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谜情》 读者客串名单 感谢热心读者们客串故事中的人物,排名不分先后,名单还将陆续补充。 程逸颉————望星 慕清澄————天晴 顾恒宇————北葵向暖 陈雨飞————水瓶 杨惜柔————繁星与荼蘼 陈咬金————地瓜叶 程朗————我不是傻姑 夏茉————大妞儿summer 许悠然————永远不放弃 何牧轩————左岸幽香 李妍珊————漫步云端的洋洋 单香————香草山fannyzhao 潘多拉的魔盒(一) 夏夜的风并不冷,但吹到人的肌肤上,仍有种阴森森而凉飕飕的感觉,尤其是在波黑沃这样的法国小城,夜晚的街道上连个鬼影都见不着。慕清澄单手拎着一袋易拉罐装的法国红葡萄酒,行走在光线昏蒙的狭窄街道上。 街道两旁都是低矮的楼房,精致漂亮,法国人擅长用花卉装点自己的房子,家家户户或在屋外的绿地上栽种鲜花,或在窗台上摆放一盆干花。慕清澄倚靠着一栋房子外面的铁围栏,栏杆内有一小块草坪,草坪中央的簇簇玫瑰花树浸染在冷寂的夜色中。 “在这种地方住久了,非发疯不可,太寂寞了!”慕清澄那对梦似的眼光落在玫瑰花树上,口中叨叨着。 像是回应她的牢骚,一阵节奏强烈的音乐骤然震响,顷刻间便将这冷冷的夜激活了。 乐声是从上方的窗户泄出,慕清澄抬头望去,透过二楼映着灯光的窗户玻璃,可见一个摇摆的身影,忽明忽暗。她将手中的袋子放在地上,取出一瓶易拉罐葡萄酒,打开盖子,轻啜了一口,强烈的覆盆子味道,清新而爽口。 慕清澄就这样斜倚着栏杆,继续探索着这款号称具有高贵美感的红葡萄酒,一罐酒很快见底,又开了一罐。她带着几分朦胧的醉意,盯着窗户,窗内的身影仿佛宣泄般的剧烈晃动,凌乱得近乎疯狂,她眼花缭乱起来。与此同时,酒精正随着血液在她体内和四肢中流窜,嘈杂的音乐震动着她的耳膜和胸腔,也催动着她不规则的心跳。蠢动在血管中的那份烦躁,不受控制的,要从她浑身每个毛孔中往外迸泻。 终于,在仰脖灌下最后一口红酒后,慕清澄在酒劲的驱使下,翻过栏杆,将手中的空易拉罐,用力向那扇窗户投掷而去。 “砰——”的一声闷响划破了夜空。音乐声立刻就停止了,窗户被猛然推开,一个身影凌空跃下,稳稳当当落在了窗下的草坪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哇——”慕清澄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想逃,而是对此人从二楼飞跃而下的身手又佩服又羡慕。脑子原本就有些迷糊,她全然忘了自己身处法国,用中文脱口而出,“这位大侠,你的轻功好厉害,能教教我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事实上,这栋小楼房的楼层很低,下方又是柔软的草坪,从二楼跳下,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大侠”背对着她,不言不语,慕清澄这会儿也没心思理会他,因为她意识到“大侠”应该听不懂中文,正在思索着“轻功”的英文该如何表达。 手臂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握住了,慕清澄吃惊的抬起头来,发出“啊”的一声惊呼。挺立在她面前的哪里是什么大侠,分明是个“吸血鬼”,还是个挺帅气,挺注重形象的男性“吸血鬼”。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着,脸色青白如鬼,一双红色瞳仁的深邃眼睛,妖异的盯着她。张开嘴,露出尖利的森森白牙,血红的嘴唇,嘴角溢出骇人的血痕。黑色的大斗篷披在他高大的身躯上,威风凛凛、桀骜雄猛的气势迫得她腿发软,身子发颤。 潘多拉的魔盒(二) 慕清澄终于想起要逃脱了,虽然她认定这男人玩的是cosy,并非真的吸血鬼,醉意还是被他吓跑了。手一使力,却被他更紧地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捉住她的下巴,托起她的头。他的双手戴着白手套,粗滑的触感,怪异而不舒服。 她被迫仰头面对他,壮着胆子,声调微颤地问:“你……在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吗?”这回她说的是英语。 “你是什么人?”“吸血鬼”同样用英语回应,声音冷冰冰的。 她不自觉的就打了个寒噤,慌乱无语。 “吸血鬼”双手摸索着她的脖子,然后勒紧她。“说,是谁派你来的?” “什么……什么意思?”慕清澄呼吸紧迫了,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只是路过,停在这里喝酒,喝多了。” “吸血鬼”对她俯下头,浓冽的葡萄酒香扑入鼻翼,他妖娆的红唇微扬起一弯弧度。“胆子不小,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来喝酒。” 他一手加重了压力,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背缓缓下滑,头俯得更低,脸几乎埋进了她的颈窝,尖利的牙齿抵住了她娇嫩的脖颈肌肤。慕清澄感到窒息和耳鸣,还有利牙陷入肌肉的疼痛。她僵着身子,却不躲也不叫,明明是个人,难道还真会吸她的血不成?她不信这个邪! 二楼的灯不知何时已熄灭了,窗户后面,另一个男人隐在黑暗中,只看得见模糊的黑色轮廓。他缓缓举起左手,手中握着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下方慕清澄的后脑。 慕清澄只觉得腰部一紧,被迫猛打了个转。脖颈上的疼痛感消失了,随之被一种酥麻的感觉所取代,男人湿热温软的唇贴着她的肌肤游移,呼吸热热的吹在她的颈项里,她触电般的颤栗起来。挣扎着想要抗拒逃避,反倒被他更紧的禁锢在怀里。 “shit!”楼上的男人咒骂一声,放下了手枪,但仍伺机而立。 “放开我!”慕清澄忍无可忍的大喊。 “吸血鬼”嗤的一声轻笑。“知道害怕了?你长得这么漂亮,我舍不得吸你的血,但是,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一种紧张惶恐的情绪紧抓住了慕清澄,她入定一般的站在那儿。她不怕吸血鬼,却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在这种寂静无人之地,又是异国他乡,万一此人对她动了什么邪念,那真是求救无门了。 她正苦苦思索着逃生的良策,双脚骤然离地被“吸血鬼”抱起,他那么精壮有力,身手又异常矫健,任她拼命挣扎蹬腿也无济于事,轻易被他抱入那栋小楼房内,飞起一脚,砰然关上了门。 四周黑黢黢的,弥漫着一份阴森森的、瑟瑟逼人的气息。慕清澄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黑暗中,男人的身躯压制着她,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包裹着她,夹杂着若有若无、淡淡的清香,昏乱、害怕的情绪如狂飙般吹着她,心脏卟嗵卟嗵跳个不停。 “吸血鬼”的手摸到了她的胸部,用力一捏,她惊叫起来。 潘多拉的魔盒(三) “你在搞什么鬼?”生硬的男声吐出英语,从近处传来,慕清澄费力地用目光搜寻,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人影。 “吸血鬼”发出轻佻的笑声。“这妞不错,我想玩玩。” “当心玩火!”对方警告,“我劝你把她解决掉,免得留下后患。” “不会有问题的,我百分百确定。”“吸血鬼”挑起慕清澄的下颌,再无多余的话,俯下头就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嘴唇,他的唇辗过了她的,吮得她发痛。惊怔过后,怒气在她的血液中翻腾,她趁其不备,张嘴狠狠咬下。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吸血鬼”一声未哼,反倒像嗜血的野兽般,兴奋而狂暴。他扯下白色手套往地上一丢,双手拉下她后背的拉链,舌头抵开她的牙关,追逐缠绕着她的柔舌。 慕清澄大睁着一对深黝黝的眼睛,里面燃烧着痛楚和愤怒。她就这样被一个不知姓名,不知肤色种族,难辨真容的男人,卑劣地夺走了初吻,而且他正对她做着更加过分的举动。还有另一个男人在黑暗中监视着他们,他还没走,慕清澄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那男人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嚓”的点亮,微弱的火光颤动着,他冷眼直视着前方的那对男女,男人激烈的亲吻着女人,手也在她的身上肆虐。女人如困兽呜咽挣扎,却根本无招架之力。男人粗鲁地撕扯着女人的衣物,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人裸露的肩膀和若隐若现的曲线,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诱人的光泽。他的身体开始燥热起来。“等你玩够了,让我也玩玩。”他抛下这句话后,熄灭火光,转身上了楼。 室内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一股冷气从慕清澄的胸腔里升了起来,她的额上全是冷汗,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怎样悲惨的命运。被这两个男人轮暴后,再被解决掉?还是,他们会手下留情,凌辱过后放她一条生路?她的心脏绞成了一团,绝望充斥在每个细胞和每根纤维里。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在住处待着,非要耐不住寂寞出来夜游,还不知死活的招惹人家,才会落到如此下场。 “吸血鬼”的手向下摸索,慕清澄头中轰然一响,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结了。 “叫出声来!”“吸血鬼”低沉的嗓音发出了命令。 慕清澄屈辱地闭上眼睛,浑身哆嗦着,却用牙齿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吸血鬼”的唇滑到她的脸颊,掠向耳边。“如果想要活命,就照我说的做,让楼上的人能听见你销魂的叫声。” 慕清澄惶惑而恐惧地瞪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懂得怎样的叫声才称得上销魂。 “不懂?”“吸血鬼”轻轻咬下她的耳垂,声音有些暗哑,“既然这样,只能我来教你了。” 她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他的手已开始变本加厉地凌虐她,她疼痛战栗,浑身发麻,终是忍耐不住的痛吟出声。 潘多拉的魔盒(四) 她带着哭腔,声音支离破碎,传到楼上男人的耳中,却是格外撩人心魄的。他心烦意乱地走到cd机旁,重新摁下开关按钮,节奏强劲的音乐瞬间炸响,盖过了楼下恼人的声响。 “吸血鬼”几乎是在音乐响起的同时,便停止了对慕清澄的折磨。“把衣服穿上。”他冷静理智得让慕清澄觉得不可思议。他依旧衣衫齐整,除了呼吸略微急促外,全无半点异样。而慕清澄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她哆哆嗦嗦的弯腰捡起地上的衣物,整个人仍止不住地颤抖着,费了很大的劲才扣好内衣,套上连衣裙。想要拉上拉链,那拉链却像是有意和她做对,怎么也拉不上,她急得快哭了。 “我来帮你吧。”“吸血鬼”轻轻一笑,动作准确、利落,拉链拉上后,他安慰般的抚摩着她的背脊,她那瘦瘦的背脊是可怜兮兮的,“记住,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准对任何人吐露半个字,除非你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慕清澄张开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我打开门后,你马上往外跑。”他又在她耳边下了命令,“我数到三下,你必须消失,否则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慕清澄声音发颤地应了声“好”,被他带到门边。 “计时要开始了。”他再度提醒后,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轻轻将门打开。门一打开,慕清澄就没命的夺路而逃,她踉跄地翻过栏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前飞奔,她冲进附近的一所学校大门,又一路狂奔至宿舍楼二楼,才终于停下脚步,背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气。那颗心仍在卟嗵卟嗵的跳,跳得她心慌意乱,神思不宁。走廊的灯光淡淡的涂抹在她的脸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珠漆黑如夜。 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宿舍房间,同屋的表姐杨惜柔早已熟睡了。她拿了换洗衣物,去公共浴室洗澡。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嘴唇红肿,四周还晕染着似血的鲜红色。她伸手一抹,仔细看了看,又送至鼻端嗅了嗅,是口红。那个“吸血鬼”的唇上涂了口红,而不是血。还有他吻她的时候,那两个尖利的牙齿已不知去向,应该是摘掉了。慕清澄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个男人吻她的情景,羞愤和残余的恐慌烧红了她的脸庞。她打开水龙头,掬起水往脸上泼,胡乱擦拭着嘴唇…… 一个多月后,中国溪临市。 位于偏远地段的玻璃厂旧厂房旁边有一个垃圾场,散发出的恶臭气味,让经过此处的人无不掩鼻匆匆而过。这日,一辆白色的路虎停在垃圾场边上,车门被打开,下来一个穿着休闲装,身姿颀长挺拔的年轻男人,他迈着从容的步伐绕过垃圾场,走进了玻璃厂旧厂房内的船模制造现场。 “清澄——”男人远远的朗声喊着。 正在忙碌的慕清澄回眸一笑。“顾主任,是来视察工作吗?” 城主(一) “他哪里是来视察工作,就是专门来看你的。”和慕清澄在一起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顾老弟昨天刚出差回来,早上给我打电话,最先关心的就是你的情况,听说你被我带到这里干苦力,他马上就坐不住跑来了。” 说话的中年男人名叫余庆生,是溪临市博物馆保管与保护部主任,也是慕清澄的部门领导。他年近五十,额头两侧秃了,身材也发福,其貌不扬,但挺和蔼可亲的。顾恒宇则是溪临市博物馆展览陈列部的主任,不过三十岁的年纪,才貌双全、年轻有为。 大学四年级时,慕清澄已经在博物馆实习了一段时间,深得领导赏识,早早就签订了就业协议书。顾恒宇虽然和她不在一个部门,但对她格外关照,俊男美女,又都是单身,为此馆里的人没少拿他们两人开玩笑。 “清澄刚来上班,就让她受这种罪,余哥你太狠了。”顾恒宇为慕清澄打抱不平。 余庆生无奈的笑了笑。“我也不忍心让小美女受这样的苦,但是馆里目前能抽调的只有我们两个文物修复师,时间太紧迫,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溪临市博物馆和省博物院合作大型汉代楼船模型制造,租用了玻璃厂旧厂房,大概300多平方米,位于偏远地段。除了余庆生和慕清澄外,还请了几个木工师傅当助手。慕清澄和一群糙老爷们在这里同吃同住。 博物馆分配给慕清澄的主要工作是修复字画,造船模这样的苦差事原本轮不到她。但是馆里文物修复方面的人才稀缺,而她不仅科班出身,还是个多面手,关键时刻只能被当成男人使唤了。 “没问题的,我不怕辛苦,有什么活儿都能做。”慕清澄颇为豪气。 “看不出来,还挺有女强人的气势。”顾恒宇打趣,转而问,“法国之行愉快吗?”他有一双细细的桃花眼,薄薄的嘴唇,笑起来半眯着眼睛,一副潇洒公子哥儿模样,眉眼风流但无半点轻浮。 “还好吧。”慕清澄在心里苦笑,其实一点都不好,自打不幸遇见那个吸血鬼后,她连续几个晚上做噩梦,“就是有点无聊,像卢浮宫那样的重要景点走马观花,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波黑沃,住在当地学校的宿舍,学生都放假了,校园空荡荡,学校附近也看不到几个人。我只能每天走路到城中心最热闹的地方转转,积攒点人气。” 慕清澄是跟随本市的一个业余青少年艺术团体,到法国参加一年一度的波黑沃国际青少年音乐节,她擅长古筝和古琴弹奏,艺术团演奏古筝的小乐手有事去不了,担任指导老师的舅妈张丽贞临时找她救急。没想到这一救急,竟救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能在一个地方多住几天,深入体验一下当地生活也好。”顾恒宇的唇边带着笑意,“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 慕清澄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想到要带礼物,因窘迫而面色微红。 城主(二) “开个玩笑,把你紧张成这样。”顾恒宇安抚般地伸手轻搭了搭她的肩,“我是顺道路过,来看看你们,不是来要礼物的。” 慕清澄仍有些心慌,特别是他的举动带着不同寻常的亲密。“我要出去找点材料,你跟余主任慢慢聊吧。”她仓促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顾恒宇想唤住她,但她脚步飞快,一转眼人已走远了。 “你呀,追女孩子太缺乏经验了。”余庆生对他笑着摇头,“明明是专程来的,偏要说是顺道路过。既然来了,也不嘘寒问暖一下,张口就跟人家要礼物,结果把人家给吓跑了。” 顾恒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只问:“清澄要找什么材料?” “对啊。”余庆生把手一拍,“这是你表现的大好机会,她要到外面的垃圾场淘材料,你赶紧去给她当帮手。” “到垃圾场淘材料?”顾恒宇愕然瞪眼,“老余啊,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实在太不懂得爱护手下。” “要是换做别的手下,你铁定不会这么说。”余庆生呵呵笑着,“少在这儿废话,还不快去。” “好吧。”顾恒宇洒脱地一挥手,“我就不跟你废话了,办正事要紧。” 他转身就向外面跑去,一路跑到了垃圾场边上,远远瞧见慕清澄的身影,正欲追上前,却听得“咔擦”一声响,他惊转头,竟是一辆面包车从侧面撞上了他的路虎。这里没有停车场,连个适合停车的位置都没有,他只能将车随便停放在路边,结果原本就狭窄的道路愈发的拥挤,遇上车技不佳的司机,很容易就发生碰撞刮擦了。 同一时间,一辆黑色豪华商务车从远处驶来,车内后座上端坐着的男人俊逸非凡,面部轮廓很深,浓密的眉毛,眼窝微凹,眼珠是褐色的。高挺的鼻梁下是线条分明而饱满的嘴唇。他穿着裁减精良的短袖白衬衫和灰色西裤,方正的衬衣领子一尘不染。 男人身旁是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姑娘,身为秘书,她正翻看着手里的笔记本,一边向男人汇报今天的行程安排。 车速忽然放缓,继而龟速行进。前方发生了刮擦事故,导致车辆停滞不前,全堵在了垃圾场边上。男人的目光不经意的扫向窗外,忽然被近处的一抹身影吸引住了。那是个女人,弯着腰,在垃圾堆里寻找什么,她戴着斗笠、口罩和手套,穿着粗布的长衣长裤,只露出一双眼睛。那身打扮像个清洁女工,但是婀娜窈窕的身姿,举手投足间很自然流露的优雅气质,都使得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女人渐渐走近了,就在距离豪华商务车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脚步。路边堆放着一些刚从拆迁房屋运来的废弃材料,女人蹲下身来,双手拨弄着那堆材料。她的视线是下垂的,长长密密的睫毛美好的在眼下投下一排阴影,半掩的眸子中有种专注得让人心动的神情,斗笠遮住了半边的眉毛,另一边的眉毛柔和的斜向鬓角微飘,这样的柔和是极为罕见的。 男人目注半晌,摇下了车窗。一股熏人的臭气立即钻进车内,女秘书慌忙掩鼻大喊:“城主,快把车窗关上,臭死了!” 男人却置若罔闻,两眼直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只见她从材料堆里淘出了一张破旧的席子。大概是女秘书的喊声惊动了她,她抬头向车窗看来。男人的呼吸霎时一滞,那双眼眸如此清澈明亮,灵灵有神,古代文豪形容美人的“横波目”“眸盈秋水”大概就是如此了。 城主(三) 这女人便是慕清澄了,汉代楼船上面有一片席子,到店里面买的材料年份很浅,听说附近有老别墅被拆除,她决定到垃圾场来碰碰运气,很幸运的,找到了这样的席子,上面有纵横交错的网格,有包浆,感觉厚实又有年份,一看就是老东西,正符合船模的时代气息。 男人不假思索的开门下了车,慕清澄奇怪地望着他,徐徐站起身来。男人二话不说,伸手便扯下她的口罩,又摘了她的斗笠,一头乌黑的长发如水般披泻而下。慕清澄在男人惊艳的眼神中瞬间惊怔,随即冷漠质问:“这位先生,你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不礼貌吗?” “sorry。”男人嘴上道歉,却单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随意而散漫,“我就是好奇,眼睛这么漂亮的姑娘,是不是有一幅倾国倾城的容貌。” 慕清澄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带着责备。“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了吗?” 男人唇角微扬,上上下下打量她。“不满足。包裹得太严实,光看脸是不够的。” 这暧昧不明的话语,让慕清澄蓦的红了脸。虽然她貌美如花,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还多次被“星探”盯上,但因着那清雅如莲的气质,从来都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是第一次有异性敢当面对她言语调戏,对方还是个迷人的大帅哥,深邃的眼睛透射出的光芒,如此时临近晌午的骄阳般灼热炙人, 纵然心中有怒气,也被烤化了。 于是她笑了,那是嘲讽的笑。“你还真是人模狗样,太有趣了。” 男人注视着她的脸庞,嘴角也牵起一抹玩味的笑。 垃圾场的另一侧,顾恒宇站在大太阳下,热得满头大汗,焦急又无奈地等候交警把这起事故处理好。他的目光飘向不远处,慕清澄和一个男人站在垃圾堆里,从他的角度看,两人紧挨在一起,姿态十分亲密。他疑惑地蹙起眉头,想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奈何脱不开身。他满腹烦躁的情绪,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火,只能做深呼吸,强迫自己平心静气。那个肇事的车主是个老实的中年男人,也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吭气。 交警终于处理完毕,由于顾恒宇是违章停车,双方要承担对等的责任。交警让两人各自把车开走,给后面的车辆让道。顾恒宇还牵挂着慕清澄,但是还有保险公司定损、维修等后续工作要做,这里也没有其他停车的地方了,他不得不离开。临走时回头张望,慕清澄依旧和那男人站在一堆垃圾当中,连姿态都维持不变。他更深地蹙眉,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开车驶离现场。 车流开始恢复畅通了,那辆豪华商务轿车却挡住了后面车辆的去路。汽车喇叭声此起彼落,慕清澄和那男人却都充耳不闻,臭气伴着热浪滚滚袭来,蚊虫飞舞,他们也安然自若。 “城主——城主——”女秘书在呼唤多声未得到回应后,不得不下车来到二人身边,“城主,快上车吧,后面的车主都在抗议了。” “她叫的是你的名字吗?”慕清澄对“城主”这个称呼产生了兴趣。 “不是,那是我的称号,城主,一城之主。”男人笑了笑,笑得傲岸,“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武侠小说的味道?” 慕清澄哑然失笑,城主,还武林盟主呢,这男人,简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城主……”被无视的女秘书一刻也待不住,迫切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拿着”,男人却将手中的斗笠和口罩递给女秘书。 女秘书一愣,只得单手接过,另一手仍捂住口鼻。 男人忽然逼近慕清澄,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双臂环过了她的肩。 城主(四) 慕清澄受惊的向后退,他却将手臂一收,她轻易就被圈进他的臂弯,脸贴住了他的胸口。“放开我!”她又羞又怒。 “别动!”男人不急不缓地开口,“我弄乱了你的头发,应该负责帮你整理一下。当然了,如果你想给后面车上的人演一场好戏,我很乐意奉陪。” 慕清澄僵住了,她听到他轻笑了一声,感觉到他的手撩起了她的长发。但哪里是在整理,分明是绕弄把玩。她的肌肤磨擦着他那高档的衬衫面料,奇异的触感使她从头皮到耳朵根都发麻了,本就被太阳晒得发热的脸沁出细密的汗珠。 后面那些汽车的司机已经极度不耐烦了,见狂鸣喇叭无效后,先后骂骂咧咧的下了车,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却傻眼了。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旁,一对外表抢眼的男女姿态暧昧,男人俯着身子,像是在嗅女人的发香,双手撩拨着她的秀发。女人被他的高大身形笼罩着,显得被动而娇弱。 “喂,哥们!”有个司机耐不住大喊,“你们要亲热回家关起门来做,别在这儿妨碍交通,赶紧让车开走!” “这里臭得熏死人,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口味不是一般的重啊!”另一个司机嘲笑,引得其他人也哄笑起来。 慕清澄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她憋了一股劲,正准备伺机将他推开逃跑,男人已将她的长发盘起,从女秘书手中取过斗笠,给她戴上。又拿了口罩,重新罩住她的口鼻,而后优雅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一系列动作连贯流畅。女秘书紧跟着钻进车内,关好车门。 豪华商务车绝尘而去,其它车辆也陆续离开,只余下慕清澄站在原地发怔。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不太真实,如同在法国波黑沃的那次不堪遭遇,亦真亦幻。见鬼!她诅咒,最近怎么运气这么悖,老是遇到莫名其妙的怪人。什么吸血鬼,什么城主,统统见鬼去吧! 她抱着那张破席子,顶着烈日回到玻璃厂旧厂房。简单的清洗一下,吃过简陋的午餐,换上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将头发梳理整齐,又出发了。下午溪临大学举行新闻发布会,将对外发布理学院物理系教授杨儒及其研究团队研制出的生物“隐形衣”。杨儒是慕清澄的舅舅,她和舅舅感情深厚,舅舅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远远超过了父亲。为此她专门向余庆生请了半天假,前往一睹舅舅的风采。 发布会定于下午三点在溪临大学学术报告厅举行,慕清澄提前20分钟到达现场。她和表姐,也就是舅舅的女儿杨惜柔约好2点50分在报告厅门口碰头,来得太早,只好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在那里等候。 入场的人越来越多,慕清澄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她走到入口处显眼的地方,好让表姐可以一眼看到她。 已经超过约定时间5分钟,杨惜柔还没有出现,慕清澄有些急躁了,对着人群张望。 “你在等人?”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边响了起来。她没有理会。接着,那声音又响了,有些熟悉的男性的声音:“慕清澄,我没有喊错你的名字吧。” 她惊讶回头,声音的主人,正是中午刚刚在垃圾场撞见的那个城主,他依旧穿着笔挺的白衬衫和灰色西裤。她睁大了眼睛,瞅着他,眼里流露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是溪临市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还不满22岁。”男人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那双慑人心魄的眼睛盯着她,“为了公平起见,我的信息也该让你知道。” 他从衬衫口袋里取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慕清澄。 出于礼貌,慕清澄双手接过名片,快速扫了一眼:启坤文创城总经理程逸颉。“原来你是文创城的城主。”她非常可爱的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掌管着一座城市。” 城主(五) “那就是市长,不是城主了。”程逸颉的眼里隐有笑意,目光停留在慕清澄的脸上。皮肤细嫩而白皙,双眸剪秋水,鼻梁恰到好处的带着种纯东方的特质,鼻尖是小而挺直的,嘴唇像朵含苞的蔷薇。黑发自然飘垂,白裙翩然,清雅飘逸。他在心中暗暗赞叹,这女孩,就像是从古代美人图里走出来的。 慕清澄被他这样肆意盯着,很不自在的别过了脸。手机铃声正好从提包里传了出来,她赶紧接听。 “橙子,不好意思,我不参加发布会了。”是表姐杨惜柔,她的声音带着怒气。 “怎么啦?”慕清澄十分意外。 杨惜柔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改天再慢慢跟你说吧。我对我爸,真的很失望。” 慕清澄还想追问,杨惜柔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握着手机,一头雾水。 “你等的人还没来吗?发布会要开始了。”程逸颉询问。 “她不来了。”慕清澄闷闷地回了一句,转身走进了学术报告厅。 报告厅内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人,她径直往前走,第三排还有几个空座位,她从观众席前狭窄的通道穿过,刚坐定,就感觉身边的座椅一沉,偏过头,见程逸颉也挤了进来,挨着她落座。 “你一个人吗?”慕清澄感觉到了无形的压迫感和莫名其妙的紧张,随口问了一句,试图缓解这种紧张。 “有什么问题吗?”程逸颉反问。 慕清澄调整了一下坐姿。“没问题,就是觉得,城主出场,应该是前呼后拥的。” “城主也有一个人微服私访的时候。”程逸颉回应。 慕清澄嗤的一笑,两眼直视前方讲台,不再言语。 发布会准时开始了,主持人登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上台作了开场白后,隆重请出杨儒教授和他的研究团队。杨儒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四十六岁仍维持着挺拔的身材,腰杆挺得很直,背脊的弧线相当标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他学识渊博,幽默风趣,深得学生的喜爱,加上自幼得到了他的悉心栽培,慕清澄对这个舅舅怀有满腹的儒慕之思和感激之情。但是刚刚表姐的话,在她的心湖投下了涟漪,她不明白,向来和父亲感情很好的表姐,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很失望。 研究团队中唯一的女性是杨儒带的博士生,名叫纪蓉蓉,瓜子脸,大眼睛,一头清爽的短发,模样十分娇俏。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正六边形的玻璃器具,向现场观众展示,正六边体的中心是一个孔洞。杨儒在一旁介绍说,这就是可以让生物隐身的六边形隐身器。 纪蓉蓉将六边形隐身器放进装满水的透明鱼缸里,鱼缸的一侧,是用a4纸打印的溪临大学的标志图案,左边是一只鹰,右边是匹奔马。从鱼缸的一侧,透过六边形隐身器,可以看到完整的图案。 纪蓉蓉将一支铅笔穿过六边形隐身器中心的孔洞,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铅笔插进六边形隐身器孔洞的那段消失不见了。透过玻璃器具,观众还是可以看到鱼缸一侧完整的鹰和奔马的图案,铅笔隐形了。随后,纪蓉蓉取出铅笔,又将小金鱼放进了孔洞里,还是可以看到完整的图案。过了一会,小金鱼探出了头,身子却隐形不见。慢慢的,金鱼游了出来,这时观众才看到了整条鱼。 突发事件(一) “接下来,我们有请杨教授发表主题演讲,详细向在座的各位介绍这种新研制的‘隐形衣’的原理。”主持人说完便退至舞台边,研究团队的其他几人也陆续下台,到观众席就座。 刚才慕清澄很专注地看着舞台上的神奇演示,完全忽略了身旁的程逸颉,这会儿转过头,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难道是觉得发布会太枯燥,坐不住了? 她心里有一阵恍惚,定了定神后,看到杨儒重新走上台,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u盘,向讲台走去。 就在杨儒逐渐接近讲台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程逸颉突然冲到了舞台上,飞速将杨儒推开,两人一齐扑倒。几乎同一时间,“砰”的一声巨响,放置在讲台上的麦克风爆炸开来,讲台和上面的笔记本电脑都被炸得粉碎。 慕清澄忽然间什么都看不清,什么思想意识都没有了,只觉得内心深处,一阵恐怖的惊惧和痛楚,狂猛的侵蚀着她的每根神经。她跳了起来,盲目的想要冲出观众席,冲上舞台,冲到舅舅身旁。 整个舞台被一团浓烟笼罩着,浓烟迅速扩散,学术报告厅内人惊慌失措,四散逃窜。慕清澄被裹挟在人群中推搡、挤压着,却拼了命的向反方向而去。她竭尽全力,横冲直撞,终于突出重围,奔到了舞台上。讲台在舞台的左侧,边上几个工作人员和主持人都受了伤,痛苦呻吟着等待救援。 “舅舅——舅舅——”浓烟呛得她咳嗽不止,急冲使她窒息,她哑着嗓子,喘着气大声呼喊。 “人都受了伤,已经叫救护车了。”之前赶来的保安人员回应。 “澄澄……”杨儒虚弱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 慕清澄暗松了一口气,至少舅舅还活着!程逸颉和杨儒都倒在地上,不知道伤势怎样。她蹲下察看,杨儒睁着眼睛,意识清醒,除了手臂被炸伤流血外,其他似乎并无什么严重的伤势。 程逸颉侧卧着,没有出声,慕清澄看不清他伤在哪里,试探性的喊了声“程先生”。他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苍白,神情却很平静。 “你伤到哪里了?”慕清澄关切的问。 程逸颉的眼光有些古怪的闪烁了一下,不作声,又阖上了眼睛。 “快帮我找找……u盘……”杨儒又艰难发声,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还惦记着刚才上台时握在手上的u盘,发生爆炸后他松开手,u盘不知去向。 慕清澄明白那u盘对舅舅来说一定非常重要,立即四下里寻找,但并未发现u盘。 救护人员很快赶到,警察也来了。程逸颉被抬上担架时,慕清澄才看清,他左侧臀部鲜血淋漓,裤子被炸破了洞。原来是伤在那个地方,怪不得没好意思说出口。她心中同情而又感激,多亏了他的英雄举动,否则舅舅早就没命了。刚才那冲上舞台救人的姿态,实在太帅了! 杨儒和程逸颉都被送进急救室,杨儒右上肢多发皮裂伤,头皮血肿。程逸颉臀部溃破。两人身上还有其他轻微的伤处,经过清创消炎处理后,都需要住院进一步观察治疗,随后被安排进了同一间病房。 突发事件(二) “真谢谢你啊。”这时杨儒才有机会向程逸颉道谢,“要不是你把我推开,我已经被炸死了。” “不客气。”程逸颉淡然应声,目光却对着慕清澄一转。 慕清澄正瞅着程逸颉,她的内心有些惊奇,臀部伤成那样,肯定很疼,但是没见他哼过一声。两人的视线一接触,慕清澄便觉心头“突”的一跳,他那对褐色的眼珠散发出神秘的气质,像猫一样,用猫来形容男人似乎不太合适,但眼前的男人此时安静的趴在病床上,的确像只猫,慵懒的神情中带了点邪气,让人捉摸不透。被子随意搭在他的身上,露出肩膀和手臂,小麦色的肌肤泛着光泽,显得特别性感。一个受伤住院的男人会让人觉得性感,挺诡异的。 “非礼勿视,慕小姐。”程逸颉的嗓音也透着慵懒。 慕清澄脸一红,嘴上却不退缩:“你不是盖着被子,哪有什么可看的,更谈不上非礼。” 程逸颉微微扬起唇角。“过来帮我翻个身。” “我帮你翻身?”慕清澄惊讶地问。 “当然,这病房里除了你,没有其他四肢都能动的人。”程逸颉回答。 慕清澄撇了撇嘴,什么叫做四肢都能动的人,听着好别扭。她本想喊护士的,但转念一想,毕竟是舅舅的救命恩人,帮他一下也是应该的。 于是她走到病床边问:“怎么翻身?” “我想右侧卧,这样趴着不舒服。”程逸颉慢悠悠地说。 慕清澄认真照做,隔着被子用力推了他一下,但他那么高大健硕,根本推不动。 程逸颉“嘶”的一声呼痛:“我身上还有别的伤,你这样没看清楚就乱推,是故意整我吗?” 慕清澄没有看到他嘴边那抹难以察觉的戏弄意味,只得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背部完美性感的肌肉显露出来,她的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定了定心神,扶住他的腰部和手臂,好结实的肌肉,蕴蓄的力量直达手心,她的双手都发烫了。用力推了推,这回倒是没费多大劲就将他的身体侧翻过,但她很快察觉到,是他自己在使力,他明明可以自己翻身,却故意要使唤她。 她带着恼意就要走开,身后传来程逸颉的声音:“你弄掉了我的被子,就这么不管了?” 慕清澄转身瞪了他一眼,自己却吓得发出一声惊叫,捂住了双眼。那被子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滑落下来,不但可以清楚看到他线条漂亮的胸肌腹肌,而且再往下,由于他臀部受伤,只包了厚厚的纱布,没有穿裤子,此时侧卧着面对她,下面的某个部位隐约可见。 裙子忽然被人扯住,用力一拉,慕清澄毫无防备之下站立不稳往后跌倒,整个人几乎半压在他的身上。她惶急的想要起身,他的手臂却伸到她身前,环住了她的腰。 她愤然扭头,程逸颉的脸近在咫尺,热热的呼吸吹到她的脸上。 “无耻!把手拿开!”慕清澄怒斥。 程逸颉的眼底掠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唇边也浮起了一丝笑意。“你掀我的被子,我扯你的裙子,这很公平。” “你……”慕清澄气结。他的上身根本没有受伤,分明是故意要她掀开被子,还强词夺理。但后面的话未出口,她倏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病房里还有别人,而且是她的舅舅。她急于想要摆脱掉他的手臂,他却更紧的揽住她,“先把被子给我盖上。” 突发事件(三) “你先把手拿开!”慕清澄恼怒地低嚷,一面费力地转头望向杨儒,他躺在病床上不动,两眼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你的舅舅一直在神游四海,顾不上我们。”程逸颉在她耳边说完,松开了手。 慕清澄迅速起身,胡乱扯过被子,往程逸颉身上一丢,跑到舅舅身边去了。 “舅舅!”慕清澄连唤了几声,杨儒才回过神来,目光还有些呆滞。 “舅舅,你怎么啦?”慕清澄对杨儒的反常感到奇怪。 杨儒张了张嘴,却将头转向一边,望着邻床的程逸颉问:“你怎么知道那个麦克风会爆炸?” 程逸颉也向杨儒看了过来。“很简单,你们在台上演示的时候,我注意到舞台边上有个工作人员,目光基本没有离开过讲台上的麦克风,他的神情告诉我,那个麦克风有问题。后来主持人请杨教授上台演讲的时候,他突然就离开了,所以我来不及多想就冲上舞台。果然,麦克风里面装了炸弹,幸亏威力不大,没有波及很多人。” “当时舞台上那么多人,你怎么就能注意到舞台边的那个工作人员?”慕清澄疑惑地问。 “我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都比一般人敏锐。”程逸颉一点都不谦虚。 杨儒插话问:“我还没请教你的大名?” “我叫程逸颉。”程逸颉介绍了他的姓名。 杨儒忽然“哎呀”了一声。“你就是那个‘鬼眼之才’吧,我看过你在《超强大脑》节目中的表现,非常佩服!” 慕清澄十分惊奇了,杨儒从来不轻易夸人,这个年轻晚辈能让他佩服,可见是不同凡响的。她知道《超强大脑》是国内很有名的大型科学类脑力真人秀节目,但没有看过。她打算等有空的时候上网搜索,好好看看程逸颉在节目中的表现。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慕清澄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人身材修长,皮肤黝黑,眉宇间透着英气。女人属于第二眼美女,并非一眼就能迷倒众生,但长相大气耐看,有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墨绿色的衣裤衬着她水润健康的肌肤,周身散发出冷艳的气质。 “请问程逸颉是住在这间病房吗?”女人神色淡漠的望着慕清澄。 慕清澄说是的。 女人径自绕开她,进了病房。男人也紧跟其后。 “逸颉哥!”女人见到程逸颉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雨飞,你怎么来了?”程逸颉有些惊喜。 “你受了伤,我能不来吗?”女人在床沿坐下,动作亲密的为他将被子抚平,“我来也要兼顾公事,我们局里成立了爆炸专案组,我被抽调进组,这是我的同事赵君,也是我们原来刑警队的。你这个‘鬼眼之才’是爆炸的亲历者,肯定能给我们提供帮助。” 慕清澄在一旁听明白了,这个叫雨飞的女人是名刑警,和她的同事赵君一起来调查爆炸案。除此之外,她和程逸颉还有私交,且关系不同寻常,那一声“逸颉哥”,喊得好亲热。 突发事件(四) “我来介绍一下,陈雨飞和赵君,他们都是溪临市公安局的刑警,雨飞他们家以前和我们家是邻居,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程逸颉主动向慕清澄作了介绍,又告诉陈雨飞和赵君,慕清澄是杨儒教授的外甥女。 陈雨飞只是对慕清澄点了点头,赵君则要礼貌客气许多,和她随意攀谈了几句。 两名刑警还要向程逸颉和杨儒了解情况,慕清澄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便出了病房,在外面等候。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短发的俏丽姑娘,拎着一大袋水果营养品之类的东西匆匆而来,慕清澄认出是杨儒带的博士生,之前在台上展示隐形器的纪蓉蓉。 纪蓉蓉也不管病房内是什么情况,慕清澄还来不及阻止,她直接推门进去了。纪蓉蓉的身影刚消失,又见表姐杨惜柔和舅妈张丽贞赶来了。杨惜柔比慕清澄大一岁,外表如其名,一副娇弱柔美的模样,令人疼惜。杨惜柔擅长多种乐器演奏,之前和慕清澄一起到法国参加了波黑沃国际青少年音乐节。 张丽贞人到中年身材依然纤细修长,容颜不老,举止优雅气质出众。 慕清澄告诉他们,舅舅的一个女学生刚进去。 杨惜柔的脸色立即变了。“是不是纪蓉蓉?” “是。”慕清澄愣愣的回答。 杨惜柔杏眼圆瞪,就要冲进病房,却被张丽贞拽住了手臂。“我们走吧。”张丽贞的语气里带着悲哀,“我不想去争一个没有心的人。” “妈,你怎么这么没用,你不去,我自己去!”杨惜柔气得冒火,那脾气和她柔弱的外表完全不相符。 “小柔,不要去,算妈求你了!”张丽贞语气中的悲哀加重了,“我不是没用,而是想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 “妈……”杨惜柔还想说什么,却被张丽贞幽幽打断,“我们回去吧。” 慕清澄在旁边目瞪口呆,一句话也没插上,杨惜柔临走前对着她发出一声沉重的长叹。“知道我为什么对我爸失望了吧,他……”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凄然摇摇头,上前挽住张丽贞的手臂,母女俩很快走远了。 慕清澄已经明白了个大概,纪蓉蓉是杨儒的婚外恋对象。这让她生气失望,在她眼里近乎完美的舅舅,怎么可以做出如此道德败坏的事情! 她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进了病房,推开门,一眼便见到杨儒斜靠在床头,纪蓉蓉亲密偎依在他的身旁,正在喂他吃苹果。纪蓉蓉的年纪和她差不了多少,这让她心里更呕了。 “澄澄。”杨儒的神情有些尴尬,但并不避讳和纪蓉蓉的亲热,想来是做好了抛妻弃女的准备了。 碍于舅舅是长辈,也顾及舅妈苦苦维持的可怜的尊严,慕清澄终究只是冷漠的掠了那对男女一眼,目光落在程逸颉身上。他侧卧在病床上,像是在画画,陈雨飞和赵君都在旁边安静观看。 她好奇地走近,见程逸颉正专心致志地画一幅素描,那样的姿势画画很费劲,但他仍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并且显示了深厚的素描功底。完成后,他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抬起头,目光对慕清澄直射过来。“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就是我说过的,舞台边那个有问题的工作人员。” 突发事件(五) 慕清澄仔细看了看,栩栩如生的肖像画,画中小伙儿微皱着脸,表情僵硬,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她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当时她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根本没有留意到舞台边的其他人。 “给我看看。”纪蓉蓉听到他们的对话,主动凑了过来。看清画像后,她“呀”的一声惊呼,一面将画像递到杨儒面前,“这不是江雷吗,画像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 杨儒的脸色发青了。“他……他……就是引爆炸弹的人?”他惊悸的、恐慌的问。 “他是谁?”陈雨飞急问。 “江雷。”杨儒的答案和纪蓉蓉一样,“是我们物理系新来的科研行政秘书。” “你们有什么过节吗?”陈雨飞又问。 “没有。”杨儒嘴上否认,眼神却有些躲闪,“他才刚来,我们连熟悉都谈不上,哪里会有什么过节。” 陈雨飞看出杨儒有所隐瞒,但并未点破,只说:“我们找到江雷,就能把情况了解清楚了。” 杨儒紧闭着嘴,呆坐不动。纪蓉蓉看看那他,又看看陈雨飞,一脸茫然。 陈雨飞和赵君很快离开了,他们走后,杨儒突然提出要出院,这让慕清澄非常惊讶,她劝舅舅多住两天,医生要求进一步观察治疗。但是杨儒坚持要出院,纪蓉蓉也支持他的决定,慕清澄只好由着他们了。 “澄澄,你留下来,帮忙照顾一下程先生。”杨儒临走前给慕清澄指派了任务。 慕清澄一愣,下意识的望向程逸颉,以为又会受到他的戏弄,但是出乎意料,程逸颉谢绝了。“谢谢杨教授的好意,但我的家人马上就到,不用麻烦慕小姐了。” 他的脸上平淡无波,目光也显得深沉,较之先前的狡黠调笑判若两人。慕清澄想起他给炸弹嫌疑人画像时那专心肃然的模样,无端的对他生出几分敬畏之意。 从医院回去后,慕清澄继续着在玻璃厂旧厂房的船模制造工作,那里基本与世隔绝,没有电视机,也没有网络。她夜里睡在以前厂里的值班室,这是余庆生给她的特别优待,单独的房间,小床上挂了蚊帐,地上点了蚊香,还配了台电风扇。 而余庆生和其他木工师傅都是在开工现场打地铺,每晚饱受蚊虫的侵袭。余庆生特别招蚊子,就数他最惨,起初大热天睡觉戴着帽子、口罩、手套,比冬天北方生孩子还包得严实,而且支了蚊帐,还是从头到脚都是蚕豆那么大的包,要往医院跑。后来点了蚊香,情况才有所好转。 三天后的一个深夜,慕清澄被外面的雨声惊醒了。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惊恐使她血液凝住。床前有一个高大模糊的人影,阴森森、暗沉沉的。无法看清来人的面貌,窗户被打开了,借着外面透射进来的微弱光亮,依稀可见他披了一件雨衣,戴着雨帽,雨帽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她几乎可以看到雨水从他的身上不断滴落。围绕在他身边的阴沉气氛,使得这个雨夜异常阴森骇人。 雨夜惊魂(一) 慕清澄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不安,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她感到对方也在望着自己,就这样,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了一段时间。除了风雨声震撼着窗棂外,寂无声响。 雨越下越大了,大滴的雨点叮叮咚咚的敲着窗子,使得慕清澄更加的惊怯、惶惑不安。这样的雨夜,雨声不知掩盖了多少神秘和恐怖?终于,对方开了口,男人的声音寒意逼人,渗入她的骨髓。“u盘在哪儿?” “什么……u盘?”慕清澄的声音都堵在喉咙里,胸腔里直往外冒冷气。 一道闪电擦过窗外的夜空,亮光直射在男人白森森的牙齿上,使她更添了几分寒意。惊雷随即在天际炸响,轰然震鸣,直似要将这小屋震裂开来。脑子嗡嗡作响,她的头被炸痛了,思想也几乎停止。双头捧住头,额上冷汗涔涔。 电闪雷鸣过后过后,男人的声音劈开了凝滞的空气:“你舅舅说,那天发生爆炸后,让你帮忙找过u盘。你最好老实告诉我,u盘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否则的话,我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慕清澄觉得背脊发凉,舌尖发冷。一阵风吹来,她脑后的细发都直竖了起来,打了个寒噤,轻轻地说:“我是找过u盘,但是根本没有找到。”她隐约感到,u盘和爆炸案有所牵连。为什么舅舅要说出让她找u盘的事,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男人静默两秒,骤然向她逼近。她悚然而惊,蜷缩着躲进床角。这里离余庆生他们住宿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加上大雨喧嚣,即便她大声呼救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她惶然四顾,渴望自己能抓到一样东西,支持她,扶助她,可是她无所依赖,无所攀附! “是真的吗?”男人俯下头来,雨帽上的水珠甩落到慕清澄的脸上和身上。 “我没有必要说谎!”她努力平定心绪,“u盘里面应该是舅舅要演讲的,和‘隐形衣’有关的内容。我对他的研究根本一窍不通,‘隐形衣’也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那u盘有什么用处?更何况舅舅是我很重要的亲人,明知道u盘对他很重要,我哪有私藏的道理。” 男人又盯了她半晌,慢慢直起身子,似乎在仔细思考着她的话是真是假。 好漫长的等待,大雨将窗户敲打得噼啪作响,每一声也深深打进慕清澄的心中,她紧攥着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男人的话让慕清澄如获大赦,“如果我发现你撒谎,还会来找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很快转身走开,从敞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慕清澄抽口气,翻身下床,脚步虚晃地跑到窗前,见那男人大踏步的在雨中远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雾当中。她用力关上窗户,上好拴,拉好窗帘,靠在墙上深呼吸,深呼吸。她头脑晕眩,浑身瑟瑟发抖,只觉得连空气都带着森森的寒意。 她缩回床上,用毛巾被将自己连头蒙住。好一会儿,才恢复了镇定。她想起应该报警,急忙用手机拨打了“110”。 雨夜惊魂(二)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来了,现场勘查,作了笔录。一番折腾,没什么结果。慕清澄也不抱什么希望,如果那个雨夜不速之客和此前的爆炸有关,一定是个可怕的角色,只要能回想起来的细节,她都一一告诉警察了,至于能否抓住那个人,已非她能力所及。 后半夜,她躺下来,瞪视着天花板,了无睡意。脑中仍是一片混乱,那个u盘,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慕清澄在恼人的雨声中辗转至天明,她用手机给杨儒打电话,迫切想要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杨儒的手机关机了。也许还在睡梦中,只能晚些再联系他。 夜来的恐怖与黑暗似乎都伴随着天亮一起消失了。慕清澄虽然心有余悸,但仍照常开工,也没有将昨晚的遭遇告诉余庆生,只是默默干活。上午她又数次拨打杨儒的手机,都提示对方关机,她给舅妈张丽贞打电话,张丽贞语气恹恹的:“我现在很不舒服,不想提那个人,改天再说吧。” 张丽贞说罢便挂断了电话,慕清澄只好又致电表姐杨惜柔。杨惜柔也正在气头上,问明原委,才知道杨儒自从那天出院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母女二人原本就怨气很重,偏偏昨天半夜1点多纪蓉蓉还把电话打到家里,质问是不是张丽贞死乞白赖的非要杨儒回家,才导致他那么晚还不回,手机也关机。 “那个女人的无耻下贱无人能敌,和她多说一句话就要折寿好几年,我和我妈早就睡了,都被电话铃吵醒。我妈气得拔掉电话线,失眠到天亮。”杨惜柔因愤怒而声调不稳,“我可没有 我妈那样的好涵养,昨晚已经在电话里把她教训了一通,要是把我们逼急了,我一定和她拼命!” 慕清澄是个局外人,不好掺和什么,但她确认了,杨儒昨晚并没有回家,舅妈和表姐也不清楚他的情况。 昨夜的遭遇,加之杨儒的失联,使得慕清澄心绪不宁,老是无法集中心神,以至于在雕刻木板上的花纹时,手中的凿刀不慎掉落,正好砸中自己的右脚,划破脚背的皮肤,鲜血顿时涌了 出来。 “清澄!”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顾恒宇急蹲下身子,一手托起慕清澄的右小腿,搁在自己的腿上,另一手脱掉她脚上的凉鞋。他一大早又找了个工作上的借口,过来找余庆生,顺便关注慕清澄。 “不要紧的。”慕清澄仍有些心神恍惚。顾恒宇站在她身后很久了,她却丝毫未察觉。被划伤后,她也没有感觉到疼,这会儿被顾恒宇脱了鞋子,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要缩回腿,却被 顾恒宇牢牢握住。 “别动,要把伤口的血吸出来,免得感染。”他俯下头,吸吮她脚背上的伤口。 程逸颉和陈雨飞进来时,恰好就瞧见了异常暧昧的一幕——顾恒宇双手捧着慕清澄的脚,像是在亲吻她的脚背。 “这位先生,你是有恋足癖吗。”程逸颉语带嘲讽,“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满足你的癖好,不太雅观吧。” 雨夜惊魂(三) 制造船模的场地很大,慕清澄独自在靠门处的角落雕刻花纹,其他人都在里头忙碌着,没有留意到她和顾恒宇,程逸颉这一出声,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余庆生还放下手中的活儿,跑过来凑热闹。 慕清澄瞪大了眼睛,惊愕得无法开口,她不明白程逸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然后,窘迫的感觉使她整个脸孔都发起烧来。她原本就尴尬,但顾恒宇是一片好意,不好抗拒,这会儿情急之下,她猛地缩回了脚,顾恒宇因为分神放松了力道,慕清澄用力挣脱后,他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 但顾恒宇毫不在意,站起身来,偏头吐掉口中的血水,才微笑着说:“她的脚背被凿刀划伤了,我只是给她吸吮伤口,没有什么癖好。我去车上拿创可贴,先失陪了。” “不用去拿了,我包里有药水。”陈雨飞阻止他,随即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瓶红药水和一包棉签,“夏天伤口容易溃烂,最好不要贴创可贴。”她正好手臂擦伤,随身备了药品。 “谢谢!”慕清澄和顾恒宇异口同声地说。 慕清澄又是尴尬的怔了怔,顾恒宇含笑看了她一眼,正欲从陈雨飞手中接过东西,程逸颉却抢先一步夺过,在慕清澄跟前蹲下身来。 “逸颉哥,你的伤!”陈雨飞惊愕地喊,程逸颉才住院三天就坚持要出院,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这一蹲,蹲得她的心都抽疼了。 “没关系。”程逸颉却是一脸淡然。 陈雨飞紧抿着嘴,神情有些不悦。 程逸颉这突来的举动也使慕清澄惊愕、慌乱,而无法出声,甚至呆坐着不动,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程逸颉却是一脸淡然,拧开红药水的瓶盖,将瓶子和瓶盖放地上,又取了一支棉签,而后单手握住了慕清澄的脚踝,另一手用棉签蘸了红药水,涂抹她的伤处。 慕清澄口中“嗞”的一声,其实她只是被凿刀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谈不上有多疼,被他这么一碰,却突然抓心挠肺的难受起来。惊觉的想要逃避,反被他加大力度,更牢的握住。 顾恒宇有些发怔地望着慕清澄和程逸颉,余庆生伸手一拍他的肩膀,他侧过头,余庆生对他挤挤眼睛,摇头叹了口气,他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挤不出来。 “好了吗?”慕清澄已经坐立不安了,程逸颉用棉签反复涂抹着她脚背上的伤口,但是动作越来越轻,轻得好似在挑逗,另一只握住她脚踝的手也缓缓移动,像是有意抚摸撩弄。痒痒的,麻麻的,她觉得皮肤上在起着鸡皮疙瘩。 程逸颉并不作声,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前几天,和清澄在垃圾场的那个人是你吗?就是发生刮擦事故的时候。”顾恒宇盯了程逸颉半晌,忽然问。 程逸颉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发生刮擦的是你的车子。” “你也看到我了?”顾恒宇又问。 “我没有看到你,只是根据你刚才的问题,推断出来的。”程逸颉继续着他的动作,“如果不是你的车发生刮擦,你就会看清我的长相了。” 小橙子(一) 慕清澄讶然望向顾恒宇,她没有想到,垃圾场上的那一幕会被顾恒宇瞧见。顾恒宇也望着她,带着股若有所思的神情。 慕清澄逃避什么似的环室四顾,目光却又和程逸颉的接触了,他那对褐色的眼睛闪亮有神,她的呼吸莫名的急促起来,嗫嚅着问:“你……蹲了这么久,不疼吗?” “我不怕疼。”程逸颉的眼神斜斜一飘,慕清澄心头也随之一荡。他终于站起身来,那安定的的举动神态,哪里像个受伤的人,“好了,开始说正事,听说你昨晚报警了。” “你怎么知道?”慕清澄讶然问。 “出警人员反馈的情况。”陈雨飞代为回答,“一切和爆炸案有关的线索,我们都不会放过。” “清澄,你昨晚为什么报警?”顾恒宇惊愕地问,“爆炸案又是怎么回事?” 余庆生也急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要和慕清澄单独谈话。”陈雨飞并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直接将慕清澄带走了。 程逸颉和陈雨飞去了慕清澄住宿的值班室,慕清澄将昨晚对民警说过的细节又复述了一遍,顺便告诉他们,上午打了好几次杨儒的手机都关机,询问舅妈和表姐,她们也不清楚他的去向,她担心是否出了什么事。 陈雨飞于是拨打纪蓉蓉的手机号码,电话接通后,得知纪蓉蓉也联系不上杨儒,正急着找他。 “纪蓉蓉马上过来,她说这几天杨儒的表现有些反常,她本来没往爆炸案想,现在才觉得可能有关联。”陈雨飞挂断电话后,冷冷嘲讽,“小三居然明目张胆向正室要人,嚣张到这种地步,真是令人惊呀。” 据纪蓉蓉所说,杨儒昨晚11点半左右接到一通电话后,就离开住处,一整夜都没有回来。纪蓉蓉以为是张丽贞逼杨儒回家,半夜打电话质问张丽贞,闹得很不愉快,最终纪蓉蓉也不确定,杨儒到底是不是在张丽贞那里过夜。 慕清澄心中茫茫然的涌上一层愁苦,她同样厌恶纪蓉蓉,但也为杨儒的行为所不齿,舅舅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已轰然倒塌。 程逸颉对于小三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他四下里打量了一阵,慢悠悠地走近慕清澄,对她俯下头。“你打算继续住在这里吗,小橙子?” 小橙子?慕清澄为这个称呼而失神,这是对她的称呼? “小橙子。”程逸颉重复了一次,“这是我对你的昵称,怎么样?” 雨天室内光线昏暗,他那双褐色的眼眸里,柔光闪烁迷人眼,她脸微微有些发热,把头转向一边。这个男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总是有意无意的挑逗她,现在又给她取了个这么暧昧的昵称,实在太过分,可是,她竟然对他讨厌不起来,对他的所谓昵称也不反感,甚至觉得自他那低沉而富有质感的声线里溢出,别有动人的韵味。 她轻哼了一声。“我不是水果。” “但是像水果一样,鲜美多汁。”程逸颉淡淡地接口。 小橙子(二) 如此暧昧的话,他竟然说得那么自然,自然得可恶!慕清澄想驳斥无从出口,忽听得陈雨飞低嗤了一声。“逸颉哥,你这比喻不恰当吧。鲜美还勉强过得去,你从哪里看出她多汁了?” 程逸颉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需要看,感觉就行了。” 慕清澄的脸陡的发热了,尤其程逸颉那对眼睛正笑谑地盯着他,更让她感到难堪和尴尬。 她气恼地瞪着他,他眼里笑谑的意味却更浓了。“好了,回到刚才的话题,继续住在这里不太安全,我另外在附近给你找个住处怎么样?” “不需要,你找的住处未必比这里安全。”慕清澄直接回绝了,这人邪里邪气的,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你还是省点心吧,人家不领情。”陈雨飞话中带刺,“再说了,如果要保护她,那也是我们警察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程逸颉笑而不语。 陈雨飞冷冷地扫了慕清澄一眼,也不再说话。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慕清澄先打破了沉默:“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去干活了,等纪蓉蓉来了再喊我。” “脚还疼吗?”程逸颉忽然问。 慕清澄的脑中立即闪现程逸颉抚摸她的脚的景象,鸡皮疙瘩又冒了起来,她没有答话,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回到制造船模的场地,顾恒宇还在,正和余庆生说话。两人一见慕清澄,立即过来问长问短。慕清澄只得将此前发生爆炸,到昨夜不速之客闯入索要u盘的事,大致对他们说了。但她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切都来得太突兀,她茫然无所适从。 “太危险了,不能继续住在这里,我给你另外找个住的地方吧。”顾恒宇的说法和程逸颉如出一辙。慕清澄不由得失笑,这两个男人,都如此热心。 如果二选一,她更愿意接受顾恒宇的好意,但是,她不想麻烦任何人。“那个人应该不会再来了,他要的东西确实不在我这儿了,我没有必要骗他。” “我有个表妹就住在这附近,她一个人住两室一厅的公寓,可以腾个房间给你,不用收房租的。”顾恒宇仍坚持,“我的表妹很好相处,你尽管放心。住那里也方便,走路到这边只需要10多分钟。” “既然小顾这么有心,你就换个地方住吧。”余庆生也在旁边帮腔,“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万一又出了什么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慕清澄有些动摇了,那间值班室残留着昨夜的可怕记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那么强大。但是欠顾恒宇的人情,又该如何偿还?她能清楚感觉到顾恒宇对她超乎寻常的关怀,可她还太年轻,对于从未经历过的爱情,抱有过高的幻想,顾恒宇虽然各方面条件都称得上优秀,但并不符合她梦想中的男人的形象,至少见到他的时候,不会有脸红心跳的感觉,还是止步于友谊吧。 “就这么定了。”顾恒宇不给她考虑的机会了,“我马上安排。”他说完立即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小橙子(三) 慕清澄想要阻止,却被余庆生拦住。“你就给小顾一个表现的机会吧。”他笑呵呵的,“我觉得你们两个很般配,可以好好发展。” “余主任,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打算发展。”慕清澄直白地说了,既然对顾恒宇无意,就不要让人产生误解。 余庆生却表现出了居委会大妈般的热心。“你不是还没有处对象,就试着和小顾交往一下嘛,他一表人才,工作上进,家境也非常优越。多少女孩子主动追求他,他都看不上。只要交往一段时间,你肯定会想要和他继续发展的。” 这话慕清澄听着心里不舒服,好像顾恒宇能看上她,是她的莫大荣耀似的。但余庆生毕竟是她的领导,而且人家也是出于一片好意,总不好出言顶撞,她只有沉默以对了。 “对了,刚才那个男的,跟你是什么关系?”余庆生又打探。 “没什么关系,前几天在垃圾场遇见,后来他刚好住院和我舅舅在一个房间。”慕清澄简单说明。 余庆生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那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和他走太近。” 顾恒宇兴冲冲地跑了回来,说已经和他的表妹联系好,今晚慕清澄就可以过去住了。 慕清澄心中无奈,还得强装笑脸道谢。只能先将就一下,后面再作打算了。 纪蓉蓉在最短的时间内赶来了,程逸颉和陈雨飞都在外面等候着,他们知道慕清澄也急于想要了解舅舅的消息,又将她请到了那间值班室,那里比较安静,方便谈话。 “都怪我,没有发现情况不对,以为他是被家里那个黄脸婆缠住。”纪蓉蓉也无所谓慕清澄在场,毫不掩饰地对张丽贞进行言语攻击,“那个黄脸婆太不要脸了,人家都不要她了,她还死皮赖脸的不肯离婚。” “不要脸的是你吧。”慕清澄忍不住发作了,“你勾引人家的老公,还敢这么嚣张。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我舅妈才不是什么黄脸婆,她高贵、美丽,有学识有涵养,比你强几百倍。” “你……”纪蓉蓉脸色大变,后面未出口的话被陈雨飞及时堵住,“别说废话了,赶紧告诉我们,杨儒这几天表现反常是怎么回事。” 纪蓉蓉恨恨地瞪了慕清澄两眼,才说:“连续几个晚上都有人给他打电话,他一看到手机显示的来电号码就紧张,然后躲到一边接听,怕被我听见,所以我才以为是他家黄脸婆。” 陈雨飞略微思忖后问:“关于江雷,你知道些什么吗?” 纪蓉蓉摇摇头。“不知道,江雷刚来我们系不久,我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你们找到他了吗,是不是他制造的爆炸?” “还没有找到。”陈雨飞有些懊恼,距离爆炸发生已经这么多天,可那个江雷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寻找不到任何踪迹。 “杨儒恐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纪蓉蓉走后,程逸颉才说出了他的想法,“在医院的时候,问到和江雷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杨儒就有心虚的表现。连续几晚的神秘电话,没准也和江雷有关系。” 慕清澄内心惊愕,短短几天发生的事,已经颠覆了她对舅舅的认知。 教授之死(一) “我只是做一个推测,最后还要靠证据说话。”程逸颉特意对慕清澄说,随即话题一转,“你那个小白脸同事,是不是给你另外找了住处?” 他还真是料事如神。“小白脸”这用词明显有嬉讽之意,顾恒宇的皮肤是比较白皙,但还不至于是“小白脸”。想起余庆生对程逸颉的评价“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慕清澄不由得发笑。“是,住在他表妹的家里。” “这下你不用操心了。”陈雨飞抢先说。 程逸颉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带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当天下午,慕清澄获悉杨儒死亡的噩耗,是程逸颉打电话告诉她的。杨儒被发现陈尸在溪临大学理工学院冷冻库内,警方分析杨儒似吸入过量二氧化碳昏迷死亡。杨儒被送到医院时遗体已冰冻僵硬,市公安局的法医指出,还未冻死前,可能已因缺氧死亡。从杨儒身上找到了冷冻库的钥匙。 第一发现人是冷冻库的管理员李丁,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据他所说,上午8点上班后,他到冷冻库例行检查,用钥匙开门进入后,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杨儒。 陈雨飞和程逸颉赶到后,调看了冷冻库的监控摄像,监视器画面显示,杨儒于今天凌晨3点来到冷冻库外,却未依规定穿上防寒外套、使用移动式抽风机排除二氧化碳,仅穿着短袖t恤就单独进入冷冻库。 李丁说,冷冻库使用干冰(固态二氧化碳)做为冷冻剂,冷冻库设定的温度为摄氏零下22到零下27度,干冰沸点为零下78度,在冷冻库的温度中会融化,使空气中二氧化碳浓度升高。法医则表示,若在密闭冷冻库吸入过量二氧化碳,造成血液二氧化碳浓度快速增加,2至3分钟内就会使人昏迷甚至死亡。 程逸颉反复看了好几遍录像后说:“杨儒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才让他三更半夜进入冷冻库,连安全措施都顾不上。” “你要进冷冻库时,门确定是上锁的?”陈雨飞询问李丁。 李丁肯定回答是的。 “这么说,是有人在杨儒进入冷冻库后,从外面锁上门,把他关在里面?”陈雨飞推测,“可是监控录像里面没有出现其他人。” “监控录像中断了两分多钟。”程逸颉已看出了端倪,“今天凌晨是不是停电了?” 陈雨飞的同事赵君去向保安了解情况,果然凌晨三点多突然断电,但只是停了很短的时间又来电了,保安也就没有在意。 “有人拉下电闸,造成断电,利用这段时间避开监控,把杨儒锁在冷冻库内。”陈雨飞又问李丁,冷冻库的钥匙平时都怎么保管。李丁说,冷冻库的钥匙有一把由他保管,其他几把钥匙分发给理工学院的物理系、化学系等几个系。 纪蓉蓉已得到消息赶来,正哭得伤心欲绝。陈雨飞问她,冷冻库的钥匙在物理系由什么人管理,她抽抽嗒嗒地说,系里面都是固定把钥匙挂在实验室内的墙上,有需要的人可以自行取钥匙,只要在记录本上登记什么人,什么身份,几点到几点间用了钥匙,目的是什么,钥匙用完后再放回原位就行了。 教授之死(二) 实验室在上班时间都开着门,也就是说,很多人都可以接触到冷冻库的钥匙。 陈雨飞到实验室查阅了记录本,杨儒并没有在记录本上登记,说明他匆匆取了钥匙就前往冷冻库,进冷冻库并非为了取药品,而是有其他的目的。 实验室在一楼,程逸颉仔细察看了一圈,实验室的玻璃窗被撬开了,窗台上有脚印和攀爬的痕迹,有人从窗户进入实验室。 冷冻库就在离实验室不远的走廊尽头,程逸颉出了实验室,顺着廊道走向冷冻库大门。廊道右边的墙上有一个电闸开关盒,只要拉下电闸,就会切断电源,造成一楼停电。如果贴着墙面走,再拉下电闸,正好处于监控盲区。 “那个人对内部环境很熟悉,应该是理工学院的人。”程逸颉正思忖着,见慕清澄和另外两个女人脚步匆忙地赶来,三人都是一脸的悲痛,他立即猜到另外两个女人是慕清澄的舅妈和表姐。 杨儒的尸体还没有被抬走,纪蓉蓉依然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杨惜柔一见纪蓉蓉就爆发了,疾步冲过去,猛力给了她一巴掌,纪蓉蓉的脸上立即浮现一个红巴掌印,她稍愣了一下,立马还击,于是两个女人扭打了起来,都好似在发泄满腔的怨怒情绪。 张丽贞边哭边喊“快停手”,但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陈雨飞冷眼旁观,并不理会她们。 慕清澄想要上前分开二人,却被程逸颉拽住手臂。“别管她们,她们都需要发泄。” “舅舅已经不幸惨死,还让他死后不得安宁吗?”慕清澄凄楚地说,眼泪迅速涌进了眼眶。舅舅躲过了爆炸案却命丧冷冻库,终究难逃劫数,如此悲剧,让爱他的家人怎堪承受!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程逸颉那对深沉的眼睛盯着她,“那两个女人,看着都不是省油的灯,打一架是迟早的事情,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你说得倒轻松……”慕清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程逸颉看了她一眼,将目光投向那两个仍纠缠在一起的女人。“杨儒的尸体马上要抬走了,你们不想再好好看看他吗?” 这话收效明显,杨惜柔先停了手,纪蓉蓉也没有再动手,两人都很狼狈,头发凌乱,满脸的汗水混和着泪水,还有被抓伤的痕迹。 “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带走!”杨惜柔转而对陈雨飞高声喊,“她又不是死者的家属,有什么资格赖在这里!” “我是杨儒最爱的人!”纪蓉蓉也不甘示弱。 刚刚消退的火药味又弥漫开来,陈雨飞终于出声了:“纪小姐,人已经死了,就算爱你也说不出口了。现在既然死者的家属来了,你这个外人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请你走吧,如果还需要配合调查,我会联系你。”她对于纪蓉蓉这样的第三者是相当反感和不屑的。 纪蓉蓉的脸色很难看,但她自知理亏,对陈雨飞也有几分忌惮,终是很不情愿地走了。 教授之死(三) 慕清澄、杨惜柔和张丽贞都围在杨儒的尸体旁垂泪。杨惜柔的火气消了,呜咽着痛诉:“爸自从被那个小贱人缠上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自尊,也不自爱,他会莫名其妙死在冷冻库里,没准也和那个小贱人有关系。” “人都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张丽贞呜咽着。 慕清澄默默跪着,一动也没动,许久才抬起眼睛来望着陈雨飞,大颗的泪珠沿着她的面颊向下滚落。“舅舅的死,是不是和爆炸案有关?” “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有关。”陈雨飞回答。 慕清澄站起身来,因跪得太久,她颠踬了一下,程逸颉本能的伸手扶住了她。她咬咬牙,站稳了。“昨晚那个男人说,舅舅告诉他,发生爆炸后,让我帮忙找过u盘。说明昨晚那个男人很可能见到了舅舅,还逼他说出u盘的下落。” “昨晚什么男人?”杨惜柔惊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丽贞也震愕地望着慕清澄。 慕清澄于是将大致情况告诉了她们。母女俩都是从震惊到茫然,完全不知道有什么u盘,更不明白为什么u盘可能关系到杨儒之死。 两天后,学院为杨儒举行了追悼会,追悼会结束后尸体被送去火化。那两日正好是周末,余庆生让慕清澄休息,帮忙料理后事。一切结束后,慕清澄脑中仍昏昏蒙蒙的,似乎从看到杨儒遗体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好好的清醒过。挤满舅舅家屋子的形色人等,还有殡仪馆、花圈、祭吊、焚化炉……难捱而又可怕的时光,终于都过去了。 当晚,慕清澄独自一个人去了市中心火车站对面的社区公共图书馆,那是国内第一个全天24小时无人值守的社区公共图书馆,两年前由她的闺蜜许悠然发起创办,她则是这家图书馆的志愿者馆长。 图书馆位于一家高档连锁酒店大楼的12楼,慕清澄走进酒店大堂,走向电梯,2到10楼都是酒店的客房,需要刷卡才能打开电梯门,11楼开始是企业租用的办公楼层,图书馆租用了1216室。 门口悬挂着“开放中”的牌子,门开着,里面却是漆黑一团。慕清澄叹了口气,又是一个没有读者的夜晚,这里即便白天也看不到几个人。她每周都会抽空过来整理东西,每次都很惆怅,读者太少了。 她打开日光灯,又开了空调。室内面积只有40多平方米,入口处摆放了一张阅读桌,两侧有几张座椅,桌上摆放着一个花瓶,用干花点缀其中。 馆内左右两侧陈列着书架,书架底部一层是藏书区,整齐堆放着书籍,书架主体是书籍展示区。两个书架间的地上铺着垫子,也可席地而坐。 慕清澄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刚在垫子上坐下,手机铃声就响了。是顾恒宇询问她今晚是否要到他的表妹家居住,前两晚她都和舅妈表姐住在一起,还没有接受顾恒宇的安排。 孤男寡女(一) “我今晚还住舅妈那儿。”慕清澄脱口而出。事实上,她今晚不住那儿了,那里离玻璃厂旧厂房太远,明早上班不方便。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欺骗顾恒宇,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愿意欠他的人情,也许是她这段时间心情太过焦躁抑郁,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缓解心情。 “那样的话明早上班太远,我开车去接你吧。”顾恒宇主动要为她效劳。 “不用不用。”慕清澄忙说,“我表姐会开车送我。” “明晚住我表妹那里吗?”顾恒宇又询问。 “明天再说吧。”慕清澄现在根本没有精力考虑明天的事情。 “好吧。”顾恒宇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失落,“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早点休息,晚安。” 挂断电话后,慕清澄心头空茫茫的,翻动着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室内那样寂静,那样凄冷,今晚的住宿还没有着落,但她不想离开这里,寂静无人的夜晚,闭合双眸,静静地思索、遐想,或者看书到天亮,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夜色随着时间流逝,墙上的挂钟显示,已是深夜11点。倦意开始在慕清澄体内和四肢中流窜,精神恍惚,思绪游离。 忽然,面前有黑影一闪,她张开眼睛,惊异的发现面前站着的是程逸颉。 “城……城主?”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是我。”程逸颉扬了扬手中的书,“你也到这里看书?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走?” 慕清澄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书籍封面,《厚黑学》,这是一部深刻揭示历史与人性真相的惊世奇作,作者李宗吾被誉为“影响20世纪中国的20位奇才怪杰”之一。这显然是他自带的书,而不是图书馆的藏书。“你经常自己带书过来看吗?” 程逸颉点点头。“我工作的地方就在这附近,经常来。” 这个答案让慕清澄兴奋起来,倦意也被驱散了。因为资金问题,许悠然已经在考虑要把这个图书馆关闭了。慕清澄和许悠然一样,心里都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如果闭馆,很舍不得,一些固定读者也习惯了偶尔到这里来看书休息。但是维持下去的话,又不知道接下去的路要怎么走。程逸颉经常来看书,再次说明,这个社区图书馆还是有存在价值的。 “这个图书馆的负责人是我的好朋友,我是图书馆的志愿者馆长。”她主动介绍。 “看来我们挺有缘的。”程逸颉在慕清澄身边坐了下来,他伸长了腿,将一只手臂搭在慕清澄身后的柜面上,姿态慵懒闲散。 慕清澄顿感浑身不自在,明明有阅读桌和椅子,他不坐,偏要和她一样席地而坐,还这么紧挨着。她下意识的想往旁边挪,他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抬起手臂,揽住了她的肩。 她在他怀中轻颤,还未及挣扎,他又扳过她的身子,双手扣着她的肩,幽深的眸光紧锁住她。“你是不是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慕清澄骨子里的傲气被激发出来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程逸颉的眼里漾起笑意。“这倒是,深更半夜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本身就勇气可嘉。” 孤男寡女(二) “这里很安全。”慕清澄反驳,“24小时开放,让读者有家的感觉。” “是吗?”程逸颉双手只轻轻一推,她便倒在了垫子上,他对她压了下来,“我敢打赌,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及时行乐吧。” “你无耻!”慕清澄被动的睁大眼睛,看到他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感到他呼吸的热气吹在自己脸上,“你是个有身份的人,怎么可以……” 话未说完,已被他的嘴唇堵住,她使劲挣扎,但他的胳膊那样强而有力,她根本动弹不得。她只穿了单薄的背心短裙,他身上的热力渗透进她的肌肤,她全身由发热逐渐变成滚烫,面孔因羞愤而发热涨红,脑子里也像烧火一样,烧得她神志不清。她大睁着眼睛,头顶的日光灯闪着无数的光点,刺痛了她的神经。 在法国小镇的那个吸血鬼骤然闯入脑海,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和眼前的景象重叠了,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包裹着她,男人的舌头抵开她的牙关,在他的口中舔吻、缠绕。她想张嘴咬下,可他已有防备,伸手捏住她的双颊,阻止她合拢牙关。 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他却猝然放开了她,抬起头来,用手拂开她额前的被汗水沾湿的头发。立刻,愤怒、惊恐、委屈汹涌而来,慕清澄在报复的情绪下,侧过头去,忽然用力一口咬在程逸颉的手腕上。 程逸颉不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待慕清澄自己松口后,看到手臂上清楚的留下了自己的齿痕,正微微的沁出血来。 “下口挺狠。”程逸颉审视着自己的手臂,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是要让你长点心眼。警惕性太差了,一个人深夜待在这种地方,不怕那个找你要u盘的人又找上门来?” 慕清澄心头一震,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用这样的方式印证实在太可恶了!“说得倒好听,强吻就能让人长心眼吗?”她仍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流氓,混蛋!” “强吻?”程逸颉似乎在玩味着这两个字,“你以前有被人强吻过吗?” 慕清澄的脸又烧热起来了,那是她在异国他乡遭遇的莫大耻辱,一想起来就气血上涌。 程逸颉忽然笑了。“小橙子,要不要照照镜子,看你的脸红成什么样了。” 他居然还敢笑!慕清澄眼睛冒火的、狠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程逸颉迎视着她的目光,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你今晚该不是打算睡在这里吧?那个小白脸安排的住处,你不满意?” “你管不着!”慕清澄满脸怒气。 “好吧,换一个你感兴趣的话题。”程逸颉斜睨着她,“调查你舅舅出事那段时间学校大门和校内的监控录像,发现了一辆可疑车辆,我辨认出,开车的人,是江雷。” “江雷?”慕清澄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就是那个制造爆炸的嫌疑人?” 孤男寡女(三) “是的。”程逸颉正色说,“据纪蓉蓉所说,江雷其实和她还有杨儒都多次打过交道,算是挺熟悉的,也清楚她和杨儒的不伦关系。她曾经偷听到江雷和杨儒在实验室里面争吵,江雷要求杨儒把u盘交出来,杨儒让他别做梦,两人吵得很凶。但因为杨儒对警察谎称和江雷不熟悉,不会有什么过节,纪蓉蓉也不敢吭声。在监控录像中发现江雷的身影后,她才说了实话。” “那就是说,害死我舅舅的是江雷,那晚来找我要u盘的,也是他?”慕清澄越来越确信,那个u盘,就是导致一切罪恶的根源。 “这种可能性很大,警方已经对江雷进行了通缉,但目前还没有结果。”程逸颉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慕清澄,“这是楼下酒店的房卡,本来那房间是我要住的,但我今晚打算在这里看书到天亮,就让给你好了。” 慕清澄没有伸手去接,她的眼里显现戒备的神色,“你怎么会有酒店的房卡?” “这几天公司在这家酒店进行新员工培训,我也和员工一起在这里住宿。”程逸颉拉过她的手,直接将房卡塞入她的手中,“如果我是你,我会接受这张房卡。一个人住酒店的房间,总比在这儿和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安全。 慕清澄将房卡搁在旁边的书柜上。“我不住酒店,也不待在这儿,我还有别的去处。” “去找那个小白脸?”程逸颉微微一笑,“你最好听我的话。没准你一出酒店,就会被江雷跟上。” 慕清澄猛打了个寒颤,在江雷被抓获之前,这种危险性的确是存在的。 “我送你到房间再回来。”程逸颉知道吓唬她的效果达到了,取过房卡,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走,一路到了电梯。 慕清澄根本甩不开他的手,只好不情愿地踉跄跟在他身后。他刷了卡,摁下8楼按键。走出电梯,正见一名女服务员迎面走来,程逸颉将房卡交给她。“麻烦你带这位小姐到815房间,我就不送了。” 女服务员应了声“好”,接过房卡。 慕清澄转过身,她这会儿才看清了他的衣着打扮,黑色紧身衬衫,隐约透出性感好身材,搭配宫廷暗花纹西装休闲裤,显得十分高贵和有品味。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对她静静的注视着,走廊射灯的映照下,那对褐色的眼睛幽柔深邃,闪烁着慑人的光泽。 她逃避似的回身,那双眼睛仍在他眼前浮动。 “晚安,做个好梦。”程逸颉在她身后说。 “不做恶梦就谢天谢地了!”慕清澄闷声回应。身后传来低笑声,她没有回头。 走出几步,电梯到达的“叮咚”声传来,她忍不住回头,程逸颉的身影已消失不见了。 女服务员打开房间门后,慕清澄多留了个心眼,让她在外面稍候,自己进去查看。这是套房,外面会客厅,里面卧室,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存在后,才安心关上门,反锁,将门与门框间的小铁链也扣上,双重保险。 孤男寡女(四) 慕清澄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浴袍,躺到床上,头一挨着枕头,疲倦立即征服了她,那铅似的沉重的眼皮一阖下来就再也睁不开了。尽管还有几千个担心忧虑的念头在她胸中起伏,但她什么都无法管了。 慕清澄是被门铃声惊醒的,她调了7点的手机闹钟,一看时间,还差10分钟7点。她睡眼惺忪的跳下床,随意拨弄着零乱的长发,前去一看究竟。透过门上的猫眼洞,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女人。她疑惑地打开门,吃了一惊,竟是此前在垃圾场有一面之缘的,称呼程逸颉为“城主”的那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女孩。 那女孩见到慕清澄,也惊讶异常,她又认真看了看房间号,确定没有走错房间后,才尴尬询问:“请问……城主在吗?” “他把房间让给我了。”慕清澄如实告知,“我昨晚在12楼的图书馆遇到他,他说准备在那里看书到天亮,就把房间让给我了。” “哦,那我到图书馆找他。”女孩说完便转身,走出几步,又折回来问,“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垃圾场见过你。能问一下,你和城主是什么关系吗?” 这个问题让慕清澄怔了怔,什么关系,她一时答不上来。 女孩友善地笑了笑,先行自我介绍:“我叫夏茉,是城主的秘书。” “我叫慕清澄。”慕清澄也说了自己的姓名。 “很高兴认识你……”夏茉的话未说完,慕清澄放在浴袍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铃音。 她取出手机接听,程逸颉的声音传来:“小橙子,睡醒了吗?” 夏茉就在旁边,慕清澄无端的有些心虚的感觉,放低了音量:“我要去上班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电梯到达的“叮咚”声传来,电梯离房间很近,不一会儿程逸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走廊上,他一眼瞧见慕清澄和夏沫,随即挂断了电话。 慕清澄没有料到程逸颉会突然出现,她还穿着浴袍,领口半敞,披头散发的,很不雅观。本能的反应促使她慌忙躲回房间,关上了房门。洗漱更衣,把头发打理好后才拎了背包重新出门。 程逸颉和夏沫还在门外,程逸颉对着慕清澄上下打量一番,露出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我觉得你穿浴袍更好看,很有风情。” 慕清澄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们聊,我不打扰,先走了。” 下一秒,腰被搂住了,慕清澄受惊地抬头,程逸颉正对她俯下头来,他的嘴唇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唇上,虽然一触即走,但足以让夏茉目瞪口呆了。 慕清澄已经臊红了脸,程逸颉偏不肯放过她,更紧地搂住她,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说:“一起去餐厅吃早餐,吃完我送你去上班。” “当着秘书的面,你不怕有失领导的身份?”慕清澄冷言冷语,“我没有兴趣和你一起吃早餐,请你让开。” 程逸颉低笑了一声。“我反倒觉得,这样挺给我长身份的。如果想按时上班就听话,别跟我犟了。” 孤男寡女(五) 这话说得暧昧,但慕清澄分明听出了威胁的意味。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有早餐吃还有人开车送,其实非但不吃亏,还赚了,这样一想,心里就顺畅多了。 于是两人在夏茉迷惑不解的目光中,一同向电梯走去。 船模制造是每天上午8点开工,时间已经很紧迫,两人到了二楼自助餐厅后,慕清澄就拿着餐盘快速取了食物,开始埋头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程逸颉在慕清澄的对面落座。他注视着慕清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特殊的光芒,这种注视使她觉得呼吸急促。 慕清澄继续将盘里的火腿切成小块,拿叉子往嘴里送。虽然程逸颉没有出声,但她能感到自己被注意着,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 她忍不住又抬起头,立即撞入那对深邃的眸子。她垂下眼帘,手中的刀叉不受控制的有些发颤。 “那本《厚黑学》我已经看完,就留给图书馆了。”程逸颉开了口。 “哦,谢谢。”慕清澄应了一句,“你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看书?”他看起来精神不错,丝毫没有通宵熬夜的疲态。 “是,我需要一个可以安静阅读、思考的地方,那里很适合我。”程逸颉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变得深沉,似乎有什么心事。 有种阴郁的气氛忽然在周围酝酿。这个男人,让人捉摸不透。慕清澄带着几分迷惘,继续吃完剩余的食物。 程逸颉没有再说话,去玻璃旧厂房的路上,两人也都沉默着。直到程逸颉将车子停稳后,才说:“你舅舅的案子,如果有什么新的进展,我会及时告诉你。” “你的伤怎么样了?”慕清澄早就想关心他的伤势了,但鉴于他之前放肆的言行,还有看起来相当自如的举动,她觉得自己的关心实在多余可笑,自然也没有说出口。不过现在他主动提起舅舅的案子,出于礼貌,也应该有所表示。 “那点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程逸颉俯过身来,慕清澄紧张得呼吸一滞,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他只是伸手为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但刚才他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擦过她的身体,手臂也碰触到了她的胸部,她整个人都热烘烘的发起烧来。 程逸颉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悠然直起身来。“再见,小橙子。” 慕清澄红着脸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程逸颉坐在车上,看着那苗条纤巧的身子像只彩色的蝴蝶,翩翩然的隐没在小道深处。他继续望着前方,好一会儿,他陷入一种深思的状态中,情绪有片刻的迷乱。 忙碌了一天,傍晚快收工时,顾恒宇来了,他的理由又是“顺路经过”,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慕清澄明白他的心意,他是不想给她负担,让她为难。 “今天我请大家到酒楼吃晚餐,师傅们也都一起来。”顾恒宇豪气发话。 现场的木工师傅们一阵欢呼。 “顾老弟,谢谢了,还让你自掏腰包来替我笼络这帮师傅。”余庆生突发感慨,“现在工匠本就紧缺,加上经费有限,要召集到这些师傅太不容易了。” 骚扰电话(一) “别客气,我很喜欢结交这些工匠朋友,现在不是最提倡工匠精神嘛。”顾恒宇嘴上和余庆生说话,目光却缠绕着慕清澄,“清澄,把东西收拾好带上,晚上吃完饭,我带你去我表妹家。” 除了说“好”,慕清澄似乎没有推却的余地了。 顾恒宇见她答应了,那双桃花眼熠熠闪着光。慕清澄在心中无奈叹息,这双眼睛不知电倒过多少女性,她也不是绝缘体,通电想必是有的,但偏偏就是缺少她所渴望的、电光四射的感觉。 酒席上,木工师傅们纵情畅饮,几瓶啤酒很快见底。整桌就慕清澄一个女人,顾恒宇维护她,为她挡酒,但那些大老粗可不管这么多,非逼着慕清澄也喝酒,否则就是不给面子。慕清澄只好也陪着喝,她讨厌喝啤酒,觉得那味道难以入口。艰难地喝下三大杯后,难受得慌。正发愁该如何继续吞咽那难喝的液体,隐约听到手机铃音从提包里传出来。 包间里太吵,她离席到外面接听。 “小橙子,在做什么?”低沉的男声,促动她的心跳。 她深吸了口气,回答:“在外面吃饭。” “告诉我地址,我现在出发去接你。”程逸颉料定她不会拒绝,“纪蓉蓉约我和陈雨飞见面,说她接到江雷的骚扰电话,很害怕。我说过,如果有新的进展,会及时告诉你,干脆就把你也带上。” 慕清澄急忙向服务生询问酒楼的地址,报给程逸颉。 正准备回包间,见顾恒宇快步走了过来。“没事吧?我担心你是不是酒喝多了头晕。” “没事的,我的酒量没那么差。”慕清澄笑了笑,“不过我等会儿要先走了,你能不能先把我的行李放你表妹那儿,把她的地址和电话给我,我晚点自己过去。” “为什么要先走?”顾恒宇讶然询问。 慕清澄带着歉意解释:“我舅舅被害的事情,听说有些新的情况,我要去了解一下。” “要去哪里,我送你,等你了解完情况再去我表妹家。”顾恒宇主动提出。 “不用了,会有人来接我。”慕清澄再次表示歉意,“实在很不好意思。 “好吧。”顾恒宇难掩失落之色,“好不容易能一起吃顿饭,偏偏这么不巧。” 两人回到包间,顾恒宇向服务员要来纸笔,将表妹的地址和联系电话写下给了慕清澄。 慕清澄又被逼着灌下一大杯啤酒。幸好程逸颉来得很快,慕清澄跟大家道别时,能感觉到顾恒宇那若有所诉的目光绕着她转。她低下头,匆匆出了包间。 程逸颉依旧自己开车,他的私家车是一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停候在垃圾场边上。 慕清澄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怎么浑身酒气。”程逸颉微蹙起眉头。 “那帮木工师傅逼的。”慕清澄也颦着眉,“啤酒难喝死了,我喜欢喝红酒。” 程逸颉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听你这口气,好像是酒林高手。” 慕清澄扬眉微笑。“酒林高手不敢当,不过以前在大学的时候,遇到节日或者同学生日之类的,都会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喝喝红酒,小资一把。” 程逸颉开动了车子,一边问:“你上的什么学校?什么专业?” “燕京艺术学院,古字画修复与装裱专业?”慕清澄回答。 “为什么会想要学这个专业?”程逸颉继续问。 说到自己的专业,慕清澄的话匣子打开了,说是因为觉得字画修复行业很神秘,对此产生了兴趣。还告诉程逸颉,这个行业一般是传统的师傅带徒弟,但燕京艺术学院首创本科专业,招收学生有很严格的要求,考核素描、水粉画等基本功。 他们那一届才招收十几个学生,进了专业后,学习的知识面也很广,工笔画、书法、篆刻、做旧染色等,一边上专业课一边学文化课,古诗词、艺术类的课程也都有涉猎。她从上学开始就很喜欢字画修补,虽然枯燥,特别是补破洞的时候,要不停地贴。但是每修完一幅画,看到它很完整很完美,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两人一路聊到了目的地,那是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纪蓉蓉和陈雨飞都已先到达,陈雨飞看到慕清澄明显有些不悦:“逸颉哥,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我答应有什么新进展会及时告诉她。”程逸颉很绅士地对慕清澄作了个“请坐”的手势。 骚扰电话(二) 慕清澄坐下后,看了陈雨飞一眼,对方也正盯着她看,表情不太友善。第一次在医院碰见时,慕清澄就觉得这女刑警对人很冷漠,不好相处。但现在女人的敏感让她察觉到,陈雨飞在冷漠之外,对她还有几分敌意,这敌意的源头,大概就是程逸颉了,不知她和程逸颉的关系是两情相悦,还是单相思? 程逸颉招手叫来侍应生,点了三杯果汁,他自己喝咖啡。 “人都到齐,我可以开始说了吧。”纪蓉蓉这会儿对其他事情都不在意,只着急要报告她那边的不寻常情况。 “说吧。”陈雨飞还是冷冷的神情。 “你们看看这个。”纪蓉蓉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桌面上,上面有一整排的通话记录,全部是一个“137”开头的手机号码。 “今天上午开始,一直接到这个电话,都是一接通就挂断。倒数第二次,对方终于出声,是个男人,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好像提到了u盘,他很快就又把电话挂了。”纪蓉蓉声音发颤,“下午将近4点半的时候,接到最后一通电话。他说他是江雷……他弄死了杨儒……自己也活不下去了……让我今晚到锦州花园4栋302室替他收尸……听电话里的声音,醉醺醺的样子,好像喝多了。” “4点半接到电话,你怎么到7点多才给我打电话?”陈雨飞质疑。 “4点半系里有个重要学术会议,我要做演讲。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已经快要迟到了,之后匆匆忙忙赶到会议室,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纪蓉蓉解释,“因为演讲的人不少,现 场讨论又很热烈,会议持续到7点多才结束,一结束我就给你打电话了。这家店就在锦州花园旁边,所以我才约你们在这儿见面。我觉得他有可能是喝醉了酒,胡言乱语,但是,还是应该告诉你们。” 陈雨飞又问:“那天在爆炸现场,你真的没有看到杨儒的u盘是被什么人拿走?” “千真万确,请你们相信我。那天乱成一团,自己逃命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纪蓉蓉急切声明,“我猜想,拿走u盘的人是为了里面的资料。杨儒的研究团队虽然有好几个人,但是最核心机密的东西只掌握在他自己手里,我们其他人接触不到,连我都不让看。那些东西,应该就是藏在u盘里。” “那个u盘里,是研究‘隐形衣’的机密资料?”慕清澄总算有些头绪了,“可是放在u盘里也不安全吧,比如u盘丢失,或者被损坏。” “这我就不清楚了。”纪蓉蓉说,“本来他的笔记本电脑里面应该也有的,但是电脑已经在爆炸中毁掉,有可能资料只存在于u盘里了。” “如果电脑里面有,为什么演讲时还要用u盘?”慕清澄有很多疑问。 “好了,废话不多说,马上到锦州花园4栋302室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陈雨飞把慕清澄的疑问当作了“废话”。 慕清澄有点难堪,又有点无奈。陈雨飞已起身往外走去,纪蓉蓉赶忙跟在她的身后。 程逸颉快速结账,和慕清澄随后赶上。 锦州花园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四人到了302室,房门没有上锁,扭动门把便可打开,陈雨飞率先推门进入,室内没有开灯,但借着从正对面洞开的窗户照射进的亮光,可以辨认出地上躺着一个人。她让其他人退后,自己找到开关打开吊灯,上前察看。那是一个男人,直挺挺的躺着,双目闭合。她探了探鼻息,已经死亡。 “这人是江雷吗?”陈雨飞让纪蓉蓉近前辨认。纪蓉蓉畏缩着,勉强凑近看了一眼,立即吓得别过了脸。“是的……是江雷。” 程逸颉走到纪蓉蓉身旁,看了看前方地上的尸体,目光又落在尸体旁边的茶几上,茶几上摆放着一瓶已开封的葡萄酒,一个剩余少量葡萄酒的酒杯,还有一小瓶像是药物的东西。 陈雨飞也注意到了,已经戴上手套,拿起那个小瓶子,打开来。“是氰化钠。”她说,理工学院要弄到这种剧毒化学品并不难,有可能是服毒自杀。 程逸颉没有作声,他不动声色地把整栋房子内部巡视了一番,两房一厅的格局,入门即是客厅,左侧两个房间并排,靠入门处是卧室,里面是书房,面积都不大,摆设也简单。客厅的另一侧是厨房和卫生间,没有餐厅,餐桌就摆放在客厅的一角。 骚扰电话(三) 楼房外观虽然破旧,但这个单元重新装修过,家具家电看起来都挺新的。尤其客厅设计布置得颇有格调,沙发和茶几看上去挺上档次,立式空调、液晶电视机等也都是高端品牌。 慕清澄看到程逸颉伫立在客厅窗户前面,对着窗外张望了一会儿,又低头打量窗玻璃,她好奇这位“鬼眼之才”是否发现了什么,于是走到他的身旁问:“你觉得江雷是自杀吗?” “等法医的尸检结果出来再说。”程逸颉并未下结论,但慕清澄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沉淀的自信,想必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暂时不愿说出来罢了。 法医和刑警队的其他人都赶来了,现场被封锁,程逸颉和慕清澄还有纪蓉蓉都退到屋子外面,有刑警来给他们三人作现场笔录。做完笔录,法医的尸检也已经结束,江雷的死因系中毒身亡,推定死亡时间为下午3点到5点之间。初步鉴定是服毒自杀。 纪蓉蓉先走了,走廊上只余下程逸颉和慕清澄两个人。 “你是不是很想听听我的看法?”程逸颉忽然问。 慕清澄诚实地点点头。 程逸颉沉思地看她,她的脸上有股迫切的神情。“看起来很像是自杀,但是,不合常理。” “为什么不合常理。”慕清澄问。 “首先,我根据月亮的方位,判断出客厅窗户朝西。如果纪蓉蓉没有说谎,江雷确实在接近4点半给她打过电话,那么江雷的死亡时间就应该是在下午4点半到5点之间。夏天日照时间较长,下午2点过后太阳就会偏西,这个时候的太阳非常毒辣,阳光直射入西晒的房子,差不多要持续到下午6点之后。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照射,房子里面温度非常的高。下午4点半到5点之间,那间客厅如果大开着窗户,一定又热又晒,用‘大蒸笼’来形容也不为过。一个要自杀的人,为什么不选择舒服一点的环境,而要在临死前忍受暴晒蒸烤的折磨?” 程逸颉观察分析得很细致,“另外,客厅窗户上面贴着隔热膜,整栋房子里面一台风扇都没有,那么热的时间段,在客厅里应该是关上窗户,拉好窗帘,然后开空调才正常。还有个问题,茶几上有红酒瓶,却没有瓶塞,客厅里没有发现掉落的瓶塞,我连垃圾桶都看过了。屋子里也没有发现葡萄酒瓶的开瓶器。” “瓶塞有什么问题吗?”慕清澄疑惑不解。 这时陈雨飞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证物袋,里面分别装着一个手机和一个u盘。“在屋里找到了江雷给纪蓉蓉打电话使用的手机,拨号时间和纪蓉蓉所说的一致,里面还有杨儒死亡那天晚上,以及之前连续多晚拨打杨儒手机号码的记录,与纪蓉蓉说的,杨儒接到神秘电话很紧张,还有接到电话后离开的时间也吻合。”她说,但是机主查明,不是江雷,而是一个名叫李华的女性,正在调查此人的身份。 “另外,这个u盘,你看看,是不是发生爆炸时,杨儒手里拿的那个?”她又让程逸颉帮忙辨认。 “外形应该是一样的,但内容就无法判断了。”程逸颉问,“手机和u盘在哪里发现的?” 陈雨飞告诉他,手机在入门右手边鞋柜第二层的最里面,被鞋子遮挡住。u盘则被放在鞋柜第一层的一只鞋子里面,两样东西都作了隐藏,让人无法轻易看见。接下去手机和u盘会交给技侦部门人员进行检验。 “等现场解除封锁,我还想进去看看。”程逸颉提出要求。 “没问题。”陈雨飞又回到屋子里忙去了。 “封锁没有那么快解除,我先送你回去。”程逸颉回头对慕清澄说。 “你刚才说的瓶塞是怎么回事?”慕清澄还惦记着程逸颉的发现,她对他的能力充满好奇,打心里希望能见识一下。 程逸颉望着她。“你要是这么感兴趣,可以先到我的车上睡一觉,等到了时间,我叫醒你,一起回来看现场。” 他的语气很平常,可那双眼睛漾着浮光,她的心头也随之一荡,升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失神间,已被他拉住了手,她往后退缩,想挣出这只手。他紧拉着她,往楼梯口走去。“已经11点多了,不先睡一觉,明天怎么工作?” 慕清澄任他拉着手,一路下了楼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顺从,因为他那句带着关怀意味的话?还是被他身上迸射出来的那股奇异力量控制住了?总之,她上了他的车,在后座坐下。 过夜(一) “你可以躺下睡。”程逸颉从驾驶座上回过头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不让坏人进来。” “万一你自己就是坏人呢?”慕清澄冲口问。 程逸颉轻笑了一声。“你已经上了我的贼车,后悔也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啪嗒”一声,车门落锁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慕清澄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慌乱地从包里抓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顾恒宇”三个字,她的心更慌了,深吸了口气,才摁下接听健,“喂”了一声。 “清澄,你那边事情怎么样了?”顾恒宇的语气有些急切,“我一直在我表妹这里,没看到你过来,我不安心。” 慕清澄顿感愧疚,她几乎已经忽略了要去顾恒宇表妹家住宿这回事了,居然连电话都没有给人家打一个,害得他等到这么晚,今晚这情势,铁定要失约了。“实在对不起,我忙得忘了给你打电话。”她忙不迭地道歉,“今晚我肯定去不了了。” “你要住在哪里?”顾恒宇并没有责怪她,而是关心询问。 “我……我还是和表姐一起住,明早她送我去上班。”慕清澄编了个谎,总不好对顾恒宇说,她要睡在程逸颉的车上。 顾恒宇无奈地笑了笑,“想为你做点事情还真不容易,不过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总会等到合适的时机。” 结束通话后,慕清澄握着手机发怔,她听得出顾恒宇话中有话。他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可是,她并不打算给他这样的时机。她后悔了,不该让顾恒宇把她的行李送到表妹家去,这样一来,多少有了些不清不明的感觉。 她忧愁地叹了口气。 “怎么,遇上难缠的追求者了?你们单位那个小白脸?”程逸颉慢悠悠地问。 “别瞎说。”慕清澄否认。 程逸颉也不再追问,兀自打开车载播放器,清新舒缓的轻音乐传了出来,似小鸟和海鸥的鸣叫,又似流水潺潺轻吟。慕清澄原本还心烦意乱,听到音乐后,心情竟渐渐舒畅。车内安静极了,她很快全身心地融入大自然的天籁之声,远离尘世的纷扰和喧嚣。她昨晚睡眠严重不足,今天又疲劳工作和奔波,早已精神不济,这会儿自然而然的,轻轻合上双眼。程逸颉似乎对她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 慕清澄醒来时,非常朦胧和迷糊,不知自己身之所在。柔软的床垫躺着很舒服,枕头也是软绵绵的,床很大,她翻了一个身,又阖上眼睛,仍然睡意浓厚。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她想起来了,昨晚是在程逸颉的车上,那么,这是什么地方?她在枕上摇摇头,吃力的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一刹那间,她吃惊的愣住了。这是一间卧室,木质地板,白色乳胶漆墙面,墙上挂着油画。整体色系是黑白灰和咖啡色,应该是男人的房间。双重花边的窗帘拉开了,半透明的窗纱掩着窗户,天已经大亮了。 她的目光触及床头柜上的闹钟,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居然中午11点了!然后,她受到了更大的惊吓,她的上身是赤裸的,不光上身,下身也毫无遮掩。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程逸颉走了进来。 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慕清澄在心里疯狂地喊着,抓过被子,死命往身上裹,急得想哭,狼狈得想哭。 “睡醒了,小橙子。”程逸颉一派气定神闲,全然无视她的惊慌和狼狈。 慕清澄用手抓紧了胸前的被子,望着程逸颉,颤栗的、口齿不清地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衣服呢?” “你的衣服全被我扔了。”程逸颉在慕清澄震愕的目光中悠然开口,“你昨晚曾经和尸体共处一室,一身的晦气,我怎么能容许你穿着带有晦气的衣服,睡在我的卧床上,而且衣服还留在我的家里?还有,我昨晚已经帮你洗过澡,把那一身晦气洗掉了。” “你……”慕清澄涨红了脸,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里乱七八糟的低声祈祷着:“佛祖啊,观世音菩萨啊……帮帮我吧!让这个可恶的男人从我眼前消失吧!” “你睡得太死,叫都叫不醒,我只好亲自动手了。虽然帮你洗了澡,但是没有做其他的事情。”程逸颉很热衷于这个话题,“我不喜欢对一个没有知觉的人下手,不过小橙子,你的身材相当诱人,我差点儿没忍住。” 过夜(二) 慕清澄不禁抽了一口凉气,愤怒立刻统治了她,她忍无可忍地大骂了起来:“你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把我带到这里已经很过分了,还脱我的衣服,你这人道德败坏,下流无耻……” 程逸颉抱着手静静的望着她,听任她一连串的骂下去,这种冷静而安闲的态度使她肝火更旺,她搜尽枯肠把能够骂人的句子都挖了出来,连同之前在图书馆被他占便宜的委屈也一并发泄。当然,那些句子非常有限,她实在不擅长骂人。 最后,她看到他依然静静的站着,眸光微沉。“小橙子,知道得罪我的下场吗?” 慕清澄心头一紧,她终于开始害怕了,这样不着寸缕的在一个男人的床上,这男人还邪里邪气的,她的处境相当危险。她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睡得那么死,任人摆布,估计是因为昨晚喝了不少啤酒,后劲发作所致。她基本没喝过啤酒,不了解后劲有多大。 晃神间,被子“呼啦”被程逸颉用力掀开来,将整床被子丢到一旁的沙发躺椅上。慕清澄来不及反抗,光洁如玉的身体就这样彻底暴露在他的面前。她惊慌的蜷缩起身子,想拉过床单来遮掩自己,但是程逸颉有力的手牢牢控制住她,她无处躲藏,无从反抗。 他紧紧的盯着她,眼睛看起来深邃难测。有生以来,她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光天化日之下,在一个男人面前赤身露体。即便是在波黑沃的那个夜晚,“吸血鬼”在黑暗中也没能看清她的身体。她已经近乎崩溃,恶狠狠地大喊:“我诅咒你下地狱!” 程逸颉忽然就笑了。“我有九条命,诅咒对我起不了任何作用。” “哼,你是猫吗?”慕清澄嘲讽,他这么一笑,她的心情已经平定了很多。反正,是逃也逃不掉了,至少不能让他看低了自己,要拿出勇气和尊严来! 程逸颉敛了笑,凑近她,低声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巴不得我下地狱?” 慕清澄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心里涌起了一阵难以描绘的情绪。 “昨晚你在我的车上睡着了,本来想叫醒你,但是你睡得实在太香了,我不忍心打扰你的美梦,又怕你坐在车上睡一整夜,明天醒来会全身发麻,走不了路,就把你带回家来了。我这人有洁癖,床是不能随便让人睡的,可是总不好委屈你睡沙发或者地板,只好把你洗干净了再抱到床上来。”程逸颉轻缓的声音给了她一种压迫感,使她几乎无法抬起眼睛来。 室内有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然后,程逸颉假意叹了口气。“真是好心没好报,我早上特地出去给你买了新的衣服,都洗过烘干了,在浴室里面,穿不穿随便你了。” 慕清澄如获大赦,恨不能立刻冲进浴室去换衣服,但她意识到自己还赤裸着身体,羞恨愤然的火焰再度升腾。“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程逸颉饶有兴味地望着她。“你昨晚已经被我看光了,没必要故作矜持。” 慕清澄咬咬牙,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猛力推开程逸颉,就这样赤条条的,不顾一切的冲到浴室里,关上门,反锁。她的心跳似擂鼓, 双腿发颤,偏偏程逸颉还敲了敲浴室的门说:“你把门反锁了也没用,我是个开锁高手,照样进得去。” 慕清澄索性选择了沉默,她看到衣服放在洗手台边的柜子上面,手一碰触,还热烘烘的,显然是刚烘干。 “洗手台架子上有洗漱用品,记得刷牙洗脸。”程逸颉的声音又传进来。 文胸、内裤和一条连衣裙,都是高档货,慕清澄手忙脚乱的一一穿上。那家伙还算挺贴心的,懂得内衣裤要过了水才能穿,但是他买的款式,黑色蕾丝镂空,性感得不像话,而且尺寸相当贴合。她感到脸在发热,心里充塞着懊恼和不安。 裙子倒是保守的款式,香奈儿的蓝色碎花连衣裙,同样非常合身,小碎花分布在裙子的每个角落,优雅大方,清新动人。她不得不佩服程逸颉的眼光,这裙子特别衬托她的气质。 目光无意中落到旁边的浴缸上,她的脸烧热得更厉害了,昨晚他究竟是么“帮”她洗澡的,想想都羞死人,扭过身子,没有勇气再看再想。 洗手台架子上摆放着一个杯子,还有未开封的牙膏牙刷,以及一条毛巾和一把梳子,都是崭新的。慕清澄刷牙洗脸完,又梳理了长发。她以为程逸颉还在门外,带着戒备打开了浴室门。 过夜(三) 门外并没有人,她走出去,看到程逸颉站在卧室墙上悬挂的油画前面,正仰头望着那幅画。窗纱被拉开了,一室的明亮,他穿着一身浅色休闲装,清爽帅气,与窗外射进的阳光相映成辉,他就像一个发光体,光芒闪烁。 “这幅油画是我收藏的第一件艺术品。”程逸颉听到响动,先开了口。他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墙上的那幅画。 慕清澄不由自主地走近他,仰头望去,油画名称是“阴雨小路”,描绘的是平原上面的一条路,并无特别之处,作者知名度也不高,她不明白程逸颉为什么会选择这幅作品作为收藏的起点。 “当时刚从国外回到溪临,接手家族事业,处于比较迷茫的状态。我从小到大20几年在国外,突然被丢到这座城市,面临人生的转折点。 也是那个时候,看到这幅油画,作品本身带有一种迷茫孤独的感觉,很契合我看不清前面道路怎么走的心情,于是花18000元购买了这幅画。” 他转过头来,脸上浮起了一个近乎凄凉的表情,这表情对慕清澄是陌生的,完全不同于他往常的的狂傲不羁。 “‘丢’这个字用得不太妥当。”慕清澄纠正,“像你这么自命不凡的人,怎么可能被‘丢’。” 程逸颉唇角微扬,低头打量她。“你穿这条裙子挺好看,不过,我觉得如果不穿,会更好看。据我目测,你的三围尺寸是36、24、36,很标准。” 慕清澄脸上原本已消退的热度再度迅速回升,她防御般地后退几步,怒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下流!” “我是风流,不是下流。”程逸颉说得正经。 慕清澄转身就跑出了卧室。这是一栋空中别墅,卧室在三楼,慕清澄跑下楼梯,一楼现代化风格的客厅为冷色调设计,充满着高雅的气息,明亮的落地窗不仅可以将整个空间的亮度提升起来,同时可以欣赏室外的美景。她一眼看到自己的手提包在客厅沙发上,拎了包就准备离开,经过厨房时,有个男人从里面出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慕清澄吓了一大跳,呆怔当场。 那男人友善地对她微笑。“你好啊,美女。”他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眉毛长得低低的,漂亮的眼睛微微向里凹,线条柔和的嘴唇,很温和,很秀气。高高的个子,肤色健康,是个富有朝气的美男子。 “我叫程朗,是程逸颉的弟弟。我经常到我哥这里来住,昨晚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男人见慕清澄发怔,又作了自我介绍,“午餐已经给你们准备好,马上可以开饭。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哥带女人回住处,之前就没一个他看得上眼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慕清澄急于解释她和程逸颉不是那种关系,可是昨晚那样的情形,如何说得清。 她正发愁,程逸颉也从楼梯上下来了,他熟稔的把手环过来,放在她那细小的腰肢上,语气亲热:“我弟弟的厨艺不错,你可以尝尝他做的红酒牛排,味道不比西餐厅的差。” 慕清澄在意的是程逸颉的手,她想把腰间的那只手掰开,反被他拽住了手。“乖乖吃完饭,我带你去昨晚解除封锁后没去成的现场,把所有的谜题一一给你解开。我已经替你给余庆生请了假,下午也不用上班。” 慕清澄愕然瞪眼。“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说你昨晚喝多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干脆就让你睡到自然醒。他答应了。”程逸颉随意地回答。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慕清澄气得跺脚,“他会误会……误会……” “误会什么?”程逸颉故意问。 慕清澄满脸绯红,说不出话来。 程朗在一旁望着他们直乐。“你们两个真有意思,先去吃饭吧,填饱了肚子,打情骂俏更有力气。” “说得很对,有什么意见等吃完饭再提。”程逸颉不由分说,拉了慕清澄就往餐厅而去。 慕清澄极不情愿地被他拉扯到餐厅内,摁坐在餐椅上。 餐厅同样是冷色调,以实木色为主,很淡雅,她不由得联想到程逸颉这个人,表面行径看似浪荡,实际骨子里应该是清冷孤傲的。 程朗先端上来一份牛排,放在慕清澄面前,又进了厨房。 鲜嫩的牛排,搭配了西兰花、小西红柿、柠檬片,红的黄的绿的,色香味俱全,勾起了慕清澄的食欲。 过夜(四) “我来为你服务。”程逸颉在她身旁坐下,取了刀叉,细心地为她将牛排切块,他的动作优雅利落,手修长宽厚,骨节分明,手背有点筋络突出,蕴蓄着男性的力量。 慕清澄忘了挪开目光,程逸颉侧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就对接上了,他注视着她,她强装镇定地迎视他的目光。 他用刀叉叉起一块牛排,送到她的嘴边。“尝尝味道怎么样。” 慕清澄伸手欲接过叉子,程逸颉用半命令的口吻:“张嘴。” 身后传来响声,程朗回来了。慕清澄不想让他看笑话,只得迅速张嘴,她咬得太急,差点连叉子也咬了,一不留神,就将没有嚼烂的牛排咽了下去,噎得呼吸不畅。 程逸颉及时递过来一杯红酒,喂她喝下一大口。 慕清澄觉得舒畅了,抬起头来,见程朗坐在斜对面,正望着她笑,而她被程逸颉环抱着,程逸颉还用餐巾纸为她擦拭嘴角,如此亲密的姿态,程朗不误会都不行了。 慕清澄僵坐在那里,窘然无措。好在程逸颉没有继续纠缠,他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我开吃了,你们随意。”程朗说完就埋头苦吃起来,自觉把自己当作隐形人,不打扰程逸颉和慕清澄。 慕清澄吃着程逸颉为她切块的牛排,感到他的视线跟踪着她。为了让自己自在一些,她决定和程朗攀谈,于是询问:“程朗先生的职业是什么?” 程朗没料到慕清澄会主动和他说话,微顿了下才回答:“我是无业游民。别称呼‘先生’,太见外了。” “他是逍遥派,不喜欢受工作的束缚。”程逸颉插话,“他可以随心所欲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我就没有他那样好的福气。” “谁让你是长子,你比我早出生几年,就要比我多承担许多责任。”程朗笑起来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开玩笑的,就算我是长子,这个责任也不会由我来承担,因为我根本不是经商的料,务不了正业。” 程逸颉轻轻叹了口气。“小橙子,你现在该明白,我为什么用‘丢’这个字了吧,我爸只有我们两个儿子,家族事业必须有人来接手,他撇得一干二净,我只能被迫妥协。” “可我看你好像挺享受‘城主’这个称号。”慕清澄揶揄他,“一点都不像是被强迫的。” 程逸颉的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微笑。“既来之,则安之。” “我哥抗争了很久,最后实在没办法才屈服的。”程朗性格开朗,也很健谈,和程逸颉的深沉莫测不同,“启坤文创城原来是电脑城,是我们家族企业里的一个商业项目,全国连锁,总部在溪临。因为受到了电商行业的冲击,电脑城经营不下去,必须转型,改变经营路线,所以这个重担就落在了我哥肩上。他的压力真的很大,接了这么个烂摊子,不光一切从零开始,还要收拾残局。不过除了他,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能力了。他也确实不负众望,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打开了一个很好的局面。” “为什么除了他,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能力?”慕清澄禁不住好奇。 程朗说起哥哥的成就滔滔不绝,他显然对这个哥哥很是崇拜。他告诉慕清澄,程逸颉分别在澳大利亚、瑞士、美国、印度、法国、奥地利、波兰度过了十几年时间。他本科学的是经济学和社会学,硕士在澳大利亚悉尼大学学的商务管理,期间作为交换生,六个月去巴黎,六个月去了维也纳,毕业后进入一家著名国际企业,先后在美国、印度、法国等国家工作。 正因为拥有这样丰富的阅历和开阔的视野,再加上超强的能力,他才能准确找到定位,将电脑城传统百货店铺形式的商业空间,改造成一个融合艺术、生活美学与时尚的城市综合体,把父辈留下的人脉和商业沉淀转化为新的模式。 程朗作介绍的时候,程逸颉在一旁沉默着,倒像是个局外人,只用那眼光深深沉沉地追踪着慕清澄,那样的眼光让慕清澄心跳加速。事实上,似乎从第一次遇见他开始,他的视线就一直跟踪着她。 程朗越说越兴奋,恨不能把哥哥的成就一股脑子全列举出来。程逸颉几次想打断都插不了话,最后再也耐不住性子,直接走到他身边,用力拍下他的肩膀。“stop!”他一声断喝,终于让程朗闭了嘴。“你是要把你哥的老底全兜出来吗?” 过夜(五) 程朗嘿嘿笑着。“我兜的是好底,又不是揭你的短。” “我讨厌多嘴的人。”程逸颉不客气地说。 程朗耸耸肩,对着慕清澄龇牙。 慕清澄抿嘴一笑,这兄弟俩性格反差好大,挺有意思。 “赶紧吃完走人,我和小橙子还有事情要办。”程逸颉不耐烦地催促。 “你们不是吧,晚上事情没办够,连大白天也……”程朗故意曲解他的话意。 这话把慕清澄闹了个大红脸,而程逸颉居然说出了一句让她更加脸红的话:“只要兴致来了,还分什么白天黑夜。” 程朗见程逸颉瞪着他,硬是憋住了笑,将大块牛排往嘴里塞,整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程逸颉的目光轻飘飘地从慕清澄脸上掠过,继续优雅品尝牛排。 慕清澄难堪得坐立不安,可人家说得那么隐晦,她总不好自己点破,只能低着头生闷气。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了,短暂的沉默过后,程朗站起身来,高声说:“我吃好了,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们了。” 他动作奇快,眨眼工夫就消失不见了。 “生气了,小橙子?” 慕清澄听到程逸颉的声音,抬起头,她有点儿恼羞成怒,居然撒起赖来了。“我生不生气,关你什么事,你这人好烦啊,烦死人了!” 程逸颉盯着她,唇边隐有笑意。“我以后还会更加招你烦。” 慕清澄懊恼地低下头,紧紧抿着嘴角。她的口才并不差,可怎么一遇上这个男人,就变得笨嘴拙舌的。 “我约了陈雨飞,今天中午两点到江雷的死亡现场。”程逸颉转换了话题,“我要做个试验,来证实我的推断。” “什么试验?”慕清澄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 “现在说就没意思了。”程逸颉卖关子,“时间不早了,赶紧吃。” 慕清澄看了一眼餐厅里的时钟,快1点了,她偷偷松了口气,这么紧迫的时间,他总不至于再对她动什么坏心思。 “来,先为我们的缘分,干一杯。”程逸颉对她举杯。 那“缘分”二字咬得很重,慕清澄出于礼貌,还是举起了面前的酒杯。 程逸颉一仰脖子,干了杯中的酒。 慕清澄浅浅品啜,也将杯中剩余的红酒喝完了。放下酒杯,见程逸颉带着宁静自如的微笑,注视着她,她的心底有什么东西悸动了一下。 用完餐,慕清澄主动要清洗杯盘,却被程逸颉坚决制止,让她留着等程朗回来再收拾,理由是程朗整天在他这里蹭吃蹭喝,必须干家务作为回报。 慕清澄只好撇下满桌狼藉的杯盘,心中不免对程朗表示同情。 临走时慕清澄才意识到,她的鞋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从下床开始,她就一直是打赤脚的,程逸颉和程朗也都是赤着脚,家里的木地板很干净,光可鉴人。 “我的鞋子呢?”她只好问程逸颉。 “和衣服一样,因为晦气被我扔了。”程逸颉说着弯腰打开鞋柜的门,从里面取出一双鞋子放在地上,“我也给你买了双新鞋,肯定好过你原来那双劣质的。” 慕清澄对于他的“劣质”评价很不满,目光却不自觉地被新鞋所吸引了,白色凉鞋,带状形状梦幻美丽,鞋子上有山茶花整齐排布,设计透露着女性的柔美和高贵,整体造型还有几分神秘。鞋跟部分为平跟,皮质上柔软耐弯曲。 不得不承认,程逸颉眼光独到,这鞋子和她身上的连衣裙搭配得宜,风格闪现着自然、内敛的诱惑。他竟然在上午那么短的时间内,挑选到了非常适合她的裙子和鞋子,还有……内衣裤,想到自己穿着他挑选的蕾丝镂空的性感内衣裤,她的脸再度烧热起来,低垂着头不作声。 “我看你不习惯穿高跟鞋,就买了平底的。不然的话,穿高跟鞋搭配裙子会更好看。”程逸颉说得很自然。 他居然连她穿鞋的习惯都留意到了。异样的感觉充斥着慕清澄的心头,他对她这般关注,是出于什么样的用意? “你一定在想,我是不是对你怀有什么样的企图。”程逸颉的话让慕清澄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大胆回应:“我确实怀疑你有所企图。” 程逸颉单手撑在她身旁的墙面上,俯身迫近她。“你认为是什么?” 慕清澄紧张得呼吸一窒,但她豁出去了。“告诉我你的企图,财我肯定没有……” “你有色。”程逸颉阻断她后面的话,“我的企图就是……” 他的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唇擦过她的下颌。“劫——色——” 真相(一) 他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耳垂,仿佛有电流窜起,她惊慌颤栗,心跳完全乱了节拍,后背僵硬地贴着墙面。 程逸颉抬起头来,眼光笑谑地在她的脸上转动。趁她失神的当儿,竟闪电般的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你太欺负人了!”慕清澄绯红的脸上满是羞恼和不甘。 程逸颉对她微笑。“我说了,我的企图是劫色。这还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这样的企图。小橙子,你太诱人了。” 慕清澄看他的神情,对她的惊慌和羞恼似乎同样的感兴趣,她想,如果要挫折他,最好是对他的行为装作满不在乎。于是,她也微笑了。“时间好像快来不及了,你还想继续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吗?” 程逸颉站直了身子,斜睨着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你会慢慢对我习惯,喜欢上陪我玩游戏。” 慕清澄已经无力与他继续纠缠下去,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就是电梯,慕清澄想进电梯,按键却没有反应。 程逸颉迟迟未出来,慕清澄忍不住又进屋,正见程逸颉从一个房间走出来。“你怎么这么磨蹭。”她责怪。 程逸颉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这语气,像在跟老公撒娇,是想让我再亲你?” 慕清澄恼得想咬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血口子,血珠正往外冒。“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被兔子咬的,小伤而已,没什么。”程逸颉一脸的无所谓,“程朗买了只兔子,交待我出门前喂吃的,我逗弄了它一下,就被咬了。那兔子跟你一样,会使小性子。” 慕清澄解气地笑了。“活该!” “其实我挺享受的,被你咬的感觉很难忘。”程逸颉将一只手腕伸到她的眼前。“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要不要再来一口? 慕清澄的脸腾的热了,扭头就走,电梯门依旧打不开,她出气般的摁着按键。 “这电梯是要指纹识别的。”程逸颉走过来,伸出大拇指,放在旁边的指纹感应器上,再按下电梯的按键。 慕清澄暗暗咋舌,乘个电梯还需要指纹,这栋住宅楼规格很高的样子。电梯门打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慕清澄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是28层,电梯两边的门都是可以打开的,应该是两边的两家住户共用一部电梯。 “我的房子是25层到28层,顶层还有个观景台,视野无敌,下次带你去看看。”程逸颉的脸上漾着笑。 那笑容在慕清澄看来是邪气的,她直接泼冷水:“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想再到这里来。” “你一定会再来的。”程逸颉故意挨近她,“小橙子,我们的缘分,只会越来越深。” 慕清澄紧张后退,电梯空间狭窄,她轻易就被逼到了角落。好在电梯很快到达地下车库,她那紊乱的呼吸也随着“叮咚”的声响逐渐平定。 车子驶出车库后,慕清澄透过车窗玻璃张望,这是一个非常高档豪华的住宅区,位于著名景区西湖边上,闹中取静,高层视野极佳,可将湖光山色尽收眼底。住宅区大门上有“观澜香墅 ”四个大字。这里的房价高得吓人,她也略有耳闻。这里的房价高得吓人,她也略有耳闻。 程逸颉操纵着方向盘,脸上始终带着笑。 慕清澄的目光几次悄悄掠过他的侧脸,心跳都不受控制的加速。他那雕刻般的侧脸俊美绝伦,尤其上扬的嘴角勾勒出充满诱惑的弧度。她不得不强迫自己直视前方,抵制那恼人的诱惑。 到了锦州花园,程逸颉和慕清澄一同前往4栋302室。陈雨飞已经等候在那里,对于慕清澄的到来,她明显是不欢迎的。“逸颉哥,你怎么又把她带来了?” “江雷的死关系到她舅舅的案子。”程逸颉简单回答。 正说着,赵君和昨天给江雷验尸的法医,还有法医的一名助手一起来了,三人搬来了大大的泡沫塑料箱和一些类似实验器材、工具箱的东西。 慕清澄疑惑地看着他们在室内忙碌,泡沫塑料箱里装的是干冰,他们用动物尸体代替人的尸体,在尸体上面和四周放置干冰。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强烈的阳光直射进来,室内也变得 炎热异常。 “用干冰保存尸体,可以推迟尸体的腐败时间是吗?”慕清澄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错。”程逸颉点头认同,“现在是两点出头,和我推算的时间一致,我们就在这里,等待试验的结果。但是这么热的地方,你待得住吗?” 真相(二) “当然待得住。”慕清澄回答。 程逸颉微微一笑,转而问陈雨飞:“纪蓉蓉的不在场证明确认过了吗?” “确认过了。”陈雨飞说,纪蓉蓉的同学证实,在前往会议室的路上,纪蓉蓉接到了一通电话,时间与江雷的通话记录一致。另外从下午2点50开始,都有人和纪蓉蓉在一起,2点50之前就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程逸颉不再作声。一屋子的人都安静等待。尽管干冰起到些许制冷的作用,小小的客厅依旧闷热难当,每个人都浑身冒汗。慕清澄忍不住偷偷观察程逸颉,汗水正顺着他的脸颊滴落,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盯着地上那堆动物尸体和干冰。 这种时候,他是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不似此前三番五次挑逗她时邪气撩人,在她看来反倒更加魅力十足。她从提包里取出一包面巾纸,抽出一张擦拭额上的汗珠,很顺手的也递了一张纸巾给程逸颉,做完这个动作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在意他,关心他?明明应该厌恶他才对啊! 程逸颉接过面巾纸,道了声“谢谢”,一边擦拭汗,一边继续关注试验结果。 时间慢慢流逝,尸体上的干冰也快速挥发,形成的白色浓雾缭绕升腾,颇有舞台烟雾的效果。干冰升华为无毒、无味,比固体面积大1000倍的气体二氧化碳,并且逐渐烟消雾散。 大约四个小时之后,干冰完全挥发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法医检测后确认,由于干冰推迟了尸体的腐败时间,导致死亡时间的推断错误,这样一来,江雷的实际死亡时间应该提前到中午1点到下午3点之间,而并非此前推断的下午3点到5点之间。 慕清澄已经明白了,有人杀害了江雷,然后伪造自杀现场。但是作为不受欢迎的人,她自觉保持沉默,不给警方添麻烦。 “很显然,江雷是被人下毒害死的。酒瓶没有问题,毒是下在酒杯里面。酒瓶、酒杯和毒药瓶子上面,都只检测到死者本人的指纹。”陈雨飞说,“就剩下酒瓶的瓶塞了,也许上面留有凶手的指纹,所以被凶手带走了。可是说不通啊,她完全可以将指纹擦掉,再借死者的手制造指纹,少了瓶塞,反倒让人生疑。” “整个屋子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瓶塞,太奇怪了。”赵君也说。 程逸颉没有回应他们的疑问,而是询问赵君,工具带来了没有。 赵君马上从工具箱里拿出了工具。 一个小时后,程逸颉约了纪蓉蓉在附近一家餐厅共进晚餐,他邀请慕清澄一同前往,慕清澄虽对纪蓉蓉反感,但知道程逸颉此举必有用意,还是同意了。 纪蓉蓉的精神状态不错,脸上已看不到什么悲伤的情绪,这让慕清澄怀疑,她是否真的爱杨儒。 “我约你来,是觉得有些事情有必要告诉你,这是我个人的行为,和警方无关,他们也并不清楚我们见面的事情。”纪蓉蓉坐定后,程逸颉便开门见山地说,“杨教授的u盘已经找到了,藏在江雷住处鞋柜的鞋子里面。经公安局的技术人员鉴定过,里面是关于隐形衣的研究资料。” 纪蓉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u盘是江雷拿走的?可你不是说,爆炸发生前,他就离开了?” “他是离开了,但是爆炸发生后,现场一片混乱,完全可以趁乱回去捡走u盘。”程逸颉说,“警方已经认定,是江雷制造爆炸,并拿走了u盘。” “太过分了!”纪蓉蓉气得拍桌子。 “我从陈雨飞那儿了解到,u盘里的资料并不完整,最关键的内容是缺失的。”程逸颉望着纪蓉蓉,“那部分缺失的资料,杨教授一定保存在其他地方,如果你知道在哪里,我们可以做笔买卖,你开个价,把完整的资料卖给我。” 此话一出,不光纪蓉蓉惊讶,慕清澄也震惊不已。 “你买资料干什么?”纪蓉蓉警惕地问。 “当然是为了赚钱,我是商人,最看重经济利益。”程逸颉说得直白,“我那天到现场看了你们的演示,很有意思,隐形衣的用途很广泛,如果投放市场,会带来无限的商机。你不用担心侵权问题,既然我看准了要买,自然有办法替你摆平一切。” 纪蓉蓉掠了慕清澄一眼。“当着她的面,你也敢和我作买卖?” 真相(三) 程逸颉伸手揽住慕清澄的肩。“她是我的人,有什么不敢的。” 慕清澄心中抗拒他的举动,但是来餐厅之前,程逸颉特别交代,不管他对纪蓉蓉说什么,都是为了查案的需要,特别是能套出杀害她舅舅的凶手,她只好忍了。 “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人?”纪蓉蓉讶然问。 程逸颉更紧地楼住慕清澄。“我们的事,难道还需要向你汇报?你和她非亲非故,又不是她的舅妈。” 纪蓉蓉的脸色稍稍一变,又回复了正常。“说实话……我很想跟你做这笔交易,但是……我确实不知道缺失的那部分资料在哪里。杨儒应该是把资料分开来,分别存放在u盘和笔记本电脑里,但是笔记本电脑已经在爆炸中炸毁了。发生爆炸后,他新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重新存入资料做研究。他遇害后,我曾经打开电脑,居然中了病毒,资料还没找到就全部丢失,真是气死我了。” “那就一定有备份了。”程逸颉很肯定地说,“你能不能回想一下,杨教授最有可能把备份的资料藏在什么地方?还有其他的u盘吗?” 纪蓉蓉显然对程逸颉所说的交易很心动,她苦苦思索了许久,沮丧地摇了摇头。“其他的u盘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小心谨慎,有可能是把备份资料藏在网盘里,但我没法知道是在哪个网站的网盘。” 程逸颉确定纪蓉蓉没有说谎,于是无奈地耸耸肩。“既然这样,交易暂时无法进行了。你回去后再想想,杨教授是否无意中透露过什么,想出来再告诉我。” 他坐正了身子,开始专心吃饭。 三人都沉默了一阵子,程逸颉悄然用鞋尖轻轻碰触慕清澄的鞋子。 慕清澄会意,装作不经意似地询问:“你知道江雷的案子还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我不是警察,哪里知道那么多。”程逸颉也不经心地应着,“就听说他们一直找不到瓶塞。” “什么瓶塞?”慕清澄问。 “就是发现江雷的尸体时,旁边的茶几上摆放着一瓶打开的葡萄酒,但是没有看到瓶塞。可能是开瓶的时候飞出去,不知道滚到哪个隐蔽角落了。”程逸颉说,他并不关心什么瓶塞,也就没有仔细打听。 纪蓉蓉很快吃完,说晚上还有事,要先走了。 纪蓉蓉一走,慕清澄立即感觉到,程逸颉看她的眼光又变得不那么正经。她勉强又吃了几口后,也放下碗筷,称有事要先走了。 “我忘了,小白脸还等着你到他的表妹家去住。”程逸颉语带嘲讽,“江雷已死,你的危险也解除了,还有必要多此一举吗?” “危险解除了?”慕清澄瞅着他,“你的意思是,那晚闯入我的住处,威胁我要u盘的,就是江雷?可是,u盘不是在他那里找到的,既然他已经趁爆炸时拿走u盘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关于这点,你很快就会明白,现在说就没意思了。”程逸颉总喜欢卖关子,“我劝你还是回值班室去住,虽然条件苦了些,但是很方便,也不需要和一个对你存有非分之想的人纠缠不清。” 慕清澄不觉失笑。“存有非分之想的,是你才对吧。” 程逸颉也不否认,微勾起嘴角。“你考虑清楚了,如果不想住值班室,我很欢迎你到我家去住,我也很乐意每天当司机,接送你上下班。” 慕清澄听出了话中隐含的胁迫意味。“我会继续住在值班室,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左右不了我的想法。” “不管是不是你自己的选择,这就是我所要的结果。”程逸颉满意点头,“等会儿我送你去小白脸的表妹家,拿了行李再去值班室。” “你能不能别老称呼人家是小白脸。”慕清澄提出抗议,“股恒宇跟你无缘无仇,你干嘛老针对他。” “我看他不顺眼。”程逸颉豪不讲理,“我这人很讲究眼缘,对于不入眼的人,我很反感。” “简直不可理喻。”慕清澄索性闭嘴,跟这人没有道理可讲。 但后来慕清澄还是听从了程逸颉的安排,搭他的车,按照之前顾恒宇给她的地址找到地方。顾恒宇的表妹姓单,单名一个“香”字,她住在旧玻璃厂房附近的一个中档小区,两房一厅的公寓。 慕清澄没有想到,是顾恒宇前来开的门,两人一见面,慕清澄是惊讶,顾恒宇则是惊喜,但是看到了慕清澄身后的程逸颉后,他脸上的惊喜立即消失。“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真相(四) “我陪她来拿行李。”程逸颉抢先说,“她决定回值班室去住,不住这里了。”他伸出手,但慕清澄已提防着他擅长“揩油”的手,先一步窜到顾恒宇身旁。 “值班室已经没有危险了。”她向顾恒宇解释,“那个半夜闯入的人,就是制造爆炸案的江雷,他已经死了,u盘也找到了。”虽然案子并未了结,那人是否就是江雷也没有定论,但为了让顾恒宇放心,免得再苦心为她安排住处,她自己改成肯定的说法。 “死了?”顾恒宇愕然,“怎么死的?” “死因还没有查明。”慕清澄说,“那是警察的事情,我们管不着。我只知道,我已经安全了,不用再担心有人找我要u盘了。” “好吧,我去把你的行李拿出来。”顾恒宇很快进屋拿来行李袋,正欲递给慕清澄,程逸颉快速从他的手里抢过。 顾恒宇脸色一沉,但仍维持着惯有的风度。 “你的表妹呢?”慕清澄这时才想起还未见到主人。 “她晚上有事出去了,要比较晚回。我白天打你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问老余,他说你请假了。”顾恒宇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担心你晚上过来家里没人,就先到这里等着。就算你不在这里住,行李总是要拿的。” 慕清澄急忙从提包里取出手机,才发现因为电池耗尽,自动关机了。“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她十分歉疚。 “别跟我这么见外。”顾恒宇很温和地笑了笑,“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感到负担,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我的表妹也很欢迎你过来和她做伴,她一个人挺寂寞……” “对不起,我们赶时间,没空和你多废话。”程逸颉冷冷打断。 “我和清澄说话,轮不到你来插嘴。”顾恒宇同样冷然回击。 程逸颉轻轻一笑。“我和她,不分彼此。” 顾恒宇微怔了一下,将目光投向慕清澄。 “胡说八道,谁和你不分彼此了。”慕清澄也被惹恼了。 程逸颉无视她的瞪眼,“晚些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想不想参与,随你了。” 慕清澄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惦记着江雷的案子,努力平定情绪,对顾恒宇微笑。“我要赶紧回值班室收拾一下,晚点还有事情,先走了。为了表示感谢和歉意,改天我请你吃饭。” 最后那句话,她是故意说给程逸颉听的。 程逸颉不动声色。顾恒宇则是受宠若惊的样子。“你请客,我买单,就这么定了。至于感谢和歉意,根本没必要。” 慕清澄偏过头,程逸颉凝视着她,似乎想看进她内心深处去,她眉毛不自禁的就往上挑了挑,回头对顾恒宇说:“那我们再另外约时间吧,再见。” “好,我等着你的邀约。”顾恒宇的眉尖眼底,布满了某种诚挚的的温存。 程逸颉依旧神色平淡,也没有为难慕清澄。但是和顾恒宇道别后,慕清澄就一直揣着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人又要使坏。 程逸颉的车子在垃圾场边上停稳后,慕清澄先下了车,程逸颉拎着行李袋跟在她的身后。 余庆生和几个木工师傅坐在院子里聊天,个个打着赤膊,摇着蒲扇。 “小慕回来了。”余庆生起身迎过来,笑呵呵的,“你快去值班室看看,程总对你真是太关照了。” “程总?”慕清澄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他呀。”余庆生的目光越过慕清澄。慕清澄回头,程逸颉站在他的身后。 “程总。”余庆生热情招呼,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那样的笑容让慕清澄觉得不舒服,就在不久前,余庆生还评价程逸颉“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让她别和他走太近,现在态度却发生了巨大转变。 她带着满腹疑惑去了值班室,刚到门口就呆住了,原来老旧的木门已被换成了防盗门。她没有钥匙,程逸颉及时过来为她开门。 进入室内,慕清澄惊呆了,整间屋子焕然一新。破旧的窗帘换了新的,窗户装上防盗网,双层小铁架床换成了舒适的单人床,床上用品齐全,新崭崭的,还有电风扇也被空调所取代,还添置了一台液晶电视机和机顶盒。“这些都是你的杰作?” 程逸颉微笑了起来。“确切地说,是我让夏茉安排的。怎么样,还满意吧?” “办事效率很高。”慕清澄首先肯定了夏茉的工作,“但是城主大人,我在这里只是临时居住,再过两三个月,工作差不多就结束了,犯得着这样劳民伤财吗?你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 真相(五) “两三个月,时间已经很长了。”程逸颉不以为然,“让你在原来那么恶劣的环境里多睡一晚,我都难以忍受。空调和电视你尽管用,你们接下去的水电费,我全包了。我的目的就是,让你舒服,这样我也觉得舒服。我做好事不求回报。” 慕清澄哼了哼,也微笑起来。“既然你有钱没处花,我就笑纳了。” “这就对了,不管我为你做什么,你只管接受就是,小橙子。” 程逸颉这一声“小橙子”低沉动听,她抬眸,接触到他的眼光,他的眼睛深邃而闪亮,她不由自主的心跳。那对眼睛像两口深幽的井,她永远不知道井底藏着什么,却本能的体会到那里面除了生命的源泉外,还有更丰富的宝藏。她不得不承认,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被这对眼睛所迷惑,所吸引。现在,她又感受到了那种令她心跳的力量。 程逸颉耸了耸眉毛,做了一个很特殊的表情。“你的眼神太诱惑,我这人是经不住诱惑的。” 慕清澄本能的后退了两步,为了掩饰她内心深处的波动,她的语气里带着种挑衅的味道。“你给余庆生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不可能只因为你包了水电费,就对你那么热情吧。” “给老男人灌迷魂汤?我没有那种奇特的癖好。”程逸颉的眼睛里有着嘲弄的笑意。 “是你自己想歪了。”慕清澄狼狈的想招架,“我的意思是……” “我们公司和你们博物馆签订了一项合作协议,进行文物衍生文化产品合作开发。文创类产品有着巨大市场及空间,台北故宫博物院开发的‘朕知道了’纸胶带在大陆青年中热销,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你们博物馆的宝贝有很多,完全可以效仿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做法,开发特色文化产品。我的想法和你们馆长不谋而合,这次合作,是件‘双赢’的事情。”程逸颉盯着她,“把传统文化元素植入时尚新潮的当代工艺品中,是文创产品发展的必然之路。” 慕清澄愣了一下,仓卒接口:“你们公司要把我们博物馆的藏品,开发成文创产品?” 程逸颉又有了笑意,这次不是嘲弄,而是饶有兴味的。点了点头,他说:“对,藏品是由你们部门保管的,我以后会经常到你们那里走动。你如果想喝迷魂汤,我随时可以给你灌。” 慕清澄红了红脸,也许是因为些许紧张,手心里微微出着汗。 程逸颉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回身关上了房门。 “你关门干什么!”慕清澄的心脏在迅速的跳动。 “开空调当然要关门。”程逸颉走近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当然,我也有想干的事情,你懂的。” 慕清澄的脸色发白了。“你说过做好事不求回报。”她的声音不争气地颤抖。 程逸颉的头轻俯在她的耳边。“我也说过,我的目的是让你舒服。” 夜晚的锦州花园,路灯昏暗,楼道寂静。纪蓉蓉四下里张望了一阵,用钥匙打开4栋302室的门,悄悄溜了进去。 她打开手电筒,带着工具直奔客厅里的立式空调,她费了很大的劲,将空调的外壳拆开,探身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细长的软木制瓶塞。她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将外壳装上。 她站起身子,将瓶塞放入裤兜,用手擦拭了脸上的汗水。 倏然间,客厅的灯大亮。纪蓉蓉震惊回身,看到陈雨飞和赵君站在她的身后。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纪蓉蓉强装镇定地问。 “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陈雨飞反问。 “江雷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和朋友,我想替他整理一下遗物。”纪蓉蓉回答。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陈雨飞又问。 纪蓉蓉吞吞吐吐的:“其实……我和江雷……交往过……所以……还留着他的钥匙。” 陈雨飞冷嗤了一声。“真有趣呢,一边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一边和前男友藕断丝连,纪小姐,你的感情生活很丰富啊。” 纪蓉蓉脸色一变。“这是我的私事,你管不着!” “那就先谈公事吧。”陈雨飞冷眼看着她,“你先和江雷合谋害死了杨儒,再毒死江雷,将所有罪名推给他,自己逍遥法外。” “胡说!”纪蓉蓉高喊,“你有什么证据?” 真相(六) “证据就在我手上。”赵君将手里的证物袋递到纪蓉蓉面前,“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纪蓉蓉大惊失色,证物袋内装着的,是葡萄酒瓶的软木质瓶塞。 “你找到的那个瓶塞,是被我们调换过的。”陈雨飞嘲讽,“你自以为聪明,其实蠢得很。一听说我们在找瓶塞,马上乱了阵脚。你之前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把留有自己指纹的瓶塞留在了犯罪现场。家里没有开瓶工具,你只能用手开瓶。当时客厅里的立式空调是开着的,空调与茶几离得很近,开瓶过程中软木塞飞了出去,恰好掉进空调的出风口。 过后你找不到瓶塞,但是空调已经被你关闭,出风口挡板也闭合,你忽略了那个可能性,加上时间紧迫,不得不匆匆离开。刚才我们先一步在空调里面找到瓶塞,专程在这里等候你。这个瓶塞上面,一定可以检测到你的指纹,否则,你也不会自投罗网。是因为程逸颉的提醒,才让你想到瓶塞在空调里吧。” 纪蓉蓉因愤怒而嘴角抽动。“你们和程逸颉联合起来欺诈我!” “你说反了,是你欺诈警方,试图掩盖犯罪事实才对。”陈雨飞反驳。 楼下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车上坐着程逸颉和慕清澄。慕清澄的嘴唇还微微有些红肿,刚才在值班室,又被程逸颉占了大便宜,他将她用力抵在墙上,她越是抗拒,他吻得越狠。 最后她迷糊无力地屈服了,并且很羞耻地感觉到……确实很舒服。直到他得寸进尺,拉下了她的连衣裙拉链,她才猛然清醒过来,死活不肯让他再进一步。 程逸颉倒也没有再强来,还主动为她把拉链拉好。他笑睨着她,她落荒而逃。逃出值班室后,却仍是鬼使神差般的上了他的车,她很懊恼地想,也许是着了他的魔了,这男人会魔法,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了她的思想和行为。 “上面的好戏应该快结束了。”程逸颉转头望着慕清澄,眼睛闪亮。 慕清澄闭口不言,她的心里还别扭着,郁闷难抒。 程逸颉淡淡的笑了笑,从容地说:“你不知道吧,江雷住的那套房子,已经查明了,户主名叫李华,和他使用的手机机主一样。那个李华,两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慕清澄的神思还在值班室内的强吻上面,蓦然间被拉回到案情上,使她一时间有些错愕,瞪着程逸颉,心神不宁。 “雨飞他们经过调查得知,李华生前是你舅舅的同事,也是理工学院物理系教授,‘隐形衣’项目,实际上最初是由李华和你的舅舅共同研究的,两年前李华跳楼自杀,项目研究也一度中断。去年杨儒才成立了研究团队,重新开始这个项目的研究。”程逸颉面对着慕清澄讶异的目光,“你知道李华这个人吗?” “李华我知道,以前去我舅舅家的时候见过她,她的学识非常丰富,也很健谈。”慕清澄仔细回想,“李华去世的时候,我还在上大学,刚好放暑假回来。听说是因为患有抑郁症,从学校教学楼7楼顶层跳下去,当时舅舅非常难过,说李华的死,是物理系的一大损失。至于他们合作研究项目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对物理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怎么,李华的死,和江雷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和江雷有关系,而是和你的舅舅有关系。”程逸颉的面色变得沉肃,“李华的医生朋友透露,李华是因为你舅舅才自杀的。李华离异多年,一直单身,她和杨儒的地下情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希望杨儒能够离婚娶她,但杨儒始终不同意,她最终患上了抑郁症,跳楼身亡。那段地下情,因为当事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鲜少有人知道。” 慕清澄的脑子全乱了,一个纪蓉蓉已经闹得鸡犬不宁,现在又多了一个李华,舅舅究竟有过多少个女人? “如果你听了我后面说的,会更加觉得不可思议。”程逸颉继续往下说,“李华是美籍华人,离婚前一直在美国生活,她和前夫有个女儿,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那个女儿,就是纪蓉蓉。李华去世后,纪蓉蓉从美国来到溪临,在溪临大学攻读物理专业硕士,成为杨儒带的研究生,还步她母亲的后尘,和杨儒谈了场不伦之恋。这不是巧合,而是刻意为之。” 真相(七) 慕清澄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了。“纪蓉蓉的目的是什么,为她的母亲报仇吗?” “报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大概也想将‘隐形衣’的研究资料占为己有吧。那样有价值的资料,如果拿到国外,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我骗她想做交易时你也看到了,她是很心动的,只是确实不知道完整资料在哪里。”程逸颉推测,“她与江雷合谋杀害了你的舅舅,再杀江雷灭口,并且利用干冰混淆死亡时间的推断,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制造爆炸之前,她并不知道杨儒是把资料分开保存,否则的话,不会连笔记本电脑一起炸毁,事后才发现u盘里的资料不完整,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拷贝了u盘里的资料,再将u盘偷偷放进鞋柜,栽赃给江雷。我故意当她的面说警方认为是江雷拿走u盘,她还装作很气愤的样子,真会演戏。” “我有一点想不通,既然纪蓉蓉和江雷合谋,不管是他们当中哪一个人拿走u盘,既然u盘已经在他们手里了,为什么江雷还要深夜闯入值班室,逼问我u盘在哪里?”慕清澄提出疑问。 “很简单,纪蓉蓉没有告诉江雷,她拿到了u盘,而江雷同样觊觎u盘。虽然合谋,但不代表他们是一条心的,也许只是相互利用罢了。”程逸颉说。 慕清澄听着很有道理,又问:“江雷是用什么方法,让我舅舅自己进入冷冻库?” 程逸颉说出了他的猜测:“那晚纪蓉蓉是故意打电话向张丽贞要人,气得她把家里的电话线拔掉,张丽贞和杨惜柔的手机又都关机,这样一来,外界就无法和她们联络。李华的手机通话记录里,有好几通电话是打给杨儒的,与纪蓉蓉所说的,杨儒连续几晚接到神秘电话,以及被害当晚接到电话后离开相吻合。说明此前江雷已多次用李华的手机打电话给杨儒,造成他精神紧张。那天晚上,江雷只要声称绑架了你表姐,将她关在冷冻库,要为李华报仇。杨儒救女心切,在无法通过电话求证的情况下,只能匆匆赶往冷冻库,因此才会在凌晨3点,没有按规定穿上防寒外套、使用移动式抽风机排除二氧化碳,仅穿着短袖t恤就单独进入冷冻库。” “对了。”慕清澄突然想起,“纪蓉蓉的同学不是证实,纪蓉蓉在前往会议室的路上,接到了一通电话,时间与江雷的通话记录一致。当时她是把李华的手机藏在自己身上,偷偷给自己的手机拨打电话吧?” “如果你连这个都想不到,就太笨了。”程逸颉简单明了地说,“爆炸案发后,纪蓉蓉让江雷藏在李华的房子里,那天他们一起在客厅内喝红酒,纪蓉蓉趁江雷不注意,在酒杯里下毒,毒死江雷,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冰,一边通过干冰推迟尸体的腐败时间,一边打开窗户,加速干冰的升华。她学物理出身,自然对干冰的物理特性很了解,可以把时间计算得恰到好处。布置好一切后,回到学校,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她很聪明,只可惜强中自有强中手。” 慕清澄“嗤”的一声笑了。“你还真会自夸。” “我不单会自夸,还会夸人。”程逸颉忽然捉住了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小橙子,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合我口味的。” 慕清澄羞窘的缩回手,这可恶的男人,已经占她的便宜成瘾了。正想呛他几句,却见他动手摇下了车窗。 车窗外,纪蓉蓉被陈雨飞和赵君带下楼,向不远处停着的警车走去。陈雨飞知道程逸颉的车停在这里,回过身来,对他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程逸颉回以同样的手势。 警车开走了,程逸颉也开车送慕清澄回旧玻璃厂房。“小橙子,值班室的那台电视机,我安装了机顶盒。”慕清澄下车前,程逸颉特意说明,“可以点播以前播出过的电视节目,综艺栏目里面有很多期的《超强大脑》,如果你想更多的了解我,可以点播第二季的第六期、第十二期,还有第三季的第一期。” “我才不想更多了解你,毫无兴趣。”慕清澄口是心非地否认后,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回到值班室后,面对着焕然一新的室内,程逸颉方才说的那些数字很自然的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打开电视机和机顶盒,开始用遥控器搜寻节目,很快找到了《超强大脑》,点播第二季的第六期。 土豪(一) 那是晋级赛的第五场,节目中的程逸颉一身摩登感十足的黑色西装外套内搭v领衫,以帅气十足的全黑装扮打造了干练魅力,一登台便引发全场女性的尖叫,连担任嘉宾的知名女星范韶琦都为他着迷不已。 在“微观辩水”环节中,520杯同质同量同水源的清水,程逸颉竟然仅凭双眼就可以分辨出来。范韶琦随机挑选出一杯水,程逸颉通过观察,在520杯中准确地找到它。范韶琦惊喜得跑上舞台,主动拥抱了程逸颉。 慕清澄看得入了迷,接着点播其它几期节目,第二季第十二期是中日pk赛,第一轮心算环节,中国队其他选手上场,0:1落后。第二轮“扇面识别”环节中,程逸颉出战,霸气外露扳回一城。200把扇面相似的折扇,200把合着的折扇与之一一对应,选手需要通过合起来的折扇的折痕图案来匹配三把扇面。按比赛规则可以观察两个小时,程逸颉竟然无需观察,就以三把扇子全对取得胜利,惊呆全场观众,包括评委和嘉宾,评委称赞他“观察能力惊人,联系运用的想象力也很惊人”。 第三季的第一期节目内容是踢馆赛的第一场,程逸颉与前来“踢馆”的高手一较高下,节目组先给出三片叶子,每片叶脉的大小是相似的。先让选手局部观察,之后三片叶子被随机混入666片叶脉组成的叶脉墙里,程逸颉再次轻松找出了那三片叶子,打败对手。 踢馆赛要持续很多期,经过层层选拔的12名脑力精英将分成四个队,代表中国,分别迎战德、日、美、英四国战队。而程逸颉已经早早当选其中一个中国战队的队长,就等着到时披挂上阵,率领队员迎战日本高手,大显身手了。 慕清澄对程逸颉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之前知道他享有“鬼眼之才”的美誉,了解了他的丰富履历,也在纪蓉蓉的案件中领教了他的本事,但那个案子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没有给他什么施展才华的空间。