思是将一年的霉运都冻结起来,然后就会被消化掉。” “除了冻柿子,还有冻梨,冻葡萄,冻栗子……”她一边说着,一遍伸手去拽另一了松树的枝丫,反手掏出一串紫的发亮的硕大冻葡萄。 “只有你找不到的,没有想不到的。” 江州保留水果的技术非常高超,毕竟是水果之都。 冻货解冻后,口感清凉脆甜,如同冰沙,是平民也能尽情享用的美食。 然灯正听的起劲,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越九青朝着他靠过来,并且眼睛亮亮的,一脸希冀。 哦,记起来了,他是火灵根。 然灯几乎是心领神会,但是少年无语地退后一步道:“喂…打住别想,这样很浪费我的灵力啊。” 好歹也是个纯度极致的天才,他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直到正疯狂苍蝇搓手的迟鸢和符珏听见这句话,两人齐刷刷地对他行了注目礼。 然灯:“……?” 最终他还是变成了无情的打火机一枚。 第134章 年终祈福 从各大商铺里购买原料出来后,已经临近黄昏。 飞雪早就停了,天边的云彩藏起淡淡一抹浅色光晕,日落西山,半遮半掩。 然灯面无表情地为他们融了一枚又一枚的水果,整个人的怨气都要溢出来,正要吐槽时。 有个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少年下意识地皱眉眯眸,“?”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祝你新年快乐,大吉大利,顺风又顺水,财神到你家!” 那个人道歉的速度快得惊人,语速也是像连珠炮,噼里啪啦的一通输出。 “……”然灯满腹的火气就这样被卡在喉咙里,发作不出来。 其实这个时候人多,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迟鸢忍不住笑出声,主要是看他吃瘪实在很好玩。 然灯木着脸,意味不明,“你们江州人真有意思。” 不过前方的人流忽然成倍的增多,摊位也多了不少,看上去很热闹。 不是本土居民的符珏好奇心上来了,“刚才那个人行色匆匆的,是在干嘛?” 看他们行走的方向都格外的统一,迟鸢艰难地运转起大脑,开始扒拉她贫瘠的记忆。 片刻后,她恍然大悟。 “我记起来了,今天是祈福日,前面是灵山寺。” “灵山寺?”几人面面相觑。 迟鸢的眸子忽然闪了起来,“传说灵山寺会赐予它每个流离在外的子民庇护。很有名的!你们要去吗?” “来都来了。”符珏如此说到,来都来了,这真是一句神奇的话,能把本来没兴趣的越九青说动。 于是四人达成一致,跟着人流慢慢前进。 今天上香的人非常非常多,迟鸢站得腿都麻了,才排到她。 和它的名气相反,灵山寺看上去并不壮观,也不华丽。 青灯炊烟,普通的木头砖瓦,佛像面目和善慈悲,仿佛神灵一般,包容地注视着每一位虔诚的香客,却有种古朴的美感,令原本漫不经心的几位年轻人也严肃起来。 寺庙里的方丈披着金红相间的袈裟,迟鸢定睛一瞧,…竟然是个佛修。 符珏也看出来了,他有些诧异,毕竟佛修和鬼修一样,修炼起来都是近乎极端苛刻的条件,几千几万人里能出一个都难。 面对他们探究的目光,这位佛修微微一笑,“小友,请吧。” 上香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并不是只做这一件事。 迟鸢蓦然回过神,她从方丈接过一柱香,双手合十,然后虔诚地举过头顶。 十秒钟内,香燃未灭,火焰均匀平衡,这就是吉兆。 迟鸢松了一口气。 然灯曾经也上过香,知道这个说法,夸了一句:“运气不错啊。” 紧接着是越九青。 虽然不同人情世故,越九青也没掉链子,火焰没有熄灭,甚至越演越烈。 三人都是如此。 最后轮到的是符珏。 他方才点燃了那香,微弱的火焰便骤然灭掉。 符珏微愣,他又重新借了火。 怎么回事?迟鸢暗道不好,无所事事的然灯和越九青也集中了注意力。 眼看他要成功上香了,猝不及防地,那香蓦地在他掌心断成两截,火星不经意溅了出来,烫红了白皙的手背。 “……” 残留的灰色掉落在香坛上,少年面色不变,沉静得宛如置身事外。 一时,场面寂静极了,离符珏最近的那人直接不由自主地倒退好几步,以他为中心,全部空了一一圈出来。 这场面,仿佛符珏是什么洪水猛兽,是灾厄的象征。 毕竟…哪怕是大灾大难之人,在祈福日也最多就是熄灭,可这香直接从中间一分为二的断掉了,简直闻所未闻。 迟鸢眉心紧锁,“方丈,我们的朋友能不能重新上一次香?” 符珏倒是非常淡定,好像他根本不相信,或者说是不在意。 方丈却摆了摆手,他说:“无法,已成定局,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迟鸢只觉得这话听起来实在太有歧义了。 大过年,这个结果实在令人无法高兴起来。 虽然还没结束,但迟鸢有些生气,也不打算继续祈福了,她抓住符珏的手想要离开。 方丈却突然开口:“等等,小友。” 他是在叫符珏。 迟鸢和然灯瞬间拔高了警惕心,一脸狐疑地看着方丈,他却仍然不疾不徐地说:“贫僧并无恶意,不知这位小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符珏按捺住不安的同伴,他点头应允。 虽然知道佛修是最无欲无求的修士,但迟鸢还是念了一句:“…注意安全。” “放心。” 说完这句话,符珏便头也不回地跟着方丈离开了,还没等人群骚动起来,便又有一位面目柔和平静的佛修汲着步子走出来,接替了他。 见状,然灯不由得道:“灵山寺可…真是卧龙藏虎。” 不等两人回答,他又迅速道:“等着也是等着,我们把符珏那一份祝福也给写了吧。” 上完香以后,香客们便要自行去庭院里的愿树亲手写下贺卡,上面多半是对自己或者对别人的期许。 越九青仰头,看着满树的粉色贺卡都挂在枝横交错的红线上。 有微风吹过,风铃轻轻响动,那满树的粉红与深红交替,便深浅不一的摇曳着,像海浪翻滚,又如同一场浪漫的盛大花雨,很是壮观。 “大家都说,贺卡挂得越高,便越灵验。”然灯走过来,单手拎住他,“发什么愣,快写!” 迟鸢递给越九青一支蘸好墨水的毛笔,“喏,给你。” “写什么都可以哦。” 说完这些,迟鸢便别过眼,去写自己的贺卡。 越九青盯着这张薄如蝉翼的纸开始发呆。 经过符珏一段时间的训练,越九青的字体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狗爬了,端端正正,又有点呆呆的圆润,和他本性一样。 直到笔尖凝聚的一滴墨落了下来,浸润纸张,少年才回过神,他很认真的提笔。 “大家平安。” 越九青收笔,抬头发现两人都在写。 他苦恼地咬了手指,才四个字,这样写的话好像有点太简单,于是少年顿了顿,默默写道:“符珏也安。” “符珏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第135章 年前准备 祈福并不局限于谁去挂,只是讲究个寓意。 于是等几人都认认真真地写好了自己的心愿,一致便选中了身手矫健的越九青。 他不负众望,三下五除二就窜了上去,不用借助庭院里的任何工具。 迟鸢摸着下巴,抬头看小狼露出的半张脸。 少年的脸在满树粉樱般的盛景中明明灭灭,看不十分清楚。 他瞧见了被挤得密密麻麻的枝丫,无处下手。 于是越九青纠结地咬了下唇肉,面部看起来有种清澈的柔和。 迟鸢和然灯在下面倒是看得非常清晰,她说:“再高一点吧。” “最顶端还没有人挂上去过呢。” 越九青乖乖的应了声好,手脚并用地继续往上,好在这棵古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也撑得起少年人的体重。 伴随着风间铃声叮铃作响,少年很满意点头。 他动作轻巧得宛如一只燕子,就那样肆意地从树梢一跃而下。 越九青说:“好,大功渠成!” “……是水到渠成啊。”然灯与迟鸢异口同声地纠正了对方的用词。 * 约好谈话的地点是在灵山寺一处别院内,这里幽静清凉,人迹罕至,夏日于院子里乘凉应是很相合。 几株松树挺拔着身子靠在一起,松叶展现出苍翠欲滴的色泽,时不时从树梢滑落下一大片皑皑的白雪,偶有寒风吹过,它们便沙沙地晃动着身体作响。 “你可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又恶化了。” 方丈不是自来熟,却是认识来自神州三大家族之一的少年符珏,此刻正以一副老熟人的模样与他交谈。 他宽大的手中执了一盏紫砂壶,一缕热气慢慢从杯盖中溢出来。 “人与半神结合本就是逆天而行,若你还在符家,他们定然有治疗的法子。” 说到底,还是因为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后代的血脉越纯正,便越受蚀骨之痛。 按照常理而言,符家本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血脉稀疏。 符珏也不至于如此痛苦,但他的母亲身份特殊。 从前的小符珏过了一阵流浪日子,才被符家人捡回去,但是他又被自己的父亲给带走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那时候符家为了保证所谓的血脉,从不与外族通婚,因此一棒子打散了这对苦命鸳鸯。 却没想到命运作弄人,他的母亲正是身为上一代的鬼狐继任者,因为真身不显,未曾觉醒,被当做普通女子与符家人磨搓对待。 偏偏又恰巧与他的父亲相爱,后因为种种原因在逃亡中难产死去。 所以符家并不是因为姓符,才修符道,而是他们需要定时释放无法容纳的血液,想要不浪费的话,符修是最契合的路子。 百般嫌弃的他如今俨然成了香饽饽,符家未来的内定家主,真是无比的讽刺。 符珏心中暗哂。 热水冲开蜷缩一团的茶叶,散发出氤氲热气。 方丈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他。 符珏淡淡地转过身,他并未去接。 “嗯,然后呢?” 其实从一开始,他和迟鸢所说的“为了自由逃离世家”,根本并非虚假之言。 而柳青的出现就是为了提醒符珏,别忘了神州的符家,他们无时无刻都在看着你。 但越是这样,他越不愿意回去。 被落了面子,方丈也并没有生气,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然后轻轻啜了一口茶水,口感粗糙,精细不足。 江州是有好茶,但他只是一方寺庙的守门人,佛修多都讲究苦修,并没必要奢侈度日。 粗茶淡饭足矣。 符珏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动容的神色,他平静的看不远处庭院中落下的飞鸟,它扑棱着翅膀,试图抖掉一路积雪,然后重新飞向遥远的天空。 “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必多说。” 江州并不是每天都下雪,但雪一直堆积着,温度升不上去,化不了。 看起来便还是那么多。 “小友,可世间万物没有绝对可言。”从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求生的意志,方丈沉吟片刻,这般郑重的回答他。 “你若是信我,我还能帮你。” “如果你体内没有流着幽冥鬼蜮的血,我很乐意收你为徒。”方向的语气略带惋惜。 并不是嫌弃他的出身,符珏与佛有缘,他若是愿意,当佛子也是使得的。 只是符家家大业大,行事霸道,一旦对上就宛如猎物被暗处的毒蛇窥伺,相当棘手,难以摆脱。 他似乎看起来也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是真的愿意随我潜心修道,神州那边的风头也并非无法避一避。” 这…就挖上墙脚了? 符珏漫不经心地勾唇,“你们出家人也讲这套路么?” 被他这么一调侃,方丈面上无任何讪讪之色,依旧是慈悲为怀的模样,为自己开脱:“贫僧这是有惜才之心。” “免了,”符珏一点都不动摇,果断拒绝:“我可避不开尘缘,还有人在等我。” “何况,我已经走了信奉财神的路子,方丈你也有私心吧,我亦不能免俗。” 正在谈话之际,一个狼脑袋从墙头逃了出来。 “符珏,你们说完话了么?” 是越九青,少年亮着眸子看他,神采奕奕。 迟鸢和然灯俱是沉默,无奈地把人拉下来,“喂,都叫你小声一点啦!” “罢了罢了。”方丈并未强求,他掐指一算,含笑道:“你和你的朋友倒是挺相合的。” 又下雪了。 这位德高望重的佛修站在原处,与飞雪一齐目送少年,他的身形与天边的霞光渐渐远去,看上去似乎有些单薄。 直到一个又一个人影莽撞地冲了过来,嘻嘻哈哈地把他挤在中间,打破了与世隔绝的寂寥。 方庄忽然高声道:“小友,这一路必定山高水远,道阻且长,那便祝你们顺风顺水,万事皆安。” 少年依旧是头也不回,大步地向前。 不过这一次,符珏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越走越远。 他听见了然灯犹豫叫他的声音:“符珏。” “嗯?”符珏回头。 越九青:“祈福我们已经弄好了。” “嗯,我猜到了。” “符珏。”这次是迟鸢在叫他。 “怎么了?” 第136章 零碎时光 犹豫了一会儿,迟鸢还是在然灯的鼓励注视下说了出来。 “那位方丈认识你吗?” 符珏迟疑地说:“应当是认识的。”不过他与这位方丈只有一面之缘,看起来对方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 “修士的生命何其漫长,一生中要遇到无数个过客,无数个擦肩而过的瞬间,我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 他并未说谎。 “那……他叫你是说了些什么?”迟鸢似乎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冒昧,她又补充道:“虽然但是,灵山寺也有不灵的时候,你别放在心上。” 然灯也跟着附和:“是啊,而且修炼这事儿吧,它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你真的别太难过。” 符珏静静地看他们笨拙安慰自己的模样,真切而生涩。 他轻轻地笑起来,温柔地阻止他们继续犯傻:“没有难过哦。” “我可不是信命的人,你们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在意呢。” “况且,我要是真的不幸——”少年清冽的嗓音顿了顿,在他们紧张的目光里继续说下去:“我要是真的不幸,怎么可能会遇见你们?” 反应和符珏想象的不尽相同。 原本热络的气氛忽然安静下来,迟鸢与然灯对视了一眼,越九青立刻了解地按住了符珏。 “喂,你们搞什么?” 符珏简直哭笑不得,却很纵容的任由两只冰凉的爪子在他的脸上胡乱蹂躏,留下几个浅粉色的印子。 确认完毕,越九青点点头,“是真的,没错。” 然灯面露狐疑,他艰难地解释:“因为刚刚那句话说的不像你本人,你好像被夺舍了。” 符珏其实是他们四个人里心防最重的人,袒露心声的时候简直是少之又少。 “……难得煽情一次,还要被你们怀疑?”符珏受伤地颤动着他乌黑纤长的睫羽,水色若隐若现。 迟鸢捂住隐隐作痛的良心,认真地道了歉,她泪眼汪汪地抱住符珏的胳膊,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心酸泪。 “呜呜呜呜呜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们。” 少年的黑发上沾染了许多冰冷的暮雪,那道殊丽的绯色飞上眼尾,成了一片雪景中的唯一艳色,明亮了这方天地。 符珏动作轻柔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记仇地还给然灯与越九青一人一个暴栗。 “但是我所说的是真心话,遇见你们哪怕花了我全部的运气,也是上上签。” 被狠狠感动的迟鸢眼底酸涩,然灯毫不客气地打了他一拳,“你在说什么傻瓜话呢,这才刚开始,别总说丧气话!” 这时,越九青像是嗅见了什么,忽然如同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迟鸢:“?” 然后她就看见,这一路上越九青像是寻宝一般,从路边的灌木丛拔出一堆青青的冻葡萄,晶莹剔透。 不但如此,他还发掘了别人埋的隐藏冻货,渐渐地,每一个人怀里都装满了一大堆,手拿不下,抱不住。 本、性、大、爆、发。 一路上,不少人都对他们行了注目礼,不过都是善意的,就像在看邻家调皮捣蛋的小朋友们玩闹。 自认为是大孩子的迟鸢只觉得脸热,不得不用力按住活泼的越九青:“可以了可以了,给别人留一点吧。” 迟鸢轻言细语地劝导天性全开的野生狼崽,“你要是喜欢吃,我每天都能做给你。” 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实新年吃冻品只是吃的那一种氛围。 越九青意犹未尽地停了手,迟鸢松了一口气,从然灯和符珏的表情看起来,他俩也是压力山大的样子。 走着走着,然灯忽然消失不见了。 迟鸢眯着眸子一回头,就看见雪白地面一个栽倒的黑漆漆人影。 “啧,我服了……什么鬼东西?!” 终于在今天,连连被磕的然灯重重地摔在雪地中,且是以脸着地的这样不雅观的姿势。 其实符珏也是被绊了一下,不过他比较谨慎,反应很快。他一脸无辜地轻咳一声,于是受害者只剩下然灯。 于是少年顶着一头黑气,心情不佳的踢了踢狠狠绊了他一个跟头的破石头。 这一踢,“石头”表面的积雪便被力度震荡簌簌落下,迟鸢蓦然眼前一花,及时制裁了然灯。 她急了:“灯灯等等等等!!” 然灯:“?” 几人一头雾水,看迟鸢深吸口气,指尖擦去残余的雪珠,表面露出显眼的金色。 没错,就是金色。 那并不是大家以为的石头,而是一个丰满诱人的南瓜,通体金黄的它在白花花的雪地里格外夺目,仿佛天生就发着光,光芒璀璨。 迟鸢用拳头重重一砸,没碎。 反倒是她的手背迅速红了起来,但是迟鸢毫不在意,反而开心地捧起地上的金色南瓜。 她把金色南瓜抱起来,对着符珏晃了晃,兴奋扬声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没等几个人说话,便已经有了路过的行人。 他们纷纷为着少女手中的金色南瓜驻足。 有个大娘惊叹道:“哟,今年的彩头给你们碰上了,不错啊。” “没想到居然藏在这里,真奇了。” “小家伙好运道啊。” 埋彩头——也是江州历来的新年传统,就像寻宝一样。 在新年三天之前,江州的商会主办方会在都城的每个角落都藏很多很多金色南瓜。 不过其中,这些成千上万的金色南瓜里只有一个是由真金做成的。 它可能会出现在水里,树上,土地里,柜子里,也有可能直接出现在自己家的后院里, 所以呢,能找到这个金色南瓜的人便是江州最幸运的锦鲤,三天内消费全免,一年内所有铺子都对这个幸运儿打特价一折,走到哪里都是贵宾待遇,吉祥物的象征。 还记得刚才是符珏与然灯一起撞到的金色南瓜,迟鸢同样与之共荣。 少女眼睛清凌凌的,如同上好的翡翠,又好似玛瑙玉石,通透美丽。 此刻她得意洋洋地道:“是吧,我都说了,我们运气很好的!” 第137章 规则可以打破 金色南瓜的兑奖固然可贵,但其实对他们来说没有特别大的用处。 距离江悬江漓二人的生辰越来越近,迟鸢四人做蛋糕就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毕竟是第一次尝试,没有书中所谓的打发器,也没有什么烤箱烤炉,甚至很多原材料都是买不到的。 折腾一番下来,迟鸢看着那鲜嫩得摇摇欲坠的成品,看起来不太成型。 她摸了摸头,“火是不是太小了…” 越九青伸出一根手指,他舔了舔,一言难尽地道:“呃,好像没熟。” “重开吧。”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要么火大了,要么是步骤出问题,要么是原材料不够…要么就是被瑞雪一脚给踩坏了。 总之,经过了各种意外,直到子夜来临,他们才勉强做出一个像样的蛋糕。 “这下没问题了。” 被迫营业的两位单灵根天才——然灯和符珏也是筋疲力尽。 最终还是在迟鸢的指挥下成功完成了做蛋糕的这一壮举。 最后,迟鸢想了想,又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碎冰,撒在蛋糕表面,亮晶晶的宛如一层糖霜。 不仅能起到装饰作用,还能保鲜。 迟鸢兴奋地对他们解释:“这是冰淇淋蛋糕!” “好好好。”符珏一脸无奈,透支灵力的感觉属实不太好受。 修士也是肉体凡身,也是会觉得疲倦的。 等大家都情绪稳定下来,迟鸢搓着干涩的眼皮,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她动作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进了不会流动的空间里。 而过度疲倦的后果就是,说着说着,四个小朋友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在这除夕的前一夜,四小只蜷缩在公共休息室的角落里,就像冬天抱团的小动物,体温炽热地紧紧靠在一起。 唯一清醒的瑞雪撒完了欢,却发现养它的崽们都睡着了。 瑞雪睁着它黝黑的眼珠子看了好半天,贴心地没有吵醒大家。 然后它不太熟练的扑着翅膀,一头栽进了它眼里最心爱最满意的窝——然灯的头发堆里。 夜半时,外面刮起了很大的风,对躁动不安的灵兽们发出狂野的呼唤声。 有雪花呼啦啦地砸在房顶,树枝,瑟瑟作响。 室内少年们的呼吸声平稳而舒缓。 次日清晨。 因为睡相太差,被不知名人士踹下去的越九青一脸呆滞地从地上爬起来。 经过一夜的燃烧,火炉早已只剩下凉凉的余烬。 “……”狼崽盘腿坐在冰冷的地上,没想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谁把我踹下来了?”越九青丈二摸不着头脑。 第二个醒过来的是迟鸢。 因为睡姿不正确,她起身的时候,浑身酸痛,感觉上上下下没一块骨头是好的,动一下,就嘎吱嘎吱的响一声。 迟鸢是被挤在最墙角落里,醒过来的一瞬间,就觉得呼吸困难而窒息。 她艰难地伸出一只爪子,扒开了旁边脸边墙壁的一大只然灯。 “嘶。”然灯醒了,皱着眉,吃痛地抬手,然后摸到了痛源——他的头发。 “瑞雪!!!” 尚不清醒的然灯怒了。 完全不用想了,这家伙又把他头发当成窝睡了一晚上,他倒提起无辜的小肥啾,只觉得自己迟早要秃头。 回想起当初小肥啾诞生时天残的心疼,然灯真是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什么小可怜,你是恶魔吧?”他鼓着腮帮子,大力戳倒了独脚站立的瑞雪。 “娘亲,不要!”瑞雪可怜巴巴地抱住他的手指,开始卖萌了。 虽然还是幼崽,它可以学着人说话,只是词汇量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跶。 也是因为它一出生就能口吐人言,聪明得不像灵兽,几人都越发觉得瑞雪的来历并不普通。 “服了你了,说了管我叫爹!”然灯恨恨地磨牙,真想把这肥啾的羽毛全部拔了。 说来也怪,他们并不是没教过这孩子性别观念,可惜瑞雪就是不改口。 然灯叹了口气,还是无奈地把小肥啾搓成一团凌乱的鸡毛球。 至于迟鸢,自然是不敢为它求情的。 向来浅眠,符珏是最后一个醒的。 他躺在最中间,被几个人挤得不行,眼底下带着一层显而易见的薄青,看起来一晚上没睡好。 不过想想也是,这么窄一方天地,挤着四个手长腿长的小少年,还得排除一个掉在地上的狼崽,能睡着完全是他们太年轻,倒头就睡。 越九青继续追问:“所以是你踹的我?” 回想起昨夜的情景,然灯的脸色窘了片刻,然后毫不客气地说:“是我怎样,想打架吗?” 脑子混乱了片刻,然灯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他暗道不好,果然,下一秒狼崽眼睛闪闪发光,跃跃欲试地亮出爪子:“好,我们决斗吧!” 迟鸢沉默了,用力拍着自己的额头:越九青这个呆子…… 大清早的,又是一番兵荒马乱,鸡飞狗跳。 和然灯打完一架的越九青是神清气爽了,然灯却不如他劲头十足。 他叉着腰,喘着粗气,虚弱说:“好吧,我想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什么?”迟鸢和符珏一并抬眼看他。 然灯撩起挡住自己视线的额发,继续说:“是之前我说过的灵器。” 一行人迅速飞回了沐辰峰。 正正推开门时,只窥见一室冷清,还有迎面而来的寂寥。 “怪不得人家都说,房子需要人气滋养。” 迟鸢深有感慨。 然灯掏出那个盒子,眉头紧锁,他支着下巴思考了好半天,忽然扭头,对着同伴招手。 “符珏,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 “嗯,我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然灯指着盒子里的器具对身旁的少年说道。 “你往这上面贴一张符咒,最好用自己的血,你觉得可行吗?” “好。”符珏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果断划破自己的指尖,一滴粘稠的血滚落。 血液滴落在金色符篆上,立刻显现出几道诡谲的红色花纹,如被拘禁的幽魂般,交杂游荡在其中。 “我想,规则这个东西,也并不是不能打破的。” 瑞雪胖嘟嘟的身体在两人中间跳来跳去,它探出脑袋,看着发光的灵器不明所以地叫了几声。 第138章 过来,江漓 今日的凤鸣宗很不同。 每一处都被灵力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就连积雪都少见,每一扇窗户都贴着倒的福字,流苏坠在下面,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两盏大红的灯笼悬在了风鸣宗的山门前,上面左右各自绣着一龙一凤,寓意着龙凤呈祥,富贵平安。 其他房屋的两角则是按照弟子的喜好布置,有的挂着兔儿灯,有的挂着小橘灯,也有人别出心裁,把自己的形象做成圆圆的,像年画娃娃般悬在上方。 到处都透出生机,每一处都是风景。 江望舒笑着叫住抱着柳枝瓶的迟鸢,还有站在她旁边的几人,“快来包饺子。” 一起包饺子也是风鸣宗的传统艺能。 风鸣宗是有大厨房的。 不过这个厨房并不足以容纳成千的弟子们,因此也有许多弟子选择挤在外面包饺子,包着包着,说不准就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钻进了雪里。 迟鸢才进了大厨房,她艰难地踮起脚,试图找到几个眼熟的人。 君翩翩很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迟鸢立刻热情地回复,尽管两个小姑娘中间隔着数人,但并不影响她们的快乐。 “诶,大师兄居然也在吗?”越九青睁大眼睛,语气很新奇。 然灯:“真的假的?”他抓住越九青和符珏的肩膀,努力往上一蹦。 越九青所言甚是,青年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银发引人注目,是雪域的高岭之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 不过这一次,在他的左右,各自站着陆舟与夜惊雨。 见状,迟鸢相当欣慰地叹道:“夜师兄也从藏书阁里走了出来啊。” 很快,然灯便越看越觉得古怪了,“不是,大师兄包的饺子好漂亮,怎么这么熟练?”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形状都有,简直都快赶上他的手艺了。 迟鸢倒是了解一点,“大师兄以前也是世家嫡系长子,他们那种家族啊,就和符珏一样,力求事事做到最好,尤其是看起来特别普通的小事。” “那为什么没看他和家里人联系了?”然灯靠过来。 提到此事,迟鸢慢了半拍,说:“哦,我听江师兄说,是他家里自愿与之断绝关系,只不过怕扰了他清修。” 这个理由实在离谱,几人叹为观止:“…还真是狠人。” “我们过去吗?”越九青问。 符珏单手揪住蠢蠢欲动的狼崽,漆黑的桃花眼里染了些狡黠的笑意,“别,我们最好别打扰他们。” “没看到他们几人正其乐融融吗?” 师兄师姐有他们自己的时光,真人们也是。 哪怕是可能真人和大概真人也逃离不了包饺子的命运,唯一的不同,不过是今年的真人少了一个。 今日就算是江悬也不得不出面,迟鸢一眼就看见他躲在角落里,少年郁闷地把玩着面团,把它肆意揉捏成各种形象,看起来非常不乐意。 她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去找颂之师姐领取了各自的面团,和越九青他们找了个安静的小角落里围了起来。 “能吃多少包多少,不能浪费。”迟鸢眨巴着眼睛说,“包完饺子,所有的饺子都会放在一个大锅里煮,真人们会往饺子里塞铜钱。” “铜钱?” “就像这样。”迟鸢举起她手里的铜钱,却是银色的。 “去年是我咬到的,这个就是去年的铜钱。”迟鸢得意叉腰,“今年不知道还会不会是我。” 经过多日的相处,然灯也学会了开玩笑,“说不定是我呢。” 毕竟他可是一脚踢中了金色南瓜。 “唉,都有可能啦。”迟鸢好好的把作为纪念品的铜钱收了起来。 等包完饺子,便是自由活动时间,弟子们可以洗去一身尘土污垢,换上新衣。 “等到饭点再闪亮登场!” 迟鸢这样大声宣布的对她的朋友们宣布,然后一马当先地溜之大吉。 见状,符珏和然灯不由得一笑,也离开了此地。 * 作为最佳大厨,沈长老已经为这顿年夜饭提前做好了准备。 “辛苦了。”身为通情达理的大师姐,江望舒也代表弟子们来慰问这位资历最深厚的长老了。 “谈不上谈不上。”沈长老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连脸上的每一个苍老的褶子都在笑。 旁人都不懂,年夜饭环节是一年中沈长老最期待的事情。 因为其他时间,除了迟鸢以外,并没有人跟他一起吃饭。 * 规则是可以被打破的,就算不能被打破,也可以投机取巧啊。 然灯其实看中了符珏鬼狐神兽的血脉这一点,寻思着能用他的气息掩盖,瞒天过海。 “没想到试了一下,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少年略微惊讶地敛了下眼,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符珏但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少年身着月白色长衫,眉眼如清风明月,清隽优雅,此刻他手执着纸扇,姿态闲适。 越九青也换了新衣裳,还恰好是虎头帽,今天狼崽也是冒充了一把老虎,憨态可掬。 最令狼开心的是,这是新的猫猫帽子,他本来没为自己准备,但符珏却反手掏出一套完全符合他尺寸的衣服。 “那不是很好吗,享受当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迟鸢突然出现。 她今天穿的软软棉棉,红色棉裙镶嵌着零星的白色碎花边,白白嫩嫩的,玉雪可爱。 就像迟鸢自己做的小蛋糕一样。 她头上顶着两个丸子头,那双色的红丝绸看似平平无奇,却是江望舒早上就亲手挑选出来,为她系上的。 迟鸢开开心心把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他,然后是符珏与越九青,一人一串。 然灯想不通,干脆不想了,他点头接过,“也是。” 前往会场的路上,忽然听闻“砰”的一声。 一束烟花自他们身后升起,短暂的照亮了这一片漆黑的星空,紧接着,越来越多,源源不断的烟火在周围绽放。 光辉璀璨,五颜六色,它们汇成了一片新的天空。 正是此刻。 不声不响的然灯忽然跑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凌冽的寒风卷起他合身的新衣,衬得他眉眼越发深邃,潇洒俊美。 少年身姿挺拔,他笑着对领队的江望舒和江悬招手,手里蓦然白光一闪。 不知道这孩子搞什么名堂,江望舒定睛一看,是一个形状奇异的普通灵器。 “来,师姐师兄看镜头!” 已经是这种时候,迟鸢和越九青都心领神会,她手作喇叭状,大声喊出了遥遥藏在阴影里的那人名字。 “江漓,过来哦!”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隔了那么远还是被发现,江漓顿了顿,想要挪动脚步,又硬生生地控制住自己。 见他脚下生根,迟鸢也顾不得什么了,她直接叫出残雪,飞了过去。 第139章 三二一 看镜头 今天江漓没有撑伞。 雪天对他如今凝实的身体影响已经甚微。 经过这阵子若有若无的试探,他也摸索出了与之相处的规律。 距离越远越好,尝试越界,只会让两人都受伤。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少年安静地坐在远目峰的最高点,树影婆娑,大块大块的阴影投射在他的身上。 这里能很清楚地看见所有人,其中包括江悬。 他虽然总是臭着脸的模样,但现在一定算不上悲伤。 越发被这种阴暗的光线笼罩着,那张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脸上愈是显出惊心动魄的易折感。 身处黑暗的人,是没时间注意另一个人是否也深陷痛苦的。 但是很不巧,迟鸢她向光而生,迎风而长。 被发现了,这一次江漓却没能挪动脚步,哪怕只是半分。 迟鸢动用了冰灵根。 本就是风雪交加的天气,根值越高的冰灵根越接近本源的力量,拥有得天独厚的战场优势。 不起眼的冰花裹挟着雪蔓延在他的周身,又骤然绽放,层层叠合,如午夜时分盛开的昙花,困住了一个想要逃跑的胆小鬼。 “抓住你了。”迟鸢从亮白的剑身上翻身跃下,她的眼底藏着某种莫名的期待。 “……”江漓看不懂。 他放弃了这徒劳的挣扎,垂下浓密的睫毛,俊秀的五官神色并不明朗,“你想怎样?” 想怎样? 无缘无故把他这个已故之人从时空乱流之中带回来,又无缘无故地困住他。 多可笑啊,江漓略带讽刺的想着。 明明已经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仿佛隔着天边遥远的云彩,朦胧又梦幻,一触即碎。 总是不断的给他希望,一次又一次的碾碎希望,最后只剩下绝望,近乎浓厚的绝望。 可是,他偏偏恨不起来这样的迟鸢。 “原谅我,我总是在擅作主张。” 迟鸢给出了答案。 她的体温很高,宛如冬日里的火炉,这份高温,慢慢顺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流到了江漓身上。 江漓怔忡了片刻,是因为久违的热意。 于是少年咧嘴笑了,甜得像是被阳光融化的新鲜蜂蜜,细细品尝起来,又能感受到其中苦涩的滋味。 “再怎么像人,也不是人啊。” 时间不太充裕。 迟鸢快速扭头看了一眼山下的少年们,她又跳上了残雪,“要不要,再信我一次?” 要相信她吗? 江漓无可奈何地想,除了这个,他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而另一边,然灯一边招呼着众人站成一团,然后趁着空荡时候对符珏道:“他们快回来了。” 符珏立刻做出反应,又是一滴血珠自指尖飞出,激活了灵器上方平平无奇的符篆。 “东引西邪,伐难避炎,冥域,现——” 少年念咒的语调很特别,像是在唱某种歌,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令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去倾听他的言语。 只一刹那,金光大作。 这一次出现的不是优美和谐的莲域,血红色的纹路从那形状古怪的灵器上起了头。 以血做引,从这寓意不详的纹路中生出了一朵又一朵黑色的花,艳丽而惑人。 这些花如同爬山虎一般迅速爬满了整片雪地,最后蔓延到每一片角落,雪中映红,天色阴沉。 这副场景极其诡异。 “你们这是……”江望舒动了动嘴唇,这次率先拦住她的居然是谢揽厌。 他幅度极轻地摇头,那双湛蓝如晴空般的眸里闪过了然,“没问题。” 那些花,是来自幽冥鬼蜮的曼陀罗花,紫色曼陀罗花的花语是恐惧,而黑色曼陀罗花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 浓厚的死气如白雾弥漫在周围,此刻哪怕是神经再大条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而始作俑者面上依旧挂着清浅的笑容,如暖阳煦光,他温声道:“没事,这只不过是我们为大家准备的新年惊喜。” 见谢揽厌与江望舒都没有用,原本还想质疑的人收回了自己的话。 “大家都看过来!!”然灯恰到好处的清了清喉咙,把手掌拍得发红。 众人齐齐朝他看去。 “惊喜,要开始咯!”少年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 在遍地曼陀罗花的包围下,雪与之奏成了一曲浪漫的黑色悲歌。 灵器被他轻轻地扭开,露出一块反光的玻璃,清晰地反映出在场所有人的面容。 “这是什么?”有人问道。 作为器修的陆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自己面前的空气,他忽然整理自己的衣衫,摆出一副人模狗样的作态,正经了起来。 青年怜悯而好心地看着那些姿态不雅的弟子们。 其中有些人正在挖鼻子,还有叉腰打哈欠的。 陆舟慢吞吞地说:“虽然但是,我还是劝你们端正一下态度哦。” 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然灯已经争分夺秒的进入了倒计时环节。 然灯说:“三!” 迟鸢带着江漓从空中一跃而下。 江悬几乎是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两双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的眸子对视上了,俱是一缩。 不过是一瞬而已,江漓下意识的剧烈地反抗。 “不行——”但是迟鸢早就做好了准备,禁锢了他的动作。 出于默契,江悬想要逃离,江望舒用力的按住了他,不解道:“大过年的,你躲什么?” 无法控制也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即将发生了,江漓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或许还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惊惧与惶恐。 他抬起头,看见了近在眼前的江悬,心里仿佛被浸泡着冰水,原本装模装样跳动的心脏也即将在那一刻死去。 “二!” 垂死挣扎的江漓露出尖锐的虎牙,报复一般狠狠朝着抓住他的那截手腕咬下去。 “!”迟鸢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她硬生生地没松开过手,面色不变地拽过江漓,用力往前一推。 这一推来的过于突然,江漓茫然失措,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一,记得笑——” 然灯还没说完,符珏忽然勾了勾手指,无风自动,然灯已经离开了原地。 他懵了片刻,就看见符珏笑得像个狐狸一样,说:“一个都不能少。” 最后一秒,灵器即将落地。 江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倒向了江悬。 但出乎意料的,不知想通了什么的江悬,这一次果断的接住了不知所措的他。 白光闪过,只听见“咖嚓”一声。 提前准备好的孔明灯被放飞,像是无数发亮跃动的星星涌去空中。 它们交相辉映,形色各异,宛如画卷美轮美奂,给纯白雪间披上一层恍惚瑰丽的纱衣。 这一瞬间,数千个弟子的面容都被定格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 三千长灯与火齐明,光与热都是陪衬。 第140章 曼陀罗花 其实拍照只需要几秒钟。 江漓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明明他已经不会心痛了,呼吸的刺痛久违的袭击了这具弱小的身体。 在触及江悬的手指时,他眼睛里的水光已经不受控制溢了出来。 漫长岁月侵袭的孤冷已经令人非常难以忍受,江漓想,他已经无法再接受分别了,任何形式都无法接受。 “这些的日子好像在做梦一样。” 无论是从阴暗的鬼域里被拉回来,重新回到人间,见到姐姐,和故友重逢,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换在之前,所有的所有,都是不敢相信的。 但假的就是假的,这些时光都是他偷来的,现在已经快要结束,走到尽头。 可恶的罪魁祸首迟鸢却还在对他意味不明的笑。 “……” 江悬倒是笑的很明媚,和江漓一模一样的俊秀面容。 如果不刻意隐藏自己的戾气与锋芒,他真心实意的笑起来时,也和江漓一样甜蜜,现在他说:“来吧,最后再抱一次。” 反正到了最后,也是要消失的。 那为什么不在最后留下一点回忆? 江漓沉默了片刻,发现弟弟是认真的,他走了过去。 两个相同的灵魂在身体接触的一瞬间,这片空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产生了剧烈的排斥感,令人胃中翻涌,头晕目眩。 天色蓦然黑了下来,乌云压顶。 手筋脚筋宛如被挑断了一般生疼,尽管几乎站不稳了,他们也靠的越来越近,都心知肚明,这是规则崩塌的前兆。 但臆想中的灵魂挤压感并未传来。 孔明灯如云朵般覆盖了整片天空,盖过了乌云,暖黄色的光芒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久违的温暖。 一秒,两秒,三秒… 拥抱早就结束了,不明所以的江悬呆呆地看着江漓,江漓却直接上手掐住自己弟弟的脸蛋,软乎乎的。 他的眼神黏腻而赤裸,仔细描摹着少年印象里的眉眼,然后长长叹息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江悬:“……”哪里来的死弟控。 对此他的答复是:一巴掌拍飞哥哥的手。 * “我拍好了!”然灯略微摊开手心,那认了主的灵器便以极快的速度回到身边。 然后还没等到他喘口气,一大堆人就围过来对着他叽叽喳喳。 “这是你新研发的产品吗?” “看起来好奇怪。” 然灯有些应付不来这样热闹的场景,他挠了挠头,好歹没有乱了分寸。 “其实理念上是和留影石相似的,但能把里面的影像提取出来,而且我加了各种彩色的染料哦,贴在纸上做纪念完全没有问题。” 说着说着,少年骄傲地挺起胸膛,因为彩色照片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流通的,它耗时耗力,价格低廉成本却高,并不适用。 但是用他所做的灵器就不会有这种困扰。 “那什么时候能拿到里面的影像呢?” 然灯挠了挠头,“其实现在就可以,但是我们人太多了,我得回去花时间复制。” 有弟子已经跃跃欲试了。 看见能够并肩站在一起的双胞胎,陆舟之前那种轻佻的神色已经完全不见了,他沉吟了片刻,忽然问然灯:“……啊,你要不要成我的开山弟子?” 突然被邀请的然灯歪着头看了陆舟一眼,冷静的回答他:“?不要。” “诶不是为什么!”陆舟觉得自己有些受伤,虽然年纪轻轻,但凭借他的资历,已经足够单独成一峰峰主。 但是然灯拒绝得太果断了点,一点面子都没给人留。 然灯呵呵冷笑两声,俊美的脸跟着板了起来:“那当然是因为我还不想成童工。” 素来爱偷懒的陆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啊…” 至于符珏,他敏锐的从灵器里嗅到了商机,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应付这两位似笑非笑的真人。 在人群包围之外,越九青与迟鸢,还有江望舒与谢揽厌夜惊雨等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江悬与江漓二人。 其中,迟鸢幽怨地摸着自己受伤的手腕,皓白的肌肤上,深刻可见的牙印暴露出来,因为时间的发酵也是慢慢地肿胀起来,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从头到尾江望舒对事态的发展都一无所知,她惊奇又欣慰地盯着这对抱在一团的孪生双胞胎兄弟,然后啊了一声。 “诶哟——你们俩怎么都哭了?”江望舒饶有兴致地抱着手臂,姐姐的恶劣根性在这一瞬间暴露无遗。 闹了半天的笑话,江悬后知后觉红了耳根,“谁,谁哭了啊?!” 江漓却没有他那么收敛,剔透的眸子里噙着泪珠,眼尾泛红,还是个小孩子模样,瞧着格外惹人心疼。 “抱歉,我的错。”向来不认输的江漓低下了他的头颅,并且抓住迟鸢的手开始呼呼。 “哼。”迟鸢表示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吃这一套,把两个一脸置身事外的少年推了出来。 “而且,你们应该谢的人不是我,是符珏和然灯。” “那都是他们做出来的灵器与符篆。” 然灯已经被看热闹的同龄人给层层包围起来了,符珏却是正在应对两位姗姗来迟的真人。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有他露的那一手,这事儿没那么离奇。 江漓看着地面极其眼熟的曼陀罗花,随着灵力的消耗,它们的样子也变得透明起来。 方才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花,现在清醒了,其中蕴含的死气一点一点透了出来,这样大量的死气足以掩藏活人的气息,也足够瞒过规则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么……” 江漓拉着比他高了整整一头弟弟的手,盯着符珏的眼神若有所思。 最终少年还是郑重至极地点头:“嗯,抽着空我会去谢谢他们的。” 众人被刚才的孔明灯和照片刺激得情绪高涨,闹腾了半天,还是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江望舒木着脸一手提了一个弟弟,不得不拿出了师姐的威压,怒道:“好了好了,有什么问题以后再问,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年夜饭!” 第141章 生日快乐 因为风鸣宗人数众多,年夜饭的地点定在露天的广场,清一色的长桌连接在两侧,如同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 “孩子们,开饭了!” 人到暮年,沈长老已是白发苍苍,连端菜的动作看上去都是如此艰难。 迟鸢不忍心想帮忙,被他一胳膊挡下。 “还用不着你帮我,去坐着!!”沈长老横了小姑娘一眼,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他挺起了胸膛。 江望舒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想,真应证了那句话,人越老,越活得像个顽童。 迟鸢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刻消失,流水宴的位置并没有特别规定,于是她示意符珏他们先去找个位置待着。 可沈长老却叹了口气,“唉,我知道我时日无多,都是快死的老头子,你们放心不下我。” 这话迟鸢可不敢当,她急忙摆手:“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长老你一定能活到一百岁!!” 沈长老竖起眼睛,吹胡子瞪眼,“那你还不快去!” “好好好!”这次迟鸢哪敢说半个不字,她连跑带跳地,很轻易就融入了少年人的团体里。 江望舒沉默地旁观这一切,然后略无奈地道:“您又吓唬小孩子。” “哼。”沈长老却不以为然,“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该去玩,来帮什么倒忙。” 刀子嘴,豆腐心,了解一切的江望舒没说话。 真人与沈长老同居一处,江望舒与陆舟他们一席,迟鸢和符珏还有江悬在一起,江漓仗着自己外表看起来小也凑了过来。 每个人都安稳的坐了下来。 今晚没有什么长篇大论,也没有热血的新年宣言,更不存在什么地位阶级。 氛围喧闹而平淡,小孩子们吵吵嚷嚷地议论着新年的期盼与向往。 早已经过了闹腾的年纪,两位真人半是无奈,半是欣慰地举杯,月下相邀。 大概真人眯着桃花眼,看青春活力的少年们叽叽喳喳地,如同一群雀跃的小鸟 “……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他向来只爱说半句话。 这次可能真人难得没有反驳他,表示默认。 这种氛围,就连谢揽厌这位大师兄也避无可避,他的眼睛总是藏着森冷的寒冰。 如今那块寒冰被朦胧的溶溶月色所代替,看上去像是走下了高高的神坛,不再孤身一人。 * 年夜饭倒也不只是饺子,还有其他重头菜,沈长老知道风鸣宗的弟子们都来自天南海北,因此特别为大家做出了各式各样的家乡菜。 他的厨艺极好,是下了功夫的,有些弟子几乎是菜一入口就掉了眼泪。 都说修仙好,但小小年纪便背井离乡,斩断尘缘清心寡欲,正是关键的佳节,哪有在外的孩子不想家的。 除了迟鸢四人组,就连君翩翩也毫不思念她的家人。 原因有很多。 其一,迟鸢没有父母,是被捡回来的,准确的来说,她是孤儿。 其二,符珏是为了摆脱控制才离开神州的。 其三,越九青本来就不想回他的雪域,何况前不久才见过一次。 其四,然灯已经没有家了。 至于君翩翩,她从未对旁人说过自己的来历,并不是不乐意,而且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来历。 与迟鸢一样,君翩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生父生母不详的孩子。 或许对于看重因果的修士来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现在,然灯已经干掉了三碗饺子,看着毫无变化的汤锅,里面盛满了各式各样的饺子, 他的眉毛跟着紧紧皱了起来,少年捂着胃露出一副吃得想吐的表情:“我说啊,铜钱在哪儿?” 越九青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他吃的太多了,不是人类,也不懂得节制。 “唔,我不知道。” 唯有符珏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会吃到铜钱。 迟鸢叹气,木头筷子戳着碗里的汤饺“看来明年的运气注定不属于我。” 身为灵修的君翩翩坐在她的右手边,却是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说不定哦。” 没错,经过一番魔鬼训练,她已经顺利通过了联赛的入队考核,虽然是三灵根,但她也把别人甩在了身后。 别管人家怎么赢的,反正她已经赢了。 “你吃到了吗,我没有。”有个弟子问他旁边的同伴。 那人是个大胃王,他腆着肚子吃了一大锅,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吃到,不由得大失所望。 “啊,你们之前在寺庙许了什么愿?”符珏不喜欢吃饺子,这算是他难得挑食的食物,状似无意提起这个问题。 却见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想起来了一件囧事。 虽然口头上说着不看,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偷看了三人相互许下的愿望。 迟鸢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越九青笨拙写字的模样,她弯着眼睛,笑得很甜,“既然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然灯点了点头,严肃道:“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都许了一个相同的愿望。” “相同,怎样的相同?”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三人写下的愿望一模一样,符珏的好奇心不允许他停止询问。 他思考了一会儿,揣测道:“难道是获得联赛冠军?” “不是这个。”越九青叼着一串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说。 瑞雪小肥啾落到了他的肩头,试图从狼口夺食,但是被狼一爪子拍飞了。 符珏再聪明也想不到,然灯勾唇,安慰一般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你的那份我们也没忘记。” 在欢声笑语中,时间流逝得很快。 “砰!”一声巨响在天边炸开。 “什么声音?”君翩翩警惕地朝着声源处看去。 迟鸢迟疑地回答她:“呃,是鞭炮。” 过年怎么能没有鞭炮呢。 不过这一次稍微提前了些,居然是江漓干的。 明亮的火花四处迸溅着,照亮少年苍白的脸。 闹出了大动静,江漓忽然抬头看着漆黑的夜色。 然后他眼眸含笑,举着一根烟花棒,大声地对人群喊道:“祝我的弟弟,江悬生辰快乐!” “哥哥永远爱你!” 第142章 新的开始 正发着神的江悬霎时僵住了。 “啊,这个笨蛋!” 反应过来后,江悬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脸颊却言不由衷地烧红了起来,耳根更是暴露了他现在的心情。 谢揽厌是除江漓以外,第一个对他说生辰快乐的。 这位沉稳的大师兄看着他的头顶,思忖了半天,还是矮了矮身体,摸了江悬的脑袋。 他的声音飘零得如同散开的羽毛。 “生辰快乐。”是对两个人说的。 江悬已经五年没过生辰了,他怔然地感受着手里的重量。 好重。 少年抿着唇,有些惊愕地打开了对方递过来的礼品袋。 不多不少,刚好十份,五年,两人。 原来每一年,他都为他们准备了生辰礼。 一旁的江漓抱手,见状也探头过来。 “……等等!”江悬匆忙把礼品袋交给好奇的哥哥。 江悬有话想要说,他想叫住谢揽厌,却被夜惊雨与陆舟挡得严严实实。 他们也是来祝贺的。 “…那个,你们的礼物,恭喜啊又长大一岁。”陆舟摸了摸鼻子,因为错估了自己的行动力,他的礼物准备得很是仓促,因此有些心虚。 夜惊雨倒是早有准备,他送给对方的是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 “霸道仙尊爱上我——新婚之夜揣三宝跑路!?” 江悬被这本的名字雷得外焦里嫩,他不由得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神色。 没错,夜惊雨觉得最好的东西是书,而他的话本又实在是畅销,在修真界风靡得不行,因此就免费送了带着亲签的自己的着作。 已经是零点过后了。 时间归于零点,一切不堪,一切污秽都将抹去,取而代之的,将会是新的开始。 早有预料的江漓好笑地捧着下巴,看这个弟弟还呆呆得,像块木头。 他想了想,于是用烟花棒画出来一个小小的爱心。 但爱往往是短暂而渺茫,很快就不见了。 寒风中,江悬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细看时,还有几分茫然的无措。 这场生日会到了最后,两人已经收得盆满钵满。 同辈里,最后一个送上的祝福,居然是江望舒。 作为姐姐,江望舒向来严苛,而现在她的声音里藏起来不易察觉的温柔。 “生辰快乐。” 说罢,她从宽大的袖袍里翻出了什么,江悬呆呆地看着姐姐的举动,不复之前,像个炸毛的刺猬,一点就炸。 随着动作的展现,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块火红的玉佩,特别之处是,上方仿佛流动着血红的龙纹。 鬼修虽然很是霸道,但因为各种原因常年阴气入体,变得体寒体弱也是常事。 而玄时玉沾染了货真价实的龙气,能缓解阴冷痛感,渠道更是难得,有市无价的东西,江望舒却一下子拿出了两块。 看起来她对之前两人的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 “这不是玄时玉吗?”实打实的鬼修江悬不会不认得它,就连江漓也惊讶地睁开眼睛。 他伸出一根手指,想要触碰,又犹豫地缩了回来。 “你的玉佩之前不是给了鸢鸢吗,这也算是代替品吧。”江望舒难得这样耐心地解释。 可是谁家的替代品会比原本的玉佩还要贵重啊。 说着,她把玄时玉塞进少年冰冷的手心,又把一块兰草玉佩递给江漓。 趁着江悬不知道说些什么,江望舒退后了一步,忽然快速地别过了头,:“再混蛋,你也是我的弟弟,我从未怪过你。” 无论旁人怎么想,这是真心话。 江悬还呆在原地,却听见了久不见踪影迟鸢在叫他。 她和她的朋友们大声地一起说道:“生辰快乐,江悬师兄,江漓!” 话音落下,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糕点出现在眼前。 这个蛋糕很大很大,大到所有弟子们都能分上一点,尝个味儿。 江漓眼前一亮,瞬间就被蛋糕吸取了心神,他很喜欢甜食。 而陆舟更是蠢蠢欲动,然后被假装木头人的夜惊雨一把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冷静,这是他们的生日礼物。” 陆舟顿时萎靡了下来。 “没关系。”江漓居然很大方地摊开手,“谢谢你们的祝福,我来给你们分吧。” 今天是他们的生日,也是新生日。 所以小气鬼江漓不介意这些小事情,他心情很好地看了一眼傻弟弟,江悬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冲傻了。 就在他以为江悬今天都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少年红着眼圈,轻轻地开口。 “谢谢你们,这是我过过的,最好的生日。”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一串又一串的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开在雪地里,声音震耳欲聋。 符珏没有跟大家去玩那些烟花棒,也没有分蛋糕。 他还坐在位置上,少年垂下睫毛,神情冷淡,搅动着碗里热气散尽的汤饺,慢慢地用汤勺舀起一只小巧的水饺。 然后他僵住了。 “怎么了?” 察觉到了不对劲,符珏转过头,却看见迟鸢笑盈盈地正看着他。 她也没有去吃蛋糕,换句话说,做蛋糕的时候,失败品已经吃得想吐。 然灯带着越九青去玩烟花棒了。 又是一轮烟花升起,夜幕被染得五彩缤纷。 今日的风鸣宗灯火通明,久久不息。 符珏低着头,看那枚被灵力护起来的铜钱。 “…我好像吃到了。” 吃到了铜钱。 但是明明年夜饭已经结束了,饺子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种几率为零。 符珏动了动手指,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他刚才离开了一会儿。 他问迟鸢:“这个是你放的吗?” “什么?你说什么?”迟鸢呼出一口白茫茫的热气,领口系着的红围巾衬得她脸色越发红润。 鞭炮声很炸耳朵,迟鸢很认真的看符珏又说了一遍,但是她视若无睹道:“我什么都没听见哦。” “不过我看见了铜钱,你今年会很幸运的!” 不待他反应过来,迟鸢眨了眨眼睛,毫不顾忌地摘下了围巾,朝空中一扔——加入了玩火的行列。 而玩着玩着,然灯突然躲了起来,他打算连夜加班,把照片洗了出来发给每个人。 说起来,那张照片的场面非常宏观。 第143章 飞舟遇故旧 “照片,给你。” 熬了一宿,彻夜未眠的然灯宛如某种祖传的珍稀动物。 这孩子白得发光,因此脸上有什么异样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迟鸢看着他憔悴蔫吧的模样,好像一块烤焦的曲奇小饼干,她啧了一声,“你做了多少张?” “不多。”然灯低头,无意多说,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越九青却反水一般,诚实地告知迟鸢:“一共四千八张。” 风鸣宗全部弟子加起来也是四千八百人。 符珏更是直接揭开某人的了老底:“他也就是出门前五分钟才把照片复制出来。” 太拼了,听得迟鸢连连皱眉:“没必要这么拼吧。” 少年动作鲁莽地搓了搓那张漂亮冻僵的脸,他回答:“不,没时间了。” 新年是在烟花升空那一瞬间结束的,也是在那一瞬间开始的,但这份初春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很久。 尽管日历上写的是大年初一头一天,约定出发的时间却已经到了。 今日,是他们启程去青州的日子。 一拖再拖,还是到了时候。 江漓仍旧习惯性地撑着他的伞,如同一只鬼蜮亡魂,看起来孤零零的。 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江悬却站在远处的角落里。 两人中间隔了一条河沟的距离。 这是后遗症,虽说只要符珏在,他们还是可以接触,但昨晚的记忆太过惊心动魄,无论是两人中的任何一位,都不敢再尝试一次。 想说的话在口中过了千百次,事到如今,已经不用再重复一遍,那会很多余。 江望舒静静地驻足,看着眼前已经长到她肩膀的师妹。 她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迟鸢重重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表示自己听了进去。 今日送别的人并不多,毕竟悲欢离合对于修士来说都是常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东西要忙。 但这并不妨碍迟鸢踮起脚尖,左顾右盼,“…大师兄今天没来吗?” 这一回江望舒停顿的动作显得很可疑,想起谢揽厌那个别扭的性子,她语焉不详地说:“或许吧。” 说不失望是假的,迟鸢有些低落,毕竟谢揽厌也是手把手把她带大的,在她的成长过程里,他就像真正的兄长那样照顾着她。 但是她又很快精神起来,旅途的未知总是充满希望与兴奋,失落之情被前方的风向标取而代之。 “一路平安。” 江望舒又对少年少女们叮嘱了一句:“赢也好,输也罢,记得活着回来。” 她话说的很悲怆,但不浮夸。 联赛中,把荣誉看得比生命重要的人员大有人在。 这一离开,估计再回到风鸣宗就是一年甚至两年后了。 迟鸢想了想,还是委婉地提醒了江望舒:“小心暗处。” 小心暗处的未知组织。 她的言语很隐晦,江望舒不由地发散起思维。 沐着头顶那一轮金色的朝阳,统一了校服的少年们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早已经备好的飞舟。 顺带一提,这校服也是颂之师姐连夜赶工出来的,毕竟在联赛里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宗门的脸面,怎么能随便穿得乱七八糟。 未加任何个人元素的风鸣宗的校服是天青色的,如捉摸不透的一缕青烟,晨间远山上的薄雾,带着几分写意的潇洒与少年特有的肆意。 江漓趴在栏杆上,大大咧咧地露出了空荡荡的袖管,他很瘦。 “姐姐你又偏心,只跟迟鸢说话。”少年低低地呓语了一句。 江望舒呵呵一笑,就权当这个老油条在说梦话了。 江漓此刻眯起眼睛,姿态闲适而安逸得像是一只在晒太阳的小动物。 “江悬,照顾好他们!”在飞舟运转起来的倒数时间,江望舒还是不放心,她用灵力传声,这次是专门对着发呆的江悬说的。 江悬眨了眨眼,强烈的气流掀起他的发丝,凌乱而破碎。 少年拍了拍胸膛,高马尾在身后随波逐流地飞扬,他信誓旦旦地打着包票:“放心吧。” 江悬当然很有信心。 从小迟鸢就是他带着玩的,如今不过是离开了这个地方,换了环境,该如何还是如何。 然后他幼稚的举动换来江望舒无语的凝视。 山间清幽而僻静,初春以至,但清晨的风是很冷的。 驻足良久。 等那道飞舟带起的白色尾迹也消失得差不多了,江望舒才打开了然灯交给她的东西。 那张照片不过一个成年人巴掌大的面积,却是彩色的,栩栩如生,胜过所有糖画与木雕。 它看起来是如此的真实,昨夜的情景被清晰地复刻出来,仿佛在提醒她,这并不是昙花一现。 她怔了怔,忽然明白了夜惊雨为何对于纸质书籍有浓重的执念,手指从照片表面滑过。 书籍和乐声一样,都是可以承载记忆的东西,不管过去了多久,只要翻开那一页,便能重新回到当初的场景,连气味都可以复刻。 江望舒看完了,才懒洋洋地出了声,她对着身后的空地说:“还不出来么,这个也有你的一份。” 话音刚落,一道雪白的身影悄然而至。 正是有心道别却无力迈出脚步,最后只能选择偷看的谢师兄。 “你若是没那么要面子,十分钟前就能跟师妹说上话了。”江望舒似乎是恨铁不成钢,但细细去听,她的语调里藏着一点调侃。 青年古井无波的眼眸从她手中的照片撩过,语气很淡定,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我是来通知你,江州的白鸟城出现了被瘴气影响的妖兽。” “什么?”江望舒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白鸟城不是才从任务名单中挂出去么? 但是谢揽厌在对待这些事情上的态度是很严肃的,他从来不会开玩笑。 于是江望舒眉关紧锁,浑身气势陡然拔高一截,她扬声道:“涉及到瘴气,便不是可以轻易忽略掉的事情了。” 偏偏是这时候,迟鸢他们前脚才离开,江望舒实在无法不怀疑这是人为的,早已酝酿好的某种预谋。 顶着谢揽厌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她加重了语气:“…我这就去派人处理。” 二人的关系已经不同之前那种势如水火,但时日长了,仍旧改不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过了半秒。 谢揽厌如同一尊精美的冰雕,站在原地。 “还不走吗?”江望舒挑了下眉。 谢揽厌欲言又止。 “你也是个胆小鬼。”如今江望舒也算是彻底看透了他的心思,她轻笑一声,没有犹豫。 动作轻巧地将那薄薄的照片往他怀里一推,转身离开的动作洒脱而优雅。 被说胆小的谢揽厌没有生气,他慢慢将那张照片翻过来,看清了它的全貌。 无论是长老还是真人,外门还是内门,甚至是那只肥啾,每一个人都在,每一个人都被记录下来了。 那样鲜活而真实的形象,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手指弯曲,力度渐渐加大。 谢揽厌一言不发的抿起唇,捏紧了那张照片, * 飞舟体量可观,随行人员不多,因此活动空间也相当实在。 除去五人小队,就是江氏这对双子。 不对,陆舟也在其中,因为他有经验,需要负责引导和规划飞船航线。 对于这位后面才加进来的船长,江望舒无视了他的抗议。 她是这样说的:“反正宗门有他没他都一样,还不如作为长辈给你们当当参谋。” 陆舟很想说什么为自己辩解一下,但夜惊雨也表示赞同,“我都有事忙,你也该寻找生存的意义了。” 其实两人话里话外都是在说他游手好闲,以为他听不出来吗? 陆舟撇了撇嘴,闷闷不乐地走进飞舟的驾驶舱。 作为备选人员的君翩翩看了一眼风鸣宗,最后踏上了飞舟。 也就是一刻,一个不经意的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段落后的旅程终于被她追赶了上来。 君翩翩晃了晃脑袋,不再想其他,她跳进了飞舟内,隔板升起。 飞舟的房间很多,他们各自随便选了一间,考虑到然灯会打瞌睡,于是都很体谅地各回各屋子。 但是很快,房间内传来一阵喧闹,越九青动了动耳朵,贴着墙壁。 然后受惊地一颤。 他听见花瓶掉在地上的声音,少年揉了揉耳朵,“怎么又出事了。” * “容愿?!” 迟鸢刚想躺在床上趴一会,结果踩到了某种软趴趴的东西,她像弹簧一样崩了三尺高。 再定睛一看,却是雪白的狐狸尾,长长地拖至床尾。 那人自来熟地瘫倒在床榻上,大红外衫松散,毫不顾忌地袒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姿态诱人,容貌更是艳丽夺目。 正是在清水镇任务中说要把迟鸢抓去献祭的狐狸。 迟鸢摸着自己被吓出来的鸡皮疙瘩,完全不敢大意,惊疑地打量着他:“你怎么在这?” 这是被当做不速之客对待了。 摆了完美的姿势,容愿却发觉迟鸢完全没有被注意到,他蹙了下眉。 迟鸢二话不说,正想把他从万里高空扔了下去。 忽然一阵剧烈地震荡,晃得她头晕目眩,胃里更是翻涌个不停。 很快,容愿露出了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整只狐狸变得不慌不忙,“唔,先别管我了,你们新队员好像摊上事了。” 新队员……除了君翩翩还有谁? 迟鸢脑子还没转通,立刻从房间窜了出来。 一出来,她就看见所有人都站在外面,吹着冷风。 迟鸢居然是最后一个出门的。 “怎么了?”她拉住符珏的袖子。 符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情复杂地注视着前方:“…本来是想看看你的,但是我们好像跟别人的飞舟撞上了。” 迟鸢:“??” 还没等她多想,前方就爆发出一阵不算入耳的议论声。 * 君翩翩本来正在外面吹着冷风,这样会让她的心绪更加平静,但没想到差点滑了出去。 来者算是风鸣宗的友宗青鸾宗,但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友好。 “哟,这不是风鸣宗的人吗?” 一名浓眉大眼的弟子叉腰,不屑地看君翩翩从地上爬起来。 看她不搭理自己,这弟子竟是继续输出:“你们宗是没人了吗,怎么就派个三灵根的丫头出来?” 青鸾宗的弟子大多心高气傲,因此是对着别人指指点点也发觉不了任何不对劲。 闻言,已经靠近的迟鸢不由自主地皱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君翩翩按住她的肩膀,轻轻地对着她摇头。 她给了迟鸢一个坚定的眼神。 然后,这个瘦弱的少女第一次站了出来,不是以被保护者的姿态,而是为了扞卫自己。 她闭了闭眼,掩去瞳孔里突然出现的金光。 再次张口时,少女已经褪去了那层怯懦的外壳,她的语速相当平静,不疾不徐地对那人说。 “李江晨,年十七,苏城人士。家中三口人,风灵根,灵体无,根值七十九。” “三岁时,你因为调皮和朋友点燃了蜡烛,烧了自家的茅草屋;七岁时,你跟着狐朋狗友投鸡摸狗,在村子里人见人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别,别说了!”李江晨霎时就汗流浃背了,他小时候的确很调皮。 在对方逐渐变得惊恐起来的目光里,君翩翩轻轻呵笑一声,勉强给他留了点面子:“我应该没说错吧?” “这些…用来对付你足够了吗?” “我道歉,道歉还不行吗?” 李江晨的脑门冒出了一滴硕大的冷汗,立时后退了一大步,他压低了声音。 原本帮腔的青鸾宗弟子们面面相觑,竟然也不敢说话。 看来灵修也不能随便惹啊,不然裤裆子里的破事儿随便都被当众抖出来。 “够了,回来。” 一道清冷如月弦的声音在身后蓦然响起。 来者身形高挑,他生了一双含情多冷淡的眼,气质却相反得清隽淡泊,独立与世的姿态。 是竹遥。 迟鸢觉得自己的大脑快死机了,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雳落下来,把她炸成了串烟花,劈啪作响。 “等等…所以,你是男的?” 姗姗来迟的江悬替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傻眼的人可不止迟鸢。 无它,他们第一次见竹遥时,这家伙穿的是女装,眼瞅着一年四季过去,原本模棱两可的相貌再也看不出女孩的柔美。 第144章 矛盾产生 再次看见竹遥,迟鸢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少不再充满怨气。 她已经能平和地去看待对方了——才怪。 君翩翩无意地低下头,震惊:“鸢鸢,你…你手里的灵果被榨成果汁了啊!!” 迟鸢无言地盯着指缝流淌出来的红色汁液,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开玩笑,这是灭门之仇,她要是真的能忘了才是有鬼。 李江晨更是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哈?我们师兄可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子。” 君翩翩动了动唇,还未说什么。 “喂,说话就说话,别拿你那坐井观天的短浅目光来定义其他人!” 迟鸢心头火大,她就是听不得这种充满歧视与男凝的发言,她就是气不过,修真界也不能免俗,令人恶心的偏见一直存在。 “你…”李江晨正想反驳回去,竹遥便淡淡横了他一眼,他背后一凉。 竹遥转头时,便又挂上了平静客气的假面。 “不知你们是否收到了我的拜帖?”他没有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态度非常温和。 这话问的有点莫名其妙。 “拜贴?”迟鸢什么都不知道,她拧着眉头看向江悬,却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茫然。 “什么拜贴,我不知道啊。”江悬态度轻飘飘的,是肉眼可见的敷衍,可他的眼神清澈又无辜。 竹遥一时间哽住了。 正处于僵持着的状态,陆舟从驾驶舱内走了出来。 被迫降落,他心情属实称不上美丽。 青年懒散地揣着双手,俊秀的脸上露出不快:“什么情况,这不是青鸾宗的天之骄子吗,怎么都围到我们宗的飞舟上来了?” 虽然是明面上的友宗,但对内也是竞争关系,因此陆舟说起来话来夹枪带棒,不给他们留半分面子。 饶是神出鬼没的江漓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个少年无视了青鸾宗一众的低沉气压,好像看不懂半分别人的脸色,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对虎牙。 似乎为了应上陆舟的发言,他又往他们的胸口插了一刀:“啊,我没记错的话,几天前你们就提前出发了,怎么会在这里撞上呢。” 这群正是年轻气盛的青鸾宗的年轻人立刻觉得耻辱,低下头。 对于他们的窘迫困境,竹遥淡定地很,他站在最前方,身姿卓越而不卑不亢。 少年点头:“如你所见,我们的飞舟出了点问题,无奈之下不得不迫降。” 陆舟摊开双手,直言不讳:“我可不打算当你们的修理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能跟友宗挤一挤了。” 被驳了面子,竹遥一点儿表情都都不带变,还是温和的笑,看起来谦逊而文雅。 “你做梦呢。”迟鸢幽幽地打断了他的发言,在她看来,这人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这人好不要脸!”饶是然灯也瞪大了眼睛,他扭头跟朋友们吐槽。 迟鸢立刻点头迎合:“确实如此。” 但陆舟可不是能任人宰割的肉包子,他最讨厌麻烦了,翻了个白眼,“想得倒是挺美,青州离这里算不上远。”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可是友军,这样灰扑扑地到了青州…岂不是丢了江州的面子。” 竹遥忧虑地叹气,一副很是遗憾的模样。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站在道德制高点开始绑架了。 毕竟是盟友,在代表江州出战时,丢分也是两个队一起丢,于情于理陆舟都该帮。 于是迟鸢的拳头又硬了。 不是因为竹遥的言论,是因为他背后再次出现的弹幕。 【风鸣宗的这群人怎么看不起我们?】 【我服了,怎么刚来就出师不利啊。】 【呃呃呃,故意弄坏飞舟核心,竹遥在想什么?】 【我懂了,这是想窃取主角的气运吧?】 【你们没发现吗,本书迷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风鸣宗的成员除了那个小女孩,每个人都是单灵根,身份也大有玄机啊。】 【不对,我怎么没见过这些人和剧情?】 【因为你看的是删减版。】 【前面的,禁止剧透!】 弹幕戛然而止。 窃取气运啊,迟鸢眯着眸子,磨了磨牙,极轻微地挤出几个字:“他是故意的。” “什么?”然灯正打了个哈欠,露出没睡醒的表情。 符珏反应倒是极为迅速,“我相信你。” 迟鸢有点惊讶他的无条件信任,但她想起来一件事情。 “陆师兄,我们的飞舟后面能不能吊起他们的飞舟?”她非常大声地吼了一嗓子。 同样是从偷鸡摸狗、人嫌狗厌的年龄过来的,陆舟立刻心领神会,他笑着说:“真是怪了,刚好可以。” “你这什么意思?” 陆舟的桃花眼略略上挑,无可奈何地道:“瞧你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不好意思了,毕竟我们宗门经济有限,就只能装下这几个人。” “你们如果一定要和我们一起的话,就只能在后面和待尾气一块儿了。” 青鸾宗的弟子们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转头就要告状:“竹师兄,我们不…” “闭嘴!”竹遥的语气依旧平淡得掀不起任何波澜。 紧接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面子…可不是在这里能找回来的。” 见状,那群弟子们突然浑身一抖,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害怕,噤了声,无人敢有意见。 这架势是同意了? 风鸣宗的几人面面相觑。 陆舟可没那么闲陪他说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直白道:“我们要走了,请吧。” 说罢,迟鸢等人一溜烟地散开,再不搭理他们。 青鸾宗的弟子青青白白,变了又变,还是只能咬牙回到自己的飞舟,还等吊在风鸣宗的尾巴上。 君翩翩离开之际,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面。 她本来是很沉默的,忽然奇道:“他们队里全是男孩子。” “哦,”耳朵一动,李江晨应该是被君翩翩给吓怕了,居然主动为她解答了:“那是因为女生太没用了,太弱了,她们不配。” 闻言,江悬额头青筋一跳,他冲着对面冷笑了一声,“你又是什么玩意?”有着一个骄傲的姐姐和一个优秀的小师妹,他第一个不同意这句话。 然灯无情地吐出二字:“是狗屎。” 尚在思考说辞的越九青一时没跟上:“?” 这可比他想的话语有杀伤力多了,狼崽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猛然扭头看口出粗言的小伙伴。 然灯混迹江湖,听了很多这个年纪该听与不该听的话,只要他想,他也可以骂得对方找不着家。 少年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修士的耳力在此刻起到了关键作用。 于是李江晨又双叒叕急眼了:“?你丫的骂谁呢?” “当然是——谁回答就骂谁喽。”这次帮腔的人是江漓,少年的眉眼带笑意,沐着金色的残阳,熠熠生辉。 眼看一场闹剧即将上演。 迟鸢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手按住然灯,然后站了出来。 她生的毫无攻击性,眼尾圆润,身形玲珑小巧,笑起来时更是仿佛春风送暖,甜沁人心。 李江晨以为风鸣宗有人能主持公道了,大松了一口气,一个人扛着火力,他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从房间里溜出来的容愿无意闯入这一幕,他眯了眯眼,以为迟鸢要讲和。 迟鸢深吸了一口气:“错了,大错特错。” 李江晨迷茫了片刻:“你说啥?” 迟鸢勾唇,却见这位看起来表面文雅的少女语气嚣张至极:“我是说——我呢,平等瞧不起你们里面的每一个人。” 话音落下,她缓缓竖起一根堂而皇之的中指。 战火蔓延到了看戏的青鸾宗其他人。他们再也无法保持无动于衷的姿态。 一个少年站了出来,他生得也是凶悍粗糙,粗声大气地吼了一句:“你们风鸣宗就是这样待客的?” “我们怎么你了,是碰瓷了,还是打了你们,亦或者是事先挑衅了你?” 迟鸢话说的很流畅,字字句句都是嘲讽。 这一番批判的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金源脸色通红,他思考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个勉强站得住脚的理由,“再怎么样,在外面也不能这样对友宗吧?” “那你们还玩道德绑架呢。”符珏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对方立刻转过目光来瞪他。 少年瞧着身形薄弱,脸色是雪白的,那一对黝黑如极夜般的狐狸眼便成了唯一的光彩。 此刻他的眼尾颇有生气的上瞧着,勾勒出优美流畅的弧度。 注意他不算善意的目光,符珏微微一笑,如雾雨中窥见的朝光。 明明是温和无害的形象,金源却不由自主地一抖,……不对,他抖什么? 怎么看都是对面的比较脆皮吧? 最后仍然是成熟的大人陆舟出面,制止了这场闹剧。 “既然说了不该说的话,就给我付出代价啊。” 猝不及防地,陆舟沉着脸,一拳打了过去。 “啊,我的脸!” 伴随着一声惊叫,李江晨的牙齿混着血与泪落了下来。 这次哪怕是竹遥也没拦住他。 迟鸢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她不合时宜地欢呼了一声:“陆师兄好帅!” 陆舟其实是很护短的一个人,青年活动了下手腕,用不耐烦的语气道:“够了,我们不顺路,到青州就各走各的阳关道。” 竹遥意识到,这不是商量,他倒是见好就收,没做过多纠缠。 “……呜。” 李江晨的手心捧着牙齿,他又惊又怕,脸颊火辣辣的疼,求助的目光投向队友们,后怕的金源第一个避开视线。 剩余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惹火上身,又被暴脾气的陆舟来上一拳。 至于所谓的领权——竹遥更是冷漠地阖眼,没分给他半点在意。 没有狂妄的资本却口无遮拦,必然会死的很惨。 这才是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给李江晨上的第一课。 看着热热闹闹的风鸣宗一行人,容愿慢吞吞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没有一点自己是小偷的觉悟。 “…有点意思啊。” 迟鸢回来时,容愿这家伙居然还在等着她。 少女如临大敌,她手中握着残雪,扬起下巴,冷眼相待:“你又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容愿耸了耸肩,宽松的衣裳瞬间滑落,雪色若隐若现,“怎么能叫做幺蛾子?我这是在劝你浴火重生。” “——不要脸!”迟鸢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辣到了,毫不客气地放出残雪,“残雪咬他!” “……” 残雪发出了疑惑的嗡鸣声,它若是会说话,应该已经发出了问号。 狐狸本性暴露无遗,逗完小朋友,容愿在迟鸢近乎杀人的逼视中遗憾地穿好了衣服:“好了好了,既然这样,就再给你留点时间吧。” 说罢,他以一个背着身子,面朝天空的姿态,从窗台仰倒了下去。 飞舟离地面的距离可是很高的! 迟鸢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地追了几步,又止住。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只苍白得骨节分明的手扒上了窗棂。 迟鸢怒了,她用力地将窗户关上,试图夹住了这狐狸的手指,但对方就像水里的泥鳅,一滑就消失不见。 “真是个疯子…!” “怎么了?”再次听见动静,越九青带着符珏敲门。 迟鸢心有疑虑,便道:“哦,没事,就是一只讨人厌的灵兽虫子。” 飞舟行驶的速度很快,不过两天一夜便能到达目的地。 闲时,符珏会为众人科普:“青州是雨都,素来有着雅趣清幽之称。” 两岸柳絮飘飘,碧水清波。斜阳阡陌。 文人墨客常常聚于一起,流水曲觞,谈笑风生。 “倘若说江州的雪景与酒是一绝,那么绵绵不绝的雨水和着诗歌,便是构成青州的基调。” 符珏形容起来绘声绘色,君翩翩听得入迷,不由地夸了一句:“你懂得真多啊。” “说起来,你以前不是在符家吗,怎么能这么熟门熟路?”然灯状似无意地问。 “我似乎有提到过,”符珏敲了敲茶杯,“以前我流浪过一阵子,青州么…也是算是我半个故乡。” 对于游子来说,何处可成家,何处都无以为家。 第145章 两宗会晤 两天时间不长也不算短,一晃而过。 时不时看看云吹吹风,对迟鸢而言,新鲜感足以冲淡路程的枯燥。 找到了规定的降落地点,陆舟便拖长了声音,“到了,青州——” 下了飞舟,青鸾宗的人似乎也受够了这几天来丢脸的气氛,头也不带回,便与他们分道扬镳。 临别前,竹遥对着陆舟微微一颔首,礼节性的表达了感激。 期间迟鸢无意地看向他身后的天空,很好,什么都没有。 看来这个弹幕并不是一直都在线,或者说,那些弹幕背后的人也是真的,他们需要休息,所以只选取了重要的情节才出场。 那么…她在所谓的书中世界里是什么定位? 迟鸢依稀记得上一世它透露出来的信息。 原女主?谁家主角开局就不能修炼的? 比起什么世界的主角,她更觉得自己像是炮灰,用来铺垫衬托真正的主角。 正胡思乱想着,迟鸢忽然察觉,一道极为微渺的目光正看着她。 她抬起头,头皮顿时紧了紧,心中警铃一阵大作。 竹遥为什么要看她? 他察觉到了什么? 但这人的注视一闪而过,仿佛只是迟鸢的错觉。 在修士愿意的情况下,剑与人心意相通,残雪自然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对劲,它疑惑地扭了扭身体。 于是迟鸢默默的在心里对残雪说,“看到那个人没有,我已经手痒了。” 至少残雪能感受到,她的杀意是真实的。 众人正等陆舟领路,却见青年沉吟了片刻,突然一本正经道:“按理来说,主办方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青州既是作为分赛道,也是东道主,当然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招待其他宗门,这也是财力与底气所在。 联赛的前奏已经奏响,舞台帷幕俨然拉开一角。 其中考虑到时间因素,九州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大赛区,而四大赛区中只有十二个名额。数支队伍进行角逐,唯独前三名晋级下一场联赛。 神州是最后的主赛场,也毋庸置疑的是终点。 此时正是暮色四合,夜晚微茫,群青的远山在晚间若隐若现。 周围很是寂静,陆舟仰首望天,“嗯…想来这个点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迟鸢迷茫地眨了眨眼,他什么时候联系的人? 话音未落,便听见远方传来了陌生的呼唤。“陆舟,好久不见!” 来者身着粗布,头顶带着一顶硕大的斗笠,看不清容貌,但他手中提着一桶鱼。 正在无聊地发呆的江漓蓦然抬眼,他的眼神微动,也像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符珏讶异地挑了下眉,原来陆舟与青州的人也有交情。 看他平时吊儿郎的,四门不出还能交到朋友,真是人不可貌相。 陆舟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正欲与这位故人打招呼,却听见故人身后有个很稚嫩的声音,透露出无奈:“白师兄,能不能别打扰我钓鱼。” 白闲一尴尬地挠了下头,便让出半个身位,对着风鸣宗的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师弟,洛纸砚。” 没有了白闲一的身形遮挡,那少年便慢慢露出来了真容。 他生得很冷淡,却不是寡淡。 少年拥有细长的眉,丹凤眼,森冷的瞳仁尖锐竖起,肌肤冷白,墨发倾泻于身后,仿佛是某种没有被点亮的夜色。有一种超脱世俗,无欲无求的清冷与慈悲感。 来者是客,洛纸砚对着他们微微一笑,然后立刻从白闲一手里夺回那一筐子的鱼。 白闲一轻咳了一声,“我师弟平时就这个样子,他是佛修。” 隐没在众人影子里的少年冷不丁地探出半个脑袋,他撑着伞,问:“咦?你们佛修也钓鱼来吃吗?” 洛纸砚诚实的摇头:“我钓鱼,是为了放生。” 白闲一立刻露出见了鬼的表情,“江…江江江…” 那么高个汉子居然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圆。 江漓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见状,江悬有些无奈,他出面为哥哥道了歉,“抱歉。” “等等,你不是死了吗?”白闲一大惊失色,连嘴唇都白得不行,“他们都说你死了!” “不对,怎么有两个江漓…” 白闲一觉得自己一定是遇见鬼了,他的手指慢慢蜷起,然后一根又一根的抖了起来。 陆舟和江漓对视了一眼:“……” 江漓松了伞,一脸无辜:没想到他这么怕鬼啊。 最后是洛纸砚按住了他,少年镇定的程度超出了他这个年纪,音色清凉:“冷静,师兄,他们都是活人。” 经过众人好一通解释,白闲一才把跳着的心脏放回胸膛。 “总之,那是个意外。”陆舟看了一眼江漓,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陆舟解释说,江漓因为在某个秘境里误食了丹药,年龄与修为都停滞在了五年前,为了不引起骚乱,地位尚不稳固的风鸣宗对外宣称江漓闭关修炼。 至于死什么的,少年江漓双手一摊,表示这是以讹传讹。 “这样啊。”白闲一勉强信了他们的话,或者说不信也得信。 他尚且惊魂未定,将目光转向江悬。 然后不由自主地对江漓感慨了一句:“你要是长大了,也就是这个样子。” “……” 江漓不说话了。 江悬别过头,就连其他几个小少年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成了话题终结者,眼瞅着陆舟开始发射死亡射线,白闲一心虚且讪讪地闭上嘴。 于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然灯不理解:“可钓鱼又放回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当然不是。”洛纸砚非常平静,他看起来也不强壮,但提着那么一大筐子鱼,手稳得不行,溢出来的水都没有飞溅出去。 “这方水源受了污染,我得把他们放生到干净的地方。” …恐怕又是瘴气。 迟鸢走到溪边,甚至不用手去碰,就能窥见那其中翻滚的漆黑浓郁。 符珏一眼便看出了丝丝缕缕凝结而成的死气,他问洛纸砚,“但是,你要到哪里去找干净的水源?” 迟鸢沉默了片刻,心底忧虑更重。 洛纸砚原本严谨如同机器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秒,他慢慢地说:“总归能找到。” 看这种污染程度,青州大抵所有水源都不能使用了。 然灯和越九青相互看了一眼,还没说什么。 然后他们看见迟鸢忽然露出了头,她声音甜甜地问出了那个问题:“白师兄,这些是瘴气污染的吗?” 瞧见问话的一个眼生的小姑娘,生得又是可爱乖巧。 糙汉子白闲一一边惊讶她为什么知道缘由,一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语气。 他看着迟鸢那双琉璃般的瞳色,非常具有辨识性。 于是白闲一恍然大悟:“你就是以前谢揽厌他们天天提到的妹妹吧?” 怎么还就天天提到了,迟鸢呆了呆。 白闲一又继续道:“不过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瘴气? 涉及这些事情,陆舟也顾不上叙旧了,大手一拍,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果断道:“那就长话短说。” 白闲一:…… 他露出一个几欲吐血的表情。 但是陆舟非常严肃,看不出来是不是公报私仇:“一闲,把具体情况告诉我们。” 如今是天气晴好,白闲一也摘下那顶显得累赘的斗笠,无语地回:“都说了是白闲一,不是一闲。”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我们会控制的。” 一群孩子面面相觑,都明白了,这是不愿意说。 见陆舟还是用凝重的眼神盯着他,白闲一叹了口气。 “毕竟守护青州的安危……”白闲一笑了笑,“这也是我们这些大宗门的责任嘛,如果真的要轮到外人来帮忙,就有点丢人。” 古板。 迟鸢蹙眉,古板的想法。难怪后面事态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为了转移话题,白闲一似是无意地问道:“你们江州最近还好吗?” 陆舟想起了自己走前收到的消息,还有他算出来的东西,扯了扯嘴角,露出苦笑:“恐怕都不太好。” 不仅是青州,江州也出了事。 说罢,他掐指一算,默了默:“我猜估计九州的状况都差不多。” 白闲一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有自己独特的为人处世规则,也有底线。 他说:“算了算了,不提这个事。” 这名五大三粗的修士自豪地说:“我师弟也是这次联赛的参赛队员。” 但洛纸砚脸上很不情愿,明显是被逼的。 陆舟不以为意,他呵呵一笑,“看到我身后的这群小孩没?” 白闲一:“看见了,怎么了?” “你再仔细看看。” 眼看白闲一渐渐瞪大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飞出来,陆舟笑意越发深重:“现在——你还觉得我们会输给你吗?” 听到这种挑衅的话,洛纸砚也没甚么反应。 对于输赢什么的,他看得并不重要,洛纸砚只在乎鱼的死活。 但是出乎意料的,争强好胜的白闲一居然真的沉默了! 等了好久,洛纸砚有些震惊地掀起眼皮,唤他:“师兄?” 没反应。 “白师兄??” 连连叫了几声,仍旧没反应。 洛纸砚一指禅敲响了他的天灵盖,冷言道:“白师兄,你是死了吗?” 被这么一打,白闲一才打着哈哈,“…啊哦哦,我刚刚在打瞌睡。” 很无厘头的理由,但洛纸砚无意追究,他只要确保人活着就行。 白闲一的心情却沉重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 旅途舟车劳顿。 撂下那句话后,陆舟已经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前走了,毕竟都城的方向他又不是不认识,再不济,还有符珏。 白闲一重力地晃了晃脑袋,他的确没事。 只不过,他与陆舟,二人原是曾经的对手, 时光易碎,白闲一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输的滋味。 当两支队伍对上的时候,那股压迫感犹如实质,压垮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一切仿佛都是历史在重演。 又看了一眼陆舟身后的五个少年少女,他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摇头晃脑道:“真像啊,怎么能这么像。” 如此反复,终于换来了洛纸砚忍无可忍的“你脑子哪根筋坏掉了”的一个眼神。 * 将一行人护送到提前预定好的客栈,离开之前,白闲一看了一眼天色,“你们出门的时候尽量做好防护。” 迟鸢几乎是瞬时就发问:“雨有问题?” 白闲一惊讶于这个小师妹的反应速度,他晃了晃手中的斗笠,仍旧诚恳地道:“嗯,如你们所见,我戴斗笠是为了挡雨。” 他忧愁地叹气,“总之,注意安全啊,毕竟那雨是酸雨,具有腐蚀性。” “说来也讽刺,青州的雨也算是一绝,如今居然连赏雨都不能了。” 青州人的信仰是雨神,他们保持着超高的虔诚度,坚信淋雨能洗去自己的厄运,带来好运,保持通体无垢。 同时,雨也是诗人的灵感缪斯。 纵观历史,青州的绝句总是离不开雨,瓢泼大雨,淅沥小雨,绵绵细雨…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上天带来的恩赐,可惜如今这份恩赐变成了毒药,一碰就肝肠寸断,面目全非。 “等到这场灾难过去,我便代表宗门请你们来沐雨朝圣,如何?”白闲一提议,只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强颜欢笑。 沐雨朝圣是青州的一种习俗,说得通俗易懂,类似于泼水赐福。 在青州待过一阵子的陆舟当然是懂的,他的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啊。”半晌,青年才怠倦地回答。“就等你这句话。” 正要离开,白闲一忽然回头,“对了,我差点忘说了,因为现在的青州不太安稳,选拔赛被提前了,三天后正式开始。” 洛纸砚手里还提着那桶鱼,他礼貌地对迟鸢一行人说了再见的话,便陪同着离开。 白闲一重新戴上那顶斗笠,他的声音低沉了不少。 “这次的模拟环境应该与水有关。”说完这句话,白闲一意味深长地道:“好好休息吧,时代变了,你们的对手可不止是我宗门。” 然后换来陆舟砰一声关上了门。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迟鸢这群小辈,“别管他,他是心情不好,自己睡不着,便想让你们也跟着焦虑。” 第146章 一日游 客栈只是暂居。 眼看着比赛预热已经提前开始,身为分赛道的负责人,白闲一还有的忙。 等他离开后,陆舟便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好了,闲杂人等离开了,现在来分析一下我们的对手吧。” 君翩翩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问:“不休息吗?” 陆舟睨了这怯生生的小姑娘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纠结,然后轻笑一声,“修士可不需要休息。” “既然已经决定参加比赛,从今天,我会把你们当做真正的大人来看待。” 江悬没意见,和江漓各自站在这群少年左右,一言不发。 陆舟的冷酷忽然展现于人前,越九青倒是无所谓的,但这份严肃与他之前的懒散反差太大,看起来格外突兀。 迟鸢却是一凛,终于要开始了么。 见没人回应,青年的语调渐渐拖长,他质疑道:“还是说——你们没有拿下冠军的决心,甘愿屈居人下?” “怎么可能?”君翩翩率先反驳,开玩笑。 身为三灵根的她想要参加比赛,就要付出超出常人百倍的努力,就不可能愿意接受失败,还没开始就说输的话,未免太丧气了。 “来了都来了,不拿个第一岂不是很丢脸?”然灯仰着棱角分明的脸,气势汹汹,发言也如他本人一般毫不收敛的放肆。 作为兽族的越九青一脸淡定,“嗯,我会把排在我们前面的人都干掉。”所以不存在输的可能性。 符珏没说话,但少年上扬的眼眸说明了一切。 陆舟一眼明了,他平等地漠视本身承认的朋友以外所有人。 要论狂妄与高高在上,其实最温和的这位才是摆的明明白白。 符珏的温柔是对弱者的一视同仁。 最后开口的是看起来最没杀伤力的迟鸢, 少女眸子中隐隐反射出莹莹绿光,在夜色下是一块明亮得刺目的宝石。 她是安静蛰伏已久的猎人,也往往会成为击溃猎物心脏的最后一人。 迟鸢最擅长的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嚣张的话,“我会带着我的队员走向胜利。” “很好,有气势,希望你们不只是说大话而已。” 见大家的气性与斗志被激起来了,目的达到,陆舟满意地颔首,他打了个响指。 说罢,双色的天机盘忽然闪了闪,飞到众人头顶,演化为一幅巨大的水墨花鸟画卷,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其中山水景色栩栩如生。 不仅水是流动着的,鸟儿的翠鸣也能听见。 立志成为器修的然灯面露惊羡:“原来它还有第三种形态吗。” “当然不止了。”陆舟掀唇,凉凉一笑。 “不过现在嘛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还是让你们看看接下来的对手吧。” 他一抬手,那幅仅供观赏的繁复画卷便又转化了模样,这次出现的却是各大宗门队伍的名字。 陆舟的指骨微微屈起,点了点其中一队的名字,立刻泛起水面的波澜。 “这上面呢就是最新一届的参赛名单了,你们想先从哪个看起?” 迟鸢一一扫视着上方的名字,其中眼熟的有竹遥的青鸾宗,洛纸砚所在的霜停宗,陌生的有重鸣宗,挽涧宗…… 一共十支队伍。 迟鸢虽然被默认为队伍里的话事人,但也不想要独揽大权,于是她开始征求小伙伴们的意见。 “你们呢?” “我都可以。”然灯和越九青没什么意见,这时候君翩翩闭了下眼。 命运线除了青鸾宗……都没有任何异常。 能窥探部分天机的她,也能察觉到竹遥的明显不对劲。 但是君翩翩还没有暴露自己的想法,也是因为竹遥身上背负的命运线过于触目惊心,那么多色彩斑斓的线。 就仿佛全世界的命运都掌控在他手中。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为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一阵胆寒。 君翩翩拿不下主意,她需要观察,需要谨慎。 因此游移不定,没吭声。 符珏眯着眸,不知为何沉吟了片刻,出于第一感,他道:“时间充裕的话,先看霜停宗。” 毕竟是东道主,白闲一又对洛纸砚很是推崇的样子,不得不打起警惕。 想了想,符珏又补了一句:“然后再看看青鸾宗。” 说相信迟鸢并非假话,因为他能感受到青鸾宗那人的违和,明明手上没有常年杀人的痕迹,灵魂里透出来的杀孽却直逼天际。 哪怕是拥有的鬼狐血脉的符珏,看见竹遥时,也下意识地觉得生理不适。 陆舟一边漫不经心地抬了手指。 指尖所对的方向,代表霜停宗的名字便如凝结的血珠融化晕开。 紧接着,他报出了全部得知的情报,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带着无机质的冷感。 “霜停宗,一行五人,其中洛纸砚是佛修,定位偏向辅助,对标符珏。” “至于灵根么…”陆舟转了转眼珠,“我猜他是水灵根。” 这些消息炸出来,一行人听得有点大脑宕机,君翩翩举手:“等等,这些都是师兄你打听出来吗?” “不是啊。”陆舟勾唇,不正经地冲她眨眼,“算出来的。” 君翩翩:“!” 这也是江望舒为什么选择他作为策略参谋的原因之一。 陆舟既是器修,也是灵修。 也就是这时候说了一大堆,他才突然发现,自己还没问关键问题。 “嗯…你们的阵容是什么?”陆舟后知后觉地问。 听见他的发问,迟鸢与符珏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迟鸢想了想,决定有一说一:“我是领权,符珏是副队。” “哦?”预料之中,陆舟果然表现出了惊讶的神情。 说到这里,符珏便记起如果真人不赞同的神色,于是他又说:“出其不意的阵容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然而听着听着,陆舟却沉声道:“错了。” 他打断了符珏的话,那张俊美而不羁的面容向来不敢让人直视,此刻也在沁水般的月光下柔和了许多。 青年尾指重重敲在桌弦,他一脸认真的告诉他们:“定位不是绝对的,人才是根本,你们才是优势。” “就算联赛限制了每个人的定位,那不也能限制住你们的潜力,给我记住了,潜力与默契才是你们最后的王牌。” 说这话时,青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锐利,充斥着绝对的自信。 “除了自己,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打倒你们。” 这便是来自第一宗门与蝉联两届联赛冠军的强大底气。 说完正事,陆舟又懒洋洋地瘫倒在桌子上,“好了,现在我要为你们的定位重新布置一番。” 第147章 迟云间 比起如果真人的一意孤行,陆舟的手段要柔和许多,他没有一上来就动摇这支队伍的军心。 “只要我没瞎,都看得出来你们的军心是迟鸢。”青年如是解释。 他肯定了迟鸢的价值,一个眼神让她安心下来:“你还会是领权,没人说过水灵根不能成为领军人物。” 领权也不是有实力的人就能当的,亲和力与领导力很重要,所以迟鸢的地位毋庸置疑。 陆舟的目光挪到少年身上,他思忖地摸着下巴,“符珏的定位么...是风对吧。” “你也不用变,风是灵活的。” “风从来不被规则束缚,甚至于大部分时间,人们都需要顺应风向。”他的理论有些新鲜,符珏愣了愣。 “毕竟我也是风灵根。” 陆舟没有急着说下一步的打算,突然话风一转。 他看着神态各异的五位少年,“之前应该没人告诉过你们,其实灵根不是生来就是固定的,准确的来说,是灵根选择了我们。” “越趋近本质,灵根越纯粹。而水灵根的特性是包容,是亲和力的代表。” “风向往自由,打破世俗。” “火代表希望,是荒芜中开出来的花叶。” 陆舟的一番话,然灯显然听了进去,也与他的心境息息相关。 “木是自然,是对生的渴望,代表新生。” 新生?迟鸢突然悟了,所以木灵根的出现是因为肯定了她新生的价值。 “而越九青的雷灵根,是责任与勇气,也是慕强。”陆舟刻意点名了越九青的名字,似乎是为了提醒他什么。 狼崽睁着一双清澈懵懂的眼睛看他,倘若真要算起来,越九青的确有一股不怕死的莽夫之勇。 但是要论责任,何来责任之说? 因着时间问题,陆舟并没有剖析每一个人的灵根,毕竟无论是冰灵根的谢揽厌与金灵根的江望舒,二人的特质都在平日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什么?”听完全局的君翩翩疑惑地抬起头,“那我这种三灵根怎么算?” “你啊,你需要做出决断,”陆舟看了她一眼,“毕竟资质是有上限,人的潜力却无限。” “想要得到什么,首先必须放弃一些东西。这便是来自天道的制衡。” 君翩翩知道她的过人之处并不多。 放弃什么?君翩翩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却不敢深思。 不以灵根作为定数,也许换个世界来说,她也是天才。 换言之,是这个世界不适合她。 而且君翩翩的存在一直被刻意隐匿抹杀,是巧合吗? 不是。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君翩翩憎恨命运的馈赠,一边也在利用着它。 她纠结地拧住自己的袖子。 “好了,回归正题。”陆舟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们朝着天机盘所幻化出来的光幕看去。 话已至此,陆舟其实觉得没有太多变化的必要。 “关于定位这个问题,迟鸢与符珏不再做改动,然灯还是团队里的防御,至于越九青则为辅助,君翩翩是先导。” 拥有强势灵根的越九青作为辅助位,其实并不无道理。 陆舟难得耐心解释了一句:“毕竟辅助也算是万金油了。” “我们的对手不是吃素的,”他指着少年的画像道:“洛纸砚是值得注意的对手。” “不过在霜停宗中,其他人倒还好,唯有这个家伙你们需要多多防范。” 说罢,陆舟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表情忽然在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难得看陆舟蹙眉,迟鸢和伙伴们对视一眼。 下一秒,画面一变。 一个少年的画像突然跳转出来,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左眼尾有一颗红痣,冷艳非常,五官精致得不像普通人,气质更是沉雪落月般的冷酷。 那双暗沉沉眸子正对前方,却无法窥见任何日月星光。 这种气质太过熟悉,符珏便问了:“他修的是无情道吗?” “聪明。”陆舟再次打了个响指,“尽量不要跟他正面对上,入无情道的人大多看重胜负超越生命。” 实际上,谢揽厌那种程度还算好的,他以前修的是最圣人的人间道,因为半路转职,道心也不是特别纯粹。 “他叫迟云间,”陆舟为了缓解气氛,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或许跟咱们家迟鸢还是远亲。” 毕竟,迟也不是遍地乱跑的大姓。 迟鸢却被他这个玩笑给惊得眼皮一跳,她揉了揉眉心,无奈地道:“师兄你明明知道,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好了,说正经的。”意识到这个玩笑并不好笑,陆舟摸了摸鼻子,“迟云间并非青州人士,他的灵根多半是雷。” “我让你们注意他,也不完全是因为无情道,迟云间对于生命的概念非常薄弱,共情能力基本为零,不过好在他特别重视承诺。” “或许不是出于本心,但他的确杀人不眨眼。” 更残酷的事情是,拥有绝佳的天资却不通人性,哪怕被当做杀人机器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陆舟冷淡道:“他不需要同情,他和怪物没有差别。” 这听起来也太惨了吧,迟鸢沉默了半晌,代入自己感觉很是心酸。 越九青歪了歪脑袋,“他生病了,为什么还要让他参赛?” 这次沉默的人轮到了陆舟,他牵扯起唇角,似笑非笑,“…算是一换一的代价吧,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融入集体,霜停宗收留了他,给了他容身之所。” “何况,洛纸砚不也算是制衡他的手段么?” “所以说,他真的有可能是迟鸢的亲戚吗?”好奇宝宝越九青凑了上来,他的眸子里如同下过一场新雨,雾蒙蒙,水淋漓。 这里提一嘴,越九青新做的校服也继承了猫猫帽子,黑色围巾被换成了喜气洋洋的红色,严实地掩盖住脖子,也完美遮住了他的狼耳朵。 “…陆师兄是在开玩笑啊。”然灯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把越九青揪了回去。 说到亲戚什么的…… 迟鸢有点忧愁的叹了口气,难不成自己还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第148章 风起 “还有作为副手的连小枫,她擅长越阶挑战,但是性子骄傲急躁,你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个弱点。” 陆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画卷。 那是一个火热张扬得能透出屏幕的女孩子,如果连小枫想的话,她的笑容能感染到在场的每个人。 但她并不喜欢笑。 霜停宗具有威胁的人不多。 除去迟云间与洛纸砚,还有连小枫。 剩下的都中规中矩,不够出挑,也算不上平庸。 符珏忽然道:“他们队伍的领权难道是迟云间?” 按理来说,不可控因素不应该成为掌控大局的人。 陆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 说着他的眉眼又耷拉了下来,浑身都透露着丧气,“比起霜停宗,我更担心的是青鸾宗。” 闻言,君翩翩便小心翼翼地试探起来,“他们…是有什么问题?” “青鸾宗训练起来是铁血手腕,”说到这里,陆舟不由得嗤笑道:“不过他们宗一点都没教人情世故。” 画卷在他的身后再度展开。 竹遥的个人信息详尽地展现了出来。 “关键在于竹遥,他跟迟鸢一样,都是剑修,不过他的灵根是木。” 被突然点名的迟鸢抬头,猛然坐直了身体。 “我不知道他实力深浅,但这个人城府颇深,你们要小心他。” 灵修的第一直觉非常重要。 而陆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不对劲。 迟鸢抚了抚手中的剑,不同于陆舟的担忧,她的心中一片安定。 事实上,她一直都期待着对上竹遥的那一天。 迟鸢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输。 竹遥有弹幕,她有空间辅助,也算公平的对决。 “然后是涧挽宗与重鸣宗…” 等到一轮人员分析下来,已是深夜。 陆舟其实还有很多话要说,他偏头,透过窗户看见了星星遍布蔚蓝的天空。 月落中庭,稀薄的云点缀一般漂浮在这一方帷幕。 于是青年大发善心,决定放过了这群还没成年的孩子。 然灯抱着手臂瞧他:“明明是陆师兄你自己困了吧。” 然后换来了陆舟的一个暴栗:“你这小子,懂不懂人情世故?” 青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迟鸢暗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果其不然,陆舟撩着狭长的眼尾,阴恻恻道:“今天算是例外,以后可没这么好日子了。” 预想了今后被折磨的日子,深知他恶劣本性的迟鸢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她扶额:“…够了。” 谈话结束。 待万物寂静之声,她回到房中躺下,但被褥是冰冷的,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 不过马上天明,东方霞光就要升起。 迟鸢叹息地推开窗户,那轮明月落在她眼前。 瑞雪从跳了出来,但没有落到迟鸢的肩膀上。 它长得很快,体重已经不是能被轻易承受的了。 “睡不着吗?” 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瑞雪也学会了简单的一些词语。 “修士不需要睡眠。”迟鸢用陆舟的话搪塞了过去,单手撑着下巴。 夜风习习,是如沁水般冰冷。 蓦然,少女的瞳孔定格在那一处,渐渐缩小。 迟鸢扒着窗户往下探头:“符珏?!” 因为太过震惊,她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少年对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洁白无瑕的月光照亮他面容的每一处,连每一根发丝都是泛着银光,他眨了眨眼,那纤长乌黑的眼睫便跟着轻轻颤动。 就像少年的名字一般,俨然是一块精雕玉琢,浑然天成的玉珏。 他没有问为什么迟鸢会半夜站在这里装木头,也没有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 符珏落在一处低矮的房檐上,山风飒飒,掀起他纯白的衣珏,“这上方可以赏月观星,你要跟我一起吗?” 迟鸢的回答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来,跳下来。” 符珏专注地盯着她的眸子,不像是开玩笑。 他离迟鸢有一定距离。 迟鸢翻身跃上了窗台,她看着视野内无限渺小的房屋,丝毫不慌。 连眼睛都不用闭上,只凭着信任,纵身一跃。 这便是专属于少年的无畏。 此刻,漫天繁星恍若定格在符珏的身后,画面圣洁而虚幻,宛如湖中倒影,天上绚月。 他是很单薄,但却能牢牢地接住迟鸢。 迟鸢扒着他的袖子站起来,她嗅见少年自带的浅淡莲香,这香味看似清雅,却润物无声地浸满了整个怀抱。 “我们怎么上去?” 她当然可以让残雪带他们飞上屋檐,但没必要。 符珏弧度很小的勾唇,细长光洁的两指中忽然凭空浮现一张明黄的符纸,兀地朝着辽阔的夜空抛去—— 蓝色幽焰宛如一道流星,划过天际。 璀璨的流光在她的眼眸里晃动着,符珏垂下眼睫,在迟鸢耳畔道:“你说,许愿。” 对着流星许愿吗? 虽然这算不得流星,迟鸢想了想,还是虔诚地双手合十。 她闭着眼睛,大声地说:“我许愿,就瞬间移动好了!” 这句话才出口。 忽然听得耳畔呼呼的风声作响,刮得她耳朵生疼,但下一秒,那风声也消匿了,有什么热热乎乎的东西替她挡去了外界风雨声。 “可以睁开了。”符珏收回了他的手。 迟鸢再度睁开眼,入目的风景变得辽远而盛大。 “…诶?真的能行?” 少女惊喜地回头,笑容绽开在她的唇边。 迟鸢还记得他扔出符篆的那一幕,便问:“这是你新学的术法吗?” 符珏勾唇,“不过我也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你还记得黄金书吗?” “记得。”迟鸢点头,毕竟符珏很少有强烈表现出想要某个东西的时候。 金色的书页自少年洁白的掌心浮现,无风自动。 深夜里,茫野山风呼啸着,他的声音潺潺如山涧清泉,不自觉让人去倾听。 “这本黄金书一共十页。”符珏若有所思地垂眸,食指摩挲着粗糙的书封。 “用一页,少一页,愿力足够,编织的幻境便可成真。” “名字叫做黄金书,倒不如说…它是一本欲望之书。” 迟鸢却不在意他说的话,她愣了愣,有些郁闷:“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不早说,刚才那样就浪费了一页诶。” “那很重要吗?”符珏背过手,黄金书的一页在空气中消弥破碎。 他答非所问,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来到这里后,很久没看你笑过了。” “迟鸢,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第149章 擦肩而过 那句话说出来,符珏一点都不后悔。 晚上的星空太安静,安静得空洞,风也能共鸣,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心跳声,万籁俱寂。 迟鸢回过神,她被狠狠感动了。 然后迎上了他的目光,真挚的宣布:“你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现在这本黄金书只剩九页了。 她的注意力渐渐游移,“也就是说,它真的可以做到点石成金?” 迟鸢饶有兴致,戳了戳这本浮在空中的神奇灵器。 “嗯,是也不是。”符珏把这些天的研究成果都说了出来,“愿力越强大,能实现的越强大,如果达到能蒙蔽自己甚至是旁人的程度,或许可以逆天改命。” 他说的广义很含糊,但是迟鸢听懂了。 利用的足够好,黄金书就是bug级别的宝贝。 迟鸢问:“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符珏沉吟着,他轻轻地摇头,额前的发丝也跟着柔软的晃动。 “副作用目前未知,毕竟能把自己都骗过去的人,很少。” 而迟鸢之所以能成功,也是因为她相信这件事符珏一定能做到,毕竟也不难。 “我再研究研究,目前它还派不上用场。”符珏明白迟鸢话语中潜藏的忧虑,黄金书便蓦然消散在空气里,只残留细碎而斑驳的光点。 银白月光如水般静静在房檐上流淌,偶尔从绵软如柳絮的云层中穿透,折射出光华且脆弱的色泽。 那一轮明月无私地照亮了整片星空,朦胧地隔着云层去看,是透明而遥不可及的存在。 两人一齐坐在冰冷的瓦楞上,有青苔密密地从砖瓦缝隙里爬了上来。 迟鸢毫不介意地摸了摸潮冷的青苔。 符珏状似无意地道:“迟鸢,无论你怎么想,我们肯定是站在你身边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仰着头看天空,高处不胜寒。 好像自己来,真的只是为了看星星和月亮。 待在这么高的地方,月亮仿佛也与之距离拉近。 但倘若要去执意触碰,它便又恢复了若即若离的模样。 觊觎月亮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等它从云里渐渐隐没了去,天空只剩下点点繁星,迟鸢才狡黠地转过头,看他。 “我不信,除非拉钩。” 符珏愣了愣,忍不住笑:“这不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吗?” 他摇了摇头,迟鸢却倔强地伸出小指。“本来就不是大人。” 符珏怔愣,任由迟鸢动作。 两根手指紧紧相扣,她慢慢地念出了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口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是小孩子都做过的游戏,但符珏不是。 他失神了。 再次抬头时,璀璨繁星似乎也被她的眼睛容纳了进去,迟鸢未诉说出口的心事里承载着最真诚的承诺。 隔着袖袍,符珏摸了摸她已经失温的发丝,被风吹的凌乱得有些扎人。 少年的声音宛如临睡前的呢喃,他低低地道:“不会失约的,放心吧。” 第二日晨光未曾失约,照旧光临。 陆舟大手一挥,放言道:“今天去看看青州,逛逛。” 迟鸢震惊的“啊”了一声,陆舟立刻锁定了她,他问:“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要让我们训练呢。”说话时,迟鸢声音弱了不少。 春寒料峭,陆舟仍旧把手暖暖和和地揣进袖子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不安分的师妹,“明天过了就准备开赛了。你们觉得我会是那种临时抱佛脚的人?” “…” 他大言不惭的模样瞧着实在令人窒息,结合平时的偷懒摸鱼喝小甜水的德行,考前赶工真的非常符合人设。 于是然灯立刻识时务的低头,越九青旁若无人地挪开视线,君翩翩直接面壁发呆。 符珏单手展开扇子,握拳在唇边,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迟鸢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她毫不避嫌的笑出了声,“师兄你可别装了,大家都知道你的。” 被群嘲了,陆舟也不觉得窘迫,他“哦”了一声,重复了一遍:“所以你们到底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客栈里跑出来。 其实出来不完全是为了逛街,陆舟是想了解了解青州的现状。 眼见瘴气的范围日渐扩大,实在无法安心。 不得不说,青州极有韵味,屋舍楼阁俱是古色古香,飞檐翘尾。 小桥潺潺流水,两岸柳树屹立青翠欲滴,远方荷叶田田,鸟语花香。偶有燕子衔泥于高空飞过,来往行人宛如置身一幅水墨画。 青州绿化做的极好,当真是一幕好景色。 然而迟鸢率先走近一瞧,只这一眼,众人不由得安静下来。 今日水质比昨日的还要差劲,表面泛着令人作呕的油腻鳞光,波澜翻卷时呈现出五彩斑斓的色彩,却窥不见半点美感。 不多一会儿,一条死鱼从波浪里涌上来,眼珠泛着青白。 这风一吹啊,恶臭味就慢慢从中散发出来。 她略略退后一步,借着袖口的掩饰,一滴纯净的水融入溪流中,如泥牛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用。 迟鸢抿紧了唇,这种程度至少又要耗费她不少血。 正思考着对策,忽然听见君翩翩小声地喊她的名字,“迟鸢,抬头。” “你看那是不是霜停宗的人?” 准确的来说,那人是霜停宗那位修无情道的迟云间。 隔着人群,身影几相交重,迟鸢还未捕捉到目标的身形。 她真情实感地疑惑了,君翩翩是怎么穿过这么多人看到霜停宗的人? 不过恍惚了一瞬,那人便回眸,一眼死定了她。 他的眼神蕴藏着千万年来都毫无波澜的死水,也是侵入骨髓的严寒。 不过注视的瞬息,犹如被失智的野兽攀上脊背,危机感叫嚣着噌噌往上涌。 大脑里仿佛有什么炸开了,热烈的血液逆流而上,迟鸢克制住颤栗的心跳,瞳孔缩了缩。 这很奇怪。 她打了个寒战,却绝对不是因为恐惧。 “迟、云、间。” 第150章 魔族血液 “迟师弟,你在看什么?” 身侧的同伴季岚不由得蹙眉,今日正逢他们出门做任务。 迟云间没有马上给出回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相当密集的方向,连同睫毛也跟着止不住地发抖,仿佛那里有什么宝藏吸引着他。 季岚奇怪地望了一眼,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 红衣少女连小枫是个急性子,她快言快语地道,“走走走,别再发呆了,我们要快点解决水源问题。” 迟云间默了默,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实际上两人眼神相交不过一秒,就被人群彻底冲散了。 见迟鸢脸色不正常,君翩翩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 少女一脸严肃地扒着君翩翩的肩膀:“有没有可能,迟云间真是我远房亲戚?” “想什么呢。”听见这话,陆舟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迟鸢的额头。“江州和青州隔着一定距离,我开的玩笑你怎么当真了?” 符珏没有敷衍,浓黑的眸色投进了日光,被漂出了近乎透明的蜜糖色。“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看见他的时候,感觉身体的血液都被翻新了一遍,很怪。” 迟鸢认真的思考起来,然后艰难地形容着自己的感受。 听见她这么说,陆舟倒是有查血缘的办法,“但是为了不影响你的心态,还是放到比赛结束后吧。” “嗯。” 迟鸢打起来精神,试图把没用的东西都从大脑里摇晃出去。 然灯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不用着急。” 巡视青州主城一圈,用了一天的时间。 回到客栈,陆舟便立刻仰倒在唯一的藤椅上。 缓和过了十秒钟,他好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关于青州的瘴气,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迟鸢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如实招来:“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恶意引导。” “瘴气这个东西,一开始只产生在死于疫病的灵兽上,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放出来的。” “没错,”一旦真的决定放开手让他们自己走路,陆舟就把全部事实摊开来讲了。 “我们江州一开始并不存在瘴气污染,好在它污染的对象是灵兽,不算特别棘手。” 迟鸢震惊了:“啊?异变的灵兽还不算棘手吗?” 陆舟真情实感的疑惑了:“?被污染的灵兽杀了就是。” 紧接着他又说:“就和你们几个小屁孩说的差不多,瘴气的威力根本达不到异变的程度。” 毕竟对他来说,能用武力解决的都不算大事。 “敌在暗我在明,我相信不止是青州与江州,剩下五大州也同样处于困境中。” 见这几个孩子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陆舟又点了点桌面。 “听说过魔族吗?” 几人纷纷一愣,“当然听过。” “魔族不是早就消失了吗?”然灯问,毕竟这种不被祝福的生物根本没有存生之地。 他的话倒也没错。 天机盘还浮在空中,陆舟不再多言,他的目光渐渐却变得悠长,“这片天空啊,从来都不和平。” 气氛一时止凝。 长久以来,都没说过话的江悬忽然道:“猎诛这个组织的名号你们听过吗?” 他无视了陆舟恍然大悟的表情,徐徐道:“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这一手都是猎诛造成的。” “他们给普通人注射到体内的,并不是纯粹的兽族血液,而是各种因为异变而死去的灵兽。”说着说着,江悬忍不住愤怒的握紧了拳头,衣袖下胳膊的青筋暴起。 哪怕江州的猎诛已经被他剿灭,但仍然有其他分支还在其他角落里肆意的活跃着。 不论是谁,拿什么来做人体实验,都是一件深通恶绝的事。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君翩翩皱着眉:“这也太无耻了!” 越九青想了想,问:“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孩子长大了,懂得思考了。 迟鸢和然灯欣慰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江悬虽然也抓住了残党,但显然没有那么顺利,“目的么,我只能隐约感觉到,他们想要创造出一种超越人类的怪物。” “类似神一样的存在。” “痴心妄想。”迟鸢直接痛骂了一句,她最讨厌别人扰乱秩序。 创造人为的神明,相当于打乱世界的秩序,如果想要重新构建起来,那会是一个相当矛盾而挣扎的过程。 陆舟冷笑了一声,“因果报应,他们承担不了,也无法轻易撼动。” “说道魔族,其实魔族的血脉早就稀疏得不行了。”江悬犹豫地用胳膊抵住脸。 “那群人以前好像也抓到过一只风烛残年的魔族,后来它便死了。” “…” 倏然,符珏心神一动,冷静询问:“有样品吗?” “嗯…” 然而江悬居然真的将手揣进了荷包内,他掏啊掏,过了半秒,竟是直接反手提出一瓶小指长的荧光色的液体,和人类的血液不同,是天空般晴朗的蓝色。 几乎是拿出来的一刻,符珏便静止了。 江悬解释了一句:“这瓶也算是意外之喜,参和了不少水分,毕竟魔族早就死的差不多了。” 此言一出,符珏的瞳孔便不由自主的略略扩大,他克制地攥紧了那截扇骨,连带着指节也泛起了不正常的青白。 “噢——”陆舟故意拉长了语调,没有问江悬为什么掌握了这种情报。 有了探查方向,他眨了眨眼,“放心,我会告知白闲一的。” 正事要紧。 陆舟从腰间摸出了通讯玉符,头也不抬地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休息一天,大家都好好准备后天的比赛。” 小会结束,大家便是该干嘛干嘛去了。 江悬吐出一口浊气,正要离开,身后的声音格外熟悉的响起。 “江师兄。” 于是蹲着角落里避开太阳的江漓转过头。 但符珏叫的是江悬。 符珏挪开视线,他侧目,看着满怀心事的江悬:“借一步说话。” “嗯?”江悬诧异,抱手看他。 少年神色平静,口吻冷淡:“关于你口中的魔族,我想知道更多细节。” 第151章 万众瞩目 符珏现在很平静,平静得江悬连连皱眉。 如今他面不改色地割开了自己的血管,江悬惊了一下,“不是谈话吗,你这是做什么?!” 但是符珏避开了他阻拦的动作,纤长浓密的睫羽一下又一下地扇动着。 少年向来温柔的语调里带着奇异的冷酷:“师兄,你看。” 江悬不解,却见他伤处缓慢溢出血液,符珏用指腹抹去,然后抬起来。 蓝色的。 江悬神色一变,他立刻拿出那瓶被稀疏过的魔族血液,反复对比。 但符珏的血液却始终不似常人的鲜红。 如出一辙的蓝色,不过从符珏身体里流出来的血要更浓烈,更粘稠。 “你也别太多想...” 他知道,符珏曾经在鬼市透露过猎诛的信息,很简单就能联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沉默了许久,江悬试图安慰他。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一个正常人的血怎么会是蓝色的呢? 他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说辞,“万一他们拿错了,你体内流动的血液并不一定就是魔血啊。” 符珏不过虚掩了一下,那道伤口又恢复到光洁如初的模样,他淡淡地回答:“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其实他昨晚…也根本不是为了看什么星星。 只不过是因为体内燥热沸腾的血液在叫嚣,他想要出去走走,让自己静一静。 “还以为只是家族遗传,如今想起来,这也是排异反应在作怪。” 符珏掀起眼皮,镇静地宣誓:“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的目的达成。” 江悬从他眼底窥见了无可动摇的决心,他张了嘴,“那你还能参加联赛吗?” “只是这点程度而已,不会有任何影响。”冷风卷起两人的衣衫,江悬听见了他淡定的回答。 符珏顿了顿,转头看向似在发呆的江悬:“不过,这件事情我希望师兄能为我保密。” 江悬觉得自己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但少年眼神里藏有无法忽视的祈求,而曾经的他只会露出自信与意气风发的表情。 “好。”江悬叹息着,终究还是应下来了。 * 青州江岸汀。 这里是青州都城占地面积最辽阔的场地,也是各种活动举办的重要场所。 作为修真界的顶级赛事,哪怕只是远在青州的分支联赛,也是万众瞩目的。 放眼望去,能看见的全是人。 这是迟鸢第一次体会到人山人海的意思。 比宗门大比的人还要多上数倍,观众席完全坐不下,不少人都挤着挤着。 站上这么大的舞台,说一点紧张都没有,那是假的。 站在后台等待出场的迟鸢努力平复了呼吸,却还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这种时候,哪怕是故作高深的然灯心里也是没底的。 一时间大家都羡慕起符珏和越九青了,符珏就算了。 越九青这家伙根本不在乎其他人,野兽般的粗犷思维让他的眼睛里只看得见同伴,或许还有强大的对手。 君翩翩咬着唇,眼底有不易察觉的紧张。 见状,迟鸢轻轻地凑了过去。君翩翩愣神地瞧着她。不知不觉间,两个女孩子手牵手地并肩站在一起。 这里是选手的单独备战间,陆舟含笑看几个师弟师妹青涩的模样,他没有出言安慰,居然觉得有些怀念。 紧张什么? 大心脏的练成也是承压的必经环节。 眼见投影仪与各项事宜已经各就各位,观众席也极其有默契的安静下来,场内无声,只能听见人们的呼吸声。 一个胖乎乎的修士走上了台正中心,他说话不用传音,“各位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我是本次青州联赛分赛的主持今城!” “这场大家都万分期待的选拔赛将持续三天,期间,我们会全程为大家投影每一幕,每一位选手的言行举动都会被公开在我身后的大屏幕上。” 说着,今城大手一挥,他身后的幕布便往两侧迅速收拢,露出一块硕大无比的荧幕布。 他笑呵呵地道:“众所周知,我们联赛规则年年都不重样,而今年的赛程规则更是热血,它便是——淘汰击杀制!” 可以击杀,就意味着可以竞争,刺激程度往上翻了不止一番。 霎时间,热情的欢呼声高过一阵又一阵。 不同于观众们的欣喜若狂,几乎是这个词一蹦出来,迟鸢心中便猛然一跳。 这个规则同往年的平和大不一样了。 不仅是迟鸢,连陆舟也皱眉,从主持的话里,他们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阴谋的气息。 陆舟不动声色地按住他们的肩膀,静待暴风雨的到来。 “好,具体赛制我们还是先等选手们出场以后再说吧。” 主持仿佛只是为了吊起众人胃口,他话风一转,便扬声道:“本次南方分赛区共有十支精英队伍参加,现在也该到了少年英才们亮相的时候了。” “第一位出场的是我们青州本土的队伍——霜停宗!” 如潮水般汹涌的掌声突然爆发,震耳欲聋。 这方小小的天地几乎快被掀翻。 霜停宗在主场当然占据了无比的优势,人气更是一骑绝尘。 在漫天欢呼声中,霜停宗的一行人走了出来。 率先出场的是洛纸砚。 洛纸砚看起来无欲无求,但他的受欢迎程度却并不容小觑。 至少当第二十次鲜花砸到他脚下的时候,洛纸砚忍不住破功了。 然后是连小枫。 少女热烈又张扬,容貌精致美艳,哪怕实力一般,也少不了大批大批的颜粉。 不过连小枫大概会骄傲地仰着头:“我才不需要!” “对了,你们听过仙音宗吗?”陆舟忽然打岔。 “?”看得入神的迟鸢抬眸。 陆舟便饶有兴趣地道:“联赛的意义很多…可不只是荣誉,它的热度足以打造一个人气王,全民偶像。” “而有些宗门实力微弱,比如仙音宗。他们宗门都是靓丽年轻的弟子,参加比赛不为了夺冠,只为名气,然后再将名气变现,赚的盆钵体满。” 迟鸢大为震撼,扶住下巴:“这也行?” 第152章 尴尬的投票 陆舟说这些当然不是空口来风。 修真界人均帅哥美女,但美是有平均值的,也是没有上限的。 仙音宗的弟子信仰风华冠绝的凤凰,他们的宗旨就是:无论男女老少都有追求美的权利。 看出来几人的漫不经心,陆舟继续敲打:“你们别不以为然,人气也算是一层光环,人们往往更偏向好看的东西。” 说句实话,大部分人都是视觉动物,比起平平无奇的第一,当然是惜败的·美得惊天破地·第二名更吸人眼球。 而在霜停宗以后,出场的就是仙音宗。 迟云间是最后才出来的,少年冷冷往台下一瞥,睫羽如罗扇轻摇。 外表的清冷与他眼中的戾气形成鲜明反差。 那颗鲜红色的小痣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蝶,衬得来人容色越发出尘。 场下静了片刻,然后爆发出尖锐鸣叫声,比起前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细细听去,其中居然还含有男修的声音。 一半以上的人都欢呼着叫出他的名字,顷刻,台下出现无数摇晃起伏的蓝海,并不是真的海,那是由每个人自己带的应援旗帜。 “霜停宗第一第一第一!” “迟云间,加油!” “云云,麻麻爱你!” 但迟云间始终没有表情,他无视了全部人的声音,在洛纸砚与季岚身旁站定。 迟鸢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好家伙,还有妈妈粉。 