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后,高冷佞臣宠我入骨》 第1章 相府表小姐 惠贞三十二年,冬。 朔风大作,上京天寒,马蹄踏在薄霜路面,略显艰难的行进着。 车轱辘声阵阵,朴素的马车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目,直到它缓缓停在丞相府门前。 朱门前站不少丫鬟,她们垂着头,恭直的立着,朔风抽离了面上的血色,吹的小脸发白。为首的婆子拢了拢锦蓝宋锦夹棉褙子,翘首以顾。街市车马纷纭,极尽简朴的马车停在门前,她才反应过来,面上涌出一股笑容,几步上前去。 “姑娘,咱们到了。”马车里,缠枝掀开车帘,朝外瞧了一眼,扭头对宫惢嫣道。 宫惢嫣点点头,恰闻车外秦嬷嬷一声,“可是宫家表小姐?” 惢嫣没说话,从袖口中抽出手来,捏了捏,闷热的几要冒出细汗了。她拿过身侧早没了温度,冰冷的汤婆子,剥去外面的布套,抱在手中捂了捂。 缠枝不懂主儿的操作,不过她不会多言,主儿一向很有主意。 掌心的温度降了下来,宫惢嫣才放下汤婆子,拢着棉衣起身,踏着马扎子下了车,缠枝紧跟其后。 秦嬷嬷暗打量起这表姑娘来。一袭旧式的锦绸棉衣,料子算不得上乘,京中稍有家资的百姓都买得起。面容秀妍白皙,眉目柔和,未簪花,只一银钗斜挽进发髻,端的是素雅端敏。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瞧着恭顺温和,出自一脉,却和贵妃娘娘全然不同。 惢嫣站定,抬眸时嬷嬷目中已无打量。她秀丽的眉敛起,上前道,“这位姑姑怎大冷天儿立在风里等?地冻天寒的,若叫姑姑身子有恙,惢嫣如何过意得去?”一面说着,一面露出愧容来。 嬷嬷忙道,“姑娘方说的是哪里话?可是折煞奴婢了!老爷和二公子都不在府上,也没个正儿八百的主儿来迎姑娘,奴婢身份低微,能来迎小姐入府是莫大的荣幸,哪里敢暖暖和和的躲着懒?” “多谢姑姑。”惢嫣面露感动,微微福身。 “奴婢姓秦,表小姐唤我秦嬷嬷便是。”秦嬷嬷一惊,忙去扶她,恰触上她的手,惊叫一声道,“小姐的手怎的这样冷?穿的也这样单薄!这可不好了!外头天寒,快随奴婢进屋。” 她迎着惢嫣进门,还不忘吩咐那立在寒风里的小丫头,去给她取大氅来裹上。 相府门楣高扬,悬于檐下的是一块正红色打底、边镶金缕的匾额,上烫金署书写“丞相府”三字。飞檐翘角、碧瓦朱甍,端的是气派,其中豪富可见一斑。 惢嫣并未细细打量,进了府也是随着秦嬷嬷的步子在走,她表现出一点点对相府的好奇,却又怕生般,不敢乱看。秦嬷嬷笑道得先领她去她的院子,相府往后随时可观。 惢嫣有一些路痴,此时也算是非常认真的记路了。然而后宅好入,她那院子属实要七弯八绕,经过数岔路后,秦嬷嬷总算是停下了。 “表小姐,这便是您往后住的院子了。老爷亲自挑了这院子,又命人连夜洒扫到一尘不染,您先住进去,有什么不满的,可同奴婢讲,或住不惯,换个宅院,也是可以的。”秦嬷嬷推开垂花门,入眼是宽敞干净的庭院,旁栽垂柳腊梅,阵阵芳香扑鼻。 冰雪消融下路面有些水渍,打的霜颇湿滑,缠枝扶着惢嫣小步走的稳当。秦嬷嬷回头道,“奴婢见小姐带的人实在单薄,只怕是伺候不来,待会儿奴婢从厨房拨两个伶俐的丫头先服侍着。待小姐见过老爷,奴婢再拢了人来,由小姐挑选。” “劳烦嬷嬷了。”惢嫣道谢。又疑惑问,“只是嬷嬷,舅舅他何时归府呢?我也好随时准备着去拜见。” 秦嬷嬷面露笑意,“小姐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老爷入宫面圣,只怕得深夜才回来。小姐今夜只管睡下,明儿个一早起来见老爷,是一样的。” “是。”惢嫣微颔首。 秦嬷嬷又留了片刻,惢嫣从她口中得知了相府一些情况。府上排却入宫做了贵妃的大小姐以外,就只有两个主子。一个是相爷,惢嫣的舅舅。一个是二公子裴厌缺,惢嫣的表哥。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女主人,有一些妾室,但是安分守己,常日是不出门的。 二公子裴厌缺,惢嫣并非初闻他的名字。听说当初要去颂州迎接她的就是这二公子,只是他半路撂挑子不干跑路了。 秦嬷嬷对惢嫣心有好感,念及她对相府一无所知,隐晦的告诉她一些事,怕她不明不白触了相爷霉头。 她言语间随意穿插着某些事情,听起来并不突兀,但却是在告诉惢嫣,二公子实则是老爷的养子,老爷的亲生大公子裴有君,幼年就夭亡了。 送走了秦嬷嬷,院中安静下来。惢嫣拨开披在削瘦肩上的氅衣,缠枝接过载在一面屏风上,回头便见惢嫣从包裹里拣出一支徘徊花银簪。一大朵的徘徊花开的娇妍,精雕细琢,连两枚叶片都栩栩如生。 缠枝双手叠在小腹前,面上的笑容淡去,步子也缓了下来,“小姐又在想夫人?夫人在天之灵,见小姐平安入了相府,改明儿个就能认亲,定会开心的。” 惢嫣目中没有了温和柔顺,变得清透明澈。她挥挥手,让缠枝去收拾床榻,自个儿则对着那簪子缓缓叹了口气。 第2章 往事 母亲竟还有那么一层身份,亲哥哥是当朝丞相大人,惢嫣是真的没想到。 宫惢嫣只知晓宫家祖上当过官儿,官职还不小,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沦为商贾。她素来不在意这些,并未刨根问底的去探究,何况宫父在十年前就亡故了。 宫父去后,裴氏一个妇道人家,不会做生意,她也明智,把铺子都卖了出去,换成现银存着。他们只有宫惢嫣一个女儿,裴氏最大的心愿便是守着惢嫣,将养她长大,送她出嫁。 只是三年前,裴氏陡染恶疾,身子一日虚过一日。惢嫣寻名医看诊,皆说活不过两年。裴氏到底撑了三年,惢嫣记得前两年多她心境极好,一面给她寻夫家,一面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儿,有好的阳光便哼着曲儿刺绣,绣一大面精致的屏风,说是给她做嫁妆。 后半年却不一样了,她突然魔怔一般,整日神神叨叨,既不给惢嫣寻夫家了,也不刺绣了,一日有十个时辰是躺在榻上的。剩下两个时辰则瑟缩在院中那口枯井旁,瑟瑟发抖。 直到临终那一日,她把惢嫣叫到榻前,告诉了她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除却点明身份外,她还告诉惢嫣,她光怪陆离的梦。言她唯一的亲兄长,并非什么善人,是祸乱朝纲的大奸臣。她说她梦见这位兄长身首异处,死后还被人鞭尸凌迟,极其惨烈。不光如此,裴家整个都被满门抄斩了,鸡犬未留! 裴氏害怕极了,毕竟那是生养她的母家。她拽着惢嫣的手,吊那最后一口气儿,恳求惢嫣,救救她的亲舅舅。 宫惢嫣是六岁,父亲身死的时候穿过来的。即便她刻意伪装,同幼童一般无二,可敏锐的裴氏还是觉察到她的不同,知晓她与自己呆呆傻傻的女儿,非同一人。 她不挑破,却鲜少再管顾惢嫣的事,惢嫣明了,渐渐也不装了,开始做自己想做的生意。可毕竟日日相处,裴氏慢慢接受现实,亲女早已随丈夫去了。便将惢嫣当做亲女看待,相依为命。 裴氏知晓惢嫣并非常人,幼时便聪慧,只有她知晓那火遍州郡的成衣铺子是她年十岁时开的,十年来她早已成长到她不知底细了。 所以,惢嫣此番入相府,是带着任务来的。不管怎么说,那柔弱的妇人都将养她多年,抛却母女情分,这个恩她也得报。 宫惢嫣给裴氏办完丧事后,相府便来了人。听人说宰相舅舅太忙,特派了二公子来接她,然二公子中途折返,惢嫣连一个相府正儿八百的主子都没见着。 大抵是舅舅的吩咐,来的人想即刻将她接走,惢嫣拒绝了。一来她要多给母亲守几日灵,二来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颂州,她得安排一些事。 如此,两个月后的今日,宫惢嫣才抵达相府。 宫惢嫣将徘徊花簪擦拭干净,握在掌心里,起身入里屋。 缠枝将床榻铺好,转头见惢嫣过来了,扬起笑容唤了声小姐。惢嫣点点头,目光打量这屋子。 花梨木的床榻、衣橱和桌椅明显是崭新的一套,抽开妆奁盒子一瞧,是一整盒的首饰,金钗玉镯,环佩玉器,琳琅满目,无一不精致。 宫惢嫣心生了疑惑。这个奸臣舅舅,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从嬷嬷话中,以及她目之所及可得知,他待自己算是关怀备至的。可这份关爱定是来自她母亲裴氏,然母亲的丧事,包括那整整两个月,她都不见这舅舅来,去看看母亲。 罢了,还是待见了面才知道。 当宫惢嫣把母亲的遗物裹好、放进梳妆桌最底层起,她心下明了,这间丞相府后宅的院子,成了她的新闺阁,也牵扯着她的后半生。 — 是夜。 宫惢嫣有些认床,一时间没太习惯新环境,躺下一个时辰愣是没睡着。她不喜胡乱翻滚,只安分躺在床榻中央,双臂枕在脑后,闭目调息。 明儿个可千万别顶俩大黑眼圈去见奸臣舅舅。 属实是难眠,嗓子很干了,惢嫣睁开眸,不情不愿的拨开柔软的被褥,扯过一旁的大氅覆在身上,趿着鞋坐起来,行至桌前,倒了水慢慢的饮。 陡闻寒风中夹杂着簌簌的声音, 又下雪了。 惢嫣莫名起了精神,她拢紧了那氅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门甫一被推开,夹杂着细雪的风便扑面而来,仰面一瞧,雪如银丝般在暗夜坠落,惢嫣拢了拢稀碎的发,翻起裘帽戴上,挑着一只精美的宫灯,踏入庭院之中。 雪下的不大,薄薄的一层铺在路面,惢嫣踏过,在路面留下几只小巧的鞋印子。她径直走到几株红黄腊梅下,它们开的极好,迎风而立,拥着几枚洁白的雪花。 昏黄宫灯照耀下,更是别具一番风味。惢嫣微微笑,陡懂得了达官雅士对于赏雪的喜爱。 然不过一刻钟,朔风吹了起来,从氅衣的缝隙钻进去,抓着人的骨头。惢嫣不禁打了个寒噤,转身欲进屋子。 垂花门后陡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宫惢嫣惊了一下,不等反应过来,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男人低沉的嗓音,“我最后再问一次,谁派你来的?” 男人几乎一字一顿,那种迫近的窒息感,隔着垂花门,轻而易举的扑面袭来,抓握着惢嫣的心脏。 是谁? 那人抵着垂花门,还一个劲儿往后躲,叫她的门哆嗦着响动。可见说话的男人有多可怕了。 “可知刺杀丞相要付出的代价?”男人慢条斯理说着,缓缓蹲下身子,看着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杀手,他满面是血,看着眼前铁血男人,眸中带着恐惧。 杀手尖锐的音儿几乎要刺破惢嫣的耳膜,她眉头狠狠蹙起。回过神来,冷是顾不上了,大着步子往屋中去。 从听见声响到逃走也不过短短几息,宫惢嫣空白的脑子骤然清醒了。 “谁!”然,垂花门之后男人的一声叫喊,迅速扑上来将她抓住了。 第3章 出了事有舅舅给你担着 垂花门大开,被挡在外头的朔风肆无忌惮的涌入,弥漫的血气也一同扑了上来,叫宫惢嫣几近窒息。 然后她便瞧见这样一副景象。 黑衣的男人软趴趴的横在垂花门槛,身下是一大摊血,飘雪一碰上便融化掉了。口中发出咝咝的声响,鼻尖呼出缕缕白气。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墨发三千在塑风之中轻扬,斜垂在鬓角的乌发遮不住他眸中寒意,一袭玄衣猎猎,肩腕处铁质的护甲,更显得他高冷如斯,比寒冰更冷凝彻骨。 他一只脚踩在残破不堪的黑衣人腹部,许是这个原因,那人嘴边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温血。 “什么人!”裴厌缺身旁的暗卫立马上前钳制惢嫣。宫灯坠落,她被压到男人跟前。 她再也不大晚上赏雪了,她向党和人民发誓。 宫惢嫣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面容刚毅,如刀削一般,高出她一个头,那双寒眸几乎是朝下睥睨着她。他面色发白,优美的唇没有一丝血色,惢嫣这会儿才注意到他垂下的手爬满蛛丝般的血,吧嗒吧嗒的往地上掉。 伤的不轻啊。 惢嫣已猜出男人的身份。而这会儿一直是暗卫发难,男人眸子锁着她,却一言不发,想必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惢嫣发起抖来,她装作迟钝笨拙,“我……裴丞相是我舅舅,你……又是什么人?” 裴厌缺眸色沉沉,寒风轻扬他额边乌发,惢嫣瞧见他额角有一半指疤痕。 “裴相是我义父。”他薄唇轻扬,看着少女眸中惊恐,缓缓吐出一句。 宫惢嫣不说话了,咬着发白的唇瓣,目中似含了些晶莹,忽闪的看着男人。 “姑娘——姑娘!”这时,身后传来缠枝的惊叫声。小丫头出来的急,边跑边披着单薄的衣裳,要出垂花门,却被半死不活的杀手吓的几近魂飞魄散。 缠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恐的叫声几乎要穿透半个相府。抬眼瞧见宫惢嫣,她跌跌撞撞的爬将起来,瘦弱的身子撞开已撒手的暗卫,紧紧的挽住了惢嫣的胳膊。 惢嫣顿觉得自己火力没足,演技还得提升。瞧瞧,这才是被吓到的正确反应。 “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啊,快来人!”缠枝哇哇大叫,急的不得了。 裴厌缺厌嫌的看了一眼缠枝。 “走。” 折身走时,裴厌缺又深深看了眼惢嫣。他一走,三五暗卫也跟上去,还有人不忘拖住杀手的腿,把他拽离了芳菲苑。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宫惢嫣立在原地,看着一行人远去,眸中的惧意迅速抽离,变得清透冰冷。 身旁传来缠枝的抽泣声。 “哭什么?”惢嫣回神,无奈道。不等缠枝答话,她又道,“你不冷么?” 缠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着了里衣。临走时匆匆拿的披衣,也被吓的掉在了地上。她往身后一瞧,方才摔那一下可不轻,更重要的是,她的里衣上沾染了殷红血迹。 缠枝更想哭了。却见惢嫣抬脚,极淡然的跨入庭院,躬身捡起地上掉落的宫灯,走过一块块青石板砖,进了里屋。 — 翌日,相府主堂。 宫惢嫣一袭素衣,缓缓躬身,“惢嫣见过舅舅。” 桌案侧坐着一个圆领丹衣男人,年五十上下,模样清癯,五官端正。气质沉稳而内敛,如一窥不见底的深潭,神秘莫测之中,却带着谦和,如此气场,一瞧便是个工于心计的人物。 丞相爷,裴鹤擎。 “昨个舅舅不在府上,你初来乍到,住到还习惯?奴仆可有所怠慢?”裴相露出难得的温笑。 “多谢舅舅挂心,秦嬷嬷多有照顾,惢嫣一切都好。”宫惢嫣颇显拘谨,言语却也不卑不亢。 “那就好。”裴相将惢嫣面上的憔悴不动声色收入眼底,没有点破,想起点什么般,问,“你今年年十几了?” “惢嫣年十六。” 裴相点点头,眼眸却从惢嫣身上划向别处,思绪似也跟着转移了。良久,他突然问,“你娘这么些年可跟你提到过我?” 宫惢嫣眼眸微转。怪不得这么些年母亲都未提及身份,舅舅也并未在白事时去看她,原来兄妹间早生了芥蒂。她隐约猜到,现在是确认了。 她不做隐瞒,“惢嫣自母亲临终时才知晓还有您这个亲人在世。” 意思是在这之前从未提及过,她还有个兄长。裴相眉头轻敛了起来,“你爹什么时候死的?”这回语气直接了许多,一是对前面的回答不满意,二是他并不遮掩自己不喜惢嫣的爹。 宫惢嫣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许多事,她答复,“父亲在我六岁时便去世了。” “怎么死的?” 惢嫣眉心跳了跳,“出门做生意遭了山匪,只有我幸免于难。” “你也跟着?” “是,父亲拼了命护我,终于等来了官兵。” “你倒是记得清楚。”裴相淡淡道,他扶着袖口,拿过一盏茶,食指上翠绿的扳指和茶盏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饮了一口茶,他又开口,“你昨夜见过厌缺了?” “表……表哥?”惢嫣点点头,表现出来的神色,显然是被昨夜吓到了。 “你是该叫表哥。”裴相点点头,“昨夜的事就当没见过。这些日子好好熟悉府里,你娘既把你托付给我,我就不会不管顾你。 “你也是相府半个小姐,只记得一点,在外倘是胆怯,就是在给相府丢人!有什么事你放心大胆的去做,出了事有舅舅给你担着!” 第4章 丫鬟晴咕 回到芳菲苑,恰逢秦嬷嬷领着一行婢子来。 见了宫惢嫣躬身问安,又道,“表小姐,这些个丫头都是府上顶机灵的,您看着挑择,相爷吩咐了,您的月例、包括身边服侍的人都按嫡小姐的规格安排。” 虽惢嫣一同进了院子,昨日的薄雪并未留下太多的痕迹,秦嬷嬷让婢子们站成四排五列,又对惢嫣道,“嫡小姐身旁应有两个贴身大丫鬟服侍,四个小丫鬟,四个洒扫丫鬟。” 宫惢嫣点点头,目光从一行婢子身上扫过。这群丫头五官端正,年纪在十四到十八不等。惢嫣并未花太长时间,只是颇随意的指了三个人出来。 “舅舅抬爱,何事给惢嫣嫡女的规格安排,只是惢嫣用不得这么些人。嬷嬷,我只留下三个便是绰绰有余了。” 秦嬷嬷见惢嫣举止得体,从容不迫,心里直点头,面上却不显,笑道,“小姐庭院之大,这么些人只怕不够伺候了,再留下两个吧,做打杂的丫头。” “嬷嬷安排就是。” 秦嬷嬷又指了二人给惢嫣,又说她身边缺个老人教规矩,她改日挑择一番再给她送过来。她安排的面面俱到,事无巨细,惢嫣知晓她在府上奴仆地位中仅次于管家,是裴相原配夫人的贴身丫鬟。 宫惢嫣立在门前送她走,秦嬷嬷出门,绣鞋跨过了垂花门槛,想起点什么一般,又折回来。 “昨夜那些个贼人吓着小姐了吧?”她暗暗观察惢嫣的神色。继续道,“小姐往后要住在相府直至出嫁,那么有些事情我也得给小姐提个醒儿,您夜里还是不要随意出门的好,相府家大业大,总招些个贼人惦记,小姐莫放在心上,夜里不出门,总归是不会有事的。” 昨日他们在芳菲苑门前留下一道长长的拖拽血迹,宫惢嫣真的不明白为何那么巧,裴厌缺恰停在她门口行凶。那道血迹今儿个一早上就没了。 秦嬷嬷不知道惢嫣是否听懂了她的话。 今早婢子禀报芳菲苑门口糟糕的情况,她也吓一大跳,不知道这姑娘夜里听到了多少。 秦嬷嬷走后,惢嫣领着五个婢子进屋,方一一问了名字,门口又来了一波人。 宫惢嫣便瞧见她舅舅的几个小老婆,她们带了许多金银首饰、布料成衣来,惢嫣一一收下,见过几个姨娘。 午膳过后。 “小姐。” 一婢子直挺挺跪在惢嫣跟前,她静坐在罗汉床上,品着某姨娘送来的上好茶叶,道,“起来吧。” “这段时日你还了解到什么消息?”惢嫣对晴咕道。 晴咕,是方才五个丫鬟里面的一个。可也是她两个月前,在得知自己将要入相府认亲时,安插进相府的。 相府用人的确很严,她在牙市插的十余人只有三个入了府,三个中又只有晴咕被留下了。可以说,稍怀了一些不轨心思,身世不清白的,都入不了府。 惢嫣插人进来当然没有什么太大的目的。想要立住脚跟走的顺遂必须要有心腹,她来的途中收到过晴咕的信,秦嬷嬷告诉她的那些事,其实她都从晴咕的信上得知。 不光是相府。上京重臣府上她都或多或少插了眼线,亦或者是正准备安排的。身份干净的人她有的是。 母亲希望她能规劝舅舅收手,然利欲熏心的人,哪会轻易放下权力?倘要保相府,只能助、纣、为、虐。 在这之前,她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晴咕倒是没探到什么特殊情报。也是,她要是有异动,只差早就死无葬身了。惢嫣在晴咕口中又一次听到了裴厌缺的名字。 “二公子当初本是要去颂州接小姐您的,可相府出了一些事情,丞相遭到暗袭,他特地赶了回来。”晴咕顿了顿道,“相爷和二公子遭到暗杀是常有的事儿,尤其是近日,入府坑杀的贼人就有好几波。” 宫惢嫣的思绪在昨夜转了一转,旋即点头。 晴咕不仅告诉了惢嫣相府的消息,还有关于朝政的。 这些消息是她各方的线人搜集,并且汇总给晴咕的,现在由她禀给她。 这是宫惢嫣初到上京,朝臣党羽,她真真儿一无所知。 从晴咕口中,她大抵了解。 当今陛下已年过六十,朝臣议的最凶的当属立储君一事。 皇帝子嗣颇丰,排却夭折的、年幼的,养到成年的如今就有七个。嫡长子早夭,平摊了许多机会给七个成年皇子,臣子对立储各有看法,割裂了好几派。呼声最高的属现下最年长的二皇子一派,以及养在皇后膝下的四皇子一派,再次是七皇子。余下也有臣子支持,只是比不得这三位。 因皇帝对臣子站队皇子一事颇忌讳,那些朝臣大抵都不敢明面上支持。他并不知晓因他上了年纪,他的臣子背着他纷纷站好了队了。 只有宰相裴鹤擎,从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皇帝不瞎,揪着相府打压。以免自家江山落入他姓之手,魏姓的几个皇子,也都暗里算计裴鹤擎。前狼后虎,左狮右豹,裴鹤擎能撑到现在,还能在夹缝里结党营私做大做强,可谓是非常不容易了。 宫惢嫣只听得冰山一角,就颇唏嘘了。 也不知这几脉朋党之中,发生过怎样波涛汹涌的争斗。她那未来要臭名昭着的舅舅,又多少次躲过命悬一线的凶险。 第5章 淮上锦 宫惢嫣现在没什么安排,主要就是熟悉相府环境,收集上京百官消息。 偌大相府,骑马都得一个时辰才能逛完,这些日子她的心思都放在上面了。 除却她的月银之外,裴相另从账房支了五千银票给她,叫她缺了什么自个儿置办。这舅舅待她倒是不错,只是人是难见到的。 惢嫣性子沉静,不爱热闹,好奇心也没那么重,入上京好几日都待在了相府。第四日终于在秦嬷嬷的催促下出了门。 她尚在孝期,不做太多打扮,只朝云发髻绾银钗,着一袭素色沾青的袄裙,外加一层兔毛滚边的夹袄,便出了门。 即使是大寒冬日,上京的街市也热闹非凡。 上京的街一入眼是沉稳的红色色调。 排却街旁叫卖的商贩少了些,行人是足多的。百姓着厚重的棉袄,大多把手藏进袖口之中,口中呼出缕缕的白气儿来,更添冬日气韵。铺前各有布幌,在寒风中摇曳,于是吆喝声、招呼声、寒暄声一齐入耳了,马车驶过,銮铃轻响,各有行程却不慌不徐,一派平和景象。 宫惢嫣泯于众人,却又有着一眼出挑的独特气质。这种漠然的气质抓人眼球,第二眼你又会被她出众容貌吸引。 惢嫣初行在上京街市,第一个想法是,她要把生意做到这里来。 会的,时日问题而已。 她唇边勒出轻轻的弧度。 再抬眸时,已有细碎的雪花悠悠飘扬下来了。身后缠枝怪叫了一声,暗恼自己出门没带伞。惢嫣笑了笑,“去前面的铺子瞧瞧。” 这边的古人都有落雪撑伞的习惯,惢嫣是没有的。 缠枝应和了一声,前头的铺子尚多,她不知晓主儿说的是哪个,只是跟着。蕊嫣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一入门,抬眼便能瞧见一排排衣架子前,摆着一件极精致的成衣。 是月白的冬日锦裘,被穿在一架木制的人体模特身上。模特高挑,恰到好处的表现出这件华服的精妙,从领口细腻的兰花,到衣摆大镶大滚的修叶,精致却收放自如,叫人得以窥见,它穿在人身上,又会展现出怎样的气韵。 “姑娘,是淮上锦的衣裳呢!”缠枝惊喜道。她看到衣裳胸口处的一只同色系绸缎吊牌,只有她们淮上锦才有这种独家的吊牌。 惢嫣回忆起进铺子时瞧见的精致匾额,写着“锦绣坊”三字。 是了,和淮上锦有过合作关系的,也就只有这么一家店铺了,还是上京名铺。 淮上锦,颂州淮河河岸一家闻名遐迩的成衣铺子,也是宫惢嫣的第一份产业。她经营好几载,在南方开了六七家,这六七家店铺,却让淮上锦有了禹国第一成衣铺的地位。品牌的名声打起来了,店还没开到上京来,就颇受上京贵族关注了,许多贵族以买到淮上锦的衣裳为傲。 尤其是买到“珍品”。珍品成衣,淮上锦一式一件,每年大抵只产五六件。 眼前这件月白华服就是淮上锦出的珍品成衣。 两年前锦绣坊的掌柜找过来,希望跟淮上锦合作。宫惢嫣划掉了他大部分合作内容,只留下并且修减了一条: 淮上锦每季为锦绣坊提供一件珍品女式成衣,三年为期。 锦绣坊就是以此,在上京一干强劲同行中出类拔萃的。后又有其余商家寻宫惢嫣合作,她都拒绝了。 宫惢嫣驻足看了片刻,这衣裳她有印象,淮上锦每件精品成衣的示图都会经她的眼,她不同意,衣服就不会出现在市面上。 “掌柜的,我来取淮上锦那件衣裳了。”身后传来一道傲然的女音,惢嫣没回头,不动声色的往旁走了一步。 “呀!淮上锦的珍品成衣,竟是被柳姐姐得了!怪不得姐姐一出门就领我们来锦绣坊呢!” 宫惢嫣同缠枝退到一旁,抬眸瞧见这一行衣着华贵,扮相精致的女子。 为首的是那“柳姐姐”,身后坠着三个姑娘捧哏。 一行人恰堵在了门口,宫惢嫣出去还得挤一挤,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不如待在原地稍等片刻。 柳如瑟仰着头,面上颇骄傲,嘴上却道,“不过是一件衣裳,我顺路过来取罢了。淮上锦的衣裳我想要,还真真没有买不到的。” “姐姐压的多少银子?” “七千两!” 顿传来一阵唏嘘,花七千两银子,就买一件衣裳……柳尚书的二千金,果真豪气! 淮上锦的珍品成衣会作为招牌被锦绣坊摆在铺内展示,季尾售出。并非是明码标价的售出,而是有意者提前三五日,暗中递价给掌柜,价高者得。为避免竞争性提价,买只能递一次价格。 虽是为避免竞争性抬价,性质却是与之一般。有意者为保证一矢中的,会给出自己能拿的最高价,在众多“最高”中选出最最高的那一个,店家是不会亏本的。 这笔钱淮上锦跟锦绣坊七三分成,年结。 锦绣坊也是会做生意的。 宫惢嫣轻笑,这衣裳在南方绝对抬不到七千的价,上京贵族还真是……算了,消费者的闲话,她这生产者没资格讲。 柳如瑟抬抬手,让掌柜慢点包装,她上前几步到人体模特前,拿起吊牌看了看。 淮上锦的吊牌都是绣成的,会用刺绣记录成衣的用料,绣法。 柳如瑟看着第二页吊牌,极其复杂的记载,颇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叫掌柜命人包装。 掌柜立马叫来了四个女侍,一个抱着精致的淮上锦包装匣,另外三个小心翼翼的叠起了衣裳。 “这衣裳其实是送给我惠妃姐姐的,掌柜的,我姐姐穿着不合适,你可得及时送到淮上锦去改尺寸,要不然留到明年我惠妃姐姐可是不会穿了。”柳如瑟对掌柜道。 掌柜连连道是,称不合适尽管送过来。 改码也是珍品成衣的特权。其实锦绣坊也能改,只是贵族多追捧淮上锦的手艺,被锦绣坊碰过,她们反倒不喜,这也是掌柜觉得悲哀的一点。 柳如瑟的亲姐姐是惠妃娘娘,他们得更担待着,伏低做小。 第6章 小插曲 “咦!如瑟,你竟要把这件衣裳送给惠妃娘娘?”有人惊异道,“我还以为你要在宫宴上穿呢!” “这衣裳太素了,宫宴可是年宴,不合适穿。不妨告诉你们,淮上锦为贺年特地制了一件衣裳,那件衣裳不出售,但是我有的是法子弄到手!”柳如瑟神色自得,眉宇间带着许多的神气。 不禁又引得贵女声声追捧。 宫惢嫣脑子里出现一张成衣示图。 那是淮上锦绣娘为给她贺年,特地为她设计的衣裳。那是绣娘们的一番心意,尽管惢嫣对示图颇多微词,却没有提出更改。 那件衣裳尚在制作中,惢嫣却戴孝了。知晓她真实身份的那批绣女颇颓丧,本不打算继续绣下去,惢嫣却叫她们完成它。现在大抵是绣完了,只是没有献上来。 那衣裳包好送到柳如瑟手里,宫惢嫣听了一场,不打算多留了。 她欲走,却捕捉到柳如瑟对她许多的打量。 暗惑,她在颂州明面上可是“籍籍无名”,这姑娘要是认得她,肯定是认得她相府表小姐的身份,只是她这段时间没出门来着。 柳如瑟此时却确定了。 眼前的少女,正是爹爹所说的,裴相培养起来,打算献给皇帝帮助裴贵妃争宠的那个女子!她见过她的画像!裴相还说是外甥女表小姐,谁会信! 裴贵妃凶悍,惠妃姐姐本就难,再加这么个狐媚子去,姐姐可怎么办! 柳如瑟好似看到亲姐姐备受冷落、嘤泣连连的模样,她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根修美的食指指在了惢嫣背脊,“你站住!” 宫惢嫣不明所以,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那涂着蔻丹的白皙手指,“有事?” “无事,只是本小姐见你在这衣裳前驻足良久颇感好奇罢了,怎么,平民也买得起淮上锦的衣裳么?”柳如瑟慢悠悠的放下那根手指,仰面道。 相府表小姐自算不得平民,可是,她就装作不知道咋滴?这人浑身上下,哪一点像是贵族小姐了?连个首饰都簪不起。 宫惢嫣方才还只是怀疑,现在可以确定了。她知晓她相府表小姐的身份,并因此而针对她。她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认识她的,但她觉得,正常好姑娘,谁会对陌生人抱这么大恶意的? “如果看看就是要买的话,这位小姐只怕是要使尽天下银两,买一堆华而无用之物了。”宫惢嫣淡淡道。 柳家老爷子官居尚书职,站队四皇子,四皇子又被皇后抚养。柳家长孙女是惠妃,惠妃依附皇后,跟她表姐,裴贵妃是对头。惢嫣脑子里调出最简洁的关系图,便明白这姑娘为何针对她了。 宫惢嫣说罢,不等柳如瑟回应,便抬步打算往外走,缠枝在身后跟上。 “嘿!你等等!”柳如瑟眸色微闪,抱着淮上锦的包装下匣追了上去。 “哎呀!”身后少女突然怪叫了一声,还有木制的物件儿落地的声响,宫惢嫣眉心微拧,侧眸一瞧,只见淮上锦的匣子落在地上,摔将开来,华贵的衣裳全掉了出来。 “你这丫鬟,好生没眼力见!见着本小姐过去,直挺挺的撞上来!”柳如瑟咬牙瞪着缠枝。 缠枝面色发白,意识到自己闯祸,眼泪都要坠下来了,她朝宫惢嫣连连摆手,“小姐,不是……我……” “无事。”宫惢嫣朝她摇摇头。 “喂!你的婢子将我的衣裳摔坏了,你要怎么陪我?”柳如瑟环胸,管也不管地上的衣裳,对宫惢嫣发难,“这可是要送给我惠妃姐姐的衣裳,你该当何罪?” 她身后一行少女,有人想去装好衣裳,却被有眼色的人制止了。 宫惢嫣腹中的话颇委婉,只是陡想到了奸臣舅舅的话,不要给相府丢脸。 她微眯了眯杏眸,“长眼睛都能看出是柳小姐自个儿朝我的婢女身上撞的。再说了,我还是头一次听衣裳摔一下能摔坏的。” “明明是你的丫鬟撞了我,要不然我的衣裳怎么会掉?淮上锦的衣裳那么珍贵,摔了也是不得了的,你这通身不出一百两的平民,怎么懂得?”柳如瑟冷哼道。 宫惢嫣扫了一眼摔府乱七八糟的衣裳,“你大可以叫掌柜查看,摔坏了我原价赔你,如若没有,柳小姐在斤斤计较一个包装匣的话,这种匣子,我可以送上千个到贵府。” 气氛微凝起来,柳如瑟贝齿轻咬,看着宫惢嫣的眸中满含不善。 谁都没有去碰地上的衣裳。如此僵了三四息,年迈的掌柜知道不能继续下去了,笑呵呵的上前,躬身把衣裳捡起来。还招来了几个女侍检查,只是摔了一下,自然不会有什么破损的地方。 还是那几个女侍,合着将衣裳叠好放入匣子,掌柜捧着,恭恭敬敬送到柳如瑟跟前,她狠狠瞪了惢嫣一眼,抓起盒子走了。身后的姑娘立马跟上去。 掌柜抹了一把虚汗。 宫惢嫣冷眸目送她们走远。 还没有打上照面就被盯上了,果然跟奸臣舅舅沾染上干系的人都不好过活。 雪突然下大了。 掌柜递过来一把伞,“姑娘,我看你没带伞,拿上这个吧。” 惢嫣目光落到那柄油纸伞上,面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多谢。” 锦绣坊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宫惢嫣才刚出来,自然不会这么早回去。她又在外头待了许久,去买了上京盛誉的糕点,又去茶馆坐了坐。 要回去的时候雪停了,惢嫣折了半条街的路,将那把油纸伞还给了锦绣坊掌柜,才带着缠枝回相府。 她回芳菲苑、经过弄墨轩的途中,恰逢这间院子的主人出来。 裴厌缺高大挺拔,一袭靛色的常服,冬日厚实衣裳一点不显得赘庸,腰间三指黑鞓带,恰到好处的展现出他的宽肩蜂腰。 宫惢嫣见到人,微微驻足,唤一声表哥才离去。 裴厌缺回头看一眼这姑娘的背影,便径直朝裴相书房而去了。 第7章 入宫,给贵妃表姐送生活费 宫惢嫣尚不熟识相府布局时,曾误入这位表哥的院子一次。 那时候她以为她已经认熟了相府的路,出门就没带丫鬟。然后就被啪啪打脸了。 裴厌缺受了很重的伤,惢嫣知道,那天晚上他一直在流血。误入他的院子后,她知晓了,他伤在胸口,又长又深的一抹刀伤…… 是的,男人在换药,就在院子里换,大抵是以前从没有冒失鬼闯进去过,他垂花门都没关。 裴厌缺见到她,愣了片刻。然后一语道破她是否迷路了。他派了他身边的暗卫给她带路。 那是宫惢嫣在相府第二次见到裴厌缺,回芳菲苑偶遇是第三次。 三日后的现在,是第四次。 宫惢嫣被裴相身边的管家叫去了,在他书房外的小茶间里,裴厌缺也在。 “惢嫣见过舅舅,表哥。”宫惢嫣微微俯身。 裴相点点头,他坐在桌子一侧,看着惢嫣恭直的立在他跟前,裴厌缺则松弛许多。 “可能渐渐习惯府上的生活?本相听闻你总不出门,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老是憋在家里。”裴相回忆起自己一干可信的同僚,也有人府上有孙女女儿的,可以叫她们带宫惢嫣一块儿玩。 宫惢嫣多谢了舅舅挂念。裴相道,“你可知晓今年皇宫要设年宴?” “惢嫣不知。”年宴大抵就是柳如瑟口中的宫宴,宫惢嫣没有多了解,所以答复了不知道。 “陛下三年一设年宴,邀百官庆贺,恰逢今年有,你好生准备着,舅舅带你进宫瞧瞧。” 小妹到底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他,这孩子在这世上也就他一个依托了,他不能亏待了他,既是相府的表小姐,也该叫他们都知道。 “是。”宫惢嫣面露笑意,“多谢舅舅。” 又道,“我听闻表姐在宫里当贵妃,去参加宴会,是否也能瞧见贵妃表姐?” 想到独生女,裴相面上露出笑意,“你没见过她,倒是记挂她。她是陛下的贵妃,宫宴定是要参加的。”顿了顿,裴相道,“既然你提及,那舅舅便安排个任务给你。” 宫惢嫣有种提到贵妃表姐,恰好撞上裴相枪口的感觉。尤其是当她和裴厌缺坐在一驾马车里,手里捧着厚厚一沓银票的时候。 奸臣舅舅让她进宫给贵妃送银票。 五万两! 当她看到裴厌缺额头上的黑额带时,心里顿时就清明了。 奸臣舅舅本意是让这表哥去给贵妃送银子,应该是裴厌缺说了什么,舅舅改变了主意,把她叫了过来。她提一句贵妃,舅舅顺理成章把差事交给了她。念及她初入宫,还让裴厌缺送她至宫门前。 裴厌缺的黑额带是为了遮住他额角的刀疤。 可他在相府从不遮掩,自己面上的缺陷。 除却进宫。 四年前裴厌缺刚及弱冠便高中榜眼,按理他该入朝堂,获官职,世家子弟,自己又惊才绝艳,按说该官路亨通。 然皇帝就是怕他官路亨通,他提防裴相,又怎会让裴厌缺入朝助他?他连个闲职都恐给裴厌缺,以他面容有损为由,让他赋闲于府。 并顺势下令,裴家二公子入宫,要遮住那道疤痕。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也是在告诫裴相。 这些是宫惢嫣听晴咕说的。 所以裴厌缺遮住额角的疤,大半可能是要进宫去了。 马车内二人谁都没说话。 气氛透着一些古怪。宫惢嫣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高大挺拔,肩宽胸阔,惢嫣那一眼看到他透着张力的肩。 “皇宫不是不能随意进出么?”宫惢嫣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 裴厌缺看也没看她,淡淡道,“贵妃打好招呼了,不用担心,进宫也有人给你带路,你尽管将银子送去就是。” 宫惢嫣觉得这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他此时一连说好几句话,叫她颇惊讶了。 她点点头,“送了银子就回来?” “随机应变。” “表哥为何不想进宫,倒叫我去?” 裴厌缺这回拿正眼看她了,他垂眸睇了她一眼,“你怎知我不想去?” 宫惢嫣本欲说出自己的分析,转念一想不可自作聪明,她在相府可是有小白花人设的。便抿了抿唇,露出浅浅笑意,“我猜的。” 裴厌缺收回目光。 马车里又是冗长的沉默。 此番入宫不走午门,而是走离后宫近的西华门。 从相府到午门,正常马车车速大抵两刻钟能到,再绕到西华门,则要再加上两刻钟。 如此半个时辰后,宫惢嫣的绣花棉鞋,才踏在宫门前的青石路上。 裴厌缺跟着下了马车,他扫着宫门,身子却倚在马车旁,坐在了压车处。 寒风中二人都未发一言,宫惢嫣甚至没问裴厌缺他会不会停在这里等她,毕竟她什么时候出来,全依着那句“随机应变”了。 她转身进了宫门,飒飒的寒风将她裘衣帽檐的狐绒垂的翻飞,如白色浪花一般。她抬手将帽覆上了脑袋,裴厌缺便瞧见她乌黑亮丽的发,被白色覆盖了。 第8章 裴贵妃 入宫果真有个嬷嬷接应,宫惢嫣不知是谁的人,处处小心的应付着。不多时,就随她入了后宫。 后宫的亭台楼阁颇多,红砖绿瓦,宫院一个挨了一个。 “你可瞧见了惠妃娘娘的衣裙,真是好看极了!”入一小径,见两个宫女并着身,一个挎篮子,一个拿剪子剪腊梅。 “瞧见了瞧见了,听说是颂州那家有名铺子的衣裳,是惠妃娘娘的亲妹妹特地买来送给她的!花了几千两银子呢!” “咳咳。”嬷嬷虚咳一声,险些将两个宫女吓的魂飞魄散。她们立马转过身,跪下叫嬷嬷。 “背后非议娘娘,仔细剪了你们的舌头!”嬷嬷冷道。 宫惢嫣将宫女瑟瑟发抖的身姿收入眸底。因为要带惢嫣去裴贵妃那,嬷嬷并未责罚宫女,呵斥几句就领着惢嫣去了。 至一宫前,她停下了,“姑娘请吧。” 宫惢嫣抬眸,只见檐下蓝底红字写着:藏玉宫。她向嬷嬷道了谢,瞧嬷嬷走了,而不是入这藏玉宫,便知道她不是那贵妃表姐的人。 “你是何人?”一婢子敛眉上前问。 “我是贵妃家中表妹,奉舅舅之命前来探看娘娘,麻烦姑娘通传一声。” 宫惢嫣很快就被带到贵妃宫内,这藏玉宫是裴贵妃一人居的,其间布局全凭她喜欢,颇多考究,宫惢嫣看了一路,明白这表姐也是个强势之人。 入主宫,裴贵妃已经坐在软榻上等她来了。 宫女拨开红珊瑚的珠帘,惢嫣一进去便觉察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毫不避讳从上扫到下。 “惢嫣拜见贵妃娘娘。” 头顶上的目光盘旋了一二。 贵妃笑了,套着精致护甲的手抬到宫惢嫣面前,轻轻往上一抬,“起来吧。” “倚红,赐座上茶。” 宫惢嫣坐到椅子上,抬眸看向贵妃。 这位表姐年二十有七,狐系长相,有浅色的双瞳,眼尾上扬,朱唇似血,肤色又白皙如羊脂玉,眉尾下敛极具攻击性,上扬则极魅惑,可谓人间尤物。 贵妃一袭竹色绘兰的宫裙,簪着一套翠玉精致头面,坐于软榻之上,抬臂搁在榻上小椅,平添几分慵懒。 “娘娘,这是舅舅叫我送来的东西。”宫惢嫣掏出一只锦囊来,里面是整整五万两的银票。 裴贵妃露出笑意,瞥了一眼那锦囊,却不多看,打了个眼色,身边服侍的嬷嬷立马接过,收了起来。 “裴厌缺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裴贵妃美眸流转,问。 宫惢嫣以为她是随口一问,“大抵是觉得我与表姐初见,有许多的话要讲,他不便多留,只送我到宫门前,便离去了。” “呵。”裴贵妃面上立马露出讽笑来,宫惢嫣看的真切,她心里咯噔了一声。 “那他倒是体贴,连宫门也不入了。” 宫惢嫣微垂下头,细密的睫毛遮住眸中神色。 这语气不对啊。 这二人莫不是…… “你回去告诉他,宫宴我要见他,倘再躲着……”她扯扯唇,又讽笑了一声。 宫惢嫣心里有张面孔,已经扭巴的不成样子了。 这表姐真是没注意到她自称的变化?她是宫妃,也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用出“我”这个字眼。 这是干嘛?禁忌之恋? “本宫幼时倒是听闻爹爹有个小妹,只是从未见过那传言中的姑姑,以为是旁人随意玩笑于本宫说的,不成想倒是真的。”裴贵妃话头突然一转,眉眼含笑,“今儿个姑姑没见着,表妹真算是凭空多出来的。” “母亲也从未提及有个兄长,惢嫣也吓到了。”宫惢嫣道。她听出贵妃言语中有软刺,她还不信任她。 也是,她算是凭空冒出来的,贵妃谨慎些情有可原。 这是个搞事业的贵妃,奸臣舅舅最大的辅助。而非舅舅送入宫里,单纯吹枕边风的棋子。 裴贵妃眉间带笑,言语松散,“爹爹近日可好?” “舅舅一切都好,只是……”宫惢嫣顿了顿,稍打腹稿,“娘娘应该知晓,府上并不太平,尤其是夜里会闹些动静,舅舅无碍,就得表哥多费些心思了。” 惢嫣言语间吐露,表明裴相一些事不瞒她,裴相不瞒她就是信任她,裴相的信任也会带动贵妃的信任。 裴贵妃眼眸微转。旋即露出笑容,“本宫明白。” “娘娘。”这时,一个大宫女走了进来,快步走到裴贵妃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便立在一旁了。 裴贵妃神色淡淡,一臂落在小桌上,极贵气的指微抬,捏着茶盖在茶盏上蹭了蹭,发出清脆声响来,“去便去了,不用特地禀给本宫。皇上许久不去她哪了,她不过拿那衣裳当噱头邀宠,有什么可说的。”说着,细呷了一口茶。 衣裙? 宫惢嫣心神微动。 那大宫女点点头,退了下去。 宫惢嫣接起了话题,“衣裙?娘娘说的可是惠妃娘娘的衣裙?” 贵妃瞥了她一眼,“连你这宫外人都知晓了?” 惢嫣笑了笑,“确实是听到宫女闲话了两句。” “那还真是稀罕了,一件衣裙动了满宫的人。”裴贵妃略嘲讽道。 身边那嬷嬷道,“奴婢听闻那衣裙出自淮上锦,是惠妃娘娘的妹妹花千两银子买来送给她的。淮上锦是南方名气颇大的成衣铺子,上京很多贵族追捧。” “有针织局的衣裳好?” “淮上锦盛在新颖的款式、精细的做工,娘娘。” 裴贵妃点点头,依旧对一件衣裙动满宫感到不屑,却不做评价了。 “说起来,”沉默之时,宫惢嫣开口了,“柳家二姑娘买那件衣裙时,我也在店铺内呢。第一件送了惠妃娘娘,她说她还要买一件,在宫宴上穿。” 第9章 离间计 “那衣裳贵的出奇,普通人家是想也不敢想的。不过柳二姑娘若能凭一件衣裳在宫宴出彩,千余两的银子花的也值。”宫惢嫣言语温吞,慢条斯理。 裴贵妃红唇微抿,茶盏端到面前,琥珀色的茶水映照她浅色的瞳孔。 片刻后,她放下了茶盏,上下打量一眼宫惢嫣,“你很不错,本宫喜欢。” 初听裴相说他要个姑娘回来,是他的外甥女,裴贵妃脑子空了一下。她甚至怀疑老头儿背着她培养女子,送入宫来拉恩宠,都没想起自己还有个姑姑来。 她嘱咐一番,希望老爹不要老糊涂,被人给骗了,相府要是被插了人,那就得处处受限了。裴相告诉她绝对是她的亲表妹,她才把心落在肚子里。 贵妃少姊妹,既然裴相都认证了,那血脉上没有问题、人不蠢她就没意见。 她最讨厌跟蠢人打交道了,而眼前的少女,明显不是个蠢的。 闻言,宫惢嫣朝裴贵妃露出浅浅笑意。 “皇上去惠妃那用午膳,你留下来陪本宫吧。” “是。”宫惢嫣垂着头。 还是女子敏锐些,况是久居后宫之人。 宫惢嫣在藏玉宫用了午膳,统共在宫里待了两个时辰,才带着裴贵妃赠她的一匣子首饰出宫。 寒风不止,宫里的枫叶秃了头,树枝错错落落,枯叶又掉了几片,盘旋着叠在糜腐的旧叶上。 宫惢嫣以为裴厌缺没什么耐心,把她送入宫便折返了,回去的话全靠她一双腿。 不成想,出了那西华门,还见男人环胸坐在压车处。 视野里闯进了人影,裴厌缺眸色定了定,转头看着少女朝他走来。 风吹乱了她的乌发,宫里的风大抵是比外头寒的,抽离了她俏丽脸庞的血色。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上前就道,“走吧表哥。” 不用自个儿想法子回去,宫惢嫣能不高兴么? 马车里就暖和的多,宫惢嫣将那只精致的首饰匣放在身旁,松了松裹紧的棉衣。她吸了吸鼻子,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他的高冷并不足以抵消她的八卦之心。 她心里那张扭巴的面孔早已舒展开来了,甚至有些雀跃。于是她对裴厌缺道,“表哥,娘娘她让我带话给你了。” 她偷看他,他面色没有丝毫的松动变化。 甚至不接话,一点没有表现出对那话的好奇。 宫惢嫣的兴致去了大半,还是道,“她说宫宴要见你,不许你躲她!” 裴厌缺眯了眯眸,却不说话,薄唇轻抿成一条线。 没有反应,但宫惢嫣确信他听到了,他们中间就隔了一人的距离,这要是没听见他就是个聋子。 “表哥?”宫惢嫣明眸亮盈盈的,又喊了一声。 “嗯。” 她听到男人从嗓子里发出沉闷的音节。 宫惢嫣那点子兴致完全被浇灭了。 什么情况?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 宫惢嫣去后,裴贵妃抱起了她雪白的狸奴,放在怀中玩弄。 良久她放下狸奴,起身时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卫嬷嬷忙接住,搀着她走。只听她道,“走,去皇后宫里坐坐。” 坤宁宫。 “娘娘眉间颇带倦色,妾身此番来,没打搅娘娘小憩吧?”裴贵妃落座后,抬眸看皇后道。 叶皇后是皇帝第三任妻子,年四十,样貌端庄,气质尊容大气,闻言笑道,“年宴将至,不光前朝,后宫的事也颇多,忙起来本宫连喝口茶的空儿都没有,哪有那个福分小憩?倒是你,闲暇清闲,却难得想起来本宫这边坐坐。” “妾身服侍陛下同娘娘日理万机是一般的,哪来的闲暇清闲?只是今儿个皇上去惠妃那用午膳,妾身才空下来,过来陪娘娘说说话。” 皇后不语。 宫女献了茶到贵妃桌边,她用茶盖刮弄盏沿,细品一口道,“还是娘娘这儿的君山银针最好。” “你喜欢本宫叫人送些到你宫里。” “那就多谢娘娘了。” 二人聊起闲话来。 “说起来,珩王也到了选妃的年纪,娘娘既是养母,又是嫡母,只怕是要操不少心呢。”裴贵妃的话题渐转,一点不显突兀。 “比起珩王,本宫更为璟王操心,他是长子,年纪不小,现在却也没个正妃操持家务。” 璟王,皇帝的次子,但因兄长夭亡,成了长子。 “不管生母如何卑贱,到底是陛下的龙嗣,选妃之事不得马虎。”皇后又道。 “璟王跟余氏伉俪,余氏去后多年也不愿娶妻,只怕是没遇着心仪的女子。”裴贵妃道。 皇后笑,腹诽皇室娶妻,从不论心仪与否,嘴上却不说话。 “柳家的二姑娘很不错,惠妃的亲妹妹,娘娘可听说过?妾身听说她为年宴大花心思呢,花千两银子买一件衣裳。这姑娘要是被哪个皇子瞧上,也是一门好亲事。” 皇后眉心几不可查的跳动了一下。 柳惠妃的妹妹,柳如瑟? 她脑子里闪过那么一个人,关注点却又跳到什么衣裙上。 听说惠妃也得了一件衣裙,极精致,针织局的手艺都比不上,还引得皇上去看。皇上午膳就是在惠妃那用的。 那柳如瑟花心思买衣裳,可是为了在宫宴出彩? 这是听说了,她向陛下请示,要他在年宴为珩王挑个王妃? 柳家的姑娘,她也配? 珩王是她的皇儿,也是未来的皇帝,其正妃是未来皇后,也只能是叶氏,或是杨氏女! 皇后被戳到敏感处,心思百转,面色却不显山不露水。不,这话从贵妃口中出来,并不可信。她还得派人去打探一番。 贵妃见目的达到了,便松弛下来,不再多聊此事。片刻后,她笑眯眯的起身告退。 皇后跟皇上提起,年宴给珩王物色王妃一事,早落入她的耳朵。 柳家攀附叶国公府,两家一丘之貉。皇后必助珩王上位,一心让叶氏女做皇后,再不济也是外祖杨氏的女儿,可轮不着柳家女。 叫皇后以为柳氏女起做珩王妃的心思,提防柳家,甚至是狗咬狗,也是一桩美事呢。 第10章 棋盘,勇者世界 奸臣舅舅明确表示,宫宴要她去。宫惢嫣自然不能寒酸的去,毕竟她代表的也是裴相府的脸面。 但她尚在孝期,也不能太过。 宫惢嫣一面物色着得体的衣裙,一面收集着某些信息,并且计划着给颂州去信。 她知晓相府颇多耳目,故不敢在府内放飞她的信鸽。这要是被劫下来,她有细作的嫌疑,难以解释。 然不等她有所动作,颂州那边便有一只带信的鹰隼,飞入了上京。 宫惢嫣瞧见黑色的鹰在相府天空盘旋了一阵儿,似是在寻落脚的地儿。然一支利箭陡射过去,惊的宫惢嫣冷汗都落了下来。 好在那鹰敏捷的躲过了,只掉下来两根黑羽。 宫惢嫣找寻箭矢射出的方向,恰是弄墨轩出来的。她忙提着衣裙朝那边去。 抵达之时,只见得一黑衣暗卫仰面举弓,对准了黑鹰,身后的门旁倚着裴厌缺,他环胸看着下属射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鹰。 “住手!快住手!”宫惢嫣慌的喊了一声,“表哥,这鹰是我的!” 裴厌缺见慌慌张张的少女,眉心一挑。他站直了身子,抬手打停暗卫。暗卫收了弓,恭直的站在一旁。 只见少女站定,双指掐住送到唇边,吹出一个响亮的哨音,茫然的黑鹰定了定,旋即朝她俯冲下来。 宫惢嫣抬臂,黑鹰锋利的爪牙落在她的臂膀,收了翅膀,它依旧庞大而沉重,惢嫣取走了信筒的信笺,便摸摸它的头,让它飞走了。 “惢嫣多谢表哥了。”宫惢嫣转过身,面露笑容,道谢。 裴厌缺却神色淡然,他倚在那里,动作如一个纨绔子弟,面色却沉稳内敛。他朝她抬手,四指并在一起勾了勾。 没说话,宫惢嫣却明白他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收起面上的笑容,朝他走了去。 将手中卷好的信笺递到他手上,如一个上交课业的女学子,她站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娇小。 裴厌缺扫了她一眼,展开那信笺,黑眸扫过。 宫惢嫣面色平静,片刻后,裴厌缺将信递还给她。 她收起,对于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颇感不爽,却没有表现出分毫。 脚步都快跨离弄墨轩,她想起点什么,转身道,“不过是颂州好友寄来慰问的信笺,我合该是要回信的,表哥届时不会查看我的回信吧?” 她貌似看到男人唇角微扬,“不会。” 宫惢嫣压着信笺,步伐轻快的回到芳菲苑。 桌上摆着一些她没有看完的信息。有一幅少女画像,隐约可见旁写着她的名字,叶昭沅。 宫惢嫣的胳膊压上那几页信息,雀跃的打开信笺。 果真是一些慰问的话语,问她在上京过的怎么样,说好一入京就给他去信,怎么一直没消息云云。 落款是一个“锦”字。 锦上,陈锦上。她在颂州的友人,唯一的好友。 十岁她在乞丐窝捡到他,他就成了她的帮手,帮她上下打点生意,他很有头脑,做事果决,是淮上锦、直上青云等一干字号明面上的掌柜。 宫惢嫣先是道歉,非常直白的说自个儿忘了写信。又答复了他一番话,最后吩咐了他两件事,有消息立马传信给她,且那信是用他们之间才懂得的暗语写的。 写完后宫惢嫣吹哨叫来了黑鹰小黑,把信笺放进去又放飞了它。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她是真怕裴厌缺反悔要看她的信啊! 她目送小黑飞远,一直到谁也射不中的安全区,才收回目光,松一口气。 距离宫宴还有半个月,宫惢嫣已经选好了衣裳。 她很轻易的坐稳了相府表小姐的位子。一是丞相舅舅撑腰,府内规章制度分明,二是她御下有方,赏罚分明,跟大奴才也结善缘。 晴咕自然是做了她的第二个贴身丫鬟,她每个月收集一次线人的消息,简洁明了的告诉宫惢嫣。 上一次的消息里,宫惢嫣得知柳如瑟爱慕皇长子魏行峥,花大价买淮上锦的衣裳貌似就是为了他,女为悦己者容嘛。当然,也可能是为了取悦自己。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暗算她一波。 如果贵妃表姐那里到位,那么,她就可以实施下一步计划了。如果表姐没接收到她的信息,断开了也没关系,来日方长,那姑娘蠢的没边,她有的是机会。 宫惢嫣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两家本就不对付,锦绣坊她又等同于得罪了柳如瑟。那姑娘没什么心机,却是会使小绊子的主儿,她不想踩她使的绊子,还是觉得先暗算她一波,让她自顾不暇的好。 当她听母亲的话入了这场棋局、当她在锦绣坊遇到咄咄逼人的小人、当她入宫见贵妃表姐,管不住自己嘴的时候,她就已经陷入其中了。 一场权势的游戏,她且做个暗中操盘手。 先小设一局,助助兴。 第11章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她 三日后,宫惢嫣收到锦上来信。 一切都在她所料想的轨道之中,平稳的行进着。 只是锦上另外跟她吐槽了一件事,吐了颇多苦水。 颂州那位监察刺史曹其骏,愈发的过分了。他已经不单单想要占直上青云的利了,他甚至想要她一家分店。 直上青云是她开的酒楼,其实相当于现代的酒店。其间规格布局她花了许多心思,日入斗金,利是淮上锦的好几倍。 锦上正在费心第三家分店,恰在颂州首郡颂花,她没想到,那曹其骏这么大胃口,竟打起这份主意。 宫惢嫣提笔在信上写下一行字,大意是让锦上放缓分店工期,先拖延一阵,她来想法子。 旋即陷入沉思。 她人在上京,舅舅有权有势,或许可以帮她一把。只是她不便暴露身份……不行,有风险,舅舅出手就是万两白银,她不信他不贪。他要是盯上她的直上青云,那她可真就鸡飞蛋打了。 毕竟官商勾结是官员“挣”钱最快的法子。 不能借舅舅的权,至少不能贸贸然的借。她可以把银子白送给舅舅,助力他的皇帝梦,但她的马甲不能暴露。 不过说起贪…… 曹其骏虽吸了包括她在内的颇多富商的血,但明面上却是清廉的很,她暗里探过他,没有贪官的劣性,府上也并未铺张浪费。 那他搜刮来的银两都花哪儿去了? 她可不信他是存着要给自己打副纯金的棺材板。要真是那样,她第一个去倒斗。 宫惢嫣轻捏下颌,眉头微锁。 曹其骏…… 你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良久,宫惢嫣眉目舒展开来,又写下一行字。 这封信不能大意,惢嫣不放心在相府寄出去,她后寻了个时间,用一大只鸟笼把小黑带出府,在府外送出这封信。 — 小半月匆匆游过。 惠贞三十二年最后一日,也就是除夕。 宫宴也是夜宴,故不用去那么早,宫惢嫣午膳后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件苍烟落照色的蜀锦圆领棉衣,外搭个精致淡妃夹袄,袖口和衣摆绣着柔软雪白的兔毛,下裳阔摆,轻便却御寒。 发髻和首饰也很简单,倭堕髻旁簪了母亲留的徘徊花簪,这一身郑重却不招摇,恰到好处。 惢嫣本就生的标致俏丽,肤色白皙如瓷,两弯小山眉下是深色的杏眼明眸,琼鼻恰到好处的挺立、小巧精致,优美的唇不染而朱,稍稍一打扮,上一点胭脂,便更是国色天香了。 骨相美加上面相美,越看越是耐看。 到相府后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的打扮一番,服侍她的丁嬷嬷眼前一亮,连夸她长的漂亮。 申时,宫惢嫣站在了相府门前,片刻后裴厌缺来了,二人不近不远的站着,等着裴相。 宫惢嫣偷瞟了他一眼。 他又戴上了一条两指宽的黑色抹额。窃蓝色的常服,这打扮如常日一般,入宫对他好似算不得什么。 抹额下是两条斜飞入鬓的墨眉,狭长的眸沉寂内敛,如寒潭一般深邃,捉摸不透。额侧挑下了两缕乌发,遮住棱角分明的轮廓,可这并不消磨他面相的攻击性。男人身上隐有一种戾气,叫人难以靠近。 宫惢嫣并不是很喜欢这般具攻击性的面孔。 当然,她喜不喜欢没关系。 主要是…… 宫惢嫣想起一副同样具攻击性的面孔来。 她那贵妃表姐…… 她心底方冒出这么一点点心思,便瞧见裴厌缺不含一丝情绪的眸朝她看来。 宫惢嫣扯出笑意,“表哥。” 不对不对,这一对难搞哦,什么都磕只会害了她。 裴厌缺淡漠点头,薄唇轻抿不扬一丝弧度。 宫惢嫣刚要收回目光,便瞧见裴相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出府门,他一袭藏青窄袖常服,披着厚重的玄色狐裘,步伐如风,气场摄人心魂。 “舅舅。”宫惢嫣先打招呼,裴厌缺在一旁跟着颔首。 裴相看了一眼宫惢嫣,点点头。“惢嫣初入宫中,不怯吧?” “舅舅,我这是第二次去了。”宫惢嫣笑言,面上没有半分怯懦。 裴相满意的笑了,他欲上马车,却又停下。看了裴厌缺一眼,嘱咐道,“惢嫣你同你表哥乘一驾马车,入宫门也随他一块,包括宴会上……厌缺,照顾好你表妹。” 裴厌缺点头应声。目送裴相上了第一驾马车,他才朝后一驾去。 宫惢嫣在他不近不远处跟着,他突然停了,她也跟着停下来。只见他侧开身子,示意她先上车。 — 马车里一路无话。 以皇宫为中心,丞相府在上京内环,内环重官的府邸颇多,此番又一齐参加宫宴,路上难免有个磕磕绊绊。 然宫惢嫣发现谁都会给相府面子。如转角遇到,他们都会自觉给裴相让路。 只有一次,裴相停了下来。 马蹄声从耳边踏过,宫惢嫣掀开车帘一角,只见一驾华贵马车从身旁驶过,前方裴相抱拳笑道,“听闻国公爷身子抱恙,近来可好些了?” 可那驾华贵马车连车帘都未掀开,里面传出年迈却深沉的嗓音,“丞相倒是记挂本国公这点小毛病。” 言语之后,则是沉闷的咳嗽声,这位老爷子的身子不太好。 裴相笑了,放下车帘,没再言语。 宫惢嫣多看了一眼那驾马车,欲收回目光,却听见身后的轱辘声。她下意识看去,只见一漆红的马车,跟在了国公爷马车后面,显然是叶家的家眷。 她放下车帘的那一霎,对面的车帘恰好被掀开了。 宫惢嫣眸中匆匆闪过少女的娇颜。 马车里隔绝了外界。宫惢嫣回味过来方才看见的一幕,面上露出莫测的笑容。 身旁男人看着她的眸中染上疑惑,定定的。 宫惢嫣一僵,旋即对他露出无害笑容。 第12章 宫宴 明珠 马车行至宫门前便停下了。 宫惢嫣下马车,只见宫门外停了好些华贵的马车,不过宫宴久长,好几个时辰呢,大多数官员都让人驱车回去,结束再来接他们。 宫惢嫣暗里捕捉那驾华贵的马车。果然瞧见站在它侧,面庞婉约美丽的女子。 她一袭红色衣裳,衬的她肌肤似雪,更加光彩耀目。 那是淮上锦的衣裳。 是柳如瑟想花大价钱买下的贺年的衣裳。 现在它被穿在了叶昭沅身上。 “看什么?”这时,头顶传来淡泊低磁的嗓音,宫惢嫣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小跳。 “表哥,你走路没有声音么?”宫惢嫣撇嘴道。 裴厌缺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个身着红衣,模样端庄的少女。 宫惢嫣抬步跟上裴相,裴厌缺两步追上她。 从午门到设宴的宫殿路段不短。 宫惢嫣本来就路痴,宫中美则美矣,却美的如此相同,她看着一座座大类的宫殿,一面面相似的宫墙,只觉得头大。 裴相在跟路上遇到的同僚寒暄,他向他们介绍了宫惢嫣,就叫二人先走了。 惢嫣不由得盯身边的裴厌缺紧了些。 他腿长步子大,若是突然不见了,她找不着地方就不好玩了。 大抵走了两刻钟,才见到裴厌缺目标明确的朝着某间宫殿走去,宫惢嫣心头一喜,终于到了! 然抬眼望那宫殿,只见的几个衣着艳丽的女子聚在一块儿谈话。她们颇恭维着其中一个,定睛一瞧,正是穿着淮上锦贺年衣裳的叶昭沅。 “昭昭,你这身衣裳真好看。” “做工好惊喜,这款式……是淮上锦的衣裳么?” “我听说柳二小姐好似看上这衣裳,还是昭昭你有本事。” 叶昭沅掩唇轻笑,任几个姑娘打量她的衣裳,她是极温婉的女子,笑如初阳般动人。嗓音温敛柔和,“是吗?我不知道呢,这是姑姑给我挑的衣裳,昨日才送来的。” 此言一出,几个姑娘愣了愣。 叶昭沅的姑姑,就是皇后。 她们隐晦的嗅到了什么,却没有表现出来。 宫惢嫣路过她们时听了两耳朵。 到殿中的人尚少,宫惢嫣随着裴厌缺坐到稍后的位子时,便明白,怪不得裴相叫她跟着裴厌缺,原来他们没资格坐在上边。 舅舅是丞相,不可能坐在这么后的位置。 不过也好,后面自在些。 长桌后,宫惢嫣坐定。她坐的极安分,只目光暗里打量进来的人。 叶昭沅一干姑娘们也落了坐,在靠前的位置。 片刻后裴相也到了,和几个同僚一块,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举手投足矜贵自持,风度翩翩。 宫惢嫣随意瞟了一眼,一开始还未发现什么,等回味的时候,她愣住了。 她转过头去仔细打量那人堆里,蓝色衣袍、器宇不凡的男子。 他的腰间坠着一颗深蓝的珠玉,圆润透亮,晶莹透亮,一眼便能看出非凡品。 宫惢嫣眨了眨眸子,头也不回的拽了拽裴厌缺的衣袖,“表哥,那些跟舅舅在一块儿的,都是什么人?” 裴厌缺垂眸,凝视了一眼被宫惢嫣拽住的袖,他抬抬臂欲扯回来,宫惢嫣却先一步松开了手。 没等到他的答复,她扭过头,明亮的眸子看着他,“表哥?” 她又转过去,眼神示意那一行人。 裴厌缺朝她的视线望过去,淡然开口,“义父左边的是工部侍郎李……” “不是不是!”少女开口打断了他,模样颇激动,“我是说那一群年轻的公子。” 裴厌缺,“……” 他瞥一眼,“玄衣的是璟王,魏行峥。中间的是工部侍郎的长子李亭……” 宫惢嫣随意的点着头。她的注意力在蓝衣服那个身上。 “蓝衣的是瓒王魏行彦。” 王爷?瓒王?也就是七皇子了。 宫惢嫣清透的眼眸从他们身上撤离。想起点什么,她笑眯眯对裴厌缺道,“多谢表哥!” 裴厌缺收回目光,一言不发了。 宫殿里空的位子渐渐被填满,来宾愈来愈多。 宫惢嫣眸底沉静一片,思绪飘飞。 她去年偶遇了司朝的贵族,给他们推荐了淮上锦的丝绸,他们爱不释手,购入颇多,整整一马车的样子。那主人非常热情客气,然他在禹国游玩一圈,钱财已不足了,便给了锦上一颗北海明珠。 那珠子是纯粹的蓝色,非常漂亮。宫惢嫣有一段时间总握在掌心把玩,后面不知怎么的搁置了,在她颂州华阳郡的老家宅院里。 前段时间,她去给锦上去信,让他去一趟老宅,把那珠子取出来,送给曹其骏。 曹其骏这个人,做狗做的极老实,压榨钱财百万两,却一文不剩的全交给了上头。宫惢嫣料想,这颗珠子他大抵也会献给他那主子。不成也没关系,她再想别的法子。 现在,这颗明珠坠在了七皇子魏行彦的腰上。 七皇子,排却二皇子和四皇子外,呼声最高的一位。 那么,颂州那边,便棘手了些。 也更有趣些呢。 第13章 哪家的新妇 宫惢嫣扫一眼三三两两聚一块儿闲聊贺喜的公子小姐,料想裴厌缺的人缘儿应该不太好,都没人过来给他贺年。 偶有人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大抵是因为没见过她,再或者疑惑她为啥坐在这座煞神身边。 身旁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宫惢嫣下意识抬眸看向他,只瞧见他刚毅的下颌,他冷道,“起来。” 宫惢嫣迷糊了一下,旋即瞧见裴相示意他们过去。 她忙站起身来,随着裴厌缺一块儿去了。 裴相笑着将宫惢嫣介绍给一行同僚,称是相府唯一的表小姐。那群官员神色各异,皆在暗中打量宫惢嫣。 宫惢嫣被丁嬷嬷教导了半个月的礼仪,此番行为举止也是颇得体了,应对自如。 宫殿口突传出哄闹的声音,很是热闹的模样。 惢嫣听到了一抹熟悉的音色。 她微愣,旋即面上露出隐晦笑容。 只见宫殿间铺的地毯上,出现一抹极鲜艳的红色。少女的衣裙宽阔气派又抓人眼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红妆艳丽,更衬得少女明艳美丽。 柳如瑟对于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 她今日可是精心打扮了一上午,从首饰到蔻丹,都一一挑选,再加上这淮上锦的珍品衣裙,今儿个的宫宴,没哪个姑娘的风头能及过她! 颇多年轻的公子,目光黏在这少女身上,挪也挪不动了。重臣的注意力在交际上,而不是一个扮相美艳的女子,匆匆看了几眼,他们收回目光。 只有一些姑娘,她们下意识朝着某处看去。 只见叶昭沅也愣愣的看着红毯上明艳的女子,她仰首挺胸,迈着极自信的步伐,坐上自己的位子。繁琐的衣裙叫她一个人站了两个位子,她还旁若无人的整理她的衣裳,举止优雅。 有人不怕事大。 “柳二小姐那身,是淮上锦的衣裳吧,也就只有淮上锦能出这样的精品了。” “风格很鲜明了,就是淮上锦的。可淮上锦只出了一件贺年装,不是在叶小姐身上么,那柳小姐身上这件……” “那件更华贵些,整件都是红色呢,它不会才是淮上锦的贺年服吧?” “……”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惠妃娘娘驾到!”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大殿,众人立马停止交际,皆抬头看着殿上,拜道,“陛下娘娘万福金安!” “众位请起。” 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抬了抬手,一拂袖坐上龙椅。他年六十上下,稍有富态,面色松弛却极具上位者的威严,目光沉静,却叫人不敢直视。 “今朕借这年节吉日,邀诸卿共聚酌饮,爱卿切勿拘谨,各尽其欢,来年再为我大禹尽心力,共筑盛世!” 皇帝言颇多场面话,百官齐齐迎呵,宫惢嫣跟在里面混。 她捕捉到台上望下来的目光,抬眸一瞧,竟是凤袍皇后。她不光在看她,她看着台下所有人,只是细看了她两眼罢了。 宫惢嫣垂了垂眸,她也在暗中看这皇后的面色。 她突然僵硬了一下,贵气的眉几不可查的蹙了蹙。宫惢嫣知晓她在看什么,她的目光注视着柳如瑟的方向。 皇帝的场面话说完了,举杯饮酒,宫惢嫣跟饮了一盏。 她看到皇后用眼角瞥了一眼惠妃,而后者面色发白。 是了。 柳家是四皇子党,攀附皇后母家叶国公府,惠妃在后宫也是看皇后脸色行事的。 她的亲妹妹扬言要穿上淮上锦的贺年服,来参加宫宴。她暗中帮助了她一把,可那件衣裳还是被旁人拿去了,她隐隐知晓,是皇后的手笔。 她定然是要送给她那亲侄女,她不希望她妹妹在年宴上风头盖过叶昭沅。或者,她在用一件衣裙警告她,警告柳家,安分一些…… 现在她的妹妹穿着更为华贵的衣裳出现在宫宴上。那抹红色鲜艳到扎人眼睛…… 这是在打谁的脸? 惠妃面色苍白,血色一点点抽离。 “那是谁家的姑娘?”身旁的皇后突然开口了,“一身鲜红,穿的跟新娘子一样。” 惠妃听出里头的讽刺来,面色更白了。 却见柳如瑟站起身来,笑眯眯的祝娘娘金安,耳后道,“娘娘您忘了,我们见过的,我是柳家二小姐,惠妃娘娘的亲妹妹呢。” 惠妃看着妹妹面上甜美的笑容,抿了抿唇。她的傻妹妹,不会觉得,她和皇后的关系很好吧…… 她为何会穿成这样来参加年宴,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惠妃心境一转,对这妹妹生出颇多怒气来。 “原是惠妃的妹妹,穿的真是喜庆,珠光宝气的,都胜过那新嫁妇了。” 柳二小姐还以为这话是夸她比新娘子还漂亮,立马笑盈盈道,“多谢娘娘夸奖。” 不少聪慧的姑娘笑出了声,公子们面色微转,属实没在敢多瞧这扎眼的“新娘子”了。 宫惢嫣暗赞皇后的眼光。 说的真不错,这衣裳就是嫁衣改的。 当初淮上锦刚起来的时候,她给绣娘们练手艺,绘了这么一张嫁妆出来。为增加难度,还附加了“冬装”这一条件,没想到竟派上了用场。 宫惢嫣早在入宫见裴贵妃时,便有了这么一个计划。如果裴贵妃那里到位,那么皇后多半会出手,得到淮上锦的贺年服。 她不会第一时间拿给她的侄女叶昭沅,因为尺寸并不相匹配,这一点宫惢嫣也早调查好了。皇后会让淮上锦修改尺码,宫惢嫣吩咐绣娘放缓工期。 与此同时,抓紧时间改那件嫁衣,抹掉上面所有有关婚嫁的元素。 为何要用这件衣裳?因为从头开始做一件,会耗费成倍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两件衣裳被快马加鞭送入上京。 宫宴前一日,也就是昨日,贺年装经了皇后的手眼,她满意的送到叶国公府,叶昭沅的闺阁。 今日上午,嫁衣以淮上锦掌柜的名义送出,放到了柳府门前。附带信笺:知姑娘十分青睐小铺成衣,特寻贺年服,然其被旁人所得,在下有愧,特赠此服给姑娘,望喜。 柳如瑟脑容量小,并不知道其中弯弯道道。贺年服被人捷足先登,她本生着气,苦闷宫宴不知穿什么,只觉穿什么都十分逊色。突然一件华贵的淮上锦衣裙递到她面前,她能不穿么? 便有了而今场面。 如此一来,皇后定然会猜忌惠妃,盯上柳如瑟。 叶家能否给柳家好眼色,也得另说了。 这计策其实并不高明,哪一环不对都得叫停。但是没关系,她的目的达到了。 第14章 好奇心害死人 柳如瑟身旁围着她的小姐妹,她们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什么,柳如瑟表现的矜持,一举一动都端的优雅。 宫惢嫣被许多人打量,他们暗暗观察这裴相半路来的外甥女,究竟是何许人士。但没多少人上前来打招呼,也就只有裴相几个同一战线的同僚,府上有年轻的公子小姐,过来贺年。 宫惢嫣的心思收拢回来,好生应付宴会。 开宴没多久,裴贵妃便借口不胜酒力,下去了。 贵妃一走,宫惢嫣来了精神。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裴厌缺也离了席。 宫惢嫣心底暗叹,面上却不表现出来。恰一姑娘坐到裴厌缺的位子,笑眯眯的介绍自己,跟宫惢嫣贺年。她陪着喝了些果酒。 可酒未饮完,便瞧淑妃也起身了。 宫惢嫣秀眉微挑,警惕起来。 琥珀色的酒水映照她的瞳眸,宫惢嫣犹豫自个儿要不要出去放放风。哦不,她要是撞破了这二人,会不会被裴厌缺灭口? 可坐在宫殿里啥事也不做,才更叫她烦心。 又稍坐了片刻,捱走了过来贺年的小姐们,宫惢嫣才起身,若无其事的出去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同宫殿内的热闹截然不同,外头静谧萧瑟,只有风吹树叶的飒飒声响。 可空气要清新许多。宫惢嫣吐出一口浊气,走到宫殿旁的红栏旁观望。 赤色宫灯映照在深色的瞳孔里,摇曳生辉。 余光陡见一蹁跹的身影掠过花丛,宫惢嫣定睛去瞧,只见的繁琐宫装的尾巴。 还真是云淑妃啊。 她不会真是跟着裴贵妃和裴厌缺出来的吧,这二人也不避讳些,若叫人撞见……宫惢嫣神色微凝,抬步朝那方向去。 宫惢嫣融入夜色里,慢慢的跟上了云淑妃。她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婢子,小心游走在光线昏惑的小径。宫惢嫣更确定了,她是跟着裴贵妃出来的。 然而不然,只见云淑妃悄然去了一面宫墙之后,她带的婢子非常熟稔的留在了墙的另一面,双手覆在小腹,静静的立着。 怎么看都像是在把风。 宫惢嫣秀眉微挑,这又是什么情况? 里面传出交谈声,一男一女。女子自然是云淑妃,男人就…… 那小婢子守的实在严实,宫惢嫣不敢靠太近。她这若是被发现了,不知得面临多少没由来的算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宫惢嫣一时也生不出那么重的好奇心了。 她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一直走出数十米,才放下心来,敢大步的走了。 她记得来时路上有个漂亮的凉亭,那是她认路的标志。她抬眸看了一眼凉亭的翘角,只觉得脚下的路非来时的路,但是没关系,她只要看着它就行了。 “你当真不告诉我么?”突然,染着些微怒气的女音入耳。 宫惢嫣一怔。 贵妃表姐? 这……巧了不是? “并非不告诉你,是我也不了解。”这声音是裴厌缺的,冷漠中透了许多的无奈,他顿了顿,又道,“你别忘记你现在的身份。” “我不用你来提醒我!”裴贵妃怒呵一声。 许是觉察自己的失态,她缓了缓,压低了嗓音,“裴厌缺,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答应过我的……” 宫惢嫣觉得她不能再听下去了。 这俩人真是,人淑妃还知道派个婢子盯梢…… 宫惢嫣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后撤步子 耳朵却竖的比谁都高。 然,裴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时,她就知道出问题了。 下一刻,劲风席卷而来,宫惢嫣背脊一阵发毛,她僵硬了一下,只觉脖颈瞬间就被遏制住了,那力道大的出奇,带着狠厉。 “表……表哥是我!”宫惢嫣忙出音,敲打了两下裴厌缺铜墙铁壁般的手。 明显感觉到手的主人一愣,他卸了力道,却没有完全撒手,反而是移到前面,捏住了她纤细白皙的颈,冷然道,“你怎么在这?” “我出来喘口气儿,宴会上太闷了。” 开玩笑,她能说她是怕淑妃“抓奸”跟着跑出来,结果自个儿歪打正着撞见他们的么? “你听到什么了?”裴厌缺嗓音薄冷。 这么谨慎,敲,这俩人真有问题。 “什么……听到什么?我恰恰路过这里,就被表哥你锁了喉了!”宫惢嫣装傻。 裴厌缺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信她的话。 然而,高贵冷漠的嗓音传来,“厌缺,放手吧。 裴厌缺顿了顿,下一刻松开了桎梏惢嫣脖颈的手。 裴贵妃上前,跟裴厌缺并肩站着,看着惢嫣转过头来,摸了摸不适的脖子。 “初进宫来,一个人瞎逛可不是个明智的举动。”裴贵妃道。 “是,表姐。”宫惢嫣应声,极顺服。 “厌缺,你带她回去吧,宴会我就不去了,代我向父亲贺年。” 裴厌缺点头,不置一词,先一步抬脚朝宫殿去。宫惢嫣乖乖在后头跟着,裴贵妃看着二人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目光微垂,凝着自己的脚尖,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男人给的压迫感太强,宫惢嫣一路上都不敢开口说话。还是裴厌缺,在目光触及那座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宫殿时停下了。 “不该你知晓的便不要好奇,如若不然,这好奇心只会害死你。” 宫惢嫣知晓他不好糊弄,只是她还是装傻充愣,露出一副天真模样,“表哥,你是说我不该好奇皇宫,自个儿跑了出来么?可是你又不在,你若是在我就叫你陪我了。” 裴厌缺默了两息。 旋即评价道:“油嘴滑舌。” 他抬步朝宫殿迈去,宽阔的背脊洒着婆娑的树影,他整个人都隐隐绰绰的。 宫惢嫣勾唇一笑,大步跟上。 第15章 宫宴 尾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宫惢嫣和裴厌缺回去时,宴会恰恰结束了。 裴相喝了不少酒,微醺,被贴身的侍卫搀着,裴厌缺上前去,顶替了他的位子。 夜色寂冷,不见宫人,只有一路一路的侍卫在巡逻。 按照原路返回,裴厌缺扶裴相坐上马车,自个儿也跟了上去。宫惢嫣余光瞥见,料想他该不会回来与她同乘,便自个儿坐到后一驾马车上。 裴厌缺果真没来,惢嫣一路很是闲适自在。 不多时便到了相府,惢嫣感觉回去比来时快,不知晓是不是错觉。 惢嫣见得方才还步履踉跄的裴相,现在已经脚下生风极其稳健了。面上也没有醺红,目光清明。他交代了两句,便叫一行人各自去歇息了。 — 柳惠妃瞧妹妹得意的笑只觉她痴傻,明白她不知利害想留她在宫里,然这不合规矩,况且年宴后已很晚了,都到宵禁的时间了。 惠妃心急却又无奈,怕母亲同妹妹殿上失仪,只好忍着,待宫宴结束,立马命宫女去塞了张纸条。 柳夫人出宫路上还欢喜,料想女儿有什么体己话于她讲。她有些等不到上马车去看了,便让婢子掌了宫灯,借那灯看了一眼,霎时,她脸色大变。 柳如瑟坐在马车中,她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抬手理着鲜艳精致的衣裙,脑子里想的却是那稳重自持的玄色身影。 璟王殿下…… 先王妃余氏去后,他再没娶妻了。皆言上京没有哪个姑娘能入他的眼,不知她今日……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皇上长子,她甚少有机会见着他,今儿个不仅见着了,还同他说上了话。 柳如瑟想着,只觉心里同吃了蜜一般甜。 这时车帘微动,暗绿色的身影上了马车,柳如瑟收起面上的笑容,抬面却见柳夫人面色沉沉,漆黑一片。 她心里咯噔了一声,不等出声,柳夫人便厉声道,“瑟瑟,你这衣裙打哪儿来的?” 柳如瑟莫名,顿了顿如实道,“旁人送我的。” “谁送的?!” — 宫惢嫣想打探一些母亲的前事。 然当时裴家门第不高,无人关注,裴氏是闺阁里的小女子,她的事鲜少人知晓。 惢嫣只知晓当年大理寺卿沈长炎求娶裴氏,此事还定下来了,后来又不知怎么的退了婚。 没什么实质性收获,只了解到裴家的一些往事。裴老爷子本是上京闲官,上朝参政站在最末流那种,裴家是在奸臣舅舅的打拼下才步步走到如今的。官居一品,数十年风里雨里走来的,这舅舅不可谓不让人佩服。 几日后就接到了锦上的信笺,言柳家人将那件鲜艳的嫁衣给送到了颂州淮上锦,言语间都在说这事儿不太简单,像是试探。 宫惢嫣看着那信笺,勾唇一笑。 怀疑又如何?猜忌和怀疑是世上最多却最无用的东西。 这件事怎么查,都是她柳如瑟苦求贺年服不得,锦上动容,送她一件更好的衣裳罢了。淮上锦一家商铺,哪里知晓权贵间的勾心斗角呢? 宫惢嫣不知晓自己有朝一日会参与权势争斗,然当时怕招摇,她名下挂名的产业也就当初被裴氏卖掉的几间宫家铺子,淮上锦等关于她的痕迹都抹的很干净。 “小姐,程小姐和李小姐到了。”这时,丫鬟缠枝来禀。 惢嫣抬眸,面上露出薄浅的笑意,“请她到小堂来。”言闭,将那信笺收好,站起身出了闺阁。 拂开珠玉门帘走出去,便瞧见二位小姐进了门,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见了她笑容更甚了,“惢嫣。” “坐吧。”宫惢嫣拂袖,示意她们坐到小几旁,桌上放着精致的茶具。 程悦掩唇笑,“我们可是约好的,要一块儿出去走动走动,坐就不用了吧。你这儿的好茶好糕点,只怕坐了便走动不开了。” 三人皆笑了起来。 惢嫣与她们打趣儿,“二位不嫌弃才好呢。既如此,便莫怪我不招待了。” 这二人是裴相相熟同僚家的小姐,大抵是他打了招呼,从宫宴回来,便不断有各家小姐来结识惢嫣。惢嫣八面玲珑,与人虚与委蛇也是得心应手,那些个女子是听了家中长辈安排来的,大多都捧着她,有几分真心她一眼既知。 留些个过眼的继续发展,剩下的则不咸不淡。 皇家的三个皇子竞争激烈,可一些老狐狸也不敢忽视虎视眈眈的裴相。他暗中支持者不乏。 宫惢嫣稍稍准备了一番,披了件略薄的披衣,便同二人一道出了院子。 “惢嫣都去上京哪些地方逛过?” 宫惢嫣一一答复。她近日出门倒挺勤的,得物色个地儿做生意,养些心腹。 “那我们去文集好了,那边文人骚客颇多,较一般市集要清静……”李扶姿的话戛然而止了。 宫惢嫣顺着她的目光抬眸,瞧见小径尽头的身姿颀长的男子。 他朝这边走来,眉目薄寒。 宫惢嫣微微福身,唤道,“表哥。” 令二人也如惊醒般,忙错开身子,微微躬身,”二公子。” 裴厌缺淡扫了他们一眼,微微颔首,大步跨过。 宫惢嫣还回眸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旋即便听见身侧二人如释重负的叹声。 眉间染上好笑,宫惢嫣道,“我这表哥又不吃人,你们这么紧张作甚?” 二人面色一尬。 惢嫣瞧出她们想说点什么,但双双抿唇止住了。 面色还有些发白。 惢嫣,“?……” 文集是上京西市的一小条街市,本不叫文集,只因这边大多做笔墨纸砚的生意,且衍生了许多有涵养的活动项目,慢慢便被人唤作文集了,原名倒也不重要了。 这边有个有名的诗行,许多文人喜欢在里头结交友人。 也有米铺衣坊等,不为主流,不红火。 少了闹市商贩的叫卖声,多听的文人口中吟诗作赋,弥散的是印刷书籍的墨香味儿,一入市便能觉文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16章 对联 “添二就是字?添二就是……唔,我知晓了,谜底当是个‘足’字!‘足’字添上一个‘二’,便是‘是’字了!”姑娘解谜的声音引得不少看客喝彩。 宫惢嫣站在稍后的位置,也抬眼看那谜面。猜谜的是李扶姿,她静静瞧着,不干预。 这条街上为迎新春办的活动颇多,猜字谜的,赋诗对对联的,还设了颇多奖项。当然,年节正日子已过去半个多月,活动自没有之前的多、且热闹了。 李扶姿瞧上字谜头奖送的那副字帖,便凑过来猜谜了。当然,贵族小姐不缺那点银子,重要的是乐趣。 前世强大的祖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这些字谜许多她都知晓,不知晓的,稍稍一悟也就出来了,于她没什么难度。 目光跳动,精致红色字牌上是短小的谜面,她略略一过便猜到谜底。没什么意思,继续往上瞧。 瞧到最首时,她微愣了下。 “如此口角,似有醉声?这个简单,是“嘴”字!”李扶姿也是聪慧机敏的姑娘,答谜很快,一步步往上攀。 掌柜连连说好,在她答完后笑眯眯的献上那幅价值二十两银子的字帖,附带一只砚台,连声道喜。 李扶姿得到了喜欢的字帖,自然也高兴,素手一挥叫跟随的婢子将东西收好。 “姑娘猜谜又快又准,当真聪慧!小铺还有一副对联,现今也无人对出,姑娘可感兴趣一试?”已过中年微微发福的掌柜笑的一脸和煦。 “对联不是我的长处,不过乐意一试。”李扶姿扬唇道。 掌柜引道,“姑娘请往最上头看。” 那最首的红纸上写着短短一行字:烟锁池塘柳。 李扶姿绣眉微扬,这字面瞧着简短,实则暗藏玄机呢,烟锁池塘柳,偏旁却聚齐了金木水火土。要对下一联,定也得这般玄妙。 “这联子的确难对,可我禹国文才辈出,怎会挂在这里无人对出呢?”李扶姿道。 这联子想来是有名气的,听说有人要对,不少人跑过来看热闹。 低调却奢华的马车中走出蹁跹的身影,少女一袭洁白的冬衣,更显得纯净无暇。幕离遮面,姣好的面容隐隐绰绰,婢子引她走到这铺前。 素手微扬,掀开幕离的一角,露出小半张白皙美丽的面来。少女面色清冷,五官却生的极柔和,一眼,便有种春风消冰雪之感。 她不理会闲人,目标很精准,就是最上方那对联。 掌柜轻笑两声,“确实有人尝试对过,只是下联送到首联出处,主人是不满意的。” “嘁!”李扶姿环胸轻哼。 不满意?文人集会交流,他有什么资格不满意? “不过能对出来,主人不管满不满意,都会赏赐百两银子。” 李扶姿,“……” 宫惢嫣也轻笑。 怪不得,原是有钱啊,没钱谁惯他呢。 不过这联子倒是有趣。 在她前世的世界很有名,她听闻过好些次,下联也听说过许多中,活的很。 此联作者该是陈诗人。 这个世界有许多跟那边撞上的字谜,宫惢嫣不怀疑什么,可是这么精巧的对联都撞上了,对方莫不也是…… 惢嫣眉眼垂了垂。 恰闻程悦问对联的主人是谁,掌柜笑而不答。 对联确实不是李扶姿的长处,她沉吟半晌也没想到一个,踱了半晌。 人们专注字谜,倒是没瞧见人流最末,站着一个气质出尘的白衣女子。 她也盯了那对联半晌。 脑子里闪过什么,她眉目一扬,笑意盈盈上面,刹那间恍然如开在煦风里的冰莲。 她心里已有了计较,且觉得对方定会满意,便不作多留,转身欲走。 突闻少女清润嗓音,“炮镇海城楼,灯深村寺钟,烽销漠塞榆……这三联,掌柜且问问,主人满意哪一个。” 叶昭沅愣住了,眉间少见的染上不可置信,她诧然回眸,只见一少女披着蜜合色披衣,立在人堆里笑言。 她只瞧见少女的侧颜,却一眼就认出她是谁,是裴相府的表小姐,宫惢嫣。 宫、惢、嫣…… 她眯了眯眸。 空气默了两息,人们品味了几秒,旋即爆出惊人的唏嘘惊叹声。 掌柜颇震惊的看了看上联,在心里反复对着惢嫣所言的下联。诧道,“好!真是太好了!” “我相信,这三联哪一联主人都会满意的!姑娘可留下名姓住处,主人定然有赏,届时我叫人给姑娘送去。”掌柜迫切道。 宫惢嫣却笑着摇头,“不必了,这三句皆非我对出来的。” “啊!” 唏嘘更甚。 “此联近来有名,原是出自此处。我有低调的骚客友人,闲时以此为对,我今儿个见着出处,便讲了出来。但实非我所做,望掌柜和各位周知。” 众人恍然,连连颔首。 惢嫣顿了顿,又道,“因着我是唯一未对出下联的,他们另出了个简单的给我。只是我学识浅薄,那句也不曾对出来。”她面上露出惭愧模样。 “什么?”宫惢嫣停在那里,勾起许多人对那联的好奇,纷纷问询。 掌柜也笑,“姑娘莫卖关子了,你……哦不,你的友人既已对出这下联,想必再简单的上联也不会浅薄,你且说说看,我帮你挂在最上面,总有能人能对出来的。” 宫惢嫣朱唇轻抿,抬手道,“可否借掌柜笔墨一用。” 掌柜立马命人取来笔墨,宫惢嫣上前去,在小桌上写下一行字。 红联挂在了最高处,众人纷纷仰望。 叶昭沅也微微抬首,绣眉轻蹙,嗓音如夹着细雪的春风,“奇变、偶不变?” 第17章 天真烂漫的少女 “小姐?”婢子青鱼见小姐半晌没动作,轻声问询。 却见叶昭沅抬手掀开幕离,交到她手中,“回马车上去。” 青鱼微愣,旋即朝她微颔首,收好幕离转身朝那驾不失奢华的低调马车而去。 对联的事算是结束了,许多人都散开来。叶昭沅一掀开幕离,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宫惢嫣同掌柜道了谢,携两个小姐妹转身走,抬眸就瞧见这温和端庄的女子。 她眉目染笑,略带几分崇拜的看着她,见她对上她的目,几点星子在眸中闪烁。 惢嫣认出这人来,杨皇后的亲侄女,叶国公府的嫡女叶昭沅。 宫惢嫣不想跟这姑娘多牵扯,可她这般盯着自己,她不打招呼反倒不好了。红唇轻抿了抿,惢嫣刚要说话,便听她道,“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惢嫣眸光轻动。 叶昭沅又看向另外二人,“噢,你是程小姐、李小姐,我倒记得你们。” “叶小姐不记得我了,我们在年宴上见过的。”宫惢嫣道,“我舅舅是裴丞相。” 叶昭沅神色恍然,“我就说我在哪里见过你,原是同裴家二公子一块儿的那位小姐。不巧今天在这见着,我是叶昭沅,该怎么称呼你呢?” “宫惢嫣。”惢嫣轻道,心思转了一转。 她没露面柳如瑟都认得她,说明这一脉人密切关注相府。叶昭沅,叶家唯一的嫡小姐,叶皇后的亲侄女,到现在却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该说她,心无城府么? “宫小姐。”叶昭沅点点头,“我方瞧你对那对联,真是好生厉害,文采斐然。” “并非我对出来的,不敢邀功。” “我知道,宫小姐方说低调的友人,莫不是二公子?” 宫惢嫣不语,低笑摇头。 叶昭沅便很自然的走在一行三人中,站在惢嫣身侧,言语温和却熟络,“宫小姐要去哪里,我今日还能玩一个时辰,我们一块儿走吧。” 宫惢嫣心有防备,神色自然却极小心在应付。 这姑娘怎么看都似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可她是叶家的女儿,叶家不会把唯一的嫡女养成个傻子,敌我不分,往对家怀里撞。 “二桥街头的春池,池面上结了冰,许多人在那一块儿冰嬉,你们要不要去瞧瞧。” 程悦和李扶姿随意的跟着,她们少有说话的时候,去哪儿主要是惢嫣同叶昭沅做主。 可叶昭沅处处问宫惢嫣的态度。 这个女子不知深浅,可她总觉得她在探自己的深浅。宫惢嫣眉眼一松,也露出自己的小白花人设,喜道,“好啊好啊,我也想学冰嬉呢,可惜在颂州时没甚机会,此番正好去观摩观摩。” 两驾马车停至二桥春池畔。 禹国的冬地冻天寒,又冷又长,湖面总要冻上近一个月,这段时日恰是练冰嬉的好时候。 古人的娱乐活动颇多,冰嬉很有名。 下了马车,薄冷的风飒飒,宫惢嫣拢了拢披衣,眼眸一瞧,春池来的人真不少,不过三三两两一块儿大抵是来踏青的,下池面滑冰的人并不多。 男男女女,冰刀鞋的刀片在湖面留下浅薄的痕迹,技术高超的人拖着美丽的弧度从池东滑到池西,旋转飞舞,衣袂翻飞,美不胜收。 杨柳旁有歇脚的长木椅,四人一齐坐下。 惢嫣眸色清透,盯着池面飞舞的人,时不时同身侧的人说话,气氛还算融洽。 嫩黄衣裳的少女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一步步走来,恰是向她们的方向。 宫惢嫣仔细打量柳如瑟。 半个多月不见,她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再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面上的憔悴,眼窝微微陷下去了,目中黯淡无光。 柳如瑟自然不是来寻她的。 她看着她径直走到叶昭沅跟前,长椅上其余三人是看也未看一眼。 “昭沅。”柳如瑟红唇轻动,开口有几分小心。 叶昭沅眨了眨眼,面上依旧带着轻柔笑意,“柳小姐,有事么?” 柳如瑟摇摇头,又点点头。突然问,“昭沅过来这边,是为冰嬉来的么?” “爹爹专为我设了练冰嬉的场所,不是这儿,我只是跟朋友过来走走,连冰刀鞋都没带呢。” 柳如瑟眸中好似只看得到这么一个人了,时而定睛看她,时而失神呢喃。她好似半晌才反应回来叶昭沅说了什么,以及自己该说什么。 “唔……昭沅冰嬉一定很好吧。” “不,我方得到母亲的准许,才开始学呢。”叶昭沅的嗓音柔柔的,带着特有的温和。 柳如瑟点头,“改天……昭沅可有空,我们一块儿出去练冰嬉吧。” “好啊。”叶昭沅眉眼弯弯。 柳如瑟心有似有一记重锤砸过,她面上的忧郁散了些,露出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她陡然瞥见叶昭沅身旁的人,目光落在宫惢嫣身上,愣了下,笑容微凝固了。 惢嫣直视春池,不看她。 叶昭沅眼眸轻滑,“柳小姐和惢嫣认得?” 宫惢嫣同叶昭沅在一块儿,叫柳如瑟备受打击。她僵硬了一下,才摇摇头,“一面之缘。” 又对叶昭沅道,“那么,我先下去练习了,昭沅若有空,一定要叫上我。” “嗯呢。” 嫩黄色的身影缓缓远去。 叶昭沅好奇问宫惢嫣,“柳小姐说同你有一面之缘,是什么时候呢?” 宫惢嫣作思索状,“柳么……之前好像在成衣铺子见过一位姓柳的小姐。我也不太记得了,她方说的可能是在宫宴上吧。” 坐了片刻,叶昭沅站起身来,几人去往池另一头的拱桥上,那里看冰嬉看到更清楚。 几人上了桥,春池并不大,池面冰嬉的少年少女清晰可见。 陡然,某处传来轻微又清脆的声响,是冰裂的声音。一齐传来的是少女惊慌失措的惊叫声。 她们齐齐望过去,只见不远处冰面破开了一个大窟窿,里面一个人影扑腾,隐约可见嫩黄色的衣角。 第18章 柳如瑟落水 “救命啊,救命——”柳如瑟扑腾了几下,冬装浸了水变得沉重,她很快就沉将下去。 众人吓了一跳,皆惊慌起来,冰嬉的少年少女有人惊的弹开,有人滑上前去查看。 “快救人啊!”池旁有人边喊边往冰窟窿跑。 有人一跃入了窟窿,浮起来颇多水疙瘩后,水面平静下来。 宫惢嫣几人也吓了一跳,她们下了桥,朝池畔走去。 叶昭沅朝冰面去,冰面很滑,她险些跌了一跤,还是程悦扶了她一把,四人一齐朝冰窟窿去,那里已围着许多人了。 宫惢嫣注意到那个窟窿,呈不规则状,边缘有冰刀鞋划过的痕迹。 所有人都为窟窿里的二人捏了一把汗。 不多时,一个男人探了出水面,他面色发白,一只手迅速抓住冰窟窿边缘,另外一只手拖着柳如瑟往冰面丢。 冰面的人连忙搭把手,把柳如瑟给捞了出来,她面色白的可怕,已经昏死过去了。 救人的男人也爬将起来,冰面立马摊开一大滩水,他打了个哆嗦,清理着身上的水渍。人群哄哄闹闹的乱做一团,不断有凑热闹的人涌来,有人往外跑去叫大夫,也有熟人去通知柳家。 宫惢嫣瞧见柳如瑟白皙的足露在空气里,她的一双冰刀鞋已在水中挣扎时脱落了。想到窟窿边缘的痕迹,惢嫣眸色微微闪动。 李扶姿拍着胸脯,“那是柳家小姐吧,哎呀怎么会这样?真是太可怕了,咱们离远些吧,指不定这冰面还会裂开。” 她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柳如瑟被拖去畔边。 中途她突然醒了,先是愣了一息,旋即惊恐大叫。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愣是将拖着她的手打开了,她拢着衣裳,眼眶瞪大,瞳孔收缩,缩成一团打颤,神经紧绷到极点,如一只落水的幼猫。 处境渐渐明晰起来,她抱着膝呜呜咽咽的哭。 路人不知所措,也不敢伸手触碰她了。 柳家人很快赶到,那一团更乱了。宫惢嫣四人没凑过去,而是在不远不近处瞧着,柳如瑟被裹上厚重的氅衣,塞进了马车。 他们动作迅速,从赶到现场到带走柳如瑟不到一刻钟。 救人者隐去,围观的群众也慢慢的散开,只有那个巨大的冰窟窿,以及一地水渍,提醒着众人方才发生的事。 “呀。”几人都有些失神,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叶昭沅打破,“时候到了,我该回府去了。” 惢嫣几人朝她微微颔首。 叶昭沅朝马车处走去,不等她走到对面,一匹黝黑的良驹拖着檀色马车轻快的来到路口。 宝蓝色的流苏映在瞳孔,宫惢嫣的眉微扬。 骨节分明的指拂开车帘,男人探出上半身,旋即迈出修长的腿来。目光环视一圈儿,最终落在宫惢嫣身上,软靴朝她踏去。 “裴二公子。”尚在路口的叶昭沅跟他打招呼,面目温敛。 裴厌缺朝她颔首,“叶姑娘。” 叶昭沅唇角上扬了些,不等她继续说话,裴厌缺已错过她,朝着宫惢嫣去了。 “表哥。”宫惢嫣扬唇喊道。 男人一袭墨色常服,略显单薄,却衬托出颀长挺拔的身姿,他的比例完美,一双腿修长,宫惢嫣总止不住多看两眼。 “二公子。”程李二人几不可查的退了一步,微福身唤道。 裴厌缺没理会他们,对宫惢嫣道, “走吧。”眉眼却跳过宫惢嫣,朝着身后那冰池望去,凝着巨大的窟窿,眸色深了深。 嘁。原是听到这事来的。 看见相府马车,她还以为是相府特地来人接她呢,她出门乘的是李家的马车。可瞧见裴厌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个儿想错了,这男人不会特地来接她。 只是惢嫣面上还装的天真又惊喜,“咦,表哥是特地来接我的嘛?真是难得有空。” 裴厌缺喉中发出淡淡的应答,没有反驳。 收回目光,示意宫惢嫣跟上,他们朝马车走去。 叶家的马车停在一侧,主人已上去了,车半晌没动,一直等到相府的马车先走了,那匹枣红色的良驹,才缓缓拖着低调奢华的马车驶走。 在外头不觉得,进马车里温度高了一个度,宫惢嫣反觉得冷了。 手脚冰凉,她不禁合掌搓了搓手。 “表哥,是舅舅叫你来的吗?”男人坐在了她身侧,宫惢嫣打破沉默,随口问道。 “这点小事还不需要父亲亲自吩咐。”他的嗓音透着冷硬。 宫惢嫣连连点头,“是……是。” 大冰块,跟这人说话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改日要去颂州,父亲叫我问你,可要一道去。”就在宫惢嫣打算车程中闭嘴不语,就这样任气氛冷下去时,他再度开口了。 惢嫣眉心微跳,她的第一反应是裴厌缺去颂州作甚?险些就脱口问出来了,好在她及时换了话头,露出笑颜,“好啊好啊,不过表哥是去华阳郡么?” 按照禹州的地方政治制度划分,州是最大的,禹国有四十八州,州中包含若干郡,郡中又包含若干县,一层一层。州刺史一般皆是皇帝心腹,这样最高权力就会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 往代貌似有几个调皮的郡县不隶属任何一个州,当今皇帝在登基之初,全都强硬的归置到最近的州中。 “去首郡。”裴厌缺道。 首郡,就是一州主行政单位所在处,颂州是颂花郡,可宫惢嫣的老家是华阳郡。 不等宫惢嫣露出失望的神色,裴厌缺道,“你若想回宫家,我让人将你送去便是。” “那就多谢表哥了。” 宫惢嫣说着,细密的眼睫微垂,遮住眸中暗芒。 颂花首郡么? 刺史曹其骏…… 所以,裴厌缺去颂州,是巧合,还是奸臣舅舅查到些什么,特地安排? 第19章 魏行沛 上京东市,珩王府。 近日烦心事颇多,纵面前公务堆叠如山,魏行沛也止不住的倦怠。父皇从未停止过考核他,可也从未确立他就是储君。 公函堆叠在桌角,他一字看不进去。手中捧着的是往代名家的叙事文章,有些年代的珍藏手记,竹卷。 再一次看完,他无奈将其卷起,动作轻缓谨慎,竹片摩擦发出好听的声响。 “王爷,文集那边又来了消息。”门外传来心腹侍卫的声音。 魏行沛捏了捏眉心,想到他留在文集的上联,扯了扯冷硬的唇角。 总都是些俗人,对不出好句子,不该放在文集的,没甚意思。 魏行沛不言语,就等同于拒绝 ,侍卫不得入内。他将竹卷放在身后的书架,目光落在那一指高的公函上,兴致却又降了下去。 薄唇轻抿了抿,他开口道,“进来。” 侍卫推门而入,恭敬的将一信函交给他。魏行沛接过,挥手让他退下了。 一共两页纸,第一页只写寥寥几行,余下是大面积空白。 魏行沛匆匆过眼,旋即他目光陡然扣住某一行字,反复观摩。 炮镇海城楼、灯深村寺钟、烽销漠塞榆……不错,有意思、有意思。 魏行沛唇角微勾,继续看下文。 只可惜了这三句都不知出处,是那女子的朋友所作么? 看到字末,魏行沛眸中闪过兴致,他快速翻开第二页来看,上只写着五个字:奇变偶不变。 小楷字,字迹娟秀端正,是女子的笔迹。 奇变偶不变? 魏行沛在心里反复摩挲这五个字。然,满头雾水,不知所指。 他尚不知晓这是何意,更别提去对下联了。 可越是不明就里,就越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抬手唤了侍卫进来,吩咐道,“去查查,是谁在文集对的对联。” 侍卫领命下去。 魏行沛又想到叶昭沅,他们今日上午一齐去拜见了皇后。昭沅妹妹是母后给他内定的珩王妃,有朝一日他若为君,昭沅就是他的后。 在宫径上闲谈时,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他在文集留了对联,问他是甚,她来了兴趣跃跃欲试。魏行沛没告诉她,叫她自个儿去文集看看。 想到叶昭沅,魏行沛英气眉眼柔和了几分。 他等着她给出下联呢。 — 柳如瑟落入冰池一事并未引起多少人关注。 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意外,跟柳家熟悉的都上门去表示关怀,可定也有同她不睦的小女子,暗中讥讽她当日的狼狈。 众生百态,如是而已。 谁都没有怀疑,那结冰数寸的冰面是如何裂开的。柳家似乎也只当其是个意外,对女儿的遭遇对外竟只字不提。 那日裴相特地将宫惢嫣叫去,他说裴厌缺有事去颂州一趟,问她是否要跟着去颂州看看。 “嗯。”宫惢嫣如是答复,“舅舅不是叫表哥问过我么,颂州我自是要去的。” “嗯?”裴相面上露出疑惑惊讶的神色,旋即又敛下去,笑道,“我跟他提过,但是并未叫他问你,这种事情,舅舅自然是要亲自找你问的。” “咦。”宫惢嫣心下也疑惑,不过并未多想。 裴相来回踱步,几度欲言又止。宫惢嫣不明所以,不言语。他突然停下,转身看着惢嫣,似乎叹息了一声,“倘若上京无要事,这趟颂州,舅舅会亲自去的。” 宫惢嫣点点头,知道他意指母亲裴氏。 果然,他提及了。“你母亲最后一面我没见着,丧事也未去,真是遗憾。” “不奢求她再给我什么信笺,你初到相府那会儿,我一直期许你能带来她的只言片语。”裴相苦涩一笑,“当年的事她到底不肯原谅我。” 那么些年,竟从未提及向孩子还有个兄长。 宫惢嫣红唇轻抿,她想询问当年事宜,然裴相却倦乏一般,捏了捏眉心,摆手叫宫惢嫣退下。 惢嫣无奈,心里又将此事搁置了。 收拾行囊之际,宫惢嫣准备用锦上送来的小信鸽给那边去信。 然而它在空中没扑腾几下,就被人用一粒细小的石子打下来了。 惢嫣寻到它时,它折了翅膀,落在后宅的花坛里。她心疼的将它捧起,听到它口中发出恸鸣声。 一玄衣暗卫落在她身前,恭恭敬敬府朝她鞠躬。 “表小姐,相爷吩咐,府内走信不得用信鸽鹰隼,您若有要事,可吩咐属下等派送信笺。”他的声音很生硬,同他的主子如出一辙。 宫惢嫣在裴厌缺身边见到过这个暗卫,貌似是他的贴身暗卫。 她不说话,站起身来,将信鸽捧在掌心,爱抚的摸摸它的小脑袋。 “如若再见信鸽,属下下回可是要用箭将其射下的。”暗卫言毕,又一躬身,旋即转身飞走。 惢嫣朝弄墨轩瞪了一眼。 次日一早,宫惢嫣坐上了去颂州的马车。 裴厌缺见素衣少女提着一只耷拉了精致笼布的鸟笼进来,她坐在他身侧,将那只笼子搁在膝盖,里面传出咕咕的声响。 第20章 刺杀 裴厌缺挪开视线,吩咐车夫行进马车。 当日就出了上京,一连两三日都无甚问题。 第四日晚,余晖之下马车驶入一道城门,裴厌缺吩咐属下去寻客栈。天色已不早,那道厚重的城门堪堪合上,月光稀薄,洒在地面如凉薄的水。 宫惢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马车开的跟飞机一样,也是没谁了。她颠的直想吐,第一次知道坐马车也能晕。 有些恹恹的,宫惢嫣掀开了竹帘,吸了满腔外头的寒气,顿觉胸腔舒展许多。 然,她看到几点晦涩的影子在跳动,似乎是人影。 宫惢嫣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仔细一瞧。 敲。 愈发的近,明确就是冲着这驾马车来的!宫惢嫣刚想提醒裴厌缺,就觉得后颈一紧,紧接着,她被大力的往下摁去,胸膛贴在了膝上。 头顶上传来利箭破空的声响,惢嫣的心狂跳了几下。 “乱起来的话,见机行事。”头顶传来男人沉闷的声音。 他的大掌从她后颈抽离,转而摸到她的葇荑,将一只冰冷的硬物塞在她掌心,旋即他迅速从她视线消失。 惢嫣偏头看去,掌心是一把一掌长的带鞘匕首。目光再往上一截,另一侧的车帘,已破开了好几个大洞,窗棂上还钉着一支长箭。 敲! 知晓古代乱,可她来这边十载,遇到最大的歹徒不过是扒手罢了!可奸臣舅舅和这表哥,这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姑娘……姑娘!”外头传来缠枝的哭喊声。 惢嫣方才见到来人统一一袭黑衣,用脚趾头想也知晓是杀手了,而且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是裴厌缺,他跳下马车后几乎吸引了全部战力。 “我没事。”惢嫣沉声道。 缠枝颤抖着,余光一瞥便见到裴二公子一剑斩下黑衣人的头颅,那血如浓雾一般弥散,溅起一丈高。头颅落下滚了几圈,就在她的绣花鞋边。 她怪叫一声,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往马车上爬。 宫惢嫣看到她哆嗦的手,抬手欲拉她一把。 然,小丫头刚爬上来,一只青筋暴起的掌便扒拉上来,将她拉扯下去。 紧接着,一张丑陋的面探入马车来。 如此具有冲击力的一幕,叫惢嫣心跳都漏了两拍。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冲着歹徒的面门就是一脚。 极具冲击力的一脚,将半个身子探入马车的杀手被踹了出来,狼狈的跌在地上,面门上还有一只脚印。 他咬牙切齿的爬了起来,狠狠的用衣袖抹了一把脸。 冰冷的硬物贴在了脖颈上,死亡的寒意透入骨髓,杀手愣住了。余光缓缓往旁边瞥去,映在视线的,是裴厌缺冷硬的面。 他执剑的手一扬。 惢嫣瞧见浅色的车帘上,被泼上一大抹鲜血。 他们大抵在保护这驾马车,后面再没有杀手能触碰到它了。惢嫣的心渐渐安下来,这场刺杀历经一个时辰,才堪堪结束。 她朝外探看一眼,满地的头颅和残肢断臂、内脏肠肚。 那种浓烈到有如实质的血腥气息,铺天盖地的压下去,深入肺腑,叫人作呕。 裴厌缺留了两个人打扫战场,吩咐马车继续前进。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男人就坐在她身旁,默默擦拭着染血的长剑。他身上有弥散开来的血腥气,可是同方才一比,就显得浅薄了。 “怕么?”他突然问,头也未抬。 惢嫣点点头,又摇摇头,没说话。 她是被保护的那一个,有什么资格去怕呢?裴厌缺才是风里雨里经历过无数次走过来的。 今日本就累极了,还不曾寻到落脚的地方歇息,惢嫣的背脊塌了下去,在裴厌缺身边,也顾不上什么体态了。她双手环住放在膝前,小脑袋搭了上去。 长剑折射出凛冽的寒光,在男人眸上一闪而过。他没听到宫惢嫣的答复,只觉得她是吓傻了。 她来相府第一个夜晚,比之方才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当时她就害怕的瑟瑟发抖。 到底只是个柔弱的女子。 “在我身边太危险了,明日我让人护送你去华阳。”男人沉闷的声音响起。 惢嫣从手臂上抬起头来,半眯眸子看着裴厌缺,“不必了。” 裴厌缺顿了顿,垂眸看她。 惢嫣露笑,“若是分了人护送我,表哥再遇到危险,人手不够该怎么办?” 不行,她得跟着他,去一趟他下榻的地方,看看他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一样的,你在这里,我还要分神保护你。” 裴厌缺淡泊的言语叫惢嫣脑子里的弦断了一根。 ?。。。 她枕在手臂上,默默看向另一边。 裴厌缺看到她乌黑的发,比黑夜的颜色更靓丽。 良久听到她的声音,似与夜色融为一体。 “表哥,你让我跟着你吧,我一个人害怕。” 宫惢嫣如是趴了一整夜,迷迷蒙蒙,睡睡醒醒。马车里透入第一缕阳光时,她揉揉惺忪的眼,身侧之人高大的身影映入眸中,愈发清晰。 他该是一夜未合眼。 君子坐如钟,他的体态是极好的。 惢嫣做不到,她缓缓起身,扶了扶腰杆子,只觉得脊柱要断成好几截了。 啊。 好想躺着。 惢嫣弓了弓腰,背脊靠在了马车壁上。 小腹便唱起了空城计。 惢嫣一早进食总会刷牙,然现在由不得她矫情了,她打开马车里一个暗格,拿出之前准备的糕点,吃了一块,又送到裴厌缺面前。 他看也不看,更甚将目闭起来了。 惢嫣扯了扯唇角,不理他,自个儿吃了起来。 昨夜未停歇,可裴厌缺果然没有白日休整的意思,车轱辘声不绝入耳,官道上行车还算平稳。 第21章 冷硬男人 身旁的少女的身子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 裴厌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在她的身子朝他倒过来时,面无表情的挪动了身子。 宫惢嫣的头直接磕在他的手臂,更甚随着马车的晃动缓缓往下滑。 修长的指轻扣成拳,裴厌缺眸色深了深。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把她的脑袋掰离手臂。 惢嫣保持中正的位置,左右摇晃了一下,又朝着他的臂膀袭来。 裴厌缺狭长的眸微眯了眯,再不客气,在她的头要靠过来之前,一把将她弹开。 惢嫣的头重重磕上马车壁,撞的生疼,她“唰”一下睁开眼眸,坐直了身子,有些懵的揉了揉脑袋。 她没怀疑什么,身侧的人闭着眼眸在调息。 知晓他没睡,她问,“表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 “明日。”他淡道。 惢嫣小惊了一下。 这么快! 她当初从华阳到上京,可是花了将近半月。 好吧,这个车速不是她当时能比的。 “既然明日就能到,那今晚寻个好地方歇脚吧。”惢嫣期待道。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头一次感觉到坐车也能这么累。 裴厌缺没答复,可是傍晚的时候,经过某郡便叫停了马车,吩咐属下去寻客栈了。 宫惢嫣缓缓扬唇。 他前几日都是太阳不落山不停车的。 寻到客栈,惢嫣最先下马车,还不忘带上她那只鸟笼。 白花花。 这信鸽虽不是她的,但也是她看着培养起来的。到颂州去她还得将其还给锦上,这几日它的翅膀大好了,只是还是飞不起来,宫惢嫣照料它很是用心。 要好了房间,惢嫣先去洗漱了一番,才下来和裴厌缺一行人吃晚饭。 之后片刻不耽搁的睡了一大觉,一直到天明,自然醒。 次日傍晚便抵达颂花郡。 至颂花后裴厌缺没有住客栈,他轻车熟路的寻到一处不算宽阔的宅院,不是租赁的,想必是他们在这一片的落脚点。 将宫惢嫣叫了过去,道,“明日我安排人送你去华阳郡。倘要同我们一齐回上京,十日后到此处来。” “好。”惢嫣应答,眼眸微垂。 如此一来,她便无法知晓他此行目的了。 裴厌缺颔首,让惢嫣退下去。惢嫣离开屋子时,他的一干侍卫齐齐入内。她回眸看了一眼,在一道道黑色身影中,男人颇随意的坐在椅中,模样清冷又矜贵,举手投足间仿佛有睥睨天下之姿态。 这一幕不知哪里扣中了惢嫣,她眸中一闪而过惊艳。 旋即迅速敛下,脚下疾步到庭院。 夜深不见五指,气温陡降了一个度,被褥略薄,惢嫣无意识中侧身缩成一团,将被褥裹紧。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哗啦啦的声音,惢嫣骤然醒了。 不知为何心狂跳起来,很慌。 她抬手压了压胸脯,脑子里的弦绷紧起来了,黑夜里她手脚冰凉,却被不知从哪里来的意识支配者,从微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将载在椅子上的衣裳拿过,飞快的穿在身上。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伴着疾风骤雨,莫名的心更慌了。 “咣当——”一声,门被大力踢开。 惢嫣惊了一下,她看到长剑折射出凌冽寒光,依稀看到来人,一袭黑衣,似要融于夜色,戴着蓑笠,雨水从笠沿滑下,在地面留下一大滩水渍。 夜袭! 