看了几期节目后才真正见识到这个天才的非凡魅力。 她还觉得不过瘾,又用手机上网搜索程逸颉的名字。这里没有网络,更没有免费wifi,她原来是舍不得消耗流量上网的,但为了程逸颉破了例。 上网一搜,才知道程逸颉有多火,早在“微观辨水”那期节目播出后,他就一战成名,上了微博热搜榜第一名,拥有大量的粉丝。很多人称他为“神一般的存在”,连节目制片人都评价程逸颉是她做了三季节目以来唯一承认的天才选手,“其他选手的能力有道可循,他的能力却无根无据亦无解。” 程逸颉超强的观察力也引起了警方的重视,溪临市警方此前两次联系到他,请他协助破案,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和一起黄金大劫案,都是因为程逸颉参与援助,才有了重大突破,锁定嫌疑人并最终将他们抓获。他也因此成为网友们心目中的“现实版柯南”。 慕清澄先前也有疑惑,为什么陈雨飞对程逸颉如此信任,如果仅仅是因为私人关系,似乎有违原则。现在就明白了,程逸颉已两次协助过溪临警方破案,也算是个“编外人士”。这次爆炸案他又是亲历者,陈雨飞请他帮忙,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慕清澄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强打精神去工作,满脑子还全是程逸颉的各种光辉形象。中午短暂的休息时间,余庆生和几个木工师傅到外头搬运材料,她独自靠在墙角打盹,迷糊间,听到有人说话,似乎还提到了她的名字。 抬起沉重的眼皮,慕清澄见有个男人正快步朝她走来。“你就是慕清澄小姐吧。”男人嗓音洪亮,伴随着爽朗的笑声,“总算找到你了,太好了。” 慕清澄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眼前的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五官硬朗,留着两撇小胡子。长相虽谈不上英俊,也还过得去,但是周身散发着土气,红绿色的碎花衬衫,黄色的休闲裤,脖子上戴了一条粗大的金项链,手腕上戴着金表,手指上也戴着大金戒指。 这身打扮,看得慕清澄直想笑,活脱脱的土豪形象啊,这么高调炫富,也不怕被人打劫。表面上她还是礼貌询问:“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土豪(二) “没什么事,就是想认识你。”男人眼里的光全聚在了她的脸上,“慕小姐,你长得真漂亮,那天晚上我在锦州花园旁边看到你,就像见到了仙女一样。当时就特别想认识你,但是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不敢随便过去。现在我打听到,你还没有男朋友,就来找你了。” 慕清澄听得有些发懵,因为她长得漂亮就想认识,还打听到她没有男朋友再来找她,意思是想要追求她?这也直接得过头了吧! “哎呀,忘了自我介绍了。”男人一拍脑袋,“我叫陈咬金,耳东陈,咬金就是那个……那个什么朝代,有个名人,名字跟我一样,半路……半路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慕清澄憋着笑补充。 “对对对,就是那个程咬金。”陈咬金嘿嘿笑着,“我上学时不喜欢读书,特别不喜欢历史,所以那些古代人就没记住几个。不过我老爹给我取这名字,可不是因为喜欢程咬金,他是希望我咬着金子长大。我虽然没考上大学,但做生意赚了大钱,穿金戴银,也算没有让他失望了。我现在身家已经有……” “你有多少身家,和我没有关系。”慕清澄打断了他,“我只想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陈咬金坚持要暴露他的身家,“我的身家已经过亿,住豪宅,开豪车,就差一个老婆了。我觉得你非常符合我找老婆的要求,所以决定,从现在开始追求你。” 慕清澄忍不住笑了。“你这人太逗了,你根本不了解我,就想追求我。” “我对你很了解。我不是只看相貌的,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讲,长得漂亮当然重要,但是还要有文化,不然以后怎么培养孩子。我自己没有文化,但我的孩子一定要有文化。我知道你是大学生,在博物馆工作,博物馆里面的人,肯定是很有文化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博物馆工作?”慕清澄奇怪地问。 “哦,我又忘了跟你说了,我是陈雨飞的哥哥,陈雨飞你认识的,就是市公安局的女刑警,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们在一起。还有程逸颉也在。”陈咬金说,“我和我妹妹一起吃完饭,她说约了人在隔壁咖啡馆见面,先走了。我从窗户看到你和程逸颉一起从车上下来,到咖啡馆里和我妹妹见面。当时还以为你是程逸颉的女朋友,后来问了我妹妹才知道不是,这样我就可以放手追了。我求了我妹很久,她才肯告诉我你的地址。” “谢谢你看得起我,但是对不起,我已经有中意的人了,你还是去追求别人吧。”慕清澄委婉拒绝,虽然这男人太简单粗暴,表达方式让人难以接受,但她也不忍心太伤了人家。 “我既然决定追求你了,怎么可能再去追求别人,我不是花心的人。”陈咬金却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买来。” “她要天上的月亮,你也能给她买来吗?”余庆生在外头忙完一进来,就听到了陈咬金的豪言,忍不住过来插话。 “可以啊,我可以出钱让人做一个月亮。”陈咬金财大气粗,“要金的、银的,还是钻石宝石,随便你选。” “对不起,你还是留着送别人吧,我不需要。”慕清澄不想再和他纠缠,只好直白地说了,“陈先生,我知道你有钱,但是有些东西,不是金钱可以买到的,比如感情。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为我花再多的钱,也没有意义。” “我们才刚认识,你不喜欢我很正常。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嘛,等时间一长,自然就有了。”陈咬金表现出了强大的决心和信心,“再说了,光有感情是不够的,如果你嫁了个穷小子,只能每天等菜市场收摊后去捡烂菜叶回家煮,好可怜。嫁给我就不一样了,可以吃好穿好住好玩好,要什么有什么。” “我们马上要干活了,你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影响我们。”余庆生都听得不耐烦了,他看不惯这种炫富的人,也知道慕清澄对此人并不欢迎。 “那我就不影响你们了。”陈咬金说着,眼睛在室内溜了一圈,摇头叹气,“慕小姐,你在这种地方工作,太受委屈了。你要是嫁给我,就不需要工作,不用受苦受累,家务活也不用干,我请了佣人,你只要舒舒服服当阔太太就行了。” 土豪(三) “你这人还有完没完啊,还不赶紧走。”余庆生出言赶人了,陈咬金的话听着实在太不顺耳。 陈咬金到底还是走了,但临走前再次表达了他不惜血本追求慕清澄的决心,让她哭笑不得。 “那是什么人啊,那么招人烦。”陈咬金走后,余庆生询问。 “具体什么人,我也不清楚。”慕清澄很无奈,“据说是偶然看到我,然后就打听到这里来了。” “你最近走桃花运了。”余庆生调侃, 慕清澄苦笑了一下。“这种烂桃花,我躲还来不及。” “那个程总,算是正桃花吧?”余庆生拐着弯打听,“你们好像进展很神速啊,是不是打算请我喝喜酒了?” “什么呀,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慕清澄否认。 “都住到人家家里去了,还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余庆生惋惜地叹了口气,“我是很想撮合你和小顾的,但是……唉,我怕他受打击,没敢告诉他。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处理吧。当然了,相比起来,程总的条件更好一些,我也能理解你的选择,只是好像太快了一些,看不出你还挺开放的。” 这种事情,越描越黑,慕清澄觉得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心里暗骂程逸颉毁她的名声,却有苦说不出。“之前你不是说他看着不像好人吗,怎么现在又说他条件比顾主任好了?” “我之前不知道他是谁,看着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知道他的身份后,一打听,吓一跳,他们家族企业,是声名显赫的跨国公司,他本身还是个名人,有真才实学的。”余庆生说的是真心话,“他会主动跟我们博物馆合作,肯定也是跟你有关系。以后需要我们部门配合的工作,主要交给你了,你踏实肯干,做事我也放心。” 那样意味着以后会有很多和程逸颉接触的机会,慕清澄说不上心里是喜是忧。他三番五次调戏她,是他本性如此,还是真对她动了心?可 是,他拥有那样显赫的家世和才学,会对她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小丫头认真吗? 她烦恼地甩甩头,又自嘲一笑。那样的男人,多少女人趋之若鹜,哪里轮得到她来胡思乱想。人家不过是看她年轻漂亮,想玩玩而已吧。 同一时间,程逸颉正和陈雨飞在一家西餐厅用餐。 “逸颉哥,谢谢你,这次又帮了我们的大忙。”陈雨飞对他举起红酒杯,“来,我敬你一杯。” “别跟我这么客气。”程逸颉和她碰杯,饮了一口酒。 “纪蓉蓉供认了犯罪过程,和你推测的基本一致。她整理母亲李华的遗物时,在日记本里发现了母亲李华的秘密,也了解了李华在死前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因此决定杀了杨儒,为母亲报仇。江雷是纪蓉蓉的狂热追求者,跟着她从美国来到溪临,纪蓉蓉需要帮手,就先利用江雷为自己做事,再杀人灭口。 但是有一点,纪蓉蓉坚称不是她拿走了u盘,也不确定是否江雷拿的。她说自己不能容忍杨儒将和李华共有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只字不提李华的名字。她只是想要破坏阻止继续研究,而非出卖研究资料。至于江雷是否有什么别的目的,她并不清楚。” 陈雨飞把详细情况告诉他,“我想不明白,杀人都承认了,为什么拿u盘却不承认。”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那并不影响你们结案,不是吗?纪蓉蓉和江雷合谋犯罪,江雷已死,死人无法开口,纪蓉蓉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要她不说,我们也无从知晓。”程逸颉对此并不在意,“我只看重结果,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要不影响大方向的判定,可以忽略不计。” “说得也是,反正纪蓉蓉的犯罪事实板上钉钉,有没有拿u盘,对法院的判决不会造成什么影响。”陈雨飞转而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 纪蓉蓉产生怀疑的?” “你让纪蓉蓉辨认死者是否江雷的时候。”程逸颉回答,“她看了一眼就指认地上躺着的人是江雷,我特地站在她的位置往前看,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什么样,她太心急了。” “好了,工作的话题到此为止。逸颉哥,我这周末打算找个附近可以度假的地方休闲两天,好好放松一下,你能陪我去吗?”陈雨飞期待地望着他。 逸颉哥的答案让她很失望:“我要去法国出差,今晚就走,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土豪(四) “怎么这么不巧。”陈雨飞微嘟起嘴,也只有在程逸颉面前,她才会流露出这般小女儿的情态。 程逸颉抱歉地笑笑。“你赶紧找个男朋友,以后度假就有人陪了,我觉得赵君那小伙子不错,怎么不考虑考虑?” 陈雨飞不悦蹙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婆了。” “我是你哥,当然要为妹妹的终身大事操心。”程逸颉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我说的是心里话,你年纪也不小,是该成家了。如果有合适的,带来让哥帮你参谋参谋。” “你算我哪门子哥哥,我以后再也不喊你哥了!”陈雨飞气恼地喊,高音量惹得邻座的人侧目。 程逸颉岂会不明白陈雨飞对他的心思,不过是装糊涂罢了,这会儿也没有作声。 陈雨飞意识到自己失态,平定了情绪才问,“那个慕清澄,你好像对她特别关注?” 程逸颉的目光落在酒杯里,荡漾的液体,轻柔粉嫩的色泽,恰似那小女人带给他的感觉。他的一颗心也随之微微荡漾起来,开口却是漫不经心的:“男人关注漂亮女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这个答案太敷衍我。”陈雨飞表示不满,“漂亮女人你见的还少吗?以前也没见你对谁特别关注过,连女朋友都没有交过。” “没有交女朋友,不代表不好色。我出国那么多年,在外面关注过谁,和谁上过床,你又怎么会知道。”程逸颉毫不避讳地说,“我只是不愿意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所以一直没有固定的女朋友。现在想法也没有变,我会继续享受人生,等到哪天顶不住家里的压力了,再找个适合的人结婚交差。” 陈雨飞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结婚交差”四个字还是刺痛了她,满腔的欲语还休,化为一声情绪复杂的苦笑。 慕清澄以为程逸颉还会经常骚扰她,这似乎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但是出乎意料的,自从那晚纪蓉蓉被带走后,程逸颉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两个多月,连个踪影也不见。反倒是那个土豪陈咬金,对她发动了猛烈的金钱攻势,他既不打电话,也不亲自前来,只是隔三差五派手下人给她送礼物,各种代表爱意的鲜花,还有各种礼盒。 慕清澄根本没有陈咬金的联系方式,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无法退还礼物,只能求助于他的妹妹陈雨飞,希望能帮忙退还给她的哥哥。但陈雨飞很冷淡地表示,哥哥的事情和她无关,她也不会帮这个忙。 无奈之下,为了安全起见,慕清澄将那些礼盒原封不动地搬到值班室内保管好。陈咬金总会有现身的时候,等到时再全部归还。那些鲜花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在墙角枯萎了,时间一长,一束一束的鲜花在船模制造现场靠墙排成排,木工师傅开玩笑说,幸亏是玫瑰之类的,要是换成菊花百合,那就太惊悚了。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慕清澄陷进一种前所未有的消沉里。她的生活变得十分规律化。白天,她忙于工作,晚上就把自己关在值班室里,足不出户。顾恒宇打电话约她,她以不想出门为由,很直接地拒绝,她已经把请顾恒宇吃饭的承诺抛到脑后去了。 舅妈让她到家里吃饭,她也推托了。她不出门,连电视都不看,只有闺蜜许悠然偶尔到值班室来陪她,倾听她的心事。她经常捧着一本书,靠在床头,看一阵,发呆一阵。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就像呆子般凝视着屋顶的灯,神思却不知道飘游何处。 周五晚上,陈咬金终于给慕清澄打来了电话。大概是认为他的金钱攻势应该收到成效了,他开口就问:“慕小姐,今晚能一起吃饭吗?我准备了大惊喜要给你。” “在什么地方?”慕清澄才不管什么惊喜,一心想着要把那一大堆东西还给对方。 陈咬金喜滋滋的。“你几点下班,我准时去接你。” “不用接我,不方便。”慕清澄忙说,“我下午在外面有别的事情,告诉我地点,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陈咬金只好报上地址,还不忘炫耀:“这是全市最高档的酒楼,我一定会给你一个非常美好难忘的夜晚。” 慕清澄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挂断电话,她随即给闺蜜许悠然打了电话,让许悠然开车过来接她。她担心无法独自应付那个土豪,需要闺蜜助阵。 土豪(五) 下午6点下班时间,许悠然准时到达,她不光自己来,还带来了一个年轻女孩,那是她叔父的女儿,名叫许俏玲,和慕清澄也很熟悉。许俏玲6岁那年,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丧生,许悠然的父母收养了许俏玲,两个女孩一起上学,一起学跳舞,一起长大,就像亲姐妹一样,亲密无间。两个堂姐妹只相差半岁,容貌、身材相似度挺高,都是面容俏丽,身材高挑纤细。 不同的是,许悠然外向活泼,浑身上下散发着奔放的美感。许俏玲则安静乖巧。两人学习的专业不同,理想抱负不同,所走的人生道路也截然不同。许悠然是独生女,家境优越,没有生活压力,她热心公益事业,从小又酷爱阅读,前年本科毕业后自己注册成立了一家公益机构——阅读文化推广中心,并参与创办了24小时无人值守的社区公共图书馆。主要的创业资金来自父母的资助,父母对她做公益持支持态度,觉得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她也心安理得的接受资助,不需要为生计发愁。 许俏玲去年本科毕业后选择继续深造,攻读计算机专业研究生。虽然伯父表示会全力支持她的学业,但她坚决不肯再让他支付学费,自己半工半读,课余时间在一家计算机软件公司兼职,成天忙忙碌碌。 “难得今天俏玲有空,我们约好一起去步行街吃饭逛街,把这些东西送过去后,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许悠然转动着眼珠,“咱们先研究一下,怎么整整那个土豪。” “还是算了,把东西还给人家就好。”慕清澄不忍心,“人家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喜欢炫富而已,而且他的妹妹是警察,可别惹出什么祸来。” “那个警察妹妹不是说哥哥的事情和她无关嘛。”许悠然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很了解,她和慕清澄无话不谈。 “她只是不想帮我的忙,才那么说的。”慕清澄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她告诉陈咬金,陈咬金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和手机号码。” “是因为城主?她把你当作情敌?”许悠然一边将地上的大堆礼盒往她带来的大编织袋里塞,“城主大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和你联系,你觉得他还会突然出现吗?” 许俏玲和慕清澄也一起动手。慕清澄望着成堆的礼盒,眼前浮现程逸颉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睛,还有那张泛着笑意的嘴,她烦闷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猜他是因为忙才没有联系你,等他忙完了,肯定还会出现。”许悠然早看出慕清澄对那人存有念想。 “你猜对了。”熟悉的男声忽然传来。 慕清澄惊诧回头,见程逸颉正向他走来。他在她面前站定了,那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使她不得不红着脸低下头,心中又是可惊,又是可气,还有些莫名所以的慌乱。这人实在太可恶,把她撩得心神不宁,然后一消失就是两个多月,现在又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出差刚回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你道别,抱歉。”程逸颉此话一出,慕清澄的眼眶蓦然湿润了。其实,他无需向她道歉,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羁绊,可她偏偏很在意,在意他口口声声说他们的缘分会越来越深,那缘分却戛然而止。而如今他再度出现,是要和她继续加深缘分?她垂眸不语,掩饰着内心的波澜起伏。 “我虽然没见过你,但久闻你的大名,城主大人。”许悠然插进话来。 “我也一样,许悠然小姐。”程逸颉回应。 许悠然很吃惊。“你怎么会认识我?” “你先告诉我,这些东西是谁送的,你们要带到哪里去。”程逸颉提条件。 许悠然望向慕清澄,慕清澄也抬眸,面对许悠然征询的眼神,她点了点头。 许悠然于是把大概情况对他说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程逸颉微嘻了一下,嘴边带着嘲笑味道,“我跟陈咬金挺熟,这事交给我就行了。” “我都跟你说了,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许悠然急于想知道,程逸颉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认识她。 “我弟弟是你的仰慕者。”程逸颉也如实相告,“不如这样吧,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就在陈咬金说的那家最高档的酒楼,让我弟弟也过去,有什么问题你自己问他,怎么样?” 口红(一) “你弟弟长得帅吗?”许悠然调皮地问。 程逸颉嘴角微弯。“跟我有点像。” “那我倒是有兴趣见见。”许悠然挽住慕清澄的手臂,小声在她耳边说,“一起去吧,难得有人仰慕我,我得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逸颉只有一个弟弟,慕清澄一听便知是程朗,她也挺好奇,那个“无业游民”如何会成为许悠然的仰慕者,于是沉默算是同意了。 许俏玲本就是跟着许悠然的,许悠然让她同去,她也就听从了。 程逸颉连同那些枯萎的花束也全部塞进大编织袋,装了两袋,拎到车上。慕清澄看他那样衣着品位高雅、气度不凡的人,双手各拎着一个土气十足的编织袋,形成强烈的反差,不免发笑,小声对身边的许悠然说:“你怎么拿了两个这么土的袋子。” “给土豪的东西,当然要突出土味,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许悠然也笑了,“没想到会让高贵的城主大人来拎那两个土袋子,还真是委屈他了。” 程逸颉将两个编织袋放入汽车后备箱。慕清澄想上许悠然的那辆红色尼桑,却被程逸颉喊住:“小橙子,到我的车上来。” 慕清澄迟疑间,许悠然已经关上车门,落了锁,摆明了不让她上车。她低叹了口气,走向程逸颉的车子,心跳在不断加速。 程逸颉开车驶离垃圾场后,却找了个开阔的地方停下。“闭上眼睛,我给你带了样小礼物。” 他的声音如车窗外的晚风拂过,慕清澄感觉到熏人的醉意,顺从的闭眼。 她听到轻微的像是打开盒盖的声音,然后,有什么东西碰触到了她的嘴唇。她惊得睁眼,瞧见程逸颉的手里握着一支唇膏,正往她的唇上涂。 “别动!”程逸颉制止她退缩,“我要看看这款唇膏的效果。” 慕清澄眼神古怪地瞪着他,感情他对女性的化妆品还有研究?到底还是任由他在唇上涂抹。他却像是故意逗弄她,涂好后用餐巾纸覆上她的唇,淡化颜色,再重新涂抹。 如此拖拉反复几次,白色的餐巾纸上已布满了慕清澄的唇印。慕清澄难以忍受地启齿欲斥责,程逸颉受到干扰,唇膏不慎擦过她的牙齿。 “要是不配合,后果自负。”程逸颉用上了威胁的口吻,也无视慕清澄的气恼瞪眼,用手指拭去她牙齿上的红点,继续手上的动作。不过他收起了餐巾纸,这回是认真为她涂上口红了。 他的神情很专注,像个化妆师,在精心为他的模特儿上妆。他用手指在她的唇上将色彩抹匀,轻柔的抚弄,触电般的酥麻感,慕清澄只觉得心尖都颤动起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她低垂着眼帘不敢正视他,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10月的溪临早晚温差较大,他还穿着白天的短袖衬衫,小臂上的肌肉很好看,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感,让人想摸一下。 “好了,你照照镜子。”程逸颉将她额前垂下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很亲密的动作,他做得很自然。 “我没有镜子。”她轻声说。 程逸颉打开灯,拉下她面前的遮阳挡板,上面有一面化妆镜。慕清澄凑近照镜子,口红看似饱红的颜色,其实擦起来非常轻透自然,质地舒服滋润,和自己的唇色肤色结合得很好,程逸颉也涂抹得很均匀,唇线轮廓清晰,唇膏色泽均匀。 慕清澄平常不化妆,对化妆品也没有研究,但还是能看出,这支唇膏是非常高端的。 程逸颉用纸巾擦净手上残余的红颜色,将唇膏装回一个豪华的漆黑色包装盒,递给慕清澄。“送给你。” 慕清澄望着他手中的盒子,愣住了。唇膏的外壳是金色的,还镶着许多小钻石,闪闪发光,非常华贵。她分辨不出金子和钻石的真假,但以程逸颉的身份,她相信他不会买假的,加上包装盒如此高档豪华,她可以断定这支唇膏价值不菲。“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你已经用过了,不收的话,让我怎么处置?扔了?”程逸颉淡淡地问。 慕清澄又是一愣,这简直是在逼她收下礼物,怪不得一来就直接给她涂口红。她不免联想到那个土豪陈咬金,如果他也用这种方式送礼物,她是否也无法拒绝了?但她很快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不可能给陈咬金这样的机会,同样不会给顾恒宇机会,她对待程逸颉是与众不同的。 口红(二) 这样的想法让她脸红,心绪凌乱间,程逸颉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唇膏直接与唇接触,对健康的影响也很直接,所以选择高端唇膏,是必要的。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却可以贵了你的品位和健康。这支唇膏本身还是收藏品,一举两用。所以,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慕清澄抬眸,光点洒在他的发际,他深邃的眼眸发着光,似两泓琥珀色的深潭,散发着魔力,欲将她吸入其中。而她,已被牢牢吸附住,随时都有可能沉溺其中。 “收下吧。”程逸颉重复。 慕清澄在那深潭中看到着了魔的、迷失的自己,拒绝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 程逸颉满意地笑了笑,直接将那黑盒置于她的膝上,自己发动了车子。 慕清澄双手拽紧盒子,心神恍恍惚惚、迷迷离离的,他赠送这么贵重的女性私人物品,是暗示想要进一步交往吗?如果他表白,她该怎么办?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直到车子停稳后还没有落到实处。许悠然就在这时打来了电话:“你们怎么还不来啊,我们和城主的弟弟在305包厢,聊了好一会儿了,你和城主直接上来就行。” 慕清澄转告程逸颉,程逸颉轻哼了一声。“以前也没见程朗办事效率这么高过。你不知道吧,他的手机里全是许悠然的照片,连桌面都是。” 慕清澄抿了抿嘴角,她很好奇,程朗是什么时候成为许悠然的仰慕者,等会儿一定要请当事人亲自说个明白。 手机铃声又响了,这回是陈咬金,他也已抵达包厢,在206。 程逸颉先下车,召来侍应生,让他将两个大编织袋送到206包厢交给陈咬金先生。 慕清澄下车前,程逸颉让她把那盒唇膏放车上,晚上送她回去时再取。慕清澄照做,心跳又有些紊乱,晚上回去,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这家酒楼的确是非常气派豪华的。华灯朦胧,宝马、奥迪、法拉利等各色豪车聚集在停车场内,听从穿着整洁、长相帅气的侍应生们的调遣,缓缓泊入指定的位置。 程逸颉和慕清澄下了车,在笑容可掬的迎宾小姐的引导下,步入灯火辉煌、流光溢彩的店堂。 他们先去了陈咬金所在的206包厢,陈咬金打开那两个编织袋后,气得正在质问侍应生是怎么回事。看到程逸颉和慕清澄一起进来,他惊讶地张大了嘴。但他马上明白了,对那侍应生小声说了什么,侍应生快步离开了。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陈咬金问。 “我陪小橙子来还东西。”程逸颉慢悠悠地回答,“谢谢你送了那么多礼物,但是抱歉,她不愿意接受。” “小橙子?”陈咬金却被这个称呼吸引了,“不错,以后我也这么叫,嘿嘿。” 程逸颉眉头微锁,伸手搂过慕清澄的腰,“这是我的专属称呼,别人不可以盗用。” 陈咬金盯着慕清澄腰间的那双手。“根据我的情报,她还没有男朋友。” 程逸颉一般潇洒安闲的劲儿。“现在是没有,但很快就会有了。” “你也在追她吧。”陈咬金明知道程逸颉话中的含义,却也不甘示弱,“既然这样,公平竞争嘛,你追你的,我追我的,咱们互不干涉,怎么样?” 慕清澄很尴尬地杵在那里,她看了看陈咬金,他今晚依旧打扮得花里胡哨,他好像很喜欢色彩鲜艳的服饰,脖子上和手上的金首饰也还是那么扎眼。其实他从上到下穿的都是名牌,但搭配在他身上就像地摊货一样,把名牌穿出地摊货的感觉,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他算得上是个另类了。 陈咬金也看着她,问:“我送你的东西,都不喜欢吗?”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慕清澄不想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说,“我接受不了你的东西,同样,接受不了你。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行吗?” 陈咬金用手指了指程逸颉。“你接受得了他吗?” 慕清澄被问住了,张口结舌的。 “回答不出来,就是接受不了。”陈咬金自己给了答案,“你不喜欢这些东西没关系,我以后会送更好的。你不和我一起吃饭,我也不勉强。但是我特别为你准备的惊喜,你总要看一看。” 他说完也不等慕清澄表态,走到门后,将门打开一道缝隙,打了个响指说:“可以开始了——”。 生日(一) 包厢内的灯突然灭了,包厢门被推开,侍应生推着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车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小提琴演奏者,《生日歌》的悠扬旋律响起,陈咬金伴着琴声唱起“祝你生日快乐”,他的声音挺洪亮,就是普通话很不标准,听着别扭。 慕清澄恍然惊觉,今天是她的生日。生日对于她来说,和其他日子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凭添了感伤的意味。她还有个弟弟,父母重男轻女,对弟弟的偏心已经到了让她心寒的地步。从小到大,他们对弟弟的生日大操大办,却从来不记得仅仅相隔几天的她的生日,即便想起,也不会有任何表示,理由是女孩子没必要花那个钱。起初她还会伤心落泪,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甚至忽略了自己的生日。 陈咬金竟然这么用心的记住了她的生日,并且精心安排,虽然形式老套,她还是被感动了,思及自己父母的态度,又黯然心伤。程逸颉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将她的沉默和忧伤尽收眼底,烛光投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一双褐色眼眸也愈发的深邃,情绪难辨。 悠扬的旋律悠然消逝,陈咬金高喊“快吹蜡烛”。大蛋糕上点着两支大蜡烛和两支小蜡烛,今天她刚满22岁。她一口气吹灭了四根蜡烛,“哟嗬!”陈咬金扯着嗓门大叫,“寿星开始切蛋糕!” 包厢内的灯重新亮起来,慕清澄握着刀,小心翼翼地切开蛋糕。蛋糕上有一只可爱的小兔子,是她的生肖,还写了“慕清澄生日快乐”几个字。她给陈咬金和程逸颉各盛了一块蛋糕,然后将那只兔子连同一小块蛋糕装进自己的碟子里,她很喜欢那只兔子。 程逸颉很给面子地吃完了蛋糕,才说:“惊喜已经收到,我们也该走了。” “还有生日礼物。”陈咬金匆忙取出一个首饰盒,“其它礼物你不肯收,我也不好勉强,但生日礼物总是要收下的。” “对不起,我不能收。”慕清澄坚决拒绝了,“你的心意我领了,蛋糕很好吃,琴声和歌声也很动听,非常谢谢你。” 陈咬金不好再勉强,却放下豪言:“小橙子,只要你还没有男朋友,我就会继续追。就算有了男朋友,我也可以撬墙角。” 他说着瞥了程逸颉一眼,对方给了他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他挑衅般地抬了抬下巴。“你又没有注册专利,你可以喊‘小橙子’,我为什么不可以?” 程逸颉不屑于再同此人计较,拉了慕清澄就往外走。陈咬金还在身后叫嚣:“程逸颉,我知道你比我有钱,但我不怕和你竞争,不是有钱就能得到一切!” 慕清澄禁不住发笑,她记得对陈咬金说过类似的话,告诉他有些东西不是金钱可以买到的,比如感情。现在他反倒教训起程逸颉来了,殊不知他自己才是那个最看重金钱的人。 “你笑什么?”程逸颉问。 “没什么,就觉得那人挺有意思。”慕清澄说。 程逸颉轻哂。“是挺有意思。” 两人走进305包厢时,见程朗和许悠然聊得不亦乐乎,而许俏玲完全被冷落在一旁,她两眼盯着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新闻,眼神却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声响惊动后,她才收回目光,向程逸颉和慕清澄点头打招呼。 “哥,你们也太磨蹭了,拖到现在才来,我们都聊了一个小时了。”程朗冲程逸颉眨眨眼睛,“还个东西不用这么久吧,老实交待,你们干什么去了。” “一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干不了什么。”程逸颉回了一句。 许悠然噗嗤笑出声来,继而又一本正经地责备:“清澄很纯洁的,你们怎么能这样乱占她的便宜。” 慕清澄偷眼看程逸颉,他也刚刚完成了对她的巡礼,她的脸在一刹那间红了,逃避似地将注意力转移到程朗和许悠然身上。“你们两个才是今晚的主角,快说说是怎么认识的。” “我之前不认识他,是他暗恋我。”许悠然开玩笑地说,“他也参加了社区公共图书馆的揭牌活动,但是当时人很多,我根本没注意到他,他却对我一见钟情,还偷拍了我很多照片。” 程朗也不否认,笑着说:“现在可以从暗恋转为明恋了。” “要不是我替你创造机会,你永远也不可能转为明恋。”程逸颉“邀功”。 生日(二) “多谢多谢。”程朗装模作样地拱手,“我这人脸皮比较薄,不像你那么主动,出手又快又狠。” 许悠然的脸上浮过一个浅笑,正好被程朗捕捉到了,这一瞬间,他突然获得了一种新的灵感,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奇异的感应,或者特殊的感觉,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这种奇异的感觉弥漫在他心里,充塞在他的每个毛孔中。 程逸颉对程朗看了看,就又把眼光转回到慕清澄脸上。“该出手时就要出手,否则被人捷足先登,就后悔莫及了。” 慕清澄的脸又红了,眼睛里流转着光华。程逸颉这话,显然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程逸颉发现她很容易脸红,故意将眼光凝注在她的脸上,她躲闪着垂首,丝缎般光亮的长发从面颊两旁披泻了下来,垂在肩上,他不禁看呆了。 “社区公共图书馆的揭牌活动,我也参加了,我记得你。”一直不被注意的许俏玲终于对程朗开了口。 “你也参加了?”程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天人太多,我只注意到了台上的主角。” “没什么,这很正常。”许俏玲也笑笑,但那笑容多少显得勉强。 慕清澄注意到,许俏玲那对温柔的、沉静的眸子,悄然凝注在程朗的脸上,只是一瞬间,眼光已从程朗脸上移开,落到许悠然脸上了。 社区公共图书馆揭牌的时候,慕清澄还在外地上大学,当时的志愿者馆长是本地的女大学生,后来她没时间继续做,而慕清澄正好回到溪临在博物馆实习,就接了班。据说图书馆创办之初取得了良好的口碑,火爆一时,资金主要由其他参与发起这个项目的公益人投入,也有不少志愿者到图书馆帮忙。但是时间一长,其他人都离开了,如今只能靠许悠然自己想办法解决资金 问题。图书馆每年租金加上水电物业公摊费将近3万元,去年许悠然参加社会创业大赛,获得了35000元的奖金,图书馆就是靠着这笔奖金维持到现在。 每每想到图书馆的困境,慕清澄就心中黯然,许悠然反倒比较看得开,觉得只要尽力而为,也就没有遗憾了,能维持多久算多久。 许俏玲没有再说话,程朗也没有再顾及她,继续和许悠然畅聊,后来程逸颉和慕清澄也加入他们的话题。慕清澄得知,程朗上大学学的是历史,现在最大的爱好却是摄影,他说学习历史给了他深度和眼光。毕业后他不喜欢被工作束缚,只是凭喜好接一些商业摄影,或者给各大杂志投稿赚点稿费。他和许悠然一样,生活无忧,热衷公益,对金钱看得并不重。他定期到偏远山村支教,顺便拍摄人文纪实照片,或者背着相机到各地采风,用镜头记录风土民情。 图书馆揭牌那天,程朗是从一起做公益的朋友那里知道消息,过去凑热闹的。据说那天许悠然穿着充满现代感且缤纷多彩的刺绣服饰,一般人驾驭不了的大红大绿的色彩,加上让人眼花缭乱的民族饰品,搭配在她的身上却非常精彩,民族风情浓郁,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揭牌活动是借楼下酒店的场地举行,程朗一进大厅,目光就被许悠然吸引了,带着惊艳的心情,拿起随身携带的专业相机,一口气为她拍摄了各种角度的多张照片。他对照片效果很满意,后来就挑选了一张当手机桌面,并非一见钟情那么夸张。不过今晚能够正式和许悠然认识,程朗是很兴奋的,许悠然的兴致也很高,两人相当投缘。慕清澄心中暗想,没准这两人真就一见钟情,还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呢。 不知不觉,一顿饭吃到了新闻重播的时间。程逸颉和慕清澄同时被一则国际新闻吸引了注意力:大英博物馆东方艺术馆失窃,价值连城的中国传世名画《韩熙载夜宴图》被盗。新闻中说,世人都以为中国五代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原迹已失传,只有溪临市博物馆收藏有宋人临摹本。实际上原迹在大英博物馆,大英博物馆收藏众多,仅中国文物就有22000多件,这幅画一直存放于库房中,不为人知,此番首次展出便失窃,而且非常离奇的是,报警系统在嫌犯作案的时间、空间,没有记录下一丝影像。 生日(三) 大英博物馆始建于18世纪中期,迄今250余年。该馆坐落于英国首都伦敦市西北,是英国最大文物博物馆,1759年正式对外开放。东方艺术馆是该馆主要藏馆之一,除了珍藏少量中亚、南亚和东亚以及日本的文物外,大部分是中国商周及其后的历代珍奇瑰宝,该馆甚至藏有清代皇帝的玉玺。 大英博物馆直到画作被盗次日,保安例行巡逻时才发现文物失踪。警方发言人称,现场没有任何玻璃破碎的痕迹,盗窃行为也没有触发任何警报系统。没有迹象显示盗贼是使用强力破门而入,警方据此认为盗贼是在10月19日傍晚博物馆对公众开放的时间里,混在普通参观者里进入博物馆的。 据国际失踪艺术品记录组织伦敦总部负责人亚力山大·史密斯介绍,大英博物馆的防范是十分严密的。wt警报系统,是一种新创,属于世界一级防盗设施。它不仅配有摄像、扫描、暗度曝影、红外线追踪、低角潜射等一系列部件,可及时发现嫌疑人的可疑举动,并能准确无误地将影像投入镜存,传达到值勤房间。这就是说,即使值班警员眨眨眼睛,也不会出现万一!其电子眼永远不会“关帘”(闭眼),即全天候全方位监视,分秒不会出现任何闪失。 为此人们质疑:这么先进的、近似于无懈可击的高精度防盗报警装置,缘何在盗贼下手时没有一点反应?难道是盗贼将这些最先进的装置于盗窃前作了破坏吗?那破坏必定需要时间和空间吧?为什么报警系统在嫌犯作案的时间、空间,没有记录下一丝影像呢?难道作案人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吗? 英国政府有人认为,整个案件是一个神奇的谜,类似于嫌犯使用了魔法、邪术。而英国个别媒体也把“神偷”作案描述得天花乱坠:有的说,作案人简直是“隐形人”;有的说,窃贼的神幻在于伪装成参观者,骗过了精制的当代先进防卫系统”;更有媒体称,盗贼是“神幻影像”;还有的猜测说:“是一个或一些类似外星人那样的魔术师吧?”种种说法,都给这个名画被盗特大案蒙上更加迷人的神幻色彩! 作案人是“隐形人”?慕清澄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知怎的,她想起舅舅生前研究的“隐形衣”,还有与此相关的惨案。英国和溪临远隔重洋,这之间不可能有什么联系吧,但如果利用“隐形衣”,也许真的可以变成“隐形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盗走那幅名画。 “原迹居然在大英博物馆,而且刚展出就被盗了。”程朗惊呼,“盗贼也太神通广大了,估计是有内鬼,里应外合吧,不然怎么消息那么灵通。” “《韩熙载夜宴图》为什么那么珍贵?”许俏玲询问慕清澄,“听说你们博物馆收藏的宋人临摹本已经是国宝,价值连城了,如果是原迹,那更加不得了了。” “《韩熙载夜宴图》是中国画史上的名作,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南唐巨宦韩熙载为避免南唐后主李煜的猜疑,以声色为韬晦之所,每每夜宴宏开,与宾客纵情嬉游。此图绘写的就是一次韩府夜宴的全过程,据传是宫廷画家顾闳中奉后主李煜之命而画。”慕清澄介绍说,“这幅长卷线条准确流畅,工细灵动,充满表现力。设色工丽雅致,且富于层次感,神韵独出。画作 不仅奠定了顾闳中南唐‘画坛神笔’地位,而且成了中国工笔人物画举世无双的巅峰之作,因此连宋人临摹本也价值连城。” “我去过你们博物馆很多次,从来没见过那幅画。”程朗很感兴趣。 “那是我们的镇馆之宝,怎么能随便展出,除非有什么重要活动。”慕清澄说,“我们博物馆明年要迎来60周年庆,到时候应该就会对外展出了。” “到时肯定观众爆棚。”程朗用玩笑的口吻,“这次原迹被盗,倒是免费为你们的宋人临摹本炒作,接下去会有无数人想要一睹临摹本的风采,你们发财的机会来了。” “博物馆是公益事业单位,哪能发什么财。”慕清澄否定他的说法。 程逸颉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不予置评,只是带着股若有所思的神情,凝视着电视机屏幕。 过了一会儿,大家散了。许悠然和许俏玲一起回家,程朗自己开车要赶赴下一场朋友聚会。 慕清澄还是上了程逸颉的车子。 浪漫惊喜(一)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大英博物馆的神秘失窃案,会不会是利用了我舅舅研究的‘隐形衣’。”她还惦记着刚才的新闻。 程逸颉对她上上下下看了看,点点头说:“你的联想能力挺强的,不过英国离得好像有点远。” 慕清澄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别过脸,不再作声。秋夜凉凉爽爽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燥热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车子在夜色中行驶,慕清澄很快发现,那不是回旧玻璃厂房的路,而是出城的方向。“你要带我去哪里?” “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希望能赶得上。”程逸颉并不直接回答。他今天刚从法国赶回溪临,目的就是带给她生日的惊喜。此刻他有点担心,原本时间是很充裕的,但是被大英博物馆失窃的新闻耽误了。 “你已经送了礼物。”慕清澄嘴上这么说,内心却一阵激荡,原来他也记住了她的生日,还作了准备,她很期待是什么样的礼物。 “口红只是顺手带给你的小礼物,当生日礼物太俗气。”程逸颉加快了车行速度,耳边有着呼呼的风响。 车子出了城,驶上高速公路,一路疾驰,在某个出口下了高速,继续滑行在人烟稀少的街头。慕清澄看了一眼车载时钟,已经深夜11点了。准备了什么礼物,为什么要到这么远的地方?她开始隐隐的不安起来,此人正邪难辨,莫不是又动了什么坏心思? 失神间,车子已驶上了一条山路,在昏暗的光线中弯弯转转。慕清澄仰起头,透过挡风玻璃,可见漆黑的天幕,和闪烁的星辰。“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把你带到深山卖了。”程逸颉稳稳的握着驾驶盘,带着笑意回答。 “我就不信你有这个胆。”慕清澄鼓着嘴说。 “我这人胆大得很,尤其是……”程逸颉故意停顿了一下,“色胆包天。” 慕清澄皱皱眉头,沉默以示不满,一颗心却起起伏伏。 终于,车子在山上一处空地停稳了。 慕清澄推开车门下车,夜晚的山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她虽然穿了长袖,仍抵挡不住冷风的侵袭,瑟缩着抱住胳膊。 一件外套落在了她的肩头,那是程逸颉放在车上的,他自己依旧穿着短袖衬衫。 “还是你自己穿吧。”慕清澄不忍心让他挨冻,想取下外套还给他,手被他捉住。“需要我帮你穿吗?” 她只得摆脱了他的手,自己将外套穿好。外套带着他的气息,将她温软的包围住了。她有种奇异的松懈与懒散,觉得自己像浸在一池温暖的水中,沐浴在星空之下。头顶是一望无际的夜空,星光闪耀,周围的一切,仿佛也都被镶上了神奇而灿烂的金边。 走进一片密林,星光被树木遮挡,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程逸颉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一手照明,另一手握住了慕清澄的手。“这里没有路灯,跟着我走,当心点。” 他的手厚实有力,慕清澄莫名就产生了信任和依赖感,没有挣脱,也没有追问目的地,只跟随他,穿梭于黑黢黢的雨林小道,由他牵引着,走下一段又一段的台阶,小道边布满了植物,还可见零星的微弱光点。 直到听到哗哗的水声,顺着溪流上的小桥,来到一个山洞外面,见洞外一棵树上亮光点点,慕清澄才发现,原来是一树的萤火虫,刚才路上所见的光点,也是稀稀拉拉的萤火虫。 程逸颉将手电筒罩上一张滤纸,有规律地打光在萤火虫身上。此时距离12点还剩10多分钟,很快,四散的流光染上透亮的绿意,一树荧光闪烁,成了他送给慕清澄的的天然生日礼物。 “太美了,谢谢你!”慕清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深黑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芒,脸上也光彩动人。 “还有更美的。”程逸颉牵着她朝下走进一个山洞,关掉手电筒。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慕清澄抬起头,看见了“满天星空”,萤火虫的蓝绿色光芒仿若繁星布满洞顶,美得如梦似幻。 “生日快乐,小橙子。”程逸颉的声音流淌开来,似低音提琴的乐音,与洞内的潺潺流水合鸣。 慕清澄的心“砰”然一跳,迅速的,有两股热浪就往眼眶里冲去。她哽咽着无法发声,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悄无声息地滑落。 浪漫惊喜(二)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被拥进了一个宽阔的胸怀里,她的头被程逸颉紧压在胸前,听得到他心脏的跳动。然后,他的头低俯下来,深亮的瞳孔在她面前放大,他那灼热的唇,一下子就紧紧的压住了她的。她没有再逃避,心中叹息着,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至少在今夜,他将她心中的荒原变成了乐土,而她也心甘情愿和他一道沉沦。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个柔和、静寂、梦幻的夜晚,记得这里的“漫天繁星”,还有“星空”下热烈而绵长的吻。他将她紧紧搂抱住,他们呼吸交融,唇舌缠绕,他那样强势而热烈,她昏沉痴醉,眼眶发热,身子发软,闭着眼睛却好似看见无数萤火虫在周围飞舞,像那半明半昧的星星在对她霎眼,放射出迷人的星光。 他们没有回到溪临,程逸颉提议搭帐篷看日出,他早已在汽车后备箱内准备了过夜的帐篷和毛毯。而慕清澄仍如置梦中,思想也停止了运转。后来他们躺在帐篷里,他在黑暗中撑起身子,灼热的气息压迫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她仰视着他,呼吸急促。“你……” “如果我想劫色,你会怎么办?”程逸颉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 慕清澄浑身紧张,张开嘴,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如果他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得到她,那么她已落入他布设的陷阱,无处可逃。这荒郊野岭,黑灯瞎火的,她还能怎么办? 程逸颉也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她,滚烫的鼻息喷在她的脸颊上。 无声的对峙,慕清澄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腔。 程逸颉突然笑了。“别紧张,小橙子,我不想在这种地方,委屈了你。” 慕清澄僵着身子,依旧发不出声。 程逸颉终于躺了下去。好一阵子,四周阒寂,只有两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慕清澄渐渐放松下来,她大睁着眼睛,睡意全无。 “睡不着,我们可以聊聊天。”程逸颉仿佛随时都可以看透她。 她受惊似的轻颤。“聊什么?” “我的节目,你一定看了。”程逸颉很自信。 “是看了。”慕清澄也未否认,“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主要靠天才,还是后天的努力?” “天赋当然是最重要的,但也要讲究战术。”程逸颉丝毫不谦虚,“我主要采用多信息匹配的战术。比如把扇面和合着的折扇对应,要看扇骨、边边角角,然后凭借想象力‘平移’扇面画作,通过合起扇子的侧面信息找打开的扇子。观察叶脉也一样。” “辨别水呢?”慕清澄实在想不出,同质量的清水,哪里来的多信息。 “从上往下看,杯子是没有什么细节的,但有水之后,就有了生命,有了不一样的地方。每杯水都是独立的,看水第一眼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星座。中心点的时候看到一张脸,形象化。我会闭上眼睛,每一次闭眼都是在做一次记忆的整理。现场找那杯水,就像在茫茫人海找到自己所爱的人一样,一眼就能看到。”程逸颉答道,“大家都以为我有什么法宝,其实并没有,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就像在茫茫人海找到自己所爱的人一样,一眼就能看到”,这句话让慕清澄心房颤动,她稍稍平复了气息,才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有这样的天赋?” “我小时候盯着墙或者地缝,就能看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来。”程逸颉回答,“我的观察力、想象力不是锻炼出来的,而是一种习惯。” 气氛在他们的谈话中变得轻松愉快起来,程逸颉说他上台一点都不紧张,只要站上舞台,就能够在一两秒钟内进入一种万籁俱静的状态,完全能够控制住全场。 慕清澄又问起程逸颉协助警方破案是否有压力,他表示没有任何压力,还觉得挺好玩的。 慕清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蜷缩在程逸颉的怀里,两人盖着同一条毛毯,她的头枕在他的一只胳膊上,他的另一只手臂环在她的腰间。 这样亲密的姿势让她很难为情,但是担心惊醒他,只好闭着眼睛不动。渐渐的又感到倦意,朦胧的想着那些带给她莫大惊喜的萤火虫,还有他在山洞里吻她的感觉,阖上眼睛,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慕清澄被程逸颉唤醒了,他坐在她身旁,帐篷内暗沉沉的,只看得见他模糊的轮廓。 她坐起身来,用手拢了拢睡得乱蓬蓬的头发。想起之前醒来时的场景,她的脸就热了起来。 浪漫惊喜(三) “看日出的时间到了。”程逸颉并没有在他们的睡姿上做文章,让慕清澄暗松了一口气,“外面冷,穿好外套,把毛毯也裹上。” “我们一起裹吧。”她主动提出,怎么忍心让他穿着短袖看日出。 程逸颉无声地笑了,他取了毛毯将两人一同裹住,搂着她钻出帐篷。 佛晓时分,伴随着雾气慢慢消失,旭日发出的第一缕曙光撕破黎明前的黑暗。东方天幕出现了一片鱼肚白,眨眼间变成了橘红色。山峦间跃出一个红点,渐渐变为弧形光盘,瞬间金光四射,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他们并肩坐着看着日出,她的发丝拂在他的面颊上。程逸颉把目光从日出上,转到慕清澄的面庞上。她一脸的光彩、虔诚和感动。他盯着她那乌黑如点漆的眸子,白皙如月色的肌肤,还有小巧红润的嘴唇。 她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来,她仍沉醉在日出带来的喜悦中,不自觉地就对他一笑,那笑容如沐浴在春风中的花朵,醉醺醺地展开花瓣。他的胳膊情不自禁的挽住她的身子,紧紧拥着她,俯头噙住了那朵笑容。阳光烤热了他们的面颊,烤热了他们的唇,也烤热了凉爽的空气。 回程的路上,慕清澄靠在座垫里,恍恍惚惚地凝视着程逸颉迷人的侧脸,欧化立体的眼睛,像混血儿般挺直的鼻梁,还有颇为性感的嘴。她的脑中茫茫然的,他们像情侣一样共度了美好的一夜,可是,她在他心目中到底算什么?她该如何定位他们的关系?但是,她并不真正想得到什么答案,她很明白,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的人,她高攀不起。 程逸颉也很安静,两人都很久没说话。车窗外凉爽的晨风吹进来,带着凉凉的、泥土的气息,还有花木的香气,清清爽爽的。她振作了一下,勉强提起精神,去注意窗外的景致了。 程逸颉将慕清澄送回旧玻璃厂房,提醒她记得带走那盒唇膏。 慕清澄抱着盒子欲下车,被程逸颉按住了肩,她回过头,心情复杂,眼神却是若有所待的。 “船模制造快结束了吗?”程逸颉询问。 慕清澄没想到他会问工作的事,微怔了一下才答:“下个月就结束了,值班室的那些东西,比如空调、电视机,你还是找人搬走吧,不然太浪费。” 程逸颉点了点头。“我会让夏茉安排,搬到你的宿舍去。据我所知,你的宿舍条件也很简陋。” 慕清澄仍有些愣神,程逸颉抬手抚过她的脸颊,他的力道很轻,似一片羽毛划过她那可颗无处安放的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噬咬着她。 “再见,小橙子。”他收回手,低声说。 “再见。”她打开车门跳下,怀抱着那个盒子向前走去,盒子很轻,她却觉得沉甸甸的,恰如她此时的心情。 回到值班室,她疲惫地躺在床上,随意翻看手机,发现一条昨晚顾恒宇发来的短信:清澄,生日快乐,今天还在北京出差,不能当面送上祝福,明天补上。 他所指的“明天”,就是今天。慕清澄猛然想起自己说过要请顾恒宇吃饭,摇头叹了口气,做人不能言而无信,等今天见了面就补上吧。她索性也不回短信了,周末开工时间晚,她设置了手机闹钟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10点钟到开工现场时,顾恒宇已经来了,正和余庆生谈论着什么。他穿着休闲衫和休闲裤,潇洒帅气。慕清澄走近了,听到他们正在谈论大英博物馆被盗的事情。顾恒宇先看到她,对她笑了笑。他站在靠门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和脸上,眉间眼底尽是暖意。 “小慕,我们正说到你呢。”余庆生赶紧传达任务,“这里的工作已经进入尾声,馆长特别交待下周一开始让你回博物馆,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去完成。” “什么重要任务?”慕清澄隐约感觉到,可能和《韩熙载夜宴图》有关。 果不其然,余庆生告诉她,大英博物馆的原迹被盗,使得溪临博物馆现存的宋人临摹本《韩熙载夜宴图》一夜之间拥有了极高的关注度,馆里面决定利用明年12月博物馆60周年馆庆的契机,好好进行一番宣传。 彩虹般绚烂的人(一) 但是这幅馆藏名画由于年代久远,加上溪临地处南方,气候潮湿,博物馆地下文物库房的功能和设施又比较简陋,无法很好的保护文物,纸面上出现许多潮湿导致的霉斑,也有虫蛀的黑点和孔洞,估计最快也要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够完成修复,因此要求慕清澄马上着手开始画作的修复工作,越早修复完成,就可以越快投入宣传展示的前期工作。 慕清澄自然领命,相比船模制造,她也更喜欢在安静的环境里修复字画。 “清澄,我昨天给你发的短信,收到了吗?”顾恒宇不再谈工作。 “收到了,谢谢你。”慕清澄带着歉意,“我今天早上才看到短信,想着到时当面向你道谢,就没有回复了。我答应过要请你吃饭的,中午有空吗,余主任也一起去吧。” 余庆生连忙摆手。“要吃你们两个自己去,我可不当电灯泡。” “我说过,你请客,我买单。”顾恒宇欣然应约,“既然余老哥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了。”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不去。”余庆生看了慕清澄一眼,发出一声叹息。 慕清澄明白那声叹息的含意,垂首默默。 顾恒宇推荐了附近的一家特色咖啡馆,就在他表妹居住的小区旁边。咖啡馆没有大的标志,也没有指示牌,安静的隐在众多的建筑中。咖啡馆外停车不方便,顾恒宇将车子停放在表妹居住的小区内,然后带着慕清澄穿梭于建筑中。一栋老别墅微开的门后面,小小的指示牌上书写着“花时间”三个字,有优雅的音乐声从里面传出来。 里面人不多,很安静的在看书或者写明信片,写便笺。馆内摆放着一张张矮矮的原木四方桌,却不设椅子,只有盘腿而坐的花式坐垫。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书,有一面墙上贴满了便笺纸,上面写着顾客的心声或者祝福语。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舒服位置坐下。没有服务员热情招呼,顾恒宇问了慕清澄想吃什么后,自己到吧台去点餐。有个年轻男人正在吧台里独自忙活,是个有点腼腆,有点气质,有点慵懒的男人。 “开店的是一对年轻夫妇,一般的店早迎客,晚关门,热情招待。但这里上午9点到10点之间才开门,也有可能更晚。所以想来你就得等,如果老板来晚了,不会对等待的人有任何抱歉。 食物也是限量供应,卖完就没有,绝不多做。”顾恒宇回来后,向慕清澄介绍,“他们的理念是‘时间是用来浪费的’,所以给这家店取名‘花时间’”,我很认同他们的理念,人生不过如此,无论快慢,我们的终点都一样。何不慢下来,享受过程、享受生活。” “我也很认同,但不是每个人都享受得起。”慕清澄想到自己的家庭环境,心头一黯。 “他们还有一句至理名言,‘遇见才遇见,错过就错过’”,顾恒宇说着,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放到慕清澄面前,“这是故宫赠送的创意纪念品,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就借花献佛,当作迟到的生日礼物。” 慕清澄打开来,是故宫博物院开发的创意手机壳,上面是故宫原创的格格形象,萌萌的,非常可爱。她确实很喜欢,马上取出手机套上一试,竟然大小正合适,可见顾恒宇是根据她的手 机型号挑选的。他懂她的心思,又很讲究分寸,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不逾矩,也从不让她为难。 “谢谢你,我很喜欢。”慕清澄道着谢,耳边荡着他刚才的话,“遇见才遇见,错过就错过”,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愫。 这时店门被推开,有个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高挑、优雅知性的女人走进店里,她一眼看到顾恒宇和慕清澄,向他们走了过来。顾恒宇也看到她,起身笑着打招呼,慕清澄也跟着起身,以示礼貌。 “坐吧。怎么,顾先生有了女朋友,不要表妹了?”女人和顾恒宇显然很熟悉,开起了玩笑。 “这是我的同事慕清澄,我第一次到你们店里,就觉得她一定会喜欢这里的环境。”顾恒宇很随意地应答,又告诉慕清澄,这位是咖啡馆的女主人,名叫米蓝,和他的表妹单香是好朋友,最初是单香推荐并带他来的。在吧台忙碌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我先去忙事情了,晚点再来跟你们聊聊。”米蓝看了看慕清澄,很快走开了。 “我们博物馆接下去也要大力投入文创产品研发这一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顾恒宇望着慕清澄,狭长的眼眸里幽光微闪。 彩虹般绚烂的人(二) 慕清澄握着水杯的手颤了颤,轻“嗯”了一声。 顾恒宇并未问及她和程逸颉的事,只是告诉她,这次汲取到故宫文创的10条经验,第一条就是以公众的需求为导向,做实用性强的东西。比如,故宫元素的手机壳,每个月都有新产品,目前已经研发了几百种;“正大光明”充电器,是故宫的特有元素;此外,还有鼠标垫、u盘、纸胶带、酵素皂、钛金眼镜等。截至去年年底,故宫文创产品达到8700多种,营业额超过10亿元。今年文化部开始大力推动文化创意产品开发工作,这是很好的契机,加上大英博物馆失窃的事情,接下去马上可以着手研发《韩熙载夜宴图》的相关文创产品。 “看来原迹被盗真的给了我们很好的机会啊,但我还是宁愿原迹不要被盗。”慕清澄心疼那幅传世名画,“那些盗贼,恐怕会糟蹋了名画。” “那倒未必,被盗的画,也许最终会到了懂画的买家手中。”顾恒宇不认同她的说法,“据统计,中国流失国外的文物多达164万件,被世界47家博物馆收藏。其中大英博物馆是收藏中国流失文物最多的博物馆,目前收藏的中国文物多达23000多件,但长期陈列的只有约2000件,绝大多数游客无缘一见。洋鬼子对中国文化根本不了解,那些宝贝让他们收藏保管,才是糟蹋了。但是没办法,谁让以前的国人不争气,自己的宝贝都保护不了,现在想保护也要不回来了。” “如果真是懂画的买家,应该是中国人吧?”慕清澄猜测,“众所周知,绘画是世界文物界‘最畅销文物’,价位极高、极易脱手销赃。《韩熙载夜宴图》又是中国宝藏,流入中国,也算是‘物归其主’”。 “最有可能流入亚洲国家,但不一定是中国。”顾恒宇也推测,“日韩和东南亚国家都有很多中国书画的买家藏家。” 慕清澄不明所以地叹息了一声。 安静而慵懒的中午时光,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刺眼,不时有车辆行人经过,嘈杂忙碌,里面却是安静悠闲的,偶尔听到米蓝和她的丈夫低声的交谈,温情弥漫。 慕清澄和顾恒宇安静地吃完套餐,安静地喝着咖啡。米蓝端着两小碟甜品走了过来,说是“花时间”最有名的提拉米苏,每天只供应10份,这两份是额外赠送给他们品尝的。 放下碟子,米蓝又去取了两本书,她在慕清澄身旁坐下,介绍说,这是她和老公合作撰文,去年完稿,今年刚出版的游记《带着爱去旅行》,上面有他们的签名,赠送给顾恒宇和慕清澄一人一本。 慕清澄翻开封面,扉页上签的是“ale夫妇”,米蓝的老公名叫安勒,ale是他的英文名,夫妻俩对外的共同称呼是ale夫妇。 “你们最近有继续出游的计划吗?”顾恒宇询问。 “没有了。”米蓝的表情很淡然,“结婚后就不想往外走了,两个人待在这里享受安静的时光,也挺好。” 慕清澄望着米蓝,心底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一个女子,为了爱情,放弃原来的所有,安然住在这栋老别墅中,经营自己的婚姻家庭。还有“ale夫妇”的签名,夫妻俩已然融为一体,可见感情的深厚。“真羡慕你们。”她为这份诗意的美好而感动。 “单香跟我说,她特别喜欢电影《怦然心动》里的一句台词: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只是浮云。”米蓝的目光从慕清澄和顾恒宇的脸上转过,“我早已对这句话深有感悟,也祝你们早日有所感悟。” “我也已经深有感悟了。”顾恒宇柔和的目光落在慕清澄的脸上。 慕清澄却没有感应到他的目光,她也咀嚼着那句台词,低垂的视线飘向桌角的台灯,灯罩是纸做的,透着暖暖的桔光,像昨夜的萤火虫,在她的心中嘤嘤飞舞,萦绕在那个男人为她编织的美妙梦境,那个男人,他也如彩虹般绚烂。有人说过,流萤就好比樱花和烟火,短暂,却是无比美好的事物。萤火的美,宛若流星,又似明灭的灯火。就像不可控的爱情,明知道幻觉最后会消失,还是执著于那一场短暂的梦。 彩虹般绚烂的人(三) “清澄——”顾恒宇的一声轻唤,催回她飘渺的思绪。她茫然抬头,顾恒宇注视着她,眼光温柔。 米蓝也注视着慕清澄,她化了妆,浓浓的眼线特别明显,尾巴处往上拉长,做出妖媚的挑线。“慕小姐,你也遇到了那个彩虹般绚烂的人了吗?” “也许吧。”慕清澄的眼光依然迷蒙。 米蓝斜了顾恒宇一眼。“坐在你对面的这位?” 慕清澄缓缓摇了摇头。 米蓝笑了笑。“当局者迷,没准你们以为自己看到了彩虹,其实却只是一个幻影。真正的彩虹,是要历经风雨后才会出现的。” 慕清澄心头“突”的一跳,这话说得很深刻,很在理,也说到了她的心坎上。那个神秘莫测的城主,究竟是幻影,还是真正的彩虹,她根本无从分辨。她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提拉米苏,口感湿软香甜,她却品出了苦涩的滋味。她埋着头,不让人看出她心中那份复杂的思想。 顾恒宇静静的坐着,静静的听着,静静的望着慕清澄。 后来米蓝也不说话了,四周静悄悄的。慕清澄抬眸,与顾恒宇的目光有一刹那的交汇,她迅速错开目光,望着外面的道路,有份落寞的、百无聊赖的情绪对她包围过来。她静静的出着神,直到被顾恒宇的手机铃声惊扰了思绪。 那是顾恒宇的工作电话,虽然是周六,他仍有事要前往博物馆。 慕清澄想起要结帐,顾恒宇笑着摇头:“我已经结了。你真是两耳只闻窗外事,连我刚刚和米蓝说结帐的事,都没有听到。” “她在想着那个彩虹般绚烂的人。”米蓝也打趣。 “对不起,我……”慕清澄为自己的失礼而尴尬难堪,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本来就说好,你请客,我买单。”顾恒宇的眼光温柔如水,那个彩虹般绚烂的男人是谁,他既不问,也不提。 慕清澄也明白,他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挑破罢了。下周回博物馆上班后,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的相处,也不知会不会出现什么让她难以招架的状况。 顾恒宇将慕清澄送回旧玻璃厂房就匆匆离开了,慕清澄依旧认真完成了当天的工作,然后去简陋的浴室洗过澡,回值班室休息。明天她就要收拾行李,搬回博物馆的宿舍了。 她靠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门锁转动的声响突然传来,她惊得直跳起来。门被打开,程逸颉走了进来。 “你怎么能这样随便闯进来!”慕清澄的惊惧瞬间被嗔怨所取代。 “我有钥匙,用不着闯。”程逸颉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听说你要搬回宿舍了,我来给你帮忙。” “没什么好帮忙的。”慕清澄穿着吊带睡裙,内衣也没有穿,在这个不速之客面前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更糟的是,这人的无赖和无耻程度她早已领教过。“你能先出去,让我换身衣服吗?”心里明白不可能把他轰走,只能退而求其次,好言商量。 “不能!”她没料到这厮竟蛮横至此,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留,直接上前将她拦腰抱起,“换什么衣服,你早被我看光了,有必要多此一举吗?” 她挣扎着惊叫:“放我下来!” 程逸颉根本不理会她,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轻易控制住她,抱着她往门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慕清澄又气又慌。 “去我住的地方。”程逸颉回答。 “你……”后面未出口的话,慕清澄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她看到余庆生站在门外面,笑容古怪地望着他们,他身旁还有几个木工师傅,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慕清澄挣扎了一下,程逸颉立即把她更紧更紧的拥在胸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乱动,后果自负。” 慕清澄不敢动了,她知道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如果她求救,估计也没人会当一回事,反倒觉得她矫情。 她暗中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从睫毛缝里偷看程逸颉,他正低头注视她,得意地笑。她迅速的阖上眼,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余主任,麻烦帮我关下门。” 余庆生应了声“好”便上前关门。 慕清澄心中暗骂“混蛋!又让你占了便宜!”却只能乖乖躺着,贴在他的胸怀里。他抱着她离开厂房,那段路她觉得漫长而难捱,可他身上的气息和热力,又让她有种迷乱而昏沉的感觉。 他一直把她抱到汽车边上,才轻轻的、很不情愿似的把她放在地上,为她打开车门。 都是月亮惹的祸(一) 一路上,慕清澄赌气沉默着,程逸颉也不主动开腔。 到了地下车库,程逸颉停好车后,直接带慕清澄从旁边的电梯上去,该电梯只有两户共用,里面空空无人,免除了她穿着睡裙被人参观的尴尬。 刚一进门,就看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飞速从眼前掠过,直奔厨房而去。程逸颉追了过去,慕清澄也好奇跟入,只见他单手拎着一对兔子耳朵,悬空的兔子正在可怜挣扎着。 “别抓兔子耳朵!”慕清澄心疼地喊,“兔子的耳朵非常脆弱敏感,会伤害到它。” 程逸颉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把兔子给我行吗?”慕清澄恳求。 程逸颉这才将兔子拎到她的面前。 慕清澄托着兔子的前胸和后腿,慢慢抱过来。小兔子的毛是灰白相间的,耳朵、鼻子和眼睛都是灰色的,她抚摸着兔子柔软的毛,心底有某种柔软的东西在悸动,很多年前,她和许悠然共同抚养过一只类似的兔子,那只兔子带给了她莫大的心灵慰藉,而她也是因为那只兔子才和许悠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我要把这只兔子扔了。”程逸颉却冷漠出声,“程朗弄来这个祸害,整天弄脏我的地方,跟他说过多少次,要关起来,他就是不听。” 听到他说“弄脏”,慕清澄下意识的低头,立即“哎呀”了一声,她的睡裙上有一大块污渍,刚才小兔子一定是尿尿,把自己下身的毛弄脏了,她一抱,污渍就沾到了身上。 “还不快去洗洗。”程逸颉一脸嫌恶,伸手又要抓兔子的耳朵,慕清澄抢先一步将兔子放到地上,小东西飞窜出了厨房。 程逸颉皱着眉头,也顾不上兔子了,拽过慕清澄的手,将她拉到三楼的浴室。“去洗衣服!” “我……没有衣服换。”慕清澄很无奈。 “柜子里有浴袍。”程逸颉倚着门,斜眼看她,“是你自己洗,还是需要我帮忙?” “你出去!”慕清澄推了他一把,迅速关上门,反锁。 外面响起脚步声,程逸颉离开了。 慕清澄郁闷地脱掉睡裙,发现污渍渗透到了肌肤上。只好先再洗一次澡了,她叹了口气,走到莲蓬头下。 洗完澡,还未及擦干穿衣服,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她吓了一跳。“我把那只兔子抓到山上扔了,很快就回来。”程逸颉的声音传来。 慕清澄急了,胡乱擦拭了一下身体,匆忙套上浴袍就冲出浴室。 外面已经没有人了,她一口气跑下一楼,正见程逸颉拎着兔子的耳朵要出门。 “不要扔掉兔子!”她冲过去拦在门前,“先把它放下来,听我说几句话行吗?” 程逸颉看了她一眼,向阳台走去。 慕清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蹲下身,将兔子丢进笼子里,关好门。 “你为什么要维护这个祸害?”他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问。 “你和小动物计较什么,它又不懂得道理。”慕清澄为兔子辩护,“只要训练好了,就不会随地大小便,不会弄脏你的地方。” 程逸颉光对慕清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仿佛一个画家在打量他的模特儿似的。她穿着白色的浴袍,大概因为太匆忙,衣带的结有点松了,领口也低敞着,露出一片细腻白嫩的肌肤。长发也没有擦干,零乱的披垂在肩上,湿漉漉的滴着水,风情别样。 她受不住他的目光,低头整理衣领。他弯了弯嘴角,却一本正经地说:“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我。我不可能花时间精力去训练一只兔子,程朗也靠不住,他把这祸害弄过来很多天了,只会放任它到处乱跑,把我的地盘搞得一团糟,还咬了我好几次。” 慕清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一定是招惹到它,兔子急了才会咬人。” 程逸颉故意锁了锁眉。“除非你给我点甜头,否则我不会容许这祸害继续存在。” 慕清澄吸了口气。“你想要什么甜头?” 程逸颉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让我亲20分钟。” “无耻!”慕清澄咬牙斥责。 “不愿意就算了。”程逸颉弯腰作势要抓兔子。 “等等!”慕清澄急喊,眼光逃避的在阳台上巡视着,似乎想找一个可以遁形的地方。忽然,她的手臂被他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眼睛紧盯着她的脸,那对眸子在她眼前放大,那么深,那么亮,一种窒息的感觉由她的心底上升,她看到月光染在他的脸上,焕发出奇异的色彩,空气中某种不知名的花香使她头脑昏然。 她陷进了朦胧状态,闻到他身上那种带着压迫感的男性气息。她看到他的脸对她俯近,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谁主动,总之他们的嘴唇相合了,而她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这一短暂的吻在慕清澄仓猝的醒觉中分开,因为程逸颉解开了她腰间的衣带,她的浴袍从身上滑落下来。她张皇失措地阻止他过分的行为,他却在她惊惶的眼光下,嘴角挂着笑。“还不到两分钟,我说的亲不仅限于嘴,如果不满20分钟,我是不会兑现承诺的。” 都是月亮惹的祸(二) 慕清澄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她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啊”的一声,她被程逸颉托住向上提起,浴袍彻底下滑,掉落在了地上。她被迫坐到阳台的护栏上,后背抵住无框玻璃,他紧箍着她的腰,俯下头,唇落在她的锁骨上。 她动不了,身体僵硬,望着墙壁在月光映照下反射的柔美光泽,渐渐又变得迷糊而恍惚。 程逸颉的一只手从慕清澄的腰间下移……她被刺激得浑身颤抖,身体已无力抗拒,深深的悲哀和羞耻却不受控制的从心底升起,她明白自己虽然确实想要留下那只兔子,但不可能为了它而做出 那看似只有一丁点的能量,一瞬间充斥满他那庞大的身躯,他的耳鼻口中,鲜血溢了出来,剧烈的痛处使他发疯似得奔跑起来,他的身体上,不时的冒出血色能量。 “在你面前我只是夫君。”轩辕睿柔下面容,眉峰挑动着一抹柔情。 庄离诀怎么可能放心,他从来劝阻不了段锦睿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当初闻人德他们若是有一丝慈悲,在闻人易阳已经说清楚不会继承闻人家一分家产的时候就放下屠刀,如今闻人世家不但人丁兴旺,还会有一个强大的后盾。 对于王修的能力有所了解,所以海王的猥琐战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偷偷的跟在他们身后。我看见他们踏入房间。房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自钟离朔从皇宫出来之后回到自己府上,他便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于上官鸿的消息。他渐渐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金色的巨棍在虚空中带起数十丈惊鸿,使得空间瞬间崩裂而开,一道道空间裂缝应声而现。 闻人雅怎么会给他把阵法摆完的机会,在五人动的时候,她也动了。 段太后正在给一株牡丹浇水,她身着一袭棕绿色锦纹裙衫,头饰碧玉,简单而贵重,如一神态平静的富贵老夫人,先前鼎盛的威仪气魄早已被消磨的无影无踪。 用姜婷婷当初的话说,只要宁韵竹有本事,一切都将水到渠成,事后证明疯丫头并未辜负他们的期望。 “妈妈,这些先不说,神谕盛典是怎么回事?我一回来,发现部落热闹得像是要过节,可是神谕这件事情……”艾里奥顺着他母亲的动作进了屋,房间客厅的摆设还如过去一般。 雪之下这么打了声招呼,不冷不热的。一色只是微微的向她行了一礼。 这时一道黑色的雾气弥漫,罩住铮铮作响的长剑,好似在轻轻抚摸,剑鸣声慢慢的熄灭,一道深深的叹息,由远及近消失不见,说来也奇怪,那些呻吟的恶鬼听到这道呻吟声,出乎意料的禁止了,唯有地狱之火燃烧时的声音。 而且能够让妖鬼皇亲自动手替换的毒气,浓度一定高的吓人,这就有类似于人间的生化武器一般,只要在一个范围之内爆炸就会迅速的蔓延,扩散,而且不容易消灭。 而赵铸和表妹夏雨涵之间的婚事,也因此无疾而终,双方父母都没有要继续推动这个婚姻的意思。 肉肉、杨过、段玉、周楷、谢峰、张静、秋儿这些人也都先后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他们中有不少人还会在今后续写属于自己的传奇故事,这些故事则伴随着大燕移动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 一个机械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楚歌就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他的身体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重心不稳,差一点直接摔到地上。 不知不觉的,已经换上了睡衣的雪之下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以和我齐平的视线眺望着大海,本来只有咸湿气味的空气中,此时传出了淡淡的清香味,是她身上带着的洗发水的味道,应该是刚洗完澡吧。 都是月亮惹的祸(三) “初三年的时候,爸妈已经决定让我毕业后就去打工,不肯花钱让我继续上学。那天下午放学后,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学校附近有个小公园,我在那里游荡,看到草丛里有个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抱着一只兔子,兔子的毛是灰白相间的,跟程朗养的那只很像。 那女孩就是许悠然,那时候我们并不认识,也不知道我们是同一个学校的。她比我高一届,很喜欢小动物,经常带红薯、卷心菜还有其它食物去那里喂兔子。我们很谈得来,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后来我们经常约时间一起去看望那只兔子,共同给它取名尼尼,给它喂食。一年后,小兔子死了,我们一起埋葬了它。”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很怀念那只兔子,还有那段时光。那只兔子曾在我最绝望的日子里给我带来温暖,也是我和许悠然友谊的见证。因为那只兔子,我才拥有了一个这么可贵的好朋友。” 程逸颉静默少顷才又问:“是你舅舅说服了你的爸妈,让你继续上高中?” 慕清澄苦笑了一下。“我的家庭条件虽然不算太好,但也不差,负担我的高中和大学学费绰绰有余。只不过爸妈不愿意在我身上花钱,还要求我早点赚钱补贴家用。我舅舅向他们保证,我上高中之后所有的教育费用都由他来承担,他们才勉强同意我继续上学。弟弟从小花钱大手大脚,他们一点都无所谓。到现在还是这样,那么大的人了,考不上大学,又嫌累不肯工作,坐在家里啃老,爸妈还给他买了辆国产宝马。我什么都没有,每个月大部分工资却要上交,帮他们养弟弟……” 她倏然住了口,家丑不可外扬,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程逸颉动了动左臂,想要抬起来,搭在慕清澄的肩上,但是,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他取出手机,打开最新短信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有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慕清澄偷偷注视着他的侧面,他正直视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他感觉到她的注视,侧过头来。“那个旋转楼梯上去就是观景台。”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梯,“我说过,你一定会再来的。” 慕清澄腾的站起身来,她心中郁结、不满,她原以为程逸颉会说几句安慰的话,或者因此对家中的那只兔子宽容一些,可他不但没有任何表示,还不忘挑逗她。“我对观景台毫无兴趣!”她气呼呼地向书房门走去。 “上哪儿去?”程逸颉追上来问。 “当然是回去!”慕清澄没好气地回答。 程逸颉拽住她的手臂。“你打算怎么回去?” “当然是和许悠然她们一起回。”在许悠然到来之前,慕清澄是没打算离开的,她连提包都没带,身无分文,根本回不去。即便许悠然来了之后,她也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但是现在,离开的念头如此强烈,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那就先把衣服换了。”程逸颉的话再次让慕清澄感到意外,他竟然没有威逼利诱,而是轻松放行,还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给了她,免得她回去后进不了值班室,“我的卧室衣柜里,有你的衣服,自己去挑选。送给你,不用还了。”末了他又补充,“我这两天很忙,衣服是夏茉准备的,她的眼光和我没法比,你将就一下。” 这人好自大,慕清澄暗暗好笑,表情却依旧不快。她打开衣柜门,里面有好几套裙装,还有内衣裤,夏茉的眼光的确不如程逸颉,但看着也不错,特别内衣裤是保守的款式,让她感到很满意。她拿了一套白色的内衣裤,又随便挑了一条粉色的连衣裙,进浴室换上。 出来后没有见到程逸颉,慕清澄从书房前经过时忍不住张望,他还站在露台上,背对着书房的落地门,月光把他的背影长长的投在地上,竟烘托出一种孤寂的气氛,她呆怔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跟他道个别,但在自尊心的驱使下,她还是迈开了步子。 到了一楼客厅,许悠然正抱着那只兔子,程朗和许俏玲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三人都十分喜爱那只兔子。 “橙子,我给这只兔子取名尼尼了,纪念我们以前的那只兔子。”许悠然满脸的欣喜,“它跟尼尼长得太像了,我已经跟程朗申请领养了,他答应让我把这只兔子带回家去,以后你也可以经常到我家来看它。” “太好了。”慕清澄被一种难言的感动包围了,她还记得,多年前尼尼死的时候,她和许悠然哭得有多么伤心,现在这只兔子,大概是老天爷还给她们的。尼尼在许悠然的怀里很温顺,也许是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吧。 过了一会儿,许悠然抱着兔子起身。“我们该走了,小尼尼。” “我和你们一起走。”慕清澄立即说。 许悠然一直沉浸在喜悦中,忽略了慕清澄和程逸颉的事,说声好就抱着尼尼走了。 程朗陪她们乘坐电梯,将她们送到楼下。 同一时间,程逸颉登上旋转楼梯,到了顶层的观景台,观景台面积非常大,上面设有直升机停机坪,东北角还有一个漂亮的亭子,里面摆放着石桌石椅。他走进亭子,从这里俯瞰,可将溪临最美的夜景尽收眼底,不过他无心赏景,用手机拨通了刚才给他发短信的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hi,jackey”,沙哑的男声,用英文和他打招呼。 “hi,jim”,他回应。 两人随后也用英文交流。 “你对那个妞是认真的?”jim很直接地问。 程逸颉轻轻一笑,“我从来不会对哪个女人认真。但是,我需要一个妻子,好对家里人有交待。” “为什么偏偏选中她?”jim对他的回答显然持怀疑态度。 “我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寻找女人,既然她主动送上门来,而且各方面条件都符合我的择偶标准,我就笑纳了。”程逸颉很随意地解释。 jim低哼了一声。“我还是要奉劝你,别玩火。” “放心吧,她绝对在我的掌控之中。”程逸颉很无所谓的语气。 jim又是一哼。“那就祝你好运吧。” 挂断电话后,程逸颉靠在亭子的石柱上,燃起一支烟,开始静静的吐着烟雾,从高处凝视着灯火流光的夜景沉思。他没什么烟瘾,但心情波动较大的时候,会抽上几支来缓解情绪。逐渐的,慕清澄那对梦似的眼睛在烟雾中浮现,绽放着柔和的光彩。第一次在法国小镇,那堪称离奇的相遇中,他就被夜色中的那对眼睛吸引了。当时只是单纯的想救她,那美好的滋味却让他难以忘怀。 一支烟快烧完了,他望着烟蒂上那点火光和那缭绕着的一缕青烟出神。他忽然就有了喝酒的冲动,很快下了楼,从餐厅酒柜里取出一瓶正宗的法国红葡萄酒和高脚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喝了口酒,又点燃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抽烟喝酒。”送客回来的程朗走进餐厅,在程逸颉的对面坐下,“是不是闹别扭了,人家走的时候,你连送别都没有。” 程逸颉把嘴做成一个弧形,想吐出一个烟圈。但是,烟圈并没有成形,只吐出了一团扩散的烟雾。 “哦——”程朗故意拉长了声调,“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利用那只兔子,强迫人家做了不情愿的事情。小姑娘脸皮薄,不习惯在阳台上那个。不过我挺羡慕你的,那感觉一定很刺激吧。” “闭嘴!”程逸颉低叱。 程朗呵呵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哥,你得赞助我10万,我答应许悠然要帮助她把社区公共图书馆维持下去。太多钱人家也不好意思要,10万就够了,可以先支撑三年。” 程逸颉微微皱眉。“拿我的钱去泡妞,当你哥是印钞票的?” “这哪是泡妞啊,是支持公益。”程朗认真辩解,“那个图书馆你自己不也经常去,要是关门了,你肯定也会觉得可惜。你知道我向来热衷做公益的,但是我的摄影工作室刚成立,还没赚到什么钱。我也跟许悠然说了,我自己没钱,得找我哥要。” “我要是不给,你岂不是颜面尽失了。”程逸颉嘲谑。 “你不可能不给。”程朗对他挤眼,“我的面子可以不顾,但那位志愿者馆长的面子,你肯定要顾及。我还给了你一个做人情的机会呢,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功劳,肯定会让馆长同志明白,钱是你出的。” 他口中的志愿者馆长,自然是指慕清澄,程逸颉也心知肚明。“你这小子,人家都坑爹,你坑爹不成,就坑起哥来了。” “在我的心目中,哥的地位高于爹。”程朗很正经地说。 程逸颉低嗤:“马屁精!” “我说的是真心话,哥,你是我最崇拜的人,也是最值得我信赖的人。”程朗认真说明。他对这个哥哥的确比对父亲要亲近得多,他们的父亲严厉苛刻,偏偏他随性叛逆,不愿听从家里的安排,让父亲很失望,因此遭到经济封锁,上大学时只能靠自己打工赚学费,购买昂贵摄影器材之类的费用,都是哥哥提供的。他也尽量躲着父亲,免得一见面就被念叨训斥。幸好有哥哥这个坚强后盾,能够支持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让他不需要为生计发愁。 都是月亮惹的祸(四) 程逸颉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内。“好了,下不为例。做公益也要量力而行,我不可能永远让你依赖。” “谢谢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肯定要花自己的钱做公益。”程朗眉开眼笑,转身也去取了个酒杯,倒满酒对程逸颉举杯,“我敬你一杯,表示感谢。” 程逸颉饮了一口酒。“你是真看上那个许悠然了?” “只是有好感而已,这才刚认识,还不知道合不合适。我答应帮她,可不是因为看上她,而是真心觉得图书馆关门太可惜。”程朗表现得很理智,“应该我问你才对,你都把人家带到家 里来睡了,应该会负责吧?你……” “我的事你少管。”程逸颉沉声打断。 “可是哥,咱妈昨晚在电话里跟我打听你的事情,你知道的,我这人最不擅长说谎。”程朗眨了眨眼睛,“所以我如实向她汇报了。” 程逸颉冷眼看他。“你都汇报了什么?” “我告诉她,你带了个漂亮的姑娘回家过夜,咱妈高兴坏了,说你终于开窍了,她一直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生理疾病,所以不肯交女朋友。然后又追问了一通高矮、胖瘦、职业什么的, 我大概都跟她说了,她听了很满意,说等她从澳洲回来,要到博物馆去偷看。”程朗一口气说完。 程逸颉的嘴边掠过了一丝淡淡的苦笑。“她老人家喜欢折腾,就由她去吧。” “你不担心吓着了慕小姐?”程朗问。 程逸颉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眼眸闪烁着一种特殊的光芒。“她胆子大,吓不着的。” 夜深了,慕清澄坐在值班室的小桌前面,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拿着一支铅笔,在纸上无意识的乱画着。自从在垃圾场偶遇程逸颉后,她的人生就完全变了样,回想和她相处的一幕幕,总 有虚幻、不真实的感觉。 她用手揉了揉头发,胡乱的对自己摇了一阵头。然后,她开始在纸上画程逸颉的脸谱,正面的、侧面的,画了好几张。以她的绘画功力,自然是形神兼备。她对着正面的脸谱注视了很久很久,然后红着脸儿,用自己的嘴唇对着那张画像的下巴贴了上去。只一瞬间,她抬起头来,有点惊惶的四面张望着,似乎怕别人发现她的动作。明白自己的举动很可笑后,她开始用笔在纸上乱七八糟地写: 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面一大堆的问号。 你爱我吗?写完这几个字,她立即用笔涂抹掉,下笔那样用力,以至于把纸都划破了。 “他不会爱你的,别做梦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把头埋在手心里,半天之后,才茫然的抬起头来,熄灭台灯,上床睡觉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许多的恶梦缠着她,天刚亮,她已经醒了。她换好衣服,拿了牙具和毛巾,出去洗漱,回来后见顾恒宇站在门外的空地上,仰首望天。秋天的清晨凉意侵人,他却穿着一身运动装,短衣短裤,额上还微微冒着汗,像是晨练刚回来。 “早上好。”顾恒宇听到响声,回头和她打招呼,“周末还是习惯早起,约了老余到这附近的河边跑步。你今天要搬回宿舍吧,我就等着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行李袋就装完了,没什么好帮忙的。”慕清澄没打算把程逸颉送的床、床垫,还有液晶电视机、空调之类的带走,宿舍里原本已有床、电视机和空调,到时让他找人来搬走就行了。 “可我听说还有高档家电。”顾恒宇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那些……再另外处理。”慕清澄颇为不自在。 “那就赶紧收拾行李,我等会儿还要去趟博物馆,正好顺路送你回宿舍。”顾恒宇也不再提。 “谢谢,我马上去收拾。”这里太偏远,回宿舍很不方便,有顺路车搭当然是再好不过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顺路”。 “我可以进去吗?”顾恒宇问,“外面有点冷,进去避避风。” 慕清澄不由得失笑。“你这么说,我不同意都不行了。” 顾恒宇也笑了。“想要登堂入室,不用点手段不行。” 进屋后慕清澄才突然想起昨晚画的几张程逸颉的脸谱随意放在桌上,但是想要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顾恒宇一眼就看见,拿起来一张一张的仔细看。 慕清澄带着秘密被人窥见的心慌,绞着手站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恒宇看完,将几张纸放回去,转过身来。 慕清澄看了顾恒宇一眼,他的嘴边带着笑,但笑得有些勉强。“画得不错,也帮我画一张怎么样?” “我是乱画的。”慕清澄局促地说。 “乱画的水平都这么高了,认真画更不得了了。”顾恒宇在她的床上坐了下来,“现在你就拿出认真的态度,给我画一张画像吧。” 慕清澄只好把程逸颉的那几张画像收进抽屉,拿出纸和笔,将桌子和椅子搬到床前,面对顾恒宇坐下,开始认真作画。 顾恒宇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直直地瞅着她,瞅得她心神不定。本来对她来说很简单的素描,竟然需要涂改,费了一些时间才完成了一幅正面肖像画。 她将画作摆放在桌面,顾恒宇走到来瞧看,很满意地称赞。 就在此时,夏茉突然闯了进来。她是奉程逸颉之命,带人来帮慕清澄搬东西到宿舍去的,因为早上睡过头起晚了,心里着急,看到门是半开着的,也顾不上敲门,直接就进来了。 看到顾恒宇也在,夏茉一愣,慕清澄也愣住了,顾恒宇则困惑地望着她,不知道这是何人。 一层尴尬的气氛在三人间悄然扩散。 夏茉很快发现了桌上的素描画,歪着头看了看,又将那幅画拿到顾恒宇面前比照。“这画的一定是你吧,画得真好,真像!” 顾恒宇开心而笑。“这是清澄的杰作,确实很棒。” “这水准,跟城主不相上下。”夏茉夸赞。 她一提“城主”,慕清澄愈发觉得尴尬了。她和顾恒宇共处一室,还给顾恒宇画像,如果程逸颉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是这样的,城主交待我安排人手,来帮你搬家电和其它东西到宿舍去。”夏茉见慕清澄神色不对,将那幅画递给顾恒宇,开始说明她的来意,“你可不能拒绝哦,不然我没法跟城主交待,会被处罚的。” 慕清澄无奈苦笑。“我宿舍里什么都不缺,正准备把这里的东西还给城主。这样吧,我给他打个电话说明一下,你就不会受处罚了。” “不行不行,千万别打!”夏茉一把拦住她,“那样我肯定被城主骂惨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居然还要你给他打电话说明。” “你们城主未免也太不讲理了。”顾恒宇已经听出她口中的“城主”指的是谁,忍不住插话,“他手下的员工,是不是都受尽压迫?” “不是的!”夏茉否定了他的说法,“城主其实对我们都很好的,就是……”她掠了慕清澄一眼,“就是在对待慕小姐的事情上……不过好像很多女人都喜欢霸道的男人,霸道男人往往是强者,是护花使者,能给女人带来安全感,是吧?” “你的意思是,不霸道的男人,就是弱者了?”顾恒宇的话中有嘲谑之意,“你大概很渴望被男人征服,才会有这样的观点。” “我说的是很多女人,不代表我自己的观念。”夏茉否认,“但我觉得,慕小姐应该会喜欢城主那样的男人。” 慕清澄仓猝间口吃的、嗫嚅的找出一句话来:“我要收拾行李了,你们自己聊。” 顾恒宇没有说话,夏茉也不再言语,室内变得异常安静。 慕清澄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些护肤品,包括程逸颉送给她的那盒贵重唇膏,原本就是装在行李箱内,其他东西也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她想起程逸颉的几张画像在小桌抽屉里,打开抽屉 ,以最快的速度取出来,塞进了行李箱,盖好盖子。她刻意用身体遮挡住,夏茉是看不清她从抽屉里拿了什么,但顾恒宇很清楚。她下意识地望了顾恒宇一眼,顾恒宇正微笑着,一种含蓄而耐人寻味的笑,他上前接过慕清澄手中的行李箱和行李袋。“我们走吧。” 她又走到夏茉面前。“床上三件套和枕头我带走,但是床、床垫、空调、电视机那些,我的宿舍里确实已经有了,搬过去也没地方放,麻烦你跟城主解释一下,我想他也不至于这么不通人情。” “要不……你们先走,我再请示一下。”夏茉也不好再强求。 慕清澄于是和顾恒宇一道走了。 都是月亮惹的祸(五) 博物馆离这里挺远,开车需要将近40分钟,如果遇到上下班高峰期塞车,花上两三个小时也是有可能的。好在今天是周日,一路畅通无阻。溪临市博物馆坐落在西湖边上,和程逸颉居住的住宅区观澜香墅,正好隔湖遥相对应。 顾恒宇开车要先经过观澜香墅所在的湖边区域,车子刚驶入小区外面的小路,就发现前方车辆拥堵,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故,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后面接连又来了许多车,想掉头也不可能了。 “看样子是出了大事,一时半会儿通不了,只能耐心等待。”顾恒宇叹着气说。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马上回来。”慕清澄边说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下了车。对于要和顾恒宇在车上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她有些不安的感觉,同时也抱有一丝好事者的心理,想要一探究竟。 顾恒宇阻止不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慕清澄从车辆间的缝隙穿过,到了观澜别墅门口,见有人躺在地上,医护人员正在对那人进行抢救,周围站满围观的群众。 她正想挤上前瞧看,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过头,是杨惜柔。“表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哎呀,太吓人了!”杨惜柔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个男的追杀一女的,一路追一路拿刀捅她,捅了好多刀,血流了一地。一直到了小区门口,有个保安看到冲过来,还有个男人正好开车从小区出来,也下车帮忙,两个人他联手把他制服,然后才有围观的人报警、叫救护车。” 慕清澄听得震愕万分。“太残忍了,毫无人性!” “就是啊,也不知道是有多大的仇,才会下这样的狠手。”杨惜柔的眉心拧成一团,“太不幸了,我是约了乐乐来西湖边散心的,居然撞上了凶杀案。今晚肯定要做噩梦,睡不好觉了。”乐乐是杨惜柔的闺蜜,名叫李晓乐,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儿,慕清澄和她也很熟悉。 “住宅区门口人来人往的,怎么没人救那女人,由着男人行凶呢。”慕清澄既气愤又不解。 杨惜柔哀然长叹。“这年头,各人自扫门前雪,能见义勇为的都是稀有动物了。那女的喊‘救命’喊得很凄惨,经过的路人不少,但没有人去救人,连帮忙报警都没有。我和乐乐还不是躲得远远的,吓得连报警都忘了。” “你们两个弱女子,哪里救得了人。”慕清澄挽住杨惜柔的手臂,安慰她。舅舅去世后,表姐和舅妈都沉浸在悲痛中,家里的气氛一直很低沉。现在表姐好不容易想出来散心改善心情了,又碰上这样的惨剧,心情一定糟透了。 过了一阵子,听前面围观的人说,医护人员抢救无效,宣告女人已经死亡。更惨的是,女人还是个孕妇,一尸两命。而那名行凶的男人也被押上了警车。 现场乱哄哄的,慕清澄和杨惜柔都待不下去,脚步沉重地离开人群。走出一段距离,慕清澄才想起问乐乐去哪里了。杨惜柔说乐乐因为害怕先走了,她是希望能够看到那女人获救,才留下来。 杨惜柔的车停放在附近的停车场,步行取车去了。慕清澄回到顾恒宇的车上,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人心冷漠至此,实在让人心寒。”顾恒宇感慨,“那些过路人如果联合起来,对付一个拿刀的人一点都不难。因为他们的冷漠怕事,才让孕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丢掉了性命。” 慕清澄同样心情沉重而感伤,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竟没有一个过路人对被害者伸出援手。 尸体被抬走,现场也进行了清理。道路渐渐畅通了,只有少数围观者仍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博物馆宿舍位于博物馆后面的老街区,是普通居民住宅小区,环境整洁干净,周边交通方便快捷,房子里面各种设施也很齐全。 博物馆的老员工大多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子,余庆生也住在这里。馆里几个单身的年轻人住博物馆为他们安排的房子,每个月只需交纳少量租金。顾恒宇家境好,有好几处房产,自然是不住在这里的。 慕清澄和同部门的李妍珊合住一套两室一厅的居室。顾恒宇帮慕清澄将行李搬上三楼就走了,还有女同事合住,他不便进去打扰。 慕清澄找出钥匙开门进屋,却惊呆了。夏茉已经先她一步来到这里,正指挥几个工人模样的男人搬床、搬电视机、拆空调。李妍珊在旁边呆愣地看着,不知所措。 “你们这是干什么?”慕清澄惊问。 “清澄,你终于回来了。”李妍珊赶忙跑过来,“刚才听到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你回来忘带钥匙。结果一开门,就呼啦啦涌进来一堆人,吓我一跳。” 她用手指了指夏茉。“她说是来给你布置房间的,要给你的房间换新的床和空调,连客厅里的老式电视机都要换成液晶的。我觉得挺奇怪,可是打你的手机一直没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妍珊比慕清澄大两岁,留着短发,喜欢中性打扮。她有张很匀净的圆脸,有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一张厚嘟嘟的、挺丰满的嘴唇。她的长相算不上美,但身上发射着青春的热力,还给人种洒脱的,无拘无束的感觉,看来是清新喜人的。 “是城主要求我这么做的。”夏茉抱歉地解释,“我告诉他宿舍里什么都不缺,他就让我把你宿舍里的低档品换掉。我只能照做,货车不能走小路,我们绕大路走,没想到还先到了。” 刚才命案现场那么混乱,慕清澄当然听不见手机铃声,即便接到李妍珊的情况汇报,也阻止不了夏茉。她也清楚程逸颉是说一不二的,她无力改变什么。 “那些旧的东西要怎么处置?”她怀疑那些所谓的“低档品”会被丢弃,原本都用得好好的,就这样扔掉太可惜。 “会送给我们公司资助的贫困户。”夏茉回答。 慕清澄放了心,不再说什么。李妍珊却拉着她刨根问底:“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是城主?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你换床换家电?” 慕清澄被她问得头疼不已,夏茉则在一旁抿嘴偷笑。 “一言难尽啊。”慕清澄只能以此来敷衍,“等有时间再慢慢跟你说。” 李妍珊也意识到有夏茉在场不方便,没有再为难她。后来李妍珊离开了,夏茉才说:“城主让我转告,明晚他会到溪临电视台参加《超强大脑》中日对抗赛,他将再次迎战日本战队的高手,7点30开始现场直播,请你准时到场观看。” “我不一定有空。”慕清澄装作不在意。 “我只负责传达到位。”夏茉俏皮一笑,“不过城主说,你肯定会去的,你对于他在中日对抗赛中的表现期待已久了。”她拉过慕清澄的手,将一张门票塞入她的手中。 那是明晚进决战现场的门票,慕清澄低头一瞧,居然是第一排的座位,是想让她在离他最近的位置,欣赏他的风采吧。这个自高自大的家伙!她心里嘀咕着,却抵抗不了这张门票的诱惑。更确切地说,是抵抗不了程逸颉的诱惑。 一切安排妥当后,夏茉就带着几名工人离开了。慕清澄独自坐在床上,脑子里像塞了一堆乱麻,乱纷纷的理不清楚。 慢慢缓过神来后,才发现都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午饭还没有吃,她走出房间,见李妍珊的房间门紧闭着,应该是有事出门去了。她进了厨房,从厨柜里找出一盒方便面,对付着吃了。之后的时间就一直待在房间里,睡了一觉,然后开始整理东西,不时停下来,发一阵呆。 窗外,凉意和暮色在同时加重。 室内的空气寂静而落寞,慕清澄没有开灯,收拾好东西后,她又回到床上,懒懒地背靠着枕头,眼光无意识的望着窗子,一任暮色将她层层包裹。窗前的书桌上摆放着一盏古色古香的台灯,衬着在风里飘荡的窗纱,像个修长的黑色剪影。台灯的灯罩上有彩墨绘画的荷塘美景,充满诗情画意,也给房间带来了书卷气息。 舅舅知道她钟爱传统文化,出差时专门买给她买了这盏台灯。想起舅舅,她就有了落泪的冲动,最疼爱她,最了解她的亲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声门响,慕清澄不用回头,也知道进来的必定是李妍珊。 “你干嘛呢,灯也不开。”李妍珊大步走过来,停在慕清澄的面前,“你还没吃晚饭吧?” 慕清澄“嗯”了一声,仍然不想动。 “正好,我也没吃,回来顺路去超市买了青菜和鱼肉,做好了喊你一起吃吧。”李妍珊说完就出去了。 慕清澄赶忙跳下床,去厨房帮忙。 唇唇欲动(一)(为繁星与荼蘼钻石加更) 两人一起做了顿晚餐,慕清澄免不了被追问城主的事情,她避重就轻地告诉李妍珊,是两个多月前认识的一个男人,嫌旧玻璃厂房值班室的条件太差,给她换了床和家电。 “哇塞,还有这样的好事。”李妍珊大叫,“他是在追你吧,不然谁那么吃饱了撑着,白花那些钱。” “他没说过要追我。”慕清澄自嘲地一笑,“没准真就是吃饱了撑着,钱太多了没处花呗。好了,不说那个人了,我对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也说不出什么来。” 李妍珊打开新换的那台液晶电视机,两人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 李妍珊喜欢看新闻,关注天下大事,这个时间播的是本地新闻,常规的会议新闻过后,今天上午在观澜别墅外面发生的那起命案成为了重点聚焦的新闻。慕清澄双手握紧饭碗,注意力高度集中。 新闻中曝光了监控视频的影像,观澜别墅门口的摄像头记录了整个过程,从画面中可以看到,正如杨惜柔所说的,有起码七八个行人经过,但没有人对遇害的孕妇伸出援手,其中应该也包括杨惜柔和张晓乐。 最后保安和另一个男人救人的画面是近距离拍摄的,比较清晰,慕清澄定睛一瞧,觉得和保安在一起的男人像极了程逸颉,他身手矫健,一把夺下了歹徒手中的刀。 果然,新闻里介绍说,那个见义勇为的男人,是有“鬼眼之才”美誉的程逸颉。据小区保安所说,当时程逸颉正好开车要出小区,发现情况后马上下车帮忙。但是程逸颉本人不愿接受记者采访。 “唉呀,程逸颉,男神啊!”李妍珊犯起了花痴,“我看《超强大脑》就超级崇拜他,没想到不光脑子好使,身手也很好,还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哇,太完美了!” 慕清澄没有告诉李妍珊,城主就是程逸颉。她们相识的时间不长,还谈不上可以交心的朋友。听到李妍珊对程逸颉如此高的评价,她淡淡地笑了笑,内心却是波澜起伏。通过这件事,她对程逸颉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路人避之犹恐不及的时候,他却能够挺身而出,为捉拿歹徒尽一分力,他勇敢、富有正义感,令人敬佩。遗憾的是,他出现得太晚,没能挽救那名孕妇的性命。 晚上慕清澄在床上翻来覆去,脑中充斥着电视新闻里的骇人画面,虽然没有特写镜头,但还是可以看到,那名歹徒如何残忍地一刀刀刺向孕妇,行凶的原因尚未查明,凶手和死者的身份也没有公开,记者还会继续追踪报道。 好不容易才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骤然被一阵铃声惊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铃声仍在持续不断地响着,她终于明白,那是手机铃声,原本睡觉都关机的,偏巧今天忘记了。夜深人静,铃声听来颇为惊心。她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接听,带着睡意“喂”了一声。 对方静默数秒,忽然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你是哪位?”慕清澄以为是打错了,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人在电话里哭,着实诡异。 “橙子……是我……”对方开口了,是杨惜柔的声音,“我睡不着……心里好难受。” “怎么啦?”慕清澄的意识仍在混沌当中。 “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个被杀害的孕妇,我好后悔……”杨惜柔抽噎着,“我好后悔没有冲上去,那样至少心里好过一些。不会像现在,受到良心的谴责……” 慕清澄完全清醒了,她在黑暗中握着手机,嘴上不停地劝解安慰杨惜柔,告诉她并非她能力所及,无需难过自责。一颗心却沉甸甸的,压迫感令她胸口窒闷。其他那几个见死不救的过路人,他们此时是否也在黑夜中神伤,饱受良心的折磨? 第二日,慕清澄和李妍珊一起去博物馆上班。从住处出发,步行不到10分钟即可到达。 博物馆建筑靠山面湖,整座建筑已有近百年的历史,结构既精致又严谨。古朴的青砖、木料,与现代的钢筋、玻璃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构建出时尚的装修风格,使原汁原味的建筑外观与现代时尚的元素和风格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慕清澄上班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交接取出镇馆之宝《韩熙载夜宴图》。 《韩熙载夜宴图》被收藏在地下文物库房里,文物库房由慕清澄所在的保管与保护部负责。库房门是德国产的金库大门,慕清澄和李妍珊各自掌握一组大门的密码,密码由个人自己设定,两人相互不知道对方的密码。必须两人同时输入密码,并核对指纹,大门才能打开。 大门开启后,里面还有一道金库门,要用机械钥匙打开,钥匙由部门另一位男同事施奇保管。进入库房后,里面还有几个库,分别存放陶瓷、铜器、杂项、字画等,每个库都有一个现代的密码门,识别指纹才能开启。几个库同样由他们三个人分别负责,其他人都不知道密码,也无法识别指纹进入,包括部门主任在内。 慕清澄负责的是字画,她在李妍珊和施奇的配合下进入库房后,入库取出了宋人临摹本《韩熙载夜宴图》,办理好交接手续,将这幅价值连城的名画带入和库房同样位于地下的字画修复室,开始了她对名画的修复工作。 《韩熙载夜宴图》纵28.7厘米,横335.5厘米。慕清澄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展开,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幅名画,心情有几分激动,也有几分紧张。她打开灯箱,把画摊在亮光处,仔细观察。每一个破损的局部都要具体拍照片存档,然后做一些病害情况的描述,记录破损程度、尺寸。 之后她对字画进行了清洗。纸面上潮湿导致的霉斑,还有虫蛀的黑点和孔洞,连同岁月填进宣纸隙缝里的灰尘,都需要清除。字画修复的第一步是用热水淋洗,主要是起到为画面去污的作用。 慕清澄在木质展台上铺了一层超薄皮纸,洒上清水,用刷子抚平,将一幅需要修补的古画铺上去,再均匀喷洒些清水,上面再覆盖一次层皮纸,然后平铺一条毛巾。毛巾是为了保护画面不受损伤,毛巾比较吸水,水不会一下子都冲到画面上,而是慢慢渗透进去。 她缓缓将温水倒在毛巾上,等待十几秒钟,再迅速将毛巾卷起。毛巾随着她手的拧动,滴出深黄色的水来,这都是字画表面的污垢。要洗好一幅画,很多情况下需要三四盆温水。而这次她整整倒掉了五盆脏水,字画表面沉积的污垢才逐渐被清除。 下午5点准时停工,从事文物修复工作时,慕清澄可以享受到“绝不加班”的待遇,因为这项工作最要不得的就是“疲劳”。她回到三楼保管与保护部的办公室,和几个同事简单交流了一下,然后刷指纹下班,前往溪临电视台。电视台离博物馆较远,加上下班高峰期堵车厉害,必须尽早出发。 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后,慕清澄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小店简单吃了碗面,便凭票入场,在一千平米演播厅内等候中日对抗赛开场。观众席是阶梯式的,她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下方是嘉宾席,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到舞台,等会儿程逸颉就将出现在那里,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心跳。 举赛终于开始了,程逸颉出场之前,慕清澄都心不在焉的,主持人和嘉宾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第一局中日选手俄罗斯方块对决,中国选手输了,她也没在意。第二局终于轮到程逸颉挑战了,他一走上舞台,慕清澄就觉得心神为之一震,仿佛整个舞台瞬间都亮堂起来了。 程逸颉一身帅气的黑色西装,英俊无匹,他将对决日本记忆高手。挑战内容是,现场有来自中国和日本的女子偶像团体成员共31人,每个人用同品牌同色系的口红涂抹嘴唇,亲吻唇卡形成唇印,31人将自己的唇印随机替换到有700多个干扰唇印的唇印墙中,并留下签名,由嘉宾从全部成员中随机挑选4名。两名挑战者观察后,找出这四名成员相应的唇印位置。正确率优先,若正确率一致,则用时短者胜。 与日本选手略为拘谨相比,程逸颉从容大气,一派王者风范,气场绝对压过对手。 和上回辨别扇面一样,程逸颉依旧放弃了赛前观察,这让在场的评审、嘉宾、观众以及其他项目的挑战者都惊讶不已。比赛即将开始了,评审还劝告程逸颉,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提高自己的准确率,但他坚持自己的选择,淡定自如。 随后进入了现场采集31名偶像团体女成员唇印的环节,日本挑战者在这个过程中仔细观察,程逸颉则坐在一旁如入无人之境。 唇唇欲动(二) 所有唇印采集完成后,作为嘉宾的女明星范韶琦随机选择了四个女孩,随后比赛正式开始。 慕清澄很是为程逸颉捏了一把汗,他的对手用的是记忆方法,只需要把女孩的唇印和嘴唇一一匹配就行。而他要直接观察女孩的嘴唇,在脑海中推理唇印的图案,但是这些唇印在采集的时候,很不受控制,比如某个女孩在采集唇印的时候,嘴巴是嘟起来的,这样采集到的是一个嘟起来的唇印。但程逸颉观察的时候,女孩的嘴巴不是嘟起来的,这样会给他的推理带来极大的困难。 不过慕清澄很快觉得自己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因为程逸颉只用了不到9分钟的时候,就写下了全部四个答案。范韶琦忍不住问:“你对自己的答案有把握吗?” “我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找不着,找着了就不会错。”程逸颉的回答简直就是狂拽酷炫。 范韶琦妩媚一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范韶琦是眼下正当红的新生代影视女明星,外表美艳动人,演技也备受称赞,是个“万人迷”。身为光芒耀眼的公众人物,她也毫不掩饰对程逸颉的崇拜和仰慕之情。 现场验证答案的时候,慕清澄紧张得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但事实证明,程逸颉绝非妄自尊大,他以百分百的正确率完胜日本的挑战者,对方耗时将近40分钟才写出四个答案,却出现了一个错误。 整个现场都沸腾了,慕清澄听到周围尖叫惊叹声四起,“太不可思议了”,“果然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次靠的主要还是想象力?”主持人询问程逸颉。 此前不管主持人还是记者提问,程逸颉都是简单用“想象力”来回答,具体如何发挥想象力,只对慕清澄一人透露过。但这次他的回答出乎主持人的意料:“为了提高准确率,我在赛前进行过试验。稍微噘一噘嘴,唇纹的深浅都不会一样。因此只有通过尝试,亲自感受一下力度轻重,才能找到各方面的规律。唇印不会只局限于一个点,大小、深浅、纹理等都可以作为观察依据,同时还包括一些细节的特点,比如嘴唇开合的程度。” “你是怎么试验的?”主持人好奇追问。 “当然是在女孩的嘴唇上做试验。”程逸颉成功吊起所有人的胃口。 大家都急切等待着主持人继续发问,程逸颉却主动往下说:“这要特别感谢我的女朋友,她今晚也来到了现场,就坐在观众席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慕清澄的心脏猛的狂跳起来,浑身的肌肉都紧张了。女朋友?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她的位置刚好就在正中间,她本能的左右张望,左边是一家三口,右边是一对中年夫妻,难道说……她的心跳得更猛了,呼吸急促而紧张。 “程逸颉的女朋友,能站起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吗?”主持人热情地冲慕清澄所在方位招手。 摄像机的镜头已经对准了慕清澄,她惊见自己出现在大屏幕画面中,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我的女朋友性格内敛腼腆,不习惯被人关注,请你们不要为难她。”程逸颉表面上是在替慕清澄解围,实际上等于向现场和电视机前所有的观众承认了,镜头里出现的慕清澄,就是他的女朋友。 “能介绍一下你的女朋友吗?我这个问题是替全国观众问的。”范韶琦抢过主持人的话头。 “她是博物馆的一名文物修复师,才貌双全、心灵手巧。”程逸颉简短的一句话,引发了全场“哇——”的一片呼声。 “我以为你这样高高在上的男神,是不会轻易被凡人俘虏的。”范韶琦的语气明显不屑,她觉得那样的女人太平凡,根本配不上程逸颉。尤其文物修复师这一职业,在她眼里就是低等的技工。 程逸颉淡然一笑。“高处不胜寒,她能带给我温暖。”这话赢得了现场热烈的掌声。 慕清澄呆坐着,身边好像有人问了她什么,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中日对抗赛继续进行,逐渐的,某种兴奋的因素注入了她的血管。 慕清澄已经百分百确认,程逸颉口中的女朋友是自己了,这算是当众表白?可是他之前什么表示都没有,这样突然,这样可恶,让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暴露在大众面前,如此惊慌失措!更何况,程逸颉让她捉摸不透,与他相处的每一幕,回想起来,总有种水月镜花般的虚幻之感,她胡思乱想着,脑中紊乱不堪。 三局的比赛终于全部结束了,中国队获得胜利。直播过程中不可以离席,慕清澄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主持人一宣布直播结束,她就飞快逃离观众席,跑出演播大厅,一路冲出了广电中心的大门。 夜风凉意袭人,她用手摸摸发烫的面颊,放缓脚步,燥热的心绪也慢慢平复。回到宿舍已经快11点了,李妍珊还没有回来,她朋友多,夜生活也很丰富。 慕清澄以为程逸颉会给她打电话,对今晚的事情做出一个交待。但是,直到她上床睡觉,手机也没有任何动静。她取出程逸颉赠送的那支名贵口红,呆看半晌,又放回盒子里。带着那样凌乱的心情,那样烧灼着的情感和忧愁,她在那份复杂的思绪里折腾了许久,才终于入眠。 第二天,慕清澄努力摒除杂念,投入揭裱的工作,就是把《韩熙载夜宴图》上所有旧裱的东西去掉,揭到只剩画心,这是修复当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稍有操作不当,就会造成对书画的破坏。古画的原作往往经过装裱,在之前的装裱过程中,字画的背面都刷过浆糊,依附于托纸之上。将原画揭取下来时很容易受伤,因此需要格外细致,一旦出错,整张画就毁于一旦。流传千年的文物如果在修复时毁掉,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用手指轻轻揉搓,搓出一部分看是否能成片揭取,如果不行,就将托纸揉搓成极小的细条,将它们变成纸屑,用镊子清除。 只剩画心后,要马上在画心背面托一层宣纸,也称作“命纸”,起到保护画心的作用,这张纸对这幅画至关重要。画心纸张由于时间久了,发黄发旧,作为“命纸”的宣纸需要经过染色,染成和画心相近的颜色,然后用浆糊将画心和命纸粘贴在一起。染色用国画颜料来染,浆糊则是自己用面粉制作的,不添加任何化学成分。 一整天站下来,慕清澄累得双腿酸软,本想赶紧回宿舍休息,结果一进办公室,就被李妍珊带头“围攻”:“清澄,你太不够意思了,居然瞒得这么紧,前天我说起程逸颉的时候,你还装得跟不认识他似的。快老实交待,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施奇也拿了一张报纸跑过来。“你今天成了新闻人物,都上头条了,快看看。”施奇年近三十,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戴副金丝眼镜,外表书生气十足。李妍珊是女汉子,性情豪爽,施奇却是个婆婆妈妈的男人,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慕清澄不安地接过报纸,上面果然有她在观众席上的特写照片,大篇幅的报道,内容是程逸颉霸气外漏碾压日本挑战者,透露赛前曾在女朋友的嘴唇上做试验。记者还把慕清澄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不光姓名,连她在溪临博物馆工作都写了出来。 慕清澄手心发冷,紧紧的咬住了嘴唇。她才刚到博物馆工作,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领导会她会有什么看法?这样指名道姓,还刊登照片,对她本人也造成极大的影响。程逸颉这个混蛋!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这样任意妄为,一点都不顾及她的声誉。而且到现在连个解释都没有,简直欺人太甚! “快说啊,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妍珊急切打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慕清澄强压住内心的烦躁和愤懑,“等我弄清楚了,再告诉你们。” 她把报纸攥成一团,用力握在手中,扭身就走了,留下李妍珊和施奇,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头雾水。 慕清澄憋了一肚子怨怒之气,到了博物馆的门卫处,保安大叔喊住了她。“小慕,今天来了好几拨记者,都说是要采访你的。我告诉他们采访要通过宣教处联系,后来人就都不见了。” 慕清澄的火气更重了,居然找到博物馆来了。宣教处是为宣传博物馆服务的,怎么可能给冲着八卦新闻来的记者提供便利。但是这样一来,领导估计对她更有看法了。她满腹委屈无处发泄,立即取出手机,一边走出大门,一边拨打程逸颉的手机号,她已经失去了耐性,无法被动等待他的解释,非要好好质问他,向他讨个说法不可! 唇唇欲动(三) 电话刚接通,一群人就对她包围过来,有拿相机的,也有扛摄像机的,慕清澄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镁光灯已闪花了她的眼。“慕小姐,能给我们讲讲你和程逸颉的故事吗?”有个年轻女人率先发问。 慕清澄明白了,这些人就是保安大叔所说的要采访她的记者,上班时间没法进博物馆采访,就等下班时间在门口围堵她。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仓皇失措之下,本能的反应就是逃跑。但那些记者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提问,诸如她和程逸颉是怎么认识的,两人是怎么相恋的,有没有结婚的打算之类的。 慕清澄完全招架不住,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那些记者不肯放过她,不挖出点猛料誓不罢休。 她急得六神无主,正无计可施,顾恒宇刚巧开着他的那辆路虎经过,他立即停下车,打电话让博物馆的保安队长马上派几个人过来。几名保安很快赶到,将慕清澄从一片混乱中解救出来。顾恒宇则等候在人群外,摇下车窗对她高喊“快上车”。 慕清澄迅速拉开车门钻进去,一干记者只能目送那辆白色路虎绝尘而去。 顾恒宇把车开得飞快,车子驶出很远了,慕清澄的心脏仍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体验了一把当明星的感觉,怎么样?”顾恒宇确认没有被跟踪的危险了,才开起玩笑。 “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焦虑、沮丧、抑郁压迫着慕清澄,“这样一闹,领导对我的印象肯定一落千丈了。” “不用担心。”顾恒宇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伸过来,轻握住慕清澄的手。 慕清澄触电般地弹开了手。 “我的手带电?”顾恒宇自嘲地一笑,“放心吧,明天上班我替你去跟馆长解释。” “你要怎么解释?”慕清澄又慌了。 “你希望我怎么解释?”顾恒宇反问。 “我……我……不知道……”慕清澄支支吾吾的。那个可恶的男人,给她带来这样大的灾祸和困扰,却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对了,手机!她猛然想起,刚才拨通了程逸颉的电话,低头一看,通话已经结束,通话时长竟有11分钟,不知道后来究竟是她不小心挂断,还是程逸颉自己结束了通话。但这至少说明程逸颉是接听了电话的,而且持续了好一会儿,从那些记者引发骚动,到上了顾恒宇的车,整个过程他都清楚听到了。 她心头郁结更甚,既然了解到那样的情况,更应该打个电话过来慰问安抚,可是他……她失望到极点,心情也恶劣到了极点。 转眼间,宿舍楼已在眼前。顾恒宇停下车,转头望着慕清澄,神情有些严肃。“你和那个程逸颉,是认真的吗?” 慕清澄觉得心里的那片苦涩在扩大,一层难言的痛楚抓住了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有很多问题,正等着他给我答案。” “哦,”顾恒宇轻嘘一口气,“看样子,你是想对他认真的。” 慕清澄轻轻点了点头,她的目光透过了顾恒宇,落在车窗外一个虚空的地方。 “清澄。”顾恒宇的目光变得非常深沉,语音郑重,“我是个局外人,无权乱发表意见,也干涉不了你的选择。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在足够了解一个人之前,不要轻易做出决定。对他,或者对我,都是如此。” 慕清澄一愣神,顾恒宇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揽住了她的柳腰,迫使她向他贴近,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在她眼前灼灼发亮,好看的薄唇几乎就要落在她的唇上。她这一吓,非同小可,一面惊叫,一面动作很大地将他推开。 顾恒宇毕竟不是程逸颉,不会强人所难。慕清澄这么大反应,他的力道就松懈了,他重重的往车门靠去,后脑勺撞得砰然作响。 慕清澄又受到了惊吓,一副手足失措的样子。 “没有撞出脑震荡,不用担心。”顾恒宇摸着后脑勺,狼狈地笑了笑。 慕清澄觉得是自己脑震荡了,头晕、心悸、思维力低下,半天才勉强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不会让馆里的领导对你有什么看法。”顾恒宇转移了话题,“至于其他同事,有些闲言碎语难免的,你不用理会,认真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慕清澄心底漾开了一片模糊的酸涩。“谢谢。” “去吧。”顾恒宇轻拍了拍她的肩,像个亲切的兄长,“别胡思乱想了,把心放宽。” 慕清澄茫然应了声“好”,开门下车。 走出几步,回过头,见顾恒宇的车子仍停在原地。他探出车窗,冲她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慕清澄也挥手回应。车子驶远了,她在夕阳的余晖里伫立良久,才迈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梯。 慕清澄没有再给程逸颉打电话,他也没有主动打过来。 又是一个睡不安枕的夜晚。慕清澄很早就醒了,她看着曙色逐渐染白了窗子,看着黎明的光亮一点点的透窗而入,脑中只是循环的、反复的想着程逸颉,脑中一片零乱杂沓的思潮。 到了博物馆后,慕清澄就把自己关进位于地下一层的字画修复室,地面一到二楼是展厅,设有陶瓷馆、书画馆、青瓷馆、漆器馆等展馆,办公区在三楼,她一步都没有踏进那里。中午原本是可以回宿舍休息的,她也没有回去,连午餐都是吃买早餐时多买的面包。她是个刚入职的新人,应该低调做人。现在摊上这样的事情,只能尽量躲避,免得越描越黑。 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慕清澄才能够抛开那些纷繁俗事,全身心投入其中。她打开修复室内的电脑,循环播放一些下载的音乐曲目,然后在木质展台前坐下,一边听音乐,一边凝神静气,开始进入修复字画最费神的环节——“补”,而且一“补”就需要几个月的时间。非常繁琐,也非常枯燥。 画心托上一层命纸后,在灯光下能看到很多破损的地方,需要在背面的命纸上面补,多大的洞就用宣纸裁减出和破洞一样大小的纸片,两层纸粘在一起,一样的厚度。破洞多大就要补多大,即便针孔那么大的也要补。有折痕的地方还要在背面贴折条加固,防止修好卷起来的时候折痕断裂。 下午上班不久,慕清澄正专心致志地补画上的一个小洞,字画修复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她惊得浑身一颤,库房区戒备森严,很少有人进来。字画修复室的门也一直关着,只有刷卡才能进入。 她很快看清了来人是谁,在那一刹那,猛的觉得眼眶发热,喉中发哽。程逸颉,他终于出现了!她强装冷漠地低下头,带着几分恼怒质问:“谁允许你进来的?” “你们钟淳馆长亲自带我来的。”程逸颉关上门,向慕清澄走来。 他的脚步声,仿佛声声踏在她的心头,心跳一阵紧似一阵。 他在她面前站定。“小橙子——” 如此熟悉亲昵的呼唤,慕清澄心神摇荡,却固执地不肯抬头,维持着那点可怜的自尊。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深切地盯着她的眼睛。 慕清澄沉默的坐在那儿,沉默的瞪着他,眼底有层深刻的怨恨和怒气。半晌,她开了口:“请你出去,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程逸颉的褐色眼珠深幽幽的盯着她。 慕清澄凝视着他,嘴唇微微的发着颤,显然在克制着自己。“我再说一遍,请你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程逸颉点点头,松了手。“我就在这儿等着,不会影响你。等你下班了,我们再谈。” 慕清澄看着他转身走到摆放电脑的小桌后面,拉开椅子坐下。 他一抬头,她就硬生生的把视线移开,有些迷惘,有些惆怅,有些无可奈何。她振作了一下,挺直肩膀,重新投入那个小洞的修补当中。既然他想等,那就让他等个够吧。她满腹的怨气,此时终于有了宣泄的对象。 程逸颉安静地坐着,桌椅都比较矮小,他身高腿长,只好不时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一些。他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慕清澄,她握刀的样子像极了外科医生,但手指纤细修长,富有美感。她的神情那样庄重,那样温柔,又那样凛然不可侵犯。 她低俯着头,专注地给纸张“做手术”,半垂的睫毛,微微翕动的嘴唇,时时微闪着光芒的眸子,还有那凝神的,特殊的专注……她一心一意沉浸在古字画的世界里,像是已经忘记了身边有他的存在。他看着她,欣赏着她的专注与肃穆,忘了时间,也忘了空间。后来他甚至忘了调整姿势,以至于双腿发麻,伸展腿的时候碰到了桌沿,发出“咚”的一声响,也惊动了慕清澄。 慕清澄转过头来,看了斜对面的程逸颉一眼,又继续低头打磨“补丁”,画上补洞,毕竟是多出一块来,这块纸张要怎样与原有画作本身融为一体,就特别需要细心用刀去磨边。她希望每个“补丁”都能打磨到摸上去没有凹凸感。 唇唇欲动(四) “修补字画,有什么秘诀吗?”程逸颉看着她打磨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询问。 “没有什么秘诀。”慕清澄头也不抬,“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操作实践,才能真正做到‘回春妙手’” 程逸颉缓缓站起身来。“已经6点了,你打算操作实践到半夜,还是明天?” 室内一直开着灯,慕清澄惊觉地看向窗外,暮色已在天边堆积起来了,正逐渐的向四周扩散,她居然自觉加班了整整一个小时,倒不是她不愿加班,而是工作时间太长容易疲劳,对字画修复有害而无利。都是拜程逸颉所赐,为了冷落他,导致她太过忘我。 慕清澄开始动手收拾木质展台上的东西,刚收拾好,手就被程逸颉拉住了。她往后退缩,想挣出这只手,但程逸颉紧拉着她,一口气把她拖向了门后。 “冷落了我快三个小时,气消了没有?”程逸颉的眼光停在她的脸上,眼睛一眨也不眨。 慕清澄无言的、不满的瞪着他,他这种“强制执行”的作风,此刻愈发激发了她的反叛心理。 程逸颉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的眼睛那么深,那么亮,慕清澄的心脏又怦怦的跳动起来了。但她紧闭着嘴,眼睛定定的注视着前方,不想开口。 程逸颉俯下头来,想找她的嘴唇,她闪开了他。他的眼底闪起两簇幽柔的光芒,使她怦然心动而满怀酸楚的光芒。“说说你生气的理由,我等了这么长时间,总该给我一个答案了。”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朋友?你这样败坏我的名声,太过分了!”慕清澄终于连声责问,“你是存心耍我吗?你把我推入那样一个尴尬的境地,让一帮记者围攻我,你自己却躲得远远的,看我的笑话?我那天给你打电话时被记者包围,你都听到了吧,那都是拜你所赐,为什么你过后连个慰问解释的电话都没有?” 有种紧张的、阴郁的气氛忽然在室内酝酿。 片刻,程逸颉的嘴角微微上扬。“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这不是当面来慰问解释了。我是认真的,你跟我做过的那些事情,还够不上女朋友的级别?我都当众承认了,你还想抵赖?” 慕清澄的心一阵悸动,脸也飞红了。她垂下眼睛,直白地说,“那都是你强迫的,我不能因为那样,就承认什么。就好比一个女孩被人强奸了,难道她就必须嫁给强奸犯?” “居然把我和强奸犯相提并论。”程逸颉轻蹙着眉梢,“怎么,做我的女朋友,让你这么委屈、不情愿?” “我不喜欢被人强迫,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变成你的女朋友。”慕清澄闷闷地说,心里涌上了一阵困惑,这些天心烦意乱地等待着他的解释,现在他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也算是当面给了她一个交待。可是,她忽然间就生出某种逃避的情绪。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够深,她对自己说,你要保持距离,不要轻易成为他的俘虏。 程逸颉执起她的下颌。“你的意思是,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 慕清澄被迫迎视他的目光。她不语,只是轻轻的转动眼珠,犹疑的望着他。 “回答我的问题。”程逸颉的语气依旧带着“强迫”。 “我——我——”慕清澄结舌的、吞吞吐吐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彼此认识的时间还太短,还需要时间了解和考验……我……” “需要多少时间?”程逸颉问。 “我……我不知道。”她低答。 他死死的看着她,那闪烁的眸子转也不转。 “好!”他终于说,“如果需要时间了解考验,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也有足够的耐心!但是——”他捏紧她的下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了,如果你再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那才是败坏你自己的名声。特别是那个小白脸,离他远点,别再给他画什么头像了!” 慕清澄睁大眼睛,夏茉那个长舌妇,什么都向程逸颉汇报。她深吸了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程逸颉凝视她。“很简单,要你成为我的女朋友,我未来的太太。” “为什么是我?”慕清澄大胆而坦率地问,“比我条件好的女人多得是,愿意主动投怀送抱的,也大有人在,你可以尽情挑选。” “你说的没错,但是,她们都激发不了我的兴趣。”程逸颉的嘴角弯成魅惑的弧度,“小橙子,你是唯一的例外。我相信缘份,你躲不过的。” 慕清澄怔住了,她没有想到,会成为他口中唯一的例外。他从未对其他任何女人感兴趣过?也就是说,他此前没有交过女朋友?“我说了,我的企图是劫色。这还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这样的企图”,她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还有那晚在月光洒落的阳台上,他们那亲密得令她感到羞耻的举动…… “小橙子!”他喊。 “嗯?”她抬起头来,仿佛大梦初醒。 “在想什么?”他问。 她的脸涨红了,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没……没想什么。” 他嘴角的弧度在扩大。“走吧,一起去吃晚饭,我们好好谈谈。” 两人走出字画修复室,慕清澄将门关上。 博物馆早就下班了,四周悄寂无声,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廊道回响。 “想吃什么?”上车后,程逸颉问。 “有一家不错的咖啡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慕清澄想去那家“花时间”特色咖啡馆,上回和顾恒宇一起去了之后,她就喜欢上了那里的环境。既然程逸颉愿意给她时间,她也希望能够和他拥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增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当然,这距离是心灵上的,而非肉体上。 “只要你有兴趣,我肯定也有。”程逸颉问了地址后,便加快了车子的速度,向咖啡馆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和上回顾恒宇来时一样,他也在顾恒宇的表妹居住的小区内找到停车位,然后和慕清澄一同步行前往旁边的“花时间”咖啡馆。 咖啡馆内客人不少,程逸颉和慕清澄找了一个相对清静的位子坐下,古拙的木质桌椅,座位面临着两扇落地的大玻璃窗,慕清澄望着窗外,夜晚行人车辆稀少,昏黄的路灯穿过树影,投射到地面上,影影绰绰。与白天相比,又是另一番宁谧的景致。 程逸颉注视着慕清澄,有点不能自已的眩惑。她那未施脂粉的脸庞细致沉静,一身淡淡的紫色裹着她,显得特别清幽,他直觉的感受到她身上所散发的一种醉人的幽香。而那默默的眼神,仿佛在做一种无言的倾诉。 他正寻思着找个什么话题,慕清澄却被她的手机铃声惊动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颦眉按下接听键。 “姐,在干什么呢。几个月没回家了,我们都很想你。”阴阳怪气的声音,除了她那个不争气败家的弟弟慕光宗,还能有谁。她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这个弟弟平常对姐姐不闻不问,会主动给她打电话,肯定没好事。 “有什么事,说吧。”她很直接地回应。 慕光宗嘿嘿笑了两声,果然直奔正题:“姐,我欠了一笔赌债,实在没钱还,只能找你帮忙了。” “赌债?”慕清澄大吃一惊,“你居然去赌博,那东西沾不得……” “别罗嗦了!”慕光宗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应该关心的,是我欠了多少钱。” “欠了多少?”慕清澄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之感。 “20万。”这么大一笔数目,慕光宗居然语气轻松,“姐,我知道你肯定能帮我还的。” “怎么可能!”慕清澄惊喊,“我每个月能省下的钱都拿回家了,自己根本没有存款,去哪儿给你弄20万!” “少来了,姐。”慕光宗冷笑,“谁都知道你钓到了一个金龟婿,报纸上、网上全是你们的消息。你自己享了富贵,却不敢对我们吭一声,不就是怕我们跟你要钱嘛。你男人那么有钱,20万对他来说算什么,你别抠成这样好不好,说出去会被人笑死的。” 慕清澄气得就要发作,猛然意识到对面还坐着程逸颉,刚才说的话,他肯定都听见了。要是知道她的弟弟正惦记着他的钱,不知他会作何感想。这样的丑事,她没脸让他知道。 她窘然起身,想要换个地方说话,程逸颉却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我去点餐,你在这儿等着。”他轻声说完,很快走开了。 慕清澄重新落座,耐着性子解释:“那消息都是记者乱写的,根本没那回事。” “人家已经在电视上公开,视频我和爸妈都看到了,你还想抵赖?”慕光宗很不耐烦了,“废话少说,我没兴趣听,赶紧把钱送家里来。如果还不了钱,人家会打上门来,爸妈也会跟着遭殃。” 迷失(一) “你这个败家子,赌博欠了钱,还敢这样嚣张!”慕清澄气不打一处来,她怀疑慕光宗就是编个谎言来要钱的,这样的伎俩,他以前没少用。她的身上已经没有油水可榨了,突然天上掉下个“金龟婿”,这个贪得无厌的弟弟,立刻把主意打到人家身上去了。“我再说一遍,我没钱,也没有钓到什么金龟婿,你自己想办法收拾烂摊子,别来烦我!”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但铃声立马又响了起来,一看又是慕光宗的来电,干脆将手机关机,丢进包里。 程逸颉到吧台点餐。男主人安勒不在,只有米蓝和一个年轻姑娘在忙碌着。米蓝在接待另一个顾客,年轻姑娘正用刀切一块轻乳酪蛋糕。 见程逸颉过来,年轻姑娘忙停下手中的活。“先生您好,请问要点什么?”她外表清纯娇嫩,声音柔婉甜美,穿衣打扮宛如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女,给人一种无法拒绝的纯真诱惑。 但程逸颉无视对方的容貌,只是低头看着菜单。 “唉呀,你是……你是那个……那个‘鬼眼之才’吧!”那年轻姑娘突然认出程逸颉来了,激动得说话结巴。 旁边的米蓝刚接待完顾客,听到她激动的声音,仔细一瞧,也认出了程逸颉。“大神光临我们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程逸颉并不答话,自顾自的点了菜。 那年轻姑娘赶紧记录。米蓝又问:“大神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程逸颉回了简短的两个字,便转头望向慕清澄所在的位置。慕清澄也正向他看来,他对她招了招手,她起身朝他走来。 “原来是跟慕小姐一起来的。”米蓝看着慕清澄走到跟前,笑了笑。“看来传闻是真的,恭喜两位了。” 慕清澄顿时尴尬得无以自处,她和程逸颉的那点破事,好像人尽皆知了,传媒的力量实在很可怕。她想找几句话来解除窘迫,仓卒中又找不出话来,就愣在那儿。 “你就是慕清澄啊。”那个年轻姑娘插进话来,“我是顾恒宇的表妹单香,今晚老板有事,我来给老板娘当帮手。之前几次要见面都错过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看来我们还是很有缘的。” “你就是单香?”慕清澄记得顾恒宇说过,单香和米蓝是好朋友,最初还是单香带顾恒宇到这里来的,“之前说要到你那儿住,总是因为各种事情没去成,给你添了麻烦,真是很不好意思。” “别这么见外啊,我经常听表哥说起你,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对你很熟悉了。”单香看了程逸颉一眼,“你们真的成一对了吗?” “当然是真的。”程逸颉听到单香提起顾恒宇就觉得不舒服,搂住慕清澄的腰宣示他的“占有权”,也不给慕清澄说话的机会,“我们回座位去了,不耽误你们工作。” 慕清澄被他带回座位,她脑中有些紊乱,一脸茫茫然的神情。 程逸颉见她那模样,没有再提顾恒宇,只问:“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吗?” 慕清澄微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才那通电话。“没什么,是我弟弟,他经常会找我麻烦,已经被我打发了。” 他为她倒上一杯果汁,正要递给她,她正巧伸手欲拿杯子,两人的手碰触到一起,她立即缩回了手。而他,竟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心跳,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的胸怀中突然涨满了某种欲望:想探索,想冒险,想深入她的世界。 “是来跟你要钱吗?”程逸颉问了,立即觉得自己问得不太高明。他将那杯果汁端到她面前,“如果不想回答就算了。” 慕清澄饮了一口果汁,眼睛里有抹虚虚缈缈的落寞。“早就习惯了。” 家丑不可外扬,程逸颉知她不愿多谈,遂转换了话题:“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古朴典雅,怀旧气息浓郁,以后我们可以常来。” “你也喜欢怀旧?”慕清澄望着他,“都说人老了,才会喜欢怀旧,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心态老了。” “人老了是会怀旧,但怀旧的未必是老人,年轻人也会怀念曾经的时光。”程逸颉深邃的眼眸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小时候,我们一家住在一栋祖上留下的老别墅里,家里有很多字画古董。因为从小受到熏陶,所以我现在喜欢收藏古董字画,还有各种艺术品。 那时候父母工作很忙,很少有时间陪我们,但我们姐弟三人相亲相爱,在老别墅里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时光。后来我们先后离开家到外面求学,我们家也搬出老别墅,住进了新的豪华别墅。这家店的装潢、摆设,都让我想起老别墅里的那段时光,真的非常怀念。” “真羡慕你们姐弟有那么好的感情。”慕清澄想到自己的家庭,心中黯然,“我好像从来没有过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你有疼爱你的舅舅舅妈,还有好朋友许悠然和兔子尼尼。”程逸颉说得诚恳,“虽然美好的时光往往很短暂,但是只要曾经拥有过,就留下了回忆。美好的回忆,是人生宝贵的财富。” “你说得对,哪怕只剩回忆,也依旧美好,我应该乐观一些。”慕清澄由衷认同。 菜上来了,他们的谈话滑入一条非常顺畅的轨道。慕清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就像一个被拘束已久的人,突然解放了。他们不知不觉的谈了很多东西,许多言语都从她嘴里自然而然的滑了出来。他们从各自的童年、求学经历聊到艺术品收藏、文物鉴赏。虽然成长经历完全不同,却是殊途同归,都钟爱古典文化,喜欢各种文物艺术品。他收藏字画,而她修复字画,说起来两人确实挺有缘份的。 时间不知不觉的很晚了,将近11点,单香过来提醒咖啡馆要打烊了,他们才惊觉的站了起来。两人都有些讶异。“我今天是怎么了?”慕清澄用手摸摸发烫的面颊,难道果汁里也有酒吗?明明是带着一肚子怨气来的,怎么就轻易被他迷惑,和他畅聊起来了。 “程大神,能给我在照片背后签个名吗?”单香趁机递过来一张程逸颉的照片和一支笔。 “那晚中日对抗赛决赛我也去了现场,朋友送的票。我为大神的风采折服,拍了好多照片,就洗了一张想作为留念。”单香露出羞涩的笑意,“真是巧了,我下午下班刚去取了照片,带在身上,晚上就碰到了你。” 程逸颉却拒绝了。“对不起,我从来不给人签名。” 单香脸色微微一僵,又半撒娇地请求:“可以为我破个例吗,我真的非常非常崇拜你。” “我是有原则的人,不能破例。”程逸颉不为所动,“小橙子,我们走吧。” “不好意思,我们走了。”慕清澄带着歉意起身,和程逸颉一道向大门走去。 米蓝看到程逸颉和慕清澄要走,迎了过来。正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有个男人推门进来,看起来三十多岁,身材高大健壮,一张方脸,颧骨显得突兀。 “对不起,先生,我们要打烊了。”米蓝带着歉意说。 男人却摇摇晃晃地向店内走来,和程逸颉和慕清澄迎面碰上,扑鼻的酒气让他们都皱起眉头。男人醉醺醺地晃着身子,突然一个趔趄,扑到了旁边的一张桌上。他干脆爬上桌子,一个翻身,直挺挺地躺在桌面上。 “他好像喝多了。”单香跑过来,一连担忧地问米蓝,“怎么办,醉汉很难缠的。” “安勒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再想办法。”米蓝看着那醉汉,他躺着不动,像是睡着了,“只要没发酒疯就好,先让他睡一觉吧。” 程逸颉和慕清澄看那醉汉很安静,没有要闹事的迹象,也就离开了。 回家的途上,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个晚上谈了过多的话,而现在,只有深秋的夜风和热闹过后的淡淡惆怅。车子驶过了寂静的街道,停在博物馆的宿舍楼下。 程逸颉坚持要送慕清澄上楼,两人一起上到三楼,慕清澄刚掏出钥匙打开门,就惊愣住了,客厅沙发上,坐着她的妈妈张映霞。 “妈,你怎么来了?”愕然过后,她就明白了,一定是为慕光宗的事情来的。她瞥了一眼李妍珊的房间,房门紧闭,想来是李妍珊给张映霞开的门,然后她自己先睡了,让张映霞坐在沙发上等着。 张映霞腾的站起身来,骂开了:“你还知道回来,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以为你在外面和男人鬼混,不回来了!要不是你同事给我开门,我还不知道要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弟弟欠了赌债,你不肯帮忙还,还把手机关机。” “妈,你小声点,别吵醒我同事。”慕清澄哀求,她担心李妍珊被吵醒,听到他们家的丑事。 “吵醒她怎么啦,是你同事重要,还是你弟弟重要?”张映霞故意拔尖了嗓子,“你今晚要是不给我一个交待,我明天就到你们单位去,让大家都来评评理!” 迷失(二) 程逸颉原本打算离开了,张映霞的骂声让他停住脚步。听明白怎么回事后,他一个箭步上前,将慕清澄挡在身后,面对满脸怒气的张映霞。“赌博是犯法的,你去评理,不怕被警察知道,把人抓走?” 张映霞没有留意到外面的程逸颉,骤见他出现,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认出,他就是那个公开称是女儿男朋友的人,慕光宗给她看过视频和报纸,还给她看了网上搜索到的各种关于此人身家背景起底的新闻。 “你就是那个程……”张映霞文化程度低,后面那两个字,她记不住发音。 “是我。”程逸颉接话,“你好,伯母。” 张映霞那冰冷的脸解冻了,眉眼间涌上了一层笑意。“你和我女儿是怎么回事啊,新闻里面说,你们是一对?” “可以这么说,不过清澄还要我接受考验,得再过段时间,才能确定要不要接受我。”程逸颉从容回答。 张映霞的眉毛挑了起来。“别搞错了,要考验,那也是接受我的考验。你能不能娶到她,得先过我这关。我要是不同意,门都没有!” “妈——”慕清澄苦恼地喊,“你说这些干什么呢,我们只是在交往,以后怎么样还很难说。”她凭什么这么优越感十足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把“娶”字挂在嘴边了,让程逸颉看了笑话。 “死丫头闭嘴,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张映霞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什么只是在交往,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开放,一交往就上床了。程先生,你占了我女儿的便宜,还搞得大家都知道,却对我们作父母的连个交代都没有,这种做法很不妥当吧。” 程逸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张映霞,她的眉眼和慕清澄有几分相似,隐约可见年轻时的风姿,只是现在身材发福,脸型走样,加之言谈举止粗俗,活脱脱一个市井妇人,母女二人的形象气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伯母希望我怎么交代?”他问。 “我先让你评评理。”张映霞急不可待地说出了她的真实意图,“清澄的弟弟赌博欠了一大笔赌债,被债主追得到处跑。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开口找姐姐要钱。可这个当姐姐的,一口就拒绝了,还把手机关机,她根本不管弟弟的死活,我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啊!” 慕清澄想开口反驳,程逸颉对她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你别说话,我来应付。” 他转而询问张映霞:“欠了多少钱?如果数目不是太大,我替他还。” 张映霞没想到程逸颉会这么爽快地自己提出来,微顿了一下才说:“二……二十万。”她不知道什么样的数目对程逸颉来说才算不大,心里没底。 “真有这么多?”程逸颉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神色,已经明白她在撒谎,“是否真的欠钱,欠了多少钱,我很容易就能查到。如果我发现是虚报数字,一分钱都不会出的。” 张映霞也是个不经吓的,立马就改了口:“不是二十万,是两万,两万,这次绝对没有虚报了。” 一旁慕清澄听得心寒至极,两万夸大成二十万,简直把她当成了摇钱树。如果今天程逸颉没有和她一起来,她可以想象到这个当妈的将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不逼着她拿出二十万来,决不罢休。在她的父母眼里,只有儿子才是自家人,可以传宗接代,女儿是外人,以后是别人家的,所以在她身上付出过多少钱,就要加倍的讨回来。她为弟弟花钱也是天经地义,并且永无止境。 “我会一次性给你十万,剩下的,就当作见面礼。”程逸颉的语气有些生硬,“但是,下不为例。请管教好你的儿子,赌博是违法的,我不会助长这种歪风。再说了,即便将来我成了你的女婿,也没有替小舅子还债的义务。我娶的是你的女儿,不是你们一家子。” 张映霞遭到抢白,脸色很不好看,却不敢得罪程逸颉,于是把气出在了慕清澄身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别人家的闺女,大把钱孝敬父母,兄弟也跟着沾光。你呢,连二十万都拿不出来,丢人现眼!”她这是在暗骂慕清澄没本事从程逸颉那里弄到大笔钱,导致她要亲自开口要钱,还丢了脸面。 慕清澄只是消极的、被动的站在那儿,根本没有去整理自己的思想。她所有的意识都是紊乱的,她感到深深切切的悲哀,母亲、父亲和弟弟,三个最亲的人,却都是她悲哀的根源。 “说话呀,怎么,成哑巴了!”张映霞见慕清澄不吭声,铁青着脸,伸手就要揪她的耳朵,被程逸颉一把攫住了手。 “我教训女儿,你管得着吗!”张映霞声音尖锐,“别以为你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关系,我就必须把女儿嫁给你。像你这样的有钱人,十万扣掉两万还债,只剩八万当见面礼,你打发叫花子啊!” “伯母,现在就谈钱,好像卖女儿一样,太俗气。”程逸颉不卑不亢,“等到我们正式谈婚论嫁的时候,我给的聘礼,绝对会让你满意。” “这还差不多。”张映霞听说会有让她满意的聘礼,立马对慕清澄换上了自相矛盾的说辞,“还有什么好考验的,赶紧把关系定了。闹出这么大动静,要是再成不了,我和你爸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听这口气,是迫不及待想要聘礼了。慕清澄只觉得欲哭无泪,她望着程逸颉,眼睛里含满了悲痛的、祈谅的、无奈的神情。这样的神情让程逸颉从心底深深的叹息了,这样一个轻灵如梦的女孩,本该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却成了饱受虐待的灰姑娘,更可悲的是,施虐者是她的亲生父母。如果当年没有舅舅舅妈的援助呵护,此刻的她,想必正在泥泞中苦苦煎熬挣扎,无法摆脱逆境和悲惨的命运。 他的心中涌上了一股难言的酸涩和柔情,对张映霞的语气也变得十分生冷:“伯母,你留个银行帐号给我,我答应你的那十万,明天会打入你的帐号。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明天还要上班,就到此为止吧。” 张映霞身上没有带纸笔,看到墙上的挂历,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撕下一页。 程逸颉主动递过笔,她接过,还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边写边反复核对,确定无误后,还叮嘱:“明天打款之后要通知我一声,我才好去银行查到帐了没有。” “留个电话号码。”程逸颉说,“明天我让秘书联系你。” 张映霞赶紧又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帐号后面,之后将纸和笔递给程逸颉。 程逸颉接过,看也不看一眼,随意折叠后放入口袋。 张映霞瞄了一眼里面的房间。“你今晚也住在这里?” “我是送清澄回来,等会儿就走。”程逸颉回答。 “我就说嘛,像你这样的有钱人,怎么住得惯这种地方。”张映霞说完见程逸颉冷着脸,讪讪笑着,“是嫌我在这儿碍事吧,我走就是,不妨碍你们。” 张映霞走后,室内突然出奇的安静,慕清澄蹙了蹙眉,黑而密的两排睫毛微微向上扬,视线和程逸颉的接触了。程逸颉没有说话,只用眼光和她交缠着。 慕清澄整个心绞扭着,绞得又酸又痛。她深抽了口气,终于纷乱低语:“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妈妈。我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他们从来不把我当自己人看,我却无法和这个家庭分割开来……” 她咽住了,一阵突来的激动,使她的语音哽塞。“这就是我的命,我只能认命。” 程逸颉望着她,她的眼睛深幽幽的闪着泪光,嘴唇带着轻微的颤动,她的神情是寂寞的、凄苦的,而又谦卑的。 “小橙子。”他轻唤着,感到自己的声音涩涩的,“人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慕清澄摇摇头。“除非我和他们断绝关系,否则我的命运永远不会改变。但是,我不可能那样做,他们对我再不好,也是我的亲人。” 她无力地迈出几步,跌坐到沙发上,把头埋进弓起的膝上的裙褶里。 程逸颉在她身前蹲下,轻扶住她的手臂。 “对不起。”她的声音压抑的透了出来,“那十万块钱,我先欠着,等我攒够了钱,一定会还的。” 程逸颉捉住了她的手,想把它从她脸上拉下去,但她紧按住脸不放。 他用力拉下了她的手,她那对浸着泪水的眸子哀楚的望着他,他觉得某根神经痛楚起来,语气却是轻松调侃的:“尽管放心好了,就算你不肯嫁给我,我也不会要求你还钱的。我就当作是做慈善,帮助你的家人,比起帮助别人,更有意义。” 慕清澄忽然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她此刻太需要寻求安慰了,仿如在寒冷的黑夜里迷失了方向,迫切寻求着温暖和光明,而程逸颉,就是温暖和光明的源头。 迷失(三) 程逸颉愣了一下,立即,有股热流窜进了他的身体,他猛的抱紧了她,干脆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到他的腿上。 他的手抚过她的脸,手指落在她那微颤着的嘴唇上,轻轻摩挲,然后,他的唇替代了手指。 她的眼里漾着泪,定定地看着他。 “闭上眼睛,别这样瞪着我。”程逸颉低声命令。 慕清澄顺从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吻强势而温柔,她的脑子有些迷糊,许多思想和感情都胶着在一块儿,如同此时的她和他,黏得分不开。 过了好一阵子,程逸颉抬起头。慕清澄朦胧睁眼,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他,双眸如醉。 “怎么,意犹未尽?”程逸颉又俯下了头。 慕清澄把一个手指头按在他的唇上,满面涌起了红晕。“你该回去了。”她清醒过来了,贪恋他的吻,却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再这样亲下去,难免身不由己地沦陷,她不想和他进行到那一步。 程逸颉挑逗般地含住她的手指,她受惊地缩回了手。 “好吧,先放过你。”