霜停宗一出场,几乎就是断层式的人气。 没见过大世面,风鸣宗的一行人被这个动静搞连连咂舌。 怎么说呢,联赛也是注重全面发展的。 陆舟叹了口气,“好在你们长得不算太不堪入目。” 几个小孩哪怕不怎么注重容貌,现下也不满地用眼刀子去飞他。 “一战成神需要很多因素,你知道我们那两届为什么名气最大吗?” 越九青摸了摸头,坦言道:“因为你们长得好看?” 单论皮相,风鸣宗的师兄师姐们个个都是仙肌玉骨,哪怕是在美人遍地走的修真界,也是一等一的上乘。 陆舟眯了眯眸,“还有天时地利人和,比如那次的祥瑞赐福。” 隐隐约约地听懂了他的意思,迟鸢问:“你也要为我们造势吗?” 他“唔”了一声,“差不多吧。” 接下来的神色迟鸢却也看不懂了,她不知道陆舟在想什么,但一定已经有了想法。 台上主持还在说话,“接下来是我们仙音宗出场了!” 按理来说,既然仙音宗人均颜值担当,前面的宗门应该会被碾压到泥土里。 可惜他们对上的是洛纸砚,迟云间以及连小枫,三人无论是从外表还是气质上都不落下风。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 仙音宗的几人都穿的仙气飘飘的一身白,他们的肌肤没有任何磨损,美倒是毋庸置疑的美。 为首的是个女子,名为瑶华。 她微微一行礼,细腰罗裙,姿态更是弱柳扶风。猛然一瞧,端的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连同这方天地都明亮了不少。 美人在前,热情高涨,当然也有人鄙视这样的行为,只是不屑地笑了笑。 但是陆舟面色不变:“不要小瞧他们,美貌也是杀手锏。” 几个人都听话的点头。 然后轮到了凤鸣宗。 “接下来即将登场的队伍,是我们蝉联两届的冠军队伍——凤鸣宗。” 陆舟眉心一跳,主持的话简直把仇恨值给拉满了。 他无奈地摇头,然后推了一把迟鸢。“去吧。” 迟鸢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再一次在心底打气,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紧接着是符珏与然灯,越九青与君翩翩。 其中,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背后的屏幕滚动着,是那样的璀璨耀眼。 时隔五年,风鸣宗再次亮相。 头顶天光有些刺目,迟鸢生出来无限勇气,她的心底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开端。 少年们并肩站立,风姿卓越,他们面对着外界的各种目光审视,头始终不曾低下。 出乎意料的,迟鸢还以为不会有掌声为他们响起。 她忐忑地想,人气果然影响心态。 但是这个想法消失不过顷刻,周身便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之势。 几人诧异地抬眼。 “风鸣宗,永远的冠军!” “你们这群小子,可不要让师姐师兄们失望啊。” “弟弟妹妹们,攒劲往前冲啊!” 听起来像是上一届残留的老粉。 不同于前面为容貌为其他的追捧,这一次的掌声是真心实意的祝福与期盼,承载了前一代与后一代的希冀。 * 既然是比赛,当然也有裁判。 裁判都是来自各个领域的大能,譬如顶级炼丹师柳熏,炼器大师阮星辰,亦或者是顶级符修世家鹤鸣,灵修天机君温初如。 以及传说中早已绝迹的御兽师桃也。 五位裁判坐在贵宾席前,正用挑剔地目光打量着这群稚嫩的少年,猜测最大的赢家将会从哪一只队伍里产出。 接下来的队伍就没有风鸣宗那么幸运了,经过前面几轮的爆发,观众们的热情也被消磨殆尽了,回应声寥寥无几。 青鸾宗便是不幸的人群之一。 等每个队伍都露面过后,比赛的前奏才慢慢退了下去。 主持今城拍了拍他胖胖的手掌,“好了,十支队伍已经全部亮相了,现在轮到票选环节,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张初始票。” “现在,大家可以为你相中的未来冠军队员投上那宝贵的一票了!” 投票活动还是在修真界最大的论坛进行的。 “…怎么还有这种环节?” 幕后,迟鸢被主持的一番言论听得惊了, 看着大荧幕上大家清晰到毛孔都能看见的脸,越九青也是尴尬地挠了挠头。 陆舟摊手:“没办法,联赛不投票,不下注,哪来的看点?” 他安慰般拍了拍这群孩子的肩膀:“我都是过来人,习惯就好。” 然灯幽幽地吐槽道:“难怪你说人气很重要。” 票数最少的人岂不是很尴尬,换个心态不好的,估计都崩坏了。 但是陆舟说:“有时候,票数高也不是好事。” “虽然我们讲究公正,但容易被人使绊子。” 第153章 海洋之心(一) “你们的每一张票都至关重要,将会决定他们的出生地点,是恶劣是优良,是单打独斗,还是黄雀在后,是遥遥领先,还是遗憾出局?” “一切的一切,都会在这注香到达临界点揭晓。” “什么,以人气决定开局吗?” 听完这句话,几个小孩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迟鸢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队伍唯一的前辈。 然而,自称的过来人陆舟现在开始很没用的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应该是新规则,毕竟往年的投票都只是起到一个装饰品的作用。” 越九青露出虎牙,不小心啃断了一个手腕粗的胡萝卜。 那截胡萝卜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然灯无意地扫了这只狼崽一眼,大惊,“等等,你已经紧张到开始吃素了?” 符珏反手夺了他的胡萝卜,上面残留着越九青的牙印,他认真地分析道:“你的磨牙期已经过了吧……还是生的。” 迟鸢好笑道:“你又不是兔子。” 吃就吃,怎么还吃起来生的胡萝卜了。 看来越九青不是不紧张,只是过于天然呆。 短短一个时辰,观众们的阵容已经泾渭分明,唯有颜粉在几个宗门来回晃荡,做着墙头草。 毕竟投票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排名便会立刻出炉。 为着心态着想,风鸣宗的五人都没有去看论坛的投票,因为对对手的一切都不熟悉,赛季规则也大刀阔斧地被改动了,他们决定随机应变。 但是陆舟却不放过他们,他晃了晃通讯玉符,坏心眼地在几个小孩面前刷新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分每一秒,票数几乎是以疯长的趋势上涨,修真界每个人拥有通讯玉符实名上网的都有一票可投。 时间一闪而过,沙漏静止。 主持有些讶异地看着论坛最终结果,他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我们的第一到第三名已经出现了。” “出来了?” “没错,今天的第一名是——风鸣宗的迟鸢!”主持异常兴奋地宣布。 迟鸢震惊地抬起头:“开玩笑吗?” “第二名也是来自我们风鸣宗的——君翩翩!” 君翩翩:“?” 她摇了摇头,是否决的意思。 主持的声音并未因为他们的疑心而终止,“第三名,依旧是风鸣宗的符珏!” 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情,陆舟的眉头却渐渐拧了起来,他说:“不对劲。” 风鸣宗往日积累的粉丝团体的确庞大,但绝对做不到霸占前三。 论坛的票数已经全部公开了。 倘若说迟鸢是旧日的粉丝倾尽全力投出来的第一,那毫无基础的君翩翩哪来那么多的票数超出? “买票——” 符珏脱口而出。 “他们想干什么?”然灯烦躁地咬了下手指。 恶意实在太明显了。 随着风鸣宗的一个又一个的名字爆出来,不好的预感在每一个人的心里蔓延。 一开始的欣喜到面面相觑,观众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拥有本土优势的霜停宗居然连前五都没排上。 这也不大可能是风鸣宗的权势。 在新的冠军诞生前,风鸣宗依旧有第一的名头,不至于自降身价,搞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黑幕,明显的黑幕!” “这不公平!”现场有人用传音吼了一句。 “你把我们当傻子耍吗??” “哦——”面对躁动不安的看客们,主持无奈地解释:“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排名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么就继续公布本次赛场规则吧。” “排名最前的人将会投放到最初始的环境,这是一场大逃杀,人头越多,晋级成功与否,只看人头数,若人头数相同,同队存活人数最多者胜。” 非常简单的规则,互相厮杀。 此话一出,人群立刻又重新沸腾起来。 “什么玩意,你在开玩笑吗?” “第一名的待遇不应该是最好的吗?” 这些人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宣贯,主持叹气:“…我可没说第一能被投放到最好的开局。” 只见他笑得十分和蔼,“公平,是针对弱者的扶持方案。” “强者可以无视所有外在条件,再怎么样也要对得起他们的排名嘛,不然怎么知道水深还是浅?” “你明明就是强词夺理!” “往届也没有这种坑爹的规则啊。” 然而无论风鸣宗的团粉还是其他人如何反驳,大局已定,无力回天。 盯着冰冷的荧幕,独自守在备战室外的陆舟慢慢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哼,花言巧语。” 远在风鸣宗,江望舒更是一拳干爆了手里的通讯玉符,额头青筋暴突,“简直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而组织了一堆人投票的闻夜直接心态爆炸了,“完蛋,是我害了小师弟和小师妹!” 一米八的壮汉哭的泣不成声,掩面不止。 实时传播的投影仪将模拟战场全貌展开。 夜惊雨没说什么,只是抽出了久违的眼镜,金边眼眶在阳光的折射下闪出了格外诡谲的色彩。 他单手按住了身旁的同伴。“冷静,我们应该相信他们。” “那么,本次的模拟赛场是——海洋战场!” 一声令下,环境突然巨变。 待在备战室的几人还来不及愤怒,便被卷入了乱流中。 * 对于目前的处境,迟鸢默默地在水里吐出一口泡泡,然后怒了。 也没什么,就是她面前有一头灵兽。 迟鸢不傻,几乎是一秒就联想到神州的打压,只不过没想到这次他们直接不要脸了。 是觉得她跟君翩翩好欺负,所以想率先淘汰掉她二人吧? 单看外表,君翩翩和迟鸢都不是典型的女壮士,一个瘦弱温吞,一个脸圆可欺,更不像谢揽厌那样年少成名、声名远扬。 于是脸圆可欺·迟鸢阴森森地冷笑了一声。 多么熟悉的开局啊。 她看着眼前庞大的海低灵兽,它一张口,露出了闪闪发光的獠牙,腥臭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 迟鸢低着头,站在原地没动。 贵宾席上。 炼丹师柳熏疑惑了,“她在干什么?” 阮星辰开玩笑一般道:“总不能是弃权——”话音未落,一声爆破突兀在耳边炸开,他惊诧地抬眼。 只听见少女冷着脸,她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一拳干爆了眼前的灵兽,把它打得头破血流。 那头还没来得释放威压的灵兽便这样轻松地一命呜呼,香消玉殒了。 甚至脑浆都蹦了出来。 迟鸢精准地避开了这些肮脏之物,她提着裙子,浑身干净,轻松越过地面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血花在海水里蔓延晕染。 第154章 开幕! “干得漂亮!” 看见光幕传达的实时播报,闻夜立刻转忧为喜,猛拍了自己的大腿。 这时江望舒忍不住勾唇,炫耀一般地转头:“小师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从来不会。” 不论是作为凡人的迟鸢,还是修真者的迟鸢,她一直都在前进的路上。 隔着屏幕,都能感知到少女掩饰不住的杀意。 她下手太快,也太果决。 那些血液像是爆裂的烟花,从灵兽的身体里四下飞溅,看得观众席上一些心理承受能力薄弱的人胃里一阵翻涌。 “若是寻常的斩杀妖兽赛制,恐怕她已经遥遥领先。” 柳熏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光幕中的少女。 世人都道柿子要挑软的捏,但迟鸢从来不是什么软柿子。 她一出场,血腥的暴力手段就给了他们小小的震撼。 沉默了半晌,被打脸的阮星辰如此评价,“勇气可嘉。” 对于风鸣宗的成员,他决定再做观察,谨慎发言。 在迟鸢看不到的地方,论坛已经惊起了一层波澜。 【可以这小姑娘,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好好好,黑幕咱们也不怕,毕竟有实力。】 【毕竟人不可貌相。我只能说,某些人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风鸣宗今年还能夺冠吧?】 【虽然她表现还可以,但是说不好,这一届的联赛天才太多了。】 有一部分人对她刮目相看,但迟鸢知道还不够。 为了确保虚无缥缈的公正,所有选手在进入模拟战场那一刻,除了本命灵器,其他东西全部都被缴纳上交。 风鸣宗五个人的投放地点被分散得很开。 迟鸢摸了摸颈间的鲛珠,神情越发严肃起来。 模拟战场虽然是虚拟的,但也有原型。海水中的恶臭隐隐传达到鼻尖,容易引起生理不适。 这片海洋远比她在秘境看到的污染要更加严重。 她默不作声地给了自己施了个隔绝海水的空气,可惜没有通讯玉符,也没办法联络上大家。 想来他们都被分散到不同的地方了。 目前处境最好的是越九青和然灯,他二人看着就不好惹,一个气质阴恻恻,一个眼神狠戾。 看着被分成数个小块的光幕,陆舟揉着眉角叹了一口气。 此刻,主持人还在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赛场规则。 “在海水中行动效率会大幅度降低,这也是利用了我们青州的一贯特色。” 说罢,他挥了挥手,“想来各位选手已经平安着陆了,那么现在就开始正式施压!” 陆舟忍不住皱眉,“怎么,这还不算开始吗?” “施压是什么压?” 人们面面相觑。 但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一声浪潮惊起,不过顷刻,屏幕飞速转换,几十块光幕被突如其来的海浪冲得支离破碎。 * 作为顺位第二名,被众嘲的君翩翩正坐在一块硕大无比的礁石旁边。 比起降落在灵兽面前的迟鸢,她的处境要好上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君翩翩的着陆点是一方孤僻的孤岛,未知的总是最危险的,海风凉凉。 论坛上的观众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网上冲浪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为了增加全民性,联赛主办方设置了共同观看权限。 哪怕不在现场,只要你有论坛,就可以进入各自心仪的选手的实时转播房间,还可以为他们加油鼓气,虽然选手们什么都看不到。 君翩翩的转播房间只有寥寥几人,其中还有两个是抱着恶意揣测的心态看热闹。 【完了,这小女孩好像修为有点低啊。】 【嗯…她这样是怎么被选上的?】 【要我说,风鸣宗就是没落了。】 【还是都散了吧,不如去看看迟云间,人狠话不多。】 奉天联赛的选手年龄都不过十四五岁,但他们资质优良,修为也相差无几。 君翩翩是个例子,不过练气大圆满的修为,她的队友们却都是筑基中后期的,明显差了同龄人一大截。 被嘲讽的君翩翩抬了眸,顺着风吹过来的声音,忽然侧身。 天色暗沉,乌云压顶城欲摧。 少女眸光一闪,金光流动,突然行动起来。 有人不解:【她在干什么?】 【不知道…】 三十秒后,变故突生。 原本还漫不经心盯着屏幕的人瞪大了眼睛,就在君翩翩方才站立之处,有海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 以君翩翩的修为,哪怕她再晚一点,速度再慢一点,都会被卷走。 但就是这么巧,君翩翩刚站稳,就提前避开了海浪的侵袭。 与此同时,其他光幕中的人就惨了,被突然出现的海啸风暴给卷得七零八落,冲进海浪中心。 他们太过狼狈,反而显得君翩翩像个异类。 因此爬墙过来的弹幕骤然增多。 【……啊啊啊我投票的选手被卷进海里!】 【我服了,这绝对是巧合!】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平安无事,君翩翩沉吟了片刻,最终却没有选择停留在安全的原地,而是纵身一跃。 【不是,她怎么跳进去了?】 【君翩翩还算聪明。】 【她疯了?】 【?我不懂,既然实力一般,怎么不在安全的地方待着,也不怕被淘汰了。】 【楼上你要不要猜猜,为什么这个模拟赛场的主题是海洋?】 君翩翩闭上眼睛,冰凉的海水淹没了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窒息的感觉。 直到片刻后,上空传来了熟悉的播报声。 【仙音宗,阮素,淘汰。】 【林晚宗,王全,淘汰。】 【抱玉宗,陆子轩,淘汰。】 … 开局不到十分钟,就淘汰了三个人。 这三人出局得莫名其妙,于是论坛里又是吵翻了天。 【什么情况,现在场上也没有人碰头啊?】 这样的弹幕不在少数,也有聪明的人解答。 【嗯…海洋模拟战场,时间到了你还待在岸上,那不就是默认弃权了吗?】 【而且这是个淘汰制的比赛,主办方怎么想都不会让选手一直待在岸上吧?】 君翩翩尝试在水底睁开眼睛,漆黑的发丝在她身后,如海藻般蔓延。 她尽力忽略眼睛肿胀酸涩的感觉,然后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 果然,被她猜中了,听见播报声是意料之中。 “就说没那么简单。” 有人给她挖了个坑。 只要留在那里,就是弃赛。 第155章 一出好戏 君翩翩的能力是个bug。 只要她想,都不需要见面。判断对方的未来都不在话下,顺着命运指引的线,找到某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想要精准地避开谁,也是轻轻松松。 这便是君翩翩敢莽撞下水的底气。 在深黑的海底待的时间长了,这些浓黑的海水就像一层又一层堆积厚重的淤泥,压制了她的行动,想来也是环境模拟特定的规则。 君翩翩皱着眉活动了下四肢,感受到束缚,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受限不算特别严重。 这样想着,她张了嘴,然后就像金鱼一样吐出了一串泡泡。 “……”果然还是不太习惯海下活动。君翩翩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决定先找个最近的队友汇合。 指尖轻轻抚过薄薄的眼皮,无人能看见的视野,君翩翩的面前再度出现了无数交织的丝线。 透出掌心的狭小缝隙,她看见了明晃晃的红色丝线,穿越了空间与屏障。 她眯着眸子道:“所以离我最近的是……” “然灯和越九青?”君翩翩愣了愣,重合的两条命运线。 也好,看来他们已经碰头了。 君翩翩这里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于是论坛里的老粉们松了一口气,【好好好,让我来看看这个第三名是怎么个事。】 又是一波批次,钻进了符珏选手的转播间。 【…哇,瞧着身体素质有点差劲啊。】 一进来,就看见少年在猛咳,脸色惨白如纸页,甚至比君翩翩瞧着还要病弱。 一时间,论坛的发言滚动都慢了不少。【风鸣宗这一届怎么选人都千奇百怪的。】 【…至少脸还是好看的。】 也有人忧心忡忡地道:【我好担心他被突然袭击。】 倏然——是什么冷兵器破空的声音。 【不对,楼上你是预言家吗?】 以弹幕的视角来看,那枚匕首正高速旋转着,正对符珏的左手。 他左手的手腕是一个火红色的手环。 这个手环在比赛中既是唯一的通讯工具,也是选手的身份卡。 在无法真正下死手的限制下,手环一旦碎裂,就会直接被淘汰出局。 海底有压强,无论是行动还是呼吸,都比陆地上艰难万分。 符珏的反应似乎也跟着环境的改变而变慢了很多。 【快躲开!】 【天杀的,是谁暗算我家孩子!】 【回头啊回头崽!!】 哪怕弹幕已经急得爆炸了,少年仍旧毫无所觉地注视着前方。 海水模糊了他的眼睛,神色温柔而朦胧。 这时若有人能近距离仔细看符珏的脸色,就会发现他虽然看起来病秧秧的,眼神却是锋利无比,如同出鞘的利刃。 已经是不可能被避开的距离了。 隐蔽在密密的五色珊瑚中,那人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提前比出了胜利的手势。“芜湖,第一颗人头到手!” 迟鸢有暴力,君翩翩有运气。 面对近在咫尺的危险,符珏还能有什么? 热爱发言的阮星辰盯着这位风鸣宗的种子选手看了许久,然后安心地开始点评,“这回总不能又是一个反差型的选手吧?” * “陆舟——” 后一步到场的江悬姗姗来迟,他最知道符珏的身体情况,但陆舟只是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急什么。”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 在大片弹幕的哀嚎中,匕首毫无悬念的穿透了少年的手环,连带那截手腕。 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见状,几位见证评委纷纷摇头,“看来风鸣宗也只是昙花一现。” 那位来自神州的顶级符修温鹤鸣却是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阮星辰奇怪地回看了他一眼。 虽然知道神州的人都有点怪癖,但果然还是很怪。 “…” 符珏的动作宛如被定格,低头,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手臂。好像一个僵硬的傀儡。 但直到手环消失在水里,淘汰的播报声也迟迟未曾响起。 隐在暗处的那人惊了惊,“怎么回事?” 海水的冲击实在难以忍受,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眼角立刻泛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哈?你怎么…”季岚结巴了半天,指着远处的那个符珏,又看着面前好生生的人? 一整个面部表情几乎失控了。 本该消失的少年如今好整以暇地站在三步以外。 五彩斑斓的鱼群包围着他,好似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符珏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没有任何为其解释的打算。 眼见暗杀失败,季岚尴尬地扣了扣脑袋。 事到如今,也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不管了,反正就你这体格也打不过我。” 符珏淡然地垂首,“季岚,火灵根是吧?” “对,是我。”季岚轻蔑地仰起头,手中红光微闪。“你就等着被我淘汰吧。” 说罢,他毫不留情地暴起,火光立刻冲破了符珏身前的符纸防线。 击中了! 光幕里投出来的符珏,手环被粉碎得彻底。 阮星辰沉思了片刻,“这次他总不至于还能存活吧…” 话音未完全落地。 季岚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面前的景象震了一震。 符珏的手环的确炸开了,却如同破碎的玻璃碎片,顷刻泯灭于水中。 再一看,他的视野范围内,哪里还有什么符珏? 季岚忍不住骂道:“靠!我服了怎么又是假——” 不过骂到一半,他便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卡住了。 因为这次符珏甚至没有给季岚说完话的机会,无形的风刃在他掌心转了转。 “啵。” 像是泡泡碎裂的声音。 季岚却清楚的知道,那是自己手环解体的声音。 好好好,他又完蛋了。 “不是,你究竟有几个分身?”怎么跟杀不完一样。 季岚来不及愤怒了,真情实感地开始质问起这人。 符珏看着季岚的身形在空气中一点点溃散。 少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偏了下脑袋,退半步,另一个符珏赫然出现在身边。 在对方略带震惊的视线里,那双墨色的狐狸眼微微上挑,戏谑一般开口:“抱歉,这个也是假的。” 开局第三十分钟,沉寂没多久的播报声再度响起。 【风鸣宗符珏击杀成功,积分:100】 【霜停宗季岚,淘汰。】 风,往往是最容易被忽视,也最无处不在的。 第156章 瑶华其人 尘埃落定。 才说过符珏完蛋了这种话,阮星辰忍不住咽下了口水,温鹤鸣则是垂首看着他,神情高傲:“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阮星辰迷茫。 “你傻不傻?”终究是看不过眼,一直保持缄默的桃也侧头。 见他还是不懂,她无奈地道:“人家姓符。” 阮星辰大惊:“啊?你怎么不早说…” 桃也呵呵一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神州以外,你见过几个姓符的?” “您要不要转转自己的眼珠子,瞧他左耳那坠子是什么?” 闻言,阮星辰顺势看去,然后虎躯一震。 青玉坠,是符家的信物。 符家的地位太过特殊,在神州的势力榜怎样都不会掉出前三。 又因为霸道,连姓氏都不容许旁人摘取。 不是符家嫡系血脉的人,是不配被冠之以符姓的,哪怕是已经声名在外的温鹤鸣也是如此,他在自我介绍时从来不说自己姓温。 不过也不怪阮星辰,他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但炼器一炼就是几十年起步,时常闭关修炼,不问世事,性格倒是出乎意料的单纯。 结束战斗后,弹幕一时都寂静了。 【谁懂,我头皮发麻了。】 【他刚才至少编了三层幻境,恐怖如斯!】 【前面的,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们被幻境给骗了。】 【所以有人能告诉我吗,符珏什么时候动手的?】 【我说…你们装傻还是真的,看不出来符珏的来历吗?】 在干掉季岚后,短短半柱香,论坛属于符珏的模块热度便居高不下,直接爆了。 【风鸣宗符珏,低防高攻型选手!!】 这个标题被冲浪的修士们顶得高高的,一时无人能及。 而原来的热度榜前五都是:【黑幕!一月风鸣宗的排名是你的谎言!】 【盘点本届的仙音宗在天姿榜上排到第几名?】 【第一名迟鸢,暴力开局!】 … 诸如此类的标题,人生来慕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东西都不值一提了。 但若是那人又帅又强,便臻于完美了。 然灯的出生点和越九青特别近,几乎是走了没几步,就撞上了。 现在两个人正在深海底寻找目标? 听到符珏将人淘汰出局的消息,然灯和越九青对视一眼,“我们也要加油了。” 越九青则是表示,他从来不会拖后腿。 * 比起风鸣宗其乐融融的氛围,其他几个队伍却坐不住了,其中霜停宗尤甚。 【霜停宗季岚,淘汰。】 “怎么回事?” 虽说是模拟,但既然主办方要选手们打起来,地图也大不到哪里去。 霜停宗本来还在四人聚首而欢欣鼓舞,现在这道播报声宛如一道晴天霹雳,把霜停宗的众人打击得沉默不语。 其中,脾气暴躁的连小枫表情最不好看。 这都还没碰面呢,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洛纸砚平静地道:“季岚一向鲁莽,也不算意外,就是有点可惜。” 他的言外之意,是季岚的定位,作为火灵根的副手几乎包揽了全部攻势。 连小枫哼笑了一声,“别忘了还有我。” 虽然火灵根在海洋里会或多或少的被压制,但聊胜于无。 迟云间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所谓的模样,他不爱说话,因此大部分时间都是洛纸砚在商量对策。 现在他们队伍里便只剩下四人,除去洛连二人,迟云间以及作为防御位最低调的严尽。 连小枫不耐烦地道:“少一个人一样打。” 谈话间,手环上实时更新的积分榜再次发生了变化。 符珏的那一记淘汰就像开启了攻击的讯号,情况瞬间严峻起来。 她立刻低头,比动作更快的是播报声。 【仙音宗扶瑰,淘汰。】 【仙音宗琼莲,淘汰。】 【仙音宗宴梨,淘汰。】 【仙音宗择樱,淘汰。】 【青鸾宗竹遥,积分:400。】 “!!!四杀!” 听见了死对头的名字,迟鸢下意识地提起了警惕心。 她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战场形势的瞬息万变。 哪怕轨迹与上一世已经大不相同,甚至性别都是假的,竹遥也没有疏于修炼。 * 播报声响起时,仙音宗近乎团灭,弹幕沸腾了,现场的观众也沸腾了。 【什么情况,是谁这么不会怜香惜玉!!!】 【整整四杀啊四杀!】 【呜呜呜我的小仙子们,怎么就没了?】 【竹遥又是哪来的黑马??】 【大家别急,小的这就去探查!】 【我找到了,也是江州的,跟风鸣宗一样。】 【啊?今年江州这么能打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漂亮师姐们!】 【楼上是仙音宗的吧,别哭丧了,你家大师姐在呢。】 【啊啊啊我的瑶华姐姐!!】 见仙音宗又是一人香消玉殒,众多弹幕纷纷哭嚎着,哐哐撞墙。 明眼人都知道,如今便只剩下瑶华一根独苗苗,她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抵不过旁人的追杀。 但是桃也慢慢地抚摸着怀里的白猫,她撑着下巴:“其实我觉得…还有一线生机。” 阮星辰瞪大了眼睛:“你在开玩笑?” “拜托,你也要相信女孩子绝地反击的潜力啊。”桃也眨了眨她灵动的大眼睛。 阮星辰张嘴欲说些什么,忽然发觉光幕变了。 竹遥慢条斯理的用绢布擦拭干净手中长剑,然后眉心缓缓皱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剑不大趁手。 “交给你,能解决吗?” 如今只剩下落单的瑶华,不足为惧。 竹遥将视线分给队伍里其中一人。 是金源。 “放心吧!”见竹遥如砍瓜切菜般轻易对付了仙音宗一行人,于是金源大拍胸膛,信誓旦旦。 “等等,我们是要分头行动吗?” “嗯。”无视了本体自带的弹幕夸奖,竹遥只觉得无趣,他要去寻找更强的对手。 “好吧。”金源觉得无奈,但谁叫人家是队长。 他这才正眼看仙音宗的人。 不得不说,瑶华对得起她的名字,容貌当真如三月桃花般灼灼其华。 金源感慨一般摇头:“唉,但是花瓶吧,只适合摆在家里。” 状似惋惜,实际是嘲讽。 说罢,他手中灵光一闪,冷酷无情的朝瑶华袭去。 听见奚落般的发言,瑶华冷了眸,女修开口,咒言生效,如仙乐奏响。 “月桂浮天地。” 第157章 天才辈出 木属性的领域空间一度展开。 不过顷刻,浓烈的花香压过逼仄的海水,金源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 再次睁眼,眼前的景象大不相同,堪称春意盎然,正是山花烂漫的季节。 瑶华手中无端多了一把琵琶,一簇金灿灿的月桂从她肩头晃悠悠地探出头来。 漫天飘零的花雨中,少女身形曼妙如瑶台月仙,姿态更显清雅。 这次连柳熏也喃喃出了声:“属性领域?” 阮星辰却不由地侧目:“原来你早就知道吗?” 桃也的右手边又多了一只小狐狸,谁也不知道,这个世间唯一的御兽师有多少只灵宠。 她还保留着少女般的容貌,俏皮又可爱。 面对他的质疑,桃也“啊”了一声,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怀里的两只灵宠。 她疑惑地反问:“没人和您说过,我也是仙音宗的弟子吗?” “!?” 这次连温鹤鸣也跟着投来了目光。 他思索了一番,忽然恍然大悟:“好好好,你们宗取名真会玩啊。” “除了瑶华,全是花名。” 甚至包括桃也。 桃也将下巴枕在猫猫头上,极其冷淡地瞥了这傻子一眼:“瑶华也是花。” 天机君宋如初也很想说话,但奈何他自带言灵体质,不能轻易开口。 毫无疑问的,原本一片唱衰的弹幕又炸了。 【是属性领域!!瑶华怎么着也是个顶级木灵根吧??】 【仙音宗今年有点厉害啊。】 【可是有这种资质,为什么瑶华要去花瓶宗?】 【天才嘛,脑回路总是清奇的。】 “?”不明所以的金源呆了呆。 少女美丽的面容依旧温和,眼底却遍布霜寒,“既给了我机会,便请为你的大意付出代价吧。” 人人都说仙音宗是花瓶宗,但瑶华从不觉得。 因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金源不自觉地吞咽口水,仍旧强撑:“你弄这些花花草草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输。” 瑶华轻笑一声,“是,竹遥我的确打不过,但对付一个你,那便是绰绰有余。” “别废话!” 隐约察觉到有什么超出了他的掌控,金源沉不住气地大喊:“震天撼地,土龙出!” 地面层层泥土骤然拔高,如荆棘般奔向瑶华。 瑶华摇了摇头,她站直身体,怀中抱琵琶,玉指轻勾琴弦。 乐声如流水般潺潺流动,无形地在月浮领域中荡开。 “这有什么用?”金源扯了扯唇角,正欲加大灵力输出,却料不到,乐声震碎了他的攻势。 他不信邪地又重新凝聚起土龙,但这一次竟然直接中道崩殂了! 别说攻击,他想要唤起土地对自己的亲和力都难! “为什么?”金源慌张而不解。 很遗憾,他失败了。 瑶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略带怜悯,似乎又有些惊讶。 想在她的领域压制下,动用月桂伴生的泥土,该说不说,这人蠢得出奇。 无论脑子作何想法,瑶华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原来…你连领域都不知道是什么啊。” 金源顿时觉得脸色通红,支支吾吾,话也说不出来。 瑶华无意与失败者多言。 金源还想着多说几句拖延时间,掌心悄然凝聚起一团,却见空气中,一朵金色月桂飘了过来。 那朵月桂轻柔的落在他的左手腕,像一样炸开,“砰。” 灵力溃散,手环消失。 【青鸾宗金源,淘汰。】 【仙音宗瑶华,积分:100,当前积分排名:二。】 瑶华抱着雪白的琵琶,微微一欠身,“失礼了。” 弹幕在这一刻呈喷井式爆炸增长。 【姐姐好飒!!】 【呜呜呜我们宗出息了!】 【看爽了,路转粉。】 【虽然但是,这才第一天,仙音宗就剩瑶华,晋级很难啊!】 这条弹幕一出,气氛便沉重了几分。 是啊,爽倒是挺爽,可宗门就她一个人。 有人不忍心地解围:【害…重在参与嘛,而且现在瑶华已经很厉害了。】 向来是美丽废物的仙音宗反杀成功,这何尝不算一种奇迹,尤其瑶华还赢得那么漂亮。 人们常觉得月桂美丽,但若有尝试采摘者,便会发现此物毒性强烈,可远观,不可亵玩。 另一边,听见队友淘汰的播报声。 竹遥倒是神色淡然,然后在对方求饶的视线里,捏碎了他的手环。 【重鸣宗谭其,淘汰。】 【青鸾宗竹遥,积分变动:500,当前排名:一。】 趁着松弛的空荡,柳熏终于禁不住好奇,看向桃也:“你不担心你家孩子?” 修真界的人都注重师门情意,脱离了凡尘,师门几乎等同于修士的第二个家。 怎么说,年龄要往五百岁上数的桃也算仙音宗的大前辈,如今还乐滋滋的品着茶,一点都不见着急的样子。 桃也晃荡着手中的暖茶,头也不抬:“自家崽的实力,我清楚得很。” “比起这个,我还是比较在意风鸣宗的小姑娘。” 阮星辰也加入了话题:“他们队里有两个小姑娘,你说的是哪一位?” 桃也笑而不语。 再看风鸣宗这边。 听见金源淘汰的声音,然灯略微诧异:“有点意思啊。” 陆舟还说人家仙音宗是颜值至上,如今看起来也不全是真的。 君翩翩已经和他们二人碰头了。 期间,然灯和越九青一人秒了一个,迟鸢也贡献了一个人头。 风鸣宗的积分上升到第二名。 君翩翩充分发挥了她先导的作用,精准报点。 越九青和然灯指哪打哪,配合极佳。 眼看着天色渐沉,君翩翩忍不住叹气,“我们离迟鸢和符珏有点太远了。” 想起两人的修为,然灯迟疑了片刻,“他们两个不至于被秒吧?” “不是。”君翩翩的表情更沉重了,“模拟环境下的受限条件谁都不知道,到了夜晚,危机更甚。” 其他队伍哪怕没有君翩翩这个bug的存在,也总有其他法子定位旁人。 就在几人纠结是待在原地还是跨越山海去找迟鸢他们,播报声再度响起。 【距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请各位选手在日落前迅速找到安全点。】 有个选手便问:“如果没找到安全点会怎么样?” 没想到播报声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天黑前未曾到达安全点,海中大量灵兽即将出动。】 躲在海藻珊瑚和贝壳里苟着,才暗杀完一个人的迟鸢心头一跳。 她可没有忘了,只要手环损毁,被灵兽袭击也算淘汰。 第158章 单手扛炮的少女 所谓的安全点是何模样,又位于何处? 这些都没人告诉他们,只能靠选手自行摸索。 很快,最大的危机便来临了。 夜晚的深海压强更重,举步维艰,压迫到了他们的五脏六腑。 这便罢了,突然有选手惊觉:“这些海水好像一直在吸收我体内的灵力!” 观众席上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不是这一届的难度好像有点大了,认真的吗?” “不然你以为?模拟环境只给选手们开放了海底呼吸的权限。” 换言之,除去能在海底呼吸,他们和身处海底没甚区别。 压力更大了,君翩翩掐了掐疼痛的太阳穴,在脑海里展开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里包含了选手和灵兽们的命运线。 她叹了气。 从海底众多丝线交织里扒拉扒拉,总算扒出了一点异常。 身为灵修的少女掐指一算,便道:“去东方,我预感到那里会有安全点。” 然灯毫无头绪,当然选择了相信队友。 好在十分钟后,他们顺利到达了目标地点。 “前方那个是不是安全点?”目力极佳的越九青问。 安全点是一座用贝壳与珊瑚搭建而成的小小堡垒,在阴暗的海底有着珍珠般莹润华美的色彩。 走近一看,上方有个小小的牌子,刻着甲字,想来便是标记。 安全点可以补充选手消耗的灵力,毕竟在深海,哪怕水灵根比较好使,消耗都是不可逆的,用一点少一点。 君翩翩与然灯才舒了一口气,天空忽然传来播报声:【风鸣宗已占据甲点。】 然灯忍了忍,暴躁出言:“这玩意怎么还带暴露信息的?” 既然有甲点,便不止一个安全点。 君翩翩冷静地又扒拉一下脑海里的地图,认真分析道:“东南西北各有一点,我们现在是位于东方的甲点。” 然灯的脑子转的很快,“也就是说,有些队伍会拼一块儿度过这晚?” “恐怕是的。” 君翩翩算了算时间。 她说:“距离太阳下山还剩二十分钟。” 四个安全点,十支队伍,便绝对少不了摩擦与斗争。 弹幕跟着君翩翩的思维走了走,顿时觉得遍体生寒。 【若是不争不抢,灵力迟早会被这诡异的海水消耗殆尽,对上海兽更是毫无胜算。】 【哇…这不是逼人出手吗?】 【这才第一天,一晚上过去,还会剩多少人啊?】 【那些落单的选手岂不是惨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看看迟鸢。】 * 画面一转,来到落单的迟鸢这方。 听到播报声后,她当机立断,切换成了一开始的水灵根,然后便行至海洋的边界线。 【虽然没有任何指引,但顺着边界线迟早能找到,迟鸢脑子转的挺快啊。】 【可是时间不够啊,压强是随着时间推移而增加的。】 【这样下去天黑了都未必能到达。】 【你看她动作越来越难了,我看悬。】 弹幕正在议论着,就见原本龟速前进的少女停住了步伐,手中白光一现。 那是一柄刃如秋霜的剑。 弹幕都猜测出了迟鸢的意图,却不敢相信。 【不会吧…她要御剑?】 【迟鸢有些操之过急了,万一中途遇见别的队伍不是很吃亏吗?】 【而且御剑的声音还蛮大的,容易引起灵兽注意。】 【要我说,还是太年轻。】 “残雪,咱们走。” 迟鸢足尖一点,跳上剑身。 残雪听话的提速,像滑雪般丝滑,激起海浪千层卷, 冲击力还是挺大的,迟鸢抬袖虚无地一挡。 御剑狂飙的迟鸢不知道弹幕的唱衰声,毕竟弹幕也不知道其实她是装的。 什么行动困难,灵力消耗,通通不存在。 花花曾经戏称,有了海洋之心,她就是海的女儿。 可以说,海就是她的主场。 如今想来果然不错。 迟鸢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但她在拿下同样落单的人时,发觉了对方的不对劲,他太笨重了。 能参加联赛的修士不大可能有这么迟缓的反应力。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迟鸢还是故意装出了样子。 见迟鸢没有回头的念头,弹幕们只能默默为她祈祷一路上别撞上任何人。 【你别说,在海中御剑还挺帅的。】 【我也想试试。】 【该说不说,迟鸢这速度一看就是会被空飞秩序被拦截的那种。】 作为曾经的冠军宗门,迟鸢的一举一动自然是备受瞩目的。 柳熏估摸着时间,“迟鸢的修为在筑基大圆满,照这个速度,灵力应该所剩无几了吧?” 桃也眯着眸道:“没关系,她快到丙点了。” “…”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迟鸢即将到达丙点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 隔着老远的距离,她撞上了霜停宗的队伍。 对方一共四人。 四对一? 她可不想。 意识到这点,迟鸢几乎是闪身就躲进了旁边扭动的海草旁。 但霜停宗的先导也不是吃素的。 连小枫凭借直觉冷喝了一声,“谁在哪边?” 自然没人应声。 迟鸢直接屏住了呼吸,残雪早就消失了。 她将整个身子压得更低,吃过亏,迟鸢敛息的功夫自然是极好的。 这一瞬间,连弹幕也替她紧张起来,停止了滚动。 队伍里的防御位茫然:“啊?刚才有人吗?” 连小枫正欲开口,却见迟云间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随手一指:“在那。” 所指的方向,正正对着迟鸢躲起来的海草。 “被发现了!” 连小枫哈了一口气,红光爬满了她的手臂,随着海水随波逐流地晃动。 迟鸢决定迅速转移阵地。 但下一秒,红衣少女的动作一整个震惊了她,甚至忘记了躲闪。 红光褪去,连小枫一点不费力的单手扛起形状宛如小型炮台的本命灵器,放在自己的左肩。 紧接着,大团大团的红玫瑰从那灵器口中绽开。 在飞行过程中,玫瑰花瓣幻化作一记流星般的火光,轰开了迟鸢面前凌乱的海草。 迟鸢抹了一把脸,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 【火炮?】 好好好,她承认自己是没有见识的土狗。 第159章 逃之夭夭 连小枫收回了她的灵器,得意洋洋地道:“哼哼,被我抓到了吧?” 迟鸢愣了,但还记得护住她的手环。 在纷飞的火星中,她呆呆地发问:“好酷…冒昧问一下,你的灵器是哪位炼器师定做的?” 弹幕更是炸开了锅。 【我也想问,这玩意重量不轻吧?】 【啊,连小枫完全颠覆了我对女修的认知。】 【同求炼器师。】 “…?”连小枫疑惑,但还是坦白地答:“是我自己做的,怎么样,不错吧?” 少女模样鲜活,提起这事时眉飞色舞。 “…那你也太厉害了!” 简直不是一般的有才。 迟鸢一边使了个清洁术法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一边在心底嘀咕,不知道然灯能不能把她的残雪改造成得这么酷。 “你俩还聊上了。” 看连小枫一时上头,洛纸砚忍不住敲了她的脑瓜子,“这是比赛!” 与迟云间目光相接的一瞬,危险警报直接拉满了。 迟鸢立刻皱眉,宛如兔子一样连连往后蹦跶。 目击这一切,连小枫却不像往常般鱼跃反击。 她怔愣地片刻,看着重新变得干净的迟鸢,然后迅速转头看着同样皱眉的迟云间。 少女犹疑地开口:“你俩…” “像,实在太像了。”阮星辰连连摇头感慨。 无法说话的宋如初也跟着点头。 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外貌也不一样。 但放在一块对比,再仔细一看,这两人的神态就是微妙的相似,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至连那个警惕的反应也相差无几。 见状,时刻关注自家孩子的白闲一纳闷地念叨:“难道迟师弟还有什么姐姐妹妹?” 可没记错的话,他与迟鸢二人明明是同龄人。 正疲于应对瑞雪这只肥啾,江悬也看了一眼江漓,二人皆是若有所思。 这一眼完全是出于双生子的敏锐,一切尽在不言中。 阮星辰更是直接断言:“他俩绝对有血缘关系。” “如此一来,迟师妹的身世岂不是有了源头?” 风鸣宗。 光幕里俩人的侧脸如出一辙。 温若思考了好久,“大师兄,你是从哪里捡到迟鸢的?” 看到迟云间的那刻,谢揽厌眼底波光一闪,唯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么不平静。 但他仍然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是在山下一片密林,也是在灵兽窝里。” 那一年是桃花纷飞的三月,他记得非常清楚。 稚嫩生涩的少年背着剑下山做任务,路过了一片不大寻常的密林。 当时的迟鸢才三岁,小小的一只幼崽昏迷不醒。 唯一的特殊大概是那方天地,各色高阶灵兽围绕在这幼崽身旁,或闭目栖息,或环顾四周。 见他靠近,它们便试图警惕地喝退外来者。分明是一副守护的姿态。 谢揽厌回想着往事,不自觉地颤了眸:“我并未斩杀那些灵兽。” 他当时还尝试跟灵兽沟通了一下,结果灵兽们就像真的能听懂人言,判断他的确有能够护着迟鸢的能力,便慢慢退出了那片密林。 因为实在过于蹊跷。 迟鸢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衣料是很普通大众成衣制品,却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迟”字。 因着她身旁护着的灵兽都是会飞的,谢揽厌便擅自为她取了一个“鸢”字。 “如今想来,她应当有另外一个名字。” 毕竟不是刚出生的孩子,一定有家人为她取好了名字。 说着说着,谢揽厌的声音竟是渐渐低沉下来。 一屋子都是熟人,闻夜听得咂舌,“那你为何不早说?” 闻言,青年默了默,“她无法修炼。” 闻夜尚未反应过来,但江望舒与夜惊雨二人却是懂的。 对于一个资质绝佳的修士来说,一切的异象都可以是锦上添花,但是当时的迟鸢不能。 一介凡人,又是来历不明,倘若被有心人盯上,便是劫难。 没有必要。 鸢字听起来娇弱,是脆弱的纸鸢,但它的另一层含义是凶猛的鹰。 既希望她自由,也希望她强大。 思及“鸢”字的含义,江望舒勾唇:“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谢揽厌看着窗外,当的是一言不发,说话的他又慢慢变回成了一座冰雕。 对于这事,江望舒乐见其成,迟鸢多一个家人朋友,便多一条出路。 她这么想着,端起茶杯,却猝不及防地摸到了一手凝结的冰霜。 灵力根值太高的弊处体现于此,谢揽厌一不开心,就容易外泄灵力,把空间变成他自己的。 江望舒的太阳穴顿时就突突跳了,她不过是想喝一杯热茶。 “…没必要吧,这是好事,你心情这么差?” 谢揽厌怔了片刻,“抱歉。”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室内寒气更上一层楼,连带桌面渐渐龟裂。 至于他本人,则是继续充当冰雕。 眼瞅着杯子里的茶叶被冻裂开,江望舒放下茶杯,“得。” 这人不好过,也不让她好过。 夜惊雨却说:“别管什么身世,我现在只担心迟鸢能不能跑掉。” 毕竟对面可是四个人。 * 迟云间冷眼看着对面的少女,他本该如往常直接出手,让她直接淘汰出局。 最好是用灵力碾碎她。 碾碎她! 他应当扫除一切障碍,将其直接碾成灰烬,连骨头都不剩。 但被号称杀人机器的他这次居然犹豫了。 迟云间强力按住止不住颤抖的手腕,他的身体在抗拒。 同时,他听见心底的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 【你不能这样做。】 他凭什么不能? “你有什么资格控制我?” 迟云间最讨厌被要挟,少年眸色暗沉,无端生出戾气,眼下红痣越发鲜红。 他强行克服了心音,试图再度攻击对方。 时刻关注着队友的洛纸砚暗道不好,正要出手。 但迟鸢比他们想象得还要迅速。 少女抓住了这空荡飞了出去,速度之快,如同离弦的箭。 水花在她脚下横飞,生成了一道透明而无形的水晶阶梯。 开玩笑,那可是四对一,迟鸢颠了才会硬着头皮上。 而且她的开局本来就不公平,也不差这一次了。 迟鸢信奉能苟就苟的规则,她又不是老古董,没必要坚守君子之风。 迟鸢回眸,遥遥地对迟云间说:“虽然我很想认真的跟你打一场,但现在不跑我就是傻子。” 迟云间:“……”拳头硬了。 第160章 诡计多端的符珏 骨气在生死时刻,是最无用也最可怜的东西。 迟鸢深深地明白这一点,她经过之处,便惊起无数惶恐的游鱼。 这个道理,还是竹遥用生命告诉她的。 “到手的人头飞了?”连小枫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迟云间。 她没动手,一是因为太过震惊,想得到答复,二是相信迟云间的执行力。 万万没想到,迟云间真的跟被定住了一样,待在原处一动不动。 连小枫感觉火气正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脑袋上方冒出。 偏偏这人现在宛如失心疯犯了般,自己擎住自己的手,他的神色纠结复杂,在外人看起来很是古怪。 她无法对一个病人苛责。 见状,洛纸砚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铃,指尖一屈,那铜铃立刻发出“叮——”的一声,带着佛光的音波犹如实质传播,海水一圈圈地泛滥。 震荡不安。 等佛音逸散,迟云间才睁开眼,睫羽湿涟涟,他紧紧地皱眉,是一副方才从梦魇里清醒的神色。 洛纸砚瞧着眼前的安全点,并未责怪谁,他下了定论:“罢了,既然已经到了丙点,就暂做休整。” 另一边,却说迟鸢从霜停宗视野范围内逃脱。 少女并未停住脚步,而是抬眼,看着天光,忽然调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吓我一跳,还好迟鸢跑得快。】 【临阵逃跑算什么英雄?】 【楼上你是不是傻,对面四个人,现在不跑等着淘汰吗?】 【可她也太果断了,一点骨气都没有。】 【喂,懂不懂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管你如何辩解,在我看来逃跑就是弱者,是懦夫的行为。】 一时间,两方都各执一词,人人都觉得自己有理。 吵着吵着,弹幕刷了成千上百条。 迟鸢选手的房间热度也因此竟然居高不下。 向来爱看热闹的阮星辰注意到了这场纷乱,他乐滋滋地嗑起瓜子:“看来弹幕起了争议。” 有争议才好,那样有看头。 但逃跑就一定是弱者吗? 柳熏摇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久不见开口的温鹤鸣却突兀地横插了几人的对话,“与其争论对错,还不如猜猜她能不能在灵兽群里存活下来。” 他说话硬邦邦的,好似旁人都欠了他三千万灵石,充满了火药味。 抱着猫咪的桃也疑惑地回眸,“?” 柳熏不明所以,她无声地询问旁边的桃也:谁又惹到他了? 都是差不多的辈分,桃也可不惯着他,她冷哼了一声:“你闭嘴吧,没人愿意听你讲话。” 他冷冰冰地扫了桃也一眼,倒像是懒得与她计较。 这种态度让桃也更火大了。 夹缝中生存的阮星辰抱住自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完全不想参与,柳熏从两人纷飞的战火里逃离出来,又将目光放在了光幕内。 她略带忧虑地注视着其中的身影。 虽然话讲得有些难听,但温鹤鸣说的也是事实。 此时,距离天黑还剩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播报声仍旧尽职尽责地行使自己的权利:【霜停宗已占据丙点。】 【青鸾宗已占据乙点。】 【涧挽宗已占据丁点。】 … 能从数千人的宗门里脱颖而出,谁都不是草包。 如今东南西北四个安全点都被前三的队伍霸占,迟鸢若想找到生存的空间,就必须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到达甲点。 但结果只能说很玄乎。 迟鸢要是想掩藏自己的异常,便不能再继续提速,她现在能动用的灵力已经是普通筑基修士的极限。 暮光投入海底,迟鸢正思索着对策,忽然听得耳畔有风声响起。 不是吧,又来? 迟鸢叫苦不迭,正要硬着头皮对上未知的敌人,却瞥见了一抹冲她飞过来的青莲,不过巴掌大。 这不是… 来者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甚至松了手里的剑。 迟鸢大声地唤他的名。“符珏!” “我在。” 那人果然应下。 少年的周身浮动着大小不一的青莲,阻挡了一部分海水的侵袭, 迟鸢从摇曳不明的幽幽冥火中,窥见了少年清俊的面容,那纤长的两指正夹着一张明黄的特制符纸。 “接到你了。”然后他冲着迟鸢弯唇一笑。 那双墨眸里如今仿佛呈着一旺摇曳易碎的星子,在昏黑的海底熠熠生辉。 符珏问她,“不算太晚吧?” “当然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迟鸢向来是相信符珏的。 有符珏的助力,迟鸢也用不着费尽心思藏什么了。她收起残雪,“你来得好及时。” 符珏笑了笑,从一切的开端开始,他似乎就并不惊讶迟鸢的出现,或者说,他本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这样说着,符珏又轻松地划出一张传送符,传送符在他掌心灼烧殆尽,却不伤他分毫。 符珏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了手,迟鸢立刻会意,搭上他冰凉的手背,她说:“我们走。” “嗯。” 符珏念出那句耳熟能详的咒言,“垂星追月,天玄地黄,同心御守,启!” 语毕,金色纹路在二人脚下如花般绽放。 队伍里一定要符修的意义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所以说,联赛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比赛。 “同心御守是什么?” 迟鸢好奇发问,上一次她还记得符珏用的咒言不是这句。 风声混合着水声,明明应该在耳边呼啸作响,却因为阵法的防护功能而停止了运转。 一时间,小小的空间仿佛都静了下来。 “到了。” 传送时间用不了太久,不过几个呼吸间,二人便来到了风鸣宗占据的甲点。 符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问题,而是示意让迟鸢先走,自己自始至终落后一步。 见迟鸢进了安全点,他才不慌不忙的回答:“同心御守代指亲友,可以传送到特定的亲友身边。” 说着,他狡黠地看了目瞪口呆的然灯:“之前在委托然灯为我锻造灵器时,我在莲域加了一点小小的术法。” “好啊你,居然趁我不注意偷偷做了手脚!” 然灯磨了磨牙,在眼皮子底下灵器被动,这对器修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161章 陷阱 “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聪明谋算罢了。”符珏带着笑意,晃了晃手指。 试图敷衍过咬牙切齿的然灯。 见着迟鸢,君翩翩自然喜不自胜,大抵是她满眼都只看得见迟鸢,如今聚首,便很是开心。 而狼崽越九青睁着那双雾蒙蒙的眸子,上上下下精准地扫荡着二人,他在检查伤势。 “他们有没有伤着你们?” 兽族的心思当真是最好猜也最纯粹,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也是最直白的。 说这句话时,越九青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画面,整个人的气压都低沉下来,如同一片正在滴答滴答下雨的小乌云。 仿佛只要他们两个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越九青便会为其冲锋陷阵。 “不至于不至于。”迟鸢连忙安抚住跃跃欲试的狼崽,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忍不住心软。 符珏勾唇:“总之,回来便好。” 还算幸运的事情便是安全屋内并没有其他人。 略一休息,迟鸢便直奔主题:“我遇见霜停宗了。” 安全点并不算宽敞,条件一般,连床榻也无,唯有地面几个硕大的张着嘴的蚌壳可供休息。 然灯一点都不介意,直接坐在蚌壳中间,然后打了个哈欠。 虽然蚌壳里面没有珍珠,他本人的容貌却更比珍珠夺目。 听见了迟鸢的话,他掀起眼皮问:“怎么说?” 迟鸢不过脑子的回他:“嗯…连小枫的灵器很有意思。” “哈?”身为炼器师,然灯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 迟鸢立时瞪了这不着调的家伙一眼,见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了正形,她才仔细地说来:“她的灵器类似于小型炮台,以灵力做子弹的攻击形式,只要能提供足够的灵力便可以将安全点也轰为平地。” 这话绝无虚言。 方才连小枫是手下留情了,经验匮乏造成了迟鸢的逃脱。 但下一次,便未必会如此顺利了。 然灯的眉眼松了松,这是他提起兴趣的表现:“…的确蛮创新的。” 毕竟,在凡间,炮台常见得很,但在修真界把灵器改装成小型发射器的,连小枫绝对是第一人。 “具体情况呢?”这是心思细腻的君翩翩问的。 “他们很强。” 迟鸢思忖了半秒,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这一点从连小枫的那一击便可见一斑。 “虽然只剩四人,每个人的修为却都在筑基后期,与我相差无几。” 听着听着,君翩翩抿了抿泛白的唇。 迟鸢拍了拍她的肩,为着让她安心,便道:“但是我们也不弱。” “是,要有信心。”就连符珏也这般对君翩翩说。 符珏。 听见他开口,君翩翩下意识一凛,只因为这是她最看不透的人之一。 命运并没有指引她,也没有告诉她,为什么符珏的命运线乱七八糟,比起迟鸢耀眼的金色,他的命运线相当单薄。 不知道是否幻觉,君翩翩再次眨眼,竟然发现那根线隐隐呈现晦暗的灰色。 可等她细看,又消失不见。 这并不是好兆头。 好在他是有弱点的。 不过如今既然是队友,君翩翩便会摒弃她的看法,便会全心全意地将后背交付给队友。 顺带,她决定隐晦的提醒符珏一下。 抱着这种想法,君翩翩不放心地重新扒了迟鸢的命运线一遍,发现没有异常,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然后君翩翩又挨个扒了越九青与然灯的命运线,却猛然发现她脑子开始产生混乱了。 五彩斑斓的色块在脑海里炸开,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冲击洗礼着她的筋脉。 君翩翩忍住不适,抵住了墙壁,整个人摇摇欲坠。 “怎么了?”迟鸢第一时间抱住她。 君翩翩缓过来的速度很快,好像刚才虚弱的人并不是她,她自己也诧异,便随意揣测了个理由。“可能是灵力消耗过度了。” 迟鸢将信将疑。 几人正说这话,忽然,越九青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他扒着窗棂,一脸严肃:“天黑了。” 时间一到,太阳便迅速地溜了下山。 揉碎的星光洒进海底,呈现出金色的流彩,游动的鱼儿群群簇拥着,朝月光的方向一窝蜂的涌去。 越九青忽然道:“那些鱼很漂亮。” 的确,它们的颜色非常鲜艳,鱼尾却像是一层薄如雾的纱,透明地载满了银白月辉。 大批大批的鱼聚集在一起,场面极其壮观。 然灯稀奇这头不解风情的狼崽也会说出合乎情理的话,他凑热闹地从蚌壳里爬起来,也跟着欣赏起这奇幻的一幕。 待他想起来看越九青时,便瞧见他呆呆地望着外面游动的鱼群,舌尖顶了顶腮帮子。 那模样,那目光,比起欣赏美景,更像是在看一盘触手不可及的大餐。 然灯无言地看了他,“啊,原来你只是饿了。” 越九青完全没有察觉对方的无语,他一脸认真的发问:“等回去,可以烤鱼么?” “……你赢了就可以。”然灯无奈地揉了揉眉角,谁叫他是厨艺最好的呢。 还以为这孩子开窍了… 迟鸢和符珏无端地对视了一眼,回想起往事,二人便完全生不出欣赏的心思。 她还没说话,听见君翩翩却相当果决地说:“别开窗,把门关好。” 君翩翩的神色很认真,认真到不能忽视的程度。 当然四个人都不是不听劝的主,迟鸢带头,老老实实的合上门窗,越九青正是无所谓,他只是有点想吃鱼。 以他的实力,哪怕只隔着窗户也能将外面的情景收进眼底。 没人说话的时候,海底总是一片寂静。 越九青也看的差不多了,他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爪子,正要再看最后一眼,离开。 蓦然,少年炸毛般瞪大了圆瞳,“有人接近那群鱼了。” 迟鸢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不好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越九青极不稳重地突然后退了一大步—— 与此同时,无情的播报声尽职尽责地响起:【第一夜,海洋模拟战场:存活人数计算中。】 第162章 诡异存活 迟鸢的危机解除,弹幕也跟着安心地聊起了八卦。 【符珏也不是草包啊,这下动手脚的人就白费力气了。】 【鱼喜欢在夜间活动我知道,但是这些鱼怎么都寻着月亮?】 【我们这里有个传说,鱼在月光出现,越过那道肉眼看不见的门,就能变成龙。】 看在月辉照耀下的海面轻灵地跃起,溅出炫白的水花,的确是一番奇景。 躁动的不止弹幕。 都是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心智尚且不算成熟,更少有见过如此光景。 “好漂亮啊。” 一时间,不少选手都被勾得跃跃欲试,频繁朝外张望,心生荡漾。 其中,一名弟子再三斟酌,还是顶不住诱惑,趁着队友们不注意溜出了安全屋。 队长急得大叫:“林映,回来!” 那名叫做林映的弟子只是僵了僵,随即便游动更快了,他不管不顾地接近了鱼群。 本该怕生的蓝尾鱼见他靠近,也没有躲闪。 就像它的名字一般,蓝尾鱼的尾巴生得极美,如尘世间最洁白无瑕的柔软羽翼编织而成,表面的肌肤闪烁着灵动的珠光。 此刻它正轻盈地游动着,在鱼群外围翩翩起舞。是如同童话里才会出现的生灵,在波光粼粼的海中也不失色。 林映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蓝尾鱼却亲昵地凑近了林映,模样温驯,很是亲人。 于是他又开心炫耀般挥手,嘲笑同伴的胆怯,“你们看,我都说了没事了。” 但还没开心得太久,便目睹了队友们失措的神情,林映暗自纳罕。 直到腥热的风吹过来,一层寒毛莫名爬上他的胳膊。 “小心!” 他猛然回头,却见方才美好可爱的蓝尾鱼已经变得面目可憎,它引以为傲的尾巴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青色眼珠。 只一眼,林映的鸡皮疙瘩便起来了。 那只蓝尾鱼发觉他想要逃跑的意图,也不再掩饰,尖牙暴露在海水中,其中还夹着不明生物的肉丝,哪里还有半分可爱的模样? “!!!” 林映后怕地缩了缩,还没忘记用灵力逃路。 “好在我最擅长逃跑。”他毕竟是风灵根,行出老远,拍着几乎要跳出心口的心脏,惊魂未定。 可是还没等他好好的缓口气,一片阴影便出现在他头顶的上空,如同覆盖住天空的云朵,暗沉沉。 巨大的惶恐将他束缚得无法动弹,林映白着脸僵硬地转头,不是他不想走,是对方的实力高出他太多。 那是一头巨大的鲸兽,见猎物被制裁,它满意地张开血盆大口,没有任何停顿。 代表死亡的气息逼近,所有迤逦的遐想都在这一刻被葬送。 林映知道自己完蛋了,绝望地闭上眼睛,只听得“咯嘣”一声巨响。 碎的却不是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林映骤然睁开眼,碎片似的轻烟化在那头巨鲸口中,代替了他受此刑罚。 鲸兽一声咬碎了手环。 原来是关键时候,他的手环忽然爆发出一道巨大的光波,化为最后的防御罩挡住了攻势。 劫后余生的刺激使得林映浑身血液倒灌似的冰凉。 他庆幸着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变成了轻飘飘的灵体状态,下一秒,林映消失得无影无踪。 “平白的淘汰属实浪费。” 正欲开始播报的电子音宛如被干扰,短暂地紊乱下来,又恢复了从前模样。 【涧挽宗林映,淘汰。】 【第一夜,海洋模拟战场:存活选手名单正在重新计算中。】 看海有风险。 桃也有一下没一下的地抚摸着猫咪柔软的皮毛,神情冷冽:“他该庆幸,这只是初赛。” 若不是因为现在并非决赛,晋级赛不允许不必要的伤亡,方才那只巨大的鲸灵兽咬断的便是他的脑袋。 * 【第一夜,海洋模拟战场:存活选手名单正在重新计算中。】 听见这个更新的声音,迟鸢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环,上面的字体全部是刷新状态,一串乱码。 目睹全程的越九青自然也看见了恶心的蓝尾鱼,几乎密恐症都要发作了。 等待结算的过程中,然灯问他:“还想吃烤鱼吗?” 狼崽光速暴风摇头。 迟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恐怕今后很长时间,越九青都要对鱼失去兴趣了。 模拟环境,什么都可以模拟,包括瘴气的污染。 “那蓝尾鱼应当也是被污染了。” 重新回想起鲛珠的记忆,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小鱼。 结算时间并不算太长。 【积分榜排行已更新,当前选手存活共计二十七人。】 听到提示,然灯最先刷新了数据。 他抖了抖眉毛,感到非常诧异。 这才刚开始,就死了一大半。 风鸣宗暂居第一,霜停宗与青鸾宗并列第二。 但最令人吃惊的是第三名。 第三名是仙音宗。 风鸣宗的积分累计到了五百分,第二名积分达到三百分。仙音宗的积分居然是两百。 风鸣宗的几人面面相觑,都很震惊:“瑶华她没有被淘汰?” 按理来说,青鸾宗人头拿得最多,可他们少了一个人。 一个人头的积分只有一百,淘汰却要相应地倒扣队伍双倍的积分,队伍里淘汰一人便要扣掉两百,两人是四百,三人是六百,以此类推。 弹幕也炸开了锅:【不是,瑶华怎么还没负分啊。】 【她甚至还拿了人头。】 【等我看完迟鸢这里,就去找瑶华姐姐。】 关于仙音宗能混上前三,不止迟鸢他们震惊,论坛也是震惊的。 “他们队伍灭了四个,倒扣八百分,现在刷到了正分,瑶华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方才被那些畸形的鱼引了注意力,没关注仙音宗,阮星辰后知后觉地反应回来,看着仙音宗的大前辈桃也。 “想知道?”桃也弯唇,嘴角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意,“这是秘密。” 画面一转,来到瑶华这边。 白衣少女冷艳清傲地站着,竟是她独自一人占据了一个点,方才被她灭掉的,便是重鸣宗五人。 * 这一晚并不安宁。 无论是在安全点外的人,还是屋里的人,没有一人未曾真正的合眼。 迟鸢半靠在墙壁上,眼皮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就在她即将打起瞌睡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悠远的歌声。 那空灵而悲伤的歌声,悲切凄婉,似乎自远方传来。 很好听 迟鸢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大半夜的,又不是在陆地上,这道歌声是从何而来? 想着想着,迟鸢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干脆听不见心不烦,把自己的耳朵也堵上了。 离她最近的君翩翩相当敏锐,“怎么了?” “我听见有人在唱歌。”迟鸢皱眉说。 “可是我没有听到什么歌声啊...” 说出这话时,君翩翩愣了愣,迟鸢也呆了。 君翩翩反应得很快,马上对她说:“说不定这是只针对你一人的幻境。” 于是迟鸢点了点头,把耳朵用棉花给堵上了。 弹幕见已经没什么波澜,便纷纷好奇心满满地溜走。 【我去看看瑶华。】 第163章 再次对上 到了后半夜,迟鸢便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这次她轻轻地推搡了符珏一把。 但依旧是越九青最先反应过来,少年毛绒绒的耳朵再度支棱,一双圆溜溜的眸满是警惕。 此时一屋子的人都清醒过来了,迟鸢无声地道:“外面有动静。” 越九青位于靠近窗户的位置,因此他率先探路。小心翼翼地用头顶在窗户下,连耳朵也藏了起来。 窥探的视线很明显,几人没有轻举妄动,都决定假意睡眠,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以为是有人偷偷内卷想要暗杀,没成想不是。 在对上未知的一瞬间,越九青的瞳孔猛然放大,连呼吸也停滞了,他把自己压得更低,神经也不安地跳动着。 狭小的空间,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几乎能感受到那妖兽嘶哑的喝喝声。 透过那小小的窗户,一只硕大竖立的猩红瞳孔冷锐地盯着房间里面的人。 见没人搭理它,妖兽显然非常不满,沉重的尾巴长长拖过地面,沙沙作响。 专业选手然灯通过声音和经验分析出来,“是海蛇。” 不过是异变的海蛇还是普通海蛇就很难评价了。 海蛇嘶鸣着,尾巴不断摔打在安全点的门上,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疼。 看着那被攻击了几下就摇摇欲坠的木门,符珏沉默了。 安全屋给的安全感显然也不太安全。 他顺手弹出一道符纸,化为流光没入地面,终究是没让那妖兽破开了安全屋。 等待半个时辰后,妖兽意识到脆弱只是假象,自己的努力都做了白费。 它很是愤怒地用坚硬的脑袋撞了一下安全屋,引得墙壁也跟着震荡,这才勉强抱着自己的尾巴离开现场。 等了好久,但是也没有听见任何淘汰的播报声,迟鸢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大家:“走了?” 越九青伸出耳朵反复确认,然后点头,“没有声音了。” 符珏想了想,“这大概也是比赛的一环,大家都先休息保持体力,待天亮再做打算。”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再没有妖兽出来作乱,这次几人总算能安稳的休息。 又是一夜无眠。 待到次日天明,五人的精神抖擞得有些过头,迟鸢敲了敲自己的脑瓜子,觉得自己是熬夜熬亢奋了。 她还在胡思乱想,熟悉的播报声突兀地响起。 【涧挽宗林如,淘汰。】 【霞光宗东泽宇,淘汰。】 君翩翩被这个操作弄得昏头转向,“…信息还带延迟的吗?” 却道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回复:【毕竟人家晚上也要休息。】 “……” 迟鸢:好好好。 所以昨夜并不止他们受到了袭击,不得不说,这个播报的东西是真坑啊。 “联赛之所以被称为修真界最盛大的赛事,含金量高得离谱,也因为它的规则需要选手一点点摸索,明面上的规则只是听起来很简单。” 阮星辰正在对着转播器里的论坛观众们解释。 【而其中最阴险的潜规则是,不止是你的对手,海中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淘汰你的因素。】 【现在人头越来越少,情况已经很严峻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主动出击。】 【我猜到了最后,就是争取自家人的名额,存活的人数越多越容易排第一。】 就在弹幕都觉得风鸣宗会抱团取暖时,稳住第一时,迟鸢拍定了案板。 她说:“还是分头行动。” 场上毕竟还剩那么多人,抱团虽然稳当,未必能拿到第一。 没错,迟鸢是奔着第一的名头去的。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之前的黑幕:“虽然之前的投票第一是假的,但这次摘取的第一总是真的了吧?” 依旧是迟鸢与符珏,看似最弱的二人脱离队伍单独行动,这是目前效率最高的办法。 同时还能以自身作为诱饵,引来新的猎物。 君翩翩与越然二人行动,她武力值不够,胜在脑力。 “不得不说,这是一招险棋。” 阮星辰笑眯眯地道:“看来迟鸢对她们队伍的实力很有自信啊。” * 迟鸢万万没想到,才出了门,居然能在这里撞见他。 她警戒地召出残雪,手中已然凝出灵力。 竹遥从她的剑上慢慢挪开了视线,寒暄一般道:“你的剑很不错。” 听见这句话,迟鸢心底陡然一沉。 无它,残雪是上辈子她亲手相送与竹遥的生辰礼。 竹遥很是爱惜,平时出战都随身带着残雪,连杀她的时候也是残雪。 这一世倒是只用了普通的剑,连剑灵都未生出。 迟鸢牵了牵唇角,笑意不达眼底,“你也知道是我的剑啊。” 论坛的讨论犹豫不决。 【他们俩看起来好像有故事?】 【不得不说,这个氛围…好微妙。】 【嗯,大概在青州就认识吧。】 这是竹遥的弹幕: 【小迟鸢,又见面了。】 【殿下,你能不能趁机把她了解了?】 看见那些字体,一股悲凉袭上心头,迟鸢面无表情地擦干净剑身。 剑随主人,残雪也战意十足。 她亮出剑光:“别废话了,打吧。” 竹遥却不依不饶,不遂她愿。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少年专注看着她的眸子,很是不解:“除去在宗门那次,你似乎一直对我抱有很大的意见?” 第164章 到手的鸭子飞了 倘若竹遥再问的明朗些,便很清楚,是整个宗门都不欢迎他。 在迟鸢逐渐冷淡的眸色里,少年真诚地说出了他的诉求:“我想与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这句话一出,迟鸢便怔住了,她的指尖颤了颤,险些没能伪装自己镇定的假面。 多么熟悉的话术啊,几乎与前世一模一样。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不管重来多少遍,人都不会变,一如前世的初见。 竹遥也是这般以朋友之名,接近她,结果到头来连性别都是假的。 因为她交友不慎,毁灭了大家的未来。虽然迟鸢想不通,也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可让竹遥图谋的。 但想来想去,大抵是气运。 若世界是一本书,身为外来者的竹遥一定率先盯上书中的重要人物。 而迟鸢身为孤女,在宗门里又无法修炼,自然成了最好的下手对象。 想通了事情的兜兜转转,迟鸢沉了声,给出她的答复:“我的朋友已经够多了。” 有她的四个队友,迟鸢也不是从前那般单纯了。 她的态度很强硬,竹遥皱着眉,神情有些讶异,“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二人无冤无仇,完全没有必要把气氛弄得这么僵硬。 闻言,迟鸢的眼神几乎能杀人。 从表面功夫来看,竹遥自然是非常温润的,他的伪装很到位。 【迟鸢果然不好骗,她警惕性太高。】 【真是给脸不要脸。】 【没事,竹遥还没输过。】 可惜,身后的弹幕把他的目的暴露得一干二净。 多说无益,迟鸢抬手,剑光一闪。 那人额前一缕发丝便被削断。 “离我越远越好。”迟鸢慢吞吞地说,眸里寒星闪动。“这是比赛,我不会手下留情。” 人之发肤,受之父母。 迟鸢这一剑,伤的是他的脸面,是摆在明面上的挑衅。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竹遥摸到了那截断发,默了默,眼神渐渐泛冷。 他退了一步,终于也不再说什么好话。 两人修为相近,隔着海水遥遥无声对峙。 仍旧是迟鸢先出的手。 她早就弄清了他的出招方式,温而钝,瞧着毫无锋芒,实则是慢刀子割肉,刀刀致命。 几个轮回的试探下来,迟鸢骤然收了手,她的心情很差劲。 竹遥也是水灵根吗。 同样是剑修,同样的灵根,甚至连他手中的那把剑与残雪都有三分相似。 越看越不对劲,诡异地感觉爬上心头。 夜惊雨不适地挪开视线,他道:“这人…怎么跟迟鸢一模一样。” 江望舒却冷嗤了一声,“真像个复制品。” 自始至终,谢揽厌语气都很平静,他说:“复制品是复制品,不过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嘴上说着不在意,江望舒却拿出了通讯玉符,手指几乎飞出残影。 也不知是在与何人通话。 迟鸢从来不在意竹遥是什么灵根,因为他杀她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动用灵根,也很少在迟鸢在场时展现灵力。 * 思索不过片刻,二人几乎是同时挪动身形。 迟鸢扬声念出剑诀:“踏浪,去!” 刀光剑影间,只能看见二人纷飞的衣袖,眼花缭乱。 迟鸢想了想,又引出水灵力,覆盖在剑身上。 效果立竿见影,海里的水在此刻与她融为了一体,方圆百里的水都甘愿为她驱使。 向来被冠以温和之名的水灵根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狠,朝着竹遥扑面而来。 竹遥动了动手指,却发觉他已经用不出灵力来,或者说,它们不愿意为他所用。 迟鸢的根值想来在他之上,竹遥神情凝重了不少,灵力既然不能用,那便用剑术。 他们的每一剑都是为了击溃对方,并未留情。 剑身破碎的铮鸣声响彻了这一方天地,身旁的珊瑚植株被一剑斩碎,锐利剑气波及到了迟鸢的手臂。 迟鸢垂首,原本无瑕的肌肤上很快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 却见竹遥谦和地道:“承让。” 小人得志。 “……”迟鸢无言,短暂地平复了呼吸,努力告诉自己要平静。 她眯着眸子,淡淡地想:竹遥的资质确实不错。 但是仅仅这样的程度就想把她打趴,远远不够。 她的还击是一道凌冽的剑气,竹遥略显吃惊地缩回了手,挡住她的攻势。 如此反复,弹幕从一开始的兴奋热血变得有些无精打采。 【他俩实力相当,这样打下去好没意思。】 【对啊,水灵根的剑修也是少见,现在就看谁先把灵力亏空耗尽了。】 【嗯……我都要看困了。】 【等胜者出来后,谁来踢我一脚,我先去睡一觉。】 就在众人都百无聊赖之际,海底中心突然浮现出一抹巨大的漩涡,形似鱼尾。 阮星辰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桃也:“是被灵力突破的前兆。” 没错,在这关键时刻,迟鸢竟是选择突破。 一般来说,在模拟战场中突破的人是少数,因为灵气稀薄,达不到条件。 但是迟鸢本来修的就不是灵力。 少女那双绿宝石般的眸子变得更亮了,宛如盛了一汪盈盈星光。 海水波澜晃动,起伏不定,那汪朦胧的星光也跟着摇摆闪烁。 迟鸢定定地看着竹遥,双指划过冰凉的剑身,却未见血液喷溅而出。 一切都只在瞬息之间。 她淡淡道:“你可以下场了。” 话音中,铺天盖地的水浪冲垮了剑构造出的最后一道防线。 竹遥的眸子微微震颤,他当机立断,转身用背部抵挡风浪,试图挽救事态。 水自然是她的领域,甚至不用刻意去生成。 在她的领域里,迟鸢是无敌的。 明明已胜券在握。忽然,竹遥低声说了一句:“我还不能输。” 他把手环摘了下来,紧紧地攥在手中。 迟鸢暗道不对劲,正欲再追,那人的身形宛如信号不好的影像般闪了闪,然后不见了。 眼看要赢了,人却没了。 弹幕蓦然炸了。 【不见了??】 【这是什么新的保命武器吗?】 【到手的鸭子都飞了,我服了。】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的确是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子下。 “…又给逃掉了。” 迟鸢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句。 但也这在意料之中。 竹遥既然是外来者,肯定有他保命的手段,只是想起方才的事情,迟鸢便觉得有些恶心。 没办法直接了解他,这就是迟鸢午夜梦回都会想起来的遗憾。 第16 5章 洞萧怎么用 看完全程的阮星辰本欲开口叫好,然后在竹遥逃跑的时候卡壳了。 怎么想都如鲠在喉,阮星辰摇头:“迟鸢还是有点实力,但不多。” 然后他又开始了马后炮,“嗯,我感觉她本来快撑不住了,还得多亏突破及时。” “说突破就突破的人可不多。”桃也笑着怼了阮星辰一句,对方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打完架以后,已经是日上三竿。 什么都没得到,迟鸢揉着太阳穴,不由得叹气:“浪费时间。” 好在她如今已经到了金丹初期,刚才的爆发也只当是提升经验。 不过这次突破没有引起异象,似乎只有在第一次突破筑基时才引来了天雷,后面都没有再出现。 画面一转。 符珏冷眼瞧着眼前的人,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洛纸砚。 洛纸砚手指抵着一支碧绿的洞箫,衬得整个人越发白净,悠然地注视着符珏。依旧是无欲无求的淡泊模样。 【洛纸砚怎么落单了?连小枫他们人呢?】 【按理来说不该,迟云间应该离他不远。】 毕竟洛纸砚能够镇压迟云间体内的邪气,他二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但是这次弹幕却猜错了,霜停宗的决策与风鸣宗是一样的。 洛纸砚很清楚这次没有人能帮他。 少年独身立于原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洞箫,下方系了一个小小的金铃。 他是佛修,符珏是符阵双修,一定要论,又是风与水的灵根,二人势均力敌。 符珏很轻地笑了一声,没做答复,也并不怯场。 他不动声色的唤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器,还是那一把青伞。 经过然灯的锻造,普通的莲域已然升级。 它的桐油表面流淌着墨迹的符咒,暗下来时,黑色的墨水便隐约泛着血光。 “你的这把伞倒是很风雅。”洛纸砚的眼睛骤然亮了亮,身为本土的青州人士,他平时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符珏挑了挑眉,秉承着礼尚往来的观念,夸了一句,“你的洞箫也不错。” “可惜现在是在比赛,我们今天只能留下一人了。”洛纸砚有些惋惜,他并不在乎输赢,但联赛对宗门至关重要。 聪明人之间无须废话,寒暄结束。 “群青簇。”\/“劫罗生莲域。” 两道不同的少年音色同时响起。 本就不平静的海水空间被挤压扭曲,最终被一分为二。 一方是墨与莲的世界,一方则是竹叶青色飘零,都是颇具禅意的领域,二人战意十足。 洛纸砚飘然一身,一片竹叶落在他的肩膀上。 少年垂下睫羽,金铃随着手的动作发出声响,洞萧鸣。 音波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侵了领域的边界线。 符珏还未设出结界,就发现乐声虽然称得上美妙,却带着致幻的效果。 别的不提,这方面他可是专家。 只见少年伸出指尖轻轻一推,脚下生出大片大片暗色的曼陀罗花。 无端的海水泛出一圈圈波澜,便抵消了那萧声的干扰。 洛纸砚向来对自己的音波很有信心 此刻看他破除的动作如此熟练轻易,心绪紊乱了片刻。 但在触及符珏的耳坠时,又瞬间明了,“你是符家的人?” 符珏但笑不语,他慢慢屈起手指,一朵火焰幽幽探出,映出少年温润的神情。 “流羽行,破——” 蓝焰骤然膨胀增大,吞噬了符纸。 一地竹叶被突兀惊起,漫天飞舞,顷刻便如羽毛般轻巧消散。 空间在下坠,领域破碎。 直到爆炸的声音落响在耳边,激荡的气流掀起洛纸砚的衣衫。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张宁静如水的脸上总算有了动然。 符珏微抬下巴,俯视着洛纸砚,指尖火焰未曾熄灭。 他的气压略略压了压,嗓音凉薄至极:“我是我,符家是符家。” 虽然他承了符家的姓氏,但符家不仅未曾养育他,也未曾传授过任何术式。 就连风鸣宗的人都教得比符家多。 符珏搞出来的动静实在不容小觑,应声而来的弹幕陷入了深深地震惊:【啊?符修有这么厉害吗?】 【刚才符珏也就是动了个嘴的事吧?同境界无差别碾压啊这是。】 【不对…我就是符修,怎么我的爆破符没有这种威力?】 【你以为人家是谁,他明显和我们不一样。】 【对了,迟鸢就在这附近,最多十分钟就能赶过来了。】 【啊,那洛纸砚岂不是不妙了?】 * “好吧,是我目光短浅了。” 既然洞萧对符珏起不了作用,洛纸砚沉思片刻,忽然将碧绿的洞萧一折,一横。 看他架势不对劲,符珏沉默地道:“原来你是武力派。” 【符珏在说啥,什么武力派?】 还没等弹幕弄清符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非常和气的洛纸砚便“咯嘣”一声折断了洞箫。 再一细看,洞萧变成了双截棍。 佛修精通棍法。 只见洛纸砚脚尖一点,水似的波浪便在他脚下成型,借力跃上半空。 少年棍棍带风,无形音刃随着他修炼成型的棍法凌冽地飞了过来。 不用说,体术是符珏最大的弱点。 他凝了凝神情,手上的蓝焰越发活泼起来。 符纸虽然好用,却极其耗费灵力,威力越大,亏空越大。 符珏一边用风灵力闪躲,一边拧着眉思索对策。 【惊呆我了,洞箫还能这么用?】 【不用说,肯定又是连小枫改造的。】 【洛纸砚可是佛修啊,他好暴力,但是我好喜欢。】 看这两人打的有来有回,大家讨论得正欢快时,洛纸砚忽然凭空暴起,眼看符珏便要躲闪不及。 那当头一棒劈落下来时。 倏然,符珏脚下的曼陀罗花吐出一阵朦胧烟雾,迅速笼罩了整片空间,浓郁得透不出任何一丝光亮。 第166章 出乎意料的故障 符珏的弱点很明显,自然不会与他打持久战。 因此他便故作反应不及,等洛纸砚放松警惕,曼陀罗花释放出的烟雾阻碍了洛纸砚的视线。 在海底,感官本就受到海水干扰变得不够灵敏。眼睛失去作用后,作战的难度也大幅度提升了。 障眼法终究维持不了。 趁这一秒,符珏敛了息,指尖静静地在纸上划下符文,溢出墨迹,无声无息地溃散开来。 “…” 洛纸砚忽觉身体沉重万斤,双腿宛如灌了铅块,举步维艰。 他心知这也是符珏下的咒,于是洛纸砚不由得赞了一句,“好谋算。” 说着越发握紧了手中的洞箫。 符珏没有被他干扰心神,仍旧执着旧色符篆,不急不缓道:“流羽行,去。” 言出即行,未知的术法便如碎星般洒落海底。 耳朵捕捉到这一动静,洛纸砚立刻就地一滚。 但符篆威力仍然波及到了他的手臂,血腥味弥漫在鼻尖,带出几分沁人的冷意。 洛纸砚下意识捂住自己的手环,手可废,环不可破。 如此反复。 眼看着僵持不下,洛纸砚忍不住被烟雾咳嗽了几声。 符珏招招不留情,毕竟灵力是消耗品。 又是一道攻击落下来,拖着沉重的身体的洛纸砚只能捂住自己的嘴。 他忽然尝到了咸腥的血味,那是自己的血。 看洛纸砚被压得没什么反抗之力了,符珏心下微宽,这才祭出了自己的最后杀招。 洛纸砚讶异地半跪在地上,世界忽然动荡不安,无风的领域里狂风大作,卷起飘零的一地竹叶,只听飒飒作响。 “浮惊羽,灵灭。” 狂风中,无形之风汇聚在符珏的掌心,渐渐成形。 飞过来的那团蓝色灵火幽幽如鬼魅,映出了洛纸砚此刻狼狈的模样,发丝凌乱,衣衫不整。 已经是避无可避。 这般的姿态实在难堪,洛纸砚咬了咬牙,不由得攥紧了手心。 蓝焰化作无数羽流般的箭,始终只指向代表洛纸砚生机的手环。 在茫茫地雾气中,洛纸砚艰难的转过身,努力地想要避开攻势。 “咔——” 是手环出现裂缝的声音。 洛纸砚淘汰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事到如今,符珏的额头已然浸出冷汗,但他还还未松一口气。 少年突然凌冽了眼神,一道透明的防护阵法在身前生成。 下一秒,异变突生。 “铛——”是什么撞击结界发出来的声音。 果不其然,符珏冷眼瞧着突然暴起的洛纸砚,不过分秒之间,便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是洛纸砚的气势。 原本瘫倒的他不知何时重新站了起来,金铃响动,瞧着竟然是在最后一瞬间挣脱了束缚。 只做装饰用的金铃飞了出来,如今锐气陡然横生,一鼓作气地破开结界的防护。 符珏暗道不好,避开铃声。 却见碧绿的洞箫抵住符珏冷白的腕骨处,重力一挑,立刻留下一道红艳艳的印子。 不知何时,洛纸砚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灵力在方才已经消耗得差不多,符珏的唇色苍白许多,竟是避之不及。 少年的眉眼骤然一紧,然后慢慢松开:“是我小看你了。” 哪怕偷袭成功,洛纸砚的面上也并没有任何欣喜之色。 他草草地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苦笑了一声,低头道:“我又何尝不是。” 洛纸砚的手环被符珏刚才那最后一击粉碎得彻底,不过是鱼死网破。 待到烟雾散去,一切恢复了平静,已经过了三分钟。 火急火燎的弹幕都很想知道结果,滚动的速度更是直接让人花了眼。 【风鸣宗符珏,淘汰。】 【霜停宗洛纸砚,淘汰。】 两道播报声几乎是同时响起,不分先后。 【双双淘汰?!】 【这是在开玩笑吗?】 “我还押注了符珏胜,这可怎么算?” 不止弹幕激增,观众席上起了轩然大波,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不是,投影仪里就是一团雾啊,发生了什么?” “好离谱。” “不甘心,我还没看到他们怎么打的,主办方有办法把录像解析吗?” “那个烟雾不太对头……我看是难了。” 两人都淘汰。 这个结果过于出人意料,阮星辰险些没能扶住自己的下巴。 * 符珏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见状,洛纸砚也松了一口气,摆烂一般随意靠在旁边的大石头上。 他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符珏的灵器,好奇地问:“你们队伍里也有炼器师?” 符珏:“嗯,他叫然灯。” “我们队的连小枫也是个人才,” 洛纸砚若有思地道:“他俩见面的话,应该会很有共同话题。” 顿了顿,洛纸砚忽然发问:“对了,迟云间他真的有妹妹吗?” 迟鸢赶来时,听见的便是这样的声音。 符珏:“…”这叫他怎么答? 只要手环出现裂缝,不论如何都会淘汰。 两个人都不是争抢的性子,因此也没再补刀,一时间,气氛倒是很祥和。 不过现在还没结束呢,这两人还真聊起来了? 甚至还在讨论她和别人的八卦,迟鸢沉默了片刻,果断地把关切的话重新被她塞回肚子里。 讨论八卦被正主抓到可还行,洛纸砚轻轻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不尴尬,冲着迟鸢摆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 他还是有些心虚,说:“你们聊,我就不多留了。” 说罢,不等他们反应。 洛纸砚果断掰断了自己的手环,整个人变得透明起来,十秒后彻底消失在了模拟环境的海里。 手环的裂缝还在不断地扩大。 见该来的人来了,符珏直接掰断了手环,他似乎不想再等了。 然后符珏做了个意义不明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碧蓝的海水轻轻摇晃,迟鸢接住了他扔过来的东西。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东西发呆,是符珏的家传信物,青玉坠。 可是为什么给她这个? “迟鸢,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符珏冲迟鸢挥了挥手,也没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是舒了一口气。 他的身形透明起来,逐渐与碧蓝的海水融为一体。 第167章 全部后果由我承担 符珏的操作,不仅迟鸢看不懂,其他人也看不懂。 柳熏茫然了瞬间,“他怎么把符家的信物给迟鸢了?” 桃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刚才不是说了,他是他,符是符。” “人家压根就不稀罕这个东西,送给小女孩玩而已。”作为过来人,她很是唏嘘地念叨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旁边的温鹤鸣脸色似乎难看了不少。 有人趋之若鹜,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有的人却弃之如敝履,视其为洪水猛兽。 尤其是他这种外姓子。 天色昏沉。 经过一番缠斗,大海也跟着沉寂了下来。 那道播报声传来了滋滋卡顿的声音。 迟鸢顿时头发一紧,每次这个玩意一出声,就代表着有人没了。 现在她一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突突地跳,相当不安。 【请各位选手注意,距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天黑之前请回到安全点。】 时间不早了,迟鸢望了薄暮的黄昏一眼,晚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为了安全起见,她不得不先回安全屋。 风鸣宗不能再少人了。 但是等到迟鸢推开门时,却发现然灯与越九青他们早回到了屋中。 这很奇怪,毕竟除君翩翩以外,两人都是好战分子,以迟鸢的了解,他们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回来的。 “是发生了什么吗?”迟鸢克制住跳动的太阳穴,忽然觉得很不安。 但是越九青与然灯却把目光投向了君翩翩。 君翩翩掐住手心,努力镇静道:“是我让他们先回来的。” 这是出于灵修的直觉,他们对危机的感应能力是与生俱来的。 说话时,君翩翩的眸子遥遥望着远方,她的眼珠浅淡,在光芒的照射下,像是透明而空洞的水晶:“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如何不好? 想起昨夜的海蛇,还有被鲸兽攻击的那名选手。 迟鸢定了定,捏住掌心的青玉坠,把它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今夜注定不安宁。 但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比危机来的更早的,是瑶华。 少女一身白衣,亭亭玉立地站在窗外,目光幽幽。 可怜的越九青察觉不对,这猛然一回头,便被吓得炸毛。 不怪他胆小,正是黄昏漠漠时,视线暗淡,突然看见一个白衣服的人站在窗户边,又看起来如此的凄婉哀切,任谁都是会打一个激灵的。 “是瑶华。”看不出来越九青怕鬼,迟鸢不由地安慰狼崽一句,顺带瞪了然灯一眼。 然灯以前跟着季家人闯南走北,也算见多识广,可他显然没有把这些知识用到正途上。 符珏不好骗,越九青就成了然灯的下手对象,经常挑着半夜的时间给他讲鬼故事。 可以说越九青现在这样,也有他的责任。 有一说一,美人落难,再怎么狼狈也是美的。 但迟鸢绝对不敢轻视她。 然灯的言辞就不算客气了,看不出半分怜香惜玉的模样:“马上天黑了,她来做什么?” 和越九青一样,在然灯的世界里,只分四种人:敌人,熟人,路人,还有迟鸢。 遑论瑶华吓到越九青这件事,眼下她便是明晃晃的敌人。 瑶华的杀气太重,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了。 众人都想起团灭的重明宗,还不至于傻到以为她是来同风鸣宗讲和的。 迟鸢思量了片刻,拦住蠢蠢欲动的然灯,“你们先别动,让我看看。” 虽说修真界早已经没了真正的公平,都是浮于表面的规则。 迟鸢还是认为,瑶华值得这份尊重。 君翩翩安静了很久,忽然转头:“能让我去吗。” 这次迟疑的是然灯,他犹豫着问:“但,你有把握吗?” 君翩翩的发言又掀起了讨论的小高潮。 弹幕上全是不赞同的风向。 【风鸣宗的积分快被青鸾宗追平了,他们现在再少任何一个人,想拿第一就悬了。】 【这是比赛,不是儿戏啊。】 【君翩翩本来就是凑数的,这跟白给有什么区别?】 【前面的,什么叫做凑数,你说话未免太伤人了吧,能被选上参加比赛,那就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可她也没做什么,本来就是凑数。】 闻言,君翩翩沉默了,她的确没有十二分的把握。 她觉得自己在团队里的贡献不够多,所以总想着做些什么来证明。 几人思索之际,恰巧,播报声适时在耳边响起。 【当前场上剩余:十五人。】 良久,久到瑶华已经摸出了她的灵器。 君翩翩匆匆地垂下眼,动了动嘴唇,“要不…”要不算了吧。 话被打断,冰凉的手背多了一抹温热的触感。 她呆呆地低头,是迟鸢握住了她的手。 “让翩翩一个人去吧。”迟鸢叹气,“全部后果我来承担。” 旁人可能觉得迟鸢是意气用事。但迟鸢觉得,君翩翩很有潜力,因为她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强大的,君翩翩需要更多实战的经验,在她成长之前,迟鸢愿意为她兜底。 君翩翩怔愣地抬眼,迟鸢问她:“还记得刚入门时我说的话吗?” “…记得。” 君翩翩当然记得。那天天气晴好,比她还矮的少女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道:“有困难就找我,解决不了的事情,我来帮你解决,” 最终然灯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算了…去吧去吧。” 就当给新人一个机会,他又不是输不起。 “你只管放心去。”迟鸢给了她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无条件的信任让君翩翩生出了无限勇气。 但对上她的决策,弹幕又不安分了。 【这是赌上一个宗门的名誉吗,迟鸢也太狂妄了吧?】 【只有我发现他们都没意见?难道迟鸢是队长?】 【怎么可能,大家都知道后期领权的重要性,符珏或者然灯更像。】 别提迟鸢的底牌还没有暴露,可以说,金丹初期的她现在就是场上修为最高的人。 君翩翩很羡慕她的勇气,二人对视一眼,她问:“你怎么一人便来了。” 瑶华勾唇,她盈盈一笑,当得是蓬荜生辉,仿佛昏黑的海水都亮堂清澈起来。 “只凭我一人,也能走到这一步。” 第168章 力量的本身 君翩翩不语,无意运起灵力,看破了瑶华的命运线。 那是一颗夜色中冉冉升起的紫微星,却戛然而止,寓意不祥的红色划破长空。 成为灵修后,她能看到的东西便更多了,不止是人的气运走向,还包括星宿与命格。 并非所有人都拥有命格星宿。 其中风鸣宗五人,君翩翩仅能识出越九青的命格是恒耀星,恒耀星光辉灿烂,象征着无限荣光,也是吉祥的兆头,属于是傻人有傻福。 其他人要么是防心过重,要么修为差距太大,她不可窥。 而紫薇星众人都耳熟能详,它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也被认为是主宰日月星辰命运的关键星宿。 它属于紫微斗数的十四主星中的帝王星,通常扮演着领导者的角色。 紫薇星象征着高贵、博大,并且拥有尊贵的权力和统御能力,分明是皇命指向,这般命格贵重,也并非谁都能拥有。 江师姐虽有帝王之相,却并非天生的紫薇星。 除非瑶华是降生在帝王之家… 君翩翩也不拖拉,开口便问:“你是楚郡国的郡主?” 直接被道破身份,瑶华惊讶地抬眸,“是。” 看君翩翩突然算出对方的身份,弹幕纷纷震惊,并且相当不解。 【啥,楚郡国的郡主为啥要入门修真?】 【凡间的郡主有钱有闲,是我的话,宁愿快活百年,也不受修炼身心双重折磨。】 【虽说皇家在人间是人上人,在修真界却和普通人没差别。】 而瑶华气质清贵出尘,谈吐文雅,君翩翩不由地感慨了一句,难怪她气度如此不凡。 “楚郡国已不复存在,那都是过去时了。”提及此事,瑶华的语气明朗,不见半分沉重。 原来如此… 得到肯定的答复,君翩翩的眸子剧烈地震颤起来,难怪紫薇星中途截断。 君翩翩很快平静下来,知道此人不容小觑,但心底毫无悔意。 正是知道自己不够强,所以更要出头,总被护在别人身后,是不会突破的。 今夜月色温柔如水,穿透层层海浪,降临深海中,当得是寒意迫人。 两位少女相视一笑,祭出各自灵器。 瑶华如今只身一人,能闯到今天,也算合格。 月生桂浮,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香气。 瑶华照旧端着那把琵琶,玉指仙音,如同天女降临,圣洁而不可侵犯。 一上来便是领域,当真是直奔主题。 君翩翩闪现后退数步,咬了下唇,一轮新月般的弓箭自后背浮现。 而后立刻掏出一只羽箭,小臂绷出优美的弧度,她凝眸,拉弦。 羽箭击碎了音波,双双抵消。 君翩翩没有犹豫,立刻发出第二轮羽箭。 一抹新绿顺势而长,包裹住羽箭,生成了无坚不摧的外壳。 瑶华不甘示弱,一边勾动琵琶弦,步伐轻盈如蜻蜓点水,抱着灵器侧身让了半步。 少女莲步轻移,缓撩动琴弦,君翩翩听出了乐声的渐入佳境。 果然,只见瑶华唇齿轻启,衣袖翻飞:“桂浮。” 馥郁的香气骤然暴涨,君翩翩险些没被这味道熏晕过去。 她眉心一跳,便见原本柔弱无害的鹅黄月桂突然分裂成五股,融入音波,铺天盖地,如潮水般袭卷而来。 “这是什么路数?”君翩翩掩住口鼻,心说乐修当真有作战优势,她个弓箭手还得蓄力。 “是独门秘诀。”瑶华傲气地答,指尖却未见停。 待一曲奏至高潮,满境月桂被乐声催动着,皆疯狂的晃动着枝丫,娇花渐欲迷人眼。 如此光影缭乱重叠,无法集中精神,更别提拉弓射箭。 【看架势,君翩翩这是要输了啊。】 【万一有反转呢?】 【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又如何进攻。】 【之前谁说瑶华是花瓶的,出来说话。】 花飘零落指尖,灼烧的感觉迅速侵扰了通体。 如同触电般的痛意传来,君翩翩光速收回了拉弦的手,她把滑落的手环往上抬了抬。 瑶华却问她,巧笑倩兮:“我这一招,如何?” 君翩翩无心回答,不得不用力晃动脑袋,凭借第一直觉往前一滚,便沾染了满身的灰尘。 无数细小的花瓣割破了她的肌肤,血珠密密地冒头,很快浸满了衣袖。 与此同时,裹挟着月桂的音波在方才站立的地方炸开,尘土飞扬,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漆黑深坑。 论资质,她争不过同为木灵根的瑶华,瑶华心里忽地一跳,被压制成这样也能躲开? 却见君翩翩反手撕开衣袖,瑶华还未看清她的举动。 便见君翩翩兀自把衣料缚于双眼,严严实实。 弹幕见她如此举动,纷纷议论起来:【这是在干嘛?】 【她要放弃了?】 【不对,君翩翩似乎是打算听声辨位。】 【?她以为自己是神射手,还能百步穿杨?】 柳熏“诶”了一声,“你看好瑶华还是君翩翩?” “她就算射中了,也是输。”桃也眯着眸子,沉着道:“没那么简单。” 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的独门秘籍,仙音宗倘若只剩下一个美字,根本拿不到参赛资格。 * 君翩翩听不见,也看不见外界的质疑声。 在浓郁到窒息的花香里,少女重新拿起弓箭,她闭着眼睛,竟然真的打算盲射。 瑶华以为那一箭是对着自己的,她正欲躲避,却又顿住。 被明令禁止靠近的然灯狠狠地皱起眉,“这个准头差得太远了吧?” 单看运行轨迹,距离瑶华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看箭越来越偏,迟鸢的眉心也跟着纠结地拧巴起来,很快,她松了神情。 “不是,那本就不是冲着瑶华来的。” 随着镜头一点一点拉近,观众们清晰地看见了箭飞行的方向。 是瑶华的头顶。 那上面藤蔓缠绕,枝叶繁盛,开满了大大小小的花朵。 这次,那混合着浓郁灵力的一箭格外果断。 在瑶华惊愕的注视下,它混合着空气的海水,破开层层叠叠虚无的掩饰,正中幼嫩的花瓣。 “噗。”花蕊被爆开的声音,那是月桂领域的核心。 点点青色汁液飞落,落在无瑕的琵琶上。 领域的核心碎裂,倾倒崩塌,连带着攻势尽散,残花碾作泥。 察觉到形势不对,瑶华只觉得喉头一热,她克制地咽下那口血,当机立断,纤细尾指骤然一挑。 乐曲已至反抗的终末,琵琶立时发出撕裂般的铮鸣,竟是直接绷断了琴弦。 只见少女声音嘶哑道:“朝歌祭月!” 一轮红月冉冉升起,周身繁花相送。 君翩翩定睛一看,发现那些飞花不只是月桂,还有牡丹,粉莲,樱花,野梨… 不多不少,刚好五种。 无论之前是何种色彩,此时它们的颜色都被灿烂的月色浸染,糜烂的红色汁液在花瓣尖端静静地流淌。 而这些闭拢的花,每绽放一朵,灵力便强大一倍。 她需要在五朵花彻底绽放前破解它们。 危机来临,君翩翩再次蓄力,正欲击坠这些诡异的花朵。 那些花竟是爆发出了比之前百倍更甚的威压,流星般坠落,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攻势如雨点般密集,君翩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俯身护住自己的手环。 直到她听见清脆的声音,是没来得及收回的弓箭。 君翩翩伸手一摸,弓箭竟是直接碎了。 “……”没有本命灵器的君翩翩有点破防了。 贵宾席的一行人看的颇为咂舌。 阮星辰摇头晃脑的地叹气:“原来也是冲着她的弓箭来的啊。” “我现在倒是挺好奇,她要学洛纸砚一样赤手空拳吗?” 柳熏反驳他:“洛纸砚也不算赤手空拳,人家还有双截棍。” “…连小枫倒是个好苗子。”想起那被改造的洞箫,哪怕是前辈的阮星辰也忍不住笑了。 * “这便是你最后的反击吗?” 灵器没了,君翩翩的态度也跟着变了。 她偏过头,冷淡地将蒙眼的布绫摘下,朝着上空随手一扬。 瑶华盈盈一笑,是掌控全局,也势在必得的笑容。 “没了灵器,你欲如何?” 少女掌心贴合琵琶,撩动琴弦,也轻轻拂过水中波纹,“祭月成功。” 鲜红满月在她单薄的身后盛放,杀意现。 瑶华轻挥衣袖,骤然掀起滔天怒浪,头顶苍穹黯淡无光。 君翩翩硬生生接下了那一击,胸口剧痛袭来。 不是她不躲,是瑶华的修为越发精进了。 想来这便是仙音宗的独门功法。 瑶华招招如刀,招招见骨,君翩翩一退再退,她不得不潦草地擦去唇边血迹,还没来得急起身,便又被月刃击倒在地。 瑶华也没料到她会一直硬着头皮接招,少女叹气:“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又是一道音刃落下,这次落在她的手背,森森的白骨露了出来。 “不…不认输。” 君翩翩盯着那截骨节,她有些恍惚,听到瑶华的话,仍然死命地紧握着拳,手环就藏在她的掌心里。 刻骨铭心的痛从手指的骨节开始蔓延。 手环不碎,就没办法淘汰君翩翩。 见状,瑶华也无法,她无奈道:“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道又一道的音波自她指下发出,如受雷罚,落在君翩翩身上。 很快,那些血迹便弥漫晕开海水,甚至染红了旁边的灵植。 瑶华也完全手下不留情,不认输,便只能把人打服了。 * 迟鸢还没说话,一直远程观战的然灯率先急了:“这样下去她会被打死的吧?” 他看着迟鸢:“让她放弃,我们又不是输不起。” 迟鸢看着满身血洞的君翩翩,遐想天外,仿佛看见了当初弱小的那个自己。 这种不要命的劲头,才是迟鸢选中君翩翩的原因。 她想了想,终究没有动。 “哪怕君翩翩输了,我们也能扭转战局。” “但是现在还没结束,她不会愿意的。” “这孩子真是个犟种。” 难道就要这样被淘汰了吗? “不…甘心…”支离破碎的声音自喉咙里涌出,少女瘦弱的手指深深陷进了湿润的泥土里,留下一道长长的带血抓痕。 不知何时,君翩翩感受到自己的眼泪正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在海里流泪,是没人看得见的。 那些眼泪很快融化在咸味的海水里。 君翩翩不是不能接受输,只是不愿意输得这么惨,这意味着她辜负了迟鸢的嘱托,辜负了队友们的信任。 瑶华已经不打算给她任何机会了,“等出去以后,我的队友会给你丹药的。” 瑶华这般说着,前所未有的庞大灵力凝聚在掌心,是足以震碎君翩翩手掌的力度。 正当君翩翩神思大乱之际,陆舟师兄的声音突然在耳旁闪现。 “想要得到什么,首先必须放弃一些东西。这便是来自天道的制衡。” 她的特殊能力,换个世界就会变得很厉害吗? 这个想法还未成型,君翩翩便自己否决了自己。 不是的,既然她已经出生在这个世界,怎样都代表她的力量是被接纳了。 要换的怎么可能是世界本身,应该是力量的本源。 “所以也并不是非要弓箭不可。” 这样想着,君翩翩慢慢阖目,像一头小兽般蜷缩着抱住自己。 她的身体滚烫得发热,手背更是蓦然作痒。 君翩翩在心里悄悄地说:既然一定要放弃的话,那就放弃她多余的灵根吧。 其实这个想法相当危险。 修真界的三灵根很普通,排不上名号。 但在凡间,只要有灵根,再怎么样都是天之骄子。 也许她的修炼方式一开始就是错的。 话音在心底消散,眼前磅礴的灵力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君翩翩涌来。 “正是此刻。” 一直以来被君翩翩抗拒,被厌恶的血肉筋骨终于感受了迟来的召唤。 早早被播种洒下的种子突破了禁锢,迅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君翩翩能感觉到,一股无名的力量正在极速充盈她的身体,那股力量绝对不是灵气。 从这一刻起,命运齿轮重新开始转动。 她的掌心发着高热,是什么挣扎着在破土而出。 少女原本漆黑的眸子转化成刺目的金瞳,连带那股近在咫尺的灵力被卸去,化为细碎的光点。 瑶华的脸色一变,“你…站起来了?” 君翩翩的双目无神,但远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她的骨血化作万缕丝线,锐不可当,直直地朝着瑶华身后的月亮飞去。 “对不起,我有必须要赢的理由。” 第169章 旧日故友 【她这是要突破到筑基了。】 【气势突然就变了,不会真的反杀成功吧?】 【这次还会有奇迹出现吗?】 丝线交织,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大有摘月揽星之势。 星辰陨落,天地无光。 瑶华试图抵挡,却发现自己的术法在那柔若无骨的丝线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砰!” 虚假的月亮炸开,化作漫天红雨。 “怎么…可能?” 瑶华不受控制的瞪大了美眸,随即闷哼一声,一口淤血大量涌出。 她动了动手指,便感受到了绝对的克制。 不是指修为,也不是指五行的相生相克,那股力量来的汹涌而突兀。 雨打冷萍,少女如同一只白色蹁跹的蝴蝶,轻飘飘的跌落在地。 一时间,竟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君翩翩试图重新凝聚灵力,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全新的力量。 她的灵根竟然真的没有了。 原来陆师兄当时就在提醒她,只是君翩翩没有听懂。 身为灵修的他又怎么会算不出这一劫呢? 君翩翩抬眸,似乎是没想到瑶华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未免太倔强。 “唔——咳咳!” 血花大片大片迸溅出,染红了绚白如雪的衣襟。 瑶华双手扶着地面,吐出口中血块,定定地看着君翩翩。 风水轮流转,君翩翩说出与之前同样的话:“放弃吧。” 瑶华正欲回话,不由地再度咳出血,她颤着嗓音,缓缓道:“世人常说,我们仙音宗不该存在。” “由花瓶废物组成的小团队也能被称为宗门?” “还不如当炉鼎…” 她重新想起了那些轻佻不屑的言语。 “人人都有追求美的的权利,从来不是能被旁人的言语所左右的。” 说罢,瑶华那双碧波荡漾的眼睛便深深地这样凝视着君翩翩。 “我很同情你。”君翩翩抿着唇,眸光闪烁,她的语气冷然,如月初未曾融化的雪水,“但是抱歉啊。” 虽心生不忍,君翩翩选择乘胜追击。 瑶华凄美一笑,扶着头部轻轻道:“罢了,我赌失败了。” 显然,她在赌君翩翩的怜悯,赌她的犹豫。 但君翩翩清楚,只要犹豫便会败北。 说罢,密密麻麻的鲜红丝线交织,勾出一幅宏大的蓝图,将瑶华整个人包裹其中,渐渐收拢压缩,然后溃散。 瑶华低着头,自己不放弃手环就会被搅碎。 “还是输了啊。”她无奈的摇头,伸出食指,轻轻按下手环的解体键。 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经淡去了。 此刻的她们不像敌人,反而如月下独酌,久别重逢的故人。 “我知道,我有很大可能性赢不了你的,但是这一战我必须打。” 瑶华本来就没想过自己能赢,她只是想要为宗门正名,为仙音宗正名。 为什么女子追求美,便会被世人歧视呢? 人生来向往美丽的事物,这是天性。 瑶华也不例外。 她渐渐沉了下去,“喜欢漂亮的食物从不可耻,我始终认为实力与美是可以共存的。” “…” 此言一出,弹幕都纷纷感慨起来。 【我们仙音宗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啊…】 【这次花瓶宗也算转型成功了吧?】 【瑶华还是很厉害的,只是没想到君翩翩突然顿悟了。】 顿悟此概念,在修真界看来玄妙无比,靠那一瞬间反杀也是正常的。 【运气真好,吸吸吸欧气...】 忽然有弹幕机灵地道:【我大概猜到仙音宗的独门功法是什么了。】 【他们大概是献祭流,场上人数越少,实力便越强,抱团反而不好了。】 君翩翩的特殊,前辈们自然隐约有所察觉。 对于眼前这一幕,贵宾席上的几人面面相觑,又默契地低下头,若有所思。 唯有阮星辰愣愣地说:“这丫头不太对劲。” 其他人不说话,平静的表象下心思各异。 阮星辰自然也看到了那条所谓的弹幕,便好奇询问桃也:“真的假的?” “核心是真的,不过…被知道了也没关系。”桃也漫不经心地扣了一下指甲。 毕竟功法比较无赖,不淘汰是不行,淘汰也是不行的。 她忽然幽幽地抬眼,打量般注视着屏幕里的人。 “只不过我没想到,瑶华会败给她。” * “多说无益,我认输。” 瑶华自嘲般苦笑,“我好像什么都没能改变。” “不,你已经成功了。”君翩翩对瑶华没有任何敌意,而且她生的那般好看,实在见不得她落寞的样子。 “能走到这一步,非常厉害。” 瑶华看着渐渐与水融为一体的手臂,言语中藏了掩饰不住的遗憾:“可我还是没有晋级。” “联赛不代表全部,你只是输了比赛,并不代表你输了一切。” 君翩翩从来没想到,也会轮到她安慰别人的这一天。 她翻出过往的记忆,笨拙地学着迟鸢的样子,字字句句都是模仿。 “总之要向前看。” “你说的也是。”瑶华微微一笑,“谢谢你的安慰。” 君翩翩还在绞尽脑汁地从脑海里搜罗着语句。 瑶华突然抬头,正视着她。 少女话锋一转,声音郑重:“君翩翩,我见过你的。” 君翩翩:“?” “七年前的那个冬日,你还记得吗?” 她溃散的瞳孔倏然目光灼灼,宛如三伏天的烈阳。 “…什么七年前,你在开玩笑吗?” 君翩翩扎扎实实的愣住了。 七年前的冬天,她不过是狼狈求生的小乞丐,流浪在每一片国度,无父无母。 那时候的君翩翩整日里端着碗东躲西藏,每天思考的事情就是如何填饱自己的肚子,怎样才能穿的暖和,挨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她知道楚郡国,也不过因为那是她乞食经过的地方。 眼看时间不够,瑶华却不管不顾地说着自己的话。 十年前,她怎么可能见过瑶华,瑶华的容貌太耀眼了,是在茫茫人海里都会发着光的程度。 如果真的见面,哪怕是擦肩而过也有印象。 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记忆? 君翩翩想不通,试图分辨此话的真伪,可瑶华的神情严肃,看她的目光里残存着真真的怀念,并不似作假。 瑶华没有给她多余的提示,只是冲着君翩翩粲然弯唇。 “不过,能被故人淘汰我还是很开心的。” 少女将手放在左胸前,欠身致意,是楚郡国特有的行礼方式。 她说:“希望下次见面,我们都已经站在各自的顶峰。” 【仙音宗全员淘汰,积分清零。】 【风鸣宗积分排行上升,第二名。】 “等等!”君翩翩听的一头雾水,匆忙地扯动了筋骨。 四肢肺腑都在抗议,痛得她捂住肋骨,倒吸凉气,整个人险些瘫软倒地。 已经等待了许久,迟鸢冲出来接住了君翩翩。 她察觉到了气息的异变,但只是摸着少女滚烫的额头,语气轻柔:“休息吧,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强撑的君翩翩见到来者,总算安心地合上眼睛,沉沉昏睡过去。 第170章 反转再反转 然灯与越九青帮扶着迟鸢,把君翩翩带回了安全屋。 少女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淌着血,脸上的疤凝结成了浅粉色的痂,似雪地里的梅花点点。 越九青端详了很久,“她伤的好重。” 然灯语气也跟着沉重了下来:“我们没有丹药。” “我还是觉得迟鸢的决定太草率了。”柳熏看了又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温鹤鸣不知怎地又不爽了,说话非常不客气。 “岂止是草率,分明是自大。”温鹤鸣唇边发出嗤笑,“就算赢了,君翩翩伤成这样,也只会变成他们的拖累。” “得不偿失。”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气氛有些尴尬,柳熏打了个圆场,“除非他们会炼丹。” 但如今崇尚武力的时代,炼丹师入门天赋有要求,已经很少见了。 虽然温鹤鸣言辞凿凿,他说的是事实。 柳熏才打着哈哈说完这话。 却见镜中的青衣少女默了瞬间,忽然抖了抖衣袖,手腕翻转。 她低喝了一声“碰瓷,出来。” 于是两位小伙伴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碰瓷?” 一团青亮亮的火焰跃然而上,它愤愤地叉着腰,“都说了我不叫碰瓷!” 这玩意太眼熟了,作为炼丹师的柳熏傻眼了。 她失声道:“这是…灵火?!” “啊?难道她真是炼丹师?” 论坛里也惊呆了。 【等等等等,迟鸢不是剑修吗?】 【柳熏说什么来什么啊?】 【我说,这个世界别太荒谬。】 迟鸢还不知道其他人的惊讶,挠了挠发丝,说:“这个啊,是炼丹的灵火。” 然灯一整个瞳孔地震,“…你什么时候搞到的?” 他知道迟鸢在学炼丹,但不知道她连灵火都准备好了啊。 想起这家伙碰瓷的模样,迟鸢觉得有些丢脸,她含糊道:“也就是不久前。” “那现在我们是可以炼回春丹救人了吗?” 阮星辰也提出了这个问题。 资深玩家柳熏摸着下巴,“想的太简单了,先别提那个灵火品质如何,她连炼丹炉都没有。” 迟鸢果然皱起眉,“恐怖不太行,没有炼丹炉…” 听完她的话,然灯沉吟片刻,“炼丹炉?” 然后在迟鸢的注视下,他缓缓摸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器。 越九青不解:“你摸把刀做什么?” 却见然灯将匕首刀刃一弹,这玩意便像失去了束缚的气球,迅速膨胀,扭曲,最后居然变成了一个大铁锅。 “…为什么你会把灵器做成锅的样子。”迟鸢大为震撼。 槽点太多,水友们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里。 【……什么鬼才,你们器修都这么抽象的吗?】 【我服了,这也行吗?】 【然灯明明看起来是最正经的,结果也搞起来了骚操作。】 “啊,因为我不喜欢带锅。”然灯尴尬地扯了扯唇角,毕竟他在队伍里一直担当投喂的角色。 在秘境里的时候然灯就发现了,带锅太麻烦,还容易在战斗中坏掉。 他不太确定地开口:“都是铁,应该可以用吧?” “我试试…” 迟鸢不敢打包票,她也没有拿锅炼丹的经验啊。 越九青则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柳熏斜着细眉,很是不满:“拿锅当炉鼎?炼丹可不是儿戏。” 炼丹师之所以稀少,是因为炸炉风险太大,成丹率过低。 外界任何条件发生一点改变,甚至是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失败。 说着,她相当自信地道:“你们等着瞧,迟鸢绝对会炸炉。” 投影仪中的迟鸢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炼丹了。 回春丹是最初级丹药,它的材料好就好在遍地都是。 然灯出门,很快就找到了草药。 现在大多数人都是不看好迟鸢的。 弹幕纷纷调侃道:【很好,炉鼎是凑数的,草药是现找的,炼丹师是半路出家的。】 【哈哈哈哈,水灵根的剑修在炼丹,怎么感觉越来越离谱了?】 不管别的评价,迟鸢还是认认真真地运转起灵力。 然灯和越九青已经布下防护阵法,守在门外。 半晌过去,屋内爆出一声锐鸣,一缕青烟从头顶的天窗冒出。 “!” 然灯差点没站住脚,他扶着好像被炸得跳起来了的安全房门,结界果然裂开了。 动静太大,哪怕是场外的桃也猝不及防地捂住耳朵,“你们炼丹师都这么可怕吗?” 柳熏自动无视她的话,自信叉腰,“看吧,我就说要炸。” “就这种垃圾条件,怎么可能成功。” 她想起了自己当学徒的日子,那简直是一把辛酸泪,每天被炸得跟个黑鬼似的,不精确控制到分毫秒刻,成功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失败了?”然灯与越九青对视一眼,狼崽反应迅速,推开房门。 柳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失败了很正常,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阮星辰一言难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成了。” “成丹了?!”她猛然从席位上站起来,双眼发直。 屋内的确一片狼藉,但不过是因为气流干扰。 唯一看起来比较凄惨的就是迟鸢,她满身漆黑,居然把炉鼎抱在怀里,难怪屋里没事。 然灯被她这副样子惊了惊,立刻上前:“你伤到哪里没?” 越九青动了动鼻子,“没有闻到血腥味。” 却见迟鸢擦掉脸上的黑灰,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 那是五颗洁白如玉的丹药,它们的形状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整齐而划一。 “看,五颗回春丹。” 柳熏压下翻江倒海的震惊,开始顽强挣扎,“不,就算成了五颗丹…想必品质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171章 闻着味儿就来了 “品阶不够也于事无补,君翩翩的伤也不算轻伤。” 柳熏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但还坚守着自己的底线。 可惜打脸一次又一次,没人敢应和她。 那颗回春丹一露世,便引得人将目光投向它。 “好闻。” 越九青耸着鼻子,嗅到空气中的丹香,沁人心脾。 方才炸炉,迟鸢本来还有些担忧,现下看来是没问题了。 她立刻将丹药塞进瓷瓶内,只余下一颗,喂到君翩翩嘴边。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天色骤然沉寂,伸手不见五指,连月亮的光都未能透进来,绝不是普通的天黑。 然灯顿觉心累,“什么情况,我们又被盯上了吗?” 迟鸢不语,她抬眼,便猛然对上了一双硕大的眼,宛如灯泡般,发着幽幽的白光。 “…是豚兽。” 豚兽虽然外形可爱软萌,性格却暴虐凶残。 不过这豚兽并未展现出伤害她的意图,目光一片清明,瞧着倒是挺正常。 即使是这样,几人也没有放下防备。 见状,豚兽有些焦急地张嘴,它忙不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似乎在传达什么信息。 然灯转头,盯着在场唯一的兽族,越九青。 少年木着脸:“别看我,听不懂。” 陆地的灵兽和海中灵兽也有语言隔绝。 “这下又麻烦了。”然灯已经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却见迟鸢心领神会,不知道又明白了什么。 她点头说:“麻烦你露出肚子。” 甚至是指挥的语气。 然灯震惊:“!?” 不出意外,弹幕也跟着震惊了。 【迟鸢疯了?】 【敢用这种语气说话,她不要命啦!】 【海兽向来凶残,是天底下最遵循食物链的物种,我只能说祝她好运吧。】 【要知道肚子可是绝大多灵兽的弱点,这和把后颈露给敌人有什么区别?】 但海兽居然真的乖乖翻身露出自己的腹部,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恶臭味登时在海水里扩散开。 果不其然,它的肚子有一道伤痕。 深红色的皮肉翻卷着露出,周围的皮肤已经高高的肿胀起来。 一眼望去,俱是深深浅浅的黑色,好在血液已经凝结。 然灯也顾不得其他,他捂着鼻子,上前一步:“这家伙的伤口里生了虫子,再不治疗就要死了。” “所以它是闻到了回春丹的味道,过来蹭药?”越九青一针见血,指出海兽的目的。 像是为了应合他,海兽非常识时务的“呜呜”了两声。 然后它非常赖皮地贴着安全屋的门,一副不讨药就不走的模样。 看起来确实有点可怜。 迟鸢难得沉默了,她无奈地将指尖一捻,“好吧,这个给你。” 那一颗回春丹便成了细腻粉末,落在海兽雪白的肚子上,也盖住它狰狞的伤口。 豚兽吃痛地一抖,抖落的却不是药粉,而是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 它又冲着迟鸢呜呜了一句,然后卷起尾巴,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咚咚作响。 不过顷刻,那伤口居然就结痂脱落了。 看着这一幕,场外的阮星辰很是疑惑:“海兽的痊愈力有这么可怕吗?” 桃也像看乡巴佬一样,睨了阮星辰眼,她悠然地道:“能引来灵兽,丹药品质跑不了。” 而且还是那样的治愈程度,“起码得是玄阶丹药。” 众所周知,玄阶丹药以上便是天阶,天阶也只有神州那些首屈一指的炼丹师才能试试。 而再往上,便是仙阶,因为没人炼出来过,便约等于无,是传说中的存在。 “玄阶丹药…” 迟鸢今年才多大? 哪怕是一品炼丹师,柳熏也哑口无言了。 她脱了力,颓然地瘫倒在椅子上,开始怀疑人生。 这一回,连温鹤鸣也诧异地侧目。 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宋如初转过头来,他不能说话,但那个眼神分明是在对她说:“你很有言灵的天赋。” 柳熏:“…” 女修露出备受打击的绝望表情。 她呆滞了很久,忽然用力地握拳往桌子上一砸,旁边眯着眼睛打盹儿的桃也被她吓得打了个激灵。 桃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你——”不会记恨上那小姑娘了吧? 却见柳熏两眼放光:“不行,迟鸢这个弟子我收定了!” 她顿了顿,言辞激烈,“不行,这不够,应该让我师傅出手拿下!” 阮星辰被她突如其来的两副面孔镇住了,“你认真的?” 柳熏点头:“当然,比真金还真。” 她轻蔑地对这些外行人说:“你们根本不懂十五岁预备一阶炼丹师的含金量。” 好家伙,不愧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 以为要发生一场内斗的桃也:“看来是我想多了。” * 得到救助,那豚兽竟然真的没做纠缠,对着迟鸢爽快地吐了个泡泡,便脚底一滑,快速溜走了。 【你能和灵兽交流?】 碍于是在比赛,盯着他们的人不算少数,然灯只是疯狂地冲迟鸢使眼色。 迟鸢回了然灯一个弱弱的眼神,算是默认。 所以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然灯开始陷入了迷茫。 明明他们也没怎么分开过。 刚才的情形,弹幕也看在眼里,质疑声少不了。 【迟鸢怎么能听得灵兽的话?】 【难道她不是人族?】 【要我说,估计是黑幕吧…又炼丹又能和灵兽交流,谁知道呢。】 【有没有可能,迟鸢有御兽师的血脉?】 【如果你说的是御兽师,那不可能,就算是桃也,也没见她真的御兽成功过。】 有人弱弱道:【那个,她不是养着猫吗,御猫也是猫啊。】 【如果真的有黑幕,我们可以提议取消风鸣宗的参赛资格。】 眼看事情往越来越歪的方向发展,窥屏的风鸣宗一干人等立刻坐不住了,抄起家伙就是怒怼。 【前面的狗贼,你说谁不是人?】 【最大的黑幕明明是主办方,我们家孩子真是倒了大霉。】 【搞什么人身攻击,有本事就出来打一架啊。】 一行人正在努力回击,江望舒突然匆匆的起身。 夜惊雨果断叫住她:“你去哪儿?” 女修弹了弹指尖凝固的凤仙花,语气冷酷:“等我,这就去把他们都杀了。” 第172章 恶心人的手段 “使不得啊使不得!” 看出江望舒是认真的,温若立刻使了个眼色,壮实的闻夜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去路。 “让开!”江望舒疾言厉色,“他们既然管不住嘴,那就由我取了去,不要也罢!” 她还是一如当年的暴脾气,夜惊雨急忙劝慰起来,“别啊,再不济还有陆舟呢。” “陆舟这人虽然不靠谱,迟鸢总不能不懂吧?”他的话的确有道理,迟鸢是有分寸的好孩子。 而陆舟却是她亲手选出来的参谋。 “行吧。”出于对迟鸢的信任,江望舒犹豫着又坐回了原位,但众人都知道。 看架势不对,她还是会第一时间冲出去的。 另一边,迟鸢对着两位同伴眨了眨眼,却没说什么。 “我闻着那味道很像尸体腐烂,没成想真的被我猜中了。” 然灯脑子一转,便回过味儿来,应道:“嗯,我也闻到了异味,只是不太确定。” 越九青的确闻到了血肉气息,他认认真真的点头。 “不过下次,你还是别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然灯把前面的话圆完,这话是七分真情三分演技。 三个少年神情真挚,真切的关心溢于言表。 原本还颇有争议的弹幕渐渐安静下来。 【原来只是闻到了味道…我还以为她真能御兽。】 【迟鸢胆子还真是大,这和赌徒没啥区别。】 【嗯…那个伤口都生虫了,有味道也不奇怪吧?】 【而且越九青是他们当中最呆的,他看起来也不会撒谎,估计真是巧合。】 【就是就是,说人家有内幕作弊的是什么心理?】 看样子是勉强混了过去,陆舟短暂地歇了一口气,还算聪明,懂得遮掩。 喂药完毕。 然灯想了想,还是问起了迟鸢:“对于君翩翩的身世,你有头绪吗?” 迟鸢正坐在石头上,垂着眸子:“她只说自己无父无母。” “瑶华应该知道点什么内幕。” “看起来她好像完全不认识瑶华。”然灯接了一句。 迟鸢竖起一根手指,小弧度地晃了晃,“或许是瑶华单方面认识的翩翩,帮了她什么忙也说不定。” “她总是觉得自己很不起眼,但有没有可能,在别人的眼里,她也是那一颗发着光的明亮而闪烁的星星呢。” 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总会有高光时刻。 * 迟鸢表现得过于出众,不只是弹幕,许多人都在盯着她。 陆舟原以为这事儿就此结束,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端起一杯冰凉冰凉的蜂蜜柚子茶。 观众席议论声已经低了。 但不知为何,一开始只是议论,而后声音越来越大,盖住了其他人的交谈声。 温鹤鸣向来厌烦嘈杂,忍无可忍,正欲出面镇压。 就在此刻,忽然有人暴起,他高声喧哗:“我要求比赛终止,调查风鸣宗!” 温鹤鸣…温鹤鸣又坐了回去,做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紧接着,第二个人站起来,“我张三实名举报风鸣宗作弊,请上头严查!”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这件事情如洪水般越滚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联名抵制风鸣宗。 这些修士都是散修,容貌平平无奇,反抗的声音却格外得统一。 在场的贵宾席都是活了上百年的人精,五人对视一眼,嗅到空气中毫不掩饰的明谋,哪能不知道不对劲,心说:来者不善。 陆舟一口茶梗在喉咙,他一眼便可以断定,这些人有组织有预谋,倒像是有备而来。 青年蹙眉,暗道不妙。 他疾步出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不能干扰到迟鸢他们比赛。 但还没等陆舟说什么,隐于幕后的主持突然现身。 他手持着扬声器,表情很是严肃。 “介于大家态度强烈,风鸣宗此事又疑点重重,我们作出了如下的决定——” 也有理智人表示质疑,打断了他的发言:“怎么可能?!” “风鸣宗冠绝两届联赛,作弊无异于自毁前程!” “这份荣光够用几十年,他们是脑子有问题才会作弊吧?” “那没办法。”听见了不同的声音,主持耸了耸肩,“方才经过上头一致商讨,依旧是由观众们投票决定,是否让风鸣宗中止比赛。” “联赛的冠军不能有污点,哪怕一点也不行。” 都说宋如初知晓天下事,言出法随,心直口快的阮星辰便问:“你也觉得她作弊了吗?” 宋如初轻轻摇头,不知是在说不清楚,亦或者回答没有。 “每个人都有一票权利,望大家好生善用。”主持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额头一凉。 他愣住,然后伸手一抹,摸到了绿油油的青菜叶子。 紧接着,一个臭鸡蛋砸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 有人讽刺地骂道:“狼狈为奸的走狗!” 眼看群情逐渐激奋,本想发怒的主持立刻麻溜滚下台,生怕晚一秒就被砸死。 不过一分钟,论坛投票也跟着光速开启。 而柳熏细细的眉毛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她冷笑连连,死死地瞪视着那群人,“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你们懂什么是天才吗?” “天才,从来不屑于使不上台面的小手段。” 说着,她衣袖一挥,“要投票是吧,投,迟鸢我是帮定了!” 然而大家冲进论坛,看着上方的提醒,陷入了沉思。 【投票倒计时已经开启,结果于08:10分后揭晓。】 没错,这么重要的事情,只给了大家仅仅十分钟的投票时间,而且是从主持上台讲话开始计时的。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江悬一拳砸在墙上,“卑鄙无耻!!” “只是怀疑,就能随意终止比赛,为何不等结束再查?” “当然是为了扰乱军心,就算迟鸢不受影响,就算是赢了,也会被蒙上一层疑云。”少年声音冷淡至极,像是被雪水浸泡过。 “这么不要脸的做法,也就是神州那些老东西能做得出来了。” 江漓懒洋洋地盯着投票界面,他轻嗤一声:“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手段还是如此低劣。” “弟弟。”江漓磨了磨尖锐的虎牙,拽住江悬的衣领,他正在号召各路人马为风鸣宗求一个公道。 “别投了。既然他们已经设下圈套,结果注定,便是如何投票都无用。”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江悬明白过来,愤怒地攥紧拳头。 却见江漓凉凉地勾唇,笑意明媚,他摸出通讯玉符:“既然都不要脸了,我们也来。” 第173章 天降仙尊 短短十分钟,不过弹指一挥间。 而迟鸢一行人如今还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主持人重新踏入台中,他拍了拍手掌,引起众人的注意。 “好了各位,投票时间已经截止了!” “投票通道已经关闭,现在…就由我揭晓最后的结果。” 说罢,他身后的投屏忽然闪了闪,跳转到论坛投票的界面。 陆舟揣着双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但那鲜红的投票结果刺痛了他的双眼。 江悬敛眸,愤懑地道:“…果然是这样。” “没关系。”江漓对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哎呀,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主持惋惜地叹气,不过怎么看怎么虚伪。 “不对,根本不对,怎么会差这么多票数?”听到这个荒谬的结果,忍耐力差劲的柳熏站直了身体,气势汹汹质问他。 