可是,落脚点不应该很隐蔽吗?倘是夜袭,定是早有预谋的,这一路裴厌缺极其谨慎,为何还会暴露行踪! 宫惢嫣脑子飞速掠过重重思绪,最后都被黑衣杀手沉重的脚步声给打乱了。 他每向前一步,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水渍,薄寒,冰冷彻骨。 惢嫣大脑飞速运转着,手默默探入枕中,摸到匕首的柄部。 “你是什么人!你可知晓我是谁?竟敢擅闯进来!”她呵道。 这人倘上来直接给她一剑,那可真就玩完了。不管怎么样,她得先拖住他,然后寻机会动手。 然黑衣人明显训练有素,他一言不发的站在榻前,冷眸看了她一眼,貌似是在疑惑,这院中为何会有个娇滴滴的女子。 停顿不过一瞬之间,他举起了手中长剑。 惢嫣眸中印着那把通体泛着冷光的剑,她知晓杀手要杀她,她是避躲不过的,可是,怎能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 她不是甘于安乐的性子,甚至想过同裴家人一齐死在权术斗争之中,可是……怎能什么都没做,就死在一个杀手手里?! 宫惢嫣咬咬牙,就在她以为必得拼死一搏时,黑衣人陡然顿在那里,双眼都瞪大了。 手中长剑滑落,他缓缓倒了下去,发出闷响声。 惢嫣瞧见他背脊插入的长剑,也瞧见了敞开大门口,风雨之中冷硬的男子。 她心头一喜,劫后余生之感涌上心头,嗓音带着些惊惧,又有惊喜,大唤了一声,“表哥!” 她抬起微软的双腿,飞速朝他跑了过去,模样就像一只傻兔子,看见一只大萝卜。 她凑近,几乎撞在男人身上,裴厌缺的目光却飞速从她身上挪开。 他敛着眉,嗓音冷硬中透着一丝别扭,“不冷么?” 惢嫣惊了一下,垂头才发现自己外衣的盘扣未系,脖颈连着肩露出一片来,雨水滚进去,依稀见得胸前的沟壑,肚兜的绿色边角。经他这么一提醒,寒风骤雨侵袭,彻骨的凉。 她连忙转身拢住衣裳,扣好了盘扣。 “寻个地方躲起来,保护好自己,这里倘出了意外,自己寻机会去华阳。” 裴厌缺却并不管她了,丢下这么一句话,便飞身到夜雨之中。 惢嫣叹息,早知晓当初就分开走的。还真被这男人说中了,她就是个拖后腿的。 唉,她要是会点武功就好了。 惢嫣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中匕首。这是裴厌缺当时在马车上给她的,她试过,削铁如泥,该是上乘。他没问她要,她也就没给他,就这么昧下来了。 攥的更紧了些,宫惢嫣开始在宅院寻找躲藏之处。 主要目标是裴厌缺,她这边暂时安全。 第22章 无人生还 寒意侵袭入骨髓,肺腑都跟着收缩起来,牵扯着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哆嗦。惢嫣搓了搓手掌,脚蹲的有些麻了,刚想站起身来,就听到了门口的响动。 刀剑碰撞发出了铮铮的声响,刺激着她的耳膜,让她牙齿发酸。 宫惢嫣躲在衣柜里。 无他,这里比较暖和。她甚至还在里面换下了湿透的衣裳,摸了里面一件男装穿上,这件衣裳不合身,还略显单薄,但总比湿的好。 衣柜里是腐木的气息,浓重的叫人喘不过气来。惢嫣可以忍受,可是外面的动静总叫她放心不下,尤其是她听到那打斗愈发的近,已经至她屋门前了。 裴厌缺会在这里嘛? 她想推开柜门看一眼,但又怕自己被发现成为俘虏去威胁他,便忍住了。 她想,她若是成为俘虏,那个冷硬淡漠的男人,肯定不会受到威胁的。 小命要紧,还是苟着吧。 然外面的声响渐渐平息下来,雨貌似也小了。 外面传来谈话声: “主子,您受伤了?” “无妨,去前面看看。” “是……” 这是裴厌缺和他的暗卫对话,那么,这一块儿安全了,没有杀手了嘛? 终于能出去喘口气儿了,惢嫣想着,推开了衣柜。 然,她推开衣柜爬出去,嗅一鼻的新鲜空气。脚步朝外走去,视线看到屋外的第一幕场景,就是裴厌缺的黑衣暗卫,从背后,将长剑刺入他的腹部! 宫惢嫣眼眸瞪大,脑子有一瞬间宕机了。 暗卫颤抖着手,松开了剑柄,脚步踉跄着后撤了两步。 裴厌缺僵硬的回过头,惢嫣看到他眸中的不可置信,旋即化作了了然。 “主子,我……我没办法,我的妹妹在他们手上,我不得不这么做……”暗卫的声音都在哆嗦。 裴厌缺问出的第一句话是,“相爷,无事吧?” 暗卫直摇头,“他们吩咐我对相爷动手的,我……” 他违背了上面的命令,自请跟随裴厌缺,给他们做内应。于那群人来说,除掉裴相定比他这个养子更重要。可他是怎么说服上面的,裴厌缺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只是松了口气,远在上京的养父没有大碍。 裴厌缺的长剑在打斗中被折断丢在一旁。 大抵是因为他没有武器,再加上被刺了一剑,暗卫以为他不得反抗,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昔日的主子就要死在自己手里,他神色恍惚松动。 然,在此之际,裴厌缺后撤了半步,他捏了捏拳,一把抽出插在身后的长剑。 掌心扣在剑身,一瞬间就鲜血淋漓了。抽出来后,他微抛了一下,旋即迅速握住剑柄,一剑,就斩下了暗卫的头颅。 他的头飞在不远处,惢嫣看到脖颈的切口,喷出浓雾一样的血浆,还隐隐冒着白色的蒸汽,升腾而去。 “表哥!”眼瞧着男人伟岸的身形不稳 几乎要倒地,惢嫣怪叫一声,疾步冲进雨中,将其托住。 他的身后不停的流血,惢嫣知晓那一剑刺的不浅,只怕是伤了肺腑。他就这样倒在她眼前,她慌的不行。 男人沉重的身子全压在她身上了,惢嫣真怕他就这么厥过去了。 她想去喊前院的暗卫帮忙,那边的打斗声还未停歇,裴厌缺一把扣住她的手,“去屋中……” 惢嫣明了,裴厌缺是那群人的主要目标,他要是暴露,定然会被所有人都吸引过来,那样,才是真的置于险境,他这模样,只怕十死无生! “好好!”惢嫣胡乱的应着,将他一直胳膊环过脖颈,往屋舍里去。 把裴厌缺扶到床榻上后,惢嫣在衣柜里翻找了半晌。她抱着一大堆单薄的衣物朝他走去,“表哥,这里有药物吗,我给你止血。” 在裴厌缺的指示下,惢嫣找到了每个宅院都有的暗格,里面放着许多药。 她划开他伤口处的衣物,那一指宽的刀口被雨侵蚀的一塌糊涂,只有他自己知晓有多深。 她想给他做清理,男人却隐忍着拒绝,让她上药。话语强硬的不由人拒绝,惢嫣咬牙,清理了伤口边缘,将止血的药物倾泻倒上去,再用布条缠好。 他撑着床榻站起来,只这么一个动作,那伤口又涌出一大股血,将雪白的衣物给染红了。 “你……你会死的!”惢嫣心急,却听到门外有响动,一个黑衣人踉踉跄跄的跨进门槛,他显然也受了伤,可他的杀人任务重要的多。 宫惢嫣攒劲了手中匕首,就在她要趁其不备去行刺之时,一枚暗器“咻”的一声射出,正好扎入杀手胸口。 他闷哼一声,身子一倒,死了。 惢嫣注意到那枚暗器,是她放在床头的发钗。 动手之人自然是裴厌缺。 好厉害。 她惊异,他随手一掷竟能取人性命。同时又松了一口气,雨停了,前院打斗的声音也停歇下来。 裴厌缺的暗卫应该会找来吧,那样他就安全了。惢嫣想着,然而等了一刻多钟,还没有人来。 “我去前面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惢嫣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她攥着那把匕首,从小径一路往前摸索。 路面积水颇多,冲刷起泥土,变的又脏又浑,混着鲜血的殷红,时不时还会见到死不瞑目的头颅,白花花的脑浆迸了一地,发出温热的怪异气味…… 惢嫣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电视剧里也没见过,貌似只有丧尸以及战争题材的电影才敢这么拍。 前几日惢嫣见到这场面时,还会忍不住作呕,迎来裴厌缺嫌弃的目光。现在竟觉得习惯了,那些残肢断臂,于她眸中不过一块又一块的烂肉。 前院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无人生还。 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暗卫的,杀手的,一个喘气的都没有。 惢嫣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第23章 想入非非 “去查一下,还没有活口。” “……” “报告大人,没有活口,都死了。” “报告大人,没有发现裴厌缺的尸体!” “……”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身处黑暗之中,宫惢嫣屏住呼吸,感官放到了最大。他们又在院中搜查了一番,没有收获,转而脚步声渐远了。 惢嫣又缩了许久,才缓缓推开暗格板,从里头爬出来。 这一群人突然来搜尸,幸好裴厌缺告诉她这么一个藏药的地方,要不然她可真交代在这里了。 不得喘息,确认他们走远后,宫若嫣连忙跑去后宅找裴厌缺。 她找了一圈儿,都没发现人。最后还是男人发出一声闷哼,惢嫣才发现他隐匿在一棵树上。很隐蔽的位子,她离的近,看了半晌才确定是个人,也难怪那一伙儿没发现了。 “裴厌缺,你快下来,这里不安全!” 他们大街小巷寻不到人,定然还会再回来搜罗一番,裴厌缺的伤太重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直接从树上掉下来的。 半个身子压在惢嫣身上,她暗咒一声,起身一瞧,才发现他已经面色惨白,昏死过去。 宫惢嫣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几乎要从她口腔中蹦出来。 她强装镇定,在那个破晓的,看似很平常的一日,她不知费了多大气力,才将一个半死不活的沉的要命的男人搬上马车,然后去暗格里,将所有药物搜刮一空,还捡了些衣物,一齐丢上了马车。 她手抖着握紧缰绳,赶着马车离开了那宅子,一路飞驰,速度绝对比裴厌缺行车快上两倍,一路朝华阳郡去。 — 将马车驶走终究不安全。 然惢嫣却没有其他法子了,她必须赶快离开那处宅院,如果不驾马车,裴厌缺是无法带走的,他多次救她,她不能将他丢在那里。 怕马车被盯上,她当夜就换了一驾。 裴厌缺的情况很糟,他中途迷蒙醒了一次,吩咐惢嫣不能去医馆、客栈,便有昏死过去。 宫惢嫣买足了食物,把马车驾到郊区。 夜渐渐深了。 她钻进马车里,一边打开买的油饼往口中塞,一边去查看裴厌缺的情况。 毫不意外,他的伤口感染了。 他的衣服很脏,泥土和鲜血,将其全部沾污了。惢嫣老早就想帮他换衣裳,只是一整日都忙着赶路,现在终于空下来了。 她搬过裴厌缺的身子,尽量不碰到他背后的伤。除却身后被刺的一剑,他胸前也挨了一刀,那一刀不深,血已经止住了。身后却不知深浅,马车颠簸,血也未停止往外淌过。 宫惢嫣解下男人臂上的臂鞲,腰间的黑鞓带,抬眸看了一眼男人轮廓冷硬的面,拉他衣服的手顿在那里。 她吞了吞口水,还是掀开了他的外衣。 他很沉,这趟衣裳脱的很费力,尤其是衣袖,很难拽出来。最后她实在没力气了,用匕首划烂另一只衣袖,抽了出来。顺便还处理了他掌心的伤口。 这个方法很实用,里衣惢嫣不想脱了,直接用匕首划烂了拔掉。 小麦色的肌肤很健康,男人胸膛健硕,肩宽腰窄,极具张力,蕴藏的力量感几乎叫人难以把持。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身上的好几道疤痕,长长短短。 可惜这个男人有主了。 要不然她高低得摸两把……呸! 惢嫣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给甩了出去。 唉。 前世小电影看多了,今生还有后遗症。 宫惢嫣不着急给他穿上衣裳,小心的清理他胸前和身后的伤口,那个大洞,她不知上了多少药,摁了半晌,才止住血。 略松了口气,她拣过洁白的里衣给他穿上。比起脱衣服,穿更为艰难,马车空间又狭小,天气很冷,惢嫣却忙的一头汗。 她小心的避开他的伤痕,去系左腹的盘扣。 玉手陡然被一只大掌控住。 她脑子里在想不该想的东西,被这么一惊,吓了一跳。 抬眸,便对上男人狭长微眯的透。 虚弱,却透着薄寒。 俊脸很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强有力的身体,配上这虚弱的面,实在是……引人犯罪。 “你得换身干净衣裳,要不然伤口要反复感染。”在他开口之前,惢嫣飞快道。 他沉默了片刻,凝了她两息,目光扫过脚下稀烂的衣料。旋即那只钳住她的大掌,卸了力道。 他是被冻醒的。 醒来便见着这么一幕。 这个女人,不会害羞么…… 惢嫣觉得他可醒了正好,能配合她穿衣裳,要不然她忙活着给他穿又厚又重的外衣,只怕得累被过去。 她的身子素质的确不行。 果然,他醒来她轻松许多,忙活完后,他开口第一句就是问他们在哪里。 “我不敢在颂花郡多留,寻不着落脚的地儿,我带你去华阳郡,我家里养伤。”宫惢嫣道。 “走吧。” “嗯?” “现在就走。”他嗓音微哑,透着不容拒绝。 宫惢嫣瞪大了眼睛。 生产的的驴也不带这样嚯嚯的! “天已经黑了,夜路不好走。”惢嫣道,“明日一破晓我就赶路,你今夜好好修养,呐,这个给你,多吃些。” 她将肉饼递给他,原以为他得嫌弃一阵,不成想他接过便咬了一口,不疾不徐的咀嚼着。 身上穿的明明是很普通的衣裳,却难以遮掩他里子里透出来的矜贵,他慢条斯理的吃着,举手投足都有圣神不可侵犯的禁欲感。 喉结微微滚动,吞下食糜的动作都那般性感。 惢嫣眼睛干了才想起来眨眼。 完蛋。 她不对劲……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往后只怕很难正视这个男人了。 止住脑子里的想入非非,惢嫣坐在一边,垂头大口吃着东西。 裴厌缺的身体很好,夜里却还是发烧了。 他需缺水了。 惢嫣也料到的,但是古代没有瓶装水,买不到。 她跳下马车去挖了一遍湿润的泥土,用衣服拧出许多的浑水,用装肉饼的油纸袋装着。又捣鼓半晌,做了简便的滤水器,把水滤的不见杂质,才给裴厌缺喝下。 裴厌缺不知道她在忙活什么,只瞧见她上下忙活,做出奇奇怪怪的器皿,才得到这一捧珍贵的水。 心弦触动,他微微垂眸,张口将其全部喝下。 于是宫惢嫣忙活了半个晚上。 不光裴厌缺要补水,她和马也需要。 后半夜喂完马,进车厢发现男人已经睡着了,同醒时的冷硬不同,他睡着的轮廓棱角分明之中又透着一丝柔和,叫人心安。 抬手扶上男人额头,还在发烧。 明日如果不能退烧,她就得想其他法子了。 惢嫣拖着疲倦的身子,蹭在马车壁上,闭上眼眸。 她并未注意,裴厌缺在她睡去之际,缓缓睁开眼眸。 他想来警惕,无人值夜,他是不放心的,所以,在她忙碌之时,他会先睡去。 身上很不适,他微微撑着手肘坐起来。 耳边传来她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他淡淡扫过一眼,少女睡颜娇美,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柔和。 不过是个娇弱的小女子,也不知她那里来的勇气,面对那样的修罗场,还这么果决的载着他离开。 想到这里,裴厌缺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旋即又被敛下,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他闭上眸子,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 第24章 烧菜 宫惢嫣睡得很沉,并未履行诺言,在破晓之际醒来赶路。 她醒时已天光大亮了,冬日的日光熹微,少见的温暖,悬于天际。 空气清新,透着泥土的淡淡芳香。 惢嫣小心看了一眼裴厌缺,他醒着,貌似也退烧了,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她昨日准备的肉干。 嘁。 这男人竟然没有把她叫醒,逼迫她赶路。明明昨日表现的那么急切! 他突然抬头,深色的眸落在了她面上。这浅浅的一眼叫惢嫣的心一惊,她自知起晚了,莫名心虚,连忙摸了一把肉干,飞快窜出马车。 马车飞速驶进。 对于她的反应,裴厌缺微愣,旋即明了,眸中闪过几不可查的笑意。 —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他们次日就抵达华阳郡。看到熟悉的城门,惢嫣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无他,只她熟识这里,所以觉得心安。 进城门后她也不多逗留,赶着马车朝老宅里去。 老宅比较偏僻,是裴氏挑选的,她喜静,故远离了闹市,宅子不大,格调布置却很精细。里面是有人定期打扫的,虽无炊烟两月余,却干净的紧。 惢嫣停好马车,从压车处跳下来去关大门,回来的时候裴厌缺也从车厢下来了。他目光含了打量,环视宅院。 “别客气,就当来自己家。”惢嫣笑嘻嘻的领他到屋子,玩笑一般道。 宫惢嫣觉得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吃饭,她这几日都是啃肉饼嚼肉干,都没吃上一口热乎的,实在是想吃饭。 可裴厌缺现在又不能去酒楼。 惢嫣自然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去大吃大喝。 她怕回来了挨眼刀子。 裴厌缺,说实话,怪吓人的。 纠结片刻,宫惢嫣还是觉得自己动手做饭,填饱肚子。他留了裴厌缺在家里,驾上马车,自个儿出了门,转过一道巷子,就是集市。 绕开商铺,以及一干卖小玩意儿的商贩,在宽阔的路沿,坐着许多买菜的老头老太太,高声叫卖着。 宫惢嫣买了许多蔬菜,更重要的一大挎肉。塞了近半个马车。 路过将近收摊的早点铺子,惢嫣眼疾手快的要了最后三个大肉包。她叼着一个,不疾不徐的将车驶回了老宅。 将手中油纸袋抛给裴厌缺,“吃点热的垫肚子。” 她丢的倒是准,冲他怀中来,裴厌缺手一扬接住,打开一瞧,热腾腾的两个肉包子。 便见着娇柔的小女人又忙活起来,她从车厢里抱出各种各样的蔬菜,来回跑了好几趟,最后提那块肉时,眼睛都在发亮。 倒是比在相府要鲜活。 裴厌缺慢吞吞的咽着肉包,没觉察自己眸中浅浅笑意。 半个时辰后,饭菜上了桌。 都是宫惢嫣爱吃的。 三个菜,青椒肉丝、回锅肉、青椒土豆片。一个浓西红柿鸡蛋汤。 自幼就开始做饭,她的手艺还是很好的,三个农家小菜,色香味俱全,引的人食指大动。 裴厌缺貌似没吃过这些菜,不过他沉默,什么也没问。惢嫣添好了饭,在他对面坐下,“开动吧!” 终于吃上饭了,还是自己做的,惢嫣目中都要冒出星子来。 裴厌缺点点头,他慢条斯理的用筷子尖挑起一团软糯的米饭,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他这个动作倒是叫惢嫣想起点什么,她收回夹回锅肉的筷子,转身进了厨房。 裴厌缺见她又拿来两双筷子,摆在二人面前,笑嘻嘻道,“公筷!” 他默默拿起公筷,夹了一片回锅肉,放在自己碗中,又用自己的筷子将其夹起,放入口中。 眸色微亮,闪过诧异。 倒是没想到,这小女子还有这样烧菜的手艺。 宫惢嫣吃的欢快,饭菜从喉中咽下去,抵达胃中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涌上心头,叫她眯起了眼眸。 “宫家没有奴仆么?”对面的男人突然问。 “没有。”宫惢嫣脱口答复着,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裴厌缺竟然在吃饭的时候跟她说话。 他吃饭时向来很沉默的,搞的她还以为相府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重新斟酌了下他的问题,惢嫣道,“算是有吧,我带进相府的缠枝,是母亲自幼让她跟在我身边的。” 那丫头幼时被家里人用大箩筐装着,在街上叫卖,犹如一个物件儿。裴氏看不下去眼,把她带了回来,放在惢嫣身边。 因着自幼跟惢嫣一块长大,虽观念不同做不得朋友,但惢嫣也没把她当做奴仆。包括裴氏,她甚至在寻人教惢嫣跳舞,发现她没有天赋,反倒是缠枝天赋斐然时,特地留了舞娘教她。 那姑娘跳舞可是一把好手,惢嫣觉得整个颂州都没几人比得过她。 还有就是后来惢嫣忙起来,招来照顾裴氏的一个孀妇,她尽心照料裴氏,惢嫣总能见到她们有说有笑。裴氏对下面平易近人,惢嫣很难想象她以前是个大小姐。 现在这间宅子,也是她在打理,半月一次,惢嫣给了她足够的银钱养老。 这两个人在她眼中都算不得奴仆,故裴厌缺方才问,她的第一反应是回答没有。 说起缠枝,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她并未在一地的尸首里见到女性。故庆幸她应该是逃走了。 逃走了最好。 宫惢嫣想着,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抬眸见裴厌缺眉宇舒展,吃饭的速度倒是比以往快许多,但依旧矜贵自持,高冷傲然。 她心头一跳。 笑意浮上面颊,陡然明了他何故问那问题。 “你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爹娘感情很好,我爹出事前家里大小事务都是他在做,他从不肯让娘下厨。六岁我爹出事,厨房便由我接管了,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惢嫣想到裴氏,面上露出温和笑意。 那个娇小温柔的妇人,在丈夫离世后颓废了一段时间,看着年幼的女儿,她终究鼓足了劲要好好生活。卖掉了家里的铺子,换了现银,买了这间宅子,才开始考虑吃饭的问题。 她有尝试烧菜,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险些没把厨房烧掉。 裴厌缺顿了顿,片刻后才吐出一句,“确实很不错。” 第25章 误会 到老宅第一日,除却折腾着烧了一顿饭外,惢嫣几乎瘫了一整天。她从酉时开始睡,到次日日上三竿。 熟悉的环境和气味叫她放松下来。 对于裴厌缺子时出门,一点都未察觉。 他依旧穿着那身并不合身的简朴常服,那衣裳勾勒出他健硕的身体,男人自内向外的矜贵与风度却不被遮盖分毫。 华阳郡…… 他不算熟悉,在两刻钟内寻到了那间地下赌场。微倚在门旁,带着特殊含义的敲门声自关节处敲出。 里面沉默片刻,旋即冒出一个暗号。裴厌缺默默对上下一句,门便开了,探出尖耳猴腮男人好奇却恭敬的面。 早上醒来,惢嫣也不想出门买早餐,她煮了点粥吃。 二人坐在老槐树下喝着粥。 今天出奇的暖和,日头高悬,槐树枝斑驳的影错错落落,清风和煦,带来院角绿梅的缕缕芳香。 惢嫣头微靠在藤椅靠上。 “表哥,你有没有下一步安排?” 裴厌缺缓缓咽下一口清淡无味的粥,“养好伤,去颂花郡。” “还去那边作甚?你的属下都……”她顿了顿,“难道不该回上京找舅舅么?” 人手不是问题,他却懒得再跑一趟颂花郡了。然这些不必告诉惢嫣,裴厌缺不言语。 宫惢嫣没等来答复。 罢了,裴厌缺自有打算,她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表哥,我们这次也算是共患难了。我可以问你一件事么?”惢嫣想到什么,问。 “嗯。” 想到她近日的忙活,裴厌缺漠然的面松动些许,就连心里也跟着软了软。 “表哥可知晓,我娘为何会同舅舅断绝关系?” 裴厌缺摇摇头,“姑姑走的时候,我还不曾入相府。” 惢嫣点点头。她沉吟片刻,反复看了男人好几眼,欲言又止模样。 裴厌缺无奈她的小表情,“还想问什么,问吧。” 总不是关于父亲的事。 却见宫惢嫣捏着下颌,目光暧昧别具深意,如一只好奇的幼猫,“表哥你,同表姐……” 姐? 裴厌缺脑子里闪过裴贵妃,英气的眉宇敛了敛,有些不明白惢嫣这副八卦的表情是甚意思。他疑惑的看她,等待她的下文,然而惢嫣下一句话险些叫他口中的白粥喷出来。 “是不是在相府就在一起了?” “咳咳!”回复惢嫣的是裴厌缺猛烈的咳嗽声。 他看她的眸子颇震惊,甚至可以说是震撼。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能问出这种问题! 宫惢嫣慌了一下,她还以为自己踩到了他的雷点,无措的站了起来。 完蛋。 她脑子弦没搭上啊,瞎问什么啊!这不就是告诉裴厌缺,她知道他和裴贵妃之间的秘辛么! 不会被灭口吧! ——不会,她好歹是奸臣舅舅的血亲侄女,而且此番也算是救他一命了。 惢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却听得裴厌缺道: “我……和你表姐?”难以启齿,加上咬牙切齿,两种情绪和在一起,裴厌缺半晌没组织出来措辞。 宫惢嫣脑子闪过一条白线,恍然大悟了。 “你和表姐,不是那种关系啊!” “谁告诉你我和她是那种关系!”裴厌缺眼睛瞪圆。 宫惢嫣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身子一沉坐在了椅子上。 啊? 啊?? 啊??! “那你们怎么在皇宫卿卿我我的。” 惢嫣觉得,她脑子真的宕机了,一张嘴什么话都敢说。 裴厌缺是在给她机会吧? 是吧…… 她又讲什么屁话啊! 裴厌缺平息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冷静下来。他颇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我和裴弦月何时……” “她是皇帝的女人,我同她没有半分不当关系。” 他真不知这女人是从哪里开始误会的。 看样子是宫宴那次,可那会儿明明就是裴弦月问那人…… 裴厌缺沉吟着,抬眸睇了惢嫣一眼,又快速敛下眸子。 这小女子也够蠢的,怀疑他同裴弦月就算了,还敢当他的面问出来。倘是真的,这女人就不怕他灭口么! 惢嫣要是知道裴厌缺在想什么,指定把脑袋都缩下去了。 嗯,问出来就后悔了呢。 但既然他们没有那种关系,那也就没有臆想的危机了。 她顶多就是尴尬一阵。 “内个那个,把你的尺寸告诉我,我去帮你买几件换洗的衣裳。”面对男人一副‘真服了你了’的表情,惢嫣挠挠头站起来,找机会溜走。 裴厌缺很坦然的说出几个数字,惢嫣撤开目光,一溜烟跑了。 傍晚,惢嫣和裴厌缺吃完饭,她一面收拾碗筷,一面烧晚上洗澡的水。 她还特地问了下裴厌缺洗不洗,他那种情况最好不要洗澡,不洗的话她也能少烧点水。 然裴厌缺却给出肯定的答复。 宫惢嫣烧水的时候就憋了一肚子的话。 他来提水,惢嫣看着他的背脊,还是没忍住提醒,“你的伤口不能碰水哦,沐浴的时候悠着点。” 他低低应了一声。 “洗好了我帮你换药。”她临时加了一句。 对方没言语,但他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惢嫣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啥。 貌似知道他并不是名花有主后,她心里绷的那根弦,松动了许多。 宫惢嫣想等裴厌缺洗完去帮他上药的,等了一刻钟还没出来,无奈自己也去沐浴了。 热水澡泡的很舒服,她依依不舍的爬起来,拿过洁白的里衣穿在身上。外套了一件不算厚的披衣,一出门便对上不远处男人的目光。 他问询,“水倒在哪里。” “你洗完啦。” 宫惢嫣打量眼前的男人,同样一袭洁白的里衣,没有穿外衣,也没有披披衣,比例很分明的展现在她眼前。 他洗了头发,还没有干,如墨的长发大抵铺满了肩背,几缕乌黑划到胸前,剔透的水珠子从前襟滚进去,胸腹上极具力量感的线条便分明了。 她见过他的身体,虽不曾细细打量,然现下,也能透过那禁欲的白,触及他麦色的健康肌肤了…… 第26章 陈锦上 宫惢嫣指挥着裴厌缺将洗澡水倒入排水槽,他来回倒了两趟。将桶洗刷搁置后,他回客房去,发现那条小尾巴跟在身后。他顿了顿,余光瞥了一眼,一言不发默许了她的行为。 惢嫣把要用的药物摆在桌上,神色坦然的站在裴厌缺面前,开口却是让他脱掉衣裳。 裴厌缺解开腰间的衣绳,修长如玉的指拉开衣服,露出胸口深色的痂。 那痂并未结好,黑紫色,横亘在胸前,交杂着粉色的肉。 恢复的好快。 宫惢嫣坐在他身旁,鬼使神差的抬手触了触。 触感很奇怪。 待她反应过来,要抽离手指时,恍然发现男人并没有阻止她。她眼眸轻转,沿着那疤痕又摸了摸,力道保持在不弄疼他。 裴厌缺始终一言不发。 他能感觉到少女温吞的呼吸,慢慢洒在他胸前。她乌黑的发蹭在他下颌脖颈,同她的呼吸一齐,在酥麻中带起难耐的痒。 裴厌缺很迟钝,可也觉察到其中隐晦的暧昧。 他眸色深了深。想开口打断她,然而张了张唇,还是合上了。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给他看伤换药的。 她是个姑娘,他大抵在她眼中只是个病人,她未觉得不妥,他何必点破。 心思坦然的人,自然没有乌七八糟的想法。 裴厌缺只是微微仰首,避免她柔软的发触到他。 宫惢嫣很熟练的给他上了药。 那处伤口已经不需要缠绷带了。 旋即是背脊,他坐在床沿,惢嫣在他身后,看着那个可怖的洞,庆幸那一剑未伤及肺腑。 她的指尖带起酥酥麻麻的痒。那一刻裴厌缺竟觉得这过程难熬起来。 她当着他的面,表情镇定的处理他胸前的伤口,他感到泰然。可是背后……看不到她的人,只能感受到她柔弱的指尖……这种视盲很容易带来臆想。 好在她很快处理好,进入包扎阶段,裴厌缺紧绷的胸膛松了松。 “好了,那我回去了表哥,你好好休息哦。” 她的嗓音貌似带着昔日不曾有过的甜软。 裴厌缺心弦动了动,回味半晌,终于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 宫惢嫣这几日很少出门,重要的事除却去拜祭母亲裴氏,就是到集市买菜了,那些买菜的老伯婶子都认得她了。 那是一日清晨,一只洁白信鸽飞入了庭院,它盘旋了半圈儿,就在惢嫣以为这小家伙是来寻她之时,身后响起了裴厌缺的哨声。 它抬手,信鸽缓缓落入他掌心。拿出信筒里的信笺,他神色淡然的看着。 宫惢嫣回过神,心中思虑她要不要去淮上锦取一只信鸽,给锦上写信。 他在颂花郡,指导直上青云的开张事宜。这段时间不知道有没有联系她,就算他往相府去信,她也收不到呢。 刚这么想着,身后突然传来哗哗的爆破声。她一愣,回眸一瞧,裴厌缺在打一套拳法。 他昨日也打过,并不影响伤口,惢嫣便没有出声制止。他这样的武学高手,长时间不舒展筋骨,会憋闷的慌吧。 宫惢嫣勾勾唇,坐在一旁石椅上,目含欣赏的看着。 因为不出门,他并未束发,三千墨发随着他飘逸的动作飞扬,如一抹黑绸,视觉上的美感叫人身心愉悦。 毕后,他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渍。宫惢嫣上前,拿出一只手帕,想了想还是递给他,裴厌缺很自然的接过。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二人已熟稔了许多。 裴厌缺话不多,惢嫣也无需刻意去活跃气氛,同一屋檐下相处的愈发自然了。 这时,宫惢嫣听到大门传来一阵响动。 连续遭到几次暗杀,她敏感起来,神色一下就变了。裴厌缺也停止了动作,下意识抬手,将宫惢嫣护在身后,狭长的眸微眯起,盯着那门,随时都会进攻,出其不意取人性命。 然门被打开了,露出一张宫惢眼熟悉的脸来。 她面色一喜,上前两步去。 来人一袭蓝色锦衣,墨发高束,容貌绝艳,腰坠佛珠,恰是惢嫣十年好友,陈锦上。 陈锦上推开门便觉察有人,抬眸一瞧,他心跳都漏了半拍。 “惢嫣……”他颇诧异的开口,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旋即,才注意到她身后气场颇足的男人。 他捕捉到这个男人未来得及收回的杀意,眉宇微蹙了蹙。旋即大步走向宫惢嫣,很自然的抓起她的手,“你不是在上京么,怎么回来了?回来也不同我说一声!”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去首郡了嘛,怎么会在这儿?”她默默抽出手来,他平日是很注重这些的,方才大抵太惊讶了。 裴厌缺目光扫过这锦衣男人,英气的眉几不可查的蹙了蹙。 是她的友人,他的戒心稍去了些。 宫惢嫣自不会细说她这一路的颠簸,只告诉陈锦上她有些想老家,裴相准许她回来玩一段时间罢了。 陈锦上也没怀疑,只是扫了眼裴厌缺,“那他是……” 衣衫不整,披头散发。 陈锦上眼中稍纵即逝敌意。 这不是裴二么,怎会在这儿? “哦,这是我表哥,裴厌缺。表哥,这是我在华阳的好朋友,陈锦上。”惢嫣便介绍。 陈锦上眼眸一睁,笑意溢了满面,他一拍手,“哦哦,表哥啊,表哥好,表哥好!” 有些事情是需要避开裴厌缺谈的。宫惢嫣借口去厨房拿些糕点,陈锦上笑眯眯的在裴厌缺身边坐了片刻,也寻了个借口进厨房。 “颂花郡那边都安排好了?”惢嫣问他。 “酒楼都安排好了,就是小厮,得寻老人带新人……你不用担心,我有考量。倒是你,”他上下打量一眼惢嫣,“在上京裴家过的怎么样,我打探了一下,裴家可不简单。” 惢嫣随意的点着头,“你不用管,你怎的跑到华阳来了?” 陈锦上耸耸肩,“那边曹其骏实在是磨耳朵,我干脆就溜到这边来了。路过,就想着进屋瞧瞧,哪成想你竟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话说,你真是过来玩儿的?” 他眼里惢嫣事业心很重,没有主要目的单纯去某处散心玩乐,是从未有过的。 “总之会待一段时间。”惢嫣道。 心却道锦上果然心细如发,一丝一毫端倪都能觉察出问题来。 她不想说,陈锦上心里叹了口气。 “曹其骏还是盯着直上青云,我同你说过,也按你的意思把明珠给了他,怎么样,探出点什么来了?” 惢嫣默了。 “咦,对了,缠枝那丫头呢?” 那小妮子总爱跟在惢嫣身后头,可而今这院儿怎么就她和她那表哥两个人! 第27章 直上青云 “缠枝……”宫惢嫣眼眸敛了敛,“不太好说,我把她给弄丢了。” 生死不明。其实惢嫣觉得,这丫头要是无事的话,肯定会来华阳找她,或者是去上京。然而话不能说全,她只能在心里祈祷着她幸免于难。 陈锦上面上露出诧异疑惑的神色,“什么意思?” “有机会跟你说,我先出去了。”宫惢嫣情绪低落下来,她捧着一碟糕点,跨出厨房。 陈锦上眉宇深锁,片刻后才跟出去。 裴厌缺静坐在石椅上,惢嫣出门便见凝着这边的黑眸。她心里咯噔一声,话说习武之人五感要高于常人,她方才同锦上的对话不会全叫他听到了吧。 惢嫣心中起疑,面上却镇定,捧着糕点放在石桌,笑眯眯道,“我才去瑧酥阁买的,表哥尝尝。” 裴厌缺敛眸,神色似乎更沉了些。 惢嫣暗急,不会真被听去了吧! 宫惢嫣一时心慌,没明白其中的计较。陈锦上却是看的分明,他们二人一道进厨房摆弄糕点,拿出来便对这表哥招待,让他先尝尝,不就是把他当做客人么? 陈锦上心头暗笑。 “你们聊吧,恕不奉陪。”裴厌缺淡淡道一句,起身进了屋舍。 宫惢嫣眨眨眼,将糕点搁置,失神的坐了下去。 陈锦上面上的笑意扩大,坐在裴厌缺方才的位子,环胸问,“你这表情,又咋了?” 惢嫣压低声音把想法告诉他。 陈锦上嗤笑出声,“不可能,不可能听到的,放心。” “是么?” 他眸中溺笑着应是。 他就是习武之人,怎会连这都不知道。 下午陈锦上提议一起去直上青云吃饭,惢嫣怕裴厌缺暴露,给拒绝了。然而,拒绝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裴厌缺打断,一行三人去了直上青云。 直上青云的规格是惢嫣亲自设计,又叫这边有名的设计大师修改,反反复复三五次才敲定的。 中西结合,端肃又气派。一共有五层,一楼小裸桌,二三楼包间,四五楼则住人。 一行三人只有裴厌缺是初次踏足。 大门两侧是高腰花瓶,插着时新鲜花。地面是上好的楠木,打磨的光滑锃亮,踏上去并不虚滑,反倒很实在。 抬眼一瞧便是精致美观的柜台,穿着墨绿衣裳的沉稳掌柜目不斜视的站着,桌上整齐摆放房间图示、信息,右手侧是一盆精致的花坛。身后是一整排带门暗格,里面有着顾客所需要的所有东西。 入目便心生端肃,仿佛踏入什么高尚境地。 裴厌缺眼眸微转,倒是没想到,华阳郡还有这样的地儿。 “公子,您来了。”却听得掌柜笑眯眯的对陈锦上道。 他快速的看了一眼惢嫣,闪过惊讶,不过有陌生人在,他没有打招呼。 华阳郡里淮上锦和直上青云的掌柜都认宫惢嫣,其他郡里就不熟了。 “嗯,徐伯,我要一个包间吃饭。”陈锦上熟稔道。 包间很快安排好,陈锦上只是挂名老板,也不摆谱儿,径直就上了楼。 包间里也是处处精细,这里只肖说一点,那就是它的菜单,略薄的木制板面,大雕大刻着锦云,那是直上青云的标示。正楷体写着菜品,主食辅食、汤、糕点甜点、水果茶酒、消食汤羹,一应俱全。 桌面是旋转式的,上有花瓶纸巾,三个人吃饭,持着不浪费的态度,上的并不多,其菜示的摆盘,也是一大亮点,不做赘述。 饭毕,三人坐着喝消食汤。 陈锦上突然笑眯眯对惢嫣道,“嫣,你收留我一晚呗。” 宫惢嫣,“?”她吞下一小口汤,疑惑的看着他。 陈锦上眉眼俱笑,“我一连几个月不在家,家里冷清的很,也没人打扫,我不想回去了,你就收留我一晚,明天我安排人清理出来,就搬回去。” 他眼含期许,眨了眨狭长凤眼。 他生的俊美,皮肤比女子还白皙细腻,墨发柔顺,双眸明亮,唇不染而朱。高挺鼻梁侧有一颗痣,恰到好处的叫他的容貌更加明艳。 用艳绝形容也不为过。 可是很奇怪的,并不叫人觉得他女气。大抵是因为那浓黑英气的剑眉吧。 陈锦上的目光扑闪扑闪的,他偶尔会这样的不正经。 宫惢嫣已经习惯了,她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少来,自个儿做事没有规划,少来烦我。你去住客栈好了。” 陈锦上,“……” 俊脸垮了下去。 可恶。 — 陈锦上直接住直上青云的客房,惢嫣同裴厌缺一道往老宅去。 这段路程并不远,所以来时惢嫣就没驾车。 男人一路上都很沉默。 “表哥,我带你去看看淮河吧,淮河堤这个点总有许多人游玩儿,还能坐船渡呢。”天色渐晚,宫惢嫣颇有兴致道。 “不了。”裴厌缺嗓音漠然,他凝视了一眼昏黄天空,“早些回去吧,明日我要去颂花郡。” “啊?”惢嫣面色微变,“明天就走吗?可是你的伤……” “已无大碍了。明日就走。” “好吧。”裴厌缺出京到底是带着任务的,他心中挂念,惢嫣也不好留他。 她心思转了许多转,突然带着好奇问,“表哥,你能告诉我,这趟去颂花,是做什么的么?” 她不抱什么希望他会答复他,然而他淡淡开口了,“查一些事情。” 夜已经黑下来了,华灯初上。 “颂花郡的贪官污吏颇多,官商蛇鼠一窝,父亲叫我先去查探一番。” 惢嫣眸色微闪。 果真是因为这个事。 舅舅是丞相,食君之禄,惩奸除恶是分内之事。他说这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可惢嫣却知道,他暗里派裴厌缺去,打个底心里也有谱儿。必要的话,一击即中,足以拉贪官污吏下台。 他们大抵不知道,曹其骏是贪官,却也只是一条狗。他背后的人,是七皇子魏行彦。 第28章 当她面商量把她卖了 次日一早。 宫惢嫣早早就醒了,出门一瞧,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男人打拳的身影。她愣了下,还心怀期许的往客房的方向走,却见得客房门开着,床榻上被褥叠的整齐,桌上茶具器皿同他住进去之前一般,完全看不出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榻上冰冷一片,人显然离去许久。 她低低叹了口气,这人不会是大半夜走的吧?至于么,好歹吃个早饭啊。 罢了。 他走了她也好忙自个儿的事儿了。 宫惢嫣去了淮上锦一趟,交代了几件事情,最主要的就是安排各分店注意缠枝的事。查账还查了小半日。在这边简单吃了饭,下午回去后,陈锦上已经在宅院里等着了。 见她一个人回来,他眸子翻了翻,得到确切的答复,裴厌缺已经走了,他勾唇轻笑。 “你貌似很高兴。”宫惢嫣坐到石椅上,淡淡道。 “我当然高兴,外人在这里,你不会觉得束手束脚么?”陈锦上直言不讳,他同宫惢嫣这么多年的交情,自然而然将裴厌缺当做外人。 “他走了正好,我们聊聊曹其骏。” “……嗯。” 必要告诉陈锦上的宫惢嫣也没瞒他,扳倒曹其骏需要他去做几件事。 规划完时候还早,陈锦上便说起其他话题,关于上京的,关于缠枝为何会失踪。 听完他英气的眉蹙起,眸中划过什么,转瞬即逝。 一通下来,已近午时了。宫惢嫣也懒得出去,做了几个小菜,和陈锦上一块吃的午饭。 下午他也没赖着,转了半条街,回到自己的院子。 他的宅院比惢嫣的要小,毕竟一直是一个人住。推门而入,格调简朴,被洒扫的一尘不染。 他随意坐在那张石椅上,双腿交叠在一起。“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不知从哪里一个黑衣暗卫。 恭直的站在他面前,开口叫主子。 陈锦上把人召出来,却没即刻吩咐任务。 他剑眉轻敛,眸色深邃,那股皮相表现出来的明艳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人可远观不可近瞻的冷冽气场。 他取下腰间乌黑亮丽的佛珠,放在手掌心盘弄。如此这般叫人捉摸不透,暗卫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陈锦上突然站起来,朝里屋走去。 “跟上来。”他命令道。 暗卫连忙跟着他进了书房。 陈锦上铺了纸砚,小笔的笔尖飞快在上面扫着。 片刻后,他将其抬起,递给暗卫,“暗中去找这个人,找到了好生照料,送过来。” 暗卫垂着头接过,一瞧,只见画上是个娇美的女子,寥寥几笔就绘出其神韵,很好记住。 恰是缠枝。 暗卫认得她,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宫小姐来这边做客时,她总是跟着,该是个丫鬟。 主子让他们找到这个丫鬟,还要好生照料,大抵是为了讨宫小姐高兴吧。 暗卫领了命,退离书房。 他去后,陈锦上叹了一声,卸了力道骤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近来心里乱的很。 她为何就是不听他的话呢。 裴鹤擎,相府……从来就不是能安然度日的地儿,她为何偏要只身往里闯?遇到的事桩桩件件,从她口中听到的,包括他自己查到的,难道还不足以打消她的心思么? 曹其骏…… 明明一个曹其骏便叫她忧心至此。 他真想直接杀了他。 男人眸中戾气横生,艳绝的面此刻就如修罗般。指尖发出脆响声,一粒靓丽的佛珠,在他指下化为齑粉。 — 那日裴厌缺让惢嫣在这边待够了自行回府。 宫惢嫣自然不可能乖乖听话。 她在裴厌缺离去的后日,便驾马,同陈锦上一道去了颂花郡。 锦上在这边买了间宅子,当做颂花落脚的地儿。他让宫惢嫣住进去,惢嫣拒绝了,寻了个普通的客栈住。 陈锦上如往日一般忙活直上青云事宜。 他一露面,就被曹其骏叫去了刺史府邸。 这两日惢嫣都和他没有往来。 只是这一日夜。 宫惢嫣较晚回客栈,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偷偷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遇到这种事到底是有些慌的,心里突突的跳。 只得往人多的集市去,回到客栈,那股被盯上的感觉总算是没有了,惢嫣松了口气。 匆匆沐浴洗漱,爬上床睡觉,想着姑娘家一个人在外到底是不安全,她明日选个高档点的客栈吧。总归是不能答应锦上,住在他家的。 她怕闹出误会。 裴厌缺就在颂花郡。 宫惢嫣想到冷硬矜持的男人,神色松动了些,她挪了挪脑袋,后脑勺隔着枕头触碰到某硬物,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 那是裴厌缺的匕首。 夜渐渐深了。 因着白日发生的事,惢嫣不敢沉眠,呼吸浅浅,始终有一抹感官露在外面。所以当那扇门发出轻微响动时,她猛的睁开了眼。 一只手缓缓上挪,摸到了枕头底下。 “是这间屋子吧?” “就是这一间!” 她听到两个男人耳语。 “小妮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些银子,今儿个可都便宜咱哥俩了!” “莫将人惊动了……” 宫惢嫣眼眸轻转。 始终没想到自己从哪儿露了财。她应该很谨慎才是。 莫不是住这客栈付银子时…… 想来也只有那一次。 敲,那个时候就被盯上了?! 好在是为求财,能用钱财打发,也算是虚惊一场了。最好拿了银钱就滚。 宫惢嫣闭上眼睛听着动静,将呼吸放缓,尽量不露出端倪。 两个男人想来是熟手,动作麻利的很,很快就将她的包裹翻了去,银钱相撞的声音响起,想必那两张大额的银票也不会放过。 就在宫惢嫣以为这二人完事要走时。 他们竟站在了她的床位处。 “大哥,这小妮子,长得颇不错呢……” “一个人在住客栈,想必这里也没什么亲属,要不咱们……带回去乐呵乐呵?” 宫惢嫣眉心狠蹙。 闭着眼都能想象到他们一脸的淫笑。 “不会出事吧……” “放心,我这里有迷药……等咱们回去玩儿够了,再给卖去红香院……” “你小子早打好算盘了吧!” 惢嫣的太阳穴挑了挑。 当她面商量!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红香院是什么地儿! 此时不出手,偷袭一把,更待何时?!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得惢嫣迅速起身的同时,抽出了枕头下削铁如泥的匕首,从床头跪滑倒床尾,在黑暗中整个人都闪出了一道残影! 不待她看清就刺了下去! 伴随着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男人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她定睛一瞧,发现匕尖扎入了其中一个男人的右胸膛! 第29章 她看上的男人,哪哪都迷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杀猪般的惨嚎声几乎穿透整个客栈。 宫惢嫣离的最近,受到一大波音波攻击。她身子往后一坐,匕首顺势抽了出来,顿时一大股温热的鲜血溅在了她面上,耳边又是男人一阵惨叫。 “二弟,二弟你流血了!”那个稍壮实一些的男人,瞪大了眼睛,眼白是眼黑的两倍,足以见得惢嫣这出乎意料的一刀,给了他们多大的震撼了。 “大哥!流血了,好痛啊,痛啊!我要死了!!!” “别、别慌,医馆,我们快去医馆!” 跌在床上的宫惢嫣心有余悸,她吞了吞口水,睁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团团转的二人。 他们刚搜摸到的银两在混乱之中洒了满地,白花花的银子沾染这殷红的血。看得出来他们很慌很急,口中高声说着要去医馆,可也不忘捡干净地上的银子。 他们朝门口跑去。 黑暗的门槛后突然伸出一条腿,为首的大哥一下子被掀翻在地,身后被捅了个血窟窿的二弟跟着栽了上去。 他们坐在地上,双手撑着缓缓往后挪,嗓音里带着惊恐,“你……你是什么人?” “不干你事,就少管闲事!” 外面闹腾起来,还有旁人指指点点的声音,想必是其他的客人。 惢嫣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缓缓出现在门框里。男人英俊的侧脸,映在她的眼眸。 恰是裴厌缺。 他冷着一张脸,极大的压迫感逼近,如割人性命的修罗,两个贼压根儿就爬不起来。只眼睁睁看着他,迈出修长的腿,狠狠踩下去…… 两阵杀猪般的嚎叫,惊醒了客栈的大半客人。 掌柜得知这二人是贼,连忙报了官。 官兵来时两个贼已经在地上嚎了半晌了,下体混乱混合着肉糜,同鲜血一齐,在地上涂抹出诡异的痕迹。 所有人都盯着这间屋子看,所有人都远离这间屋子,只因着门口,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看不清脸,但依稀感受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叫两个官兵面面相觑,一个吞了吞口水,上前道,“人是你伤的?就算是贼也不能这么狠啊,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裴厌缺微垂着头,不语。 一个中年男人匆匆从一楼往上跑,拨开较密集的人流,来到房间前,先是狠狠敲了官兵的脑袋,旋即对着裴厌缺点头哈腰,“公子……裴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您肯出贵手捉拿这两个恶人,毕某,首先就得感恩戴德……” 一阵阿谀奉承,两阵折腾,人终于散去了。 百姓好奇眼前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能让官府的人这样奉承。然架不住深夜天寒,纷纷裹着衣裳回去了。 宫惢嫣始终能从门框里看到男人伟岸的身影。 她攥着把柄匕首,想了想将其埋进枕头里。 黑暗中男人朝门里看了一眼,那一眼邃深,叫惢嫣心跟着颤了颤。 旋即他大步离开了门框。 宫惢嫣顿了顿,旋即立马跳下床追了上去,她甚至来不及穿鞋,地面很冷,冰的她一个激灵。 跨出去的速度太快,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脚趾曲起,疼痛袭来叫她冷嘶了两声。 她知道她要摔跤,两条腿由于惯性,不听使唤的往前跑。看到那高大的背脊,惢嫣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的抓了上去。 恰好抓住男人的窄腰。 她两条腿曲了下来。 两个人的姿势有些诡异。 裴厌缺僵硬了一下,感受着少女扒拉着他的腰,慢慢的站起来,稳住了身形。 “表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宫惢嫣嗓音里透着惊喜。 裴厌缺缓缓转过身子,目光落在她的面上,神色莫测。 惢嫣才想起来自己脸上都是血,她抬手欲抹,又觉得不好,只用手指刮了刮。 “怎么跑到颂花来了?” “来找表哥你啊!”惢嫣俏皮的眯眯眼,“只是以前那个院子已经空掉了,我也不知道表哥住哪个客栈,就想着……有缘肯定能碰见嘛!” 没想到只在这种情况下…… 唉,其实她都有计划。锦上跟曹其俊大类“官商勾结”,而裴厌缺就是来查这个事的,她和锦上又是好友,裴厌缺要是想多了解此事,肯定会来找她的,那样他们就能见面了,后面的事儿也好安排。 “你还有胆去看那宅子?” “偷看过一眼。”惢嫣道。 的确是装作路过看了一眼,她怕傻姑娘缠枝还在里面,抱着这点子期许匆匆看过。空的吓人,完全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那日的惨状,莫说尸体,就是半根手指头都没留下。 “不过表哥,你刚才怎么在我门外呢,那么巧……”她垂着头,露出些羞怯,好似裴厌缺是那不轨之人。 他果然微拧了眉。 淡道,“我就住这家客栈。” “啊??” 那这也太巧了吧! 宫惢嫣震惊,“那……那你这两日怎么不主动露面呢?难道是故意躲着我?” “咳咳!” 二人似乎忘记,他们站在一间客房的门前,那间客房显而易见是住了客人的。 里面穿出咳嗽声。 旋即带了暧昧出口,“什么表哥表妹的~要调情去自个儿屋子里调,我听着腻耳朵。” 宫惢嫣小脸上攀上一抹薄红。她虚咳了一声,抬手示意裴厌缺跟她走。 他顿了片刻,倒也跟了上去。 宫惢嫣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脸盆里有水,她点了灯,小心翼翼的用布巾沾水,擦掉面上的痕迹。可惜衣服上也染了大片,肯定是要丢掉的。 方才还不觉,现在真的是黏糊糊的,还有一股子铁锈味。如果不是裴厌缺坐在这里,她指定一把脱掉给烧了。 “表哥,你住哪间房?你故意躲着我的吧?只看你衣角,我也是能一眼认出来你的,可这几天你一片衣角也没露在我面前。” 她擦着面上的污秽,回过头去看了男人一眼,眼眸笑眯眯的犹如一只狐狸,在说:看我多了解你。 这段时间她这样俏皮的模样算是常见了。 裴厌缺眸中闪过一缕笑意。 “我才是,今天才在这间客栈发现你。” 低磁的嗓音也染着让耳朵发痒的浅笑,惢嫣的心飘了飘,这个男人,真是哪哪都迷人! 不过他的话…… 鬼才信! 以他的警惕,肯定在她踏入客栈第一步便发现了! 第30章 正式开始追他 裴厌缺住在客栈三楼。 的确在宫惢嫣踏足客栈时他便发现了她。 陈锦上送她来的。 他就坐在一楼的桌子旁吃饭,她当时肯定见过他的背影,这个小骗子,还说什么看到他的衣角就能认出他来。 呵。 “那表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那两个男人对我图谋不轨?” 宫惢嫣的嗓音拉回裴厌缺的思绪,他抬眸,对上惢嫣眨巴的眼睛。 “他们一开始只是求财罢了。”他淡道。 他也不知道这女子什么时候被盯上的。这间客栈也是鱼龙混杂。好在今夜他们动手之时,他有所察觉,径直来到她屋前,恰把他们的谋算一字不落听入耳中。 呵。 卑鄙蝼蚁,胆子不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倘宫惢嫣出事,父亲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这女子也算是机灵…… 看着惢嫣身上染红的里衣,裴厌缺眸子深了深。 “你好好打理一番,我先走了。”他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表哥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儿!” “三楼,右手边第二间。” “咦!那我晚上害怕的话,可以上去找你么?” 撩男人第一步,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思。裴厌缺本就迟钝,她若不直白一些,他恐怕只当她是劳什子表妹呢! 果然见得男人顿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宫惢嫣接住他的目光,黑暗中眸子亮晶晶的。 “不会再有危险,安心休息。” 门被推开又合上。 那个大冰块,她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吧? 宫惢嫣躺在榻上,她鲜少这样兴奋的翻来覆去。两条腿夹着被褥,面上带着甜滋滋的笑意,她想,她要正式开始追他了! 这个男人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现在不追更待何时? 冰块兼木头没关系。 同住一个屋檐下呢。 近水楼台先得月! — 次日。 大抵是楼上的人让她无比心安,宫惢嫣睡的很舒适,美美的一觉。 时候不早,再不吃早餐就来不及了。 惢嫣连忙洗漱好,想画个淡妆,突然意识到她的化妆品都没带,轻装简行,她只带了几套衣裳,一些钱财而已。 只好作罢,简单收拾了一下一头乌发,她推门上了三楼,敲开右手侧第二间屋子。 门被打开,露出裴厌缺半具高大的身子,他眼眸微垂,看着她。惢嫣笑道,“表哥,你吃早餐没有?” “吃过了。” “那你陪我去吃吧。”不待他答复,宫惢嫣拉住他扶在门边的手往外走。 他顿了一下,反手关住了那扇门。见他这么配合的跟着自己走,宫惢嫣唇角勾起。 客栈不远处有个馄饨铺子,“表哥你吃馄饨么?” “我不吃。”他淡道,“顾好你自己。” 惢嫣直点头,拉他坐下,高喊道,“老板娘一碗馄饨。” 壮实的妇人朝这边看,“大碗还是小碗?” “一大碗。” “好嘞!”妇人应了一声,片刻后便端上来一大只陶瓷碗,除却满满一碗馄饨,里面还有一只大勺子。 宫惢嫣道了声谢,笑眯眯的先喝了口汤。 一面吃她一面对裴厌缺道,“表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上京?” 他挑挑眉,原以为她喜欢华阳那边安定的日子,没想到竟惦念着上京。 “你希望何时回去?” “我看表哥,表哥忙完我们就回去。” 他沉默片刻。 除却闹市的叫卖,空气中只有惢嫣吃东西发出的细微声响。 “直上青云,是你那位姓陈的朋友,开的酒店?”他突然问。 宫惢嫣心头浅笑,面上却不显,她吞下口中的馄饨,“嗯呐,他是直上青云的幕后掌柜呢。” “他和曹刺史走的倒是近。”裴厌缺眸子沉了沉。 “曹……”宫惢嫣似想起点什么一般,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汤汁溅了出来,她若无其事的将馄饨吃进口中。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表哥,你是来查官商勾结的?你不会怀疑锦上跟曹刺史勾结吧!” 裴厌缺薄唇轻抿,不置一词。 惢嫣嘶哈一声,怕他冤枉了陈锦上一般,忙道,“才不是呢,锦上是非自愿的,是曹刺史强迫他的!” “怎么说?”裴厌缺微微抬首。 这二人,确实很熟稔啊。 宫惢嫣看了看周围,“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呢,表哥你等我吃完,我们去找他,让他同你说吧。” 裴厌缺环胸,身子往后倾了倾,神色莫名。 宫惢嫣飞快吃完馄饨,欲叫老板娘结账,却见裴厌缺留下一角银子,起身往外走,惢嫣连忙跟上去。 一刻钟后,二人来到陈锦上在颂花郡的宅子。 陈锦上打开门,瞧见宫惢嫣,面露笑意。然瞥到她身后高大的男人,笑意僵硬了一下。 行吧,要开始了。 他陪着她演就是了。 陈锦上引二人进院子里来,很客气的让他们坐下,准备去上一些茶水糕点,却被裴厌缺叫停了。 “有什么事?”他似是意识到他们有正事而来一般,敛了神色,坐在一旁。 “锦上,你不是同我说,那个曹刺史,总是骚扰你么?” 骚扰?这词儿用的。 陈锦上配合的点头,略带讽刺的开口,“总是请我去府上喝茶呢,我离开半个月,一回来怕我跟他不亲热了般,立马就唤了去,呵。” 宫惢嫣递给裴厌缺一个眼神,意思是:你看吧,就是这情况。 “唤你去做甚?” “他想要我的直上青云。”陈锦上直白道,眸子里闪过一丝憎恶。 接下来的谈话就顺其自然了。 在宫惢嫣的追问下,陈锦上无奈说着曹这么多年拿了直上青云多少利,更甚者他还想要颂花的整个直上青云,给他万两银,美其名曰,接手。 “他还要你送名贵的珠宝礼物给他不是么?”宫惢嫣突然插嘴道。 陈锦上一愣,眸子深了深,旋即很自然道,“对啊,他是官我是商,倘不按他的意思来,明日我这直上青云能否继续做下去还未可知……我曾送过他一颗北海明珠,那还是我机缘巧合之下,从别国人手中拿到的。” “我知道我见过。”惢嫣颇有兴致的点点头,想到点什么,她捏着下颌,“说起来,我在皇宫参加宫宴时,曾在别人身上见到过一颗一模一样的。” 第31章 回上京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裴厌缺又在颂花待了两日,宫惢嫣这两天甚至没看到他的影子,早出晚归,倘不是一日夜里特地等到他回来,她还真以为他丢下她回上京了。 惢嫣便在颂花玩了两日。 颂花不愧是禹国除却上京外文人墨客最多的郡县,是座处处散发着如文集一般书香气息的城池。 同在一州,还是比邻,隔壁华阳却全然不同的散发着铜臭之气,所以惢嫣才打算在那边着手建藏书楼。 这两日惢嫣多玩乐,陈锦上来寻她谈公事她大抵是不在的。只同忙完的裴厌缺一同回上京之时,他特地过来送她。 陈锦上想嘱咐惢嫣许多事,然顾忌压车处的裴厌缺,他不好说出口。腹稿一通,却止于唇喉。 宫惢嫣浅笑朝他摆手,“我去了。” 她转身就上了马车。 — 想必裴厌缺是隐匿了行踪的,一路上不同于来时一日三波杀手,悠闲自在许多。唯一需要吐槽的就是裴厌缺的车速,他在前面赶车,车厢中颠簸的惢嫣想吐。 惢嫣掀开车帘瞧外面,山野幽静的景色已观赏不得,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视野中陡然划过一条溪流。 “表哥,你歇一歇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在这个中午,裴厌缺就停止了行程。他将车厢卸下,牵着马去溪边喝水。 瞧得少女附身,挽起衣袖,捧一湾清莹透亮的水洗面。他细长的眼睫上也挂着晶莹的水珠子,精致娇妍的侧颜,在日头的照耀下,白皙的发光,几近剔透了。唇不染而朱,红的艳丽,唇角微勾着,一时竟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少女似有意动,裴厌缺不慌不慌的垂下眼眸,牵过了马匹,在惢嫣下游饮马。 宫惢嫣扭头只见得裴厌缺棱角分明的侧脸,她眨了眨眼,方才分明觉得他在看她呢! “表哥,有鱼耶!我们午餐吃烤鱼吧!”宫惢嫣眸中闪过鱼影,眼睛顿时一亮。 裴厌缺朝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得几条小鱼穿梭在清澈溪底的石缝里,怡然游曳。 “太小了,可够你塞牙缝?”他蓦地轻笑,瞥了她一眼。 他以往可从未跟她开过玩笑。 宫惢嫣愣了一瞬,旋即颇苦恼道,“那怎么办?” “山中可不愁吃的。”裴厌缺将马拴在溪边,起身朝林中走去,还嘱咐惢嫣,“弄完了进车厢里等着。” 宫惢嫣知晓他去打野味了,唇边染笑,从男人背脊收回目光,看着溪底悠闲自在的小鱼仔。 打理好自己,起身拍了拍裙摆,宫惢嫣朝马车走去,却并未听从男人的话进车厢里候着,她坐在驾车处,嘴边带笑,吹着飒飒的风,宽阔裙中两条腿随意的晃荡着。 不多时,男人便回来了。宫惢嫣跳下马车,在他身旁帮忙处理了两只野鸡。 令宫惢嫣没想到的是,裴厌缺竟然会烤。 她本来想自己动手的,见他动作娴熟,不仅停了动作,坐在一旁石上,她眸子亮着问,“表哥会烧菜吗?” “不会。”他直截了当回答,动作娴熟的翻烤着那只肥硕的野鸡,身旁摆着从马车里捡出来的瓶瓶罐罐。 是一些佐料,宫惢嫣临时起意带了一些,没想到竟然用上了。 佐料并不齐全,可男人的手艺很好,野鸡烤的外焦里嫩,金灿灿的表皮上孜然生烟,萦在鼻尖,叫人口齿生津。 竟然比她的手艺还要好! 一口下去,宫惢嫣的眼睛愈发亮了。 “表哥,你只会做烤鸡么?去学烧菜吧,你很有天赋呢。”她撺掇。 “无空。”见她吃的开心,他自个儿都未曾觉察眸中的冰山暖了暖,言语也消了薄寒。 也是。宫惢嫣想,现在会做饭的男人少见,古代就更难寻了。君子远庖厨,且裴厌缺这许人士,府上奴仆百余人,哪里需要他亲自动手做饭? 这么想着,惢嫣脑子却和心里打架一般,浮现出裴厌缺挽着襻膊烧菜的模样。 她噗嗤笑出了声。 果不其然引来裴厌缺侧目,“笑甚?” 宫惢嫣笑眯了眼,却连连摇头,“表哥,我不想坐马车了,我们一起骑马好不好?”她语气商量,带着期许。 她方才坐在车厢处,就在想这个事情。她是真的不想再坐马车了,更重要的是,她想与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虽然他同意的可能性渺茫,但她还是想问一问。 “好。”却没想到,裴厌缺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他答复的太快,惢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回味过来,笑意盈上了眉梢。 大冰山,我会好好追你的。 ……宫惢嫣并不知晓,裴厌缺以为她会骑马。骑马的速度要比他赶马车带着她跑快得多,他想,先弃了车厢,今日晚间就能到镇里,届时给她挑一匹马。 她坐上马匹,在他身后,身子僵硬,双臂紧紧环着他劲腰时他才知晓……不过那时已经晚了。 惢嫣马车赶的不错,竟不禁骑马,他是没想到的。 裴厌缺无奈的把惢嫣逮到身前,他高大的几乎将她整个圈在怀中。 耳畔是男人衣袖猎猎声响,身子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宫惢嫣的心狂跳了两下。 她好像更喜欢他了。 大冰山,她势在必得。 — 又行了好几日,马车终于抵达上京。 这一路比去时可要顺利的多,只临近上京才暴露了行踪,遇到了一场刺杀。当黑衣暗卫跳出来与其厮杀时,惢嫣才知道原来一路上一直都有暗卫跟着。 有惊无险。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惢嫣住客栈时还碰到一个熟人,朝着颂州去,恰好与他们的行程相反。 柳如瑟。 她没精打采的,神色怏怏,甚至不曾发现她。 惢嫣闪过一丝恻隐之心。其实柳如瑟只是口上不客气的吠了她几句,于她而言不痛不痒。而一场宫宴却叫着嚣张跋扈的尚书府小姐失魂至此…… 这个念头也只闪过了一瞬。 其实她该高兴才是。柳如瑟越落魄,说明皇后一脉下手越狠。 柳家一定会与其产生嫌隙。 上京。 马匹不得疾驰,裴厌缺将速度降了下来,行了半晌,才稳稳停在相府前。 二公子回来了,守门的侍卫一见着便兴奋的朝府内大喊。 朱门前迎上去一行人,恭敬的行礼。管家来到裴厌缺身旁,环着马匹走动,一个劲的询问他受伤的状况,粗眉深锁,神色担忧。 却未听到裴厌缺应答,只见他放下勒缰绳的手,怀中顿时露出一个娇小俏丽的身影,乖软的缩成一团。 他嗓音低醇,“别睡了,我们到了。” 第32章 到底在脸红什么 到上京后,裴厌缺行马慢了下来。宫惢嫣缩在他怀中,温暖而极有安全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裴厌缺停了马,将遮掩的衣袖一扯,冷风便卷走了大半暖气,宫惢嫣瑟缩了一下身子,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脑子却一下清醒过来。看着男人刚毅的下颌,呢喃了一句,“到了么……” 裴厌缺喉中发出短促的音节,“嗯。” 他翻身就下了马。 宫惢嫣悄悄伸了个懒腰,转过头一瞧,府门前立着好些奴仆,马下的管家裕伯瞪大了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睡醒后松弛的状态立马如奔兔一般消失。她挺直了腰杆,在裴厌缺的搭扶下缓缓下了马车,朝管家颔首,“裕伯。” 裕伯如梦初醒般,应了两声。 笑意挂了满面,“表小姐和少爷一齐回来,那便一道去给老爷报平安吧。” 一刻钟后,惢嫣随裴厌缺来到相爷书房。 裴相早就知晓了裴厌缺受伤的事儿,初闻时急的就差带人亲自去颂州了。然他抽不开身,倘他离了上京,朝上某些官员肯定会有意动。裴相只得吩咐那边的线人去搜查裴厌缺的消息。 没有消息传来。那也算是好消息,说明裴厌缺寻地方藏起来了,连线人都找不着。 的确,裴厌缺当时被惢嫣带去了华阳。 后面传了平安的消息回去,裴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无论当时如何的心急,现下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裴相对裴厌缺受伤的事儿只字不提。甚至大部分话都是对惢嫣说的。 最后让宫惢嫣回去,留了裴厌缺谈话。 婢子见主儿回了芳菲苑,皆高兴的迎上去。惢嫣平日里待她们不错,她们绕着她嘘寒问暖。只有晴咕一人,眼透担忧。 惢嫣知道她没瞧见缠枝的身影担心。 想到缠枝,自个儿心里也跟空了一块似的,惢嫣却不多跟晴咕解释,连近期上京的消息都未问询,她只想好好泡个澡,睡一觉。 这一觉一直到傍晚才醒,身上是前所未有的舒畅,惢嫣在榻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婢子见她醒了,询问可要用膳,晚膳的时辰早过了,惢嫣要用,婢子领命先去热饭菜。她则唤来了晴咕。 不需要惢嫣问,晴咕将近期耳目报告的事儿一一告诉惢嫣。哪个官员邀请了哪个官员吃酒,哪家的公子暗里约了哪家的小姐…… 许久未从的桌案被清理的一尘不染,物件儿的摆放如她走时别无二致。惢嫣坐在桌前,听着晴咕将这些事慢慢的讲。 罢,她淡淡道了句,“嗯,我知晓了。” 晴咕憋了许久了,将正事汇报完,她终于寻着了机会问,“姑娘,缠枝怎么不见跟您回来?” “缠枝丢了。”惢嫣揉了揉眉心。 她一行心腹里,缠枝自幼贴着跟着她,而另散落各处的耳目,晴咕同缠枝是最亲近的。 “正在找。”她加上一句。 晴咕眸中露出不可置信。她忧心好友的安危,但在这之前更需要关心的是主儿,“可是途中遇到了歹徒,姑娘您无事吧?” “我无碍。”宫惢嫣摆摆手,并未细说。 片刻后,她又吩咐,“去查查,裴家大小姐,以往亲近哪家小姐、哪家公子。” “是。” 裴家大小姐,也就是她那位贵妃表姐。 — 知晓宫惢嫣同裴厌缺一道吃了苦,裴相特地把惢嫣叫去书房。他深沉稳重,并未说出太多宽慰的话,惢嫣却能从他眸底捕捉到一抹愧色。 “是舅舅考虑不周,该派人特地送你去华阳的。” 若这外甥女出了什么事,他真不知道怎么跟小妹交代了。 他也没想到亲自择选出来的人会有叛徒。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相府从奴仆至暗卫,都进行了大搜查,换了不少人。 “惢嫣也是相府的人,该同舅舅同进退。这次能帮到表哥,惢嫣很高兴。”宫惢嫣露出浅笑,真挚道。 裴相闻言一愣,旋即眉目染上笑意。 这外甥女,跟小妹到底不一般。 “对了,你是如何认得颂州直上青云的陈掌柜的?” “我们自小就认得的。他家中无父母,母亲总是接济他,我与他便玩到一起。”宫惢嫣道。 她知道裴相为何会问起陈锦上。 曹其骏与七皇子的事定一字不落的传到他耳中。接下来该如何设谋,就看这位舅舅的了。 裴相点点头,似并未怀疑。 “晚膳来同舅舅一道吃吧。”片刻,他道。 惢嫣应是。 傍晚宫惢嫣去到裴相用膳的小堂,发现裴厌缺也在那。 他该是刚到的,裴相还没来。 宫惢发现主位空着,那是裴相的位子。裴厌缺坐在主位左手方,右手方空着两个位子。 惢嫣走过,坐在了右手方较下的位置。 临近裴相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属于皇宫那位贵妃表姐的。 “表哥。”惢嫣浅笑嫣然。 对面的男子一身贵气,宽肩阔背,俊美无匹。他从喉中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嗯。” 声音也很好听。 有两日没见他了,她清楚她喜爱他,但却很奇怪的,没有恋爱男女里,迫切想要见到对方、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冲动。 然刚才跨过门槛,见到他侧面那一瞬,她的视线顿时就被全部占有了。 这个男人没有一处是没在吸引她的。 联想起给他上药时所看到的、摸到的,她的心不禁狂跳了两下。 她很想……咳。 很想听他在她身下喘…… 这么想来,她大抵是没多喜爱他,只是搀他的身子吧。惢嫣不禁想。 陡然觉察男人朝她投来,怪异的目光,宫惢嫣眸子闪了闪,咽下嗓中腻滑的口涎,拿过杯盏慢慢呷了两口,假装没看到他的视线。 裴厌缺,“……” 她到底在脸红什么? 第33章 陈锦上的烂桃花,惢嫣半年的笑点 自从在裴相那边一块用了晚膳,后面奸臣舅舅就常唤惢嫣去了。她去的同时裴厌缺必然也是在的。 宫惢嫣常在饭桌上见到他。私下却少见他的影子。 她吩咐下去的事情多少都有了可靠信息,唯有缠枝,一直寻不到人。 她的线人网织的并不大,但倘缠枝还活着,一定可以有目的的在她的眼线下活动,但是没并没有,她杳无音信,一算竟有一月之久了。 惢嫣并未停止寻觅,却也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宫惢嫣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婢子茶饭无心,可自幼一块儿长大之人失踪,她多少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然她情绪最突出的那日,在饭桌上被裴厌缺给看了出来。 那日裴相因为突如其来的公务耽搁了,虽唤他们过来,却无空吃饭,饭桌上只坐着惢嫣和裴厌缺二人。 他看了她一眼,嗓音淡淡,“在担心你那婢子?” “嗯。那日事变,我并未在满是尸首的庭院中看到她,故侥幸她还活着,但是我让……让好友锦上帮我关注,也没找到。”宫惢嫣低低叹了口气。 裴厌缺慢条斯理的夹着菜,话听在耳朵里,沉默了两息,道,“你同陈锦上很熟稔?” “嗯。”宫惢嫣将同裴相那套说辞说给裴厌缺。 他眸色敛了敛,“故是姑母特地为你挑择的夫婿?” 宫惢嫣绣眉一蹙,“表哥怎么会这么想?母亲的确很照顾他,却只是怜他年幼丧亲。我与他熟稔几分,却非那种关系,况他不是我喜爱的类型。” 惢嫣这么说,心思却到了旁处。 这两日她怀疑自己只是馋上了裴厌缺的身子,爱他的颜。 可是说起颜,陈锦上也不差……他甚至更为妖魅,生的比女子更美丽。而她对他并无那种心思,一丝一毫都没有。 “我只拿他当哥哥罢了。” 宫惢上嘴上加了一句,心里却把“哥哥”二字叉去,换成了“弟弟”。 初见陈锦上,他是乞丐堆里备受欺辱那一个。她那会儿也是多管闲事,去拽了他一把,带着他跑掉了。 她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尤其看不惯他被围殴的一字不敢发,故怂恿他回去报仇,她拿着弹弓在墙头上打辅助。 这么一来便熟稔了。他在乞丐堆混的风生水起那一年,帮了她很多,打探商机、招揽人手……于是她让他成为诸多产业的明面掌柜。 时隔好多年,无论陈锦上如今长的如何出色,惢嫣印象里还是他被揍的鼻青脸肿,鼻涕连着鼻血更为深刻。 他比她大四岁,她却将他当小弟。 不过,这些都是前事了,多提不宜。 “那便不必多叨扰外人。”对面的人突然道。 惢嫣一愣,清透的眸抬起,落在男人身上。 “你那婢子的事交于我来办。”裴厌缺道。 惢嫣一愣,旋即面上涌出灿然笑意,连胜声道,“嗯,好,好……陈掌柜是外人,表哥你才是家里人呢。那这事便麻烦表哥了!” 宫惢嫣分明的知道,裴厌缺有两句话戳中了她的点,叫她这样的高兴。一是他包揽的此事,二是陈锦上是外人。 前者,裴厌缺愿意帮她找人真是太好不过了。相府的线人网,定然是比她的广的! 后者,反过来就是他们不是外人,如何能叫她不高兴? 她见了裴厌缺就是欢喜,就是身心俱愉。 也不知道是真喜欢上了他,还是单纯的馋他的身子……她不在乎,哪一种她都认了,近水楼台,如此大的优势,她迟早要拿下他! — “……排却王夫人外,裴贵妃闺阁中走的近的姑娘还真没有,有也只是明面关系,入了宫便断了往来。至于公子,贵妃当年花名远扬,追求者数不胜数,可走得近也屈指可数,有……”晴咕立在宫惢嫣身前,汇报事情。 宫惢嫣桌案上信笺不少,她看一张烧一张,压在最底下的是陈锦上刚传来的信。想必是关于曹其骏的,这事儿可待解决,她压在了最后看。 正欲打开,她顿了一下,抬眸看着晴咕,“青梅竹马?” 晴咕的话被打断,回答惢嫣道,“贵妃同镇南世子褚廷英的确是青梅竹马,褚昼是大禹唯一的异姓王爷,封号镇南,世代世袭。世子随父出征已近十载。” 她不知主儿查这些作甚,许是单纯的八卦,以往就有这般时候,她只负责好好查询,好好汇禀。 “表姐她是何时入的宫?”宫惢嫣捏了捏下颌。 晴咕眼眸微转,回忆了须臾,给出确切答案,“十年前的选秀。” “好,”宫惢嫣笑了,“我知道了。” 没有旁的,仅仅直觉,她觉得贵妃表姐,同这叫褚廷英的男人定然关系匪浅。 心中有了计较,惢嫣摆手道,“这事儿不用继续查了。” “是。” 惢嫣没叫她退下,晴咕便站在她跟前待命。却见得她面含笑容的拆开了手中信笺。 若说拆开信笺之前是轻松开怀的话,那么之后便是捧腹大笑了。 听得主儿一声噗嗤,旋即压着信笺恨不得捶桌大笑,眼泪都要掉下来时,晴咕愣住了。 主儿平日虽不怎么注意仪态,可是这样毫无分寸的大笑也是从来没有的。 “姑娘,可是陈掌柜那边传来什么趣闻?”晴咕不禁被感染,笑道。 宫惢嫣是真将眼泪笑出来了,她抬手弹了弹,扶直笑弯的花腰,道,“是我们陈掌柜撞了桃花运了,哎呀嘛,真是乐死我了。” 信上分明用羞恼而郁闷的调调写:他陈锦上,被尚书二小姐,柳如瑟给看上了! 更叫他郁闷的是,她以他的名义送出去的那件衣裳,在柳二小姐眼中,是他也悦慕她的证明! 柳二已经打探到了他的住处,现在整日缠着他出去玩乐,对他发起了如火如荼般激烈的攻势! 惢嫣趴在桌上,笑的肚子疼。 柳二不是喜欢璟王魏行峥么?果然还是陈锦上长的太诱人,叫她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而他这信无非就是在怪她,当初用了他的名号,送了柳二衣裳,闹出现在的误会。 可惢嫣半分悔过都没有,甚至一想到陈锦上写这封信时,那憋闷的小眼神,就更乐了。 她抬笔写:你要是自持不住,就从了她吧,大不了我以后对她好点儿。 第34章 计划跟他表白 柳二小姐当真是,吾辈楷模! 宫惢嫣细看信笺,突然发现一件事。陈锦上凭着一副好皮相,自然是不缺姑娘家追慕的。然能把他弄的如此郁闷,柳如瑟还是第一个! 可见她的“攻势”之猛了。 一对比,她自个儿口口声声说要好好追裴厌缺,却是半点实际行动都没有,瞧瞧人二小姐,都追到家门口去了。 的亏她还是近水楼台呢,这月亮的晖是一点没落她身上来。 宫惢嫣烧了信笺,兴致大发的去了芳菲苑的小厨房,里头只有个洒扫的婢子,惢嫣叫她帮着生火,很快就做了一道汤羹来。 碎玉汤。这汤羹简单,小半个时辰就做好了。 惢嫣挎着小食篮朝弄墨轩去。 汤羹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是个能去见他的噱头。 他要是不在家,她就自个儿喝掉,也不浪费。 宫惢嫣因为陈锦上烂桃花的事儿止不住的乐,一想到待会儿能见到高冷表哥,更高兴了,脚步轻快,只差挎着食篮在路上甩了。 弄墨轩外没人,走过垂花门,却能见着里面倚在门旁,抱着一柄剑的冷面侍卫。 宫惢嫣认得他,上次就是他将白花花给射下来,他叫莫邪,裴厌缺的书房侍卫。 “莫邪侍卫,表哥在里面么?”他这么守着门,裴厌缺定是在的。宫惢嫣唇角上扬。 莫邪腰杆子直了直,隐晦打量一眼她,“二少爷在忙,表小姐可有要事?” “表哥理事辛苦,我做了些汤羹,想送给他尝尝。”惢嫣将食篮挎到跟前。 莫邪扫了一眼,“表小姐给我吧,二少爷理事,不便被打搅。” 见他上前来,宫惢嫣后撤一步,“我同表哥还有些话要讲,莫邪侍卫带话只怕不妥呢。” 她眉眼含笑,言语却不容拒绝。 “还请你帮我通传一声,表哥若实有要事,我再回去也不迟。” 莫邪喉间干涩,想到主子不喜被打搅的性子,想再商榷,然看着惢嫣定定的眸,话又堵在嗓子里。 片刻,他朝惢嫣躬身,旋即推门进了屋。 宫惢嫣在门外站着,脚尖有一搭没一搭戳着地面,目光打量这清冷却不失雅致的庭院。 “表小姐,”莫邪去而复返,“您请进吧。” 宫惢嫣笑了,进门瞧见躬身写字的男人,欢快的喊了一声,“表哥!“ 闻言他不曾停下手中动作,只是坐在了身后椅上,“你那小丫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一有信儿我会传与你。” “嗯嗯我知道。”宫惢嫣说着,将食盒放在桌上,“在华阳见表哥很是偏爱这个汤,我特地做了送给表哥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涨没涨。” 裴厌缺顿了笔,“府上奴仆颇多,你不必花这个心思。” “他们有我为表哥花的心思多么?”宫惢嫣俏皮道。 裴厌缺身形一僵。 宫惢嫣正要打开食盒,手却被男人略有薄茧的掌摁住了。 他对上她的视线,“书房中不饮食。” 宫惢嫣指尖动了动,刚好感受到男人摁在她手上,三根修长指尖上的薄茧,她有些贪恋他的温度,关节处顶了顶。 “唔……那表哥处理完正事再吃吧,届时叫人热一热。” “不,”他道,“我出去吃。” 裴厌缺站起身来,拿过食盒,绕过长桌案,朝门外小堂走去。 宫惢嫣欢快的追了上去。 裴厌缺慢条斯理的喝着汤,明明是简单的动作,却那样赏心悦目。果然,美男一举一动到底是凡常人不能比的。 惢嫣喜欢看他吃饭,在华阳时,看着他吃她自个儿也极有食欲。 “你还有何事?”她做的汤羹的确美味,他吃进去半碗时,问道。 裴厌缺能觉察少女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鲜少有人会这样看他。那群女子大多避他不及,恨不得离他三丈远。 “唔,表哥。”宫惢嫣明眸眨了眨,“你知道花朝节么?” 禹朝开朝便存在的节日,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嗓子里发出淡淡的应声。 “那日,表哥陪我去逛逛夜市吧。” “你们女儿家的节日,我去作甚?” 国中罢市、红翠出游。 花朝节,拜花神,未出阁的女子最爱此日,她们会祈祷自己像花一样美丽朝气。然红男绿女出行踏青游玩儿,兴致十足,并非只有女子。 “怎么就只是女儿家的节日了?再说,我只是希望表哥同我逛逛夜市,又没叫你白日簪了花儿,同我去踏青拜花神。”少女俏皮嗓音里带了些软糯。 古人不止女子会簪花,男子也会。 禹国国风并不那么开放,女子鲜少会簪花出市,也就只有花朝节这一日,大胆一些。雅致的男子也会簪,这是历来都有的,并不会遭人耻笑。 可惢嫣觉得将娇艳欲滴的花儿插到裴厌缺头上,只怕比登天还难。 裴厌缺向来不喜参与这类无用的活动,然而看到少女期待的眼眸,拒绝的话就留在了腹中。 一口答应下来又…… “那日倘无事处理……” “无事无事,定是无事的!”宫惢嫣眯眯眼,欢喜的言语打断他,“舅舅若不放你假,我去求他好了!” 他眸子掀了掀,唇边带起笑意。 “我和姑娘们结束,就去灯市口等你。” “嗯,好。” — 花朝节还有半月有余。 姑娘们在那一日会盛装打扮,上心的这个时候就开始准备当日穿的衣裳,簪的花儿了。还有做花神灯的,放去灯饰若得了魁首,那这一整年都倍有颜面。 宫惢嫣手巧,绘得出脱俗的衣裳来,小小花神灯自不在话下。只是她无意灯魁,只画了个简单的设计稿,想着重在参与。 当日穿什么衣裳,她可得好好斟酌一番了。 花朝节那日她计划要跟裴厌缺表白的。 她这人喜欢明恋,谢绝暗恋。 前世在最为青涩懵懂的时候,她貌似也喜欢过那么一个少年,暗恋貌似是青春里必不可少的一环。她没有把握住机会,那个少年同旁的女孩官宣了。 并不是白月光,惢嫣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工作后成熟许多,可是很难遇到另她怦然心动的男生了。可男欢女爱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多巴胺的诅咒谁都逃脱不了,感情上她学会了打直球。她清楚的记得穿过来之前,她猛烈的追求过某人。 恋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眨眼就变成了六岁孩童。 今年就是十七了。古人成婚早,这个年纪恋爱,非早恋啊。 第35章 成衣稿子 因着当然要跟喜爱的男子表白,惢嫣对花朝节重视许多。 在华阳郡的花朝节她都是稀里糊涂过过来的。 啊对,花朝节是个商机,她那会儿都忙着做生意,压根儿没认真过过。 惢嫣对服饰也上了心,只是外面成衣铺子总挑不到过眼的衣裳,她无奈又自己画了设计稿。虽是花朝节穿,却不明艳,素雅的很。 她尚在孝期。 也不能簪花,便动手做了绒花。 绒花在现代虽是非遗一类,却不难学,惢嫣前世参加社团活动便将其学会了。古代绒花珍贵,是因着会这门手艺的人少,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鲜少有人会将吃饭的本领真心教给别人,再者通讯不发达。 因着产业有所涉猎,所以惢嫣也学过刺绣,但并不精通,半桶水模样。衣裳也不可能交给淮上锦来做,淮上锦的绣法风格懂得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宫惢嫣只得拿着精致的图样去绣坊。 也不知道半月时间能不能制出来。 不行也没关系,花朝节过后穿,做常服也是行的。 以往逛街时她心有考虑,上京名铺的风格大多看在眼里,而今这件不需要找最红火的铺子锦绣坊,锦绣坊的成衣太精致明艳了些。再说,那边的订单指定撑爆了柜子,她现在去也来不及。 一家叫做尚绣阁的小铺子,就挺好。 转过两条街坊,终于抵达那铺子。这还是同李扶姿在上京四处玩儿,无意中发现的。 成衣都很不错,只是铺子太小了,人手也少,没什么人气。 此时铺中没什么人,柜台后坐着一个温和妇人,垂头绣着刺绣。她模样专注,等惢嫣跨入门槛,走到柜台前她才发现她,惊的险些刺破了手指。 放下扇面,站起来道,“姑娘是来买衣裳的?” “我随意瞧瞧。”宫惢嫣笑道,示意女掌柜不用理会她。 女掌柜心领神会,温和一笑,坐下来继续刺绣了。惢嫣无意间瞥到那绣面,绣的是栩栩如生的金色菊花,绣工可见一斑。 宫惢嫣在店铺内逛了一圈儿,还真发现了过眼的衣裳,她叫女掌柜包了起来。她问道,“掌柜的,你这铺子可接成衣的单子?” 女掌柜一愣,“姑娘是想给成衣稿,让我们做?” “可以吗?” 女掌柜看起来很高兴,“只有大的成衣铺子才会接这样的,我家铺小,只怕是无法胜任了。姑娘若是有意,可以去西市的锦绣坊看看。” “我就是从锦绣坊那边来的。”宫惢嫣浅笑。 “贵店的成衣我很喜欢,所以掌柜若是有意,可以试上一试,不成也没关系。”宫惢嫣说着,将示图递了过去。 女掌柜很谦虚,笑着摇头欲说什么,然看见示图时,却愣住了。 她看了惢嫣一眼,抬手接过那两张纸。 成衣正面和背面的示图,画主人明显有深厚的绘画功底,线条流畅飘逸,一眼就能看懂。 那是一幅窄袖对襟襦裙,外披滚毛呢领口的宽袖褂,褂袖微短,襦裙的窄袖露出半截来。衣襟处恰到好处点缀几朵花儿,仔细一瞧,是花叶分明的兰。一长串均匀的珍珠坠饰从领后翻到胸前,镶嵌在衣裳边缘一指宽处,垂到最末尾。 它并没有许多的,令人惊羡的细节。可是女掌柜却觉得,它就是给人眼前一亮。越看越素,却也越看越喜爱。 “这是姑娘自己绘的?” 宫惢嫣点头,“我想在花朝节那日穿,掌柜若是有意,就拜托了。” “花朝节?”掌柜诧异,“花朝节穿的话,过于素净了吧?” 姑娘们花朝节哪个打扮的不是同花儿一般娇艳动人?特地来制衣裳,还这般素雅的,眼前的姑娘倒是头一个。 惢嫣笑而不解释,只是问,“掌柜可愿试一试?” 女掌柜有些心动,她很喜欢这件稿图,可是第一次接成衣的单,总归是有些怯的。 “只怕时日有些赶……” “没关系,赶不上我穿别的衣裳,不强求。” 是真的无所谓。 她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不只是花朝节这一日才能打扮的漂亮。她想穿这件衣裳给裴厌缺看,可不是只有这一日可以穿给他看。 她想在那日告白,可并不是有了这件衣裳,裴厌缺就会同意。 女掌柜又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惢嫣简单交代了色调,用的布料,丝线。付了定金就准备回去。女掌柜问了地址,说制出来了亲自送去。得知惢嫣住在相府,她颇诧异。 她这铺子平日光顾的都是这两条街上的少男少女,平头百姓。可眼前的姑娘竟是个贵族! 贵族女子踏入她这小店,还如此放心大胆的把成衣交给她来做!女掌柜想着,顿时动力十足。 事情办完了,宫惢嫣也不多待了。 站在上京最繁华的街市,她驻足了片刻,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看商铺林立,错落有致。 还是没能寻到好的位置开铺子。 开什么铺子也没想好呢。 不慌,慢慢来吧。 宫惢嫣抬步朝相府而去。 第36章 画中的他 裴厌缺每日都会分担裴相的一部分公务,包括朝堂上的,包括他们私下的势力。裴相从未停止对他的培养,即使他无法入官场。 这日他从裴相书房回来,手中拿了几张密函。 一入弄墨轩莫邪便上来禀报,“主子,表小姐来过了。” 裴厌缺眉眼松动两分,“回去了?” “嗯。”莫邪点头,掏出一物来,“这是表小姐要属下交给您的。” 裴厌缺从他手中接过那卷成卷的宣纸,颇有厚度,不止三五张,中间用一根红丝线系好,打了个蝴蝶结。 裴厌缺回到书房,坐在椅上,将密函搁在一旁,撤开了宣纸卷儿的蝴蝶结。 红线被随意放在桌上,他展开宣纸。纸上的内容一寸一寸印入眸中,裴厌缺清寒的瞳孔微微放大。 是水墨画。 可画的并非山水,而是人物。人物还非别人,正是他裴厌缺。 水墨一画多作于山水,意境悠远慷慨,也有工笔细作精致的,雅而脱俗,可若有人物,在其中也只是几笔带过。像这样专画人物,还寥寥几笔就能画出其神韵的,裴厌缺还是第一次见。 少女对他的观察了解明显细致入微,他的容貌、衣着、体态,见诸纸上多传神,细腻温柔的笔锋,并未将男人的英气湮灭。 裴厌缺心底升腾出一股特别的感觉。 他往下翻了翻,一共有九页纸。 前三幅都是大作,一张他立于竹林的,一张他躬身写字的,一张他执玉箸吃饭的。后六幅零零碎碎,大抵是她的小稿,一页纸上有十几个他,画的潦草,却不失生动。 他的侧面、他的背脊、他立身回眸、他品茶的时候、他看书的时候、他练剑的时候、他打拳的时候、他策马的时候…… 大部分是颂州她眼里看到的他,因为在上京,他们虽在同一府邸,却不常见了。 裴厌缺一页一页的翻着,英气的眉宇带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柔和。 他的指腹贴在宣纸的边缘,来回刮弄,几页纸弄的指尖痒痒的。 这样的画风很好。裴厌缺暗想。 脑子里不禁浮现出那娇俏的少女来,他在想,她若用这样风格的笔墨画出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 农历二月二十五,花朝节。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宫惢嫣于昨日下午拿到了那件成衣,说来也巧,她以为等不到了,正命丫头准备旁的衣裳呢,这新衣就到了。 女掌柜的制衣风格她很喜欢,她很通她的心意,这衣裳于她想象中的一般无二。 色调是轻快的蓝色,主花是淡雅的兰花。头上簪的绒花是百合。 惢嫣的妆容是按服饰来的,清新的小淡妆。她本就生的标致,稍一上粉黛胭脂,提上了三分气色,三分明艳和四分精致,叫人眼前一亮。 看着铜镜中肤若凝脂的少女,惢嫣缓缓勾唇。 这张脸和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两世都用同一张脸,很是舒心。 看着自己修长的颈,颈下光洁如玉的锁骨,惢嫣拿过一条翠绿的璎珞戴上,镶金的宝玉璎珞恰好贴在锁骨心,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小姐,李小姐和程小姐结伴到了。”这时,贴身婢子禀报道。 宫惢嫣应了一声,出门去迎二人。 李扶姿和程悦早同她约好了,花朝节一起出行踏青去祝神庙会拜花神。 三人气氛融洽的走在环山小径上,青石小路倒也好走,不止是她们,前后还有许多少男少女,许多穿华服的贵族小姐,可也不乏衣着明丽的平民女子,相游甚欢。 走的累了,就寻地方停下来歇歇脚。 都是身娇体弱的闺阁女子,又得顾忌形象,所以一路上停了许多回。 “话说这段时日都不见柳二小姐呢,花朝节竟也不见影子。”在一簇杜鹃花前歇息,程悦突然道。 宫惢嫣乍听柳二的名字,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陈锦上那封郁闷至极的信,承包了她半载的笑点。 “怎么了?”李扶姿听她笑,不禁疑惑问。 宫惢嫣不解释,笑着摇头。 李扶姿单手拖着花枝,“听说她出京去散心了。” 她们言语轻飘飘,却别具深意。 惢嫣能跟她们来往,说明她们都不是蠢的。 聪明人都知道柳二无意间得罪了叶昭沅。那位与世无争的大小姐或许不介意,但是皇后不可能放过她。 她那次冰嬉坠入冰池绝不单单表面那么简单。 后她的许多丑事传出来叫她谈资,尚书好似准备把她低嫁出去了,低嫁了两个正官阶却也无人要她。 自个儿蠢笨得罪了人,那就自个儿受着吧。 三人提到柳如瑟,谁也没有同情的意思。 “哦对了,两位姐姐可听说近期那件事。”柳如瑟被轻描淡写的带过,李扶姿想到什么,问。 “哦!你说那件事。”倒是有默契,程悦顿时明了,她缓缓叹了口气,“官家很重视这件事,是大理寺卿沈大人亲自在查,希望能有好结果呢。” “那群女子连花朝节也参加不了,真可怜。”李扶姿感慨。 宫惢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知晓她们说的事情。 近期上京失踪了许妙龄女子。贼人猖狂却谨慎,接连掳走十余女子,却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天子脚下竟发生这样的事,皇帝震怒,特派心腹大理寺卿沈长炎彻查此事。 沈长炎自任职以来,雷厉风行,破获的案件众多。名声在外贼人收敛了许多,或许已经转移,离了上京也说不准,反正近期是没了动作。 宫惢嫣很关注这件事。因为她想到了缠枝,那傻姑娘会不会在回京寻她的路上被抓走了。 然官府查不出来的东西,她的线人也着实是费力。 希望早日破案,将贼人捉拿归案吧,那群女子皆十四至十八不等,也不知道她们将会面对什么。 宫惢嫣的心沉了沉,低叹了口气。 “咦,惢嫣,真是巧了,在这儿遇到。”这时,身后小径传来一道清冷中不乏温和的嗓音。 第37章 花朝节 她的嗓音很特别。宫惢嫣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是谁,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纯善无害的世家贵女,给她很深刻的印象。 叶昭沅。 “程小姐和李小姐也在。”叶昭沅明眸望过来,又加上一句。 宫惢嫣抬眸回望,目光却被她身后高大儒雅的男子吸引。她曾在宫宴上见过他,养在皇后膝下的珩王,魏行沛。 他眉目清润温敛,鬓边簪着一簇梨花。惢嫣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这个男人隐晦打量了她一眼。 “叶小姐,珩王殿下。”三人道,朝魏行沛微颔首俯腰算是行礼。 “三位是要去拜花神么?咱们一块儿吧。”叶昭沅眯眼笑,自来熟的邀请。 眼前的少女容貌算不得绝色,却独有一种清冷高贵的气质,笑时却温和的似冰雪消融一般,平易近人,叫人愉悦。 她鬓边攒着一枝牡丹,那是魏行沛从珩王府带出来,亲手为心爱的姑娘簪上的。消去她的清冷,添上几分明艳傲人。 这时候自是拒绝不得,惢嫣笑着应答。 这两位是一对的,也是一块儿的。跟她们一块儿,倒颇叫人不自在,只是难以拒绝罢了。 几人接了之前的话题,谈到上京妙龄女子失踪案。 叶昭沅很是同情的连连叹息,“希望沈大人早日破案吧,让那些姑娘平安回家。” “宫姑娘。”又走了一段路,在一旁默默的男人突然开口了,“你之前在文集留下的对联,上‘奇变偶不变’,本王百思不得其解,故一直不能对出下联,宫姑娘可能为本王注解一二?” 闻言宫惢嫣愣了一下。 奇变偶不变? 她险些忘了在文集留下的此句。 起因是有人留了在现代很出名的“烟锁池塘柳”。等等……魏行沛这么问,那句不会是他留下的吧? 她还有所怀疑,是不是有同她一样的穿越人士,现在看来并不是。 宫惢嫣抿唇道,“王爷是从哪儿听得的,我都险些忘了这联子……其实我也不得其解,要不然也不会留在文集了。” 她当初给过解释,说是熟识的文人骚客出给她对的,这样最为保险。要不然真招来什么穿越人士,是对头的话就糟糕了,不就等于把自个儿的底细交代了么。 “是么?”魏行沛微微敛眉。 “嗯。”宫惢嫣轻飘飘的答复。 叶昭沅余光瞥了一眼身旁魏行沛。 在路上偶遇了宫惢嫣三人,她本无意凑上来一道走,懒得那些应付。然身边的男人却屡次三番将目光投向那衣着最素,却最为出挑的少女。 她知道是因为宫惢嫣在文集对出他留下的对联,对了三句,句句精彩。她亲眼见到也不得不叹服,自己想到的到底差了几分意思。 虽然她说是友人对出来的,可直觉告诉她,对出三句下联之人就是宫惢嫣。魏行沛大抵就是那会儿注意到宫惢嫣的吧。 他一向欣赏有才学的人。 只是依他的性子,这么长时间竟没好好认识一番,方才竟是初识。 也是,宫惢嫣是相府的人。 觉察男人的心明显不在自己身上,叶昭沅顺势去邀了宫惢嫣一起走,成全了魏行沛的心思,她知道他会找机会跟惢嫣搭话。在她眼皮子底下,他能磊落的同宫惢嫣说话,说明他没起别的心思。 魏行沛颇可惜,他问,“本王可否能知晓,出此联之人是谁?” 不知为何,他越想越觉得这联有深意。 宫惢嫣就猜到他会问。 “唔,不瞒王爷说,是我表哥。” “裴二公子?” “嗯。” “宫小姐……为何没问他此解?” “他这人很没意思的,我觉得他是故意刁难我呢,反正知道意思我也对不出,平白叫他嘲笑,就什么也没问。” “哦,是这样啊。”魏行沛眸底划过笑意。 裴厌缺,当年中了榜眼之人,才高八斗不作假。只可惜,他是裴鹤擎之子。 “惢嫣……”叶昭沅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她顿了片刻,旋即道,“看来已适应了在相府生活。想必相爷对你是无比宠爱吧,就连以清冷着称的裴二公子,竟也同你这样亲昵。” 她眼睫微敛,遮住眸中的不自然。 隐藏的很好,宫惢嫣都未曾发现异常,想到裴厌缺,她唇角微扬,“舅舅待我是很好。至于表哥,表哥只是面上清冷,其实人很好的。” 叶昭沅没再说话。 一行五人去拜了花神。 从庙中出来后就分开了,宫惢嫣同程李二人一道下山回到上京,在春池旁游戏扑蝶、剪彩纸作“赏红”、在街市吃花糕…… 树影狭长,日头的温度渐渐退却,于薄云中斜挂在西山。 上京街市却热闹依旧。 家家檐角挂了花神灯,西市某坊是专门做花灯生意的,称作灯市,此刻只怕是挂了一街的花灯。 程悦提议,“花朝节自然要看花神灯,我也做了灯在灯市挂着呢,咱们去看看吧。” 李扶姿附和,她也在那边放了灯。 宫惢嫣笑眯眯道,“唔,你们两个去看好了,晚上我约了表哥一块儿,只怕是……” 二人微愣,眼中闪过惊异,旋即语气就意味深长起来,“哦~同表哥一块儿,就将我们俩给抛弃了啊?” “那我们四个一块儿?”宫惢嫣道。 二人连连摇头摆手,“别,千万别!” 宫惢嫣知道她们俩怕裴厌缺,之前在相府遇到,就跟老鼠见了猫一眼。 裴厌缺固然高冷,但叫二人这样怕,着实是夸张了些。宫惢嫣觉得。 她本想随意问两句的,想了想还是自个儿去查比较好。 三人在灯市街头分手,程李二人继续朝里面逛,惢嫣则在街头等裴厌缺。 她看着华灯初上,门户前的花神灯一盏明过一盏,一盏精致过一盏,明黄色的光晕并不刺眼,给人一种宁静怡然之感,岁月静好般。 当人群中走出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惢嫣只觉得周遭都静了下来。他缓缓走入她的视线,衣袂翻飞,俊美无俦,她陡生了一眼万年之感。 第38章 花灯告白 他依旧那般俊美,面相极具攻击性,气场摄人,走在人潮如织的街市,竟无人敢靠近他。 宫惢嫣以往觉得自己不爱具攻击性的面孔,现在发现自己真香了。 当时以为他属于旁人,她自然生不起别的心思。 唇边勾起蜜意的笑,她欢脱的跑过去,拽着男人的衣袖,言语娇娇,“表哥你来了。” 他们后续约定了具体时间,裴厌缺是掐着点儿来的,她倒是等了一刻钟左右。 一个小小的试探性的动作,裴厌缺竟准许了她拉扯他的衣袖,惢嫣心中窃喜,便听到他低醇嗓音,“等了多久了?” “不久,我只是怕表哥你失约不来。” “不会。”嗓音清润。 “那我们去逛灯市吧,我也在这里留了一盏灯,表哥猜猜哪个是我的……” 人潮汹涌,谈话声与二人的背影一同被淹没在嬉笑欢闹之中。 灯市的灯比人还多。 挂在檐上的花神灯个个精致,更别提放在展区展示的灯了。展区有好几个,惢嫣叫晴咕来放的灯,她的被放到哪儿她也不知道。这样才有意思,她有些期待,身边的男人是否能猜到。 她的小动作愈发亲昵起来。 她喜爱他,自然渴望能接近他。素白的手几不可查的顺着他的衣袖往上攀,弯在他的臂弯处,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 裴厌缺身子僵了一下。 却并未甩开她。 宫惢嫣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了。 裴厌缺看着展架上一排又一排的花灯,眸中印照着葳蕤的烛黄。他脚步微顿,突然大步朝某处去。 宫惢嫣忙随着他的脚步而去。 还未细看那展架,她就看到两抹熟悉的身影。 巧,是真的巧。 “那一盏可是你的,昭沅?”魏行沛微微侧头,低声询问身旁的女子。 叶昭沅背影窈窕纤瘦,朝那灯看了一眼,轻笑着摇头,“你只剩一次机会了。” 宫惢嫣却愣住了。 因为魏行沛指的那灯,恰恰是自己的。 她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裴厌缺,他猜出来了么……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抱歉,我还以为是你写给我的。”魏行沛温和的嗓音念出灯盏上的诗句,勾唇调侃。 而且那灯上的画面,不似旁的那般精致华丽,翠竹与幽兰的结合,反多了几分静谧怡然。寥寥几笔就绘的栩栩如生,可见画主人画技高超,心思巧妙。 他喜爱这样的风格,以为心爱女子同他心意相通,不成想竟猜错了。 “才不是!哪家姑娘会这样大胆!你这样污蔑我,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宫惢嫣,“……” 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男子。 却见裴厌缺面色如常,前方二人的谈话似一字不听入耳中,他突然微微躬身,凑近了惢嫣一些,指了指那花灯,“那一盏是你的。” 惢嫣不想被前面二人发现,怪尴尬的。 她压低了声音,“表哥这么笃定?” “嗯。” 他反复观摩她送的十幅画,明了她的运笔画风,虽不是同类画作,但还是能一眼看出,这灯盏出自她之手。 她似乎在灯盏细节上极倦怠,但这幅画却是用了心的,意境极佳。里头烛火透出暖黄色的光晕,更添几分温馨。 明明都是草木,却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那是我送给表哥的。”宫惢嫣微垂头,咬了咬唇瓣轻道。 裴厌缺一愣。 惢嫣能感受到他的僵硬。 她抓紧了他的手臂,眸色轻动,旋即抬眸望着他的眼睛。 少女明眸如水,似有细碎的星子在晃动。她面容精致娇俏,深深印在他眸底。 裴厌缺方走过好几条街市,人潮汹涌拥挤,嬉笑声不绝于耳。他当时在想什么呢,在笑自己竟轻易答应了这邀约,明明他最讨厌这种场合,明明这非他的意愿。 然而在街头看到少女搓着手掌,在寒风中等待的身影时,他戾气横生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看到了他,含笑朝他奔来。 她今日做了精心的打扮,从头发丝儿到脚尖,无一处不精致的。裴厌缺眸中闪过一瞬的惊艳。 人陡然看到美的事物总会惊艳,这是正常的。 然而,再度被她这张面孔吸引到失神,裴厌缺的心止不住狂跳了两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是我送给表哥的…… “咦,宫小姐,裴二公子。”魏行沛的声音让裴厌缺混乱的脑海清明过来。 他抬眸朝他们看去,眸色深沉再无意动。 嗓音清冷应对自如,“王爷真是好雅兴。” 魏行沛笑了笑,含着柔意的眸看了身旁女子一眼,继而看向二人挽在一起的臂,语气意味深长,“裴二公子,同表妹的感情真真好,竟特地抽了空陪她赏灯。” “我只这一个表妹,自是什么都依着。” “这一片我们已经看完了,二公子同宫小姐自赏。”魏行沛说着,揽佳人离去。 他们走远了些,魏行沛无意回头,却见宫惢嫣递交了花牌,让掌事摘下了一盏花灯。恰是他方才极欣赏的那一盏。 原来是她的。 魏行沛眸中划过轻笑。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相府表小姐胆子倒是挺大。 身旁的佳人却矜持的很,魏行沛清润的嗓音道,“只剩一次机会了,那我可得好好把握了。” 却并未注意到,微垂着头,叶昭沅面色晦暗。 宫惢嫣拿到自己的花灯,旋转着看了两眼。 身旁男子一直不言语。 宫惢嫣也不去看他的脸色,拉着他继续朝前走。 一路上二人都没说话,人潮依旧汹涌,却好似不同方才般喧闹了,花灯依旧华丽,却也不似方才能入心入眼了。 一直到街尾,宫惢嫣举起手中花灯,“这灯是我送给表哥的。”她晃了晃,眸如星子,比灯火更明亮。 “表哥,你能明白我的心思么?” “我喜爱你,心悦于你。” ps:嫣嫣主动么?我的楷模 第39章 他的心思 男人沉默片刻。 惢嫣好似听到他的叹息,“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华阳郡那段时间吧。”她清楚地知晓自己的心意。 在去华阳郡的路上,他受了重伤,她一路照料,看光了他的身子。当时只是微有意动,以为他心里住着贵妃表姐,起不得别的心思。后来得知是误会,她的心意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看他哪哪都迷人。 “华阳……我那般狼狈脆弱,是如何入你的眼的?”裴厌缺狭长的眸眯了眯,嗓音意味不明。 “哪里狼狈脆弱了,很英俊!”宫惢嫣眨眨眼,俏皮道。 裴厌缺无奈了。 确实也是因为华阳的事,他对她有了改观。因为血亲关系,舅舅从一开始就信任她,可他不是,他里里外外调查了这个少女一番,怕是冒名顶替,被安插入府的细作。 然而她很清白,她就是姑姑的亲女,没有问题。 他一直以为她是柔弱小女子,然那日出了细作,他命悬一线,她却极有魄力的带着他一路奔波,救活了他。 她是裴家人,是表妹,是家人。 裴家人向来护短,所以他在许多方面都依她。 只是不曾想,这表妹对他起了旁的心思…… 太突然,裴厌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若是旁的女子,他大可以直言拒绝,扭头就走,没有关系,就没有情面在。然眼前的小女子…… “表妹。”他斟酌片刻措辞,突然开口了,“父亲他一直关注你的事情,在为你择婿。” 宫惢嫣眨眨眼。 咦?奸臣舅舅,还为她花了这样的心思么? “那些男子的画像聚起来有一指厚,上京内的外的、适龄的有才学的,他都搜罗起来,在他那经过初次考核后,只余下十页纸。 “这十页纸想必几日后就会放在你桌上,然里面绝不会有我。” 裴厌缺想到裴相让他过目那一沓纸的情景,无法言喻的异样情绪再度涌了上来。 当时极易压下,现下明了她的心意,他却止不住心头抽痛。 裴厌缺知道,自己只有一丝的情意。这丝情意在得不到任何回应之时,静若死水。然现在她软语爱慕他,那一丝情顿时如疯长春草般如浪翻滚。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尽量让自己面色如常,嗓音温和却疏远的说着违心的拒绝的话,“所以这花灯我不能收,你收回去吧。今日之话,我且当不曾听闻……” “自欺欺人。”宫惢嫣偏着头,打断他。 裴厌缺微愣。 “明明就一字不落全听了去,怎会当做未听闻。” “裴厌缺,你可曾有喜欢的女子?”她发问。 裴厌缺不答。 “你一无成婚,二无喜爱的女子,凭何来阻止喜爱你的女子表露心意?” 裴厌缺语塞。 “在你成婚以前,我是不会放弃的。舅舅的十页画像,我一张都不会看的。” 她言语倔强,裴厌缺却偏偏从她眸中捕捉到一丝水光,心头微紧,他剑眉敛了敛。 “你今日不太冷静,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冷静的很,你自己回去吧,我还要在外面待一会。”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他拒绝的话,她心里还是堵得慌,难受的紧。 他难道对她一丝心思也没有么?拒绝的这么直截了当! 原来被拒绝是这种感觉! 可恶啊! 好难过! 看也不再看男人一眼,宫惢嫣摸着抽痛的胸口,朝着街市更深处走出。 裴厌缺裴厌缺! 惢嫣确实是无法冷静,在遭到拒绝后,还旁若无事的同他一起回到相府,所以固执的往灯市外走了一段路。 她心怀期许的回头,没有男人的身影。 心似是松了,也好似是紧了,很奇怪。 