他慢腾腾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深邃的眸光始终凝注在她的脸上,“我走了,晚安,小橙子。” “晚安。”慕清澄有些愣神,甚至忘了应该起身相送。就这样目送他优雅转身,推门而出。 门轻轻合上了,慕清澄昏乱了,迷惘了,像梦游一般的走进了房间。她躺到床上,知觉沉睡了,某种感情,对那个男人的感情,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连几日,慕清澄的知觉都在沉睡,每日生活的、移动的,只是她的躯体。只有走进字画修复室的时候,她才从这种情况中醒觉过来,一离开字画修复室,她的心灵又开始飘浮于一个恍惚的境界里。 她小心躲避所有的人,即便下午5点工作结束,也在字画修复室内磨蹭到下班时间过后才出去。回到住处后,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和李妍珊也几乎没有交流。此前李妍珊问过她那晚张映霞到宿舍来的事情,她用妈妈来探望搪塞了。事实上,张映霞怎么可能来探望她,平常除了要钱之外,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李妍珊见她不愿多谈,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 这些日子也没有接到程逸颉的电话,慕清澄已经开始习惯他在消失一段时间后,突然出现。至于那十万块钱,她知道张映霞肯定是拿到手了,否则不会让她过清静日子。她为此忧虑而迷惘,男女之间一旦涉及金钱,感情就变得不那么纯正了。可是,她无力改变什么。 那天,慕清澄依旧是整个博物馆内最后一个下班。她锁好字画修复室的门,走过空旷的廊道。蓦然间,有个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吓了一跳,定神一瞧,原来是顾恒宇。 “你最近太敬业了,想假装和你偶遇都没有机会。不敢打扰你工作,只好在这儿等你,都等了一个小时了。不过,工作这么长的时间,对字画修复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昏蒙不清的光线中,她依然能感受到顾恒宇眼里真切的关怀与疑问。 “我……其实5点就结束了,只是在上网或者看书打发时间。”慕清澄实话实说。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有什么流言也该散了。”顾恒宇了然地说,“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你总该学着去面对一些事情,人都是无法脱离社会而存在的。” 这话说得慕清澄心中惭愧。“我刚走上社会,还不太适应,可能需要一个过程吧。” 顾恒宇温然而笑。“既然这样,就从和我一起去看场演出开始吧。朋友送了我两张今晚《印象西湖》实景演出贵宾席的票,这么好的票,不去太浪费。我想来想去,我能邀请到的人,会对演出感兴趣的,也只有你了。” 慕清澄微微一怔,程逸颉的话突然就荡在了耳畔:“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了,如果你再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那才是败坏你自己的名声。”她犹豫了。 “同事之间,一起看场演出很平常吧。”顾恒宇看出了她的顾虑,“我就是不想浪费了票,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也不勉强。” 人家这样坦荡荡,反倒显得自己心思不正。慕清澄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只有答应了。如果撇开烦人的感情问题,她对演出是非常期待的。《印象西湖》是国内非常著名的导演团队联手打造的山水实景演出,地点就在西湖景区,今晚是正式演出的第一场,可谓一票难求。顾恒宇的朋友居然能弄到贵宾席的票送人,可见非富即贵。 演出8点开始,时间紧迫,两人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小店,一人吃了一碗面,就匆匆赶往演出地点。 演出地点设在西湖之岳湖景区,在岳湖水域中构建一个菱形的升降式舞台,演员以自然的山水、景观为舞台进行表演。在岳湖楼南边建设了一个可容纳2000人的升降式可收缩观众坐席,目的是既不破坏白天的旅游景点,演出时又能为观众提供阶梯形看台。 检票入场后,慕清澄听到有人兴奋地喊她的名字,侧头一看,是程朗和许悠然从另外一个检票口进来。他们见慕清澄是和顾恒宇一起来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我这两张票是我哥给的,他原本想约你来,但是不巧今晚要加班,只能改天。”程朗话中有话,“他要是知道你先看了,肯定很失望。” 慕清澄赶忙解释说,顾恒宇是她的同事,刚好多了一张票,下班后邀请她同来。心里叫苦不迭,怎么到哪儿都有程逸颉的“眼线”,程朗要是向程逸颉汇报,她免不了又要被“教训”一顿。 “那只能怪你哥自己错失了良机,想约人家又不早说。同事天天见面,约事情当然比较方便。要是同事先约我,肯定也轮不到你了。”许悠然有意替慕清澄解围,故意开起玩笑,“要不这样吧,俏玲也很想看演出,下次让你哥带她一起来看,免得没人陪,怪孤单的。” “这样的馊主意,亏你也想得出来。”程朗好笑地看着许悠然,“好了,我们去找座位吧,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刚才他们说话时,顾恒宇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四人先后向观众席走去。途中程朗拽了许悠然一把,想拉她的手,许悠然躲开,快步向前。程朗追过去,又一把拉住她的手,这回许悠然躲避不成,手被他紧紧握住,并且再也没有松开。这一幕全被慕清澄看在眼里,她暗自一笑。许悠然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一开始只是对程朗有好感,并没有想过要进一步发展。但后来程朗主动找各种机会接近她,投其所好的送了只兔子,还说服程逸颉给社区公共图书馆提供了10万元赞助资金,解决了她的一大难题,也渐渐赢得了佳人的芳心,看样子,这两人是有戏了! 程朗和许悠然的票也是贵宾票,不过和慕清澄、顾恒宇的座位不在同一排,他们的位置更靠前一些。慕清澄和顾恒宇准备进入座位过道时,身后传来的一声“小橙子”让慕清澄惊讶扭头。这声音绝对不是程逸颉的,但为什么也是如此熟悉而亲昵的称呼? “小橙子!”声音的主人连声呼唤着,大踏步向她走来。 原来是陈咬金,他穿了一身阿玛尼白西装,大概是为了显示他欣赏高雅演出的品味。可是那么高档的白西装穿在他的身上,竟然像土郎中披上白大褂。衬着脖子上粗大的金项链,更是庸俗土气得可笑,活生生印证了,他就是个能把名牌穿出地摊货感觉的土豪。名牌西装确实不是那么好穿的,外貌不出众,身材不魅惑的人穿不出阿玛尼的名牌气质。同样的白西装要是穿在程逸颉身上,那肯定是玉树临风、魅力四射了。 这样想着,慕清澄就止不住笑了。而陈咬金自作多情地以为,她是因为看到他,开心而笑,于是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她。 这一举动把慕清澄吓得直往后退。 “小橙子,你怎么换人了。”陈咬金用那根戴着金戒指的手指头指向顾恒宇,“那个姓程的呢,他不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吗,怎么还允许你和别的男人一起来看演出?” 慕清澄又尴尬又难堪,也无法回答他的回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请你以后不要喊我‘小橙子’行吗,听着好别扭。” “姓程的不就是这样喊的,怎么你听他喊就不会别扭?”陈咬金像是故意要和程逸颉较劲。 陈雨飞就在这时出现了,她是和陈咬金一起来的,但陈咬金远远见到慕清澄后就撇下妹妹自己一路跑过来,陈雨飞也嫌哥哥的行为丢人,有意和他拉开距离。但是演出开始在即,总要到座位上去,她只能也走了过来。 迷失(四) “哥,拾人牙慧,是很低级的。”陈雨飞听到陈咬金的话,冷冷地抛出一句。 “什么叫拾人牙慧?”陈咬金不解其意。 “听不懂就算了。”陈雨飞懒得解释。 顾恒宇好心告诉他,“拾人牙慧”的意思是,比喻拾取别人的一言半语当作自己的话,也比喻窃取别人的语言和文字。 “哦,这样啊。”陈咬金听明白了,“那我就来个比较高级的称呼好了,小清子?不行,怎么听着跟太监似的。澄澄?清清?小澄?要不就小清好了,正好,这西湖不是有白娘子的传说嘛,白娘子身边有个小青,嗯,就这么定了。” 他很为自己的决定而得意,随即就拿捏着声调喊了声“小清——” 慕清澄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赶紧去找位置,不然来不及了。”顾恒宇也听不下去了。 慕清澄巴不得赶紧摆脱陈咬金,马上转身就走。全场灯光暗了下来,观众席上已是人头攒动,足见人气之旺。她和顾恒宇好不容易挤进去,找到座位。刚坐定,立马又有两个人几乎是紧随他们而来,同排的观众已经有人抱怨起来:“搞什么,这么多迟到的,真烦人!” 那两人正是陈咬金和陈雨飞,有些事情偏偏这么凑巧,慕清澄左侧还有两个空位,正好就是属于陈咬金和陈雨飞。陈咬金自然兴高采烈地挨着慕清澄坐下,还凑近她耳边亲热地说:“小清,我这票买得太值了,居然能坐在你身边,哈哈哈,太幸福了。” 慕清澄觉得浑身不舒服,想和顾恒宇换位置。但是随着紫红、翠绿灯光鳞次栉比地将西湖岸边点染,漆黑中一个开阔迷人的西湖“亮”了出来,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真的如人间仙境一般。“印象西湖”的瑰丽画卷徐徐展开,她的眼光随着音乐、灯光、场景、舞者不停地移动……渐渐的,她忽略了陈咬金。 一切都是自然的,人与景水乳交融。看到传说中的人物在水面凌波而至时,就如同身处梦境一般,又仿佛是在欣赏一幅泼墨绘彩的流动的写意画。 在日本著名音乐家打造的曼妙音乐中,许仙和白娘子凄美的爱情故事以独特的光影上演。演出分为相见、相爱、离别、追忆和印象五章。乐声高扬,歌声环绕,情绪无止尽涌入……于是,烟雨迷蒙的西湖上,柔美和娇媚占据了主角,灵动的音符为平静的西湖注入了灵魂和活力。 唯一破坏气氛的是,陈咬金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慕清澄身上靠,慕清澄只好往旁边挪,可是空间就这么大,再挪动就贴紧右边的顾恒宇了。她夹在这两个男人中间,真是左右为难,好在演出的精彩程度足以化解她的不良情绪。 “雨还在下,落满一湖烟。断桥绢伞,黑白了思念。谁在船上,写我的从前。一笔蝴蝶,满纸离散。我的告别,从没有间断……”看到许仙在雨中追赶着被法海带走的白娘子,绝望挥动的手臂,掉落在水中的油纸伞,配合哀婉缠绵的主题歌,慕清澄流泪了。动人的肢体语言,有时候比话语更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顾恒宇很适时地递过一张面巾纸,慕清澄微微一怔,道声“谢谢”接过。她心里不能不涌起一股难言的感慨,观众席上光线暗淡,顾恒宇肯定看不清她落泪,可他却准确捕捉到了她的感动,可见他看似认真观看演出,实则一门心思都在她的身上。顾恒宇心思细腻、温润柔情,必定也会对所爱的女人体贴入微。这样的好男人,却入不了她的眼。她和顾恒宇,大概就是所说的有缘无份吧。 待她慢慢平复情绪后,才感觉到,陈咬金不再粘着她,左边的空间变得宽敞了。她有些讶异地转过头,瞬间失笑,陈咬金睡着了,整个人瘫在座位上,还跷着二郎腿,嘴微张着,形象十分不雅。更让人替他尴尬的是,他还打起了呼噜。 这么如梦如画、美到心碎的演出,陈咬金竟然瘫睡打鼾,他是有多不懂得欣赏高雅艺术!慕清澄深深叹息,她和陈咬金,绝对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对她而言,他简直就是从外星球来的! 陈雨飞也发现了哥哥的丑态,她皱皱眉,扭头继续观看演出。 散场的时候,陈咬金仍在酣睡。陈雨飞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他终于惊醒了,擦了擦嘴角淌下的口水,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啊,实在太困了。” “你看不懂就不要来这里丢人现眼了。”陈雨飞对他的哥哥毫不留情面,“你要是还想睡,就自己继续在这儿睡,我先走了。” “喂,你哥好心请你来看演出,还被你骂,你这个没良心的。”陈咬金嘟囔着。 陈雨飞冷哼一声,正准备转身走,手机铃声从包里传了出来。她接听后,神经便紧绷起来,有大案发生了!她挂断电话就对陈咬金说:“你马上送我去个地方,有重要任务。” “刚被你骂完,又要给你当司机。唉,走吧走吧。”陈咬金虽然发牢骚,还是乖乖给陈雨飞当司机去了,可见他对这个妹妹是很疼爱的。 演出地点离博物馆很近,慕清澄和顾恒宇是步行前来观看演出。演出结束后时间还早,顾恒宇提议去感受一下这几日刚亮相的、长约8公里的西湖亮灯工程。两人绕着西湖漫步,两岸的灯光带着梦幻似的色彩,把夜晕染得生动、柔和,与建筑共同描绘出一幅流光溢彩的水彩长卷,美不胜收。秋夜的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氤氲的水汽和柔情,荡涤心灵。他们一边欣赏着醉人的夜景,一边意犹未尽地谈论刚才那如梦似幻的西湖印象。 不知不觉间,走进程逸颉居住的观澜香墅外面的小路,两人同时想起了前段时间在这里发生的惨案。慕清澄恍然想起,上回见面时,她竟没有和程逸颉说起他见义勇为的事。每次和他在一起,她都处于被动的地位,似乎连话题也是由他主导,而她只有乖乖顺从的份儿。 她的面颊燥热起来,双手捂脸,手心也渗透了热气。 “关于那天在这里孕妇被杀的案件,你有关注后续新闻报道吗?”顾恒宇询问。 慕清澄惊觉地拿开手,摇头说“没有”。她最近总是心神不定,哪有心思再去关注其它的事情。 “听说杀害孕妇的凶手是她的爱慕者,在她结婚后还对她纠缠不休,直到因爱生恨,对她痛下杀手。”顾恒宇低叹了口气,“执念太深放不下,害人害己。” “不是什么执念吧,我觉得就是一种变态的占有欲。”慕清澄痛恶凶手的毫无人性,“如果真的爱对方,就应该放手,成全她的幸福。这样残忍地剥夺对方的生存权利,连无辜的孩子也不放过,已经泯灭了人性。” “那倒也是。”顾恒宇又是一叹,“只不过,如果爱上了,要放手,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想要努力争取。” 慕清澄偏过头,顾恒宇的眼眸在路灯的光芒下闪烁,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那样恳切的、深情的凝视。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噤,夜渐深了。她岂会听不出顾恒宇话中的深意,心头漫过复杂的情绪,垂下眼帘,低低地说:“我们该回去了。” 顾恒宇眼底掠过一丝近乎苦恼的、挣扎的、矛盾的神色,但他最终低应了一声“好”,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回途中,在灯光的光晕中,在晚风的抚摸下,慕清澄的每根神经都逐渐松弛,心灵也陷进一种半睡眠状态的休憩中。 第二天中午,慕清澄接到了杨惜柔的电话。上回杨惜柔半夜打电话哭诉后,她抽空去了一趟舅妈家,当时表姐告诉她自己的心情已经平复,也不再去想那件事情了。但是这次表姐的话音又揉进了惊恐和哭腔:“橙子,乐乐出事了……” 乐乐就是杨惜柔的闺蜜李晓乐。慕清澄惊问:“乐乐出什么事了?” “她……被人杀害了……”杨惜柔哭出声来,“今天上午尸体被人发现,我去公安局,太惨了……” 在杨惜柔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慕清澄明白了事情原委:李晓乐原本和杨惜柔约好今晚一起去看电影的,但是李晓乐失约了,一整晚杨惜柔不停地拨打她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家中电话也无人接听。 今天一大早,她再次拨打李晓乐的手机,依旧关机。拨打家里的电话倒是接通了,但接电话的是一名女刑警,李晓乐家的电话是一号双机,座机和小灵通捆绑,那女刑警接听的是李晓乐随身携带的小灵通。问明杨惜柔的身份后,女刑警请她到公安局去一趟。 杨惜柔所说的女刑警就是陈雨飞,上回因为杨儒的案子,她们有过接触。慕清澄猛然想起,昨晚陈雨飞说有重要任务,让陈咬金送她过去,原来就是去李晓乐被害现场。 迷失(五) 由于李晓乐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物件,陈雨飞让杨惜柔先去认尸。据说李晓乐的尸体是昨晚10点左右,在郊外一片树林内被人发现的。那里到了晚上荒无人烟,昨晚是恰巧一对情侣大老远开车到树林里想玩车震,结果发现了尸体,当即报案。李晓乐的手提袋被丢在案发现场附近,后来警方人员在搜寻过程中找到。提包内只有小灵通,没有手机,手机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 李晓乐腹部被刀刺中,失血过多致死。双眼被剜去,双耳的耳膜被刺破,死状十分悲惨。 杨惜柔还告诉慕清澄,她听到另一名刑警对陈雨飞说,在树林外面的小路上找到可疑的小型客车车辙痕迹,沿途监控录像中也发现了疑似罪犯驾驶的车辆。凶手应该是开车将被害人劫持到树林,作案后沿小路逃跑。但沿途监控均是民用监控,所录制下来的画面清晰度极低,连车辆的型号都无法辨认,更别说肇事司机了,警方因此需要再次请程逸颉协助辨析监控画面。 “除了尸体怎么被发现之外,其它的陈雨飞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如果程逸颉去帮忙分析监控录像,他肯定会了解一些情况。”杨惜柔急切恳求,“乐乐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杀害,还死得这么惨。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帮我跟程逸颉打听一下好吗?” 慕清澄心中猛的一动,渴望见到程逸颉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表姐,我会联系程逸颉,只要能了解到的情况,我都会告诉你。” 公安局内,程逸颉正和陈雨飞一起观看监控录像,他让警方将沿途所有的监控调出,然后一一核查,希望尽可能在成百上千幅画面中找到蛛丝马迹。 “从全程沿小路逃跑,熟练躲开所有警用探头的行为来看,司机很可能是对道路环境非常熟悉的、长期在溪临本地生活的人。另外,车辆在行进过程中有偏移痕迹,有两种可能,司机酒驾或者疲劳驾驶。还有,车辆的雾灯和保险杠有问题,像是发生了碰撞。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昨晚案发现场附近是否发生了交通事故。” 程逸颉指着其中一个画面,“特别是这里,从车灯所照出的地面灯光的变化,可以推测出司机曾下车,将已经脱落的雾灯摘下来放进了后备箱。司机的年龄应该在三四十岁左右,通常年轻人拿了东西就放自己车里,不会放到后备箱里。” “你提供的这些信息太有价值了,我马上让人去调查交通事故。”陈雨飞对程逸颉非常信任。 “能带我到案发现场看看吗?也许我能发现更多的细节。”程逸颉又提出。 “可以。”陈雨飞随后便带他前往发现尸体的那片树林。两人到了一棵大树下,陈雨飞告诉他,根据勘查现场得出的结论,被害人是在这里被刺伤了腹部,但还是逃走了。两人沿着推断的被害人逃跑路线往前走,程逸颉抬起头,远处隐约可见附近村民的房子。 到了另一棵大树下,那里便是被害人气力耗尽后倒下的地方。现场并未提取到对破案有用的脚印,说明凶手经过了周密的布置,像是穿上了鞋套。 “被害人的嘴里沾了一种像是纤维一样的东西,需要等鉴定之后才能确定那是什么东西。”陈雨飞说。 “有那纤维的照片吗?”程逸颉问。 “有的。”陈雨飞从平板电脑里翻找出照片,递给程逸颉。里面还有几张尸体被发现时的照片,也一并让他看了。 程逸颉只看了一眼便说:“不用鉴定我也能看出,这是纱布的纤维。我来还原一下现场吧,凶手捆绑住被害人的双手,将纱布塞入被害人的口中,防止她呼救。然后先刺伤受害者的腹部,再放了她,让她向着远处民居的灯光逃命。凶手就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一路流血不止,慢慢死去。在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地死亡后,再收走纱布和绳索,然后挖出死者的眼睛,刺破她的耳膜。” “你真是神了,连尸体都没看到,就能推断出整个过程。死者的手腕上确实有被绳索捆绑的伤痕,眼睛是死后被挖出,耳膜也是死后被刺破的。”陈雨飞满眼的倾慕,“我想不通的是, 为什么不一下子把对方杀死,还要这么大费周章?” “是为了让她好好体会死亡的恐怖吧。”程逸颉若有所思地说,“这不是单纯的杀人,一定有某种原因,让凶手选择这样的方式。” 他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忽的定在了。那棵大树的树干侧面,似乎有些划痕。他凑近细瞧,划痕很浅,竖行排列成两排,歪歪扭扭的字体,肉眼几乎是难以辨认的,但他还是凭借非凡的眼力确认了那两排字的内容——“有眼睛看不见,有耳朵听不见”。 陈雨飞对此异常惊讶:“我们现场勘查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两排字。‘有眼睛看不见,有耳朵听不见’,死者的眼睛被挖走,耳膜被刺破,这应该是凶手留下的讯息!” 程逸颉点头认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圣经》里面的句子,‘他们有眼睛看不见,有耳朵听不见,因为他们是悖逆之家’” “你对《圣经》也有研究?”陈雨飞奇怪地问,“你不是基督教徒吧。” “我不是,但我爷爷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以前没事干的时候翻过他的《圣经》,记住了一些内容。悖逆,违背正道的意思。如果这样的话,李晓乐的被害,是否因为她做了什么违背正道的事情?”程逸颉思索着,又比划了一下那两排字的高度,“从上面的字来看,刻字的人,是站直了刻的。身高将近1米7,用左手握刀,力道较小。不习惯使用左手,所以刻起来比较费劲。 单从这两排字来看,是男是女还不好说。看着李晓乐挣扎求生,慢慢死去,之后挖眼,刺破耳膜,并在树上刻下字,像是完成了一场仪式。非常残忍,也非常特别。” “李晓乐的身高有1米78,是个模特儿,听杨惜柔说,她还是跆拳道高手。”陈雨飞思索着,“尸体上并没有搏斗的痕迹。身高将近1米7,如果是女人,不可能轻易制服李晓乐,应该是男人。” “刻字的刀和普通的刀不同,刀口呈锯齿状。”程逸颉又说。 陈雨飞连连点头。“经法医检验,凶器是尖端锐、刺切部狭长并有刃面的工具,伤口呈锯齿状,看来用于刻字的那把刀就是凶器了。” 手机铃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是公安局的人致电陈雨飞。 “逸颉,正如你所料的,案发现场附近发生了交通事故。”通话结束后,陈雨飞转述调查结果,“李晓乐的死亡推定时间是昨晚9点到10点之间。监控录像里可疑车辆的出现是9点30分,大约在9点25分,区公安局分局接报警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一家废弃工厂东侧道路上,倒着一辆电动自行车和一个人,那人受了伤。 值班民警接警后,立即赶赴现场,在现场发现一些汽车雾灯玻璃碎片及疑似汽车保险杠脱落的油漆,由此初步判断此为交通肇事逃逸事故。电动自行车尾部损坏比较严重,车主受伤,被送往医院抢救,但因伤势严重,抢救无效身亡。工厂一带并未安装监控摄影头,没有找到目击者,现场也没有刹车痕迹,目前只能鉴定出,现场遗留的汽车雾灯玻璃碎片为吉利ec7rc小型客车雾灯碎片。树林外面找到的可疑车辙为小型客车的车辙,这两者是一致的。” “肇事车辆,和劫持李晓乐的,就是同一辆车。”程逸颉很肯定地说,“两边的信息之间可以相互佐证,一个三四十岁的人,在犯案之后驾驶吉利ec7rc小型客车逃离现场,由于精神过度紧张和疲劳,途中不慎撞倒了骑电动自行车的人,撞人之后连刹车都没踩就直接开走。我之前说了,车辆在行进过程中有偏移痕迹,有两种可能,司机酒驾或者疲劳驾驶。现在可以确定,司机是疲劳驾驶,喝醉酒的人,很难完成那么周密的杀人计划。” “这些信息,可以让警方的排查范围从十几万下降到几千,工作量下降百倍!”陈雨飞的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两人的对话再次被手机来电打断,程逸颉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小橙子”三个字,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小橙子。”他诱惑般地低唤,“是不是想我了?” 慕清澄下午5点已结束工作,就迫不及待地给程逸颉打来电话。她原本打算直接切入正题,询问李晓乐被害的事,但是一听到程逸颉的声音,她的心脏就猛的狂跳起来,浑身的肌肉都紧张了,想好的话也全忘了。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你在哪儿?” 情调(一) “我……在博物馆。”她答。 “你在那儿等着,我去找你。”程逸颉已经猜到慕清澄是因为李晓乐的被害,才会主动找他。 慕清澄低应了声“好”,便挂断了电话。 “我本来还想请你吃晚饭,现在看来,你是不会赏脸了。”陈雨飞闷声说。 程逸颉抱歉地笑了笑。“改天吧,女朋友找我,我当然不能不去。” “逸颉!”陈雨飞换上了肃然的口气,自从上回程逸颉提出要以哥哥的身份帮她参谋男朋友后,她就再也不喊他“逸颉哥”了。 程逸颉抬眼看她,等着她往下说。 “你决定要为了她,放弃整片树林了?”陈雨飞语调幽怨,“终于顶不住家里的压力?还是……你爱上她了?” “结婚交差。”程逸颉只回答了简短的四个字。 “既然是交差,为什么只选中了她?”陈雨飞激动起来,“你身边的女人,比她条件好的多得是,怎么你不找别人去交差?” “她是最合适的。”程逸颉不经心似地说,“既然是要对家里交差,我自然会有一个全面的考量。” “是吗?”陈雨飞冷笑,“我看她未必对你是认真的呢,昨晚我去看《印象西湖》的时候碰到她了。我哥好不容易买到两张票,我打电话约你,可你说,要等有空和她一起去。结果我和我哥碰到她的时候,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男人看起来像个高富帅,而且气质、谈吐、修养很好,条件应该不比你差多少。” 程逸颉已经猜到她说的是顾恒宇。“那人我知道,是她的同事。”他表现得很无所谓,“和同事一起看演出,没什么大不了。” 陈雨飞的脸色很不好看。“我是为你着想,担心你栽在那个女人手里。” 程逸颉就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我要是会栽在女人手里,现在还能站在你的面前?” 陈雨飞还想说什么,被他阻止了。“雨飞,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不管你喊不喊我‘哥’,我对你的这种感情都不会改变。我也真心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陈雨飞苦笑了一下。“不说了,说多了伤心。走吧,别让你的女朋友等急了。” 慕清澄和程逸颉通过电话后,就硬化的呆坐在字画修复室内,想着李晓乐的惨死,想着发生过的许多事情。 黄昏的时候起了风,天色暗沉后,便萧萧瑟瑟的飘起雨来了。她眼光虚渺的投射在窗上的雨珠上面,室内好安静,静得让人心慌,静得让人窒息。 直到程逸颉的来电将她惊回过神来。“我到博物馆门口了,你出来吧。”很平淡的一句话,她却不争气地心跳加速,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路小跑出去。 程逸颉斜靠在博物馆门口的廊柱上,天色已经全暗了,雨雾和灯光在他身后交织成一张朦胧的大网,他像是从这张网里走出来的,双手还各握着一束雨丝。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慕清澄迎着灯光,脸孔的弧线柔和细致。 程逸颉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我知道,是为了李晓乐的事,她是你表姐的好朋友。” 听他这么说,慕清澄便知他是从陈雨飞那里了解到的,可见他已经参与了这个案子。“能告诉我,李晓乐是怎么被杀害的吗?” “先去吃饭。”程逸颉微笑视她,“这么晚了,不饿吗?” 慕清澄的确已经饥肠辘辘了。“去哪儿吃饭?” “回家吃。”程逸颉的语气和用词都亲密得让慕清澄心颤,“程朗今晚大展厨艺,专门为我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她抿了抿嘴唇。“好吧,盛情难却。” 程逸颉撑开手中的雨伞,回来的路上下了雨,幸而他的车上固定备有一把伞,可以派上用场。他很自然地挽住慕清澄的腰,走进雨中。 到停车的地方不过短短的路程,秋雨寒凉,慕清澄却觉得异常的温暖之感,隔着衣料从他的手心渗入她的肌肤。伞牵着软软的风,伞下的她,也被一层柔软的感觉包围着,像暖洋洋的海浪,轻拥着、激荡着她。她竟如此贪恋与他雨中漫步的短暂时光,上了车后,心头怅然若失。 慕清澄原以为程朗会和他们一起用餐,但是到家后,程朗根本不在。 “他去约会了。”程逸颉看出她的疑惑,“我要求他给我们做好晚餐后才能走。” 慕清澄不觉失笑。“你把弟弟当保姆了。” “我是要时刻提醒他,不能当寄生虫。”程逸颉自认很有理。 慕清澄想起自己那个寄生虫弟弟,好好的心情立即变得暗淡。 “吃美食能让心情变好。”程逸颉安慰般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程朗这人,除了摄影之外,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厨艺了。吃完他做的菜,你肯定心情舒畅。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打个赌。” “赌什么?”慕清澄有些好奇。 “如果你输了,晚上留下来陪我。”程逸颉见慕清澄蹙眉,反倒愈发放肆,“如果我输了,你留下来,我陪你。” 慕清澄想作出生气的样子,结果却绷不住笑了。“你的厚颜无耻,真是无敌了。” 程逸颉的脸上漾着迷人的微笑。“看来不需要美食,就能让你心情舒畅了。” 他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她不自主的浑身一震,这手会传电吗? 他握紧了她,牵着她去了餐厅。 餐桌上摆放着好几道菜肴,都还冒着热气。红焖大虾、蚝油杏鲍菇、糖醋脆皮豆腐、清蒸金鲳鱼、腊味煲仔饭、虫草花炖老鸭汤,每一样均是色香味俱全,丝毫不逊色于餐馆里的大厨杰作。 “我跟程朗说,将来他要是当不了优秀的摄影师,可以转行开餐馆,生意肯定不错。”程逸颉对程朗的厨艺给与了充分的肯定。 “嗯,”慕清澄表示认同,“悠然很有口福了,我看他们,挺火热的样子。” “有我们火热吗?”程逸颉暧昧发问。 慕清澄垂了下眼睑,闭口不言。有种羞怩和怨恼的表情,浮上了她的嘴角。太讨厌了,不管说什么,都能让他逮到占便宜的机会! “我知道,你想了解李晓乐被害的事情。”程逸颉笑看了她一会儿,转入正题,“但是警方有保密要求,我也不能透露细节。能告诉你的只有,李晓乐的死,可能是因为做了什么违背正道的事情,遭到报复。” “报复?”慕清澄很惊讶,“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为了复仇?” “很有可能。”程逸颉说,“你可以问问你表姐,李晓乐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 慕清澄立即给杨惜柔打了电话,但杨惜柔说,李晓乐性格很好,为人也很正直,大家都喜欢她,实在很难相信她会有什么仇人。 “那天李晓乐还到过你家小区门口,她和表姐一起去逛街,经过这里时,正好遇上那个孕妇被人追杀。”慕清澄低着头,黯然感伤,“她们亲眼目睹那样的惨剧,心理都受到很大的冲击。没想到,才过了不久,李晓乐也……” “我想起来了,那天小白脸送你回宿舍,经过这里?”程逸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听说你们还一起去看了《印象西湖》的演出?” 慕清澄抬起头来,程逸颉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对面来到她的面前。她接触到一对略带揶揄的眼光,心里发虚,嘴上却争理:“那又怎么样,我和他是同事,也是朋友,正常的往来,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程逸颉的回答出乎慕清澄的意料,却让她心中的不安加重了。 “我……从电视上看到你见义勇为了。”她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你冲了上去,真的很了不起。” 程逸颉唇边的笑意是颇含兴味的。“你这套,对我起不了作用。” “我哪套?”慕清澄装糊涂。 程逸颉不语,注视着她,好一阵子才悠然开口:“吃完饭,碗筷留给程朗回来收拾,我们出去。” “去哪里?”慕清澄有些懵了,她还以为来了就走不了了。 “去约会。不约会,怎么能加深对彼此的了解。”程逸颉伏下身,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在家约会缺少情调,所以,我挑选了一个特别有情调的地方。明天周六不用上班,我们可以好好享受。”他说完话却不起身,温热的呼吸仍在她耳畔吹拂。 慕清澄觉得耳根子酥酥麻麻的,那种酥麻感逐渐蔓延开来,她的心跳也乱了节拍,表面上却强装镇定:“你这样,严重影响我吃饭。” 程逸颉低笑一声,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回到慕清澄对面坐下。 慕清澄被他这么一番挑逗,胃口全无了,索性放下碗筷。“我吃饱了,可以走了。” 情调(二) “这么迫不及待要和我去感受情调了?”程逸颉脸上带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这样,那就走吧。晚点如果饿了,可以吃宵夜。” 慕清澄立即自动曲解了“宵夜”的含义,她迅速起身向大门走去,不让他看到她脸上飘起的红云。 离西湖景区五公里有一座湿地公园,公园旁边有家情人酒店,就是程逸颉所说的有情调的地方。酒店的设计处处彰显江南风韵,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浓墨重彩于大自然之回归,流溢着幽雅静谧。精巧的家私,炫目的丝锦刺绣织品,将东方的古典和现代的简约完美融合。 但这家酒店最受欢迎之处,并非典雅怡人的环境,而在于它的私密性。 程逸颉开车到达后,直接驶进车位。车位被分割成独立的小隔间,顾客进住,谁也看不见谁的车。两人走进酒店大厅,里面看不到任何员工。大厅内设有电脑显示屏和触摸操作屏,屏幕上显示着空闲房间的细节照片。 “你喜欢哪个房间?”程逸颉征询慕清澄的意见。 有那么一刹那,慕清澄产生了逃离的冲动,她明白来这样的地方意味着什么,特别是那些风味奇异的房间,中学教室、公交车、卡通氛围……全是在情趣环节上费心思,光凭这些画面,她就可以想象到那些已经有人入住的房间内,是何等香艳刺激的场景了。但是,和程逸颉宿命般的羁绊,又让她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与此同时滋生的,还有内心诚实的情感悸动和好奇向往。 既来之,则安之吧,她对自己说,目光对着显示屏转了一圈,选了一个从图片上看来最正常的、古香古色的房间。 “好。”程逸颉用手轻轻点击图片,进入付费系统,付费完成后,便有一张房卡自动跳了出来。 慕清澄偷眼瞧看他,见他的嘴角带着有些诡秘的笑,这笑使她多少有点紧张和不安。 程逸颉拉了她的手往电梯走去。电梯是顾客专享,一般有人使用,其他客人便知趣地躲开。他们的房间在三楼,走出电梯,楼道里幽静、雅致,却看不到闲杂人等,昏暗的灯光刻意营造出朦胧和暧昧的氛围,而且即便迎面碰上人,也相互看不清脸。 预定的房间门上亮着一盏小灯,方便客人识别。程逸颉用房卡开了门,两人进入房间,里面漆黑一片。程逸颉关好门,双手一击掌,慕清澄立即惊呆了,灯光透射出一屋子明艳的红。再击了一下掌,灯光变换成神妙的绿色。室内的布光全凭一双手,不同的光晕散成不同的情绪。 慕清澄还是喜欢最初明艳的红色,感觉跟室内的布置最为搭调,于是程逸颉又将灯光调了回去。“红色确实最适合这个房间。”他轻轻一笑,“古代醉花楼之类的,特色就是灯红酒绿,你很有眼光。” “醉花楼?”慕清澄一怔,反应过来了。刚才他那诡秘的笑容,就是源自她选中的房间是按照古代那什么楼的氛围布置的。环顾室内,雕花檀木的大床、案桌、琴几,还有红纱床幔、梳妆台、躺椅、长凳、墙上悬挂的画作等,处处透着江南女子独有的细腻与精致。 不过她还是没有看出真正的门道,直到程逸颉向她介绍,那躺椅、长凳都有特殊功能,还有那张雕花大床是可以震动和旋转的,她才恍然惊觉。再细看墙上的画作,也是隐晦羞人的画面。 “你怎么这么清楚,是不是来过?”灯光映射下,慕清澄面如红霞,那娇羞的神态看得程逸颉心神荡漾。 “我没有来过,但是在网上做了功课。”他突然将慕清澄拦腰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慕清澄惊呼。 “去沐浴更衣。”程逸颉抱着她进了里间的浴室。浴室里有一个大木桶,他摁下墙上的按钮,立即有温水汩汩流入木桶。 他放下她,将她拽过,低头就噙住她的唇,那样火热而猛烈,她心跳、晕眩,呼吸也被他掠夺着,只能跟随着他的节奏吞吐换气。神志迷蒙间,身上的衣物已被他尽数除去,陡然间娇躯腾空,被他丢进了木桶里。 水花飞溅,她呛了一口水,气恼地抹去满脸的水珠,一抬头,惊见他正褪下两腿间那最后一层遮蔽的布料。她发出一声惊叫,双手捂住了眼睛。 “被吓到了?”程逸颉跨入桶中,慕清澄未及躲闪,就落入了他的怀中,那肌肤相亲的触感,灼烫的温度,她因惊惧、羞怯而浑身紧绷,难以抑制地颤抖。更要命的是,他的下颚抵住她的肩窝,低沉的嗓音带着致命的魅惑,“你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你……无耻!”慕清澄的声音抖得厉害,她真的被吓到了,虽然在前来房间的路上,她已经反复作了心理建设,但事到临头,还是打起了退堂鼓。只那短暂的一瞥,已经能充分感受到他的不同凡响了。 程逸颉扳过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又吻了她。浴室里的灯光也是艳红一片,两人在水雾弥漫的木桶里,仿佛置身于“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情画意之中。他拥抚着她,唇舌传情。他的吻似有魔力,她渐渐放松下来,沉醉其中。她依然羞涩,但在这羞涩的底层,心头酝酿着某种甜蜜,某种温柔。 “砰——”隔壁传来的一声闷响,惊动了两人。 程逸颉猛然清醒过来,他几乎已被那高涨的欲念吞噬,只差一步,就在这木桶中要了她。幸好,那声闷响震回了他的理智。他只能用玩笑来掩饰内心的渴望和挣扎:“隔壁好像玩得很high,我们要不要也出去玩点刺激的?” “都不要!”慕清澄也清醒过来了,她面孔发红,目光如醉,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真的不要?”程逸颉声音暗哑。 “真的……”慕清澄心乱如麻,后背紧贴着木桶壁。这样和他裸身相对,想要逃避,却又有几分留恋不舍,各种复杂的情绪如狂飚吹着她,她觉得快要窒息了,心脏卟嗵卟嗵跳个不停。 程逸颉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如果这么不情愿,我不勉强。” 慕清澄看着他迈腿出了木桶,他的背部肌肉线条性感漂亮,还有紧实的臀部,修长健硕的双腿。他的好身材让人过目难忘,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她别过脸,把手放在狂跳的心脏上。 程逸颉走到洗手台前,拿起置物架上叠放整齐的浴巾,直接当着慕清澄的面擦干身体,再穿上睡袍。所谓的睡袍,就是一层薄纱,薄如蝉翼,穿在身上,只不过增添了一份朦胧美,身体的隐私部位依旧显现。 程逸颉的男式睡袍是白纱,还有另一件红纱睡袍属于慕清澄。他掠了那红纱一眼,回过身来。“肚子饿了吧,我出去叫宵夜。” 慕清澄目光低垂,不敢看他。程逸颉微勾起唇角,走了出去。 慕清澄待他的身影消失后,很快也出了浴桶,擦干身子,穿上睡袍。她拦腰系好纱带,从镜子里打量自己曲线诱人、欲遮还羞的胴体。这家酒店真是将性感和诱惑落实到了每个细节,也发挥到了极致。 她很无奈地出了浴室,自己这个样子,程逸颉能抵挡得住才怪,但他刚才说了不勉强,会说话算话吗? 程逸颉坐在窗边的雕花案桌旁,花窗半开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卧着一弯石拱桥,在灯光点缀下,宛如新月镶嵌在湖上。潇潇雨落,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岸上的霓虹灯投射其中,五彩斑斓的水波荡漾浮动。他侧着头看窗外朦胧绚丽的美景,一边优雅地品啜着一杯龙井。已经深秋了,冷风吹进室内,慕清澄猛打了个寒颤。“好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抱歉。”程逸颉立即关上了窗户。 他的目光飘过来,停驻在慕清澄身上。 慕清澄手足无措地迎着他的目光,不管她如何遮挡,都挡不住红纱内的无尽秀色。 程逸颉用手一指前方的琴几,上面放置着一架古琴。“小橙子,过去,给大爷弹唱个小曲。” 慕清澄想也没想,冲口而出:“你还真把自己当嫖客了啊。”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得想自己掌嘴,他要是嫖客,那她成什么了。 程逸颉挑起眉毛。“我要是把自己当嫖客,就不会有空听你弹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能浪费。” 慕清澄咬着嘴唇走向古琴。程逸颉的目光追随着她,虽然那红纱太过俗艳,但她步履轻盈而文雅,高贵的气质自然而然的流露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她落座,起初还显得局促拘谨,但随着素手抚琴,古朴苍远的琴音一奏响,她便全身心沉浸于清微淡远的世界。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她低眉浅唱《关山月》,清脆的嗓音犹如天籁,诗词伴以幽雅的古琴旋律,娓娓动听。 情调(三) 程逸颉深深迷醉了,目不转睛的望着慕清澄,终于情难自禁地起身,来到她的身旁。 一曲终了,慕清澄抬起头来,他忘情的凝视让她心荡神驰,不觉得也对他痴痴注目。 程逸颉想起古人的辞句:“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再加上那盈盈眼波,还有被红纱轻裹着的圣洁胴体。他迅速的背转身子,不让她看到他的异样,他呼吸急促,肌肉僵硬,全身心都笼罩在一份突发的激情里。 门铃适时响起,是他点的宵夜送到了,他长吁了口气,快步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长发飘飘的“女神”机器人。“您好,您需要的餐已送到,麻烦您亲手端一下。”机器人发出提醒。 程逸颉接过餐盘,机器人又出声了:“端完餐后,请您摸摸我的腰,让我回去工作吧,祝您用餐愉快”。 他笑着摁下机器人腰间的按钮,机器人立即沿原路线返回了。他正准备回房间,隔壁的房门就在这时被打开了,有个女人闪身而出,她一出门就匆忙左转,加上光线太暗,只看到了她的背影,个子挺高,那头短发一看就是假的,穿着高跟鞋还能健步如飞。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不过转念一想,到这种地方来的,十有八九是偷情的,既然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害怕被人瞧见。 他回到房间,关上门。 “那服务生说话好奇怪。”慕清澄听到了机器人的声音,但穿成这样,没脸过去。 “不是服务生,是机器人,只要在机器人后背的电子屏上输入需要送餐的房间号,机器人就能沿着黑色磁条,准确到达。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不露脸,充分保证客人的私密性。”程逸颉将 一盅双皮奶窝蛋放在案桌上,“知道你晚饭没吃饱,快吃吧。” “你呢?”慕清澄的确有些饿了,但是只有一份,小匙也只有一把。 “我不饿。”程逸颉瞅着她,“再说了,秀色可餐。” 慕清澄鼓起了腮帮子。“哼,你简直是个色情狂。” 程逸颉对着她笑,不知是因为灯光晕染的效果,还是他今晚真情流露,她觉得他的眼睛里柔情万缕,不似以往那样,虽对她极尽撩拨挑逗之能事,那对褐色的眼眸却始终蒙着一层深谙的 保护色,她无法透过这扇心灵的窗户,看清他真实的内心情感。 现在他眼里的柔情让她欣喜,她吃了一口双皮奶燕窝,甜滋滋的,从嘴里一直甜到心头。她的眼睛也闪亮了,但是,她很快把睫毛低垂下来,藏住了那对闪烁的眸子。 窗外雨势渐大,冷雨敲窗,叮咚作响,室内却是温暖如春。后来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那么“情趣”,程逸颉将慕清澄抱到床上,起初慕清澄还紧张得身子僵硬,但程逸颉只是亲吻了她的额头,便在她身旁躺了下来。她躺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许久,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这安静使她惊奇,终于忍不住偷偷转过头,他闭眼平躺着,似乎睡着了。 她暗暗吁了口气,可无端的还有那么一丁点失落。她直勾勾的瞪大眼睛,望着床顶发愣,思想变得飘忽,所有的意识也开始紊乱,慢慢的进入了睡眠状态。 天亮时,程逸颉和慕清澄都是被门铃声惊醒的。 程逸颉迅速下了床,将门拉开一道缝,探出头。门外的光线不再昏暗,变得一片明亮。令他惊讶的是,门外站着的,竟是陈雨飞和赵君。两人见到他,表情也很怪异,特别是陈雨飞,直接冷讽:“真没想到,你也好这口。”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程逸颉淡定询问。 陈雨飞板着脸不作声,赵君代为回答:“你们隔壁出了命案,需要协助调查。” “好的,稍等,我换件衣服。”程逸颉关上了门,总不能穿着一身透明纱袍协助调查。他走进浴室,将两人脱下的衣物取出来。 慕清澄已坐起身来,有些慌张地问:“外面是什么人?” “警察,扫黄的。”程逸颉故意逗她。 慕清澄信以为真,羞愧不已,说话也磕磕巴巴:“那……怎么办……会被……拘留吗?” “如果是正当的恋人关系,当然不会。”程逸颉眼里闪过促狭的笑意,“所以,你要配合我,不管我说什么,都必须认同。快穿好衣服,警察还在外面等着。” 他将衣物放到床上,自己脱下白纱袍,开始一件件穿衣服。 慕清澄面红耳赤地别过脸,他一点都不避讳在她面前裸露身体,完全不把她当外人,不过,他们对彼此来说,确实也已经不算“外人”了。她不得不也当着他的面换衣服,在他火热的目光中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好不容易穿戴齐整,已经两颊如火。 程逸颉搂着她一同去开门,陈雨飞早已猜到程逸颉是和慕清澄在一起,见到她后面无表情,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你刚才不是说了,我好这口。”程逸颉笑了笑,“玩点情趣,有利于增进感情。” 陈雨飞冷哼了一声。“我没兴趣和你说这个。隔壁房间发生了命案,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入住这家酒店的?” “昨晚9点37分。”程逸颉记得大厅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过?”陈雨飞又问。 程逸颉说是的。 “昨晚10点到12点间,有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陈雨飞接着问。 “不寻常的动静?”程逸颉猛的想起来了,“昨晚10点45分左右,我们在浴室里,听到隔壁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当时还以为是隔壁的人玩得太high,从床上滚下来了。” 赵君扑哧笑出声来。慕清澄想起昨晚听到响声时,他们在浴桶里的情状,臊得抬不起头来。陈雨飞则依旧面无表情。 “还有一个重点,我昨晚叫了宵夜,机器人来送宵夜的时候,我看了时间,是11点15分,有个女人从隔壁房间出来,个子挺高,胖瘦适中,戴着假发,穿着高跟鞋,走得飞快,可惜我只看到了她的背影。”程逸颉颇为懊恼,他昨晚就觉得那女人举止奇怪,却被这家酒店的功能误导,直接往偷情方面想,“能让我到现场看看吗?” 陈雨飞瞥了慕清澄一眼。“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那是当然。”程逸颉转头对慕清澄说,“你在房间等我,墙上的电子屏可以叫早餐,你先吃。” 慕清澄点点头,自觉回房间去了。 进入隔壁房间后,陈雨飞透露了一个惊人的信息:“《圣经》里面的句子又出现了,本来也要请你辨认一下,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程逸颉扫视了一圈室内,这是一间浪漫水床房,里面摆放着一张u型多功能大水床,浴室是360度全透明的,还配置了爱乐椅、秋千等成人用的情趣家具,以及装点气氛用的缤纷球灯、泡泡机等。 尸体还没有被抬走了,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人员仍在进行现场勘验,据陈雨飞所说,死者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通过从身上找到的证件得知,男人名叫丁力,是一名银行职员。程逸颉盯着死者的脸,觉得此人十分面熟,他曾在哪里见到过。 “最先发现丁力尸体的是酒店的一名服务生,丁力付的是8个小时钟点房的房费,隔天上午6点半必须退房,但是时间过了还未退房,服务生先派了机器人前去提醒,依旧没有反应,不得已,他只好自己去敲门,半天无人应答,他用房卡开了门,随后就发现了地上的尸体。”陈雨飞用手一指尸体旁边的木桌,“字就刻在桌面上。” 程逸颉仔细看了看,桌面上摆放着一个透明的高脚玻璃酒杯和半瓶喝剩的红酒,正好压在歪歪扭扭用刀刻上的两排小字上,和李晓乐死亡现场一样,两排字是竖刻的,内容是:有眼睛看不见,有耳朵听不见。 “是同一个人刻的字,连刻字用的刀具都是一模一样的。”他语气肯定,“死因是什么?” “被刀刺入腹部,失血过多而死,死后被挖去双眼,刺破耳膜。也同样有被绳索捆绑和纱布塞入口中的痕迹,绳索和纱布在死后被取走,手法和此前一样。”陈雨飞说,“既然能确定刻字的是同一人,连凶器都一致,就可归为连环杀人案了,你看到的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两起案件的凶手。 李晓乐的验尸报告出来了,在死者体内检测出麻醉药,说明凶手是先在车上将李晓乐麻醉,然后捆绑住她的双手,往她的口中塞入纱布。等她清醒过来后,再用刀威胁她,逼迫她进入那片树林,让她体验死亡的恐惧,折磨她。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也有可能是女人。” “车辆排查怎么样了?”程逸颉问。 陈雨飞摇头叹了口气。“交警那边的反馈是,全市有600多辆吉利ec7rc小型客车,根据肇事车型、事发时间、地段等因素确定了80辆重点嫌疑车辆,但是到目前为止,没能在走访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发现因为雾灯和保险杠损坏到汽车修理厂维修的车辆。” 情调(四) “死者的证件给我看看。”程逸颉接过陈雨飞递来的证件,是银行的工作证,上面小伙儿的证件照西装革履,显得很帅气,他工作的银行,就在观澜香墅附近。程逸颉的脑子里有个窍门骤然被打开了:“这人我见过,那天发生孕妇被害案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制服犯人后,我看到他就站在旁边,想上前帮忙,又很害怕的样子。还有李晓乐当时也在现场。如果是连环杀人案,我相信这不仅仅是巧合。” “‘有眼睛看不见,有耳朵听不见’,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悖逆行为?”陈雨飞震惊了,“凶手的目标,是那些目睹凶手行凶,听到孕妇呼救,却视而不见的路人?” “很有可能。”程逸颉说,电视台播出的新闻中曝光了行凶现场的监控视频影像,有起码七八个行人经过,但没有人对遇害的孕妇伸出援手,也许凶手就是通过那段视频,锁定了下手的目标。 “我马上去把那段监控视频调出来,如果是这样,必须尽快将其他人保护起来。”赵君匆匆去了。 后来程逸颉和陈雨飞一起出了房间,有其他刑警正在对斜对面房间的一对男女住客问话。陈雨飞扫了一眼脸色就青了,因为那个男住客,竟是她的哥哥陈咬金,陈咬金身边的女孩看起来很年轻,穿着校服,梳着两个辫子,像是高中生。陈雨飞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土豪哥哥喜欢拈花惹草,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连学生他都下得去手,万一是个未成年人,那可是犯罪啊! “哎呀老妹,你也在啊。”陈咬金也看到了陈雨飞,他笑眯眯的,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你过来!”陈雨飞对他一声喝。 陈咬金乖乖到了妹妹身旁。 “那个学生妹是怎么回事?”陈雨飞横眉怒目的,“你可别触了我的底线,以前那些来路不明的莺莺燕燕,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次要是惹上未成年人,我可救不了你!” 陈咬金就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大笑起来。“你眼睛长哪儿去了,她哪里是什么未成年人,都23岁了,就是打扮得比较嫩一点啦。我喜欢学生妹,所以让她打扮成这样,玩校服诱惑,房间的布置也是像中学教室一样哦,太刺激了……” “怎么勾搭上的?”陈雨飞打断他。 “约炮神器啊,摇一摇摇到的,聊得很好,就约出来开房了。”陈咬金干笑着,“你哥没有固定女朋友,生理需求需要解决嘛,约个良家妇女,总比找小姐强多了。再说人家绝对是自愿的,别看她外表很文静,其实骨子里很风骚,玩起来太带劲了,嘿嘿嘿。” “闭嘴!”陈雨飞没兴趣听他描述细节。 那个被陈雨飞误以为学生妹的女孩,同样让程逸颉大吃了一惊,虽然她的打扮和平常大不相同,他还是一眼认出,是许悠然的堂妹许俏玲。许俏玲同样认得程逸颉,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显得惶然和不安,偷偷看了程逸颉好几眼,才走近她,吞吞吐吐地说:“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清澄……好吗?” “我明白,我会替你保密。”程逸颉爽快答应,“但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和陈咬金在一起,你们是什么关系?” “就是……炮友关系。”许俏玲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程逸颉难以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许俏玲呆呆站着,好半天,才幽幽地说:“为了……钱……我不想再寄人篱下。”她不愿再多说什么,对程逸颉微一颔首,又退回刚才问话的刑警身边。 程逸颉回到房间,早餐已经送来了,简单的牛奶和三明治。他去浴室洗漱完,和慕清澄一起吃早餐。他简单说了隔壁有个男人被杀害,凶手有可能是他昨晚看见的女人。慕清澄明白警方有保密要求,也没有多问。 过了一会儿,程逸颉似不经心地问起:“许悠然的父母,对许俏玲好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慕清澄对于他突然提起许俏玲,感到很意外。 “我是想起程朗,然后就想到了许俏玲。”程逸颉言而有信,没有泄露许俏玲的秘密,“我之前只见过许俏玲两次,但两次都注意到,她对程朗很关注,应该说,是偷偷喜欢他吧。” “原来你也注意到了,我还以为,是我太敏感了。”慕清澄轻轻一叹,“俏玲如果喜欢程朗,也只会偷偷藏在心里,她从来不敢和悠然争抢什么。虽然悠然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悠然的爸爸也非常疼爱俏玲,但毕竟寄人篱下,难免有些自卑。而且悠然的妈妈……她对待两个孩子,一直是有区别的。俏玲本科毕业后要考研究生,悠然的爸爸很支持,但悠然的妈妈极力反对,她觉得把俏玲栽培到大学毕业已经仁至义尽,没有义务再为她负担研究生的学费,而且她应该工作赚钱,回报这个家了。 后来俏玲一再向悠然的妈妈保证,会依靠自己的能力半工半读,不需要家里为她负担任何学费和生活费,悠然的妈妈才不再反对。俏玲也说到做到,上研究生后不光没有拿家里一分钱,还能兼职攒些钱补贴家用,实在很能干。” 程逸颉了然点头,那个可怜的姑娘,其实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能干,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出卖自己的身体。 由于这家酒店极具私密性,没有安装任何监控摄像头,除了程逸颉之外,也没有其他目击者,包括住在斜对面房间的陈咬金和许俏玲,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加上下雨天外面路上人少,找不到目击证人,给侦查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酒店方面唯一能提供的信息,就是入住系统显示,死者丁力是在当晚10点30分选定了那间浪漫水床房,并付费入住。 “从丁力的体内监测出了有麻醉作用的药物,尸体旁边桌子上摆放的高脚玻璃酒杯里,也检测出了同样的物质。另外还有一个酒杯也被使用过,虽然已经被清洗,抹去指纹,并放回杯架上。”第二天,陈雨飞将这些情况告诉程逸颉,“凶手趁着丁力不注意,将麻醉药倒入他的红酒杯中,丁力被麻醉倒下时发出了声响,那张桌子靠墙,墙的另一头就是你们房间的浴室,你清楚听到了响声。之后凶手将丁力的双手绑住,往他的口中塞入纱布。麻醉药剂量很小,人很快就醒了,等他醒来后,再用刀插入他的腹部,看着他饱受恐惧的折磨,流血过多死去。和上次一样,死者的手机也没有找到,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 “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十有八九是凶手了。虽然她戴了假发,我也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是只要她在我面前走几步,我就能准确辨认出来。”程逸颉对此非常自信。 “可是,从车主资料来看,那80辆重点嫌疑车辆的车主,没有一个是女人。”陈雨飞很懊恼,“是车主把车子借给凶手?还是两个人合伙犯案?” “我想看看那80辆重点嫌疑车辆的车主资料。”程逸颉提出要求。 陈雨飞将一叠资料复印件交给了他。他一份份仔细看,80个车主,的确没有一个是女性,但他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和相关信息。 “孕妇被害时的监控录像我们也调看了,画面拍得很清晰,局部放大后,有三个路人可以看清脸部,李晓乐、丁力,还有一个身份已经查明,是一名女性自由职业者,她出国探亲去了,半年后才会回来。另外几个人,拍到的都是侧面或背面,查明身份还需要一些时间。”陈雨飞说。 “听说那天杨惜柔也在现场,和李晓乐在一起,画面中可能也有她。”因为慕清澄的关系,程逸颉对杨惜柔也特别在意。 “杨惜柔?哦,画面中没有她。剩下那几个人,都是男性,可能她和李晓乐站得比较开,摄像头只拍到李晓乐。”陈雨飞又说,“那个被害的孕妇是外地人,她和丈夫雷鸣岗大学时就开始恋爱,毕业后为了照顾病重的父亲回到家乡工作,好几年异地恋,去年父亲去世后,才辞职来到溪临,两人举办了婚礼。她在溪临没有亲属,也没有什么朋友,唯一亲近的人,就是她的丈夫,听说夫妻俩的感情一直很好。但是,在李晓乐和丁力的推定死亡时间,雷鸣岗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的车,型号也完全不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他和李晓乐、丁力的被害有关联。而除了雷鸣岗之外,查不到其他有这样动机的人。” “一定还有什么忽略掉的信息。”程逸颉相信自己的判断,“《圣经》里面的那句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并且极有可能继续出现。监控画面看不清楚,还可以通过其他方法,继续寻找出现在画面里的那些人。” 迷惑(一) 《圣经》里面的那句话果真再度出现了,一周后,在溪临城南的一座山上,发现了两具分别被吊在两棵树上的男子尸体。两名死者,一名叫陈杰,另一名叫谢运鸿,同样被刺中腹部,失血过多而死,推定死亡时间都是前一天晚上10点到12点之间。两棵树干上,也都刻上了小字“有眼睛看不见,有耳朵听不见”。 陈雨飞又带程逸颉去了现场,树林入口不远处有一座木屋,是住在山上的农民搭建的,里面有四个房间,经常有一些喜欢山林野趣的情侣或者小夫妻在这里租房过夜。据木屋主人王大叔所说,陈杰事先打电话订房,包下了整个木屋,昨晚将近9点的时候,陈杰和谢运鸿一起开车来的,车子还停在树林外面的空地上。 看到两个男人入住,王大叔跟他们开玩笑说,第一次看到两个男人一起来。谢运鸿就说他们是先来,等会儿会有好几个女人过来,玩个痛快。后来其他几个村民到王大叔家里打牌,到12点过后才各自回家睡觉。 第二天中午王大叔看到木屋还静悄悄的,以为是昨晚玩到太晚睡不醒,也没在意,直到有其他村民穿过树林,到了溪谷边,才发现了被吊在树上的尸体。而木屋内空无一人,几个房间都没有住过的迹象。 “其中一个房间的桌上放着一瓶喝剩的饮料和两个玻璃杯,饮料中和死者的体内都检测出麻醉药物的成分,两个人的手机都没有找到,也是被凶手拿走了吧。王大叔说,饮料和杯子都不是他提供的。根据推测,是凶手约陈杰和谢运鸿来到这里,假称要带几个女人过来一起玩,让他们包下整个木屋,方便作案。之后凶手进入木屋,让两人喝下加入麻醉药的饮料,等他们被麻醉倒下后,再拖到树林深处。凶手没有留下脚印、指纹之类的痕迹,也不是开车从大路上山,而是从黑暗、荒僻的山间小道攀爬上山。凶手很懂得选择作案的时间地点,以及如何不被人发现。” 陈雨飞分析说,“和之前的两个案子一样,两名死者同样是被刀刺中腹部,失血过多而死,死后被挖去双眼,捅破耳膜。这次的两名死者被反绑双手吊在了树上,口中也被塞入过纱布,虽然手法有所不同,但一样是让他们经历了恐惧而死。但是有个疑点,要把两个大男人吊到树上,必须是体格健壮的男人才能做到吧,难道是有共犯?” 程逸颉分别察看了两棵树干上的那两排刻字。“两棵树上的字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刀具和前两个案件使用的一样,也都是左手握刀,不过虽然下手的力道,还有字迹都模仿得很像,还是可以看出刻字的人不同。也许真的是有共犯,一男一女,联手作案。雷鸣岗的体格健壮吗?” “是很健壮,但是……”陈雨飞停顿了一下才说,“这次的两名死者,跟孕妇被害案没有任何关系,已经查证了,案发当时,他们都不在现场。如果是雷鸣岗的复仇,这两个人,并不是他的复仇对象。雷鸣岗已经在溪临工作生活了很多年,而陈杰和谢运鸿之前一直待在家乡乌镇,上个月才刚来溪临找工作,雷鸣岗和这两个人完全没有交集。会不会……李晓乐和丁力的被害,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他们同时出现在孕妇被害现场,只是一种巧合?” 程逸颉明白那最后的疑问,肯定不是陈雨飞个人的,刑警队内部有不同的声音也很正常。于是他付之一笑,“我不是你们刑警队的人,你们领导看得起我,才请我协助。我提供的也仅仅是参考意见,要不要采纳,那是你们的事了。” “这次雷鸣岗的不在场证明,我们也调查过了。”陈雨飞个人是和程逸颉持相同观点的,“但是,有人为他作证,他那天晚上没有作案时间。” “什么样的不在场证明?”程逸颉询问。 “那天晚上,他在一家咖啡馆里。”陈雨飞回答,“咖啡馆的老板和老板娘证明,那天晚上10点半,咖啡馆已经打烊,夫妻俩准备离开的时候,雷鸣岗喝得醉醺醺的闯进来。之前他也有过一次醉酒闯入咖啡馆,那对夫妻认出他来,也知道他是因为妻子惨死而伤心过度,经常纵酒,就接待了他,还给他醒酒,陪他说话、安慰他,直到12点多,他比较清醒了才离开。咖啡馆内的监控录像只保存一个星期,新的录像正好是从那天晚上10点20分开始拍摄,从画面中可以看到,雷鸣岗在10点40左右进入咖啡馆,12点过后才离开,确实如夫妻俩所说的那样。即便10点到10点40分之间有40分钟的空档,但是从案发的那座山上到咖啡馆,开车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40分钟赶到。” “那家咖啡馆在哪里?”程逸颉又问。 “在郊区的玻璃旧厂房附近,一家老别墅改建的,叫‘花时间’,我太喜欢那里的环境了,改天有空带你去。老板和老板娘都很有个性,他们认为时间是用来浪费的。”陈雨飞羡慕地叹气,“对我这种争分夺秒的人来说,真是太奢侈了。他们夫妻非常恩爱,大家都称呼他们为ale夫妇,ale是老板安勒的英文名,老板娘名叫米蓝,他们还送了我一本两人合作出版的游记《带着爱去旅行》,我翻看了一下,内容好浪漫。” 程逸颉淡淡一笑。“那家咖啡馆我去过了,也见过老板娘,很优雅的女人。” 陈雨飞失落地“哦”了一声。 “可以作为雷鸣岗不在场证明的监控录像,你拷贝一份给我吧。”程逸颉感兴趣的,是咖啡馆内的那段监控录像。 “你怀疑监控录像有问题?”陈雨飞摇头,“我们的技术人员鉴定过,并不存在人为修改过的痕迹。况且ale夫妇和雷鸣岗非亲非故,犯不着冒风险为他做伪证。在刑事诉讼中,证人对案件重要情节作伪证的,构成伪证罪,要处于刑罚。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不会连起码的法律常识都不懂。” “谈不上怀疑,就是对监控录像感兴趣而已。”程逸颉笑答,“监控录像看太多,上瘾了。” 陈雨飞也笑了。“好吧,就让你继续过过瘾。” 程逸颉回到家中,看了陈雨飞拷贝的那段录像,从录像本身来看,的确没有任何问题。摄像头的方位,可以看到吧台、大部分座位和大门。10点20分开始拍到的画面,只有吧台处亮着几盏灯,其他地方的灯光都熄灭了,安勒和米蓝在收拾整理各种东西,10点38分,有人在外面敲门,安勒前去开门,有个男人扑进来,安勒扶住他,米蓝也过去帮忙,两人一起将男人扶到吧台正对着的座位上。程逸颉将男人正面的影像放大处理,立即认出来了,他曾见过这个男人,之前他和慕清澄到咖啡馆时,撞见他浑身酒气地 闯进来,还爬到桌子上睡觉,让米蓝和单香难以应付,要等安勒回来再处理。原来那个醉汉,就是被害孕妇的丈夫雷鸣岗,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惨死,也难怪他借酒浇愁。 程逸颉清楚记得,那晚是到将近11点的时候,单香才过来提醒要打烊了。但是录像里面,10点20分咖啡馆内就没有其他人了,是那晚正好客人少吗?他将录像重新看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留意到,咖啡馆的玻璃门反射了月光,那光亮非常微弱,一般人不可能看出来。他翻看了一下日历,陈杰和谢运鸿被害的那天,是农历初一。 他决定今晚到那家咖啡馆打探一些情况,站起身来,看看窗外,天色已经不早了,云天和远处的景色都被暮色揉成了昏暗的一片。想起今天是周五,可以约慕清澄一起吃晚饭、过夜,他的嘴角就禁不住上扬,拿起手机,拨打了她的号码。 程逸颉迟了一步,慕清澄已经和杨惜柔约好共进晚餐,但巧的是,她们相约用餐的地点,就是“花时间”咖啡馆。 “给我留个位置。”程逸颉也不管杨惜柔是否欢迎他,就提出了要求,并且很快挂断了电话。 慕清澄此刻正在公交车上,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在耳边结束通话后“嘟嘟嘟”的忙音中,她盯着手机屏幕笑了,即便有表姐这个“电灯泡”在场,今晚的约会同样令人期待,她已经开始慢慢进入“女朋友”这个角色了。 慕清澄选了个靠窗的四人座,她刚入座一会儿,杨惜柔就到了。听说程逸颉也要来,杨惜柔打趣:“连个晚饭时间都舍不得分开,你们也太粘乎了吧。” 之前媒体对二人的恋情吵得沸沸扬扬,杨惜柔和张丽贞也从报纸上看到了,对表姐和舅妈,慕清澄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而她们因为程逸颉协助警方破了杨儒被害的案子,对他都很是赞赏,而且程逸颉本身的条件也无可挑剔,她们自然对慕清澄和他交往持赞成态度。 迷惑(二) “哪里粘乎了,我们一周最多见一次面,他要是忙起来,几个月都不见踪影,连电话短信也没有。”慕清澄不由得叹气,“人家恋人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所以我总觉得,他不是很在乎我,经常不在状态。我也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才会有恋人的感觉。” “距离产生美嘛。”杨惜柔不以为然,“我觉得你们现在这种状态挺好,保持一定的距离,各自有属于自己的空间,生活不会受到对方太多影响,也有新鲜感。成天粘在一起反而容易腻烦,矛盾也会越来越多。再说了,你那位城主可不是一般的男人,此人非池中物,你当然不能按凡夫俗子的标准来要求他。” 慕清澄仔细想想,觉得也挺在理,便不再纠结于此。正想换个话题,杨惜柔又开了口:“不过你得学会一点恋爱的小心机,比如在暧昧时期不要让他轻易得到你,在热恋时期,适当让他觉得你不可控、神秘又有距离。心机使得好,他才没有那么容易变心。很多妹子,一句廉价的情话就能让她们感动和满足,男神勾勾手指,就毫无保留的把自己交出去了,这种做法太危险。” 慕清澄抿嘴一笑。“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我哪有什么经验之谈,之前也就在大学交过一个男朋友,那时候很单纯,没敢有什么过火的举动。是乐乐的经验之谈,就是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中午,吃饭时她对我说的。”杨惜柔说着就红了眼圈,“乐乐比我大几岁,经历了多次无疾而终的恋情,后来终于有了一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两人的感情很稳定,已经有结婚的打算了。没想到……”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慕清澄扶住她的肩膀给与安慰。 杨惜柔冷静下来后问:“乐乐被害的案子,查到凶手了吗?” “不知道。”慕清澄回答,“案子如果破了,警方会对外发布消息。” 杨惜柔悲伤叹气。“我以前总以为,凶杀案之类的,离我非常遥远。可是今年以来,先是我爸被纪蓉蓉那个贱人害死,接着亲眼看到孕妇被捅了好几刀倒地死亡,然后又是乐乐被残忍杀害。原来死亡离我这么近,会不会有一天,厄运也降临在我的身上……” 慕清澄猛的打了个寒战,一种深深的不祥感把她给抓住了。“别胡说!”她急急打断了杨惜柔的话。 “打扰一下——”有个男声在慕清澄身后响起。 慕清澄回头,见是老板安勒,她这是第三次光顾“花时间”,但对老板的印象还是很模糊,第一次他一直在吧台忙碌,第二次他不在店里。这回她近距离看清楚了,安勒可以说其貌不扬,近40岁光景,五官平平,个子偏矮,黑黑瘦瘦,有些虚弱的样子,和无论身材、容貌、气质都算得上出挑的米蓝实在很不般配。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米蓝能将这个男人视为彩虹般绚烂,便说明他必定有不同凡响之处。 安勒刚给隔壁桌送完餐,手里端着一个空盘子。“两位想吃什么,请自己到吧台点餐。”他提醒。 “我们还有一个人,等他到了一起点。”慕清澄礼貌回应。 安勒没再说什么就走开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程逸颉赶到了。他明白表姐和舅妈对于慕清澄而言,是比父母弟弟有分量得多的亲人,因此入座后姿式端正,举止得体,礼仪周全。全然不像和慕清澄单独相处时那样对她言语调戏,做出一些过分亲热的举动。选择和两位女性交谈的内容也是愉快、健康、有趣的。 杨惜柔当着慕清澄的面,对程逸颉赞赏有加,夸他是个很有品格的绅士,还邀请他到家中做客,说她的妈妈很想见见外甥女的男朋友。程逸颉表示一定会抽时间去拜访舅妈。 慕清澄忍不住戳穿他:“因为有你在场,他才像个有品格的绅士。” “她的意思是,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时候,我就变成了流氓。”程逸颉笑着接话。 慕清澄的脸热了,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厚脸皮程度。 杨惜柔倒是将“流氓”这个词解读出了多重含义:“好男人,本就应该是一半绅士一半流氓。表面上看有点坏,实质上是‘伪坏’。好里透坏,坏里透好。形式上坏,实质上好。外表狂野,内心温柔。” “表姐,你可以当情感专家了。”慕清澄惊讶于她实践经验少,理论却是一套一套的。 “都是乐乐传授的。”杨惜柔的神情又黯然了。 这时单香端了一盘甜品过来,是杨惜柔点的彩虹蛋糕,切开来出现彩虹般的颜色,由红橙黄绿青靛紫七层组成。她还是一身清纯娇嫩美少女的打扮,笑容也纯真甜美。 “麻烦把蛋糕再多切成几块,大家可以分着吃。”杨惜柔对单香说。 单香很快拿来了一把细锯齿刀,小心将块状蛋糕再切分。 慕清澄望着色彩鲜艳的彩虹蛋糕,不由得想起米蓝说过的话,“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只是浮云。”这是电影《怦然心动》里的一句台词,对了,还是单香对米蓝说起这句台词的,米蓝非常喜欢,并且感同身受,因为安勒就是她遇到的那个彩虹般绚烂的人。 “老板娘今天不在吗?”程逸颉问。 “老板娘身体不舒服,我来帮忙。”单香偷偷看了程逸颉一眼,“我算是一个编外人士,老板和老板娘谁没空,我就过来顶班。” “你们咖啡馆,晚上一般都几点打烊?”程逸颉又问。 单香见程逸颉主动和她说话,索性停了手头的工作,一双美目直瞅着他。“我来的时候,一般11点左右打烊,其他时候应该也差不多吧,不过老板和老板娘比较任性,如果碰上什么事情,提早打烊也是正常的。以前为了出去旅游,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开张。” 程逸颉的目光落在蛋糕和那把细锯齿刀上。“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有个喝醉酒的男人在打烊时间闯进来,后来怎么样了?” “哦,那个爬到桌上睡觉的醉汉啊。”单香立即想起来了,“当时我挺害怕的,不过老板很快回来了,给他醒酒,陪着他。因为时间比较晚,我就先走了,后来问了老板娘,说那个男人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喝醉,老板开导了他,我们老板是个大好人,别看他不爱说话,有点木讷的样子,其实非常热心肠,对谁都很关心,老板娘就是因为这样才被他吸引的。” 程逸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说老板老板娘合作出版了一本游记,能不能跟老板说,也送我一本。” “没问题,我马上去跟老板说。”单香迅速将剩余的一块蛋糕切分好,小跑去了吧台。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米蓝也送了我一本书。”慕清澄说完才想起,她第一次是和顾恒宇一起来的,米蓝之所以送书,是因为和顾恒宇的朋友关系。她心虚地掠了程逸颉一眼,见他并没有异常的表情,才继续往下说,“ale夫妇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也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但米蓝说,他们最近没有出游的计划了,结婚后就不想往外走了,两个人待在这里享受安静的时光,也挺好。” 单香告诉安勒有位客人想要一本书,安勒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单香高兴地将书拿给了程逸颉。 “谢谢。”程逸颉道过谢后,就翻开书看了起来。 单香还想抓住机会和程逸颉多聊几句,但他眼皮都没有再抬一下,她只好满脸落寞地走了。 “那女人好作,我最讨厌这种装清纯扮天真的女人。”单香的一举一动,杨惜柔都看在眼里,毕竟只是陌生人,不好当面指责人家。单香一离开,她就再也忍不住地发表看法了,“橙子,你有没有发现,她一直对你男人抛媚眼?” 慕清澄尴尬地笑了笑,她怎么可能没发现,但是她能怎么样,难道要大声责令她“不许看我男人”。 “你可要看紧点啊。”杨惜柔为慕清澄着急了,“觊觎他的女人很多,别让人给抢走了。 杨惜柔说话声音很小,貌似专注于看书的程逸颉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头也不抬地说:“表姐放心,她的男人,没有女人抢得走。” “那最好了,我可记住你说的话了。”杨惜柔带了点威胁的口吻,“你要是敢对不起橙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程逸颉抬起头,嘴边带着笑。“有个这么厉害的表姐,我哪里敢。”说完他的视线对慕清澄射了过来。 两人目光接触的一刹那,一阵欣悦而又忐忑的感觉爬上了慕清澄的心头,她相信他不是信口承诺,那么她何德何能,让这个优秀的男人将全部感情维系于她一人身上?她注视着他,不觉痴了,眼眶也莫名润湿。而他看着她那对雾蒙蒙的大眼睛,也有些许恍神。看不到的情愫在他们之间流动。 乌镇时光(一) 直到隔壁座位有人掉落餐具,发出“珰”的一声响,慕清澄才猛悟地调开目光。 “我吃饱了,不打扰你们了。”杨惜柔目睹了他们的眉目传情,识趣地打算离开。 但程逸颉挽留了她。“你们继续聊,我发现这本书的内容挺有趣,想再看看。” 程逸颉重新投入到阅读当中,杨惜柔也留下来,和慕清澄闲聊着。 程逸颉在《带着爱去旅行》这本书中有了重要发现:夫妻俩在前言中特别提到,米蓝是北方人,却对江南的小桥流水情有独钟,四年前她到乌镇旅游时,在安勒家开的饼铺前与他相遇、相识,并坠入爱河。书中收录的第一篇游记《迷失乌镇》,就是专门为了纪念他们的这段经历而作的。之后两人每年都安排多次共同出游,已经去过国内外的许多地方,去年他们在溪临举行了婚礼,结婚后还去欧洲度蜜月。 安勒的家乡是乌镇,而被害的陈杰和谢运鸿也是乌镇人。另外,这对夫妻这么喜欢旅游,单香也说了,他们以前为了出去旅游,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咖啡馆都不开张。为了旅游连生意都可以不做,更何况前言里面还写到,他们希望将来能够出版更多的游记。结婚不应该成为两人不再旅行的缘由,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突然终止了旅行? 程逸颉当即做出了一个决定。“小橙子,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去乌镇玩两天,怎么样?” “为什么突然要去乌镇玩?”慕清澄很意外。 “看到书里面的这篇《迷失乌镇》,突然产生了很大的兴趣。”程逸颉隐瞒了他的真实意图,“开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来回非常方便。” “去吧,乌镇我去过,太喜欢那个地方了。”杨惜柔在一旁鼓动,“山清水秀、小桥流水,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慕清澄已经心动不已,她对江南四大古镇乌镇、周庄、同里、木渎向往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前往。现在机会突然降临,又是和程逸颉同行,实在是一次非常值得期待的旅行。她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三人离开咖啡馆时已经晚上10点半,杨惜柔自己开车回去。程逸颉将慕清澄送回宿舍,约定第二天早晨6点半来接她。 慕清澄竟然因过于兴奋而失眠了,以至于第二天一路上都在打瞌睡。等她清醒过来,车子已经驶抵乌镇。 程逸颉和慕清澄都觉得住在当地居民家中,才能真正感受乌镇的民风民情。乌镇禁止景区内的居民为游客提供住宿,据说因为里面的所谓客栈都是无证经营。但仍有居民偷偷“接客”,也还有不少游客愿意偷偷入住,就像他们两人一样。程逸颉通过夏茉联系上了她在本地的一位亲戚,是个姓张的阿姨,家就在乌镇东栅景区内。程逸颉和慕清澄到达后,张阿姨已经在停车的地方等候了。 时间还早,阿姨说行李箱不能明目张胆地拉进景区,带着二人上附近她女儿家,把行李箱寄在那里,让他们先进景区逛,她晚些时候找辆车,将行李箱用布包好后再拉进去。 两人将行李箱留下,先在景区外的小巷里闲逛一番。一家小店出售当地蓝印花布的服饰,乌镇是蓝印花布的原产地之一。程逸颉问了价钱,一套才52元,他也不征询慕清澄的意见,掏钱买了一套要求她换上。“衣服的品质不在于价格,蓝印花布,我认为与青花瓷相仿,蓝白二色,没有炫目的色彩,却素净雅致,和你一样,有着独特的自然韵味,高洁脱俗。” 这么有文化的评价,让慕清澄觉得如果不换上,倒显得自己没有文化了。于是她换上了那套蓝印花布的衣裙和头巾,她不懂头巾的包扎方法,还是程逸颉亲手为她扎好,当然免不了又被他占便宜,他拨弄着她柔顺飘逸的秀发,空气中有清香浮动,他低头凑近,她恰好转过头来,柔软的樱唇不偏不倚地擦过他的嘴唇,她强装淡定地想要回头,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他却故意用手指缠绕牵扯住她的头发,她因疼痛不得不仰头面对他,他趁机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店铺空间很小,两人的一举一动,卖服装的大姐全看在眼里,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小两口好恩爱,太让人羡慕了。” “他这人比较无聊。”来到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人,慕清澄反而比较放得开。 “我无聊?”程逸颉弯下腰,贴着她耳语:“晚上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无聊。” 慕清澄伸手掐了他一把,扭身就出了店铺。程逸颉欲追上去,却发现她把换下的衣裤落在柜台上了,于是向大姐要了一个袋子,装好带走。 出了店铺,他看见那抹蓝白的靓丽身影在人流中轻盈穿梭,唇角微微仰起,加快脚步,却不急于赶上她,而是故意将自己隐蔽起来,暗中观察她。 不一会儿,慕清澄就沉不住气回头了,见程逸颉还没有跟上来,她放慢了脚步,频频回头张望依旧不见人影,她有些恼了,干脆进了路边一家面馆,点了一碗阳春面。小店建筑古香古色,很有味道。大叔店主搭讪:“小姑娘,一个人出来玩多无聊啊,怎么不叫上男朋友一块儿。” 慕清澄笑而不语,另一个声音替她回答了:“她的男朋友在这儿。” 大叔干笑了一声,干活去了。 慕清澄抬起头来,程逸颉已经在她对面坐下,正挑着眉毛凝视她。 她心中偷笑,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将菜单推到他的面前。“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没给你点,你自己看看吧。” “跟你一样的就行。”程逸颉也不看菜单,目光只停在她的脸上。她起先还大胆迎视着他的目光,但很快就受不住了,视线躲闪开来,冲着店主喊:“老板,再来一碗阳春面。” 店主刚应声,一名女店员就端了慕清澄那碗面过来了,她拿起筷子,也不等程逸颉,自己先吃起来。 程逸颉安静地欣赏她吃面的姿态,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是斯文秀气,大概是文物修复师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对任何东西都是轻拿轻放的。 她的动作、仪态、气质,就像流水一样柔和的状态。还有那身蓝印花布服饰,格调朴素、高雅,没有一丝媚俗。她本就生长在江南,不失江南女子固有的娴静与温婉,加上自身出众的修养和气质,这样的穿着打扮,仿佛雨后新睛,蓝白分明,有浮升的活泼,又端庄而清秀,极致表达了江南风韵。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慕清澄别扭地问。 “很好看、很养眼。”程逸颉回答。 又来送面的女店员听到他们的对话,笑出声来。“你们是新婚夫妻吧,上回我们隔壁饼铺老板的儿子带新媳妇来这儿吃面,也跟你们一样,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隔壁的饼铺,是那家老安饼铺吗?”刚才程逸颉经过时,就对店铺的招牌格外注意。 “就是那家,我说的就是老安家的儿子。”女店员是个中年妇女,听口音也是本地人。 “那媳妇有我媳妇好看吗?”程逸颉笑问。 “没你媳妇好看,不过个子比你媳妇高,也比你媳妇丰满一些。”女店员笑嘻嘻的,“你这小媳妇这么水灵,一看就是咱们南方人,他家媳妇是北方人,感觉完全不一样,不过也挺好看的,不然安勒那小子怎么会跟宝贝似的宠着。” “你说的安勒,该不会是我们认识的吧。”慕清澄也想起来了,“《迷失乌镇》里面有提到,他家是开饼铺的,他媳妇是叫米蓝吗?” “就是那两口子,原来你们认识啊。”女店员证实了她的猜测,“那就不需要我多说了,他俩的事情,你们估计比我还清楚。” 这时有别的客人进了店,女店员赶忙过去招呼了。 只剩下两人,各自安静地吃面。 “你到现在都没想起,东西忘带了吗?”少顷,程逸颉发问。 “什么东西?”慕清澄完全想不起来了。 程逸颉将那袋衣裤往桌上一放。“幸亏那家店的老板是个女人,如果是男人,又有恋物癖,可能天天晚上抱着睡觉了。” 慕清澄为她的健忘而羞赧,嘴上却不服输:“我看有恋物癖的是你自己吧,别把自己的不良癖好,强加在别人的身上。” “我哪里需要恋物,抱着衣服睡觉。”程逸颉的眼睛闪了闪,“我直接抱着人睡不就行了。” “流氓!”慕清澄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面。 程逸颉闷笑着,也挑了一筷子面往嘴里送。 吃完面一出面馆,程逸颉就迈进了隔壁的老安饼铺。乌镇的传统名点是姑嫂饼。“姑嫂一条心,巧做小酥饼,白糖加椒盐,又糯又香甜。 ”这是赞美姑嫂饼的一首民谣。姑嫂饼的形状酷似棋子饼,比棋子饼略大,油而不腻,甜中带咸。 程逸颉买了好几盒姑嫂饼,然后开始和卖饼的小姑娘闲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看店,老板不在吗?” 乌镇时光(二) 小姑娘的脸微微红了,也不敢正眼看他,轻言细语:“老板平常很少过来。” “我和你们老板的儿子安勒是朋友,想去家里看望老安叔叔。”程逸颉编了个谎,“能告诉我他们家的地址吗?” 小姑娘信以为真,很详细地告知老板家的地址。 “你的撩妹技能退化了。”离开饼铺后,慕清澄揶揄他,“居然靠说谎来和人家套近乎,太低劣了。” “你的意思是,我撩你的技能很高明?”程逸颉反问。 慕清澄发觉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于是闭口不言。 程逸颉笑了笑,“真是巧得很,安勒他们家,就在张阿姨家旁边,张阿姨肯定了解他们的情况。” “为什么要打听安勒家的情况。”慕清澄其实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和饼铺的小姑娘套近乎。 “到时你就知道了。不急,既然来了,先好好逛逛。”程逸颉卖关子。 上午9点多,游客渐渐多了起来。两人穿过乌镇东栅景区门口的牌坊,进入景区。乌镇留存着江南古风水乡旧貌,茶楼酒店,傍水而筑,尽得地利人气。镇上人家濒水而居,过街门坊,临 河水阁,河埠踏渡,处处充满浓郁的水乡生活气息。 景区有两个入口,一个通往河边的廊棚,一个通往曲折的小巷。他们沿着河走,水阁廊棚枕河而建,淡雅脱俗。廊棚是一段一段的,中间由石阶或石桥相连接,凭栏眺望,水乡美景尽收眼底。边上有些店铺,有家小店卖乌冻,是乌梅汁熬成的,慕清澄想吃,程逸颉让她坐在廊棚的木椅上等着,自己去买。 慕清澄看着他端了一碗乌冻过来,以为他自己不喜欢吃,谁知他坐下后,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口往自己嘴里送。她一怔,他明知道她想吃,居然是买来自己吃的?但是下一瞬,他搂过她的腰,低下头,闪电般迅快,慕清澄还未反应过来,他嘴里的乌冻已渡到了她的口中。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这样有伤风化,被人瞧见了多不好。她慌乱地四下张顾,幸好,廊棚处没有其他人经过,而店里的人看不见他们。 “剩下的,你自己吃。”程逸颉将那碗乌冻塞入她的手中。 “你这人真是……”慕清澄想责备两句,但是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阳光照射下泛动着熠熠光泽,迷了她的眼,也乱了她的心,连带后面未出口的话,也融化在这明亮的潭水里了。 程逸颉单手搭在椅背上,姿态慵懒闲适。而慕清澄在他那暧昧不清的目光下,一边吃乌冻,一边看河上绿波荡漾,微风从水面上吹来,轻拂着脸庞,俗世间的一切喧嚣都在这一刻远离了。 两人一路闲逛,又参观了清末民初的传统民居和古朴典雅的深宅大院,用过午餐后才到了张阿姨家中,张阿姨家就在东栅景区内,景区内仍然居住着大量的原住民,基本过着原生态的生活。 他们的行李箱已经被送过来,房间也安排好了。房间临水,整洁大方、干净素雅。古朴的民居沿河岸铺展,拉开蓝印花布窗帘,推开窗就可将流水人家尽收眼底。慕清澄的视线扫过那张双人大床,上面铺着崭新的淡绿色印花床单,摆放着两个枕头。她明白晚上又要和程逸颉共居一室,但是对于和他同床共枕这件事,她已经不会感觉到紧张无措了,心中自嘲,多睡几次就习惯了,适应能力还挺强。 简单整理了物品后,程逸颉开始向张阿姨打听安勒的情况。张阿姨果然知道很多他们家的事情,据她所说,米蓝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因此安勒的父母极力反对他们的婚事,但是安勒铁了心要娶米蓝,不惜辞去原来在乌镇的公务员职务,和她一起去了溪临,两人在溪临开了家咖啡馆,去年举行了婚礼。 婚后安勒带着新媳妇回来,希望父母能够承认她,但固执的老人依旧不肯接受,只有和安勒最亲近的妹妹安安对这个嫂子很好。安勒见家里容不下米蓝,只好带她离开。安安送他们去车站,没想到出了大事。安安已经结婚了,丈夫也是乌镇人,在溪临工作,每周末回家一次。当时她怀了六个多月的身孕,丈夫不在,没有人陪同。从车站走路回来时,经过一处僻静的地方,忽然冒出两个男人,她受到惊吓,不小心被地上的大石块绊倒,大出血。安安向他们求救,可那两个缺德鬼连帮忙叫救护车都不肯,就跑了。结果延迟了治疗时机,等被人发现送到医院后,抢救不过来,大人和孩子都没了。 “怎么知道她向那两个男人求救?”程逸颉问。 “安安认得那两个人,也是镇上的人,她跟送她去医院的人说了。”张阿姨愤愤不平,“可是说了也没用,那两个缺德鬼不承认,安安又不在了,没法指认他们。而且就算指认,他们没有犯法,也追究不了责任。家里人连个讨说法的地方都没有,最后只能自认倒霉。后来那两个人大概也没脸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知道那两个人的名字吗?”程逸颉又问。 张阿姨只记得一个姓陈,一个姓谢,名字说不出来。 “是陈杰和谢运鸿吧。”程逸颉此话一出,慕清澄惊问:“你怎么知道?” 张阿姨则连连点头说:“对对,就是那两个人,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只是听说了一点,没想到还真是。”程逸颉又问了一些安安的家庭情况,张阿姨都一一告知。 张阿姨走后,程逸颉将手往慕清澄肩上一搭。“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比我预想的要顺利得多。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说完就出了房间,留下慕清澄独自发懵。 程逸颉和陈雨飞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慕清澄先是坐在床上,渐渐的困乏了,和衣躺在了床上。程逸颉回房间时,她已经睡着了。程逸颉有些出神地望着她沉静的睡颜,娟秀的脸庞,有份楚楚动人的韵味,还有那纤秀的身段如此诱人,他心猿意马地转过身,走到半掩的窗前,迎着习习凉风,躁动的情绪逐渐平定下来。 他在窗前站了很久,有游人的喧嚣声随风飘来,仿佛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而他远隔尘寰,飘渺孤独。 慕清澄做了个白日梦,梦中的她,不停地追逐着前方的一个身影,她茫无目的的奔跑着,跌倒了,再爬起来,却始终离他那么遥远,她跑着,徒劳地呼唤着,再一次摔倒后,她忽然整个人惊跳起来,眼睛立刻睁开了,她的眼光有些迷糊,茫然四顾,眼前程逸颉的背影和梦中的身影重叠了,她惊惶失措的、震动地问:“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 程逸颉回过身,困惑的看她。“我一直在等你醒来,没有要去哪里。” 慕清澄坐起身来,再度看看四周,她叹了口气,又像失望,又像解脱般的松懈下来。“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程逸颉走到床边。 慕清澄摇摇头。“不记得了。”她的眉端有点轻愁,几乎看不见的轻愁,一种荒谬的感觉由她心底升起。明明只是个梦,她为何却如此在意那个拚命追逐而不得的身影,大概潜意识里,她也一直追逐着程逸颉,害怕失去他。她对于他们的关系,依旧是那样迷茫而不确定。“当局者迷,没准你们以为自己看到了彩虹,其实却只是一个幻影。真正的彩虹,是要历经风雨后才会出现的。”米蓝说过的话,再次响在她的耳畔。 她在床沿上坐着,仰头望着程逸颉,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似乎就一直仰望着这个男人。 “要出去玩,还是继续坐着?”程逸颉看出她有心事,又不愿说出来,故意逗她,“如果你不想出这个房间,我们可以找点乐子,免得辜负了这么美好的下午时光。” “当然要出去玩。”慕清澄腾的站起身来,“不过出去之前,你得先告诉我,这次来乌镇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就是和你加深感情、增进了解。”程逸颉说得一本正经,“顺便打探一下安勒和米蓝的事情。” “你为什么对他们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慕清澄对于之前连环案件的内情一无所知,自然不可能将这对夫妻和案件联系在一起。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等案子水落石出,你就会知道了。”程逸颉依旧保密。 慕清澄隐隐心惊,她知道程逸颉一直在追查李晓乐被害的案子,直觉告诉他,安勒和米兰夫妇与此案有关联,可她实在无法将那对清心处世的恩爱夫妻,和凶杀案联系在一起。“没准你们以为自己看到了彩虹,其实却只是一个幻影。真正的彩虹,是要历经风雨后才会出现的。”米蓝曾经说过的话,她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程逸颉听得糊涂。 慕清澄于是将米蓝关于彩虹的那些言语转述。 乌镇时光(三) “难怪他们店里有一款彩虹蛋糕。”程逸颉了然点头,“米蓝在感情上受到过伤害,她曾被彩虹的幻影所欺骗。后来遇到安勒,真正懂她、爱她的人,也是历经风雨后才出现的彩虹,所以她甘愿为了这道彩虹,以身试法。” 慕清澄愕然望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太阳出来不久,彩虹就消失了。”程逸颉答非所问,“走吧,继续我们的乌镇旅程。” 程逸颉和慕清澄一样,也是第一次来乌镇,但他俨然是个出色的导游,对于乌镇的文化故事、历史典故如数家珍,让慕清澄甚为惭愧,她生于江南,长于江南,且对江南古镇情有独钟,也广泛涉猎文化典籍,可她对乌镇的了解,还不如多年在国外,被“西化”了的程逸颉。 两人从东栅游玩到了西栅景区,西栅不似东栅有原住民居住,少了生活气息,但景色更美,呈现了原汁原味的江南水乡古镇的历史风貌。景区内保存有精美的明清建筑,水城门、昭明书院、文昌阁、关帝庙、三寸金莲馆、文学馆、染坊……流连忘返,不知不觉间夜幕已降临。 作为江南景致典型代表的乌镇,她的夜格外美丽迷人。两人摇一艘木船,在微波中荡漾,月光照射下的河面,像是敲碎了一河的银片,反射着点点光华。粉墙黛瓦、形态各异的古桥与流水交织成梦幻的画卷,最是江南梦。 上岸后,又是另一番光景。站在南河岸,脚下是青石板路,身旁杨柳依依,放眼望去,通济桥和仁济桥两桥半圆形的桥孔倒映水面,似圆非圆,虚虚实实,与两岸灯火建筑交融,好似一幅流光溢彩的水墨画。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慕清澄背倚着树干,自然而然的便吟咏出这情景交融的诗篇。之后她默然伫立,柳条在她耳际轻拂,她轻捻柳条,一滴露珠突然从柳条上坠落,跌碎在她的脖子里,她一惊,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就在这当儿,一件外套对着她肩膀落了下来,轻轻的裹住了她。她回过头去,程逸颉那对深湛的眸子闪烁着,像两道星光。她心灵悸动了,用手抓住了一把柳条,她平定了自己,迷迷蒙蒙的望着对方。 江南夜色中,他的身影颀长的挺立着,月光把许多柳条的影子投在她的脸上,深浅交错。她的眼光从那些阴影后直射过来,定定的停伫在他的脸上,催动了他眼中强烈而奇异的火焰,他握住了她拉着柳条的手,把她的手从柳条上拿下来,用双手交握着。 她的手很凉,他把外套给了她,只穿着短袖,手却是温暖的。他们彼此凝视却不发一语,杨柳枝头,露珠无声无息的滴落。然后,他轻轻拉了拉她,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拉拢,为她扣上领口的钮扣,再用胳膊圈住她,凝视着她微向上仰的脸孔。 “我们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开了口。 “什么?”她仿佛没听清楚。 他的眸光迫着她。“你对我的了解加深了吗?我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她忽觉喉头紧逼,情绪昏乱,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他精心安排这次乌镇之旅,果真是有目的的,他说真正目的是和她加深感情、增进了解,实际上是为了逼她就范吧?他是善于利用环境来营造气氛、调情的高手,从萤火虫洞到情趣房间,再到这迷离梦幻的江南夜色,让她这个恋爱经验为零,又长期浸润着诗情画意的怀春少女如何抗拒得了! “答案是什么。”他逼问。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虽然表姐特别传授了李晓乐的经验“在暧昧时期,不要让他轻易得到你,在热恋时期,适当让他觉得你不可控、神秘又有距离”。但她此刻心里很清楚,不可控、神秘又有距离的是程逸颉,而她的一切,早已被他看得透彻。 和他这样的高手过招,无论过程如何,结局都注定是她败下阵来。男神勾勾手指,就毫无保留的把自己交出去了,这种做法是太危险。可当你已深陷其中,离开他便觉良辰美景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无人说时,又岂会在乎什么危险了。即便前途未卜,留住那刹那的芳华,在记忆中挥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足慰平生了。 他的手指绕着她的辫梢,细滑柔软的头发缠在他的手上。他盯着她的眼睛。“既然你不知道,我就替你决定了,等回去以后,可以商量结婚的事情了。” “太快了!”她惊喊,“就算我接受了你,也该给我一个缓冲期,哪有这么快就谈结婚的!” 他得逞地坏笑。“我真心诚意想要娶你,是你自己不肯的,到时候别怪我不负责任。” “我……”慕清澄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他就突然把她拉进怀里,吻住了她。就像有一股热流直冲进了她的头脑里和身体里,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猛跳了起来,脑子中顿时混乱了,他的手紧紧的抱着她,身子贴着她,这种令人心慌意乱的压迫使她窒息。她听得到他的心跳,那么猛烈,那么狂野。模模糊糊的,她觉得自己在回吻他,她急促地呼吸着,已不能分析,不能思想,在这一刻,周遭的小桥流水灯火,皆已变成混沌一片。 “小橙子”。他低低的叫她。 她被从一个遥远的,不可知的世界里拉回来。最初看到的,是他那对雾似的眼睛。 “小橙子。”他再喊,凝视着她。 她不能说话,心里仍然是恍恍惚惚的。 他摸摸她的下巴,笑了,笑得肆意。“就这么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回去的路上,慕清澄的心始终激荡着、飘浮着,悠悠然的晃荡在另一个世界里。 夜已深,慕清澄穿着睡衣站在房间窗前,推开木窗。夜风涌入室内,寒凉袭人,她却周身燥热、心绪不宁。与西栅的灯火斑斓不同,东栅夜色凄迷。随着河水轻缓的流逝,天上那弯孤独的眉月,时而穿出云层,时而又隐进云中,眼前的景致,也随着月亮的掩映,忽而清晰,忽而朦胧。 身后响起脚步声,是程逸颉洗完澡回来了。她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候着身后的动静。但,时间缓慢的滑过去,背后却始终没有丝毫声响。过份的寂静使她难以忍耐,正想回头,一双手臂从她身后环过来,关上了窗户。 “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冷静一些了没有?”程逸颉关好窗户后,依旧将她环在怀里。 “我哪里不冷静了,我就是喜欢吹风而已。”慕清澄赧然否认。怎么她的任何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吗?”程逸颉扳过她的身子,目光在她脸上盘旋。 “嗯。”她轻哼了一声,仰起头来,定定的、静静的回望着她。 四目相瞩,突然间,一切堤防崩溃,他猛的拥住了她,嘴唇紧压着她的,贪婪的、灸热的在她唇际搜寻。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托住她的头,把她的身子紧紧挤压在自己的胸前。 她的心脏跳动得那样猛烈而凌乱,胳膊无意识地紧缠着他的脖子,手臂贴着他发烫的皮肤。他拦腰抱起她,走向那张大床,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他解开她的睡衣扣子,她阖拢眼睛,语音模糊而低柔:“你真的想要娶我吗?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她的声音被吻堵塞住…… “他们早就同意了。”他的嘴唇揉着她的,新的吻又接了上来,掩盖了一切的言语。 她融化在他的热情里,虽仍有些紧张害怕,还是顺从着他,生涩地回应他。 没想到他会在最后关头戛然而止,在她耳边喘息的、低低地说:“在我们结婚之前,我不想为难你。”他很快下了床,套上睡衣裤,上洗手间消火去了。 慕清澄已经动了献身的念头,程逸颉惊人的克制力反倒让她无所适从,她就像喝了酒一样,两颊如火,胸中热得难受。程逸颉回来时,见她仰天躺在凌乱的床上,身上随意搭着被子,白皙的肩臂和腿都裸露在外,头发散乱的拂在额前耳边,微张着红滟滟的嘴唇,两排黑而密的睫毛阖着,手无力的垂在床边。这般香艳的场景,让他喉咙发紧。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着凉发烧的迹象。“不舒服吗?” 她的睫毛动了动,张开眼睛,朦胧的看了他一眼,低语:“我觉得自己堕落了,变得很不害臊。” “小橙子。”程逸颉在床边坐下来,诱哄着她,“男欢女爱,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能用堕落来形容。不过你要是有心理负担,就趁早嫁给我,到时要怎么亲热,都名正言顺了。” 慕清澄的嘴边浮起一个浅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娶我?” “当然,免得夜长梦多。”程逸颉的浓眉微蹙了一下,“我知道的,就有小白脸和土豪陈虎视耽耽,其他对你不怀好意的人肯定还有很多。我的女人,容不得别人惦记。” 乌镇时光(四) 这男人如此霸道,慕清澄心里却喜欢得紧,那道小小的堤防也在瓦解、崩溃。“让我考虑考虑。”她的声音更低,却十分清晰。 “好。”程逸颉满意地笑了,从地上捡起她的睡衣裤,搁在被子上,“把衣服裤子穿好,不然我今晚没法睡觉了。” 慕清澄面红耳赤地坐起身来,也不再遮遮掩掩了,当着他的面穿好,重新躺下,盖好被子。 程逸颉也钻进被窝,两人都平躺着,各自想了一会儿心事。游玩了一天已很疲惫,很快先后进入了梦乡。 半夜,慕清澄忽然醒了,室内漆黑一片,身旁的床铺是空着的,程逸颉不在。隐隐约约有说话声从门外传来,四周安静得出奇,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差,床又离门很近。她侧耳听,像是程逸颉的声音。三更半夜,他和谁说话?出于好奇,她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到门背后。 她听清楚了,程逸颉正与人通电话,说的是英文。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只能抓住一些零星的词句,但这些词句,足以让她心惊胆颤了。她听到了“u盘”、“隐形衣”,还有“杀人”,后来程逸颉大概是火了,提高了音量:“你们让我想办法弄到u盘,又不信任我,背着我玩了很多花样。既然这样,我也没兴趣陪你们玩……大英博物馆的真迹都到手了,还要宋人临摹本干什么……” 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后面说的什么,慕清澄听不清了。u盘!隐形衣!都是舅舅被害一案的关键词,难道那其中另有隐情,并且程逸颉扮演了不可告人的角色?他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还有他说的真迹和宋人临摹本,是指《韩熙载夜宴图》吧?难道大英博物馆失窃,也和他有关? 她不敢想下去了,血液向她的脑子集中,耳朵里嗡嗡乱响。她回到床上躺好,明明盖着被子,冷气却从脚底上向上爬,蔓延到背脊上。门被轻轻推开,有脚步声进来了。 她感觉到他上了床,掀开被子,躺了进来。他向她靠近,气息近在咫尺。她浑身僵硬,脖子梗直,一动也不敢动。他冰凉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很轻很柔,也很短暂。一阵酸楚的感觉爬进了她的鼻子,她头脑昏沉,眼眶润湿了。这男人对她是有感情的吧,否则不会在她熟睡的时候亲吻她。可是,刚才偷听到的话使她惶然,使她恐惧。 他似乎很快睡着了,她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而她在过度的紧张和昏乱中失眠了,睁着眼睛,望着黑暗的天花板,心里是一团朦朦胧胧的迷惘。不知什么时候,终于迷迷糊糊睡去,醒来时一看时间,居然上午10点多了。她爬起来,刚换好衣服,程逸颉就推门进来了。 “早安,小橙子,昨晚睡得好吗?”他已经洗漱过,看起来衣着笔挺,精神焕发。 “还好。”她用手拨了拨蓬松的头发,不敢抬头看他,怕自己的眼睛泄露了秘密。 回程之前,两人又在乌镇闲逛了一阵,但慕清澄再也提不起兴致,她的心中是一片渺渺茫茫的境地,容纳的东西太多又太少。程逸颉也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似无意又似有意的搜索着她的眼睛。 下午返回溪临,车子刚驶入市区,慕清澄就接到杨惜柔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带程逸颉到家里吃饭,张丽贞很想见见他,顺便打听乌镇之行是否愉快。” 慕清澄回答乌镇之行很愉快,之后将表姐的问题向身旁的程逸颉转述,程逸颉承诺下周末一定安排时间。 “米蓝是不是和李晓乐的被害有关?”挂断电话后,慕清澄又追问起案子的事情,“表姐一直记挂着李晓乐的死,那天我们去‘花时间’咖啡馆,她还问起这事,你能不能稍稍透露点信息?” 这回轮到程逸颉吃惊了。“在咖啡馆问起李晓乐的案子?你表姐都说了什么?” “表姐很消沉,说今年以来,先是我舅舅被纪蓉蓉害死,接着她亲眼看到孕妇被捅了好几刀倒地死亡,然后又是乐乐被残忍杀害。她怀疑会不会有一天,厄运也降临在她的身上。”慕清澄伤语气伤感。 “她说这话的时候,除了你,还有没有谁听见了?”程逸颉问。 “还有谁听见?”慕清澄不明白他这问话的用意,“那晚一起吃饭的就我们两个人,哦对了,当时老板安勒正好过来,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怎么啦,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随口问问而已。你放心,案子马上就会破了。”程逸颉照顾慕清澄的情绪,没有对她透露半点,只是利用等红灯的时间给陈雨飞发了信息。 程逸颉将慕清澄送回宿舍便离开了。他约了陈雨飞一起吃晚饭,地点是“花时间”咖啡馆。 安勒不在,咖啡馆内只有米蓝和单香在忙碌。米蓝过来和他们寒暄了一会儿,便回到吧台。 程逸颉一直盯着米蓝的背影。“怎么样,确定是她吗?”陈雨飞着急地问。 “百分百确定。”程逸颉很有把握,“那天晚上在情趣酒店看到的女人,就是她。” 陈雨飞注视着吧台的方向。“你是怎么看出那段监控录像有问题的?” “很简单,我在录像里看到,咖啡馆的玻璃门反射了月光。但是,陈杰和谢运鸿被害的那天是农历初一。”程逸颉回答,“每逢农历初一,月亮运行到地球和太阳之间,月亮完全被阴影覆盖,我们看不到月亮。既然看不到月亮,怎么可能会有月光?由此可见,那段监控录像,并不是当晚拍摄的。” 陈雨飞恍然大悟:“那段监控录像是事先录好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雷鸣岗作伪证,制造他的不在场证明。” 程逸颉点点头。“发现监控录像有问题后,我专门来了一趟咖啡馆,当时看到切蛋糕用的细锯齿刀,我确认凶器就是同样的刀具,也基本肯定了凶手就是这店里的人。我怀疑过单香,但看了她的背影,不是我见过的那个女人。当时虽然还没有看到米蓝的背影,但 了解了他们夫妇的一些情况,又看了那本游记后,我就锁定了米蓝。一对没有时间观念,喜欢享受慢生活,热爱旅游的夫妇,突然终止了他们的出游计划,肯定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 所以我决定到乌镇去寻找答案,果然,找到了那对夫妇和雷鸣岗之间的重要关联,安勒和雷鸣岗一样,都有至亲的人因为别人见死不救而丧命,对于‘有眼睛看不见,有耳朵听不见’的人都有刻骨之恨。这样一来,他们相互合作,相互包庇,就说得通了。” “去乌镇并不在警方请你协助的范围,你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主要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陈雨飞明明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也知道不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求证。 “都不是。”程逸颉巧妙地回避了她的求证,“我只是对案件本身感兴趣,既然我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不好好发挥一下这方面的才能,也挺可惜的。更何况,这个案子比之前那两个要大得多,如果我能够对破案做出贡献,知名度一定暴涨,名利双收。” “别跟我耍花腔了,你要是个看重名利的人,我也不会对你……”陈雨飞苦笑着,“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原来是相对着坐的,程逸颉以为陈雨飞是要说什么和案件相关的话,需避人耳目,便起身走到她的身旁。 陈雨飞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把脸埋进他的臂弯。 程逸颉身子微微一僵,想要抽开手,陈雨飞却更紧地抓住他,紧倚着他。“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她压抑的嗓音透着苦涩,“我记得小的时候,受了委屈,会找你哭诉。你就像现在这样靠着我,让我抓着你的手倾诉,然后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我。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好怀念。” “雨飞,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过去。”程逸颉到底还是不忍,任她抓着一只手,另一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但语气是疏离的,“成长也许很残酷,但这是不可避免,也无法逃避的,只能面对现实。” 陈雨飞慢慢抬起头来,她的眼眶红红的,眼里有泪光浮动。“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人,再残酷的现实都能面对。只有在你面前……算了,不说这个了,说了也白搭。”她吸吸鼻子,松开手,坐直了身子。 程逸颉看了她一眼,回到对面座位上。两人静默少顷,他轻咳了一声问:“80辆重点嫌疑车辆的车主里面有个籍贯乌镇,在溪临石油化工公司工作的,叫李伟,那人是安勒的妹夫吧?我在乌镇打听到了安勒妹夫的情况。” 危险遭遇(一) “是的,什么都被你说中了。”陈雨飞也调整好情绪,回答说,那辆车已经暗中调查过,雾灯和保险杠都有修复过的痕迹。李伟也证实,李晓乐被害当天,他把车借给了安勒。安勒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懂得自己修车,所以不需要进修理厂。 “杨惜柔怎么样了?”程逸颉又问。 陈雨飞眼里流露出些许担忧之色。“接到你的短信之后,马上联系她了。但是手机关机,问了她的妈妈,说今天是李晓乐的生忌日,她要到墓园去,我们的人已经赶往墓园了。” 李晓乐的骨灰被安葬在市郊半山的墓园里,杨惜柔带了一束百合花去她的墓前,因为去的路上塞车,耽搁了许多时间,返回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的车子停在山下的停车场,有一段山路要走。现在不是扫墓季节,山路上寂静无人。暮色在天边堆积起来了,逐渐向四周扩散,路边的丛林及山谷,都已昏暗模糊。荒凉的景象让她心生惧意,加快了脚步。 一辆小轿车从她身后驶来,经过她身旁时,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摇下车窗和她打招呼:“你要去哪里,需要送你一程吗?” 杨惜柔认出那男人是“花时间”咖啡馆的老板安勒,老实本分,和老板娘非常恩爱,两人合著的游记也很畅销。 “我要去山下的停车场。”她毫无防备之心。 “上车吧,天黑一个人走山路不太安全,我们送你去停车场。”安勒说得很真诚,“我记得你,前天刚到我的店里吃过饭。” 杨惜柔道声谢谢后,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安勒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她奔波了好几个小时,口干舌燥的,打开瓶盖,仰头喝下一大口。她的视线很快变得模糊,失去了知觉。 杨惜柔醒来时,已置身于一片丛林里,靠在树干上,双手被捆绑在身后,口中塞着纱布。山野里的风带着呼啸声穿过山凹,穿过峭壁巨石,吹到她的肌肤上,阴森森而冷飕飕的,让她毛骨悚然。月光把山石和树木的影子,夸张的斜投在地上,是一些巨大而狰狞的形象。 她惊恐万状地望着眼前高大健壮的陌生男人,刚才开车的就是此人,她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要将她掳到这荒山野岭来? “醒了。”男人见她清醒过来了,阴沉沉地开口,“很好,游戏马上要开始了。” 杨惜柔无法说话,只能瞪着一双眼睛,发出咿咿唔唔的声音。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雷鸣岗,在观澜别墅前被杀害的孕妇,是我的妻子。”雷鸣岗那张棱角突兀的脸,在夜色中也显得狰狞,“我最爱的妻子,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都在那一天永远离开了我。我发过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该死的不只是杀人的凶手,还有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过路人!她那么凄惨地求救,你们有好几个人,只要联合起来,还怕制服不了那个暴徒吗!可是,你们一个个见死不救,有眼睛看不见,有耳朵听不见,都是悖逆之徒!我们已经处死了四个悖逆之徒,你——是第五个。” 杨惜柔沉进了一种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之中,求救无门,求生无路。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滚而下,她想起了那孕妇在被暴徒挟持,无人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境况下,也是这般恐惧和绝望吧。 雷鸣岗像抓小鸡一样,将杨惜柔从地上拎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细锯齿刀,刺入了她的腹部。“想活命的话,就逃吧,看看有没有人会救你!” 杨惜柔疼得几近晕厥,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她,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远处隐有灯光,似乎有人居住,她连滚带爬地向前逃命,而雷鸣岗就跟在她的身后,嘴角带着残酷的笑,像猎人在审视着垂死的猎物。 杨惜柔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血水从腹部汩汩往外流,汗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看到了死神在前方向她招手…… 当晚,慕清澄早早上了床。不知什么时候,她忽然没来由的惊跳了起来,一身的冷汗。暗夜里有着什么,她的心跳得那么猛烈。事实上,她根本没睡,只是靠在床上休息。 也许是姐妹之间的心有灵犀吧,她顾不上现在是什么时间,拿起手机就拨打了杨惜柔的号码。 “小橙子。”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以为自己拨错了号,但是,程逸颉的话让她明白,不祥的预感已成为了现实,“你的表姐正在医院里抢救,你在宿舍等着,我去接你。” 慕清澄要出门时,李妍珊正好回来。“怎么这么晚还出门?”她很惊讶,已经深夜12点半了。 慕清澄说了句表姐在医院抢救,就匆匆走了。 去医院的路上,程逸颉告诉慕清澄,从她口中得知安勒可能听到了她和杨惜柔的对话后,他便给陈雨飞发了短信,让她马上把杨惜柔保护起来,但是迟了一步。警方人员赶到墓园,只看到李晓乐墓碑前的白百合,杨惜柔已经离开。他们调看监控发现,杨惜柔的车没有离开过停车场,而她本人一度出现在山路的拐角处,之后就消失在监控范围内,不知去向。经过紧急调查,警方认定杨惜柔并没有离开墓园范围,于是出动大批人员搜山,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逮捕了雷鸣岗,将昏迷的杨惜柔送往医院抢救。 手术室外,张丽贞呆呆地坐着,神情恍惚。这段时间以来,先是丈夫出轨、惨死,现在女儿又遭遇了这样的不幸,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舅妈!”慕清澄轻唤了一声。 张丽贞抬头看了她一眼,骤然垂下头去,用手蒙住脸,悲伤啜泣。 慕清澄拥住张丽贞,给予无声的安慰。她自己也被哀伤忧愁的情绪笼罩,可她必须坚强起来,这种时候,她已然成了张丽贞唯一的依靠。 “如果小柔抢救不过来,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张丽贞的声音疲倦而苍凉的响着,“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要是有什么报应,也不该落在我的头上啊。” “别这么说。”热气冲进了慕清澄的眼眶里,她那黑眼珠显得迷蒙而模糊,“表姐福大命大,一定能挺过来的!” 程逸颉看着两个女人相拥而泣,陷入一种深沉的冥想中。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杨惜柔被推出手术室,随后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目前尚未脱离危险期,还需在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治疗。 下半夜,张丽贞在慕清澄的劝说下,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慕清澄坐在旁边,大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 程逸颉在走廊上静立了一会儿,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你回去休息吧。”慕清澄哀然叹息,“我自己在这里陪舅妈就行了。” “你现在应该很需要我。”程逸颉的语气和神色都淡淡的,慕清澄满心压抑的情绪却瞬间如潮水翻涌而出,她忽然觉得疲倦而乏力,偎进了他的怀里,把头紧紧的依靠在他那宽阔的肩膀上。 他把她揽在胸前,吻吻她的头发。“有我在这儿,什么都不用担心。” 一层温温软软的感觉像浪潮般包住了她,她此刻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管不了了,手环抱住他的腰,只求这般和他静静相依。他感受到她强烈的依赖,背脊挺直了,胳膊更加坚强而有力的揽紧了她。 第二天早晨,程逸颉直接从医院去上班,慕清澄请了一天假,留在医院陪伴张丽贞。 就在当天,米蓝到公安局投案自首。根据米蓝的招供,自从妹妹安安出事后,安勒整个人变得非常消沉,他内疚自责,认为妹妹的死是自己造成的,而明知道害死她的人是谁,却无力为她讨回公道。特别是他数月前曾偶遇陈杰和谢运鸿当街调戏女孩,忍不住上前怒斥理论,反遭他们无情嘲弄,还在推搡中摔了一跤。 见那两人毫无悔意,还如此放肆不堪,安勒更是愤恨难平,他将自己封闭起来,米蓝劝他出去旅游散心,他却再也提不起旅游的兴趣。 米蓝看着自己心目中彩虹般绚烂的男人变得暗淡无光,焦虑万分却无技可施。直到那天晚上,喝醉酒的雷鸣岗无意中闯入咖啡馆,命运就此发生了巨变。 安勒回到咖啡馆后,给雷鸣岗醒酒,陪他聊天,雷鸣岗带着醉意,流着泪讲述自己的不幸遭遇,还扬言要杀了那些见死不救的路人,为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报仇。同病相怜的感受让安勒也流下了眼泪,听完沉默许久,突然说出一句让米蓝极度震惊的话来:“我也想杀了害死我妹妹的人,干脆,我们联手吧!” 米蓝以为两个男人只是一时冲动,尤其雷鸣岗只是酒后胡言。没想到第二天,雷鸣岗找上门来,要和安勒商讨杀人计划。 危险遭遇(二) 他们并不避讳米蓝在场,米蓝听了老半天,明白了,雷鸣岗是个有勇无谋的人,空有一身的蛮力。而安勒虽然也和雷鸣岗一样抱有非常强烈的复仇愿望,但他也缺乏谋略,加上身体瘦弱,真正要完成复仇难度很大。 安勒的纠结痛苦,米蓝看在眼里,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妹妹的仇报不了,安勒会永远内疚自责,再也快乐不起来,于是她主动提出,由她代替安勒实施杀人计划。米蓝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有勇有谋,她想到了交换杀人的方法,两个以前不认识的人分别杀害对方想要杀的人,嫌疑犯和死者毫无关系,这样警察就发现不了任何动机。同时由她与雷鸣岗合作,也更具有迷惑性。 在交换杀人的基础上,米蓝和雷鸣岗进行合作。经过周密的布局,由安勒向他的妹夫李伟借了车子,由此开始一连串的杀人行动。杀害李晓乐的是米蓝,她曾经在那一带生活过很长时间,又有多年的驾龄,对地形环境都很熟悉。李晓乐是“花时间”咖啡馆的常客,原本与米蓝相识,毫无防备地上了她的车,喝下了掺有麻醉药的矿泉水。行凶后开车离开现场,米蓝因为疲惫和心神不定,导致一不留神撞了人,她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的反应就是加大油门,迅速逃离。 丁力也是米蓝杀害的,在网上勾搭他,约他到情趣酒店开房,再将他麻醉杀害。之后雷鸣岗效仿米蓝,冒充女人在网上勾搭了陈杰和谢云鸿,约他们到农家木屋相会,假称要带几个姐妹过去一起玩。陈杰和谢运鸿先到达后,雷鸣岗扮作工作人员进入,让他们喝下掺有麻醉药的饮料,然后分别将他们扛到溪谷旁,吊到树上。为了帮雷鸣岗制造不在场证明,夫妻二人修改了监控日期,事先录好雷鸣岗进入咖啡馆的视频。 雷鸣岗的妻子被杀害时,监控录像画面只能看清李晓乐和丁力两人的正面,两人死后,雷鸣岗仍未放弃寻找其他在场的人。安勒无意中听到杨惜柔和慕清澄的对话,确认杨惜柔也是在场者之一,并告知雷鸣岗。约定的交换杀人已经结束,米蓝不肯再对杨惜柔下手,但安勒答应帮雷鸣岗将杨惜柔诱上车,雷鸣岗自己跟踪杨惜柔,掌握了她的行踪,于是就有了发生在墓园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切经过,都如同程逸颉和陈雨飞他们推测的那样。也是因为程逸颉的一双慧眼和过人的推理能力及记忆力,才使得连环杀人案能在短时间内告破,也在危急关头挽救了杨惜柔的性命。 程逸颉将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慕清澄。 “真是像你说的那样,米蓝甘愿为了她的那道彩虹,以身试法。”慕清澄为米蓝而伤感,“她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真正的彩虹,可是太阳出来不久,彩虹就消失了。” “米蓝是北方人,在溪临上大学,毕业后就留在这里工作。她的感情史相当丰富,大学的时候就堕过胎。她渴望真情,却屡屡受到男人的伤害。”程逸颉讲述了陈雨飞所了解到的米蓝的经历,“年纪大后,她不再期待爱情,选择嫁给了一个富商,也就是她的前夫。前夫给了她非常富足的生活,但是从来不懂得尊重她,特别是在得知她因为多次堕胎不能生育后,整天对她拳打脚踢,最终让她一无所有的滚出家门。她心灰意冷,甚至悲观厌世。去乌镇旅游的时候,她刚刚结束那段痛苦的婚姻,已经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打算在旅途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她遇到了安勒,安勒真心爱她,明知她的过去,还是铁了心要娶她,为此不惜和家里人闹翻。如果不是安勒的妹妹出事,他们应该会很幸福的过下去。” 他语声稍顿,又说:“杀害雷鸣岗妻子的凶手,是他妻子的追求者。分居两地的时候,妻子因为寂寞,和追求者有过暧昧。结婚后,她决然要和追求者断了联系,但追求者已经身陷其中不能自拔,追着她从原来的城市来到溪临,几番纠缠无果,最终起了杀意,酿成血案。说到底,这一连串凶杀案。都是‘情’字惹的祸。”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慕清澄有感而发。 程逸颉眼中有微光闪动,转瞬又归于沉寂。“犯罪就是犯罪,痴情不能成为犯罪的理由,痴情过了头,反倒害人害己。米蓝也好,雷鸣岗也好,都不值得同情。” 慕清澄觉得这话有些无情,但想想也不无道理,于是沉默了。 少顷,程逸颉轻咳了一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妈从国外回来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你。” 慕清澄一下子慌了,她根本没有见家长的思想准备,况且每每回想起在乌镇偷听到的,程逸颉和他人通电话的只言片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对于“结婚”,她又有些畏怯而退缩了。 “我妈那个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不会等着你上门见她。”程逸颉却说得轻松,“她很可能会突然袭击,所以如果哪天有个看起来像四十岁,实际已经快六十岁的女人出现在你面前,像欣赏什么稀世珍品一样打量你,你要淡定。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你随便应付就行,不用当真。她其实就是想衡量我是否有品味,只要满足她的好奇心就行了。” “衡量你的品味?”慕清澄不觉莞尔,对程逸颉的妈妈产生了好奇,对于和她见面,反倒有那么一丝丝期待了。 程逸颉傲然一笑。“我的品味,哪里需要衡量,我挑中的女人,她不可能不满意。” “我不是让你挑选的货物,不光你们满意,还得我满意才行。”慕清澄对于程逸颉的侧面夸赞其实是挺受用的,嘴上却表示了不满。 “如果你对我妈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会敦促她改进。至于我……”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低问:“你对我哪方面不满意,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慕清澄的耳根子热了起来,本来挺平常的一句话,但“哪方面”那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莫名就引人遐思,她磕磕巴巴的:“一时……想不起来……想到了再告诉你。” 程逸颉抬起头来,眼底的那抹笑意落进她的心里,她的一颗心也跟着跃动起来。 之后一连几天,慕清澄都对外表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陌生女人特别敏感。这天下午,慕清澄正在字画修复室内工作,顾恒宇打来电话让她马上到一楼展厅去,也没说是什么事。慕清澄到了一楼展厅,看到一个四十多岁光景,留着短发,穿着套裙,气质端庄的女人被一群人簇拥着,其中大部分是博物馆里的人,馆长钟淳也亲自出马。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那女人该不会是程逸颉的妈妈吧。 程逸颉来博物馆享受的肯定是贵宾级别的待遇,从上次钟馆长亲自带他进库房区便可见一斑,那么程逸颉的妈妈可能也是同样的待遇?想到这里,她的腿都发软了,上次的风波虽然多亏顾恒宇帮忙,领导并没有对她表现出什么看法来,但背后的闲言碎语还是不少,好在她低调做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好不容易那件事情差不多平息了,现在程逸颉的妈妈这么高调的来“像欣赏什么稀世珍品一样打量”她,岂不是又将她推向风口浪尖,这让她以后在博物馆还怎么做人哪。 “清澄,快过来。”顾恒宇一眼看到慕清澄站在人群外,忙召唤她过去,向她介绍:“这位是新上任的分管文化的胡云丽副省长,到我们博物馆来视察工作。余主任不在,你要负责介绍一下我们馆文物修复的情况。” 慕清澄先是一愣,随之长松了一口气,继而为自己可笑的猜测感到羞愧,堂堂副省长,居然被她臆想成了程逸颉的妈妈,荒唐至极!也怪自己从来不关心时政,对省里面什么时候换的领导一无所知。 后来胡云丽先在众人陪同下参观字画修复室,以及正在修复中的《韩熙载夜宴图》,由慕清澄介绍画作修复程序。之后一行人到会议室,胡云丽挨个儿听取汇报。李妍珊也在场旁听。慕清澄汇报完整个博物馆文物修复的情况后,顾恒宇将慕清澄和李妍珊叫到会议室外面,吩咐她们到库房去,把清乾隆帝御宝青玉交龙钮方玺拿出来,等会儿给胡局长看看。 “可是那方印玺是裂开的。”慕清澄不明白,虽然清乾隆帝御宝青玉交龙钮方玺是国家一级文物,但馆藏国家一级文物很多,为什么偏要拿件残损的文物给局长看。 “就是裂开的才要拿给她看。”顾恒宇神秘一笑,“你们照做就是,等会儿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尴尬(一) 慕清澄和李妍珊依言取来那方印玺,胡云丽是内行人,看后惋惜地说:“如果没有裂开,估价起码1亿人民币。” 顾恒宇趁机接话:“我们博物馆是国家一级博物馆,也是省内最大的集收藏、陈列、研究于一体的综合性人文科学博物馆,馆藏文物达十万余件。目前存在的最大问题是,由于地下库房是上世纪80年代建的,无法根据每一件文物的质地和特征进行合理保护,难免对珍贵文物造成损害。库房的改造几年前就提上了日程,但因为资金问题,迟迟难以进行。” “如果改造成现代化、智能化的库房需要多少钱?”胡云丽主动询问。 “预算8000万左右,还不及这方印玺完好时的估价。”顾恒宇指着那清乾隆帝御宝青玉交龙钮方玺说。 胡云丽沉吟片刻,问了一些关于库房的问题,钟淳一一作答。 “这样吧,你们赶紧打个报告,到时再开会研究。”胡云丽走之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钟淳和顾恒宇互视了一眼,慕清澄捕捉到了顾恒宇脸上掠过的那一抹喜色,心下已明白,胡省长说了这话,肯定是有戏了。 送走了胡云丽后,一行人回到馆内,慕清澄立即听到钟淳浑厚的笑声,钟淳今年56岁,宽厚的肩膀,方脸大耳,眉宇开阔,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他拍拍顾恒宇的肩。“被你说中了,官越大,说话越管用的,给他看的应该是越不好的东西。” 在场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顾恒宇也笑着说:“这个胡省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给她看就更管用了。” 下班时间已过,众人说笑了一会儿便散了。慕清澄赶着去医院,脚步匆匆向大门走去。 “清澄——”顾恒宇追过来,喊住她,“怎么看你刚见到胡省长时,好像很慌张的样子。” 慕清澄心中惊讶,当时隔了那么多人,他居然看出来了,“眼毒”不亚于程逸颉啊。 “被你看出来了。”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决定如实告知,“说起来很好笑,我以为是程逸颉的妈妈,听说他的妈妈想见见我,很可能会突然袭击,所以就变得神经质起来了。” 顾恒宇眸色微沉。“都到了要见家长的程度了?” “算是吧。”对于那未可知的将来,慕清澄其实心中迷茫,但既然她已接受了程逸颉女朋友的身份,就不应该让其他男人抱有任何希望。 顾恒宇面上带着微笑,却掩饰不了那略白的脸色。“进展够快的。不过,你高估了程逸颉,他只不过是个商人,又不是什么高官,他的妈妈来我们博物馆,哪轮得到馆长亲自接待。” 慕清澄越发的不自在。“是我自己太过紧张,有点错乱了。” 顾恒宇口齿微启,想说什么,到底没有出口,只问:“你是要去医院吗?听李妍珊说,你表姐住院了。” “是的,我要去医院换班照顾表姐。”杨惜柔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被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张丽贞经过几番折腾后,身体吃不消,从杨惜柔住进普通病房开始,慕清澄都是一下班就往医院跑,负责陪夜,好让张丽贞回家休息。 “我送你去。”顾恒宇依旧很体贴,“我7点有个饭局,地点离你表姐住的医院不远,时间刚好。现在下班高峰期,乘公交车太挤了。” 慕清澄考虑到因为胡省长的到访延误了不少时间,便接受了顾恒宇的好意。 两人经过博物馆门卫处时,保安大叔喊住慕清澄,说有一封她的信。慕清澄接过信封,上面只贴着一张打印的字条,有“慕清澄收”四个字,没有落款,也没有盖邮戳。她好奇地问保安是什么人送来的,保安说是一个小男孩拿过来的,把信件从门卫处窗口丢进来就跑了。 慕清澄很是疑惑,但时间紧迫,而且身旁还有个顾恒宇,她也不好再探究什么,将信件往包里一塞就走了。 医院离博物馆并不远,但是正值下班高峰期,主干道交通拥堵,车子只能以缓慢的速度前进。慕清澄有些无聊,又有些烦躁,轻叹了口气。 前方正好是红灯,顾恒宇转过头来,露出温文儒雅的笑容。“叹气也没用,这种时候,只能平心静气。用你修复字画时的心态来对待堵车,就不会觉得烦躁了。或者是一种修行,要时刻让自己保持一颗宁静的心。” 慕清澄也蹙着眉笑了。“说得很有道理,我的修行等级还太低,以后要多多修炼。” “经常皱眉的女人,印堂部位容易出现皱纹,对运气有很大的影响,自身也不会快乐。”顾恒宇又对她的蹙眉发表了看法,“所以,如果不是遇到很大的困难,不要轻易皱眉。” 慕清澄扑哧一笑,眉头也完全舒展开来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你笑得很动人。”顾恒宇屏息地说,迷惑地注视她。 慕清澄忙收起笑,避开他那热度正在上升的目光。 顾恒宇低低的一叹。“对了,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家‘花时间’咖啡馆,我的表妹单香接手了。一切都会维持原样,延续之前的风格。” 慕清澄心中一喜。“太好了。”米蓝和安勒都被拘捕,米蓝犯下多桩罪行,而安勒虽然没有亲自动手,毕竟也参与其中,罪责难逃,法律会对二人作出裁决。那家咖啡馆原本已经关门了,慕清澄甚为惋惜,她非常喜欢咖啡馆的环境和情调。现在听说有人接手,并且维持原貌,的确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和单香都觉得咖啡馆就这么关门太可惜,正好单香对之前的工作一直不满意,想辞职另谋出路,就找我商量,能否赞助她一部分资金,帮助她把咖啡馆盘下来,重新开张。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应该支持。”顾恒宇补充说,“所以,我也是咖啡馆的股东,以后你随时可以过去,不需要买单,只要记我的账就行了。” “那不成吃白食了。”慕清澄自然不会当吃白食的人。 “你能来,是我莫大的荣幸。”顾恒宇认真地看着她,“就怕请都请不动你。” 慕清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故作随意地笑了笑。一到目的地,她和顾恒宇道声别,就匆忙下车了。 到了医院后,慕清澄才从包里取出信件,拆开来,里面是一小叠照片,一刹那间,她呆住了!每一张照片中都有程逸颉和陈雨飞,两人形状非常亲密,陈雨飞坐在椅子里,程逸颉却紧倚着她站在她的身边,陈雨飞抓着程逸颉的手,脸埋在他的臂弯里。程逸颉则俯着头,在低低的对她诉说着什么,其中一张照片,程逸颉还抚摸着陈雨飞的头发,看起来说不尽的暧昧。 慕清澄呆愣半晌才缓过神来,照片的背景她认得,是“花时间”咖啡馆。原来程逸颉和陈雨飞也到那家咖啡馆去,他们还当众作出那样暧昧的举动。她的心狠狠抽痛了,她一早就感觉程逸颉和陈雨飞关系不一般,只是他们在她面前都是谈工作,并没有什么引人遐想的表现。加上程逸颉对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她也就没有再往那方面去想。可是,如果他和陈雨飞有情,为什么还要对别的女人发动攻势,是他的花心本质使然?还是另有所图?把照片寄给她的又是什么人,抱着怎样的目的?她深深抽了口冷气,手中的照片已被她揉出了深深的褶痕。 她慢吞吞地将照片收好,迈着机械化的步子向病房走去 张丽贞刚给杨惜柔喂完饭,慕清澄到病房后,她便离开了。 病房是单人间,住院部床位紧张,单人间更是稀缺。程逸颉出差去了,交待夏茉负责照应,是夏茉找关系安排的。杨惜柔的身体还很虚弱,说不了几句话。慕清澄叫了一份外卖,最便宜的5元钱的快餐,坐在病床旁边安静地吃着。 过了一会儿,有个护士走了进来,护士打扮得很洋气,一头染成栗色的波浪长发,戴着亮闪闪的耳环、项链,腰间系了一条同样亮闪闪的腰链,还穿着高跟鞋。脸孔同样很洋气,鼻子比一般女人高,这使得她的五官异常立体生动,轮廓感十足。她略施粉黛,妆容精致,女人味十足。 慕清澄捧着快餐盒站起身来,奇怪地望着这个护士,按理说,护士不应该打扮成这样的。她并不了解医院对护士的规定,但之前接触过的护士,都把头发扎得很规整,也没有人穿高跟鞋,戴首饰。 “唉呀,你怎么能吃这样的东西,都是地沟油啊。”护士走近慕清澄,看到她手里的快餐盒便发出惊喊,紧接着开始了她的说教,“人体吃进地沟油后,摄入大量的黄曲霉素和其他的有害物质,增加了肝肾的解毒负担,对整个人体的吸收及免疫系统都会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 慕清澄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苦笑了一下。“没时间做饭,只能随便吃了,顾不上那么多。” 尴尬(二) “那怎么行,女人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特别你是要生孩子的,吃地沟油,怎么能生出健康的宝宝。”护士继续说教。 慕清澄简直莫名其妙了,这护士怎么回事,明明杨惜柔才是病人,她不过问病人的情况,却揪着她不放,还说了生孩子这种让她尴尬的话,她心中反感,但碍于对方是负责表姐的护士,也出于礼貌,只是勉强微笑着应对,并不答话。 “真是个闷嘴葫芦,不过我喜欢。”护士居然满意地笑了,“我最讨厌嘴尖舌利的女孩子,你挺对我的胃口。除了乱吃地沟油食品这点不好外,其他看起来都还不错。整体来说,我儿子还是比较有眼光有品味的。但是从现在开始,必须把这个坏毛病改掉。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未来的孙子着想,我可是盼孙子盼了好多年了。” 慕清澄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说话的口气,该不会……她设想过无数种程妈妈突然袭击的方式,但做梦也没想到,她会以护士的装扮出现。程逸颉的妈妈怎么可能在医院里当护士,那就是为了见她,专门乔装打扮而来的? 心念陡转间,忽听得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有个男人走进了病房。慕清澄定睛一瞧,是程朗,刚才的猜测,立即得到了证实。 程妈妈名叫朱曼如,年轻时是美人胚子,虽然年近花甲,还生了三个儿女,但保养有道,底子好,又善于装扮自己,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 “阿姨您好,我们出去说吧,别影响我表姐休息。”慕清澄放下饭盒,和他们一道出了病房。 “嫂子。”程朗笑嘻嘻的,“我妈很早就想见你了,但因为事情太多,拖到现在。我妈喜欢搞些歪门邪道的小动作,怎么样,没有吓着你吧?” “什么叫歪门邪道的小动作。”程妈妈拿手指往程朗脸上一戳。 “我说的没错啊,好好的,非要扮什么护士,又半点没有护士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玩制服诱惑呢。”程朗拿他的妈妈说笑。 慕清澄心中暗笑,程朗没大没小的,但是程妈妈也没有长辈的样子。程逸颉说她看起来像四十岁,这身护士装扮,看起来还要显得更年轻一些,加上肤白腰细,还真如程朗所说的,有些制服诱惑的味道。不过表面上,她是恭敬有礼的。 “你这个臭小子!”程妈妈对程朗瞪圆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又转向慕清澄,“你老实告诉我,现在肚子里有没有,要是有了,还吃地沟油,那可就糟了,要赶紧问问医生,有没有什么排毒的方法。” 慕清澄觉得一股热潮直冲上脸庞,连胸口都发热了。“没有……怎么可能……”她仓促应答,“我们……根本还没到那一步。” “这种事,没什么好害臊的。”朱曼如却误以为慕清澄是羞于承认,“你不用担心,阿姨我思想很开明的,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看轻你。我们家老大终于开窍,愿意娶妻生子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你到了我们家,我肯定把你当宝贝一样供着,家务活半点不用你动手,孩子生下来也不需要你辛苦带。工作也可以不做,在家当少奶奶就行了。所以啊,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有了就赶紧告诉我,我好安排人手照顾你。” “对对,你甭跟我妈见外。”程朗在一旁笑着帮腔,“她已经想孙子快想疯了,你要是到了我们家,绝对享受祖宗级别的待遇,尽管有啥说啥。” “真的没有。”慕清澄欲哭无泪,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个程朗还来添乱,她决定把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程朗也交了女朋友,阿姨知道吗?” “啊?”朱曼如立即盯住程朗,“快说,是不是真的?” 这下轮到程朗一脸不自在了。“这个……就是有点意思……还没搞定……” “臭小子,居然瞒我瞒这么紧。”朱曼如一通数落,“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你也太没用了。赶快把人给我弄到手,早点结婚成家,好把心也安定下来。你爸都快被你气死了,还怪我把你惯成一匹脱缰的野马。我跟他说再野的马,也总有驯服的办法,办法我自己是想不出来,但以后可以交给你媳妇来驯服了。” “万一我媳妇也是脱缰的野马呢?”程朗故意问。 “她知道你受到家里的经济制裁,没有固定收入来源吗?”朱曼如反问。 “知道。”程朗回答,“但她并不在意。” 朱曼如双手一摊。“好吧,如果她忍受得了你的游手好闲,我也无话可说了。没准她愿意养着你,但是儿子,这样太丢人了,你还是多为自己的脸面考虑吧。” “我怎么可能需要老婆来养。”程朗反驳,“你们根本不懂,我的兴趣爱好也是可以挣钱的,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将来养家糊口也是不成问题的。” “就你拍几张破照片,还养家糊口呢。”朱曼如颇为不屑,“你委屈了老婆我不管,但不能委曲了我的孙子。实在不行的话,我给你带回家养着,你爸不心疼你,但不会不心疼孙子。不过我建议你暂时不要生孩子,虽说我会给你养着,但你起码也得尽点做父亲的责任,不能当甩手掌柜吧。现在连个像样的事业都没有,就急着要孩子,太不负责任了。” 慕清澄听出来了,朱曼如对程朗是采取放任的态度,并没有给他太多的压力,却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在了大儿子的肩上。她不免同情起程逸颉来了,就因为出生早,必须集万千重任于一身,包括传宗接代。同时她也不能不为自己担忧,程妈妈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对于抱孙子的急切渴望,豪门向来看重添男丁,那她嫁过去之后,岂不是要沦为生儿子的工具。这让原本就对程逸颉存有疑虑的她,忧心更重,也愈发打起了退堂鼓。 “妈,你都扯哪儿去了,我和那女孩的事还没影儿呢,你就考虑到生孩子的问题了。”程朗又把难题抛回给了慕清澄,“生孩子的事,你还是跟未来大嫂讨论吧,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哪有这么快!”慕清澄否认。 “我哥都亲口对我说了,你赖不掉的,嫂子。”程朗故意将“嫂子”二字的音调拉得老长。 慕清澄气得对程朗瞪眼,他却视而不见,依旧“嫂子”长“嫂子”短的。 朱曼如也将话题重新带回“地沟油”上:“还没怀上也好,从现在开始要好好调理身子,这种地沟油快餐是绝对不能再吃了。以后一日三餐我会让人做好按时给你送到单位去,一定是最健康,最有营养的。” 这下可把慕清澄愁坏了,一日三餐,这么劳师动众的,她对于婚事还非常犹豫,怎么承受得起。再说了,这也严重限制了她的用餐自由,她不喜欢在生活中听从别人的安排,也不想再让自己的私事成为同事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用这么麻烦,我其实平常用餐都很健康营养的。”她赶紧委婉拒绝,“我们博物馆自己有食堂,我都是在食堂吃的,今晚是因为赶着来医院,才随便叫份外卖,以后不会了。” “妈,你太夸张了吧。”程朗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这样对她的影响也不好,人家博物馆领导也是在食堂吃,就她一个人搞特殊,天天要人送饭,领导会有看法的。” “对对,领导会以为我是嫌弃食堂的饭菜,对我有看法。”慕清澄附和。 朱曼如略作思索。“要不这样吧,我给你请护工,24小时陪护你表姐,这样你和舅妈就不用整天这么匆忙,你吃饭的时间也有保证了。所有费用我来负责,你不需要操心。” 慕清澄还来不及作出回应,朱曼如已经转身走了。 “我妈这人说风就是雨的。”程朗笑着说,“你就不要拒绝她的好意了,如果不请护工,她肯定会让人每天三次去博物馆给你送饭,两害相较取其轻嘛。” “两害?”慕清澄好笑地看着程朗,他把送饭和请护工都说成了祸事,让她选取其中较轻的一项,“很谢谢你妈的好意,我只是觉得非常过意不去,给她添麻烦了。” “你完全用不着过意不去,我哥愿意结婚,对我妈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程朗用很正经的语气说,“所以啊,你就是我们家的救星,不管我妈给你什么样的待遇,只要不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你尽管心安理得的享受。” 慕清澄忧虑深重,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享受。 张丽贞也考虑过请护工,但听说一天300元的价格后,犹豫不决。他们并非富贵人家,杨儒生前是家中最主要的经济支柱,工资待遇高,但他慷慨乐施,经常资助他人。后又被纪蓉蓉迷惑,为她大把大把花钱。杨儒去世后,家里为他买墓地又花了十几万,存款所剩不多。张丽贞和杨惜柔都有各自的工作,收入也不差,但经济条件大不如从前了。母女俩还打算攒钱买新房,换个环境,压力比较大。慕清澄看出舅妈的犹豫,主动提出晚上过来陪夜,张丽贞也就打消了请护工的念头。 尴尬(三) 慕清澄怅惘的叹了口气,推开病房门,往内探了探头,看见杨惜柔正试图坐起身来。她好一阵内疚,光顾着说话,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忙几步跑了过去。 程朗也过来,帮忙将病床摇高,让她呈半坐卧位。 “伤口还是疼,自己没法坐起来。”杨惜柔有气无力地唉叹,“不知道还要在医院待多久。” “哪有那么快,伤口愈合肯定还要过段时间,只能安心在医院待着。”程朗此前与杨惜柔并不相识,但他对谁都很热心。 “你是?”杨惜柔高度近视,平常戴隐形眼镜,这会儿住院不可能戴隐形,框架眼镜也没戴,眼前的景象模糊一片,也看不清程朗的样貌。 “他是程逸颉的弟弟。”慕清澄代为回答。 杨惜柔微一点头。“谢谢你来看我。”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朱曼如领着一个身穿护工服的大姐走了进来。大姐小个子,圆圆胖胖的,很是面善。 朱曼如和程朗一样容易自来熟,她在病床的床沿坐下,亲切地轻搭了搭杨惜柔的肩。“这是我请来的护工阿姨,人一看就很老实,是个靠得住的。从现在开始,她会负责你的24小时陪护,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比你妈和清澄强多了,绝对包你满意。” “这位是程逸颉的妈妈。”慕清澄作了说明,“她觉得只有两个人照看你,人手太少,所以又请了一位护工阿姨。”她自然不会跟杨惜柔说,是为了让她不用吃地沟油快餐才请的。 朱曼如对杨惜柔说的话也得体:“我昨天才从国外回来,听说了你的事情,就让程朗带我来了。我知道你的父母对清澄悉心栽培,比她的亲生父母还要亲。以后我大儿子和清澄结了婚,我们两家就是亲家了。我已经把清澄当作自家人了,所以你们千万别跟我见外,不要拒绝我的一片好意。亲家母身体不好,清澄又要上班,有护工帮忙,可以减轻她们的负担,也让你得到更好的照顾。我已经跟清澄说过了,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负责。” 杨惜柔转头望着慕清澄,征询她的意见。 “答应吧,嫂子。”程朗冲慕清澄使眼色。 慕清澄想起程朗那句“两害相较取其轻”,默默对杨惜柔点了点头。 杨惜柔于是接受了朱曼如的好意。“谢谢阿姨了。” “这就对了,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朱曼如说完示意慕清澄到外面去。 慕清澄很无奈地跟着去了。 “没怀上也好,可以先调理一下身体,优生优育。”朱曼如交代了一通备孕注意事项,包括选择新鲜水果和蔬菜,远离垃圾食品,口服一些维生素和叶酸,饮用水尽量选择瓶装矿泉水或者纯净水。还有每天保证足够的睡眠,通过排卵试纸和温度计得知什么时段是最佳受孕期,以便合理安排受孕时间等等。 慕清澄听得脸红心烦,好不容易才熬到朱曼如把认为该说的话都说完,和程朗一同离开,那种感觉实在尴尬透了。 一周后程逸颉出差回来,带了一堆营养品到医院看望杨惜柔。那是周六下午,外面下着雨,除了护工外,张丽贞和慕清澄都在病房里陪着杨惜柔。护工果然如朱曼如所说的,是个靠得住的人,对病人尽职尽责。 这算是程逸颉比较正式的一次“见家长”,之前虽碰过面,但当时杨惜柔生死未卜,张丽贞哪顾得上别的。这会儿她很热情地招待程逸颉,又是倒水,又是递水果,还说了不少感谢的话。程逸颉也礼数周到,两人交谈得很愉快。杨惜柔半靠在病床上,偶尔插上一两句,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好很多了。 傍晚的时候,程逸颉起身告辞,提出让慕清澄和他一块儿走。慕清澄正好也有话要对他说,两人便一起出了病房。 “我们现在回家,程朗会做好晚餐。”程逸颉已经安排好了。 “回家”二字自然而然的从他的口中说出,慕清澄受到针刺一样猛的跳了一下。一路上,她总觉得有话梗在喉咙里,不吐不快,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车子驶入车库停稳后,她终于将那句话吐了出来:“先到附近走走好吗,我有话跟你说。” “好。”程逸颉答应了,“雨中漫步,挺有情趣。” 暮色堆积着,雨雾迷蒙,到处都是灰茫茫的一片。两人沿着观澜香墅外面的道路,向前面慢慢的踱着步子。雨在伞面上低吟,风在街道上穿梭。 “要跟我说什么?”走出好一段距离,程逸颉才询问。 “你……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了你妈?”慕清澄慢吞吞地开了口。 “当然,你很快要成为我们家的一员,我妈希望加深对你的了解,这样有利于今后的沟通和相处。”程逸颉的声调平静而深沉,“我妈已经算好了黄道吉日,就盼着你尽快过门,好让她赶紧抱孙子。” 慕清澄的脸上一阵燥热,她暗中看了程逸颉一眼,他注视着前方被雨淋湿的街道,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冷冷的雨驱不散她胸头突然涌上的热浪,她冲口而出:“我并没有打算和你结婚,至少目前没有,生孩子更是很遥远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也能让你妈明白,你们这样,让我很尴尬,也很为难。” 雨忽然加大,一阵狂风几乎吹翻了伞。程逸颉用力揽住了慕清澄的腰,似乎怕她被风吹倒。 “风雨大了,先回去再说。”程逸颉答非所问的调转了话题。 慕清澄只能机械化地跟着他往回走。 程逸颉一声不响,步伐缓慢而稳定,慕清澄也沉默着,低下头,脚下的柏油路面被雨洗亮了,浮漾着灯光和人影,虚幻而不真实。 等电梯时,电梯门打开,程朗正巧从里面走了出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当电灯泡了,祝你们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他吹了声响响的口哨,大踏步走了。 程朗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慕清澄却有些食不知味,她悄悄抬头目注程逸颉,他那浓密的黑发被雨水打湿了,略显凌乱,带着几分闲散。宽阔的额角下,那对褐色的眼睛令人永远看不透。他调过目光来看她,她立即低下了头。 晚餐过后,两人上楼到了书房里,书房通往露台,慕清澄倚着落地门,透过玻璃凝视着外面,假山瀑水鱼池和半圆的弧形花架耸立在阴黯的雨雾中,显得寂静和苍凉。雨滴滴答答的低吟,单调得像支没有伴奏的歌,在雨声中,屋里仿佛也盛着浓浓的寂寞。 程逸颉的眼光一直锁住慕清澄,她像是浑然不觉。她的前额抵着玻璃,程逸颉只能看到她那瀑布般披散下垂的长发。他怔了一会儿,打破了沉默:“在乌镇的时候,我已经替你做了决定,我记得在床上的时候,你也用行动告诉我,你答应嫁给我了。” 慕清澄的脸像火烧一般的通红了,当时她确实已经打算以身相许了,如果不是后来半夜偷听到门外的对话,如果不是收到了那些照片,也许现在他们已经在商讨结婚的细节了。她的睫毛悄悄的垂下来,半掩住那纯净的眸子,从齿缝里轻哼着:“那是一时……冲动……我改变主意了……我还年轻,不想这么快把自己嫁掉。” 程逸颉审视着她。“肯定有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主意。” 慕清澄竭力掩饰了内心的不安,微微笑了笑,带着几分惘然和萧索低下头,声调清晰低柔:“就是觉得太快了,我才22岁,不想过早走进婚姻生活。” 程逸颉看着玻璃门外,眼睛中闪着奇异的光。慕清澄被他的神情所震慑,也呆呆的望着他。然后,他慢慢的车转身子,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在她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以前,她的身子已经被拥入了他的怀抱。他的胳膊紧紧箍住了她的身子,嘴唇火一般的贴住了她的。 一阵眩晕的热力贯穿了她,她的神志陷入了完全的迷惘,整个身子都像虚脱般的失去了力量……时间滞重的滑了过去,她衣衫尽落,裤子也被他解开,她的后背搁在书桌的桌面上,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瞬间醒悟过来,恢复了神志。他那对燃烧着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那眼神狂热而专注。她吓得脸色惨白,凭着本能,咬紧了牙,用尽全身的力量,对那张英俊迷人的脸庞挥去了一掌。 这一掌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的清脆和响亮。程逸颉放开了她,默默的退后了一步,就那样露骨的、傲然挺立在她的面前。她被他的欲望震吓住,也被自己的行为所震吓住了,有生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打人。有两秒钟之久,她只能睁着大大的眼睛,瞪视着他。接着,她跳下书桌,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往身上裹,同时神经质的、爆发的大叫了起来:“我已经说不想结婚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这个流氓、混蛋,你滚出去!马上滚!” 尴尬(四) 程逸颉一声也不响,那张脸是坚毅的、一无表情的。他没有为自己辩白,也没有多说任何一个字,只是静静的拉好裤子,转身向门口走去。他刚刚跨出书房门,慕清澄就胡乱套了件衣服,迅速冲过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程逸颉!”她哭着喊,“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可是,我心里很乱,请你不要逼我。” 程逸颉僵直着背脊,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半晌无言,室内只听得到慕清澄低低的啜泣声。 久久,程逸颉终于出了声:“没关系,不愿意就算了。” 他表现得很洒脱,摸了摸她抱住他的手,“我不逼你,不过,小橙子,你总该让我明白,真正的原因。” “我的手提包里有个信封,里面有一些照片,你自己看看。”慕清澄隐瞒了偷听到电话内容,但那些照片的事情,总该让他知道。 程逸颉走出了书房,慕清澄穿好衣裤,毫无目标的望着落地门外被雨水模糊了的黝暗,心思飘忽,神魂不定。 程逸颉很快回来了,他扬了扬手中的照片。“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拒绝我的?” 慕清澄苦恼的蹙了一下眉,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照片,但是另一个原因,她不能说。 “看来,关于我和雨飞的事,有必要向你作一个说明。”程逸颉深深的注视着她的眼睛,“我和雨飞,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喜欢像跟屁虫一样粘着我,喊我‘逸颉哥’。后来我出国,我们很多年没有见过面。重逢后,我就感觉到她对我有情,但我已经明确告诉过她,我只是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这些照片是被人偷拍的,我和你从乌镇回来的那天晚上,雨飞约我在‘花时间’咖啡馆见面,主要谈论案子的事情,包括在乌镇的发现。她知道我和你一起去了乌镇,也知道我们准备结婚了,有些伤感。” 慕清澄盯住他,想看出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但是,这是张太真挚的脸,真挚得不容她怀疑。那对眼睛那么恳切深沉,她被折服了,垂下头,低低地说:“所以你就拥抱她,给她安慰吗?” “我没有拥抱她,我只是走过去,想劝解她。但她抓住了我,说小的时候,她受了委屈找我哭诉,我会让她抓着手倾诉,抚摸她的头发安慰她。她只是想怀念过去,我总不能太过狠心, 毕竟还有兄妹的情分在。”程逸颉的眸中有冷光一闪,“也就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居然被人拍了照,而且故意抓取容易让人误会的角度。可见那人一直盯着我和雨飞,是有预谋的。” “什么兄妹的情分,她才不是你的妹妹。不忍、怜悯更是一件危险的东西,尤其在男女之间。”慕清澄固执地说,“如果没有我,你会爱上她吗?” “不会。”程逸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如果我会爱上她,我已经和她结婚了。” 慕清澄哼了哼。“你还真是结婚狂。” “英国大文豪莎士比亚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程逸颉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不喜欢耍流氓,更不喜欢把宝贵时间浪费在不想结婚的女人身上。