人群更是嘘声一片。 “噫——” “好假啊,风鸣宗地位人脉都有,怎么可能差这么多。” “我们要求公开并且透明投票过程!” “没错,公开投票过程!” 明明阵容声势浩大。 但主持只是摸了摸头顶的汗水,然后兴奋地宣布:“投是的人超出否决票十万四千零八十票,结果一出,再无回转! “风鸣宗立刻终止比赛——” 这句话说出来,倒喝声冲破了天际。 “黑幕,黑幕!” 方才还算阳光的天色倏然暗淡。 乌云凝聚在上空,紫电闪烁不停,雷声大作,狠狠撕裂这方天地。 看热闹的修士不知所措地愣上一愣,“什么情况?” 一道洪亮如钟的浑厚声音骤然在天边炸响,传到他耳里,脆弱的耳膜险些震碎。 “我看谁敢!” 原本还在张着嘴胡说八道的主持不堪受力,一口鲜血喷洒,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我看谁敢欺负我小徒弟!” 来者踏着一团祥云落地,身旁有两只高贵的仙鹤护着。 待陆舟定睛一看,竟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端的是鹤发童颜,神态看起来和蔼可亲,周身的威压浓郁宛如实质。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人能生出冒犯的念头。 认出了来人,贵宾席上五人纷纷起立,包括自诩高傲的温鹤鸣。 见五位前辈都起身迎接,人群中又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黄衣修士开口便问:“那是谁?好大的排场。” 他旁边的师兄便心有余悸道:“这位是传说中天下第一君子剑的游理仙尊,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不过他不是早就…” “早就什么?” 师兄光速按住了多嘴的小师弟。 却见桃也为首,微微点头致意,“游理仙尊。” “师傅!” 江悬叫出了声,意识到他听不见,又猛然回头,匆匆抓住江漓的肩膀,“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江漓如实点头。 向来不动如山的谢揽厌,此时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丝裂痕:“师尊怎会突然复活?” 同样是徒弟,江望舒面上没有丝毫惊讶之情,她低着头看通讯玉符上的讯息。 被打断了发言,主持也不敢摆谱,他点头哈腰地道:“哎哟,仙尊大驾光临,我们有失远迎,真是抱歉啊。” 比起旁人,阮星辰便没有那么多避讳了,他不敢置信地揉了一遍又一遍的眼睛,嘀咕了一句:“传闻里,风鸣宗的这位仙尊不是死了吗…” “我是死了,也得被你们这些没脸的玩意给气活了!” 游理仙尊自然是听得见这句话,他抚着白胡须,怒斥痛批无差别攻击在场的全部人。 “今日不出来,你们是不是真以为我们风鸣宗没人,可以随意打压?” 这位不是可以随意敷衍过的人物。 主持只能忙不迭弯腰陪笑,“仙尊说笑了,我们哪敢欺负您的徒弟。” 清理仙尊不屑地剜了他一眼,主持顿觉遍体生寒,如坠冰窖,一时间竟是双膝抵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做了便是做了,无需狡辩!” 说罢,他抬手,打开的投影仪砸到了对面的脸上。 主持的额角立刻流下一行殷红的血液。 游理仙尊凉凉地道,“这便是证据。” 他的威压过于凶悍,主持两股颤颤,几欲崩溃,便听见从那投影仪中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把风鸣宗扼杀在摇篮里,最好是让他们无法参加比赛,听见了吗?” 只需要这一句便够了,因为主持已经回答了:“我知晓。” 尘埃落定,原本还有声响的天地蓦然静了。 “再伤我宗弟子,便不会再留任何情面。” 威胁完毕,见那人已经面白如金纸,游理仙尊冷冷一甩袖,并未立刻离开。 反而顶着一众小辈矜矜战战的目光,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二郎腿翘起来,颇为悠闲自在。 然后他慢慢将视线挪到了偷看的柳熏身上。 “听说你要挖墙角?” “没,没有…” 面对未知修为的长辈,柳熏的那股劲儿立刻消散,她汗流浃背的回答:“晚辈不敢。” “你最好是。”游理仙尊相当高傲地哼了一声,“你的师父也就一般般吧。” 闻言,柳熏:“…”柳熏敢怒不敢言。 见大佬们交锋得差不多了,初来乍到的小修士还是忍不住问:“游理仙尊究竟是何方神圣?” 同门师兄便问:“知道投影仪吗?” 小修士:“日常用品嘛,自然晓得。” 师兄问:“知道论坛吗?” 小修士懵懂地点头。修真界只有一个论坛,却风靡天下,连带凡人都能窥一窥。 师兄又问:“知道通讯玉符吗?” 通讯玉符无人不晓,人手配备一个。 小修士依然道:“当然知道。” “这些都是仙尊一手研发的。”师兄故作淡然道。 小修士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如一对儿黑葡萄,他惊呼道:“好厉害!” 但师兄却装模作样地晃了晃手指,“我还没说完呢。” “游理仙尊是第一届奉天联赛的冠军,他不仅是天下第一君子剑,是首屈一指的器修大师,还兼具阵丹音三修。” “这样的人啊——生来就是要站在顶端的。” 第174章 七杀 “师尊回来了,这下我们宗便无人敢欺了!” 江悬兴高采烈地揽着江漓的胳膊,也不论他是用了何种方法叫出游理仙尊。 已经被淘汰的符珏来晚一步,他默然地陷入了思考。 毕竟才从模拟战场中出来,还在适应现实与虚幻的游离感。 但少年立刻从几人的言语表现中看出了游理仙尊的地位。 只因游理仙尊的地位在修真界是实打实的始祖,哪怕是极尽风头的谢揽厌都要退避三舍。 风鸣宗之所以再三被人针对,是因为没有大佬靠山,可能真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静心修炼。 他放松地伸了个懒腰,“终于不止真人们强撑了。” 本场最大功臣·江漓勾唇,脸颊涌现一对甜蜜可爱的梨涡,少年眉眼弯弯,“一切障碍都已经被扫平,接下来便看迟鸢他们的表现了。” * 迟鸢给的丹药很有效,君翩翩醒过来时,也才过了一刻钟。 被风鸣宗报以殷切希望的少年们此刻正如临大敌地靠在一起。 “尽量小心些,马上就到子时了。” 君翩翩抬眼,看着海水上方的天空星象,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险些压抑不住。 “嗡——” 倏然,巨大的音波席卷而来,在众人脑海里撞来撞去,伴随还有肆虐的风浪, “我服了!”然灯被晃得胃里翻江倒海,便骂了一句。 迟鸢按住肿胀的太阳穴,不是因为痛,有些愣神,这声音好生熟悉。 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鲛珠,仿佛又听见了那天耳边同样涌动的海浪潮鸣声。 远方传来呼救声。 同样不好受的君翩翩一抬眼,便看见窗棂以一种极不正常地幅度震动着。 大厦将倾,她几乎是厉声道:“注意防护,安全点要破了!!!” 弹跳力惊人的然灯光速从原地一跃,直接漂浮到了半空中。 从不在午夜出声的播报声不合时宜响起,【新的一轮危机降临,当前环境污染指数:八十。】 【请选手速战速决,在模拟环境彻底崩溃之前击败你的对手。】 尖锐的播报音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久久不曾停歇。 “之前怎么不说有污染指数这个东西?” 迟鸢摸着突突跳的青筋,胸腔里染满了怒气。 然灯哼笑一声,雾色的瞳孔里满是讥讽。 情况突变。 弹幕上扣满了问号。 【不是说安全屋不会炸掉吗?】 不久便有经验丰富的人出来解答:【看来是有人从开局苟到现在,刺激到了主办方脆弱的神经。】 的确,为了防止苟人捡漏的情况,他们制定了针对性的方案。 迟鸢低着头看手环上的数据,“还是分头行动吧,已经快第三天了,现在场上人并不多。” 她扭头看身侧的少女,“翩翩,你能对付那个苟王吗?” 君翩翩垂眸,感受到了体内前所未有的充盈的力量,她点头:“可以,我已经突破到筑基了。” “我去找迟云间。”越九青很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大概是方才的播报声激起了他体内的狼性血脉。 “可以。”迟鸢没意见。 然灯想了想,“那我来对付那些剩下的虾兵蟹将得了。” 听到这个形容,迟鸢与君翩翩俱是嘴角一抽,然后拍定案板,“行,我们晚上就行动。” “还是由我来会一会竹遥。”说此话时,迟鸢的目光悠长深远,“相信大家已经都迫不及待了。” 但几人才各自朝着君翩翩给出的方向没走出去几步,忽然听闻头顶一声异响。 【青鸾宗竹遥,淘汰。】 【青鸾宗全员团灭,积分清零。】 这次的淘汰来得突兀,尤其是迟鸢,她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啊,竹遥原来是这么弱的吗? 四小只默默地缩了回去。 “现在已经不是谁淘汰不淘汰的问题了。”然灯严肃地说,“你们看存活人数。” 没错,就在方才说话的空隙里,又少了好几个人。 就算加上他们四人,总共也只剩下十人了。 霜停宗的迟云间和连小枫,以及西凝宗的四名弟子。 看着后面那个颇为眼生的宗门,还有多得出奇的人数,然灯若有所思,“西凝宗?苟王原来不止一个啊。” 场上宗门排名第一是霜停宗。 几人对视一眼,俱是凝重道:“保二争一。” 趁他们说话,君翩翩迅速打开了意识海里的星图。 与瑶华一战以后,她便发觉,自己的力量形态发生了转变。 从如影随形的命运丝线,变成了茫茫的黑色夜空,每一颗星星都沉淀在银河里,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一个人。 他们离她越近,星星便越亮。 不是不好,只是更加具象了。 通过观察这些星象,君翩翩可以准确得知大家的详细信息,当然也是只限于天道能让她看见的。 其中天幕有一颗红得发亮的星辰,因为寓意不详,显得格格不入。 它被称为“将星”,也称为“凶星”。 象征着权威和军事能力的同时也带有一些负面特质,如偏激好胜,冒险犯难等。 那就是迟云间的星宿——甲级主星曜:天府星系,七杀。 观测完毕,少女幽幽地开口:“大概率是迟云间干的,没有洛纸砚压制,他便和杀神无异。” “迟鸢,你信我的话吗?”君翩翩忽然问。 “你想说什么?” 迟鸢思索了一会儿,便见少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眸中似有金光闪烁。 “你去找迟云间。” 越九青摇头,表示小有遗憾但也无所谓,他的眼睛亮了亮,“我去西凝宗。” 孩子想偷师。 “好。”迟鸢重重地点头。 其实她也很好奇这位杀神的深浅。 然灯说:“既然如此,我便去寻连小枫。” 几人一拍即合,立刻行动。 殊不知他们的决定在其他人看来有多么的荒谬。 【一个将将筑基的灵修的话你们也敢信啊?】 【虽然说灵修真挺牛,也得到天机君宋如初那种程度吧?】 【我发现了,风鸣宗全员赌徒。】 哪怕君翩翩前面的表现可圈可点,但在众人眼里看来,一切不过全是运气使然。 刻板印象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改变的。 第175章 痛下杀手 按照计划进行,迟鸢和然灯一起行动。 “他们的点位我还记得。” 现下不止风鸣宗在找人,抢占先机,其他宗门亦是如此。 迟鸢正寻着记忆里的路线,然灯却忽然提高了音调,“小心!” 急促的风声从耳边穿过,迟鸢第一时间闪开。 那道突然出现的惊雷便落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原本生机盎然的珊瑚与海草此刻已是焦黑一片,冒出了缕缕青烟。 若迟鸢有半分迟疑,被劈个半死不活都算好的。 迟鸢挑了下眉,如陆舟所说,迟云间果然是雷灵根。 望着对面的霜停宗二人,她默默执剑,剑花已然成型。 目窥一切的然灯却是相当不满,“你们还搞偷袭这一套?” “能赢就行了。”迟云间自然不会搭理他,连小枫无所谓地摊手,“做人嘛,那么正派干嘛?” “狡辩。”然灯翻了个白眼,连小枫正欲再与他辫上一辩,却闻得耳畔风声剑唳。 迟鸢和迟云间已经对上,出鞘的剑意无可匹敌,惊起一大波波澜游动的鱼群。 【这两人倒是不含糊,直接开打了。】 见状,二人也不再啰嗦,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器,退至另一宽敞处。 这天地间,又是新一番风起云涌的动荡。 不过一对上,迟鸢便稍有所觉。 迟云间并非剑修,也未曾修习过其他功法。 他走的是纯法修的路子,只会最原生态的使用灵力,虽然强横,却不懂得收敛,莽撞而激进。 虽然弊端诸多,或许这就是最适合迟云间的修习方式。 迟鸢并不打算给这个不要命的家伙任何机会,平白挽出一个漂亮而利落的剑花,长驱直入。 眼见白芒微闪,迟云间并不慌张,跃动的紫雷从少年的手臂蔓延自指尖,每一寸肌肤都被饱满充盈的灵力所覆盖,当真是无坚不破。 只见少年猛然一抬手,那道掌风便劈了过来。 肉体硬生生对上剑意,汹涌的气波荡开天地,两人中间隔着的土地寸寸皲裂,露出狰狞的伤疤。 隔着虚空,少女翡青的眸略深了深。 这人竟能一掌化解她的剑招,想必内力相当深厚。 到了最后的决赛时刻,无论是论坛还是现场的观众,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下注喽,下注喽,迟鸢与迟云间,花落谁家,鹿死谁手,敬请期待!】 【刚去看了一眼,我还以为赔率会很高,没想到两个人都差不多。】 【毕竟迟鸢是那位仙尊的徒弟,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我便大胆一点,押一手迟鸢。】 【话啊又说回来,迟…这二人名字倒也是相似,不会是同宗同族吧?】 看着这些越猜越到正点的弹幕,场外的陆舟眼底积蓄起一层担忧。 “虽说迟鸢有一个血脉上的家人..是好事。” “可是迟云间此人看起来也不像会护着迟鸢,与其亲近的模样,当了许多年的杀手,他本就不要命,观念亦是扭曲。” 远在风鸣宗的江望舒听着同门的解析,心底越发担忧起来。 “更别提,他二人如今又是竞争对手。”夜惊雨见惯了话本里反目成仇的套路。 青年立起食指,推了推从鼻梁滑下来的眼镜,摇头叹息。 “只怕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 无关外界风波。迟鸢正与其激战。 她与迟云间修为相近,虽然池云间打起来完全不要命,迟鸢懂得技巧,目前来看也算不相上下。 少年的眸子无端掠过一抹猩红。 若是他的队友或者白闲一在此,一定会明白,迟云间生出了杀意,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他的声音因为常年不语而显得低沉沙哑,“之前,你使了什么手段?” 迟云间指的是之前在海里那一次? “你在乱说什么…”突然被说使手段,迟鸢只觉得莫名其妙,她选择沉默。 没有回答。 得不到答案,迟云间心里越发躁动,说不清为什么。 他反手一挥,血液便大股大股地冒出,宛如爬虫,顺着手背的纹理慢慢蔓延,飘散在混黑的海水里。 不知是曾经的旧疾还是何故,迟鸢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痛。 她仍然一个剑身捎回去,却发现迟云间面无表情的站立着,毫无躲避的意图。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残雪便这样硬生生地破开了少年单薄的衣裳。 迟鸢甚至听见了刺破血肉的轻微声。 怎么不躲? 她茫然了一瞬,却见少年突然往前迈出一步。 他的动作迅捷宛如黑豹流星,却是要朝她剑上扑的架势! 迟鸢脸色煞白的目睹这一切,却并未主动松开剑。偏偏那个位置是靠近的心脏地方,她不得不尝试骂醒对方:“你不想活了?!” 或许是迟云间这种无异于自杀的行为过于不适,迟鸢只觉得好似喘不上气,无法抑制。 少年的目光黑沉,好似一潭死水,他静静地把残雪送入自己的胸膛,然后出乎意料地,往前一扑。 直到剑彻底穿透了他的后背,迟鸢闷哼一声,极速撤出几步。 那一爪缠绕着雷灵,扑过来。 迟云间始终是肉体凡身,指甲生生剖进右肩,血肉连同丝飞了出来。 “!” 迟鸢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看见他那每一根都是血肉模糊的手指,她的右肩也多了一个骇人的血窟窿,黑洞洞的, 剧烈的痛感差点将她击溃。 那滚烫的雷灵在骨血里流窜,唯有一个痛字可形容。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是,这家伙心脏那位置被穿透,也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而这一切都只在发生几秒内。 游理仙尊几乎坐不住了,握住扶手的手臂青筋暴起,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老爷子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点,欲化作真火烧穿面前的屏幕。 天边闷雷再度炸响,临近飞升的大能威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抵挡的。 贵宾席上,原本心思各异的五位修士不得不统一战线,安抚住这位惹不起的大能:“前辈千万冷静啊,这是在比赛,不会出事的! 温鹤鸣冷淡道:“受伤是每一个修士的必经之路。” 可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反而将老爷子的怒气往上拔高了一大截,他横扫过这人一眼,沉声道:“场面话说的好听,你自是矜贵养着的!” “她今年才十四岁,连十五岁的生辰都未过。” 说这话时,游理仙尊的语气藏着怅然,又在看见眼前人陡然转成了滔天怒意,“扪心自问,你十四岁也受过这般濒死伤吗?!” 温鹤鸣不语。 自然是…没有的。 他再不受宠,是外姓子,也沾了半分符家的权势。 神州的公子小姐们,从来不需要这样一步一步的与人切磋打上去,他们生来就在云端。 抱着几分嫉恨的心思,温鹤鸣应了邀约,远赴青州。 他愈来愈不明白,符珏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家主不去当,来这破落地方,吃力不讨好。 第176章 青逐再现 迟鸢的直播间与迟云间已经融为一体。 形形色色的弹幕呈现激烈的讨论趋势,皆是震惊与茫然。 【迟云间疯了吗!那个地方离心脏好近啊!!!】 【啊啊啊我的鸢鸢,我的小师妹,呜呜呜什么人啊,直接把手环打碎不行吗,非要下这么黑的手!!!】 【我觉着完全没必要这么拼命,不过是比赛而已。】 【楼上还不了解吗,这就是迟云间的作战方式,他不要命,但总有人要命的。】 【刚才迟云间的眼神吓我一跳,真就是杀疯了。】 【唉…两个人都伤得这么重,看来这回是生死局。】 【什么,我们鸢鸢不能死!!】 来不及说痛,迟鸢已经面部表情麻木地问:“你把自己当做武器来用?” 她拿剑的手废掉了,筋脉尽断。 残雪无奈,兜兜转转回到了左手。 少年弯起薄唇,分明是笑的弧度,看起来并不友好,甚至是生硬而略带讽意。 唯有那颗眼下痣,嗜血般越发明艳鲜红。 “我的手,我的脚,我的头发,我的每一处,都是可利用的杀器。” 说罢,迟云间又扑了上来, 迟鸢才懂了为什么他要说那样的话,他根本是把自己当做灵气的容器,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无须再用其他灵器了,他自己便是这世间最好最利的武器。 迟鸢眸光闪烁时,她的脑海里,迟缓而应景地记起了陆舟曾经说的忠告。 “对付这种疯子,便不要把他当人来看。” 迟云间是真的不怕痛,也是真的疯。 可是她领悟的太晚了。 当少年的血肉在她面前炸开时,他支离破碎的肢体,就像漫天纷飞的牡丹花瓣。 盖过迟鸢见过的每一场雪的风姿,也胜过她所幻想的每一片海那么壮阔。 “…” 他竟是把自己做成了火药,而雷灵根是可以点燃一切的根索。 受到巨大冲击的迟鸢终于稳不住平衡,朝下跌去,头晕目眩,想吐。 好想吐。 她张了张嘴,只看见一团模糊的血肉从口中飘出。 是碎掉的、不成样的内脏块儿。 迟鸢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瞳孔,原本浓郁青色几乎被海水抹去,凝聚的圆渐渐崩溃离析。 她才看了一眼,然后便是不受控制的咳嗽,一团又一团,就像轻飘飘的柳絮。 修士再怎么强大,终究是肉体凡身。 海水仿佛也能感知到她的痛苦,水流轻轻抚慰过身体的每一寸。 就算周围的灵植都在努力,可依旧修复比不上身体溃散的速度。 不够,远远不够。 “就这样…输给他吗?” 层层幽深的海浪间,少女沉了下去。 只有下坠,无尽的下坠。 她被剥夺了所有的视觉感官,浑噩而漆黑的全部将其包裹缠绕, 直到沉至海底,然后,彻底被埋葬。 迟云间并没有停,他追了下来。 手里的雷光一路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地炸出一个又一个小烟花。 “再看一眼。” 确定她还有无气息。 这也是迟云间的念头,他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对敌人有这种近乎慈悲的心态。 而且这次身体的痛感来得格外猛烈,或许需要维修了。 赶尽杀绝也是迟云间的一贯作风,实在不行再补一刀。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忽略了自己的伤,朝深渊涌去。 迟鸢当然看得见迟云间追过来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他根骨特殊。 一个好好的人明明被炸得四分五裂,却还是重组成了一具凝实的身体。 少年的眸光依旧黑沉,只是这一次略带急促。 急着干什么,急着杀了她吗? 迟鸢不解,然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完全没必要再追过来,毕竟她都快死了,手环肯定也… 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怎么还没淘汰。” 连播报声也没响起。 明明整个人已经连呼吸都困难,手环却诡异地发着光,毫发无伤。 迟鸢缓慢地低头,鲛珠不知何时从脖领里飞了出来。 而腰间的…是青玉坠。 鲛珠护住了她微弱的心脉。 符珏的青玉坠护住了她的手环。 模拟战场中,能被带进来的几乎都是定了生死契的灵器。 契约灵器与修士同生共死,很少有人会把自己连同性命交付于他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迟鸢颤抖着嘴唇,眼泪从干枯的眼眶中滚落,炽痛在燃烧。 直到柔软的熟悉的海水重新扑灭泪水,她回神。 月严厉的训导声宛如惊雷,炸醒了迟鸢浑浑噩噩的思维。 “真正的水是柔韧的,看似柔若无骨,实则最为坚强,可进可退,以守为攻,以退为进。” “仅仅只是快,没用。” 看着两位友人给的灵物,迟鸢突然明悟,这是她自己的劫,需要自己过。 以退为进。 只是快,没有内蕴便没用。 一旦想通,从前在风鸣宗的瀑布下如何也学不会的剑招在此刻变得融汇贯通,简单明了。 暖洋洋的生机飞速流通了她的五经六脉。 踏浪、摘星、斩霜、化水。 四合一,是从未成功的青逐剑法。 宛如心有所感,迟鸢碧眸一闪,再次祭出剑招,却与之前零碎的剑术不同了。 三千青丝暴涨至脚踝,随着少女的律动随之飘扬。 她的姿态宛如一支蓄势待发、锋利的箭,而此刻,断箭重生。 破开水面的一瞬,漂亮的旋涡如落星点点,光华万千。 金色的晨光照在迟鸢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辉亮,水珠落在发间,无声息地滚落。 浪花朵朵,看起来柔而温,却不顾少年的挣扎,强行将他带出海面。 “不好意思,我又活了。” 迟鸢说话的样子很认真,她甩了甩手里的残雪,澄亮的剑影飞了出去。 第177章 最终的胜利 风向翻转得太快。 已经被定了生死的迟鸢突然崛起,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阮星辰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迟鸢领悟了剑意?” 游理仙尊盯着小徒弟看了又看,淡定地摸着胡子,全然看不出刚才的焦急:“这种剑法,老夫倒是从未见过。” “不愧是您座下弟子,名师出高徒啊。” 自然有许多人上赶着恭维他,但换来的是游理仙尊不满的瞪视。 “我从未教过她半分,能有今日,全是是靠她自己。”老者的声音铿锵有力,沉稳透彻。 海天相接,天地渺渺,唯余一线碧蓝。漫天群鱼拥簇,海鸟环绕。 少女青莲般的裙角蹁跹,偶有鱼儿游动,无形的涟漪如同颗颗渺小圆润的洁白珍珠,一圈圈扩大。 迟鸢朝着迟云间缓步走来,原本躁动不安的海洋如今平静地呼吸着,只剩下一起一伏的波动。 每一步都凝出一朵霜花,覆盖在海面,寒气迅速扩散。 剑如雨下,万千光芒。 迟云间尽量忽视身体的痛感,见到此景,一时居然没有回过神。 便看见那一把残雪忽然一闪,刺得他下意识合上眼,再看时,那剑便不见了。 不见了。 迟云间神色复杂地抿紧唇,运起周身灵力加重了防范,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往常自爆完毕,那些人的身体都碎成渣了,怎么可能还有后续。 正漫不经心地想着,少年黑沉的瞳孔骤然一缩。 剑气竟是已经与他贴了面,铮亮的剑身甚至能反映出他现在的表情,清晰可见。 迟云间想再度运起灵力,却忘了自己的亏损太多。 他的行动僵硬,如同一只模仿人类的木偶,明眼都能看的出来。 哪怕是一个孩童,都能轻易把他推倒。 从他出局的那一刻,迟云间便是注定要淘汰的。 洛纸砚已经预见了未来,此刻和白闲一坐在一块儿,也没有多大惊讶。 “看样子又要输了。”白闲一苦恼地叹气。 季岚无情补刀:“反正前三跑不了,还是想想如何给风鸣宗道歉吧。” 白闲一一个激灵,险些忘了这茬。 迟云间下手太狠了,哪怕是比赛,这也只是初赛,不好好道歉的话,白闲一估计陆舟会把他扒皮给炖了。 不对,应该说江望舒和谢揽厌他们一群人都不会轻易饶过他,更别提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仙尊,没一个好惹的。 思及此处,白闲一打了个冷战。 他摸着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从丧气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倏地,沉默良久的洛纸砚睁开清冷的眸,眼神在屏幕中的二人交锋流转而过,流连停顿了片刻,“奇怪。” 好奇的季岚问他:“什么奇怪。” “方才,迟云间的禁锢又松动了许多。”洛纸砚握着手中的金铃,若有所思的回答。 “不可能吧,你又不在。”季岚满不在乎。 白闲一更是焦虑的抓住自己的头发,满腹心事的样子。 秉承着不放过一丝的异常,洛纸砚开始严谨地观察起迟云间的一举一动。 这一看,他的眉心便越发紧皱。 半晌后,少年朗声唤他:“师兄。” 被洛纸砚叫住,白闲一满头雾水地望着他。 未来的佛子尾指一勾,拨动了金铃,好似风吹过来的声音,叮叮当当。 “准备好大礼吧,我们可能真的要跪求风鸣宗原谅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迟云间不过恍神一息,残雪便与他行了个贴面礼节,剑光一闪。 迟鸢也不见了。 寂静,无比的寂静。 耳畔只听得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连风也无。 迟云间猛然回首,天地间竟是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 紧张与警惕席卷了他全身心,若是普通人,这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彻底击垮他的心理防线。 不过迟鸢清楚,迟云间并不是普通人,他根本不会因为任何东西产生感情波动。 所以她决定以牙还牙,给他个痛快。 迟云间已经非常虚弱了。 再次见面时,残雪周身镀上水蓝的光晕,流光溢彩般的华贵。 可落下来的剑招如同花架子,轻飘飘,软绵绵。 面对如此绵软的剑气,哪怕是迟云间也放松了。 见状,迟鸢不由得弧度微妙的勾唇。 青逐剑法向来行迹飘忽不定,行踪难缠,看似温温柔柔,实则可直取人头。 他还想抵挡,残雪竟是分厘不差地洞穿了他的右肩。 暗色的血花顺着衣袖蜿蜒而下,静悄悄地开满了这一片海平面。 紧接着,它来到下方,极有灵性地往上一挑。 “不…” 迟云间当然知道迟鸢要做什么,但是他没法阻止,透支太严重,连反抗也无能为力。 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剑气划破手环,细小的裂缝如蜘蛛网般蔓延,又爬上他的手臂。 输了。 再也没有了其余的支撑意念,迟云间的瞳孔失了光,淤色的雾与泥将他包裹起来,就像春天的蒲公英,轻轻一吹,便无声无息地溃散了。 他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直挺挺的往后仰。 这个状态不对劲,迟鸢诧异的同时,突然觉得他的精神大概早就濒临了临界点。 此刻的少年就好像一具真正的尸体,死气沉沉地坠进海里。 半晌,迟鸢听见了一道令人牙疼的清脆声。 “砰——” 听起来,似乎是后脑勺撞击到了某块礁石上。 “!!” 迟鸢这次是真的开始担心迟云间会不会死了。 【霜停宗,迟云间,淘汰。】 听见熟悉的播报声,此刻它宛如天籁之音,和救世的存在没有差别。 迟鸢扶着剑,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结束也好,我累了。” 或许是因为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她实在是头昏脑涨,相当不舒服。 只是不知道迟云间的是什么邪门功法,整个人都四分五裂了,还能存活。不过那样的古怪功法,付出的代价一定是极为沉重。 【好哎,迟鸢赢了,有望拿第一了。】 【不对,打了这么久,越九青他们那边如何了?】 【确实一点儿动静都没听着。】 看到自己支持的小孩儿打赢了胜仗,弹幕热热闹闹的,无暇去管旁人。 有人跑去了越九青那边看了看,然后一言难尽,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在大家的催促下,终究说出来了。 【嗯……狼崽正逗着对方玩呢,】 第178章 被误解的一 生 此刻远在另一边的西凝宗的三小只正躲在一丛珊瑚里瑟瑟发抖。 之所以是三只,是因为越九青正拎着其中一人暴打,毫不手软。 瞧着这一幕,年幼的小师弟抹着眼泪,“二师兄,怎么办,我们还要苟吗?” 二师兄也哭唧唧地甩了甩脑袋:“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躲着了。” 少年阴恻恻地提起那人的后衣领,语调冷沉如松木。 “说,你的同伴在哪里?” “饶命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了保证存活率,我们都是分头跑的。” “还是不说吗?”越九青“唔”了一声,提着有些费手腕,他松了手。 “啪嗒”。 那人便以脸着地的方式落了地,作出了慷慨就义的姿态,高昂激越地宣誓:“我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由你安排!” 闻言,君翩翩与越九青对视一眼,本来想着用这个人钓鱼,把其他三个也钓出来一网打尽,没想到还挺有骨气的。 海水的污染指数还在上升。 君翩翩想了想,决定速战速决,反正靠她自己也能轻松找到西凝宗的人。 “…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接收到了队友的讯号,越九青的声音毫无波澜,再看西凝宗的弟子时,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那名弟子忽然觉得心头涌出一股莫大的惶恐,恐怕他们要杀人灭口! 他吓得连牙齿都打战栗,猛烈地摇头,几乎把自己晃成了一个拨浪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别杀我!” “呃?”越九青面无表情且疑惑地歪头,却被这人误解成了不耐烦。 宋一迅速指了一个方向:“我的师弟们就在后面的珊瑚礁里!” 目睹全程,君翩翩忍不住沉默了:“…” 越九青带着比头还大的兜帽,完全挡住脸,看起来就不好惹。 尤其他浑身戾气,现在杀意满满,实在很难不被误会。 看不过眼,她扭过头,突然觉得迟鸢平时很难。 越九青这被误解的一生啊。 但迟钝的狼崽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对方带来了心理阴影,他顺手一提。 可怜的孩子本以为说明一切,自己就能直接被淘汰,这么被人一捞,整个人都抖成了树枝上恐高的青虫。 但他还是壮着胆子问:“你要干什么?” 越九青不理解为什么他这么害怕,但是表示尊重理解,“送你和你师兄们一起上路。” “…”君翩翩听得眼前一黑,话不是这么说的啊。 于是那名弟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他沉默地捏碎了手环,临走前还呜呜咽咽的放了话。 “不用你送,别伤害我的同门,我自己走就是了!” 【西凝宗,宋一,淘汰。】 “他怎么了?”待播报声结束,越九青便迷茫地询问君翩翩。 君翩翩委婉地看他一眼:“可能是被你的王霸之气吓到了。” 越九青摊手,表示不解。 哪怕没有引路人,找到西凝宗的人也是轻而易举。 “你们的苟术很厉害。”在送走这群人之前,越九青真情实感地夸赞道。 可听到这话,三名弟子俱是神色一变。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其中一名年龄最小的弟子终于受不了,彻底破防了,“教,我们教给你还不行吗?!”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了。 君翩翩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有时候,越九青觉得他和这个世界好像格格不入。 三人年龄都不大,几乎被越九青的气势给吓破了胆,最终,还是那小弟子出面。 “我们宗又破又小,实在没什么可惦记的,就剩下这王八四式能看了。” 君翩翩:“名字取得这么粗糙?”他们是认真的吗? 最小的师弟名字叫做宋治,汪汪的眼睛里还含着两包泪水,“本来也就是个保命的技巧,叫什么都差不多。” 说罢,他痛快地拿出了自己的保命秘诀。 不过是一块黑沉沉的石头,无什么特别,有一根丝线从其中穿过,可戴在脖子随身携带。 “一块石头?”越九青疑惑。 宋治解释说,“因为上面刻着王八,总共四块,我们便叫它王八四式。” “你们只要拿到石头,再——” 君翩翩摇头,止住少年的声音:“既然是师门绝技,便不可轻易外传。你们长老未曾教过你们吗?” 禁言术解除,话音一落,却见三人嚎啕大哭起来。 老三宋如哽咽得声线都磕磕绊绊,“我们只有一个掌门长老,掌门长老前不久生病了。” “…”欺负不下去老实人,君翩翩无言,越九青也无奈。 越九青只是说:“你们自己掐断手环,我们便不动手了。” 西凝宗的哭包三人面面相觑,而后手着拉手消失在模拟战场中。 于是场上一时只剩下然灯与连小枫。 君翩翩与迟鸢碰头,还未曾多说几句话,便看见然灯顶着一头黑灰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爬了出来。 【霜停宗连小枫,淘汰。】 【霜停宗全员淘汰,积分清零。】 少年幽幽地抓住越九青的脚踝,脸色难看得好像吃了几百个柠檬。 猛然被抓住,越九青大骇,回头只看见一个黑鬼,心脏都骤停了半拍。 然后在他惊疑不定的打量下,这黑鬼的身形越来越透明,唯独目光幽怨得仿佛能吃了他。 效果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狼崽眼前再度一黑。 【风鸣宗然灯,淘汰。】 都看见人出来了的迟鸢与君翩翩:“啊?” 至于具体如何,只能等出去才知道了。 【通道已经打开,请选手速速离开模拟战场。】 白色光柱冉冉在眼前升起。 “结束了。” 迟鸢无意识地回眸,瞥见余光蓝影一闪。 “小鱼…?” 她不确定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在模拟环境里也能看到存在的鲛人吗? 但那道幻像消失得极快,一闪而逝,似乎只是迟鸢的错觉。 通往现实的道路已经打开,迟鸢却踌躇不前,频频回首。 “怎么了?”君翩翩问她。 迟鸢:“…问题不大,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三人踏进白色光柱内。 早已离去的播报声再度响起。 【海水污染度:100,模拟环境崩塌中——】 第179章 她所坚持的意义 【比赛正式结束,积分结算中——】 从模拟战场里出来,风鸣宗的几小只都觉得头重脑轻。 陆舟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是空间的挤压感在作祟,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虽然什么都没做,他依旧有种吾家有娃初长成的感觉,“恭喜啊,你们赢了。” 迟鸢顾不得头晕,急切地扒住他的手,“陆师兄,我们是第一名吗?” 手环在迈出模拟环境的时候就自动解体了,对于最后的结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人也殷切地注视着陆舟,那目光是说不出来的期待。 这次陆舟没有保留任何悬念,他一遍又一遍给予少年们果断的回复。 “是,你们当然是。”说罢,陆舟轻笑着,挨个摸过了这群小孩的脑袋,算是嘉奖。 越九青又问:“符珏和然灯呢?” 陆舟回想起然灯那小孩臭得不行的脸色,忍不住想笑,“啊,他俩马上就到。”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传遍了天空。 “积分已经结算完成,现在有请我们全部参赛队伍回归队伍。” 不知何故,主持换了新面孔,看起来倒是比上一位要温和得多。 陆舟冲他们招招手,“去吧。” 几人点点头,也没多想,便走到外面去。 外面灯光五色斑斓,是精心雕刻过的灵石被灌进不同灵力照射出来的光芒,无限璀璨,也赋予他们无限荣光。 待十支队伍都落定,偌大的擂台已经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越九青支棱着耳朵四处张望,便看见符珏和然灯潇洒地落在台中央,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台下人头密密,各色衣衫融为一体,仿佛一片汪洋大海。 可就是这么多人,却很是安静,没由来的,气氛郑重肃穆了许多。 迟鸢漫不经心地扫过观众们一一的脸,然后猝不及防的看见了一个冲她热情招手的白胡子怪老头。 老头目光火辣,见迟鸢正看着他,挥手的弧度越发大了。 迟鸢:“……”还真是在跟她打招呼啊。 她没说话,耳朵突然捕捉到了清脆而突兀的“咔吧”声,听起来像关节错位的声音。 那白胡子老头登时胡子一滞,龇牙咧嘴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腰。 迟鸢...迟鸢选择立刻转过头,权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历经三天三夜,大陆南区青州分赛的冠军已经诞生,他们就是——” 积分与排名都在身后的荧幕疯狂滚动着,只待主持一宣布,便定格。 分明已经是尘埃落定的结果,迟鸢却觉得心脏跳动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她暗暗地掐住手心。 却忽觉暖意融融,迟鸢讶异地转头,是君翩翩。 在这喧嚣浮躁的一方角落里,两个女孩子静静的交握着双手。 是君翩翩覆住了她的手背。 虽然表面上看来,迟鸢护着君翩翩的时候比较多,但君翩翩偶尔也会让迟鸢从她身上汲取面对现实的勇气。 “…”像她一样紧张的人不在少数。 迟鸢呼出一口冷气,抬头直视前面。 直到一束又一束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满天霓虹扰人心扉。 迟鸢险些看花了眼,便听见主持的声音毫不设防的响起。 “第一名,是来自江州,风鸣宗的五位选手!” “他们分别是,迟鸢。” “符珏!” “越九青!” “然灯!” “还有——君翩翩!” “让我们恭喜他们摘取桂冠,成功晋级奉天联赛初赛!” 当五个名字完全完全被念出来时,巨大的声音淹没了风鸣宗五人的五感。 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天幕升起,金色的彩带落在少年的发间,眉间,然后再深深地印进眼底。 周身爆发出排天倒地的欢呼声,场面盛大,已经有音修奏响喜乐。 有喊越九青名字的,有叫然灯的,也有念着符珏的。 但是至少此刻,站在高台上的迟鸢只听得见那些支持她的声音。 “迟鸢,你是最棒的!” “迟鸢!迟鸢!迟鸢!” 前所未有的热情与喜爱让迟鸢差点扛不住,少女纤细的指尖颤了颤,眼眶酸胀,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来。 突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她,“迟鸢,不要哭,这是属于你的胜利。” 那是一个和她年龄相近的女孩,目光如炬,看着迟鸢的时候仿佛在注视着她的启明星,专注而赤诚。 于是迟鸢不再掉眼泪了,她说:“谢谢你。” 却见那女孩一个抬手,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她说:“接着!” 闻言,迟鸢立刻伸手去接,她的怀里被什么东西扑满了。 嗅到浅淡的花香,迟鸢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叶子,含苞待放的金色向日葵挤在一起,宛如朝阳般热烈。 花团锦簇。 一共两束,扉页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迟鸢,一个是… “翩翩,给你。”迟鸢将那束同样耀眼的金色花束递给身侧的君翩翩。 君翩翩看着,并未第一时间伸出手来。 少女的眼神里有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羡慕。 她迟疑道,“我也有吗?” “当然。”迟鸢指着扉页的名字,然后把花塞到了她怀里。 女孩怕两个人不认识,用手做出喇叭状,大声道,“是满天星,还有向日葵哦!” 她抱着怀里的满天星发呆。 “是我旁边的一个姐姐递给我的,她有事先离开了。”白飘飘挠着脑袋,然后认真地又加重了语气继续重复,“不用怀疑,这个就是给你的!” 满天星妍丽娇嫩,却不娇弱,它们聚齐时,就好像数不清的星星。 这是在告诉君翩翩,星星之火,亦可以燎原。 猜到对方的用意,君翩翩有些动容,她想了想,只能微微对白飘飘鞠了一躬。 “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传达,告诉她,至少还是有人支持她的。 白翩翩非常爽朗的笑起来,明媚又可爱。“你应该谢的是那个姐姐。” 然后她的目光挪到了迟鸢的脸上,又鼓励她:“距离联赛开始还有一阵子,接下来的路啊,就由我们陪着你一起走吧!” 向阳花衬在少女的脸庞,宛如初升的朝阳与晨曦。 迟鸢抹了眼睛,用力地点头。 这样的世界,虽然会有乌云遮天蔽日,有狂风暴雨降临,但也有可爱的人,可爱的事物,因为他们的存在,世界才变得鲜活而明亮。 每一个,她都舍不得放手。 这就是迟鸢所热爱的世界。 守护好她热爱的一切,这就是她坚持下去的意义啊。 第180章 同心印 “第二名,是来自青州的霜停宗,他们分别是洛纸砚,迟云间,季岚......” “第三名是同样来自江州的青鸾宗,竹遥,金源……” 随着主持宣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落下,掌声与欢呼声越来越弱,无论是季军或者亚军,都无法与冠军争锋。 大部分慕强者都有这样畸形的观点:不是冠军,便不值得在意。 有了冠军的存在,其他人都黯然失色起来。冠军的风头能胜过一切,这便是为何联赛经久不衰的原因。 “凭什么,我们差一点就能赢了。”差距待遇太大,青鸾宗的金源有些眼红,更多的却是不满与记恨。 十四五岁,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同队队友也小声的附和着他的话,“就是,要不是那个迟鸢突然冒出来,我们也不至于全灭。” “还是太可惜…”说这话时,他悄悄地看了一眼竹遥。 却发现大魔王脸色淡然,仿佛输了也没什么,直到他的视线从风鸣宗一行人的身形扫过,表情一点一点变得黑沉,而后眼神阴郁,几乎能滴出水来。 “闭嘴!”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他恐怕被吓死好几遍了。 【竹遥…你疯了吗?】 【竟然真的输了,明明前面都那么顺利,简直不可思议。】 【太顺利反而不正常吧?】 【其实也算合理,身为外来者,不贴着原着人物行动,就拿不到气运,自然打不过。】 【所以竹遥为啥不试试篡夺主角光环?】 【你以为他不想,人家压根没给机会。】 迟鸢当然能看见他身后的弹幕,但是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连带竹遥这个人。 因为站得足够高,看得见更大更辽阔的未来,她的眼里已经放不下一个竹遥。 就算曾经死在他手下又如何,至少她现在已经胜过一次,这是属于赢家的骄傲,竹遥曾经如此,她也不例外。 她已经不害怕了。 总有一天,迟鸢能光明正大的处决掉这人。 只是夺取他人气运的话,竹遥又能走到哪里呢? * 颁奖典礼仪式感做得很足。 迟鸢,符珏,然灯,越九青,君翩翩。 风鸣宗一共五人,都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迎接所有属于他们的加冕。 提前安排好的白鸽挥动羽翼,为胜利者衔来一串花环。 象征着荣光的金色月桂在发间熠熠生辉。 放眼望去,陆舟就站在观众席里,含笑为他们鼓掌。 远在江州的风鸣宗一干人等也正用眼睛记录与见证这一幕。 此刻,少年就是全世界的唯一焦点。 “愿我们这三支晋级队伍能永攀高峰,激流勇进!” 临近比赛的末尾,主持很及时的送上祝福,最后,他拍着手掌微笑道:“也请远道而来的各位客人,赏一赏我们南方的雪景。” 迟鸢与几位伙伴诧异,“南方哪来的雪?” 何况已经不是冬天了。 下一秒,轻薄的不知名事物落在她的睫羽。 迟鸢拿下那片,然后恍然大悟。 原来是梨花。 漫天的梨花化作流羽落下,纯白无瑕,绚烂飞扬,盖住地面所有尘与雾。 不是雪,胜似雪。 花是南方的雪。 只这一瞬,投影仪彻底定格。 与此同时,南区模块的论坛悄无声息地换下了保留五年之久的冠军影像。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稚嫩而青涩的面庞。 初赛结束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三日后,霜停宗。 那人额头绑着雪白绷带,同时也覆住了后脑勺。 那双淤黑的眼睛静静地盯着窗外,但窗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一棵植株,连路过的飞鸟都不见踪影。 少年的胸膛起伏几乎看不见。 唯独眼下方,一颗朱砂般红艳的痣鲜明无比,彰显着存在感。 这少年便是迟云间。 那日的典礼他并未参与,因为伤得太重。 他在最后淘汰的时候,尖锐的礁石倒插进了后脑勺。 毕竟模拟战场只是模拟了环境,受到的伤害都是一比一还原的真实。 对此,白闲一只能叹气。 他此刻就站在门口。“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迟云间头也不抬。 看他这自闭的样子,白闲一越发揪心。 洛纸砚便替他玻璃心的师兄补上一句:“迟鸢他们马上要离开了。” 少年的瞳孔蓦然收缩,不知为何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让对方停止说下去。 仿佛有冥冥中的预感,他们口中的事实将会颠覆他这十五年来的全部认知。 洛纸砚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淡淡地道。 “迟云间,她是你的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们是龙凤胎。” “妹妹?”少年的眸光晃动着,春日的阳光尚好,落在他凌乱的发间,碧波般轻轻漾开。 这个词太过陌生,艰涩的在舌尖转了几圈,又被他咽了回去。 “你眼下这颗痣,其实不是为了束缚与压抑天性,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同心印。” “这样的印记,迟鸢应当也是有的。两两相遇,同心印便会提醒你,莫要伤了她。” 白闲一站直了身体,他推开了门,洛纸砚正在他身边。 “云间,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们都会站在你的身后,但是。”青年的声音止了止,慢慢从空气中传递过来。 “修士的寿命可以说是无穷无尽,如果没有爱,那这一生便太漫长了。” 迟云间抬起头看他,黑鸦般的几缕发丝,垂落至胸前。 轻盈、柔软,恍若窗外纷飞的白梨花瓣。 顺着他的动作,耀眼的日光缓缓流淌进沉沉的眸里,如玉珠滚落瓷盘, 爱是一个很炽热的词语。 说完这句话,白闲一也不再停留,留给了他思考的时间。 他怎么会有个妹妹? 迟云间挣扎着破开已经整洁如新的衣裳,面无表情地盯着不再流血的伤口。 枯槁的黑色筋骨彼此纠缠,冰冷的暴露在空气中。 连流出来的血都不是红色。 这样的他,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家人? 还有同心印…如果说是真的,那他之前,都做了什么? 如无声哀鸣的小兽,迟云间骤然将脑袋沉入了膝间。 第181章 庆功宴 青州最盛的酒楼——曜江楼。 街市喧声通通被屏风隔绝在外,半大的少年少女围坐圆桌前,不分主次,各色菜式皆琳琅的摆在面前。 正是风鸣宗一行人。 成名的好处变多了,麻烦也随之而来。 他们再也没法轻松的逛街,因为总是会被百姓与其他人像围观珍稀动物一般盯着,时不时还会被投喂的果子爆头。 诸多麻烦,就连说好的庆功宴也推迟了许久,拖到今日。 窗外恰巧路过一只幼燕,口衔着青色柳枝。 暖阳静静的流淌于青砖与房檐,纯白的梨花开满了枝头,有风吹过,含羞的花苞便随之起舞,端的是一派融融春意。 “这顿我请,你们些个小鬼头敞开肚皮来吃!” 陆舟大手一挥,很是豪气的模样。 殊不知几只鬼鬼祟祟的对视了一眼,灵光一闪。 于是迟鸢左瞧右瞧,她举起面前的一盏青瓷,叹了一句:“啊,咋都是甜口的。” 越九青不甚熟练地用筷子夹那盘中菜,嗷呜一口,他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含糊不清,“没有然然做的好。” 然然就是然灯,虽然他本人极力反对此番“弱唧唧”的称呼,但成效几乎没有。 然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就连最沉默内敛的君翩翩也出了声,她惊呼一声,“呀,这菜里好像有个脏东西。” 江悬:“?” 怎么都开始挑食了,什么情况啊? 古怪,十分有九分的古怪。 江悬迷茫地看着五小只,要知道他们可是来者不拒,连野菜根和红泥巴都烤来吃过的,挑刺几乎是不存在的现象。 江漓笑着扯了扯江悬衣角,示意他安静看戏。 眼瞅着众人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果然,本就不算好脾气的陆舟被这几只兔崽子给气笑了,赏了多嘴的几人一个脑崩,“嘿,吃就吃呗,你们还挑起来了。” 这招对他不管用。 迟鸢默不作声地与小伙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抓紧吃吧,等会凉了。” 说罢,陆舟欲抬筷,却发现饭桌气氛止凝,等待多时,除去双生子,竟然没有一人动筷。 陆舟也不觉得尴尬,他叹息一声,语气很温和,“你们要是不吃,岂不是浪费这一桌好菜…” 就在众人以为他还会多说几句场面话时。 陆舟夸嚓一声从袖里扯出一块巨大的布料,居然是要将这一桌子的好菜要收起来。 见他架势是真的,几人都急了:“等等等等!” 陆舟慢条斯理的哼笑道:“还治不了你们了。” 其中,然灯颇为遗憾,“本来还想搞个欲扬先抑的。”不待陆舟说话,他扬了扬下巴。 越九青便从然灯身后闪现。 “谢谢你,陆师兄,虽然你不着调,但说的那些话让我受益匪浅。” 说完一长串的感谢语,狼崽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个拜师礼。 陆舟一愣,遂大惊,退拒着避开他的礼节,“傻孩子,我可不是你师父。” 迟鸢欣慰地摸着越九青的脑袋,不知不觉间,他又长高了一头,从前还是与迟鸢齐肩的小小少年。 想起曾经的他连拿笔姿势都是错误的,符珏也感慨万千,“孩子真的长大了啊,都会用成语了。” “陆师兄,总之,这一路上多亏你帮扶,多谢。” 迟鸢代表全体队员对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下一秒,手中的茶杯颤抖着叮当作响,少女露出了狰狞扭曲的神色。 “啊,你怎么喝了我的蜂蜜柚子茶,还是超甜加量版,真是好可惜哦。”陆舟忍笑,故意阴阳怪气。 好奇心宝宝越九青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抿着唇喝了一口冷茶,结果整个人差点被甜蒙了。 符珏哗然一声展开扇子,笑道:“陆师兄,你真是正经不过三秒。” 青年一脸无赖的摊开手,“没办法,谁叫你们前面那样对我。” “要是我再脆弱点,估计都要被打击得从这曜江楼一跃而下了呢。” 瞧他这吊儿郎当,阳光开朗的模样,然灯撇嘴,“…谁信啊。” 估计全世界的人都绝望了,陆舟也不会。 “玩笑归玩笑,我们都知道你在背后付出了很多。”符珏语气诚恳,又重复了一遍。 自从迟鸢他们代表风鸣宗赢下了比赛,门前车马流水称得上是络绎不绝,但都被陆舟轻车熟路的一一挡了下来。 陆舟本就不爱交际,连在风鸣宗也闭门不出。 身为队里唯一的成年人,既要照顾他们的衣食起居,还要时不时来个心理辅导,整整五个小孩,再懂事也是小孩。 这已经是陆舟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容貌俊美的青年眉眼里始终藏匿着挥之不去的颓意,此刻半个身子都靠在椅背上,毫无形象的往后仰倒。 他闭上了眼睛。 温柔的日光投了进来,模糊了陆舟的神色,谁都看不清。 “嗯,你们说的功劳我自然是知道的。” 陆舟的语气忽然严厉不少,“不过,我也有话要告诉你们。” 此刻的他褪去了外壳那层轻佻的伪装,就像一个真正的长辈般,劝诱着少年。 “此番不过是初赛,就搞得头破血流,若是真到了决赛,岂不是闹得要生要死!” “你们一个个的,实在太冒进了,往后务必都给我戒骄戒躁!” 一番批判的言论落下,除了一直保持狂野作风的越九青,包括符珏在内的四人都心虚的低下头了。 见这几人训着话,江悬和江漓心有灵犀,开始争分夺秒的乱炫大餐。 见他们都知道自己的问题,陆舟也算是放心下来,他趁热打铁提起另一件事。 “再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此地。” 君翩翩忽然问道:“青州的污水解决了吗?” 陆舟作出沉思状,“约摸是没有的。” “这是他们的事情,在那之前,我还要说一件大事。” 他的表情相当镇静,几人齐齐竖起耳朵,聚精会神。 “什么大事?” 陆舟一字一句地道:“关于迟鸢,迟云间,你的哥哥。” “迟云间是你的胞兄,如假包换。” 他早就与白闲一取了二人的血,做了亲缘测试。 迟鸢甚至忘了递到嘴边的茶水,她怔然的听着他的话。 “就像江漓与江悬那样,不过你们是龙凤胎。” “难怪…” 迟鸢咬着下唇,她对迟云间下手的时候,会有如此重的违和与不适感。 原来那是通感。 “不是说双子都有心灵感应吗,为什么他下手那么重?”然灯蹙眉。 陆舟波澜不惊的颔首,“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迟云间他如今已不算人类,或者说,可以直接叫他怪物。” “迟鸢,你愿意接受一个怪物的存在吗?” 迟鸢没有第一时间答话,其他人却坐不住了。 作为师兄,江悬眯着眸问他:“…陆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82章 狗狗祟祟 见江悬如临大敌的模样,陆舟干脆掰开了话来讲。 “从生理意义上,迟云间的确不是人类。” 他又啜了一口滚烫的茶,热烟滚滚,几乎能把舌尖烫坏,但是他却毫无所觉地道:“他幼年时接受过猎诛的改造,后面被霜停宗救出来,却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又是猎诛。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眉头紧锁,难以言喻的厌恶表情跃然纸上。 “……这群人真该死!”然灯磨了磨牙。 “青州的猎诛已经被霜停宗解决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成气候。”看穿了他们的热血心思,陆舟又解释。 江悬心神越发不宁,眉头仍旧皱得解不开,像密密的线团,剪不断。 平心而论,一直以来,江悬都是以迟鸢的哥哥自居的,如今莫名其妙跳出来个迟云间。 就要这样轻易取代他,难免有些愤懑。 迟云间他凭什么? 就连越九青的神情都浮现出强烈的敌意,他嘟囔了一句,“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陆舟正色,重重地拍下桌子,“我是在问迟鸢的意见,不是你们。” “你们没有权利替她做决定。” 然而迟鸢低着头不开口,场面便陡然沉寂了。 虽然总是开玩笑,说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但是关于身世这个问题,迟鸢大概明了。 纤细的手指轻柔抚上眼皮,那是她的异瞳。 谁家人类小孩会有这么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啊,只有异族才会。 这双眼睛便让迟鸢知道,自己极有可能是人与妖族的混种,而且是弃子。之所以不去寻,也是怕撞上南墙,落得个心灰意冷。 倘若不是在风鸣宗长大,迟鸢大抵要吃许多苦。 但风鸣宗的氛围太好,礼义廉耻,什么都教。 亲情这颗种子的确在她的心灵落下,且生了根,发了芽。 良久,迟鸢才了回应,她低垂着睫羽,声音却很清晰,“见一见吧。” 比赛结束,哪怕赢了也是会复盘的。 君翩翩看过那日的投影,第一个感觉是担忧。然后是后怕,甚至心有余悸,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可是他下手那么狠,你真的要去吗?” 迟鸢点头,她十分清醒:“当然要见,以不是对手的身份见他,才是最正确的。” 而且关于身世,还有许多疑团没有解开。 可靠的大人·陆舟支持她的一切决定,“好,不日我便安排你二人见面。” 至于能不能处好,便又是一回事了。 几人心照不宣的揭过这一茬,然后回眸。 不对头。 空得可怕,好像有什么不见了。 率先注意到的君翩翩傻眼了,“啊,菜呢?” 价值连城,足足十人份的菜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精光得仿佛被舔过的盘子。 越九青难以置信的拿起一个碟子,反复观看。 盘子光亮的映出少年略带委屈的脸,还有伤心下垂的眼尾。 他饿。 视线一挪,然灯怒气腾腾地注视着二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瘫在椅子上,化悲愤为食欲的江悬更是直接拍了拍鼓胀的肚皮,他猝不及防的打了个饱嗝,成功拉了全部人的仇恨。 这边,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掀开杯盖,空空如也。 绝望的陆舟非常没有大人气势,发出了比他们还要惨烈的叫声。 “我的特色风味茶啊啊啊啊啊啊!!” 庆功宴不翼而飞,迟鸢阴恻恻地扯起唇角。 步步逼近兄弟二人,拖长了语调,“还我菜来——” 情况不对,跑为上计。 不知何时,符珏与然灯无声无息出现在二人身后。 他们合力制裁了吃撑了跑不掉的两人,碧眸少女双手举起从然灯那薅出来的锅盖,然后把这俩脑袋往中间一挤,一盖,一敲。 只听得清脆而悦耳的:“咚——” 被敲的眼冒金星的江悬\/江漓:“饶命!!” 最后江悬二人迎来了混合双打,并由他二人合资重新请一桌,这一闹,便又是闹到很晚才结束。 * 次日晌午,便是迟鸢与迟云间会面的那一日。 “话虽然这么说。”君翩翩汗颜,她趴在高高的窗户边上,凑出半个脑袋。 “有必要来这么多人吗?” 第一次干偷窥的事儿,君翩翩很不熟练,心跳得非常厉害。 可同样年龄的然灯却已经轻车熟路了,他淡定的可怕。 “以防万一。”窗台另一头的是然灯。 少年压低了声音,“那家伙虽然可怜,但也穷凶极恶,我实在不放心。” “而且我们俩还好吧。”他又望了一眼君翩翩,指出庭院中一棵梨树。“他们不是就躲在树上吗?” 君翩翩定睛一看,好家伙,越九青和符珏穿了一身白衣,几乎和雪白的梨花雨融为一体了。 二人正坐在树杈上,拿着某个灵器极目远眺。 她沉默了片刻,慢慢撤回了前言。 房内并不止是迟云间与迟鸢二人。 洛纸砚和白闲一,陆舟与江漓,作为双方的大家长都赫然在列。 君翩翩看了好半晌,突然察觉人数不对。 “诶,江悬师兄去哪儿了?” 然灯静了静,手指往上一勾,“嗯...他在里面。” 里面? 顺着然灯上指的方向,君翩翩眯眼。 可眼睛盯了半天,只看见一只小飞蛾趴在房梁上。 飞蛾? 她瞪大了眼睛,脑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不是吧,别太离谱了! 然灯点头,眼神示意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君翩翩:…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第183章 联结两人的烙印 茶水将将温了杯,落座不过片刻,陆舟便起了身。 “唉,这蝉鸣当真扰人心烦,我去赶赶。” 蝉…不是只在夏天出现?迟鸢感到疑惑。 陆舟翘起唇角,他似笑非笑地推开房门,对上两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陆、陆师兄。” 君翩翩与然灯纷纷一窘。 陆舟叹着气,动作利落至极的把两人都踢出了院子,“多大了,你俩还搞偷听这一套,不害臊呢?” “可是,可是…”然灯极力挣扎,想再争取什么,然后被陆舟一巴掌按住。 路过庭院中的梨树时,陆舟无语地抬眸,指尖弹出一块飞石。 很快,密密的雪色花海里便传来一声痛呼。 越九青扶着脑瓜子单手撑树,一跃而下,符珏紧随其后。 又抓到两个。 看见符珏时,陆舟有些傻眼了,“他们跟着闹便罢了,怎的你也学会这招了?” 符珏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们都是关心则乱嘛。” 陆舟站在门前,笑眯眯地俯身,把四人都一一推出去。“知道你们担心,但是吧,这个事情就是担心也没用的。” 说罢,他“砰”一声合上了大门,震得门上灰尘飞舞。 只留下四小只面面相觑。 “这下咋办?”计划被打没了,越九青憨憨地挠头。 符珏镇定自若,“嗯,不是还有江师兄吗。” 没等他们高兴太久,十秒后,大门重新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 一只黑色团子被扔了出来,重重的砸在四小只的地面,且是以脸着地的姿势。 少年们极有默契地沉默,后退了一大步,然灯:“……还是算了,陆舟师兄不瞎,我们相信他。” 却说迟鸢这边。 迟云间的后脑勺还是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不过好在没有浸出血。 陆舟出去后,洛纸砚和白闲一也很快离开了房间。 最终只剩下他二人。 可惜,迟云间就不会是个话痨性子。 迟鸢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只觉得非常尴尬,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竟是苦瓜茶…除了清热败火,她实在做不出任何评价。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迟云间无意地扣弄着袖角,声音干涸沙哑,仿佛是刚从沙漠中爬出来的旅人。 “听说你是我妹妹?” 迟鸢一顿,被他说的话给惊呆了。 好,好死亡的开局方式。 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大概,可能是吧。” 陆舟是灵修,他想的话,查个亲缘不是问题,也没必要骗她。 她说完这句话,迟云间又不开口了。 尴尬的气氛在二人之间生长蔓延。 这次应该轮到迟鸢提问了,她摩挲着温热的天青色瓷杯,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称呼他。 叫师兄? 更不对了,她还没对风鸣宗以外的人称过师兄。 叫哥哥?太突然了,他们之前都还是敌对的关系,弄得你死我活的,场面十分不好看。 直呼其名,又显得她很不礼貌。 迟鸢干脆抛掉了所有的称呼,“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抛弃吗?”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抛弃?”迟云间忽然卡壳,眸子转了转,“为什么是抛弃,不能是遗失,弄丢。” 迟云间居然会反驳她,迟鸢诧异,却又问,“我说明白些,你觉得我们是什么种族?” 她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的眼睛,是绿色的。” 兽族与其他种族因为是由动物转换而来,哪怕化形了也保留着原本的瞳色或发色。 “人类修士怎么会有绿色的眼睛,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迟云间默了默,他伸出食指,在迟鸢的注视下,点上了自己的睫羽。 在睫羽的下方,有一颗鲜明的,红色小痣,宛如盛放在冬日的枯骨寒梅,那抹艳丽的殊红热烈得能够将一切燃烧殆尽,包括这个世界。 “你听说过双子之间的联结印记吗?” “没有。”迟鸢诚实地摇头,她根本没有地方可以了解。 仿佛找到了合适的话题,迟云间心里暗自舒出一口气,“你们宗门的江悬,还有江漓,他们也有。” 看迟云间平时不搭理人也不与人沟通,迟鸢还以为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却连他们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曾经的杀手只需扫视一眼,便能将那人的特征与信息牢记于心,过目不忘。 迟云间继续说了下去。“联结印记,是父母刻与双生子的灵魂印记。” “通常只会具象出现在双子身体某一个部位,当对方遇见生死危机时,印记的另一端,便能感应到,前来救援。” 他停了片刻,给迟鸢消化的时间。 “我们的联结,是眼睛。” “眼睛?” “你的眼睛是绿色,或许与血统有关,但也与烙印息息相关。” 眼睛是人体至关重要的部位,同心印会根据双子的体质起到辅助作用。 迟云间的眼下痣意味着克制与压抑。 迟鸢却能用她的双眼窥见充满自由与希望的未来。 听完他说了一大通。迟鸢大概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受到的伤害是共同承担的吗?” 迟云间点头,“是也不是,肉体受伤,会给另一方带来精神上的幻痛。” 那联赛里面,岂不是我打我自己!? 迟鸢感慨了一句,果然还是很神奇。 “联结印记需要花费父母彼此的心头血。”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心头血向来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一生只有十滴,少了便是少了,无可替代。 “为我们亲手打下烙印的父母,不可能放弃我们。” 这是白闲一的原话,却被迟云间复刻出来,用来一字不漏的回答迟鸢。 他说,“我们不是被抛弃的。” 像是在安慰迟鸢,又像在安慰自己。 既然是这么关键的烙印,那前一世没有与她相遇的迟云间也会感应到吗。 迟鸢不知道,也不敢想。 大概,他已经死在乱流中,就算活着又怎样呢,不过是在注定的命运与世界中走向死亡。 迟鸢严肃地板着脸,晶亮的眸子透出光来,“关于身世,我想继续查下去,你还有其他线索吗?” 第184章 他们需要新的开始 谢揽厌捡到她是在风鸣宗的山下,是江州。 而迟云间却出现在江州。 迟云间想了想,摇头,“我一直生活在猎诛的窝点,从有记忆起。” 直到五年前,被白闲一与霜停宗的众人解救出来。 从有记忆起? 迟鸢不由地心底泛酸,难怪他们都说他是怪物,没有在关爱中成长起来的小孩,与有父母的小孩是天差地别的。 猎诛不过盯上了他的资质,这说明迟云间的资质足够他们下血本去改造培养。 回想起在地下庇护所看到的那些人,迟鸢的声音便渐渐强势起来。 “他们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面对死亡也麻木的少年脸上显现出了无措与惶恐,那是只有犯了错的小孩面对家长才会产生的心虚感。 看着他颤栗的瞳孔,迟鸢突然觉得悲哀而凄切。 他们犯下的错误,凭什么要受害者来承担后果? 少女的手轻轻地勾住了他的半边脸,声音是不会出现在记忆里的温柔与安定。 “不是你的错。” “迟云间,现在我们都在,不用害怕了。” 害怕。 迟云间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哆嗦的手,却不解。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一直以来他都在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不愿与人交流,因为害怕,构建起厚厚的心墙,从不主动靠近,也不主动放弃。 没有光的世界里,只剩下度日如年的痛苦,躺在小小的墙角,长时间的浸染磨灭了他的全部,久而久之,情绪也成了珍贵而罕见的东西。 在昏暗的牢笼里望着门开时透进来的一丝光亮,是迟云间曾经每日的奢求。 可等到真的被放出来,他又变得开始畏惧阳光,畏惧一切明亮的东西。 合格的匕首不能有弱点,如今迟云间已经能毫不躲闪的直视太阳,但他也不喜欢太阳了。 情绪的波动,只在同心印对上时发挥了作用。 迟云间已经没有了分辨能力,分不清善恶好坏。 他把所有情感都笼统地混合在一起,只剩下最鲜明的杀意。 迟鸢知道,他需要新的开始,他们都需要新的开始。 * 谈话结束后。 “很少见迟云间说这么多话。”洛纸砚无意间提起这句话。 陆舟瞟了他一眼,不由得暗自腹诽。 哟呵,当着小姑娘面说这话,可就不叫无意了。 将要转身离开的迟鸢停住脚步,侧眸,“他很少和你们沟通?” 洛纸砚给力,白闲一立刻跟上,他抱怨般吐槽,继续助攻:“是呢,都是养大的,可就是不亲。” “成日里热脸贴冷屁股,我说十句能回三个字都不错了。” 见迟鸢情绪放松了,白闲一忽然正经起来,“我们为之前他的莽撞对你说一句不是。” “我们都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 迟鸢笑了,“那是比赛,我分的很清楚。” “私心与正事要分开,何况呢那时候我们都不认识。” “哪怕认识了,也是一样要打的,赌上命运与荣耀的比赛,不会因为心软就动摇放手的。” 少女唇边笑意明媚,就像这青州杨柳,是这方院落里一道恰好的春光。 “迟云间是这样,我也是。” 说着说着,迟鸢换了一副温和的神色,“我知道他这么多年来过得很艰难,还要多谢你们的照顾。” 她抱着剑,对白闲一微微弯腰致意。 陆舟不赞同地皱眉,一个便宜哥哥而已,哪里值得他们的小师妹弯腰。 白闲一哪里敢受,他连连摆手,也有些心虚,“其实我也没做什么,给了他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罢了。” 论多么精心,那是没有的。 迟鸢摇头,“能给一个容身之地便是最好的了,你们照顾他于情,却不在于理。” 如果没有把迟云间将猎诛解救出来,又谈何未来。 对于异类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容纳。 迟鸢敛了神色,再度对白闲一行了一个规矩的鞠躬。 “天色不早了,今日我们便先行一步离开。” 想起被挡在门外的几只崽子,陆舟微微一笑,随意找了个理由拜别了他们。 想见的话,以后自然还有机会再见,至少今天,所有人都需要消化的时间。 待他们离开后。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年江望舒他们会天天念着这个小师妹了。” 白闲一感慨极了,他对洛纸砚说:“这个妹妹是不认也得认!” 洛纸砚也赞同地点头,“有迟鸢在,孩子就不怕走歪路了。” 白闲一噼里啪啦打起了小算盘,“实在不行我把迟鸢认个干妹妹。” 却见洛纸砚点到一半的头慢慢收了回去,白闲一抬眉,“你抽风了?” 洛纸砚朝他背后投去视线,笑而不语。 红衣少年无声息的驻足梨树下,一片白花落在他肩膀。 他幽幽站在二人背后,此刻正目光凉凉地死盯着白闲一。 不是迟云间还能有谁。 “哎呀,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瞧我都没发现。”白闲一囧得打起哈哈,试图瞒天过海。 迟云间并不听他胡言乱语,他扬起下巴,神情照常无波澜。 “今日的苦瓜茶,是师兄的杰作?” “是啊!”白闲一自信满满地应下,然后在迟云间寸寸寒意的目光中弱了声气,“怎么了,不,不好喝吗?” 洛纸砚没眼看地挪开眼,没救了。 比起风鸣宗的甜党人士陆舟,白闲一是个苦党,味道越苦越好,偏偏他还要指鹿为马,说那是甜的。 所以从前的陆舟对这个家伙相当看不过眼。 幼稚的陆舟掐住他的脖子悲愤大吼,“你侮辱了神圣的甜食大人!” 得知真相的洛纸砚只能说…很难评价。 正思绪浮想联翩,忽的察觉庭院中央间灵力波动,洛纸砚回首。 院里蓦然刮起一阵儿香风。 是白闲一跑路的痕迹。 不过也十五岁的洛纸砚像个大人一样老成地叹气,“唉,白师兄真是没长大。” 迟云间没兴趣去追,隔着远远的,少年的声音清晰可见。 “她不喜欢苦瓜,也不喜欢苦的。” 风很大,卷起一地落花。 洛纸砚有些恍了神。 总有那么一天,怪物的眼睛也会亮起来,染上尘世间的色彩。 只要给他多一点关爱,多一点温暖,就会融化。 十多岁的少年,再怎么背负怪物的名头,又怎么可能是真的铁石心肠呢。 第185章 月光下的久别重逢 距离风鸣宗离开青州还剩五天。 从南区初赛脱颖而出的前三名,如今将要向西区进发。 “再过几日便是青州的祭雨庆典。” 白闲一最终还是求助了陆舟。“我师弟他们也要启程了,时间紧迫,而大家都盼望着祭雨庆典。” “这时候才想起我了?”陆舟仍然翘着唇角,眼睛没有半分笑意。 倘若不是为了青州的子民,白闲一也不会拉着脸去求人,身为门派大师兄,能求助外人说明他已经是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拜托了,祭雨对青州真的非常重要。”白闲一说话的时候也没闲着,将一颗珠子塞进了陆舟的怀里。 它通体晶莹透亮,温润若有光。 “这是…鲛珠?”陆舟稀罕地挑了下眉,“你竟舍得以这个作为报酬?” 无它,鲛珠有价无市,可入药治愈致命伤。只因为鲛人一族行踪诡秘不定,且极其狡猾,格外难采。 白闲一克制自己别流露出肉疼的神情,他解释道:“鲛珠虽是珍贵,却救不了近火。” 看在他还算爽快的表现上,陆舟赏玩了鲛珠片刻,将之揽入袖中,“行,这个忙我帮了。” 白闲一总算放心,又添了句话:“青州的水源终点是方圆井。”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我们能解决青州的困难?” 出门前,陆舟还出其不意的套了个话。 白闲一一愣,而后是苦笑,“九州都乱,你们江州却平安无事。” “陆舟,我又不是傻子。” 陆舟倒是敞亮,头也不回的道:“好吧,是我低看你了。” * “所以这就是你让我们加班的原因?” 听完事情原委,四小只都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 “害,毕竟他给得有点多。”陆舟故作无事,轻描淡写试图一笔带过。 “那好处净让你收了,可怜我们跑腿,毛都没见到一根。”迟鸢一针见血地指出陆舟的奸诈之处。 越九青猛猛点头,好似小鸡啄米。 “让你们看看鲛珠也不是不行的。”陆舟深知毛驴须得用胡萝卜吊着才能走的道理。 他非常豪气地把那传说中的鲛珠摆了出来。 顷刻,满室华彩。 这次,就连眼光挑剔的符珏也正眼看了。 他手握着骨扇,缓声道,“的确值得。” 君翩翩和然灯的眼睛就没从鲛珠的身上挪开半分。越九青看了一眼,不是吃的,于是遗憾离场。 唯独迟鸢,在看见鲛珠时,神情慢慢从漫不经心转为了凝重。 她隐没了情绪,才故作镇定地问:“这鲛珠,师兄可知其来历?” 陆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照常答了:“就是在青州。” 青州。 尖锐的虎牙磨着唇肉内侧,痛感清晰吗,迟鸢的思绪豁然开朗。 她的鲛珠比陆舟手中的品质要好上许多,甚至出彩到了对比就很惨烈的地步。 有鲛珠,说明小鱼也在青州,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所以她之前看到的或许不是幻象,是未来亦或者现实的投影。 “好看吧?”陆舟得意洋洋的举着鲛珠炫耀了一大圈,才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收回了,“这珠子药用价值很高,我回宗门就上供到藏宝阁里。” 对于他的说法,几人将信将疑。 人对于美的东西总是天然的喜爱, 符珏倒是很宽容地为陆舟辩解起来,“我们错怪了陆师兄,青州地理位置特殊,水流下游,又是九州水源的命脉,不治一治,迟早会影响到其余几州。” 所以这个忙是不帮也得帮。 陆舟也就欺负老实人,才收了人家礼。然灯直接鄙夷道:“师兄你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 陆舟直接摆烂:“我都修真了还要什么良心。” 却见久不见言语的迟鸢迫不及待地仰头问他。 “什么时候出发?” 陆舟很诧异她的积极性,但乐意至极:“就现在。” “那我不用去吧?”蜷缩在角落里的江悬厌倦地歪头,神色闷闷。 “嗯…本来是不用的,但是你都问了,我就不好意思说不了。” 陆舟笑眯眯地抓住江悬,像提起一只小猫那般轻松简单。 于是江悬只恨自己多嘴。至于江漓,他现在和平常人无异,就爱到处玩,陆舟根本抓不到。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时的天幕云暮初现,霞光万丈,遥遥望去,昳丽虚幻如瑶台仙境。 于是一行人快马加鞭,根据白闲一给的线索来到了目的地。 方圆井。 少年们面面相觑,良久,迟鸢怀疑人生地发问了。 “是这吗?” 方圆井真的就是一口井,不过水桶那么大。 迟鸢以为至少是一片湖泊,再不济也得是条溪吧? “鲛珠就是在这井里捞起来的。”陆舟一脸认真,实则他自己也有些懵,“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真令人惊讶,有九州第一秀水美名的青州,一切都来源于这方古井。”符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又加一句。 鲛人怎么可能在这里生活? 迟鸢好奇地探头靠近,井水深不见底,清幽古朴,明明平平无奇。 这一眼却心神荡漾,差点没教她被吸了魂魄去。 太古怪了。 迟鸢立刻掐了手背,回神。 衣襟里突然发热得厉害,下一秒,她项上的鲛珠便崩断了绳线,骤然朝着井水坠落,猝不及防的,迟鸢瞳孔一缩。 心痛,她的珠啊!!! 已经来不及去抓,鲛珠入井,便宛如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还没空说什么,耳畔的风声忽然喧嚣起来,漆黑树影也摇晃,婆娑作响。 有动静! 经过几次作战,几人已经形成了默契,符珏衣袖一挥,敛息符便替众人在夜色中遮掩了身形,连带迟鸢,也一并在内。 哗啦哗啦——是水浪翻涌的声音。 这声音正是从那口古井中传出来的。 离得最近的迟鸢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水珠溅出,湿润了周边的青草地。 原本枯萎的草木居然奇迹般的重新焕发生机,由枯黄到新绿,不过一瞬间。 一道黑影凭空出现。 第186章 鱼跃龙门 率先在众人眼前露面的是一只手。 它攀着爬满青苔的井壁,越发衬出无边春意。 那段肤色,便是青州最好的暖玉瓷窑拿出引以为荣的佳作也无法比拟的光辉,瓷白而莹润,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再然后,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蛋。 每一处是女娲精心雕刻的杰作,他拥有神赐的容貌,垂眸间水光潋滟,勾人心弦。 而后是一条鱼尾。 每一片蓝鳞都闪闪发亮,微微翻卷起来。像宝石般晶莹剔透,又宛如白雾散去的第一滴晨露,包含了星空与海洋的蔚蓝神秘。 少年人面鱼尾,从发丝到鱼尾,无一不是精雕细琢的,是浑然天成的璞玉,宛如只会在上古神话中出现的美神瑶姬。 月光如水般流淌从金灿灿的长发间而过,比起天上的虚无,他更像一轮近在咫尺的明月。 他腾空跃起,全身湿漉漉的可怜,只叫人觉得这狭窄幽暗的古井委屈了他。 而后,少年与迟鸢行了个过于亲近的贴面礼。 迟鸢差点被突如其来的美色暴击给迷失了心智。 湿润而略腥的海水气息弥漫在鼻尖,刺得她一激灵。 好在她脑子转得快,不过一秒,便光速退回了风鸣宗的阵营。 旁观的风鸣宗小伙伴表示大为震撼。 “这就是鲛人吧!!” 君翩翩眼睛都亮了,抓住陆舟连连发问。 “多半就是了,但他刚刚那是几个意思?”然灯不太爽地磨了磨牙,杀意毕现。 陆舟心智坚定不移,完全没有被迷惑,反而拉着迟鸢的袖子越发谨慎起来,“鲛人性情凶残,迟鸢离他远点。” 符珏皱眉,心说这么多年,他见过的鲛人也就是那一只,正欲说话时。 “迟鸢!” 那少年竟是精准无误地叫出了迟鸢的名字,不愧是鲛人,连声音也如仙乐天籁。 “你是…?”迟鸢打量着来者,几乎不敢认了。 “我是小鱼啊,鱼二,去年在湖底的小鱼,你忘了吗?”小鱼激动得就差上手摇人了。 迟鸢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这个黏黏糊糊的感觉,好,对上味儿了。 就在这时,在小鱼身后,有个声音弱弱地从井壁里传出。 一个黑糊糊的影子爬出井,然后就地一滚,它咕噜一声,吐出一串泡泡。 陆舟:“看原型,应该是泡泡鱼。” 泡泡鱼也化出了人形,胖嘟嘟、圆滚滚,看起来倒是讨喜。 听到迟鸢二人的对话,它纳闷地道,“殿下,您不是叫流羽吗,啥时候改名鱼二了?” 流羽…流羽微笑着一巴掌把刚爬出来的泡泡鱼给拍回了井底。 蠢货! 不解风情的蠢货! 美丽到雌雄莫辨的鲛人少年回眸,惊艳了众生,连飞鸟也扇动雪昼的双翼为他停留。 其实,不怪迟鸢认不出来,一年的时间里,他也从不谙世事的傻白甜鱼变成了风度翩翩的鲛人王族。 其中外貌是变化最大的。 鲛人的容貌的确是有倾城倾国的资本。唯独泡泡鱼的称呼有点令人在意,迟鸢抬眸。 久别重逢,她心生感慨,“你变化好大。” 鲛人是长生种,但他们一年可抵人族十年。 流羽笑了。 那双深蓝的眼眸流光溢彩,银白的长睫浓密下垂,宛如羽扇,随着他的呼吸而轻轻扇动,只在瓷白的肌肤留下浅淡的灰影。 “你也是。” 迟鸢又问:“你回家以后过得好吗?” 流羽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你看,我身后的海。” 他的言语很是隐晦,“深海是鲛人的故梦,我不想再失去它了。” 迟鸢略有些歉意,“我的血已经没有功效了。” 这里的水源污染程度太久太高,就算把她抽干了也是无济于事,杯水车薪。 “我已经找到办法解决了,只要跃过龙门,彻底成为继任者,便能借用天光度过劫难。” 关于鲤鱼越龙门的传说,在青州广为流传。 只是没想到是真的。 越九青听懂了:“所以,你刚才、是在尝试跃龙门?” 少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阴恻恻道:“对啊,从我回来到现在一共尝试了四千八百次,刚才我差点就成功了。” 众人背后一凉,俱是心虚。 “本来是想把你们都…。”他画风突变,声音又变得软糯无害起来,可是见到了迟鸢耶。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迟鸢把面无表情的符珏给拉了过来。“啊,符珏也在,你俩要不也叙叙旧?” 两个不相上下的少年面对面沉默的站着,不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倒像是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画风越看越不对劲,君翩翩小声问,“……你确定他俩很熟?” 迟鸢挠了挠头:“可是我和小鱼,不是,我和流羽也不熟啊。” “哪种程度的不熟?他看你眼神都要拉丝了。”然灯的语气奇奇怪怪,说话的过程里还时不时朝流羽发射死亡射线。 江悬老神在在地靠在一棵绿树下,继续做着他面无表情的酷哥。 酷哥抱着双手,实则心底仿佛有小人在无声呐喊:天啊,他养的妹妹崽不会就这样被这个家伙骗走吧? “也就是救过他一次,一面之缘。”迟鸢想了想,认真的回答。 这次君翩翩也沉默了,“…好一个不熟的一面之缘,都过命的交情了啊!” * 符珏记得流羽对他从初见就存在的莫名敌意,此刻二人见面,根本无旧可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漂亮到完美的少年弯着眸子微笑,声音清浅而渺茫。 星月朝暮,是九州天选的四位守护者。 这个人类总是散发着幽冥的气息,说不定就成了他未来的同期。 而死亡的气息是【朝】最讨厌的味道。 “论先来后到吗,我和你认识迟鸢都是在同一天,论容貌…”说着说着,流羽蓦然卡了壳。 他眯着眼睛,神情一凛。 同样是守护的预备役,符珏的容貌无可挑剔,可恶的是,不论是他,还是身后的那群人,个个拎出来都是极其亮眼的。 哪怕和鲛人站在一起,也没有失色。 流羽突然觉得他这个鲛人身份有些无用,懊恼地磨了磨牙,“我们便公平竞争,反正你也没什么进展,如何?” 符珏脸色不变,手中的骨扇却断成了两截。 但表面依旧是平日里那个风度翩翩的矜贵俊俏小公子,他摊手,一脸无辜,“你在说什么,我为何听不太明白,还是说...” “你既来路不明,也心思不正?” 第187章 十字路口的转弯 见符珏也认识那鲛人,陆舟很心大的趁熟人叙旧的空当,带着几小只也巡查起了方圆井水的水质。 他蹲下身,葱白的指尖拂起一串串涟漪透明的水珠,夜晚的水清凉而澄澈,没有被污染过的痕迹。 然灯有话便直接问了,“为何只有这里的水是干净的?” 兴许是因为流羽表现太热切,泡泡鱼没有任何避嫌的想法,他抓了抓脑门,迟钝而缓慢地回答,“这口井不是普通的井。” “它也是通往深海的渠道。” 陆舟若有所思地道:“莫非是障眼法…?” “对。”泡泡鱼又道:“方圆井是连接海与陆地的唯一根基,是所有水的初始源头。” 其实仔细一想,方圆这个名字也很有意思。 毕竟天圆地方是人们的普遍认知。 “你们放心,只要我们殿下在,方圆井便不会被彻底污染。”说完,泡泡鱼拍着胸膛保证,神态分明是自豪。 “可他瞧着年龄不大。”然灯抱臂,对其将希望押给一人的想法感到不切实际而荒唐。 哪怕被质疑,泡泡鱼脾气仍旧很好,它不慌不忙。 “没越过龙门也没事,只要完成加冕仪式,流羽殿下就会成为新的王。” 迟鸢:“你们的加冕仪式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 君翩翩只觉得她的脑子里有个不成型的想法诞生了,小心翼翼的问:“可三天后,不是青州的祭雨庆典吗?” 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还以为泡泡鱼口中的殿下只是鲛人族的王族吗? 泡泡鱼那张憨厚的表情上流露出了疑惑而不解, “对啊,他们供奉的雨神,水神,都是鲛人,或者说,是我们流羽殿下,深海唯一的王族。” 蛟龙掌控天气与水象,换掉全部水源也不在话下。 听完他的叙述,君翩翩傻眼了,“原来青州人说的雨神真的存在啊?” “鸢啊,你怎么认识到这种人物的?”江悬突然扭头,他的印象里,迟鸢压根没怎么出过宗门。 “就是我在思过崖第一次被卷进秘境,不小心撞到了。”迟鸢含糊了事件的过程,因为一开始并不愉快,她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回想起思过崖的乌龙事件,某种程度上是帮凶的江悬便悄悄摸了一下鼻子,他尴尬地笑了笑,此事便被揭了过去。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受了他们多年供奉,如今也到了偿还的时刻。” 泡泡鱼说:“所以你们没来也没事,三天后,我们仍然会解决危机。” 君翩翩弱弱的看向陆师兄,“现在怎么个事儿,我们这是白跑一趟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的。”本就是被抓来做苦役的江悬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他老早就想回去休息了。 “……鲛珠要还回去吗?”越九青老实地发问。 “还?”陆舟神情坚定不移,“还是不可能还的,他们之前下手那么狠,还没给东西呢,就当我们符珏和迟鸢的医药费了。” 几人震撼于他的心性,征服于他的口才,纷纷对陆舟竖起大拇指。 * 在松树林里谈话的二人气氛却并不能算得上佳。 夜风习习吹过,卷起一片翠绿的松海。每一根松针都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银光,闪闪发亮。 符珏手里正握住一个粗糙的松果,宛如盘核桃那般把玩,语气淡然。“想说什么,便在此处说了罢。” 他这副荣辱不惊的神情,反而让流羽心中冒起火气了。 鲛人少年已经收起了美丽的鱼尾,化作人形,赤足站在草地上,他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敌意,“你装什么,明明和我差不多,还故作清高。” 符珏止住动作,抬眸看他,“我还是要劝告你一句。” “第一,迟鸢尚未行笄礼。第二,她没有时间,也不愿意谈所谓的儿女私情。” 符珏的眼神漆黑深沉,上上下下打量着流羽,然后继续说道“你这样的行为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因为她不会也不该成为所谓竞争的胜利品,更不会被无聊的感情困住。” 被戳得体无完肤,流羽却嘴硬,“那你呢?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少年的面容被尽数隐没在了月色与松海中,明明暗暗。 “我是我,她是她,我喜欢她不需要回应,也不希望她被打扰。” 终于承认了,流羽自觉找到了反驳点,他冷哼了声,“可你的感情,本身就是一种打扰!!” 少年啪的一声合了早已复原的骨扇,声音清冷平静,如高山泉水。 “所以我才不会如你一般大张旗鼓,便是眼盲之人也能看出你的意图。” “优秀的人吸引再多的蜂蝶都是正常的,我不会做那狂蜂浪蝶。” 流羽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狂蜂浪蝶,他以正宫自居,却还是无法理解符珏的思想。“就这么看着,难道不甘心?” “我有何不甘?”符珏并不着急,反问他。 “一堆话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己的私心,不过是不想让我接近她。”道理是这个道理,流羽还是忍不住刺他。 “是,我不希望你扰乱她的心境,现状很好,你最好少生是非。” 符珏的这番话,是劝诫也是警告。 “喜欢便一定要让她知道?”他仰着下巴,表情是温润外表从未出现于人前的讥讽,“说了又如何,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与困扰,一无是处。” “于我而言,能一起和迟鸢攀登到达胜利的终点,见过最高处的风光,便已足够。” 一时不察,流羽竟是发现自己被他的气势所镇住了,符珏此人...简直清醒得可怕。 但流羽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动容,鲛人的性格注定不会让他退让,“我没你那么无私。” “我不会干扰到她修行,不过,我也不是胆小鬼。” 胆小鬼。 此言一出,符珏指节泛了白,他垂下眼睫。 明明有很多种反驳的话,此刻都显得无力。 眼见成功扳回一城,流羽得意的勾唇,狭长的眸里掀起星海的涟漪, 开玩笑,叫他放弃?还没开始呢,绝不可能。 在流羽看来,放弃,就是放弃赢的资格。 二人谈话时间过长,已经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 符珏看他一眼,话不投机半句多。自然毫无流连的心思。流羽哼了一声,他率先走出去。 好巧不巧,撞见了迟鸢。 天色不早了,迟鸢解释道:“既然没事,我们就要先走了。” 流羽也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路上注意安全。” 而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出了那颗鲛珠,“对了,物归原主。” 迟鸢犹豫着,觉得他比自己更需要鲛珠,“还是算了吧——” 见迟鸢有推脱的征兆,流羽便强硬地塞进少女温热的手心。 顶着风鸣宗一众危险到化为实质的视线,他眨了眨眼,银睫流过淡淡光晕。 少年眸中的深情似水,那颗荡漾的春心如应季绽放的花朵,疯狂释放信号。 他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迟鸢盯着他抽搐的眼睛看了好半晌,有些一言难尽。 虽然奇怪,但惯性让她委婉劝医:“你眼睛一直这样吗?” “…” 魅惑众生的鲛人却魅惑不了迟鸢,还让她觉得自己有病。 一直是族中容貌最盛的少年扯了扯嘴角,简直要被迟鸢气笑了,他利落道:“对,进水了。” 媚眼抛给瞎子看,难怪符珏一点都不担心。 值得安慰的事情是,至少迟鸢收下鲛珠了。 风鸣宗的同伴们呼唤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他们正站在山坳中,“迟鸢,走了!” 眼见头顶月光暗淡无光,迟鸢的同伴也在叫她回去。 二人都来不及多聊。 身为正规的王族,流羽更是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做。 他收敛了撩拨的姿态,严肃的对迟鸢正式告别。 “三日后,祭雨庆典见。” * 三更夜半,露水深重。 从那偏僻的荒郊野岭赶到城中,再等回到客栈时,已近天明。 风尘仆仆的迟鸢满心疲倦,但还没忘了一件事。 关上房门,迟鸢将手心翻转过来,闭上眼睛。 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她的全身,斗转星移一般,顷刻,环境转换。 迟鸢落入熟悉纯白的空间。 入目便是生机勃勃的花海与灵木,三个黑色的团子就瘫在花蕊中央呼呼大睡,宛如美好可爱的花精灵。 若是放到往日,她定然会欣喜估算起了它们的价值,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 已经半个月未曾见过前辈,迟鸢还惦记着他的眼伤。 “前辈,我回来了。” 少女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就像被吹开的风铃,清脆悦耳。 片刻后,月出现在她三步之外。 他只说了一个字:“嗯。” 青年一如既往地冷漠,似乎对亲手教出来的后辈一切都不尽关心。 只要人还在,迟鸢并不在乎他的反应,于是她想说什么便说了。 “我赢了比赛,拿了第一名,虽然只是初赛,但我突破到金丹期了,目前应该还是遥遥领先的。对了,奉天大会你知道吗,这是修真界最顶级的赛事…” 面对熟悉的前辈,哪怕是扑克脸,迟鸢也能喋喋不休地说下去。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逐渐安定下来。 说了许久,她突然意识到了某个违和之处。 少女猛然抬头,极为不礼貌的直视着前辈的面容。 月静静地听着,直到迟鸢停顿过久,他的语气中有微微的诧异,“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好半晌,迟鸢怔怔的看他的脸,一抹诡异的感觉浮上心头,“你…你怎的不系白绫了?” 出于安全考虑,神兽的面目从不轻易示人。 这样毫无保留的露出全貌,她还是第一次见。 月仍然闭着眼睛,肌肤毫无血色,白得透明。 那些斑驳的疤痕在迟鸢看来并不可怕,反而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亲吻流连于他的眼尾。 青年的语气轻柔,“系与不系,没有区别。”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没有分量。 迟鸢慢慢睁大了眸子。 因为她惊恐地发现,每多说一句话,他的身形就越发透明淡薄。 仿佛缭绕盘旋山野的朦胧云雾,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了去。 迟鸢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手心,这一次她的语气比之前要急促上许多。 只因为想起柳熏,迟鸢灵光一闪,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仓促中难掩艰涩。“…我已经联系到了一品炼丹师,柳前辈她一定能——” “迟鸢。”月忽然开口。 迟鸢听话的停住了,她的心脏却与之相反地蓦然一跳,就像是一条即将死在浅滩的鱼,失重感缓缓将其淹没。 在此之前,注意礼节与分寸的月从来不会中途打断别人的话。 月今天,总是做着与他行为举止不符合,出乎意料的事情。 “大陆有四方守护。” “月为神鹿,护佑九州;星为玄凤,天空尊使;朝为蛟龙,海底之首;暮为鬼狐,长于幽冥。” 这些话,他之前从未跟她提起。迟鸢却发自内心的不愿听。 青年的声音很是动听,如一曲起奏便无法停止的清音,有着洗净凡尘的力量。 “我听闻,三天后青州有节日。” 迟鸢没出声,青州的确是有祭雨典礼,虽然迟鸢从未说过和他此事。 月慢慢别过头,目光悠远,像是在看迟鸢,征询她的意见。 “待在这里已经数千年,难免也会感到枯燥。带我去看看,可以吗?” 可是他的眼睛都盲了,又如何能看得见。 不知何时,三只黑球已经醒来,躲在金灿灿的花海里,此刻静悄悄的,一声不吭。 “好。”迟鸢听见了自己干涩哽咽的声音。 “前辈,我会带你出去的。” 神兽拥有强大的力量,崇高无比的地位,万人敬仰。 交换的代价是被责任束缚,也是甘之如饴的束缚。 临到终了,他的一生都困于这小小一方枯槁之地,数千年过去。 就算看不见,听听外界街市的喧嚣,亲自踏过青石板,闻得到空气里的花香,总是做得到的。 第188章 白给的舅舅 第二日清晨,客栈便多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陌生来客,点名道姓要找风鸣宗的迟鸢。 要找风鸣宗的人多了去了,如今风鸣宗的地位水涨船高,是顶顶尊贵的客人,不可能每一个都通知他们。 小二没说话,只是隐晦地打量着这位客人,冰肌雪骨,气质出尘,从头到尾都是矜贵清雅的。 好似是从墙上挂着的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麻烦你了。”月微微颔首,递给他一块品相绝佳的上品灵石。 日光怯弱的落在他的肩头,他的音色如流云滚珠,坠骨盘,脆玉响。 上品灵石内灵气蕴含磅礴入海,抵得上一千块中品灵石,因为过于稀有,通常只做观赏用。 哪怕是高阶修士,叫他突然拿出来也肉疼。 掂量着手中灵石的重量,惊讶他出手的大方,跑腿的小二立刻挂上了热情的笑脸,丝毫不敢怠慢。 “好嘞,您先坐着,我这就去叫那位姑娘。” 人倒是个好的,出手大方,又是那般神仙作态。 跑腿的小二一边跑路,又回望那坐着的青年。 他身姿挺拔如玉,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便成了一道风景线,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满室唯余那道绚白的流光。 小二的眼神从那截雪青的白绫滑过,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息:“可惜。” “可惜是个瞎子。” 这方客栈的居者都走南闯北,来自各个地方,按理说不该惊讶月的周身气度,眼珠子却仍然离不开对方。 一位饮茶的客人捧着茶杯凑起了热闹,“他生得那般好看,偏偏眼盲。” 有人大胆揣测,“该不会是从神州来的吧?” “说不准哦,那衣服料子我从未见过,看起来也贵。” 越看越觉得天妒英才,有人暗自道:“唉,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么就看不见呢。” 处于舆论中心的月毫无所觉,或者说,他并不在乎。 没到一盏茶的功夫,扎着两个丸子头的青衣少女出现在楼下。 迟鸢左顾右盼,把那些不怀好意或居心叵测的目光瞪了回去,这才开口询问。 “月,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 这时候,他倒是展现出了不该的执拗与任性,“我想来,便来了。”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迟鸢挥去了周围吃瓜群众热烈的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上楼。 分明眼上还蒙着雪色白绫,可他迈向阶梯的每一步都平稳至极,不见半分慌张。 这期间,迟鸢飞速转动着大脑,“等下的话,见到我朋友,就说你是我的…呃...” 月:“舅舅。” 迟鸢呆住:“啊?” 月笃定地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你舅舅。” “……”迟鸢难以置信地看着月,这不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待到房门前,她都还未反应过来,直至撞上一堵人墙。 此人正是陆舟。 他站在门前,垂眸看二人,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去。 这个点,陆舟不应该还在睡觉吗? 迟鸢暗道不好,她内心天人交战的纠结,表面却微笑,乖巧的问好:“师兄起床了啊,师兄早。” 陆舟呵呵一笑,笑得迟鸢头皮发麻。 而后,他把视线给到突然出现的陌生青年,陆舟挑了挑眉,慢慢地开了口:“这位是?” “这是我的舅舅,你们可以叫他…”迟鸢卡壳了半晌,因为她突然觉得月并不像个真名字。 “在下暮佘。”好在月及时接上了她的后半段话。 一旁站着的迟鸢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是真名吗,还是他临场发挥随便编的? 陆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他让开半个身位,符珏的脑袋露了出来,然后是越九青,君翩翩、然灯、江悬,江漓…… 迟鸢……迟鸢汗流浃背了。 在座的各位没那么好糊弄。 然灯狐疑的摸着下巴,“我怎么感觉你俩不太像呢?” 不知道从哪鬼混回来的江漓直接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说,“你舅舅还挺年轻。”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舅舅。”从小和迟鸢玩到大的江悬露出了质疑的表情。 面对众人的审判,迟鸢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于是她急中生智,把便宜哥哥拉出来背了黑锅。 “我也是从迟云间那边认识的,他就住在青州。” 听到这句话,江悬停止了多日以来无意义的纠结。 少年眼睛骤然一亮,抓住重点不放手:“这么说,我师妹她的身世有眉目了?” “嗯…”迟鸢一不小心又把自己给难住了,她控制住想要抓耳挠腮的举动,却见暮佘\/月胸有成竹的道,“的确,已经有眉目了。” 迟鸢瞪大了眼睛看月,什么啊,之前他怎么不说?! 月却无视了她焦灼的目光,语气沉稳而平淡,“这片大陆上,迟姓只有三宗。” “继续往前走,达到下一个目的,你们就都能知道答案。” 急性子的然灯说:“非得等到了才能知道吗?” 看样子,月明明知道更多内情。 月冷冷清清地回复他,言语不似作伪。 “因为我瞎了,再多说一句,便性命堪忧。” 这个理由相当完美,看着他被蒙住的双眼,然灯哑口无言,自然不好再追问下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仅是然灯,符珏和陆舟也仍然将信将疑的模样,但月就在眼前,他没必要撒谎。 只是令人生疑,毕竟之前迟云间也没提过他有个舅舅。 谈话几番下来,然灯与伙伴们对视一眼,突然大声道:“舅舅好,我是然灯” 突然被语言暴击,迟鸢呆滞了。 反应过来,她急忙止住他们的话头,“等等等等,不能这么叫啊!” 若真的是便罢了,可月根本不是她的舅舅,人家是神兽啊! 莫名其妙多了一堆外甥,月略感不适应的皱眉,又往后退了一步。 迟鸢紧张地看他一眼,以为向来傲气的月会不满地否认这个称呼。 却见他生涩而尴尬的点了点头,仍然与众人保持着距离感。 也算是应下来了。 啊,既然不反对,也行吧。 迟鸢扣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第189章 敌袭 月终归留了下来,一留,便留到了祭雨大典开始的那日。 正逢青州盛事,说要带他去看看外面的好时光,迟鸢自然不会辜负此番言论,她一早就和伙伴们商量好了。 节日人多眼杂,迟鸢要护着月,所以她脱离队伍单独行动。 青州的春日向来阳光明媚,今天的天空却沉沉的,充斥着乌云。 想来是要下雨了。 迟鸢扭头对他说,“舅舅,走吧,大典要开始了。” 这话一眼就能听出她的调侃,月无奈地摇头,只当小孩子心性,不与其计较。 河堤两岸柳色青青,飞鸟划破长空,人与人挤着前行,所行的目的皆是青州的赛事中心。 那里才开办过赛事,如今又逢节日,人头济济,很是热闹了一番。 月沉吟了片刻,才道:“青州,是个好地方。” 神兽大多见多识广,迟鸢不惊讶,只是好奇的问他:“既然来过青州,它和你印象里的有差别吗?” 月的手指拂过眼前的绿柳,点点头:“变化很大。” 从北冥国到青州,初来乍到,他也只是个毛头小子。 千年岁月如流沙易逝,转眼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不过短短几日,台正中间已经搭建起了一座精美的空中楼阁,构建的材料是柳条,它们互相缠绕勾结,碧绿的叶子探出头来。 而后,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的脸上用墨水涂抹着繁复花纹。 迟鸢定睛,仔细一看,似乎是某种特殊的种族言语。 月一语道破,“是鲛人族的语言。” 然后他用笃定的语气道:“前不久,你遇见了鲛人族的小子。”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迟鸢称是。 “这个人可以相处,说不准,他会成为你的同期。” “哪门子的同期?”迟鸢眨巴着眸子,没听懂。 月没有过多解释,抬头仰望那空中楼阁,“仪式开始了。” 青州久不逢雨,酸雨更称不上雨。 待老者的咒语念叨完毕、迟鸢半掩着口,无聊的打了哈欠,四方篝火蓦然燃起,火星迸溅。 与此同时,几名身着白色狩衣的巫女跃上虚无而精巧的楼阁,她们每人都手持着一串银色的铜铃,沙沙作响。 巫女旋转退至站位,落在楼阁的四个方位,她们踮着脚尖翩翩起舞,轻盈而优美,是花丛中翻飞的白蝶。 迟鸢又打了一个哈欠,虽然好看,可是她们要在那柳条上跳够足足半个时辰。 见她实在无聊,月倒是轻车熟路,“等大祭司念完祝词,仪式便开启,方可自由活动。”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大祭司的声音苍老的响起。 大祭司借了四方篝火,高一炷香,高高举过头顶。 “一祈,风调雨顺——” “二祈,年节无忧——” “三祈——” 迟鸢眼眸微睁,捕捉了一道破空的声音,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箭。 第一支箭猝不及防,射灭了大祭司手中的香。 紧接着,第二支从暗处飞来的箭射穿了楼阁的支撑点。 大厦将倾,站在上方的少女都只是凡人,此刻惊慌无措的尖叫出声, 迟鸢眉心一皱,正欲上前帮忙,还未回头,月挡在她身前。 红色染上视野。 她的瞳孔颤动着,猛然一缩。 越九青已经率先追了那暗处的人去。 仪式被迫中断。 现场一片混乱,人数又多,为着安全考虑,许多修士都在尽力维护秩序,风鸣宗的几个人更是全都追了出去。 “…” * 迟鸢震惊又不解,望着月流血的胸膛,正中心脏。 “前辈,为什么?” 他明明可以避开,迟鸢躲不过去,可也不会这么惨烈。 这是一场没有必要的伤亡。 月脸色的发白,“箭上有毒。” “这毒和我当年被暗算时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中了便无解。 迟鸢僵了僵,抓住他的衣袖,又无力的滑落在地。 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开始翻找起空间里的丹药。 月抚上自己的双眼,隐有溃烂的气息散出,他又嘱托道:“迟鸢,你一定要成为全系灵根的修士。” “他们需要你。” 月的声音在喉管里彻底破碎,冷风一吹便散了。 青年的身形朦胧模糊,不知是被泪水模糊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翻找了好半天,迟鸢什么都找不到,她茫然地抬眼,试图找人求救。 场内人已经散了许多,陆舟的身形隐没在边界,见状,他轻轻地冲着迟鸢摇头。 “毒性太猛烈,下毒的人是要你死,我…无能为力。” 迟鸢顿了顿,衣袖擦过绯红的眼角。 她匆忙拿起通讯玉符,一边对月说道:“你撑住,柳前辈已经快研制出丹药了。” 可惜月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了,他止不住地咳嗽着,脊背弯得很低很低。 那双光洁如玉的手青筋暴突,颤抖着摘下了白绫。 忍住刺痛,月费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 漆黑的鲜血在他空洞的眼睛里流动着,汇聚成一条往下坠落的小溪。 迟鸢已经无暇顾及其他,正从兜里掏出各种各样的名贵丹药,但没有一个能止住他伤口的血。 她释放出水灵根,可依然没用。 正当迟鸢要用出木灵根时,月忽然一把抓住了她。 他轻轻地摇头,声音微不可闻。“够了,我已经活够了。” “什么就活够了,你明明还能与天地同寿。”迟鸢红着眼睛反驳她,打算再说些什么调起他的求生意志。 可对上月瞳孔的下一秒,她的视线失明般模糊。 迟鸢捂住炽热到滚烫的眼睛,天旋地转,一簇流火坠入了少女的眼眸。 它不停地跃动着,热烈盛大,宛如绽放的血色玫瑰,生生不息。 这是火灵根的传承。 月终于睁开了眼睛,近乎透明的眼睑轻轻颤动,露出久不见天日的青色瞳孔。 如出一辙的青茫茫。 “好久没看见太阳了。” 迟鸢手一抖,装着丹药的瓷瓶重重砸在地上。 与此同时,陆舟走了过来。 第190章 陨落 天空阴沉,乌云压顶。 月的眸子黯淡无光,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即便有眼伤,神兽的灵魂经得起时间的腐朽,即便苟延残喘,也能活上许多年。 但是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他活上一日,迟鸢一定会花费大量心力去炼丹,去找解决方法,那何日才能成就大道? 神兽生来高傲,又怎么会容许自己成为迟鸢的拖累。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离别,是每个修士成长路上的必经一环。 可是迟鸢不明白他的用意。 她只知道一件事:如果不是遇见了月,自己可能早就死在炼体中,亦或者泯然众人的过完一生。 尽管一开始的诸多揣测,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月从来没害过她,迟鸢也早就把他当成了家人。 “迟鸢,生当如夏花,死也应死得其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迟鸢怔愣地看他,原来一开始他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甚至可以说,这是月自己安排的死亡方式。 她不可置信,继而恼怒地反驳,“这个理由我不接受!!” 月站了起来,甩开了她的搀扶,语气森然,“我从来不是在同你商量。” 不再被白绫束缚,那双眸子散发出了琥珀般的微光,顺着脸颊流下两行乌黑的血液。 月终于看清了,他看清了迟鸢的脸,看见了从一开始就被选中的继承人。 在迟鸢惊慌的眼神里,月又沉重的闭上眼睛, “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这种无实质的温柔却让她感到害怕。 “不,我还没有彻底变强,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迟鸢拼命的摇头,她大声的否定了他的言论,却只听见了耳畔浅浅的叹息声。 “不要再任性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下一秒,从透明的指尖开始,月的身形一点点散开,化作漫天的金色光辉,像银河苍穹的星辰,又更像华丽的玻璃碎片,能把人的脖颈锋利的割开。 月伸出手揉了揉迟鸢的发丝,他的动作犹豫而缓慢,目光中带着迟鸢看不懂的怀念。 “再见。” 偌大的场馆,空空荡荡,最后只剩下迟鸢一人。 少女茫然地伸张开手掌,试图挽留这些消散的光辉,想要抓住什么,可最终也只揽住了一团透明的空气。 空气无色无声无形,而后彻底扑空。 周围干涸的血迹,翻卷的篝火,破损的楼阁,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迟鸢月已经不在的事实。 “……” 迟鸢无言,她低下了头。 * 入口处,一道黑色人影被阳光拉得极长。 五年前,陆舟也是这般眼睁睁看着江漓死去。 五年后,面对师妹的求援,他仍然无能无力。 江漓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站在身后,就那种静静地看着陆舟,声音很轻。 “师兄。” 陆舟没有回头,忽然发作,一拳砸在了墙上。 一缕发丝从额前滑落,盖住了他的眼睛。青年的语气平静如死水,“我算到了这一死卦。” 江漓没有说话,眸色沉寂。 “可是算到了又有什么用,我什么都做不了。” 自古以来,越能通天的灵修后期身体与精神各方面便越差。 陆舟以为他不会是其中一员,此刻忽然明了,正是因为知道得太多,却什么都无法改变,才会觉得痛苦。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陆舟的心底生起,哪怕江漓已经活生生的站在他跟前,仍然无法释怀。 宿命的齿轮滚滚向前,从来没有人能阻挡它的脚步。 隔着那扇门,江漓看见了迟鸢,他目睹了一切。 作为曾经的局内人,江漓很理解月的做法。 可他现在也只能用言语无力地安慰陆舟:“无须自责,从未有人怪过你。” 沉默许久,陆舟猛然抬起头,他问江漓,“怎样才能改变既定的宿命?” 江漓的心情很复杂,他沉默了下来,才说:“抱歉…我不知道。” 或许就连他的死而复生,是命运计划中的一环。 当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大抵就会如同月那样,彻底消失。 * 待追捕敌人的修士们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鲛人少年是跟风鸣宗的大家一起回来的。 突然被打断了仪式,他的心情相当差劲,黑气散发直达三米开外,无人敢靠近他。 霜停宗的弟子也和风鸣宗的人站在一起,但每个人的神情都不好看。 江漓问弟弟:“查到什么了吗?” 江悬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人,刷一声掀开了那黑衣人的后颈,熟悉的印记再次出现。 然灯皱着眉回答,“只带回来了尸体,他的舌尖藏了毒药,一抓到便咬舌自尽了。” 江悬受够了曾经被暗算的日子, 他恶狠狠地骂道:“又是猎诛的走狗,他们盯上我们了。” 一行人在客栈的桌前落了座。 历年来的节礼被毁了,许多百姓也跟着受了伤。白闲一黑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能把那些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洛纸砚还算平静,“猎诛是冲着我们的祭雨大典来的,只是为什么偏偏选了今年?” 然灯说:“兴许是报复?” 白闲一摇头,“不太可能。” 猎诛组织早在五年前被他们诛灭,而以他们锱铢必较的性子,有仇根本不会拖这么长。 若说是复仇,未免过于牵强。 符珏想了想,给了个合适的理由。“那便是被其他地方的猎诛组织注意到了。” “众所周知,猎诛是个遍布九州阴魂不散的组织,最近青州又举办了联赛,引起他们的注意也很正常。” “但东南西北四区这个时候都在举办联赛,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搅局或许只是顺带,目标或许是迟鸢,也或许就是她的舅舅。” 符珏分析得有条有理,连洛纸砚也赞同他的说法。 唯有流羽冷冷地说:“也不排除猎诛知道祭雨典礼的关键之处,是故意的。” 少年耀眼的金色发丝像是流转的一轮日光,此刻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看起来很不好惹。 白闲一诧异的看着这个突然跳出来的陌生少年,见风鸣宗的众人都没有反应,他便当他们是熟人。 他继续点头,神情严肃的说下去:“无论如何,祭雨是必须进行的,这关乎青州的未来。” 他说这话时,风鸣宗的人目光隐晦地看了流羽一眼。 洛纸砚接上大师兄的话,“明天仪式将继续举行,到那时事情便有了定论。”他起身,面不改色的拖行那具尸体。 符珏看着地面上被暴力拖行出来的痕迹,眉心跳了跳,“等等,你们把尸体带是要…?” 却见洛纸砚回眸,温和一笑,“自然是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他的骨血说不定藏着猎诛的罪恶秘密。”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又落在了一脸好奇的越九青身上,语调悠长,令人莫名背后发寒。 白闲一轻笑,“你是想知道怎么研究吗?” 眼见越九青竟然蠢蠢欲动,然灯手疾眼快的捂住狼崽的嘴,对着霜停宗的二人假笑一声,“还是免了吧,你们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慢走不送。” 送走几人,接下来的事宜便要霜停宗去操心了,遑论如何,那段谈话也暂时告一段落。 “迟鸢呢,她在哪?” 方才事发突然,君翩翩实在按捺不住担忧,这才得了空问陆舟。 陆舟欲言又止,还是答:“她在房间里。” “你们暂时别打扰她。” 第191章 知情不报 当第一支暗箭射出的时候,风鸣宗的几人都冲在第一线,以至于连迟鸢那边发生了什么都都不清楚。 陆舟的神色忽然失控般的阴郁起来,还算热闹的气氛蓦然一静。 “陆师、陆师兄…”君翩翩不明所以的唤他,然后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先前说错了什么话。 因为陆舟的表情总是随意轻佻,根本不会露出这般乌泱泱的渗人神态。 几人都险些以为他被夺舍了。 直到江漓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陆舟才别过脸,他呼出了一口闷气,“暮佘死了。” 符珏猛然抬眼,眼底掠过寒芒。 然灯与越九青对视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 君翩翩更是嗫嚅着道:“明明才过了一会而已啊…” 那样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力并不算小。 “他替迟鸢挡了毒箭,本就毒入膏肓,已经无药可治。” 陆舟默了默,继续道:“关键是,迟鸢之前并没有撒谎,暮佘的确和她有血缘关系。” 落在众人耳里,陆舟的声音听起来很艰涩。 “所以暮佘前辈真的是迟鸢的舅舅吗?”君翩翩瞪大了眼睛,因为她的星图根本没有提示这一点,更查不到暮佘这个人。 见陆舟实在说不下去了,江漓便说:“重点是他瞒得太好,迟鸢根本不知道。” 君翩翩又安静了。 就算暮佘与迟鸢二人之前是在表演,他们也看得出他们之间关系密切。 所以陆舟和江漓狡猾的把知情权抛给了迟鸢信赖的伙伴们。 队伍中,比较有主意的符珏与然灯面面相觑,难以抉择。 越九青纠结的拧着眉头,似乎回想起了自己在雪山的经历。 “我们真的要说吗?” 一路走过来的小伙伴们都知道迟鸢重情重义,然灯松了松手,想起自己死去的妹妹。 他说:“一直被蒙在鼓里,对她未免太残忍了。” 符珏却持有不同的意见,他持着骨扇,神情冷峻:“现下如若让迟鸢知道了暮佘就是她在找的亲人,刚找到便发生这种事,说不准她会崩溃。” 二人都说的有道理,于是君翩翩左右摇摆,她拿不定主意。 就连越九青沉默了片刻,他给出了一个意外的答案:“知道得越少,她活得越自在。” 然灯惊讶地挑眉,“我以为你说——” 越九青的眸光淡了淡,越发疏离,“有时候,什么都是一种幸运,我不想让她被责任束缚。” 少年大抵是想起了同样是为他死去的赤色天马。 虽说如此,君翩翩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她反驳道,“可是作为当事人,迟鸢应该有知情权。” 见他们僵持不下,江漓叹气,决定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少年吊儿郎当的坐在桌子上,指骨敲了敲桌面。 见众人都被他吸引过来,江漓朗声道:“罢了,现在说了便等于让暮佘所做的一切全部白费。” “暮佘这样做,定然是不想让迟鸢知道的。” 听到这话,几只都沉默了,是啊,明明他们看起来认识那么久了,暮佘完全有机会告诉迟鸢真相。 然灯摇头,“他的行为,我不能理解。”若是他见到自己的妹妹,定然不会隐瞒身份。 见氛围有些沉重,江漓又搬出了之前的说辞。 “他之前不是说过吗,在下个目的地就能找到答案,既然如此,我们尊重他的选择。” 江漓太能理解暮佘了,当初的他和暮佘没有区别。 他们的死无可避免,但还可以更有价值些——为有希望的人铺路。 江漓只顾着让谢揽厌杀了自己,了解自己的痛苦,只觉得自己一心为他好,让谢揽厌证道成功,却忘记了谢揽厌需要背负的东西有多么沉重。 兜兜转转,如今背负责任的人也成了他。 做决定的人是他,到时候迟鸢知道了,怪也怪不到其他人身上。 无视了江悬和陆舟复杂的眼神,江漓微笑起来,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他晃了晃手指,语气轻巧得就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不许吵架,此事便这样决定了。” 迟鸢没有如陆舟所说待在房间里。 此刻她已经回到了纯白空间内。 久等的三只黑球开心的贴过来,“鸢鸢,你回来啦!” “嗯。”迟鸢轻轻地回应它们,声音微不可闻。 这个反应,花花觉得有些奇怪,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惊喜地叫了一声,“呀,怎么出去一趟,你就拿到火灵的认可了!” 火灵啊。 闻言,迟鸢恍惚了片刻。 她摊开手心,看着那团活蹦乱跳的热烈火焰。 迟鸢敛了眸,低声道:“…我知道了。” 花花感慨般叹道:“说起来火,月那样内敛冷淡的人,应当是一座从不哗然的山,结果与火灵最为契合,行使的也是火灵的权利。” 芝芝察觉到了迟鸢的情绪低落,却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源头。 老大森森问:“月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 第192章 成长 迟鸢说:“暮佘走了。” “走了?”花花没听懂,“小世界需要他的驻守,他能走到哪儿去?” 听见暮佘这个久远的名字,芝芝动了动耳朵。 迟鸢认真地回答,可她的语气平静到冷酷:“暮佘彻底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暮佘了。” 那样毫无波澜的神态,一点都不像迟鸢,都让三只黑球都感到分外陌生。 “什么,不可能!” 花花按捺不住,它率先惊呼出声。 尽管它们都知道暮佘时日无多,但底子在那,死期万万不可能是这个时候,这太突然了。 “青州的祭雨典礼被猎诛盯上了,暮佘为了救我,挡下了毒箭。”迟鸢垂着眸子,无论是谁都看不清她的眼神。 听见她口中的组织名,向来稳重的森森先是愕然,然后气愤道:“又是猎诛!!!” 迟鸢将全部事情娓娓道来,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芝芝心思灵敏,见迟鸢这模样,不由得皱紧眉头。 它慢慢重新组织语言,小心翼翼地叫她的名字,“迟鸢…” “什么事?”少女转过头,她的眸子清凌凌的,无光无影,也窥不出任何悲伤。 但正是这样,芝芝才觉得奇怪。 月的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噩耗,可生生死死是常事,活了千百年的月应该也是想要解脱的。 森森忽而道:“你听说过地缚灵吗?” 迟鸢摇头。 “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以外的生物,镇守神兽其实与地缚灵没什么区别。”森森的声音平缓,如春风拂面,又如蜿蜒而过静悄悄的小溪。 “他有他的考量,地缚灵是死于非命,被困在小小天地的魂魄,镇守灵兽也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不能离开太长时间。” “迟鸢,你能明白吗?”森森跳到她的手掌心,“他付出的代价,是自由。” 一开始不告诉迟鸢他的真名,不是不信任。 担任了责任的人,连名字也需一并摒弃,哪怕被守护着百姓赞誉,大家也只会记住月这个代号。 “暮佘许多年未见过外面的光景了,大抵从他十六岁那年起,就不见天日的守着这里。” 在迟鸢未出现之前,作为书灵的森森它们也没有被唤醒。 纯白的空间里,暮佘一个人守着破败枯萎的世界废墟,度过无尽漫长的时光。 “久病缠身,或许这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迟鸢颤了颤睫,不吭声。 话说的很清楚,是啊,对月来说是解脱,可活着的人却还是无法释怀。 “是我太自私,太自大,总以为有了先机,却不曾知晓,自己也做了他人的傀儡。” 迟鸢的声音里有赤裸裸的恨意。 森森和它的两个小弟沉默了半晌,最终也只能软绵绵的安慰一句:“神兽灵体通透,生来属于自然,暮佘无处不在。” 迟鸢应了一声:“我明白。” “现在我只想知道,猎诛是不是伤过暮佘眼睛的罪魁祸首?” 少女的目光明亮如炬,谎言无处遁形。 森森张了张嘴,还是老实答复:“是。” 迟鸢偏过头,她的手心窜起一团跳动的火焰,璀璨胜过眸光,“我清楚了。” “这笔账,我会慢慢跟他们算清楚。” 有了土、水、冰、木四层灵根在前,这方小世界复原的程度也逐渐完善,距离迟鸢看到全貌,已经不远了。 “世界的第五层可以重新开启了。” 只是这用生命换来的开启世界的钥匙,未免太过沉重。 一缕烈焰从她掌心分出,忽而消失在半空,像是被点亮的烟花,突然窜上阴沉沉的天空。 以那团火光为中心,乌鸦般漆黑的夜色范围如潮水般退去,一层又一层。 紧接着,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云朵剧烈得摇晃着,夺目的火焰停滞不前,慢慢成为了新生的太阳。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当晨曦来临,破晓的第一缕微光照在大地上,黑暗被彻底驱散,无影无踪。 迟鸢站在小小的地面,仰望着遥不可及的太阳。 忽然,一道清脆的鸣叫声回荡在空间内。 迟鸢愣了愣,空间一向安静,除了她的交谈声,便只剩下植物呼吸生长的声音。 随着那声音的靠近,她渐渐听清了,是鸟鸣声。 天地初开,万物混沌。 一只洁白的飞鸟扇动着羽翼,划破长空,它衔着一片碧绿的叶子,落在迟鸢伸出来的手臂上。 而在那晴朗的高空之上,还有一尾金色流羽一闪而过。 森森慢吞吞的解释着,“它们是从太阳里诞生的第一只幼鸟,也是小世界里第一个生物。” 溪水,土地,灵木,太阳,灵兽。 这个小世界终于有了该有的模样,如生锈的齿轮重新运转。 接下来所有的改变需要时间。 阳光能照耀的地方,才会有生命存在。 迟鸢接住了那片平平无奇的绿叶,幼鸟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背,羽毛柔软极了。 一切都恍然如梦。 森森揉着眼睛,暂时未能适应这强烈的光但线,它说:“终于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芝芝跳到森森的旁边,它附和了一句。 世界因为有了光,便有了热,有了温度,才会带来生机与希望。 但是该回家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芝芝无意的说:“还剩三层啊,等到三层都开启,想必也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说起来是艰难,可也不过才过了一年,这样称得上神速的速度从无前例。 明明它应该感到很开心的。 看着焕发生机的小世界,森森心情的忽然变得很复杂,它悄悄看了迟鸢一眼。 迟鸢正看着那飞于高空的鸟儿,此刻若有所感,她回眸:“怎么了?” “…没事,”森森故作镇定,“接下来还要收集齐的自然元素是:雷,金,风。迟鸢要加油哦。” 胜利近在咫尺,迟鸢点头:“放心,我会努力的。” 见她答应得痛快,森森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此刻却呆住了。 “…你怎么不像上次那样说了?” 上次月要求她迟鸢成为首个全系灵根的修士,迟鸢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然后是躲闪。 可看着她认认真真答应下来的模样,森森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谁又想长大呢。 许是觉得寂寞了,花花忽然扯住迟鸢的衣袖,它眨着眼睛,期待而希冀。 “我们三,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第193章 幽州 话未说完,花花被芝芝和森森的目光幽幽扫过,它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着这是早就答应好他们的,承诺了的事情就要做到。 迟鸢爽快极了:“你们想的话,随时都可以。” 她不能待在空间太久,免得生疑,因此先行了一步。 纯白空间又恢复了安静。 森森叹了口气,便给了花花一个脑瓜崩。 花花痛得飞起来,它委屈极了:“方才你们为什么那样看我?” “傻瓜。”芝芝看着脑瓜不灵光的小伙伴,它连连叹气,“你不该提出去的事情的。” 花花眨巴眨巴大眼睛,它不解:“为什么,你们不想吗?” 它扒着黑糊糊的手指细数起来,“青州很好玩啊,梨园的戏台、河堤的柳林、西街的糖葫芦,冬巷的穿堂风…这些我都想去见一见。” 在它絮絮叨叨的声音里,两只书灵渐渐没了动静。 于是花花的底气更足了,它叉着并不存在的腰,“你们也想的,对吧,我只是想出去看看,我有什么错吗?” 森森别过脑袋,把自己藏在柔软的花瓣后,它闷闷地答:“你没有错。” “只是你说的这些,都不属于我们。” “老三,你知道书灵一族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花花懵懵懂懂地注视着它。 “是为了传授道法,等迟鸢彻底继承掌握了生之道,我们便会归于天地。” 看得越多,知道得越多,便越舍不得。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炸醒了花花心思里的灯红酒绿。 它呆呆的看着森森,森森也看着它。 芝芝却逃避一般,避开了视线。 花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它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可是我还不想…待在书里睡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能出来透透气,为什么,我们非得离开吗?” 花花死死的盯着老大,它黑豆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森森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向来内敛的芝芝说,“是我们贪心了。” 芝芝轻轻地擦掉了小黑球脸上的眼泪,“暮佘和我们是一样的啊,天下需要安定,安定却需要无数人的鲜血灌溉。” “享了名利,却什么都不用做,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它放开了手,只是包容的看着族中最小的书灵,声音温温柔柔:“出去去玩吧,花花。” * 一日过后,青州的祭雨庆典如期而至。 这次没有人捣乱,也没有明枪暗箭,只是大家都心有余悸,来看的人少了很多。 他们稀稀落落的站在台下,空中楼阁被连夜重新修补,倒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四位少女都准备就绪。 其中一人一瘸一拐地翻上了楼阁,竟然是带伤上阵,可她的笑意的的确确是真实明媚。 白闲一的笑容很勉强,“这大抵是有史以来最惨淡的祭典吧。” 好在雨神依旧青睐了青州的子民。 随着大祭司的最后一句话落下,紫色的惊雷在天空破开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金发蓝眸少年青稚的面容显现出来,他居高临下地俾睨众生,轻轻的抬了手,原本困扰他们月余酸腐的雨水便忽然焕然一新。 纯净而透明的雨水溅到平板的青石砖上,落在每个人的肌肤上,凉丝丝,轻飘飘。 再也没有被灼烧的刺痛感。 青州的子民欣喜而难以置信,欣喜的是,传说已久的雨神是真实存在的。 难以置信,是因为他们信赖的神明,是如此年幼。 迟鸢撑着桐油纸伞,静静地听着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 他已经开始行使属于【朝】的权利了。 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小鱼变成了流羽,成为了身份尊贵的王储,是【朝】的预备役。 流羽已然受着子民的供奉,等他彻底越过那道门,流羽便不再是流羽。 到那时,不论愿意还是不愿,少年会彻底变成朝,从此永远镇守海底。 淅淅沥沥的雨下着,有什么人嚓嚓踩着落叶的声音,靠近了她。 迟鸢略略抬了手臂,她举起伞面,露出来者的面容。 少年相貌清冷,似冬日的雪雾,眼下的红痣却鲜艳夺目。 是迟云间,她名义上的,也是血缘上的哥哥。 迟鸢熟络地抛出话题,“怎么了?” “你们要走了吗?” 