收拾好心情,宫惢嫣叹了口气,朝返回的路走去。 第40章 心慌 许是时间晚了,从灯市街尾望灯市街头看,竟也没多少人赏灯了。 姑娘们相伴而行,侣人亲昵的相拥,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孩童在父亲母亲怀里撒娇、丈夫温柔的看着妻儿……一眼望过去,竟只有自己形单影只。 宫惢嫣微叹了口气,抬手拨了拨被凉风吹乱的发,她大步朝着街头而去。 快出灯市时,她敏锐的觉察身后有人悄然跟随。 心慌了慌,余光观察周遭一番,寂静一片,令她恐惧的是灯市方才的人流竟全没了,只有檐角挂着的花灯还在晃荡,许多已经灭了,叫灯市昏暗下来。 她不禁加快步伐出了灯市,外街瞧着人影一些,人多的地方总是有安全感一些。 然而身后之人似越来越近,脚步声如影随形。 宫惢嫣心头警铃大作。 她下意识朝腰间摸去,才想起来今日这衣裙不方便带东西,裴厌缺那只削铁如泥的匕首,她以往是日日带在身上的,今儿个却没有。 惢嫣注意到挂在脖间的璎珞,从旁分出许多小簇的珠玉吊坠来,她一面疾步朝外走,一面拆下一小段吊坠。 就在惢嫣跨出街头,要喊叫出来时,一只大掌攀上她肩头,带着异味的白布狠狠捂住她的口鼻。 是迷药…… 宫惢嫣手中的花灯“咣”的一声,摔在地上。 — 裴厌缺心里没由来的慌。 他站在灯市外半条街处,脚步再也无法跨出前一步。脑子里满是惢嫣眼含晶莹的模样,有些后悔自己竟真听了她的话,提前走了。 她不会自个儿躲在某处哭鼻子吧。 他就在这儿等她来。 然而又等了一刻钟,人潮渐渐散去,还是不见少女的身影,他的心反而愈发的慌。 脚步不受控制的朝灯市而去。 街市荒凉,只见一男人背对他躬身,捡起地上某物。 裴厌缺看到那东西,瞳孔微微收缩。 那是宫惢嫣的花灯。 “你在做什么?”他嗓音薄冷,打断那个男人的动作。 他吓了一跳,惊的转过身来,见到面如修罗的裴厌缺,言语都结巴了,“这……这灯是你的?我只是看丢在地上没人要,所以……” “是我的。”裴厌缺盯着那人,漠道。软靴朝前踏过,那男人被吓的连连后退,最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骨节分明的指拿起挑灯的竹棍。他看到里面的烛已燃尽,灯火熄灭了。只是竹兰相偎的画面依旧出彩,“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隐隐绰绰。 她出事了! 裴厌缺的心狂跳了两下,不等他细致观察周围,便在看到地上某处闪烁着不寻常的光晕。他走过去捡起捻起,是一颗玉珠。 那是宫惢嫣的。 这颗珠子,半个时辰前还老老实实的贴在她的脖间! 裴厌缺一用力,那玉珠险些在他指尖化作齑粉! — 再度清醒,宫惢嫣听到许多少女低低的嘤泣声。 浓密细长的睫毛微颤,视线渐渐清明。 她躺在一处茅草铺垫的地上,这里环境不好,不知哪里散发一股股的恶臭。缓缓坐将起来,发现手被绑的很紧。 环视一圈儿,二十余女子同处这个空间,大多抱膝啼哭,好不悲戚。 她一下子记起,上京妙龄女子失踪案来。 贼人抓走了十来个女子,由于大理寺卿接手查案,他们老实了一段时日。官府猜测他们已经离开了上京,现在看来,并非老实了,而是在等着花朝节,这个姑娘们都会参加的节日,大干一场。 花朝节千千万万的少女,她竟有幸被盯上。 宫惢嫣唇角扯起一抹自嘲笑意。 脖间和头上的首饰都没了。 捏了捏白皙的掌心,昏迷前抓着的五颗玉珠,全都不见了。散到各处,希望能给官府留下一点线索吧。 又想到裴厌缺。 也不知道他回没回到相府。 抬头看了眼封闭屋舍唯一的窗口,微薄的月光洒进来。时候不早了,裴厌缺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他若是发都没发现她消失不见,安心睡去的话…… 心里又难受起来。 这时,那道厚重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被人给拉开了,屋外微薄的灯光照了进来。依稀可见两个男人架着一昏迷的少女,将其丢了进来。 “喂!你是什么人!”屋内突然有人站起,大声呵斥,“你知晓本小姐是谁嘛!竟然敢把本小姐抓来这地方,若是我爹知道了,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今儿个抓的就是你们这些大小姐。”男人淫笑了一声,“那些糙女子我们还真看不上,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大小姐,最能卖个好价钱了。” “你要把我们卖去哪里?”那大小姐气血翻涌。 “卖个天天能让你快活的好地方~” “你……你!”她气的不轻,一下子跌到地上。 不少女子放声大哭起来,瑟瑟发抖抱作一团。迎来两个汉子高声叫骂,手中皮鞭一甩,“啪”的一声响,哭泣声顿时小了下来,变为嘤嘤的抽泣。 宫惢嫣却注意到那新被他们丢进来的女子,当真是眼熟的紧。 待两个汉子合上门,屋内又昏沉下来。 宫惢嫣躬身朝那女子走去,看到她的脸,果不其然,叶昭沅。 真是巧的很。 她是当朝宰相的亲外甥女,叶昭沅是叶国公的嫡孙女、皇后的亲侄女。这群人的眼光真真儿是…… 看不上平民女子看来是真的。竟然敢抓她们这些权贵女眷,那就说明,她们即将被卖去的地方,绝不是禹国境内。 真真是一群不要命的! 不好! 趁花朝节一次性抓了这么些人,闹出的动静这么大,只怕明日天一明就大动了官府!所以他们最好的逃离时间就是今晚! 宫惢嫣用膝盖撞她,口中低喊她的名字。 那药并不重,她渐渐清醒过来,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瞧见宫惢嫣还很懵,再一看周遭环境,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禁慌了,眼神飘忽,连头发丝儿都带着一丝恐惧,“怎会这样……” 那时候魏行沛送她回国公府,可她也有小女儿的矜持,就拒绝了,反正半条街的距离,离府上不远。然路上貌似有人尾随,不等她回头,就被捂了口鼻,昏死过去。 早意料到不对,可她双腿发软,什么也做不了,更别提逃走了。 再一睁眼,竟又看到了几个时辰前才见到的宫惢嫣。 这是什么鬼地方? 这时,门被人又快又急的拉开了。 有人气急败坏道,“可恶,就叫你们谨慎些来,别瞧着细皮嫩肉的女人就起心思,咱哥们又享用不着!反倒招来一堆官兵!你们到底把哪家小姐搞来了,外头动作这么快!” “二十几个……二十三个也够了!咱得快些走了,天一亮可就走不了了!” ps 本文官职框架不参考任何一个朝代,勿代入 第41章 震怒的裴相 这群团伙大抵七八人。 他们让屋内二十三个女子站起来,排成一列往外走,在她们经过门口时,将厚实的布块塞进她们口中,几乎抵到了喉咙。 宫惢嫣用舌头抵了抵,弄不出来,反倒有种窒息呕吐之感。 出了门,才发现外头是荒郊野外,一瞧时日,还未至子时。 她们被粗暴的推上板车,八九个人挤坐在一块儿,粗大麻绳将她们捆绑在一起,每个板车上都有两个歹人守着,防止她们逃跑。 明显是早就规划好的路线,他们有条不紊的赶着车穿过郊区,朝更远处去。 “怎么,想说话?”歹人打量眼前娇柔女子一眼,她一双美眸瞪着自己。他起了兴致,不屑的拿开她口中的布。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身旁的女子开口,宫惢嫣诧异的看了一眼叶昭沅。 “我是叶国公府嫡亲的小姐,我姑姑是当朝皇后!若发现我不见,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她言语冰冷,眼神摄人,一改往日的温吞。 “嘶!”歹人唏嘘。 就在叶昭沅以为自己的恐吓奏效时,那歹人朝着另一个看去,“那群官兵跟疯狗一样四处窜,不会就是听了叶家的吩咐吧?” “有可能。” “呵,国母的亲侄女儿耶,真稀罕,可以卖千金不止吧!” “哥……大哥,这女人,要不咱们留着,自个儿……”另一人淫笑起来,意味深长道。 叶昭沅只觉得恶心。 疯了……这群人都疯了! 她若真出了事,祖父还有爹娘,甚至是宫里的姑姑,绝不可能放过他们! “可以留着破个身,卖还是要卖的。”他一笑一股口臭,门牙还缺了一颗,长的实在是不堪入目,却是这一伙儿的头领。 他明显起了那个心思,在床榻上征服高门贵女,能满足他极大的虚荣心。 这一行二十三个女子,在这段时间,已有人被他们欺辱过了。 他粗短的手朝叶昭沅胸口捏去,叶昭沅吓的花容失色。 这群亡命徒,根本就是目无王法。叶昭沅明白这个理,也对自己刚才的鲁莽后悔起来。 怪不得宫惢嫣老老实实任他们摆布。 眼瞧着那手就要触到自己胸口,她大叫,“你若敢碰我,我现在就咬舌自尽!你们不止一文钱拿不到,还会被我祖父派来的人追杀! “惊动了我皇后姑姑,你们觉得自己还能逃得了了?我祖父的人追上来,若发现我受辱,你们绝对会死无葬身!” 那人眼睛一转,收回了手。 赶车的歹徒道,“是啊大哥,留着她,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咱还能拿她做要挟!” 叶昭沅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她不这样说,就无法保全自己。 那大哥终于收回了手,拿过厚实的布塞入她口中,“待平安到了目的地,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叶昭沅几欲作呕。 她的心狂跳不止。 一定是祖父联系了官府,甚至连皇后姑姑也惊动了,姑姑一定会请陛下出动禁卫军,来抓捕这群歹人……没事的,定会没事的。 叶昭沅如是安慰自己。 宫惢嫣听完他们的对话,心底叹息。 这群刺头儿,既做的出拐卖高门贵女的事,又怎会怕这样的威胁。 现下只能老老实实的匐着,另寻机会。 宫惢嫣看着这条夜径,努力的回想接下来会去到什么地方。 — 另一边。 裴相目眦欲裂,几乎要揪起眼前之人的领子,“上京之内无音讯,就扩大人手去京外搜,本相的话,你是哪个字听不懂?” “相……相爷……”那人吞了吞口水,“若是再扩大人手,只怕是会惹的人怀疑……” “去办!”裴相一巴掌将桌上的信函拍的老远。 小妹就留下这么一点子骨血,托付于他,若是出了事,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她! 裴相咬牙切齿,突然对外吩咐,“沈长炎呢?此案皇帝全权交于他,别本相的外甥女丢了,他还躺在榻上酣睡!” 裕伯道,“老爷,沈大人一接到信儿就派人去搜查了。” “哼!”裴相冷哼一声,“他人在哪儿,本相亲去见他。” 彼时,大理寺卿沈长炎已立在了那郊区简陋的屋前。 他身旁站着裴厌缺。 沈长炎唏嘘,“原来是这地方……” 这地儿实在是偏僻,难以找寻。上京夜巡的确严备,只是谁能想到那伙人为了拐走女子,还挖了一条地下隧道? “裴二公子,是如何发现此处的?”他不禁问身旁之人。 裴厌缺眸色晦涩,一言不发,只是攥紧了掌心,里面有五颗玉珠。 沈长炎下令进屋内搜索,裴厌缺比他们更快。 屋内明显有人待过的痕迹,可眼下却是,人去楼空。 沈长炎神色变得严峻,他下令将这屋子角落都搜一遍,免得放过了暗道暗室。 当他在暗夜里观察细致入微,发现有车轱辘的痕迹,派人向前搜查时,裴厌缺早已顺那条路飞远,身影如电。 “沈长炎!”身后传来气势摄人的声音,沈长炎眉心轻锁,他回过头,裴相怒气腾腾的面孔印入眼中。 他拱手,“裴丞相。” 心道这对父子,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惊动沈大人你夜半查案,真真儿不能是小案件。平民女子不管不问,一朝百官贵女失踪,火急火燎动身而来……怎么,大理寺卿前的锣鼓被百官敲坏了?” “……”沈长炎,“有些时日不见,相爷的嘴皮子愈发像那尖酸刻薄的妇人了。” “哼!”裴相冷哼。“大动干戈,查到些什么了?” “令郎已经去追了。”沈长炎指了指某条路。 恰下属将马匹牵来,沈长炎一个纵身就上了马背,“追查歹人,本官当仁不让,就先行一步了!” 他勒马扬蹄而去,溅起一阵灰尘。 裴相剑眉轻挑,面露诧异。 厌缺也来了? 一晚上不听音信,原也是为了这事。 好……好! 沈长炎裴相是放心不下的,可是裴厌缺也在,他就安心许多。 摆了摆手,“上马,都随本相去追!务必将表小姐平安带回来!” “是!”身后二十余黑衣人齐声应和,气势震天。 第42章 皇后的侄女婿 此时此刻七八个歹人并不知道,身后有一大波人袭来。 他们在夜风里赶着马车,走过这条山径,就会转水路,那边有人接应,行船将这群女子全部卖去南蛮。 南蛮女子粗野,男人们就爱娇滴滴的中原女子。他们一开始不在上京动作,来了上京也是准备了许久,挖了许多暗道渡人,才敢动手。 那群南蛮子,突然说想上贵族女。呵,他们都没享用过呢…… 不过做生意嘛,上面有需求,他们自然能弄到手。 这最后一票,他们也不顾及了,专挑达官贵人府上的姑娘,穿金戴银的,长得水灵漂亮的…… 起码能卖个黄金千两吧! 想到以后群仆环伺,腰缠万贯的日子,他们心里就美滋滋儿的,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不行。 他得在这里头挑个媳妇儿,天天环着他伺候,最好是贵女,他要天天弄! 刚刚那个皇后亲侄女儿就不错。 “喂,丫头,你嫁给我当媳妇儿吧。”他心头微动,拨开了叶昭沅口中的布。 叶昭沅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野猪长相的粗鄙贱人,他也配?! 宫惢嫣背脊一弯,没绷住,险些笑出声来。 “说话。”粗短的男人挑起她下颌,下令般道。 感受到下颌的粗粝指头,叶昭沅厌恶的偏头。却惹恼了男人,“你不愿意?” 愿意个鬼!叶昭沅咬牙切齿,眸底恨毒。 “大哥,三儿在前头拦车。”这时,赶车的人道了句,勒紧缰绳停了马车。 粗短男人重新将叶昭沅的嘴堵上,他跳下板车。他们停在一家荒凉的客栈前,那客栈年久失修,显然废弃已久,前头站着一个男人,朝他们扬手。 “怎么回事?我们还得趁晚上将人送出去呢。” “大哥不成!我们之前那处地方已经被发现了!估计马上就有人追过来了,那群官兵跟疯了一样满城搜查,今儿个晚上是运不出去了。” 有官兵追了上来,这是个好消息。 可是这群人竟有所觉察,将她们关在这处荒废的客栈之中……也不知道官兵能不能找着。 姑娘们心怀期许。 宫惢嫣却不担心。 今晚停滞走不了,明日上京巡查之人必密不透风。不说别的,就凭叶昭沅在这儿,那此案定会惊动皇帝,皇帝施压,官兵岂敢倦怠?这样若还能叫这群人把二十多个大姑娘带走,那就真真是官府的人无用了。 且心安等着回府吧。 宫惢嫣闭了闭眸子。 可惜她们八九人被紧紧绑在一块儿,一点儿也不舒坦。 “丫头,你听见了吗,外头来了官兵追我们,看来你果真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他们动作这么快!” 宫惢嫣睁开了眼眸。 叶昭沅就绑在她身边,那粗短的男人凑她极近,几乎要贴上她的脸,一股醺臭传来,引得宫惢嫣直偏头。 唉,叶昭沅,自求多福吧。她心道。 “你说……你说……”男人眼中露出贪婪的光,“我现在就把你给办了,皇后娘娘会不会封我做她的侄女婿?” 叶昭沅心头涌现的期许顿时被湮灭,透出一股恐惧来。 这野猪想干什么?! 他难道觉得玷污了她,就能凭此保命,甚至做国公的孙婿吗?!不……异想天开,那样的话,国公府绝不允许她这样的污点活着,她甚至走不出这地方,他们会被一齐弄死! 叶昭沅想开口说些什么,来阻止这男人愚蠢的行为,然而大抵是怕她叫唤引得官兵注意,他没有拿开她口中厚实的布,她呜呜咽咽了半晌,男人反倒兴奋起来。 他让人解开麻绳,单拧出来她一个,将她的手系上,剩下的人则是绑的更紧了。 男人将她扛起来,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寻了间蛛丝遍布的屋子,布满灰迹的床板上甚至没有被褥,叶昭沅被粗暴的丢在上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不知怎么的就抵开了口中的封布,灰尘呛的她连连咳嗽,她第一反应不是大喊救命,而是狠狠瞪着男人,“我告诉你,你要奸污我一个是不够的,就算你做了皇后的侄女婿,你也保不住你那几个兄弟,他们照样会被处死!拐卖官家女眷在大禹可是死罪!” 叶昭沅发丝凌乱,眼底一片猩红,破碎之感叫人怜惜。 粗短的男人果然僵住了,他从她身上爬起来,打量了她好几眼。 “你的意思是,叫我的弟兄们去弄其他官家小姐?” “好主意!”他邪笑看着叶昭沅,将满是灰尘的布重新塞入她口中,取出腰带来将她腿给绑上,“老老实实待在这儿,我交代几句,马上回来让你快活。” 叶昭沅听到男人出去了。 她终于松懈下来,全身的气力都被抽空一般,身子软绵绵的躺在床板上,屈辱的泪水布了满面。 她没有办法…… 事到如今,若要受辱,绝不能只她一人。 她不想死,也绝不能独自承受流言蜚语。 灰尘吸在肺腑里很难受,宫惢嫣将头埋在膝盖,闭目缓缓呼吸。 那一团七八个男人突然聚在一块商量起了什么。 宫惢嫣蹙了蹙眉,不好的预感翻上心头。 却见他们面露淫邪的朝她们走来。 “不知哪个是官家女,自个儿挑吧。”粗短的大哥摆摆手,言语阔气。 “大哥我能要俩么?” “随便你们。”他转身上了楼。 宫惢嫣心里警铃大作。 什么情况?! 第43章 他在,就不会叫她受到伤害 宫惢嫣被一个男人粗暴的拉起来,他抓着她火急火燎的拖着她上楼,“你可是我亲自带回来的,今儿个我就要弄你!” “小六慢些,不着急。”粗短的大哥正上楼,被他撞了一下,啧啧道。 小六回头,朝大哥嘿嘿一笑。 宫惢嫣在楼梯板上崴了好几下,她几乎是被他拖上二楼的,拐进第一间房,那大哥也跟了上来,小六问,“大哥,你要跟我一起吗……” “滚!”大哥脸色变了,在屋中左右查看,“人呢?” “什么人?” “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大哥提着裤子,满屋子找。最终他从床底下将叶昭沅拉扯出来,彼时叶昭沅已浑身灰迹,毫无贵女风范,好似一个破碎的娃娃。 他把人丢在床板上,冲小六呵斥,“出去,这屋子是我的!” 宫惢嫣跌跌撞撞,在拐入第二间房时,身子贴在了门旁,被反绑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拽住门框,发力狠狠踢了眼前的男人一脚,正中裤裆。 从二楼她可以看到,客栈中混乱的不成样子了。 小六捂着裆,跪在了地上。 宫惢嫣还有些力气,踢了人就跑,然而到底比不过健步如飞的男人,他几步抓到她,就近将她塞入一间房中。 叶昭沅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心也如死灰一般。 身上可恨的野猪还敢嫌弃她,责骂她躲在床底也无用。 蛮横的解开她足上的腰带,打开她的双腿将她拖至身前。那个时候叶昭沅在想什么呢,貌似脑子里嗡嗡的,空白一片。 许多年前,她的意识也是这样的迷蒙,那是她第一次与死神面对面。 气泡咕噜噜的从她口中滚出,却没有空气可以吸入鼻腔肺腑……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溺毙时,一个少年朝她游来,揽着她的腰,朝水面涌去。 母亲带了好多仆人来,着急忙慌的指挥。 她意识模糊,却瞧见少年身旁衣着靓丽的少女,她满具寒意的睥睨着自己,她朝街中走去,浑身湿润的少年跟在她身后,最后回望她一眼。 她永远都忘不了他左额额角的一道疤痕。 那也是一个花朝节。 他是裴厌缺。那衣着靓丽的女子,成为后来的贵妃娘娘。 那是好多年前了。 叶昭沅突然眼前一花,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甚至连恐惧都没有了。 迷蒙中她突然听到一阵混乱,是二楼发出来的。这叫叶昭沅眸子清明许多,她撑着身子半坐起,往后挪动,逃离粗短的男人。 他也面色一变,旋即粗暴的撕开她的衣裙。 一楼的动静是如此迅速,很快蔓延至二楼来,甚至有人直接飞身上来,那是一道高大的黑影,他浑身戾气,一脚踢碎了半掩的木门。 叶昭沅的心狂跳了几下。 裴厌缺! 她活了十七载,从未如此欣喜若狂过! 他来救她了……他又来救她了……这个认知让叶昭沅激动的泪流满面。 然而下一秒,她的心从最高点,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那俊美无俦,她偷偷喜欢了十载的男人,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抽身离开了屋子。 粗短的男人也懵了。 叶昭沅如坠冰窖。 他在找谁……因着她不是他在寻找之人,所以连帮她一把,也不愿意么?他武功高强,明明一剑就可以刺死她身上这丑陋的野猪。 猩红的眼尾又涌出泪了,她今日已流了太多泪水了,眼尾很痛,可比之心头抽痛,实算不得什么。 宫惢嫣要疯掉了。 她几番挣扎,但男女气力实在悬殊,她始终无法从丑陋的男人手中逃脱。 就在她再度被压上吱呀作响的床板,那歹人的头颅突然被一柄利剑刺穿。 横着刺过去,穿过了两只耳朵,温热的险些洒了她满脸。宫惢嫣睁大了眼睛,僵硬在那里。 歹人被玄衣男子一脚踹翻,视线没了遮挡,惢嫣看到站在她身前的男人,眼眶一热。 “裴厌缺……” “抱歉,我来晚了。”他凝着她狼狈模样,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被来回拉扯,几欲断开。 他不敢想象,若是再晚一步,这小女子将会面对什么…… 握掌成拳,喉间干涩,他极力压制胸口喷薄的杀气,尽量放缓嗓音,去安慰眼前少女。 宫惢嫣其实并没有裴厌缺想象中那么害怕。 被歹人抓走,二十多人聚在那间破屋子里时她不怕,被绑上板车,在夜风里疾行时她也不怕,唯有方才,那恶心的男人压在她身上时,她方觉得恐惧。 然在见到男人的一瞬间,她的心便安了下去。 裴厌缺裴厌缺…… 见她眸底含的晶莹水光,裴厌缺的心跳漏了两拍。 自发现她出事起,到现在,他这颗心脏都是紧提起来的,一丝一毫不敢松懈,生怕慢一份,她的危险就多一份。 现在好了,他终于找到她了。 只要他在她身边,就不会叫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我带你回家。”裴厌缺不希望她这模样被旁人看见,他躬身就将她抱起,圈在怀中。惢嫣缩作小小一团,泪水沾在他衣襟上。 沈长炎的下属已聚了过来,一间房一间房的搜查。 叶昭沅从榻上爬起,接过沈长炎送来的衣袍,紧紧裹在身上,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虽一身狼狈,气质却陡变的高贵了。 她还是叶国公府的嫡亲小姐,皇后娘娘唯一的亲侄女。 “我父亲母亲可来了?”她问沈长炎。 “本官即刻给国公府报平安,叶小姐放心,你马上就能平安回府。”沈长炎不卑不亢道。 叶昭沅神色一变,“我父亲难道没派人来找我吗?”你难道不是我祖父派来的? 后一句险些就出了口。叶昭沅受了刺激,好在还知晓些分寸。 “国公府定也派了人找寻叶小姐,只是未寻到此处来,待本官报了信,相信国公府马上会来人接你回去。” 叶昭沅心绪复杂。 她走出屋子,却见得走廊尽头,高大的黑衣男人也跨出了屋子,他怀中抱着一抹蓝色,那少女如猫一般蜷缩在他怀中。裴厌缺一脚踹开年久失修的栏杆,飞身下到一楼。 他如护着宝物一般保护怀中之人。 那宝物是宫惢嫣。 悲从中来,叶昭沅嗤笑了一声。 继而又看到一楼,一大股人涌入,原本规模就不大的客栈,顿时变的拥挤起来。 那为首之人仰首阔步,目光如炬,依稀见得的满面怒气却在瞧见裴厌缺,以及他怀中之人时消失弥散了。 裴鹤擎裴相爷。 在得知要找的人安全寻到,他一言不发,踏入此地不过两息便离去了,那跟随他来的一大波黑衣人也都如潮水般褪去。 身旁的人突然动了。 只见沈长炎挎上围栏,几步就飞了下去,朝着裴相的方向而去。 第44章 我们可以……这样 他这个儿子对人向来冷漠,而今竟能对他表妹这么上心,赶在他之前来救人,裴相还是很欣慰的。 他跟着跨出屋子,又觉得不能便宜了那群歹人,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敢拐他相府的人,他们加起来也才几个脑袋?!可够他削的! “惢嫣莫哭,舅舅去帮你教训他们。”裴相对裴厌缺怀中的惢嫣道。 宫惢嫣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了这舅舅一眼。 裴相又对裴厌缺吩咐,“骑我的马,好生带你表妹回府。” 裴厌缺点点头。 裴相转身,刚要进客栈,便与出来的沈长炎撞上了。沈长炎的目光却不在他身上,他看着被裴厌缺的背脊,目光锁住从他怀中露出一角衣裙的少女,眼皮子掀了掀,“那是鸾鸣的女儿?” 宫惢嫣身子微愣。 鸾鸣,裴鸾鸣,那是母亲的闺名。 “是她唯一的骨血。”裴相道。 “我能否……”看一看。 “不能。”不待他的话说出口,裴相便将他打断。 沈长炎,“……” 他无奈的看着那宽阔背影中露出来的一小段身子,心里止不住的叹息。 这时,那少女突然从男人怀中探出头来了。 娇颜美丽,明眸朝他这里看了一眼。 她有六分似她的母亲,那容颜一下子勾起沈长炎深藏于心中的一副面孔来,他的心止不住狂跳了两下。 不待他反应过来,胸前的襟便被一只大掌蛮力抓住,裴相一把将他逮入客栈。 他定睛看着余下七个歹人,皆反绑住手,被摁跪在地上,圈成一圈儿。裴相鹰眸深邃,深藏着怒意,周身戾气叫官兵靠都不敢靠近。 疾步走过,抬脚踹翻了许多歹人。 “真是瞎了你们的眼,相府的人也敢动!”裴相说着,抽出随身佩戴的重剑,一把插入其中一人的喉管。 剑身从他颈后冒出,满是猩红。 裴相抬手一扬,他的头颅就被挑起,如一个漏血的壶,在空中翻滚几圈儿,滚在地上。 血雾弥散浓稠,有如实质。 看到的姑娘们惊声尖叫起来。 歹徒比他们叫的更大声。 歹人们也没见过这场面,他们干的是拐卖的行当,还真没见过血啊!同伴的脑袋当着他们的面儿被削下来,那血如瀑一样溅在他们脸上,怎能不恐惧? 顿时,余下一个个抖若筛糠,抬头恐惧的看着这强悍中年男子。 “你们不知死字如何写,本相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裴相冷笑一声,甩了甩重剑,其锋芒折射出凛冽的寒光。就在他扬剑,打算再度斩下一人首级时,手臂被人扳住了。 “丞相大人,不要太过了。”沈长炎温笑。“把他们交给我吧。” 他嗅到一股尿骚味,俊脸皱了皱。 “本就犯了死罪,本相提前行刑,有何不妥?”裴相抽出自己的手臂来。 “此案还需他们吐些东西出来,在此之前,就不叫丞相大人脏了手了。” 裴相冷哼,送剑入鞘。 另一端。 裴厌缺驾马疾行,宫惢嫣乖乖缩在他怀中。 原本不想哭的,可是在看到裴厌缺,还有奸臣舅舅的时候,到底没有绷住。 她抹干净了眼泪,在裴厌缺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他温暖的体温传到她身上来,她抬眸看到他精致下颌。 “表哥……裴厌缺。” 他喉结动了动,却没答话。 “你骑慢些。” 裴厌缺眸色邃深,勒缰绳缓了速度。 然后,他便感受到她柔软的臂,绕过他腰际,将他环的紧紧的。 “我想好好和你待一会儿。” 嗓音娇软,轻挠在裴厌缺胸口,他攥紧了缰绳,眸色晦暗,翻腾如海。 “裴厌缺,你同我说实话,当真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么?” 裴厌缺喉间晦涩,不言。 “我不想要舅舅给我挑的夫婿,我只要你。” “我不够好。”他这名义上的小表妹,如此勾他的心魄……可他还不想溺于情爱。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这一生都在为其搏命。 “你最好。” 犹如情人的低语,暧昧而缠绵,喜爱的女子就贴在他胸口,叫他如何能不悸动。 裴厌缺却强迫自己,将所有心思放在前路上。 他不敢垂头看她哪怕一眼,生怕自己守不住底线。 然而下一刻。 少女竟仰头,裴厌缺感觉温热的呼吸洒在脖间,旋即,柔软的唇贴上他的喉结。 男人手上青筋暴起。 宫惢嫣感觉唇瓣上的凸起,上下滑动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定睛看着,旋即又覆上去。 “惢嫣……”裴厌缺嗓音低磁沙哑,他微偏头,意思是叫她停下。 “表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也喜欢我对吧哪怕只有一丝丝喜欢。” “宫惢嫣,我曾向父亲发誓,不助他成大事,绝不娶妻生子!” 男人薄冷的嗓音被寒凉的风带走,却字字入耳,印入心头。 宫惢嫣眼眸瞪大,难掩欣喜。 她从裴厌缺怀中探出头来,“我又没叫你现在娶我!你现在要娶,我还不答应呢!我只是想跟你谈恋爱而已!” 裴厌缺那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对她也有意,非冷硬的半分情也未动! 有此认知的宫惢嫣太欢喜,连现代词儿都用上了。 裴厌缺却听不懂了,“什么?” “你先停下。”宫惢嫣按住他攥紧的大掌,才发现上面青筋暴起。 裴厌缺依了她,寻了个宽阔的地儿停了马。 二人下了马。 “我说的那种关系,是我们先在一起,慢慢磨合感情……等你做完要做的事,等我想嫁给你的时候,你再娶我就是……”古代男女哪有总将嫁娶挂在嘴边的,纵勇如宫惢嫣,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后面变得吞吞吐吐。 男人一双黑眸凝着她,“定亲?” “不是。定了亲就是未婚夫妻,可是那种关系,以后你非一定要娶我,我也非一定要嫁给你。” 他眯眯眼,不屑道,“那同我们现在的关系,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宫惢嫣狡黠一笑,“你想知道吗?” 裴厌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我们可以……这样。” 下一刻,娇笑的少女缓缓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 裴厌缺瞪大了眼眸。 第45章 就喜欢亲他 男人的嘴唇不薄不厚,唇形优美,看起来就很好亲。宫惢嫣承认,她肖想良久。 终于亲上了……宫惢嫣突生了一种多年夙愿得以完成之感。 可纵使再想,她现下也只敢就这么贴着。 “你……做什么?” 从始至终裴厌缺都没反应过来。 惢嫣踮起的脚踏实,一双星眸看着他眼底的震惊。 “你不是想知道么,我做给你看啊。”少女的浓密的睫毛犹如一扇蝶翅,含了些许她的羞涩。 “你一个姑娘家……怎的这样大胆?”裴厌缺震惊的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裴厌缺,我们在一起吧。从这种关系,发展到那种关系。”少女娇俏,带着许多的可爱,双眸犹如星河明亮,将他所有的拒绝的话都堵在喉中。 真是败给她了。 他突而勾唇一笑,“同我发展到那种关系,会很辛苦。” “唔……”惢嫣眸色微动,白皙的指点了点唇瓣,上下扫他一眼,“哪种辛苦?” — 夜已经很深了。 裴厌缺驾马飞驰,怀中是娇软的小女子。 刚确定的关系,宫惢嫣并不老实。 她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光明正大的环住他的劲腰,身子贴着他的,小脑袋搁在他胸口。 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纸墨般,令她沉醉。 一只手从腰际缓缓滑动,至他的小腹,再往上到胸膛,他的身体强健有力,其间隐藏的张力传至掌心,宫惢嫣唇角压都压不下去。 裴厌缺到底不敢相信,一个女子敢这样大胆。 他以为那是她无意间的动作。他强忍着,不受其影响,殊不知少女已肖像他多时了,只想与他亲近些……再亲近些。 在他怀中时间过的可真快,不多时就到相府了。 看了眼府前立着的侍卫,裴厌缺微垂头,“我们到了。” 在他宽阔披衣的遮掩下,内里的什么情景都看不着。宫惢嫣依依不舍的松开双臂,裴厌缺翻身下马,她顿时觉得身上的暖流去了一半。 裴厌缺扶着惢嫣下马,二人朝府中走去。 那侍卫见他们平安回来,询问一句,“二公子,相爷怎的没回来?” “在后面。” 侍卫道是。 他们将在岔路口分别,宫惢嫣道,“表哥,你不送我回院子么?” 裴厌缺黑眸凝着她。 “我害怕。”她可怜巴巴道。 裴厌缺便领着她,朝芳菲苑去。宫惢嫣平安回来,叫整个院中心脏高悬的仆人都松懈下来,此时已是丑时末,婢子却无一人敢睡去。她们正欲欢喜的迎上去,便见到她身后跟随的高大男子。 灯火明明灭灭,半虚半实之中,她们只觉得他犹如罗刹! 婢子们的心提的更高了,没敢说出话来。 宫惢嫣无视掉她们,叫住转身欲走的裴厌缺,“多谢表哥送我回来,表哥喝盏茶再走呢,惢嫣还不知该怎么谢谢你呢。” 二人对上视线,他眸中明显写着“你确定”? 宫惢嫣朝他眨眨眼,抓了他一角衣袖进屋。 最为亲近的婢子晴咕紧跟在二人身后,她实在是担心的不得了。可宫惢嫣让裴厌缺先进了屋子,转身瞪了她一眼,将她关在外头了。 晴咕,“??” “你要做什么?”裴厌缺坐在椅上,扬眉发问。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真真怡然的很。 宫惢嫣就喜欢和他独处。 她坐在他身边,“表哥觉得呢?” 微微凑近他,鼻息都要洒在他面上,裴厌缺喉结微滚,下意识向后躲避。宫惢嫣却不给他机会,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到跟前,软唇贴了上去。 她轻轻的啃咬。 裴厌缺僵在椅子上。 她左手缓缓从他颈后朝前移动,如玉的指尖逗弄一翻他的耳廓,旋即向下,摩挲着他刚毅的下颌线,最终停在他性感的喉结上,感受着它的滚动。 呼吸相抵,缱绻缠绵。 裴厌缺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感受她轻微的啃咬,痒痒的,酥麻至他心底。 平生第一……哦不,第二次。他竟连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宫惢嫣捧着他的脸,缓缓从椅上起身,欲坐到他腿上去。 裴厌缺却一惊,如触电一般的推开她。他站起身来,镇定的面孔下深掩慌张,嗓音沙哑,“天色不早了,你好好歇息吧,我得回去了。” 宫惢嫣懵了懵。 就要走了? 她还没亲够呢! 不过还是依他,眨眨眼蜜意的一笑,“那表哥也好好歇息,明日我再去寻你。” 裴厌缺推门,步伐不停的离开芳菲苑。 宫惢嫣那夜心头兴奋难抑,久久无法入眠。 以往就算睡不着,她也不爱在榻上翻来覆去。可那夜竟不住的翻滚。就是闭着眼,嘴角的笑也压不下去,还会抬手,放在柔软的唇瓣,反应回忆。 她明日还要去亲他! 然,几乎破晓时才睡去,这一觉直接到午时。 昨夜遭了罪,竟没有婢子来叫醒她。 惢嫣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唇边挂笑,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嗯,昨夜做了个春梦……很愉悦。 只是肚子很饿,几乎是前胸贴后背了。 好在小厨房的膳食一直备着,热一热就可以吃。宫惢嫣起身洗漱,挑了件好看的衣裙穿上,披头散发的先吃了饭。 婢子低道,“小姐,老爷说您醒了就去书房找他。” 宫惢嫣应了一声。 那就先去见了奸臣舅舅,再去亲裴厌缺吧! 吃了饭,手巧的婢子秋绥为她梳好了发髻。宫惢嫣自个儿簪了发钗,又上了些胭脂,才朝裴相的书房去。 宫惢嫣在门前等了片刻,侍卫通报返后,她立马就能进去了。 “惢嫣见过舅舅。” 裴相听她来,也不处理公务了,将笔搁在一旁,心中寻思着要怎样安慰这丫头。 然而,宫惢嫣进屋,他却不禁愣住。 他还以为经过昨日一事,这丫头会憔悴许多,不成想,竟比往日看着,还有精气神儿些。 不愧是裴氏血脉。 非轻易就能受挫的。 裴相心情好了起来。 宫惢嫣进屋,一双眼却盯在裴相身后。 那里站着裴厌缺。 第46章 摁在门上亲他 “惢嫣,昨日委屈你了。” “不委屈,是惢嫣无用,叫歹徒掳了去,还叫舅舅、表哥为我大动干戈。”宫惢嫣的目光从裴厌缺身上挪开,嗓音里带了失落。 “这怎能怪你?”裴相一想到那些歹徒就来气。 当真瞎了狗眼了,什么人都敢招惹! 还有沈长炎!不过一窝小小歹徒,半月竟也不能将人拿下!还叫其逍遥法外,祸害了他的外甥女! 裴相就是如此。 霸道护短。怪天怪地绝不怪自己人。况惢嫣此番是受害者,他一心想着补偿安慰了。 同时还庆幸,好在是赶上了,如若惢嫣出了差池,别说沈长炎拦着,就是皇帝,他也会将他们碎尸万段! “那些歹人,舅舅已帮你教训过了,余下的也会送到大理寺受刑,如此重罪当以死刑处之。惢嫣放心,你在相府一日,如此事情,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宫惢嫣心生感动,福身道,“多谢舅舅。” 裴相点点头,他想起些什么来,从屉里取出两只宽大的锦盒来。揭了盖子,原是许多的首饰,精致粗糙不等。 “你瞧瞧,哪些是你的首饰。” 宫惢嫣惊讶,“舅舅竟让人把这些收起来了。” 裴相点头,“有你的东西,自不能便宜了旁人。” 昨日这些东西搜罗出来,那些女子受了惊吓,只想着回家,自是不在乎这些的。本该充公入库,可裴相想着有惢嫣的东西在,就收将回来了。 宫惢嫣上前去收了自己几样首饰,没有绒花,想必歹徒以为其非金银不值钱,没收着吧。 自然不会忘记那一副璎珞。 那副少了一串吊坠儿的精致璎珞。 事毕,裴相让惢嫣明日再来一趟,让她挑择两个暗卫带在身边伺候,也能护她周全。 宫惢嫣拒绝了,身边有暗卫保护固然好,但那样她就不能随心所欲做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了。 就拿一件事来说,她总是会叫晴咕向外打探消息,然后汇报给她。暗卫武功高,耳力好,倘有所觉察,听见了就不好了。 斟酌下来,宫惢嫣还是没要。 临走时,她又偷看了一眼裴厌缺。 这男人,竟偏过头去不看她。哼! 今日他在裴相这里绊住了脚,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亲不着了。不慌,晚上再去找他,住的两处院子又不远,竟躲她的视线,她晚上要狠狠的亲他! 宫惢嫣回了芳菲苑,将几样首饰放好。叫了晴咕来,询问此事引起的影响。 诸多官家女被拐,自在上京引起不小的动荡。 然当时许多女子遭殃,又有官府的交代,其中许多细节都未传出去。百姓谈资,知道被抓走的姑娘被大理寺卿及时救了回来。 花朝节夜被抓的姑娘还好,无人非议。倒是前段时间被掳走的,同歹徒待了那么些时日,成了此事件的主要受害者。 少同情,多流言蜚语。 怎么想都觉得悲哀。 听闻已有姑娘受不住压力,吊颈而亡了。 就是今早发生的事,那会儿宫惢嫣还在睡觉。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关注此事。 身处的时代不同了。 既未波及到她,不关她的事,便不要去多事,发表无谓言论,反倒会惹一身腥。 只是还有一事她想不明白。 为何那歹徒会下令,让他的同伙去侵犯其他的女子,还要专挑官家女…… 他想到了什么,或者是,他听到了什么…… 叶昭沅,不会是你说了什么吧。 宫惢嫣眯了眯眸。 然知晓的只有他们二人了,若真是她,叶昭沅定会烂在肚子里,她也不可能特地跑去大理寺,逼问那歹徒。 她留个心眼就好。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叶昭沅绝非表面上的单纯无害。 没过多久,与宫惢嫣相好的程李来看望她,在芳菲苑坐了良久才离去。期间还有一些不算熟络的贵女,纷纷致以慰问。 申时末将他们送走,惢嫣料想裴厌缺也该从裴相那回来了。她打理一番自己,就朝弄墨轩去。 弄墨轩离芳菲苑其实并不远,同在一个跨院内,中间隔着一间别院罢了。 一路上遇到许多婢子,见了她皆停住脚步,躬身行礼,态度谨小慎微。 宫惢嫣是相府表小姐,却也是半路而来,奴仆不敢轻视,但也从未将她与三个正主比肩看过。 可昨日一事,叫他们看到这表小姐在老爷心中的地位。他们许多年不见裴相生那般大的怒气了,伺候的人无一不瑟瑟发抖,生怕一个大喘气儿都会被波及。 惢嫣跨过垂花门,便见着三个婢子从屋中走出来,手端托盘,盘中的菜摆盘精致,看也知道是一筷子未动。 “主子还是不吃?”莫邪问。 婢子恭谨道,“二公子说待书房诸事忙完再吃。” 莫邪摆摆手,叫她们下去。一扭头,便见着宫惢嫣,他微俯身,“表小姐。” “我来找表哥。”宫惢嫣不遮不掩,落落大方。 “主子他……”话说到一半,便见宫惢嫣落在他身上的眼眸,他把话咽了下去,转而道,“我这就去通报。” 莫邪去了一趟,回来看宫惢嫣的眼神都变了。 他把身子侧到一旁,“表小姐请。” “裴厌缺。”进了书房,宫惢嫣反手将门一关,她压着门,俏皮喊他的名字。 裴厌缺抬眸,放下手中小笔,“过来。” 这言语虽透着一股霸道却不含命令,宫惢嫣很喜欢。 她走了过去,却见裴厌缺摸了一把抽屉,在她面前摊开手,大掌中是五颗晶莹剔透的玉珠。 宫惢嫣惊喜,“表哥竟然都找到了!” 从她指缝里露出来的璎珞玉珠,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在哪儿,裴厌缺竟都捡到了。 “这件事上倒是机灵。”他覆手将其放入宫惢嫣掌心,夸赞道。 “我哪件事上不机灵?”宫惢嫣傲娇仰面道。 裴厌缺眸低满是宠溺的笑。 “表哥还有多久忙完,我也还没吃晚饭呢,我要跟你一起吃。”宫惢嫣蹭在男人身边,勾勾搭搭,像一只缠着主人的猫儿。 “你先吃,我还有两刻钟。”裴厌缺道。 膳食不入书房,他要处理的事多,就会先去用膳,再回来继续忙。若是事少,就如今日,则会先忙完,再去用膳。 “不要,我想和你一起,我想留在弄墨轩吃晚饭。”在心爱之人面前,宫惢嫣嗓音不由自主变的软糯,撒娇一般。“你忙吧,我等你。” 说着,她朝书桌较远处走去,看到有张小椅子,捞出来坐了上去,目光漫无目的的打量书房。 肚子却不自主咕噜了一声。 打断了裴厌缺的行笔,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宫惢嫣正揉着肚子。 眸中闪过无奈的温笑,裴厌缺搁了笔,站起身来朝门走去,“先去吃饭。” “啊?”宫惢嫣腾的一下站起来。 裴厌缺正欲拉开门,便被身后窜过来的小女子扳住了。她的速度快极了,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待裴厌缺反应过来,自己已被她翻过来,摁在门上……亲。 第47章 关于裴二的传言 在她面前,他的警惕性还真是……大失水准。 裴厌缺背脊抵着门,垂眸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娇颜。她亲的很认真,一双含水杏眸已经合上,浓密细长的眼睫如一对蝶翅,微微的颤动。 裴厌缺狭长的眸也半合上,眸底是缱绻缠绵。 她貌似很喜欢他胸腹一块,白皙柔软的葇荑隔着衣料上下摸索。 待摸够了,就抬起来,捧着他的下颌线。柔软的唇也蹭啊蹭的蹭过他的下颌,再到修长的脖颈…… 男人的喉结在她唇上上下滚动。 宫惢嫣眨了眨迷蒙的眼,吐出来的气息说不出的温热暧昧。 她突然伸手去扒拉开他的衣领。 一小片健康结实的胸膛暴露在她眼前,依稀可见几道陈年旧疤、还有她曾处理过的新伤。 这副身子对她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惢嫣吞了吞口水。 就在她即将看到两颗点点时,男人一把拢起了衣裳,就连脖子也勒紧了些。 宫惢嫣像是个糖被抢走的孩子,懵逼的抬眼看他。 裴厌缺俊面上透出一丝薄红。 他属实是没想到……这小女子胆子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她怎么敢……剥男人的衣服?! “裴厌缺,你脸红了。”偏她还将小脑袋搁在他胸口,极度缠绵悱恻道。 裴厌缺清了清嗓子,面色镇定许多。 他一把抓过她纤细的腕,抬起过头顶,眼眸透着一丝危险,“你还同几个男人亲过,嗯?胆子这样大。” 怎么看都似一个老手。 “没有,就只有你一个!” 他若是问追过几个男人,宫惢嫣或许还会心虚。可他问跟几个男人亲过,那还真没别人,就他裴厌缺一个。 “当真?”裴厌缺深表怀疑。 宫惢嫣伸出四指发誓,“当真!” 裴厌缺这才满意,松开她的手。 他在她入府前仔仔细细调查她一番,没有定亲,甚至少见有熟识的男子。想必无人同她发展到他们而今的关系。 却又听得她道,“至于表哥觉得我胆子大,是因为我经验丰富,当然,这经验不是实践来的,而是……” 小狐狸精朝他眨眨眼,凑到他耳边,“我那里有几本儿珍藏的秘籍,改天带给表哥,保证你也会很有经验。” “你……” 宫惢嫣看到他耳尖泛起薄红,眯眯眼,好想咬一口啊。 “女流氓。”裴厌缺最终吐出这么三个字。 “嗯?表哥不应该叫我蜜罐子么?” “……” 在书房被宫惢嫣撩拨的面红耳赤,吃饭时裴厌缺又恢复昔日的矜贵高冷。 莫邪莫寒对于主子将这表小姐留下,还准许其一块儿用膳感到诧异。 不过转念一想,宫小姐也是裴家人,便没什么好诧异的了。 有外人在宫惢嫣也并未表现的过分亲昵,不过她还是会用公筷给裴厌缺夹菜,这时候裴厌缺会盯她一眼,然后也会夹菜给她。 回到芳菲苑,桌上躺着陈锦上的信笺。 她吩咐过晴咕,有信鸽来就帮她取了信。 瞧见信的内容,宫惢嫣面色变得严肃。 无疑还是直上青云的事。 惢嫣以为将瓒王与曹其骏勾结一事透露给奸臣舅舅,他会有所行动,不成想回京这么长时间也没响动。甚至连压力也没给。 虽然锦上字里行间轻描淡写,但他就是那吊儿郎当性子,曹应该逼的很紧吧。宫惢嫣想。 宫惢嫣抬笔写了几行字,用他同陈锦上之间的密语写的。斟酌一二还是将其与锦上的信一齐烧掉。 不行。 奸臣舅舅或许另有打算,她不能急着出手。 此后裴厌缺整整两日不在府上。 他们二人的关系要瞒府上的人,却不用瞒着她的心腹晴咕。宫惢嫣屡次让她去弄墨轩周围探消息,结合她和裴厌缺回来那晚 ,晴咕自然能明白主儿的心思。 她试探性的问询椅子上的人,“姑娘和二公子,你们……” 宫惢嫣唇边挂笑,没给回应,算是默认。 晴咕掩唇一笑,“是患难见真情了吧,那日可是二公子最先发现姑娘不见了,也是他亲自将您带回来的。” 宫惢嫣垂头剥着一只红中泛青的荔枝。 晴咕想到些什么,面色凝滞了些,她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话来。惢嫣余光捕捉到她的犹豫,回眸看了她一眼,撤回了目光。 她将滑腻甜软的果肉放入口中。 晴咕抿了抿唇,“姑娘……奴婢之前查到关于二公子的一些事,因着不重要,就没跟您通禀。” 她这话明显是要说裴厌缺的不好。 宫惢嫣微垂下眸子,咀嚼着口中果肉,缓缓吐出一粒果核,面色沉寂,没阻止她,晴咕也不敢不继续说下去。 “奴婢听说,二公子曾当街伤了洪侍郎家的千金……二公子长得好,许多姑娘心生慕艾,可他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动辄冷语相对。传言他不喜女子,女子无法近身一丈,是出了名的煞神。不过要说动手,也只有洪家姑娘那次,想必是意外了。”晴咕忐忑道。 却听椅上的少女噗嗤一笑。 “他不喜欢,冷语相对不是很正常么?而且你都说是传言了,女子无法近身一丈?那服侍他的婢子,都是男扮女装不成?晴咕,你跟在我这边这么久,知晓我要听的是事实,而非传言。” “……是。” “以后有话就说,我又不责罚你,你这般谨小慎微欲言又止,倒显得我严苛了。” 晴咕含笑俯身,“是。” “那洪家小姐是怎么一回事?” “二公子策马过市,洪小姐上去阻拦,找二公子搭话,二公子不耐,也不知怎么的,那马就冲撞了洪小姐,伤的不轻,将养了一月余。虽是马伤的洪小姐,但都说是二公子纵马而至。”晴咕言语放松许多,“小姐说的是,传言不可信,二公子人品佳,是断不会做此事的。” 宫惢嫣总算是明白程李二人为何如避瘟神般避裴厌缺了。 裴厌缺面冷,容貌虽俊却极具攻击性,她一开始也不敢靠近来着。 然相处下来,虽知他非面冷心热,也不是会为他人考虑之人,可她就是喜爱他。 宫惢嫣快两日就没见到裴厌缺了,她有预感他将要回来,这预感来的莫名,却叫她生了即刻去见他的冲动。 她起身将荔枝碟子递给晴咕,“给你,吃够了就赏给底下的人。” 第48章 裴厌缺,亲亲我 裴厌缺还未回来。 宫惢嫣踏入弄墨轩时,未见着奴仆。伺候裴厌缺的人本就少,还大多是他的暗卫。 莫邪从屋角出来,见到宫惢嫣的一瞬间,便警惕起来了。 这暗卫的反应有点意思。 惢嫣含笑上前,“莫邪侍卫,我表哥还未回来么?” “主子替相爷办事去了,还未回来。表小姐若想见主子,他一回来属下就去芳菲苑报信儿。” “不,我留在这里等他一等。”宫惢嫣笑眯眯的推开屋门。 莫邪紧张起来,却又不敢阻止她,“表小姐,主子行迹不明,今日或许不会回府。” “我有的是时间,也愿意耗在弄墨轩。”惢嫣看了莫邪一眼,笑眯眯合上了门。 莫邪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想遵从本能阻止一切闲杂人等进主子的屋子,又怕主子如同上次那般,蹙眉看着他,淡淡一句“你拦她了”? 不过后面主子又交代,“表小姐若再来,便直接叫她进来。” 莫邪想到这里松了口气。 主子对表小姐很好,貌似比对大小姐还好呢,大小姐都不能随意进他的屋,去他的书房。 如此的话,那应该不会有问题。 莫邪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把心放肚子里。 宫惢嫣打量着主屋的布局。 一进门是吃饭的主屋,右侧是裴厌缺的书房,这屋子她也只去过他的书房。 她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朝左侧望去,经过垂帘门,想必就是他的卧室了。他不在这里,且没有他的同意,宫惢嫣自然不会进去。基本的分寸感她还是有的。 只是透过那珠帘,她竟依稀瞧见了一只花灯。 确切来说是一抹精致的花灯角。 她自然不会忘记,那是她在花朝节前夕,亲手所制。并曾递给他,言说自己悦慕他。只是他亲手塞了回来,拒绝了她。 后来她被歹人抓走,这只写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花神灯也不知去向了。 现在,它的一角出现在男人的卧室。 宫惢嫣的心狂跳了两下。 可恶,这死男人怎么爱的这么细节! 她更喜欢了怎么办! 宫惢嫣压制着自己想一探究竟的心,目光凝视书房良久。 那里才是她的目的地,可是…… 这时,敲门声响起,惢嫣刚想让人进来,便听得莫邪道,“表小姐,主子回来了,不过在相爷书房。” 宫惢嫣应了一声。 她心中欣喜,无所顾忌的进了书房,来到长桌案前,桌上角摞着几沓纸。 最上方是关于暗卫基地以及暗卫培训一事,宫惢嫣匆匆扫了一眼,揭过往下翻找。 相府的消息网果然与众不同,底下全是关于诸臣重要的信息。宫惢嫣真想细细读来,然非她此行目的,她不敢浪费时间。 怎么可能不慌。 不在这一摞。 她又去看旁的,哗哗哗的翻过纸页…… 终于。 曹实是瓒王党羽,宜去羽翼而留主瓒王…… 这一行行书是裴厌缺的笔迹,宫惢嫣认得。这是他还未发送出去的密函。 宫惢嫣满头问号。 为什么,要搞垮曹其骏反而留下瓒王呢?这难道不是一举败瓒王的好机会么?没有哪个皇帝会喜爱结党营私、用贪污的钱财去打点臣子的皇子吧! 宫惢嫣不得其解。 直到她看到那一行字下,写了三个名字。附带一行字:助力其为颂州刺史。 宫惢嫣恍然大悟。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去羽翼而留主谋,是因败其主谋瓒王并无实质意义。 奸臣舅舅野心昭昭,可他非皇子,没有继承权,他登基的唯一法子就是逼宫,而逼宫要等他势力成熟、羽翼丰厚。现在搞垮瓒王,实际上是帮了其余几个皇子,让他们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奸臣舅舅要谋权谋位,就必须让几个有继承权的皇子耗力内斗。 但却也不能让其中某一个太过壮大。故要削其羽翼,而曹其骏,就是为瓒王敛财的羽翼! 他甚至还规划好了,待曹其骏退位,就把自己的人补上去! 宫惢嫣便明白自己此前的方向都错了。 果然果然,权谋一术她还是太嫩了,还得看这久居上京官场的舅舅啊。 还有表哥。 宫惢嫣看着那几行字,眸中含着星星点点欣赏。 “主子……表小姐在屋中……”这时,宫惢嫣听到屋外隐约的谈话声,听不真切,但可以确定的是,裴厌缺回来了! 惢嫣心中升出欣喜的同时,也多了份慌张。 她忙将密函放至原处,抽身出了书房。 裴厌缺推开门,便瞧见坐在桌前的宫惢嫣。 宫惢嫣灵眸看着他,瘪瘪嘴又是委屈又是撒娇,“表哥,你去哪儿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这两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等你的消息。” 她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朝他扑去。 裴厌缺脚下一勾,就将门合上了。 他轻轻将少女揽入怀中,“没告诉你何时回来还跑来候着?就不怕我今日不回来。” “你今天不回来我明天再过来呗。”宫惢嫣蹭蹭他胸膛,软语。 裴厌缺的心也放软了,“以后会提前告诉你。” 他们的身子当真无比契合,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如松如柏,惢嫣在他怀中更显娇小,就如同两块拼凑完整的玉珏,这个身高差很适合拥抱,很适合她撒娇。 “我们说话外面会听到吗?”惢嫣看了看男人身后的门,突然小声道。 裴厌缺揉揉她的发,牵着她进了书房。 “裴厌缺,我好想你啊。” 惢嫣真如缠着主人撒娇的幼猫一般,她喜欢贴着裴厌缺,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比如说现在,她一面掀开男人外层的常服,把面埋进他胸口说想他,一面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然,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涌入她鼻腔。 宫惢嫣愣了一下。 裴厌缺很敏感的人,她如此近距离的僵硬,怎会没发现?他勾起的唇角敛了敛,抬手抚着少女柔顺的发,一路到她的腰肢,来回几次,如安慰,如爱抚。 “你难道不想我么?” “想了,这两日都在想。”他温声道。 惢嫣满意的冲他一笑,她往后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找寻什么好的地方。 眼眸一亮,于是她小跑着坐上男人的桌案,见裴厌缺走过来,她张开双臂,“裴厌缺,亲亲我。” 第49章 撩的面红耳赤 见她坐上自己办公的桌子,裴厌缺眉宇下意识一敛。 然而他主要的文书函件都堆在左上角,惢嫣坐的是一大片空白的区域,他的眉心舒展开来,修长的腿迈开,拉开桌前的椅。 这时惢嫣朝他展开双臂,“裴厌缺,亲亲我。” 裴厌缺眸色一深。 他喜爱的女子微微张开了臂膀,仰着头,闭着灵动的眼眸,等着他俯身…… 裴厌缺的心思已全然被她锁住了。 少女的唇不染而朱,柔软如花瓣一般。 脑中浮现前段时间她那些“大胆”的行为,裴厌缺眸色又深了深。 他便遵从本心,上前去轻揽住她,垂头贴上那抹柔软。 宫惢嫣很满意男人的主动。 不过这迟钝的男人只知道这么贴着,要是再主动一点就好了。 惢嫣咬了咬他的唇,裴厌缺似明白了什么,也咬了咬她的。 惢嫣抬手,白皙的掌贴着男人腹部,一路至脖颈,然后就这么勾着他亲。 裴厌缺微俯着身,青丝与墨发勾缠,暧昧缠绵。 书房中很是宁静,二人纠缠的呼吸声很轻很轻。 然而,当少女的丁香敲开他的齿,那柔软的滑腻探入他口中时,裴厌缺的呼吸不由得一沉。 他睁开墨眸,瞪大了一圈儿,盯着少女的娇颜。入目的是惢嫣精巧琼鼻,两扇如蝶翅的眼睫。 裴厌缺不自主的直了直身子,下一秒却又被她勾了去,她的丁香更放肆起来,扫过他的齿、勾着他的舌与之纠缠,滑过上颚时,他才知自己那处竟如此敏感。 宫惢嫣也不会换气。 没亲多久,她放开了男人,二人唇间勾出银丝。 当她伸出小舌舔着唇瓣时,裴厌缺的邃深的眸一下子红了。 惢嫣抬眸望着他,歪歪头,模样又乖又娇,勾人的紧。 她没有听到料想之中男人那句“大胆”,而是见他挺拔的身子压了下来。他绕过她的后颈,扶住她的小脑袋,炽热的吻落在她唇瓣。 轻轻的磨,慢慢的咬……然后探入。 惢嫣乖乖的回应他,二人心跳纠缠,狂乱。 她左脚褪下右脚的鞋子,右脚去脱左脚的……最后一只脚勾住男人,另外一只从他有力的小腿处往上滑,极尽暧昧。 渐渐感受到他的灼热,抵在她小腹。 惢嫣腹部蹭了蹭,便听见男人一声闷哼,他陡红着眼将她压在了桌上,身后文书函件翻飞一地。 裴厌缺却顾不上了,他闭上染红的眸,俯身压着这小女子,疯狂的攻城掠地。惢嫣予取予求,两条修长的腿环过他的劲腰。 良久良久,他才压抑着自己从她身上抬起头,他站起身来,恍然发现天色已经昏沉下来,室内变得昏惑,小女子微促的喘息声就在身下,缠绵又旖旎。 他也气息不稳,抬手扶了一把面。 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狼藉,地面上是凌乱的纸页,连砚台和笔架也摔在地上。 他去看惢嫣。 他只是亲她吻她,倾诉自己的爱意,却不越雷池半步,她的衣裳完完整整,只是发有些乱。反倒是自己,外衣已褪到小臂了,襟也被拉扯的松松垮垮……他险些连黑鞓带也没守住。 身上燥热难耐,裴厌缺干脆褪去了外衣,载在身后椅靠上。 惢嫣朝他伸手,裴厌缺将她拉坐起来。 二人一言不发。 他默默躬身,捡过她两只脱的乱七八糟的鞋子,然后半跪在她脚下。少女坐在桌上,双足悬空,他轻轻托起她的足,一只一只将她的鞋穿好。 偏生她还调皮,将另外一只脚抬起,绕过他的脖子,架在他背脊。 裴厌缺沉默的由着她闹,穿好一只,她乖乖将另一只伸到他面前,穿好的那一只脚就不乱动了。 又去理顺她柔软的发丝,将几欲脱落的发钗重新簪上,除了面色有些潮红,她便同方才一般了。 裴厌缺这才整理起自己来。 “要留下同我一起用晚膳吗?”他温声问,嗓音低磁。 惢嫣却摇摇头,“我明日来找你吃午膳好不好?我给你做个你喜欢的汤羹,你想吃什么?” “你有兴致的话,都好。”裴厌缺温笑。 他送她出门,莫邪莫寒看他们的表情很不对劲,却强迫自己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缓了。 裴厌缺回到书房默默整理一地狼藉。 惢嫣给陈锦上写信,叫他守好直上青云,必要的时候可以和曹其骏撕破脸。 — 惠贞三十三年春,皇帝处决的今年第一个贪官污吏,颂州刺史曹其骏。 其乃颂州郡丞揭举。帝大怒,曹削职入狱,罢黜其下诸吏,门府贪污充公入库,调祚州郡丞叶春秋为颂刺史。 宫惢嫣闻其消息,只可惜自己这么多年交的白银。 好在她让陈锦上联合其他被压制的商户,掐点到有关部门去举报了一番,要不然就有官商勾结的嫌疑,她的直上青云只怕又得吐出些银子来。 奸臣舅舅也是神了,也不知暗中运作了什么,竟真将自己人插去当颂州刺史了。 真真儿好。 且等着下一步吧。 她这段时间有些倦懒,好睡午觉了,人肉眼可见的慵懒下来。 不过该处理的事是不会含糊的。 陈锦上近日来信,那柳如瑟还在华阳郡不走,他可怜巴巴的问自己能否来上京一趟,反正直上青云第三家分店已经步入正轨了,曹其骏也已经出局了。 宫惢嫣又管不着别人的行踪,反倒对他这样问询自己感到奇怪。 不过话说,柳二怎的还在华阳?看来是真看上陈锦上了,真执着啊。 宫惢嫣又想到裴厌缺,唇边带起蜜意的笑。 相比之下那男人好追许多呢。 她真是捡到宝了。 “小姐,相爷让您去他那边用午膳。”这时,晴咕上前来躬身道。 宫惢嫣应了一声,哼着小曲儿将来信烧毁。 裴相让宫惢嫣去吃饭,裴厌缺一般也会在。 惢嫣见过了舅舅,见过了表哥。裴相笑着让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可以看出,曹其骏一事也是叫他如沐春风。 简简单单的用过膳,婢子前来收拾桌面,裴相同惢嫣聊着天儿,裴厌缺充当背景板。 他突然想起点什么似的,招招手,一个暗卫恭敬的上来,递给他一沓纸,他笑眯眯的递给宫惢嫣,“惢嫣,这是舅舅这么些天,搜罗的、各处的、才德兼备的儿郎,你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第50章 他的蜜罐子 看着递过来的二十几页纸,宫惢嫣愣了愣。 她目光一转,瞥了眼对面的男子。 裴厌缺品着消食茶,目光看也不看她,面色如常似未听到他们的谈话般。 惢嫣面上露出失落,老老实实对裴相道,“舅舅这是……不要我待在相府了吗?” “怎么会?只是你今年也十七了,是时候挑择夫家。这些都是舅舅已知的好儿郎,做过调查,门当户对,人品性情都过得去,这才交到你手上。你好好看看,有看上的,舅舅安排你们见面,倘你没意见,舅舅给你准备,叫你以相府嫡女的身份,嫁过去。”他说的郑重,宫惢嫣心里难免有感触。 “有舅舅给你撑腰,夫家也绝不会亏待了你。”裴相又道。 “是,多谢舅舅为我忧心。”宫惢嫣温吞的点头,接过那二十多页纸。 裴相便叫他们各自散了去。 因着是同路,惢嫣就同裴厌缺走到了一起。 她走到他前面,随手翻看那一沓纸。裴厌缺当初告诉她大抵会留下十人,确实是如此。十来人不乏美男子,但是绝没有丑男,写着姓名年龄。画像后附带一整页的生平记载,包括籍贯、家世背景、性情才情……非常详细,却没有偏私,不会影响人的判断。 没有小门小户,全是当地大族的公子。 不愧是奸臣舅舅。 “可有满意的?”就在惢嫣抱着纸感叹时,身后传来男人幽幽的声音。 “还得再看看。”宫惢嫣唇边沾笑,头也不回道。 身后的气息冷了好几个度。 宫惢嫣止不住偷笑。 不是表现的不在乎么?还有,当初是怎么拒绝她的表白的? ——这十页纸想必几日后就会放在你桌上,然里面绝不会有我。 对此,宫惢嫣只想——略略略略略! 身后越冷,惢嫣笑的越甜。 她忽而笑着转过身,随男人的步子退着走,抖了抖手中的纸,“哎呀看完啦,没有满意的呢。我都有表哥了,表哥这么这么完美,对我也这么这么好,我哪还看得上其他男人?” 裴厌缺面上肉眼可见的破冰。 唇角也不自主的勾起。 “舅舅费了心为我挑的,我总不能一口回绝叭。过两天我再原封不动的给他送回去,然后告诉他,我暂时还不想嫁人。”宫惢嫣眨眨眼,“表哥说,怎么样?” “甚好。”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惢嫣嬉笑,看四下无人,顿了步伐,在裴厌缺走上来时踮脚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亲了她就跑,撒欢的跑,面上明媚如阳,照进人心底。 我的蜜罐子。 裴厌缺宠溺的笑,心想。 — 立夏。 宫惢嫣收到两个好友的邀请,一块儿出去玩儿。 见了面,却又为去哪里玩发起愁来。 还是程悦提议,“文集不是在办夏会么?虽男子居多,但也不妨咱们去凑个热闹。” “夏会?”惢嫣发出疑问,她还真没听过这活动。 “文集的人自发办的,春夏秋冬各有一会,主要就是文人交友、以笔墨才情会友。还有各种比赛,女子也能参加,你去了就知道了。”李扶姿解释。 一行人有了目的地,却也不着急着去,闲散如散步一般朝文集而去。 “扶姿。”这时,身旁一成衣铺中传出清朗的男音,三人皆朝其看去。 只见一米色常服的俊面公子含笑朝她们走来,他的目光落在李扶姿身上,眼中都含着笑意。 “在这儿遇见你,真是巧了。” 惢嫣见到此人,眸色几不可查的变了变。 她随二人一道福身,“瓒王殿下。” 魏行彦笑眯眯的去搀李扶姿,她却后撤一步,没叫他碰到。 魏行彦也不恼,面色如常的收回手,“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他目光扫过,话突然顿在那儿。 惢嫣明眸看着他,瞧见他看向自己,眼中透出的一丝愣神。 她敛了敛目光。 “这位姑娘本王怎么没见过?是哪家小姐?”他好奇的看着宫惢嫣。 这回轮到惢嫣愣住了,魏行彦,他竟不认得她?他眼神不似演戏作假,倒叫惢嫣觉得好笑,她暗中算计了他一把,他竟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这是宫惢嫣宫小姐,裴相府的表小姐,瓒王殿下竟也不认得。”程悦见惢嫣没搭话,帮着介绍。 闻是相府表小姐,魏行彦僵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难怪耳熟,本王听过宫小姐闺名,只是不见其人罢了,今日一见,当真是国色天香。” 宫惢嫣莫名对他不喜,神色不咸不淡,“多谢殿下夸赞。” “三位姑娘这是要去哪?”魏行彦问。 “我们打算去文集瞧瞧,今日不是夏会么。” “本王也打算去文集走走呢,既然逢上了,便一块儿去吧!”魏行彦说完,摆摆手叫王府的车夫赶着车驾回去,自己则和惢嫣三人一块朝文集去。 文集的人果然比往日多了不少,且热闹得多。 惢嫣路上略略的看过去,发现不少商铺前设了活动,骚人墨客于前吟诗作画。 程悦的字写得好,某处设了小彩头,收集文人的墨宝。 程悦在李扶姿的鼓动下去前头写字,魏行彦则是和惢嫣站在了一起。 “宫小姐到上京多久了?”魏行彦问。 “有小半年了。” “宫小姐以往是哪里人?我从未听说过相爷还有个外甥女。” “颂州人,我以往不往上京来,殿下自然不知道。” 魏行彦问什么,宫惢嫣就答什么,不咸不淡,中规中矩,半个题外字也不讲。 “月中时我长姐在春朝园有场宴会,宫小姐可愿与我同往?”魏行彦突然问。 第51章 瓒王魏行彦 朝春园是皇室游乐场合。 而魏行彦的长姐,自然是当朝的大公主。 “王爷邀请真是荣幸之至,只可惜这个月中……我有旁的事耽搁了。”宫惢嫣婉拒道。 魏行彦只得点点头。 这时,程悦也写完了,她拿到了一只上好的羊毫,朝她们走来,宫惢嫣上前去恭喜,还看了看那只羊毫。 “沽香茶馆那边应该有设赛事,咱们去看看吧。”魏行彦道。 一行人自不会推拒,皆朝着文集唯一的茶馆去。 茶馆门口的人更多,长桌前许多公子躬身写着什么,不乏百姓围观,面容恬和,左右探看。一行人走近了才发现是在画画。 水墨画工笔画皆有。 “咦,四皇……四哥,你怎的有雅致到文集来逛逛?”惢嫣本打算四处看看,魏行彦的声音吸引了她。 她朝前望去,只见魏行沛一袭蓝衣,站在诸多文人之中,如松如柏,气质出尘。 他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子,叶昭沅。 “七弟?”魏行沛轻笑,“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怎么在这儿?” 魏行彦不答话,而是一双意味深长的眉眼看向叶昭沅,“哦~我知晓了,原是陪同未来四嫂来的。” “什么话你也敢说。”魏行沛怕身旁小女子经不得打趣,瞪了魏行彦一眼,后者咯咯发笑,却也不继续说了。 瞧见了自然得过来行礼,然对方显然不想暴露身份,惢嫣三人只朝魏行沛颔首。 这是那次事后惢嫣第一次见到叶昭沅。 那件事似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困扰,她面如往日一般,白皙如脂,双颊泛着桃花粉嫩的光泽,唇边含笑,恬静端惠。 瞧见宫惢嫣,她面色微顿,旋即露出友好笑意。 惢嫣温笑回复,落落大方。 魏行沛瞧见二人的互动。 “惢嫣……” 他瞧见叶昭沅笑着走向宫惢嫣,英气的眉头微敛。 他的确很欣赏这位颇具才气的宫小姐,然她是相府之人。 昭沅貌似同她关系很好,她是温温的性子,不同于身边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她对谁都好。 可同宫惢嫣貌似更要好。 是宫惢嫣成心接近她么? 她总是这样的单纯,又怎会知晓人心险恶?宫惢嫣是相府的人,她倘若接近她,利用她,她只怕还不知道,傻傻帮把自己卖掉的人数钱。 魏行沛见叶昭沅走向惢嫣,下意识伸出手去挽她,然终于还是僵在后处,看着二人笑眯眯的走向别处。 罢了。 她们一同经历了那件事,共患难过来,昭沅更喜欢她是应该的。 且瞧着那宫小姐,似不是那样阴险之人。 魏行沛想着,收回了伸到半空的手。魏行彦嬉笑着同他说话,二人一齐看文人作画。 其中一布衣公子的水墨最佳,他年纪瞧着不大,面容俊秀却白皙如纸,透着一股病气,身子看着也是孱弱纤瘦。 魏行沛很欣赏他的画作,盯着他的画面看了半晌。 魏行彦也跟着他瞧。 那公子画的是一幅墨梅图。 梅枝茂密,枝干挺秀,错落有致。枝头缀满繁密的梅花,或盛开绚烂、或含苞欲放。百态千姿各有不同,画风清秀干净,叫人隔那画幅便能嗅到清香般。 当他在绢布旁写上“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时,魏行沛不由得出声赞叹。 那病弱公子拿了头筹。 领走了几本书,一套笔墨纸砚。 他珍爱的将书卷捧在怀中,面上带着不骄不躁的温吞笑容,同旁的公子说笑。 不善言辞,不常开口。 魏氏二兄弟在旁听了半晌。 茶楼前还有其他赛事,那公子本不打算参加了,结果被文人撺掇着上台,无奈又参加了诗作、词作、书法等。 惢嫣三人见他们兴致勃勃,自个儿却对赛事意兴阑珊起来,去了旁处转转。 待回来时,已经比完最后一场。 魏行沛显然一直在分神关注旁处动向,当叶昭沅窈窕的身影落入他眸中,他立刻朝这边走来了,语调一改温和,“何时走的,竟也不听我说一声?你一个姑娘家,再遇到上次那事怎么办?” 叶昭沅抬眸看她,颇有些小心翼翼,不过更多的是失落。 魏行沛一下就心软了,心里责怪自己不该提这事,他低低道了句抱歉,叶昭沅立马摇头。 “我送你回去吧。” 叶昭沅没拒绝,魏行沛带着叶昭沅绕过惢嫣三人,王府的马车已停在文集路口了。 魏行彦看着二人离去背影,轻啧了两声。 “……可怜他家中上有残疾老母,下要承担三个弟妹的生活,自己又是副孱弱的身子骨,纵使天赋卓越,也无纹银供给念书,参加科考。”说起那病弱公子,魏行彦连连叹息。 他无心关怀文人,是跟着四皇兄在那听的。可一番下来,也不由得心生感触。 惢嫣不禁想起自个儿在华阳建的几所私塾,还有藏书楼。皆是免费招纳弟子念书。 华阳多商贾,有钱人家也是叫后辈做生意,少念书的。穷苦人家有立志念书出人头地的,却身无银两,笔墨也买不起。 惢嫣在华阳赚了大把的银子,私塾和藏书楼,也算是回馈了。 她看了一眼感慨万千的魏行彦,眼眸微转了转。 旋即,惢嫣叹息开口,“是啊,上京是禹国首城,有才之人是最多的,其间不乏像那位公子一般艰难有志之人,倘若有那么一处地方,能将他们召集起来,既能探讨交流、也能有官服辅助该多好。” 魏行彦脚步微顿,他回味着惢嫣的话,面色认真起来。 彼时,三人踏出了文集,只见文集入口旁停着一架低调奢华的马车。 宫惢嫣眼睛一亮。 马车里的男人扶开一角竹帘,如墨的眼眸落在宫惢嫣身上,恰是裴厌缺。 只看了她一眼,他就合上了竹帘。 惢嫣跟程李二人道别,“我表哥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见。” 惢嫣踏上车板,掀开车帘一瞧,裴厌缺沉寂的坐在那里,她笑容更大了,“表哥是特地来接我的啊?你怎知我在这边呢?” 裴厌缺不说话,拍了拍身边的位子。 他自然不可能告诉惢嫣,他怕她再度遇到上次的事,把自己给玩丢了。便叫暗卫探了她的行踪,特地过来接她。 惢嫣坐到裴厌缺身旁,很自然的抱起他的臂膀,“大冰山,你怎么不说话?” “魏行彦怎会跟你们一起?”裴厌缺由她掰着自己五根骨节分明的指,温声问。 “唔,半路遇到的。还有魏行沛。” “魏行沛?”裴厌缺眉宇轻敛。 “离他远一些。”他交代。 宫惢嫣眨巴眨巴眼,才想起来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不懂政权格局的小白花。 “还有叶昭沅。”他加上一句。 “叶昭沅?” “她不似你看到那般无害,”裴厌缺抽出手,轻轻揽着她。 “表哥常与她接触么?”宫惢嫣问。 叶昭沅伪装的很好,初时她险些都被她骗过了。 裴厌缺摇摇头,“没有接触。裴弦月说的。” 贵妃表姐? 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啊! “你不是说,我整日忙于事务,无空陪你么?”裴厌缺沉默片刻,突然道。 “唔。”宫惢嫣明眸看着他。 “明日有空,你想去哪玩?” 宫惢嫣惊喜的睁大眼眸。 ps:十万字呐,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礼物,爱你们 第52章 学骑马 魏行彦兴致颇深的回到王府。 他让管家帮他联系了几个麾下的官员,暗中见面商议事情。 临出府时却被居府的谋士瞧见,随意问他,如此兴致是要去哪里。 魏行彦道,“去谈些事情。陈居士,你说,我要是在上京找个地方,专门聚集贤士,辅助家中贫困的文人念书科考,为父皇送去贤才,父皇会不会高兴?” 那陈居士愣了片刻。 魏行彦已等不及他回话了,笑呵呵的踏上了马车。 然不等马车驶进,就被陈居士叫了停,他大喊,“殿下不可,殿下不可啊!” 魏行彦面色一变。 片刻后,魏行彦同谋士居与一室谈话。 “殿下是如何想到此事的?这事万万行不通啊!” “此话怎讲?” “殿下,倘您建设起这么一个场合,陛下第一个想到的并非您体察民情为其分忧,而是为您要为行大逆不道之事培养后臣啊!” 魏行彦脸色大变。 “殿下,陛下本就因为曹一事猜忌怀疑您,倘您再行此事,只怕……”他叹息一声。 魏行彦如当头被泼下一盆冷水般,心也跟着透凉了。 曹其骏的事…… 父皇朝上,大理寺、南北镇抚司,再加上放在暗中的耳目,倘若真心想查,怎会一点端倪都查不到? 他找了他训话,却不挑明此事,是在给他这个皇子颜面,也是在给他机会! 他迫切的想要办点实事,叫父皇重新看中他。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竟险些犯了如此大错! 魏行彦不禁想起那带着向往说出此话的少女。 她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 若是是有意,那么作为一个女子,她城府也太深沉了些吧! 她是裴鹤擎的外甥女! 裴家有谁是简单?! 相府来了女子,他本想……不成想! 魏行彦心有余悸。 不行……他不能再争下去了。父皇已对他不喜了,而他上面,还有二皇兄和四皇兄,相府里,连个女子都是如此狠人……他若再毕露锋芒,不保存实力,只怕难以在这场权势斗争中生存下去。 且在父皇面前低调一段时日吧。 谁说最后的结果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 这日,天气晴好,微风和煦。 惢嫣来到城郊,转入一林,踏上一条小径,没过多久便瞧见守在那里的男人。 裴厌缺气息沉寂,一袭黑衣更显得沉稳摄人,他身旁还立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匹。 惢嫣笑着扑了上去,抓着男人的衣袖撒娇,“表哥久等了叭?” 裴厌缺眸底薄冷化开,含笑摇头,“走吧,那处有片空地。” 惢嫣将五指插入他的大掌,裴厌缺握紧了些,牵着她走。 惢嫣偶尔会向男人抱怨,他事务颇忙,没空陪她。他知晓裴厌缺这样的男人,有自个儿的事要办,他永远是以事业为重心。能答应同她一起,还抽空陪她,已是对她的爱护包容了。 她也不奢求什么,即使只能偶尔在他的书房见面。然昨日他突然说今天有空,一整日都可以陪她,天知晓她有多高兴。 她说她想学骑马。 裴厌缺答应亲自教她。 “马车赶的很不错,为何不会骑马?”裴厌缺问。 “我们那边街市上不能走马,只能赶马车。我恰好学了,可以带我娘四处转转走走。”宫惢嫣冲裴厌缺甜甜一笑,“唔,可能就是在等表哥教我吧!” 走了片刻,幽静山林豁然开朗了。 这处地儿不算大,但是跑马是绰绰有余的。 宫惢嫣还在四处张望时,一只大掌突然托住她的腰身,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力道便往上一提。回过神来,她已经侧坐在马背上了。 惢嫣乖乖揪着马鞍,把另外一条腿伸到另一边。 骑马的感觉很不一般,且,从马背上看到的风景,别有一番风味呢。 裴厌缺一个侧身上了马,稳稳当当的坐在她身后,她纤瘦的背脊很自然的贴进男人怀中,却被他用手顶了回来,“背打直,坐稳了。”初学者松散下来,很容易摔下马背。 嗓音严厉到他们一点不似恋人,反倒像是师生。 惢嫣撇撇嘴,乖乖的将背脊挺起来。 她握住缰绳,裴厌缺反手握住她的葇荑,他在她耳边嘱咐,“马背是很敏感的,坐定了便不要乱动,否则马也会跟着不安。” “抓紧了缰绳……腿收紧……驾!” 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便跑了起来,惢嫣眼底的风景缓缓朝后撤去,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毕竟裴厌缺不是这匹马的实际操控者,她只是捏着她的手,在她耳畔指挥。 行马同前世开跑车的感觉不一般,很不一般。当然,惢嫣几乎忘记她驾着跑车驰骋的感觉了。 “不要紧张。” 惢嫣的手紧握缰绳,手背上是分明的骨头,裴厌缺揉了揉她的小手,“不需要你用特别大的力气控制,像这样牵着缰绳,转过马头控制方向……腿蹬紧,稳住身形……” 惢嫣咬了咬唇瓣,见他教的如此认真,心里对他这份严厉的小情绪也被抛开了,她认真听着他指挥。 渐渐的,裴厌缺放开了她的手。 惢嫣只知道他放开了手,却不知他的手放在大腿处,微握成拳,倘惢嫣出一丝意外,他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护住她。 “这不是骑的挺好么。”见她慢慢上道,裴厌缺眸中划过笑意。 “嘿嘿。”惢嫣喉中露出受用的笑声。 貌似,也没有那么难呵。 在裴厌缺的教导下,惢嫣渐渐从走马,变成的跑马,虽然跑的不快,但是第一次骑,已经非常不错了。 裴厌缺并不吝啬对她的夸赞,惢嫣备受鼓舞。 就在她软下身子,想要躺进男人怀中时,裴厌缺翻身下了马。 “背打直。”他下马恰好看到,拧眉道。 宫惢嫣,“……” 大直男大直男! 她心里抓狂,却乖乖将塌下去的背脊挺起来。 裴厌缺控制着马头,让她自个儿行了一段儿。他又赞她骑的很好,便松开了手,站去一旁,让她自己慢慢走一圈儿。 练习了走马,又练起跑马来。待熟练了,她驾马自个儿跑了好几圈儿,变得嘚瑟起来,就差如马术高手一般,松开手,仅用双腿控制马匹了。 裴厌缺始终在一旁看着。 他貌似很高兴,亲手教导的“弟子”很有资质,进步神速。 惢嫣见了撇撇嘴,真将自己当做她的夫子了! 裴厌缺便见他的小女子停下了马,朝他勾勾手。 他大步走了过去。 惢嫣让他再近一些。 当他再近一些时,她突然躬下身子,不容抗拒的挑起他刚毅的下颌,红唇印上他的。 第53章 惊险一刻 璟王魏行峥 这场亲吻全由惢嫣来主导。 每当裴厌缺占据上风,她就会狠狠咬一下他的舌,再在他不解目光中,狠狠瞪上他一眼。 只是她坐在马背上,这样的姿势颇怪异。 感觉到她的不适,裴厌缺一把将她捞了下来,脚踏上地面的一瞬间,惢嫣借力将他推倒在了地上。 她坐在他的劲腰,双手交叉扣着他的掌,将他摁在地上,狠狠的亲。 裴厌缺并不在乎姿势,即使他是下面那个。 他大抵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凶狠”,眸底含着柔笑,由她的丁香纠缠自己,做着温柔的回应。 可当她的手从襟中探入,他面色一变。 她的动作缱绻又迅速。 裴厌缺眸色一深,连忙扣住她的掌,起身将她推到一旁,他的呼吸变乱了,抬手将襟拢起。 惢嫣哼哼哧哧的蹭了上来,环住他的劲腰,下颌抵在他的肩,呼吸洒在他脖颈,撇嘴道,“这么敏感?早知不碰了,亲也不给我亲了。” 他喉中黏腻,清了清嗓子,低沉沙哑的声线道,“不许乱扒拉男人衣服。” “我有条件!” “你有什么条件?” “裴厌缺不算。”她笑嘻嘻。 裴厌缺,“……” 他默了,眉目却染上笑意,嘴角难以压制的上扬。 惢嫣忍不住探头亲了亲他的俊脸。 裴厌缺站起身,拉她起来,“还骑不骑了?” “你都不给亲了,不骑马能做什么?”惢嫣盯了他一眼。 裴厌缺,“……” 她抬步朝马走去,那匹马无视了主人方才的腻歪,默默吃着草。惢嫣不算流畅的爬上马背。她已完全不惧独自坐在马背上的感觉了,哼着小曲儿迎风驰骋。 日头已移至正空,恰是正午时分。 惢嫣肚子有些饿了,她缓缓停了马,仰头看着立在不远处的男人,似傲娇又似娇嗔,“裴厌缺,我们回去吧,我载你一程。” 出来时怕府上疑心,裴厌缺先出的门,惢嫣跟在后头。现在她不想了,她要跟他一起回去。 裴厌缺扬唇,抬步朝她走来。 然就在此时,他面色一变。 宫惢嫣也觉察到了。 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踏着矫健又敏捷的步,朝着他们这边袭来。 某处灌木发出“沙沙”声响。 那赫然是一头小半人高的獠牙斜生的野猪! 很难想象到它的速度如此之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朝惢嫣的方向狂奔而去! 惢嫣瞳孔猛一收缩,它的速度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然马匹却受惊了,猛的弹跳起来。 惢嫣马术不精,蓦地瞪大了眼睛,只能紧紧伏在马背上,抓紧了缰绳。 却见一抹深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控住马,将她抱下马背。旋即,闪至她身前。 惢嫣只见得他宽阔可靠背脊,几个大幅度的缠斗,快的她捕捉到残影。 野猪恸嚎了一声,震的林中树叶颤动,栖鸟翻飞,她定睛一瞧,骤然倒地不起了。 “裴厌缺。”她叫了一声,迅速跑过去,站到他身边。 地上的庞然大物被粗而硬的毛发覆盖,长相丑陋,脖间赫然插着一直匕首,一刀封喉,血都没流。 它的尻尾处还插着一根带羽的箭矢,那也是它发了狂横冲直撞的原因。 惢嫣依旧心有余悸。 这时,一大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依旧是方才那处灌木丛,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跑出来,旋即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挺拔男人,着猎服,执弓箭。 他的目光扫过野猪,旋即落在裴厌缺身上。 裴厌缺面色冷凝,行至野猪前,躬身,不急不缓的拔出他的匕首。那黑洞伤口顿时冒出殷红的血泊。 “璟王殿下,这处,貌似并非猎场范围。”裴厌缺嗓音透着冷硬,直视那马背上的男人。 魏行峥由高临下的看着裴厌缺眸中摄人的气势。 “原来是裴二公子,当真武功不俗。” “本王非有意在此处打猎,只是这畜生冲破围栏跑了出来,无奈本王只得追赶。”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不似解释,似陈述。 “这畜生冲至街市的后果不必我多言,还请殿下,狩猎时,切切当心。”后四字裴厌缺咬的清晰。 魏行峥勾唇,“自然。” 他视线淡淡扫过裴厌缺身后,那里站着宫惢嫣。 眸中透出一丝疑惑,旋即恢复如常。 “听闻二公子骑射俱精,不知有无余空同本王一齐狩猎?” “王爷自请。”裴厌缺嗓音薄冷。 魏行峥墨眸凝了他一眼,旋即勒马朝原方向离去,几个侍卫也跟了上去,场地又一下子空下来。 魏行峥走后,裴厌缺身上陡生了戾气,甚至是……杀气!再难以抑制。 她看着他宽阔背影,心莫名的慌。 惢嫣快步上前,一把捏住男人衣袖中青筋暴起的手,“裴厌缺,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他才缓缓恢复过来,身上翻腾似海的戾气被敛下,他温声道,“方才吓到你了?” 他是指那头野猪。 惢嫣知道他跟璟王魏行峥一定有事。 她不蠢,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毫无顾忌的问出来。只是乖乖点头,摸了摸胸口,“现在还慌慌的。” 哪个女子见一头小半人高的丑陋野猪发狂的奔向自己来会不怕? “已经死透了,不怕。”他道。 惢嫣连连点头。 “裴厌缺,我们回去吧,我饿了。” “好。” 第54章 请缨帮奸臣舅舅看账本 皇帝膝下呼声最高的几个皇子,宫惢嫣都见过了。 其中最为轻浮的当属瓒王魏行彦。最深沉、最叫人捉摸不透的当璟王魏行峥。 魏行峥,皇帝次子,今年三十又二。为宫女所生,虽贵为皇子,却十余载没有名分,直到皇帝长子夭折,他成为长子,被寄予厚望。 皇帝亲自教导培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三子夭折,四子的母妃玉殒香消,皇后抚养了四子,魏行沛成为嫡子。皇帝开始把目光放到年幼的魏行沛身上来。 这长子,便敛了所有锋芒,不争不抢到现在。多年前妻子去世,却也没再续弦。当然,朝中对他的呼声依旧很高。 惢嫣只见过他一面,然那一面,连话都没说上,她却觉得那男人深沉似海,不可估量。 裴厌缺似乎与他有些恩怨。 当然,惢嫣什么也没问。她觉得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的,反倒叫人觉得没有分寸感。 话说这日,惢嫣来到主宅,得知相爷在处理公务,她本想在外候上一候,不成想裴相竟直接叫她进去。 进门便瞧见与门相对的小桌案,裴厌缺坐在那里,帮裴相分忧公务。 他们方好似在论事,然惢嫣要进屋,便停歇了。 宫惢嫣将那二十几页纸拿到小腹前,她确定裴厌缺看到了,然他面容依旧冷峻,好似没看到她一般。 惢嫣心里轻哼了一声,突然对他道,“表哥,我同舅舅有些话要说,你能否……” 裴厌缺看了她一眼。 下一刻,他站起身来,抬步朝屋外走去。 屋中只有她和奸臣舅舅,宫惢嫣将那沓纸放在裴相桌上。 “舅舅,您对惢嫣费的心思,惢嫣都明白。只是思来想去……惢嫣还不想嫁人。” 裴相掀了掀眼皮子。 “惢嫣年少失怙,不久前又丧母,原本以为自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天大的惊喜是还有舅舅这份依靠在。从华阳到上京,惢嫣一路忐忑,坐立难安,生怕舅舅见了惢嫣不喜,然而舅舅待惢嫣如同亲女,惢嫣心知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舅舅,惢嫣还不想嫁人,尤其是远嫁,惢嫣恐又要孤身一人了。” 宫惢嫣秀眉低垂,眸中点点晶莹。 裴相低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作安慰,“舅舅知道你的心思,并没有赶你出府的意思,你也是舅舅隔了十多载才知道的唯一的外甥女。 “既然你没有婚事考虑,那边罢了,都依你。” 惢嫣破涕为笑,“多谢舅舅。” 裴相点头,“若有了喜欢的人,必定要告诉舅舅,舅舅给你做主。” 惢嫣想到裴厌缺,唇角不禁又上扬,连连点头。 她知道裴相在忙公务,便不多做打搅,正欲离去,不成想屋门被管家裕伯敲响了。 裴相叫他进来。 惢嫣离开屋子时,瞧见裕伯面色严肃的进了屋。 她方跨出屋子几步远,瞧见裴厌缺,不等上前去,便听到屋中茶盏被打碎的声音。 不由得心惊了惊,出什么事了? 又见得主屋门,一妇人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口中喊着,“老爷……老爷,妾对不住您啊……” 她提着衣裙径直朝书房去,惢嫣敢确保她看到没看到她和裴厌缺两个大活人。 那是奸臣舅舅的妾室,如今管家的妾室,襄姨娘。惢嫣刚来时,她对她极热络,拿足了“管家人”的款儿,给她送了许多东西。 同而今这副狼狈模样截然相反啊。 惢嫣想着,不由得多看几眼。 裴厌缺站在她身旁。 “老爷,妾真真儿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妾以往对账,从未出过这种岔子啊!”书房里襄姨娘哭的我见犹怜。 “从未出过岔子?你的岔子只是从未被查到罢了!底下做了假账你都不知!随手一翻便账不对数万余两,细查还不知你漏了多少!”裴相猛的拍桌。 襄姨娘悲戚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大腿,“爷、爷……其实妾并不会看账啊,是蒋姐姐过世,您苦于无人管家看账,妾只是想帮您分忧,谁知竟酿成大错……爷您罚妾吧,妾什么都受着!” 裴相平息了些,坐在椅上,缓缓呼出一口怒气。 他其实并不心疼那万两白银。 襄姨娘管的是他明面上的生意,他主要的钱财来源并不在内。他只是气结,这个女人当初口口声声说会管好中馈,而今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他不心疼银子,却绝不能叫外人占了便宜。这账得查,得从头到尾的查清楚了,故而又得他费些心思,找人来办,也不知要耽搁多少事。 他踢了踢腿,“你闭门思过去。” 襄姨娘哭哭啼啼的爬起来,朝外头走去。 这才瞧见外头的惢嫣二人,她顿了顿,撇开目光急急出了门。 “相爷,您莫气坏了身子。”管家道。 “陆宣泳、陈展二人何在?” 这是他那几分资产的经营者之二,账也一直是他们在看,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其他人他都信不过。 “爷您派他们南下去了。” 裴相平静下来。 裴厌缺正欲嘱咐惢嫣先回去,便见到宫惢嫣踏入书房,朝裴相走去,“舅舅,您先别气,关于看账本,或许惢嫣可以替您分忧。” 裴相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面上的怒气已散去大半,闻言笑道,“你会看账?你娘教给你的?” 不对,小妹学的是掌管中馈,从未拿过账本。 “不是,”宫惢嫣摇摇头,“父亲去世前留下几间铺子,母亲担心经营不善,便将其给卖掉了。惢嫣长大后,就让母亲将其买回来了,也算是父亲留下的念想。这么几年那铺子的账一直都是惢嫣在看。” 那是为数不多的几间挂在宫惢嫣名下的铺子。 许是想到了裴氏,裴相含笑的面容收敛沉寂下来,眉宇间染上一抹几不可见的忧愁。 他点点头,好似叹了口气,“好,那惢嫣便帮舅舅看看,我再寻些人来辅助你。” “多谢舅舅信任,惢嫣定不负期望。” 裴相欣慰的点头。 他明面上的铺子也不少,要不然那从指缝里露出去的万两银也不会这么久才被发现。惢嫣管的是几间小铺,并没有什么经验,届时大抵会手忙脚乱。裴相觉得。 但她主动请缨,他也不能打击了她的信心。且让她随便看看吧,等他调了人回来,再好好查查,到底是谁敢把爪子伸那么长! ps:宝子们这本书没什么流量,也一直收不到书评,猫子也不知道自己写的咋地……咱就说,如果成绩不好的话,可能会切掉,我做好心理准备,也请追到这里的宝子做好心理准备x﹏x 第55章 画中的她 宫惢嫣还不知道相府巨大的财力是打哪儿来的。 她请缨一确实想为奸臣舅舅分忧,但重要的是她想知道相府家底几许,舅舅有没有可能也在贪污。 但是账本大事,惢嫣本不抱什么期望的。没想到这舅舅想也没想,竟一口答应了。 是过度信任她,还是觉得她只是看着玩儿?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对她的一份信任。 于是宫惢嫣埋头看了三日账本。 惢嫣认真做起一件事来很是投入。这两日除了最基本的吃喝睡,她都没出过门。 当然这门并非芳菲苑的门,裴相安排了几个大掌柜来协助,都是男子,他考虑事情很周到,特地寻了个离芳菲苑近的地儿给惢嫣。 关于裴相府的产业,涉猎的方面有些多,几乎各行各业都沾一点,这是惢嫣没想到的。不过最主要还是珠宝、米面、布匹生意。其在上京乃至周遭郡县的铺子加起来能有十条街那么多。 还有许多都挂在贵妃表姐名下,由她直接打理。 这么一看的话,好像确实不需要贪污。 惢嫣很厌恶官员贪污,有野心没关系,贪污百姓钱款,官商勾结行事她是最受不了的。 账本有人动了手脚,假账做的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潦草,应该是连夜改的。 除了底下那几个快盘爆了算盘的大掌柜,惢嫣想不到还有谁能轻易接触到这账本。只是他们是同堂大掌柜,并不是专司某一行,账本都能接触到。 惢嫣眸色微微流转。 “辛苦几位掌柜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惢嫣站起身来,清丽的嗓音一传开,算盘子儿碰撞的声音便变的稀稀拉拉起来。 几个掌柜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硬邦邦的四肢。 “表小姐,我看你并不用算盘,那你这账本如何能算的清呢?”突然有人道。 “我自有算账的法子,慢是慢了些,但能有几位掌柜协助,我倒也不必那么着急,这账不是一日两日能算清的。”惢嫣笑道。 “是……是。”几个掌柜面色各异。 慢了些么? 他们怎么瞅着,这小姑娘桌脚下摆了整整三摞算完的账本呢……再看看他们——连人家一半都没有。 这表小姐,她不会压根就看不懂账本,拿他们消遣的吧…… 心有城府的老狐狸们,顿时看清了宫惢嫣三分。 惢嫣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眸里含着轻笑,道,“几位请回吧,烦请明日再来。” 他们点着头离去。 送走了几个掌柜,宫惢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顿感一阵舒适。 看了看天色。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呢。 要不要去找表哥呢? 他会不会在吃饭? 本想今日早些忙完去寻他,不成想一忙起来,还是没能注意到时辰。 再看看账本吧……假账处都做了修订,差了多少银子她也都记着,等都算出来了,就能着手抓那偷账者了。 “姑娘,二公子来了。”这时,晴咕的话打断惢嫣的思绪。 她回眸一瞧,高大挺拔的男子已踏入了门槛。 惢嫣面上扬起笑容,就差撒了欢儿朝他跑过去了。 “裴厌缺,你竟知道来看我。”惢嫣站到他面前。 “你这几日都在看账?”裴厌缺眸底含着浅笑,淡淡扫了一眼堆了一面墙的账本。 惢嫣点头,“嗯,近三年的账本都在这了,可是我看了三日,也才看了一半。” “你竟是能沉下性子之人。”裴厌缺失笑。 惢嫣抬拳敲了敲他硬邦邦的胸口,“怎么,我在你眼里很跳脱么?” 他点头,“很活泼。” 惢嫣轻哼,却见裴厌缺朝桌案走去,桌上不光堆着账本,还有一摞品质不算好的白纸,上面的墨迹很是潦草,裴厌缺细看一眼,发现自己看不懂。 “这是什么?”他拿起一张来看。 “算数,我用来算账的。”惢嫣道,“要我教你吗,很好用哦。” 裴厌缺放下纸页,淡淡摇头,“今日就算了。” 他突然从袖口拿出一物,递给惢嫣,“这个给你。” 惢嫣看着那卷好的纸页,眸中透出疑惑,她接过翻开一瞧,顿时眼眸一亮。 腊梅开的正好,画中少女小有雅兴坐在底下的石桌品茶。墨迹刚毅中透着柔软,几笔就勾勒出少女娇妍的容貌,她微垂着头,乌发柔顺,几缕落下,显得恬静美好。 场景略微简单,但是能看出是她在华阳的宅子。 这笔风,是仿的她的。惢嫣还记得自己爱慕他时,总是会鬼使神差的执笔将他画下来,渐渐的就有了一小沓纸,后来他挑了几张给他送去。 “画的不好。”男人嗓音温和,“本想等画好了再给你送来的。” “那怎么现在送来了。”惢嫣目光依旧落在画面。 裴厌缺不说话了。 因为好几日没见到她了……虽然也才三日,但不知为何,越看自己笔下的她,越觉得上次见面相隔久远。 没等到回应,惢嫣也没追问。她含笑抬眸,看着裴厌缺,“画的很好。裴厌缺,画的很好,我很喜欢。” 她眼眸如含了星子,闪烁星星点点的芒光,很是灼热。裴厌缺瞥开目光,“要跟我出去吃饭吗?” 惢嫣还有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他明明那么强硬的一个男人,却总是温和的,用问询的语气同她说话。他尊重她,她回馈他以更深的喜爱。 “要。”她一口答应。 裴厌缺便欲同她朝外走,然下一秒,她逮紧他的衣袖。 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水眸看着他。 裴厌缺便垂头,轻轻贴上她的唇。 惢嫣两只手抓着他的腰际,她这回没有动手动脚了,非常温顺的由他贴着,可气氛依旧说不出的温和缱绻,又缠绵。 这男人一向含蓄,就在惢嫣觉得他要停止这浅尝辄止的亲吻时,他突然将她的腰往怀里一托,温热的舌撬开了她的贝齿。 第56章 去酒楼吃饭 上京的夜市甚至比白日更热闹。 行人熙熙攘攘,欢笑声不断。惢嫣二人并未乘马车出来,他们漫步在行人中,她偷偷伸进他宽阔衣袖,抓住他的手,裴厌缺反握的更紧。 “裴厌缺,哪里的菜做的好吃?”惢嫣问。 她来上京这么久,也在外头吃过,只是不常吃,哪里好吃还真不知道。 裴厌缺给出朴实无华的答案,“不知道。” 惢嫣,“……” “你到底是不是在上京长大的?这都不知道。” 裴厌缺沉默了片刻,旋即道,“我是十岁之后来到上京。” “那也生活了十来年啊……啊?”惢嫣惊讶,“你是十岁之后来到啊?” “嗯。父亲在我十岁时收养的我。” “那你以前的家在哪儿?”惢嫣对他的过往好奇起来。 对啊,他是奸臣舅舅的养子,关于他的身世她只知晓这些,他的过往她一概不知,在此之前她甚至没在意过。 “锦州。” “锦州?”惢嫣诧异。 锦州,不仅是大禹国最南端的一个州,也是大禹最贫穷的州。 锦州苦寒之地,粮产极低,百姓甚至到不用纳税都需官府剥粮救助的地步。当然,这也受了战乱的影响。锦州内仅含三郡,而郡郡不太平,多受南蛮侵袭,已相持不下数十年了。 一直以来都有镇南将军驻战锦州。 异姓王褚昼携子褚廷英,至今已驻守锦州十年,这十年不曾踏入上京一步。 那么问题来了。裴厌缺幼年远在锦州,那十年都在锦州,又怎会被舅舅抚养?除非是有人将他托付给舅舅,是他的爹娘么? 裴厌缺的爹娘认得舅舅这等人物,那他们应该不是平民百姓……是谁,是……答案已呼之欲出了。 惢嫣抓着裴厌缺的力道紧了紧,她喉间略微艰涩,却什么也没问。 不行,她还是得心里有个底,才能知道有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裴厌缺,我们去那家酒楼吧,我上次去过,很不错呢。”惢嫣指着某家酒楼,打破了沉默下来的气氛 “都依你。” — 天已黑下来了,酒楼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酒客结伴上下楼,酒气浓重的有些熏人。 裴厌缺要了包间,牵着惢嫣往楼上去。 转楼梯时,迎面走来几个公子哥儿,勾肩搭背,纨绔子弟模样。 “咦,裴二公子,你也在这儿?”一瘦高男子认出裴厌缺来,笑眯眯的凑过来。 “你认得我?”裴厌缺淡问,对方身上酒气浓重,牵着惢嫣后退了一道台阶。 “二公子竟然不认得我了!”瘦高个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是我啊,我爹是那个……户部的主事,还帮丞相爷办过事呢!我们见过面的!” 裴厌缺默然。 对方面上带了几分谄媚,“二公子是来喝酒的?真是错过错过,哥几个人已经喝完了,要不然,多少得陪二公子一盅!” 裴厌缺不再理会他,拉着宫惢嫣朝旁边去。 那瘦高个儿便注意到惢嫣,迷蒙的眼顿时一睁,酒气又上了头,“二公子原是有姑娘陪着,这姑娘真真儿漂亮,我没见过呢……是哪个院儿里的?能被二公子……” 裴厌缺面色一变。 那瘦高个儿还呵呵笑着,要凑惢嫣近些,看清楚她的容貌。然下一秒,顿感眼前的场景一花,他整个人变失了重般朝后跌去。 裴厌缺收回腿,居高临下的睨着被他从楼梯上踹下去的公子哥儿,他哎哟直叫唤,似乎磕破了脑袋,摸了一手血,顿时叫的更惨了。 同他结伴的人一哄跑了下去。 “舌头倘不要,我可以帮你削掉。” 那公子哥儿摔清楚了,这才回味过来自己方说了什么,他一巴掌拍来朝他搀扶的手,面色惊慌,忙掌自己的嘴,“是小人胡说八道了,小人喝了点酒,神志不清了,给姑娘道歉,给姑娘道歉了!” 趁这空档他还细看了一眼惢嫣。 这貌似不是上京小姐吧?他真不认得啊! 裴厌缺半晌没说话,公子哥儿额头上都要流出冷汗来了。 完蛋了完蛋了,他爹不会因此丢了官儿吧……那他肯定会被打死的!! “裴厌缺,算了。” 见他不饶人的态度,宫惢嫣扯了一把他的衣袖,“我还要吃饭呢。” 本就是酒徒乱语,且裴厌缺已教训过他了,不必多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她也确实是饿了。 “仔细你的舌头。”裴厌缺最后睨了一眼那公子哥儿,同宫惢嫣一同上了楼。 惢嫣虽然饿了,但时间已至申时,吃多了只怕得积食。故而只叫了几个小菜,裴厌缺又添了两个菜。 裴厌缺并不常在酒楼吃饭,上一次还是裴相要应酬,叫他跟着过来。 哦不,上一次……是在华阳,直上青云。 想到直上青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陈锦上。 他眼眸眯了眯。 “裴厌缺。”却听少女娇娇的嗓音唤他,他抬眸看她,惢嫣道,“我想喝酒,你喝不喝啊。” “不许喝。”裴厌缺直白道。 大晚上喝什么酒? “我是询问你喝不喝,你不喝便算了,我反正要喝!”惢嫣鼻腔轻哼。 她真的蛮久没有喝酒了耶。 抬手便叫了两小坛梨花春。 惢嫣笑嘻嘻的把两只巴掌大的小酒坛子拿到跟前,拔开那只软木塞,抱着喝了一小口。 熟悉的梨花春…… 上京的酒确实比华阳好些,味道醇厚,清甜甘冽,回味无穷。 喝到酒的惢嫣就同一只啃到萝卜的软绵兔子,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能感觉到对面男人无奈的目光。 惢嫣笑呵呵,“裴厌缺,我的酒量还是不错的哦。” “……”裴厌缺无奈道,“等菜上来了垫垫肚子再喝。” 又加了句,“只许喝一坛,仔细明日起不来。” 惢嫣点点头,“那我带一坛回家去。” 喝酒有度她知道,而且明日还有许多账本候着她看,的确不能耽误时间。 不过时,菜便全部上了桌。 第57章 醉酒,考察 惢嫣是只小酒坛子,酒量确实还不错。 菜上了后没吃多少,反倒干了大半坛子酒,裴厌缺无奈的坐过来,拿走她的酒坛子,给她夹了许多菜。 他还不知晓这小女子这般爱喝酒。 “裴厌缺。”她突然叫他,一面用手绢擦嘴,一面道,“我吃饱了。你再给我喝点……”她去够酒坛子,“还剩一点不要浪费了……” 裴厌缺瞧她酡红面颊,眸色晦深,抬手拿过小酒坛,将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了。 惢嫣盯着他性感的喉结,上上下下的滚动。 待他将清透酒液全部吞咽下去,她突然坐到他怀中,亲了他的喉结一口。 裴厌缺是向来禁不住挑逗的。 嗓子深处都变得黏腻了,然他依旧抑制心头窜起的火,压平了呼吸,道,“吃喝够了便回去吧。” “不回去。”她拥着他的腰身软语,语气任性。 裴厌缺眉宇轻敛,时日已深了,他们待在外头到底不妥。 然少女说出一句熟悉的话,却叫他一下子心软了。 “我想好好和你待一会儿。” “裴厌缺,这几天好累好累,累的我都没空想你了。” 裴厌缺确认她是有些醉了,她吞吐出缠缠绵绵的酒气,他却不觉得难闻,听她软语,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 “嫣嫣。”他用商量的语气问着,“出去我背你回家好吗?” 出了酒楼,裴厌缺躬身,惢嫣欢喜的伏上他宽阔背脊,裴厌缺大掌托住她的臀部,另外一只手提着小酒坛。 行于夜色弥漫的街市,行人甚少,裴厌缺背着他的小女子,一步一步稳重的朝相府踏去。 惢嫣的酒品不太好,小脸凑到他脖颈处,吹着气儿,呢喃软语唤他的名字,问这问那。 裴厌缺迎着一干侍卫惊异万分的目光,背着惢嫣进了裴相府。 酒已完全上了头了,进相府时惢嫣就开始说咿呀乱语,哼哼哧哧的极磨人。 这女子喝醉了更是色批,她甚至伸手探入他的襟,摸来摸去。 幸好没人瞧见。 裴厌缺第一次体会到做贼的感觉,东张西望了没人,忙将惢嫣作乱的爪子捞出来,厉声斥了她一声,然半分都不曾恐吓到他,裴厌缺甚至能明显感受到,她更兴奋了。 他是真的无奈了,只得疾步朝芳菲苑走去。 次日。 头有些沉,惢嫣迷迷糊糊的从榻上爬起来。 她第一眼就瞧见放在床头桌上的小酒坛,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晴咕。”她叫了一声。 “姑娘,您醒了。”晴咕踏着轻快如风的步子入她的闺阁,身后跟着两个端水的婢子。惢嫣趿了鞋洗脸刷牙。 晴咕让两个小婢子退下,她则打开惢嫣的衣柜,问询她要穿哪件衣裙。惢嫣看了一眼时日,“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昨日二公子吩咐了,您今日安心休息,”晴咕笑的合不拢嘴,“几个大掌柜那边他派人去说,不必挂心。” 惢嫣的脑子懵了一下。 “表哥昨日送我回来的?” 晴咕连连点头,“二公子心思细致,还叫我们煮了解酒汤给姑娘喝呢!” 说到这,宫惢嫣的脑中闪过什么。 她抬手压了压唇。 她依稀记得,在小堂时,只有他们二人,她不喝那汤药,缠着男人不让他走,裴厌缺无奈将汤渡给了她…… 余光瞥见嘴角咧上耳后根的晴咕,惢嫣瞪了她一眼,“把那件蜜合筒裙拿给我。” “姑娘要去见二公子么?” 惢嫣冲她翻了个白眼,“出去考察,你准备准备,随我一起。” — “姑娘,就是这条街上了,明月布庄。”晴咕放下车帘,默默收起写满地址的图纸,对惢嫣道。 惢嫣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 明月布庄,在这条街上算是个大铺子,但门面同旁边亮堂堂的比起来,可谓是简朴了。 惢嫣逛街曾数次路过此地,不成想竟是裴家的产业。 踏入布庄,规格比她想象中要大,零散的客人散在各处寻觅喜爱的布匹,几个小厮口齿伶俐、做事麻利。 掌柜的坐在柜台前拨弄着算盘,有客人来,他抬头道“姑娘需要哪样的布匹?” “我不买东西,只是过来瞧瞧。”惢嫣道。 “那姑娘自请瞧着。”掌柜又将头垂下去,算盘拨弄的作响。 惢嫣逛了一圈儿,内里的行情很不错,布匹的样式齐全,分门别类各有各的专柜,自己想要的布匹在哪儿一目了然。 最后她问那掌柜,“你们李大掌柜的,隔几日会来一趟?” 掌柜微微一惊,抬眼看着宫惢嫣,“姑娘您是……” “我辅助舅舅查账,故铺内的事还是要管一管的。” 这话一出,那掌柜松散的态度一下子紧了起来,他出了柜台,“不知是表小姐亲自过来,真是……怠慢了!” “掌柜做本分事,哪来的怠慢?”惢嫣轻笑,又把问题拉回正轨,“李大掌柜常来么?” “大掌柜他都是三日来一次,来时总会细致的查看近期的账本,每每反复复算有无纰漏。” “把今日的账目拿给我看。”惢嫣道。 掌柜便把账本抽出来给惢嫣,她往前翻了数页,笔墨由湿到干,都记得非常详细认真。 她含笑把东西还回去。 继而又去看了珠宝行、米铺、脂粉铺子等。 “几个大小掌柜的信息,何时能出来?” “姑娘急要的话,我吩咐一下,今日晚上应该能拿到。” 惢嫣点头。 她的线人网到底织的太小了,趁这段时间在上京开个铺子吧,专门养人。 至相府,经过弄墨轩,她顿在原地。 晴咕面上露出迷之笑容,“姑娘您同二公子聊着,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作甚?”惢嫣瞥到立在主屋口,见到她时一下子紧绷起来的面瘫莫邪,“你去找那侍卫聊聊天,支开他。” 晴咕,“?” 晴咕不明所以,只跟着惢嫣跨入垂花门。莫邪见了她忙微躬身退到一旁,露出主屋的门。 惢嫣进了屋。 莫邪一脸紧张的看着冲他笑眯眯的晴咕。 第58章 我想摸摸 “裴厌缺,今日忙吗?”宫惢嫣瞧着坐在桌案前体态极好的男人,笑问。 