包括雨飞,如果不是因为在意那个案子,我也不会和她一起吃那顿晚饭。” 有暖暖的气泡从慕清澄胸中升起,但只一会儿功夫又化为无形。“是什么人偷拍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程逸颉摇摇头。“我只能从拍摄角度确定,那个人,当时也在咖啡馆内,就在我们附近。” “对了!”慕清澄忽然想到,“‘花时间’咖啡馆里有监控,只要去借来看看,应该能看到那个举着相机拍照的人吧。” “你想得太天真了,之前调查米蓝那个案子的时候了解过,咖啡馆的监控录像只保存一个星期。”程逸颉的目光沉了沉,“拖了这么久才把照片送到你这里,大概就是算准了监控录像已经过期,看不到了。” “你的眼光不是很敏锐吗,当时怎么没发现……”慕清澄住了口,语气变得有几分幽怨,“对哦,光顾着安慰人家了,哪里注意得到有人偷拍。” “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程逸颉眼里染上一丝笑意,伸出手去,盖在她的手上,“那人伪装得很好,我和雨飞谈案子的时候,一直有留心周围的情况。真正疏忽,就是那一两分钟,那人很好的把握住那一两分钟的时机,是个高手。至于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我会调查,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对我的解释,还满意吗?” “我不知道。”慕清澄依然困惑而迷惘,低下头去,声音低得像耳语,“结婚的事,还是先缓一缓吧,我……还是一点嫁人的心理准备都没有。” 程逸颉微笑不语,那笑容含蓄而略带失落,是难绘难描而又动人心魄的。 慕清澄正视着他,她的眼睛里布满了一份无奈的、恻然的凄凉。 程逸颉叹了口气。“好吧,结婚的事,过段时间再说。但是,刚才你对我造成的伤害,是不是应该用行动来弥补?” “什么行动?”慕清澄讷讷地问。 “吻我。”程逸颉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 慕清澄顺从的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把颤抖的嘴唇贴向了他的,主动送上了她震动全身心的的吻。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两人分开后,慕清澄竟看到程逸颉的脸庞上浮起一层微红。他伸手抚弄着自己的嘴唇,“滋味很好,那一巴掌挨得很值。” 慕清澄咬着嘴唇,眼珠黑蒙蒙的瞅着他,默然无语。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冬去春来,三个多月的时间就这么飞逝而过,转眼已到了新年的三月份。这三个月内,程逸颉对结婚的事情绝口不提。他和慕清澄因为工作关系,见面接触倒是比过去频繁了。去年底钟淳馆长便主持召开了产品研发会议,和启坤文创城方面共同确定了产品研发方案的设计团队和设计方案提交的时间。 程逸颉多次亲自带领设计团队成员来到博物馆,慕清澄详细介绍博物馆文化,让他们能够更好地了解文化内涵。工作时两人就像纯粹的合作伙伴一样,认真严肃。程逸颉的知识面很广,见解独到,深得慕清澄的认同,两人沟通起来很顺畅。设计团队的工作效率也很高,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提交了设计方案,从内容和形式上界定方案的可行性。 程逸颉指出,现在更多的人讲文创,总是讲产品设计和设计理念,其实像苹果公司设计很多,但设计师是围绕一个产业链找到定位后,才开始设计的。东设计一下西设计一下不行,必须融入产业文化和链条里面。现在更多应从商业模式入手,要把传统产品上升到互联网平台上面思考,占领互联网时代的制高点,相互贯通。比如文创产品有更多的互联网思维,互联网有更多的文创思维,跨界。 启坤文创城的最大优势,在于程逸颉接手之初,就将其定位为一个创业基地,引入资源,让创业者进入园区不仅是自己创业,还有很多人帮忙,能找到很多资源,在产业链中得到成长,园区内的文创企业和互联网企业得到了很好的跨界整合。 这次与博物馆合作,文创城的优势也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双方达成共识,未来将开发的文创产品包括实体产品和数字产品。除了研发各种实体产品外,还会借助互联网和新技术的平台,把博物馆所拥有的优秀文化分享给公众,把它们的内涵用富有创意的方式传递下去。 专业评审委员会确定了最终的设计方案,以及哪些产品可以研发,不日将召开打样会议,评审产品的研发和生产细节。 空闲的时候,程逸颉和慕清澄还是像从前一样相处和约会,只是每次情到浓时,程逸颉都很好的克制了自己,没有再对慕清澄做出任何逾越底线的举动。朱曼如也没有再出现过,慕清澄不知道程逸颉是如何向朱曼如解释的,也不敢过问。对于他们的未来,她很迷茫,可是,怀着一种矛盾和纠结的心理,她对他的感情却与日俱深,她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又进入了江南的雨季,连天的阴雨,使气压变得低郁而沉闷。那永远暗沉沉的天仿佛紧压在慕清澄的头顶上,让她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博物馆内却是一片喜气,一方面,钟淳主持召开了打样会议,评审产品的研发和生产细节,文创产品的研发生产随后全面展开,大家都非常期待未来成品的面世;另一方面,胡省长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地下文物库房改造的报告很快通过审批,8000万资金也已到位,正式公开招标。 那天上午,慕清澄走进博物馆大厅,很意外的看到了土豪陈咬金,他还是把名牌西装穿出了地摊货的感觉,几个人围着他,像是在讨论什么事情。 柔情(一) “小清——”陈咬金一眼发现了慕清澄,立即喊了起来。他人高马大的,却把嗓音拿捏得尖细,听得慕清澄直起鸡皮疙瘩,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也都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慕清澄惊讶地问。 “我来参加你们文物库房改造工程的竞标大会,我们公司是做智能化系统工程的。”陈咬金自信满满,“我们公司肯定会胜出,到时我请你吃饭庆祝,一定要赏脸啊。” “祝你成功。”慕清澄说的是客套话,她对陈咬金的事业一无所知,但本着对土豪的偏见,她认定陈咬金的公司没有能力胜出。地下文物库房改造旨在消除库房存在的安全隐患,增大储藏面积等。今天举办公开竞标大会的项目是温湿度自动控制系统,听说招标公告一发出,吸引了多家企业报名参与竞标,其中不乏实力强、口碑好的竞争者。 慕清澄刷卡进入地下库房区,走过转角处,心跳立即加速,她一眼就瞧见,程逸颉站在字画修复室外面,显然是在等她。程逸颉最近一直忙于和博物馆合作的事情,两人虽然不时会碰面,但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私底下程逸颉也忙得没有周末,算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约会了。 “你怎么来了?”她强抑住心中的惊喜和激动。 “前两天开完打样会议,研发和生产细节都已经确定下来。《韩熙载夜宴图》是首批研发的重点,除了实体产品外,还将结合非物质文化遗产‘南音’乐舞演绎、专家讲座与数字交互体验等展示方式,借助网站、社交媒体等现代传播手段,让更多普通观众通过高清数字影像、app之类的数字载体深入了解传统文化。作为团队负责人,我需要好好观赏一下原作,寻找更多的灵感。” 程逸颉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可是当慕清澄打开字画修复室的门进入后,他跟着走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然后抱住她,用力箍紧了她的身子。 在慕清澄作出反应之前,他已迅速俯下头,嘴唇一下子紧压住了她的。他的胳膊那样强壮而结实,她在他怀中连移动的能力都没有。而他的吻,那样热烈,那样狂猛,那样沉迷,那样辗转吸吮……她不自禁的阖上了眼睛,手不知不觉的抱住了他,反应着他,和他同样热烈而沉迷。 “小橙子。”他的声音压抑的透了出来,“改变主意了吗?” 她的神志迷离而恍惚。“什么?” 他的嘴唇从她的唇边揉擦到她的面颊、耳垂,再滑下来,压在她那柔腻细致的颈项上。“还是不愿意嫁给我?” “唔,我不知道……”她含糊地应着。 他更紧的圈住她,嘴唇重新落在她的唇上,好一会儿才又移开。“给我一个确切答案。” 她沉迷昏蒙,最终却本能地应着:“不愿意。” 他慢慢松开了她。“走吧,去看画。”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握紧了她的手,握得她发痛。 慕清澄仰起头,他们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她眼里漫溢着求恕和柔情。他放松了力道,拉着她往前走,短短的几步路,却仿佛走了极为漫长的距离。 他们在木质展台前站定,慕清澄弯腰将画卷重新整理好展开,让程逸颉从头看起。 慕清澄的字画修复已经进入最后一步——全色,就是要用笔墨把古画上残缺之处补好,用毛笔在画面上缺损的地方修补颜色,补色的地方要与原来画作的墨色协调统一,看不出来接补的痕迹。例如一个“人”字,一撇的中间破了一块,把底补好后,就要把面上的字也“接笔”,补完整。这是最难完成的部分,因为不能破坏了原有意境。全色已完成了大半部分,预计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全部完工,开始装裱了。 她刚直起身子,程逸颉就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这样怎么看画。”慕清澄轻嗔。 “美人在怀,赏画更有意境。”程逸颉更贴紧了她,整个赏画的过程,他们越贴越紧。 “修复得很好,全色过的部分,完全看不出痕迹。”程逸颉的一只手轻抚着她,沿着她优美的曲线游走,热力从他的手心不断的传进她的身体,“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慕清澄想阻止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却又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她无可救药的迷恋上了他带给她的一切感受。“每个人的技艺不一样,不是谁都能够接笔,全看你的绘画功底和掌握的程度。”她努力调整着自己不平稳的呼吸,“如果功底比较好,做的时间久了,有的地方一看就知道这个颜色应该怎么调,怎么上色……” 她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他的手不知何时从她敞开的领口钻进去,熟稔地解开束缚。 “继续往下说。”他嘴中呼出的气息,热热的吹在她的耳后,她的耳朵都染上了红颜色。 她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说得出话来,大概是被他挑逗撩拨惯了,脸皮也变厚了。她甚至还稍微夸赞了自己:“我在学校就有美术功底,画艺、颜色都没问题。接笔之前我会先查找画家的资料,参照他的画来接笔。但是碰上画面缺失很大,不知道画的是什么,也没有参考资料,就只把底色全出来,画艺就不接了。我的原则是修旧如旧,宁可保留着不完美的样子,那才是它的价值。” “这幅画没有很大的缺失,应该都可以接笔。”程逸颉已经欣赏完了整幅画卷,顺带过了一把手瘾。 “嗯……”慕清澄浑身不对劲,站都站不稳了,“我腿酸,让我坐会儿。” 然后,一阵敲门声破空而来,像是一个轰雷震醒了她,她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凌乱的衣裤。程逸颉则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身下未平息的欲望却遮掩不住。 “你……你……”慕清澄的目光躲躲闪闪,脸红红的,又羞又急又慌,他这个样子,可怎么见人。上班时间关着门行苟且之事,要是传扬出去,让她还怎么在博物馆待下去。 “你慌什么。”程逸颉倒是镇定自若,“去开门,我自然有办法应付。” 慕清澄只好匆匆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钟淳馆长。“程总在里面吧?”他微笑着问。 “在……”慕清澄心虚地应着,回过头,见程逸颉已经在木制展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展台正好将他遮挡住。 “程总,画看好了吗?”钟淳走进室内。 “看好了。”程逸颉端坐着不动,“修复过的部分,看不出破绽。书画修复,既不能不管不顾乱逞能,也不能缩手缩脚,是个胆大心细的活儿,每天都需要非常小心谨慎的工作。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耐心、细心和恒心,非常难得。” 这分明是领导做总结的语气,慕清澄看着他那正襟危坐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你说得很对,小慕是个很难得的人才,也是我们博物馆重点培养的对象,大有前途。”钟淳也肯定了慕清澄的成绩。 “谢谢馆长,我会努力的。”慕清澄态度诚恳。 “程总,现在有空吗,关于《韩熙载夜宴图》的数字化推广,还有些细节问题想和你探讨。”钟淳发出邀请。 程逸颉微点点头。“我和清澄还有些话没有说完,过一会儿我去办公室找你。” 钟淳微笑着说了声“好”,又看了慕清澄一眼,转身出了字画修复室。 或许是心理作用,慕清澄觉得钟淳那眼神有点怪,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你以为,他会相信我们只是在看画和说话?”程逸颉慢悠悠地说,“他是老文物专家,眼光很犀利,你又是个脸上藏不住的,只是说说话,会满面潮红,眼神迷离吗?” “你瞎说!”慕清澄否认着,却下意识的伸手抚摩自己的脸,“你自己才是……明明……还装模作样……” 有些话,她说不出口,变得结结巴巴的。 “我才是什么?”程逸颉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她的头悄悄地垂了下去,可目光偏偏落在了让她羞赧的某个部位,虽然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刚才的事在她脑中飞快的重演了一遍,这下真就满面潮红了。 程逸颉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她眼光和他的相遇,心脏不禁猛的一跳,一股热烘烘的暖流从胸口向四肢迅速的扩散。 他俯视她,谑笑:“你这个样子,暂时不要出去见人了。” 她的眼光楚楚动人的望着他。“你这人真是……太坏太讨厌了”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笑容像一滴融进水缸里的颜料,从程逸颉的嘴角一直漾开到眉梢,“这周末约个时间,去拜访你的舅妈和表姐,然后请她们吃顿饭。虽然已经在医院见过面了,但登门拜访还是必需的。现在你表姐已经康复,我这周末也可以休息两天,赶紧把这事办了。” 柔情(二) “嗯,”慕清澄轻声应着,心头泛起一丝甜意。他一直惦记着这事,说明是在乎她的,也在乎她的家人。 “我去跟你们馆长谈事情了,周末见。”他低头吻了吻她,转身向外走去。 慕清澄目送他离去,思想也跟随他飘了出去,过了许久才醒悟过来,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收心开始工作。 当天下班前,慕清澄从顾恒宇那里得到了让她大吃一惊的消息,陈咬金的公司竟然打败了几家实力不凡的大企业,一举中标。顾恒宇说,陈咬金花重金挖了不少业内的顶尖人才,去年以来异军突起,他们所展示的系统功能和过去的成功案例都深深打动了几位评审专家,他们给出了一致的高分。 慕清澄暗暗称奇,这陈咬金虽然自己没什么文化,但在用人方面还是有一套的。她和顾恒宇并肩走到门外,竟见陈咬金正站在外面的廊道上,双手插裤兜里,嘴里叼着一根烟,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 “小清,我在这儿等你呢。”陈咬金吐掉嘴里的香烟,用脚踩熄了火星,神气活现的,“我没骗你吧,我们公司真的胜出了,邀请你参加今晚的庆功晚宴。” “我今晚有事,真抱歉。”慕清澄立马拒绝了。 “我等了你这么久,给点面子吧。”陈咬金说着竟来拉慕清澄的手,慕清澄闪身躲开,他又紧追过来。顾恒宇跨步上前,拦在陈咬金面前。“陈先生,请你注意自己的形象。随地乱扔垃圾是很不文明的行为,对女孩子动手动脚,更是一种流氓行为。如果你是一个这样不检点的人,我们要重新考虑跟你的合作了。” 陈咬金讪讪笑着,弯腰捡起地上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顾主任,你误会了,我就是想请她吃顿饭而已。” “请吃饭,用得着拉手吗?”顾恒宇板着脸孔,“她今晚已经先答应了我的邀请,不可能和你一起吃饭,所以,你可以走了。” “我不是只请她一个人,今晚是我们的庆功晚宴,要是顾主任也能一起来,我就太荣幸了。”陈咬金讨好地说。 顾恒宇依旧不给他好脸色。“刚中了标,就请我参加庆功晚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之间有什么猫腻呢,现在上头对公职人员的规定很严,稍不留神就会犯错误,你可别害我。” 陈咬金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好用干笑来掩饰他的尴尬。“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勉强,只能以后有机会再邀请了。” 陈咬金走后,顾恒宇才恢复了笑容。“今晚佳人有约吗?” “我要去社区图书馆打扫卫生、收拾整理书籍。”之前因为杨惜柔受伤,慕清澄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履行志愿者馆长的职责。现在杨惜柔已经伤愈出院,她又可以经常抽空去图书馆了。 “打扫卫生也不急在一时,晚餐总要先吃的。”顾恒宇恳切邀请,“‘花时间’咖啡馆易主后,我就一直期待着你的大驾光临,不知道今晚有没有这样的荣幸。作为回报,请你吃过晚餐后,我可以送你去图书馆,帮忙打扫卫生。” 慕清澄爽然笑了。“你这话说反了,应该是我的荣幸才对。哪有让你请吃饭,还要帮忙打扫卫生的道理。” 顾恒宇对她作了个揖。“那就请吧,慕小姐。” 慕清澄抿嘴一笑,撑开伞,和他一同走进雨雾中。 “花时间”咖啡馆一切如旧,单香正在吧台忙碌着,如果不是多了两名店员,慕清澄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ale夫妇只是有事暂时不在,由单香帮忙看店。 单香看到顾恒宇和慕清澄来了,连手头的活儿都顾不上,交代给另一名店员后,就解下围裙跑过来。 “表哥,你要过来怎么也没说一声。”单香娇声说。 “原本没打算来的,正好遇上清澄,就带她过来了。”顾恒宇吩咐,“你去把我珍藏的那三种好茶,各拿一泡过来,我要请清澄品茶。” “我表哥对待你真是与众不同。”单香对着慕清澄感叹,“他珍藏的好茶,自己都舍不得喝,说要留着招待最尊贵的客人。看来你就是她心目中最尊贵的客人。” 顾恒宇微微一笑。“这还用说,清澄一直都是我的女神。还不快去拿来,别磨蹭了。” 单香转身去了。顾恒宇找了最里端靠窗的位置,上回他们一起来的时候,也是坐在同样的位置,那里很安静,又能看到窗外的景色,此时窗外绵绵细雨,情调最佳。慕清澄望着窗外,对面老房子的屋檐下垂着电线,一串水珠挂在电线上,晶莹而透明,像一条珍珠项链。旁边矗立着一棵凤凰木,枝叶随风颤动,水滴单调而持续地从叶片上滑落。不远处有一盏街灯,在细雨里漠然的放射着昏黄的光线。雨夜最撩人情思,她的心神有些恍惚起来。 “这这样的雨夜,心境不同的人,感受也大为不同。”顾恒宇的声音响起。 她把目光调了回来,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 “情侣在一起听雨,声声似伞下的耳语。”顾恒宇专注地望着她,“但是在无法得到爱情的人听来,声声是淋湿的叹息。” 慕清澄的眼里有一抹惶惑,无法得到爱情,他是打算借机挑明对她的爱意了? 庆幸的是,单香拿着那三泡好茶来了,还端来了一盘茶点,打断了这个刚刚被挑起的话题。 “空腹喝茶不好,要配点点心,这是新鲜出炉的松酥饼干,味道很棒,快尝尝。”单香端着空盘要转身,又顿住了脚步,“你们还没点餐吧。” “差点忘了,谢谢提醒。”顾恒宇拿起桌上的菜本,“不过你也忘了一件事情,只拿来了茶,没有拿茶具。” 单香“哎呀”了一声。“我怎么也变得健忘了,你们先点餐吧,点好后我马上把茶具拿来。” 顾恒宇征询慕清澄的意见,慕清澄笑笑说,老板推荐就行了。最终由顾恒宇决定,点了一份双人特色套餐。 之后单香摆放好茶具和电热水壶套装,也挨着慕清澄坐下来。“我也想沾沾慕小姐的光,品尝一下极品好茶,表哥不介意吧?” “就算介意也不好直说啊。”顾恒宇嘴边浮起含蓄的微笑,“我要是忽略了你的存在,你也别介意。” 单香撇撇嘴,不作声。 顾恒宇开始亲自泡茶,慕清澄望着他,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套了一件短款的灰色针织衫。外表风流倜傥,一举一动却散发着内敛和稳重,让人觉得舒适恬淡,打从心里发出欣赏和赞美。顾恒宇突然抬起头,慕清澄来不及收回视线,有些尴尬地对他笑笑说:“你泡茶的姿势很专业。” 他的眼里立即飘过一抹雾似的眩惑的表情。 慕清澄垂下了目光,顾恒宇却愣愣的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单香故意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继续手头的动作。 “我表哥是个爱茶之人,清晨、午后都习惯有一杯茶的陪伴,已经很多年了,他对茶文化有很深的了解。”单香夸赞顾恒宇,“爱喝茶的男人总是别有一番意味,经得起风雨,享得了安定,睿智优雅。” 慕清澄微微一怔,她想起了程逸颉,他似乎也是爱茶之人,那晚在情趣酒店的房间里,他穿着白纱睡袍坐在窗边,侧着头看窗外朦胧绚丽的美景,一边优雅地品啜着龙井茶。那场景,她每每想起都会脸热心跳。那么,他也经得起风雨,享得了安定,睿智优雅? 顾恒宇不断地为慕清澄和单香斟茶,三泡茶分别冲泡过后,他请慕清澄品评。 “我喜欢喝茶,但不是很懂茶。”慕清澄谦虚地说。事实上,舅舅杨儒也是爱茶之人,她从小耳濡目染,也受到了很深的影响,“我只能喝出,第一泡是滇红,第二泡是肉桂,第三泡是普洱。相对来说,我最喜欢滇红,香气高雅持久,韵味无穷。能量极强,但不刚猛,持久,力道柔,引领热力从里往外发散,身体放松,精神进入很高的意识层面,是一款顶尖级别的经典红茶。” “还说你不是很懂茶,明明深谙其道。我觉得,真正懂茶的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位素手纤纤的茶色女子。品茗的最佳顺序应该是,头道茶取极品滇红,如遇风华正茂的绝代佳人;第二道茶选上等肉桂,如识智慧知性的成熟女子;第三道茶则是陈年普洱,似欣赏优雅老去的名门贵妇。如此茶过三巡,心灵饱餐秀色。”顾恒宇接过话头,“苏轼的诗句‘从来佳茗似佳人’,就是如此。清澄,你属于头道茶,极品滇红,风华正茂的绝代佳人。即便将来优雅老去,也还像陈年普洱一样,日久弥香。” “这么高的评价,我受不起。”顾恒宇的赞美,只会让慕清澄觉得窘迫、无所适从。 “你也评价一下我的品味吧。”单香不乐意被忽略,插嘴说,“我喜欢喝那种带柚香或者桂香的茶,那种茶是什么样的女子?” 柔情(三) “那是野茶,好似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顾恒宇不给表妹留面子,“口渴就喝一两杯,不习惯那口味,可用于制作茶叶蛋。” 单香不满地嘟嘴。“哼,你太过分了!” “如果把龙井茶比作女子呢?”慕清澄禁不住好奇。 “龙井茶是名门闺秀,大气、优雅、赏心悦目。独特优越的产地如同她出身名门,精细的采制工艺则好比她经名师的悉心调教才终成极品。你也有龙井茶的韵味。”顾恒宇温和的目光停伫在她的脸上,“你喜欢喝龙井茶?” “我对喝什么茶,其实没有太多的讲究,是……”慕清澄微顿了一下,“是程逸颉喜欢喝龙井茶。” 顾恒宇眸光一暗,但笑容依旧温和。“关于茶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可以开始吃饭了。” 双人套餐早就送来了,但因为餐桌被茶具和茶壶占用,只能放到旁边的空桌上。 单香将桌面收拾干净,重新摆放好餐具。慕清澄和顾恒宇也帮忙,慕清澄无意中抬头,发现单香投向她的目光颇为古怪,让她感觉不舒服,联想到单香此前对程逸颉表现出的过分热情,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更重了。 两人开始用餐后,单香就离开了,座位上变得很安静,顾恒宇反常的沉默着。慕清澄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她知道因为自己提及程逸颉,严重破坏了顾恒宇的兴致,但是,她必须让他明白,她已心有所属,不可能再给他机会。 过了许久,顾恒宇才抬起头,尝试着对慕清澄微笑。慕清澄也想对他笑,但笑不出来。他注视她,蹙着眉,然后深吸了口气说:“如果你觉得和他在一起会幸福,我真心祝福你们。” 后来顾恒宇开车送慕清澄到了社区图书馆所在的高档连锁酒店大楼外面,并再次提出要上去帮忙打扫卫生和收拾整理书籍。慕清澄婉言谢绝,顾恒宇也不强求,开车走了。 慕清澄乘电梯到了12楼,寂静的楼道空无一人,社区公共图书馆内亮白色的灯光从敞开的门透射出来,今晚有读者在里面,她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走到门口,却呆住了。是程朗和许悠然在里面,两人正在接吻,吻得很痴迷,很投入,许悠然整个人几乎挂在程朗的身上。 慕清澄知道许悠然之前跟着程朗去山村支教,春节还没过完就去了,前两天刚回来。许悠然一回来就打电话向她汇报,她和程朗在艰苦的环境中感情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在住宿的破房子里,她把自己宝贵的第一次给了程朗。许悠然虽然性格外向,异性朋友很多,也谈过不止一次恋爱,却不轻易把自己交出去,她说自己还没遇到过值得献身的男人。 但是那天山里下了大雨,她的宿舍漏水严重,程朗的宿舍只是轻微漏水,程朗主动和她换了房间。夜里雨越下越大,她担心程朗,冒雨去看他,发现屋里的地淹了水,床铺也湿透了,根本没法睡觉,他打算坐在椅子上将就一晚。许悠然二话不说,就拉着程朗去了自己的住处,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许悠然说是她主动开始的,当时非常坚决地想要和程朗融为一体,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滋味永生难忘。她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和程朗在一起很快乐,不管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的。有了第一次之后,床上运动便成了他们在枯燥的山村夜晚最好的娱乐消遣方式,两人在一起不知疲倦地探索着彼此的身体,水乳交融,身心愉悦。 尽管对于许悠然和程朗的关系进展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此刻看到他们这样无所顾忌地亲热,慕清澄还是感到惊讶和难以适应,图书馆毕竟是公众场合,虽然晚上鲜有人来,但偶而还是会有读者光顾,万一被读者撞见了,影响多不好。 她不方便进去打扰他们,又担心有人来,于是只好在门口站着,就当为他们把风吧。 里面那两人浑然不觉,缠绵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来。 许悠然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慕清澄,她是背对着他们的,真正在为他们放风。 “清澄,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呢。”许悠然丝毫不觉得刚才她和程朗的行为有何不妥。 慕清澄回过身,笑了笑。“你们刚才那么火热,我怎么好意思打扰。” “没关系,我们不怕被围观。”程朗也一脸坦然。 “公共场所,还是应该注意一下形象。”慕清澄委婉提醒,“要是被读者看到了,对我们图书馆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是是,馆长大人,下次会注意的。”许悠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常常会情难自禁嘛,这个你肯定也深有体会。” “说的是你们,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慕清澄有些忸怩起来,“你们是不是打算请我喝喜酒了?” “还早呢!”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慕清澄疑惑地望着他们。 “我们都不想太早走进婚姻的坟墓。”许悠然解开她的疑惑,“现在这样的状态很好,很潇洒,很甜蜜,很快乐,也很自由。如果结了婚,反而要受到很多束缚,也要承担很多责任,等过两年再考虑。” “对的,反正家里人也不会催我。”程朗对着慕清澄展露耐人寻味的笑,“结婚生子的压力都在我哥身上,我妈的话,你也亲耳听见了。” 慕清澄十分无奈,怎么每次说不到两句话,就会把话题绕回到自己身上。“好吧,你们什么时候要结婚,通知我一声就行了。早知道悠然今晚会来,我就不来了。” “我们刚好在旁边的餐厅吃晚饭,顺便过来看看。”许悠然挽住程朗的手臂,“程朗晚上还有事,我们很快要走了。” 慕清澄心里嘀咕,原来你俩就是来这里接吻的。“是因为我在,觉得不方便,要换地方吧。”她打趣,“等有空的时候,跟我说说你们支教的经历,悠然回来后,我们只通了电话,还没有见过面。” “时间还来得及,现在就可以跟你说。”一提起支教,程朗就兴奋起来,“我完全没想到,悠然这么能吃苦。一开始她提出要跟着我去支教时,我还以为她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收拾好行李,和我一起出发。我们先乘高铁,接着转客车,再转中巴到镇里,最后搭拖拉机到村里,路上就折腾得够呛。到了之后,整整三个月,生活条件艰苦,缺水,洗澡、喝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上厕所也很不方便。但她没叫过一声苦,在课堂上生动讲解、冒雨家访、生火做饭……和学生之间友好、亲密、融洽。对了,我拍了张离别时她和孩子们在一起的照片。” 那张照片成了程朗新的手机桌面,他为作品取的名字就叫“离别”,照片中的许悠然肩背旅行包,眼含泪花,正和学生们依依惜别,一张张小脸上满含不舍。慕清澄一下子就被这张照片打动了,“支教”这个词并不新鲜,许多摄影作品也都体现了这个主题。但是程朗选择了离别的角度,使人从一幅作品里读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读到许悠然的无私奉献,读到农村和城市之间教育的失衡、差别,还读到了留守孩子需要社会的关爱等。 “知道我们要离开时,孩子们害怕地问我,‘小许老师,你们要走了吗?’那种状态大概就像他们的父母要离开时的那种惶恐。”许悠然的眼里又泛起了泪光,“我给孩子们一个承诺,‘你们如果好好学习,小许老师一定会来看你们’,希望能成为他们的一个动力,一个信念。我一定会履行承诺,以后每年都要回去。山里的孩子其实不太说话,但我喜欢和他们交流,因为他们会用眼神、笑容和他们做的事,让我感受到他们的心意,和他们在一起很开心。” “你们真了不起。”慕清澄由衷地说,“而且最难得的是,志同道合。” 程朗和许悠然互视了一眼,都开心地笑了。程朗挽住许悠然的腰,许悠然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慕清澄打心底羡慕他们,如此年轻率性,单纯热情,而且不必为生计所累,能够尽情享受体验人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程朗和许悠然离开后,慕清澄在座位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来。有一个多星期没来了,她发现书架底部一层藏书区多了很多热心人捐赠的书籍,大多数三两本随意摆放着,只有几摞整整齐齐堆放在角落里,堆得非常高,应该是同一人捐赠的。她走过去翻看,都是人文类的书籍,其中有一本《厚黑学中的做人哲学》。程逸颉之前捐赠过《厚黑学》,这人捐赠的是《厚黑学中的做人哲学》,她突然对捐书人产生了好奇,于是走过去翻看书架另一侧上摆放的留言本,想看捐书人是否留下了记录。 惊魂(一) 留言本上的留言页数不多,但是所有的留言都表达了对这个图书馆的喜爱之情。也有不少留言写着图书捐赠的数量。最近一条留言,内容是“捐赠《厚黑学中的做人哲学》等100本图书,落款人是‘顾恒宇’” 慕清澄心头一颤,她百分百确定,这个捐书人就是她所熟悉的顾恒宇,而不会是另外一个人。他从未和她谈论过图书馆的事,却默默地来,默默支持着她的工作。 “小清——”突如其来的大嗓门让她吓了一大跳,她做梦也没想到,陈咬金会在图书馆出现,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喜欢看书。可是,眼前站着的,的的确确就是这个土豪。“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有庆功宴吗?” “有啊,其他人还在旁边的餐厅喝酒。我听说这酒店楼上有个图书馆,就上来看看。”陈咬金打了个酒嗝,酒气熏人,“没想到还能碰到你,今晚真是走桃花运了,你也是来看书的?” 慕清澄蹙蹙眉,不安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后悔没有让顾恒宇上来帮忙打扫整理了。顾恒宇是个君子,肯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陈咬金就不同了,看样子像个好色之徒,这下她深切体会到程逸颉所说的,夜晚独自一人在这里的危险性了。 “我要走了,你慢慢看。”慕清澄顾不得打扫整理工作还没有完成,带着戒备的心理,匆忙地就要从陈咬金面前走过。 陈咬金手一伸,就拽住了她的手臂。“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陪我待一会儿吧,不然我一个人多无聊。” 慕清澄用力摔开了他的手。“看书最需要的是安静,怎么会无聊。” 陈咬金倒没有再动手,但是拦住不让她走,还低声下气地哀求:“陪我一会儿吧,我也赶时间,借本书就走。我那个警察妹妹整天嫌弃我,说我一身铜臭味,没文化没素质,要我多看看书,可我忙着做生意,哪有时间看书啊。书店和图书馆,我从来没去过,要不是听说这个图书馆坐几层电梯就到,我也不会来。我就是来沾点文化气息,顺便借本书。我也不知道借什么书好,你给我推荐一本吧。” 慕清澄同情起陈咬金来了,他的物质生活也许很丰富,精神世界却是相当贫瘠的,连亲妹妹都嫌弃他。但她依然不信任他,不愿和他共处一室。“那边的几摞书,最上面有一本《厚黑学中的做人哲学》。”她用手指了指方位,“那本书不错,你自己去拿,在登记本上登记,下次还回来就行了。” 话刚说完,陈咬金的手机铃声就响了。四周很安静,慕清澄能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在楼上的图书馆,借本书马上就下去。”陈咬金答应着就跑进室内,自己去取了那本《厚黑学中的做人哲学》。然后找到登记本,在上面快速写了一行字。 “我约的人提前到了,我得赶紧走,下次再找你聊。”他拿着书匆匆走了,很快电梯到达的铃声传了过来。 慕清澄自嘲地笑了笑,是她把陈咬金想得太坏了。大概是上回程逸颉在图书馆的过份举动给她留下了阴影,事实上,敢在这种公共场合像他一样肆意妄为的男人,估计少之又少。 她重新开始打扫整理的工作,经过登记本时,拿起来翻了翻。读者可以自己借走图书,在登记表上写上姓名和借书的数量,归还后在“还书”一栏打钩。登记的人和留言的人一样不多,有相当一部分直接拿走书,甚至不归还。但许悠然说,办这个图书馆的初衷,是通过图书传递信任感,让这个社会变得更温暖。“借走不还都没关系,你可以带回家收藏,但我们相信书籍的价值体现在分享而不是私藏。” 最后登记的就是陈咬金,歪歪扭扭的,像小学生的字体。慕清澄笑着摇摇头,将登记本放回原位。 一切收拾整理停当,已经接近晚上10点半了,这期间再无人来过。慕清澄背着提包离开,电梯到达后,她走进去,摁了一层的按键。图书馆在12楼,这栋大楼2到10楼都是酒店的客房,需要刷卡才能打开电梯门,11楼开始是企业租用的办公楼层,可以随意出入。 到了11楼时,电梯停住了,11楼是办公楼层,慕清澄想着大概是有公司员工加班到现在。可是电梯门打开后,外面一片漆黑,并无等候的人。她正疑惑着,一切就在猝不及防间发生了,有个黑影直扑过来,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拽出电梯间,还不及喊救命,口鼻已被用力捂住,瞬间失去了知觉。 待她清醒过来后,已置身于一个黑暗的房间内。她躺在一张床上,睁开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隐约可见窗外的高楼大厦灯光繁华。回想起在电梯间的遭遇,她又惊又怒又恐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幸好,衣裤好好的穿在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你好,女孩。”沙哑的男声传来,说的是英文。 慕清澄的心脏缩紧了,睁大眼睛,勉强分辨出,在对面的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你是什么人?”她也用英文回应。她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却不受控制的轻颤。 “我叫jim。”男人自报名字,“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谈笔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慕清澄觉得体内的血液在加速流窜。 “我对你们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那幅宋人临摹版《韩熙载夜宴图》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协助我把那幅画弄到手,我会给你一笔非常可观的报酬。”jim回答。 明白对方的企图后,慕清澄反倒能够平心静气地和他对话了:“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博物馆有完善的安防系统,不仅可以防止人为破坏、盗窃,更可防范火灾等自然灾害的发生。就算我愿意协助,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更何况,盗窃文物是犯法的,我最痛恨的就是犯罪行为,怎么会以身犯法。” jim呵呵笑了。“如果你没有能力,我也不可能找你谈交易。据我所知,《韩熙载夜宴图》的修复工作是你一个人负责的,已经接近尾声。博物馆的地下库房改造又动工在即,所有文物很快都要转移到别的地方。这是绝佳的机会,我会给你一幅足可以假乱真的高仿画,你只要负责带进去掉包。到时候,会有黑客侵入博物馆的安防系统,帮助你把原作偷偷带出博物馆。文物转运要经过很多道程序,很多人经手,还要在别的地方存放好几个月,这当中各种可能性都会出现。等到被发现时,已经过去很久,即便追究责任,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你怎么会对我们博物馆的情况这么清楚?”慕清澄异常惊讶,虽然她看不清jim的长相,但凭着说话的声音和那口极为标准流利的英语,应该能够确定不是博物馆内部的人。至于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她无法辨认清楚。 “我自然有渠道了解你们博物馆的情况,做我们这一行的,个个神通广大。”jim颇为得意,“怎么样,愿意和我达成交易吗?我给你的报酬,不会低于七位数。” “不愿意。”慕清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说过,我不会以身犯法。就算你给我八位数、九位数的报酬,我也不会答应。” “你不怕死吗?”jim换上了威胁的口吻。 “怕,但是,我宁愿死,也不干盗窃文物这种罪大恶极的事情。身为一名文物修复师,要以保护文物为职责和使命。”慕清澄平静无畏,“再说,你也没有杀了我的必要。我根本看不清你的脸,更不知道你是谁。至于你跟我说你叫jim,且不说真假,这个英文名,不管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取的,一查一大把。犯不着因为泄露了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英文名,就要了我的命吧。” jim笑了两声。“勇气可嘉,也挺能说会道的。我不会杀你,留着你,对我们还有用处。但是,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给你10天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不愿意跟我合作,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 慕清澄猛抽了一口冷气。“什么意思?” jim阴沉地笑了笑。“你已经是我的猎物了,我会暂时让你逃几天,但是,你仍然在猎人的掌控之中,我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一种强烈的愤恨和反感抓住了慕清澄。“你有什么资格!我和你素不相识,凭什么要被你掌控!” “我认识你,女孩,你曾经差点破坏了我的大事。所以,我一直在暗中关注你。我从来不会心软,对漂亮女人也不例外。我劝你还是乖乖跟我合作,不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jim不再给慕清澄说话的机会,“你可以走了,10天一过,我会马上找到你。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惊魂(二) 慕清澄还想开口责问,又听得jim说:“如果现在不走,你就永远走不了了。” 她不敢再多作停留,在黑暗中飞快摸索着找到房门,开门冲了出去,再用力合上。外面的格局装饰,应该是酒店的楼层,她回头看了一眼房门,上面有“1028”字样。她的一颗心还怦怦直跳,脚步匆忙地寻找着电梯。她走过长长的走廊,拐过转弯处,右前方1003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竟然是程逸颉。两人看到对方,同时一愣,又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清澄刚刚经历了那样的遭遇,惊魂未定,此刻乍一见到程逸颉,愕然的瞪着她,眼睛里有残留的惶恐、焦灼和迷惘。“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喃喃重复了一遍。 “我来看一个朋友,他从国外回来,住在酒店里。”程逸颉望着她的眼睛,“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的眼光下,慕清澄方才伪装的坚强全然崩溃,她眼前浮上了一层雾气,整个视线都模模糊糊了。“有人威胁我……在1028房间……一个叫jim的男人,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上我的……”她闪动着眼睑,潮湿的眼珠缓缓的转动,说话断断续续的。 “jim?”程逸颉的眼光变得深沉难测,“走吧,等回去了,慢慢跟我说。” 他揽住她,她瑟缩在他的怀里,两人一道向电梯走去。 出了电梯,慕清澄才发现,这里原来就是社区图书馆楼下的酒店大堂,而她刚才所在的就是酒店的10楼,她在11楼遭到袭击,然后被带到了10楼的房间。 他们很快回到了程逸颉的别墅里。程朗今晚不住这里,打开门,一屋子的黑暗和寂静。 程逸颉开了客厅的落地灯,带慕清澄到沙发上坐下,又去倒了两杯茶,给慕清澄递上一杯,然后在她的斜对面坐下,喝口茶,点了根烟。慕清澄捧着茶杯,眼睛迷朦的注视着杯里那淡绿色的、翡翠般的液体,龙井茶,他果然是最爱龙井茶的。抬起头来,看到他衔着烟的样子,她微微一怔,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抽烟。幽幽柔柔的光线里,烟雾氤氲、弥漫、扩散……客厅里的一切,在烟雾笼罩中,朦胧如梦。 “那个jim,是怎么找到你的?”程逸颉开始了他们的谈话。 慕清澄于是详细讲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她讲述的过程,程逸颉深倚在沙发中,一句话也不说,烟雾笼罩住了他整个的脸。 讲完了,慕清澄还有些儿神思恍惚,有些儿不敢相信,今晚发生的事情,似乎是不可思议的。 “害怕吗?”半晌,程逸颉才轻声问。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我决不会因为害怕,就成为他的同谋。我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我只知道,馆里那么信任我,把镇馆之宝交给我来保管修复,我就必须履行好我的职责。虽然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但也有法律意识,也有是非观念,知道如何坚守底线。”慕清澄用牙齿轻咬着茶杯的边缘,那杯茶已经完全冰冷了。 程逸颉掐灭烟头,起身走过去,紧挨着她坐下。“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我会向馆里汇报这个事情,看领导要怎么处理。”慕清澄低垂着头,注视着茶杯,一滴泪静悄悄的滴入杯中,那绿色的液体立即漾出无数的涟漪,“至于我自己,只能听天由命了。” 程逸颉取走慕清澄手中的茶杯,拥她入怀。“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他承诺。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萦绕鼻端,莫名的给了她一种安心感,还有他那重千金的诺言,虽然她不知道他要怎样保护她,但是有这句话,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了。沉默忽然间降临了,她静静地倚着他,心里却像一锅煮沸了的水,在那儿翻滚不已。她闭上眼睛,零乱的心绪渐渐的、一点点的平复下来。 室内很静,窗外的穹苍里,星河闪亮。室内只有一盏落地灯,放射着静静的幽光。慕清澄抬起头来,她的长发披在背上,沉静的、梦似的脸庞笼罩在一片幽光之下。她的眼珠潮湿而清亮,眼神朦胧模糊,温柔如梦,而光明如星!程逸颉不转睛的看着她,心里隐约的想着关于jim的种种事情,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警告的话,但那些话轻飘飘的,像烟,像云,像雾,那样飘过去,在他心中竟留不下一点重量和痕迹。此刻他眼前只有他的小橙子,心里也只有她! 他的唇压了下来,压在她那温软的、如花瓣的唇上。她紧偎着他,手环抱着他的腰,回应着他。 许久,他们才慢慢分开来。 程逸颉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有一条jim发来的英文信息:你的小女友,正在向你哭诉吧。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机。“明天还要上班,我送你回宿舍。”他还有重要事情要办,不得不把慕清澄送走。 慕清澄心里有些失落,这种时候,她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心理。但是既然他提出来了,她也不好赖着不走。“我们走路去,可以吗?”虽然夜已深,她还是希望和他多待一会儿。 “好。”程逸颉答应了。 两人紧偎着,沿着西湖边的小路向博物馆所在方向走去。一棵棵树木移到他们身后,一盏盏街灯把他们的影子从前面挪到后面,又从后面挪到前面。 “你很喜欢喝龙井茶吗?”慕清澄决定跳脱开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 “从来佳茗似佳人,龙井茶,有大家闺秀的婉约优雅,又有小家碧玉的清新娇柔、玲珑剔透,就像你给我的感觉。”程逸颉收住脚步,俯头看他,“我品龙井茶,就像品你一样,回味甘甜,香气馥郁,当然喜欢。” 慕清澄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的用手抱住了他,轻轻的倚进了他的怀里,再轻轻的把面颊靠在他那坚强而宽阔的肩上。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慕清澄就将昨晚的事情向部门主任余庆生汇报,船模制造工作早已结束,余庆生也回到馆里上班了。余庆生很重视这个情况,马上带着慕清澄去馆长办公室,正好顾恒宇在馆长办公室谈事情,也一起帮忙参谋。几人一致认为事关重大,于是向市公安局文保处驻博物馆治安办公室反映了这一情况。 治安办公室的民警请慕清澄到酒店协助调查,顾恒宇也陪同前往。 民警调阅了昨晚酒店10楼所有住客的信息,1028房间的住客信息让慕清澄大吃了一惊。登记入住1028房间的,竟然是陈咬金!陈咬金刚办理退房不久。 “陈咬金,该不会,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吧。”顾恒宇也很惊讶。 “肯定就是他,他昨晚还到12楼的图书馆来。”慕清澄将陈咬金到图书馆,以及后来接到电话匆忙离开的情况说了。她顺带看了1003房间的住客信息,登记的名字是何牧轩,性别男,那么昨晚程逸颉来看的那个从国外回来的朋友,就是何牧轩了。她从不过问程逸颉的事情,因为知道他是个大忙人,也不敢随意打扰,基本都是等着他主动联系。因此对于他平常的去向也一无所知。不过看到住的是个男人,她倒是暗松了口气,也许潜意识里,会担心他和别的女人约会吧。 “那个jim,有没有可能是陈咬金伪装的?”顾恒宇问。 慕清澄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没可能,声音完全不同,而且,以陈咬金的素质,我怀疑他连英语都不会讲。就算会讲,他的普通话那么不标准,英语发音肯定也不准,但是jim说着一口非常标准流利的英语。” 顾恒宇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几人在客房领班的带领下去了1028房间,房间还没来得及整理,床上一片凌乱。茶几上摆放着两杯喝剩的茶,垃圾桶里有两个浸泡过的茶包,还有几只用过的安全套。两名民警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并将一些相关物品,包括使用过的杯子、茶包等带走。 民警调看了酒店的监控,从电梯监控画面中只能看到慕清澄于10点32分被人拽出电梯,看不到对方的样貌。而昨晚大楼的楼道监控系统曾遭到黑客入侵,并未拍到慕清澄被拖出电梯直到进入酒店房间的画面。 根据推断,jim是带着慕清澄通过安全梯,从11楼下到10楼。10楼以上企业租用的办公楼层,可以经过安全梯自由出入。但是,二楼到十楼的酒店客房楼层,除了乘坐电梯需要刷酒店房卡才能进入外,从安全梯通往酒店每一个楼层的门也都是从里面关上并自动落锁的,无法从外面打开。 11楼的监控系统是在昨晚10点31分遭到破坏,有5分钟的时间没有运行,10楼的监控系统则是在10点40分遭到破坏,6分钟后就恢复了正常。 惊魂(三) 而这6分钟之外的时间,10楼酒店的楼道与安全梯之间的门都好好的关着,经过检查,门锁也没有任何遭到破坏的痕迹,说明有人在这6分 钟之内,从里面为jim打开与安全梯相连的门,帮助他将慕清澄带入10楼,进入1028房间,而这个人,应该是酒店的住客。1028房间与通往安全 梯的门之间只有很短的距离,1分钟之内就可以到达。 民警又调看了更早时间的监控录像。昨晚8点50分,有个女人走进楼道,来到1028房间前,从包里取出手机打电话。将画面放大处理后,慕 清澄又是惊讶万分。“这不是……许俏玲吗,怎么会……” “谁是许俏玲?”民警问。顾恒宇也不认识许俏玲,很是疑惑。 慕清澄将许俏玲的大概情况向他们介绍了。 之后在8点55分,陈咬金也来到1028房间外面,刷卡后和许俏玲一同进入房间。这与陈咬金接到电话后从图书馆离开的时间是一致的,说明 他和慕清澄在一块儿时接到的那通电话,给他打电话的人,就是许俏玲。 再往后看,除了那缺失的6分钟外,10楼楼层的监控系统还出现过一次问题,是在11点25分,这次只有2分钟的时间,应该是为了让jim从安 全梯离开,安全梯通往大楼外面,可以避开一楼大堂的监控摄像头。直到今天早晨7点16分,才看到许俏玲走出房间。而陈咬金10点38分才出了 房间,到楼下大堂办理退房手续。 慕清澄看到,程逸颉和何牧轩,包括她自己也都出现在10楼的监控画面当中。何牧轩8点21分带着行李箱出现在1003房间门外,何牧轩是个 挺年轻的男人,给人的感觉挺时髦帅气,他刷卡进入。程逸颉是在8点46分到达,他摁了门铃,何牧轩为他开的门。之后直到11点28分监控系统 恢复正常后,才拍到慕清澄和程逸颉在1003房间外面说话的画面。而慕清澄从1028房间离开的时间,是11点22分,一分钟后,监控系统就遭到 了破坏。 “怎么他也在10楼的房间。”顾恒宇认出了程逸颉,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慕清澄。此前慕清澄只是说了被jim威胁,并未提到遇到程逸颉,她 认为只是偶遇,与jim无关,没必要提起。 “他说来看一个从国外回来的朋友,应该就是之前进房间的何牧轩。”慕清澄解释,“我从1028房间跑出来,去找电梯的时候,他正好也 从房间出来要回家,正巧碰上了。 “真是很巧啊。”顾恒宇语气平平,但慕清澄分明感觉到那平静下的波澜暗涌,他是对程逸颉有所怀疑? 顾恒宇看出了慕清澄眼神里的疑惑。“我是觉得,如果换作我是他,我会马上通知酒店的保安,然后进入1028房间察看,而不是直接带你 离开。” 慕清澄猛然想起,程逸颉在乌镇打电话时,提到了《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版,一颗心迅速往下沉。昨晚从1028房间出来后,她在恐惧 的驱使下,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鬼地方。当时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遇到程逸颉后,她便将他当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依附着他,听从他 的安排,根本顾不上考虑其他的。现在经顾恒宇这一提醒,回想起来,程逸颉的反应确实很奇怪,为什么他没有想过要找保安,或者报警,而 是将她带回了家? 昨晚出现在10楼的人,都是有嫌疑的,该不会……但她很快又自我安慰,从监控画面来看,程逸颉的确是去看望朋友,他并没有撒谎。何 况相比之下,陈咬金的嫌疑要大许多,他才是1028房间的住客,程逸颉所在的1003房间,与1028房间相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两种想法在她的 头脑中交织冲撞,她蹙着眉头,眼睛也紧紧的一闭。 “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而已,并不是故意针对他。”顾恒宇见她脸色不好,忙把话转圜,“也许,他的想法和一般人不同,毕竟,他不是 一般人。” 慕清澄点点头,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她决定,等周末见了面,要询问程逸颉,听听他的亲口说法。 另外,10楼的其他住客,都可以通过监控画面看到他们的进和出,从画面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陈咬金和许俏玲先后被请到了市公安局文保处驻博物馆治安办公室。两名民警负责审问,要求陈咬金如实交待,昨晚在酒店的所作所为。 “你们是扫黄的?”陈咬金完全曲解了,“我可不是嫖娼啊,我们是约炮,嘿嘿,约炮你懂吗。寂寞的单身男女,上床解决生理需求,这 很正常,也不犯法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除了约炮,你们还干了什么?昨晚1028房间还进了其他人,难道你不知道?”其中一名民警板着脸问。 “还进了其他人?”陈咬金惊得张大了嘴巴,“不会吧,我没看到什么其他人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少装蒜!”民警怒了,“有个叫jim的,你认识吗?” 陈咬金把头直摇。“什么鸡……鸡什么……这是个人名吗,我听都没听过。是个女的?做鸡的?” 慕清澄和顾恒宇在旁边听得发笑。 另一名民警发问:“你仔细回想一下,昨晚在酒店房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你好好说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遗漏。” “嘿咻的细节也要说?”陈咬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粗大的金项链,“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想学习学习?警察同志,我的能力很强的,传授经验绝对没问题。不过光听没用,最重要的还是做。如果没有我这样的能力,跟你们说了也白说。” 陈咬金!”那民警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从你和许俏玲怎么约的,怎么进的酒店房间开始说起。” “这个……说来话长啊。”陈咬金晃着脑袋,见两名民警都沉着脸,态度才有所端正,“我们是通过约炮神器认识的,之前就约过几次,每次都在不同的酒店,换个环境比较新鲜刺激。这次也是,她说这家酒店不错,离她工作的单位近,楼上还有个图书馆,我就订了房间。本来约好9点的,结果她提前10分钟到,我接到电话时在12楼的图书馆,跟小清在一起的。” 陈咬金转头看着慕清澄。“我没说谎吧,小清。” 这一声“小清”,让两名民警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慕清澄。顾恒宇也微蹙起了眉头。 慕清澄很不自在地回应:“是,我在图书馆整理图书,正好他进来要借书,我给他推荐了一本。之后他就接到了电话,匆匆走了。” “那电话就是许俏玲打的,她提前到房间外面,问我快到了没有,我就赶紧去找她了。”陈咬金接着说,“进房间后,她先去洗澡,然后我洗澡。完了我们就喝茶聊天,她不喜欢我太性急,每次都要先培养一下气氛才愿意让我上。不过这样也挺好,多了一些情趣……” “废话少说!”民警打断了他。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聊天嘛。”陈咬金总算又把话拉了回来,“聊了一小会儿,我看到她好像在打瞌睡,不怎么理我了。我把她抱到床上,自己也犯困了,就躺在她身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一看时间,居然半夜1点多了,她还在睡着,我就把她叫醒了,开始办事。如果再继续睡,开房的钱不是浪费了,当然要做到满足为止,我们做了很久,变换了很多花样……” “行了行了。”民警再次打断了他,“说后面的事情。” “后面……后面做到累了就又睡了。”陈咬金呵呵笑着,“她早上8点要按时上班,起床后就先走了,我真的没有看到其他人进来。” 两名民警互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问:“你们进酒店房间后,门有反锁吗?” “没有,我住酒店从来不反锁门,没那个必要。老子有的是钱,还怕人偷抢不成。要说,要真有坏人进来,我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陈咬金把袖子高高掳起,秀起手臂上的肌肉,“你们看看,我可是练过的。” 慕清澄看了一眼,他的手臂肌肉确实挺发达,像是长期健身的。 “你刚才说,你们边喝茶边聊天,然后就开始犯困了?你们两个人都喝了茶?”民警从他的话中发现了这个疑点,“茶是谁泡的?杯子是哪来的?” “我泡的,就是酒店房间提供的免费茶包,杯子也是房间里的,一人一包,我冲了两杯,我们都喝了。”陈咬金回答,“我们以前晚上在 酒店房间聊天都挺精神的,昨晚两人洗完澡还不到10点,也不算晚,不知道怎么都困成那样。怎么,酒店的茶有什么问题吗?” 惊魂(四) “好了,你可以走了。”民警没兴趣再和陈咬金多费口舌。 陈咬金站起身,刚转过身,又回过来。“那个……警察同志,我那个炮友脸皮薄,你们就别为难她了,不要追问上床细节什么的。” “看不出来,你还会怜香惜玉。”其中一名民警嘲讽,“我们对上床细节可没有兴趣,更没问你,是你自己非要跟我们说的。” 陈咬金讪讪一笑,识趣地走了,经过慕清澄面前时,他顿住脚步,亲热地喊了声“小清”。 慕清澄面无表情,她打心里鄙视陈咬金,既然知道许俏玲脸皮薄,还主动透露细节,说得那么详细,分明就是把和女人上床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仗着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实在让人厌恶。 “我跟许俏玲只是炮友而已,她不是我想娶的女人,我想娶的人一直都是你。”陈咬金却毫无自知之明,“谢谢你给我推荐了那本书,等我有空会看的。看完我直接还给你,省得再去图书馆。” 慕清澄依旧对他不理不睬,这种没有素质没有德行的人,还死皮赖脸的想娶她,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陈咬金竟伸手要摸她的脸,吓得她惊呼一声往后躲。 顾恒宇拦过来,盯住陈咬金,眼神里满是警告的意味。 “我就是开个玩笑嘛。”陈咬金不敢再造次,转身走了。 顾恒宇冷冷一哼:“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慕清澄想起程逸颉也曾说过同样的话,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对她缠绕过来。恍惚间,听到顾恒宇问:“你给他推荐了什么书?” “就是你捐赠的,《厚黑学中的做人哲学》。对了,忘了跟你说声谢谢了,我昨晚才看到你捐的书。”慕清澄真诚道谢,“谢谢你对我们图书馆这么支持。” “应该的,我很喜欢你们图书馆的环境。”顾恒宇的眼里闪动着柔情的光芒,“做公益的人,都有一颗爱心,我很钦佩你。” “那图书馆是我的好朋友发起建立的,我只是偶尔过去帮忙,你应该钦佩她才对。”慕清澄调开目光,那两个民警正在谈论着,她走了过去。其中一个说:“这个陈咬金,还真是奇葩。” 另一人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什么稀奇的。” 陈咬金走后不久,许俏玲来了。她见到慕清澄,明显一愣,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子微微发抖。 “没关系的,警察不会为难你,他们就是想知道,昨天晚上,有没有其他人进入你们住的酒店房间。”慕清澄宽慰她,虽然她知道,这宽慰起不了什么作用。 许俏玲木然点点头,走到两名民警面前,在椅子上坐下。她那柔弱苍白的样子让两名民警也动了怜悯之心,问话客客气气的,连音量都放低了,也尽量回避让她尴尬的细节。 许俏玲的说法和陈咬金完全一致,两人进房间后洗完澡,喝茶聊天的时候犯困,然后她就睡着了,直到半夜才被陈咬金叫醒,并没有看到任何外人进入房间。 整个对话的过程,许俏玲微弓着背,一直把头埋得低低的,双手绞着裙摆,直将那裙摆绞出深深的褶皱。慕清澄从背后望着许俏玲,那卑屈的姿态让人心疼。她实在不明白,那么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孩儿,为什么会和陈咬金那样庸俗不堪的男人搅合在一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待许俏玲被允许离开后,刚才讽刺陈咬金是奇葩的民警忍不住在她身后小声说:“这年头,好白菜都被猪给拱了。” 另一人还是见怪不怪的口气:“有钱能使鬼推磨,猪有了钱,拱几株白菜算什么。” 许俏玲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办公室,慕清澄追了出去。 “俏玲!”她痛心地喊,“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陈咬金威胁逼迫你的?” “没有,是我自愿的。”许俏玲的目光飘向那遥远的地方,“看来,程逸颉很守信用,没有泄露我的秘密。具体的原因,我已经告诉过他了,你可以去问他,我现在很累,不想再说了。” 慕清澄惊讶地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我求他替我保密的,现在我也求你。”许俏玲侧过头来面对她,眼光里带着深切的哀愁和祈求,“求你不要告诉其他人,特别是悠然。还有刚在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先生,麻烦你也跟他说一声。”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密。”慕清澄声音真挚。 “谢谢你,我走了。”许俏玲没有再多作停留,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慕清澄注意到她眼睛里闪着泪光。 顾恒宇也从办公室走出来,他站在慕清澄身旁,和她一道目送许俏玲远去。 “我真没想到,俏玲她……”慕清澄黯然的摇摇头,吞吞吐吐的说,“麻烦你……帮忙保密,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和陈咬金的事。” “别这么见外,就算你不交代,我也不会随便乱说,我又不是爱嚼舌根的长舌妇。”顾恒宇对许俏玲的私生活毫无兴趣,“她和陈咬金是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在意的是,他们有没有说谎。” “你怀疑他们?”慕清澄问,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存疑的,“昨晚我的的确确被带进了1028房间,醒来时躺在床上,当时既没见到陈咬金,也没见到许俏玲,如果他们的确是在床上睡觉了,那当时为什么不在床上?是不是他们喝下的茶有问题,昏迷后,被jim藏起来了,比如说,把他们拖到浴室里面,等我走后再把他们弄回床上?” “这倒是能说得通。你在10点32分被人拖出电梯,用药物迷昏,带到1028房间,11点22分才离开。而陈咬金和许俏玲都说,他们将近10点洗完澡,开始喝茶聊天,只聊了一小会儿就犯困,然后上床睡了。这在时间上面是吻合的。” 顾恒宇说,“但问题是,茶包和杯子都是用了酒店提供的。在监控系统遭到破坏之前,除了陈咬金和许俏玲,没有其他任何人进入1028房间。从酒店方面也了解到,之前1028房间的住客是在当天傍晚6点退房,之后服务员打扫卫生,更换茶包,也清洗了杯子,在那之后的监控录像也显示,在陈咬金和许俏玲到来之前,再无人进入1028房间。 如果他们没有说谎,那么,在茶包或者杯子上动手脚的,肯定不是jim,jim有个内应,这个内应,应该就是开门迎接他进来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打扫房间的服务员或者其他酒店内部能够接触到茶包的人动的手脚。” “陈咬金直接参与了我们博物馆的地下库房改造工程,所以jim对这个情况非常了解。”慕清澄越想越觉得,陈咬金很有可能是jim的同伙。 顾恒宇点头说:“可能性确实很大,但是光我们自己猜测也没用,只能等警察的调查结果了。” 陈咬金和许俏玲使用过的杯子和茶包都被送去检验,杯子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两个茶包里,都检测出了麻醉剂的成分,两茶包的外壳包装上除了陈咬金的指纹外,还有其他人的指纹,没有许俏玲的指纹,与陈咬金所说的,是他冲泡茶包相符。茶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指纹。 检验结果表明,陈咬金和许俏玲都没有说谎,问题出在茶包上,但是能够接触到茶包的,除了陈咬金、许俏玲以及在他们到来之前打扫房间的服务员外,还有其他很多人,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当中有jim的内应。最关键的人物jim则因为监控系统受到破坏,难觅其踪,也没有目击证人。加上慕清澄只是遭到威胁,并没有受到伤害,之后这事也就暂时搁浅了。只是整个博物馆上下都加强了防范,势必保护好镇馆之宝《韩熙载夜宴图》,至于jim的下一步行动,只有静观其变了。 周六上午,程逸颉依约陪同慕清澄去拜访舅妈,然后请张丽贞和杨惜柔到高档酒楼吃了顿午餐。四人相谈甚欢,席间张丽贞提到,她一个好朋友的老公投资建了一座古琴文化村。溪临在钱江入口,钱江上有座孤岛叫漓岛,要乘船才能到达。古琴文化村就是在那座孤岛上开发的高端品位的特色文化休闲旅游项目。 该项目用地1800亩,建设了书院、琴堂、大师纪念馆、音乐厅、藏书阁、制琴教学坊、演艺教学坊等,还有琴家山庄、配套酒店。古琴文化村已经全部落成,下周就是五一假期了,要利用假期先对小范围的人群开放,邀请文化艺术界的名流携带家属或者朋友前去体验,提提意见,顺便帮忙做个宣传。夫妻俩都很希望能邀请到程逸颉,他知道程逸颉和张丽贞的外甥女慕清澄是恋人关系,所以请张丽贞帮忙牵线。 惊魂(五) “如果觉得为难就算了,不用勉强。”张丽贞很善解人意,“我知道你这样的身份,是不会随便接受邀请参加活动的。” 程逸颉微微笑了笑,只是问慕清澄:“你有兴趣去体验吗?” “当然有。”慕清澄听了张丽贞对古琴文化村的介绍之后,已然心向往之,脱口而出。但随即又意识到,不好为难程逸颉,于是说,“有是有,但也不是非去不可。如果你有兴趣,我就沾沾光,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只要你有兴趣,我就带你去。”程逸颉立即作了决定。 张丽贞面露微笑。杨惜柔也笑着对慕清澄说:“城主大人多宠你,一切以你的兴趣为主。” “不过我估计会多带人一起去,我弟弟肯定也感兴趣,我弟弟一去,他的女朋友也会跟着去。”程逸颉还是很为程朗着想的,“不知道主人会不会不欢迎。” “肯定不会的。”张丽贞打保票,“只要你能去,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广告效果了,带再多的人去,他们都是欢迎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程逸颉将手搭在慕清澄的肩上,“你到时可以表演古琴弹奏,让大家惊艳一把。” 慕清澄面色微红的拨开他的手。“舅妈和表姐都是我的古琴老师,要表演也是她们上台,哪里轮得到我。” “别这么谦虚。”张丽贞笑望着他们,“虽然我们是澄澄的老师,但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杨惜柔也点头说:“橙子的悟性特别高,学什么像什么。” “那是当然,要不我怎么看得上。”程逸颉这是在变相夸自己有眼光。 张丽贞和杨惜柔都乐了。慕清澄想拿眼瞪他,却控制不住眼里流露出的笑意,于是一双眼睛变得含情脉脉的。 但是回去的路上,慕清澄的情绪又变得低落了,她迫切想将心头的疑问释放出来,但担心影响程逸颉开车,一时又开不了口。回到程逸颉的别墅后,她心情更低落了,因为程朗和许悠然、许俏玲都在,自从知道了许俏玲的秘密后,她变得有些无法面对许俏玲了。而许俏玲看她的眼神,也明显不自在。她在心中苦叹,为什么许俏玲偏偏和陈咬金有那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又偏偏被她知道了。许俏玲因为自身的遭遇,本来就自卑,不可能像许悠然和她那么亲近,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与她之间必定有了一层隔阂。 “你们回来得正好。”许悠然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今天是俏玲的生日,我和程朗要给她过生日。我觉得程朗做的菜比五星级酒店的还好吃,就让他主厨,我打下手,你们也一起吃吧,人多热闹点。”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程逸颉揶揄她,这是他的房子,许悠然明明只是客人,却跟个女主人似的。 “我本来就不是外人,我可是你弟弟的女朋友。”许悠然理直气壮。 “她说得没错。”程朗也帮腔,“我也算这里的半个主人,她当然不是外人。” 程逸颉一脸的似笑非笑。“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好了,你们随意吧,我们上楼去,不打扰了。” “怕被打扰的是你们吧。”程朗冲慕清澄挤挤眼,“嫂子,你们随意,等晚餐做好了会叫你们的。” 慕清澄窘然无语,扭身就往楼上跑去。 程逸颉伸手往程朗的的肩头重重一拍,疼得他“哎哟”叫了起来。程逸颉不理会他,自己上楼去了,留下程朗在他身后瞪眼。 程逸颉到了三楼,不见慕清澄,她不在房间里面。他穿过书房,到了露台上。慕清澄坐在鱼池边上,静静的对着半圆的弧形花架。长发乌黑而光亮的披在肩上,衬托着她那张在阳光下发亮的姣好脸庞,显得颇有生气,样子很动人。 程逸颉走过去,在慕清澄身旁坐下。“有什么话,说吧。”他早就将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眼里。 “那天在酒店,我从1028房间逃出来后遇到你,你听我说被人威胁后,为什么没有想到要找保安或者警察,而只是带我离开?”慕清澄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在怀疑我?”程逸颉敏锐地反问。 慕清澄迎视着他的目光,声音低柔:“无凭无据,我怎能随便怀疑你。我只是有些奇怪,一般人的反应,似乎应该是叫来保安,一起到1028房间看个究竟。” “我不是一般人,当然不会有一般人的反应。”程逸颉清晰而稳定地说,“如果那个jim是酒店的住客,不可能让你看清房门号。既然你看清了是被人带到1028房间,就说明jim不是那个房间的住客,那么他一定已经有了脱身的万全之策。别说找保安,找警察了,就算我当时马上和你一起回房间,他肯定也已经不在了。与其浪费那些时间,还不如尽早把你带回家,给你安慰。我想,你那时候一定也不愿意回到那个房间,再重温一次噩梦。” 慕清澄深思的望着弧形花架上的一盆月季花,看得出神了。 “小橙子!”程逸颉不安的喊了一声,“怎么了?” 慕清澄回过神来,她忽然有些兴奋,因为程逸颉给了她合理的解释。他的确不是一般人,想法也不同于一般人,连顾恒宇都是这么说的。“我的疑问解开了,对不起啊。”她轻声说。 “说什么对不起,你会有疑问很正常。”程逸颉毫不在意,“你向馆里领导汇报后,你们一定报警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警察肯定调查不出什么来。” 慕清澄点点头,把报警之后的事情详细对他说了。 “我没有说错吧,那个jim是高手,他早就有了脱身的万全之策。”程逸颉沉吟着说,“这更像是团伙行为,有黑客协助,酒店内部又有内应。我怀疑,和大英博物馆的失窃案有关系。也许那伙人,在盗取了《韩熙载夜宴图》原迹后,又盯上了你们博物馆的宋人临摹本,潜入中国,暗中谋划。大英博物馆的案件至今未告破,说明那伙人的手段是相当高明的。如果这次真是他们所为,事情就很棘手了。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无凭无据,你不要对其他人说,免得给自己惹来灾祸。” 慕清澄心中骇然。“你觉得陈咬金会是内应吗?” “我没有证据,不好随便猜测。不过我看那个陈咬金非常不顺眼,你以后离他远点。”程逸颉深深的看她,“还有,以后遇到事情要智取,保住性命再说,别逞能。你的职责是保护好文物没错,但是如果遇上亡命之徒,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保护。jim说10天之后会再找你,按照时间推算,到时我们正好在古琴文化村,我会一直陪着你,想办法对付他。古琴文化村在孤岛上,还没有正式对外开放,未受邀请的人无法随便进入,我倒要看看,jim会以怎样的方式找到你。” “你是因为这样,才答应参加活动的?”慕清澄恍然,那天晚上,他承诺会保护好她,果真不是空话,他真正将她放在了心上。 “这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我也想多抽点时间陪你。”程逸颉唇角扬起一道魅人的弧度,“我知道你喜欢古香古色的地方,古琴文化村一定很有古韵,适合我们做些有情调的事情。” 慕清澄一颗心怦然作跳,之前似乎每次到了那种古香古色的,有“情调”的地方,她就完全丧失了自我控制的能力,身不由己的跟随他一道沉沦。“我才不想做什么有情调的事情。”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婉转得令人心动,“你这人太坏,每次都欺负我……” 她没有说完她的话,因为,她被他拥入怀中,他低头就吻住了她。她有好一会儿不能思想,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似的震撼……程逸颉忽然抬起头来,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果然,许俏玲站在书房落地门前,正愣愣地望着他们。 慕清澄也看到了许俏玲,她想站起身来,程逸颉却仍然环抱着她,不让她离开。“有事吗?”他不悦地问。 许俏玲不敢上前,她站在原地,样子相当拘谨。“晚餐快准备好了,悠然让我上楼来跟你们说一声。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知道了,我们过一会儿就下去。”程逸颉回应。 许俏玲飞快转身走了。 “真扫兴。”程逸颉低低一哼,“不知道程朗怎么想的,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把女朋友带到家里来,还弄个外人来当电灯泡,我的房子可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出的,下次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慕清澄的长睫毛盖住了眼睛,面颊上漾起一片微红,和天际的晚霞相辉映。片刻才问:“我想不通,俏玲为什么会和陈咬金……她说,你知道他们的事情,让我问你,我还没有机会问。” 古琴文化村之旅(一) “上回在情趣酒店,他们就住在我们斜对门的房间,我从隔壁房间出来后,正好看见警察找他们问话。”程逸颉详细向她道来,“当时她告诉我,她是为了钱,才和陈咬金上床,她不想再寄人篱下。她求我帮忙保密,我既然答应了,自然要言而有信,你不怪我吧?” 慕清澄摇摇头。“我只是很为俏玲惋惜和难过,如果不是非常缺钱,她绝对不会沦落到那一步。我跟你说过的,俏玲一心想要读研究生,但是悠然的妈妈极力反对。上研究生后不光没有拿家里一分钱,还能攒些钱补贴家用。我们都以为,她是靠半工半读挣的钱,没想到……”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如果她只是跟了陈咬金一人,倒也没什么。”程逸颉说,陈咬金虽然粗俗,但本质不坏,出手又大方,两个人在一起,也算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慕清澄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两人一同下楼,到了客厅,见许俏玲站在餐厅门口,背对着他们,程朗和许悠然的打情骂俏声正不断从餐厅里传来。许俏玲一动也不动地站着,餐厅内的热闹欢笑,更衬得她孤寂而凄清,仿佛已被人遗忘。 “俏玲,”慕清澄走近喊了一声。 许俏玲回过身来,木然地说:“他们应该准备好了,可以吃饭了。”她眼眶泛红,像是流过泪,很快走开去,不再面对慕清澄。 程逸颉走过来,故意敲了敲餐厅敞开的门。“可以进去吗?” “门又没关,这不是多此一问嘛。”程朗大声回答。 程逸颉慢悠悠地走进餐厅。“担心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在餐厅里能做什么。我可不像你,随时随地都能发情,还带强迫的。”程朗拿上回阳台上的事情来调侃他。 程逸颉神色淡然,慕清澄却红了脸。好在许悠然及时解围,往程朗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废话少说,该干嘛干嘛去。” 程朗呲着牙装可怜。“媳妇儿,你怎么老虐待我,我全身都被你掐得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咬痕抓痕什么的,简直体无完肤了。” “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许悠然挽起袖子,摆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程朗立即往程逸颉的身后躲。“哥,你要救我啊。” “像你这样的人,活该被虐待,我救不了你。”程逸颉抽身而出,把程朗留给许悠然。 许悠然追过来,作势要打程朗,却被程朗攫住了手臂,拽入怀中,牢牢控制住,她挣扎几下就放弃了,在他怀里撒娇:“现在是你虐待我,不是我虐待你了。” 程逸颉和慕清澄都笑了。“你们这哪是虐待。”慕清澄忍不住说,“根本就是虐狗,秀恩爱。” “虐狗也虐不到你们。”许悠然享受着程朗的怀抱,忽然想起许俏玲还在外头,“放开我,我要去叫俏玲进来吃饭了,她才是今晚的主角。” 程朗不情愿地松开胳膊,许悠然跑了出去。 “你们最好不要当着俏玲的面秀恩爱。”慕清澄小声提醒程朗。 “怎么啦?”程朗并未察觉到许俏玲对他有情。 “她单身……”慕清澄话未说完,许悠然已经拉着许俏玲进了餐厅。 “寿星驾到,可以开饭了。”许悠然愉快招呼。 “谢谢你们为我忙碌了这么久。”许俏玲也表现得挺开心,但程逸颉和慕清澄都能看得出,她在强颜欢笑,程朗和许悠然却并未发觉,他们单纯的快乐着。程朗也没把刚才慕清澄的话放在心上,用餐过程中,照样和许悠然亲亲热热的,不时还会有些比较过火的举动。 慕清澄偷偷观察许俏玲,她显然克制着自己,不去注意那对在调情的男女,但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时而悄悄移到程朗身上,又迅速挪开。 “五一有安排吗?”程逸颉说起古琴文化村的事,问程朗是否有兴趣一起参加活动。 “有有有。”程朗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我要带悠然一起去,帮我多争取一个名额啊。” “俏玲要不要一起去?”许悠然有好事总不忘许俏玲。 慕清澄以为许俏玲肯定不愿意去的,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秀恩爱,该有多痛苦。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许俏玲笑笑说:“如果有名额我就去,没有就算了。” “如果俏玲去不了,我也不去了。”许悠然马上接话。 程朗只好向程逸颉求助。 程逸颉看了许俏玲一眼。“名额不是问题,你们自己决定。” “太好了。”许悠然欢呼,“俏玲,那就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许俏玲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许悠然喜笑颜开的样子,不知怎的,慕清澄觉得心里酸酸的,一阵不祥的预感,无声无息的、浓重的对她包围了过来。 五一三天假期很快来临了,第一天一大早,所有人都按照规定的时间到江边的渔人码头集中,统一乘坐游艇前往漓岛。渔人码头是旅游客运码头,但由于漓岛此前是个荒岛,并无固定航船往来,只能自己租用船只。古琴文化村正式开放后,会开通客班船。这次是专门租用了一艘游艇,搭载首批参与体验的游客们。 程逸颉到宿舍接慕清澄,到了码头后,把车停放在码头的停车场。两人一起沿着江边走向码头,男女主人已经在码头迎客了,男主人名叫沈均天,是南风文化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也是南风古琴文化村的总经理。南风古琴文化村是由南风文化投资有限公司斥资12亿元兴建的。 沈均天的太太,也就是张丽贞的好朋友,名叫南薇,是南风古琴文化村的副总经理。夫妻俩都是三十五六岁的的年纪,沈均天仪表堂堂,南薇是个清秀佳人,两人在外表上十分般配,他们还把6岁的儿子沈宁也带来了,小家伙长得像妈妈,眉清目秀,大概性格比较内向,总是躲在妈妈身后,不愿意和生人接触。 程逸颉和慕清澄来得最早,不一会儿,张丽贞和杨惜柔也到了,然后是程朗、许悠然和许俏玲。而后面接连出现的人,都让慕清澄颇为吃惊,先是她的大领导、溪临市博物馆馆长钟淳和他的儿子钟劲翔,还有顾恒宇一同前来。大家聊起来才知道,钟淳和余庆生作为文博界的专家受到了邀请,余庆生来不了,把名额给了顾恒宇,钟劲翔则是沾了老爸的光来的。钟劲翔在文物艺术品经营机构工作,他三十出头的年纪,戴副黑框眼镜,身高腿长,是个帅气型男。 随后陈咬金和陈雨飞也来了。陈咬金是沈均天的生意伙伴,他喜欢附庸风雅,自己要求来凑热闹,沈均天自然答应了,陈雨飞是跟着陈咬金来的。 “小清——”陈咬金还是热情得过分,也不管程逸颉在场,一来就缠着慕清澄,“你推荐的那本《厚黑学中的做人哲学》,催眠效果实在太好,我好几次晚上睡觉前看,没看几个字就睡着了。我以前都要在床上翻腾一阵子才能入睡,自从有了这本书,一看保准立刻睡着。” 慕清澄很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推荐你借那本书,至于你把那本书拿来当什么用途,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本书,是我很喜欢的,我捐给图书馆,是想让更多人懂得如何发挥人生权谋的威力,使自己具备一种高明的处世哲学智慧,来应对险恶的竞争环境。”顾恒宇听到了,忍不住插话说,“如果你是把那本书作为催眠的用途,最好还是赶紧还回去,让给懂得看书的人看,免得白白糟蹋了好书。” “原来那本书是顾主任捐的啊。”顾恒宇那话说得很不客气,陈咬金却毫不介意,“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能当上主任,原来是从书里面学到了智慧,活学活用啊,嘿嘿。” 顾恒宇没兴趣和他费口舌,走开了,陈咬金觉得无趣,也走到一旁。 慕清澄摇摇头,抬起头,看到程逸颉眼神古怪地盯着她。“怎么啦?” “为什么推荐小白脸捐的书给陈咬金看?”他带有质问的意味,“你想让土豪长智慧,直接看《厚黑学》不就行了,我上次不是捐了一本《厚黑学》,应该还没被借走吧,那样的书,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 慕清澄猛然悟到,他这是又在吃顾恒宇的“醋”了。“别这么小气好不好。你的书我整理到书架里去了,顾恒宇的书刚拿来,都堆在一边,《厚黑学中的做人哲学》正好在最上面,陈咬金让我推荐,我急着打发他走,就随便指了那本。” 程逸颉瞅着她不说话,直瞅得她心里发虚。“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她的声音低低柔柔的。 程逸颉闷笑了一声。“你这是心虚的表现。” “为什么心虚?”程朗凑过来问。 “你少多事,一边去。”程逸颉打发他。 古琴文化村之旅(二) 这时杨惜柔走了过来,杨惜柔住院时,程朗曾带着他的妈妈朱曼如到病房,还和杨惜柔说过话。但是这次见面,慕清澄发现杨惜柔和程朗似乎都不认得对方了,于是特意又为他们相互介绍了一次。 “你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原来你表姐是个大美女啊。”程朗说话不会绕弯,“在病房的时候蓬头垢面,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严重损害了形象。” “我当时没戴眼镜,根本看不清你的脸。”杨惜柔也自嘲,“早知道有个大帅哥要来,我就应该先梳妆打扮一番,或者用被子蒙住脸,免得严重损坏了形象。”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 后面又来了一拨人,有知名女画家倪艳琳,约摸三十出头的光景,妩媚动人;知名男作家万伦,年近四十,蓄着小胡子,中等身材,一双锐利的小眼睛,长相有几分阴沉;大学声乐系的男教授魏可铮,三十多岁,俊美的面庞,配上稍长的发型,不难想象他出现在舞台上时,必定是引起一片尖叫声的“偶像派”。此外还有知名报社的资深男记者谢嘉强,也是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大块头,五官不赖,就是胖了点,一张包子脸。 最后一个到达的是当红女明星范韶琦,之前在程逸颉参与的《超强大脑》节目中担任嘉宾。慕清澄暗暗吃惊,沈均天夫妇还真有能耐,居然请得动这样的大牌明星。范韶琦没有平日里的大排场,只带了一名助理,是个叫金娜的小姑娘。范韶琦没有先和主人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向了程逸颉,那对大而黑的眸子直射入他的眼底。“你好啊,程大神,我可是听说你要来,才答应参加这次活动的。” “哦?”程逸颉淡淡回应,没想到,我还在不知不觉中,起到了牵线搭桥的作用。” 范韶琦扬了扬头,眯了眯眼睛,黑眼珠从两排羽扇状的睫毛下注视他身旁的慕清澄。“这位,就是你所谓的女朋友?” “是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不是所谓的。”程逸颉纠正。 范韶琦的浓眉挑起,大眼睛圆睁睁的盯着慕清澄。慕清澄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却赞叹,她长得可真美,乌黑而卷曲的睫毛翘得像两排黑色的羽毛扇,长睫毛下藏着的黑眸子,美得像雾,热得像火,丰满的嘴唇充满了诱惑。她身上的脂粉香水味会使男人迷惑而晕眩,她带着野性的美丽更是会使男人感到刺激和心动,这女人真是尤物。 范韶琦盯了慕清澄老半天后,对着她轻轻一笑,那笑是轻蔑的、不屑的。慕清澄心里很不舒服,但她一直是有风度修养的,只是淡漠回视她。 范韶琦哼了一声,转身向沈均天和南薇走去。慕清澄故意学着范韶琦,对程逸颉挑眉瞪眼睛,程逸颉笑着耸耸肩。“你的男朋友这么有吸引力,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我应该担心才对,别成为众矢之的,莫名其妙遭殃。”慕清澄闷闷地说。 程逸颉搂住她。“谁敢跟你过不去,我首先让她遭殃。说吧,需要我怎么惩治她。” “人家又没对我怎么样,别搞得这么严重。”慕清澄可不想无事生非,“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的自控力无人能比。”程逸颉自夸。 所有人都已经到齐,沈均天召集大家上船了。众人登上游艇,进入船舱。十几人坐在全封闭的船舱内,透过舷窗可以看到,湍急的江水卷着浪花,打着漩涡,一路翻腾着奔向远方。 漓岛四面环水,岛上有山有水,绿荫环绕、草木争葱、百鸟争鸣。南风古琴文化村就坐落在山脚下,众人上岛后,有位姑娘已在仿古牌坊大门外等候,她是沈均天的助理,名叫方倩倩,长得白嫩嫩水灵灵的,还有几分青涩的模样,年纪应该很轻。她昨天就带着几名公司的工作人员,提前到这里来安排活动事宜。 进入文化村,仿如走进与城市隔绝的仙镜,远山云遮雾绕,近处的亭台楼榭,也像是在云雾缭绕之中。近处有一大片的人工湖,湖中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荷叶间开着或白色或粉色的荷花,有的才展开两三片花瓣儿,有的还是花骨朵儿。 弯弯曲曲的石桥在湖面延伸,湖中央还有座古色古香的亭子,岸边停靠着一艘大画舫和几艘小画舫,可以泛舟湖上。 方倩倩领着大家走过石桥,到对岸搭乘电瓶车,先到位于后山的酒店安顿下来。她一面介绍说,南风古琴文化村设有完善的酒店、餐饮等配套设施,可满足度假、养生、深度旅游等需求。另提供独具特色的斫琴坊、非遗项目博览等丰富的文化生活体验服务。占地面积上百亩的南风书院,内设学堂、讲坛、藏书楼、音乐厅等,将致力于开展以古琴文化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文化教育与传播活动。文化村还将汇集当今顶尖的琴家、优秀的学者,成立古琴研究院,旨在集众家之所长,开展各种专项研究工作。 一群人分乘两辆电瓶车,到达酒店外面,酒店也是仿古建筑,站在门外,放眼可见层峦叠嶂,郁郁葱葱。对面有一处峭壁,泉水顺着峭壁蜿蜒流淌而下,汇入下方的一汪碧潭,浪花飞溅,水声鸣响。四周翠草簇拥杂生,岩壁苔藓状貌奇异。 “这地方太美了。”慕清澄只觉得心旷神怡。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程逸颉也喜欢这样的环境。 “美是美,但是来一趟太麻烦了。”有人不礼貌地打断他们,两人转头一看,是那个报社记者谢嘉强。 “既然怕麻烦,你还来干什么,待家里不是最不麻烦。”声乐教授魏可铮也插话。 “沈总邀请,盛情难却啊。不像你,是靠着女人的关系来的。”谢嘉强嘲讽,“而且,是很亲密的关系。” 魏可铮拉下脸来。“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 谢嘉强哈哈笑了两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得意的瞟了魏可铮一眼。 魏可铮气得脸色发青,却敢怒不敢言,明显是心虚的样子。 程逸颉和慕清澄没兴趣理会他们的口角,进了酒店大堂。 酒店还没有正式开业,只拿出几个最高档的套间来招待客人。可以自由组合住双人套间,也可以选择住单人套间,但是单人套间只有三个。程逸颉要了一个双人套间,和慕清澄一起住,程朗和许悠然也住双人套间。范韶琦抢先要了单人套间,女画家倪艳琳要了另外一个单人套间。剩下一个单人套间,魏可铮已经拿了房卡,谢嘉强一把抢走,魏可铮虽气愤,却没有和谢嘉强争夺,自己放弃了。 其余的客人进行了自由组合,张丽贞和杨惜柔母女,钟淳和钟劲翔父子各住一个套间,顾恒宇和魏可铮一起,作家万伦和陈咬金一起,陈雨飞和许俏玲一起。慕清澄一路上都留意着许俏玲,她大多时间都很沉默,偶尔和程朗、许悠然说上几句。对陈咬金则装作不认识,连打招呼都没有,陈咬金也没有接近过她,看样子,两人的关系仅限于床上,平常互不往来,果然是很纯粹的“炮友”。 还剩下范韶琦的助理金娜,范韶琦说不用另外为金娜安排酒店住宿,让金娜跟着方倩倩住员工宿舍就行了。古琴文化村内专门规划建设了一片住宅区,里面有精装修的高档公寓楼和独栋别墅,目前正在销售当中。沈均天一家三口住在其中一栋他们自己留下的别墅里。有一栋单身公寓楼作为员工宿舍的用途,方倩倩便带着金娜去那里安顿。 住宿全部安排妥当后已近中午,沈均天夫妇设宴款待。下午开始了参观游览,方倩倩担任导游,程朗带了一台专业相机,一路拍照。 古琴文化村内的建筑全是白墙灰瓦深红色线条的古典风格,仿古建筑群落规模宏大。还有小溪上的石墩,古樟树下的石凳和香炉,小花园的柴扉。一步一景,无论是自然景物还是建筑小品,都透露着剑胆琴心的志趣。 晚间众人登上大画舫,一场古琴雅集在画舫上举行。画舫在湖中行驶,两岸古建筑灯光璀璨,湖面波光潋滟。沈均天泡上香茗,安排了小点心,再在每张红木桌上点上一支檀香,宾主共欢。 南薇一身青色素装登场,温婉典雅,她先作了一些从传统古琴艺术到当代生活美学的分享。“其实现代人不需要这么快节奏的生活,我觉得应该享受生命,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南薇认为,如果抛开所谓的追求,换上另外一种心态,所做的事情完全是出于对别人的好,完全是出于奉献和爱心的时候,你是快乐的。反之,一味需求、索取的话,一旦索取不来,你一定是痛苦的。“所以我们一直在倡导用古琴的正音去正心、修身。听听古琴、弹弹古琴,把节奏放慢下来,享受一下自然,享受宇宙天地之间生命灵性给你带来的快乐,这是可以使社会逐渐趋于稳定的一个非常好的方法。” 古琴文化村之旅(三) 随后南薇盘腿坐在古琴前,信手拂弦,弹了一曲《平沙落雁》,曲调悠扬流畅。南薇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古琴艺术代表性传承人,她的父亲南风是当代斫琴与演奏兼善的古琴艺术家。沈均天亲自为太太的演奏解说,《平沙落雁》让人感受到一份远离世事险恶的逸士心胸。随后弹奏的《酒狂》,反映了曲作者阮籍“借酒佯狂、洁身自保、不满世道”的状况。夫妻俩妇唱夫随,恩爱的模样羡煞众人。 张丽贞和杨惜柔也先后登台表演。慕清澄全身心地陶醉其中,觉得只有梦中和画境中,才会有如此干净舒畅的天地。其他宾客也都沉浸在悠扬的古韵中。 杨惜柔演奏完毕,南薇微笑着说:“听说慕清澄小姐也是古琴演奏高手,上台来为大家弹奏一曲吧。” 慕清澄一惊,张丽贞和杨惜柔都是专业人才,南薇更不用说了,她怎好意思班门弄斧。以前上台演奏的都是古筝,古琴她还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演奏过。再说现场都是文化艺术界的名流,她就更加缺乏勇气。但是程逸颉鼓励她:“大胆上台去吧,南薇和你的舅妈你确实比不上,但至少不会比你的表姐逊色。上回你为我弹唱的《关山月》,绝对达到了专业水准。” 听了程逸颉这番话,慕清澄忽然间信心倍增,鼓足勇气上台,吟唱古琴曲《关山月》。音韵刚健而质朴,气魄宏大,抒壮士之情怀,真挚感人。循环弹奏之后,乐曲终止了。但那结尾句的“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的余韵,仍然良久地扣人心弦,令人回味无穷。 紧接着一曲《流水》,琴音由轻及重,由远及近,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悠扬、时而撩人心弦,听众仿佛就身处溪水边,倾听大自然的音韵之美。 慕清澄的表演博得了满堂喝彩。连南薇都为发现了新的人才而激动,拉着她的手说:“你这完全是专业水平了,以后我们有活动,都请你来参加。我原来只知道丽贞培养了一个好女儿,这次才知道,原来她的外甥女也这么优秀。” 唯一扫兴的是,慕清澄回到座位时,发现陈咬金瘫在他的座位上睡得正香,陈雨飞看着他皱眉。陈咬金身处一群高雅文化人当中,更反衬出他的低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回酒店的路上,慕清澄情绪亢奋,主动挽着程逸颉的手臂,和他谈论着古琴的种种,其他人都进酒店了,他们还在附近漫步。 宾客们分散在两个不同的楼层,程逸颉回酒店后,乘电梯到8楼,走出电梯,竟见范韶琦站在走廊上。 “程大神,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范韶琦完全无视慕清澄的存在,“我有话跟你说,耽误你一点时间行吗?” 慕清澄心中不悦,但她不想失了风度。“你们聊,我先回房间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去7楼我的房间,我们慢慢说。”范韶琦笑得娇媚。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不进单身女人的房间。”程逸颉直接回绝了。 “不进单身女人的房间?你还真是严于律己啊。”范韶琦咯咯笑着,竟然将一只手探向程逸颉的下身。 程逸颉迅快出手,钳制住范韶琦的手,她竟又伸出了另一只手。程逸颉及时反扭过她的那只手,双手将她一双不安分的手牢牢控制住。范韶琦作势挣扎,却故意脚下打滑,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仰身向后栽,程逸颉只好将她拽回,扶她站稳。谁知她双手得以解脱后,又扑向他,胳膊缠住他的脖子,鲜艳的红唇从他的嘴上擦过。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但她的口红已在他的唇上留下了印记。 程逸颉被惹恼了,用力推开她,任她随着惯性后退几步,跌倒在了地上。 程逸颉嫌恶地用手背擦了擦嘴唇,抹去范韶琦留下的红痕。他冷眼看着狼狈坐在地上的范韶琦。“范小姐,身为公众人物,你不为自己这样不检点的行为感到羞耻吗?” 范韶琦瞪视着他,两人就僵持在那儿,一个站着,一个坐在地上,彼此都虎视眈眈的望着对方。 然后,范韶琦换上了一脸的哀怨。“你好狠心,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到底想干什么?”程逸颉冷言问。 “我就是想睡你。”范韶琦毫无羞耻之心,“我想了很久了,要是换成别的男人,肯定求之不得。偏偏你,这么不懂风情,你的智商很高,但是情商堪忧。” 程逸颉嘴角浮上一抹讥讽的笑。“想睡我?得看有没有那个资本,抱歉,你没有。” 范韶琦眼睛里冒着火。“为什么没有?论脸蛋,论身材,我哪点不比你那个黄毛丫头强!” “对我来说,脸蛋、身材都不是最重要的。”程逸颉冷讽,“我有洁癖,只睡干净的女人。很显然,你不符合这个要求。在娱乐圈混的女明星,没有哪个是干净的。。” 范韶琦竖着眉毛,像只被激怒的野兽,但她竟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话来,好半天才从齿缝中逼出一句:“你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 “我干不干净,跟你无关。”程逸颉抛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留下范韶琦独自坐在地上,气得发颤。 程逸颉回到房间,里面没有开灯,黑魆魆的,但他可以分辨出,客厅沙发上有个人影。他打开灯,见慕清澄坐在沙发上发愣,垂肩的长发掩映着脸庞。由于灯光亮起,她显然大吃了一惊,猛的抬起头来,睁大了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眼睛好深好黑好澄净,却盛满了惊惶,那样怔怔的瞪著他。这眼光立刻引起他一阵犯罪似的感觉,他为自己刚才和范韶琦的纠葛而抱歉。 “小橙子,怎么不开灯。”他轻声问。 慕清澄突然起身跑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jim……jim来过了……”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程逸颉紧拥住她。“别怕,具体跟我说说。” 话要从他们在电梯口遇到范韶琦后说起,慕清澄独自一人回到房间,她刷房卡进入,刚转身关好门,就听到一个沙哑阴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还是那口标准流利的英文,是jim,他说过10天之后会来找她,她以为是明天,没想到今晚就来了,如果从上一次她被从电梯内掳走的时间算起,这个时候正好已经满10天。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想要逃出去呼救,但是,脖子上一冷,有把刀抵住了她。 “去沙发那里坐下,我不想伤害你,但你必须记住,你是我的猎物。”jim收回手中的刀,“请吧。” 慕清澄只好摸黑走进里面的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jim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斜靠在墙上,只给了慕清澄一个模糊不清的侧面轮廓。“考虑得怎么样了?” 慕清澄记着程逸颉说过的话,遇到事情要智取,保住性命再说,别逞能,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问:“我要怎么做?” jim发出一声轻微的笑声。“画是你负责保管的,怎么做,还需要我告诉你?不过,我知道你报了警,现在博物馆上上下下都盯着那幅画。你是自作自受,本来简单的一件事情,非要搞复杂了。女孩,跟我耍花招没用的,你的亲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要弄死他们,易如反掌。” 慕清澄寒颤了。“什么意思?” “别急,到时你就会明白了。”jim的语调几乎没有起伏,但恐吓的意味很明显,“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我会再找你的,再见!”他上前打开房门,确定外面无人后,闪身而出,关门离开。 慕清澄只觉得一股冷气在周身弥漫,恐惧的情绪紧抓住了她。她入定一般的坐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直到程逸颉回来。程逸颉和范韶琦是在电梯门口说话,看不到客房走廊里的情形,也没有看到什么人经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jim并没有乘坐电梯。他很可能就住在8楼,也有可能走楼梯到达别的楼层。 程逸颉带着慕清澄去找工作人员调看监控录像。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由于酒店还未正式开业,只有酒店大门入口处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其余楼层的监控设备尚未完善。大门入口处的监控设备也是今天才启用的。工作人员确认,目前能够出入酒店的,只有大门,一楼的安全门外面用铁锁链锁住,里面也反锁了。铁链锁和门锁的钥匙目前都由其中一名工作人员,也就是保安部主管亲自保管,钥匙都好好的在他身上,没有被动过。铁链锁和门锁也都完好无损。 在经过沈均天的同意后,程逸颉和慕清澄仔细查看了一整天的监控录像,酒店大门昨晚是上了锁的,今天一大早,方倩倩和三名工作人员打开门,进入酒店做迎接客人的准备工作。他们都是昨天提前来到岛上,晚上住在员工宿舍里。 古琴文化村之旅(四) 之后方倩倩出了酒店,她是去迎接客人,然后带着一群宾客进酒店。之后众人进进出出,但并未见到有其他外人进入酒店,最后一拨进入酒店的就是在酒店住宿的这些客人,此外前台有两名工作人员是女性,大堂内有一名保安部主管是男性。这三人今天进入酒店后就没有离开过,他们也相互证明,在jim出现在慕清澄房中的那个时间段,他们三人互相看得见,谁也没有离开过。 其余还有些厨师、保洁人员之类的进进出出,但可以确定,在宾客们从画舫回到酒店之前,他们就已经全部离开酒店。 监控录像很正常,没有被黑客入侵的任何迹象。也就是说,今晚所有宾客回到酒店后,就没有外人进入过酒店,也没有酒店内部的人出去过。那么,jim应该就是酒店内部的人了。当然,也不排除那人昨天就躲在酒店里,直到现在还未离开。 但工作人员说,为了确保酒店的安全,昨天特别派了一个保安队,将整座酒店大楼里里外外巡查了一遍,之后才锁上大门。酒店大门使用的是指纹防盗锁,外面还加了铁锁链,打开铁链后,还必须输入指纹才能进去,目前只有方倩倩和三名工作人员录入指纹,其他人都无法入内。酒店大门铁锁链的钥匙同样在保安部主管身上,而包括大门和安全门处的所有的备用钥匙都封存在保安部钥匙柜中,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方能启用。因此不可能有人在大门上锁后潜入。 “不是工作人员,也没有外人进入,那么jim,就在受到邀请的这些男嘉宾里面了。”程逸颉把名字全部罗列出来,在男性住客当中,钟淳、钟劲翔、顾恒宇、魏可铮、万伦、陈咬金住在8楼,谢嘉强自己住在7楼。如果从行动方便上来看,谢嘉强是最具备条件的,但是其他人同样也有可能。比如趁着同住的人在洗澡,偷偷溜出房间。 “我们一个一个分别问话吧。”回到房间后,慕清澄建议。 “你还把自己当警察了。”程逸颉不赞成这样的做法,“要问话,总得有个理由,要不人家怎么愿意回答。你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有个男人闯入房间,说了几句恐吓的话。作为理由,人家未必相信,更何况还会惊动了jim。jim那么狡猾的人,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破绽。就算问了,我看也问不出什么来。” 慕清澄悚然而惊,是的,因为知道她报警,jim就要她付出代价。这次要是再惹怒他,她不敢想了。“那怎么办呢?” 程逸颉从身后抱住了她,把她揽在胸前,下巴贴在她的鬓边,温和而恳挚地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一切交给我来解决,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伤害你的亲人。” 忽然间,慕清澄的心底掠过一阵寒意,脱口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程逸颉身子微微一僵,扳过她的身子,捏捏她的下巴,故作轻松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在乌镇的那个晚上,我半夜听到你跟人用英语打电话。”慕清澄决定豁出去了,那件事情是插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始终隐隐作痛,也许拔出来会更痛,但是此刻,她下定了决心,不管结果如何,都必须将那根刺彻底拔除,免得再受折磨。她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我听你提到他们让你想办法弄到u盘,提到隐形衣,还说大英博物馆的真迹都到手了,还要宋人临摹本干什么。我刚好半夜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然后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程逸颉迎视着她的目光,他的眼睛深沉难测,但丝毫没有秘密被人戳穿后的惊慌。而且,他浑身上下,都带着种正直的、高贵的气质,他不像坏人,一点也不像!潜意识里,慕清澄已经在帮他洗脱嫌疑了。 他仔细的看她。“你怀疑,我和jim是一伙的?”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捏紧了她的心脏,使她的心跳不规则,使她的呼吸不稳定。 “你是吗?”她咬了咬牙,反问。 “不是。”程逸颉镇定回答,“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你看上的男人,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他的言语使她悸动,使她内心深处,浮起一阵酸酸楚楚的柔情。“我想相信,但是……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不想解释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希望被别人窥视。”程逸颉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不过,如果你嫁给了我,也许我会和你分享我的秘密。因为到那时候,我们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慕清澄垂下眼睛,努力克制自己某种翻腾的情绪。他说绝对不会让她失望。可是,他将自己包裹得密密实实,她根本看不透他。难道真要稀里糊涂的嫁给他后,才能获得他的信任,走进他的世界?可是万一……万一他欺骗了她……万一他的秘密是她难以接受的,那该怎么办? 程逸颉走到沙发前坐下,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取了一支烟,打火机连打了三次,才把那支烟点着。他吐了一口大大的烟雾,看向慕清澄。 慕清澄侧过头,正视着他,她的眼珠清亮得像黑色的水晶球,折射着各种奇异的光彩。“程逸颉,”她幽幽的喊他的名字,“在看清你之前,我不会嫁给你。” 他一震,有截烟灰落在桌面上,他紧盯着她。 她走到他面前,眼光望着那袅袅上升的烟雾,勉强的、苦恼的、艰涩的说:“我觉得很不公平,你把我的一切都看透了,我在你面前毫无秘密可言。可我对你一点把握都没有,我甚至还不太了解你,我们在肉体上的交流远比心灵上的多,你让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他审视了她几秒钟,哼了一声,低头望着烟蒂上的火光。“肉体上的交流远比心灵上的多?这说法似乎很不恰当,我并没有得到过你的肉体。” “我不是说这个……”她涨红了脸,结舌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 程逸颉站起身,伸手揽住了慕清澄的肩,她身子一晃,随着他坐下的动作,坐到了他的腿上。 “小橙子,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之所以一直忍着,就是不想被你认为,我图的是你的身体。”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真挚的光芒,“我舍不得让你受到委屈和伤害,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你想了解我什么,只要我能说的,都会告诉你。” “我好像掉进你布下的迷魂阵里去了。”她的眉毛微向上扬,那对黑色的水晶球又在闪烁,“我找不到出路,走不出去。” 他望着她,她的眼里有期盼,有迷惘,有焦灼,有惶恐,还有浓浓的、深深切切的爱情。 他的心里有某种柔软的东西在悸动,很快的熄灭了烟蒂,紧搂住她,低低的、命令似的说:“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给你布迷魂阵,是你自己想多了。我们本来可以很简单的在一起,何必弄得那么复杂。” 她的嘴角微向上弯,一个近乎凄楚的笑容浮上了她的脸庞。她微张着嘴,半晌,才吐出了声音:“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 他轻吁了口气。“去洗澡吧,已经很晚了。” 慕清澄顺从的站了起来,程逸颉靠进了沙发里,又燃起了一支烟,烟雾袅袅上升,缓缓的散布在空间里。 慕清澄到房间里拿了换洗衣服,又来到客厅,走到他面前。她用舌尖润了润嘴唇,喉咙干燥:“我的房卡保管得很好,jim是怎么进入我们房间的?” 程逸颉注视着她,烟雾下,他的眼光显得朦胧,但那仍然是一对锐利的、深沉的眸子。锐利得可以看穿她的心灵深处,深沉得让她对他莫测高深。 “我的房卡一直在身上,没有给过任何人。”他起誓般地说,“其实想想就明白了,jim有黑客相助,黑客可以轻松入侵酒店客房。” “这么说,那个黑客,也在我们这些人当中?”慕清澄问。 “很有可能。”程逸颉说。 两人忽的同时想起了什么,互相看着对方,眼里都有着惊愕和猜疑。 慕清澄走进浴室,洗过澡,浴室里的大镜子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的手指下意识的在镜面上画着,无心的在那雾气上写着字,眼前也浮上了一层雾气,整个视线都模模糊糊了。 外面,程逸颉的心情也不平静。他站在客厅窗户前,打开窗户,对着夜色浓郁的窗外吐着烟圈,然后凝视着烟雾在微风中扩散。 那夜,两人都睡不安枕。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可以看到彼此眼中的疲倦。 上午继续参观游览,范韶琦没有参加,她此行还兼顾了为南风古琴文化村拍摄代言宣传照的任务,沈均天高价请了一个顶级摄影团队,一大早就乘船来到岛上为范韶琦服务,今天一整天,范韶琦和她的助理金娜,还有摄影团队的人都会另外行动。 古琴文化村之旅(五) 众人参观了古琴文化村内最为气派的建筑斫琴坊,共有五层楼。一行人走进斫琴坊,参观了古琴的制作工艺流程,与制琴师傅交流。出来时看到范韶琦身穿汉服,怀抱古琴,正在仿古建筑前摆出各种造型。 慕清澄想起昨晚范韶琦在电梯门口等待程逸颉,后来被jim一搅和。完全把这事给忽略了。她想问问程逸颉,范韶琦都和他说了什么,又担心被其他人听了去,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只得作罢。 “范韶琦长得是很美,但她的气质和这种环境、装扮一点都不匹配。”程朗点评,“这个代言人,应该让嫂子担任才是最适合的。” 慕清澄明明听得一清二楚,却假装没听见。程朗总是“嫂子”“嫂子”的喊,让她很难为情。还有人家范韶琦是当红大明星,她不过是个小人物,程朗这样将她们作比较,让她更加难堪。 随后又听到许悠然说:“人家老板追求的是明星效应,才不管什么气质匹配不匹配呢。其实明星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戏子,见钱眼开,卖笑卖身。别拿我们清澄和戏子相比较,侮辱了她。” “你的女朋友,档次比你高多了。”程逸颉随即作了评价。 程朗却挺受用。“档次比我高很好啊,说明我有眼光。” “就你贫嘴。”许悠然笑嗔。 慕清澄不自觉地望向旁边的许俏玲,她今天穿了件和许悠然一模一样的韩版新款t恤,据说是两人一起逛街时买的姐妹装,下身穿的也是款式差不多的牛仔裤,连短发造型都是一样的,一对青春靓丽的姐妹花很是抢眼。刚才程朗和许悠然的话,许俏玲显然也听见了。她很安静,静静的听着,静静的目视前方,眼神是飘渺的、毫无焦距的。 下午安排的是自由活动,用午餐时,知名女画家倪艳琳突然问:“山上可以打猎吗?” “打猎?”主人沈天均愣了一下,“怎么会想到要去打猎,山上可能有毒蛇猛兽出没,很危险。而且上个月连下了好几天暴雨,树木肯定倒了不少,道路更加难走。” “毒蛇猛兽应该没有,我们这儿的几个保安上过山,听说山上有一大片山林,有野猪、麂子、獐子、山羊等野生动物出没。”南薇接过话头,“如果打到猎物,晚上可以野炊,倒是不错,但是没有猎枪。” “我带了两把猎枪,就是不懂得使用。”倪艳琳媚眼流转,“有哪位男士愿意陪我一起上山,教教我吗?” 同桌的男士暂时无人回应,倒是许悠然来了兴趣,“女士可以一起去吗?你不是有两把猎枪嘛,借给我一支好了,让陪你的男士和你共用另一支怎么样?” 倪艳琳说可以,许悠然于是看向身边的程朗。 “你想去,我当然奉陪。”程朗笑言。 “如果要去打猎,最好人多一些,比较安全。”南薇提议,“特别男士越多越好,如果真要去,我可以让保安队队长给你们带路,他那里也有猎枪。” “我看你们还是别去了,安全第一。”作家万伦提出反对意见,“万一真碰上毒蛇猛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是啊。”沈均天也说,“大家还是别去打猎了,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原来我们的大作家就是一只缩头乌龟,作家不好好体验生活,怎么写得出生动的好作品。”谢嘉强讥讽,“倪美女,我不怕什么毒蛇猛兽,本来是想把机会留给其他人的。没想到都是胆小的,看来只能我亲自出马了。” 万伦阴沉着一张脸,不出声。倒是魏可铮不满发话:“谁说都是胆小的,我就不怕,我陪你去。” 谢嘉强低嗤了一声。“要真不怕,刚才怎么不吭声。” “我是为大家的安全考虑,才建议你们不要去。”沈均天也出了声,“如果你们坚持要去,我当然也要陪同,尽地主之谊。” “那好啊,人越多越热闹。”倪艳琳表示欢迎。 “橙子、小玲,一起去吧。”许悠然鼓动慕清澄和许俏玲同去。 许俏玲没有异议。慕清澄看了看身边的程逸颉,程逸颉根本没留意刚才的对话,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侧的小孩身上,沈均天和南薇的儿子沈宁已经吃饱了,正趴在餐桌上画画,他用水彩笔画了一张孩子的脸,程逸颉认真看着他作画。 “你对儿童画感兴趣?”慕清澄忍不住问。 “我只对他的画感兴趣。”程逸颉问沈宁,“我很喜欢你的画,能送给我吗?” 沈宁不答话,只是专心地将剩下的最后一部分涂好色彩,然后双手递给程逸颉。程逸颉说声“谢谢”,也双手接过。 沈宁不再理会他,又从南薇那里拿了一张白纸,继续画画。 程逸颉伸手轻轻摸了摸谢宁的头,他竟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躲到了南薇的身后。 “不好意思啊,我儿子比较内向,不喜欢和生人接触。而且他特别不喜欢人家摸他的头,包括我摸他的头,他都会抵触。”南薇抱歉地解释,“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玩耍,最爱的就是画画,画多久都不会觉得累。” 沈宁双手抱住南薇的腰,低埋着头,一动也不动。 “宁宁乖,叔叔是疼你,才摸你的头,没事的。”南薇柔声哄着,“去跟叔叔说几句话,好不好?” 沈宁还是畏怯地躲着不敢动,一张小脸在南薇背上挤压着,鼻子都快揉扁了。 “叔叔保证,不摸你的头了。”程逸颉的语气出奇的温和,“叔叔已经吃饱,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画画吧。”他明明还没有吃饱,但是为了让沈宁回到座位上继续画画,他选择带着那幅画起身离开。 慕清澄也放下碗筷,跟着他走出了餐厅。 程逸颉停下脚步,回过头。“那孩子怕的不是你,不用跟着我出来,回去继续把饭吃完,我先回房间等你。” “我不想吃了。”慕清澄被谢宁那么一闹,也没有了胃口,“刚才倪艳琳提议上山去打猎,程朗和悠然也要去,你去吗?” “你决定,如果你想去,我肯定陪着。”程逸颉由她拿主意。 “我从来没见过人家怎么打猎的,挺好奇。”慕清澄颇为向往,“那我们也去吧。” 程逸颉说了声“好”,又补充:“不过前提是,你得回去继续吃饭,饿着肚子怎么去打猎。” “你才是饿着肚子。”慕清澄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进去问问南薇,能不能另外给你做点吃的,打包带到房间给你。” “要份面条就行了,简单些。”程逸颉笑了笑,“小橙子,你这么体贴,我很感动。” “我是担心你没力气陪我上山打猎。”慕清澄故意说。 “居然担心我没力气。”程逸颉斜睨着她,“我现在浑身使不完的劲,要不要回房间试试?” 慕清澄脸上一热,怎么什么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她腰肢一摆,进餐厅去了。 沈宁已经坐回位置上,沈均天大概是了解到刚才的情况,正在批评他不懂礼貌,沈均天沉着脸,南薇在一旁静默着。孩子低垂着头,闷不吭声。慕清澄看着心疼,也不好意思跟南薇开口,自己去了后面的厨房,请厨师帮忙做一份面条打包。 等待的时间,慕清澄回到餐厅,许俏玲已经先离开,许悠然身旁空了一个位置,她招呼慕清澄过去。慕清澄挨着许悠然坐下,问许俏玲去了哪里,许悠然说许俏玲吃饱了,出去随便逛逛。 两人正说着话,顾恒宇走了过来,询问慕清澄是否要上山打猎。 这趟旅程,慕清澄和顾恒宇除了见面打个招呼外,基本没有说过话,她知道程逸颉心眼小,有意回避。顾恒宇也知礼识体,这会儿见程逸颉不在,他才主动和她说话。 慕清澄告诉他,她和程逸颉会一起去。 顾恒宇笑笑说,他和钟劲翔也决定要去凑热闹了,钟淳也想上山,但是年纪大了,怕身体吃不消,只能一个人留在酒店休息。 “各位,安静一下。”这时沈均天发话了,“在座的有哪些人要上山打猎的,都过来登记一下,我好做一个统一的安排。” 沈均天准备好了纸和笔,倪艳琳第一个起身去登记,其他人也先后过去。慕清澄留意了一下,除了已知的程朗和许悠然外,谢嘉强、魏可铮、陈雨飞、杨惜柔都去作了登记。钟淳年纪大去不了,张丽贞身体不好也没法去。年轻的女性都踊跃加入打猎的队伍,反倒是万伦和陈咬金两个身强体壮的青年男人成了谢嘉强口中的“缩头乌龟”。 慕清澄也去登记了她和程逸颉的名字,回来从陈咬金身后经过时,正好听到他对陈雨飞说:“你可别回来太早,你不在,我正好可以办事,嘿嘿。” 山中谜案(一) 慕清澄立即明白了,陈雨飞是和许俏玲同住一个双人套间,陈咬金不愿参与打猎活动的原因,是为了找许俏玲寻欢作乐吧。之后跟许悠然一打听,果然许俏玲也不去打猎,说是不喜欢爬山,想在酒店附近随处走走,然后回房间休息。 登记完毕后,沈均天说要安排保安队的人带路,让大家用完餐后先回房间休息,2点10分统一在酒店大堂集中,一起出发上山。那片山林并不远,只是山路难走,集体上山的话,最快也要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 后来许悠然说要去找许俏玲,丢下程朗先走了。厨师送来打包好的面条,慕清澄也离开了。 程朗吃完饭后出去散步消食,酒店四周风景独好,他登上一段石阶,看到许悠然蹲在一株树木前,他悄悄走近,见她正弯着腰,不知在做什么,披垂的头发遮住了脸庞。 “亲爱的,在干什么呢?”程朗语气亲热地问。 许悠然似乎吃了一惊,她不出声,摘下草丛中的一朵黄色野花,刚站直身子,就被程朗一把搂过,低头吻上她的唇。程朗是闭着眼睛的,但他很快发现不对了,猝然离开她,后退了好几步。 程朗吻的不是许悠然,而是许俏玲,他看到的只是背影,而许悠然和许俏玲身材太过相似,今天又几乎是一样的打扮,以至于他认错了人。他涨红了脸,尴尬得无以自处,讷讷地说:“对……对不起,我以为是……悠然。” 许俏玲的脸也像火烧一般的通红,她想找几句话来解除程朗的窘迫,仓卒中又找不出话来,就愣在那儿。程朗看她红着脸站在那儿不说话,就更感到赧然和内疚,也更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两人都涨红了脸,默然对立,直到许悠然跑过来,诧异地喊:“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啊?” “刚巧遇上了。”许俏玲转过身子,逃避什么似的跑了。 “怎么了?”许悠然奇怪地问,掉过头去看了看程朗,程朗那一副不对劲的样子引起了她心中的狐疑。 “我……我认错了人……”程朗支吾着,还是招供了,“你们的背影太像了,结果我就……悄悄靠近……吻……吻了她。” “啊?”许悠然惊喊起来。 “就是轻轻碰到而已……”程朗怕许悠然多心,尽量淡化,“我马上就发现不对,及时收住了……真的只是误会,我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许悠然绷着脸,对他左瞅瞅,右瞅瞅,忽然绷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好啦,不用这么紧张。俏玲以前谈过男朋友,这不是她的初吻,所以你不需要对她负责。” 程朗小心觑着她的神色,担心她说的是反话。但是许悠然的确已经释然了。“从小我和俏玲就被人说长得像,很多人分不清我们谁是谁。现在也挺像,我们今天又穿了同样的衣服,你看背影认错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下次可要吸取教训了,你总该先招呼一声,哪有一上来就吻的,太简单粗暴了。” “我们不是一直都这么简单粗暴,一言不合就接吻、推倒的。”程朗咧嘴而笑,脑海中却掠过了方才的画面,他是有事先招呼的,还喊了一声“亲爱的”,问她在做什么。但许俏玲没有作声,她不可能没听到,是故意不答话吗?为什么? “去你的,真讨厌!”许悠然娇嗔着钻进程朗的怀里。程朗甩甩头,将那些关于许俏玲的烦人画面和想法甩去,一心一意和许悠然拥吻起来。 许俏玲其实并没有走远,她躲在树丛后面,一直注视着程朗和许悠然,看到他们已经完全将她抛诸脑后,肆意享受起爱情的甜蜜,她费力地把溢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用手抹了抹眼睛,脚步沉重地回到酒店房间。陈雨飞正躺在床上小憩,她一声不响地走进浴室,开始清洗昨晚换下后,因时间太晚没有及时洗的脏衣服。衣服在洗脸盆里搅起了许许多多的肥皂泡泡,她凝视着那些肥皂泡,每个泡泡中都包着她的梦。可是,肥皂泡一个个的破灭了,每个泡泡中出现了一张相同的脸。她把头垂了下来,眼睛里蓄满了泪。 2点10分,大家先后来到酒店大堂集中。此前有登记名单的人都来了,唯独不见倪艳琳。众人足足等了十分钟,仍不见她的踪影。拨打房间电话无人接,打手机也关机了。 “怎么搞的,打猎是她最先提议的,结果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谢嘉强发牢骚,“是不是睡得太死,没听到电话铃响。” “倪老师不在酒店房间,她事先把两支猎枪寄放在前台了。前台的人说她背着画夹出了酒店,还告诉他们,要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去写生。”南薇走过来说,“麻烦大家再耐心等待一会儿,应该很快就回来。” “不能再等了。”沈均天一脸的着急,“我们必须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人多本来就比较不好管理,天黑后山路更难走,危险性也更高。猎枪我们一起带走,留个保安在这儿,倪老师要是回来,单独带她上山追赶我们。” 南薇只能说好,她原本就无法一起上山,要留下来照看沈宁,便和那名留下的保安一起在酒店等待倪艳琳。 于是大队人马在沈均天和两名保安的带领下出发了。 两名保安腰上都用绳子绑着一把大的铁刀,如果碰到藤葛和深草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每人还扛着支猎枪。倪艳琳的两支猎枪分别由沈均天和程朗携带。 上山的路渐渐变得难走,翻过一个陡坡后,忽然水声大作。大家放眼看去,瀑布飞流直下,水声如万马奔腾。流经岩石的棱角时,飞花碎玉般乱溅,下方有巨石在激流中嵯峨耸立。 “快看,红色的枫叶!”杨惜柔仰视着峭壁,忽然兴奋地喊了起来。那里生长着一棵枫树,有一株红叶伸出了枝桠,嫣红的叶子映着雪白的瀑布,在太阳光下闪烁,“五月的枫树,绿多红少,只有刚刚冒出来的新叶才是红的,越是初叶越红得好看。春的悸动,夏的蓬勃,都栖在五月的红叶上。” “真是出口成章啊。”程朗正好在杨惜柔身旁,真心赞叹,“你可以写诗,当诗人了。” 杨惜柔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太喜欢那红叶了,有感而发。真的很美,可惜离得太远,摘不到。” 程朗看了杨惜柔一眼,她眼中流露出的渴盼使他感动,那几枝红叶在她眼中仿佛是无价之宝。他衡量了一下峭壁的高度,采摘红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灵光一现,退后几步,从肩上取下猎枪,瞄准了其中一根细弱的枝子,放了一枪。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随着枪响,一枝红叶应声而下,冉冉的飘坠在激流中的巨石上。程朗趟水过去,拾了起来,递到杨惜柔面前,微笑着说:“你可以尽情享受春的悸动,夏的蓬勃了。” 杨惜柔闪亮的眼睛里有着惊愕和欣喜。“谢谢,太感谢了!”她接过那枝枫叶,那是小小的一枝,上面有三片叶子,手掌的形状,生命的色彩,红得温情脉脉,红得希望绵长。 “小事情,别客气。”程朗笑得阳光灿烂。 杨惜柔看着他,微微发怔。 不知谁带头鼓起掌,现场响起了一片掌声,程朗用猎枪打枫叶的“壮举”征服了大家。 “你居然有这么好的枪法,太帅了!”许悠然为程朗感到自豪。 慕清澄也惊奇于程朗的机智。“不愧是你的弟弟,你们的父母也很聪明吧,基因强大。”她这样想着,就不自禁地对程逸颉说了出来。 “这点微末伎俩,哪里谈得上聪明。”程逸颉却不以为然,“力气没花在正道上,没准还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什么意思?”慕清澄不解。 程逸颉看了杨惜柔一眼,她还站在原地,对着手里的那枝枫叶发怔。慕清澄也怔了怔。“不会吧?”她喃喃问,难道程朗命犯桃花? “我这里没有答案。”程逸颉应道,“我只是陈述了一种可能性,其他的,就轮不到我来操心了。” 慕清澄苦笑了一下,确实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现在操心也毫无意义。 后来大家继续前进,山路是越走越艰苦了,坡度随着山高而变得陡峻,杂草蔓生下的小径几乎不可辨识,脚不时被垂下的藤葛缠住,攀爬的石块尖峭而滑不留足,山崖间的羊肠小道更是崎岖艰险,一不留神就有失足落入深谷的危险。 前面带路的两名保安抽出了腰刀,不住的砍伐着杂草和藤葛,太阳光在闪亮的刀背上反射着。后面的一行人,程逸颉只管保护慕清澄,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强而有力,仿佛有无数生命的源泉正从他的手里注入她的体内。每当慕清澄心生怯意的时候,只要看到他眼里的鼓励和坚定,就重新鼓起了前行的勇气。沈均天虽然是领队,但根本顾不上身后的人,魏可铮、谢嘉强和钟劲翔三个大男人也只顾着自己行进,压根儿没考虑到后面有女士需要帮忙。 山中谜案(二) 陈雨飞身手好,自己能够应付。许悠然有程朗照顾,杨惜柔是最为孤单无依的,顾恒宇好心要扶她,她却不接受,而是跌跌撞撞地紧跟着程朗,她不好意思喊程朗帮忙,但是程朗听到她不时发出的惊喊声,都会主动回过头来拉她一把。这样一来,程朗要保护身前的许悠然,又要顾及身后的杨惜柔,疲于应付。 许悠然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她一点都不为程朗分散精力而气恼,反倒要他多关照慕清澄的表姐,别让她落了单,自己咬着牙,连滚带爬。 太阳闪耀而明亮,所有的人都已挥汗如雨,到了一处稍微平坦,可供一行人落脚的地方后,都把外套脱了下来。 “逸颉,我有事找你。”陈雨飞喊。 “我去去就来。”程逸颉叮嘱慕清澄,“你坐下休息一会儿,不要乱走动。周围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程朗看到杨惜柔把外套塞进双肩背包,手里却还拿着刚才那枝枫叶,颇为惊讶。“怎么还拿着这叶子,多碍事。” “怕放在背包里压坏了。”杨惜柔说。 “其实可以丢掉的,山上还有很多,可以再采。”刚才的事情,程朗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既然可以再采,你为什么要开枪打下这一枝。”杨惜柔问。 程朗想了想说:“可能是被你那诗一般的语言,还有眼里的渴盼打动了。” “那就对了,我渴盼的是手里的这一枝,独一无二。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怎么能轻易丢掉。”杨惜柔微笑着,黑黑的眸子深沉而慧黠,“它对我来说有很特殊的意义,哪怕漫山红遍,我也不要其它的。” “好吧。”程朗不知道说什么好,笑了笑,走到许悠然身边去了。 杨惜柔低头看枫叶,红艳艳的叶片映着阳光,在风中动人的摇摆,那片红色搅乱了她的思想,她的神思朦胧而恍惚。 慕清澄听到杨惜柔和程朗的对话,也听出杨惜柔话中有话,后来见杨惜柔望着枫叶出神,她的思绪也有些凌乱。无意间转头,又看到程逸颉和陈雨飞正在交头接耳,他们说说话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关于和陈雨飞的关系,程逸颉已经认真解释过了。但是此情此景,慕清澄心里又别扭起来,在一种半机械的情况下,她迷迷糊糊的往前面走,前面有几根横木,她心不在焉的跨上其中一条,没想到竟一脚踏空,在意识到危险以前,整个身子都翻倒了下去。 她听到木条折断的声音,和发自自己嘴中的一声尖叫。本能的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到,整个人随即以惊人的速度从山崖上向下滚。她咬紧牙齿,脑子里已无意识,连恐怖的感觉都没有,只能被动的、昏乱的、听天由命的一路翻滚。 猛然间,有个人影迅速的从上面滑下,连滚带跌的扑向了她,紧接着,她觉得自己被人抓住又抱住了,有人把她的头压在怀里,用身躯紧紧护住了她。下滚的速度依旧未减,但是,两个人一同向下滚,心慌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终于,慕清澄觉得好似忽然刹车,不再向下滚了,但她依然蜷伏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别怕,没事了!”耳边有个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她慢慢的抬起头来,接触到的是顾恒宇满含关切的眼神。 “怎么,还舍不得站起来?”又一个声音响起。 慕清澄看到程逸颉站在她的面前,那对嘲谑的眸子闪烁着一丝轻蔑,冷冷的望着她。 她站了起来,双膝在剧烈颤抖着,手臂上擦破了一块皮,血往外流淌。她的喉咙里梗着个硬块,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并不是因为摔了这一跤,而是因为摔跤后还要看程逸颉的脸色。他凭什么给她脸色看!如果不是他撇下她和陈雨飞说话,她怎么会摔下来,如果没有顾恒宇及时护住她,后果还不知道有多严重。可他不但没能保护好她,还说风凉话。 顾恒宇站在慕清澄身旁,同样冷眼望着程逸颉。“如果我是你,我会赶紧去找纱布绷带来给她包扎一下。”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我已经准备了。”程逸颉蹙着眉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他话音未落,便见陈雨飞已滑下来,带着一个包跑过来。程逸颉接过她手中的包,打开来,从里面取出纱布绷带和消炎药膏,拉过慕清澄的手。慕清澄胸头翻滚着一股没来由的委屈感,想要挣脱,却被他用力握住。她只好忍着泪,让他帮她包裹伤口。 “还有什么地方受伤吗?”程逸颉问。 “没有了。”慕清澄抽开手,背过身去不理他。 程逸颉转到她面前,对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滚开,别烦我!”慕清澄胸头的委屈终于涌了出来。 程逸颉盯着她,不动,也不说话。慕清澄咬着嘴唇,默然不语,脸色反常的苍白,眼睛里凝着泪。顾恒宇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这是什么?”陈雨飞的喊声惊动了他们。 两人同时向陈雨飞望去,她正在不远处,蹲在地上,仔细察看面前地上的一个物体。他们走过去,见那好像是个箱子,脏兮兮的,依稀能分辨出是蓝颜色,残破不堪。她捡了根树枝,将箱子挑开来,顿时惊呆了,箱子里面躺着一具白骨!“是人的骨头!”她面色凝重。 “天哪!”慕清澄吓得连连后退。万万没想到,她摔了一跤,竟让一具人骨意外被发现。 “起码要好几年,才会变成白骨吧。”顾恒宇也过来瞧看,他并无畏惧之色,他参与过不少考古活动,没少见过古墓出土的骸骨。 程逸颉蹲下身,盯着那具白骨细看了半晌,没有作声。 “我要通知辖区派出所的人过来。”陈雨飞说,“你们继续去打猎吧,我留在这里。你们上去后不要说发现白骨的事情,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上面的人都等着,不好耽误他们的时间,于是其他三人回归队伍,留下陈雨飞等待辖区派出所的人到来。 慕清澄一语不发的从另一边向上面爬,程逸颉赶到她的前面,伸手接应她,慕清澄依旧不情愿搭理他,但依靠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上去,只好由着他把她拉到了上面。她双脚一着地,大家立即包围了过来。 “橙子,你吓死我了!”杨惜柔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腕,“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许悠然抓着她的另一只手,对她左看右看。“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你没看到城主大人发现你摔下去后,魂都被你摔掉了,不顾一切的冲了下去。” 慕清澄受到触动,但想到他刚才的态度,心又凉了下来。 沈均天问起陈雨飞怎么没有上来,程逸颉说:“她太累了走不动,想留在下面休息,等我们回来再接应她。” “这么娇弱,不知道怎么当警察的。”谢嘉强嘲讽。 “既然这样,我们抓紧时间继续走,听保安说,那片山林就在前面了。”沈均天催促大家动身。 “我想回去了。”魏可铮一直坐在地上,起身后忽然说,“我对打猎毫无兴趣,本来是为了陪那个女画家才来的。她到现在都还没上山,肯定不会来了,我也没有继续前进的必要了。” “你是看到有人不小心摔下去,吓破胆了吧。”谢嘉强嘲笑,“明明就是个胆小鬼、缩头乌龟,还要装,到底还是装不下去了。” 魏可铮恨恨地瞪着他。“随你爱怎么说,总之我就是不喜欢爬山。早知道她不来,我就在酒店睡觉,何必跑到这深山来受罪。” “既然不想继续走,那就不勉强了。”沈均天说,“原路返回就行,你一个人,更要注意安全。” 魏可铮说声“再见”,就独自下山去了。 其他人继续前进。眼前的路突然变得平坦开阔了,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山林外面。保安建议大家分开来行动,最好是两人一组,如果人太多,猎物容易被惊动逃走。 沈均天也说他不擅长打猎,只是陪大家来的,要把猎枪让给感兴趣的人,程逸颉抢先跟沈均天要了他携带的那支猎枪。 顾恒宇也想一试身手,原来有三名保安,其中一人留在酒店,另外二人带了三支猎枪上山,便把其中一支猎枪给了顾恒宇。于是程逸颉和慕清澄一起,顾恒宇和钟劲翔一起,程朗和许悠然一起。谢嘉强和其中一名保安一组。杨惜柔只能和另一名保安一组,沈均天也和他们一起。现在是下午3点20分,大家约定,一个半小时后在林外集合,一同下山。众人其实就是来体验体验,并没有真正想要打到什么猎物。 进入密林后,大家分散开来。 慕清澄跟在程逸颉身后,仍闷闷不乐。“喂!”她终是忍不住想质问,为什么当时的态度那样伤人。 山中谜案(三) 但后面的话未出口,程逸颉突然发出警告:“嘘!别讲话!”他站正了身子,一把抓起猎枪,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前方。慕清澄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眼前的山林铺展着,林木与深草密密层层。她只觉得空气滞重,时间停驻,心跳止不住地加快。是什么野兽出现了?该不会是老虎吧? 头顶上,有什么东西扑动了一下,同一时间,“砰”然一声枪响使她猛地惊跳起来,一个趔趄,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人就向前摔去。程逸颉扔掉猎枪冲过来,但已来不及拉住她,他干脆飞身上前,猛地躺倒在地上。慕清澄整个人就扑到他的身上,稳稳落进了他的怀里。 慕清澄趴在程逸颉的怀里,脑中懵懵懂懂,似乎还弄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听见程逸颉带着嘲弄意味的声音:“你今天是怎么了,摔成习惯了?” 她反应过来了,是他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当了垫子,可还来不及感动,他眼里含着的那抹笑谑的神气又惹恼了她。 “我讨厌你!”她恨恨地说,挣扎着要起身,他箍住她身子的手臂却加重了力量。 “讨厌我?”他那褐色的眼珠深不可测,“因为讨厌我,所以和小白脸抱着滚下山崖?你们落崖之前都干什么了?”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明白他误会了,虽然气恼,还是做了解释,“你这人不分青红皂白,我是听到表姐对程朗说的话,为她担忧,又看到你和陈雨飞说得火热,心里不舒服,就往前走了几步,没想到会踏空掉下去,幸亏顾恒宇赶过来保护我。你自己不在乎我,还误会我,嘲笑我,我能不讨厌你嘛……” 她的眼睛里凝着泪,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他也不说话,只把她圈得更紧,把她的头压向他,她的发丝像瀑布般泻下来,埋住了她和他的脸。他的唇贴住她的,她没有反应,也没有挣扎,眼睛怀疑什么似的大睁着,注视着他的脸。 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无法深入吻她,移开了唇。“我叮嘱过你,不要乱走动,结果一回头人不见了,还和小白脸抱在一起。我以为你是被他引诱过去才失足的,当时窝了一肚子火,很想揍他一顿。” “你才是被陈雨飞引诱过去!”慕清澄愤愤不平。 “引诱?”程逸颉嗤笑,“她还没那个本事,她找我说的是正事,她怀疑倪艳琳出事了。” “为什么?”慕清澄很惊讶。 “情况比较复杂,回去再慢慢跟你说。”程逸颉轻抚着她的背,“怎么样,还觉得我讨厌吗?” “还是讨厌。”慕清澄故意说。 “既然这样,我不介意让你更加讨厌。”程逸颉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吻了上去,舌头撬开她的牙关,缠绕着她的舌头。她头昏晕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良久,两人才慢慢分开来。“还讨厌吗?”他微喘着问。 她低低的,从喉咙里模糊的说了一句:“不讨厌了。”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慕清澄这时才发现,程逸颉薄薄的贴身衫后背处被地上的荆棘划破了,好几道伤口正渗出血来。他用身体护住她,自己被划伤,还忍着疼哄她,和她耳鬓厮磨了那么久。 “伤口要赶紧上药,会感染!”她心疼不已。 “包里有药,你帮我随便涂点。”程逸颉无所谓地说着,脱下了身上的贴身衫。他肌肉饱满、线条分明,健康肤色,身上冒着汗珠,头发也被汗打湿,粘在额角上,那样子异常性感。 慕清澄的脸微微发着热,拿了药,走到他身后,细心涂抹在每一处伤口。 “疼吗?”她柔声问。 “被你摸过,哪里还会疼。”他低沉的声音此时听着也特别性感。 她抿着嘴角笑了,这家伙,让她说什么才好。 后来慕清澄才看到,地上躺着一只又大又肥的野鸡,是程逸颉刚才用猎枪打下来的,他的动作之快,枪法之准让她惊叹。但是因为她对枪声的反应太大,加上刚才的时间都花在缠绵上了,于是程逸颉决定打猎就此结束。两人又在林中闲逛了一段时间,不时听到枪声从远处传来,大概其他人也顺利捕获了猎物。回到山林外,看看时间,已经4点40分了,离集合时间只差10分钟。 两人坐在石头上休息了一小会儿,其他人也陆续来了,程朗捕获了一只獐子,和谢嘉强在一起的那名保安打下一只苍鹰,其他人都空手而回。不过众人对此行成果已经非常满意,一只野鸡,一只獐子和一只苍鹰,足够晚餐美美的吃上一顿野味了。 一行人动身下山。经过此前慕清澄摔落山崖的地方,大家看到有几名身穿警服的人和陈雨飞一起在下面忙碌着,都觉得很奇怪。沈均天冲陈雨飞高喊:“你们在干什么?” 陈雨飞回过身,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 天马上就要黑了,沈均天也顾不得下面的人了,队伍继续前进。 过了最崎岖艰险的地段,太阳逐渐偏西,暮色从谷底向上升,缓缓的蒸腾弥漫,笼住了山巅、树木、和岩石。天揉和了苍灰的绿色,云朵在山腰中浮动,夕阳的光芒给周围的云彩镶上了一圈金边。树木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曳,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悠然宁静。 大家都走得十分疲倦了,吃力的喘息声和叹气声此起彼伏。连那黄昏的深山景致,都无人有那份闲情逸致去领会和欣赏了。随着暮色的加浓,天气也转凉了,慕清澄接连打了两个喷嚏,程逸颉给她穿上外套,另一边,程朗也贴心地为许悠然添加衣物。杨惜柔无人关照,只能自己取下背包拿外套,她的手里依然握着那枝枫叶,并且在翻山涉水后,奇迹般的保存完好。 众人终于赶在天色全黑之前回到酒店。 酒店大堂内只有沈宁独自在画画,南薇和留下的那名保安不知去向。前台人员着急地告诉沈均天,倪艳琳出事了,已经报了警,警察刚刚赶到。南薇将沈宁交代给前台人员,自己和保安去了命案现场。 原来南薇和保安在大堂坐等右等,困得睡着了,睡醒后仍不见倪艳琳回来,便出去寻找。后来保安遇见了在拍摄宣传照的范韶琦一行人,他们之前下到山坳拍摄,要离开的时候,正好倪艳琳背着画夹,带了把折叠靠背椅过来,开始在那里写生。摄影师给保安和南薇带路,结果下去到了山坳里,发现了倪艳琳的尸体。据说当时倪艳琳靠坐在折叠靠背椅上,已经断气。写生用的画夹和画笔,以及未完成的写生作品掉落在旁边的地上。摄影师马上报了警,大家很自觉地保护好现场,没有随意破坏。 慕清澄震惊地望着程逸颉。“陈雨飞怀疑……” 程逸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及时住了口。 山坳里拉了警戒线,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正在勘查现场,外人不得靠近。沈均天去打探了解情况,其他人则按照原定计划野炊。 没有一起上山的钟淳、张丽贞、万伦、陈咬金和许俏玲也都来了。酒店旁边有一大片草地,就在那里生火野炊,除了三只猎物外,还有酒店厨房原先准备的各种食材。以男士们分工合作为主,女士们只需打打下手。架锅的,生火的,将猎物剥皮清洗的,现场一派热火朝天。 草地紧邻一小片竹林,林中有一大堆岩石,一道小小的山泉从山坡上流下来,滑过了那些凹凸不平的石块,流泻到深远的山谷中去。程逸颉拿着一个大锅去接泉水,慕清澄跟在他身旁,惊奇的看着他砍下一根竹子,劈开一截,插进泉水的石缝中,水流过了竹子,立即做成了一个人工的水龙头。他接满一大锅水,让慕清澄等着,他把水端过去架在火上就回来。 慕清澄凝目注视着汩汩流淌的山泉水,听着那清脆的淙淙流水声。她走过去,用手捧了一捧水,洗了脸和手,水清凉而舒适,一些水流进了嘴里,带着沁人心脾的淡淡的甜味。她干脆用嘴凑近,喝起水来。正喝着,程逸颉回来了,他也凑了过来,慕清澄以为他也要喝水,谁知他直接吮住了她的唇,清澈的泉水在他们的唇齿间流动,慕清澄觉得那泉水仿佛带着什么崭新的、令人感动的东西,流过了她的身体,也滋润了她的心灵,甚至于,把她的灵魂都涤清了。 “哇塞,好浪漫!”许悠然羡慕的高呼声,才让两人从沉醉中清醒过来。 “我也要体验一下这种浪漫!”许悠然飞奔过去,把正在干活的程朗给拉了过来,在许悠然的指导下,两人真就效仿刚才程逸颉和慕清澄的做法,当着他们的面,边喝山泉水边接吻。 程逸颉没兴趣看他们表演,蹲下身来,把剩下的竹子砍成一节节的,再在筒口三分之二处把它劈开,这样一个竹筒就分成二半,只要把要煮的米和菜放在较大的那一半里,然后把另外一半盖上,拿铁丝固定,放在火上烤,就能做成香喷喷的竹筒饭了。 山中谜案(四) 慕清澄不好意思看程朗和许悠然,就专注地看着程逸颉的动作。蹲久了,腿有些发麻,她稍稍调整姿势,一瞥头,惊见许俏玲倚着一株竹子,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的程朗和许悠然。她站了一会儿,竟向着那对忘我的情侣走了过去。 慕清澄紧张地站起身来,她一度怀疑许俏玲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但是,她只是走到他们身边说:“那边人手不够,需要程朗过去帮忙。” 两人不舍地分开来。程朗想起中午误吻了许俏玲,面色有几分尴尬。许悠然却毫不在意,一手挽着程朗的胳膊,另一手拉住许俏玲的手。“我们走吧。” 许俏玲轻轻抽开了手。“你们先过去,我想在这儿呆一会儿。” “好吧,别呆太久了。”许悠然爽然一笑,和程朗一道走了。 许俏玲独自面对着山泉,泉水那样的清澈,可以看到水流迅速的奔泻着,在岩石上激起了无数的洄漩。那么多小水泡,挣扎着,破灭着……她想起中午洗衣服时,洗脸盆里许许多多的肥皂泡,每个泡泡里都有她的梦……站在那儿,她看呆了。 直到程逸颉和慕清澄要离开,慕清澄忍不住喊了许俏玲,她才跟着他们回到草地上。 程朗把剥好皮洗净的獐子架在火上开始烧烤。旁边张丽贞用石块架着砧板,在那儿忙碌的切着酒店厨房提供的肉和菜。慕清澄本想过去帮忙,程逸颉却抢先一步,主动提出由他代劳。 “不用了,这本来是女人的工作,哪能让你来。”张丽贞一直是个贤惠的主妇。 “您就坐下休息,让我施展一下身手吧。”程逸颉说得很自信。 “舅妈,他想做就让他做嘛,我也想见识一下。前面竹林里有山泉水,您可以去洗手。”慕清澄没见过程逸颉做菜,挺好奇他的手艺究竟如何。 张丽贞也不再坚持,把砧板和刀让给程逸颉,自己进竹林洗手去了。 程逸颉切着肉,下刀轻松自得的样子,但是毫无章法,随意切块。 慕清澄看出来了,他肯定是不擅长下厨房的,难怪此前经常需要程朗伺候晚餐,还美其名曰提醒他不要当米虫。不会做菜也就罢了,还表现得这么自信。她好笑地问:“你把肉切得这么厚,是要做红烧肉吗?” “不是,做水煮肉片。”程逸颉依旧很自信,“切厚一些节省时间,大家都饿了,越快越好。” 慕清澄推了推他。“这不是节省时间,而是浪费时间。你还是去干其他需要体力的活儿吧,肉片切成这样,不知道要煮到什么时候才能熟,就算熟了也又老又硬,难以下口。把菜刀给我,我来弄。” 程逸颉从砧板上抬起头来,皱皱眉,放下菜刀,嘴里仍然不服气的哼了一声:“野炊而已,哪来这么多的讲究。” 慕清澄唇边浮起个有趣似的笑容,她在下意识的模仿程逸颉,那带着三分优越感和两分谐谑的微笑。 程逸颉去帮其他人砍柴生火,慕清澄刀法娴熟地将肉块重新切成薄片,没有足够的调料,只能因陋就简。她将肉片一片片放到锅里,待水开后,滚两滚就捞出来,盛到有青菜垫底的汤碗里,拌上豆瓣酱,然后在肉片面撒上辣椒粉、胡椒。她特意端着碗筷走到程逸颉面前,让他尝一块块试试。程逸颉刚给另一口锅添加柴火,却不肯自己动手,坐在那里,对她张嘴。 她轻哼了一声,到底还是用筷子夹了几块肉片,放入他的口中。 “味道怎么样?”她怀着期待问。 他嘴角上扬。“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我的眼光和品味果然很好。” 慕清澄很无语的端着碗走了,她又到了张丽贞和杨惜柔那儿,把剩下的肉片给了她们,她们都夸赞肉片好吃。后来慕清澄回去煮更多的肉片,分给其他人,杨惜柔过来帮忙。得空的时候,慕清澄问杨惜柔:“你是不是喜欢上程朗了?” 杨惜柔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哪怕漫山红遍,我也不要其他的。”慕清澄学着杨惜柔对程朗说话的语气。 “居然被你偷听到了。说老实话,他开枪为我打枫叶的举动,确定让我有些心动。”杨惜柔也不藏着掖着,“我也承认,这次上山打猎的过程中,对他产生了好感,很阳光很有活力的一个大男孩。但是,毫无意义,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我总不能去抢。你也知道的,因为我爸的事情,我最痛恨那种当三儿的贱女人,我自己怎么可能成为那种女人。所以啊,有缘无份,唉——” 她长长叹息了一声,又说:“不过要是哪天他和女朋友分手了,你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如果那时候我还是单身,不介意主动接近他,试着和他交往看看。” 慕清澄知道杨惜柔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既然她这么说,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许俏玲才是应该担心的隐患,她下意识地搜寻许俏玲的身影,又见她倚着一棵树呆立着,目光所及,便是正亲热依偎着烤獐子肉的程朗和许悠然。她下定决心,该给许悠然提个醒了。 程朗的高喊声传来:“肉熟了!要吃烤肉的统统过来!”程朗的烧烤手艺也很了得,整只獐子烤得油润发亮,皮脆肉嫩,腴美香醇。众人纷纷围了过去,他将獐子肉切开来,分给大家,又继续烧烤其它的猎物,还变着花样,烤肉排、烤肉串、烤鸡腿鸡翅之类的,令人垂涎三尺。 大家围着火堆而坐,吃得津津有味,火烧得很旺,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许悠然津津有味地啃着油光亮泽的烤鸡腿,狂放地撕咬着,好像这是人世间最好的美味,同时又不忘以眼光挑逗身边的程朗,舔舔嘴唇,无声地告诉他,他的吻,美味更甚于面前的食物,程朗心领神会,看着她的眼神也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这一幕正好被程逸颉瞧见了,他转头看慕清澄,她也在吃鸡腿,但吃相非常斯文秀气,眼光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和许悠然截然不同。“给我吃一口。”他提要求。 慕清澄回过神来,翻过鸡腿,将肉多的另一面递到他嘴边。 程逸颉张开嘴,用力咬下,却停住不动,紧瞅着她,褐色的眼瞳,火光攒动,慕清澄看着他的眼瞳吞没了她,觉得身躯化为虚无,消失在那炙热的火光里。 “你到底是吃不吃。”她的声音又柔又软。 程逸颉轻笑了一声,这才将那块肉咬下,含在嘴里嚼动吞下。 “你应该好好向许悠然学习取经。”他眼里的火光依旧灼人。 “学习什么?”慕清澄很迷惑。 “学习怎么取悦男人,增添情趣。”程逸颉的嗓音低沉诱人。 慕清澄想要瞪他以示不满,一双被火光燃亮的水眸却晶莹闪烁,耀眼生花。 “你在引诱我。”程逸颉俯近她,眼看就要碰触到她的唇。她吓得躲开了。“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这样有伤风化!” 他笑得不怀好意。“那就先欠着,晚上回去再补上。” 经过了一顿饱餐之后,下午登山打猎的疲倦都消除了不少。 慕清澄仰望夜空,月亮像一张弓,弯弯地挂着,还有疏疏落落的星星。程逸颉坐在她身边,脸上有某种深思的、专注的神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 慕清澄的视线从天上落回到程逸颉身上,不禁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程逸颉转脸凝视她,“你不是想知道,雨飞为什么会怀疑倪艳琳出事了。” 慕清澄点点头,听说倪艳琳被害后,她就更加在意,只是两人一直在为晚餐忙碌着,也没有合适的机会问他。 “雨飞原本不想参与打猎的,但是吃饭的时候,倪艳琳坐在雨飞身旁,对她说了句话。”程逸颉向她道来,“倪艳琳说,山上可能会有尸体,希望她这个警察能够一起上去看看,帮忙留意寻找。至于倪艳琳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她说是因为有个朋友不久前失踪,她怀疑朋友被杀害,并且埋在了这里的山上。上个月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尸体有可能会被冲出来。但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如果真的发现了尸体,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结果集合后,倪艳琳迟迟没有出现,一路上雨飞越来越感到不安。如果不是你意外摔下去,就发现不了那具白骨,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你是认为,那具白骨就是倪艳琳失踪的朋友?”慕清澄觉得难以置信,“可是,她明明说朋友是不久前失踪,尸体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成白骨。” “如果用化学药品处理,很快就可以变成一具白骨了。”程逸颉当时就有了发现,“根据我的观察,那具白骨是经过化学药品处理的。” 慕清澄愣了愣,问:“发现白骨和倪艳琳的被害,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山中谜案(五) “应该是有的。”程逸颉说,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关联,只能留给警察来调查了。 后来大家先后散了,慕清澄和程逸颉回到酒店房间不久,陈雨飞和另一名民警就来了,陈雨飞协助派出所的民警进行调查。 倪艳琳的推定死亡时间是中午1点到下午4点之间,警方要分别确认大家的不在场证明。 2点10分上山打猎的人在酒店大堂集合,之后所有人都是在一起的,除了中途离开的魏可铮有作案时间外,其他人都有不在场证明。1点到2点10分中间这段时间,根据酒店大堂的监控录像,慕清澄和程逸颉从中午用餐开始到2点10分集合前,一直没有离开过酒店,因此他们的嫌疑完全可以排除,陈雨飞和那名民警主要是来询问他们是否知道什么关于倪艳琳的情况。 慕清澄和程逸颉此前与倪艳琳素不相识,对她的个人情况也一无所知,来到南风古琴文化村后,和她也基本没有接触过,关于倪艳琳的朋友失踪,也是从陈雨飞那儿得知的,他们无法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相比倪艳琳的被害,程逸颉对那具意外发现的白骨更有兴趣。“那具白骨,很可能就是倪艳琳失踪的朋友,你们可以化验一下,尸体是否经过了化学药品的处理。另外,我可以根据颅骨复原死者面貌,如果你们实在查不出那具白骨的身份,我愿意提供帮助。” 陈雨飞点头说好,随后她和那名民警又去其他人那里。慕清澄和程逸颉送他们出门后,刚巧看到程朗和许悠然回来。慕清澄喊住了许悠然,两人就站在走廊上说话。 “悠然,你有没有发现……”慕清澄委婉说起,“俏玲她……好像对程朗挺关注的。” 许悠然不以为然。“程朗是我的男朋友,俏玲是我的妹妹,妹妹关注未来姐夫很正常啊,替姐姐把关。” “你不担心,万一哪天妹妹把姐夫抢走?”慕清澄正色说,“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你最好当心点。” 许悠然扑哧一笑。“那是不可能的,俏玲绝对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如果程朗会被抢走,那就说明他根本不值得我爱,我反而应该庆幸及早发现他的真面目。实话跟你说,我之前和程朗约会时经常带着俏玲,就是为了考验他,他的表现还是让我满意的。不过来日方长,我很清楚,谈恋爱和结婚完全是两码事,热恋期过后,他还能不能抵挡得住诱惑,我对他也没有信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利用俏玲来考验程朗?”慕清澄颇感意外,她还以为许悠然粗心大意,没有发现呢,“你不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 “哪里会,我们姐妹之间,从来不计较这些。以前俏玲谈恋爱的时候,也请我帮忙考验她的男朋友。结果她的男朋友上钩了,还说要改为追求我,俏玲马上就和他分手了。”许悠然轻松地说,“我觉得那样的方法不错,这次也请她帮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所以啊,你不用操心了,如果程朗经受不住考验,我也认了。” 慕清澄暗暗担忧,这种考验男朋友的做法,她是很不赞成的。她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很认同里面的观点。文章中说道:“聪明的女人,不会妄图去证明自己的男人坐怀不乱;聪明的男人,不会妄图去证明自己的女人冰清玉洁。不要轻易去挑战或考验人性,人性禁不起这些。世上的悲剧太多了,我们只是凡人,不想两败俱伤,那就随它亦随风去便罢。” 但是许悠然心思简单、头脑单纯,她一直在顺境中成长,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人性的险恶,不会明白这样的道理。在这点上,程朗和她挺像,这大概也是他们相互吸引的一个原因吧。她的眼前浮现起许俏玲在暗处窥视程朗和许悠然的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帮忙者的眼神,她对于程朗,显然已经有了不单纯的心思。可是,许悠然那样满不在乎,她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密姐妹,她这个人外人不好再说什么。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顾恒宇走了过来,经过她们面前时,停下脚步,微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慕清澄带着歉意,“下午多亏了你,不然我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呢。” “小事而已,别客气。”