迟鸢笑起来,可她的笑容里总是不纯粹,残杂着忧伤。 迟云间默了默,语气隐晦:“听说,你被猎诛盯上了。” 冷静下来,迟鸢才开始复盘,越说她的眉心便越皱得紧了。 “那箭来得蹊跷,满场都是人,却只对着我。” 可是这样,为什么曾经的月也会被他们盯上,还剥夺了他的视力,疑点重重。 迟鸢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眼皮,如今想来,那个位置,如果不是月推了她一把,或许羽箭真的能擦着她的眼尾飞过去。 眼睛...眼睛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迟鸢正在思索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而且是相当的关键东西。 转瞬,迟云间有了新的思路,“也或许,引起他们注意的是我们的血。” “猎诛喜欢抓一些体质的人进行改造,我虽然逃出来了,但他们的计划还未完成,便急于找到替代品。” 听着听着,迟鸢忽然灵光一闪,她急忙询问:“你可知他们计划的名字叫什么?” 看她反应强烈,迟云间未曾多想,如实道来,“那个计划,叫做造神计划。” “既然是盯着我们行动的,那他们一定在西区等着我们。” 说罢,迟鸢立刻回头,陆舟就站在墙角,他的嘴里叼着一根木制吸管。 “陆师兄,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什么?” 陆舟头也不抬:“幽州,西川幽州。” 第194章 海上日出 陆舟猛然抬头,他说:“方才接到了赛事组委会的变更通知。” 此话一出,大家皆是集中起了注意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现在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联赛,而任何一个改变都可能扇动蝴蝶的翅膀,引发巨大的风暴。 陆舟看着通讯玉符上的讯息,他深吸了一口气,“经过各宗门长老的一致协商,我们不用再额外参与北区的联赛了。” “也就是说,现在只要拿到西区的前三,就能获得前往神州真正的入场券。” 江漓淡淡地说:“只是少了许多比赛,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纸上谈兵和真枪实战的区别很大。 “为什么不去东区?”越九青茫然的睁着眼睛,没有听明白其中逻辑。 陆舟笑着回答,“因为神州在东区。” 而不用再回去参加北区的比赛,或许也是因为之前风鸣宗争取到了豁权。 神州的众人认为频繁的比赛只会让选手们身心疲惫,应该摒弃。 虽说出发点未知,但想法是好的。 所以西区的幽州是他们旅途的第三站。 祭雨结束以后已经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看着这血红的苍茫天空,符珏想了想,他建议道:“现在出发未免太仓促,明日辰时卯程吧。” “好。”陆舟没有意见,剩下几人都同意了。 一行人站在柳树下,唯余白色的柳絮满天飞舞,被风掀起,又柔软的落在他们的脚下。 君翩翩趁机又看了一眼星图,可显然涉及到了她不该接触的领域。 见状,她揉了揉眉心,叹气,“我有点担心,不知那些人是如何想的。” 然灯却不管那么多,道:“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但只管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妄言。 正谈话间,流羽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 少年身后的金发随着晚风轻盈的飞扬,在光晕的映衬下,又恍若一对闪闪发光的翅膀。 他才摆脱了那些人的注视,还要面对有过一面之缘的白闲一惊诧的质疑,此刻额头上满是汗水,浸润了发丝。 鲛人的鱼尾已经化作了人类的双腿,流羽完全没有不适应的感觉,他跑得很快,差点就碰到迟鸢了。 然而然灯却起了疑心,像防人贩子一样防着他。 他拦下流羽,严词质问:“你来干什么?” 越九青和江悬也第一时间挡在了流羽的跟前。 流羽:“?” 可惜这两家伙太结实了,他是寸步不能行。 作为人精的陆舟看着眼前的光景,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流羽是什么意思。 但他只是挑眉笑了起来,和江漓心照不宣的退到一旁,默默看起戏来。 符珏则是无动于衷的扇动骨扇。 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流羽无视了风鸣宗一堆人警惕的目光,不怕死的向迟鸢发出邀请,“我知道你们要走了,离开之前,要不要一起去看大海?” 大海? 听见熟悉的词汇,迟鸢从纷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是了,这些日子里她忙的头晕眼花,差点忘了要和大家看海的约定。 见迟鸢神色有所动容,流羽又狡猾的加起了筹码,“是完全没有被污染过,纯净的海。” “我知道一个绝佳的点位,还可以看海上日出。” “海上日出?”迟鸢没有开口说话,然灯兴致勃勃的举起手,“带我一个。” 可以说,这个点子几乎戳到了在场所有的崽心巴上。 流羽无语的白了他一眼:“哈?搞什么,我又没有邀请你。” 然灯眼珠子转了转,冲君翩翩使了个眼色。 君翩翩立刻心领神会,她期期艾艾的拉住迟鸢的衣袖,温吞地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鸢鸢,我还没有看过海。” “我也要去。”越九青点头,复读上一位的话,他们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君翩翩难得撒娇了,迟鸢怎么可能拒绝。 她无奈地对流羽摊手:“我答应过他们要去一起看海,所以要去的话,就只能大家一起去了。” 流羽的表情一寸一寸黑了下去,最后他磨了磨牙,神情勉强:“…好吧,去,都给都去!” 最后,计划中的二人浪漫行变成了八人组团观海。 而在海岸边等待许久的泡泡鱼左看右看,疑惑极了。 他看着流羽的身后。 人有点多了,他们的影子乌泱泱的,好像天上一片又一片靠过来的乌云。 泡泡鱼小声地歪头问他:“殿下,怎么有这么多人啊?” 不问还好,他一说话,流羽便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了,少年用力地把泡泡鱼的娃娃脸揪成一团,很是郁闷:“闭嘴吧!” 究竟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啊?? 一无所知的泡泡鱼委屈得想掉眼泪。 * 此时正是月明星稀时,海面如坠云雾,远远看去,朦胧缥缈。 流羽带他们攀上一处硕大的礁石,然灯便支棱起来,他左顾右盼,“这就是你口中的绝佳点位?” “是啊,”流羽虽然怏怏不乐,还是打起精神,回答了他的问题:“这里是海的中心,水天相接之处。” “等时间到了,太阳便会从那里升起。” 说着,流羽的手指指向了远方。 顺着流羽的手臂,迟鸢看见了一览无余的海平线,碧蓝而梦幻。 海风腥咸,却能吹醒所有的睡意。 迟鸢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方天地,流羽把这块礁石说是礁石,委实有些委屈它了,容纳十来人简直绰绰有余。 比起礁石,它更像是海中孤岛。 距离天亮还早得很,把提前准备的吃食都摆了出来后,迟鸢捻起一颗饱满的果仁。 江漓与江悬离人群远了许多,似乎是在跟江望舒联络。 听着风浪声,越九青昏昏欲睡,脑袋险些掉到了地上。 君翩翩伸手去扶,还想叫醒他,然灯却竖起手指:“嘘。” “孩子想睡就睡吧。” 他操心的把狼崽给平躺放在地上,又盖上了自带的小被子。 对不善言辞的越九青而言,高强度的接触陌生人也是一种折磨。 坐在靠近海水的地方,迟鸢问起了旧日的事情。 “那日你回去以后,发生了什么?” 流羽的手指不自觉的颤了颤,闷声道:“替我王兄收敛了尸体。” 迟鸢一愣,还是没有救回来吗? “瘴气来得太过突然,我们没有任何防范能力。” “我的王兄名唤朝,但他并不愿意甚至反抗这个名字。”少年拧着眉头,似是不解。 “王兄是个很奇怪的人,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名字,也不愿意接替王位。” “若是他当初愿意行使神权,便不会死去。” 说起这些,流羽的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失落。 迟鸢默然,碍于规则,她无法开口说更多,只道:“或许是他从前还有一个名字。” 流羽摇头,“他叫大鱼,我们鲛人在确保存活前,都不会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姓名。” 也就说…连死去的时候也没有知道他的真名。 迟鸢渐渐的安静了,心随着海浪的起伏而起伏,她想起了鲛珠带来的画面。 血与海交织汇合,月光下少年孤零零的身影。 忽地,她郑重的询问他:“你已经加冕了吗?” 流羽有些奇怪她的问法,“还没有,越过那扇门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偏差一点都不行。” 原来是还没有成功。 迟鸢心底松了一口气,她侧目,专注的看着鲛人少年深邃的眼睛,那片摇晃的蓝海引人沉沦。 “流羽,自由和权力,你会选择哪一个?” 看她的表情不是在看玩笑,流羽想了想,他淡淡的说:“权力吧。” 迟鸢愣了。 流羽勾起唇,小小的酒窝也绽放了。 “生在王族,还是没落的王族,我从未失去自由,也从未拥有过自由。” “尝过自由的滋味,我大概无法松手,所以还是要权力吧,那样至少还能守护我在乎的家人与子民。” 重来一次,迟鸢原以为他会给出不同的答案,可经年累月,小鱼也长大了。 这世间太多遗憾,不背负压力与责任的枷锁活着的人才是少数。 君翩翩挽起袖子,站在礁石的边缘,她弯着腰去看海里的贝壳,开心的笑起来,“这里真漂亮啊。” 陆舟打了个哈欠,瘫在随身携带的躺椅上,“是挺不错,可惜,我还是喜欢待在屋子里暖和的睡上一觉。” 正捡着那些奇形怪状的贝壳,君翩翩有些无语 ,吐槽道:“师兄你一点情调都没有,难怪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谁说没有,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有很多人追的…”陆舟下意识的反驳。 符珏咳嗽一声,和然灯越九青悄悄竖起耳朵。 君翩翩还等着听八卦,下一秒,鼾声如雷。 江漓看着旁边睡得宛如死猪的陆舟,无情的道,“别等了,他睡着了。” “嘁——”几人都发出不屑的嘘声,收起了岌岌可危的好奇心,“啊,话只说一半,陆师兄真没意思。” * 对于众人称赞的海洋,流羽却是习以为常。 同样的景色,就算再好看,也有看腻的那一天,重复千百遍后,只会剩下枯燥的无趣。 少年修长的手臂撑起下巴,目光望着远方的海,他露出了眷恋而温柔的神色。 “王兄死后,很快我的父母也跟着去了。我常常坐在这里看星星,看日出。” “我的母后告诉我,鲛人的每一颗鳞片都是星星碎裂的光辉凝成的,死了以后,鲛人就会回到天空,变成一颗星星。” “只要在靠近月亮的地方唱起歌曲,故人的魂灵便会归来。” “可我始终没认出哪一颗星星是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声音唤不来家人。” “这里也是门出现的地方。” 听着听着,迟鸢却悟了,所以那晚她听到的的吟唱声的确是流羽发出的。 “我成了孤家寡人,什么人都想与我争上一争,试图夺权,也没想过他们有没有命拿。” 说起这话时,少年唇边浮现笑意,冷淡轻蔑。 “没想到,妖族的勾心斗角也这么严重。” 迟鸢感慨的摇头,流羽这些年来过得真的不容易。 宛如死鱼一条的陆舟忽然诈尸:“有人活动的地方,便有江湖。” 流羽点头:“人类的俗语很有道理。” “不是吧,你居然偷听?!”迟鸢幽幽转头,发出死亡射线。 陆舟:…… 君翩翩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她受伤的质问:“啊?陆师兄你装睡?!” 江悬和江漓更是肆无忌惮的把他提起来,“既然醒了,快把你的情感史也跟我们说说!” 不小心把话说出口的陆舟立刻闭上嘴巴,眼皮好似磁铁般紧紧粘在一起,躺平得像案板上的鱼。 可惜这招骗不过他们了,双生子把陆舟拖起来,几个师兄师妹的眼神攻势强烈,陆舟忍无可忍,就要败下阵来,承认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情感经历时。 符珏忽然道,“太阳要出来了。” 江悬正龇牙咧嘴的按住姓陆的大鱼,“符珏你就别帮他了。陆舟满嘴谎话——” “江师兄,我们真没骗你,”迟鸢回过头,“喏,你抬头。” 江悬抬起头。 俨然已是破晓时分。 天边隐有金光出没,它把灰蒙蒙的云彩染得发红滚烫。 直到一轮硕大的红日缓缓升起,唤醒了沉睡的世界。 一束阳光穿透云层,蔚蓝的海面泛起柔和的磷光,一闪一闪。 太阳被无垠海洋包裹着,离他们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 此时此刻,万物俱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太阳夺了去。 这里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也是最靠近太阳的人间。 直到一声“卡擦”,唤醒了他们的思维。 然灯高高的举起他的仪器,兴冲冲的说:“我已经记录好了。” “每走过一个地方,我都会尽量把这些景色记录下来。” 记忆会褪色,灵器却不会骗人。 迟鸢竖起大拇指,“难道你真的是天才?” 卯时将至。 流羽站起身来,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掉下来,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迟鸢,一路平安。” 印象里,一年前,少年也是这样期盼的问她:“我们下次还会见面吗?” 第195章 离别 一如上次,迟鸢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既然有离别,便会有相遇。 “会的,一定会的。” 少女空灵的声音浮现耳畔,流羽如释重负的叹气。 许多人的一生都是在告别中度过。 他忽然苦笑了一声,那张美丽不似凡人的脸上浮现丝丝无奈,“我也想跟你去幽都,可惜不行。” 迟鸢抬眼,瞥见少年失落的面庞,……原来他是什么都知道的。 流羽那一头漂亮而轻盈的金发随着散乱的思绪飘扬,手腕一转,忽然凭空变出了一束花。 他的声音听上去轻松极了,“送给你,我们深海的特产。”说这话时,流羽向符珏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符珏不动如山。 这相当于饯行前的小礼物,迟鸢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那些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鲜花,而是海底五光十色的灵植,形状像是各式各样的宝石。 它们都带着大海特有的潮湿气息,安静的舒展在她的掌心。 时间要来不及了,她冲着泡泡鱼和流羽挥手,“再见。” 流羽微笑的回应,“再见。” 既然他没办法离开,就让这些花代替他去看看吧。 等了一年又一年,泡泡鱼有些心疼起这位年幼的王储。 已经消失在视野范围,流羽久久站在原地。 他专注的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确切的说,是迟鸢的背影。 少年身体僵硬,宛如一座亘古不变的石雕。 泡泡鱼忍不住唤他:“殿下…” “太阳升起来了。” 流羽转过头,点了点头。 泡泡鱼久久的凝视着他,却欲言又止。 两人都心知肚明,下次再和迟鸢见面,或许是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是几十年。 泡泡鱼其实是想说,让他别等了。 “没关系,我有足够的时间用来等待。” 流羽轻轻的弯唇,眼睛也如月牙般弯起来。 此刻他无比庆幸鲛人拥有的漫长寿命,让他的等待与坚持也有了底气。 分离是为了再一次相遇,等待也是为了相遇。 流羽头也不回,纵身一跃:“走了。” 那条昳丽梦幻的蓝色鱼尾骤然溅起巨大的浪花,晶莹剔透的水珠腾空,又无声无息的落入海中,融为一体。 * 为避免骚乱,风鸣宗并未对外说过自己的启程时间,少年们满怀着心事踏入多日不见的船舱。 “我以为,流羽会缠上我们。”越九青有点不懂了,他挠头。 流羽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轻易放手的人。 “他不会的,他走不开。” 迟鸢抱着那束花摇头,每个人都要承担起自己责任,流羽瞧着漫不经心,但也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情就放弃子民的人。 一夜未眠,迟鸢回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内。 迟鸢耸着鼻子,雪白的长发狐狸从窗户外跃了进来,动作丝滑,悄无声息。 来者红唇艳丽,他拥有胜过女子的容貌。 迟鸢却如临大敌,抄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饽饽挡在面前,用手捂着鼻子的同时,身体也跟着慢慢退至门前。 门虚虚的掩着,这是一个相当安全的距离,只要再退后一步,便可以离开此处。 迟鸢狠狠地瞪了容愿一眼,语气凶恶:“你又来干什么?” 容愿却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赢了比赛很开心吗?” 怎么不开心,这是好事啊。 迟鸢动了动嘴唇,但没出声,她想,她和这只狐狸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才来了一次,容愿几乎把这里当成家了,他自在的瘫倒在摇椅上,语气轻松:“其实我现在可以带你走。” “…所以呢?”迟鸢炸毛的又退了一步,决定一有不对劲她就让残雪去报信。 容愿的眼神近乎怜悯,像是在看一只路边的流浪猫,“你还不明白吗,你根本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迟鸢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不妨碍她骂他:“鬼话连篇。” 容愿不恼,他的语气温和而委婉,就像一位真正为迟鸢着想的长辈,循循善诱。 “人类的世界充满各种各样的谎言与欺骗,绝望痛苦,负面的情绪每天都在上演。” “迟鸢,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你愿意的吗?” 在劝说中,容愿的眼睛慢慢变成了一片空茫,清澈的映出眼前人的模样,又好似深渊,只需一眼,即可溺毙,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如跟我走,离开这里。” 然而迟鸢一点不动摇,她大胆的直视狐狸的眼睛,“既然如此,那我就构造一个不会让大家产生绝望的世界。” 容愿相当不爽的啧了一声,因为迟鸢再一次无视了他的幻术。 “真是好大的口气。” 迟鸢瞪了他一眼,道:“不是狂妄,我有资格这么说。” 她扬起头,像是一只昂首挺胸的小天鹅,“十四岁的迟鸢做不到,不代表十六岁的迟鸢不行。” “就算十六岁的我做不到,十六岁以后的迟鸢一定会替我完成。” 也就在这时,容愿才发现,这丫头的决心难以可撼动,甚至已经成了近乎偏执的念头。 是他低估了迟鸢的决心,软的不行…就只能用武力了。 容愿如此想着,手心凝聚的术法已然成了形。 眼瞅着对面要动手,迟鸢眉心一跳,光速松开了残雪。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容愿顿了顿,似乎记起了什么,已经抬起的手又落了下来:“罢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毕竟,像你这么倔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容愿松了眉头,“但等联赛结束后,我便不会给你时间了。” 迟鸢却从他的停顿里察觉了什么,她立刻问:“你知道我的身世渊源?” 正欲从窗边落下的狐狸回首,笑的粲然,“我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不知道怎么会找上门,但是现在的你不用知道。” 说完,容愿不给她任何问话的机会,那抹鲜明艳丽的红色消失在云层里。 狐狸昳丽的眼尾上扬,他似笑非笑,“或许这天底下,没有欺骗你的只有我一个。” 但显然,他的话完全被迟鸢当做了可以不听的耳边风。 容愿耸了耸肩,在迟鸢看仇人的眼神里逃跑了。 该死的谜语人。 迟鸢眉心皱紧,破口大骂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猎诛和容愿都不想让她活着,那说明她的家族地位一定很高,威胁到了他们。 如今只能抓紧修炼,至于迟云间……她的哥哥,但愿接下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第196章 飞舟事变 幽都与青州隔着的距离相当遥远,哪怕是提前出发,最快也只能在四天后才到达目的地。 出行在外,五个小孩渐渐的戒掉了睡觉的习惯。 夜间时,他们聚在船舱的大厅里,嗑瓜子看着夜惊雨寄过来的话本子。 迟鸢把结出来的成熟灵果扒拉着混进了普通的果盘里,便听见符珏声情并茂地念着那话本上的故事。 “我重生了,前世我本是京城贵女,丞相最宠爱的嫡女,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容貌风华绝代,却疯魔般爱上了一个穷小子。” “我苦心扶持他,没曾想他功成名就那日,说我们权贵狗眼看人低,他早就受够了。 “于是我全家被流放,我却被行之车裂,死后被扔到乱葬岗,尸体也被野狼分食。” “重来一次,我决定嫁给将军家的小公子,权上加权,要那穷小子付出代价!” 众人正听得起劲,符珏突然抿了一口茶。 自觉故事听了不少的然灯都听呆了,他愣愣的说:“我从未见过这种类型。” 君翩翩却是完全被吸引住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夜惊雨的话本畅销不是没有原因的。 甚至连不爱看书的狼崽都支着脖子翘首以盼,不明所以的瑞雪跟着歪了下头。 听得出来符珏的嗓音有些沙哑,迟鸢清咳了一声,拿起话本,正要接替他往下念,忽然觉得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 桌面各式各样的吃食水果都跟着往一方倾倒,头晕目眩间,迟鸢只来得及抱住离她最近的果汁桶。 好在,她的余光瞥见了越九青精准无误的把所有食物都扶住了,一点都没浪费。 待一切都平息下来,迟鸢狼狈地从桌底爬出来,“怎么个事儿?” 然灯顶半个绿绿的西瓜帽,他幽幽的叹气,“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怀疑陆师兄的驾船技术了。” 只要不聋,都能听见这声势浩大的动静,五只都纷纷从大厅里探出脑袋。 一眼锁定了路过的江悬。 江悬显然不知道情况,他挠着头,“陆舟应该是打算找个落地的点,只是不知怎么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不过眼下已经着陆了,我们先出去看看吧。” 于是等几人都出去一瞧,就看见倚着栏杆陆舟的身影。 他无声息地站立,宛如黑夜中的魂魄。 迟鸢凑到他跟前,“陆师兄,你在看什么?” 然灯分外不巧,侧目,便看见了陆舟眼底猩红的戾气。 那样深重的戾气,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为人一惊。 只一瞬间,然灯的心绪霎时翻涌起来,铺天盖地,如海浪般淹没了他。 待他仔细一看,陆舟又变成了他熟悉的模样,青年的表情依旧带着三分轻佻随意,他挑眉,大大咧咧的问:“怎么这样看我?” “没事。” 然灯摇头,暗自皱着眉,…难道只是夜色带来的错觉么。 陆舟这才回答了众人的问题。 “前方有瘴气。” 君翩翩嘟囔了一句:“怎么又是瘴气…” 这里已经临近西区的边境,可见猎诛的手笔有多大。 陆舟说:“正好过夜,去看看罢。” 既然发现了,便不能坐视不管,任由事态发展。 没等几人走几步,便听见了似曾相识的声音——“砰!” 飞舟迫降的声音实在明显,哪怕不想被人注意,他们仍旧回了头。 临近夜晚,山间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越九青的视力最好,他眯起圆溜溜的眼睛,“是霜停宗。” 大家都觉得奇怪,“他们怎么也停下来了?” 白衣少年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无奈:“是迫降。” 风鸣宗的崽子们齐刷刷的回眸,来人正是洛纸砚,迟云间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跟前,身后是他的队友们。 见他们的表情还有疑虑,连小枫便心直口快的道:“不信你们试试灵气,这里的瘴气把路给拦下来了。” 几人对视一眼,迟鸢掐了个诀,出乎意料的,嗯…她好像可以走。 她力量的本源压根就不是灵气,压制不住。 符珏忽然快速转过头,背对霜停宗,露出一张被按灭在手心的传送符篆。 “啊…” 迟鸢突然看懂了他动作的含义。 而身藏神兽灵丹的越九青试到一半,也很机灵的止住了动作。 君翩翩犹豫了半天,收回了探路的丝线,该说不说,这些线就能带她出去。 四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明白了事实,所以针对有什么用? 风鸣宗个个都不走寻常路。 既然如此,万里挑一的鬼修江悬和不是人的江漓也不会被拦住。 这是针对普通修士的特殊阵法,可惜在场的要么不是人,要么力量不对源。 见他们头碰头开始商量起来,然灯小声的挤进去,他道:“喂,你们孤立我!?” 普通人·然灯看破红尘,悲痛地拍了拍陆舟的肩膀:“还好有你。” 陆舟:“......” 说还是不说呢,能窥破天机的人会是普通人? 他还是没忍心打破孩子的幻想。 虽然旁人有各种加持,但然灯的灵根纯净度是九十九,无限趋于一百,论天赋,他是数一数二,眼下却是专业不对口。 见状,连小枫还以为他们知道了不对劲,她哼了一声,“现在不解决问题,我们都走不了。” 大家配合的点头应和,“是啊,是啊。” 好像纷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连小枫…连小枫总觉得他们的反应有些古怪。 “不过,这也是猎诛计划中的一环吗?”君翩翩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条官道可是通往西区的必经之路。 迟云间冷淡地道:“多说无益,直接走吧。” 迟鸢小心地偷看了他一眼。 敏锐过于常人迟云间立刻回眸,像狼般森冷的视线捕捉到了猎物,杀气腾腾。 但瞥见是迟鸢,那双竖瞳猛然缩了缩,像一块泡在蜂蜜水的软糖,随着时间流淌慢慢的融化。 第197章 灵媒村 “前面是一个村子。” 这村落瞧着没什么特别,只有一个巨大的白色旗帜插在村口,“灵媒村。” 迟鸢念了几遍,越发觉得不对口:“好古怪的名字。” 灵媒可不是什么好词。 除此之外,能值得的注意的,便是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槐树,那槐树的腰身很是粗壮,几个壮汉都抱不过来。 见迟鸢瞧了那槐树几眼,陆舟便说:“这树应该有上百的年龄了。” 提到树龄,便又牵扯到命运轮回,君翩翩几乎条件反射,下意识的道:“百年槐树生灵属阴,是鬼气聚集之地。”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前的灵兽都被瘴气感染,想来有问题都只能是出在这树上。 猜想是猜想,但为了保险起见,一行人还是走进了村落。 黄昏已过,这个点普通人都在吃晚饭,村落中也稀稀落落的点着几盏小油灯,落在纸窗前,一片影影绰绰。 本来是很温馨的场景,迟鸢却无端的起了一身寒毛,她小声的感慨:“奇怪…” “是挺奇怪的。”陆舟接上她的话。 太安静了,一般来说,寻常村落为了防贼都会养几只大黄狗,或者圈养牲畜以补贴家用。 但这个村子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只有几片种着蔬菜的薄田。 他们的疑虑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有村民注意到了这群不速之客。 那人遥遥的望了他们一眼,不待陆舟开口,便一溜烟儿的跑进屋子里。 然灯忍不住嘀咕:“警惕心倒是挺重的。” 但这般作态岂不是更违和了,他们明明连狗都不养。 很快,一个白胡子的老头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他杵着拐杖,“你们是…?” 作为队伍里唯一可靠的师兄,陆舟站了出来,青年笑意盈盈,语气可亲:“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行商,您看这晚上雾气如此深重,不知能否在贵地过个夜?” 老村长诧异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行商带这么多小孩?” 陆舟不紧不慢的解释,“这都是在下的弟弟妹妹,将来也是要学做生意的,总是待在家里难免生疏。” 老村长收回了视线,看样子,是勉强信了陆舟的说辞,他比了一个手势:“过夜可以过,但是要这个。” 钱币,是行走在外的唯一硬货。 陆舟爽快的从兜里掏出一两银子,“这些够了吗?” “够了。跟我走吧。”老村长的表情淡淡,头也不回,一心一意的带着路。 一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按理来说以这个村庄的破旧程度,村长多少也该有些表态。 可他波澜不惊的态度让大家都有些拿不准了。 他们满怀心事的跟在老村长身后。 发现有人掉队,迟鸢立刻回头。 望不到头的黑雾中,符珏动作缓慢的撑开伞,为自己创造了一片独立的天地。 他垂眸看的方向,那是一个拉着小女孩的妇人。 少年音色清润:“这些村民大有问题。” 迟鸢仔细一看,便看见妇人苍白的唇色,还有磕磕绊绊的行进速度。 小女孩更是双目空洞,一副痴傻无神的模样。 两个动作僵硬的人行走在黑夜里,身边雾气朦胧,……看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迟鸢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吓出了冷汗,她不由得啧了一声。 竖起耳朵的越九青听到了一切,他面无表情的拉下帽子盖住半张脸,近乎是挤着一个男人的肩膀走了过去。 那男人正抽着旱烟,口中立刻要冒出脏话,“诶你这小兔崽子怎么…?” 少年压低了帽子,回首,盯着男人的眸光冷淡,“借过。” 被他的眼神一扫,男人心脏抽抽的一跳,这小孩看起来竟然是比他更凶残。 他立刻哑了声,惹不起惹不起。 于是越九青又掉头回来了,看着二人,他言简意赅:“软的,有温度。” 大概率是活人。 偏偏今夜无星无月,没什么光亮,连影子也看不出什么差别。 迟鸢松了一口气,但没完全松:“是吗,我就说怎么可能都是…嘛。” 老村长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小小的民居。 连小枫不可置信的抬眸:“只有一个房间?” 她抱着手臂,俏丽的脸上全是嫌弃:“这破屋子,怎么住人啊?” 连小枫是宗门长老的独生女,天赋不低,一直都是娇生惯养,性子难免娇纵: 一想到这里,洛纸砚便开始心累的叹气。 陆舟脸上挂了虚情假意的笑,“村长,您看我们这么多人,一个屋子也挤不下啊。” 老村长抖了下脸皮的肥肉,“那没办法,我们村只有这间空的,你们不住就只能睡野外了。” “……”真是有够无赖的。然灯的拳头硬了。 但符珏给了他一个眼神,然灯不甘心的松开。 但有人的声音比他的拳头更快。 “亏我们给你那么多银子,掉钱眼里——” 正准备出门的老村长顿住,他一帧一帧的回头,好似木偶人,目光幽幽的看着连小枫。 与此同时,一股凶煞的威压席卷了整个室内。 “…” 连小枫话音戛然而止,原来是立刻被洛纸砚捂住了嘴。 见她没了动作,老村长居然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他还不死心,一圈又一圈的打量着屋内的众人,再三确定没人有异议后,一瘸一拐的拄着拐杖离开屋子了。 良久,连小枫的嘴才被松开。 洛纸砚取出堵住她嘴的纸团,“想活命,少说话,多做事。” 出门在外,凡事都要谨慎。 老村长的目光就像一条滑溜溜的毒蛇,看她也像是看中了什么猎物。 连小枫虽然娇纵,但不蠢,她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眼下已是夜深露重,霜停宗与风鸣宗一共十来余人,都挤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虽然他们的关系不是水深火热,但也没到非常熟络的地步啊。 大家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他们一致决定,等到天亮的时候再探查清楚。 没等众人讨论些什么,那扇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木门便发出了“吱嘎”一声。 第198章 熟悉的地方 去而复返,正是老村长。 这个干瘦的老头子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盘子,两只硕大的眼睛突出来,几乎要从眼眶里脱落。 他揭开盘子的盖子,茶杯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上面,热气从茶杯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老村长咧开一个笑容,“喝,暖暖身子。” 几个孩子讪讪的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是陆舟伸出手,接过了盘中的茶汤。 他妥帖的将茶汤按位分发下去,确保每个人都收到了。 看得出来,老村长对陆舟的表现非常满意,这次他离开的速度比之前快上许多。 好在老村长并没有盯着他们喝下去。 见门即将被掩带,连小枫皱着眉把手里的茶汤光速放回桌子上,她自然看不上什么凡人的茶汤,然后便是无意的一瞥。 她看见迟鸢动了动手指。 在连小枫震惊的注视里,一道鎏金般的灵诀跟着飞了出去。 这是试探。 她把嘴巴张成了鹅蛋型,迟鸢不要命啦?! 可是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连小枫左瞧瞧,右看看,还是坐了回去。 她老老实实的听从了洛纸砚方才的忠告,“少说话,多做事。” 灵诀穿过老村长佝偻的身体,他什么都没发现,只当风大了,紧了紧衣衫,照常往前走。 攻击落空了。 唯有空气的波动,证明灵力曾经来过。 迟鸢若有所思的盯着老村长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盯着自己的指尖,“…果然是这样。” “打不中,也杀不了。” 陆舟将手揣进袖子里缩起来,好心提点了一句霜停宗的崽子们:“那汤你们也别喝,肯定有问题。” 但直到第二天,太阳仍旧没有升起。 不仅如此,越九青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他说:“雾气更重了。” 迟鸢推开门,果然,黑色的雾气潮湿得扑了众人满脸,已经到了影响视物的地步。 符珏仰头看着天空,神色动容,“听说在大陆的深处,有一片极地,它一年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黑夜。” “我们也是,都被困在极夜中了。” 突然失去了光明,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时间长了,混淆黑夜白天,便会失去时间的观念,永远的困在黑雾里。 君翩翩扒拉出脑海中的星盘和星图,竟然也如这天幕黑沉沉,看不见一颗星子,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少女下意识觉得无措,“怎么会这样?” 迟鸢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温和安定,“别担心,这是领域压制。” “只要找到领域的核心,就能破开迷雾。” 陆舟却突然跳出来,“关键是,我们连背后的主使是谁都不清楚。” 迟鸢呆了呆,她郑重其事的说:“那就去找那棵槐树,多半都是这个树的问题。” “就算没有问题,百年了,它也该生出灵智了吧?” 霜停宗的人也不想坐享其成,洛纸砚说,“那我们便去村中转转,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 陆舟叮嘱道:“注意安全。” 从屋子里出来,仍旧是浓郁的雾气漫天。 然而一路走过来,然灯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纳罕道:“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一旦他们路过,那些村民本来正忙着工作,就突然不管不顾的停了下来,安静的盯着他们看。 哪怕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小女孩摔了一跤,眼下正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她的妈妈也没有任何反应,只能死气沉沉的睁大眼睛。 “不知道,可能是这些人的...习惯吧。”君翩翩对别人的眼神变化相当敏感,深感不适,只能劝慰了然灯一句。 待几人走到槐树面前,槐树仍然佁然不动。 在陆舟的示意下,然灯的指尖窜了一团火焰。 眼看离槐树根处,越来越近, 猝不及防的,有风声快速出现在他背后。 迟鸢手疾眼快拉了一把然灯,对上来者的不善视线。 是一名男性村民,他举着的一棒子落了空,砸在地面深陷一个大坑, 迟鸢顿觉牙酸的吸了一口气,这力道绝非常人。 村民对着他们几个怒目而视:“你们想干什么?” 这村民的神色坚定得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护着老婆。 “…” 被抓包了,迟鸢开始飞速转动大脑,她尴尬的把蠢蠢欲动的然灯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故作天真无邪,“我们就是来看看,很少见到这么长寿的槐树。” 见出面的是个小女娃,他的神色变的和缓了许多,但仍然不断的摇着头,“不行,不可以。” 差点被打的然灯不死心的探出脑门,“看看也不可以吗?” 但那村民一看到他,就像被激发了什么开关一般,双目赤红,声嘶力竭的吼道:“不行!!!” 他的反应过头了。 迟鸢也有点破防了,“…不行就不行,包围我们干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村民的身后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人,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他们。 见这些人是要来真的,陆舟的神色凝重了不少,他张开双臂,将迟鸢他们挡在身后,一步一步往后退,“我们没有恶意。” “要是冒犯到你们,我们这就离开。” 说罢,见他们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陆舟立刻带着崽子们转移阵地。 然灯叹气:“白跑一趟。” 几人都安静下来,跟着奔波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越九青把自己深深的藏进帽子里,无精打采的想,要是全天下的事情都能用武力解决就好了。 符珏定了定神色,折扇在他掌心绽开。“或许我们应该回去那间空屋看看。” “老村长之前说,这村子里只有一间空屋子,可村子并不大,人口也就那样,那么这间空屋子是属于谁的呢?” 说到这里,他狡黠的扬起唇。 如果是普通的故事中,一间空屋不值一提,但在特殊的领域中,什么都可能成为线索。 一来二去,他们也想通了其中关节,陆舟刮目相看般冲他竖起大拇指,调侃道:“不愧是我们队的智力担当啊。” 第199章 掩盖的真相 “年轻就是好啊,脑子也转的快。” 符珏一点儿不谦虚, 他微笑着接纳一切评价:“过奖过奖。” 不过片刻,少年又蹙起眉,“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地方的气息很熟悉。” “就好像……我曾经来过这里一样。” 再次回到那小小的暗沉房间时,越九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昏暗的煤油灯照旧,摇摇欲坠的燃烧着。 迟鸢抬手,挥散了空气中积攒已久的潮湿霉气。 经年累月,这房间早就没了旧日的痕迹,似乎已经许久未住过人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各自动作轻巧的翻箱倒柜起来。 但这屋子本就狭小,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事物,也没什么可找。 迟鸢转来转去,最后甚至找到了床底,趴着一口气用力吹开桌面的浮灰,然后被呛得连连咳嗽。 然而就是这一低头的瞬间,手掌心扒上了床底冰凉的石板砖。 “诶?”她讶异的叫了一声,地面有并不明显的凸起。 迟鸢运起灵力,石砖应声而碎,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张蜡黄的卷轴。 听见动静,越九青和然灯都凑了过来。 卷轴显然过期了,但保存得还算完好,没有第一时间被风化。 迟鸢挽起袖子,把卷轴放在桌面上展平了,然后才解开红色的系带。 唰的一声,卷轴应声打开。 一张活灵活现的肖像画出现在众人面前,上面画着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尽管岁月侵蚀,容颜依旧不改。 美丽的女子将一只手虚虚搭在肚子上,面容温暖美好。男子高大英俊,含笑看着怀中人,温润如玉。 男俊女靓,二人浓情蜜意的依靠在一起,当得上般配二字,也是相当养眼的画面。 “这是屋主的画像?” 然灯狐疑地扫视着画像,他嘟囔道:“这里面的人,我怎么瞧着那么眼熟?…” 迟鸢也跟着点头赞同,她看着那两人的模样,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未等他们讨论得更深入些,窗外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 是之前见过的一个村民,原本朴实无华的脸现在却变得可怖而狰狞,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迟鸢手中的卷轴。 “你们在干什么?!”嘶哑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聚精会神的几人一大跳。 才找到一本纸张装订而成的话本,符珏抬头。 窥见这一幕,苍白的骨节一抖,那些薄薄的陈旧纸片便从他指尖飞出。 再次滑落在地面时,纸张散落一地,轻飘飘的,宛如一只受惊的秋蝶。 他的举动勾起了窗外的视线。 那村民怔了怔,忽然转了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屋子,将掉落地面的纸张一把火燃烧了。 猝不及防的,大火熊熊燃烧,赤红的火舌窜得很高,贪婪的舔舐着屋内的一切。 迟鸢对他疯狂的举动表示震惊,并顺手将身后的卷轴收入了随身空间里。 分明是处于高温环境里,君翩翩无端的打了个寒颤,“他是…疯了吧?” 哪怕是想要夺回来,也不至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毁掉一切吧? 可现在这家伙怒目圆睁,满心只顾着那卷轴和纸张,完全听不进他们的话。 符珏摇头,他说:“看起来,他像是被某种邪祟控制了。” 也就是说,这个人毫无人性可言。 思来想去,迟鸢决定一棒子敲晕他,再灭火。 他大踏步的前进,行进的方向正对着火焰。 正打算动作时,却见村民忽然短暂的恢复了神智,竟然从迷离的幻境里清醒过来。 看样子是打算清醒的自焚。 迟鸢迟疑了。 村民猛然转过头来,盯着离他最近的迟鸢,抖了抖嘴唇,喉咙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愿意。 村民神色的惊慌显而易见,伸手,是想要求救,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迟鸢看清了他的口型:“救,救我…” 她当机立断,下令:“大家快救人!” 话音一落,然灯和越九青就把这个人的手脚全部束缚起来,但是毫无作用。 村民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越九青愣住,如同火燎过一般快速甩开了手臂。 并非是他脱力了,而是村民的肌肤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从手触及的地方一点一点腐烂,露出森森的白骨,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结束。 男人尚未踏入火焰,便在数秒内浑身冒火,虚软的倒在地上,一眨眼便成了一具烧得漆黑的骨架。 窗外的风吹进来,骨架碎裂消散了。 烧得噼啪作响的火焰突然不见,房间骤然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原来火是假的,人也是假的。 迟鸢看着躺在余烬里的蚀骨,陷入了沉思。 她不解:“我们怎么又陷入了那人的幻境里。” 然灯漫不经心的道:“大概是戳到了他的痛点吧。” 君翩翩蹲下去,仔细的观察着被烧毁的残留物,她认真的拿出手比了比,然后遗憾的摇头:“不行,真的拼不起来了。” “刚才你们不是找到了画像吗?”符珏再次提出了猜测,“或许秘境的核心就是那人。” 出于谨慎,迟鸢没有像刚才那样立刻把卷轴拿出来,她描述了画中人的相貌。 “村子一共四十口人,他们都相貌平平,与画中人匹配程度为零。” 越九青第一时间出言否定了,早在来这里的第一晚,他就清楚的记住了村里所有人的外貌。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死了,要么不是人。” 符珏摇头:“不,领域心随神往,那个创造领域的人绝对是以活着的形式存在。” “你们想想,进村以来,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吗?” * 与此同时,陆舟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身后跟着霜停宗的崽子们,迟鸢注意到,他们个个都神情庄重。 陆舟的表情严肃起来,“外界的时间流速与这里不一样。” “这里的一晚抵得上外界的两天,时间快不够用了。” “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破境。” 迟鸢说:“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找到啊。”她倒是挺着急的,关键是急也没用。 陆舟叹了口气,他让开半个身位,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熟悉身影。 越九青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那个小女孩。” 是那个被妇人拽着走路,在妇人旁边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迟鸢猛然意识到,村子里没有其他小孩,唯一的孩子只有这个小女孩。 而且她也是不受控制的,会流眼泪的,真实存在的。 这就是领域的核心吗? “按理来说我不该插手的,符珏。”陆舟本来是揣着两只手的,此刻他用袖子掩着唇咳嗽了一声。 陆师兄在叫他,符珏不明所以的抬头。 “符珏。” 那小女孩也怯生生的跟着叫他的名字,不过她的眼睛不再空洞,藏着亮闪闪的星星。 符珏随着这道声音和她的眼神对视了,随即,又是蓦然一怔。 陆舟依旧平淡,他问符珏:“你是不是觉得她很眼熟?” 少年点头,算是默认。 就连旁观者也能看清小女孩的容貌,与符珏有五分相似,五官都是柔和而不带攻击性的。 看着看着,然灯大胆的开始胡乱揣测,“这难道是你流落在外的妹妹?” 符珏表示自己不清楚,但是符家在外的外姓人太多了,他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所以是有可能的。 本来就是胡言乱语,见符珏真有了动摇的趋势,陆舟眉心跳了跳。 他无奈,抬手便给了然灯一个脑瓜崩,无视了少年委屈的眼神,继续解释说,“这是领域主记忆的缩影。” 符珏没有动作,似乎还在想着什么心事。 所以眼前的小女孩也是虚假的。 见向来通透的符珏也不上道了,江悬和江漓发挥了双生子的默契,将符珏往小女孩前一推—— 少年单薄的身形与之碰撞,周围的空间扭曲挤压,符珏消失在原地。 迟鸢傻眼了,“陆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越九青和然灯更是已经开始思考陆舟被夺舍的可能性。 陆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稍安勿躁,这是符珏的因果,你们最好不要插手。” “现在都给坐下来,等他出来,我们就可以离开这破村子了。” 陆舟的神情一派悠然,但他不可能在重要的事情上犯浑,几人将信将疑,跟着霜停宗一并席地而坐。 “这次,猎诛是针对符珏来的。” 想起符珏的身世,江悬道:“他们一直都对血脉很执着。” 说到血脉二字,迟云间和迟鸢对视一眼,纷纷竖起耳朵。 却见君翩翩忽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陆师兄,你还好吗?” “…”陆舟仰着脖子,仍然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如既往,他无所谓的挑眉,“我能有什么不好?” 方才他的苍白仿佛只是一闪而过。 君翩翩默了默,说来怪不好意思的,她只是碰碰星图就动不动头痛得厉害,陆舟插手他人的因果,却波澜不惊。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也许灵修和灵修之间也是不一样的吧。 见自家的崽子们都心绪不宁,陆舟还是道:“放心,最多一炷香符珏就能出来。”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了,以至于霜停宗的众人都疑惑的盯着他。 青年意味深长的补充:“这位领域主啊——永远不会对他有恶意。” * 究竟是什么样的领域才会让陆舟打着包票说不会伤害符珏? 符珏不清楚。 因为他一进来,就被扔进了一片虚无,周围俱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符珏摸索着点燃了灵火,直到指尖触及粗糙的触感。 是纸。 符珏把那团纸抓在手心,借着微弱的火光,试图窥见其中的内容。 很快,他便发现了异常,这样熟悉的厚度,不正是那被村民极力想要烧掉的线索吗?? “十月十九日,夏末秋凉。” 纸上那一行字迹淡淡,模糊得不算很工整。 符珏细细的展平纸团,继续往下看。 “家中的事务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为了逃避,我独自一人散心,来到了这个破旧的村子。” 故事的主人公口吻更像是男性,在他的详尽描述里,符珏的眼前浮现出了旧日的光景。 “虽然偏僻,但这里人很少,总算能休息会儿了。” “本来只是借宿一晚,却碰见了个极为古怪的姑娘,生得倒是好看,我问路,为何她却不搭理人?” “虽然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村子的人还算热情,尽管这群人的热情有九成都是冲着我的荷包来的。” “十月二十日,我向隔壁的大娘讨了食材自己做吃食,又看见那位姑娘,提起这个话题,大娘却对她跟避之不及似的,紧紧的闭上嘴。” “我对她的事迹倒是很感兴趣,苦于无缘,只知道个名字,她姓叶,叫叶微澜。” “今日躺在落满梨花的草坪下小睡,猝不及防与树上的人撞上,居然是叶微澜。” 符珏顿了顿,他狐疑的想,怎么越看越不对劲,这不会是一本恋爱日记吧? 果然,接下来日记中以自嘲的口吻写道:“果然,伟大爱情的开端往往是狗血且通俗的。” 直到看到这里,符珏才惊觉,这居然是一篇倒叙形式的日记。 “后来我从旁人口中得知,微澜是个哑巴。我知道他们的心思,可那有什么关系,她不需要开口,我会连同她的一份,诉说心悦之情。” 少年人的情感总是轰轰烈烈,澄澈而炽热,令人心血沸腾。 当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就像所有话本子里说的情节那般。 符珏眼睁睁看着日记的持有者做出了对他一生影响重大的决定。 “家族的环境并不适合微澜生活,我决定放弃继承者的权利,带着她退隐山林。” 符珏又翻过一页,他知道这个过程必然很难。 面对家族的施压,故事里的主人公态度始终坚决,他已经放弃了所有,和无父无母的微澜拜了天地,待在小村庄里过着平静温馨的生活。 若结局只写到这里,便算得上是一个美好的、追寻真爱的故事。 但翻过末尾的一页,符珏的瞳孔颤了颤。 第200章 故梦一场 少年一目十行,快速掠过了日记的大略内容。 最后一页缺失了大半,猝不及防,戛然而止。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震惊,只因为日记的最后一页,署名是符轻秋。 却是他父亲的名字。 可若这本日记是出自符轻秋之手,字迹为何是对不上的? 符珏捻着缺失的残页,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父亲...” 他的心里渐渐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若真如故事中所说,符轻秋是如此深爱他的母亲,又怎么会把这本记载着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的日记给留在荒村中? 蓝焰摇晃了片刻,倏然灭了。 视野重新变得黑暗,符珏定了定心神,却见一阵刺目强光袭来。 待他把遮掩的手拿了下来,周遭的环境又变了一通。 符纸现,少年警惕的环顾着四下周围,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十五年前的村子。 灵媒村的景色当然是很美的。 它背靠一座桃花山,村口依然是那株大槐树守着。 春天来临时,桃花便温柔的开满了枝头,放眼看去,漫山遍野都是惹人眼的粉色。 再待到春风一吹,特有的桃花香气能飘至十里外,沁人心脾。 如果风景不好,符轻秋也不会在此地停留许久。 符珏的警惕心是在看见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彻底破碎的。 在密密的桃花林中,有一对普通的夫妻正摘着枝头的初盛桃花,商议要将这些花藏进酒里。 他低头,目光温和,投向含笑的女子。 “听说民间的女儿红都是为了女儿出嫁那一天准备的。” “我们也来试试,至于剩下的桃花瓣便做成鲜花饼。” “待到十年后,二十年后,上好的桃花酿便成了。” 叶微澜歪着头,用手势比划道:“万一不是女儿呢?” 那女儿红岂不是白酿了。 二十岁的符轻秋虽然身形清瘦,比不得寻常男子健壮,但举手投足间颇有君子之风,容貌俊秀,气质也是上乘。 符轻秋苦恼的想了想,很快松开了眉头。 “就算没有女儿,儿子娶亲也可以拿出来待客。” 他怜惜的为叶微澜拂去脸颊旁的碎发,用柔软的绢布拭她额头的汗。 忽而转了眸,看她日渐大起来的肚子。 “若真的是有女儿,便给她取名为符桃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叶微澜生得极美,一身白裙衬得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此刻的她轻轻点头,便是满意的意思。 女子笑容温婉而甜美,浑身都散发着柔软的母性光辉。 叶微澜侧眸回望她的夫君,两只手快速比划,“要是个男孩…便叫符珏吧。” “符珏?”细细回过未来,符轻秋珍重的点头:“此名甚好。” 目睹了二人之间的一切,站在远处的符珏已经僵硬得骨血冰凉。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他的母亲。 他下意识的抬了抬脚,又忽然的后退回来。 流羽说的对,符珏有时候真的是个胆小鬼。 幼年的符珏流落在外的时候,被人群殴的时候,饿到去翻垃圾桶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素未谋面的母亲把他温柔的抱起来,给他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 母亲的身上一定有能让他安心的魔力。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符珏却迟疑不决。 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人出现在眼前,少年青涩的心头震了震。 他的脚步太沉重,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无法前进半分。 少年一声不吭,他垂下头攥紧了拳头,决定继续看下去。 远处的二人对无形的注视毫无察觉,黑夜来临。 他们将一罐桃花酿埋在最大的桃树下,期盼未来的生活能如这桃花一般繁盛如春。 现在的这一切看起来太美好了,就算是假的,符珏也宁愿它能长久一些。 因为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过去的事情。 * 等到摘完桃花时,场景又是蓦然转换。 符珏忍着反胃的情绪,不适的抬起头,继续观察。 这次叶微澜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灵媒村,符轻秋也不在她的身旁,也就说,她是独身一人。 而且她手中再没有带着那个花篮…看样子,时间又跳过了一段。 符珏掐着手心,心底莫名发紧。 这样太危险了。 他再一次注意到,而她的身后,正是风鸣宗疑心了许多次的参天槐树。 却见叶微澜不慌不忙的走到那棵槐树下,她叹了口气,絮絮的对着槐树说了些什么。 符珏动了动耳朵,无奈根本听不清,想来这也是境中的限制。 待叶微澜说完话,她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那村民视线古怪,哪怕站得很远的符珏都觉出了不对劲,渗人得慌。 叶微澜似乎还沉浸在忧愁的情绪里,头也不抬,步履匆匆的与那人擦肩而过。 眼见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视线内,符珏心中微滞,正想跟上去,场面再次发生变化。 “……” 少年的眼睛还未恢复光明,对话已经闯进了他的耳中。 声音太熟悉.,符珏已经断定了是那个诡异的老村长。 另一个声音带着点傲慢与无所谓,哪怕比记忆里的声音年轻上许多,符珏却还是辨别了出来。 那是符家的上一代家主,也是符轻秋的父亲,他名义上的祖父:符继成。 一瞬间,旧日的种种不堪过往仿佛被人放了闸门,如洪水般泛滥成灾。 少年原本还算红润的唇色霎时苍白得毫无血色,从指尖开始,控制不住的痉挛蔓延到全身。 片刻后,尖锐的虎牙陷入唇肉,浓郁的血腥味从齿间溢出来,这般刺痛换来了短暂的清醒。 符珏的额头已然浸出一层汗珠,身处春日暖阳,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窖。 “我已经让人把符轻秋引开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人已到中年,符继成并未发福,他看起来儒雅随和,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寒。 说着,他把桌面上一个金镶玉的盒子往老村长面前推了推。 他想买凶杀人。 符珏的心就那样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装的是金银珠宝。 老村长没有第一时间收下那盒财宝,而是反问:“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年轻人两情相悦也是正常的,倒也不至于这么狠心。”他沧桑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慈悲。 符继成冷笑一声,“她配吗,一介孤女,还是个哑巴,我们符家世代名门,家主娶的女子也必然是身世显赫之人!” “可这丫头好歹也是在灵媒村长大的…”老村长搓了搓手,似乎有些不忍心。 虽说叶微澜并不讨喜,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如今却要他下杀手,又是一尸两命,实在是良心有愧。 符继成已经失去了与普通人沟通的耐心,他摆手,“不必再说。” 又是一盒珠宝被砸在桌上。 这次盖子没有被关上,露出了里面的玉器银饰,珠光宝气,瞧上一眼便知道煞是贵重,连寒酸的室内都因此占了几分光亮。 那是哪怕老村长土里刨食几百年也赚不到的数目。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睁大了眼睛,没有犹豫太久,他艰难的道:“为了全村的发展,我会做出决断的。” 人面兽心。 明明是为了一己私欲,偏偏还要装的如此冠冕堂皇,深明大义。 他的做派实在令人恶心,符珏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怒气,正欲动弹,感受到幻境对他的压制,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了他的心间。 他就只能看着,做一个看客,其他的,什么都做不到。 在纠结的苦痛里,时间一点一点的前进,符珏的身体在慢慢变小,从一个身姿卓雅的少年,变成粉雕玉琢的孩童。 现下他只能盼望符轻秋早些识破计谋回来,因为叶微澜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产期将至。 * “小宝,娘给你针织了一些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叶微澜明明不会说话,可符珏就是听见了。 当她在抚摸自己肚子的时候,那些柔和充满爱意的话语便传到了小小的符珏脑海里。 身高缩水的符珏无奈,只能踩着凳子去看石桌上的织品。 叶微澜的织艺很好,婴孩能用得上她都缝了出来,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散不去的忧虑。 她的手心攥着一顶栩栩如生的虎头帽,符珏知道她在思念远方的符轻秋。 他又沉默了下来。 叶微澜的生活其实很枯燥,除了基本的劳作,剩下的时间里都在对肚子里出生的孩子说话。 就这样,符珏麻木而恍惚的跟着她过了好几天的平静日子。 无人知晓,日记里残缺的、被抹去的一页渐渐重现。 * “微澜,你可有悔?” “微澜…无悔。” 符珏再次睁开眼,满目的红色刺得他眼眶生疼。 正是深更半夜,叶微澜的屋子起了很大的火。 因为叶微澜的古怪,村子里的人都让她把房屋迁到了后山的桃林中,因此当火势一道蔓延开,满山遍野都是映日红。 可想而知,一个怀着孩子的妇人,行动不便还无法呼救,便是注定的死局。 “不…不要!” 他听见自己撕心裂肺,但又青涩稚嫩的吼声。 连符珏自己的周身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无论怎么掐出灵决,一切都只是徒劳。 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他几乎快忘记了这只是虚假的过去。 “来自未来的人是无法改变既定的过去的。” 红色刺痛了少年的双目,他冲进火里,看见叶微澜只来得及看一眼襁褓中的婴儿,便将婴儿往前尽力的推。 生产过后的妇人还没养好便元气大伤,她的身下涌出大片大片殷红的血,颜色鲜艳,竟是胜过后山所有的桃林。 符珏屏住了呼吸,想离她更近一些,一截从头顶掉落下来的木头横在二人中间,形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烈焰沟壑。 “为什么…”小小的少年哑着嗓音,双目猩红,“让我看到了,却不让我改变。” 故事的结局,叶微澜会随着这桃林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连同她亲手绣好的虎头帽。 “身为鬼狐的后代,叶微澜的体质本不该如此孱弱,可鬼狐祖上时常行走阴阳轮回,难免背负了形形色色的诅咒。” 符珏猛然回头,他又回到了灵媒村的村口。 那棵古老的槐树晃动着枝丫,竟是在对他说话。 “所以鬼狐不能有孩子,一旦产子,她的孩子便会快速夺走叶微澜的生命力和灵力,就像昙花,盛开后便立刻香消玉殒。” 听那槐树所说,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感觉传递到了符珏心中。 是充斥满心的酸涩与自责。 符珏已经无暇去思考槐树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了。 “所以,是我的出现害死了母亲?”他低低的问出声,原本充斥着火焰的空间已经变得纯白,更像是在质问自己。 恍惚间,槐树叹息了一声。 “无论如何,你都是在我们的期盼中出生的孩子啊…” “小珏,阿娘永远爱你。” 虚影中,叶微澜冲他弯唇,那双虚无的双手捧起了符珏的脸。 就如他曾幻想的那样,母亲拥有长长的青色发丝,像是晃荡的海洋里的一叶孤舟,笑起来像是春风拂面,美丽温雅。 甚至比他所有幻想里的母亲还要好上千百倍。 符珏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不知何时,一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了来。 叶微澜怜爱的摸了少年柔软的发顶,她问,“小宝,知道你名字的寓意吗?” 少年含着泪眼,怔愣得不知所措。 他知道,但并不完全清楚。 “珏”字有才行高洁、品德高尚之义。因为“珏”字音同“决”,所以又意为坚决、坚定。 寓意孩子将来能够成为有毅力、有决心的人。 符珏以为这是父母对他的期望,却不想叶微澜听到这话,笑出了声。 “我们啊,只想你平安快乐,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贯以如此沉重的期许,未免太不公平了。” 在符珏疑惑的目光里,叶微澜娓娓道来:“珏字还有一义,寓意珍贵宝贝。” “小珏,你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贝,我们从来没有抛弃过你。” 第201章 叙旧 自符珏长到能懂事的年龄,听得最多的一句评价便是,“你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那些大人说:“听说他爹娘都没了,囡囡离他远点,说不准还是个丧门星!” 那些小孩说:“小叫花子,谁让你跟我们说话了?” 天空阴沉沉的下着大雨,小小的少年赤脚蜷缩在街角。 路过的人对他投来古怪而嫌恶的眼神,指指点点。 这世界从来不缺对弱者的恶意。 哪怕不记得,一开始的符珏也是有人教养的,一个山野莽夫捡走了这个尚在襁褓嗷嗷待哺的孩子,次年便死于猎诛的手笔下。 符珏在猎诛的看管下接受了一系列的人体实验,在濒死之际觉醒了血脉,险之又险的逃了出去,拖着残破的躯体来到了一处小渔村。 这般孤单而黑暗的日子重复过了许久,符家的人便上门了,符继成露出和蔼可亲的面孔,对着少年伸出宽大的掌心,他说:“来,跟祖父回家。” 那个时候,符珏真的以为他找到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所以他回到了神州,对上了符家分支的孩子,有钱人的孩子见的世面多,连折磨人的法子也比之前那些人要有趣得多。 那年符珏五岁,开启了新一轮的噩梦。 也就是那时起,被扔在枯井底三天三夜的符珏饿到啃嗜自己的血肉,等他被人发现时,心中萌发了一种对金钱的渴望,近乎执念。 少年用自己的全部做赌注,祈求神明的注视。 神明没有对他投来视线,却让他找到了道,那些老妖怪也未必能入的道。 回忆暂时停止了。 原以为曾经的伤疤已经愈合,可一但有人撕扯开表面的遮挡,便会鲜血淋漓。 符珏的眸光凝了凝,“母亲,还痛吗。” 叶微澜恍神,看向隐藏在袖袍中的手臂,那里有一条在烈火烧灼中蔓延不绝的疤痕,正是被木头所压倒的。 “不痛,”她叹息一声,心疼的看着符珏:“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 “若不是因为出生的那一场火灾,想来你的身体也不会这么差。”往事涌上心头,叶微澜竟然觉得愧疚。 但在符珏看来,她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符珏抿了抿唇,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母亲,…你不该把我生下来的。” 若不是因为当时的叶微澜怀孕了,体质骤然下降,她至少还有逃跑的力气。 符珏性子执拗,一定是随了符轻秋。 叶微澜很担心他钻牛角尖,她语气急促的道:“傻孩子,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已经做好了为你付出全部的准备,我并不知晓什么血脉,我只知道你是我们的宝贝。” 她只是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全部。 可符珏始终沉默,叶微澜的眸光颤了颤,反问他:“还是说,你现在的生活并不开心吗?” 不开心吗? 符珏扪心自问。 在风鸣宗的日子里,他体会到了家一般的温暖。 没有冷漠,没有欺压,没有嫉恨。 无论是遥远的雪原风景、漫天飞舞的银杏叶、青州春天的雪、一起看过的海上日出,和伙伴一起夺得胜利的喜悦,这些都是无法轻易被抹去的记忆。 不是的。 符珏否定的摇头。 “看来你已经有了答案,我很高兴。”知子莫若母,叶微澜从他的神色窥出了全部,她放心的微笑起来,煦和温暖,如遇春风。 “抛开别的不谈,我希望你能快乐平安平淡的过你的生活,不要沉浸在仇恨和伤痛里。” “你已经拥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友情不是可以轻易放弃的东西。 “而且…我没看错的话,你很在乎其中的一个人吧?”说到这里,叶微澜极不稳重的眨了眨眼。 闻言,符珏猛然抬起头,他向来淡定的神情显露出不易察觉的紧张,“母亲…她性格很好。”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越是逃避的人,越对小太阳般的性格无法抗拒。 哪怕是深陷于泥沼,隐没在黑夜的癞蛤蟆,也不会讨厌唯一的阳光。 尽管太阳一视同仁的照常升起,但那曙光的的确确的照到了他的身上。 面对符珏的焦虑,叶微澜笑而不语,只是安静的听着符珏的诉说,等他彻底停了下来,她说:“好孩子,有他们陪着你我便安心了。” “你不用自责,我从未怨恨过你的出世。” “小珏,你看见为你缝制的虎头帽没有,那时候我真想看你戴上啊。” 她纤细的手穿过少年的发丝,轻抚发顶,语气怀念极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小珏真是越长越可爱了。” 符珏窘了窘,他怎么也跟可爱不沾边吧… “可惜,没办法再看你成长了。” 这句话一出,符珏便迅速抬眸,那片本来平静的黑海掀起巨浪,波涛汹涌。 尽管已经猜到了结果,他仍然难以接受的看着叶微澜。 人鬼终殊途,他们注定是要分别的。 叶微澜的口中说着类似告别的话,眷恋的看着她错失心爱的孩子十五年。 看着看着,她不由得潸然泪下。 终于,那双温暖的手掌贴上少年稚嫩的侧脸。 叶微澜俯下身,神情严肃,“答应娘,你会好好的长大,好吗?” 符珏怔怔的看着母亲,哪里还能说出半句否定的话。 他尽力压住喉头的酸涩,眼眶泛红,还是用力的点头:“好。” 叶微澜眼含笑意,拥抱了那个曾经经历一切苦难的少年。 在怀抱中,她的身影渐渐定格,符珏的耳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阿娘……” 符珏本想做一个懂事的好孩子,不让叶微澜带着遗憾离开,不让她再有任何留恋,可是符珏失败了。 最后,少年惊慌失措的声音跃过了那个开满桃林的属于春天的山野。 恍惚间,叶微澜的手仿佛又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她的声音空灵地破碎。 “不用害怕,阿娘会一直看着你的。” 自由的风是不会被困住的,除非作茧自缚,而叶微澜不想让自己这个已逝之人成为他的牵绊。 第202章 槐树的身份 符珏从幻境中跌落,眼尾染着刺眼的红,他再次回到了那片桃花林。 只是现在盛景不再,徒留满地荒凉。 故地重游,难免触景生情,连带心脏那处也翻起阵阵绞痛。 符珏垂眸,声音毫无波澜,“这笔账,我会一一清算,替他们报仇。” 待少年再次抬起头,脆弱的神态已然消失。 化了形的槐树妖已然跟在他身后,听着听着,它有些傻眼了,“什么他们,不是只有她吗?” “要我说,叶微澜讲的没有问题,你这崽子应该养精蓄锐,报仇没有问题,但别太激进,毕竟符家根基很深,不是你们这些毛头小子能轻易动摇的。” 它絮絮叨叨的说着,这副模样像极了符珏所熟悉的一人。 冷不丁的,符珏忽然开口:“父亲。” 长篇大论被打断,槐树妖顿了顿:“…你在叫谁?” “爹,别装了。”少年转过头,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 槐树妖沉默了很久,它说:“你搞错了吧,我不过是个老树妖,怎么会有你这么大个儿子?” “而且你爹不是在青州吗?” 符珏步步紧逼,目光灼灼,“你怎么知道我爹在青州?” “管叫我崽子的人,这世界上还未出现过第二个。” “这么多年了,你还想隐瞒什么?” 见槐树妖迟迟不肯回声,符珏又往火上添了一把油。 他一语将隐藏多年的真相道破,“我真正的父亲,大抵也已经死在了那些人的谋算中。” “虽然我从未与他相处过,可是从那些幻境中,我知道他有一手名家的上流好字,风骨强蕴。” “而你的字迹不仅与日记中的对不上,还歪歪扭扭…” 就和初次拿笔的越九青差不多的狗爬式字体。 一个又一个破绽被符珏说出来,槐树妖的身体僵硬的得发直,它的唇干涸的裂开血缝,是灵木因为缺水而体现出来的体征。 好半晌,大妖怪才颓然的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声音沉闷:“是,他们都是我。” 槐树妖知道一切终将迎来了结局,他终于选择不再隐瞒,整个妖却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槐树通阴灵,叶微澜是冥界流落在外的鬼狐。” “我是叶微澜亲手用鲜血浇灌才生出灵智的妖怪,一切都是为了报恩啊。” 妖怪循着久远的记忆慢慢开口,“那天夜里,我在村口被火声惊醒,看见后山的屋子。” “可我初初修炼成型,走起路来甚是笨拙,因着限制也只能离开村口半个时辰,待我赶到时,只能看见你。” “我之前并不知晓有人要害她,可是叶微澜于我有恩,我便花了五百年的修为摆脱限制,悄悄地带着你下山,藏进更远的山林。” “只是没想到,一年后又来了一群人,他们杀烧抢劫,将身强力壮的人全部掳了去,我因为功力还未恢复,一时不敌,差点被打回原型。” 说到这里时,槐树妖的神情忧郁,它几乎不敢去看符珏的神情。 “我死里逃生,修养了大概七年,才勉强找到你的音讯,将你从符家带回青州。” 至于中途的那些苦难,大多都被妖怪抹去了。 符轻秋,不,槐树妖目光躲闪,不肯去看瞧它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 听着听着,符珏的气息沉寂下来,“所以...灵媒村的槐树妖是你,收养我的山野莽夫是你,把我从符家带出来的符轻秋是你,养他到十四岁送他到风鸣宗锻炼的父亲也是你。” “对,你很聪明。”槐树妖化形后的真正容貌平平无奇,五官像是胡乱拼起来的,又像是从别人的脸上生搬硬套来。 他的脸甚至称得上丑陋。 槐树妖看着光风霁月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自卑。 可是符珏的心底涌起了酸涩,眼眶有什么东西将要落下来。 符珏知道,初次化形,槐树妖本来可以用灵力塑型,想要什么样子都有。 可是他急着去救人,只能从他见过的人里找一些眼熟的凑合用,从此一生便定了型。 “小珏,我并没有恶意,只…只不过是为了报恩。” 说完这些,这只笨拙的妖怪连身形都佝偻了许多,它大概觉得,见过自己的真面目,符珏不会想要这么一只丑陋的妖怪做它的家人。 槐树妖失落的想要转身走了。 但是符珏叫住他,“等一等。” 少年一字一句的道:“养恩生恩都是恩,我既然唤你一声父亲,你便就是我的父亲。” 如果真的是为了报恩,新生的妖怪冒出脱水的风险把符珏从火海里捞出来,为他抗下猎诛的攻击差点死去,他早就还完了叶微澜的恩情。 槐树妖抖了抖头顶的叶子,它仓惶而怀疑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可是我长的的这么丑,我甚至都不是人类。” 符珏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孩,他是天之骄子,是冉冉升起的明星,不应该因为他的出现染上污点。 符珏的眉头皱紧,又松开,声音坚定。“不管你长什么样子,哪怕你是妖怪,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少年的手臂搭上了槐树妖的肩膀,“阿爹,我很幸运。” 扮演了符轻秋许多年,槐树妖知道他从七岁起就自诩大人,不愿这么亲昵的称呼他。 “符珏有两个父亲,一个给了他降生的机会,一个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吧。”符珏深深地叹气,询问它。 扮演旁人许多年,槐树妖差点迷失了自己,它想,它的确是自愿的,乐在其中的。 “名字,我没有名字。” 槐树妖迷茫的摇头。 世人皆知符轻秋,无人知它槐树妖。 符珏一怔,很快道:“那从今日起,你便叫符轻槐了。” 已经知道事实,再叫同样的名字,对符轻秋,还是槐树妖,这都是不公平的。 符珏取的名字很简单,大妖怪却念了两遍,它笑着说:“符轻槐,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许多年前,为了养活符珏,纯白的妖怪成了他的家人,离开了故地;许多年后,还是为了符珏,自卑的妖怪成了他的家人,留了下来。 第203章 幽州到达 “那些人想要借着这个地方击溃你。” 毕竟是生长在灵媒村许多年的妖怪,当故地被瘴气入侵笼罩,他立刻心有所感,干脆将计就计,将当年的事情真相揭开。 “你的父亲与叶微澜死于三月初一。” 万般都是命运捉弄人,符轻槐叹了口气,“若是符轻秋泉下有知,应该很欣慰能看到你长这么大。” 符珏心情复杂,僵硬的点点头。 他知道自己是在期盼中诞生的孩子,也知道父母是爱他的,他应该感到幸福,可是为何说起这些,那颗心脏仿佛浸泡在苦莲里一般。 …明明是高兴的事情。 “为什么会那样苦涩呢?”少年的喉头滚了滚,脸色苍白的转头,想要从大妖怪那里寻求答案。 这么长时间过去,妖怪早就不是连给孩子喂奶都不会的毛头小妖了,他幽幽的叹息一声,“跟我来吧。” 符轻槐头也不回, 是一坛被封存了十五年的女儿红。 这大抵是符珏的父母在尘世间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符轻槐抱起那坛沉沉甸甸的酒,抖了抖表面的灰尘,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双手将酒递给符珏。 “拿走吧,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待符珏接过那坛女儿红,整片秘境便轰然的晃了晃。 他掀起狭长的眸,眼前的风卷过一片粉色的花瓣,渐渐的飞出视野内,飘向更远的未来。 顷刻,地动山摇,幻光流转,那些虚构的景象即将崩塌。 秘境的核心居然只是一坛酒。 这坛平平无奇的女儿红里藏着一对新人对未来的期盼与希冀,也藏着深深的执念与遗憾。 最后的最后,妖怪深深地望了符珏一眼,“那场大火后,他们将叶微澜的全部财产洗劫而空。” “之后符轻秋回来了,他把整个灵媒村的人都杀了,自己也受了重伤,最后与这片桃林一同死去。” 家破人亡的符轻秋怨气太重,只剩一缕元神漂浮在这片土地,却被猎诛盯上加以利用,如果那日遇见的不是符珏他们,接下来便会有更多无辜的人丧命于此。 而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符珏忽然急促的唤了他一声,“爹,你要去哪里?” 妖怪看得出少年眼底的无措,他失去的太多,远比不上得到的东西。 于是符轻槐颤颤巍巍的抹了一把眼泪,给符珏打了一剂强心药:“好崽,放心比赛啊,我会在青州等你回来。” “等你功成名就,我们一起游遍大江南北啊。” 大妖怪笑意盈盈的挥了挥手。 “嗯,我会的。”少年低低的应下声来。 符珏知道,出了秘境,再多的脆弱都会被他埋进心里。 所以当他迈出第一步时,现实稳稳的着落。 比迟鸢的动作更快的是她的声音。 同伴回来了,少女显而易见的开心起来,开心里又藏着浅浅的担忧。 “你终于回来啦,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迟鸢下意识拉着符珏查看他的周身,很好,衣衫完整,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都正常,也没有血腥气。 她放心的收了手,符珏出来的那一瞬间,秘境便消失了。 越九青就像一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然灯不紧不慢的跟在狼崽的身后,慢慢把符珏围起来。 好容易才从几小只的包围里插了进来,陆舟多余的问了一句:“幻境对你的身体没有影响吧?” 符珏摇头,“没有的。” 看着同伴们叽叽喳喳的问话,还有那些关切的目光,被簇拥在中心的符珏蓦然失神,原来自己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幽州遥远,霜停宗怕赶不到路,幻境一破开便上了飞舟,急匆匆的走了。 “人没了,奇怪,村子也没了,很奇怪。” 难得思考,越九青却百思不得其解,就算那些村民都是死的,至少有留个废墟吧? 可这荒郊野岭平平坦坦,什么都没有,站在飞舟上一眼看过去满目荒凉,竟是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符珏心下万分了然,十五年前的灵媒村早就消失在大火里,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什么都没留下。 他没有说话。 此刻,迟鸢却走了过去,一言不发的拉着符珏走到飞舟偏僻的角落。 上升的汹涌气流扬起二人的发丝,彼时黎明将至,云霞红粉漫天。 少女从袖管里抽出了一卷卷轴,“给你。” 迟鸢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会觉得画中人很熟悉。 符珏明明是那两人的结合体,他继承了父亲的温雅气度,也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容貌。 那是他父母的画像。 符珏又是一愣,收下后轻轻地道了声谢,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卷轴。 迟鸢盯着少年的耳垂处,那里空落落的,然后猛然回过神。 她差点忘了,“这是信物,也还给你。” 原本冰凉的青玉坠已经染上了她的体温,落到符珏的手心时,依旧保留着温热的触感。 若是之前便罢了,可从幻境中出来,再看见这信物,符珏便想起了那些杀孽,他烫手般想要逃避。 迟鸢强硬的把青玉坠塞进他紧紧合拢的掌心,“不一定要杀杀杀,你若是觉得符家不好,可以试着凌驾之上,取纳他们,把那些腐朽的钉子一根一根拔出。” 她的话指向明显,符珏怔然...原来迟鸢什么都看出来了。 他慢慢松开手,看那青玉坠在朝霞的映衬下透明青葱,反射出一束璀璨的光束。 栏杆的那边,迟鸢还在絮絮的说着话,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她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大家都很担心你啊,有困难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不要总是一个人扛着。” “符珏,你要天天开心。” 说罢,迟鸢忽然踮起脚,猝不及防的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很快,第二只手落了下来,肆意的凌虐他原本顺滑的发丝,不过片刻,符珏的头发就炸了毛。 符珏回神,恼道:“越九青…!” 这般粗糙的手法,除了越九青还有谁? 符珏忍无可忍的转过头,指节捏得嘎嘣嘎嘣响,然后便抓到了一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然灯。 差点忘了这个混世大魔王了,他磨了磨牙,“……占便宜占够了没!?” 然灯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试图狡辩,“我又不是故意的。” “再说,迟鸢能搓,我怎么就不能搓了?” 瞧着这家伙越说越来劲了,符珏从唇齿间溢出几声冷笑,没和他辩论其中差别,拳头落在他的肩膀上。 男孩子一旦打架起来,场面就是相当混乱的。 单纯的狼崽已经学会了趁人之危,越九青手疾眼快的摸了一把符珏已经乱成狗窝的头发。 他呆呆地缩回手,没搞明白:“也没有那么好玩啊。” 怎么迟鸢总薅他头发玩。 说完这话,少年回眸,便对上了一双幽幽的黑眸。 …于是越九青也被迫加入了混战中。 至于迟鸢,这位战争的导火索,则是成功隐身,和君翩翩拉着小手跑回房间玩去了。 “给他们也留点空间吧。”她这样对君翩翩说。 第204章 我想开了 等到三人只凭借单纯的体术打完了一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几个少年都累极了,然灯和越九青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地上,符珏还要分出神来盯着越九青不要暴露本性,像小狗一样吐出舌头散热。 蓦然,然灯忽然跃起,双臂撑在背后,少年扬起下巴,精致的脸颊淌下一滴晶莹的水珠,又被他肆意的用袖子擦去。 他吐槽道:“你的体术好差啊。” 符珏坐姿还勉强看得过去,他微笑怼过去,“这方面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难道说,你想用灵力跟我打一打?” 闻言,然灯连连摇头,“那还是算了。” 符珏太擅长迷惑现实与梦境,只要他想,完全可以精准计较灵力的使用,和这样的聪明人打,实在困难,也太累了点。 说着说着,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相看相对双双无言。 良久,久到风都停了下来。 然灯慢慢呼出一口浊气,仰望头顶碧蓝的苍穹,他斟酌着开口:“符珏,不管你之前有什么念头,想过什么,都给我放心下来。” 说到这里时,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我们还活着,只要还没死,就不需要你一味的付出。” “你…你不用那么逞强,也稍微把后背交给我们吧。”他难得坦诚,别扭的诉说着自己的关切。 他们出生入死又并肩作战,然灯也不是天生冷血的人,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乎。 符珏怔愣地偏过头,却只看见然灯弧度优美的侧脸。 缓过来的越九青亮了亮眸子,“打架我最擅长了。” 他还是那样认真的说着自己的话,符珏不由得失笑,“我知道了。” “从来没有单项付出这种事情,你到底听见没?”然灯完全不想听他模棱两可的回答,符珏身上的意外发生得太多。 在雪原、在寺庙、在黑市、在灵媒村…他的身上总是透露着孤寂的苍茫感。 符珏终于没有避开话题,他的声音清润而明朗,“你们很好,我想…” “你想……?”越九青疑惑的重复着他的话,他已经放下了宽大的帽子,两只耳朵难得透气,此刻柔软的跟着微风晃动。 少年慢慢勾唇,“我想好了,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不管以后是怎么样,我会和你们一起走下去。” 远方还有温暖的家在等他回去,有真正关心他的朋友陪着他,少年心中那片暗色的天空终于褪去了阴霾,不知何时,曙光早已经照了进来,浸满了他的心间。 “谢谢你们。”符珏诚恳地看着然灯的眼睛,还有越九青。 然灯舒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谢,你太客气了。” 眼见符珏终于放弃了牺牲自己的大义,他高兴还来不及。 越九青神情坚毅,将右手放于胸前,“后背,有我在,你放心。” 少年微笑起来,“那就一起去看神州的花火大会吧,等我们赢了奉天联赛以后。” “好,那就一言为定。”然灯的眸光闪了闪,他喜欢烟花,喜欢热闹的世界。 “一言为定。” * 等他们离开了这里,符珏仍旧吹着风,少年单薄的背影靠在细细的栏杆上,头也不回。 江漓抱着手臂,脚尖无声无息的落了地,他懒洋洋的道:“就这么许下承诺,你的伤没关系吗。” 听见那道极其相近的音色,符珏回过神来,“是江悬师兄告诉你的?” “不是,他的脸色太好猜了。”江漓摆了摆手,走到他的身边。 符珏苦笑了一声。 他想,他大概真的舍不得离开了,前方明明是一片唾手可得的繁花锦簇,他是个贪心的人,友情、亲情、名誉…他都想要。 “无法实现的承诺,就不要轻易许下啊。” 江漓越来越瘦了,手腕空荡荡的袖管灌进来了好多冷风,他的话里意思意味深长。 “未来的定数谁都不知道,至少要等赢了以后再说。”符珏微不可闻的凝滞了片刻,故作轻松地道。 江漓无所谓的晃了晃袖子,他双手支撑瘦削的下巴,趴在栏杆上,“等你们这群崽子赢了后,我与江悬约好要去北国看极地的极光。” “听说那里只有漫长的月色,白昼与黑夜混淆不清,人们也摒弃了时间的观念。” “那挺好的,”符珏淡淡地答:“总被困在过去是不会幸福的。” “或许吧,我还是喜欢下雪。”明明没有下雨,江漓却重新撑开了油纸伞,他已经不需要这把伞了,可还是习惯性的随身带着它。 与他活泼明媚的性格相反,江漓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符珏:“江师兄,你是在后悔吗?” “后悔什么?”少年眯着眼睛,偏头看他。 符珏定定的看着他鸢色的瞳孔,“你后悔回来了,是吗。” 一切本不该如此。 江漓语调微微上扬,机械的重复了符珏的问话,“是…吧?” 他原来表现得很明显吗。 这里太冷了,符珏搓了搓冰凉的手,往回走的同时扔下一句话:“为时尚早,师兄何不等到看过极夜再做决定?” 第205章 抵达幽州 少年微微一笑,俊俏的容貌为这头顶的苍穹添了三分晴朗明亮。 “你可知晓,祭雨那天撞见,陆舟是什么神情?”他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两个梨涡浮现出来。 符珏一怔,因为他并不在场。 江漓也不说话了。 那日的雨滴重重的砸下来,仿佛砸在两人的心间。 陆舟回眸看他,只那一瞬,江漓的心里不受控制的涌上深深的心悸。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最终,符珏也只能留下来这句话,多说无益,江漓大抵也是听不进去的。 锦水汤汤,怎敢与君长诀。 江漓不置可否的弯唇,“我不想让他们重蹈覆辙。” 这一日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谈话皆被二人藏于心间,再无人提起。 西川幽州,地处冥界与人间的交界处。 旅途奔波而坎坷,紧赶慢赶,一行人总算匆匆地赶到了目的地。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城。 长街灯火通明,却是一片白炽般的光海,遥遥看去,皆是刺目的白,连灯笼也是白色的。 街上门户紧闭,偶尔撞上一个行路的人,也是神色紧张局促,要么就是四肢僵硬,脸上发白发青。 走着走着,越九青突然打了个喷嚏,少年鼻头红红的。 符珏伸出尾指,勾了勾面前的一缕薄雾,若有所思的垂眸。 见状,然灯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圈毛领,严严实实的给越九青围上,迟鸢捻起面前湿哒哒的发丝,疑惑的问:“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冷?” 虽说春寒料峭,可也快入夏了。 自打他们入了城,温度便急转直下,反差未免太大。 陆舟看了一下时间,恍然大悟,“子时了。” “所以呢?”然灯歪了歪脑袋。 见几个孩子都不明白这其中有何典故,江漓适时出来解答,“子时鬼门大开,最是阴气深重,人与鬼形形色色,鱼龙混杂,你们可小心着,别被勾了魂儿去。” 这里环境好,阴气重,却很适合鬼修修炼,江悬眨了眨眼,没吭声。 江漓刚说话,陆舟便笑眯眯的靠过来,“噢哟,江漓,你很懂嘛。” 少年呼啦一声撑开手里的伞,笑容元气地顶开他的胳膊,“你也不差嘛,何苦来勾搭我?” 置身事外的迟鸢一眼看出来陆舟本意是想套话,或许是想了解过去的江漓经历了什么,显然,他失败了。 陆舟还想说着什么打岔,手摸到腰间的通讯玉符时,在彻底看到消息的时候,脸色霎时一变。 他作出行色匆匆的姿态,“我们快些走吧,新赛制又发生了变动。” * 这次来接风鸣宗的不是陆舟的熟人,只是公事公办的将他们带到了客栈。 当然,霜停宗与青鸾宗大概也是住在这里的。 到了门前,迟鸢和小伙伴对视了一眼,都还未明白是怎么个事儿。 直到他们跟着陆舟一股脑的钻进屋子,才见陆舟面无表情的落了座。 “他们又想搞事了?”江悬靠着椅背坐下来,他大概猜到了一点,但没有完全猜到。 陆舟的神情变了又变,终究还是说出了口:“这次幽州的赛制是争夺赛,模拟环境是——绝岭。” 江悬才将闭上的眼睛微微一颤,立刻又睁开,“哈?雨林不是废绝了吗?” 一旁的江漓的目光一寸寸的黯了下来。 不同于他们几个反应之大。 小辈们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他们面面相觑,迟鸢也傻眼了,“绝岭是什么地貌?” 江漓说:“是雨林,毒物恒生的雨林绝岭。” 这世界上,唯有一个地方,风是渗透不进去的,那便是绝岭。 绝岭环境艰苦,常年毒雾笼罩,树木高大得能遮天蔽日,在那里只有无尽的毒物混杂。 之前江漓也是在雨林中的毒,这给凤鸣宗许多人都带来了无法抹去的阴影。 几乎是听到雨林二字的一瞬间,迟鸢的面色一变,终于知道为什么陆舟的的表情那么难看,暗地里的人针对性太过明显。 那些人不断给他们施压,生怕风鸣宗真的赢了。 “之前因为雨林环境过于复杂,死了不少选手,大赛主办方已经将雨林从赛场中摘去,没想到,这次他们还是重启了。” “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下面的一点。”陆舟双指掐着太阳穴,似乎在想办法应对突发情况。 “为了锻炼选手的心态,全新的赛制中将开放看客的弹幕。” 弹幕? 迟鸢微不可闻的缩了缩手指。没有其他原因,她只是又想起了竹遥的弹幕。 越九青懵懂的问:“弹幕有问题?” 陆舟说:“我怕你们被影响心态。”片刻,他愣了愣,笑起来:“不对,差点忘了越九青你大字不认识几个。” 越九青:“……” 无法反驳,作为一只野蛮生长的小狼,他的确词汇量少得可怜。 陆舟也是过来人,知道舆论压力的恐怖,他斟酌着言论,才慢慢地说:“我知道你们年轻气盛,所以才更要注意别被那些言论带离了本心。” “有时候,没了现实诸多限制,他们便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来审判你。” 看着坐得东倒西歪的少年们,陆舟的目光和缓了许多,他加重了语气,又一遍强调,“但他们说的不重要,既然做了便不要再回头,相信自己的判断。” “知道啦!” 迟鸢率先点头,然灯和符珏也说是。 然而陆舟的心还未完全放下来,他缓缓移动了视线,语气温和:“其实我最担心的人是你,君翩翩。” 君翩翩愣了一下,很快对上他的目光,她仓促的低下头,心底五味杂陈。 见状,迟鸢捏了捏少女冰凉的手指,示意她安心。 这下陆舟心头忧虑更重了,仅仅是简单的对视都做不到,她看起来就像是会情绪内耗的人。 接下来的比赛里,面对不怀好意的揣测与恶毒,又该怎么办呢? 陆舟的眉头越皱越紧,连俊美的脸都有些变形。 正当氛围严肃得让人觉得不适的时候,迟鸢忽然“啊”了一声,她高高的举起发光的通讯玉符,“江师姐给我发通讯了。” 第206章 姐姐的责任 说是江望舒的通讯,却不尽然。 当迟鸢点下同意通讯的那一瞬间,投影仪倏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多日不见,江望舒依旧眉眼带笑,容貌美艳而锋利,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唇色红得鲜艳欲滴。 温若和夜惊雨闻夜三人乖乖地站在江望舒的背后,明明都是小有所成的修士,此刻宛如一排整齐的小鸡仔,大气不敢出一声。 江望舒此刻的心情俨然不怎么好,站在众人的视野内,沉着脸道:“鸢鸢,那个破赛制我已经听说了。” 她轻嗤一声,“真是司马昭之心。” 迟鸢点头赞同,她已经能料想到,倘若他们这次仍然拿下幽州的冠军,神州的某些人就真的要破防的按捺不住,说不定再搞个暗杀。 或者说,他们跟猎诛就是一伙的。 …等等,本来只是无意的遐想,少女眼神猛地凌冽起来,是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先是月中毒死于众人面前,扰乱她的心境,然后又是符珏的父母出现,再次消失又出现。 再然后,便是熟悉的雨林,一切都仿佛是过去的回放。 当一切都牵连起来,事情便圆回来了。 迟鸢握了握拳:“事在人为,他们难道以为全世界都是掌中任由操控的旗子吗。” 她真情实感的愤怒起来,语气态度冷然,整个人的气势竟然陡然拔高。 发泄了一通,江望舒思索道:“关于雨林的毒物,我想…这里大概有一些资料,待会儿就发给你们。” “还有资料?”听着听着,然灯瞪大了眼睛。 江望舒一挥手,闻夜师兄便哼哧哼哧的搬着一沓比人还高的纸张砸在桌面,每张纸都泛着岁月的光泽,却没有半点灰尘,看得出来主人将它保存得很完好。 “这些都是我研究出来的,每一种毒的下面都有对应的解毒配方,虽说模拟战场不允许带丹药进场,但我记得鸢鸢你是会炼丹的吧?” 江望舒将一个肯定的眼神递给迟鸢。 迟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交给我吧。” 这次绝对不会有人因为中毒死在她眼前。 “只是雨林本身就是不成熟的方案,里面的毒物哪怕是我,也并未全部见过。”说着,江望舒的柳叶眉又蹙了起来,“总之,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万事小心。” “嗯。”这次点头的不止迟鸢,还有其他四人。 大家对待赛事的认真程度又上升了一层,总不能还没到决赛就被毒蛤了,听起来未免太过悲伤。 “别的我没什么可说了,”江望舒本来不打算让迟鸢他们因为宗门的事务操心挂念,这次也只是为了送资料罢了,她翻了翻记忆里的东西,确认无误,忽然在挂断的结尾叫了一声。 “陆舟,你好生休息,怎的眼圈黑成那样?” 分明是关心的话语,江望舒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嫌弃。 像是找到了吐槽的途径,陆舟不爽的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的锅,不然我该在宗门躺着晒太阳了。” 江望舒无语,“你都晒成咸鱼了,让你出来活动活动还不乐意。” 她犀利的戳穿了陆舟哭兮兮的面具,叉腰:“再说,你的黑眼圈明明是熬夜玩论坛弄得吧?” 陆舟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虽然有江望舒的好友,可明明设置了隐身状态。 江望舒幽幽的道:“呵呵,你转发动态忘记屏蔽我了。” 陆舟:大意了。 见陆州还想控诉,江望舒手疾眼快的挂断了通讯,徒留陆舟满腹幽怨。 她的速度向来迅速,很快,对面的资料隔空传了过来。 看这一堆高到离谱的资料,然灯摸了摸手臂上的疙瘩。 越九青心有所感,和他互相看了一眼,二人俱是后退一步。 然后被迟鸢和符珏笑眯眯的抓了回来,容貌昳丽的少年露出痛苦的神色,抗议道:“这太可怕了,我以为修真是不用背书的。” 符珏想了想,打了个响指:“就当成是为了胜利做出的牺牲吧。” 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放出来,然灯完全无法反驳,立刻惺惺地垂了脑袋,无精打采的落了座。 至于狼崽,只需要迟鸢略施小计(吃的),就能安安稳稳的抱着资料啃起来。 江望舒给的资料有许多备份,毕竟是重要的东西。 所以陆舟也有幸收到了一份。 他虽嘴里说着“参赛的又不是我,给我有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的抱着资料回了房间,决定自己琢磨。 江漓和江悬也同样的收到了一份。 * 抱着无所谓的心思,本来只是无意的一翻,江漓的指尖便流连于此,动弹不得。 他转了转眼珠。 从纸页溢出了清香的气息,江漓捻了捻那页的尾处,是灵植和草药混杂一起产生的气味。 若是单纯的资料,怎么会有新鲜的药香?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页又一页的翻了下去。 可越看下去,江漓的心底渐渐泛酸。 这手稿是复制的,没有一丝改动,字字都是江望舒亲力亲为。 偶尔还能看到无意沾染的墨水和绿色的不明汁液。 他的姐姐,江望舒。 她是风鸣宗的镇派大弟子,也是修真界第一位镇派女弟子,力排众议和百年惊艳的天生剑骨谢揽厌达成平手,斩尽世间一切不义之事,那样骄傲强势的性子,为何甘愿选择了偏辅助的毒修呢。 雨林毒物成百上千,研究起来也甚是耗时。 显而易见,江望舒所做的许多许多,一切都是为了他。 直到一张白纸飘出来。 江漓屈膝去捡,却倏然静止。 那是雨林的地形图。 他大概拿到的不是复制品。 江漓能想到,在他死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借着昏暗的光晕,那个口是心非的姐姐是带着怎样的自责查阅着资料,不厌其烦的尝试,做出各种解药的配方。 哪怕就是他回来后,这雨林的资料仍然在更新,仓促的笔记透露出他离开的数年里,江望舒身上发生的全部。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白天和昔日的队友对峙,承担起没有老祖靠山的宗门大小事务,晚上自虐般反复复盘着雨林曾经发生的光景。 少年的心底忽然涌起前所未有的愧疚。 第207章 生存法则 一夜无眠。 当东方的朝阳升起时,风鸣宗的一行人面貌焕然一新。 迟鸢第一个离开了房间。 看到靠窗品茶的顷长背影时,迟鸢诧异了一瞬间,只因陆舟向来怠惰,今日居然难得起的比他们还要早。 发觉了注视的视线,青年很快转过头来,放下茶杯,随意的冲他们摆了摆手。 因为在灵媒村耽误得太多,时间紧迫,所以他们今天便要赶往现场。 听见身后脚步声,迟鸢扒着楼梯的扶手回眸。 是然灯。 少年白皙的脸色略显憔悴,迟鸢打量了他一会儿,两人一起往楼下走,“你昨晚又在研究什么发明了?” 听得出她的调侃之意,然灯也不恼,他说:“害,人生就靠那点兴趣活着,偶尔熬夜还是没问题的。” “师姐给的资料你都记住了?” 蓦然,一道清亮的音色在二人背后出现。 来者身着丹青色的长衫,肩上披着轻薄的鹤羽织,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颈项,手执骨扇,少年气质温润而矜贵,一双浓重的墨色眸子微微上挑,浑然天成的绯色落在他的眼尾。 是符珏。 “咳咳。”心虚的然灯立刻咳嗽了两声,“不是还有你们吗?” 符珏自然的走到他们身边,似笑非笑的扫了然灯一眼,“没事,在比赛开始前你还有很多时间。” 然灯愣了愣,然后不满的控诉起来:“诶?你也太魔鬼了!” “要是符珏以后去当学堂讲师,应该是最严厉的一类。”慢了半拍的君翩翩我也来了,她搂住迟鸢的胳膊,说话的模样认真极了。 “阿越呢?”迟鸢踮起脚去看他们的身后。 虽然私底下他们叫的是狼崽,但怕有心人察觉到什么,所以迟鸢明面上叫的都是阿越或者小九。 “他太困了,所以我让他待在这里了。”符珏晃了晃手里的灵器,那是他们之前用过的,居家必备的随身屋子。 迟鸢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点连瑞雪都起床了,但她还是没说话。 至此,风鸣宗的参赛队员算是齐活了。 “好,大家今天都要小心,注意稳住心态。”迟鸢满意的点头,一步三跳的下了楼梯。 下楼梯的一瞬,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压过了他们。 迟鸢还未回头,君翩翩在她耳畔已经轻语:“是…青鸾宗。” 经过飞舟那一遭,如今青鸾宗与风鸣宗的关系也是相当微妙。 以竹遥为首,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目光相接的时候,空气有一瞬停滞了,气氛忽然变得很尴尬。 自从迟云间把竹遥淘汰出赛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陨落神坛了。 既然弹幕没有出现…迟鸢默了默,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和仇人打招呼,正想直接掉头无视,便听见陆舟的催促声,“你们磨蹭做什么,主办方来催了。” “好。” 这一次没有任何停留,双方擦肩而过,迟鸢头也不回的朝着陆舟的方向飞奔去。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竹遥复杂的眼神。 “江师兄呢?”然灯怕符珏张嘴就是背书,快速的开口询问。 陆舟不动声色的道:“他们去探查幽州的具体情况了。” 话是这么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实则是在追寻猎诛在幽州留下的蛛丝马迹。 陆舟说:“这次没有办法帮你们分析对面的特性了。” 拖延风鸣宗的备战时间,猎诛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些,他的忧虑并不算少,迟鸢却道:“没问题的。” 然灯接上她的话:“就算不知道也没事,我们都不是吃素的。” 可陆舟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又忽然闭上眼,一言不发。 他的情绪实在异常,迟鸢有些在意的频频回头, 客栈离赛场并不远,只靠步行就可以。 直到临行前,陆舟又重复一遍,他的表情太严肃,昼雪与寒霜覆盖了眼底的情绪。 “记住了,一定不要被旁人的言论压迫。” 五人对视一眼,纷纷郑重的点头:“我们明白了。” 今日天气不太好。 天空忽然下起一场朦胧小雨,远处苍翠柳色青青,路上行人皆是神色匆匆。 那位领路的人更是苍白瘦弱,宛如纸片人,说话的时候很少,性格安静到沉默。 小贩们的吆喝声也近乎没有,只有呼啸的狂风刮过空荡冷清的街市,让人觉得冷到骨子里。 直到一辆华丽的马车碾压过泥尘,马儿气喘的声音打破平静,不巧,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路过跟前,眼见就要撞上了。 少女四处打量的眸光倏然定格,迟鸢脱口而出:“快避开!” 那男孩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直到鲜血从他的衣衫浸出,他才慢慢反应过来。 然而马车却并没有下来人。 只是有只手将一沓银票扔了出来,飘到那男孩的身上,算是医药费。 君翩翩皱着眉:“…好嚣张啊。” 他们对人命的态度实在蔑视。 陆舟露出司空惯见的态度,阻止蠢蠢欲动的她,“别动,这是幽都的生存法则。” 然而那男孩居然没有任何愤慨的神色,抱着那堆银票欣喜若狂,竟是拖着残破的身体离去。 马车驶过,街上重新恢复平静,唯有地面那摊鲜红的液体昭示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君翩翩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 这个世界丑恶的一面正在向他们徐徐展开。 在权贵眼里,人命是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东西。 迟鸢又看了那抹红色一眼,她想,这大概是一个没有被染上色彩的都城,就像一张沾了墨水的纸,除了白色便是黑色,单调而乏味。 约莫见惯了生死,他们的表情都很冷淡,更多的是无动于衷。 “幽都常年与隔壁发生摩擦,战争总是避无可避。” 领路的人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 不是所有都城都像江州和青州一般幸运,有靠谱的大宗门护着。 幽都便是这么一个不幸的地方。 这是一个战火飞扬的都城,生活在动荡不安的地方,群众的怨气一定不一般的大,当他们找到发泄口,积压已久的怨气便会空前的爆发出来。 陆舟的异常似乎情有可原起来。 第208章 赛场规则第一条 幽都的擂台很大,观众席上乌泱泱的人一大片挤满了。 迟鸢看到的时候很是惊讶,“我以为在战争里的国家是没兴趣观赛的。” “幽州被选为西区总赛区是有原因的。”陆舟平静的说。 “这里的文娱产业很落后,地下擂台赛却很发达。” “当人生在绝望的境地里,便需要一个渠道来发泄他的怨气,用鲜血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是最快的见效方法,所以他们不会错过任何机会。” “那幽都的统治者呢?”符珏说:“幽都沦落至此,城主与其他人都不管的么?” “几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便未曾听说过所谓的统治者。”陆舟眯着眼睛一边回想一边说,“如今更是没落,唯一称得上大头的,大概就是那个北冥家族。” “北冥?”迟鸢动了动耳朵,这个姓氏很独特,“是复姓吗?” “是呢,听说还是某个国家没落的王族。”陆舟摩挲着下巴无意般说。 陆舟对幽都很了解。 越九青早就醒了,现在严肃的说:“他们的戾气一定很重。” 迟鸢摸了摸他的头发,但是狼崽没关系,他又不认识字。 “言语攻击而已。”然灯对此嗤之以鼻,“都是小儿科,生在贫民窟我什么没见过。” 他可是从小就在流言蜚语中长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可见一斑。 迟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轻轻地松开攥紧的拳头:“比赛快开始了……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 “这里是西区奉天联赛的选点——幽都,欢迎各位前来观看,大家早上好啊!” 这回的主持人明显不是幽州人,他的言语热情活泼,本着主持人的基本道德素养,试图调动现场观众的氛围。 可说来也奇怪,底下的人虽然多,偌大的会场竟然就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声音。 等了好半天,眼瞅着没人配合,主持尴尬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打了个哈哈,快速进入主题。 “本次联赛的赛制做了大调整,选定的赛场是——绝岭雨林!” 身后的透明荧幕快速飘过雨林的基础画面。 “至于规则是,是争夺赛,若是担心淘汰得力度不够,可以伤对方的性命,将其彻底淘汰出局。”说到这里,主持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很是不怀好意。 等待在候客厅的陆舟听到这话,用力的曲起手指,“他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主持却不管那么多,自顾自的道:“再具体些,大家听说过森之星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符珏倒是说了:“森之星估计是这次比赛要伤的东西吧。” 见没人接话,主持也不觉得尴尬,他又一次提高音量,“灵修的修炼术法中常常提及十二星宿,本次比赛要争夺的便是这十二个星宿,它们将随机散落在雨林地图各个角落,由选手自己去发觉。” “接下来,还要介绍的机制是我们引出的弹幕机制!” “每一位观众都可以进入选手所在的投影房间内发表意见与看法,你们可以选择为他们提供信息,当然,也可以误导他们。” “你们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决定选手的未来,还请慎重选择。” 主持笑眯眯的念完台词,死人一般沉寂的现场终于有了动静。 幽都居民们转了转眼珠子,很快打开了通讯玉符,有所动作。 “接下来是大众投票环节,我们会根据实时排名决定选手的降生点。” “这次居然没有尴尬的亮相环节了?”然灯眼睛一亮,幽都的氛围太压抑,他还是喜欢像青州那样热闹的地方。 “他们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快点想看比赛,主动方便非常通融的取消了。”陆舟说,“以前的幽都也没有这个环节,徒留尴尬。” 这次,投票环节结束得非常快。 迟鸢还没打开通讯玉符,便猛然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天旋地转。 这是进模拟环境的前兆,迟鸢忍住头晕,骂了一句:“什么意思,提前就算了,这次都不让人看结果吗?” 不过想到其他人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迟鸢瞬间就放心了。 再次睁开眼时,少女显而易见的发愣。 【这是南区的冠军队伍?不过如此。】 【…真弱,我们地下擂台赛随便一个拳手都能把她打死。】 【凭什么是个黄毛丫头?】 【估计是宗门眼睛瞎了吧,风鸣宗早就是过去式了。】 【听说那个江漓还死在这里了,啧啧啧,真惨。】 当具象化的弹幕出现时,她才恍然大悟,这波啊,这波是实体攻击。 迟鸢知道幽都的居民不友好,但也没想到到了这么不友好的程度。 漫天的恶毒评价将迟鸢密不透风的包围起来,她被压得直接站在原地,一时间竟然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 言语可化春风拂晓,也可以是最凶残的利剑。 失去了所有的限制,他们便可以站在高处审判每个人的行为举止,宛如至高无上的神明,俯瞰众生。 “看看吧,这样丑恶的他们,也值得你花费那么多时间去守护吗?” 蓦然,一道陌生的声音浮现在心间。 不,这个声音并不陌生。 迟鸢忽然反应过来,是容愿那狐狸,现在他一定在远处看着自己。 一切都是幻境。她反反复复的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迟鸢拼命的甩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弹幕,又掐着手心尝试让自己重新恢复冷静。 她才勉强保持了镇静,大脑迅速思考起来。 果然,隔着茫茫人海,在角落里发现了这只红毛狐狸。 想起他之前的话语,迟鸢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在心底回怼:“不保护他们,难道让你把我献祭了吗?” 容愿的声音明显一哽,他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唉,这都难不倒你。” 他挥了挥衣袖,原本如同毒蛇缠绕着迟鸢的那些弹幕便化为了碎片。 “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丽。” “但是也用不着你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来提醒我。”迟鸢懒得听他吹牛,不耐烦的想要堵住耳朵。 一天天的就只知道挑拨离间。 “说来奇怪,弹幕机制是谁提出的,这么先进?” 还和竹遥的弹幕形式如此相近。 第209章 北冥有鱼 怀疑只是一瞬间,迟鸢无暇深思,因为雨林的冰山一角正徐徐在她面前展开。 这里的每一棵树木都有着上百年的年龄,树身粗壮而高耸入云,它们交错生长而密不可分,远远的看着,只剩下一片浓烈的阴沉沉的,光也照不进来半分。 迟鸢正想踏入其中,可她眯着眸子一瞧,便冷不丁的看到掩藏在森森绿意下的阴冷视线。 竟然是外界濒临灭绝的竹叶青。 雨林危机四伏,一时间她竟然有些担心起其他伙伴。 【那个森之星要如何去找?】 【应该有提示吧。】 等选手们都陆陆续续的被投放到雨林内外部,论坛的弹幕也现了原形。 只是它们都有了实体,选手们一仰头便能看见天空中飘过的弹幕。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迟鸢心头的古怪越发强烈起来。 开场五分钟,选手们各就各位。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询问:“比赛已经开始了,不是说有提示吗,提示在哪?” 没让他们多等,天空的播报声再度响起。 【绝岭雨林,当前污染度:三十。】 【本次赛制是二十四小时制,十二颗星星遍布于雨林各处,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 【它们依次对应着金木水火土雷冰风日月冥海十二种属性,有时候或许会出现在猛兽口中,各位选手摘取的星星越多,团队总分越高。】 【当前场上共计存活人数:六十人,规则介绍完毕,比赛正式开始。】 迟鸢摇了摇头,嘀咕道:“又是污染度。” 手心幻化出昼白的长剑,挥散眼前的浓雾。 迟鸢刚迈进雨林,背后便产生了深深的寒意,那股阴森感无可压制的顺着后背往上爬。 第一直觉在提醒她,这里很危险。 忽而耳边窸窣作响,迟鸢眉心一跳,立刻警惕的跳开原地。 却见正前方的草丛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那熟悉的大兜帽和围脖,还有手腕上的同队红色标识,来者不是越九青还能有谁? “是你?”迟鸢有点诧异了,不是,这地图这么小吗?开局三分钟就撞见熟人了。 说实话越九青也惊了。 很快紧接着,一旁的草丛里探出第二个脑袋,这次是符珏,然后便是第三个…君翩翩。 “…?”迟鸢挠了挠头。 符珏咳嗽一声,他的脑袋上还顶着一片叶子,真是没想到这么巧:“我们开局降落到同一个地方了。” “好好好。”迟鸢有些服气了,“关于那些星星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君翩翩熟练的占卜一番,然后失望的摇头:“我追踪不到信号,也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子。” “那就去树上找,去高处找,去水旁边。”迟鸢说,“反正是对应的各个属性嘛,说不准就在那些地方。” 君翩翩又有了一个想法:“……或者可以去自然属性最浓的地方找找看?” 符珏也赞同她的观点,“今时不同往日,只有二十四小时,我们先两人一组行动,毕竟根植越高感应到的属性越强。” 正商量了一番,越九青忽然露出如临大敌的神情,黑黝黝的眸子里带着警惕。“不对——然灯呢?” “诶?”迟鸢呆住,议论得太上头了,他们竟然没注意到少了个人。 正紧张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天幕传来熟悉的电子音:“风鸣宗然灯摘取星宿第一颗:危宿。” “…这家伙闷声干大事啊。”符珏若有所思的道。 与此同时,毫无波澜的排行榜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因为第一颗星星出现得快,弹幕纷纷扰扰。 【什么情况,那小子怎么这么快找到的?】 【运气好吧?】 【太夸张了,要不是我从南赛区追过来,还以为风鸣宗又黑幕了。】 【然灯还运气好?他撞见发癫的灵兽了,差点噶了,你们居然管这个叫运气好,分明是误打误撞吧?】 听到播报声的各个队伍脸色俱是一变。 霜停宗的连小枫比了个耶,语气俏皮而轻快,“上次输给他们,这次我们可不能落后了。” 洛纸砚不慌不忙的点头:“说的在理。” 比起霜停宗的好氛围,青鸾宗这边却即将降临至冰点。 “竹…竹师兄。”那弟子颤颤巍巍的跟在他身后。 换来的却是竹遥冷漠无情的一瞥:“叫我作甚?” 他的眼神太过压迫,那名弟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呐呐的闭上嘴。 他其实想说,上次青鸾宗不仅没拿到第一,连第二都没排上,长老们已经开始施压,若是这时候再落后,回去说不准要被批斗了。 但竹遥却没有丝毫反应,根本不想听他说什么。 倘若迟鸢还在场,便会发现这一世的竹遥比上一世还要冷漠,缺少同理心的他已经彻底将世界看做自己的玩物。 【青鸾宗的队伍怎么看起来不太和谐的样子。】 【有点吓人,溜了溜了。】 【俺也是,正好去看看北冥家的,他们可是幽都的本土队伍,听说不孬嘞。】 弹幕正插科打诨之际,忽然有人惊起。【诶我去,北冥的队伍和然灯撞上了,这下好玩了,大家快去看!】 * 此时,另一边的然灯傻眼的盯着掌心还带血的星星,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认知:“不对,这玩意明明更像个杨桃啊。” 其实一开始,少年只是倒霉的撞进了一头野兽的怀抱,花了点力气解决掉它,便有莫名其妙的一颗杨桃砸到他的脑袋上。 说起来,有时候然灯的运气莫名其妙的好。 也许是前半生太倒霉,上天来补偿他了? 他晃了晃脑袋,把杨桃,啊不,是危宿藏进怀中,如今成了领先的第一人,少不得明枪暗箭。 正思索之际,少年忽然察觉到气息的变化,他心底一沉,躲进旁边的草堆里,尽力压制自己的呼吸声。 一个少女的声音透进了密林,“阿兄,就是这里。” 借着两人高的灌木丛,然灯悄悄睁开眼睛,这一看,他不由得咂舌。 好家伙,有钱人啊。 为首的少年穿的是金镶玉靴子,外套是价值连城的貂皮大衣,比符珏看起来还要显摆,那女孩更是金银玉石挂满了一身,拇指大的珍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刺目极了。 这是哪来的少爷小姐体验生活了? 观察了一会儿,打量归打量,然灯可不打算一直待在这里,正欲潜行溜走。 那少女忽然抬眼,气势微微一变。 她抬手,流光般的水冶化作利剑,稍纵即逝,“去!” 【好好好,北冥家的也是撞上车了。】 盯着头顶的弹幕,然灯颤了颤黑星般的眸子,这是北冥家的人?说不准他们能知道迟鸢的身世之谜。 好歹是幽州的大家族,来势汹汹且人多势众,他想了想,又把星星放进内衬的心口处。 突然,一条突兀的弹幕打破了难得的平静,【北冥快看这啊,这里有星宿!】 有时候弹幕能提供很多有用信息,但是弹幕的坏处也是显而易见。 “啧。”位置被暴露了。 然灯的脸色立刻垮了下去,头一低,翻身便要化作鱼一般游走。 几乎是弹幕一出的瞬间,那水凝的利剑便穿透了少年跟前的草丛,绿叶摇曳,惊起了周围的毒虫,从万里高空掉在地面,爆开绿色的酱汁。 这一幕近在咫尺。少女手一抖,准头立刻歪得不行。 “呕。”她捂住嘴巴,反胃的挪开了视线,北冥家族的少年脸色不佳。 然灯:…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这么菜? 他未说话,北冥高便已经昂着头,神态自若,“你就是南区的冠军队伍成员?” 这个态度…有点意思。 然灯放弃了跑路的心思,挑了挑眉,坦言道:“是,怎么?” “听说风鸣宗全员天才,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全员天才?听到这个词语时,少年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然灯从来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形容自己过,因为他在队伍里并不算出挑。 前有双纯灵根(待定)迟鸢,中有大家族出身的鬼狐符珏,后面还有未来的狼王越九青,相比之下,君翩翩的能力都看起来比他有用些。 北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然灯,语意充斥着满满的嘲讽,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差点将然灯淹没。 他紧接着道:“哪怕是百里挑一的天才,整个修真界修士加起来也有数千万人,数千万里的天才那就太多了。” 而然灯,作为没有特殊灵体又无其他血脉的普通人,只凭借着灵根的根植数,显得就太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中庸至极。 哪怕被嘲讽到了这种地步,然灯的心态依旧保持的很好,少年一双眸子雾沉沉,他说:“那又如何,这终归是团队赛。” 一个优秀的团队,不是仅靠其中一人就能成功的。 沉寂已久的幽都弹幕终于爆发了。 “北冥家虽然纨绔,但好歹也是我们世家,对付一个名不经传的男孩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就是,北冥上啊,快把他拿下!” “还啰嗦什么,再不打我就投票给别人了。” “如此优柔寡断,真丢幽都的脸。” “北冥倒是动起来啊,你想当懦夫吗,再不动手我们真是都瞧不起你了。” 这些弹幕言辞并不友好。 然灯默了默,倒是看不出幽都人如此自负。 然而和为首的北冥少年一交手,然灯的表情便渐渐便得诡异起来。 奇怪,一个常年生活在战争中的都城怎么会教导出技巧如此拙劣的子弟? 然灯百思不得其解,而北冥却仿佛从弹幕中汲取了自信,狂妄的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然灯:“?” 本来只是有点疑惑,对方却错把他的表情当成了害怕与退缩,越发猖狂起来。 眼看对方就要蹬鼻子上脸,然灯嗤笑出声,“不是,逗你玩玩,还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北冥明显脸色很差,抬手便要刺他。 然灯徐徐的挥了挥手,“真是巧了,我也是火灵根。” “弹幕说你是北冥下一任家主,那我就在你最引以为傲的领域碾压你。” 北冥心底划过一丝不妙的预感,但他方才和这个人交手的时候还游刃有余,不可能有问题。 于是少年万分自信的沟通起周身的灵气,然灯冷淡的掠过他的神情,意义不明的勾唇。 “知道我的灵根根植是多少吗?” “是一百。” 说罢,少年意气风发的竖起一根手指,嚣张气焰充斥了全身:“一百是灵器的上限,不是我的。” 北冥心底一颤,还欲挣扎:“那又怎么…”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弹幕便提醒他抬走,北冥呆了呆,才怔愣的抬眸。 不知何时,他头顶那片晴朗的天边落下一串流火,蓦然砸到地面,激起一阵飞尘。 落到北冥身上时,火辣辣的痛。 “你说这世界上有得是天才,你还说我中庸,怎么就输给平平无奇的的我了呢?” 然灯习惯性的抱着手臂,不去看那人如何失魂落魄,正欲转身离开。 这一刻,弹幕骤然暴涨。 【雨落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不对,她是要偷袭。】 “雨落!”见状不对,北冥想要制止,但因为受伤,动作慢了一步。 名叫雨落的女孩已经掏出羽箭。 流光闪烁,雨落的瞳孔中反映出此刻的情景,她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死死的盯着羽箭飞去的方向。 但是很遗憾,然灯反应比箭快多了,风中衣诀翻飞,少年反手折住那箭,他打量了片刻,轻轻松松将其折成两半,扔到雨落的面前。 窥见这一幕,雨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偷袭也失败了。 “唉呀,偷袭的技术也这么差,究竟是谁给你们勇气在这叫的?” 然灯颇为无语,只是一群被惯坏了的世家子弟吗,果然,期盼北冥和符珏一样是不可能的。 “你们该庆幸的,第一个遇见的是我。” 放完话后,然灯怜悯的略过如丧家之犬的北冥兄妹,然后在一众发狂的弹幕里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第210章 天空城 然灯冷眼睨着他,正想直接将人淘汰出局。 北冥忽然拽住他的衣襟,语气急切:“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跟手下败将没什么好说的。”然灯很快皱起眉,谁料北冥露出胸有成竹的神色,“这是你一定想知道的事实。” 说罢,他立刻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吐出二字。 少年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瞳孔骤然一缩。 见他的神情恍惚,弹幕更活跃了。 【什么啊他说什么了?】 【然灯不像是会轻易放过人的性格啊。】 【嗯…可能被抓住了见不得的把柄。】 闻言,弹幕越发好奇的竖起耳朵。 可惜他们注定什么都听不到。 听完北冥悠的话,然灯慢慢抿起唇,双指弹了弹空气。 片刻,在北冥悠怀疑人生的注视中,暗绝双刃整齐的切断了旁边少女的手环。 【幽都家族:北冥雨落,淘汰。】 当无机制的冰冷播报声传遍整片雨林时,北冥悠的脸色差劲极了,“你不是说了要放过我们吗?” 然灯无所谓的摊手,“她没给我提供任何价值,而且,你说的也未必就是事情的全貌吧?” “再说了,刚才她还偷袭我,人品不可信任啊。” …北冥悠北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然灯其实是想直接了解这家伙的,但是毕竟他还维持着可怜的良知,所以还是松开了他的手环。 “下次再见的话,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 这道播报声很快传到了迟鸢他们的耳中。 见然灯没有吃亏,甚至遥遥领先,迟鸢松了一口气,并且决定和君翩翩结伴而行。 君翩翩的灵根都是水木温和,和迟鸢相性很好,在一块儿说不定有妙用。 绝岭的密林古树插入云间,遮天蔽日,宛如乌云罩顶,连视野都被覆盖。 这里的空气也不干净,细小的颗粒飘了过来。 迟鸢揉了揉眼睛,下一秒,君翩翩手疾眼快的拉住迟鸢,言语果断:“小心。” “?” 迟鸢收回悬在半空的脚,目无表情的盯着覆满落叶的地面,直到一个尖锐的脑袋逃了出来。 她呆了呆,看着落荒而逃的灵兽,君翩翩一字一句的念出它的名字。 “那是七足虫,毒性猛烈。” 其中,江望舒给的资料说的很清楚。 【七足虫与凡间的七步蛇差不多,只用走出七步的时间便会毒发全身,暴毙而亡。】 弹幕也有人在解释。 【可是那七步虫颜色与绿叶无异,实在很难察觉,当年好多修士便是中了它的毒,队伍里没有炼丹师才枉死。】 一目十行的扫过弹幕的字句,迟鸢也是一阵后怕,“是我太大意。” 要真是因为小小的失误把自己出局了,迟鸢大概会后悔好一阵子。 她一边反省自己,一边将毒物的模样铭记于心。 君翩翩还未说什么,弹幕的风向忽然转变。 【迟鸢怎么还不去死。】 【我赌这俩第一个淘汰。】 【怎么什么人都能来参赛了啊,主办方怎么想的?】 【说明南区冠军来得有水分呗。】 【她警惕之心那么差,要我说君翩翩就不该提醒她,活该和风鸣宗的那个江漓一样遗憾离场。】 他们恶毒的措辞激烈而莽撞,君翩翩只看了一眼,心中的怒火便上涌到天灵盖。 她怒声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 少女语气冷硬,毫不服软,一时间弹幕刷得更快了,言论大多都是让她们不知好歹的去死。 这些人戾气来的莫名其妙。 君翩翩简直要气笑了,却见迟鸢拉住君翩翩的袖子,她轻轻的摇头,小声的说:“他们应该都是幽都的,看我们好欺负才来找茬。” 所以没有必要和家门不幸的喷子生气。 “可是!”君翩翩有些不服气,迟鸢接下来的话彻底泯灭了她的斗志:“而且我们还在比赛。” 是啊,既然在比赛,就要专心嘛。 君翩翩回过神来,愤愤的咬着牙:“可恶,差点中了他们的奸计。” 要真因为弹幕影响了她的心态,那才是得不偿失。 迟鸢无视了眼前充满恶臭言论的弹幕,反手运起体内的第一灵根:水灵根。 下一秒,少女整个人都散发起纯净圣洁的白色光晕,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看。 君翩翩警惕的盯着周围的风声,好在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五秒钟,迟鸢慢慢睁开眼,清澈的眼瞳中碧色再现。 她玉白的指尖幻化出一滴小小的水珠,晶莹剔透,迟鸢说:“走,我们去东南方。” 迟鸢体内的海洋之心是高于水灵根的级别,而它现在却悄然指向东南方。 【不是瞎指的吧,她灵根纯度能高到与星宿产生反应?】 【一个小姑娘而已,估计是急着逞能,待会就原形毕露了。】 面对迟鸢的做法,弹幕诸多质疑。 弹幕上一片腥风血雨,见两人无动于衷,有些人倒是率先跳了出来。 迟鸢没有急着反驳,君翩翩更是没去看一眼脑海里的星图,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头也不回的往东南方向走了。 两个小姑娘虽然迟迟没吭声,但终于还是有看不过去的人探头,出言打断:【不是,你们这群人说话这么难听,打哪儿冒出来的?】 很快有人应和道:【就是,我待在迟鸢这边那么久了,本来都挺好的,突然冒出来一副满嘴碰粪的家伙,真恶心。】 【你说谁恶心,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就说你怎么了?】 他们很快吵了起来,迟鸢无声的叹息,不知为何,她对于舆论的把握方向很是敏锐。 就仿佛曾经有人仔细的教导过她,又怕她学不会,然后将这些知识灌输到了迟鸢的脑子里。 所以哪怕被毫无顾忌的议论,迟鸢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 行过许久,幽深的森林中终于传来了潺潺流水的声音。 “前面是一条小溪诶。”君翩翩迷惑的眨了眨眼:“森之星长什么样来着?” 谁都不知道,于是迟鸢摇头,“指向是这里,我们去那岸边近点看看。” 然而真的等他们到了岸边,却发现根本不需要去猜森之星长什么样子。 只要你看到的第一眼,就会发现它的存在,并且绝对不会错认。 迟鸢弯下腰去,食指与中指并拢,动作轻柔地夹起了那块透明却如宝石般发着光的鹅卵石。 【风鸣宗迟鸢成功摘取星宿:女宿。】 女宿,顾名思义,象征着女性特有的美好。 在一年四季中,它属于秋季星座,主要特征为反映神秘、美好。 同时具备温柔和温暖的特质,这样的人可以创造美好的艺术和文化,而艺术与文化永远都是世界的瑰宝。 星宿运转本就属于灵修必修课程。 