她真是越来越不爱叫他“表哥”了,私下唤的都是裴厌缺。 想起来昨日他唤了一声“嫣嫣”,惢嫣耳朵痒,心也跟着痒。 “裴厌缺,我昨日喝了酒,是不是在你面前丢人了?” “你还知道,叫你别喝酒,今早难受了吧?” “昨晚还喝了解酒汤,一点都不难受呢。” 她亮晶晶的眼眸扑闪扑闪看他,既暧昧,又意味深长。 裴厌缺便想起昨日来,这小女子死活不肯喝汤,她倒是实诚,嘟嘟嚷嚷的问他,是不是她乖乖喝了汤他就要走了。 当时时日已不早,他哪里能多留? 她实在不乖,到处撩火。他也是急了,只得自己含了汤药,渡给她…… 他都不知晓自己是怎么从她的“热情”下逃脱的。 以后独处时,他绝不让她喝一滴酒了。 不,独处时不能,她同旁人一道时更不能! 看着惢嫣拉丝眼眸,裴厌缺虚咳一声,“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同你……” “裴厌缺。”惢嫣打断他,眨巴眨巴眼,“我要亲亲。” 不等裴厌缺继续说下去,她便俯身,贴上他的唇。 裴厌缺清冷的眸温敛下来,抬手扶着她的肩,他欲站起来环着她,惢嫣却先一步坐在他腿上,他便揽住她的腰,细腻的吻她。 支走了裴厌缺的面瘫侍卫,惢嫣今天想干点坏事。 她喜爱他满目情欲的模样。 不过这男人总是那么冷静,鲜少有失控让她碰的时候。 热吻缠绵。 胸前的一双在他胸口蹭啊蹭,葇荑在他腰际来回。 他的呼吸渐渐重了。 惢嫣惊了一下。 裴厌缺觉察她的愣神,暗恼自己失态,眼眸瞬间清明,大掌欲推开她。 惢嫣却缠的更紧了,摁着他的手,顺势五指穿插进去,怎么也不肯退开。 男人的眸瞬间火热起来,呼吸一促。 柔软的唇咬了咬他的下颌,继续朝下,她貌似很喜欢他的喉结,又亲又咬。 不……惢嫣喜爱他身体的每一处。 裴厌缺想到上次险些失控造成的狼狈,不禁握掌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裴厌缺……”努力了许久,都没等到男人的回应,惢嫣都有些泄气了,软软的趴在他胸口,嗓音软糯。 “嗯。”他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调,低磁又有些模糊。 “可恶,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裴厌缺,“……” “你想做什么?”他清了清黏糊的嗓子。 她的葇荑摁在他小腹,“我想摸摸你的腹肌。” 裴厌缺,“……” — 惢嫣在弄墨轩待了很长时间。 回到芳菲苑后,她飞速起稿了几张人体结构…… 越看越喜欢。 她随手将其夹在了一本小黄书中。 晴咕出了一趟门,回来后跟她禀报几个大小掌柜的详情,惢嫣静静听着。 她心中已怀疑了一人,然从晴咕的话里得知,对方没有问题,他没有理由去冒险改账本。 陈年旧账大多是错的,但大多是有人刻意篡改,将原本对的账目做了假。只有一行铺子里,真的完完全全是假账。 米铺。 赵大掌柜几乎隔一日要去米铺一趟,做事勤勤恳恳。 但他的账目不对。 账本出了问题,自然归咎于米铺掌柜身上,赵大掌柜早就将其遣走了。 “姑娘,二公子来了。”这时,小婢子前来禀报。 惢嫣一愣。 这是裴厌缺第一次来芳菲苑寻她呢,惢嫣唇边勾起浅浅笑意,抬步朝外走去。 他换了一身衣裳,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着实是抓人眼球。 “表哥。”她唤了一声,朝他走去。 “我有事同你说。”裴厌缺直截了当。 见他神色认真,惢嫣把他带到屋中,裴厌缺开口道,“你那小婢子,有了些消息。” 惢嫣一愣,神色也正经起来,“你寻到她了?她在哪呢?” “极有可能是在南蛮。” “什么?”惢嫣不可置信。 裴厌缺道,“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颂花,我遣人去打探,发现颂花那段时间也是买卖人口的歹人横行,你那婢子凭空消失了,便被掳去了蛮族。” 他不光只是搜寻打探,还派人去抓了那些逍遥法外的歹徒,将缠枝的画像给他们瞧,严刑拷打自然是少不了了,其中一伙人承认了,依稀记得他们在江畔抓走了这么一个姑娘。 惢嫣呆滞了一瞬。 到底不敢相信……缠枝明明知道颂花有她的商铺,为何不去寻求帮助呢?当时陈锦上也在,她是知晓的啊! “你先别急。”裴厌缺见她失神,忙安抚住她,道,“知道方向便好找了,我已在遣人去南蛮了。” “禹国的人,哪有那么简单到南蛮了,就算去了也不好行事,一旦被抓住,定会被当做刺客或是细作……裴厌缺,太冒险了,若是连累了相府……” “不会,我只担心寻不着人。”裴厌缺道,“其他的你放宽心。” “嗯。” 南蛮…… 那群歹人要卖姑娘,卖去做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缠枝…… 已经过去这么久,那小丫头也不知是何境况。 惢嫣幽幽叹了口气。 第59章 假账一事罢 宫惢嫣如常去藏书阁看了两日账。 几个大掌柜也勤勤恳恳的帮了两日忙。 那日下午结束的早,惢嫣将他们送至相府门前。 “明日便无需过来了,这几天多谢几位大掌柜指教。” “表小姐一个人看的完账吗?”有人问。 “做假账是一人所为,我想,无需看完,抓住元凶,叫他自个儿吐出吞进去的银子便成,几位掌柜说是不是?”惢嫣含笑道。 “是……是。” “我表姐真是相府的主母夫人,你可别不信……”相府前传来说话的声音,抬眸一瞧,是一三十上下的男子,抓着侍卫的手拉扯。 主母夫人?惢嫣细看了那男人一眼。 她正欲上前走去,一掌柜拦在她面前,“表小姐请留步,就送到这里吧。您往后在账目生意上有不懂的地方,随时能找我们几个过来。” “掌柜们不嫌叨扰就行。” “怎会怎会?” 他们拱手作别,惢嫣却先他们一步来到门前。叫住要将男人叉走的侍卫,问,“你是什么人,你刚才说相府主母是你何人?” “你又是什么人?” “我自是相府之人。”惢嫣问,“你说的主母,是裴夫人郭氏?” “不是,我表姐不姓郭,我表姐姓连。” 连? “裴家只有一个当家主母,并不姓连。”惢嫣道。她方以为这人是舅母的亲戚,才上来问询两句,看来并不是。 惢嫣想着,并未注意到,身后赵大掌柜直冲男人摇头,眼睛眨巴眨巴的使眼色,就差翻过去了。 那男人看到赵掌柜,刚想喊人,便被他的眼色压了下去,忙对惢嫣道,“哦哦……看来是我搞错了,那我走,我这就走。” 他转身离去,走的极快。 惢嫣觉察不对劲,眸色微转,流连在几个掌柜身上。 “秋绥,”回了芳菲苑,惢嫣唤来相府的婢子,“你可知晓府上哪个姨娘姓连?” “连?”秋绥想了想,“襄姨娘的本姓好像就是连。” 惢嫣神色了然。 旋即露出些嗤笑来,她将手中之物丢在了桌上。 其上用阿拉伯数字写着,假账查出来的具体数目。 三万三千六十四两白银。 不光只有米铺,但米铺占了大头。 次日。 昨日临走时惢嫣告诉几个掌柜今日不必过来,今日却特地派了车马去接他们。 掌柜还以为她有不懂的地方,结果发现不止是自己被叫了过来。 惢嫣告诉他们她已知晓是谁暗中做了假账,包括这账目的数额是多少。但念及其为裴家做事这么多年,给他一次悔过的机会。 她拍了拍身后的一摞摞账本,“反正证据,都在这里了。” 当夜,惢嫣睡的朦朦胧胧,突然被晴咕叫醒了,她在她耳边大喊着什么,惢嫣却只听到两个字——走水。 “哪里走水了?”她从榻上坐起来。 “藏书阁!”晴咕急得都快哭了,“这可怎么办啊,姑娘,您看的账本可都在里头呢!” 惢嫣低咒一声,拿过衣服飞快套在身上,在夜色中朝着藏书阁的方向去。 那处火光冲天,照亮了大半个相府。 敲! 襄姨娘! 她是真真儿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 可恶! 惢嫣疾步走着,寒风吹的她衣袂翻飞,至藏书阁前时,它已整个陷入火海,火舌一点点将其蚕食,隐约可见里头火柱坍塌。小厮泼的水压根儿无济于事,一个个奔来走去,乱做一团。 惢嫣脑子嗡了一下,瞧见有人险些被火舌舔伤,立马吩咐他们放弃藏书阁,并收拾周围场地,空出隔离带来。 惢嫣看着被大火吞噬干净的藏书阁,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只可惜了这么好一座阁楼。 温暖的披衣披到肩上,惢嫣愣了愣,回眸一瞧,是裴厌缺。 “怎么站在这里,不冷么?”他问,明明自己也是匆匆出来的。 藏书阁大火,他本不想来的,可是侍卫把他叫醒,说看到表小姐过去了,他心道这小女子去凑什么热闹,自个儿却也不假思索的跟了过来。 惢嫣拢了拢披衣,“表哥……我好像搞砸了,账本都没了。” 裴厌缺默了。 “我明明已经查到是谁偷了账,没想到她……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事。” “谁?赵志城?向三?襄姨娘?”裴厌缺淡淡吐出三个名字,叫宫惢嫣瞪大了眼眸。 “表哥你怎么知道?” 裴厌缺轻笑,“父亲只叫你看账,你怎么还担心起这事来?既然查到了,怎么不告诉父亲?” “我……表哥你先说,你是几时知道的?” “好些天前吧……但是父亲怕影响你查账,就没有抓赵志城过来。”裴厌缺云淡风轻道。 “啊!”惢嫣不可谓不震惊。 这件事其实她没查明白,她刚有了端倪,查的话还需要时间。但她知道偷账的一定是赵大掌柜,甚至跟襄姨娘及她的表弟向三有关。 但襄姨娘毕竟是奸臣舅舅的女人,她若查出来了去揭发她,这个女人曾给相府管过家,舅舅脸上多少会挂不住吧。 她抛了句话恐吓赵掌柜,最好的结果是他自己承认。 不成想,襄姨娘直接破罐子破摔,把藏书阁给点了。 她真的丝毫不怀疑,这藏书阁一定是她点的,在这个档口里,只有她最方便! 惢嫣在哑然中把这些事告诉裴厌缺。 他难得笑了,胸口微震,身前的小女子当真怎么看怎么可爱,如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想将她拥入怀中。 回去的路上,裴厌缺告诉了她这件事的详情。 向三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债,便找了上京唯一的亲人,相府的襄姨娘帮忙。 家里有些关系,襄姨娘不好不管他,便给了他自己的积蓄救急。 结果向三赌博更放肆了,襄姨娘心一狠,不管他了。然向三不知怎么的,得知了襄姨娘和赵志城的奸情……没错,他们俩有一腿,不过那是在乡下老家的事了,现在被向三用以威胁,他还撺掇赵志城自个儿也存些银子,以后寻机会带他表姐走。 一来二去,便盗走了四万多两。 襄姨娘是看不懂账本,但这假账做的愈发明显,她便遣了人查,结果发现是自家的老鼠。 无奈填了一万两。 打算慢慢再填,却还是被发现。裴相生了气,便有了现今的事。 “舅舅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抓人呢,偏偏要等我……”惢嫣不太好意思的说。 “父亲想看看你的能力吧,而且他很喜欢你,你提出的看账,他如何会拒绝?” — 次日,襄姨娘被遣,赵向二人被抓,家底全部被裴相搜来还账,吓的整日催向三还钱的赌场之人都不敢承认跟他有关系。 此事便罢。 第60章 吃醋 宫惢嫣将被昧走银两的具体数目告诉裴相,裴相很高兴,夸她只这么几天竟然能算清。 次日就给惢嫣包了个同样数额的红包。 惢嫣拿在手中都惊呆了。 虽然她不缺这钱,但是奸臣舅舅……真大气! 同时,裴相还在上京挑了几个铺子让她经营,惢嫣便不似以往空闲了。 淮上锦同锦绣坊的合同也将到期,等期限一过,她就安排绣娘到上京来,把淮上锦的分店开出来。 近日相府查到严。 婢子都被拉去问了话,晴咕告诉惢嫣,上次她同裴厌缺去颂州期间,也有一次这么严过,相爷险些把相府的人都换掉了。 惢嫣知道,那次是裴厌缺的行踪被细作泄露,受了重伤。 这次大抵是朝堂中事。 裴厌缺也很忙,她已经连着两日不见他的影子了。她很有分寸,也不去弄墨轩寻他腻歪,怕影响到他。 这日,一只洁白的信鸽从远方飞入相府,盘旋了两圈后,直接被伏在树杈上的暗卫给逮了下来。 信被送到裴厌缺手上。 而裴厌缺第一时间唤了惢嫣过去。 他解释相府不走信鸽,倘有信鸽来,一般都是惢嫣的,但也不排除是细作通信。找惢嫣来,是叫她看看是否是她的信笺。 他拆也没拆开看。 如果不是她的,他们会重视这信。 宫惢嫣看它肥硕的体型便知是陈锦上的,她连续唤了几个名字,“绿油油?红彤彤?金灿灿?黄澄澄……” 终于得到了小信鸽的回应。 它是黄澄澄。 惢嫣笑了,对裴厌缺道,“这信就是给我的。” “嗯,你拿回去吧。”裴厌缺道。 惢嫣点点头,抱着信鸽,有些不想走。她坐进裴厌缺怀里,随手翻开信笺,跟他撒娇,“表哥最近好忙啊,怎么会这么忙呢……” 陈锦上快到上京了,前段时间屁事很多,天天传信说一路的风光。惢嫣总是匆匆看一眼,从未回复过。只是暗想,那家伙摆脱了柳二,就这么高兴么? 这回又是什么屎尿屁? “近来的事是多,过段时日就空下来了。”裴厌缺道。 惢嫣看到信上的内容,顿了一顿。 裴厌缺无意偷看,却还是瞥到了。 等他挪开目光,才想起信中内容,眉宇顿时蹙了起来,“这是什么字?” 惢嫣看着那串“符号”。 renyidaoshangjing,susujiejia,mingriwangshijiuloujian。——j 惢嫣解释,“这是我同我朋友之间说的暗语。” 拼音,惢嫣小时候教给陈锦上的,他几天就学会了,融会贯通,从此以后就成了他们俩的密语暗号。 “哪个朋友?” “你认得的,颂州陈锦上。”惢嫣随口道。 心却估摸着这信是陈锦上一道上京就传出来的。啧,看来明日还得抽个空去王氏酒楼。 身旁气压渐渐降了下去,惢嫣微愣。她回头,对裴厌缺眨巴眨巴眼。 他脸色不太好看,可谓是低沉了。 惢嫣噗嗤笑出声。 她岔开双腿坐在男人身上,稀罕的指着他,“裴厌缺,你吃醋! “你吃陈锦上的醋!” 裴厌缺撇开脸,咬牙切齿,“他说什么了?” “唔,说他到了上京,让我明天去找他。” 裴厌缺面色更沉了。 “他是为你来的?” “当然不是!他就是过来玩儿的。” “哎呀,真的吃醋啦?”惢嫣挑着他的下颌,转过他的俊脸,他眸中印着她狡黠如猫的笑。 “陈锦上的醋有什么好吃的……他就是个普通朋友,大不了你明日陪我去呗。” 他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没、空。” “好叭。”惢嫣觉得他近日忙,明天大抵确实是没空的。 裴厌缺却更气了。 她怎么不坚持坚持?! 可笑他一口拒绝了! 陈锦上…… 在颂州他就觉得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他还料想那人是姑母安排给惢嫣的夫婿。他们不光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更甚他们之间有自己的密语!! 裴厌缺一股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惢嫣捏着下颌思虑,没管他,裴厌缺更郁闷了。 “下去。”他淡淡道。 惢嫣知道他真醋了,又醋又气,正想着怎么解释呢,突然听到这两个字,险些没炸毛了。 她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恶狠狠道,“裴厌缺,你竟然为了那个男的凶我!” 裴厌缺,“……?” “你今天别想处理事情了。”她往后瞥了一眼一沓密函。 一拉他的襟,惢嫣狠狠咬住他的唇。 她比以往更强硬,裴厌缺升起来的气焰在她又摸又抱又亲又啃的亲密里消失殆尽,回馈以更浓烈的情绪。 那一刻他很想占有她。 小女子恶狠狠的亲着他,葇荑却慢条斯理的摸进他胸前,往下滑至小腹。 衣服是束着的,碍事的紧,她又慢条斯理的解开他的黑鞓带,裴厌缺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这般熟练的,比他脱自己的衣服还要游刃有余。 胸腹便露出来大片麦色的健康肌肤,肌肉强健有力,线条流畅优雅,蕴藏的力量感从指尖传来,她爱不释手,流转良久,最终停在他的人鱼线。 她这般撩火,他自然早已最原始的反应,不偏不倚的抵着她。 指在他腹部顿了许久。 漫长的吻也结束了。 紊乱的呼吸中,暧昧的银丝被拉的细长,然后断开在她红艳的唇瓣,一片水光。 惢嫣抬手扶住他的头,鼻尖相抵、气息交缠,露出的一截藕臂贴着他的俊脸。裴厌缺抬眸看她,感受到她的指尖继续向下。 第61章 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惢嫣抚摸到一片神秘地带。 她吞了吞口水,屁股往后挪了挪,腾出一截空间来,方便她去触碰它。 然,就在她穿过那片地带,即将抵达时,裴厌缺一把捞起她的手。 他捏着她的手腕,抑制自己欲望所用的力道,险些捏疼她。 他只吐出一个字,“脏。” “那我看看?” “不许看!”裴厌缺咬牙。 惢嫣啃了啃他的下颌。 “表哥一点也不解风情。” 裴厌缺,“……” 摸不着了,她又把屁股挪回去,裴厌缺呼吸一沉,闭了闭眸,厉声呵斥她,“不许蹭!” 惢嫣可怜巴巴的埋进他胸口。 嘟嘟囔囔,“你是我的,凭什么不让摸不让看还不让蹭。” “我是你的?那你是我的吗?”他眼眸微垂,突然问。 清晰的记得当初她阐述他们二人这种关系。 她以后非一定要嫁给他。 “你想要我吗?”她歪歪头。 裴厌缺,“……” 惢嫣咯咯直笑。 “把我的衣服穿好。”他偏开头,吩咐道。 这小女子,扒了男人衣服就不管了。 “那当然,我做的事我负责。”惢嫣一本正经道。 她拉拢他的里衣,扣好腰际的腰绳,又把常服襟拉起,收拾的整整齐齐,最后将那条掉在地上的黑鞓带捡起来,给他束好。 裴厌缺对此很满意。 裴厌缺不错的心情在瞥到地上某物时落了下去。 惢嫣顺着他的视线瞧去,是那一纸信笺。方才在她掌心被揉乱,她在裴厌缺身上忙的要死,哪里还有空去捏着它?便随手给扔掉了。 裴厌缺是不醋了,但是自己的女人同旁的男人有那样的堪称亲昵的关系,他如何能不介意呢? 他们甚至有自己的秘语。 “裴厌缺,我是你的、只是你的。”她回过头,道。 “不过这事也有个前提条件。” “你说。”裴厌缺挑眉。 “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 惢嫣早上简单吃了个饭,便带着贴身婢子晴咕去了王氏酒楼。 一进门,便瞧见坐在一楼最显眼位置的红衣公子。陈锦上双手枕在脑后,双目轻合,懒洋洋的靠在椅上,一副闲散悠闲贵公子模样。 他容貌堪称祸水,一楼甚至是街上的行人都频频投去目光。 “这位公子~”惢嫣正欲过去,便瞧见一打扮的珠光宝气的美妇人坐在了陈锦上身侧。她一只略肥硕的手搁在桌上,五根手指有四根都套了宝石饰品。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以往没在上京见过你,你是哪里人啊?” 妇人嗓音娇滴滴的,惢嫣听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两条手臂,站在一旁看戏。 陈锦上掀开眼皮子,慢悠悠伸出一修长的指“我不是一个人哦,我约的人到了。” 指尖不偏不倚的指上了宫惢嫣。 惢嫣,“……” 美妇人的神色一下子变了,惢嫣瞧见她狠狠瞪了她一眼。站起身来环胸,朝她哼了一声,便在一个瘦高小厮的搀扶下离去了。 “跟了她不好么?少奋斗几十年。”惢嫣打趣陈锦上,晴咕朝他躬身行礼。 他冲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爷稀罕?” “呵。”惢嫣失笑,“昨日到的上京?” “是啊,你最近怎么样?”他问,随手扯出腰间的佛珠盘弄。 他一路上信笺不断,却未收到一封回信。 “我好得很。”惢嫣在一旁坐下。 二人互相言明了近况,说的不多,场合不太对。他欲带惢嫣去茶楼细聊一些事,惢嫣拒绝了。 “既都已入正轨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有些事便不跟你多待了。” 惢嫣说着就要起身,想起点什么,又道,“近期府上查的严,不要给我传信了。” 陈锦上点点头,他无意干涉她,但还是随口问了句,“你要去做什么?” “去骑马。”惢嫣露出笑意。 那日学会骑马后,忙了有好几日,现在终于空下来了,裴厌缺忙,她可以自己去马场练。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陈锦上诧异。 “就前段时间,刚学会,所以还得练呢。” 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陈锦上英气的眉敛了敛。 他环胸轻笑一声,“我以前说教你你不学,现在竟自个儿学会了。” “唔,当然不是自己学会的,我有名师教导。” 她唇边带了蜜意的笑容。 陈锦上一怔,呼吸都放轻了,“谁啊?”手中的佛珠也盘不动了,一双眼眸看着她。 “裴厌缺,我表哥。”她并不知道自己面上有如桃花般娇妍的笑容,“你在华阳见过的。” 陈锦上僵坐在椅子上。 酒楼已没了少女的身影。 良久良久,他陡然自嘲一笑。 — 惢嫣寻了个马场,但是很不凑巧的,这马场今日被人包了。 这是上京很有名的马场,包个场可不便宜,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豪气。 算了,寻别的马场吧。惢嫣想着,欲同晴咕转身离去,然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她被人叫住。 “惢嫣,你怎么一个人啊?你也是来骑马的么?”熟悉的嗓音里少见的带了爽朗,一回眸,叶昭沅柔和的眉眼映入眼中。 她一袭白衣坐在马背,衣袂翻飞,每根发丝都在飞舞,美的不可方物。 又是一阵马蹄。 魏行沛跟了过来,停马在叶昭沅旁边。 见到宫惢嫣,他眉心微敛。 叶昭沅要下马,他先一步翻身下来,走到她的小白马身旁,伸出一只手让她搭上。 叶昭沅脚尖一踏地,便提着裙子朝惢嫣跑去。 魏行沛眸含宠溺,无奈的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守马场的人朝叶昭沅躬身,退到一旁。她抓住惢嫣的手,笑道,“许久不见了呢,惢嫣。 “你是来骑马的吗,就你一个人?我记得程小姐和李小姐总是同你一块儿,怎么她们没一起?” “不曾提前约她们,我就自己来了。倒是昭沅你,总是有珩殿下陪着。”惢嫣含笑看着魏行沛走到叶昭沅身旁。 他问叶昭沅,“说我什么?” 叶昭沅不理他,牵着惢嫣往里走,“那我们两个可以一起骑了,我刚开始学,骑的不是很好,惢嫣你呢?” 惢嫣回眸看了眼神色微妙的魏行沛,“你与我黏在一起,珩殿下不会生气吧?” ps 摸不了啊兄弟萌,摸了过不了审,改天再摸吧改天俺努力努力 又是求评的一天~希望宝子们多支持,爱你们~ 第62章 嫉妒到发疯 惢嫣本无意插在他们两个中间,但是叶昭沅实在太热情了。而且她本来就想骑马,有人邀请她没理由拒绝。 可以看出,魏行沛很喜爱叶昭沅,很谦让她。她甚至不必顾及他皇子殿下的身份,想如何表现自己,便如何表现自己。 虽然但是……惢嫣竟看不出叶昭沅有多喜爱魏行沛。 是错觉么? “惢嫣,你等等我,你当真是刚学不久的么,怎么敢跑这么快?”身后传来叶昭沅的呼唤声,惢嫣放缓了行马的速度。 “你怎么能跑那么快呢?不是刚学么?看来有名师教导啊!”叶昭沅追上惢嫣,嬉笑道。 惢嫣点头,“唔,我表哥骑马确实很厉害,是他教我的。” 她丢下这么一句,见魏行沛骑马朝叶昭沅去,便不理会他们,将马腹一夹,躬身策马飞奔。 她骑的越来越娴熟了,渐渐开始享受这种在风中狂奔的感觉,又自由又随性。 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学。 不过陈锦上说要叫她骑马那会儿,确实是她最忙的时候。嗯,拒绝了挺好,要不然也不会有后来裴厌缺教她。 “昭沅。”见叶昭沅停马,背影都有些僵硬,魏行沛面露担忧,忙追了上去,“你怎么了?” 方才还好好的,莫不是…… 魏行沛扫了一眼前方驰骋的宫惢嫣。 少女于风中驰骋的飒飒风姿印入眼帘,比起身旁之人的柔美,她更添了份潇洒,如风一般自由。 他的目光跟随着她。 “魏行沛。”叶昭沅可怜巴巴的声音传入他耳朵。他回过神来,心里不禁暗骂自己。 “怎么了?” “我还是不会骑快马,惢嫣好厉害啊,这是她第二次骑,就骑的这么好了。”叶昭沅有些失落道。 才第二次!魏行沛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只是淡淡道,“那看来宫小姐很有天赋。” “昭沅也不差啊,要不要我教你?” 他一直在教她,可是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上马来亲自教她。 叶昭沅拒绝,“我才不要呢,我要让惢嫣教我。”她朝魏行沛仰首,“你在一旁看着就行。” 魏行沛无奈的点头低笑,“那你们小心些,有事就喊我。”他转过马头朝休息处去。 叶昭沅便骑了马慢悠悠的跑着,等到惢嫣跑了一整圈儿又遇到她时,她叫住她,“惢嫣,你可以教我骑马吗?” “你不是会骑么?骑的很好啊,我有什么可教你的?” “我还是太胆小了,你能与我同骑吗?”她问。 她总是用商量的语气。人长得漂亮,言语温吞柔和,想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被拒绝。 惢嫣当然是个例外。 她总是温和的叫人放下提防,可是当她提出邀请时,惢嫣的第一反应还是拒绝。 “不行,我还没有与人同骑过,要是控制不好,受伤了怎么办?” “咦,这样吗?” 裴厌缺教她骑马,却没有手把手教她……这个发现让叶昭沅落下去的心情稍扬。但不论怎么说,他那么冷漠的男人,竟然肯教她骑马,不是女子无法近身么……呵,做裴家的人真好。 “我表哥马术很好,与他一起骑时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但是我俩……”惢嫣摇摇头。 她并不知晓眼前的女子对她占为己有的男人有别样的情愫,故而言语随意的穿插她与裴厌缺。 毫无提防。 殊不知简单的言语叫身旁之人嫉妒心疯长。 叶昭沅捏紧了缰绳。 当初在汀城,裴厌缺和宁安郡主闹的满城皆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成婚,宁安甚至对外说自己非裴二公子不嫁时,他转头便放出消息,澄清跟宁安没有任何关系。 宁安心死,甚至于闹着上吊。 她提起来的心却放了下去,暗喜,她就知道是假的。裴厌缺怎么可能喜欢宁安那样的女子? 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得不到的男人,对旁的女人同样冷硬,谁也无法染指他,不会有妻室,不会娶任何女子。 这样也好、这样最好。 可是现在,他转头对旁的女子好起来,他可以亲自接她回府、可以陪她逛他最讨厌的夜市,甚至可以教她骑马。 叶昭沅的眸色晦暗,一颗心嫉妒的发疯。 “那你就这样教我可以吗?”叶昭沅总是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笑盈盈问。 惢嫣看了一眼无所事事的魏行沛,“为何不叫珩殿下教你?” “男女有别,我怎能叫他教?” 惢嫣,“……?” 这句话怎么像是在点她? “……其实你骑不快主要是怕摔,胆子放大一些,慢慢加速,然后慢慢停,就不会有事。”惢嫣轻描淡写的指导她。 她的马术也不好,叶昭沅却非得逮着她教。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她总觉得她要生事。 叶昭沅便慢慢跑起马来,惢嫣缓缓跟上,她装模作样,一个劲儿在后头夸她,“很不错哦沅沅,跑起来了,非常厉害呢,可以慢一些,不要着急呢……” 魏行沛很欣赏的看着自己喜爱的女子,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那一抹白在风中驰骋,印在他眸中竟五彩斑斓。 他唇边勒起温润的笑,惢嫣的呼喊声叫人无法忽视,他扭头看去。少女站在高头大马旁,活泼可爱,展开双臂喝彩,这气氛欢乐又叫人舒适。 大抵……是他误会她了吧。 魏行沛想着。 “啊——”这时,只听得叶昭沅发出惊恐急促的怪叫,魏行沛的心顿时被提起。 她的马不知怎么的失控了,嘶吼着朝前横冲直撞。 而在她前方站着的,正是宫惢嫣。 惢嫣见马失控,欢脱的心顿时收紧了,深色的瞳也是一缩。 啊? 啊! 上一次是野猪,这一次是马是吧? 非要这么玩儿吗! “惢嫣快躲开——”叶昭沅惊慌的大叫。 她当然知道躲! 惢嫣的速度甚至比身后的马还快,撒丫子就朝一旁窜去。 然而,她骑的那匹栗色马一惊,在她冲出去一段距离时,竟慌慌张张的朝她踏来! 第63章 叶昭沅受伤 那匹马扭头惊慌的看着叶昭沅的马,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踩踏上人。 惢嫣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却听到身后有混乱的马蹄声,很近很近,她一个激灵,欲往旁边跑去。 却见一高大的身影窜到她身旁,魏行沛一把拉住惢嫣的手,将她扯了过来。 惢嫣被拽的一个踉跄,眼瞧着要撞进男人怀里,她忙抬手抵住了。 “啊——”叶昭沅的痛呼声传来,二人往那一瞧,她重重摔在地上,神色痛苦。 “昭沅!”魏行沛神色一变,几步就冲了上去,跪在叶昭沅身边,碰也没敢碰她,“昭沅,你感觉怎么样?” “殿下,疼……我的骨头是不是断了……”叶昭沅清亮的眸里盛满泪水,面色扭曲,显然是痛极了。 “快传太医——快!”魏行沛朝惢嫣大喊。 惢嫣当然知道叫大夫,可是这外头去哪儿叫太医去! 她往外边跑时,恰逢马场的管事听到动静赶过来,惢嫣忙急道,“叶小姐受伤了,快快叫大夫来!” “啊!”那管事顿觉天塌了 他比魏行沛都着急,几乎是跳起来吩咐小厮,“快快去寻大夫来!快去啊!” 于是包括惢嫣在内,一行人围住了叶昭沅二人。魏行沛摸清她摔伤了右臂,便将她左边的身子揽进怀里,像是抱着一个易碎的娃娃,小心翼翼。 大夫很快就被连拖带拽的过来了。 不是太医,可是也没办法了。 结果一检查,不只手臂摔折了,腹部也受到了冲击,难以动弹。有没有伤到脏腑,还得细查。 叶昭沅喊叫着不让大夫碰她的小腹。 魏行沛很无奈,告诉她没有关系,只是让大夫看看伤。 叶昭沅哭了。 魏行沛终于明了,抬手便遣散了将他们围起来的马场人员。 惢嫣自然而然留下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意外,她发自内心关怀叶昭沅。 更重要的是,魏行沛在那个时候选择了拉她一把,如果不是他,可能现在躺在这的就是她了。 果然伤到了肺腑,虽然伤的不重,但是足以叫人提心吊胆了。 魏行沛突然掏出怀中的令牌,递给惢嫣,“宫姑娘,麻烦你拿着我的令牌,骑马进宫去一趟,去找太医院的宋太医,让他到珩王府来,越快越好!” — 惢嫣策马驰骋在上京街市,每每有官兵阻拦,她便拿出魏行沛的令牌,待对方看清楚,话也来不及说一句,她便扬起一阵的灰尘,在官兵的咳嗽声中继续飞奔了。 那是她第二次进宫,很是顺利。 有魏行沛的令牌,简直一路畅通无阻。还遇到一个年纪稍长的嬷嬷,亲自领着她去太医院。 那宋太医也是麻溜,放下手中的活儿就跟惢嫣去了。 宫惢嫣本不打算进珩王府,可是魏行沛的令牌在她这儿,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也不好叫旁人转交。 魏行沛一直守着叶昭沅,把东西给他后,惢嫣自觉碍事,就出了门。 珩王府前停着她熟悉的马车。 “裴厌缺。”她踏上马车,嘟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马车不疾不徐的驶进。 “听闻有人策马在上京疾驰,没想到是你。”裴厌缺接住她伸过来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叶昭沅骑马受伤了,珩王殿下给了我令牌,让我进宫寻太医。” 这消息早入了他的耳朵,裴厌缺随意的点点头。 结果惢嫣又道,“她的马不知怎么的失控了,好吓人啊,我先险些就被踏伤了。” 裴厌缺松动的神色一凝,细细打量她,“有惊无险?” “嗯。“惢嫣点头,裴厌缺松了口气。 她便细细说着当时的情况,包括魏行沛拉了她一把,缓缓说与男人听。 裴厌缺点点头,抬手将她轻揽着,“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拒绝她。” 惢嫣眨巴眼,“可是魏行沛如果第一时间去救叶昭沅的话,她就不会受伤了,反倒是我……”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不是魏行沛。”裴厌缺揉了揉眉心,这小女子,还以为他让她拒绝魏行沛要求她进宫请太医的请求。 他也不至于这么恶毒吧。 裴厌缺揉揉她的头,“叶昭沅再邀你,便拒绝她。” “啊?” 惢嫣脑子里闪过那少女驾着失控的马,朝她狂奔来的情景。 以身犯险? “你貌似对她很有意见。”此事有待斟酌,可惢嫣想到另一层,眯眯眼道。 “不是我,是裴弦月。”裴厌缺道,“她看女子向来比我清楚。” “哦。” 贵妃表姐啊。 裴厌缺之前也跟她提过,她都不得不叹一句奸妃表姐目光毒辣。 — 傍晚时分,珩王府厢房。 叶昭沅躺在床榻上,一双眸平淡无神,面色沉寂。 右手被夹板支撑,动也不能动弹,很难受。被褥里的左手紧握成拳,紧紧攥着一支发钗。 她当时当真是昏了头了,做了这等蠢事,到现在弄得自!食!恶!果! 叶昭沅在治伤时不断回忆着,当时自己为何要拿发钗扎那马匹,让它发了疯。 疯长的嫉妒淹没了她,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让身下的马踩死宫惢嫣! 她算的很好,那个角度,魏行沛可以救下他,当然,他也能选择去救宫惢嫣,但她打赌他一定会救自己。 可是她输得好惨! 想到这里,叶昭沅不禁紧咬住唇瓣。 果然,男人是一点也靠不住的! 叶昭沅一双银牙被磨的作响。 这时,门房传来响动,叶昭沅眸中的狠顿时收敛,双眸变得沉静,无神。 魏行沛端着走近屋子,坐到叶昭沅床头,身后的婢子将精致的饭菜一一摆在床头桌上。 屋内点了烛火,昏黄却温暖,映照在男人俊美的面上,叶昭沅看也不看他。 魏行沛发现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端起那晚饭,菜全是她爱吃的,他用筷子夹了菜在碗里,又用精致的汤匙将饭菜舀起来,递到她嘴边,“昭昭,吃点饭。” “我父亲母亲何时来接我?”她问。 魏行沛微叹了口气。 “昭昭,我当时非有意不去救你的,只是那个时候,我赶不过去,只能顺手拉了宫惢嫣一把。”魏行沛愧疚道,想起这事还有些懊恼,他的昭昭,他当时该努力一把的。 榻上的人嗤笑一声,用陌生的目光看他,“所以你觉得我是在怪你没救我? “魏行沛,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小肚鸡肠么?” 第64章 战事 魏行沛忙解释,“当然不是,昭昭你是最善良的,我只是怕你多想。” 叶昭沅面色沉寂,不说话。 “我不吃,我想回家吃饭,我父亲母亲何时来接我?” 父亲午时来了一趟,对着她身旁的男子卑躬屈膝,对她多一句关怀都没有。没留多久就走了……呵,现在也不来接她,是巴不得她在珩王府过夜吧? 不可能! 魏行沛看了一眼天色,温声道,“昭昭,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我不,你送我回去,那成什么样子?我要我父亲来接我!”叶昭沅在这方面很任性,或者说那是她的自尊。 魏行沛只得点头,“我让人去通知叶二爷。” 叶昭沅这才满意,清冷的面容变得柔软,只是眉间依旧带了哀伤。 魏行沛怜惜,抬手去抚平她的眉心,她的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殿下,我还是好疼……我再也不想骑马了……” 魏行沛抹去她的泪水,什么都应她。 — 叶昭沅当夜被国公府的人妥当接了回去。 惢嫣次日去造访,表示关怀。然叶昭沅闺阁里围着她的女子真不少,这样也好,她没说几句便走了,反正叶昭沅不孤单,她也不显得失礼。 当月最后一日,惢嫣被奸臣舅舅叫了去。他塞给她一个绣着明月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惢嫣收拾了一番,带着那只钱袋子进了宫。 这回她没让裴厌缺送,自己乘车去了西华门,来接她的还是那个嬷嬷,看起来更有威严了,话不多,领着惢嫣走她已经忘却的去藏玉宫的路。 贵妃百无聊赖的抱着她雪白的狸奴,神色慵懒。一如既往的高贵美丽,又冷又艳丽。 惢嫣朝她行礼,“惢嫣见过贵妃娘娘。” 裴贵妃抬眸看她,“以后唤本宫表姐。” “是,表姐。”惢嫣含笑,递上那只钱袋子。她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也不用多说什么,嬷嬷一双手接了过来。 “爹爹最近怎么样?”她总是先问裴相的情况。 “舅舅是百官之首,整日都很忙,不过身子硬朗康健就是。” 裴贵妃点点头,“听闻他那小妾又兴风作浪了,联合情人盗了他几万两银子,他是如何处置的?” 这奸妃表姐,提起自己的父亲,还真是……随意啊。 “舅舅打发了连氏,至于那赵掌柜,砍了手脚,交给官府处置了。” 裴贵妃嗤笑一声,不置一词,惢嫣却瞧见她目中的嘲弄。 惢嫣同裴贵妃聊了许久的天儿,她还问起她上次花朝节是怎么一回事,惢嫣如实告诉她,她听到叶昭沅的名字,神色有了瞬间的晦暗。 “叶昭沅,就是叶皇后的那个侄女?”她云淡风轻的说着,美目略冰冷,“我倒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就是那个小时候偷偷喜欢裴厌缺的、没用的丫头? 也不瞧瞧自己姓什么,姓叶,也敢觊觎裴家的人? 所以她警告裴厌缺,说那女子心机深沉,不是善类。她看起来总是可怜兮兮的,一副柔弱目光,她真是怕她那不通情事的弟弟一失足…… 不过她确实是多虑了。 感情上裴厌缺什么都不懂。 叶昭沅在溺水被救后,偷偷跑到府上感谢他,后来又来了好几次,他都对她冷冰冰的。 她看小丑般看那小丫头往返相府,然后有一次,她瞧着还没到她胸口的丫头,羞辱她,戳破她的心思,告诉她裴厌缺就算是喜欢一头母猪也不会看上她。 小丫头露出滑稽的表情,跑掉了。 裴贵妃想到这里便想发笑。 大抵也是因为她是皇后的血亲吧,她总能在这种事情上找到优越感。 “那表姐,我就先回府了。”聊了有一会儿,惢嫣起身道。 不等裴贵妃颔首,屋外便疾步走来一个嬷嬷,她神色严肃,凑到裴贵妃耳边说了句什么。 惢嫣便瞧见这泰然自若的贵妃表姐面色大变。 她眸子犀利起来,盯着那嬷嬷,厉声问,“当真?!” 嬷嬷眉心蹙紧,点了点头。 “爹爹,我要见爹爹……”裴贵妃明显慌了神,来回踱步。 嬷嬷忙道,“小姐,您先莫慌,相爷现下估计也被陛下召了去……” 见她们这般,惢嫣也跟着紧张,什么情况?是舅舅那边出了问题? “表小姐,您自请回去吧。”这时,那嬷嬷对惢嫣道。 相府。 一切如常。 惢嫣见氛围还好,略略松了口气,裴厌缺不在自己的书房,在奸臣舅舅的书房处。她寻到他便问,“裴厌缺,出了什么事了?” 便见到裴厌缺也眉心紧锁。 “你怎么来了?”见她焦虑又紧张,他稍作安抚,道,“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可是贵妃表姐……还有舅舅,怎么直接被召进宫里去了?”惢嫣话说到一半,便明了过来,该是朝堂出了大事。 表姐那么慌张,是因为影响到舅舅了吗?可是裴厌缺又告诉她没关系。 “南蛮再次挑起战争,进攻锦州白城,父亲被召进宫议事。”裴厌缺解释道。 当然,主将镇南王携子作战,世子爷褚廷英身负重伤,他没有告诉惢嫣,惢嫣并不认得他们。 “原是如此……” “此消息对外保密,不必同人议论,免得引起恐慌。”裴厌缺又道。 “我知道。”惢嫣道。 原是国家大事,战乱,她真的操心不着。 不过禹国唯一的异姓王褚昼貌似跟舅舅关系匪浅,世子爷褚廷英跟表姐还是青梅竹马。 女人的第六感,她怀疑过奸妃表姐同这异性王世子的关系。 现在看来,她八成就是得到褚廷英受伤的消息,才那般着急的。 第65章 裴厌缺被遣 皇宫,御书房。 一袭明黄龙袍的帝王坐于纹龙椅,在他面前的诸臣,无一不是朝中大员,皆被赐座于下首。 “陛下,南蛮养精蓄锐这么多年,此番定是有备而来!镇南王急报言缺兵少将,现下最好的策略便是从上京遣将前去援助锦州!” “朕大禹的国土岂能让小小南蛮占去片寸?”皇帝冷哼一声,鹰眼中是沉寂的怒气,他道,“诸位爱卿觉得,有谁能替朕征战?” 禹国尚文,武将颇少,除却练兵类的武官,余下几乎全是闲职。 皇帝这样问,大抵也是心里没底。 锦州自禹祖皇帝以来,就一直有镇南将军守着,一代又一代。褚昼战功卓越,被封为异姓王爷,守了南蛮十年,还从没有今日这般危急时刻。 “陛下,臣以为,明威将军赵凯为主将最佳。”这时,一直不言的百官之首裴相慢悠悠道。 他这话立即引来反对,“不可,赵凯年纪太轻,官职也不高,派他去援助锦州,丞相让其他将军如何想?” “赵凯虽年轻却行事稳重,且此番去锦州只是带兵去给镇南王做副手,又出不了什么风头,陈大人告诉我,其他将军能如何想?”裴相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 又有人出来反驳裴相,这回都不需要裴相开口,有人道,“赵将军官职是不高,但他有几次剿匪经验,都完成的很好,他自是去援助镇南王的不二人选。” “……” 皇帝看着一行两派人。 赵凯,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小将,是裴相一手提拔起来的。老匹夫的权势大了,也能任命一些官职,他当然不会让其势力壮大。便遣人去剿匪,倒是没想到那小将剿的很好。 他这亲手册封的宰相,看人一向很有眼光。 他无奈只得封其一个闲职。 现在倒叫他寻找机会了,又将此人翻了出来。 “行了。”这时,裴相叫停了这场争论,他看向皇帝,“陛下自有决断。” 皇帝神色沉了沉。 现下的情况来说,那赵凯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他若依言遣他去,那就是着了老匹夫的道。如果他遣了外强中干的旁人,锦州若是沦陷…… 皇帝顿生了一种奸佞当道,无人可用之感。 看着裴相泰然自若的神色,皇帝眸色变得邃深。 众人皆等皇帝决断,无人敢大声喘息。 他终于开口,不轻不重的嗓音传在整个书房,“既是丞相举荐,那朕便封明威将军赵凯为援锦主帅,听镇南王遣。江昭武尉钟汉为赵凯副将,协其援锦。” “陛下圣明。”裴相带头高呼。“良将援锦,定能旗开得胜!” “丞相。”皇帝的声音打断他,“朕记得,你有一子,因容貌有损不得入朝堂,对吧?” 裴相面色微变,旋即不卑不亢道,“是,犬子是惠贞二十六年的科考榜眼,可他额头有一道半指疤痕,失去了为国效力的机会。” “既如此,朕现在给他这个机会如何?” “陛下可要三思啊。”裴相眯了眯眼。 皇帝抬眸,眸色清明沉静,“丞相次子裴厌缺亦为副将,辅助赵凯。 “明日领军十万,启程援锦!” — 诸臣退去,皇帝执笔行公务,笔尖悬于纸上良久,片刻,“啪”的一声,上好的宣笔在他手中被折成两段。 裴鹤擎,他今只是提一嘴赵凯,他竟觉得,只有赵凯能助胜锦州!明明除却赵凯,他还有许多武将可以征战! 到底是从几时起,他变得这般信赖这宰相? 皇帝不禁想起许多年前,自己还是籍籍无名的皇子殿下,他是父皇的宠臣。他们结识后,他助他登基,他也叫他封王拜相……他是何时有的这等狼子野心?既他肖想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为何要助他为帝?为何不直接篡了父皇的位!——他绝不可能让魏氏江山在他这里拱手于人! 皇帝愈发烦躁,险些将一桌奏折掀翻于地。 “陛下,”这时,大太监踏着无声的步子到他身边,“贵妃娘娘求见。” 皇帝敛下眸中翻腾如海的戾气,他静坐着,太监立马明了他的心思,上前去收拾了两截断笔,旋即出了御书房的门。 “陛下。”一袭宝蓝宫裙的裴贵妃踏入书房,秀眉微蹙,满面忧心,莲步挪至皇帝跟前 “陛下,听闻南方又起战事,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抬眼看着长相明艳的女人,“爱妃怎么来了。” 他抬手,接住裴贵妃的手,“消息是谁传给你的?竟匆匆忙忙跑到朕这边来了。” “早上的急报入宫,臣妾也是听后宫的姐妹猜的,又听臣妾父亲也被召进了宫……陛下,南方战事,是不是真的?” “爱妃猜到了,还特地问朕。” 贵妃美目流转,“陛下这语气,是在责备臣妾么?臣妾无意干政,只想替陛下分忧。” 她说着,掏出一只木匣,“臣妾这么些年也攒下不少银子,今边境有难,也该出一份力。” 皇帝垂眸看了一眼那只匣子。 他露出笑容,“难为你有心。 “边境的确起了战事,还是那贼子南蛮,老实了几年,不成想是在养精蓄锐,而今兵强力壮,就是镇南王也难以招架,他唯一的世子也受了重伤,尚在昏迷之中……朕已听你父亲所言,派了赵凯为援军主将。” 见贵妃秀眉不展,皇帝轻笑,拍了拍她的葇荑,安慰,“爱妃放心,你父亲举荐的人,一定不会差。而且,朕听闻你那弟弟武功高强,有他辅助赵凯,锦州定能转危为安。” 裴贵妃神色一变,“我弟弟也去?” “朕派他去的,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好么?” “陛下!”裴贵妃当即跪在皇帝脚下,“陛下,妾身弟弟不曾入官场,不听管教,也难以服众,实难当重任啊!” “贵妃,丞相他方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还是同意了。能为朕征战沙场,守住大禹,你难道不该为他高兴吗?” 裴贵妃心底一凉,面色戚然起来。锦绣中涂了大红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她缓缓站起身来,朝皇帝俯身,“陛下英明。” — 裴贵妃去后,皇帝看着那只木匣,含笑的眉眼沉寂下去,整张面色变得冰冷如霜。 ps 要分开一段时间啦 第66章 我今晚不走 裴相被召进皇宫,他们要论的事是最打紧的,裴厌缺想到褚廷英,不免忧心。 忧心却也无法。 事物也处理不下去了,他干脆搁置了同惢嫣在府上漫步。 出了相爷的书房,二人朝西跨院去,漫步过青石长径,一方池塘入眼,满池的袅袅荷花,风吹一院香。 来相府已然半年多了啊。 “裴厌缺,你不知道,我有些不认路,府上的路我记了好长时间。”惢嫣松开男人的手,围着池塘边转悠,同他说话。 裴厌缺不急不缓的跟着,“我知道,你误入过一次弄墨轩。” 惢嫣想到那次,裴厌缺在宅院换药,她一进去,满目的好风景……然后他让属下把她送走了。 “大冷天,你为何要在院子里换药?” “刚练完功。”裴厌缺记得清楚。 伤口开裂,又不能沐浴,很难受。 “唔……”她沉默片刻,突然问,“你身上到底有多少道疤?” 裴厌缺眸低渗笑,“你介意?” “我当然介意……你能少受点伤吗?” 裴厌缺默了。 惢嫣看着他。 他懂她的意思,他当然懂,但是为何不应答? “二公子。”这时,管家裕伯行色匆匆的赶来,到二人面前气还喘的有些急,道,“相爷从宫里回来了,唤您过去。” 裴厌缺看向惢嫣,“我去一趟。” 惢嫣点点头。 裕伯朝惢嫣躬身,旋即随裴厌缺一道去了。 她看着男人的背影,心头闪过不安的情绪。 在荷塘旁踱步许久,那情绪挥之不去,反愈发难以安宁,惢嫣脚尖轻踢,一颗石子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坠入池塘,发出“咚”的一声响。 书房,裴相面色沉沉的将御书房之事告诉裴厌缺。 他愣了片刻,旋即神色松动了,“父亲……” 裴相抬手打住他,“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但是,你此去必九死一生,或死于战场,或死于他的计谋。” 若死在战场,是为大禹保江山,是遂了皇帝的意。若是胜仗,那么,皇帝绝不会任裴氏的儿郎,他一定会让裴厌缺死在回程途中。 裴相没想到,皇帝会将主意打到裴厌缺身上。 “父亲的心思我也懂,”裴厌缺眼眸微垂,道,“但我还是想去一趟,锦州。” 锦州、白城。 他眼眸晦涩,思绪被幼时的记忆翻起,黑眸深不见底,如潭如渊,须臾,又变得平静。 他抬眸,“父亲,我一定要去。” — 半个下午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惢嫣开始关注时间时,已经傍晚时分了。 正好去弄墨轩吃饭。 压了压心头莫名的躁意,惢嫣给自己寻了个好理由,步履轻快的往弄墨轩去。 他竟然没回来。 坐在正屋那小桌旁,莫邪毕恭毕敬的送上来茶点,惢嫣无所事事,时不时吃一块糕点,还没吃饭呢,糕点就将肚子填饱了。 一直等日头落入西山,天擦了黑。 夏日日长,天黑下来,大抵就到戌时了。 垂花门前出现隐隐绰绰的高大人影,惢嫣焉下去的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她腾一下站起身子,几乎是小跑到男人身边的,“裴厌缺,你回来啦。”她抓了他的衣袖,言语欢喜。 “嗯,”他应了一声,“等了我多久?” “没多久。你饿不饿啊,我们吃饭吧。” “你还没吃饭?” “唔……吃了糕点,饱了,但我想陪你吃。” 他沉默片刻,宫灯刚点起来,照在人面上昏黄温和,可惢嫣一瞬间竟觉得他的面容不真切。 “我有事同你讲。”他反手握住她的葇荑,牵着她走入屋舍。 惢嫣的心狂跳了两下。 见他反手关上门,宽阔的背脊抵了上去,他就这么垂眸看着她,眸色晦深,薄唇轻启,“嫣嫣,我要去一趟锦州。” “去……做什么?”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眸若琉璃,裴厌缺的心被轻轻扣住,脑子里又浮现她那句,能少受点伤吗? “南方战事吃紧,陛下遣军去白城,此番我为副将,赴锦作战。” 惢嫣鼻尖一酸。 当时看着他远去背脊时,心中莫名浮现的荒唐想法,此刻竟得到他的亲口印证。 “什么时候走?”惢嫣竟比自己想象中平静的多。 “明日。” 惢嫣呼吸一滞,难以言喻的情绪密密麻麻的攀了上来,密密匝匝的裹着她一颗心脏,“明日就走吗?明日什么时候?” 裴厌缺听着她发颤的嗓音,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旨意刚下来,行军不影响百姓,明日卯时走。” 话音落,便感觉她柔软的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她低低的吸着鼻子,裴厌缺身侧的拳缓缓舒展,安抚的停在她纤瘦的背,“我不会死的,不要哭,好不好?” “好……好。”惢嫣压了压抽痛的心脏,从男人怀中抬起脸来,小脸上乱七八糟的挂着泪痕,她胡乱的抹了抹,湿漉漉的眸看着裴厌缺。 压着语气定下来,她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明日就要走,惢嫣尽可能将情绪收起来。既事已定,那她绝不能影响他。无理取闹太傻太傻了,她要好好跟他说会话,明日好好去送他走,然后等着他回来。 “要看那边的情况。”裴厌缺指腹温和的抹掉她的泪痕,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的小女子…… 世上怎有人能这样的,令他怜爱呢。 “可以写信给我吗?” “有机会的话。” “你还没吃饭呢,我们吃完饭好不好。” 饭后时日已不早,裴厌缺环住歪在他怀中的少女,“我送你回去好吗?” “裴厌缺,我今晚不想走。”她闷闷道。 她今晚好想抱着他睡觉。 身后的男人一僵。 “乖。”裴厌缺亲亲她的额,“明早早些来送我好吗?” “……嗯。” 惢嫣应着,从他怀中起身,裴厌缺去开房门。手还未搭上门,另一只手就被身后小女子拽住,她将他扯到身前,垫着脚尖,柔软的唇瓣印上他的。 第67章 平安归来 次日。 卯时,正是日出时分。 惢嫣以为自己会一夜都睡不着,不成想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不长,她一个多时辰前就醒了。不想动身,就窝在被褥里,睁着眼,只觉得浑身冰冷,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除了粗使婢子,丫鬟都没起来。 窝了片刻,惢嫣便起身来,坐在桌前给自己梳妆,花了不到半个时辰打理自己。 之后便在薄雾的清晨中踏向弄墨轩。 裴厌缺的卧室亮着烛火。 “表小姐,主子他还在更衣。”莫邪拦在惢嫣面前,道。 惢嫣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但是没怀疑什么。 “莫邪,让她进来。”里头传来裴厌缺的声音。 莫邪便让出门来,惢嫣跨入房中,朝裴厌缺的卧室走去。 男人身形挺拔,一袭银色戎甲更衬的刚毅高大,削去了平日的贵气,更添清冷薄寒,拒人于千里之外。俊美无俦面孔冷峻,在盔甲下如玄铁般难以侵蚀,眸底寒冰点点,铁血硬汉般难以靠近。 而惢嫣只是冲他轻笑,便足以消融他眸底的寒冷冰山。 他朝她伸出手,欲抱住她,才想起自己着了一身冰冷的戎甲。便抬手捧着她的脸,额头贴上她的,“等我回来。” “你不许不回来。”情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明眸弥漫着水汽。 裴厌缺吻了吻,“嫣嫣,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兑现。” 他自幼便生在战场,他绝不会让自己死在战场。他已认定了眼前的小女子,无论如何他都要活着回来,他一定会娶她做他的妻室。 惢嫣摘下常用的一条蓝色发带,绑在裴厌缺腕上,心头默默念:平安归来。 门外传来了响动,是裴相到了。 裴厌缺抹掉惢嫣的泪水,径直走到屋前,推开了房门。 “父亲。”他看着一身威严的父亲,郑重道。 裴相冲他点点头,父子间没有过多的言语,该嘱咐的昨日已经嘱咐完了,他今日是来送儿子上马的。 然,当他瞧见跟着裴厌缺出来的惢嫣,眼睛免不了一瞪。 这兄妹俩的关系这般好?惢嫣来的比他都早。 他怎么不知道。 “惢嫣见过舅舅。”惢嫣见到裴相,微微福身道。 她似解释一般加了句,“我来送表哥。” 裴相点点头,“好。” 惢嫣便跟在裴相身后,送裴厌缺出了门,主将赵凯立马下了马,恭敬的朝裴相问安。 裴相点头,对裴厌缺道,“去吧。” 裴厌缺翻身上马,转头最后看了裴相一眼,只有站在裴相身后的惢嫣,读懂了他看向自己的眼眸。 等他回来。 十万兵马立于上京城门前,在一片晨时的寂寂中,等着他们的首领,领着他们去征战。 — 主儿比她们起的还早,是婢子们没想到的。她们连忙煮了早食,就等惢嫣回去吃。 然而送走了裴厌缺,一股不知名的疲倦感便袭上心头,惢嫣摆摆手,让她们把早食热着,自己则去了闺阁,鞋也未脱,人斜斜的躺在了床榻。 眼角的泪一颗一颗的滚落,让枕面一片湿润。 她明明不想哭的,可是临了竟还是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裴厌缺,你一定平安过来。 一定。 缓缓闭上眼眸。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 惢嫣活络了一番筋骨,朝屋外走去,口中含着晴咕的名字。却在踏出门槛那一刻,被视线中闯入的黑影吓一跳。 “莫邪侍卫,还有……莫寒侍卫,你二位不去守着主子的书房,在我这小院儿作甚?”惢嫣拍了拍胸脯,淡淡开口。 “表小姐。”二人毕恭毕敬的朝若言垂下头。“主子他吩咐,他不在这段时间,由我二人做表小姐的贴身侍卫,保证表小姐的安危。” “侍卫?”惢嫣眉头一挑,“裴厌缺吩咐的?” “是。”二人齐声道。 惢嫣笑了,“贴身就不必了。既然他把你们暂时放我这,那么,这段时间你们就得听我的。我出行不喜欢有人跟着,非必要的时候,不会叫你们。” 二人神色各异,都不说话。 惢嫣倚在门框上,淡道,“不听话就回弄墨轩去,不用怕你们主子会责罚你们,我亲口同他解释。” “是,谨听表小姐吩咐。” 接下来几日,惢嫣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裴厌缺离去,让她终于明白,自己非好他的色,她就是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他。他人去了锦州,将自己的心也带走了一块。 为了填补这缺掉的一块,惢嫣开始让自己忙活起来。 舅舅让她经营的几间铺子,实在是无法让她花费许多的心思。 淮上锦与锦绣坊的合同快到到期了,那边在请求续约,惢嫣当然不会答应,她要把淮上锦搬到上京来。 这日。 拐过几条街市,来到一较为便宜的坊,惢嫣走入一家成衣铺。 尚绣阁,惢嫣在花朝节曾来此制过衣裳,她很喜欢。 柜台前是熟悉的女掌柜,只是她这回没绣东西了,一双美目略含忧愁的看着不算大的铺子,不知在想什么。 “何掌柜。” 惢嫣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立马站起身来,发现是惢嫣后,笑道,“相府小姐,您来看成衣么?” “何掌柜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我一来是看成衣,二呢,也有点生意想跟何掌柜做。”惢嫣含笑道。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说话客客气气,却叫人难以忽视其气场,无法如面对普通人时放松下来。 如果惢嫣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会非常无语的来一句:……是你的心理作用。 “宫小姐还想做成衣?”这回何掌柜明显跃跃欲试了。 惢嫣却摇头,“我老家有位朋友,想把生意做到上京来,他拜托我帮他物色商铺,我觉得何掌柜的尚绣阁非常不错,故想推荐给他。” “你是要……买我的铺子?”何掌柜瞪大了眼睛。 “掌柜若是乐意,我的朋友会同你面谈,若是不愿那便算了。”惢嫣道。 “啊不,乐意,我乐意。”何掌柜欢喜的从柜台后跑了出来,拉着惢嫣的手,眼睛亮了好几瓦。 这反应是在惢嫣意料之外的。 ps 评分刚出来,低的离谱,宝子们求求好评鸭x﹏x太低了真的 第68章 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宫小姐那朋友什么时候能到上京来?来了请立马让他来小铺与我面谈,价格都好商量。” 说实话,在踏入这里之前,惢嫣觉得这女掌柜很有本事,多半是会拒绝她的。而且是慷慨陈词的拒绝她。 没想到,她竟一口答应,还隐约有些激动。 惢嫣有意此处,却非定是此处。她另外还有好几个备选,是一定可以拿下的。这何掌柜竟这般痛快,倒真省了她不少事吼。 许是看出惢嫣的诧异,掌柜收起激动的情绪,不太好意思道,“我是个孀妇,只有一个女儿,她已经嫁到京外去了,也没有婆婆,才添了个大胖小子,日子又忙又难过,我便想卖了铺子变现银,去那边做点生意,也方便照料她。” “原是如此。” “旁人见我孤家寡人,又有些赶紧,就不停的压价……给的太低了,实在是亏了,我说什么也不卖给他们。” “掌柜放心,我那朋友定给你一个公道的价格。” 掌柜又热切问了惢嫣几句,大抵是买下来做什么生意,惢嫣说这些都待和她那朋友商谈。 她一问三不知,掌柜热切的心也平静下来。不过,相府小姐的朋友,想必不会跟那些人一样刻意压价。 惢嫣出了尚绣阁,径直朝王氏酒楼去。 陈锦上这人一向洒脱不羁,上次是住这儿,现今八成已经不在了,不过她现在想单方面联系他有些困难,所以还是决定来碰碰运气。 跨入一楼扫视一圈儿,三三五五的酒客吃饭喝酒玩笑,没有那祸水的影子。 惢嫣走向柜台前,“掌柜的,可曾有位貌艳的公子住在你这儿?” 压根就不用惢嫣多说,他一听“貌艳”二字,眼睛顿时亮了。 “姑娘同那公子是何关系?”他笑眯眯的问。 “他是我朋友,才到的上京,我同他在贵酒楼见过一面,后来分开便失了联系,他还住在你这吗?” “我大抵知晓姑娘说的那位公子了。”掌柜笑道。 古代并不太注重保护客人的隐私,掌柜一双笑眼看着惢嫣,指了指二楼某房,“那位公子就住在那儿呢!” “多谢掌柜。” 惢嫣道谢后,上了二楼,行至掌柜说的那房间。她正欲抬手敲门,便听见里面细碎的谈话声。 嗯? 惢嫣收回手,既然有人,她当然不得打扰。 便打算离开。然而正在她欲返回时,门乍然开了,一只鹰爪般锋利的手就要扣住她的喉咙。 变故来的太快,惢嫣都来不及作出反应,那只手便被另外一人打掉了。 陈锦上冷目看着出手的玄衣女子,“少疑神疑鬼,我的人你也敢碰?你这只手倘再进半分,我不敢保证它下一秒还能不能长在你身上。” 玄衣女子收手成拳放在身侧,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屋内另外一人身后。 有些发懵的惢嫣才瞧见屋内的三个人。 陈锦上,那玄衣女子。 还有一蔚色常服的男子,静坐于轮椅,他面容俊美的实在叫人难以忽视,三分艳丽,七分清冷,气质如松如柏,矜贵又从容。 一时气氛有几分冷凝。 惢嫣看了陈锦上一眼,一言不发,欲抬步离开。 这二人一瞧就不是好惹的,只是在门口停了两步便险些被锁喉,她哪还敢再多待? “惢嫣,你怎么来了?”陈锦上却拉住她的手,嗓音温吞几分,只是还是夹杂着同玄衣女子说话时的冷然。 惢嫣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腕,缓缓将手抽出来,“你有事的话,我改天再来找你。” 陈锦上轻笑着摇头,表情有几分无力。 “我不认得他们,莫名其妙的。” 蔚衣男人显然是那玄衣女人的主子,他不是不会看脸色的人。 朝女子抬了抬指尖,她微微躬身,模样毕恭毕敬,推着主子的轮椅出了房门,缓缓朝楼下去。 楼梯不曾让她的速度慢下来,男子兼轮椅的分量在她手上那般轻,她二者整个提起,步履稳重的朝一楼去。旋即,他们消失在酒楼,也消失在了惢嫣的视野里。 “他们是什么人啊?”人既然走了,惢嫣也好跟陈锦上说话了。 她寻了张椅子坐下,“水水水,我要喝水。” 那二人,尤其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明明比人矮一截,气场却压的人喘息不过来。 陈锦上瞧她如往日般不受影响,心跟着放了下来。他坐在另外一张椅子,给她倒了水,“不认识,认错人了吧,突然找上我。” “是嘛?”惢嫣喝水,随口说道,黄澄澄茶水中映照晦涩的表情。 “嗯。”陈锦上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 “唔……我跟你说话,我想把铺子开到上京来。” “怎么,找着好地方了?”陈锦上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眉眼弯弯。 “对,你是明面上的掌柜,所以,洽谈还得你出马。”她笑。 陈锦上点点头,面色无恙,心头却止不住叹息。 这女子轻易不会找他见面,一见面就是生意上的事。 他也不知还能帮她多久。 “在哪,你说。”陈锦上如以往般云淡风轻。 惢嫣便告诉全告诉他。陈锦上道,“我知道了,过两日我就去谈。你想调哪里的绣娘过来,我一并帮你办了吧。” “唔,主铺里调两个过来就行,把近期制的衣裳带过来,我主要想他们在这边带新人。” “行。”陈锦上点头。 “还有事吗?”问出去他又后悔了。 惢嫣果然道,“没事,我回去了。你可以让黄澄澄传信到相府来,方便一些。” 陈锦上不答话,微垂着眸,少女的影子从他视线消失。 他幽幽叹了口气。 然,她突然折返,在门口露了半个身子,“陈锦上,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第69章 镇南王世子褚廷英 锦州边境,白城。 不算宽阔的屋舍里陈设简单,一张床榻,一张桌,和几张椅子,血腥气息久久不散。 床榻上躺着一个男人。 肤色略黑,被褥拉到胸前,露出的肩胛则被绷带紧紧包裹,依稀透出殷红。男人轮廓分明,面容刚毅俊美,两条入鬓的剑眉紧锁着,表情痛苦。 良久良久,他眉宇一松,狭长的眸缓缓睁开。 眼前模糊的不成样子,可他还是依稀见到一个欢快的大喊大叫的士兵冲出了房间。 褚廷英动了动身体,顿时有种这副身体是组装起来的感觉,哪哪都不似是自己的。许久他又痛又麻木的手才能微微抬起,然后颤抖着落了下去。 这是白城城墙边的了望塔。 他竟然还活着。 真真命大。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穿的灰扑扑,身上还有血痕的医者疾步走入小屋中,惊喜道,“世子爷,您醒了!” 褚廷英嗓子黏腻,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 医者几步跨到近前来,将桌上的水拿给他,褚廷英嗓子清润了些,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战事如何了?我父亲呢?” “王爷带兵御敌去了。”医者没论战事,他现在关心的是眼前之人的伤势,“世子爷,战事您就甭操心了,陛下已经拨了援军下来,您现在最主要的是养好伤。” 医者想起褚廷英被送回来时,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有十八处,还中了几支暗箭,全部都浸在血里,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当时连王爷都绝望了,他能活着醒来,当真是个奇迹。 医者让人将饭菜端进来。 “援军到了吗?”褚廷英身子活络开来,撑着自己坐起来。 医者沉默了。 褚廷英的眉又锁了起来。 “我昏迷了多久?” “八日,这八日期间您醒过几次,但是并不清明。” 饭菜已送到他手中,好几日不曾吃饭,腹中的确空的紧,很难受,他接过筷子,拨了拨,半碗粗粮,几片泛黄的野菜,底下竟盖着几片肉。 “这是王爷前两天带人去猎的,鸡肉,百姓熬了汤,将士都能分一口,您快些吃吧。” 褚廷英心头一酸。 锦州贫瘠之地,百姓吃饭都难,却依旧是战乱频仍,他与父亲只守了十年,比不得这里的百姓,世世代代都生存在这里,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他既将这条命捡回来,那么总有一日,他会将南蛮子,还有他联合起来的那些夷族,赶出大禹边境! 褚廷英端着碗,突然想到些什么,“我父亲去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心中陡升腾出一丝不安,“这几天打过没?我们还有多少兵力?” “世子爷……你身负重伤,军心大挫啊!”医者眸中含着泪,深深一叹,道,“南蛮子自上次诡计得逞,乘胜追击,这几日打了好几场,将士受了苦啊,硬是没让他们攻破城门……明明我们的战力比,是五比一啊!” 褚廷英一僵,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将碗在桌上,拳面重重往榻上一搁,撑着沉重的身子下榻。 医者作势拦他,他抬手打断,一步一步走到撩塔之外。 满目疮痍。 白城城墙之外,尸首已堆积成两座山,这山全是残破的尸块,或残肢断臂,或死不瞑目的头颅……浸入泥土的血雨几日都不曾冲刷干净,一片猩红的土地,铺着士兵的血肉肠肚。 褚廷英的目瞬间猩红。 五指抠入城墙,拉出五道血痕。 这些都是他,并肩作战的将士啊! 倘若他们没有中计,倘若他没有昏迷…… 满目的尸首提醒着褚廷英事实。 他身子终于承受不住,跪坐在地上,面色扭曲痛苦,抬手扶面。悲恸的情绪撕扯着他的心,却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世子爷……您醒了?”身后传来试探性的声音,褚廷英转目一瞧,是一个伤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腿的士兵。他攀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 “世子爷,您瞧,是王爷。” 他这话叫褚廷英一僵,他转过身子,站起来,朝城楼下望去。 只见两小队人前,一威风凛凛的铠甲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持长枪,长枪上挑着几个敌军的首级。 他似乎发现城楼上有人在看他,抬眼望过来,目中闪过喜色,朝他扬了扬手。 褚廷英一度失声。 就在此时,一阵破空的声音传来,褚廷英的视线中出现密密匝匝的箭矢,射出去的弧度是如此锋利,直朝两队人马而去。 “父亲小心——” 这嗓音同嘶吼般,震破半边天际。 褚昼立马挥枪警戒,两队人围做一团,皆拔剑斩那飞射而来的箭矢。 地面似有轻微的震动,抬眼一瞧,不知何时聚来一大片黑影,约摸有五万兵马,朝城下狂奔去。 “杀——” “杀——” 箭矢不断。 几个小兵被射中,喊也来不及喊一声,永远的倒了下去。 褚昼中了一箭,他立马斩断箭尾,继续防御。 看着势不可挡的低兵,褚廷英顾不得身上重伤,欲下城门助父亲一臂之力。 褚昼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不可开城门——闭门防御——本王看谁敢违令!” 褚廷英一怔,他呵道,“拿我的剑和盾牌来!” 医者知晓他想跳下城楼,助王爷脱险。然,他如今身负重伤,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拼命拦着褚廷英,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队人越来越少,父亲的战马被射死,自己也越来越乏力……而敌军已兵临城下了。 一且如无声的默片。 褚廷英万万没想到,自己去了阎王殿一遭,命硬醒来,却要瞧见亲生父亲死在他面前! “杀——” “杀——” 这气势震天的声音不是南蛮人的,而是…… 褚廷英转目一瞧,便见到大禹援军高扬刀剑,气势如虹,冲入南蛮人的阵中。 第70章 猴急猴急的 援军!是援军到了! 褚廷英赤红的双目迸发出无尽喜色,他高声下令,“开城门!随我杀敌——” “世子爷,您还是别下去了!”医者一把抱住他的腰,“您看十万援军到了,南蛮子此战定败,您若是再受伤,可就得不偿失了!” 确实是如此,褚廷英此时的身子连盔甲都披不上。 瞧着围在父亲身边的敌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大溃,父亲暂时脱险,他松了一口气。 他拿来自己的弓箭,背着箭矢,拉弓,瞄准,一箭,便射中敌人的心窝。 隐隐约约瞧见一人,持剑杀敌,那剑行云流水,又快又准,一刺便要一敌军的性命。普通的小将根本就无法近身……想必是主将了,皇帝总算是派了有用的人过来。 褚廷英看那人年纪不大,身手却如此厉害,又不惧战场血腥,杀人如杀鸡,目露欣赏。 然,他越看那人越眼熟。 眯眸细看,男人的俊脸与记忆里略稚嫩的脸庞重合,他眸中露出巨大的惊喜来。 “裴厌缺!”他于城楼上高喊。 裴厌缺闻言,一剑斩掉身前南蛮兵的头颅,朝城楼上看了一眼。 褚大哥。 他朝他露出笑意来。 褚廷英年纪三十,此时却笑的同少年人般灿然朝气。 还真是他! 十年不曾见面,两边的信笺却十年不曾断过,褚廷英看着招招凌厉的裴厌缺,想到十年前,尚是十五岁的裴厌缺。 好小子,变化真大! 战争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南蛮子以为能来场突袭,取走敌军将领的首级,不成想被十万援军打的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如此好的机会,褚昼自然不可能放任他们逃了,赵凯请命后带着两万人去追击。 白城原本剩下来的残兵激动的热泪盈眶。 褚昼站在城墙下,扒掉了插入大腿的箭矢,抬眼便瞧见儿子大步朝自己而来。 他露出笑容,两条手臂还没张开,便见到褚廷英朝他身后的某人抱去。 “裴厌缺,真是你!你怎么上锦州来了?!”褚廷英抱了抱裴厌缺,抬拳捶他胸口。 裴厌缺眸底含笑,“陛下给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我就来了。” “你是副将?” “嗯。” “好好好,快,快随我进城!”褚廷英揽着裴厌缺的肩就要往城中走,“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 裴厌缺却在褚昼跟前停下脚步,躬身道,“王爷。” “你是厌缺?都长这么大了。”褚昼眯眯眼,差点没认出来。 裴厌缺轻笑着点头。 “你父亲可还好?” “父亲身体康健,常提起王爷。” 褚昼想到老友,低低的笑了。 “你们有事以后再说,人我先带走了。”褚廷英捞过裴厌缺的肩,往城楼走。 上楼时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疼的他嘶了一声。 其实下城楼时好不容易长出薄茧的伤口就裂开了,只是当时他不曾注意,现在一瞧,渗出许多的血来。 他没着上衣,可整个上半身都被绷带绑着。 裴厌缺拧眉,“怎么伤这么重?听说你昏迷了,何时醒的?” “说来巧了,刚醒。”褚廷英把人带入屋舍。 屋中有浅薄的血腥气息,比不得方才战场上厮杀,自己身上沾染的。 “小缺儿,你小子练的不错啊,小时候就不要命的练功,现在是真不错。”褚廷英满目欣慰,他当初可是教了几招给他的,又问,“你在上京怎么样,谋了个一官半职没,武官?怎么跑这边来了?” 裴厌缺摇头,指了指自己额角。 褚廷英愣了愣,旋即震惊道,“你这都算!” 裴厌缺低笑,眸色清明,亦无落寞亦无无奈。 褚廷英欲言又止,最终千言都化作一声叹息。 “你不问问我姐吗?”裴厌缺突然道。 褚廷英一僵,唇边扯起轻笑,“唔,贵妃娘娘?” 裴厌缺勾勾唇。 他可从未在信中提及,裴弦月做了贵妃。 他竟然能一口说出来。 看来,这么多年他对裴弦月并不是没有一点关注。 “她知道我们在联系,故总向我问起你。” 褚廷英呼吸一轻,“你告诉她了?” 裴厌缺顿了顿,“她是我姐。” 褚廷英沉默了。 “有机会回去的话,见见她吧。” “没机会了吧。”褚廷英道。 也不知是说没机会回去,还是说没机会见到那个人。 他还是忘不了,那明艳如骄阳的女子那天说着要嫁给他,勾着他上床,他要了她的初次,那晚说过的情话,好似海枯石烂都不会分开。 然后第二天她就接到入宫的圣旨,头也不回的做了陛下的女人。 他真傻。 褚廷英自嘲一笑。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有了更重要的东西,不是某个人,是这座城池。 “这边有信差吗,还是需要到城中去寄信?”裴厌缺突然问。 “嗯……要到城中去寄。”褚廷英随口道,“给丞相写信?” 裴厌缺没说话,褚廷英却捕捉到他微勾起蜜意的唇角。 他确定自己没看错。 一把抓住裴厌缺要出去的身子,裴厌缺扭头,清冷的眸看他。 “写给谁?”褚廷英英气的眉挑起。 裴厌缺薄唇轻抿了抿。 “你有妻室了?” “还不是。”他低笑着摇头。 褚廷英露出震惊又了然的表情,他眯眯眼,笑问,“谁啊,我认识么?等等——是不是那个姓叶的丫头?” 裴厌缺……这小子长的是挺不错,但是他性子冷啊,幼时的确挺讨小姑娘喜欢,可是鲜少有人能同他说上话。 他姐一边挡着那些小丫头近他的身,一边担心他娶不上媳妇儿来着。 他这么迫不及待要去给那姑娘寄信,猴急猴急的连他爹都排在后头……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裴厌缺拧眉,“哪来的姓叶的女子?别瞎说,污蔑我。” “啊?” “你不认识。” “你说了我就认识了,是上京的姑娘?……” 褚廷英问了一大溜子问题,裴厌缺一个也没回答,他推开跟在身后的尾巴,把他摁坐在床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褚廷英坐在榻上,露出痞气的笑容。 这小子。 他都要娶妻了啊。 第71章 粮草 小半月后。 惢嫣同奸臣舅舅汇报了几间铺子的近况。一回到芳菲苑,便撞上晴咕高兴的面孔。 “姑娘,二公子来信了!” 拆开信笺,拿出信封展开,只见上写着:已至白城,战事不平,然念有佳人挂心,不敢损己,处处谨慎。 似乎斟酌已久,他在下面又写了一行:嫣嫣,等战事结束,教我密语好吗? 落款是一个“缺”字。 惢嫣唇边勾起浅笑,眉目柔和温敛,素白的指尖抚上男人的笔迹。 真好呢,裴厌缺。 “姑娘,二公子说了什么啊?”晴咕掩唇笑问。 惢嫣看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意不曾收敛,将信笺平整的折起。 “姑娘啊,从锦州寄来相府的信笺只这一封,二公子可是连相爷都不记挂呢,只想着姑娘您了。” “少来,表哥跟舅舅自然有另外联系的渠道,压根不用使信差。” “那姑娘,您要给二公子回信么?” “不必。”她能知道他的情况就行了。 至于她,她等他回来。 — 是夜。 边境的温差很大,白日里暖阳相照,夜里就寒风肆掠了,城头的旌旗掣动,猎猎作响。 士兵披甲站岗,眉目坚毅有神,丝毫不敢放松。 几个将领展开了会谈。 他们的粮草,不够了。 “不能拿百姓的粮,白城产的粮本就不多,他们每年都会自主交上来六成以上,给守城的百姓,若我们再取,叫他们怎么活?”褚昼打断钟汉的话,厉声道。 “可是上报朝廷的话,又赶不上,将士撑不了多久了。” 褚昼沉默片刻,吩咐褚廷英道,“这样,你现在就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到阮州,去征粮,征不到就从粮商那里买,不论多少,最迟后日早上,要把粮草拉回来!” “王爷,您可别为难世子爷了。”褚昼的副将周越道,“这么些年我们在附近州郡征的粮还少吗?百姓都要过日子,咱不能只顾锦州百姓苦,让其他州的百姓戳着脊骨骂啊,刺史都叫咱们借怕了。 “至于买粮,咱们哪来的银子?” 褚昼深吐出了一口气。 褚廷英看了一眼父亲。 他是王爷,拿着朝堂的俸禄,可那有九成都拨给了百姓,剩下的一成说是攒着给他娶媳妇。然而一两银绝不会在他手里留半年,今天听说哪个将士家里困难,拿出一些补贴,明天看哪间房被褥薄了不能御寒,再拿出一些改善…… 他娶个屁的媳妇儿,半两银子的聘礼都没有。 裴厌缺眉宇轻锁。 白城的日子比他幼时更难过了。 他是出来打仗杀敌的,怎会揣一身的银子? 赵凯也跟着叹息。 都知道锦州名“锦”,却是大禹最贫苦的地儿,可不来这里走一遭,是真体会不到,守城的将士苦,担惊受怕的百姓更苦。 眼瞧着就要胜仗了,却被粮草绊住了脚。 “哼!”沉默良久,褚昼陡然一拍桌,环胸道,“那就给陛下发加急报,让他来想法子!从阮州征粮也好,从雍州借粮也罢,我的将士不能吃不上饭!” “我去写报。”褚廷英道。 “王爷,王爷!”这时,一将士难抑激动的嗓音传来,他进屋时还险些摔了一跤,顾不上其他,高喊道,“粮,有人送粮来了!” 褚昼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是粮食?不会有诈吧?谁送的?” “真是粮食,是城内百姓推来的,好几车呢,他们说晚上有人摆在城门口,留了条子,说是给将士的,没见到是谁送的!” 几个将领不约而同的僵了一息。 旋即一个比一个快,都朝那窄门奔去。 不多时,他们就聚在了城楼下。 两个朴素的百姓将双手筒入袖中,鼻尖冻的通红,见到褚昼高兴的喊了一声王爷。 褚昼便瞧见他们身后十驾堆满粮袋的板车,每一驾都有近二十袋。 “赵四,这……这是谁送来的?”褚昼目露喜色,问那百姓。 他在这住了十多年,白城的每一个百姓他都认识。 赵四摇摇头,模样憨态,“不…不知道!大晚上的,俺家门被敲,打开一瞧,就看到这了。还有这个,留了字条,王爷……” 褚昼拿过来一看,只有六个字“赠予守城将士”。 “可能是阮州的百姓送的吧。”赵四还呢喃,“那王爷,我回去了。” “等等,”褚昼叫住他,“赵四,你帮忙留意着,这是谁送来的,若是寻找了人,本王当当面谢他!” 他也知道对方不露面,是低调行事不慕名利之辈,可是这是帮了他们全城将士还有百姓的大忙,若知道是谁,他定要郑重感谢! — 一晃眼又一整月匆匆游过。 时日已渐入初秋。 这一个月并没有发生太多事。 好似是奸妃表姐向奸臣舅舅打了招呼,他让惢嫣试着来管理府上中馈。 府上的事好打理,就是对外关系很麻烦,除去不能过冷亦不能过热的交际外,惢嫣还代裴相去参加过一场丧葬吊唁。 她收到了裴厌缺两封信。 他告诉她不出意外的话,最迟再过两个月,这场战争就能结束。 与此同时朝上也在论此事。 八百米捷报频频,两个年轻新将的英勇事迹被传开。 赵凯,裴厌缺。 他能在战场上照顾好自己,可惢嫣更担心的是战争结束,他回程的路上。 皇帝要打压舅舅,就定不会封赏裴厌缺。此番若胜仗,他必定能谋得一官半职,其他武将都看在眼里,皇帝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最好的提防办法就是,让裴厌缺回不来。 裴厌缺,你信誓旦旦告诉我你的每个字都会兑现,还让我教你密语,所以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吗? “莫寒?” “表小姐。”莫寒出现在屋中,朝惢嫣见礼。 “莫邪传来信儿没?我让他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没有,不过他已经接到第二波粮草了,送到白城想必也就这两日了。” “好。” 第72章 通敌叛国? 这日,陈锦上约了惢嫣出去。 他们换了个茶楼见面。 陈锦上坐在靠窗的地方,惢嫣一上楼便瞧见他精致的侧脸。 他在往窗外看。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话用来形容陈锦上,再恰当不过。 惢嫣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他回过头来,倒了一盏茶给她。 “绣娘在来的路上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嗯。”惢嫣应声。 今日的锦上与往日不同,他眉眼总透着三分桀骜,今日也不知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他周身环着薄雾一般的,淡淡的忧伤。 惢嫣想到那日在客栈遇到的两个人,那玄衣女子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个深藏不露的男人。 他是谁?跟陈锦上是什么关系? 惢嫣上次大大咧咧的试探过,他没说。他没说惢嫣也不追问,可是他今日不大对劲。 “锦上……” “惢嫣……” 二人同时开口。 惢嫣顿了顿,“你说。” 陈锦上盘佛珠的速度便急了几分,喉间略酸涩,语气却平稳异常,“我要走了,上京淮上锦,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惢嫣拧眉,“你要走?去哪?” “出去玩几年,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他露出轻松的笑,“生意的事你不用担心,徐自福是可信之人。” 惢嫣的面色沉寂下来。 不对。 这家伙,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是不是跟客栈那个人有关?他是谁?”惢嫣直截了当的问。 陈锦上知道她能猜到,有时候在她面前他根本无法伪装,但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解释。 “你就别问了,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惢嫣沉默了。 陈锦上瞥开目光,感受到她清冷的眸落在自己身上,无奈道,“我明天就走,希望还有机会回来吧。” “惢嫣,相府险恶,裴鹤擎看来霸道恣肆,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你切切小心,照料好自己。” 他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离开。 惢嫣在椅上坐了良久。 — 走在回府的路上,惢嫣也不知自己是该气该恼还是该伤心。 她跟陈锦上十多年的交情,他而今只丢下一句要走,便什么都不说了。 就算是要去做危险的事,好歹告诉她一声去哪儿啊……等等,陈锦上能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他这十余年来,勤勤恳恳的当他明面上的大掌柜,除此之外就是普通人一个,能去做什么? 啊有乞丐长这么好看的? 惢嫣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话。 她回忆起陈锦上被乞丐窝的小乞丐暴揍时的场景,一是因为他桀骜不服输,二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出挑,不似个乞丐。 惢嫣不是没怀疑过他的身世。 她想到过他是什么家道中落被迫乞讨的贵公子。 但陈锦上压根不在乎身世、身份,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惢嫣怕戳到他的痛处,也很乐意跟现在的他交往,就没有深究过往,只当他是那乞丐窝里出来的小乞丐。 现在却不得不怀疑了。 脑子有些乱乱的,如果不是挽了复杂的发髻,簪了好看的发钗,惢嫣绝对会苦恼到挠头。 罢了,先回府吧。 远远便瞧见相府前围着一大群官兵,过往的百姓纷纷驻足,议论纷纷。 “呶,我认得她,她也是相府的人,是相府的表小姐。”惢嫣本欲在外围观察一二,不成想有人认得她,推推搡搡的。 “表小姐?” 为首男人一袭赤色飞鱼服,恰是锦衣卫首领,惢嫣见他面色不善,秀眉微敛,正欲言语,对方一抬手,下令道,“将她给抓起来!” “我看谁敢动手!”惢嫣面色一拉,厉声道。 竟真真的两个锦衣卫顿在原地。 惢嫣道,“大人您是锦衣卫,可这里是相府,我舅舅是丞相,您听命于陛下,却将相府围个水泄不通,不知是何意?” “围的就是相府,要抓的就是相府的人。”锦衣卫冷哼一声,扬了扬手,两个锦衣卫又围了上来。 他云淡风轻道,“今时不同往日,听说你到相府还没有一年,富贵日子也没过上几天,余生就要在牢狱度过了……呵,这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你那通敌叛国的舅舅吧。” “你说什么?”惢嫣震惊,不禁瞪大眼眸,“大人,您长了嘴可不要乱说话啊,我舅舅是天子首臣,为了大禹鞠躬尽瘁,怎会通敌叛国?!” 惢嫣态度强硬,实则自己心里也没底。 不会吧…… 奸臣舅舅,窝里反就窝里反,不会真去勾结外党…… 不可能! 他不可能这么蠢! “看看这些文书,是不是你舅舅裴鹤擎的笔迹!”锦衣卫拿出一沓纸,送到惢嫣面前。 她定睛一瞧,上面密匝匝的字,看笔迹的确是裴相的。 可惢嫣顿时就明悟了。 诬陷。 她舅舅若真做了,不会留下这么浅显的证据。 是谁? 皇帝么? 身旁二人已锢住了她的手,惢嫣的脑子飞快运转着,只听得裴相平淡的声音传来,“放手,我看谁敢动本相的外甥女。” “舅舅。”惢嫣朝府门看去。 裴相迈着四平八稳的四方步,昂首挺胸的从跨过漆红的门槛,身后身前足有七八个黑衣锦衣卫,却一个也不敢朝他动手。 锦衣卫看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眯眯眼,眼角都抽搐了一下,冷道,“不愧是相爷,死到临头还能强装镇定。” “死到临头?”裴相笑了,摄人的气场中半分慌张都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柳乘风,你且看着,几日之后,是本相身首异处,还是你同往日一般凑上来,毕恭毕敬喊本相‘大人’。” 看他这样的镇定,惢嫣也平静下来。 “舅舅,您没事吧?”她问。 “无妨。”裴相淡淡道,“就是在事情澄清之前,你我都要去大理寺的监牢待一阵了,惢嫣,你不会怪舅舅吧?” “惢嫣当然只会怪那诬陷舅舅之人。” “哈哈……好。”裴相眉眼慈和的点头。 百姓便都瞧见,裴丞相同他那唯一的外甥女走在一起,身前身后环着数十个凶神恶煞的带刀锦衣卫。却无人敢去碰他们二人,虽是押送,却让开了半丈距离。 舅甥二人面上无半分惧意,惊煞旁人。 第73章 过往 宫惢嫣同裴相在北镇抚司待了一日。 惢嫣同裴相是分开关押的,不过也就是挨着的两间。这牢房除了最前面有扇门,其余三面都密不透风。 她瞧见一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踏入监牢,他面容清俊,风度翩翩。 路过惢嫣,他顿了顿,惢嫣认出他来,大理寺卿沈长炎。 他也只在惢嫣牢门前停顿了一息,便大步朝裴相走去。 惢嫣听到他冷嘲热讽,“真没想到,你也落到如今这地步。” 裴相掀了掀眼皮子,看着眼前的男人,“虎落平阳,你也就今时今日能在本相面前嘚瑟一二。” 沈长炎无奈的摇头,收起玩笑表情,掏出那几页‘证据确凿’的密函,丢在那张简陋的桌上,“仿的确实不错,怎么看都是你的笔迹。” “你知道是仿的就好。”裴相掀了掀眼皮。 “本官凭何要帮你,丞相大人?” “……” 那边的声音小了下来。 方才惢嫣不是故意要偷听,可是他们的谈话声不大不小,正好能被她听了去,现在却是刻意在压低。 裴相对沈长炎道,“就凭你舍不得隔壁那孩子。” “他是你的亲外甥女,你这么狠,拿她当筹码?”沈长炎微愣,旋即眯眼凑近裴相。 “她是我的外甥女,怎样都是。鸾鸣是我的妹妹,怎样都是。放不下的不是你吗,你才是我的筹码啊沈大人。”裴相笑的恶劣。 “我要跟她说话。”沈长炎直起身子,裴相坐在椅上,他睨着矮他一截的男人,淡道。 裴相朝沈长炎挑眉,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他露出被拴在一起的两只手。 那边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彻底没有了,又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惢嫣沉寂的目光看着那处露出的人影,沈长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就站在监牢那道门处望她。 许久许久,才掏出钥匙开,插入锁孔,打开门,走到她跟前来。 他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惢嫣明眸看着他,没说话。 沈长炎未语先叹。 “你娘,是裴鸾鸣?”他问道。 “是。”惢嫣应道。 “她是怎么死的?”沈长炎喉间干涩。 “积郁成疾,郁郁而终。” “怎会?” “因为我父亲很早就去了。” “……” — 沈长炎不知暗中运作了什么,第二日他们就被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环境明显比北镇抚司好,好的多。看守也不那般严,不用被四只以上的眼睛盯着。 沈长炎亲自去了监牢,将惢嫣带了出来。 他带她到他办公的地方,这个举止颇为大胆,毕竟她可是要犯。沈长炎却无半分遮掩,路过的下属也只当没看见,朝他毕恭毕敬的问好。 惢嫣穿着一身囚服,坐在沈长炎肃穆的办公场所,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你娘这些年过得好吗?”沈长炎问。 “不太好。”惢嫣道。 眼前这个人,喜欢她的母亲。 他不是她的父亲,故他带着那种情意来问她关于她的母亲,惢嫣总觉得心里不自在,言语也是淡淡的。 她又加上一句,“因为我父亲去世的早。” 沈长炎,“……” “沈大人,我知道你,你同我母亲订过婚,我有话想问你。” “你问。”沈长炎倒上一盏香茗,推到惢嫣面前。 “你知道我娘为何要离开裴家么?” 沈长炎沉默片刻,“为何不去问你舅舅?” “我觉得他不会告诉我。” “那你怎么觉得,我会告诉你?”沈长炎眸底攀上浅浅笑意。 “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惢嫣淡道。 关于母亲裴氏,她只想知道这一点。或许这一点不打紧,但是机会摆在眼前,她自然要问上一问。 “因为她逃婚。” 对面的男人似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低叹,眉目间染上落寞、不甘,甚至还有一丝悔恨。 看来他很喜欢裴氏。 他只同她定过亲,到现在也没有妻室。 “她同我父亲逃婚,离开了裴家?” 沈长炎品茗润嗓,将当年的事慢慢讲。 裴氏与宫父青梅竹马,自幼便有情意在,但随着门楣落差越来越大,当了裴家当家人的裴相愈发看不上宫父这籍籍无名之辈。 他心中的妹婿,自然是在官场上可以帮到他之人。 于是在沈长炎送去聘礼时,裴相问也没问妹妹,自作主张收下了。 裴氏同兄长大吵了一架,没几日就同宫父私奔了。 这是惢嫣想知道的,很合理的跟她所知道的接上了。 剩下一段沈长炎没说。 妹妹跟宫家小子私奔后,裴相上门来赔礼道歉,希望沈长炎莫宣扬此事,保全妹妹的名声,告诉他他会亲自把妹妹送上八抬大轿,嫁到沈家。 沈长炎期许着,等着他的消息。 因为那件事,他认定裴氏的一辈子。 可是没过两天裴相就反水了。 尽数退回了沈家的聘礼,告诉他他这妹妹不嫁了。 沈长炎觉得自己被耍了。可纵使心里再怎么有气,因为那事,他也无法理直气壮的发出来。 他选择了退让,默默收回发出去的所有婚帖,对原本属于他的新娘逃婚一事只字不提。 裴相气妹妹眼拙,拘泥于小情小爱。他从小就看不起宫家小子,真不知道那厮是怎么入她的眼的。 也生自己的气,自己不该管的太宽给妹妹挑了个如意郎君她还不喜欢、不领情。 更生沈长炎的气。 一为窝囊。他还真忍得了,自己的女人跟旁的男人跑了。他自个儿不能追回妹妹,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沈长炎可以与另外一个男人争夺自己喜爱的女人。他但凡强硬一点,去把她追回来,结果不就不一样了?反正他们有婚约,他俩喜气洋洋的洞房,宫家小子他来埋。 二为无用。他给他们制造了那么多机会,他自己也是,有钱有权长得又俊,却还是输给宫家一无所有的穷小子,锁不住妹妹的心。 裴相在这两点上极度看不起沈长炎。 所以即使都是他自个儿造的孽,他也霸道的把九成九的错都怪在沈长炎身上。 怨天怨地不怨己。 这是裴相一贯的作风。 第74章 痴情人 沈长炎单独给惢嫣安排了一间客房,里面还放着干净的衣裳。 她陡生了一种自己非刑犯,而是到大理寺做客的赶脚。 初到陌生的地方很难入眠,她迷迷蒙蒙的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听见轻而沉稳的脚步声,瞬间睁开了眼眸。 猛的从榻上坐起来,正欲喊人,那人飞速掩了她的唇,“是我。” “陈锦上?”她震惊的拍开男人的手,“你怎么到这来了?这里可是大理寺!” “我来带你离开。”陈锦上道,“你现在就跟我走,离开上京,不要再回来了。” 他拉着惢嫣的腕欲带她离开,惢嫣猝不及防身子被拉动,她使劲挣脱开他的手,“你放手。” “你留在这等死吗!”陈锦上回头,拧眉,不解呵问。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生了好大一股怒气。 “你让我丢下舅舅独自逃命?” 舅舅一看就是很有把握,朝上必定有人拼力保他,这件事能不能被敲死还待定。她若是跑了,必定会牵连到他,不光是他,还有远在白城的裴厌缺。 陈锦上握掌成拳,指关节咯吱响。 他烦躁的屋中来回踱步,欲言又止。 都到这时候了,她竟还想着裴家的人! “宫惢嫣,是禹国皇帝眼里容不下裴鹤擎,他为君,你舅舅为臣,君要臣死,他必死无疑!就算他今日能逃脱,那往后无数个诬陷阴谋呢?你觉得他还能活?你还能活!”他尽量让自己言语平缓下来,好好与她商量。 “你不是昨天就要走了吗?回来做什么?” “怎么,你嫌我碍事?”陈锦上环胸淡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何时学的武功?你瞒了我多少?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她一连串的发问,陈锦上便有些底气不足了。 “现在相府是什么情况?” “官兵围着呢,就只剩抄家了。” “既然没走,那就再帮我一件事。”惢嫣坐回床榻,抬头看着面色恢复如常,带了一身桀骜的男子,他坐在小桌上,两条腿交叠在一起,环胸看她。 “什么?”他掀了掀眼皮子。 — 次日一早,惢嫣刚起没多久,便听衙役说有人探她的监。 程李二人被衙役带着进了院子。 她们显然是不太敢相信,惢嫣在大理寺不住监牢,而是在这儿。进院子的时候在观察环境,一见到惢嫣立马扑上前去,程悦拉着她的手,“惢嫣,你还好吧?这两日过得怎么样?” “大人有心照料,未曾在牢狱吃苦头。”惢嫣说着,将二人带入客房。 一落座,李扶姿便收起了姐妹情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丞相大人在监牢关押着吗?我父亲让我带话来,他一定竭尽全力让朝堂重审此事!” “现在朝上是什么风向?”惢嫣问道。 这二人的父亲都是坚定的宰相党,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风口浪尖来看她。 “一些人认为证据确凿,要求处决丞相大人。一些人认为此事太过蹊跷,是有人构陷。只有一小部分人保持中立。”程悦道。 惢嫣点点头。 交换信息后,不见衙役来催,李扶姿四处看了看,侃笑道,“惢嫣,你真不似来蹲监牢的。” “大理寺卿如此做,想必也是心有沟壑,知晓相爷是冤枉的。”程悦掩唇轻笑,这来一趟,她们心里真是轻松不少。 相爷若是一出事,朝局必定重新洗牌,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陈锦上晚上就送来了惢嫣想要的东西。 他竟然能躲过大理寺诸多高手的耳目,惢嫣有些好奇了,他武功到底有多高。 可恶,小时候竟然背着她自己偷偷练武。 他当时要是带她一个,那她而今岂不是也能成为高手……咳,想偏了。 惢嫣打开手中的纸条。 是一张白纸。 沾了些茶水,便有轻而模糊的墨迹显现了,拿灯一晃,清晰起来。 晴咕接收线人信笺有特殊的渠道,相府的某个墙根下,这样的纸条很难被找到。只是后来相府防守严了,这个渠道便被弃用了,晴咕都是去跟线人见面接洽的。 嬷嬷? 还是当初教她礼数的丁嬷嬷? 惢嫣心中思虑。 “写了什么?”陈锦上凑了过来,一把抽出小纸条。 诬陷相爷之人大抵是丁嬷嬷,禁卫军同她独聊过,如何行事还请姑娘指示。 笔迹很是匆忙。 “丁嬷嬷……”惢嫣失神呢喃。 当时惢嫣要学礼仪,贵妃表姐就从宫里挑了这么个人出来。她又是皇帝的爪牙,可见贵妃也处处受皇帝提防。 那么,她定是受了皇帝指示,将仿有裴相笔迹的文书放在他的卧室,才造成现在的结果。 能不能从她突破呢…… “你在想什么?”陈锦上问。 也不知她听见没有,做沉思状,没说话。 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他还以为她被关进了监牢呢。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明明都是同等级的罪犯,裴鹤擎在大牢吃冷饭,她却跟来做客的一样。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二人皆是一惊,惢嫣趿了鞋起身,拽了坐在桌上的陈锦上一把,让他蹲下躲在更衣的屏风后。 可惜这床脚是实的,如若不然,她肯定就把陈锦上塞进去了。 惢嫣坐在榻上,看着那扇门,隐约瞧见外面的人影。 对方又敲了两下门,她才站起来,不疾不徐的走过去开门。 沈长炎便瞧见睡眼惺忪的惢嫣,她揉揉眼睛,“沈大人?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哦,有人说好像看到一道黑影去到你房中,本官担心你的安危,便过来看看。”他目光朝室内探看一眼。 “当真?沈大人可莫吓我!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惢嫣作惊状,还朝室内看了一眼,“沈大人,大理寺防守如此森严,不成想还是这般危险,若是这样的话,你明日还是将我关去牢房吧。” 沈长炎眯了眯眼,“当真没什么动静?” 惢嫣懵逼的点头。 “好,”沈长炎温笑,“那你好生歇着。” 看着他背影走远,惢嫣略松了一口气,将门合上,坐回床榻上。 “他就是沈长炎啊。”陈锦上从屏风后站出来。 “你认识?”惢嫣倒了杯水喝,冷的,她慢慢吞下去,问道。 “我在华阳见过他,惢嫣,他当时在看你。”陈锦上沉吟片刻,道。 惢嫣秀眉微蹙,目露疑惑,“什么时候?” 陈锦上又坐到桌上去,回忆片刻,道,“当时你在同福酒楼下等我,我去找你,一抬头就看到他从三楼往下看,就是在看你,我很确定。只是他发现我后,就不露面了。” 第75章 互相看不上 惢嫣点头。 怪不得她觉得他眼熟。 不止那一次,她貌似多次在华阳的人潮中捕捉到他的面孔,因为他实在是气质出众,很容易叫人记住。 他是特地去华阳看裴氏的? 却又不敢与她见面,故退而求其次去看他的女儿? 这么痴情。 “惢嫣,还有……”陈锦上沉默片刻,突然道,“他方才好像发现我了。” 惢嫣面色微变,“你确定?” 他方才说的是‘好像’,现在却沉着脸色给了她确切答复,“我确定。” 黑暗中他只朝门看了一眼。 那男人的敏锐大大超出他所知的水准,立马就锁定了他,然后死死盯着这边,陈锦上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的眼神有如实质,好似刀子一样割在他身上。 可是他竟没有戳破。 他连门都没进。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锦上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惢嫣身上。 惢嫣摇摇头。 能是她什么人。顶多就是她母亲的爱慕者。 不过这爱屋及乌,也太过了些吧。 裴相出事后的第五日。 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终于抽出空来,亲自到大理寺探看他亲封的宰相。 裴相静坐在桌旁,两只铐了铁链的手搁在桌上,即使身陷囹圄,他依旧气度不减,神色泰然,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帝王。 皇帝也如是看着他。裴相打破沉默,“陛下,我的弦月无事吧?” “丞相放心,朕只是将她软禁了。” 顿了顿,他又道,“前两日她在朕面前哭了,替丞相求情呢,说她的父亲绝不会做通敌叛国之事……丞相,你到底辜负了她的期望。” 裴相倾了倾身子,手上的铁链发出顿响声,他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陛下,臣不是君子,但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做,有些罪名担不得。小人亦有所为,亦有所不为,陛下不是小人,为何行小人之举,不行君子之事?” “你——”皇帝身后的带刀侍卫眉头一敛,就要拔剑上前。 皇帝抬了抬掌,他不服气的把剑压了回去,退回皇帝身后。 “陛下的目的可达到了?”裴相笑了,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只有皇帝明白他的意思。 他已从朝臣的态度上,摸清了裴相麾下到底有多少人。 他不是没想过就此事灭裴氏满门,然暗藏的裴党比他想象中要多的多。平日在朝上闷声,屁都不放一个,丞相一出事,一个比一个慷慨激愤、巧舌如簧。 每日都有臣子拿性命相挟,言丞相精忠大义,他若不能还其清白,他就一头撞死在轩辕大殿的“建极绥猷”之下。 皇帝不怕他撞死,但他怕百姓听闻有人为证丞相清白做到这个地步,起了动摇心思,呼声一起来,此事就难办了。如此,他可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暴君了。 “丞相行坐监狱还能如此从容不迫,真真叫朕都不得不心生佩服。”皇帝叹笑一声。 “只是丞相大抵是忘了,你还有个儿子,远在南方边疆,替朕征战沙场呢。” 裴相面色一僵。 他眯起鹰眼,抬眼看着皇帝。 皇帝见他变了脸色,心情愉悦不少,笑着离开了牢房。 魏宣明! 裴相拳心紧握,目中杀气翻腾。 厌缺若是在南蛮出事,皇室子嗣一个都别想逃!钟汉?他定将其千刀万剐! — 惢嫣听闻皇帝走后,裴相被上了刑。 舅舅五十好几了,怎受得起刑罚的折腾。 她当然要去看看,只是沈长炎还没有糊涂到家,让人来看守她,惢嫣还没跨出院子,就被两道长剑拦住了。 “我要找沈大人,不知二位可否通传一声?” “沈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其中一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另外一人敲中了腹部,他看着惢嫣道,“姑娘稍等,我这就去通传,但是沈大人愿不愿意见姑娘,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多谢。” 沈长炎没来见惢嫣,他大抵知晓她的心思,让她直接去看监牢里看他。 惢嫣去时,刑罚已经结束了,裴相面前摆着刑架,上面是各种沾血的刑具,而他浑身伤痕,鲜血淋漓昏死过去了。 惢嫣气血翻涌了上来。 她只在监牢停了一刻钟。 回到院落,再度请求那侍卫,帮她唤来沈长炎。 沈长炎是中午来的。 他身后跟着两个婢子,提着食盒。 随意坐在院中石椅上,婢子将饭菜摆盘在他面前的石桌,沈长炎拿了筷子,对目露诧异的惢嫣道,“你找我?最近为你舅舅的事忙,也就只有吃饭的时候有空,你有什么话,说吧。” “过来一起吃?”他又加上一句。 惢嫣正要拒绝,突然想到有事相求,便挪动了步子,到他对面坐下。 沈长炎是真忙,吃饭并不细嚼慢咽,他咀嚼的速度很快,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粗鄙。 “沈大人,我能出去一趟么?”惢嫣想了半晌措辞,最后还是决定直言。 沈长炎顿了顿,“你想出去作甚?” “自然是要帮我舅舅。” “这话,你跟我说?”沈长炎掀了掀眼皮子,看她。 惢嫣淡然一笑,“若沈大人觉得此案无转圜余地,认为我同舅舅是将死之人,便不会让我过这般好的日子了。 “我知道舅舅同您有交情,您大抵也不想看到他蒙冤而死吧?” 从北镇抚司到这大理寺,这位沈大人定从中运作了一番。 从要把妹妹嫁给他开始,二人间有十多年的交情吧。再加上他对自己的态度,惢嫣觉得她可以努力一把。 她不能待在这里发霉,更不能看着舅舅吃皮肉之苦。 朝堂僵持不下只能为他们拖延时间,惢嫣怕裴厌缺平安归来,皇帝就更不愿意撒手了,他不愿加封裴厌缺,正好咬死了这个借口,送裴家人一起入地府,那才是永除后患! 而且,她更怕裴厌缺回不来。那个钟汉,她一定得想法子…… “你若是再了解多一点,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沈长炎似笑非笑。 裴鹤擎看不上他。 他同样看不上那奸佞。 他们以前是有点交情,是一齐助皇帝登基的新臣,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不想看着裴鹤擎蒙冤而死?不不不,就算裴鹤擎现在在他面前被斩首,他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他在乎的是眼前之人。 