顾恒宇的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不过你要记住,以后摔跤的时候先保护头部,像你那样豁出去的往下滚,碰上一块石头就没命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慕清澄再次道谢。 “别再说谢了,太见外。”顾恒宇深深看了慕清澄一眼,“你们聊,我先走了。” 顾恒宇走远后,许悠然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我好同情你们顾主任,其实他各方面的条件也很优秀,就是下手太慢,被城主大人捷足先登了。如果他有城主那样的霸气,现在你就是他的了。” 慕清澄小声说:“我对他完全不来电,他再霸气也没有用。” 许悠然一双灵气逼人的大眼睛滴溜溜对着她的身上转。“这么说,你对城主大人很来电了。他一定有很多让你浑身触电的绝技,给我看看,身上是不是有很多触电的痕迹。” “去你的,我才不像你那么开放。”慕清澄笑嗔。 “这种事情,很正常嘛。男女之间的乐趣,妙不可言,我现在可是深有体会。”许悠然大方分享,“我总结出了很多经验,要不要传授你几招,让你们家城主也体验一下触电的感觉。他一定会更迷恋你,更对你死心塌地。” 慕清澄想起野炊时程逸颉要她向许悠然取经,不自觉地就问:“什么经验?说来听听。” 许悠然神秘一笑。“经验很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先传授你一招最简单的,等会儿回去马上可以试用。” 慕清澄回到房间,程逸颉已经洗过澡,靠在床上看杂志。她也进浴室洗澡,穿好睡衣出来后,看到他微敞着领口,慵懒性感的模样,脸就莫名的发热了。她不得不承认,好色并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照样会对男色感兴趣,照样会经不起男色的诱惑,就像此时的她,情难自禁地走过去,弯腰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 “就这样?”程逸颉挽住她的腰轻轻一带,她就跌到了他的身上。然后,许悠然传授的那招“最简单”的,很自然的就蹦出了脑海,又经由她的肢体动作传递出来。她搂住他的脖子,轻柔地吻他的脸庞,眉头开始,向下探索至下巴与双颊,最后将定点落至双唇部位。她伸出舌尖,轻轻打开他的唇,转一圈。许悠然传授的是——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会迫不及待吸吮对方的舌头,但是不要太躁进。想象自己以舌尖跳探戈,进退自如,仿佛和对方的舌玩一场你来我往的游戏,又好似一个淘气的孩子大施诱惑魅力,吊他的胃口,加深你的神秘感! 但是,慕清澄毫无经验,羞涩而笨拙,转圈都转不好,更别提什么跳探戈了。于是迫不及待想要吸吮对方舌头的不是她,反倒成了程逸颉,他再也无法忍受的,猛然将她翻转到身下,“你是个笨学生!”他已猜到她是从许悠然那里学来的,给出评价后,立即长驱直入,攻占她的唇舌。当然他绝对不满足于此,又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留连。除了那最后一步外,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似乎什么都做过了。不过让她稍感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趁机又提出结婚的要求。是因为知道她对他和jim的关系产生怀疑,心虚了?阴影悄无声息地又对她笼罩了过来。 后来程逸颉去浴室重新冲了个凉水澡后,回来抱着她睡下了。 陈雨飞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又继续调查。 倪艳琳被害一案,让她伤透了脑筋。死亡事件推定是中午1点到下午4点,由于时间范围过大,不在场证明也相对模糊。出了酒店就可以上山,上山后的路四通八达,曲径通幽,处处皆风景,加上大片林木的遮掩,为犯案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监控录像显示,昨天中午12点21分,倪艳琳背着画夹,率先出了酒店。范韶琦一行人在山坳内看到倪艳琳前去写真,时间是12点45分左右。 12点28分,许俏玲也出了酒店,1点48分才回来。12点43分,许悠然走出酒店,6分钟后程朗也出了酒店,他们两人在1点52分一起回到酒店。虽然三人有遇上,但在案发时间,他们并没有一直在一起,都有单独行动的时候,无人作证,因此都有机会杀害倪艳琳。 另外,还有其他几个人在这段时间离开过酒店,他们同样有杀害倪艳琳的机会,也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寻找答案(一) 12点26分,万伦出了酒店,1点16分回来,他说是一个人在周围闲逛,寻找写作灵感,无人能为他证明;12点42分,钟淳走出酒店,他说一个人在附近散步,同样无人作证,他在1点20分返回酒店;12点32分沈均天离开酒店,据他所说,是回别墅睡午觉,南薇和沈宁留在酒店,无法为他证明,他是在2点5分才回到酒店,准备召集大家一起上山;方倩倩紧随沈均天出酒店大门,她说自己是回员工宿舍休息。方倩倩没有参与登山打猎活动,她在2点30分回到酒店,开始下午的工作。12点37分,谢嘉强也出了酒店,他的说法是一个人随便走,四处拍照,同样无人证明,他回酒店的时间是两点整。 其他人都已经排除了这段时间内的嫌疑。 也就是说,在1点到2点10分之间,许俏玲、程朗、许悠然、万伦、钟淳、沈均天、谢嘉强和方倩倩,各自都有一段时间的空白,都有杀害倪艳琳的可能性。而在2点10分之后,还有几个嫌疑人。上山途中提前离开的魏可铮,他于4点13分到达酒店大堂,他称此前一直在艰难下山。 一个人下山用时可长可短,他是具备作案时间的;张丽贞在3点到3点35分之间也不在酒店,她的理由是午睡醒来后想出去透透气,她同样没有遇见过任何人。南薇和保安3点34分外出寻找倪艳琳,两人曾经到过案发的小山坳附近,并在那里分开行动。但是保安马上遇见了范韶琦一行,之后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一直到4点5分左右发现了倪艳琳的尸体。保安没有作案时间,而南薇有大概15分钟的空白时间,她也有杀害倪艳琳的可能性。 范韶琦一行人一整天都在一起,连中午休息时间都在一起打牌,除了金娜曾回宿舍睡午觉,无人作证外,其他人都可以排除嫌疑。而其他在案发时间没有离开过酒店的宾客,也可以排除嫌疑。 这样一来,单单南风古琴文化村内部的人,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就达到了12个,而且找不到任何目击证人。是否有外来人员作案的可能性,也有待进一步查证。 与此同时,凶手的心理也令人费解。倪艳琳是头部撞击石头致死,旁边的地上有一块带血的大石头,推断她是被人推倒后,头部撞到石头上。但是,尸体的头部还有另外一处遭石头撞击的痕迹,并且那处痕迹是死后留下的,根据判断,是有人从高处投下石块,砸中了她的头部。 人已经死了,还要把她搬回椅子上坐好,然后上到高处,对着尸体投掷石块,这究竟是出于怎样一种阴暗的心理? 虽然有嫌疑的人不少,但是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就是凶手。沈均天和倪艳琳是朋友,但他说两人的交往并不深,这次邀请她来,纯粹是冲着她的名气,希望她能够为南风古琴文化村多创作一些画作,向公众展示,提高南风古琴文化村的知名度。而在南风古琴文化村里的其他人,除了谢嘉强外,都声称与倪艳琳并不熟识,对她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 只有谢嘉强一脸的神秘。“我没有和倪艳琳打过交道,但我知道,这次来的人当中,有个人和她的关系很不寻常。” “什么人?”陈雨飞问。 “就是那个到了半路不敢再往前走,一个人下山的胆小鬼,魏可铮。”谢嘉强满脸的不屑,“魏可铮有老婆孩子,却和倪艳琳搞婚外情。 倪艳琳是个好男色的风流女人,虽然单身,但和很多男人都有染。我因为采访的关系,跟倪艳琳和魏可铮都打过很多次交道,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传闻。而且有一次我到酒店探望一个朋友,亲眼见到他们两个人偷偷摸摸去开房,我可以告诉你那家酒店的名字,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你们只要去查一下监控录像,就知道我肯定没有乱说。 魏可铮的老婆我认识,是个很好的女人,牺牲自己的事业,在家相夫教子,支持他,现在他算是有点成就,晋升为正教授,却傍上了别的女人。听说魏可铮野心很大,倪艳琳门路很广,可以为他提供帮助,两人在一起,算是各取所需吧。这次魏可铮受邀参加南风古琴文化村的活动,也是倪艳琳推荐的,魏可铮想要代表学校和沈均天谈成一项大合作,讨好学校领导。我他妈最瞧不起这种人了,在家对不起老婆,外面的女人他也没把人家放在心上。吃饭的时候你也听到了吧,倪艳琳问有没有人陪她上山,那家伙居然不吭声,还是被我嘲笑了,才勉为其难答应,太差劲了。” “对了,还有个情况。”谢嘉强补充,“倪艳琳不是要了一个单人套间嘛,就是为了方便和魏可铮偷情。刚巧,我也住在7楼的单人套间。 今天一大早,我出房间准备去晨跑的时候,正好看到魏可铮从倪艳琳的房间里面出来。当时魏可铮黑着一张脸,门被他很用力的关上,发出很大的响声。看那样子,应该是两个人吵架了。我大胆猜测一下,可能是大吵一架之后,魏可铮对倪艳琳怀恨在心,一时冲动,就把人给杀了。” “没有证据,别瞎猜。”陈雨飞制止他胡乱猜测。 谢嘉强顿了顿,又说:“我知道我也是嫌疑人之一,所以你才会来找我问话。其实我有不在场证明,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想想,干脆还是对你说了吧,被人怀疑的滋味不好受。我昨天中午从酒店出来后,其实是去找金娜了,就是大明星范韶琦的助理,我们正在交往,只是还处于地下状态,没有公开,因为她刚刚工作,范韶琦又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她怕惹主子不高兴。” “你还挺有两下子的,大明星身边的助理都能搞到手。”陈雨飞一眼看穿他,“别说什么交往之类的鬼话了,我看你就是图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骗来玩玩而已,顺便打探一下大明星的绯闻,挖点猛料好上报纸吧。” 谢嘉强讪讪一笑。“不愧是当警察的,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人家也不是跟我认真的,现在90后的女孩子都很开放,欲望也很强,她的男朋友在外地,一个人空虚寂寞,才会和我在一起。好了,说重点,我昨天中午离开酒店后,直接就去了金娜住的员工宿舍,我走得很快,记得到的时候是12点45分左右,我们约好那个时间会面的,金娜可以为我作证。另外,还有个情况,不知道警察小姐有没有兴趣。” “有什么话就快说。”陈雨飞冷着脸催促。 “金娜住的宿舍和方倩倩对门,我要走的时候看到门虚掩着,入门处摆放着一双男式鞋和一双女式鞋,还传出男女调情的声音。”谢嘉强带着猎犬嗅到猎物的兴奋感,“我这人的新闻敏感性是很强的,特别对于桃色新闻。我仔细观察了那双鞋子,经过对比,是沈均天的,女式鞋当然是方倩倩的,沈均天和他的女助理绝对有一腿。” 陈雨飞了解完后,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让谢嘉强如果还有想起什么别的情况,第一时间联系她。 陈雨飞随后找金娜求证,金娜不得不承认,那天中午谢嘉强是去和她幽会,两人缠绵了将近一个小时。因为两人约定12点45分会面,金娜刚到宿舍,谢嘉强也到达,她还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因此清楚记得,他们都很准时,在12点45分左右到达。而当时范韶琦一行人的休息点就在员工宿舍楼旁边的一栋别墅内,金娜是12点40分过后才从别墅出发的,有其他人可以作证。 陈雨飞又去找魏可铮问话,魏可铮承认了和倪艳琳的关系,但坚决否认自己杀人。 “昨天一大早,你和倪艳琳吵架了吗?”陈雨飞问。 魏可铮知道瞒不住,如实说了:“我们是吵架了,本来我们说好是做地下情人的,她喜欢跟长得帅身材好的男人上床,我需要她帮忙理顺一些关系,说白了就是长期的交易。但是今天早晨醒来后,她突然提出,要我和太太离婚娶她,说她已经离不开我了,想要光明正大的和我在一起。我对她根本就不是认真的,怎么可能为了她抛弃老婆孩子。再说如果婚外情曝光,我的前程也会受到严重影响。可她又吵又闹的,我一气之下就摔门走了。” “你觉得她成了麻烦,所以干脆把她除掉?”陈雨飞试探地说。 “我没有!绝对没有!”魏可铮急切否认,“我哪有那个胆量杀人,再说了,我正面临升职关口,怎么会傻到因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寻找答案(二) “那你本来打算怎么解决倪艳琳对你的纠缠?”陈雨飞又问。 “我……还没想好,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不可能杀她。警察小姐,请你相信我!”魏可铮几乎要指天为誓了,“倪艳琳是个很淫荡的女人,她不只有我一个男人。我是打算采取拖延政策,先稳住她,等拖过了这阵子,也许她对我腻了,就会去纠缠别的男人了。” 陈雨飞冷冷哼了一声,她打从心里鄙视这个男人。“你还知道什么关于倪艳琳的事情,最好都说出来。隐瞒越多,你的嫌疑就越大。” “我……我知道……”魏可铮犹犹豫豫的,“倪艳琳……和沈均天也有一腿,但你千万不要告诉沈均天,是我说的,我还有求于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陈雨飞问。 “是倪艳琳亲口对我说的,沈均天还送了她豪车和名牌包。我之前都说了,倪艳琳是个很淫荡的女人。对了,前两周有一晚她喝醉酒的时候,大骂过沈均天,说她最爱的男人被他害死了,像他那么残忍没人性的人,会不得好死。”魏可铮想起来说,“但是第二天我问起这事,她说是酒后胡言乱语,让我不要当真。” “对沈均天这个人,你了解多少?”陈雨飞将关注点转移到了沈均天身上。 “我知道的,也都是从倪艳琳那里听来的。”魏可铮努力回想,“据说沈均天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着他的老婆得来的。他的岳父南风是当代斫琴名家、非遗项目古琴传统制作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也是南风古琴创始人,从一间小小的古琴坊起家,发展到非常大的事业,南风文化投资有限公司也是他一手创办的。南风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就一直不好,需要静养,打理生意只能逐渐交给独生女南薇,但是南薇一心专注于艺术,不想把太多的时间花在经营上面。她和沈均天结婚后,基本就都由沈均天接管了,说白了,沈均天就是个吃软饭的。南薇本来有个未婚夫的,都快结婚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分手了,这才被沈均天捡了个大便宜。” 因为发生了命案,大家都坏了兴致,沈均天也没有再安排活动,一众宾客收拾好行李,早早踏上了归途。而警方人员只能通过进一步调查,搜集寻找相关证据。还有那具白骨,也有待认定身份,展开调查。 山上发现的那具白骨经过检验发现,的确如程逸颉所猜测的那样,是用药物对尸体进行了处理,死者是一名男性,已经死去三个月左右。药物名为氢氟酸,是氟化氢气体的水溶液,清澈、无色、发烟的腐蚀性液体。尸体被浸泡在氢氟酸溶液中,氢氟酸作为中强酸,开始对皮肤腐蚀,同时氟离子向皮肤下的肌肉组织渗透,继而腐蚀皮肤下面的肌肉,如果不及时处理,它还会渗透到里边的骨头上,腐蚀骨头。那具白骨幸亏发现得早,要是再过些时间,可能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由于是刑事案件,白骨事件和倪艳琳被害案由辖区派出所一并移交给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陈雨飞也正式参与了此案。 倪艳琳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她那个失踪的朋友是谁。通过人种身高计算的公式以及测量骨骼长度,法医推断,死者生前身高约1.78米,年龄约40岁,尤以介于35岁至40岁之间的可能性最大。侦查员打开失踪人员数据库,通过对年龄、身高、失踪时间等因素的比对,搜索相符人员,并一一回访。可是,全市现有失踪人员信息中,没有一条与被害人吻合! 白骨的身份迟迟无法确认,陈雨飞提出,可以请程逸颉协助,根据颅骨复原死者面貌,这一提议得到了认可。 程逸颉根据颅骨铸出玻璃钢模型,然后通过法医学鉴定和人类学观测,包括统计学的数据分析,根据颅骨来推测各部分面貌组织特征,他根据鼻梁骨的形状,判断死者是鹰钩鼻。根据眼眶骨骼,推断出是双眼皮。再通过ct影像等技术测得每块肌肉和软组织的厚度,粘贴细木棍以确定面部轮廓,最后采用雕塑手法完成塑像。 一个骷髅头,在他的手中,首先被包上一层泥巴,接着他双手翻飞,揪下小块泥巴,逐一做成面部肌肉,贴在头骨上,再粘上鼻子、耳朵和嘴唇,刻画出眉骨和眼眶,装上有机玻璃眼珠,最后对面部轮廓、五官和部分颈部进行细微调整……不到一个小时,栩栩如生的泥塑头像诞生了。 警方随即将复原照片向媒体公布。两天后,杨惜柔来到市公安局,陈雨飞和赵君接待了她。 “报纸登的那张照片上的人我认得,我在南风古琴坊见过。”杨惜柔详细道来,“南风古琴坊是南风古琴文化村副总经理南薇的父亲南风一手创办的,在溪临市内有好几个点。南薇聘请我妈担任其中一个点的负责人,后来又请我到那里教琴。我在那儿教琴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大概三个月前,就是2月1日的晚上,因为第二天就是我好朋友的生日,所以日期我记得很清楚。那晚授课的时候,南薇也到琴馆来,在一旁看着。课程结束后,其他老师学生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留下来泡茶聊天。过了一会儿,有个男人走了进来。南薇看到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生气地说你怎么还有脸来!那男人低声下气,希望南薇能够给他一个机会,和她单独谈谈。我知道自己碍事,就先走了。 到了半路,才发现东西落在琴馆里了,只好回去拿。进入琴馆,就听到那个男人对南薇说,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忘不了她。这次回国,主要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南薇哭得很伤心。他们应该曾经是很相爱的一对儿吧,后来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了。当时我拿了东西就匆匆走了,睡觉前接到南薇的电话,她请求我,不要把那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我明白,她是担心被她的丈夫知道,我当然会替她保密。这次我犹豫了很久,事关个人隐私,按理是不应该透露的。但是,我也希望死者的身份能尽早得到确认,案情大白。他好可怜,三个月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长得非常帅,让人过目难忘,怎么就变成了一具白骨。那个凶手,太残忍了!” “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陈雨飞真诚道谢。 “不客气。”杨惜柔叹了口气,“你们能答应我,帮南薇保守秘密,不惊动她的丈夫吗?” “我们会有分寸的。”陈雨飞承诺。 杨惜柔这才安心地走了。 陈雨飞约了南薇单独见面。南薇并没有看到媒体上公开的那张复原照片,陈雨飞说明来意,并递上她带来的照片后,南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得可怖,她仆下头去,把面颊整个埋进了手心里。 “死者是什么人?”陈雨飞问。 南薇慢慢抬起头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滚落下来。“他叫崔浩,是一名声学研究员,七年前去了英国,一直到最近才回国。” “他是为了你才回国的?”陈雨飞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们曾经是恋人,七年前因为误会分开,他去了国外。后来我结婚生子,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一直到三个多月前,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出现在我们古琴馆,告诉我,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忘记我,这次回国到溪临,是来参加为期两周的声学学术交流会议,他是为了见我,才专门申请参加这次会议。”南薇所说的,和杨惜柔提供的情况是一致的,“虽然误会解开了,但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已经有了一个很美满幸福的家庭,我请他不要再来找我,影响我的生活。 但他还是放不下,过了三天,又找过我一次,希望我能够离婚,重新和他在一起。他可以带我一起出国,如果我不愿意出国,他也可以为了我,回到溪临工作。但我很坚决地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他很难过地走了,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以为他是彻底死心了,没想到……” 陈雨飞看了她好一会儿,心里想着,谢嘉强说沈均天和方倩倩绝对有一腿,魏可铮也说沈均天和倪艳琳有一腿,可南薇却说,她有一个很美满幸福的家庭。是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询问:“你和崔浩的关系,你丈夫知道吗?” “以前知道,但这次崔浩回来的事,我没有告诉他。”南薇低低啜泣着,“崔浩的家人都在国外,在这里的朋友也基本没有联系了。他回来的消息,应该很少人知道。” 而关于倪艳琳和崔浩的关系,以及倪艳琳要上山寻找尸体的事,南薇的说法和此前无二,称自己毫不知情。 寻找答案(三) 警方迅速对崔浩生前在溪临的行踪展开了调查。崔浩是于今年的2月1日中午乘飞机抵达溪临市,当天下午到声学学术交流会会务组报道,入住酒店。当天晚上,他到南风古琴坊找南薇。之后崔浩每天都有按时参加会议。据会务组的负责人说,在会议结束的前一天,也就是2月13日的晚上,他接到了崔浩的电话,说他因为有急事,必须提前返回英国,第二天一大早就办理了退房手续。会务组的人以为他已经回国,也就没有再和他联系过。 酒店的监控录像数据只保存一个月,已无法通过监控录像来寻找蛛丝马迹。办案人员找当时值班的酒店前台女工作人员小李确认,小李查阅了资料后确认,2月14日清晨6点左右,参加声学学术研究会议的崔浩办理了退房手续。但是由于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她对于对方的容貌印象已经很模糊,无法确认是否就是复原照片上的那个人,只记得那个人的手上戴着一枚很特别的戒指,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枚戒指是蝴蝶形状的,她还夸戒指漂亮,那位先生说,因为他的爱人很喜欢蝴蝶,所以特别订制的对戒。当天正好就是情人节,小李以为他是急着赶回去和爱人一起过节,还祝他情人节快乐。 南薇证实,她很喜欢蝴蝶,因此他们当年恋爱的时候,崔浩特别订制了一对蝴蝶形状的对戒,崔浩这次回来见她时,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而她自己的那枚戒指早已扔掉了。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崔浩最后出现,是在2月14日清晨办理退房的时候,之后便不知所踪。要把尸体运到南风古琴文化村后面的山上掩埋,只能走水路。码头监控录像数据可以保存较长时间,办案人员紧急调看了码头的监控录像,发现2月15日的晚上7点10分,车主是南薇的车辆驶入渔人码头停车场,有个女人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取下一个蓝色的行李箱,拉着行李箱走向码头。女人用头巾将脸连同嘴蒙住,戴着墨镜,身上穿着非常宽松的长外套,还刻意躲避监控摄像头,分辨不出容貌和身材。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女人才再度出现在停车场,将车开走。 办案人员也查找到了那个女人租用的小快艇的驾驶员,女人的怪异打扮,给驾驶员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他记得女人随身带着一个蓝色的大行李箱,目的地是漓岛。去的时候就预订了第二天早上的返程,第二天早上按照约定的时间上了快艇返回。 南薇否认那个女人是她,她说自己的车钥匙曾经丢失过,肯定有人开走了她的车。但是她无法提供2月15日晚上到到第二天中午的不在场证明,那段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和孩子在家里,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陈雨飞请来程逸颉辨认监控录像,程逸颉认为,画面里的女人并非南薇。但仅凭他的说法,无法洗脱南薇的嫌疑。当然,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南薇就是杀害崔浩并毁尸抛尸的凶手。 “我也觉得那个女人不是南薇。”私下里,陈雨飞对程逸颉说了她个人的想法,“那天她看到复原照片的时候,那种震惊和伤心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们一定曾经非常相爱,崔浩对南薇念念不忘,南薇同样忘不了崔浩,感情还在,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了,她怎么下得了手。” “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那个冒充南薇的女人是谁。”程逸颉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监控画面里的女人并非南薇,而是有人假冒南薇,将嫌疑引到她的身上。 陈雨飞将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都告诉了程逸颉,程逸颉陷入了思索,直到晚上吃饭时,心思还在那个案子上。 “你怎么啦,心不在焉的。”慕清澄奇怪地望着他。 今天是周五,程逸颉又让程朗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把慕清澄带到家里来用餐。“在想崔浩被害的案子。”他说。 慕清澄微嘟起嘴。“吃饭的时候,别想那些,影响胃口。” “好,不想了,专心吃饭。”程逸颉爽快答应,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两人刚吃完晚饭,程朗就回来了。许悠然有事,他今晚没有约会,只是去取照片。他在南风古琴文化村拍了不少好照片,挑了其中一张最满意的拿去冲洗放大装框,准备挂在墙上。 那张装框的大幅照片吸引了程逸颉和慕清澄的目光,两人走到跟前欣赏。画面中,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山峰、树木等,也全都罩上了一片金光,照片色彩饱和、清晰通透,赏心悦目。 “当时大中午的拍照,被太阳晒死了。好在我带了定焦镜头,和变焦镜头相比,定焦镜头更加锐利,而且在处理眩光及内部反射上都更好。”程朗顺带普及了一下摄影知识。 程逸颉仔细瞧看后发现,画面上的小山坳,正好就是倪艳琳遇害的地方。又听得程朗说:“要拍到这么一张满意的照片还真是费尽周折,不光太阳晒,还有辆卡车停在山坳上面,挡在那里,怎么拍都没法避开那辆卡车,好在卡车很快就开走了,这才终于找到好的角度。” “卡车?”程逸颉又盯着照片看了一阵子,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你还记得,拍这张照片的大概时间吗?” 程朗想了想说,他出了酒店后,到处寻找许悠然,到达小山坳的时候看过手表,是1点10分左右,加上在那里蹲守的时间,应该是将近1点半的时候才拍到这张满意的照片。 “有没有拍到卡车的照片?”程逸颉问。 程朗说有,上楼抱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下来,打开来查找,找到了几张可以看到卡车的照片。 “我明天要再去一趟南风古琴文化村。”程逸颉仔细研究了照片后,当即作了一个决定,“小橙子,和我一起去吧。” “好。”慕清澄没有多加考虑就答应了,她知道程逸颉肯定是有了什么关于案子的新发现,她愿意陪着他,看着他开动智慧,施展才华,是件挺快乐的事情。 “为什么要再去一趟?”程朗不解,“那地方虽然不错,但也不值得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又去一次啊。” “我是要去办事情。”程逸颉保密,“至于办什么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程朗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办事啊,我明白了,你是想带嫂子去山林里打野战吧。” “臭小子,心思不正。”程逸颉低斥。 “少来了,我这是说出了你的心声。”程朗笑呵呵的。 程逸颉看向慕清澄,她把头一扭,跑上了楼梯,他轻轻一笑,跟了上去。 第二天,程逸颉和慕清澄再次去了南风古琴文化村。他们自己租了快艇过去,程逸颉包了来回,让快艇驾驶员在岸边等候着。 两人悄悄到了酒店附近的山坳,没有惊动任何人。 程逸颉已经让陈雨飞把倪艳琳死亡现场的照片,以及倪艳琳未完成的写生作品照片发给他,陈雨飞也找到了当时停放在那里的卡车的司机。此前她在调查倪艳琳被害案时也曾找过司机问话,那辆卡车是南风古琴文化村建设时通过运输船运到岛上的,之后就一直留在文化村内使用。酒店的一些室外景观建设还没有完工,因此要动用到卡车,但是除了司机之外,车上还有其他工人,他们把所需要的建材搬到目的地后,就开车离开了,那段时间几个人都在一起干活,因此排除了嫌疑。据司机所说,他们是12点40左右开车到达小山坳上方的,停留了40分钟左右,也就是1点20分左右离开,和程朗说的时间是一致的。 程逸颉让慕清澄站在倪艳琳死亡时所处的位置上,自己站在她的对面,抬头观察四周的环境。 “有什么发现了吗?”慕清澄问。 程逸颉点点头。“倪艳琳的被害,困扰警方最大的难题,就是死亡推定时间的范围过大,从中午1点到下午4点,不在场证明也相对模糊。多亏了程朗的提示,现在已经可以把时间范围缩小了。”他自信十足,“倪艳琳到达小山坳写真,是12点45分左右,正是中午的太阳光最为强烈的时候,这里又是空旷地带,四周没有任何遮蔽物,可倪艳琳却坐在大太阳底下写生,这不合常理。现在我明白原因了,是那辆卡车。你到我这里来。” 慕清澄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顺着程逸颉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当时那辆卡车所停放的位置。 “卡车投下了影子,倪艳琳选择坐在卡车投下的阴影里,正好可以为她遮档强烈的阳光。从她未完成的写生作品来看,也可以确定,她就是坐在这个位置,描绘对面的景色。”程逸颉说,“但是,卡车在1点20分左右就开走了,阴影不见了,倪艳琳就暴露在强烈的太阳光下。她并没有离开,一直到尸体被发现时,她都在同一个位置。” 寻找答案(四) “我明白了!”慕清澄恍然大悟,“卡车开走的时候,倪艳琳已经死了。” “完全正确。”程逸颉肯定了她的说法,“这样一来,死亡推定的时间范围就可以大大缩小了,倪艳琳的死亡时间,实际上是在中午1点到1点20分之间。” “那就知道凶手是谁了?”慕清澄并不了解案件的内情。 “离知道不远了。”程逸颉已基本锁定了怀疑的对象,“好了,任务完成,我们可以上山了。” “上山干什么?”慕清澄没有反应过来。 程逸颉勾了勾唇角。“程朗很了解我,他说的,就是我心里想的。” “想都别想!”慕清澄脸红了,羞涩在她的眸子里盈盈流动,迎着阳光,那焕发着别样光彩的小脸明丽动人,“我才不要做那种事情,太可耻了!” 程逸颉充满笑意的眼睛闪亮而魅惑。“你说的那种事情,是指什么?” 慕清澄又羞又恼,他总是这样,不放过任何一个把她往坑里带,挑逗撩拨她的机会。可是,迎视着他的目光,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她觉得自己十分笨拙,笨拙得无法开口,笨拙得不知道 该说什么。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要回去了,要上山你自己去。” “一个人怎么进行?”程逸颉说着,直接将她拦腰抱起,任凭她喊叫挣扎也无济于事,他将她抵在了山壁上,“干脆就这这里吧,省得再费力爬山。这里挺隐蔽 ,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慕清澄的双腿被迫盘在他的腰上,被他牢牢禁锢住。“放我下来,程逸颉,你流氓!混蛋!”她终于恼羞成怒了。 程逸颉的眼里却燃烧着两小簇炽烈的火焰,他脸上的表情古怪而奇异,有某种野性的、坚定的、不顾一切的固执。有某种炽热的、疯狂的、令人心惊的激情。两人紧贴在一起,慕清澄觉 得他的双手和身体都变得滚烫,连带她整个人也被高温灼得发起烧来。 “什么时候才愿意真正成为我的人?”他低哑的嗓音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我……不知道。”慕清澄的眼眶湿润了,他一次次的向她要答案,她多么想要不顾一切地答应,放纵自己与他一道沉沦,可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个男人太神秘,太危险 ,你根本把握不住他,更把握不住你们的将来!她的心头就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一边是汹涌澎湃的激情,一边是那点残存、可怜的理智,她也明白,总有一天,理智会被激情淹没, 但是,她仍和自己较着劲,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不到绳索断裂的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他盯着她,一瞬也不瞬的,而她用那对含泪含愁的眸子静静的瞅着他。好半晌,他叹了口气,动作轻缓地将她放了下来。她有些茫然地目视前方,黑蒙蒙的眼睛里带着一层雾气。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程逸颉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淡然如常,“我和雨飞约好,中午去幼儿园。为了证明我们只是纯粹的谈工作,特别请你到现场监督。我们现在过去,时间刚好。” “为什么要去幼儿园?”慕清澄怔怔地问。 “去了你自然会知道。”程逸颉不直接回答。 出于好奇,慕清澄还是一起去了。 他们去的是一家私立贵族幼儿园,可以提供全托服务,据说一年日托费为1.2万元左右。幼儿园在一个别墅区内,园内设置了职业体验馆、钢琴室、双语图书馆、科学实验室等专区,园长是从南非请的外教,师资配置为平均3个孩子配2名教师,同时,招生人数仅为60人。 陈雨飞已经等候在幼儿园外面了,今天是周六,但是到这家幼儿园的大多数是父母忙于生意的孩子,因此周末也在幼儿园托管。陈雨飞见到慕清澄神情漠然,慕清澄也只是对她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陈雨飞向幼儿园管理员出示了证件,说明要找大一班沈宁小朋友的负责老师。 管理员很快叫来了老师,老师名叫肖媛,年轻漂亮,待人也非常有礼貌。她告诉陈雨飞,沈宁从上小小班开始,就是由她负责照顾,包括学习和生活,一直到现在。沈宁的爸爸妈妈都很 忙,平常基本都把他托付给幼儿园,节假日有空才接回去。沈宁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就是性格太过内向,和其他孩子玩不到一块儿。 “他的父母,是不是都不关心他?”程逸颉忽然问。 “他们只是太忙,其实都很爱孩子。”肖媛替他们解释,“沈宁的妈妈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了解孩子在幼儿园的情况,也经常抽空到幼儿园来看他,陪他玩一会儿再走。” “沈宁的爸爸呢?也是这样吗?”程逸颉又问。 “那倒没有,一般和幼儿园老师联系的都是妈妈。”肖媛回答。 “既然这样,你从哪里看出,沈宁的爸爸也很爱他?”程逸颉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肖媛愣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说:“哪有……哪有爸爸……不爱孩子。” 程逸颉看着她,不再说话。 “我们想去看看沈宁。”陈雨飞提出要求。 “沈宁在睡午觉,最好不要打扰他。”肖媛并不希望他们去看沈宁。 “我们会很小心,不吵醒他。”陈雨飞坚持。 肖媛只好同意带他们进去。 孩子们都在睡午觉,慕清澄远远站着,没敢接近。程逸颉和陈雨飞蹑手蹑脚的到了沈宁的床边,沈宁正在熟睡着,程逸颉蹲下身来,动作极轻地拨开他那一头浓密的黑发。陈雨飞仔细看后,立即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孩子的头皮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针眼,还有并不明显的血痂。 肖媛看到他们发现了沈宁头部的秘密,脸“唰”的白了。 “我们到外面说吧。”陈雨飞走到肖媛面前,低声说。几个人离开孩子们睡觉的地方,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孩子的头部有很多结痂的针刺伤,你作为长期负责照顾她的老师,没有发现吗?”陈雨飞冷声问。 肖媛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紧咬着嘴唇不吭声。 愤怒从慕清澄的心底升了起来,忍不住开口问:“孩子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什么人这么狠心,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房间里忽然传出了孩子的哭喊声,众人从窗户看进去,沈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坐在床上哭泣。 肖媛急跑了进的房间,其他人也跟了进去。 沈宁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只哭喊了两声,就转为低低的啜泣。他低着头,哭得那样伤心,瘦小的肩膀不住地抖动着。肖媛在他身边坐下,搂过他的肩膀,他伸出小手拽住肖媛的衣服,泪水不断地落在她的衣服上。肖媛轻轻拍抚他,柔声哄着。 程逸颉看了肖媛和沈宁一会儿,示意陈雨飞和慕清澄到外面去。 三人回到走廊上,陈雨飞微喟了一声。“我刚才怀疑过,是肖媛虐待孩子,但现在可以确定不是她了,对于虐待自己的人,孩子肯定是打心里恐惧和抵触的,但是沈宁和肖媛很亲近。大 人会伪装,孩子不会,孩子的感情,是自然而然流露的。” 程逸颉点头认同。“那天中午在南风古琴文化村吃午饭的时候,我最开始看到沈宁画画,就被吸引了,一开始只是觉得他画的人物很特别,特别在哪里,我没有细想。后来我无意中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反应非常大,南薇说,他特别不喜欢人家摸他的头,包括妈妈摸他的头,都会抵触。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怎么连被妈妈摸头都不喜欢,更重要的是,我摸他的头时,他表现出来的绝不仅仅是抵触,更多的是恐惧。所以我才向他要了那幅画,反复看了之后,我明白特别之处了,画中孩子的眼神给我一种非常悲伤的感觉,完全没有孩子应该有的天真和欢乐。他一定 是长期经历虐待,才导致了那样的性格。这种虐待如果不是来自学校,那就是一定是来自家庭。更大的可能性,是来自家庭。” “南薇还说,她有一个很美满幸福的家庭。”陈雨飞冷哼,“如果真的美满幸福,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这么没有人性,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 “孩子,好像挺怕爸爸的,他和妈妈亲近。”慕清澄想起在餐厅看到沈均天批评沈宁,沈宁低垂着头,闷不吭声,南薇也沉默着,“在他们的家庭里,父亲应该是个很权威的角色。” “只是很权威吗?”程逸颉质疑,“他们的家庭一定是不正常的,否则孩子不会被虐待,内心不会那么悲伤。南薇是个非常不称职的母亲,孩子都这样了,她还觉得自己的家庭美满幸福?” 肖媛出来后,陈雨飞又追问,孩子头上的伤到底是谁造成的。肖媛脸白如纸,眼眶泛红,抽搐着脸颊,突然崩溃哭喊起来:“求你们不要逼我,我不能说,我什么都不能说……”她跪倒在地上,泪水在脸上纵横奔流。 寻找答案(五) 这一幕让程逸颉、慕清澄和陈雨飞都惊讶万分。“求你们,不要问,不要再问了!”肖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断断续续地哀求着,“求你们了……我不能说……” “这样吧,我们换个话题。”程逸颉望着哭得浑身颤抖的肖媛,“2月15日的晚上,你是不是开车去了渔人码头?” 肖媛蓦地抬起头,视线直直射向程逸颉。“没有,我从来没有去过什么渔人码头!”她慌急地说,“2月15号晚上,我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 “在家里?”程逸颉轻哼了一声,“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想起,是在家里?” “我……”肖媛抽抽嗒嗒的,“因为……是……情人节的第二天……没有人陪……” 程逸颉和陈雨飞互视了一眼,陈雨飞也不再逼问,对肖媛冷言:“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就请你善待那个孩子,不要再让他受到伤害,保护好学生也是老师应尽的职责。”她递过一张名片,让肖媛如果有什么想要说的,或者想起什么,可以给她打电话。 肖媛接过名片,依旧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程逸颉、陈雨飞和慕清澄离开了幼儿园。 “那个肖媛,绝对有问题。”陈雨飞很肯定地说,“你问她2月15号晚上的行踪,是怀疑那个提着行李箱去乘船的女人是她?” 程逸颉点头说:“虽然监控画面里的女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我看到肖媛后,还是可以确定,她就是那个女人。我刚才一试探,她马上就露出了破绽。就她那样遇事容易慌张的人,不可能谋划出周密的杀人案,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而且,肖媛看起来有点瘦弱,虽然一副死人的骨架不会太重,但要一个人把装着骨架的大行李箱搬到山上去,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她开着南薇的车,把装着骨架的行李箱带到漓岛的山上丢弃。背后指使的人,很容易就能想到了。”陈雨飞说,“我马上去调查沈均天夫妇和肖媛的关系。” 慕清澄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头升起,难道又是夫妇联手犯案?那么对他们的孩子下此狠手的又是什么人?“不,南薇不可能参与凶杀案。”她下意识地为南薇辩护,“ 那晚在画舫上,南薇说过的话,我还记忆犹新。她说,如果抛开所谓的追求,换上另外一种心态,所做的事情完全是出于对别人的好,完全是出于奉献和爱心的时候,你是快乐的。反之,一味需求、索取的话,一旦索取不来,你一定是痛苦的。致力于倡导用古琴的正音去正心、修身的南薇,怎么会去害人,怎么能够容许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那可难说,人性都有恶的一面。”陈雨飞持不同的看法,“甚至会在某个瞬间,怀有强烈的杀意。很多人,都是因为一时冲动而行凶的。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他们的本质并不坏,却一念成魔,一失足成千古恨。” 程逸颉没有发表看法,只是说:“再来说说倪艳琳被害的案子,我已经找到了缩小死亡推定时间范围的关键。”他将此前在山坳里的发现对陈雨飞详细说了。 “倪艳琳的死亡时间,实际上是在中午1点到1点20分之间。”陈雨飞思忖着说,“那么嫌疑人的人数也减少了,1点到1点20分之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剩下许俏玲、许悠然、万伦、钟淳、沈均天和方倩倩了。如果谢嘉强发现的幽会男女的确是沈均天和方倩倩,他们也还是具备作案时间的,询问两人的不在场证明时,他们的说法都是回住处休息,从这点来看,谢嘉强说的应该没有错。” 第二天上午,肖媛的尸体在钱江边被发现,初步断定为溺水身亡,具体情况要解剖后才能知晓。从全身的擦伤看,可能是从上流的哪个地方漂下来的。 死亡时间推定为昨天晚上11点到今天凌晨1点左右。从辖区派出所得到消息,距离案发现场两公里的上游有一座桥,在桥的护栏边发现了一双鞋子,发现时鞋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那双鞋子,确认为肖媛的。各种迹象表明,肖媛是投河自尽的,但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有待进一步查证。 这座桥处于较为偏僻的地段,桥面较窄,大型车无法通行,加之桥面灯光昏暗,半夜鲜有车辆行人通行,也无法找到目击者。 法医的尸检报告表明,肖媛的死因是头骨受到外力撞击导致死亡。肖媛的住处,距离发现鞋子的那座桥不远。经过调查,昨天深夜12点15分左右,有出租车司机在肖媛居住的公寓楼前面搭载了一个女人,目的地正是发现鞋子的那座桥。乘车纪录也记载,12点16分从肖媛居住的公寓楼前出发,到达桥的入口处,已确认下车时间与推定死亡时间相符。 据司机所说,当时那女人的打扮很奇怪,用头巾把嘴脸都包住,还戴着墨镜。陈雨飞拿出渔人码头监控画面的照片让司机辨认,司机确认,那女人就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但是因为看不清脸,他也无法确认,是否同一个人。 在刑警队的案情研讨会上,不少人认为,肖媛是因为罪行败露,畏罪自杀。但包括陈雨飞在内的另一些人持有不同意见,陈雨飞认为,从动机和当晚的行动来看确实合乎情理,但这反而让人觉得不自然,而且一个想要自杀的人,既然要死了,何必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最大的可能性是,她因为事情败露而被人灭口了。 陈雨飞再度来到发现鞋子的那座桥上,寻找目击证人。阴天,桥上风大,呼呼作响,桥下浑浊的江水涌动。她站在护栏前面,长发被风吹得肆意飘飞,她在风中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打电话向气象台方面查证。 根据来自气象台的消息,肖媛死亡当晚凌晨1时,桥上瞬间最大风速高达22米/秒,风力达到9级,之后风力逐渐减弱。肖媛的死亡时间推断是晚间11点到凌晨1点,如果她是自杀,发现鞋子的时候,鞋子不可能是整齐摆放在护栏前面的地上,而是已经被9级的大风吹散了。那么,鞋子就是在肖媛死后,才被人摆放上去的 桥的入口和出口处有监控录像,调看监控录像发现,疑似肖媛的女人,在12点45分上桥,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而凌晨1点16分,车主是南薇的那辆宝马轿车又出现在了桥的入口,大约15分钟后从桥的另一头驶出。 程逸颉辨认监控画面后断定,那个疑似肖媛的女人,并非肖媛本人,与上回肖媛冒充南薇一样,这回是有人冒充了肖媛。他认为桥上并非第一案发现场,是死后开车抛尸,那个假冒肖媛的女人,在桥上协助开车的人抛尸后,上了那辆车,随车离开,因此她没有再出现在监控画面中,造成了是肖媛搭乘出租车前来,从桥上投江自尽的假象。 陈雨飞和搭档赵君去了肖媛居住的公寓,公寓位于二楼,打开门后,里面一片狼藉,明显是有人翻箱倒柜的迹象。经过检查,钱包、存折、卡之类的都在,但电脑桌上的台式电脑不见了,只剩下先前与电脑相连接的电线和网络电缆,看样子,电脑里面储存了什么重要内容,入室之人的目的是拿走电脑,销毁可以作为证据的重要资料。 两人走出公寓,想向左邻右舍了解情况,但这栋公寓楼是新的,入住率很低,一无所获。下楼后,他们看到这栋楼的对面有一家便利店隔着一条小路,于是进到店里询问独自忙碌的老板娘,昨晚是否有看到什么人出入公寓楼,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 “有辆车一直停在楼下,11点的时候就在那里了,不知道算不算情况。”老板娘回忆说,“那栋楼还没什么人住,之前也没见过有车停放,所以那辆车特别打眼。车没有熄火,有人一直在车上,但是没有开灯,看不清是什么人。我本来都是11点就关门的,刚巧昨晚有客人来,聊天聊到12点才关门,走的时候那辆车还在,已经熄火了,车上没有人,什么时候走的,我没有留意。” “是一辆银白色的宝马车吗?”陈雨飞求证。 老板娘回答是的,车子从便利店前面驶过的时候,她看清是银白色轿车,副驾驶座上坐着人,宝马的标志她也认得,还记得车牌号的最后两位是“88”,这样的数字特别容易记住。 根据老板娘提供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当时楼下停着的,就是南薇的那辆车子。12点的时候,车上的人到哪里去了?12点16分的时候,冒充肖媛的女人,在公寓楼前打车离开,这两者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那么程逸颉所说的第一案发现场,应该就是在肖媛居住的公寓内了。 真相(一) 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的人员对肖媛居住的公寓里里外外进行了采样,只发现在阳台上留有一点点痕迹,阳台护栏上有衣服的划痕,但是不自然,可以确定是杀人现场,初步推断是从阳台摔下去,还需要调取遗体dna,才能进一步确认。 “凶手开着车来到这里,车上有两个人,一人去了肖媛的公寓,一人在楼下等候。应该是楼上的人杀害了肖媛,然后车上的人冒充肖媛搭乘出租车离开。之后凶手等到凌晨1点多的时候,用车子把尸体运载到桥上,把尸体推下去,伪装成自杀。然后带着那个冒充肖媛的女人离开。”陈雨飞认为这是最合理的推断,“但是凶手并不知道,那天凌晨桥上刮过强风,所以摆放了一双鞋子,想要让自杀的事实更加逼真,结果却弄巧成拙了。凶手一定是知道我们对肖媛产生了怀疑,这才杀人灭口,并且拿走了相关的证据。” 肖媛一定是掌握了凶手的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很可能关系到倪艳琳和崔浩的死。 dna比对结果一致,从二楼阳台摔下的,确定为肖媛,有人假冒肖媛,伪造她自杀的假象,也得以确认。 警方分别找沈均天和南薇问话。在肖媛的死亡推定时间,南薇依旧没有不在场证明,她的说法是一个人在家中睡觉,什么人开走了她的车,她表示毫不知情。而沈均天承认了他和方倩倩的私情,称那段时间他在方倩倩的住处与她幽会,方倩倩也证实了沈均天的说法。 虽然程逸颉再一次通过监控画面认定,冒充肖媛的女人是方倩倩,极有可能是沈均天和方倩倩合谋害死肖媛,并相互制造不在场证明,但警方苦于没有其他的证据。2月15日当晚,沈均天又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与崔浩的死有关,几起关联案件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陈雨飞为此愁眉苦脸的,忍不住请教程逸颉,希望他能提供一些有启发性的思路。 “如果崔浩、倪艳琳和肖媛的死都是同一人所为,根据那人惯用的伎俩,2月14日清晨在酒店退房的,很有可能不是崔浩本人。”程逸颉思索后说,“杨惜柔说过,崔浩长得非常帅,让人过目难忘。但是值班的酒店前台女工作人员小李对于那人的容貌印象很模糊,却记住了他的手上戴着一枚很特别的戒指,这说明,那人是有意把别人的注意力引到他的手上,而忽略了他的容貌。他的容貌应该是经过了伪装,例如戴上帽子、墨镜,他的目的是,通过那枚戒指,来证明崔浩的身份。 前一天晚上给会务组负责人打电话的,应该也不是崔浩本人,参加会议的人那么多,负责人不可能认得每个人的声音。我的猜测是,在负责人接到电话之前,崔浩已经遇害,之后凶手冒充他给负责人打电话,称要提前返回英国,第二天清晨又戴上他的戒指,冒充他办理退房手续,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怀疑到崔浩的失踪,而他也巧妙地利用了时间差,为自己撇清嫌疑。 陈雨飞恍然醒悟:“对啊,我们的调查是从2月14日崔浩退房之后开始的,看来应该重新调查监控录像,把时间往前推。” 经过重新调查发现,2月13日晚上9点10分,有一辆租赁车辆驶入渔人码头停车场,有个男人从后备箱拖下一个大的行李箱,大约凌晨两点返回停车场。虽然那男人有意躲避监控,看不清正脸,但还是可以通过程逸颉对画面的辨析,以及调查汽车租赁公司和码头的相关人员,基本确认,那个男人就是沈均天,那晚他搭乘私家船去了漓岛,凌晨返回。原来,抛尸是他亲自做的,后来的肖媛和南薇的车子,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冒充崔浩办理退房手续的,一定也是沈均天了。 “这男人真是渣到极点了,自己犯罪,还让女人背黑锅!”陈雨飞对沈均天极为鄙夷。 这天是周五,傍晚警方要找沈均天问话,却联系不上他。 也是在这天,南薇邀请张丽贞、杨惜柔和慕清澄到家中作客,南风古琴文化村正式开业时将举办一场古琴音乐会,南薇请她们三人参加,顺便帮忙出出点子,让音乐会更加精彩。 接到南薇的电话时,慕清澄已经和程逸颉约好共度晚上的时光,只能谢绝,南薇得知她是和男朋友有约后,盛情邀请程逸颉也一同前往。慕清澄本以为程逸颉肯定不愿意的,没想到他满口答应了,后来她才意识到,程逸颉是想借此机会观察了解南薇,毕竟她还是具有重大嫌疑的。 当晚8点,两人如约到达南薇家的别墅前,张丽贞和杨惜柔也随后前来,摁了门铃却无人接听。过了一会儿,南薇才开车回来,她连声道歉,说公司那里有点事情耽搁了,非常失礼。她把车开入车库停放好后,带着几人直接通过车库与别墅内走廊相连的门,穿上鞋套,穿过走廊,进入别墅客厅。 杨惜柔还是第一次来到南薇家中,提出要参观一下别墅,南薇便领着大家随意四处参观,到了二楼,南薇奇怪地“咦”了一声,“书房平常都是上锁的,不让其他人进,今天怎么开着。” 走到书房门口后,她突然爆发出一声恐怖的惊叫,双腿一软,杨惜柔及时扶住她,她才没有倒下。 看清了书房内的情形后,杨惜柔也发出惊叫声,张丽贞和慕清澄也被吓得不轻。沈均天被吊在书房的横梁上,触目惊心。 程逸颉镇定地进入书房,将沈均天放了下来,探了探鼻息,已经气绝身亡。他将尸体放在地上,打电话通知了陈雨飞。他让三个女人到楼下客厅去,自己留在书房内先行察看。书房内摆放着沙发、电脑桌、书柜等,电脑桌上的电脑处于工作状态,程逸颉动了动鼠标,电脑显示屏亮了,上面出现一封电脑打字的遗书,内容是:杀害崔浩、倪艳琳和肖媛的人都是我,因为崔浩想要夺走我的妻子,夺走我的一切,我一怒之下杀了他。这事被倪艳琳知道了,我只能把她也杀了。还有肖媛,也是因为发现了我的秘密才被我灭口。但我也因此饱受良心的折磨,决定以死赎罪。” 程逸颉察看四周,发现显示器的边缘,还有其他很多地方都贴着便笺纸,沈均天有手写便笺,记录各种事情的习惯。再打开书橱下方的柜子,里面有一捆登山用的绳索。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将沈均天吊在横梁上的,是白色的电线。一个用惯了便笺纸的人,却用电脑打遗书,明明书房里有登山绳,却用电线上吊,这不合常理。再看沙发前面的地毯,有一处被浸湿的痕迹。 程逸颉走出书房,慕清澄、张丽贞和南薇都在楼下客厅内。南薇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悲伤,更多的是恐惧和担忧。“你的手受伤了?”他的目光落在南薇右手缠着的纱布上。 南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很快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回答:“做菜时被刀割伤了。” 程逸颉没有再说什么,走到慕清澄身边坐了下来。 陈雨飞很快和几名刑警以及鉴定人员赶来了。经法医检查颈上的绳索痕迹,如果其边缘红肿,说明受害者吊上时还是活着的。但是沈均天的颈上没有像炎症哪样的痕迹,说明他在被吊上去前已经死亡了。这是谋杀,而非自杀。死亡推定时间是在当天下午的三点到五点之间。 程逸颉也告知陈雨飞,沙发前面的地毯上有一处地方被浸湿了,有必要采样分析。 据南薇所说,别墅前面的监控摄像头已经坏了很久了,她不懂得修,沈均天又很忙,拖着拖着也就给忘了,因此无法通过监控录像看到,有什么人进入过别墅。而南薇提供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下午两点半公司有会议,因为沈均天临时给她打电话,说有别的事情赶不上会议,因此由她主持,会议在四点结束,之后她让方倩倩留下来,南风古琴文化村开业在即,两人有很多事情要忙,晚饭也是随便吃了点,一直到7点才各自离开,之后南薇就匆匆赶回别墅,因为路上塞车,迟到了一小会儿。 “为什么沈均天会在遗书中说,崔浩想要夺走你,夺走他的一切?”陈雨飞并没有透露,沈均天已被确认是死于谋杀。 “因为,我和崔浩当年的误会,是沈均天造成的,崔浩得知了一切,这次回来,他很希望我们能重新在一起。我心里也恨沈均天,当初故意拆散我和崔浩,但是为了孩子,我狠心拒绝了,我不想让孩子从小失去父亲。”南薇流着泪说,“其实我知道,沈均天有很多女人,包括方倩倩,所以我把全部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到事业当中,以此来麻痹自己,忘掉婚姻上的不如意。只要他对孩子好就行了,至于我自己,已经无所谓了。” 真相(二) “他对孩子好吗?”陈雨飞试探性地问。 “当然,他很疼爱儿子,比对我好多了。”南薇的声音涩涩的。 “你从来没有发现,你儿子的头部布满了被针扎的伤痕吗?”陈雨飞再度试探。 南薇仿佛被针刺一般,猛然惊跳。“这怎么可能!不会的,宁宁在幼儿园一直得到很好的照顾,怎么会……” “怎么会有像你这样当妈的!”陈雨飞发怒了,“孩子得到很好的照顾?你认为幼儿园的老师能代替妈妈?如果他真的得到很好的照顾,怎么会变得孤僻,不敢接近生人,怎么会害怕别 人摸他的头?你到底是装糊涂,还是真的糊涂?” “我……我……”南薇泪流满面,讷讷难言。 陈雨飞摇摇头,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恨。 方倩倩证实了南薇的说法,沈均天的死亡推定时间,她们一直是在一起的。南薇和方倩倩是情敌关系,因此警方排除了她们串供的可能性。 书房地毯浸湿的地方检测到阿斯匹林的成分,阿司匹林是解热镇痛药,对血小板聚集有抑制作用,阻止血栓形成,临床可用于预防暂时性脑缺血发作等。但是沈均天和家里其他人都没有相关疾病,周围也并未发现任何别的成分。倒是公安局的技术人员检查沈均天的电脑,有了重大发现。有两个加密文件夹在案发时间内被删除,技术人员恢复了两个文件夹,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有大量以姓名为文件夹名称的压缩文件包,解压缩后,里面全是女人手持身份证正反面的裸体照片,以及手持身份证拍摄的不雅视频,还有她们手写借条、联系方式、微信号等资料的照片。那些女人都很年轻,基本都是大学生的模样。 还有一个qq群,破解密码登陆后,群主是沈均天,里面满是女人的隐私照片、视频,交88元就可加群,十几g资源随便看。另一个文件夹里面则全是男女在一起的不雅照和不雅视频,所有照片和视频的男主角均为沈均天,女主角走马灯似的换,经过比对,都是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出现的女人。 陈雨飞以95后女性信息注册了一个qq号,然后加入其中一个qq群,群里就不断弹出裸条借款广告。不多久,就有数位群成员主动加陈雨飞为好友,并询问是否需要裸条借款。所谓“裸条借贷”,是最近出现的一种新的借款模式,意思指借款时,以借款人手持身分证的裸体照片做为借条。一旦有借款人不还钱,债主就会利用裸照威胁公布,已经有不少女大生遭遇到这样的麻烦,还有人因此自杀。沈均天就是一个放贷人,还与其他放贷人相互勾结,利用裸照和视频牟利,在这个qq群里,售卖裸条的信息以近乎刷屏的速度更新,经陈雨飞计算,一个小时内,前后就有13名不同卖家发布售卖裸照信息。 陈雨飞套那些放贷人的话,得知他们对女大学生愿意裸持身份证拍照抵押的优先放贷。社会上的工作人员借款,一般需要芝麻分在600以上,且需要实名制手机号,绑定储蓄卡、房贷、车贷、公积金、社保等账号。放贷人们表示,他们更倾向于女性,女性年龄不能超过32岁,女大学生是最优质客户,她们一般比较单纯,在乎名声,并且可以通过学信网进行查询学号,还不上了还可以有家人还,借出去的钱更有保障。 警方由此认定,沈均天是“裸条贷”放贷人,除了做“裸条贷款“收取利息外,还通过出售借款人的裸照和不雅视频盈利。而在那些被拍照片和不雅视频的借款人中,就有肖媛和方倩倩,这也使得案情明朗了许多,肖媛和方倩倩因为有把柄在沈均天手中,不得不受他的控制,为他卖命。此前肖媛被害时,沈均天和方倩倩正在幽会的不在场证明,也因此可以推翻。 警方正欲传召方倩倩问话,她却主动前来自首了。 “我恨沈均天,恨透了他,也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杀了他!”这是方倩倩的开场白,“在南风古琴文化村的那天中午,沈均天要求我吃完饭先到宿舍等着他,他从酒店出去后,我也跟在他身后离开,我发现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就悄悄尾随。结果看到他到了倪艳琳正在写生的小山坳,两人好像发生了争吵,沈均天把倪艳琳狠狠推倒在地上,之后又把她抱起来,放在了躺椅上。他是想要让人以为当时倪艳琳还活着,好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躲在高处,全看见了,当时他们是背对着我,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杀死沈均天的好机会,就搬了一块石头,对着沈均天的后脑砸下去。我也不敢看砸没砸中,马上跑了,后来沈均天到我的宿舍来,我就知道失手了。但没想到的是,居然砸中了倪艳琳,我一度以为倪艳琳是被我砸死的,惶恐内疚,晚上失眠严重,直到听说是死后才被石头砸中,才比较安心。” “为什么恨沈均天,想要杀了他?”陈雨飞问。 “大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因为创业,到网络借贷平台借钱。那个平台采取实名制注册登记,所以除了上传身分证、学生证等证件之外,还得填写相关个人资料,就连家里人员的联络方式也得写清楚。我第一次借了500元,周利息是30%,但我无力偿还,只好再借钱还前面的债务,周利息一样维持30%,如此利滚利的循环之下,我很快积欠了5.5万的债务。我曾想再利用重新借款的方式来偿还旧债,对方却要我手持身分证后拍裸照当作抵押,若是之后还不出钱,就会把照片在网络上公开或是转发给家人。尽管无奈,我还是拍了裸照。” 方倩倩开始了她的讲述,“我的噩梦从此开始,因为实在拿不出钱,沈均天要求我用肉体来偿还,我只能妥协。他还不肯放过我,要求我毕业后当他的助理,方便他随时满足兽欲,就这样,我沦为了他的玩物。他不光糟踏我,还逼迫我参与他那些罪恶的勾当。那天晚上,他开车带我去了肖媛住的公寓,让我在车上等着他。我知道他要弄死肖媛,因为肖媛搜集了他的违法证据,打算告发他。” “肖媛收集到什么证据?”陈雨飞询问。 “肖媛在崔浩死前和他见过面,崔浩在参加会议期间,曾好几次到幼儿园看沈宁,事实上,沈宁是崔浩和南薇的儿子,当初南薇是怀着身孕嫁给沈均天的。”方倩倩说,崔浩因此和肖媛相识,崔浩为了夺回南薇和儿子,暗中调查沈均天,掌握了他利用借贷人的裸照视频牟利,还胁迫强暴借贷人,甚至逼迫他们卖淫还债的证据。另外,沈均天还虐待沈宁,用针扎他的头,肖媛明明知道,却不敢吭声。崔浩知道肖媛也是裸条借贷的受害人,希望她能和他联手对付沈均天,把他送进监牢。肖媛同意了,崔浩也把一部分证据交给她保存。但是,崔浩突然失踪,肖媛猜到,他是被沈均天杀害了。 “因为同病相怜,我和肖媛会分享一些隐秘的东西,崔浩失踪后,她非常害怕,我也很害怕。倪艳琳一直在四处寻找崔浩,崔浩刚失踪的时候,她还曾向肖媛打听过崔浩失踪前的动向,但肖媛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倪艳琳一定是自己查到了什么,才会到南风古琴文化村去,还提议上山打猎,想要借机寻找尸体。遗憾的是,我们都不是沈均天的对手,我甚至还被迫沦为了害死肖媛的帮凶。” 方倩倩痛诉,“沈均天一开始的计划是,进屋后就把肖媛迷昏,带到车上。然后我先冒充肖媛打的到桥上,制造肖媛自杀的假象,他晚些开车上桥,把肖媛扔进河里,再带我离开。但是,发生了意外,肖媛一见面就和他摊牌,想用那些证据换取自己的自由。两人在阳台上发生争吵,他失手把肖媛推了下去,打电话让我过去帮忙,拖延了很多时间,也来不及把所有的痕迹都清除干净。” “你是怎么杀了沈均天的?”陈雨飞又问。 “那天下午,沈均天要求我开完会到他的家里去,他就喜欢趁南薇不在的时候,在家里玩女人。”方倩倩愤恨地说,“当时我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能看在我为他做掩护的份上,就此放过我,给我自由。可他就是个魔鬼,毫无人性,他让我死了这条心,说除非他玩腻了,否则我别想离开他。我对他的恨在那时候达到了极点,在他弯腰打开电脑的时候,我瞥见旁边有一个插座,连着很长的电线,我下定决心要弄死他,就拔下插头,把电线缠绕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勒死他,然后伪装成上吊,再用电脑打了遗书。是我请求南薇替我做伪证的,南薇听我坦白一切后,很同情我的遭遇,也很恨沈均天,所以答应帮我。” 真相(三) “凭你一个人,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勒死沈均天,再把他吊起来?”陈雨飞显然是持怀疑态度的。 方倩倩淡然一笑。“不要低估了人在最危急时刻的爆发力,如果我杀不了他,就只能被他杀死。更何况,我经常去健身房健身,力气还是不小的。” 方倩倩的个头和沈均天差不多高,身材看起来健康结实,沈均天的身材则有点偏瘦,这样的说法听着也算合理,一连串的连环杀人案,似乎可以就此结案了。 但是,陈雨飞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关于地毯上那处检测到阿斯匹林成分的湿痕,方倩倩称她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处痕迹,真的和凶案无关吗? 同样在意那处痕迹的,还有程逸颉,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在无意中受到了启发。这一启发来自于慕清澄,周六下午,程逸颉和慕清澄走到别墅露台上,慕清澄看到程朗新栽种的白兰花,很是喜欢,问能否剪下几枝,带回宿舍插花瓶里。 “最好是整盆带回去。”程逸颉建议,“剪下几枝,很容易就枯萎了。” “整盆带回去没地方放。最近刚从我舅妈那里学了一招,用阿斯匹林溶化于水中,可以延长瓶养鲜花的开花时间,据说这是南薇教给她的,南薇最爱鲜花,也是个养花高手,家里的每个房间都要摆上一瓶鲜花,古琴坊里面也随处可见瓶养鲜花。”慕清澄想到南薇的遭遇,不由得叹了口气。 程逸颉却像被人敲打了一下,脑中有个窍门猛然打开了。“我要马上到南薇家去一趟,你和我一起去。” 程逸颉当即给南薇打了电话,南薇正好在家,他马上带着慕清澄赶了过去。进了南薇家的别墅后,他只说要到书房找一样东西,也不询问南薇是否同意,直接就奔上二楼,闯进了书房。慕清澄向南薇表示了歉意后,也跟了进去。 程逸颉在地上四处寻找,他把地毯、沙发和电视柜都挪开了。南薇就站在一旁看着程逸颉忙碌,她的脸色很苍白,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终于,程逸颉在墙角发现了一块非常不起眼的小玻璃碎片。他站起身来,将那块碎片递到南薇面前。“这是花瓶的碎片吧?” 南薇摇摇头。“我不知道。” “听说你很爱花,家里每个房间都要摆上一瓶鲜花。但我清楚记得,发现沈均天尸体的时候,书房里别说是鲜花了,连花瓶都没有,能说明一下,是什么原因吗?”程逸颉继续追问。 南薇依旧摇头。“我不记得了,那天那么混乱,我哪里记得什么花瓶。均天死后,我也没心思再去理会那些花花草草了。” 程逸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那玻璃碎片带走了。慕清澄回头看了看南薇,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煞白煞白的。 程逸颉将那块玻璃碎片交给了陈雨飞。 “沈均天的书房里,发现了这块玻璃碎片。”陈雨飞再一次和方倩倩谈话,“听说南薇有在房间内摆放瓶养鲜花的习惯,但是在沈均天的死亡现场,没有发现花瓶,却找到了花瓶的碎片。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天在书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方倩倩的神情是迷茫的、糊涂的。 “那个人和沈均天发生了争执,拉扯间打碎了花瓶,并且因此受了伤。如果不理会那些碎片,很可能会留下可以用于鉴定dna的血迹,所以你们一起把碎片全部回收了,并吹干了地毯,但还留下了一个小角落是湿的,从那里检测出了阿斯匹林的成分,用阿斯匹林溶化于水中,可以延长瓶养鲜花的开花时间,那是南薇养花的方法。”陈雨飞说的其实是程逸颉的推测,“你主动来自首,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是为了包庇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南薇。她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 方倩倩颤抖的嘴唇良久都发不出声音,过了很久,才悲不自已地吐出一句话来:“为什么,明明说好的……” “说好由你来自首,让她逍遥法外?”陈雨飞颇为疑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替她顶罪?” “我不是替她顶罪,我确实也犯罪了。”方倩倩终于一五一十的说出了整个案发的过程,“那天下午,沈均天让我开完会后到别墅去,我没想到,南薇会突然回到别墅。当时别墅的门是虚掩着的,我推门进去,就听到楼上传来争吵声。我上楼到了书房门口,看到南薇手里拿着一把刀,对着沈均天,她的样子好可怕,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她大骂沈均天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当初蓄谋拆散了她和未婚夫,现在杀害了崔浩,还虐待孩子,毫无人性。沈均天恬不知耻地说,他根本没有爱过南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南家的家产,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要一个二手货,还要替人养个杂种。南薇气得失去了理智,拿刀要杀了沈均天,但她根本不是沈均天的对手,刀被沈均天夺下,两人在纠缠中打碎了花瓶,南薇的手还被刀割伤了。 我瞅见沈均天旁边有个插座,连着很长的电线,觉得这是杀掉他的好机会,就冲了进去。沈均天以为我是要帮他对付南薇,没有防备我,我就迅速拔下插头,从他的身后把电线缠到了他的脖子上,用力勒紧,一边喊南薇帮忙。南薇和我一起用力,终于把沈均天勒死了,然后再一起把他吊到横梁上,伪装成自杀,用电脑打了遗书。 做完这一切后,南薇整个人都傻了,坐在地上像丢了魂一样。是我跟她说,我们两个都犯了杀人罪,与其都去坐牢,还不如我一个人来承担。而且是我先动手,让她帮忙的。我的人生已经被沈均天毁了,活着也没有多大意义。南薇还有孩子要照顾,她不能像我一样舍弃一切。所以我们约定好,先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如果能蒙混过关最好,不行的话,就由我去自首,保全她。你们让我一个人承担罪责行不行,如果南薇去坐牢,宁宁怎么办,那孩子实在太可怜了。法理不外乎人情,你们就通容通容,好不好。” 陈雨飞长叹了一口气,对这个可悲可悯的女人生出无限的同情之意,可是,虽说法理不外乎人情,她也不可能因此就对南薇网开一面,犯罪就是犯罪,即便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可姑息纵容。不过因为沈均天罪大恶极,这两个可怜的女人可以酌情从轻量刑。 南薇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扑朔迷离的连环杀人案,终于彻底落下了帷幕。 “南薇的父母给南薇请了最好的辩护律师,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只能留待法院判决了。”陈雨飞将这一结果告诉了程逸颉,“沈宁会由外公外婆抚养,我们给孩子请了心理辅导专家,希望能够尽快帮助他走出阴影。孩子是最无辜,最可怜的,当年南薇和崔浩非常相爱,两人因误会分开后,南薇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沈均天告诉南薇,他爱她,不介意她的过去,愿意把她的孩子当作自己亲生的来抚养。出于感动和感激, 南薇嫁给了他,也下定决心抛开过去,和他好好过日子。一开始,沈均天确实表现得很好,对南薇很体贴,孩子出生后,也最大限度的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但是随着沈均天逐步得到老丈人的信任,掌握了南家的财政大权,他的本性也渐渐暴露出来,开始在外面寻花问柳。加之南薇一直没能再怀孕,沈均天对于不是自己亲生的沈宁也越来越厌恶,从冷暴力发展到了虐待的程度。当然,他一直在南薇面前演戏,还威胁孩子,如果敢说半个字,就要打死他和妈妈。 孩子不敢作声,南薇又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据她所说,因为始终放不下对崔浩的感情,又对沈均天心怀愧疚,导致她一直活在痛苦当中,只能一味寄情于古琴,以此让自己超脱世俗,获得内心的平静,也因此忽略了孩子。方倩倩一直饱受煎熬和折磨,快要被沈均天逼疯了。在那具白骨被确认为崔浩后,终于忍不住把关于沈均天的一切都告诉了南薇,起初南薇还不相信,后来通过自己暗中观察和留意,认清了他的真实面目。在肖媛被害后,南薇找沈均天兴师问罪,一念成魔,酿成了杀机。沈均天死后,南薇和方倩倩串供,所以隐瞒了她知道孩子被虐待的事实,以免暴露了杀人动机。她其实动过带着孩子回到崔浩身边的念头,但是,沈均天掌控了南家的家产,又是个狠角色,她不能让父亲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只能自吞苦果。” “还是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程逸颉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jim的阴谋(一) “案件并没有就此画上句号。”陈雨飞又向程逸颉透露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此前的几个案件之间,存在一个可怕的关联,从杨儒的被害,到孕妇被杀引发的连环复仇案,再到这次连续发生的案件,杀人凶手都上过同一个叫“杀局”的网站。那个网站专门为心怀杀意的人提供帮助,只要有人登陆网站求助,网站就会为求助者设计出一整套的杀人计划。 网站使用的是国外的服务器,境外域名服务注册保护隐私,无法追查到建立网站的人。但是查到了,纪蓉蓉,安勒和米蓝夫妇,还有沈均天,都登陆过那个网站,和他们联系的都是同一个人,使用的是英文名jim,他们都是通过国内网络访问的,说明jim和他们联络的时候,人也在国内。查看他们电脑里的聊天记录,包括杀人手法,需要使用的工具之类的,都是jim替他们策划的,甚至包括麻醉剂、氢氟酸溶液之类的药品,都是由jim出售给他们。 “登陆网站的时候,可以通过查到ip知道地点,最近一次沈均天和jim通过网站联络,两个人的登陆地点,都是在南风古琴文化村,但是那家伙很狡猾,他使用的,是酒店值班室的电脑,时间正好就是我们入住的第一晚深夜。酒店还没有正式开业,值班室无人值班,那个时间,酒店内的工作人员都回去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动过电脑。这说明,那个jim,就在我们这些居住在酒店的宾客当中。”陈雨飞说。 程逸颉的心头猛然一震,陈雨飞所说的jim,和他认识的jim,肯定是同一个人了,他只知道jim是文物盗窃组织的重要成员,从来不清楚他还跟杀人网站有关联。但以他对jim的了解,jim没有那样高的智商,来筹划这么周密的杀人计划,他的背后一定另有高人存在。另外,jim一直是和他单线联系的,他的上面就是组织的最高领导者,此人英文名为david,神秘莫测,从不露出庐山真面目,jim对他言听计从,誓死效忠,也绝对不会透露关于他的哪怕一丁点的信息,而david必定也对jim非常信任,才会委以重任。那么,那个杀人网站的幕后之人,难道也是david? “我说过,人性都有恶的一面。甚至会在某个瞬间,怀有强烈的杀意。”思索间,他听到陈雨飞说,“但会因一时冲动而行凶的,毕竟是少数。这种煽风点火,教唆人把杀意转化为行动的人是最可恶的,绝不可宽恕!” “根据你的经验,那个jim,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程逸颉想听听陈雨飞的看法,陈雨飞不知道jim是谁,也没有和他接触过,以为他就是几起杀人案件背后真正的主谋。 “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很优秀的,智商很高,但是因为某种经历导致他沉溺于犯罪,能够轻易洞悉深受负面情绪影响之人的心理,利用人 们的复仇心,使人犯下杀人案。”陈雨飞分析,“可能他自己从不出手,但是拥有凝聚了无数心思的各种犯罪方法,因此罪犯很容易被他吸引,向他靠拢。这样的高手,不好对付。” 程逸颉的脑中急剧运转着各种思想,搜寻着疑似david的各种人选,但是目前毫无头绪,他也不方便对陈雨飞说什么,只以沉默应对。 溪临市博物馆的库房改造马上就要动工,库房内的文物全部要往外搬,博物馆借用本市华侨博物院的文物库房暂时保存,那里有一整套完整的恒温恒湿系统,而且同在一座城市,储存环境也差不多,是最佳选择。 博物馆开始了正式的文物搬运工作。由于馆藏文物丰富,有大量文物长期保存在库房,整个文物交接工作非常复杂,而且此项工作专业性极强,外人不可能介入,因此,博物馆工作人员都要“一专多能”,既要干清点文物、整理资料、对账等技术活,又要干搬运、装车等体力活。全馆工作人员全部上阵,每天“连轴转”,慕清澄也忙得不可开交。 已经全部修复完成的镇馆之宝《韩熙载夜宴图》,也将随着地下库房内的其它文物转移,因为之前发生了慕清澄被人劫持的事件,全馆上下都很重视,专门请来几位国家级文物鉴定专家进行鉴定,确认是真品后才打包。打包书画有特别的技巧,要用pe板制作出框架来支撑,防止书画被压,还要放天然樟脑来防虫。每件文物都按照级别、门类等贴着独一无二的编号,这幅宝贝画作也不例外。 将《韩熙载夜宴图》装入囊匣后,与其他9件字画一同装入一个箱子,箱子外面贴上封条,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封。由保管与保护部的慕清澄、李妍珊和施奇三人签名,之后还要加盖溪临市博物馆的公章,再由直接管文物的第一把手馆长钟淳签名。箱子运送到华侨博物院后,同样要由对方保管部的三个人接收签名,再加盖博物院公章,由院长亲自签名。之后整个箱子就存放在博物院的文物库房内,任何人都不能动,直到要重新搬回溪临市博物馆为止。 看着箱子进入博物院的文物库房,慕清澄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她的精神高度紧张,心底的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哗然断裂。一通电话铃声,或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遽然惊跳,就怕jim会突然出现,或者使出什么阴险的手段,来破坏《韩熙载夜宴图》的转运交接,或者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带着一群人从天而降,半路劫走名画。幸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一切顺利完成。 但是,她的心里仍隐忧深重,在南风古琴文化村的时候,jim专门来找她,还放下狠话,要她付出代价。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jim没有任何动静,这样的平静反而让人恐惧,总觉得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就在当天晚上,慕清澄的担忧终于成为了现实,她接到了母亲张映霞的电话。张映霞哭哭啼啼地告诉她,弟弟慕光宗被人绑架了,起初慕清澄以为那对母子又要联合起来骗她的钱,但张映霞又哭又吼:“你快回家来……他们砍了你弟弟的手指头……赶紧给我回来!” 张映霞的悲痛惊慌不像是装出来的,那晚jim说过的话猛然闯入脑际,“你是自作自受,本来简单的一件事情,非要搞复杂了。女孩,跟我耍花招没用的,你的亲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要弄死他们,易如反掌。”一股冷气从慕清澄的脚底往上爬,“怎么不报警,让警察救人?” “不能报警,千万不能!”张映霞因恐惧而声音发抖,“对方说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一旦报警,他立刻把人给杀了。你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快点回家来!” 慕清澄只好抓起手提包,冲出宿舍,她下楼招手拦了辆的士,直奔家里。 慕清澄的家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一个小区内,住的是父亲单位宿舍房改房,三室一厅,有一定年代了。 慕清澄没有家里的钥匙,她摁了门铃,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的张映霞前来给她开门。她进屋后,看到父亲慕建中坐在客厅沙发上闷头抽烟,慕建中瘦高身材,瘦长脸,头顶微秃,下颚尖尖的,眉毛浓浓的,深眼窝,看起来有点儿严峻。 客厅的电话铃就在这时候响了,慕清澄看到张映霞惊慌地扑过去,接听了电话。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张映霞急忙回应:“她回来了,你等着。”随即对慕清澄大喊:“快来接电话,快来!” 慕清澄已经猜到是jim打来的电话,她的脚步急,心跳也急。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大概是担心被录音辨析声纹,他说的依旧是英文,但完全不是她听过的jim的声音了,只有那阴森森的语气是不变的。“你好,女孩。” “你是jim?”慕清澄竭力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调,“我弟弟被你绑架了?” “我说过,你的亲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要弄死他们,易如反掌。”那怪声让她毛骨悚然,“但我不是绑架你的弟弟,他欠了我很多赌债,一直拖着不还,我只能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在我这儿待几天,等赌债还清了才能放他离开。” 慕清澄不明白慕光宗如何会招惹到jim,还欠了他的赌债。又或者,这只是jim编造的借口,是为了报复她,才导致弟弟无辜受连累?“我弟弟欠了你多少钱?” “1000万。”jim报出的数字,让慕清澄的一颗心直跌入谷底,“他指定要由你来替他还钱,我当然只能找你了,他说你有个很有钱的男朋友,肯定可以替他还清1000万。 jim的阴谋(二) “如果你的男朋友不肯替你还钱,你就只能拿那幅《韩熙载夜宴图》来换了。否则的话,你弟弟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根手指了。” “那不可能。”慕清澄心惊肉跳的,“那幅画已经封存到其他博物馆的文物库房里了,就算我想偷出来也没有办法。” “交钱还是交画,你自己选择一样,至于你用什么方法,我不管,总之赶紧考虑清楚,我今晚12点会再打电话给你。还有,记着,如果这件事情让警察知道,我会让你弟弟死得很惨。”jim毫不留情地抛下这句话后,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啊?”张映霞着急追问,“他说什么画,是说可以用画来抵钱吗,那你赶紧给人送去啊!” 慕建中也紧张地盯着慕清澄看。 “他说光宗欠了1000万赌债?”慕清澄仍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光宗怎么会认识那个人,又怎么会欠了他那么多赌债?” “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跟他说了多少次不要赌了,他就是听不进去。”张映霞除了哭,一点主意也没有,“今天晚上一直没有回来,打电话关机,然后接到那个人打来的电话,让我去打开门拿东西,门外放着一个小铁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吓得我差点昏过去。然后电话又来了,很奇怪的声音,说让光宗跟我说话。光宗疼得说话都很困难,我可怜的儿子,他因为赌博欠债,小指头被人砍了,人也被关起来,要还清了钱才能被放回来……” “好了,别罗嗦了。”慕建中打断了张映霞,冲着慕清澄喊,“钱都欠了,再多说也没用,对方要什么,你赶紧送过去,让光宗回来就好了,断掉的手指放在冰箱里,要尽快接上去,不然就成残废了。” 慕清澄心头发凉,弟弟犯了错,却变成了她的责任,必须无条件为他承担,做父母的根本不管她是否有能力拿得出那幅画或者1000万,都以为她傍上了一个大款,随随便便就能拿出1000万来,他们根本没有考虑到她的难处。虽然能够理解他们的救子心切,多年来对于他们的偏心也早已深有体会,还是觉得心口作痛,也让她产生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她不可能不救弟弟,但是,让她如何去救?用画来抵债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么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就是找程逸颉要钱,1000万对于他来说也许不算大数目,但他上回给张映霞10万元的时候说过,下不为例,即便将来成了她的女婿,也没有替小舅子还债的义务。更何况,对于是否嫁给他,她还很犹豫,很彷徨。 “快去啊,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张映霞急不可耐地催促。 “去哪里?”慕清澄茫然问。 “当然是去想办法救你弟弟啊!”张映霞居然冲过来,将慕清澄往门外推搡,“你给我马上去,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把你弟弟救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 慕清澄被大力推出门,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张映霞又把她的提包丢了出来。门在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她头脑发晕,心脏痉挛。她倚着墙,悲痛和无助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兜头笼罩。 手机铃声忽然从提包里传了出来,慕清澄蹲下身,打开被扔到地上的提包,取出手机。她的手抖得厉害,以为是jim又有什么要求。一看来电显示,是程逸颉,她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控制住情绪,“喂”了一声。程逸颉还是听出了她的异常。“怎么了,是不是jim又找你麻烦了?” 她惊讶于他的敏锐性,也知道这事不可能瞒着他,深吸了口气,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你在家等着,我马上过来。”程逸颉问明地址后,便挂断了电话。 慕清澄没有告诉他,她被赶出了家门。如果父母知道程逸颉要来,肯定会让她进门的,但她现在不想面对偏心的父母,就下了一段楼梯,站在下方楼梯的转角处等待,她仰头看天,天上有一弯新月,孤零零的悬挂着。她看着看着,悲从中来,一发而不可止。她用胳膊肘撑在护栏上,手捧着下巴,呆呆的看着夜空,泪水滴滴答答的滚落。 程逸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她蓦然一惊,看到程逸颉,就连忙抬手拭泪。程逸颉用一种非常温柔的眼光看着她,语气也出奇的温柔:“想哭就哭吧!这样憋着,会憋出病来的!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然后打起精神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解决你弟弟的事情。” 慕清澄抬起泪雾迷蒙的眸子,看着程逸颉,心里的痛,更是排山倒海般涌上来。她咬住嘴唇,拚命忍住了抽噎,一句话都没说。 “你完全不必在我面前隐藏你的眼泪!”程逸颉的语气更加温柔了,眼光清亮如水,“或者,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尽管说出来,我很乐意听。” “我……我……”慕清澄终于开了口:“我实在……实在太难过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呜咽着说不下去。 程逸颉心中一热,他已经料到那对令人厌恶的父母怎样为难她,让她如此孤独无助,连家门都进不去了。她那柔弱的肩膀,怎么承受得住如此沉甸甸的伤痛。他张开手臂将她揽入怀中,低唤:“小橙子……” 听到他这样的柔声低唤,慕清澄仆倒在他臂弯中,痛哭失声了。这一哭,虽哭不尽心底悲伤,却终于止住了那彻骨的痛。 程逸颉轻轻拍抚着她。“我说过,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来解决。” 慕清澄抬起头来,一双泪眼凝望着他。“你会帮我救回弟弟?” “放心吧,我一定保证他平安回来。”程逸颉郑重承诺,“走吧,去见你的父母,也好让他们安心。” 慕清澄擦干眼泪,再度按响门铃。张映霞开门见慕清澄又回来,气得就要破口大骂,瞥见她身后的程逸颉,倏然住了口。 “伯母,您好。”程逸颉虽然对张映霞反感,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礼貌,“清澄弟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听说了就好。”张映霞急不可待地说,“1000万,我们这样的人家根本还不起,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程逸颉打断了她,“这1000万,我会出。” 张映霞没想到程逸颉答应得这么爽快,刚面露喜色,他后面的话又让她脸色泛白,“但请你不要忘了,上次我说过,下不为例,赌博是违法的,我不会助长这种歪风。即便将来我成了你的女婿,也没有替小舅子还债的义务。” 张映霞的脸色越变越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怒问,“刚刚说要出钱,现在又说没有这个义务,你是在耍我们吗!别说什么违法、歪风的,我不懂。我只知道,我女儿被你白睡了这么久,现在我们家遇到难处,你拿些钱来也是应该的,跟义务没关系。” 这话说得粗俗难听,程逸颉皱起眉头,他看了慕清澄一眼,后者正用祈谅似的眼睛望着他,似乎在用眼光代母亲向他道歉。他本想教训张映霞几句,这无言的言语使他软化了,他转开头,低叹了一声,说:“我这人从来是说到做到,我不会替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债。但我也说过,等到我们正式谈婚论嫁的时候,我给的聘礼,绝对会让你满意。这1000万元,就是我给的聘金,至于这钱要怎么花,那是你的自由,如果你要拿去救儿子,我当然没有意见。” 张映霞因这话而愣住了,这样一来,聘金岂不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了!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可是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只能把一肚子的不甘和怨气发泄到慕清澄身上,她一直冲向慕清澄,用手指着她,气冲冲地说:“是不是你这个死丫头出的馊主意,让他把聘金当还债的钱。吃里爬外的东西,你就这么廉价,这么不值钱吗?” 慕清澄没有出声,她的脸色很苍白,那对乌黑的眼珠显得特别的黑亮。她看看张映霞又看看程逸颉,眼睛里有种痛苦的神色。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清澄完全不清楚。”程逸颉走过去,将慕清澄护在身后,不卑不亢,“请问我这样的安排有什么错吗?1000万聘金不算少吧?如果没什么意见,我和清澄的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如果有意见,我们可以慢慢协商,改天再作决定。” 程逸颉这话已经带有点威胁的意味了,张映霞却仍迟疑着。 慕建中看不过去了,跨开步子来到她身边,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对于程逸颉用聘金还债的做法同样不满。但他自知理亏,懂得此时受制于人,哪里还有他们开口的份儿。“好了,不要再说了,能把儿子救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jim的阴谋(三) 张映霞其实是没什么主见的,既然丈夫都这么说了,她也就闭嘴不语,只是生着闷气。 “如果没有意见,我们就等待对方的下一步指示了。”程逸颉递过两份写好的字据,“为了防止你们赖账,我们有必要立个字据,写明你们已经收到了聘金。这是一式两份,内容我已经写好了,也签了字。你们只需要签个字,按下手印就行了,我们各留一份。” 慕建中和张映霞都没料到程逸颉还有这一手,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后,慕建中打鼻孔里重重一哼,接过两份字据,细看了一遍。 “签就签!”他看完带着那两份字据进到里屋,签好字摁了手印后,将其中一份收好,另一份拿出来给了程逸颉。 程逸颉收好字据,挽着慕清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等待12点jim的来电。 张映霞和慕建中也都坐下。 室内忽然静得出奇,只听得见墙上挂钟发出的清脆的“嘀嗒”声。 慕清澄的脸色依旧苍白,她的眉头紧蹙在一起,闭上眼睛,疲乏的靠在沙发椅背上。她相信程逸颉会把事情解决好,但他解决事情的方式,是她始料未及的。这是变相的“逼婚”,收了1000万聘金,也就意味着她非嫁给他不可了。这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她别无选择!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过了许久,慕建中率先打破了沉默。 “具体日期,我还要和清澄商量。”程逸颉用手臂环住慕清澄的肩膀,温和地问她,“你觉得什么时候办婚礼比较好?” 慕清澄睁开眼睛,看着程逸颉,她觉得神智迷糊,头昏脑胀,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让她措手不及,却又无计可施! “婚礼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让我们在亲戚朋友面前有面子。”张映霞插嘴,她从来考虑的都是自己,并不管慕清澄的想法如何。 “这个尽管放心,我不想在几个地方来回折腾,到时就统一到澳洲举办婚礼,我会包机,你们想邀请的亲戚朋友,可以一起到澳洲参加婚礼,包吃包住。”程逸颉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一要求。 张映霞大喜过望,刚才的不满顿时一扫而光了。“哎呀,那他们不是高兴死了,羡慕死了。我活到这个岁数都还没有出过国,第一次出国,还要带上一帮人,真是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 慕建中没有吭声,他不似张映霞那般咋呼,但好面子是相同的,心里已在盘算着都要邀请些什么人,好好长长脸面了。 “小橙子,你觉得怎么样?”程逸颉这会儿才征询慕清澄的意见。 慕清澄眼睛乌黑,而神情木然。“我还能怎么样?”她似是自言自语。 程逸颉淡淡一笑。“你好像很不情愿嫁给我?” 慕清澄摇摇头,哑口无言。 程逸颉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明白她的不情愿,更了解她内心的矛盾挣扎。但是,这回他不会再心软了,他志在必得,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半夜12点,客厅的座机铃声再度响起,慕清澄上前接听了电话。 “考虑清楚了吗,打算还钱还是拿画抵债?”还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还钱。”慕清澄无可奈何地回答。 “很好。”jim下了命令,“我要1000万元的现金,给你们一点时间准备好,用一个大手提袋全部装起来,明天上午10点,我会再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慕清澄转述了jim的要求。她突然想起什么,问张映霞:“那个人给你打电话时,是说中文吗?” “是。对啊,你跟他说话是用英文吗,怎么回事?”张映霞也觉得奇怪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慕清澄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jim的真实身份,希望能得到些蛛丝马迹。他明明会说中文,却总是和她用英文对话,可能性有两种,一是他更习惯于说英文,二是害怕她认出他的说话特点,“他说普通话标准吗?有口音吗?” “我当时都快吓死急死了,哪有功夫去注意他有没有口音。”张映霞的回答让她很失望,“再说了,那个人的声音奇怪得要命,我也听不出什么来。” “我们先走吧。”程逸颉终止了母女俩的对话,对张映霞说,“明早我们会把现金备齐了,准时到这里来。” 晚上慕清澄在程逸颉的别墅过夜,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慕清澄大睁着眼睛,难以入眠。这个晚上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太沉重,太意外,也太震撼了,她简直没有办法思想。她能感觉到身边的程逸颉也还没有入睡,只是两人都担心惊扰了对方,不敢闹出什么动静。蓦然间,程逸颉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声叹息极其轻微,在寂静的深夜却清晰可闻。那声叹息搅乱了她的情绪,jim的恐吓威胁,和突如其来的结婚计划,这两件事情在她的心中此起彼落的翻腾着。程逸颉这种行为其实是趁人之危,变相逼婚,可他选择了这样的时机,竟是显得合情合理,让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她一直知道,自己爱着程逸颉,却不曾分析过自己对他的爱,到底有多少,到底有多深?她一直觉得把握不住他,无法从他的身上获得安全感,因而迟迟不愿嫁给他。但是现在,她不得不嫁了。她好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在那流水中不停的转,不知道要转向何方,不知道要停在何处。 但是天快亮的时候,慕清澄从漩涡中挣扎出来了,她在黑暗中平心静气地分析了自己的思想,然后想通了,也明白了,虽说这桩婚事是带有强迫性的,她内心的期待和喜悦却是远远大于痛苦和委屈的,长久以来,她和程逸颉之间的那层隔阂在霎那间被打破了,她感到自己内心深处,压抑不住的热情正在疯狂般的蠢动着,心底全被程逸颉所涨满了,既然注定逃不开他,那就遵循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抛开一切杂念,成为他的妻子,不管对错,都好好爱他,和他一起过日子吧!她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 带着一份释然的心境,她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刚刚睡着不久,忽然在睡梦中,被人给抱了起来。她仓卒醒来,实在太累太困,睁不开眼睛。 “小橙子。”程逸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样,想了一整夜,想通了没有。” 慕清澄一惊,清醒过来了。“想通什么?”她明知故问。原来他对她昨夜的翻腾挣扎了然于胸。那么,他一定也是整夜难眠了。 她抬眼看他,他眼窝处的淡青色表示出失眠的痕迹,头发也略显凌乱。她很自然地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你先告诉我,昨晚为什么叹息。” 他微微一怔,随即回想起来,笑了笑。“因为担心你觉得是被迫和我结婚,还是那么不情愿。” “既然有这样的担心,为什么还要逼我?”她直白地问。 “因为太想娶你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的语气很真挚,“我明白你的心思,你觉得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等我们结婚后,我会努力给你安全感。” 这算是他的承诺,明明没有甜言蜜语,她却莫名的感动,心头也升腾起甜蜜的泡泡。他俯下头来,吻住了她,她头昏心乱,理智和思想都飘离了躯壳,不知不觉抬起手来,环抱住了他的脖子,不知不觉的把他拉向自己,用唇和心灵反应着他。短短的几秒钟,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他抬起头来,那对褐色眼眸那么明亮,脸孔发红、呼吸急促。她默默的、静静的望着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她会到垃圾场去,为什么注定在那里遇到他,为什么她明知他是趁人之危,还心甘情愿想要嫁给他……因为命中早已注定,她的命运,会和这个男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程逸颉把1000万现金准备齐了,装进一个很大的手提袋内,上午10点之前,和慕清澄一起赶到她的家中。 10点,电话铃准时响起。慕清澄接听了电话。 “1000万现金准备好了吗?”jim问。 慕清澄告诉她准备好了。jim问钱是怎么来的,慕清澄如实回答,是男朋友给的。 “很好,既然是你的男朋友出的钱,就让他陪你一起来送钱,免得半路被人抢走。”jim再次威胁,如果敢报警,马上杀了慕光宗。 “我弟弟到底怎么样了,让我听听他的声音。”慕清澄要求。 jim将手机给了慕光宗。 “姐,快点来救我。”慕光宗哀嚎,“我快疼死了,你快点把钱送过来……” 手机被jim拿走了。“你们现在马上出发,出了小区门向左直走,到了路边的邮筒旁,我会再给你打电话,记得把手机带上。” jim的阴谋(四) 程逸颉和慕清澄马上出发,到了邮筒旁边,慕清澄的手机铃声果然响了,jim又有了新的指示,让他们一直往前走,然后拐进右边的一条小道,穿过小道,往旁边的一个别墅区走去。 慕清澄握着手机四处张望,想看看jim是否就在附近的人群中,否则怎么能如此准确的掌握他们的行踪,但是,她并未在行人中发现疑似jim的身影。 两人依照jim的指示继续往前走,进了别墅区后,jim再度来电,让他们朝最里面的别墅走。他们沿着林荫道走到尽头,看见一扇大铁门,铁门的另一边,是延伸的林荫道,通往一片小树林。 jim的电话又来了:“铁门的下面有绳子,把包拴在绳子锁头上,然后离开这里。” “我弟弟呢?”慕清澄急问。 “不用急,会还给你的。”jim发出阴森森的笑声,“你的男朋友,不是被称作‘鬼眼之才’,还协助警方破过不少案子?我会留下线索,凭他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找到你弟弟。” 不等慕清澄回应,jim已经挂断了电话。 慕清澄把jim的话向程逸颉转述,程逸颉稍作思索后说:“先按他说的做。”铁门下方有很大的空隙,有一条连着锁头的绳子通过那空隙延伸进来,他拎着手提袋走过去,蹲下身,把包拴在绳子锁头上,和慕清澄一起往回走。蓦然间,前方传来犬吠声,把慕清澄吓得刹住脚步。别墅区内不知哪户人家的狗狂躁发作,她定了定心神,忍不住回头,这一回头,又吃了一惊。铁门下方的空隙出现了一条狼狗,它咬住与手提包相连的绳子,将整个手提袋拽了出去。 程逸颉也回头看到了这一幕,他和慕清澄一起跑回铁门前,透过铁门上方的栏杆,只见那条狼狗拖着手提袋一路向前飞奔。 “你在这儿等着我,不要乱跑。”程逸颉交待了一句,飞身攀上铁门,一跃而下,追赶那条狗而去。慕清澄怔愣在原地,看着程逸颉迅疾如风的身影消失在小树林中。 小树林通往另一端的一条公路,有一辆车子停在路边,那条狗窜了过去,车门被打开了,有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便是jim,他将狗和手提袋一起带上车。程逸颉一路追到这里,那男人已经关上车门,又特意从车窗探出头来,挑衅般地伸手和他打招呼:“hi,jackey!” “线索在哪里?”程逸颉冷声问。 “答案就在沈均天的尸体上,鬼眼之才,用你的慧眼好好发现吧。”jim丢下这句话后,发动了车子,车子绝尘而去。 程逸颉告诉慕清澄,只听到jim说线索在沈均天的尸体上,未能看清他的容貌。慕清澄也没有起疑,两人急匆匆地赶往殡仪馆。 沈均天的父母都早已去世了,妻子因犯罪被拘留,岳父母恨透了他,其他亲属纷纷和他撇清关系,以至于身后事无人操办,遗体也还没有火化,存放在殡仪馆。程逸颉和慕清澄到了殡仪馆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前两天有工作人员打开存放尸体的冷柜,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随后,殡仪馆工作人员将所有冷柜都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由于这里曾经发生过疯子将死者遗体抱走,最终还是被找回来了的事,他们便没有声张。到了第二天上午,遗体又出现在了冷冻柜内,他们以为果然又是被疯子抱走,或者有人认错了,既然已经回来,就没有再追究了。 慕清澄提出看看殡仪馆的监控录像,但工作人员说,刚巧那个时间的监控出了问题,无法看到是什么人偷走了尸体。 “肯定又是黑客破坏了监控录像。”程逸颉了然地说。 慕清澄沉郁地叹了口气,又是jim和那个黑客联手,他们实在太可恶,钱已经到手了,还不肯放人,耍这等阴险的手段和花样。 程逸颉仔细察看了遗体,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什么,就是右下肢后面,好像有什么淡淡的痕迹,有可能是尸斑,但也可能是jim所说的线索。他只能请陈雨飞出面,让法医帮忙了。他请法医切断尸体的右下肢,用夜视镜观察断肢。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用夜视镜进行长时间的曝光观察这种方法。”法医对程逸颉提出的方法感到惊奇。 程逸颉告诉法医,他看到那些淡淡的痕迹后,突然想到,洛杉矶曾经发生过一起杀人案,被害人在自己的手上写下了什么,痕迹太淡了,用红外线和x光都看不出来,后来用夜视镜长时间曝光,图像逐渐清晰,合成后发现,竟然写着犯人的名字。 “你怎么对国外的案件那么了解?”陈雨飞也在一旁,有些奇怪地问。 “我在国外很多年,因为兴趣爱好广泛,对各种新闻事件都比较关注。”程逸颉答。 陈雨飞点点头,将注意力转移到法医身上。法医将夜视镜观察到的图像放大后,果真有了重要发现,肢体上那些淡淡的痕迹,是两行数字,第一行是“2015.5.20”,第二行只有“08”。 “2015年5月20日,是今天的日期。”程逸颉立即作出了判断,但是“08”,他不明白指代的是什么,“尸体上应该还有线索,麻烦再进行尸体内部检查。” 法医解剖了尸体,检测出尸体被灌入了某种液体,用显微镜观察细胞,最终确认为来自青山水库的虾的幼虫。 “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陈雨飞并不了解内情,程逸颉给她的说法是,有人向他发出挑战,要他通过尸体上的线索,解开谜团,“盗窃尸体、侮辱尸体都构成了犯罪,可以把他抓起来了。” “就当帮我一个忙,不要追究了。”程逸颉淡然一笑,“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树大招风嘛,只要不伤害人,就由他去吧。” 陈雨飞瘪瘪嘴,不吭声了。 程逸颉已经摸清了jim的套路,他带着自己的红外线、紫外线便携式激光器,还有夜视镜等器材,独自一人赶往青山水库,那里三面环山,峰峦叠翠,风景秀丽。到达时已是黄昏,夕阳橘红色的余辉映照在山峰上,光怪陆离,色彩斑斓。水库周边人烟稀少,使得水库水质清澈洁净,是绝佳的户外露营之地。湖边新建了几座小木屋,但还未对外开放,大概正在规划旅游项目。 程逸颉眼尖地发现,小木屋上面有数字编号。他快速巡视了一圈,找到了编号为“08”的小木屋。木屋的门没有上锁,他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他四下察看,任何角落都不放过,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又用激光器四处照射,终于清楚看到,屋顶上画了一幅图,像是一条河流的形状。他用仪器将地图拍下来带走。 回到家后,程逸颉仔细搜索了脑海中的各种地图,片刻,他下载了省份地图,迅速找到了记忆中的位置,一比对,果然吻合,是邻市的一条河流。他连夜驱车前往邻市,到了那条河流边,按图索骥,找到了与图上形状相符合的范围。天刚蒙蒙亮,河边有一座废弃的工厂,非常醒目,他将车子停放好,下车走进工厂,但是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没有任何发现。他走出工厂,沿着河边的石头路行走,蓦然间,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下头,惊见一根树干横在一个坑洞上方,定睛一瞧,里面躺着一个人。他紧急将树干挪开,跳入坑中。 坑内躺着的是个男人,程逸颉一眼看到他右手的小指头缺失,伤口严重红肿化脓。他身材偏瘦,耷拉着脑袋,流气的蓬松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程逸颉将他的刘海拨开,一张年轻的脸庞,五官长得不错,但此时面容惨淡,微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嘴唇干裂。 程逸颉看过慕光宗的照片,能够确定是他。他手指的伤口感染引起发烧,已经很虚弱,连说话都困难了。 程逸颉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将慕光宗送往附近的大医院,随即给慕清澄打电话报平安。 接到程逸颉的电话前,慕清澄依旧在博物馆忙于文物搬运工作。昨天交了钱却没有带回弟弟,她回家后就被父母骂了个狗血淋头,轮番数落,他们甚至怀疑,她和程逸颉根本就舍不得拿1000万换回弟弟,纯属欺骗他们的。 她欲哭无泪,那个家实在待不下去,找了个借口溜出去。担心张映霞又到宿舍闹事,她只好躲到舅妈家中。结果张映霞上门大闹了一场,张丽贞性情温柔,根本拿她没法子,好在杨惜柔能言善道,替慕清澄出气,把张映霞教训了一番,批评她偏心太严重,平常不把女儿当自己人看,一出了事就赖到女儿头上,而且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列举了她的种种罪状,直说得她毫无还嘴之力,灰溜溜地走了。 jim的阴谋(五) 虽然家里的麻烦暂时解决了,慕清澄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心口仍堵得慌。尽管父母和弟弟向来让她很寒心,毕竟骨肉相连,她也希望弟弟尽快平安归来。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上程逸颉的任何帮,只能干着急。她恨自己如此无能为力,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是莫大的煎熬。 今天上午,她照常上班,由于心神不宁,差点失手打翻了一件贵重文物,吓得她一颗心差点跃出胸腔。 在场的顾恒宇看出她的失常,将她叫到了一边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我……”慕清澄张大眼睛,愕然瞪视着他,支吾着,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细致的人,从来都不会毛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你的行为举止大失常态。”顾恒宇没有批评指责,只有贴心的关怀,“能告诉我吗,虽然我也许帮不上忙,但我愿意成为一个倾听者,至少能够给你一些安慰。” 他温和的语气和眼底的真挚关切似有安定人心的强大力量,慕清澄闪动着眼睛,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眼眶微微湿润了。她低低的、自语似地说:“我弟弟欠了一大笔赌债,被人抓走,到现在还回不来,我很着急,所以才会……” “你弟弟居然会赌博。”顾恒宇很惊讶,“欠了多少?” “1000万。”慕清澄的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1000万不是个小数目,你要是有困难,我可以帮你。”顾恒宇诚挚地说,深深注视她,“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富翁,但1000万还是拿得出来的,我业余做艺术品投资,馆长的儿子是我的好哥儿们,就是上次一起去南风古琴文化村的钟劲翔,他是行内人,经常会给我提供一些资讯,我也因此能看准投资对象,获得不错的回报。我借钱给你,不收任何利息,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过个三五十年也没问题。你放心,我没有任何企图,就是纯粹的想要帮你。” “非常谢谢你。”慕清澄心怀感激,“但是现在并不是钱的问题,钱程逸颉已经帮忙还了,但是对方不肯马上放人,只是留下线索,让我们自己去找人。程逸颉正在寻找,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着急等待。” “为什么不报警?万一找不到,那可怎么办。”顾恒宇有些不解。 “赌博本身也是违法的,而且怕惹恼对方,害了我弟弟。”慕清澄解释。 顾恒宇轻叹了口气。慕清澄就在这时接到了程逸颉打来的电话,听到弟弟被救出的消息后,她仿如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脱力般,一个趔趄,差点栽倒。顾恒宇伸手扶住了她,紧张询问:“怎么了?” “我是放松过头了。”慕清澄无力地笑了笑,“是程逸颉的电话,他找到我弟弟了,人没事。” “那就好,总算可以安心了。”顾恒宇的声音里依旧带着诚挚的关切,“你现在一定很想见到你的弟弟,这边的事情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去吧,如果领导问起,我替你担着。” 慕清澄忙不迭地道谢,然后才发现,顾恒宇的手还搭在她的腰间。她窘然挪了挪身子,顾恒宇垂下手,面泛尴尬之色,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我走了,这里就拜托你了。”慕清澄埋着头匆匆走了,只留下顾恒宇对着她的背影苦笑。 慕清澄赶往火车站,搭最近的一班动车去了邻市,再打车前往医院,张映霞和慕建中也接到程逸颉的电话,比慕清澄先一步带着那截断指赶到医院。但由于断指时间太长,已经无法接上,为此慕清澄到达后,免不了又被父母迁怒,张映霞骂她太没用,没能及时救出弟弟。慕建中虽闷头抽烟不吭气,但慕清澄明白张映霞一直都是他的“传声筒”。慕清澄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责骂,一脸听之任之的麻木表情。 程逸颉却听不下去了,冷着脸质问:“你们是在指桑骂槐,责怪我没有能力吗?” “不是不是。”张映霞不懂“指桑骂槐”是什么意思,但也意识到得罪了程逸颉,赶忙改了口,“我是在骂我家丫头太没用,要是她有能力,就不用让你又出钱又出力,这么辛苦奔波了。” 程逸颉低哼了一声,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张映霞讪讪闭了嘴,回到慕建中身旁。慕建中还是抽着烟,不吭声。 慕光宗经过治疗后,不久就康复了。他因为这次事件受到很大的惊吓和打击,张狂的性子也有所收敛。 “你有看到jim的长相吗?”慕光宗精神状况恢复好后,慕清澄单独问了他,她迫切想要知道jim的真实面目,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他威逼恐吓,耍得团团转,同时也有一个心结,她此前就怀疑程逸颉和jim之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这次更加深了她的疑虑,以程逸颉的聪明才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难得住他的难题,怎么偏偏就揭穿不了jim的真面目? “没有,他一直戴着头罩。”慕光宗回答。 “你是怎么欠了他的赌债的?”慕清澄问。 “他是我常去的那个赌场的幕后老板,但我从没见过他,别人也都没见过他,听说他很神秘,从不露面。”慕光宗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别再问赌博的事了,我再也不去了还不行吗。” 慕清澄拿这个弟弟毫无法子,他有父母那两座大山来压迫她,她只能继续询问:“他说的是中文吧?声音有什么特点吗,比如有哪里的口音?” “是中文,普通话挺标准的,声音又低又哑,可能是装出来的。”其他的特点,慕光宗说不上来了。 不过慕清澄已经获得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那就是jim的普通话挺标准,这让她进一步确认,jim并非陈咬金。她相信一个人的口音是很难改变的,像jim那样方言口音浓重的人,说不来标准的普通话,同样的,普通话标准的人,要每时每刻硬装出方言口音也是件难事。除非,那人在语言方面是个天才,但陈咬金怎么看都不像。 “我偷看到他在吹狗笛。”慕光宗又说。 “狗笛是什么?”慕清澄没有见过狗笛。 “你连狗笛都不知道。”慕光宗一幅瞧不起人的样子,“狗笛就是训练狗的哨子,他一吹,就有只狼狗跑了过来。我在电影里看到过这玩意儿,利用超高频率产生信号,就像是摩斯密码,只要按照训练方式去吹狗笛,狗就能给你相应的动作,不同的音高、音长,不同的吹笛方式都是一种信号,人听不到什么声音,但狗的耳朵敏感度很强,会根据信号作出各种反应。狗适应狗笛后,可以直接通过狗笛发出指令,让它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事情。” 慕清澄恍然想起,程逸颉把装有1000万现金的手提袋拴在绳子锁头上,和她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别墅区里的某只狗突然叫了起来,而同一时间,有只狼狗从铁门下方进来,带走了手提袋。 “另外那只狗是因为听到狗笛声,才会叫吧。”慕清澄自言自语,“人听不到哨子的声音,但是狗可以听到。jim是利用狗笛,来操控那只狼狗的行为。” 第二天上午慕清澄到博物馆上班时,又在一楼大厅碰见了陈咬金,他很亲热地呼唤“小清”。 “大老板亲自来视察文物库房改造工作吗?”慕清澄半开玩笑地说。 陈咬金抬手捋了捋用啫喱水和发胶造型的,向上竖起的头发。“那是当然,我得来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那头发造型和陈咬金的相貌气质极不协调,偏他还做出如此自恋的动作来。慕清澄忍住笑,随口问了一句:“你家里有养狼狗吗?” “当然有,而且有两只。”陈咬金神气地说,“我家的别墅有好几层,藏着很多财宝,没有狼狗看门怎么行。狗狗对主人很忠心的,把家交给它们我很放心。” 慕清澄心头一紧,立即又问:“你是通过狗笛训练狼狗吗?” “我没用狗笛。”陈咬金给出否定的答案,“我家狼狗的作用就是看门,凶一点就行了,不需要狗笛。” “你们怎么谈论起狗笛来了?”顾恒宇和钟淳一同从外面进来,听到了慕清澄和陈咬金的对话,钟淳好奇地问。 “陈大老板说他家里有很多财宝,养了两只狼狗看家。”慕清澄笑着说,“我听说有专门用来训练狗的狗笛,所以问问。” 陈咬金嘿嘿笑了两声。“钟馆长和顾主任家养狼狗吗?” “我家里有狼狗,但不是我养的,是我儿子养的,他喜欢狗,不单养狼狗,还养藏敖、西施犬什么的,好几只。”钟淳说。 “我家没有什么财宝,养了狼狗也没有用武之地。”顾恒宇语带嘲讽。 陈咬金却没有听出来,还是乐呵又神气。 结婚(一) “对了,说到狗笛,我儿子前段时间刚带着那只狼狗去参加了培训班,听说就是学习用狗笛训练狗。”钟淳又说,“他是养狗养上瘾了,没事的时候可以在家和狗玩上一整天,训练他们做各种事情。” 慕清澄心里似有鼓点震响,她佯作镇定地问:“第一次听说还有那样的培训班,哪里举办的?” “是新开张的一家训狗师培训学校办的,吸引了非常多人报名,狗主人带着狗一起参加。”钟淳回答,“那是我市第一家训狗师培训学校,当时成了热门话题,很多媒体都报道了这个事情,结业那天,我儿子和他的狗还作为优秀学员,上了溪临都市报的头版。” 钟淳约了人在办公室见面,说完就先走了。打卡时间马上到了,慕清澄和顾恒宇也和陈咬金分别,向楼上办公区走去。 “钟馆长刚才说的养狗的儿子,是钟劲翔吗?”慕清澄装成不经意地问。 “当然是。”顾恒宇说,钟馆长只有一个儿子,目前还没有成家,和馆长一起生活。 今天获得的信息,对慕清澄而言太过震动了。jim会不会就是钟劲翔?他也是到南风古琴文化村参加活动的嘉宾,而且他在文物艺术品经营机构工作,有倒卖文物的条件,父亲又是博物馆的馆长,因此对于博物馆文物库房改造之类的情况必定也很了解。钟淳父子是北方人,普通话自然也是很标准的。 她越想越觉得钟劲翔可疑,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如果钟劲翔真是jim,那么作为他的父亲,钟淳是否也牵扯其中?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太可怕了,博物馆馆长会监守自盗,盗走那幅《韩熙载夜宴图》吗?但转念一想,钟淳应该是不知情的,否则不会轻易透露钟劲翔带着狼狗参加培训的信息,jim也不需要大费周折地来找她谈交易,直接通过馆长想办法不就行了。 可是,就算馆长不知情,只要钟劲翔是jim,就等同于给博物馆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太危险了!她又利用工作间隙用手机上网搜索,先找到训狗师培训班举办的消息,培训班是在五一过后开班的,为期一周。jim那么长时间没动静,就是忙于参加培训班,一边酝酿策划绑架案吧? 她找到了培训班结业的确切日期后,又上网搜索溪临日报的电子版,果然在当天的头版看到了钟劲翔和他的狼狗的照片。那天在别墅区的铁门处只是匆匆一瞥,而且她从不和狗接触,对狗不具备辨识能力,无法确定是否为同一只狼狗。于是她用u盘将照片拷下来,准备周末和程逸颉见面的时候让他辨认一下,顺便看看他的反应。 周五晚上一见面,慕清澄就让程逸颉辨认照片。程逸颉很认真了看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得出答案:“看来辨认狗不是我的强项,我确定不了。” “不可能吧。”慕清澄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你可是‘鬼眼之才’,连只狗都分辨不出来?” “我的眼睛再鬼,也是需要观察的,那天那只狼狗出现的时间就短短几秒,而且是动态的,我哪里来得及观察。”程逸颉审视她,“怎么,还是怀疑我和jim是一伙的?” 慕清澄轻哼了哼。“没有,我只是说出正常的疑问而已。” “怀疑也没有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的。”程逸颉并不在意,“jim暂且放一边,应该先来谈论正事。” “什么正事?”慕清澄装糊涂。 程逸颉斜睨着她。“当然是我们的婚事,怎么,想反悔?” “怎么可能反悔。”慕清澄顺从地对他微笑,“不需要谈论,你决定就好,都听你的。” “如果下个月就办婚礼,也没有意见?”程逸颉问。 慕清澄有片刻的失措,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早一点和晚一点,差别也不大。” “我妈已经看好了黄道吉日,她比我更加迫不及待。”程逸颉对慕清澄的回答很满意,“日期就在下月30日,我妈马上就会回澳洲,进行前期的婚礼筹备工作。我们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提前去拍婚纱照,然后当好新郎新娘就行了。下周一上班后,我们就抽个时间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然后马上开始办签证,免得耽误了婚期。” 慕清澄幽幽一叹。“这么快就要把自己嫁出去了,想到马上要告别单身生活,心情有点复杂。” 程逸颉轻抚她的秀发,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我保证,你不会后悔嫁给我。” 慕清澄倚进他的怀里,一径无语,心中千回百转,白转千回。 民政局中午1点就上班了,溪临市博物馆离民政局很近,走路便可到达。慕清澄便让程逸颉直接去民政局,不用来接她。两人约好中午1点准时在民政局门口碰面。慕清澄早早到食堂吃完午饭,一看时间还早,准备一路散步过去,先到民政局等候。到了一楼大厅,正碰上顾恒宇从外面进来。 “要出去吗?”顾恒宇问。 “嗯,要去民政局。”慕清澄脱口就说了出来。 “民政局?”顾恒宇的目光变得非常敏锐,“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去领结婚证。”慕清澄如实说了。 顾恒宇的脸色凝重而疲倦,望着慕清澄。“这么快就决定了?” 慕清澄轻“嗯”了一声。“下个月底会在澳洲举办婚礼。” 顾恒宇的眼底是忧郁而痛苦的,他忽然伸出双手,捧住了慕清澄的脸,逼视着她,用力的、清晰的问:“如果我当初也像他一样死缠烂打,会有赢得你的希望吗?” 慕清澄被他这样的神情和举动震慑住了,一时间竟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该做什么。 “还能给我一个机会吗?”顾恒宇松了手,凝视她的眼睛,困难的、窒息的说,“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扮清高,害怕失败,害怕受伤,所以明明非常渴望得到的,却没有主动积 极去争取。如果我主动积极一点,也许你会发现,我在很多方面,并不比他差,对你的爱,也绝不亚于他!” 他的眼珠深邃,眼白里布满了红丝。慕清澄胸中有些发痛,她慢慢地摇了摇头。“这和你是否积极主动,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你各方面都不比他差,但是,大概是我们有缘无份吧,我对你,就是……就是不来电。” “你对他很来电?”顾恒宇追问。 “算是一见钟情吧。”慕清澄说得直白,虽然不忍伤他的心,但是如果拖泥带水,对他的伤害反而会更大,“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好男人,爱慕你的女性一定有很多,相信你很快就会拥有比我更值得你去爱的,两情相悦、真心相爱的伴侣。” 顾恒宇的嘴唇微颤着,面容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抱歉,是我太失礼,太不自量力了。你去吧,不要耽误了时间。” 慕清澄带着一股慌乱的神色面对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放心吧,我是一时冲动,很快就会冷静、清醒过来了。”顾恒宇反过来宽慰她,“刚才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我们还是好同事,好朋友。我和钟劲翔正巧要结伴到澳洲旅游,下月底文物库房的转运工作就结束了,我们已经订好下月26号的机票,如果时间安排得过来,我们会到场参加你的婚礼,送上祝福。” 慕清澄这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在心里长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很欢迎你们到场参加婚礼。” 顾恒宇颓然地笑了笑。“去吧,祝你幸福。” 慕清澄道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顾恒宇目送着她远去,眼底一片痛楚之色。 因为耽搁了时间,慕清澄迟到了10分钟,程逸颉是提早到达的,已经等候了将近20分钟。他特意穿了一身正装,白衬衫、黑西服,搭配白红条纹的领带,显得庄重大方,且浑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相比之下,慕清澄的穿着打扮就很随意,还是平常的装扮,显得她很不重视。 “对不起,来晚了,我也不知道要穿正式的服装。”慕清澄满怀歉疚。 “没关系,人来了,比什么都好。”程逸颉洒脱地笑笑,“我最担心的是,你临时反悔,不来了。” “怎么会,我才不是那种人。”慕清澄主动挽住了他的手,“我们进去吧。” 流程很简单,拍照、填表,然后在颁证大厅举办颁证仪式,颁证员作为证婚人,请一对新人牵手走到颁证台前,一起经历人生最美好的时刻。 “很高兴能为二位颁发结婚证。今天是个神圣的日子,请二位郑重回答我的问题:请问你们是自愿结婚吗?”颁证员问。 “愿意。”两人的回答都坚定有力。 颁证员又说:“请二位面对庄严的国旗和国徽,一起宣读《结婚誓言》。” 结婚(二) 两人面向国旗和国徽,郑重宣读:“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在庄重神圣的颁证仪式中,慕清澄感悟到了婚姻家庭所蕴含的责任与担当。她抛开了所有的杂念,一心一意的成为了程逸颉的妻子。 两人各握着一本红灿灿的结婚证,走出了民政局的大门。 “时间还早,我们去兜兜风怎么样?”程逸颉提议。 慕清澄说好。于是,车子沿着民政局外面的道路开了出去,一路驶上附近的一条盘山公路。5月的溪临,阳光明媚、天高气爽,山上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慕清澄深深呼吸,觉得神清气爽。 到了山上,山道两旁种植的枫树引起了慕清澄大大的惊喜。程逸颉将车停放在路边,两人下了车。那些枫叶竟然都红了,一棵棵,一簇簇,色彩格外明艳。红叶在阳光下伸展着枝桠,似乎带着无尽的喜悦,绽放着生命的光华。她轻叹着,第一次了解了前人词句中“晓来谁染霜林醉?”的意境。 “还记得在南风古琴文化村的后山上,你表姐说过的话吗?”程逸颉伸手紧握住了她的手,“她说,春的悸动,夏的蓬勃,都栖在五月的红叶上。” “记得。”慕清澄注视他,然后,她把头悄悄的倚在他的肩上,“她还说,哪怕漫山红遍,我也不要其它的。” 两人一同仰头凝望着那些火红的枫叶,生命的色彩,红得温情脉脉,红得希望绵长。 慕清澄以为拿到结婚证后,程逸颉会迫不及待地行使他作为丈夫的权利。然而,程逸颉并没有提出,让慕清澄搬到他那里去住。由于两人都很忙,之后连在一起过夜的时间都没有,因此出发飞往澳洲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成为正式的夫妻,结婚对于慕清澄来说,除了拿到一本结婚证外,其它并没有任何改变。 虽然提前请了婚嫁,但慕清澄十分低调,直到休假的前一天,才给单位各部门分发了喜饼大礼盒,也没有多作停留,和大家客套几句后就走了,至于他们在背后会如何议论,她也不想理会了。 自己部门的人,慕清澄就躲避不了了,特别是李妍珊和施奇,各种八卦问题一箩筐,她只能尽量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连余庆生都过来凑热闹,说了许多祝福的话,末了冷不丁冒出一句:“这婚结得这么突然,该不是奉子成婚吧?” “主任威武,把我们不敢问的话给问了。”施奇在一旁添乱,“我看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根本没有这回事。”慕清澄红着脸解释,“就是婆婆比较着急,自己作主选好了日期,我们只能满足老人家的心愿了。” “你婆婆一定是急着抱孙子了。”李妍珊也说,“就算不是奉尊成婚,很快也会有宝宝了。” 慕清澄这回没有否认,只是微垂着头,羞怩不语。她明白办完婚礼后,生孩子马上要提上日程了。虽然她只有23岁,还年轻,一点当妈妈的心理准备都没有。但是婆婆已经盼孙子盼了这么久,不可能不满足她的心愿。既然已经嫁了人,她就必须努力扮演好妻子和儿媳妇的角色了。 “那就祝你早生贵子了。”余庆生笑着说。 “豪门最看重生儿子,祝你一举得男。”李妍珊也说。 “加油哦,一定要争气。”施奇身为男人,却跟个多管闲事的大妈似的,“要是第一胎生不出儿子,那可就比较麻烦了,要接着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千万别像台湾明星小s那样,连生了三个女儿。” “我有个亲戚在菲律宾,嫁给一个有钱人,居然接连生了8个女儿。”李妍珊也顺着施奇的话说,“据说是婆婆非要她生出个儿子不可,生到第八个女儿的时候,婆婆终于放弃,说任务完成,不用再生了。不过现在女儿都长大出嫁,她也享福了,女儿女婿一大堆,众星捧月。上次我去菲律宾玩,晚宴的时候,每个女婿进来都亲她的脸,跟她的关系非常好。” 慕清澄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样的话题本就让她异常尴尬,再加上豪门重男丁的问题也是她有所担心的,现在被摆到台面上来说,还听到了连生八个女儿这样的恐怖事例,她被搅得心烦意乱。 “你们两个就不要危言耸听了。”余庆生都听不下去了,“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重男轻女,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多好。再说了,如果大家都不要女儿,只生儿子,岂不是满世界的光棍,人类都没法繁衍生息了。” 李妍珊和施奇都笑了起来。 慕清澄实在受不了,以要去字画修复室为借口,摆脱了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她刚走出办公室,余庆生就追过来,喊了声“小慕——” 慕清澄收住脚步,回头望着余庆生,她知道他有话要说,而且很可能和顾恒宇有关。 果然,余庆生轻叹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少顷才发出感慨:“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程总抱得美人归,春风得意。可怜了小顾,最近老是借酒浇愁,前天晚我还陪他去喝酒了,他喝得酩酊大醉,昨天早上我见他没来上班,给他打电话,他说起不来了,让我帮他请个假。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他向来工作积极上进,怎么可能因为醉酒不上班。” 慕清澄心中伤感,可是,感情的事情,她无能为力。余庆生的话,她也无言以对。 “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挺感慨的,想跟你说说。毕竟当初,我还想撮合你们来着。”余庆生又叹息了一声,“小顾今天已经出发飞悉尼了,他说虽然痛苦难过,既然刚好这段时间要到澳洲旅游,还是会到场参加你的婚礼,送上祝福。他要大度一些,不能让你觉得他气量小,做不成爱人,还可以做朋友。你去忙吧,祝你幸福。” 余庆生说完就转身走了,留给慕清澄一缕淡淡的惆怅。 第二天,也就是5月28日下午,慕清澄和程逸颉登上了从溪临飞往悉尼的班机。飞机14:40起飞,29日上午09:25分到达悉尼金斯福德史密斯机场。虽然头等舱可以平躺着睡觉,但由于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加上对于婚礼的兴奋、期待、紧张,以及对未来婚姻生活既向往又隐约有点担忧的心情,慕清澄几乎是一夜未眠,下飞机后十分疲惫。 朱曼如亲自前来接机,见到慕清澄,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成为我的儿媳妇。哎呦,脸色不太好,坐飞机很累吧。在澳洲的这段时间,我要好好给你调理一下身体,才能生个健康又聪明的宝宝。” 一见面就谈生孩子,慕清澄有些赧然,接着却又自我解嘲的笑了。“谢谢妈妈,让您费心了。”她轻声说。 朱曼如满意地搂住她,又对程逸颉说:“这两天旅途劳累,又要为婚礼忙碌,不适宜造人,你要从优生优育的角度考虑,有节制点。” 如此口无遮拦,慕清澄臊得脸都没处搁了,她可还是个黄花闺女啊,却被人说得好像已经“身经百战”了。 程逸颉倒是淡定如常,他对于母亲大人的作派早就习以为常了。“你儿子做事自然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操心。还有,生孩子的事情要看缘份,不能操之过急,你别整天把这个挂在嘴上,我们压力太大,反而会生不出来。” “怎么可能生不出来,别瞎说。”朱曼如总算不再继续话题,“好了,回家去,你爷爷奶奶、爸爸和姐姐都盼着见新媳妇呢。” 程家有专门的司机,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朱曼如在车上亲热地挨着慕清澄坐,问长问短的,倒把程逸颉撇到一旁。 婆婆的过分热情,让慕清澄颇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特别是想起李妍珊所说的,她在菲律宾的亲戚连生了八个女儿,慕清澄浑身就起了一阵轻微的战栗,该不会这样的命运也降临到她的头上吧?她情绪低落,朱曼如却是侃侃而谈,她只好强打起精神,装出笑脸来应对。 程逸颉的爷爷奶奶定居悉尼,父母一年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也住在悉尼,澳洲也有程家庞大的家族产业。 悉尼已进入冬季,据说悉尼6月份的平均冬季最高气温仅有17度,但本周的温和天气却更像是5月上旬或4月下旬的天气。朱曼如直说是天公作美,让新人在户外拍摄婚纱照和举办婚礼不至于挨冻。 结婚(三) 慕清澄知道程氏家族拥有巨大的财富,但是亲眼见到程家在悉尼的豪宅后,她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撼。豪宅位于pointpipers半岛,pointpipers是澳洲富人最密集的地区,居住着全国最多的百万富翁乃至亿万富翁,因而也是全澳生活水平最高的地方。 这里所处的地理位置绝佳,可以坐享罗斯湾最美风情。罗斯湾(rosebay)是地图上的名称,当地的居民更喜欢称它为“玫瑰湾”。这里风景如画,海湾宁静而和谐,湛蓝的海面上泛着粼粼波光,岸边停靠的无数游艇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着懒懒的暖意。据说这些游艇大部分是私人所有,每到假期,富豪们会开着游艇在海上畅游,享受人生的快乐与大自然的美景。 进入这个富人区,慕清澄只觉得人间天堂就在眼前。独栋的新老别墅房交织在一起,布满在海湾的万绿丛中。 程家住宅拥有1000平占地面积,配有大面积户外泳池,是一栋八居室的独立屋,建有客厅、餐厅和六间卧室。这里占据着绝佳的观景位置,并配有大尺寸水晶玻璃窗,足不出户就可欣赏到绝佳海景。 进屋后,朱曼如先带慕清澄四处参观。除了优美的户外景观,这栋住宅的室内设计也精致考究。大理石壁炉、水晶玻璃窗、贝壳杉楼梯、管家铃……还有一间建造于上世纪60年代的北欧式桑拿房。阳台非常宽大,且装有顶棚。阳台上配有桌椅,可约上好友,一边品茗聊天,一边饱览海湾风情。平坦宽大的后花园内有四泳道游泳池,池边安装了彩色背光玻璃的角塔式屋舍。此外,住宅还建有一个双车位上锁式车库。 参观结束后回到客厅,家里的其他成员已经齐聚了,正和程逸颉闲聊着。有程逸颉的爷爷奶奶、爸爸和姐姐,程朗也来了,他原本想提前带许悠然来见家长的,但许悠然不愿意以女朋友的身份前来,说还没有做好见家长的心理准备,要作为女方的亲友,和许俏玲一同搭乘婚礼包机过来,程朗只好自己先来,帮忙做些婚礼的筹备工作。 慕清澄站在楼梯上,听到下方的人声喧哗,忽然就感到一阵晕眩,呼吸急促。她心跳的声音,自己都听得见。 “别紧张,亲爱的。”朱曼如故意提高嗓音,让客厅里的人知道她们来了。 说笑声立即停止了,两人到了客厅后,所有人都已经礼貌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包括两位耄耋老者,也相互搀扶着起身。 “这是爷爷奶奶。”朱曼如首先向慕清澄介绍了那两位老人,“你们举办婚礼的那天,也是他们金婚两周年的纪念日,特别有意义。” “爷爷奶奶好!”慕清澄恭谨问候,依旧紧张而局促。 爷爷是中国人,奶奶是中法混血儿,两人年轻的时候都很漂亮。程逸颉有法国血统,加上他的母亲朱曼如也有四分之一德国血统,因此程逸颉的五官特别立体,还有一双褐色的眼眸。 奶奶想走近慕清澄,好好看看这个孙媳妇,但她的视力最近由于青光眼的原因下降得厉害,看不清路,步子也就跟着变得不坚定。程逸颉示意慕清澄走近奶奶,让她仔细看看。慕清澄于是走到奶奶跟前,奶奶眯着眼睛,左右瞧看了老半天,笑眯眯的,不住地点头称赞:“真好看!” “你说什么?”爷爷听力很差,凭借助听器,才只能听见依稀的声音。 奶奶把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和他耳语:“我说咱们的孙媳妇长得真好看。” “那还用说,咱们孙子的眼光肯定不会差。”爷爷控制不好自己的音量,声音大如洪钟,把慕清澄吓了一跳。 奶奶又贴在他耳边说:“隔壁家的人都能听到你在讲什么了。”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哈,怕什么?”爷爷依旧声音洪亮,“我夸我孙子和孙媳妇,不怕被人听见。如果有意见,就说明他们是嫉妒。” 大家又是一阵笑。 这么一笑,慕清澄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了,有这样一对可爱的长辈,家庭气氛自然也是十分和谐的。 “都坐下吧,别都这样站着,老人家受不了。”程逸颉的爸爸发话了。 一屋子的人都重新落座,慕清澄也程逸颉身边坐下,她留意到,爷爷奶奶坐下后,两人的手还紧紧地扣在一起。 “爷爷奶奶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他们就像两个顽童。”程逸颉笑着对慕清澄说,“爷爷耳朵不好,奶奶眼睛不好,奶奶是爷爷的耳朵,爷爷是奶奶的眼睛。” 慕清澄深深感动了,短短的几句话,几个动作,她已深切感受到了两位老人相伴一生的忠贞不渝,和那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绵绵深情。 程逸颉又向慕清澄介绍了他的父亲和姐姐。程爸爸名叫程勋定,是个五官深邃的中年美男子,他带着一家之主惯有的那种威严,但和慕清澄说话的语气平缓和善,让她感受到了一份亲和力。 程逸颉的姐姐程莎莉也是个美人儿,一头波浪卷发,和朱曼如一样妆容精致,女人味十分。她比程逸颉大两岁,远嫁法国,现在和她的法国丈夫共同经营一个葡萄酒庄园。 “有去过法国吗?”程莎莉亲亲热热地问慕清澄,“很欢迎你们到法国来度蜜月,我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包你们吃好住好玩好。” “我去年夏天去过波黑沃,参加国际青少年音乐节。”慕清澄回答。 “我们的庄园就在波黑沃近郊,我在市区还有……”程莎莉想说她在市区还有一栋房子,但是被程逸颉迅快打断了。“清澄第一次来澳洲,她的婚假时间有限,只够先把澳洲玩透了,法国将来有机会再去。” 程莎莉便没有再说什么,慕清澄也没有再去一次波黑沃的意愿,那个吸血鬼给她留下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消散,于是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 晚上程逸颉和慕清澄早早进房休息,程逸颉先去洗了澡,等慕清澄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程逸颉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慕清澄也疲惫不堪,几乎是挨着枕头就入睡了。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去悉尼的几个景点拍婚纱照,由程朗亲自掌镜。两人结婚的行头,朱曼如都为他们准备好了,包括慕清澄佩戴的近亿元的珠宝,专门请澳洲著名设计师加班加点打造的1件水晶宫廷式婚纱及5件晚礼服,价值上千万人民币,相当奢华。程逸颉的三套礼服也是专门请著名设计师量身定制的。程逸颉的衣服尺寸,他自己很了解。但慕清澄不明白,她连自己的尺寸都不太清楚,为什么那些婚纱礼服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她请程逸颉解答疑问,程逸颉得意地笑了笑。“你的尺寸是我告诉我妈的,不需要问你,我自己目测就行了。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是相当精准的。” 一层红晕涌上了慕清澄的面颊,尽管已经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她仍是羞涩放不开,大概因为两人还没有突破最后那一层关系,而她本身性格又较为内敛。 “你脸红什么,我们不是进行到只差最后一步了。”程逸颉故意逗她,“我对你的身体,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都嫁给我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慕清澄忸怩地别过身去,羞于直视他。 两人的婚纱拍摄行程特别将程逸颉的母校悉尼大学纳入其中,悉尼大学的校园非常宁静,充满学术气息,古老的建筑和优雅的环境让慕清澄流连忘返。下午他们到达皇家植物园,皇家植物园最北面的麦考利夫人座椅前有个观景台,是观看悉尼的标志性建筑——悉尼歌剧院和悉尼大桥的最佳地点,也是拍摄全景的最佳位置。 观景台与悉尼歌剧院只相隔一道狭窄的海湾,一对新人在蓝天白云下相拥,身后是湛蓝的大海,悉尼歌剧院建筑如几叶巨型的白色船帆,漂浮在蔚蓝色的海面。后面不远处的悉尼大桥如一道横贯海湾的长虹,巍峨俊秀,气势磅礴。两件现代建筑瑰宝在地理位置与结构设计上浑然天成,相映成趣。镜头中的俊男美女与如画风景完美融合,让人有行云流水般的视觉畅快感。 入夜后的悉尼歌剧院和悉尼大桥又是另一番光景,被各种灯光装饰得流光溢彩、璀璨生辉。程逸颉和慕清澄脱下礼服,换上便装,与程朗一道走进悉尼歌剧院,欣赏了世界级的乐团悉尼交响乐团的音乐会,直到深夜才回到家中。这对于慕清澄而言是相当美妙而难忘的一天,有畅游后的疲倦,也有兴奋和快乐。程逸颉表面很平静,内心实则浪潮翻涌。 疲倦和兴奋透支了慕清澄的精力,她累得上床后把头埋进枕头里,很快睡着了。程逸颉为她盖好被子,在她的身边坐下,凝视着他,一直凝视着,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 结婚(四) 过了许久,程逸颉才在她身边躺下,眼珠定定的瞪着天花板,脑子里是一片零乱,翻搅不清的情绪,像乱丝一般纠缠着。他深深叹息,终于阖上了眼睛。 又是崭新的一天,上午9点多,乘坐婚礼包机的50多人抵达了悉尼。慕清澄的父母、弟弟,以及以众亲友,包括张丽贞和杨惜柔,还有许悠然、许俏玲都来了。程逸颉的亲友大部分都在国外,他邀请了陈雨飞,顺口带上她的哥哥陈咬金。陈雨飞以工作忙为由婉拒了,工作忙自然是真的,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举行婚礼,这样的痛苦她难以承受。陈雨飞不愿参加,陈咬金却很有兴致,直嚷着他还没有去过澳洲,要化悲痛为力量,利用这个机会游遍澳洲,因此他也成为了婚礼宾客中的一员。此外程逸颉还邀请了公司的几个高层人员,以及担任伴郎的好友何牧轩。另两位伴郎是程朗和程逸颉在澳洲的一位外国好友。 这是慕清澄第一次见到何牧轩,由于此人的名字在被jim挟持的事件中给慕清澄留下过异常深刻的印象,先前听说程逸颉确定他担任伴郎之一后,慕清澄就非常好奇地想要看看他长什么样,今天终于得以一睹尊容。 何牧轩身板稍嫌单薄,肤色白皙、风仪秀美,具有一种阴柔美。“慕小姐,你好。”他的嗓音也偏细。 慕清澄也回以礼貌的问候。也许是女人的敏感,她觉得何牧轩对她不太友善,特别是“慕小姐”的称呼有些刺耳,她和程逸颉已经领了结婚证,婚礼也举行在即,为什么不称呼她为“程太太”,而是“慕小姐?”她觉得很费解,却又不好直接询问。 何牧轩似乎不想和慕清澄多谈,打过招呼后就将程逸颉拉到一旁,说要和他商量一些婚礼上的细节。慕清澄还要接待客人,也没工夫再理会何牧轩。 晚上举行婚礼前夜欢迎宴会,从国内来的,以及在澳洲本地的新郎新娘的亲友都参加了欢迎宴会。慕清澄出席宴会的造型是经典刘海编发配上蓝色曳地纱裙,清新婉约,同时不失少女甜美感。程逸颉则穿情侣系西服相衬,两人挽手对视幸福甜笑,为次日婚礼奏响了浪漫前奏。 程家在悉尼的另一个区有两处闲置的房产,都是有一定年代的独栋老别墅,有四间卧室。两栋别墅离得很近,步行一小段路就能到达。为了迎接新娘和她的娘家人,两栋别墅都被装饰得焕然一新。 晚上慕清澄和将担任伴娘的杨惜柔、许悠然、许俏玲以及舅妈张丽贞住其中一栋别墅,慕清澄将从这里出嫁。慕清澄的父母、弟弟还有其他两个重要亲戚住另一栋别墅,其余亲友全部安排住酒店。慕清澄此前担心父母和弟弟不懂规矩,会惹恼了程家人,好在他们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场合,也怕在亲家和自家亲友面前丢了面子,张映霞和慕光宗都尽量少说话,由慕建中作为发言人,慕建中文化水平较高,也懂得把握说话分寸,不至于出什么洋相。 婚礼就在程家豪宅举行,婚礼布置的鲜花全部来自当地专门培育新品种花卉的著名公司。花车、大宅的花卉布置以浪漫的粉彩色为主,室内则以紫、白双色为主。程逸颉依照中国的婚礼习俗前来接亲,婚礼于当天下午举行。 慕清澄的新娘扮相很是清纯动人,在刘海处稍加处理,戴上钻石发箍,甜美清纯,披肩发配上蕾丝婚纱唯美梦幻,仙气十足。程逸颉一身白色西装,帅气挺拔。参加婚礼的有150人左右。新郎新娘步入婚礼现场,向大家挥手致意,浓情蜜意十分恩爱。两人在牧师见证下互换戒指、念誓词并当场拥吻,甜蜜温馨。 顾恒宇也说到做到,和钟劲翔一起到场祝贺,他安安静静地在人群中观礼,沉默而忧伤。 程逸颉的爷爷奶奶特别被请上台,为一对新人送上他们的祝福。“要经受住婚姻的考验,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应该携手到老。”爷爷代表发言,“希望他们能够携手走完一生,这是我们对他们最大的祝福”。主持人又请这对金婚夫妻向新人婚姻保鲜秘诀,这回爷爷把发言权交给了奶奶。奶奶说,夫妻之间要互信、宽容才能恩爱走过。他们两人几十年来经历了风风雨雨,没有互信是不可能做到共渡难关的。现在有些年轻夫妇缺少互信和宽容,相互猜疑,为一点小事就吵吵闹闹,这样是不行的。家庭内部有小矛盾没关系,只要大的方向好就好了。奶奶还说,夫妻俩要以家庭为重,但事业也很重要,两样都不能缺少。 程逸颉当即表态,要以爷爷奶奶为榜样,和慕清澄一起变老,用年轻时清风白水般的相爱相恋,来换得年老后相濡以沫的牵手。 两位老人又在大家的鼓动下,唱起他们当年恋爱时最经常唱的,美国音乐片《翠堤春晓》的英文歌曲《当我们年轻时》(onedaywhenwewereyoung):“当我们还年轻/在美妙的五月清晨/你说你爱我/那时我们还年轻。”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如今青丝变白发,唯一不变的是紧紧牵着的双手。时空在这一刻回溯,幸福蔓延到未来。 一曲终了,爷爷对台下的观众说:“刚才老伴儿说她年纪大了,嗓子哑了,不愿意唱。我就照唱不误,虽然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调儿都跑到天边了。”奶奶笑得靠在爷爷身上,观众们也笑成一团。 新娘抛花束的时候,参加婚礼的单身女性一个个都努力蹦跶,伸长胳膊,竞争十分激烈。慕清澄以为许悠然会成为下一个新娘,没想到却是杨惜柔抢到了花束。杨惜柔接到花束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难道还是单身的她,要迎来一段美好的姻缘了吗? 顾恒宇和钟劲翔没有参加晚上的婚宴,婚礼结束后就默默离开了。陈咬金也没有参加晚宴,他告诉慕清澄,要去悉尼歌剧院听音乐会,感受一下高雅的氛围。慕清澄暗暗发笑,说什么感受高雅氛围,八成又是花钱去睡觉了。 婚宴选用了顶级食材,还有游艇与直升机助兴,十分气派。晚宴上准备了不少余兴节目,许悠然也跳了一段芭蕾舞助兴,她和许俏玲从小一起业余学习芭蕾舞,原本想邀请许俏玲共同登台的,但许俏玲性格内向,不喜欢出风头,她只能独舞。虽说够不上专业水准,舞姿也十分优雅迷人,特别是单腿旋转技巧,引来现场阵阵喝彩,程朗不单拍照,还录下了这段精彩的视频。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许俏玲因为肠胃老毛病犯了,不得不提前离席,许悠然坚持要陪她回住处休息,程朗便让司机先带她们去买药,再送她们回居住的别墅。 回到别墅后,许悠然烧了一壶热水,许俏玲吃了药,喝下热开水后,感觉舒服了一些。她躺在床上,许悠然走过来,在床沿坐下,她右手腕戴着的镯子碰到床背,发出清脆的响声。 许俏玲的目光被许悠然手上的淡紫色手镯吸引了,戴在腕间不仅高贵典雅,也不失时尚靓丽。她拉过许悠然的手,轻轻抚摸那镯子。“真漂亮,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今天程朗刚送给我的。”许悠然一脸的甜蜜,“他说今天是他哥的大喜日子,所以送我一件沾了喜气的礼物。是紫罗兰翡翠手镯,价值要上万元。” “你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了?”许俏玲低声问。 “应该是吧。虽然我没有抢到新娘的花束,但是离结婚也不会太远了,最多也就过个一两年。”许悠然直抒心意,“我发现自己对程朗已经爱得很深,离不开他了。谢谢你,帮我考验他,我觉得他已经通过了考验。” 许俏玲语气幽幽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我也爱上了程朗,你会怎么想?” 许悠然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爱上了程朗。”许俏玲一字一字地说。 许悠然满脸的惊愕。“你的意思是……要和我抢程朗?” 许俏玲凄然摇头。“不,我只是想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如果现在不说,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怎么了啦,俏玲?”许悠然完全混乱了,“你今晚说的话太奇怪了,你怎么可能活不了多久,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许俏玲不胜凄凉的,“你去忙你的事情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许悠然困惑的锁起了眉头,好半天,她才掉转头说:“我先去洗澡,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许悠然洗澡回来,见许俏玲闭着眼睛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她重重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在许俏玲身边躺下,熄了灯,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变故(一) 寂静中,外面忽然传来了物体燃烧的噼啪声,许俏玲警觉的睁开了眼睛,卧室的木门嵌着玻璃,她惊见玻璃被火光映亮了,有一股浓烟从卧室门下的缝隙里涌进来。她摇醒许悠然,许悠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 许俏玲顾不上穿衣服,将许悠然从床上拖了下来,一起冲向卧室门。许俏玲的手碰触到门把手,被烫得猛然缩回。她用身子使劲将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撞开。外面的客厅里,火焰飞窜,火势正迅速蔓延。 “天哪,怎么会这样!”许悠然吓得魂都快没了。 “我们必须逃出去!”许俏玲率先冲进火海,许悠然紧随其后,两人拼尽全力向外飞奔。忽然间,许悠然的脚被一张椅子绊住,摔倒在地。许俏玲已经跑到了大门口,她发现许悠然没有跟上来,回过头,见许悠然趴在地上,几乎被火光吞噬。她想要回去救许悠然,刚跑出两步,头顶上燃烧着的木头横梁砸落下来,正好砸中了她,她也倒了下去。 隔壁邻居发现火灾报了火警,消防员赶到时,整栋别墅已陷入了火海。程朗开车带着张丽贞、杨惜柔一同回来,他打算今晚和许悠然一起过夜。三人到达后,正好见到许悠然和许俏玲先后被消防员从火海里抬出来,要送往医院抢救。火势渐渐小了,整栋房屋已成了废墟。 程朗发了疯似地扑过去,两人都被烧得黑乎乎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许悠然,谁是许俏玲,他唯一认得的,是许悠然手上戴着的那枚镯子。这个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大男孩,第一次体会到痛彻心肺的感觉,抑制不住地号啕大哭。 慕清澄得到消息后,在程逸颉的陪同下赶往医院。婚宴结束后,他们送完客人刚回到房间,各自换下礼服,慕清澄连卸妆都还来不及。两人万万没有想到,会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发生这样一场人间悲剧。 许俏玲被宣告死亡,许悠然虽还活着,但全身烧伤面积达40%,其中三度烧伤就达34%,有生命危险。院方对其进行了补液复苏、预防感染、控制血糖等治疗。即便脱离了危险期,等待她的还有各种生不如死的折磨。由于烧伤严重,她必须接受切痂植皮、整形等一系列的手术,承受非人的痛苦。 程家人对这一意外也深感悲痛,表示会不惜财力,让许悠接受最好的治疗。特别是得知被烧伤的是程朗的女朋友后,朱曼如安慰程朗,澳洲的医疗技术非常发达,到时候会为许悠然请澳洲最顶尖的整形医生,恢复她的容貌。 火灾事故原因查明,是电线短路引发火灾,老别墅线路老化,加上是砖木结构,容易引发火灾,因此警方排除了人为纵火的可能性。 许悠然的父母也接到了通知,他们在国内办好相关手续,一个星期后赶到了悉尼的医院。 许悠然已经脱离危险期,并接受了第一次切痂和生物敷料覆盖手术。父母来到身边时,她的意识是清醒的,但是还没法说话。 许悠然的爸爸许章高大健壮、五官粗犷,妈妈林凝之则细眉细眼、娇小秀慧,两人在外形上有很大的反差。林凝之看到女儿身上和脸上都缠满纱布,连话都说不出来,心如刀绞,却又发自内心地感激:“还好活下来的是我的宝贝女儿,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许章虽然对侄女的罹难伤痛不已,但如果只能二选一,他自然也希望活着的是亲生女儿,这个结果,对于做父亲的也算是一种安慰。 在医院,朱曼如、程朗和许悠然的父母正式见面,双方都知道儿女在谈恋爱,也很想见见儿女的对象,但因为他们总说还不到时候,还无缘得见。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是在如此伤心痛苦的情况下。 “事到如今,除了抱歉和遗憾,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朱曼如忧戚的望着许章和林凝之。“唉,本来我们两家人见面,应该欢欢喜喜的。我们家办喜事,竟然害得你们的女儿被火烧成重伤。”她和程朗对着他们夫妇弯下腰去,黯然说:“请原谅!” “这是意外,也没法责怪你们。”许章是个明事理的人。 林凝之抢过话头:“虽说是意外,但也是因为住你们的房子才会发生。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找最好的医生给我女儿医治。要是容貌和健康都毁了,让她以后还怎么生活下去,你儿子肯定也不会要她了。” “不会的!”程朗诚挚回应,“不管悠然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娶她,我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维系在她的容貌上,更重要的是我们兴趣相投、志同道合。当然,如果能够恢复容貌,那是皆大欢喜。至于医生的事情,叔叔阿姨尽管放心,一切都包在我们身上。” “对对。”