何况只要君翩翩每日一闭眼,面对的便是各种各样的星星,因此说起这些来也是如数家珍,倒背如流。 她感慨道:“倒是符合水的特性。” 迟鸢放好透明的宝石,这才抬眼看着君翩翩:“接下来找哪一个?” 君翩翩没想到她会征询自己的意见,她愣了愣,随即道:“…木吧,我觉得木对应的是心星。” 心星宿属于春季星座,代表心灵和思想,也象征着富有思想的人,这类人往往善于感悟生命的真谛。 “好,那这次便靠你了。”迟鸢伸了个懒腰,把舞台让给了她。 君翩翩的心中犹豫不决。 思考的瞬间,弹幕已经把她的底细扒了个底朝天。 【君翩翩竟然是个三灵根??】 这条讯息一暴露出来,便漫天遍野的挡住了她的双眼。 【迟鸢也就算了,她个半吊子灵修,听说还是三灵根,怎么敢的啊?】 【风鸣宗究竟是怎么拿的冠军,君翩翩靠躺的吗?】 【听说她运气很好。】 君翩翩的这份犹豫,在不友好的弹幕发言中达到了巅峰。 弹幕机制就是这一点不好。 迟鸢又默不作声的叹息,然后面对面站在了君翩翩的跟前。 她的木灵根不是秘密,早就在救江悬的时候暴露了,迟鸢语气轻松:“走吧,你带路,有错我会纠正你。” “还是那句话,我兜底。” 没有人生来完美,迟鸢愿意给君翩翩试错的机会,她知道,君翩翩需要从无数的机会里汲取属于自己的自信与坚定。 但迟鸢这句话一出,又是无数弹幕喷起来了。 他们说她狂妄,说她自大,不认真对待比赛,把胜利看做囊中之物。 诸多类似的言论,什么都有。 看着看着,君翩翩的小脸又有了泛红的趋势,是被气的。 迟鸢却乐了,“刚才你自己被说的时候怎么没有动作,他们一说我,你就想骂人了?” 君翩翩呆滞的看着迟鸢,根本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么些话,也从来没有告诉她这些道理。 她摸了摸自己安静的心口,仿佛真的感觉到少女努力的尝试,她正把那颗游荡的脆弱心灵一片一片拼凑完整。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迟鸢却一本正经的教育君翩翩:“没有人活着的意义是为了某个人,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切记,把你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对所有不愿意、让你不舒服的事情敢于说不。” “嗯,我明白了。”君翩翩严肃的点头,但是迟鸢看她神情,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下一秒,君翩翩怒气腾腾的道:“但是他们的确说错了,迟鸢你根本不是狂妄的人,我相信你。” 好好好。 迟鸢猛拍脑门,这不还是给她绕了回来吗? 她无奈的摇头。“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一句画风格格不入的弹幕从二人的头顶飘过,【好家伙,抓到一只隐藏的迟鸢毒唯。】 君翩翩顾左右而言他,“到了,靠近木灵生机最浓郁的地方。” 迟鸢顾不得再管她,因为出现在面前的,那是一棵千年古树。 真要论起来年岁,它大概是雨林中的树王了。 数不清的粗壮遒劲的树根扎进地底,连接了整片雨林。 就连最幼小的树枝都有她们的胳膊粗,每一片绿叶都生机勃勃的向上生长,绿得逼仄而发亮。 “气息忽然断了,我找错了吗?”君翩翩紧张的太阳。 “你没错。”迟鸢闭了闭眼,那股生机的力量源源不断,还在吸引她靠近它。 少女语气镇定,放眼望去,唯有一树阴沉的闷人绿意,“只是不知道究竟藏在哪里。” 君翩翩也跟着仰头,窥见临近天幕的树顶,她面露难色:“爬上去找找?” 迟鸢颔首,但并没有选用爬上去费时费力的方案,雪亮的剑锋出鞘,臣服于她脚下。 她转身,利落的握住君翩翩的手:“我们飞上去。” “你的灵力够用吗?”君翩翩略有担忧。 迟鸢眨了眨眼:“没问题的,再说还不是有你在吗?” 君翩翩:“啊?” 但迟鸢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她笑着说:“我的后颈就交给你了。” 这棵参天大树如此宏伟,以至于人类出现在他面前也显得渺小,宛如俯视蝼蚁的神明。 激烈的上升气流掀起她的秀发,衣裙呼啦啦的作响。 君翩翩盯着这不明品种的树,突然开口:“你听说过天空树的传说吗。” 弹幕里博览群书的人才不在少数,更有个别人直言道:【天空树是某个已经灭绝的种族的传说吧,君翩翩怎么知道?】 迟鸢不明所以:“没有,那是什么地方流行的话本吗?” 她随意的回答,却不知道身后的少女眼睛闪闪发亮。 “天空树是连接人类世界与天空城的通道,也是最靠近太阳的地方。” “我看这棵树就很接近太阳,说不准天空城真的存在。” 迟鸢略一思考,便答:“接近太阳,也只能看见太阳罢了。” 她的发言听起来就很狂野:“要我说,还得自己成为太阳,或者直接把那太阳捉下来。” 此话一出,君翩翩默了默:“从未想过的道路出现了。” 迟鸢重新集中精神,还不忘吐槽:“御剑好累,这树是真的老,也真的高。” 君翩翩浅言安慰了几句,已经看见了树冠的轮廓:“快到树顶了。” 第211章 竹遥的用意 然而当两人真正的登顶了,才知道自己从前看到的一切有多么狭隘。 迟鸢眯起眼仰望烈日晴空,一望无际,天边彩色云霞大团大团的蔓延,如诗如画,令人沉醉。 君翩翩忽然道:“迟鸢,低头,看到那片叶子了吗?” 迟鸢听话的照做。 果然,在一片沉寂的死绿中,有一片颜色格外靓丽的叶子逃了出来,它的浑身散发着幽幽绿光,澄澈得宛如价值连城的祖母绿宝石。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那就是她们要找的女宿。 “看来星宿的形态是根据属性变化的。”迟鸢摸着下巴道。 君翩翩动作很快的弯下腰,她摘取了那抹新绿。 蓦然,异变发生了。 那一树绿叶的颜色由绿转黄,一秒被定格在秋天,金色的哗啦啦的往地面飘落,铺成一条富丽堂皇的金光大道。 她惊诧的抬眼,迟鸢说:“想来是因为这树早就被毒雾浸泡透了吧。” 代表生机的种子被拿走,这棵树的时间便不再停滞不前。 播报声很快传来:【风鸣宗君翩翩,已摘取女宿,当前场上森之星所剩:八颗。】 但二人还没来得及开心,又一道播报声响起:【当前模拟环境:雨林。污染度:五十。】 谈笑间不过顷刻,污染度就上升了一大半。 迟鸢大吃一惊,“这才刚过去没多久啊?” 甚至没到晌午。 目前没有人摸清污染度的规则,但可以肯定的是:污染度达到满值,比赛就会结束。 还没等两个小姑娘再多吐槽几句,下一秒,变故突生。 君翩翩无声无息的将星宿藏进袖中,她弯起细眉,似乎不满:“怎么又是青鸾宗的人。” 迟鸢将视线递给她:“你看起来特别嫌弃青鸾宗。” “倒不是说嫌弃吧。”君翩翩思索着,慢慢的开口:“简直像什么孽缘,甩都不甩掉。” 闻言,迟鸢的眸光却更冷了。 看着竹遥身后的弹幕,就能知道这并不是巧合。 少女迎着太阳坐在粗壮的树干上,绿叶随着风声呼啦呼啦的响动。 青鸾宗。 准确的说,来者只有青鸾宗的竹遥。 曾经能伪装成女孩的少年眉眼间透露出冷寂,眸光锋利得能刺入骨髓。 看来这是不打算伪装了。 对上他冷淡的眼神,迟鸢忽然觉得心脏飞快的跳动起来,冥冥之中,她似乎能感知到有即将发生了。 或许今天就是清算一切的日子。 “你也是来抢星星的?”君翩翩叉着腰质问竹遥。 竹遥没有分给君翩翩任何眼神,反而看向一言不发的迟鸢。 他的清冷与身后喧闹的弹幕形成鲜明对比对比。 【冠军也实在没什么可拿的。】 【唉,竹遥不会现在就和迟鸢撕破脸吧?】 【没办法,青梅竹马的路线走不了,故事也不照原来的剧情发展,如今只能借着**的掩护,先下手为强了。】 **是什么? 没头没尾的弹幕看得迟鸢抿起唇。 竹遥的视线一晃而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他磊落极了,“没错,我是来抢东西的。” 弹幕正看得起劲,猜测他们中的胜者是谁,下一秒,竹遥藏在背后的手轻轻一划。 所有事物都消失不见了。 * 【黑屏了,什么意思?】 【喂喂喂,是我卡了?】 【主办方还活着吗,这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吗?】 看客们等了五分钟,却没有等到回复通讯的消息,终于沉不住的跑到论坛上大吐苦水:【迟鸢那边的投影仪崩了,有没有技术组来抢修啊,我服了。】 与其同时,另一边的符珏与然灯的投影仪也被切断了。 或者说是所有的选手通讯都被切断。 突然失去视野,处于上帝视角的弹幕顿时炸了,它们呈现着剧烈的波动,抗议的声音将天际压迫。 “怎么回事?” 目睹一切的陆舟心头一跳,天机盘落在他掌心,而后黑白的太极八卦图案开始重组,一炷香后,青年的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然而等待并没有什么用。 那太极八卦宛如一盘扭曲的散沙,始终无法重组。 “啧,大凶之兆。”顾不得其他,陆舟骂了一句脏话,袖子快速擦了下唇角,便急冲冲的冲出候客厅。 与他一同的,还有其他宗门的参谋。 毕竟能被派出来参赛的,都是宗门的夺冠热门,此刻想撕了主办方的心思都有了。 于是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将主持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陆舟冷起脸来,模样也很是骇人,他颠了癫掌心的果子,盯视主持半晌。 蓦然,手中的灵果砸了出去:“你最好给我们个交代。” 哪怕陆舟已经尽量克制情绪,鲜红的汁水依然流满了一地,好像一起事故案发现场。 看着漆黑的大屏幕,主持…主持现在也傻了。 他喃喃的问:“不对啊,不对,这在计划里吗?” 可惜没人给他时间去思考。 “我们家子涵可是宗主的女儿,你们最好给我们宗主一个满意的解释!” 主持抬眼看去,说话的人是一个超级有钱的富豪宗门,掌管修真界大部分酒楼客栈? 他根本惹不起。 “你们比赛能不能办,不能办收拾包袱滚回去!” 这是幽都暴躁的老哥一位。 更有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要是我徒儿出了什么问题,老夫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拿你是问!” 千夫所指,此刻哪怕是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主持也汗流浃背了。 好在这时,闪动的通讯玉符拯救了他。 低头看了一眼通讯玉符的消息,主持重新恢复了镇定,他信誓旦旦的发誓:“诸位冷静,半个时辰后我们一定会解决全部事件,” “你最好不是在画大饼。”陆舟眼刀飞了过去,“若是在撒谎——” 陆舟顿了顿,阴恻恻的威胁道:“你不会想领受风鸣宗的怒火。” 遑论其它宗门想要吃人的目光,半个九州的青年才俊都在这比赛中,倘若真出了意外,死得不明不白… 想到那个后果,主持的额头不由得渐渐渗出冷汗,急忙屈膝称是:“一定,一定。” 第212章 重生 可是等待无用。 半个时辰到了,主持的脸色霎时白了。 他听见通讯玉符里传来的声音,表情逐渐僵硬,“情况有变,连接彻底中断。” 对面模棱两可的道:“兴许是外敌入侵。” 勉强耐着性子,听完全程的修士们眼神沉了下来:“也就是说,你没有解决方案?” 主持也耷拉着脸,“恐怕是的,联赛被盯上了,如今只能想办法中断选手与模拟环境的连接。” 天杀的,他本来是打算坑一坑风鸣宗的人,所以故意在模拟战场里做了漏洞,没成想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篓子。 在场大大小小宗门那么多,哪怕把他杀了也不足以泄愤。 被众人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主持真情实意的开始忏悔。 【当前模拟环境:绝岭雨林,污染度:七十。】 弹幕虽然没了,可不明播报声的却还存在。 听到这突兀的一声响,原来还算冷静商量对策的宗门们纷纷乱了。 忍无可忍。 陆舟坐不住,已然红了眼,周身威压达到爆发的边缘,激荡起巨大的气流。 他猛然揪住主持的衣领,“污染度达到百分百会如何?” “…”主持的脸被揪得肿胀通红,他支支吾吾,却说不出话来。 不说?陆舟眯着狭长的眸,再次抬眼,看他的目光宛若一具尸体。 他的眼睛越发猩红了,无形的灵力攀上脖颈的大动脉,一触即发。 看得出陆舟是真的会杀了他,主持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会崩塌…” “没有出来的选手神魂将与模拟战场一起泯灭…” “…荒谬!为何曾经的联赛从未有过这一说?” 陆舟冷冷的睨视着主持,手中力道骤然一重,令人胆寒的骨裂的声音响彻现场。 他的模样实在恐怖,威压更是压的许多人连气也不能喘过来,一时场内竟然也无人拦着他, 就在主持快被掐死的时候,“师兄!”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陆舟的思绪,他不耐烦的转头,是江悬叫住了他。 陆舟的目光越过了江悬,他一怔,看见江悬身后的少年,他幽深的眸子里噙着寒冰。 如同冬日当头被冰水泼了般,陆舟浑身的血压都被江漓这一眼看得冷了下来。 他的表面归于平静,停留在主持大动脉的手指也滑落身侧。 江漓无视了乱糟糟的现场,声音沉静: “弟弟,你待在这里,守着他。” 江悬听话的点头,看向主持,双目如炬。 交代完事情,江漓的视线重新落到陆舟的身上,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陆舟,跟我走。” 陆舟沉默了。 直到二人离开会场。 “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差点走火入魔了?”少年的声音总是轻描淡写,情绪淡淡,此刻也失去了镇静。 “若不是我和江悬及时赶到,恐怕你就要酿成大祸,那神州的人虽然已经成了弃子,可以后找迟鸢他们的麻烦便会多一个理由,只会更加光明正大!” 他的语气里透出满满的失望。 陆舟忽然有些失神,上一次江漓真的生气,还是迟鸢硬要推他去江悬身边。 青年垂下眼帘,艰涩的吐出陌生而久违的词汇:“抱歉。” 他又一次犯错了。 “抱歉…我什么都做不到。” 陆舟惶然的看着他,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平日天不怕地不怕,怼鬼怨神。 现在却用这样的眼神卑微的对他道着歉。 原本想发火的江漓一时僵住了,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情景。 这样懦弱无助的眼神……怎样都好,出现在谁的眼里都无所谓。 怎么可能出现在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陆舟身上呢? 记忆里的 少年那样的狂妄,却是器灵双修,让无数人都不爽又不能撼动的存在。 陆舟曾经是蝉联两届的冠军队伍里,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也是与谢揽厌持平排名的人气榜第一名。 可那人却没有注意到江漓的眼神,只顾着说自己的话,“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场外干着急,这样的我…很让人憎恨吧?” 青年颓然的笑了笑,苦涩的意味遍布全身。 …江漓看他的眼神复杂极了,他忽然觉得陆舟的转变有些陌生。 作为弟弟,他当然知道江望舒选陆舟的用意。 一方面是因为陆舟心大,他足够冷静。 一方面是想让陆舟有个盼头,与迟鸢他们染上羁绊,最好遗忘过去。 却没曾想羁绊那般深刻,刻骨铭心,陆舟也不像他表面那么薄情。 这一步步的深陷,宛如当年的重现。 少年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可是陆舟的沦陷并不是无迹可寻,确切而言…是从曾经的那一天开始。 良久,他听见自己对陆舟说:“罢了,这次原谅你,没有下一次。” * 却说迟鸢这边。 她一睁眼,便看见了白花花的一片,不是雪花,也不是空间,是玉。 或瓷白或暖白的玉石堆砌在脚下,平滑而温热,哪怕赤脚也不会感到寒冷。 只因为地底下是温泉。 迟鸢一抬头,就看见了竹遥。 他的眸光从容而清冷,一如那日兽潮逼城那日。 “迟鸢,我想是时候该和你聊聊了。” 迟鸢没有急于答复他,她看了看周围,没有看见君翩翩的身影,也没看见其他人,甚至连全部弹幕都不见了。 入目只有纯洁无瑕的白玉高墙,可坐在高墙内,也只能看到小小的一方蔚蓝。 看得出她的疑惑,竹遥温声道:“这里是天空城。” “掌控时间法则的天空城。” 迟鸢无视了他的后半句话,只是沉声道:“说得好,我也是时候和你清算一切了。” 却见竹遥叹息的开口:“你知道的,我有苦衷。” 苦衷?此时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何苦与她说这些? 这句话暴露了他太多的信息。 竹遥应该是把他的弹幕也屏蔽掉了。 上辈子的记忆模糊而久远,仿佛从未发生过。 迟鸢的心间一颤,随即,她肯定的道:“你重生了。” “是,就和你一样。”少年答的笃定。 第213章 裁决之时 他的重生?是什么时候? 竹遥绝对不是初见就重生了,否则那天在风鸣宗,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思及此处,迟鸢看眼前人的眼神骤然复杂起来。 “苦衷?” 少女冷笑了一声,是觉得他的理由可笑至极,她凝神看向竹遥,仔细的打量着记忆里的竹遥。 毕竟不再是男扮女装,他与她印象里的少年变了许多,长身玉立,容貌俊秀。 站在灿烂的阳光下时,倒也算光明磊落。 他的眼波中无悲无喜,看向迟鸢时,有种莫名的悲悯。 迟鸢不喜欢他的眼神,她皱了皱眉,说:“谁没有苦衷,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所谓的苦衷。” 竹遥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他略怔了怔。 时间过得真快,上辈子的记忆模糊又清晰。 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却从未遗忘。 其实他们之间并不是只有仇恨这种感情,当然也存在美好的时光。 但是迟鸢知道, 或者说他们二人都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过去便是过去,过往皆是云烟,捉不住、也留不住。 “我…我真的…”竹遥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为自己辩解。 迟鸢却像是预见了他的话,她死死的盯着竹遥的双眼,“那种眼神,你是觉得我很可怜吗?” “你觉得我可怜,所有人都很可怜,唯有你才是至高无上的,活生生的人,对吗?” 竹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已经无法维持表面的震惊了。 他一直以为伪装得很好,于是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眼底藏着莫名的优越感,那是洞悉一切的优越。 是强者对弱者的蔑视。 迟鸢步步紧逼,手中长剑争鸣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 听到这句话,竹遥瞬间明白了原委,他乱了方寸,却还尝试再度证明自己,“不是,不是这样的。” 迟鸢已经不着急了,她慢悠悠的看着竹遥,眼底的蔑视与他之前流露出来的完全相同。 少女步步紧逼,似乎一定要他现在就给个交代:“不是这样是哪样?” “就连现在这种情况,都是你在搞鬼。” 竹遥想说的话骤然哽住,他低下头,语气苦涩:“我…我只是想和你谈谈话。” 迟鸢看着周围白得像雪一样反光的城墙,她不相信。 谈话非得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迟鸢本来想说与竹遥没什么谈的,但她转了转脑子,发现自己还真有想问的。 “好啊。” 她答应得爽快,竹遥眼睛一亮,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却见迟鸢的声音突然转折:“那天我问你,是否把我当朋友,你的回答是什么?” 他那天说什么了? 竹遥的瞳孔骤然缩了缩。 他默了片刻,想起来了。 他给迟鸢的回答是:从未。 从未把迟鸢当做真心的朋友。 看见竹遥逃避的模样,少女心中燃起的希望火焰渐渐熄灭了。 “其实不是这样…可是我没办法。”他的睫毛剧烈的抖了抖,唇张开又闭上,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迟鸢心头轻叹,五味杂陈。 果然,哪怕她没有替大家原谅竹遥的资格,重来一次,竹遥还是会对他们出手。 “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你的回答过期了。”迟鸢闭了闭目,对于竹遥,迟鸢早就失望透顶,如今更甚。 事实证明,重来多少次,她都会失望。 直到少女凌冽的剑气划破了竹遥无暇的脸颊,一丝鲜血顺着弧度轻轻下滑。 这一世的竹遥未曾和迟鸢朝夕相处,感情也不如何,根本无法窃取她的机缘与运道,所以实力也大打折扣。 何况迟鸢也不是曾经那个好对付的迟鸢。 不过三两下,他便被迟鸢按趴在地。 迟鸢愈来愈失望了,所谓的天才只是踩着她的骨血爬上去的,没有了她,竹遥便什么也不是。 她忽然觉得,自己曾经那么羡慕竹遥,非常可笑。 死亡的威胁已经落到跟前,竹遥才咬着牙道,“抱歉,我只是想回家…” 迟鸢眯了眯眼睛,眸色越发幽深:“回家?” 他的家是修真界以外的世界吗? “想必你已经很清楚,我身后存在的弹幕了吧。”竹遥的眼神暗了下去,似乎决定直接摊牌,诉说他所谓的苦衷。 迟鸢却并不回应他。 竹遥也不在意她是否回应,他急着把所有的秘密托盘而出,这些秘密藏了太久,久到连呼吸都沉重。 “之所以选择天空城,原因有两个。” “这里能隔绝法则的窥视,不至于暴露我的存在,第二,与你有关。” 迟鸢顿了顿,她觉得不可置信,“你说我,我甚至从未听过天空城的名号。” “这是一座空城,天空城的子民早就全部死去,雨林属于天空城的领地。” “天空城的居民还在时,曾经的雨林是一片世外桃源,有林中仙鹿,口吐元宝的锦鲤、甚至还有祥瑞凤凰。” 迟鸢不解,可是那又与她何干? 说到此处,竹遥忽然脸色剧变,口头涌出一口浓重的淤血。 看这个反应,迟鸢大抵明白他说的是真话。 竹遥说:“你可以去问问北冥家族的人,” 即使他说了许多,迟鸢的警惕仍然不见减少,她越发握紧了长剑,“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一切。” 竹遥凄凉的一笑,似是自嘲,“兴许是愧疚吧。” 曾经的他也是真心实意把迟鸢当做朋友看待。 可是他想回家,修真界哪有那么好? 这里没有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同学,他的家…根本不在此处。 竹遥的心底渐渐升起了无力感,他的修为是偷来的,他的机缘是偷来的,就连性格也是伪装的。 卑劣、胆小才是他的代名词。 “…或许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一样。” 迟鸢不为所动,她的声音寸寸冰寒,“可是你害死了我的朋友、家人、宗门,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生命,哪怕重来一世,也不代表能磨灭你的罪恶。” 竹遥无辜吗? 被莫名其妙卷进了书中的世界,看似无辜,实则并不。 他想回家,可是凭什么用她生活的世界去成全呢,竹遥的愿望是愿望,这世间几千几亿的生灵就不是命? “不过有一点,你不应该把火力对准我,应该找到那些把你拉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迟鸢长剑一甩,雪亮的剑气近在咫尺,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竹遥颓然的闭上眼。 残雪的剑身宛如从冰泉里浸泡过,毫不犹豫,穿透了他跳动的心脏。 竹遥没有闭眼,定定的看着迟鸢。 仿佛那日兽潮泛滥,他态度坚决、居高临下的对迟鸢说:我从未把你当过朋友。 从未。 第214章 回家吧 听说人快死的时候,大脑会回忆起一生中印象深刻的美好时光,当时他们戏称那是走马灯。 竹遥觉得自己现在便陷入了走马灯这种情况。 如今一想,其实,他的穿越并不是毫无征兆。 迟鸢所在的世界,是一部少年热血动漫,不过却是一部偏群像的女性视角动漫,再确切点,是大女主群像文。 因为是群像文,所以不止女主的迟鸢是天才,每一个角色都是鲜活的,闪闪发亮的,所以每个人单拎出来,都能撑起主角的名号。 这部少年漫非常火热,从小说改编成漫画,再改编成动漫,一上映便吸引了外界的注意力,竹遥也是其中之一。 火了便有争议,又是群像文,所以常常有人觉得迟鸢不配当主角,他推应该才是第一。 于是有人发起了社交网的人气投票,【投出你心中的主角。】 投票选项很多,每个角色都存在。 因为这个话题越来越火,竹遥抱着无聊的心态,随便投了一个其他,后面想了想,又用零花钱买了水军,把迟鸢的票数压到了最低。 骨子里的卑劣,让他不想让迟鸢赢,无论是谁,只要迟鸢票数低了他就开心。 投票那天恰是竹遥的生日,他忽然突发奇想,许下心愿,想要穿越时空来到修真界,竹遥觉得自己一定不比身为女主角的迟鸢做的差劲。 他已经厌倦了平静的生活。 可是真的来到这个世界时,竹遥起初非常慌张,后面他发现自己带了实时可互动弹幕,不就有了外挂吗? 弹幕推荐他窃取女主的气运好获得灵根。 一开始竹遥是不愿意的,因为作为现代人的他不觉得自己比不过迟鸢,可是灵根资质一出来他便傻眼了。 四灵根。 这等资质,连做个外门的洒扫弟子都勉强。 可迟鸢是天才。 后来的后来,被生活打磨的竹遥放下了可怜的自尊心,把自己打扮成女孩子,接近了迟鸢。 他拿走了她的灵根,拿走了她的机缘,甚至拿走了她的本命灵剑。 修炼到最后,竹遥却发现这世界灵气稀薄,根本不足以让他撕开时空裂缝,回到曾经生活的时代。 这时候,弹幕又说:可以用他们的性命与气运填补灵气,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了纸片人与npc创建的,若是没有了他们,九州大陆自然而然便崩塌了。 但是他们都错估了一点,npc也是会觉醒的。 迟鸢的神情已经不会为他波动分毫了,她看他的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从未相识。 竹遥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懊悔。 他后悔了。 迟鸢将剑送进他的心口,她淡淡的道:“其实,有些事情我从未忘记。” 竹遥真正走进她的心里,成为认可的朋友。 是那个寒意刺骨的冬日,天空下着瓢泼大雨,雨夹雪的天气最是寒冷。 那日,六岁的迟鸢与竹遥在后山玩耍,却被一只灵蛇咬伤了。 毒蛇的毒性猛烈,迟鸢幼时身体也虚弱,很快脸色潮红的发起了高烧。 那个时候,还只是普通人的竹遥忍着恐惧用石头拍晕了灵蛇,把它装进袋子里。 小小的少年瘦弱的脊背背起了迟鸢,往宗门奔跑。 中途雨太大,还要防止毒蛇暴起,未必竹遥滑倒了好几次。 寒风随着雪花灌进他的衣袖,破皮的膝盖像馒头一样高高肿起,雨水混合着血水往脸下流。 可竹遥愣是一声不吭,头破血流的带着迟鸢回到了宗门。 迟鸢眸光微变,她其实并不相信竹遥没有真情流露,可就像方才那般所说的话语。 是与否,答案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它过期了啊。 过期的糕点,哪怕硬着头皮吃了下去,肚子也会不舒服。 “…再见。” 他的心跳忽然变得沉重,竹遥牵动唇角,对着迟鸢惨然一笑。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听弹幕的话。 哪怕杀了迟鸢,他也就是跟着迟鸢重生了而已。 被刺穿的心口空落落的,疼痛近乎麻木了。 他既回家没有成功,也失去了重要的朋友。 竹遥闭了闭眼,手臂忽然青筋暴起,作出攻击的姿态。 迟鸢却知晓这是回光返照了,她略略提神,防止他突然袭击。 竹遥却转了头,看着自己的背后,原本隐藏的弹幕在微薄的空气里现形。 【竹遥你在干什么??】 【天啊,谁让你现在和迟鸢对上的,亏死了,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竹遥不说话,静静的转动干涩的眼珠,任凭弹幕上跳下窜。 下一秒,他的手中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白芒压过了天空城的白城。 他…居然硬生生的撕裂了弹幕。 迟鸢颤了颤睫,既然有后招,竹遥怎么没留着对付她? 弹幕有实体便能遭受到攻击,或者说竹遥和来自同一世界的弹幕是相互联系的,只要他想,他当然可以摧毁弹幕。 最后,少年的声音苍白无力,气若游丝。 他愧疚的看着迟鸢,忽然侧眸,低低的念了一句话。 迟鸢还未听清,在破碎的光幕里,他的手渐渐垂下,呼吸静止,脉搏也停止了跳动。 这世上,并非所有的穿书者就能掌握全局。 少女上前一步,“身体消失了?…” 迟鸢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 是了,尘归尘,土归土,竹遥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的身体以及灵魂,都是要回到故地的。 那句话朦胧不清,迟鸢后来用了很多年才去听清。 竹遥说的是,“外婆,我和您一起回家了。” 第215章 白色天空城 哪怕竹遥消失了,迟鸢仍然有很多问题想问。 竹遥几乎占据了她短短人生中的二分之一。 所以失去了长久到贯穿一生的宿敌与目标,她并没有感到大仇得报。 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居然是彷徨。 竹遥死了,那么这个世界的危机是否也不复存在?一切都是未知数。 手中的残雪震颤着发出回响,似乎注意到了迟鸢低落的情绪,它想安慰迟鸢。 迟鸢摸了摸它冰凉的剑柄,反手藏进剑鞘。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离开此处,正常参加比赛。” 竹遥不过是一枚可悲的棋子。 她看的出来,濒临死亡的他倒是想说什么,可惜失败了,干脆毁去了来自异世的弹幕。 因为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活着,虽然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世界的真相却并未完全揭开。 这个时候,世界仿佛安静得只剩下她一个人。 迟鸢忽然开始怀念君翩翩了,至少稀奇古怪的知识她知道很多。 她只记得,通往天空城的道路是那棵大树。 周围的白光刺目,干净无瑕,迟鸢不由得眯了眯眼,朝着离她最近的出口走去。 * 此时此刻,其他选手处。 弹幕喜大普奔,一片喜气洋洋。 【太爷爷,您看的联赛终于连上画面了!!!】 【诶,我为什么看不到迟鸢的画面。】 【就连竹遥的也没了。】 突然被什么东西砸到一块的符珏捂着脑袋,他茫然了片刻,在看见越九青时立刻恢复了镇定。 正欲说些什么,符珏便看见手环剧烈的闪动,是浓烈的红色,明明暗暗,仿佛地狱索命的冤魂。 与此同时,熟悉而陌生的播报声适时响起。 【青鸾宗,竹遥,淘汰。】 【青鸾宗,竹遥,淘汰。】 【青鸾宗,竹遥,淘汰。】 【青鸾宗,竹遥,淘汰。】 【青鸾宗,竹遥,淘汰。】 … 听着听着,众人便觉得不对劲,短短一则淘汰的消息,整整重复了十遍。 符珏与越九青对视一眼,便看见眼前一横加粗的弹幕飘过。 它的内容是:【竹遥已陨,长明灯灭了。】 长明灯,是每个宗门在祠堂专门供奉弟子的代表生命的灯。 一旦长明灯灭了,那名弟子便彻底无力回天,不入轮回,魂飞魄散。 可距离弹幕消失不过才片刻,事态怎么会急转直下? 想起迟鸢和竹遥之间的剑拔弩张,他的心中涌起不妙。 无忧的越九青没有想那么多,对他来说,竹遥就是一个有过节的路人,哪怕他死在了跟前,狼崽大概也只会漠视着走过去。 少年暴力的折下眼前漆黑的树枝,歪着头询问符珏:“是它,对吗。” 他体内的雷灵与这树枝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符珏看了一眼,点头:“是雷击木无疑了。” 【风鸣宗越九青,房宿已获得,当前剩余星辰:四颗。】 房宿,作为十二星宿中最平凡的一颗,它代表家庭观念和强烈的责任感,拥有这种性格的人往往有能力创造一个温馨而和谐的生活环境。 “我们现在是第几名?” 越九青挠了挠头,打开通讯玉符,“我们是第一,但霜停宗也是第一。” 他们找到的星星数量一样,都是四颗。 如今选手们已经觉察出来,这是一场考验灵力根值的比赛,雷水木火,风鸣宗的人并没有落下风。 污染度上升的速度又猛然窜了一大截,几人恍了神,原来是天色变暗了。 “当前污染度:八十。” 他们只有二十四小时可以利用。 迟鸢再次失联,符珏心底略有担忧,他说:“霜停宗果然不错,我们要想办法拉开距离了。” 下一秒,失联的君翩翩突然给了他们个大惊喜。 【风鸣宗,然灯\/君翩翩,虚星已归位。】 * 然灯再一次摔了个狗吃屎。 “……” 可是向来善解人意的君翩翩却没有立刻伸出手。 盯着然灯手里闪闪发亮的七彩泥巴,少女默了默,她酸溜溜的问:“你的运气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然灯不满的抬头,脸上有一片淤青,但仍然不影响他的帅气,不,是漂亮。 生怕这家伙忘了,君翩翩再次提醒:“上一次新年的金色南瓜,你也是这么到手的。” 然灯显然想起了年前的记忆,他神情变了又变,把七彩炫酷的泥巴揣进兜里,终于臭着脸色妥协道,“罢了,只要能拿第一,我是无所谓的。” 若是天底下的人都如然灯一般,摔一跤就能捡到金子,应该不少人乐意被摔成狗屎。 可是看见然灯捡漏,弹幕却不平静了。 扣了满屏幕的问号,并表示大为震撼。 【看来之前是我对君翩翩有误解,对不起,君翩翩,我承认你的实力了。】 【看不出来,这小子才是真的锦鲤!!】 【我吸吸吸吸吸吸锦鲤,马上去外面逛街,保佑我出门就捡到金子!】 也有人唱起了反调,对然灯的运气嗤之以鼻,【前面的疯了吧,然灯只是凑巧而已。】 但谁都没想到,打脸来的很快。 【啊啊啊啊啊啊啊,没想到还愿来的这么快,我刚刚迈出家门一步,就发现门缝里多了几块上品高阶灵石,我发了啊,这辈子直接衣食无忧!】 说这话的人正是刚才许愿的水友,怕他们不相信,他还跑去论坛配图带了话题,有大神鉴定,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上品灵石。 一时间,这个话题上了热搜。 早知道上品灵石可遇不可求,已经卖到天价,遇见就是发财。 一夜暴富已经不是梦了。 于是水友们彻底疯狂了。 然灯才一抬头,便能看到千军万马的弹幕挤着他的脑袋擦过去,说着的都是“借借好运”这种话。 …“疯了吧?” 对于这种群体发疯现象,少年震惊到口不择言,因为然灯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一般。 一无所知的然灯不能理解他们的疯狂。 这时,君翩翩猛然看了身后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少年,一副锦衣玉食的模样,看起来是个世家子。 正是北冥家的孩子。 于是她转头,小声的问:“对了,那个家伙一直跟着我们干嘛?” “额…” 然灯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还是没有说出具体情况:“我刚才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可能是不服吧。” “这样啊。”君翩翩若有所思,“我怎么感觉他还想和你说句话呢。” “得了吧。”然灯恶寒的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我们抓紧时间,不然霜停宗又要赶上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播报声:【霜停宗洛纸砚,已捕捉尾星。】 简直是说什么来什么。 然灯身体一僵,他眼睁睁看着手环上飞速跳动的数字,原本险居第一的风鸣宗再次与霜停宗并列了。 “……”少年狠狠的不吱声。 一切都正好应验了他的话,君翩翩无奈扶额:“锦鲤啊…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然灯闷闷的,顿时郁郁起来:“不是,它有毛病,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 与世隔绝的天空城。 迟鸢推开了那扇纯白的雕花镂空式的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普通到简陋的墙壁。 与外面的白昼不同,这里非常黑。 迟鸢摸索了会儿,果然从身后的墙壁上找到了火把,并且直接点亮了视线。 她观察了半天,得出来答案,这应当是一面密室。 少女指尖的火苗微弱的晃动着,手一抖,便收获了满房室的重影。 “我运气有这么差吗?” 随便一抓,就是死局。 迟鸢气得无语,直接上手推了推墙壁,她并没有听到咔嚓咔嚓的机关声,反而在视野里,一道暗芒闪过。 她眼睛一亮,有玄机。 迟鸢小心翼翼的贴近墙面,指尖的火焰稳定的跳动,照亮出了平平无奇的画面。 什么都没发生。 她又摸了摸,却发觉指尖多了一点色彩。 迟鸢惊疑不定,盯着自己的手指,终于确定了答案:“居然是壁画吗…。” 指腹擦过的地方,一一浮现出一幅壮丽的画卷。 画中人个个容貌俊美不似常人,他们都面带笑容,行走在冬夜的寒风中。 看着墙上精美而斑驳的壁画,迟鸢驻足了许久,也没研究明白。 只是忽然觉得这方天地无比寂静。 迟鸢一一扫过去,忽然发现画卷上方有颗沙子,像是特意粘上去的。 她觉得很纳罕,伸手就拿:“这里怎么会有颗沙子。” 被天空城屏蔽许久的播报声终于抓到了机会, 【风鸣宗迟鸢摘取星宿,当前剩余星宿:十二星宿已全部集齐,即将彻底归位。】 …这也行? 迟鸢傻眼了。 迟鸢无措的举起那颗星星,不同于其他星宿,他不是水中的鹅卵石,不是树间的绿叶,更不是野兽跳动的心脏。 它拥有【完全体】。 是符合大众认知的,挂在天幕间一颗真正闪闪发光的星星。 或许它藏在天空之城,本来就是主办方不想让人找到的。 手心的星星不受控制的脱离,飞向她头顶一望无际的碧蓝高空。 【十二颗星宿已经归位,比赛结果结算种。】 看来符珏他们很给力,竟然提前结束了比赛。 迟鸢才松一口气,却见眼前骤然一亮。 她仰着脖子,不是别的,是天空城的墙塌了。 与此同时,失联许久的弹幕也连上了。 【我服了,一修就修这么长,真的要投诉了!】 【比赛都结束了弹幕开个鸡毛啊?】 【…至少我们可以放个礼花。】 可左等右等,通往现实的大门迟迟未曾出现。 迟鸢愣了愣,很快听见天空中冰冷无情的播报声: 【当前污染度:100,雨林已经濒临崩溃,通道已经关闭,请剩余的选手自行逃离。】 ……是了,早就衰败了的天空城不过是镜花水月,昙花一现的桃花源。 当一座房屋没有了人气,便会快速衰败,哪怕是这座华美的建筑也不例外。 【什么意思?!】 【我们根本没看到通道,主办方死了吗?】 【模拟雨林要塌了啊啊啊啊啊!】 迟鸢冷静的出奇,她只是越发握紧了手中剑,在弹幕的众多尖叫声中,三只黑乎乎的团子飞出。 一出来就察觉到了下坠感,花花蹦跶着小短腿,它破防道:“天杀的,这是谁干的?” 迟鸢把希望放在三个活了许久的前辈上:“你们有其他办法转移空间吗?” 森森甩了甩胳膊,黑沉沉的脸色更沉了。 “不行,做不到。”它的表情严肃:“是天空城把你留下来了。” 天空城是掌握时间法则,超出三界之外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互不打扰。 思及此处,…她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 迟鸢垂下乌黑的眼睫,“天空城曾经居住的,是哪一族?” 这个问题不算难,森森脱口而出:“灵族。” “灵族是吸收了天地精华,才诞生出来的灵,成活率很低,但他们学什么都很快,做什么都简单。” 这样的天赋,是别人想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灵族的种类其实也分很多种,万物都可生灵,判断你的血脉是什么生灵,很简单。” 说罢,森森轻轻地落到她的掌心,锋利的羽毛笔划破表皮,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冒出,滑落到纯白的地面,渐渐融了进去。 “迟鸢,你不是从月光里诞生的。”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森森说迟鸢最好吸取太阳的精粹,完成进阶。 “……”可迟鸢心底还藏着疑惑,她摸着头顶的月辉,问:“为何说北冥家族与我身世有关?” 三只黑球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 北冥是幽都的老牌世家,沾亲带故的也正常。 可说来说去,其中又会牵扯到月,触及他的心愿,它们都迟疑了。 森森叹了口气,“让时间来告诉你答案吧。” “为什么现在不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们才能开口?” 这一次,迟鸢彻底按捺不住了。 一路走来,每一个人都叫她等,好像全世界都知道真相,只有她被瞒在鼓里。 她讨厌一无所知的感觉,明明自己拥有知情权,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216章 沧海遗珠 可是看着它们面面相觑,左右为难的模样,到底是朝夕相处,迟鸢还是心软了。 毕竟它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 她轻轻地叹息,“罢了,如果你们真的觉得为难,我会自己去找答案的。” 森森想了想,记起月的嘱托,他既然不说,一定是有道理的。 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最后还是只能愧疚的说着:“对不起。” 离开的通道已经关闭,那颗最后的星星飞上了天空,如同一道流星昼雨,短暂的出现在迟鸢的世界,又离开。 而这座沉沦的天空城逐渐化为碎片,如羽絮般纷飞。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迟鸢毫无头绪,直到头顶的壁画震荡着,散落漫天金色的细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哥哥!?” 迟鸢颤了颤眸子,震惊的看着面瘫的少年。 他这个时候不是该出去了吗? 本来还冷淡无情的迟云间看见迟鸢时,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掀起风浪,眼底的红痣越来越亮。 他的声音仍然淡淡:“你怎么没有离开?” 想起模拟战场坍塌的提示,迟鸢着急道:“你怎么还没有走?”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出这句话。 迟鸢:“……” 迟云间也愣了愣,才镇定地对妹妹解释道:“我本以为,自己踏入了离开的通道,没想到它把我传送到了此处。” 不过能和妹妹说上话也算是好事。 少年曾错误的以为,感情是伤人的利刃。 其实,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迟鸢发现,因为迟云间出现后,天空城就立刻停止了溃败。 她犹疑的伸出双手,接住天空城渐渐虚化的羽毛,然后说:“不出意外,我们俩应该没事。” “你知道吗,这里是天空城,天龙城里生活的是灵族人,我们……” 她还没说完,森森便匆匆的张口:“迟鸢,你看背后。” 说话的时候,迟鸢身旁的陌生少年冷艳高贵的扫了它一眼,以及它背后的花花和芝芝。 他打量森森的视线,宛若在看一个死物,冰凉彻骨。 森森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迟鸢的哥哥很可怕。 和迟鸢的性格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明明是龙凤胎。 背后? 迟鸢当然还记得,她的背后是壁画。 刚才动荡得实在厉害,那个壁画又濒临风化,应该也是荡然无存了…吧? 但是等迟鸢回过头,不由得目瞪口呆了。 无它,只因为她看到壁画中的男女老少都活了过来。 这一刻,苍白的壁画脱离了时间的束缚,染上五彩斑斓的色彩。 画中人的动作敏捷极了,宛如记忆的倒放。 彼时夕阳垂暮,青柳垂垂,正是下学时分,铃声准时响起。 有少女穿着短短的裙摆,露出洁净的脚踝,她嬉笑着对同窗们挥了挥手,脚步轻盈,第一个冲出了学堂,奔跑过每一条玉白的街道。 其他几名同龄的女孩或留着齐耳的短发,或是穿着清凉,他们笑着,毫不犹豫地跟着追了上去。 虽然已经到了外界谈婚论嫁的年龄,少年们却并不被情爱所困,依旧照常读着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与爱好。 玩蹴鞠,射箭,骑马,君子六艺,他们都学。 而年幼懵懂的幼童手中攥住一串糖葫芦,开心的与同伴在大街上过家家。 鹤发童颜的老人们在树下乘凉,一边笑眯眯的看孩子边下棋,一边谈话交心。 在这里,迟鸢看见了无限的可能。 她说:“不用被性别观念束缚,不用担心拐子,没有饥荒的难民,没有战争,天空城是极乐世界吗?” 闻言,迟云间的睫毛轻轻地抖动,这里的场景,哪怕是在梦里,他贫瘠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出这样的盛世。 但比起虚无的幻想,这一切更像是真实发生过的,如今仿佛旧日光影的一角重现。 壁画是用来给他们传达某种信息的,意识到这点,迟鸢立刻拉住迟云间的衣袖,二人聚精会神的盯着流动起来的壁画。 “说不准是哪位前辈留给我们的遗产。”她兴冲冲的对迟云间解释。 虽然迟云间并不对自己的身世感兴趣,但他还是沉默的选择了留下来。 * 天空城无异是理想中的乌托邦。 天空城是一个没有任何偏见的独立世界。 因为掌握了时间法则,人人都可永生不死,他们拥有无尽的时间。 哪怕是外界人人趋之若鹜的金钱,在灵族人眼中看来,也只是一个数目。 生活在天空城的人无须担心什么,因为灵族天生聪颖,美貌、智慧、财富等他们全部拥有。 在这里,你甚至可以用一个故事、一句谎言、一个梦境换到摊主认为值得的所有东西。 灵族是被天道眷顾的种族,天空城却是天道为他们设下的美好枷锁。 一直以来,灵族都幸福的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天空城中,相安无事。 直到某天,这份平静被打破。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刚诞生不久的一名妙龄少女。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无波无澜,很是无趣,甚至能猜到下一秒能发生什么。 于是少女大声的问:“你们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可是年长的族人们相视一笑,并不赞同她的想法。 “我敬佩你的勇气。”最为年迈的族长直接劝说道:“但你一旦离开了天空城,便不再是灵族人,永远无法长生不老。” 族长的话说的非常清楚,少女微微一笑,“活着却不创造有意义的事情,有什么意思?” “比起碌碌无为的活着,我还是更喜欢过波澜壮阔的人生,就像花火,虽然转瞬即逝,但很美。” 没有人能说动她。 那个少女就这般离开了天空城,带着她的鸿鹄壮志。 灵族人又恢复了平静而美好的生活。 直到几年后,幽都的北冥氏带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孩闯进了绝岭,他们探出了通往天空城的道路。 “只有灵族人才能开启天空城的道路…” 城主不可置信的看向面色痛苦的少女,“阿岚,你怎么与外人同流合污了?!” 名为阿岚的少女终于明白,单纯的她在近乎纯白的天空城长大,怎么可能斗得过居心叵测的人? 可是她醒悟得太晚。 灵族人个个外貌出众,才华横溢,什么都是与外界相反的特立独行,所以阿岚一在幽都露面,便被当时最大的王权家族北冥氏盯上了。 此刻,面对族长的质问,族人们失望的目光,阿岚几乎羞愧的抬不起头。 少女泣不成声:“族长…我对不起你们,我错了。” 当初族长的话说得非常清楚。 阿岚想出去闯荡的心是没错的,可说句冷漠且自私的话,她就是死在外面,也不绝对能暴露其他族人的存在。 但事到如今,多说已经无益。 最后老族长也没有怪罪她,只是叹了口气:“…唉。” 虽然老族长带着族人拼命的想要反抗,可面对强悍的外敌,久居安逸的灵族人与外界脱节已久,他们毫无防备,人数上也不占优势,不一会儿便节节败退。 北冥家主狞笑道:“听说灵族男女老少十项全能,我还听说,把日月精华中诞生的灵族扔进锻造台中,锻造出来的兵器极有可能是上古最佳。” “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传说所说的那般!” 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血花迸溅的前一刻,老城主痛心疾首的诅咒他:“你这样是会遭天谴的!” “天谴?”北冥弥勾唇一笑,态度轻蔑:“若真有天谴,现在天雷便该落到我的头上。” 那一日,鲜血染红了整片天空城,纯白招惹梅红,至此,灵族全族覆灭。 壁画演变的过程并不快,也很容易理解。 可看着看着,迟鸢便呆住了,一股说不清的复杂与烦躁在心间弥漫开。 她抿了抿唇:“这怎与我预想中的不一样?” 迟鸢还以为自己和迟云间都是灵族人,但故事里的灵族分明全都死了。 正在这时,沉寂许久的花花却忽然惊叫了一声,“难怪…难怪生之道会选择你!” 迟鸢:“?” 见已经瞒不住了,森森按捺道:“…还是继续往下看吧。” * 壁画再次在墙壁重新流淌。 从那日后,灵族男女老少的魂魄全部被拘束着锁链,丢进了北冥家族的锻造台。 因为出自北冥家族的炼器师锻造的每一把灵器都锋利无比,且能生出拥有自我意识的剑灵。 至此,北冥家族的炼器师名声大噪,彻底扬名天下。 借着无限的风头,他们在繁华的幽都站稳了脚跟,并且顺理成章成为了幽都的掌权人。 但好景不常在,很快,老族长的诅咒应验了。 先是幽都大旱三年,民不聊生。 其次是外敌来犯,战事频繁。 再然后,是鬼关大开,人间炼狱。 种种原因,原本繁盛一时的幽都很快变得落魄无比,成为了避之不及的“鬼都”。 没有人愿意待在如此不安稳的地方,除了无能为力的老幼妇孺,还有浪迹天涯的亡命之徒。 在战火纷飞的时代,活着已经是侥幸,经济更是无法快速发展,北冥氏防不胜防,幽都的地位直线下降。 在君翩翩的故事里,自始至终,天空城都是传说中的那片桃花源,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却想进来。 花花说:“世人皆知万物有灵,可他们不知道,世界的最初,只有日月精华才可生灵,你们所知晓的,后来的每一个器灵都是从死去的灵族人魂魄中抽取、剥离出来的,直到彻底灰飞烟灭,再换下一个。” 向来跳脱的花花的声音现在冷静得可怕,此刻它却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闻言,迟鸢不由得抚上残雪的剑身,它会是万千灵族魂魄中的一缕吗? 残雪嗡嗡的叫了一声,表示自己不清楚。 壁画的演变还未结束。 灵族是应运而生的天地精灵,如今遭此厄运,天道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时至今日,灵族死去的族人给北冥家族的惩罚远远未曾结束。 子嗣凋零,天赋骤降,等到迟鸢这一届,北冥家族已经只剩下一副徒有其表的空架子了。 只说到这里,壁画便停止了。 “不对劲。” “那我和哥哥呢?”迟鸢急了,继续追问。 哥哥? 少年原本翻飞的思绪静止了,迟云间猛然抬眼,这好像是迟鸢第一次叫他。 仿佛就是为了等迟鸢这句话,原本停留在锻造台的壁画倏然变化了。 再度展现出来的,是从未被人知晓的,被灵族刻意掩藏的一面。 那晚,无人看守的锻造台起了一场大火,无声无息。 从夜晚至黎明。 在壁画的最末尾,有人悄悄留下了一句话。 “对于我而言,十四天是一个轮回,一个逆风翻盘的机会,结果或许会更好,也可能更差,赢时繁花锦簇,败了就是阶下囚,万劫不复。” 森森接话解释了:“灵族不能后继无人。” “你和迟云剑是灵族在彻底消失前存下的种子。” “你们是承载着希望诞生的新一代灵族。” 为了避免气氛变得沉重,森森开了个玩笑。“如果灵族人还在的话,你们大概就是公主和太子了。” 可是迟鸢却笑不出来。 至于迟云间,他是生性不爱笑。 “你二人是龙凤胎,只差了一秒。”说罢,森森叹了口气,“迟云间是天亮前最后一抹夜色,而迟鸢,你是天地间初生的第一缕朝阳。” “当然,你们俩都可以把自己当做器灵。” 此言一出,两兄妹的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迟云间:“…?” 你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森森却读懂了他的目光: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迟鸢神色变了又变,她语气古怪道:“还是免了吧。” 蓦然,少女发问:“那月呢,他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身份?” 此言一出,三个黑团子都傻眼了。 他们说这些,一是因为瞒不下去了,二也是有转移迟鸢注意力的意思。 万万没想到,一通操作下来,迟鸢居然开始怀疑月有问题了,而且还是往坏的方向怀疑。 第217章 分歧 此言一出。 三个黑球艰难而迅速的转动着为数不多的脑仁。 思维活跃的花花斟酌着开口:“月也算是灵族,他虽然是神鹿,也是吸取了天地灵气化形的。” “灵族的原型千奇百怪,全凭自己心意选择,并无定论。” 见迟鸢不说话,花花又紧张的补充了一句,“至于你们师兄所说的心头血,大概也算是心头血吧。” 迟鸢和迟云间是汇聚全族希望,从烈火与鲜血中锻造诞生的灵族,一面是光,吸收了热烈的火焰,一面是暗,沐浴着族人鲜血。 这听起来很玄幻,迟鸢和迟云间俱是狐疑对视一眼。 显然,他们都不相信。 于是森森急吼吼的抢答了,“比如说迟云间,你哥哥他就是标准的极品神器。” 普通的灵器生灵需要百年机缘,修炼千百年才能化形,但神器一出世,便可越过多余的步骤,直接化形为人。 “灵族天生受天道眷顾,只要还剩一丝魂魄,但是属于灵族的家园——天空城已经毁去,他们无处可去。” “在烈火中重生,必然会在烈火中死去。” 老族长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生的希望留给孩子呢?” 于是当双子诞生的那一刻,天边霞光四溢,灵雨落下凡尘,金乌与凤凰如流火般掠过天边,烛龙幽荧带走了那晚的月亮。 至此,极夜与极昼的现象便出现在了九州某个遥远的地方。 灵族十四天的轮回彻底被关闭,两个初初面世的孩子被传送到了九州大陆的两个角落。 “迟云是只存于远古书籍记载的夜游封天剑,是神兵榜上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不过看样子,他之前受到的污染太多,连最基本的人类身体也维持不住了。” 闻言,迟鸢立刻皱起眉,她看向迟云间,大大的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果真”二字。 迟云间迟疑了片刻,可他才抬眼,立刻在妹妹的眼神攻势下溃不成军。 * 少年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他一点一点的挽起长袖,却并没有任何肌肤暴露在空气,只有白花花的绷带,一圈又一圈的缠绕,严实包裹住每一处肌肤。 而现在,濒临夏天。 什么样的伤势才会迟云间把自己裹成粽子? 迟鸢的眼皮子不安的跳起来,一颗心却不安的沉了下去。 慢慢揭开绷带的过程,是伤疤撕裂重新愈合的过程,也揭开少年藏在心底的陈年回忆。 期间,迟云间低着头,一语不发。 沾着体温的最后一层绷带被拆开。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稀薄了许多,迟鸢觉得甚至呼吸都很困难。 少年的手臂本该平滑光泽,此刻却惨白一片,满是伤痕,纵横交错。 手臂上是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像蜈蚣一样的疤痕,随着衣袖蔓延到更深处。 曾经精通医术的迟鸢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手臂几乎只是一块死肉了,没有任何弹性。 而这不过是一小部分,在迟鸢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 少女尝到唇齿间的血腥味,浓郁的散发在口腔内。 她想去碰一碰他的伤疤。 “痛吗?” “别看了…很丑。”迟云间的声音低落,将手臂往身后藏了藏,动作颇为仓惶。 又是异口同声,这次两个人的身形俱是一僵。 迟云间不是在问迟鸢,是肯定句。 他真的觉得自己的伤很难看。 少女唇角总是挂着明媚的笑容,此刻阴沉得能杀人,她磨了磨牙,完全能猜到伤疤的来历。 “那群疯子是想要激发你的潜力,要是…” 而迟云间根本不懂得珍惜自己,他把自己当成可以随时爆炸的杀手锏,一次又一次的重组,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再这样下去,便会彻底无法动弹。 迟鸢突然想,要是她和迟云间当初是一起长大的就好了。 待在风鸣宗,他根本不会遭受如地狱般的折磨。 哪怕是人,生病都得吃药休息,灵器也都需要定期维修。 可是显然,迟云间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人。 因为她听见少年轻轻地道:“他们都说…我是个怪物。” 他试探的语气,躲闪的眼神,颤动的睫羽。 每一幕都刺激着迟鸢的神经,先窜上脑门的,是熊熊燃烧的怒气,沸腾的血液,再然后,对上迟云间隐晦而期待的目光,迟鸢迅速冷静下来。 她吐字清晰,一字一句的说:“不是怪物。” “你是我的哥哥,你是霜停宗最厉害的弟子,你是迟云间,你也只是迟云间。”迟鸢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这是一个强硬的动作。 少年抬起头,他的神情变了。 从死气沉沉,变得生动,只需要一句话,枯木也能逢春。 迟鸢眼尖的发现,他眼睑下的那颗红痣似乎淡了淡,隐在雪白的肌肤之下。 霜停宗很好。 可是迟云间不喜欢。 不喜欢他们见到自己便岔开话题,强装笑容的模样。 但对所有人来说,霜停宗能收留怪物,已经是他应该感恩涕零的天大福气了。 他们都忘了,迟云间本来不用吃这样的苦,在一切发生前,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孩。 怪物也有自己的骄傲,若不是没有找到能让怪物安居的地方,他根本不会留在霜停宗。 即使是最不怕他的洛纸砚,看自己的眼神也好像在面对一只需要度化的、随时会失控的妖魔鬼怪。 那样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残存余温的心脏, 可是今天,却有人坚定的告诉他,他不是怪物。 少年那双原本漆黑空洞的眼睛迸溅出小小的火星,宛如夏日烟花的天空,转瞬即逝。 迟鸢始终坚信,千言万语都比不上行动的力量。 在这座失落的天空城里,她张开了双臂,向前凑了一步。 然后,轻轻的抱住了迟云间。 无关风月,不过是一个迟到已久,跨越十五年的拥抱。 看着兄妹真正意义的溶于水,花花有点欣慰,它喜欢看大团圆的结局,哪怕是套路,它也喜欢。 花花说:“现在你们总该相信我们了吧?” 事情的发展并不在它们的掌控中。 因为有过被瞒在鼓里的先例,迟鸢直接坦白道:“说实话,有很多事情,我已经不信任你们了。” 少女的眼神锐利,扫过怔然的三位书灵,它们的年龄,能被她称作前辈。 迟鸢徐徐道:“你们总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我的话是暂且不提,可你们也没有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 森森解释道:“可是你没有经验…” 迟鸢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你们的经验固然可贵,试错的过程也很重要。” 迟鸢的话当然也不算错,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活得云里雾里。 森森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没有理由,只是立场不同。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但是我已经长大了,何况纸是包不住火的。” 天理昭昭,哪怕一时掩盖,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不见天日的事情。 迟鸢从来不把自己当小孩子看。 三只黑球对视一眼,知道说不服迟鸢,迟鸢也说不服他们。 它们彼此的态度仍然充满质疑。 终于,森森挤开了浮在跟前的花花,它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与暴躁。 “如果不是我们选了你,你这辈子都会是个凡人,又哪里还有和我们谈话的资格?” 第218章 不欢而散 排行第一的老大森森向来沉稳,居然也会说出这样赌气的话。 一时间,花花和芝芝都惊呆了,花花既生气又慌张,质问它:“森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霎时,身旁的少年气势暴涨,双眼猩红。 迟鸢拦住了迟云间的动作。 她看了森森好久,目光名为审视,久到他们都沉不住气,便见迟鸢轻轻地笑了一声,“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少女的眼神里分明藏着失望,是被背叛才会出现的悲怆。 毫无疑问:他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森森不顾两个书灵的阻拦,执意如此,“本就是如此。” 迟鸢冷漠地抱臂,居高临下道:“究竟是生之道选择了我,还是作为灵族的我选择了生之道,你们真的不明白吗?”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能从那场灭顶的兽潮中成为一个优秀的医手,心智又会差到哪里? 迟鸢她本来不希望森森他们还像从前那样,把她当成无知孩童。 迟鸢有承担一切的底气,该是她受的,她自然会受着,不需要任何人成为她成长路上的牺牲品。 僵持毫无作用。 最后是花花和芝芝合力把森森拖进了空间,空气里传达着它们的歉意。 “森森一定是没睡醒,鸢鸢你别生气,我们这就把它脑子里的水打出来!!!” 哪怕到了最后,少女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她的叹息声,沉重得几乎无法用双手抱住。 森森的话半真半假,就算他们有怀疑,除了兄妹二人,这世间也找不到第二个灵族来做参照物了。 玄而又玄的身世之谜似乎解开了,又没有完全解开。 关于之前的事情,迟鸢有些明白了。 所以猎诛是看上了灵族的潜力,才种下创神的念头。 迟鸢还是不解:“他们是从哪里得了灵族的消息?” 很快,兄妹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修真界有内鬼。 正在这时,眼前白光一闪,早已关闭的通道忽然打开了。 “我们可以走了吗?” 迟鸢仍旧保持着思考的状态,话语顺口而出,“哥哥,你怎么想?” 好在迟云间已经学会了面不改色的答应她,他微微蹙了眉,“哪一件事?” “你觉得有问题,我可以杀了他们。” 少年说这话时,连眉头也不带皱一下,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无论是猎诛还是霜停宗,利用与计算都充斥着他生活的环境。 错把所有感情都视为利刃,如今迟云间的观念勉强被救急回来一点,但他对生命骨子里的漠视仍然无法改变。 毫无疑问,他会成为迟鸢手中最锋利的剑。 迟鸢久久的看着他,沉默不语。 迟云间一怔,这个反应不对劲,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久远的场景,他闭上眼睛 迟云间正想说话,迟鸢按住了他的肩膀,“哥哥。” 少女的音色一如既往地清凉,此刻严肃地摇摇头,“我们是平等的,你不需要为我任何发誓,做出什么承诺。” “我们不是上下属,也不是敌人,家人是可以互相依靠的存在,我可以保护你。” 少年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神色固执:“这是我的愿望。” 因为之前亲手打伤了迟鸢,哪怕迟鸢没有说什么,迟云间却无法忘记,那天迟鸢溃散的瞳孔,血亲之间的痛感一直都是共享的。 手足相残,灵族的族人们若是在的话,大抵会把这两个孩子揪着耳朵提起来教训一顿。 迟鸢知道他的心结,不再劝阻,又叫了迟云间一声,“是时候离开了。” 没关系,作为长生种的她还有很长时间去纠正他的观念。 但是少年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里,“我们要不要找幽都复仇?” “这个仇…”迟鸢想了想,摇头:“战争仍未停止,北冥氏的惩罚还在继续,我们若是贸然动手,搞不好就适得其反了。” 何况两人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宗门的脸面,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 可是不打未免太可惜太便宜他们了,迟鸢挠头,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等比赛结束后,把他们家的独子套麻袋打一顿,让他几个月都下不了地。” 最好再心灵攻击他一番。 “交给我。”迟云间点头,神色冷峻而郑重,关节发出的声音咔咔作响。 他的表情和动作太平静了。 平静到迟鸢忽然沉默。 这样的事,迟云间是熟手。 无论是月、符珏、然灯、翩翩、师兄师姐、还是两位江师兄……他们都被生活磋磨着,不管是怎样的天才人物,少年的成长仿佛总是充满着伤痛。 这个永远敢于直视太阳的少女,因为她的血亲,第一次对这个美好的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哥哥,为什么人的命运总是如此悲惨?” 第219章 变故横生 这个问题,迟云间当然没法给出答案。 看他沉默的侧脸,迟鸢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奇异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还不成熟,她姑且将其放在一旁。 估计大家都在外面等着急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迟鸢按下心头的不宁,走到离开的通道,最后她才回望了一眼这片虚无的城市,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背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闷雷般炸响天际。 模拟战场真的要崩塌了。 天空城,地理处于天空的中央,当少女选择了自由的出逃,便会看到湛蓝的晴空,一望无际,比宫殿异国使臣上供的蓝宝石还要纯净几分。 少女阿岚看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走她从未走过的路。 构成天空城的全部都成了碎片,碎片化作纯白的羽毛,从天空洒落。 沧海桑田,再巧夺天工的建筑都会与时间灰飞烟灭。 迟鸢第一个踏进通道,也最先出来。 眼前骤然一亮,刺目的光芒差点闪瞎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的闭了闭眼,耳朵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轻巧却不虚无。 那是君翩翩向她跑过来的脚步声。 待迟鸢恢复了全部视野,君翩翩早已经激动的抓住她的手,“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小姑娘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擦了擦眼睛,眼睛已经红的像兔子一样。 看着众人都投来关切的目光,迟鸢心底愧疚越发重了,她的声音跟着降了下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平时可看不见迟鸢露怯,只有在亲近的朋友家人面前,她才会这么诚恳的道歉。 在漫长等待的期间,然灯已经冷笑着骂哭了主持和他背后的势力,他摇头怒道,“用不着你道歉,都是这破设备,还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搞得鬼。” 越九青还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的看着她,令人心软,迟鸢不想闹的这么大,她头痛的叹气。 见迟鸢左顾右盼,知道她想问什么,然灯说:“陆师兄应该是有事,他和江师兄去忙了,符珏…符珏刚才出去透气了。” 迟鸢倒也不想那么让别人为她操心,毕竟,事情的接下来发展谁都无法猜到。 不过最令迟鸢紧张的只有一件事,她回握住君翩翩的手,问:“我们是第一吗?” 提起这个,君翩翩可就开心道:“肯定的呀,我们不是第一谁是第一?” 参加联赛后,胜利的光辉仿佛为君翩翩赋予了新生,令她整个人脱胎换骨。 如今的少女已经不再普通了,眼底的斗志足以燃烧掉往日懦弱的自己。 自信能彻头彻尾的改变一个人的精神面貌。 迟云间也默不作声的溜回了霜停宗的队伍,他的队友也像迟鸢那样把他团团包围,不过比起嘘寒问暖,更多的是好奇。 连小枫问:“所以,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一旁的洛纸砚也投来了好奇的眼神。 少年紧紧的闭着嘴,无论他们如何询问,他的回答都只会有一个,那就是:“……” 最后,什么都问不出来的连小枫气急,跺了跺脚,“真是个不解风情的闷葫芦!” 然后跑到一边生闷气了。 两边其乐融融,他们似乎都遗忘了一个人,唯有青鸾宗的弟子们左看右看,“竹遥呢?” 直到有人勇敢上前,拦住迟鸢的去路,他粗声粗气的道:“喂,你知不知道竹遥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 隔着数人的距离,迟鸢与迟云间对上了视线。 迟鸢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她笑起来,问心无愧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怎么不知道?” 竹遥是宗门中天资最好的弟子,突然没了,长老那关根本过不去,而且…而且他们根本没有拿到第一名,这才是最致命的。 于是青鸾宗的弟子们有些着急了,他们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的想要上手,抓住迟鸢的衣领。 想来硬的? 迟鸢眯了下眸,但是还没等碰到,一道锋利的风刃便割破了那些人的手。 伴随着一阵惨叫声,鲜血霎时飘逸迸溅,一串串血珠如同天女散花般飞扬。 来者正是符珏。 迟鸢可怜的扫了他们一眼,意味不明道:“他啊,模拟环境崩塌的时候并没有成功逃离,现在只是回了该回的地方。” 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青鸾宗的弟子们看着自己的手指,血淋淋的吊着半截,痛感还记忆犹新。 他们又看看来势汹汹的符珏,分别灰溜溜的退了后一步。 哪怕还心存疑虑,这回,谁都再不敢多问了。 主持早就汗流浃背,可是被教训了一顿,又目睹到被暴打的青鸾宗,他根本不敢出声。 此刻找到了空隙,也是趁机叫他们的名字,“颁奖仪式要开始了,你们准备上台。” 第一名值得所有人等待。 上台的时候,然灯不耐烦的道:“我们过了仪式,就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君翩翩一惊,遂想制止,他的嘴是真能拉仇恨啊。 少年却神色不明的竖起手指,挡住嘴唇:“嘘。” 果不其然,没有及时的制止,底下的幽都人立刻对他发出了凌迟的视线,看起来就吓人。 毕竟是本土居民,君翩翩还想着缓和气氛,这时然灯却认真的回眸:“我来教你怎么对付他们吧。” “幽都的,一看就是欺软怕硬的人,越面对这种人,越不能怂。” “啊?” 君翩翩听得一愣一愣的。 分明看起来就很嚣张,就连最稳重的符珏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如果是普通的凡间女孩,你的性格也算是贤妻良母了,可在修真界,你太软弱,不反抗就会挨打。” 少年的眉眼洋溢着骄傲,肆意随着风生长,他把拳头砸在君翩翩的肩膀上。 “最好在他们张嘴之前就干掉,我没空跟废物叽叽歪歪。” 说罢,他又轻蔑的看了一眼底下的幽都人。 少年的表情慢慢从轻松转变了,金丹的修为立时从体内爆发出来,十五岁的金丹,已经成了各方势力足以忌惮的存在。 那股骇人的威压更是雄厚,直接把方才对他们放刀子的人给压倒在地。 也有人藏在密密的人群里,高声的质问:“第一名就是这样的品行?” 面对他们的质问,然灯相当嚣张的伸出中指,“有这本事,去解决你们的敌人,让你们的都城不再受战争摧残,那才是真厉害。” 提到战争二字,原本气焰嚣张的幽都人立刻枯萎了。 他们要真是有能力解决,又不至于在这里口嗨了。 “好嚣张…”君翩翩目瞪口呆,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爽。 然灯继续道,“不用有心理负担,幽都人也没少骂我们,他们懦弱的无能,凭什么要我们承担?” 见身旁的小伙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君翩翩也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知道了,然灯是在为他们之前的报仇。 毕竟在比赛,不管被骂得多难听,都得调整心态继续,又不能真的说他们。 想通了,她也跟着爽了。 然灯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立威,告诉那些人风鸣宗不是软柿子,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来欺负的。把幽都怼了一通后,风鸣宗的孩子们瞬间就神清气爽了,不止是他们,其他宗门的队伍神色也肉眼可的舒缓起来。 看得出来,幽都的确不是个好地方。 在双重压力下,只有主持不住的抹着额头的汗水,他清了清嗓子:“虽然中途经历了无数挫折,但西区的联赛也是取得了圆满的结果。” “我们万众瞩目的冠军队伍,依旧是来自北区江州的风鸣宗!” 此言一出,会场掌声雷动,震得房梁上稀薄的灰尘都掉了下来。 才骂完部分观众的风鸣宗成员面面相觑。 “咳。”比起同伴的云里雾里,迟鸢心情却很好。 这样想着,迟鸢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对台下的老熟人——白飘飘挥了挥手。 是的,幽都人当然不会如此捧场,可总有人,愿意千里迢迢来看他们的比赛。 *** 颁奖的流程还在继续。 “第二名…是来自南区青州的霜停宗!” 这个结果,迟鸢并不意外,有洛纸砚带队的话,前三肯定跑不了。 “第三名的获得者,是西区幽都的南宫氏!” 南宫氏? 是复姓的大家族,迟鸢微微挑眉,她没听过。 比赛的时候她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注意到南宫。 然灯与君翩翩也跟着摇头,“我们那会没有注意到。” 就连符珏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应该是最后才极限反超上来的。” 难怪大家没有印象。 南宫氏的带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孩,目光坚毅得能上战场,同迟鸢一样,站得直,背也挺。 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主持已经迫不及待想结束这荒谬的一切了,他高声宣布:“让我们恭喜他们!” 五彩斑斓的礼花落下,这一次,不管是迟鸢还是其他人,都已经对台下的欢呼声与鲜花习以为常。 因为竹遥的死,毫无疑问,青鸾宗落选了。 当然,因为之前的比赛拿过第三,若他们想继续比赛,只要说动长老便可以。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冠军礼物是一枚纯金的徽章,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雄鹰,它面对着天空,屹立于山巅,正欲展翅翱翔。 冠军队伍的成员每个人都拥有一枚金色的徽章。 金色的阳光落在少年们明亮的瞳孔里,折射出美丽幽深的色彩。 这一幕当然没有被论坛的大家错过,直接保存发表在帖子里,然后对着虚无的屏幕嗷嗷舔颜。 符珏忽然抬眸,颤了颤睫毛,风的声音改变了。 不知何从哪里,一支黑箭蓦然极速的破空,锐不可当。 迟鸢却徒手接住那箭,动作很是轻松,随即,她的眼神骤然一暗。 越九青冷森森的眼神抛了过来,“是你干的?” 主持被他看的如芒在背,他僵硬着身体,为自己博取生机:“我哪有那种本事?” 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罢了。 迟鸢皱起眉,观摩手里的黑箭,小小的箭柄刻着熟悉的图标。 “猎诛还是冲我来的。” 箭头泛着冷锐的白光,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地展现出了原本的黑色。 这箭有毒。 突然的袭击让观众区乱了起来,幽都人只怕是战争的前兆,跑的速度最快。 一时间,偌大的会场喧闹无比。 然灯与越九青立刻警惕了起来,无情的威压震慑着人群,以防凶手混在其中跑路。 君翩翩也生气了,“同样的套路,他们要用多少次?” 她又回头,从手心抽出细长的红线,问主持:“你真的不知道?” 主持大喊冤枉,连连鬼叫:“我要是知道就不至于在这里跪着了。” 若是知道结局,他根本不会为了点蝇头小利去掺和这趟浑水。 说话期间,符珏已经在骂骂咧咧的人群里搜查完毕。 他说:“现场没有猎诛的人。” “那就奇怪了,他们不会只是想放个冷箭吓迟鸢吧?”然灯直接吐槽:“这也太随便了。” “不该搞个暗杀什么——” 君翩翩急了:“喂,别说这种晦气话啊?” 这一回,然灯也反应过来了,他立刻捂住自己的乌鸦嘴。 “然灯说的没错。”却见迟鸢摸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右眼皮,忽然抬头,她下定了决心:“——符珏,现在直接开启传送。” 少女的声音猛然拔高。 符珏立刻飞速点燃了符纸,幽蓝一闪而过,地面金环闪动。 然灯心虚道:“不会这么巧吧?”他就是随口一说。 “猎诛喜欢体质特殊的试验品。” 迟鸢的语气沉重,“你们都忘了,除了我,还有两个人也符合他们的要求。” 是鬼修的江悬,以鬼神人形生活在世界上的江漓。 “而且我们拿了第一名,师兄他们怎么可能不来看?” 比起猎诛的恶作剧,明明更像是声东击西。 传送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唯余一片寂静。 迟鸢慢慢攥紧了拳头,道:“最好,不是我们猜的那样。” 第221章 性命垂危 (这里是221章!220章在目录的第二卷最尾巴,大家去找找,作者分错卷改不回来了)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吗?”君翩翩攥了攥拳头,朝夕相伴的同门被暗算而死,她不甘心。 她悄悄的翻动了脑海里的星图,属于江漓的那一颗星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照这个样下去,不过半个时辰,江漓便会彻底灰飞烟灭,消失在人世间。 到了要紧的时刻。 队伍里向来最沉不住气、最不耐烦的然灯如今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少年的语气沉静而镇定:“可是江师兄的皮肉已经腐烂了…除非我们有活死人、生白骨的灵丹妙药。” 可是这也太荒谬了,迟鸢第一个反驳:“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但自己的话一出口,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迟鸢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因为要真的说起来,活死人、生白骨的丹药…不就是传说中从来没有人能炼制出来的玄品丹药吗?! 然灯平日经常炼器,迟鸢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 二人俱是一怔。 然灯的心绪不安而复杂。 之所以能留下江漓,是他和符珏卡了规则。 江漓的身体表面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脆弱无比。 他的身体要是再度溃散,便是真的没办法再拉回来了。 想到这里,然灯抬眼,悄悄地偷瞄了沉思的迟鸢。 不行,太危险了,迟鸢上次在比赛里还炸炉了。 其实迟鸢第一时间想起了的,是剩下来的光阴果,可是果子的使用也有规则限制。 十二个月只能用一次。 她的眉心紧蹙到一起,又慢慢松开。 迟鸢喃喃道:“总会有办法的。”也不知道是对伙伴们说的,还是对自己的安慰。 然灯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迟鸢想到哪里去了,他赶忙开口:“玄品丹药的确可以越阶治病,可是…” 话没说完,迟鸢的身形已经遁至十里外。 暂且不提内鬼是谁,迟鸢似乎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呼喊。 “迟鸢,你打算去哪?!” 见她离开的方向居然是丹峰,然灯傻眼了,立刻追上来,焦急的拽住她的衣袖。 迟鸢想了想,她平静的说:“我去炼丹。” 作为一个合格的炼器师,然灯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 他说:“你每次炼丹都炸炉,而且从来没去考过炼丹师的考级,怎么能轻举妄动?” “再说,玄品这种东西根本虚无缥缈,只存在故事里的丹药,功效说不定也是别人瞎编的。” 哪怕他已经陈列了许多证据,迟鸢还是连半个眼神不带变的道:“试试看吧,反正我皮糙肉厚,炸炉炸不死我。” 然灯急了,连连抛出问题:“你一个人,知道江师兄中的什么毒吗,万一没出玄品,知道什么丹药能解毒吗,就算你什么都知道,时间也不够。” 这一连串的质问抛过来,迟鸢被砸懵了。 她果然沉默,很快,少女又闷闷地道:“我只知道,不试试江师兄就真的要死了。” 不过是放手一搏,“我要是炸炉,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养伤,江漓死了,他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轮回了吧。” 迟鸢一语,道破了真相。 众人都安静下来,连恼人的鸟儿也不再鸣叫。 第一次,那是少年肉体的消失,再来一次,消失的就是江漓的灵魂了。 毕竟炸炉多少次了,迟鸢自觉有分寸,如今是时间不等人,火烧眉毛了。 她又道:“江漓也算我半个哥哥,有一层长大的情分在,我便不能袖手旁观。” 说罢,迟鸢匆匆的甩开然灯的束缚,引出长剑便要疾驰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三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思索不过片刻,几人便都有了动作。 闹到最后,最后妥协的人还是他们。 趁着迟鸢没走太远,君翩翩运起灵力追上她,气喘吁吁:“等等,我们,我们也没说不帮你。” 迟鸢是怕他们拦着她,才跑得这么快,现下他们要帮忙,也是狐疑的慢下了速度。 见状,然灯和君翩翩同时叹息。 不同意也不能如何,迟鸢一旦倔起来,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在没有损害到别人的利益前提下,谁都拿她没办法。 安静许久,越九青才开口:“人多力量大,我去医芦打听情况,再对症下药。” 迟鸢固然着急,同样的心情,他们也能理解。 越九青一字一顿地开口:“江师兄…是你的同门和家人,也是我们的朋友。” *** 画面一转,又落到了医芦中。 玄衣少年垂着头,目光遥遥的看着远方,若是此刻旁人细细打量,只看得见他的眼底空茫茫,一片辽远。 等待片刻后,帘子被拉开,一名白衣女子款款而出。 来者是负责诊治江漓的是医修的大师姐浮云,她也是医芦中修为最高、最精湛的。 行医数十载,浮云美丽而平和的面容上也浮现几丝忧虑,她拧着细细的柳叶眉,看着猛然从位置上窜起来的江悬。 江漓的情况,浮云也略有耳闻。 可死而复生本就是违反天地运行规则的。 将本该轮回转世的魂魄拉回尘世间,她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一举动。 几乎是浮云一出来,江悬就立刻迎了上去,语速飞快的询问:“浮云,江漓怎么样了?” 少年的眉眼溢出了满满的焦急与不安。 浮云扯了扯唇角,笑容牵强:“情况不大好,江师弟是吸入了蚀骨散,我方才用了好几味百年的灵药,才勉强吊着了他的性命。” 闻言,江悬便僵硬的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蚀骨散此毒极为冷僻,按理来说早已经绝迹,可它对付阴气之物大有作用。” 江漓是半人半鬼,江悬却是鬼修。 二人都常年被阴气缠绕。 江悬立刻就听懂了,浮云这是在暗示江悬,那些人是冲着他和江漓下手的,没有任何的意外与巧合。 再次回神时,浮云的目光中含着不忍与怜惜。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耳畔化作轻柔的一声叹息。 江悬如坠冰窖,系因为浮云对他说:“江悬,去叫你的姐姐来吧。” 已经收集到全部情报,越九青收起了毛茸茸的耳朵,面无表情的潜行,是朝着丹峰的方向。 第222章 遗言 当江望舒从堆满书卷的案首抬起头,第一时间听见的,便是迟鸢他们回来的讯息。 彼时她的眼底下浮青浓重,显出几分疲态。 还未来得及欣喜,那名报信的弟子便道:“师兄,江师兄让你去看他们。” 还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看着堆满成山的宗门文书,江望舒正想推脱说自己很忙,可胸腔内藏着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猝不及防,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 与此同时,一股莫大的心慌笼罩了她的全身。 江望舒单手撑住了桌角,扶起自己沉重的头部,神情不变的问:“他们现在在哪?” 报信的小弟子如实回答:“医芦,是挨着丹峰的医芦。” “啪嗒。” 下一秒,故作镇定的江望舒骤然摔了毛笔,消失在小弟子的面前。 只剩下那只毛笔滴溜溜的滚下桌子,满室沾满了难以清洗的墨迹。 推开医芦的一瞬间,江望舒想过很多种悲惨的场景,直到看见活生生的江悬完整的站在她跟前,江望舒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看见了她,不省心的弟弟却忽然红了眼眶,他面无表情,却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下颌滚落。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我哥。” 人悲伤到某种极限地步的时候,身体就会启动保护机制,是做不出什么表情的。 江悬的表情正是如此,他完全麻木了。 江望舒垂落在身侧的手蓦然一颤,少年便瑟缩着抖了抖。 “……”于是她眼眶强忍的酸涩感更重了。 这次,江望舒没有像江悬想象中的去责怪他,把一切问题加在他的身上。 她的声音很抖,说话的字句几乎是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 “不怪你,他是哥哥,应该被保护起来是你。” “我是你们的姐姐,让你们受伤,才是我的失职。” 浮云再也看不过眼了,她掀起内室薄薄的帘子,愧疚道:“我学术尚浅…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请进吧。” 江望舒顿了顿,做好了心理建设,便硬着头皮进去。 江悬则是跟在姐姐后面,他吸了吸鼻子,擦眼泪的手背用力过猛,连带眼尾都从白变了色,揉红一片。 不过一息不到,江漓身体的腐败速度便越发恐怖了。 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变成了刺目的白色, 裸露在外的肌肤,从手开始,到腿部,再到胸膛,最后是头颅。 其余部分皆被柔软宽大的被子遮挡住。 江漓喉头一痒,便止不住,轻轻地咳嗽起来。 他咳嗽的时候,拼凑起来的骨架便跟着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蚀骨散毒性的侵蚀性太强烈,完全跟不上修复的速度。 那如同蚂蚁啃食般的痛感,来的细密而猛烈。 江漓干脆放弃了自我修复,一遍又一遍的身体修复无异于一遍又一遍的自我折磨。 多年前,她曾经把江漓的死归结于江悬。 如今江望舒才彻底明了,其实最该怪的是自己,江望舒终于忍不住地哽咽道:“身为毒修,我却没法为你解毒。” 倘若她不守着风鸣宗,不逞强的去做什么镇派师姐,把一切都交给谢揽厌与其他真人,根本什么都不会发生。 总是装乖的少年此刻真的乖巧了起来,他温柔地接住了她的眼泪,洞穿了江望舒的全部想法。 江漓坚定的摇头:“阿姐,不要因为我,绊住了你前进的步伐。” 重来一次,江望舒也不会选择放手。 而他也不可能永远做长姐庇护羽翼下的雏鸟。 “世间女子皆不易,可阿姐是其中的典范。”江漓对着江望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知道有多少女子因为你选择继续修道吗?” 江望舒怔了怔,她从未忘记自己心中的道义,便是为女子闯出一片天。 可是…可是多么荒谬啊,一个毒修,一个宗门的镇派弟子,居然救不了自己的家人。 她明白的,她什么明白,可是在外雷厉风行、人人敬仰的大师姐面对家人,如今也只能崩溃的捂着脸。 只是重来一次,江漓还是避免不了离开的命运吗? 见江望舒渐渐情绪稳定下来,江漓听着自己一点一点慢下去的心跳,居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定。 窗外绿影舒缓的轻摇,枝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 治愈的景象让江漓的大脑恢复了短暂的清醒。 他想,自己大抵是有些释怀了,毕竟能留下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他一直都很珍惜这段他们竭尽所能留下来的时间。 可是有些东西,越是想要留住,越留不住。 这般想着,他用嘶哑的声音唤出血亲的名字:“江悬。” 躲在长姐身后的江悬却躲开了他的视线。 自责与痛苦填满了少年原本的心脏。 如果可以,江悬宁愿现在在医芦里躺着的人是他。 “我本来不想让你带着愧疚过一辈子,我只是想说,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不管是你,是陆舟,是谢队长,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种时候了,还是这么任性。 江漓叹息了一声,伸出一截枯骨,用最后的力气把江悬拽到了床前。 大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最好脸面的江悬却泪水涟涟,打湿了他的被单。 “别哭了,再哭下去,我都不忍心离开了。” “那就别走!” 江悬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哪怕触及冰凉的白骨,他也没有放开,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瘦弱苍白的少年唇边勾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不行啊。” 他若有所感,那一截骨节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 在江望舒痛惜到无法呼吸的目光中,一块腐烂的皮子掉了下来,露出触目惊心的血淋淋,少年原本无瑕的容貌也不再存在。 他能感觉到的,眼球火辣辣的疼痛,视野变得模糊而昏暗,腐蚀已经到了最后的一步。 就算是这样,江漓仍然微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等我死了以后,送我去看极光吧。” 江望舒和江悬已经说不出话了。 满室寂静中,他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记得告诉陆舟,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 沙漏还在不断流逝。 他像是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江漓忽然松了一口气,“终于说完了。” “江悬?” 他转过头来,一如往日泛黄的时光,江漓或笑或恼,却是第一次这般温和的叫出了江悬的名字。 第223章 决裂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再见了,再见,我亲爱的弟弟。” 说这话时,少年如琥珀般透亮的眸子闪了闪,那是太阳西沉时最后的光辉。 他的眸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哥,你别…别这样…”江悬慌了。 他紧紧抓住了江漓冰凉的手,感知到急速下降的体温时,声音几乎痛苦到破碎支离,字字皆泣音。 “我求你了…哥。” 他迫切的想要让江漓临走前找到支撑点,不让他安心的离去。 “留下来,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世界不好吗?” 江漓摇头,晃了晃手指,声音微弱到听不见。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江悬眼神一亮,以为他心存遗憾,便喋喋不休的道:“可是大家还需要你...陆舟他们需要你,姐姐需要你,我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想和你长大。” 现在看江悬莽撞的模样,完全就是小孩子心性。 江漓微笑时的弧度很浅,很轻。 他用眼神仔细的描摹着那熟悉到闭眼都能想起来的眉眼,神色温柔。 江悬怔了怔,那只冰凉的手慢慢抽离他的束缚,落到他的额头。 与此同时,江漓轻轻地贴了贴他的额头,四目相对,“是我不好。我食言了。” “替我长大吧,阿悬。” 江悬的眼眶愈发红肿,他愤怒的吼道:“你要长大就自己去,我才不做你的影子!” 可这次,他没有等到熟悉的安慰,灼热得惊人的温度席卷全身。 便听见了江望舒急切的呼喊声。 是起火了。 黑色的火焰寓意着死亡,如蟒蛇般,死死缠绕江漓残破不堪的身躯。 他们想把他从黑火里拉出来,这次却是江漓亲手斩断了人与人之间最后的尘缘。 半个时辰的时限都没有到,也就是说,他是自愿消失的。 晃动的火光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叹息声,“怎么办呢,阿悬。” 他是在担心,江悬这个不谙世事的样子,以后出了宗门该怎么办。 江悬挣脱了姐姐的手臂,他发狠的冲进火焰里,“要是真的那么担心我,你就别离开!为什么要丢下我们!” “你该长大了。”江漓冷静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黑色的火焰有不寻常的冰冷的美感,攀上少年的身体,他的脸颊,直至无法扑灭的火焰彻底吞没了此人。 江漓若是修士,至少能留下完整的身体,可他本就是半鬼的灵魂,死了就是死了。 既不会是鲛人成万千星辰中的一颗,也不会是灵兽陨落归于天地万物的一缕。 身为鬼修的江悬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 他咬破了食指,浓郁到漆黑的鲜血滴落在未完全覆灭的火焰上,立刻冒出一阵青烟。 江望舒眉心突突的跳,挡住他下一步的动作,怒声道:“你要干什么?!” “我就你一个弟弟了,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命!!!” 她高昂的声音足以洞穿在场人的耳膜。 可江悬却一反刚才的激动,冷静得让人怀疑,他是否被夺舍了。 江悬推开了江望舒,森森鬼气从他的体内冒出,“…我在留住他。” 双生子之间的联结,无人可替。 关键时刻联结甚至能救命。 起码要留下一丝半缕的魂魄。江悬垂了黑漆漆的眸子,他是这么想的。 * 阴阳轮回,时间不断演变。 生人与死灵之间,隔着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河流。 若有人试图违规,强行渡岸,顷刻,就会被风浪卷走。 这条隔着生与死的河流波涛汹涌,这边的人过不来,那边的人也挪不动步。 少年的眼神悲怆得可怕。 江望舒的美眸中含着一丝忧伤,可很快便消失了。 她似乎恢复了平日的镇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劝说道:“世间难有两全事。” “我们都清楚,江漓的回来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情了。” 少年并不听劝,他的咒言仍未停止。 他甩出那块同样的玉佩,鬼气驱使着玉佩浮于半空,华光大放。 心底默念,“时通死灵,鸣空怀玉。” “百鬼通幽,残念无生。” “祭生魂,活死人。” 话一出口,契言生成,以玉佩为中心,少年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黑色层叠法阵, 法阵蔓延到黑火中央,二者融为一体。 江望舒想劝阻,可她的手指一碰到火,便撕心裂肺的痛,不但如此,这火还会损毁她的修为。 这次,江悬踏着火焰丛生的道路,一步一步靠近了包围江漓的黑火。 来自地狱的火焰能屠尽一切,其实这时候的江漓已经不存在了。 换言之,他已经被烧的干干净净,神魂俱散。 可江悬伸出白净的手指,硬生生的顶着火焰的灼烧,扒拉了好半天, 终于,少年从未熄的余烬里掏出了同样的一块玉佩。 他也是肉体凡胎,哪能抗住幽冥火的威力。 那双手血肉模糊,此刻不住的颤抖着,仍然如获至宝的捧起玉佩。 那是江望舒新年时送给二人的礼物,如今竟然成了唯一的曙光。 “太好了,玉佩上还有残念。” 江望舒心痛到几乎不敢再去看,江悬此刻的模样有多么狼狈啊。 少年原本引以为傲的俊美容貌被火焰侵蚀,留下一道又一道赤红的疤痕,蜈蚣横生。 那灵活的十指已然尽毁,少年瘦削的身形岌岌可危。 身体上的伤痕可以痊愈,但心上的伤,该如何处理? 他抱着玉佩喃喃自语,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只要还有一点关于他的气息,关于他的东西,我就可以,我就可以——” “不必了。” 陆舟步履蹒跚,从远处的光影里走出来,青年面容病态而苍白。 是陆舟打断了江悬的话。 他淡淡道:“把他留下来,并不是好事。” “生魂停留在不属于他的时代,只会被痛苦与排异感不断撕扯,身心饱受摧残。” 陆舟顿了顿,看着姐弟二人,慢慢的将回忆中的事情道来。 “在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里,江漓经常三更半夜爬到屋顶,天亮的时候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日在飞舟上,江漓与符珏的谈话,我也略有耳闻。” 毫无疑问,离开的心思,早已在少年的心底生根发芽。 “我不信!” 江悬不可置信的摇头,少年人那双执拗漆黑的眸子渐渐升起一片血雾。 他还欲反驳,直到江望舒按住他的肩头,命令一般的语气炸响耳边:“江悬,冷静些!” 江悬只是不相信,江漓会真的选择主动离开他们。 江望舒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应该放他走。” “如果他不快乐,就放过他吧。”她艰难得用出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释然的话。 连长姐也这么说。 江悬颓然的松开双拳,玉佩跟着指缝滑落。 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像幼童般无力的靠着墙壁坐下。 半晌,江悬才抬起眼,情绪低落,他忽而放低了声音,胆怯的问:“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他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江悬的喉咙里溢出一声断断续续的呜咽,如果…如果当年他没有选择弃赛,没有和猎诛正面对上,那江漓的死便不会上演。 江望舒的瞳孔猛然一缩,她急忙道:“不是这样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舌尖宛如尝了黄连般,苦涩至极,“从来没有人把江漓的……死,怪罪在你身上。” 陆舟却一言不发,他垂首,未被束起的长发散乱的挡住他的情绪,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此时此刻,江悬不合时宜的苦笑了一声,“陆师兄,阿姐。” “虽然嘴上不提,可你们的眼神从来都在告诉我,我是害死我哥哥的帮凶。” 他的话一出,空气骤然变得稀薄,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 江望舒拼命的摇着头,正欲辩解,但喉咙一哽,久远的回忆袭击了她。 如今的她当然不是这么认为,可从前的江望舒的确将怨气丢给了年幼的江悬。 “你的心很大,能装下宗门与苍生,你的心也很小,小到忘记我。” 听到这句从血亲口中说出来伤人的话,女子成熟而美艳的容貌终于有了动容。 漠视、偏见、冷暴力,区别对待。 江悬与江望舒从前不以姐弟相称,水火不容,自然有其中的原因。 “阿悬…”她久违的叫了他的名字,可这次,江悬没有回头。 至于陆舟… 陆舟坦然的面对了自己的心,他正视着江悬。 除了气质,那是一张与江漓别无二致的脸。 青年朗声道:“是。” “我的确怨你。” 所以在江悬瞒着所有人成了鬼修的时候,打算用邪术复活江漓,是知情的陆舟帮他掩盖了一切,暗中帮忙。 是出于愧疚,很多的却是出于私心。 陆舟主动为江悬隐瞒了江州的地下避难所,还一声不吭的为他做了很多灵器。 “……” 少年殷红的唇血色骤失,他怆然的笑了几声,忽然觉得此生的一切都是笑话。 什么亲情,友情,维护了许多,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看他失魂落魄的这般模样,江望舒的心头一阵发紧,她想说点什么来挽回事态。 可少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质问道:“阿姐,你可知,我为什么不去参赛?” 江望舒一怔。 可是少年的追问却并未停止。 “你可知,那日的宗门大比我为何不在现场?” 他的眸子晶亮得如同天上璀璨的银河星辰,却刺痛了江望舒的眼睛,她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你不是去玩了吗?” 此言一出,江悬又笑了几声,这次,是讽刺的笑。 他转头,看着始终置身之外的陆舟,神情淡然,“陆前辈,你什么都知道,却没有透半点口风与他人。” “哪怕猎诛已经被清剿,你还是什么都没说。” 声声质问,落入耳中,陆舟的眸光微不可闻的一颤。 他没有说话,便已经是默认。 但江悬的话仍然在继续,“曾经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大义之举,做的事情也是光明磊落,而为宗门争光的人才大有人在,并不是非我不可。” “但是他们非我不可啊。” “如果我不去救他们,还有谁会像我这么傻?” 他的嘴角咧出一个灿烂的笑,窗外的阳光透进眸子。 少年话锋一转,陡然冷冽道:“陆舟,你看我的时候,时常像是在看你的挚友,我的兄长。” 陆舟的身体僵直了,他不自然的抿着唇,竟然是一点儿话都说不出来。 江悬的质问尚未停止,他又语气平静的道:“你是不是也想过,若死的人,是我便好了。” “你选择什么都不说,是不是也觉得,这应该是我受的苦难,江漓的死,要用我来一点点偿还?” 少年的目光如炬,眼底宛如烈火燃烧。 这一次,青年的表情彻底凝固,淡然而无所谓的面具寸寸龟裂,江悬非常明白,那是他心虚的表现。 这个少年的心头有太多的委屈无人可诉,他忍辱负重多年,至亲的死,不被家人朋友理解,被冠上纨绔的名头、就连唯一的姐姐也怨恨着他。 江漓的死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长期以来的积蓄隐忍,终于在今天的刺激下,彻底爆发。 “我和江漓是只差了一分钟出生的双生子,我们的五感共享,痛我所痛,伤我死伤,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比任何人都不想让他消失?” 心连心的双生子,一人受伤,连疼痛都是旁人的五倍。 江悬重新捡起了玉佩。 这一次,是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陆舟,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审判他。 但他也只是嗤笑一声,“如今我有办法把他留下来,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反驳我?” “其实,江漓根本的死因,从来不是因为我。”他的话说得婉转,可陆舟听懂了。 他紧了紧眉头。 可是还没有结束。 即将落过门槛时,少年离开的脚步停了停,蓦然扔下一句话。 “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在场的你却什么都做不了,真是一位后知后觉的预言者啊。” “别再把罪责加之我身,说到底,都是你们太无能。” 第224章 背影越来越远 越九青回来的速度很快,没有耽误任何时间。 听完他的叙述,在场的少年们眉头染上阴霾。 迟鸢看着窗前飞舞洒落的落花,“半个时辰……”她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炼丹向来是一项耗费心神的功夫,半个时辰,很短。 但,也不是不行。 迟鸢侧眸,对等候的同伴说:“既然如此,再没有别的丹药可炼了。” 回春丹,是每个修士必备的基础疗伤丹药。 在丹药中,它最万能,最普通,也最廉价。 但品阶可以无视一切。 随着丹药品阶的不断升高,普通的丹药功效也会大幅度的强化,到了最后,甚至可以达到起死回生的作用。 没错,迟鸢就是打算炼回春丹。 这次的炼丹,对迟鸢来说,是一次充满风险的挑战。 如然灯所说的,她根本没有正规的考过炼丹的资格证书,也没有什么等级。 但然灯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一点,从踏入丹房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你的成丹率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每一次炼丹都炸炉了。” 君翩翩用力地点头,她试图推演出结局,可前路漫漫,如云雾遮挡,叫人看不清未来。 众所周知,炼丹是个非常危险的职业,本就稀少的炼丹师经常会在尝试炼出高阶丹药时不小心把自己炸死。 然灯已经提前找符珏求来了防身的符篆,然而还不够。 他打算实在不行,就用灵力格挡,哪怕被灼烧,也比被活生生的炸死要好上许多。 难得被放出来的灵焰伸了个懒腰,发觉气氛严肃,也不再躲懒。 它对迟鸢说:“之所以每次炼丹都失败,是因为你也是灵器,同根相煎,靠近丹炉时,就会会产生排异反应。” 到了这般至关重要的时刻,迟鸢反而很淡定的反问:“我应该怎么做?” 灵焰扭了扭身体,回答:“嗯……控制你的心情,越平静越好。” 前两次的炼丹,迟鸢都是处于危险而急迫的处境中,可是她的情绪会影响到炼丹的程序。 所以哪怕再没底,再害怕,迟鸢也要做出波澜不惊的模样。 只是灵焰越强调,越说便越不对劲了。 君翩翩看着迟鸢颤抖个不停的手,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少女眼底的忧虑满满地溢出来,压都压不住。 他们都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哪怕死过一次,迟鸢的心理年龄也没到十八岁,要是她自己,那就炼简单了,因为她可以坦然赴死。 可是,江漓的性命从来不是能拿来做赌注的东西啊。 时间紧迫,迟鸢始终克制不住生理性的手抖,终于,她头也不抬的唤出少女的名字:“翩翩。” 君翩翩立刻精神起来,迅速回答,“什么?” 却听见迟鸢说:“掐我一把,用力点。” 君翩翩:“?你再说一遍?” 迟鸢举起右手,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完整的手。 她慢慢摊开五指,指着那虎口月白色的伤疤道:“我说,用力掐我。” 修士固然能自愈,但这伤疤是江漓下了毒手的。 因为他是鬼魂,阴气从伤处侵蚀身体,迟鸢只觉得它会自己好,于是久而久之,这伤疤便再也去不掉了。 如果君翩翩下不了手,其实迟鸢是打算叫越九青来的。 但君翩翩的反应相当果决。 剧烈的疼痛能让人彻底清醒过来,当疼痛压过了紧张,手自然不抖了,但长期习武君翩翩下手很重,迟鸢的手都要抬不起来了。 她的脸色白了又白。 “……” 良久,然灯不忍直视的别过眼。 迟鸢想要的正是这种效果,她似乎已经完全感知不到疼痛,无视了伤疤,满意道:“很好,这样就行了。” 准备完毕,灵焰滚落入丹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成功还是失败? 守在门外的然灯与君翩翩俱是沉默,越九青则是蹲在了房顶的瓦片上,那里的烟囱口能随时观察到迟鸢的第一动向。 虽然他们表面仍然镇静,心底早已惶然一片。 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良久,然灯才说:“就算帮不了江师兄,至少要保证迟鸢完好无损。” 君翩翩安静的点头,表示赞同。 * 忽闻外面咚咚作响。 迟鸢的手一顿,一只灰扑扑的小鸟飞了过来。 她惊呼一声,“瑞雪?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么狼狈的样子了。” 瑞雪委委屈屈,却不肯回答她的问题。 方才,正是它合拢的窗被大力撞开,迟鸢伸手接住独脚的小鸟,感到诧异。 灵焰骂骂咧咧的飘过去,把漏风的窗户给堵上。 迟鸢只是想不通,这个时候,瑞雪应该还跟着符珏,它一个天残,是怎么从幽都飞回来的? 瑞雪不语,也不出去,只是执意要在这里等着迟鸢。 迟鸢驱赶了几番,无奈,只能叮嘱它:“看到不对你就从窗户冲出去,别傻不愣登等着被炸。” 瑞雪落在旁边的架子上,它歪着小小的脑袋,也不说话,黑眼珠滴溜溜地转,静静地看着迟鸢。 时间紧迫,迟鸢只权当它听进去了。 开始之前,灵焰反反复复地询问她:“你确定要这么做?” 迟鸢说:“我没有时间可以练习了。” 倘若事情还有转机,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如果早知道……早知道的话,迟鸢一定天天抱着丹炉炼丹。 可惜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 灵烟叹息一声,迟鸢忽然掌心一转,灵光一现,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入熊熊的丹炉中。 灵焰并不存在的鼻子一耸,然后奇道:“你方才放了什么?” 迟鸢没有说话,其实那是来自空间灵园的灵植。 也是能解蛇毒的材料之一。 少女在心底暗自许下心愿,如果这材料救不了月,至少帮她救救朝夕相处的师兄——江悬。 既救江漓,也是救江悬。 直到半刻钟后,屋子里面传来细碎的动静。 炼丹到了最后,满屋子都成了火中的牢笼,哪怕汗珠顺着额头下淌,迟鸢也只能忍到了最后,才去擦。 灵焰也跟着舒了一口气,蓦然,它转过头,死死地注视着靠近丹炉的小鸟。 瑞雪显然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可是它不慌不忙,对着灵焰挥了挥翅膀,似乎在示意它保密, 灵焰:“?” 看在它血脉正统的面子上,灵焰思索了一会儿,暂时没有干涉它的举动。 便看见瑞雪啄下了身上最漂亮的尾羽,大义凛然的往炉子里一抛。 下一秒,火焰窜天,直达房顶。 紧接着,刺目的光芒从房屋的窗户里透出来,也从烟囱里流了出来,那光芒鲜艳无比,胜过朝阳与彩霞,雨后的彩虹也不及它半分。 不但如此,远方隐有鹿鸣鸟叫,正是躁动的灵兽发出来的声音,它们受到了来自天地间的感召。 天空昏暗了,自古便有瑞兽之名的青鸾却盘旋在上空久久不散。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香气袭击了越九青的大脑,如同被冰雪覆盖,他的大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彼时,医芦满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平白无故的,天有异象,此番奇景久久不散。 第一个捕捉到了房中的动静,越九青耳朵一动。 他急得忘了可以开门,立刻变成了小狼,用力的从狭窄的烟囱口挤了下去。 这个降落的过程相当难受,越九青死死的闭着眼睛。 但迎接他的不是地面,而是迟鸢的怀抱。 幼崽形态的越九青睁开了幽幽的眼睛。 随即,门被暴力踹开了。 然灯和君翩翩面带焦急,二人立在门口,他们看见少女衣衫整洁,一尘不染。 相比之下,越九青像个偷钻灶台的顽皮小孩,浑身煤灰。 迟鸢的掌心攥着小小的丹药,她拿出盒子,把传说中的玄品丹药装进了盒子。 而后展颜一笑:“这次没炸炉。” 然灯一怔,很快,狂喜弥漫上了他的大脑,冲得他差点失去理智:“太好了!” 君翩翩看迟鸢没受伤,开心的同时也急忙催促,“我们这就去找江师兄!!” “我们走。”迟鸢把狼崽放了下来,点头。 丹房内很快归于平静。 只留下暂时没人管的灵焰与瑞雪。 此刻的灵焰正颇为惊讶的深藏功与名的瑞雪,这只看起来丑丑的幼崽已经趴在桌子上开始打盹。 它的思维陡然一转,然后爆跳起来:“原来如此!” 这大陆上的一品炼丹师虽然很少,却不是没有。 可是玄品丹药只存在传说中,炼丹师尝试无数遍,百年间从来没见人炼出来,原来是差了最后一步。 差的是毕方神鸟自愿献出的羽毛。 *** 那场来自冥界的火焰将江漓烧的一干二净,唯有玉佩上的浅薄气息能证明他存在过。 薄薄的木门被扣响。 江悬极疏离的抬眼,眸光闪烁,明明灭灭。 他看得见,迟鸢就站在门外,她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江悬最终还是为她开了门。 他想,自己曾经是怪过许多人,却绝不会去怪责迟鸢。 或者说,如果不是年幼的迟鸢活泼好动,转移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 或许江悬早就因为心底的不甘与委屈剑走偏锋。 再次与迟鸢见面,明明就在不久前。 少年却像变了个人,唇色惨淡,露出凄然的笑容。 迟鸢手中的盒子一眼被他看清。 他的手指摸了摸光滑的玉佩表面,道:“如今人没了,丹药…也没什么用。” 因为来得太迟了。 迟鸢慢慢打开了装着丹药的盒子,她说:“相信我…我便再帮你一次。” 如何帮? 江悬知晓他的师妹身份与常人不同,连多出来的灵根也是纯净到接近满值的。 可是现在的江漓连身体都已经没有了,更没办法用药。 少年眼睁睁地盯着迟鸢,眼睫毛也不带眨一下。 在天空城中,书灵并未真的告知迟鸢是什么灵器,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她的血液可以改变命运的轨迹。 再次开口时,迟鸢的语气已经变得很平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断掉的。” 玄阶丹药只此一颗。 吸满了生机的血液揉碎了来之不易的丹药,慢慢融入玉佩。 原本通透如翡的玉佩发出诡异的血光,久不曾消散。 迟鸢看着血液渗透玉佩,仿佛在看着一株花的盛开。 “符珏刚才告诉我,比赛结束后,江漓想和你一起去看遥远的北境看极光。” 江悬慢慢瞪大了眼,他的眼眶逐渐变得湿润。 迟鸢却忽然推了他一把,少年站立不稳,竟是趔趄着,他堪堪扶住了门,眼底划过不解。 迟鸢冲着他摆了摆手,指着外面的苍穹说,“走吧,江师兄。你们的旅行才刚刚开始。” 最后的最后,江悬死死地攥着玉佩,回望了迟鸢一眼,少年的眼神复杂至极。 有愧疚,有悲伤,还有感激,但最多的却是迷茫。 再次转头时,江悬已然坚定了决心,“迟鸢,谢谢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抱歉。” 谢谢,只是为了感谢迟鸢的付出。 抱歉是因为他不仅没有尽到师兄的责任,还拖累了迟鸢。 “以后有事随时联系我,你知道我在。” 相应的,江悬给出了他的承诺。 “还有,别再用你的血了,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值得。” 这次,少年背着手,解开了额前惯用的玄色抹额,露出光洁的额头。 那条抹额的尾巴上,绣着江氏一族的家族图腾。 解到一半,江悬的动作蓦然僵了,可他回神过来也非常快。 他没有丝毫犹豫,脑后一松。 抹额便被高高的扬上了天空。 正在这时,平地忽然起了一阵风。 路过的风将那条长长的抹额刮了好远好远,远到一步一步的消失在迟鸢的视野里。 迟鸢怔愣的闭上刺痛的双眼,她的心底渐渐浮现出一些不好的回忆。 “上一世的我没有修炼,也不会炼丹,没有我和竹遥的干涉,他们原本的命运轨迹是怎样的?” 她不敢问过程,因为结局不好。 哪怕这辈子的迟鸢已经尽力做了许多,也不能达到十全十美的圆满大结局。 说明有些事情不是靠人为就能改变的。 站在门外,迟鸢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天空一望无际。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道长且阻。 第225章 天各一方 江悬离开了。 临走前,他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一句话。 从门口洒扫的杂役弟子中听到消息时,夜惊雨从藏书阁匆匆赶出来,光洁的脸上还沾着墨迹。 他就那样矗立在山门,如一座石雕。 江悬回头,略过了对方焦急的神情,里面的关心不似作伪。 可少年并不以为然。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夜惊雨还如此的无辜,置身事外。 “夜惊雨,看着我的时候,看着我的脸的时候,你在看谁呢?” 少年轻飘飘的语气掺杂着讽刺,赤裸裸的落到他的脸上,抽得生疼。 夜惊雨沉默了。 那只挽留的手一点点收回。 “对不起。” 江悬有他的骄傲,他的委屈求全都是以江漓能回家为前提。 可是如今江漓已经不在了。 江悬的离开已然注定。 临了,江悬深深地望着山门,风鸣宗三个字龙凤飞舞,多么的气势磅礴。 他坚信风鸣宗会越来越好,有大师兄,有长姐…往后的几十年也出现了新的顶梁柱。 他谁都没有对不起,但最过意不去的一定是迟鸢。 曾经说要保护迟鸢,江悬以为自己会一直待在风鸣宗,很久很久,只叹世事无常。 江漓的魂魄被迟鸢的血液留下来一丝,维持着浅薄的生机。 在遥远的北境雪国,在没有被人为污染过的自然中,他会恢复得更快。 或许是十年、百年、也或许,时间是个未知数。 好在,修士的生命无比漫长,给了江悬足够的时间去等待他的归来。 少年决绝的转身,无视了暗处失落的影子。 除了那块玉佩,江悬什么都没带走,一身轻松。 * 迟鸢没有送别江悬。 因为她炼丹时的动静太大,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不但如此,联赛给沉寂一阵子的风鸣宗带来了新的人气。 江望舒更是忙着应付外人的攻势与交集,她被烦得焦头烂额。 听见江悬的消息时,她稳健的手腕一抖,凝聚于笔尖的新墨晕开纸面,千余字尽数毁去。 江望舒面不改色的对汇报的弟子道:“去帮我换一沓宣纸,要昨日在江州东城铺子里采购的那一批。” 女子表面平静无波澜,可其中滋味,约摸只有她笔下的墨水最清楚了。 同时,符珏风尘仆仆地从幽州赶了过来,他还带回来了一堆活生生的罪犯。 那些人被一根绳子拴起来,像是串联在一起的、即将下油锅的蚂蚱,形容狼狈,面色惶然而慌乱。 迟鸢一点儿不觉得他们可怜,她沉吟片刻,说:“交给大师兄处理吧。” 谢揽厌平时不问世事,可他冷心冷清,对待外敌更是铁血手腕。 * 时隔半年,少年们重新聚在了风鸣宗后山的桃林。 预选的联赛暂且告一段落,突然闲了下来,然灯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他犹豫着开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然灯不问还好,一问,众人瞬间就想起江悬,气氛于是沉重了几分。 迟鸢扶着脑袋没说话,靠着虚空,只觉得哪里都疼。 君翩翩给出的评价是:“什么景色都看过了,倒显得无味。” “…也是。” 几分钟后,因为送押囚犯,符珏晚来一步。 来的途中,少年顺手摇了摇粗壮的桃树,几颗饱满新鲜的桃子便滚落怀中。 符珏作势举起桃子,不偏不倚,正落在迟鸢的手掌。 也不止迟鸢。 在座的各位一人都分到了一个桃子,公正得很。 唯有桃树下的少年倚靠着树身,他头顶的光影绰绰约约,宛如拼凑起来的剪影,一道又一道。 少年的侧脸的线条流畅优美,无疑是上天精心创作的造物。 符珏都走到他面前了,然灯似乎还未曾回过神。 他挑了挑眉,把桃子砸到然灯怀中,听闻少年吃痛得怪叫了一声。 符珏笑道:“大中午的,你还梦游呢?” 然灯无语,摩挲着手中的桃子,认真道:“别吵,我正在思考未来。” 符珏:“……” * 至此,五人重新聚首。 迟鸢仍旧坐在去年搭建起来的秋千上,绿色的藤蔓还保持着生机,开满了细密的白色小花,风一吹,花与叶微微颤动,簌簌作响。 正值盛夏,这一片桃林已败,结出了新桃,桃子特有的馨香传出了老远,常有嘴馋者光顾。 重要的是,等到新的弟子即将入门,这一片偏僻的桃林再也藏不住了,也不再是他们的天下。 然灯说:“联赛过后我们就组队下山游历,抛开身份和一切,去体会人间疾苦,众生百态。” 到时候的他们,便不再是以风鸣宗的弟子身份现世了。 “好。”迟鸢跟着点头。 然灯说的很有道理,不食人间烟火,怎能心怀天下? 然灯说这个也是有原因的,他曾经仔细的看过每一届的联赛,那些冠军队伍不管赢的时候有多么的荣光,多么的万众瞩目。 队伍总有解散的那一天。 队员一个一个的离开,因为各种原因,或天各一方,或生老病死,或永不相见。 然灯无声地攥紧了拳头,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他很珍惜能在身边陪伴的朋友。 少年道:“希望联赛不会是我们的终点。” 然灯很清楚,他们都需要一个能把所有人紧紧的拉拢在一起的连接点,那便是唯一的契机,也是转机。 微风习习,彼时骄阳正盛。 符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其实…我来为了是说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 迟鸢没想明白,对符珏来说都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若是奉天联赛,距离真正的决赛开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然灯突然拍了下身侧的树,霎时间,落英缤纷,堆积肩头。 少年敏锐地反问:“是江州的厨神争霸赛开始了?” 符珏:“…” 他的神色一言难尽:“你…一天到晚都在关注什么…” 知道自己得出的结论太过离谱,然灯摸了摸鼻子,“害,算算时间,这个点也差不多是初赛了。” “不是。”符珏无奈地叹气:“再过三天,风鸣宗要招生了。” 不是厨神争霸赛啊,然灯平淡道:“哦。” 下一秒,他提高了音调:“招生?” “我们宗之前不是好几年才招一次吗?”然灯不能理解,“而且,招生了又怎样?” 越九青跟着赞同的点头,他眨巴眨巴眼睛,“这,和我们有关系吗?” 符珏晃了晃手中的骨扇,“重点就是这里了。” 他云淡风轻道:“大师姐让我们作为门面担当,当天去招生。” 第226章 招生预备 让他们去招生? 这个决定来得有点突兀了。 几人面面相觑。 无它,只因为招生事宜往年都是由陆舟温若师兄负责的, 迟鸢摸了摸鼻子,“啊…帮忙其实也不是不行。” “可为什么不是温若师兄来管了?” 君翩翩说:“要知道我们才进入宗门不过一年。” “江师姐说,风鸣宗正处于上升期,需要扩大,需要更多的优秀人才,而处于风尖浪口上的我们如果利用得当的话,会引来很多好苗子。” 说着,符珏将论坛的人气投票界面传给小伙伴们。 本次的投票不同于比赛的那一场,是道友们自发组织的活动,标题也非常朴实无华:“快来投出本届联赛你最喜欢的参赛选手吧!” 其中,风鸣宗的参赛队伍票数遥遥领先,居高不下。 霜停宗的迟云间和然灯竟是持平。 前者靠性格与实力,然灯是靠他堪比玄学的运气,还有比许多女孩子还要精致的脸。 不过关于人气,最出乎意料的,是闷葫芦越九青。 他在比赛的时候几乎不说话,冷着个脸,淘汰夺宝绝不失手。 许多投越九青的人一致觉得这是个有实力的酷哥,脸好看,人气也是一绝骑尘。 然灯冷笑了几声,“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道友们的许多看法都很片面,仅仅只是靠两场比赛,还不能完全摸透选手们的性格。 迟鸢盯着投票的结果,她被别人给出的评价关键词是:温柔如水。 君翩翩:胆怯细心的辅助。 然灯:靠运气躺赢的漂亮小男孩。 越九青:人狠话不多的冷面酷哥。 符珏:脆皮且好脾气的贵气世家少年。 盯着这些评价,迟鸢差点笑撅了,“看来大家对我们有很大的误解啊。” 然灯的脸色臭臭的,显然非常不满。 君翩翩没意见,她本来就是胆小,又不是多丢人的事。 而越九青,越九青…酷哥? 这比几人对视一眼,越发觉得道友们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也就符珏的评价似乎看起来贴切些。 虽然看起来是得到了大众的认可,但几人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高兴的表情。 联赛开始前的队伍展示就已经够尴尬了,就像个商品一样任人宰割,供所有人取乐欣赏。 大家都是少年天才,心高气傲是肯定的,就算口头不提,可是心里多少是有点不爽的。 迟鸢甚至已经能预想到,到时候的场面能尴尬到何种程度了。 符珏当然也是不想的,他想愁眉苦脸,可是江望舒的命令已经传达下来,现在也只能安慰大家,“大家…就当是为宗门做贡献吧。” 说着,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社恐狼崽·越九青几乎要将自己缩进毛茸茸的宽大兜帽中。 偏偏他的人气高得离谱,高居榜首,不可能不出面。 迟鸢和然灯拿了许多零食去哄他,最终少年声音闷闷的,颇有些郁闷的道:“…好吧。” 他本就讨厌生人,唯一会变得社牛,就是在发现了实力强劲的对手的时候。 待聊过正事后,迟鸢叹出一口气,从秋千上仰倒,日光温柔的洒进她的瞳孔,三千青丝俱散落在身后。 与此同时,君翩翩忽然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柔软的青色小草上。 “?” 虽然疑惑,迟鸢也跟着靠了过来。 君翩翩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一片澄澈的蓝,她慢慢地道:“其实,我有很多事情都没想明白。” 迟鸢:“什么,你说。” 越九青瞬间支棱起毛茸茸的耳朵,然灯表示洗耳恭听。 “我们会被替代吗,新的一代。” 君翩翩未曾修炼时,常常听见师兄师姐们戏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她会成为被拍死的前浪吗? 可这才过了一年而已,君翩翩不敢仔细去想,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大师兄的心境,以及他为什么会选择无情道。 因为能够变得更强。 他们都觉得肩上的东西有些重了。 可是,迟鸢觉得诧异:“你怎么这样想呢?” 过惯了夹缝中生存的日子,然灯根本完全没有意识到君翩翩的忧虑。 而且,他印象里的君翩翩顽强得惊人,从来就没掉过队,要他说,这样的担忧属实是多虑了。 君翩翩的话音并未停止:“纵然我们是天才,可修真界那么多人,纵然是百里挑一,十四亿人里,呃…我算不出来了。” 她的算数向来是没什么天赋的,灵根的资质也称不上惊艳才绝。 君翩翩苦恼的皱起眉,“总之,天才数不胜数。” 越九青倒是听懂了,“你是怕他们超过我们?” 君翩翩点头,宗门有了新的人才固然很好,可是…她或许还是自私吧。 迟鸢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关于这一点,我来告诉你,不会发生的。” 少女口吻的笃定至极,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自信,“你的担忧不会发生,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如你所说,这世上的天才太多了,但是,普通的天才和横空出世的天才也是有差别的。” “谢师兄是天才,他是天才中的第一名,他惊艳才绝,江师姐她的天资不如谢师兄,可是江师姐却能与他齐平。” “还有温师兄,夜师兄,陆师兄...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发着光,没有谁压过谁的说法。” “各花各有各香,唯有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春色满园,修真界才能千秋繁华鼎盛,永远延续下去。” “而且,我总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个更好的,更光辉灿烂的未来。” 说话时,迟鸢漆黑的眸子里是对未来化不开的憧憬。 符珏静静地听着,末了,他才开口:“放心吧,我们的结局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第227章 招新进行时 宗门招新的日子如期而至。 一如当初的天气,山清水秀,阳光明媚。 五个人完全代替了曾经的前辈,做他们曾经负责的事情,就连最忙的江望舒与温若师兄也退居二线,难得清闲。 君翩翩举着个卷成喇叭花状的书页,吃力的维持着秩序,她的额头已经浸出了汗珠。 “别挤别挤,有的是时间!” 今天人特别多,很多人是慕名而来,凑热闹的 尤其联赛刚刚告一段落,正是人气居高不下的时候。 要为这么多人测灵根,迟鸢和小伙伴们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后面也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不过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天赋能比得上他们当中任何一个的人。 “慕礼,单系风灵根,根值八十。” 她言简意赅地点评:“不错。” 他的天赋,就只值得不错两个字? 原本满怀信心,骄傲的慕礼怀疑人生的瞪大了眼睛。 他向前迈进一步,“你没搞错吧?” 然灯和越九青立刻站在迟鸢面前,挡住他的下一步动作。 迟鸢非常疑惑:“?”她有说错什么吗? 见她不解,慕礼也不伪装了,他不满道:“你怎么不夸我?你还不如我呢。” “啊?”迟鸢挠头,她哪里不如慕礼了?“可是八十在我这里就是及格线啊。” “及格?”慕礼似乎被她的话刺激到了,“我看过比赛,你的表现属实一般,肯定没我灵根根值高。” 大家知道肯定会有刺头,只是没想到刺头这么快就出现了。 迟鸢摆手,示意然灯他们走开,她眯了眯眼:“你——是在点我?” 她的根值没他高? 先不提她已经彻底达到满值的水灵根,其他木、火、冰、哪个不是满的? 迟鸢简直要笑出声了,然灯已经把脸别过去,唯有时不时耸动的肩膀彰显着少年无声的嘲笑。 慕礼非常肯定地点头:“没错,就是你。” “……” 迟鸢开始沉默,唉,可是她在比赛里根本没有用全力啊。 毕竟不是决赛,她没有把底牌露出来。 还以为迟鸢是被怼得说不出话,少年正得意洋洋,便见维持秩序的君翩翩看傻子一样看着慕礼,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被新弟子挑衅了,迟鸢觉得她不太能忍,她悄悄的用眼神询问做着甩手掌柜的江望舒:这是能打的吗? 江望舒伸手掩住口,她耸了耸肩,意思是全凭迟鸢做主。 打不打,倒也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旁边的符珏和然灯在冲她使眼色,迟鸢眼珠一转,瞬间觉出味儿来。 这可是个立威的好机会啊,新入门的弟子们都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心高气傲也在所难免。 于是她指尖一勾,爽快地给出答复:“好,既然你觉得我不如何,那你跟我来打一场吧。” 就让她成为这家伙一帆风顺的坦途上的第一颗绊脚石吧。 “啊?”慕礼傻眼了,大概是没料到她这么容易答应。 说着,迟鸢还好心的加了一句:“为了确保公平,我已经把修为压制到和你一样的水平。了” 少年愣愣的张大了嘴巴,是没想到迟鸢会提出跟他决斗。迟鸢的身份,哪怕被他怀疑也不需要亲自下场澄清。 他的头皮瞬时就紧了紧,在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威压时,心中更是开始暗暗后悔,刚才不该说大话的。 不过慕礼也是打心眼里觉得迟鸢并不如何。 所以最后他还是没有拒绝,答应下来。 若是自己真的能胜过迟鸢,在新弟子中岂不是出类拔萃,成为新一代的人中龙凤? 慕礼的思维逐渐发散,越来越远,直到一道冰凉的白光飞过来,落在他的瞳孔前半寸。 少女的眸光无情,疾言厉色的质问他:“在战场上你也这么发呆?” 慕礼抖了抖,便听见迟鸢说:“你就是死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谁说的!”慕礼正要倔回去,水色便攀岩上他的身躯,将他团团包围, 迟鸢甚至没有动用灵器,一击命中。 慕礼毫无还手之力。 “你输了哦。”迟鸢显然有点失望,“我以为你很厉害呢,怎么输得这么快。” “我…我…” 慕礼发现事情不像他想得这么简单,他有些慌了神,涨红了脸,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不对啊,比赛里的迟鸢根本没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迟师姐好厉害,绝对是潜力股吧。” “敢挑衅师姐,那个小孩不是自讨苦吃吗?” 