ps 这本书的数据不太好,再加上学校里的事,猫子偶尔会emo,但是很快就会打起精神来更新哒,蟹蟹宝子们的安慰,会继续加油的 也请继续支持猫子叭,爱你们~ 你们能追到寒假的话,一定会爆更哒,绝不烂尾 第76章 不会让他烦恼太久 “吃饭。”见她呆愣,沈长炎笑着夹给她一筷子菜。 “大人……”沈长炎用完饭,便站起身来要走,惢嫣执箸,欲言又止。 他回头,“你可以出去散散心,但是别做危险的事。” 惢嫣,“!” 她腾一下站起身来。 “大人您不会受影响吗?” 她想的是,沈长炎暗中放她出去,她去办些事。可万万没想到,他直接让她大喇啦出去玩儿? “不会。”沈长炎从惢嫣眸中看到了‘崇拜’,他很高兴,“我是天子宠臣。” 沈长炎权势在手,又是皇帝眼中的红人,他什么都不怕,但是惢嫣行事不得不小心。 她很快联系上了莫寒。 她带着幕篱在相府门口晃荡了一圈儿,然后来了这茶楼。得亏他们二人认得出来她。 莫邪听闻变故,早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他们暗中蹲守了相府好几日。 “相爷还好吧?他可有什么法子自证清白?”莫邪急切问询。 “自证清白得查清这件事,可此事查清的后果呢?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要诬陷他的丞相?”惢嫣淡道。 莫邪便默了。 这件事不能查清。 查清了裴相死得更快。 “没有别的办法吗?”莫寒高大的身影显得无比落寞。 “有啊。”惢嫣眯眼笑,“所以我来找你们了。” “当真!您快说,我二人赴汤蹈火也替您办好!” — “看着!都睁大了眼睛看清楚,这就是替反臣说话的下场!” 傍晚时分,蛙鸣声中透着一丝燥热。 雕梁画栋的院舍前跪着一个妇人,膝下是沾了血的碎瓷片,她显然已经跪了很长时间了,面色发白,身子虚浮,好似随时都会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般。 周围围着一圈儿小婢子,个个担惊受怕瑟瑟发抖。 丁嬷嬷在秦嬷嬷跟前,手中拿一长戒尺,厉声道,“丞相爷不是反臣谁是反臣?那通敌叛国的证据都摆在他的桌儿上了!竟还有不长眼的人维护他! “秦嬷嬷,我知道你是相爷身边的老人儿,接受不了是应该的,故今儿个算是小惩大诫,改天你再说错话,那只怕得跟着反臣一道去蹲大理寺的监牢了。” 秦嬷嬷身子止不住轻颤,气若游丝,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散了吧,都散了。”丁嬷嬷摆摆手,“秦嬷嬷你也好生去将养着,这相府啊,得散。你若落下什么大病,还无后人养老送终,得多难啊。” 说着还轻啧了起来,在婢子的连连退让中离开了院落。 路上碰上几个侍卫,丁嬷嬷还热络的打了招呼。 她径直朝芳菲苑走去,没错,这段时日她就住在宫惢嫣的闺阁里。 以往服侍惢嫣时她是万万不敢肖像这宅院的,而今要多放肆有多放肆,惢嫣那一行丫头,都成了她的婢子似的。 吩咐这个给她做晚膳,那个给她端茶倒水。 晴咕一开始看她非常面善,教导主儿时很是周到,不成想里子里是这样的。 也是了,宫里的贵妃娘娘都未瞧出她是这样人,更何况是她们呢? 再不悦她也不能表现出来,恭敬的布菜,侍奉她吃饭。 一大把年纪,真把自己当作小姐了。还让她服侍主儿般夜里守在门外。 晴咕不禁攥紧了衣袖。 这些都不是什么苦差,她担心的是主儿。 姑娘她在大理寺的监牢里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这可怎么办啊……如果二公子在就好了。 清晨。 晴咕在门口迷迷糊糊的睡去,屋内陡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声,吓的她一个激灵。 晴咕露出惊慌的表情,连忙扑进了屋中 ,“嬷嬷……嬷嬷您没事吧?!” 只见丁嬷嬷裹着被褥滚到地上,惊恐的叫喊着。 榻头直挺挺的插着一把匕首。 “嬷嬷……”晴咕去将丁嬷嬷扶起来。 她拍开她的手,拖着两条软似面条儿的腿到榻沿,拔过那把匕首。 匕尖插着一张纸,嵌入床榻的实木之中。 丁嬷嬷哆哆嗦嗦的打开一瞧,上写着“构陷忠臣,不得善终”八字。 “嬷嬷?”晴咕眼眸微转,她上前一步,做安抚状,实则想去看那纸上写了什么。 却见丁嬷嬷一把将其捏在掌心,她眼眶瞪大了一圈儿,瞳孔左右乱动,又惊又恐模样。 晴咕更疑惑了。 莫不是姑娘派人做的…… 丁嬷嬷许久才镇定下来,狠狠的将那纸条撕碎,丢在了地上。 “可恶的反贼,我是陛下的人,难道还怕你们不成!”她狠狠啐了一口。 — 自那次后,沈长炎更加不限制惢嫣的自由了。 大理寺她想去哪都行,无人阻拦。 但惢嫣也知晓分寸,除却去看看奸臣舅舅外,其余时间都是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 那位锦衣卫大人来过一趟。 惢嫣暗道不好,总觉得会生出事端来,她怕会牵连沈长炎。 然而并没有,那位大人貌似压根儿没觉察她的消失。 也是,比起奸臣舅舅,她简直就是个小虾米。正主待在监牢里,他们压根儿不会关注她这个认亲不到一年的外甥女。 好想裴厌缺。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武功那么好,一定会平安无事吧。 他会提防身边的小人吧。 皇帝派去的那个钟汉。 没关系,那小人,也不会叫他烦恼太久的。 第77章 杀人灭口 彼端。 白城。 裴厌缺刚结束了一场战斗,禹军大破南蛮主军队,全城欢呼。 小屋里,裴厌缺翻出离他心脏最近处的小口袋,摸出一条浅蓝色的发带。 那口袋是他特地让城中的大娘缝上的,这条发带,如此纯洁的颜色,他不想它沾上血污。 将其绕在指尖摩挲,冰冷的眸中透出一丝柔和。 她在做什么呢? 为何一封信也不给他回。 用不着多久了,用不着多久他就能回上京了。 他珍视的将那一抹发带按在心口。 门口传来响动,“裴厌缺,晚上去探讨下明日的战局,我们要主动出击了。” 褚廷英大步走进屋子,瞧见裴厌缺坐在桌前的背影,走近一瞧,他正把一什么东西往心口塞。 “敲门。”裴厌缺只吐出两个字。 “啧。”褚廷英环胸蹭在桌边,“我可问过信差了,写给裴二公子的信那是一封都没有,真苦了我们小缺儿,信差一来第一时间就把信塞了过去。” 裴厌缺不语。 “嚯!我们小缺儿该不会是单相思吧?”褚廷英一副真相了的表情。 成功让裴厌缺蹙起了剑眉,“我们是两情相悦。” “什么?你一厢情愿?” “两情相悦。”裴厌缺眉宇蹙的更厉害了,几乎一字一顿。 “嚯。”褚廷英稀奇的看着他,“有机会我真想瞧瞧,让你这小子魂牵梦萦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 “会有机会的。”裴厌缺勾唇,“你总有一日会回到上京的。” “那可不算是美妙的地方。”褚廷英眸色变得幽深。他拍了拍裴厌缺的肩,“你跟钟汉是怎么回事,那家伙为何老针对你?” 那钟汉,外强中干,私下嗓门比谁都大,一上战场就怯,他是真瞧不上。 听说他是陛下的人,那么就是陛下看裴厌缺不过眼…… 怪了。 能得小缺儿这样一员悍将,当皇帝的不都该高兴么? “不用管他。”裴厌缺淡道。 — 整整三日,每日早晨起来床头都会插一把锋利的匕首,丁嬷嬷觉得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尤其是今日,迷迷糊糊的把头抬起来,额就触了上去,划了一道血口子,鲜血淋漓。 她不是没想过让守府的侍卫守在芳菲苑前,她第二日就这么做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丁嬷嬷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会被逼疯的。 那匕首总有一日会插在她的喉咙! 于是这日,丁嬷嬷顶着受伤的包了一圈儿的头,给皇帝报告了此事,希望可以得到回宫的许可。 接到信儿的皇帝一把将其拍在了桌案上,摆放整齐的奏折都抖了三抖。 忠臣? 到底是谁好意思写出这两个字的?! 罢了,现在留她在那也无用了,回就回吧。 — 丁嬷嬷接到回宫的许可后,立马就收拾了一波东西,她已经不敢等到明日了,每一个夜晚都带给她深深的恐惧。 晴咕看到她几乎将惢嫣所有的首饰都收起来了。 她下意识摸摸袖口。 没关系,她知道那些首饰主儿都不在乎,她真正放在心上的徘徊花簪已经被她收起来了。 丁嬷嬷这么一收拾,天就渐渐暗了下来,眼瞧着就要擦黑,她慌慌张张的把东西往背脊上一背,在晴咕那句“嬷嬷不降晚饭吃了再走么”中离去。 路上瞧见侍卫,也不似以往般热络了。 坐上了回宫的马车,抱着一袋子的金银首饰,她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马车好似越行越快。 原本热闹的街市也安静下来。等到只听得见车轱辘声时,她才惊觉,掀开了竹帘,眼白胜过眼黑,带着些惊惧的往外看。 “侍卫大哥,这不是进宫的路啊,你是不是走错了?”她放缓了声音,讨好似的问。 “嬷嬷是出宫太久了么,回宫的路都不认得了?”那男人穿着一袭宫中内侍的衣裳,想必是皇帝跟前的人。 丁嬷嬷吞了吞口水,“大人,您真的走错了。” “嬷嬷莫急,就是这条道,黄泉路马上就到了。”那侍卫阴声道。 丁嬷嬷顿时汗毛都立起来了,她大叫,“你想做什么?你是什么人?我可是陛下的人!我在陛下面前立了大功,你若杀我,你就是不得好死!” 侍卫不说话,只是发出嘲讽的笑声,被夜风带起,惊的嬷嬷冷汗直流。 她终于恍然,“是陛下派你来的!是陛下要杀我灭口?!” “嬷嬷,你太着急了些吧,宫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侍卫冷笑。 马车行的愈来愈快。 “你……你放我一马,我有银子,我有很多的银子,都给你,都给你!” “皇命难违,嬷嬷,您死去吧,地府里可千万别怨我,也别怨陛下!” 在一道断崖处,他猛的调转了马头,在马行急转弯时,他一下从赶车处跳到了马背上,而早已被做过手脚的马车,则因为惯性原因往山崖下跌去。 锐利的尖叫声被风吹的七零八落。 丁嬷嬷再度醒来,发现自己正挂在一棵树杈上。 她一个激灵抱紧了树干,臃肿的身子紧紧的贴着。 自己都不禁感叹,真是命大…… 一想到要让自己去死的是皇帝,丁嬷嬷的心口就一阵凉。 皇家人怎么都那么狠心!她明明事事都照陛下的吩咐去办啊! 瞧见挂在树杈另一端的包裹,她欲伸手去抓,挣扎了许久,终于要够着时,头顶上传来声音,“姑娘,找着了。” 丁嬷嬷如惊弓之鸟般缩将起来,却发现那道声音很是耳熟,她往上一瞧,一女子提着灯,在崖边往下看。 正是她前段时间服侍的主儿,宫惢嫣。 第78章 为裴相申冤 窄屋里点了灯,不算明亮,丁嬷嬷却觉得刺眼的紧。 惢嫣坐在小桌旁,一只臂搁在桌上,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桌上是那包首饰。 “丁嬷嬷,是谁给你的胆子污蔑丞相?” 惢嫣抬眸,望着绑在十字架上的妇人。明明她矮人一截,却气势慑人。 丁嬷嬷身上有许多小伤口,发丝凌乱,狼狈至极。 她吐着一口微弱的气儿,闻言挣扎了一下,嗓子里发出破碎的音节。 “谁给我的胆子?”她吐出一口血来,啐了一口,道,“是陛下,是皇帝陛下!他要丞相死,丞相必得死,表小姐,你还想为他犯案吗?不可能呢,他无论如何都得死……” 她已有些疯魔了,言语间夹杂放肆又破碎的笑声。 惢嫣露出震惊的表情来,眯眯眼,“你还敢污蔑陛下?!” 心下却安定下来。 毕竟之前晴咕给她传的信,只是猜测丁嬷嬷是构陷舅舅之人,现在却能确定了。 “污蔑?表小姐,相爷他风头太过了,陛下已经容不下他了!所以特地设了计谋,让我将仿有他笔迹的文书放在他卧房,制造他通敌叛国的假象! “你抓了我又如何?就算真相大白,丞相他还是要死!” 她一面说一面流泪,想到那杀她的侍卫,只觉一阵悲戚。 “我也成了弃子了!陛下要杀我灭口,我真真跟丞相是一样了,不得不死啊!死在陛下手上是死,死在你手上也是死,你干脆把我杀了算了!”说到最后,她几近咆哮了。 眼前柔弱的表小姐显然是被吓到了,目中的震惊久久不散,僵坐良久。 她终于受不了,夺门而出了。 屋外传来阵阵抽泣声。 丁嬷嬷讽刺而无声的笑着,拿头撞身后的木架,一下又一下,双目无神,犹如死灰。 良久,窄屋的门再度被打开了。 “丁嬷嬷,你想活吗?” — 惢嫣回到大理寺时天色已不早了。 侍卫面色沉沉的看着她,“宫小姐,您今夜回来的也太晚了吧。” 惢嫣随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做答,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去做什么了?”刚踏入院落,便见一背影,他嗓音略沉。 “沈大人。”惢嫣微颔首,又道,“去逛了逛夜市,回来的晚了。” 沈长炎回头看了她一眼。 “大人寻我有事?” 沈长炎目光晦暗,带着长辈的严肃,“莫去做危险的事,你舅舅会想法子脱困。” “是。”惢嫣垂了垂眼睫。 唔,那就希望明日发生的事儿,不要吓到这位大人。 “接下来两日风头紧,明日你安分去牢中待着,哪也不能去。”没听见答复,他又道,“听见没有?” “嗯好。”惢嫣乖乖点点头。 明天?呵呵。 “大人若无事的话,还请回吧,我要歇息了。”惢嫣不卑不亢的送客。 沈长炎负手离去。 次日卯时。 近来事多,沈长炎早早就起来处理公务了。 有衙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外头,外头有人击鼓,说……说是跟相爷的案情相关!” 沈长炎长眉一横,脚下生风就朝外去。 “大人,沈大人……”大理寺前的石鼓被敲的震天响,聚了不少百姓观望。 沈长炎步履生风,跨出了大理寺的漆红门槛,几个衙役围将上去,他看着那狼狈的妇人,“是何人击鼓申冤?” “大人……”丁嬷嬷直挺挺的跪将下去,磕头,将头深深埋在地面,“民妇为裴相爷申冤!” 沈长炎眸中透出震惊,他让两个衙役将浑身瘫软的丁嬷嬷扶起,“你为裴鹤擎申冤?!” “……是。” “你说的可是他通敌叛国一罪?你知何内情?” 丁嬷嬷神情哀戚,她捕捉到一道浅色的缓缓走向沈长炎身后的身影,想到她的话,一下又跪在了沈长炎面前。 她的话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大人,是民妇做的,都是民妇做的……是民妇污蔑了裴大人,民妇构陷忠臣,罪该万死啊!” 沈长炎不禁瞪大眼眸,“你可知在大理寺前信口胡诌的下场?!” “民妇知晓,民妇对天发誓,民妇所言一字不假啊!” “大人,民妇也是鬼迷心窍,受人指使,此番来为裴大人申冤,是希望得到一个改过的机会啊大人!”丁嬷嬷哭喊的撕心裂肺,自自吐露着真情实感。 沈长炎脑子嗡嗡响。 这妇人。 她下一句不会就把皇帝陛下给供出来了吧? 沈长炎是真怕丁嬷嬷当着百姓面儿直言不讳,抬了抬掌,“你随本官进堂说话。” “大人,此事都是江昭武尉钟汉指使民妇做的,民妇构陷忠臣,罪该万死啊! — 朝堂上炸了锅。 还未上朝便听闻了大理寺前的热闹事。 百官带着各种思绪上朝。有心神不定者,有洋洋得意者,有慷慨激愤者,更有切齿拊心者。 皇帝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桌上摆着带有裴相笔迹的另外几份文书。 那是丁嬷嬷用来证明,自己是构陷裴鹤擎的凶手而拿出来的证据。 那也是他曾命人交给她的。 这妇人…… 皇帝冷目盯着两派朝官的唇枪舌战,口水翻飞。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牙齿几乎要抹掉一层。 好好好。 人竟被收买了去。 他万万没想到,做为皇帝,他的人也能被收买! 裴鹤擎,你好大的本事! 钟汉而今倒成了众矢之的了?用他的手来铲除异己,顺便保住裴厌缺么?裴鹤擎,你当真是叫朕再一次大开眼界! 皇帝猛拍桌案,“于朝堂之中哄闹,成什么样子!” 群臣顿默,回首举着笏板恭敬朝皇帝揖身。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将相爷从监牢放出来啊。他被关押的这段时日,可吃了不少刑罚啊,陛下,他可是朝之重臣啊!”有人长跪。 “还有江昭武尉钟汉,他是何居心啊!人远在白城,竟还留人在上京做出此等事来,臣看他才是居心叵测,要通敌叛国啊!” “陛下,不能留他在南蛮啊!” 皇帝闭了闭目,旋即睁眼道,“朕,要召见裴鹤擎及丁氏。” 第79章 强硬的丞相和在挣扎中被架空的皇帝 裴相带着一身伤,从大理寺走至皇宫,再到轩辕大殿。 皇帝见他身上伤痕累累,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这才想起来自己下了令行刑。 “臣裴鹤擎,叩见陛下。” 惢嫣搀着舅舅一同跪下。 “丁……丁氏拜见圣上。”丁嬷嬷腿肚子打颤,一下子软了下去。 “丞相起。”皇帝道。 惢嫣搀着裴相起身,只剩丁嬷嬷哆哆嗦嗦的伏在那。 “丁氏。”皇帝的声音带着一股极强悍的穿透力,摄人心魂,“你可知欺君之罪的下场?” 丁嬷嬷头也不敢抬。 背脊上的小米汗将衣裳都沾湿了。 欺君之罪? 死罪一条。 可是就算不欺君,她是皇帝的弃棋,她知道的太多了,一样会被杀死。 还不如就听从表姑娘的,丞相爷还能庇佑她一场。相爷朝上有那么多人,一定能保她,她再拿了表小姐的银子,隐姓埋名离开上京过日子…… 如是想着,丁嬷嬷吞了吞口水,道,“奴才晓得,所以奴才要为相爷证清白,不敢欺瞒陛下。” “那你且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是……是。”丁嬷嬷这才敢将头抬起来。 “奴才是贵妃娘娘挑择放到相府服侍的人,前段时日江昭武尉钟大人找上奴才,给了奴才一笔钱,让奴才替他办件事。 “奴才财迷心窍就答应了,他让奴才把一个盒子放到相爷的卧房,奴才好奇打开看了一看,是好些文书纸页,但是奴才大字不识一个,也瞧不懂什么名堂……奴才留了两页纸,后来事情闹出来,才知晓相爷原是被奴才害了……”她压根不敢看皇帝,越说头越低,最后又险些迈入地里。 皇帝神色愈来愈阴。 “胡说八道!”他猛一拍桌案,“江昭武威在事出数日前就离开了上京,如何能指使你做此事!” 吓的丁嬷嬷一个激灵。 她险些就绷不住了。然而此事迈出第一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难不成要当着全朝臣的面儿指着皇帝说,都是你指示我的!? 眼神乱飘,看到惢嫣泰然的神色,她把扑通乱跳的心咽了下去。 “钟大人也没料到,自己会离了京,他指使奴才在他离京后不久做那事。奴才见识浅薄,实在没想到,就给相爷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啊……” 她悲悲戚戚的哭了起来。 “陛下。”裴相面上带伤,目光沉静若水,淡道,“您说胡说八道,难不成依然认为是臣通敌叛国?” “陛下可知臣被关押这段时日受了多少刑罚?陛下,臣二十中状元,是先帝的翰林院修撰,二十又三陛下登基,成为陛下的臣子,四十封相,而今已五十又五了!臣三十五年为大禹朝廷、为陛下、为百姓勤勤奋勉,不成想陛下竟真为了那几页纸,治臣的罪!” 他的嗓音沙哑,透着沧桑和无力,胸膛发出幽幽的叹息。 惢嫣垂眸看着他演。 “陛下若是信不过臣,便剥了臣的官职,将臣发配去做苦力吧,臣对此,无语了。” “陛下!”不待皇帝说话,立马就有臣子跪了下去,“大禹不可无丞相啊陛下!” “丞相为大禹勤勤恳恳三十余载,陛下若剥其官职,臣等该当如何自处啊!” “……”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是得等江昭武尉回朝再议。”有臣子道。 立马就遭到裴党的火力突击,“虞大人!江昭武尉其心不轨啊!他才是想通敌之人!若是让其继续参与保锦之战,只怕坏了大事啊!陛下,依臣看,立即将江昭武尉押送回朝才是!” “你你……此事还没有定夺,若是冤枉了江昭武尉,岂不是让他寒心?” “那丞相大人怎么办?继续押在大理寺?那才是真的寒心啊!” “……” 大禹尚文,皇帝几乎养了一朝的文臣。 平时朝政意见相通还好,若是有分歧,那真真是比百姓市集的菜市场还热闹。皇帝觉得。 他亲手设的局,丁氏反水,他本就烦躁。 现在这么一吵,皇帝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一定是有哪一环,他没有抓住。 可是如果他抓住了,暴露的就是他。 他有这种预感。 这是他登基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龙颜危机。 罢了。 反正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裴鹤擎不是那么好杀的。 只是事到如今,他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弄不死他那养子裴厌缺。 “沈长炎!”皇帝抬眼,瞧见他那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宠臣,“将丁氏押入监牢,好生看管!在钟汉回上京之前,谁都不许探视!” “是。”沈长炎拱手。 “丞相,这段时日委屈你了。”他又看向裴相。 “陛下若能证臣清白,臣无论如何也不敢叫一声委屈。”裴相不卑不亢道。 皇帝心头冷笑,“事情要待钟汉回京再审,这段时日,便再委屈丞相……赋闲在家了。” “陛下,臣能赋闲,但是有嫌冤枉臣的江昭武尉,绝不能大摇大摆的回京。 且他若是半路逃了,臣这冤屈,只怕一辈子也洗不清了。” 皇帝眼皮子一跳。 “还请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立下文书!即刻押其回京!臣要与其对簿公堂,这冤屈,臣绝不能白白蒙受!” 第80章 裴相震惊 “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坐在行驶平稳的马车中,裴相一双鹰眼微沉,带着些犀利,对惢嫣道。 “舅舅,惢嫣知道这一招走的并不高明。”惢嫣微垂着头,如做错事般小心翼翼。不过她眸光又变得坚定起来,“但是能解舅舅的燃眉之急,惢嫣当然得试一试。” 更重要的是,她担心裴厌缺的安危。 她知道他一定会有所防御,但是万一呢? 皇帝构陷舅舅,她凭何不能反构陷皇帝的人? 惢嫣能感觉到裴相盯了她片刻。 她有些忐忑起来,摸不清这奸臣舅舅对此是何态度。 他突然问,“关于那丁氏,你的打算可有后续?” 惢嫣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谁都知道丁氏是皇帝的人。 她让莫邪假扮皇帝的近侍去行灭口之事,就是在给丁嬷嬷反水创造可能。可是她能反水到她这边,自然能在皇帝的威逼利诱下重新倒回去。 她是最大的隐患,绝不能留。 最好今夜就灭口。 即使,她向她保证过,她办好她交代的事,丞相爷就会力保她,她会给她一笔三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让她隐姓埋名过富贵日子。 如此浅显的道理裴相不可能不懂,他这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惢嫣放在膝上的手不禁微收紧,她道,“舅舅,那丁氏,只怕是留不得。” 裴相掀了掀眼皮子,“嗯,继续。” “人心本就不牢靠,随时都有变卦的可能。她本是皇帝陛下的人,能被我拉拢便是最好的证明,她今日能为我所用,明日就能为皇帝陛下所用来对付舅舅,所以……”惢嫣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看着裴相,“不瞒舅舅,惢嫣已经让去行刺她了,会做出她畏罪自杀的假象。” 她一开始到相府时用的是小白花人设。 而今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遭到裴相的反感。 可是她不能冒险,为了一个区区人设留下丁嬷嬷。 今晚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得给她下地狱! “呵。”惢嫣听到裴相的一声轻笑,“小丫头懂的不少。” 惢嫣眼观鼻。 未曾发现裴相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他以往只觉得这外甥女是个乖乖女,只肖寻个好人家嫁了,对得起小妹就成。 可是现在,他看她的眼神里多了许多的认可。 就同看裴厌缺一般。 “比你娘强的多。” 惢嫣微微心惊,同时一股淡薄却温暖的欢喜涌了上来。 还好,她答复了他想要的答案。她若是为维持人设表现出对丁氏心软,只怕他会失望吧。 如此、很好! “不过,你哪来的人去行刺丁氏?”裴相眉宇微敛,问。 “唔……”惢嫣沉默片刻,还是道,“因为惢嫣单独出门总是会遇到麻烦,所以表哥临走前将自己的侍卫留了两个给我。 “之前假扮皇宫内侍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裴相颇震惊,眼睛都睁大了一圈儿。 “厌缺?” 他许久才从惊讶中回过神,轻笑了一声。 不错,那小子而今能主动为自家人着想了。 — 这一趟貌似比以往每一次往返皇宫所花的时间都要长。 裴相带着一身伤痕,迈着四平八稳的四方步,下马车,行至府中。 他是如何从里面走出来的,而今就是如何回去的。 百姓一阵唏嘘。 不少人是看了裴相迈着血步从大理寺一路到皇宫才来的,而今他又波澜不惊的从皇宫回到了他的相府。 一身伤痕,却不见半分狼狈,只有老臣该有的风骨。 不得不叫人心生敬佩。 “柳大人,许久不见了。”裴相一进门便瞧见指挥自己人撤离的锦衣卫首领,眯了眯眼眸,言语平淡。 柳大人胡须一抽。 躬身拱手道,“丞相大人,下官当不起您一声‘大人’。” 只有他自己知晓,他额上渗了许多的冷汗。 只是被这么看着,他就觉得阵阵威压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头也不敢抬。 “呵。”裴相轻笑一声,“柳指挥使,还是你这声大人叫的本相最为舒心。” “下官还得向陛下复命,便不多留了。”柳大人只想早点逃离这危险之地。 “相爷,您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快快叫府医来……相爷受了牢狱之苦,奴才却没办法去探望,实在是愧对相爷对奴才的恩情啊……”裕伯匆匆而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看着比昔日憔悴许多,身子都佝偻下去不少,衣服也变得灰扑扑的,显然这段时间在相府也不好过。 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秦嬷嬷,也是跪地哭喊老爷。 “相爷——”相府的奴才都来了,跪了满地。 惢嫣连忙将秦嬷嬷扶起来,主仆几人一道进了主堂屋。 医术高明的府医很快给裴相的伤口做了处理。有许多深可见骨的糜烂鞭伤,消毒削肉包扎时他愣是一声不吭的忍了过来。 很难想象,这么长时日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裴家的男人都是铁血硬汉。 看着一盆又一盆端来送去的血水,惢嫣想到裴厌缺。 她是极端的唯物主义者。 此刻却不禁收手在胸前,交握成拳,默默祈祷。 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远在万里之外,我只能做到这里,希望能为你消除哪怕一点麻烦。 丁嬷嬷在吐出裴相一案真实案情后,在当晚畏罪自杀一事又叫朝堂炸开了锅。 有蹊跷! 绝对有蹊跷! 怎么想都是有人灭口。 大部分朝臣几乎是吼叫着发表观点的。 然人已灭口,玩的就是一个死无对证。猜测永远都只是猜测,得不到证实,谁也归咎不到谁头上去。 裴党力称得尽快押回钟汉,此案才能得到进一步发展。 皇帝头一次对宠臣沈长炎发了火,毕竟人是在他的地盘上死的。 沈长炎表示很无辜:她要自杀,臣防不胜防啊。 是了,人如果是被谋杀,那么他肯定有责任。 但是现在人是自杀的,就是皇帝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是不是自杀他心知肚明,但这事浑水颇深,还牵扯到她,他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算皇帝逼问,也得顶了压力,只咬死了人是自杀的就是。 如果敲定了是他杀,他还得担责来查,他沈长炎可不蠢,绝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第81章 掌家大权,贵妃省亲 管它朝上闹的多汹涌,相府一派平和欢乐。 相府的规矩极严苛,婢子往昔走路都不敢露音儿。可是裴相被抓那段时间,他们整日担惊受怕,竟无比怀念起以往的时日来。 而今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来。有相府的庇佑,只要自个儿不犯什么大错,规矩守礼,好生伺候主子,那还不是舒舒坦坦的一辈子。 相府主子少,奴才多,每人每日的任务其实很轻松。 终于能睡个安稳觉,惢嫣险些到午时才醒来。 听说自己的床榻被丁嬷嬷睡过,怎么想都觉得膈应。她住了一夜耳房,闺阁让婢子彻头彻尾的清理了一遍。 刚收拾好自己,便听晴咕说裴相让她去主堂。 主堂也不是舅舅平时吃饭的地方啊。 惢嫣拿糕点垫了垫肚子,便去了。 还不进门,便见宽阔的堂口跪着一片婢子小厮。两百余人,宽阔的堂口竟显得拥挤起来,抬头就是前一人的臀。 只留出中间一条径来。 惢嫣路过时不禁左右打量一番,全相府的下人都在这里了吧? 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瞧见了惢嫣,高声大喊,“奴婢见过表姑娘——” “奴婢见过表姑娘,问表姑娘安——”她一出声,一大片人包括没瞧见惢嫣的也跟着喊,声音洪亮几乎要穿透半个相府。 “惢嫣,你来了。”裴相跨出了门槛,他身后跟着笑眯眯的裕伯和秦管家。 “舅舅。”惢嫣朝他走去,“您不好生歇着养伤,叫了这么些人来是要做什么啊?” “全相府能喘气儿的都在这里了,你还不知舅舅想做什么?”裴相难得打趣,一双笑眼弯弯。 惢嫣脑子里闪过什么。 没敢深想,笑道,“还请舅舅明示。” 秦嬷嬷笑道,“表姑娘啊,相爷是打算把管家的权力交给您嘞!” 惢嫣眼眸不禁瞪大了一些。 她灵光一现闪过这个念头,但是不过须臾就将其否认了,毕竟她资历浅薄,相府家大业大,麻烦事也多,怎么想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管的过来的。 “舅舅,您别同惢嫣开玩笑了,惢嫣如何能担此大任?” 这事儿他还是寻个姨娘办最好,她是真做不来。 “前段时间你表姐听我说,你为人通透聪慧,把管家的权力交给你再好不过。当时舅舅还觉得你年幼,只放了一部分权给你试试。惢嫣,你表姐没有说错,你做的很好,所以今日舅舅将全府上下都叫了过来,正式将掌管相府中馈一事交由你!” 裴相眉眼含笑,言语中却透着不容拒绝。 来真的! 惢嫣知道从他口中而出的话都不容改变,不由得心惊。 “请表小姐安——” “请表小姐安——” 奴婢透着欢喜的呼声唤回惢嫣的思绪。 片刻,她会心一笑,“既舅舅托付重望,惢嫣定不会辜负!” 她知裴相不喜妄自菲薄之人,他既认定她可以,她若是未试就言自己不行的话,反倒叫他不喜、看轻了去。 她不太会管家,但她决心要做好,就一定能做好。 裴相满意的点头,“叫他们都起来吧。” 惢嫣抬手让他们起身。 “我说前宅怎的不见人影,原是都聚在这儿商量管家大事。”这时,一清铃般的笑声传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裴贵妃姿态袅娜,步步生莲。 “拜见贵妃娘娘。”刚站起来的奴仆都朝她跪将下去。 贵妃来到裴相跟前,“爹爹。” 惢嫣微躬身,“表姐。” 裴相见她未着宫装,只是一袭简单的衣裙,不禁挑眉,“陛下准许你出宫?” “爹爹出了如此大事,女儿焉能不回来看看?我央了陛下回来省亲。”说着,她高傲的眉间染上几分担忧,“听闻您受了刑,可无大碍?” “打不死你老子。”裴相摆摆手。 “恰是午膳时间,你既回来了,便吃了饭再回宫去。” “本该如此。”裴贵妃说着,美目看向惢嫣,话是对裴相说的,“你总算是能如我意一回,我只说这表妹能担大任,往后定不会叫你失望。” 裴相正要笑着应是。又听她道,“您那些小三小四到底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吃得亏还少吗?” 裴相,“……” 他嘴角抽了抽,闭上了嘴巴。 “多谢表姐信任,惢嫣定不会辜负表姐期望。”惢嫣险些没忍住笑。 贵妃温笑,其容绝色,当真有一笑倾人国之姿。 朝底下摆摆手,“都退下去吧。” 婢子皆退,裴贵妃先一步跨入客堂。 饭桌上裴贵妃主导话题,并未多提起此番相府的危机。聊的都是些家常,还有就是裴厌缺。 “他胜仗回来,陛下不给个一官半职是说不过去,这么些年,终于能如他的愿入官场了。”裴贵妃慢条斯理道。 裴相身上有伤,膳食独备一份清汤寡水的。 他淡道,“只怕他又得拿面容有损说事。” “面容有损?派人出去时怎么不念这个?等到事定下又翻此事出来,当真的天下第一厚颜无耻!” 惢嫣是最安分吃饭的那一个。 大禹高高在上的皇帝在裴家的饭桌上连个名姓都不配有。 裴相见她越说越气愤,不得已转移话题,“比起官爵,我更担心他的终身大事。” 其实他一点都不担心。 贵妃果然被转移了关注点,她美眸微转,“您还得再操心个十数年,就那榆木疙瘩,冰块一样,哪个女子能入他的心?他又不是将就的人……其实我怀疑他喜欢男的。” 惢嫣默默扒饭。 “我不管他这些。”裴相道,“反正他也不像是会教导子孙后代的人。” “确实……但他能有妻室体己,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他也无需何事都憋在心里……能留下子孙后代是最好的。” 裴相开始敷衍了。 “话说当初不知哪儿传的消息,说高中状元郎的会被陛下封做驸马爷,他愣是绞尽脑汁的把文章写次了一截,我看过,完全不在往日的水平。他果然让状元郎娶了他的公主……他倒如愿是榜眼,但也不想想,那人怎么可能把公主嫁给裴氏儿郎?” 裴相继续敷衍,他眼里只有跟前的白粥,随意的点着头。 “他骑马在街上伤了姑娘的事儿我也听说过,煞名虽传了出去,但依旧有人偷偷悦慕他。所以爹,您就放宽了心,您瞧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他的终身大事。他总有一日会遇到能捂热他那颗石头心的姑娘的。” 裴相,“……” 你说你不担心,我是一点都不信的。 第82章 对他浓烈而纯粹的思念 饭毕。 惢嫣见贵妃没在饭桌上谈起此番回府的主事件,就知她要单独跟裴相聊。她也不多留,吃完饭便请辞了。 婢子在收拾桌面,贵妃朝里边的小堂去。 裴相跟着她。 进了里头,她突然转过头来跪在他面前,“爹爹,女儿叫您受苦了!” 她伏身在地上,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声音都带着哽咽。 裴相一惊,忙去搀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贵妃不起来,抬眼一双水眸看着他,“爹爹,我知晓此番您受诬陷,是女儿遣入府中的丁氏所致,丁氏一事都是女儿眼拙,女儿叫爹受苦了!” 裴相笑了,“我又不怪你,事情既已过去,便不必多究。” 贵妃哭着被搀了起来。 “您的身体当真还好?” 裴相点头。他见不得女儿哭,又使出老手段,转移她的注意力,“话说这件事,你表妹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呢。” “怎么说?”贵妃美眸睁大,露出小女儿姿态。 奴仆便听得小堂里头,父女俩有说有笑起来。 贵妃的笑声如银铃般,是府上老人许久不曾听见的。 — 边境,白城。 “可惜南蛮人居无定所,生命力顽强,此次倘不将其打怕,只怕过两年又得卷土重来。” 褚昼觉得现下是大好的机会。先辈守了数十年锦州,不是没将其打趴下过,甚者退离大禹边境数千里,但没过几年,他们又养的兵强马壮,继续骚扰禹国边境了。 他召了所有主副将来,探讨此次袭击南蛮的策略。 众将不约而同的认为夜袭最佳,只是去南蛮的途中还有一条难渡的大江。 “王爷,眼下形势,下官认为走陆路最好!”钟汉提议道。 “陆路是稳妥一些,但绕路时日太长,不适突袭。”裴厌缺看着桌上一大张地形图,淡道。 “水路更容易受伏吧,裴副将。”钟汉冷哼一声。 裴厌缺当然知道。 陆路行军太久,唐敌方有所觉察,防备起来就难打了。而万军分散渡江有风险,一但敌军埋伏在对面突袭,那吃败仗的就是他们。 他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钟汉带有私人情绪他不予理会。 “小缺儿和钟副将说的都不错,所以,还是取折中的策略,一边主攻,一面继上辅助最好。”褚廷英关节敲击在桌面地形图,发出细微声响。 “你们觉得哪路主攻?”褚昼淡问。 “自然是陆路!”钟汉道,“陆路去袭击南蛮的老巢,水路随时都能增援,又能防止乱兵去攻城!” 裴厌缺眉宇微敛,目光依旧在地形图上。 “其他人觉得呢?”褚昼目光淡淡扫过。 “我不敢苟同。”裴厌缺抬眼,还有那个原因,陆路行军太久。” “那裴副将认为水路主攻喽?”钟汉环胸,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嗯。”裴厌缺目光清透,“水路引诱并掣肘敌军主兵力,陆路趁乱突袭南蛮老巢,同水路形成环合夹击之势。” 钟汉目中蔑视一僵,他眯眼细看着地形图。 褚昼目含赞同和欣赏的看了一眼裴厌缺。 钟汉道,“那裴副将是走水路,还是主突袭?” “怎样行军还待王爷定夺,我走哪路,亦听王爷差遣。”裴厌缺不咸不淡道。 钟汉收回目光。 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只可惜你是裴家的人,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人多眼杂,待这仗打完的路上他再对付他。 陛下交代,他可以行特殊手段。 无论如何,裴厌缺一定不能活着回京! “裴副将的策略,你们可有意见?”褚昼问。 “我等赞同副将的策略,只是其中细节还待商榷。” 褚昼点点头,正欲细商,门便被人用力敲响了。 他不禁眉头一皱。褚昼议事时不喜被打搅,如果不是敌方有情况,士兵是绝不会敲他的门的。 他让人进来。 士兵推门而入,“王爷……”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高大魁梧的男子挤到一旁,那人拿出一文书,“陛下下令,江昭武尉钟汉有投敌之嫌,特派我等来押其回京审问。” 褚昼瞪大眼睛。 钟汉蒙圈了。 他突然暴起,走到那人面前,仔仔细细的看那文书上的笔迹。 眼睛蓦地涨红了,大叫,“不可能!陛下不可能下这样的令!本将也从未有过投敌之心!你是谁?你不可能是陛下的人!” 褚昼闻言,探头细看了一眼文书下的宝印,然后合上了张大的嘴巴。 钟汉这个人,虽然外强中干,但……不像是细作。 若是军队里有细作,他们后面这几仗不可能打的这么顺。 但陛下既已亲下文书,想必是有了证据。他只能庆幸钟汉这几日未行投敌之事 钟汉在大喊大叫中被架走了。 他怎么也不肯相信,他的皇帝陛下会下达那样的命令!他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然他并不知道,被逼无奈写下文书的皇帝,比他更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裴厌缺深深看了一眼被押走的钟汉,眸中暗芒微动。 下一秒,一切猜忌都被其隐下,他目光转到地形图上。 会议继续。 — 此次事件沈长炎帮了忙,惢嫣本想亲自去感谢他的。她对沈长炎有种特别的感觉,对方待自己很不错,惢嫣觉得并不全因为她是裴氏的女儿。 她做了两份糕点,送了一份给裴相,顺便问他的态度。 裴相一口回绝了,不准她去见沈长炎。 他口口声声说是对沈长炎好,怕相府的人跟他走太近会影响到他。可惢嫣总觉得他带了点私人恩怨。 虽然但是,她没去。 不过恩情她记下了,或许她无法回馈等量的帮助,但是道谢是必然的,下次碰到再说吧。 这段时日若说不思念裴厌缺,那一定是假的。 前段时间,包括在大理寺时,她一想起裴厌缺,总是会担心他有危险,怕他身边的小人防不胜防。 裴相派了个人一起去押钟汉回来,皇帝压根儿拒绝不了。 她从裴相那里得到消息,人已经在往回押了。 她现在也不担心他吃不饱,她几乎将腹地粮草铺都收空了往边境送。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肯定给他送去一仓库的肉。 现在想起裴厌缺,惢嫣只有浓浓的、纯粹的思念了。 总是会拿以往他画像的手稿看,感觉来了就画,几日下来那沓纸又添了一个关节的厚度。 于是她给他写了封信。 除却想念裴厌缺外,惢嫣还得管好家。 相府家大业大,她需要费心的事儿往小说有下人的添补剔卖,还包括驭下等。往大了说有与各府的往来交互,各节送各礼,各家各拜帖。 许多事都是惢嫣从未涉及到的,还好有裕伯和秦嬷嬷在旁指教。 她上手很快,无需二人过分教导。 不得不说,从掌家中,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第83章 两情相悦的未来娘子 等惢嫣想起陈锦上时,他已经走了。 他让客栈掌柜代他交给她一封信。 全文用的密语,也就是拼音。 信上说他已经同她道过一次别,不会再道第二次。当她看到那封信时,他已经离去。 信笺以万事小心四字结尾。 惢嫣合上信笺,发出一声低低喟叹。 那家伙,到底有什么秘密,又到底,去做什么危险之事了呢? 罢。 他不愿意说,许是怕牵连到她。但她也可以认为,是他不够信任她。 既然他带着秘密离去,想要独自面对,那她也无需做无谓的考量,且等下次见面就是。 — 十月中旬,江昭武尉钟汉被押回京。皇帝亲自于朝上训话,但因人证物证皆不全而无果。因影响颇大,群臣悲慨,皇帝革了武尉的职,让其“卸甲归田”。 钟汉是为皇帝办事,皇帝最清楚他是被冤枉的,故就算群臣让其罚过钟汉,皇帝也以证据不足力保。暗中补偿钟汉颇多,他正式退朝。 裴相重上朝堂。 同时,锦州传来捷报,大胜南蛮。帝大喜,召援锦主将赵凯、副将裴厌缺回及部分将士回京。 镇南王欲绞南蛮王,令其亡族灭种,战争还在继续,南蛮微火之力,抵抗不足。 自上次作战大捷,打进南蛮的老巢,这几日他们明显安分下来,无力再主动起战争。 裴厌缺受了点伤,剩下的小战褚昼便没遣其参加。 小屋里,他坐在床榻上,正拉了衣裳给自己换药,伤口在左胸膛,不长,却有些深。早已习惯了处理各种伤口,裴厌缺上药包扎都得心应手。 包好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打开将里面淡黄的膏体往身上其余疤痕抹。 门“咣当”一声开了。 裴厌缺拧眉,瞥了一眼笑的灿然的褚廷英,淡道,“敲门。” 褚廷英知道他在这件事上较真。 只得退回去拉了门,敲了敲。 可恶,他要是知道他是来给他送什么的,定要敲锣打鼓抬轿子欢迎他进去! “进。” 听到裴厌缺的声音,褚廷英大摇大摆的走进屋里。 他瞧见裴厌缺宽阔结实的背脊,上面横亘了几道疤痕,眉宇微敛。再走到前面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驻守边疆十载,都没他受的伤多。 “你老子到底派你去做了什么啊?”他唏嘘。 “是我自己学艺不精。”裴厌缺道。 褚廷英扯了扯唇角。 学艺不精?? 他都摸不清他武功咋滴,竟跟他说学艺不精? 褚廷英一早就想跟裴厌缺打一场了,然前段时间忙着战事,今他又受了伤,故他现在都摸不清他的深浅。 “这是什么药?”褚廷英见他往疤上涂抹,眉宇微挑。 “祛疤膏。” “啊哈,你还用这玩意儿?!” 裴厌缺但笑不语。 “咋,怕你未来娘子嫌弃你?” “嗯。” “我敲!” 褚廷英轻啧着敲着他的肩。 裴厌缺想到惢嫣,唇边是蜜意的笑。 她让他不要受伤。 这祛疤膏药还是裴弦月推给他的,听说很好用。 只可惜陈年旧疤去不掉了。 早知道当初就听她的话,一留疤就好好用药的。 “咿呀——我真是越来越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天仙儿让你这般魂牵梦萦……话说,这封从上京寄过来的信,是不是她给你的啊……”他一边拉着语气,一边将那信笺从裴厌缺眼前划过。 很满意的看到他眸中迸发出的惊喜,他一双眼睛都要粘在信上了。 裴厌缺伸手去拿,褚廷英往上扬了扬。 裴厌缺淡看了他一眼,他笑着老老实实将其递了过去。 裴厌缺亲启。 是她的笔迹。 正欲拆开,便瞧见伸长脖子够着看的褚廷英,后者见他停了动作,笑眯眯道,“快看看写的什么呀!” 裴厌缺看着他,淡道,“我会好好向我姐报备你这段时日所有言行举止的。” 褚廷英退了一丈远。 他贴着墙环胸,示意裴厌缺快看。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特别特别想你,平安归来。 短短一行字,让裴厌缺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他的小女子总是这么直白的表达她的心思。当初向他表露心意也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想他了就是想他了。 不似他,落笔前总得斟酌一二。 这句是不是太过柔情,那句是不是太过孟浪。 他明明在别的事情上就不会这样犹豫。 “到底写了多少东西啊,你看这么久?”身后传来褚廷英咂舌的声音。 裴厌缺默默收了信笺,同祛疤膏一齐好好放进抽屉里,他慢条斯理的将衣裳拉拢。 回头看着走过来的褚廷英,“我说过我们是两情相悦吧。” 褚廷英,“……” “你还有事吗?”裴厌缺心情很好。 上次褚廷英调侃他,说他是单相思。这回惢嫣终于给他寄来了信,他很高兴,让一句“两情相悦”说的有根有据,他更高兴了。 好似“两情相悦”是得到对方的印证一般。 裴厌缺从未觉得这个词儿这样的美妙。 “有,当然有。”褚廷英被裴厌缺优越的语气腻的要死,从胸口掏出了一纸文书。 “陛下的召回令,你可以回去见你那两情相悦的未来娘子了。” 第84章 让我多抱抱好吗 十月底。 援锦将士凯旋的日子。 这并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虽然南边的战事轰轰烈烈,但是南蛮未破一城,上京百姓是一点儿也没受影响。 只知今日就能到上京,却不知具体时间。 惢嫣从三天前就开始激动了。 今日一大早就爬了起来,精心化了个妆,穿了漂亮的衣裙,戴了个幕篱,到离城门口最近的茶馆坐着饮茶。 身后除却晴咕外,还有两个高大的面瘫暗卫。看起来就不太好惹,故吃茶的百姓鲜少有靠近惢嫣这边的。 这二人对惢嫣的态度比以往尊敬许多。 一开始把她当相府的主子对待,后来知道她跟主子的关系,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现在却全是敬佩了。 不愧是主子喜欢的姑娘,到底不是一般人。 这茶馆惢嫣来过,顾渚紫笋很不错。 她叫晴咕坐在她对面,要了茶具,打算慢慢饮。 晴咕娴熟的煮好茶,首先给她递了一盏,惢嫣细细品着,思绪全在斜对面的城门上。 却见晴咕斟好了另外一盏,双手捧着走到莫邪跟前,“莫邪侍卫,喝口茶吧。” 莫邪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多谢晴咕姑娘。” 晴咕抿唇冲他笑。 他正想回馈一个笑容时,却见惢嫣回过头来,掀开幕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上下滑动了一下,含打量。 莫邪笑容一僵,旋即收起表情将茶水推给了晴咕,“晴咕姑娘,我不渴。” “啊?”晴咕自是没瞧见主儿正在看他们。 “你这反应有意思了,我又没让你不喝。”惢嫣轻笑一声,带着玩味开口。 莫邪连忙又接过茶,“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晴咕回来继续斟茶,感觉到惢嫣的目光盯着她,她面色红了红,抬头不好意思低道,“小姐……” 惢嫣也不逗她,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合上了幕篱。 晴咕刮了刮俏脸,斟了第二盏茶,朝莫寒走去。 裴厌缺上午没回来。 惢嫣足够期待,故今天一整日交代在此事上也不会不耐。她就近寻了个饭馆吃饭,转了半条街消食,然后回到茶楼继续等。 这回不过半个时辰,城门便传来较大的动静。 惢嫣探头看了两眼,确定是援锦的士兵后,立马站起身来,走出了茶馆。 将士们并未带着打胜仗的喜悦,而是满目凝重,脚步沉稳的行进着。过往的百姓纷纷让开了道路。 有战争就会有伤亡,他们无法忽略战友的死来庆祝这场胜利。 惢嫣在浩浩荡荡的军队中,第一眼就瞧见了心爱的男子。 惢嫣见到他高大的身形轮廓。他坐在高头大马上,着一袭软甲,微垂着头,并未注意到她。 行军近了,惢嫣的呼吸都有些停滞了,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在男人身上,裴厌缺终于有所觉察一般,抬起了头。 他目光很快锁定了她。 惢嫣朝他歪歪头,甜蜜一笑。 她明显看到他僵硬了三分。 下一刻,他脱离了队伍,策马猛的朝她奔来。 惢嫣瞪大了眼睛,在惊异中被男人一把捞起,侧坐在了马背上。他放缓了行马的速度,俯着身紧紧拥住她。 “裴厌缺,我今日一大早就来等你了。”惢嫣环住他的劲腰,披风遮住了她的动作,她轻轻靠近男人怀里。 她有种魔力,能让他的心躁动不安,亦能让他在顷刻间安分下来。 裴厌缺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嫣嫣,我也想你,特别特别想。” 惢嫣顿时觉得,这段时日的等待与思念都是值得的。她知道裴厌缺在表达感情上很内敛,她能感觉到他也是喜爱自己的,可是从未听他表露过心思。 他一句想念,竟让她觉得比吃了蜜还要甜。 好想跟他腻腻歪歪的。 可是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惢嫣抬头看了一眼军队,包括赵凯在内的大多将士都在往他们这边看。 “你不用回到队伍里吗?” “没关系,我们回府。” “好,裴厌缺,你不在这段时日发生了点事……唔,还是让舅舅跟你说吧……裴厌缺,你走马好慢。” “嫣嫣,我待会儿得进趟宫,到府上又得在父亲那留许久,你现在让我多抱抱好吗?” — 回到府中,裴厌缺简单的沐浴更衣后就进了皇宫。裴相同他一起去的,惢嫣站在府门前送他们,她瞧见裴厌缺又带上了那条黑色抹额。 两个时辰后,二人从宫里回来。 惢嫣并未去迎人,因为去也只是匆匆看一眼。她知道裴厌缺定要去裴相的书房议事许久,故想着等他差不多结束,她再去找他。 惢嫣从秦嬷嬷处听到消息,皇帝并未给裴厌缺任何官职,只是在赐了座不错的府邸给他。 倒是行得通。 狡猾的皇帝。 惢嫣对于裴厌缺有无官职其实是无所谓的,但她知道裴厌缺一定想入朝堂,因为入官场才能更好助力裴相。 唔,母亲当时告诉她裴相父子俩都被史书记载成奸佞、贵妃为奸妃。所以裴厌缺一定会打入官场,只是不在今时今日罢了。 跟惢嫣所预料的不同,裴厌缺并未在裴相那里留许久,在惢嫣得知他从皇宫回来后的小半个时辰里,他来到了芳菲苑。 彼时她正在处理上京淮上锦的事,裴厌缺来的突然,她惊了一下,旋即忙收了东西去迎他。 “表哥。”惢嫣忍住冲上去抱他的冲动,露出一个浅浅笑容。 “表妹。”他正色问,“可以留我吃晚饭吗?” 第85章 谁在勾谁 “嫣嫣,你瘦了。”屋内闭着门,裴厌缺轻拥着她,低声道。 惢嫣在他怀里撒娇,“想你想的。” 又道,“裴厌缺,你憔悴了许多。” 裴厌缺捏着她的葇荑,目光温和,不语。 “笨蛋,我不是教你怎么答复了么?”惢嫣掰了掰他的指头,将眉一簇。 “想你想的。”裴厌缺轻笑,额头触上她的。 二人腻腻歪歪好一阵。 裴厌缺不是擅长说情话的人,但是惢嫣是真的什么都说,甜软的、娇嗔的、暧昧的、露骨的……在她撒娇的软音里一起进入他的耳朵,淌到他的心尖尖里。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是在勾引我亲你嘛……”惢嫣指尖在他胸口划着圈圈儿,明眸善睐。 裴厌缺再也受不住她这小模样了。 “是你在勾我。” 惢嫣听到他略沙哑的声音,他低俯下身,高大的身子几乎将她拥的严严实实,温凉的吻落在她的唇瓣。 惢嫣自己是色批,但她也喜欢自己的男人对她霸道一点,甚至是变态一点……咳。 他的吻技越来越娴熟了,惢嫣被亲的迷迷糊糊的。 不行受不了了,两个月不见,怎么长进这么多……腿有些软。 惢嫣抓着裴厌缺推他坐在椅上,自己则跨坐在他腿上。 蹭啊蹭…… 男人很快有了反应,呼吸乱七八糟的,眸中也染上迷蒙的欲望。 惢嫣抓着他的大掌,放在自己腰际。 裴厌缺安安分分的不敢动态,惢嫣狠狠咬了下他的唇瓣,抓着他的手在她软腰上轻划了下。 男人手一僵,旋即两只手扣在她后腰,轻轻锢着她。 二人动作有些大,椅子一翻,裴厌缺背脊躺在了地上,惢嫣顺势俯在他身上。 她抱着他滚到一边。 等裴厌缺定下来,惢嫣已经开始剥他的上衣了。 裴厌缺仰头,修长的喉形成的优美弧线既野性又性感。她轻咬了咬他的喉结。 惢嫣正欲剥开他白色的里衣,裴厌缺想起点什么,一把摁住她的手,无声的制止。 他上身有伤。 不希望她看到。 惢嫣低垂着眼眸,瞬间明悟。 一息沉默。 “我看看。” 裴厌缺愣了片刻,默默抽回手。 惢嫣解开他腰间的腰绳,缓缓拉开他的衣襟。 一道横在胸口的痂痕裸露在空气里。 惢嫣素白圆润的指腹抚上那痂,裴厌缺感觉到她温热的指尖带来酥酥麻麻的痒。 温软的唇印在那道疤痕。 — 次日。 昨日裴相让裴厌缺早些歇息,诸多事宜今早再议。 裴厌缺步伐如风,走入裴相的书房,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父亲,他们对您用刑了?” 裴厌缺已从莫寒莫邪口中得知通敌叛国一事的具体情况。 最令他吃惊的当属惢嫣,他还以为钟汉被押走是父亲暗中运作,万万没想到一切主使竟是他的小女子。 她此番给他的惊讶实在太大了。 他昨夜听闻这个消息,真真恨不得飞到芳菲苑去见她,可是那会儿明明刚从那边回来。 一晚上终于将各种心绪压下,待他忙完父亲这边的事,再去寻她。 裴相闻言抬首,“无碍,这刑罚你父亲还受得住。” 行刑的人除却第一次是皇帝带来的外,其余的都是大理寺的衙役。因为沈长炎的关系,放了颇多水,并未真正伤筋动骨。 这段时间已经将养好了。 裴厌缺剑眉轻敛,身侧的拳捏了捏。 “沉住气。”裴相定睛看了他一眼。 裴厌缺压下那口气,步伐有些沉重的走了过去。 “近日诸多变革,都在你桌上了,先看着。” 裴厌缺忙了一整日。 他是傍晚的时候到的芳菲苑。 惢嫣笑眯眯的问他要不要留下吃饭,“你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做呢。” 裴厌缺牵过她的手腕,“不辛苦你,我们出去吃好吗?” “唔……”惢嫣思索片刻,“上次那个酒楼?” “你喜欢吗?” “不喜欢。” “那就换一个。” — “裴厌缺,其实你不光憔悴了,还黑了……” “明天还忙吗?什么时候能空下来,我想你看看你的宅子呢……” 傍晚闹市不算拥挤,惢嫣牵着裴厌缺的手,欢笑着说个不停。这是她初次的恋爱,她真的很喜欢跟裴厌缺待在一起。 二人不疾不徐的在街市上逛了一圈儿。 十一月份的晚霞没什么温度,橙红中夹杂着金粉色,薄薄的一层,如虚无缥缈的纱,斜飘在西山与天际交界处。 “什么时候会下雪呢?”她轻声呢喃。 近来气温陡降,她秋装还没穿多久,感觉就要换冬装了。 也不知是天气变的快,还是时日走得快。 “快了。”裴厌缺低笑。 “我去年从颂州到上京的半路上下了雪,唔,所以行程很慢很慢,说起来,我到上京都快一年了呢裴厌缺。” “嗯。” “你还记得我们见的第一面么?就是我来相府的第一个晚上。” “……”裴厌缺不语。 其实他初见她,并不是那个夜晚呢。 “吓的我瑟瑟发抖,差点一晚上没睡着呢。” 裴厌缺,“……忘掉它。”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惢嫣脚步微顿,瞥了一眼裴厌缺,“那会儿舅舅让你来接我,你为什么半路跑了?嗯?” 害得她以为自己并不受舅舅重视,他的养子接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怎么还翻起旧账来了。”裴厌缺无奈失笑,“我那会儿见都没见过你呢。” “所以是为什么?” “遇到了点小麻烦,去了华安郡一趟。” 裴厌缺清楚的记得,当时遇到几场刺杀,他倒是无所谓,就是怕父亲这唯一的外甥女会受他牵连,便与仆人分开,折转去了隔壁的华安。 “真不是不想来接我?”惢嫣眯眯眼,目露怀疑。 “真不是。”裴厌缺正色道。 便听得少女一串银铃般的嬉笑声,他明白她在逗自己,神色松下来,目中露出温和的无奈。 惢嫣松开他的手,欢快朝前跑着,“裴厌缺,我打听过了,那家酒楼很好吃。” 裴厌缺看着她的倩影,一年前的回忆不疾不徐的攀上心头。 他在华安待了小半月,隐匿行踪后就甩掉暗杀了。原本想直接回上京,但到底放心不下,就沿着原路去找寻。 那才是他初次见她。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颂州那几座非官道的山贼匪颇多,他不曾露面,却只身开路,在前面守了那驾马车三五日。一直等到他们再次走上官道,他才回的相府。 当时只为了完成父亲的任务,又怎会想到,这小女子能叫他欢喜到这般地步呢? 第86章 逛新宅 朝堂上皇帝接到边境的最新消息。 异姓王褚昼大发神威,欲绞杀南蛮,毫不留情。然南蛮王遣人和谈,欲结友邦。 这事褚昼做不了主,遣了加急信回来。 今日的朝堂格外热闹。 朝臣各持己见,一派认为应将南蛮亡族灭种,永除后患。一派认为应当让其成为大禹的附庸,每年为大禹进贡强健的马匹,牛羊。 此事并非一日早朝就议定。 皇帝次日问询一直不表态的裴相。裴相心底认为该赶尽杀绝,然他瞧得出皇帝心思动摇,偏向收拢南蛮。 收拢也不是不行,毕竟大禹武弱,缺的就是马匹,而南蛮的骏马最为强健。 有丞相表态,皇帝心安多了。 于当日颁发诏令:允南蛮使臣入上京商议谈和条件。 臣子恐夷族有诡计,认为该遣大禹使臣前去“迎接”。问询该派谁去时,皇帝道:镇南王世子褚廷英接其进京。 — “镇南王世子?”惢嫣听到褚廷英的名字,略微惊讶。 “嗯,你不知道他,他随父亲驻守边疆近十一载了,这十一载都没回过上京。”同惢嫣闲聊时谈到褚,见她惊讶,他多说了两句,“以往未出征时,褚家的府邸就在裴家对门,我跟你表姐都认得他。” 这些惢嫣都知道,她还是做了然状点点头,“那你们老朋友终于可以见面啦。” “我在白城就和他见过了,还一起并肩作战呢。” 惢嫣轻笑,“可是表姐没有呢。” 裴厌缺倚在她的梳妆台旁,环着胸,眸色深沉,低笑着点头。 “裴厌缺,好看么?”惢嫣化好妆,抿了个浅色的口脂,仰头看着裴厌缺。 “好看。”裴厌缺眸底含笑,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骨节分明的指停在她的下颌,“不上妆也好看呢。” “帮我选个发钗。”惢嫣偏头躲过他的指,从抽屉拿出两个首饰匣,搁在桌上打开。 两盒子首饰看的裴厌缺眼睛都花了。 惢嫣发现他真的有很认真在挑,最终选了根月白的玉簪,簪上雕了朵精致玲珑的兰花。 他知道惢嫣最喜爱兰,总是熏兰花的香料,故而身上也有股淡雅的兰香了。 裴厌缺将其插在她柔顺的秀发里。 惢嫣前几日跟裴厌缺说想去看看皇帝赐的宅子。他今儿个才空下来,陪她一起去。 相府在东市,那府邸在西市,中间不止一两条街那么简单,远的很,故二人选择了坐马车去。 莫邪赶车,晴咕随从。 至府邸,抬眼一瞧,朱红的门楣倒是气派,未挂牌匾,就是无人入住。 裴厌缺将那把分量很足的钥匙拿出来,插入锁孔,打开了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眼望去略显萧条,枯黄的落叶是有的,但还算得上干净。 同相府一般,它有东西两个跨院,和北面的后宅,东西跨院有许多厢房客房,后宅是最大的,有个池塘,三个凉亭。 它只有相府的一半大小,可是逛下来也花了他们一个多时辰。 “裴厌缺,”惢嫣抓着他袖中的手摇啊摇,俏皮的问,“你以后要住这里吗?” “你喜欢吗?”裴厌缺反问。 “唔……”惢嫣压住唇边笑意,“我喜欢你就搬过来吗?” “嗯。”裴厌缺深邃的眸中藏着笑意,他顿了顿,“不过嫣嫣,还得等一段时日。” 他们谁都没挑破这对话里藏的深意。 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第87章 闲暇一日 难得一日悠闲,惢嫣决定就在这边做饭吃。 裴厌缺陪她去了市集一趟,回来的时候拎着大把的菜,提着佐料的瓶瓶罐罐。 他一袭华服,气度不凡,怎么瞧都有些违和。买菜的大爷大娘直说他们是恩爱的一对夫妇,还挤眉弄眼的问是不是新婚夫妇。 裴厌缺正欲解释,便见到惢嫣挂笑点头,回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星星。 裴厌缺留下了一整锭银子。 回去的时候,莫邪和晴咕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 惢嫣瞧见晴咕笑的梨花荡春风,莫邪眼神飘忽拘谨不知所措,就知道这二人间肯定有点猫腻。 她上次就看出来了,只是忘了问而已。 她别有深意的看了晴咕一眼,“过来帮忙洗菜。” 晴咕嘴都合不拢了,连连应是跑了过来。 裴厌缺将菜放到一旁,问惢嫣,“我可以做些什么?” “唔……你待会儿过来帮我切菜吧,你会么?” “不会,但我可以学。”裴厌缺道。 “记得我之前说你烤的肉很好吃么,你要不要跟我学做饭,我觉得你很有天赋耶。”惢嫣朝他眨眨眼。 裴厌缺笑了,“那就请表妹,不吝赐教了。” 主子们都在做事,莫邪没理由闲着。他磨磨唧唧挪到晴咕身边,帮她洗菜,她给他找了个盆,让他洗别的菜。 晴咕洗好了青菜,端了过来,惢嫣坐在灶台上,指挥裴厌缺上手切菜。 他一刀下去险些连砧板都切开了。 惢嫣大惊,跳下灶台示范,“切、是这么切的,轻轻的……不是用剑一般劈,也不是用匕首一样捅,懂么?” 裴厌缺只是没见过,惢嫣一示范他顿时就悟了,做的有模有样。 她毫不吝啬对他的夸赞,朝他竖起大拇指,“太棒了裴厌缺,这一刀切的非常好……不错不错,你好好跟着我学,成为大厨不是问题……” 她在画大饼,裴厌缺的心却在一声声夸赞中起飞。 晴咕和莫邪对视了一眼,默默将菜端出去洗了。 — 午膳过后,二人从小阁楼找到一副棋。 她很有兴致,裴厌缺决定陪她玩两局。 围棋这个东西,惢嫣前世心血来潮时下过软件,跟人工智障玩了几局。 在玩之前裴厌缺以为她是个什么高手。 下了几子发现她完全没有章法时,他以为她高深莫测,便开始认真了。 一刻钟后,他终于明白,她纯粹是不会玩。 输了都不知道。 惢嫣知道自己落后了,但围棋的输赢不到最后谁都不能下定论,于是她在十九方格上不断的挣扎、挣扎……半晌后,终于发现自己回天乏术,“唔,我是不是输了?” 裴厌缺但笑不语。 “输了多少目?”她傻乎乎的数了起来。 吃了一惊,二十三目。 咳。 “再来一局!”她大手一挥。 小半个时辰后,看着密密麻麻的棋盘,她再次大手一挥,“再来一局!” 又过了半个时辰。 “裴厌缺,我们换个别的玩吧……” 她开始教他五子棋。 结局是五局她只胜了最初那一局。 于是惢嫣得出结论:她太久没下,手生了。 咳。某嫣试图掩饰尴尬中…… 第88章 唔…… 吃过晚饭就该回府了。 惢嫣却粘着他撒娇,“裴厌缺,我们今晚住在这边好不好?” 裴厌缺眼眸温敛,修长的指勾着她柔顺的秀发,她指了指跨院,“厢房里有干净的被褥呢,我们今晚就住在这边好不好?” “父亲那边……” “舅舅又不会管这么宽,待会儿我让晴咕回芳菲苑报个信儿就行了。” 裴厌缺夜不归宿应该是很正常的。 她要是不给芳菲苑传个消息,那边估计要炸开锅,舅舅知道了还不得派人来找。 裴厌缺总觉得这小妖精有什么目的。 但是他又招架不住她软语撒娇,没坚持多久就缴械投降了。 大不了被她剥了衣裳亲呗。 莫邪和晴咕一块儿回去了。 收拾好了两间挨在一起的厢房,惢嫣去烧好热水,他们各自沐浴。 二人都梦回华阳小院,只是当时并不觉得这般温馨。 如此情景,惢嫣不对他做点什么还真对不起“单独相处”四字。 当他倚在门口朝她道晚安时,在隐隐绰绰的月光下,他能感觉气氛愈发暧昧,她的眼神在拉丝。 惢嫣踩在门槛上亲他。 后来腿有些发软,她险些没站稳,跌进他怀中。裴厌缺将她抱起,她顺势黏在他身上,双腿勾着他的劲腰。 她身体的温度轻而易举的透过那层单薄的里衣,传到他身上。 当裴厌缺觉得血液逆流,浑身燥热时,怀中的少女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裴厌缺,我冷……” 十一月的天,尤其是夜里,当然不暖和。 裴厌缺脚下一勾,就将那门关上了。 他背脊抵在门上,托着她的臀部,沉溺的吻着她。惢嫣在同他亲密时向来不老实,两只爪子到处乱摸,点起一簇簇泄火。 她缓缓放下两条腿,一只手勾着裴厌缺的脖颈。 她听见男人咽下口涎的声音。 黑暗中他面色不详,墨发如瀑般扑洒,每一根都在勾着她。结实的胸膛大幅度的起伏,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头顶,惢嫣知道他在极力克制。 她踮脚咬了咬他的脖颈,在他的脖上留下浅浅的牙印,还有一片暧昧的水渍。 “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 他伸手抓住她纤细的腕,极力克制。 “裴厌缺,你自氵卖过吗?” 裴厌缺,“……” “我帮你吧。” 裴厌缺的心狂跳起来。 她亲昵的吻了吻他的下颌,裴厌缺看到她面色潮红,嗓音软糯,“我也会不好意思的,所以……别拒绝我。” 一句话将他未出口的拒绝堵在嗓子里。 她将他推入床榻,裴厌缺还真没骨头一般跌了下去,他直起上半身时,惢嫣已经脱了鞋跪坐上来,扒拉他的裤子了。 没有技术,全是她的热情。 于裴厌缺来讲,是欲仙欲死的一夜。 — 冬日昼短夜长,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小窗照进来时,已经辰时了。 床榻前是两双摆放并不整齐的鞋。 沾着白浊的手绢被丢在不远处。 床榻上是两道身影。 惢嫣一只手横在男人胸膛,小脑袋贴着他的臂,呼吸又沉又绵长。 裴厌缺双眸清透,一只手轻揽着她,他醒的早,就这么看了她小半个时辰。 从未如此满足过。 这时,少女口中发出一声低唔声,她翻过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醒了。 感觉到环在她腰上的掌,惢嫣把惺忪朦胧的眼揉清晰,一抬头便看到裴厌缺的俊脸。 二人对视了两息。 昨夜的记忆浮了上来,惢嫣到底不太好意思了,将头埋进他胸膛,哼哼哧哧了两声。裴厌缺珍视的轻抚她的背脊,下颌蹭了蹭她乌黑的发。 “你喜欢么?”他听到她问。 喉结上下一滚,他眸色深沉了许多,“你昨夜不是问过么?” 他都快死在她手里了。 惢嫣小脸红透了,又抱着他蹭了好一会儿。 这么大胆的行为,她也是第一次来着…… 只是昨夜男人许久才交代给她,明明不是什么剧烈运动,结束后她却累极睡了过去,现在嘛……手还酸着呢。 “早膳想吃什么?” 裴厌缺见她躲在他怀里不肯抬头,耳尖都泛着红,知道她还在害羞。 这小女子,明明昨夜那般大胆…… “你会煮粥吗?” “你可以教给我。” “唔……”煮个粥还不简单,惢嫣交代了几句,裴厌缺便着衣起身了。 她则抱着被子在榻上翻来覆去。 起来时发现地上的手绢已经被清理掉了,她的鞋也整齐的摆放在榻前。 pps 键盘给我我敲的是心高气傲 审核后改起文来我是生死难料。。 数据越来越拉了,现在只有好评能安慰俺,求评鸭~随手给个点评叭宝宝们x﹏x 第89章 砚初 是夜,白城。 朔风飒飒,黄沙漫卷。卸去拼杀哀嚎声的野荡,高墙古朴而斑驳,好似一座普通的深镌历史的城。 高大的男子孤坐在城墙之上,身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身后的披风猎猎,墨发也随之飞扬。 戍边士兵们目不斜视,时刻严阵以待。 小城楼的门被人轻推开,褚昼一出门便瞧见这极具张力的一幕。 他从他身上捕捉到淡淡哀伤。 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低叹了口气,他迈步朝他走去。 褚廷英心里乱糟糟的,父亲行至身后才觉察。 “南蛮求和使者明日入城关。”褚昼道。 “嗯。”褚廷英喉间干涩。 “你明日即出发去上京。”褚昼顿了顿,“还记得路吧?” “嗯。” 褚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一声轻叹,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好好歇着吧。” 褚廷英麻木的站起身。 宽阔的背脊在夜色中落满了寂寥。 他听见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而今早不是一路人了,那丫头十年前就要了你半条命……别再栽在她手上了。” — 十一月中下旬,上京落下今年的初雪,洋洋洒洒的一夜就叫这座繁华城池白了头,更具一番风味。 檐上积雪雅致,不予理会,而街巷和娱乐场所很快就清理出来。 惢嫣马术见长,近来爱上了打马球。 她以往是不太爱运动了,近来真是越来越活泼了,还粘着裴厌缺学射箭呢。 其实府中、各铺子里的琐事不少,但她一日忙一日闲,倒也没有多辛苦,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 淮上锦早定了下来,女掌柜是从最开始跟着惢嫣的,很有能力。而华阳那间铺子则交给了她培养起来的副手。 开业那日她去都没去,但听说很火爆。 程李二人自幼便会的马球,听闻惢嫣最近感兴趣,都约好了今日来陪她玩儿。 马场不算大,三人自娱自乐玩了一阵,都有些累了,便下场来歇息。 到休息的小茶间喝了口热茶,三个姑娘聊着天儿。 “……改天到相府来做客吧……”惢嫣说着话,突然见对面的李扶姿盯着她身后,眼睛都看直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 男子着金沙常服,外披狐裘大氅,气度不凡,体态极佳,步履稳健的朝他们踏来。 惢嫣确定是朝她们而来的。 她看到对方在接触到他目光时对她笑了。 她细看了一眼,面如冠玉,是少见的美男子。怪不得将李家姑娘的眼睛都看直了。 但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宫姑娘。”他走近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口道。 “我们认识吗?”惢嫣还有些懵。 “不,是初见。”他轻笑,自我介绍道,“我是虔州章家章砚初,姑娘应该见过我的画像。” 唔,别的不说,他的声音,和他的相貌,很有反差感。长相如此俊美,为何声音听起来憨憨的? 瞧瞧,对面李家姑娘眼里都透出一股惊讶来。 惢嫣眼眸微转。 这回她想起来了,当初舅舅拿了一沓画像给她,让她挑个未来夫婿,里面好像就有这么个人。 章砚初。 虔州富奢世族章家的嫡长子。 好像跟裴家还带点亲戚关系。具体的惢嫣不知道,只知道管裴相叫表舅。但貌似叫表舅都叫亲了。 不怪惢嫣知道的这么清楚,当初跟裴厌缺说好不看的,但是这人的画像和各种资料都摆在最上面,她就多看了几眼。 “既然是初见,你怎么认出我的?”惢嫣问。 “宫家姑娘气质出众,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辨出。”他开着玩笑,如沐春风的笑。 惢嫣笑了,“舅舅何时给你看的我的画像?” “姑娘聪慧。”他指了指惢嫣身边,正好空一个位子,“我可以坐下吗?” “坐吧。” “说起来,我还得唤你一声表妹。” 惢嫣觉得怪怪的,但是没反驳。 乱七八糟的算下来,他叫裴相表舅,的确该唤她一声表妹。她若是拿血亲淡薄说事,就是扫裴相的面,显得没有教养。 “我刚到的上京,表舅留我在相府小住几日。说起表妹在马场打马球,我便过来了。看来是我来晚了,未曾窥见表妹打马球的风姿。” 李扶姿瞥了一眼惢嫣,颇具深意。 “我才学的马球,何来风姿一说,不出丑就不错了。”惢嫣言语轻松。 对方该是才到的上京,到上京的目的不得而知。可这会儿不在相府好好歇着反倒来找她,其目的就不言而喻了。而他之所以这般大胆表态,拉近关系,大抵是因为舅舅表示支持,他本心就想撮合他们。 唔……像是相亲。 但她已经有裴厌缺了。 闲聊了片刻,惢嫣提出要回府,四个人分了三路。 “我可否与表妹同乘?” 惢嫣回头看着他,“章公子未乘马车来么?” 章砚初轻笑着摇头,“表妹怎么不唤我表哥?” 马车,自然是在他落地那一刻就折返回去了。 怕家里的醋精闹脾气,惢嫣开始冒昧了。 “那……章公子会赶车么?” 章砚初,“……?” — 行至相府门前,章砚初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乖乖答应了做赶马车这种事。 他从赶车初下来,走到车厢口。 晴咕轻把车帘隆起,惢嫣探出身子来。 章砚初恰把手伸过去,示意她搭着他下来,惢嫣便瞧见跨出府门的高大男子。 “厌缺表兄。”章砚初看见来人,唤了一声。 “表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马车上的人言语轻松许多,她无视掉他的手,跨出车厢朝门口的男子走去。 章砚初默默收回手,跟了过去。 “表哥这是要去哪儿?”惢嫣含笑问。 “出去办点事。”裴厌缺面色如常,“打马球回来了?” “嗯,表哥去忙吧。”惢嫣向旁走一步,看裴厌缺出了门,这才回府去。 从头到尾看都没被他看一眼的章砚初,“……” 进府惢嫣就将他甩掉了,但是晚膳被裴相叫去时,她就知道舅舅要正式把他们介绍给对方了。 裴厌缺也在。 “惢嫣,这是你章家的表兄,他来上京办些事情,这段时日就住在相府,你们好好相处。”裴相笑眯眯道。 “府上的事你多操劳,没什么机会同同龄女子出去游玩,是舅舅考虑不周了。这几天府上事务全交给管家办,你且叫表兄陪你在上京四处转转吧。” 章砚初道,“我初到上京,不熟悉,劳烦表妹多关照了。” 惢嫣偷看她家醋坛子一眼。 很好,面无表情。 她随口应付二人。 她已经跟舅舅说过暂时不想嫁人。但他还是坚持为她的终身大事考虑,极力撮合她和章,她也无法了……唔,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在和他的养子谈恋爱吧?? 所以还是等独处的时候跟章砚初讲清楚好了。 她可不想跟她家醋坛子生出哪怕一点点误会来。 虽然他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吃着饭,但她还是隐隐感觉到他在冒冷气儿。 裴厌缺躁躁的。 他当然不会恼当月老正在兴头上的裴相,更不会莫名其妙生惢嫣的气。 他气章砚初。 长了两条腿就到处乱跑。 这个点儿非跑到相府来作甚? 章砚初一顿饭吃的忐忑不安。 这室内怎么比外头还冷啊……他总觉得背后毛毛的,如芒在背。 第90章 有心仪之人 芳菲苑和弄墨轩中间就隔了一间别院。 章砚初就被安排在那间别院里。 惢嫣一大早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做了下热身,就架起弓在院子练起射箭来。 靶子在三十米开外。 惢嫣只能射到六七环。 裴厌缺这几天一有空就来教她。 他是严师,但同她一般,他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叫惢嫣生出一种自己极有骑射天赋的赶脚。 惢嫣在此之前教了他“密语”,也就是拼音。那玩意儿简单,裴厌缺不出两日就掌握熟练了,之后就全心全意教她射箭。 今日他不在,她就自个儿练。 “表妹。”身旁的垂花门传来男子略显憨态的嗓音,惢嫣不予理会,校准两点。 她射箭的姿势在裴厌缺严厉的教导下练的很规范,又规范又飒气。 章砚初不禁眼前一亮。 惢嫣射出了八环。 她回头看着章砚初,“章家表兄,有事吗?” “表妹在练射箭呢,听说皇室会准备冬狩,表妹是要去参加么?”章砚初一袭锦袍,气质出尘。 “只是兴趣,随便练练。”惢嫣道。 “我幼时族上还专门请了导师辅助骑射,表妹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惢嫣却把弓丢给晴咕,“我有话要与章家表兄说,正好你来了,我请你喝茶吧,边喝边聊。” 二人出了相府,惢嫣带他往最近的茶楼去。 章她主动邀请他,章砚初显得很高兴,英朗的轮廓都柔和许多,温吞的同她说着话,问这问那。 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公子教育和情商都是有的,并不让人觉得讨厌。然而,惢嫣真的很想跟他说:孩子,你误会了。 转入茶馆时,惢嫣并未注意到,街市对面容貌清丽的少女,正用一种几近仇视的目光看着她。 大病初愈的叶昭沅。 在床榻之上将养了两个多月,她没想到,身子好全了,一走出府门,就能碰到宫惢嫣。 裴厌缺对她那般不同,她为何还会同旁的男子在一起?举止还那般亲昵! 那个男人是谁,她为何没在上京见过? 宫惢嫣,你脚踏两条船,裴厌缺知道么。 叶昭沅陡觉得惢嫣做了对不起裴厌缺之事,这事比发生在她自己身上还叫她难受,银牙紧咬,白嫩的掌心被扣出一道道指痕。 水性杨花的女人! 叶昭沅迈着气愤的步子离开店铺。 下人提着买给叶昭沅的衣裳,大包小包的……魏行沛刚付完银子,便没见了她的影子。 他连忙跨出铺子。 一瞧,少女步伐如风,看背影他都知道她是在生气。 嗯? 不是说挺喜欢那几件衣裳么? 他连忙追了上去。 茶馆。 “大人,您续的茶水。”沈长炎着蓝灰常服,同下属一齐坐在二楼某处。 沈长炎三十又七,身上总带着股淡淡的洒脱和随性,气宇轩昂又稳重,引人侧目。 下属应了一声,拿过茶壶给头儿斟茶。 他倒茶还不忘盯着他们此番追寻的嫌犯。他生怕人有异动,然而却瞟见他的大人,正眯着眼盯着门口,连余光都没给那嫌犯一个。 下属迷糊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得一着青绿褙子的姑娘,同一俊美的男子走入茶馆来,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那姑娘不正是相爷的外甥女么?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头儿在大理寺时就格外关照她。 啊?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章家表兄想喝什么茶?” “看表妹吧。” “小二,上两壶紫笋来。” “好嘞,姑娘稍等。” “原来表妹喜欢喝紫笋茶啊。” “嗯……”惢嫣轻应一声。茶水很快就上了上来,她自顾自斟了一盏。“章家表兄,你应该知晓昨日舅舅的意思吧?” 章砚初正品着茶呢,闻言眉宇一挑。 这么直白么? “嗯,我知道。” 他此番到上京来,就是家里催促,来寻个妻子的,最好是门当户对呈联姻关系的那种。表舅家还有个备受宠爱的表妹……很不错。 “我会尽快让舅舅打消这个念头的,表兄不必有负担,做任务般来寻我。” “嗯……嗯?”章砚初懵了下。 片刻,他才明了惢嫣的意思,淡笑着道,“所以,这就是表妹对此的态度么?” 惢嫣点点头,细呷茶水。 章砚初有些伤心,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觉得表妹很好,靠近表妹并非只是表舅的意思。表妹虽将话讲的直白,但我还是想要争取一番……” 和裴氏联姻是很好的。 虽然眼前的表妹不是裴家直系血脉,但裴家表舅只有一个当贵妃的亲女,不会再有正宗直系子嗣。就算有他也等不着啊。 “打住。” 他这话说的惢嫣有些头疼了,她连忙叫停,道,“上京姑娘那么多,表兄不必只瞧着我一人,况我早有心仪之人。” “啊……” “大人……”见自家老大还是盯着那二人看,下属忍不住唤他。 有心仪之人? 沈长炎眯眯眼,回忆了一番。 是那日夜闯大理寺的小子么? “大人,嫌犯没了。” “嗯?”沈长炎回过神来,往那一瞅,人果然没了,“什么时候没的?” “就刚才……” “还不去追。” “大人您呢?” “我喝完这壶茶。” “……是。” 第91章 在学技巧 惢嫣不知道章砚初为何这般坚持,就是想跟她相亲。明明自个儿已经明确告诉他自己有心仪之人…… 别的倒还好。 唯一麻烦的就是他卡在弄墨轩和芳菲苑中间,惢嫣不能再大摇大摆的去找裴厌缺。 裴厌缺复刻了一把府邸的钥匙给她。 家里有个几千瓦的电灯泡,惢嫣无法,就约裴厌缺去新宅。 “表哥,我已经跟那章家表兄说好了哦。” “说什么?”裴厌缺夹过简单的家常菜,面无表情。 “说我早有心仪之人了。” “嗯。”他点头。 惢嫣轻哼了一声,二人间早不用公筷了,她夹了一筷子裴厌缺炒的青菜,唔,味道还算过得去。 “裴厌缺。”她对他冷淡的态度不太满意,唤他的名字。 “嗯?” “以后要是有姑娘家纠缠你,你也要同我一般讲清楚,我不喜欢误会。”她将眉一横,故作凶态,“听到没有?” 裴厌缺停下筷子挑眉看她。 惢嫣见他不说话,心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抓住那思绪的尾巴,心口抽了一下,秀眉一敛,“怎么,你想纳妾么?” 裴厌缺愣了下。 惢嫣的表情一空。 然后便瞧见裴厌缺直摇头。 他这样子有点傻,惢嫣噗嗤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心也松了。 跟他在一起时都没想起来,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她可受不了心爱男人身边还有别人,惢嫣在这方面很霸道,裴厌缺要完完整整的,从内到外的属于她一个人。 与之相对的,她也完完整整的,从内到外的属于他裴厌缺。 “我不会纳妾,也不会同旁的女子纠缠。”裴厌缺道。 “那你刚才愣什么神?” 真是吓的她心跳都空拍了。 他沉默片刻,唇角上扬,回味似的道,“你是我的、只是我的。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他只想要她一个,她也不能想着旁人! — 沐浴后,惢嫣趿着鞋去往隔壁,裴厌缺的门是虚掩着的,他还在屏风后洗澡。 雾气缭绕,男人健硕的体魄隐约可见,听着水渍哗啦声,惢嫣觉得嗓子有些干。 她吞了吞口水,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倚在床榻里看了起来。 裴厌缺着了乳白的里衣,他裹的倒是紧,只有一小截脖颈露出来。 抬眼便瞧见小女子坐在他床榻上,两腿曲着,露出的两只足白皙美丽,十只脚指头犹如玉米粒般莹润可爱。怀里抱着一本极厚的书,时不时翻一页,看的津津有味。 这么认真,是少见的。尤其还是看书这么认真。 他慢条斯理的擦干湿发,爬上床,凑过去道,“在看什么。” “在学技巧。” “嗯?” 裴厌缺往她搁在大腿上立起来的书里一瞧,只一眼,耳尖就红了。 “你……你为何看这种书?”他都有些结巴了。 在看到活灵活现的图画之前,他甚至想过少女口中的“技巧”是关于围棋的。 哪成想…… 那一眼,他两只眼睛在那书上简直没地方放。 “不能看吗?”惢嫣朝他眨眨眼,满面无辜。 “不许看。”裴厌缺大手夺过那书,近似命令的道。 合上了竟有半指厚,裴厌缺刚要放在一旁,便听见惢嫣道,“行,你想看那本就给你好了,反正我还有一箱,你看完了可以来找我要哦。” 裴厌缺,“?!!” 惢嫣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没绷住噗嗤出声,然后在榻上笑的花枝乱颤。 被他可爱到了。 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纯情? “不许笑。”裴厌缺面色黑了大半,“以后不许再看那种东西!” “不让我看,表哥不会自个儿偷偷看吧?”惢嫣笑的停不下来,好不容易憋住说了这么一句,又笑躺了下去,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裴厌缺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郁闷的坐上床榻。 惢嫣的笑声渐渐弱下去,她凑过去亲亲他,轻捏着他两只耳朵,眼里含着点点星光,“裴厌缺,我好喜欢你哦。” “女流氓。”裴厌缺眉色松动些许,缓缓吐出三个字。 “表哥该叫我蜜罐子。” 她葇荑向下探。 裴厌缺一把捏住她的腕。 他喉结微滚,“不许再碰了。” 他真怕他控制不住。 她可以随意挑逗他,可他是男人,不能没有底线。 他怎么能在成婚前,便夺走她最宝贵的东西呢…… “我就要碰!” 裴厌缺没防住惢嫣另外一只手。 他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缓过来,唇瓣便被她的柔软贴住。 她膝盖跪在他身体两侧,直起身子来,要比坐着的裴厌缺高出一小截。挣开他那只手,他扳着他的脑袋亲他,另外一只手则探入握 住,室温迅速升腾,暧昧又旖旎。 “嫣嫣……”低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欲望。 “嗯……” “不可以碰……”他吞咽口涎,闭目压根儿不敢看她。 “你不是很喜欢么?”她暧昧低语,已不似初次紧张。 掌中…… “嘴上说不可以,身体这么诚实。” 裴厌缺,“……” 她知道他在这方便很古板,她一直希望他可以主动一点。 惢嫣对心爱之人没有初次情结。 她认定了裴厌缺,迟早会将一切都给他。她不管婚前还是婚后,感情到了,该发生的就让其发生好了。 可是男人比她有底线。 她王元弄时他身体滚烫,却僵硬如木,两只置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她瞧见他的手背青筋暴起,额上全是细汗……他明明很想,却极力克制。 她亲他吻他,告诉他可以,他想怎样都可以。 他顶多抱紧她,几乎将她嵌入身体,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却绝不乱碰。 惢嫣无法,只能努力让他尽快交代出来。 ps 嫣:这男人是戒过毒咩 猫:( ??? ) 第92章 南蛮使者入京 十一月底,镇南王世子领南蛮使臣进京。 隔了十一载再度回京,裴厌缺作为好友,自然要去迎他。 他很早就跟惢嫣聊起过他。他说褚廷英对她很好奇。惢嫣倒疑惑起来,为何会对她好奇。裴厌缺只是轻笑,也不解释。 停下来观望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脸色都不好看。 惢嫣听到低低的咒骂声。 风骤起。 悠扬的铃铛声入耳,几匹强健的高头大马踏入视线。定睛一瞧,为首的骏马乌黑,四蹄矫健,一抹丹色落于它背脊。外罩软甲的,男人腰杆子挺立如枪,似天塌下来也压不弯,墨发三千由银冠束起。边境日苦,他肤色略深,轮廓刚毅,五官深邃而立体,深沉中夹杂几分恣肆。 他身后跟随的马匹更为健壮,马背上的男人个个身材魁梧,长相粗犷,面容凶悍。 只有一个紫衣少女,马匹衬的她更为娇小,面容明艳美丽,眉眼间尽染异域风情。 随从众多,行路霸道,不少百姓敬而远之,纷纷往一旁退。 于是惢嫣和裴厌缺从人堆里露出来。 “那个就是褚世子?”惢嫣问身旁之人。 马背上的人神色深沉,叫人难以捉摸,似乎还带着淡淡忧伤。 “嗯。”见人往后撤,怕冲撞到惢嫣,裴厌缺扬一只手,很有分寸的从她身后绕去帮她遮挡。 “世子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三十又一。”裴厌缺道。 惢嫣记得裴贵妃今年是二十九。 裴厌缺的话,今年刚过二十五。 恰时,马背上的褚廷英朝这边投来目光。 他最先瞧见裴厌缺。 小缺儿……不披软甲,不在沙场,瞧着真真儿贵气。 褚廷英唇边缓缓勾起,便瞧见几乎是被裴厌缺揽在怀中的女子,他微微一愣,不禁多看了两眼。 用眼神同二人打招呼。 褚廷英领使臣朝正宫门去。 惢嫣瞧见这队伍中间有一架华贵的马车。 车厢线条流畅美观,门用金纹和红纹交错绘出精致的图案,厢顶精致的红搭帘边镶明黄丝线,垂下缕缕飘逸的流苏。一只轻盈的黄金銮铃挂在角檐,随风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 上京达官贵人的马车纵使奢华,但也没有这般“穿金戴银”的。 那驾马车似乎是南蛮人的重点保护对象,前后左右都拥着壮硕的士兵。 前面褚廷英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 惢嫣探入裴厌缺的衣袖抓住他的手,正想跟他说回去,便见得那驾马车的鎏金车帘被掀开了一角,那是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手的主人微探出头来。 惢嫣僵在原地。 虽然她只露出小半张侧脸,但惢嫣能确定,那就是失踪已久的缠枝! 抓着裴厌缺的手紧了紧。 裴厌缺便也瞧见车中的姑娘,剑眉微敛。 他微弯下身子,“许是长得相似……” 他对缠枝并没有那么熟悉。况且惢嫣的婢子,为何会出现在南蛮使臣的队伍中?而且瞧着地位不低。 “不,就是缠枝。”惢嫣肯定道。 至少,那面孔就是缠枝的,她不可能认错。 “裴厌缺,你说过缠枝被掳去了南蛮对吧?” 裴厌缺点点头。 确实如此。 但南蛮中原人本就难以混入,寻人更是有阻碍。他遣出去的人一直没带来可靠的消息……然而,如果车上的人真是她的小婢子,这段时日一直隐匿在南蛮王室,倒也说得通了。 “厌缺表兄,惢嫣表妹。”这时,一道男音入耳,打断二人的思绪。 “你们都在这边看南蛮使臣啊。”章砚初轻笑着上前。 二人面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他们淡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走了。 章砚初的笑僵在脸上,“?……” 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融不进这两人? 倒也不必这么高冷吧。 他好歹是来做客的。 章砚初伤心了。 他低低叹了口气,正欲寻个地儿自娱自乐,便瞧见街市对面,一白狐裘衣的少女。 玉面说不上惊艳,但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她静静站在那里,仿若融于冬雪,似极了雪山上绽放的一朵冰清玉洁的雪莲,高贵而令人神往。 章砚初心跳都漏拍了。 他听见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 一时间忘了挪步,就这样看着那美人儿。 叶昭沅立了片刻,觉察有人在看她。 她走到哪里都是极引人侧目的那一个,对旁人的眼神早已不关切。可余光瞧见那人,有些眼熟,她定睛一瞧,秀眉轻敛了起来。 宫惢嫣的…… 自诩是有教养之人,那二字停在心间。 美人娥眉微蹙,更加美丽了。 章砚初看痴了。他反应过来要同人打招呼,欲去对面,然一驾马车从跟前行过后,那如雪莲般圣洁的少女,消失在了街市。 失落之中章砚初又带了些兴奋。 他这趟来上京是对的。 那姑娘气质出尘,如此美丽,定是个官家小姐。 他要娶她。 他定要娶她做妻室! — 彼端,皇宫。 镇南王世子领使臣进宫拜见皇帝。 正宫门前,南蛮王长子那赫托翻身下马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向那驾奢华的马车。 他同车内的人低语两句。 便吩咐一干随行士兵全留在宫门,看护这车架。自己则带着主要使臣,包括他的胞妹,那明艳的紫衣少女,同褚廷英去往皇宫。 “臣,镇南王世子褚廷英,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寒的嗓音穿透轩辕大殿。使臣皆立,唯有褚廷英跪地叩拜。 “褚、廷、英。”皇帝顿了顿,“朕记得上次唤你的名字还是十一年前,朕遣镇南王驻守边疆,世子随行。而今一晃竟已十一载了。 “你父亲身体可康健?” “幸陛下挂念,父亲还能再为陛下戍边二十载。” 皇帝笑着点头,“镇南王府尚在,朕每年都会命人修葺。这段时日你且安心住进去,使臣出京,还待你相送。” “臣领命。” “退下吧。” “是。” 褚廷英再叩首,紧接着起身,离开了宫殿。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看皇帝一眼。 彼端。 藏玉宫。 裴贵妃贵妃心思焦躁,坐立难安,来回踱步。 雪白的狸奴乖乖坐在软垫上,黑亮的大眼迷蒙的看着情绪不太稳定的主人。 “小姐。”卫嬷嬷疾步走入宫中。 裴贵妃上前去,“怎么样?” “老奴远远瞧上一眼,是世子。” 贵妃涂着蔻丹的指收紧,“他在轩辕大殿?” “还在陛下那。” 贵妃疾步朝外走去。 第93章 窝囊 卫嬷嬷飞速上前,拦在她跟前,“小姐,陛下正在接见使臣,您现在去轩辕大殿,可是连借口都找不见啊。” 裴贵妃微僵硬了一下。 “小姐,您当初既已做出决定,此时定要沉住气啊!”卫嬷嬷跪在她面前。 贵妃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们都不能明白她的心思。 这十多年她什么都不敢奢望,日日夜夜祈求他平安的同时,只想再看他一眼……她知道裴厌缺还在同他联系,她最期待的事就是裴厌缺入宫,带来关于他的消息。 他而今近在眼前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逆流,滚烫又焦躁。 “本宫沉不住那气!”贵妃拂袖,从卫嬷嬷身旁走过。 — 轩辕大殿前。 褚廷英抬眼望着数十米长的台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心是凉的。 一如当初随父亲进宫,接受皇命时的凉。 吸进去的气息犹如带着刀子,刮过他的心脏。 正欲抬脚跨出台阶,余光里便闯入一抹赤色的身影。 褚廷英脚下一僵。 他头也不敢回,立马跨出了第一步,欲加速离去时,被那人叫住了,“褚世子。” 褚廷英呼吸一僵,他闭了闭眸。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回过头去,揖拜。面色镇定如常,殊不知手垂下时骤然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当初分别那般狼狈,他不是没想过会再见,会在皇宫再见。 然百转千回万万次,都不及此时的一眼。 她容颜依旧美丽,只是添上了几分成熟的风情,比之记忆里更加艳丽。 “别来无恙,世子殿下。” 褚廷英听见她清丽的嗓音,竟能如此淡然的开口。 呵,他到底一个人在兵荒马乱什么? “别来无恙,贵妃娘娘。”他学着她的语气,冷淡道。 “世子要留在上京多久?” “使者何时去,臣便何时走。” “那看来时日不多……世子离京十年,风里雨里了十年,这段时日可得好好玩玩。”裴弦月道。 他再度揖拜。 为何要来见他。 为何要问他留多久。 “呀,娘娘。”这时,卫嬷嬷匆匆跑到贵妃身边。 褚廷英看了一眼,他记得她,是裴弦月的乳娘。 “娘娘,奴才找着了,您瞧瞧,您丢的紫烟玉镯,与之前一般无二呢。”卫嬷嬷拿着一只镯子,递到裴弦月跟前,高兴道。 原是丢了玉镯。 褚廷英自嘲一笑。 “褚世子。”卫嬷嬷这才注意到他一般,朝他行礼。 褚廷英不言语,抬步迈向台阶。 裴弦月居高临下的看着,眸中染着淡淡的忧伤,看着他的背影从高处一路往下,一路……离她越来越远。 那抹同她的赤色一般的丹红,渐渐淡出她的眼眶。 她深深闭了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不平静。 “小姐。”卫嬷嬷道,“快些回后宫吧,南蛮使者出来,撞见娘娘就不好了。” 裴弦月转身回宫。 — 惢嫣实在是想不通,缠枝那丫头当初为何不来找自己。随便寻个她的铺子作庇佑也好啊,为何就叫贼人卖去了南蛮呢? 现在奇迹般的出现在她眼前。 因为对方是使者中人,她也无法在大马路牙子上跟她相认。 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她们见了面,会好好问清楚的。 惢嫣幽幽低叹一声。 彼端,镇南王府。 褚昼的王是在戍边这十一载内封的,以往这王府还是将军府。 这是褚廷英初次见到“镇南王府”的匾额。 他摸了好久,才找着那把布满了锈迹的钥匙,往锁孔里一插,一拧…… 硬邦邦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低叹一声,褚廷英决定翻墙。 府内同离去时一般无二,只是瞧着高墙 ,日出日落,反反复复,令其变得斑驳了。 奴仆早散尽了。 想必是皇帝在他回府前找人收拾的。 褚廷英立在墙下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想起来王府内的路线,他跌撞了片刻,才寻找自家的酒窖,抱出两坛子酒来。 就近寻了个石桌放下。 却迟迟没坐下。站了片刻,他折回了屋子,一间一间搜摸起来。从南跨院到北跨院……没摸出半两银子来。 这宅子有何用? 卖了吧。 正这么想着时,一道黑影翻身进来,正好落在他跟前。 对视了两息。 “小缺儿。”他扯出笑容,朝他奔了过去。 “你没带人回来?”裴厌缺问。 偌大的府邸竟只有他一人,连个看门的下人都没有……好吧,那门开都没开。 “小缺儿,你是来陪我喝酒的吧?……借我几两银子。我得去买些下酒菜回来。” 裴厌缺敛眉,“去酒楼吧,正好为你接风洗尘。” “我不想去。”褚廷英指了指桌上的两坛酒,那无力的笑容中透着一丝自嘲,“我备了好酒,好些年份呢,你小子有福了!” 裴厌缺薄唇轻抿。 他见到裴弦月了? “带去酒楼呢。”他无奈道。 “我哪都不想去,就想在我家喝酒,你不陪我喝就回去好了。”褚廷英心里酸酸的,背对着裴厌缺,像是在生闷气。 裴厌缺低叹了口气。 他飞身离开了这宅院。 身后没了动静。回头没瞧见裴厌缺,褚廷英的心碎成了渣渣。 裴厌缺回来时手中提了个三层食盒。 而褚廷英,已经自斟自酌趴在桌上迷迷糊糊了。 他将食盒里的下酒菜一一拿出。 把三十多岁的男人感动的都快哭了,像个孩子,“小缺儿,还是你最关心我……” 裴厌缺实在是无法将此刻狼狈的褚廷英,同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他结合起来。 真窝囊啊。 不过试想一下,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和惢嫣身上…… 他一定会比他更窝囊。 不过,那样的事不可能发生。 绝无可能。 第94章 小花腰 使馆。 屋外是那赫托和一干南蛮人的谈话声。 屋内,铜镜前坐着一少女,她拆开了南蛮细小麻花穿发带的复杂发髻,一头乌发柔顺靓丽,很快被婢子束成简约温婉的百合髻。 镜中的容貌不算绝美,但眉眼间一抹柔弱温和叫人怜爱。 她从未觉得镜中的自己这么熟悉过。 葱白的指缓缓攀上面颊,她隐约想起些什么来。 记忆中看那个坐在铜镜前的不是自己,她是为其盘发的那一个。 她迫切的想要抓住那一幕,看清那名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然而那画面却愈发模糊。 “花夫人……”身后南蛮婢子的声音彻底打断她的思绪,那画面无影无踪了。 “王子若看到您盘汉人的发髻,会不高兴的。”婢子忐忑道。 “我高兴就成。” 那女子时常出现在她记忆里,她知道她是她的精神支柱。她想起她便觉得开心、满足。那人从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她时常会学着她的语气说话。 “花夫人……”婢子跪在她脚下,“王子如此疼惜您,不高兴也只会怪罪在奴们身上,他若知晓您的发髻是奴盘的,还给您寻来汉人服侍,定会砍了奴的双手!” “不会的。”花夫人扶她起来,“是我叫你盘的,他拿你出气作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心里暗骂:那个暴徒! 梳妆好,花夫人想出门去,然门口堵着那些南蛮人,她不好动身,便百无聊赖的坐着,等候。 那暴徒听起来很生气。 貌似是大禹的皇帝要了比他上限更多的马匹和羊群。 她是大禹人。 他不高兴她就高兴。 花夫人让人拿过来一只精巧的笼子,将浅色笼衣一掀,里面是一只胖嘟嘟信鸽。 看起来已经胖的不能飞了。 小白小白。 她这么唤它,满目都是喜爱。 良久,屋外的谈话结束了。 那赫托一进门,便瞧见纤瘦美丽的背影,那一头乌黑的发,扑满了背脊。 “怎么梳了汉人发髻?”他敛眉,不太高兴。 婢子连忙朝他跪下,上半身俯进地板里。 走近,高大魁梧的身子衬的她更为娇小。 花夫人回过头来,面上也是汉妆。 “谁让你梳的!”话陡然狠厉起来,却是对那瑟瑟发抖的婢子说的。 “我让她梳的啊。”花夫人仰面看他,“我是禹人,你凭什么不让我梳禹人的发髻?” “你是南蛮人。”他睨着他。 花夫人不跟他争。转而道,“我要出去玩。” “不准。” 他今天不高兴了,她哪儿也别想去。 “你太霸道了!腿长在我身上,你管我!”花夫人站起身来,克制着心头对他的那抹惧意,仰面道。 二人僵持片刻,她陡然朝屋外跑去。 “回来打断腿。”那赫托不疾不徐道。 她就要跨出门槛了,闻言顿了下,紧接着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 “小花腰。” 他在身后唤她,还是那么漫不经心,“我说的是你那婢子。” 花腰一个踉跄,险些跌地上。 她回头恨恨的看他。 那赫托笑的恶劣,健硕的身子倚在桌旁,朝她勾勾手,“过来。” 花腰看了眼抖若筛糠的婢子,一步一步朝他踏去。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真想出去玩儿?” 花腰不语。 “我今日心情不好,你想出去,得先叫我高兴了。” 顿了顿,他极具侵犯性的露骨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知道怎么叫我高兴。” 花腰咬了咬唇瓣,“我月水来了!” 那赫托一愣,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 粗眉一敛,他环胸坐在桌上,“那你今天别想出门了。” 花腰白皙的掌握成拳,一口银牙紧咬,倔强的盯着他。 幼稚的话她已经说了千万遍了。 他说她不能出去,她便跨不出屋门半步。 “我的小花腰,想想别的办法……”那赫图的目光流转在她身上。 花腰快哭了。 她今天很想出去。 昨天刚来时就想……特别想! 她来过上京,她一定来过上京!或许上京还有她的熟人,她才不是南蛮人,一定要知道自己是谁! 她小步小步的朝他挪去。 男人嫌她慢了,不太耐烦,长腿一勾,勾着她的身子靠近他,她落在他身前。炽热的呼吸从头顶撒下来。 “小花腰,给我跳支舞吧。” — 花腰穿着汉人的衣裳,梳着汉人发髻,穿梭在人潮如织的闹市里。 她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过,展臂吸进来的空气都是清新甜美的。 她四处游荡,身后的南蛮婢子提着一只搭了笼衣的笼子,疾步的跟着她。 终于,花腰在某间铺子旁停下脚。 那铺子的门面装潢很漂亮,同旁的格格不入,特殊而高贵,叫人止不住的想要进去瞧瞧。 淮上锦。 她轻声呢喃牌匾上的三字。 这也是花腰为何这般笃定,自己就是禹人的原因之一。她认得禹人的文字,其次嘛,她是在禹国边境失去记忆的。她是被人拐走去南蛮的。 只有那暴徒,一直坚持说她是南蛮人! 花腰目光在那牌匾上流连片刻,然后带着婢子进去了。 淮上锦看衣裳的姑娘不少,这些姑娘大多衣着光鲜,非富即贵。 淮上锦做的就是高档品牌。 女侍者近前来同她说话,声音恭谨又悦耳,她却听不见,她目光锁着一道背脊,那姑娘站在柜台前同女掌柜说话,好似是在结账。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赤裸,不遮不掩,那姑娘觉察到了她。 她回过头来。 惢嫣扭头,缠枝的面孔便撞入她目中,这个冲击力是巨大的,她不禁微微睁大眼眸。 身后女掌柜也愣住了,主儿不是说缠枝丢了么? 巨大的惊喜席卷上来,惢嫣朝缠枝轻笑,那人却不知所措起来,只是这么看着她,表情很空。 惢嫣便觉察出不对劲来,她欢喜的就要迈出去的脚步一顿,改而缓缓朝她走去,她看着她轻笑,“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ps 额,失忆梗?强制爱,是我一直想写不敢写的设定……我胆小儿,就让我写在副cp上过个瘾叭(●''?''●) 第95章 花腰缠枝 “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对面的女子长得真的好漂亮,她知道自己也不差,可是在她面前自己只能算得上蒲柳之姿,她娇妍而美丽,如一朵绽开在晨雾里的茉莉清新却又有些神秘。 她好似只配站在她身后。 一句话就叫花腰不知所措。 她开始紧张了,半晌才吐出一句,“我见你也觉得眼熟……” 惢嫣秀眉微敛。 这声音也是缠枝的,怎么就…… 她脑子一闪而过什么,她飞快抓住了。 这丫头不可能跟她装,除非就是……失忆了? 花腰见她蹙眉,心情更加忐忑了,七上八下的。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啊! 天,把她的嘴缝起来好了! 却见那女子的眉又舒展开来,眼里含着浅浅笑意,她一笑就叫她觉得如沐春风,道,“那看来我们是有缘,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好啊好啊!” 寻了个小茶馆。 她们在路上已互换了姓名,对方好似对自己的名字难以启齿,艰难的吐出“花腰”二字。 花腰知道那不是她的名姓,可她也不知晓自己叫什么。 南蛮婢子站在花腰身后,手中的鸟笼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花夫人……”婢子抬起鸟笼,花腰将它拿过来放在桌上。 “夫人?你已经成婚了?”惢嫣有些震惊道。 花腰咬了咬唇,看着惢嫣眼底的震惊,有些羞耻的道,“唔……算是吧。” 那暴徒将她圈禁在身边,虽然他没有妻室,但她知道自己连他的妾都算不上……她不太好意思告诉眼前的女子。 惢嫣半晌没说出话来,本想细问,但一想她现在认不得自己,问的话多少有些冒昧了。 却见花腰将鸟笼的笼衣掀开,露出一只肥胖的鸽子。 惢嫣一愣。 这鸽子……白花花? 它好似认出她来一般,激动的险些撞在笼子上,朝她咕咕咕咕叫。 “小白小白……”花腰这么唤它。 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小白这反应……眼前这位姑娘一定认得她,一定知道她是谁! “小二,来一壶阳羡茶。”