朱曼如也说,“我已经联系了澳洲最顶极的整形医生,把悠然的情况告诉了他,医生说,如果进行多次皮肤移植,以及整容手术的话,恢复和以前一样的容貌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最好了。”林凝之喃喃自语,“总算是老天有眼,让我的女儿大难不死,希望她会有后福。” 15天婚假结束后,慕清澄和程逸颉一起回到了溪临。由于许悠然和许俏玲遭遇的那一场变故,导致这对新婚夫妇的蜜月之旅也泡汤了,原本程逸颉安排了整个澳洲的旅游路线,但慕清澄完全没有旅游的心思了,两人便留在悉尼,每天到医院去一趟,剩余的时间就陪陪程逸颉的家人,或者到悉尼本地的景点走一走。慕清澄的父母、弟弟等亲戚,则为他们联系了旅行团,让他们跟团游,大概游玩了10天就回国了。 回到溪临没几天,程逸颉就出差去了,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留下慕清澄独守空房。他们的婚房就是原来程逸颉居住的那栋别墅,程逸颉请了一位保姆,负责照料慕清澄的生活起居,这也是他们临走之前,朱曼如千叮咛万嘱咐的,她还说等许悠然康复后,要亲自回来照顾慕清澄,一定要看着她生下一个健康的孙子。 程逸颉走后,慕清澄才想起,她和程逸颉还没有真正“洞房”过。天外飞来横祸,一派喜气洋洋的新婚之夜却在医院度过,喜气完全被悲剧氛围湮没。之后大概是受到她不良情绪的影响,他也提不起亲热的兴致。如果从迷信的角度说,婚礼当天发生这样的惨剧,是非常不吉利的,这些日子她刻意回避这种不吉利的征兆,但此刻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强烈的不祥预感忽如乌云罩顶。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哭泣的冲动咽回胸口。 一个多月后,程逸颉还没回来,朱曼如倒是先来了,她抱孙心切,一来就问:“怎么样,肚子有消息了吗?” 慕清澄没好意思说她和程逸颉还没有发生关系,只是回答:“没有,还来了例假。” 朱曼如一脸的失望。“那小子,真没用。孩子都还没有,出什么差呢,眼下造人才是最要紧的。我马上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慕清澄哭笑不得,只能由着朱曼如去打电话,听到她冲着电话那头喊:“你这混小子,才新婚,不在家里生孩子,到外面乱跑什么。我就不信,凡事都要你这个大领导亲自出马。要是有什么手下人实在搞不定的事情,老妈我也可以替你分忧,你要分清主次,现在没有什么是比造人更重要的。” 程逸颉不知道说了什么,朱曼如十分不满地哼哼,放下手机还叨念着:“真不识好歹,居然怪我影响他工作,还说起码再过一个月才能回来,说完很不耐烦地把电话挂了。” 慕清澄面色尴尬地站在一旁。 “对呀,怎么忘了问他在哪里出差了,他不回来,你可以过去找他呀。”朱曼如灵机一动,“他去哪里出差了?” “去菲律宾。”慕清澄答。 “菲律宾的什么地方?”朱曼如又问。 “不……不知道。”慕清澄更尴尬了,她以前从来不过问程逸颉的事情,已经养成习惯,这次他说要去菲律宾出差,至少一个多月,她也没多问。程逸颉到达后也只是报个平安,之后就没有再给她打电话,对于他出差做什么,她也一无所知。 “不会吧,你连他去哪个城市出差都不知道。”朱曼如很惊讶。 慕清澄吞吞吐吐地解释着:“他工作的事情……好像不太喜欢我过问……所以……” “那也不至于连在哪个城市都不清楚,你要多关心他,才能把他给抓牢了。改天我好好传授你几招御夫术。”朱曼如又给程逸颉的助理夏茉打了电话,问清楚了程逸颉是到菲律宾的马尼拉出差,住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结束通话后,朱曼如又询问了慕清澄来例假的时间,很高兴地说,这周末正好是她的排卵期,去找程逸颉造人正合适。她要亲自陪同慕清澄前往,一定要敦促程逸颉把这件大事给办了。 变故(二) 朱曼如也不管慕清澄是否愿意,就自作主张去订了两张周五晚上飞往马尼拉的机票,让她提前收拾好行李带到单位,下班时间准时去接她,一起赶往机场。 机票都买好了,周末不用上班,慕清澄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顺从接受。她觉得丢脸丢到家了,大老远从溪临飞到马尼拉,目的就是生孩子。幸亏朱曼如要亲自陪同,可以表明是被婆婆逼着去的,否则让她如何面对程逸颉! 从溪临到马尼拉只需要2小时45分钟的航程,周五晚上10点半,两人到达了程逸颉居住的那家酒店。 朱曼如自己开了一个房间,办好手续后,正准备给程逸颉打电话,却见程逸颉和何牧轩一起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朱曼如和慕清澄,程逸颉一愣,何牧轩也怔住了。不过程逸颉很快恢复如常,笑着打了招呼,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带她来找你生孩子啊。”朱曼如口无遮拦,也不顾及还有个何牧轩在场。 慕清澄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何牧轩微微抽搐着面颊,一脸怪异的表情。 程逸颉流露出很无奈的神情。“你不是老强调要优生优育,我这几天都是通宵忙碌,累得腰酸背痛,完全不符合您老人家的要求,怎么办?” 朱曼如一听就有些动摇了。“你怎么忙成这样,你可是新婚啊,怎么能让你媳妇独守空房。反正我把人带来了,是不是符合要求,你自己看着办。至少这两天抽空带她四处逛逛去,别让人家白跑一趟。” “那是肯定的。”程逸颉伸手揽住慕清澄的肩,回头对何牧轩说,“你另外开个房间吧,我这两晚要陪我太太。” 何牧轩轻嗤一声,带点轻蔑地说:“还真有干劲,千里迢迢跑来生孩子。”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慕清澄还是听见了,她觉得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冒着火,他是谁,凭什么这样嘲笑她! 朱曼如也听到了何牧轩的话,她直接就表示了不满:“人家夫妻俩的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三道四的!” 何牧轩还未开口,程逸颉抢先说:“没关系,言论自由。” “什么言论自由啊,真是……“朱曼如还想说什么,程逸颉打断了她,“你们一定也累坏了,赶紧各自休息去吧。” 朱曼如这才作罢,但又将程逸颉拉到一旁,交代说:“要是实在太累,就先睡一觉,养精蓄如,明早早点起来造人,这样质量就比较有保证了。” “好好,就按你说的办。”程逸颉爽快答应。 朱曼如满意地笑了。“这还差不多。” 回到房间后,慕清澄忽然间就觉得局促、不安而紧张起来。虽说是被朱曼如带来的,但程逸颉会认为也是她自己的意愿吧?他一定以为她很主动,很不害羞吧?还有想到那迟来的“洞房花烛夜“,她也怀有对那未经之事的隐约恐惧。 “怎么傻愣在那里?”程逸颉开了口,很温柔,完全没有提到令她难堪的事情。 “我……是妈妈非要带我来的。”她仓促地解释,几乎没有经过思想,“我到这儿来,给你添麻烦了吧。” 程逸颉微笑的望着她,她脸一红,转过身子想走开,程逸颉拦住了她,把她的脸托起来,仔细的凝视她,他的笑容收敛了,眼光柔和而又关注的在她脸上逡巡。“大老远的跑过来,很累了吧。” 慕清澄轻轻点头。 “我还要和牧轩谈点事情,你先睡。明天我抽空带你去逛逛。”程逸颉很温和地看着她,温和得就像在鼓励一个受惊的孩子。 慕清澄仓猝地看了他一眼,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慌乱,明明程逸颉什么让她难堪的话都没有说,而且那样温和,但他的表现反而让她难以适应,以前他那样霸道强势,用尽各种手段来撩拨她,一门心思想要把她娶回家。怎么结婚之后,反倒客气生疏了?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一别一个多月,为什么见面之后,连拥抱亲吻都没有,还让她自己先睡? 难道跟何牧轩谈事情,比和她温存还重要? 她的心思仍在漂浮着,程逸颉已经转身走开,出了房间。关门的声音让她震动了一下,扭过头,对着那张双人大床出了一会儿神,她走过去,往床上一躺,用手枕着头,经过这漫长的一天,她是真的累了。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可是只一会儿,她就有些神志迷糊了。恍惚中,她觉得程逸颉站在床边,审视着自己,然后,她的鞋子被脱掉,程逸颉拉开毯子,轻轻的将她裹住……这一折腾,她醒了,睁开眼睛来,朦胧地望着程逸颉。 “睡吧!”程逸颉看到她仍然睁着眼睛,欲言又止的喊了一声:“小橙子!” “嗯?”慕清澄模糊应着。 “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程逸颉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光芒。 “什么事?”她依旧迷糊。 他沉默了一下,半晌,才哑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 慕清澄一惊,真的醒了。“什么意思?” 程逸颉静静地说:“没什么意思,就是害怕你会有想要离开我的一天。” “不会的!”慕清澄本能地说,“我们宣读过誓言,要成为终生的伴侣。” 程逸颉点了点头,灯光下,慕清澄觉得他的眼神黯淡而落寞。 “睡吧。”他拍了拍她的肩,对她笑笑,走开了。 慕清澄的眼皮又变得沉重,朦朦胧胧中,她感觉程逸颉在身侧躺了下来。整夜,她听到他在床上翻腾,整夜,她闻到香烟的气息。 清晨慕清澄睁开眼睛,见程逸颉已经穿戴齐整了。“早安。”他走过来,俯下身吻了吻她的脸,“我们上午去埃斯库德罗山庄,我先到牧轩那里去一趟,等你打扮好了到508牧轩的房间来找我,我们一起出发。” “何牧轩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慕清澄顺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程逸颉给了肯定的答案。 慕清澄愣了片刻,不明白为什么出去玩还要把何牧轩带上,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房间原来是何牧轩和程逸颉共住的,那么她现在所处的这张大床,是何牧轩睡过的?一种怪异的感觉自她的心底升腾,但是究竟怪在哪里,她又琢磨不透。神思不属地进洗手间洗漱后,刚换好衣服,就听到门铃响了,打开门,朱曼如连门都没进,就急切询问:“造人大计完成得怎么样了?我昨天交待过,昨晚不太适宜,怕白天劳累影响质量,但是今天早晨可以。” 慕清澄只有苦笑应对。 “怎么,计划没实施?”朱曼如看出来了,既失望又惊讶,“这小子,太不像个男人了,我要好好教训他!” 朱曼如以为程逸颉在房间里面,就要进去,慕清澄很无奈地告诉她,程逸颉一大早就到何牧轩那里去了,等会儿还要带着何牧轩一起去埃斯库德罗山庄玩。 朱曼如立即皱起了眉头。”你们夫妻去玩,还带个电灯泡干什么。” 慕清澄又是苦笑了一下。“妈也和我们一起去吧。”既然已经有了一个电灯泡,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那地方我早就去过了。”朱曼如撇撇嘴,“我要去逛商场,给你买样东西。这样不行的,新婚夫妻就这样,以后还怎么得了。” 慕清澄茫然的“哦”了一声,她不知道朱曼如要买什么,也没心思问。但有一点她能确定,那就是朱曼如也察觉出程逸颉的不对劲了,这是同为女人的敏感吗,还是她原本就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那样迫不及待地盼着程逸颉结婚生子? 埃斯库德罗山庄位于马尼拉和另一个城市的交界处,被当地人称为“水牛城”,是菲律宾人日常周末喜欢去的度假村。车程差不多三个半小时,上车后,慕清澄理所当然的要坐在程逸颉身边,可何牧轩抢先一步,占据了程逸颉身边的位置,而程逸颉竟然毫无反应。慕清澄惊愕之下,只能在他们后面的座位坐下。 一路上,何牧轩找各种话题和程逸颉攀谈,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完全把慕清澄冷落在一旁。慕清澄憋了一肚子的气,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独自一人闷闷不乐。 水牛城里有一座很奇特的餐厅,除了风景宜人外,最特别之处在于,餐厅位于瀑布之下。到达山庄后,要先到接待大厅换上拖鞋,再乘坐牛车进入。一辆牛车可以搭载10几名游客,慕清澄和何牧轩分坐程逸颉的两侧,其他游客大多也是来旅游的中国人。车上有菲律宾土著居民弹着吉他,唱起中文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何牧轩跟着高声唱起来,他唱得异常深情缱绻,这首老歌被他的声线演绎得千回百转。 慕清澄都被他的声音打动了,无意间撇过头,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整个人都震动着,睁大了眼睛。何牧轩把头靠在程逸颉的肩上,手还挽着他的胳膊,闭着眼睛,无限沉醉的样子。 变故(三) 程逸颉察觉到慕清澄的注目,偏过头来,对她笑笑,伸手轻轻将何牧轩推开。 慕清澄怔怔地看着程逸颉,程逸颉也默默的面对她。二人无言地对视着,好一会儿,谁也不说话。然后,程逸颉终于开了口,轻声的、小心的问:“怎么啦?” 慕清澄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该说什么好?让她怎么说? 牛车到达目的地了,何牧轩先下了车,程逸颉紧随其后。慕清澄仍坐在那里,在费力的和自己那复杂的情绪交战。 程逸颉绕到车子另一边,伸手要扶慕清澄,何牧轩却接住了他的手,“快走吧,我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那家传说中的特色餐厅了。” 程逸颉回头对慕清澄说了声“赶紧跟上”,就被何牧轩拽着往前走了。 慕清澄跳下车,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大男人手拉手的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后来大概是程逸颉意识到这样的举动不太妥当,轻轻拨开了何牧轩的手。 慕清澄神思漂浮地跟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四周奇花异草,风景如画,她的眼前却云遮雾绕,什么景色也看不清。 前方传来轰隆的水流声,从高处往下看,只见人工瀑布悬挂,飞流直下,水流在下方汇聚成溪流,而一张张的餐桌,就摆放在那溪流中,需要趟水才能过去。三人到了下方后,慕清澄穿着拖鞋就要下水,却听到何牧轩对程逸颉说:“颉哥,我的脚不能浸冷水,你背我过去好不好?” 这话说得柔声细语,出自一个男人的口中,让慕清澄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可程逸颉立马就弯下腰来,让何牧轩上了他的背,背着何牧轩踏入水中,一步一步走向溪流中央的餐桌。慕清澄望着他们皱眉,突然涌上心头的空虚和落寞感使她鼻中酸楚,新婚丈夫居然冷落她,却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自己趟入水中,菲律宾常年高温,水自然也不是何牧轩所说的“冷水”,但这会儿她却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冷。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受委屈,明明是程逸颉名正言顺的妻子,却被他的好朋友视而不见,反倒像是个多余的人,而那两个男人,才是真正的旅伴。 她站在水中央,蓦然间就产生了一种遗世独立的凄清和惨淡,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为何而来! “慕小姐——”男人的喊声传来,慕清澄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男人走到她的面前,再次喊了声“慕小姐”,她才回过神来,眼前站着的,竟是此前在南风古琴文化村一道游览过的,知名报社的资深男记者谢嘉强,他穿着在水牛庄买的一件印有水牛图案的背心,露出黑黝黝的皮肤,乍一看,还有那么点菲律宾本地人的感觉。 “你怎么也在这儿?”慕清澄十分讶异。 “不光我在这儿,还有好几位你认识的人。”谢嘉强用手指了指不远处,那里是自助餐餐台所在的位置,餐厅提供的是自助餐,餐台在离瀑布较远的一个角落里,同样要趟水去取食物。 慕清澄凝目望去,果真看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在南风古琴文化村见过的,有知名男作家万伦,大学声乐系教授魏可铮,还有之前参加了她的婚礼的钟劲翔。她更惊讶了,这些人怎么这么巧的,又都凑到一起了。 “马尼拉和溪临是友好城市,这次市里组织了一个考察团,要进一步加深双方的认识与沟通,更有利于促进双方文化、艺术、教育方面的交流与合作。”谢嘉强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说明,还不忘自夸了一把,“我们都算是相关领域比较牛的人物,所以都被邀请参加考察团了。” 说话间,那三个人先后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过来了,正好都从慕清澄和谢嘉强身旁经过。万伦那双锐利的小眼睛对着他们一凝,一声未吭地走了。魏可铮认得慕清澄,冲她笑了笑,也没有多说话就走了。钟劲翔很热情地和慕清澄打招呼:“真巧啊,会在这里碰上。” “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在澳洲举办婚礼的新闻。”谢嘉强插话说,“还没有恭喜你,成功嫁入豪门,成为人人羡慕的少奶奶。” 这话慕清澄听着刺耳,分明是在暗讽她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终于如愿以偿,飞上枝头变凤凰。她紧闭着嘴不说话,很不悦的样子。谢嘉强依旧想继续“豪门”的话题,钟劲翔善意地打断了他,“清澄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我爸一直对她赞赏有加。”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太优秀没有意义。”谢嘉强又唱了反调。 钟劲翔也不大高兴了,微板起了脸孔。 这时程逸颉走了过来,很随意地招呼了一声:“真是有缘,在这里都能碰上。” “恭喜两位喜结良缘。”谢嘉强也很随意地说,“是来度蜜月的吗,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好像档次不太够啊。” “蜜月早就度过了,这次是我来出差,顺便把她也带来。”程逸颉回答。慕清澄在心里自嘲,幸亏没有实说,她是来找他生孩子的。 谢嘉强嘿嘿一笑。“新婚燕尔,难舍难分啊。” “我们去拿吃的吧。”程逸颉没兴趣和谢嘉强多说话,示意慕清澄一起走。慕清澄对谢嘉强刚才说的话也很反感,只对钟劲翔微一颔首,便和程逸颉一道离开了。 自助餐的食物都是当地的特色菜,米粉、烤鱼、烤鸡之类的,加上一些甜酱。慕清澄自己装了一盘,见程逸颉已经装了满满的两大盘,便猜到另一盘是给何牧轩的。“你对朋友还真够体贴的,我反倒不如他了。”她忍不住出言嘲讽。 “他的脚不能浸冷水,我为他服务一下也是应该的。”程逸颉不以为然,“别这么小心眼,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到一起睡觉,在外面还手拉手吗?”慕清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冲口而出。 程逸颉注视她,那么锐利的一对眼睛,她觉得他在设法“穿透”她! “小橙子,”他静静地说,“难道你在吃他的醋?” “你不觉得你们的行为很奇怪吗?”她反问,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 他再仔细的看了她一会儿。“别傻了,小橙子,”他用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轻点了一下,“我和牧轩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不亚于我的亲弟弟。” “哼!”她扬扬眉毛,但是因为他那亲昵的小动作,和他关于“亲弟弟”的解释,她胸口的郁闷之气顿时舒缓了许多。 他深思的注视着她,这种神情,让她觉得简直无法遁形了。“你要是吃女人的醋,我还能理解,跟个男人吃什么醋。”他俯近了她问,“你和许悠然就没有睡过同一张床,没有牵过手?” 慕清澄眯起眼睛看他,再张大眼睛看他,那迷人的脸庞,还有摄人魂魄的褐色眼眸!她就这样被他说服了,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但程逸颉提及许悠然,又触动了她的另一桩心事,她黯然长叹。那样的重伤,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之重,何况许悠然原来还是个那么漂亮又那么爱美的姑娘,只能祈祷她能够一如既往的积极乐观,好好配合治疗,最大程度的恢复健康和容貌。 此时的许悠然,仍躺在悉尼的医院里,烧伤后肉体上的疼痛是所有疼痛中最剧烈的,疼痛持续时间之长,贯穿于整个治疗期间。她从头到脚缠满纱布,日夜承受着全身上下那种蚂蚁咬啮般的剧痛,精神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每当回忆起烧伤现场就非常恐怖。一想起今后可能会留下难看的瘢痕、丑陋的容貌,情绪就极度悲观。一想起每次换药时要将紧贴在创面上的纱布一条条撕下来就极其恐惧…… 在这段心力交瘁的诊疗过程里,没有人能忍心面对许悠然的痛苦,连她那高大坚强的父亲,在面对女儿的惨状时,都会忍不住失声痛哭。而在其他人背过脸去痛哭时,程朗必须咬紧牙关,运用全部的意志,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鼓励爱人。哭泣或伤心之类的情绪,对于他都太奢侈了,他没有崩溃的权利,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悠然活下去!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会陪着她一路走下去! 但是,虽然有程朗的陪伴,许悠然每天都活在生不如死的痛苦当中。她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鬼样子,连她自己都没有勇气面对,如何让程朗面对?他还会真心爱她吗?会宁愿从来不曾与她相遇相恋吗?就算他对她仍真正一往情深,但她是如此自惭形秽,如何能一如往昔,从容待他?纵然将来他决心坚定的娶了她,但午夜梦回,赫然意识到枕边这个丑陋的女人是自己必须终生相守的妻子时,能不恐惧后悔,厌倦嫌弃?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导致她时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变故(四) 没法写到3000字,就作为免费章节给大家看了。元旦假期我比平常更忙,更新也要暂停,1月3日上午8点准时更新。祝大家假期愉快! 晚上回到酒店时,慕清澄的心情是舒畅的,虽然午餐和之后游玩过程中,何牧轩仍缠着程逸颉,让慕清澄觉得甚为碍眼,但她选择相信了程逸颉的解释,就当何牧轩是一个喜欢胡搅蛮缠的小弟弟好了。 但是朱曼如的到来,又将她的好心情给破坏了。门铃响的时候,程逸颉正在浴室里洗澡,慕清澄一打开门,朱曼如就神秘兮兮地问:“逸颉在里面吗?” 慕清澄说他在洗澡。 “那就最好了。”朱曼如立即将藏在身后的双手伸出来,把一件睡衣在慕清澄面前展开,“这件睡衣是我今天特地去商场给你买的,不要让他看见,等会儿洗完澡偷偷换上。” 慕清澄一见那睡衣,脸就涨红了,这哪能称之为睡衣,除了三处隐私部位绣了三只蝴蝶外,其它地方完全是透明的。她想起上大学时,某年回溪临过暑假,和许悠然一起逛商场,就看到了类似的睡衣,当时许悠然开玩笑说,等慕清澄结婚的时候,要送她一件这样的睡衣当贺礼,慕清澄也表示要以同样的贺礼相赠。当年的玩笑话许悠然早忘了,反倒是婆婆大人出其不意地送了这样让她尴尬的礼物。至于许悠然结婚的时候,她悲哀地想着,许悠然恐怕这辈子都和如此性感的睡衣绝缘了吧。 “你发什么呆呢,赶紧把睡衣收好了。”朱曼如见慕清澄愣神,催促着。 慕清澄只好接过睡衣,心虚地揉成一团,飞快跑进屋里,塞进了行李箱。 朱曼如跟过来,小声交待:“等会儿一定要换上,情趣睡衣可以增添情趣,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慕清澄简直哭笑不得了,本来夫妻间增添点情趣倒也未尝不可,但被婆婆大人这么一搅和,全变了味,任何事情如果当作一件任务去完成,就无趣至极了。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程逸颉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慕清澄和朱曼如都吓了一跳。 “你走路怎么不带声音的,想吓死人啊!”朱曼如埋怨。 “我走路明明有声音。”程逸颉似笑非笑地望着朱曼如,“你们一定是在背后算计我什么,而且太过投入,才会听不见。” 慕清澄抬起眼,见程逸颉穿着浴袍,明明裹得挺严实的,她的脸却一阵阵的发烫。她们确实是在“算计”他,而且是如此不堪的事情。 “你怎么……”程逸颉笑望着慕清澄那红滟滟的脸蛋,想要调侃两句,手机铃声却从浴室里传了出来。他跑进浴室接听电话,通话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他从浴室出来,迅快找了身外衣裤,又进了浴室。再出来时,已经穿戴齐整。 “怎么,你还要出去?”朱曼如不解地问,现在已经将近10点,今天一整天出游也挺疲惫了,应该早点休息才对。 “我有急事要马上办。”程逸颉很匆忙的样子,“今晚没法回来睡觉了,如果明天也抽不出时间,我会交待人送你们去机场。” “什么,不回来睡觉?”朱曼如急了,“这怎么行,最重要的事还没办呢!” “妈,你就别老给我添乱了。”程逸颉流露出不满的神情,“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自然有分寸。我不喜欢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在后面牵着线。” “喂,怎么说话的你。”朱曼如还想教训几句,但程逸颉根本不给她教训的机会,大步走向房门,开门出去了。 慕清澄下意识地追过去,打开房门,正见何牧轩也从他的房间出来,两人会合后,何牧轩挽住程逸颉的胳膊,两人一同向电梯间走去。而程逸颉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慕清澄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好一阵子都回不过神来,只觉得心头涩涩的,神志昏昏的。 程逸颉一整晚都没有回来,直至第二天慕清澄和朱曼如要离开时,他都没有出现,只是指派了一个当地人,负责将两人送到机场。在候机室候机的时间,慕清澄随手翻了一份当地的报纸,看到一则今日凌晨刚刚发生的新闻:在马尼拉三家相连的酒店凌晨发生枪战,致3名美国人、1名韩国人和2名菲律宾女性丧生。1名美国人在楼梯间遭伏击身亡,另有2名美国人在自己的房间内身亡,枪战开始于凌晨3点,持续了3小时。目前发生枪战的原因正在调查中。 变故(五) 菲律宾的枪支管理比较宽松,发生枪击事件不是什么稀罕事,慕清澄也没在意,将报纸丢到一旁,又陷入她那茫然而又忧郁的个人情绪里了。 回到溪临后的第二天,慕清澄才从国内的报纸上得知,这起枪战,竟然和去年大英博物馆失窃的《韩熙载夜宴图》有关联。报道称,枪战发生的前两天,菲律宾华裔文物收藏家张德霖先生,在马尼拉寓所接见了一位从英国利物浦远道而来的稀客。这位陌生来客是个美国人,自称是文物爱好者,名叫皮恩斯。他说,他是久慕张德霖先生的大名,特意趁来菲律宾旅游观光的机会,专门来看望他的。 一番求教后,皮恩斯先生探问张德霖是否获知大英博物馆中国传世名画《韩熙载夜宴图》被盗的消息,并顺水推舟问张德霖对这一被盗名画是否感兴趣。张德霖听了这些话,顿生疑窦。他暗自思忖:这位先生与我素未谋面,不请自来。来后又大谈被盗中国名画的事情,有可能是以名画为诱饵,暗中侦查我是不是英国被盗名画背后的买主吧? 而此次枪战中死亡的其中一名美国人,就是皮恩斯,张德霖在报纸上看到马尼拉警方公布的死亡名单后,主动告诉警方,皮恩斯曾上门拜访之事。 蹊跷的是,新加坡华裔收藏家邓恩实也向警方反映了和张德霖相同的遭遇。邓恩实是来马尼拉参加一个朋友儿子的婚宴,这几日都在马尼拉的朋友家居住。就在皮恩斯上门拜访张德霖的同一天,也有一位陌生的、碧眼金发的欧洲女郎主动前来他碰杯,称在这欢乐的时刻认识邓先生非常荣幸。邓恩实对女郎的敬酒并未在意,在意的是,宴席未散时,她就将他手挽手邀入客厢房间聊天,问他想不想买一件从英伦过来的烫手文物名画。当邓恩实问及名画名称、价码等具体内容时,这位女士竟说:“只要先生有意,我会搭桥。” 起初邓恩实以为女郎是个走私文物的经纪人,宴会后他疑虑重重,猜测女郎为什么吊起他的胃口,却避而不谈实际情况?那察言观色的眼神,似乎是在审查他的文物收藏出现了什么猫腻?而当他想到该女郎特意提及的“英国而来”,而且是“烫手文物”时,不由得恍然大悟:与其说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是来搭桥暗购英伦文物,不如说是前来探查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中国名画被盗之谜! 而那位金发碧眼的女郎,也是在枪战中死亡的3名美国人之一。 马尼拉警方并未透露几名死者的真实身份,但媒体猜测,是国际刑警跨国追查《韩熙载夜宴图》失窃案,顺着线索来到马尼拉,在酒店和文物盗窃团伙成员狭路相逢,双方激烈交战,各有伤亡,同时还殃及无辜群众。因为去年画作被盗后,英国警方以及文物收藏界人士曾根据藏家喜好来分析,名画未来的流向可能会是亚洲的一些国家,其原因是这幅名画系中国宝藏,流入亚洲实属“物归其主”。警方还怀疑背后可能有私人收藏家指使,并就此展开调查。 此外该国内报纸的记者再次致电伦敦警察局了解《韩熙载夜宴图》失窃案最新进展。警方称丢失的中国传世名画尚未找到,曾被抓获的一名嫌疑男子目前被保释,该男子目前尚未受到任何指控。此前几年间,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几家著名博物馆都发生过中国文物失窃事件,失窃文物均以稀世书画真迹为主,骗过了精良的安全防护系统,在保安的鼻子底下偷走了文物,而且至今尚未能侦破,盗贼甚至被舆论渲染成了“印底安那琼斯似的英雄”。 很可能都是同一团伙作案,有组织的盗窃,不排除是某个对中国古代书画有特殊癖好的买家在幕后主使,只不过这次在大英博物馆作案的手段更为高明。警方对没有能够及时侦破中国名画失窃案表示歉意,但保证会尽全力继续搜寻证据,积极发现其他的嫌疑犯,或争取掌握对现有嫌疑犯的足够证据予以起诉,争取早日给本案画上一个句号,也给关心案情进展的所有人士一个交待。 慕清澄想起顾恒宇推测过,被盗的《韩熙载夜宴图》,也许最终会到了懂画的买家手中。最有可能流入亚洲国家,但不一定是中国,日韩和东南亚国家都有很多中国书画的买家藏家。现在看来,果然是流入东南亚国家的可能性最大,否则不会在菲律宾发生那样的惨案。想到顾恒宇,她无端的有些伤感,他依然如同兄长般,对她十分关照,并未因她已嫁作人妇而疏远冷淡。 反观自己眼下的新婚生活,她只有摇头苦笑,朱曼如拿他的儿子毫无办法,只得回澳洲去了,许悠然的后续治疗还需要她负责和医生沟通。现在偌大的别墅,就只有她和一个保姆居住,冷冷清清,长夜漫漫,孤枕难眠,这才刚结婚,连蜜月期都没有,就成了闺中怨妇。保姆奉朱曼如之命行事,一日三餐对慕清澄照顾得细致周到,严格按照营养食谱来执行,如果她没法回家吃饭,就专程送到单位去。慕清澄很不喜欢这样,感觉就像天天被人监视着,但婆婆大人是出于一片好意,她也无可奈何,只能被动接受。 两个月后,程逸颉才和何牧轩一同回到了溪临。一回来后,程逸颉就忙得不可开交,连家都没有回,就住在启坤文创城内的高档酒店里,据说是《韩熙载夜宴图》的实体和数字产品都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要确保在12月1日溪临市博物馆60周年馆庆日之前全面上市及上线。 而慕清澄也进入了异常忙碌的状态,为了配合《韩熙载夜宴图》数字产品正式上线,让更多普通观众通过高清数字影像、app之类的数字载体深入了解传统文化,溪临市博物馆与溪临市南乐团,以及溪临市歌舞剧院合作,排演了一台大型南音乐舞《韩熙载夜宴图》。张丽贞和杨惜柔都是歌舞剧院的骨干成员,一个是编导兼指导老师,一个是主要演员,也都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南音乐舞的排练已经开始好一段时间了,慕清澄原本是不参与演出的,只负责为演出团队的成员们讲解《韩熙载夜宴图》的历史文化背景和相关故事。但很巧的是,有个演员前几天突然发现怀孕了,无法继续参与排练演出。关键时刻,慕清澄又像此前到波黑沃参加国际青少年音乐节一样,再次发挥了“救火队”的作用,经过张丽贞的大力举荐,以及几家合作单位领导的认可,成为了演出团的一员,排练地点在溪临市歌舞剧院,慕清澄也被从博物馆借调过去,在那里参与排练。 由于时间紧迫,她又比其他演员起步晚许多,只能加班加点,由张丽贞指定一名年轻的编导,专门为她开小灶,为了方便学习排练,她索性就住在歌舞剧院提供的临时宿舍里,反正程逸颉也不回家,与其自己一个人继续面对空荡荡的房间,自怨自艾,还不如眼不见为净,把生活过得充实丰富一些。 转眼间到了11月,程朗带着许悠然从澳洲回来了。许悠然经过一次次炼狱般的手术治疗,容貌基本上恢复了,也没有留下明显的疤痕,但身体各处的疤痕仍触目惊心。她接受了数次植皮,胖了五公斤,体态有稍许的臃肿。现在还需要穿半年的紧身衣来防止疤痕增升,手部、腰、腿都是重度烧伤部分。 慕清澄抽空到家里看望许悠然,见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像个假小子,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再不复过去的生动灵气,有些僵硬呆滞。她双手被烧伤,戴着黑色的手套,而腿部受伤更加严重,尤其是右腿,只能依靠单边拐杖走路。明显看出她的伤情很严重,身体也依然很虚弱。 许悠然的父母都还在工作,程朗为了更好的陪伴她,干脆搬到她家的别墅居住,另外还有一个保姆和一个家庭护工在照料她的生活起居。经历了这样重大的变故和悲惨的遭遇后,许悠然性情大变,不再爱说爱笑,活泼开朗,她变得寡言少语,忧郁而沉默。慕清澄和她对坐了一两个小时,竟说不上几句话,颇有种“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的刻骨惨痛。 最后慕清澄不得不起身告辞,许悠然也没有相送,依然呆坐在沙发上,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朗将慕清澄送到门外,他的神情也很黯淡,往日脸上的阳光,都被乌云遮蔽了。 “悠然她,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吗?”慕清澄伤感地问。 程朗沉重地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她,但是她……唉,那场大火,好像把她所有的自信都烧毁了,她变得那样自卑,无论我如何开导安慰,都起不到什么效果。” 变故(六) 慕清澄的心情也很沉重。“她遭受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创伤,连声带都严重受损,说话变得费尽,性情大变也是难免的,希望会慢慢好起来,难为你了,要多担待一些。” “我倒没什么,无论多难,我都会陪着她一路走下去。就是看着她那么痛苦,心里很不好受。”程朗又是重重一叹,“她会变成这样,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慕清澄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询问是什么原因。他吞吞吐吐地说:“她刚能开口说话时……就对我说……失火的那天晚上……俏玲……俏玲对她说……说她也爱上了我……她还说……假如俏玲能复活……她情愿把我让给俏玲。” 慕清澄微微一怔,也叹了口气。“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有好几次,你和悠然旁若无人的亲热时,我都看到俏玲躲在一旁,很哀怨地看着你们。我都能感觉出,她对你有情,是你们太过于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 程朗的眼神黯然无光,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仿佛已经苍老了好几岁。背负着双手,他看来寥落而孤独。 慕清澄于心不忍,又出言安慰:“俏玲的死是意外造成的,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不需要为此自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们还需要相互搀扶着向前走,不要让沉重的回忆压垮你们。” 程朗低下了头,又迅速的抬了起来,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望着慕清澄,他说:“谢谢你,嫂子,我会努力加油的。” 11月27日,《韩熙载夜宴图》app正式上线仪式在溪临市博物馆隆重举行,同时对外发布,作为溪临市博物馆60周年大庆的重头戏,也是配合《韩熙载夜宴图》app的正式上线,大型南音乐舞《韩熙载夜宴图》将于三天后,也就是11月30日周五晚上在博物馆外面的广场上进行首演,之后几天还将连演三场。而溪临市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宋人临摹本《韩熙载夜宴图》也将于同一天在博物馆展厅正式对外开放展出,白天观画,晚上赏乐,赏心悦目,不亦乐乎。 慕清澄和程逸颉都参加了上线仪式,程逸颉是作为合作方的重要领导出席,慕清澄则是工作人员。两人在仪式开始前匆匆照面,慕清澄原本有一肚子怨言的,但她发现程逸颉憔悴了,眼睛下有着黑圈,面容灰白,她心疼了,怨言也轻易消解了,想必他是确实很忙,通宵达旦加班工作,才会这么憔悴吧。 在上线仪式上,程逸颉向在场所有参与者展示了由溪临市博物馆和启坤文创城联合出品的、仿如大片般的《韩熙载夜宴图》app的开头。 “南唐后期,国势日渐衰弱,整个金陵城被一种萎靡的气氛笼罩着。来自北方的贵族韩熙载,仿佛受到了命运的作弄……”伴着声情并茂的旁白,一轮孤月之下,衣香鬓影的豪门夜宴正在上演。《韩熙载夜宴图》app独创了三层立体赏析模式:总览层、鉴赏层和体验层,使这幅“数字画卷”可远观、可近赏,向观众全方位解读画作中的每个细节。 程逸颉介绍说,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韩熙载夜宴图》共分为听乐、观舞、暂歇、清吹、散宴五个段落,以“连环画”的构图叙事形式,描述了南唐巨宦韩熙载在家开宴行乐的全过程。但出于藏品保护,《韩熙载夜宴图》得以呈现的机会十分有限,这也是推出这一app的主要原因。此番制作历时近一年,拍摄、制作素材累计容量将近900g。高清的文物影像、专业的学术资料、丰富的媒体内容和创新的交互设计,是其最大的亮点。 在上线仪式的参与嘉宾中,慕清澄又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孔,此前在菲律宾水牛庄遇见的谢嘉强、万伦、魏可铮和钟劲翔,据说他们都是作为文艺界的名人被邀请参与的,南音乐舞《韩熙载夜宴图》首演时,也会作为受邀嘉宾先睹为快。 此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不见的陈咬金也来了,博物馆的地下库房改造工程已如期完成,此前寄存在华侨博物院文物库房的馆藏文物也全部回归,这几日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都在紧张布展,为配合60周年馆庆推出的几大展览作准备。 上线仪式一结束,程逸颉就匆忙离开了,连和慕清澄道别都没有。慕清澄原以为随着《韩熙载夜宴图》的正式上线,他紧张忙碌的工作也可暂时告一段落,没想到还是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她难言心头的失望,正兀自神伤,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呼唤“小清”。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到陈咬金的那一瞬间,脑海中竟浮现了许俏玲的面容,随后又是许悠然那凄凄惨惨的模样,伤感的情绪便如丝线将她细细密密的缠绕起来,一时间哽咽无语。 陈咬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财大气粗、阔气显摆的神气模样,他的脸色罕见的凝重。“能陪我走几步吗,有些话憋在心里很难受,想找人说说。”他的语气是恳求似的。 这样的陈咬金让慕清澄觉得很陌生,又心生怜悯,于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博物馆近邻西湖,门外有一个大广场,在广场的东西两侧,分别建有一些仿古建筑,四周还有长长的走廊,古色古香,花木掩映,一步一景。广场与博物馆历经百年的历史风貌建筑交相呼应,并且不着痕迹地融入了周围的湖光山色中。在这样的地方上演大型南音乐舞《韩熙载夜宴图》,可谓得天独厚。 两人沿着湖边的长廊慢慢走去,有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半晌,陈咬金顿住脚步,打开随身带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大叠的钞票,递给慕清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帮我转交给俏玲的姐姐,就是你那个被烧伤的好朋友,叫许……许什么来着?” “许悠然。”慕清澄回答,她有些糊涂,不明白陈咬金和许悠然连相识都谈不上,为什么要给她钱。 “俏玲的死,我很难过的。”陈咬金拨了拨那油光可鉴的公鸡头,“以前也没什么感觉,等她死了才发现,好像是约炮约出感情来了。唉,早知道以前就对她好点,多给她买些好东西。 现在人都死了,想为她花钱也花不成了。我听俏玲说过,她那个姐姐对她很好,我见过她姐姐,跟她长得挺像,人漂亮,又比她有灵气,我瞧着挺有好感,没想到被烧成那样。我反正有的是钱,就觉得那姑娘太可怜了,想尽点心意,但是我跟她又不熟,总不能就那样跑到人家家里去,所以只能请你代劳了。你说服她收下钱就好了,至于怎么说,随你的便。” 虽然陈咬金三句不离炫富,依然让慕清澄反感,但念在他是出于一片好意,慕清澄还是接过钱,答应尽量说服许悠然收下。陈咬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道声谢就走了。慕清澄独自一人在长廊上伫立许久,只觉得千头万绪的愁苦,而竟不知那愁绪的顶端究竟在何处? 晚上排练结束后,慕清澄专程带着钱去了许悠然家中,到达时已经是晚间10点半左右了,许悠然的父母都还没有回来。程朗来开的门,喊了声“嫂子”,他满脸倦容,扯了扯嘴角,却挤不出一抹笑来。 “悠然好些了吗?”慕清澄习惯性地问,虽然看程朗的神情,她已经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程朗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 慕清澄走进客厅,却意外看到,沙发上除了许悠然之外,还坐着程逸颉,他刚才听到程朗喊“嫂子”,已知道是慕清澄来了,此时正两眼微笑的注视着她,带着完全欣赏什么杰作似的神情。 慕清澄则张大眼睛,愣愣的瞪着他,全然没有料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我们兄弟很久没有见面了,哥今晚刚好有空,就到这里来看看我。”程朗先解开了慕清澄的疑惑,他并不知道哥哥嫂嫂已经分居好一段时间了。 这话慕清澄听了心里不太舒服,原来程逸颉今晚是有空的,但他首先想到的是弟弟,而不是妻子。虽说他们上午才见了面,但是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他难道没有想过,要打个电话约她今晚一起回别墅过夜吗? “我正准备走,既然你来了,我就等着和你一起走吧。”程逸颉眼里的笑意加深,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慕清澄立即就被感染了,连带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她不再纠结于程逸颉来看程朗而不约她的问题,径直走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许悠然面前,从提包里面取出陈咬金托她转交的那叠钱,她数过,一共是10000元。“这是俏玲的一个好朋友,托我转交给你的,说他想对俏玲的姐姐尽点心意,希望你不要拒绝。” 名画悬案(一) 许悠然慢慢抬起头来,用嘶哑的声音问:“那个好朋友,叫什么名字?” “就是那个土豪陈咬金,你认识的,据说他后来和俏玲成了好朋友,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慕清澄迅速组织着语言,“那人虽然喜欢炫富,比较浮夸,但心地还是不错的,他是出于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 “我不缺钱,我缺的是……”许悠然震颤的望向她,眼泪顿时奔涌而出。她猝然爆发了,双手朝胸口狠狠捶去,支离破碎的嘶喊,“为什么,为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我!” 她那狂乱的模样让慕清澄惊得浑身一颤,程朗冲过来,将她轻拥入怀中,忙不迭的好言安抚。 许悠然痉挛的抓着程朗的手臂,身子抖得像一片风中落叶。 慕清澄不忍心见这伤痛的一幕,别过脸去,见程逸颉的目光直射向程朗和许悠然,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许悠然渐渐平静下来,仰起泪水纵横的脸,对着虚空喃喃说:“这都是报应吧,做了亏心事的人,注定要受到上天的惩罚。虽然我活了下来,但是生不如死,这样痛苦煎熬的日子,不知道哪天才是尽头……” 慕清澄的心底淌过一股酸楚,眼里也浮起了泪光。 程逸颉起身走过来,低声说:“我们走吧,在这里反而防碍了他们。” 慕清澄点点头,将手里那叠钱放在茶几上,也没有出声道别,和程逸颉一起安静离开了。 外面是冬夜的冷雨,白天明明还风和日丽,晚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下起了雨。两人都没有带伞,夜阴冷而潮湿,雨丝像细粉般洒了下来,飘坠在他们的头发、面颊和衣襟上。车子就停在前 方不远的地方,程逸颉揽紧了慕清澄,快步走去。 上车后,程逸颉问:“明天一早还要排练吗?” 慕清澄说是的。 “那我送你回歌舞剧院的宿舍,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程逸颉说着发动了车子。 慕清澄仰头看着车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和无边的细雨,现在,她的心也阴沉欲雨了。她不能不开始对程逸颉的用心产生怀疑,他费尽心思娶到她,就是为了冷落她,让她孤独寂寞,郁郁 寡欢?可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 程逸颉也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又开了口:“演出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下周二就结束了,可以回家了。”她下意识地说,带着若有所待的期盼。 “你打算继续在博物馆工作下去吗?”程逸颉换了一个话题。 慕清澄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文创城内有不少古玩商户,需要修复的珍稀文物很多,整个溪临市又找不到几个专业的文物修复师,如果你愿意辞掉博物馆的工作,到文创城来,收入绝对会比在博物馆高许多。 ”程逸颉说得很诚恳,“你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继续工作,我养得起你。但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全职太太的生活,既然同样要付出劳动,不如换个收入更高的工作,一来可以获得更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二来我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相处,我们现在这样的状态,一点都不像是新婚夫妻。” 慕清澄心中激荡起一股酸楚的柔情,他总算还记得,他们是新婚夫妻。他的提议让她有些心动了,她很需要钱,不争气的弟弟虽然不敢再赌搏了,但仍然整日游手好闲,过着“啃老”的日子。贪得无厌的妈妈经常狮子大开口,动不动就威胁要闹到单位去。程逸颉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不愿意再向他伸手要钱,又无法弃娘家人于不顾,还是得像以前一样,基本把自己每个月的存款都贡献给他们。如果能有一份更高收入的工作,她的压力会小一些。当然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与他相处,对她来说更具有吸引力。但是她在博物馆有事业编制,工作比较稳定,加上领导对她的信任和栽培,又让她觉得非常舍不得。 “如果觉得可行,明天就去办辞职手续。”程逸颉似乎很迫切的样子,“排练演出你照常参加,等演出全部结束了再来上班。今后如果还有演出的需要,我也不会阻碍你。” “明天就去?”慕清澄慌了,“不行,我还没有考虑好,得等我考虑好了才能作决定。” “那么,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怎么样?”程逸颉作出让步。 慕清澄还是摇头。“等演出结束后再说,我这几天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考虑。” 程逸颉无奈地笑了笑,又问:“你们的镇馆之宝,现在还是由你保管吗?什么时候布展?” “不是我一个人保管,还有其他两个同事。”慕清澄回答,“前几天刚从华侨博物院运回我们馆的地下库房,要等30号正式展出的当天上午,才会从地下库房里取出,在展厅里悬挂起来。” “到时你也会参与布展?”程逸颉又问。 慕清澄说会的,他们三个人一大早就会到博物馆,只有相互配合,才能进库房取画。等布置好后,她再参与在博物馆外面广场上的带妆彩排,为当晚的首演做最后的准备。 “既然这样,你这几天,最好小心一些。”程逸颉特别叮嘱,“我担心jim又会找你的麻烦,他一定不会就此放弃那幅画,还在寻找合适的时机。之前在库房里不好动手,在展厅展出的时候,会是最好的时机。” 慕清澄闻言一惊,联想到此前在马尼拉发生的枪击事件,以及在水牛庄遇到的那几个熟人,心头骤然升腾起强烈的不安之感。“难道说,之前在马尼拉发生的枪击事件,也和jim有关?他是大英博物馆失窃案的盗窃团伙成员?可我不明白的是,他们既然盗走了原迹,还要宋人临摹本做什么?” “宋人临摹本同样价值连城,如果两幅画一起到手,还可以偷龙转凤,比如说,以原迹的价格,卖出的实际上是宋人临摹本。”程逸颉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是,他之前那么大动干戈,不惜制造绑架案,没有理由不抓住这么好的机会。所以,你一定要留意身边的所有人和事,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马上给我打电话。另外,我还是要再说一句,如果你想要置身事外,最好明天就辞职,你好好考虑考虑。” 慕清澄木然点头,应了声好,情绪一分一分的沉重了起来。宋人临摹本《韩熙载夜宴图》的公开亮相,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吗? 程逸颉将慕清澄送回宿舍就离开了,慕清澄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面容愁苦,心情低落,她就这样坐在那儿,神思恍惚的想着一切。如果真如程逸颉所猜测的那样,她绝非jim的对手,也承受不起再有亲人陷入绝境的巨大恐慌和无助。可是,她不能做一个狼狈的逃兵,推卸责任!她把头仆下来,把面颊埋进枕头里,忽然心灵震动,一股酸楚就直往脑门冲去,她的眼眶发热,那柔滑的面料就潮湿了。是的,必须留下来,jim再可怕,也不能成为她逃避的理由! 接下来的几日,慕清澄尽量压制住自己那惶惑不安的情绪,照常忙忙碌碌,jim并没有找她的麻烦,她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情况。 南音乐舞《韩熙载夜宴图》首演终于来临了,宋人临摹版《韩熙载夜宴图》也首次公开展出。当天清晨,慕清澄和李妍珊、施奇一同进入地下库房,取出那幅画作。此次作为馆庆的系列展览活动,博物馆同时开放了几大展厅,展出的都是馆藏的国家一级文物,非常珍贵罕见。而为了使宋人临摹本《韩熙载夜宴图》展出的环境起到与历史朝代相吻合的艺术效果,博物馆专门辟出一个达150平方米的空间,营造了具有中国古代建筑环境和古朴典雅氛围的观展现场。 几个展厅内都安装了完备的红外线监控摄像头监控系统,系统中的视频监控点不仅仅是视频的采集设备,更是一双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例如设置了物体滞留规则的摄像机可以用于监控展品,正常情况下物品一直放在摄像机视野中,当物体被移出或拿走的时候,摄像机会自动发出报警。还比如设定方向规则,正常情况下所有人是按照出门的顺序走,当有可疑人按照进门的方向行走时,摄像机也可以马上发出报警。用馆长的话说,“展厅内只要有任何动静监控设备都会报警,一只猫都不能穿过。”除了负责红外线监控、视频监控装置的技术队外,还有一个保安队,在各个展厅24小时巡逻。 《韩熙载夜宴图》一经亮相,当天便有大批观众依次在展厅门口排队,以一睹名画之风采。因为一次只能放行数十位观众,且被限定在两米远的间距赏画,许多观众必须在进口处等候。 原本博物馆的闭馆时间是下午5点半,但为了配合南音乐舞的演出,单独将《韩熙载夜宴图》的展览时间延长至晚上8点,让观众在演出开场前还能够欣赏名画。其他展厅都关闭上锁,唯独开放那150平方米的空间。 名画悬案(二) 博物馆一楼大厅的几间会议室充当临时化妆间,演出前演员们都在那里做准备。演出开始前,施奇突然跑到慕清澄所在的化妆间,将她喊了出去。“李东的女朋友来给他送爱心便当和靓汤,电话打不通,让我帮带给他。可我没看见李东,我是道具组的,马上就要上场了,你现在有空没,帮我去找找吧。” 慕清澄的角色分量不重,出场时间又比较晚,这会儿还有些空闲,便答应了。 在一楼大厅入门处值班的是保安林明,李东原本还不到下班时间,但据说他临时有点事请,打电话让后面接班的林明提前来,帮他顶一阵子。慕清澄拎着便当和一大保温壶的汤四处寻找,终于在一楼最里面的一间休息室找到了李东。休息室和几间会议室呈一字排开,紧邻的小会议室里,几个主要演员正在做出场前的最后准备。 李东还穿着保安服,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东。”慕清澄喊了一声。 李东像是吃了一吓,仓促转过身来。 慕清澄疑惑地望着他。“你女朋友送来了爱心便当和靓汤,我找了一圈才找到你。” “谢谢谢谢!”李东急忙小跑过来,从慕清澄手里接过了便当盒和保温壶。 慕清澄的时间也很紧迫,没有多作停留就离开了。 博物馆外的广场上,夜幕低垂,提着灯笼款款迎宾的盛装南唐仕女,带着宾客穿过小径、回廊,坐歇于临时搭建的亭台楼阁,沐朗月清风,品香茗雅宴,听千年古乐南音,赏曼妙梨园舞蹈。 大型古典梨园戏《韩熙载夜宴图》将在水天一色的实景舞台中上演,结合现代一流的舞台、灯光设计,以及精心设计的服装与典雅造型,将千年夜宴打造得栩栩如生,流水廊亭中融入数字屏幕与南音古乐、梨园舞蹈,配合屏风、坐榻、灯等仿古家具,营造出实景与画境结合的古典环境。现场观众仿佛穿越时空隧道,走入画中,成为韩熙载夜宴的座上客。同时将茶道、花道和香道揉合到剧情中,让坐在榻上观赏剧情的人,也像千年前韩熙载的宾客一样享受到品好茶、闻奇香的待遇。 首场公演可谓盛况空前,包括钟淳、程逸颉、余庆生、顾恒宇等博物馆和启坤艺术城的主要负责人和相关人员汇聚一堂,文艺界的名流也都应邀到场观看演出。谢嘉强、万伦、魏可铮、钟劲翔都在受邀嘉宾之列。陈咬金和陈雨飞也一同前来。连程朗都难得的暂时放下许悠然,前来观赏名画“复活”,他是独自一人背着相机到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形单影只。 程逸颉和何牧轩结伴而来,两人来得较晚,要入场时,忽闻身后传来骚动,一回头,见女明星范韶琦被几个人簇拥着迎面而来,她总是这样大的排场。范韶琦也看到了程逸颉,摇曳生姿地向他走来。很快一阵混合了脂粉和香水味的香风扑面而来,程逸颉微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甚至厌恶这种造作的香味,慕清澄平常从不化妆,也不喷香水,但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总令他心旷神怡。 “程大神,别来无恙啊。”范韶琦似乎已经忘了上次在酒店电梯外面发生的不愉快,依旧表现得那般妩媚撩人。 “范大明星还是这么风情万种。”程逸颉也礼节性地回应。 范韶琦那对勾魂摄魄的美目对着他转了转,嘴角扬起一抹魅惑的笑。“程大神,我最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如果解决不了,可能需要你的帮忙,你愿意帮我的忙吗?” 程逸颉冷漠地望着她,不知道这女人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是真的遇到了麻烦事。”范韶琦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幽怨,“大神还记仇呢,一个大男人,跟我这小女子计较,有意思吗?” 程逸颉依然冷眼瞅着她。“想让我帮什么忙?”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先自己想办法解决。”范韶琦带着种哀恳的神色,微微颤抖的、可怜兮兮地说,“到时如果需要你帮忙,希望你不要拒绝,因为那时候,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我也相信程大神不会见死不救。” 她没有等程逸颉答复,就转身迈开那双被黑色网袜包裹的美腿,踩着高跟鞋走远了。此时已是冬天,虽说溪临这几日的气温仍比较高,但晚上还穿着短裙丝袜,也称得上美丽“冻”人了。 何牧轩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这会儿看着范韶琦走后,发出轻蔑的笑声。“那女人,做作得要死,看着都觉得恶心。” 程逸颉微笑着将手往他的肩上一搭。“只要是对我有意思的女人,你肯定都看不顺眼的。” 何牧轩握拳轻捶了他一下,配合夸张的肢体动作,一扭腰,一摆臀,以及嗔怪一声:“你真讨厌!” 不远处,一双阴贽的眼睛正在夜色的掩护下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场罪恶的大幕,也正与这集中国传统美学之大成的盛宴同时开启。 晚上7点30分,演出正式启幕。全剧分为“沉吟”、“清吹”、“听乐”、“歇息”、“观舞”、“散宴”六幕,堪称一场视觉、听觉、嗅觉、味觉的盛宴。“沉睡”千年的中国传奇名画《韩熙载夜宴图》惊艳“复活”,如梦似幻的歌舞雅音,水天之间的清音袅袅,都将五代大画家顾闳中所绘的奢华动人的场景再现于世,倾倒满堂观众。 开场时的舞台,和原画的意境形神相通。表演不但复原了歌舞音乐的古风,还展示了当时宫廷生活的一些细节,如插花、伺酒等等。每个人物各有变化都很耐看,一点也不觉单调,整体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有一场众美女传绣球嬉戏的表演,中间执绣球的女子是韩熙载的宠伎王屋山,由杨惜柔扮演。服装设计十分了得,单看杨惜柔的造型,和其他所有的艺伎们一样柔美雅致,裙衫并不比他人华丽,然而在一片粉紫胭红中,那么一抹淡淡的绿一下子就成了焦点,将观众们的视线牢牢吸附住。 程朗的目光也被杨惜柔吸引了,将手中的专业相机对准她,“咔嚓”拍个不停。 慕清澄是在第二幕才出场,和其他多位女演员一同进行南音肢体动作的演绎。南音除了吹、拉、弹、唱外,还有众多形象生动的肢体语言,比起京剧的庄重大气,南音的形象更加的婉约和柔美。表演过程中,演员表情是很微妙的,和观众的眼神相对,能让人产生梦境般神往的感觉。 程逸颉和何牧轩的心思其实都不在演出上,他们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但慕清澄出场后,程逸颉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台上几眼。和他们一样密切留意周围动静的还有陈雨飞,虽然她这次是作为普通观众前来,但凭借刑警的敏感,她预感到这将是个不寻常的夜晚。《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首次公开展出,联想到此前接二连三发生的案件,虽说博物馆已经做足了安保措施,她仍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总觉得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表演的过程中,慕清澄一度差点找错了位置,此前多次彩排,演员变换队列时,都是认准舞台后方左侧的一扇屏风,而她是领队。前几次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但这次不知为什么,屏风的位置好像不对了。幸亏她也算是有一定的舞台经验,马上放弃屏风,依靠自己的目测判断找准了位置,带领其余几位演员顺利完成了演出,完美退场。 她们从舞台右侧回到后台,走临时搭建的场外演员通道,回到博物馆一楼大厅。值班的依旧是林明,慕清澄和他打了招呼。 “李东不知道在干什么,到现在都不回去。”林明嘀咕了一句。 “他还没走?”慕清澄挺惊讶,距离她送便当都过去快两个小时了,怎么还没离开。她忽然想起,送便当时,李东的表现好像有些奇怪,于是跟林明说“我去休息室看看”,说完便独自一人向休息室走去,其他几名演员则回到了和休息室在同一侧的演员化妆间。 休息室的门是关着的,慕清澄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她试着转动门把手,门打开了,她往里一看,有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动,近前一看,唬得差点跌坐在地上,李东圆睁着双目,脸部僵硬,十分可怖。她踉跄着冲出去,喊来了林明。林明壮着胆子,蹲下身试探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立即打电话向市公安局文保处驻博物馆治安办公室报案。 慕清澄惊惧地瞥了一眼四周,她送来的便当盒子摆放在李东旁边的桌子上,饭菜基本没怎么动过,一双筷子掉落在地上。看样子,是吃饭时突然毒发身亡,难道是……饭菜有毒?一股寒意透骨袭来,她猛打了个冷颤。 名画悬案(三) 外面的演出仍在继续,市公安局文保处驻博物馆治安办公室就设在博物馆隔壁的小楼里,两名民警迅速赶到,他们确认李东死亡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奔向二楼的展厅,展厅的门虚掩着,民警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4名保安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而那幅《韩熙载夜宴图》仍好好的在玻璃柜里,并无异状。近前查看,地上的人都只是昏睡着,像是被麻翻了。两人用力将他们摇醒,几个保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都是一脸的茫然。 “发生什么事了?”一名民警询问。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拍拍脑袋,口齿不清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好像突然很睏……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他人的说法也差不多。 民警又问,有没有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另一名保安回答说,喝了李东送来的,他女朋友亲手煲的广东老火靓汤——猴头菇虫草花竹笙汤。 李东的女朋友是广东人,做得一手好吃的粤菜,尤其擅长煲各种靓汤,对李东又特别体贴,只要晚餐时间遇上李东当班,她都会风雨无阻的送来爱心便当和亲手煲的汤。李东很大方,经常会和兄弟们分享,今天也不例外,将整壶汤都带到了二楼,还准备了几个一次性的杯子,给每个值班的保安都送上了一杯热腾腾的汤。 “你们全都喝了汤?李东看着你们喝下的?”民警又问。 根据几名保安的说法,下午5点以后,博物馆内的其它展厅都锁门了,只剩下展出《韩熙载夜宴图》的那个小展厅对外开放至晚上7点半,5点到7点半之间,共有6名保安,每两人一组,在博物馆二楼的各个区域巡逻,不管什么时候,展厅内固定都有两人。每个人都喝下了李东送的汤,最后一个喝完汤的保安看到,李东把用过的杯子和保温壶一起带走。 虽然画还好好的在玻璃柜内,但两名民警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们把整个展厅检查了一遍,玻璃柜是上了锁的,完好无损,其它也没有什么异常。他们又到展厅外面,沿着走廊巡查,终于,在二楼走廊尽头有了惊人的发现。那里有一扇红外线防盗窗,防盗窗的锁被打开了,看样子是有人从外面闯入。可是当有人进入防区遮断红外线时,防盗窗上安装的红外线感应报警器立即就会发出报警信号,为什么值班保安和博物馆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觉察到? 民警在李东死亡的休息室内找到了保温壶,保温壶已经被清洗干净,装在一个袋子里,搁在椅子上。袋子里面还有几个用过的一次性纸杯。 监控室内也有值班的保安,发生这样大的事情,没理由他们没有发现。民警走进监控室,两名保安正坐在监控电视墙前面,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有发现什么情况吗?”民警问。 那两名保安都说没有,他们一直没有离开过,看监控视频一切正常。 这时陈雨飞、程逸颉和何牧轩也进入了监控室。外面的演出还没有结束,但为了避开拥挤的人群,陈雨飞提前离场,正碰上程逸颉和何牧轩也要进博物馆,三人很快就知道了博物馆内发生的状况,前来一看究竟。 陈雨飞亮出证件,民警于是让她参与调查。陈雨飞请程逸颉帮忙,何牧轩只能回避。 调看监控后,结果令人震惊。监控录像中的展厅风平浪静,一直都是两名保安在值守,还有部分观众参观的画面,连保安倒下都没有拍到,更别提其它的了。而二楼走廊的监控也没有记录下一丝有外来者闯入的影像,6点整,有两名保安出现在走廊的监控画面中,他们沿着走廊巡视,两人都证实,他们当时仔细检查了红外线防盗窗,确认窗户是从里面锁好的,并无发现任何异常。 两名保安在10分钟后离开走廊,6点31分,身穿保安服的李东出现在走廊上,他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像是再次检查红外线防盗窗。监控室里的保安看到了这一幕,但他们以为李东是为加强防范再次巡逻,并未在意。 李东送汤的画面也有被拍下,那是在他离开走廊之后,当时他已经脱下保安服,换上了便装。他找到值班的几名保安,给他们每人递上一杯汤。由于之前李东也常给兄弟们送汤,同样没有引起监控室内的保安的注意。李东送汤的时间,是在6点45分到7之间,那个时间段正好有两组保安换班,李东给即将进入展厅的两名保安,也就是此前沿着走廊巡逻的那两人,以及从展厅出来的两名保安,都送了汤。那两名保安出展厅后就已完成了当天的工作,早于其他人下班,离开了博物馆,留下展厅内的两名保安继续值守。另外还有两名保安在二楼的其它地方巡逻,李东随后也给他们送了汤。 “监控录像你有看出什么问题吗?”陈雨飞问程逸颉,她自己大睁着眼睛,愣是没瞧出半点端倪,只能寄希望于程逸颉的火眼金睛了。 “问题肯定是有的,但我还需要进一步确认。”程逸颉卖了个关子,“先到二楼展厅看看,那幅画肯定被调包了。” 两名民警把慕清澄带到二楼问话,让她详细说出事情的经过。慕清澄便从施奇让她帮忙送便当和汤说起,一直说到发现尸体的具体情况。 程逸颉和陈雨飞正好也来到二楼,听到了慕清澄的讲述。程逸颉插话问:“你看到李东的尸体时,他是穿着保安服的?当时是几点?” 慕清澄点点头。“应该是6点半刚过不久。”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李东先从内部将防盗窗的锁打开,为盗贼的入侵提供便利。之后他将麻醉剂之类的药物放入汤中,让几名保安 分别喝下。”程逸颉推测,“我拿到了今晚二楼6名保安的巡逻时间和顺序表,7点整,展厅内的两名保安和在走廊巡逻的两名保安交接,展厅内的两名保安下班。7点半整,接替走廊巡逻的两名保安进入展厅帮忙清场,全面检查展厅后,将展厅的门锁好。本来在展厅门上锁后,博物馆也要关门了。据监控室内的保安说,李东事先告诉他们,领导交待,展览时间还要往后延长一个小时,他们对此并未产生怀疑。可见李东是算准了药物的剂量和发作的时间,让4名保安正好都在7点半清场后药性才发作,倒在展厅内。展厅的监控录像是被人做了手脚的,盗贼于是有了充分的时间,将《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调包后带走。” “已经跟下班的那两名保安联系上了,他们安然无恙,身体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一名民警插话说。 “这就进一步证实了我的推测,药是下在杯子里,而不是汤里。已经下班的那两名保安,他们喝的汤里没有下药。”程逸颉说,“李东很显然是内应,他可以清楚掌握保安值班的时间和地点,事先安排好一切,为盗贼提供最大的便利。但他只是一颗棋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威胁,受制于人,棋子被用完之后就丢弃了。他按照对方的要求做完一切后,才回到值班室开始吃晚饭,饭菜里被下了毒,他只吃了一口,就毒发身亡了。” 陈雨飞敏锐地盯着慕清澄。“李东的晚饭是你送到他手里的吧。” 慕清澄本能的挺直了背脊,刚才问话的民警,那口气,也和陈雨飞一样,认为她有下毒的嫌疑,这令她感到非常的不舒服。“是我送的没错,但我一点都没有动过。”她冷然为自己申辩,“我只是受人之托,把东西送到就走了。” “我知道,是你的同事施奇让你帮忙送的。”陈雨飞的语气也冷冷的,“听说施奇和你一样是文物库房的管理者,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清澄心头一紧,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饭菜中下毒的人,除了李东的女朋友之外,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施奇了。但她和施奇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私下基本没有来往。“他工作挺认真负责的,就是性格比较婆妈一些。其他的,我就不了解了。” “我们先到展厅去,文物鉴定专家联系了吗?”程逸颉丝毫没有怀疑过慕清澄,自然也不愿意盘问她。 “刚才打了电话,两名专家今晚也来观看演出,演出已经散场,他们刚离开,马上折回来。”陈雨飞回答。 几个人于是去了展厅,在专家到来之前,钟淳、钟劲翔父子,还有顾恒宇和余庆生也闻讯赶来了,四人都是一脸的忧虑。两名文物专家随即赶到,经过他们的鉴定,的确如程逸颉所料,现在玻璃框里的那幅画,是赝品,原先展出的真迹已经被调包了。而就在今天早晨布展之前,两名专家再次确认过那幅画是真品,可见真迹是在展览过程中被调包的。 名画悬案(四) 这一结果的确定,让在场的人都异常震惊。 “玻璃柜的钥匙是谁保管的?”陈雨飞问。 “所有展柜的钥匙都是我们部门保管的。”余庆生回答,“我们使用的是钥匙智能管理系统,通过rfid电子标签识别技术,对钥匙进行全方位科学化的集中管理。必须通过严格的身份授权,才可以从智能钥匙柜中取、还受控钥匙。管理者负责对人员、钥匙进行有效的设定,可以方便的查询到取、还钥匙各种相关信息并详细记录钥匙使用者的情况。还可以通过互联网远程对钥匙进行取还管理的控制,尽最大可能解决了因钥匙管理不当引发的各种问题和事件,实现无人科学化管理。我是管理者,经过我的设定,获得身份授权的,只有我们部门的慕清澄、施奇和李妍珊三个人。” “我们要查询今天取、还钥匙的相关信息。”陈雨飞提出要求。 余庆生于是带着两名民警前去查询。 钟淳的脸色一片煞白,镇馆之宝被盗,馆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钟劲翔在旁边安慰他:“爸,别着急,先把事情弄清楚了,总会有办法解决的。”顾恒宇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少见的发怒了:“监控系统不是非常先进,号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吗?还有那么多保安,都干什么吃的!” “你们的保安里应外合,监守自盗。”陈雨飞毫不客气地说。 钟淳和顾恒宇又是一阵惊愕,民警将大概情况对他们作了说明。 “李东到我们博物馆工作很多年了,是个非常忠厚老实的人,我实在无法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钟淳摇头叹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时余庆生和两名民警回来了,据说系统记录信息显示,今天从智能钥匙柜中取、还该玻璃柜钥匙的,只有慕清澄一人,时间是在早晨布展的时候,属于正常取还。 “李东应该是受到威胁吧,那个在饭菜里下毒的人,才是真正参与整个谋划的。”顾恒宇的猜测和程逸颉的判断是一致的。 慕清澄顿感如芒在背,顾恒宇并没有提出对她的怀疑,但她此前已被民警和陈雨飞列入了嫌疑人的名单。加上接触到钥匙的只有她一个人,嫌疑就更大了。 顾恒宇立即觉察到慕清澄脸色有异,也顾不得程逸颉在场,直接走到慕清澄身旁,轻声安抚:“我绝对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再怎么样,下毒的人也不可能是你,我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 “谢谢!”慕清澄茫然若失,只觉得心中酸楚,头脑昏沉。刚才陈雨飞针对她的时候,程逸颉连一句维护自己妻子的话都没有说,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反倒是顾恒宇,在关键时刻给了她安慰和支持。 后来陈雨飞和两名民警又向大家了解了一些情况,施奇安置好道具后,也接受了询问。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是施奇或者慕清澄下的毒,另外李东的女朋友也有待调查,于是众人先后散了。慕清澄还站在原地,她仍对程逸颉有所期待,期待他能说几句暖心的话,甚至带她回家,软语温存。 可是,她再度失望了,程逸颉只是告诉她,他还要继续和陈雨飞一起分析监控录像,让她自己回宿舍,就匆匆走了,留下她呆怔在原地。 “我送你回去。”顾恒宇温暖的声音将她摧回神来。 “好。”她应了一声,满怀凄苦地和顾恒宇一道向外面走去。 到了一楼大厅,慕清澄很惊讶地看到何牧轩坐在供观众休息的长沙发上,何牧轩也看到了她,挑衅般地扬起了嘴角。 一股无名火从慕清澄的心头窜起,她请顾恒宇稍等,她要单独和何牧轩说几句话。 “你是在等逸颉吗?”她大步跨到何牧轩面前,绷着脸发问。 “明知故问。”何牧轩翘起二郎腿,愈发的放肆,“是他让我等的,说会尽快把事情做完,然后陪我去喝酒。你真是个可怜的女人,才新婚,就被老公冷落,成了闺中怨妇,啊哈哈哈。” 气血在胸中翻涌,但慕清澄强忍住没有失了仪态,她挺直背脊,抬高头,面容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你只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三道四!” “慕小姐,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何牧轩冷言相对,“真正的外人是你,而不是我。” 慕清澄微微愕然。“什么意思?” “看来慕小姐脑子不太灵光啊。”何牧轩讥笑,“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慕清澄悚然而惊,何牧轩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深深的打进她的心中,她觉得背脊发冷,手心里全是冷汗。想要深入探究,却又害怕,也无力探究。她把背脊挺得更直,维持着自己那点可怜的骄傲和自尊,迈步离去。 顾恒宇追了过来,“清澄!”他担心地喊,“你看起来情绪很不好……” “我没事。”慕清澄打断了他,“我是太累了,想赶紧回去休息。” 顾恒宇只好问:“你住在哪里?” “我住歌舞剧院的宿舍。”慕清澄回答。 顾恒宇一怔,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你们排练演出真辛苦,连家都不能回。” 慕清澄也怔了怔,然后自嘲的笑了,何牧轩说得没错,她是个新婚就被老公冷落的可怜女人,闺中怨妇。 “你笑什么?”顾恒宇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慕清澄摇摇头,敛了笑,换上一脸的落寞,长长叹息一声后,再无言语。 车子到了歌舞剧院大门外,慕清澄正准备下车,顾恒宇忽然拉过了她的手,她惊颤着想缩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清澄!”他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我看得出来,你结婚后并不快乐,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一刹那间所发生的使慕清澄惶然,紧张使她喘不过气,无言以答,模糊中听到顾恒宇又开了口:“我现在说这话,可能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决定要说出来。当初听说你要结婚的时候,我非常痛苦,可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既然你已经作出了选择,我只能默默祝福你。真正爱一个人,就要学会放手,让她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他望着她,眼睛是若有所思的,却炙热的燃烧着一小簇火焰。火焰的后面,还隐藏着一种深切的落寞。“这些日子我一直偷偷的、用心观察你。如果你真的得到了幸福,我也就认了。但是我发现,你的眼里清清楚楚写着‘失意’两个字,我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过问,也不敢过问。但现在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刚才他对你的态度,完全看不出他在乎你,你们才结婚多久,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瞬间,她有些儿泫然欲涕。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了解得和她一样清楚。她不想说,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他们之间,过去没有擦出火花,现在更没有可能了。她的婚姻的确出现了问题,但他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一旦有任何纠缠,结果只会是剪不断,理还乱。 思及此,她猛一使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始终无法说话,甚至无法挤出一个微笑。 顾恒宇又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本能的退缩了一下,他垂下手,无奈的笑了。“如果你不想说,我不勉强。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有个人一直在牵挂着你,无论你遇到什么样的难处,他都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替你分担,为你解忧。” “谢谢。”她软弱而无力地说,“我该走了,再见。” 博物馆的监控室内,程逸颉和陈雨飞正在分析二楼走廊处的监控录像。“7点45分开始,光线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程逸颉指着屏幕说,“有人从窗户进来,经过走廊,一路到了展厅。另外,将近10分钟之后,光线又出现了变化,有人出了展厅,原路返回走廊,从窗户离开。” 这光线的变化,除了程逸颉之外,大概没有其他人看得出来了。陈雨飞也算是眼力不俗,但她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走廊,丝毫未瞧出光线有任何变化。“真是活见鬼了,难道那人会隐身术不成!” “你说对了,那人就是会隐身术。”程逸颉竟肯定了陈雨飞的胡乱言语,“还记得杨儒团队研究的隐形衣吗?” 陈雨飞愕然瞪眼。“你的意思是,盗贼利用了杨儒他们的隐形衣技术?可是缺失的那部分资料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吗?我们推测过,杨儒应该是把资料分开来,分别存放在u盘和笔记本电脑里,但是笔记本电脑已经在爆炸中炸毁了,因此u盘里的资料是不完整的。纪蓉蓉说备份资料有可能藏在网盘里,但具体是哪个网站的网盘,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其他人也未必找得到吧。” “但是我们之前都忽略了一点,纪蓉蓉说过,发生爆炸后,杨儒新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重新存入资料做研究。杨儒遇害后,她曾经打开电脑,居然中了病毒,资料还没找到就全部丢失。”程逸颉说,“在后来发生的几个案件中,可以确定,jim身边有一个协助他的黑客,现在回想起来,杨儒的电脑中了病毒,很有可能是黑客所为,黑客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窃取了杨儒的全部资料。 名画悬案(五) “你这么一说,可能性确实很大。”陈雨飞恍然大悟,“那么之前大英博物馆的失窃,也是利用了隐形衣,所以报警系统在嫌犯作案的时间、空间,没有记录下一丝影像,作案人就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我也认为是同一个团伙所为。”程逸颉表示认同,“包括没有任何玻璃破碎的痕迹,盗窃行为没有触发任何警报系统等,种种手法都是一样的。” “但我不明白的是,防盗窗上安装的红外线感应报警器并没有遭到破坏,为什么没有发出报警信号。大英博物馆也一样,警报系统没有报警,这太匪夷所思了,就算穿上隐形衣也做不到吧。”陈雨飞提出疑问。 “可以做到,例如利用反光的金属线织物,也就是用于消防员防护衣的材料,在经过重新设计后穿在人的身上,可以降低被空中监视工具发现的可能性,所以只要穿上特特殊材料制造的‘隐形衣’,躲过红外线感应报警器并不是难事。”程逸颉说,“电磁波(包括光波)照射到物体时,会在物体上发生散射。散射的电磁波被接收后,就表明那里存在物体。如果能让电磁波‘转弯’,绕着物体走,这样物体就能‘隐身’,杨儒团队所进行的研究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它的核心思想是,通过材料表面折射率的改造,让光线‘转弯’绕过物体按原方向传播,就能将物体隐藏。” “调查杨儒的案子时,我也看了很多相关的资料,包括媒体上的报道。”陈雨飞接过话头,“隐身衣理论体系的提出者pendry看到了杨儒团队的研究进展,他在接受英国《卫报》采访时表示,这项工作是隐身衣研究领域‘一个真正的进步’。此外,他在接受《自然》记者采访时进一步指出,每个人都想拥有一件在可见光频段下能够隐藏现实世界中很大物体的隐身衣,但是要达到这点,需要对理想的隐身衣理论进行一些折中设计。他认为杨儒团队在这方面走得比其他研究者更远,他们剔除了透射波相位要求保持一致的条件,实现了尺度相当大的可见光隐身器件。但是从应用的角度出发,隐身如要有较好的应用,必须能够工作在宽频带、全方向、全极化,要实现这个最终目标难度非常大。杨儒团队的这项研究目前还只能在几个方向上可以有效地隐身。” “只能在几个方向上可以有效地隐身,这就是最关键的问题。”程逸颉点头说,“那个入侵者,一定是对走廊的格局和监控摄像头的位置非常熟悉,才能够全程在画面中隐身,因此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慕清澄和施奇的嫌疑都很大。”陈雨飞望着程逸颉,“我不得不说,慕清澄的嫌疑是最大的,今天从智能钥匙柜中取、还玻璃柜钥匙的,只有她一个人。 程逸颉不以为然。“如果我是盗贼,不会到今天才拿到钥匙,更不会留下记录。” 陈雨飞微挑起眉梢。“你是不是太相信她了。” “我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罪犯。我不会连最起码的判断力都没有。”程逸颉自信十足,“钥匙智能管理系统,可以通过互联网远程对钥匙进行取还管理的控制。保管部办公室上班时间都是开放的,博物馆内部的人可以随意进出。只要是能进入办公室的人,就算没有获得身份授权,也能够在黑客的协助下取走钥匙,另外配一把后再放回原位,并且不会留下任何记录,神不知鬼不觉。还有一点,盗贼是在7点45分开始进入走廊,前后有差不多20分钟。我有留意到,清澄上台的时间正好是7点45分,怎么可能她。” “如果是两个人相互配合呢?”陈雨飞依然存疑。 “可能性基本为零。”程逸颉否定,“这种事情,越多人知道,就越容易走漏风声。已经有李东这样的棋子供驱使了,没必要再多拉一个人进来,增加风险。我认为,下毒的和掉包真迹的,是同一个人。” 陈雨飞虽然一向相信程逸颉的判断,但因为夹杂着个人情感因素,她无法完全打消对慕清澄的怀疑,只问:“如果按你的说法,盗贼进入走廊的那段时间,施奇也在舞台上负责道具的转换,那么也不可能是他。而李东的女朋友不是博物馆内部的人,也就是说,他们三个最有嫌疑的人,都可以排除了?”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展厅的监控系统和钥匙智能管理系统都被黑客入侵过,我需要知道,黑客入侵的具体时间。”程逸颉提出要求,“请你们技术部的人分析一下,明天告诉我结果。” 陈雨飞答应了。 这夜,慕清澄又失眠了。脑子里是那样杂乱纷扰的一团,程逸颉、何牧轩、顾恒宇,他们三人的脸谱像电影中银幕上的特写镜头,轮流在她的脑子里出现。每一张脸谱都令她疲倦万分,却无法睡着。感情上的困扰,精神上的不宁……种种种种,她觉得自己卷进了一个大问题,糊里糊涂的变成了问题的核心,再又制造了许多新问题,这些问题都像一股股缠绕在一起的苎麻,把她层层的卷裹住了。 她不住的在床上辗转反侧,由于无法睡着,她开始数起数来。从一数起,数到过了一千,仍然了无睡意。迫不得已,她开始倒过来数,终于,神思开始逐渐恍惚,睡意慢慢的爬上了身子,沉甸甸的压在她的眼皮上……然后,朦胧中她听到一声门响,仿佛有人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潜意识还在数字中挣扎,脚步声、呼吸声,一片似有似无的阴影,一只手在轻触她的脸……她惊跳,从床上猛的坐了起来。 室内的光线昏昏蒙蒙,她忘记拉上窗帘,月光透过了玻璃窗,成为一种黯淡的苍灰色,塞满了屋子。在她的床前,有个人影幽灵般挺立着。那是个男人,记忆中的画面骤然重叠了,在玻璃厂旧厂房值班室的那个雨夜不速之客,那个威胁她说出u盘下落的男人,也是这般阴森森、暗沉沉的站在她的床前。他穿着一件风衣,戴着风帽和口罩,风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整张脸被阴暗笼罩。虽然完全辨别不出面目,但她能感觉出,和上回是同一个人。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她偏就有着这样清楚而强烈的感觉! “又是你!”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喊了出来。 对方似乎被她的喊声吓了一跳,呆呆的瞪视着他。 她也定定的看他,眼中燃烧起两股怒火,胸中的怒火也在熊熊燃烧,甚至烧毁了她的恐惧和顾忌。“你还怀疑u盘在我这儿吗,我早就说过了,我根本不知道u盘在哪里,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对方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不动,高大的身躯直直挺立着。怒火渐熄后,慕清澄开始感觉到了害怕,他到底想把她怎么样?她的心脏擂鼓似的狂跳着,跳得快从喉咙口跑出来了。 幸运的是,短暂的对峙过后,那男人忽然转过身去,大步走向宿舍的门,迅速开门而出,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压迫般的死寂。慕清澄拂拭着额上的冷汗,仿如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一切都是那样的飘忽而不真实。她失去了独处的勇气,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用颤抖的手抓起手机,拨通了杨惜柔的号码。出乎意料的是,杨惜柔立即就接听了电话,是和她一样,夜半无眠? “橙子,怎么啦?”杨惜柔的声音很清晰,毫无睡意。 “表姐,我能去你那儿吗?”慕清澄喃喃问。 “当然可以,过来吧。”杨惜柔立即说。 慕清澄穿着睡衣就跑出宿舍,杨惜柔这段时间也住在歌舞剧院的宿舍,和她在同一个楼层。外面的楼道黑灯瞎火,抬头仰望,耿耿星河欲曙天。前方传来“吱呀”一声门响,杨惜柔已打开门,冲她招手。她急奔过去,进屋后,才发觉脸上已是一片冰冷的泪痕。 “出什么事了?”杨惜柔关切询问。 “我……”慕清澄不禁悲从中来,眼眶涨热而潮湿,呜咽不能成声。 杨惜柔轻抚着慕清澄的肩,等她平静下来。她自己也面色忧愁,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蓄满了悲哀。 慕清澄终于缓过劲来,此刻,她最迫切想要倾诉的,却不是那个不速之客,而是程逸颉和何牧轩给她带来的沉重打击和巨大困扰。“程逸颉……他……他……”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在杨惜柔鼓励的目光下,才终于理清了思路,将她新婚后便受到冷落的事实,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你怀疑,程逸颉和那个何牧轩是……”杨惜柔满眼的震惊,“可是,如果他的性取向有问题,你应该在结婚前就能感觉出来才对啊。” 名画悬案(六) 这章字数不够,作为免费福利。 “我只能说,他的演技实在太好了,我之前从来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结婚后明明几次看到他和何牧轩的暧昧举动,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慕清澄凄然而笑,“今晚何牧轩的话,真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他不是性取向有问题,怎么会对我如此冷淡,却和一个男人勾勾搭搭。我真傻,他之前那么热烈的追求我,千方百计想要把我娶进门。我也怀疑过他动机不纯,但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是那样的原因。他跟何牧轩,原本是很好的一对儿吧,但是迫于家庭的压力,不得不娶妻,给家里一个交代。达到目的后,他就暴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哪怕妈妈逼着他尽早生孩子,他都不愿意碰我,他其实是非常厌恶女人,厌恶我的!” “你说的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但我觉得,在得到确切证据之前,不要妄下结论。”杨惜柔宽慰她,“你应该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也许是有什么样的误会存在,才导致你的判断出现失误。” “谈不出什么来的。”慕清澄无奈低语,“我问过他,为什么和何牧轩的行为那么奇怪,他给我的解释是,他和何牧轩从小一块儿长大,何牧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亚于他的亲弟弟。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我当时居然相信了他的话。程朗是他的亲弟弟,可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兄弟之间有任何亲密的言行举止,他根本就不是把何牧轩当作弟弟看待的。在婚礼上第一次见到何牧轩时,我就感觉到他对我怀有很深的敌意,后来几次见到,他对我的态度也很不友善。我一直很困惑,现在终于明白了,他是对我怀恨在心,因为我在名义上抢走了他的爱人,成了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听慕清澄提起程朗,杨惜柔瞬间失神,后面的话她没有听进去,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程朗和他的女朋友,现在感情好吗?” 慕清澄微微一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今晚我看到他了,谢幕的时候,他在台下拍照,还频频向我招手,竖大拇指。” 杨惜柔声调平静,但她的脸极为特殊而柔和,慕清澄能看出她与往日迥然不同的那副神情,心头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表姐,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醒着吧,是因为程朗而失眠了?” 杨惜柔没有说话,等同于默认了。 “悠然自从被烧伤后,脾气变得很不好,程朗很受累。”慕清澄伤感地说,“但我相信,程朗非但不会因此离开悠然,反而会更加坚定和她在一起的决心,他是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人。我曾经以为他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公子,只能共富贵,不可同患难,但通过这次变故,我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表姐,我知道你喜欢程朗,但是,如果他抛弃了悠然,你一定也会觉得他的人品有问题,鄙视他,不是吗?” 杨惜柔摇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语气忧伤:“我并不想夺人所爱,只是很遗憾,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慕清澄凝视着杨惜柔,凝视着她在昏黄灯光中的侧影,挺直的鼻梁和闪烁的眼睛,那是一张怀春女子的脸庞。有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遇不到真正所爱之人。而有的人,即便遇到,也是枉然。 “好了,不说我了。”杨惜柔吸吸鼻子,“还是继续解决你的问题吧,我先问你,如果程逸颉和何牧轩真是那种关系,你打算怎么办?” “离婚!”慕清澄斩钉截铁地说,“我有我的底线,虽然我很爱他,但我无法忍受他的欺骗,和对我的尊严的肆意践踏!” “既然这样,总该有确凿的证据,要不只是你单方面的猜疑,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时间越长,痛苦只会越深。”杨惜柔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找私家侦探调查他们,收集证据,一切还需要靠证据说话。” “能行吗,私家侦探有那么大的本事?”慕清澄犹豫着,程逸颉那样的人,岂是私家侦探对付得了的? “试试看吧,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杨惜柔也拿不定主意,“我有个朋友找过私家侦探调查,据说那家侦探所还是很厉害的。你自己做决定,如果确定要收集证据,我可以替你上门联系,你自己不用出面。” 慕清澄考虑再三,终是下定了决心。“那就请你帮忙联系吧,一旦拿到证据,我马上和他摊牌!” 姐妹二人几乎聊到天亮,只合了一会儿眼,就被闹钟闹起床了。白天还要照常参加排练,利用中午短暂的休息时间,杨惜柔办妥了委托私家侦探调查的事。 与此同时,公安局技术人员对展厅监控系统和钥匙智能管理系统的分析也有了结果。陈雨飞告诉程逸颉,展厅监控系统和钥匙智能管理系统都在将近半年前的同一时间,被植入了木马,可以任意进行远程操控。 “半年前就植入了木马,这说明什么?”程逸颉有意考考陈雨飞。 “说明……”陈雨飞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这时间拉得有点长,那个黑客既然这么厉害,随时都可以侵入系统,为什么要提前半年植入木马。除非……那个黑客因为什么原因,已经无法协助盗贼了,只能提前安排好一切。” “完全正确。”程逸颉对陈雨飞的机智很满意,“那个黑客,已经死了吧。半年前做好一切后,被灭口了。和李东一样,也成了一颗被丢弃的棋子。” “难道说……那个黑客就是……”陈雨飞和程逸颉互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个名字。 解谜(一) “我和清澄之前就怀疑过她了,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完全有那个能力。加上她因为自身的遭遇,急于改变寄人篱下的现状,导致贪图眼前小利,很容易被人利用。”程逸颉分析说,“最初确定黑客的存在,是清澄被jim劫持到社区图书馆所在酒店大楼的1208房间。虽然最后无法确定谁是jim的同伙,但陈咬金和许俏玲的嫌疑都还是存在的。后来在南风古琴文化村的酒店,黑客再度出现,协助jim进入我和清澄居住的客房。而且当时已经确定,jim就在酒店的住客当中,而那个黑客,也很有可能是酒店住客之一。我可以百分百确定,你的哥哥不是jim,至于黑客,你觉得他有那个能力吗?” “怎么可能,他读书时可是个理科差生,对计算机更是一窍不通。”陈雨飞都觉得好笑。 “所以,我后来基本把怀疑对象,锁定了许俏玲。包括米蓝夫妇的那个案子,情趣酒店发生命案的那晚,她和你哥哥也在酒店住宿,她应该是奉jim之命,暗中协助米蓝,以免她的复仇计划出现什么闪失。你哥哥因为被美色迷惑,无辜成为了她的挡箭牌,几次三番被利用了还浑然不知。”程逸颉说,“悉尼的那场大火,让我最终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分明是有人利用电线老化制造短路引起火灾,那人是个高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制造火灾的目的就是杀许俏玲灭口,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只会是个祸患。” “我那个哥哥,有时候蠢得像头驴,还自以为了不起,整天沾沾自喜。”陈雨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许俏玲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害得许悠然受到池鱼之殃,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实在太可怜了。” 稍事停顿后,她又说:“李东和他的女朋友曾经遭人威胁。据说是有天晚上,两人睡觉时,突然有蒙面人闯入室内,拿枪对准他们,恐吓李东,如果接下去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就杀了他们两人,还有他们的家人。她坚决否认自己下了毒,经过检验,李东是氰化钾中毒致死。氰化钾易溶于水,水溶液呈强碱性,并很快水解,只要倒入饭菜中就行了。我们调查过,李东的女朋友确实没有毒药的来源。李东使用过的6个一次性杯子中,有4个被检测出了麻醉剂的成分。装汤的保温壶没有检测出麻醉剂,药是下在杯子里的,和你之前推测的一样。” 程逸颉了然点头。“和我所料不差,李东是受到威胁,才不得不充当内应,给自己的兄弟下药。李东的女朋友下毒的可能性的确很小,我坚持自己的判断,下毒的和调包画作的是同一个人,李东的女朋友不是博物馆内部的人,不可能对空间方位那么熟悉,更不可能进入保管部的办公室。” “我们调看了博物馆各个地方和演出现场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昨晚观看演出的人,中途都没有离开过。最早离开的,是你、何牧轩和我三个人,那时候已经是9点出头了,没有作案时间。”陈雨飞又说,“博物馆的内部人员,昨晚有到场观看演出的,都没有作案时间。其他没有观看演出的,除去保安人员,以及参与演出的慕清澄和负责道具的施奇外,其他人连博物馆外面的广场都没有进入过。但是会不会又是穿了隐形衣,我们就看不出来了,你要不要再亲自看一下?” “没那个必要,有监控摄像头的地方我都仔细察看过了,除了二楼走廊外,其他地方的空间结构,都无法做到完全隐形。”程逸颉似乎已成竹在胸,“我之前分析二楼走廊处的监控录像,得出的结论是,7点45分开始,有人从窗户进来,经过走廊,一路到了展厅。将近10分钟之后又出了展厅,原路返回走廊,从窗户离开。也就是说,盗贼带着赝品而来,在展厅内停留了将近10分钟,将画作迅速调包后,带着真迹离开。从窗户出去时是将近8点5分,总共差不多20分钟的时间。” “演出在7点30分准时开始,当时施奇就已经在台上了,他负责作为道具的一扇长屏风的转换,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直到上半场演出结束,将近8点半才暂时回到后台,道具组的人员都证实了这点。慕清澄在第二幕才出场,时间正好是在7点45分,第二幕结束时已经是8点出头了。”陈雨飞很苦恼的样子,“对于施奇和慕清澄,我们也进行了更为详细的调查,但是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两个人都没有作案的时间。那到底会是谁呢,我现在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施奇是躲在屏风后面的,一直没有露面对吗?”程逸颉问。 “这个问题我们也想到了,怀疑他是偷偷溜下台去。”陈雨飞说,“但是,他没有办法做到。因为屏风是在舞台的左侧,演员是从左侧上场,再从右侧下场,直接走演员通道离开。演出已结束的回到博物馆内的化妆间,还有演出的再绕回左侧的后台。左侧的后台一直有许多演员在候场,如果从那里经过,肯定有人会看到,但是没有人见到过施奇。而从左侧到右侧,必须横穿过舞台,太显眼了。我们作为观众,并没有发现舞台上出现什么异常。” 程逸颉思索半晌,暂时也得不出确切的结论,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决定晚上先找慕清澄再确认一下,是否有什么遗漏的细节,之后再作进一步的推断。 接到程逸颉的电话时,慕清澄正在化妆,今晚照常要演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她的心漏掉了几拍,难道是私家侦探的事被他发现,来兴师问罪了? “今晚演出结束后,我去接你。”程逸颉的声音从她心中掠了过去,带来一阵温柔的酸楚。使她在心灰意冷的情绪里,生出一丝丝的温暖来。 “是要回家吗?”她不由自主地问,语气也异常温柔。 程逸颉微微一顿,慕清澄温柔的话语让他不忍拒绝,终是低“嗯”了一声。 晚上第二幕结束后,慕清澄就完成了演出任务,在化妆间等待。等待的过程中,她的一颗心竟怦然作跳,好似沉寂已久的潭水忽然被投下石子,激起层层波澜。她甚至开始否定此前对程逸颉和何牧轩的关系的猜疑,想着如果是误会了他们,明天马上让表姐撤销对侦探所的委托。 程逸颉很快到达,回到别墅后,慕清澄环顾四周,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涌上心头。她在沙发上坐下,程逸颉为她冲泡了一杯龙井茶,翠绿的色泽,浓郁的香气,愉悦的情绪不自禁的布满了她的胸怀。“今天怎么有空接我回家了?”她半含娇嗔地问。 “我是担心你来回奔波太劳累,才委屈自己,让你暂住歌舞剧院的宿舍。”程逸颉解释。 慕清澄望着他,那样诚恳的神情,那样真挚的语气。她悄然的垂下眼睑,心里迅速的想着,女人真是太感性的动物,哪怕人家说的是谎言,她也当作了真话。 “昨晚你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施奇是负责舞台上的那扇屏风,一直躲在屏风后面是吗?”程逸颉很快转换了话题。 “是的。”慕清澄有些奇怪,“怎么又问起这个,警察已经问过我了。” “你在表演的时候,舞台上有出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程逸颉又问,“这个很重要,你仔细回忆一下,哪怕再轻微的细节都不要漏掉。” 慕清澄转动着眼珠。“这么说来,倒是有一点奇怪的地方。就是我们变换队列的时候,屏风的位置好像不对了。” “当时屏风是在舞台的左侧还是右侧?”程逸颉追问。 “屏风原来是在左侧的,当时的位置……”在舞台上感觉到屏风位置不对只是很短的一瞬间,慕清澄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回想了好一阵子才说,“应该是在右侧。” 程逸颉已经心中有数了,不再问什么。“时间不早了,去洗澡,早点休息吧。” 慕清澄不明所以的红了脸,从沙发上跳起来,向楼上跑去。到卧室打开衣柜,她一眼看到那件只绣了三只蝴蝶的性感睡衣,似有某种力量驱使着她伸出手,将那睡衣取出,带进了浴室。 洗完澡,她穿上那件睡衣,对着镜子涨红了脸。其实她不是第一次穿如此暴露的衣服,当初在情趣酒店,那件薄如蝉翼的红纱睡袍,比起这三只蝴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当时她是被动穿上,而这回颇有主动引诱的意味。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兴许是心底压抑已久的那份迫切和渴求,在今晚契机的诱发下突然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吧。 她犹豫再三,到底还是穿着那件睡衣,但不好意思就这样出去见他,在外面又加了一件浴袍。 解谜(二) 慕清澄走出房间,看到程逸颉站在卧室墙上悬挂的油画前面,仰头望着那幅画。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第一次被他带到这里过夜的第二天早晨,他也是这般仰头观画,只不过那时他穿着一身浅色休闲装,清爽帅气。此时穿的却是黑色睡衣裤,那背影冷肃中透出几分寂寥。 那个时候,哪里想得到他们会有朝一日成为夫妻,还经历了这么多的曲折坎坷。她轻轻叹了口气,程逸颉却听到了,转过身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幅画的故事吗?” “记得。”慕清澄记得很清楚,“画作名称是‘阴雨小路’,你刚到这座城市接手家族事业时,面临人生的转折点。看到这幅油画本身带有一种迷茫孤独的感觉,很契合你当时看不清前面道路怎么走的心情。” 程逸颉点点头,脸上又浮起让她觉得很陌生的、近乎凄凉的表情。她不由自主的凝视了他一会儿,眼中盛满了关怀,很温柔地问:“你现在,应该不迷茫,不孤独了吧。” 他看着她,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深潭,好黑好沉,闪着幽幽的光。他突然叹了口长气,有点碍口地说:“有时候,我还是看不清前面的道路怎么走,但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只有硬闯了。” 她抬眼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她很迷惑,不明白他所谓的“刀山火海”指的是什么,也不清楚他走的究竟是一条怎样的道路。她其实不曾走进过他的世界,一直徘徊在外。 他在她的眼底读出了疑问,可是,他无法作出解释。他忽然紧张和不安起来,他担心失去她,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后悔过嫁给我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她低语,那对眼睛,像黑暗中的两盏小灯。 他在一种近乎惊悸的情绪中,抓住了她眼底的某种深刻的柔情。她身上的白色长袍飘飘荡荡,加上长发飘垂,很随意的穿着,看来却那样雅致、飘逸,浑身上下都带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浪漫的气息。 他情难自禁的,拉着她的手,把她轻轻的拉过来。她投进了他的怀里,他紧拥着她,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感到她的身子的轻颤。她消瘦了,能明显感觉到骨头有点硌手,他很清楚,她的消瘦是他造成的。他带着怜惜和歉疚吻着她的鬓角,她的耳垂,嗅着她发际的幽香。他不敢说话,怕惊走了梦,不敢松手,怕放走了梦。他心痛的闭上眼睛,嘴唇滑过她光滑的面颊,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她自己动手,解开了腰间的衣带。身上的睡袍滑落到地上,他的手触及那层轻薄柔软的纱布,蓦然醒觉,松开了她。他抬起眼睛,顿时呆愣住了。眼前的景象令他血脉贲张,一刹那的冲动几乎将他摧垮,他想要不顾一切的沉沦其中,哪怕是火海,他也宁愿被燃烧,化为灰烬!可是,那仅存的最后一点理智,还是在关键时刻拯救了他,他还肩负着重大使命,还要掩护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搭档、好兄弟,也要保护她,好不容易已经一步步接近了真相,一旦有半点闪失,必将功败垂成。 他的脸色冷峻了起来,声音变得僵硬了。“为什么穿成这样?”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有惊惶,有挣扎,有苦恼,还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柔情。这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眼光,在述说着几百种思想。然后,她的睫毛垂了下来,迅速的盖住了那一对会说话的眼睛。张开嘴来,她嗫嚅着:“我……我……我以为……你会喜欢……” 他心中一阵强烈的抽搐,心脏就绞扭疼痛起来。他心中在呐喊,原谅我,小橙子,原谅我的迫不得已!嘴上却冷冷吐出了四个字:“我不喜欢。” 一种畏怯的的情绪紧抓住了她,她咬住嘴唇,入定一般的站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 他再也无法面对她目光,硬生生的转过身去,大步向卧室门走去。 “等等!”她忽然惊惧起来,觉得他这一走,恐怕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了。她抛开尊严,抛开羞耻,试图作最后的抗争和挽回。 他收住脚步,迟缓的回过头来,重新面对着她的眼睛。那对清亮的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水气,那水气越聚越浓,终于悄然坠落。“我想知道原因。”她的声音颤抖着,“我不要这么不明不白的做你的挂名妻子,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至少让我明白,你婚前婚后反差这么大的原因。我是有思想,有感情,有尊严,有人格的,请你尊重我,理解我的感受!” 他呼吸急促,握紧了拳头,手心中沁出了汗珠。她试着从他眼里去读出他的思想,可是,她读不出来,他的眼光太深沉,就像不见底的潭水,探测不出潭水的底层有些什么。 终于,他深抽了口气,一言不发的再度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茫然四顾,渴望自己能抓到一样东西,支持她,扶助她。可是,她所依赖的大树已被连根拔起,她这小小的藤蔓将何所攀附,何所依归? 慕清澄擦干眼泪,换好衣服,连夜离开了别墅。来时的一腔热忱和期望,化作了满腹惨痛。她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除非他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她预感到,将要永远失去他了。 慕清澄的离去,程逸颉是知道的,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阳台上,目送她的身影远去。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好大好大的石头。 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他还是照常约了陈雨飞,到溪临市博物馆去。开车去博物馆的路上,他眼前模糊了起来,车窗玻璃外,不再是街道和车辆,而是慕清澄那对充满了无尽的哀愁的眸子。车子停在博物馆的停车场,他神思恍惚的下了车,走进博物馆大厅的时候,依然心神不属。 “程先生。”有人唤他。他凝神一看,是顾恒宇站在他的面前。他之前经常出入博物馆,和顾恒宇多有碰面,但像这样单独相处,还是第一次。“你好,有事吗?”他客气却疏远地问。 “你是来找清澄的吗?她不在这里。”顾恒宇同样语气疏离。 “不是。”程逸颉简短回答。 顾恒宇紧盯了他数秒,眼神是严厉的,带着谴责的意味。“我看得出,清澄很不快乐,她嫁给你,一点都不幸福。你得到了珍宝,却不懂得珍惜,我瞧不起你这样的人!” 程逸颉淡淡一笑。“你管得太宽了,顾先生,清澄是我的妻子,她快不快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有资格干涉。” “你给不了她的快乐和幸福,我能给。”顾恒宇冷冷还击,“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既然你不爱她,我也没必要当君子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把她争取过来。” “如果我不答应呢?”程逸颉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顾恒宇冷哼了一声。“由不得你不答应!” “逸颉——”陈雨飞的声音传来,转眼间人已到了他们面前。看到二人的神色,她很是奇怪。“你们这是怎么啦?” “在探讨点事情。”程逸颉轻描淡写,“走吧,去找我们要见的人。” 陈雨飞看向顾恒宇,他的脸上愠色未退,但还是礼貌地对她点头打招呼。 程逸颉已经迈步走了,陈雨飞也对顾恒宇点点头,追了过去。 程逸颉和陈雨飞是来找施奇的,此时已临近中午下班时间,保管与保护部的人员还在开会,馆长钟淳亲自坐镇,除了慕清澄在歌舞剧院参加排练外,包括余庆生、施奇和李妍珊在内的其他人都在场。会议气氛很凝重,一看便知是与《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的失窃有关。 钟淳率先看到二人,招呼他们进办公室。 “怎么样,有什么新的线索可以提供吗?”陈雨飞开门见山地问。 钟淳怅然摇头。“一点线索都没有。” “没关系,我们已经有线索了。”陈雨飞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齐刷刷向他们投来目光。 “已经知道偷画的人是谁了?”钟淳急切询问。 “先别着急,我们今天来,就是要给大家一个交待。”陈雨飞问,“这里有投影仪吗,需要播放视频。” 钟淳说投影仪要会议室才有,于是一行人转移到了位于一楼的小会议室。 程逸颉暗暗观察施奇,他的神色有些许不自然。“施奇。”他故意喊了一声。 对方一惊,但很快镇定了下来问:“程总有什么吩咐?” “在李东的饭菜里下毒,以及将《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真迹调包的都是你吧。”程逸颉说得直截了当。 施奇先是一愣,继而笑了。“你是在开玩笑吧,警察已经调查过了,我没有作案时间。” 解谜(三) “不,你有作案时间。”程逸颉说,“你躲在屏风后面,和屏风一起,从舞台的左侧移到右侧入口处,然后从右侧下台,经演员通道离开。之后花了20分钟的时间,从博物馆二楼窗户进入走廊,到展厅调包画作后再悄悄回到舞台上,依旧躲到屏风后面。” “那不可能。”李妍珊第一个为施奇辩护,“屏风那么大,如果从左到右移动,观众一定会察觉到。我昨晚也看了演出,但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屏风在移动。” “就是。”施奇随即问其他人,“你们有发现屏风从左到右移动吗?” 众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施奇略为得意地望着程逸颉。 “大家先看一下昨晚演出实况录像的开场。”在来博物馆之前,程逸颉已经事先观看了陈雨飞发来的视频,因而早已有了确切的答案。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播放了昨晚演出的视频。 在场的人都凝神注视着画面,看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既没有看到施奇从屏风后面出来,也没有感觉到屏风的移动,于是对程逸颉的判断更加持怀疑态度。 “现在你们再仔细看看。”程逸颉将视频转为快进模式,大家非常惊讶地发现,从演出开始前的7点15分直到7点40分,施奇负责的那扇屏风从舞台左侧向右侧快速移动,7点40分的时候,正好停留在舞台右侧的入口,可以直接离开舞台并且不被观众发现。屏风静止了将近30分钟,之后又开始从舞台右侧向左侧移动,最终回归原位。 “人的肉眼无法识别速度极慢的移动,而人类的大脑如果将注意集中在某一样东西上的话,就会忽视背景所起的变化。特别是开场后的第一幕和第二幕中,群芳竞艳,非常吸引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些女演员吸引了,哪里注意得到她们后面的那扇屏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程逸颉进行了讲解,“演出之前,施奇先利用帮李东的女友送餐的机会,在饭菜中下了毒。他肯定是一早就守候着,等待李东的女友上钩。演出要求观众提前15分钟入场,7点15分的时候,绝大多数观众都已经坐在台下,道具组的人员也各就各位,施奇从那时候就开始施行了他的计划。从左侧原先固定的位置,到右侧的入口处,舞台直径大概4米。用时25分钟移动4米,平均每秒移动0.27厘米。如此慢速移动的物体,首先,从观众席上是无法辨别的。其次,只有经过特殊动作的训练,有体力的人才能做得到。另外,台下的观众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即使有人觉得屏风的位置不对劲,也只会以为是错觉。 清澄是在第二幕的时候上场,出场时间是7点45分,演出进行到差不多一半时,她发现屏风的位置不对,这也说明,那个时候,施奇已经从右侧入口溜走了。博物馆二楼走廊窗户斜对面有一片小树丛,那里是监控的盲区,出了演员通道后,可以避开监控,进入那片树丛。我的推断是,他事先把特殊材料做成的隐形衣和画作赝品藏在小树丛里,完成调包后,再把真迹和隐形衣放回那里,迅速回到舞台上。那个幕后指使你的人,自然会找机会把真迹和隐形衣拿走。你在小树丛里穿隐形衣,肯定会留下毛发之类的证据,你逃脱不掉的。” 施奇的脸上已经一片煞白,其他人也都异常震惊的沉默着,小会议室内安静得可怕。 “你刚才说,只有经过特殊动作的训练,有体力的人才能做得到,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施奇受到过什么训练。”李妍珊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们调查过了,施奇练过很长时间的武术,柔功了得。”陈雨飞回应,“他比较低调,所以你们都不知道而已。” 李妍珊小声嘀咕:“这么娘的人,居然是练武术的,太神奇了。” “你把真迹弄到哪里去了?”钟淳也缓过神来,怒声问。 “不知道。”施奇低声说,“我也是奉命行事,那个人都是用网络电话和我联系,声音也经过了变声处理,我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把画弄到了哪里。”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钟淳痛心疾首,“博物馆藏品保管员必须爱岗敬业,切实担负起历史赋予我们的、保护管理文物藏品这一光荣而又神圣的职责。可你身为文物保管人员,居然干起违法犯罪的勾当,真是罪大恶极啊!” “为了……复仇。”施奇从牙缝里挤出了“复仇”二字,又是惊呆了众人。 “回公安局再说吧。”陈雨飞一声召唤,守候在外面的几名刑警立即进来,将施奇带走了,陈雨飞和程逸颉跟在他们的身后。 一行人走出博物馆,穿过广场向停车场走去时,骤然一声枪响破空传来,施奇腹部中枪,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有刑警立即循着枪响的方向追去,但哪里还看得到半点人影。 鲜血不断从施奇的腹部涌出,他已经快不行了,翕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陈雨飞将耳朵凑近,听到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杀……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年轻的生命就此终结。 程逸颉望着浑身是血的施奇,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回到家后,他立即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码。 “hi,jakey!”jim低沉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要开枪打死施奇?”程逸颉压抑着胸中翻腾的怒气,“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昨晚演出结束后,我去树丛拿画的时候,他应该看到了我。那家伙太不懂规矩,居然躲在旁边,想看是谁去取画。我作了伪装,他看不清我的脸,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他干掉比 较保险。”jim毫不以为意,“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人,犯得着你来兴师问罪吗。” “我不喜欢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程逸颉语气嫌恶。 “这我知道。当着你的面开枪也是迫不得已,本来没有计划让他死的,谁让他不遵守规则。不过他不会白死,我们会替他完成复仇计划。到时候,你又可以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协助警方破案了。我们负责布局,你负责破局,一较高下。”jim嘿嘿笑着,“这次应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创作了那幅假画,争取到时间,我们的计划就实施不了。在画作造假方面,你的确有过人之处。” “过奖了。”程逸颉不冷不热地回应。 “你和你的小情人,打得火热啊,只是可怜了家里那个小美人。”jim又恬不知耻地说,“反正你对她也没兴趣,不如让我玩玩,还可以给她暖身,免得她那么空虚寂寞。” “收起你的痴心妄想。”程逸颉面如寒霜,声音却很平静,“她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必须维护家族的尊严。你如果敢挑战我的底线,别怪我不客气。” “我是逗你玩的。”jim改了口,“不过接下去,我们会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做工作才行。” “那要看是用在什么地方了。”程逸颉不动声色,想套出对方的话来。 但是jim很狡猾,打起了哈哈。“这段时间风声紧,还需要从长计议,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你。” 程逸颉刚挂断电话,就收到了短信,是何牧轩发来的:老地方见。他迅速驱车前往社区图书馆楼下的那家酒店,所谓的老地方,就是1003房间,他固定包下了那个房间。上回慕清澄被jim劫持到1028房间,逃脱后在走廊撞见他时,就是他第一次与何牧轩在“老地方”会面结束,刚从房间出来。 路上,程逸颉目光敏锐地发现,后面有辆车在跟踪他,同时他能判断出,跟踪他的,不是jim的人,他立即给何牧轩打了电话,让他调查车牌号。 几天后,大型古典梨园戏《韩熙载夜宴图》的几场演出已全部结束,慕清澄也从歌舞剧院的宿舍搬回了她原先居住的博物馆宿舍。她的东西不多,很好处理,而留在程逸颉那里的衣物,她不愿去拿了。她一直等待着私家侦探的调查结果,她要让一切尘埃落定,不要再做一个飘荡的氢气球,不要再在虚空中作无边无际的飘浮。 看到慕清澄提着行李箱回宿舍,李妍珊十分惊讶,一个劲的询问是怎么回事。慕清澄什么也不肯说,她只得作罢。但李妍珊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第二天就忍不住告诉了主任余庆生,余庆生又告诉了顾恒宇。于是顾恒宇交给李妍珊一个任务,让她随时向他汇报慕清澄的情况,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心爱的女人争取过来。 当天晚上,杨惜柔来到了宿舍。她坐在床上,凝视慕清澄,不自觉的带着种恻然的、哀伤的神情。慕清澄一看她那神情,便猜到私家侦探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而且是最坏的那种结果。 解谜(四) 以后字数不够就免费 杨惜柔长叹了口气,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叠照片。她将信封交到慕清澄的手里,眼神满含担忧。“橙子,你可千万要坚强,我看了照片都觉得受不了,你……” “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慕清澄从信封里取出照片,只看了一眼,心中就一阵抽搐。画面中,程逸颉和何牧轩两个大男人亲热地拥抱在一起,她用颤抖的手往下翻,每一张照片都拍到了二人亲热的画面,其中有几张明显是在亲吻,再迟钝的人,都能明白他们的关系了。照片的背景是酒店的走廊,慕清澄认得那是社区图书馆楼下的酒店,照片中甚至能看到两人旁边房门上的门牌号——1003,他们连进房间再亲热都等不及,简直迫不及待!原来,当初看到程逸颉从1003房间出来,他就是去和何牧轩约会的,她真是傻得可怜,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了他的谎言,最终沦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觉得恶心、想吐!”她觉得胃部作痛,牵扯得浑身每个细胞都痛,每根神经都痛,而头脑里混沌一片。 “我专门上网搜索了相关的报道,据说目前中国处于性活跃期的男同有2000万,其中80%会进入婚姻或已经在婚内,约有1600多万女性嫁给了同性恋或双性恋的男子。有一项调查显示,同妻的现实困境是,逾九成人遭遇过家庭暴力,三成人在婚姻中没有性生活。对男同的无知,加上心理备受摧残,以及孩子和经济压力的牵绊,同妻往往很难挣脱婚姻。”杨惜柔愤愤然,“实在太过分了!性取向的选择是个人的自由,应该得到尊重。但不能对别人造成伤害,为了世俗观念,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而找个女人结婚,那是对女性权利的残忍践踏!” “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他,没有对我家暴,也没有碰过我,减少了对我的伤害。”慕清澄不胜凄凉,“我没有孩子和经济压力的牵绊,我一定要挣脱婚姻,捍卫我的权利和尊严!” “可是,如果他不同意离婚,就只能走法律途径,那样的话,有可能闹得满城风雨,最后还离不了婚。他们家有钱有势,你没有胜算。毕竟通过所谓私家侦探,采取违法的偷拍、偷录手段录制的录音录像资料不能作为证据使用。”杨惜柔表示了担忧。 “他怎么可能同意离婚,我要直接走法律途径,起诉离婚。”慕清澄的愤怒和绝望已经达到了顶点,“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抗争到底,哪怕失去一切、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杨惜柔被她眼神里的恨意和愤怒震慑住了,也坚定地支持了她的决定。“估计有一场硬仗要打,得找个最靠谱的律师才行。我明天就去打听一下,打离婚官司是哪个律师最厉害。” “我会放弃财产分割,我什么都不要,只求冲出牢笼,重获自由。”慕清澄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泪雾,视线完全变得模糊一片。 躲在房门外的李妍珊偷听到了姐妹二人的全部对话,第二天上班后,她找了个机会,详细向顾恒宇作了汇报。 下午下班后,慕清澄准备回宿舍随便煮点东西吃,刚出博物馆的大门,就见到外面走廊上的顾恒宇,他倚着栏杆,仰着头,眼光迷迷蒙蒙的停留在云天深处。 慕清澄也仰头望天,云层是低沉而厚重的,冬季的天空,总有那么一股萧瑟和苍茫的意味。又或者,与冬季无关,与云层无关,萧瑟的是她的情绪! “清澄。”顾恒宇已经看到了她,喊了一声。 慕清澄移回目光,勉强挤出一抹笑,算是打招呼。在对顾恒宇的称呼上,她一直都有尴尬的感觉,称呼“顾主任”,顾恒宇不乐意,觉得太见外。喊“恒宇”吧,她又有点别扭的感觉, 人家毕竟是领导,这样的称呼,总觉得太过亲热了些。后来她干脆就不称呼他了,见面笑一笑,说声“你好”。偶尔打电话,都是顾恒宇先喊她的名字,她也只以“你好”来回应。而自从上回顾恒宇在车上对她说了那番话后,她就愈发的觉得尴尬起来,连笑起来都颇为不自然了。 离婚官司(一) “能赏个脸,一起吃晚饭吗?”顾恒宇心中陡然翻滚着一股按捺不住的浪潮,在这一瞬间,希望与她共进晚餐的念头,竟像是他生命中惟一追求的目标。见慕清澄犹豫着,他立即又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既然有重要的事情,慕清澄没有理由不答应了。 他们还是去了那家“花时间”咖啡馆,慕清澄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到这里了,一切照旧,顾恒宇的表妹单香延续了米蓝夫妇的理念,把这里经营得有声有色。 两人还是在靠窗的位置就坐,单香拿着菜单过来,顾恒宇很快的点了两份相同的牛排套餐,他急于要开始和慕清澄的谈话。 单香走时看了慕清澄一眼,慕清澄觉得她的眼神总是那样意味深长,她还惦记着程逸颉吧,如果她知道程逸颉的性取向,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慕清澄仰靠在沙发中,对着屋顶上的小灯出了好一会儿神,才低下头,目光从屋顶上转回来,立即与顾恒宇的目光相接了。他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眼睛里的两点光芒,幽柔如屋顶的小灯。 她微张着嘴,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我听说,你准备离婚了。”顾恒宇先开了口。 慕清澄愕然了,如此直白的询问,她难以应对。 顾恒宇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吓着你了。我承认最近对你特别关注,而且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旁敲侧击地打听你的消息。昨晚,李妍珊听到了你和你表姐说的话,你别怪她,是我逼她传递情报的,我实在控制不住的想要了解你的情况。”他坦然承认,“我说过,无论你遇到什么样的难处,我都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替你分担,为你解忧。我知道你不会来找我帮忙,所以只能我主动出击了。” 慕清澄坐正了身子,挺了挺背脊。她此时才留意到了顾恒宇的着装,他穿了一身相当考究的黑色西服,搭配白色衬衫。平常除非是在非常重要的活动场合,否则她很少见到顾恒宇穿得这么正式。他非常看重这顿晚餐,重视和她的这次谈话吧。 “谢谢你……”她嗫嚅着,“但是,这是我的私事,别人帮不上忙的。” “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顾恒宇很仔细、很深沉的望着她,“我有个朋友是律师,名叫吴帆,正好就是你需要的,本市打离婚官司最厉害的律师。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帮忙。” 慕清澄心念一动,她相信顾恒宇的能力,有他的帮助,事情肯定能办好,而且,他对于打赢这场离婚官司的期盼,大概不亚于她。但是,她不想欠他的人情,换成其他人帮忙,她都会欣然接受,唯独顾恒宇,她拿不定主意。“我表姐已经在帮我联系律师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她以此作为推托的借口,“我得先问问她那边情况怎么样,再作打算。” “好吧,等你问完了,再给我答复。”顾恒宇也不急于一时,“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不找最好的律师,你很难打赢这场官司。我那个律师朋友业务非常繁忙,而且这个官司比较棘手,他未必会接受委托。” “要不……我现在就给表姐打个电话问问。”慕清澄反倒沉不住气了,这样的婚姻,她是一刻都不愿维持下去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给表姐打电话。 杨惜柔告诉慕清澄,她已经打听到,打离婚官司最有名的律师当属吴帆,她专门到吴帆的个人律师事务所,但他出差去了,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而且吴律师非常忙,估计没时间接这个案子。如果找其他的律师,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为此杨惜柔也无可奈何了。 杨惜柔的说法和顾恒宇是一致的,慕清澄的社会关系非常有限,真正能帮她的也就表姐和许悠然,许悠然的父母人际关系很广,但许悠然现在自顾不暇,她不可能去麻烦人家。杨惜柔没有法子,为了最大程度的确保能够离成婚,她似乎只能求助于顾恒宇了。 回到座位上,两份牛排已经送过来,并且顾恒宇很细心地将慕清澄的那份牛排切成了小块。慕清澄想起程逸颉也曾这般细心地为她将牛排切块,怔坐片刻,凝眉思索着,好半晌,她略一定神,抬起头来望着顾恒宇,毅然说道:“找律师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一切包在我的身上。”顾恒宇早已料到杨惜柔无法请得动吴帆,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的声音低柔而关怀,“吃吧,应该很饿了,晚上回去后,我马上给吴帆打电话,这个面子,他不会不给我。我也可以陪你去法院起诉,帮人帮到底。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我每次见到你,都能看出你很苦恼,很不安,很忧愁,很寂寞,而且总是一副迷茫失措,不知何去何从的样子。我只是希望,能让你摆脱这样的状态,重新变得快乐起来。不管是出于上级对下级的关怀,还是朋友间的情谊,我都应该这么做。” 他说得如此恳切而真诚,慕清澄无法不为之动容。“谢谢你!”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儿微颤,“现在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帮忙的人了。” 他眼底的光芒柔和而明亮的闪烁着。“我很荣幸,也很乐意为你效劳。” 慕清澄的眼光从他的脸上移开,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咖啡。她的眼里有了薄薄的雾气,嘴唇轻颤着,似乎竭力在抑制情绪上的激动。 顾恒宇望着她,心中恻然的柔情被激起,使他心跳加速,鼻中也有些酸酸的。 “哎呀,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们。”有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闯入,两人都转过头,是陈咬金站在他们的面前,他还是穿得花里胡哨,披金戴银,衣着品位没有任何提升。 陈咬金喜欢附庸风雅,他会来到“花时间”咖啡馆并不稀奇,让慕清澄惊讶无比的,是陈咬金的身后跟着许悠然,她的右腿伤势还比较严重,拄着单边拐杖,走得一瘸一拐。慕清澄赶紧起身,扶她先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陈咬金看出慕清澄的惊讶,主动解释:“她非要把上次你替我送去的那一万块钱还给我,我费尽口舌,最后好歹说服她,等身体恢复好一些,可以出门了,请我吃顿饭作为感谢就行。所以拖到今天才一起到这儿来吃饭。” “太好了,你终于可以出门了,会越来越好的。”慕清澄由衷为许悠然感到高兴。 许悠然的嘴角动了动,却挤不出笑,她的眼里依然盛满了哀愁,用沙哑的嗓子哀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回到正常人的状态了。” “脸能恢复,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陈咬金说话不经过大脑,“毕竟这是个看脸的社会,脸好看就好了,身上其他地方的伤,除了你未来的老公之外,其他人也不会在意。” 许悠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苍白,慕清澄赶忙冲陈咬金使了个眼色,她知道许悠然最在乎的,就是程朗的眼光,她变得自卑,容易烦躁发怒,都是因为程朗,她才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呢。 陈咬金讪然一笑。“不说这些了,既然有缘碰上,不如就一起吧,这顿我请客,怎么样?” “要请也是我请,早就说好了的。”许悠然满脸不悦,“大家都知道你很有钱,但有钱也要遵守约定,不能言而无信,让人讨厌。” 陈咬金面露尴尬之色,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顾恒宇打了圆场:“一起用餐可以,但是我们各请各的,互不相干,如果你很想花钱,那就下次再另外聚吧。” 陈咬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就顺着台阶下了。 单香又将菜单拿过来。“我认得你,上次你跟另外一个女孩子一起来过吧。”她认出了许悠然,之前许悠然听慕清澄说起这家很有特色的咖啡馆,也专门和许俏玲一起来用过餐。 “嗯,那是我表妹,她已经不在了。”许悠然黯然神伤。 “已经不在了?”单香显得很吃惊。 “想吃什么,赶紧点吧。”顾恒宇制止单香继续这个话题。 陈咬金也献殷勤。“你不宜吃烧烤油炸、容易上火的东西,我前几天看到,他们家推出的创意套餐里面有蛋黄柠檬凝乳、砂锅虾酱鸡蛋羹之类的,很适合你。” “你还挺关注我们的。”单香笑着说。 “听说有文化的人都喜欢到你们这里用餐,我来了一看,环境确实不错,重点是老板长得这么漂亮,钱花得太值当了,当然要经常来。”陈咬金也不觉得丢人,“以后要是想开连锁店,我可以投资加盟,我很喜欢跟美女老板合作,而且我有的是钱……” 单香的嘴角微向下一撇,隐含着不屑。许悠然更是直接打断陈咬金的话,对单香说:“我不喜欢柠檬味,不要创意套餐,你看有什么比较清淡的,给我推荐一下。 离婚官司(二)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柠檬吗?”陈咬金冲口问。 “你从哪里知道我喜欢吃柠檬的?”许悠然很疑惑。 “俏玲跟我说过,她不喜欢柠檬,但她的表姐经常吃。”陈咬金说,“我听了很佩服你的,那种酸倒牙的东西,居然能经常吃。” “我以前是为了瘦身美白,才强迫自己吃的,根本不是因为喜欢。”许悠然的脸上又涌起了乌云,“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谈什么美白瘦身,就算吃再多的柠檬也毫无用处了。” 陈咬金知道自己又说了不合时宜的话,用手捋了捋油光可鉴的头发,以此掩饰内心的不安。 “你好像和俏玲很熟悉的样子。”许悠然又提出了疑问,“怎么我从来没听她说起过,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这个嘛……”陈咬金继续捋着头发。慕清澄担心他会口不择言,说出和许俏玲之间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好在他还懂得维护死者的名誉,“我以前追过她的,但是她不肯接受。可能她没把我放在眼里,直接忽略了,所以觉得没必要说吧。” 许悠然长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单香推荐了一份口味清淡的养生套餐,许悠然接受了,陈咬金自己也点了一份套餐。 除了陈咬金外,其他三人都各怀心事,加上有些秘密是不能与外人分享的,于是吃饭期间,基本是陈咬金在唱主角,自吹自擂一通,其他人默默吃着饭,勉为其难的附和几句。 晚餐临近尾声时,许悠然接到程朗的电话。程朗知道她请陈咬金吃饭的事,问她差不多什么时候结束,要开车来接她。许悠然说了具体地址,让他现在就可以过来了。 慕清澄一听就知道是程朗的来电。“程朗对你真是很体贴,你要好好珍惜才是。”她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想要握住许悠然的左手宽慰她,却碰触到了手套,许悠然被烧伤的双手一直戴着手套。 许悠然触电般地缩回了手,两眼直直地望着慕清澄。 慕清澄在她的凝视下震撼了,那是怎样含愁含悲,又混合着自卑自怨的眼光!“对不起……”她的心抽痛着,曾经那样乐观自信的悠然,竟变得如此敏感脆弱,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需要捧在手心,用尽身心去呵护,一旦松手便有可能只剩下满地的碎片。 许悠然摇摇头,没有作声。她将目光投向咖啡馆的大门,眼神变得恍恍惚惚起来。之后她就维持着那样的神态姿势,不动也不说话。如果不是程朗很快赶到,慕清澄甚至怀疑,她会幻化作一尊雕塑,永远以那样翘首企盼的姿态,等待爱人的到来。 程朗推门进来后,目光快速一扫,便发现了许悠然,快步向她走来。 见到慕清澄和顾恒宇也在,程朗有些意外,但他顾不上探究,和几人都打了招呼后,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许悠然身上。“我们先回去吧,你不能在外面待太久,需要多休息。”他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孩子。 许悠然也很听话的由他搀扶着起身,倚靠在他的身上。两人到吧台去结账,说是许悠然请客,其实还是程朗买单。两人离开咖啡馆后,顾恒宇要结账,才得知程朗连他和慕清澄的餐点也一并付账了。 “现在要还钱也来不及了,总不能为了那点钱,还追到人家家里去还。”顾恒宇表示无奈,“但是就像刚才许悠然说的,要遵守约定,不能言而无信,让人讨厌。这次是我失信于你,所以你要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另外找时间请你吃顿饭。” “应该是我请你吃饭表示感谢才对。”慕清澄欠了他的人情,原本也想表示一下谢意。 “这样更好,我先补请你吃饭,你再回请我,一来一去,就多了两次机会。”顾恒宇说得一本正经。 慕清澄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人真是,让她说什么才好。 “能让你笑,真好。”顾恒宇用充满感情的口吻说,“吃不吃饭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改善你的心情。” 慕清澄感激的笑了笑,连日来压抑沉重的心情终于有所舒缓了。 同一时间,程逸颉和陈雨飞也在一家餐厅内,两人谈话的内容,全部围绕博物馆镇馆之宝被盗一案展开。 “已经调查过了,施奇用他家中的电脑,登陆过那个叫‘杀局’的网站,和之前几个案件一样。只要有人登陆网站求助,网站就会为求助者设计出一整套的杀人计划。施奇一定是想要复仇,找到了那个网站,结果被jim那伙人以盗取画作作为交换条件。毒药氰化钾,也是他们提供的。”陈雨飞推测,“现在可以确定,幕后指使施奇的人,就是jim。开枪打死他灭口的,应该也是jim。可恨的是,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关于jim的半点蛛丝马迹,调看了枪击现场附近所有的监控,也都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程逸颉没有发表什么看法,陈雨飞说的这些,他早就知道了,jim是什么人,他也一清二楚。但他不能把jim给暴露了,只能装糊涂。看着陈雨飞气愤、懊恼,却爱莫能助。 “施奇要向什么人复仇,能查到吗?”他转移了话题。 陈雨飞摇摇头。“他的家庭背景,还有成长经历都调查过了。他是本地人,家中的独子,父母都还健在。家庭经济条件不错,从小就很受父母宠爱,从小学到大学,再到研究生,一路也都走得很顺。大家都说,他性格很好,除了有点娘娘腔外,其他没什么坏毛病,也很好相处,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仇人。他的父母听闻噩耗后,都快疯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可怜。” “施奇是从小学武术吗?”程逸颉又问。 “不是。”陈雨飞说,“是上大学的时候,大概大三那年才开始到校外参加武术培训。同学都很诧异,因为一个从不喜欢运动的娘娘腔,居然会练起武术,而他本人的说法是,想让自己变得阳刚一些。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还坚持到了研究生快毕业,据说他的身体柔韧性比同龄人要好许多,所以进步很快,还参加过不少大学生的武术比赛,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但是娘娘腔还是没什么改变。再一次让大家惊讶的是,研究生毕业的那一年,施奇突然又放弃了武术,之后没有再参加过训练和任何比赛,甚至决口不再提武术。究竟是什么原因,谁也说不清楚。” 程逸颉认定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陈雨飞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和陈雨飞分开后,程逸颉直奔老地方——酒店的1003房间,何牧轩已经在房间内等候他了。程逸颉进屋后,何牧轩丢给他一支烟,他伸手接住,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何牧轩将手里的烟头掐灭,也重新燃起一支。 “你这次把事情做得太绝了,jakey,让私家侦探拍到那些照片,送到你太太手里,你考虑过后果吗?”何牧轩和程逸颉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很正常的男人,言行举止也毫无此前的惺惺作态,“万一她大受刺激,要闹离婚,你预备怎么收场?”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对付jim那伙人,已经够麻烦了,又来了私家侦探添乱,既然是演戏,干脆就把戏给做足了。”程逸颉深吸了一口烟,他早就预估到这种最坏的结果,此时不安而混乱的情绪在他心中更加重了。他在室内兜了一个圈子,忽然站定说:“如果她真的起诉离婚,私家侦探拍到的照片是不能作为证据的。我可以采取拖延战术,等我们大功告成,就可以让她明白事情的真相了。” “大功告成,谈何容易。”何牧轩抬起眼睛来,紧紧的注视着程逸颉,“万一出师未捷身先死,真相就永远埋没了。” 程逸颉微笑了,那笑容几乎是和煦的,却又蕴藏着刻骨的悲凉。“那样的话,就让她带着对我的仇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总比为我的死伤心痛苦要好许多。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应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归宿。” 何牧轩沉沉叹了口气。“像你这样的富家大少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好好经营家族事业,娶妻生子,做个人生赢家不是很好吗,何必和我们一起干这种随时都会掉脑袋的活儿。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图的什么。” “我什么也不图,也许就是不愿意走别人安排好的道路,想要干点有挑战性的,真正可以证明自己能力,实现人生价值的事情吧。”程逸颉的眉头微锁,此时的心情是迷惘而沉重的,“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就是对我的家人,特别是对心爱的女人有很大的亏欠。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他们,哪天要是光荣牺牲了,他们连我牺牲的真正原因都不会知道。” 离婚官司(三) 何牧轩默默吸了会儿烟,脸上有一份萧索。“算了,不说这些了。那幅画,肯定还在范韶琦手里,应该就藏在她住的别墅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动静,我安排的人一直盯着她,就等着放长线钓大鱼。那女人不是说遇到了麻烦事,可能会找你帮忙,我看很有可能是jim派她来试探你的,会不会,他们已经对你产生了怀疑?” 原来那晚演出结束,jim到小树丛取走画作时,何牧轩安排的人就紧跟住了他,发现他去了范韶琦的别墅,之后空手离开。此前在南风古琴文化村的酒店,虽然范韶琦在酒店电梯外面的那番纠缠,让程逸颉怀疑过她是故意拖延时间,好让jim进房间找慕清澄的麻烦,但那仅仅是怀疑而已,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而这次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被盗,终于确定了范韶琦和jim之间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他们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过我,当初让我想办法利用发生爆炸的时机弄到u盘,窃取隐形衣的资料,他们自己就留了一手,安排黑客利用木马病毒侵入杨儒的电脑,盗取关于隐形衣的全部资料。我被蒙在鼓里,还忙活了半天,既要配合这里的警察,又要给jim一个满意的交代。好在拿到杨儒的u盘后发现,里面只有一半的资料,省去我很多麻烦,可以直接把那一半资料交给jim,然后偷偷把u盘放到鞋柜里,责任推到纪蓉蓉身上就完事了。” “还有那个半夜闯入值班室,威胁你太太说出u盘下落的人,也是他们怀疑你拿到的不是真正的u盘,所以派去试探的吧。”何牧轩的眼光变得愤怒而阴暗了,“那些人疑心太重,很难对付。尤其是jim背后的david,神秘莫测,不按常理出牌。偏偏jim又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要把那个人揪出来,真他妈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听清澄的描述,那个闯入值班室的人不是jim。”程逸颉狠狠的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如果范韶琦真来找我,我就见招拆招,jim和他的那些虾兵蟹将,都不是我的对手。我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个david,他既然这么喜欢和我玩游戏,我就奉陪到底。” “还有大英博物馆被盗的那幅原作,因为马尼拉的线人被害,线索也中断了,到现在都没有新的进展。”何牧轩又急又无奈。 “别急,是狐狸总会露出马脚的。”程逸颉要沉着冷静许多,“我们现在,只能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顾恒宇提前联系好了吴帆,等他回到溪临后,就第一时间带着慕清澄到律师事务所与他面谈。吴帆年届不惑,面相一看就是聪明有心机的,他口才了得,据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他让慕清澄提供尽可能多的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如果拿不出证据,法院很可能以“两人的夫妻感情尚未完全破裂”等为由,驳回离婚请求。 但是除了私家侦探偷拍到的那些不能作为证据的照片外,慕清澄竟是什么证据也拿不出来了。平心而论,程逸颉对她还是很好的,除了婚后冷落她,不和她同房外,其它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犯难了。 “你们从来没有过夫妻生活吧。”顾恒宇含蓄地提醒,“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可以去做个鉴定。” “到医院作‘处女膜完好’司法鉴定。”吴帆作了直白的补充,“就是到相关机构作一个司法鉴定。如果能够证明你至今确实仍是处女的话,即可以此作为证据,证明你的丈夫‘有性功能障碍或婚姻期间未尽到夫妻间应尽的义务和责任’等。” 慕清澄蓦然涨红了脸,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在两个男人面前暴露自己如此羞于启齿的隐私,简直如同被剥光了衣服般羞耻。可是,既然她已经坚定地选择了离婚这条路,就只能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 “去……去哪里鉴定?”她声细如蚊,缓缓抬起头,看到顾恒宇眼里一闪而过的光彩。顾恒宇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整神色,恢复了肃淡的神色。 “我现在就可以帮你联系有司法鉴定资质的医院。”吴帆说。 “那就……谢谢你了。”慕清澄说得结结巴巴。 吴帆立即给那家医院的相关人员作了交代,并约好了第二天做鉴定的时间。 那份难堪和尴尬兜心而起,慕清澄没有再多作停留,就仓促告辞了。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是,顾恒宇没有提出陪她去医院做鉴定,否则她简直无地自容了。 第二天,慕清澄请了一天公休假。上午一个人去医院做了鉴定,那份屈辱的感觉令她几欲泪下,但为了获得证据,她只能强忍住心中翻涌的难言情绪,配合做了鉴定,并将鉴定报告交到了吴帆的手中。下午,她又在表姐杨惜柔的陪同下,到法院起诉离婚。 从法院出来后,还不到5点,两人商量好去吃日本料理,杨惜柔推荐的日本料理店就在许悠然家的别墅附近,杨惜柔提出先一起去看看许悠然。慕清澄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如果她见到程朗对许悠然体贴的模样,心里会不好受吧。 杨惜柔一下子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我没有那么小气的,放心吧。” 到了许悠然家的别墅外面,慕清澄摁响门铃,来开门的是保姆,她认得慕清澄,将她们迎进屋去,说许悠然在二楼的房间里。 两人到了二楼,就听到隐隐有哭声传来,她们循声而去,卧室的门大开着。许悠然坐在椅子上,正低头啜泣,程朗弯着腰安慰她,两人都侧身对着门口,没有看到慕清澄和杨惜柔。 “你为什么老跟我提起许俏玲呢,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程朗好言劝说。 “如果当初俏玲向你表白,你会爱上她吗?跟我说实话,一定要说实话!”许悠然却不依不饶。 “不会,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程朗的语气十分无奈,“我承认,许俏玲的容貌和你不相上下,但是,你和她的性格完全不同,相对于容貌,我更喜欢你的性格,我们性格相似,志趣相投,在一起才会那么快乐,那么幸福,她根本就不适合我。” “可是现在,你还觉得和我在一起快乐幸福吗?”许悠然突然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内衣。 慕清澄和杨惜柔都惊愣住了,虽然她们都知道许悠然被烧伤很严重,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丑陋疤痕,就像密密麻麻的蜈蚣蜿蜒爬行,布满了后背,还有其他裸露的肌肤上,一定也都有这样可怕的疤痕。 “你看到我身上这些疤痕,真的还会有快乐幸福的感觉吗?”许悠然爆发似的嘶吼了起来,“我不相信你还像以前一样爱我,我不相信!” “悠然——”程朗痛苦地喊,“求你不要再这样无理取闹了好不好,身上的疤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完全对自己丧失了信心,一再的否定自己,连同我也一并否定了!” “我……”许悠然想要争辩什么,却突然发现了门口的慕清澄和杨惜柔。她慌乱地想把衣服穿上,却因为心急的缘故而将衣服掉落在地,于是她更慌乱了,忘了自己腿脚不便,就要去捡衣服,结果摔到了地上。她却依然狼狈又死命的往那衣服扑去,仿佛它是茫茫大海中,唯一仅存的一块浮木。 程朗抢先一步将衣服捡起,裹住许悠然,又跪在地上,将她紧紧抱住。许悠然把脸紧紧埋进程朗的肘弯中,久久,她忽然爆出苦闷的哭泣。 这是异常残酷的一幕,慕清澄和杨惜柔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先后转身离开。她们在走廊上遇见迎面而来的许悠然的妈妈林凝之。 “听阿姨说你们刚来,怎么就要走了?”林凝之奇怪地问。 “悠然她……心情不太好。”慕清澄低声说。 林凝之立即红了眼圈。“那场大火烧毁的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自信,以及对生活的乐观和期望。”她悲叹,“有时候,连我都觉得,她好像从里到外都无药可救了。可是,如果连我们做父母的都放弃,她就更没救了,只能不断鼓励她,帮助她重新恢复自信。好在还有程朗替我们分担,那孩子真是不错,患难见真情,他对悠然是真心实意的。难得遇上那么好的人,悠然却老是冲他发脾气,说气话,唉,我真担心,总有一天她会把人家给气走,再也不回来了。” 慕清澄想要宽慰林凝之几句,却看到程朗从卧室走了出来。“阿姨,您去陪陪悠然吧,我招待一下客人。” 林凝之应声“好”,对慕清澄和杨惜柔点了点头,便进房间了。 相思枫叶(一) “我们一起到附近找家餐厅吃晚饭吧,我请客。”程朗带她们到了一楼客厅后说。 这话让慕清澄和杨惜柔都感到很意外,没想到程朗会想要丢下许悠然,和她们一起到外面用餐。 “我太压抑了,想找人说说话。”程朗主动解开了她们的疑问。 慕清澄看到程朗的脸上布满了倦怠,她理解他的压抑。“我们晚上本来打算去吃日本料理,如果你不喜欢,就换个地方。” “你们喜欢就好,我吃什么都可以。”程朗说得随意。 三人一起去了那家日本料理餐厅。慕清澄和程朗都把点菜的任务交给杨惜柔,杨惜柔也不客气,把她以前吃过的,觉得不错的生鱼片拼盘、手卷、天妇罗、寿司之类的推荐给他们,还很善解人意的问程朗,要不要点一壶日本烧酒,既然心情压抑,可以借酒消愁。 慕清澄劝阻说,借酒浇愁愁更愁,还是别喝了,程朗却很豪爽地说,一壶怎么够,要多来几壶。 于是桌上摆了一溜的酒壶,菜还没上来,程朗已经几杯酒下肚,杨惜柔也陪着喝了两杯。 “空腹喝酒不好。”慕清澄好意劝说。 “我很久没机会这样喝个痛快了。”程朗继续给自己斟酒,“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太难受了,你是悠然最好的朋友,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跟谁说了。” “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头,也受了很多委屈。”慕清澄表示理解和同情。 “吃点苦头,受点委屈倒没什么,我也不会在意。”程朗仰头又喝下一杯酒,“最让我苦恼的是,悠然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再也找不到之前的半点影子,她已经不是我热烈爱着的那个女孩了。我在意的并不是她身上的那些疤痕,而是我现在完全没法和她沟通了,她动不动就怀疑我不是真的爱他,动不动就说起发生火灾那晚,许俏玲说她也爱我的事,翻来覆去的折磨我,我已经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了。” “既然这样,你何必老是去她那儿找气受。”杨惜柔快人快语,“她又不缺人照顾,你晾她一段时间,让她自己好好冷静反思一下,没准就不会那么矫情了。” “万一她误以为我不要她了,想不开,就更糟了。”程朗沉重的、痛苦的说,“我现在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慕清澄只能开导他,多给悠然一些时间,慢慢让她适当参与一些感兴趣的事情,也许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调节心情。