也有人问:“你刚才看清她的动作没?” 那人挠了挠头:“没有,我根本看不过来,眼睛转不动,太快啦。” 耳中不断传来同龄人钦佩的夸赞声,清一色都是关于迟鸢,可这些夸赞不该是属于他的吗? 慕礼没搞清楚是为什么,他傻傻的站在原地,始终回不过神。 直到后面的人用力把他挤开三里地。 “菜就多练。”迟鸢大声道,她甩了甩手腕,不再分给失败者多余的眼神。 “下一个。” *** 目睹这一切,一旁站着的然灯用手肘捅了捅符珏的胳膊,“你有没有觉得迟鸢变了?” 符珏思索了片刻:“性格的话,的确是。” 若是花花他们在场的话,一定会觉得迟鸢训话的样子像极了月。 其实迟鸢也不需要其他人提醒了。 方才从少年因为畏惧而不断颤动的瞳仁里,迟鸢看见了现在的自己,还有过去的她。 她略怔了怔,很快就想起月第一次教她剑法说过的话,青年声音冷冰冰的,状似无情。 他呵斥着迟鸢:“在比赛中走神,你连死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古人已不在,如今的自己,居然也有了几分老师的架势。 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迟鸢收拢好心神,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她念了念下一个的名字,觉得有些奇怪:“李观棋?” 风鸣宗是不收年纪太小的弟子的,连吃喝拉撒都无法自控,又何来修炼的决心。 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也堪堪达到入门标准。少年不过十来岁,面黄肌瘦,活像个逃荒的难民,那一双黝黑的眸闪着执拗的光。 他安静的把手放在汇聚七色灵根的观测石上, 手拿名册的然灯抬眼便笑了,“是个好苗子。” 只见那团熊熊的火焰冲天而起,直达天际,代表火灵根的红色宝石不断闪烁。 “李观棋,单系火灵根,根值九十五。” 更难能可贵的是,李观棋心性沉稳,他的天资很不错,一般小孩多少都会欣喜。 同龄人都在惊叹他的好运气,吸气声此起彼伏。 但是从头至尾,少年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驻足等待结果。 然灯在他的名字下轻轻打了一个勾,“你想入何峰?” 三十秒过去,没有得到回应。 李观棋始终只是沉默的低着头,然灯本来还想再问,却蓦然顿住。 旁边的符珏轻轻使了个眼色,然灯瞬间明白过来了,更加确定了他心底的猜想。 李观棋,观棋不语真君子。 少年原来是有哑疾。 然灯摸了摸下巴,面上含笑,并未流露出任何为难的神色,他指着不远处的君翩翩开口:“…你若是还没想好的话,就先跟着那位师姐走吧。” 君翩翩不与然灯同一峰,她是灵修。 听到这话,原本没有反应的李观棋眼底爆发出强烈的渴求,他拽住了然灯的袖子,唇被珉得发白。 从少年的眼神里,然灯看懂了他的意思,但他还是不确定的问了一遍:“你是要入我名下的一峰?” 李观棋神情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灯再次查看了少年的资质,在一阵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他说:“可以。” “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也是你的师兄。” 闻言,少年眼底涌现出细碎的星光,这次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同一峰的师兄见李观棋走了,连忙去问然灯,“虽然他天资不错,可他是个哑巴啊,如何好入内门?” 旁边也有人反对:“是啊,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比赛中怎么能与队友交流?” 见状,然灯微微皱眉,“也不是说,一定要能说话的才能入内门吧?” 他一一的把每条怀疑都反驳回去,“他的天赋能补上他的缺点,至于交流的问题,他可以写,只要愿意克服,困难并不存在。” 然灯的目光绕场一周,逼得那些人垂下了脑袋,他的声音仍旧不急不躁:“再说了,作为下一任峰主,我应该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吧?” 然灯说的的确有道理,而且李观棋的天资卓越,众人细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便纷纷歇了心思。 一旁的符珏本来还在百无聊赖的等待问题解决,听着,他忽然觉出了不对劲,“等等,什么时候你成了四峰峰主了?” “陆舟陆师兄呢?” 眼看也到了收工的时候,日上三竿,是休息的好时机。 然灯伸了个懒腰,“…一个时辰前。” “他卸任了,其他长老也都同意了,这位置却直接扔给我了。”少年精致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耐,他不喜欢管事,峰主又累又麻烦,还没有灵石。 “……是吗。”符珏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沉重起来。 江悬的离开,影响悄无声息而潜移默化。 江漓之前总说,让他们多注意陆舟。 符珏决心空了便去看看陆舟,免得他想不开,整日沉沦酒水,浪费光阴。 正在二人面对面的沉默时,迟鸢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她左手一只越九青,右手一只君翩翩,兴冲冲道:“走,去小饭堂。” 被握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君翩翩蔫嗒嗒的,和无精打采的狼崽对上眼神,都是满满的怀疑。 忙碌了一上午,他们都快累成死狗了,为什么还是没有看出迟鸢有任何疲态啊!! * 修真人不需要吃饭,饭堂本来是没有的,可是沈长老喜欢做,迟鸢喜欢吃,久而久之,长老这里就成了几个小伙伴固定的饭堂。 其实迟鸢只是觉得吃东西能缓解压力,不吃也行的,可是成日里吃那些丹药丸子,只会让人觉得心情烦躁。 今天分到的午饭是一碗鸡丝凉面,将散发着芝麻香气的酱料倒入碗中,码得整整齐齐的鸡丝摆在面条上,染上酱色瞧着便格外诱人。 君翩翩一边搅拌和面,一边问:“今天的新弟子里,你们觉得哪些能接替我们?” 一般来说,宗门招新按流程是要招上三天的。 迟鸢想了想,喝了一口水,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那个慕礼其实也还行。” “诶?”越九青眨了眨眼睛。 迟鸢:“怎么了?” 越九青慢吞吞地组织着语气,“看你说话很凶,你不讨厌他吗?” 迟鸢笑了,“怎么可能讨厌。” “他只是不知天高地厚,心眼不坏,如果他能好好修炼,这种不服输的性格其实也挺好的。”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勇气和前辈叫板的。 越九青听得若有其思,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快他又被符珏端过来的肉串吸去了心神。 算了,思考人生什么的,先吃了再说。 五个人坐在小饭桌前大快朵颐,然灯忽然开口:“李观棋也还可以。” “虽然他口不能言,眼睛却比别人都要亮。” 迟鸢边吃边点头:“是的,后面我们要重点关注他。” “不能让别人找到机会欺负他,我们风鸣宗绝对不允许欺凌这种恶劣的现象存在。” 符珏又加了一句,“尤其要找人辅导他的心理健康,这孩子瞧着是个闷葫芦,只怕别闷坏了。” “我看,此事就交给然灯吧。” 然灯不太开心的用筷子戳了戳碗里快要坨掉的面条,“不对,为什么又是我?” “他是你留下来的,而且你是峰主。” 这次,是不善言辞的越九青一句话就把他击得溃不成军。 然灯无言,硬着头皮道:“好,我认。” 这样安逸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沈长老出现在门外,行色匆匆。 他抖了抖跳动的胡须,连脸都急红了:“迟鸢,外面出大事了!” 迟鸢立刻放下筷子,“不是,长老你说清楚,是谁出事了?” 第228章 洪水泛滥 沈长老单手扶着门,苍老的身躯佝偻着,摇摇欲坠。 那双饱经沧桑、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流露出久不曾见的惶恐,“山下发洪水了!” “什么?” 迟鸢吃惊地瞪圆了眼睛,随即觉得不对劲:“今年天气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会有洪灾?” 而且前世的江州一直都风平浪静,历史上也没有洪灾的记录 君翩翩眸中金光流转,片刻,少女的表情猛然一变,也跟着道:“这几天根本没有下雨,不仅是今天,明天,后天,往后的十几天都不会有雨。” 说到这里时,众人纷纷仰起头,不知何时,乌云已经蔓延到了他们的头顶,阴沉沉的天空,瞧着令人心情压抑。 江州地形不算平坦,青山环绕,这就注定了洪灾来临时,会引发许多灾患。 搞不好会有泥石流,山体崩塌,误伤到平民百姓。 迟鸢很快反应过来,她侧眸:“师姐和大师兄知道吗?” 沈长老摆了摆手,似乎还没喘顺气儿,他道:“我不过是下山采了些野菜,便看见大坝决堤,洪水肆虐,这才急着来跟你们报信儿。” 然灯却发现了其中端倪,他摸着下巴道:“没有暴雨,大坝怎会决堤?” 毕竟事发突然,沈长老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通知到另一边。 迟鸢心念一转,立刻道:“越九青,你去通知师兄他们。” 下一秒,越九青“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飞一般的消失在众人视野里,无影无踪。 “翩翩你先去安排新弟子,记住一定要安抚他们的情绪。”迟鸢想起了心性不稳的弟子,他们的家人还在山下。 “嗯!”君翩翩点头,领了命便离开,洪灾不是闹着玩的。 其余五人中,符珏更是唯一一个有家人在凡间的。 他微微蹙眉,快速地打开通讯玉符,给家中的老父亲发了一条消息。 于是剩下的人…就剩下然灯和符珏,迟鸢抓着两个人,语速飞快:“我们三个先去下面看看情况。” 山下的百姓是风鸣宗职责内必须要保护的对象。 *** 可是等到真的下了山,几个少年都有些讶异。 满目疮痍,混合着红沙的泥水冲垮了低矮的小镇,只露出半个尖顶,时不时传来有人的尖叫与求救声。 昔日的温馨已然消失不见,整个小镇空落落的。 唯有喧闹的浪涛声贯穿耳膜,宛如未知的凶兽,将整个小镇团团包围,只待吞吃下肚。 一时间,洪水竟然有了排山倒海的气势, 看着眼前的景象,然灯瞳孔微缩,“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洪水的速度更快。 更不妙的是,头顶的乌云已经凝聚成一颗颗水珠,雨开始下坠,砸到湿润的泥土上方,瞬间形成一个小小的沼泽。 雨势猖狂,逐渐从丝线变成黄豆大,落在脸上时,只让人觉得生疼。 这次不用迟鸢叫他,符珏的手心便飞出一张明黄的符纸,越过山野,落在整个镇子的上方。 浅蓝色的防御罩升起,护住了镇子的内部,肆虐不绝的洪水被拦截半路,只能在外面不断的嘶吼。 符珏掐灭了指尖的蓝焰,末了,他又添了一句,“过一段时间还要得加固一下,这个阵法太简易,撑不了多久。” 说话期间,少女顺手捞起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幼童,神情凝重。 好在没有等到防御阵法破裂,江望舒带来的援兵很快赶到,这次连谢揽厌谢师兄也来了。 他们人手足够多,洪水暂且没有影响,关键是百姓们的反应相当快,平时经常干活,手脚也麻利,直接就是一个窜上了房顶的动作。 值得庆幸的是,目前没有任何伤亡。 风波暂时平息,谢揽厌站在山巅,俯瞰全局。 窥见此幕,容貌冷峻的青年眉心瞬时染上淡淡的躁意,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江州气运极佳,百年未曾发过洪水。” 谢师兄的言外之意,大家都读明白了。 是有小人作祟。 闻言,气氛再度沉重了几分。 江望舒却觉得很奇怪,虽然谢揽厌时刻都顶着一张木头脸,和平日一模一样。 但是她总是认为哪里不对劲。 怎么说呢,今天的他看起来格外生气。 如今二人的关系不再势如水火,江望舒也可以试探着去询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谢揽厌默了默,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曾经的如果真人,把江漓的另一半灵骨放在风鸣宗的天梯台阶上。” 江望舒倏然提起精神。 “还有另一半,被他碾碎了,埋在了这方青山脚下。” 青年说话时,他的声音滞涩而僵硬,似有微微的颤抖。 此言一出,江望舒的脸色骤然变得雪白,她动了动唇。 她忽然觉得心脏很疼,好像被针扎了似的,针孔密密麻麻的啃食心脏的血肉,这样的痛感来得太过强烈,让她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江漓的灵骨极为稀有,从小的方面来说,可以滋养人体,大的方面来说,以身祭地,可保江州百年无忧。 良久。 “疯子!” 长长的指甲掐入掌心,江望舒没感觉到半点疼痛,怒火冲淡身体的痛感,如今的她只想把如果真人的尸体拉出来再鞭尸一百遍! 之前的处刑果然还是太轻松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断不见有减小的趋势。 一场救援下来,才为大家在山顶搭建了简易的帐篷。然灯整个人都湿透了,他拧了拧衣角,血红的水便哗啦啦的流了一地。 少年毫不在意地挽起沾满泥水的衣袖,露出了洁白的手臂。 见迟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他好奇地凑了过去,“迟鸢你干嘛呢?” 迟鸢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她的头发已经全湿了,蔫嗒嗒的垂到了眼皮上。 路过的符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是丢了清洁术给迟鸢,还附赠然灯一个。 迟鸢手指飞快,顾不得抬头:“我给我哥哥发消息。” 发送完毕,她幽幽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是青州出事了。” 青州与水息息相关。 这么一想,迟鸢还要担心那位深海的小王子过得好不好。 第229章 陆舟的想法 经过一阵短暂的停歇与休整,颂芝师姐拿起了小本本,按照惯例,开始挨个挨个的清点人数。 可是数着数着,她的脸色变了。 颂芝转头询问大家:“陆舟那家伙呢?” 闻言,正在沉思的江望舒放眼望去。 茫茫大雨中,山间起了朦胧的雾气。 人群熙攘,若是一眼轻飘飘地晃过去,入目的,定然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 百姓们都缩在帐篷里瑟瑟发抖的烤火,来支援的弟子们大多靠坐在一起取暖,个个形容狼狈。 方才混乱的很,江望舒的心情烦躁,压根没有空去注意拥有自保能力的陆舟。 搜寻完毕,仍然没有看见任何陆舟的踪影。 江望舒慢慢蹙了眉,“怎么回事,他是根本没来吗?” 随行队伍上有陆舟的名字,可是他却没有跟着队伍行动。 思及此处,江望舒对旁边的温若道:“看来回去该叫他抄抄门规了。” 一直静默不语,谢揽厌猛然颤了颤雪白的睫毛,灵光划过。 他道:“不……陆舟也不在门中。” “什么意思?”几人齐刷刷地抬头,动作整齐划一,像地里的大葱。 谢揽厌没有多言,他对身侧两个眼熟的弟子迅速下达了命令,“派弟子去找陆舟,把他…带回……” 顿了顿,青年的语气平静,“不,是抓回来。” * 另一边,然灯戳了戳符珏,又戳了戳迟鸢。 “你俩收到回复了吗?” 迟鸢摇头:“暂时没动静。” 如此一来,她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青州肯定是出事了。” 然灯不解:“为何?” 只见迟鸢胸有成竹道:“迟云间的通讯玉符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我是他的特别关注,不过我也不是特别担心他。” 她再有信心不过了,迟云间一个人的战力,完全能抵上一个中等的宗门。 然灯尴尬的哂笑了一声,并且不敢提出质问了。 特别关注该功能相当坑爹。 也不知道研发者是咋想的,设计得无比没用。 这玩意只要开了,就是入定了都能跳起来暴击你脑壳,直到你打开通讯玉符,功能才会安静,看见那条消息才算结束。 另一旁的符珏却始终不得展颜,少年握着灵器的骨节微微泛白。 迟鸢略带担忧地问:“你阿爹还没回信儿吗?” 符珏摇头,“没有。” 这边的洪水有他们风鸣宗罩着,可他的父亲所处的地带,是江州其他宗门负责的区域。 “我只是担心,不知道洪水到哪里了。”少年的唇抿得发白。 迟鸢跟着叹了口气,她很能理解符珏的心情,可是现在要随时待命,洪水远远未曾离谱。 再者,迟鸢有预感,幕后黑手不止这一招。 然灯拍着他的肩膀,绞尽脑汁的安慰道:“你爹不是普通人,面对洪水也有一定的还手之力。” 符珏只是勉强一笑:“谢谢你。” 话虽如此,他却不见半点放松。 *** 此时此刻,江州某个角落,一处酒楼。 斜靠窗栏,一双桃花眼生得多情风流,哪怕浑身上下都穿的素得不能再素,依然遮盖不住通身的矜贵气度。 此人正是突然消失的陆舟。 而现在,就在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个来路不明的红衣人。 不过谁也没有开口,无声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茶杯中升起的袅袅青烟更是将二人彻底隔绝。 偏偏谁都坐的住。 “……” 这场雨来得突然,窗户还是开着的,一颗豆大的雨点飞了进去,溅入陆舟面前的茶杯。 青年眸光微动,他侧头,瞥见天际透明而厚重的雨帘。 天空仿佛漏了个大窟窿,雨水不要命般往地面砸,很快蓄满了不平坦的小水坑。 那人头戴着宽大的斗笠,遮挡住全部的容颜,似乎想要低调行事。 可他身上的衣衫精美而华贵,颜色更是最鲜明夺目的火红色,强烈的对比之下,这人的斗笠像是在路边儿随便捡来的。 此刻,他显然也注意到了陆舟的动作,红衣人道:“怎么,你是后悔了?” 语气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后悔?” 陆舟从窗外的瓢泼大雨收回视线,他起身,合上了窗户,然后摇头,态度坦然。 “我已经想清楚了,又何来后悔一说?” 这么果断啊,红衣人挑了挑眉,一时间,竟然对这位名门正派的弟子有些刮目相看了。 “好啊。”他慢吞吞地伸出手:“那就——合作愉快?” 青年面不改色的与红衣人握手,“合作愉快。” 他们的谈话已经临近尾声,陆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待陆舟的身影消失在边界线,余温彻底散尽,那人方才摘下了略显累赘的斗笠。 一头雪似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光滑宛如白玉。 红而饱满的唇,雪一样的肌肤,再加上那身标志性的红衣,眉眼如春水潺潺,十分惑人。 此人除了狐狸容愿还能有谁? 他掂量了会斗笠,然后面露不屑:“真丑。”根本配不上他的脸。 容愿开了窗,衣袖一甩,只轻轻地一抛,那斗笠在空中晃悠悠的转了一圈,眼看即将落地。 很快,被风那么一吹,斗笠又转着圈飞到了不知名的原地。 做完了这一切,他又重新坐回了原位,端起那被陆舟刻意忽略的、温热的茶杯,而后轻轻啜了一口,“啧,真难喝。” 若是真的不后悔,又为何要关窗呢? 从酒楼出来的陆舟没有回宗门,也没有打伞,地面堆积的水已经到了膝盖处,青年仿佛没有任何知觉。 暴雨声势浩大,街上的行人全部消失。 但是陆舟只管直愣愣地往前走,也不回头。 唯有雨水顺着脸的弧度滑落,一滴又一滴,哪怕它生生地滴进了对于人而言最脆弱敏感的瞳孔。 即便如此,陆舟也没有眨眼。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巷,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难走,青苔慢慢爬上了他的脚跟。 若是符珏在此处,定然能认出来,这是通往黑市的路。 第230章 抉择 脚下的泥土散发着芬芳,是没有接触过地面肮脏的空气特有的清香。 来者神色莫辩。 一名年纪较轻的少年警惕地拦住他的去路,质问陆舟:“你是谁?” 与常人不同,少年的身后生出了一对洁白的羽翼,恍若降落凡尘的神灵,此人正是被江悬一手提拔起来的冬。 在少年的身后,更是有人面兽尾的各种姿态与各种种族的子民。 陆舟打量着眼前的众人,这些深受迫害的试验品已经不相信任何人的话,除了江悬。 在这一方不见天日、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被称为怪物的他们与周围的景物全部奇异的融合。 实际上比起他的身份,少年更疑惑的是,这家伙是怎么找到地下庇护所的? 被这么多敌意的眼神包围着,陆舟不急不缓,温声道:“我是江悬的师兄,是风鸣宗的陆舟。” 说罢,他亮出来了风鸣宗的弟子身份牌。 但是冬的警惕心并未因为他的一番言语就减轻。 他甚至没有去看陆舟的令牌,越发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继续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语言攻击还未停止,只道:“看道友气度不凡,我们这里应当没有值得你稀罕的东西。” 陆舟笑了笑,抬手:“当然有。” 顷刻,周围千变万化,原本平整的地面一大块地往下塌陷。 寂静无声的世界里,只剩下石块滚落时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这是…” 少年的瞳孔缩了缩,“江悬…他背叛了我们?!”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切的一切都是江悬亲手打造的,什么灵器,什么机关,没有人再比他清楚了。 “可是…绝对不可能!” 话一出口,少年便率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挂在屋檐的大红灯笼透出微黄的光,本来是很温馨的颜色,落到青年冷硬的侧脸时,只显得冰凉。 陆舟微微一笑,在少年惊恐的注视里,缓缓道:“都说了,我是江悬的师兄。” 他略思考了一番,回答:“至于其余的,随你们怎么想。” 事到如今冬不得不与他交涉,他想套出来者的目的:“你欲如何?” 陆舟收回了手,震动停止,地面开始还原,重新恢复平静。 “请我进去谈吧。” 冬想了想,身后的长老拉住了他的衣袖,他不赞同的摇头,总觉得来者不善。 冬这样解释道:“不行,我们的秘密全都暴露在他面前了,大不了…” 长老们皱了皱眉,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冬恶狠狠地警告道:“但是你进去之后,必须管好自己的手。” 陆舟答应得很爽快:“可以。” 遣散了众人,冬领着陆舟进了会谈室。 他没有第一时间坐下来,反而临窗而立,叹道:“这地里的菜长势真好。” 冬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能看到郁郁葱葱的一片绿,生长的速度很是喜人。 可是这和他一个外来人有什么关系? 少年最讨厌与人虚以委蛇,此刻不耐烦地盯着陆舟的眼睛:“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舟踱步,回到了座位。 “我曾经以为,只要抢在预言发生前,就可以阻止一切。” “但是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大错特错。” “就算是一遍一遍的重来,毫无意义,也只能是不停地重蹈覆辙。” 青年的眼底掠过复杂的痛楚,只是迅速的一闪而过,叫人看不真切。 可惜,身后早就没了聆听他肺腑之言的人。 为首的少年当然听不懂,他木愣愣地回眸:“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预言,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且听着。” 陆舟已经收敛了周身气势,此刻的他宛如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凡人,一心只想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从我十三岁那年起,便会反反复复地做一个梦。” “梦中说,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灵修,赢得联赛的冠军,风光无限。然后,亲眼看着自己在意的亲友一个接一个人离开,或死亡,或消失。” “梦里还说,我会不停地死去,世界会不断地重启,而你们所有人都一样会死,会跟着重新开始。” 冬缓缓瞪大了眼睛,“……可你刚才…” “刚才我表现的更像是一个器修。” “你是想说这个对吧?”陆舟自嘲一般,替他回答了问题。 “有没有可能,这是我的刻意而为。”他低头,露出宽大的掌心,看见代表命运轨迹的痕迹在不断的交错。 “所有人都会走向灭亡的结局,没人能逃得过。” “你是疯了吗?” 对上陆舟猩红而跳动着癫狂火焰的眸子,冬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他打了个寒颤。 不过几秒钟,陆舟又恢复了平静,一切如常:“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梦,预示了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可是,就算梦想成真,你为何还要找我们说这些?” 冬强行压抑着心底激烈的情绪,虽然陆舟说的这些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但他还是不能理解。 青年回首,他的眸光无星无月,唯有那抹噬血的光芒征兆着一切。 “因为哪怕我改变了过程,因果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陆舟对少年露出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猜,截止到目前,这个世界一共重复了多少次?” 冬愣了愣,他哪能猜到,现在冬都感觉陆舟是喝多了在说疯话。 紧接着,陆舟又道:“今日我不是来找你们合作的。” 陆舟目光黑沉,一眼望不到头。 冬被他看得顿时紧张起来,他吞咽了口水,强撑这最后的底气:“都说了,我们这里根本没有你要的东西。” * 今晚的月亮被乌云厚重的遮盖住,雾气深深。 到了夜间,更要警醒。 守夜的迟鸢眯起眼睛,正在看远方洪水的来势,目光透过了模糊的雨幕。 蓦然,少女瞥了见一抹刺目的金色,在灰色的天际里格外显眼。 这样的金色,平日根本见不着。 于是她的心底涌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然而事实证明迟鸢并没有想多,因为下一秒那抹金色忽然一顿,在她的跟前停留。 那个模糊的身形逐渐明朗,唤道:“迟鸢。” 迟鸢也很惊讶,“流羽,你怎么在这?” 这种时候他不更该待在青州吗。 皎洁的月光下,少年的神情一览无余。 鲛人的相貌依旧精致无瑕,雪白的额头装饰着细碎的蓝鳞,每一片都折射出冷艳的光。 流羽说:“我叫泡泡去看着青州的方圆井,我发现江州出事了,便顺道来查看情况。” 明明是值得惊喜的再次相遇,流羽璀璨光辉的眸子没有流出似从前一样缱绻的神色。 相反,少年眉心因为焦虑和着急而迟迟未曾松开。 天下的水都是由名为“朝”的海蛟掌管的,不必多言,突发的洪水滔天,流羽已然忙的焦头烂额。 提起此事,然灯稍微有些生气,“不是说有你在,方圆井就不会出事吗?” 令然灯出乎意料的,流羽居然抛去了往日的嚣张,他低下高贵的头颅,“抱歉,这是我的失职。” 他放低姿态,态度诚恳,搞得然灯都有些不好再说。 迟鸢象征性的安慰了几句:“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 洪水泛滥得很是诡异,流羽颔首:“我会尽快找到解决方法。” 说罢,可当他的眸光涉及符珏时,少年的眸色骤然暗淡。 流羽道:“你的父亲可能出事了。” “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符珏霎时一怔,迟鸢立刻给了他一味定心丸:“师姐那边我来解决。” 旁边的越九青镇定道:“有我们在。” 君翩翩和然灯也是同样的意思。 他们都能理解,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 有了同伴的配合,少年的迟疑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感激地对他们使了个眼色。 站立处金光如昼,符文涌现。 下一秒,符珏消失在原地。 可等到他顶着瓢泼的雨水赶到符宅时,却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来者白发苍苍,面容和善,眉须皆白。 与此同时,符轻槐背对着他,浑身上下都被灵火束缚,颤抖止不住,也无法动弹。 瞥见这一幕,少年透明的虹膜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迅速厉喝一声,“住手!” 指尖的符咒爆发出强烈金光,朝着符继成的头部飞去。 暴起的风刃切断了困住妖怪的束缚,也带走了符轻槐。 符轻槐咳嗽了一声,浑身都是被火焰灼烧过的漆黑痕迹,他转过脸,很是震惊,“小珏,你怎么回来了?!” 符珏沉声道:“我再不回来,他们恐怕就要将你欺压致死!” 符继成,也就是符珏血缘关系上的爷爷,此刻那张称得上和蔼的脸上全是扭曲的狰狞。 但是看见符珏爆发出来的强大灵力,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是反问。 “符珏,你可知道,这妖怪冒名顶替了你的父亲许多年,我烧死它也是罪有应得!” 符珏笑了,却是被气笑的。 他扶起了槐树妖并不宏伟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父亲早就死在了十五年前。” “符轻秋是我的生父,他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但养大了我的是符轻槐,他也是我的父亲。” 显然,事情的发展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此言一出,不安的预感顿时蔓延了整个大脑,符继成的眼皮跳了跳。 他惊疑不定地暗道:灵媒村的人都死光了,符珏又是从哪里得知真相的? 显然,走到这步,事情的发展已经逐渐脱离了符继成的掌控。 于是他放下身段,学着妖怪的口吻叫符珏,“小珏,我是你的亲爷爷,怎么会害你呢?”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符珏不为所动,反而慢条斯理地撑开了油纸伞,雨滴被旋转的伞面打飞,迸碎。 “你这么叫我,倒是挺恶心的。” “当初杀了我的父母,还要把我也杀了,如今却上赶着求着我回去,不觉得很可笑吗?” 少年说的话实在难听,符继成的神情越发阴暗,看样子也是不想再装下去。 “别人做梦都想成为神州符家的嫡系,你却几次三番,不识好歹,今天这个家你是不回也得回!” 符珏不以为然:“我不去你还能强逼我不成?” 硬刚是不可能与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硬刚的,符珏用传送阵法就能直接跑路。 却见符继成呵呵一笑,问道:“你不想参加联赛了?” “…”符珏的拳头紧了紧。符家在神州影响力很大,他们的确有否决权。 见状,符继成自以为明了的道:“看来筹码还不够大。” 他步步紧逼,“还是说…你不想让这妖怪活命了?” 话音未落,已经熄灭的火焰重新从符轻槐的体内燃烧起来。 剧烈难忍的疼痛从皮肉处不断地蔓延,青烟升起,又被大雨淋得湿透。 符珏心中一跳。 这一次,哪怕他用出毕生所学,可是火焰再也不像刚才那样轻易而举的熄灭。 “别挣扎了,这是我符家秘术,你没有接受传承便没办法解决。”老者得意的笑起来,那是胜券在握的笑容。 “如何,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他,连这个秘术我也交给你。” 从头到尾,少年沉默得可怕,只有掌心的痛意能让他获得短暂的清醒。 好在符轻槐始终强撑着一口气,他声嘶力竭地吼出来:“别听他的,小珏,回去,回风鸣宗!” 被父亲这一声吼得大脑重新清明起来,符珏有了动作,他抬脚,却是转身,竟是真的要走。 符轻槐总算能安心地闭了闭目。 一滴眼泪自槐树妖干涸的眼眶滚落,落入熊熊的火焰,又很快蒸发不见。 而符继成的唇边却露出阴恻恻的笑容,“要是想让他死,你大可以离开。” “……” 他一抬手,火焰又加倍地增长了,重重压制。 火克木,一直被妖怪尽力的抑制在喉咙里的惨叫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不住地在地上翻滚,再也没有半点人类该有的礼仪姿态。 “符珏,你不是要走吗,还愣着干嘛,倒是走啊?” 从老者口中说出的话,字字讽刺,字字扎人心。 第231章 孤雏 槐树妖本就没有什么修为,如今受到的伤害已经濒临身体的临界点。 符继成抬脚,踩住了他被烧焦的手背。 “咔。” 是一声脆响。 骨头寸寸碎裂的声音传进了符珏的耳朵里。 少年指尖重重地一颤,唇愈发苍白。 他算了又算,仍旧是毫无胜算。 …符珏根本不可能从这个老狐狸手里全身而退,更别提符继成还掌控着槐树妖的生死。 眼见少年居然生出来了动摇的念头,槐树妖目眦欲裂,一双眼睛里含满了血泪,他嘶吼着摇头:“符珏,别跟他走!” 黑色的火焰燃烧他的身躯,却烧不尽他跳动的心脏。 “那里不是你的家,别答应他,符珏。” 他苦苦地恳求,一声又一声,落在符珏的耳中,都化作锋利的羽箭,穿插心脏。 心如刀绞。 见符珏埋着头一声不吭,槐树妖急了,“我这么大一把年纪已经活腻了,你还年轻,别被他给骗了!” 雨越来越大了。 注意到他的手臂已经变成了粗糙的树枝,符珏的眼睛骤然泛红。 他哽咽着,泣不成声。 “可是,你是我的父亲,怎么能叫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呢?” 这种事情,但凡一个有良心的人,怎么可能办到? 乘胜追击,符继成再一次抛出了诱饵:“只要你能答应,我立刻就放过他。” 这一次,符珏没有犹豫得太久。 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在磅礴大雨中,模糊而清晰:“…现在,我答应你,立刻放过我的父亲。” 符珏用力地擦了擦眼角,透薄的肌肤几乎被他揉出了下层鲜艳的血丝。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 “别——” 符珏听见了槐树妖在背后不甘而痛苦的发言。 可是他不敢,也不愿去想他此刻的表情有多么失望。 “符珏,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回去的,也不是让我自己成为你的累赘。” 符珏忍住了想要回头的冲动。 “好!”收到他肯定的答复,符继成扶额大笑,不同于槐树妖的悲痛,他现在心情愉悦至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符珏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死死地锁定了他:“你可以把火收回来了。” 符继成还没有动作,便听见已经被打回原型的妖怪咳嗽着,他喃喃道:“我本以为上天会放过我。” “或许我的宿命早该与那些村民一同消失在村子里。” “父亲…?” 这种道别的语气,他要干什么? 符珏眼皮狂跳,少年惊疑不定,他猛然回眸。 妖怪原本就不能称得上俊美的面容已经被烈火灼烧得完全毁容,水泡生在他腐朽的枯枝上,符轻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现在的他,就是一阵风都能把其轻易的带走。 直到一片枯黄的叶子从他的头顶飘落,被浑浊的雨水打落氤氲。 接下来,符珏看到了他这一生都忘不了的场面。 只见槐树妖重重地咳嗽着,他用力抠出了喉咙里堆积的淤黑血块,然后慢慢地直起了身体,妖怪的嘴边忽然撕裂出一个弧度极为扭曲的笑容。 “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回去的,也不是让我自己成为你的累赘。” 他轻叹一声,“或许我早该与他们一同消失在火海里。” 这一瞬间,符珏心有所感,在事态发生的前一秒,少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等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绿色的汁液慢慢从妖怪的口中溢出,而后,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忽然各自涌出一束束鲜血。 妖怪特有的绿色血液渐渐流满了地面,止不住的血液以光速汇聚成了一片生机勃勃的海洋,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 “咚。”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个巨大的身躯倒地不起。 少年的眼球瞬间充血,他没有接住符轻槐,却感受到了因为失血过去而变得冰凉的体温。 符珏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原本,悲伤到了极致,是说不出话的。 为了不拖累符珏,槐树妖居然选择了自焚。 他死了。 死去的槐树妖彻底显出了原形,那具尸体赤裸裸被暴露在空气中,很快被雨水浸透,一丝热气也没有。 符继成不可思议地挑了下眉:“居然自己送死?”不过符轻槐的死,他持乐见其成的态度。 随即,老者的嘴脸又变成了之前那般险恶:“真是天真,他不会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走你吧?” “…” 这就是“权力”。 在神州,至高无上的权利,等同神权。 而他,再如何年少天才,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斗过活了千百年的人精。 听见这句话,符珏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 但是不等符继成做出下一步动作,他便立刻回答:“我说了,我跟你走。” 少年的声音沙哑,但是他的语气依旧坚定,尽管眼神晦暗不明。 符继成本来想把符珏打服的,没料到事情发展得太顺利,甚至不需要他动手。 但他也只是愣了一会,便爽朗地大笑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小子,跟我回去少不了你的资源。”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符珏的脑袋,符珏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至于你的那些同伴——” 同伴。 符珏的脑海瞬间闪过一个一个鲜活的笑脸,他的动作倏然静止,连呼吸也停在鼻尖。 却见符继成忽然提高了音调,“我们圈子自有更合适的人脉,他们才是值得你结交的朋友。” 看来没有把主意打到他们的身上。 果然是这样。 少年于是垂着眸,除了变得沉默些,整个人似乎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哪怕他回去了,也不过是个傀儡。 见符珏还是情绪不高的模样,符继成大手一挥:“放心,决赛我们还是会让你参加,不过换了支队伍,肯定比你所在的风鸣宗更好。” “…”闻言,情绪惊不起任何波澜的少年幅度猛烈地颤了颤肩膀,好半晌,他才听到自己失了真的声音。 “好。” 除了好,或许他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一个清冽的声音蓦然响起。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让符珏想做到无视都难。 越九青没有撑伞,雨水顺着他柔软的发丝,滚落,滴进了脖颈,润湿了裹住颈项长长的红色围巾。 少年此刻宛如一个二次被抛弃的幼崽,他不可置信,而后慢慢瞪大了眼睛,“…你要走?” “你要去哪里?” 那眼神惶恐而生涩,刺得符珏浑身一疼。 符继成却忽然消失在原地,走的时候,他还带走了被烧成焦炭的妖怪尸体。 把空间交给了二人,大概是他最后的仁慈,同时也是一次考验,是给符珏证明自己忠心的机会。 *** 于是符珏回头了。 撑起来的天青色的油纸伞隔开了他与越九青的距离,将一片相同的空间与他隔断,而后,慢慢演化成两个完全不相融的世界。 越九青的声音已经不再含糊,他口齿清晰,却还是像最初那样,一字一顿的问他:“我们的比赛呢?” 符珏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 他抛出往日一个又一个的美梦。 “承诺。” “历练。” “冠军…” 天空蒙蒙,下着细雨。 “还有你给我织的围巾…” 少年漆黑沉郁的眸子忽而浸出了水意,湿漉漉地隔着雾气,与符珏对望。 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红色围巾,那围巾很长,长到能把他整个人藏进围巾里。 符珏的目光自然的落到了那上面。 “是你和迟鸢,和阿然一起熬夜,熬了很久很久,给我做出来的围巾。” “这些,都是假的吗?”少年定定地望着他,极力想要找到符珏愧疚的证据。 良久,“……抱歉。” 符珏很少这般生疏的回答他。 几乎说出抱歉二字的一瞬间,越九青的心便快速冷却了。 符珏的脸挂上了初见时疏离而温和的笑容,他说:“我不要了。” “我们…风鸣宗的大家,还有我们,你不要了?” 越九青还是不死心,他手里还拽着那截红围巾,眼泪已经在眼眶里不安分的打着转,说话时,少年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符珏只是轻巧地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抬眸,便看见了他无比熟悉的身形。 是迟鸢。 此刻,她正震惊的看着自己,那双碧绿的眸子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想明白了。” 符珏平静地掠过在场两位朝夕相处的队友,他强忍着心底的痛意,用一种精湛到不像演戏的语气回答:“这里太小,不适合我。” “我不想永远待在资源落后的小门小户。” 越九青不甘心,他扑了上去。 可是有些东西,就算抓住了也没用。 符珏的动作缓慢,一根一根地掰开少年紧握他的手指,他温声道:“越九青,我曾经说过的,你该长大了。” 此言一出,越九青如遭雷击,整个人的力气仿佛被抽离,他呆呆愣愣地看着符珏,忽然发了狠,再度扑上了去,这次甚至用的是原型。 可是符珏一摆手,无形的屏障便将人阻碍在外,再进不得他身半步。 没料到他会真的这么狠,越九青摸着额角簌簌往下流的粘稠液体,眼眶陡然便酸了。 他仰着头,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混着雨水滴落眼角,很快消失不见。 “…符珏,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你说清楚行不行?” 迟鸢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才意识到让符珏一个人离开的不妥,带着越九青从镇子里匆匆的传送过来,却听见了符珏说要离开的消息。 可是他们连比赛都没有完成,这太突然了。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降临得猝不及防。 符珏道:“没有误会,是我自愿要离开。”他认真的神情不似作伪。 “符珏,你过来啊。” 迟鸢有些着急,再一次念出他的名字,可却没有半点反应。 于是迟鸢踱出半步,她想追上去,就像曾经无数个玩闹追赶的瞬间,那样追上去,一定能抓住符珏。 但腰间闪着白光的通讯玉符唤醒了她的神智。 发信者是迟云间。 但是又不止迟云间一人。 迟鸢皱了皱眉,看着屏幕上不断闪动的信息。 江望舒说:“方才从青鸾宗传来消息,江州洪水已经突破防线了,急需支援!” 温若师兄说:“师妹,幽州都城也沦陷了,有要事商议,速回。” 迟鸢被突然暴增的许多消息刷得眼花缭乱。 很快,一条新的消息挤了出来,同样是江望舒发出来的,迟鸢揉了揉眼睛,点了点新消息,那黑色的大字也跟着蹦了出来。 “继江州后,骥城也跟着失守了…” 屏幕的最下端,最后一句是迟云间简短的话:“青州都城被水淹了,伤亡不多,你还好吗?” “……” 一时间,通讯玉符论坛的消息铺天盖地,如雪花般层层重重压了下来。 九州大陆,除了神州,几乎在同一瞬间彻底被灾难淹没、崩塌。 于是等迟鸢再次抬眼,白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她愣神了片刻。 “迟鸢。”越九青轻轻地抓住她的衣角,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 迟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视了他目光中包含的希冀,命令道:“越九青,我们回风鸣宗,就现在。” “迟鸢……” 少年湿漉漉的眸子暗了暗,意思非常明显,他不肯动。 迟鸢却火气大了,她咬破了下唇,尝到浓烈的血腥味,“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符珏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我会找到答案。” 但是在答案出现之前,还有很多人需要他们的帮助。 末了,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现。 符珏面不改色,双目直视着白发苍苍的老者:“现在这样,您满意吗?” “满意满意,就是说话还不够狠。” “你应该彻底断掉他们的念想,优柔寡断的性子还需要磨炼啊。” 符珏不过垂眸,温顺道:“……是。” 见他如此听劝,符继成欣慰的拍了少年并不宽阔的肩膀,“朋友而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当了符家的继承人,你要什么朋友没有?” 巴掌落在肩膀上,这次符珏没有躲开。 第232章 分崩离析 世间常言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可若是每个都城都遭了难,便是自顾无暇,分身乏术,何来支援? 淋漓的大雨倾泻而下,引发了山体崩塌,进而便是汹涌的泥石流。 山间朦胧的水雾缭绕,少女头顶暴雨,浑身的衣服都被浇个凉心的透,那些头发只是黏糊糊地附在脑后,雨水淋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并且,不仅是迟鸢一人被浇成了落汤鸡。 在场所有人,不管是江望舒,还有一定要拖着一把老骨头来的沈长老,每个人都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得眉目无法舒展开。 为了保持灵力充沛,没有人敢因为身外之物浪费丹药。 雨越下越大,大到他们连说话都要靠吼,仿佛要把江州往后几十年的雨都落尽。 天空炸响一道紫色惊雷,又一栋房屋岌岌可危,即将倒塌。 慌乱之中,惊叫声此起彼伏。 大厦将倾,迟鸢的瞳孔略缩了缩,她看见了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奶娃。 危难之下,大部分都没有闲情来照顾这个孩子。 眼瞧着那小孩没有丝毫反应,似乎被吓傻了,她便迅速地跑了过去,一手捞起小孩,一手护着孩子回程。 浑浊的泥点飞进那双碧潭似的眼睛里,一阵一阵的,生疼。 如今迟鸢也只顾得上眨眼睛了。 回到临时搭建的营地时,医芦的大师姐浮云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她一边接过孩子,一边骂道:“哪个没良心的当的爹娘,连孩子都不要了吗?” 旁边的同门安慰着她:“大难临头各自飞,没准已是下下策。” 话虽如此,看着小孩脸上青白交加,浮云还是气不过。 迟鸢沉默地站在一旁,浮云却夸了她一句,“伤口居然未曾溃散,你抱孩子的动作很有技巧啊,是不是以前经常救人?” “算吧。”迟鸢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是,也不是。 * 迟鸢是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江师姐已经提前被派去支援青州。 现在的队伍里,和迟鸢留守在此地的熟人只有谢揽厌和君翩翩。 帐篷中的人各个都面熟,可是迟鸢没有看见陆舟,也没有在名单上看着他的名字。 难得的半刻空闲,她便随意地问了一句:“陆师兄呢?” 很快,迟鸢便发现自己问错了。 在场数名内门弟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问题。 帐篷中静悄悄的,唯闻外面风雨不歇。 迟鸢不解,仍然试探性地发问:“陆舟他…” 直到悬挂在顶的雨凝成冰柱,坠落地面,砸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顷刻,君翩翩拉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她使了个眼色,迟鸢突然会意了。 君翩翩起身,走到帐篷外,离得很远。 他们站在山巅,所有的风景都被纳入眼底,二人静静地俯瞰这片破败的大地。 君翩翩说,“现在我们最好别在大师兄那里提起这个名字。” 迟鸢不明白,“陆师兄闯祸了?” “若真是闯祸便好了,最多被丢入思过崖。”君翩翩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应该说,他有叛逃的嫌疑。” “?!” 迟鸢的表情霎时凝固,连呼吸都停滞了。 从重生的那天回来开始,她就知道,风鸣宗背后有人。 月说,冥冥之中,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波助澜。 关于她的体质,关于她被封印的一切。关于内鬼的身份。 她怀疑过许多人,甚至也是江望舒。 最大的怀疑对象是谢揽厌,谢师兄。 自始至终,只有他明确地说过,不愿意让迟鸢修炼,不愿意让她接触修真界。 迟鸢唯独就是没有怀疑过陆舟。 陆舟平时根本不在意这些,就算是在前世,也没有叛逃,他只给出了两个预言,一个说竹遥是未来的救世主预言,还有一个,便是修真界会迎来前所未有的灭世浩劫。 如今第一个预言迟鸢被亲手打破,第二个似乎已经逐步应验。 可是,陆舟会叛变? 四门不出的摆烂陆舟会叛变,作为灵修,他比任何人都能看透结局。 这未免太荒谬了。 握着残雪的手指骨节寸寸泛白,青筋暴起,迟鸢努力平复了心情,试图推翻她的论点:“不可能,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 “陆舟在风鸣宗地位稳固,哪怕不做峰主,他也能过得很逍遥快乐,为什么非得想不开叛变,过着被通缉的生活,值得吗?” 君翩翩却定定地看她的眼睛,“迟鸢,倘若自在不是他的本性,躺平根本不是他真正的追求呢?” “况且他已经接触了外部势力,如今已经重新冠上了神州司空家的名头,这样还不能算得上叛变吗?”君翩翩的声音淡了淡。 “司空…司空氏…”这个名字在她舌尖转了几圈,迟鸢越发惊疑不定。 那是神州的灵修世家头子,只是他们修习恶道,以剥夺生命来窥探天机,风评差到了极点。 陆舟从来没说过,他是司空家族的人。 经过联赛一战,陆舟在君翩翩心里几乎成了无所不能的神。 但是,哪怕是神,也有跌落神坛的时候。 君翩翩抬起头,入目就只能看见漆黑的星空,视线渺茫到近乎虚无。 “老实说,我现在很担心陆师兄。” 迟鸢还是不敢相信,平时言笑晏晏与他们顽皮的陆舟,忽然变成了恶势力成员,她喃喃道:“太突然了。” “或许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忽然想起了江漓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注意陆舟。 注意陆舟。 “居然是这个意思。” 良久,迟鸢道:“如果他只是套话,还有挽留的机会。” 君翩翩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 陆舟器灵双修,比她还高上一个等级,迷雾之中,君翩翩看不清他的未来。 迟鸢也看不出她心底潜藏的难过。 寂静蔓延许久,山下滚滚怒涛都被温若师兄留下来的阵法拦住。 可是符阵双修的温若也被派出去了,除了符珏,他们队伍里根本其他没有合格的阵修。 猛然意识到这个大难题,君翩翩急忙问道:“符珏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这次轮到迟鸢沉默了。 她艰难地开口:“他走了。” “走哪去?”君翩翩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 迟鸢说:“他回符家了。” 君翩翩傻眼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良久。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可是我们的比赛怎么办?” 迟鸢微微站直了身体,“等这场洪灾退却吧。” 到了那时,再另做打算。 迟鸢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再见面成了敌人,至少要抓着他们两个问清楚。 “为什么,不过是一天,风向全都变了。” 暴躁的狂风很快吹散了君翩翩迷茫的声音,支离破碎。 “大抵是那位口不能言的天机君寿数将尽。” “不出意外的话,陆舟马上就会成为新的天机君。” 第233章 月落 二人谈话间,忽闻疾风滚滚。 迟鸢眼神一变,扬声道:“翩翩,挡住你那个后面的缺口!” 君翩翩回头一看,被惊得起了一身冷汗。 足足十人高的风浪掀起,犹如厉鬼爬行,嘶吼着尖锐地扑过来,猩红的血海几乎咬平了那些稍微矮点的小山头,一遍又一遍的对结界发起进攻。 震荡的气流一圈圈的如水波纹般漾开,摧折了群山周围的松树,唯有飞鸟受惊的振翅逃离。 君翩翩虽然非常吃惊,好在她手中的动作并不慢,红线交织缠绕间,束缚住了洪灾继续前进的步伐。 可是那洪水宛如生出了灵智,它挥动着虚无的手臂,泥点随着动作缓缓下滑,又重新凝聚。 洪水缓步潜行,试图吞没所有人类。 听见动静,有个出来查看情况的村民被吓了好大一跳,他一边迅速溜进了帐篷里,一边拍着胸口:“这也太邪乎了!” “这究竟怎么个事啊老天爷…” 可是只要天上的雨不停,这些活水就止不住的飞速生长壮大,再过一个小时,又如何能抗衡? 君翩翩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她顶着大风,声音缥缈的询问迟鸢:“不是说流羽在青州,就不会再有问题吗?!” 迟鸢尝试再次联系流羽,这次通讯玉符的信号全无。 她抬起头,看见缠绕颈项间、闪烁不定的鲛珠散发出微弱的红芒。 迟鸢说:“他可能出事了。” 很快,帐篷里也传来了同样的消息:“怎么没有信号了!” “你有信号吗?” “不行,我发不出去,也收不到。” “古怪,绝对有古怪。” 喧闹中,有人扬声道:“大师兄已经找人去维修了,大家保持镇定!” 可是君翩翩的表情凝重,“我们大概是失联了。” 而且还不是简单就能修好的失联。 如果只是一场洪灾,他们是修士,不用吃不用喝,只要有灵力,总有办法存活的,但是那些凡人怎么办? 迟鸢磨了磨牙,心底生出了无力感。 象征性的月辉在黑夜中闪烁出不祥的红光。 虽然局面一时被君翩翩控制住了,但迟鸢知道危机还没有结束。 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了漆黑的夜空,谢揽厌沉静的声音响彻在每个弟子的耳旁。 “风鸣宗所有弟子,立刻开始行动!” 正是他的这句话,迟鸢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忽然抬手向头顶摸去,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洒落。 “你做什么?”君翩翩挪动的脚步倏然停止。 再次露出手时,迟鸢的掌心已然躺着一根火红色的缎带。 她说:“翩翩,我把这个给你。” 君翩翩一眼便能看清月辉不是普通灵器,她后退了半步,“我不要。” 迟鸢并不是在开玩笑,再次递给她:“听话,拿着,我不知道你们灵修修行的弊端。” “但是翩翩,这场危机很难轻易解决,一天找不到源头,就一天无法结束。” “雨下得太大了,信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拿着月辉,至少你可以随时找到我!” 君翩翩最后还是收下了灵器。 临别前,君翩翩极其不舍地看了迟鸢一眼,然后毅然而然地从山间飞了下去。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而不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 “把灵器给了她,你怎么办?” 那道令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 迟鸢忍着心底的一大堆怒气,刚好无处发泄,便怼道:“关你什么事?!” “没有月辉,我照样能继续下去。” 洪灾肆虐的程度越来越恐怖,原本繁华的小镇已经窥不见具体原貌。 迟鸢无视了容愿“啧啧”的声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过了膝盖的淤泥里,偶尔还能看见一具漂浮着的、被泡得发白的尸体。 虽然死亡人数很少,但还是存在的。 收殓尸体也是她的工作之一。 面对这具尸体,迟鸢面色不改,一抬手,水灵力便生出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人拖回了山上。 容愿却又说:“现在再用冰灵,可就暴露了。” 迟鸢本来想把冰灵根埋在最后,在联赛时祭出杀招,可是这个时候,变异冰灵根本就稀有。 除了谢揽厌,其他人根本帮不上多大的忙。 “别煽风点火,不要试图掌控我的思维。”迟鸢冷冰冰地说。 容愿明显知道很多内幕。 可是比起比赛,迟鸢更在乎天下苍生的性命。 再这样下去,哪怕暴露,冰灵根是迟早要用的。 容愿可惜地摇了摇头,“唉,执迷不悟。” 那道声音慢慢远去。 耳旁终于没有了他的嘀嘀咕咕,迟鸢只觉得世界都清净了,她瞬间舒了口气。 便看见远方矗立的谢揽厌。 虽然也是衣衫尽湿,他依旧如往日般神清骨秀,周身泄露的寒气荡平山野,百里结冰。 青年原本如冰雪般神圣不可侵的姿态已经完全消失,深蓝的眸光中透出几分压抑的痛楚。 注意到迟鸢的视线,他也没有任何波澜。 直到迟鸢找到时机去揉眼睛里的沙子。 她的左眼看见青年的目光掠过危险的寒芒。 谢揽厌唇齿轻启,语速急切,口型突然也变了。 迟鸢立刻转头。 他那个口型的意思是:“小心。” 第234章 霍乱 迟鸢一回眸,便看见了从高处冲下来的泥石流,它以如此扭曲的姿态,做出一副想把她吃进肚子里面的样子。 这家伙甚至是直接略过了旁边的凡人,直愣愣地扑过来。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冲着迟鸢来的。 古怪,实在古怪。 君翩翩眼尖,看到这一幕,也顾不得她自己了,只能冒着风险提醒:“迟鸢,快点躲开!” 那张血盆大口近在咫尺,若是迟鸢真的无能为力,大抵也是要被风浪吞没的。 可惜了。迟鸢淡淡轻叹一声,抬掌去接。 仅仅一寸之隔。 原本腾空嚣张的浪静止了,砸落在地面,发出“扑通”一声脆响。 然后,凝固的浪从尖端,一直蔓延到尾处,再到更远方。 少女周身寒气逼人,冰花自矗立之地凝结蔓延,百里冰封。 天空渐渐飘起了雨夹雪。 见危机被化解,谢揽厌询问她:“可是伤到哪了?” 迟鸢的掌心还残留着冬日的寒意,她摇头:“没有,我很好。” 得到迟鸢肯定的答案,谢揽厌便不再回头。 他没有问她的灵根为何变了,因为远方还有人等待他去解救。 其实还是有事的。 方才接触到火辣辣的热意穿透了骨髓,迟鸢立刻缩回了冒烟的手指,灵力裹挟着声音传出老远。 “变异的洪水具有腐蚀性,大家小心,不要沾染上了!” 远处的师兄回应,“好嘞!” 一时间,回应的声音此起彼伏。 今天已经是风鸣宗与外界断联的第三天。 一开始还好,大家都自发的聚在一起打气,他们真的,相信有风鸣宗在,有这群可上天入地的修士在,灾难会很快的过去。 但是这场洪灾持续了很久。 久到帐篷里生出了霉点,泥土里冒出了蘑菇,腐烂的气息在空气里蔓延,原本光滑的皮肤不可抑制地出现瑕疵。 偶尔有风浪小的时候,他们就会站在山巅透气,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原本温馨的街道、小小的房屋已然荡然无存。 一根粗壮的木头在浑浊的水面沉沉浮浮、不知是哪家的顶梁柱。 众人心底都充斥着沉默。 半晌,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仰起头,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身旁的妇人,她胆怯地问:“阿娘,以后我们是不是就没有家了?” 童言无忌。 夜色四合,山野茫茫,他们的家早就在大水一遍遍的侵袭中化为废墟。 妇人的目光悲凉,仍然摸着女儿毛茸茸的脑袋,哽咽着答:“家会有的,一定会的。”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 数千百姓里,有人生病了。 得知这个噩耗时,迟鸢问浮云:“是什么病?” “霍乱。” 浮云捻起发黑的银针,仔细的取了白色绢布擦拭着它。 “一来,时间拖得太久了,那些尸体的病菌入侵了他们的五脏肺腑,二是这水本有问题,如此反复,体质变差,肠胃也会感染。” 医芦的师姐师妹并不多,只有十来人,其中已经出师的大师姐浮云,她最为受累,已经连续几日不曾合眼。 浮云眼皮都未抬起来,冷声道:“病不算难治,只是还需预防着疫病,我已备好了药方。” 她将药方子递给跟前的师妹,“微雨,你帮我去抓几味药。” 微雨接过药方,却心疼地叫住她:“大师姐…” 知晓她心中的担忧,浮云轻“嗯”了一声,面上不显,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她加重了语气:“你先下去吧,我能撑得住。” 微雨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瞥见帐外站立一侧的青年,又闭上了嘴,攥着药方匆匆离开。 对于微雨的畏惧,谢揽厌没甚表现,他迈步走进来,“生了霍乱的百姓,接下来我会把他们转移到风鸣宗,避免传染。” “至于药,还要多麻烦你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 浮云熬药的动作顿了顿,她摇头:“病是好治,只怕…” “心病难医。” * 迟鸢接过谢揽厌未止的话头,“说白点,就是安慰人对吧。” “大师兄,你继续守住前线,我们会想办法的。” 短短几天,迟鸢脸颊上的婴儿肥全都消了下去,而君翩翩身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没了,又变得瘦巴巴的一小只。 看着眼前面容稚气的小孩,再是无情,谢揽厌也由衷地感到了愧疚。 他说:“辛苦你们了。” 长期高高在上的人一旦弯腰,便会显得特别稀奇,尤其是谢揽厌这样除了性格没什么污点的人。 君翩翩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下来。 末了,迟鸢还是叫住了他:“大师兄,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修炼?” “当初不让你修炼,其实不是因为别的。” 迟鸢曾经一直怀疑谢揽厌,可是如今的结果好像变了。 谢揽厌敛下长睫,看见十四岁的迟鸢已经临到他肩头,模样再也不是以前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其实很简单。” “你的性格注定不适合修炼。” 这话落下来,迟鸢大为震撼,她不敢相信,“我的心态哪里不好了?” “因为你太认真了,太有责任感,就会落得和我一个下场。” 谢揽厌认真地回答,一丝不苟,勾起了迟鸢曾经的回忆。 他低着头,耐心等待迟鸢说话。 这副模样,与少女印象里温和稳重的大师兄姿态渐渐重合。 无情道很凶悍,弊端也显而易见。 谢揽厌是一个有温度的人,心脏会跳动,他是会开心,会难过的,活生生的人。 不是宗门的杀戮机器,不是被推出来的工具人。 不若如此,他也不会把安慰人心的工作交给两个小姑娘。 “当初的风鸣宗需要我这么做,我便站出来了。” “但是你不一样。” 那双湛蓝的眸子流转,承载着天空的颜色。 上方,雪白的睫毛泛着银亮的月光。 “迟鸢,你从来不需要承担这些。如果你不走上修炼的道路,宗门可以保你一生顺遂平安,但你执意要做,我也没有任何资格阻拦你。” 不过最关键的原因,大概是那句。 谢揽厌说:“大多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共情的能力。” 迟鸢想说,她修的道很好很好,怎么会变成大师兄冷冰冰的模样。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共情能力太强,也不好。” 迟鸢试图否决他的观点。 可是青年截住迟鸢的话头,晴朗如碧空的蓝色瞳孔情绪不明,“我不想听你的理由。” 谢揽厌道:“自私的讲,作为你的家人,我希望你平安喜乐,不必因为旁人牺牲自己。” 迟鸢抖了抖漆黑的睫羽,居然只是这个原因…而已? 就像普通人家的家长一样,他就是单纯的不想让迟鸢受伤。 可是谢揽厌学不会低头,他笨拙的操着心,知道迟鸢的意愿无法更改,便要求她每一项都做到精益求精,最好能超过他。 “如果做不到,你的心性便撑不起责任。” “但是,至少我的剑术今世再无人能敌。” 山间的风能吹动厚重的衣角,布料摩擦的声音,飒飒作响。 腰间玉佩不安地撞击,一时只闻风声。 看着大师兄渐行渐远,背影清冷又寂寥。 可是当初的风鸣宗无人可用,谢揽厌是最后的王牌,就算他性格再古怪,再执拗,也是她的师兄。 迟鸢后知后觉地想,他是在后悔吗,后悔自己为宗门付出的全部吗? 不,那应该不是后悔,是明知前方悬崖万丈,还要跳下去的决心。 路过百姓居住的帐篷时,迟鸢脚步一滞,听见了他们真诚的祈愿:“希望天灾早日结束,恢复正常生活。” 可惜事态并没有好转,如此持续几天。 江州的末春,白日里还算好。 一旦到了夜间,原本舒适的气温陡然跌落,帐外暴雨冲刷地面,打落山野白梨,零落一地,略显凉薄。 只是在第四天的时候,迟鸢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少年一身黑衣,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锋利的眼神,迟鸢记得非常清楚。 “慕礼?” 慕礼,就是在宗门招新中对她发出挑战的弟子。 大雨中,迟鸢撑着伞。 少年仅仅披了一件薄薄的雨衣,看见熟人,他尴尬的挠头:“人手不够,宗门叫我们已过炼气期的弟子出来帮忙,江师姐和大师兄都是同意了的。” 迟鸢:“你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吧?” 见迟鸢还是怀疑,慕礼极力证明:“别看我这样,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家也是修真世家,并不是真小白。” “好吧。”眼见这孩子急得把宗门的令牌都甩出来了,迟鸢显然明白,事态的危急程度又上升了一层。 风鸣宗人不少,就是她没想到,现在居然都有新弟子出来帮忙了。 迟鸢操着一颗未老先衰的心,不得不再次嘱咐他:“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刺头慕礼难得没有反驳她。 “对了,宗门那里能收到信号吗?”迟鸢又突然想起来,问他。 提起此事,慕礼表情复杂,他说:“额…目前来看,全修真界应该都没有信号了,不,或许神州还是正常的。” 话说到这份上了,迟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颔首:“好,你先去忙吧。” “迟…师姐。”少年离开时,语气犹疑地喊出她的名字,“你也小心。” 迟师姐?好陌生的称呼。 不过一年光景,她竟也成了前辈。 迟鸢的绿眸里绽开了小小的烟花,她看了一眼天色,无形的结界在二人周身绽开。 “雨的腐蚀性很强,你的雨衣没什么用,喏。” 说着,迟鸢把雨伞朝着他的方向倾斜。 慕礼一怔,别扭地拒绝:“我不要。” 于是迟鸢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他被腐蚀出小洞的外套。 只一眼,少年臊得满面通红。 世家公子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的窘迫,迟鸢心知肚明。 雨伞落在少年的左肩,没等他拒绝,迟鸢已经溜走了。 她笑道:“这个时候还讲什么客气。” 似乎没见过这种强硬做派,世家的小公子瞠目结舌,“…” 最后他握着伞,撑也不是,不撑也不是。 * 照拂完师弟,话虽如此,迟鸢却并不像她表现出来得那般轻松。 少女的心绪依旧不宁。 四天过去了,她还是联系不到迟云间,还有流羽。 眼下又是了无音讯的情况,也不知越九青他们那边如何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伤亡不多。 直到少女轻盈的脚步声自远方渐近,打断迟鸢的思绪。 “迟鸢!”君翩翩拉开帐帘,“你怎么在这里?” 迟鸢本来整理本次难民的名册,闻言立刻回神:“怎么了?” 却见君翩翩微微蹙眉,“霍乱的事不知道被透露出去了。” “人多口杂,有弟子道,现下有个人忍不住闹了事,我们什么时候给他们做心理疏导?” 迟鸢垂眸,沉吟片刻。 算了算时间,想必浮云师姐熬得也差不多了。 她款款起身,放下手中的笔,便答:“我现在就过去。” 二人还没有靠近难民所在的帐篷,便听见了喧闹嘈杂的动静。 迟鸢与君翩翩对视了一眼,放缓了脚步。 “困难只是一时,洪水不会一直都在!” 说话的人是医芦的小师妹,琼雪。 琼雪入门不久,年纪不大,学艺也不精。 如今二师姐微雨和大师姐浮云忙的团团转,琼雪也想尽点责任。 她拿着喇叭,站上了高高的凳子,大声地道:“灾后重建工作我们也准备好了,大家不用担心没有住处!” 少女的声音中气十足,传出了帐篷,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 可是短暂的平静后,有人暴起,“说什么等等等,这都几天了!” “我们等来了什么,等来了霍乱,等来了更大的洪水,等来了家人的死讯,究竟要等多久,你们才能解决问题?” “我们要的交代,不是你一个毛头小孩就能解决的,现在派个能说上话的大人来!” “霍乱可是要死人的!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们普通人的性命!” “你们这群仙门弟子受着我们的供奉,却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酒囊饭袋也不过如此了!” “还说什么保护我们,结果呢,我的家人都死了!” 第235章 暴怒 看着众人暴怒咆哮的模样,琼雪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众口难驳。 她很生气。 这些人怎么能因为她年龄小而忽视她呢! 如果风鸣宗真的不在乎普通人的感受,完全可以做甩手掌柜,做那仙山琼阁上无忧无虑的修行者,而不是顶着被骂的压力,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说是供奉,其实各大仙门的弟子每次下山都没有收过你们的吃食,就算收了,也给了零钱。”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努力的开口道:“大家听我说,我们已经在尽力抢修大坝,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人群里,有人隐藏在黑暗中道:“我们不需要你这套假心假意的说辞,给我们一个时间,一个具体的期限!” 洪灾什么时候能彻底消去? 琼雪沉默了,她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后勤小姑娘,对于前方的事情,当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你怎么不说话?”琼雪一时不说话,那人渐渐有了底气,反而开始刁难她。 正是这时候,君翩翩知道,是时候让他们出面了。 于是正在琼雪左右为难之际。 迟鸢走了进来,她把残雪往空中一抛,沉重的剑重重地砸在桌面,陷出一个深坑。 一时间,四周都静了下来,甚至能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 只见少女高昂着下巴,气势汹汹地道:“为难一个小姑娘做什么,有事情和我们反应。”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胆小的人看着被砸穿的桌面,悄悄的咽下了口水。 威慑已过,君翩翩适才上前,她温声安抚道:“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现在不止是江州受难,可以说,九州每个地方都在上演与我们现在相同的情景。” “我们宗门人手不足,如今已经到了需要新弟子出面的地步。” 迟鸢冷冷地斜睨着那几个说过话的生面孔,她慢吞吞地把剑拔了出来,剑意浩气荡然。 这股寒气闯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他们俱是一缩。 “每个人都想要快点解决问题,可是时间不允许,我们若是真的不打算管你们,为何不高居天山?” 见他们都能安静下来听人话了,迟鸢也是心累地叹了口气。 劝人也是个技术活。 不过待分少女眼神的余光一扫,眼瞅着人群里的刺头一下子哑巴了,脸上还带着不爽的神色。 迟鸢也是侧过剑,纯纯是被他们心虚的反应给气笑了。 她叉腰道:“原来有些人也知道自己是蹬鼻子上脸啊。” “难道你们有牺牲,有委屈,我们就没有吗?!”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怨,有苦,可我们也是肉体凡胎,是,我们能修炼,我们拥有特殊的力量,但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思维,我们的心跳和你们一样,都是人!” 迟鸢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百姓们听着听着,便迅渐安静下来,不再随意的出声。 君翩翩和迟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效果也算不错。 眼看一切都即将顺利解决。 站在一旁充当木头人的琼雪听着听着,便控制不住掉了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 她用力擦了擦红肿的双眼,表情似是委屈,偏偏却又故作坚强。 直到通讯玉符不合时宜的亮起,不停的催促着她查看消息。 琼雪小心的背过身,目光落到了新鲜的消息时,却呆了呆。 约摸过了一秒钟,琼雪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叫住迟鸢,“迟师姐。” 正在训话的迟鸢蓦然回眸:“何事?” 小姑娘睁着一双清亮水润的眸子,声音里带着明显哭腔:“有个弟子…他出事了。” 与此同时,风鸣宗的小祠堂里,一盏并不显眼的长明灯倏然灭了。 听闻这闻噩耗,远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然灯也不由得怔住,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少年试探地问:“你再说一次…他,他叫什么?” 小弟子挠了挠头,他心情的沮丧溢于言表:“师兄你忘了吗?他是叫慕礼啊。” “慕容的目光,礼貌的礼。” “那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人,刚才还在跟我说话呢,怎么转眼就…” 说到这里,第一次直面死亡,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子已经是泣不成声。 “怎么会这样!” 然灯后退了一步,前不久他还和同伴们点明过,慕礼这家伙虽然心性不好,可是天赋也算勉强,有朝一日,也许能得到大造化。 “…此事真假?” “真的,我亲眼看见他被洪水带走了。”小弟子丝毫不敢有隐瞒。 说到底,修士不过是比凡人略微壮实一些的肉体凡胎,落入腐蚀性的酸海中已然是生死难料。 而就在半个时辰前,迟鸢才亲手把伞递给他。 她的心神有些乱了。 迟鸢当然还记得少年桀骜不驯,挂在唇边灿烂的笑容,甚至记得他因为寒冷而冰凉的体温,一切都历历在目。 明明上一秒还在说什么要成为最厉害的修士,替代她,下一秒,这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君翩翩的瞳孔也剧烈的缩小。 慕礼看起来是那么鲜活,哪怕他的性格不算好,也不至于去死。 也就是这时,原本安静的人群重新喧闹起来。 “真的死了?”终于有人害怕了。 “…我不是故意要说之前那些话的。” 受着声音影响,迟鸢立刻回过神,她还不能失态,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听出了他们的忏悔之意,可是那份忏悔并不是纯粹的,甚至是出于恐惧。 试想,如果仙门弟子都无法逃脱被洪水吞噬的命运,他们这群凡人又能如何? 如今不好好配合风鸣宗,还能怎么办,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迟鸢看透了这一点,君翩翩也是。 两人的心恍如被浸泡在冷水里,一时间,居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可是没有时间给她难过。 迟鸢不得不收拾了情绪,强做镇定:“大家听到了吗,我们才招入门的新弟子都被派下山来帮忙了。” “就在前刚才,有一名弟子为了救孕妇牺牲了,他才十二岁,他也是个孩子,和在你们怀里撒娇的儿子女儿是一样的!” 说着说着,迟鸢的声音便哽咽了。 “前一秒,我和我的同门还说,这是个好苗子。” “可是下一秒,他就被洪水卷走了,找到尸体的时候,脸都看不清楚。” 这次再也没有人敢质疑她们的决定了。 一行三人出了帐篷,迟鸢听见水声哗啦啦地响动,潮涨潮落,不断冲刷着这片结界。 君翩翩问。“情况怎么样了?” 低头看见通讯玉符,琼雪认真的回答:“有大师兄在,暂时是没有问题的。” 迟鸢一言不发,只是抬眸,她看见天空呈现一片毫无生机的灰色,少女的瞳孔里也反映出大团大团的阴霾。 “翩翩,我能理解大师兄为什么选择无情道了。” 只有绝对的理智,才能控制情绪,成为情绪的主人,每一个决定都做到最完美。 第236章 叛徒相见 新弟子死的蹊跷,事情越发堆积得多了起来。 “陆舟出事了。” 江望舒被烦的头疼,心情也差到了极点,不耐烦地道:“陆舟又出什么事了?” 这次推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揽厌。 他的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雨水与寒气,睫毛上沾染了小小的水珠。 一进来,连气温都骤降。 “方才洪水泛滥,水面浮现了许多平白无故的尸体,他们的胸口带着利器所伤的伤口。” 说到这里,谢揽厌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江望舒的心头瞬间涌起不好的感觉。 谢揽厌无视了她难看的脸色,继续道:“这些尸体的统一特点便是多了不属于他们的肢体,例如翅膀,例如鱼尾。” “还有便是,他们的伤口都有一个印记。” 印记…江望舒已经在心里默默祈祷,不是她想的那样。 谢揽厌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完整的尸体解析投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随着画面逐渐清晰,女修美艳的脸上也跟着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那是…” 陆舟是灵修,他从来不主动杀人。 但是江望舒是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队友,她非常清楚,被陆舟杀死的人,身上都会出现一个印记。 那便是八卦太极图中的阴阳两极。 “做这些事,他是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后果?!”江望舒把一口银牙咬得嘎嘣作响。 江望舒能看出来是陆舟的手笔,谢揽厌没理由看不出来。 却见青年面如寒霜,事已至此,只觉得多说无益,袖袍一挥。 “陆舟滥杀无辜,多次违反门规,罪不可赦,从今日起,陆舟不再是我宗弟子,逐出风鸣宗。” “可是!”江望舒还想说什么,对上谢揽厌严肃的眼神时,怔了怔。 “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地下庇护所的实验体,是江悬曾经的保护对象。” “我明白了。”这次,江望舒没有阻止他。 灵言一出,立刻生效。 顷刻,象征着内门弟子身份的玉佩破裂,一条小小的缝隙出现,而后蔓延,直至完全解体。 一切都结束了。 江望舒默然地坐在原位,忽然浑身失去了力气。 * 与此同时,神州。 与其他多灾多难的小州不同,神州风平浪静,天色晴朗。 庭院深深。 坐在梨树下,陆舟忽地扬起下巴,冲着天空中无比明媚的朝阳笑了。 此刻的他浑身气度已然与风鸣宗时大不相同了。 不仅是衣裳变得更昂贵了,连姿态也变了。 青年一身华衣锦服,腰间配饰从竹筒换成了各色的美玉。 每一块都端的是流光溢彩,行步几寸,才是叮当作响。 玉佩种类繁多,丝毫不逊色于江望舒的配饰。 衬得人多了几分矜贵,少了几分随性。 眼下是午休时分。 青年闭着眼睛小憩,白的花,白的衣,小小的庭院里,一片皓白如雪。 蓦然,一片小小的梨花飘飘然,从树枝端落下,刚好掉进青年面前的茶壶。 梨花没有勾起他的注意力,倒是远方的脚步声传来。 陆舟睁开眼睛,不再假寐。 来者是一名布衣小嗣,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木门,仍然无可避免地发出了“嘎吱”的一声。 小厮恭敬地双手呈上一个红色的盘子,里面躺着一张薄薄的纸。 “家主,符家递来了拜帖,说是有要事相谈。” “嗯。符家是吧?” 陆舟慢慢地伸手,露出洁白的腕骨,若有若无地接过拜帖。 他眼神疏离,掠过红纸上方烫金的字体,意义不明地问:“他们人呢?” 小厮谄媚一笑,卑躬屈膝,“此刻就在门外候着呢,您看——” 陆舟敛了眸,唇边笑意清浅,“哦,挺好,既然是符家,那便让他们进来吧。” 他的态度不热络,处于游离的状态。 传话的小厮拿不定主意,想了想,也不至于得罪符家,神州四大家,除了陆舟所在的家族,便是符家、离家、君家。 在心底感慨了一句新任家主脾气真是古怪,他便立刻匆匆地跑出了去、顺带把门关上了。 听说这符家的公子也是个空降的。 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小厮手里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怠慢,殷勤地将这位传说级的人物引进门。 直到他无意直视了贵人的真容,却仿佛失去了魂魄,呆呆傻傻的,挪不动脚步。 符家的小公子肌肤雪白,眉眼清隽,容貌是极其俊美的。 可若单单只是俊美,神州的公子小姐多了去了,个个都是精雕玉琢,是上天的珍爱品。 也不至于让一直待在神州的小厮也失神。 少年的气质很特别,如夏夜里突然降临的一缕清风明月。 又宛若一块通透的玉,疏离清冷。 只需教人看一眼,大脑都清明了不少。 尤其是他看人的时候,目光不像其他权贵那般居高临下,很容易叫人卸下心防。 只见少年冲他微微点头,温声道:“麻烦你了。” 小厮打了个激灵,急忙避开他的视线,“不麻烦,不麻烦。” 神州阶级分明,奴是奴,主是主,定的是死契。 符珏是未来家主,他的礼节,他一个卑贱的奴隶,却是万万受不得的。 第237章 被囚禁的神明 落花无意,潺潺流水自庭院穿插沟渠而过,纷乱零落一地。 石桌旁正倚靠着一位白衣华服的青年,虽然背影清瘦,身量纤长。 唯有一树繁花掩盖了他的模样。 待符珏进入小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方的清净悠然。 可还没等他先出声招呼,那人便转了眸,只见他的眼神暗了暗,露出半张玉面。 “好久不见啊。” 看见陆舟时,符珏的震惊无以言表。 他动了动唇,只觉得世界都变得无比荒唐。 “陆…陆师兄?!” 符珏只知道,符继成让他上门来结交的是神州的司空族。 神州六大家,不管是哪个家族,都藏着点底蕴。 其中,榜首的符氏能用笔在符纸实现任何愿望。 而排在榜二的司空一族却是以言灵着称,他们号称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成真。 譬如那位声名在外的天机君,正是以司空姓氏开头。 可是,等到在那张脸真的完全转过来时。 少年的眸子便猛然放大了,分明这个时候,陆舟应该在江州抗洪。 比起他的毫不掩饰,陆舟并不意外能在此处看见符珏。 他笑着递给少年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 “你看,这对翅膀漂不漂亮?” 符珏抬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唯有刹那雪白的脸彰显了他的心情。 少年眼神陡然锐利,他微扬着下巴,质问道:“陆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盒子里是一对精巧的蝴蝶骨,洁白如玉,偏偏是烈焰灼烧出两道漆黑的痕迹,恍若曾经有一对羽翼从此处缓缓生出。 “怎么了,不好看吗?”陆舟明知故问,他歪了歪头。 符珏喉头一哽,“…你杀了他们?” “嗯,是啊。” 他的态度云淡风轻,提起那几十条人命,仿佛也只是踩死几只蝼蚁,根本不值一提。 听着陆舟平静如水的发言,符珏心中震动不安,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江悬会恨你的。”符珏艰难地劝阻:“你毁了他想要守护的全部,江漓也会恨你的,他们会恨你的。” “哦。” 可是陆舟的表现注定会让符珏失望,青年耸了耸肩:“可是他们都死了啊,要恨我便恨吧。” 符珏颤了颤漆黑的睫羽,所有劝解的话都留在了心底,再也说不出口。 因为陆舟现在淡漠地不近人情,再也没了曾经与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 仿佛他在风鸣宗中之前表现出来的感情都是假的,什么同甘共苦,什么承诺,都可以抛之脑后。 如今青年的声音疏离冷漠,仿佛夹杂了冬日凌冽的寒风。 “你和我一样,我们两个都是叛徒,又何必来指责我。” 他戏谑地打量着符珏。 符珏默然,可掩藏在一方宽大的袖袍下,少年却又慢慢握紧了拳头。 是啊,他们两个现在已经不是风鸣宗的弟子了。 陆舟刚好提醒了他,除却师兄弟的身份,此刻的他与陆舟不过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现在符珏又是站在什么角度来批判他呢。 只是符珏不太能想通,总觉得陆舟一定是有苦衷的。 或者是,更倾向于自欺欺人,明明离真实那么近,符珏终于懂了话本那些欲言又止的降智操作。 今天的天气那么好,和煦而暖洋洋的。 符珏盯着冰凉的指尖,却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陆舟。 直到下一秒,陆舟打破了最后一层隔膜,彻底击碎他的幻想。 “师弟,因为各自的追求不同,走上相反的路,是很正常的事情。” “难道你觉得这不很正常吗。”陆舟无所谓地摊开双手,姿态闲适:“根本称不上叛徒啊,不过是各寻出路罢了。” “所以——” 隔着无形的空气,青年微微一笑,点了点符珏的额头,“没有人逼我,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 事实已然揭露,符珏张嘴,发觉自己居然说不出任何理由。 是啊,他只是选择了和他们相反的道路,他有什么资格责怪陆舟。 最终,符珏嗫嚅着,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为什么要对他们动手?”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符珏的话被打断,陆舟的眼神闪闪发亮,他笃定而决绝地道:“不,他们的出现就是错误。” “羽翼不该生于人族,鱼尾也只属于鲛人,这群试验品更不该出现,只要把他们消灭了,不说万事大吉,也算是安分一阵子。” 符珏忽然不知道如何与他继续交流了,他甚至听不懂陆舟现在在说什么。 头好痛。 那他呢? 他的存在也是错误的吗? 符珏掐住不安跳动的太阳穴,眼底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陆舟…原来也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他慢慢垂下了眸,第一次失去了与人沟通的能力。 少年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也流动着怪物的血液。 不论如何,他的脸色变得很差,可是面上还保持着镇定做派,身姿挺拔,稳如山间松。 风路过了这方寂静的庭院,二人眼睁睁看着开得正盛的梨花从枝头滚落,轻轻地坠入污浊中,染黑的过程只需要一瞬间。 “…” 符珏说,“既然你觉得以爱之名的枷锁束缚住你的自由了,那就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吧。” 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陆舟原本无瑕的笑容凝结在唇边。 半晌,符珏微微低头,重新做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拱手礼,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简短而客气的自我介绍。 “在下符珏,乃符家嫡系子弟,今日受爷爷所托来拜见司空家主,果然,如传闻中般丰神俊朗,名不虚传。” 陆舟神色不变,反而笑吟吟地递给他一杯热茶,回复道:“幸会幸会,我瞧着符小公子也是骨骼惊奇,日后必有所成啊。” 这样圆滑的话术,对于世家子弟不过信手拈来,是都不需要斟酌就能说出来的场面话。 却从来不会出现在师弟师兄的对话之间。 少年停滞了呼吸,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家主的本事果然不错,想必也已经知晓我前来所为何事。” “你知道的,你一向是我最看好的聪明人。”陆舟挑了挑眉:“请坐,我们慢慢聊。” 他最看好的弟子? 不过是陆舟认为的,一个应该消失的怪物罢了。 闻言,符珏不由得坦然笑了,唇边溢出来的,似乎是嘲讽。 * 而远在青州,失联已久的流羽也接受着一场审判。 王的子民群情激愤,试图推翻他们多年以来的信仰。 想要把流羽逼倒,拿出解决方案。 鲛人向来拥有漂亮精致的鳞片,不管是在灿烂的阳光还是在昏暗的海底,都能如宝石般闪闪发光。 王族鲛人的鳞片更是绚丽非常,动人心扉。 然而明明是王族的少年,却黯淡无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失了光泽,就像一轮即将落日下山的太阳。 流羽低低地对身旁的属下道:“泡泡,我大抵是世间最无用的鲛人王储。” 第238章 人类的认可 “历代以来,我应该是最没用的王储吧。” 泡泡陪着流羽长大至今,他是王族守卫里最废物的守卫,也是最无用的骑士。 若不是年幼的流羽心软留下了泡泡,大抵世间的今天已经没有他这条鱼的存在了。 可是即便如此,泡泡也没有见过他露出如此模样,落寞,麻木。 从来都是自信爆棚的骄傲少年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居之牢笼,受人唾骂。 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泡泡的眼泪几要掉下来了,它咕噜咕噜的摇头哭泣,反驳着流羽的话:“不是这样的,殿下…你是最好最好的神使。” 说到这里,泡泡的声音又慢慢破碎。 “要不是当初那群人打扰了你化龙,区区洪水又怎么会……” 流羽轻咳了一声,吓得泡泡立刻凑了上来,检查他的伤势是否有碍。 他虚弱地睁开眼睛,红润的嘴唇因为干涸而裂开血痕,“可笑,什么神使。” “被囚禁的神,也能称得上神吗?” 此言一出,泡泡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悲伤,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中滚落。 但作为事件的主角,少年只是静悄悄的抱起了自己的尾巴,躲进角落。 他面色苍白地蜷缩在角落,那头金发灰扑扑的,原本漂亮得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尾巴也是灰扑扑的。 并不是流羽不想动。 只要一动弹,死死困住他的铁链便哗啦啦的响动,对于一个王族来说,这样的折磨是多么耻辱啊。 流羽的胸前血洞绽开,四肢各自被银色的锁链穿透,又缠绕交叠在一起。 这一幕明晃晃的刺眼,刺痛了泡泡的眼睛。 他哭着说:“要是陛下和大殿下在就好了。” 那是流羽死去的父亲,还有大哥。 作为一个修为不高的小鱼,泡泡没有得到这么隆重的对待,只是四肢都被锁链控制着,行动不便。 瞧着它哭得眼泪鼻涕泡都出来了,流羽无奈道:“……真是个大傻。” 泡泡打了个哭嗝。 少年盯着自己被磨得血红的手腕发呆,眼底藏着浓重的青色。 他很困,可是只要一闭眼,只要一闭上双眼,曾经经历过一次的谩骂就又出现在耳畔。 *** 青州是天下第一水库,地界的枢纽。因此当洪灾爆发时,远比其他州更声势浩大。 于是,当身份暴露的流羽第三次尝试失败时,黏糊糊的鸡蛋砸破了少年的额头,又从他引以为傲的金发上滚落。 从未遇到这种事情,少年怔住,连眸子不安的滚动。 他听见许多周围不满的声音,如海岸边的潮水般袭来。 “你不是说自己是雨神吗?” “为何连阻止雨水落下都无法做到!” “骗子,妖怪,去死!” “浪费了我们的供奉,白受了这么久的香火,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明明前一秒,还是他们当做信仰的神明,下一秒就成了人人讨打的过街老鼠。 原来信仰也不是坚不可摧的啊。 泡泡反应得最快。 明明惊恐,却冲在最前面,替流羽挡住了全部的流言蜚语。 瘦小的少年愤怒的对他们发出咆哮:“你们要干什么?!这是亵神,是大不敬!” 闹到了最后,泡泡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恳求:“就不能再给我们点时间吗?” 民众们还是松了口。 临走前,有人阴恻恻的威胁道。“若是再不成功,结局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那天,泡泡看见失魂落魄的流羽跃进了井中。 银白的月光下,少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化龙的过程,但是再也没有人回应他的祈愿。 渐渐的,流羽发现不对劲了。 哪怕他不是真龙,体内始终流淌着神的血液,怎么可能一点都控制不住? 这分明是世界意志的体现,也是——惩罚,违背了法则而降落下来的惩罚。 流羽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频繁透支体力,流羽的蜕皮期提前降临。 那天,他们带来了许多修士,拔掉他身上生得最漂亮的一片护心鳞,口中说只要祭祀神明,上天便会原谅他们,世界会变得重新风平浪静。 是的,王的子民认为只要献上最好的贡品,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显而易见,他们的王就是最好的贡品。 可是,以他一己之力,又如何能改变法则? 少年看见自己因为缺水而干枯到脱落的鳞片,如太阳般光辉的金色长发摇曳着落地。 太阳快下山了。 今夜是凌迟夜。 流羽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少年从前以为,他化龙总是失败,是因为自己的修为还不到家,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但是年幼的小鲛人也听过其他不同意见的故事。 在一个来自异国遥远的传说中,鲛人需要得到人类真心的认可,才能成就真我,得到不灭的灵魂。 有了不灭的灵魂,扛得住岁月的磨损,才有资格说化龙。 真心,是世界上最廉价,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往往也是世间最难得到的东西。拥有者弃之如敝履,未曾得到的人却对真心趋之若鹜。 可是他已经被曾经守护的信徒们背叛,这方土地之上,又有谁能给予他真心的认可? 第239章 弑神 鲛人是稀有的长生种族,生命力顽强,害怕他负隅顽抗,大祭司与他的追随者决定放流羽七天的血。 今天是最后一天。 当天间的第一缕晨曦照亮世界时,流羽就要奔赴刑场。 囚车里,他抱着枯萎的尾巴,金发枯槁地披散在身后,至于那双宛如天空般晴朗的眼睛,早就干涸得流不出一点来自大海的眼泪。 身后的散修等啊等,嫌他走得太慢,不耐烦地推搡了一把。 流羽踉跄了半步,差点摔倒。 泡泡怨恨地剜了那名散修,换来得却是一声唾骂,“什么贱蹄子,死到临头了还敢跟我顶嘴!” “…你!”泡泡想反击,眼睛憋得通红,可看见穿透了少年锁骨的锁链时,他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终于清楚,只有自己安静,才能让他们不继续折磨流羽。 “刷——刷”,那是某种金属物品拖行地面发出来的声音。 这时天上久违地飘起了小雨,不复之前的瓢泼。 这更让人们坚信了自己的念头,献祭流羽可以换来未来。 沉重的镣铐束缚了少年的行动,每一步都艰难险阻,荆棘丛生。 可是大祭司摸着白花花的胡子,惋惜一般道,“光是锁链镣铐可不够。” 身旁立刻有谄媚的散修接话:“…那依大祭司您看…” “鲛人的威胁不可小觑。”大祭司摇头晃脑,“依我看啊,还要在他的四肢钉上骨钉,钉住他的魂魄,免得死了以后,化为厉鬼来寻仇,破了青州气运。” 骨钉? 钉住灵魂? 原本双目无神的少年骤然抬首,留下两行干涸的血泪,触目惊心。 他本就没有不灭的灵魂,这是不想让他入轮回啊。 流羽心底的恨意几乎能将整个青州淹没。 他的家族,世世代代,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传承的宿命就注定是牺牲,脑门上永远刻着两个大字:守护。 不管是他的父亲,他的大哥,他的母亲,没有一个人不是在暗中保护着青州的。 青州永远顺遂,永远风调雨顺,不管是旁边的小州或者战火纷飞,还是干旱流年,青州永远能过着丰收年。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流进心底。 这就是他一直在保护的子民。 这就是他的家族世世代代护着的百姓。 甚至于父亲和大哥去世的时候,还要他当一个称职的守护者。 流羽恨,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恨自己为什么出生就是个鲛人。 也恨他们的背叛。 “大祭司。” 少年决心做最后的发言,可是一开口,嘶哑如磨砂纸发出来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是了,鲛人善魅,他们就要把他的嗓子也彻底的破坏了。 少年凄惨一笑,哪怕如今整个人干瘪枯萎,也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艳丽玫瑰。 他的声音和容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看起来有种诡异非常的感觉。 “你说你是世代供奉神明的侍神者,你连真正的神明都认不出来了吗?”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到底骨子还是惦记着神,若是真的弑神了,失去庇护的他们根本讨不了好处。 老人的眼神较之常人还要清明许多,长期与高纬度的神灵接触,他的寿命也无限延长。 此刻,面对流羽凌冽到洞穿人心的眼睛,大祭司却短暂地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大祭司高声道,“看来伪神蛊惑人心的本事还不小!上骨钉!” 流羽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态度,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心知肚明:他被放弃了。 大祭司有家学传承,并不是假货,他的确有真才实学。 因此,当他第一眼看见流羽就应该明白,这个稚嫩的少年就是他接下来要侍奉的未来神明。 但是本该忠诚的侍神者也会在岁月的浸染中生出妄念,遗忘本心。 大难临头,人性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 流羽想,倘若能够重来一次,他定不会选择接下这份职责。 眼看足有半臂长的骨钉被呈了上来。 少年双目充血,张口,发出喝喝的嘶哑声,他威胁似的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环视在场所有人,誓要把所有人的脸都刻入骨子里。 刹那间,泡泡冲了过去,他的身体膨胀得像个气球,浑身竖起了尖刺,别人近不得流羽半步身。 少年明明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却用自己的身体构建出一座堡垒。 他虚张声势地道:“要想动他,先过了我这关!” 很快,就有散修笑了出来,“嘁,一个筑基的小破孩子,你拦得住谁啊?” 他甩出了一根银针。 “噗。” 银针插入泡泡膨胀的身体,渐渐呈现出黑紫的色彩。 “泡泡!” 银针有毒。 下一秒,泡泡的身体便如同漏气一般,迅速蔫瘪了下来,连同他的五脏六腑一同挤压,也是一面被挤压的破碎镜子。 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流羽撕心裂肺的吼出那句话,原本透明的虹膜隐隐透出深海的蓝色。 “不自量力。” 有人嫌弃的抬脚,猛然踹开挡路的泡泡,如同一条死狗,他瘫在阴暗的角落里。 少年身下的血慢慢流淌,他的骨血在消融,混合着淋漓的雨水,染红了半条路。 已然是不知生死。 霎时,巨大的绝望淹没了流羽,理智在泯灭。 鲛人的牙齿细密而雪白,浸入骨血的铁链不安地摇晃着,叮当作响。 阴森森的天气笼罩着他,恍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流羽的杀意毕现,无暇的璞掌下蓦然生出尖锐的指甲,长而利,能轻易而举的洞穿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他破碎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尖锐的悲鸣。 灰蒙蒙的天空被雷鸣撕开一角,炸响天际,震天动地。 “大祭司,这真的可以继续下去吗?” 天空落雷,说明有怨。 有人不安地询问,“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啊,我们是不是弄错了?” 大祭司烦躁的捂住耳膜,心底的不安催促着他继续。 远古的传说中,鲛人可是要吃人的。 只是看热闹的人群开始惊恐的后退,看得出来谁都不想死。 可是流羽也不想死。 人们惊恐地发现,鲛人的外表在极速的发生改变,如和煦阳光的金发暴涨垂直腰间,一瞬间变成月光照耀下的银色。 那双清透的瞳孔急骤收缩,染上噬血的色彩,乌泱泱的黑,融不进半点光芒。 倘若无人阻止,流羽将燃烧他的寿命,燃烧他的修为,让这群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作为百年来的侍神,大祭司再明白不过他要干什么了,他显然慌了神,急匆匆地指挥着旁边两个散修。 “给我放骨钉!” 陷入暴走状态的流羽理智全无,修为直接冲击至元婴。 很遗憾,没有一颗骨钉能攻击到他,银发少年步步逼近,锁链长长的拖在身后,发出恐怖的嘶鸣。 路过的人都被他掀翻至远处,口吐鲜血,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少年眼底的猩红凝结成实质的杀意,步步逼近大祭司。 直到,一个柔软的东西抱住了他的脚。 流羽脚步一停。 他低头冷眼看着,那是一个小女孩。 她哭泣着,童音断断续续:“不要…哥哥,我不想死。” “……”少年没说话,可是犹豫了。 直到大祭司急切的声音落在他耳中,“囡囡!” 小女孩手腕一转,不再哭泣,一颗石子砸中了他的右眼。 如今的流羽不过是强弩之末。 只是一颗小石子。 那个散发着可怖威压的少年便一头栽倒在大雨中,惊雷四起,溅起无数雨点。 闭眼之前,他的眼神已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青石板路渐渐溢出透明的蓝色,氤氲的水渍在空气中蔓延。 可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更让大祭司恼怒,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于是立刻对着众人宣布:“时辰已到,要是还不行刑,死的就是我们了!” “既然要弑神,就要做到底!” 众人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决定速战速决。 “住手!” 一声暴躁的厉喝自耳边传来,那声音里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一时间竟然将屠夫手中的刀子震飞了出去。 地面积攒的薄灰被震荡,细沙飞扬,蒙了看客的眼。 锋利而雪亮的刀子直愣愣地插在地面,深坑凹陷。 “谁让你们把人绑起来的?” 少女尖着声音,大声的连连咒骂道:“什么玩意祭祀,陋习,全是陋习,封建的产物!” 大祭司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影响到了,一时间居然无法流利的搭话。 但是霜停宗的大师兄,他只是摆了摆手:“停,我不想听你们说没用的废话。”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们的平安要从一个小朋友身上追寻?” 连小枫语意讽刺,她转过头,看着年迈的大祭司:“我们只是暂时离开,又不是死了。” 少女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神里藏满了愤怒,瞧着像是被气红了。 大祭司被怼的抬不起头,很快,他又仿佛找到了新的底气:“可是…可是,预言是这么说的。” 洛纸砚神情一变:“什么预言?” 听到他的询问,老人立刻挺直了身体,语气坚定:“预言说,天灾降临时,唯有神明能拯救我们,如果他无法做到,便是失格。” “只有把伪神祭祀惩罚,真神才会降临,才会保佑我们。”说着说着,他那张原本慈悲的脸庞忽然变得狰狞起来。 “谁让你们回来的!” 连小枫无语,“我们又不是奴隶,保护你们是为了尽责,可是就算我临阵脱逃,你们也只能从道德的制高点谴责我,其他的,你们根本无能无力。” 少女的傲气显而易见,一句句话刺痛了这位大祭司脆弱的心扉。 “你们…我就说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他捂着胸口倒退了一步,脸色发白:“什么名门正派,居然与邪神狼狈为奸!” “……” 几人对视一眼,俱是摇头:这人没救了。连小枫性子直爽,更是直接道:“我从不信神,我只信我自己。” 她的眸子里跃动着红彤彤的火光,“把渺茫的希望火种寄托给别人身上,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静的洛纸砚忽然勾唇,少年笑吟吟地对他说:“大祭司,你真是老了。” “你,你,你!” 大祭司年迈体弱,被气得说不上话来,只是死死地瞪着连小枫,连说了三个“你”字以后,一股脑儿地用后脑勺倒地。 他以这么脆弱容易出事的姿势倒地,有洛纸砚和迟云间在,也没有人敢去接他。 更不太巧的是,大祭司的背后是坚硬的青石板。 于是大祭司才被气昏过去,很快又被疼醒。 他摸着磕破的后脑勺,痛得嗷嗷大叫,满头的大汗淋漓,整个人的身体蜷缩着,狼狈得像条落水狗。 如今只需要眼神示意,立刻就有两名弟子上前控制住了大祭司。 解决完闹事者,霜停宗的弟子们才将目光转向了受害者。 出乎意料的,向来不搭理人的迟云间施舍给了一个流羽眼神。 少年惜字如金:“走吧。” 走? 回霜停宗? 流羽迟疑了。 他慢慢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我以为…你们都看不惯我。” 至少从前,霜停宗表现出来的是如此。 青州信奉的神明自然是与宗门势力相驳的,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很多时候,霜停宗的功劳都被归结于从不露面的、虚无缥缈的神明。 洛纸砚一语道破:“这种时候,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只有蠢货才会在天灾面前内斗。 停顿半刻,洛纸砚又补上了一句:“况且,在你出现之前,我们的确没见过什么神明。” “嗯,我知道。” 没有谁愿意被一个虚无缥缈的神明顶替了去功劳,如今的流羽完全能理解他们的举动和行为。 鲛人少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他苦笑了一声,目光辽源。 “并不是不是我不作为,此处的灾难是法则的暗示,若是故意干扰,搞不好会变得更严重。” “倒不如说是你失去了决心。” 第240章 摊牌 “你化龙以后,也算半神吧?怎么不算是法则的一部分,还是力量的同源?”洛纸砚漫不经心地回答。 流羽当然知道化龙的好处,不仅能跨越种族阶级,修为也能上升到另一个层次。 少年低着头苦笑了一声,“没有那么简单。” “化龙的条件之一便是,需要获得人类真心的认可,如今我都成这样了,又何谈什么认可?” 他已经看到了他们狰狞丑陋的一面,相互的信任已经被磨灭。 说罢,少年仰起头,他的手里握着一片形状圆润而优美的鳞片,“而且,你们也不相信我,不是吗?” 这一回,洛纸砚给不出任何建议了。 是啊,他们的确是都不相信流羽可以让灾难消失。 一个半路出家的神明,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直到久不说话的迟云间忽然出声:“也说不定。” “今晚月色很好,试试吧。” 他的声音凉悠悠的,宛如冬日堆积的清雪,依旧是言简意赅的模样。 流羽怔愣,嘴角绽放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时至今日,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拒绝的资格。 *** 江州。 “不好了,大师姐!” 一名小弟子匆匆地闯了进来。 江望舒现在几乎是一听见这种开头、心跳就要停止三秒钟,她按住头痛的太阳穴:“…又发生了什么?” “兽潮…似乎即将有兽潮形成了!” 只听得“啪嗒”的一声,女修气势汹汹地摔了毛笔,“你再说一遍?” 这时,迟鸢拉开了帐篷的布帘,“师姐,师弟说的是真的。” “北方已经有两个漩涡连续生成,百分之八十是即将孵化的兽潮。” 修真界的人,只要接受过完整的教育,都知道无缘无故的旋涡里会诞生出异兽。 江望舒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突然?” 谢揽厌也道:“洪灾都没解决,怎么会出现异兽?” 他出了声,迟鸢这时候才注意到大师兄也在场,与此同时,她忽然特别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曾经的预言。 迟鸢沉默了很久,“恐怕是修真界的劫难提前降临了。” 而陆舟,既然已经拿出了改变命运轨迹的决心,就不可能再说什么其他。 所以时间线提前也算勉强正常。 这次,兽潮提前了整整三年。 “好吧。”该来的终归会来。 江望舒认命地叹气,她一挥手,便有另一名弟子押着一个蒙面人。 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迟鸢道:“这就是了,猎诛的头目。” 那是一个极其大众脸的人,是丢进人堆都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形象,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悄无声息地功成身退。 迟鸢,迟鸢惊呆了:“不是,你们什么时候抓到的人?” 她完全没有印象啊。 江望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迟鸢的问题,她毫不客气地用灵力,按下他的头颅,低垂得与地面负距离接触,这是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 谢揽厌接过了话头:“当然是…江悬做的。” 没错,口里说着要去天南地北旅游的江悬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跑路,而是顺着之前的线索剿灭了猎诛的老巢,配合着江望舒把人给抓到。 也算是报了半个仇。 面对仇人,她的语气是不可能好的起来的。 银色的刀片反光,女修冷淡地威胁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现在还来得及。” “说,我说什么?” 如今人是被抓住了,性命也已经是危在旦夕,猎诛的头目居然还是不见惊慌,反而狰狞的仰天长笑,“反正我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你们就算杀了我又如何?!” “只要种子还在发芽,就没有可能失败!” “种子?” 知道套话的时间到了,谢揽厌与江望舒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可是这家伙说完果然就要咬破舌底的毒药自尽。 “蠢货。”谢揽厌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腕,寒气冰封,将他舌头的毒药厚厚的包裹冻结起来。 头目的面上还挂着没有完全退却的得意的笑容,与此刻的怔愣形成了滑稽的反差。 谢揽厌心底微叹,居然还以为同样的招数能用第二次吗? 下一秒,刀片便贴近他的喉管,江望舒轻轻地转动了刀面,幽幽地道:“……这就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想折磨我是吗,可是那又如何?” 自杀失败,猎诛的头目本来还是恼羞成怒一般,又突然变得得意洋洋,猖狂的让人觉牙痒痒。 “我不会给你们别的答案,只有一件事能说。”他似乎是自暴自弃了,干脆地瘫倒在地面上,如同一条死鱼。 “早在十五年前,我们组织就找到了最合适的种子,如今种子快要破土而出了。” 听着听着,江望舒越发骤眉:“十五年前…难不成你们选的种子载体是人?!” 猎诛的头目似乎对自己的所做所为非常骄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当然,只有强大的人体才能承载住种子萌芽时的痛苦与威压,实话告诉你们吧。” “那个孩子,就在你们认识的人之中。” 说完,猎诛的头目便死死地咬紧牙关。 知道这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先把他关起来。” 暼了一眼死鱼,谢揽厌沉吟了片刻,“我们不着急送他上路。” 江望舒若有所思地抬眸,等待青年的解释。 便听见他的语气清泉般和缓地道:“…这位还不是最终的幕后主使。” 江望舒忽然心有所感。 “谢揽厌?” 青年不解地抬眸,那一对冰蓝的瞳孔跟眸光着晃荡:“何事?” 在谢揽厌迷茫的目光里,江望舒端详了他许久,她忽然重重地将茶杯一放,“我摊牌了。” 迟鸢:“?” 谢揽厌:“?” “迟鸢,你先去别的地方等等,我有事情和你师兄商议。” 于是不由分说的把迟鸢赶走后。 江望舒起身,将周围的环境都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她才将目光挪到了谢揽厌身上,郑重其事地道:“……其实。” “我摊牌,我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江望舒立刻舒出了一口浊气,显然说这话之前她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 紧接着,她又问:“谢揽厌,你也一样吧?” “…?” 可是谢揽厌迷惑地眨了眨眼,雪白的睫毛也跟着轻轻颤动。 他问:“你在说什么?” 一定要她说的那么清楚吗? 江望舒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是重生回来的。” “?!”谢揽厌……谢揽厌瞳孔地震。 那张冷白如瓷俊美无铸的脸上渐渐出现了裂痕,并且还在不断的扩大。 他震惊的神色不似作伪,于是江望舒比他还要震惊。 “等等。”这个反应不对劲。 能让这座大冰山露出这种神色,除非是世界末日了。 她暗道不对劲,警惕地半退了一步:“难道你不是谢揽厌?” 弄了好半天听懂她的话,谢揽厌揉了揉耳垂,他垂下纤长的眼睫:“…什么重生?我只活了一世。” 此刻的江望舒已经距离他非常遥远了,那是一个随时能冲出帐篷的动作。 一片银色的枫叶在她乌黑的云鬓里藏着,闪着亮白的光芒。 “难道是误会?可是看起来你为什么知道得那么多?” 江望舒还是不能理解。 他们认识的十五岁的少年能有几个。 “此事暂且不提。”谢揽厌淡定地道:“你知道的对象有哪些?” “什么?”江望舒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一直都知道谢揽厌的接受能力很强,可是也没料到能强到这种地步。 他看起来未免有些太平静了,如果是别的宗门听见了,哪怕再信任,至少要把江望舒抓起来盘问好几遍,再关上几天几夜。 但是谢揽厌平静的表现,就好像在说他今天吃了什么菜做了什么事一样。 也不对劲啊。 难不成…… 于是她试探性地挪动了步伐,手中金光一闪。 顷刻,雪青的长袖挥起,带起冷风,挡下了江望舒的攻击,反应还是迅速如之前一样。 “我真的没被夺舍。” 见她显然不相信,青年稍微有些无奈了,他本能的揉了揉眉角。 “冒犯了。” 瞥见他熟悉的小动作,江望舒总算把一颗扑通乱跳的心脏放进了胸膛,她喝了一口冷茶。 “唉,这个反应…的确不是别人能随便冒充的。” 一方面,她觉得镇定心安的同时,又觉得惊讶,原来他真的不是重生的,可是表现得也太没漏洞了点儿。 对比,谢揽厌给出的答复是:“只要你的心还是风鸣宗的,就算死了没问题。” 江望舒沉默:好一个凤鸣宗的毒唯发言。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谢揽厌偏着眸,甚至不带一点儿缓冲的问她。 “老实说,我也就是迟鸢能修炼之后才回来不久。”江望舒摸了摸下巴。 说起这个,江望舒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她慢慢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恍惚之间,有一段久远的记忆涌进了我的大脑。而且我的修为也跟着那些记忆慢慢拔高。” “比起重生,我觉得更像是一段经历吧,那种感觉玄之又玄,似乎是我似乎又不是我,或者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哪怕江望舒什么都不说,谢揽厌也从她皱眉的模样能看得出来,那应当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江望舒答:“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一世很多东西都变了。”除了她的修为。 谢揽揽问:“陆舟上一世是什么模样?” 女修美艳的眉眼染上了点点挣扎,“他…他死在兽潮里了,并没有背刺一说。” 而且,有一件事情,江望舒还没有说。 符珏,越九青,然灯与君翩翩这四人,前世根本没有拜入宗门。 想到这四个孩子,她忽然回神:“对了,符珏呢,他怎么没有跟着迟鸢回来?” 忙昏了头的江望舒总算想起来宗门的失踪人口,她又把迟鸢抓了回来。 谢揽厌的目光如火炬灼灼,江望舒的问题穷追不舍。 迟鸢:汗流浃背了。 “他,符珏他…”一回来就要面对这样的大场面,迟鸢绞尽脑汁地想要给出一个理由。 一个……不那么容易让他们生气的解释。 而且有陆舟的例子在前,少女连说话的底气都没了。 “是回神州了吧。” 哪怕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时,迟鸢还在纠结。 她猛然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看着说话的人。 替迟鸢解围的居然是向来不苟言笑的大师兄,真是出奇了。 被她这么惊讶的一看,谢揽厌不适应地低低咳嗽了一下。 可是更令迟鸢出乎意料的是,江望舒一点儿都不生气,她只是连连摇头,“难怪…难怪啊。”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他的耳垂上挂着的是符家标志性的东西,江望舒也是去过神州比赛的,哪怕她没有重生,也对符家印象深刻。 只是这个印象并不太好。 她撑着下巴,低语道:“没想到重来一次,还是走了老路子啊。” 什么老路子,怎样的老路子? 迟鸢太好奇了,她毫不怀疑,江望舒认识符珏。 她第一次听说符珏的时候,面上的惊讶毫不掩饰。 看着小姑娘求贤若渴的模样,江望舒总算反应过来,她立刻道:“你回去休息吧,兽潮那边我会派人去看守。” 她有经验。 “…”迟鸢有点着急,干着急。 可是江望舒肯定不会告诉她。 最终,谢揽厌出面道,“有问题我会告诉你。” 他的语气里藏着安抚性的意味。 大师兄也不帮她。 这下,再怎么不愿意迟鸢也只能离开了。 待少女的身形消失不见,江望舒才放心地坐好了位置。 却见谢揽厌微微抬首,言简意赅:“继续。” 江望舒:“…?” 却见青年轻弹指,帐篷外出现了一个无形的结界,足以隔绝所有人。 “说罢。” 他侧眸,逆着外面微微泄露出来的光。 “这里没有别人,我也想听听你口中的结局。” 认识多年,已经相当了解他强势的性格,江望舒也是毫不意外的反问:“你想知道多少?” 谢揽厌:“全部。” 第241章 代价 饭可以胡乱吃,说出口却艰难。 江望舒想了很久,她组织了好一会儿的语言,才皱着眉慢慢的开口,“上一世,我们都死了,无一幸免。” 他急切地问:“风鸣宗呢?” 江望舒:“没了。” 话音未落,青年的唇一寸寸变得苍白,连冰蓝色的眼球蒙上了一层阴翳。 唯有手指骨节克制得泛白,那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旁边的慕帘,才没有将体内的寒气溢出去,波及旁人。 对于不可一世、永远自负的人来说,失去守护的东西,显然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看到这一幕,江望舒略有些复杂的想,这大概是谢揽厌失态最多的一天。 曾经的江望舒无比希望谢揽厌能失败,就像今天这样,露出虚弱的一面。 可是她错了,错的离谱。 谢揽厌视风鸣宗为唯一,短短二十载,他可以毫不愧疚的说:自己的一生都在为宗门做贡献。 可能他会对不起江悬,对不起所有人,但就是不可能对不起宗门。 为着风鸣宗着想,他也不应该去死。 但谢揽厌就是谢揽厌,哪怕再多的事情也不可能击溃他。 不过短短几秒,他就恢复了情绪,常态般问:“什么原因?” 江望舒答:“也是兽潮。” 谢揽厌再问:“其他人呢,陆舟,温若,他们呢?” 风鸣宗并不是无人可用。 “都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良久的沉默降临了,笼罩着这片不大的空间。 谢揽厌艰难地开口:“我……是怎么死的?” 事已至此,江望舒干脆闭着眼睛将所有的故事全都倒了出来。 “江悬、温若、闻夜他们都战死在战场上,陆舟没有背叛我们,他是最后一个牺牲的。” “我觉得他应该也是重生了,不然性情不会如此变化。” “而你...”说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一下,“你在宗门闭关修炼,直到兽潮彻底降临,也没有看见你的踪影。” 江望舒试探般开口:“他们都说,你是走火入魔了,方才陨落了。” 但是这个猜想被本人亲自否决:“怎么可能?” 谢揽厌想不通,如果风鸣宗有危机,他立刻就会放弃闭关,直接出面解决。 他朗声道:“我问心无愧,何来心魔?” “想来也是。” 江望舒其实也觉得这般行为处事不符合谢揽厌的性格。 只是在那段记忆里。 风鸣宗的弟子无一存活,在最后与竹遥对峙的时候,江望舒穿着一席红衣,带着满腔怨恨从城楼里一跃而下。 想到此处,江望舒便恨得牙痒痒,根本不对劲啊。 那是她亲眼照看着长大的孩子,迟鸢是被竹遥害死的。 按照江望舒的性格,她就是死,也要拉着竹遥一起死,怎么可能跳楼自裁? “约摸罪魁祸首是竹遥,或许也不是,毕竟他现在也死了。”且不提他是怎么死的,江望舒又沉吟了片刻,“我个人倾向于这是来自法则的制裁。” “重生的代价是什么?” 不得不说,谢揽厌很会抓重点。 “……目前来看,应该没有代价吧?” 这话说出来,连江望舒自己都不相信了。 毕竟她的修为甚至因此往上窜了一大截,可是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既然是如此。”谢揽厌也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或许根本也不是重生,是世界重启了。” 这种猜测,是从未见过的思路,江望舒有一点惊讶,但不完全惊讶。 谢揽厌这么说必然是有理由的。 只是还有一点,江望舒没有想清楚,那段记忆里,临死前她给竹遥下了什么毒? 可是越想便越记不清楚了。 江望舒叹气道:“这一次,应该轮到我们改变命运的轨迹了。” 二人谈话间,已经燃尽半柱香。 这时,天边有尖锐嘹亮的鸟鸣突兀地传来,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那是一只白鸽,它抖了抖翅膀上的雨水,而后才飞了进帐篷。 白鸽落下,姿态温顺地叫唤了两声。 谢揽厌相当自来熟地接住了它,解下它右脚栓起来绳子,又从中取出了一张小纸条,细细地撵平展开。 江望舒说:“至于种子的载体,先从我们宗门内排查吧。” 谢揽厌一遍看着纸条的信息,一边说:“其实…不用查也行。” “毕竟人选是谁,你心底应该已经有想法了。”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沉默。 回忆起曾经少年们的笑脸,江望舒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眼见光滑的茶壁即将裂缝,她恍若受惊地松开了手,“还是查一查来得妥当。” 谢揽厌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看着纸条,说:“然灯已经回来了,他有办法今天就修好通讯网。” “这个我知道。”不过江望舒还是更在意他手里的纸条都写了什么。 谢揽厌也毫不避讳,将纸条抖落抖落, 团团扔进了江望舒的怀里。“这是各个地方的抗洪意见汇总。” “哦?关于兽潮,他们是有什么高见?”说白了,江望舒并不相信其他小州的办事能力。 她面带轻蔑,直到目光触及纸条上面的字迹时,忽然整个人都僵硬得宛如被冻结。 “奉天联赛提前?”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女修气的把纸条往桌子上一扔,强忍怒气道:“这就是他们给出的意见?” “岂不是荒谬,大难临头,比赛又如何挨得下去?” 谢揽厌:“无法,其他州的参赛队伍已经同意了。” 少数服从多数,意思是说,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 江望舒大为震惊:“这要怎么比,疯了吗?” “赛制是什么?” 谢揽厌:“目前未知,但是最多一个月,我们就必须准备参赛了。” 不知什么时候,帐篷外多了两个漆黑的影子。 正是去而复返的迟鸢和前来通风报信的然灯。 听到此般炸裂的消息,二人均是悄咪咪地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退离了现场。 直至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林,迟鸢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听见的消息:“联赛要提前了。” 然灯:“我听见了。” 他烦躁地揉着眉心,“只是,我们如何能比?” “就算一个月能解决兽潮与洪灾,我们的队伍也少了一个人。” 少了符珏,这个队伍还会是完整的吗? 迟鸢不知道,也给不出答案。 “其实人数少了就未必不行。” 少女睁着一双清灵灵的眸子,看向然灯:“我不是怕别的,只是到时候要和符珏对上,我担心……” 她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担心自己会手下留情。” 此言一出,然灯也不由得沉默了。 因为面对昔日的朋友,他根本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心软。 比赛里,心软和放水是大忌。 伞以外的天空仍旧飘洒着细雨。 二人面对面的站着,沉默了片刻,然灯才叹息的望着天空,“符珏这家伙,还有陆师兄,他们俩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谁知道呢,”迟鸢摇头,“这会儿师兄师姐应该说完了,我们走吧。” “嗯。” 水雾朦胧,远山如黛。 泥泞的山路中,少年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他们的背影忽明忽暗,被探头的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 青州野外,方圆井。 暮色苍茫,唯有雾气淡淡地笼罩住整片森林,郁郁葱葱。 行至山间,迟云间撑着一柄素色的伞,静默地垂眸。 经过整整一天宗门灵泉的浸泡,流羽的状态显然也好了不少。 不过几天,少年的傲气全部被磨灭,他的自尊心被踩入了谷底,言谈间也少了曾经的底气。 流羽的眼睛里透出微弱的光,仿佛只有起伏的胸口能证明他还是活着的。少年那长而卷金发重新焕发出光彩,此刻正有一缕金发不安稳地翘起来。 只不过他身上受伤的痕迹累累,时间短暂,还未来得及完全泯灭。 看到熟悉的地方,此情此景此刻,流羽的眸光忽地暗淡,鳞片反射着灰扑扑的光芒,浑身都仿佛落入了尘埃。 他的精气神很难说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流羽和迟云间不熟,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泡泡他…” 泡泡为了保护流羽,直接被干趴下,原型都被打出来了,差点一命呜呼,也算是流羽目前唯一的亲人。 迟云间转了转眼珠子,声音凉薄:“已经没事,如今只需要好好的修炼,便能恢复人形。” 听见这句话,流羽的心放进了胸口,紧接着询问:“接下来是要我继续吗。” 但是并没有瞬间得到答复,流羽诧异地回望着他。 “我看你不爽。”突兀至极,迟云间如此说道。 流羽抬眼看了天色,还来得及。 他虽然有些惊讶,但是也颔首,“我知道。” 确切的说,迟云间不喜欢他这件事,流羽他一直都知道。 但是少年的敌意来得很突然,也比所有人都大,流羽根本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我也不喜欢符珏。” 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就这样注视着他,他的眼型凌厉,看人的时候微微上挑,便莫名让人觉得瘆得慌。 “……” 这次流羽蒙了。 哪怕他真的不喜欢这人,但必须承认的一点是,无论是从出身还是性格以及其他方面,符珏的确无可挑剔。 “为什么?” 迟云间抬起手指,抚摸着眼角下方的鲜红小痣,耳畔的黑发拂过他雪一般惨白的肌肤。 他慢悠悠地道:“你们两个我都不喜欢。” 这时,鲛人少年敏锐地察觉到,稀薄的空气里,杀意无端浮现。 他知道迟云间性格古怪经常失控,可是也没想到这么突然的动了杀心。 “因为我是迟鸢的哥哥。” 流羽:“?!” 说完这句话,迟云间颇有深意地打量着流羽,他压下嗓音:“所以我希望你能成功。” 没等少年回过神来,迟云间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只留他一个人久久地呆愣在原地。 虽然两个人都姓迟,可是他们俩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啊。 流羽傻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可能是说谎。 如此以来,迟云间应该看出来了他们二人的心思,现在说这些只是想让他牵制住符珏罢了。 讨厌他们俩的原因也很简单,天底下没有哥哥愿意看见白菜被猪拱。 想通了其中关节,少年的眼睛骤然恢复了光彩,流光溢彩,在茫茫夜色中,能胜过了东海的明珠。 他转过头,对着迟云间离开的方向信心满满的大喊道:“大舅哥,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然后下一秒,在脑门上方,一道落雷惊天地泣鬼神的劈了下来。 玩笑归玩笑。 流羽的内心非常忐忑,每次化龙仪式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修为。 而如今他的力量只够支撑最后一次,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事关紧要,流羽也知道迟云间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周围护法。 月上中天,阴云掩幕。 时间差不多了,流羽果断地跳入深深的井底,再把自己泡进水底。 