惢嫣看着花腰,“你想喝什么?” “我要顾渚紫笋。” “……” 缠枝……纵使是失忆了,也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啊。惢嫣发现自己压根儿不必顾忌冒不冒昧,对面的人简直是有问必答,答复的还非常细致。 她以前的记忆全忘干净了。 说自己清醒时就在歹徒堆里,他们要拿走她的鸟笼,她觉得那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东西,拼死也不肯给他们,还以性命要挟。 歹徒骂她是疯子,倒也没坚持丢掉白花花了,她要抱着就抱着吧。 缠枝很会跳舞,在华阳时裴氏专门请了舞娘教她,惢嫣都觉得整个华阳没几人比得过她。 有蛮人很会做生意,在南蛮开了个妓院,专门收柔弱漂亮的汉女子为妓。那群歹徒抓了人,几乎全卖去了那里。 她凭着惊鸿的舞姿,身价水涨船高。在她初夜拍卖那个晚上,被那赫托花大价钱买走了。 花腰称呼他为“暴徒”。 惢嫣却有种那男人应该对她不错的感觉。 她记得那赫托,是南蛮王长子的名字。 所以信息闭合了一部分,惢嫣知晓了她为何会在南蛮人的队伍里,为何会被放在那样华贵的马车中。 听着花腰喋喋不休的吐槽那个男人有多坏,惢嫣无奈的轻笑,这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不是被人买走,在那夜失去初次后,她将会面对什么啊…… 跟花腰的知无不言相反,惢嫣什么都没告诉她。 连自己同她认识都隐瞒了。 她不知道那叫那赫托的王子待她到底如何。倘若他知晓自己的女人同禹人联系紧密,甚至是对方的婢子……他很难不怀疑什么。 他会怀疑她的失忆是装的,会觉得她是被人成心安插在他身边的大禹细作。 再往大一点想的话……疑心病的皇帝会不会觉得相府之人勾结南蛮? 花腰虽不满于现在的生活,不满于那个男人,但她敢如此直言,而不是畏畏缩缩,惢嫣就知道她其实过得还是不错的。 那么一切就顺其自然好了,她可以跟这叫做花腰的女子重新认识,也能仅仅见她这一面。 关于过往,她貌似很想知道,但为了双方好,还是保持现状吧 。 惢嫣心情不错的回到相府。 想到花腰临走时的依依不舍,一度问询她的住址,还让她有空去使馆找她玩儿,她无奈的轻笑。 惢嫣步伐轻快的朝弄墨轩去。 她见着缠枝了,这事当然要第一个告诉他。 “裴厌缺……”她欢喜的跨进垂花门里,刚开口便顿在那里。 院内不光只有裴厌缺,还有昨日刚回来的褚廷英。 他大喇喇的挂在椅子上,毫无坐像,双手枕在脑后,头靠着椅靠,只能看到下颌,还翘着二郎腿。 那张椅子还微微后倾,两条腿支撑着。很难想象它竟然能支持住他这样的坐姿。 裴厌缺则坐在一旁,矜贵公子模样。 闻言二人都朝她看过来。 尤其是褚廷英,反应极大,头兼四肢一下子张开了,像是只被偷袭的土拨鼠。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唔……表哥你同世子爷先聊着……”貌似在谈什么要紧事。 却见裴厌缺冷峻眉眼变得温和,朝她伸了伸手,“无碍,过来。” 惢嫣缓缓朝他走去。 褚廷英暧昧的啧啧声响起,“还亲自到府上找你来了,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哦,打搅了吼。” 裴厌缺让惢嫣坐在他的位置,他站着等了片刻,莫邪重新拿了张椅子出来,他坐下才道,“惢嫣是我表妹。” “啊?”褚廷英掏了掏耳朵,惊异地看着二人,“你哪来的表妹?” 第96章 李家喜宴 “惢嫣是我父亲妹妹的独女,去年刚来的相府。”裴厌缺道。 “哦!哦……”褚廷英长呼一口气。 相爷那边的表妹啊,吓死他了,他还以为是…… 惢嫣眼眸微转。 父亲妹妹? 为何不直接说是姑姑? 是怕褚廷英误会?所以关于裴厌缺的身世,褚廷英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好吧,她知道了,这二人很铁。 “不对呀,你父亲……相爷他有妹妹?”褚廷英突然惊道。 “有啊。”裴厌缺轻笑。 “我咋不知道?!” 十年,他的确能错过许多上京之事,但是裴相爷……他怎么也不可能凭空多出个妹妹啊! “养妹……哦不,义妹?”褚廷英试探性的问。 “亲妹妹。” “啊?”褚廷英脑子要烧坏了。 没听说过,真没听说过。 算了,不重要。 看着二人坐在一起,裴厌缺眉目温和的模样,褚廷英不禁感慨,“能让小缺儿上战场都念念不忘之人,我今儿个可算是见着真人了。你应该知道我吧,我是褚廷英。” “久闻褚世子大名。我是宫惢嫣。”惢嫣淡笑,二人正式交换名姓。 褚廷英在这边,惢嫣便没有多待,回了芳菲苑。 晴咕跟缠枝关系好,她把这消息告诉了她。 高兴至之余晴咕又担心好友过得的不好,几番欲言又止,惢嫣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还是希望她们可以和缠枝相认。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大抵是不可能的。”惢嫣轻呷茶,淡道。 “姑娘……” “她现在跟了南蛮王子,那那赫托若待她不好,我或许还有理由将她争回来,可看起来并非如此。” 缠枝……哦不,花腰口口声声说那赫托禁锢了她,说他是暴徒,限制她的自由。 可惢嫣明白,她只是不喜欢那个男人。她厌恶他所有的行径,觉得他待她不好。 不见得。 她当着南蛮婢子说南蛮王子的不是,那婢子毫无反应,显然是听惯了。这换在旁人身上,她不一定可以这么任性。 她没心思花大功夫从南蛮王子手里争人,为了花腰的区区“自由。” 她回到她身边能做什么?给她盘发洗衣服? 很可笑。 “南蛮人粗鄙霸道,他若真的对缠枝不好呢……” “晴咕,她有新名字了。”惢嫣低低一叹,想了想道,“有机会的话我再看看,那男人若真待她不好,再做旁的打算吧。” 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 “是。”晴咕顺服的跪在她脚下,上半身贴着地板,“奴婢替缠……花腰谢过姑娘了。” 裴厌缺是傍晚来的芳菲苑。 惢嫣中午去弄墨轩明显有事找他。 裴相得知褚廷英来了,留了他吃晚饭,他将人送走,这才抽出空寻惢嫣。 惢嫣便把缠枝的事告诉了他。 裴厌缺显得很惊讶,“失忆?” 他一直以为这是那些无聊的画本子里编出来的说法,不成想还真有。 “那你有什么打算?”他问。 惢嫣组织了下措辞,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裴厌缺表示赞同的点点头。 他知道那婢子对她来说不一般,但她能这么想的话,很剔透。 “近来射箭练的如何了?”他突然问。 “近来有勤加练习哦!”惢嫣扬眉,“我能射到靶心了!” 如果不是天黑下来,她还真想展示给他看呢。 裴厌缺眸低带着浅浅溺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表赞许,又问,“过几日有个冬狩,有兴趣去看看么?” 她最近对骑射很感兴趣呢。 “咦,我怎么不知道?” “今日蛮使刚向陛下提的,陛下应了。” 其实皇帝一般开的都是秋狩,这次也是应那赫托之意设的冬狩。 惢嫣点点头,又问,“你要去吗?几时?三号我得代相府参加李家的婚宴。” “五号。”裴厌缺顿了顿,道,“蛮使大有挑衅之意,我去瞧瞧,不上场,凑个热闹。” 惢嫣笑了,“那我也去凑个热闹好了。” — 李家的喜宴是李扶姿邀惢嫣去的,她的长兄要成婚。 李家还给裴相递了帖子,虽然李家是裴党,但裴相还没有空去参加一个小辈的婚宴,就推给了惢嫣。她即是李扶姿的好友,又是裴家掌家人,代相府去再好不过了。 惢嫣没想到的是,李扶姿还邀了章砚初。 她们后来闲聚在一起时,她曾问过惢嫣和章砚初是什么情况,惢嫣答复是普通表兄妹。 李扶姿大抵是看上他了。 说起来,这表兄这几日都没来烦自己,惢嫣险些都要忘记府上还住了这么一个人。 他笑眯眯凑上来说自个儿是受了李家姑娘邀请,惢嫣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表兄同李家姑娘私下认得?” “见过几面。”章砚初道。 “只见过几面便去参加李家婚宴?表兄,你可别忘了还有贺礼。”惢嫣打趣。 “放心吧表妹,我知道礼数的,已经备好了。”章砚初道。 出了府门,他径直走向后面那驾马车,那是他自己的马车。 惢嫣秀眉微挑,带着晴咕进了前面那驾。 她感觉这表兄对她已经没有那个意思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免得这段时日搞的尴尬。 — 车轱辘声阵阵,不多时便到了李府前。 李父是正三品工部侍郎。 长子李亭也在朝堂谋得一席官职,李扶姿是他的嫡女,李亭的胞妹。 将请柬同贺礼交到管家手上,二人一道入府去。 府邸中张灯结彩,朋客颇多,热闹非凡。 新娘子还没被接进府来,喜宴就还未开始。 “惢嫣!”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扶姿欢喜的跑过来,瞧见她身边的章砚初,她欢脱的姿态变得文静许多,微微颔首 “章公子。” “李姑娘。”章砚初含笑,文质彬彬。 李扶姿领着他们进喜堂,寻了个长桌让他们坐下。 惢嫣瞧的出她想跟他们聊会天儿,然喜宴客人颇多,她被另外几个姑娘叫走了。 这屋中有地暖,外头天寒地冻的,这里暖和的紧。 桌前摆着果酒,惢嫣是喝的了酒的,她倒了杯慢慢品尝。余光便见章砚初看某处眼睛都看直了。 她循着他的视线一瞧。 额。 叶昭沅。 顿时没什么兴致了,刚要回头,却见那青褂粉披衣的少女朝她而来。 第97章 李家喜宴(二) 惢嫣是真不想看到她。 章砚初却显得很激动,目光都快粘在叶昭沅身上了。 惢嫣,“……?” 不会吧,那天她说上京姑娘那么多,不必瞧着她一人。结果他转头就看上叶昭沅了? 他不知道叶昭沅是魏行沛的人么? “惢嫣。” 以前听到这样温和的嗓音轻唤她的名字,惢嫣还能回以温笑同她说话,现在却打心眼觉着心烦。 她……很膈应人。 “叶小姐的伤好了?”惢嫣抬眼看她,漫不经心问道。 “在床榻上躺了两个多月,总算是好了。” “咦,这位公子是?”她目光一转,看向章砚初。 “叶姑娘……”章砚初看着他,“你好,我是虔州章家章砚初。” “叶昭沅。”她念出自己的名姓。 眉目温和,心却狠狠揪在一起。 虔州章家? 那可是世家大族,州郡首富!怪不得宫惢嫣瞧得上他,而今这婚宴竟还携同着大摇大摆的过来了。 她将裴厌缺放在什么位置了?她是嫌裴厌缺身无官职么? 这女人! 章砚初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盈盈一笑不可方物。 叶昭沅。 他终于从她口中得知她的名姓,真好听。 他这一趟没有白来。 幸好遇到她了。 “昭沅,新娘子要来了,咱们出去瞧着吧 。”这时,三五个女子上前来,为首的好似与她颇熟稔,挽上她的手臂。 终于要走了。 惢嫣刚想着,却听得她笑眯眯道,“章公子竟陪着惢嫣来参加婚宴,你们二人感情真的不错呢。” 她身后的姑娘们便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 惢嫣,“?!” 她就知道叶昭沅一上来就没好事,这要传出去还得了? 正欲解释,便见章砚初比他还着急的道,“不不不,叶姑娘,我同惢嫣不是那种关系,惢嫣她是我的表妹,这次李府的喜宴,也是李小姐邀我参加的,并不是专门同表妹来的。” 惢嫣挑眉,眸中迸发出喜色。 对对对。 就这么解释。 叶昭沅表情一僵。 如果宫惢嫣着急解释,那她还会怀疑,毕竟女子都是矜持的。但这男人这样解释,那他们真就多半没关系了。 “我同表兄只是一同来参加个婚宴,不成想叫昭沅你这样误会。我便罢了,熟识的人解释清楚也无妨,可若是旁人……昭沅,你这话可是坏了姑娘名声,颇不妥的。”惢嫣站起身来,温和的嗓音里夹杂一丝冷淡。 这话明显带着批评。 还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儿。 可叶昭沅不得不认。 确实是如此……她没想到宫惢嫣会说的这么直白。 可旁人就能理解,是啊,关乎女子的名声,对面的宫小姐能不生气么?她还能好言说话,已是宽容大度的了。 “对不起惢嫣,是我误会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昭沅连忙垂头道歉,态度诚恳。 谁也不曾瞧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新妇入门——” 欢闹的宾客顿时安静下来,看着大红长廊之外,新妇手执,掩去半张面,只露出温柔如水的双眸,随礼生的指示至堂前。 新郎执喜绸至新妇身边,温笑着将另一端递过去。新妇随着夫婿的步伐跨过火盆、马鞍。在诸多带着喜庆寓意的唱喝之中同他站在了高堂面前。 三叩拜、改口唤高堂之后,在欢喝声中新郎送新妇入洞房。 新郎还得出来陪酒,喜宴正式开始。 惢嫣是代相府来的,此番虽是婚宴,但也少不了达官显贵间的交际。李老爷和夫人特地过来问候后,惢嫣几乎要被宾客包围了。 当然,大部分都是妇人、姑娘家。 越是这种场合越是要稳重,待人处事上惢嫣可不是小姑娘,一言一行处处都无可指摘。不由得叫那些夫人都高看几眼。 更甚已经有夫人领着自家儿子上前来跟惢嫣打招呼了。 她应付的如鱼得水。 惢嫣用了午膳,目光巡视一圈儿,在人堆里发现了章砚初,他是富奢世家的嫡长子,走在哪儿都不缺人恭维。她便自个儿离了席,坐上马车回府了。 李家姑娘是真的坠入爱河了,随那群公子在章砚初身边说个不停,模样俏皮又可爱。 好一会儿交际,那群公子哥儿才散去。 李扶姿却没走,“章公子,若觉得宴上闷的话,我带你去我家宅院走走?” 章砚初喝了点酒,有点上脸,吐出来的气都带着酒气。他没答复,一双星眸四处在找寻什么。 看到某道身影,他眼睛一亮,跟了过去。 叶昭远跨出了宴堂,屋外冷风席卷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婢子青鱼忙将粉裘衣披在她身上。 叶昭沅拢了拢披衣,瞧了一眼天色,走下台阶那一刻,身后传来章砚初的声音,“叶小姐。” 少女一个简单的回眸,叫章砚初心神荡漾。 “章公子,有事吗?” “不知在下有没有那个荣幸,能请叶姑娘喝盏茶……” 李扶姿站在一米开外,心碎了满地。 — 惢嫣又见到了花腰。 她依旧穿着禹国的衣裙,只是颜色稳重许多,还盘了妇人的发髻,跟着一个孔武有力的魁梧男子在逛街。 汉美男多风度翩翩,矜贵高雅。 南蛮美男多雄姿勃发,飒爽强健。他墨发微卷,目如鹰隼犀利,下颌和腮边黑密的胡子并不影响他的硬朗,反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与其说是花腰跟着他,倒不如说是他跟着花腰。 她手中指着、口中念着去这去那,那男人很少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领着她去。 形如猛虎的男子,揽着如灵鹿般娇小的女子,穿梭在闹市上,反差感叫人频频侧目,而又不敢接近。 “多买些吃的玩的可以,服饰首饰你又用不着。”那赫托不让花腰进成衣铺子。 “用得着!怎么用不着?” “行,只需买妇人的衣裙,发饰要买整套的头面……回南蛮后不许穿戴。” “……” 惢嫣看了一眼晴咕。 她顿了顿,靠近窗探头去看。 一直到他们走出视线,惢嫣放下车帘。 二人无言。 第98章 八卦之心人尽有之 冬狩这日。 惢嫣只是同裴厌缺去凑个热闹,便不必着重服饰方面,只挑了件好行路的干练衣裳,外搭了个短氅,便踏上了去猎场的路。 盘山围场,是大禹皇家猎苑。 主要狩猎范围有地形复杂的山林和宽阔平坦的原野。 因为皇帝要亲临,所以参加狩猎者都早早来候着。惢嫣二人不赶那么早,去的时候已经辰时末了,没什么温度的日头升起来,目可直视。 来凑热闹的女子颇少,惢嫣远远就瞧见那抹漠然又温敛的身影。叶昭沅,她站在魏行沛身旁,而魏行沛着了软甲。 惢嫣觉得她和裴厌缺去的晚,到时狩猎应该已经开始了。然而有人比他们到的更晚。 那群南蛮人。 他们个个身材魁梧,强健有力,往那一站,如一堵墙般。 里面只夹着两道纤细的身影。 一个着银甲,美艳似火,是南蛮的公主。 另一个娇小柔和,站在那赫托身后,花腰。 有臣子指责那赫托一行人来晚了,叫陛下也跟着等候良久。 那赫托表现的很无所谓,那臣子被他气的指头直抖。 一抹玄色身影悄然绕道二人身后,惢嫣瞧见一只打手搭上他的肩头,她离裴厌缺近,那手险些要碰上她,她连忙往旁边挪了一步。 “怎么穿着便服?你不参加么?”褚廷英问裴厌缺。 “你不是参加吗,来的这么晚?”裴厌缺将他搭上来的手拿开,往惢嫣身边走了一步。 “府上都没人喊我起来。”褚廷英颇郁闷,“我走之前看看能不能把那宅子卖了,换点银子当军饷。” 皇帝后来赏了颇多东西下来,银子是不缺了,可是那宅子放着落灰也属实可惜。 裴厌缺不语。 “你要不也参加个,咱俩比比,谁打的猎物多?”他拿肩撞了撞裴厌缺。 “不比。” 这种场合,他当然不能让嫣嫣一个人待着。 “……你真没意思。” “有意思的来了。” 褚廷英瞧见裴厌缺唇边勾起玩味的笑容。 他听见了。 皇帝出来了。 皇帝有什么意思…… 褚廷英吊儿郎当的往那一看,旋即表情凝固了。 惢嫣眼眸也不禁亮了亮。 跟在皇帝身旁的,恰是奸妃表姐。 裴弦月身材高挑,着窃蓝劲装,外罩丹色软甲,青丝由冠高高束起,如瀑般扑洒在背脊,又美又飒。 褪去华袍的她,少了那份妩媚,多了干练和凌厉。 反差真大,惢嫣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 皇帝三言两句结束了臣子和蛮使的争吵。 看时日不早,他也不废话,正式宣布狩猎开始。 两个士兵抬来一抬铁架,上面架着一张银弓。 那是今日的彩头。 “好好猎。”裴厌缺看了眼硬邦邦的褚廷英。 褚廷英凝着那抹飒爽的身影,脚下未挪出半步。 “你不会弃权吧?”他玩味道。 “……敲!”他狠狠咬出这个字眼,大步走了过去。 为了公平起见,参赛者必须用皇室准备的马匹、弓及箭。箭尾端的羽毛上染了不同颜色,用以记分。 褚廷英随手拿了把弓。挑箭壶时人太多,他等人拿的差不多,又左右看了看,视野里没有那抹赤色……这才上前去拿箭壶。 刚摸上那皮质箭壶要拿起时,另外一只手也放了上去。 那只纤纤玉手,白皙细长,叫他心跳都空拍了。 他与她同时撤了手。 “贵妃娘娘。”他同旁人一齐颔首行礼。 “今日我不是贵妃,”裴弦月看着一干人,唇角微扬,“今日我可是你们的竞争对手。” 褚廷英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许多年前,她说过类似的话,说她是女子又如何,同样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那会儿她是唯一一个参赛的女子。 奇迹般的拿了第一。那一整年,谁提起秋狩不得感慨一句裴氏女巾帼不让须眉。 她得引无数男儿折腰,也包括他。 “世子爷,许多年不见,也不知道你这骑射有无长进。” 他明明比那女子高出一截,可此时只觉得那声音是从头顶上落下来的,如此的……高高在上。 “比一比如何?”她又道。 褚廷英薄唇轻抿,“娘娘高兴就好。” 语气不咸不淡不卑不亢。 这木头! 裴弦月凤眼微眯,心里恨恨道了句,随手拿了箭壶,转身去了马厩。 裴厌缺将披风扑在一块形状不错的石头上,准备让惢嫣坐下,却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二人,唇角虽有所抑制,却还是微弯着。 他看了眼那二人,又看了眼惢嫣,目露不解,自己先坐下了。 裴弦月去了马厩,二人分开了。 小女子才兴奋的坐到他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你听到他们说什么没?” “没。”裴厌缺淡道。 又问,“你好奇他们作甚?” 这女子一开始貌似还怀疑过他和裴弦月……简直是惊悚。 “我八卦。”惢嫣如实道。 她没别的毛病,就是有点八卦。 裴厌缺,“……” 惢嫣看了看周围,没人,又抓着他问,“裴厌缺,你告诉我,他们二人是怎么回事?” “你看出来了?” 他们两个没有这么明显吧? “嗯嗯。” “怎么看出来的?” “唔……这方面,一点点小情况都瞒不过我的眼睛哦。”惢嫣还做出某国侮辱性的手势。 这女子…… 裴厌缺颇无奈道,“不必打听,他们有结果自然会有结果,现在……不太合适说。” 他们身份不合适。 “这里确实不合适说,改天你悄悄告诉我好了!”惢嫣星星眼。 裴二,“……” 视线里闯入一道蹁跹的身影,惢嫣敛了敛心绪,不动声色的放下抓着裴厌缺衣袖的手,好好端坐着。 “宫……宫姑娘。” 从那赫托那得到解放的花腰瞅见了惢嫣,欢喜的跑了过来。 惢嫣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都是那般高贵优雅,她在她面前总有些卑微的拘谨。 “花姑娘。”惢嫣含笑道。 “你还是叫我花腰吧。” 惢嫣依她唤了声花腰。 花腰从来没觉得这个名字这么好听过。 “宫姑娘,我们去外场看看猎赛好吗?”花腰忐忑道。 “不好。”惢嫣看了一眼外场。 有不想见的人,不去。 不过,她貌似拒绝的太直白了,花腰面色一垮,明显变得失落了。 “那就去看看吧。”她改口。 反正,她回南蛮后,她们就不会再见了。 花腰一扫失落,开心道,“好哇好哇!” 寒风瑟瑟。 裴厌缺看着二人并肩离去的背影。他将手往旁边搁了搁,那里还留着她的体温。 无奈站起身来,裴厌缺将裘衣披上,随她们而去。 第99章 冬狩 外场是指栏杆之外,能看到猎场情况的地方。 只可惜山林里看不真切,只能瞧见披甲侍卫将一只又一只死去的猎物提出来,它们身上最少插着一种颜色的箭。 这时,一只矫健的狍子从山林飞窜出原野,众人不禁被吸引了目光。 身后一匹猎马跟着追了出来。 裴弦月执长弓,翻手从箭壶取了箭,架在弓上一拉。她出箭极快,一发射出,正中猎物! 围观群众发出惊叹之声。 射中猎物后,裴弦月也不多留,策马进了原野。 惢嫣就很敬佩很喜欢这种女子。 她问裴厌缺,“表姐她是不是会武功?” 裴厌缺点头。 裴弦月,确实会一点。 片刻后,侍卫进场将那只咽气的傻狍子提了进来,丢在蓝箭堆里。 蓝箭排在前列,成绩最好的是黑箭。 彼端。 裴弦月进了山林,微勒缰绳,策马的速度缓了下来。听到细微动静,她立马警惕起来,找寻声音的来源。 身为女子所特有的娇媚动人,此时都化作了冷艳。 飒飒风姿,犹如女将。 是只山鸡。 身后又有响动,裴弦月目光陡变得凌冽,翻手迅速拿了箭,对准了身后。 一匹栗色的马露了出来,上面坐着银甲女子。 “贵妃娘娘,未免也太警惕了吧。”格雅淡然开口,言语间带着一抹嘲讽。 “皇家猎场不似你夷族小地方,猛兽颇多,公主还是谨慎着,别被猎豹咬破喉管死在我大禹了。”裴弦月瞥了她一眼。 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如果不是她先挑衅,她都懒得张嘴。 话说回来,她今日确实是有些惴惴,草木皆兵。大抵是许久不曾打猎吧,进宫后连弓箭都拿的少了。 格雅美艳的五官一敛。 却见裴弦月懒都懒得理她般,驾马朝另一边去了。 格雅翻了个白眼,正欲往另一边去,却听到一声低啸声。 她的寒毛立马就立起来了,浑身都紧绷着。 这啸声,她不是一般的熟悉……是虎啸! 而且,离她极近! 格雅坐于马背,放低了身姿,感官被拉到最大。 几丈远的浓密灌木丛中,赫然露出一角硕大的虎头,黄黑斑纹,獠牙锋利! 她的心顿时空拍了,紧接着狂跳起来。眼瞧着那虎已经盯上她,微匐着身子,做狩猎状,随时都会扑过来! 可恶! 大禹猎苑,还真有这般猛兽! 格雅知道现在策马奔逃,被追击的风险更大,她应该僵持着,慢慢撤离。可是见它挪动了前爪,整个壮硕的身子露了出来,她再也无法待在此处了,一夹马腹马便狂奔起来。 裴弦月也警惕的盯着那虎。 她知道她一箭射不死它,反倒会招它的袭击。现在还是逃命最要紧。 本欲小心撤离,却见格雅策马如风奔了过来!那虎立马甩开四足,扑将上来! 裴弦月低咒一声,迅速取箭射出。 那虎中一箭,动作稍迟缓下来,带着怒气的一啸,震荡了整个山林。 裴厌缺眉心一紧,连忙拉了惢嫣一把,下意识就将她护在了身后。 “裴厌缺,刚刚那是虎啸声么?”惢嫣看着同样惊异的围观群众,问。 裴厌缺点头,拉着惢嫣朝外走,“离远一些。” 惢嫣乖乖跟着他,“怎么会有虎呢,参赛的人不会有事吧?” 裴厌缺不语。 墨色的眸落在不远处隆重的仪仗上。 皇帝静坐在那里,周遭全是皇宫近侍、披甲护卫,神色泰然又严阵以待。 裴厌缺的心微收紧。 皇家猎苑不乏猛兽,但是虎,本该在这座山林更深处栖息的虎,没有他的准许,是不可能被放进猎苑的! 他想要谁的命?! 裴弦月射完箭就策马跑,那马也是惊到了,发挥出无尽的潜力,可这林中处处是灌木大树,有路也是窄道,阻止了它放飞自我的狂奔。 裴弦月的马术很好,可是格雅自幼学骑射,这种地形下骑的比她更好。 她很快就追赶上来。 如此小道上,掉在后面只一个死字,裴弦月当然不会让她越过她去。 二人僵持了片刻,格雅终于破口,“你让开,自己没本事,凭何挡本公主的道?!” “若不是你惊动了它,我会沦落到与你一起逃命的地步?”裴弦月嘴上从没输过。“说我谨慎过头?有本事你别逃!” “还不是你这乌鸦嘴!”格雅咬牙切齿。 她终于寻着机会,趁裴弦月的马转弯时加速欲挤过去,然到底没算好时机,惯性作用下与她的马相撞了。 两匹马都嘶嚎一声,对方的力道太大,它们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马背上的二人自然也落了下来。 裴弦月左边的锁骨不知撞到哪去了,疼……裂开一般的疼。 她单臂撑起身子,入目的是那硕大的虎。因为角度原因,它看着更为巨大了。似乎是发现猎物没有逃跑的能力了,它速度缓了下来,依旧带着警惕的朝她们而来。 裴弦月把格雅落在她跟前的弓踢了过去,“射它!” 格雅也摔了不轻,她将弓摸起来。 不行……她这一箭肯定射不死它,反倒会惹恼它! 那女人为何不自己射?让她送这个死! 格雅握紧了弓,手都在发抖,就是不取箭。 裴弦月都不知道她生死关头到底在想什么。 “射啊!” 她捂着锁骨,目光找寻自己的弓。 那虎却突然跃起,视野中只见得一黄影腾空,朝她们扑将过来。 裴弦月瞪大眼眸,她知晓自己躲不过去,然,她还未助爹爹大计……怎能死在这里! 视线中却飞窜过另一道影子。 玄色的,快若疾风。 猛的挡在她们面前,手执匕首,在虎腾空之际跪仰着,狠狠扎进它的喉管! 褚廷英…… 看那伟岸背脊,裴弦月眸色动容,水光点点。 她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好似她才刚及笄。她想参加秋狩,也想多与他走动,便拉了他整日去林中狩猎。遇到了野豹时,他也是这样挡在她面前…… 他还不到弱冠,却奇迹般将那野豹杀死。 裴弦月现在还记得他被咬掉一大块肉,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模样。 秋狩,他因重伤弃赛,而她用他教的箭法夺了魁首。 第100章 褚廷英受伤 匕首太短,褚廷英一击并未杀死虎。反倒在它的嚎叫声中被一掌掀飞了。 砸中一棵树,又落在地上。 疼的要命。 可瞧见那抹丹色身影依旧置身险境,他顾不得那么多了,飞速跃起、狂奔。腾空猛踢了虎头一脚。 一人一虎纠缠起来,相持不下。 裴弦月想拿弓,可握在手里刚要拉开,锁骨处剧烈的疼痛便将她淹没,疼的她五官都扭曲了,面色白的可怕。 “射箭!”她冲格雅大喊。 格雅这才从呆滞中惊醒。见有人相助,也不耽搁了,立马架起弓,取箭校准。 “你若是敢伤了人,本宫要你的命!” 这气势惊人,格雅只在兄长身上见识过,吓的她一哆嗦。 “咻”的一箭射出,正中虎躯! 格雅连射三发,那虎发现有场外援助,恼了,朝她啸,格雅一惊,却见那玄色身影趁此空挡,骑上虎身,匕首狠狠扎进它的喉管,大力的一拉…… 在一声悲恸的呼嚎声,它终于倒地不起了。 褚廷英缓缓站起身来。 格雅连忙跑过去,“喂,你没事吧?” 他朝她看了一眼。 身上很不得劲,脱力了……他听到了声音,应该有哪个骨头断了,但是感知不到,一点都不疼,不对,好像是哪哪都在疼。 格雅见他随时都会倒下去般,小心翼翼去抓他的手臂,想将他搀住。然褚廷英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朝外走去。 这一片场地寂寥无人。 参赛者听见虎啸声,都往外散去了,避这边避的远远的。 只有裴厌缺,一直没从涌出来的人流里看到那二人。他将惢嫣交给了莫寒,飞身进了林子。 于是他便看到这满地的狼藉。 猛虎咽气,地上乌七八糟的有好几滩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那南蛮女子一直纠缠褚廷英,裴弦月貌似也受了伤,刚从地上站起来。 裴厌缺走到褚廷英身边,格雅只好退到一旁。 “伤哪了?”裴厌缺拧眉问。 “没受伤。”他嘴硬。 没有哪没受伤。 “你在吐血。”裴厌缺拧眉。 褚廷英抬起手来,抹了一把唇,一看,一手的血。 还止不住……如注一般往外冒。 这时他终于能感觉到疼痛了。 惊涛骇浪一般吞噬了他,叫他几近窒息。 脑子顿时宕机了,白茫茫的一片,倒了下去。 裴厌缺一把将其扶住。 褚廷英昏死前最后想的是:所以到底是哪个骨头断了呢…… 另一端,猎场外。 忽然的虎啸声,把围观者吓得不轻。不知者还当是此次狩猎的猎物。 皇帝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时辰到了。 抬眼一看诸参赛者。 南蛮王子出来了。 可惜。 又一眼……贵妃没出来。 皇帝眯了眯眼,将茶盏搁下了。 按照流程,他招来内侍,让其去数箭计分。 “陛下……”有臣子惊慌上前,“怎会有虎啸声?此番冬狩,是不放虎入围场的啊……陛下,南蛮公主还未出来,王子很是着急,贵妃娘娘也未出来啊!” “爱卿稍安勿躁,朕瞧见了。”皇帝道,“听见虎啸时朕已让近侍去探情况了。” 大臣还是很慌。 皇帝面色沉了下来,“爱卿,南蛮公主还未出来,你想叫南蛮王子以为,是皇室的疏忽才叫他们丢了公主?” 大臣一愣。 “你以为朕不着急?朕的爱妃也在里面!” 大臣连忙垂下头,“臣无状。” 此次狩猎猎苑不会有猛虎这等猎物,他们都知晓。可是南蛮王子不知啊,现在南蛮公主生死未明,他们这边若是漏了消息,那野蛮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还是陛下淡定啊…… 贵妃娘娘还未出来,也这般沉稳。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惢嫣也在干着急。 裴厌缺临走时告诉了她情况。 诡计多端的皇帝! 这时,只见猎场上方飞窜出一道影子。 裴厌缺揽着昏死过去的褚廷英落地。 “太医!” 他大呵一声,得到的消息却是皇帝此番没带太医来。 裴厌缺又将褚廷英扛上了,飞身朝猎苑外去。 众人乱了起来,有人惊恐有人唏嘘,闹闹哄哄的。当参赛者提出一起去猎苑看看,有没有人被遇难时,皇帝派臣子让他们静下来。 “里头的人要紧,可陛下也得顾着各位公子的安危。” “陛下已经遣了人去了……” 这话音未落,便见深林中走出两道人影。 格雅走在前面,几乎没受什么伤。 身后是一瘸一拐,捂着胸口的裴弦月。 格雅一出来就朝那赫托那边去了,能跑能跳。 惢嫣连忙冲过去搀着裴弦月,她抓着惢嫣的手,她瞧见她的目光深沉的可怕,似乎锁着前方某处…… 惢嫣顺她的目光,看到了仪仗中的稳坐高台的皇帝。 “表妹,你……英世子呢?”她似极痛苦,面色扭曲。 “这里没有太医,但表姐你放心,表哥将他带走了!” “好……好。” — 褚廷英睁开眼,有些迷蒙的看着承尘。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又在战场上受了伤。然缓了许久才想起来,这并不是在白城。 记忆攀爬上来。 他缓缓动了动身子——又沉又麻木,不似是自己的。 仔细一瞧,身上打了好多处夹板,腹部还被缠起来了。 “醒了。”珠帘声动,裴厌缺踏入卧房。 褚廷英想坐起来,裴厌缺摁了摁他的肩,“肋骨断了三根,戳进了内脏,左手臂脱臼,膝盖骨裂开……真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站起来的。” 褚廷英便不挣扎了。 他就感觉当时有骨头断了来着…… “那是什么?”他瞧见不远处抬架上的银色长弓。 “狩猎彩头,你夺魁了。”裴厌缺道。 “哦……” 褚廷英是记得,自己二十支箭都射空了。 要不然当时瞧见她有危险时,他也不会急的冲上去近身战斗了。 “这里是相府,你这几日就好生住在这边养伤。”裴厌缺又道,“膳食待会儿就送来。” “嗯……唔……那个……内个……”褚廷英哼哧了半晌。 “裴弦月伤的没你重。” “伤哪了?”喉中艰涩。 第101章 她叫宫惢嫣,我喜欢她 “消息没传开,但她跟相爷报了信,说是把锁骨摔移位了。”裴厌缺道。 也是今早刚来的消息,父亲上完朝直接留在宫里了。 “摔的?” “跟南蛮公主撞了马,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那个公主怎么没事? 褚廷英险些就脱口而出了,还好忍住了,默默将话吞入腹中。 暗骂一声自己是真没出息。 想起临行前父亲的话,不禁苦涩一笑。 上京,真是个叫人伤心的地儿……他得赶紧离开了,还是白城好啊。 他白城十余载受的伤所加起来的疼痛,都不及她回眸一眼。 裴厌缺又将此事后续告诉了他。 皇帝对使臣隐瞒了冬狩无虎的事,知情的朝臣当然不会多嘴。 而此次突发情况,除了他们几个,并无其他伤亡。 这事看来只能到此结束了。 惢嫣去的时候,褚廷英已经进了食,婢子端着空盘出来了。 “表哥,世子爷。” “唔……宫姑娘。”褚廷英看了她一眼。 “世子爷,表姐她让我带几句话给你。”惢嫣站在了榻边,和裴厌缺一起。 褚廷英目光一滞。 “表姐说,她还记得同世子的上次狩猎……另外,她希望你好好养伤,等世子伤好,会当面感谢你此次出手相救。” “……”褚廷英不语,神色晦涩不明。 惢嫣顿了顿,“表姐自己也伤的不轻,可从猎场出来后第一句问的就是世子爷。” 惢嫣带完话就出了门。 这是裴厌缺的院子,褚廷英住在他院中的厢房。 她站在庭院的杏树下,望着光溜溜枝丫上的一点积雪,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这样看了半晌。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也不听也知道是谁。 不用回头,她将手伸出来,“裴厌缺。” 裴厌缺牵上她的手,走到他身边来。 “你同我讲讲吧,表姐同世子的往事。” “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我进相府是十五年前,十岁左右。”裴厌缺嗓音平和,慢条斯理把知道的讲给她听。 那会儿他所有心思都在念书、练武上,对府上时常在一块的两个人根本不关注。 裴弦月觉得他沉闷,想法子带他出去玩儿,她有一段时间将心思全花在他身上。他到现在都想不通,褚廷英为何吃他的醋,他那时才十岁…… 后来三人玩到一起,他才知道他们心里有对方。 裴厌缺以为他们会成婚。 那会儿临近选秀,裴弦月已经十八岁。裴相身为父亲并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他想让她进宫成为他的助力。当然,他很尊重女儿,如果她不愿意,他会把自己培养的女人献上去。 裴弦月答应了。 于是她上了秀女名单。 却没有去参加选秀。 两天之后她后悔了。 裴相亲自进宫,为女儿求一个机会。她已经十八岁,秀女的年纪是十五到十八。 皇帝没让裴弦月续进秀女中,而是一道圣旨,直接封了她昭仪。 “原是如此……”惢嫣喃喃。 所以贵妃表姐是十一年前选秀之时入的宫,亦是皇帝亲旨封的昭仪。 她和褚廷英,明明相爱,却没能在一起……她真的觉得很可惜。许是和裴厌缺在一起了,现在看到这样的两个人,只觉得心里凉凉的。 惢嫣轻轻靠近裴厌缺怀中。 这虽是他的院落,但暗中匿着许多暗卫,惢嫣是知道的。她在外人面前是不会与他这般亲近的。 裴厌缺微顿了下,旋即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怎么了?”他温声问。 “有点……伤感。” “我们不会分开的。”裴厌缺知道她在想什么,抱着她,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微微躬身,在她耳边强调,“所有事,都不会将我们分开。” 惢嫣勾起浅笑,正欲回头亲亲他,便见到院口来了一道人影。 “主子……”莫邪进门便瞧见相拥的二人,吓的连忙撤回迈出去的一步。 “何事?”裴厌缺直起身子,放开惢嫣,眉间微冷。 “额……南蛮那个公主来了,在府门,说是来感谢英世子的,相爷进了宫,所以属下来请示主子。”莫邪连门都不敢进了,贴着门框紧张道。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在门口遇到那个公主,然后进门禀报还撞见主子的铁骨柔情……啊啊!不会被灭口吧! 裴厌缺自不想让这么一个女子入相府的门槛。 但人家找的是褚廷英。 他进屋询问,发现褚廷英又睡着了,就让莫邪去将人打发了。 — 没见到人的格雅郁闷回了使馆。 王兄向来不关心她,近来只知道跟那叫做花腰的女子腻歪。 她遇虎时,他倒是难得一见的着急。然而她也只是瞧见那么一瞬,他在看到她从林子里出来后便冷静下来,问也不问她一句,去听狩猎的结果了。 那个男人真厉害。 好些时间花费在斗虎上,还能得狩猎的魁首,王兄都比不过他。 褚、廷、英。 他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在她脑中回旋一整夜。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般英武呢,好过她南蛮千千万万的儿郎! 他是驻守边疆将军,亦是让她虎口脱困的英雄! 父王本意是让她嫁给大禹皇帝……不,她才不要那老皇帝,她要嫁就要嫁给褚廷英那样的英雄! 上头的格雅公主下意识忽略了,她心目中驻守边疆十余载的英雄,抵抗的是她的国家。 “去做什么了?”那赫托注意到在院口踌躇的少女,放开花腰,冷声问道。 “你管我,管好你的女人就行。”格雅瞥了眼花腰,略含讽刺道。 跟她比起来,王兄以往的宠姬简直不值一提了。他们整日在一起,来大禹这么久,他从没陪她到处逛过。 格雅对此很不满,说话也冲了些。 成功叫那赫托蹙起浓眉,“你说什么?” 格雅一怵。 她当然还是害怕这个兄长的。 “我……我们何时回去?” 那赫托也不揪着,“就这几天。” 他淡淡扫了她一眼,“但不是‘我们’,临走时我会将你献给禹皇帝。” 格雅瞪了他一眼。 很怂,瞪完就跑了。 “这几天就走了吗?”花腰喃喃,怅然若失模样。 “你还没告诉我,那女子是谁?”那赫托环胸问。 听说他在猎苑打猎时她同一汉女子走的极近。 “她叫宫惢嫣,我喜欢她。” 第102章 脑子被门夹了 “啊?”那赫托一愣,旋即傻眼的发出疑问。 花腰还是很乐意与人谈论惢嫣的。 那赫托发现她精神气儿都变了,她眉飞色舞的道,“她长得太漂亮了,跟仙女儿一样,人也好,非常非常好……她请我喝茶耶,那天我跟她聊天,我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还有昨日狩猎赛,她本来不想去外场看的,可能怕我伤心,她答应我了……” 那,“……?” 她每多说一个字,他就感觉他胸腔被往下压了一分。他略带嘲讽的看她,“这就是对你好?” “不好吗?”花腰眨眨眼,俏皮又灵动。 “你脑子这两天是被哪个门夹坏的?” 可恶的女人,这半年多他对她不好么?他在床事上是粗暴了些,平日对她也是凶了点,可除去这些以及禁足外,她想要的他哪个没满足她?? 果然不能带她来大禹。 这才几天,脑子就坏掉了。 那汉女子对她那点好……不,跟她聊一下午天儿,跟她一起看了会猎赛,那也叫对她“好”?? 那赫托真想掰开花腰的脑瓜子瞅瞅,里头到底是什么构造。 不知好歹! 还跟他说喜欢那汉女子? 她还真敢说! “你脑子才被门夹了呢!”花腰还嘴。 “嘁。”那赫托淡漠一笑,抬手就束住了她两只手腕,连拖带拽将她往屋里带。 花腰的哭哭唧唧被“哐”的关门声夹断。 — 叶国公府。 主母院舍占据了小半个后宅,垂花门都有两个,四面宽阔的抄手走廊摆满精致的花盆,内设处处清雅大气,令人舒心。 下人行走做事都不曾发出一丝响动。 两个奴婢恭谨的立在主屋前。 屋内传出悠扬的筝声,其美妙绕梁,令人驻足痴闻。 叶昭沅一曲闭,切了音。 叶家当家主母庞氏满目都是与有荣焉的笑容,欣慰的看着这被她亲手培养起来的女儿。 “昭儿的筝弹的如此好,也不算辜负了你姑姑特地将这‘凤栖’给你送来。” 凤栖,是指那只筝。 屋内有地暖,外头飒飒冷风,内里丝毫不受影响。 叶昭沅神色淡淡,将膝上的筝挪到地上,缓缓站起身来,腿脚发麻的很难受,她面色不改,莲步坐到椅子上。 两个婢子小心翼翼的将名筝收起来,退到一旁服侍。 罗汉床上的庞氏朝她招招手,“昭儿过来。” 叶昭沅刚坐下便听到母亲的吩咐,只得又站起身来,这回腿脚好了些,她坐到母亲身边。 庞氏捧过她纤瘦玉手。 叶昭沅自打幼时落了水便有了宫寒的毛病,不光月水时疼的死去活来,整个冬日里她的手都不会暖和。 庞氏将她冰凉的手放在掌心捂着,问,“昭儿这几日和珩殿下怎么样?” “同以往一般。”叶昭沅最厌恶从母亲口中听到魏行沛。一但她提起,她后面想说的话,她字字句句都能提前预知。 “当真?我看这段时日你去王府的次数都少了,是不是同殿下吵架了?” “女儿还是闺阁女子,怎能频繁往外男府上去?” “你跟殿下不一样。”庞氏放缓了音儿,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你是他未来的正室妻子,当与他多亲近些……他是要坐上那个位子的,往后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昭儿,你得趁着殿下喜爱你,牢牢抓着他的心才是。” 叶昭沅眉心几不可查的一蹙。 “你姑姑说陛下的赐婚圣旨就这几日下来了。昭昭,明年用不着多久,你就能嫁去珩王府做王妃了。”庞氏喜笑颜开,“母亲已经在为你准备嫁妆了。” “母亲,等圣旨下来了再说吧。”叶昭沅不动声色的抽出手。 “好……昭儿,这段时间约殿下出来,奏琴给他听吧……” 叶昭沅从主母宅院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一跨出门槛,身上的暖气便被寒风卷去了大半。青鱼忙将氅衣给她披上。 母亲方才跟她说的、她答应的好好的那些话,一时间也被寒风卷去了。 她在想另外一件事。 许久许久,她脚步一顿。 没错。 绝对没错。 当日在猎场见到的,南蛮王子那个宠妾,她终于想起来为何那般眼熟了。 她以前,分明就是那宫惢嫣的婢子! 这对主仆是怎么回事? 那婢子一段时日不见,竟成了南蛮王的宠妾! 难道是相府有所异动…… 叶昭沅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她隐隐兴奋起来,步伐越来越快。但细细一想,却又不知该从哪里下手这件事。 仅凭一个婢子说明不了什么。 而且,会不会影响到裴厌缺…… 迎面走来两个庶女,让开道来,恭恭敬敬的朝她行礼。 叶昭沅看也没看一眼,步伐不停的穿过她们。 她得好好想想这事。 — 褚廷英在榻上躺了两日。 到底是常受伤的人,恢复的极快,第三日中午就能下榻了。然也仅仅只到能下榻的地步。 他在裴厌缺的庭院枯坐良久。看着他着了单衣出来打拳、练剑,寒风在他身上猎猎作响,咋咋呼呼的。 他单手支颐的看着,模样像是在欣赏艺术价值极高的一幅工艺作品。 有些后悔没找裴厌缺早些切磋。 之前是裴厌缺有伤,现在是他……当真是阴差阳错都错过去了。后面也没机会了呢,听说两边已经谈好了,南蛮使臣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他也要离开上京了。 等世子伤好,她会当面感谢你此次出手相救…… 呵。 等不到了。 褚廷英眸色深了深,将脑子里乱跳的思想甩了出去。 “世子爷。”这时,一侍卫走进庭院,见二公子在练剑,便没去打搅。 幸而褚廷英在外边坐着,他走上前去道,“外头有个南蛮公主,是来寻您的。” “南蛮公主?”褚廷英记起护送的使臣里,是有个公主。 “说是亲自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啊对。褚廷英想起来了,他在猎场顺手救了那公主一把。 “让她进来吧。”褚廷英摆摆手。 来感谢他? 口头上的感谢他可不稀罕吼。 最好给他带点银子来,他带回去当军饷。 第103章 我为她操心 格雅怀着激动的心情,踏入相府。 相府……颇大。 比父王的王宫都要大,更别提他们现在住的使馆了。 所以父王只是“王”,一辈子都想成为“皇”。 见多颇多次的战争,复杂的情绪在格雅心里一闪而过。不过貌似近了,他们到了跨院里,她就快要见到心中的勇士了。 裴厌缺刚结束一套剑法,将剑丢给莫邪,接过帕子擦汗,便瞧见容颜艳丽的女子踏入他的宅院。 剑眉微拧。 他可没忘记自己此时穿的极单薄。 看了一眼褚廷英,便朝内室走去,合上了门。 格雅只捕捉到他闭门时的宽阔背影。旋即目光便被坐在桌前的男子吸引。 大抵是刚起来,他有些不修边幅,外衣大敞开着,露出半截洁白的里衣,坐着一张石椅,脚翘起来踩着另外一只。 南蛮人的性情都豪放,格雅见怪不怪,她面露笑容,坐在他身侧,“英世子,我是特地来感谢你的。” 八百年没跟女的挨这么近了,褚廷英下意识要躲,然而起的太猛,扯到膝处的伤,他倒吸一口凉气,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下去。 “啊,我知道。”他冲格雅点点头。 “我当时真以为我要死掉了,还好有世子爷,你不知道你当时如天降神兵一般……” 褚廷英掏了掏耳朵。 这女人空着手耶……还真不拿点谢礼给他。 — 彼端,使馆。 花腰看着镜中漂亮的汉妆容,汉发饰和汉服。 原本这样打扮是很高兴的,但一想到两日后要返回南蛮她心里就难受。 好不容易有机会来禹国。 可惜她还是没弄清楚自己是谁。 梳着秀发的手微顿,眸中晦暗不明起来。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留在禹国才好…… “王子殿下,花夫人正在梳妆。”门口传来婢子的声音,花腰一惊,旋即听见沉稳的脚步声。 那赫托走入屋中,魁梧的身子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你不跟你那群使臣议事,这会儿来我这边作甚?” 花腰觉得他今日看她的眼神不一般。他看她总是带着极强烈的侵犯意味,今日也有,但更多的,却叫她觉得危险,那种被盯上,对方随时都会扑上来掐断她脖子一般的危险。 花腰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禁她足,是为了避免她逃跑。 花腰方才还起了这个念头,顿觉心虚。 “你知晓我们两日后要回南蛮吧?”那赫托瞧着瑟缩的少女,眯了眯鹰眼。 “我听说了。” 果然是猜到她要逃走么…… “这两日不会再央着要出去吧?” 花腰眼眸一转,“……不。” “你就不想再见见,你那汉女子么?” 想到惢嫣,花腰呼吸滞了下,但她还是道,“不,不见了。” 他今天跟以往都不同,花腰不敢不遂他的意。 可那从男人身上迸发出来,紧紧锁着她的危险依旧不曾散去分毫。他就站在不近不远处,盯了她许久,然后一言不发的夺门离去了。 花腰瘫坐在椅子上,背后渗出细细的小米汉来。 她莫名很想哭。 眼泪也确实无声的淌了下来。 那赫托出了门,面色阴鸷,一拳砸在红柱上。 婢子? 她以往是汉女子的婢子? 她见了她便那般欢喜……她是真失忆,还是装失忆? 那赫托唇边勾起一抹浅薄的讽笑。 不管失忆是真是假,她都要跟他回南蛮了。 细作么? 不,就算是细作,入了南蛮,她一点音信都别想传入禹国。 — 因为使臣谈判一事,裴相近来有些忙,他是主谈判官。 而今条件总算是定了下来,蛮使也即将离京,他终于松散了些,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的事。 裴厌缺伴在一旁,小桌案上有一小沓密函。 坐了一下午,裴相起来张了张臂,活络下筋骨。 看了一眼静坐如山的裴厌缺,他突然问,“你表弟还没走吧?” 这里的表弟,自然是指在相府做客的章砚初。 他貌似许久没在府上见到他了。 “他要走,自是要给父亲请辞的。”裴厌缺头也不抬,淡淡道。 “也是呵。” 世家出来的,不至于没那规矩。 “他跟你表妹现下是什么情况?” 裴厌缺行笔一顿。 “父亲指的是哪方面?” 裴相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两个小年轻,除了感情方面还能有哪方面?” “没情况。” 裴厌缺答的颇直接,裴相看他的眼神更怪异了。 太过诧异,他“啊”了一声。 “表妹无心章砚初。”裴厌缺停了笔,抬眼看着父亲。 “你怎么知晓?” “表妹同我说起过。” “她还同你说这个?” 裴厌缺,“……” 他答应过父亲不成事前不娶妻。然他不知业成还需多久,他不能让嫣嫣等他太长时间。他们差了八岁,他可以到褚廷英那个年纪还不成婚,但是嫣嫣是女子,她等不了他那么长时间。 父亲知晓他们之间的事也好。 省的拿她做外甥女,成日操心她的婚事。 但裴厌缺当然不能说的太直白。 他觉得方才那句话已经够明显了。 可对方明显没悟出什么来。 也罢……裴弦月和褚廷英相互爱慕多年,那两年几乎天天黏在一起,父亲都不曾往那方面想,他还能奢望什么呢? 好似在父亲眼里,除非他自己牵线,那么一切男女,都只是男女。 裴厌缺迟迟没答话,裴相还是没怀疑什么。他摸了摸下颌,道,“没事,姓章的不入你表妹的眼,改天我就遣他走。我这边还有好几个年轻人,倒是可以让他们来上京做客……姓章的一走我就安排人来。” “父亲。”裴厌缺深呼了一口气,打断他,“您别再为表妹的婚事操心了。” “你姑姑就留了这么一点子骨血,我不为她操心,谁为她操心?”裴相好笑道。 “我为她操心。”裴厌缺搁了笔。 “你……”裴相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圈儿。 裴厌缺腰杆子都挺直了些。 “也行,不过你认得的年轻人不多……你可别找那些歪瓜裂枣,身份低贱的,那配你表妹不上。” 裴厌缺,“……” 第104章 夺他回来 这日是南蛮使臣计划留在上京的最后一日。 诸使臣皆去拜见了皇帝。 那赫托提出将南蛮公主格雅留在禹朝侍奉皇帝。 皇帝平淡的眸色扫过格雅,那明艳的少女垂着头,瞧不清神色。 “公主貌似,不太乐意侍奉朕。” 那赫托看了妹妹一眼。 他当然知道她不乐意,他自己也无所谓,不过一个王妹,但这是父王的意思,择出自己最貌美的女儿献给禹皇,以平息他的怒火,也能保南蛮几载,得以喘息。 “王妹只是有些舍不得南蛮,舍不得父王罢了。” “是吗?” “禹天子。”格雅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皇帝拜道,“实不相瞒,格雅已经有心仪之人了,不能留在陛下后宫之中。” 那赫托颇震惊的看着语出惊人的妹妹。 她知不知道自己当着禹皇帝的面儿说了什么?!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赫托险些单手拎起妹妹。 “公主当真是率性。”皇帝却出声制止那赫托。他爽朗的笑了笑,“朕不喜勉强,既小公主已有心仪之人,那便回南蛮,好好与其成婚吧。” “禹天子,我所喜爱之人并不在南蛮。” 那赫托不光是震惊了。 他知晓格雅向来嘴无遮拦,什么都敢说,平日在南蛮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在大禹,还是当着大禹皇帝的面儿,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傻呢?? 那赫托近一米九的大男人,一颗心被妹妹搞的七上八下。 皇帝浓眉微挑,“上京哪家公子有那福气,得了公主青眼?” 这话禹皇也接,真是给面子。 那赫托放弃挣扎了,默默立在一旁。 “正是英世子。” 褚廷英本也默默站在一旁,看个热闹的。 听到“英世子”三字,他险些没反应过来是谁,回忆了一圈儿,才惊觉是自个儿。 他往格雅一瞪,满眼的不可置信。 皇帝也沉默了。 彼端,藏玉宫。 裴弦月锁骨处的伤有太医精心养着,除了大的动作外,并不影响她活动。 她有些慵懒的倚在桌旁,手中捧了一碗晶莹剔透的燕窝粥,慢条斯理的吃着。 她浅色的双瞳有些无神。 只吃了一半,她抬抬手,卫嬷嬷忙上前接过碗碟,又递给小宫女。 裴弦月挪动身子,出了暖洋洋的宫殿,寒风顿时将她吹的清醒了些。 下雪了…… 她看着如絮般飘飘洒洒的薄雪,隐约有下大的趋势,抬手去接,一粒漂亮的雪花很快就在她温热的掌心融化。 她紧握成拳,置于心间。 她知道他今日就要走。 那么,只奢求以答谢的名义再见他最后一面吧。 待父亲成事,她一定要将他追回来。 “娘娘……”裴弦月身边的大宫女疾步踏入垂花门。 裴弦月见她独自进来,一颗心顿时落入谷底。 她甩袖就朝外走,“人到哪了?” 她让倚红去轩辕大殿周遭守着,一但褚廷英随使臣出来,她便上前去请人。 她之前遣人打过招呼,要求他拜见皇帝后来一趟藏玉宫,她要亲自跟他道谢。 到底怕他不来,所以又让人去请,现在只有她一人回来,褚廷英不愿见她,显而易见。 “不,娘娘,英世子和使臣都未出来。” 裴弦月步子一顿。 “奴婢问了进去奉茶的小李子,娘娘……那南蛮公主竟当着陛下的面儿说爱慕英世子,依陛下的性子,只怕是……” “呵。”裴弦月的第一反应是讽笑,旋即目色都变得凛冽了,“她也配?” “那什么公主是配不上世子爷,但若是陛下……”倚红一句话没说完,便接收到卫嬷嬷的眼刀子。她立马垂头闭上了嘴。 “小姐,”卫嬷嬷劝道,“褚家戍守边疆十余载,是万万不可能与南蛮公主联姻的,英世子还要回白城去,若陛下赐婚,叫白城的将士们如何自处?陛下再糊涂也不会做此等动摇军心之事啊。” 她目光示意倚红出去,去等此事的结果。 确实是如此。裴弦月地动山摇的心稳了稳。 “小姐,这雪落的大了,您进宫去等世子吧。您同世子二十载的交情,他一定回来拜别您的。”嬷嬷边护着裴弦月进宫,便道,“世子爷当初肯出手相救,就是对小姐还有情宜在。” 卫嬷嬷说的字句皆是。 但是裴贵妃就是心神难安。 老东西若是一朝糊涂,真把那公主给了褚廷英,那…… 她弄死她! 裴弦月坐在软榻上,狸奴乖乖的跳上她的腿,她稍被安抚,一双美眸流转在门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听见一句,“娘娘,英世子到了。” 裴弦月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子,她膝上的狸奴眼疾脚快的跳了下去。 于是她便瞧见那一身英气的男子,盛着风雪,踏足他的宫殿。他始终微垂眼眸,视线仅到达能看见她脚尖的位置,然后在不近不远处,跪下朝她行礼。 “臣,拜见贵妃娘娘。” 裴弦月心头酸涩。 “世子请起吧。” 褚廷英站起身来,裴弦月慢条斯理的坐上软榻,“倚红,赐座。” 倚红搬来小椅,默默的退出去了,卫嬷嬷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一圈儿,眼神示意其余侍奉的宫女都随她出去。 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二人。 一度沉默无言。 “褚廷英,你为何冒死救我?”她开口了,嗓音里淡漠不再。 再度从她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褚廷英微顿,旋即道,“娘娘是陛下的贵妃,臣当救驾。” “你不肯原谅我。”裴弦月闭了闭眸,心里叹了口气。 “娘娘若无其他事,臣便告退了。”他站起身来。 “你站住。”裴弦月目色清冷,叫停了他的脚步,她命令似的道,“坐下。” 褚廷英在原地立了一息,还是坐了回去。 “褚廷英,十一年前是我骗了你,我而今同你好言,你不予理会我也无话可说。你要这般拗着便拗着吧,待下次再见……”她顿了顿,身子前倾。 锁着褚廷英的目犹如锁着猎物般,红唇轻启,“我会比你想象中更强势。” 彼时他在白城戍边。 她亲自去将他夺回来! 这才是裴弦月的本性,一向强势。 ps 宝宝们,这个月评分每破一次15给你们加更一章,下次是410。emmm大多数人只点评不留言,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好评还是差评,还请宝宝们手下留情,爱你们(>д<) 第105章 我最喜欢同表哥亲亲 想起方才男子目中不可置信的神情,裴弦月心情愉悦。 她许多年不曾有这般发自内心的愉悦了。 懒散的坐在罗汉床上,臂下压着一个小桌,裴弦月就这般轻笑出声,回味了半晌。 下次再见,父亲成事,她不会再受那老东西的束缚时,她要银鞍白马、飒踏流星,去白城把他夺回来。 过往种种,她会一并补给他。 “娘娘……”倚红进门便听见裴弦月的笑声,看出她心情很好,快步到她身边。 “何事?” “奴婢打搅娘娘了,只是娘娘,那南蛮公主殿上告白一事,奴婢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结果禀给娘娘才好。” 卫嬷嬷同秦嬷嬷一般是裴弦月母亲的贴身婢。而她的大宫女都是她的贴身婢,这些人信得过,并且知道她的心思。 “说。”裴弦月还真把这事忘了。 她一见到他就乱了心神了。 “娘娘,世子爷他拒绝了。他当众拒绝了那南蛮公主!” 裴弦月掩唇轻笑,嘲弄般摇摇头。 褚廷英才不会喜欢那种毛丫头。而且,如卫嬷嬷所言,老东西不会让他们联姻。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说与本宫听。” “奴婢知道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听说南蛮公主告白后,陛下当时就无语了。那公主又朝世子表露心意,世子爷说‘英暂不打算娶妻,无福消受公主抬爱’,娘娘,世子说的委婉,其实压根儿就没瞧上她呢!”倚红咯咯直笑。 裴弦月也笑,心里却酥酥麻麻攀上了别的滋味。 “对了娘娘,还有一事。 “陛下以英世子重伤未愈,遣了赵凯将军护送蛮使回京,世子爷他,暂留上京。” — 是夜。 雪下了一整日,还没有停下的趋势,铺在上京街市厚厚的一层。 使馆里,花腰收拾好了包裹,小小的一只,挎在手腕,手上则提了一只包着笼衣的鸽笼,里面是小白。 花腰将门打开一道小缝,贴上去一只眼睛,看了半晌。 没人。 跨出第一步是如此的艰难。 但是明日那暴徒就要走了,她若是现在不溜,路上可就没机会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他明日就要走,她只需要躲这一小会儿,等他离了京,她就可以做真正的自己啦。她才不是花腰,她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名字! 花腰便又想起藏在内心深处,那圣洁如月光般的少女来。 还有机会再见的吧。 她陡生出许多的勇气来,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跨了出去。 服侍的婢子已经被她遣走了,附近一块暂时安全。 只是,但她刚离了这院子,便听到一阵叫人毛骨悚然寒毛倒立的哭声。 呜呜咽咽。 花腰猫着身子看了好一阵,才瞧见隐匿在暗处的一坨人影。 对方娇小的一团,抱着膝盖在小径边哭。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婢子外,女的就只剩那暴徒的妹妹,格雅公主了。 南蛮女子大多身强体健,高过汉男子的比比皆是,南蛮皇室有这么一个娇小的公主,实在也是稀奇。 哎呀,这外头又冷,还下着雪呢,回去哭多好,非得搁路边上! 花腰心里恨恨,她扒拉在一棵树旁,也不敢跨出去,就怕被格雅发现企图。 但是原路返回? 不可能! “喂,你!”格雅的唤声让花腰一个激灵,“你过来!” 花腰:我才不傻,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 她藏在树后,小心翼翼的把包裹往身后藏。然后就瞧见那公主朝她踏来了,她一把推开她的肩膀,“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 “啊?”花腰懵逼。 她急着跑路,才没空看她的笑话呢! “不是啊。”花腰道。 “金系花腰,玉匀人面,娇慵无力,娅姹相依。我王兄取这名字给你,就是羞辱你的!他压根就不喜欢你,我不得所爱,你也只是被他囚禁玩弄的一只笼中鸟罢了!” 花腰觉得她说的没错。但是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不关你事。” “你去哪里!”格雅突然抓住她。 花腰手一抖,那只小包裹落了地。里面装了两件贴身衣物,还有一些首饰几锭银子,全落了地,掉进深雪中。 她慌慌忙忙要去捡。 格雅抬脚就踩住她的手。 “嚯,你要逃走是不是?你想趁今晚要走,然后留在大禹?你想得美,我现在就把王兄叫过来!”她作势要喊。 花腰一惊,连忙起身去捂她的嘴,“你别叫,我没有……” “你别碰……放开我!” 格雅人不高大,力气可不小。 花腰又恰是慌乱之际,竟被她一掌推翻,跌了几步,脑子磕到了那树上。 格雅一愣,旋即就慌了。 她见过王兄很多的宠姬,也知道他给那些的宠爱,加起来都不如眼前的这一个。 可恶,这汉人怎么这么脆弱啊! “喂,你没事吧?”格雅心虚的唤了一声。 鸟笼里的鸽子急切的咕咕直叫。 花腰扶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额头的血如蛛丝般往下淌,留了满面,还渗进了一些在眼睛里。 她却顾不上疼痛了。 脑子里,出现了许许多多,模糊却熟悉的画面……渐渐清晰! — 时近年节,近来府上大小事务都要有个规划结算,惢嫣忙了起来。 掌家遇到的第一个年节,多多少少都有点手忙脚乱,好在她早有规划,不懂的事也会及时请教府上的老人,而今运作的非常平稳。 各铺掌柜也来同她汇报,这一块儿倒是得心应手。 今日是抽出来空的。 裴厌缺也将事务都推到了下午,整个上午都陪她。 舅舅一大早上朝去了,那位英世子总是日上三竿才起来,这倒方便了她,一大早跟裴厌缺“潜逃”出府。 也不知是谁跟他支的招。 他竟牵着她入了首饰铺,给她买了好几套的头面,隔壁的成衣铺也不放过。如果不是惢嫣拦着,她就要进淮上锦,用自家的钱买自家的东西了。 时近午时。回程的马车上又送了她一盒能密匝匝簪一整个脑袋的簪子。 还一本正经道,“听说你们姑娘家都喜欢。” 惢嫣,“……世子爷跟你说的?” “嗯。” “……世子爷他,十多年不同女子接触了,你倒是信任他。” “那你喜欢什么?”裴厌缺剑眉微拧。 “你在刻意讨我欢心吗裴厌缺?”惢嫣目露狡黠的笑,“我最喜欢同表哥亲亲。” 第106章 缠枝恢复记忆 裴厌缺闻言愣了下。 清透的眼中映照她亮晶晶的眸,俏丽的容颜。 他俯身,噙住她柔软唇瓣。 他们确实,许久不曾亲亲了。 褚廷英和章砚初都住在跨院里,平日二人见面也不敢太放肆。 她喜爱他,理所当然会渴望同他亲近。 裴厌缺也由着她,两只臂环过她的腰身,任她扒拉开他的襟,在他锁骨和胸膛上留下许多的草莓印。 又摸摸索索把他的衣服拉好,在他脸上香了一大个。 如果不是在马车里,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这是二人心知肚明的。 还有一段路到相府,裴厌缺就这么揽着她,马车行驶平稳,惢嫣几乎要靠在男人怀里睡着了。 马车一停惢嫣就醒了。 她低吟一声,神色慵懒的从男人怀里抬起头来。撞见他深深的眸。 惢嫣有些迷蒙,欲跨出马车时被他拉了回来。被拉进他怀中,他勾着她的下颌,温柔的吻她。 惢嫣很高兴。 他在感情上内敛,鲜少有主动的时候。 只有在情绪压抑不住外泄,极度喜爱她时才会主动。 莫邪默默守在车外。 两位主子下车是一刻钟后了。 裴厌缺扶着惢嫣下来,又吩咐莫邪将车里的大小包裹全取出来,送到芳菲苑去。 莫邪往马车看了两眼。 默默喊来三个兄弟一起搬。 “二公子,表小姐。”在二人踏入门槛那一刻,看守的侍卫道,“方才有位姑娘来寻表小姐。” 就在惢嫣以为是哪家小姐时,那侍卫又道,“她说自己是表小姐的贴身婢子,希望可以见表小姐一面。” 惢嫣心里咯噔一声。 花腰? 她恢复记忆了? 相府的人经历了好几次的换血,这侍卫当然不认得花腰,惢嫣问,“那她人呢?” “表小姐您不在府上,属下就让她在府外候着,结果没过多久,她就被人带走了。” “我知道了。” 大抵是被那赫托带走了。 她记得他们今日要回南蛮来着。在这个当口恢复记忆,花腰想做什么呢? 想回到她身边?依那那赫托霸道的性子,大抵是不可能了。 彼端,使馆。 花腰双手被束在床头的横木上,张着嘴哇哇乱哭,豆大的眼泪珠子淌了满面。 她发丝凌乱,衣服松松垮垮。早上一醒来顾不得梳妆就往相府跑,没过多久就被那赫托扛回来了,闹腾一上午,就成这样了。 额头上的创口犹在,还夹杂了几分污秽。 她放肆的大哭着,婢子端着医用品在旁边不知所措。 几个使臣明显感觉到王子的烦躁。 除去还在装模作样收拾东西的,其余几个眼观鼻鼻观心压根儿不敢吱声。 格雅早钻进了马车,心虚的不敢下来。 那赫托抚了一把微卷的墨发,终于大步朝屋中走去,“咣”的一声响,险些把门板给震碎了。 花腰见他进来,睁着盛满泪水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旁若无人的哭了起来。 “你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那赫托叉着腰,挥退了婢子,恶狠狠问道。 “我不是花腰,我叫缠枝,我要我的姑娘,我不要跟你回南蛮……” 那赫托一听她一起“姑娘”,一口气就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亏他在得知她是那宫什么,那个女人的婢子时,还怀疑过她这失忆是装的,她是心思叵测有意留在他身边。 现在看来,他才是天下第一大蠢蛋! 这女的,真真儿一点心机城府都没有,跑到南蛮当细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回到你那姑娘身边干嘛?给她端茶倒水做奴婢?她是相府小姐,不缺你这伺候的人!” 那赫托真不知道这妮子脑瓜子咋想的。 跟他回南蛮,她是他的女人,谁都不能欺负了她去。可她怎么能这么没骨气?削尖了脑袋想钻去给人当牛做马! 那个姓宫的女子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花腰还是哭,“我要我的姑娘……” 哭的那赫托脑仁儿疼。 真特么想敲晕了带回去,但如果那样,依这妮子执拗的性子,只怕跑也能深一脚浅一脚跑到大禹来。 他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对这么个小妮子束手无策。 那赫托牙齿磨的咯吱作响,气的脑子都要冒烟了。 “你那小姐倘若要你,早在你失忆时就跟认你了!她不要你,所以就算你恢复记忆去找她,她也不肯见你!” 花腰哭的更惨了,“她不在府上啊,而且失忆时不肯要我,还不是因为你禁着我……” 那赫托,“……” 敢情他是拆散她们的恶人呗。 那日,花腰哭闹了一上午,终于得来一个去相府见惢嫣的机会。 而那赫托则以大雪封路为由暂留上京。 花腰再度站在了相府门前。 惢嫣正为她的事头疼呢,闻她又至相府,立马让人领她进来。 花腰模样有些狼狈,虽然来之前有做打理,但是不精细,路上又哭了,挂满了泪痕。 惢嫣第一眼便瞧见她额头的绷带。 “姑娘!”花腰涕泗横流的扑进她怀里。 惢嫣让她抱了会,扶着她的肩让她从自个儿肩上抬起头,二人坐下,她问,“你恢复记忆了?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儿?” 花腰把鸽笼放在一旁,调整了下情绪,“姑娘,缠枝胆儿小,当时那院子乱了起来,我摸摸索索寻了个暗格躲起来,然后就一直不敢出来……” 那会儿她还是缠枝。 她也不知自己趴了多久。外头没了动静,她想爬出来,可是他们又搜回来了,缠枝更加不敢出来了。 等彻底没了响动,她人已经麻木了。出来发现天黑的可怕,宅院已成了屠宰场。 满目都是猩红、头颅和肢体。 她险些当场晕了过去。 哆哆嗦嗦去找惢嫣,却只发现了桌上的鸽笼。 她抱着鸽笼就跑,然后就在夜色里遇到那群歹徒。她便没了去淮上锦一干铺子的机会。 在被运往南蛮时出了场意外。貌似是上京开始重视此事,她们被歹徒带着逃窜。缠枝偶然跌落小山崖,再度醒来时,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抱着摔坏的鸽笼起来,还没爬上小山崖,那群歹徒就重新追了过来。 失忆时不知道,现在一想,与事故发生前相比,真的缺了不少姑娘,当然歹徒也少了。 她们几个还是被运去了南蛮。 剩下的在花腰没恢复记忆前,就都告诉惢嫣了。 惢嫣将整件事连起来,低低叹了口气。 “那段时日你受苦了。” “缠枝不苦,”花腰摇摇头,“缠枝只要能再回到姑娘身边,这点苦头算什么呢。” 晴咕在惢嫣身后红了眼眶。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花腰,你要回到我身边是不现实的。”惢嫣直白道。 花腰一愣,眸中晶莹点点,“姑娘……您不要缠枝了吗?” 第107章 珩王爷大型冤种现场 再度回到使馆,花腰神情有些恍惚。 格雅欲出门撞上她,想到方才王兄的呵斥,顿了一息,转头就跑了。 “回来了?”那赫托见她失魂落魄,眉间露出幸灾乐祸的讽笑。 他就说,那宫姓女子知道她是他的女人,便不可能再要她。没处去了吧,还不得乖乖回到他身边。 那赫托心情愉悦。 “我回来收拾东西。”花腰翻开自己的抽屉。 那赫托本环胸悠哉悠哉的倚在桌旁,闻言神色一变,“你说什么?你那小姐还肯要你?” 花腰不语,垂头忙自己的。 那赫托一把锁住她的肩,“你要留在大禹?我不准!你是我女人,是我从南蛮带过来的,我看谁能将你争了去!” 他力道很大,捏的花腰有些疼,她扭了扭肩,一把打开他的手,“谁管你!” “行,你且等着,我待会儿就入宫,请你们皇帝陛下做主,将你赐给我。” “赐给你做妾?” 那赫托只是这么说着吓吓她,毕竟她那姑娘在她心里的地位再高,也违抗不了皇命。可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 “若是给你做妾,我是不会跟你回南蛮的,你拿出陛下压我也无用。”花腰想到惢嫣的嘱咐,捏了捏拳,尽量让自己显得淡漠坚定。 “怎么,你想做我的妻室?”那赫托眯了眯眼,好笑道。 “我家姑娘说你待我好,我是一点儿也看不出。你倘真的待我好,便不会整日囚禁我、玩弄我……我也不会只是你一个无名无份的姬妾。你若要我与你回南蛮,”她看着他,“我要名份。” 那赫托一愣,旋即笑出声。 “我那赫托才不会在乎自己的女人有无名分,只要我宠她,她就是我的妻室。这就是你那姑娘给你支的招?她以为我绝不会给你妻子的身份?”他凑近她,笑的恶劣,“小花腰,你那姑娘想岔了。” 他一把将她扛在肩上,“跟我回南蛮,我与你成婚!” 花腰一阵挣扎,“我现在不回去,我还要在上京留几日!” “行,我倒要看看你那姑娘还有什么招数教给你。” 花腰停止挣扎,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现在感觉到了呢。 他对她的喜爱。 蛮使又留了两日。 花腰来找了惢嫣好几次。 她已经不能把她留在身边,所以劝她跟那赫托去南蛮,这丫头还是听她劝的,只是还有些犹豫不决。 惢嫣便告诉她,自己需要她帮她办一件事。需要她在看着南蛮的动向,若是再起攻打大禹的心思,就想法子给她报信儿。因此,她不能只是那赫托的一个姬妾,她要有名有份。 其实都是为了她好。 她其实不需要这么一个傻丫头,来替她监视南蛮。 大禹与南蛮,怎么牵扯都是国事,她管不着。 只是个托口,但是傻丫头以为是惢嫣派给她的任务,没再犹豫,坚定的答应了。 使臣走的那日路过了相府,惢嫣在门口相送。 花腰坐在那驾华贵无比的马车里,朝她招手告别。 — 高雅的包间里,桌上摆着精致的膳食。 叶昭沅举止优雅的吃着菜。 对面的男子在同她闹脾气,她全当视而不见,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碟子里的东西。 魏行沛终于憋不住了,“听闻你最近和虔州章家那男子走的颇近?” 叶昭沅神色不变,“你听谁说的?” “是不是?”魏行沛搁了筷子,剑眉微拧。 叶昭沅终于抬头看他一眼,“你在吃味吗?” “你说呢?”男人盯着她,胸膛有些起伏,反问。 “我同章公子没有旁的关系,你自己非要臆想,我也解释不了什么。”她极细致的将一块鱼肉的刺全剃下来,然后将乳白的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你不该解释吗?本王约你你总要推脱一番,可他一约你,你就随他出去了,吃饭吃茶跑马,你是清者自清了,可就不怕旁人的闲话吗?”魏行沛沉着面色道。 他用了“本王”做自称,叫叶昭沅沉默片刻。神色终于松动了些,她搁下碗筷,站起身来。 “你去哪儿?”以为她要走,魏行沛下意识问。 他惯着她的交际,所以惹她生气了? 却见少女朝自己走来,一只纤纤玉手搭在椅靠,俯身,嫣红的唇瓣印在他的面颊。 魏行沛一愣,阴沉的面色瞬间就松动了,荡出些温情来。 叶昭沅直起身子,“你知道陛下的赐婚圣旨何时下来么?” 魏行沛当然知道,只是人还没从那个亲吻里回过神,呆呆愣愣坐在椅上。 叶昭沅回到自己的位子,“年底年宴的时候。 “赐婚圣旨都要下来了,你在怕什么?” “不许再跟他见面。”魏行沛眸中冰山化开,唇角止不住上扬。 他给少女剥了好多虾,让青鱼给她拿过去。 “嗯。”叶昭沅淡淡应着。 午膳结束后,魏行沛提出送她回府,叶昭沅拒绝了。魏行沛知道她的矜持,也不坚持,自己乘上车回了珩王府。 于是叶昭沅走了两条街,来到一家茶馆。 上了二楼某雅间,里面坐着章砚初。 他风度翩翩,体态极佳,正品着一盏小茶。 见她推门进来,眉间顿时染上喜色,“昭沅。” 叶昭沅嫣然一笑,“章公子久等了。” “不久,我也刚到。你怎么还唤我章公子,”章砚初不太好意思道,“不是说了互唤名字么?” “砚初。”叶昭沅坐在他对面。 “我叫了你喜欢的龙井茶。”章砚初笑着给她斟茶。 “嗯……惢嫣怎么没同你一起来呢?” “唔,昭沅,你真的想错了,惢嫣表妹她对我没有那种心思。”章砚初不好意思道。 上回同叶昭沅见面,她跟他提到惢嫣,说惢嫣对他有那种意思……明明就不是嘛。 “我不会看错的,我同若惢嫣认识的可比你久,她的心思我最清楚了,她很喜欢你哦。” “不,不是……”惢嫣表妹明确的拒绝了他。但他不好意思对眼前的女子说,怕她误会他曾喜欢过旁人。 第108章 情药 “昭沅你想把我和表妹同时叫来,难道是为了……” 他不想和她单独相处时被打搅,所以就没有叫表妹来。 “当然是为了撮合你们。”叶昭沅莞尔,“惢嫣是我很好的朋友,你也很好,她喜欢你,你们能在一起多好。” “可是我不喜欢惢嫣表妹啊!”章砚初听她要牵线,急切的站起来道,“我喜欢的是……” 叶昭沅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激动的动作,清澈的眸眨了眨,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昭沅,我喜欢的……我喜欢你啊。”章砚初耳根子红了红,近似喃喃了。 他垂着头,压根不敢去看她。一直没等到她的声音,他才小心翼翼的去瞧,结果看到叶昭沅满目震惊。 “你……我?怎会?”她吞吐道。 章砚初突然生出许多的勇气来,“我喜欢昭沅,从初见那一刻,就喜欢你了!” 叶昭沅捂着唇,语气伤心,“当真?可是惢嫣妹妹……” 在张砚初看不到的角度,她眸中暗芒一闪而过。 她当然知道她误会了,眼前这个男人跟宫惢嫣没有暧昧关系。他喜欢的是她……要不然她才不会约他出来。 “你若是执意觉得她对我有意,那么我会好好同她说清楚的。”章砚初道。 “嗯……”叶昭沅垂头,似娇羞,不敢看他眸中炽热的爱意,红唇轻启,道,“你既然不喜欢惢嫣,那便约她出来,好好说开吧,可别耽误了她。” “那样的话,昭沅,我们能在一起吗?”章砚初目含期待。 叶昭沅目光闪烁,“我和惢嫣是好朋友,她若是喜欢你,我怎么能……” 章砚初一听有希望,立马道,“我明日就同她说清楚!” 叶昭沅端了茶盏放在唇边,温吞的嗯了一声。 — 次日。 章砚初邀请她出去喝茶,惢嫣还是有些惊讶的。 他说有很重要的事同她讲。 惢嫣便想到了上次,自己也是说有话跟他讲邀他出去,他当时答应的干脆,她此时自然没理由拒绝。 “唔,我正好也有件事想跟他说呢,我跟他说完就回来哦裴厌缺。”惢嫣朝眼前的男人眨眨眼,模样俏皮。 “他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走。”裴厌缺想起另外一件事,他顿了顿,“父亲说,他会再寻男子来,同你相亲。” “啊?舅舅他怎么这么着急我的婚事?” “嫣嫣明年就十七了。” “可是我在孝期耶,而且,表哥不是更要紧么,表哥明年就二十又六了。” 裴厌缺失笑,“嫣嫣,我想同父亲说清楚我们的事。” 惢嫣一愣,笑道,“你不是说,不助舅舅成事前绝不成婚么?你与我溺于情爱,舅舅会不会觉得,我在动摇你的军心,嗯?” 她伸出葱白的指,在他胸口一划。 裴厌缺顺势把她的手放在胸口,感受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嫣嫣,我会努力让父亲把你托付给我的。” — 明明住在一座府邸,章砚初却躲她一般先出去了,惢嫣觉得奇怪,到了那家茶馆,一问掌柜,章砚初竟然定了包间。 要讲什么搞这么隆重? 惢嫣走上二楼,来到那包间,敲了敲门,章砚初亲自来给她开的门,他温笑道,“表妹。” 惢嫣点点头,二人跪坐在桌前,桌上放着花瓶、茶具 ,白雾袅袅,茶香阵阵,极其雅致。 “表兄何事特地寻我?”惢嫣直截了当的问,对面的男子反倒忸怩起来。 章砚初有些纠结。 昭沅的确跟表妹走得近,她说表妹爱慕他,大抵是不会错的……可是在此之前表妹明明,说自己有心仪之人啊。 难道是这期间,表妹变了心,喜欢上了他? 惢嫣品着茶,默默等他的下文。 “表妹,你之前同我说,你有心仪之人,可否告诉表兄,是谁啊?”章砚初试探性的问。 惢嫣,“……?” “不可以。”她直白道。 腹部隐约有些不对劲,惢嫣拧眉捂了捂。最近不是来姨妈的日子啊……不对,热热的,肯定不是要来姨妈。 算了,早些说完回府去。 心里躁躁的……可恶,明明刚分开,为什么又想起来裴厌缺?她真是中了这个男人的毒了! “表兄,你是不是对叶姑娘有点意思?”惢嫣不等章砚初叽歪了,问。 章砚初一愣,旋即耳根子微微泛红了,目光闪躲,支支吾吾。 惢嫣见此心里有了答案,她道,“可是表兄,难道你不知道,叶姑娘她是内定的珩王妃么?” 章砚初想到叶昭沅,一颗心还飘着呢,闻言面色一僵,“珩王妃?” 珩王是谁,他也是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才想起。 “叶姑娘的姑姑是皇后娘娘,珩王殿下养在皇后膝下,他们是青梅竹马,关系很好,离成婚,只差一道赐婚圣旨了。”惢嫣有些惊讶,章砚初还真不知道这事啊。 男女感情,她本不必多说的。以前确实也没想多那个嘴,但今日有机会,提醒他一下也无妨。 她对章砚初的印象还行,所以愿意多说,但对方若执意,她就闭上嘴好了。 “啊,不会吧。”如果昭沅喜欢的是珩王,昨日他同她说话,表露心意时,她为何会害羞呢? 不对,她若喜欢珩王,昨日在他表白之时,就应当同惢嫣表妹一般,告诉他自己有心仪之人啊。 她怎么会喜欢珩王,怎么会是内定的王妃呢? 这边章砚初在胡思乱想,惢嫣却觉得小腹愈来愈不对劲。 热热的、躁躁的,好似有一股莫名的火……还在怀疑的时候,那火陡然就烧到了全身! 情药! 惢嫣一惊,几乎是立马弹身起来。身后的椅子都叫她碰倒了。 “你给我下了什么?”她看了一眼那盏茶,旋即盯着眼前之人,质问道。 “啊?”章砚初懵逼的看着她,“表妹,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惢嫣瞬间就明白过来,她遭了算计。 “谁让你约我出来的?”她说这男人话里话外怎么这么奇怪,敢情是被旁人牵了鼻子走,成了算计她的棋子! 她暗骂一声愚蠢! 是在骂章砚初,也是在骂她自己。 “这……是我要约表妹你出来的啊。”章砚初见惢嫣变脸,觉得不对,下意识维护心上人。 “到底是谁!”她面色沉下来,气魄摄人。 章砚初哽了一下,“是昭沅……” 惢嫣低咒一声。 她就不明白了,这女人为何非盯着她呢?按理说她也没招惹她啊。 因为两家政见不同? 还就逮着她了? 身子越来越燥热,叫惢嫣脑子乱作一团,她也不跟章砚初解释发生了什么,抬脚就朝包间门去。 裴厌缺裴厌缺…… 第109章 撩火 惢嫣去推门,却发现它被人从外头锁住了。 使劲推了推,没用。 转头一瞧,章砚初的面色已攀上了潮红,双目迷蒙的坐在那里。 “章砚初!” 她一声清呵,唤醒了章砚初,他眨着迷蒙的眼看她,抬手欲褪去外衣,想起点什么似的,握掌成拳搁在膝上。 胸口窜出邪火,嗓子干的作哑,他去拿茶盏,欲喝水解渴。 “别喝,你中药了!”惢嫣眼疾手快,一把打开那盏茶,盏被抛出一个优美弧度,黄澄澄的茶水在半空中泼洒出来。 杯盏掉发出顿响声,地面留下一片水渍。 “啊?!”他惊诧。 “你去试试能不能将门撞开!”惢嫣一面吩咐,一面从二楼的窗口朝下看。 章砚初终于明了现在的处境。 一颗心却瞎想起来。 为何有人想害他和惢嫣表妹呢? 女子的名节可是大于天啊! 他努力了半晌,那扇精致的门纹丝不动。 腹中灼烧的厉害,二人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章砚初咬了咬舌尖,便瞧见惢嫣作势要爬窗户。他一惊,连忙上前去拉住她,“表妹,我来吧。” 便毫不犹豫的翻了身下去,惢嫣嘱咐他,“先回来帮我开门……如果有人拦你,便告诉我的车夫,让他去找我表哥来!” 古代的二楼要比现代建筑高得多,而且这茶馆下竟是个封闭的窄巷,毫无人烟,若是有人她还能招手求助。 惢嫣也是急了才想着爬窗,现在仔细一瞧,这高度摔下去只断条腿都是好的。 见章砚初平安落地,惢嫣松了口气。 视野中瞧不见他的身影,她才收回目光,整个人缩在窗户底下,双眸紧闭着。 乱七八糟的图画小人儿在脑海中浮现…… 额上聚起细密的汗渍。 惢嫣口干舌燥,面色绯红,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呈现美丽的弧度,慢慢也渗出了汗渍,缩着吞咽口涎的动作上下滑动。 却越想越难受。 惢嫣有些恼火的抓抓头发,扒拉着窗沿探看了一眼,寂静空巷连个狗影都没有。 曲起食指放在唇边,惢嫣狠狠咬住,让自己清醒。 不行,她得想法子自己下去了。 再待在这里,只怕要欲火缠身而亡。 直起身子也想爬窗,然而腿脚发软,压根儿没法走动,很快整个人都如面条一般瘫软下去。 惢嫣无奈了。 顺势就那样躺在地上,想脱了外衣,又怕渴望更多,神志不清将衣服全扒了,结果有人闯进来,瞧见她那模样……不行。 也不知恍惚过了多久,她真的觉得自己要被烧死了,想起些什么,从侧腰掏出一把匕首来,拔掉了鞘,正要戳上手臂,窗口传来了动静。 “嫣嫣!”她听见他的声音。 裴厌缺打掉她的匕首,将她抱进了怀里。惢嫣看清人,立马环住裴厌缺的脖颈,嗓子里发出软糯娇媚的哼哧声。 她并不知道她现在面色潮红,极度妩媚。 裴厌缺喉间一紧,便听她道,“裴厌缺,快带我回去……” 他也不耽搁,一脚跨上了窗户,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马车就停在下方,车夫在旁边立着。 裴厌缺抱着惢嫣钻进车里,吩咐他赶车,他自是不敢懈怠,忙回了赶车处赶车。 “裴厌缺,我中了药了。”嗓音娇软,似在撒娇。 “我知道。”他额头抵了抵她的,烫的吓人,“府上有解药,回去我拿给你。” 该死的,知道她出事,去时竟着急的没想起来带。 “解药好用嘛……” “好用的。”他亲测过。 “有你好用嘛……” 裴厌缺,“……” 还没说出话来,小女子突然搂住他的脖子,柔软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裴厌缺当然知道情药的药效,他推开她,“嫣嫣,再坚持一会儿,回去就吃解药好吗?” 到底是谁,算计她吃这种药??还将她与那姓章的关在一起! “我不吃解药,我要吃你。”惢嫣半眯着眼,张着嘴扑了上去。 她咬在男人的脖颈,没怎么用力。 …… 裴厌缺真是要被她逼疯了。 他嗓音低哑,“嫣嫣,再忍一忍,这是在马车里。” “我们回家就做好不好?”她放开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脸上,舔了舔唇瓣,妩媚又迷人,“回我们的家。” 不是相府,而是那座府邸。 “你得先吃解药。”裴厌缺额上也聚出许多汗粒来,额角的疤痕被青筋阻成好几段。 “怎么,你没信心帮我解药么……”她抬着食指,勾他的下颌。 裴厌缺,“……” 他真的要受不了了! 吃了药怎么能这么撩火? 他敢确定这若是放在平日他就缴械投降,真要了她了。 可是她现在迷糊着,受药力控制,他又怎么能…… 他不断吩咐车夫快些赶车。 “裴厌缺,你为什么不肯碰我……”她挑逗他,“你不会憋坏的嘛?” “二公子,我们到了……”车骤停了,裴厌缺陡然松一口气。 他垂头看着怀里风情万种的小女子。 “会!”他咬了咬她伸过来的食指,恶狠狠道,“换个时间,看看谁会坏掉!” 抱着她下车,脚尖就没落过地,运起轻功就上了屋脊,一路到他的弄墨轩。 至卧房,将粘人的小女子放在榻上,裴厌缺转头在旁边的柜子搜摸起来。 解情药的药丸子许久没用了,放的比较深,他去摸时小女子已经拖着软绵绵的腿缠上他了。 第110章 我的里衣不能穿了 终于找到。 裴厌缺立马转身将药喂给她。 惢嫣媚眼如丝,柔软的舌转过男人略粗糙的指腹,将半个指甲大小的药丸子卷入口中,吞了下去。 还得一会儿才能见效。 惢嫣满是欲念的脑子终于被劈开一道缝隙。 她随意的将外衣褪在地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踢掉了鞋子,转身爬上裴厌缺的床榻,将被褥揭过裹在身上。 裴厌缺瞧见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双眸闭着,双颊绯红,又娇又软模样。 她在被窝里蛄蛹着,喉间冒出低吟…… 裴厌缺俊脸一下子红了。 感觉到他傻傻立在原地,惢嫣睁眸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要过来帮忙吗?” 毫无杀伤力,反倒似是……邀请。 裴厌缺虚咳一声,抬步去了外间。 她许久都未出来。 裴厌缺在门口踱步许久,要跨入又撤回脚步,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小女子躺在他榻上睡着了。 一只手伸出被褥来,乖巧又可爱模样。 呼吸绵长且深沉。 裴厌缺轻轻走过去,将她贴在鼻梁的一抹青丝勾开,曲指刮了刮特地小脸,软软的。面上的温度传了过来,还是有些烫,不过药效已经过了。 将被褥拉起过她的肩,两边都压实了。 可惜他屋中没有地暖。 裴厌缺又去将她脱在地上的衣裳叠好、放在椅上,两只鞋摆在榻边后,默默出去了。 大抵是睡在他的榻上,被他的气息包裹的紧紧的,惢嫣睡的格外舒坦,她脑子渐渐清晰,却有种不愿醒来的赶脚。 还是醒了。 眨了眨眼眸,一起身便瞧见挂在榻尾的一只花灯。 惢嫣愣了愣,旋即爬到床尾,拨弄起那灯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清晰可见。 心生欢喜。也不急着出去,她打量一眼他的卧房。 陈设极简单,似仅仅是睡觉的地方。 外头传来男人呼呼的练剑声。她跑到窗边,将小窗口支起来,寒风吹的她一个哆嗦。 裴厌缺听到动静便停了行剑,目光朝她看来,二人对视了一息。 他送剑入鞘,朝屋中而来。 惢嫣忙小跑爬上他的榻,将单薄的里衣褪去。 裴厌缺跨进房中,一眼便瞧见她脱在鞋边的乳白里衣,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小女子则用他的被褥裹成了个粽子。 惢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裴厌缺,我的里衣不能穿了。” 裴厌缺喉头一紧。 “唔,你的床也……” 他眸色一深,嗓音沙哑,“待会我来清理。” “裴厌缺,把你的里衣拿给我穿吧。”她有些娇羞的看着他。 一刻钟后,惢嫣穿着不合身的里衣站在榻边,上衣扎进裤子里,裤腿被挽起一截,她甩着长袖在玩儿。 面料舒适,她很喜欢。 “不冷么,把衣裳穿上。”裴厌缺道。 “你帮我穿呢。”惢嫣张开双臂。 “把袖口挽好。”他这么说着,去将她的衣裳拿过来,一件件穿在她身上,模样极认真,似乎在做一件极庄重的事。 惢嫣坐在榻边自己穿鞋,听到他问,“是谁给你下的药?” “说起这个……章砚初怎么样了?” “他跟这件事可有关系?”提到章砚初,裴厌缺拧眉问。 “他太笨了,自己被算计了也不知道。” “谁做的?”裴厌缺眸中隐透出杀气。 “叶昭沅。”惢嫣不隐瞒。 她已经九成九确定是那女人了,不过她用了什么法子下药,还得查一查。 裴厌缺一愣,顿了一息,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裴弦月说的不错,她是心思深沉之人,竟能做出污女子清白之事。”裴厌缺眸色邃深,漆黑不见底。 那门被人紧锁,屋内只有中了情药的一男一女,对方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倘真如了她的意…… 裴厌缺眸中杀意翻腾。 柔软的掌心贴上他的拳背,惢嫣娇笑道,“你这么信任我,我说是她就是她啊?事情刚发生,查都没查,不怕是我错怪?” “你没把握,怎会说出来?”裴厌缺捏着她的小手,“放心,她很快就会付出代价的。” 起这样的心思在嫣嫣身上,即使是女子,他也绝不姑息。 “不,你忙你的事,我来对付她。”惢嫣眯眼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裴厌缺一愣,旋即扬唇,嗓中发出低应声。 — 惢嫣出门是没有带婢子的习惯的。 鲜少,一般都是有任务要下达。 那日她若带了人,许就不会搞的那么麻烦了。 裴厌缺嘱咐了她这一点,并且不容拒绝的说遣两个暗卫给她。 惢嫣答应了。 其实当初花朝节一事后,舅舅就要派人给她的,只不过她来的不久,处事极小心怕被监视,就拒绝了。 现在她已经融入相府了。 她的安全当摆在第一位。 裴厌缺见她答应,才想起来自己身边没有女暗卫,他让惢嫣等两日,他得让莫邪去基地里挑挑。 当惢嫣查到那茶楼是庞氏的铺子后,叶昭沅嫌疑人的身份被正式敲定为主谋。 庞氏,就是现在叶家的当家主母,也就是叶昭沅的母亲。 那家茶楼所有的证据都被清理掉了。 惢嫣腾出时间约叶昭沅,本做试探,不成想她真应了邀。 正欲出门,章砚初竟失魂落魄的找上门来。 惢嫣一点儿也不想见他。 可在她出门时,他竟可怜巴巴的在后面看着她。 她有点膈应,不过到底也是心里憋了口气。转身进了屋舍,勾勾手,章砚初跨入屋中。 惢嫣态度冷漠的问,“你不会又是为那叶昭沅来请我出去的吧?” 章砚初面色一囧。 “表妹,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茶里为何会被下了药,你别生气……我一定会让人去茶楼查清楚的!” “查不清楚的,你觉得,包间门被撞的哐哐响,外头为何会没人注意?你折返回来给我开门,茶楼的人为何会拦你?”惢嫣没好气道,“而且表兄,这事儿查出来是丢谁的脸?” 章砚初默了。 “我也不知你是怎么看上叶昭沅的,真是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此事于你无他,只希望你长个记性吧。” “表妹,你是不是误会了,这事,怎么可能是昭沅做的……”章砚初小心翼翼道。 第111章 对章的逐客令,约见湖心亭 他话说到一半,惢嫣的火气就腾腾上来了。 “你常约她喝茶,每次她都出来,所以你定了一个月的私人包间,我就问你那茶楼是不是也是她推给你的?她再制造我们之间的误会,仅仅口头上说你就信了,还真将我约了出去。那酒楼就是她们家的,内里的小厮如斯配合,你且说说,我误会她哪儿了?” 一通下来,章砚初面色都发白了,神情似是受了什么惊吓。 惢嫣还未消气,“叶家姑娘最是高洁自持,且人人都知道她和珩王是一对,每每有人打趣她也不会反驳,宫里的赐婚圣旨都快下来了。所以表兄以为,她为何要同你那般亲近?” 见章砚初面上的不可置信淡去,已羞愧的难以自处了,惢嫣继续道,“表兄,我是觉得你听劝,才同你说这些。” “你若难以接受,我便止话于此了。”惢嫣从他身上挪开目光,“时近年节,府上多喧闹,相府,便不多留表兄了。” 她是相府掌家人,逐客令还是下得的。 章砚初站起身来,神色失落的跨出门槛,想了想,又转过身立在门口台阶上,朝惢嫣一揖。 他走了许久,惢嫣才觉得气消了些,坐在椅上长吐出一口浊气来。 “姑娘,您同叶小姐相约的时间到了。”晴咕犹豫片刻,上前道。 惢嫣点点头,“马车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 又平复了片刻,她才站起身来出门。 等惢嫣到相约的湖心亭时,已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湖面结了一层冰,滑如镜面,湖心的亭上积雪点点,看起来极雅致,似是文人墨客会晤之地。 亭中坐一端庄婉约的少女。她抬手互相揉搓着,轻轻朝掌心哈气,与身边立着的婢子低语几句。 不过区区几刻钟,她当然等得!惢嫣眯眯眼。 其实闺阁女子间因立场不同,暗里争斗是常有的,比如她算计柳二。败者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无他,收拾好残局继续便是。 但是她受不了的是这女人竟下情药。 手段能达目的者,的确不该分什么高低贵贱,可是情事上她有裴厌缺了。 只要一想到她若是得逞,叫她对不起裴厌缺,和那姓章的发生了点什么,她就想跳起来拧断这女人的脖子! 惢嫣朝那边走去,走到中途时,叶昭沅站起身来,朝湖岸连接亭的木板桥上去了。 叶昭沅人到桥中时,也望见了惢嫣。她朝她微微一笑,旋即立在那里静静看着惢嫣过来。 “叶小姐这是等的不耐烦,准备回去了?”惢嫣敛好情绪,眉间含笑,语气微上扬。 “宫小姐可叫人好等,整整半个时辰呢!奴婢见识短浅,可也没听说过迟来者兴师问罪,等人受罪者还要反受诘问。”青鱼为主儿打抱不平。 惢嫣漫不经心瞥了青鱼一眼,话是对叶昭沅说的,“所以叶姑娘这是在怪我喽?” 叶昭沅纵心底再有气,也不会这般表现出来。带出来的汤婆子早冷了,她面色被吹的发白,“惢嫣你别多想,我没怪你。既你约我在先,想必是临时被什么绊住脚了吧……青鱼,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同惢嫣道歉。” 青鱼颇不服气的看了惢嫣一眼,敷衍道,“宫小姐,是青鱼无状,说错话了。” “哦,叶小姐,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临出门时被绊住了脚。这绊脚石你也认得呢。”她开玩笑般说着,越过叶昭沅走向凉亭。 叶昭沅眼眸微转,也跟了上去,二人坐下。 她不问,惢嫣自道,“虔州章家章砚初,叶小姐近来同他走的颇近吧。” 叶昭沅袖中的手微紧,面色却淡定自若,“章公子人还不错,近来是约了几面。” “可是叶小姐,你不是同珩王是一对吧,还同外男那般亲近,珩王殿下不会吃醋么?” “不是的惢嫣,我只是和他见了几面,怎么就成亲近了?那按你这么说,我同见过几面的男子,岂不都是亲近?”叶昭沅掩唇,似是听到什么滑稽的事。 惢嫣以往以教导的语气同她说话,很令人不适,她而今也算是扳回一城了。 “哦,是吗?可是我只是同表兄一齐参加个喜宴,叶小姐怎会看出我同他感情好?明明当时有解释,没过几日,在叶小姐嘴里,怎么又成了我爱慕他?” 叶昭沅唇边的笑容僵住。 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 “惢嫣这是听了谁嚼舌根子?好不容易约我,我还以为是要同我亲近亲近,不成想,竟还真是兴师问罪。”她娇美的面上闪过伤心,黯然失色。 以退为进在她这儿可不中用。惢嫣眯眯眼,身子前倾凑近一些,“是非对错叶小姐心里跟明镜一样,我若想查,你的证据洒的漫天都是,但……不痛快,我还是和叶小姐,细水长流的好。” 语毕,她也不去看叶昭沅的脸色,抽身离去。 这小白花,装的不累么?惢嫣是真自愧不如,装不过她。既如此,还不如挑明了,省的累人。 叶昭沅看着疾步过窄桥,离开湖的少女,袖中的手手机,指甲钳入肉里要流出血来,她才放开。 心术好生的深。 明明知晓后面那句话是恐吓她,她绝无可能找出那些证据,就算找出来了,这污的可是她自己的清白,她不可能拿出来。但她还是为此一怔。 章砚初,好生无用! 她自己也是。 真是被冲昏头脑了。 每每瞧见宫惢嫣同裴厌缺一起,她就要嫉妒的发疯。她就是想污她清白……她凭何染指裴厌缺? 她还给她找了章砚初,那章砚初可是虔州章家嫡长子,配她不不错了! 一瞬之间,她的思想又偏了。 微微仰头,凉风习习刮面,她许久才压下去那股情绪。 她真是喜爱极了裴厌缺,每每想到他都会失控。 这回,确实是她冲动了。 只是她没想到,宫惢嫣立马就锁定了她,还毫不犹豫的与她撕破脸。 她是相府的人,同样的心思深沉……她该做提防了。 第112章 新商计 惢嫣下逐客令的次日,章砚初就离开了相府。 她没多关注他,他离开相府后在上京是去是留她也不知道。 幸好他还懂点事,不是那种完全没脑子的。要不然惢嫣可真恼他了。 另外,关于对付叶昭沅,惢嫣并不着急,机会是要等的。且她知道,刚同叶昭沅说了那样的话,她定会有所防备的。 正如她所说,细水长流,来日方长。 她可以先做旁的事。 年末惢嫣点了账,朝奸臣舅舅汇报时,提出了要建一座大茶楼。 裴家的开了许多小茶馆,还没有大茶楼。惢嫣自己也没有茶铺。 裴相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惢嫣拿出许多各行铺的调整策划来,裴相扫了两眼,说他不懂这个,让她和几个大掌柜商量。 他生意上的两个副手回来了。惢嫣寻他们谈,关于新型的商铺计划,一厚沓纸,看的他们眼睛发直,叹为观止。 却不赞同开茶楼。 因为上京的市场满了。 “表小姐,上京而今最出名的酒楼是一叶酒楼,那是叶国公府的产业,叶家的茶产很有名,禹国遍地都是。您若开在旁处或许还有机会做起来,可是上京……”陆宣泳如是劝道。 惢嫣执意开在上京。 如果不是知道叶家茶铺很有名,叶家主要资产都在自这一块儿,她也不会这么坚定。是的,就是冲叶家去的。 庞氏的茶楼,也只是吃了一点叶氏的小恩小惠,就做到上京第二了。 古人的茶产业,就同现代的奶茶、咖啡一般,是很受欢迎的饮品。这两家联合起来,笼走了该市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利。 她不掺一脚都对不起叶昭沅的情药。 于是在年末,惢嫣不光要忙府上的事,送、纳各府各家的拜帖年礼,还要忙大茶楼的事。 她很快选好了地址。 一处不错的茶楼做不下去了,惢嫣将其买了下来。非常巧合的是,它的对面就是那一叶茶楼。 她去参观了一番,叶氏很火爆,也难怪这边做不下去。 一面写策划书,一面去牙行挑人培养。 这些人要惢嫣亲自过眼,然后挑出两三个人做亲信,放在跟前养一段时间。 忙的要死。 她光明正大的做这个铺子,花的是裴家的银子。 惢嫣一直想做果酒的生意,之前陈锦上在时二人还计划了一番,后来忙起来就没什么机会了,搁置到现在。 她计划茶楼共设三层,一楼茶二楼酒,三楼雅间。 所以名字取的简单。 “茶酒司?”裴厌缺看着宣纸最上方的三字,剑眉微挑。 是的,惢嫣这段时日忙,备受冷落的裴二公子亲自跨进了芳菲苑的门。 “是的,十二雅间十二花神的主题,各有特色,我绘了简易稿,还有整个酒楼的内设,你瞧瞧。”惢嫣兴冲冲的将一大张宣纸抽出来。 裴厌缺接过。 她的绘画功底很好,用写生的手法将内设画的浅显易懂,还有简略的剖析图。 他边看惢嫣边说。 一楼有个大舞台,二楼既能瞧风景,也能朝舞台上瞧,这一块儿一般茶楼都是放说书先生,惢嫣决定来点不一般的,可以搞一些喜剧、话剧、舞剧的演出,甚至能搞魔术表演。 茶,上京茶市场已经满了,那么她就做花茶、凉茶。酒也是一般,等茶做起来了,就开始上架果酒。 主打就是一个新意。 惢嫣说的很详细,还要跟裴厌缺解释花及果子是能做成茶和酒的,且喝不死人。最后口都要干了,端了水狂炫一盏。 裴厌缺不懂生意上的事。 嗯……从来没了解过。 但他也知晓惢嫣的另辟蹊径。是茶,也是新茶,是酒,也是新酒。所以在外人看来毫无商机的茶酒生意,于她而言是百分百的空白市场。 裴厌缺眸中含了浅浅的欣赏,他没想到惢嫣能思虑到这么大的计划,他都有些期待起来呢,这么一家大茶楼的开张日。 “需要准备多久才能正式开业呢?” “唔,主要就是商品的产源,还有就是专业的人手。”惢嫣想了想道,“今年剩下的时日全用来打理商铺了,明年我还得开作坊,教他们做花茶,之后大批量收花炒茶……不过有银子什么都好说,明年出开几批花,炒出来差不多就能开业了。” “我很期待。”裴厌缺点点头,“需要帮忙随时找我,另外,你的暗卫我安排好了。” “咦!你找我是为了这事啊!”惢嫣才想起来,他一进门半句话都没机会说出口,就被她拉过来听她的商业大计了。 “人呢?” “一直在外面呢,你让你的婢子将他们放进来吧。” “一直在外面?”惢嫣微惊,叫晴咕将人发进来了。 是两个身形高挑的女子。 长相并不算出众,面相微冷,眉间带着飒气,不过比起裴厌缺身边的两个,她们算是跳出面瘫暗卫范畴,是正常面相了。 “属下拜见主子。”二人朝惢嫣跪拜。 “你们叫什么名字?” “请主子赐名。”二人整个上半身弓在地面,额头贴在手背。 “咦,我来赐名?不用以前的名字是有什么考究么?”惢嫣询问裴厌缺。 “暗卫易主的确需要重新赐名,是在警醒他们跟了新主,旧事随旧名已逝。至于她们二人,刚从训练地出来的,以前没跟过主子,所以没有名字。”裴厌缺解释道。 “噢,原来如此。”惢嫣从未了解过这些。 她想了想道,“所以取了名儿就是我的人了?裴厌缺,这是你挑出来的,不过我的关我可不要。” “嗯。”裴厌缺浅笑,“你要考核的话随意吧。” 女暗卫只有男暗卫的四分之一。莫邪从基地挑选出了十个人,他从十人里择出这二人,也算得上是百里挑一了。 不过她们要是过不了惢嫣这一关,就只能说明那基地的素质太差,可以考虑更近训练内容了。另外,人,他可以从旁的基地挑给她。 惢嫣当然不知道自己一个决定能牵扯那么多。 她看着下首两个跪地,腰杆却挺直如枪的女子 ,“做我的人呢,没旁的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听话。” “听、话,言听计从的那种,懂?”她挑起尾音问询。 “是。”二人目光坚定,沉稳应答。 “好,那么……跟他打一架。” 裴厌缺看着她葱白的指尖,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是自己。 第113章 收暗卫 两个女暗卫愣了下,旋即同时腾起,朝裴厌缺袭去。 惢嫣兴奋的看着,不过怕殃及她这小虾米,她抱着茶盏站远了一些。 裴厌缺应对自如,坐在椅上脚撑着微后仰,躲过其中一人的锁喉,另外一只手抬起,挡住手刃。一纵身便离了椅子,拉开了距离。 二人还欲攻击,突闻惢嫣道,“别砸了我的东西吼,出去打。” 于是三道身影在院中翻飞,惢嫣几乎瞧不清两个女子的身影。裴厌缺倒是看的很清楚,他游刃有余的应对,并没有太大的动作,一直做防守,没有主动攻击。 一眼就能瞧出他很强。 惢嫣星星眼了,谁还没有个侠客梦呢? 她看武打剧就觉得里面的大侠贼帅,现在看来,剧还是拍的太保守了。 这时,裴厌缺突然出击了,一掌就震飞了二人。 太棒了! 惢嫣的眼睛都亮了好几瓦。 上前去抱着裴厌缺的手臂,蹦蹦跳跳的夸他,“裴厌缺,你好厉害啊!太帅了!” 男人耳根子微红,他还是不太习惯在外人面前同她亲昵,不过她这样又夸又赞,他也舍不得推开她,清了清嗓子,道,“还行。” “装!” 裴厌缺低低的笑。 二人气氛好的不得了,跪地的两暗卫却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她们竟然真的做了……主动攻击二公子! 要知道,二公子偶尔来一趟基地,赐教他们当中的最强者,一挑两百招之内绝对能拿下!她们比不得那些男人,但和她们一般水平的暗卫,十个八个都伤不了二公子一根毫毛! 她们其中一个有幸被挑中跟另外九人一起攻击裴厌缺,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那会儿被一掌拍个半死…… 不是他们弱,是二公子武功太高了! 她们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主动出击裴厌缺,结局竟然还能活下来! 偷瞧一眼黏在一起的二人,她们不约而同的想起莫邪首领的话:“你们要去服侍的主儿可是二公子心尖尖上的人,仔细得嘞。” 是啊,他们从未见过二公子如此……铁骨柔情的模样。眼眸里就差写着对那女子的喜爱了。 “不错,”这时,那少女朝她们看来,“初步考核是过了,但暗卫我是第一次用,所以如果不合我意……”她看向裴厌缺,“我随时都会退回去哦。” 裴厌缺瞧向二人,眸中温笑收敛,淡道,“主子的话,可听见了?” “是!谨遵主子命!定不负主子所望!”二人忙叩首。 “给她们取个名字吧。”裴厌缺提醒。 “唔,我身边丫头的名字还剩……秋绥和冬禧,你们二人补上吧。”惢嫣道。 “是!叩谢主子赐名!”秋绥冬禧再度叩首。 “不必叫的那么正式,跟我的丫头一起唤我姑娘。” “是。” 于是,惢嫣的两个放在明面上保护她的“暗”卫,就这么敲定了。 她不会问这二人乐不乐意跟她这种傻问题。 简直可笑。 如果她们有这样的心思,那就说明,裴家暗卫训练营的训练不合格。 很现实的问题,古代的为奴的为婢的是没有人权自由的,暗卫更是如此,被安排到哪儿就是哪儿。二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没被她看上,她们会被打回基地再造,过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 今年宫中照例要设小宴。 在年宴前夕,惢嫣也是照例去给奸妃表姐送银子。 这回裴厌缺同她一起进的宫。 这才知晓,当初送她入藏玉宫的那个嬷嬷,并不是裴弦月安排的人。他是皇帝的眼线,皇帝一直密切监视裴弦月同家中的联系。 二人这次的规矩松散许多,裴弦月甚至没叫他们行礼。她让卫嬷嬷收了银子后,就让她先到院中坐,她有事要同裴厌缺说。 惢嫣知晓大抵是褚廷英的事,就先去院中,宫女处处周到,又是茶水又是点心的端上来。 片刻后二人就出来了,裴弦月眉间带了淡淡喜色。三人围着小桌聊天。 必定忘不了问裴相的情况。 只是聊着聊着,裴弦月明显感觉到二人时之间…… 她眯了眯凤眸,道,“裴家的姑娘可以不用着急,可是裴厌缺……”她上下打量一眼他,“今年都年末了,你明年就二十六了吧?” 被催婚了呢…… 惢嫣掩唇偷笑,没敢看他。 不看也知道身旁女子在幸灾乐祸,裴厌缺瞥了他一眼,对裴弦月道,“二十有六又如何,想必我未来娘子,是不会嫌我老的。” 裴弦月一愣。 她往年催他时他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却见惢嫣掩唇笑的动作微僵了下。 