如果还是改变不了这样的状态,考虑请心理专家做一下辅导。 程朗机械化的点点头,又闷头喝了一大口酒。后来开始上菜了,他还是没动筷子,只顾着喝酒。 看着程朗那样子,某种酸涩的、痛苦的情绪抓住了杨惜柔,她本能的伸出手,捉住了他握着杯子的手。“别喝了,先吃菜。” 程朗的手颤动了一下,小瓷杯中的酒泼洒出来,打湿了杨惜柔的衣袖。杨惜柔忙缩回了手,神情颇有些尴尬。程朗却拉过她的手臂,拿餐巾细心擦拭她衣袖上的酒渍。 杨惜柔看着程朗的动作,在心灵狂猛的激荡之下,呆呆的愣住了。 程朗擦拭完酒渍,抬起头来,杨惜柔也回过神来,瞅着他,然后她垂下头来,轻轻叹息。这声叹息勾动了程朗心中最纤细的一缕神经,使他的心脏不由自主的一跳,他望着她,这可能吗?这个外表细致娇柔的女孩,会对他有一丝丝感情吗?是真?是幻?他从未想过会再对许悠然之外的其他女孩子动感情,但是现在,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常的心跳?为什么在他那意识的深处,会激荡着某种期盼?为什么? 程朗仍在怔神中,杨惜柔已经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程朗神思恍惚地望着杨惜柔,她也注视着他,唇边浮起了一个飘忽而勉强的微笑。 “快坐下吃吧。”慕清澄瞧出他俩不太对劲,心生担忧。 杨惜柔转过身,给程朗夹了一大筷子生鱼片,放到他的碗里。 程朗也落座,开始埋头大吃,好像俄得跟什么似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杨惜柔半开玩笑地说。 程朗这才停下筷子,笑了笑,这一笑,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后来程朗又说起许悠然,但更多是回忆起他们相亲相爱的往事,尤其是一起到乡村支教的那段甜蜜又快乐的经历。 程朗回忆往事时,那热切而燃烧着的眸子使杨惜柔生出一种微妙而难解的醋意。“真羡慕你们。”她的语气有点儿酸涩。 程朗眼里的光芒被忧愁掩盖了。“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颓然的垂下了头,好沮丧,好迷茫。有好一会儿他沉默着,然后,叹息着说:“一切都回不去了,那些快乐的时光,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一场梦。” 程朗的话触碰到慕清澄的痛处,她和程逸颉曾经拥有的那些快乐时光,如今回想起来,也恍然如梦。她的心脏紧迫而酸楚,绞扭着、压榨着,伸手拿过酒壶和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满杯,一饮而尽。 受到慕清澄的影响,程朗也重新开始一杯接一杯的畅饮,杨惜柔也喝了不少。等到这家店要打烊时,程朗已经醉得口齿不清,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杨惜柔酒量不错,也没有喝太过,还算正常,她掏出钱包结帐,还要了杯热茶醒酒。慕清澄喝的酒最少,还是完全清醒的。杨惜柔喝酒开不了车,叫了代驾,她和慕清澄一起将程朗扶上了车。 上车后,两人才想起不知道程朗平常住在什么地方。程逸颉那儿,慕清澄是坚决不愿去了。无奈之下,杨惜柔提出让程朗到她家里暂住一宿,慕清澄也可以一起住下。刚好张丽贞出差去了,晚上不在家。 慕清澄觉得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便同意了。 到家后,杨惜柔特意把自己的闺房让给程朗,两人将他扶到床上。杨惜柔脱下程朗的外套和鞋子,给他盖好被子,还找了块干净的毛巾给他洗脸。 “他一身酒气,也不怕弄脏了你的床。”慕清澄小声说。 “怎么会呢。”杨惜柔毫不在意,“他可是我喜欢的人,能让他在我的床上睡一晚,我很开心的。” 慕清澄轻叹了口气,和杨惜柔一起离开房间,两人到张丽贞的房间去睡。 第二天是周六,姐妹二人都睡迟了。杨惜柔先醒,一看时钟,已经上午10点多了。她一骨碌翻下床,飞快洗漱完后,到隔壁房间查看程朗的情况。 她推开门,见程朗躺在床上,以为他还睡着,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想看看他。没想到程朗大睁着一双眼睛,她吓了一跳,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程朗呆望着床顶好一阵子了,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声音带着睡意:“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这是我的房间。”杨惜柔回答。 程朗坐起身来,带着歉意说:“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杨惜柔的声音清脆悦耳,她用手指了指里面的卫浴间,“里面可以刷牙洗脸,我昨晚就把干净的毛巾,还有牙杯和牙刷都准备好了。” 程朗道声谢后,进了卫浴间。 杨惜柔在书桌前坐下,听着卫浴间里传出来的水声,心神飘到很远的地方。 程朗从卫浴间出来后,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不大,但布置得非常清爽大方、雅致整洁。床上铺着浅绿色的被单,窗上是同色的窗帘。书桌前的杨惜柔一身白纱长袍,披着一肩长发,背影看来飘逸轻灵、高贵雅洁。 他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杨惜柔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那么安静,那么出神。程朗瞥见桌上有一本《宋词之旅》,书里面不知夹着什么,露出一角来。他无意识的翻开了那本书,一眼看到那枝早已枯萎的、似曾相识的红叶!他猛的一震,心脏迅速的狂跳了,定了定神,他拿起了那枝红叶,它被制成了岁月书签,右侧有两行用黑色水笔手写的字迹,非常工整娟秀的小楷,抄写了一句宋词:“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他知道是出自李煜的《长相思》,大意是时令又到了丹枫满山的秋天,自己经年累月的相思之情何日才能了结啊? 而那枝红叶,他也认得,是当时到南风古琴文化村后山打猎,经过瀑布时,他用猎枪为杨惜柔打下的。小小的一枝枫叶,上面有三片叶子,手掌的形状,生命的色彩,红得温情脉脉,红得希望绵长。他至今记得杨惜柔看到那株伸出了枝桠的红叶时,眼中流露出的使他感动的渴望。 “春的悸动,夏的蓬勃,都栖在五月的红叶上”,他竟脱口而出当时杨惜柔所说的话来。 杨惜柔惊跳起来,她的眼光从书本、红叶……一直移到程朗的脸上,血色离开了她的面颊。她张开嘴,口吃的、讷讷地说:“你……你……你怎么会拿着这个?” 相思枫叶(二) “我……刚好看到的。”程朗喉咙喑哑的说。他把红叶放在桌上,然后慢慢的车转身子,突然拉住了杨惜柔的手。在杨惜柔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以前,她的身子已经被拥入了他的怀抱。有力的胳膊,紧紧的箍住了她的身子。 杨惜柔僵住了,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程朗的情绪有片刻的迷乱,但是,眼前忽然闪过许悠然的脸庞,他心头一惊,松开了她,却不由自主地低俯下头,视线缠绕在她的脸上,两人挨得那么近,他热热的鼻息扑在她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好似度过了漫长的一整个世纪后,杨惜柔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用手勾住了程朗的脖子,颤抖的嘴唇贴向了他的面颊,整个身子紧倚在他的怀里。 “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是,让我错一次,就这一次。”她喉咙发哽,声音发颤,她的嘴唇碰着了他的。 程朗已经无法思想,只凭着本能搂住她,两人紧贴在一起,那是震动全身心的,炙热而强烈的吻。直到一阵父父的衣服声惊动了他们,他们才发现,不知何时,慕清澄已经站在房间门口,吃惊的大睁着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视着他们。 两人同样的尴尬,同样的慌乱无措。还是杨惜柔先平定了心神,故作潇洒地笑笑说:“橙子,你就间歇性的失明吧,当作刚才什么也没看见,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 程朗反而无法释然,呆呆的站在那里,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杨惜柔不忍心让程朗为难,将慕清澄拉走了。两人进到房间,慕清澄急切询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程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是我主动的,他还懵着呢。”杨惜柔自嘲地一笑,“我就是一时控制不住,犯了错误,让你笑话了。你带他一起走吧,我就不出去了,免得他见了我尴尬。” 慕清澄只好不再问什么,她走出房间,碰见程朗也从隔壁房间出来,两人都笑了笑,但笑得很不自然。 “我们走吧。”慕清澄先开了口。 杨惜柔没有准备早餐,她的心思全被程朗搅乱了。慕清澄也不觉得饿,程朗更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哪里顾得上吃早餐。 到了小区外面,程朗拦了辆的士,问慕清澄去哪里,先送她。慕清澄说回博物馆宿舍,程朗也没发现她不回家却回宿舍很奇怪。路上,程朗很沉默,被昏乱而迷惘的情绪压迫着。慕清澄想问点什么又开不了口,于是也沉默着。到了目的地后,她下了车,程朗让司机继续往许悠然家的方向驶去。 法院在起诉7天之内立案,立案后发了传票。大概一周左右,程逸颉收到了传票。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但他的心还是被刺痛了,血液直往他的脑子里冲进去,他有些晕眩地盯了那传票许久,才用手扶着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将传票塞入行李箱中。他又要借着出差的机会,去执行任务了,私人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等回来后,再找慕清澄好好谈谈。 但他这一去就是5个多月,等他回来后,正赶上法院开庭前的庭外调解,调解双方必须都到场。那也是慕清澄到法院起诉后,第一次见到程逸颉,两人的见面显得十分尴尬而别扭。 “婚内出轨”并不能成为直接判定离婚的理由,根据《婚姻法》规定:重婚或者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的,经调解无效,可以判离婚。所以,双方需要达到“与他人同 居”或“重婚”层面,才能构成离婚的法定理由。 但《婚姻法》还规定,“其它导致夫妻感情破裂的情形”经调解无效,也可以判离婚。在庭外调解中,慕清澄坚决要离婚,她给出的主要理由是“丈夫在婚姻期间未尽到夫妻间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但程逸颉不承认这个理由,拒不同意离婚,最终庭外调解不成功。 这段时间天气了无晴意,连天的阴雨,使气压变得低郁而沉闷。慕清澄走出法院,抬头仰视,那暗沉沉的天仿佛紧压在她的头顶上,让她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程逸颉追了过来。“小橙子。”他依旧是那般亲昵的称呼。 “别这样喊我,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现在看到你,就想起你和何牧轩亲热的画面。虽然私家侦探拍到的照片不能作为证据,但那些照片让我彻底认清了你。”慕清澄重重的吸了口气,慢吞吞的、极端痛苦地说,“我实在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么热烈追求我,对我那么好的人,竟然会是同志。但是命运就是这么残酷,我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结果却是跳入了火坑。你让我知道了,婚姻是最残忍的东西,我再也无法信任婚姻了!” “你能提供什么样的证据,来证明我是同志?”程逸颉没有料到,慕清澄会到医院去做鉴定,法官在开庭之前也没有拿出证据。他仔细端详慕清澄,发现她憔悴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很苍白,他全身心都为之痛楚,却不得不强装漠然和镇定。 “我会顾全你的面子,不把同志的事说出去,但我已经有了其它的证据。”慕清澄撑开伞,转身冲入了雨中,抑制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程逸颉站在那儿,望着慕清澄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心里有一阵恍惚,好一会儿,他陷入一种深思的状态中。 程逸颉是溪临市的名人,因此离婚案的开庭引起了轰动。当天上午,法院迎来接踵而至的“人潮”。伴随着程逸颉乘坐的黑色加长版劳斯莱斯快速驶入法院,来自几百家媒体与围观群众的拍摄机器瞬间将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车上还有朱曼如和程朗,虽然程逸颉此前一直瞒着家人,但朱曼如还是得知了这一消息,专程从澳洲飞回来参加庭审,程朗也一同到了现场,对于哥哥要打离婚官司的事,他异常震惊。 顾恒宇也参加了庭审,他坐在一个角落里,怀着期待的心情,安静地巡视着四周。 慕清澄放弃了财产分割,她和程逸颉也没有孩子,因此双方争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丈夫在婚姻期间未尽到夫妻间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上。在庭审过程中,当慕清澄出示了鉴定证明后,程逸颉明显愣住了,旁听席上议论声四起。程朗也惊呆了,朱曼如则是愤怒多于惊讶,家丑不可外扬,慕清澄居然把这种丑事公之于天下,丢尽了程家的颜面! 但是程逸颉具有临危不乱的从容与镇定,他马上表示,对于这份所谓的证明不予以确认。这份证明没有进行被证明人的身份确认,无法排除找人替代的可能,同时没有对证明内容的真实与否进行公证,不符合证据的合法形式,不应采纳。 慕清澄气极了,千真万确的事实,他居然还好意思抵赖!她当即提出:请求法院组织重新进行鉴定证明。 由于关键性的证据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法院将择日开庭审理此案。 庭审结束后,慕清澄在顾恒宇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一帮记者追着程逸颉到了法院门口,但他始终默不作声。那辆黑色加长版劳斯莱斯驶到法院门口,程逸颉和朱曼如、程朗一起火速上车离去,整个过程不到40秒,在场媒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豪车绝尘而去。之后有人眼尖的瞥见,原告律师、大名鼎鼎的吴帆戴着帽子低调从法院东门走出,一群记者又蜂拥而上,围堵采访 。面对关于案件的各种问题,吴帆和程逸颉一样不发一言,来接他的朋友将车子开过来,他火速拉开车门坐上去。 慕清澄坐在宿舍房间的窗子前面,既累又乏,四肢无力,她用手托着下巴,呆呆的望着外面被雨雾揉成一团的朦胧的景物,不过下午三点多,天色已经一片暗沉,她的心情也如同窗外的雨景般苍凉、晦暗。 上午在法庭上暴露隐私,让自己和程逸颉难堪,实在是迫不得已的做法。而程逸颉的不予确认,又让她陷入了更为难堪的境地。虽然顾恒宇安慰她说,法院组织进行的鉴定证明,就可以作为确凿的证据,程逸颉再也没有反驳的理由,但她的心口还是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周围的空气也异常沉重,是带着压迫性的,令人窒息而难耐的。 门铃的响声传来,她以为是李妍珊,出去开门。万万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程逸颉。他的头发上滴着水,衬衫也被雨打湿了,手里捧着一瓶葡萄酒。他的脸上也挂着雨珠,那对褐色的眼眸闪着光。 “你来干什么?”慕清澄用略带恼怒的口吻问。刚刚在法庭上针锋相对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她难以适应。 程逸颉四面望望,眼光在她的身上轻飘飘的掠过。“我是来找你一起喝酒庆祝的,我同意离婚了。” 雨夜(一) 慕清澄错愕地望着程逸颉,对于这样360度的态度大转变,她更加无所适从了。 “这不正是你期待的结果吗?”程逸颉的眼光是怪异的,“我今天不确认你提供的证据,只是想稍微保全一下颜面。我真没想到,你还有 这一手。能请得动吴大律师,是顾恒宇的功劳吧。” 慕清澄面带愠色。“那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也难怪他那么积极,他巴不得你赶紧离婚,好投入他的怀抱。”程逸颉语带嘲讽,“不过他那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慕清澄很想顶他一句,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却在他的眼光下瑟缩,紧抿着嘴角,不言不语。 “走吧,喝酒去,麻烦你准备两个杯子。”程逸颉晃了晃手中的酒瓶,“我知道你喜欢喝红酒,专门选了一瓶法国红葡萄酒。好合好散,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 慕清澄心里苦涩难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一开始就做朋友,不就没有后来的这些爱恨纠缠了?爱之深,恨之切,她还那么爱他,怎么可能和他做朋友!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厨房走去,取了两个玻璃杯子。不管怎么样,酒还是要喝的,既然他已经答应好合好散,她不能失了风度。 程逸颉先进了慕清澄的房间,打开酒瓶。慕清澄拿来杯子后,程逸颉分别给两个杯子倒满了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慕清澄,自己也举起酒杯。“来,为我们的离婚,干一杯。” 慕清澄努力振作自己,努力强颜欢笑,努力掩饰自己的失落和悲哀。可是,苍白的面颊和失神的眼睛说明了她曾度过多少无眠的夜,“失恋”明明白白写在她的脸上,不容她掩饰和回避。她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和着泪水一并咽下肚中。 强烈的覆盆子味道,清新而爽口,让她想起在法国波黑沃小镇喝过的易拉罐装的法国红葡萄酒。还有被遗忘许久的那个“吸血鬼”,也蓦然闯入脑际。她使劲甩甩头,走到窗子前面,神经质的用手指敲着窗棂,凝视着外面越来越暗沉的天空的茫茫无边的雨雾。 程逸颉走过来,和她并倚在窗子上,他握着酒杯的手在微颤,酒杯里还是满满的红色液体,他一口都没有喝,只是慕清澄并没有留意到。 她轻声问:“为什么你会喜欢男人?” 程逸颉似乎震动了一下,很快的,他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以前抱我吻我摸我的时候,其实觉得非常恶心,只是强忍着演戏,是吗?”慕清澄的脸有些发烧,心脏也不规则的跳动起来,“我真佩服你,能把戏演得那么逼真,你不只是鬼眼之才,演技也是一流,可以拿奥斯卡奖影帝了。” 程逸颉沉默了一段时间,空气似乎凝住了,使人窒息。然后,他生硬而冷淡的说:“我知道很对不住你,但我那也是迫不得已,各方面的压力太大了。” 慕清澄的心不住地往下沉,悲痛和屈辱使她无言以对。她回身拿过酒瓶,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眼泪升进了眼眶,迷蒙了她的视线。她靠在窗子上,前额抵着窗槛,酒杯里的酒溢出了她的杯子,酒斟得太满了,她对程逸颉的感情也斟得太满了,才会如此伤心绝望。她把酒向窗外倾倒,倒空了杯子,却倒不空她的情感。 程逸颉走到她的书桌前面,把杯子放下。慕清澄悄悄的拭去泪痕,平静的回过头来。他望着她,欲言又止,然后,他勉强的笑了笑。 慕清澄的脸烧得更厉害,心也在狂跳着。她不明白,自己的酒量向来不错,只喝了一杯酒,为什么就会有醉酒的感觉了。血液正在她体内和四肢中加速流窜,蠢动在血管中的有一股奇异火焰,不受控制的,要从她浑身每个毛孔中往外迸射。 一阵突然袭击的头晕使她站不住,她抓住椅子的椅背,头晕目眩,只觉得全身失去力气,摇摇欲坠。 她落入了程逸颉的怀中,被他抱到床上躺下。他关上了房间的门,又将窗户关好,拉上窗帘。然后回到床边坐下,伸出手,开始解她的衣服扣子。 慕清澄这才发觉情形不对了,她上当了,他不是来找她庆祝离婚,而是来毁她的清白,让她离不成婚的! “你……在酒里……下了药?”她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小橙子。”程逸颉挣扎的、困难地说,“我不想伤害你,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愤怒、羞窘、恨恶,和慕清澄体内的烈焰一同熊熊燃烧,她还是看高了他,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卑鄙下流的事情来,再一次侮辱损害了她,而且比之前更为严重、恶劣。 她的脸色苍白如死,和泪水同时激射出眼眶的,是火焰,能烧毁一切的火焰。她的眼睛是两口深井,水火同源。程逸颉心中一阵剧烈的绞痛,如果淹死、烧死在这两口井里,他也心甘情愿。 他不敢再看她,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有亲吻,也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用全力去压制他冲动的情感,强装冷漠与木然。就像完成一件任务,去对待这本应轻怜蜜爱、软语温存的时刻。 她意识的底层,还有一部份的思想在活动,一部份模糊不清的思想,跟着那火焰一起扑向她。她明白自己彻底完了,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那场离婚官司,也毫无胜算了。 终于,她麻木了,神志陷入了完全的迷惘,人也昏迷了。 所有的伪装一刹那间离开了程逸颉,他目不转睛的痴望着昏睡中的慕清澄,她的脸孔很苍白,长发披泻下来,遮着半边脸,密密的睫毛垂着,眉端轻轻蹙着,眼角湿湿的。 他蓦的拥紧了她,把她的头压在胸前,让那泪水烫伤他的五脏六腑。“小橙子……”他低语,“等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了,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他万般不舍的起身,为她掖好被角,自己穿戴齐整,最后俯下头,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极轻极小心,生怕弄疼了她似的。然后,他转过身,再无勇气多看她一眼,迅速上前开门出去,又关上了房门,大步离开了。 慕清澄醒来时,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灯光投射过来,将模糊的、隐约跃动着的光影印在窗帘上。她拧亮床头的小灯,突如其来的光线闪花了她的眼睛。她闭了闭眼,费力的坐起身来,脸上泪痕未干,头发零乱的披在胸前,沾在面颊上。 程逸颉已经走了,但是空气中似乎还弥散着他的气息,挥之不去,她忽然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看看时间,将近晚上9点半。她决定到表姐家去过夜,于是穿好衣物,拖着酸软的身体下床。一阵头晕袭来,她跌回床上,剧烈的呼吸着,度过了这阵头晕后,才重新站起身来,坐到镜子前面。她望着镜子,那里面反映着她的脸,苍白、憔悴,大而无神的眼睛,空洞落寞的神情,还有零乱的头发……眼泪又涌出了眼眶,镜子里的她像浸在水潭里,模糊而朦胧。 李妍珊还没有回来,外面黑黢黢的。慕清澄连灯也没开,摸黑到门边拿了把伞,就出门去了。她一步一步捱下楼梯,外面雨大风急,她心如刀绞,头痛欲裂!“程逸颉,我恨你!”她在心中爆发的大喊着,跄踉着向前走,风撩动着她手里的伞,衣衫和裤子都被雨水打湿了,水从头发上滴了下来。头痛在增剧,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她想找一个地方,狂歌狂叫狂哭,哭这个疯狂世界,叫这个无情天地! 走到公交车站,慕清澄的两腿已经酸痛不堪。有辆车开过来,她也没看清是不是去表姐家的路线,就茫然的上了车,完全是没有意识的。 车子里很空,她孤独的坐在那里,随着车子开动后的颠簸,望着车窗上向下滑的雨水,心里更加迷糊了,头痛得十分剧烈。她闭上了眼睛,车子停了又开,开了又停。终于,它停下来不再走了,终点站到了。 “这是哪里?”慕清澄迷糊地问。 司机说了一个站名,是在西湖边上。慕清澄下了车,迷迷茫茫的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湖边。 雨夜(二) 司机说了一个站名,是在西湖边上。慕清澄下了车,迷迷茫茫的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湖边。 她迎风伫立,雨点打着她,夜色包围着她,在黑暗中伸展着的湖面一片烟雨蒙蒙。四周静极了,只有雨点和风声,飒飒然,凄凄然,夜的世界是神秘而阴森的。她的头痛更厉害了,雨水沿着头发滴进脖子里,虽然撑着伞,衣服却已经湿透了,她很冷,浑身都在发抖,但脑子里如火一般的烧灼着。 她的心里充满了伤心、绝望、愤怒和耻辱。程逸颉,她那样深爱着的男人,却把她折辱、伤害得体无完肤!这世界多奇怪,人类多奇怪,爱和恨的分界多奇怪!反正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她干脆扔掉伞,在湖边席地而坐,任凭冷雨浇淋。黑色的水面反射着亮光,她的眼前金星乱冒。程逸颉!程逸颉!……她咬住嘴唇,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遍地呐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但是,她还是爱着他,当她独坐在这黑夜的湖边,忍受着他加诸于她的痛苦的时候,依然可以感到心中那份被痛楚、愤怒所割裂的爱。可是,这份爱越狂热,她的恨也越狂热!程逸颉,这名字是一把刀,深深的插入她的心脏里,那黑色的湖水,全像从她心脏中流出的血。 头痛使慕清澄无法再思想了,她也不能睁开眼睛,模糊了眼睛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努力维持神志清醒,不知什么时候,雨好像突然停了,有片阴影罩住了她。她微微转过身,眯着眼睛仰头看去,她看到一个男人的黑影,他手握着伞柄,静静的站着,为她遮雨。 慕清澄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明白他的目的,但她没有恐惧,也没有紧张,她回过头,抹去满脸的水珠,将手支在膝上,托住了下巴,静静的凝视着湖水。假如那男人有什么不良企图,她也无所谓了,经过了今晚的事,她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但是,身边的男人不动,也不说话,好像根本不知道有她的存在。她觉得好笑,难道他也是天涯伤心人,也和她一样被深爱的人伤害,沦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头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湖水在面前波动,她觉得整个湖面都直立了起来,然后向她身上倾倒。她皱起眉头,直视着那乱摇乱晃的湖水,那些过往与程逸颉浓情蜜意的画面,忽然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旋转起来。然后,她把头埋在手腕里,失声痛哭。 那男人转到她跟前来了,慕清澄下意识的抬起头来,颀长的身子,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努力想辨认他,想集中自己紊乱复杂的思想,可是,头痛得太厉害,所有的思想都在未成形前就涣散了。她凄然的笑了,那男人的影子在她眼前旋转摇晃,她已经撑不住了,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后来,那男人弯下腰来,牵住了慕清澄的手,他的手十分温暖,而她的手是冰一般的冷。他扶她站起来,她顺从的由他牵着往前走。才走出几步,头部的一阵剧痛崩溃了她最后的意志,她的视力也涣散了,终于,倒进他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慕清澄发现她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环视室内,是很女性化的布置,她转动着眼珠,努力去思想发生过些什么,逐渐的,她想起来了,程逸颉的凌辱,公交车,湖边,陌生的男人……可是,她怎么会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那个男人到哪里去了? 雨夜(三) 许许多多的疑问涌进了脑子,慕清澄试着抬起头来,一阵剧痛将她的头又拉回枕上。她仰望着天花板,开始仔细的寻思起来。 房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慕清澄凝目一瞧,竟是顾恒宇的表妹单香。 “你醒了。”单香的语气很平淡,“是我表哥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你迷糊了好几天了,一直说胡话,发高烧。清醒了就好,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你表哥呢?”慕清澄有气无力地问,原来那个陌生的男人是顾恒宇,怪不得那身影看着眼熟,他在雨中为她撑伞,在她昏倒后把她带到表妹单香的住处,让单香照顾她。可是顾恒宇为什么也会到湖边去?他一直跟着她? “我表哥对你可真好啊,那晚他要去宿舍找你,正好看到你出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担心你,就开车跟着,一路追着那辆公交车,之后又下车跟随你。”单香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连夜请来医生给你看病,又冒雨出去买药,一整夜没睡。这几天只要他有空,就会陪在你身边。现在他上班去了,总不能因为你,连饭碗都丢了。不过已经中午,他应该快回来了。”她说完转身出去了。 慕清澄的心头涌起些许暖意,但很快被一阵凄冷湮没了。顾恒宇为了她的事情那么尽心尽力,她却无以为报。离婚的事情,更是枉费了他的一番好意,如果他知道鉴定已经做不成了,必定失望至极吧。 单香端来了一碗鱼片粥,慕清澄也觉得饿了,坐起身来,道声谢后接过碗来,将那碗粥喝下。重新躺回枕头上,她的头又痛了起来,大病初愈,仍是十分软弱和疲倦。 单香端着碗出去了,将房门带上。慕清澄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但是脑子里好似苎麻缠绕,乱纷纷的。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外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很快房门再度被推开,她睁开眼睛,看到顾恒宇走了进来。 他在慕清澄的床前站定,低头注视着她。慕清澄也凝视他,他看起来倒像生了场大病,憔悴消瘦。他在床沿上坐下来,轻轻的说:“真是被你吓坏了,烧得那么厉害,还说了些很让人担心的话。” “我说了什么话?”慕清澄挣扎着要起身,顾恒宇伸手将她扶起。她坐好后,顾恒宇的手还搭在她的肩上,她不安的欠了欠身子。 顾恒宇立即拿开了手。“你一直说,我恨他,恨得想死。那个‘他’,是指程逸颉吧?那晚我看你那样子,就知道你受到了什么刺激。我不敢惊扰你,又不放心,只能远远的跟着。我为你撑伞时,以为你知道是我,后来才发现你神志不清。我牵着你走了几步,你就晕倒了。我抱着你上了出租车,来到这里,请了私人医生过来给你看病。有我表妹帮忙照顾你,比较方便,我也放心。” “谢谢你!”慕清澄忧愁地望着他,“实在非常抱歉,让你和吴律师白忙一场,我……决定撤诉,不离婚了。” 顾恒宇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他深深的望着她。“是他给你施加了压力,逼迫你那样做的?” “鉴定……做不成了。”慕清澄叹息了一声,十分疲倦,却也十分平静。在经历了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经历了一场大病之后,她反而看开了,既然覆水难收,再无转圜的余地,也只有低头接受这个现实了,“如果继续闹下去,结局只会是两败俱伤,我已经太累,没有精力再折腾了。” 顾恒宇是个聪明人,慕清澄不需要细说,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我疏忽了,我对于他的卑劣程度估计不足。”他的眉头纠缠了起来,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愤怒,低沉的说,“如果你觉得撤诉是最好的选择,我不反对。你安心休养,其他的事情,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慕清澄的头又痛了,她眼圈发红,眼里闪着泪光,“太对不起你,给你带来那么多的麻烦。” 泪水终于从她的眼里滚落下来。顾恒宇用手捧住她的脸,大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他俯下头来,他的嘴唇吻住了她的,她不动,也没有反应。他抬起头来,尝试对她微笑,有些局促,却有更多的关心和不安,“只要是为你做的事情,对我来说都不是麻烦。我只是担心,离不成婚,以后的日子,你要怎么过?” “我一个人过。”慕清澄语气坚定,“我还像以前那样,住在单位宿舍,一切照常。既然他不择手段想要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我就陪他耗下去。除了那个让我觉得屈辱的身份外,其他的,和结婚前相比,不会有任何改变。” “好吧,你暂且先忍耐一下,也许将来还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顾恒宇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它们正零乱的纠缠着。 慕清澄意识到,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梳过头发了。“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她赧然问。 顾恒宇摇摇头,握住了她的手。“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慕清澄慢慢抽出了手,顾恒宇笑了笑,那笑容是无奈的,又有几分沮丧。 单香走了进来,两人听到脚步声,都转过了头。 “表哥,后天周六,你记得是什么日子吗?”单香半撒娇地问。 “记得,是你的生日。”顾恒宇回答。 单香面上一喜。“那么,你准备怎么帮我庆祝呢?” “我亲自下厨,煮几道拿手好菜。”顾恒宇看了慕清澄一眼,“清澄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外面的大鱼大肉不适合她,自己做的家常菜最好,健康又营养。” 单香微撅起嘴,不大高兴。“感觉是给她过生日,不是给我过生日。” “你们自己过生日吧,我就不打扰了。”慕清澄忙说,“已经麻烦你们这么久,我该走了。”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要是回宿舍,谁能照顾你。”顾恒宇好言挽留,“再说了,要走也等品尝过我的厨艺再走吧。我难得有机会大展身手,你就给我个面子吧。” 慕清澄不好意思拒绝了,只得说:“那生日蛋糕我来买,让我表示一下心意吧。” “也好,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过蛋糕要买我指定的。”单香提出要求,“我可以带你去买。” “没问题。”慕清澄爽快答应,让单香照顾了她这么多天,就算再贵的蛋糕,她也应该舍得花钱买下。 “清澄不宜出去奔波。”顾恒宇不放心。 “我再休息两天,后天肯定就完全恢复了。”慕清澄保证。 顾恒宇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两天后,慕清澄的气色果真好许多,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单香开车带慕清澄去买蛋糕,她介绍说,那家蛋糕店去年以来风靡了整个溪临市,店老板是一个帅气的西点师,他做的鲜花蛋糕非常漂亮又非常好吃,尤其大受年轻时尚女性的欢迎。而且在那家店里不但可以品尝到美味的鲜花蛋糕,享受咖啡和下午茶,还可以参加沙龙,现场学习制作裱花蛋糕。她正打算拜师学艺,在“花时间”咖啡馆也推出鲜花蛋糕。 雨季还未结束,车窗外仍阴雨绵绵,慕清澄也依旧被晦暗的情绪笼罩。但是难得单香这么主动介绍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她听得很专注,也对那个备受单香夸赞的西点师产生了兴趣。 眼前突然出现的几个大字,让慕清澄的心情猛然往下沉。“启坤文创城!”车子居然驶入了启坤文创城的大门。“为什么来这里?”她失声喊。这是程逸颉的地盘,他是这座文创城的城主,她不要到这里来,不要见到他! “我们要去的蛋糕店,就在文创城里面。”单香微带着讽意,“你不用紧张,城主日理万机,哪有空到处巡视,不可能碰见的。” 心思这么轻易就被猜透了,慕清澄十分窘迫的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单香将车子停放在停车场,慕清澄下了车,她还是第一次走进启坤文创城。昔日的电子城,通过程逸颉对市场进行评估,市场调研,制定出清晰的商业模式,并潜心研究独辟蹊径的地方,如今已华丽转型成为一个国际化的人文艺术空间。整个文创城分为独立空间和开放空间两大部分。在开放式展馆内,合作的商家可以举办不同主题的艺术展览,商业产品发布,艺术讲座培训,与机构企业活动……全面展示了一个高灵活度的文化艺术空间。另外还有独立的“拎包入驻”商业空间店铺,地下原创艺术展示厅、艺术饮品吧、品牌生活馆,亲子书屋等。 单香极力推崇的那家蛋糕店,就位于商业空间店铺区。蛋糕店的装潢大气时尚,入门处可见许多鲜花的摆设和装饰。而当慕清澄看到玻璃柜内展示的鲜花蛋糕后,立即发出了惊叹。 生死一瞬(一) 其中一块蛋糕,彩色的芍药花铺满蛋糕顶部,每一片花瓣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和叠加。另一块蛋糕上巧妙的裱了一朵大牡丹,优雅、浪漫中透着甜蜜的味道。每一块蛋糕上都盛开着鲜花,有清新淡雅的蔷薇,娇艳欲滴的玫瑰等。每一个鲜花蛋糕,都有自己的生命。造型、配色皆少女味道十足,款款美到窒息。 “我在杂志上看到过这家店老板的采访报道,老板的英文名是sammy,他的父亲在法国开了一家蛋糕店,主营鲜花蛋糕,他是自承父业。”单香连人家的家庭背景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当年sammy的父亲在法国蛋糕店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他的母亲。那时候的鲜花礼物很贵,父亲想送鲜花给母亲。 母亲觉得不好意思收贵重的礼物,父亲就用奶油裱花,做了一个美丽又美味的鲜花蛋糕,因此感动了母亲,打动了她的芳心。后来他们结了婚,父亲自己开了一家蛋糕店,主营鲜花蛋糕。sammy在国外上的大学,起初他和大部分的年轻男孩子一样,不大情愿按照父母的安排去生活,所以在学校学的专业并不是做蛋糕。但后来他慢慢发现父亲坚持和专注的东西,是非常值得敬佩的,因此也进入了这个行业。天赋加上后天的认真练习,他带领团队制作出的鲜花蛋糕更受欢迎,还在法国奶油裱花大赛上获得金奖。去年他应朋友的邀请,到这里来开了蛋糕店,这也是他在国内开的第一家鲜花蛋糕店。 两人边说话边往里面走,店内的一角正在举办沙龙,几个年轻女孩围在一张长桌旁。慕清澄最先看到了给大家分发工具的漂亮姑娘,是程逸颉的秘书夏茉。看到夏茉,她已经感到尴尬和不安了,再见到款步而来的那位身着工作服的西点师后,她可以用震惊和荒谬来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了。 “他就是sammy!”身边的单香说,“好多小女生都非常喜欢他,把他当偶像一样崇拜。” sammy!那个被单香大肆夸赞的sammy,居然就是何牧轩!她的心脏痉挛了起来,妒嫉和愤恨使她浑身紧张。一场大病过后,虽然心如死灰,但她不能忘记仇恨,得病那天晚上所受的侮辱更是历历在目,旧的仇恨加上新的刺激,此刻她的血管中奔流的全是复仇的血液,甚至渴望有机会报复他们,渴望能像他们折辱她一样去折辱他们。可是,在这复仇的念头之下,另一种矛盾的情绪又紧抓住了她,她依然爱着程逸颉,不忍心伤害他,而且她也没有那个能力,要报复他,便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罢了,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一走了之。 她正准备离开,夏茉却发现了她,很热情的迎了过来,称呼她“城主夫人”。 夏茉一向称呼程逸颉为“城主”,在慕清澄和程逸颉确定关系后,就改口称她为“城主夫人”了。之前她虽然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但也勉为其难接受了。现在却觉得这样的称呼异常讽刺和刺耳。特别是她感觉到了何牧轩投来的目光,她接触到那两道目光了,那是充满嘲谑的、赤裸裸的挑衅的目光!她的血液又沸腾起来了,妒火和恨意在她的胸中燃烧。她不能认输,至少不能落荒而逃,让何牧轩看笑话。 于是,她挺立在原地,但是浑身紧张,也无法做到对夏茉和颜悦色,连礼节性的微笑都挤不出来。 夏茉也瞧出慕清澄的情绪不对,她并不知道程逸颉和何牧轩的关系,但对于离婚官司多少也了解一些,以为是她无心的称呼“城主夫人”惹恼了慕清澄,一时间也显露出窘态,讷讷无言。 “我可以加入沙龙吗?”单香的问话打破了二人的窘境。 “当然可以,我带你过去。”夏茉暗松了一口气,带着单香去了长桌旁。 单香回头看了慕清澄一眼,故作天真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慕清澄站在那里,变得神经质、不安和烦躁,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她不甘心就这样成为笑料,强压下满腔的抑郁,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近人群,她倒要看看,那个何牧轩,究竟是何许人物,能像块磁铁般,将程逸颉牢牢吸附住! 现场的小女生们都满脸期待的等着何牧轩为她们上课,包括单香在内。何牧轩则显得十分受用,他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但那充其量只是让慕清澄感到不屑、鄙夷,真正让她受到震动的是,夏茉的目光几乎就没有离开过何牧轩,她眼里明明白白写着“爱恋”二字,那满满的深情几乎要从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溢出来了。震动之余,慕清澄又心生同病相怜的惋惜之感,没想到那个长相甜美、讨人喜欢的姑娘,和她一样芳心错付。 一旦弥足深陷,等待夏茉的,将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她突然产生了不顾一切揭穿何牧轩,拯救夏茉的冲动,可是,她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说服夏茉?程逸颉的影子闪电般从她脑海里闪过去,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说出他和程逸颉的关系。但夏茉会相信吗?能不能收到效果暂且不论,她还是狠不下心来,去破坏程逸颉的名声。她为自己“脆弱的感情”生气,为了坚强自己,她开始强迫自己往坏的一面去想,程逸颉的无情,程逸颉的冷酷,程逸颉对她的伤害……这种种种种的思想,几乎使她的脑筋麻痹。 突如其来的铃声让她猛然惊跳,胡乱从包里找出手机,是杨惜柔的来电。 “橙子……”杨惜柔的声音又低又哑,很疲惫的样子,“我这段时间天天失眠,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洒脱的人,不会为情所困,但这次,我真的陷进去了,你能帮帮我吗?” “我该怎么帮你?”慕清澄有些惶惑,难道要帮她把程朗从许悠然身边抢过来?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的亲人,这不是让她左右为难吗? “我想见程朗,但我不要主动约他,我害怕被他拒绝。”杨惜柔嗫嚅着,那样软弱,“你就帮我创造一个见面的机会吧,我可以再跟着你去探望许悠然,就像上次一样顺路去,但你要先打听到,程朗也在那里。我就想看看他对我的态度,如果他对我很冷淡,可能我就会死心了。” 慕清澄在心中叹气,外表柔弱,实则独立坚强、爱憎分明的表姐,几时竟变得这般卑微脆弱了。她不能不答应,走到一旁,拨通了许悠然的手机号码,告诉许悠然,想约个时间去家里看她。许悠然说程朗陪她到外面买点东西,正准备回去,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就能到家。 慕清澄又向杨惜柔汇报了情况,杨惜柔问了她所在的地点后,让她等着,马上开车过来接她。挂断电话后,慕清澄深深叹气,这样做,似乎对不起悠然,可是表姐那里,她总得有个交待。唉,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慕清澄打算先订蛋糕,付完钱就离开,她走到单香身旁,听到何牧轩向大家介绍:“我们的宗旨是,让每一朵花在好看的同时,还能好吃、健康。我们经过不断的尝试和练习,开发出动物奶油做出的奶油霜花朵,也就是大家现在能吃到的‘好看又不腻’的淡奶油裱花蛋糕。用淡奶油做裱花蛋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奶油霜易化难以塑型,全靠精确的工艺,多年反复的练习。 ”随后他开始示范裱花,做的是一朵芍药,慕清澄耐着性子等待他示范完。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何牧轩,他秀美的容颜符合年轻一代对男性审美偏阴柔的潮流,难怪有那么多小女生喜欢围着他转。她在心中狠狠批判:“传统审美规定的男性举止行为应该是阳刚、壮伟之美,而现在这样的美却不再引起欣赏刺激感,反而像女性那样的阴柔艳丽之美成为时下年轻男性的一种追求,简直就是病态,审美错位!” 终于等到何牧轩完成了他的裱花,慕清澄不由分说将单香拉到了柜台前,请她赶紧选定一款蛋糕,她好付钱走人。单香对着图册挑了半天,最后挑中了何牧轩参加法国奶油裱花大赛的获奖作品《风的香气》,五颜六色的芍药花在蛋糕上绽放,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只是,488元的价格让慕清澄好一阵心疼,她平常买衣服都不舍得买这么贵的。无奈已经答应在先,只得硬着头皮刷了卡。 后来她和杨惜柔一块去了许悠然那儿,杨惜柔开车驶入别墅区,前方有辆越野车,停靠在路边的停车位上,杨惜柔跟在后面将车子停放好。越野车副驾驶室的车门先打开,有人下了车,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绕到车旁的路上。慕清澄透过挡风玻璃定睛一瞧,原来是许悠然,她并不等程朗,自己径直往前走。 倏然间,一阵马达的轰鸣声传来,许悠然回过头,惊见一辆汽车急速向她冲来。她腿脚不便,根本躲避不及,说时迟那时快,程朗飞身扑向许悠然,在汽车撞过来的那一瞬间,带着她滚进了旁边的草地里。 生死一瞬(二) 慕清澄和杨惜柔都被这突发的状况吓懵了,待她们反应过来,那辆汽车已经驶远了。两人急奔到草地上,程朗挣扎着起身,他脸部有伤,冒着血珠,许悠然也摔得不轻,躺在地上起不来 ,程朗将她抱起,让她靠坐在他的身上。慕清澄匆忙去捡来许悠然掉落在路上的拐杖,帮助她站起身来。她的嘴角,由于牙齿嗑破了嘴唇,在流血,而且肿起来了。 “我送你们去医院。要检查一下,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伤。”杨惜柔眼里流露出难言的心疼,她没有留意到许悠然的嘴角也在流血,掏出随身带着的一块手帕,想要拭去程朗脸上的血渍。 “谢谢,我自己来。”程朗也伸出手,两人的手相碰了,又都触电般的缩了回去,然后,两人就痴痴的、傻傻的对望着。 “要去医院得赶紧。”慕清澄生怕被许悠然看到了什么端倪。 但是,许悠然好像被吓傻了,呆站在那里,眼珠乌黑而深邃,深得像两泓不见底的深潭。她的脸色惨白,白得像身上穿的白色衣服,面颊如此毫无血色,唇边的一抹腥红就显得特别刺目。 程朗突然发现许悠然嘴角淌血,急从杨惜柔手中抽出手帕,为她擦拭。 慕清澄看到杨惜柔眼里的伤感和落寞,心中五味杂陈。“我们走吧。”她轻声说。 杨惜柔点点头。“我先去开车,你带他们过来。” 杨惜柔快步走开了。程朗伸手扶住许悠然,慢慢往前走去。慕清澄跟在他们身旁。 “刚才你们有看到车牌号吗?”程朗转头问慕清澄。 慕清澄无奈摇头。“没有,我们都被吓坏了,而且车子开得那么快,没有看清楚。” “那就去找物业调看监控录像吧。”程朗决心要追究此事。 许悠然默然不发一响,沉浸在自己那不为人知的境界里。 杨惜柔开车去了医院。经过检查,程朗右上臂皮肤擦伤,左颊皮肤划伤,左大腿皮肤挫伤,都只是轻微伤,并无大碍。许悠然除了嘴唇被磕破,以及原本受伤的右腿脚踝有轻微的扭伤外,其他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回到家后,许悠然的妈妈林凝之也回来了,林凝之的脸色不大好看,似乎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但还是关心询问程朗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为了不让林凝之担心,程朗只说是不小心摔倒弄伤的,其他人也没有多言。林凝之又挽留慕清澄和杨惜柔在家吃晚饭,慕清澄知道杨惜柔舍不得离开,就答应了。 程朗悄悄去找物业调看监控,慕清澄、杨惜柔和许悠然坐在客厅里,三人各怀心事,都很沉默。 从监控画面中可以清楚看到,那辆汽车没有车牌。究竟是巧合,还是有预谋的?但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要害许悠然。他决定向哥哥求助,于是给程逸颉打了电话,希望他能帮忙看看监控录像,也许能通过他的“鬼眼”,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程逸颉正忙着,他答应周六上午过来帮忙辨识监控画面。 “哥,嫂子现在在悠然家里呢。”程朗试探性地说。离婚案的开庭轰动一时,媒体争相报道,怀疑程逸颉有性功能障碍的,怀疑他是同志的,各种猜测扑面而来,但当事人不愿做出任何回应。而程朗询问哥哥闹离婚的原因,他也不肯回答。朱曼如被气得够呛,自己住在程家位于溪临的豪宅里,闭门谢客,连两个儿子都不见,还放言如果程逸颉不把这件事情解决好,就再也不要见她。 程朗自己的事情已经疲于应付,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操心哥哥的事情,这会儿才想起,应该尽点心意,撮合他们重归于好。曾经很相爱的两人,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干嘛非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程逸颉默然两秒才说:“别在她面前提起我,免得大家不愉快。” “哥……”程朗想要劝说两句,程逸颉却挂断了电话。 程朗无奈叹了口气,回到许悠然家中,已经开饭了,慕清澄、许悠然和杨惜柔都安静的吃着饭,气氛十分沉闷。程朗加入后,才有了些许生气。 “监控查得怎么样?”慕清澄先开口问。 “那辆车居然没有车牌,太可恶了。”程朗想起程逸颉的叮嘱,不敢提找他帮忙的事。 慕清澄和杨惜柔都感到很气恼,岂不是让那肇事车辆逃过了罪责? “看不清就算了,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就算把人抓来也没多大意义。”许悠然说完,闭紧嘴巴,又恢复了沉默,眼睛中流露出一股心不在焉的神情。 “阿姨呢?”程朗想起怎么不见林凝之。 “我妈说她不太舒服,不下来吃晚饭了。”许悠然闷闷地说,“看她心情好像不太好,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她不肯说。” 程朗也不说话了,饭桌上的气氛又变得沉闷起来。一顿饭吃完,慕清澄和杨惜柔也要告辞了。 杨惜柔默默瞅了瞅程朗,眼里不自觉地就流露出绵绵情意。 “我送送你们。”程朗像是被杨惜柔的眼神催眠了。 在程朗说出这句话后,杨惜柔可以清楚的感到自己那种恍惚的喜悦之情。 三人出了门,走出一小段距离后,慕清澄知道杨惜柔肯定希望有和程朗单独相处的时间,便找了个借口,说有东西落在家里,让他们先走,自己拿了东西就追上。实际上,她只是在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然后慢悠悠地往前走,远远的和他们保持着距离。 慕清澄走后,杨惜柔望着程朗,后者也凝视着她。喜悦在她的血管中缓缓的流动,可是,这种一瞬间所产生的喜悦,使她神智迷惘。本能的,她心中升起一股反叛的逃避的念头,转开了头,避免再和他的眼光接触,她心底有个小声音在低低的说:“不能这样,这是不对的!” 但这句话武装不了她的感情,当他们并肩往前走,迎着习习凉风时,她又一次觉得内心的激荡。程朗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不大胆,也不畏缩,似亲切,又似疏远。走了一段,他才犹豫着说:“那天的事情……实在很抱歉……我不该……” 杨惜柔迅速的把眼光调开,因为莫名其妙的眼泪已经快来了。“那天是我主动的,要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她笑了,觉得自己很可笑,“你一个大男人,就别这么小心眼,跟我计较这个了。我也不会告诉许悠然,破坏你们的关系,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朗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他轻蹙着眉毛,低徊地说,“我不能当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悠然她,需要我。” “只是因为她需要你?”转过头来,她接触到他关怀而黯然的眼光。 “也许是吧。”他那凝思着的眼睛和恍惚的神态令她心动,“但是,我不能离开她。” 杨惜柔微微仰起头,觉得满腹怆然欲泪,她恻然而笑,轻声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她停住了摇摇头,笑笑:“好了,我们该走了。我表妹怕打扰我们,都不敢上前。” 程朗回过头,看到慕清澄的身影,在远处路灯下缓缓移动。 杨惜柔幽幽一叹。“你回去吧,我在这儿等她。” 程朗静静的望着她,夜色里,他眼中的火焰在跳动,这使她的心脏收缩、绞紧。 但那火焰转瞬熄灭了,湮没于凄冷的夜色中。“和你在一起,就像吃酸酶一样,又甜又酸。”他的眉尖眼底布满了忧愁,“再见吧,祝你幸福。”他转过身,大踏步走了,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烘托出苍凉、凄怆的氛围。 “我的幸福,只有你能给。”杨惜柔在心中悲叹。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冷风扑面而来,她打了一个寒噤。距离太远了,她所拥有的,只是这冷冷的夜色,和那份无所依托的相思之情! 周六上午,程逸颉依约到许悠然家找程朗。那天下着大雨,他撑着伞到了别墅门口,正准备摁门铃,却见大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入,看到入户玄关处的地面上有一滩水渍,鞋柜旁边的竹篓里放着一把雨伞,是干的,他将那把雨伞取出放鞋柜上,再把自己湿漉漉的伞放入竹篓。 再往里走,突然看到程朗追着一只兔子从客厅里跑了出来。“快把门关上!”程朗大喊。 程逸颉抢在兔子窜出去之前,关上了大门。程朗扑上前将兔子抓住,长出了一口气。 “这只兔子,是尼尼?”程逸颉记得这兔子最初是程朗买回来的,为了保护这只兔子,慕清澄还被他在阳台上大肆“揩油”,后来兔子被许悠然收养了。他也记得,许悠然和慕清澄为了纪念她们的友谊,给兔子取名“尼尼”。现在回想起来,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就是尼尼,难得你还记得它。”程朗抚摸着尼尼那一身灰白相间的毛,“最近老是下雨,它不能出去玩,闹情绪呢。” “你照顾个大活人已经够辛苦了,还要伺候兔子。”程逸颉对程朗表示同情,“他们家是不是把你当佣人使唤了。” 生死一瞬(三) “当然不是,是我觉得他们家保姆对尼尼的照顾不够,悠然受伤后,也没心思管尼尼了。所以只要我在这儿,都会顺便连它一起关照。”程朗的目光暗淡下来,“悠然现在性情大变,能给我安慰的,也只有尼尼了。悠然的爸妈都不喜欢宠物,不能让它随便在家里面跑,也就天气好的时候,才能带到后面的花园放放风。” “不能随便在家里面跑,怎么跑客厅来了。”程逸颉随口问了一句。 “是我没有看好,我刚才带尼尼去做美容剪毛了,刚回来。”程朗耸耸肩,“要把它关回笼子里,结果它猛地就窜出去了。尼尼本来已经被悠然训练得很温顺听话了,肯定是这么长时间一直下雨,没法出去放风,又憋出躁脾气来了。” “许悠然在哪儿,我去看看她。”程逸颉没兴趣再关心那只兔子了。许悠然回国后,他还没有来看望过她,这次既然来了,总该表示一下慰问,不管人家欢不欢迎。 程朗说许悠然在二楼,他把尼尼放回笼子关起来后,便带着程逸颉上了楼梯。 程逸颉四下里一打量。“今天是周末,怎么没看到家里的其他人?” “悠然的爸爸做生意非常忙,白天都不在家,悠然的妈妈,我一早起来就没看到她,不知道去哪里了。”程朗说,“本来家里还有一个护工和一个保姆,现在护工不需要请了,保姆今天休息。” 二楼有钢琴曲的乐声传来,两人循着声音到了练功房外面,看到许悠然穿着一身练功服,扶着把杆,在钢琴音乐伴奏下,做芭蕾基训的动作。她的双手已经不戴手套了,手背上的疤痕清晰可见。由于身上的伤还未痊愈,特别是右腿落下了残疾,她做动作非常吃力。这也是许悠然被烧伤后,第一次到练功房来,她从小学习芭蕾舞,虽然没有从事这个专业,但仍将其作为一项业余爱好,过去有空的时候就会到练功房来练舞。 程朗担心地望着许悠然,且不说她的身体是否吃得消。面对镜子里自己伤残发胖的身驱和累累伤痕,想起曾经舞姿轻盈、美貌动人的自己,那该是何等锥心刻骨的惨痛! 许悠然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世界里,她忽然放开了手,想要不借助把杆,自己做动作。 程朗吓得冲过去,阻止她冒险。 “我就是想做几个单腿原地旋转。”许悠然坚持,“没关系的,我的旋转支点一直是左腿,左腿已经没问题了。” 说完她就开始了顺时针旋转的动作,虽然她的左腿已经基本恢复,但毕竟大不如从前了,右腿更是使不上力,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若不是程朗及时抱住她,必将栽倒在地。 许悠然的眼里猝然涌上一层极深的痛楚。“我再也跳不了舞了。”她沉重的、痛苦的说,“我和俏玲一样从小学习芭蕾,我们经常在一起比试,谁能原地转更多的圈,每次都是她赢,现在她再也不可能和我比试,我没有了对手,连自己也战胜不了了。” 程朗想说什么,又咽住了,安慰鼓励的话,他已经说过太多,多说也无用了。他只是抚摩着许悠然的头发,轻叹了一声。 程逸颉望望许悠然,又望望程朗,一时间,觉得感触颇多,而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和我哥还有事情要办。”程朗觉得让程逸颉这样在旁边看着挺尴尬,想要摆脱这样的局面。 许悠然像是刚刚发现程逸颉的存在,看了他一眼,机械化的对他点了点头。“你们去忙吧,我自己在这儿再待一会儿。” 程朗不放心的望着许悠然,她勉强笑笑。“放心吧,我不会再转圈了。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 程朗又叮嘱了几句,和程逸颉一道离开了。二人刚到一楼,就听到了门铃的响声。程朗打开门,外面站着一名身穿警服的警察。他自我介绍说,是派出所的民警,来通知他们,林凝之出事了。 别墅区大门对面有一条上坡的小道,顺着小道走一段距离,右边有一段很高的石阶,石阶通往上面一座香火很旺的观音庙。林凝之从那高高的石阶上摔下去,被发现的时候还活着,但是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不幸身亡。 震惊痛惜之余,程朗的第一个念头是,暂时不要让许悠然知道。但是,已经迟了,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回头一看,是许悠然跌坐在了楼梯上,满面凄惶痛楚之色,显然她已经听到了警察说的话。 程朗急奔过去,扶起许悠然。 “妈妈在哪儿?我要去看她……”许悠然用牙齿紧咬着嘴唇,泪水迅速的涌上来,在她眼眶里打着转儿。 林凝之的尸体被暂时安置在医院的停尸房内, “是从台阶上摔下去后,后脑受到重创导致死亡。”民警介绍情况。据观音庙里的人所说,自从女儿出了意外后,林凝之就成了庙里的常客,经常去烧香拜佛。今天雨大路滑,特别是那段台阶非常陡峭,容易发生意外,因此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许悠然的父亲许章也赶来了,他颤巍巍地掀开了蒙在林凝之脸上的白布,看到那张灰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旁后,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许悠然站在父亲身后,满面凄苦,目光恍惚迷离。 程朗也为林凝之的不幸身亡感到十分悲痛。程逸颉走过去,将白布完全掀开,他仔细察看了尸体,发现死者的衣服上黏着一根毛发,他取下那根毛发,端详了一会儿,将它收藏好带在身上。他随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先是许悠然差点被车撞,紧接着林凝之坠亡,这难道仅仅是巧合?他并不相信这样的巧合。 程逸颉先离开医院,独自一人去了观音庙。雨已经停了,他沿着林凝之坠落的石阶往下走,一边思量着,林凝之只有后脑受了伤,说明是仰面向后摔倒后滚了下去。林凝之被人发现的时候还活着,如果是有人蓄意谋杀,为什么犯人没有下楼梯,去确认她是否已经死亡呢? 他返身回到台阶上方,趴在泥泞的地面上仔细搜寻,大雨冲刷了地上的许多痕迹,但他还是在一堆烂泥上面,发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圆圆的小洞。早上的一幕瞬间在他的脑海中闪回,他推开别墅的门进入,看到入户玄关处的地面上有一滩水渍,鞋柜旁边的竹篓里放着一把干雨伞…… 原来如此!他的脑中亮堂起来,一些零星的片段,突然就串连了起来。 接到程朗打来的电话时,慕清澄在单香的公寓内,顾恒宇亲自下厨做了好几道美味家常菜,正准备开饭了。她原本对于品尝顾恒宇的手艺还是满怀期待的,但是听说许悠然的妈妈出事后,她顿时胃口全无,哪里还有这个心思了。 顾恒宇见她脸色大变,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慕清澄如实说了。“我必须赶紧过去,真是抱歉,不能和你们一起庆祝生日了。”她满含歉意。 “再怎么样,也要先吃点东西,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帮忙操办后事。”顾恒宇为她盛了一碗面,又夹了许多菜。 盛情难却,虽然没有胃口,但慕清澄仍然努力的做出一副饕餮的样子来,大口大口的扒着面,拼命的吃着菜,其实只是为了尽快吃完,好离开这里。 顾恒宇自然看得出她的急迫,无奈地笑了笑说:“慢点吃,小心噎着了,等你吃完,我肯定以最快的速度,开车送你过去。” 单香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过个生日都不安生。” 顾恒宇看了单香一眼,没有说话。慕清澄颇感愧疚,更加安静地对付碗中的食物。她很快吃完,顾恒宇也说话算话,起身要送她。她无法婉拒顾恒宇的好意,只能在单香愠怒的目光中离开。 顾恒宇将慕清澄送到医院门口就离开了,她到达的时候,程逸颉刚离开,两人并没有碰上面。 程逸颉紧急召回了程朗,他必须进入许悠然家的别墅,但是许家现在一个人也没有,而程朗有家里的钥匙。 程朗在电话里听到哥哥那十万火急的口气,只能先撇下许悠然他们,赶回别墅给程逸颉开门。 “我要借用一下你的兔子。”程逸颉进门的目的,就是那只兔子。 “你要尼尼干什么?”程朗异常惊讶。 “肯定是有重要的用途。”程逸颉不肯明说,“我保证会把兔子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不会煮了吃的。” 程朗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程逸颉去了一趟市公安局,将那只兔子交给陈雨飞,作了一番交待。之后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找出和慕清澄在悉尼举行婚礼时,程朗全程拍摄的现场视频,重点找到晚宴的那部分,晚宴上,许悠然跳了一段芭蕾舞助兴,她的舞姿十分优雅迷人,特别是单腿旋转技巧,引来现场阵阵喝彩。 生死一瞬(四) 程逸颉认真观看了那段舞蹈,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见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他微蹙起眉头。 “hi,jakey。”是jim阴沉的声音,“交给你一个任务,替我杀个人。” “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自己动手杀人。”程逸颉不满回应。 “但是这个人,现在只能由你去解决,我们已经不方便动手。”jim说,“你不是对大英博物馆的那幅真迹很感兴趣,一直想要亲眼看看?等办成了这件事情,会安排机会让你开开眼见的。” “要杀的人是谁?”程逸颉不动声色地问。 “许悠然。”jim干笑了两声,“你肯定已经发现她有问题了,既然这样,就想个两全其美之策吧,既把她给处理掉,又能对警方有个交待。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做得很漂亮。” 程逸颉明白,对方这是在试探他,如果他不答应,就更加无法取得他们的完全信任,接触到大英博物馆被盗真迹的难度也更大。值得庆幸的是,jim指定的目标是许悠然,这倒正中他的下怀,于是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林凝之的尸体被运往殡仪馆,在那里搭建了灵堂,家属就在那儿守灵。许章和林凝之的老家都在外地,其他亲属还未赶到,许章受到很大的打击,头晕心悸,身体吃不消,而许悠然沉浸在自己的悲痛情绪里,加上腿脚不便,也帮不上什么忙。因此目前大小事情主要都由程朗和慕清澄帮忙张罗。 当天晚上,程逸颉和陈雨飞,还有她的同事赵君一同去了殡仪馆。夜晚的灵堂除了几束昏黄的光线外,整个屋子都是黑影,显得阴森森的。许悠然说想要一个人静静,其他人都进了里面的休息室。灵堂内只有许悠然独自一人跪在林凝之的遗像前,她的眼睛幽幽的闪烁着,阴郁、哀伤、悲痛。“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她掩面而泣,泪水顺着指缝流淌而下。 程逸颉让陈雨飞和赵君先到里面的休息室等候,他要单独和许悠然说几句话。陈雨飞和赵君走后,他走到许悠然身旁,蹲下身来。 许悠然抬起头,睁着一对失神的双眼看他。 “因为你求生的欲望很强,所以还活着。”程逸颉压低了嗓音,“但是,jim不容许你继续活着,你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了。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生或者死的机会,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许悠然张大眼睛,惊恐万状的望着他,张开嘴,她吐不出声音。恐怖和震惊使她的脸色在一刹那间就变得惨白,她开始颤抖,巨大的恐惧冲击着她,她对他摇头,祈求的、悲切的、哀恳的摇着头,半晌,才吐出垂死般的声音:“我……不想死……救救我……” 5分钟后,许悠然拄着拐杖,跟着程逸颉进了休息室。 慕清澄看到程逸颉走进来,全身猛的一震,眼光立刻发热而昏乱,她盯着他,一脸的愤怒,好不容易才变得麻木的心又开始绞紧、痉挛,可怕的翻腾痛楚了。 但是,程逸颉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他的目光只是从她的脸上掠过,没有作任何停留。他等许悠然落座后,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关于悠然妈妈的死,我有重要的发现,要向大家通报。”他开门见山。 “悠然妈妈不是意外坠亡吗?”程朗奇怪地问。 “不,她的死,是人为造成的。”程逸颉回答,“之前有个我觉得费解的地方,就是为什么脑部只有后脑受了伤,另外身上也是背部受伤。如果是上台阶的时候脚底打滑,因为身体重心移动的缘故,应该是向前倒下。所以,恐怕是在台阶上方被人推下去,才会后背着地摔下去,造成这样的伤。刚摔下时,她还活着,如果是蓄意谋杀,凶手没理由不下台阶确认,如果发现人还没死,理应再给她致命的一击。但是,凶手并没有下台阶确认。这究竟是为什么?那是因为,凶手并不是不下台阶,而是下不了台阶,她腿脚不方便,无法在大雨天拄着拐杖走下那段陡峭湿滑的石阶。” 他在众人惊愣的目光中继续往下说,“今天上午,我到许家找程朗,大门虚掩着,玄关的地板湿了,竹篓里的伞却是干的。原因是,凶手无法撑伞,是穿着雨衣出门的。我在石阶上的地面上,找到了她拄拐杖时留下的小小的圆形印迹。” 在座的人都震惊了,包括陈雨飞和赵君,事先也并不完全了解真相。 “你是说小然是凶手?”许章失去理性地大喊,“绝对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妈妈。我们家已经够乱了,你还这样胡说八道,到底是想怎么样!” “我没有胡说八道,在你面前的许悠然,有足够的害死林凝之女士的动机。她并不是真正的许悠然,而是李代桃僵的许俏玲,在火灾中去世的才是许悠然。”程逸颉转向目瞪口呆的程朗,“当初火灾发生后,两个人都被烧得黑乎乎的,你是怎么辨别出,活下来的是许悠然?” “悠然的手上,戴着我送给她的玉镯。”程朗难以置信的望着程逸颉,“证据呢,证据是什么?” “只要做dna鉴定,就可以真相大白。不过不需要那么麻烦了,我已经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程逸颉望着许悠然说,“今天早上,你在练功房做单腿旋转,你说你的旋转支点一直是左腿。我看你是用左腿作支撑,右腿发力,顺时针旋转。但是,我找出了许悠然在悉尼婚宴上跳舞的视频,她是以右腿作支撑,左腿发力,逆时针旋转。一个人再怎样改变,习惯是不会变的,更何况你们都是从小学习跳舞,早已形成了习惯性的动作。” 许悠然低垂着头不作声,她的沉默已经证明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不是许悠然,而是许俏玲! “再来说说你害死林凝之的其它证据。”满室死一般的寂静中,程逸颉的声音格外触人心惊,“我在林凝之的衣服上发现了一根动物的毛,那是兔子尼尼身上的毛,今天早上,程朗带尼尼去做了美容剪毛,那根毛很长,显然是在美容剪毛之前沾上的。程朗说过,悠然的爸妈都不喜欢宠物,不允许它在屋里乱跑,而悠然现在也没心思管尼尼了。 兔子是有灵性的,美容剪毛回来后,程朗要把尼尼关回笼子时,它突然发了脾气,肯定是有原因的,很可能是之前有什么人接近过笼子,惹恼了它。兔子急了会咬人,我以前也被尼尼咬过,因此推断,那个惹恼它的人,也会有同样的遭遇。悠然的爸妈基本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尼尼,他们的可能性很小,保姆又休息了,不在家,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许俏玲了。 我把兔子送到公安局做鉴定,果然,通过检查尼尼牙齿上的附着成分,发现了硅树脂。通常被咬伤手指,是会检测到人类的皮脂和血液的,但是,尼尼咬到的,却是硅树脂,也就是假肢,是失去手指的人们所使用的硅制假肢。许俏玲因为重度烧伤,导致双手的部分手指截肢,我早上看到她的手,就是装了假肢的,也是因为这样,手沾上了兔毛却没有感觉到。 这样联系起来,所有的一切,就都明白了。许悠然原来非常宠爱尼尼,但是烧伤后的许俏玲根本不管尼尼,当她突然把手伸进笼子里抚摸尼尼时,惹恼了尼尼,被它给咬了,还导致它的脾气持续暴躁。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突然去接近尼尼?” “我去拿雨衣的时候,经过笼子,看到尼尼,突然就很想念悠然。我要摸摸它,却被它咬了。”许俏玲忽然笑了,笑得凄惨、辛酸,笑得沉痛而苍凉,“我不是故意要取代悠然的。发生火灾那晚,我向悠然坦白,我也爱上了程朗。后来她去洗澡时,摘下程朗送她的玉镯放在桌上,我问她,能否借我戴一晚,第二天就还给她,她答应了。没想到,后面会发生火灾。当时我和悠然一起往外跑,我跑到门口,回头却看到悠然摔倒在地上,我要去救她,可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我的头上,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我恢复意识之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悠然,都说还好活下来的是悠然。” 她用手捂住胸口,泪珠成串的滚落下来,她哭着嚷,“这等于在说,死掉的就应该是俏玲,悠然才有活着的价值!我无法告诉大家,其实我不是悠然,是俏玲,我说不出口,我也是别无选择啊,只能作为悠然活着!当然,我承认,也有一点自私的心理在作祟,我爱程朗,如果我变成了悠然,就可以得到他的爱了。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程朗那么尽心尽力地陪伴照料我,我非常愧疚,可又很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每一天都在承受内心的折磨和煎熬,人也变得非常烦躁,容易发脾气。” 生死一瞬(五) “我对不起悠然,对不起程朗,对不起所有的人!我实在活得太痛苦了!悠然还活着的时候就很痛苦,寄人篱下,什么都不如她,还要整天看着她和我爱的人秀恩爱,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总是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对我恩赐和施舍。其他人也都只在乎悠然。可是她死了,我还是很痛苦,而且更加痛苦。如果大家知道死掉的不是俏玲,而是悠然,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敢想,我真的很害怕,只能在心里,把真正的我,把许俏玲给抹杀掉了!” 许俏玲已经泣不成声,泪水疯狂的迸流在她的脸上。“今天早晨,我起床后,婶婶来找我,说她要去观音庙,让我8点半准时去找她,她会在台阶上方等我,有话要和我说。我准时去了,我无法上台阶,绕了一大圈,从另一头的坡路上去的。当时,雨下得很大,婶婶一见到我就质问我,是不是假冒悠然,欺骗了大家这么久,还把我推倒在地上。我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我不能承认自己的欺骗,坚持说自己是悠然。但她根本不相信,她的样子好可怕,她骂我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怀疑是我故意放火烧死了悠然,像疯了一样嚷着叫着,要我把悠然还给她,还扑过来掐我的脖子。我挣扎着推开她,她没有站稳,向后踉跄了两步,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我不是存心要把她推下去的,真的不是,请你们相信我!” “原来,我的女儿,早已经不在了……”许章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许俏玲,泪水升到他的眼眶里,他的声音那样凄凉、悲伤,他似乎在一刹那间苍老了许多。女亡妻丧,生命怎堪承受如此之痛! 程朗眼睛迷离,神色憔悴,灯光阴影里,他的脸颊显得分外消瘦。 慕清澄睫毛半垂,星眸半掩,眼光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思想似乎也已飘入了另一个星球。 这个残酷真相的揭晓,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太大的意外和震惊,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许俏玲拄着拐杖起身,到饮水机前,取出一个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背对着大家,整个身子都在索索发抖。她端着那杯水,慢慢走回来,重新在沙发坐下。 屋里依旧一片静默,少顷,陈雨飞打破了沉默:“许俏玲,跟我们走吧,还有些事情,要向你了解。” 许俏玲仰头将那杯水一口气喝完,她双眼红肿,脸上泪痕满布。“我欠悠然的,该还给她了,用我的命来还。”她凄凄惨惨地说完这句话后,骤然发出痛苦的喘息声,瞬间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着倒在了沙发上。 陈雨飞和赵君急奔过去,陈雨飞伸手试探了鼻息后说:“已经死亡。有苦杏仁味,像是氰化钾中毒。” 陈雨飞戴上手套,取过许俏玲喝水用的杯子嗅了嗅,又搜了她的身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粉末。“请大家都到外面去,我们要进行现场鉴定。” 许章、程朗和慕清澄都被这接二连三的状况弄得惊愕无措,许章想站起来,却站立不稳,身子狠狠晃了晃,程朗和慕清澄一左一右扶住他,将他搀出休息室,程逸颉也随后出去。 程朗另外联系了附近的一间休息室,先带许章到那儿去。慕清澄跟在程朗和许章身后走出一段距离后,猛的收住了脚步。她有感应似的回 过身子,见程逸颉靠在走廊的石柱上,他孤独的伫立着,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下,竟显得那样寂寞凄凉。她觉得心中一阵痛楚,忽然就像被魔杖点过,变成了一个不会移动的石头人。她瞪着他,好一会儿,没有思想,也失去了思想的能力。然后,她看到他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有事吗?”她冷冷的问。 他同样语气冷漠:“我听说,离婚案,你已经撤诉了。” 她高高的昂起下巴,竭力在维持残余的骄傲,声调如寒冰与寒冰的撞击,清脆而幽冷:“你那样卑鄙无耻,不择手段,不就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不是你的对手,只能认栽,你该满意了吧。” 他在她那幽冷的语气和负伤的眸子中震动了,不自禁的把声音放柔和:“我承认,对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你肯息事宁人,至少在物质方面,我绝不会亏待你。” 这话实在太刺耳,她骤然提高了声音,厉声说:“我不稀罕,只要你不再来骚扰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她一刻都不想停留了,想撇开他,往前冲去,可是有样东西在她脚底一绊,她站立不稳,身子就向前栽去。他本能的伸出手,要去扶她。她一下子跳开了老远,声色俱厉的喊:“别碰我,我会觉得恶心,想吐!” 他凝视她,她拼命咬紧嘴唇。他心跳气促,她那努力维持骄傲的样子触痛了他的神经,这样仇人相见的姿态,对他们双方都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他只能使出了“杀手锏”:“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是你的娘家人,他们很稀罕。” 像是有一盆冷水对她兜头淋下,她一凛,冷静下来了。“他们找你麻烦了?” “开庭的第二天,你妈就闹到公司来了,骂我不是东西,耽误了你的幸福,毁坏你的名声,还不让你分财产。”程逸颉无奈苦笑,“她那泼妇骂街的样子,我要是和她理论,简直是自取其辱。为了不让她影响我工作,我只能投其所好,告诉她,只要停止谩骂,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可能满足。她马上就不闹了,说你弟弟最近谈了个女朋友,有结婚的打算,需要买房子,准备彩礼什么的,加起来至少需要1000万,我答应了,开了张支票给她,她心满意足地走了。” 慕清澄恍惚记起,当她发烧昏迷醒来后,翻看手机看到未接来电中有弟弟和妈妈的电话号码,当时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们,后来也没再接到他们的电话,就把这事给忽略了。离婚案闹得那么轰动,他们肯定会从媒体上看到消息,没有理由不借题发挥,为自己谋算获利。原来是已经得到了好处,难怪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那刻骨的悲哀冲击着她,已经像大理石般的面颊,现在惨白得如同透明的一样了。她的身子摇了摇,扶住墙,稳住了自己。她觉得自己比许俏玲还要可怜,许俏玲虽然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但她的叔叔至少尽了心力,将她栽培成才。而她从来不被重男轻女的亲生父母待见,在他们眼里,以前是赔钱货,现在就成了摇钱树,恨不能把她榨干用尽,所有的一切都归弟弟所有。当初如果不是因为程逸颉替弟弟偿还了赌债,她也不会这么快决定嫁给他,以至于赔上一生的幸福。可是,除了逆来顺受,她别无选择。 她凄凉的笑了,泪水冲出了眼眶。她背过身子,精疲力尽的把额头抵在墙上。 程逸颉望着她,她看起来单薄、虚弱、渺小而又不真实。他的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歉疚和怜惜,走近她,他喉咙暗哑:“我们讲和行吗?你还是搬回来住,先堵住那些好事者的嘴,让离婚案慢慢平息下去,这样在面子上,大家都好看一些,否则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对我们自己,也是有害而无利。除了……感情上,其他的,你对我有任何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包括,你娘家的事情。” 他的话,击中了她的软肋!她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眼前是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自从和程逸颉结婚以来,她像是陷在雾谷中的浓雾里,茫茫然不辨途径,她奔跑又奔跑,却总是撞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实在累极了,乏极了!罢了,就当作是卖身给他们家吧,妈妈狮子大开口要去的那一大笔钱,连同之前从程逸颉那里得到的钱财,全部加起来,她一辈子都偿还不清了。只是,她好不甘心,她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为什么就要像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命运,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 她慢慢抬起头,转过身来,她挺挺背脊,到现在才觉得自己能透出一口气来。“你打算一辈子困住我,让我成为你们爱情的牺牲品?” “一辈子太长了,我能活多久,还是个未知数。”他说得很隐晦,“或者,你应该祈祷我早点死,那样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我没有那么残忍,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她苦恼而矛盾的低语,“但是,我已经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了。我还要过多久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获得解脱?”她仰头看看天,迷蒙的夜色,黯淡的天空,什么都是朦胧迷离的,就像她那飘渺的、不可捉摸的命运。 “我给不了你答案。”他带着几分惘然和萧索,“我也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 秘密关系(一) 慕清澄挣扎着站稳身子,努力集中自己的思想,努力维持头脑的清晰,她轻软得像一片云,飘浮得像一阵风,随时都有可能化为虚无。 “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再搬回去。”她虚软吐字。 “好。”程逸颉低应了一声,“但是,越快越好。”她在外面多待一天,危险就多一分,jim一直盯着她,随时都有可能下手。 她仰起头,长久的、悲哀的审视着他的脸,终于,沉痛地说:“后天悠然妈妈出殡完就搬,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他微一点头,没有说话。 她的脸色忧郁而愁苦,凄凉而落寞,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程逸颉目送她远去,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和打火机,燃起一支烟。他吸着烟,烟蒂上的火光一闪一闪的。他微蹙着眉,眯起眼睛,望着那向空中扩散的烟雾,沉溺在那遥远的“未来”里。 经过现场勘查,饮水机的水里没有被下毒,只有许俏玲使用过的一次性杯子检测出氰化钾的成分,杯子上只有她本人的指纹,从她身上找到的那包粉末也确认是氰化钾,加上许俏玲临死前所说的话,警方认定她是自杀身亡。许章已经心灰意冷,再无心过问许俏玲的身后事,程朗和慕清澄都不好插手,再说他们也顾不上了,程朗连辨识监控视频的事都抛诸脑后了,于是许俏玲的遗体也一并交由警方全权处理。 入夜,位于市区某处的一个秘密拘留所内,赵君推开厚重的铁门,陈雨飞先行进入,赵君紧随其后,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阖上,发出“铛”的一声响,划破了夜的静谧。 “死而复生”的许俏玲坐在房间内,她像个木头人,视若无睹,听而不闻,只陷在自己的境界里。 “许俏玲——”陈雨飞连唤了几声,才惊动了她。她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二人,又低垂下去。 陈雨飞和赵君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谢谢你,配合我们演了一场戏。”陈雨飞直截了当地说,“接下去,我们有几个问题,也请你配合回答。” “应该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许俏玲依旧低着头,“问吧,我一定把知道的全告诉你们。” 原来,程逸颉向陈雨飞建议,用诈死的方式保护许俏玲,骗过jim和他的同伙。这样既可以保护许俏玲,又不会暴露了他自己和jim的关系,同时还能完成jim交待的任务。陈雨飞向公安局领导请示后,获得了批准。由于jim那伙人神通广大,很可能在公安局内部也有他们的眼线, 所以此事进行得极为隐秘,除了陈雨飞和赵君这对搭档,以及需要配合的个别绝对可靠的公安局内部人员外,对其余人等一概严守机密,制造了许俏玲畏罪自杀的假象。 “你和jim,是怎么认识的?”陈雨飞问。 “是他们找上我的,我想要摆脱寄人篱下的境况,需要钱,我曾经动过去夜总会当小姐的念头,也见了那里的妈妈桑,最终却没有勇气留下,我害怕变得太堕落,太肮脏。第二天,就有个自称jim的人给我打来电话,说只要我跟他合作,赚的钱绝对比在夜总会多得多,而且轻松许多。”许俏玲凄然而笑,“怪我鬼迷心窍,没有经受住诱惑,才会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们看中了我成为黑客的能力,还有我的容貌,以及表演天赋。一方面,可以协助他们入侵各种网络,另一方面,可以色诱他们相中的目标,也就是陈警官你的哥哥,陈咬金。” “为什么我的哥哥,会成为他们的目标?”陈雨飞冷着脸问。 “他是你的哥哥,这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从最初由杨儒教授的u盘引发的爆炸案开始,就是由你负责调查的。作为你的哥哥,至少他有接触你的便利条件。另外,他和博物馆有工作上的联系,特别是后来承包了地下文物库房的改造工程,我可以通过他,打听到博物馆的内部消息。” “博物馆地下文物库房改造工程刚刚确定,jim就劫持了慕清澄,要她利用文物转移的机会,将《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调包,这个消息,就是你从我哥哥那里获取,然后告诉jim的?”陈雨飞又问。 “是的。”许俏玲主动坦白,“慕清澄被劫持的那晚,破坏酒店监控系统的是我,迷昏陈咬金的,也是我,我在两个茶包中都注入了麻醉剂,目的是撇清自身的嫌疑。事实上,我并没有喝下茶水,我只是假装犯睏,等陈咬金倒下后,我把他拖进浴室,自己也躲在浴室里面。之后jim带慕清澄进了房间,直到慕清澄离开后,我才把陈咬金弄回床上,让一切恢复原样。 我把做过的坏事,全都招了吧。在南风古琴文化村的酒店里,也是我协助jim进入慕清澄的房间。还有慕清澄的弟弟被绑架,那只叼走赎金的狼狗,也是我从陈咬金的家里偷出去,秘密训练的。陈咬金什么都不知道,被我骗得团团转。还有,半年前,我分别在博物馆二楼展厅的监控系统和钥匙智能管理系统里植入木马。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快要到了,否则他们不会让我提早这么久,为盗取《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做好准备。我知道的太多,再活下去对他们来说是个祸害。” “这才是你假冒许悠然苟活下来的最主要原因吧。”陈雨飞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否则以你的性格,也不会甘愿活得完全丧失了自我,即便你真的渴望得到程朗的爱。” 许俏玲惨惨地笑了。“是的,我都很瞧不起自己,明明生不如死,却还是缺乏选择死亡的勇气。他们非置我于死地不可,开车撞不死我,肯定还会有别的招数。如果没有你们保护我,我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林凝之是怎么发现你不是真正的许悠然?”赵君插话问。 “做母亲的直觉吧。”许俏玲回答,“之前伤势严重的时候,我基本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说话做事很困难,主要是护工陪着我。后来慢慢好起来,和她一起吃饭,或者一起做其它事情的机会就多了,她应该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段时间经常跟我说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好在我都能对付过去。但是,就像程逸颉所说的,一个人再怎样改变,习惯是不会变的,只要她用心去探究验证,早晚会发现破绽的。” “那么,jim他们又是怎么识破你的真实身份的?如果他们早发现你不是真正的许悠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赵君又表达了疑问。 “我烧伤后第一次走出家门,是和陈咬金一起去了‘花时间’咖啡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时候暴露的。”许俏玲摇头苦叹,“我不该答应他一起吃饭的,但是,我被他感动了,我一直只是在利用他,和他也是纯粹的金钱和肉体的交易关系。没想到,我死后他会惦记着,连我的表姐都会关心,还送钱慰问。 在咖啡馆点餐时,陈咬金要给我点一份带有柠檬口味的套餐,我说我不喜欢柠檬味,他却说,俏玲跟他说过,她的表姐经常吃柠檬。我当时有些慌了,悠然确实喜欢吃柠檬,我忽略了这点,只好解释,以前是为了瘦身美白,才强迫自己吃的,陈咬金倒没有怀疑,但是在场的还有其他人。” “在场的还有什么人?”赵君询问。 “还有慕清澄,慕清澄的同事顾恒宇,以及咖啡店的老板单香。”许俏玲说,“后来回想起来,我曾经和悠然一起去那里吃过饭,当时也是单香过来下单,偏偏悠然点的就是一份柠檬口味的套餐,还当着单香的面说,她最喜欢柠檬口味的食物。只要是记性好的人,就能发现问题。” “你怀疑,单香是jim的人?”陈雨飞见许俏玲点头,又问,“你对jim,了解多少?你也没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吧。” 单香摇摇头说:“他一直都蒙着脸,说话也用的变声器,平常我们都是通过网络电话联络,那晚在酒店房间,光线太暗,我连他的身材都看不清楚。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就在入住南风古琴文化村酒店的那些宾客当中。” “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陈雨飞颇有些失望,jim行事的周密谨慎超乎她的预料,“关于jim,或者单香,你还能想起些什么吗?” “我和悠然一起去‘花时间’咖啡厅吃饭的时候,看到了施奇,他和单香好像挺熟悉的样子,在那儿打情骂俏的。我当时并不认识施奇,后来他登陆了‘杀局’网站,被jim盯上后,我才知道他是博物馆的人。”许俏玲说,“也是因为这样,我更加确信,单香和jim是一伙的。之前几个案子中,登陆过‘杀局’网站的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和‘花时间’咖啡馆,和单香有关联。” 秘密关系(二) “据我所知,米蓝夫妇和单香是好朋友,他们经营‘花时间’咖啡馆的时候,单香就在店里帮忙。纪蓉蓉曾经是那里的常客。南风古琴文化村的总经理沈均天,也和单香相识,去过‘花时间’咖啡馆。还有施奇也去那里用餐。他们怎么会知道‘杀局’网站,又怎么会登陆网站寻求帮助,应该就是单香在其中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 陈雨飞和赵君互视了一眼,他们都觉得俏玲的话很有道理。 “还有个情况。”许俏玲又补充,“我在悉尼的时候,jim联系过我,他让我找个借口,提前从婚宴上离开回到住处,他会找我,给我布置新的任务。回去后,我一直忐忑不安,但是没有再接到jim的电话,后来,就发生了火灾。” “当时jim也在悉尼吗?”陈雨飞急问。 “不,他在马尼拉。”许俏玲回答,“我预感到他们要弄死我后,就找到机会,通过入侵jim的电脑,在他的电脑里植入木马。当初我窃取杨儒教授的‘隐形衣’完整资料,也是通过同样的手法。jim的电脑被植入木马后,他打网络电话时,会自动追踪网络电话的来源,把相关信息发送到我的邮箱。 我被烧伤后,没有办法使用电脑,直到回家后,我才登陆邮箱,通过那些信息资料,分析出当时那通网络电话,是从马尼拉的一家咖啡馆打来的。我侵入马尼拉当地警方的网络,了解到警方监控摄像头的分布情况,咖啡馆附近正好有一个摄像头,可以拍到咖啡馆内靠近窗户的情况。我找出了当时的监控录像,发现我接到电话的那个时间点,窗边有个人在使用电脑,那人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口罩,看不清脸,行迹非常可疑。 “既然你都能往jim的电脑植入木马了,那么他电脑里的所有资料,你都可以获得了,怎么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赵君不解。 “当时太匆忙,我来不及查看他电脑里面的文件夹,后来他就没有使用过那台电脑,直到在马尼拉的咖啡馆给我打那通网络电话。在那之后,那台电脑同样没有再被使用过。”jim的狡猾多端也让许俏玲难以对付。 “那天打电话之后jim的行踪,肯定还有监控录像记录下来。”陈雨飞对这一线索抱有很高的期望。 “马尼拉警方的监控录像只保存半年,我正好赶上最后一个小时,时间太紧迫,没有办法找到更多的监控录像。”许俏玲说,“我已经尽力了,除了咖啡馆的视频外,还有他离开咖啡馆之后,我能找到的部分记录了他的行踪的视频,都已经下载,保存在家里的笔记本电脑上,你们可以去拿来。” “很好。”陈雨飞对于许俏玲的聪明才智很是欣赏,“接下去,我们要借助你的才能,把jim和他的同伙一网打尽。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初你到那家夜总会的时候,有和妈妈桑具体说到你的个人情况吗,包括学历、专业之类的。” “没有,我怎么可能说那些,我连真实姓名都不敢透露。”许俏玲明白陈雨飞的怀疑,“应该不是妈妈桑泄漏的消息,我跟她毫不相识,她对我也一无所知。可能性最大的是,jim或者他的同伙早就知道我,当时正好也在那家夜总会,看到了我。或者他更早就盯上我,跟踪我去了夜总会。我当时没有留意到,附近有什么人。第二天jim找上我后,我倒是有查看了当时夜总会的监控录像,并且下载保存,但是,我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陈雨飞请来程逸颉一同观看许俏玲下载的那些监控视频,程逸颉看了马尼拉的警方监控录像后说,那人伪装得太好,将脸完全遮挡住,加上画面不够清晰,无法辨别出是什么人。事实上,他已经通过体态、动作等确认,此人就是他认识的那个jim,电脑也是本人使用,而非有人替代。这也证明,火灾发生当晚,jim不在悉尼,而在马尼拉,那么,放火的人会是谁呢? 当然,陈雨飞和赵君也有收获,通过多个监控视频可以看到,当晚jim离开马尼拉的咖啡馆后,搭乘一辆出租车,目的地是青山区的一座别墅。青山区是菲律宾的富人区,很多富豪、明星等在那个区购置了别墅。陈雨飞马上和马尼拉方面取得联系,请他们帮忙调查那栋别墅的户主是谁。 夜总会的监控视频,的确如许俏玲所说,没有发现可疑之人。程逸颉没有放弃,反复观看了夜总会二楼走廊处的监控视频,当时许俏玲到了二楼后,沿着走廊一路走去,走廊两侧都是包厢,走廊尽头的转角处有一面镜子,用于整理仪容仪表。程逸颉仔细研究了走廊和包厢的结构布局后,将目光锁定了那面镜子。 “监控摄像头没有拍到什么人,但是那面镜子,也许能照到什么。”他尝试着将画面拉近,果然见到镜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影,将画面放大处理并进行修正后,终于清楚看到了那二人的脸——是万伦和范韶琦! “万伦,就是那个作家,他也是入住南风古琴文化村酒店的宾客之一。后来马尼拉发生枪击案时,正在那里的考察团成员里面,也有他!”陈雨飞回想着万伦的相貌,蓄着小胡子,中等身材,一双锐利的小眼睛,长相有几分阴沉,“万伦很有可能就是jim。”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程逸颉说,“我更感兴趣的是,范韶琦那样的大明星,怎么会到夜总会去,又怎么会和万伦在一起。” “万伦和范韶琦……对,我想起来了。”赵君一拍脑袋,“我前两天刚看到网上的报道,根据万伦改编的电影,女主角就是范韶琦。” 赵君上网找出某网站的娱乐新闻,内容是,范韶琦主演的悬疑动作大片《醉杀》正在全国各大院线热映,女主角和原作者接受了某知名娱乐周刊的专访,讲述电影幕后故事。范韶琦饰演的女主角是一个卧底,为了协助破获一起贩毒大案,以陪酒小姐的身份潜伏在夜总会内。 范韶琦的演技备受称赞,她在接受采访时说,为了找到夜总会陪酒小姐的感觉,还专门去夜总会体验生活。“我就去夜总会看那些小姐,跟她们交流。我发现,她们的生活就是百无聊赖,白天睡觉,晚上陪酒,平时就抽烟喝酒玩手机。她们会有一个候客厅可以待,然后就穿着制服去包间让客人挑选,脸上带着职业的笑容。因为几百上千个小姐在夜总会里,客人就那么几个,如果今晚不被挑走,就白来了。” 报道中还提到,这部电影最初筹拍时,女主角就敲定了范韶琦,万伦也认为,范韶琦的形象、气质最符合他笔下的女主人公。电影是去年的5月中旬开机,范韶琦体验生活是在此之前。 “范韶琦到那家夜总会,是去体验生活?”陈雨飞思忖着,“但是万伦呢,他去那里干什么?他和范韶琦的关系,很微妙啊。” “网上有传闻说,其实一开始女主角定的并不是范韶琦,是被范韶琦给抢走的。这是一部大投资大制作的影片,很多一线女星都争着想演。”赵君对八卦消息颇为了解,“据说万伦的叔叔是这部电影的投资方老板,万伦的叔叔没有儿子,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专门投资根据他的改编的影视剧,范韶琦估计就是靠搭上万伦上位的。” “难怪去年五一在南风古琴文化村的时候,两人装作好像不认识的样子,原来是有猫腻,要掩人耳目啊。”陈雨飞不屑撇嘴,“娱乐圈真是太乱了,动不动就是潜规则。” “我去那家夜总会设法调查一下,当时万伦和范韶琦为什么会一起去那里。”赵君说完匆匆走了。 剩下程逸颉和陈雨飞二人,陈雨飞不再说案件的事,她沉默的看了程逸颉一会儿,慢慢开了口:“关于你的那些传闻,是真的吗?” “你指的是什么传闻?”程逸颉明知故问。 “别跟我兜圈子了,你那点破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陈雨飞沉不住气了,“我虽然看慕清澄不太顺眼,但还是要为她说几句公道话,你既然娶了人家,就要负责任,那样算怎么回事嘛。现在闹成这样,对你的名声也有很大的影响。” “我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自然会有解决的法子。”程逸颉没有承认,但也并未否认,“我早就跟你说过,等到哪天顶不住家里的压力了,会找个适合的人结婚交差。你应该庆幸,那个人不是你,否则和我打离婚官司的,就不是慕清澄,而是你了。你的性格,绝对比她强势。” 秘密关系(三) 陈雨飞的眼里飘过一抹困惑和失落。“真是难以置信,我从小到大爱慕着、崇拜着的逸颉哥哥,竟然是同……”她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欠妥,想要说得婉转一些,又不知该怎么说,于是变得支支吾吾的,“当然……你有……有选择……性取向的自由……但是……但是……” “不要但是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程逸颉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该走了,调查有什么新的进展,如果方便,麻烦也告诉我一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陈雨飞突然问。 程逸颉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我只是感觉,你不是普通人。”陈雨飞有着刑警特有的敏锐,“不只是凭借你的‘鬼眼之才’,协助我们查案那么简单,你还有不同寻常的身份。” “你觉得是什么样的身份?”程逸颉微笑着问。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选择完全信任你。”陈雨飞眼神坚定,“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我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 程逸颉依旧微笑着。“那我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慕清澄坐在窗前,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在殡仪馆送别了林凝之,回到宿舍后,她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景象从暮色苍茫直至灯火璀璨。她痴望着那些在黑夜中闪烁的灯光,眼光是极端困惑的。她答应程逸颉,今晚要搬回去住。可是,她极不情愿回去,那对她而言,好似金丝雀飞回牢笼,想到未来的生活,她惊悸而害怕。 宿舍外面,楼道漆黑寂静。一个黑影上了楼梯,来人没有摁下墙上的照明节能灯开关,而是摸黑用专业工具打开了宿舍的防盗门,闪身进入,将门虚掩上。 李妍珊不在,宿舍里只有慕清澄一人,她仍在自己的房间内发呆,房门是打开的。从外面,可以看到她蜷伏在椅子里的背影。她坐在那儿沉思,脑子里仿佛装着万古之思,千古之愁。乌黑的眼珠,变得蒙蒙的带点灰颜色,静悄悄的转动着。 那黑影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她,她尚未察觉到任何动静,就被一块手帕捂住了口鼻。来人背着被迷晕的慕清澄出了宿舍,又摸黑下了楼梯。 慕清澄醒来时,躺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她一时间很茫然,很迷糊,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坐起身来,在黑暗中张望。房间内的灯忽然亮了,她闭了闭眼,勉强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她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一张床,一张长桌,就是全部的摆设。桌上摆放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里面装的应该是卷轴之类的物品。 伴随着“哐当”一声响,门上开了一个洞,有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诡异声音传了进来,说的是英文:“慕小姐,很冒昧的把你带到这儿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慕清澄浑身都紧张起来。 “打开桌上的锦盒。”那声音下了指令,“把里面的画取出来。” 慕清澄走近那个长条形的锦盒,双手微颤着打开。见到里面的卷轴,她大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将卷轴打开,在桌面铺展开来。 “你仔细看看,那幅画,是不是你修复过的《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诡异的声音再度传来。 慕清澄睁大眼睛,怔忡的看着眼前的画卷,一颗心开始卟嗵卟嗵的急促跳动,跳得她心慌意乱,神思不宁。看来这幅画,就是溪临时博物馆被盗的《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了,但对方不确定是真迹还是赝品,所以要求她进行鉴定? 鉴别画作的真伪,要依据书画作品的风格特征、作品的具体内容等多个方面进行。《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是她花费了大半年时间,一手修复的,对原作本身已经非常熟悉,自然不会看错。她很快就鉴别出,这不是真品,但让她惊叹的是造假者的深厚功力,已到了足可以假乱真的地步,如果不是对这幅画太过熟悉,她也很难分辨出真假。特别是连她在背面补上的、和破洞一样大小的纸片,甚至是在有折痕的地方贴上的折条,都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了。 能够造假的人,必定是认真仔细的看过经她之手修复的原作。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着,馆领导对她非常信任,将画作修复工作全权交给她。画作修复完成后,除了两位文物鉴定专家外,博物馆内的其他人都没有接触过,鉴定之后就直接装箱贴封条,移交给华侨博物院,之后一直存放在华侨博物院的文物库房内,直到运回博物馆展出。运回博物馆后,即便有其他人接触过,也不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完成这幅伪作。 她相信两位专家不会干造假的勾当,而且他们不了解她的修复手法,也没有探究的机会。那么,在她修复画作直至完成期间,只有一个人完整仔细地看过《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那就是程逸颉! 程逸颉曾两次进过字画修复室。第一次,他坐在一旁,看着她修补画上的小洞,看了很久,之后还询问她修补字画的秘诀。第二次,他说《韩熙载夜宴图》是首批研发的重点,作为研发团队负责人,他需要好好观赏一下原作,寻找更多的灵感。当时他从身后抱住她,一边赏画,一边挑逗她,夸她修复得很好,全色过的部分,完全看不出痕迹,还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慕清澄并未见过程逸颉画工笔画,但她曾看过他在医院病房内完成的嫌疑人肖像素描,功力非同一般。加上他过人的眼力和出众的才华,她越想越觉得,眼前的赝品就是程逸颉的杰作。由此联想到博物馆真品被盗后,取而代之悬挂在展厅内的那件赝品,应该也是出自他的手笔。她有些心惊肉跳,深深吸着气,又紧张又惶恐。她此前怀疑过,程逸颉和jim是一伙的,如果真是他协助jim,利用假画争取时间盗走真画,那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另一件赝品,对方还将她劫持到这里,要求她鉴定真伪?门外的那个人,是jim吗,还是另有其人? “怎么样,可以给我一个答复了吗?”那个诡异的声音又响起了。 慕清澄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我该怎么回答?”她颤栗的想着,程逸颉造假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瞒过jim?那真画呢,那幅被盗走的真画又在哪里? 她背脊发冷,额汗涔涔了。如果撒谎被揭穿,她很清楚下场会是什么。但是,在极度慌乱和不安中,那潜在深处的、蠢动着的思想,骤然冒了出来。“应该是真的。”她冲口而出,假如程逸颉此举是为了欺瞒jim,她撒谎可以保护他。如果不是,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许可以让jim误以为,程逸颉的造假功夫实在太过高明,连她都被骗了。 “你确定?”对方用怀疑的口吻。 慕清澄咬咬牙,干脆豁出去了,语气坚定:“确定!” 短暂的沉寂之后,房间的灯突然又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慕清澄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了她的肩,她闻到来人身上奇特的烟草气息。尚来不及挣扎,就被一块手帕捂住口鼻,再次晕迷。 当晚,程逸颉接到了jim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有样礼物放在他的住处门口,让他尽快回去查收。他匆匆赶了回去,发现慕清澄昏倒在门外的地上,不省人事。他将她抱入屋内,上了楼,放在卧室的床上。 慕清澄从晕迷中慢慢转醒过来,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场景,程逸颉背对着她,负手站立,仰头望着墙上悬挂的油画。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满腹狐疑地问。 程逸颉转过身来,走近她。“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昏倒在门口。” “我是在宿舍被人迷晕带走的,带走我的人,应该是jim。”慕清澄知道他的话有所保留,试图从他的眼中窥出一丝端倪。但那对褐色的眼眸沉静如水,并未激起半点波澜。 “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平静的问。 “让我鉴定一幅画的真伪。”慕清澄如实回答,“就是我们博物馆被盗的《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 程逸颉的眸光微微一凛。“你鉴定的结果,是真是假?” “虽然很像真的,但是,宋人临摹本是我一手修复的,我可以肯定地说,是假的。”她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层保护色太深,她依旧看不透。 “你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她缓缓摇了摇头。“不,我告诉他,那幅画是真的。” 他的眼里,终于有火花闪现。“为什么?” “因为直觉告诉我,那幅画是你伪造的。”她反问,“你先告诉我,我的直觉准不准?” 秘密关系(四) 程逸颉浑身细胞都松懈了,唇边勾起了一抹笑。“你很聪明,很机智。那样的回答,救了我,也救了你自己。” “你究竟是什么人?”经过了今晚这一劫,慕清澄反倒觉得自己像从沉睡中醒来,慢慢的回复意识,逐渐的清醒,渐渐的回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了。她身处险境,危险时时刻刻都会降临到头上,如果再整日自怨自艾,继续消沉下去,连自救都做不到,还能指望谁来救她? 程逸颉无奈的笑了笑,这是一天之内,他第二次被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了,先是陈雨飞,然后是慕清澄,偏偏这是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我是什么人,我自己也不清楚。但在南风古琴文化村的酒店房间,你问我,和jim是不是一伙的,我的回答,你还记得吗?” 已经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倏然回集到慕清澄的脑中: “不是。”当时他镇定回答,“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你看上的男人,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我想相信,但是……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不想解释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希望被别人窥视。”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不过,如果你嫁给了我,也许我会和你分享我的秘密。因为到那时候,我们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记得。”慕清澄苦笑,“可是,你到现在都没有和我分享你的秘密,我们不仅没有不分彼此,反倒比以前疏远许多,还成了敌对的关系。” “没有永远的敌对关系,是敌是友,有时候是很难分清的。”他似乎话中有话,“我很想和你分享我的秘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希望我能等到那一天。” 她一震。“什么意思?” 他的面部肌肉微微痉挛,嘴角紧闭成一条线。“不要老把我当敌人。”他终于说,“那个劫走你的人,你有什么印象吗,比如,看到他的什么特征?” “一片黑暗,什么特征都看不到。”她忽然想起,“我闻到他的身上有奇特的烟草味。” “为什么觉得奇特?”他追问。 “像是香烟,但又不是普通的烟味。”她努力回想,“是一种醇厚丰满的香气,像是烟草味混合了咖啡、苦味可可还有坚果的味道。”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天快亮了,你休息吧,一定累坏了。正好周末不用上班,可以睡到自然醒。我有事要出门,家里很安全,不用担心。” “好。”她木然应声,对于“翡翠衾寒谁与共”的境况,她已经习以为常了,时间真是一剂麻药,会让一颗火热滚烫的心,逐渐冷却,变得麻木不仁。 程逸颉换好衣服出去了,慕清澄坐在床上,静静回想着他们刚才的对话。程逸颉虽然伤她太深,又总是那样莫测高深,但是那幅造假的画作,非常奇妙的拉近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她竟然有些理解他了,连带对他的怨气,也消散了大半。她突然又有了精神,又“活”着了。不管怎样,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既然改变不了现状,那就只能去适应现状,至少让自己的生活充实一些,日子过得舒坦一些,而不是像个被人遗弃的怨妇,形影相吊,以泪洗面。 凌晨5点多,程逸颉赶到他和何牧轩固定会面的酒店1003房间,情况紧急,他必须马上和何牧轩面谈。 “你太太昨晚被人劫走?”何牧轩十分惊讶,“不是jim干的,他一整晚都在范韶琦那儿,没有离开过。那幅画也一直在范韶琦的住处,如果jim把人带到那儿,负责监视他的兄弟肯定会发现的。” “怎么能够保证,那幅画一直在范韶琦的住处。”程逸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不就是按照我们一早商量好的策略来执行。”何牧轩奇怪地望着他,“市公安局高层领导同意我们的方案,请两个书画鉴定专家配合,事先用你伪造的假画替代真画在展厅展出,并在卷轴里面装了微型追踪器,只要那幅画被带走,肯定可以追踪到的。” “可能我们一开始就上当了,jim知道卷轴里面有微型追踪器,取走画的时候就把追踪器拿了出来,故意让我们追踪到了范韶琦的住处,以为那幅画一直在那里。”程逸颉想想有些后怕,“幸亏我们没有轻举妄动,否则反倒落入他们的圈套了。” “我们的计划,一早就泄密了?”何牧轩大惊,“难道,我们的身份也暴露了?” “没有那么严重,我想,他们只是料到警方会介入保护那幅画,并且做好应对画作被盗的措施,所以非常谨慎地做了检查,发现了卷轴里面的微型追踪器。”程逸颉一如既往的镇定,“如果计划泄密,他们就用不着让清澄去鉴定画作的真伪了。” 何牧轩松了一口气。“妈的,那帮人,实在太狡猾了。亏得你太太机智,帮我们逃过一劫。”他眼珠子一转,“干脆,把她吸收进来,这样你就可以把真相告诉她,你们也用不着别别扭扭的相处着了。” “不行,太危险,我不能把她拉下水。”程逸颉断然否决,“再说了,她不像我们这样训练有素,很难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唉,随便你吧,我是看你们闹成那样,很有负罪感。”何牧轩自嘲的笑笑,“那幅画不在范韶琦那里,但jim昨晚确实一直待在范韶琦那里,那劫走你太太的,会是什么人呢?” “清澄说,那人身上有奇特的烟草味,是一种醇厚丰满的香气,像是烟草味混合了咖啡、苦味可可、坚果的味道。”程逸颉沉吟着,“jim在我面前抽过雪茄,就是那种味道,那是非常高端的coronaextra雪茄。他自己抽不起,那是别人赏他的,他拿来我面前炫耀。” “是david?”何牧轩说出了程逸颉猜测的对象,“他居然亲自动手了,不过也是,他们疑心很重,不轻易相信别人。jim要和警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david就只能亲自出马了。我实在很好奇,david到底会是什么人。” “我一直觉得,david是博物馆内部,或者和博物馆有密切关系的人,可以掌握博物馆内部的实时信息动态,对清澄的情况也很了解。jim做不到那点,陈咬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不可能光靠利用他。”程逸颉说,“我查过了,发生火灾的那天,有四个可疑人物出现在悉尼,分别是顾恒宇、钟劲翔、钟淳和余庆生。” “钟淳和余庆生也在悉尼?”何牧轩很是意外。 “本来他们两个人是去墨尔本大学参加国际学术研讨会,因为会议行程安排临时有所调整,他们决定利用空出来的那两天,到悉尼逛逛。他们是乘坐当天下午的航班,傍晚抵达,有作案的时间。当然,本身就在悉尼的顾恒宇和钟劲翔也有可能,他们四个人,都有嫌疑……”程逸颉话未说完,手机铃声响了,陈雨飞的来电,这个工作狂,一定又是通宵查案了。 “我忙到现在才想起要给你打个电话。”陈雨飞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马尼拉青山区那栋别墅的户主查到了,是范韶琦。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栋房子,是溪临市博物馆馆长钟淳的儿子钟劲翔赠送给她的。 还有,赵君去夜总会调查也有结果了,万伦是那家夜总会的常客,出手非常大方,那晚是他带着范韶琦去体验生活,在外头转了一圈,找了几个小姐闲聊几句后,两人就进了vip包厢,直到天亮才离开,在里面干什么谁都知道,范韶琦还真是去体验生活的,自己当了回小姐。我真服了那女人了,又是投资方大老板的侄儿,又是馆长的儿子,到底是她利用男人,还是男人利用她?还有jim跟钟劲翔又是什么关系,我都被他们弄糊涂了。” 结束通话后,程逸颉将陈雨飞提供的情况转述给何牧轩。 “钟劲翔是david?”何牧轩觉得可能性很大,“他是馆长的儿子,要掌握博物馆内部的信息动态很容易,如果连馆长也被拉下水,那就更不得了了。幸好假画代替真画展出的事连馆长都瞒着,否则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程逸颉没有答话,他陷进了一份深深的沉思之中。 慕清澄一觉睡到中午,洗漱后换好衣服下楼,打算去看看舅妈。 厨房里传来声响,她以为是程逸颉回来了,进去一瞧,却是程朗在那儿忙碌。原先朱曼如安排来照料慕清澄的保姆早就被程逸颉打发回程家了,他不需要被人伺候,慕清澄不在,留个外人在家里,除了碍事,毫无用处。 “嫂子!”程朗看到慕清澄,先是讶异,继而欣喜,“你回来住了,太好了,我一直盼着你们能和好。我哥还没起床吗?” 新生(一) “他不在家。”慕清澄静静地说。 程朗的表情有些尴尬。“那个……我以为是我哥在家,还准备了两人份的食材,要不,我们一起吃吧。” “我来做吧。”慕清澄不好意思让程朗为她下厨。 “你会做菜?”程朗一直以为,她是和许悠然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当然,我很小的时候,就要给爸妈和弟弟做饭了,味道还是不错的。”慕清澄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这会儿忽然就有了兴致,“我给你露两手,让你尝尝我做的美食。” 程朗笑了,露出两排很漂亮的白牙齿。“好啊,我给你打下手。” 慕清澄就着程朗准备好的食材,做了几道菜,有香气浓郁、软糯可口的桂花糯米藕,黄亮香脆、玉白鲜美的虾爆鳝,玲珑别致、汤鲜味美的猫耳朵等,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三尺。 “太棒了!单看品相,我做的菜就不如你了,先别吃,我要拍照留念。”程朗急奔上楼取来了相机,“咔擦”“咔擦”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才开始动筷子。他连夸好吃,对慕清澄的手艺赞不绝口。 这时门铃响了,程朗去开门,门外站着朱曼如。这是离婚案开庭后,她第一次到这儿来。听说慕清澄已经撤诉,也答应搬回来住了,她的气才消了一些,决定过来探探虚实。 朱曼如不给慕清澄好脸色,慕清澄也不在意,还是对她客客气气的,添了一副碗筷,请她一起用餐。 “妈,这一桌的菜都是嫂子做的,太好吃了,你尝尝。”程朗赶紧替慕清澄说好话。 朱曼如勉强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咬了一口,脸色缓和了。她喜欢吃甜食,慕清澄做的桂花糯米藕很对她的胃口。 “味道不错,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地道的家乡菜了。”她重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有什么问题可以在自家解决,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样闹到法庭上,我们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没那么严重。”程逸颉走进了餐厅,“妈,我不是跟你说,事情已经解决好了,你就不要再提了。” 慕清澄不知道他吃过饭了没有,还是多给他添了副碗筷。他在餐桌前坐下,却没有动筷子,只是望着朱曼如。 “再怎么解决,也已经满城风雨了。”朱曼如对儿子意见也很大,“你们如果不想把我气死,就将功赎罪,做点让我高兴的事情。” 程逸颉和慕清澄都猜到她所指的“让我高兴的事情”是什么,都不吭声。只有程朗发问:“怎么个将功赎罪法?做什么事?” “孙子啊!我想孙子都快想疯了!”朱曼如对程逸颉挑眉瞪眼的,“你这个不肖子,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就不管了,也管不了。但你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给我生出个孙子来。如果能自然受孕,那是最好。不行的话,就去做试管婴儿。” 她转而又对慕清澄说:“我也不会白白委屈了你,你生一个孩子,我奖励你1000万,生两个,就给2000万。不管是男是女,一分钱都不会少,但你一定要生出个儿子来才行。” “万一连生三四个都是女儿呢。”程朗忍不住问,“那也要继续生吗?” “当然,生十个都没问题。”朱曼如说得轻松,“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给不起那个钱。” 慕清澄在心里冷笑,朱曼如纵容自己的儿子在外面鬼混,全然不在乎她的感受,只是把她当成了生孩子的工具。这还不够,还要用钱来羞辱她,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见钱眼开!她在他们家已经够憋屈了,难道还要连做人最起码的人格尊严都丧失殆尽?在娘家受尽轻视,在婆家也得不到半点尊重,始终跳不出重男轻女的怪圈,可怜可悲至极。但是,她觉得像朱曼如这样的有钱 人也挺可悲,观念陈腐、意识狭隘,穷得只剩下钱了。 她坐在那儿,脸色苍白而古怪,眼神悲愤而凄凉,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沉默着,想看看程逸颉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现在太忙,没功夫考虑生孩子的事情。”程逸颉直接给朱曼如泼了冷水,“程朗现在那么空闲,你想孙子,应该让他生才对。” “他找谁生去啊!”朱曼如哀叹,“一说这个我就来气,我为那个冒牌货费心费力又费钱,还可怜我儿子那么受苦受累的去伺候她,到头来,居然是被骗了!他真正的女朋友早就被火烧死了,还怎么生孩子!” 这话戳到了程朗的痛处,他眼圈发红,声音发堵:“妈,别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喜欢程朗的女孩,又不是只有一个许悠然。”程逸颉的唇边浮起深沉而含蓄的微笑,“有个现成的,各方面条件都不比许悠然差。” 朱曼如一听,立即眼睛发亮了。“快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程朗像一个猛然从沉睡中醒来,还不能适应外界的人,整个眼睛里盛满了迷茫。“你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就是你为她用猎枪打下枫叶的人。”程逸颉回答。 程朗将目光投向慕清澄,他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有分朦胧的忧郁,这些日子,他沉浸在失去悠然的伤痛中,杨惜柔的身影似乎已经很模糊了,这会儿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如果说之前的逃避,是因为“悠然”的存在,那么现在,他和杨惜柔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他可以大胆去追求,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但是,悠然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实在太重了,在殡仪馆骤闻悠然的死讯后,所有的悲痛,所有因为许俏玲带来的陌生和无助感,而暂时被封闭的对悠然的感情,全部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 他悲从中来,一发而不可止,直到从殡仪馆回到家后,胸中郁结的情绪才有所纾解。此时朱曼如提起许悠然和许俏玲,他又觉得心中有如万马奔腾,各种思绪,像潮水,像海浪般对他汹涌而至。他张大了嘴,想说话,但不知要说什么。 “我表姐她……”慕清澄觉得这时候应该为痴情的表姐说点什么,“在悠然家和你见过面的第二天,她就收拾行李离开溪临了。” “离开溪临了?”程朗大为震惊,“去哪里了?” “她去了你和悠然曾经去支教的山村学校,她说,要去走你们曾经走过的路,体验你们曾经同甘共苦的生活,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也为那段无望的感情作一个终结。等她回来的时候,就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慕清澄轻叹了一声,“你要是对她动了真情,就去找她吧。我联系不上她,大山里手机没有信号。人死不能复生,悠然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也希望你能够重新找到幸福,而不是被悼亡的痛苦折磨。没有人能背负着沉重的回忆走向未来,只能放下过往,放眼未来。” “你的表姐?就是我见过的,结婚时给你当伴娘,还抢到新娘捧花的那个?”朱曼如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急于了解情况。 慕清澄说是的,就是她的表姐杨惜柔。 “长得挺漂亮的,不比原来那个差,感觉性格应该也蛮好的。”朱曼如于是兴奋起来了,“喜欢就去追啊,赶紧把人给追回来。你哥已经让我太失望,你要给我争气点。” “人家要是听说必须不停的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肯定被吓跑了。”程朗顶了一句,“妈,你要是这么喜欢儿子,干脆自己再生一个,反正现在医学条件这么发达,只要有钱,什么奇迹都可以创造。不要老给我和哥施加压力,我们结婚是为了找个情投意合、长久的伴侣,而不是找传宗接代的工具。你这样成天逼着我们有意思吗,你真正为你儿子的幸福着想了吗?” 程朗义正言辞的,朱曼如被噎得一时无语,但她是个要强的人,哪里甘心被儿子指责,特别是还当着慕清澄的面。她冷冷一笑。“情投意合、长久的伴侣?哼,要真是情投意合,真能长久,怎么会闹离婚,还闹上了法庭?” 程朗暗暗后悔,自己无心之言,竟又将矛头引向了哥哥和嫂子。 程逸颉倒是面色如常,而慕清澄脸色木然,嫁入程家之后,她好像已经被磨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了。 “我重申一次,最近太忙,没有时间考虑生孩子的事。至于其它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你们随意。”程逸颉漫不经心似的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虾爆鳝往嘴里送。 “这菜不是程朗做的,菜色搭配、口味和以前的完全不同,品相精致许多,口感也更好。”他细细品尝后评价,“小橙子,你的厨艺赶超程朗大厨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口福,能品尝到你烹制的拿手好菜。” 新生(二) “之前刚端上来的时候,那才真正叫色香味俱全。”程朗很高兴有机会转移话题,忙去取来相机,让程逸颉欣赏他拍摄的那几道菜刚上桌时的照片。 程逸颉看到照片后,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你喜欢做菜吗?”他问。 “挺喜欢的,但是要有人品尝才有动力。一个人就将就着吃,没那样的闲情逸致。”慕清澄幽幽地说。 “你可以把自己做的菜画下来,做得一手好菜,又画得一手好画,如果能将二者联系到一起,岂不妙哉。这样既能在闲暇时发挥你的兴趣爱好和特长,还能收获双倍的成就感。”他诚恳提议,“我每次吃到好吃的食物,只要一口,就会有一种感动从后脑勺开始发散,一直蔓延到全身。在那样的时刻,会真切地感悟到生命的美好。希望你也会有这种感动,并且将感动从你的手中传递出去。” 这还是慕清澄第一次听到他说出如此感性的话来,她怦然心动了。她在绘画上拥有专业水准,但工作后,整日忙于字画修复,很少作画了。她的确需要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好好发掘自己的特长,让自己变得优秀强大,这样才能走出生活的困境,也赢得他人的重视和尊重。 “说得太好了,我支持你,把感动传递出去。”程朗极力赞成,“我们还可以经常切磋交流,我会尽我的能力帮助你,让你感悟到更多生命的美好。” “喂,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朱曼如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们说孙子呢,怎么扯到做菜画画去了。我真是生养了两个好儿子,小儿子从小到大都叛逆。大儿子呢,以前老不谈女朋友,我以为好不容易开了窍,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你们是想把我活活气死吗!” “妈——”程朗走过去,很亲热地搂住朱曼如的肩,“你还是放宽心,急也没用的。我答应你,等过段时间,就去找嫂子的表姐,尽量把她追回来。至于哥,他确实很忙,要管理那么大一个企业不容易,你就体谅体谅他吧,别老拿生孙子这种事情烦他。” 程朗说着,偷偷朝程逸颉做了个鬼脸,程逸颉的嘴角微扬起一道弧度。 朱曼如唉声叹气地走了。 “你真的要去找我表姐?”慕清澄满怀着期待问程朗。 程朗的眼睛变得忧郁而惆怅。“我还需要一段时间疗伤,等过了那段时间,我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就像你所说的,尝试着放下过往,重新去追寻幸福。” 慕清澄也惆怅叹息:“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情则常相忆,理则悟昔迷。已往虽无谏,来者亦可追。” 下午慕清澄去看望舅妈,张丽贞并不知道杨惜柔突然决定去支教的真正原因,但她向来尊重女儿的选择,既然她做了决定,而且支教能让人得到锻炼和成长,也就支持了。回途中,慕清澄到文化用品商店购买了画笔、水彩颜料、画纸等,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将中午做的几道菜用画笔描绘出来。至此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她每天只要在家,就琢磨着做菜、画画,将食物的味觉诱惑转化为视觉情趣,多年绘画才情的积累在笔间自然流淌。 程逸颉依旧很少回家,但慕清澄渐渐的不再在意他的行踪去向了,她沉醉在自己美好的世界里,红烧肉、春卷、酱鸭、白切鸡……经常画着画着就饿了。她四处搜寻各种美食的秘方,除了和程朗切磋交流外,例如老一辈的叔叔阿姨,有哪道菜做得特别好的,她会上门请教。得知余庆生做茶叶蛋特别好吃,她马上利用下班后的时间了解做法。新鲜出炉的美味菜肴,她除了自己解馋外,有时也会带到博物馆,给同部门的同事品尝。游走于厨房与画室成了她闲时的美好乐趣,在舌尖与笔尖自由切换,在食色相融的感悟中诉说生活的美好。 很快顾恒宇从余庆生那里得知慕清澄画美食的事,特地到保管与保护部办公室品尝她带来的美食,对她的厨艺大加夸赞之余,还要求她把作品也带来和大家分享。慕清澄将作品带来后,在博物馆内部被争相传看,那些因离婚案而引发的闲言碎语,也终于被由衷的赞赏之言所取代。连钟淳馆长都被惊动了,幕清澄原本还担心领导会责备她不务正业,没想到钟馆长非常支持她的创作,称赞她的画作别出心裁、独具特色,还鼓励她多积累一些作品,博物馆将为她举办一场个人展览,有这样一个优秀员工,对于博物馆也是很好的宣传。 “我很为你感到骄傲,清澄。”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顾恒宇更是不吝惜溢美之词,“你把美食与绘画结为一体,将水彩以中国传统的笔墨意境呈现出来,从而探索出一种具有浓郁东方气息的水彩画风格。在绘画题材和画面风格上都独树一帜,形成了自身独特的艺术特点。我能从你的作品中,感受到来自生活的温度。等你办展览的时候,写前言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谢谢!”如此高的评价让慕清澄受宠若惊。 “看你的气色、精神面貌都比之前好多了。”顾恒宇欣慰而笑,“你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谈不上强大,我只是找到了新的生活意义和人生价值。”慕清澄眼里的阴霾已被阳光驱散了,“我以前除了工作之外,业余时间没有好好充实自己,才会觉得空虚寂寞,才会对婚姻现状那么不满。现在我把工作之余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创作当中,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也向我敞开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上天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只要愿意磨练自己,做一个努力的人,就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会永远活在痛苦和怨恨当中。我已经做到了,希望将来能做得更好。” “如果需要我支持什么,尽管开口。”顾恒宇对她伸出手,“加油!” 慕清澄和他握了手,他的手温暖有力,那暖意流淌入她的心底,她仿佛听见了春暖花开的声音。 一个月后,程朗启程去找杨惜柔了,他决定放下过去,去追寻一段新的感情。过去已经无法挽回,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慕清澄同样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在她夜以继日的不懈努力之下,已经创作出了一整个系列的50多幅美食作品,个人展览也即将开幕,博物馆领导经过商量后,决定先举办一个小型展览,看看专业人士和普通观众的反应,如果认可度高,接下去可以策划更多的后续活动。 顾恒宇说到做到,亲自为展览写了前言。他在其中写道:“一幅幅画卷上呈现的是令人垂涎的各种美食,艺术家将煎、炸、炖、爆、卤、蒸等丰富多样的中餐,以历史传承为经,以地方特色为纬,在系列画卷中纵横展开,画面绚丽多彩、活色生香,不愧为一场视觉饕餮与味觉诱惑的盛宴。” 展览开幕时,博物馆一楼大厅内热闹非凡,众多文艺界名人出席了开幕式。程逸颉也来了,太太办展览,他自然应该来捧场,也可以借此机会,进一步让外界了解到他们夫妻已经和好的事实,堵住那些好事者的嘴。 慕清澄上台讲话,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以主角的身份登台,既紧张又兴奋。“我一直对市井门户的家常菜非常感兴趣,爱吃爱做。第一次产生画美食的念头,是在一个多月前,有人对我说,他每次吃到好吃的食物,只要一口,就会有一种感动从后脑勺开始发散,一直蔓延到全身,在那样的时刻,会真切地感悟到生命的美好。希望我也会有这种感动,并且将感动从我的手中传递出去。”她动情地说,“我尝试着开始画美食,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现在我也真切地感悟到了生命的美好。这次展出的50多幅作品,画中的所有美食,都是我擅长烹饪的。 希望大家在看了我的作品后,会接收到从我的手中传递出去的感动。” 程逸颉坐在台下,静静地注视着台上的慕清澄,她没有提到那个人是谁,他们现在的关系,不疏不亲,不远不近,很好!他今天一来就暗中巡视四周,钟淳、余庆生和顾恒宇是必须到场的,另外钟劲翔、万伦、魏可铮、谢嘉强,这几个可疑人物,再度齐聚。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除了jim之外,david也在他们当中。这样的场合,也许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慕清澄的一番话,赢得了满堂热烈的掌声。 开幕式结束后,众人进入展厅参观。 “程大神——”程逸颉随人流走到展厅门口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喊声。他回过头,见是范韶琦的助理,在南风古琴文化村见过的小姑娘金娜,当时她和谢嘉强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两人还在员工宿舍内幽会。 消失的记忆(一) “有事吗?”程逸颉警觉起来,金娜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想必是范韶琦指派的。 金娜跑得气喘吁吁的,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范……范姐……有事找你……她不方便进来……在外面……” 果然是替范韶琦跑腿的,程逸颉想看看范韶琦又在玩什么花样,就跟着金娜出了博物馆,一路到了外面广场的长廊上。 范韶琦浑身上下都是名牌,戴着一幅大墨镜,姿态妩媚的倚靠在廊柱上。 “大明星有何贵干?”程逸颉语气淡漠。 “我去年跟你说过的,我遇到了麻烦事,如果需要你帮忙,希望你不要拒绝。”范韶琦瞅着他,“现在就是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对我来 说,已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需要我帮什么忙?”程逸颉淡漠依旧。 “你先看看这个。”范韶琦从挎包里取出一沓照片,递给程逸颉。他接过,一张张翻看,都是范韶琦的照片,从拍摄角度来看,全是偷拍 的。但真正让人吃惊的是,所有的照片上,范韶琦的脸部到身体,都被像是刀片的尖锐物品划出一个大大的叉,明显带有恐吓的意味。 “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他问。 “就是不知道才头痛。”范韶琦摘下墨镜,浓妆掩盖不住憔悴的面容,看来的确是深受这些恐吓照片的困扰,“从去年6月份到现在,都一年了。一开始我也没太在意,毕竟人红是非多,可能是有人嫉妒,故意耍我的。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一直持续到现在。最可怕的是,不管我到哪里,哪怕到了国外,都会被人偷拍,然后照片出现在我住的酒店房间里面。我托朋友帮忙调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前天我在外地拍戏,回到酒店,又看到了照片,这次不单有照片,旁边还有一张纸。” 她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从报纸上剪下来拼贴的几个字——“你的死期到了!” “我这两天晚上都严重失眠,自己一个人不敢睡,只好找人陪,但也睡不安稳。太可怕了,那个人连我的房间都能进,还不得随时要了我的命啊。”她恼怒而惊恐,“明人不做暗事,但那个人,一直躲在暗处算计我,我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我不想打扰你的,但是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了。能不能通过这些东西发现什么线索,把那个人给揪出来?” “怎么不报警,让警察帮你。”程逸颉并不轻信她的话,“你托什么人调查,那个人,很有本事吗?” “就这几张照片,警察哪有那份闲心管,肯定以为是恶作剧。”范韶琦的眼神有几分躲闪,“至于我拜托的那朋友,没多大的本事,我那也是病急乱投医,找个信得过的人帮忙。可他也没发挥什么作用,最后还是要来找你。” 她不愿说出那个人是谁,程逸颉也不勉强,只是又问:“能进到你房间的,有没有可能是你身边的人?” 范韶琦的目光向不远处一扫,那里站着她的助理金娜,小姑娘不敢打扰他们谈话,就在附近等候着。“我也怀疑过,会不会是我的助理串通外人干的。但是后来我有几次去外地故意不带着她,照片还是照样出现。朋友也调查过她的行踪,可以确认她没有离开过溪临,不是她。” 程逸颉沉吟片刻,虽然他对这个女人毫无好感,甚至有些厌恶,但这件事情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些东西先放在我这儿,我研究研究再答复你。” “那就拜托你了!”范韶琦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我就知道,程大神不会见死不救。” 程逸颉立即抽出了手臂。“大明星,请注意影响。” 范韶琦轻嗤了一声。“真是不解风情,难道,你真像网上说的,是个gay?” 程逸颉不再理会她,转身走了。他从金娜跟前经过时,金娜对他微微颔首,小姑娘外表看起来清纯可爱,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他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回到展厅,程逸颉遇见了刚刚赶到的陈咬金。“呦,程总也来了,看样子,你们两口子和好了。”他挤眉弄眼的,“我还想着,如果你们离了婚,我就可以大胆把小清追到手了。” 程逸颉的嘴角泛起一丝讽笑,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如果知道自己曾经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不知你会作何感想? “今天这个展览是我们公司赞助的,我喜欢和文化人打交道,像博物馆这种文化单位的活动,我一向非常大方,会给予资金上的支持。” 陈咬金一如既往的喜欢炫耀,“今天中午我还要大宴宾客,程总也一起来哦。” 程逸颉知道这次展览是顾恒宇担任策展人,自然不会找他拉赞助,否则陈咬金想出钱还没这个机会。他不想参加午宴,但是那几个可疑人物很可能会参加,为了监视他们的举动,他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那就谢谢你了。” 陈咬金嘿嘿一笑。“别客气,程总愿意赏脸,我高兴还来不及。” 午宴地点在博物馆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慕清澄作为活动的主角,周旋在一众宾客当中,还要抽时间接受各路媒体记者的采访,忙得不可开交。程逸颉到达酒店一楼的宴会厅后,环顾四周,顾恒宇和钟淳馆长都陪在慕清澄的身旁,钟劲翔也和他们在一起。万伦、谢嘉强和魏可铮都不在宴会厅内,他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决定到外面去看看。 宴会厅在走廊的最里端,他出了宴会厅大门后,沿着走廊往前走,前方有个交叉路口,他到了交叉路口,向右侧一看,惊见有人躺在地上,几个人围在跟前。 疾步走近一瞧,他心头震动了一下,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还请他帮忙调查被人恐吓事件的范韶琦,此刻躺在地上,她的脸上戴着墨镜,胸口处插着一把刀,而金娜、万伦、谢嘉强和魏可铮都被吓傻了似的站在前方,一动也不动。他急蹲下身,伸手一探,范韶琦鼻息全无,已经死亡。 “怎么回事?”他站起身来,先给陈雨飞打了个电话,然后沉声询问那几个依然傻愣愣的人。 “不……不知道……”金娜终于回过神来,抖抖索索的,带着哭腔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先报警吧,等警察来了再说。”谢嘉强也出了声。 “对啊,还是交给警察处理吧。”魏可铮附和。 万伦默不作声,还是一贯的阴沉模样。 “我已经报警了。”程逸颉回应。既然要等警察,那就一起等吧。陈雨飞在附近,很快就能赶到。 酒店走廊人来人往,程逸颉通知酒店保安过来保护现场,维持秩序。 陈雨飞很快赶到了,赵君也随后而至,两人分别给当时在场的几个人作了笔录。初步了解到的情况是,在程逸颉到达之前,范韶琦的死亡现场有四个人,范韶琦躺在地上,她的正前方是金娜,金娜的左手边是万伦,右手边是谢嘉强和魏可铮。 案发现场不远处就是洗手间,万伦说,他去洗手间的时候,一切正常。从洗手间出来后,就看到范韶琦躺在地上,金娜呆站在跟前,他上前看清范韶琦中刀的景象后,受到惊吓,愣住了。 而谢嘉强和魏可铮的说法是一致的,两人一前一后要去洗手间,拐到这条走廊上,就看到躺在地上的范韶琦,还有金娜和万伦,两人到跟前察看后,也都惊呆了。 应该是第一目击者的金娜,表现却很奇怪。“范姐说要到酒店开房间,等一个人,我就和她一起来了。开好房间后,我们沿着走廊去乘坐电梯,到了洗手间外面……”她忽然停顿住了,目光变得呆滞,一脸的茫然。 “到了洗手间外面,然后呢?”陈雨飞追问。 金娜还是木木呆呆的样子。 “金小姐!金小姐!”陈雨飞连唤了两声,金娜的眼珠子才缓缓转动了几下,似乎刚刚从一个迷梦中清醒过来,“我……不记得了……” “你说什么?不记得了?”陈雨飞怀疑自己听错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记得。” “是真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金娜几乎要哭了,“记忆消失了,真的消失了,对不起……” 陈雨飞有些懵了,她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记忆消失了”的询问对象。到底是真的记忆消失,还是拿这种荒唐的理由来搪塞,为自己的犯罪行为开脱? 这时赵君走到陈雨飞身旁,告诉他,万伦提供了关于金娜的重要信息。据万伦所说,金娜因为患有精神疾病,已经在他太太那儿治疗一段时间了。万伦的太太名叫庄美华,是溪临市第一医院心理精神科专家。 陈雨飞这才开始相信了金娜的话。“你经常出现这种记忆消失的状况吗?”她问金娜。 金娜说是的,经常出现。 消失的记忆(二) “记忆消失,具体是什么样的表现?”陈雨飞继续问。 “就是有一段时间突然失去了意识,等到恢复过来后,完全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金娜语速缓慢。 “记忆消失都发生在什么时候?多久发生一次?”陈雨飞对金娜的精神疾病非常在意。 金娜回答说,并没有固定的间隔时间,是在类似受到极度的惊吓,或者打击的情况下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一次发生是在什么时候?受到了什么惊吓或者打击?”陈雨飞又问。 金娜说,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她没有特别的印象,真正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是在将近三个月前,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只记得那天被范韶琦大骂了一顿,骂她笨,蠢到家了,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她非常伤心无助,一个人跑了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陈雨飞询问是否记得那个陌生的地方是哪里,以及具体的日期。金娜记得她看到街边路牌上写着“繆花街”三个字,日期她也记得,因为那天正好是范韶琦的生日,就是为了她的生日派对的事,被她狠狠教训了一通。陈雨飞立即让许俏玲帮忙把当天繆花街以及附近的监控录像全部调出来。 案发酒店的走廊上安装有监控摄像头,陈雨飞和赵君调看了监控视频,程逸颉也和他们一起观看。如果单从视频内容来判断,杀害范韶琦的凶手一目了然。 在画面中可以看到,范韶琦和金娜一起到了走廊上,接近洗手间时,金娜停下脚步,从包里取出手机接听。范韶琦回头看了她一眼,放慢脚步,等她追上来。之后金娜忽然垂下了头,就那样动也不动地站着。过了一会儿,她慢慢抬起头来,画面中可以清楚看到,她的眼里流露出了凶光,与平常的温顺乖巧判若两人。然后,她将手机放回包里,又从包里取出了另一样东西,是一把尖刀。她将那把刀藏在背后,高喊了一声,应该是喊了范韶琦,很快就见到走在前面的范韶琦折返身,回到金娜跟前。 金娜骤然从身后挥出尖刀,对着范韶琦的胸口猛刺了过去。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中刀后的范韶琦倒在了地上。范韶琦倒地后,金娜又垂下头,魔怔般地呆站在原地。之后可以看到,万伦从洗手间出来,吓得靠在墙上,然后谢嘉强和魏可铮从金娜身后的走廊上走过来,也看到了这一幕,两人快步跑过来。万伦也慢慢挪到金娜身旁,最终四个人都站在范韶琦的尸体前面发愣。 “金娜接听完那个电话后,样子就变了。那电话是谁打来的?”陈雨飞提出疑问。 “那个,我去确认一下。”赵君说,“不管怎么样,可以先逮捕金娜了,她就是杀害范韶琦的凶手。” 陈雨飞点了点头。 程逸颉没有发表看法,他将那段视频倒回去,重新又看了一遍,之后到了案发的那条走廊,仔细察看研究了监控摄像头和当时几个人的位置关系。 许俏玲那边有了结果,在繆花街以及附近的监控视频中果然出现了金娜的身影,那是当天晚上10点左右,她从一辆公交车下来,沿着繆花街往前走,到了街边一家酒吧门口,有个男人从酒吧出来,对她动手动脚的。在画面中可以清楚看到金娜异常凶狠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她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和那男人厮打起来。 陈雨飞将两人的正面图像打印出来,到那家酒吧打听情况,那男人是酒吧的常客,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这女人啊,简直是个疯子。”男人说起那天发生的事,仍气愤难平,“我当时是出去接朋友,喝了点酒,整个人比较兴奋,出去后正好碰见她,觉得小姑娘长得很清纯可爱,就摸了摸她的脸,说了几句挑逗的话,邀请她进酒吧一起喝酒。谁知道她就像一条发了疯的母狗,对我大吼大叫,还把我的脸抓伤了,你看,到现在还有很淡的疤痕。她那凶狠的样子真是太吓人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碰上那么可怕的疯女人。” “你如果不摸人家的脸,说挑逗的话,人家怎么会抓伤你。”陈雨飞冷讽,“自己行为不检点,怨不得别人。” 那男人面色讪讪的,不敢再多言。 赵君打来电话告知陈雨飞,调查了金娜的手机通话记录,在酒店走廊的那通电话,是庄美华,也就是万伦的太太、金娜的治疗医生打来的。 陈雨飞和赵君一起去医院找庄美华了解情况。 “没错,那通电话是我打的。”庄美华是个富有知性气质的女人,举止优雅、礼貌友善,和丈夫万伦的阴郁深沉截然不同,“前一天,金娜刚到我这儿来治疗过,我和她约定,第二天中午12点给她打电话,了解她的状态。” “我们需要了解金娜的病情,事关她的量刑判定,还请如实告知。”陈雨飞提出要求。 “金娜,她有双重人格。用业内的话来说,就是人格分裂或者解离症。主要特征是患者将引起他内在心里痛苦的意识活动或记忆,从整个精神层面解离开来,以保护自己,但也因此丧失其自我的整体性。”庄美华的话让陈雨飞和赵君都异常震惊,“真正的杀人凶手,并不是金娜,而是存在于金娜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金妮。” “金妮是谁?”陈雨飞问。 “是金娜的姐姐。”庄美华详细道来,“这种具有多重人格的病例,我之前在国内外接触过不少,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儿童时期受到虐待等刺激,而引发这种症状。金娜有段非常痛苦的过去,但她失去了那段记忆。有的人为了保护自己免于再受到恐惧、焦虑以及其他精神创伤,出于生存本能,隐藏过去所受到的伤害。通过催眠,可抑制意识,并能与潜意识进行交流,来释放隐藏在其中的东西。因此我通过催眠,唤醒了她关于过去的那段记忆。 金娜8岁,姐姐金妮12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母亲带着两个女儿改嫁,那也成了姐妹俩噩梦的开始。继父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长期对两姐妹性侵,而软弱的母亲明明知道,却敢怒不敢言,致使两个女儿多年一直活在地狱中。后来金妮考上了邻市的大学,以为能就此摆脱继父,没想到继父仍不肯放过她,经常到学校找她,继续蹂躏她,还禁止她交男朋友。终于,在金妮上大四那年,她再也无法忍受继父的侮辱和折磨,精神崩溃的她,用一把水果刀捅死了继父,然后自杀。 金娜无法接受姐姐死去的事实,因此在自己的心中制造了一个金妮,以此来维持心理的稳定。心中的那个金妮,在反复受到刺激后,终于诱发犯罪行为,杀死了范韶琦。” “你的意思是,范韶琦让金娜的另一重人格反复受到刺激,最终酿成犯罪行为?”陈雨飞虽然对双重人格有所了解,但还是第一次在现实案件中碰到这样的情况,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范韶琦为了上位,不仅出卖自己的肉体,还把助理也当作交换的物品。金娜清纯可爱的长相很受那些投资老板、导演的喜爱,范韶琦就把她灌醉后送到对方的床上,还拍了视频和裸照,以此胁迫她乖乖就范,任人随意摆布。金娜生性懦弱,逆来顺受,但是受到精神刺激之后,会突然转变为金妮的身份,一切情感、思想和言行按照金妮的方式行事,而对于金娜的身份完全遗忘。”庄美华说,“你们可以看看,金娜接受治疗时的录像。” 庄美华播放了一段视频,那是金娜到医院接受治疗的第五周,她第一次表现出了变化。“你的记忆消失,是在突然受到惊吓或者刺激的情况下发生的?”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金娜,但可以听到旁边庄美华的问话。 话音刚落,安静乖巧模样的金娜忽然垂下了头,当她再慢慢抬起头来后,换了一副脸孔,轻柔的嗓音也变得尖厉:“烦死了!你这个讨厌的老女人!” “你刚才说什么?”庄美华凑近金娜问。 金娜清醒过来了,一脸茫然。“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这是金妮首次出现在我面前的瞬间,人格转变后,多数情况下会有各自独特的说话方式和声音。你们再看接下来的一段视频,这是接受治疗的第十三周,金妮首次报出自己的名字。”庄美华继续播放视频,视频中,庄美华呼唤金娜的名字,但金娜很不耐烦地对她说:“我不是金娜。” “那么,你是谁呢?”庄美华又问。 “我是金妮。”金娜说完之后,纵声大笑起来,笑声异常凄厉骇人。 庄美华介绍说,不管双重人格还是多重人格,几乎所有的人格都有自己的名字,会报出自己的名字。 消失的记忆(三) 陈雨飞依旧疑惑地望着庄美华。“在金妮出现之前,金娜看着像是睡着了?” 庄美华点头说:“是我利用催眠,把另一个人格叫出来。” “催眠这么容易起作用吗?”赵君也提出疑问。 庄美华回答:“有这个病症的患者,都很容易被催眠。” “后来呢,后来金妮怎么样了?”赵君接着发问。 庄美华又摁下视频播放键。视频中,庄美华继续询问:“金妮,你在金娜的身体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金妮冷笑了几声后,又猛地垂下了头。 “金妮!”“金妮!”庄美华接连呼喊。 过了一小会儿,金妮慢慢抬起头,茫然的转脸看着庄美华问:“庄博士,我刚才又说了什么吗?”她又回复了金娜的人格。 “没说什么。”庄美华安慰金娜。 “在这之后,金妮好像很讨厌我,无论我怎么叫唤,她都没有再出现。”庄美华说,“她的出现,就只有影像中的这两次。” “只出现过两次,你就断定杀死范韶琦的是金妮,而不是金娜?”赵君质疑。 “是的。”庄美华很肯定地说,“关于多重人格,我之前在国外积累了十多年的数据和实例。我认为,是金妮从金娜的体内出来,在金娜本人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杀了人。” 陈雨飞半信半疑。“如果真是那样,庄博士觉得,金娜的责任能力应该如何判定呢?” “如果病人确实存在人格分裂,而且,在作案时处于意识泛化阶段,那么,当事人可以免除刑事责任。如果仅仅是双重人格障碍,则不构成量刑参考条件,应当负完全刑事责任。我认 为,金娜属于前者。”庄美华回答,“我在美国了解到的,一个拥有十重以上人格的青年,在法庭上被宣判无罪。” “就算免除刑事责任,金娜的一生都会被金妮支配吗?”陈雨飞抛出新的问题。 庄美华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身为医生的职责就在于此,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隐藏的另一重人格正面对抗,耐心劝说,直到统一为一重人格,这就叫做人格统一。我在国外治疗过几个病人,都成功的使他们的人格统一了。” “庄博士的话,你有什么看法?”走出医院后,赵君问陈雨飞。 “总觉得怪怪的。”陈雨飞思忖着,“庄美华说了一大堆,感觉就是在替金娜开脱。她自己也说了,有人格分裂或者解离症的患者,很容易被催眠。金娜在刺杀范韶琦之前接到的那个电话,非常可疑。” “你怀疑是庄美华对金娜催眠,利用那个电话指使她杀害了范韶琦?”赵君立即明白了陈雨飞的疑虑。 陈雨飞点了点头。“我以前接触过利用催眠犯罪的案例。庄美华完全可以在给金娜治疗的过程中,对她进行深层次的催眠,金娜本人对此毫无察觉。之后在电话里,只要听了庄美华说的某一个关键词,就会用包里的刀去杀害范韶琦。但是,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单纯证明这样的事情是行得通的,无法作为庄美华犯罪的证据。” “庄美华确实很可疑。”