倏地,少年抬起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地拔掉了心口处的鳞片,将染着蓝色血液的鳞片扔进了侵入骨髓的井水里。 金发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顺着井壁往下沉,直至沉入海底。 半刻后,他浮出了海面,光洁而精致的脸庞流露出一丝悲伤。湿漉漉的金发拖至地面,带出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海浪翻起了细细的白沫,时不时有风经过,听得见海浪翻动的声音。 海鸥展翅于上空盘旋,对于海中的小鱼虎视眈眈。 但是一切都与流羽无关了。 今夜月色很美。 其实化龙的步骤非常简单。 只要满足了一定的条件,月色下的那道大门就会为他打开。 可是他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隔着那片苍茫绿林,直到迟云间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 “其实并不是没有人相信你。” 还有谁?还能有谁呢。 流羽满目怔愣,终于下定了决心。 鲛人,从来就是一种得寸进尺的生物。 一旦知道这世上还有人爱他,有人在意他,流羽就会继续嚣张,也就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底气,不撞南墙不回头。 第242章 蜕变 天上飘着小雨,但是月亮也跟着出来了。 放在往常,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流羽心底清楚,这是霜停宗的众人联合起来为他做的最后一次机会。 海面一望无际,烟雾缭绕,如同蓬莱仙境。 细细的雨丝如针,一层又一层雪白的海浪翻涌着,唯独“哗啦啦”地回响在耳畔。 此刻气氛的静谧而恬淡,路过的一只海鸥拍了拍翅膀,它清理了自己的羽毛,落定在风蚀的岩石顶端。 而流羽,这个浑身上下都充满大海气息的少年,很快引起了它的注意。 海鸥熄灭了想离开的心思,好奇的睁着它黑豆般的小眼睛四处张望。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流羽张了张嘴,嘶哑的声音念起了晦涩而古老的咒语。 一遍,两遍,三遍。 尽管少年已经失去了美妙的歌喉,粗糙的声音落在海边,在每一个海螺里游荡。可他真挚而诚恳的情感足以打动海底的生灵。 这个过程,流羽已经经历了太多次。 古老的咒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喃喃细语,又如同情人间甜蜜的呢喃。 被扔入井水中的护心麟折射出前所未有的亮光,胜过天上朦胧暧昧的月。 独属于鲛人一族透明的蓝色血液沉入海底,色泽相同,完美的与之融为一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乌云遮蔽着的金色残月也跟着慢慢有了动静。 此时此刻,海停止了呼吸。 第一位出场的是一只年迈的绿毛龟。 体格硕大的乌龟浮出了水面,它沉静地靠近了流羽,在少年的身旁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是一条赤金色的锦鲤,锦鲤盘旋停滞于海面,不愿意离开。 再然后,海星、螃蟹、水母...越来越多的生灵收到感召,跟随歌声的指引,聚集在流羽的身旁。 庞大的海洋生物花色繁丽,当他们抖出现在一个人的面前时,只能说是眼花缭乱,仿佛全天下的色彩都在此处了。 每一句鲛人的古老吟唱都极其昂长,外行人看热闹也看不出门道。但是唯有最后一句,谁都可以听懂。 以神之名,化其真身。 朦胧的月辉宛如细纱,轻柔地落在少年精致的眉眼,慢慢覆盖他的身体,融入骨血。 流羽睁大了眼睛,他再一次看见月光下虚幻的门,恍若镜花水月,一旦触碰,便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他立刻收起鱼尾,化为人形。 少年赤脚踩在沙滩上,是感受到脚底滚烫的炽热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体温太高。 龙门,是一个玄而又玄的概念。 至于鲛人一族的王,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必须越过龙门,才有资格继承王位。 但是化龙,这是一种求之不得的机缘。 现在的流羽需要从海的另一边走过去,在月光消失之前,触碰到那扇掩藏云雾间的门。 但是他才走了一步,静止的大海波涛汹涌,剧烈的程度甚至超过海啸。 下一秒,脚底的血液溢出。 海里分明全是水,却衍生出了熊熊火焰,荆棘随着前进的步伐深深地扎进他的骨血。 这就是化龙的历练之路。 事情的走向不太妙。 流羽心底猛然一重,事到如今,他只能庆幸地安慰自己,至少自己拥有化龙的资格。 但才抬脚,少年唇间原本残存的血色陡然消失了。 流羽慢慢低下头,他低估了历练的程度。 如今痛感被无数倍的放大,身体越发脆弱,就是一颗豌豆,也能轻易将他致死。 无边的痛意无可抑制地感染着少年的心情,那是比凌迟还要窒息的感觉。 颤抖苍白的手抹去了额头滑落的冷汗。 他没有后路,再痛也无法停下脚步。 正当流羽想要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时,忽然,海龟动了,在它的身后,水母锦鲤们整齐而密密麻麻地排成一队,长不见尾。 这景象宏伟而壮观,倘若有路过的人也会啧啧称奇。 大海龟自发地领着头,从海的这一边游到了另一边,它带着海洋大军游了整整一个来回,最后又回到了流羽的身边。 海龟轻轻地低下头,那是一个俯首称臣的姿势,代表献上自己的忠诚。 流羽看懂了,可是他犹豫了。 直到海龟不断地催促示意,流羽才一咬牙,踩上了海龟的背面。 他道了一声,“冒犯了。” 沿途的火浪被随行的鱼儿用鱼尾一甩边浇灭了,只冒出几缕热气腾腾的青烟。 荆棘似乎有了延缓的趋势。 末了,流羽窘迫而愧疚地补充了一句:“谢谢你们。” 明明是海底的王族,现在却需要他的子民来保护他们,这与陆地的人类差距是多么的遥远? *** 直到彻底触碰到月光铸造而成的镜花水月前,流羽还是恍惚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不过食指微微一点,虚幻的门便晕开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 顷刻,那道门破碎,爆发出足以照亮白昼的光芒。 流羽没有及时收回手,他抿着惨白的唇,颤了颤浅淡的睫毛。 “我……失败了?” 海龟晃动着身体,似乎是不在满。 但是流羽没有时间顾及它的心情了。 因为就在月光破碎的后一秒,他的额头涌上剧烈的痛感,异常到流羽毫不怀疑,几乎能将灵魂也灼烧殆尽。 冰凉的海水无法浇灭烈焰。 最糟糕的是,不仅是他的额头,他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仿佛在重组,重组,不断的重组。 就好像,被人硬生生的打碎了骨头再零零碎碎地拼凑起来,筋脉尽数被鲛断。 流羽甚至能听见内脏清晰碎裂的声音。 疼痛让他的身体紧紧地蜷缩在一块儿。 少年的唇边不由得浮现一丝无奈,……也没有人告诉他,失败了原来会死的这么痛苦啊。 真心,人类的真心千变万化,又有谁能赐予一个异族的真心。 他渐渐闭上眼。 流羽想,每次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时,便有刺痛时不时袭击他昏沉的意识,痛得他冷汗涔涔,连短暂的麻痹自己也做不到。 不成功便成仁。 直到痛感超载,已经到了流羽无法承受的地步。 在海鸥不断的急切鸣叫声中,少年勉力睁开眼,才发现手腕已经满是牙印。 他刚才……竟是无意识地要把自己自我了结。 流羽的背后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怎么办,他似乎真的无法成功了。 在旁边看了许久热闹的海鸥低哑的“嘎”了一声,忽然从口中吐出一个不明物体。 那居然是一枚小小的粉色的珍珠。 它被珊瑚缠绕,自空中匀速升起,旋转着,体积慢慢变大,散发出微弱的粉色光芒,笼罩着整片空间。 光芒也由衰变盛。 “鲛珠……” 这个东西,流羽再眼熟不过了。 少年茫然了片刻,这不是他早就送给迟鸢的鲛珠吗,怎么会突然出现自己手里? 难不成是迟云间他带来的? 但是来不及细细的思考,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要从他的身体里破土而出。 流羽摸了摸额头,感受到几乎能摊煎饼的炽热,一如既往地没有半分消退。 那光芒温和地落在他的身上,宛如泡在温泉里一般,暖洋洋的,令人惬意。 也是多亏有了鲛珠,那份重组的痛苦才不至于把流羽击溃。 而少年光洁的脸颊也瞬间干涸,龟裂成了久不逢甘露的黄土大地。 这样的前兆虽然很恐怖,但流羽的眼底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因为预示着流羽即将要蜕皮了。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光晕才从他的周身散去。 无它,少年的额头生出了一对光莹洁白的龙角。 几乎是一瞬间,大量的灵气冲刷着他的五经六脉。 流羽知道,他成功了。 明明获得了理想中久违的成功,流羽反而觉得有些茫然。 他的成功代表着,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人相信他认可他所做过的一切。 这一刻,巨大的喜悦与悲伤淹没了他。 得到了承认,少年终于忍不住,双手捂住脸。 “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倒地,却有温和的光晕一路蔓延而上,治愈他全部的伤痕。 腰腹以外的焕彩的尾巴斑斓而梦幻,一改之前的枯败,漂亮的鳞片一点点脱落。 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条硕大的龙尾,威猛霸气。 少年的脸没有任何变化。 从指缝里溢出清澈透明的泪水,在即将坠落地面时,渐渐凝聚成一颗又一颗圆润的珍珠,色泽皎洁,在月辉的笼罩下散发出美轮美奂的光彩。 传说中的鲛人可以泣泪成珠。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迟云间走了过来。 少年依然面瘫着个脸,拍了拍他并不宽阔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去休息,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 说实话,连轴转了数日,流羽的身心俱疲,现在已经完全是在硬撑。 不仅是身体上的累,更多的是心理作用。 因此他并没有反驳,“嗯。” 想了想,流羽又道:“麻烦了,泡泡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得到了迟云间肯定的回应,少年转身,面朝着潮汐深处,纵身一跃。 迟云间默了默,他仰头,看见天气肉眼可见的开始好转,直到斗转星移,阴云散去。 太阳升起来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云层如淡淡柳絮,透出粉色的霞光。 当微风吹拂,水波晃动,一圈一圈的跟着扩散,偶尔有小鱼跃起,溅起微小的浪花。 蓝色的海面波光粼粼,金色的光辉为它镀上了一层别样的外貌。 天亮了。 危机暂时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八大州纷纷恢复了通讯。 论坛上一片喜气洋洋,奔走相告着这个好消息殊不知更大的危机即将到来。 “虽然洪灾解决了,但是兽潮也正酝酿着。” “接下来就是排除人选,然后让温若他们带队剿灭兽潮。” “可恨。” 脾气暴躁的闻夜用力地磨着后槽牙,“神州他们倒是什么困难都没有,坐享其成。” 温若比较好说话,此刻安慰般对着同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每个家族势力都很复杂,短时间内想要取代和动摇他们的地位,基本是无法实现的。” 温若的话并不无道理。 闻言,闻夜也是蔫嗒嗒地锤了墙壁一拳头,好在墙壁没有被他不知分寸的锤塌。 温若叹息着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立刻带队下山吧。” 迟鸢揉着酸胀的眼睛,便听见温若的声音喋喋不休:“此处下山,我们的目标是清水镇后山的潮洞。” 青年目光渐渐深邃,他强调一般重复:“进入潮洞,在它们倒来之前,彻底斩灭摇篮里的噩梦。” 可是等到迟鸢下山时,却傻了眼。 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她揉了揉眼睛,“陆舟师兄?” 陆舟容貌依旧,风姿却胜过从前,他淡淡地道:“别再叫我师兄了。” 他们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陆舟。 而等到姗姗来迟的夜惊雨到达现场时,看见七零八落的情景,也惊呆了。 向来斯文的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陆舟,你疯了?” “我没疯。” 这种时候陆舟不应该待在神州司空氏吗? “我今天来,是为了搅碎你们的美梦。” 夜惊雨:“你想干什么?” “如果是要振兴兽潮,绝对不行!” 闻言,陆舟原本空洞的双眸闪烁着凌冽的寒光。 他沉下脸色:“若是再拦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便不要怪我不念昔日情意!” 君翩翩也道:“就算你以前是我们的师兄,也不可能眼睁睁地见你毁了一切。” 【内斗开始啦!】 【唉,之前停播了那么久,一来就玩这么大啊。】 【听说策划换了一批新的,还拉到了一大堆的赞助资金,希望走向不要那么烂吧。】 指甲慢慢扣进肉里,鲜血淋漓。迟鸢竭力保持着平静,一阵莫大的惶恐袭来。 一股寒气自脚底袭来,冻得迟鸢心也硬邦邦的,根本说不出话。 原来弹幕从未消失。 竹遥的死并不能代表什么。 在异世界的看客眼里,那不过是一部电影因为经费不足中断了,非常普通的原因,什么都影响不到他们。 第243章 乌云压城 堆积已久的危机感在此刻彻底爆棚,达到高潮,警钟长鸣。 迟鸢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大脑在此刻飞速运转。 这一刻,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想。 君翩翩暼见迟鸢退后半步的小动作,想了想,看一眼陆舟,又看一眼夜惊雨,最终还是悄悄地挪动了脚步,留下两位成熟靠谱的师兄正面对峙。 “你想犯事…?” 夜惊雨挑了挑眉,那张毫无血色的瓷白脸上显出一点轻蔑的笑意来。 “至少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陆舟冷哼了一声,“和我大差不差,不过是缩头乌龟,以为得到了一束光,就可以从乌龟变成天鹅吗?” 他这一番话无差别攻击,刀刀致命,插入心间,鲜血淋漓。 一字一句说得夜惊雨脸色青青白白。 将心底的惊异深埋心底,迟鸢和君翩翩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神不知鬼不觉地想从他们背后溜走,试图进入潮洞。 陆舟才一转眸。 这边,夜惊雨却是倏然地抬手,灰蒙蒙的眼底杀意必现。 他回头,不过扫了迟鸢一眼,迟鸢心领神会,当机立断,拉着君翩翩凭空跃起,坠入兽潮洞中。 眼见兽潮洞的缝隙渐渐合拢。 陆舟正欲上前追赶,扇面冷锐的羽毛飞射而出,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望着泛起流光的洁白羽翼,缓缓回头。 灰眸黑发,冷的肌肤,淡的唇。 正是夜惊雨。 蓦然一个术法转移,他挡在了少年们的前方,保护性的张开手臂。 “喂。”夜惊雨懒懒地看他,书生气质已经荡然无存,唯余一身肃杀。 弱不禁风的青年冲着他招手,挑衅的意味相当明显。 “看过来,你的对手是我。” 被如此轻佻的对待,陆舟也不恼怒,停住追赶的步伐,他活动了下手腕,“解决了你,倒也不算太迟。” 话虽然如此,但是几番交手下来,并没有分出胜负。 一番剧烈打斗后,夜惊雨的肌肤透露出病态的潮红。 尘土飞扬之间,青年单手撑地,额头浸出一层晶莹的热汗。 他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并不清新的空气。 两个人之间都被拉开了距离几尺。 陆舟也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他的手心被粗糙的地面磨去表皮,火辣辣的痛感传遍了全身。 灵力匮乏的感觉并不好受。 血腥味淡淡地飘浮在空气中。 二人均是狼狈地喘着气。 他们曾经是队友,是同门,是朋友,天赋相差无几,修为也大同小异,太了解彼此的弱点了,短时间完全分不出胜负。 这样打下去其实毫无意义,当然夜惊雨本来就是要拖延住陆舟,给迟鸢他们争取更多空间。 眼看着事态越发不对劲,陆舟不由得皱起眉,他自然是不想浪费时间的。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夜惊雨这个脆皮的体力耗空。 于是打着打着,陆舟蓦然开口:“你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落霞秘境吗?” 夜惊雨不为所动,他狠狠的剜了陆舟一眼:“…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怎么会是花招?”陆舟弯了弯唇,眼睛晶亮。 如同往日三人,他与江漓,陆舟顽皮犯了错时,少年惯会露出的淘气笑容。 那个时候,年纪最长的陆舟就会第一个站出来,把一切过错都包揽到他自己身上。 明明提出鬼点子的是江漓,承担后果的却是陆舟。 而夜惊雨,在三人组里,他永远是被保护者的角色。 久远的回忆强行将他扯了进去,夜惊雨不由地怔住了。 他小时非常瘦弱,个子甚至比不过一起长大的江望舒,因此大家常常担心他被欺负。 尤其到了十四五岁,正是抽条条往上窜的时候,夜惊雨的个子就像雨后春笋般,突兀地蹿了上去,可是营养不够。 少年一杵在那,活像竹竿子成了精。 就连那次被罚,也是因为江漓和陆舟为了给他补充营养才跑去灵植园偷东西,可是却不小心踩坏了沈长老的宝贝雪莲。 雪莲好低是稀罕物,沈长老还没说什么,已退的如果真人却发了好大脾气,将他们三人押至堂前,说要罚鞭一百。 夜惊雨没有受罚。 陆舟和江漓好说歹说,声泪并下,最后二人一人承了他的五十鞭,后背血淋淋地湿透一大片。 而打坐修炼的谢揽厌匆匆赶来,看到的便是他们三人互相搀扶着往住所赶的模样。 大师兄没有说什么,他整整消失了五天。 再次出现时,他的空间锦囊里多了数不清的雪莲种子。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们宗门中,再也不缺雪莲用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迟鸢送出价值连城的雪莲时,谢揽厌的神情才会如此微妙。 而陆舟的背影越来越高大,始终没变的一点便是,他一直庇护着瘦弱的未完全长成的少年。 相处的无数个日夜里,夜惊雨看过最多的,便是陆舟的背影。 这样熟悉的笑,到他们因为江漓的死彻底分崩离析,貌神离合。 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夜惊雨迅速敛了心神。 如今的雨已经构不成洪灾,但是雨下大了,陆舟仍然不会撑伞,淋湿着半个肩头。 就像夜惊雨也不会承认,他还记得。 实际上,关于落霞秘境他不仅记得,还印象深刻,刻骨铭心。 落霞秘境,如它的名字一样美好。 天边萦绕彩霞碧云,不分白天与黑夜,永远是浪漫的。 年少青衫薄,昔日微风一吹,满树白粉的樱花便满天摇曳纷飞,化作一场细雨绵绵,沾惹少年一身花香。 夜惊雨想,或许自己的心底大概还残留着一点希望,哪怕……只是一点。 眼睁睁看着陆舟已经示弱,他终究停止了掐诀的动作,开口:“……你看到了什么?” 陆舟微笑起来,只是那笑容中透露出的悲凉浓烈,并不快乐。 “你们离开的那一阵子,我看到的,是十年以后的未来,是世界的真相。” 其实一切的不幸,冥冥中早有预兆。 闻言,夜惊雨呼吸一窒。 第244章 击溃 以谢、江二人为首,风鸣宗一行五人,青涩的少年们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进入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秘境。 落霞秘境大概是他们短暂的修炼半生中难得没有勾心斗角的,温馨的秘境。 晚间的绯红是晕开的太阳。 青青草地柔软而蓬松,透露着被太阳好好晒过的温暖气息。 入目便是以一树粉白的樱花为中心展开的领域,连空气都是甜的。 除了隐藏在樱树下的秘密花海。 那一场盛大的花海中,埋藏着旧时的宝藏。 对于习惯从打斗中换取酬劳的少年们来说,简直就是上天的馈赠。 花团锦簇,繁花似锦。 陆舟差点迷失在少年们的欢声笑语中,直到他一转身,踩中了什么东西。 “你不会懂的。” 夜惊雨知道,从落霞秘境里回来后,少年陆舟就总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 大家都以为,他是在为错过了宝藏而闷闷不乐,谁都没有注意到真正的原因。 夜惊雨的嗓音在颤抖,“你可以说的。” 他差一点,就抓住了陆舟的肩膀:“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陆舟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很冷静。 “告诉你,没用。” 夜惊雨:“……” 一切的不幸,冥冥中早有预兆。上古秘境里往往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惊雨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舟在清醒的堕落。 他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在世人眼里是错误的,可是他不在乎。 陆舟觉得这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只要他想,所有人都可以成为所谓的计划中的一环。 “至少告诉我,你的计划内容是什么啊?” 夜惊雨从来不是坚强的人,卸下伪装的他近乎崩溃,只能用恳求的语气询问陆舟。 然而陆舟却冷漠地避开他的动作,摇了摇头:“抱歉,唯独这个,无可奉告。” 恍若被一盆冷水泼头,夜惊雨的骨血一点点透出寒气,握着羽扇的指尖痉挛般地颤抖。 夜惊雨迷茫地盯着对面的青年,几乎要将他的脸盯出个洞来。 他凄然地扯了扯唇角,“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似乎变了一个人。” “不是我变了,只是我想明白了。” 陆舟朝着他伸出手,姿态高高在上,“我们需要铲除所有异类,只有这样,世界才会安定。” 夜惊雨不说话,心底却暗暗地唾骂了一句什么歪门邪道。 究竟是怎样丧心病狂的计划,需要杀死所有除修士以外的人? 他表面无恙,破皮的掌心溢出鲜血,却故作冷静地问道:“你指的异类是?” 提到异类而字,陆舟慷慨大义地伸出双手,似乎是要拥抱整个世界,他朗声道:“当然除了修士以外的所有东西。” 风雨飘摇,雷电交加。 青年的身形稳当屹立如山,双眼透出诡异的猩红,状若癫狂。 瞧着他这般模样,早就失去了所谓的理性,夜惊雨心下大骇,他怒骂道:“疯了,你是真的疯了!!!” “没有其他人,何来新的弟子,没有灵植,怎么炼丹,没有灵兽,如何锻造?” 最后的最后,夜惊雨冲着他吼道:“陆舟,你的理论根本就是错误的,大错特错!” 陆舟不言语,只是静默地背对着他,执拗而倔强。 茫茫山雾中,他的背影显得孤单而寂寥,于是夜惊雨又叹了一口气,他的语调温和而平静。 到底是朝夕相处的家人。 夜惊雨对他循循善诱,“现在还回头来得及。” “回来吧。” 也就是这时,夜惊雨敏锐地察觉到,陆舟的神情似乎动摇了片刻。 于是他更加殷切地诉说着:“回家吧,陆舟,风鸣宗的大家都等着你回家。” 就像是劝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趁着天色未暗,早些归家,不要等家长担心。 陆舟抿着发白的唇,眼底一片沉郁。 良久,就在夜惊雨几乎以为,陆舟就要答应的他的时候,陆舟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他说:“惊雨,我没有叛变,从未。” “我知道——”夜惊雨知道,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直到陆舟再次打断他的话头,“我不能回去,风鸣宗已经不适合我停留了。” 闻言,夜惊雨瞳孔一缩,苦涩的滋味缓慢涌上心头。 是啊,不是叛变。 陆舟只觉得自己是在追求生命中的理想,可是他的所言所行都违背了宗门门规,甚至加入了恶贯满盈的司空家。 不是叛变,又如何不算叛变呢。 瞥见他决绝的神情,只一刹那,夜惊雨心脏突突突跳的厉害。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他了,他的语速变得极为急切:“若是江漓在——” 但是话未说完,青年打断了他的话语:“他不会在。” “逝者已逝,让江漓安息吧。” 陆舟转过半面脸,下颚的线条锋利而流畅。 “就算他在,谁都无法阻止我。” 陆舟一直没有变。 “我以前以为,你们可以解决全局问题,那样我就能坐享其成,可是我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并不是这样,你们的发展方向错了。” 他慢慢地从夜惊雨失落彷徨的眼神里抽身,“这次的兽潮,让给你们了。” “但,不会有下一次了。” 夜惊雨的脸上划过一丝雨滴,语气隐忍,“如果下次再见面,我们就是对手了。” 陆舟极轻地笑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 重叠的旋涡将迟鸢二人拉进深渊。 头晕目眩的感觉冲击着大脑,迟鸢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君翩翩马上要与她分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见状,迟鸢着急地抬手,缠绕于少女手臂上的月辉泛起微光。 这时候月辉发挥了关键作用,迅速将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历尽艰辛,两人平安着陆。 顾不得观察周围的环境,君翩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你觉得这个兽潮的核心是什么?” “和猎诛的造神计划有关的。” “大概是从试验品身上提取的重要东西罢。” 第245章 镜子迷宫 “说白了,兽潮里的变异灵兽也是被猎诛祸害的,至于它的核心——” 说着说着,少女的目光逐渐游离。 在看见远处的白色灵兽的那一刻,迟鸢骤然拉长了语调:“比如说,冬的翅膀。” 冬,是江悬在猎诛手里救下来的少年。君翩翩对他身后的洁白羽翼印象深刻。 但是地下庇护所的少年们如今已经全部遇害。 君翩翩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话题怎么就从兽潮转变成人了?” 迟鸢笑了笑,“这还要多亏了陆舟师兄给的答案。” 君翩翩:“?” 这是个充斥着混沌朦胧的秘境。 她拨开云雾,轻叹着往前走,“陆舟大概是与猎诛合作了。” “虽然我不理解,但他来此处就是为了阻止我们夺取羽翼。” 君翩翩:“他的目的是什么?” 毕竟让兽潮出世,世道只会越来越乱。 尽管迟鸢心底隐隐地怀疑,陆舟是重生了。 但在她看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没必要的事情。 如果是为了保护苍生,其他人也不该是他大义下的牺牲品。 再次提到陆舟,回忆起青年方才冷陌生疏离的模样,君翩翩的眸子也暗淡了不少。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迟鸢尝试转移注意力,拉住她的手,“别再想了,走吧。” 二人并肩前行。 说实话,潮洞的内境非常美。 如果不是心情不好,迟鸢和君翩翩肯定是要夸赞一番的。 白色雾气厚重,缭绕不绝,迟鸢不断地拨开面前的云雾,哪怕修士五感敏锐,能见度仍然非常低。 二人如同无头苍蝇般直行,终于在第二柱香燃尽之前碰了壁。 手肘触碰之处滑腻冰凉,宛如被蛇缠绕。 君翩翩若有所思,推了推,道:“…似乎是一面镜子啊。” 除了她们彼此的呼吸声,潮洞中几乎听不见其他动静,只有沉寂。 迟鸢:“看样子兽潮的幼崽还没诞生。” 她安抚地拍了拍君翩翩的肩膀:“没事,只要在他们破壳而出之前找到核心就好了。” 君翩翩一边点头,大脑已经不知道转过多少弯。 直到再次确认无误后,少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的术法失效了。” 比起修士的灵力,君翩翩如今的大脑里贮存的是她特有的天赋,不是常规的灵力,不受大部分秘境的影响。 但就在触碰这面镜子前一秒,她的天赋能力便失效了。 迟鸢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她挑了挑尾指,水蓝的灵力化作指环,扣进纤细的尾指。 说罢,迟鸢晃了晃手指,“没关系,我还能用。” 她修习的道法不受环境限制,只要有存在五行属性的东西,迟鸢就能从其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闻言,君翩翩立刻露出了亮晶晶的眼神,开心地蹭了蹭迟鸢的脸。 她就是喜欢和迟鸢一起出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迟鸢都有办法解决。 那面镜子是可以推动的。 怕着了机关,迟鸢缓慢地转动了镜面,下一秒,刺目的白光差点闪瞎了二人的眼睛。 君翩翩也是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我的天!” 两位少女被数不清的镜子重重包围,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迟鸢很清晰地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如出一辙, 其中一个略微骨感的黑发少女抱着自己的胳膊,默默地捂着嘴打了个寒战:“这地方也太邪门了!” 无它,看着镜子里反映出的另一个自己,分毫不差地做出同一个动作,一举一动毫无偏差,那种感觉非常微妙。 莫名地…诡异。 君翩翩觉得,这些镜子简直比她山穷水尽时对上高阶的灵兽还要有压迫感,生理与心理双重都相当的不适。 镜子迷宫亮堂堂的,非常干净,一尘不染,连脚底踩的地面都是透明的玻璃。 正是因为太过明净,迟鸢才觉得有些刺痛双目。 仿佛只要在这里,一切的丑恶都无所遁形。 都不提君翩翩,饶是心理能力承受强的迟鸢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迟鸢心里暗道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她暗自腹诽,踮起脚,手放在眼前遮蔽光线,大致地观察了一下地形。 她眯着眼睛,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根本望不到头啊。 “这应当是镜子迷宫,通过迷宫,就算通过考验吧?” 不管是秘境还是潮洞,都是有自我意识的,破镜之道,就在其中。 而眼下摆在面前的路有很多,细数估计要有十来天。 小路纵横交错,时间有限,外面的夜惊雨还在周旋,他们需要立刻做出判断。 玻璃在天光的照射下显出浅金色的轮廓,一层又一层地铺过去,一眼自然望不到边际。 一时间,君翩翩看的有些眼花缭乱。 迟鸢大声打气,“好嘞,翩翩加油,就像闯关一样,闯过去吧。” “啊?” 君翩翩没什么底气地道:“我们要分头吗?” 她的能力在镜子迷宫失效了。 “没关系的,它愿意给我们机会进行考验,便说明不想打打杀杀。” 说罢,迟鸢郑重地为身侧的黑发少女系好了月辉,那一截红绳在镜子里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大家还在等着我们回去,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分头走吧。” 在对面那面相同的镜中,圆脸绿眸的少女微微扬起相同弧度的唇角,露出一颗小虎牙,“放心好了,只要有它在,不管分散到哪个天涯海角啊,我们都能重逢。” 见迟鸢毫无芥蒂,君翩翩也不由自主跟着微笑起来,少女的笑容腼腆而青涩。 她答应了,“我知道了。” 镜子迷宫果然是有自我意识的,她似乎很满意迟鸢的言辞,通道大敞,分出一左一右各两条道路。 迟鸢与君翩翩交换了眼神,这意思是认同她们的做法。 于是经过一番流程般的划拳,迟鸢向右,君翩翩向左。 两条路,一条代表心,一条代表力。 随着少女们踏入路口,一面又一面的镜子整齐且微微地晃动起来,恍若有风吹过,如水般荡漾。 但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 第246章 讨伐 与迟鸢兵分两路,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止住步伐,目及远方时,她微微地怔住。 那是一方硕大的石台,直愣愣地摆在面前,挡住了她前方的去路。 灰色暗沉的色调与周围干净到反光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君翩翩只看了一眼,便要离开,另寻出路。 正当她有离开的意向,说时迟那时快,一股疼痛无端的席卷了全身。 彼时的大脑仿佛过电了一般,少女的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几个踉跄着扶住石台。 而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这疼痛来的很是突然,君翩翩揉着太阳穴,忽然发现脑海里的星图又能用了。 还没等她欣喜,忽闻手章下机关咔哒咔哒的作响,轰鸣声震耳欲聋。 四面八方的镜子都开始往下塌陷,掩藏已久的灰尘四下腾起,呛得君翩翩连连咳嗽。 而后,便是一片纯白无瑕的空间,空荡荡的,空得让人心慌。 她捂住口嘴,神情茫然失措,原来方才情急之下,又不知自己触动了什么机关。 与此同时,少女转过身,石台上,一扇巨大的琉璃镜缓缓升起,它光滑璀璨,全场的视线都被它剥夺。 君翩翩也不例外。 “……” 她惊疑不定,反复确定了好几遍没有问题,才敢上前仔细观摩。 琉璃镜的下方有三个按键。 君翩翩略略思考了一番,按下中间的按钮。 流光划过表面,这一面琉璃镜立刻展现出从未见过的画面。 少女透明的虹膜落入璀璨的日光,金瞳毕现。 第一幕,她看见了一个粉嫩的雪团子,许是冬天,她穿得无比厚重,可只不过一眼,君翩翩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原来是过去的迟鸢。 两个生得如出一辙的俊俏少年站在一起,宛如一幅画儿,颇为赏心悦目。 年仅四岁的迟鸢胖嘟嘟的,被江师兄抱在怀里,看起来很像故事里的年画娃娃。 这应该就是江悬。 而另一个少年却是不如旁边江悬的温柔。 趁着江悬转头的空档,他用力地拧了一把年画娃娃的脸蛋,坏心眼的留下一个红印子,还有硬撑着不掉眼泪的迟鸢。 看着看着,君翩翩有些感慨,原来在那么小的时候,迟鸢就已经很倔了啊。 最后的江漓得到了他应得的代价,被谢揽厌冷暴力,被江望舒和江悬使用热暴力。 君翩翩点了点屏幕,画面一转,这次出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环境。 熟悉到君翩翩差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 灰白褪色的宫墙处,一株青烟般的扶柳。 大开着的、染上鲜血的城门。 一只漆黑的乌鸦低空飞行,盘旋于城墙上,久久不散。 硝烟四起,战火纷飞,君翩翩立刻从自己的记忆里翻出了尘封的过往。 这里是楚郡国,是败敌的楚郡国。 战争时期,人人自危,君翩翩一来到这里,心中暗道不好,就知道她要饿肚子了。 她正苦恼地数着自己包袱里的存粮,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她的视野。 这小姑娘的年龄肉眼可见的不大,和君翩翩是同龄人。 彼时她身着并不合身的华衣,乌黑浓密的秀发间松松垮垮地插一支瓷玉发簪,可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灰黑的泥泞,几乎看不出容貌。 直到琉璃镜上缓慢显出一行文字。 楚郡国嫡长公主:瑶华,也就是仙音宗的弟子,瑶华。 寒冷的冬日,雪雾纷纷。多么熟悉的情景。 久远的记忆忽然袭击了君翩翩。 原来很久以前,她无意中救过瑶华一命。 但年幼的君翩翩根本不知道瑶华是公主,还以为瑶华偷了成衣铺子的东西,被老板追杀。 为此她还给瑶华偷了别人院子里的衣服,怕这小乞丐饿着,艰难地从自己的口粮里分出半个馒头。 虽说瑶华是尊贵的公主,不过是名存实亡,亡国公主,地位不如平民。 君翩翩拉她一把,也不过是出于一点未泯灭的人性。 这种事情她做过太多次,能拉一把就拉一把,不求回报。 好吧,君翩翩承认自己就是心软。 因为后面,她不仅靠着自己的经验躲过了敌国官兵的追杀,还带着瑶华改头换面的出了城。 最后,君翩翩忍痛分给她半锦囊的铜钱,“别再跟着我了,你自己回家吧,不然我俩都会饿死。” 看着瘦骨嶙峋的君翩翩,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瑶华默然了片刻,她点头,声音嘶哑:“谢谢。” 画面一闪而过。 君翩翩也忍不住感慨,当真是因缘际会,她随便救的一个人就是公主,还是仙音宗的大师姐。 研究了半天,君翩翩也算确定了原理,她嘀咕着道:“中间的是暂停与播放,第一个是过去,那么,最后一个是……” 说着,少女青葱般的手指触及第三个按钮。 浮光掠影。 良久,少女空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来者正是迟鸢。 君翩翩心底骤然一抖,迅速背过身,隐藏在水袖下的手按住了暂停。 迟鸢歪着头,“翩翩,你愣着作甚?” 她手里的残雪剑亮出锋芒,沾染着新鲜的血液,一看便知道,这是才杀完妖兽出来的。 君翩翩笑了笑:“只是有些累了。” “镜子给我的考验很是简单。”迟鸢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迟鸢跳过来,挽住了君翩翩的手,“已经解决了,我们快些走吧。” “嗯。” *** 【司空君有令:“斩杀九州一切拥有绿眸的人,不论凡人还是修士,格杀勿论!”】 江州久违的恢复了平静,大街上却人心惶惶。 “他明明知道——” 论坛上,通缉令红得发黑发紫。 震怒之下,一只毫无温度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理智回笼,江望舒的话戛然而止。 陆舟明明知道,迟鸢的异瞳是绿色。 有些孩子是混种,陆舟的想法非常简单,那便是铲除异己。 白衣青年的声音淡泊,如同天山上缓缓盛放的雪莲。 “只要没有指名道姓是迟鸢,便轮不到他们来查杀她。” “刺啦——” 那是利剑摩擦时出鞘发出的声音。 第247章 通缉者 果然,就在迟鸢说出话的那一秒后,镜子迷宫骤然碎裂。 两个小姑娘紧紧地靠在一起,听见玻璃一面接一面的清脆破裂的声音,尖锐的噪音久久不散,攻击着她们的耳膜。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自毁式的场面才彻底结束。 然而不过一个转头,迟鸢不小心踩着了一块小小的玻璃碎片,脚下立刻发出细碎的声音。 “没事吧?”君翩翩吓了一跳,忙看向迟鸢的脚底。 迟鸢摇头,“它还不至于伤到我。” 但是怕又惹出多余事端,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些透明的玻璃碎片,将视线放远。 中间的台子光晕缭绕,透明的玻璃包裹着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根毫无杂质的羽毛,不曾沾染分毫尘埃。 在阳光的照耀下,羽毛闪烁着格外美丽的色泽,纯洁而崭新的色彩宛如刚从羽族的翅膀拔下来。 但是两个少女都非常清楚,这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物,反而隐藏着一个相当血腥而悲惨的故事。 君翩翩自然也记得那位名叫冬的少年,如此一来,她便觉得悲戚。 “也不知江悬师兄知道了会如何……” 被他用名誉和数几年日光用心保护的家人,就这么凄惨的死去。 而凶手还是他一直信赖的同门师兄,无论怎么想,都是一道无解题。 听到她的话,迟鸢不由得叹息。 世事无常,陆舟早就变了,至于江悬,他现在应该还被蒙在鼓里吧。 白森森的雾气朦胧,慢吞吞地弥漫进来,满地支离破碎,镜子的碎片飘洒的到处都是,也显出了镜子迷宫真正的模样。 “…” 接触到羽毛之前,君翩翩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硕大的石台已然消失不见,方才看到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幻觉。 但少女内心非常笃定,绝对不是。 打量着眼前的羽毛,手指与它之前隔了一层明显的隔膜。 君翩翩又偏头问:“我们要怎么取走它呢?” “嗯…”迟鸢还在想是直接砸还是智取,那玻璃罩便自己开了。 那片洁白的羽毛飘落在空中,仿佛冬日里一片雪花,轻柔地掠过她的视野,停顿在少女的掌心。 迟鸢愣了愣,狐疑地接住它。 “还挺简单的。” 哪里是简单,根本就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君翩翩赞同不已。 下一秒,秘境崩塌瓦解。 恍若溪水融化的冰,与外界重新连接。 雾气尽数消失。 视野久违的再度变得清明,迟鸢伸了个懒腰,颇感轻松:“哎哟,终于可以溜了。” “迟鸢,你的考验是什么?” “我杀了尚未成型的魔兽。” 还以为君翩翩心存善念,于是迟鸢解释道:“我检查过了,那些都是被污染异变的灵兽蛋。” “横竖都是死,与其让他们出生,不如别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虽然迟鸢说的很轻松,少女目光掠过淌血的长剑,君翩翩心底了然。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既然如此,她按下的未来是虚是实,还带考证。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眼瞅着君翩翩神色异样,迟鸢急忙追问。 不知道真假的东西,倒是没有必要乱传。 君翩翩想了想,面上平淡无波,少女理了理耳畔杂乱的发丝,仍旧回答:“没事,我就是有点累。” 径自掠过迟鸢明显的疑惑,她故作轻快地拉住她的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但是没等到好运降临,冷锐的剑气擦过迟鸢的发丝,迟鸢后撤半步,精准地躲开。 少女转头,回眸。 飞扬的黑发被截断。 很快,君翩翩与迟鸢一齐皱眉。 接下来更加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来者不是一人,是一群。 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队形整齐划一,脚步声尤为清盈,看起来似乎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胸前都佩戴着一个明亮通透的玉色图腾。 君翩翩看着看着,便嘀咕了一句:“那东西…好眼熟。” 事实上,迟鸢也这么觉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又惹到什么奇怪的人了。 不过再多怨念,少女也只是想想,而后一言不发的提高了警惕性。 君翩翩却立刻站了出来,挡在迟鸢跟前,高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发亮的通讯玉符,无视了君翩翩的问话,反而再次确认:“是她吗?” 是谁? 迟鸢歪了歪脑袋,指尖流芒寒光咋现。 黑衣人似乎并不是不讲理的,他看着迟鸢,指名点姓道:“绿眼睛的女孩。” “你,站出来。” 绿眼睛?! 迟鸢面不改色,和君翩翩却是飞速地用意念交流起来。 不管怎样,他们一来就是下马威,承认肯定不是好事。 但是对方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机会去思考,他板下面孔,沉声道:“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与此同时,一股雄厚的威压从强健的体内爆发出来,方圆百里,草木皆动摇。 看来修为在金丹以上,打起来最多鱼死网破,太浪费了。 君翩翩却不想让她前进,她只不过一抬手,剑气便逼近,细微的血缝显现在青白的手背上,格外的明显。 眼见对方已经有了发怒的征兆,迟鸢不语,只是默默地勾了勾君翩翩的尾指。 稍安勿躁。 难道她已经有了对策? 君翩翩不得不按耐着焦虑不安,眼睁睁看着青衣少女缓步上前,留给她一个寂寥的后背。 看着看着,大脑一个激灵,君翩翩瞬间就想起来了! 难怪她会觉得这些黑衣人胸前佩戴的玉饰眼熟。 这么通透的玉石成色,价值可不是普通人能买的起。 少女眯起眼睛,定睛细看,内里居然还镌刻着栩栩如生的曼陀罗花。 九州大陆,会拿曼陀罗花做隐喻的可不多,这不就是鬼狐的象征吗? 难不成…都是符珏的示意吗? 想到这里,君翩翩又有些不确定了。 如此明显的指向,她觉得符珏不是这种人,怎么可能对迟鸢出手呢? 她看的出来,也知道,和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伙伴不同,在符珏眼里,迟鸢从来都是特殊的,她是不一样的。 第248章 死侍 眼见迟鸢一点一点地抬起下巴,露出全貌。 君翩翩的呼吸也几乎静止了,掌心的力量若隐若现,刺得发痛发烫。 她已经做好了决斗的准备。 黑衣死侍死死地盯着少女的脸,差点要将迟鸢的脸盯出个洞来,尤其是那双眼睛。 直到一轮绯色的流转日光,化作琥珀般的蜜糖流进少女的瞳孔。 白日里,迟鸢的眼睛如同一对熠熠生辉的名贵宝石。 可是却和绿色沾不上半点关系。 死侍犹豫地观察了迟鸢许久,得不出结果,最后反手掏出一个长条的灵器。 汗流浃背的君翩翩:“!!!” 看见这玩意,她默默地屏住呼吸,唯恐泄露出自己的紧张。 多亏热爱发明的然灯经常拿着零花钱买各种灵器,不通此道的君翩翩也能一眼认出来。 那是专门检测灵力的检测仪,一般不常见。 毕竟修士用灵力修饰容貌以及身姿是相当正常的。 但是检测仪不同,基本是用来对付天榜上的通缉犯的。 只要通缉犯在身上任何一个地方用灵力改变了容貌,检测仪就会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提醒监察者。 可以说,有它在,什么伪装,根本都是无处遁形。 君翩翩已经开始慌张了。 但是迟鸢还没有,她甚至用自己的食指顶了顶眼皮,露出大片大片的眼白,“请监察吧。” 看少女一点儿都不紧张,死侍动摇了片刻,还是拿出了检测仪,慢吞吞地划过迟鸢的脸。 没有动静。 没动静?! 君翩翩有点傻了。迟鸢惬意地眨了眨眼,彰显自己的无辜。 又过了十分钟,死侍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目标不是她。” 说罢,众死侍瞬间就齐齐倒退了一步。 为首的那位微微鞠躬,收拾了家伙,右手按住胸前的彼岸花,对迟鸢行了一礼。 “打扰了。”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没被发现,君翩翩的手心还是已经变得汗涔涔。 她现在整个人只觉得庆幸。 这支死侍的压迫感给人的太强了。 仿佛大家都是劫后余生。 不过——“他们都来杀人了,还这么讲礼貌啊。” 这和杀人之前说“对不起会很痛,但是请你忍忍”有什么区别吗。 君翩翩一脸汗颜地在心里感慨。 你别说,这群死侍还怪特别的。 迟鸢甚至已经挥起了小手绢,自来熟地道:“慢走不送啊。” 死侍:“……” 于是他们走的更快了。 等隔墙无耳,君翩翩才心有余悸地转过头,她把视线落在了少女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的颜色果然已不是绿色了,取而代之的,是褐色。 那是一种会在阳光的直射下微微透明的瞳色,就像蜂蜜一样,给人暖乎乎的感觉。 迟鸢转过头,对如临大敌的小伙伴眨了眨眼睛,语气轻快:“我说什么来着,我们不会没事的。” 君翩翩呆滞了,“这这这…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能想到的就是,迟鸢在背后用灵力改变了自己的模样 可是那样做,检测仪肯定能检查出来,也不合理啊。 却见迟鸢神秘一笑,褐色的圆眼里盛满了细碎的波光。 “你猜啊。” 注视她的眸子许久,君翩翩诚实摇头,“这我肯定猜不到。” “说起来,这其实要多亏了然灯。”迟鸢说。 她抬起食指,取下眼睛表层覆盖的透明薄膜。 然后君翩翩就看见了拥有两只不同瞳色的少女。 “也算是一种巧合吧,然灯之前发明的小玩意,他说可以用来乔装打扮。” 为了保险起见,迟鸢又原样把东西戴了回去,而且然灯特意考虑到了检测仪,他做道具的时候,就是纯良心手工了。 君翩翩叹为观止,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打斗虽然可以速战速决,却不能永绝后患。” “而且这个组织背后的势力不能惹,跟他们动手,只会惹人怀疑。” “那个,你看出来了吗?”君翩翩仔细地盯着迟鸢的脸庞,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不对劲。 还没等她酝酿酝酿,迟鸢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知道的,这是符家的死侍。” 君翩翩哑然,其实迟鸢知道完全合理,就是她看起来完全不意外诶。 迟鸢注意到了少女泛白的唇,干涸而苦涩。“你怎么那么紧张?” “符珏是不会背叛我们的。” 其实,君翩翩很想说,“可是他都投奔了符家,还是当着你的面。” 迟鸢试图打消她的疑虑:“符珏你还不了解吗,放心吧,他的性格做不出来背刺的事。” 君翩翩默然了。 是啊,她也清楚,符珏是真君子,他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落井下石。 一丝燥意悄然爬上脸颊。 她立刻对方才自己的怀疑感到愧疚。 “好么,接下来的潮洞交给然灯和越九青了,我们回家睡觉吧。” 迟鸢大大咧咧地勾住她的肩膀。 黄昏之时,斜阳将两个紧密的背影拉的越来越长。 历经沧桑,这次总算没有突发情况,也没有人突然冒出来,再打扰她们回家。 *** 不同于二人的轻松,这边的夜惊雨还在认真思考对策。 他沉吟了片刻,“迟鸢的异瞳虽然是绿色的,但是只有在晚上才会特别明显,我们可以瞒住。” 黑色的火漆被拂去,一旁的谢揽厌慢条斯理地拆开来自远方的来信。 没错,哪怕通讯玉符已经达到了人人都有的份上,神州的古老家族还是保持着最原始的通讯方式。 江望舒也跟着凑热闹。 “他们不是想要比赛吗,我倒是很好奇,怎么个比法。” “有意思。”谢揽厌忽然道:“这场比赛没有期限。” “怎么个说法?”江望舒抬眼。 “兽潮即将降临,各自给他们一座城池,谁坚持得最久,谁的阵地保存得最完好,谁就是赢家。” “至于宗门其他,不必理会。” “……荒谬。” 闻言,江望舒愤愤地拍了一掌木桌。“现在还轮不到一群小孩来守城。” 夜惊雨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不断跳动的青筋,“这也不是我们能说的算啊。” 第249章 形同陌路 “关键是比赛的地点已经定下来,还是在神州。” 江望舒的心情非常不爽,“为何不是就近原则?” 夜惊雨冷笑几声,一语道破真相:“估计是神州也发现了兽潮吧,毕竟是免费苦力,何乐而不为呢。” 夜惊雨才说完话,气氛便沉默了很久。 他们都知道事实已成定局,在座的各位,明明都曾是艳绝九州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才,此刻却被现实压垮。 对明显不公的一幕无能为力。 只一瞬间,江望舒的大脑中划过了一个奇异的念头:“如果我不是风鸣宗的弟子,很多事情都可以解决。” 如果她是一个人,她当然可以杀上神州,给予六大家族的致命一击, 江望舒忽然就理解了陆舟的念头。 不得不承认,或许他的理念在常人看来难以理解,但总有合理的地方。 “……一定要参加决赛吗?” 向来看重荣光的江望舒这一次却打起了退堂鼓。 见夜惊雨和谢揽厌都投了目光,江望舒还是将原委一一道来。 “我想了想,还是很担心。” “这场比赛没有那么简单,有九成的概率,我只是怕,那些家族势力会暗中加害他们。” 听着听着,夜惊雨夜也渐渐得开始觉得大事不妙,青年一咬牙,狠心道:“既然他们也不让宗门给予帮助,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们就不要名次了。” 临阵脱逃向来是为人所不齿的。 夜惊雨虽然内敛,可他的情感很内敛而细腻。 江望舒道:“他们活着,比死去能更有用。” 谢揽厌没吭声,只是盯着桌子上的一炷香,他的眸光游离不定,似乎是在发呆。 “他们期待这场比赛很久了。”谢揽厌一直都记得,小师妹说起参加比赛时眼神里焕发出的光。 似乎是让步的意思,夜惊雨心口微滞,噢哟,有戏啊。 江望舒立刻煽风点火道:“再等等吧,小不忍则乱大谋。” “运气好,还有下一届比赛等着他们。” 记忆里,同门们惨死的脸庞还历历在目,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江望舒的眼里凝聚着厚厚的悲伤,“我不想他们为了争取虚名去送死,就像是江漓一样。” “如果他还在,现在应该也是名震一方的剑修榜样了。” 能让江望舒说出这样的话也很不容易。她那么要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也许是重来一次的缘故,江望舒或多或少的想通了。 弃权的话,哪怕不能得到什么,至少能保住性命。 二人对视了一眼,心意已决,于是转过头看着谢揽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夜惊雨悄悄地凑近,看他一成不变的神色:“谢师兄,你意下如何啊?” “我们风鸣宗可是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名弟子了。” “而且不是一定要成为联赛冠军才能证明他们是最强啊。” “难道你没了第一剑修的名头,不是风鸣宗的大师兄,你就成了草包吗?” 随着他的言语持续攻击和输出,谢揽厌慢慢堵住了耳朵。 当然不是。 僵持许久,青年终于首肯地点头,“我们宗门的荣光,不需要用下一代的性命去换。” 当然,让谢揽厌点头,只是第一步。 两人喜上眉梢,藏都藏不住。 江望舒立刻自告奋勇:“迟鸢他们那边我去说服。” “嗯。” 谢揽厌道:“既然你们没有意见的话,接下来,一切都交给我。” 不管是参加比赛还是不参加,从最初到现在,他始终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 现在是久违的休息时间。 迟鸢躲在灵植园内,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享受该属于她独有的清闲自在,在这里,没有人会主动打扰她,哪怕是调皮的小鸟瑞雪也不能。 蓝楹花是这院子里最不值钱的玩意,也属它开的最盛,最美。 其实它在满是珍稀药材的园子显得格格不入,还占空间,浪费灵力。 但奈何迟鸢实在喜欢,思索许久,沈长老最终还是把这小花留了下来。 少女躺在柔软潮湿的泥土上,姿态无所顾忌,也不管身上是否染上尘埃。 今天天气晴,她想了很多很多。 以前调皮犯了错,每次要被大师兄或者长老罚的时候,迟鸢就会偷偷地换上蓝衣服,躲进蓝楹花海里,以为这样就能掩人耳目,逃过一劫。 那时天真的小姑娘捂着嘴巴,屏息看着一脸严肃的大师兄,他手里拿着柳条,下一秒好似就要把迟鸢拎出来。 江漓就跟在他后面,一边喊着迟鸢的名字,一边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得迟鸢忍不住攥紧拳头。 两个人啊,就这样在她旁边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可是怎么都没有发现迟鸢。 如今想想,她捉迷藏永远都是第一个被发现的,躲起来的时候甚至不会掩饰自己的气息,早就结丹的大师兄还有江漓,又怎么可能找不到她呢。 那个时候她根本不懂,他们从来没有真的如何罚过她,最严重的后果便是禁闭了。 想着想着,目光转到手腕上的咬痕,迟鸢的心忽然就冷了。 它并不好看,还能看出主人留下来的虎牙。 当时江漓是下了死手,血都冒了出来。 作为炼丹师,迟鸢当然有很多办法消除这道印记,无论如何,她都未曾付诸行动。 他待在这世间的时间短暂,留下来的痕迹很少,这道疤痕,也是其中之一。 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 不管是江悬,江漓,大师兄,江师姐…颂芝师姐,还有真人,或者是没见过几面的师父。 一直以来,风鸣宗的大家一直都把迟鸢保护得很好。 哪怕迟鸢说过很多次,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子。 迟鸢用力地撑起眼皮,她睁开眼睛,入目便能看见碧蓝澄澈的天空,就像曾经见过许多次的大海的颜色,宛如宝石,而柳絮般的白云是宝石的点缀。 周围被一望无际的蓝紫色包裹着,引来翩翩的蝴蝶青睐。 不知何时,蓝楹花开到了她的身边,可爱的小骨朵儿亲密地游了过来,或许是受到了木灵力的感召。 有至纯灵力的滋养,日日夜夜,被沈长老称作拙物的蓝楹花也生出来一星半点儿的意识,它至少懂得感恩。 哪怕迟鸢是情绪不佳,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胆小的蓝楹花也鼓起勇气,蹭了蹭少女柔软的脸颊。 迟鸢本来是有一点难过的,也被它俏皮的动作搅扰得飞灰湮灭。 温暖的阳光笼罩这片小天地,蓝楹花支撑起了一片浓密的绿荫,只有星星点点的剪影静悄悄地洒落,吻在少女温软的碎发。 迟鸢已然昏昏欲睡。 其实,迟鸢没有告诉翩翩,也没有让然灯和越九青发现,她已经一个月余未曾合眼。 “曾经的朝夕相处,如今却形同陌路,你们的人类感情也不过如此。” 一道贱兮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吊儿郎当,腔调末尾带着小小的钩子。 熟悉又陌生, 迟鸢抬眸,来者不出意外,又是那只该死的狐狸。 今日的容愿手中拿了一把扇子,鲜红似火,闯进属于迟鸢一个人寂静的世界。 这只狐狸大摇着蒲扇,脚步轻盈而翩翩地转进花海内,一头光滑亮丽的雪发慵懒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他挑眉,凑到少女的眉间,“我给你留的时间快到了。” 迟鸢也不问他为什么能进入风鸣宗这种没用的问题了,这只来历不明的狐狸似乎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和他交流的耐心。 少女闭着眼睛,睫毛弯弯,白皙中微微透红的肌肤形成了一道浅浅的阴影。 迟鸢坦言道:“我现在能打过你。” 月死了以后,更确切的说,从天空城里出来后,迟鸢的修为便不止是金丹了。 只是当时竹遥死因存在疑点,为了暂时的风头,迟鸢并没有表露出来。 容愿也毫不客气地拂了拂衣角,一屁股坐地上了,然后学着迟鸢的模样躺了下来。 闻到陌生而危险的气味,蓝楹花立刻退缩如潮水般大面积地逃跑,远离容愿。 狐狸试图薅花的动作顿住了,那根手指尴尬地卡在空气中。 下一秒,听见迟鸢嗤笑的声音,他自然的咳嗽了几声,试图掩盖事实。 迟鸢已经完全不怕容愿了,于是眼皮都不带眨的给他了一脚。 这一脚给的实在。 “哦。”容愿假装无所谓地侧开身位,神态自若,“意思你要是赖账吗。” “赖账不赖账,如今也不是你说了算了。” 何况迟鸢就是要无赖又如何,她现在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差劲。 少女表面功夫做得极好。 而在内心深处,迟鸢头疼地倒吸了一口气。 老实说,除了打架,她真对容愿这种见缝插刀的狗皮膏药没有任何办法。 见迟鸢的神情明显的愤懑,容愿又做了新的让步:“我其实也不想逼你。” 天光疏影,树影婆娑,少女的杏眼微微上挑,因为神色的改变而无端凌厉,眼尾勾勒出其中几分冷淡的青色流光。 她已经不耐烦与他周旋,“我知道你不是好人,要打一架便打吧,若是胜了,这性命就由你拿去。” 容愿:“?” 白毛狐狸发出了一个迷惑的鼻音。 气氛似乎不太对劲。 迟鸢慢慢转过头:“喂,你这什么意思?”装无辜? 容愿疑惑地扫了她一眼,“谁说我要你性命了?” 迟鸢:“?” “……活阎王,你都要我献祭了,这还不叫要命吗?” 她无语且无力地吐槽。 “哎呀哎呀,看来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不出迟鸢所料,容愿果真露出了无辜且惋惜的眼神。 不过目前的形势……容愿也算是看懂了。 他略一沉吟,“啪嗒”一声,用力收起了毛茸茸的蒲扇,语气轻巧道:“罢了,反正你迟早也会走上这条路的。” 灰蒙蒙的不明物体的划破空气,如流星般坠入迟鸢的怀里,她半睁开眼,摸起那东西,手感轻飘飘的,不过一片羽毛的分量。 “下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就找我吧。” 容愿的声音由近及远,渐行渐远。 迟鸢看了手里的不明东西,她想了很久,还是收了起来,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容愿。 不过上次的弹幕出现的时机很巧,难道新的宿主是陆舟,还是触发了新的剧情点? 迟鸢沉思许久,心底的猜测只能等到下次的证实。撑着下巴看天空云卷云舒,纤细如葱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身边的玉佩。 微风不燥,让满园春色瑟瑟作响,一树的绿荫都跟着风轻轻摇动,好似哄人入睡的摇篮。 花叶轻轻地落下。 这次,再也没有人打扰迟鸢了。 “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流泪了。” 少女白皙的脸颊还残留着未曾干涸的泪痕。 看不清的少年模样依旧清俊,他微叹一声。 递给她一张柔软的月白色手帕,上面绣着一株小小的无名鸟,含苞待放。 迟鸢接住了手帕,却未能看清上面的鸟儿是何种模样。 他的神色温柔而平静,迟鸢就这般直愣愣地盯着少年的脸。 “我已经替你把眼泪都流干了。” 此时此刻,通讯玉符亮起。 大梦初醒,迟鸢睁开眼,她看见然灯就停在庭院半步之外。 于是迟鸢对他说:“我做梦了。” 少年何其敏锐,一眼便看见了她积蓄眼底残存的盈盈水光。 很奇怪,他颇不自在地捋了捋右肩的长发。“什么梦?” 听见他的发问,迟鸢强打起了精神,她用力地搓了搓泛着红色的眼眶。 “我,我梦见了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听到此处,少年精致俊美的脸庞微不可闻地一变。 然灯翘起唇,语气故作镇静:“他给你传话了?” 迟鸢回想起梦里的场景,轻轻地否决:“话大抵是没什么的。” “也许是我最近想的太多了。” 迟鸢扶着自己沉重的头,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新旧事故堆积在一起,让她的太阳穴疯狂的跳动着。 见然灯担忧的看着她,迟鸢又坚定而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只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梦境。” 第250章 逃离 少年组织了许久的语言,头顶的太阳热烈地注视着这片大地。 他琥珀色的瞳孔不点而亮。 “师姐说,不需要我们去参赛了。” 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然灯便想着告诉迟鸢,好歹她是队长。 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着她的大脑,迟鸢呆了呆,最终还是维持住了着为数不多的理智。 “理由呢,理由是什么?” 她等了等*可惜然灯张了张嘴,没能成功开口。 少年面上有些沮丧,惨白的肌肤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江望舒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就静静地站在两人背后,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听见了多少。 江望舒的语气很强势,不容抗拒。 她对迟鸢说:“迟鸢,小不忍则乱大谋。” 江望舒快步走了过来,“在明明知道有阳谋的情况下,没有必要拿性命去冒险。” 少女嗫嚅着开口:“可是我们…我们已经为了这个比赛等了很久。” 从理智上来说,迟鸢知道,江望舒说的都是对的。 但是她不甘心。 分明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拿到了最后的入场券,末了却要临阵退缩,是谁都不会愿意吧。 就连身旁的然灯抬眸,近乎恳求地靠近她,“江师姐,真的不行吗?” 江望舒颤了颤浓密的睫羽,从宗门未来的发展方向思考,作为镇派大师姐,她是应该同意的。 可是理智与情感在激烈地抗衡,夜深人静,女修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那一张一张青涩的面颊破碎的消失。 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生动的笑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部掩藏在尘土之中。 江望舒的内心很纠结,曾经发生过的未来不断的提醒她。 此时此刻,仿佛有万千蚂蚁啃食着她的心脏,脆弱的肋骨处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这痛感啊,一层一层的往上叠加,直到身体的主人彻底失控,才会消失。 万籁寂静,蝉鸣也歇。 又一道陌生的声音重叠地出现在耳畔。 “求你了,大师姐,让我们去吧。” 来者一共二人,除了越九青和君翩翩,再没有其他人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到了的消息,此刻居然一起出现在这方小小的院子里,如同早有预谋。 蓝楹花的香气浅淡萦绕,飘浮在空气里,一视同仁的将少年们都揽入了轻柔的怀抱。 虽然表面上不说,连同迟鸢在内,他们队伍的成员好胜心都其实很强。 君翩翩说:“还没试过就这样放弃,实在可惜。” 然灯道:“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队伍里还有迟鸢,她会炼丹,不会出事的。” 最不言辞的越九青说,“不可以,做不战而屈人之兵。” 江望舒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印象里的他一开始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现在这家伙居然连谚语都能用上了。 显然她来这一遭是把人逼急了。 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嘈杂却不是很凌乱,即便是这样,也要将江望舒淹没。 迟鸢的手攀上了她的长袖,“师姐,我知道你担心,可是不止我们在乎这场比赛,外面有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现在说弃权,倒显得我们弱势而懦弱啊。” “再落进别人眼里,岂不是让他们看了风鸣宗的笑话?” 见迟鸢柔软了许多,江望舒逐渐放缓了语气,她耐心地道:“我内心是不希望你们去的,但你们既然如此说,又显得我过于自私了。” 迟鸢大惊:“师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江望舒打断了她的话。 哪里是他们需要夺得奉天联赛的冠军来为自己镀金呢,真正需要的,一直都是风鸣宗啊。 她将手搭在迟鸢和然灯的肩膀,姿态强硬,又将殷切而沉重的希望藏进眼眸。 “我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了,他们要如何看那是他们的事,实在不行就打回去。” 好说歹说都不见其动摇。 然灯不明白,为何江望舒如此难以沟通,他按捺不住地问:“那大师兄怎么想的?” 江望舒早就料到了他会问这事儿,语气平静:“他同意了。” 君翩翩:“?!” 然灯则是震撼,震撼两个字,完全无法表明他的心情。 居然连冷酷无情的大师兄也倒戈了,不应该啊。 “如果是以前,我会告诉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回来。” “资源、经验、人脉,只要是你们想要的,什么都可以给你们。” 迟鸢深深地望进她的眸子,差点就觉得她快要同意了,却听见江望舒话锋陡然一转,冷冰冰地道:“但是唯独这次,不行。” “再说了,你们已经没有符珏了。” 符珏符珏,又是符珏。 这个被故意抛之脑后的名字反反复复被提起,然灯终于有些暴躁的高声道:“不需要符珏,没有他,我们照样能拔得头筹!” 面对少年的怒气与委屈,江望舒只是勾唇一笑,“你说服不了我。” “一个不完整的、分崩离析的队伍无法取得我的信任。” 然灯的脸色骤然苍白,如遭雷击般,他颤了颤身体,大脑空洞得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 这一回,所有人都哑然了。 是的,他们的队伍的确已经溃散得不成型。 扔下这句话,江望舒快步走出了小庭院。 哪怕少年们错愕而失望的表情历历在目。 走到转角处时,夜惊雨就站在墙角的树荫,恍若虚无缥缈的鬼魂。 他很瘦,越来越瘦。 连手腕处的袖管都空洞得鼓风。 青年的唇色苍白透明,他的身上没有了多少精气神。 “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去…真的好么?” 他犹豫了。 如果刚才在里面说话的人是夜惊雨,大概他已经心软的同意了。 江望舒背过身不去看他,眺望远方绿茫茫的云野,“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的记忆在提醒我,他们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为了那个比赛,我们失去的够多了。”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夜惊雨无力回答。 她说的对。 “日后找些人看着他们吧,别让他们逃跑了。” 江望舒的声音缥缈云间,顺利的传到他耳中。 攥紧的拳头松了又握,紧了又开,终究换来一句,“好。” *** 君翩翩皱着眉,表情忧虑:“我们真的要坐以待毙吗?” 虽然年龄很小,但是他们都清楚,“能不能搞垮神州的势力,也就看这回了。” 如果风鸣宗能拿下不间断的三连冠,那么就有了与六大家族抗衡的势力,从此修真界不会再是他们的一言堂。 “必须要去,我们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然灯低头,喃喃地念了一句:“总有办法的。” 君翩翩突然想起了至关重要的事实。 “其实,还有就是,师姐把我们的参赛权拿走了,我们去了,会不会落空?” “这个不必担心。” 迟鸢摇头,想起暗中窥伺的双眼,她冷笑了一声。 “如果真的像师姐那么说,他们必定要让我们在比赛里陨落,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才显得自己清白。” “就算我们没有了比赛的权利,刷个脸也会放我们去的。” 越九青伸出手指,紫光跃现,触碰到山门外的阵法,立刻溃散。 他说:“师姐设置了禁制,出不去。” “没关系。”迟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瞬间从忧虑变得开心:“我还有这个。” 屋内窃窃的私语暂停了。 下一刻,原本盘腿坐在屋顶的夜惊雨猛然睁开眼。 他飞下房檐,庭院内透出几缕光亮,花繁叶茂,却空无一人。 *** 金色的辉晕浮尘,化作最不起眼的光点,又如同风吹过的柳絮满天飞舞,脆弱,却一碰就碎。 不过一个眨眼,还穿着宗门校服的迟鸢就出现在了繁华的街头。 君翩翩怀疑人生的揉了揉眼睛,少女的目光惊讶里带着几分探究:“真的出来了!” “就是这么珍贵的东西,用了未免太可惜。” 这是然灯发自内心的感慨。 虽然来到寸金寸土的神州,他们却没有心思过多观察。 第一时间是打算找个地方住下,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好一阵子的空当。 忽地,越九青动了动鼻子,少年的动作宛如被定格。 意识到不对劲,迟鸢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你这是怎么了?” 出现在视野里的,长街的那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倒也见面也很正常。 只不过是大家都没有做好准备。 也许是阳光太刺眼,迟鸢有一瞬间想要逃避。 符珏变了很多,他坐在名贵的马车上,隔着窗户,光风霁月的少年半点衣袖露在外面。就连衣末都镶边着金丝,腰间盈盈的玉佩温润通透,在自然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那样的色泽是他们都不曾见过的,被打磨得光滑煦暖。 他的侧脸线条无端凌冽,可少年独有的气质不急不躁的中和了这份凌冽,哪怕被众人前拥后簇,符珏看起来依旧平易近人。 比起狼狈的刚从宗门逃难出来的众人,符珏看上去,简直和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头顶着凌乱花叶的然灯,默默地摘下了发间的蓝楹花。 不安分的越九青却突然蠢蠢欲动,遥遥的,马车越来越近。 他朝着青衫少年伸出了半只爪子。 “……” 然灯毫不客气地打了他的手背一巴掌,手背那一片泛起肉眼可见的红。 很痛。 但也足以让他长记性了。 狼崽一声不吭的转过头,不去看任何人。 眼下的情况还是装聋作哑最好。 只是与马车擦肩而过的一瞬,他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 “那天你怎么不离开?” 符珏指的是下令追杀的事。 迟鸢没有回眸,只是快速答:“因为他们很…温柔?” “和你的行事相似。” 温柔…吗。 很少有人说死侍温柔,一切都是幕后指使的命令。 符珏没有否决她的想法。 他的虹膜有些发灰,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温柔。 尤其在看人时,少年的眸子宛如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蓝海,可眼角余光被碎发遮掩后,又转换成了无机质的冷调。 符珏走了。 过了许久,他们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越九青,符珏说的不错,你该长大了。” 半扎着墨色长发的少年努力瞪大了眼睛,那张原本俊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也跟着扭曲了起来。 然灯试图虚张声势,吓唬着狼崽。 “……” 少年眼尾下垂,透露出无辜而茫然的感觉。 再次抬头时,他的眼睛里很快泛起了雾蒙蒙的水汽。 原本还底气十足,甚至有些愤怒的然灯瞬间放了手,“你…你怎么哭了?!” 至少他从来没看见过越九青流眼泪。 冰狼,天生无情的物种,寒冷的冬天足以冻结他们全部炽热的情感。 可是混迹在人世中长大的狼崽似乎并没有继承这优良的传统。 “我们和符珏不是朋友吗?”. “阵营变了,我们就成了敌人?” 他赤裸裸的质问险些让众人破了防。 迟鸢也无法说出“不”这般冷漠无情的话。或许兽族与人类的思维还是不一样的。 他无法感同身受。 君翩翩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倘若符珏杀了人,恶贯满盈,你也会继续和他交好吗?” 越九青一点儿不带犹豫的点头:“会。” 他只是杀了人,又没伤他。 君翩翩没有从他的神态里窥出任何破绽,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越九青的答案是真的。 他是真的会和符珏混在一起,甚至加入他的队伍。 少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想法有点不对劲了。” 少年简直执拗得可怕。 这招说不通。 迟鸢使了个眼色,君翩翩立刻退下。 然灯假装漫不经心地道:“换个说法,假设他杀了你冰狼一族,你怎么选?” 好问题。 越九青动了动脑子,很显然,他卡壳了。 虽然越九青嘴上一直说着不要不想不愿意回家,实际在冰天雪地里看见同族的尸体时,连大傻春般的气势都变了。 心软是少年最大的缺陷。 第251章 狭路 迟鸢蹙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客栈吧。”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须得注意安全。 于是一行人低调地收拢了所有代表身份的配饰,而后各自换上了一身平平无奇的衣裳,又在街尾找到了一家生意不温不火的客栈。 不过意想不到的是,神州的物价很高,就连一间最平凡的双人间都要花费十块中品灵石。 君翩翩有些心疼地嘟囔:“有点贵。” 他们完全可以放弃所谓的客栈,有了江望舒的灵器,就算是在荒郊野外也能定居。 但是理智告诉他们最好不要这么做。 宗门以外的领地,杀人夺宝是很常见的事情。 迟鸢囊中并不羞涩,在掌柜的殷切的目光中,她也是硬着头皮从钱袋子里掏出四块晶莹剔透的灵石。 “要两间上房。” 虽然价钱是有点离谱了,但是唯一能让他们觉得欣慰的事情,就是屋子的条件还不错。 为了迎接即将降临的盛夏,确保室内空气畅通,窗户都是统一的开放。 花瓶里插着新鲜的花骨朵,上面还沾着人为的露珠,幽幽的暗香浮动在空气里。 一方桌角整洁地铺上了方格子的桌帕,果盘里放着炒好的瓜子和几个金橘,硕大的青色葡萄挂在里面,色泽诱人。 整体居室的格调都是温馨宜人的。 一眼看见桌子上摆的果盘,路过的然灯顺手摘了一颗扔进嘴里,嚼嚼嚼。 少年鼓起腮帮子,做出一个并不中肯的评价:“一般,没有冻葡萄好吃。” 虽然二楼的窗户大开,在纪律森严的九州之首,遍地都是隐藏的高手,倒也不必担心盗贼来犯。 明明是初夏,风吹过来的温度却刺骨的凉,越九青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他转过头,就看见了三个伙伴亮晶晶的眸子,然灯动了动食指的关节,敲响了实木的桌子。 “那么,再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吧。” 方才听见质问时,越九青下意识的不去想符珏杀过人的可能,他甚至试图诡辩:“他,他什么都没做。” 不是吗? 少女蓦然地望进他清澈的眸子,宛如一汪碧潭,碧潭的深处是无端的迫切。 越九青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是待在符家,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手上不沾染几条性命反而显得不正常了。 何况符珏只是没有伤害迟鸢,那其他异瞳呢? 难道无辜的他们就被轻易的放过了吗? 迟鸢当然给不出任何带有强烈指向性的答案。 越九青颤了颤漆黑的鸦羽,转眸看向君翩翩,她却微不可闻地摇头。 至于离他最近的然灯,大抵他的神色太过波澜不惊,越九青连询问的勇气都失去了。 于是在同伴们愈来愈淡的眸光里,少年那颗火热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片刻后,归于死寂。 然灯的神情依旧保持着冷静。 少年从容的拨开越九青扒拉迟鸢的手指,“越九青,看开一点,至少现在明面上我们不能和他再有来往,这样对我们好,也对他好。” 他警告道:“下次再轻举妄动,痛的就不只是手背了。” 越九青失魂落魄地看着大家,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说方才那话时,然灯显然意有所指。 怕越九青听不懂,君翩翩还特意翻译:“再有下次我们就护不住你了,也护不住符珏。” “你知道吗?只要走错一步,符珏就可能有生命危险。” 君翩翩目光凉悠悠地掠过少年高高肿起来的手背,似乎是为了强调她的正确性。 越九青的表情更蔫了。 另一边然灯认命的叹气,他朝着迟鸢伸手,要出了丹药,在越九青略带不解的注视下,干净的指腹揉匀了药膏,打转涂抹。 药膏清凉而温和,火辣辣的痛感也只是一瞬间。 越九青却像是被刺痛了一般,缩回了脑袋。 狠得下心对越九青动手的人是然灯。 如今上药好言好语安慰的人也是他。 看着明显还在闹脾气的越九青,少年垂了眼,在心底悄悄地叹了口气。 符家到底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 符珏一意孤行,是叛逃宗门,是违反承诺。 洪灾的时候,正是宗门最困难的时候,符珏偏偏不在风鸣宗。 那个时候,一边捞人一边防水的然灯都快忙成狗了。 他在心底怪过符珏不止一遍,这是肯定的。 可既然决定长久生活在龙潭虎穴里,符珏就该拥有足够的警惕,才不会被吞噬。 最好彻底与他们斩断瓜葛。 为何…偏偏越九青就是不懂呢。 如果他是符珏,定然会比他更加绝情,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走的道路,便一句话都不会与昔日的朋友说,更别说露出什么破绽。 符珏到底还是心软。 思及此处,然灯回过神来发现气氛相当不对劲。 少年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糟糕的气氛,便看见窗边迟鸢的侧脸。 也就是这时候,君翩翩适时地问:“迟鸢,你在想什么?” 要知道在刚才三人的谈话里,迟鸢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她的异常的确有点明显了。 迟鸢的思绪并没有飞出多远,手背盖住左眼,她沙哑的答:“…啊。我的眼睛有点疼。” 说罢,迟鸢揉了揉眼睛,似乎是风沙太大,迷了她的眼睛。 很快,少女的眼眶连带着眼珠一起泛了红,肿得像个桃子。 见她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君翩翩叹息着道:“今天确实不是什么好日子,早点休息吧。” “好。” *** 迟鸢躺在床上,盖住身体的被褥松松软软的,很像是刚出炉的白花花的馒头,又拥有着被阳光暴晒后散出特有的温暖气息。 少女慢慢的闭上眼睛,屏风外,不远处的君翩翩的呼吸声很平稳。 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迟鸢的思绪却逐渐沉沦。 她没有睡着,意识掉进了久违的空间里。 明明已经好久不见,迟鸢还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觉,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迈出脚步,便听见了森森的声音。 “迟鸢,你的决策出错了。” 一见面就是质问,好像跟仇人似的,饶是已经做了心理准备的迟鸢也有些懊恼。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过去,花花它们的模样似乎有了微微的变化,又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迟鸢忽略掉心中奇异的感觉,没来得及细想,又听见森森继续道:“你不该把光阴果浪费在这里。” 就连充斥着奇珍异宝的小世界,能结出光阴果的树木也只有一株。 拥有回首的功能,光阴果当然很稀有,稀有得没边际了。 这一点,迟鸢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迟鸢也准备了有充分的理由反驳,她认真地说:“不过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留着发霉也是发霉。” 光阴果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它具备时效性,冷却需要时间,而且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用第二次。 若不是限制太多,迟鸢定然会拿去捞江漓一把? 可是光阴果它会过期,而时间恰恰是从树上摘下去的那一刻开始计算,单位为一年,一年到期,果子枯萎,灵力消失。 迟鸢越想越觉得合理,她眯起了圆顿的眼睛,“而且,不是还有最后一枚吗。” 博学的书灵被她的话说得哑口无言。 正是因为他们谁都说服不了谁,才显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深知这个道理的森森叹了口气,开始僵硬的转移了话题,“你来得正是时候,其它层的世界属性开启了。” 外面的世界太繁忙,迟鸢早就忘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空间,什么属性,什么世界。 或者说,是她刻意的在遗忘。 迟鸢想了想,还是道:“看看吧。” 有了迟鸢的许可,一切的进行都变得顺利多了。 果然,随着它的声音逐渐淡去,一幅唯美的画卷在迟鸢的面前徐徐展开。 夜色深深,明月高悬,荒芜的世界里繁花似锦,光亮十足。 潺潺的流水顺着少女光洁白皙的小腿划过去,远处有天然的温泉,哪怕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也挡不住其中的热气。 远处群山万壑,还能听见江水撞击石壁的声音,气势磅礴,惊涛骇浪。 身后的瀑布从陡峭不平的山下滚落,哗啦啦的水响震耳欲聋,一道稀薄的彩虹桥缓慢地悬挂在天际。 灵植园已经生长得惊人,浓郁的绿色蔓延出去,宛如精美的地毯,很快就飞出一开始迟鸢为它们规划好的地界。 而世人趋之若鹜的数条灵脉就隐藏在其中,隐有成龙之势。 山间薄雾轻笼,白茫茫的云海一望无际。 但是眼前的一幕又一幕,只是迟鸢用眼睛能看见的一角。 迟鸢估摸着,距离这方天地能脱离一切,成为真正独立运转的世界,可能还差一只活蹦乱跳的灵兽。 不过这么鲜活的情景,已经脱离了死板的轨迹,溪水不再总是向东流,鸟儿飞翔的方向也不再一成不变。 从一幅画,变成一个影像。 与迟鸢记忆里的上一次已经相差甚远。 真正的体验到了未知的世界,迟鸢稍微有些愣神,“不对劲,我这是开了多少层啊。” 金木水火土冰雷风。 森森开口解释,原来是不知何时,迟鸢已经得到了八大属性之七的认可。 当迟鸢没有特意在意某一件事的时候,这件事反而会运行的特别顺利。 解决了需要解决的麻烦,迟鸢也只是短暂地失神了。 意识到了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继续留下来,少女立刻起身,不做任何停留。 整个过程,花花和芝芝都没有出现。 哪怕是自从月死去后,迟鸢已经很久没有认真而和谐的与书灵说过话了。 迟鸢的话越来越少,性格越来越安静,留在空间里的时间越来越短,频率越来越低。 就在少女的身形即将隐没于缥缈的云海时。 “迟鸢,”森森叫住她的名字。 迟鸢转身,并不拖泥带水。 她就这样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这一只小小的黑团子。 但是等了许久,森森艰涩地开口:“继续加油吧,眼下还剩最后一层。” 最后一层是…“风。” “我知道。” 迟鸢认真地回复。 森森:“嗯。” 迟鸢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她敛眸,轻声道:“你们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讲了?” 森森露出真情实感的疑惑,它歪了歪脑袋:“加油…?” 此话一出,少女的表情蓦然覆上了一层寒霜。 是了,她不该对他们抱有什么幻想。 毕竟长久以来,他们的理念都是相悖的。 从刚开始的初遇,弊端就暴露无疑。 迟鸢:“你的要求,我会完成。” 她没有再回头。 而后,花花和芝芝从瀑布下方,一片绿油油的大荷叶里滚了出来。 森森跳上同样的荷叶,听见它们怯怯地问它:“老大,老大…我们为什么不说点别的?” “迟鸢说的没错,是我们需要她。” 森森老老实实的承认了事实,虽然听起来很丢人。可是没有迟鸢,它们就会一刻不停的沉睡,永远的沉睡。 至于不说的原因,当然是不能说啊。 森森黑漆漆的小眼睛里透露出一丝悲壮,“时间到了,我们必须要准备和迟鸢分开了。” 花花张大了嘴巴:“一定要走吗?” 森森没有正面解答它的疑惑。 反而抛出了两个与此事无关的问题:“花花,天空城漂亮吗?世界树好看吗?” 一旁安静听着的芝芝呆了呆。 花花不明所以,仍旧点头。“很好看。”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高,那么大的树!” 花花在空中转起了圈圈,它开心地伸出并不存在的胳膊,不断地比划着曾经窥见的世界一角。 “也从来没见过那么干净,那么宏伟的城池。” 说着说着,花花眨了眨黑豆般的眼睛,它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哽咽。 “但是,花花好想去看有美人鱼的大海。” 它想去看象征着自由的,宽阔的,蔚蓝的大海。不是以一个黑团的形态。 花花想站在浅海区的岸边,看雪白翻滚的浪花,看日落时分的潮汐,看海鸥展翅高飞于海平面。 第252章 命定之人 比起客栈里的一派祥和与安静,与此同时,风鸣宗已经变得鸡飞狗跳,吵嚷声几乎要翻了天。 “鲸鱼,你看的什么啊,我叫你看的人呢?” 江望舒简直要被这群兔崽子的举止行为给气笑了。 “都说了不能去不能去,结果话说了还没半个时辰,人就跑光了?” 在大师姐强烈的眼神威胁与逼视下,夜惊雨慢慢低了下头:“…我的错。” “是我没看好他们。” 实际上夜惊雨内心也相当的委屈。 他耷拉着眉眼,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屋内的痕迹几乎看不出来,干干净净的,好像从来没人到来。 青年始终都想不通,一群金丹期的小兔崽子是如何避开自己的视线,悄无声息地破开了宗门禁制溜之大吉。 最后还是温若看不过眼,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这事也不怪鲸鱼。” 反复的纠结之下,江望舒开始思考对策补救,“如今把这群小兔崽子抓回来是不现实的,按照时间来算,估计已经到了目的地吧。” 谢揽面上表情依旧淡淡,“有一件好事你们要不要听?” 此言一出,几人狐疑地看他,“你这样子可不太像是有好事啊。” “也算好事。”他的眼眸波澜不惊,承载着天空的颜色。“风鸣宗的退赛申请被驳回了。” 夜惊雨无语噎凝:“……这是个什么好消息。” 谢揽厌:“好在我不用想方设法,让他们同意。” 夜惊雨:“…敢情你是嫌麻烦啊。” 紧接着,他又忧虑地叹息道:“大师兄这么一说,我反而更担心了。那群人是铁了心要制裁我们。” “夜惊雨。”寂静之中,江望舒点了点他的名字。 “什么?”夜惊雨微微转头,看她。 江望舒答:“既然迟鸢要比赛,你立刻启程去神州,他们阅历太浅,身边不能没有人陪着。” 短短三秒钟,她将一句句安排平铺直叙地道出。 夜惊雨没有拒绝,或者说他的内心还有点愧疚,没有看住师弟师妹们失责的愧疚。 一事解决,他忽然无意间提起,“对了,江悬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于是江望舒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她敛了神色,略有些顾忌的说:“别让他回来,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江悬应该去看看远方的风景,是我对他亏欠太多。” 不出意外的回答。 夜惊雨耸了耸肩膀,他又问:“好吧,那谁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问题一冒出来,原本还在发呆的温若、以及悄悄走神的谢揽厌立刻朝江望舒投来目光。 江望舒成功收获了所有人的目光: 毕竟上次能联系到师父的、还是江漓。 江家都是一家人,大家下意识都觉得江望舒肯定也能联络到。 被这么盯着,江望舒只觉得头皮发麻。先不提江漓是如何和师傅沟通的。 可是师父他老人家神出鬼没,联系不上太正常了。 上次出现还是看见自己家小辈被欺负了,至于消息为什么能传到他耳朵里,江望舒大胆猜测,估计是听说凤鸣宗要参加比赛,好奇后辈的实力才赶来凑热闹的。 江望舒知道夜惊雨是在提醒,想借他势力,宗门背靠大树好乘凉。 但她认为,师父年事已高,而且靠一个即将飞升的老人家显然是没啥用的。 关于这个问题,江望舒怎么可能有答案,反正都是无解。 她干脆伸脚一踢,把人利落地踹出门外,气势汹汹地道。“你问题怎么这么多,还不速速启程?” 被扔出门外的夜惊雨稳住身形,幽怨地叹气:“够了。” *** 如果是外乡人,刚到达一个新的地方不久,想要了解本地的风土民情,最关键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收集新消息。 可是渠道在哪里呢? 迟鸢刚提出问题,然灯和君翩翩便异口同声的回答。 想要获得新的消息,一般的人们都会不约而同的去往一个地方:茶楼。 少年们彼时就坐在茶楼里,奢侈地包了一个小隔间,不至于被人打扰。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贵,但贵显然是有好处的。 因为外面的人不能看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但隔间内的人却可以听见说书先生的声音,这才是它的玄机所在。 少年们透过影影绰绰的窗户,能看见台上的说书先生义愤填膺,激情澎湃。 讲到关键处的时候,说话的唾沫星子都差点飞到了看客的面前。 还有没素质的人抓着一把瓜子大磕特磕,每说一句话,那瓜子皮就像被风吹落的樱花树,满天起舞。 迟鸢收回目光,耳朵敏锐而精准的捕捉到了一声响亮的:“he~忒!” 然灯:“?” 下一秒,酒楼里冒出了小小的闹剧一场:“哎哟,你个死人吐我头发上了!” 场面瞬间变得尴尬。 大家忽然都沉默了。 君翩翩:“呃…” 越九青掀开帘子,便看见有个顶着满头瓜子皮的人叉着腰对罪魁祸首吐口水。 画面实在是太美。 “啊。”他慢慢收回了视线,好好的放下帘子,然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旁边的众人显然也是窥见了此幕,少年们都是一言难尽地对视。 迟鸢越发觉得,花点小钱拥有独立空间是件好事情。 就连有心想要省钱的然灯也选择了闭麦。 好在说书先生很能调动氛围,轻易就去转移了他人的注意力。 而酒楼也算是秩序井然,很快就有人把吵架的二位平息了怒火,带了下去。 其实大家听的高兴了,也都在兴头上,根本不会刻意去计较这点小事,无伤大雅。 于是四个人坐着,等啊等啊,眼见着说书先生说完了一个故事。 越九青挠了挠后脑勺,雾蒙蒙的眼睛里透露出很简单的不解:“我们不是来收集情报的吗?” “话是这么说,”然灯敲着他的脑瓜子,嘲笑他傻:“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 比赛的筹备需要时间。 难得清闲,而且各地的兽潮暂时不需要他们担心。 君翩翩非常赞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开阔眼界啊。” 说书先生今日讲的是一个古老的,奇特的故事。 说他讲的奇怪,是因为迟鸢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开头。 “从前啊有一座大山,山里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人。” “……” 是个相当很无趣的开头,立刻有不好对付的看客不满地发出倒喝,嘘声一片。 当然这些看客里也几位常来听书的老熟人。 他们纷纷都笑着调侃,带着善意圆场:“老张,怎么你讲书的本事是越来越下降了?” 哪怕被下了脸子,说书先生也就是老张,他仍旧笑眯眯的。 老张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清茶,旁边的乐师再度弹奏,音乐悄无声息地为他打了个圆场。 “刚才也是跟大家开玩笑,莫要见怪,但它也和后面的故事有点关系,请各位稍安勿躁,好戏啊还在后头。” 该说不说,说书先生不愧是专业做嘴皮子的好功夫,连安抚人也极其有一套。 三言两语,沸腾的众人又恢复了平静。 “从前有一个弃婴,他从小就脱离了人类生存的环境,与野兽为伍长大,后面有好心人收养了他,帮他一点一点找回了人类的认知,可是少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人类。” “在少年的世界里,社会发展进步得很快,买东西也不需要出门,只要在所谓的灵器上一点,就算购买成功。” “那天,少年无意发现,其中有一种药水非常受欢迎,只要往眼珠子里滴入一滴,便可以来到他所适应的世界。” 客观来讲,然灯若有所思地评价:“听起来还是个自欺欺人的好东西?” 君翩翩也说:“可是基本假的就是假的,以我来看,少年应该努力融入人类集体,否则寸步难行啊。” 看她这么回答,然灯小小的反驳了一下,“也不一定要融入,但是他应该模仿人类的行为,才能远离人类。” 迟鸢好奇的点有些不太一样,她眨了眨眼睛:“你们说,这药水…卖出去会有市场吗?” 然灯:“…?你还怎么在想赚钱的事?” 迟鸢继续挠头:“诶嘿?” 说书人的声音还没有停止。 “在少年短暂的前半生里,他是不被人类接纳的,也因为身上无法抹去的人类气息,始终无法融入野兽的群体。” “药水很快发挥了作用,少年进入了一个虚拟却幸福的幻境。” “在理想的国度里,他拥有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一个完美的家庭。家人和朋友都不会介意他的全部,少年肉眼可见的变得开朗起来,直到有人发现了他的异常。” “于是次日,少年惊恐地发现,药水不见了。他也看不见自己的虚拟朋友了。” 说到这里,说书先生忽然停顿了语气,朝着众人互动,道:“你们猜,他后来做了什么?” 听得有些犯困的迟鸢眼睛猛然一亮,按住然灯的肩膀:“来了。” 来了,今天最大的收获。 以前江悬传授给迟鸢的经验说,每当说书先生想要说什么特别惊人的八卦时,就会做好铺垫,要么极度拉胯,要么极度优秀。 总之,他说的每一个故事都是隐喻的可能,也藏着信息。 只是这个少年隐喻的是谁呢? 不止迟鸢,连君翩翩和然灯都迫切地想知道少年最后的结局。 说书先生真正想说的话,都放在了最末尾。 任凭台下众说纷纭,说书先生却是笑而不语,姿态做的很足。 “今天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在此处碰头,揭晓答案。”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听得非常认真的然灯皱眉:“?还能这么玩?” 可是看客们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必然有情况。 有人小声道:“看来是…要变天了啊。” 迟鸢一个眼神示意,越九青瞬间竖起毛茸茸的大耳朵。 “听说了吗,那位天机君死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忧心忡忡地道:“啊,那司空家不是要完蛋了?” “没事,他们的家主不是回来了吗,司空的新家主手段可不一般,听说他窥测未来的本事很厉害,要胜过前面的一位。” “就算死了又如何,天机君只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棋子。” “而且,我还挺可怜他们的。” 某位小白好奇地问:“何出此言?” “司空家多好啊,家大业大,资源又多,谁见了不得低头三分?” 说话的那人立刻咂了咂嘴,满面唏嘘:“你不知道吗,每一位新出的天机君,他们只是消耗品。” “哪怕有着言灵的能力也不可为自己所用。” “据说,从上任开始,他们就预算到了自己死亡的日子,会挑选新生的继承者。” “神州哪天是不变的?青山不倒,绿水照旧长流。” “依我看,大家不如猜猜,这位未曾露面的家主心中的天机君人选是谁?” 听到这里,风鸣宗的队伍里,还有谁不明白,他们口中的司空家主就是陆舟。 不过迟鸢唯独很在意一句话,她喃喃地道:“新的人选是谁?” “难道成为所谓天机君的代价就是,陆舟师他会失去良心吗?” 然灯戏谑的吐槽道。 他很记仇,记得陆舟前不久发布的通缉令。 “别这么说。”君翩翩的神情一变,她拍了拍少年的手背,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说:“你…好像也是个乌鸦嘴。” 长发少年的脸色逐渐由漫不经心转成了惊愕,又变成了疑惑:“不能吧…?” 然灯有点傻眼了。 君翩翩一拍桌子,恍然大悟:“我就说为什么,我是灵修,陆舟师兄也是灵修,他为何独独偏袒你。” 然灯幽幽地道:“你的猜想有点可怕了。” 迟鸢突然听懂了他们的话:“不然他为什么把峰主的位置传给你。” 她挠头,“虽然很荒谬,可是这么一想,又突然合理起来了。” 但是还没等然灯抠破脑瓜子,想通前因后果,一件大事突然发生了。 第253章 异端 越九青一脸认真:“我没记错的话,然灯是有父母和妹妹的吧?” 被小伙伴们一言一语冲击着,然灯晕头转向差点也要以为自己是司空家流落在外的孩子。 听到越九青人间清醒般的发言,少年猛然清醒,立刻出声制止,“你们别乱猜了,大概我和陆舟师兄都是器修,他就稍微会护着我些。” 好在,然灯未曾注意到旁边的君翩翩和迟鸢捂着嘴偷笑,完全是拿他寻开心的态度,否则又是一顿炸毛。 “其实我还是比较关心明天的结局。”再说了神州的天变不变,都与迟鸢无关。 虚拟的爱也是爱。 没有谁有资格剥夺少年的梦境。 迟鸢的心底是巴不得让烈火越来越旺,最好能完完全全地灼尽这肮脏之地。 天色已晚,发觉听书先生的故事讲完了,一行人起身,将要离开,便听见外面完全不避讳的询问。 有人悄咪咪地道:“兄台,你知道上一位天机君是怎么死的吗?” 霍,这是能拿在明面上说的事情吗? 迟鸢暗自腹诽,身体的动作却很诚实,几人又一声不吭地坐回了原处。 他们对天机君都有点印象,虽然他存在感薄弱,可是他口不能言的特征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君翩翩心说,他还来看过青州第一场的比赛,这位当时虽然瘦了点,可面上也没有早死之兆啊。 记忆回笼,什么都没看出来。 君翩翩若有所思地竖起耳朵。 “也没啥好隐瞒的,这就是个公开的秘密,天机君每使用一次言灵之术,就要按照言灵程度消耗十年到三十年的寿命。” “!!!多少?” 猝不及防的重磅消息给了偷听的四小只当头一棒,早知道凡人总共才100年寿命。 其中离门最近,听得最清楚的君翩翩直接无声地张大嘴:“怎么会这样!” 不仅是君翩翩,在场的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少年们面上赤裸裸的震惊之意根本掩藏不起来,照他这么说,天机君只有努力修炼,最好是往死里修炼,才能抵消失去的寿命。 可是修为无法一帆风顺,也会有卡的时候。 所以当修为无法错进一步,就代表这个人的价值已经彻底榨干了。 想通了其中道理,迟鸢惊愕地抬眼。 那陆舟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他这是疯了还是疯了? “五、五十年?!”得到解答,那人很是震惊地惊叹,“那司空氏怎么还没倒,他们干的勾当可少不了开口。” 司空家族能跻身为六大势力之一的榜二,当然少不了他们的天赋。 言灵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体质,是别人偷不了的,也学不来的。 要想在神州深深地扎根,就少不了求人办事。 “所以我们才说天机君是消耗品嘛,自打他上任的那一瞬间起,继任者就已经选好了。” 所以上一届的天机君是消耗了太多寿命才死的,那现任的家主陆舟又能坚持多久? 外面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可暗地里的众人心思涌动,久久无法平歇。 这下,风鸣宗的小少年们彻底失去了离开的心思,陆舟一直对他都挺不错的,知恩图报的然灯更是紧蹙双眉,忧心忡忡的模样。 直到君翩翩骤然发问:“你们知道陆舟师兄的身世吗?” 迟鸢是待在宗门最久的,见状,她收拢了浮动的心思,“我…我以前和陆舟师兄不太熟。” 她说的是真话。 “陆舟他根本就四门不出二门不迈,半大小孩都皮得不行,为了清闲,他经常把自己藏起来,行踪飘忽不定。” 他藏的时间久到迟鸢已经被各个部门的师兄师姐抱了一遍,迟鸢还只在传说里见过他的名字。 后面她慢慢懂事了,陆舟也会出来逛,不过等迟鸢每次打个招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就是之前宗门招新的时候,他才被江望舒强行拖了出去,一步一步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迟鸢皱着眉摇头:“这事儿还得问师姐啊。” 但少年们心知肚明的面面相觑,其实也不用问了。 陆舟和符珏差不多,都是为了逃避家族掌控,才来到了略显偏远的风鸣宗。 言灵的天赋不是人人都有,司空家需要他。 可是他和符珏一样,都回到了曾经避之不及的地方。 “我们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必要的时候,拦着陆舟师兄吧。” 迟鸢还没有忘记陆舟对她生出的隐晦敌意,却也不是杀意,更像是忌惮。 等回到客栈中,一位不速之客已经坐在房里久等多时。 因此当然灯率先推开门时,他被吓了一大跳。 屋内没有开灯,风呼呼地从敞开的窗户里灌进来,刺得前面的人一个激灵。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朦胧能窥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轮廓。 “!” 眼尖的越九青立刻往后跳了一步,条件反射地抱住迟鸢的袖子。 他怕鬼。 然灯紧张地探头,“怎么了,怎么了,是有鬼吗?” 下一秒,“啪。” 油灯被点燃。 一张神情黑沉沉,恍若从墨水里浸泡过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者照例穿着风鸣宗的校服,蔚蓝色的衣袍整洁干净得发白,只是如今浑身的书卷气都化作幽幽地怨气。 他阴恻恻地勾唇一笑,“你们说谁是鬼?” 少年俊美的脸庞浮现出一丝小小的尴尬,“夜、夜师兄,好巧啊。” 青年冷冷地笑了一声,“看来你们玩的很开心啊,天都黑了。” 身旁的几只连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迟鸢,几乎把头都埋进了地里,活像个瑟瑟发抖的鹌鹑。 然灯在心底吐槽了伙伴们无数遍,转瞬又是硬着头皮回答:“…哈哈哈、怎么会呢,我们是出门收集情包了。” 夜惊雨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说辞,哼了一声,板起面孔森森地道:“不让你们参加比赛,就搞这出,你们可以啊,翅膀硬了长本事了。” 躲在背后的元凶迟鸢:汗流浃背了。 夜惊雨本还想着再教育恐吓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顷刻,腰间的通讯玉符忽然爆发出昼白的光,明度之高,竟是把整间昏暗的屋子都照亮了。 迟鸢\/然灯:“?” 此时此刻,狼耳少年不安分地左顾右盼。 没错,越九青试图思考,他在想逃跑的几率有多大。 第254章 魔族 最终,越九青还是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通透的通讯玉符爆发出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不,为室内的一切覆盖上血色的轻纱。 夜惊雨查看屏幕的时候,原本略带怒气的脸上现出了波动,黑色的瞳孔微缩。 出事了。 看见他这个反应,然灯蓦然一静,迟鸢则是下意识地皱起眉。 不祥的气息在屋内无边地蔓延。 这个过程只用了短短的三十秒,夜惊雨看完了全部消息,又看着忐忑不安等待着的少年们,他心情复杂地叹气。 “回江州吧。” “啊?为什么?”少年们异口同声地发问,生怕他反悔。 何况夜惊雨来了,不就代表宗门已经同意小队参赛吗。 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期盼中带着迫切与紧张的面孔,被这么盯着瞧,他的压力很是沉重啊。 夜惊雨揉了揉眉间,越发觉得带孩子是件难事。 他立刻对大家解释说:“不是让不你们参加,是比赛取消了。” “情况危急,神州也不安全了。” 迟鸢不解:“难道他们没有控制好兽潮吗?” 君翩翩更是直接道:“如果最坚固的神州都不安全了,恐怕我们现在回江州也是无济于事了。” “一切未定,慎言!”夜惊雨知道她说的没错,还是制止了君翩翩继续说下去。 这场略显荒谬、但又万众瞩目的比赛最终还是没能举行。 第二天,迟鸢也没能在酒楼里听见说书先生的结局。 混乱的原因不止是兽潮提前爆发,而是神州的六大支柱家族中,有一人死了。 回到宗门后,众人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大师姐。 毕竟违反了命令,迟鸢还以为江望舒会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几个小孩缩了缩身体,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大师姐神色匆匆,完全没了动怒的征兆。 她的态度刻不容缓,“跟我来,我们要守住主城。” 这个反应还不如打一顿呢。 于是少年们心底的忧虑又重了一分。 倘若是普通的兽潮,经历过很多次的江望舒当然不会如此如临大敌。 她带着四小只往议事堂赶,步履匆匆。 待迟鸢才刚跨过门槛,便发现不大的议事堂上方坐满了人,均是二位真人与沈长老。 闻夜与温若各自站在他们周边。 溜得极快的夜惊雨守在大门旁边。 形式无端却如此隆重,迟鸢与伙伴们隐秘地交换了眼神,均是放轻了动作。 而下面的位置都是熟面孔,诸如医芦的大师姐浮云,钟秀堂的颂芝师姐…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明明是商议重要事情的场合,全宗门上下,所有拥有话语权的弟子真人都在。 迟鸢甚至看见了新鲜出炉的新弟子代表,是口不能言的李观棋,他身体挺得笔直,有一种赴死也在所不惜的悲凉感。 李观棋的旁边还挨着一个个子极其出挑的少年,冷峻的眉眼极有攻击性,令人望而生畏。 芸芸众生,唯独少了那个清冷孤高的身形。 迟鸢忍不住问:“大师兄呢?” 这次回答迟鸢的不是江师姐。 “他在前线杀敌。” 温若师兄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一如既往,不知为何,然灯听出了肃杀之意。 看来是收到出事的消息,谢揽厌第一个拔剑冲了出去,把宗门交给了师姐。 可能真人冷酷地一摆手,让他们不要浪费时间,“你们的谢师兄已经在战场上了,现在速战速决,他需要我们的支援。” “江州受兽潮进犯,各地形势均是紧急,现下分发四副城与主城的守门弟子。” 但只是兽潮,也没必要召来这么多人了。 迟鸢知道,兽潮是从被污染的灵兽蛋中破壳而出的,她那天杀了一堆未成型的变异灵兽,既然都清理过了,不应该有漏网之鱼啊。 转瞬,江望舒的表情更凝重了些,“不是灵兽。” “那是魔族,他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智商,甚至可以化形伪装,混入队伍。”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气氛更加凝重了些。 新弟子中,有几个人已经大惊失色。 然灯十分不解:“魔兽,不,魔族,不是早就没了吗?” “正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魔族的幼兽蛋降临,”江望舒高声地宣扬道:“从现在开始,每位弟子都必须保持最高的警惕,不要掉以轻心,注意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是!!” 可能真人又补充了一句:“魔族生性暴虐狡猾,杀他们的时候最好一击毙命。” “切记,不要被他们的外表所迷惑。” 众人俱是答应了下来。 见没有人意见,江望舒又道:“现在开始分配守城人员。” “温若、闻夜,浮云,你三人带着一代三百余名剑修与体修弟子守东城。” 风鸣宗不同其他宗门,划分个一百零八代。 风鸣宗只有三代弟子,留在宗门超过十五年及其以上,是为一代。 二代是待满一年的弟子。 三代就是最新入门的弟子。 闻夜与温若上前一步,双拳重重一合,“领命。” 江望舒点头,划过身后巨大的地图,略一思索,又说:“西城地势塌陷,城门守卫最为薄弱。” “夜惊雨,你与越九青以及君翩翩守西城,带着二代各自一百名阵修与符修一起,如何?” 越九青有些惊讶地抬眸,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为何不与迟鸢一起。 君翩翩也是同样的反应。 江望舒细心地解释一番:“越九青攻击力高,灵修的你可辅助,夜惊雨是领权,西城地形劣势,有灵修在说不准有奇效。” 此言一出,君翩翩与越九青都表示没意见。 南、北二城没什么特殊,只是带上了新弟子,都是二老带一新的配置。 实际上,主城才是压力最大的、承担的火力最多。 “最后剩下来的,我、谢揽厌、迟鸢、然灯…等众人都归于主城、即刻出发!” 第255章 弹幕再启 主城,江州的根据地。 还未到达时,江望舒就悄悄地对迟鸢道:“其他八大州情况都危机重重,诸如幽州,已经被攻破了。” 迟鸢惊诧地瞪大了瞳孔。 她嗫嚅着,不敢相信:“好歹也是面积仅次于神州的地盘,这才一天的时间不到。” 江望舒深知其内幕,想起那些流言,女修的眸子微光闪烁:“幽州战事反复,早已无人可用,几个大家族的人都想着如何自保,破城也是正常的事情。” “何况是鬼都,人与鬼本就不相容,趁乱作恶再正常不过了。” 说到关键处,江望舒的神情紧张了起来,她的语气也不自觉的放低:“我叫你们回来,是因为符继成死了。” “符继成,符家的上一任掌权家主。” 迟鸢:“?这么突然的吗。” 虽然他的死是必然的,但死在这么关键的时期,很难说。 原来这才是夜惊雨说,神州不再安全的根本原因。 于是迟鸢更震惊了,那么老奸巨猾且恶毒的老狐狸,就在一天之内悄无声息的没了?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地问师姐:“他是怎么死的?” “听他们说是魔兽攻城,老家伙掉以轻心,结果中了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江望舒边说边叹气,仿佛很惋惜的样子,关于此事,符继成明显死因蹊跷,可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因为迟鸢知道,江望舒现在的心情好的不行。 当年害死江漓的罪魁祸首,符家当然也有一份。 不过这样说…符家不就是只有符珏当少主了? 迟鸢略一沉吟,还没想通其中的关节,江望舒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窗外风景移步换景,如蝴蝶振翅蹁跹,一闪而过。 飞舟停在主城的外城墙上方,以江望舒为首,迟鸢怀揣着莫名忐忑的心情,和然灯沿着阶梯一步步走了下来。 一股浓郁的气息忽然自脚底传来,危机感陡然上升,迟鸢猛地低头。 *** 率先迎接迟鸢一行人的不是想象中的同门师兄师姐。 虚高的城楼底下传来了嘶吼声,血淋淋的,几乎要震破人类脆弱的耳膜。响彻天际。 还未等迟鸢抬手,不远处便有一名修士扯着喉咙大吼一声,“魔族攻城了!!守城!” 他隐藏得很深,以至于她和然灯没有注意到五十米内还有个人。 那名面生的修士一边用力地敲响锣鼓,一边奔跑着,急切地呼喊,“攻城了!” 他跑的越快,消息传达得速度就越快。 不一会儿,这座安静得近乎死寂的城便动了起来。 风鸣宗的弟子们鱼贯而出,手里拿着本命灵器,腰间挂着葫芦,里面应该装着的是丹药。 魔兽生得极其猎奇,只看一眼,就有了让人作呕的欲望。 少年的嘴唇泛白,手指抚过唇角,然灯道:“看来我们来得不巧。” “不,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接住这句话的是谢揽厌。 他一改往日的素白衣衫,玄色的护甲将身体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雪色的银白长发也被玉冠束了起来,为了方便,似乎长度也剪短了许多。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险些压住了青年周身的冷莲气息。 这样的谢揽厌与宗门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与他不太熟悉的然灯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大师兄? 怎么看起来像人间身经百战的将军,若不是那双湛蓝的眸子,还有他那头标志性的银白的头发,然灯是断断不敢认的。 少年惊讶地给迟鸢使了个眼色,疯狂表露着自己的心情。 迟鸢不得不掐住他的手腕,示意然灯冷静。 谢揽厌抬眼,便能很轻易地将两人的举动纳入眼底,若是平时,他还要板着面孔训一句“没规矩。” 不过今日不同往日,他也无心在意两个小孩暗地里的涌动。 青年微微眯起长眸,注视着远方,他沉声道:“小心,我们面对的,是拥有人类智慧与欲望的野兽。” 城墙上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就是不知道君翩翩是否和他们一样,都奔赴在前线。 “跟在我身后,杀!” 大师兄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依旧清冷,但并不显得虚无缥缈。 没有过多的废话,青年从城墙一跃而下,脚尖一点,又轻盈的落地,玄色沉重的护甲发出沉闷的响动,腰间的玉穗跟着脚步旋飞。 长剑出鞘,阳光落在剑端,凝结出一点极昼的光,刺目至极。 极寒,足以冰封千里。 光是拔剑时摩擦产生的剑气,都足以震飞以他为原点的弱小魔族。 谢揽厌抬剑三振,如潮水般泛滥的魔兽便如退潮般往后倾倒。 的确,这已经不是迟鸢印象里的兽潮了。 全是魔兽,还有魔族。 比起还残存着一点本心,不愿被驯化的灵兽,眼前的魔兽群都没有被污染,也没有被驱使,单纯是发自本性的恶意。 这太糟糕了。 撕碎修士的身体,魔兽甚至还要把他们塞进自己的肚子里,连个全尸都无法保留。 谢揽厌已经动手,江望舒再没有停留的道理。 她快速回头,正欲发号施令,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迟鸢身后的修士们。 一张张稚嫩而青涩的面孔,年轻的眼睛里藏着胆怯。 她当然看得出部分新弟子的害怕,毕竟是第一次。 江望舒转念一想,还是能够理解。 于是她高声道:“我带着一代剑修和毒修先行一步。” “迟鸢,然灯。” “在!”突然被念到名字,迟鸢与然灯齐齐应声,脊背都挺得无比直。 看他二人脸上并无惶恐之色,江望舒的表情染上些许欣慰,她郑重道:“稍后你二人带二代下场,可以吗?” 师姐这是认可他们了? 迟鸢和然灯对视一眼,有些不合时宜的高兴,很快,二人将手放在胸前,高声道:“请师姐放心,我们必不辱使命。” 二代的弟子大多只是下山做了人间历练任务,比起迟鸢小队,他们只是缺少了经验,除了天赋,并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三代的新弟子们还不能轻易上战场,哪怕是心性绝佳,如李观棋也是如此。 缺乏经验、修为低下的他们只能跟着浮云的小师妹琼雪和沈长老在后勤处做一些急救和支援、运输补充物资的工作。 但这并不代表后勤就不重要。 迟鸢按着冰冷粗糙的城墙,往下一瞧,遥遥在望。 密密麻麻的、狰狞的魔兽脑袋把原本宽敞的场地挤得水泄不通。 长鞭一甩,风也被敲打得瑟瑟作响。 彼时正是黑夜,黎明未曾降临。 一片压抑的漆黑中,红衣女修的身形鲜明如烈火,仿佛要将夜色都燃烧殆尽。 又是凌厉的一鞭,凶残暴虐的魔兽被掀翻在地,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解决掉那只魔兽,女修忽地美眸回望。 此时此刻,她的周身已经斩杀出一圈干干净净的空隙。 迟鸢立刻会意,正是此刻。 少女拔出残雪,昼白的光芒划破无尽的黑夜,她举剑,振臂高呼,“风鸣宗二代的弟子们,跟我走!” 有谢揽厌与江望舒在前方开路,无人领头的魔兽已经呈现颓势。 原本心存胆怯的少年少女们窥见此幕,心中逐渐变得安定起来。 他们不过是怕输,可看见师兄师姐们如此强大,惶恐的情绪也被满腔热血所替代,个个斗志昂扬。 迟鸢安心的扬起唇角,却见然灯纵身一跃,似乎是为了逞强,少年冲在她面前。 “幼稚。” 迟鸢笑了,不由得摇头,残雪立刻心领神会,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少女飘飘地落在狭窄的剑身。 眼见着即将落地,少年就地一滚,他的视野里青色的衣角飘起,耳旁传来迟鸢略带调侃的声音,混合在风里,模糊又清晰。 迟鸢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不好意思,恰巧快你一步哦。” 转头,白花花的剑气锋利,瞬间贯穿魔兽的心脏。 然灯躲避不及,差点被污血贱了满身。 洁癖的他刚想骂几句,迟鸢就早有预谋的飞向远方,声音空灵的挑衅道:“诶,杀魔兽也比你快一步。” 然灯无语地动了动唇角:“……” 真正幼稚的,明明是你吧? 到底是少年心性,气性也大,不过迟鸢几番操作,就被搞得好胜心满满。 身后的暗绝双刃漆黑得反光,已经迫不及待想染上敌人的鲜血。 少年的眸子微微转动,一个二代的弟子正浴血奋战,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 忽然,然灯的眼神掠过一丝危险的流光。 他动作利落干脆,抬起右臂,缭绕着火焰的刃便擦过了那名弟子的脸,又在他惊恐得直冒冷汗的姿态下,绕到了背后的魔兽。 直插入对面的喉口。 鲜血细细的,在弟子的背后开出一朵色泽艳丽的花。 听到声音,弟子慢慢地转头,对上魔兽还未来得及合拢的、暴突的眼睛。 那一颗心霎时就停止了跳动。 原本的质问与不满在弟子的嘴边停住,他换了一句略带哽咽的感谢:“谢谢你。” “下次注意点。” 然灯也不打算说什么,救人就是顺手的事儿。 他的目光重新聚集在战场中心。 有了更多的弟子加入,城墙上方箭如雨下,风鸣宗的整个队伍都气势恢宏,锐不可当。 擅长进攻的,以剑修谢揽厌与迟鸢为主,带头冲锋陷阵。 除此之外,便是杀人不眨眼的毒修、体修、器修。 只留阵修、符修、与部分剑修守在城墙外围。 这场兽潮持续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从黑夜到凌晨,天快亮了。 而修士们因为带了浮云和琼雪后勤处的丹药,鲜血彻底激发了他们的战意,也是越战越勇。 一时间,战场上人族热火朝天。 而没办法用灵丹妙药补充体力的魔兽们却一退再退。 “噗嗤。” 是长剑插入肉体的声音。 血花四溅,猩红色染了半边天,沐着清晨日升前的粉色云霞,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满身血红的少女一脸冷酷,见魔兽没了动静,她却还不满意。 于是抬剑,继续搅动着魔兽厚重的血肉,生怕它死得不够透。 旁边的同门看了一眼,也是被她此番狠厉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好在她认识迟鸢,不然都要以为迟鸢是被魔族冒充顶替了身份。 对于同门的胡思乱想,迟鸢一言不发,用灵决擦掉了眼睛及其皮肤附近的血渍。 虽然表面很唬人,实则她还在心底纳闷,不是说有魔族吗? 怎么来的全是魔兽? 再过半个时辰,天彻底亮起来了,这些魔兽也该滚开了。 迟鸢正这么漫不经心的想着,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少女揉眼的这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只有迟鸢一人能看见的文字再度出现。 是……久违的弹幕。 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看白花花的巨量弹幕从远处滚滚而来,由远及近,似乎即将压垮江州的山山水水。 也许是因为触发了重要的剧情点,沉寂许久的弹幕在此刻开启了。 【好久没更新,番剧一口气都更新到后期了啊。】 【霍,这个节点,不是魔族降世攻城的时候吗?】 迟鸢一边应付魔兽,一边分神看弹幕。 【看什么番剧,还是推荐你们看漫画,漫画更新得飞快,一周一次,从不休刊。】 漫画,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 凡间就有专门给小孩做的连环画,只作启蒙用。 迟鸢挠了挠脑袋,什么漫画,难道他们所在的世界不只是一本书吗?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后面的剧情是越来越悲壮了?】 听到悲壮二字,迟鸢的眉头不安分的跳动了一下,现在不是还很顺利吗? 【…就差团灭了,不过番剧和漫画改得还挺多的,剧情变了,看样子也不至于被团灭的。】 【唉,就是可惜了竹遥,下线得莫名奇妙,好好的一个工具人说没就没。】 【果然还是女主光环强大。】 【有没有原着党告诉我,为什么会面临团灭啊?】 【楼上是不是新人,这可是被魔族驱使的魔兽,天阶魔兽哪里是初出茅庐的主角团能应付的。】 第256章 奔走相告 天阶魔兽啊。 迟鸢转了转眼珠,手里的残雪才抹了一只魔兽的脖子,脑海里却隐约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阶级概念。 魔兽与灵兽的划分很是不同。 从前人族尚有驭兽总在时,灵兽因为可以被驯养,除了天性恶劣的凶兽,亦或者需要取材炼器,温顺的灵兽基本不在修士的攻击名单内。 既然人族有驭兽师,魔族当然也有。 只是自从魔族消失后,除了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仙音宗老祖桃也,人族便再也没看见过其他驭兽师。 魔兽的出现,这也是与上一世不同的地方。 命运的运转轨迹突然发生了偏移。 弹幕还在继续。 【那可是天阶魔兽,至少要数十个化神期的修士才能剿灭一头。】 【魔兽中最高级的可不是天阶,从低到高依次划分,分别是:凡阶、地阶、玄阶、天阶、神阶。】 【主角团要面对的可不止是魔兽,还有狡猾的魔族,唉,要是竹遥还在,他应该会悄悄的把魔族扼杀在摇篮里。】 神阶…? 是接近于神明的存在吗? 此情此景,迟鸢不由地屏住了呼吸,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等待着、期盼着弹幕能给出更多的信息。 战场上的形势不错。 毕竟魔兽也会是感到害怕的生物,看着人类修士宛如疯了般对它们一刻不停地发起进攻。 魔兽的心里已经生出了退缩之意。 箭如雨下,刀光剑影。 猛烈的攻击持续了整整一夜。 眼瞅着黎明将至,当天空的第一缕曙光落在大地上,魔兽们便会灰飞烟灭。 这是来自天道的诅咒,同时是对人族的馈赠。 它们终于感到了畏惧。 一条又一条弹幕从眼前飞过,但是显然,真相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除了前面那几条,其他的弹幕都是吐槽和插科打诨的。 迟鸢还想找到更关键的信息,很遗憾,她失败了。 云霞如丝如缕,蔓延天际。 密不透风的浓重黑幕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破。 “天亮了!!!” 少女听见耳边有人兴奋的呼喊。 少年人的声音激昂慷慨,穿透力极强,响彻云霄。 那是一张对迟鸢而言素不相识的面孔,少年修士手里紧紧地攥握着本命灵器。 他在狼藉的战场肆无忌惮的奔跑,越过重重的尸体障碍物,将这个好消息奔走相告,“天亮了!魔兽群退了!” 魔兽退了,本来是好事。 但是迟鸢惊讶的发现,连同她跟前的弹幕,也同着东边初升的朝阳出现而一起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基本上是同一时间,风鸣宗的数百名弟子都停下了手中动作,迎接朝阳,目送升空。 年轻的他们就如同眼前这一轮初升的红日,张扬又热烈,朝气十足。 少年少女们正处于一生中最充满激情,最快乐的阶段。 首战告捷,大获全胜。 随着第一声欢呼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兴奋的嚎叫,像是刚出山的猴子。 伤不大,无人亡。 “我们赢了!” 不知何时,江望舒已经回到了城墙之上。 风吹过来的时候,带起因为发酵变得溃散腥臭的气息,直生生地干扰了她的嗅觉。 赢了,分明是好事。 看见风鸣宗一群年轻的小弟子开心得喜极而泣,江望舒的唇边也不由得流露出了同样的、被感染的笑容。 不过很快,女修的嘴角又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非常清楚,这是年轻修士们赢得的人生中的第一场战役,却不是最后一场。 正出神之际,身着玄衣护甲的谢揽厌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杀的魔兽最多,沾染上的气息也最重,可向来洁癖得有点变态的谢揽厌这次却没有动手清理。 分明是一个清洁术就能解决的问题。 “你都化神期了,连这点灵力还舍不得用。” 谢揽厌保持冷漠,只是原来空白的脸色隐隐地透出黑气。 虽然嘴头吐槽着,江望舒还是面带嫌弃地分了他一个清洁术。 “你在想什么?” 许是江望舒好心的举动刺激了他,谢揽厌冷不丁地发问,属实罕见。 江望舒纳闷地偏过头,又一遍打量起眼前的谢揽厌,反复确认他没有被魔族突然夺舍,她才慢慢地转过头,低眸,继续看高楼以下的风景。 女修张开好看的五指,每一指的丹蔻都沐浴在晨辉中,被日光温柔的缠绕,包裹。 她平静的说:“我是在想,以前的和平,安定的生活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谢揽厌的眉头微地一跳,他还是回了句:“会好起来的。” 一切才刚刚开始。 站在高处,连比旁人承载的风都要大上许多倍。 待的久了,江望舒也觉得有点冷了,她拢紧了单薄的外衫,打算回去。 少女的声音突兀地出现。 “大师兄,师姐。” 迟鸢叫住即将离开的二人,眸光灼灼:“你们相信我吗?” 认出来熟悉的声音,江望舒与谢揽厌齐齐回了头。 便看见那个瘦小的少女调整了呼吸声,然后道:“师姐,我…其实我重生了。” 此刻万籁俱寂,连针落地的声音都仿佛清晰可闻。 除了几个后勤的弟子在打扫战场,楼下已经没多少人了。 “……” 经过一阵短暂却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后,迟鸢的内心越发忐忑不安。 少女几乎是把自己的底牌交了出去。 可是这个事实瞒了许久,一夜之间,从不能修炼的废柴,变成天赋奇高的天才,迟鸢不信他们没有怀疑过。 果不其然,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江望舒轻轻地回答:“我知道。” “因为我也和你一样。” 女修话说得轻巧,可是落到迟鸢耳里,便宛如平地惊雷,炸得她脆弱的心脏也跟着怦怦跳。 迟鸢瞪大了瞳孔,自己的重生是因为身份缘故,那师姐… “江悬…他没有重生,但是我灌输了些许记忆给他。” 说到此处,江望舒的语气有些纠结。 迟鸢瞬间明了,难怪…难怪大师姐之前表现得鬼鬼祟祟,迟鸢那段时间甚至怀疑大师姐就是不想让她修炼的对象。 她愧疚地捻着袖袍,然后怯怯地询问:“那大师兄呢?” “哦,”江望舒看着宛如木头一样的谢揽厌,“他没有。” 不知为何,迟鸢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又问:“那,陆舟师兄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才……” 面对过往叛逃的同门,江望舒已经能理性分析了,她摸着下巴道。“我觉得有可能。” 随即,女修的语气又重新变得坚定:“不过,什么都不能成为他叛逃的理由。” 谢揽厌依旧波澜不惊,他抱起双手,或许是有了江望舒的铺垫,身为大师兄的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些。 看见他们这般淡淡若水的反应,迟鸢的内心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释然。 红衣女修转眸,打量着周围的低墙,她掐诀,施法,一通操作行云流水。 无形的屏障隔绝外界,包括声音。 连后勤的弟子也离开了。 现在整个城墙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江望舒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迟鸢洗耳恭听。 “守护这个世界的黎明百姓,并不是只靠你一人。” 迟鸢愧疚挠头。 说完前面的两句话,江望舒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她看向迟鸢,说话的语气柔柔,带着十足的安抚性。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是我的师妹。” 迟鸢呆了呆,不曾被注意到的一角突然塌陷得厉害。 就连心底也落下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少女忍住眼眶的酸涩,勉力回答:“……好。” 江望舒很会安慰人,至少迟鸢已经感动得泪眼花花,然后她默默看向了旁观的谢揽厌。 青年冷锐的面部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又转瞬即逝,仿佛只是迟鸢的错觉。 青年什么都没说, 他一言不发。反复擦拭着破天之名的长剑。 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你和然灯去休息。” 如同过去无数个熟悉的片刻那样,江望舒轻车熟路地摸了摸迟鸢柔软轻盈的发丝,“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什么都没改变。 哪怕重生,或者多了一段记忆,他们还是他们。 “啊…好的。” 久违的得到了小孩子的贴心待遇,迟鸢晕乎乎地转身,险些真的走掉了。 之所以是险些,是因为她走到半道,一头撞到了然灯的胸口,硬邦邦的。 这一撞,撞得迟鸢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突然遭受重击,然灯捂住胸口。 