她眯了眯眼,瞬间明悟过来。 再度看向二人的眼中透出巨大的惊喜。 “你们……”她面色上扬,语间带着不可置信,“你们俩不会是假的吧?” 惢嫣彻底僵住了。 唔,这位表姐看事真的很强。 裴厌缺浅浅一笑,不语。 “何时的事?”她问询的目光落在惢嫣身上。 就怕是那小子一厢情愿啊! 惢嫣默默点头。 裴弦月一拍掌,三个“好”字落了下来。 真的太惊喜了。 这表妹,到相府不过才一年而已,竟将她这冰坨子弟弟轻而易举的搞定了。 要知道她以前一度怀疑他会孤独终老!要不然她也不会催的这么紧! 裴厌缺眸中含笑,看了一眼惢嫣,“有段时日了。” “好好!我爹知道吗?”裴弦月又问。 裴厌缺不语,“父亲……” “你别听老匹夫的,该娶妻就娶,免得耽误了惢嫣,你若真等他上那位子,也不知还要等几年,你小子好不容易谈到的媳妇儿,仔细看上旁人跟别的男人跑了。”裴弦月面色一变,指着裴厌缺,又指了指惢嫣,“最好是今年……啊不太仓促了,明年就把婚事办了吧!” “我得先请示父亲。” “行,不耽搁,回去就提,他不许你就来找我,现在就回去吧。” “……” — 从宫里出来。 裴弦月又送了惢嫣一盒首饰。 这些大多都是皇帝赏的东西,还有一部分是她名下的首饰铺子特地给她打的。 她不同场合有不同的风格,在宫里她就喜欢将自己打扮的明艳瑰丽。惢嫣恰好同她相反,她便正好将那些清雅却不失精致的首饰给她,说是给弟媳的“见面礼”。 首饰还不是最金贵的,她送了许多有钱都买不着的宝物。夜明珠、玉雕的精致玩意儿。 “我怎么感觉,表姐她怕你娶不上媳妇儿啊。”惢嫣回想起裴弦月的话,打趣裴厌缺。 “嗯,她确实怕我娶不到妻室。”裴厌缺顿了顿,“嫣嫣,回去我们向父亲坦白好吗?” 第114章 冬日火锅 至相府。 裴厌缺先下了车。惢嫣掀开车帘时,他将手递了上去,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而有玉的质感。惢嫣轻轻搭上,下了车。 然裴厌缺却没有放开她,他反手将她的葇荑牵在掌心。 秋绥眼观鼻,晴咕在身后偷笑。 守门的侍卫眼睛都看直了。 “莫邪。” “主子。”莫邪站了出来。 “将贵妃送的东西搬去芳菲苑。” “是。” 莫邪往车里看了一眼。 好家伙的。 他又默默喊来三个兄弟,一块儿搬。 裴厌缺就这么牵着惢嫣,在一干下人诧异的目光中来到相爷的院落。 “裕伯。” 书房是屋内的一个耳室,还没正屋门呢,就瞧见裕伯守在那里,裴厌缺唤了一声,在裕伯惊讶的目光中问,“父亲在书房吗?” “啊?哦,相爷……”裕伯这才反应过来,从二人交握的手上挪开目光,道,“相爷他同几个大人在议事呢,二公子和表小姐可能要等等了。” 裴厌缺与惢嫣对视一眼,无声的问她要不要先回去。 这时裕伯突然试探性的问,“二公子和表小姐,这是有好事要同相爷汇报啊。” 裴厌缺低笑,“还请裕伯先在父亲面前替我们保密,我想亲口告诉他这件事。” 得到确认,裕伯面上的笑容更大了,连连道好。 裴厌缺便不等裴相结束了,牵着惢嫣离开了。 傍晚,裴相依旧和同僚在议事。 裴厌缺知晓今日是没有机会了。 不知为何,告诉父亲这件事的念头却愈发强烈起来,密密麻麻的扣住他的心脏,写字时脑子出现的,却是同惢嫣一齐站在相爷跟前的画面。 他搁了笔,决定去外头吹吹风。 冬禧出现在院子里,微微躬身,“二公子,我们姑娘邀您去芳菲苑用晚膳。” 片刻后,裴厌缺出现在芳菲苑的垂花门前。还没跨进去呢,便嗅见一股子说不出的香味……是食物的香味,麻麻辣辣的,入肺腑,勾人口涎。 院里开了块空地出来,放着一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的,煮的“夸夸”响,白烟缭绕。少女就坐在锅前,一面烤火,一面往锅里探看,那火光映着她的面,又红又软,目如宝石。 裴厌缺跨进院中便瞧见这一幕。 思绪回笼化作心头一丝笑意,他朝他走去。 院中围着不少奴仆,见状都朝他行礼。 “裴厌缺,你来了。”惢嫣笑眯眯的朝他招手,“你来的正好,我正要下锅了,到我这边来坐。” “煮的什么东西这么香?”裴厌缺坐到她身边。 瞧见她身旁放着好多大瓷盘子,每个盘子里都有一种食材。 切片的羊肉牛肉,像四喜丸子的肉团,还有他蔬菜类、蛋类和菌子类。十几个大盘,装的满满的。 “香啊?”惢嫣笑着下进去半盘子牛肉卷。 “嗯。”裴厌缺点头,见她下了生肉进去,道,“这是什么吃法?” “这叫火锅。你看这个汤底,把东西放进去煮一煮,捞起来就能吃了。”惢嫣还准备了捞勺、加长版的筷子。 在华阳她每年冬天都会吃火锅,去年到相府的时候却没吃,今年想起来,属实是馋了。 晴咕是跟着她吃过火锅的,食材的都是她在费心。这丫头真的是尽心尽力啊……她也快馋哭了呢。 既然做了,那自然也少不了她院里丫头的份儿,火锅就是要热热闹闹一起吃才开心。 所以准备了许多食材,小厨房还有备份呢。汤底也用隔板挡开,分了口味。 裴厌缺表示没听过。 “那你现在听过了。”美食面前,惢嫣心情格外好,她拿了小盘给裴厌缺,将烫好的牛肉羊肉捞起来给他。 “沾沾这个酱料……小心烫吼。”惢嫣将自己拌好的酱料给他蘸,又提醒。亮晶晶的目光看裴厌缺吃进去一块,迫不及待问,“味道怎么样?” “很美味。”裴厌缺勾唇,“适合冬日吃。” “喜欢吗?” “喜欢。” 惢嫣更开心了,又下进去好些东西。 她还没见过不喜欢火锅、海底捞的人。 “你也吃吧,我帮你弄。” 看得出来裴厌缺还挺喜欢的,没过一会儿惢嫣捞给他的已吃进去大半,见惢嫣还在忙活,她喂给她一块肉,又将盘子递给她,拿过她手中的捞勺。 晴咕将惢嫣身侧的食材端过去给他。 裴厌缺像模像样的开始下。 惢嫣每种都尝了一遍,满足的摸了摸肚子。然后吩咐晴咕将厨房备用的食材端出来,令几个婢子也去帮忙。 她下了好几盘东西,又都捞起来,递给丫头们分着吃 。 那边的桌上有许多小碗小碟,还有不同的酱料供她们用。 丫头们第一次尝到这种美味,险些将舌头也吞下去了。 莫寒莫邪也得到了一份。 他们是陪主子来的,守在芳菲苑门口,那扑面而来的香味险些连他们的魂儿都勾出来了……惢嫣叫到他们的名字,已经很叫人感动了,没想到竟还有他们的一份! “小缺儿,你偷吃什么呢这么香!”这时,门口出现一道人影。褚廷英眼睛一瞪,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 他瘸着拐的,却比正常人的速度快多了。 裴厌缺看着惢嫣笑,“这火锅还是灵丹妙药呢,竟还能叫连躺好几日的英世子健步如飞。” 惢嫣噗嗤笑出声来。 褚廷英前段时间自己作,觉得自个儿已经大好了,拉着裴厌缺比武。裴厌缺不理他,他就先发制人从后头扑了上去,结果他轻而易举的躲开,褚廷英整个人跌在地上,三根肋骨造成了二次伤害,膝处也开裂的臂之前更严重了。 总之医嘱是要躺着。 起码躺半个月才能起来。 他口口声声说一定要好好养着,也确实好几日不曾出厢房的门了,没想到竟因为一顿火锅破例了。 这就是火锅的魅力! 惢嫣很高兴,却又有顾虑,“褚大哥,府医好像说你不能吃辣吧?” 二人也很熟稔了,惢嫣早改口唤他大哥,他则同裴厌缺一样称她表妹。 褚廷英正把肉往嘴里夹呢,闻言一僵。 下一秒,他飞快把肉塞进口中。 惢嫣,“……” 第115章 内乱割据起 褚廷英发出一声幸福的喟叹。 “这是怎么做出来的,也太好吃了吧!”他眯着眼感叹,缓过来就把碗里的菜全吃下去了。 又将碗伸了过去,惢嫣怕影响他的伤,只给他捞微辣那锅的,而且又注了一些水。 就算是这样,褚廷英也吃的很满足。 今夜芳菲苑里热闹非凡,主仆和气欢乐,大有年夜的气氛了。 裴相和同僚们论完事时,时间已经很晚了。个个饥肠辘辘的走出书房,然后便嗅见一股诱人垂涎三尺的香味。 裕伯正裕上前去,便听取咕噜声一片。 他有些尴尬的僵在那里,裴相问他,“这是什么香味?” “相爷,是表小姐院里在煮菜,飘来的香味。”他在门口嗅了半晌,实在受不了,便去瞧了瞧,自引来惢嫣的热情招待,他吃了个半饱。 那肉……那菜……现在还回味无穷呢。 “大抵是些年轻人在聚吧。”裴相笑了笑,看向同僚,“我府上略备薄宴,几位用了再走吧。” “也好。” “却之不恭。” — 次日。 裴相昨夜喝了点小酒,早上起晚了,所幸近年节,皇帝停了几日早朝。 起身饭也没吃,裕伯便禀来皇帝让他进宫的消息。 裴厌缺已立在他门口半个时辰了。 “父亲,我有事同您讲……” 裴相边披衣边走,闻言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脚步不停,“貌似是西北流匪作乱,闹的祸事不小,为父先进趟宫,有事回来说。” 裴厌缺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父亲虽有二心,但国事上是绝不会含糊的。 明日就是宫宴了。 他为何,觉得这般不安? 皇宫。 大禹今年的战事累多。 南方事刚平,北边又闹起了事。 枳即县是个滢州边缘的一个小县,原本经济还不错,百姓安居乐业。只是这几年天灾不断,蝗灾旱灾不停,受灾最重的就是枳即县。 这事臣子在朝上提了好几次。皇帝的关注却全在南方战事上,他本欲新翻的一年再处理,然冬日难捱,许多百姓落草为寇,再者成为流民。 这其中有个秀才,联合了这些流匪流民,甚至是官府搞内乱,口口声声推倒魏皇室。 不是边疆,官方防守不堪重负,这些百姓组织起来的“草军”来势汹汹,皇帝接到急报消息时,他们已占了大半个滢州,开始搞割据了。 外患刚除,又生内忧。 皇帝焉能不急。 “陛下,史书之鉴,内乱只有武力镇压最为有效!” “洪大人的话本官不敢苟同,武力镇压哪次不是激起百姓强烈的抵抗?” “臣以为暴力镇压不可为主,但却是必不可少的。” “陛下,赵凯将军还未回京,恰英世子驻留,他是最佳人选啊!” “英世子身负重伤,怎能担此大任?” “……” 朝臣争执不断,皇帝面色微沉,也有自己的思虑。 “陛下,文臣安抚,武将镇压,此番都不能差。”沉寂半晌的裴相一开口,就叫诸多臣子静下来,“文臣臣推内阁祭酒杨光锐,武将,臣则荐吾儿厌缺担此任。此二人,必能替陛下分忧。” “这……” 底下又炸开了。 “裴二公子不入朝堂,丞相为何一再举荐?是何居心?”有臣子怒指裴相。 “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裴二公子虽身无官职,照样得陛下所用,参与援锦战事!且因此有了作战经验,的确能担大任!”裴党反驳道,“刘大人说此话,是觉得相爷有二心么?” 皇帝眯眯眼,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裴相。 杨光锐没有问题,裴厌缺……确实也能担此任。但偏偏,他是裴鹤擎之子。 裴鹤擎,费尽心思让其子入官场,意图不言而喻。 “陛下,此事,您还是快快做决断的好!倘在年节声大乱,只怕百姓惶惶啊!” 皇帝神色稍有松动。 裴鹤擎,你当真就如此心急么?既如此,朕便成全你。此番你且瞧着,裴厌缺能不能活着回上京! 皇帝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正欲开口,大太监突然踏着又快又急的碎步子走来,“陛下,璟王求见,说是有关内乱之事。” “让他进来。”他貌似许久没见这个儿子了。 魏行峥踏入御书房。 他着一袭靛蓝常服,外披黑氅衣,身姿英挺,面色沉寂,气场不俗。 诸臣各有心思。 这位皇子殿下曾得圣宠一时,后不知怎么的被陛下忽视了,便淡出他们的视野,连早朝也不上了,他们貌似,许久不曾见到他了。 当然,当年支持他的臣子,并未削去多少。 他先朝皇帝拜,“儿臣,拜见父皇。” 又理衣跪道,“儿臣已闻北乱一事,儿臣此来,是为请缨,为父皇分忧。” 眼罢,叩首。 叩首毕,直起上半身,面色不悲不喜,腰杆子挺立如枪。 “你想去平西北内乱?”皇帝有些诧异。 “是,还请父皇给儿臣为国效力之机会。”言语不卑不亢。 “好!”皇帝一拍桌案,目光望向诸臣,“既如此,你便为巡抚使臣替朕平此内乱。” “裴爱卿,”他看向裴相,“裴二公子为武将,谨听璟王差遣,爱卿意下如何?” 裴相微垂眼眸,眸中暗流涌动。 魏行峥微偏首,黑眸看着裴相。 “陛下,您另遣贤臣吧。”裴相起身,跪在魏行峥身侧,拜道。 群臣皆惊。 裴党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皇帝胸口更是冒出一股火气,“爱卿荐的裴厌缺,而今又不愿?是不想裴二公子为璟王副?” “非也。”裴相面色凛然,“臣深思一番后认为刘大人说的对,犬子并无官职在身,他面相有损能为国征战已是大幸,陛下还赐了他府邸,这是天子大恩! “但陛下,内乱军的士兵皆是无知百姓。臣子对南蛮人杀伐果断、毫不留情,于流民百姓这般手段,只怕是会引起百姓惶恐,掀起更大的风浪。臣以为此内乱,应以招安为主!” 言罢,他又叩首。 御书房默了片刻。 旋即,裴党发出了哄天的赞同声。 虽不知道相爷是怎么想的,但他们张着嘴跟着附和就是。 “陛下。”这时,稍后方静静看着的沈长炎站了出来,跪在魏行峥另一侧,“臣愿辅助璟王,平此内乱。” 第116章 宫姑娘令人印象深刻 夜微深。 明日夜间有宫宴,也是照例的年宴。 裴厌缺今年本不想去,但不知为何,心里隐有不安。 望向薄凉如水的夜色,他朝芳菲苑看了一眼,嫣嫣说她听他的,他去她就陪他去。他前两日告诉她他不去,现在……恐怕要朝令夕改了。 从芳菲苑挪开视线,男人眸中的一丝柔也渐渐剥去。 他合上了小窗。 “二公子,您歇了么?”这时,裕伯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裴厌缺打开门,“裕伯,可是父亲寻我?” 裕伯一笑,“是,相爷也是刚从宫里出来,在书房侯着公子您。” 至书房,裴相将御书房的事简略告诉裴厌缺。 听到魏行峥的名字,他黑沉的眸色里一闪而过的杀气 。 裴相拍拍他的肩,“这是个机会,但既然魏行峥在,那么你不要也罢。” “父亲思虑周全。”裴厌缺垂首,身侧手握成拳。 同魏行峥共事,他一定会忍不住杀了他! “厌缺,我知你想入官场助为父,但为父以为,魏氏的朝堂你不去也罢。待它姓了裴,是裴氏的天下,你便能光明正大的,助为父执管这个国家。” “父亲良苦用心,儿子都明白。只望能在朝下多助力父亲。” “厌缺,魏行峥去西北,是个机会……” 从裴相书房出来,回到弄墨轩时,已经丑时了。 次日。 惢嫣近来为新铺的事奔波劳累,明天就是除夕夜,这两天放了自己假。 今日睡饱了才爬起来。 一推开门,便瞧见裴厌缺坐在石桌前。 日头明而不暖,寒风习习,公子面如冠玉,矜贵高雅。 看她时眉眼温敛,叫风也柔和不少。 惢嫣欢喜的跑过去,“什么时候来的?” “小懒虫,日上三竿才起来。”他温笑道,“快用早膳。” 惢嫣冲他皱皱鼻子。 晴咕端着精致的早粥问,“姑娘要在外头用吗?” “不,端进屋里去。” 惢嫣便牵着裴厌缺进屋,屋里有地暖,暖和的不得了,她盘坐着腿,身前是个矮桌,摆着精致小食,她不疾不徐的吃着。 裴厌缺在体态上对自己颇苛刻,可是惢嫣……她觉得她这模样既鲜活又可爱。 “嫣嫣,我决定去参加夜宴了。”裴厌缺告诉她。 “咦,怎么又想去?”他不爱凑那热闹她是知道的。 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去年的宴会他为了躲表姐,没打算去,还是舅舅吩咐了要在宴会上照顾她,他才去的。 “总觉得我必须去。” 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貌似那宴上有事要发生。 他不去的话,会同嫣嫣,多许多波折。 “你没计划去便不去了。”裴厌缺又道。他解释不出那莫名的感觉,这感觉也不必告诉她。 惢嫣不做思索,“是没计划去,但我想陪你去呢。” “行。”裴厌缺轻笑。 她在他身边他也能安心。 申时模样,相府停了三驾低调奢侈的马车。 他们二人牵着手一起去的,有说有笑。 她今日着了那身“告白装”,略有些单薄,外罩了厚厚的兜帽氅衣。 而今整个相府,除却裴相,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了。 裴相还没跨出府门,便瞧见惢嫣对他那冰山养子巧笑嫣然的模样,养子破天荒没有面露不耐,正温吞的说着话。 他脑子里突然有根断的线冒了火花,靠的无限近。 最终还是没能连在一起。 “父亲。” “舅舅。” 二人朝他颔首行礼,裴相点点头,看了眼两驾马车。 他朝前面那驾走去,裴厌缺跟了上去。 车厢前裴相注意到他,正想说“你同你表妹一齐,多照顾她”时,裴厌缺解开了酱色的厚氅衣,披在他肩上,“天寒,父亲要注意保暖。” 便扭头折返,上了惢嫣那驾车。 裴相,“……?” 他拢了拢氅衣,跨上马车。 正宫门前停了车。 裴相同同僚们互相拜年,一齐入宫。 惢嫣和裴厌缺都嫌少费心交际,认得的同龄人不多,一路清静的踏入设宴宫殿。 其实皇帝还特别邀请了褚廷英,可惜他现在重伤,又想躲着宫里某人,给拒绝了。 没坐多久,门口传来一片恭维声,几个王爷结伴进了殿。 璟王、珩王,还有近来颇低调的瓒王。 裴厌缺只淡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惢嫣倒的多看了两眼,她偏回头对裴厌缺道,“璟王来了。” 裴厌缺捏着杯盏的手微紧,指腹发白,惢嫣看在眼里。 回去她就问问他,跟这魏行峥到底有什么瓜葛。 “裴二公子 。”魏行峥近了,站在他面前。 惢嫣同裴厌缺一齐站起来,“璟王爷。” “不能同裴二公子共事,真是颇遗憾。” 他在说西北内乱,惢嫣并不知道这事,她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遗憾什么,王爷念着,总是会有机会的。”裴厌缺不咸不淡道。 魏行峥眸色深了深,神色不变,突然看向惢嫣,“不知宫姑娘学会骑马没?” 惢嫣一愣,旋即道,“没想到王爷还记得我。” 那日裴厌缺教她骑马,途遇魏行峥狩猎,她险些就被他们追逐的野猪伤到。 “自然是记得的,宫姑娘令人印象深刻。”他低笑着说出这话,成熟稳重,自有一番魅力在。 惢嫣没多想,以为是客套话。 她想多想也不知往哪处想,毕竟他跟这男人又不熟,只见过这两面不说,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记住她的。 却见他突然捻起一只空杯子,身侧跟着的小厮忙给他斟酒,他朝二人举杯,“宫宴二位吃好、喝好。” 喝完酒后,他径直走到前排的位子坐下。 惢嫣还未从他临走时对她露出的奇异微笑中回过神来。 她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为何对她笑? 再看那男子,背脊挺立,松弛的高贵体态极出众,给人一种贵不可攀之感。陆陆续续有臣子,或是官家小姐与他打招呼,这回他不同以往的淡漠,话还是少,却能同他们谈笑了。 他们那一处最是热闹。 第117章 赐婚、求娶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贵妃娘娘、淑妃娘娘驾到——”太监尖细的嗓音传遍整个大殿。 诸臣皆起,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贵妃娘娘、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诸爱卿请起。”皇帝抬手入坐。 宫宴正式开始。 为避铺张浪费,皇帝每年的宫宴设的都不大。但五品及以上官员都能来参加,三品及以上者可携家眷来。 也就那些流程,皇帝敬酒后臣子敬,皇帝发表感言后臣子附和,皇帝抒发对来年风调雨顺的期盼、臣子高呼万岁。 唔……惢嫣能感觉到叶家小姐对她的防备。她稍做试探,过去敬了个酒,对方面色镇定松动,实则处处警惕,生怕她给她下药一般。 啧。 中途遇到魏行沛来找叶昭沅。虽然立场不同,但惢嫣对他印象还行,他甚至帮过她一把。 捻着空杯盏刚坐回裴厌缺身边,皇帝便出声问询叶昭沅桌前的魏行沛,“珩王今年二十又几?” “父皇,今年一过,臣就二十又三了。”魏行沛知晓这是要赐婚,心头冒喜,面上却沉静自持。 臣子们虽然各谈各话,但余光无一不在关注皇帝,他一开口,他们便自觉静下来,故而皇帝不轻不重的话落进他们每一个人耳中。 “前些年你就该娶妻了,皇后却总同朕说,你阅历不足,先当磨砺自身,再行为人夫、为人父之责任。”皇帝说着看向端庄的皇后,“皇后,沛儿今年已二十又三,朕看他磨砺也足,当娶妻生子了。” 皇后眉眼含笑,“陛下不妨趁年节大喜,指个姑娘给他 ” 前些年她拦着皇帝,还不是因为他起旁的心思,想指给沛儿的人不是叶家、杨家的姑娘。 皇后巴不得魏行沛早些成婚,生下嫡皇长孙。 “听见没有,你母后叫朕为你指婚呢,你可有喜爱的姑娘?朕给你做主。”皇帝笑眼看向魏行沛。 魏行沛的心微微收紧,朝皇帝一拜,“父皇,儿臣,悦慕叶国公嫡孙昭沅姑娘,还请父皇赐婚。” 叶昭沅站起身来,低唤了他一声。 魏行沛朝他伸手,她缓缓走出长桌,到他身边。 叶国公面不改色,沉静自持。公府继承人,也就是叶昭沅的父亲叶二爷也是面露笑容,如沐春风。庞氏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好。国公府是皇后娘家,与皇后一脉,叶家姑娘温婉贤淑自不必说。那朕便做主,将叶府嫡女叶昭沅赐予你做正妃。” “是,儿臣叩谢父皇!” “臣女谢主隆恩。” 二人跪拜。 魏行沛满心欢喜,叶昭沅面上却露多少喜色,低眉恭顺模样,叫人不禁感叹,这不悲不喜的姿态,一般姑娘可比不了。 皇帝先口头赐婚,圣旨明日和婚期明日就能下来。 “父皇。”二人落座后,首位的魏行峥突然站了出来,君子亭亭,如松如柏。他道,“既四弟要娶妻,那么,儿臣斗胆也向父皇请一旨婚约。” 皇帝一愣。 皇后眸色微转,道,“余氏已去多年,璟王的确该续弦了。陛下,璟王明年就三十又三了,过去的亲王到他这个年纪,儿女都能谈婚论嫁了。” 皇帝点头,“你此意可是有了心仪的王妃?” “是。”魏行峥抬眸,眸色漆黑,清透的嗓音传进每一个人耳中,“儿臣悦慕相府表小姐惢嫣姑娘多时,还未父皇成全儿臣。” 说着,举臂一拜,态度虔诚又恭敬。 惢嫣的心猛的抽动了一下,不禁瞪大眼睛,看着那宽阔的背脊。 魏行峥悦慕她多时? 打死她都不信! 他们只见过这两面,话只说了一句! 可身旁男子的气息明显乱了,眸中迸出凌冽的寒气,在他猛然站起身之前,惢嫣摁在他紧握成拳的手上,阻拦他。 皇子为避免皇帝猜忌,应当与相府的人保持距离才是,魏行峥为何要这么做?绝不应该啊!他脑子没坏吧?皇帝怎么看他?? 惢嫣的心也乱七八糟的,但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这件事。 对,没关系的,魏行峥虽这么提了,但是皇帝绝不可能同意的。 裴弦月面色不详,欲开口,皇后先道,“相府的表小姐?宫小姐么?陛下,这女子我见过两次,品性很好,婉婉有仪,若能成和璟王还真是一对佳偶。” 娶吧,真是什么人都敢娶。 娶了相府的姑娘,陛下就绝无可能让你坐上那位置。不,陛下不可能同意,你此言一出,就已置身无限的猜忌中了。 皇后微垂眸,眸中暗芒一闪而过。 皇帝目光落在长子身上,意味不明。魏行峥不卑不亢。所有人都在等皇帝的态度,他看向裴相,“爱卿,你府中表小姐叫什么?现下可在宴上?” “臣女宫惢嫣,拜见陛下。”惢嫣当然得出来行礼。 “朕没见过你,抬起头来叫朕瞧瞧。”皇帝道。 惢嫣抬首,却并未与皇帝对视。 皇帝点点头,问询的语气问魏行峥,“你喜欢这个女子?” 魏行峥点头,“是,儿臣愿与宫姑娘喜结连理,携手白头。”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不会答应这场婚事,他却淡笑道,“既如此,那皇室明年就该办两场喜宴了。” 裴相浓眉一敛。 他也没搞懂这父子二人是怎么回事。 但他怎能把唯一的外甥女也嫁给魏氏的人? 正欲开口,身后陡传来另一道声音,“陛下!” 惢嫣诧异的看着站在她身侧的裴厌缺。他看着望过来的魏行峥,“璟王爷,表妹与我已相约白首,定下终身。恐怕是不能与王爷喜结连理,携手白头了。” 裴相诧异的看着并立的二人。 眼珠子都瞪大了一圈儿。 为他表妹解围,也不必说出这种话吧? 不对,不对! 他们二人该不会早……嘶! 什么情况??! 裴弦月早蓄势待发,闻言眉色松散下去,颇慵懒的靠在了椅上。 呵,不错。 她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窝囊的,自己的女人要被抢不可能还一声不吭。 第118章 上来 “哦?”魏行峥面露惊讶。 裴厌缺目光与之相对,“王爷才见过表妹几面?纵心生悦慕,未与她心意相通之前,贸然求娶本就不妥,更何况表妹早与我定了终身。 “王爷还是,消此念头的好。” 这言语丝毫不客气,让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 魏行峥凝视他片刻,旋即目光落在惢嫣身上,“定了终身?” “是,惢嫣多谢王爷抬爱,只是我心里已有表哥,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应王爷。”惢嫣面色平静,不卑不亢。 魏行峥剑眉微挑,“私定终身?” 他将那个“私”字咬的极清晰。 上挑而带着玩味的语气,叫众人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是“私”定下的,那么他就有资格跟裴厌缺抢人。 他是王爷,还能向皇帝请旨赐婚,裴厌缺如何能争的过他? “自然是持有婚书。”裴相站了起来。 他同皇子坐在同一排。扭头目光便落在魏行峥身上,“自我收养犬子起,我这外甥女便同他定了亲,要不然她母亲去世,我也不会迫不及待将她接到相府来了。” 裴厌缺不由得看了相爷一眼。 “从未听过。”魏行峥眯了眯眼眸,双手负在身后,气势不输裴相。“如有婚约在,二公子为何不用此事拒绝那些爱慕他的女子?” “看来王爷很关注犬子。”裴相轻笑,又反问,“在惢嫣来相府前,王爷可听过她的名字?” 他不会把惢嫣嫁进皇室,但如果皇帝执意赐婚,他能否拦下来也说不准吼。然而现在,得知他的外甥女和他的养子心意相通,他肯极力支持啊! 只要他今天还能在这喘气,那魏行峥就别想得逞! 魏行峥不语。 “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随本相去相府看看他们的婚书。”裴相又道。 “本王只是好奇,表小姐至相府已一年有余,为何相爷不对外公布他们的婚约?”魏行峥拧眉。就算有婚书,他也不能真跟着跑去相府看,显得太较真。 “犬子不入朝堂,无官无职为平民也,无人关注他的婚事,为何要对外公布?”紧接着他望向身后诸臣,拱手,先声夺人,“待犬子同外甥女的婚期定下来,定会下帖,请诸位来府吃酒!” 魏行峥眯眯眼,眸色深沉晦暗。 “那还真是可惜。”二人的谈话已进行不下去时,皇帝开口了,“既表小姐已定了婚,那璟王,你……再做考虑吧。” “是。”魏行峥收回目光,一拜,旋即坐下。 裴相看了惢嫣二人一眼,眉色上扬,双目微拉。 裴厌缺从他眼中看到:回去给老子讲清楚了! 他同惢嫣返回了位子。 宫宴继续,似丝毫未受此插曲的影响。 叶昭沅微垂头,袖中的拳紧握,指甲几乎扣入血肉。银齿轻咬唇瓣,好似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婚书?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裴相临时的说辞。 私定终身倒是真的。 呵。 她心里神圣不可侵犯的、如神只一般的男人,终究还是被人染指了。 “昭昭。”这时,魏行沛朝她而来,眼神示意宫殿之外。这回她光明正大的叫了她昭昭。 魏行沛已经出了宫殿,叶昭沅依旧没动身。 庞氏拍了拍她的手,“昭儿,王爷叫你呢,快去啊。” 叶昭沅这才麻木的站起身。 她该出去吹吹风。 最后看了一眼眉眼温和,看身旁女子满目都是珍重的男人,她苦涩一笑,快步走出宫殿。 “没想到二皇兄那么喜欢宫小姐。”魏行沛道。 他当然知道官场、夺嫡里的那些弯弯道道。 如果二皇兄不是爱极了宫小姐,怎会坚定的向父皇求娶她?只可惜,对方心有所属。 所以他很庆幸,他和昭昭心意相通。 身旁的女子不语。 魏行沛继续道,“也没想到,宫小姐竟和裴二公子两情相悦。” 裴厌缺是丞相之子,可他才气逼人。他看过他科考写的文章,一度以为他能得状元,只可惜殿试失误……榜眼第二,也非常不错了! 并未注意到身旁女子神色有异,他继续道,“宫小姐而今的娘家就是相府,裴二公子是相府公子,他们是表兄妹。这婚事多好办,想必过不了多久,相爷就要四处发宴帖了吧。” “你这般关注他们作甚?”身旁少女终于开口了,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她甚至加快了脚步,将慢悠悠散步的男人甩在了身后。 魏行沛一愣,旋即忙追上去。 “昭昭,你生气了?”他向来关注她的情绪。自幼他便能从她的语气听出她的心情。 她就是在生气。 叶昭沅来到一池塘前,仰面让风灌进纤细的脖颈里,她清醒了一些。垂头瞧着塘中倒影,仔仔细细的打量自己。 她比不得宫惢嫣么? 男人追了上来,在他身侧。叶昭沅也瞧见了他的倒影。 他比不得裴厌缺。 但是现在……他们是未婚夫妻。 “为什么生气?”魏行沛直白的问。 叶昭沅从水面挪开目光,语气似怒似嗔,“为什么生气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魏行沛无辜的摇头。 “你,废话太多了!”叶昭沅轻哼,“老是去关注旁人的事作甚?他们何时成婚关你什么事?叫我出来,就唠唠叨叨这些没用的。” 魏行沛一愣,旋即眉间染上喜色。 原是因这个生气,怪他关注旁人太多,忽视了他们自己。 他凑近她一些,“那昭昭,你猜父皇会给我们挑个什么好日子?”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着她,面容英俊,眸中是几般柔情。 “我不猜。”叶昭沅躲开他,原路返回,“我风吹够了,要回去了。” 魏行沛连忙跟上去。 宴毕。 身旁两三个宫女挑宫灯引路,惢嫣同裴厌缺跟在裴相身后。他似什么也没发生般,在前面走着。 只是速度比来时可快的多,有醉醺醺的朝臣跟他打招呼,他也是摆摆手,随口敷衍。 出了宫门,径直就上了自家的马车。 裴厌缺同惢嫣朝后面那驾走。 车帘突然被掀开,探出裴相的头来,他盯着二人,“上来!” 第119章 儿子反悔了 惢嫣和裴厌缺对视了一眼,拢了拢衣裳,朝裴相的马车而去。 裴厌缺护着惢嫣先上去,她唤了声舅舅,然后乖乖坐在一旁。 裴厌缺坐在她身侧。 “何时的事?”黑暗中裴相沉着面色。 “农历二月二十五。”裴厌缺道。 那日是花朝节,他们在一起了。 “记得挺清楚呵。” 裴相冷笑一声。 竟然还记得具体日子! “父亲……”裴厌缺有些摸不明裴相的态度。但他还是在他面前,握住了惢嫣的手,吞吐的语气也变得坚定,“若您不愿儿子过早成婚,还请赐儿子与表妹一纸婚约,裴厌缺今生非表妹不娶!” 惢嫣回握裴厌缺的手,“还请舅舅成全。” 裴相,“?!!!” 裴相见二人“同仇敌忾”模样,险些跳起来,“嘁——敢情我成恶人了?我可没说不让你们在一起!” 他瞪着裴厌缺,“什么叫为父不愿你过早成婚?当初不是你自己个儿说不成事不成家么??” 裴厌缺,“……” 当时父亲问他可有心仪的女子,什么时候成家。 他没有心仪的女子,甚至觉得不可能遇到……也不想成家。便拿助他成大业后再成家搪塞他。 父亲便不过问这事的。 现在他遇到了惢嫣…… 这么一看还真是他“恶人先告状”了。 “父亲……”裴厌缺有些脸红,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儿子,反悔了。” 裴相:6。 “反悔了早些告诉我啊!”裴相气的敲了敲跟前的小桌。 二月份啊!也就是说,这俩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一起近十个月,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甚至还忙着给惢嫣寻夫婿!这小子叫停时他就该发现的! 早知两个自家人在一起了,他哪还去费那么多心思! 裴相越想越气,虽然是大喜事,但他胸口还是堵着一口闷气。 他是恶人来着。 两人一点音信都没透露给他,干嘛?怕他不同意?? 呵。 “舅舅,您别生气了,都是惢嫣的错。花朝节那日惢嫣被掳,是表哥第一时间赶到救了我,那会儿我很感激表哥……后来慢慢的,才开始互通心意,发展的慢,惢嫣就没向舅舅坦白,甚至在舅舅费心惢嫣婚事时也未敢出声,都怪惢嫣。”惢嫣垂头,可怜巴巴的认错。 裴相顿时气消了。 “你们呀!” “瞒着,都瞒着!”裴相道,“今日如果不是魏行峥,是不是还打算瞒着?” 裴厌缺无奈。 他前几天就打算坦白了,只是因该各种事耽搁了。 说起魏行峥……他就知晓他的预感是对的。这次宫宴,幸好他去了。 “发展的慢?那发展的如何啊?”裴相又问。 惢嫣略带娇羞的一笑,“表哥很好。” 裴厌缺,“我非表妹不娶,父亲觉得发展的如何?” 咳。 发展的慢么? 他瞥了一眼惢嫣。 他们险些什么都做了……还慢啊。 “哼。”裴相冷哼一声,终于露了笑脸,“你们二人打算何时成婚啊?” 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眸中看到笑容。裴厌缺道,“父亲是唯一的高堂长辈,我们全听父亲安排。” 裴相点头,“明儿个瞧瞧皇帝给那皇四子和叶家丫头定的什么日子你们二人要比他们成婚早才好!” “舅舅。”惢嫣哭笑不得,“我尚在孝期间呢。” 裴相方还真没想起来。 “那一过孝期,你们就成婚!” 马车在寒风中不疾不徐驶向相府。 彼端,皇宫。 魏行峥站在皇帝跟前,微微躬身,“父皇。” “为何想要裴氏女?” 若有旁人在,定会惊于皇帝在璟王面前的松散。他褪去龙冠和龙袍,着了不薄不厚的里衣,随意的坐在软椅上。看也不看魏行峥,一面提笔写字,一面道。 “她不是裴氏女。”魏行峥道。 “有区别么?” “因为她不同。” “有何不同?”皇帝问。 魏行峥微垂眼眸,不语。 皇帝也没继续追问,只是道,“非她不可吗?” “非她不可的话,父皇会将她赐给儿臣么?”魏行峥低笑。 “只要你想。”皇帝一顿,停了笔,抬眼看他,“你是朕的长子,只要你想,裴厌缺不用放在眼里。” “父皇还是将他放在眼里好,裴相狼子野心,裴厌缺也不容小觑。”魏行峥想起些什么似的,微垂着头,眸色晦暗幽深。 突而,他抬起头来,“儿臣也非非她不可,父皇不必为我操心。 魏行峥在皇帝处留了一个时辰。 后日他将同大理寺卿沈长炎一道前往西北平乱。 — 次日一大早就有太监坐着宫里的马车去叶国公府宣旨。 晴咕去听了一耳朵,回来后告诉惢嫣,他们的婚期定在今年六月。 惢嫣不曾多打听,她今日会很忙。 许多妇人上门来拜年,都需要她来接待。 她现下是相府掌家人,昨日又同相爷公子裴厌缺确定了关系,以后就是府上的当家主母,存了心思的人都知道来通通感情。 都是裴党的夫人,惢嫣自是不会怠慢。 同时她也在为新铺开路。 哪家夫人家中有庄子,可以做酿酒的工厂,哪家大人家里有田产,可以种她需要的花、果子,哪个夫人通生意,有好的匠人推荐,可以做她需要的酒坛,茶筒…… 一来而去谈拢了不少生意,都看裴相的面儿,给了她优惠价,更甚宅院免费给她用,当然,她不会占这种小便宜。如此下来,还真是省了不少成本。 事情进展比她想象中的快的多。 开春有什么花可以做茶,她得计划着收起来了。 炒茶师父她也不必亲自培养,有个夫人爱茶,推荐了个民间师傅给她,惢嫣派人去请,对方名声在外又年事过高,有些傲气在,不肯出山。 他推荐了另外一个人,说是他的师弟。 事情也分轻重缓急,她现在需要的是花、炒茶师父、茶作坊、茶筒茶具。这半月就忙着这几点转悠。 同淮上锦一般,惢嫣还是想把品牌做起来。 她绘了个茶标,要求印在茶筒茶具上,于是又多出了一道工序。 惢嫣忙的不亦乐乎,整日往府外跑。 这日清晨她起的贼早,几口吞了早膳,出门就撞见裴厌缺。 她凑过去挑着他的下颌,亲了他面颊两口,便…… 走了。 一直到傍晚才回来。 进门就瞧见裴厌缺黑漆漆的面。 第120章 你说过什么?再说一遍 “表哥。”惢嫣眨眨眼,心里乐开花,面上装傻,“这个点来寻我作甚?” “近来在忙生意上的事?”裴厌缺问。 “昂。”惢嫣点头,“事还挺多的。” 裴厌缺黑沉沉的面色缓下来,“那便歇一歇,不着急。” 惢嫣一愣。 她知他今日特地来芳菲苑找她,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冷落忽视了他。前段时间也是,常腻歪着他不让碰,分开久了他主动来碰她…… 本欲调侃他的,不成想他让她歇一歇。 惢嫣牵着他进屋,“我淘到了个小玩意儿,要送给你呢。” “什么?” 她从袖口摸出一个小物件,是一只扳指。 上乘的墨玉,带了三分之一的白肉。 墨色漆黑而带有玉的光泽,白色的部分又极度纯洁无瑕,好似一滴羊奶,滴入了浓墨之中,交合处溅起几滴墨点子。它们环合相拥,侵入了彼此的领地,独立,却又缠绵悱恻。 裴厌缺放在指尖摩挲,摸到一形状怪异的薄薄的凸起。 仔细一瞧,交合处盛开着一朵小巧精致的兰。 “喜欢么?” “喜欢。”裴厌缺唇角上扬,有些爱不释手放在掌心拨弄。 这是一只套在食指的扳指。 他套进去一半,又抽了出来,递给惢嫣,“帮我戴上。” 惢嫣嗔笑看了他一眼,一面帮他戴一面道,“好几天前就淘到了,一眼我就想送给你。它原本要比现在厚一些,我找了匠人打薄一层,并且留下了这朵兰花。” 给他戴上后,她将他的掌摊在自己手心。欣赏他这只如雕如琢的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有浅浅的血管,指甲适中,莹润如一颗颗光洁的棋子,指腹圆润,略带薄茧。那颗扳指衬的它更加白皙。配合着腕处的凸起来看,徒生了种禁欲的美感…… 惢嫣眸色深了深 裴厌缺也在欣赏他这只手。 确切来说是在欣赏这只戴了她送的扳指的手。 少女突然俯身,柔软的唇瓣覆在他手背。 裴厌缺一愣。 又感觉到她柔软的舌尖抵过。 裴厌缺汗毛立起,心跳加速。 她握着那只如艺术品的手,放在了她胸前。然后踮起脚,吻上他的唇瓣。 裴厌缺掌心微僵、微收。 另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微微垂眸,沉溺的吻着她。 “那天你说了什么?”惢嫣抽空问。 呼吸相抵。 “什么?”裴厌缺不明所以。 “那天我中情药,你把我从马车上抱回去,那时候你说了什么?”她尾音上挑,“嗯?你再说一遍。” 裴厌缺不用回忆也知道他说了什么。 那是他这辈子说过最孟浪的话了。 在惢嫣问出这话的前一秒,他还在庆幸,她那天不清醒,没听见。 现在…… 惢嫣咬了咬他,“不许走神。” 裴厌缺闷哼一声,他知道不能继续这个吻了,摁着她的肩结束。 惢嫣看到他面色飘红。 他虚咳一声,朝外走去,“嫣嫣,礼物我很喜欢。这几天你忙你的,你忙开了我再来寻你。” 惢嫣,“……” 又害羞了啊。 — 次日。 惢嫣去了一趟炒茶师傅那边,昨日说好了要去看看他做好的梅花茶。 师傅住在市井,有个小屋,专门用作炒茶的。 他五十上下,年轻时瞎了一只眼,左脚还有些瘸。 梅花茶不是“炒”出来的,而是蒸后烘干。 她前两天就开始来教师傅了,对方对这种制茶方式感到惊奇,连说长见识了。 今日刚好可以成茶。 一颗一粒的干梅花蜷缩在一起,呈一种土黄色,全然看不出梅花的模样了。 惢嫣用最简单的下投法冲了一盏茶。 梅花被浇的起起伏伏,在杯盏中渐渐舒展开来,一朵朵漂亮的腊梅,便开在了杯中。 这盏茶是绿梅和红梅混泡的,然第二次的花开,却只巧的见纯粹的白。它们的色彩早同清香一齐,融入到琥珀色晶莹剔透的茶汤里去了。 沁人心脾。 轻呷一口,茶水柔和温润,带着浓郁的梅香,叫人唇齿沾香。 惢嫣很满意,让跟她出来的秋绥,还有那师傅也喝。 他眉目慈和,笑道,“成茶后我迫不及待的品过的,真真带着一股子花香,我念书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好!” “程伯,你再做一次梅花茶熟悉过程,我们就能大批生产了。”惢嫣道。 “好,好!”程伯既欢喜又激动。 这是大禹的独一份儿呢!一想到不久后整个上京都能喝到他亲手制的花茶,他就又激动又期待。 “开春了还要制更多类型的花茶,届时程伯你可能忙不过来,有没有人推荐呢?” 惢嫣在合同上写过,乙方要对制茶工艺严格保密。 当然,定会有厉害的人瞧出门道来,纷纷效仿。这是在古代,那是不可避免的事,她能做的就只有精进工艺、搞好品牌,做品牌效益。 “哦,我有两个徒弟,倒是可以来帮忙。小姐放心,人品都信得过的。”程伯道。 惢嫣点点头,“届时我会带合同来。” 惢嫣走时将程伯制的两盒茶都带走了。 秋绥收好茶,二人走过一道长长的市井小巷。 巷口围绕闹市处有很宽阔的地方,许多百姓在此地摆摊买菜。 惢嫣欲速速回府,直到她路过某处摊子。 七旬老太太跟前放着一只菜篮子,里面放着半篮的褐色菌子。 她停在老太太前,身后秋绥也停了下来。 惢嫣捡起菌子细细打量。 老太太苍白的嗓音里透着欢喜,“姑娘,瞧一瞧吧,都是前几天摘下来晾晒好的菌子,鲜美的很呐。” “老婆婆,这些菌子都是你采的?” “是啊。” “有些菌子可是会吃害人的,你这些没问题么?”她目光凝着某一朵。 “这……这类菌子是可以吃的啊。”老太太慌了,“俺自家都用这打汤呢! 惢嫣淡笑,“好,我买一些。” 惢嫣提着半篓子菌子坐上马车。 她捻起其中一朵。 褐色的菌身上,有隐晦的更深色的斑斑点点。 这菌子她前世有幸吃到过,非常的……致幻。 第121章 衣冠不整? 中招后看到的整个世界都是奇幻的,据有幸在身旁的朋友讲,她口中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胡话。 她真的是永生难忘。 后续好几日都盯着电子产品研究蘑菇。 这种记的尤其清楚。故而方才看到相似的,不自觉停了脚步,拨弄一番,还真有。 不过只有这一朵。 惢嫣怕那老太太辨不出这菌子,便好心问询了一句,结果她自己家里人也吃。那就说明产菌子的地儿也只是偶生了这么一朵“毒菇”,再或者,老太太辨的出这菇,其他的都摘去了,这一朵没注意,留了下来。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有太多“毒菇”流入市场,毒害他人。 有意外也没关系,这菇,只致幻,不致死。 机会这不就来了。 惢嫣盯着这朵菇,越看越喜欢。 叶昭沅。 你的福气到了。 让你领略领略魔幻世界的魅力。 — 两盒梅花茶,裴相和裴厌缺各送了一盒。 裴相在忙,书房外都能传来他厉声的呵声。 “表哥在里头?”惢嫣问裕伯。 不会是在训裴厌缺吧? 裕伯摇摇头,小声道,“二公子今日不曾来。” 惢嫣点点头,将茶筒递给他,“送给舅舅的茶,冲泡就能喝。待舅舅忙完,麻烦裕伯把这个给他。” 裕伯点头应是。 惢嫣带着另一盒去了弄墨轩。在跨入垂花门前,她转头对秋绥道,“菌子也叫厨房的丫头洗出来,做今日的食材。” “是。”秋绥应一声,拎着小篓回去了。 惢嫣则跨入弄墨轩。 “哟,惢嫣表妹,来寻你表哥啊。”褚廷英坐在石桌旁,朝她瞧了一眼,目含打趣。 心里却盘算着明日搬出去。 至少不能住在弄墨轩,眼巴巴的看着这二人恩爱,情意绵绵。 啧。 他不找那虐。 “褚大哥,表哥在么?” “闷在书房呢。” “褚大哥,今晚上我院里还要煮火锅吃,这回我可提前跟你说好了呵。” 褚廷英眼睛顿时亮了好几瓦,“还好好,褚大哥一定到场,有好东西就想着我,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子!” “那可不是,还特地给你备了清汤锅。” “啊……这大可不必吧。” 朝莫邪莫寒做了个禁音的手势,惢嫣轻着脚步到男人的书房口,她眼神示意二人出去。 莫邪莫寒一点不犹豫,跨出门槛。然后就瞧见褚廷英意味深长的眼神。 惢嫣一把推开书房门,“裴厌缺,我来找你了。” 桌案前坐着的男人明显一慌。他抬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惢嫣就瞧见他难得的慌乱,似乎在藏什么东西 惢嫣眯了眯眼,反手关了门。 裴厌缺已站起来,方才那一抹慌张好似是她的错觉,他面色如此,站到她面前,蹙眉,“怎么不敲门?” 他很在意这一点。 没人敢不敲门进他的屋子。 “昨夜不是还觉得我冷落你了么?今天来给你一个惊喜……”她有些无辜的看着他,“你生我气啦?” “没有。”他眉眼松动了些,方才的一抹厉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当然不会生她的气。 这若放在平日,定是一个惊喜的,只是他方才在…… “还说没有,开口就是质问。”惢嫣心里暗笑,面上却尽是委屈,红唇微撅。 “真没有。”裴厌缺无奈的抓起她的手。 那只扳指凉凉的,蹭在她掌心,他一面为此祈求她的原谅,一面解释,“你突然推门进来,如果我衣冠不整怎么办?” “衣冠不整?”惢嫣眼睛亮了,“还有这种好事?” 裴厌缺,“……”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呢?旁人衣冠不整。” “可我只会随意推开表哥的房门。”惢嫣反抓住他的手,指腹在他掌心刮啊刮。 裴厌缺深吸一口气。 真真是,拿她没办法啊。 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欢愉。 那种至灵魂深处的欢愉,是他以前从来没有的。 “这是什么?”注意到她另外一只手里的茶筒,裴厌缺问。 “唔,我跟你说过的花茶,刚制出来的,特地拿来送你。”惢嫣道。 “这么快就制出来了?”裴厌缺有些惊讶,笑着接过。 “表哥近来在忙什么?”便见惢嫣朝他的桌案去。 小样,藏了什么东西偷偷看? 就在她快碰到他的桌子时,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裴厌缺微微一拉,惢嫣就落入他怀中。 “先斟茶喝可好?”他欲领着她朝外走。 惢嫣刹住脚步,“我喝过了,表哥自己去斟好不好,我在这里等着你呢。” 身子往后却未能挪动半分,男人抓她的手抓的紧紧的。 “你陪我好不好?”裴厌缺学着她的语气。 “不好。”她拒绝。周旋不下去了,她直言,“我就想看看你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看,还得躲着我……是哪家姑娘的画像啊?” 裴厌缺明显紧张了,用力拽住她,又慌乱解释,“不是姑娘的画像……” “那是什么?”惢嫣回首,将眉一蹙,怒视着他。 她一拧眉裴厌缺就乱了,丢盔卸甲。他放弃挣扎,撒开了手。 惢嫣将裴厌缺扑在面上做遮掩的密函一拨,就瞧见了他藏的东西。 厚厚的一本书。 眼熟的不得了。 惢嫣愣住了。 这是,她在裴厌缺府邸处,送他的那本小黄书? 不是被他丢在那边不管了么,怎么在他的书房里…… 额…… 惢嫣转眸去看男人。 他背对着她,宽阔的背脊头一次不是挺直的。 “表哥?”惢嫣虚咳一声,压了压心虚,尾音上飘。 裴厌缺不语。 看不到他的脸,也瞧不到他的脸色。惢嫣头一次害怕他生气。 她正欲走到他跟前时,男人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惢嫣还没反应过来,他微薄的唇瓣,便贴上了她的。 他的气息刹时变得炽热,头一次这般强势的吻她,攻城略地,叫她几近窒息。 裴厌缺扶着她的腰肢转了半圈,腰部抵着桌沿,怀里就是她。 他某处毫不避讳的抵着她。 惢嫣的心狂跳起来,对于男人突然的霸道,她毫无防备。想夺过主导,却发现被他控的死死的。 ps 所以点评加更那个,还要不要继续搞啊x﹏x我更的又快分又提不上来,真的很难受 第122章 喝花茶 裴厌缺手一挥,就扫落了一地文书。脚尖一点,就坐到了桌案。他伸出修长的两条腿环住惢嫣的腰,叫她不得逃离,俯身狠狠的吻她。 他一改往日的温吞内敛,极度霸道的攻城掠地。 惢嫣仰面回吻,一直到二人的气息都紊乱了。 满室的暧昧旖旎。 他眼眸温敛,低低的看着她,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惢嫣捧着男人的脸,“裴厌缺,我再也不乱进你的屋子了好不好?你的东西我也不乱翻了。” 还蹭了蹭他,“对不起嘛……” 裴厌缺并不介意 。 可惢嫣这般温声软语的道歉,叫他身心愉悦。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们去喝茶好吗?” 惢嫣点头,“去外面我给你斟。” 一面走她一面道,“裴厌缺,我今晚还要煮火锅,你要过来吃吗?” “来。”裴厌缺点头。 不得不说,那火锅甚是美味。 二人走出房门便瞧见褚廷英别有深意的眼神。 他在他们身上流连了一圈儿。 “不用管他。”裴厌缺说着,二人坐上另一个石桌。 他吩咐了人煮水,就在小桌上,一顶不大的围炉,顶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水壶。围炉里是上好的炭火,不一会儿壶里的水便开始沸了。 花茶不用斟的那么花里胡哨,惢嫣给裴厌缺斟了盏中投茶,浓郁的梅香在院中散开,甚至比一树的腊梅还香。 顿时吸引了褚廷英,他凑过来一瞧,“茶?” “刚制出来的花茶,褚大哥要不要尝尝?” 褚廷英连连点头。 有了火锅做底,他觉得出自惢嫣之手的吃的喝的都是好东西。 惢嫣便也斟了一盏给他。 这茶看着确实也是,新奇呵。 哪有人用花儿做茶来喝的? 而且,比树上长的梅花还要香! 他喝了一口。 惢嫣问二人,“怎么样?” 褚廷英,“额,我是个粗人,吐不出什么好词儿,我只能说,好!好!好!” 惢嫣不禁失笑,期许的目光看向裴厌缺。 他细细的品,慢慢的回味。 “喝惯了茶叶茶,这花茶,当真别具一番风味。”裴厌缺浅笑,“特别好。” “我已经让那边批量制了,裴厌缺,茶酒司可能比我预料的开的更早呢!” “咦?开什么?开铺子么?”褚廷英稀罕的看着惢嫣,“卖这花茶?好啊!这花茶是个新奇玩意儿,一定能卖的很好。” “借褚大哥吉言吧。”惢嫣眉眼弯弯。 “说起开铺子,褚大哥得给你点建议了。”褚廷英又道。 “咦?”这位世子爷,莫非还是什么生意上的高手? “说实话,你那个火锅,就挺适合开铺子的。我敢跟你保证,你把它开出来,不出一月,就会风靡整个上京!” 宫惢嫣一愣,旋即掩唇笑了出来。 “明年吧褚大哥,哪成想你这么惦记火锅,既然如此,我明年就开出来,叫你想吃随时都能吃到。”惢嫣笑道。 火锅她在直上青云推出过,每年十二月会有半个月的档,那段时日去吃饭的客人真的暴涨。但她没在这方面多费心思。 其实她脑子里有许许多多的生意计划。 比如奶茶蛋糕,比如幼儿玩具、新型家具、胭脂首饰,她甚至还想过开一座大的百货商场。 但是她不必把各行各业流出的钱都攥在自己手里。 有那么几个产业让她费心就够了。 她现在不说富可敌国,可在颂州一声首富也是当的的。 而现在褚廷英都跟她提了。 只吃一次他就这么惦念,还真叫她想把火锅铺开出来了。 明年冬天吧。 她现在没时间做。 傍晚时分。 裴厌缺和褚廷英来的一个比一个积极。 满院的火锅香。 这回不是惢嫣亲自下锅了,她全交给了苑里的丫头,自己则跟裴厌缺二人聊天儿,就等着婢子端过来吃了。 公务忙完,裴相还得着手私务。 等他从书房出来,天已经黑了好一会儿了。 腹中空空,突然想起这几天都没跟孩子们聚,就想让裕伯去叫他们吃饭。 他正好要找惢嫣那孩子说事情。 还未开口,便嗅见一阵叫人垂涎欲滴的香。 他一愣,多嗅了两下。 问默默吞咽口水的裕伯,“又是惢嫣院里飘来的?” 裕伯连连点头,“是呢,表小姐做了个叫火锅的东西,食物放进去一烫,出锅就能吃的了。” “火锅?”从没听说过。 裴相看了看手里的茶筒。 这茶甚好,用花做茶,他也是从未听过的。主要是品起来还出奇的好,清心润肺,有安抚人心之功效。 他随手将茶筒丢给裕伯,“让厨房将晚膳撤了吧,本相去芳菲苑瞧瞧。” “啊?”裕伯接住,面色一喜,笑呵呵的跟了上去,“爷,老奴随您一块儿去吧!” “裴厌缺,这个团子是我亲手做的。”惢嫣将一颗肉丸放在裴厌缺碗中,“你尝尝。” “惢嫣表妹,也给你褚大哥一颗你亲手做的团子呗。”褚廷英在一旁撑着头,郁闷道。 清汤锅,真的是……寡淡的厉害。 嗅着麻麻辣辣的辣锅香,吃着清汤锅,简直是一种折磨。 “褚大哥等你的伤痊愈了再说吧。” 他上次吃了辣,险些导致伤口感染。 褚廷英痛苦道,“伤痊愈我就得回锦州了。” “唔……”惢嫣想了想,“我教你怎么做火锅料,你回去自己也能做了。” 褚廷英,“……” 唉! 行吧。清汤菌子锅,其实也还行。 “教给我吧。”裴厌缺瞥了他一眼,对惢嫣道。 “好哇好哇。” “咳咳!”这时,门口传来动静,抬头一瞧,裴相踏入垂花门。 几人连忙搁了碗起身,上前去。 “父亲。” “舅舅。” “相爷好。” 身后婢子、暗卫跪了大片。 “舅舅,您今日怎么有空到惢嫣这边来了?”惢嫣上前问,“有事吩咐惢嫣的话,差人来叫一声就是 。” 裴相不语,错过她朝前走去,于是便瞧见了还沸着的火锅汤底,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腹中……更饿了。 “这煮的什么?”他面色不改,问。 “我叫它火锅,是煮沸了底汤,往里下食材的一种吃法,捞起来就能吃了。”惢嫣一顿,脑子里有道光一闪而过,陡然明白裴相为何到这边来了。 第123章 吊唁 惢嫣又笑嘻嘻道,“白日本欲去请舅舅来一块儿吃的,可舅舅公务繁忙,惢嫣就想着改日再请舅舅来。” “父亲可曾用了晚膳?”裴厌缺也道,“一块吃吧。” “是吗?”裴相目露怀疑的看了一眼惢嫣。 轻哼一声,也不端着了,“确实没用晚膳。” 裕伯在身后偷笑,惢嫣请裴相进屋坐,他摆摆手,说就跟他们几个年轻人一块吃,便坐在了石桌前。 裴相的加入叫院中的气氛肃穆许多,婢子都不敢随意说话了,恭谨的忙着自己的事。暗卫哪还敢吃东西,秋绥冬禧莫邪莫寒,四人都去了院口守着。 “你表姐独自一人在宫里,平日也无个体己人跟她说话,她来信念叨你跟厌缺呢,你改天进宫陪陪她吧。”裴相吃了块肉,眼睛一亮。 从没尝过这种味道,确实与众不同,怪不得从西跨院飘过去的香都叫人口中生津呢。 说起来,弦月问也是问这二人进展如何……敢情他真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惢嫣应是。 她目光扫过对面的褚廷英,宫灯温和的橙黄光晕映照在他面上,面色晦涩深沉。 “哦,也不急着去。等你忙开了去她宫里小住几日吧。”裴相知道她近日在忙茶楼的事。 想到梅花茶,他轻笑道,“那花茶很不错,除去梅花,其他的花能做茶吗?” “每一季都有花能做成茶呢,比如忍冬、金盏花、茉莉、菊花、桂花都可以。”惢嫣说着,又加了句,“也有些花制成茶入口不爽,带酸带苦味,惢嫣还在继续研制。” “你这丫头,怎么想到用花制茶的?”裴相夹着一叶蔬菜,边吃边问。 “也是偶然的机会,庭中的桂花落入茶盏,因此得来了灵感。制作过程属实是颠簸,好在有成果。舅舅觉得如何?” 裴相眼中含笑,“每一季茶都给舅舅备一份。” “舅舅喜欢真是再好不过了。” “之前陆宣泳、陈展二人还亲自来找我,让我劝你莫做茶的生意。明日我就叫他们来,让他们喝花茶,他们定会好好辅佐你!” “多谢舅舅!” 那二人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有他们相助能省去她不少事! 次日二人果然亲自来了芳菲苑。 态度颇诚恳,为前言致歉。只是劝诫,惢嫣哪里需要他们道歉?她将计划书递给他们看,二人边看她边说进展到了哪一步。 他们貌似没听见她的话,盯着计划书眼睛发亮。 “这是表小姐一人写出来的?”陈展不可置信道。 “希望二位不吝赐教。” “不不不,表小姐,您写的太好了!简直是面面俱到,哪方面都考虑到了!您才是,要对我二人不吝赐教啊!” 院中一阵欢声笑语。 惢嫣交代了他们许多事,有这二位得力干将,她要轻松许多。 — 正月末。 清侯府的老侯夫人过世,新侯是个孝子,大办了母亲的丧事。 丧事不请自来,裴相打算去看看。但宴会什么的,他能去就是赏光了。也叫惢嫣同他一起,让她代他多留一会儿。 值得一提的是,新侯的夫人是当朝大公主。 所以必有许多皇室中人去。 惢嫣和裴相同乘,两座府邸就隔了半条街,很快就到了。 清侯府挂了满府邸的白,还未踏入门槛便听见堂内有女眷嘤嘤泣泣的哭声。 惢嫣一身素衣,同裴相一齐进入灵堂。 壁上挂了孝幛,满屋的肃穆。老夫人的棺椁尚在,焚香袅袅、烛火熹微。有女眷一身孝衣,头戴孝帽扶在棺椁上哭泣。 间断的有吊唁者入堂,那女眷哭的肝肠寸断,看也未看人一眼。 片刻后有两个婢子来将她扶走,又上来另一个女眷,接替她的位置。 惢嫣陪裴相立了片刻。旋即他要走,嘱咐惢嫣,马车送他回去后会再过来,她若待的无趣提前回去也行。只是还未踏出门那侯爷便来了,同他寒暄了几句。 裴相朝他拱手后离去。 真的只是来过个场。 灵堂中香火味很重,惢嫣在院中立了立。院中有不少夫人,有惢嫣认得的,上前去打了招呼。 寻了个小桌坐下聊天。 惢嫣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门口。 悼者来来往往,哀悼宴不同于其他宴会,不必强留着吃饭。 瞧见庞氏带着叶昭沅进来,惢嫣就放心了。 她收回关注着门口的目光,继续同认得的夫人小姐寒暄。 又待了片刻,她提出挪步去用膳,随便吃点东西。 丧宴并不是叫人聚过去再开宴。而是给悼者歇息的地儿,会上一些小食,大鱼大肉是不可能的。场虽然大,但是去的人不多,坐在一起说话也是低着声音,眉间带愁,连连叹息。 当然,这仅是禹朝大户人家办丧时的安排。 惢嫣坐下不久,便有婢子端着食盘上来,搁在她面前。里面有精致的小粥,茶和茶糕。 惢嫣捻着一块茶糕慢慢的吃。 “唉!”一声重重的叹息,几个着素衣的妇人进了屋,身后跟着年轻的姑娘们。 “老夫人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庞氏坐在长桌前,两个夫人坐在她身边,低语听不大清。 叶昭沅并未注意到惢嫣,她同另外两个小姐坐在另一桌。比起几个长辈的愁苦面孔,她们松散许多。 婢子端上去同样的小食。 只有一个姑娘留下一碟糕点,叶昭沅和另外一个都没要,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她突然看了过来,眉眼如清黛远山,温润中透着清寒。惢嫣与之对视,一息后挪开目光,默默吃着小粥。 于是另外两个女子也看了过来。 惢嫣能察觉到她们的视线,她们看着自己,同叶昭沅议论着什么。 她隐约听见什么,“她先约的人”“天寒”“过分”之类的话。 惢嫣唇角扯起薄冷的讽笑。 叶昭沅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个点。 对面的女子气质婉约,一袭白衣素缟更显娇俏,从内到外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第一眼就觉得她玲珑、剔透,难以糊弄。 她坐在贵妇堆里,并不是以小辈的身份在同她们说话。即使她是小辈,可那些妇人环着她,并不拿她当未出阁的丫头看。 听说她在相府掌家。 相爷倒是相信她。 叶昭沅垂眸。身旁的女子还在嚼着舌根,“昭沅,你下去约她出来,然后不去,让她也尝尝等人的滋味!” “她大抵是不会出来的,而且,瞧见昭沅没来自己也会走的吧。” 叶昭沅不语。 婢子这回端上来了茶汤,三个人都留了。 第124章 叶昭沅奇幻世界之旅 叶昭沅轻抿了一口茶汤。 味道有点苦。她秀眉微敛,缓缓将汤吞下喉。 咽下去后倒是回甘了,只是隐隐有股怪异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 “这茶汤看起来漂亮,怎么这么苦。”一齐的姑娘也道。 叶昭沅方悬上去的心落了下来。 只是茶她却不喝了,静静坐着,等母亲一起回府。 庞氏从老夫人聊到旁的,都是妇人后宅的事,什么妾室啊什么庶女啊,颇为无趣。 叶昭沅便起身,到庞氏身旁,“母亲,女儿先回去了。” “行,”庞氏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去吧。” 叶昭沅朝几位夫人微微俯身,便朝门口踏去。 “昭昭!”就在惢嫣暗道可惜的时候,门口传来男子的声音,不去看也知晓是谁。 魏行沛身边跟着魏行彦。 “我刚去见了长姐。”魏行沛道,“我就知道你在这边。” “嗯……”叶昭沅突然觉得脑子发昏,涨涨的。 她微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听说吃了情药最先是腹部来感觉……没有。她略松了一口气,对魏行沛道,“我正准备回去了。” “再多待一会儿吧,等会我送你回去。”魏行沛道。 自打拿到圣旨婚书,他便有了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送她回府,叶昭沅从最开始的推脱,到后来的乖乖上马车。 叶昭沅隐约觉得不妙。“不……” 她正拒绝呢,脑子突然紧缩了一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下一秒又瞬间膨胀开来了。 于是她便瞧见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整个空间都是彩色的。她从来不知道植物原来可以有那么多的颜色,红色黄色绿色,还带着紫色的斑点…… 她跟前长了一朵巨大的蘑菇,大大小小的蘑菇从周围的土地里冒了出来,突然变大,又突然变小,喷出了许许多多的絮状物,落在地上,长出许多形状古怪的菌类。 只有眼前的大蘑菇是不动的。 魏行沛发现叶昭沅看着他的眼睛在发直。 她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跟她说话她也不理。 她突然抬起素手来,缓缓的向他伸来…… 身旁魏行彦发出唏嘘声。 魏行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偏了偏头,“昭昭……” 叶昭沅的手触上了他的面。 跟他想象中的指腹轻抚不一样,她整个巴掌贴了上来,然后上下滑动,如摸狗一般…… 魏行沛,“?” “咸咸的糖葫芦蘸着桂花糕……” 魏行沛,“……” 她突然从他脸上挪开了手,指上了房梁,眼神木然,“好大的雪啊……” “啊!变成雨了!”她突然抬袖遮住头。 魏行沛,“???” 什么情况? “昭昭,你怎么了?”他上前去,扒拉下叶昭沅的手,问道。 叶昭沅奇怪的表现叫屋中其余人都看过来。 惢嫣在笑喷的边缘。 不起眼的小婢子小步踏入屋内,手中托盘里有好几个杯盏,她换掉了叶昭沅只抿了一小口的茶汤。又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叶昭沅还在说胡话。 她瞧见有朵大菌子炸裂开来,化作绚烂的火花,迎面扑来,绚丽又斑斓。 “哇——”她眼睛都瞪圆了,摆脱了魏行沛,张开双臂道。 庞氏终于觉察了不对劲,“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赶忙去抱住叶昭沅,“昭儿,你这是怎么了?” 叶昭沅在她怀里挣扎,她表现出以往从未有过的姿态,嘟着嘴软语,似乎在撒娇,口中嘤嘤不知念叨了什么。 突然挣脱了庞氏的束缚,小跑着跳起舞来,只是屋中桌椅颇多,难免磕磕碰碰,摔个狗吃屎。 在叶昭沅眼里,却是她在这奇幻森林里撒欢时碰到了突然长起来的蘑菇。 摔跤一点儿都不疼,她爬将起来继续舞。 “好大的蜘蛛啊,好漂亮的蛇……”叶昭沅突然舞到惢嫣身边,将她的下颌脱起。 口中叨叨着蜘蛛和蛇,可她一点儿也没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惢嫣看到她秀丽的笑脸凑近自己。 她的眼睛光彩熠熠,可是又透着一股子木然。 她的鼻尖差点碰上自己的。 惢嫣扬手给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声,巨响亮,整个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叶昭沅的头被打偏了,只是眼神依旧木然。白皙娇嫩的小脸上,赫然留下了清晰可见的五指印。 “啊!”庞氏尖叫一声,“你做什么!你这女人做什么?!” “叶夫人。”惢嫣缓缓站起身来,躲开朝她扑来的叶昭沅,“叶小姐她这是中邪了吧,我听说中邪的人必须要打她,而且打的越厉害越好,要不然身上的脏东西是散不去的。” 冬禧轻而易举就控住了叶昭沅两只手,锢她紧紧的,不让其靠近惢嫣。 庞氏冲过来,猛的推开冬禧,将女儿抱紧怀里,怒视惢嫣,“我女儿才没有中邪,你个丫头片子,瞎说什么?” “那叶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突发恶疾么?”惢嫣好笑道。 “是啊,叶小姐的表现明显不正常,今日,莫不是金老太太……”惢嫣身旁猜测着,道吸一口凉气。 “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脏东西!”另外一人道。 “叶夫人,你还是快些带叶小姐回去驱邪吧,别好好的姑娘,被什么孤魂野鬼占了身子。瞧瞧,又开始说胡话了。”有人劝道,也不知是好心还是嘲讽。 庞氏这才慌了,她摇了摇女儿的衣领,“昭儿,你快清醒过来!” 叶昭沅叶摸狗似的摸上她的脸,“好大的猴子……” 庞氏怪叫一声。 “舅母,快带昭昭回去。”还是魏行沛上来提醒她。他打横将叶昭沅抱起,大步朝外走去。 屋内之人神色各异,还有许多人追出去看。 庞氏突然折返回来,怒视着屋内所有人。她伸出富态的手来,指着叶昭沅刚才坐的位子,那桌上有一盘糕点。对身后跟着的婢子道,“这些东西带回去,好好给我查!” “等等。” 一嬷嬷打扮的人踏入屋中,叫停了庞氏。她走路都带风,面色肃穆,一瞧就不是个好糊弄的。 ps 点评破500今天会加更 困啊=_=宝子们晚安 第125章 叶家两个庶女 她先朝着庞氏微福身,这是该有的礼数。旋即道,“叶姑娘的事大公主已经听说了,特派了奴婢过来看看。 “叶夫人,你要查这些吃食可以,但是不能带走,要查就在侯府查清楚了,省的外头传起些乌七八糟的话来。” 庞氏不怕她一个嬷嬷,自然也不必多顾忌大公主。她是皇后的弟媳,是她的长辈!但是大公主这么做无可挑剔,她强硬起来反倒让人觉得不讲理。 只得立马吩咐了婢子去叶府喊府医来。 用了小半个时辰,结果是糕点没有任何问题。 她这才愤怒的甩袖离去。 随后嬷嬷也离开了屋子。满屋的人还在唏嘘,咂舌。 看完了想看的场面,还赚了一巴掌,惢嫣心情不错。站起身来,朝几个夫人躬身拜别。 回到马车里,惢嫣是真忍不住想笑。 她不吃小食,她都要以为她会躲过一劫,还想着另寻机会呢,没想到转头她就喝了茶汤。 如同当时的她一般,也是喝茶中的招。 啧。 也不枉她清水煮菌子,提炼半指浓稠的汁水了。 还有就是清侯府有她的线人儿,要不然她还得费些心思。 那庞氏查了茶汤没有问题,反倒方便了她。因为今日如果没查,后面叶昭沅回味过来,非要追究,以公府名义的话,侯府还真不得不给她一个交代,那样会弄的更麻烦,估计整个府的下人都要搜,她的线人可能会暴露。 现在查了茶汤,叶昭沅就算回味过来,也没理由搜侯府的人。 魏行沛抱着叶昭沅踏入国公府。 她被魏行沛打横抱在怀里,口中还在说着胡话,有些神经兮兮。 将下人们吓了一大跳,在殿下怀中那般不安分的少女,还是他们端庄贤淑的大小姐么? 叶二爷很快赶来,瞧着疾步如风的魏行沛不知所措。 “舅舅,昭昭她可能中邪了,麻烦你安排一下,找些人过来给她驱邪!” 片刻后,叶昭沅的院子里。 她还是不太清晰,看不清人。几个衣着怪异神婆规律性的在她身边跳着、舞着,口中念念叨叨。手里也不知拿的什么,沾了水,往她身上洒,还有人拿柳条抽打她。 庞氏赶回来便瞧见这热闹场面。 叶二爷拦着不让她过去。 院口悄然多了一道身影。 叶惜沅沉静的目光落发癫的叶昭沅身上,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叶昭沅,无人瞧见她。 瞧见她面上红透了的巴掌印子,她唇边扯起一抹淡淡的讽笑,转身离开。 未行几步便瞧见一行人探头探脑的过来。 “还是二姐姐动作快啊,我们才得到的信儿,二姐姐都折返了。”三小姐叶星沅开口道。 一行三人,还有两个是姨娘。 叶惜沅微微福身请安,“惜沅见过孙姨娘、妙姨娘。”直起身子看着叶星沅,“三妹妹。我是正欲出府,瞧见珩王爷抱着大姐回来,大姐瞧着不太正常,就跟过来瞧瞧。” 听见珩王抱着叶昭沅回来,叶星沅冷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进去?就看两眼就回来了?” “大姐院中聚了好些人,父亲和母亲都在,不差我这一个。” 叶星沅还欲说什么,妙姨娘先开口了,“原是如此,嫡姑娘情况怎么样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姨娘们可以去看看。” “不了,没什么大碍就好,牛鬼蛇神的我们也不懂,去了也是添乱。” 闻言叶星沅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这就不去了?她们可是特地来看大姐中邪的! 妙姨娘瞪了她一眼。 叶惜沅这丫头倒是机灵,没惊动人。她们三去若是被发现了,指不定那当家夜叉要怎么拿捏她们,她最在乎叶昭沅的名声,封她们的口少不得使些手段。 反正瞧见的人不少,暗里打听一番不难知道。 “二姑娘,既遇到了便一块儿回去吧。”孙姨娘笑道。 “是。” 全程只有叶星沅一脸懵逼,她几乎是被母亲拖着回去的。哪一步都不是她的本意,一步三回头。 — 次日,叶家大小姐在清侯府中邪的事在贵族圈儿里传开,甚至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叶昭沅当时的状态被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极度的生动。 惢嫣特地出了趟门,把后面她不知道的情况听了过来。 说是叶家请了神婆、算命先生,甚至还有老和尚。都聚在叶大小姐的院里,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后面叶大小姐不知怎么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清醒了。 小小笑料罢了。惢嫣听完就去忙茶酒司的事了,里面已经开始装潢了,她得去督工。 彼端,叶国公府,叶昭沅的院中。 她现在还未从床榻上下来,坐在床头,巴掌大的小脸的沉的能滴出水来。 额,还有些红肿。惢嫣那一巴掌下手很重,庞氏昨日用了最好的药,今天还是没能消下去。 青鱼小心翼翼的重复着外头的言论。 叶昭沅揪着被褥,愈来愈紧,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青鱼不敢汇报下去了,叶昭沅却叫她把听到的全说出来。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继续说。 “贱人!”叶昭沅猛的将床头柜上的精致早膳打落,正好砸在青鱼头上,她的额角磕破流出血来,碟碗器皿碎了一地。 疼也不敢叫出来,青鱼匐的更低了。 “滚出去!”她一声怒哼,面色都扭曲了。 青鱼站起来躬身后退,跨出门槛那一刻竟觉得如释重负。 “珩……珩王爷。”叶昭沅听到青鱼行礼的声音。 她咬着唇瓣让自己的怒气压下去,面色极力克制变得平静。 魏行沛踏入屋中便瞧见一地狼藉。 他愣了下,旋即走到叶昭沅身边,“昭昭,你昨日下午都没吃饭呢。” 为了时刻知晓叶昭沅的情况,他昨夜住在国公府,担心的几乎一整夜都没睡着。 “我吃不下。”叶昭沅眉间染愁,偏开了头。 “殿下,我也不知道我昨天是怎么了。”她哀伤的说。 魏行沛叹了口气,“太医也查不出你这是什么毛病,昨日你用的膳食也没有问题,所以可能真的是……” “中邪么?” “昨日侯府办丧宴,可能真的……不过你放心,已经没事了,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第126章 入宫小住 叶昭沅今日显得无比乖顺,乖乖的唤他殿下,温声软语,如一只幼猫。 这若放在平日,魏行沛早怜惜的恨不得把她揉进怀中了,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待了有两刻钟他才离去。 走出她的闺阁时,他在房门前顿了顿。回头一瞧,少女朝他笑的婉约。 魏行沛也露出一个笑容。 踏出了屋子时,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涩。 他来时,分明的听到,她怒不可遏的喊了一句“贱人”。 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此粗鄙,那真的是昭昭说出来话? 魏行沛的心乱乱的。 屋中,他一走,叶昭沅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几分扭曲。 魏行沛让婢子重新送去的膳食,又被她打翻了。 珍贵的瓷器碎了满地,仅仅一只碟子,都够普通人家两三年的嚼用。 “拿我的花笺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 婢子恭恭敬敬的献上一摞花笺,笔墨也全准备好了。叶昭沅仅着里衣下榻,抬笔在花笺上写下三两行簪花小楷。 “把这拿去给相府表小姐,宫、惢、嫣!” 惢嫣傍晚回去才知道叶昭沅给她捎了信。 约她出去见面。 呵。 当初给她下情药,她也是没想到叶昭沅一约就出来了。 可是现在…… 嘿,她就不去! — 次日宫惢嫣就进了宫。 按表姐的意思是希望她在那边住两天。当然,这是得到了皇帝首肯的。 惢嫣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就带着婢子秋绥去了。 裴弦月听说惢嫣到了,特地来接她入藏玉宫。 “我宫中看起来奢华,实则冷清的很,你来了便多住几天,陪陪表姐。”裴弦月捧着她的手道。 “表姐可不要嫌惢嫣叨扰。” 二人有说有笑跨进藏玉宫。 裴弦月是藏玉宫的主位,一宫之主。并不和其他妃嫔同住,偏殿都是空着的,她早收拾好了,让惢嫣住进去。 她刚放下东西裴弦月就拉她去后宫走动。 飞檐翘角锦宫、红砖绿瓦璧墙,烟柳云遮池桥,宫娥细颈纤腰。卵石粒粒,如白玉无瑕,花树欣欣,似罗绮锦衣。最是奢靡此境。 “我爹可给你和裴厌缺定了婚期?”小花园里,裴弦月问。 大户人家唤双亲总叫父亲母亲。惢嫣在上京外人面前提起宫父裴氏也如是喊,虽然她在颂州叫裴氏为娘。裴弦月生在相府,却叫相爷爹爹,可见他们父女关系极亲近。 “表姐,我尚在孝期呢,父亲说孝期一过我们就成婚。” “还有一年多吧?” “嗯。”惢嫣点点头。 “话说……”裴弦月顿了顿,突然问,“你是如何叫那冰坨子动了凡心的?” “额……”惢嫣没想到裴弦月会问她这个,还是一本正经的问。 “跟表姐还不好意思?快说!你有什么心得?我好奇。”裴弦月一脸八卦的笑。 同初见时高高在上矜贵雍容的贵妃娘娘简直是两个人。 “我和表哥,共患难过一段时间,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惢嫣回忆起来。 当时确实是动了点心,只是她以为裴厌缺有主了,没敢肖想。后来得知不是,她真的是……一夜间就确定了,她要这个男人。 然后就开始追呗。 当然,怀疑他跟眼前的表姐……这一段惢嫣肯定不会告诉裴弦月的。 于是她简略的说,“是我先喜欢的表哥,在颂州就喜欢了,后来回到上京,花朝节那日我跟他表白了。” “然后就拿下了?”裴弦月诧异的问。 “嗯。”惢嫣点头。 裴弦月是真没想到裴厌缺那么好追。 “花朝节就在一起了,然后瞒了这么久?” 惢嫣略心虚的笑。 “那会儿你用的什么法子告白?”裴弦月好奇的问。 惢嫣从她的眼神里得知,她是真的想学点东西。 她不会要学了去追褚大哥吧? 裴弦月这是身份敏感,要不然惢嫣对他们俩的事更八卦。 “我做了个花灯,写了首情诗在上头,放在灯市后,领着表哥去找我的花灯。” “他找着了?” “嗯,拿到花灯后,我告诉他,是送给他的。” “然后他答应了?”裴弦月入了迷,紧紧追问。 “他拒绝了。” “啊?!” 惢嫣被她的反应逗的咯咯直笑,裴弦月催促她快点说。惢嫣便道,“表姐不是知道么,我那晚出了点事情,然后是他最先赶到救了我。回去的路上……” 想起自己大胆的行为,惢嫣顿了顿,“我再次告白了。” “这回他答应了?” “嗯。” “嘶——”裴弦月捏了捏下颌。 她到时候直接去白城找褚廷英告白,行得通么? 不太行吧。 她上次告白后虽然直接把人给睡了,但……她入了宫。 他当然找过她。 她真的怕她动摇,把他拒之门外了。 爹爹当时在宫里,他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抱着那么一丝丝期待,希望他早点回来,希望他知道女儿已有心上人,希望他能救救他们。 不。 她真贪心啊。 圣旨是也她请父亲求来的。 “表姐,二人感情,你知道最忌讳什么么?”惢嫣突然问。 “最忌讳有第三者。” “确实,但第三者的出现是单方面的不坚定。在单纯忠贞的二者关系里,我觉得最忌讳的,是误会、隐瞒和猜忌。” 裴弦月一愣。 二人都沉默了许久。 “对了,叶家那丫头是怎么一回事?”似是想转移话题,裴弦月突然问。 “叶昭沅?” “嗯。你使了什么手段叫她中了邪?”裴弦月饶有兴致的问。 “表姐怎知道是我?”惢嫣反问,没有直接承认。 “那丫头在外头装的不错,虽与她立场不同的姑娘大有人在,但凭着公府嫡小姐、珩王妃两重身份在,敢动她的人可不多。”说着,一双美眸落在她身上,“你是不是因为裴厌缺?” “嗯?”惢嫣一愣,“跟裴厌缺有什么关系?” 裴弦月有些吃惊的看着她,“你不知道啊?” “我该知道什么?”惢嫣迷茫的问。 “叶家丫头自幼就喜欢裴厌缺,你不知道啊?” “啊?” 叶昭沅,喜欢裴厌缺?? 她真不知道! 裴弦月见她这样,不禁失笑。 她宫宴上观察过那女子,虽为未来珩王妃,但对裴厌缺,依旧执迷不悟啊。 呵。 真真可笑。 惢嫣追问起裴弦月是如何知晓的。 “好似是我进宫那年吧,记不太清了,那年花朝节我带他出去玩,遇到姓叶的落水,裴厌缺去将她捞起来了。此后她往相府跑了好几次……不过你放心,你表哥对她一点心思都没有。” 第127章 有人在偷情 当时正瞧灯市呢,转头裴厌缺就没了,裴弦月仔细一瞧,人已经跳入水池中。她瞧见他将叶家人捞起来,脸色当时就变了。 叶匹夫间接害死她祖父。 她就是心思歹毒,早知是叶家人,她不去将人摁死在水里就不错了,绝无可能让裴厌缺去救人。 惢嫣总算是明白了,叶昭沅为何拿情药对付她了。 毁了她的清白她就能和裴厌缺在一起? 两家立场不同,她不帮着家里巩固地位,就因为裴厌缺就揪着她对付? 这女人真的是…… 惢嫣一时间找不着形容词。 罢了。 惢嫣换了个方面想:这只能说明她找的男人优秀。 裴弦月又告诉惢嫣那女人还未歇心思,让她提防着她点。 惢嫣勾唇一笑。 提防? 该提防的人可不是她。 — 惢嫣已在后宫待了三日了。 比起前段时间的忙碌,这三日当真是悠闲。 她真就只是来玩儿的。 也跟着裴弦月认得了不少妃嫔。 前朝后宫都免不得有党派之分,之外能同奸妃表姐走一道的嫔妃颇少。是呢,聪明人都知道跟裴弦月走得近会遭猜忌,得不了宠的。而蠢的都是为人所用的棋子,贵妃要不喜欢与之为伍。 清夜如尘,月色如银。 惢嫣同裴弦月去了容嫔那里一趟,还叫上同容嫔住一个宫的两个贵人,不知谁提了一嘴,竟打起花牌来。 后宫压抑太久,几个女子好不容易放肆一回,等顾得上时间时,它已如生闷气的童子,往后拨了几个时辰。 惢嫣是不会玩,被教会立马就上头了,也忘了时间。 等她和裴弦月从容嫔那里出来时,已差不多亥时了。 后宫妃嫔除却服侍皇帝者,都睡得极早。 眼下四处寂寂,月色如水。白日瞧着繁华至极,夜里竟这般凄冷。 “娘娘……贵妃娘娘。”这时,身后追出一个宫女来,是容嫔跟前的。 裴弦月停了脚步,扭头看她。那宫女先行了礼,旋即道,“方玩的兴起,主儿她忘记同娘娘说正事了,还请娘娘折返一趟。” 裴弦月目露疑惑,看了一眼惢嫣,问,“明日本宫再去。” 说着就要同惢嫣走。 身后婢子追上来一步,又道了声,“娘娘……” 裴弦月回首,犹豫片刻,对惢嫣道,“我让倚红送你回宫去,我去去就来。” “倚红表姐还是带在身边吧,我有秋绥,也记得回时的路。” “行。”裴弦月便同那宫女去了。 惢嫣知晓后宫也时刻关注着前朝。 今日容嫔本是请表姐去的,只是表姐带上她一起,她就不太好和裴弦月说正事了。 三月份的天儿夜里属实是冷,风从袖口衣领钻进去,刮的人骨头都发寒发抖。惢嫣拢了拢衣裳,带着秋绥快步往藏玉宫去。 路过一处小花园,秋绥目光一冽,一个纵身就挡住了惢嫣的去路。 惢嫣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 不过马上反应过来,谁会来后宫行刺她? 见秋绥眉眼松动了些,惢嫣不急着走,悄声问她怎么了。 她知道这暗卫的听力很好,在一般暗卫之上,二三十米外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觉察。 “姑娘……”秋绥面色板正,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寻找措辞,然后语出惊人,“有人在偷情。” 惢嫣,“……??” “哪儿?” “那。”她指了指二十米开外的一处假山。中途还有个转折小径,不仔细瞧都看不见那假山。 “在做剧烈运动?”惢嫣看过去。 秋绥,“……没有,在谈话。” 也是哈,这天儿冷的。 不过话说回来,后宫真的是…… “你多听听,是不是宫女和太监?”惢嫣眸色微动,压着声音道。 秋绥又听了片刻,给出确切答复,“不是。” 那就有意思了。 惢嫣掐灭了宫灯,丢给秋绥,她小步子探着前进,秋绥突然道,“姑娘请等一等。” 惢嫣顿住脚,突然见她倾身,快速朝前冲去。 速度如风,如斯之快,脚下竟一点声音都没有。 惢嫣眯着眼仔细看,只见她往某处阴影里打了一记手刀。 然后,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就斜斜的倒了下去。 秋绥将人扶住,缓缓放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弄出来。 还对惢嫣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来这边听更清楚些。 惢嫣,“……” 啊。 又是羡慕有武功的人的一天呢。 惢嫣缓步走过去,便听到了对话声。 “不,我是要随着陛下殉葬的,我不能连累了你……” “云儿,我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不要再和你这样偷偷摸摸的,陛下若是真……我就安排你假死脱身,那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风险太大了阿唤!” “……” 这谈话不得了啊。 惢嫣眼珠子滴溜滴溜转。 女子的声音婉约柔美,又透着一股坚毅,音色很特别,惢嫣记得她,是她前天还在御花园见过的云淑妃。 这不就瞧了。 她进宫才几次?两次都撞见云淑妃在给皇帝戴绿帽。 淑妃吕氏封号云,性子温婉娴静,不争不抢,是后宫一股清流。许也是这个原因,皇帝很宠爱她。 每年宫宴她都在侧伴驾。 去年柳惠妃也在来着,今年就没了。 惢嫣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新发现对自己的利弊。不等她离开假山,便听见男子粗犷的一声低喝,“谁!” 被发现了?? 对方有武功,是大内侍卫么? 没事,她不是该心虚的人。 对面才该心虚,人没出来,惢嫣正想着要不要趁现在走,云淑妃突然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瞧见惢嫣,她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温笑,“原来是贵妃娘娘的表妹。 “你大晚上的,在这里作甚?” “那淑妃娘娘大晚上在这里作甚?”惢嫣含笑反问。 云淑妃眯了眯眼,“我啊,夜里来小花园搜集露……”她边说边朝惢嫣走去,余光看了一眼倒地昏迷的宫女。 秋绥脚一跨,就挡在了惢嫣跟前。 “娘娘还是早晨起来收集晨露的好。”惢嫣笑眯眯。 “我这人可以晚睡,但绝不能早起。”淑妃道。 ps 又到周一啦,今天点评破515会加更哦宝子们 第128章 淑妃投诚 惢嫣从假山的缝隙一瞧,对面草丛里还蹲着一个人影,他并未走,而是守在云淑妃身边,伺机而动。 他们都知道一旦传出去,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打算灭口么? 惢嫣朝淑妃眨眨眼,“娘娘还是早回去歇息吧,我也该回了呢,我若不见了,表姐定会着急的满宫里找。” 说完,宫惢嫣转身就走。 秋绥始终挡在云淑妃跟前,一直等惢嫣走远,她后退着跟她拉开距离,然后大步跟上惢嫣。 不远处亮起了微弱的烛火。 淑妃已受了惊吓,瞧见光心猛的跳了下,藏去了假山。 烛光来源于从容嫔那回来的裴贵妃。 瞧见她步履如风的从自己眼前踏过,走出好长一段,云淑妃才收回目光。 她贴着嶙峋的假山,突然被抽去所有力道般滑了下去。 藏在暗处的男子连忙上前来扶住她。 他一身太监服,声音却不似太监尖细,反低沉而富有磁性,身形高大魁梧,面容俊美,揽着云淑妃,安慰的话没出口,淑妃就呜咽起来,“阿唤,我们完了……” “不,还有办法的。”男人额头贴着她的,粗粝的指腹抹去她柔和面庞的泪水,“趁她还未说出去前,我会解决掉她的。” “或许她今夜就会告诉贵妃,方才你没听到她警告我们吗?她是相府的人,是贵妃的亲表妹。她若是在后宫丢了,丞相和贵妃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又低低呜咽起来。 男人轻轻将她揽着,“一定还有办法的……云儿,我们今夜就逃吧!” “你疯了!”淑妃瞪大了眼睛。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 止住了眼泪,她反捧住男人的脸,在他颊上落下一吻。 “我有法子了,你不用担心,阿唤。” — 次日。 惢嫣在藏玉宫的后苑晒太阳,秋绥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倚红端着一碟果子走了过来,惢嫣没瞧见表姐,她道,“姑娘,淑妃到了藏玉宫,娘娘正在同她说话,您先自己待会。” “嗯,好,你到表姐那边去吧。” 倚红福身离去。 惢嫣想到淑妃,低低的一笑。 不用猜也知道她是来作甚的。 投诚来了。 定然也会打听,她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表姐。 还没来得及呢,昨夜太晚,今日太早,被她截了胡。 淑妃一待就是一个上午。 离开时惢嫣正好在院中。 云淑妃面色不改,温笑依旧,和善道,“宫姑娘。” 惢嫣从容福身,“淑妃娘娘。” 云淑妃离开了藏玉宫,裴弦月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瞧见惢嫣,她走过来道,“平日里娴静如水的性子,也不知今日为何会到我这边来。一整个上午,我都有些疲乏了。” 她捏了捏肩头。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挺高兴的。 她以前试着接近过这个人,后宫抵半个小前朝,裴弦月进宫一是专注皇帝,二则为了拉拢人心。 只是意外她起心思的时候对方不理她,宫中大小算计,她永远都置身事外。现在她不需要了,她反倒主动找上门来…… 难不成也是知晓了皇帝病重? 是的,昨夜容嫔叫她回去,与她讲的就是这事。老东西的身子早就不成了,现在几乎是一副空架子,昨天貌似在杨贵人那咯了很多血。 皇帝身体有恙,后宫惶惶理所当然,毕竟谁也不想陪葬。 “对了,淑妃好像还挺喜欢你的。”裴弦月对惢嫣道。 “怎么说?” “夸你很好。”裴弦月勾勾唇。 “唔,对了表姐……”惢嫣正组织着措辞,要把昨夜的事告诉她。 她敢肯定淑妃刚才打探了贵妃的口风,并且得知她还未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她。 她当然要告诉贵妃。 叫她拿人之柄。 并且,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容易被灭口,如果表姐也知道,那么灭她的口是没有意义的。 “娘娘,贵妃娘娘!”惢嫣正欲说呢,倚红小跑着进宫来。 “何事?” “娘娘,陛下他召了……”她看了一眼惢嫣。 裴弦月已知道她要说的是谁了,她并不避着惢嫣,“说。” “陛下召了英世子进宫,貌似是要再遣他去锦州。” “何时召的?” “就在方才,世子爷刚刚入轩辕大殿呢!” 裴弦月跟宫女们进了屋,惢嫣知晓她要计划见褚廷英最后一面。自己的话今日看是没机会说了。 彼端,轩辕大殿。 皇帝极尽肺腑之言,感激褚氏父子为其镇边疆,杀贼寇。褚廷英不卑不亢,回应只是为臣子的本分。 “朕准许你今日在宫内随意走动。等时候到了,朕让人去叫你,今日陪朕一起用晚膳。”皇帝道。 褚廷英推辞不过,只得跪拜,“谢主隆恩。” 出了轩辕大殿,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裴弦月的奶娘。他瞥开眼,向一旁走去。卫嬷嬷跟了上去,四下无人之境,道,“世子爷,我们娘娘有请。” “不去。”褚廷英越过嬷嬷,两个字说的毫不犹豫。 卫嬷嬷看着他潇洒的背脊,微微的叹了口气。也不做纠缠,转身朝后宫去。 “当真如此决绝。”裴弦月得到信儿,微闭双眸,无奈发出一声太息。 褚廷英随意寻了个凉亭,就那么坐了一下午。 皇帝虽准许他四处走动,可他真不知去哪,皇宫于旁人来说是趋之若鹜之境,于他来说,如果可以,他真是半步都不想踏足。 后来起了风。 男人孤坐锦绣亭,鸦青衣袂同墨发翻飞,黑眸微垂,满肩落寞。 西山吞进去半个日头,夜幕即垂之际,皇帝跟前的太监终于来叫他吃饭了。 皇帝今夜很有兴致,饭桌上未跟他谈国事,反问起他的婚事来。 “那你跟朕长子的年纪差不多。他今年三十又三,亦无妻室王妃。”皇帝道,“不过他弱冠年时娶过妻,那女子没两年就去了,也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 同皇帝一块儿进膳,这若放在旁人身上,定恭敬小心,生怕出了差错。褚廷英却不同,他一点也不照顾皇帝的情绪,自己吃自己的,时不时应上一句。 “廷英,朕还有两个待嫁的公主,你看上了哪个,朕给你们赐婚。” ps 昨天没突破就没加更,今天继续,还是515哦 第129章 我说过要嫁给你,可我不能远嫁 褚廷英拿公筷的手一顿。 他搁下筷子,起身跪地朝皇帝苦涩一笑,“陛下,臣不日将前往锦州,随军戍边。臣余下半生都将献给锦州,那苦寒之境,怎敢奢望迎娶公主随臣去吃苦? “有了妻室也是整日为我担惊受怕,为避免拖累姑娘家,陛下,臣这辈子大抵都不会娶妻了。” “你是镇南王唯一的骨血,不娶妻如何为褚氏留下子嗣?朕可是希望镇南王的位子能世代传下去。” 皇帝在册封之时,就召说镇南王的位子永远世袭给褚氏子嗣。 褚廷英道,“陛下,大禹国,不需要臣的子嗣。”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腰杆子却挺立如枪的褚廷英,似无奈的低叹了一声。 “你随朕出去走走吧,今夜若是晚了,就留住宫中。” “是。” 夜幕已经落下,今夜乌云厚重,瞧不见月亮。 君臣漫步宫中,不知不觉就踏进了后宫。 皇帝提了提军饷一事,这是褚廷英进宫来唯一感到高兴的事。 “臣替锦州所有戍边将士,感谢陛下。” “陛下,陛下……”褚廷英话音刚落,便见一太监跑了过来,他见到皇帝的仪仗就跪,“茹嫔娘娘她又病发了,还请陛下去看看我们娘娘。” 皇帝一愣,旋即面色大变,“不是已经好了么?怎的又病发了?请了太医去看没?” 连发三问不难窥见,那茹嫔是他的宠妃。 “太医已经去了,只是娘娘她一直念叨陛下呢……” 皇帝抬步就走,突然想到褚廷英,顿下脚步道,“爱卿在此稍等片刻,朕去去就来。” 于是一大溜子人浩浩荡荡的,跟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离去,速度之快,三息就消失在褚廷英的视野里。 一阵风刮过,褚廷英低嘶了一声,拢了拢衣裳。 稍等? 这人入了温柔乡,哪里还会记得他? 呵呵。 在原地立了一刻钟,皇帝还没回来。褚廷英不打算等了。 只是……他也就来过后宫一次而已。方才又心不在焉,一直是跟着皇帝走,还真有些记不太清回去的路了。 往周遭看了一圈儿,这里也不知道是后宫哪个地儿,后宫的确处处繁华,但处处都是一个样。 许是夜渐渐深了,竟没什么宫女太监在。 不行,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仔细回想了一下来时的路,他终于确认了方向。然没走两步,身后熟悉的声音叫他心尖一颤,“褚廷英。” 袖中的手顿时就收紧了。褚廷英缓缓回过头,沉寂的目光在女人面上留了一息,旋即垂首,瞧着自己的鞋面,揖拜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进了宫为何不肯见我?”裴弦月不疾不徐的向前走去,眉眼微收。 “微臣不敢踏入后宫。”褚廷英不咸不淡道。 “你现在还不是踏足了。”她轻笑,都不打算在他离开之前见他一面了,不成想在这里撞见。 撞见他在风里瑟瑟发抖,这傻子。 “微臣无话跟娘娘讲。” 裴弦月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缓缓吐出那口气,道,“我有话跟你讲。” 可恶,他现在怎么比裴厌缺那冰坨子还冷? “还请娘娘长话短说。”她步步紧逼,褚廷英步步后退,始终跟裴弦月保持三步外的距离。 “你知道我为何要进宫吗?” 夜色薄冷如水,不远处的小塘盈一池的清辉,在风的抚摸下轻摇晃动,如坚不可破的银甲,亦如过分婉约的银钗。 褚廷英讽刺一笑,“为你自己?为相爷?都不重要了。” “我入宫前天晚上,你不是险些连相府的门都敲碎了,就要我一个交代么?”他有反应就好。裴弦月眉色微扬,“我没有去参加选秀,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可是你……” “不要打断我。” 褚廷英连连点头,做了个手势,让她继续说下去。 心意? 呵。 心意。 真真可笑。 褚廷英只觉得胸膛窝着一股火,上不去下不来,愈发膨胀。 “可是我在选秀之后从我爹那里得到了消息,陛下他要派遣你们父子去锦州。” 裴弦月忆起往事,眉间闪过一抹哀伤。 这件事她的确很自私,可能同褚廷英讲了也无事于补,可她今天就想说,她想他知道,即使他不能体谅她她也没资格得到他的体谅。 褚廷英只点头,嘴巴紧闭着,一个字都未往外吐。 夜风吹的人骨头都在发寒,他却因心中出不去的气觉得燥热不堪。 “当时无战事,皇帝此举,大有遣你们戍边、常驻的意思。” “我知道!那跟你进宫有什么关系?”褚廷英终于忍不住,破口质问。 “我说过要嫁给你吧,褚廷英。” 裴弦月凄冷一笑,“可我不能远嫁。” 褚廷英一怔。 “长兄六岁过世,父亲只有我一个独女,我不能跟你去锦州,我也不能在上京随意找个人嫁了。所以,还不如进宫。”不如进宫,成为爹爹的助力。 得知他要去锦州的第一时间,她就问了爹爹,此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 褚昼是前镇守锦州那位大人的副将,他去无疑是最合适的。皇帝旨都拟好了。 “就因为这个,你放弃我了?”褚廷英更烦躁了。 在锦州还不清楚,回来后他才知道,相爷有二心。大抵是裴弦月入宫时就有了的吧,故她入宫目的,是助力相爷。 “那你别来招惹我啊!”他拔高了音量。 “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勾的我喜欢你的!” “你不讲理!” “相爷的……就那么重要?”中间大逆不道的部分褚廷英吞进去了。 “是的。” “比我重要?”褚廷英加重了语气,“比当时的我重要?” “我爱你,但我更爱我爹爹。他想干什么我都会帮他。” 褚廷英叉着腰,爱意最直白的表露并未让他压下心里那股躁动,他躁的来回踱步,喘息声比夜风都大。 “不过你排第二。”她轻笑。 看着他如大熊一般躁动,裴弦月就想笑。那笑渐渐就变得苦涩了,她眸中已含了点点晶莹,眼眸微闭,再睁开就什么都没有了。 “明日就走?我会让人给你寄信的。” “等我。” “算我求你。” “等我去锦州找你。” 第130章 通奸? 次日。 桌上摆设精致早食,惢嫣和裴弦月对坐,没吃几口皇帝身边掌事太监就到了。 不似之前的奉承,他不咸不淡甚至带了点不屑,“贵妃娘娘,陛下请您去趟无极殿。” 裴弦月不疾不徐的喝下一口粥,“陛下可有明说是何事?” “娘娘去了就知道了。”这声音有点飘。 裴弦月慢悠悠的喝着粥,面上平淡泰然,心思却转了好几转。 “娘娘还请快些吧,陛下可是侯着呢。” “那就烦请公公先回去,叫陛下不必候着本宫,先处理国事要紧,本宫需得梳妆更衣了再去。” 她如是这般说,太监也不好再催促。转身就去了。 裴弦月搁下碗。 “表姐,怎么了?”从太监态度上便知晓,皇帝是要兴师问罪。惢嫣见裴弦月面色凝重,心也不由得收紧。 “无事。”裴弦月心里有了计较,朝惢嫣微微一笑,“你好生待在宫里就是,我去一趟。”裴弦月起身,去换了件宫裙,便带着卫嬷嬷和倚红出去了。 无极殿。 皇帝和叶皇后一齐坐在高位上,边上站着许贵人。裴弦月目光淡淡扫过,朝皇帝行礼,“臣妾拜见陛下、娘娘,陛下娘娘万安。” 皇帝沉着面色不语。 “贵妃,你该当何罪!”皇后厉声质问,似裴弦月做了什么该诛九族的事一般。 “娘娘这罪问的,臣妾还真听不懂了,不知臣妾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昨夜刚会了奸夫,今日还能这般从容的问何罪之有,恐怕只有我们贵妃娘娘了吧。”许贵人开口讽刺,眉眼上挑,有几分得意。 裴弦月心里冷笑,面上却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许贵人,“许贵人这话,从何说来?通奸好大的罪名就扣了下来!” 许贵人勾唇,“臣妾请问,贵妃娘娘昨夜戌时中在哪儿?” “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正是本宫奉命在清心殿朝佛经为国祈福的日子,昨夜恰是初五,许贵人猜猜,本宫戌时中在哪儿?”裴弦月轻笑反问。 后妃去清心殿抄经书的规矩是皇帝早就定下的。只有嫔位以上的妃子才能排上号,每个在列的妃子都有固定的日子。 “哦!”裴弦月恍然大悟道,“许贵人说的,不会是本宫在清凉亭那块,碰见英世子一事吧?” “你承认了!”许贵人瞪大眼睛,指着裴弦月。 “本宫昨夜的确见了世子爷,但要说通奸?真真是莫须有!”裴弦月冷笑一声,旋即一甩衣袖,朝座上二人跪了下去,“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昨夜只是偶遇了世子,同他说了两句话罢了,怎的,在许贵人口中,就成了通奸了!” 许贵人也跪了下来,瞪着裴弦月,“你这淫妇真是生了一副好口齿!我既敢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说你通奸,定然是有证据的!” “陛下,臣妾昨夜亲耳听见,贵妃同那世子牵扯,口中念叨什么交代、什么情啊爱啊!两个人胆敢在后宫拉拉扯扯,完全是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啊!” “贵妃,她说的,可当真?”皇帝面色沉的能滴出水来,冷声质问。 “陛下,臣妾冤枉!”裴弦月道,“陛下仅凭贵人红口白牙的一碰,便要治罪臣妾,可真真儿叫臣妾心寒。” “你可先别急着心寒,裴氏。我这里可是有证据了,等我拿出来,你再心寒吧。”许贵人瞥着她,面上全是得意。 证据? 裴弦月眸色微转。 “陛下,昨夜臣妾亲眼瞧见,世子爷将随身携带的匕首送给了裴氏,那是一只银色匕首,还说什么,那只匕首随他多年,斩杀过许许多多的敌寇,现在要叫它保护裴氏!他还唤裴氏的闺名,真是一口一个弦月,叫的亲热呢!”许贵人掷地有声,好似亲眼看见一般。 裴弦月心里咯噔一声。 昨夜褚廷英到底给没给她匕首,她是最清楚。可当匕首二字从许贵人口中说出来时,它就已经存在于她的寝宫了。 后宫的栽赃嫁祸,从来都不缺无中生有。 皇帝的脸都绿了,一拍桌案,冷声唤了身边的太监,“去搜!” 又吩咐,“将褚廷英召进宫来!” “陛下,您消消气,这事情还说不准呢。您瞧贵妃不慌不乱,想必事情并非许贵人面上所见。”皇后反倒安慰起他捞。 “贵妃宫里可都要搜一遍,一丁点角落都不要放过。”许贵人冷笑提醒。 看着一群宫女太监乌泱泱的冲进藏玉宫,惢嫣就知道裴弦月有麻烦了。 裴弦月的贴身宫女倚红也面色急切的跟了进来,惢嫣忙拉了她一把,低声询问裴弦月的情况。 倚红急切的将殿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她是偷着跑出来的,跑出来也无用,只能干着急。 惢嫣跟进去瞧见一行人将殿里搜的乱七八糟。 掌事宫女从裴弦月的寝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气势汹汹的来,气势汹汹的去。 殿中的人如潮水般退去。 惢嫣沉思片刻,抓住急的跺脚的倚红,“先不要着急,表姐为何会被指认,她何时见的世子,都同我讲清楚了。” 倚红知道裴弦月信任惢嫣,定了定心神,将昨夜的事告诉了她。 她和丁嬷嬷昨夜都在给娘娘盯梢。 惢嫣听完,脑子飞速运转了一番。 倚红继续着急。 惢嫣突然道,“淑妃的寝宫在哪?带我去。”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表姑娘您怎么还要去见淑妃。”倚红焦躁道。 惢嫣拉着她的腕,“带我去。” 重华宫。 云淑妃剪弄着一只花瓶,里面的插花已经被她修剪的很完美了,可她的剪刀并未停下,精益求精的剪去枝叶。 宫女跨进屋中,“娘娘,贵妃娘娘的表妹求见。” 云淑妃手中一重,剪去了一整个花枝。 她将那枝花丢在一旁,“叫她进来吧,你们都下去。” 惢嫣跨入屋中,瞧见宫中宫女都躬身退离。 她走到淑妃跟前,微微福身,“娘娘金安。” “不必说废话,你找本宫有何事?要挟还是告发,直截了当的说就是。” “我若要告发娘娘,怎会到您殿中来?” 云淑妃神色淡淡。 “表姐遇到了点难题,我希望,娘娘能帮她一把。” 云淑妃掀了掀眼皮,“贵妃娘娘的难题,本宫可不一定能帮得了。” 剪刀未停,空气中传来枝叶被剪掉“嘎吱”声音。 “怎么,娘娘先意投诚,此时我有事相求,却要同我谈筹码么?” ps 点评突破加更,下次是530哦宝子们 第131章 通奸(二) “所谓筹码,娘娘要有等价的把柄握在手上,而不是希望我能随手发个誓,不将事情说出去。娘娘若天真至此,那么我口头随时都能答应。”惢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云淑妃眼眸微垂,眸中神采晦涩。 “表姐若出事……我手中无确切证据,自是没有理由拿捏娘娘。可是——唤,这个字眼,宫里的太医也好侍卫也罢,甚至是太监,想必不出一日就能排查出来。舅舅想从宫里拿个人出来,还是办得到的。” 云淑妃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 “娘娘若是肯主动帮忙,那可就另当别论了。”惢嫣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云淑妃指尖用力,又一枝枝叶被剪断。 等她回过神去看,却发现原本无限接近完美的插花,已被她几剪子弄的不成样子了。 抬眸一瞧,惢嫣眸含浅笑,将她所有不安尽收眼底。 她心一怔。 自己……竟被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拿捏了。 “娘娘可考虑好了?” “贵妃现在在哪?” “娘娘莫急,凡事需得做个完全的准备才是。”惢嫣想了想,“我得交代娘娘几个细节。” 她将殿外候着的倚红叫了过来。 — 太极殿。 从裴弦月宫里“搜”出来的匕首被送到皇帝面前。他面色铁青,久居龙椅所具有的威严摄人心魄,叫人胆战心惊。 皇后脸色也变了,怒视裴弦月,“贵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枉你进宫就是盛宠,三载陛下就封你为贵妃,你竟然……做出与人私通这等秽乱宫闱之事!” 是谁?是皇后设的计? 裴弦月脑子飞快运转着,当她抬眼时瞧见皇帝眼中的一抹深色时,心赫然狂跳了一下。 不是皇后。 是皇帝。 他不剩多少时日,所以,打算为他的儿子清场了么? 先解决掉她,或者以她为筹码,去对付爹爹。 “陛下,英世子到了。”太监的声音让裴弦月的思绪迅速回拢。 她看向殿门,着玄色常服的男子逆光踏入宫殿。她能看到他看她时有些惊讶,似吃惊她为何跪着。 不过一瞬,他收回目光,也跪了下去,“微臣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英世子,你同后妃有染,该当何罪!”皇后厉声质问。 褚廷英心头猛的一跳。 他的第一反应是在裴弦月入宫前,他和她有过的那么一夜。 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不可能是因为那事,十多年前了,要翻早翻出来了。 那么就是因为……昨日? “微臣不懂娘娘为何意,还请娘娘明示。”褚廷英眉目刚毅,掷地有声。 “你不懂?你同贵妃是怎么一回事?”皇帝沉着脸色问,“朕可是听闻,你们幼时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陛下、娘娘,微臣自回上京来,也就见过娘娘三面。一是初次拜见陛下时,在宫中偶遇了娘娘,二是微臣护驾受伤,娘娘特地感谢微臣。三则是昨日,陛下携臣去后宫,臣迷了路,又偶遇了贵妃,微臣劳烦了娘娘给微臣指路。” 裴弦月眉眼微沉。 方才还是猜测,现在却是可以确定了。 竟是老东西带了褚廷英去后宫,她要去抄经,他一定是带褚廷英去她的必经之路等着。 不,老东西不光算计了她,还拿了皇后做棋,引导她知晓此事,而皇后,则指使许美人这条狗咬她! 他定一开始就知道她和褚廷英有私情! 设局之人却置身局外,这贱人! 褚廷英的声音回荡于殿中,铿锵有力,“这三次,臣都循规蹈矩,问心无愧!敢问陛下、娘娘,是听了谁的谗言,要污娘娘清白,损微臣名节!” “谗言,好一个谗言?”许美人环胸等着裴弦月受处罚呢,闻言冷笑道,“你们昨日定情的信物都在贵妃宫里搜到了,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褚廷英一愣,“什么定情信物?” 该不会是…… 皇帝一把将桌上的匕首抚下去,“将”的一声,正好掉落在褚廷英跟前。 他大惊,“陛下,这匕首,是微臣昨日遗失的,微臣也不知为何会在娘娘宫中!” 许美人唇角微勾,“所以世子的意思是,你昨夜在贵妃寝宫,遗落了这匕首?” “你!”褚廷英怒视她。 这女人! “陛下、娘娘,妾身以为这件事已经很明晰了。贵妃身为陛下的嫔妃,毫无礼义廉耻,世子是陛下的臣子,胆敢以下犯上,这二人勾结,丝毫不将您放在眼里啊,竟在后宫行淫秽之事!”许美人跪了下来,“陛下,您若不处罚,天理难容啊!” “贵妃,你可知罪!”皇帝冷声问。 “臣妾没做过,何罪之有!”裴弦月勾唇冷笑,看向许美人,“许美人如此迫不及待的往本宫身上安罪名,怎么,本宫下台,你就能坐贵妃之位了?” “娘娘可不要瞎说,妾身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思,只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罪过,必得肃清,才对得起陛下隆恩!”