赵君认同陈雨飞的推测,“关于jim的身份,万伦是我们锁定的嫌疑人之一,如果他就是jim,范韶琦很清楚他的底细,他想要杀人灭口,于是通过太太操纵她的病人去实施犯罪。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关键是没有证据。”陈雨飞蹙着眉头,“我们先分头调查一下,庄美华提供的那些关于金娜的过往经历,是否属实吧。如果是捏造的,就能够进一步证明她的犯罪事实了。” 赵君负责到金娜的家乡查访,陈雨飞则先约见了曾和金娜偷情的谢嘉强。 “我就猜到,陈警官肯定会来找我。”谢嘉强最近更见发福,那张包子脸上的肉都有些下垂了。 陈雨飞冷眼看着他。“为什么会猜到?” “因为你知道我和金娜的关系。”谢嘉强皮笑肉不笑的,“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次你跟我说,金娜是因为男朋友在外地,空虚寂寞,才会和你在一起鬼混。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吧?”陈雨飞气势逼人,“是范韶琦有求于你,拿金娜当物品和你做交易吧?” 谢嘉强干咳了一声。“陈警官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我也不敢隐瞒了。但不是范韶琦拿金娜当物品和我做交易,是金娜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当时范韶琦和一个有妇之夫在酒店房间偷情,忘了拉好窗帘,被我拍到了。两个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照片要是刊登出来,范韶琦的名声肯定一落千丈,星途也大受影响。我和范韶琦是有些交情的,不忍心毁了她,就把照片交给她,提醒她下次注意点影响。 当天晚上,金娜就找上门来了,替范韶琦说了很多感谢的好话,还主动勾引我,我是个正常的单身男人,哪里经受得住,你懂的。我们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关系,后来我发现,她和很多男人都有关系,什么投资商啊,导演啊,总之只要是范韶琦勾搭上的人,她也主动投怀送抱,简直就是个高级妓女,我嫌她太脏,就让她滚蛋了。我挺替她可惜的,看着多清纯可爱的姑娘啊,干什么不好,偏要进娱乐圈这个大染缸,而且跟着范韶琦,肯定得不到任何好处。人家范韶琦越来越火,她呢,还是一无所有,连个小角色都没捞到,白白被人玩弄。” 陈雨飞自然不会完全相信谢嘉强的说辞,但他的话至少证明了,庄美华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你和范韶琦,有什么样的交情?”她问。 “早在她成名前,我们就认识了,最初还是我帮她策划包装炒作,才让她开始走红的,所以她很信任我。”谢嘉强挺得意的样子,“她大红大紫之后,有什么新闻点想要炒作,还是会找我商量。就连收到恐吓照片,也是让我帮她调查的。” “恐吓照片是让你帮忙调查的?”陈雨飞已经从程逸颉那里知道了范韶琦被恐吓的事,程逸颉也将照片和那张贴着剪贴字的纸张交给了警方。原来范韶琦委托的朋友是谢嘉强。 “是的。”谢嘉强说,“但我实在查不出什么来,她的住处外面装了监控摄像头,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可疑人物,我就更不用说了。” “你有怀疑对象吗?”陈雨飞又问。 谢嘉强摇头说:“范韶琦是那种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她得罪的圈内人多了去了,但具体到怀疑哪个人,还真不好说。哦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去年你们博物馆馆庆,南音乐舞《韩熙载夜宴图》首演的那天晚上,演出结束,观众散场后,我准备绕到广场的另一边拍夜景,经过舞台后方时,工作人员也都走了,我看到一男一女好像在争吵,女的是范韶琦,男的看不清楚是什么人。 出于好奇,我躲在一旁偷听,听到那男的对范韶琦说,“像你这样道德败坏、行为恶劣、卑鄙无耻的人,早晚会遭报应的。当心点,你的死期就快到了”。后来我问范韶琦那男人是谁,她说是你们博物馆的施奇,她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之前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散步的时候突然被他拦下,骂了许多难听的话。” “你的死期就快到了?”陈雨飞想起范韶琦最后收到的那张纸,上面拼贴的字就是“你的死期到了”。“难道恐吓范韶琦的人就是施奇?可是不对呀,去年11月,施奇就已经死了。” “我们也怀疑过是施奇干的,但是才没过几天,他就死了。后面收到的恐吓照片,肯定不是他干的。”谢嘉强也不明白,“那个施奇不是圈里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范韶琦有那么大的仇恨。” 程逸颉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又观看了一遍金娜刺杀范韶琦,以及庄美华为金娜治疗的那几段视频。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11点了,他关上电脑,走出书房,卧室里没有人,他下楼梯到一楼。慕清澄还在餐厅里作画,为了更方便省事,她现在经常把餐桌当成画桌,准备好作画的各种材料,琢磨出一道美味佳肴后,就摆放在餐桌上,开始创作。 博物馆内的个展仍在继续,每天都吸引了非常多的观众。展览开幕的第二天,几家主流媒体纷纷大篇幅刊登了展览的消息以及慕清澄的人物专访,对她的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夸她能做一手好菜的同时更是画得一手好菜,将美食和绘画完美结合,还亲切称呼她为“纸上厨娘”。作品也很受文艺界人士和普通观众的欢迎。 程逸颉知道那些媒体记者都是顾恒宇动用私人关系请来的,顾恒宇还向上头主管部门的领导建议,为慕清澄出版一本美食插画《溪临小食记》,已经获得领导的同意。 消失的记忆(四) 顾恒宇为了捧红慕清澄可谓不遗余力。程逸颉对这个情敌的所作所为相当不满,但碍于自己被隐秘身份所束缚,只能暂且忍耐。 程逸颉走到慕清澄身旁,她正提起笔来画一幅水彩。这还是他第一次当场看她作画,一笔笔鲜明的彩色重叠的堆上了画纸,片刻后,结合成一片神奇的美,餐桌上那盘新鲜出锅的油爆虾跃然纸上。“画得真好。”当她画完,程逸颉由衷称赞,“看着你的画,突然饥肠辘辘,饥饿难耐。” 慕清澄搁下画笔,转头看他。“真的饿了?” 他点头。 “我给你煮碗面吧。”她起身,将餐桌收拾好后,端着那碗油爆虾进了厨房。 程逸颉站在餐桌前,凝视那幅画半晌后,也走进了厨房。 慕清澄正在为他做脆藕油爆虾面。她烧了一锅热水煮面,加盐和几滴花生油,煮熟捞出过冷水,晾凉、装碗。青菜焯水断生,捞出码在面上。藕片入锅,炸至边缘焦黄、表面微黄,捞出控油。之后锅留底油,放入少许香葱末爆香,下藕和虾,烹入生抽,加盐,翻炒,浇在面上,香葱末洒在面碗中。 程逸颉安静地看着她忙碌,脑子里逐渐零乱,翻搅不清的情绪,像乱丝一般纠缠着。 她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想将那碗面端到厨房,程逸颉恍惚间也伸出了手,两人的手碰触到了一起。他深深的颤栗了,也许是这样的场景太过温馨动人,也许是越来越大的压力几乎将他逼入了绝境,时时都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感,他的精神绷紧得像一把拉满了的弓,太需要缓解压力、释放情绪了,以至于一向理智过人的他,情绪骤然失控,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了怀中。 她怔忡少顷,然后,一层热浪就冲进了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紧依在他的怀里,一句话也说不了,只是倾听着他心跳的声音。他俯下头来,找着了她的嘴唇,涩涩的泪水流进了他的嘴里,她的身子在他怀中轻颤。 从窗口涌进来的夜色,把他们软软的环抱住。时间仿佛就此停滞,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清澄扬起睫毛,眼珠浸在雾里,又迷蒙、又清亮。 他们彼此瞪视着,愕然的、惶惑的、苦恼的对视着,然后,他用手抹去她面颊上的泪痕。 “我都忘了,你主动抱我、吻我是什么感觉了。”新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他的脸成了水雾中的影子,她哽塞着说,“明明应该恨你、厌恶你的,可是,为什么我还会有种幸福的感觉。” “对不起。”他呼吸沉重,内心在剧烈挣扎着,“我不该这样自私的困住你,但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家里的压力……” “如果真是家里的压力,为什么不要孩子?你如果不愿意碰我,完全可以做试管。为什么要违背你母亲的意愿,真的只是因为太忙吗?”她仰着脸,含着泪,清晰的低语,“你还是狠不下心来逼迫我当生孩子的工具,不忍心让我过得太痛苦,对吗?我知道你有苦衷,但不是因为家里的压力,而是别的原因。” 他震动了一下,盯着她,声音低沉有力:“不要胡乱猜测,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可能了解。刚才是我糊涂了,把它忘了,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已经忘了。”她幽幽地说,“既然你不肯告诉我,我也不问了。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伤心痛苦难过了。丰子恺有句经典的话,‘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我把这句话送给我自己,也送给你。” “丰子恺的《不宠无惊过一生》我也看过。”他回应,“你说的,是文中的第一句话。我更喜欢的,是最后一句话,‘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怍于人,无惧于鬼。这样,人生!’” 她的心“突”的一跳,这也是他的人生信条吧,他是否在做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心念陡转间,她微微一笑。“面要凉了,快趁热吃吧。” 程逸颉端着那碗面到餐桌前坐下,开始吃面。过了一会儿,慕清澄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酒杯过来。“我从酒柜里找到这瓶红酒。”她眉眼含笑,“我的展览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是不是应该陪我庆祝一下?本来想要做一桌好菜的,但是程朗不在,你又整天不着家,难得今晚能看到你,只能让你吃碗面将就一下了。” “是应该庆祝。”程逸颉看她笑,却无法受到感染。他想起那晚在她的宿舍,他在红酒里下药,只觉得心里猛的一阵抽痛。 慕清澄倒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程逸颉。他接过,努力微笑。“为你的成功,干一杯!” 慕清澄和他碰了杯,端着酒杯,那酒杯的边缘碰触着她的嘴唇。她看到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她自己也大口喝光了杯中酒。 “谢谢你,愿意花时间陪我。”她又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一面笑,一面继续喝酒,一面喃喃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跟那个何牧轩是真爱还是假爱,总之这一刻,你是和我在一起的。人生难得几回醉,来,我们一起醉一回。” 她笑着,又喝了一大杯酒。 程逸颉用手支着头,望着她那副笑容可掬的脸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觉得你们是假爱,至少刚才在厨房,你对我是有感觉的,那不是gay该有的表现。不过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会像你希望的那样,忘了。”她瞅着他,面颊红艳艳的,她已经喝了太多的酒,一直笑,一直笑,笑不可抑,“我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才会这么倒霉,碰上你。”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他过来拥住她。“你醉了,回房间休息吧。” 她挣开了他,旋转了一下身子,她穿着绸缎的睡衣,宽大的袖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她又转了一圈,停在他面前。“为什么不能坦诚一些呢?我已经被你吃得死死的了,为什么你还是无法信任我?你这人,太没劲了!” 她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他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她乖乖躺在他的怀抱里,一点也不挣扎,只是笑。她用手勾着他的脖子,长发摩擦着他的脸,她悄悄低语:“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秘密?”他问。 她的唇贴着她的耳朵,声音极轻极柔:“我还是很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你是个罪犯,我也无法停止对你的爱。” 他心为之颤,神为之摧。再看她,她已经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他抱着她上楼,进了卧室,把她轻放在床上后,忍不住俯下头,吻她那红润柔软的嘴唇。她无意识地反应着他,双手绕住他的脖子,像是睡梦朦胧的呓语:“别走好吗,留下来陪我。” 他也有了几分醉意,只觉得血液在身体中加速的流动,一股热力从胸中上升,迅速的扩展到四肢里去。他努力想克制那股本能的愿望,但是,她的手臂将他缠得紧紧的,他们的唇胶着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理智从他的脑海里飞走,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再也没有思想的余地,再也没有挣扎,也没有顾忌,半醉半醒间,爱欲之火熊熊燃烧,将他们席卷、吞没…… 早晨,程逸颉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一缕阳光正从窗帘的隙缝中透进来。他浑身懒洋洋的,不想起床。昨夜那醉人的温馨,似乎仍然偏布在他的四肢和心灵上。昨夜!他陡的一震,睡意全消,理智迅速回来了,他猛然翻转身子,旁边的床铺是空的。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裤,冲到楼下。家里空无一人,他走进餐厅,看到餐桌上摆放着煎蛋火腿三明治和牛奶香蕉麦片粥。盘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慕清澄的字迹:我去上班了,记得吃早餐。昨晚的事情,我会选择性失忆,请放心。 他对着字条摇头苦笑,自责的情绪强烈的抓住了他,却无可奈何。 赵君到金娜家乡的调查有了结果,当年金妮杀死继父而后自杀的案件相当轰动,当地警方提供了当年的刑事案件档案,的确如庄美华所说,她并没有撒谎编造事实。赵君还解到,金妮当时交了一个男朋友,继父发现后暴跳如雷,冲到学校找金妮兴师问罪,这才酿成了血案。而金妮男朋友的名字,也清楚记录在档案中,是施奇!他和金妮就读于同一所大学,金妮出事时,他是研究生二年级学生,两人都即将毕业。 赵君又找到了金妮在大学时最要好的一名舍友。舍友告诉赵君,当年金妮和施奇的交往非常隐秘,除了最亲密的女伴外,其他无人知晓。施奇知道金妮长期被继父侵犯的事,为此专门练了武术,想要对付她的继父。 危险派对(一) 据那名舍友所说,金妮刚进大学时非常自卑,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和人打交道,连同宿舍的人都很少说话。认识了施奇后,她慢慢变得开朗起来。两人非常相爱,但是因为继父的原因,金妮不敢公开他们的恋情。两人商定等到毕业后就远走高飞,把金妮的妹妹金娜也一起带走。金妮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妹妹,经常偷偷掉眼泪,责怪自己无能救妹妹,让她在家里受苦。 “原来这就是施奇学武术的真相。”陈雨飞将赵君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程逸颉,“之前我们就调查过施奇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知道他大三那年开始到校外参加武术培训,研究生毕业的那一年,突然又放弃了武术,之后没有再参加过训练和任何比赛,甚至决口不再提武术。原来他是为了金妮去学的武术,金妮自杀后,他就放弃了。施奇登陆过‘杀局’网站,但是,金妮的继父早就已经死了,他的复仇对象,又会是谁呢?” “是范韶琦吧。”程逸颉已经有了答案,“施奇知道金妮放心不下妹妹,在她死后替她关照金娜,得知金娜的遭遇后,他恨透了范韶琦,想要替金娜报仇。” “对呀,谢嘉强说,他偷听到施奇大骂范韶琦,骂她道德败坏、行为恶劣、卑鄙无耻,死期就快到了。”陈雨飞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金娜对范韶琦的确是非常仇恨的,庄美华说金娜生性懦弱,逆来顺受,但是受到精神刺激之后,会突然转变为金妮的身份。看来金娜很可能确实有双重人格,但是庄美华打来的那通电话,为什么偏偏就那么凑巧?” 程逸颉想起施奇被枪杀后,他打电话质问jim时,jim所说的话。“不过他不会白死,我们会替他完成复仇计划。到时候,你又可以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协助警方破案了。我们负责布局,你负责破局,一较高下”。 陈雨飞的手机铃声响了,她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就蹙起眉头,那是哥哥陈咬金的来电。“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打电话影响我工作!”她一接电话就是教训人的口气。 电话那头的陈咬金嘿嘿陪着笑。“不管什么时候打电话你都在工作,我只好随便选时间了。我这周六要举办一个生日派对,你得来给老哥捧捧场。” “我没空,也没兴趣见你那些狐朋狗友。”陈雨飞直接拒绝了。 “不是什么狐朋狗友。”陈咬金忙解释,“我这次邀请的都是文艺界的高端人士,很多你都认识的,什么万伦、谢嘉强、魏可铮啊,还有程逸颉,我等会儿也会打电话邀请。” “他就在我旁边,不用打电话了。”陈雨飞将手机递给程逸颉,“我哥有事找你。”她心想,程逸颉才不会答应参加他的生日派对,人家是豪门少爷,怎么会去给个土豪捧场,太掉价。 但出乎意料的是,程逸颉和陈咬金简单说了几句后,答应了他的邀请。 “你居然答应参加我哥的生日派对?”她十分惊奇。 “嫌疑人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程逸颉淡淡而笑,“你哥还希望我能够帮忙说服你,一起参加。” 陈雨飞还来不及说什么,手机铃声又响了。 “陈警官你好,我是庄美华。”金娜虽然被捕,但警方允许庄美华继续参与她的治疗。陈雨飞交待过庄美华,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及时和她联系。 “是金娜……”陈雨飞刚开了个头就被庄美华打断了,“不是金娜,是我个人遇到了点麻烦,想请陈警官帮忙。打搅你了,不好意思。” 陈雨飞去见了庄美华,庄美华拿出几张照片和一张纸,陈雨飞很是吃了一惊,那几张照片是庄美华被人偷拍的,照片和范韶琦收到的偷拍照片一样,每一张从脸部到身体,都被像是刀片的尖锐物品划出一个大大的叉,明显带有恐吓的意味。另外那张纸也一样是报纸上的铅字剪贴上去的,内容是:后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今天来上班后,一直忙着看病人,得空的时候打开手提包,就发现了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放进去的。”庄美华神情焦虑。 “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陈雨飞明知道恶作剧的可能性很小,还是想看看庄美华会有什么反应。 “要是恶作剧,那也太过分了。而且,还偷拍我的照片,在上面乱划,总觉得不是恶作剧那么简单。”庄美华的声音在发颤,“但如果不是恶作剧,我刚才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这么恨我,要让我死。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麻烦陈警官你帮忙出出主意。” “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陈雨飞询问。 “后天要先到医院上班,然后陪我先生参加一个生日派对,他刚才打电话来跟我说的。我不想去,但是又不好拒绝,听说会有很多文艺界的名人参加,是个挺重要的交际场合。我先生不善于交际,如果碰到可以带家眷的场合,都希望能够带上我。”庄美华长叹了口气,“再说了,我也不能因为几张照片和一行字,就躲在家里哪儿也不去。要真有人想弄死我,就算我躲在家里,也逃不过吧。” 陈雨飞一听就明白,庄美华说的生日派对主人是陈咬金了。那种她不屑于参加的活动,竟被万伦那样的大作家视为重要的交际场合,她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这样吧,后天我和我的同事会在暗中保护你,如果发现有人要害你,我们会把他抓住。到时你就正常做事情,心情放轻松,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太感谢了!”庄美华松了一口气,“有你们暗中保护,我就安心了。” 周六那天,陈雨飞请赵君帮忙,两人从当天凌晨开始就轮流暗中观察庄美华住处周围的动静。周六上午,庄美华照常去医院上班,下午提前下班后回到家,和万伦一起出发去参加生日派对。陈雨飞和赵君开车跟随他们的车辆,一路到了陈咬金举行生日派对的地方。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最近古堡别墅聚会成为溪临聚会的流行趋势,陈咬金也追赶潮流,花重金包下了郊外一栋各种聚会设备齐全的古堡别墅,来宾们可以尽情狂欢,并在别墅内过夜。 别墅一楼是最专业的舞台大厅,镂空的玻璃底打造,配以张扬奔放的装饰,宣示着火一般的热情。还配有最炫酷的舞台灯光和媲美专业量贩ktv的音响效果。 陈咬金主要邀请的,就是之前多次共同参加过活动的那几个文艺界名人,他觉得和这群人打交道,是非常高雅有文化的行为,连生日派对都会变得高大上起来。他同时邀请对方带配偶一同出席,不过受邀者大多单身,多数都是只身一人赴宴,顾恒宇、钟劲翔和单香三人一同前来。单香是陈咬金单独请来的,他被单香的美色吸引,隔段时间就会到“花时间”咖啡馆吃饭,从和单香套近乎,发展到开始追求人家。单香瞧不起陈咬金,根本不为所动。但这次陈咬金邀请她参加生日派对,她倒是爽快答应了。 除了万伦带太太外,程逸颉也带着慕清澄一同赴宴。魏可铮虽是已婚人士,但他说太太没空同行,只能独自一人前来。谢嘉强是全场最迟到达的,据说是从采访现场匆忙赶过来。 钟淳和余庆生也受到邀请,但钟淳正好要出差,而余庆生觉得生日派对是属于年轻人的节目,他一把年纪了玩不来,便找了个借口谢绝了。 现场还有一位来宾,是陈咬金亲自邀请到的何牧轩,他听说何牧轩的鲜花蛋糕非常受欢迎,于是亲自登门请他为此次生日派对制作一个多层鲜花蛋糕,并现场展示裱花技术。 何牧轩早早的就到现场做准备了,夏茉跟随他身旁帮忙。夏茉得知何牧轩要到这儿露一手,主动提出给他当助手。基础玫瑰、大丽菊、康乃馨、洋桔梗、五瓣、小雏菊、毛茛、牡丹、奥斯丁、绣球、小苍兰等,这些以往只出现在高档花盒里的花朵,都是韩式裱花的创作素材。每个宾客进入大厅后,目光首先都被吧台旁专注于裱花的何牧轩所吸引,连慕清澄都多看了几眼。 她对何牧轩已经不那么厌恶了,对于他与程逸颉的真正关系,她探究不了,也不想探究了。只是看到夏茉眼里的深情,她还是会感到难过和惋惜。 陈咬金向来宾致欢迎辞,他特地准备了讲稿,那是公司里的秘书为他撰写的。讲稿文采飞扬,但是陈咬金好多字都念错了,而且一些文绉绉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显得颇为滑稽,宾客们都忍着笑。陈咬金却是沾沾自喜,自以为也文化了一把。 危险派对(二) 晚宴前是酒会,服务生在场内走动,为大家送上香槟、葡萄酒、黑啤等各种美酒和精美的甜点。魏可铮高唱一曲《祝酒歌》助兴,他面庞俊美,身材挺拔,嗓音浑厚洪亮,每次出现在舞台上总会赢得台下一片尖叫声,今天虽然观众少,女性观众更少,但仍博得了满堂喝彩。夏茉还特意为他送上一朵何牧轩裱好的玫瑰花,以示赞赏和喜爱。 陈咬金也歌性大发,唱起了卡拉ok。但他的歌喉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特别是和魏可铮这样的名家一比较,简直不堪入耳,众人听不下去了,又嫌吵,都走到离他较远的地方,分散开,三三两两的聊起天来。 程逸颉与何牧轩、夏茉在一起,慕清澄淡漠的看了他们一眼,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躲清静。 陈雨飞和赵君在一起装作聊天,其实一直盯着庄美华所在的位置,庄美华陪着万伦,和谢嘉强、钟劲翔相谈甚欢。钟劲翔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雪茄皮套,皮套工艺精湛,整体看起来奢华上档次。里面装着6支雪茄,他取出三支,自己留了一支,另外两支分别递给谢嘉强和万伦钟劲翔他们几人身旁有个酒架,上面陈列着各种美酒。慕清澄从酒架的另一侧经过时,忽然整个人僵住了。她闻到了透过酒架空隙飘过来的,那种让她终生难忘的味道!就是当日被人劫持辨认《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真伪时,那个劫持她的人,身上散发的奇特烟草气息,醇厚丰满的香气,像是烟草味混合了咖啡、苦味可可、坚果的味道。程逸颉说过,那是非常高端的coronaextra雪茄。 “这雪茄太带劲了。”她听到谢嘉强发出赞叹,“绝对是上等货,一般人抽不起啊。” “猜猜价格。”钟劲翔炫耀般地问。 “一根就要上千元人民币吧。”谢嘉强猜测。 “算你识货,就要这个价。”钟劲翔回应。 “啧啧,这简直是在抽钞票,也就你们这种有钱人才抽得起。”谢嘉强的语气半含酸,“做艺术品投资真好赚啊,下次有什么值得投资的艺术品,给我介绍介绍,让我也发发财。” “对啊,也给我们老万介绍介绍。”庄美华显得很真诚,“老万对艺术品投资也有兴趣,但是没那个眼光,以后还得请你多多指教。” “这个好说。”钟劲翔对这样的恭维话很受用,“大家都是朋友,互通有无、合作愉快嘛。” 慕清澄紧张得手发冷,手心全是汗,隔着酒架,那几个人并未看到她,但她担心再待下去会被发现,不敢多作停留,走开了。她加快了脚步,又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她的心脏在狂跳着,环顾四周。陈咬金已经放下麦克风,缠着单香不知道说什么,单香爱理不理的,只顾着和身边的顾恒宇说话;陈雨飞和赵君在聊天;魏可铮独自一人喝着酒,低着头,很孤单的样子。 她想把这一惊人的发现告诉程逸颉,又担心贸然去找他,会引人注目。她的心脏擂鼓似的敲着胸腔,呼吸急促而不均匀。前方的墙上有一面大镜子,她走到镜子前面。“我一定要先冷静一下!我必须先镇定自己!”她想着,对着镜子深呼吸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镜子里出现了陈雨飞的身影。 慕清澄吓了一跳,回头惊愕地望着她。 “你怎么啦。”陈雨飞盯着她,“我看你一个人走过来走过去的,很不对劲。”陈雨飞一直暗中监视着庄美华周围的人,慕清澄躲在酒架后面偷听,当然逃脱不了她的眼睛。 慕清澄愣了愣,才说:“没什么,就是心情比较烦燥。”她心中震惊,以为没有人注意到她,但事实是,看似在聊天的陈雨飞已经注意到了,那么,还会有其他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吗?如果只有陈雨飞,那倒没有关系,不过她并不想把自己的惊人发现直接告诉陈雨飞,她要先对程逸颉说,至于是否告知陈雨飞,由他来决定。 “心情烦躁?”陈雨飞想起什么,转头向吧台看去,何牧轩与程逸颉亲密咬耳朵,夏茉反倒被冷落在一旁。她马上明白了,自嘲的抿了抿嘴角,也许真的该庆幸,当初程逸颉选择的不是她。 “烦躁也没用。”她这话是对慕清澄说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再烦躁,日子还不照样得过下去。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努力走好自己的路才是正经事。” 陈雨飞的语气是冷冰冰的,慕清澄的心头却有暖流淌过,这个高冷的,从来不给她好脸色的女刑警,竟然会说出开导她的话来。 心念流转间,陈雨飞已经走远了。 慕清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有些混乱,有些模糊,但她渐渐平静下来,不似先前那般紧张惶惑了。 别墅有个广阔的后花园,花园的一角,自助餐已经准备好了。美味精致的糕点,新鲜可口的水果,甜蜜营养的饮料,琳琅满目的酒品,还有各式各样的餐点。自助餐台附近有许多户外桌椅,可以在绿茵草坪上,在鲜花环绕中享用美食。过了一会儿,陈咬金请大家移步到花园用餐。除了先前到来的宾客外,还有陈咬金的一群生意伙伴姗姗来迟,正赶上自助餐晚宴。 花园内人影憧憧,侍者穿梭其间,碗盘传递。人群东一堆西一堆的聚集着,喧嚣着,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程逸颉依旧与何牧轩、夏茉在一桌用餐,慕清澄不想过去凑热闹,她拿了个盘子,装了满满一盘子食物,自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把盘子放在小桌上,拿起刀叉,却觉得没胃口,又放下。鼻端仿佛还萦绕着那种奇特的烟草味,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她忍不住用目光去搜寻人群中钟劲翔的身影,他和万伦夫妇、谢嘉强坐一桌,魏可铮也和他们一起。慕清澄看到钟劲翔又从雪茄皮套里取出一支雪茄,递给魏可铮,他又在向人炫耀上千元一支的雪茄了,原来这人的虚荣心不亚于陈咬金,整天和艺术品打交道的人,也不过如此。 空气是凉而潮湿的,一阵凉风吹来,慕清澄打了个喷嚏。她穿着一件短袖连衣裙,白天艳阳高照,没想到晚上天气会骤然转凉,单薄的裙子难以抵御凉风。 有个人影遮在她的面前,一碗热汤从桌面轻轻的推了过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顾恒宇温暖的声音响起,“我跟服务生要了条披肩,马上会送过来。” 他说着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他的面前也放了一盘食物。灯光淡淡的染在他的脸上,浓浓的眉毛,生动的眼睛,还有那潇洒的风度,相当迷人。 “谢谢!”慕清澄不能不被感动,他早就留意到她衣裙单薄,如此贴心,实属难得。她端起桌上那碗汤,喝了一大口,感觉温暖舒服了许多。 顾恒宇微笑着凝视她。“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很孤单,过来陪你。” 慕清澄笑了笑。“已经习惯了,我不觉得孤单。” 服务生拿来了披肩,顾恒宇道声谢接过,起身到慕清澄身旁,为她披上。 这动作让她尴尬,她退缩了一下,自己动手整理披肩。 顾恒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眼里凝着一抹诚恳而关怀的光芒,他的声音低沉温和:“趁热吃吧,要是凉了会伤胃。” 慕清澄点头,顺从的拿起刀叉,吃了一块牛扒。顾恒宇也埋头吃起来。两人默默吃了好一阵子,顾恒宇才又开了口:“最近创作怎么样了,出书还需要再多积累一些作品。” “每天都在创作。”说到出书,慕清澄的眼睛就亮了,这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非常谢谢你,帮我向领导推荐,我一定会努力,不让你丢面子。” “我对你有足够的信心。”顾恒宇惊叹似地说,“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在绘画方面这么有天赋,你是几岁开始学画画的?你的父母很花心思栽培你吧。” 她的眼神黯淡了,她的家庭情况,顾恒宇并不知道。“我的父母,他们是不会栽培我的。我能学画画,多亏了舅舅。”她伤感低语,“上幼儿园的时候,舅舅到家里来,看到我带回来的涂鸦之作,认定我有绘画方面的天赋,就出钱送我去上了绘画班。后来很多年,一直没有停止过专业学习绘画。我会报考字画修复专业,走上这条道路,也是因为有绘画方面的基础。” 顾恒宇知她为舅舅的死而伤感,想要转移话题,她却自己又接了口:“我从小爱画画,曾经因为不懂事,在白墙上画画,被父母狠狠地打,打得浑身是伤。后来因为痴迷画画耽误了做家务,也没少被他们打骂。好在我坚持了下来,还有舅舅成为我坚强的后盾。画画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上大学之前的我,大多时候是痛苦的,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能在麻木中寻找感情,在灰暗中寻找明朗,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危险派对(三) “真没想到,你会有那样的父母。”顾恒宇叹息着说,“幸亏你没有被那样的家庭毁掉,还能这么优秀,这么美好。” “我离优秀还有很大的差距。”慕清澄谦逊而诚恳,“不过我会努力的,努力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优秀。” “我会默默为你加油鼓劲。”顾恒宇的眼光温柔而热烈的落在她的脸上,他的眼里有着坚定的信念,固执的深情,和温和的鼓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所能,帮助你不断变得更优秀。你不用怕麻烦我,能为你效劳,是我求之不得的。” 慕清澄低语:“我已经欠你太多了。”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我说了,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他凝视她,眼光深沉,“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程逸颉,你会爱上我吗?” 她颤栗了一下,低下头去。默然片刻后,她无奈的笑了。“这个问题,我没法给你答案。世界上没有如果,没有回到过去的路。” 顾恒宇注视了她很长一段时间,闭着嘴,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心里逐渐涌起一阵难言的、铭心刻骨般的哀伤。 大厅内飘出了歌声,魏可铮又在高歌了,虽是在室内演唱,但他的声音穿透力非常强,室外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用美声唱流行歌曲,唱的基本上都是中国歌,大家都特别熟悉,有《天路》、《鸿雁》、《江南》、《菊花台》等等,慕清澄侧耳倾听,伴奏的不是录音,而是钢琴。 “我去看看弹钢琴的是谁。”慕清澄受不住顾恒宇的目光,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她走进大厅一瞧,弹钢琴的竟是夏茉,没想到,漂亮的女秘书,还有音乐方面的才华。 她没有打扰他们,又出了大厅,她看到单香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程逸颉的身旁,何牧轩不在,不知去了哪里,单香紧挨着程逸颉,说得起劲,笑靥如花,程逸颉却是一脸的淡漠。 慕清澄回到座位上,桌上多了一些两人份的食物和饮料水果,是她刚才离开的时候,顾恒宇去取来的。 她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一抬眼,见顾恒宇对她微笑,笑容温暖而和煦。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拿起刀叉,继续对付盘中的食物。 顾恒宇也安静的继续用餐。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推着蛋糕车出来了,何牧轩跟在旁边,两人在全场中央站定后,何牧轩向来宾们介绍了他精心制作的鲜花蛋糕,以及其所蕴含的理念。之后请上陈咬金接受大家的祝福。 陈咬金被几个生意伙伴簇拥着上台,魏可铮也来到他身旁,带领宾客们齐唱生日歌。陈咬金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开怀大笑,笑得满脸褶子。他吹熄了蜡烛,亲手切好蛋糕,和大家分享。 后来宾客们分散开来,有的在花园里继续吃东西聊天,有的回到室内。外面太凉,慕清澄喜欢室内的温暖,顾恒宇陪她进了大厅,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庄美华随后进来了,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神也有些迷离。“酒喝多了,头晕。”她喘了口气,“我要进房间休息。” 她从二人面前走过,上了里侧的旋转楼梯,她和万伦居住的房间就在二楼走廊最靠外的地方,从楼下可以清楚看到她开门进去,又将房门关上了。 陈雨飞和赵君一直暗中盯着庄美华,这会儿两人作了分工,陈雨飞负责在大厅内密切注视庄美华的房门,留意是否有人进入。赵君则绕到别墅另一头,负责监视二楼的窗户,以防有人翻窗进入。 庄美华进屋后,将房门反锁。赵君看到,二楼房间的灯亮了,庄美华的身影映在窗帘上,很快又消失了,应该是躺床上休息了,但是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魏可铮和夏茉也进入大厅。“不唱歌了,我们跳支舞吧。”魏可铮提议。 夏茉点头说好。 魏可铮让服务生播放舞曲,两人跳起了探戈,他们的舞步都优美而纯熟,再加上相貌都出色的漂亮,在那柔和的灯光下,像一对金童玉女。陆续又有人进入大厅,程逸颉、何牧轩和单香都来了。 夏茉瞥见何牧轩,立即停止了舞步,走向何牧轩。“能陪我跳舞吗?”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满含着期待。 何牧轩有些为难的看了程逸颉一眼。“你陪她跳吧。”程逸颉批准了。 何牧轩于是和夏茉一同滑入了舞池,夏茉穿着一条丝绸长裙,裙摆曳地,飘然若仙。她披垂着一肩长发,配合着何牧轩的动作,旋转,前倾,后仰,每一个动作都是美的韵律。她的面孔发红,脸上焕发着光采,眼睛闪烁着亮光。何牧轩却是面无表情,仿佛只是个跳舞的机器人,没有一丝感情和温度。 “你也陪我跳支舞,好不好嘛?”单香对程逸颉用了撒娇的语气,全然无视也在场的慕清澄。 “我对跳舞不感兴趣。”程逸颉嘴上说不感兴趣,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舞池里的何牧轩和夏茉,他和何牧轩一样,面无表情。 单香撅起嘴,那委屈的小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偏偏程逸颉不为所动。 “他不陪你跳舞,我陪你。”谢嘉强凑了过来,他和钟劲翔也一起来了。 “哼,我才不想和你跳。”单香表示不屑。 一首舞曲结束,室内暂时安静下来,骤然间,楼上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陈雨飞惊跳起来,马上通过无线耳麦和赵君联系:“你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目前没有,啊——”赵君忽然叫了起来,“有个男人在窗边!”庄美华房间的窗帘上映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紧接着,房间的灯熄灭了。 “有谁进了房间吗?”他急问。 “没有,我一直盯着,没有任何人进房间。”陈雨飞回答。 房间的灯突然熄灭了。“灯灭了,男人可能会出去。”赵君又急切地说。 陈雨飞死死地盯着二楼的那扇房门,但是,没有任何动静。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雨飞的手机铃声响了。 “陈警官。”是万伦急促的声音,“我刚才通过窗户,看到我太太房间里有个男人,你们不是在保护她吗,那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着急,我们马上了解清楚。”陈雨飞挂断电话后便疾步冲上了二楼。她转动房间门把手,门是从里面反锁上的。 “快帮忙拿备用钥匙过来!”她对着楼下的服务生高喊。 楼下其他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事,也纷纷上了二楼。 服务生匆匆拿来了备用钥匙。陈雨飞用钥匙打开门,摸黑找到墙上的开关摁下,屋内瞬间一片通明。别墅内的住房都是套房,外面是一个小客厅,里面是房间,客厅内空无一人。她快步走向房间,一进去就呆住了,庄美华躺在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床的旁边,有张桌子倒在了地上。 “都别进来!”她高声喊,“逸颉,帮我保护现场!” 程逸颉将其他人都拦在了房间外面。 “我太太怎么样了?”赶来的万伦拼命想要往里挤,但被程逸颉劝阻制止了。 陈雨飞走近察看,庄美华已经断气了。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到赵君在楼下的一个隐蔽处,他立即朝她挥了挥手,她也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上楼到房间来。 陈雨飞又在房间内四处搜寻,一个人都没有。 赵君很快赶来,进了房间。 陈雨飞百分百确定,她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出过庄美华的房间,赵君同样百分百确定,没有任何人通过窗户进出。那个赵君和万伦都看到的男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 万伦得知太太的死讯后,痛哭流涕,悲伤万分。 “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陈雨飞询问。 “我在后花园的游泳池旁边。”万伦说,“我习惯晚餐后一个人散步,走到游泳池边的时候,我抬起头,正好可以看到我们住的那个房间,房间的灯亮着,我想应该是太太先回了房间,结果却看到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把我吓坏了。太太跟我说了她收到恐吓照片的事,也说了请你们暗中保护她,所以我立刻给你打了电话。” 赵君向服务生确认别墅房间的钥匙总共有几把,服务生告诉他,每个房间都是双人房,钥匙共有三把,两把给房客,一把由保安部保管。 保安部的钥匙就是刚才服务生拿过来的那把。另外两把,一把在万伦身上,一把在房间的桌上,就是庄美华开门进来的那把。 对于那个男人的凭空消失,陈雨飞和赵君都百思不得其解。 陈雨飞请程逸颉帮忙分析。“房间的门和窗户分别由我和赵君监视着,可以说就是一个密室,这是一起密室杀人事件,犯人到底是怎么逃脱的?” “密室杀人?”程逸颉失笑,“金田一和柯南看多了吧,就算是里的密室杀人,也会有破解的方法,更何况是现实中的。” 危险派对(四) “我把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确定没有躲藏人。”陈雨飞也知道人不会凭空消失,但百思不得其解。 “你确定窗边出现的是个男人?”程逸颉问赵君。 “错不了。”赵君说,“我虽然没有程大神你的鬼眼,但眼力也不会太差,那个人影是男是女,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程逸颉微微笑了笑。“麻烦带我到你当时所在的位置看看。” 赵君带着程逸颉去了后花园,庄美华居住的房间窗户正对面有一片小树丛,当时赵君就是躲在树丛里面。程逸颉站在他当时所处的位置, 抬头望去,可以将窗户以及周围的景象尽收眼底,如果有人翻窗进出,的确逃不过他的眼睛。程逸颉又独自向游泳池走去,绕着泳池走了一圈,一面抬头看那栋别墅,从这里也可以看到二楼那个房间的窗户,万伦说,他是散步到泳池边的时候,抬头看到二楼窗户上出现男人的影子。 警方人员在庄美华遇害的房间勘查现场,其他宾客都聚在一楼大厅里。陈咬金垂头丧气的,自己的生日派对上发生命案,是非常不吉利,非常晦气的。万伦双手抱着头,悲痛得不能自己,陈雨飞看他的悲痛是真实的,他和太太的感情,应该是挺好的。 其他人情绪都不大好,毕竟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突然死了,多少都会受到影响。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谢嘉强待得不耐烦了,“至少刚才在大厅里的这些人,都不可能杀人,总不能让我们在这儿过夜。死了人的地方,谁还愿意住,太他妈晦气了!” 钟劲翔附和着说,确实不敢住在这里了,还是早点让大家回去的好。 从目前的情况来分析,此前在大厅里的人的确都不可能杀害庄美华,外面那些人,同样没有杀害她的机会。陈雨飞和赵君挨个儿问话,也没问出什么来,最后只能让大家先各自回去,等法医尸检报告出来后,再作进一步调查。 根据法医的报告,庄美华是死于他杀,被一刀刺中心脏而死,刀子是横着插。可以判断是蓄意杀害,往致命处戳,身上没有其它杂乱的伤痕,被害人也没有抵抗。如果是激动杀人,一般是拿着刀,刀刃竖着捅。法医解释说,一般切东西,刀都是立着拿的。情急之下要捅人,也是立着捅过去。如果是横着捅,不符合拿刀习惯的,一般都是有预谋的。因为两者的区别在于立着捅,扎到肋骨上的概率很大。而横着捅,被肋骨拦住的可能性就很小。 既然是蓄意谋杀,那么和庄美华收到的恐吓照片和那张纸,应该是有关联的。但是恐吓照片上没有检测出指纹,也无法通过照片找出任何线索。陈雨飞非常懊恼,也非常愤怒,庄美华信任她,请求她的保护,她却任由凶手杀了庄美华,并且连凶手怎么杀的她都一无所知。 警方人员将庄美华周边的关系都调查了一遍,但是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仇人。 “从我们的调查结果来看,庄美华是不会做出利用金娜杀人的事情。大家对庄美华的评价还是很高的,她是个很优秀,很正直的医生,对病人耐心又细心,和丈夫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实在不明白,会有什么人要蓄意杀害她。”陈雨飞问程逸颉,“你不是反复看过那几段视频,有什么发现吗?” 程逸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提出要求:“范韶琦的尸检报告,能让我看看吗?” 陈雨飞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便同意了。 “金娜现在在哪里进行治疗?”程逸颉又问。 陈雨飞说,在公安局羁押医院。 程逸颉提出,想先去公安局羁押医院,会会和庄美华一起为金娜治疗的那名医生。 陈雨飞带着程逸颉去了医院,那医生姓张,是个中年男人。张医生提供了一个情况,就是庄美华收到恐吓照片的前一天,她刚又为主对金娜进行了治疗。在开始之前,庄美华对他说,关于金娜,她有一个重要的发现,需要进一步证实。 “治疗过程有像之前一样拍摄视频吗?”程逸颉问。 张医生说有的,但是庄美华把视频带走了,在她本人那里。 程逸颉又询问,庄美华是否有透露与她的发现相关的信息。张医生说没有,庄美华非常严谨,没有确认的事情,她不会轻易透露。但是,他提到了一个奇怪之处,就是庄美华借助催眠,将金妮的人格叫出来后,口中喊的却是“金娜”,而不是“金妮”,并且连喊了两声。不过他认为,也有可能是口误。当时金妮纠正庄美华,自己不是金娜,而是金妮。之后庄美华询问杀人用的刀是从哪儿来的,但金娜很快就清醒了,问话也就此中断。 程逸颉想看那段视频,但他和陈雨飞去了庄美华工作的医院后,庄美华的助手告诉他们,庄美华离开公安局羁押医院后,那段视频还来不及拷出来,庄美华用来录视频的小相机就丢失了。 陈雨飞问是否知道庄美华离开医院后曾去过哪里,或者接触过什么人。助手告诉他们,平常庄美华都是把相机放在随身携带的提包里。那天听庄美华说她回了一趟家,再到医院。起初找不到相机,还以为落在家里了,后来打电话回家问老公,得知并没有落在家里。又问了公安局羁押医院的医生,是否忘在医院没有带走,医生也说没看见相机。到底什么时候丢失的,庄美华也想不起来了。 “庄美华为什么会喊‘金娜’,还连喊两声,真的只是口误吗?”陈雨飞对张医生提到的这点很在意,“还有相机为什么会丢失,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什么关联。” “我认为不是口误。”程逸颉同样在意,“我之前不止一次观看了视频,通过视频了解到,庄博士对人格的称呼非常注意,因为在她看来,不管双重人格还是多重人格,名字就是每一个人格的全部。” “这么说来……”陈雨飞的脑子飞速运转,“庄美华是发现了什么,才被杀人灭口的?” 程逸颉点了点头。“我认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保护好金娜。” 陈雨飞的眸光闪了闪。“你从范韶琦的尸检报告看出什么来了吗?” “当然。”程逸颉已经了然于胸,他将自己到目前为止的种种发现,一一告诉了陈雨飞。 入夜,公安局羁押医院,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医生模样的人从一楼迅速跑上楼梯。到了金娜所在病房的楼层,来人在角落里扔下一个烟雾弹,霎时滚滚浓烟冒了出来,来人又摁下墙上的手动火灾报警按钮。一时间警铃大作,走廊上烟雾弥漫。医护人员都被惊动了,纷纷赶往救火,乱作一团。 那个医生打扮的人趁乱溜进了金娜的病房。这是单间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被子半遮着脸。来人快速向病床而去,他戴着手套,手中紧握着一把尖刀,尚未接近病床,床上的人猛然掀被坐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病床上躺着的,是伪装成金娜的陈雨飞,她的手里握着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几名刑警从外面冲进来,来人根本无力反抗,只能束手就擒。陈雨飞上前摘下了他的口罩,是谢嘉强!他扭曲着一张脸,面容狰狞可怖。 刑警押着谢嘉强出了病房,外面的走廊上,金娜由两名女警陪着,静默的站在那里,她已经目睹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她眼睛乌黑,神情木然,背脊挺得很直,头抬得很高,一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谢嘉强,那目光像两支利箭,仿佛要将他射穿。 谢嘉强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陈雨飞和赵君连夜审问谢嘉强,但他拒不开口,就是不言不语。陈雨飞和赵君熬了一夜毫无收获,第二天,决定先从金娜身上找到突破口。 两人来到医院,一同进了病房。金娜坐在病床上,脸色异常苍白,看起来相当寂寞,眼底眉梢,浑身上下,都带着寂寞的痕迹。 看到他们二人,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惊慌,但转瞬又恢复了漠然。 “金娜,谢嘉强为什么要杀你?”陈雨飞开门见山地问。 金娜木然摇头。“我不知道。” “好,那我换一个问题。”陈雨飞又说,“你真的有双重人格吗?” 金娜的眼珠子缓缓转动着。“是庄博士说我有双重人格,我自己并不清楚。” “庄博士发现了你的诡计,才会被杀人灭口。”陈雨飞语气冷肃,“你的诡计,已经被我们看穿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金娜表现得一脸茫然。 “你还真是个好演员。”陈雨飞嘲讽,“先来说说范韶琦的尸检报告吧,她是被一刀刺中心脏而死,刀子是横着插。这点,我们之前就知道了,也通过视频证实,是你拿刀捅死了她。” 密室之谜(一) “但我们后来才从法医那里得知,如果是激动杀人,一般是拿着刀,刀刃竖着捅。情急之下要捅人,也是立着捅过去。如果是横着捅,不符合一般拿刀习惯的,一般都是有预谋的。”陈雨飞紧盯着金娜,“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杀害范韶琦,是有预谋的。” “那又怎么样?”金娜依旧作茫然状,“我什么都不清楚,如果有预谋,那也是金妮。” 陈雨飞冷哼了一声。“既然你装糊涂,就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吧,金妮不可能有预谋的杀害庄美华。如果你真的有双重人格,那么就会像庄美华所说的那样,心中的那个金妮,在反复受到刺激后,终于诱发犯罪行为,杀死了范韶琦。你在受到精神刺激之后,会突然转变为金妮的身份,一切情感、思想和言行按照金妮的方式行事,而对于金娜的身份完全遗忘。但是,金妮是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用一把水果刀捅死了你们的继父,她是激动杀人,刀是立着捅过去的,而你是横着桶,有预谋的,你并不是按照金妮的方式行事,而是按照金娜的方式行事,可见杀害范韶琦的,是你金娜,而不是金妮。” 金娜脸色一变,却仍作狡辩:“这只是你自己的随意猜测,并没有证据,不是吗?” “你别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陈雨飞继续往下说,“我们仔细分析过之前你杀害范韶琦,以及出现在酒吧门口的视频,发现你其实是故意要让我们看到,你变成金妮的瞬间,不管是酒店走廊的监控摄像头,还是酒吧门口的摄像头,都只有在你所处的那个位置时,才能被清晰拍到脸部的表情,可见你是经过踩点,并且事先排练过的。跟在大明星身边久了,演技也变得了得啊,连庄美华那样的专家都被你的演技给骗了。 还有,庄美华最后一次为你治疗的时候,当你伪装的金妮人格出现时,她喊的是‘金娜’的名字,专家毕竟是专家,她最终还是识破了你的伪装,只是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但她喊出‘金娜’,也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我们查到,那天庄美华离开医院后,有人用医院的座机,拨打了谢嘉强的手机号码,调看监控发现,那个打电话的人就是你。你意识到庄美华已经察觉,你并非真正拥有双重人格,于是匆忙将这个情况告知谢嘉强,和他商量对策。” 陈雨飞望着脸色越来越白的金娜,换上了同情的口气,“同样作为女人,我真替你不值。谢嘉强要杀你,你居然还替他隐瞒。你知道他把你说得有多么不堪吗?他说你是个肮脏的女人,只要是范韶琦勾搭上的男人,你都会主动投怀送抱,简直就是个高级妓女。” “他怎么能这样说我!”这句话终于让金娜情绪失控了,“他明知道我是被范韶琦逼迫的,根本不是主动投怀送抱,他口口声声说爱我,愿意为我报仇,其实根本就是在骗我,利用我。 我真傻,傻得可怜,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眼泪慢慢的涌出了她的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陈雨飞低低一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吧。” 金娜哽咽良久,才凄然诉说:“我和姐姐的悲惨经历,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好不容易跳出火坑,当了范韶琦的助理后,却又掉进了另一个火坑,被各种男人玩弄。我恨透了范韶琦,连做梦都想杀了她。施奇是我姐姐曾经的恋人,他很爱我的姐姐,爱屋及乌,对我也很关心爱护。知道了我的遭遇后,他说一定会为我报仇,让那个卑鄙无耻的女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可是,范韶琦没有得到报应,施奇却死了,还成了偷盗文物的罪犯,我到现在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谢嘉强也不知从哪里知道施奇要为我报仇的事,他找到我,对我说,施奇死了,还有他,他一开始只是和我玩玩,但慢慢爱上了我,他愿意帮我,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去做,既可以杀了范韶琦,又能够逃避法律的制裁。等一切结束之后,他就和我结婚,带我远走高飞,去国外过太平安稳的生活,再也没有人会欺负我。 我相信了他,我的天赋还不错,加上在范韶琦身边久了,也学到了一些表演的技巧。我按照谢嘉强教给我的方法,反复演练,还真的骗过了庄美华。但是,我好累,心理压力好大,每次接受治疗的时候,都觉得好难熬。再怎么装,终究会露出破绽,那天庄博士喊出‘金娜’后,我非常惊慌,她一走,我就偷偷给谢嘉强打了电话,他让我不要乱了阵脚,该怎么演,还是继续演下去,他会想办法对付。庄博士是个好人,是我害了她,太对不起她……”她只能任泪泛流,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庄美华的相机,是你拿走的吗?”陈雨飞最后问了这个问题。 “不是。”金娜抽噎着,“我想偷走,但是找不到机会,还是被她带走了。” 赵君录下了陈雨飞和金娜的对话,程逸颉此前已经推断出了杀害庄美华的凶手是谁,听了录音后,进一步明确了凶手的动机。不过他卖了个关子,让陈雨飞把万伦约到那天举行生日派对的古堡别墅,他要在现场揭晓凶手的身份。 陈雨飞、赵君、程逸颉和万伦四人一同进入了庄美华遇害的房间。 “听说你已经知道杀害我太太的凶手是谁了?”万伦还是阴阴沉沉的表情,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是的。”程逸颉沉稳开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雨飞、赵君和万伦三人都是一愣,程逸颉的意思明显是,凶手就在他们三人中间。 “万先生,你太太被害那晚,你散步到游泳池边,看到二楼窗户上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是这样的吗?”程逸颉并不急着公布答案,而是先向万伦求证。 “是的。”万伦回答。 程逸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但是,我专门去了游泳池边,那里最多只能从侧面看到窗户,没法看到正面,那样的角度,窗户上出现的身影是男人还是女人,怎么可能分辨得清楚?” 万伦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张口结舌的。 “我来替你回答吧。”程逸颉兀自往下说,“你之所以知道,出现在窗户上的身影是男人,那是因为,你当时根本不在游泳池边,而是在你太太遇害的房间里,而那个出现的身影,恰恰就是你本人。这样一来,所谓的密室,也就不存在了。我的推理是这样的,那天晚上,你趁着所有人都聚集在花园里,为陈咬金唱生日歌,分享生日蛋糕的时候,偷偷溜进别墅,用自己的那把钥匙开门进了套房。那个时候人群喧哗,除了你的太太,不会有人留意到你的离开,而你必定是事先和太太打过招呼,编造了诸如酒喝多了头晕之类的借口先回到房间,并让她稍后也回房间休息。 你太太也用她的钥匙开门进套房,并将房门反锁,她进入房间,开了灯,走到窗边,窗帘上映出了她的身影,赵君看见了。她从窗边回来后,你用事先准备好的刀捅死了她,一刀毙命。之后你待在屋里,仔细听外面的动静,等到舞曲音乐暂停的时候,故意推倒桌子,发出响声惊动楼下的人。然后故意露出自己的身影,让监视着窗户的赵君看到。之后你关了灯,又给雨飞打了电话,假装你在游泳池边看到了窗户上的男人身影,为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做完这一切后,你就躲在客厅的门后,等到大家都进入后,再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房间内的庄美华身上时,从门后出来,装作好像是从游泳池边刚跑回来,气喘吁吁的样子。 陈雨飞和赵君都异常惊讶地望着万伦。“为什么要杀害你的太太?”陈雨飞仍感到难以置信,“你太太遇害后,我看到你的悲痛不是装出来的,我们也调查过,得知你们夫妻的感情一直很好。我怀疑过其他人,唯独没有怀疑过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万伦的眼珠转动着,鼻孔翕张,然后,他颓然的跌坐在床上,用手捧住头,喃喃地说:“是我……是我杀害了美华,杀害了自己的妻子。” “他应该是被谢嘉强抓住了什么把柄,受到他的胁迫,才不得不杀害了太太。”程逸颉觉得他可怜又可恨,“正因为他们夫妻感情很好,所以太太对他非常信任,什么事情都告诉他。相机被他偷偷拿走,也没有怀疑到他。我说得对吗,大作家?” “我对不起美华,我不是人……”万伦把脸一蒙,无法自己的痛哭起来,良久,渐渐转为悔恨、自责的啜泣,“谢嘉强掌握了我叔叔受贿的证据,叔叔待我就像亲儿子一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坐牢,只能答应谢嘉强提出的交换条件。” 密室之谜(二) “谢嘉强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陈雨飞发问。 “从开始给范韶琦送恐吓照片的时候。”万伦说,“我和谢嘉强还有金娜三个人,利用不同的时机,把恐吓照片偷偷放到范韶琦的房间里,所以她对我们三个人都没有产生怀疑。最后一次的照片和那张纸是谢嘉强放的,范韶琦请他帮忙调查,结果是请鬼看病,她做梦也想不到,其实要害她的人,就是谢嘉强。” “你知道谢嘉强为什么要杀害范韶琦吗?”陈雨飞又问。 万伦说他并不知道,谢嘉强不肯告诉他。 “你和范韶琦的关系,很不一般吧?”赵君插进话来,“你们曾经一起去了夜总会,还在包间待到天亮才离开。” “她……千方百计接近我,目的是通过我,把她引荐给我的叔叔,让她担任电影的女主角。”万伦尴尬而羞愧,“她主动送上门来,我没能经受住诱惑,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太太的感情。范韶琦那样的女人,我不会认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我真后悔,如果没有沾上那个女人,谢嘉强也不会盯上我……”他再度悲从中来,遏制不住巨大的哀痛。 陈雨飞冷冷一哼。“你的太太何其无辜,因为你的行为不检点,枉送了性命。” 万伦垂下头,默然不响。但他的双肩抖动着,止不住那间歇性的抽泣。 有了金娜和万伦的供词,谢嘉强再也无法抵赖了,他的心理防线终于被攻破,招供了一切。谢嘉强是因为痛恨范韶琦的忘恩负义,才决定杀她解恨。当初他为了炒红范韶琦,在新闻策划和舆论造势上下足了功夫。如果不是他一手把范韶琦炒成“网红”,她不可能被导演看中,也无法进入娱乐圈,最终成了大明星。可是当他投资失败,找范韶琦帮忙填补资金缺口时,她却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后来谢嘉强偷拍到范韶琦偷情的照片,提醒她,实则是变相敲诈,但范韶琦反过来威胁他,说那男人是个大人物,可以轻易让谢嘉强丢了饭碗,甚至把他送进监牢。 为了安抚谢嘉强,范韶琦把金娜推到他的怀里,起初谢嘉强勉强接受了这个交换,也喜欢上了金娜,但他很快发现,金娜就像被贱卖的货物一样,被不断转手,和许多男人都有染。他的愤怒终于达到了极点,表面上不露声色,实则暗中起了杀心,开始酝酿杀害范韶琦的计划。 “双重人格这种心理学方面的复杂课题,你这个外行人,怎么能了解得这么清楚?”陈雨飞提出疑问。 “有一个叫‘杀局’的网站,只要登陆网站求助,网站的负责人,就会和你进行沟通,为你设计出一整套周密绝妙的复仇计划。”谢嘉强说,“我自己哪有本事,每一步,都是按照网站的指示去做。”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网站的?”陈雨飞追问。 “有一天,我到‘花时间’咖啡馆吃饭,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就看到餐盘下压着一张打印的字条,上面写着‘杀局’网站的地址,还有一行字:登录这个网站,它会助你复仇成功”,谢嘉强回答。 陈雨飞和赵君互视了一眼。赵君先开了口:“那时候你和‘花时间’的老板娘单香认识吗?她知不知道你痛恨范韶琦,想杀她?” “就是吃饭的时候才聊了几句。”谢嘉强奇怪地看着他,“我想杀范韶琦,这是非常隐秘的事情,怎么可能随便让人知道。” “你是jim吗?”陈雨飞冷不丁又问。 “什么?”谢嘉强一脸茫然。 同样的问题,此前在押送万伦到看守所的途中,赵君也问过万伦,他和谢嘉强一样,表现得一脸茫然。 许俏玲对“杀局”网站的登录信息进行了分析,谢嘉强上网的地点,是“花时间”咖啡馆。而和谢嘉强联系的jim,上网地点是在钟淳的家中。 “钟淳和钟劲翔父子住在一起,钟劲翔不是jim,jim却在他家中上网。”赵君猜测,“范韶琦在菲律宾的私宅,是钟劲翔送给她的,jim也出现在那里。钟劲翔和jim,肯定是一伙的!” “你认为谁是jim?”陈雨飞忽然问。 赵君微微一怔。“这还用说吗,我们一直锁定的就是万伦、谢嘉强和魏可铮三人,排除了万伦和谢嘉强,就只能是魏可铮了。谢嘉强已经把万伦叔叔的受贿证据藏在哪里告诉我们了,也证实了确有其事。万伦的叔叔是万伦的大靠山,万伦的拍成影视作品,都是叔叔投资的,他的前途,也和叔叔紧密联系在一起。在叔叔和老婆之间,他当然只能选择叔叔。” “但我觉得,万伦和谢嘉强的嫌疑还不能完全排除。”陈雨飞却有不同的看法,“虽然他们都认了罪,也都否认自己就是jim,但万一他们是串通好的呢。例如万伦用谢嘉强的id和密码登录,而谢嘉强利用到钟家做客的机会,用他们家里的电脑上网和万伦联系,为他提供详细的杀人计划。jim隐藏自己,是为了保护他的同伙。” “要照你这么说,之前的jim,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扮演的?毕竟谁都没有看到jim的真面目,只是听到声音,或者看到他用jim的id登录网站。”赵君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太复杂了。” 陈雨飞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能向程逸颉请教。 程逸颉知道他们是想得太复杂了,jim一直就是一个人,并没有不同的人扮演。出现在马尼拉,进入范韶琦私宅的,他也通过监控视频确认了是jim本人,既然许悠然和许俏玲的住所发生火灾时,jim人在马拉尼,那么在悉尼的人就不可能是jim,因此他认定钟淳、钟劲翔、顾恒宇和余庆生四人当中,有一人是david。但是,他不能把这些告诉陈雨飞,不能打草惊蛇,他的真正目标,是jim背后的david。 “我也无法给你准确的分析,毕竟,我也没有见过jim的真实面目。”他略显无奈,“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做,去盘问钟淳父子?” “那不行,只是在他们家里上网,并不能证明一定和他们有关。更何况如果他们和jim真是一伙的,这样做就打草惊蛇了。jim的背后是整个团伙,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陈雨飞说,“我让许俏玲去查监控视频了,看看谢嘉强登录‘杀局’网站的时间段前后,有什么人去过钟家,还有在‘花时间’咖啡馆的,是否谢嘉强本人。我也让她通过查看和单香有关的各种监控视频,了解单香和什么人的联系最为密切,单香很明显和jim是一伙的,他们和其他同伙应该会有接触和联系。另外,许俏玲一直留意着,jim是否有再使用那台电脑,一旦他使用,许俏玲就可以追查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程逸颉点点头,情绪一分一分的沉重起来。david太狡猾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david应该要亲自出手了,敌暗我明,他面临的,将是非常凶险的一仗。 一年一度的法国波黑沃国际青少年音乐节又要举办了,今年活动规模扩大,将同时举办“波黑沃之夏”中法文化交流活动。波黑沃和溪临是友好城市,为此主办方向溪临市文化部门发出了邀请。慕清澄的美食插画《溪临小食记》将加紧出版,届时她将成为溪临文化代表团的一员,带着新书前往波黑沃进行文化交流。虽然在波黑沃遭遇“吸血鬼”的经历给慕清澄留下了阴影,但这次能够再度前往参加活动,是顾恒宇和馆领导关怀力荐,还有文化部门领导信任支持,才最终促成的,她怎能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从古堡别墅回来后,慕清澄把看到钟劲翔分发雪茄的事告诉了程逸颉,程逸颉只是淡淡一笑。“高端的coronaextra雪茄,很受有钱人的欢迎。钟劲翔做艺术品投资赚了大钱,他喜欢这种雪茄很正常,不能因为抽coronaextra雪茄,就认定他是劫持你的人。” 慕清澄有些懊丧,她以为发现了重要的线索,没想到,在程逸颉看来却是稀松平常的。 但是,程逸颉忽然问:“如果那个人真是钟劲翔,你们钟馆长怕是也脱不了关系,你觉得可能性大吗?” 慕清澄蓦然心惊。“钟馆长?不不,不可能,钟馆长一向尽忠职守,兢兢业业,我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而且无凭无据,不能随便怀疑别人。” “你也知道无凭无据,不能随便怀疑别人。”程逸颉微笑的注视她。“所以,单凭雪茄,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慕清澄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转身进餐厅做菜去了。 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程逸颉眼里的微笑就消失了。他侧着头沉思,眼光变得深不可测,变得凝重,变得遥远起来。 别离(一) 许俏玲那边有了结果,谢嘉强登录“杀局”网站的时间段前后,谢嘉强和魏可铮一起去了钟淳家,钟劲翔为他们开的门。当时在“花时间”咖啡馆用谢嘉强的id和密码登陆的,是万伦。另外,单香的活动范围主要在“花时间”咖啡馆,咖啡馆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谢嘉强、万伦和魏可铮都出现过多次。而在咖啡馆之外,除了和闺蜜聚会逛街,并未见她接触过什么男性,连表哥顾恒宇都难得见一面。 陈雨飞和赵君再次分别提审了谢嘉强和万伦。谢嘉强说,那天原本按照和jim的约定,要上网站接收他的计划,但是临时接到魏可铮的电话,约他到钟劲翔家去一趟,有一个重要的合作要谈,他只好把自己的登陆id和密码给万伦,让他代替自己登陆网站。 万伦的说法和谢嘉强是一致的,那天是休息日,庄美华也在家,他担心被庄美华看到,就到家附近的“花时间”咖啡馆去上网。 谢嘉强还透露,他和魏可铮在钟劲翔家的时候,魏可铮曾借用他们家的电脑,说要上网,花了很长的时间。 谢嘉强究竟是实话实说,还是故意把jim的身份引到魏可铮身上?陈雨飞依旧无法作出判断。 “钟劲翔和范韶琦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陈雨飞问。 “知道,不就是那种关系。”谢嘉强嘲笑般地说,“钟劲翔在追求范韶琦,为她大把大把花钱,范韶琦经常去菲律宾度假购物,钟劲翔就买了马尼拉富人区的别墅送给她。只要有钱就可以睡女明星,这一点都不稀奇。但是睡睡也就好了,把那种破鞋娶回家,后患无穷啊,我都跟他说过,当不得真,他到底是什么想法,我也不清楚。” 就在陈雨飞仍为谁是jim大伤脑筋的时候,许俏玲那里有了突破性的进展,jim又使用那台电脑拨打网络电话了,这回的地点是在法国小镇波黑沃。她再次往那台电脑植入木马,只要jim登陆“杀局”网站,相关信息就会自动发送到她的邮箱。很快她就有了异常惊人的发现,她查到了“杀局”网站的域名注册信息,那是两年前在波黑沃实名注册的,注册人是程逸颉! 就在许俏玲查到注册信息的前一天中午,程逸颉接到了jim打来的电话。“你不是很想看看大英博物馆的《韩熙载夜宴图》真迹,现在可以给你机会了,需要借助你的火眼金睛,来鉴定一下画作的真伪。” “那幅画在哪儿?”程逸颉平静询问。 “今晚10点到你家顶楼的停机坪候着,会有一架私人飞机去接你,带你飞到目的地。”jim并不告诉他具体的地点,“你收拾一下行李,今晚就出发。” 挂断电话后,程逸颉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昨晚几乎熬了通宵,他需要提提神。他坐在沙发上,猛喝了两口咖啡,他把杯子放下来,望着那氤氲的、上升的热气。jim让他收拾行李,还出动了私人飞机,想必是要出国。这一去,前途未卜,他早已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慕清澄,jim和david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他给何牧轩打了个电话,简单交待了几句,之后就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用手揉着额角,试着整理自己的思绪。他一任时间滑过,直到一声门响,惊动了他。 门开了,进来的是慕清澄,现在是上班时间,两人看到对方,都有些意外。 “我去出版社对稿,之后就直接回来了。”慕清澄先做了说明。 “我今晚要出差,提前回来收拾行李。”程逸颉也说,“要喝咖啡吗?” 慕清澄摇了摇头。两人相互注视着,一时间,室内异常安静。然后,程逸颉伸手拍拍身旁的沙发。“过来坐坐?” 慕清澄依言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说得那样客气,好奇怪。要是以前,他必定是手指一勾,半命令半引诱地说:“过来!” 她的笑那样甜,那样俏皮,如春花初绽,朝霞初展,他眩惑了,握住了她的手,叹息着问:“什么时候出发去法国参加交流活动?” “下周五走。”她回答。 他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深切的、诚挚的说:“我这次出差可能要很久,你一个人要多保重。” 她的笑容消失了,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悄悄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默默的垂下了眼睫毛。“要多久?”她低声问。事实上,平常他总是早出晚归的,也经常不回来过夜,他们见面交流的机会极少。上次醉酒之后,也没再有过亲密的行为。但是,她至少可以时常见到他。他的语气让她心情低落,很久究竟是有多久? “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声音里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有种让她紧张的东西。她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却理不清那不祥的感觉从何而来,心头涌动着许许多多的疑问,最终说出口的却是: “何牧轩和你一起去吗?” “他……不去。”他望着她,试着从她眼里读出她的思想,可是,他读不出来,那眼光太深沉,像不见底的潭水,探测不出潭水的底层有些什么。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他单纯依赖着的小女人了,她被他深深伤害,经历了感情挫折,最终崛起,活出了自己的精彩。如果他再也回不来了,她会忘掉他,继续她的精彩人生吗?他心中一阵强烈的抽搐,心脏就痉挛般的绞扭起来,拉着她的手,用力把她拉进怀里。 他紧拥着她,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感到她身子的轻颤,他吻着她的鬓角、耳垂,嗅着她发际的幽香。他不敢说话,怕惊走了梦,不敢松手,怕放走了梦。 她抬起头来,看出他眼底的一抹痛楚,一抹苦恼,一抹令人心碎的深情。她的眼睛对着他,眼珠乌黑清亮,眼神坚定沉着。“不管多久,我等你!”那对清亮的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水气,那水气越聚越浓,终于悄然坠落。 一股彻心彻骨的心酸涌了上来,他疼痛、酸楚,他的手紧紧的箍着她的身子,她那含泪的眼睛在他面前放大,像两潭盛载着哀怨与柔情的湖水,荡漾着。痛楚的压力奔窜在他的血管里,终于腾跃而出,理智、忧虑、挣扎……都飞走了。“小橙子!”他从肺腑中绞出来的呼唤,那样热烈而痛楚,“我不是gay,不是。我和何牧轩,是搭档,必须掩盖身份的搭档。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内心的煎熬,绝对不亚于你。” 一阵寒颤穿过了她的背脊,必须掩盖身份的搭档,他掩盖了这么久,现在为什么说实话了?“你这次不是去出差,对吗?” “别问,你还是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对谁都不能说,除了雨飞,明白吗?”他的声音震颤、压抑而模糊。 “明白。”她的视线模糊了,两滴大粒的泪珠沿着面颊滚落。 他立刻触摸到了,喃喃的,像梦呓似地说:“别哭,小橙子。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要坚强,连同我的那份,加倍幸福的活下去。将来,一定会有一个比我更出色的人来照顾你,爱护你。” 她再也受不了的啜泣了起来,她的话,触动了她那女性最纤弱的神经,她哭得伤心,哭得沉痛。 他苦楚的、颤栗的吸吮着她的泪痕,灼热的嘴唇滑过她的面颊,狂热的紧压在她那沾着泪水的唇上。他紧紧的压着她,紧紧的抱着她,他的唇狂热而鸷猛,带着全心灵的需求。她无法喘息,无法思想,浑身虚软如绵,意识在远离她,心思轻飘飘的,神志轻飘飘的,灵魂也轻飘飘的。他摸索着拉下了她的拉链,白色的衣裙飘然飞落,像一只蛱蝶,轻扑着翅膀,翩然若梦。 她的手圈住了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泪在面颊上奔流,她低低呻吟,融化在那虚幻的、梦似的感觉里。他像一把火燃烧着她,深深嵌入她的身体,也嵌入她的灵魂。 他们从沙发滚落到地毯上,那样不顾一切的,心悸痴狂的燃烧着。天旋地转,万物皆消。 后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昏黑了,屋内没有开灯,也是一片黑蒙。他们躺在地毯上,他用手环抱住她,她累了,倦了,下巴紧贴着他的胸口,心里迷迷糊糊的想着,如果失去了他,她该怎么办?这样刻骨铭心的爱与痛,再也没有人能够给她,她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她会坚强,会连同他的那份活下去,但是,“幸福”二字将与她绝缘了,她将守着属于他们的点滴回忆,孤独终老。 “好好睡一觉,嗯?”他轻摇着她,声音那样低沉,那样轻柔,那样带着令人镇静的力量。于是,她松懈了下来,真的就这样睡着了。 顶楼,一架小型飞机停靠在了观景台停机坪上,黑暗如墨汁般流淌蔓延,飞机、停机坪,还有周围的一切景物,都被这黑暗所吞噬。 别离(二) 慕清澄在卧室的床上熟睡着,程逸颉简单收拾好行装,走到床边,低俯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再见了,小橙子。”他在心中低语。这一别,山高水长,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日?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快步出了房间。穿过书房,登上露台一角的旋转楼梯,径直走向了那架飞机。 飞机腾空而起,划过夜空,消失在远方。 周六不用调闹钟上班,慕清澄一夜沉酣,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具有催眠力量的夜早已过去,她竟不敢迎接这个白昼与现实了。 手机铃声忽然大作,是陈雨飞的来电,慕清澄一惊,陈雨飞找她,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陈雨飞今天上午从许俏玲那里得知“杀局”网站注册人是程逸颉后,犹如晴天霹雳,她的脑子里轰然作响,许久都缓不过劲来。拨打程逸颉的电话,关机了。她只能从慕清澄这儿探探口风。 慕清澄告诉陈雨飞,程逸颉出差去了,但具体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她也不清楚。陈雨飞静默少顷后,提出要到家里来,和慕清澄当面谈谈。慕清澄正好准备做菜,便邀请她到时留下来一起吃中午饭,陈雨飞也不客气。 陈雨飞很快来了,她很委婉的问起,最近程逸颉是否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慕清澄想了想说,没有。陈雨飞又问,jim还有没有找过她。 慕清澄并不清楚程逸颉是否有将她被劫持的事情告诉陈雨飞,但她想起昨晚程逸颉的话,“对谁都不能说,除了雨飞”,这说明程逸颉对陈雨飞是非常信任的,于是她将事情经过对陈雨飞说了。 陈雨飞并不知晓那件事情,她追问:“知道是谁把你送回来的吗?” 慕清澄摇摇头。“逸颉告诉我,他回到家后,发现我昏倒在门外。” “昨天他走之前,什么话都没有对你说过吗?你仔细回想一下,不管什么话,都告诉我。”陈雨飞仍试图获取一丁点有价值的线索。 “出什么事了吗?”慕清澄反问。听陈雨飞的口气,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和程逸颉有关的,重要紧急的事情,才会来找她。还有昨天程逸颉的表现,分明带着诀别的痛楚和苍凉。 “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和他关系重大。”陈雨飞神情肃然,“我知道,你对他有很多不满,但是,你一定也不希望他出事,对吗?” “我没有对他不满。”慕清澄决定据实相告,“昨晚他对我坦白,说他不是gay,他和何牧轩是必须掩盖身份的搭档,所以假装他们是那种关系。他还让我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对谁都不能说,除了你。” 陈雨飞呆怔了一下,有些心神恍惚,好一会儿才低喃:“连我也被骗了,一直到现在都难以接受……” 慕清澄没有说话,陈雨飞对程逸颉的感情,她是很清楚的。 “我要走了。”陈雨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是说好留下来吃饭吗?”慕清澄挽留。 “不了。”陈雨飞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有事情要马上去做。” 慕清澄也不好勉强了,只能送客。 陈雨飞出门后,察看了四周,走廊上安装了监控摄像头。进了电梯,电梯内也有监控摄像头。她连午饭也顾不上吃,匆忙赶到许俏玲那里,让她将那天晚上这栋楼的监控视频调出来。 从视频中可以看到,是一个女人背着慕清澄到了楼下的电梯外面。乘电梯需要指纹,她将慕清澄放下,抓着她的手,将她的大拇指放在指纹感应器上。之后两人进了电梯,那女人任凭慕清澄瘫在地上,到了28楼,那女人并不出电梯,而是将慕清澄推了出去。电梯门重新合上后,她就下楼离开了。 虽然那女人刻意避开监控摄像头,但她毕竟身单力薄,慕清澄个子比她高,要拖来拽去还是挺吃力的,因此难免有顾此失彼的时候,其中有某个角度,比较清楚的拍到了她戴着墨镜的脸。陈雨飞马上请技术人员帮忙分析,分析结果是,那女人是单香! “终于有确切证据了!”赵君和陈雨飞一样兴奋,“马上把她带来问话。” 但是,他们迟了一步。昨天晚上,单香和程逸颉乘坐同一架私人飞机离开了溪临,也离开了中国。 溪临警方无奈之下,只能向国际刑警组织寻求帮助,请求他们协助抓捕程逸颉和单香。 慕清澄带着最新出版的美食插画《溪临小食记》,随溪临文化代表团启程前往法国波黑沃,参加“波黑沃之夏”中法文化交流活动。同行的有钟淳、顾恒宇、余庆生、何牧轩、陈咬金和陈雨飞。钟淳、顾恒宇、余庆生和慕清澄一样代表溪临市博物馆,参加文化交流。何牧轩是主动要求加入代表团的,他自己出路费前往,到活动现场推广他的鲜花蛋糕,并免费为所有宾客提供美味蛋糕。陈咬金赞助了整个文化代表团出访的经费,他自然也可以随团出行。而陈雨飞表面上是沾了哥哥的光,休假跟着去玩一趟,实则暗中执行任务。jim出现在波黑沃,她将和国际刑警配合,力争将jim抓获。 “波黑沃之夏”中法文化交流活动开幕当天,慕清澄的“活色生香美味中国”画展也同时拉开帷幕。活动开幕式上,慕清澄又见到了魏可铮和钟劲翔,他们前段时间就先到了法国,去巴黎参加一个艺术活动,之后顺便到波黑沃参加中法文化交流活动,魏可铮还在开幕式上倾情献唱,博得满堂喝彩。 钟淳馆长代表溪临市博物馆上台介绍画展,他说,此次展览要呈现的是中国作为世界美食大国,拥有着悠久的饮食文化发展历史和文化积淀。通过中国美食这一主题系列绘画,展现绚丽多彩的中国风情和中国传统文化,使世界人民对中国文化有更加直观的认知和进一步深入探寻的可能。将为推广中国文化找到一个面向世界人民的切入点,用食物这个纽带将艺术和普罗大众的生活联系到一起,将中国传统文化的挖掘、传承、传播与世界联系到一起。 慕清澄也致画展开幕感谢词,她一登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台下的“长枪短炮”纷纷对准了她,镁光灯闪成一片。“‘民以食为天’,中国美食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一直为世界人民所喜爱。美食这张特殊的文化名片,使中国在参与全球竞争中不断增强着国家吸引力和影响力。”她说,“我希望通过多种形式生动地展示中国美食,探寻这些美味背后的文化内涵,将中国人关于吃、关于生活的智慧展现给世界,让世界通过美食这个窗口,通过绘画艺术了解中国。” 同一时间,程逸颉也在法国,只不过他不在波黑沃,而是在巴黎。那晚,当他登上私人飞机后,看到单香也在飞机上。他早就知道单香和jim是一伙的,并未感到惊讶。一路上,单香都坐在离他较远的位置,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与从前喜欢主动和他搭讪,若有似无的勾引他截然不同。她也不似平常那样扮甜美装可爱,显得成熟了许多。看来过去单香的举动,是别有意图的,她其实对他这个人不感兴趣。 当时单香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他一看便知,那一定是jim从溪临市博物馆盗走的那幅,由他伪造的《韩熙载夜宴图》宋人临摹本。 到了巴黎后,单香把程逸颉带到一家饭店,进了已经预订好的房间,让他在那里住下,等待进一步指示。 几天后,单香又带他去了另一家旅馆的房间。“晚点,会有个买主来买画。那人提出要先鉴定画作的真伪,我提议让你来鉴定,他同意了。”单香瞅着他,用警告的口吻,“你的身份只是书画鉴定师,之前我们并不认识,更不是一伙的,明白吗?” 程逸颉有一段时间在巴黎工作,他获得了《国际注册艺术品鉴定师》证书,加上他的慧眼独具,以及对中国书画有深入的研究,在当地的艺术圈很有名气。因此单香提出由程逸颉来鉴定,对方立即就同意了。 “明白。”程逸颉简短回答。 “你只需告诉那个人,这幅画是大英博物馆的真迹,经过了修复,就完成任务了。”单香又叮嘱。 程逸颉颇有些意外,原来他们要用宋人临摹本冒充大英博物馆的真迹,卖大价钱。“真正的大英博物馆真迹呢?”他问。 “不该问的少问。等到这件事办成,自然会满足你的愿望,让你看到那幅真迹。你好好在这个房间待着,等人来了,我会通知你。”单香语气不善,“举起双手,掌心朝上。” 程逸颉明白单香的意思,她是对他还存有怀疑,因此要先搜他的身,确认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偷藏着录音设备。他照做,单香掀起了他的衬衫。 别离(三) 程逸颉解开了皮带,单香仔细检查了皮带扣,没有什么发现。之后她的手也一直没闲着,下面该摸的,不该摸的,都摸了个遍。 程逸颉暗吸了口凉气,单香搜他的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他是否真的是gay吧。幸亏他定力足,没有起什么反应。“你这是在挑逗我,单小姐。”他对她挤眉弄眼,“你就不怕,我把你吃了?” “哼,一个gay,有什么好怕的。”单香一副嫌恶的表情,“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摸你都觉得恶心。” 她说完,把一小袋用于书画鉴定的工具丢给程逸颉就出去了,程逸颉自嘲的一笑,居然被一个女人呼来喝去,为成大事,只能忍耐一时了。他的窃听跟踪器是衬衫的钮扣,单香没有那样的好眼力发现,不足为惧。 房间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单香肯定还有同伙,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手机也被没收了,他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何牧轩应该已经通知他们的组织,和巴黎当地的警方对接上了,如果一切顺利,警方的人会追踪到这家旅馆。 程逸颉平心静气的在房间内等待着,过了好一阵子,他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他打开门,单香领着一个外国男人进来了,那男人五十多岁模样,皮肤很白,看来饱经风霜,脸方正,有一双褐色眼珠。他一头银发,梳理整齐的髭须灰黑夹杂。 单香介绍说,这位先生叫乔治,是艺术经销商,来买画的。乔治不放心,要求请个专家来鉴定一下画作。 单香照例搜了乔治的身,但不似之前对程逸颉搜身那般全面仔细,她拍了拍乔治的两边肋骨,稍微掀起他的衬衫,查看电线,没有搜他全身,希望借此赢得他多一点的信任,好顺利促成这笔买卖。 然后,她将手中的长条锦盒递给程逸颉,请他做鉴定。程逸颉将画卷在桌上铺展开来,立即作出很吃惊的样子。“《韩熙载夜宴图》?这是……” “请你鉴定一下,是否为五代时期的真迹。”乔治客客气气地说,“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 “你只是个书画鉴定师,其它的,就不用操心了。”单香也接话。 “明白了,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多管闲事。”程逸颉笑了笑,拿出之前单香交给他的那个小袋子,拉开拉链,取出艺术鉴定工具。 乔治凑过来看,很感兴趣的样子。 程逸颉把工具一一拿出来,一边介绍:“这是紫外线灯……这是用来测量的……这是显微镜。看到上面的灯了吗?如果我得在暗处看东西,就把这个灯当成手电筒。” “废话少说,快鉴定!”单香不耐烦地催促。 “好——”程逸颉应着,装模作样的鉴定起来,末了他肯定地说,“这是五代的真迹。” 乔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对单香说:“我马上打电话,让和我一起来的人把钱送进来。” 很快,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单香开了门,有个年轻的外国男人提着一个黑色皮质旅行袋,和另外两个中国男人一起进来了。他走到床边,把旅行袋往床上一扔,两个中国男人显然是单香的同伙,其中一个立刻把双手伸进袋里。另一个男人也过来帮忙,两人从袋子里拿出一叠又一叠的钞票,放在床上。程逸颉暗中看着,起码有好几千万美金。他们翻动钞票,确认每一张都是真钞。 “金额对不对?”乔治问。 其中一个数钱的只咕哝了一声,两人继续认真数着,单香则一言不发的站在门边。 终于数完之后,单香指了指桌上的那幅画。“你们可以把画带走了。” 乔治将那幅画卷好放入锦盒,外面再紧紧包裹上黑色绒布,并且用绳子绑了起来。他拎着绳子,提着画,和同伴一起出了房间。 “我们也走了吗?”程逸颉试探地问。 “不急,先等着。”单香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程逸颉也不问了,拉过椅子落座,表面上气定神闲,心里却焦虑了起来。巴黎警方如果跟踪到这里,会现在采取行动吗?他们会不会试着拦下乔治和他的同伴?单香显然还有同伙在外面,负责确认乔治和他的同伴是否安全离开。而且待在屋里的那两个男人,他们身上肯定都有枪。一旦警方贸然行动,他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处境就很危险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室内很安静,这种安静是沉闷的,是令人紧张,令人窒息的。他必须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种紧张和窒息:“乔治不是说,会给我一笔丰厚的报酬?” “报酬在那个袋子里。”单香看了那个黑色皮质旅行袋一眼,“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有机会花钱了,再给你。”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没有机会花钱?”程逸颉问。 “当然,你根本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单香冷冷一笑,“想买什么告诉我,我会替你去买。” 程逸颉微微一笑,他这是被软禁起来,失去人身自由了。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过后,单香的手机铃音打破了这种僵峙局面。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单香明显松了口气。“可以走了。” 程逸颉一颗悬着的心也落到了实处,尽管他心里还充满各种疑问,但至少可以确定,他的身份并没有暴露。 开幕式活动结束后,出席开幕式的中国驻法国使馆公使衔文化参赞宴请了参加活动的嘉宾们。展览的反响非常好,无论是华人还是法国当地人,都对慕清澄的画作赞赏有加,她带去的一大箱书籍《溪临小食记》也被争抢一空。 午宴上,各界宾客纷纷向慕清澄敬酒表示祝贺,她喝了不少红酒。终于可以安静的坐着吃几口菜后,整个人都有些醺醺然、飘飘然的,她双手捧着发烫的脸,乐颠颠的直笑。 “你在笑什么?”身旁的顾恒宇受到她的感染,眼底也漾着笑。 “能得到大家的认可,我很开心。”慕清澄站起身,给自己和顾恒宇各斟了满杯的酒,“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多亏了你的牵线搭桥,我敬你一杯!” “应该是我敬你,表示祝贺才对。”顾恒宇忙起身,说着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慕清澄也举起酒杯喝下,这一仰头,不免醉态可掬,踉跄了一下。顾恒宇伸手搂住她的腰,那纤腰不盈一握,触感柔软,他顿觉心神荡漾,舍不得松手。 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惊扰了他们。顾恒宇松开手,转过头,见是魏可铮。慕清澄扶着椅子,站稳了身子,眼光朦朦胧胧的。 魏可铮是来找慕清澄的。“外面有位女士要找慕小姐,她说是你的大姑子。” “大姑子?”慕清澄微微一怔,迷糊想起,应该是程逸颉的姐姐,她远嫁法国,和法国丈夫共同经营一个葡萄酒庄园,就在波黑沃近郊。“她在哪里?” “我陪你去吧。”顾恒宇担心慕清澄酒醉走路不稳。 “不用不用。”慕清澄还没有醉到意识不清,见程逸颉的姐姐,怎能让顾恒宇陪着。 “我带她去就行了。”魏可铮也说。 顾恒宇没有坚持。于是魏可铮领着慕清澄出了宴会厅,慕清澄脚步有些虚浮,魏可铮陪着她慢慢走,偶尔伸手搀扶一把。 在外面等候的果然是程逸颉的姐姐程莎莉,之前听朱曼如说过,程莎莉刚生了个儿子,现在应该才两三个月大。她的身材仍有些臃肿,面容憔悴,气色不佳,和到澳洲参加婚礼时光鲜亮丽的她判若两人。慕清澄暗暗诧异,怎么生个孩子,状态变化这么大,像她这样的豪门大小姐、庄园主夫人。应该不缺人伺候,也不缺补品的。 “清澄,我听说你要到波黑沃来参加活动,就到处打听。”程莎莉的声音哑哑的,“见到你真好,现在有空吗,我带你四处逛逛,然后去我们家的葡萄酒庄园,晚上就在那儿住,怎么样?” 慕清澄告诉她,下午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但晚上还有晚宴。程莎莉说,那就先到附近逛逛,然后送她回来参加晚宴,等晚宴结束再去葡萄酒庄园。 慕清澄于是跟着程莎莉走了。程莎莉开车去了市中心,找了一个停车的地方,把车停放好。慕清澄一上车就睡着了,醒来后脑子不那么昏沉了。 波黑沃是一座风景秀丽的法国文化名城,因一年一度的波黑沃国际青少年音乐节享誉欧洲。每年8月,数以千计的青年音乐爱好者相聚于此,彼此交流音乐心得。“上回听说,前年国际青少年音乐节举办的时候,你也来参加了。”8月的小城,气候凉爽。程莎莉亲热地挽着慕清澄的手臂,两人沿着小城的街道漫步,程莎莉提起两年前的事。 慕清澄点头说是的。 “说来真巧,当时逸颉也在波黑沃,我和老公在这附近买了一栋房子,他每次来都住在那里。”程莎莉指了指前方,“前面的岔路口右拐就到了。” 任务(一) 慕清澄心中疑窦顿生,为什么程逸颉从来没有说起过,当时他也在波黑沃?他甚至连提都没提过,他的姐姐在波黑沃有房子。而且程莎莉说“每次来”,说明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来到那栋房子前面后,慕清澄彻底呆住了,外面有铁围栏,栏杆内一小块草坪,草坪中央簇簇玫瑰花树。抬头望去,阳光折射在窗户的玻璃上,柔光闪熠。 时间和空间在一刹那错乱了,头昏眼花中,慕清澄似乎又透过窗户玻璃,看到了那个摇摆的身影。虽然当时是夜晚,但这栋房子,那个从二楼跳下的“吸血鬼”,以及周围的一切景致,都深深烙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的身子狠狠摇晃了一下。 “你怎么啦?”程莎莉扶住她,“是不是头晕,赶紧进屋去休息吧。” 慕清澄神思恍惚的跟随程莎莉进了那栋房子。那晚,她被“吸血鬼”抱进这栋楼内,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如狂飙般吹着她,如潮水般涌着她,她挣扎着站稳身子,努力集中自己的思想,努力维持头脑的清晰。她连楼下客厅布置成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就茫然的上了楼梯,进入二楼的一个房间。 这是间光线明亮、布置简单的小房间,米色的地毯,鹅黄色的窗帘,沙发是黄棕相间,靠背上还印着中国文字。电视机很小,陈旧的样式就像来自中国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旁边的音响设备也很普通。程莎莉介绍说,这栋房子是从一个法国人手里买下的,法国人不像中国人喜欢攀比,刻意追求居室的宽敞豪华,还有家电等设施的高档醒目,他们过日子很随意,简单舒适就好。 慕清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木框的窗户,凉风扑面,她躁动的思绪稍稍冷静了一些。“前年音乐节举办的时候,逸颉在这儿住了多久?”她向程莎莉确认。 “他是音乐节刚开始的时候来找我拿钥匙的,那天是周一,我记得很清楚,住了一个多星期。”程莎莉仔细回想,“周六的时候,我们庄园举办化妆舞会,他还来参加,后来他接到朋友的电话,约了对方到房子这里见面,就匆忙走了,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卸妆,不知道有没有吓到那个朋友,我也忘了问了。” 各种复杂的情绪再次澎湃冲击,慕清澄心碎神伤,简直快要崩溃了。那个让她受尽屈辱的“吸血鬼”,那个梦魇般的存在,竟然会是程逸颉!原来他早就认得她了,那么后来垃圾场的偶遇,还有之后的种种巧合,都是他刻意为之了?他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和jim,果真是一伙的?但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要用伪造的画作来欺骗jim,为什么不怕陈雨飞知道他的隐秘?难不成,陈雨飞也是他们的人,他们出现了内斗? 几百几千个问题在脑子里交织冲撞,慕清澄觉得头快炸裂了,痛得天旋地转。 “喝杯水吧,我看你很不舒服的样子。”程莎莉贴心的为她递上一杯水,她接过,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透心的凉意让她感觉舒爽了一些。 “我们走吧。”程莎莉将空杯子冲洗好放回原位,又过来扶住她,“我送你回酒店休息一下,再参加晚宴。” 慕清澄点了点头。回去的路上,她的眼皮开始打架,越走越感到头重脚轻,几乎是一上车就不省人事了。 程莎莉回头看了看后座上的慕清澄,眉睫之间笼着一层深深的忧郁。她发动了车子,没有前往酒店,却开车向葡萄酒庄的方向驶去。 慕清澄睡得昏昏沉沉的,醒来时依旧神志昏蒙,不知身处何方。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恍忽想起,程莎莉说要送她回酒店休息,但她显然不在酒店的房间里。她从地上爬起来,睁大眼睛打量四周,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葡萄酒窖,四周有许多橡木红酒桶,还有不同风格不同造型的实木酒架,上面密密麻麻的陈列着各种瓶装的葡萄酒。 酒窖的照明是冷光源,有空调保持恒温恒湿,温度较低,她瑟缩着身子,因为冷,也因为恐惧,浑身都在发抖。忽然间,酒窖的木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屋顶落下的光源把他整个儿笼罩住。 慕清澄定睛一瞧,惊呆了,是程逸颉!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再见到他。灯光在他的发际闪烁着,当木门阖上的一刹那,无数反射的光点像雨珠般坠落在他的肩上。她神昏目眩的望着他,不知道该惊喜,还是该惊惧? 程逸颉向她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酒窖里回响,每一步都好似踩踏在她的心头。 “这是什么地方?”她喃喃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姐姐庄园的葡萄酒窖。”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是我让她把你带到这儿来的,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任务,不能先好好说,却把我扔到这个阴冷的酒窖里?”她带着怒气质问,她连自己是怎么被带来的,都一无所知! “因为,你必须执行的,是一项秘密任务。”他语声稍顿,才接着说,“在执行任务期间,你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也不能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她怔怔的望着他。“就是说,我被囚禁在这里了?” 他点了点头。 “如果我不答应呢?”她问。 他神情肃然。“不答应,就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你在威胁我?”她声音颤抖,泪珠在睫毛上闪动。 他站在那儿,高大挺直,像一座屹立的山峰,那样险峻,一旦冒险攀越,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是的。”他回答,“你没有拒绝的 资格,因为,即便你不怕死,也不能不为家人的安全考虑。” 她又是愣了愣,然后微笑起来。那微笑很奇异,有悲哀,有无奈,有迷惑,也有凄凉。“好,但是在开始执行任务之前,我要先向你确认一件事情,请你如实回答我。前年我来波黑沃参加音乐节期间,在你姐姐买下的那栋房子那里,遇见了一个打扮成吸血鬼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你吗?” “是的。”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答道,“那时候,我和同伴正在商量一笔文物的秘密交易,你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我一时心软,放走了你。但那之后,我就盯上你了,我暗中对你进行了全面的调查,掌握了你的所有资料。你是溪临市博物馆的字画修复师,这个便利条件正好可以为我们所用,因此我从那时候开始,就有意识的,一步步接近你,利用你。我能对你说的,也就这些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修复大英博物馆的《韩熙载夜宴图》原迹。” “大英博物馆失窃的《韩熙载夜宴图》原迹?”她震惊得无以复加,“你和jim,真的是一伙的,盗窃那幅画,你也参与了?” “知道太多,对你有害而无益。”他的脸板得那样严肃,那样冷酷,“不要企图做什么小动作,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的心跳了跳,开口就骂:“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你不单是个让我恶心的gay,还是强盗,罪犯!” “骂得好。”他也微笑了,“不过你要是没有瞎了眼,早就已经没命了,还有你的家人,也会受到连累,你应该庆幸自己的选择。” 她冷冷一哼。“我没兴趣再和你废话,那幅画在哪里,快带我去。” 程逸颉走到其中一个葡萄酒架前,将酒架轻轻挪开来,露出了后面的一扇暗门,那扇门极为隐秘,隔着酒架完全看不出来。程逸颉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暗门,推开来,让慕清澄先进去,他将酒架归位,随后也入内,关上了门。 这间暗房原本是程莎莉和她的丈夫存放重要物品的储藏间,现在已被改造成了一间居室。室内的一角,摆放着一张木制展台,上面有修复画作所需的各种工具,非常齐全。室内的另一头摆放着一张双人床,床上放着一个黑色的长条包裹。 “现在马上开始工作。”程逸颉拿起床上的包裹,层层打开,将里面的卷轴递给慕清澄,“修复画作期间,我会一直陪着你,住在这里。” 慕清澄面无表情的接过卷轴,在木制展台上缓缓铺展开来,她细细打量这幅画作,虽然她还不具备书画鉴定师的资格,但在这方面也是内行。五代到南宋时期的绢,从表面来看,除了单丝绢外,还出现了双丝绢的形式。从这点上来看,这幅画作的绢符合这个特征。还有根据她此前对各种文献资料的考证,基本可以确定,这幅画作便是大英博物馆东方艺术馆被盗的,中国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原迹。相比溪临市博物馆收藏的宋人临摹本,这幅原迹虽然年代更加久远,但保存反而要好许多,当然还是有不少霉烂和蛀洞。 任务(二) “我需要热水,给画面去污。”慕清澄冷声说。 “我去给你倒热水,你待在这里不要乱动。”程逸颉交待,“以后除了去卫生间,不准离开这个房间一步,明白了吗?” 慕清澄哼了哼,作为回答。 酒窖入门的右侧有一个卫生间,程逸颉推门进去,拿脸盆接了一盆热水,顺便解手。接水以及冲马桶的时候,他快速拨弄着衬衫上面的一颗纽扣,在水声结束前停了手,然后端着那盆热水回到暗房。 葡萄酒庄园很大,程莎莉和她的丈夫居住在一栋巍峨的古堡建筑内,里头有10多个房间,像迷宫一样。在其中一个房间内,魏可铮靠在躺椅上,悠闲的抽着david送给他的coronaextra雪茄,一面盯着面前的手提电脑屏幕。屏幕上可以看到庄园各个角落的画面,尤其是酒窖和那间暗房,不仅可以看到画面,还可以听到声音。卫生间内的画面看不到,但声音也可以听到。程逸颉和慕清澄的所有对话,都可以清晰地传送过来。 程莎莉呆坐在魏可铮的身旁,一脸的凄凉、迷茫和悲伤。 “想看看,你的丈夫和孩子的情况吗?”魏可铮突发善心地问。 程莎莉像是猛然惊醒,扑了过来。“想,当然想!快给我看看!” 魏可铮点击手机屏幕,将手机递到程莎莉眼前。屏幕中可以看到,在一个密闭的小房间内,程莎莉的丈夫抱着儿子坐在床上,一脸的茫然无措,怀中的婴儿很安静,像是熟睡着。 程莎莉骤然眼眶湿润,泪水把整个视线都模糊了。她透过泪雾,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屏幕上那一大一小,只觉得气塞喉堵。她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了,双手抚摸着屏幕,泪珠成串的滚落了下来。她找不到纸巾,只能用衣袖去擦眼泪。 “我已经照着你的要求去做了,什么时候把老公和孩子还给我。”她哭哭啼啼的,“我连自己的弟弟和弟媳都出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他们。” “着急也没用。”魏可铮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低沉地说,“只要你的弟弟和弟媳还待在这儿,你的老公和孩子就只能由我们的人来照顾。你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决不会亏待了他们。” 程莎莉闪动着睫毛,张着嘴,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默默垂泪。 程逸颉如何会来到这个庄园内,还得从他离开巴黎的那家旅馆说起。当时单香带他出了旅馆后,就直奔巴黎的火车站,和她那两名同伙一起“护送”他到了波黑沃,在波黑沃一个废弃的小工厂内,和jim,也就是魏可铮会合。程莎莉的丈夫和孩子就被囚禁在那里。 “hi,jakey。”魏可铮对程逸颉伸出了手,“很高兴,我们又在波黑沃见面了,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好好说说话了。” “我也很高兴。”程逸颉装模作样的和他握了握手,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你们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把我带到这里来。” 魏可铮皮笑肉不笑的。“那我就直说了,你姐姐的老公和刚出生的孩子,都在我们的手里。你姐姐现在什么都得听我的,你,也得听我的。” 程逸颉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让我姐姐做什么了?” “就是把你的底细,透露给了你的太太。”魏可铮笑得很得意,“等会儿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太太,她已经被你的姐姐带到庄园里关起来了。你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到时候,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也都能听到。如果敢玩什么花招,后果会很严重哦。你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什么该说,该做,什么不该说,不该做。” “我当然知道。”程逸颉带着自我嘲弄的意味,“干得漂亮,jim,你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这样出人意料,高,实在是高!” “过奖了。”魏可铮笑得越发得意,“不过真正高明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的领导者,david,他才是真正的高手。看着两个高手过招,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我一直对david有充分的信任,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你已经输了,输得很彻底。国内的警方正在通缉你,你已经回不去了。你没想到吧,‘杀局’网站,从一开始就是趁着你在波黑沃的时候,以你的名义注册的,警方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查到了注册人,结果却查到你的身上,他们一定非常震惊吧,哈哈哈哈。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及时让单香把你带走,这会儿,你已经在监狱里面了。怎么样,是不是对david心服口服?只要你全心全意效忠于他,他可以确保你在国外安然无恙,当然,国内你就不要再回去了,那等于是自投罗网。” 程逸颉面不改色,警方查到“杀局”网站的注册人是他,倒没有带给他太大的意外,david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样的举动很正常。他一开始倒是担心许俏玲诈死的事暴露,不过听魏可铮的口气,他们并未确认这件事情,因此还愿意用他。“我已经在你们的掌控之中,是不是心服口服,已经不重要了。”他作出服软的姿态。 魏可铮很是受用。“算你识相,那么现在就跟我走吧,去见你的太太。” 晚宴热闹进行着,慕清澄却迟迟没有出现。 “清澄怎么还没来,打她的手机关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顾恒宇很是着急,钟淳和余庆生也都联系不上慕清澄。这时姗姗来迟的魏可铮来到他们面前。“慕清澄的大姑子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慕清澄因为中午喝太多的酒,头晕得厉害,被她带回家休息,到现在还起不来,没法参加晚宴了。 “小慕的酒量不是不错嘛,怎么就晕成这样了。”余庆生叹气着摇头,“她可是主角,主角不来,多扫大家的兴。” “年轻人,缺少参加大活动的经验,比较不知轻重。”钟淳倒是表示理解,“主角不在,只能我们这几个配角撑撑场面了。” 从魏可铮走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陈雨飞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中午午宴结束后,陈雨飞原本打算跟踪魏可铮的,但是何牧轩拦住了她的去路,硬将她拉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不要跟踪魏可铮,你会没命的。”何牧轩语气轻缓,却自有一股惊悚的味道。 “你能确定他是jim?”陈雨飞已经从慕清澄那里得知了程逸颉和何牧轩的关系,直截了当发问。 “是。”何牧轩也给出明确的答案,“既然你知道了魏可铮是jim,就更不应该轻举妄动了。我们的人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如果你信得过我,就不要给我们添乱,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 “逸颉,他还好吗?”陈雨飞忧心忡忡,“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杀局’网站的注册人是他?” 何牧轩微怔了怔,这件事情,他也并不知晓。 空气里有种沉重的气氛,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紧张。 “那一定是jim他们玩阴招,一旦警方最终追查到注册人,正好把脏水泼到他的身上。”何牧轩很快明白过来了,“凭你和逸颉的交情,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好了,我不能跟你说太久,免得引人注目。如果需要你的帮忙,我会第一时间联络你,我走了。” 他很快转身离去,陈雨飞目送他走远,依旧被沉重的气氛笼罩着,她皱着眉,咬着唇想了好一会儿,终是决定,按何牧轩说的做。她选择信任程逸颉,也信任他的搭档。只是在魏可铮出现的场合,密切留意他的举动,以防万一。 慕清澄在木质展台上铺了一层超薄皮纸,开始她字画修复的第一步——用热水淋洗。程逸颉负责为她换水,倒掉了四盆脏水,画作表面沉积的污垢才逐渐被清除。到了晚饭时间,有人把做好的饭菜从木门下方的缝隙送进来。 直到晚上上床睡觉,慕清澄都对程逸颉不理不睬,一句话也不和他说。她躺到床上后,程逸颉也上了床。她立即往里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 程逸颉熄了灯,两人安安静静的躺着,过了好一会儿,程逸颉从被子下面伸过右手,动作极轻极缓的,握住了慕清澄的左手。 慕清澄没有动,任凭他握着。然后,他翻过她的手,让她的手心朝上,用食指在上面轻轻写了一个字。 她感觉到了,他写的是“忍”字。 她不敢说话,黑暗中,他也看不到她点头。于是她也翻过他的手,用食指的指尖在他的手心轻轻敲击,代替点头。 他懂得那动作的含义,握住了她的手,那样用力,那样紧握着,仿佛握住的,就是他们的一生一世。眼泪无声无息的沿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任务(三) 如今失去人身自由,前途未卜,值得庆幸的是,和他在一起,不会孤单,不会寂寞,也不会恐惧无助。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度,也有迎接一切挑战的勇气和决心。 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他们各自在黑暗中煎熬着,咬牙忍耐着,却也无声的彼此安慰支持,彼此鼓励着。 连续两天,两人都像坐牢一样,过着与外界隔绝的日子。程莎莉在魏可铮的逼迫下,干脆编造了慕清澄生病需要静养的理由,让她可以不再参加活动,直至文化交流团的人回国,再另作谋划。 第三天夜里,程逸颉感觉到身上的纽扣传来动静。他屏息凝神,少顷,轻唤了一声“小橙子”。 慕清澄也没有睡着,立即就动了动,但仍不敢出声。 “可以说话了。”他伸手轻抚她的脸,“何牧轩和我有一套独特的密码,可以通过我身上的微型纽扣通讯器材沟通,外界难以破解监听,他刚刚给我传来讯息,我们的人,已经侵入监控系统,我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在这个房间里自由行动、交谈。 “两个小时之后呢?”慕清澄问。 “他们先摸清整栋楼内部的格局情况,两个小时之后,开始为突围做准备。”程逸颉用力抱住了她,“外面的事情我们管不了,先把该做的事做了。” 忽然得知可以自由说话两小时,慕清澄只觉得满腹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对他最后那句话,也未能领悟其意。“该做什么事?” 程逸颉轻笑了一声,手从她的衣服下摆滑了进去,温柔探索。 她终于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 他翻身压上她,用唇堵住她后面的话,直吻得她娇喘连连,才轻咬着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拂得她浑身酥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深得我心。” 虽然程逸颉脱下衬衫丢到一旁,但何牧轩还是听到了一些动静。“靠,这个急色鬼。”他笑骂,“我是要让他抓紧时间向老婆解释清楚,他倒好,不干正事。” 何牧轩身边一个外国男同伴凑过来听了一会儿,吃吃笑了起来。“那才是正事,你这个单身汉不懂其中的妙处。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床头吵架床尾合,等干完正事,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在场的还有其他男人,明白他们的对话内容后,都笑了起来。何牧轩反倒显得尴尬了,他的确还没有体会过那样的妙处,但是,应该也快了吧。他想起夏茉甜美的笑脸,他的可人儿,他何尝不明白她对他的情意,他同样情根深种,只是苦于身份的障碍,无法作出回应。他一个晃神,陷入了遐思绮念当中,等这次圆满完成了任务,就回去向夏茉表白,他要给她准备一份很大的惊喜,让她在他的怀里绽放如花笑靥。他想得出神了,不自觉地就笑起来,笑得那样开心,仿佛周遭的一切艰难险阻,都已经远离了。 酒窖的暗房内,程逸颉那样迫切、热烈、深情而又狂野,不知疲倦的索取着,连日来苦苦压抑的情。 她伸出双臂箍住他的脖子,把面颊埋进了他的肩窝里。“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了吗?” “我是国际刑警组织的卧底,打入jim所在的犯罪团伙内部,我和jim,一直都是单线联系,没有机会接触到他的上线。”这是第一次,他对她吐露了深藏在心中的隐秘,“严格保密是卧底的第一要求,包括对自己的家人,也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我明白。”慕清澄清楚卧底保密的重要性,“何牧轩,和你一样是卧底?” “是的。”他回答,“就像以前地下党假扮夫妻潜伏一样,我们就假装是同性恋人的关系,方便我们经常会面,交换情报。对不起,害得你吃了他很长时间的醋。” 她轻轻一笑,继续抓紧最后的时间提问:“当初在你姐姐家的房子,你扮成吸血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晚我到这个庄园来参加我姐姐姐夫举办的化装舞会,途中接到jim的电话,匆匆赶过去和他见面,jim看到我打扮成吸血鬼,很感兴趣,说他最喜欢吸血鬼,让我跳一段吸血鬼的舞蹈。我播放了音乐,刚开了个头,就被你打断了。” 回忆起那段对慕清澄而言堪称惊心动魄的奇遇,他也笑了,“起初我和jim都以为,你是来刺探情报的。我第一眼见到你时,觉得这女孩长得很漂亮,还有个性,胆子也很大。看你那醉意朦胧的样子,应该是纯粹的喝多了,借着酒劲搞破坏。但是jim心狠手辣又多疑,肯定不会放过你,果然,他很快就拿枪对准了你。那之后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你,帮助你成功逃脱。我告诉jim,我不喜欢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更何况是一个喝醉了酒,脑子不清醒的女人,这是我的底线。 回国后,没想到又在垃圾场遇见你,你竟然还是杨儒的外甥女。一切都像命中注定,我知道jim盯上了你,他已经对你进行了全面的调查,发现你可以为我们所用。我不希望他伤害了你,就抢先接近你,正好家里催婚催得急,我就想着,如果能把你娶回家,既能对家里有个交代,又能保护你,一举两得。我对jim他们来说是很有利用价值的,他们需要我,自然也不敢太过放肆,随便动我的人。” “原来你娶我,不是因为爱我。”她故意娇嗔。 “最初接近你,确实不是因为爱,我也以为有足够的理智可以应付。但我还是控制不住的爱上了你,而且弥足深陷,只能苦苦煎熬着。我爱不爱你,难道你感觉不出来?”他情难自禁的又低头吻她。 她惊得一把推开他。“别这样,没时间了!” 他闷笑了一声。“还有一分钟,好了,赶紧睡吧。” 两人各自翻过身,闭上了眼睛。虽然背对着背,不再说一句话,慕清澄却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往日所有的隔阂、猜疑、伤痛,都在一瞬间溜走,被囚禁的困顿也消失无踪,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安然入睡。 第二天上午,慕清澄刚修补完画上的一个破洞,并在背面贴了折条加固,外头忽然传来了响动。现在并不是送饭的时间,程逸颉将门打开一道缝,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你们两个,出来吧。” “有人来了。”程逸颉听出是魏可铮的声音,转头对慕清澄说,“他让我们出去。” 慕清澄站起身来,两人先后出了暗房。 慕清澄见来人是魏可铮,大吃了一惊,程逸颉刻意不向她透露,谁是jim,这样才会有最真实的反应。 “你……就是jim?”慕清澄立即猜到了他的身份,那个屡次让她受到惊吓,阴魂不散的jim,竟然是美男子歌唱家魏可铮。她怎么也无法将他的外表,和那个心狠手辣的jim联系在一起! “不错,我就是jim。”魏可铮大方承认了,“我和你的老公,是配合默契的好搭档,我们的每一次行动,他其实都参与了,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实在可怜啊。” “你们偷盗文物,可耻至极,故意杀人,更是罪不可赦!”慕清澄义正词严。 “你真是天真得可爱。”魏可铮嘲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可耻’,也没有‘犯罪’,我在做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可以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慕清澄紧闭着嘴,不再出声,和这种人,没有任何共同语言,还是少费口舌。 “我今天来,是要让你们玩一个游戏——死亡游戏。游戏结束后,你们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活着。”魏可铮又说出了惊人之语。 “什么游戏?”程逸颉并无惧色。 慕清澄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只有一个能活着,魏可铮是要生生拆散他们,让他们天人永隔!他们历经艰辛,才换得交心相守,难道又将从彼此的生命里永远撤退,只留下刻骨铭心的痛,永无休止的痛? “害怕了吧。”魏可铮阴恻恻的望着慕清澄笑,“我准备了两杯水,还有一瓶毒药,等会儿,我会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把毒药倒入水中,然后让我们的‘鬼眼之才’来辨认一下,哪一杯水是有毒的。你觉得,如果他辨认出来了,会把哪一杯水,留给你呢?” “有毒的那杯。”慕清澄不假思索的回答,“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任务(四) “很好。”魏可铮对慕清澄的回答很是满意,“我就说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有人傻到为别人牺牲自己的,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爱你,他爱的,是那个叫何牧轩的男人,哈哈哈哈……” “废话少说!”慕清澄愤怒了,她恨死了这个阴险无耻的男人。 魏可铮瞥了她一眼。“既然你这么着急的想玩游戏,就跟我来吧。” 他把二人带到酒架旁的一张小桌子前面,桌上摆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透明玻璃杯,里面装着高度一致的水。“看仔细了,jakey。” 程逸颉走到小桌前,弯下腰,就像当初参加《超强大脑》“微观辩水”环节一样,仔细观察。 他很快就观察完毕,但故意拖延了时间,何牧轩已经给他传来讯息,特警队的突围行动,定在今天上午10点准时打响。酒窖里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是9点40分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已经看仔细了。” 魏可铮端起两杯水,转身走了。他进入卫生间,关上门,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往其中一个杯子滴入了一小滴液体,无色无味。之后,他端着两杯水回来,重新放在了小桌上。 “jakey,现在,就请你先挑选一杯水,喝下去。”魏可铮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程逸颉再次走到小桌前,弯腰细细观察。他继续拖延着时间,从各个角度,反复观察。 两个同样的杯子,两杯同质量的清水,只是一小滴液体的滴入,平常人哪里看得出有什么变化。但慕清澄相信程逸颉不会选错,她一直看着他,他闭上了眼睛,他对她说过的,每一次闭眼都是在做一次记忆的整理。 “怎么,分辨不出来了?你参加节目,不是520杯的水都能分辨出来,怎么这里只有两杯水,就不行了?所谓的‘鬼眼之才’,也不过如此啊。”魏可铮嘲笑,“是那个节目有猫腻,还是你的鬼眼失灵了?” “不一样,节目中的水里,没有加入毒液。”程逸颉安然应对,“事关生死,我必须多花些时间确认才行。” 魏可铮哼了哼。“好吧,那就再多给你一些时间。” “波黑沃之夏”中法文化交流活动仍在火热进行当中,代表团的成员们也照常参加各项活动。上午参加波黑沃国际青少年音乐节的溪临代表团成员们,分散在街头为当地居民表演民乐组合节目,除了顾恒宇,其他人都到现场观看助兴。顾恒宇上午和钟淳打过招呼,要到程莎莉的葡萄酒庄园看望慕清澄,之后就离团单独行动。 陈雨飞接到了何牧轩打来的电话,让她迅速赶到葡萄酒庄园外等候接应《韩熙载夜宴团》原迹。她急匆匆地要走,被陈咬金喊住了:“有什么急事吗,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你哪来的车?”陈雨飞奇怪地问。 “你太不关心你哥了。”陈咬金夸张的摇头叹气,“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租了一部车,抽空到处转,把地图也研究得很熟悉了,你要去哪,我保证以最快的速度送你到达。” “好。”陈雨飞对自己的亲哥哥还是信得过的,有他护送,也确实比自己找车省去很多麻烦。 时间已经接近上午10点,魏可铮等得不耐烦了。“如果分辨不出来,你就碰运气吧。”他倏然掏出一把枪,对准了程逸颉,“马上做出选择!选错了是死,不选也是死,要哪一种死法,你自己决定吧。” 慕清澄紧张得手发冷,手心中全是汗,整个人顿时陷进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慌乱里。 程逸颉却是笑笑说:“我已经分辨出来了。”他不慌不忙地端起其中一杯水,仰头慢慢喝下。 慕清澄的心狂跳着,双腿直打颤,几乎站立不稳。 一杯水见了底,程逸颉安然无恙,并未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魏可铮悻悻的放下枪,转而望向慕清澄,换上了同情的语气:“程太太,很遗憾,既然他选择了没有毒药的那杯水,剩下的那杯有毒的水,只能给你了。都说患难见真情,但是你的丈夫,在危难时刻,舍弃了你。这正应了那句老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的感情,不堪一击啊。” 慕清澄冷笑了一声。“一对闹上法庭要离婚的夫妻,感情会好到哪里去?” “那倒是,你呀,就是眼睛瞎了,才会选择他。”魏可铮很是幸灾乐祸,“现在,就请你喝下这杯有毒的水,去见上帝吧。” 他又审视着程逸颉,他显得平静自如,丝毫没有紧张担忧的样子,看样子,是真的对这个女人毫无感情。“有什么最后的话,想对你太太说吗?”他故意问。 “把水喝了吧,一路走好。”程逸颉平平板板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慕清澄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她信任他,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一定是有了充分的把握,来应对这一局面。她笑了,笑得无奈,笑得凄凉,端起那杯毒水,缓缓送到了嘴边。 骤然间,酒窖内的灯全部熄灭了,三人都被抛入了彻底的黑暗当中。慕清澄手中的水杯“哐当”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回……”魏可铮最后那个“事”字还未出口,头部就遭到了硬物的撞击。程逸颉以迅如闪电的速度抓过旁边酒架上的葡萄酒瓶,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的、狠狠的敲击了魏可铮的头部 ,葡萄酒顺着他的头部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程逸颉趁机夺过了魏可铮手中的枪,随即迅速抬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他忍不住跪倒在地上。程逸颉又用膝盖撞击他的头部,他倒地呻吟着,再也起不来。 “快跟我来。”程逸颉拉过慕清澄的手,他的目力极好,一团漆黑中,能够准确辨认方位,带着她回到暗房,摸黑将正在修复中的《韩熙载夜宴团》原迹卷起来重新装回盒子,包扎好,交给慕清澄。“抱紧画!”他郑重叮咛,“不要怕,什么都不要管,就跟着我走!” “好!”慕清澄同样郑重答应。 程逸颉拉着她的手在黑暗中穿梭,出了酒窖,把魏可铮丢在了酒窖里。 外面隐约传来枪响,一定是特警队和jim团伙的人发生了激烈的交战。程逸颉以前多次来过这里,对这座古堡的地形很熟悉,他带着慕清澄,沿楼梯往上跑。到了一楼走道,伴随着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直对着慕清澄飞了过来,程逸颉抱住她猛打了个转,险险的避开后,立即朝那方向开了一枪,有人应声倒下。 又有敌人循着枪声赶来,程逸颉一面掩护着慕清澄,一面瞅准时机开枪,两人再度脱险。 枪声越来越响,是从楼上传来的,慕清澄从未亲历过这样的枪战,只觉得头皮发麻,耳畔嗡嗡乱响,她只是下意识的抱紧怀中的传世名画,跟着程逸颉,一会儿奔跑,一会儿躲藏,她尽最大的努力跟上他的脚步,配合他的行动。 两人终于到了古堡的大门口。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逸颉用身体护住慕清澄,迅然举枪。来人是何牧轩,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枪。 “你的姐姐被转移了,这古堡太大,找不到她被关在哪里。”何牧轩着急地说。 “我熟悉这里的格局,我去支援。清澄就交给你了,保护好她和那幅画。”程逸颉殷殷嘱托。 “放心吧。”何牧轩掷地有声。 程逸颉来不及向慕清澄道别,转身就冲上了二楼。 那一瞬间,慕清澄觉得好似整颗心被掏空了,但时间不允许她沉浸在离愁别绪中。“快走!”何牧轩拉着她的手,用力将她拉扯出了古堡。她醒悟过来了,当下的重要使命,是保护好那幅画,更不能拖何牧轩的后腿。 两人奋力向着庄园外面跑去,眼看庄园的大门越来越近了,骤然间一声枪响,何牧轩的腿部中弹了,有个持枪的男人追了过来。他忍痛回过身,向对方开枪,同时对着身后的慕清澄嘶声喊:“快跑出去,陈雨飞会来接应你!” 慕清澄抱着那幅画,拼尽全力向庄园外面跑去。 何牧轩向那男人冲去,他必须阻止对方追上慕清澄。 那男人快速地朝何牧轩开了两枪,何牧轩也开了好几枪,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何牧轩的子弹用完了,他又中了一枪,倒在了地上。对方撇下何牧轩,就要去追赶慕清澄,说时迟那时快,何牧轩从地上爬起,用摔跤里的砸打动作,径直朝对方的喉部砍去,击中了对方。 “呃啊——”那男人按着自己的喉咙,再次朝着何牧轩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他一边开着枪一边倒下了。何牧轩也身中数弹,倒在了血泊当中。 慕清澄冲出了庄园,并未见到陈雨飞,却看到一辆计程车在外面停下,顾恒宇从车上下来。 “清澄——”顾恒宇很是意外,“你不是病了在休养吗,怎么会在这里?” 英雄的使命(一) “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要到外面去。”慕清澄没有停下脚步,她也没有对顾恒宇说出真相,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她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好似自己也成了程逸颉和何牧轩的战友,要像他们一样严守秘密,不管对谁都不能吐露。庄园非常大,这里听不到古堡里面的枪声。但危险仍然存在,离得越远越好。 “你要去哪里,我拦辆计程车送你吧。”顾恒宇紧随着她,关切地说,“听说你病了,我是来看你的。见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 “先出去再说吧。”慕清澄应声,庄园偏于一隅,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才能到达,计程车一般不会到这里来。她盼着陈雨飞能快点赶到,在路上相遇。 两人刚往前走了几步,一辆私家车驶了过来,慕清澄以为是陈雨飞来了,一阵欣喜,没想到车子停稳后,下来的却是单香。 “你来干什么?”顾恒宇见到单香,立即沉下脸来。 “我来唱白脸啊。”单香妩媚的笑着,“表哥,能麻烦你,开车带我和程太太去一个地方吗?” “不要胡闹!”顾恒宇喝斥,“赶紧回去。” “我偏不!”单香耍起横来。 汽车马达的轰鸣声远远传来,又有车子来了。单香突然掏出手枪,抵住了慕清澄的太阳穴。 “你干什么!”顾恒宇大惊失色。 “快上车,不上车我就一枪崩了她!”单香换上了一副凶恶的嘴脸。 顾恒宇只得放软了声调:“你把枪放下,我们上车就是。” “那就请表哥开车吧。”单香依旧用枪抵着慕清澄。 慕清澄内心一片惨痛,她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啊。但她此刻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幅传世名画。多少人为之奋不顾身,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不能让这幅画毁在自己的手里。 顾恒宇无奈的坐到了驾驶座上,慕清澄被单香逼迫着上了车,单香自己随后上车。马达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了,一辆小车出现在眼前,慕清澄看到陈雨飞从副驾驶座的窗户探出头来,但是 车窗贴了膜,陈雨飞看不到她所在的车内情况。她想摇下车窗,将那幅画丢出窗外。但是,黑洞洞的枪口再次抵住了她。 “少跟我玩花样,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单香狠狠威胁。 慕清澄只好不动了。 顾恒宇脚踩油门,把车开了出去,与此同时,他摇下车窗,对陈雨飞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快掉头跟上那辆车!”陈雨飞会意,立即对陈咬金说。 陈咬金迅速掉头,紧紧跟上了前方的车子。 “去哪里?”顾恒宇询问单香。 “去工厂。”单香往后看了一眼,“把后面那辆车甩掉!” 顾恒宇开车向工厂的方向驶去,但是,他并没有刻意甩掉后面的车子,反而有意让他们能够跟上。 车子七拐八绕,在一处废弃的工厂外面停下。 单香将慕清澄拖下车,一直拖到工厂的大门口。顾恒宇也下了车,来到她们面前。 “把画给我表哥!”单香命令。 “什么画?”顾恒宇不待慕清澄回应,抢先问。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糊涂?”单香的眼底有种受伤的情绪,她语气尖锐,“这个女人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为她可以抛下一切?” “够了!”顾恒宇的脸色迅速的阴暗下去,“我的忍耐度是有限的,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慕清澄紧紧拽着那幅画,她的手颤抖着,呼吸急促而不稳定,心怦怦的跳个不停。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之前在庄园外面,顾恒宇靠近她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奇特烟草味, coronaextra雪茄的味道。顾恒宇从来不当着她的面抽烟,她一直以为他是不抽烟的。这次他大概是没想到会碰见她,所以没有在意。 而此刻,单香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一些潜藏的片断,突然从记忆的底层复活了: 雨夜的旧玻璃厂房值班室,那个来向她索要u盘的,穿着雨衣的男人;歌舞剧院的宿舍里,那个夜半不速之客;还有把她从宿舍带走,胁迫她鉴定画作的jim的同伙。顾恒宇,是的,他非 常了解她的行踪和住处,虽然威胁恐吓她,但他从未伤害过她,甚至在宿舍的那一次,他站在她的床前,高大的身躯直直挺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不动。就那样看着她,然后转身离去。 他爱她,一心想得到她,却又不得不算计、折磨她。包括在酒窖里,那杯所谓加入毒液的水,其实也是没有毒的吧?他的目的只是让她看清程逸颉的真面目,彻底死了心,好真正了却那段感情,转投他的怀抱。 她不恨他,只感到心痛无比。那种心痛难以言喻,像是自己的心脏和神经,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捏得快要碎了。 陈咬金也开车赶到了,陈雨飞让他将车子停在距离废弃厂房不远的地方。 “你要去执行什么任务是吗?”陈咬金忍不住问,“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自己一个人多危险,需不需要我陪你去?” “这你就别管了,赶紧走吧。”陈雨飞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别添乱就行了,我才不需要你陪。” 陈咬金也不敢再过问,但是陈雨飞下车后,他并没有把车开走,而是待在原地,默默看着她走远。 “把画给我表哥!”单香重复了一次。 慕清澄死命将那幅画抱在怀里,动也不动。 “不要为难她。”顾恒宇的眉间眼底深刻着某种无形的伤痛,“你回避一下,让我单独跟她谈谈,好吗?” “不好!”单香断然拒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休想放跑她!我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顾恒宇那对温雅的眸子,透出两道不和谐的寒光,显得冰冷、锐利而冷漠。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绝对不会妥协。”单香的嘴角牵了牵,掠过一丝嘲弄的笑,“你不是有枪吗,怎么不敢拿出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在这个女人面前维持好男人的形象?哼 ,我偏不让你如愿。我倒要看看,在你的心中,她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 顾恒宇不动也不说话,挺立在那里,面罩寒霜。 单香将手中那把枪,更用力的抵着慕清澄的太阳穴,对着他喊:“你还不动手抢画吗?再不动手,我就开枪了。” 顾恒宇的眼里幽幽的闪着光。“如果你敢开枪,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你敢!”单香面罩寒霜。 “我当然敢。”顾恒宇的声音坚硬如寒冰,“我再说一遍,把枪放下,让我和她单独谈谈。” “好,很好。”单香冷哼着说,“看在你的份上,我给她一个机会,我放下枪,数三声,如果数到第三声时,她能成功从我面前消失,我就让你们单独谈。否则的话,就别怪我开枪了。” 她不管顾恒宇是什么反应,立刻放下枪,喊了声“一——” 慕清澄也顾不得其它了,只是凭着本能,抱着那幅画就往工厂里冲,单香还没喊“三”,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陈雨飞刚才趁着他们对峙的当儿,悄悄溜到工厂大门边的隐蔽处,暗中察看动静。她见慕清澄冲进工厂后,也立即从旁侧的窗户,跳了进去。 顾恒宇欲追入工厂,却被单香拦住:“难道你想去送死吗?” “什么意思?”顾恒宇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利刃,直刺向单香。 单香不禁打了个寒战,但她冷冷一笑。“里面有感应装置,只要有外人进入,开关自动启动,随时都可能触电身亡。是她自己跑进去的,怨不得我。” “你是故意把她引进去的!”顾恒宇的眼睛闪着慑人的寒光。“马上把开关关了!马上!” “关不了,除非断电。”一丝报复的惨笑浮上了单香的嘴角,“如果不怕死,你自己进去拉掉电闸。” 慕清澄一进入工厂,就闻到一股怪异的刺鼻气味,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四周一片颓败的景象。正中央有一个水池,周围还有许多装着液体的长方体器皿,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她出不去了,只能在里面寻找是否有其它出口。水池对面有一条走道,她要到走道去,必须从水池边走过,周围都是积水,只能趟水过去,她抬起脚,正要踏入水中,身后传来一声高喊:“小心!” 是陈雨飞的声音,慕清澄一惊,收回了脚。陈雨飞来到她的身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丢进水里。水中忽然传来“嗤嗤”的响声,火光四溅。她吓得脸色发白,定神一瞧,有几条杂乱的电线零乱分布在水池四周,浸泡在水中。如果陈雨飞没有及时赶到,她必定已经触电身亡了。 厂房外面,火焰在顾恒宇的眼底燃烧。“你这个自私蠢笨至极的女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他愤怒的吼叫着,转身就要进入工厂。 英雄的使命(二)(大结局) “哈哈哈——”单香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凄厉而悲苦,“顾恒宇,我一心一意爱着你,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可到头来,我在你心里一文不值。那个女人,她根本不爱你,你却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你真要为了她去送死吗?” “我不会送死,我会把她救出来。”顾恒宇目光坚定,坚毅倔强。他看都不看单香一眼,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工厂。 陈雨飞将慕清澄带离了水池,她们没法到走道那里去了,陈雨飞也不敢冒险带慕清澄从窗户出去,单香就在外面,她的手里有枪,而顾恒宇,也不见得会让她们安全离开。 “我们找找,有没有楼梯。”陈雨飞在前面探路,慕清澄跟在她的身后。前方有一段螺旋式的石梯,不停的旋转向上,越往上,光线越暗,慕清澄有些晕头转向的,加上怀中抱着那幅画,脚步开始发颤。 陈雨飞见她很是吃力的样子,接过了她手中的画卷。两人终于到达上面的水泥平台,前方有一段通道,隐约可见远处窗口透进的亮光。陈雨飞让她在这儿候着,自己先去看看。慕清澄长舒了一口气,往前走几步,想要稍事放松。突然间,她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往前扑倒。她惊恐的发现,正在逼近眼前的不是水泥地面,而是一下子张开大口的四边形空洞。 这是原本用来装电梯的,没有任何阻挡的纵向坑道。慕清澄瞬间扭转身体,右半身几乎就要落下坑去,所幸她用右手抓住了地面的边缘。但是只有手指尖一点抓在地上,腰部以下的部分已经完全掉落下去。虽然左手也搭在了地面上,但整个身体已经变成了挂在地面上的状态。身体在摇晃,水泥地面上的沙子让指尖一点一点往外移动着,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几秒,这里起码是三楼的高度,要是掉下去,不死也会摔成残废。 绝望阵阵袭来,就在这时,发现情况不对的陈雨飞扑过来,用尽全身的力量,试图把慕清澄往上拉。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力气有限,根本无法将慕清澄拉上来。 顾恒宇赶到时,只见慕清澄的身体往下滑落,从右边的墙壁消失了。他以为她掉下去了,发了疯一样冲过去,到了跟前才暗出了口长气,她只是因支撑不住身体下滑,被四方形的空洞吞没,陈雨飞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但是,陈雨飞的力气也快耗尽了。 顾恒宇紧急援救,他用力把慕清澄拉了上来,把她横抱在怀里。她的手腕还被陈雨飞紧紧抓着,陈雨飞确定她已脱险,才松开了手,瘫坐在地上。 慕清澄已经精疲力竭,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双手几乎酸痛麻木到失去知觉,但仍试图挣扎出顾恒宇的怀抱。 “别动,让我最后抱抱你。”顾恒宇像负伤的野兽在保护怀里的小兽般死命抱紧她,“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已经轰然崩塌了,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 “为什么?”慕清澄披散着一头长发,脸庞惨白,大睁着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悲痛。 “我的父亲是个文物大盗,这也许是我与生俱来的宿命。还有,我母亲被人杀害,我却无法为她报仇……”顾恒宇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双眸炯炯,如天际的两点寒星,“你肩负着使命,我的宿命也还没有终结。我只能救你这一次,接下去,就听天由命了。” 陈雨飞从地上爬起来,将慕清澄从顾恒宇怀里拉了起来,她用戒备的眼神盯着顾恒宇,而慕清澄仍是满眼的悲痛。 顾恒宇还坐在地上,他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慕清澄,缓慢的、口齿清晰的:“我已经把电闸关了,你们从那个水池边过去,到走道尽头,有扇窗户通往厂房的另一头。赶紧走吧,接下去会不会被我们追上,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快走!”陈雨飞捡起地上的画,拉着慕清澄就走。慕清澄最后回头看了顾恒宇一眼,她想说什么,但是喉中又干又涩,发不出声音。顾恒宇迎视着她的目光,勉强的笑了笑,那笑容苦涩而苍凉。“走吧。”他那对眼睛那样痴痴的、切切的、哀恳似的看着她。 她的神经立即就被绞痛了,不敢再多看她一眼,踉踉跄跄的跟着陈雨飞走了。 两人到了水池边,陈雨飞不大放心,还是投了一块小石子试探,确定不会触电后,两人才趟水而过,飞快进入对面的走道。到了走道尽头,陈雨飞先从窗户跳出去,再把慕清澄也拉了出去。两人猫着腰,沿着工厂的墙面往外走,陈雨飞悄悄探出头,发现单香还握着枪,背对着她们,站在工厂大门口。她正发愁要如何脱身,目光一转,发现陈咬金的车子还停在刚才她下车的地方,停车的地方较为隐蔽,从单香所在的位置,看不到那辆车。 “跟着我,千万不要发出声音。”陈雨飞轻声叮嘱,“尽量贴着墙面跑,跑向前面那辆白色的车子。” 尽管两人已经拼尽全力,还是没能在单香发现之前逃脱。单香朝着慕清澄开了一枪,没有打中,她继续开枪。幸亏陈咬金已经看到她们,将车子开了过来,两人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车,子弹打在车身上,整辆车子猛烈一震。 “抓好扶手!”陈雨飞话音刚落,陈咬金已发狠踩下油门,车子打了个转,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顾恒宇听到枪声也冲了出来。“快开车跟上他们!”单香尖叫,“你真的不要那幅画了吗,你怎么对得起爸爸,怎么对得起他对你的信任!” 顾恒宇不发一语的跑向了单香的那辆车子,单香迅即上了车,顾恒宇发动车子,追赶陈咬金他们而去。 工厂在半山腰,陈咬金把车开得飞快,在山路上盘旋疾驰。但是顾恒宇技高一筹,后面的车渐渐追上了。 单香从车窗对准前面的车轮开枪。“砰砰砰——”连续几声枪响,轮胎中了弹,速度减弱下来,陈咬金拼命踩着油门,慕清澄的一颗心几乎跃到了嗓子眼,五脏六腑都快被颠散了。单香继续开着枪,到了前方岔道口,陈咬金猛地扭转方向盘,向左驶去,单香瞅准机会对着驾驶室的车窗玻璃开枪,又是连续几声枪响,子弹穿透玻璃,击中了陈咬金的头部,鲜血流淌而下,但他没有松手,咬牙支撑着,继续开车。 警笛声呼啸而来,是程逸颉带着特警队的人赶来了,包扎《韩熙载夜宴图》原迹时,程逸颉扯下衬衫上那颗装有通讯器材的纽扣放入其中。成功救出程莎莉后,他就带着他们追踪而来。 单香已经失去理智,拼命开枪,子弹用完,又拔出顾恒宇身上的枪,继续射击。 道路在陈咬金眼前越来越模糊,视野也迅速地变得狭窄起来,他无法再往前开了,左边有一片树林,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车子开进了那片树林,一棵大树出现在眼前,瞬间朝他们袭了过来。陈雨飞和慕清澄同时发出了惊叫。陈咬金的眼前已经完全模糊了,他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拉起手刹。 伴随着撕裂般刺耳的刹车声,世界上的光亮全部在陈咬金面前消失了。 “哥——哥——”陈咬金听到妹妹的呼唤声,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哥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只会赚钱……炫富……”他眨了眨不停下沉的眼皮,“其实……哥也是……有追求的……” “哥——”陈雨飞痛哭失声,“只要你好好的,我再也不会瞧不起你,永远都不会瞧不起你了!” “我……算是……英雄吗?”陈咬金费力的抬了抬手,想要抓住妹妹的手。 陈雨飞握住了他的手,不断涌出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算——算——你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咬金的意识永远沉入了无尽的深渊中,但他的嘴角向上扬起,他是含笑死去的。 “哥——”眼泪疯狂的奔流在陈雨飞的脸上,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在树林中凄厉徊响。一旁的慕清澄,泪水也止不住的滚滚而下。 树林外面,单香因顽固反抗,被当场击毙。而顾恒宇,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他站在特警的包围圈中,脸色平静得出奇。他凝视着程逸颉。好半天,才低沉的说:“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为什么要建杀人网站,害死那么多人?”程逸颉面容凝肃。 “害死?你错了,那些人罪有应得,本来就该死。我建‘杀局’网站,就是为了帮助那些想要复仇的人完成心愿。因为,他们的痛苦,我能感同身受,没有人比我更能理解他们,也没有人比我更有能力帮他们。那些复仇的人,他们是在自己意志的驱使下进行犯罪,他们完成心愿,也要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包括生命。”顾恒宇微微一笑,“当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和你较量,我老早就听闻了你的大名,所以让jim接近你,拉你入伙。一方面,利用你的才华和智慧,协助我们盗取珍贵文物。另一方面,我帮助要复仇的人布局,让你设法破局,暗中和你一较高下。我没想到的是,我们会爱上同一个女人,不过,那样也让这场较量,变得更加激烈有趣。” “死了那么多人,你居然觉得有趣?”程逸颉神色凛然,“犯罪就是犯罪,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可能被宽恕。” “你走不进我的世界,就像我,同样无法了解你的内心。”顾恒宇低下头,望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单香,带着份寥落的、萧索的、酸楚的感觉。良久,才重新抬头,严肃而郑重的盯着程逸颉,用近乎沉痛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既生瑜,何生亮!” 头顶,乌云翻墨,整个世界被阴郁的灰色吞没。然而,在西边一隅,尚且微微泛着残红。 程莎莉的丈夫和孩子就被关在那家废弃工厂的顶楼,也被成功解救了出来。《韩熙载夜宴图》原迹回归了大英博物馆,馆方决定将这幅画交由慕清澄继续修复完成,之后与溪临市博物馆的宋人临摹本合璧,双方博物馆共同在中国举办巡回展览,让更多中国人得以一睹传世名画的风采。 回到溪临后,程逸颉将何牧轩的遗物交给了夏茉,那是他的手机。“他最后未发出的短信,是给你的。”程逸颉语气伤痛。 夏茉用颤抖的手点开手机发信箱,那条发给她的信息,只有短短的三个字——“我爱你”。 夏茉隔着手机屏幕,轻抚那三个字。“他是个英雄,我以他为荣……”她已经泣不成声,将手机贴在胸口,泪如雨下。 “《韩熙载夜宴图》是五代大画家顾闳中所作,顾恒宇是顾闳中的后人,那幅原迹,他的父亲要在家中永久收藏,因此从大英博物馆盗走原迹后,还想方设法盗走溪临市博物馆的宋人临摹本,冒充原迹牟取暴利。”程逸颉将顾恒宇的身世,告诉了慕清澄,“顾恒宇的父亲,是菲律宾的大富豪,他是靠盗窃倒卖文物发家致富的。顾恒宇从小非常聪明好学,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 10岁那年,顾恒宇的母亲被不明身份的人杀害,凶手一直没有被抓到。母亲死后,父亲再娶,继母带来了一个女儿,就是单香,两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溪临是母亲的故乡,所以顾恒宇选择到这里的博物馆工作,暗地里继承父业,成为庞大的文物盗窃团伙的领导者。单香深爱着顾恒宇,追随他来到这里,为了掩饰身份,对外称是他的表妹。顾恒宇其实一直活在痛苦当中,身为文物工作者,却要干着偷盗文物的勾当。渴望替母亲报仇,却无能为力,只能通过建杀人网站,来宣泄内心的仇恨。” 慕清澄想起了陈咬金的追悼会结束后,陈雨飞私下里对她说的话。“那天在工厂,抓住你的手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我是想要放手的。”陈雨飞坦诚地说,“每个人的心里都埋有杀意的种子,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发芽。当时我想着,如果我放了手,没有人会怀疑你的死因。那样的话,我就有机会得到逸颉了,若要他在你之外做出选择,他首选的一定是我。但是,那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那样做的话,我一辈子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你的心里,有杀意的种子吗?”她询问程逸颉。 程逸颉微怔了一下才回答:“也许有吧,善与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但是,我不会将杀意付诸行动,那是犯罪,不可原谅!” “你当然不会犯罪,你是大英雄,做的是伟大的事业。”慕清澄的眼底有真挚的崇敬和仰慕,“我以你为荣!” 程逸颉心头一震,这样的话,夏茉也说过。他的眼眶湿润了,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如今已长眠于地下。为信仰和忠诚而战,舍生忘死,这就是英雄的使命。 “怎么啦?”慕清澄感觉到他的异样。 “说点开心的事情吧。”程逸颉搂住她,“程朗和你的表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明天就到了。” “哎呀,他们进展如何了?”慕清澄的好奇心立即被勾动了。 “程朗在电话里只说了两个字,‘有戏’。看来我妈终于要如愿以偿了,应该很快就可以双喜临门。”程逸颉话中有话。 慕清澄瞅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了微笑。程逸颉也笑了。 夏日的清澈晴空,万里无云。阳光下,他们那样深深的含笑相视,眼光紧紧的交织着。 (全文终) 谢谢你们的一路相伴 去年6月底开坑到现在,终于全文完结了。感受只有一个字——累!你们追得很辛苦,我也写得很辛苦,好在总算是坚持到了最后,突然有了一种翻身农奴得解放的感觉。 特别感谢各位辛苦追文的亲,前段时间断更,因为有大家的关心、支持和鼓励,才让我走出低谷,重新调整好状态,坚持了将近两个月的裸更,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每天的时间实在太有限,没有存稿对我来说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所以要再次谢谢你们的不离不弃,给了我更新的最大动力。 关于新文,接下去需要休整一段较长的时间,目前也没有想好写什么,最早应该要年底才能开坑了。如果有最新消息我会及时在读者群和微博发布。 最后和大家聊聊《倾城谜情》的故事,2006年我跟团到法国波黑沃采访国际青少年音乐节,住在当地的学校宿舍。有天晚上出去乱转迷路了,经过一栋小房子,看到一个外国男人在二楼房间,独自伴着节奏非常强烈的音乐跳舞。那个画面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过去了十年都不曾忘记,也因此有了这个小说的开篇。 大概是从小喜欢看武侠电视剧,特别崇拜那些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现在依然有一种英雄情结,对于刑警之类的职业有莫名的好感。所以把城主大人塑造成了一个国际刑警卧底,他是个富二代,本来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无忧生活,却甘愿深入虎穴,为信仰和忠诚而战,以此凸显了他的伟大。其实如果让他牺牲,英雄主义色彩会浓烈得多,也会更加的荡气回肠。但是你们肯定接受不了,我自己也舍不得,最终只能把悲剧的英雄式结尾留给别人,还是给了男女主一个喜剧的结局。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个关于英雄的梦。 之前的有奖竞猜,恭喜低调的木木和漫步云端的洋洋,两个都猜对。另外按照猜对一个的先后顺序排列,zhaojing1985、左岸纯情、lhydyz、小小花dy、我不是傻姑、icefreema、nancy_ted和芬yoyo也都可以获得签名书。你们可以加读者群,或者关注我的新浪微博,发私信告诉我姓名、地址和联系电话。谜情深似海的书最早要下个月才能出版,如果等不及,也可以选择此前出版的古言悬疑《深宫谍影》。 颜灼灼的新浪微博地址:http:///mnzi,欢迎关注。 有缘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