少年立刻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五味杂陈,好似打翻了一盒颜料盘。 迟鸢…迟鸢炼的铁头功吗? 然灯是向闻夜师兄取经了吗? 两个大同小异的想法从不同的脑瓜子里闪过。 修士的身体固然坚硬,然灯又有锻炼的习惯,表面是个精致漂亮的美少女,脱了衣服估计比越九青还要壮实。 但是被天材地宝淬体过的迟鸢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受重力作用,两人都一屁股摔到了地上,于是柔软的屁股也遭受了重击。 迟鸢翻身就爬了起来。 少女忍住痛意,在心底倒吸了无数口冷气,见然灯的目光偷偷看过来。 迟鸢立刻放下了捂住额头的手,她故作平静的询问然灯:“没事吧,没伤到你吧?” 就在迟鸢问话的那一瞬间,然灯的胸口也不痛了。 少年光速把双手藏在背后,面上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我好得很,倒是你,你头没事吧?” 痛得想要抽搐发疯的迟鸢努力保持微笑:“……我没事啊,根本一点儿不痛。” 对面,连嘴唇都泛白一片的少年也扯了扯唇角,努力地道:“嗯,我也没问题。” 为了保证他说的真话,然灯面不改色的抬起手,在刚才被撞到的地方一拍。 然后继续面不改色的道:“你看,我都说了没事。” 迟鸢狐疑,但是她也是真的痛,便不再关注然灯。 因此也错过了少年扭曲得失去表情管理的模样。 到了这种时候,二人还在明里暗里地较劲。 直到脑海中电光闪过,迟鸢一拍脑门,也不顾疼痛了,她大叫了一声,“你这一撞,倒是给我撞醒了。” 让迟鸢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灯缓缓扣出三个问号。 看着迟鸢如惊雷般狂暴地转头,飞速朝着城墙移动。 少年不由得面露担忧:小伙伴是撞脑袋撞傻了吗? 然而还不待然灯反应,一只手便迅猛而有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精准地勒住然灯的脖子。 差点窒息的然灯:“?” 迟鸢像是想起来了他这号人,她语气急切地说:“你也来!” 没错,迟鸢要说的,就是弹幕告诉她关于魔兽的事情。 一头雾水的然灯跟着迟鸢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见响动,又看见了去而复返的迟鸢,她的身后还多了一个小尾巴。 江望舒诧异:“怎么又回来了?” 迟鸢也喘着粗气,焦急地问:“大师兄呢?” 江望舒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语气轻松:“谢揽厌啊,他去联络其他副城了。” 但看见迟鸢和然灯,两个小孩累成狗的模样,她的心里也琢磨出了些不对头的味儿来,顺手摸出通讯玉符。 女修嘴里道:“你要是有重要的事,我这就叫他回来。” 还得是江望舒的速度,迟鸢立马回答:“谢谢大师姐!” 多大的事儿啊,江望舒摆了摆手。 不过左右思量了一番,迟鸢还是觉得不够安心,她恳切地注视着江望舒,“我们回屋说吧,此事事关重大。” “好。”女修欣然应下,下一秒,三人被转移到了温暖的屋子里。 “谢揽厌五分钟后到。” 她的目光略过紧蹙眉头的迟鸢,又略过了还没缓过神来的然灯,江望舒言简意赅地提示:“放心,这里没有其他人。” 出于警惕性,江望舒早就在个人的住所旁边布下天罗地网,没有本人许可,哪怕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过来。 五分钟后,谢揽厌准时赶来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266章 意兴阑珊 大师姐转头看着步履匆匆的谢揽厌,“东西南北四城如何了?” 谢揽厌言简意赅:“都不错,几乎没有伤亡。” 毕竟这才只是兽潮的开端,现在就撑不住,恐怕往后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也只有炮灰的命数。 “那就好。”江望舒放心地点了点头。 见人已经全部到齐,迟鸢总算是说起了她的正事。 少女面色灰暗,但口吻极其认真,“我从竹遥口中得知,下一波的魔兽可能会有天阶出现。” 竹遥。 江望舒抿着唇。 她自然知道这个名字,一听到这个名字,女修长长的指尖陷入柔软的血肉,刻进骨髓的恨意险些把她淹没。 只要一闭上眼睛,江望舒曾经经过的无数个夜晚的梦境便会有鲜血染红。 哪怕这家伙现在人连带骨头都已经灰飞烟灭,也无法磨灭她与同门曾经经历过的痛楚。 一旁的江望舒还沉浸在旧日的情绪里,谢揽厌却迅速抓住重点:“天阶魔兽?” 听见天阶二字,他很快地蹙眉。 无它,天阶魔兽等级非常高,高到非常罕见。 魔兽本就凶残,可是天阶魔兽却从未见过。 迟鸢一边胡编乱造的说着,她在心底面无表情地道了歉,真是不好意思,又让已经下场的竹遥当了替身。 “是的,死之前,竹遥他是这么说的。”迟鸢诚恳地重复了一遍竹遥大魔头的话语,然后继续建议,试图引起不近人情的大师兄的重视。 “所以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做些措施,哪怕是假的,也要防范于未然。” 听见迟鸢说的这一切,才从情绪里抽离不久的江望舒立刻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应该加强新弟子的训练量,还有巡逻也要勤更,一次至少有三人以上同时巡逻。” “等会我就把命令发布下去。” “还有阵修,让温若快点回来给我们加固升级,弓箭手们的武器也要找器修重新锻造。” 才一会儿,江望舒就掏出了通讯玉符,框框一顿操作,迟鸢差点插不上话。 忙碌之余,江望舒抱着庆幸的心思,她问:“竹遥有和你说天阶魔兽什么时候出现吗?” “没有。” 说到这个,迟鸢颇为遗憾的摇头,弹幕的话也不是那么好套的啊。 江望舒很失望,但还是非常感激迟鸢和已经领了便当的竹遥带来的消息,“好吧。” 但是忙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不对头,不对。 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在忙? 一定是有人在偷懒。 江望舒的目光幽幽,一点一点挪到了旁边的青年身上。 此刻他手中悠闲地端着一杯热茶,似乎非常悠哉悠哉。 江望舒的额头慢慢窜出一团小小的火焰,她磨了磨牙,“弟子们的训练计划就交给你。” 谢揽厌喝茶的动作一僵。 站立旁边降低存在感的二人,也就是迟鸢和然灯把自己的身影立刻缩了起来。 不过,江望舒神情一动。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细细的眉毛弯起:“神州那里如何了…?” 问的是谢揽厌。 作为九州大陆最恢宏、也是唯一的都城,神州遭受的攻势也是各大州最猛烈的,说不定会有点力不从心。 “…” 谢揽厌向来淡漠的表情有些古怪。 见状,几人都有些奇怪:“怎么了这是?” 谢揽厌摇头,显然他还在组织语言。 有那么难以说明吗? 迟鸢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眨了眨眼,小声道:“总不能是被魔兽破城了吧?” 闻言,不知怎的,谢揽厌的表情更诡异了,不过他的口吻倒是一贯平稳,“倒也不是。” 情况越发扑朔离奇,然灯也忍不住开口,“神州地大物博,钟灵毓秀,不至于连第一场都撑不过去吧??” 虽然然灯不想承认,但神州之所以是神州,排在榜首能成为九州的都城,资源与人力都是超出其他地方一大截的。 这的确哪怕是他都不可否认的事实。 正因为如此,所以大家才更加好奇谢揽厌方才一番沟通都说了些什么。 在几人越发火热的注视下,谢揽厌颇为奇异地道:“他们的人挺多,但上场的都是些虾兵蟹将,没有几个真的愿意与魔兽做性命的赌注。” 高情商:不愿与魔兽做生死赌博。 低情商:就是怕死。 迟鸢总算晓得为什么大师兄的脸色如此奇怪了,她嗤笑了一声,“出乎意料,但合乎情理。” 谢揽厌继续道:“所以神州的西城,元城破了。” 他的语气顿了顿,“也是九大洲中唯一失守的城池。” 明明拥有超出很多小门派以及小地方的实力,却丢脸丢大发了。 然灯瞪圆了眼睛:“什么?失手了?” “你没听错。” 也就是说,现在魔兽已经占据了一方城池,当然也可以说是神州拱手相让。 然灯啧了两声,替他们臊得慌,蓦然,他又想起来一个关键的事情:“那城中的百姓凡人呢?” 这一回,谢揽厌保持了沉默。 他们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似乎在战争中,受牵连的永远是无辜的老百姓。 “…” 屋内的气氛凝重了许多,迟鸢有些不忍:“只是可怜,可怜了那些百姓,竟然成了失败的牺牲品。” 江望舒虽然非常气愤,远在江州,她也无法:“久居高位,神州早就不是什么圣地,也忘了曾经的初心。” *** 原本几人正是谈话之际,可说着说着,四人都忽然安静了下来。 外面,有什么东西撞击着木门。 一下,两下,三下。 声音不大不小,极有规律。 会是谁? 他们谨慎地闭紧了嘴,谢揽厌却率先推开了门。 迟鸢好奇地视线追了过去。 他很高,虽然不是典型意义的壮汉,但肩宽腿长,站在门口便能遮挡住三分之二的视野,杜绝外面的人偷窥里面的任何情景。 没有听见谈话声,也没有陌生的气息。 等了十秒钟,江望舒有点按捺不住,她干脆也走了过来,“又是谁?” 门外空荡荡的,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纸鹤。 这种老古董的传信方式早就被淘汰了。 …江望舒不由得皱眉,预感告诉她,接下来会收到不太好的消息。 果然,谢揽厌展平了泛黄的纸条,朗声念道:“神州的老头子们叫我们派出宗门数百精英小队,镇守都城,三日后出发。” 迟鸢歪头:“?不是,别太荒谬了。” 然灯:“这是回来找场子了?” 每当他们觉得神州已经足够不要脸、无下限的时候,这群人总能搞出新的幺蛾子刷新众人的三观。 “可是如此一来,我们该如何守城呢?”她很是担忧。 “不行,不能同意。”江望舒斩钉截铁地道,“风鸣宗本就弟子稀少,神州这狮子大开口快把我们命脉都赔进去了,而且就算守住了神州,又能如何?” 也许还不等战争结束,说不准六大家族就会联合起来,让风鸣宗的弟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世间。 太冒险了。 她咬牙切齿,狠狠地攥紧拳头:“总有一天,我们要推翻糟老头子们的统治!” 迟鸢本来还在研究对策,忽然打了个响指,“诶,关于这个消息,其他宗门不可能没有意见吧?” 冥思苦想的女修抬起头,“你是说霜停宗与仙音宗…?” 然灯也拍掌,他说:“对啊,我就不相信他们没有一点儿意见。” 仙音宗、青鸾宗、都是比较式微的宗门,几乎就靠着前几名的弟子苦苦支撑,一旦派出百来名宗门的精锐队伍,便瞬间就会自己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非常划不来的买卖。 霜停宗却没有那么好欺负了,比起小宗门,他们尚且有反抗的资格。 迟鸢补充了一句:“不如先问问他们的想法?” 只一瞬间,江望舒的脑海中划过了无限可能,比如众多宗门联合起来推翻恶势力的统治,但最终还是保持了理智,沉声道:“…可以。” 最后的最后,还是迟鸢联系的霜停宗。 江望舒联系上了青鸾宗和仙音宗的掌门。 迟鸢发消息过去不过分分钟,对面就有了反应。 因为迟云间给出的回复很快,也相当的简洁明了。 迟云间:“要送,但不全送。” 毕竟去神州和送死也没什么差别了。 迟鸢又试探地扣了一个问号,“?” 看来他们也不太满意神州的行事作风。 于是迟鸢又说:“那我们可以联名反抗吗?” 都是自己家人,不拐弯抹角,她问得也爽快。 发送成功。 不过十秒钟,代表迟云间的头像迅速闪动起来。 迟鸢扫视着屏幕上的字体,表情越发凝重起来,然后她按灭了通讯玉符。 见她抬起头,少年忙不迭地询问:“问的结果怎么样?” 迟鸢神情复杂:“嗯……他说难度很大。” “迟云间说,他之前看见过那些老头子,一个个都是老人精。 “那些年轻的天之骄子们倒是不足为惧,关键是老头子们不好对付,都是即将飞升的修为,我们硬抗不了。”少女遗憾地摇头,表示歉意。 这边,江望舒也收到了答复。 不过第一个回复的,居然是她以为绝对不可能的青鸾宗。 且不说迟鸢有杀死竹遥的嫌疑。 从比赛结束后,失去了竹遥的青鸾宗宛如雄鹰被斩去双臂,地位一降再降,跌至谷底。 坦白的说,就算他们想反抗,也没有那个能力。 无视了青鸾宗怨气满满的答复,仙音宗的答复却大不相同,言语之间透露出“摆烂”的气息。 仙音宗水平一般般,他们其实送谁都无所谓,除了略有小成的瑶华。 但是据小道消息传言,瑶华现在是被桃也大佬罩着的人,顶着唯一的驭兽师名头,神州那里还不敢动她。 周遭的宗门问了一圈下来,大部分人都觉得不太爽,可也没什么宗门会想和庞然大物对上。 江望舒往后一瘫,“好嘛,最后还是要送人过去。” 只是,名单要选谁呢? 女修轻轻地叹息。“谁都舍不得。” 明知是一场鸿门宴,他们却不得不单刀赴会。 “让我去吧,师姐。” 守哪里不是守?迟鸢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才迈出一步,便被江望舒与谢揽厌二人一个眼刀给推开了。 谢揽厌雪色的睫毛随着眨眼的次数一颤一颤。他直言道:“你不行。” 江望舒:“江州需要你。” 然灯自顾自地琢磨了下,看师姐和大师兄的态度。 他的小伙伴迟鸢说不准是要继承宗门的。 少年忽地加入了三人的对话,“那我去吧。” 他信心十足地抱证:“我可以自保。” 但是却迎来了二人双双的否决:“你也不行。” 江望舒不赞同地道:“都说好了,你们是宗门的未来。” 而且她怎么可能让一群孩子去。 少年面带犹豫,却一语中的:“可是不带新弟子,真的能给神州交上差吗?” 气氛渐渐沉寂起来。 眼看大师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谢揽厌才说:“他们并没有确切的要求修士年龄,而且就算真的有问题,大敌当前,想必也无心去思考。” “好吧。” 然灯和迟鸢对视一眼,心里各种情绪复杂的浮现翻涌。 “现在,我们该正式说说那份名单了。” “带队的人选必须能镇住场子,修为要高,威严更高。” “……” 谢揽厌:“我去带队。” 两个小朋友错愕的转头。 谢揽厌不是在开玩笑,他也不是在征求意见。 江望舒颤了颤眸,立刻打断了青年的话语,“不,你是代掌门,你必须留在这里,这支队伍由我来带队。” 谢揽厌的眸子依旧清冷,他镇定自若的许下承诺,“我可以保证队伍最佳的存活率。” 谢揽厌很狂妄,但是他有这个资本。 良久,女修垂眸不语。 青年说:“江望舒,你有挂念,我没有。” 这句话击中了江望舒的心思。 那双执笔的手剧烈地抖了抖,她还有弟弟,她还放不下太多,就这样心无旁骛的踏上远途。 但是抛开宗门不提,谢揽厌修的是无情道。 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267章 出发 江望舒沉默了许久,女修才缓缓道:“我……没意见。” 只要带队队长靠谱的定下来,那么小队的成员也就不足为虑了。 在夜晚到来时,主城点起了灯火,映得到处都一片红彤彤。 在略显简陋的庆功宴上,少年们高举着酒杯,庆祝今日的胜利。 只不过他们的酒杯中没有令人迷失神智的琼浆玉液,只有苦涩的茶,亦或者甜蜜的果浆。 不过,等气氛达到高潮时,谢揽厌出现了。 他的出现让原本吵闹不堪的现场平静如水。 谢揽厌也不在意在场的弟子如何想的,他走到人群的中心,声音死板得好像在念台词。 “神州危难,需要宗门派出百名精英弟子前去支援。” 大师兄的话没有说完,可是弟子们都听得懂他的未尽之言。 人群瞬间喧哗起来,宛如烧开的了水,不断的沸腾。 有人问:“师兄,这是非不去不可吗?” 谢揽厌颔首,江望舒就站在他的身侧,她没有说话,也没心思说话。 有人愤懑:“神州的确…的确危难,毕竟那是真正的主城,可是他们天才不是很多吗,怎么就让我们支援了?” “他们太卑鄙了,明摆着去了就是送死!” 有消息灵通的弟子嗤笑道:“神州可是唯一一个失守的大洲。” “那是他们轻敌,活该!” 流言蜚语宛若满天繁星,听不完,根本听不完。 谢揽厌冷凝的视线落在了刚才说话的那名弟子身上,语气平稳:“如此这般,难道城池中的百姓竟是也活该吗?” 大师兄的声音不大不小,可是才嘲笑过的弟子们却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片刻后,嘲讽的弟子举起手,他的耳根绯红一片,“我自愿加入队伍!” “我也去!” 有弟子犹豫着,还是举起了手,“大师兄,我…我去!”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队伍。 不一会儿,不太宽敞的堂中的便布满了高高举起的双手。 细细一数,百名弟子的名额早就超了去。 江望舒侧脸,莫名红了眼眶。 明明知道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可是这群少年们还是义无反顾。 只因为谢揽厌提及的二字:百姓。 只因为保护苍生,才是每个修真者刚入门时会默背一百遍的,最初的门规。 三天时限如约而至,经过挑选的弟子们也由谢揽厌带着,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于是乎,这样平静的日子不紧不慢的过了几天。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暂时没有魔兽侵扰,迟鸢乐得清闲,正撑着下巴看桌面的地形图。 今天也是谢揽厌小队到达神州的第七天,兽潮的周期是十四天。 她相当松懈地打了个哈欠。 下一秒,稚嫩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迟鸢,鸢鸢…” 迟鸢扭头,便看见了偷偷从空间里溜出来的小书灵,按个头来算,应该是花花。 迟鸢依旧是冷静的模样,她反反复复的擦拭着光亮得能当镜子使的残雪,故作漫不经心:“什么?” 她还是在生气。 花花在心底叹气,却没有和迟鸢闹别扭。 书灵瞧了瞧并不存在的翅膀,转头便对她说:“…大师兄有危险。” 迟鸢擦剑的动作变得缓慢。 小动作瞒不过书灵的眼睛,哪怕迟鸢在生气,可是她还相信花花。 注意到她有在听,花花干脆鼓起了勇气,它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个干净。 “此去一程,风险诸多,你的大师兄战死在沙场的可能性有九成。” “死因…是遭了暗算。” 迟鸢突然站起了身,她把佩剑随身携带。 于是花花慌乱地询问她,“你,你要干什么?!” “谢谢你,花花。”迟鸢终于和缓了语气,她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从不与他们疏离。 “我要去救人。” 花花愣住:“救人?” “可是神州那么远,光阴果也用不了了,你怎么过去?” *** “神州如此远,你是怎么过来的?” “大师兄,我又双叒叕来啦!” 两道不同的声音相同的汇聚在一起。 迟鸢冲进了密密麻麻的兽群中,行为举止像个愣头青,偏偏没有一点儿攻击落到她身上。 她一迈步,群兽俱是抬起发青的眸子,目光幽幽的集中。 很明显,在混沌的战场上,这个未曾沾染上鲜血、气息干净与众不同的少女立刻吸引了众多魔兽的注意。 谢揽厌的表情并没有半分轻松的意味,他拧着眉头,再一次询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迟鸢:“呃……” 她还没有想到合理的理由。 且不说迟鸢是一个人过来的,江州和神州可是相隔甚远,中间还横跨了一条宽阔而水流湍急的河流。 疑点重重。不可相信。 长剑往天上一甩,落在他粗糙的掌心。 迟鸢眼睁睁看着谢揽厌杀红了双眼,她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见刀剑相向,她急得自证,“刷”的一声拔出残雪剑。 “大师兄你看,这是我的本命剑吧,我是真的迟鸢!!!”少女死死地攥住了残雪。 逼真的灵剑近在迟尺,谢揽厌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你又如何证明,它是否为你的伪造之物?” 青年冷漠的嗓音里包含着强烈的杀气,仿佛她一旦拿不出证据,就会被当场砍成两半边。 迟鸢忍不住打个了寒战。 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是自己? 这是一个非常有难度的问题。 至于…残雪,迟鸢垂眸,看着因为被质疑造假而生气得在她大脑里嗡鸣的剑灵。 少女不由地叹气。 自从天空城泯灭,用族人血肉锻造出的灵器传遍了天下,导致现在这个时代能出现的剑灵已经不稀奇了。 迟鸢多犹豫一秒,谢揽厌的剑就距离她脆弱的脖颈进一寸。 看来,还是要使出那招了。 迟鸢深吸了一口气,唤道:“残雪。” 残雪:“嗡?” 谢揽厌一怔,停在跟前的剑也跟着颤了颤。 绿眸的少女一脸坚毅,谢揽厌逐渐正色。 难道是要用修为或者独一无二的剑招来证明身份吗? 的确不失为是个好办法,思及此处,他的目光逐渐转变成了期待。 于是在青年密不透风的注视下,迟鸢慷慨激昂地对自己的剑灵下了命令:“残雪,给大师兄劈个叉!!!”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残雪应声,立刻把自己折成了两半,表演了一个完美的劈叉。 谢揽厌:“……” 他沉了声,“平日你就教你的剑灵学这个?” 突然被质问、迟鸢尴尬而心虚地挠了挠头,“也不是。劈叉嘛,残雪它打娘胎里就会。” 像它这么会劈叉的剑灵可不多,残雪骄傲地抬起压根没有的脑袋。 虽然谢揽厌不想承认,这么抽象的剑灵…的确很像是迟鸢的本命。 于是谢揽厌禁了声,他的剑慢慢转了方向,正对着真空地带、虎视眈眈的兽群。 “不管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里很危险,不是小孩子适合待的地方。” 迟鸢轻轻地唤了他的名字。 “大师兄。” 谢揽厌回眸,一道雪白凌冽的剑气与他擦肩而过。 而后,迟鸢的叹息声在身边响起。 她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在凡间都是当娘的年纪了,又带娃又做家务,迟鸢没理由不懂事。 剑气精准的洞穿了魔兽的心脏,蓦然炸裂的血肉随着黄尘泥土漫天飞起,腥臭粘稠的血水如雨点般自高空洒落,天女散花。 场面相当恶心。 可是迟鸢面不改色心不跳,她一抬手,残雪又兀自地回到了迟鸢的掌心。 她的掌心很粗暴,每一根的指腹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迟鸢的确已经非常成熟了,成熟到让谢揽厌恍惚了片刻。 侧过脸,月光般的银发流淌,成功盖住他怀念的神情。 无端的,只是因为旧日泛黄的记忆飞上了他的思绪。 那时候,他还保留着孩子心性,但又故作成熟。 夜惊雨和江漓,还有陆舟。 三个人蹲在院子的梨树下窃窃私语。 听见细微的动静,路过的银发少年脚步微滞。 他怀疑地凑近了三人,“你们鬼鬼祟祟的蹲在这里干什么?” 拥有琥珀色的通透瞳孔少年欢快地告诉他:“大师兄,我们捡到一只狸猫,你看!” 谢揽厌垂眸,三人极有默契地退来,露出中间的弱小生物来。 不过是一只奶猫。 瑟瑟发抖,孱弱不堪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牙都没长齐的小狸猫嘴里呜呜咽咽,时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叫骂声。 可爱是可爱。 银发少年连眼皮子都不带抬,眼神划过江漓露在外面的小臂,细长的血痕蔓延。 他冷酷地点评:“还挺凶。” “狸猫天性如此,我不建议你们养。” 小小的江漓却不满地撅起嘴,他摇头晃脑地说:“小狸猫成长的速度非常快,一定要珍惜它成长的每一个瞬间,多拍点录影记录啊。” “无聊。” 谢揽厌说,他的时间不能浪费在猫咪上,他要去练剑了。 于是谢揽厌板着脸从他们的身后溜走了。 直到那只小小的狸猫活到寿终正寝,葬进黄土中,银发少年还是没有去看它一眼。 陪伴数载,许多同门们痛苦得流出鼻涕眼泪。 因此看见谢揽厌这样都非常不解,吐槽他:冷心冷情,还石头心肠。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江漓的话是什么意思。 *** 这短暂的一刻,至少这一秒,没人知道谢揽厌在想什么。 空气中只剩下令人不安的等待。 迟鸢觉得时间似乎消失了许久。 但实际上,他们的交谈不过才用了三分钟。 谢揽厌动了。 他转了转苍蓝的眼珠,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手臂上半搭着的披风颜色浓烈至黑。 谢揽厌裹上了披风。 而后,他扔给迟鸢一件护甲。 护甲很沉,迟鸢接住的时候手骨差点脱臼。 但她还是麻利地穿上了护甲,十指紧握长剑,目视前方。 简陋的披风在他的身后翻涌,如同一片浓郁的火色海洋, “既然你来了。” 茫茫人海中,谢揽厌神情淡然,他高举长剑,“随我出征,拿下胜利。” “一定完成!” 少女扬起唇角,却是畅快的笑容。 其实,那天在天空城时,她和迟云间的对话远远没有结束。 在壁画中看完了族人们的一生,迟鸢当时是这样问的。 “哥哥,我问你,从灵火中诞生的种族,它的天赋能力是什么?” 迟云间眼睛也不带眨的回答:“我的是爆血秘术,你的…大概是空间。” 迟云间是噬血的匕首,所以化为人形后,要使用力量,他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而迟鸢不是人,她的身份未知,可天赋能力一定是与空间有关联的。 焦急万分的迟鸢选择了并不稳定的天赋能力。 容愿却突然出现。 狐狸讥讽地笑了笑,红唇妖艳,泛着不正常的光泽。 “你以为,所有人都有资格动用光阴果吗?” 迟鸢猛地顿住,盯住他的眸子。 狐狸蛊惑人的时候,连声音十分轻柔,他呢喃着,呢喃着,渐渐将话语编织,谱成了一首优雅动听的江南小曲。 “迟鸢,跳下去吧,只要跳下去,你就能知道答案。” 她暂时还拥有不死的能力, 迟鸢并没有被蛊惑。 因为她在思考:如果重开了,结局还和上辈子一模一样,那她的重生有什么意义吗? 迟鸢是这样想的。 于是她眼一闭,心一横啊,就那么从高处跃进了炽热的火海。 等少女再次睁开眼,却惊讶地发现,她本人已经到达了神州。 痛感是没有的,什么异样都没发生。 当迟鸢正处于疑惑的时候,却见容愿说:“现在还不是献祭的好时机,等你放下一切,完全自愿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的。” 她懵了一瞬,反应过来连连夸赞,“真是个大慈善家。” 容愿哪里是什么坏人,他甚至愿意等迟鸢自愿献祭,这不是做慈善是什么? 迟鸢默默地在脑海中回答,下次么,下次是肯定不会有了。 而现在的事实也证明,迟鸢没有赌错。 她赶来得及时,谢揽厌毫发无伤,安然无恙。 第268章 绝境 又是一剑。 魔兽破开的颈间,血液在膨胀的血管内肆意翻涌,凝固片刻,又倏然炸裂。 神州雾蒙蒙的天空下了一场洋洋洒洒的、红色的大雪。 它们慢慢从天空下飘落,坠在每个人的睫毛、肩膀、亦或者是眼睛。 可以说,因为有着前世的经验,迟鸢在战场上游刃有余,她并不会感到害怕,表现也不逊色于任何人。 可是迟鸢并没有因为能轻松绞杀魔兽而沾沾自喜。 相反,看着这些魔兽虚弱得外强中干,她的神情越发严肃。 魔兽群虽然攻击频率非常高,可是实力参差不齐,高低大小都有,甚至有许多都是幼崽。 就是炼气期都能与其一战。 如果只是这种实力的话,大师兄怎么可能丧命于此呢? 再次割断一头魔兽的灵脉,迟鸢转过身,不解地低语,“难道,是我想错了?” 身处之地已经被鲜血浸透,地面热烈火红。大部分魔兽都被她身上的煞气给逼退,心生畏惧,转而开始攻击旁的人。 不知不觉间,迟鸢与谢揽厌的周身天地慢慢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是有哪里不对劲。 迟鸢正沉思之际,忽然有一股异动自空气中迅速传播,如同某种奇特的音律,酷似人鱼的歌声扰人心神。 谢揽厌:“是音修的摄魂音法,快堵住耳朵!” 说时迟那时快,谢揽厌当机立断,提醒迟鸢,他的声音里蕴含着强大的灵力与术法,气如洪钟,足以抵挡摄魂音法带来的致幻效果。 不仅是迟鸢,以谢揽厌为中心,他的周围还有其他同门师兄弟。 听见大师兄不容置疑的命令,周围的弟子也顾不得继续厮杀了,灵器脱落,他们纷纷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风鸣宗的弟子们,以三人或者五人抱团,背靠背在一起,才能确保最大的生存率。 一切才刚刚开始。 蓦然,迟鸢感受到一道怀有恶意的注视,那目光如芒刺背,让她不得不在意。 于是迟鸢仰着修长的脖子,她抬起头,看见高高的城墙上不知何时站了一排素色衣衫的弟子。 他们一字排开,或抱琴,或吹笛,一但有任何人中断,就有其他人补上。 乐声延绵不绝,悠扬动听。 音修,在战场上是一个非常稀有、又非常吃香的职业。 他们自保能力一般,可是辅助能力绝了。 *** 听着听着,迟鸢心中越来越凉:“…又是这样。” 大敌当前,神州玩起了内讧。也不知道他们是蠢还是蠢。 嘴上吐槽着,迟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耳朵,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原以为神州只给他们埋下了一颗地雷。 谢揽厌捂住耳朵,他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二人都敏锐的察觉到,乐声响起,只一刹那,血腥杀戮的氛围改变了。 青年冷峻的面孔眉尖微蹙,谨慎又添了三分,他说:“我们脚下的防护阵法有问题。” 迟鸢心底惊悚,表面却一言不发。 话音一落,少女捂着耳朵立刻跳开好几步。与此同时,她试图找出阵法的薄弱点。 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屏障,无形的水波纹在视野范围内震荡晕开一圈又圈的涟漪。 是的,这是一个有漏洞,疯狂漏气的阵法。 它本来是可以给予修士最后的一层性命保障,让他们至少可以失误一次。 可是音律一直未曾停止,修士们没办法放下双手。 如果放下了手,拿起武器,就会被迷惑神智。 似乎横竖都是死。 看见魔兽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一名炼气期末期的弟子扑去,迟鸢咬了咬牙,正要出手。 那弟子的本命灵剑兀自动了,剑气波荡,强势地震开了横冲直撞的野兽。 差点忘了,本命灵器是护主的。 迟鸢松了口气。 说起来她的月辉还留在君翩翩那里。 好在谢揽厌带队的队伍大部分都是剑修,剑修大多都具有自保能力,其次才是体修与符修。 而此时,众人的脚下泛着金色光芒的硕大阵法,是属于本地阵修的特有防范招式。 如今不用大师兄刻意提醒,迟鸢也能都察觉到,源源不断的灵气正从挤压的空气中快速抽离,并且不断的流失。 聚灵阵变成了除灵阵。 而这阵法中,放眼望去,除了风鸣宗的弟子,再没有其他人。 此时此刻,即便是自持良好素质的迟鸢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不是,他们脑子有问题啊!” 没了灵气补充,修士又该如何自保? 怒火中烧之际,迟鸢掀起眼皮,连目光都凉了许多。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弹幕再次出现。 【按照前传里说的,大师兄应该就是死在这里的吧?】 【没办法,修真界就是一堆臭虫,没有灵气,任凭谢揽厌修为再高,他就是普通人。】 【谢揽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同门死去,最后苟延残喘的与魔兽群同归于尽,哦,他应该也没办法伤到皮糙肉厚的魔兽吧。】 【所以才要靠我们选中的继承人去替代无能无用的主角,成为新的主角。】 弹幕之语,极尽讽刺。 他们快快乐乐地讨论着,气氛一片祥和,偶尔有不同意见的弹幕冒出,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看着看着,迟鸢满目生寒。 她尝到了舌尖的苦涩,似乎不只是苦涩,五味杂陈。 这些生存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类啊,把他们当做小丑与傀儡,以为操控弹幕,召来穿越者,这样就能掌控剧情的走向。 迟鸢并没有指责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愤怒。 他们当然可以做一个看客,无论是认为世界是假的,还是讨论旁人的行为举止……这些都没关系。 但是有一点无可否认,无论是谁,都不能试图插手别人的命运,让原本就坎坷的命运结局变得更坏。 不知怎的,迟鸢眼下的肌肤越来越烫。甚至烫到红肿。 而弹幕还在洋洋得意的剧透: 【看吧,马上他们就重蹈覆辙,走向前传的道路了。】 被魔兽杀死,还是成为音修手下的傀儡? 不管怎么选,似乎两种都是死路一条。 第269章 白家 当然,也有人试过用纸团,或者其他物件来抵挡声音。 可惜尝试失败,可是没有一点儿效果。 不过是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巨大的压力席卷了他的全身。 江白,也就是这名弟子全身瘫软,如同过了电一般,手指止不住的痉挛。 竟是连抬剑的力气都失去了。 旁边的队友一人一个胳膊肘,阻止了他往下滑的动作。 缓了足有一分钟,江白才能够动弹,想起刚才的事情,他不由得惊起一身冷汗。 音修太致命了。 而这些音修的修为都在化神期中后期,哪怕是用丹药堆砌出来的修为,那也是实打实的压制,人均金丹的风鸣宗根本无法抵挡。 何况神州的人口多,音修也多,防不胜防。 江白和队友们苦笑了一声,要是神州拿出对付风鸣宗的劲头,也不至于会城池失守。 眼见情况越来越不对劲,这边,谢揽厌动了动嘴唇,却没出声:“大家都聚拢,转向朝我这边。” 耳朵听不见,但他的传音可以精准无误地抵达了每个风鸣宗弟子的大脑。 谢揽厌非常清楚,漏洞百出的防护阵法撑不了多久了。 闻言,弟子们立刻如潮水般汇聚到谢揽厌周围。 残存的阵法外,群兽将他们团团包围,留下垂涎的口水,臭气冲天。 宽大的袖袍下,迟鸢一抬手,残雪如有所感,冲出阵外。 江白正头晕着,抬眼只觉得一阵雪亮的光芒闪过,将窥伺众人的魔兽削断脖颈。 他心底暗暗惊愕,看向罪魁祸首,胸膛中的心脏还在突突地跳动。 一顿操作猛如虎,江白和他的队友们都看傻了,心想:和大师兄同宗的迟师妹,也不是一般人啊。 迟鸢还不知他们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少女抬眼看了天色,象征着黎明的霞光还未出现,洁白的月光悄悄地从厚重的阴霾里钻了出来。 距离兽潮过去,距离彻底天亮,还有两个小时。 她几乎能看见神州的老头子们露出来的笑脸,阴险又狡诈。 明明胜利近在迟尺,他们却仿佛永陷泥潭。 而方才那名被攻击的炼气期弱小弟子,他的名字叫洛玄。 洛玄的修为再队伍里是最低的,可是年龄不大,即将跨过炼气期,是称得上有天赋的。 转眸,迟鸢哑然。 大师兄居然在悄悄输送灵力,加固防护阵。 【没错,前传里的大师兄就是这么死的,灵力耗尽,被魔兽撕裂,五马分尸。】 【等他修好防护阵,差不多也是死期了。】 五马分尸。 这个词停在迟鸢空白的视野里。 她看着从眼前漂浮过的弹幕,突然停止了呼吸。 胸膛里跳动着的心脏,不知何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控,此刻,那手用力的一收紧,留下的便是窒息而沉重的痛。 迟鸢轻轻地叫住他。“大师兄。” 谢揽厌:“?” 迟鸢:“让我来。” 经过一番证实,最终,她还是说服了谢揽厌,替代了他修补防护阵。 可是除灵阵还没有解决。 修士们逐渐意识到,只要多一个人待在阵法内,灵力被吸取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 难道他们要自相残杀吗? 有人说:“那我宁愿等死。” 陡然面对死亡危机,十六岁的洛玄红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句句破碎。 洛玄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他狼狈地用袖角擦了擦眼睛,“大师兄……别管我,让我死了吧!” 他不愿意让自己成为队伍的累赘,拖任何一个人的后腿。 “既然带你们出来了,我就会带你们回家。”青年神色自若,若是有人细细看去,便会发现,他那双湛蓝如晴空的眼眸里蕴含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 不知何时,战场上,神州各大宗门的弟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迟鸢眯着眸,朝着布满血雾的远方看去,可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队不知是哪个宗门的队伍。比起风鸣宗,他们势单力薄,还要更惨些。 无论如何,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众人的面前:他们撤退了。 终于,迟鸢松开了捂住耳朵的双手,任凭魔音贯耳,疯狂搅动她的血液和大脑。 迟鸢终于明白了她出现在此地的意义。 少女的声音冷然,“还没到该你们死的时候。” 在场的修士中,只有她,是不依托灵力修炼的。硬要算的话,兴许还得算一个君翩翩。 迟鸢重新握剑,站在阵法破损之处,以一己之身,阻挡兽潮侵袭。 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划破黑夜,也打断了原本摄人心魄的旋律。 那声音刺耳,几乎要穿透耳膜的力度。 “似乎停止了…” 有人茫然地松开了耳朵,又立刻心有余悸的堵上。 直到他的同伴提醒,颇为疑惑地道:“别捂耳朵了,是真没动静了。” 可…天还没亮。 什么都没变,只是城墙上多了一个少女。 她甩开了尾随追逐她的人,闯进了音修的队伍,打断了他们的进程。 “大小姐!”身后的修士气喘吁吁,仍旧是奴颜屈膝,不敢再上前。 他扬起有些僵硬的笑容,“大小姐,别捣乱,放下您的哨子吧!” “不行,这里有我的朋友,还有,你们这么做也太不要脸了!”少女不满地反驳,言辞犀利,刺得那人脸色青白。 “难办?”白飘飘冷哼了一声,清澈的鹿眸转了转,“既然难办,就别办了!” 说罢,她取下系在手腕的竹哨,用力吹响。 明明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白飘飘愣是看见了迟鸢。 少女微笑着,积极地扬起手臂,正是冲着迟鸢的方向。 每一条滚动的弹幕都在嘲笑风鸣宗的无能。 但总有人是特别的,脱离了剧情的控制。 有了觉醒的江望舒,就有了迟鸢的出现,有了迟鸢,就有君翩翩,有了君翩翩,仙音宗的瑶华也出现了。 哪怕是医芦的大师姐浮云,也带着尚未长成的琼雪。 一片死寂中,有弹幕默默地飘过。 【白飘飘好像是从来没在剧情中露面的角色。】 第270章 审判 对面的人也反应得很快。 原本远观战局的某家长老惊呼出声,“白飘飘,你疯了?!” 白飘飘对着长老翻了个白眼,“反正已经失守一次了,怎么还差这次?” “你!!”那长老面色红紫,大手一挥,很快,就有四名强壮有力的男修迅速上前,试图带走白飘飘。 而白飘飘一边应付暴怒的长老,硬是和迟鸢对上了眼。 迟鸢有些出神,她当然记得白飘飘。 可是……她也不知道白飘飘身份这么好用。 三分钟一转而过。 自觉争取到了足够时间,白飘飘松开了哨子,任由他们在耳边叫唤。 于是少女蹙眉,不耐烦地踢飞了一名扒拉她的男修,“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那名男修不敢反抗,立刻被踹翻至城墙之下,狼狈地落入魔兽群中。 看见了男修的下场,其他人不敢再上前,生怕惹怒了这位性格刁蛮额大小姐。 白飘飘倨傲地仰头,她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踱步,“离我远点,我自己会走。” 既定的剧情被打断,弹幕刷屏的速度慢了许多,又瞬间暴涨。 【啊???】 【这…这就是重修版的少年群侠修真志吗?】 【白家!我想起来了,白家也是六大家族的成员。】 【有趣,不过接下来的剧情怎么走,大师兄没祭天,这怎么办?】 这种失去全部掌控的感觉让来自世界以外的看客抓狂。 可是他们只能隔着一层屏幕,眼睁睁地看着。 少年群侠修真志。 过了许多时间,迟鸢才知道了她所生活的世界真正的名字,听起来有些普通。 但已经不是无迹可寻。 白飘飘给他们争取的时间够用。 从乐声中解脱的迟鸢与谢揽严对视了一眼,迅速与弟子们聚拢,警惕地设下阵法。 这时候她再放眼望去,便能发现,被束缚住的受害者不止风鸣宗,青鸾宗暂且不提,身着鲜艳的百花校服的仙音宗在一片青白之中格外显眼。 除此之外,那是霜停宗的洛纸砚,他竟然也在派遣行列之中。 大师兄湛蓝的眸子射出寒光,薄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条。 迟鸢明白,谢揽厌这是生气了。 她几乎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迟鸢没有动,她乐见其成。 果然,不过顷刻,脚点微微用力,青年身轻如燕,越过高高的防护门,落在城墙之上。 今日的谢揽厌身着一席月白衣衫飘然,再配上他清冷而极具迷惑性的面孔,恍若谪仙降临。 瞥见此等容颜,靠最近的几个小弟子不由地恍了神。 这一恍神,谢揽厌有了可趁之机,便逼近了他们的脖颈,眼神凌冽似深潭。 破天剑端被主人打磨得格外锋利,不过轻轻地一挨上,便触破了人类修士脆弱的皮肉,鲜红色的液体从其中缓缓蔓延。 那名被挟持的弟子慌得大叫,“师兄,师父,救我!” 可惜他的同门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他们齐齐地倒退了一步,看起来是那么整齐有素。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弟子呆了呆, 掠过一张张冷酷无情的面容,谢揽厌哼笑一声,剑入三分。 此人是六大家族之一的季家长老。 他笑吟吟地一摊手,“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从前的谢揽厌,他一定很乐意也很擅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可今时不同往日。 谢揽厌已经懒得与虚伪之人交谈,他撩起额前一缕长发,蓦地,身影闪动,突进半步。 他抬剑,眼神无波也无澜,“半步之内,我可以要你的命。” 季家长老笑了笑,言谈举止间尽是轻蔑,“就你…你一个——” 一瞬,阴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长老瞪着他,眼睛还未曾合拢,暴突的眼珠子几乎要夺眶而出,这副姿态竟是死不瞑目。 谢揽厌勾唇,凉凉一笑,“你以为我不敢?” 他甩了剑上的血珠,动作随意,“即便是让我叛离风鸣宗,也会为宗门讨回公道。” 只要谢揽厌愿意,他甚至可以当场宣布脱离宗门,就算追究责任,风鸣宗也可以保留清白。 风鸣宗是他唯一的底线。 在场的长老们都是人精,他们默契地看着地上死去的同僚尸体,再抬头,谢揽厌正面无表情地锁定着他们。 长老们对视一眼,顿觉不妙,他们合力,纷纷抬臂。 谢揽厌立刻判断出来,这几人都是金丹期后期。 不足为惧。 青年敛眸,正欲出手。 那几人甚至还想着激一激谢揽厌,“不愧是修无情道的,无情无义,杀人不眨眼。” 无情无义? 闻言,谢揽厌小幅度地偏了偏头,眸光越发深沉。 莫名地,众长老施法的灵诀被打断,手背陡然抽痛,袖狍也被削去一大截。 “谁?!”直觉自己被某种危险的东西盯上,宋家长老寒毛直竖,他猛然回头,却听闻远处公鸡打鸣。 天色亮起。 迟鸢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悠悠地道。“你们也就会拿这个说事了。” 剑气在空中缓慢消散。 迟鸢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六大家族的人正要张口便骂,却对上了少女身后的视线。 长老们呆了呆。 并不是其他。 迟鸢的背后,是数百、亦或者数千名的弟子。 不知何时,这群来自各个宗门的弟子已经将此地团团包围,水泄不通,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出逃。 这一幕出乎意料,谢揽厌冷漠地扫了后知后觉的人一眼,冰凉的剑尖扫过长老们惊慌的面孔。 血痕交错。 有人死死地闭上眼睛,等了半天,却没等到痛感。 “你们也不过是被一枚抛弃的棋子。” 迟鸢的本命剑僵直矗立在地面,她掩住口,打了个哈欠,阻止了谢揽厌的行径,“大师兄,别。” “就这么把他们杀了,谁来打魔兽?” 闻言,有人面色一白,差点晕了过去。 长老们哪怕有修为,也是养尊处优久了。 让一直做着后勤工作的他们上场,面对毫无情感的凶兽,说不定……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好些。 第271章 失控 神州。 司空宅邸。 前线哄哄嚷嚷,阳光依旧明媚,唯这方小院落英缤纷,岁月静好。 天机盘漂浮在半空中,双色阴阳八卦图将小院内的世界包裹,于是世界只剩下两种颜色。 极致的黑与无瑕的白。 而此时,两种完全相反的色彩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陆舟站在阴阳的交界线处,宛若一座雕塑。 雕塑的一半隐没于黑暗,另一半的脸却泛起了诡异的光泽,像是惨败的零碎月光。 陆舟倏然动了,看向门外。 “家主,南城的人已经被控制了!” 手下匆匆来报,神情焦急。 却见陆舟抬手,他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墨色的世界,“不急。” 死侍疑惑地低头。 他有些茫然,明明是可以守住的城池,为什么要拱手相让,明明有能力解决问题,为什么要让小宗门平白无故地远赴千里送人头。 这位年轻的家主却冷静地凝视着死侍的眸子,陆舟翘起唇角,“你不懂。” 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把一些封建势力的长老塞进南城,让他们互相内斗。 陆舟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幅度也越来越大,他说,“越混乱,就越好。” 瞥见他此刻的模样,死侍心中一惊,脑海里已经有所猜测,但最终,他还是顺从地垂下脑袋,听从家主的吩咐。 陆舟回过神,忽而问他,“符家的少主,不——” 青年顿了顿,重新开口,“符氏家主那边,情况如何?” 死侍答,“一切正常。” 陆舟点头,满意道:“嗯,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我。” *** 此时此刻,这座古老的符氏宅邸内阴云遍布,气压低沉。 庭院草木森深,却无人搭理,人人自危。 旁人距离符家上一任家主去世已经过了十天。 而符继成的尸体就那样躺在正屋中间。 可以从此人狰狞的表情里看出,他生前有多么震惊与憎恨。 符继成大概死都想不到,他活着的时候有多风光,死的时候就有多凄惨。 他的尸身并没有特意保存,放了三天,堂屋内就弥漫起了无尽的臭味,叫苦不迭,却没有人敢在符家的新家主面前叫嚣。 因为符家也没有人能制衡符珏了,无论是外门与内门,嫡系还是庶房。 一个骨龄十五岁的化神期修士,堪称天才中的天才,他在同期中近乎无敌。 分明是白丧,符家前前后后的门檐却挂上了大红色的灯笼,张灯结彩。 有路过的人,看过一眼便觉得非常奇怪,“这是…有新生儿还是嫁娶之事?” 很快,一个少年便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瞪了他一眼。 路人只觉得莫名其妙,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小点的女孩。 女孩怯懦地拉着他的手,“哥,我们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这么受制于人吗?” 听见妹妹的担忧,少年露出来为难之色,他摸着妹妹的脑袋叹气:“没办法,哥打不过他啊。” 符珏定下来了规矩,不允许符家任何人穿白戴孝。 此时已经无需质疑,符继成是符珏杀的。 只是,一直作为庶子庶女存在的符霖符喻,这俩兄妹觉得符家越来越不能待了。 符霖愤愤地踢了一脚门口的石狮子,“往常得不到好日子过便罢了,现在还要看人眼色,真憋屈!” 妹妹符喻却轻轻地摇头,她指着二人跟前的门槛,小声地道,“哥,这宅子吃人。” 那日她亲眼看见,温柔的大哥哥符珏沉重的踏过门槛后,从此便换了一个人般,冷酷无情。 俩兄妹还没说几句,便有人凑了过来,不解道,“你们俩站在这里干什么?” 符氏兄妹:“怎么了?” “哎呀,家主叫我们去灵堂集合,快走吧!” 说话的那人曾经也是符家的嫡系,不过自从符珏继位,什么嫡庶,都成了众生平等。 等到三人气喘吁吁,赶到灵堂时,符家众多群众已经到达了现场。 硕大的庭院中,那具尸体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味道。 对此,众人敢怒不敢言。 很快,符珏接下来的动作让众人一惊。 他居然用蓝焰烧了祖父的尸身!!! 喻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立刻用手捂住嘴,不发出任何声音。 火焰顺着符继成僵硬的袖脚燃烧,然后迅速扩大。 众人视线的焦点却冷静地宣布,“从今天开始,符氏一族不复存在。” 他们哗然。 “为什么?!” “我们家族不是发展的很好吗?” 极其少见的,今日的符珏穿了一身红衫,那颜色鲜明夺目,竟是比少女唇上的胭脂还要明亮几分。 而后,雪白的羽织毛茸茸披在单薄的肩,越发衬得他清俊如玉。 诸多纷乱,都在少年散发出的威压下闭了嘴。 符家众多的族人面面相觑,看着符珏一点点点燃了苍白的帷幕,火焰蔓延燃烧,一个都不敢出声。 直到符珏松了口说:“你们乐意收了符家的灵石财宝的,便走,只是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也别在外面自称是符家的人。” 少年眼尾稍稍上挑,墨色瞳仁浓郁至臻,谈吐间有一种近乎冷漠的淡然气质。 符珏一放出了话,便有人蠢蠢欲动。 他们犹豫着,仍然是终内心的冲动与贪婪压制了一切。 最后,许多人都冲进了蓝色的火焰中,他们哄抢着,叫嚣着,一个又一个,身姿仿佛在火海中起舞。 自始至终,符珏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们小丑般的作态,一言不发。 这场火烧了很久很久。 久到那些人都彻底的离了场,符珏才慢慢地拢紧了鹤白的羽织。 他站在空地,思索了片刻,便极有目的性的抬脚。 偷窥了许久,符霖与符喻对视了一眼,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他,“符…符珏,你要去哪儿?” 符珏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们的存在,他眼皮都不抬,声音就像夏季柔软蓬松的蒲公英,轻飘飘的四散在风中。 符珏说,“去主城。” 主城? 两兄妹对视一眼,急匆匆地道,“我们也跟你一起!” 第272章 命名 形单影只的她站在大雾中,双目如同蒙翳,什么都看不清。 她听见两个正在争吵的声音,他们吵的很厉害,很刺耳。 他们说:【一切尚且还在掌握中。】 【不,不对,怎么不一样了?】 他们还在争吵。 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到迟鸢耳朵里。 【自我**?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他们怎么可能…所谓的…的…?】 【好吧,或许你是**…我失败了。】 【这是错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发展!】 声音越来越大,视野越来越模糊。迟鸢不由地想盖住耳朵,可思想操控着她。 “啪。” 迟鸢听得很清楚,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碎片隔着虚空飞了出来,落在迟鸢的脚边。 她的眼睛终于派上了用场。 那样反光的材质,从来没见过,但又似曾相识。 迟鸢怔了怔,弯腰,拾起那片透明的东西。 可是,手还没有触碰到,它便如一缕青烟,轻飘飘地消散了。 那道平和的声音说:【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的。】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说话,议论声越来越嘈杂,这些不同的声音渐渐变成了一根又一根的丝线。 它们交织着,汇聚着,逐渐拧成一条粗线,画面重新变得清晰,看着眼前诡异的场面,迟鸢却退了一步。 好在这种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下一秒,线条的时间开始倒退。 由粗变细,拉长,拉直,而后慢慢绷紧。 她听见,轻微的一声。 线被扯断了。 迟鸢一惊,梦醒了。 若有所感一般,她睁开双眼,仿佛听见了来自远远的呼喊。 “只是梦而已。” 刺痛感让迟鸢的五感迅速恢复了清明,可某种古老的呓语始终盘旋脑海,久久不曾离去。 “是做噩梦了吗?” 霜停宗的连小枫盘着腿坐在迟鸢的背后,向她投来了担忧的视线, “没事…”迟鸢扶着额头,“我怎么睡着了?” 睡着之前,她明明…是想要离开这里。 夏天很热,但是城墙的了望塔很冷。 连小枫略显尴尬地撩起了耳侧的碎发,别扭地道:“啊,我看你好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迟鸢忍住大脑的眩晕感,她不知道这个梦代表着什么,可是无缘无故的,绝对没有好事发生。 既然大师兄的危机暂时解决,便没有时间可以与之浪费了。 迟鸢呼出一口浊气,抬眼对连小枫道谢:“谢谢你守着我,现在我要回去了。” 她这么坚定的想着:江州,还有人在等她。 对面的少女眼底的血色几乎弥漫出来。 连小枫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和迟鸢并不熟,也只能道一句:“一路平安。” 迟鸢掉过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望着安全线以外的地面,将要动身时。 “迟鸢,你看!” 连小枫忽地叫住她,少女举起通讯玉符,惊愕地道:“不是,符珏…符家被火烧了!” “你,你说什么?” …… 片刻,迟鸢无言地回头,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画面。 “好大的火。” 是啊,好大的火。 足够把这座历史悠久、充斥罪恶的偌大宅邸烧的一干二净。 等到画面结束。 迟鸢下意识去看自己的通讯玉符,这时候大师姐应该也发现了她不在吧。 果然,一开屏,江望舒的消息率先跳了出来。 她问:【主城区现在怎么样?】 “人人自危。” 谢揽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 “符珏的手脚很干净,符家消失的很彻底。” 彻底是指,符家赖以生存的秘术无一生还,哪怕其他家族的人得到消息匆忙赶过来,也只能从残留着余温的灰烬里抓到一大把空气。 符珏她认识,连小枫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究竟想干什么?” 迟鸢垂下睫毛。 风鸣宗的他们都心知肚明,符珏是在复仇啊。 符珏真的像她之前说的那样,潜入符家,可是…可是,复仇不是已经成功了吗,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平地无风起,迟鸢揉了揉干涩的眼球,忽然有些迷了眼。 没有得到回应,江望舒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大师姐说:【迟鸢,你长大了,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不要跟我道歉,我不喜欢你说对不起,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江州有我。】 江望舒给了迟鸢一次任性的机会。 现在心脏处跳动的,只有酸涩。 她还是犹豫,犹豫,万一自己离开就出事了怎么办? 迟鸢兀自地握紧了自己的拳。 偏偏谢揽厌又在她耳旁说:“符珏有很严重的自毁倾向。” 听到这句话,迟鸢蓦地停止了呼吸,她立刻仰起头,“抱歉,大师兄,我…我想找到符珏。” 谢揽厌:“给你一个时辰。” 得到了无误的答案,迟鸢骤然咬破了嘴皮。少女单手撑地,跃过高空。 鲜血溢出,残雪压过呼啸的风声。 与此同时,弹幕不知何故开启了。 【也许大家都不想让他死,可这就是剧情的不可控性啊。】 【看样子迟鸢也得到消息了,不过她找到符珏需要多少时间,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吧…】 【…我有点看不下去了,你们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一条又一条的弹幕,如同飞鸟掠过她目及之处的天空,柔软的云拥抱着化不开的阴霾。 去哪里能找到符珏? 出了主城,迟鸢莫名的停留脚步。 她后知后觉地盯着通讯玉符,这才发现君翩翩和越九青,还有然灯他们也发了消息。 他们无法脱身,只能将希望寄托给迟鸢。 不仅对是迟鸢而言,符珏也是大家一直都很珍重的朋友。 那个沉寂的小群,还挂着迟鸢曾经中二取下的名字。 拯救世界小分队。 君翩翩:【这个时候,他会不会在青州的海边?】 不至于。 符珏应该没有心情看海了。 越九青:【屋顶还是鬼市?】 迟鸢觉得,屋顶也不太可能。鬼市…鬼市已经被陆舟毁了,现在就是一片废墟,百废待兴。 越九青又说:“酒楼呢,我们吃庆功宴的酒楼,还有江州的酒楼。” 残雪带着迟鸢穿梭过大街小巷,她想起了第一次下山时,他们在酒楼吃的第一顿饭。 她推开门,熟悉的包间内空空荡荡。 “……不是,没有。” 迟鸢顾不得别人看她异样的眼神,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这个也不是。” 又一扇。 “不是。” 酒楼里没有他的身影。 迟鸢一咬牙,闭眼,整个人传送到了江州。 很遗憾,仍然一无所获。 靠在江边的栏杆,她出了一身冷汗,汗涔涔地浸透单薄的衣衫。 小群里还在提供着符珏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此时距离大师兄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迟鸢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她努力地整理着凌乱的思绪,翻找出往日的记忆。 符珏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她一直都知道,越九青他们也知道。 如果他真的不想活了,他一定会故地重游,哪一个,哪一个地点是符珏最重视,最难以忘怀的? 秘境,桃花林,酒楼,鬼市,江边,清水镇,洞窟,屋顶,深海,雪山,森林……能排得上号的地方太多了,似乎无从下手。 她有些绝望地咬了下唇,哪怕动用天赋,也不可能只靠一个时辰就把这些地方找个遍,她需要做出判断。 越九青和然灯也是。 然灯现在很纠结。 他还记得符珏在雪山说话的话,也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可是一切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吗,为什么又变了。 少年死死地锁着眉,忽然拍了一巴掌桌子:“我知道了!” 旁边的越九青和君翩翩立刻侧目:“哪里?” “寺庙,寺庙,我们去拜过的寺庙,你们还记得吗?” 这并不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但却让人刻骨铭心。 然灯迅速发了消息:“迟鸢,去江州的寺庙。” 时间还剩二十五分钟。 已经排查过雪山与桃花林的迟鸢叹了声,说实话她已经不太抱希望了。 疲惫的人不止她,还有残雪。 迟鸢注意到,前往寺庙的期间,弹幕似乎有意想向她透露什么,可是很快就被屏蔽了。 这是规则以外的事情,规则以外是不被允许出现的。 天道很排外。 弹幕似乎也着急了起来,迟鸢呆了呆,她以为弹幕里的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可是事到如今,满屏的弹幕里,居然也有了几句帮她说话的。 迟鸢自嘲般的想,兴许是看她可怜吧。 她也觉得自己很可怜,眼睁睁看朝夕相处的朋友消失不见。 不知怎的,容愿的声音再度响起:“消失。” “从火焰中诞生,又能操控时间的上古神器,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是容愿上次分别的时候,告诉迟鸢的话。 那个答案就藏在她心里,呼之欲出。 迟鸢说,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也不能后悔了。 略过了千百层的阶梯,她扑到了山门前,抬眼看见大门上了一把生锈的锁。 冷冷清清,周围落满了枯萎的梧桐树叶。 今天寺庙不待客。 可迟鸢已经顾不得礼节了,少女急促地敲着门,扣动着门环,她一遍又一遍地问。“有人吗?” “有人在吗?” 说到最后,迟鸢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迟鸢什么都知道。 江望舒和谢揽厌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他已经吃了很多苦,如今大仇得报,为什么不可以回来? 符珏被猎诛利用,他体内栽种下了罪恶的种子,他是造神计划试图创造的虚伪神明。 她不想让符珏死啊。 如果必须要牺牲一个人,凭什么一定要被牺牲的人,非得是他呢? 敲到最后,迟鸢的拳头已经冒出了血。 就在她想要翻墙硬闯的时候,终于,那名佛修的方丈开了门。 时隔多日,他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老方丈叹了口气,看见迟鸢血淋淋的手指,苍白的脸。 他说:“这是他的命数,你何必参与?” 什么命数,迟鸢听不了一点。 她哀求般问题:“方丈,你知道他在哪吗?” 出家人的目光总是慈悲而深远。 他盯着看了迟鸢好半天,才慢吞吞地道:“抱歉,贫僧帮不了你。” “他已经离开了。” 这一瞬,巨大的失落感淹没了迟鸢。 她遏制着自己的情绪,强忍着眼泪,说:“…麻烦您了。” 方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终究不忍,劝了她一句:“看开些吧,并不是坏事。” 迟鸢垂眸不语,此时此刻,时间只剩下短短的十分钟不到。 符珏,你究竟会去哪里。 迟鸢无力地拖着双腿行走,即将失去最后支撑她的力量。 就在她尝试努力打起精神时,然灯打来了通讯,影像中他的身后熙熙攘攘。 “迟鸢,天阶魔兽出现了,你找到符珏了吗?” 没有。 迟鸢动了动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是时间还没有到。 三分钟。 迟鸢踏入风鸣宗。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大家一起看过夕阳,拥有着数不清的银杏叶的练武场。 这个练武场记载了他们曾经无数个挥洒汗水的过往,第一次看越九青弹琴成长,第一次一起迎接冬天的降临,第一次看太阳中夹杂的雪。 还有…还有即将参加比赛时,每个人内心的期盼与激动,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以及说好的约定,一起游历大江南北。 她在内心默默的祈愿。 符珏或许不会在这里。 然灯和她的通讯还没有断开,迟鸢动摇着,听见那边传来的惨叫,撕心裂肺。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尖叫的不止是风,还有近在咫尺的兽鸣。 她猛然抬眼。 一颗似曾相识的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到了然灯的脚边。 这个人的面孔是如此的熟悉。 他是风鸣宗的弟子,然灯认识他。 连接彼此的影像因为信号不良变得闪烁。 然灯怔忡了一秒。 在漫天纷飞的冷箭飞雨中,他用止不住颤抖的双手,试图护住那颗头颅。 一道汹涌的气流无情地袭来。 一切都没有结束,粘稠的鲜血透过屏幕,大幅度的泼进了她的眼睛里。 好疼。 第273章 圈套 “然灯!” 只一刹那的光景,迟鸢的面容陡然失色。 细碎的血雾萦绕盘旋,遮盖住她的视线。 是有魔兽偷袭。 殷红而硕大血珠顺着少年纤长的手臂滑落,一颗,两颗,三颗…缓慢汇聚成一道涓涓的小溪。 不过是一个呼吸的瞬间,朦胧地窥见少年腾空跃起,手起刀落。 他斩下那魔兽的首级,面色冷然。 任由那颗丑陋的头颅滚落在地,少年怀里还抱着同门师弟的脑袋,安静在两人之间无声的蔓延。 而后,他缓缓抬脚,踩上了魔兽的头颅。 力度逐渐叠加,粘稠的液体爆开,仿佛能透过屏幕。 迟鸢从未见过那样的然灯,他的眼底压抑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暴风雨,斩首下手的动作迅速而果决。 如果说,曾经的然灯还保留着作为人性的一份善良与底线,那么现在的他便是彻底尊崇本心,摈弃无用的情感,不再优柔寡断。 大街上空无一人。 哪怕他学着江悬穿起了玄色,迟鸢仍然能看见他的手臂在流血。 哪怕是之前种种历练,然灯也没有受过这种程度的伤,偏偏他还刻意地侧过身。 不知是谁的血飞上了脸颊,模糊了他的神色,她什么看不清。 迟鸢的心一下就揪紧了,“对不起…我现在就回来。”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犹豫,不然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去主城,大师兄,他们需要你的帮助。”然灯竭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他要挂断通讯了。 少年的声音嘶哑地不成样,“你走。” “我这里有越九青,有君翩翩,还有江师姐,但是大师兄他什么都没有。” 回忆起前世死因不明的大师兄,迟鸢沉默了片刻,终究妥协着应了声,“好,注意安全。” 见她听了进去,然灯松了眉,“嗯,一路顺风。” 看着城墙之下乌泱泱的人头,兵临城下。 江望舒现在冷静的可怕。 她反手发给了谢揽厌一条消息,“你早就知道,是吗?” 半个时辰,刚好是谢揽厌给出的时间极限。 如果江望舒知道后世的一个说法,那她就会明白,现在自己的状态叫:摆烂。 兽潮涌动,露出在外的头奇形怪状,宛如海浪,一层又一层的朝着这座城池扑过来。 时间紧迫,江望舒没有等到谢揽严的回复,金色的长鞭落在魔兽身上,带出凌冽的风。 这时候他的日子应该不会比她好上太多。 哈,江望舒在心底毫无负担的想,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 但,她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天劫魔兽现世,一级警报拉响。 刺耳的钟声常鸣,一遍又一遍,回荡在天地间,久久不绝。 * 再次收到神州的求援时,夜惊雨已经面不改色了,他说:“神州主城有高阶魔兽出现,越九青,你去支援。” 身为风鸣宗少有的音修,越九青虽然年龄不大,但出奇的镇定。 尤其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少年稚嫩的面孔变得沉毅而成熟。 很显然,他不愿。 越九青生性并不热络,却执拗。 要叫他大难临头时转移阵地,也是不太可能的。 少年敛了黝黑的眸,笃定道:“师兄,你说服不了我。”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他也不想放走这么一个好苗子,于是夜惊雨想了想,放弃了劝说。 修真界的浩劫降临,人人自危,他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又怎么可能舍得把越九青送给神州。 少年的左侧是队友的君翩翩,他的右侧是师兄夜惊雨。 细长的手指抚过崭新的琴身,越九青抱着梨花雪色的琵琶,起身道,“各就各位,准备作战吧。” 却道神州。 看见了江望舒的质问,谢揽厌静默不语。 或者说,他无视了她的消息,思绪凌乱。 谢揽厌在心中轻叹了声。 如陆舟那般,他若是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便好了。 眼下他倒是很担心,那群废物会不会把神州主城拱手相让。 可惜世间只有一个谢揽厌,如此一想,谢揽厌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剑气划破长空,肆虐而霸道。 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安全区。 不过哪怕是谢揽厌,也并不能照顾好每一个人。 这场无情的战场里,总有修为薄弱的弟子不幸丧生,迟鸢赶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一名弟子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穿着风鸣宗一贯的校服,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而现在,他的面前是一头巨大的魔兽,约摸是玄阶。 看他这样估计是心灰意冷了。 可还没等他酝酿好情绪,眼前厚尘被扬起,气流激荡。 雪亮的剑光一闪而过。 血色宛如实质的浓雾中,青衫少女冷着脸执剑而立。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略压了压手腕,那头魔兽的血块在身后炸开,腥臭的气息顺意漫延。 “战斗还没有结束。” 目及因为害怕而失去动弹能力的新弟子,她轻声地呵斥道,“不想死就专心些。” 失去了平素温和的伪装,迟鸢的眼神冰寒若雪,那名原本看得愣住的弟子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顶着满头的冷汗连连点头,“…是!” 大难临头,迟鸢回来加入战局。 可是并没有多少人为此感到高兴。 尤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谢揽厌,在看到她出现时,脸色变化得太过剧烈,迟鸢差点以为他被魔兽给代替了。 哪怕弹幕纷争而至。 兽潮汹涌,迟鸢徒手剥开了碍眼的弹幕,也只想知道,这时候的他在想什么? 谢揽厌知道什么? 可惜现在不是寻找答案的好时机。 锋利的剑气源源不断地溢出,而斩杀魔兽,对迟鸢来说已经如同砍瓜切菜般简单,只有不断消耗的体力提醒迟鸢,时间在消逝。 眼瞅着天边渐渐亮起。 迟鸢擦掉了眼前的红色液体,看见魔兽如同有预谋般退却,她略微松了口气。 【终于打完了,我看着都累。】 【可惜,这才刚开始。】 看到这行字时,迟鸢的手心后知后觉地冒出了冷汗。 ……不对,弹幕为什么还没关闭? 刚才上头了,杀疯了的她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少女慢慢静了下来,可是,都杀了这么多了,天阶魔兽在哪呢? 第274章 诀别书 【这把都被他们的投票干涉完了,真的还能赢吗?】 【本来此世界也没有高阶的魔兽,原着的结局倒是皆大欢喜,可惜这是魔改重制版,哎。】 弹幕如此忧愁,关键剧情还没有结束。 迟鸢掐着手心,保持最后的理智,她挪开的视线落在了远处的大师兄身上。 迎着朝阳与晨曦,他同样在注视着自己。 一半是巧合,一半是人为。 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谢揽厌走了过来,他说,“给你半个时辰,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回来。” 人为,完全是因为他知道符珏有多么狡猾,迟鸢想用半个时辰找到他,是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他说:“神州很危险。” 如果半个时辰后,迟鸢没有回来,她便永远不用再回来了。 迟鸢什么都知道,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经过了一夜的战斗,各大宗门都需要重新清点人数。 “初始人数,五百零九人。” “重伤四十六人,轻伤二百四十八人。” “有身亡者,共计十六人。” 谢揽厌一如既往地沉寂,他问,“尸首派人收敛了吗?” 闻言,钱一多,钱师兄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师兄…他们的身体都被魔兽分走了。” 分走,非常含蓄的词汇,其中代表的意味不言而喻。 青年冷峻的眉眼一颤,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淡声道,“衣冠冢总是要有的,他们的牺牲应该得到相应的回报。” “等战争结束后,所有的东西一并寄回他们的家人。” 而同样的场景,正在无数个角落里上演。 清水镇、百鸟城、江州、幽州、青州…到处堆满了四散的尸体。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每个世界的角落。 这就是战争的开端。 哪怕结束了清点工作,弹幕仍然存在。迟鸢刚想给然灯发消息,便蓦然地一愣。 是谢揽厌与其他宗门沟通的声音。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迟鸢。 因为霜停宗就被分到了主城,而她的哥哥,迟云间就在主城。 迟鸢下意识地竖起耳朵。 “神州主城情况如何?” “啧。”对面的人不爽地骂了一句,“全都是狗屎!绣花枪,胆子还没我脚指甲大!” “本来可以全都守住的,他们害怕得不行,只知道把我们推出去,什么物资都不给,一群蠢猪!” 听着他的话语,谢揽厌眉间愈发冷凝,却不是因为对方的言行粗鄙。 哪怕他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迟鸢也隐约能猜到,大师兄是在生气。 那些人对他们并不好。 听着听着,她也有些担心迟云间了,主要是担心他乱来。 他的修炼功法是献祭流,用一次,寿命就减一次。 迟鸢心中暗想,“算了,白白担心也没用。” 其他人也许在忙,她只给然灯发了慰问的消息。 然灯几乎是秒回,见状,迟鸢也算安下心来。 有君翩翩在,真的有事情,她也相信然灯没法瞒住。 临了,那糙汉子的声音信誓旦旦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有我们在,便不会让主城失守。” 谢揽厌点头,“好。” 打扫战场,一切事毕,已经是下午。 弹幕仍然存在,迟鸢抵着冰凉的城墙发呆。 钱一多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钱一多此人最爱财,也最爱赌,曾经的宗门大比上,他跟着符珏下注赢了个盆钵体满,是个聪明人。 正因如此,迟鸢虽然和他交集不多,但还是印象深刻,她礼貌地叫他,“钱师兄。” 可是真正的聪明人怎么会跟着谢师兄跑到危机重重的神州呢。 迟鸢想了,也直接问了。 钱一多嘿嘿的笑了两声,落在迟鸢眼里,便存了强颜欢笑的嫌疑。 他的声音被风拖得懒洋洋的,“等这些破事结束了,我跟着谢师兄凯旋,职位想必能与颂芝平起平坐,到时候又能拿好大一笔灵石。” 颂芝平时在钟秀堂掌事。 “真的吗?”迟鸢别过眼,她不相信。 钱一多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赌一赌,风险越高,回收越大嘛。” 迟鸢问:“你不怕输了吗?” 钱一多:“我相信他们,他们不会让我们输的。” 他们?迟鸢默不作声地转头。 钱一多挠了挠头,“当年我们宗还是小宗门的时候,情况可比现在要危险多了,可谢揽厌和江师姐…还有夜惊雨他们不还是拿了两届的冠军?” 如果没有旁人作梗,风鸣宗早就拿下了蝉联三届的冠军。 太阳有些大了。 迟鸢揉了揉眼睛,“嗯…钱师兄,你应该不止是来说这些的吧?” 钱一多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过看你心情不好,前辈来关照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还有一个活动要进行。” 迟鸢:“什么活动?” 钱一多一言难尽地道:“额…写…” 迟鸢不明所以地追问:“写什么啊?” “诀别书。” 少女单薄的身躯猛然震住,她震惊地抬眸,“所以刚才你说的这些话,就是为了让我安心?” 迟鸢的表情和音量都不太收敛,引得不少望风的弟子回眸。 此事说来钱一多也觉得有些荒谬,不过他只是按照规章办事,语重心长的道,“你知道的,今天死了十六人。” “你说说,那十六个人中,有多少人过了二十岁?” 听着听着,迟鸢安静了下来,那双碧波般的眸子晕开水痕。 生死离别,她一向是知道的。 今天牺牲的十六人,都与迟鸢素不相识,最多也就是打个照面的关系,但如果是她的至交好友,她未必还能这么理智。 钱一多是这样劝说她的,“虽然未必用的上,但……留点念想给亲朋好友也是好的。” “只是这样的举动,其他宗门也同意吗?”迟鸢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又询问钱一多,“不会影响士气吗?” 迟鸢是妥协了,钱一多也摸了摸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他硬着头皮道,“不会,我来说服他们就够了。” “至于其他宗门,我们管不着,只要风鸣宗的弟子们做了就好。” 第275章 内忧外患 诀别书,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遗书。 而这个主意也不是谢揽厌一个人的意见,虽然听着有损耗自身士气的嫌疑,可谁都不想死了以后,什么都留不下来。 往昔说不出口的话,都将在今天说完。 经过一致商议,最后连几位真人都同意了这事。 不多一会儿,风鸣宗的所有弟子,包含江望舒、谢揽厌的全体人员都准备好了纸墨。 霜停宗的连小枫探头路过,大吃一惊,“你们要写这玩意?” “是啊,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活下来啊。”说话的小弟子叫付鱼。 付鱼虽然是个小男孩,却生的眉清目秀,皮肤冷白如玉,说话时水墨般的瞳孔微光闪烁。 少年腼腆的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他年龄不大,修为也才堪堪筑基。 “也不是怕死,只是怕死了,事情还没有做完。” 听见他说的话,青鸾宗的弟子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付鱼转头,便看见他也拿上了笔,到处找人借纸。 但凡是战争,哪里会不死人呢? 不过这时候的大家都抱着乐观的心态想着,如果赢了,所谓的遗书自然没有用处。 可惜这里不是黄金书打造的理想国度。为防魔兽偷袭,排班的弟子在了望塔轮流值守。 而其他人在休息的时候都叼着毛笔,咬牙切齿的思考着诀别信的内容。 迟鸢思来想去,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只是怕回程的时候带不回同门们,不过最后终究还是落了笔。 尽管夜幕即将降临,天幕依旧一片澄澈。 迟鸢有些疲累的擦拭着手中的灵器,却听得弹幕在她的耳边炸开,字字句句忽然有了声音,尖锐的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 又怎么了…? 少女抬眼,看见了起伏漂洋的弹幕,它们数量之多,几乎汇成了汪洋大海。 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述说一件事情:【种子消失了。】 种子是指符珏注射的血液吗? “浮鱼死了!” 信息量太大,迟鸢还没来得及整理,便被这句话震得起身。 天还没有完全黑,人怎么会突然没了? 谢揽厌也走了过来,步履匆匆:“他在哪?” 报信的弟子手指一指,“那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城墙的角落,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也不只付鱼一个人。 可是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出事? “刚刚我们正说着话,他突然就倒下来了。” 说罢,付鱼的同伴眼圈渐渐红了,“已经…已经没气了。” 谢揽厌不语,包裹着灵力的指尖落在付鱼青白的面孔上,听不见他静止的心跳,却看得见他乌色的唇。 不过呼吸的瞬间,他摇头,“没救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面色骤然严峻起来。 谢揽厌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眼神藏着冷锋。 那些弟子或惶恐,或不安的围在一起。 一旁的迟鸢却是心神不宁地攥着手,现在哪怕不看弹幕,她也知道是魔兽顶替了同门的身份。 关键是怎么找出来,又不能打草惊蛇。 她注意到,人群中的钱一多师兄左瞟右瞟,似乎有什么发现的样子。 一时间,众人心思浮动。 这么僵持也不是个事儿。 迟鸢眼珠子转了转,举起内门弟子的身份令牌,她扬声道,“暂且散了吧,我们会商议出结果。” 青鸾宗的人想问些什么,但因为旧日恩怨又不好开口。 第276章 援助 远了人群,大师兄闭目凝思,“你说…它们是什么时候混进人群的?” 迟鸢想也不想,便回答:“混战的时候吧。” 魔兽在修士中埋下了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内忧外患。 “我们要怎么检测他们的身份?” 却见远方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长明灯。” 火红衣衫的少女漫步走来,乌发间斜插着的金钗随之晃动,她靠近了二人,摆了摆手:“供奉在祠堂中的长明灯可不是摆设。” 是连小枫。 迟鸢和谢揽厌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个眼神,顷刻,刀光剑影。 “你们干嘛?”连小枫下意识地避开,语气瞬间犀利,肩上的火炮宛如含苞待放的玫瑰,蓄势待发。 依旧是熟悉的风格,迟鸢松了一口气:“看来你没被顶替。” 连小枫挑了下眉,倒没说什么。 她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魔兽顶替修士的躯壳,他们的灵魂会熄灭,长明灯便也一并灭了。” “其他长老自然知道这个法子,通知下去,也省的人心惶惶。” 迟鸢看了眼谢揽厌,见他并无异议,便点头:“好。” “我这边也出现了异常弟子,”连小枫道,“至于青鸾宗…只要他们不想死,法子总是有的。” 说罢,她又道,“你们没事 ,我就先走了。” “等等,”迟鸢叫住了她,“既然你人来了,就商量对策吧。” “嗯?”连小枫歪了下脑袋。 迟鸢看着视野内陡然暴涨的弹幕,语速很快地问,“关于魔兽晋级此事,你觉得我们能坚持多久?” “什么意思…”连小枫愣了愣,“我们当然会赢啊。” 一旁默默听两个小女孩讲话的谢揽厌朝着迟鸢投来疑惑的目光。 迟鸢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开口:“天阶魔兽你们能对付吗?” “还是说,你有把握面对百万兽潮吗?” 连小枫眉目间微不可闻的一跳。 “如果我说,魔兽群是无穷无尽的,他们会无限复生…你们还有办法阻止这场注定的灭世浩劫吗?” 十五六岁的少女音色清亮,不卑不亢,却把看好戏的弹幕炸开了。 【这这这这…这是我想的那样吗?】 【她看得到我们?】 【这不会也是番剧计划中的一环吧?!】 【你看得到我们…就点个头?】 未等弹幕平静,也顾不得抚平身旁二位被惊起的千层波澜,迟鸢选择了摊牌。 大家都是聪明人。 “天阶魔兽不是我等能对付的,如果这是游戏,是镜花水月,现在应该有三个选择。” 谢揽厌看她一眼,忽然开口:“我…” “停!”迟鸢面不改色地道,“让我说完,大师兄,我大概知道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 连小枫被她的遣词造句震得说不出口,什么上辈子,什么游戏…? 这次谢揽厌再也不能心如止水。 没有参加战争就莫名死去,对骄傲的他来说始终如鲠在喉。 迟鸢没有分给乱七八糟的弹幕一点视线,她低头,摩挲着残雪月光般的剑身,“做出选择吧,霜停宗,还有大师兄。” 是相信她,还是另寻出路。 但连小枫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多久,她拧着眉,渐渐舒展开,“好,我相信我的第六感。” 迟鸢不由得抬眼,是很利落的性子。她莞尔一笑,“好胆量,不愧是大宗门长老的女儿。” 谢揽厌却说:“我可以听你的,但,你要将你知道的全盘托出,不得遗留。” 迟鸢:“那是自然。” 白纱般的结界覆在三人上方。 “我现在比较在意复活这件事。”连小枫冷冷地说,“那些被顶替的,不用管他们了。” 迟鸢不再做他想,开门见山道,“这个世界是虚构的,浩劫是必然的,我们的死亡是为了创造新的世界。” 随着她一句一句地剖析,新世界的全貌被展开。 无形的桎梏生长着,活跃到不正常的弹幕已经死机。 “所以魔兽才会无限复活,直到打败我们?”顾不得讶异,连小枫抓住了重点。 “是的,在魔兽之前,还有一位异世界的来者,他以为毁了这个世界就能回去,但他失败了。” 迟鸢的眸光浮动,也许竹遥真的以为他能回家,但是啊,躲在屏幕背后的旁观者从来没有放过他。 将死之际,其言善也。 他不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但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连小枫:“那符珏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到底接触过这方面的人物,两宗的消息是共享的。 谢揽厌:“祸种在他体内,他会不断地汲取魔兽的血液,完成最后的异变,然后成为我们最后的对手。” 红衣少女的睫羽轻轻地煽了下,语气平静。“真的让那些人找到了啊,魔族货真价实的血液。” 可迟鸢置若罔闻般,冷静地说,“他们的目的是神州,其他州不会管的。” “什么意思?” 迟鸢笑了,手中长剑点地,触碰到厚实的地面时,她答:“这就是封印魔族的墓地。” 还要多亏了弹幕。 否则她也不会果断放弃符珏,回到这片枯骨之地。 “神州为什么资源比我们优越,为什么人人都是天赋异禀,为什么连灵气都要比旁的地方浓郁许多?” “因为它埋葬了各族的骸骨,千百年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压榨,剥夺,才孕育了今日的神州。” 连小枫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有点像传说中的吸血鬼。 随即她开始苦恼,“可光靠我们两个宗门,如何能守住神州呢?” 其实迟鸢还没想好。 却见天空摇铃轻晃,彩霞弥漫。 一道清越稚嫩的声音落下,“小鬼,这你都知道了?” 来不及惊讶,迟鸢迟疑地转头,“你是…前辈?” 那名娇俏少女怀中抱着皮毛雪白的狸奴,双色的铃铛系在脖颈处,瞧起来着实年幼。 桃也歪头抿唇,“呀,连名字都不记得了啊。” 身后,一个同样容色倾城的少女莲步轻挪,是当初在青州的对手,瑶华。 没待风鸣宗师兄妹作出反应,连小枫警惕地补充了火药,“你们都听到了多少?” 桃也笑眯眯地摸了一把她的脑袋,手感良好:“小姑娘,别这么紧张,我们是来加入你的。” 第277章 血脉压制 迟鸢向来的清明眸子迷蒙了一瞬。 她试探地问,“所以前辈你早就知道了?”世界的真相。 桃也笑而不答,甜美元气的脸蛋藏着狐狸般的狡黠,“要不你猜猜,我多少岁了?” 她曾经是世界上最后一名驭兽师啊。 是唯一活过了那场战役的老妖怪。 桃也黝黑的眸子里隐藏着过往千年岁月,波涛汹涌。 迟鸢似乎看透了她,莫名的熟悉感阻止她继续想下去。 雪白的狸奴从桃也娇小的身躯跳了下去,步调优雅地走向迟鸢,“我还想再活五百年,迟鸢,我不是在帮你,我也不想拯救世界。” “我带来了仙音宗的宗门最强打手。”可不仅是瑶华。 向来听说桃也性格古怪,对生存的欲望也很低。迟鸢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帮忙,仍然道:“谢谢您。” 桃也微微抿唇,“都说了不要谢啦,浪费时间,还有好多小尾巴跟着呢。” 连小枫奇道:“什么尾巴?” 桃也粉嫩的蔻甲一指,“喏,那不是传说中的天机君吗?” 迟鸢:“…?” 印象里天机君不是已经病危了吗? 难不成眼前蒙白绫的青年是鬼? 意料到了他们的反应,名为天机君的宋如初轻声叹息,苍白的唇动了。与此同时,大家出身的柳熏和阮星辰也从背后走了出来。 他们是来帮忙的。 “吾既生于忧患,必也将死于忧患。” 是了,他拥有言灵的能力,又能窥探每个人的星途,没道理预知不了修真界的未来。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居然没有死去。 众人有些不解,宋如初没死,那陆舟是怎么上位的? 宋如初沉默着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仍旧不妥。 迟鸢心中暗想,“不过四五方势力,如何能抵过它们?” 哪怕在场的每个人都做好了以命换生的准备,就算是天阶魔兽,他们也能制住许多。 还是不妥。 好巧不巧,迟鸢脚下站着的地方是神州煞气最重的地方,也是魔兽们最想夺下的地方。 命运般的巧合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又不得不说,“…静待夜晚吧。” 弹幕从真相被揭露的那瞬起就破碎了。 夜晚与兽潮如期而至。 排除已经被魔化的弟子,桃也他们的加入的确扭转了局势,然灯和越九青等人还在赶来的路上。 面对漆黑的魔兽,迟鸢的神经从未有一点放松。 少女目光沉沉,看着脚下的尸体碎片,三秒后,拼凑起来的魔兽便毫无逻辑地生长,发动进攻。 迟鸢的眼睛辣的生痛,她无语,把才复活的魔兽捅了个对穿。 但是这样也没办法解决问题。 哪怕桃也他们实力再强,魔兽就是源源不断,无法断绝,他们是修士,没办法支撑高强度的战斗。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桃也慢慢地道:“只要等到天亮就可以了吧。” 天亮了。 这次,兽潮并没有退却。 为什么? 众人的心底渐渐生起不安,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天机君始终站在高处,“目视”着全景,如今他的确是苟延残喘。 从十六岁起,宋如初便不会再开口说话,积攒的巨大言灵力量也许能改变因果。 他摘下白绫,露出空洞的、接近天空的湛蓝,“我们会取得最终胜利。” 青年的嗓音轻飘飘,并没有幻想中的神性,反而像是天边柔软的云朵,足以净化战场上疲惫的心灵。 可一旦有人刻意聆听,便会发现自己的听力被大幅度的封绝。 言灵回荡在无形的空气中,荡开了完美的结界,“咔。” 魔兽的动作似乎迟缓了几分。 下一秒,宋如初的脸色骤然惨白,他的寿元正在急剧减少。 旁边的阵修打了个寒颤,刹那,身侧人青丝垂白发,少年容颜不复存在,挺直的脊背快速弯曲下来。 这是惩罚。 迟鸢麻木地砍杀着魔兽,听见宋如初的话,宛如天籁之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脑袋空空地想,这个时候,如果越九青在的话,也能减少很多压力吧? 天边忽闻鸟鸣。 声音嘹亮而似曾相识。 迟鸢动了动耳朵,下一秒,瑞雪单脚落在她的肩头,已然长大了许多。 它的羽毛变得很漂亮,虽然还是天残,却仿佛成长了。 “瑞雪?你怎么来啦!”迟鸢开心地摸了它的头,紧接着,两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落在迟鸢身旁。 “我们都来了。” 少年艳丽狭长的眸子是掩饰不住的杀气,双刀环绕他手腕处,心随神动。 这是然灯,多日未见,如隔三秋。 越九青头顶的狼耳朵赫然冒了出来,爆出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不知他是怎么与宗门交流的,竟无人惊奇。 迟鸢心底划过一丝暖流,很快,又觉得不太对劲。“翩翩来了吧?” 越九青:“嗯,她在天机君身旁。” 相聚的欢喜被压在心底,迟鸢开始苦恼,“它们是杀不死的,只能短暂的控制。” 然灯疑惑:“桃也不是说她有办法吗?” 她有什么办法? 迟鸢没有来得及转动脑子,眼前炸开一片璀璨的星光。 “自爆?!” “桃也前辈!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吗?” 迟鸢石化了。 想象中的冰冷尸体没有出现。 烟雾散去,桃也勾唇笑得明媚,穿着木屐的脚嘎吱嘎吱,跨过尸山,“我们九尾狐有九条命,怕什么。” “不是要打破被定下的规则吗,那就跟我学!” “天道自诩高贵,同样,你们这些血统高贵的,只需牺牲自己的一星半点,便能压迫低劣的魔兽!” 越九青:“一星半点?” 然灯:“你的一条命?” 不止他们,大家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盯着桃也。 桃也踢了一脚地上的魔兽,的确没了复生的反应。她说,“是啊,不过最原始最有效的,果然还是牺牲所谓的守护者吧。” 仿佛为了拱火,少女又轻飘飘地道:“血脉越高贵,杀伤力越广哦。” “比如高楼之上的那位宋如初。” 众人愕然,却只看见了君翩翩的身影,哪里还有所谓的天机君呢? 第278章 未来 十五六岁的少年们蹲在冰冷的地上,抱着胳膊,面面相觑。 帷幕中隐隐传来大人们的争论。“难道我们真的要相信她的话吗?” “桃也没必要拿自己的命换吧?” “这是什么荒谬的血统论,如果真的选出来了,天之骄子都死了,修真界总不可能靠我们吧?” “死得太多肯定不行,那就必须选出一个血脉能碾压所有人的,永绝后患。” 然灯望着苍蓝色的天空,心中空洞。“如果我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迟鸢不知道该说什么。 里面的讨论还在继续。 “说的简单,许多隐世家族根本不出面,谁能比得过他们的出身?” “就你嘴快我看你们家也挺厉害的啊,神州八大家,肯定纯吧?” 里面的气氛不算融洽,隐有火药味迸发,生死关头反而更能看出每个人的决心。 迟鸢垂下头,抱着膝盖。她知道很多。 月曾经说过的,真正要比出身高贵的,只是镇守四方的它们。 神鹿已去,蛟龙初生,玄凤不知所踪,鬼狐危在旦夕。 流羽是王族,如果他死了,这世间再无通灵鲛人。 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绝对不行。 焦灼之际,迟鸢突然想起来了,她不是人啊,是榜上有名的神兵。 所以成长的每个瞬间都在推动自己的死亡。 此时,残雪忽然发出了不安地嗡鸣,似乎要挣脱束缚。迟鸢呆了呆,便看见残雪飞了出去,好像那天它第一次来到她身边一样。 她释然地笑了,出去透透气也行。 因为此时此刻,迟鸢忽然很想看看她空间里的三只小精灵,说干就干。 于是迟鸢给了伙伴们一个眼神,便消失在转角。 谈话还在继续,只是气氛短暂的滞凝。 “我…?我…我也不是不行。” “如果用我的命能换那些小辈活下来,也挺好的。” 四小只的脑袋里突然涌现出同样的想法:“符珏现在在干嘛呢?” 被人记挂着的少年血衣斑斑。 他一睁眼,眼底浓郁的煞气便蔓延了出来。 “陆师兄,杀了你,魔兽就不会再出现了吧?” 蓝色的火焰在指尖燃烧。符珏偏头,眸中含笑,笑容却是冷的。 “现在你才是最值得忌惮的魔族。” 临了,陆舟笑得畅快,“符珏,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他的修为还在,手速惊人,搅碎了丹田,宛如炸开的血雾烟花。 “你——”少年温润的脸上掠过茫然。 陆舟喘着气,感受着脉搏的减弱,他道:“我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符珏放下了手,火焰殆尽,他忽然俯身。 “为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毁了这个世界?为什么不杀掉天机君? “不是我要毁,符珏,我本就是恶人,命当如此。” 那张俊逸的脸上渐渐显露出温柔的神色,“重复了多少遍了,我已经看腻,也想去阴曹地府,见见他曾经见过的光景。” 少年慢慢攥紧了拳头,艳红的血液混合着雨水自由的坠落,溅起水花,晶莹剔透。 “陆师兄…大家都不会原谅你的。” “嗯,我知道,这就是我的解决方案。” 雾气朦胧。 青年粲然一笑,那笑容苍白得摇摇欲坠。 一如当年在风鸣宗初见时,他坐在摇椅上睁开眼睛,看见符珏一脸紧张地问他,“师兄,你有没有看见过这么高个的小女孩?” 这次他的回答却不是当初了。 “我看见了,推演无数次,排除偏差的,最正确的答案。”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会赢吗? 陆舟究竟知道些什么?符珏低着头,天青色的伞倏然撑开,挡住的不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头顶那朵云轻轻地旋转,顺着风转啊转啊,又化作雨水,落在无人知晓的,冰冷的指尖上。 微弱的天光散去,属于世界的注视彻底消失。 其实陆舟没说错,接下来就是他了。 “你理想中的美好国度在未来等着你呢。” 第279章 the end “想好了吗。” 狐狸的声音依旧藏着引诱的意味,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嗯。”迟鸢微微笑起来,正视着前方的火海。 少女的态度如此平静,容愿略高看了她一眼,他怪道:“这时候不怕死了?” “我是不会死的。”迟鸢抬了抬下巴,肯定地回答。 容愿似乎有些奇怪她的态度,直到迟鸢说:“它们也不该。”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狡黠的狐狸转了转眼珠子,然后轻叹了声。“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就是彻底开启空间,让三个书灵替她去献祭,才能掌握完完全全的生之力。 二便是她走进容愿的陷阱。 迟鸢默不作声回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试探般前进。 且不论她为何重生,就凭她的身份,她笃定自己不会死。 回忆起过往,她说:“那天,从天空城出来,我还看到了一些东西。” 迟云间和迟鸢,寄托着天空城居民绝望中最后一丝的希望。 迟云间被炼成上古冷兵器,代表了天空城居民的杀意,是以自毁倾向也要杀敌的决心。 而作为妹妹的迟鸢,是拥有逆转未来与过去的法则,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说,弹幕就是她逆转时无意卷进来的黑洞。 说到这里,迟鸢甚至责怪地扫了他一眼。“容愿,你要是早说就好了,早说,我早点跳了。” 随着她使用光阴果的次数增加,一些记忆与能力渐渐的从尘封中苏醒,而之前说的那些吓唬的话,纯属这人恶趣味。 “话虽然这么说…”真的到了这种时候,犹豫的人反而成了容愿。 迟鸢侧目。 容愿敛了神色,“若是那头鹿还活着,看到你有这种觉悟也是好的。” “你认识他…?”迟鸢惊讶地挑了眉,虽然早有猜测,但果然还是很意外。 年轻的鬼狐耸了耸肩,“是啊,不然第一次就这么对他的…,他早该从空间里飞出来制裁我了。” 他的……什么?迟鸢很在意的皱眉,又被狐狸的后半句话吸引了过去。 “事到如今,我反而想看看那小子怎么做。” 符珏。 提起这个名字,迟鸢像是从闲谈中惊醒,她的神色变了又变,“不必再耽搁了,翩翩,越九青,然灯,师姐,大师兄…他们都在外面等着我呢。” “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大义吗…”容愿表示不解,但尊重,他说:“可能会有点痛吧?” 红彤彤的火焰印进少女青翠的瞳孔,她闭上眼睛,身体轻盈得像是一只蝴蝶。 “狐狸,不是大义。” “我想要拯救的世界,是只有我在意的人的世界。” 在意吗?…真是一个麻烦的词语。 思考了半晌,容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需要小孩子牺牲才能拯救的修真界不如直接消失好了。” 痛。 的确,涅盘的过程就是痛,但迟鸢对这种痛已经习以为常,在翻腾的火海中,她甚至昏昏欲睡。 火舌舔舐少女的手指,一阵又一阵,零碎的片段从大脑浮现。 不知道多少年前,没有人型的她也是这么待在熔炉中的。 不过,她才知道,原来被封印是因为能力太逆天,和已经存在的天道撞了,所以天道自然与她相克,偏偏她又是天空城的遗留子,不能苛待。 虽然大杀器迟云间也有着极为严重的心理问题,可迟鸢不断地回溯,理论上兄妹俩是无敌的。 迟鸢缓缓睁开眼睛,“…所以真的想让我死的,原来是你啊。” 竹遥只是无辜的先行者。 容愿打了个哈欠:“所以我说什么呢,修真界果然还是毁灭吧。”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全部了吗?前辈。还是前任守护者\/鬼狐?” 容愿叹了口气,“作为秩序存在的天道已经没了。” “虽然它似乎不太乐意你活着,但世界以外的洪波将它反噬,如今魔兽再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罢,他微微地眯起黑眸,“迟鸢,世界的最后一层打开了。” “……” 藏了许久的秘密将要现世,迟鸢有些紧张。 不知何时,空间的禁锢已经打开,巨大的气流险些将震惊的书灵掀飞,它出来了。 “咚,咚咚。”这动静引得众人侧目。 迟鸢:“?!”什么东西? 容愿慢悠悠地道:“潘多拉的魔盒,有时候打开的未必就是惊喜,或许是更大的灾难。” 地面震裂,纹路一圈圈荡开,原本还在暗处潜伏的魔兽瞬间掉入黑渊。 “鬼域开了。” 休息的众人即刻站了起来,注视着不断消失的魔兽,然灯和君翩翩先是惊讶,紧接着,少年的面色扭曲了片刻,“迟鸢,你——” 你这是放出了什么新型怪物啊?! 迟鸢默默转头,看向容愿。 容愿:“你还是当我瞎了吧。” 靠不住。迟鸢摸着下巴,暗自道:“总之,等魔兽全被吸进地底,再打败它就行了吧…” 正当旁边的师姐和师兄打算动手时,直觉系的越九青迟疑地道:“…但是…你不觉得它很眼熟吗?” “哪里眼熟了?” 异口同声的反驳响起。 魔兽已经彻底清扫完毕,怪物转过头来,冷冷地注视着众人。 丑陋的外表下,它的瞳孔宛如水墨晕染而成。 “明明是怪物,却有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真奇怪。”有弟子窃窃私语地说。 只一瞬间,紧绷的神经突然断掉。 熟悉的记忆席卷大脑,君翩翩忽然脑门一痛,她艰涩地道:“很像我们认识的某个人,是吗。” 符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迟鸢的质问卡在喉咙里,看着容愿同样的表情,突然说不出话了。 问了也是白问。得到答案的迟鸢当机立断,拔出残雪时,空间扭曲了一瞬。 容愿按住她焦灼的动作,“现在,逆转时间没有用。”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风的驻足。 长发的少年走了过来,瞳孔里跃动着夺目的火焰,“怎么才能救他?” 然灯的左边是越九青,右边是君翩翩。 “既然这样。”容愿看了迟鸢一眼,又看了眼前的几位少年,心底忽然浮现出一种古怪的情绪。 “他体内的毒素埋藏多年,除非回到符珏幼年,将一切都回转。” “但,路过的风不会同意。” 符珏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 脾气火爆的然灯急得想捶符珏一拳,好好的做人不行吗?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已经非常脆弱了,过往之事不可追忆。”容愿抬起下巴,注视着远处的他。 怪物深深地望了城墙上的人类,渺茫如同蚂蚁,只要他轻松地一挥,必然死伤无数。 巨大的体型带来了压迫感。 江望舒和同门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在了最前面。 “他没有攻击我们的打算。” 谢揽厌始终观察着他的动向,见状,冷似雪的眉目紧锁:“…是要离开吗?” “不能让他离开——” “不行。” 两道相同的声音响起。 是迟鸢和谢揽厌。 她惊疑不定地回望过去,“大师兄,你…” 为了宗门,谢揽厌什么都能做到。 而现在的符珏已经不是宗门的骄傲了,他是威胁。 所以,大师兄是要杀了他吗? 尖尖的狼耳高高竖了起来,然灯眼睛里的火燃得更旺了。 从来没有任何表示的君翩翩叹了口气,她站了出来,“师兄,是符珏解决了危机,是他救了这个世界。” 沉默和压抑蔓延着,天边乌云密布,似是又要下雨。 谢揽厌不欲多言,化作一道流光,追了出去。 众人脸色一变,却见那白衣青年擒着怪物的胳膊,面无表情地打晕了它。 江望舒忽然出声:“想什么啊,符珏怎么样都是我们的师弟。” “失去同门的感觉,他应该体会过很多次了。”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符珏都是以前的符珏。” * 一场大雨洗刷了充满黑色记忆的过往。 持续很久的兽潮因为突然出现的怪物结束,但无人知晓。 三个月后,世界在重建,有的人还停留在过去。 江望舒问:“他还是不肯说话吗?” 污浊之人,不该活着。 有着符珏记忆的怪物胡思乱想,终究是选择了飞蛾扑火。 恍惚间,他听见了未来的对话。 “想知道世界以外是什么模样吗?” 沉默寡言的怪物轻轻地摇头。 迟鸢肯定地说:“那本黄金书,你一直没动过。” 除了月色下的青州,是个意外。 符珏浑浑噩噩地抱着膝盖,仅仅靠书页,也无法实现他的愿望。 迟鸢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很轻很轻:“等一切好起来了,然灯、越九青、翩翩、我们一起去看世界以外的景色吧。” * “她知道这个过程重复了多少次吗?” “什么意思?” “拯救,无名的英雄。” 那场兽潮结束后,君翩翩的修为突飞猛进,因此,她再度记起了在兽潮中的惊鸿一瞥。 在那秘境之前,没有遇见迟鸢之前,她看见了,关于未来,不过不是这世界的未来。 “陆师兄给我们留了一句话,打破循环,就要创新。” “这世界是个圆。” “这次是无数次中唯一的成功,是陆舟和符珏。” “为什么只有这次成功了?” “因为,在无数个过去的时空,江师姐和大师兄没有解开心结,因为江悬和江漓从未遇见,因为陆舟师兄没有觉醒,因为迟鸢没有修炼,也没遇见我们,变数实在太多了。” 君翩翩认真地说:“在两千亿兆个平行时空中,只有这个世界的我们是独一无二的,每个平行时空,死掉的要么是大师兄,要么就是师姐,总之就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人。” 迟鸢推开门,惊得三人跳起:“谁都不会有事的。” 越九青:“你都听见了?” “对,我听见了,也全都记起来了。” “重开了无数次不就是为了达成完美结局吗。任何人的牺牲都是我的失误。”她利索地卷起袖子,“好了,现在开始我要拯救世界,拯救所有人。” 越九青突然眼睛亮了:“要动用那个了吧?” 然灯:“喔,传说中的时光回溯大法是吗?!” “…”迟鸢无奈地看着兴奋的大家,“因为符珏不配合,我是没办法让他回到过去的。” 三人忧心忡忡:“那咋办,符珏还有救吗?” 迟鸢说:“一个月后,比赛开场,让符珏看见我们拿到未完成的冠军吧。” 生机的力量能让符珏恢复健康的身体,心理的苦痛却难以疗愈,他自虐般封闭了与外界沟通的任何方式。 现在的他,已经被极度的自我厌弃包围了。 就和陆舟一样,改变世界的秩序,拯救了所有人,唯独把自己遗落在世界的角落。 那怎么行。 * 决赛那天,阳光明媚璀璨。 “现在出场的是修真界第一宗门:风鸣宗,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少年英才,无数次在过去的危难之中拯救我们…… “现在四人即将对上势均力敌的霜停宗,两支队伍会带来怎样的精彩表演,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主持的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如今的风鸣宗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顶流。 当然,也有人疑惑,“怎么少了个人…” “是符珏,自从战争结束后,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居然没有来参赛吗,好可惜啊。” 此时此刻,距离进场还有一分钟。 “还是没有来吗?”然灯抿紧了唇,心底的忧虑几乎能将世界淹没。 “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三秒。 然灯掠过同样失望的小伙伴们,他呼出一口气,“走吧,不必等了。” 再晚,通道要关闭了。 依旧没人出现。 “抱歉,我来晚了。” 一把熟悉的折扇旋转着,穿过熙攘的人海,精准的卡在了即将关闭的通道处。 不知怎的,手握剧本的君翩翩微笑起来。 与此同时,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爆发出剧烈的光芒。 她知道,就算符珏不来,时间的神明也可以回溯无数次时间,只要赌上千分之一的概率。 冠军是属于五个人的,缺一不可。 “永远不晚。” 符珏的名字早已经被他们写在了参赛名单上,连同新年的美好祈愿。 越九青左看看,右看看,他满意地点头:“很好,这次没有一个人会落下了。” “让我们成为修真界的顶流,一起向冠军努力吧!” 过往的种种全部被抛弃,少年跃进异世界的大门,身后恍若张开了翅膀。 如同自由的飞鸟,他们会抵达每个世界的终点。 “话说,江悬师兄和江漓现在在哪呢?”身旁传来了少年的疑惑。 迟鸢微微地勾唇,“他们一定是去了连兽潮都没有波及的地方吧?” 和陆舟一起。 想死,没那么容易。 然灯震惊:“啊,难道是全是幽灵吗鬼域!!!” * “翩翩,好想知道没有相遇的结局啊。” “哇,那可是个大悲剧。”君翩翩摇头晃脑地道:“总之就是很悲伤,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有多悲惨呢?” 两千亿兆个没有遇见迟鸢的世界,她不会继续修行,会被天道的恶意包围,甚至成为某个世界的大反派。 然灯没有得到救赎,没有反抗,他被季家折磨到黑化,走火入魔,反抗,便因心性卑劣被宗门处以极刑。 而越九青没办法成为音修,他会被困在那片雪原,永永远远地孤独驻守着他的族群,直到死去。 江望舒和谢揽厌永远会是敌人,直到生命尽头。 陆舟依旧躲在他的房间里,每日沉醉在过往,也许他会清醒,但很快就被痛苦淹没。 至于符珏,他被接到符家,继承了所有好的不好的东西,终日沉默,直到毒发,被当做养料自家的家族吞噬。 鲛人族的小王子会死在大海里,不会有后来的流羽。 而迟鸢始终没有遇见她的哥哥,她的朋友,没有见过月。 “但是现在大家都好好的,就够了。” 君翩翩重新微笑起来,她从泛黄的柜子里抽出了一张照片,崭新得如同岁月不曾被侵蚀。 “翩翩,拍照啦!” 房门外,一只迟鸢缓缓探头,紧接着,她的脑袋上出现了一只符珏,然后是然灯,最傻的越九青依旧被溺爱着,开心地压着所有人晃动着狼耳朵。 房门的右边,两只玄色的团子探头,赫然是江悬和江漓。 君翩翩走出房门,眸光微闪,看见了假山处某人的白色身影。 回想起某个平行的世界,这家伙把家主之位留给她了,君翩翩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于是路过假山时,她目不斜视地把某个“叛徒”踢了一脚,然后叫了一声,“哎呀!这是谁!” “陆师兄!!!” 这丫头真是小心眼。 陆舟汗流浃背地爬起来,他这次祸害的明明是然灯!! “哟,这不是神州的某个家主吗,来都来了,不如吃个饭吧。”身后来接人的江望舒笑眯眯地说。 陆舟转身的动作一僵:“…” 十二点的钟声快要如约而至。 由于迟云间的坚持,风鸣宗和霜停宗结为兄弟联盟,关系好到连守夜都要一起。 熟悉的声音又回来了,“来,大家看镜头!” “三!” 钱一多:“哥们,靠边靠边,你踩到我了!” 迟云间酷酷地看了他一眼,挪开半步,挨着妹妹。 被推到前面的越九青:“啊,我一定要站中间吗!” 连小枫则是愤怒:“哎哟别挤了,我个子矮我要站前面!” 江悬和江漓挤在姐姐身边,谢揽厌和温若夜惊雨等同门安静地站在人群的最左边。 谢揽厌冷不丁地道:“今年的宗主你当吧。” 向来要强的江望舒:“拒绝,累死了,摆烂。” 江漓眼睛亮晶晶:“那让我当吧!” 江悬捂住弟弟的嘴,“…”于是大师姐和大师兄两人安静地闭嘴。 两位真人叹气:“还是小孩子啊。” “二!” 容愿也跟着叹气,“要是月在就好了。” 说着他一把抓住了滑不溜秋的流羽,“别挤了,迟鸢周围的人已经够多了!” 流羽:“切!” 冬日的月亮格外圆润,雪青的绫布覆盖在那人白如雪的肌肤上,他以极其认真的眼神注视着鲛人的新王:“别打迟鸢的主意。” “你算什——”流羽转过头,少年的气焰突然削弱了许多。 容愿兴奋得一下跳了起来,“哈,你没死啊!” 月:“哦,你应该是活腻了。” “一!” 迟鸢问她的朋友们,“拿到冠军了,新的一年想做什么呢。” 然灯打了哈欠:“啊,现在的话我只想睡觉。” 瑞雪已经长成了大鸟,它的种族似乎也越来越明显,不过现在世界和平,用不上它。 瑞雪还是很喜欢和然灯的头发玩。 越九青没说话,但他的心思很简单:“你们去哪我就去哪。” 君翩翩微笑,“我可能要和瑶华打一架才知道未来的走向哦。” 五人当中,只有风很安静。 迟鸢转过头,她憋不住了:“你呢,符珏?” 符珏慢条斯理地展开折扇,此时此刻,对视的一瞬,思绪万千都化作了泡沫。 “我的话,看你们喽。” 阴霾已经从他的身上退清,现在的符珏才是真正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月明风清。 迟鸢眯着眼睛,抱着残雪的大手一挥:“好,那就都跟我一起去拯救平行时空的自己吧!” 越九青:“时间的旅行吗,好酷!” “要拍喽!” 自由的书灵代替了黑夜的萤火虫,大声地宣布着。 “咔。” 拍照的按钮按下,声音清脆。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全家福的尺寸又扩大了许多。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故事的末尾,黑发墨瞳的少年合上了漫画书,鎏金般的眼睛里流动着恋恋不舍的意味,“可恶,总感觉作者烂尾了,还有好多坑没埋啊。” “喂,你干嘛呢?”同桌捅了捅他的胳膊。 “哦,故事结局了,有点难过。”少年冷酷地回答。 “又是漫画。”同桌无语地看着他身旁这位死宅,明明长相精致得比女孩子还漂亮,每天却阴暗地捧着漫画如痴如醉。 少年扫了同桌一眼,不为所动,这可是当下最热的漫画! 听说最近要更换重制版漫画的主角,这怎么可以! 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愤愤不平的给原主角团投票,终于直到今天,大局已定,再也不会有异世界的怪人代替他心中的主角团了! 无聊的同桌还在吐槽:“怪人。” “不过,隔壁班好像也转来了几个怪人呢,和你一模一样!” “谁?”少年不感兴趣地抬头,关闭了正在播放音乐的蓝牙耳机。 他对这个枯燥的世界真是毫无留念。 同桌作思考状:“名字取得还挺文艺,有几个叫什么珏,还有个姓君的,听着像是修真小说里的大家族啊。”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冲了出去。 同桌目瞪口呆,却见少年的瞳孔里燃起前所未有的热情火焰:“平凡的高中生日常已经过够了呢!” “这就是命定的羁绊吧!我的挚友终于出现,转班!即刻转班!” 同桌无语噎凝:“……中二病真是没救了!” 光阴轮转,日月不休。 少年的漫画终将迎来结局,但故事永远在发生。 至此,时间的神明为此努力了无数次的完美结局,献上。 番外 没有你的世界【流羽】 在世界破碎支离的前一秒,迟鸢“重生”了。 确切的说,是时间觉醒了。 这一次,发热的迟鸢睁开眼,看见的不再是江望舒的脸,也不是匆匆赶来的江悬。 她醒了一会瞌睡虫,推开了窗。 新鲜的空气顺着风与缝隙大股大股涌了进来,但第一时间映入迟鸢眼帘的,是对岸星星点点的长河。 原来是上元节到了。 迟鸢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这场梦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维度,梦中的她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有需要保护的家人,有很好的师兄师姐,他们曾经一起度过春夏秋冬,甚至是拯救世界。 但这个世界的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看见了天上河间的孔明灯和莲花灯,迟鸢竟是不知,今夕是何年。 一年又一年的上元节过去了。 顺利长到十八岁的少女身形窈窕,仰望天空时,那双清亮的瞳孔里完美的倒映出满天的星光。 迟鸢想,“真羡慕啊,其他世界的我。” 不同时空的她觉醒程度不同,留下来的人也有限,不巧,这里的迟鸢刚好晚了一步,所以她什么都没有了。 再一次重启世界线后,时间的神明选择了退隐幕后。 无聊的时候,她常常去那家酒楼,按着第一直觉点很多很辣的菜,还养了一只很白很白的小狗,逢人问起就叫它阿青。 经常有人问起:“为什么它那么白,你管它叫阿青?” 但是迟鸢还是不会喝酒。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哪怕已经及笄,她从来不点酒,只喝那一盏清茶。 人间的岁月一晃就是上千年,新生与死亡每天都在发生,唯有时间的国度永恒不变。 阿青死了,是寿终正寝的。 迟鸢留了她觉得很麻烦的长发,也变得爱打扮起来。 她的头发常用一根红色的缎带束着,发质如锦,好得不用打理,是走在街上都会被搭讪羡慕的程度,迟鸢得到过很多发饰或者发簪,但她只喜欢看银杏叶片上打瞌睡的毛毛虫。 迟鸢期待毛毛虫能破茧成蝶,但是很遗憾,它挣扎着死在雨季,那对美丽的翅膀被雨水打湿了,抬也抬不起来。 下雨的时候,迟鸢盯着伞行的油纸伞看了很久,但是看来看去,总觉得哪一把都不是她的,哪一把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曾经试过与普通人或者修士产生羁绊,也遇见过很多很好的人,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稀薄寡淡,生命也如薄纸般脆弱。 在迟鸢眼中,修士和凡人几乎都是朝如青丝暮成雪,但在他们眼里,数百年来迟鸢容颜未改,这真的很奇怪。 有人包容她的全部,就有人避而远之。 再后来,有的人飞升了,有的人埋在尘土里。 飞升上界的仙没法再回来,迟鸢也要守着她的下界,死去的灵魂去了地府,迟鸢偶尔还能看见他们的转世。 迟鸢慢慢意识到,自己是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的,于是她拾起了谁的理想。 少女游历在山水之间,斩一斩不断的旧缘,缔结新的因果。 临近日出的时候,她来到了多雨的青州,听说那里有一片海,海和井相连,井里藏着鲛人,那是一种狡猾的生物。 果然,在涨潮的时候,有只小鲛人出现了。 他嘴硬的说:“虽然你救了我,但是我没让你救。” 迟鸢:“…?” 结果鲛人缠上了她,迟鸢说自己要去雪山,于是她拐走了鲛人族的小王子。 雪山的花开得很好,据说看守它的是一群狼,但有个问题,迟鸢把花拿去卖的时候,这群狼还在内讧,听说是即将成为首领的孩子跑了。 带着鲛人族的小王子,迟鸢来到了天下第一州。 神州的人不太好相处,尤其是她发现自己被讹的时候。 迟鸢决定讨厌他们一会儿。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这里有一个很特别的,和世界力量不同源的存在。 那是一个蒙着眼睛的会预言的小女孩,透过白绫,迟鸢看见了她灰色的瞳孔。 他们把她高高捧起,称作神女。 但是迟鸢讨厌这样的利用,所以她偷走了神州的神女,抹去了她的痛苦。 年幼的神女问:“难道我的诞生是个错误吗?” 迟鸢摸着她的脑袋,“不,你是神迹。” 两个孤独而永恒的灵魂发生了碰撞,就代表权利的更替,新的继承人诞生了。 迟鸢告诉她,她是三千小世界之中唯一降临的神迹,所以她的姓就是沈了。 迟鸢有些厌倦这样的流浪了,在流浪中,她看着鲛人族的小王子拒绝成为世界的守护者之一,又看着他递给她心口的鳞片。 他说:“我只想守着你。” 流羽一生都在学习怎样温柔表达他偏激的感情,爱让他收起鲛人生来强烈的独占欲,少年别扭着,慢慢长成青年,他越来越会伪装,偶尔的戾气都给了旁人。 迟鸢还是少女的样子,她的时间定格在了十八岁。 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鲛人族的小王子也到了消失的时候。 流羽不知道怎么才赢得神明的青睐,但他承认,一直以来,对她都是一见钟情。 流羽也很庆幸,鲛人不会变老。 在他的神明的眼里,他依旧熠熠生辉,依旧俊美,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模样。 所以…“只要你回头。”流羽说。 就能看见他站在原地等着她。 童话书说,人鱼公主爱而不得,就会化作海洋里的泡沫。 但其实,拯救濒死的鲛人也只需要一个吻。 迟鸢必须承认、异世界以外的那句话说的对,爱是这世间最扭曲的诅咒。 因为她真的回头了。 “但不是吻。”少女拨动了时间的琴弦,“我有很多办法不让你死掉。” 流羽睁开眼睛,盯着自己缩短的手脚,说出了那句一模一样的话:“虽然你救了我,但是我也没有让你救。” 迟鸢就这样沉默的看着他,少年白皙的脸颊染上昳丽的云霞,像是天边绵延不断的黄昏画卷。 半晌,他摊开手:“好吧,这次也是一见钟情。” 迟鸢歪着头看他:“但我已经想好怎么去死了。” “我不想再流浪了。” 他说:“那我就送你回家。” “家?”迟鸢看着他,“我没有家。” “有的。”流羽说,“我要松手了。” 鲛人哼起古老的歌谣,在破碎的歌谣中,少女沉沉睡去。 流羽凑近了,看见她安静苍白的脸庞,他伸出手,想抚平她的眉头,但又觉得这是在亵神。 “你曾经给过我一颗跳动的心脏,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了。” 少年摘下了颈项的海螺,放在她的耳边,把闪闪发光的鳞片塞进了她的手心。 古老的鲛人族真正的秘密从来不是魅惑人心,是诅咒。 “迟鸢,再见,一定要忘记我。”小王子对着空气说话,他的眼尾是红色的,蔚蓝的瞳孔也是猩红的,因为小王子留不住他的玫瑰。 今天,鲛人族的小王子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所以这是个没有迟鸢的世界。 他们说,他是个不在乎后果的疯子。 少年的声音沙哑,又重复了一遍:“忘了我也没关系。” “砰。”泡泡破了。 小王子说,没有神明眷顾的世界,毫无意义。 番外 我很想你【符珏】 符珏失去理智的那段日子里,翩翩和越九青,然灯三个人都来看过,可短暂的动摇只换来是更深的痛苦。 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无差别攻击。 这时候的他就像个小怪物,外貌已经谈不上好看不好看了,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弥漫着血雾。 迟鸢看见他自残似的撞墙,但怪物的皮囊如此坚硬,最后支撑不住的是施了加固阵法的墙。 理智回笼了一瞬,情绪反哺来得如此激烈。 迟鸢不可能违背良心说符珏不是怪物,他是如此的在意这一点,所以…她只能抱住他血肉模糊的身体,任由红色的液体染红肩膀。 因为她也是怪物。 “宗门的大家都很想你,大师兄,大师姐…” 挨个把名字念个遍,少女停了下来,慢慢地说:“我也想你。” “符珏,我很想你。” 怪物和怪物的相拥,总是刻骨铭心。 * 符珏大好了以后,就和迟鸢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不知何时出现的,旁观的玄衣少年双手抱臂,江悬挑眉,嗤笑了一声,又像是松了一口气,“胆小鬼。” 他不屑一顾的提问:“为什么?” “还是说你不喜欢我可爱的小师妹?” 尽管不太情愿,但这家伙至少…比流羽知根知底。 江悬是这样想的。 符珏说:“不,倒不如说是太喜欢。”已经超出了随便说喜欢的范畴了。 因为他必须承认,修真的男人很少有好人,包括自己也是。 能从吃人的封建世家里走出来,符珏本质就不算好人,哪怕外表是个翩翩少年,他的心思始终阴暗而诡秘,就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尤其是在对待感情时,他总是保持着一种近乎禁欲的克制与忍耐,符珏现在已经理智到不正常了。 江悬还是不能理解,但不妨碍他幸灾乐祸:“嗯,你就继续拖延吧,能同时过了迟鸢的哥哥,江望舒,江漓,月,大师兄,越九青,君翩翩,然灯…还有我那个不见首尾的师父,三只书灵,和残雪的关,哦,还有你那个鲛人情敌再来跟我说话。” 符珏:“…你就非得把剑灵也算进去吗?” 江悬露出和善的微笑:“残雪可不是普通的剑,你这么说迟鸢会生气的。” 结果到了上元节那天,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越九青被然灯拖走了,翩翩和大师姐去了成衣铺子,大家各玩各的,最后又只剩下迟鸢和符珏。 等到孔明灯升空的时候,迟鸢冷不丁的来一句:“请君勿死。” 符珏:“?” 迟鸢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所以请你不要随便死掉。”其实她在寺庙写的签子也是这个。 “我做了个梦。” 迟鸢看见自己的眼泪掉进了河里,她蹲下来放花灯,刻意不去看符珏的神情。 “傻瓜。”符珏说。 少年托起明亮的祈福灯,“以吾名起契,我们迟鸢要夜夜无忧,喜乐平安。” 迟鸢看见他点燃的不是灯,是金色的符纸。 亦或者说,是写下就会成真的黄金纸页,被然灯改良后,落笔成契。 “我希望你开心。” 迟鸢声音闷闷的:“我也希望…大家都开心。” “…比如呢?” 迟鸢把宗门的人全说了一遍,最后念到了鲛人,她说:“还有流羽。” 少年温和的表象隐隐有了裂缝,柔软的发丝掩盖住黑曜石般的瞳孔,夜色下,那双瞳孔微险的竖起。 “迟鸢。”符珏郑重其事的唤她的名字。 迟鸢转头,迷迷登登的看他,脸烧得通红。 符珏:“…什么时候喝了酒?” 迟鸢打了个寒颤,没有理他。 符珏被气笑了。话又说回来,他和喝醉的人置什么气。 夜色正浓,神出鬼没的江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不背?” 符珏没动。 江悬立刻不满的“啧”了一声,“你不背,那我就叫流——” “这就不必了。”听见这个名字,少年面上挂出浅薄的笑意,诚意少得可怜。 他也没有背迟鸢,是用抱的。 人都走了,江悬坐在房檐上看满天的孔明灯。 江漓突然出现,看见没人,他瞪了江悬一眼,“你帮他干嘛?” 说着,少年恶狠狠的磨牙:“总有种自家白菜被拱了的感觉。” 哪怕符珏长得挺好看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也被他毒舌的说成了猪。 江悬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不等江悬讲话,江漓的声音就散在了空气中,他急匆匆的说:“迟鸢还小呢,不行,我要告诉阿姐。” 江悬一惊:让江望舒知道了,等于让大师兄知道,让老父亲知道了等于让月知道,那符珏还有命活吗? 江悬猛一下想通了,遂溜之。 * 喝了酒的迟鸢安静的躺尸,比铁板还硬。 等符珏把人放下后,迟鸢突然又乱七八糟的滚来滚去,像个袋鼠一样,她伸手就抱住了多余的枕头。 少年眸色暗沉,变换了数次,指尖无声挑起她耳垂长长的玉色流苏,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就像是某种打上了标记。 睡熟的迟鸢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她抱着枕头,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符珏安静的守着他的珍宝,现在他心里有种奇异的平静。 原本背对着他的迟鸢突然翻了个身,肉肉的脸因为被子和枕头挤压,更圆了。 符珏有些手痒,像今天早上沈长老做的食铁兽式的包子。 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少年的气息一瞬变得不稳。 少女皱着眉,突然说:“越九青,吃了那个王八糕…” 符珏被吓了一跳,然后哭笑不得。 下一秒,他微笑的表情僵住:不对,为什么迟鸢梦里还有越九青? 果然还是有点生气。 微妙的感觉在心里涌现,符珏很断定,这个叫醋意。 他面无表情地抽离了迟鸢的抱枕,落空的迟鸢不安的滚来滚去,然后一下抓住了少年的手臂,贴贴。 心跳漏跳半拍,符珏…符珏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叹息着,心说:自食恶果莫过于此。 迟鸢突然又说了句:“想…”也许是做梦梦见了什么,她不满地咬了枕头一口。 “…”符珏沉默的盯着手臂上明显的牙印,连个声都没出。 如果现在江漓在场,大概会惊呼世界上居然有人如此纯情。 只是咬了下手啊喂,你怎么还脸红了。 少年小心的挪动手臂,逐渐下移,向来温柔的他难得强势。 …十指相扣已经是阴暗爬行的符珏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了。 哪怕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勇气。 迟鸢又嘟囔了一句:“我想…” “抱歉,现在才说。” 少年温柔的叹息,收起的灼热目光化作缱绻的隐忍:“之前我很想你,现在也是。” “我想吃炒面…” “…?” 少年眨了眨眼,开始生闷气。 很气,但不知道在气什么。 现代篇 我们的少年时代1 在外人看来,然灯是典型的阿宅,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一张可以直接出道的脸。 他整天戴着耳机,性格孤僻得不像话,和世界隔着一层模糊的距离。 高二的第一学期结束后,然灯的同桌如此评价:“是个奇怪的人,连姓氏也很奇怪。” 然灯所在的高中管得很严,严格得臭名昭着,所以很少出现转学生,但在前几个月,突然来了三个。 这给他平淡无味的高中生活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谁教你在上课喝水的,高二一班,扣十分!” 长相狂野的教导主任领着一水的风纪委员冲进教室,把罚单拍在男生的桌子上。 数学老师立刻对他怒目而视,装作木头的然灯抬头叹气,又来了。 那男生戴着眼镜,现在涨得满脸通红:“我…我不知道不可以…” 新来的转学生有一双特别的眼睛,像绿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她戳了戳然灯的后背,“为什么上课不能喝水?” 其实然灯也很想问。 教导主任才不管他们想什么,他抬起下巴,示意风纪委员给男生记名,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教室。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笼罩在他身上。 男生一双眼睛黑如曜石,他低下头,掀开笔盖,声音如玉质般清冷,“名字。” “林礼。” 迟鸢的视力很好,隔着过道,她看见他面不改色地写下两个字。“江漓。” 窗外有风吹过,耳垂间一抹盈盈流光闪过,…是耳钉。 迟鸢悄悄的笑起来,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吗。 符珏收起笔记本走出教室,无视男生惊异的表情。 每天违反纪律的人太多了,那么,他记错名字又或者写错班级,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林礼纳闷又庆幸地想:江漓不是高三的学长吗,不过学校也不会找高三的麻烦。 然灯心领神会,盯着那家伙逐渐高大的背影,立刻低头打字:“转学三个月就当上学生会会长了,不愧是你。” 他可不是什么好学生,带手机是必须的。本来就在监狱,不能与外界联系人都要傻了。 后桌的迟鸢冲他挤眉弄眼,“晚自习第一节课是什么?”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然灯也能正常和她交流了,不知为何,看着迟鸢的眼睛时,他总是有种生错时代的一见如故。 她活动了下筋骨,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男生的唇角抿得平直:“物理。” “…”迟鸢不说话了,扯了扯同桌的兜帽,兜帽下是一张懵懵的娃娃脸,他抬起头,左眼写着我是谁,右眼挂着我在哪。 物理是越九青的专项。 彼时已经晚上九点半,窗外的天色渐渐黑沉,伸手不见五指,上课铃响了。 迟鸢毫无兴趣的盯着窗外的天空,庆幸的想:至少窗户没有封起来。 “啪。”教室突然陷入黑暗。 同学们激动起来:“停电了?” “可以不听课了,好耶!” “别来电别来电别来别来…” 物理老师一惊,他是个有轻微夜盲症的近视眼,没有灯就什么都看不清,眼看教室越来越骚乱,这个男人忍无可忍,只能松口:“好了好了,放学吧!” 巨大的欢呼声涌起,少年们从小小的牢笼中鱼贯而出,雀跃得像鸟。 但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 在迈出教学楼之前,整栋的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 物理老师喜了:“前面的,回来上课!” 同学们的脚步开始迟缓。 迟鸢着急地看过来看过去,发现大家都像是被驯化了,根本不敢动,她看着然灯,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没办法啊,他们都习惯了。” 大家都不跑,越九青乖乖的挪不动脚了。 迟鸢才不想听话,她受够了死气沉沉的氛围,拽起然灯和越九青就跑:“装没听到就好了,全班四十多人他记得过来么,再不济还有符珏呢!” 其余同学动摇了,看见迟鸢冲出校门,影子踏入昏黄的路灯下,他们也想回家,物理老师的呼唤被远远地抛在脑后。 马上高三了,再不任性一把才会后悔。 冲出校门的一刻,什么课业压力都被甩在脑后,迟鸢开心地笑:“明天老师一定会说:你们一定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然灯也跟着笑:“但她才毕业呢。” 三人没有立刻回家,只是站在灌木丛旁等人,直到那道瘦长的黑影靠近了,他的耳钻在夜色下闪着光。 符珏在学校装得和他们不熟,背地里却和大家勾肩搭背,然灯心想:要是教导主任知道真相,估计肺都要气炸。 迟鸢左顾右盼,“翩翩呢?” 女孩的声音急促,她是三班的学生,所以下课晚了。但见面她是用跑的。 君翩翩的额头浸出一层薄汗:“给你们带了汽水,冰的。”一人一瓶。 迟鸢的眼睛亮了:“谢了,还是你最好。” 这个点已经没有公交了。他们上学都是骑单车的。 迟鸢跟在然灯身后,她担忧地问:“明天的艺术节真的会顺利吗。” 符珏说:“天气预报说会下雨。” 然灯唔了一声,“比起那个,大家可能更在意江漓的比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