许美人貌似已经瞧见裴弦月被赐死的场面,眉眼上扬,面上的得意几乎掩饰不住。 高傲?目中无人?这贱人再怎么高傲,再怎么目中无人,还不是要死在她手上! “陛下,许美人竟如此笃定妾身有罪,那妾身便随意问她几个问题,以证清白,陛下,允么?”裴弦月目视皇帝,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 皇帝知道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在设计害我,你且瞧瞧,你能不能治我的罪。 皇帝目色微沉,“贵妃要自证清白,朕焉有不允的道理?” “本宫想问问许美人,你说昨夜亲眼瞧见本宫与世子私会,那你且说说,本宫和世子昨夜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裴弦月看着许美人,红唇轻启,面上一派从容。 许美人一愣。 皇帝眯了眯眼。 皇后眼珠子一转。 褚廷英承认他方才慌了,如若这罪名被作实,那他二人将是何命运。悲戚的是他竟忧心她多过自己…… 她自他进殿便一言不发,他还以为她也很慌和很害怕。 现在看来…… 久在后宫么? 这么多年她到底经历了多少这样的阴谋? 他的匕首是何时丢失的?貌似是在同皇帝吃完饭之后。 他也是被皇帝带去后宫的。 他而今也成了对付她的棋子么? 第132章 淑妃襄助 “丹色的。”许美人犹豫片刻,说出裴弦月最近常穿的颜色。 裴弦月看着她,“那世子呢?” 许美人还以为自己猜对了,扬眉,“我只记得贵妃穿了丹色宫裙,世子爷我记不太清了。” “许美人的记性真的不太好,娘娘昨夜穿的是蜜合色的宫裙。”裴弦月身后的卫嬷嬷瞥着许美人道。 许美人心口一跳,下意识就改口“噢,是我记错了,昨晚天太黑了,我没看清楚,贵妃穿的好似的确是蜜合色的衣裳。” “胡说!”卫嬷嬷声音厉了起来,“娘娘昨夜穿的明明是墨绿的衣裳! “许美人,你张口倒是笃定,却连一点细节都讲不出来,你这是污蔑,是何居心!” “我……昨晚天太黑,没有光,我记不得很正常吧!还真轮得着你一个嬷嬷来教训我!”许美人一怔,旋即怒道。 “世子给了本宫银色匕首,你倒是记得清楚。”裴弦月冷笑道。 许美人的心狂跳起来。 “而且那匕首可不是我给娘娘的,八成是我遗落在后宫后,被许美人捡到了,借以此来污蔑贵妃!通奸这等大罪,你这是想逼死我和娘娘!” “陛下,臣妾请陛下为臣妾和世子做主!”裴弦月看向皇帝。 皇帝沉默下来。 裴弦月一句话就扭转了局势,是皇帝没想到的。他盯在她身上许久,低骂了一声皇后蠢货。 他送给她的机会,她都抓不住!怪不得这几载大小计谋不断,却从未真正伤及裴弦月。 皇后面色都变了,涂了蔻丹的指紧扣着椅靠。 她不知道皇帝骂她蠢。 皇帝骂她蠢,她骂许美人蠢。 她一开始说丹色,咬死了就是了!当时又没人旁的人在,谁能替裴弦月证明?! 可恶,竟然被裴弦月一句话给拿捏了。 “许美人。”皇帝终于开口了,深邃的目光挪到她身上,“你还有什么话说的?” “皇上,妾身真的不记得了……”许美人觉得皇帝是在责怪她,不禁心惊肉跳,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半老徐娘的年纪,双目盈泪,身子微微颤抖,瞧着好不可怜。 皇帝的拳头都捏紧了。 不成器的东西! 皇后还真是什么人都要! “许美人方才的伶俐口齿到哪里去了?”裴弦月瞥了她一眼,又道,“陛下,此事已经很明晰了,臣妾,还请陛下处置了许美人,还妾身一个清白。” “不,陛下,妾身没有污蔑贵妃,妾身真的看见他们在一起,那匕首就是最好的证据!妾身只是不记得贵妃和世子穿了什么衣裙,陛下不能凭此治妾的罪啊!”许美人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只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意料之外的皇帝并未开口处决她 “许美人所言不无道理。” 许美人震惊的抬起头来。 皇后也惊了。 旋即立马明白过来。 陛下这是要对付裴家了! “贵妃,你可还有什么话问许美人,以自证清白?!皇后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追问。 裴弦月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都嵌入了肉中。 竟到如此迫不及待的地步了! “陛下……”这时,一太监小跑进殿,“淑妃娘娘求见陛下。” “淑妃?跟她说朕没空。” “啊,淑妃娘娘是特地来给陛下您送汤羹的,奴才也说陛下在处理要事,谁也不见,可娘娘说她熬了许久,就想让陛下尝尝呢。”太监捂紧了袖中一袋子的金叶子。 皇帝眉色松动了些许。 淑妃的确娴雅淑静,不争不抢平淡如水,但属实是太过平淡了。从不会与人争他……今日费心给他煮粥,真是难得一见。 罢了,这事敲下来就会传遍后宫,淑妃提前一步知晓也无妨。 “让她进来吧。” 云淑妃提着精致的小食盒,跨进了宫殿。 她疑惑的扫过跪地的裴弦月和褚廷英,还不忘跟皇帝行礼,皇帝让她起来,她才道,“原来皇后娘娘、贵妃和世子爷也在啊。” 皇帝感到疑惑,“爱妃还认得世子。” “见过一面。”她轻笑着走向皇帝,拿出一只玉碗,“陛下处理国事辛苦,尝尝妾身亲手做的茯苓羹,这羹最是能养生。” 皇帝眉间带了喜色,接过来尝了一口。 唔……说实话,不像是她亲手做的。 “贵妃和世子怎么都跪着?陛下,发生什么事了?”云淑妃这才问。 皇后老觉得这个女人会坏事。 但是转念一想,她跟后宫所有人都不亲近,裴弦月之前上她的宫门,她也不为所动,独来独往。 便稍稍心安了一些,道,“贵妃做错了事,本宫本陛下正在处置,淑妃来了也好,可以旁听一番。” “哦?贵妃做错了何事?” 淑妃美眸扫过二人。 “贵妃胆敢通奸世子,这是大罪!”皇后道。 云淑妃脸色一变,“当真?贵妃怎么敢?” “许美人昨夜亲眼看见二人拉扯,行淫秽之事,哪还作的假。” 云淑妃拉了宫裙,面色发白的跪了下去。 “你跪什么?”皇帝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羹。 “陛下,贵妃通奸世子,实在是无稽之谈!因为昨夜臣妾就见过这二人!” 皇帝差点被羹噎到。 皇后面色也蓦地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她撒谎!陛下,娘娘,许美人她撒谎!”云淑妃显得有些慌,似乎是不敢相信许美人竟撒下那样的谎。 裴弦月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只见淑妃缓了缓道,“昨夜臣妾路过许美人寝殿,还瞧见她在院中和同住的张答应争吵呢。 “臣妾是向来不管后宫姐妹琐事的,便没有理会。结果没多久就瞧见了世子,陛下,臣妾方才说臣妾见过世子一面,就是昨夜。只是后宫是不许外男进入的,臣妾没敢上前去打招呼。 “正欲回去呢,便瞧见贵妃也来了。贵妃和世子是旧交,但见面也仅仅是问了声好,世子的礼仪处处周全,何来拉扯一说?” 云淑妃说的详细,言毕,整个宫殿都沉默了。 许美人眼珠子滴溜溜流转。 她昨夜的确是跟同住的张答应吵了架,小半个时辰后,皇后召了她,交代了她这件事…… 皇帝面色莫测,玉碗搁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你昨夜,是何时遇见贵妃和世子的?” 第133章 贵妃惊叹 “妾身是戌时两刻出的门,撞见世子和贵妃,应该是戌时中。”云淑妃回忆了一番,道。 “贵妃和世子,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皇帝又问。 “娘娘着墨绿宫装,世子爷是鸦青常服。” 皇帝沉默了。 云淑妃眼眸微垂。 她的确瞧见许美人同张答应争吵,瞧见之后就折回寝宫了。至于裴弦月和褚廷英的细节,都是宫惢嫣让裴弦月那婢子告诉她的。 “当真?”皇帝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陛下,臣妾真是庆幸昨夜撞见了,要不然娘娘和世子可是要被冤枉死了!”淑妃真挚道。 许美人面如灰色。 她只是一枚棋子。 她并不知道淑妃也在撒谎。 淑妃平日不发言,但只要开口了,就是极具信服力。 她完蛋了…… 许美人的心当真是一波三折,起起落落。 她又望向了皇后。皇后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淑妃。 有问题。 皇帝咬紧了后槽牙。 昨夜,他派了武功高强的暗卫在高处瞧着。 裴弦月和褚廷英确实没有出格的行为。她有两个奴婢守在不远处。而皇后身边那个会些武功的丫头,则在另一边偷听偷看他们谈话。 从始至终都没有淑妃的影子! 淑妃也有问题! 怎么,吕家也归顺了裴鹤擎么!吕氏肯怎么帮贵妃! 皇帝心里跟明镜一般。 他什么都知道。 却什么都不能说。 这感觉跟当初设计构陷裴相那件事一模一样! 皇帝有种满朝文武,包括后宫,无一不姓裴的感觉。 嗓子有些腥甜了。 他猛的一扫,桌上的奏折文书全都落了地,连同淑妃带来的那碗羹,肃穆庄严的宫殿,顿时一片狼藉。 “许美人,你构陷后妃,该当何罪!”皇帝一声怒吼,吓的许美人瑟瑟发抖,“来人啊,将许氏打入冷宫!后事再做定夺!” 两个侍卫走了过来,架起许美人就往殿外走。 许美人大喊大叫着,慌乱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无声的求救。 皇后睨着她,突然抬了抬指,偏开了头。 许美人看懂了,霎时间心如死灰,沉寂了一息,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侍卫,跪着向前爬了好一段,口中道,“陛下,妾身的确没瞧见他们行淫秽之事,可是方才裴弦月也承认了,他们昨日在后宫是见过面的!这二人青梅竹马,只怕是早有情意在,要不然世子爷怎么可能不顾自身安危,从猛虎口中救下她! “他们昨夜在后宫私会,没有人瞧见,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或许妾身所言,他们早就做过了!甚至这些年世子在锦州,他们也一直有联系啊! “陛下,您可要看清楚裴弦月啊,妾身死不足惜,可您千万不要被这贱人给蒙蔽了!他们指不定早给您戴了绿帽子!” 皇帝猛拍桌案,“混账!” 许美人的被拖离了大殿,声音也渐渐的弱了下去。 殿内沉寂下来,皇帝却足有三息没言语。他不开口,就没人敢说话。 “你们二人……有没有。”皇帝的目光落在裴弦月和褚廷英身上,眸光晦涩。 “臣妾没有。”裴弦月仰面,直视皇帝。 “微臣无愧。”褚廷英也道。 —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皇帝表示会好好补偿贵妃,皇后则说要严惩许美人,又安慰了贵妃一番。 褚廷英离了宫,裴弦月则同云淑妃一齐回后宫。 “是我父亲的干系?”裴弦月低声问询。 爹爹将忠勤伯吕淡也收入麾下了?她怎么不知道。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理由了,淑妃不可能主动来帮她。 淑妃听这话就知道惢嫣还未将那事告诉她。 当然,出了眼下这事,为了让她和裴弦月更牢靠,那姓宫的小姑娘一定会告诉她,她回宫就会知道了。 不,不该拿她当小姑娘。 “不是。”云淑妃道。 嗯? “多谢。”贵妃真挚道。 “不用谢我,回去告诉你表妹,她交代我的事我办好了。”淑妃丢下这么一句话,走进另一个岔路口。 惢嫣? 裴弦月吃惊。 她怎么请的动淑妃的? 裴弦月加快了脚步。 藏玉宫。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惢嫣不知道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淑妃能不能帮上裴弦月。 但她能办的、能交代的都已经做好了。 表姐能在后宫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手段的。 再加上淑妃……应该不会差。 惢嫣心不在焉的喝着茶。 “娘娘,您回来了!”门口的倚红大喊了一声,唤回惢嫣的思绪,她忙搁下茶盏,朝门口走去。 裴弦月跨入宫门,上来就牵住她的手。惢嫣瞧见她面上又惊又喜,“是你暗中帮我?你怎么请动淑妃的?” “表姐有惊无险就好,方才乌泱泱一群人来搜宫,可是把我们都吓坏了。”惢嫣笑道。 “是啊,真是吓死奴婢了,那群人把娘娘的寝宫都翻乱了!”倚红揉揉眼睛,她是真的要被吓哭了。 “那咱们进去说。”裴弦月牵着惢嫣,身后跟着卫嬷嬷和倚红,一起进了主宫。 倚红兴奋的将惢嫣请淑妃的事告诉裴弦月,细节交代的一清二楚。 裴弦月目中无法掩饰的惊讶。 惢嫣想的太周到的! 她吩咐倚红交代给淑妃的,淑妃在殿中几乎都用到了! 以往就觉得惢嫣剔透,现在看来何止剔透,结合父亲那事一想,她真是极聪慧,又胆大心细的女子。 越来越喜欢这表妹了。 幸好跟裴厌缺在一块儿了,以后落也是落到自己家。 裴弦月很高兴,可也没忘记问淑妃的事。 惢嫣垂眸,裴弦月立马意会,支了婢子出去,殿中只剩她们二人,惢嫣就将撞破淑妃私会的事告诉了裴弦月,还带了一嘴去年的宫宴。 裴弦月低嘶一声,不可置信道,“淑妃?她也……” 惢嫣淡笑不语。 裴弦月半晌才能接受这事。 她“噗嗤”一声笑了。 是了,正常女子谁会看上那老东西。 “表姐,这次是谁要害你?”惢嫣突然问。 裴弦月闻言,面色沉了下来。 “我好好同你讲讲这事,你回去后一字不落的告诉我爹。” 第134章 你太过分了! 彼端,太极殿。 妃嫔们都退下了,殿中只剩皇帝和掌事太监。 他半晌没说话,静坐在龙椅上,眼睛也不眨一下,犹如一座雕像。 他突然动了,猛的捂住胸口,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乌黑的桌面。 太监顿时慌了,“陛下,陛下!太医……快传……” 皇帝抬手,打住他的叫唤。 他刮去唇边一抹猩红,看着桌上的鲜血,无奈的闭上了眼。 “上……上笔墨。” 太监应了一声,在另一半干净的桌上铺了宣纸,上了笔墨。 皇帝写写停停,不长的篇幅,两刻钟才写完。 “让人……秘密给……给璟王送去。”他气一断一断的,听的太监心惊肉跳。 双手接过,“是。” — 惢嫣当天下午就离了宫。 原本计划是明天回去的。 府上的人都不知道,故也无人来接她。第一时间去找裴厌缺,却被告知他和裴相都不在府上。 惢嫣只好去芳菲苑处理正事。在宫里也算是给自己放假,回来就不能闲着了。 让晴咕去请了陆宣泳和陈展,趁他们还没来,惢嫣听着秦嬷嬷讲府上的要事。 惢嫣忙不过来,或者不在府上,秦嬷嬷都会搭把手帮她干。她很有分寸不会越矩,小事都办好了,大事没几件,惢嫣发了话,当场就能吩咐下去。 刚安排好,婢子便来禀,世子爷来了。 褚廷英也是刚从宫里出来不久。 惢嫣请他进来,让人斟茶,他拒绝了,告诉她自己马上就要去往锦州。 惢嫣点点头。 却不见他说话了,他似在犹豫。 惢嫣一笑,“表姐今日可没有话叫我带给世子。” “不是。”褚廷英顿了顿,“是我有话想请你带给她。” 惢嫣正色起来,表示洗耳恭听。 “你就跟他说,我等她。” — 裴厌缺去跟裴相处理了点事。 夜幕降临才回来。 听说惢嫣提前回来,他面色一喜,旋即风一般跨进大门,就差运着轻功朝芳菲苑去了。 裴相在后头“嘁”了一声。 陆宣泳和陈展正兴奋的在院落跟惢嫣报告着进来的成果。 “嫣嫣。”男人一步跨进垂花门。 六只眼睛顿时盯在了他身上。 裴厌缺面上的喜色一僵。 陆陈二人自然和裴厌缺有接触,也知道他同惢嫣的关系。将现下的他同以往对比起来,还真是……令人忍不住嘴角上扬呢。 惢嫣一愣,旋即冲他一笑。 对陆陈二人道,“时候不早了,二位先请回吧,余下的事明日一早再议。” 裴厌缺唇角上扬。 果然还是他比较重要。 “嗯嗯嗯嗯……”二人连连点头,起身朝惢嫣拱手,“应该的应该的。” 二人离开院子,惢嫣冲裴厌缺嫣然一笑,她张开双臂,“想我了么?” 裴厌缺疾步上来揽住她,“想了。” 他强调,“特别想!” 惢嫣含笑推开他,牵起他的手往屋里去,“今晚留在我这边吃饭吧。” “已经吃过了,”裴厌缺目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不过我可以看着你吃。” 父亲今日约了几个臣子“聚一聚”,用过晚膳了。 “怪不得身上有酒气。” 淡淡的,还挺好闻。 裴厌缺笑。 菜都上上来后,晴咕反手关了屋门。 “对了,我得赶紧吃完,要跟舅舅说要事呢。”惢嫣想起裴弦月的嘱咐,吃饭的速度不由得快了些。 “宫里出了什么事?”裴厌缺敛眉。 “表姐和褚大哥,被污蔑通奸。”惢嫣简略的说,“不过有惊无险,方才褚大哥已经回锦州了。” “嗯,他早就打了招呼。”裴厌缺追问通奸一事,惢嫣却急着吃饭,说待会禀给裴相,他一起去听。 饭毕,惢嫣就将裴弦月嘱咐的话对裴相全盘托出了。 包括皇帝病重,咯血一事。 他知命不久矣,故要开始为继承人清路了。 其中首当其冲的乱臣贼子,就是相府一党。 裴相听罢冷哼一声。 既如此,他的大计也要提上日程了。 “还有……”裴相顿了顿,“你表姐和褚廷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打惢嫣和裴厌缺在一起后,他对于这方面的事,真是敏感了不少。 “唔……” “他们自幼便两情相悦。”惢嫣正犹豫着,裴厌缺突然道。 裴相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儿,不可置信的再问,“当真?” 裴厌缺不语。 裴相看着他,片刻,他转过身去,仰面长吁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 惢嫣回来后闷头处理了两天事情,第三日终于在好友的邀请下出门逛逛。 春日万物复苏,结伴踏个青,很是不错。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杨柳池畔杨柳依依,映的一汪春池更绿了。 花朝节快到了,三人随口谈论着这事,她们已经开始做花神灯了,问惢嫣,惢嫣笑道,“今年花朝节我不做灯。” “哦。”李扶姿这个哦字真是山路十八弯,“是因为有表哥了么?” “你怎么知道?”惢嫣掩唇,故作惊讶。 三个姑娘笑开。 这时,同踏青的松弛悠然不同,一白裙女子疾步朝这边走来,幕篱随风晃动,远远就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怒气。 叶昭沅? 惢嫣挑挑眉,瞧着她径直朝自己而来。 “宫惢嫣,你现在满意了?”幕篱中露出小半张脸来,她怒气腾腾的质问惢嫣。 啊? 惢嫣惊讶。 致幻菇的事么?好几天过去了还发着这么大的火呢,因为她打了她一巴掌? 惢嫣嗤笑,“我满意什么?” 叶昭沅以为她要装傻,然而她下句话险些让她三尸神暴跳。 “我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么?”她目含戏谑,语气悠悠又幽幽。 叶昭沅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惢嫣瞧见她目中一下子布满了红血丝,不禁愣了一下。 真这么生气啊……不至于吧? “你要毁我的名声,我认了,可是旁的女子呢?她们又不牵扯进我们的事!”叶昭沅咬牙切齿道。 惢嫣不明所以,“什么?” 那事情的确对叶昭沅的名声有损,可是又不牵扯其他女子。 第135章 验身 “你太过分了!”叶昭沅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后,甩袖离去。 不远处魏行沛立在一杨柳下等她。 惢嫣瞧着她盛满怒气的背影,目露疑惑。 “她说的是去年花朝节的事。”程悦看出她的不解,解释道。 “啊?” “你不知道吗?去年花朝节的事不知被谁翻了出来,叶昭沅……唔,受影响最大。都在传有个歹徒看上她,想娶她做媳妇,还把她单独带走,破了她的身子。”李扶姿压着声音道。 惢嫣愣了下,旋即惊道,“她以为是我传出去的?” “看那反应,应该是。”程悦点点头。 又补充,“不过她说牵连了其他女子,真真是可笑。其他的姑娘包括惢嫣你在内,几乎没人提到。” “哦~道德绑架我。”惢嫣环胸,看着那走到魏行沛身边的娇影,不禁嗤笑。 彼端。 叶昭沅脚下生风,面上全是怒色,到魏行沛跟前时,又变成了委屈,可怜巴巴的。 魏行沛敛眉拉住她的手,温声问道,“她怎么说?” “她说她还不满意,她想让我的名声更臭!”叶昭沅嗓音带了点哭腔,“殿下,她真的想毁掉我的名声,她太过分了! “她不光要毁掉我的名声,当初一齐被抓走的姑娘,她们也会被连累,世上怎会有如此歹毒的女子!” 眼前的姑娘无疑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可是听着她的哭腔,不知怎么的,魏行沛却生不出太多的怜惜来。 他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女。 她生的美丽、俏皮,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当初在马场时他就不自觉的被吸引……他觉得她干净纯洁。 毁掉一个女子的名声,的确是心思歹毒。 可她会做出这种事么? 身前的女子突然扑进他怀中,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昭昭……”魏行沛想安慰她,但还是遵循本心道,“宫姑娘也是那件事的受害者,我觉得不可能是她做的。 怀中少女一僵。 魏行沛以为她觉得自己所言有道理,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道,“同为女子,不会不顾惜自己的名声的。你放心昭昭,我一定会查到幕后主使的。” 男人胸膛里,叶昭沅整张脸都扭曲了。 她拽紧了魏行沛的衣袖,缓缓抬起头来。扭曲的面孔顿时变得楚楚可怜,挂满了泪水,“可是,可是那么多女子,只有她讨厌我,也只有相府想对付国公府。” “宫姑娘怎么会讨厌你呢?”魏行沛轻轻抹掉她的眼泪,“你别多想昭昭,相爷的确是野心勃勃,但是宫姑娘单对付你一个,是无济于事的。” 蠢货! 叶昭沅面上险些没绷住。 “怎会无济于事?她毁我名声,是不想我嫁给你啊!” 魏行沛沉默了。 其实他娶谁,于裴党来说都是一般的。 因为母后会给他安排好,侧妃人选已经在他的桌上了,谁的家世都不差,都是高门大户的女儿。 她们的母族会成为他的助力。 对方不可能费尽心思,只为把他和昭昭拆开。一点影响都不会有。 可是看见叶昭沅这么偏执的以为自己是对了,他几乎冲破喉头的话,又吞咽了下去。 “她不会得逞,一旦查出是她,我一定让她付出代价。昭昭,你放心。”魏行沛轻轻揽着她,说着违心的话。 二人心思各异,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魏行沛送了她回府。 至叶国公府,叶昭沅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个嬷嬷。她认得,那是皇后姑姑身边的掌事嬷嬷。 姑姑又送什么东西给她了? 不怪叶昭沅这么想,叶皇后总是送些珍贵物件给她。 叶昭沅正疑惑,那嬷嬷道,“大小姐,老奴奉娘娘命来,为您验身。” 叶昭沅面色一僵。 “是姑姑的意思?” “大小姐,皇后相信您是清白的,只是此事有关皇室颜面,娘娘迫于无奈,也是例行公事,希望您不要多想,埋怨娘娘。”嬷嬷温和道。 庞氏站在屋门口,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们。 叶昭沅紧咬了咬唇瓣,旋即露出一个笑容,“怎会埋怨姑姑呢,验身还我清白,也是姑姑良苦用心。” 嬷嬷见她如此识大体,露出笑容,“姑娘请吧。” 叶昭沅走进屋中,辅助验身嬷嬷跟了进来。她们合上了门,对庞氏道,“夫人请稍候。” “还请小姐坐在这张椅子上,褪去里裤。”嬷嬷道。 叶昭沅坐了上去,拨开下裳,又缓缓褪去亵裤。 白皙的腿一寸寸露出来,她咬咬牙,忍住那股让她作呕的羞耻感,缓缓将双腿分开。 验身、验身…… 身下嬷嬷拨弄,叶昭远后脑勺靠在椅靠上,双目无神的望着房梁。 片刻,嬷嬷们起身,用预先备好的水净手。 笑道,“小姐还是完璧之身,老奴会如实禀报给娘娘。” “多谢嬷嬷。”叶昭沅连忙拉起里裤,放下衣裙。 嬷嬷朝她躬身告退。 她们去后,叶昭沅面色赫然变沉,眸中恨恨,双拳紧绞着衣袖。 宫惢嫣,宫惢嫣! 这羞辱是你给我的,我记下了! — 叶昭远的帖子惢嫣都回绝了。 属实是没想到她会亲自上相府的门。 来者是客,如此一来拒之门外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惢嫣让人将她请到芳菲苑,待客一般上了茶。叶昭沅眼眸微垂,盯了一眼那茶盏。 “你若不敢喝,倒掉就是。”惢嫣淡淡道。 叶昭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侯府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叶昭沅开门见山的问。 “哦,我的确在侯府时,扇了你一巴掌。”惢嫣眉眼含笑,“力气有点大,叶小姐可还疼?” “你!”叶昭沅恨恨,“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惢嫣搁下茶盏,杯与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慢条斯理道,“那你且说,茶楼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茶楼什么事?”叶昭沅掀了掀眼皮子。 惢嫣勾唇,“叶小姐,装傻太过可就真成了傻子了。 “容我澄清一件事,你非处子之身的传言可不是我散播出去的,有那时间找上相府,还不如好好查查这件事。” 叶昭沅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涩。 这时,对面的女子面容突然明艳起来,朝着门口莞尔一笑,唤了声,“裴厌缺。” 第136章 长满疹子的脸 叶昭沅心跳不可遏制的加速起来,身子有些僵硬的回过头去,男人的俊脸映入眼帘。 以往不曾关注她,现在叶昭沅的小动作真的是……惢嫣看的清楚。 她朝男人伸伸手,“裴厌缺,过来。” 裴厌缺盯了叶昭沅的背脊一眼,抬步朝惢嫣身边去。 “有要事?”惢嫣微抬头,看他。 “嗯……”他嗓音低沉悦耳,见惢嫣伸出手来,犹豫片刻搭了上去,那黑白的扳指安安静静的环在指根,衬的他的手更加修长,骨节分明。 “那就去屋里等我,我跟叶小姐说完话,就去找你。”惢嫣道。 裴厌缺轻笑点头,“好。” 转身进了屋。 真是乖顺的不得了。 回过头来,叶昭沅微垂着头,浅薄的刘海一遮,便瞧不见面色了。 “叶小姐还有事么?”惢嫣问。 “裴二公子竟能随意出入宫小姐的闺阁,真叫人意外。”她不曾抬起头来。 惢嫣,“……” 她在阴暗趴行什么? “叶小姐管的够宽呵。”惢嫣不咸不淡道,“我劝你还是珍惜眼前人的好,不属于你的东西再喜欢、再觊觎,也成不了你的。” 叶昭沅一僵。 “晴咕,送客。” 惢嫣说罢起身进屋,晴咕则对叶昭沅做出请的手势。 裴厌缺告诉惢嫣,他过两天又将前往颂州。 他没有明说,可惢嫣也能猜到他此去的目的。 去搞割据。 正思虑着,裴厌缺突然问,“那女子为何会来相府?” “自个儿找上门来的。”惢嫣想了想,朝男人眯眯眼,“裴厌缺 ,你知道她对你的心思么?” “什么?”裴厌缺不明所以。 “好叭。”惢嫣也不多说。 犹豫了许久,当晚惢嫣就去见了裴相,告诉他自己想跟着裴厌缺去。 想到那边葬着的裴氏,裴相没有拒绝,只是笑问她的铺子怎么办。 “陆叔和陈叔是我的得力干将,他们会打理好一切的,舅舅放心吧。”现在还在做准备工作,开业还需要一段时间。 她又不是一直随裴厌缺待在那边。主要是去看看那边的铺子,上京有要事她再回来就是。 “好。”裴相顿了顿,“如果不是琐事绊脚,我会亲自去一趟颂州。” “待舅舅忙开了,会有机会的。”惢嫣轻笑。 裴厌缺两日后才出发。这两日惢嫣会交代陆陈,有多事情,府上的事也会交给秦嬷嬷和管家去办。 — 珩王府。 书房里,魏行沛正在看一卷游记,看的正痴迷,门被侍卫敲响了,“王爷,叶国公府的青鱼姑娘来了。” 青鱼? 魏行沛搁下竹卷,“让她进来。” “奴婢拜见王爷。”青鱼先行礼。 “起来吧,你家小姐呢?” “王爷,奴婢是来替我家小姐传话的。”青鱼起身,恭敬道,“小姐她今日身子突然不太爽利,明日可能还要卧病床榻,恐怕无法赴约王府了。” 叶昭沅答应过魏行沛,明日来府上,弹琴给他听 “不太爽利?”魏行沛蹙起剑眉,“是不是小日子来了?” 他知道叶昭沅每每来小日子,都要疼的死去活来,整整两日才恢复一些气色。 “不,不是。”青鱼道。 对,貌似不是这两天。魏行沛敛眉,“那是什么情况,严重吗?” “回王爷的话,小姐是突然生了病,也不说是什么缘由。她已经在闺阁待了一上午了,老爷夫人谁也不肯见。” 魏行沛“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面色凝重。 “本王去瞧瞧。”说罢,就吩咐侍卫备车。 不出两刻钟,便抵达叶国公府。 他是王爷,也将成为公府的姑爷,侍卫们自然对他客客气气的。魏行沛再担心也没有直接去叶昭沅的院子,而是拜访了小公爷,见过了庞氏,得到首肯才去。 “昭昭,是我,你叫府医瞧过没有,是什么情况?可要我帮你喊太医?”魏行沛敲了敲紧闭的房门,问。 “殿下?”里面传来少女惊讶的声音。 “你别进来!”下一秒,她声音一厉。 “你哪里不舒服昭昭?”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殿下,我现在不想见你,你回去吧。”她的嗓音里透着一丝慌乱,叫魏行沛感到不安。 “昭昭,你让我看看你。”魏行沛敛眉,语气中带了一丝不容拒绝。 里面的人沉默了。 “昭昭?”等魏行沛再唤时,门就被打开了。 叶昭沅戴了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眸,柔顺的头发披散,洁白的衣裙裹着她纤细的身子,看起来更加柔弱,惹人怜惜。 “昭昭,你怎么了?”他瞧见她眉间的虚弱疲倦。欲伸手碰她,叶昭沅往后退了一大步。 “殿下,我生病了,脸上,不大好看。”叶昭沅抬手,摁在面颊。 “怎么回事?” 叶她摇摇头,不语。 “小姐她从宫小姐那边回来,便成了这样了,自己缩在屋里,谁也不见。”青鱼在身后打抱不平道。 叶昭沅面色一沉,“胡说八道什么?!” “宫小姐?”魏行沛捕捉到了关键词。他瞥了一眼青鱼,“你的意思是,宫姑娘做了什么手脚?” “不……不是的。”叶昭沅瞪了一眼青鱼,对魏行沛道,“这丫头乱说的,殿下别在意。” 魏行沛有些乱,“昭昭,让我看看你的脸。” 叶昭沅害怕的用手捂住。 魏行沛向前一步,跨进了她的门槛,他安抚的拿下她的手,捏住面纱的一角,往下一扯。 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叶昭沅两颊上全是红疹子,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看着甚是可怖,原本白皙的皮肤也变红了。 她一惊,连忙偏过头,戴好了面纱。 “殿下,我现在很丑是不是……” 魏行沛愣在原地。 “小姐,您得脸怎么成这样了?!您还要护着宫小姐么?您只去了她那里一趟,回来就变成这样了,这不是她做的,还会是谁?!”身后传来青鱼气恼的声音。 “许是我吃错了东西。” “当真是宫惢嫣?”魏行沛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叶昭沅神色落寞。 片刻,她突然捂住面哭了。 “我不知道,殿下,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只去了相府一趟,回来就成这样子了……我还不知道这些疹子能不能消下去,殿下,我好害怕……”叶昭沅抽抽噎噎,泪珠子从指缝里冒出来。 第137章 他不是傻子 “我知道了。”魏行沛捏紧了拳。 他沉声道,“我会给你用最好的药,你别担心。” “殿下……”她听到他话中深藏的怒意。 “我回王府了,昭昭,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男人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魏行沛走远,叶昭沅抽噎的哭声缓缓停下来,她从腰间抽出一只手绢,慢条斯理的抹掉面上和手上的泪水。 然后转身进了屋,坐在梳妆桌前,看着自己满是疹子的脸。 真是……可怖至极! 宫惢嫣不承认谣言是她散播的就罢了,就连魏行沛也站在她那边。 不是她还有谁?! 她就是要抹黑她,尤其是在魏行沛面前。他那么喜欢自己,定不会看着她白白受委屈,她要他帮她,一起毁掉宫惢嫣! 魏行沛已经生气了。 她很满意。 铜镜里,少女目中满是恨意,抬手,微凉的手背贴上面颊。 彼端。 回到珩王府,魏行沛还久久不能平息。 他捏拳猛砸了一下墙壁,目中情绪复杂,愤怒、失望、悲伤、不可置信。 他是喜欢叶昭沅。 可不代表他在她面前就成了傻子。 如此牵强的栽赃嫁祸,还有她拙劣至极的欲盖弥彰!她为何要这么做?! 可恶! 她还是他自幼认得的那个良善温柔的叶昭沅么? 竟不惜弄坏自己的脸,来污蔑旁人。这对她有什么好处?还是说,她单纯的想让他觉得宫惢嫣针对她,宫惢嫣心思歹毒? 她如此这般才是心思歹毒! 魏行沛握掌成拳,指关节“啪啪”作响。 上回她那声尖锐的“贱人”依旧在脑中回荡,无法抹去。 也不知是怎么了。 突然就很想见见被她如此针对的宫姑娘。 她究竟哪里不能容她。 想到那女子灵动的双眸、独特的气质、微微福身时的莞尔一笑。魏行沛突然平静下来。 这大抵,就是她的独特之处。 他抬手招来暗卫,“去查查相府表小姐近日的行踪。” — 惢嫣在前往颂州的前一天,最后去了一趟茶酒司。 内里的装潢已经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细节可以慢慢添置。 一共就两层,但是很宽阔。 一楼有个大台子,这台上会有各种表演。就想清净喝茶的客人可以坐在外围,想看热闹的可以坐在里面。 她上楼上十二包间转了一圈儿。 再下来时,便听见门口的对话。 “这位公子,我们铺子还没开业,您不能进去。”这是看店小厮的声音。 对面那公子的声音听着就颇耳熟了,“哦?还没开业么?我瞧这铺子已经布置了许久了,不知是做什么生意的。” “哦,我们开的茶楼。公子若是感兴趣,等开业了可以来捧个场。”小厮恭敬道。 “可以随意看看么?”对方貌似很感兴趣。 惢嫣这会听出来是谁了,不正是珩王魏行沛么。 “可以是可以,只是今日我们东家到了……”小厮也是懂便通的,虽然上头吩咐闲杂人等不能随意入内,但警告一次对方还是坚持,且瞧着通身富贵,强硬阻拦确实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是么,那就不打扰……咦,宫姑娘。”魏行沛恰瞧见她。 惢嫣闻言露出笑意,走下两道台阶,朝魏行沛走去,“珩王爷。” “哦,这酒楼是宫姑娘你开的?”魏行沛惊讶道。 “全靠舅舅支持。” “女掌柜,很了不起。”魏行沛赞道,又问,“什么时候开业,我能提前进去看看吗?” “王爷请。”惢嫣做出一个手势,魏行沛进来打量,惢嫣则道,“开业的日子还没定下来呢,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这楼里看着倒是新奇。”魏行沛环视了一圈儿,目光落在一楼蜿蜒曲折环空到二楼的阶梯上。 这楼除了外形,和不可动摇牵连根基处,里头的布置惢嫣几乎全改了。 这阶梯也是花了心思了,请了技术高超的匠师商量许久建出来了。 嗯,花了她不少银子。 哦不,花的是舅舅的银子。 “宫姑娘,只是上京的茶生意貌似不太好做。”魏行沛突然道。 珩王果然很正直啊,竟然好心提醒她。 惢嫣轻笑,她自然不会透露商机,只是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反正没做起来舅舅也不会怪我。” 魏行沛笑,翩翩公子,温和如玉。 “我能上二楼去看看吗?” “二楼是雅间,王爷随我来吧。”惢嫣先一步跨上阶梯。 魏行沛跟了上去,他在半路上停了片刻。站在半空,清透的目光往下看,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宫惢嫣可以做起来。 继续向上走,十二花神的包间惢嫣带他看了几间,问他怎么样,他笑说届时开业定会来捧场。 “时候不早了王爷,我也该回去了。”惢嫣道。 魏行沛这才记起时间来,他貌似在这酒楼待了很久。 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朝他温笑着,面庞柔和,双目微弯,极有灵气。 裴党的人,他跟她待着竟如此自然。 他隐约明白了叶昭沅为何会害她。 嫉妒么? 之前没有怀疑,现在见到惢嫣,他更不会觉得是她有心害叶昭沅。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齐出了茶楼,魏行沛轻笑道,“再见。” 惢嫣朝他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回到相府,惢嫣才知道叶昭沅“毁容”一事。 而且这事的矛头竟全指向她。 说什么,叶昭沅同她见了一面,回去后脸上就长了许多疹子,密密麻麻的连人也见不了了。 有证据么? 有。 证据就是之前宫小姐约叶小姐出去见面,却让叶小姐独自在风雪里等她好几个时辰。 宫小姐有些针对叶小姐,这就是证据。 惢嫣真想在叶昭沅耳边为她鼓掌。 太棒了。 如此拙劣的计谋,关键是还有人给她捧场。 有脑子的都能辨清是非,舞的起劲的十之八九是叶昭沅那些小姐妹吧。 她都要去颂州了,给她来这一套。 好好好。 暂时没时间对付她。 但是! 起疹子是吧?那她别想好了! 第138章 再回老宅 次日。 裴厌缺给惢嫣准备了马车,但她执意要骑马。 上京境内不疾不徐的走马,一出城门惢嫣便跑了起来,她跑的不快,裴厌缺在后头悠悠追着。 惢嫣以前跑马都是在马场,现在在路上要自由的多。一路上看看风景,倒觉得比坐马车轻松。 裴厌缺可比上次体贴多了。 傍晚必定叫停队伍,晚饭是必须要吃的,觉是必须要睡满四个时辰的。 惢嫣当然知道他是在照顾自己,不禁拿第一次跟他开玩笑。裴厌缺每每听她“翻旧账”,都心虚的别过脸去。 惢嫣半夜钻了他的屋子。 那张床不大。 第二天裴厌缺找了个好的客栈,上品房的床榻比昨天要大的多。 惢嫣发现他晚上连门都没关。 悄咪咪的跨进去后,便听的男人一声低沉的,“将门带上。” 惢嫣抱着松软的枕头,趿着鞋,小跑到男人榻前,放下枕头就扑了上去,拉开被褥缩进男人怀里。他的体温传到身体上来,惢嫣抱着他舒服的喟叹一声。 从喉中发出的声音软软的,带着长长的尾巴。叫裴厌缺眸色一暗。 他抬手揽着她的细腰。 “睡觉咯。”惢嫣敲打一番枕头,背对着裴厌缺,闭上眼睛。 不多时,她睁开双眸,翻动身子对着裴厌缺。 “我今天也没勾你啊,怎么……” 她膝盖蹭了蹭。 裴厌缺低嘶一声,往后躲,背脊都贴上了墙面。 虚咳一声,“睡觉。” 惢嫣往他怀里钻,“裴厌缺,为什么这次没遇到刺杀呢?” “怎么,你还挺怀念?”裴厌缺刮刮她的琼鼻。 “不不不,好奇。” “他无法抽出人来了,如此关头自是自身安危要紧。”裴厌缺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 “裴厌缺,我要直接去华阳老家呢,你要一直待在颂花么?” “会去华阳一段时间。” “去干什么……”她嗓音中已带了倦意,呼吸也变得很轻。 “睡吧。”裴厌缺亲亲她的面,也合上了眼眸。 天天骑马也是会累的,惢嫣一直都很佩服裴厌缺的体力。她后面腰都有些直不起来了,裴厌缺还是精神抖擞,直挺挺的立在马背上。 惢嫣觉得她坐马车定会影响队伍的速度。 于是这日,裴厌缺欲去牵马,出门却发现他的马停在客栈前,惢嫣坐在上面。 他轻笑,翻身上马。 又行了三日,终于到了颂花。 那日午时的样子就到了,裴厌缺没有急着去刺史府 ,他寻了家客栈同惢嫣待了半日。 次日一早惢嫣就带着秋绥冬禧还有晴咕,与裴厌缺作别,前往华阳郡。 晴咕不会骑马,一直都是秋绥载她。 她们行程不算快,隔了一日才到华阳郡。 抵达熟悉的华阳小院,惢嫣好好休整了一日,又去祭拜了裴氏,便开始干正事了。 淮上锦和直上青云已经步入正轨,有得力的掌柜在,其实不需要她多费心。 她回来是没有打招呼的。 淮上锦的经营状态还不错,惢嫣转了转,去里间将在上京累积起来的成衣稿子交给了女掌柜,还查了账。 几个绣娘都高兴她回来了,还问起陈锦上。 惢嫣不提他,绣娘们也便聪明的什么都没问了。 直上青云许自福和她联系颇多。惢嫣要了个包间,不多时他便上来,亲热的问她这段时间的情况,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自然少不了问陈锦上。 唉。 对于陈锦上,惢嫣也很无奈。 在华阳待了有七八天了。 这天厨房正忙活着,秋绥觉得自己啥事也不干,就跟着吃喝拉撒非常不好意思,就自主的跟晴咕学起做饭来了。 她照顾了晴咕一路,晴咕自然很乐意教她。 惢嫣则拉着冬禧在院子外聊天儿。 她在院侧的老槐树下绑了个简单的秋千,一面慢悠悠的荡着一面晒太阳。 “冬禧啊,你说……”惢嫣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抬起脚来,秋千自动摆回叫她晕头转向的,她缓了缓问,“你飞去颂花一趟得多久啊。” 冬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这个“飞”是指轻功。 “姑娘,早上去的话,中午就能到,只是回来时应该会歇歇脚,第二天早上吧。” 跟初见时的冷冽不一样,冬禧是个很温柔的姑娘,嗓音也轻轻柔柔的。 “姑娘是想让属下给二公子去信么?” “你猜的倒是准。”惢嫣仰面轻笑。 “我一个人待在这边好无聊哇,咱二公子说会来华阳一趟……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再不来我可就要去颂花找他了。” 冬禧掩唇轻笑,“那姑娘写好了信,属下现在就送去。” “行。”惢嫣从秋千上下来,欲往屋里走,门口突然传来响动。 来人见到院里有人,愣了愣,旋即惊喜的看着惢嫣,“小姐!” “王婶。”惢嫣笑着请她进来。 王婶是老宅做清理的老婆婆,是个孀妇。以前在某个老爷的厨房烧菜做佣人,后来老爷破产了,她丢了生计。好在遇到裴氏,裴氏在世时很照顾她,惢嫣走时也给足了她养老钱,她平日跟儿子住在一起,每半月来打理一次老宅。 她两次过来宅子都是干干净净的。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老婶子习惯了喊裴氏夫人,叫她小姐。裴氏当时就纠正过,可她坚决不改口。 “王婶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我孤家寡人的……还是老样子。倒是小姐你,在京城还习惯吗?这次回来住多久啊?” 老人家问题很多,惢嫣让她坐在身边,耐心的一一答复。 她突然问,“陈少爷呢?” 惢嫣笑容一僵,低叹,“他还在上京呢,没跟着我回来。” “哦哦。”王婶煞有介事的点头,口中道,“也是……毕竟陈少爷才回来看过,刚走没多久,来来回回的太折腾了。” “什么?”惢嫣惊讶道,“他这段时间回来过?” “您不知道啊!小姐,我怕有人偷东西,隔段时间会来看一眼,上次是十天前吧,当时陈少爷就坐在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位子,“我进来看到他吓一大跳呢。” “他怎么说?” 王婶想了想道,“少爷他应我,也跟我打招呼,但是多余的就不说了。我问他您过得怎么样,他只答好,多的却不肯多说。” 第139章 陈锦上回来过? 惢嫣面色沉寂。 王婶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小姐,您跟陈少爷是不是吵架了?” 惢嫣回过神来,面色恢复如初,笑道,“没有啊,就是生气,那家伙偷偷到华阳也不告诉我一声。”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王婶松了口气一般,笑眯眯的看着惢嫣,“老婆子我啊,可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你们成婚,可别忘了通知我,必得去一趟京城!” 冬禧扫了她一眼,眼珠子上翻。 秋绥耳力好,从厨房探出头来,一手拿着刀,另一只手掐着一条活鱼。 哪来的陈少爷啊?貌似跟姑娘很熟。 她们虽是姑娘的人,但若是有人撬二公子的墙角,她们也不能当没听见啊! 晴咕也不明所以的探出头来。 “婶婶呀,你误会了,我跟陈锦上可不是那种关系。” “啊?”王婶惊讶的都站起来了。 这二人可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青梅竹马!站在一起谁不得说一句郎才女貌啊,她一直以为他们会成婚来着! “婶婶,我若是和陈锦上……”惢嫣顿了顿,“那我娘也不会费心思在华阳给我找夫婿不是?” “可是小姐你走后不久,陈少爷也去了京城啊,我一直以为是去找您的。” 惢嫣笑着摇头,“婶婶想喝喜酒,我成婚时会给你下帖子的。” 王婶刚落下去的心又扬了起来,坐下伸头问,“小姐在京城许了人家了?” 惢嫣笑着点头。 “什么时候正日子?” “孝期过后呢。” 惢嫣留了王婶吃饭,今日也无需她洒扫,饭后又说笑一阵,她便走了。 冬禧提醒她,“姑娘,您说要给二公子写信来着?” “罢了。”惢嫣朝她摆摆手,“让他好好干正事吧,不影响他。” 是夜。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惢嫣睡的正沉。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她一下子就醒了。 屋外却没了动静,黑暗的笼罩下,整个屋子都无比寂寥,没由来叫人心慌。 秋绥和冬禧呢? 她们不可能没听到动静。 难不成她睡着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被干掉了?! 惢嫣神经紧绷,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摸出枕头下的匕首,悄步走到房门旁。 不敢出声,怕暴露了位置。 门咯吱响了一下,惢嫣才惊觉,有人来了!——竟然一点脚步声都没露! 她的心狂跳了两下,在对方打开房门之际,提起匕首就刺了上去。 裴厌缺一惊。 余光里闪过匕首折射的寒光。 那匕首带着一股劲风,小女子明显发了狠的朝他刺来。 裴厌缺目光微眯。 还有点警惕心。 他不出声,步子微动便躲了过去。惢嫣刺的太狠,失去目标踉跄了一下。 对方绝不会让他刺第二刀!惢嫣转过身子拿着匕首做防御,却瞧见熟悉的身影。 他在黑暗中看着她,看不清楚脸,甚至连轮廓都不分明,可她还是一眼认出她来,手里攥紧的匕首顿时落了地。 “裴厌缺!”她大声的喊他的名字,后面那句话却弱了下去,“你吓死我了!” 带着些哭腔,她真的是吓坏了。她还以为秋绥冬禧被干掉了,那她绝对逃脱不了。 惢嫣哭唧唧的扑进男人怀里。 裴厌缺一怔,旋即连忙环住她。 “对不起嫣嫣,是我行事鲁莽了,别哭了。”他轻抚着她的背脊,温声道。 “没哭。”害怕的情绪落了下去,她便收起了哭腔,“你道什么歉,不都是跟我学的。” 这一路上她只有第一天晚上没爬他的床。 惢嫣从男人怀里出来,把匕首捡起来,拿了鞘插上,放在桌子上,便又钻进男人怀里,“刚才我听见动静就醒了,什么情况?” “你的暗卫攻击我,不小心弄出了动静。” 她们不是嫣嫣,半天没认出来他。真的是……不要命的朝他攻击。如果不是她的人,他可能几下就打死了。 “唔,那还挺尽职尽责。”惢嫣笑道。 “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怎么有空到这边来?什么时候走啊?”惢嫣又问。 “那边的事情差不多了,回去再去一趟就行……我在华阳这边有点事要办。”裴厌缺顿了顿,“两件事。” 惢嫣点头,目不转睛看着他。 有点冷,他把他推到床沿坐下,自己则钻进被窝裹了被子,再靠着男人,抱着他的手臂。 “一是要去华阳的暗卫基地看看。” “咦,这边还有你们的暗卫基地?”惢嫣惊奇。 “嗯。”裴厌缺道,“第二件事,则是……嫣嫣,我得去祭拜姑姑,叫她好放心将你交给我。” 惢嫣一愣。 “好。”她轻轻靠上男人的肩,“我们明日就去。” 裴厌缺温笑着揽住她。 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他便起身来。惢嫣一把拉住他的手,“去做什么?” “去我之前那间客房。” “你就在这里睡!”惢嫣大力拽了他一把,把他拽到床榻上。 “嫣嫣,我一个时辰赶过来的。”他无奈道,“出了汗,臭烘烘的。” “那你先沐浴。”惢嫣胡搅蛮缠,“我不管我今晚就要抱着你睡觉。” 说着就要起身,“我去给你烧水!” 裴厌缺摁下她肩,“洗个冷水澡是一样的。” “身体这么棒!”她赞道。 裴厌缺虚咳了一声,“我去厨房了。” “就在这边洗吧。”她指了指地板。 裴厌缺,“……” 听到少女的娇笑声,他刮了刮她的鼻尖,转身出了屋子。 两刻钟后回来了。 小心的爬进被窝,便迎来惢嫣热情的拥抱,“给你暖暖……”说着,却发现他身上并不冷,显然是沐浴后等体温暖上来再进来的。 注重细节的男人,她真是越来越爱了。 她现在也不敢轻易调戏他。 听说男人一直憋会憋坏的,他现在又不肯碰她。 于是就这么抱着睡着了,一夜无话。 — 次日一早。 二人相拥醒来。裴厌缺问她想吃什么,惢嫣说去外面吃。 于是洗漱梳妆好,撇下一干婢子,他们去了早市。 豆浆泡油条,这条街的特色小吃。 惢嫣要了两份。 边走边吃早餐,华阳街市的特色。 裴厌缺同惢嫣一般,边走边吃着油条,喝着豆浆。她问他吃馄饨还是面条,裴厌缺选择了后者。 就在二人要踏入时,身后传来一道男音。 “宫惢嫣,真是你!你不是去上京当什么大小姐了吗?!” ps 九敏,裴厌缺老打成朋友圈 第140章 惢嫣,你现在嫁给我吧 惢嫣回过头。 那是个身着蓝色绸缎,二十上下的男子。五官端正却说不上俊美。他稀奇的上下打量一眼惢嫣,旋即眼睛都亮了,“去当了大小姐回来后果然不一样了啊,你这通身的贵气……” 惢嫣听他说话才想起来他是谁。 叫什么……宋兆。 裴氏在她及笄那会儿热衷于给她说亲。这男人是其中一个,惢嫣当时忙,见的一面也没留多大印象,随口应付了裴氏,结果不知怎么着,裴氏以为她很满意……差点就跟这男人成了。 这么巧,大街上遇到。 “惢嫣,你现在嫁给我吧,我答应娶你了。”惢嫣正回想着往事,宋兆突然语出惊人。 她险些将口中的豆浆喷在他脸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惢嫣……”男人靠近了些,“我们可是递交过婚书的,你差点就是我的媳妇了!” 他伸手去抓她,手腕却被另外一只手捏住了。一抬眼,就撞进男人漆黑的眼眸,他周身气息凌冽,刮的宋兆腿都软了。 “你……你是什么人?”他鼓气道。 裴厌缺稍稍用力。 宋兆脸色陡变,啊啊的就叫出了声。 裴厌缺一把将他推开,宋兆踉跄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惢嫣在他身后偷笑。 她看着面色发白的宋兆,“递交婚书什么的,不是被制止了么?你再敢翻出来坏我名声,仔细我夫君对你不客气!” 说罢,牵着裴厌缺走进身后的面馆。 二人落座,惢嫣瞧见宋兆灰溜溜的爬起来,拍了拍衣袍,小心翼翼朝他们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夹着尾巴溜了。 惢嫣咯咯的笑,“你把他吓坏了!” 男人面色微沉,低问,“什么婚书?” 听到递交婚书的字眼,他真的是一股火气窜上来。可是她后面又叫了夫君,真是叫他……心情愉悦。 问还是要问清楚的。 “噢,我娘当初急着给我找夫婿吧,他是其中一个,我娘比较满意他,但是还没递交婚书哦。” 惢嫣本想两句话带过的。 却见男人沉沉看着她。 惢嫣无奈,叫了两碗猪脚面,她一边吃一边将那事道来。 宋家是华阳比较富足的商户。当然,以往可能富足,但那段时间只是个空架子而已。他们需要银子周转,不知怎么的瞧上了裴氏……哦不,瞧上她的银子。 也因为宫家只有惢嫣一个女儿,所以他们所有的财产都会作为嫁妆,被她带进夫家。 对方着急将亲事定下来,裴氏则以为宋兆合她心意,见她忙就没叫她一起去交换婚书。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惢嫣也无需在场。 然而,宋兆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就勾搭了华阳某小官家的小姐。比起孤苦伶仃的母女俩,肯定是有当官的爹做靠山的小姐更有“性价比”啊。 惢嫣真是得感谢宋兆,那会子特地赶回去拦截双方长辈递交婚书。 “如果不是他拦着,我后面还得费点心思退婚呢。”惢嫣吃下一口面,道。 裴厌缺点点头,又拧眉,“所以他已经成了婚?成了婚方才还说那种话!” 让嫣嫣嫁给他那种话! 裴厌缺顿时觉得刚才那一下,太轻了! 惢嫣轻笑,”你跟他计较什么啊?我可从来没把他那种人放在心上。” 如此一说,裴厌缺便释然了。他点点头,唇边勾起笑意,“吃面。” — 惢嫣带着裴厌缺朝裴氏的坟茔去。 裴氏被她葬在华阳郊外的一座山上。 二人在街上买了些祭拜用的香、纸钱等,并没有回老宅。 来到山脚,走上一羊肠小道,没走多久视野便开阔了……青青绿草的野地,寥寥几棵桃树开的正好,粉嫩的花瓣满枝丫的点缀着,风骤起,哗哗的响,寂寥又清净。 桃树下有两座坟茔。 坟茔前是漆黑的碑。 一为“慈父宫自贤之墓”。 二为“慈母宫裴氏之墓”。 侧有小字记名姓,生卒年。 惢嫣修过坟茔,改过碑文。两年前宫父的碑文还是以“夫”开头。 这是裴氏给丈夫选的墓地,嘱咐过惢嫣要将他们葬在一起。 惢嫣携裴厌缺跪下。她烧纸上香,言语温吞,“爹、娘,女儿已经寻到了一身依托,今日带着他来看你们了。” 烧完纸她起身来,裴厌缺又磕了三个头,眉目虔诚而坚定,“小婿裴厌缺,再叩姑父、姑母。尊上既是姑父姑母,亦是缺的父亲、母亲。惢嫣是缺一生所爱,还请爹、娘放心将女儿托付于我。” 惢嫣在一旁看着,许是在爹娘的坟茔前,她总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 裴厌缺给他们上了新土。二人便携手离去。 并未回去老宅,二人顺着小道下去,在山脚下漫步,山脚下也有几棵桃树,瞧着叫人心里宁静。 裴厌缺便告诉她自己方才竟有些紧张。 “我爹娘又不会跳起来说不同意,你紧张什么?”惢嫣稀奇道。 “就是紧张。”他无奈扶额。 身为女婿,初见岳父岳母,怎能不紧张呢? 惢嫣也不调笑他,二人携手缓缓漫步,脚下是松软的枯枝落叶,踏上去发出吱吱的声响。 二人沉默着,气氛却亲密无间。 “裴厌缺,那你的爹娘呢?”惢嫣突然问。 裴厌缺垂眸看着她,惢嫣道,“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裴厌缺,我想知道你的过往。我只知道你生在锦州,十岁时被舅舅抚养,其他的我都不知道,我想知道。” “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她问。 裴厌缺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然后道,“非。姓非,单名一个缺字。” 非缺。 非…… 惢嫣喉间干涩,她抓紧了裴厌缺的手。 在褚氏父子之前,锦州的戍边将军,就姓非,叫非庸。 惢嫣早就猜到了,此时才从男人口中得到了证实。 “三十年前多战乱,我父亲为禹朝征战四方,母亲随其披甲,履历战功。父亲听封冠军侯,母亲是一品诰命,后战乱平息,二人听召戍边……” 说到这里,裴厌缺握掌成拳,眸中杀气如卷起的惊涛般。 第141章 碰了它便不要碰我了 惢嫣忙压下他,“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裴厌缺一愣,眸中杀气散去,抓着她的腕道,“嫣嫣,我父母并未叛国,他们是被污蔑的。” 惢嫣听过的是,冠军侯夫妇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满门抄斩。 “皇室惯用的手段,舅舅也曾这么被污蔑,我都知道的裴厌缺。”惢嫣抬手,温热的指腹抚平他的眉宇,“我们一定会帮他们平反的。” “谢谢你嫣嫣。”裴厌缺突然抱住她。 惢嫣摇摇头,二人抱了一会才分开,他们不疾不徐的往回走着,惢嫣问,“侯爷和我舅舅是有很深的交情么?” “有些交情,但是不深。”裴厌缺知道她的意思,组织了下措辞,道,“当初镇南王是我父亲手下一员得力副将,出事那天是他想法子保住我。他偷偷将我养在别处,半年后把我带回上京,交给了父亲。” 他不会忘记自己哭喊着,看着父亲母亲倒在血泊中的一幕……褚昼将他敲晕带走,用另外一个孩子的尸体替代了他,最后制造了一场大火,毁尸灭迹。 他再醒来就已不在锦州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那半年。 “那褚大哥……” “褚廷英自幼随母在上京长大的,我被送到相府才认识的他。他和裴弦月都知道我的身世。” 关于他的过去,惢嫣有什么疑问,他都一一答复。十多年前的事情,他记的清清楚楚。 “嫣嫣,告诉我你的过往好吗?”后来,他道。 “我的过往你不是查的清清楚楚么?”惢嫣瞥了他一眼。 也是。 裴厌缺心虚的蹭了蹭鼻尖。 “咦,小奶狗。”这时,少女停了脚步,目不转睛的看着某处。 裴厌缺抬眼一瞧,一只黄色小狗在矮墙底下扒拉,身上脏兮兮的,看着好不可怜。 “谁把它丢在这里的。”惢嫣对小家伙没什么抵抗力,抬步就跑了过去。 小家伙对裴厌缺没什么吸引力,不过惢嫣过去,他只得跟上去。 小黄狗瞧见来了人,汪汪的两只大眼依旧迷茫,甚至有些害怕的缩了缩,口中呜呜叫唤着。 惢嫣蹲下戳了戳它的脑袋,“你家主人不要你了吗?” 裴厌缺看着她碰脏兮兮的陌生狗子,剑眉不禁拧在了一起。 偏这时少女还回头来,“裴厌缺,我们带回去养吧。” 裴厌缺,“……” “它可能有主人。” “可是它这么小,主人肯定不会放心把它放在这里。”一看就是被遗弃的。 “它自己跑出来的。”裴厌缺面无表情道。 惢嫣跟小黄狗一起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好似她也是被遗弃的那一个。 裴厌缺深呼了一口气,“公的还是母的?” “我看看。” 裴厌缺却躬身将它提起,他用手绢捻着它的后颈,提着一瞧,敛眉道,“公的,不养。” “裴厌缺~”日常撒娇。 一刻钟后。 裴厌缺提着小奶狗,面无表情的在前面走着,长腿一迈,步子飞快。惢嫣在后头小跑跟着,“裴厌缺,你不要逮它的尾巴啊啊……” 引的百姓频频注目。 — 惢嫣喂了点饭给它吃,小家伙显然是饿坏了,猛干了半碗,还意犹未尽的盯着她嘤嘤叫。 再吃就撑死了。 她没养过狗,不知道这么丁点能不能洗澡,但脏兮兮的也不是个事,就简单的用沾水的布给它擦干净了。 一只漂亮的小土松。 通体黄毛,只分些深浅,没有杂色。 看起来憨憨的,可爱的一批。 它真的适应的很快,也很活泼。到新环境只害怕了一小会儿,喂过饭洗过澡后就能认人了,扒拉着惢嫣的腿跟她玩儿。 惢嫣除了母爱泛滥还能怎么着? 裴厌缺环胸,背脊抵着槐树,面色沉沉。 他看着少女蹲在地上的背影。 那小东西一会儿出现在她左边,一会儿又在右边。 似在嘲笑他。 惢嫣终于回过头来,看着他笑弯的眉眼,“裴厌缺,它好有灵性哦,我们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 “嫣嫣,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它有主人……” 裴厌缺的话卡在喉咙里。 因为少女只是回过头,象征性的问了他一句,问完后又继续跟狗子玩了,口中念叨,“叫你什么好呢小土松?小黄?黄豆?小豆……” 裴厌缺,“……” 他沉着脸走进屋子,在踏进房门那一刻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在念叨那可笑的名字。 裴厌缺跨进房间,咬牙切齿的关上门。 他就知道! 经过一个下午的绞尽脑汁和深思熟虑,惢嫣终于确定了小土松的名字。 还是就叫小黄吧。 言简意赅。 多好。 “姑娘,晚饭烧好了。您和二公子在哪吃?”这时,冬禧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眯眯的道。 “就进屋吃吧,外面有点冷。”惢嫣道。她转头看了一圈儿,“裴厌缺呢?” 冬禧表示她也不知道。 “秋绥,二公子在家吗?”惢嫣抱着小黄,随口问。 秋绥耳力好,可以帮她听听。十米之内,她是可以听清人的心跳声的。 秋绥站在主屋前,闭目听了听。 她面色有些纠结,告诉惢嫣,“二公子在屋里,不过……” “不过什么?” 秋绥小声道,“貌似动了气。” 惢嫣,“?” 她跨进屋中,将小黄放下,让它自己在地上跑。她则敲响了裴厌缺的房门。 “裴厌缺,忙什么呢,一下午了,先吃饭好吗?” 没声音。 “裴厌缺?”她又叫。 “我进来了。”她顿了顿,推开了房门。 瞧见裴厌缺的侧面。 桌上铺了一大张宣纸,他在上面不疾不徐的运着笔,走近一瞧,那字龙翔凤翥,铁画银钩。只是颇有些急躁了。 她还以为是什么紧要的密函,定睛仔细一瞧,竟是前代名家的长篇诗集。 练字么? 这闲情雅致的。 不过写的这么着急,也不像是在修心啊。 “裴厌缺,吃饭啦。”惢嫣抬手去抓它的衣袖。 男人陡然抬手,捏住她纤细的手腕。 惢嫣不得寸进。 他瞥着睨了她一眼,眼眸漆黑,“碰了它便不要碰我了。” 第142章 让裴二公子大吃一惊 “啊?!”惢嫣不明所以。 什么碰了他便不要碰他了?说的好像她对不起他一般,她碰谁了她?? “我碰谁了?”惢嫣叉腰问。 “那只狗。” 裴厌缺三个字给惢嫣整笑了,“你说小黄啊?你在吃它的醋么?” 她真的是,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裴厌缺不语,继续行笔,落笔又快又急。 方才还是行书,这会儿就差写成草书了。 “你跟它一条小奶狗计较什么。”惢嫣继续努力,去抓扯他的衣袖。 裴厌缺右手还在走笔,左手抬起一挡,轻轻一推,愣是没让她碰到。 “我不跟狗计较。我计较的是,你今天因为它,一个下午没理我。” 幼稚鬼。 惢嫣心里要笑喷了。 不过他有事不憋在心里,幼稚也肯告诉她,她还是高兴的。 他一本正经的生闷气,惢嫣也不敢笑的太过,她收敛起来,看着自己两只白嫩的手,“那我去洗个手再碰你,正好要吃饭了。” 躬身,轻吻落在男人面颊。 她朝厨房去洗手,前脚刚到裴厌缺后脚就跟了出来,同她一起洗。 擦干净后,惢嫣去扯他的衣袖,他这回没拒绝了。 吃饭时,小黄一个劲的扒拉她的腿。 惢嫣愣是忍住了没碰它。 私密马赛啊小黄,谁叫我这边的幼稚鬼连你这种小奶狗的醋都吃哩。 让你晴咕姨姨喂你吧。 裴厌缺睨了一眼小黄。 惢嫣连给他夹了三筷子菜。 吃完饭后不着急着洗漱,惢嫣牵着裴厌缺在宅院四处走动。 有间屋子里全是裴氏的绣品。 小到手绢,大到屏风,放了半个屋子。 “我娘的手艺好吧?她绣给我的嫁妆。我还要寻机会运去上京呢。”惢嫣轻抚着屏风上栩栩如生的红梅,又加了一句,“在我成婚之后。” “好。”裴厌缺眸底一片温柔。 “唔,我娘还绣了我的嫁衣,你要看吗?” 裴厌缺眼睛一亮。 偏惢嫣立马改口,“不行,嫁衣什么的,穿上才看得到效果。在成婚前我是不会穿的。” 于是那夜裴厌缺就梦见了惢嫣着嫁衣的模样。 梦见他们成婚,拜天地拜高堂……入洞房。 身后的男人身上暖暖的,惢嫣很喜欢。可是,臀部似有根烙铁一般戳着她……睡的属实不太安稳。 夜里不明所以,早上迷迷糊糊的清醒,她可算是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额…… 惢嫣惊的坐了起来,“你……你怎么还……” 裴厌缺羞赧,面上带着耳根子都染了红。 惢嫣姨母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裴厌缺。” 裴厌缺羞耻的偏开头。 惢嫣飞快的套好了外衣,然后坐在床头,含笑瞥着他。 “嫣嫣我……” 他得换掉里衣,她这么看着,叫他…… “换啊,又不是没看过。”惢嫣环胸,挑眉。 裴厌缺无奈,背脊抵着墙壁。 “你的婢子可都听的见。” 惢嫣,“?!!” 她刚说了什么不能说的吗? 瞧着少女飞快窜出屋子的背影,裴厌缺失笑,起身换了衣服。 用过早膳裴厌缺就出了门。 惢嫣知道他要去那个什么暗卫基地。 而且是一连去几天。 惢嫣逛逛街,去铺子瞅瞅,回来再盘狗子,倒也不无聊。 只是近来竟有人上门给她说媒。 还暗中打探她是上京哪户人家的小姐。 在华阳住了那么久,也有一些旧相识的邻居,媒婆好打发,有的邻居却属实难缠。她说自己已有未婚夫婿,对方还对她的身世感兴趣,问这问那。 实在不想斡旋,惢嫣一连两天都闭门不见人。 小黄很有灵性,惢嫣现在叫它它已经能听懂了,知道自己的名字,唤它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惢嫣小心翼翼的给它洗了个热水澡。 擦的干干净净的,晒的松松软软后,就抱在怀里撸。小家伙舒服的快睡着了,眼睛已经半眯了下去。 “冬禧,舅舅一共有多少个暗卫基地啊?”惢嫣随口问道。 “这……奴婢不知。” 两个暗的自称已经从“属下”变成“奴婢”了。 冬禧想了想,解释道,“我们做暗卫的自然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不过您可以问问二公子,暗卫之事都是他在管理。” “二公子不在啊。”惢嫣仰天叹息。 又问,“你们俩是从哪个基地出来的?” “上京呢。” “哦对了。”惢嫣突然放下小黄,站起身来,“来来来,教我两招。” 趁着这段时间,学两招防身多好! “啊?” “有没有信心,让二公子回来时大吃一惊?”惢嫣捏了捏拳。 “没有。”冬禧苦着脸直摇头。 “我都有信心,你怎么没有?”惢嫣叉腰,又把秋绥和晴咕叫了出来。 二人都没有指教武功的经验,惢嫣无奈,问她们当初在基地是怎么练的,教头教的怎么样。 秋绥和冬禧不约而同想起那段煎熬的日子。 暗卫基地几乎都是在地底。 那样的暗无天日,一睁眼就是几十道训练项目等着,从早到晚的练习,一个月有两天是听文化、教暗语手势的,让她们不至于大字不识一个。除了那两天,最期盼的就是出去拉练,透口气儿。 底层训练阶段的暗卫,最大的愿望就是早日练成,能出去做任务。哪怕死在外面也是无憾的。 就这样一二十载,被三个教头同时认可,才能去做任务,为主子效力。 她们那一期有二三十人合格,还没来得及出任务,她们俩就被选到姑娘身边。 比起其他人,她们真是轻松太多了。 见惢嫣执意要学,二人只好硬着头皮教了。 她们的攻击力和反应力已经刻入骨子里,所以跟惢嫣讲理论是很困难的。 惢嫣无奈,只能询问特殊的情况该怎么办。 比如被人制住单手,比如被人锁喉,比如被人欺身压住,再比如上回裴厌缺那种情况,一个高手一步一步迫近,你在屋里怎样才能出其不意的刺伤对方,甚至是杀掉。 惢嫣练的正兴起呢,突然一道人影翻墙窜了进来。 裴厌缺进来便瞧见,秋绥躺在地上,惢嫣无比亲密的坐在她腰际,双手还抓着她的手腕,二人的衣服还有些松松垮垮…… 男人脸色蓦地黑了下去。 他说门怎么锁着呢!! “你们在做什么?!” 第143章 裴二公子确实大吃一惊 “你们在做什么?!” 惢嫣还在想下一个动作呢,突然被男人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呵声惊道。 她朝他看去,只见裴厌缺的面色黑漆漆的一片,甚至还有隐隐杀气在环伺升腾。 惢嫣顿时明白他误会的什么。 她惊的一跳三丈高,一退五米远。 “不不不!”惢嫣慌忙道,“裴厌缺,你听我解释!” 秋绥更是直接跪了下去,冷汗直流。 裴厌缺袖中的手捏的咯吱作响,周身戾气横生,目中渐渐染了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听你解释。” “就是就是……我觉得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所以想跟秋绥学几招来着,刚刚正在练呢,你知道的,习武之人,肢体接触是难免的。”惢嫣能清晰的感觉到裴厌缺的怒气,她不心虚,但解释起来还是有些磕巴。 她和秋绥方才那个动作,的确有些引人误会……虽然秋绥是女子,可这男人可是见她抱着奶狗玩都会醋的主儿! 裴厌缺闻言,面色稍有缓和。 真是被那画面冲昏头脑了。 也是……再怎么说,做那种事也不可能光天化日在另外两双眼睛的注视下…… 她们都是女子! 裴厌缺缓了缓,吐出一口浊气来。 惢嫣见他神色松动下来,连忙小跑着扑了上去,环着他的腰,“裴厌缺,你怎么连女子的醋也吃?” 刚才那气动的短促,可是威力大,裴厌缺肝都有些疼了,现在胸膛还不受控制的大幅度起伏。 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女,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背脊,“练的怎么样了?” “能让你大吃一惊哦。”惢嫣抬头,狡黠道。 “我已经大吃一惊了。”裴厌缺苦笑。 这时,怀中少女突有异动,脚下一劈反身就挪到他身后。速度的确有够叫裴厌缺惊讶的,然而力道不足,她拽起他的臂,想将他制住,裴厌缺反手就挣脱了。 惢嫣见一招不成,继续攻击,裴厌缺躲开两下,抓着她一只臂反过来一推。 “啊啊啊啊……疼,裴厌缺,疼……”少女突然痛呼。 裴厌缺连忙撒开手,上前去查看。 “偷袭!” 惢嫣突然转过身子,粉嫩的拳头正中他的右眼。 裴厌缺低嘶一声,抬手扶额。 “裴厌缺,你警惕心太差了,我要是再用力一点,你的右眼就没了。”惢嫣抬起拳头,在他眼前晃晃,得意地倒打一耙。 男人捂着眼睛不说话。 惢嫣一愣。 不会真伤到他了吧?可是她没用力啊! 惢嫣有心一慌,凑上去问,“裴厌缺,你还好……”吧。 话没说完。男人猛的将她圈进了怀中,俯身又重又狠的吻落了下来。 院中其他三人一息八百个假动作,然后遮着视线排队般一个一个进了屋,还把门带起来了。 裴厌缺重重的咬她,勾缠的她舌尖发麻才放开她。 只是大掌还环着她的腰,嗓音低哑暧昧,“你的警惕心太差了,我若是再狠一点,你今天就别想出门了。” “我今天可以不出门。”惢嫣朝他眨眨眼,凑近他挑衅,“但是,你敢再狠一点么?” 屋中。 秋绥浑身僵硬,小脸通红。 冬禧和晴咕环着她叽叽喳喳的问怎么了。 惢嫣看着男人僵住的面色,不禁哈哈大笑。 撩她? 小样。 “裴厌缺,我们今天出去吃晚饭吧。”惢嫣停下挑逗,笑嘻嘻道。 裴厌缺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应。 “走吧 ”他牵着她欲往外走。 惢嫣却立在原地,“我去交代她们几句。” 裴厌缺便打开门,在门口等她。 惢嫣推开主屋门,看了眼观鼻鼻观心的三人一眼,将眉一拉,“你们仨等会出去吃,晚上别回来了。” 顿了顿,又加了句,“把狗子也带上。” — 在直上青云吃的饭。 惢嫣喝了不少酒。 裴厌缺始终保持警惕,也知晓这女子醉了是不得了的,就只跟着她饮了一些,没喝多少。 惢嫣吃的抱抱的,出了门,路边上她抬起双臂来,撒娇,“裴厌缺,背我回家吧。” 裴厌缺躬身,让她趴在背脊,直起身子轻轻往上一颠,惢嫣夹紧了他的腰身。 裴厌缺握了双拳,反过去用拳背托住惢嫣的臀,步伐稳健的朝老宅走去。 今天竟比上次乖。 就那样乖乖的趴在他的背脊,双手攀着他的脖颈,略短促喘息落在他的衣领,带着些酒气,很好闻。 回到老宅就原形毕露了。 白嫩的手从他的襟探入,摸着他胸前大片肌肤,不住的挑逗他。 裴厌缺将她放在软椅上,低声温哄,“我去烧水沐浴,你自己待一会儿。” 她好像听进去了,迷蒙的点头。 这次好似没有上次喝得多。 裴厌缺不知她醉着还是清醒。 他转身去了厨房烧水。 他可以洗冷水澡,故只烧了她的,少一些也更好烧开。 不一会就给她弄好了。 她的闺阁,裴氏为她绣的一大面屏风后烟雾缭绕。 裴厌缺唤刷完牙的惢嫣去沐浴,自己则去厨房打水洗冷水澡。 等裴厌缺洗完从房中出来时,正好也瞧见惢嫣提着水桶慢悠悠朝排水漕去。他上去提了水,让惢嫣进房间。 惢嫣却在原地等他。 等他回来,她牵着他的大手,二人一起朝屋里走去。 一灯如豆。 昏黄又暧昧。 “裴厌缺,你知道我今天练功,什么学的最好么?” 她低语,拽着男人跪坐在她腰际。 “你这样,然后我这样,再这样,我就能扑腾起来了……” 惢嫣折腾了半晌,男人纹丝不动。 反倒是自己渐渐没了气力。 “一定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轻哼,上下扫了一眼男人,“还有就是你块头太大了!” 裴厌缺,“……” 惢嫣让他起身。 裴厌缺眉目温柔,无奈的看着她,缓缓抽开腿。就在他只有一条腿支着身子时,少女突然推着他的肩,猛的将他压在了床榻上 。 二人的动作转换。 惢嫣由高临下看着男人,“你能挣开么?” 缓缓解开他的衣绳,指尖一挑,露出他大片麦色胸膛,指腹带火,撩逗着他,“你舍得挣开么?” 裴厌缺眸色一深,喉结滚动。 “嫣嫣……” “你不要做顽固派哦!”惢嫣打断他,素白的指尖抵着他的鼻子,“暧昧期已经玩够了,我要吃肉了。” 她俯身,拨去他最后一件衣裳。 床幔放下,烛影摇红,映照着榻上起起伏伏的两道身影。 ps 点评破560的加更,下次加更是破575哦宝子们 第144章 我要是怀了宝宝怎么办 翌日午时。 惢嫣一觉睡到顶饱。 她习惯性的在床榻上伸个大大的懒腰。 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 疼……酸爽的要命! 她都感觉身子不是自己的了。 睁眼开,第一眼就瞧见坐在一旁的男人。 裴厌缺衣冠楚楚,一双黑眸正凝在自己身上,见她醒了,眸中透出欣喜。 “嫣嫣……”他站起身来。 “等……等等,你先别说话。”惢嫣推了推掌,没让男人过来。 脑子里如潮水般涌现昨夜的记忆。 真是极尽疯狂的一夜…… “嫣嫣……” “你!”惢嫣打断男的话,她恶狠狠盯着他,“我昏过去后你是不是还是没放过我?你又折腾了几次?!” 裴厌缺一僵,连连摇头。 昨夜她昏过去,那是最后一次,就是……稍微有点久而已。 惢嫣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和眼前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身子倒是清爽,被褥也是干净的,显然是昨夜或今早被清理过了。 惢嫣又躺了下去。 便听男人道,“嫣嫣,已经午时了,你睡到现在,真是把我吓坏了。” 这话不假。 他早上醒来看着她,还幻想她也睁开眼看他,同他温存。没想到,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动静,呼吸依旧那么沉,跟睡死了一样。 “不要脸!还不是因为你!”惢嫣破口。 她喜爱裴厌缺,理所当然会渴望他。 可他们的初次,她以为是很美好的一次。 结果昨晚! 美好是美好,但他怎么就不知餍足呢! 惢嫣咬牙切齿的看着男人,肚子却唱起空城计来。 裴厌缺心虚的咳了一声,道,“饭菜已经备好了,我们先吃饭吧。” “我想吃完饭再起来。” “要穿什么衣服,我去帮你拿。” 裴厌缺走到衣柜,按照惢嫣的指示拿了衣裳,包括一套里衣。 她瞪了他一眼,男子自觉转过身去。 惢嫣这才放下被褥瞧自己的身子,她倒吸一口凉气。 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印子,尤其是脖子和胸前……可见昨夜战况有多激烈了。 她朝着男人臀部轻轻一踹。 裴厌缺被踹的一愣,下意识回头,便瞧见她满是痕迹的身子。 她娇嗔的看着他,委屈巴巴。 裴厌缺眸色一暗,喉结微滚,道“嫣嫣,我已经帮你涂过药了,不久就会消下去的。” “可是好疼……” “会疼?” “那里……”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惢嫣轻哼了一声,将里衣套上。 “我要吃饭裴厌缺。”她揉着小腹。 裴厌缺出去了一趟,进来时端着好几层的食盒,里面丰盛的午餐。 “你吃过了吗?” “嗯。”裴厌缺让她先漱了口,然后拿起一小碗米粥,“先吃几口清的垫垫肚子。” “我要吃肉。”惢嫣看了一眼菜,五个菜两个汤。 裴厌缺拿着调羹的手顿了顿。 惢嫣抬首瞧见他微微眯起的狭长眸子,“吃肉?你确定?” 她羞恼的发出一声嚎叫,“你快喂我!” 裴厌缺禁不住笑了出来,坐在她榻边,舀起粥喂她吃。 吃了三四口就开始吃饭了,昨夜折腾狠了,又没吃早饭,真的是要把她饿扁了。 裴厌缺一大勺一大勺的喂她,她吃进去一整碗饭,靠在男人肩头。 歇了一会后,裴厌缺给她穿了衣裳。 她的身子也渐渐缓过来了,不至于像初醒时的酸痛。 推开房门就瞧见院中路过的秋绥,她愣了下,然后双手交叠面对着他们毕恭毕敬的站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惢嫣小声问裴厌缺 。 “今早。”裴厌缺学着她小声的说话 “今早什么时候?” “我也是刚起。” “哦——她们是不是知道了?” “……” 听力非凡的秋绥,“……” 今天睡到顶饱,除了身子有些不适外,惢嫣精神很好。 裴厌缺今天本来要去暗卫基地的,但他想跟惢嫣多待会,就挪到了明天。 今天陪着她,教了她几招实用的武功。 “下盘稳住,曲爪向前,要快要狠……” “不行!”惢嫣哀嚎,“下盘稳不住!……你知道是为什么。” 裴厌缺,“……” 除了偶尔耍耍宝外,惢嫣还是很认真在学的。 裴厌缺对她从来都是欣赏,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惢嫣在一声声赞许中逐渐迷失自我。 越想越后悔幼时没学武功。 唔……貌似想学也没人教呢。 不由得就想起陈锦上,他的武功也不知是谁教的! 唉! 算了。 “对了裴厌缺!”中途歇息时,惢嫣突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她险些跳了起来。 “嗯?”裴厌缺端起茶不疾不徐品了一口。 “你昨天没……”她摸摸自己的小腹,“我要是怀宝宝了怎么办?” 裴厌缺险些被茶水呛到。 搁下茶盏,他面色微凝。 他也把这事给忘了。 他昨天留了许多在她身体里……虽然后来帮她沐浴时清理掉了,但难保不会……嘶。 裴厌缺突然站起身来,长腿一迈,进屋了一趟。 “嫣嫣,我出去一趟。”他对她道。 惢嫣点点头。 裴厌缺朝外走,正欲拉开门,门竟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大婶探过头,“惢嫣啊,你……” 抬眼就瞧见裴厌缺。 男人伸长八尺有余,面容俊美,一声贵气。 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裴厌缺以为是惢嫣的熟人,回头看她,惢嫣眼神示意他不用管。裴厌缺便抬脚出去了。 那婶子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惢嫣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惢嫣啊,那是你的未婚夫婿?” “是啊。” “哎呀,我还以为你是糊弄我们的呢,这……哪里找的这么贵气的公子?” “……” 裴厌缺转过好几条街,最后朝着一地下赌场去。 赌场里鱼龙混杂,喧哗至极,全是些污浊之气。 裴厌缺矜贵无匹,一瞧就是有钱的主儿,许多人沉溺于赌局,也有一部分人注意到他,手臂勾搭上来。 裴厌缺眉眼微敛,抬手捻住他的腕,往旁一甩。 男人便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灰溜溜的走了。 裴厌缺朝赌场深处一间屋子走去,两个冷面的打手欲难他,他从腰间取出一只三只宽的银色令牌,二人一惊,连忙向两边撇开了。 还十分恭敬的打开了门。 第145章 裴相的生意 裴厌缺进屋。 地下赌场的老板坐在软椅上,长腿翘起在桌面,桌上摆的全是银票,一沓一摞。 有人不敲门就进来,他将眉一拉,张嘴就要骂。 见到来人,刚升腾起来的气焰就被浇灭了,他忙把两条腿放下来,面上谄媚的笑,“公子,您近来到了华阳啊,怎么也不派人说一声……” 话没说完。 因为除却进门时看过去的一眼,裴厌缺压根没理他。他径直朝着屋内深处的一扇门去。 走过窄窄的狭道,那后头别有洞天,是一间大屋子。 五十上下的男人称着一堆药材,光线不怎么好,他眯着眼睛细看克数。 门被推开,他慢悠悠的抬起眼睛。瞧见来人,愣了下。 然后忙放下东西走过去,“公子,您怎么来这处了,可是受了什么伤?” “李叔。”裴厌缺面色严肃,“我没受伤,我来求药。” “是旁人受了伤?您要什么药?要紧的话属下跟着您去一趟。”李叔见状,心提了起来。 “事后避孕药。”裴厌缺开口道,“不伤身体那种。” 李叔,“?……” — 裴厌缺再回来时,惢嫣已经把邻居大婶打发了。 他手中拿了一包中药,交给了晴咕,晴咕不知是什么,乖乖拿去煮了。 “你去铺子里买的?”惢嫣放下小黄,笑眼弯弯的看着他,“大夫怎么说啊?” 裴厌缺知道她在调侃,笑道,“不算去药铺抓的药,这药是熟人开的,不会伤身子,放心。” 是药三分毒,但这药是他特地让李叔开的,药性温良,影响极小,且嫣嫣年轻,弊性会慢慢排出身体,对她的身子几乎不会有影响。 他甚至还要了药方子。 “你在华阳有认识的大夫啊?介绍给我呗。”惢嫣道。 人总免不得生病,家附近有认识的医者最好,以免不时之需。 虽然她已经不常住在华阳了。 裴厌缺便告诉惢嫣那处赌场。 那赌场是敛财的场所,同时跟裴氏的所有安全屋一般,里面备有大批药物。由于是活跃性更强、影响范围更大的安全屋,里面有李叔这医术高超的医者在。 “舅舅还有地下赌场啊?” “嗯。”裴厌缺顿了顿,“父亲最大的财源就是赌场,还有……青楼妓馆。” 见惢嫣惊讶,他又加上一句,“大禹有一半的赌场和青楼是裴家的。” “这……” 惢嫣几乎是震撼了。 除却底层农民所住的村庄,再往上走一阶,小小县城都会有青楼妓院。 禹国有四十八州,除却锦州外,每州有十到二十五个郡不等,郡里又有同样数差的县在…… 嘶!这么古早的连锁生意! 怪不得不在乎明面上生意赚的那点银子! 这若是搁现代,官场上是大佬,暗里又是黄又是赌的…… 不不不,时代不同。守法好公民不要多想。 惢嫣一个激灵,连忙摆正了思想。 “对了!”惢嫣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 “裴厌缺,南蛮那边的青楼不会也是舅舅开的吧?” “不是。”裴厌缺失笑,“父亲没再开新的。” “噢噢。” “这是信物。”裴厌缺从腰间摸出一只令牌来。 惢嫣拿在手中打量,银指的,不轻不重,三指宽,上面隶书刻着一个“甲”字。 也能理解为什么不是姓氏。 像裴家这种,势力盘根错节的,肯定是不会把身份暴露给手底下所有人的。 惢嫣拿在手里玩了玩。 裴厌缺道,“这东西是有数的,一共也就五个人有,回京后我让人给你制一面。” “好。”惢嫣笑眯眯。 恰时晴咕的汤药熬好了,很烫。惢嫣捧着小尝了一口,小脸顿时皱作一团,“太苦了。” “拿些蜜饯来。”裴厌缺吩咐。 “啊,不用。”惢嫣摇头,“吃不惯那玩意儿。” 放凉了一些,她仰头一饮而尽。 小黄长大了一圈儿。它貌似有点怕裴厌缺,前几天裴厌缺不在,它特别黏惢嫣,今天裴厌缺在家,它离惢嫣有三丈远——裴厌缺一直跟在她身边。 惢嫣把它抱在怀里它也不活泼闹腾了,安安分分的窝起来睡觉。 裴厌缺是不会跟一只小奶狗计较的。 如他所言,他计较的是惢嫣为了一只狗子不理他。 它的小窝就安置在惢嫣房间。 昨天是在外面住的,今天她把它的窝放进了晴咕屋里。 二人相拥而眠。 裴厌缺也知晓自己昨日折腾太过,今天纵使再想,也只是安分的揽着她。 只是软玉在怀, “我只帮你一次,你要快一点,不然我今晚就不和你睡了!” 烙的她睡不着! 裴厌缺看起来有几分委屈,“以前明明是你一直想抱着我睡。” 可恶,提起裙子就不认账了。 下一秒就被她的唇堵住,她轻声道,“嘘,不许发出声音。” 男人亲昵的蹭蹭她。 — 裴厌缺次日就去了基地,惢嫣则收到了上京的来信,汇报茶酒司的准备工作。 惢嫣觉得她得开始试着酿果酒了。 她还挺喜欢喝酒,所以对果酒生意期望比较大。 自己也试着酿过,次数不多,量也不大,但是质量很不错。 果酒,按大禹现有的作物来看,春季她可以酿梅子酒、枇杷酒、杨梅酒、桑葚酒等。夏季则有葡萄酒,荔枝酒、李子酒、桃子酒等。秋季香梨酒、柿子酒、苹果酒。冬季西红柿酒、橘酒、枣酒。 很多她也没喝过,不过流程应该差不多。 万事开头难,她现在只挑些当季的酿,试试市场。受欢迎的话,再慢慢扩展到买地雇果农种果树。 该计划回上京做事了。 裴厌缺下次回来,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吧,近期的话,他们可以一起回去。 是夜。 惢嫣推开闺阁的门,让小黄进屋。它的小窝又被惢嫣放在了榻前。 惢嫣将房门留了个小缝,告诉它要尿尿得出去。 小黄长大了一圈儿,也英气了不少。它跑过来扒拉惢嫣的腿,软软糯糯的哼唧着。 惢嫣用脚背贴了贴它,“乖乖去睡觉,明天再抱你。” 她不想再跑出去洗手耶。 小黄貌似听懂了,乖乖的跑进小窝躺下。 惢嫣上了床,吹灭烛火。 她这几天睡眠很好,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然而夜半时,却迷迷糊糊的听到了狗叫。 第146章 再见陈锦上 小黄竭尽所能的用细嗓子吠着,试图将她吵醒。惢嫣猛的从床榻上坐起来。 “姑娘?姑娘!”房门外传来晴咕的声音。 惢嫣连忙起身,趿着鞋出门,便瞧见随意披了件衣裳的晴咕。 屋外传来打斗的声音。 惢嫣惊了下,下意识攥紧了匕首,问晴咕,“什么情况?” “姑娘,好像有刺客来了,秋绥和冬禧正在和他纠缠呢!咱们需要做什么呢?” 惢嫣点头,抬头朝屋外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吓的险些心脏骤停。 忙道,“你们两个住手!” 二人一惊,连忙抽回劈向男人身上的剑。 “陈锦上!”惢嫣走近一些,惊叫,“真是你!你怎么回事?” 没错,闯入她的小院,被秋绥和冬禧攻击之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陈锦上。 他模样狼狈,身上有好几道伤口,鲜血不要钱的涌出来。如墨般黑直的发凌乱如斯,整个人都虚浮的、做着防御的动作。 听到惢嫣的声音,他僵硬的回过头。 漆黑染血的眼眸看了她一眼。 下一秒,整个人都泄了力道,软绵的倒了下去。 惢嫣一惊,连忙上前去扶一把。 男人有些沉,她扶不太稳。 秋绥忙架起陈锦上,“姑娘认得?” 陈? 那位貌似和二公子是情敌关系的陈公子么? “熟人,带进屋里去。”惢嫣吩咐。 秋绥应了一声,带着陈锦上走到侧面的客房,随意找了一间,又随意的将男人摆在榻上。 晴咕点了灯。 她真的,半天没看出来是陈公子…… 姑娘果然跟陈公子是熟稔的,他而今这副样子,她远远一眼就认出来了。 灯火昏黄,惢嫣吩咐晴咕多点几盏。 冬禧清理掉院落里的血迹,观察了周遭,安全。才跟了进来。 她朝榻上看去。 是那位神秘的陈公子? 他还知道姑娘在华阳的住处。 长得貌似……很俊美。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观察惢嫣。 她神色严峻的看着昏死过去的男人,“他这伤是怎么一回事?” “他中了毒,而且在翻进院子前就受了伤。”二人自然不会承认好几道伤口是拜他所赐。 “中毒?!”惢嫣吃惊,“很厉害的毒?” 秋绥坐在床榻,观察了陈锦上的面色,又摸了他的脉搏,真气从腕输入,在他身上游走一圈…… 她面色不禁沉下来,“奴婢不是医者,可也知道这毒不简单,而且,毒已经深入肺腑了。” 惢嫣自然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 “他还剩多长时间?” “如果不及时救治,或许明早就……”秋绥吞吐。 惢嫣的心空了一下。 恰时,榻上的人动了动,锁住的眉宇轻展,然后,睁开了眼睛。 他眸深如墨,第一时间就警惕起来,几乎要腾起身子。 下一秒,榻前的少女映入眼中。 他紧绷的身子放软下去。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惢嫣忙问。 “不怎么好吧。”陈锦上扯了扯唇,一抹黑血冒出唇角。 他要死了。 不过,能死在这院子……无憾了。 察觉到他的虚弱,惢嫣忙道,“你别说话。” 她顿了顿,“你有内力吧?你先试着调息,压一压你的毒,我去给你找大夫。” 她转身欲走。 “别去!”陈锦上猛的起身抓住她的手臂。 大动作带动脏腑,毒素灼烧着血液,疼的要命。他声音虚弱的、破碎的,“别去,有……危险。” “你的仇家?”惢嫣转过身子,问。 陈锦上点点头,身子又躺了下去,他虚弱的合了合眼。 他这毒不是民间大夫能解的。而且,医馆里,如果有“中毒”这一信息在,他立马就会暴露。 他是现在就要死的人,怎能连累了惢嫣呢? “你好好调息,我不去找那些大夫。”惢嫣如是说道,转身出了屋子。 晴咕三人跟了出来。 她们瞧见惢嫣进了趟主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银色令牌。 晴咕不知那是什么。秋绥和冬禧却一眼认出那刻进她们骨血里的东西。 秋绥一步上前,“姑娘,您现在不能出去。那男……那公子遭了追杀,外头不知多少人盯着,且这深更半夜,很容易就会被盯上。” 惢嫣点点头。 秋绥告诉她的她都知道,她身上没有武功,自是不好行动。 她勾着那只令牌,“我告诉你位置,你替我去。” 秋绥忙跪下,头碰在地上,“奴婢只是个下人,怎敢碰这只令牌?” “你忘了我的规矩了?”惢嫣淡道。 秋绥一怔,她缓缓从地面抬起头,瞧见惢嫣如水清透的眸,那只令牌,就悬在她眉心。 她双手抬起,虔诚接过。 陈锦上又昏了过去。 他身上烫的厉害,不是发热那种烫,而是血液在升温。 他们触碰着都发烫,他自己的感知肯定更不得了,也不知是什么毒,如斯厉害。 惢嫣时刻关注着他的呼吸。 他若真死在她这里…… 一定要坚持住啊。 秋绥这一趟去的有些久,许是半夜,这令牌又不对她的身份,两个时辰才回来。 裴厌缺那趟只去了两刻钟。 他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身披灰袍,掌着一盏灯,进屋就灭掉了。 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最终目光锁定了惢嫣。 “夫人。”他拱手,态度恭敬。 惢嫣被叫的不明所以,不过也来不及追究,她指了指榻上的男人,“李叔,还请你帮我救救他。” 李叔应了一声,忙去看陈锦上的情况。 秋绥恭恭敬敬的把令牌还给了惢嫣,她放进了胸口。 李叔去看陈锦上的面色,只一眼,他眉就深深蹙了起来。 抬手欲拨陈锦上的眼皮,却在触上去的一瞬间,就惊的站了起来。 惢嫣也跟着紧张,忙问是什么情况。 “方才那位姑娘说中了毒,脉络似火烧,属下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属下见到人,就能确认,这位公子中的毒正是‘败血’!” 惢嫣不知那毒是什么,也没空了解。她直截了当的问,“你可能治?” “属下愿尽力一试。不过夫人,属下恐怕仅仅只能控住他的毒,保住他的命……三五日吧,不能解开。解毒的话,还需得解药。” “多谢。”惢嫣幽幽叹了口气。 ps 点评破575的加更奉上,下次加更是点评破590哦宝子们~ 第147章 谬国 三五日么? 也不知够不够他交代个后事。 呵。 惢嫣很无奈的发出一声讽笑,见李叔开始把脉运针,就带着晴咕三人出去了,合上门,将空间留给他们。 她抱着小黄在隔壁屋子等到破晓、日出。 李叔终于出来了,惢嫣瞧见他一头的汗。 惢嫣忙站起身来询问他情况。 “公子的命已经保住了,不一会儿就能醒来。不错惭愧,属下也只能保这几天……” “已经万分感谢了。”惢嫣虔诚躬身。 “当不得当不得。”李叔忙后退了一步。 惢嫣想多留李叔一段时间,观察观察陈锦上,或许还能给他续续命。 李叔却说不可能了。又给她科普了一大堆那名叫“败血”的毒。依他所言,陈锦上现在几乎是身处极火地狱了……还不能物理降温,要不然只能缩短他的寿命。 他的身子已被败血侵蚀的不能施针了。所以李叔说他再留也无用了。 惢嫣送走了他。 她站在陈锦上榻前,瞧着他绝艳的容颜痛苦不堪,额上是细细密密的汗渍,拳头紧握,青筋暴起,吐出来的气儿都如有实质的灼热。 不过比昨日好多了。 她从李叔的话中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那毒产自谬国。 因太阴毒,且解药的制作过程极其繁琐,所以名气虽大,却并未传开。 外人手中鲜有。大部分被握在谬国一些有特殊地位的人手中,用金子都买不到。 谬国人么? 没过多久,陈锦上果然醒了。 迷蒙的眼逐渐清晰,是熟悉又陌生的客房布置。 转头就瞧见惢嫣的容颜。 她怀中抱着一只小黄狗。 陈锦上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还在做梦。 不过昨夜的思绪迅速回笼,明白不是身处梦中,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你养狗了……”他嗓音沙哑。 惢嫣没好气的看他,却还是给他倒了水,茶壶重重的磕在桌上。她将茶盏递给他,“跟我说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结果带一身伤,还中了毒倒在我院子里?” “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陈锦上笑。 “你压根就不知道我在这。”惢嫣淡淡戳破他。 陈锦上笑容不减,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是的。 他这段时间来过这边两次,这院子都在闲置中。 今夜只是过来避个难,没想到命运般她在这里。 “你还有三五日活头了。”惢嫣的话打断他的思绪,她坐在榻前的椅子上,眉目微沉,神态莫测,“说吧,你有什么遗愿?” “遗愿?”陈锦上愣了下。 “你都帮能满足我吗?”他勾唇笑。 惢嫣一愣,心头划过什么。 她面色有一瞬间的异常,须臾又恢复,“作为唯一一个看着你死去的朋友,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朋友”二字,咬的又准又清晰。 陈锦上某种闪过蓦然。 “那就把我葬在你爹娘旁边吧。”他言语轻松,单手枕在脑后,笑道。 “你去打搅他们做什么?” “……” 屋外做事的三人,都能听见屋内轻松的谈话声,氛围极好。 秋绥和冬禧已经开始盼着裴厌缺回来了。 姑娘倒是磊落,只是这男人对姑娘明显存了旁的心思。 他若真死在这里,姑娘还真得帮他办后事,看着他在眼前死去,或许还会记他一辈子…… 好可恶的男人!早不来晚不来,临死跑到她们院里来。 二人如是想着,惢嫣突然让她们进去,为陈锦上输入真气,那样可以压制毒发。 她们态度极恭敬,上前轮番为陈锦上输入真气。 收了功,冬禧叹一声,“如果二公子在就好了,二公子的内力比我们深厚纯粹的不止一星半点。” 秋绥看了她一眼,对惢嫣道,“姑娘,要不奴婢去将二公子请回来?” 她不知道暗卫基地的地址,但是裴厌缺告诉过惢嫣。 惢嫣没多想,还真以为她俩是为陈锦上好。她拒绝道,“不用去打搅他。” 如果输入真气可以解毒的话,她肯定会将裴厌缺叫回来。关键是……无济于事啊。 “你表哥么?”这时,陈锦上低问道。 惢嫣眉目带了一丝柔和,“嗯。” 又道,“你好好歇会,我吩咐她们做午饭去了。” “惢……”她转身就跨出了门槛,叫住她的话锁在喉间。 是夜。 大门口处传来一声响动。 裴厌缺回来了。 惢嫣吩咐秋绥在外面上了锁。 并未翻墙,裴厌缺掏出惢嫣给他配的钥匙,插入锁孔,一拧,门就开了。 翻墙更方便些,但这样开门能给他一种归属感,翻墙反倒像做贼。 合上了门,他沉稳的步伐迈向屋中,在台阶处停顿了片刻,他朝左边一排客房看去,眉间带着点点疑惑,片刻后又收回目光,打开主屋的门。 径直朝惢嫣的闺阁去。 看着榻上安眠的少女,他并未弄出太大的动静,轻轻的褪去外衣、鞋袜,然后躺下,将少女揽在怀中,在他额头落下轻吻。 小黄只有进门时朝他龇了牙,瞧见来人顿时焉了下去,老老实实的缩起来了。 有人抱着她,惢嫣感受到了,在男人怀里哼哧了一声。 她眸子半开,朦朦胧胧的,从嗓子眼发出柔软的嗓音,“唔……裴厌缺?” “嗯。”男人低应。他的小女子跟没有骨头般软软握在他怀里,又软又暖,小手放在他胸前,伸出腿来勾着他的腰,他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翌日清晨。 昨夜睡得早,早上惢嫣醒的也早。 腰肢被人环着,入目就是男人乳白的里衣。惢嫣迷蒙的眼眨了眨,往上一瞧,是男人刚毅的下颌,性感的喉结。 他还睡着,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细密黑长的睫毛,骨感分明的鼻底,形状优美的唇。 惢嫣露出了姨母笑。 她缓缓抬起被窝里的手,轻轻拉开男人的襟。一大片麦色的肌肤便展露在她眼前,惢嫣抬手,指腹在上头轻轻滑动,顺着错乱的疤痕……最终整个巴掌贴上去抹。 缓缓向下。 他肌理分明的腹部,硬邦邦的。 没摸一会儿,惢嫣便感觉某物探起头来,贴上了她小腹。 惢嫣一愣,往被窝里看了一眼。 第148章 想吃肉么? 抬头就是男人漆黑,带着淡淡欲色的眸。 惢嫣朝男人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裴厌缺眸色一暗,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 “不疼了?” “不疼了。” “想吃肉么?” “想。” 裴厌缺眸色愈深,指尖一勾,她的上衣便被掀开,露出一大片汹涌春光。 裴厌缺正欲俯身吃掉她。 却见惢嫣抬手枕在脑后,颇苦恼道,“可是人家前几天就来了小日子怎么办。” 裴厌缺,“……” 他黑着脸起身,拿过载在椅子上的衣服,慢条斯理的穿。 惢嫣咯咯的笑,伸出修长的腿去逗弄他。 正好碰到那处,裴厌缺眉一蹙,抬手捏住她的脚踝,放回床榻和另一只并在一起,嗓音低哑,“你知道怎么帮我,再闹的话,午时之前都别想踏出房门了。” 惢嫣朝他哼了一声,两条腿却不敢作乱了,她乖乖起身穿衣裳。 “来客人了?”裴厌缺问。 “嗯。”惢嫣点头,“陈锦上。” 裴厌缺系革带的手一顿,惢嫣还在说话,将他中毒、受伤进入这宅子的事都告诉了他,裴厌缺没打断她,扣好了革带。 他坐在榻边等她将衣裳穿好,二人一起走出门去。 惢嫣最近爱吃早餐铺子的油条豆浆,晴咕早早出门买了,还有几颗鸡蛋。 哦对,秋绥早上告诉她,要多买一份。 当时还不明所以,直到现在瞧见裴厌缺和惢嫣一道出来。 惢嫣吃完早餐,去房间看了眼陈锦上。 他还睡着,身上早清理干净了,这般呼吸绵长,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惢嫣微微叹了口气。 转头却见裴厌缺剑眉轻蹙。 “他中的什么毒?” “叫什么,败血。”惢嫣道。 “败血?”裴厌缺眸色轻动。 “嗯。”惢嫣转身,轻声道,“我们出去吧 ” “他还没吃解药吧,我这边有。”裴厌缺立在原地不动,眸子落在陈锦上身上。 “你有?”惢嫣一愣,不禁瞪大了眼睛,惊喜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当真有?!” “嗯,前些年无意间得到的小玩意儿,就收起来了。”裴厌缺顿了顿,加了句,“毒药我也有。” “那太好了!”惢嫣激动的抓住男人的臂膀,“裴厌缺,你救救他好不好,解药在哪?” 裴厌缺见她这般高兴,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涩。 他摁了摁她的肩,“解药在上京,我会派人用最快的速度拿回来。” “那真是太好了,我替他谢谢你。” “不必,我就是为你救的他,而你不需要对我说感谢。”裴厌缺抬手,轻抚少女秀发。低道,“你先出去好吗?我看看他的情况。” 惢嫣点点头,乖乖出去了。 裴厌缺反手关上门。 面上笑意消散,他抬步不疾不徐的坐到榻前的椅子上。 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眸,眼神清明,并没有刚睡醒的迷蒙。 他目光落在房梁,“为了惢嫣救我,大可不必。” 扭头看向裴厌缺,“你是在施舍吗?” “你这么有骨气的话,药拿回来倒是可以不吃。”裴厌缺双腿交叠,气场强大。 陈锦上眯眯眼,“然后你既做了好人,又达到了目的?二公子好盘算。” 裴厌缺面色不改,“我的目的可不是叫你死。” “也是,你想让我活。”陈锦上突然轻松的笑了出来,他缓缓挪坐起上半身,几分玩世不恭模样,气场却不输裴厌缺,“因为你也清楚,我死了惢嫣会为我难过,她会亲手操办我的后事,届时我再告诉她一两件遗愿……嗯,她这辈子大抵都不会忘记我了。” 裴厌缺的确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得知是败血后,立马说他手头有解药。他若是不想救他,大可以隐瞒此事。 被戳破心思也不恼,“陈公子还是惜命些的好,记得活着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如果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死了,嫣嫣大抵就记不住你了。” 言罢,他缓缓站起身来,径直推开门离去。 陈锦上贴着墙壁,眸中晦涩。 一丁点劫后余生的喜悦都没有呢。 惢嫣抱着小黄撸,瞧见裴厌缺出来,上前问,“他的情况怎么样,还算稳定吗?还能撑几日,解药到之前不会再次毒发吧?” “嗯。”她一连好几个问题,裴厌缺只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惢嫣顿了顿,“唔……你生气啦?” 她是不是在他面前,表现的过分关心陈锦上了? “没有。”他环胸。 “你有。” “没……” 惢嫣踮脚,轻吻落在他唇瓣。 “他是关系比较好朋友,我只喜爱你。” 裴厌缺收敛的唇角微微上扬,眸低冰冷融化掉,整张脸的表情都松弛下来。 惢嫣见他不生闷气了,也露出笑意。 下一秒,男人揽过她的腰,俯身吻住她。 突然变狭窄的空间让小黄措手不及,它被挤压成小小一团。 不敢动也不敢叫,抬起头,便瞧见两位主人互相吮咬着对方的唇…… 歪歪头,懵懂呢。 — 裴厌缺遣人连夜运轻功飞回上京,半路上都不曾歇脚。 他起到报信的作用,解药是莫邪送来的。同样马不停蹄,将药交到裴厌缺手上后,人就虚的倒了下去,把晴咕吓的不轻。 正因为这二位日夜兼程,解药得以在陈锦上毒发前送到。 他吃了解药,裴厌缺又给他运功调息,恰时毒发了,这个过程有些煎熬,结束后陈锦上虚脱不亚于莫邪,大汗淋漓的昏死过去。 当夜,小院闯入另外一个“客人”。 裴厌缺第一时间起身,动作迅速而凌厉,将惢嫣吵醒了。 “是刺杀么?” “没有杀气。”裴厌缺低道,“好好在屋里待着。” 说完便出了门。 秋绥冬禧和莫邪都起了,站在裴厌缺身边,同来人对峙。 没有杀气? 惢嫣推开小窗看了一眼。 咦?是他。 只见院落之中,一男子坐于轮椅之上,两条腿被软毯遮盖着。他身形和面颊都有些消瘦,但这并不碍于他的俊美,反倒多出几分形销骨立的清俊感。 身旁站了个蒙面的玄衣女子。 惢嫣穿好衣裳,走出屋门,恰好听见他道,“听闻舍弟在此处……” 第149章 陈锦上的身世 惢嫣发现他目光锁住了自己,“多谢姑娘相救,可否让在下见见陈锦上。” “你是他哥?” “是。” “来将他带走?” “自然。” “只怕现在挪动不得。”惢嫣走到裴厌缺身旁。 “他伤的很严重?”男人墨眉一敛。 “刚解了毒,还昏着,他见不了你,你恐怕得明日再来了。”薄冷的风叫她嗓音也透出几分清冷。 “他中毒了?”男人波澜不惊的面色终于露出紧张来,身子微倾,看样子是想站起来。 回味过来惢嫣的话,倾起的身子靠回去,真挚道,“多谢。” “今日叨扰了,在下明日再来。” 男人言毕,身旁的玄衣女子单臂提起了轮椅。然后,运起轻功,几步飞过了墙壁。 给惢嫣惊呆了。 这姑娘的臂力也太强了吧! “我也能。”身旁的男人突然道。 “属下也是。” “还有属下。” “属下努努力也是可以的。” 惢嫣,“……?” 清晨。 晴咕打着哈欠推开门,被门口立着的玄衣女子,还有轮椅上的男人吓一跳。 “陈公子来的也太早了吧!”晴咕道。 这人是陈锦上的兄长,她自然以为他也姓陈。 男人面庞清冷,嗓音却温润,“不必理会在下,姑娘忙自己的。待主人起身,在下再进去 。” 晴咕自然不会跟陌生人客套,点点头,收拾一番后,拿了银子出门。 池墨青见她将宅门锁的好好的,然后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拎着一大袋子的早餐。 恰时三个暗卫也起身了,他们围坐着吃东西。 莫邪看了一眼门口一坐一立的二人,老觉得不舒服。 他起身,将大门锁的严严实实的。 池墨青,“……” 惢嫣起身才知晓池墨青早早就来了。 “锦上醒了么?” “还没。”莫邪道。 惢嫣边吃着油条,边推开了房门,“陈锦上还没醒,你进来等吧。” “多谢姑娘。”池墨青露出笑容。 玄衣女子拎起轮椅,二人走入院中。 这角不大的院落中,晨光熹微。 那娇妍美好的少女凑在冷硬男人的身旁,嬉笑说说一些日常,男人眉目柔和,话少,却很认真在听。小黄狗叼着跟身子一般大的碗,来到少女的腿下,她会掰开一大只肉包给它。 四个仆人有事做事,无事静立在他们身后随时听吩咐。 气氛很好,安闲自得,引人向往。 池墨青始终置身事外,却不禁受到感染,眉眼柔和下来,笑意攀上眼眸。 推门声吸引所有人注意。 陈锦上弓着身子,蹭在门框,面色憔悴发白,迷蒙扫了一眼院中的人。 “你醒了?”惢嫣站起身来。 “惢嫣。”陈锦上扯了扯唇角。 下一秒,便扫到轮椅上的男人。 池墨青划着轮椅朝他而来。 “他是你兄长吗?”惢嫣问。 “算……是吧。” 惢嫣点点头,“那你跟他走吧。” 她坐下,继续喝豆浆。 看着她的背影,陈锦上心头似被针扎了一下,“可以多留我一日吗,有些事我想跟你讲清楚。” 裴厌缺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得问你兄长。” 陈锦上不语,池墨青道,“我问你几句话再走。” 他点点头,进了屋,玄衣女将轮椅搬进去后,将门关紧,自己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口。 屋内。 “中的什么毒?” “败血。” 池墨青瞳孔一缩,大掌扣紧了椅靠,“余毒都解了?” 败血,余毒得用解药才能清除,而解药他手上都没有。 陈锦上点头。池墨青追问,“那位姑娘救的你?” “是。”陈锦上顿了顿,“那个男人给的解药。” 池墨青长呼出一口气,“我这边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随时都能回国。” “我只多待一日。” “好。” “……” 房门推开,玄衣女子带着他下了台阶。池墨青划着轮椅朝惢嫣二人走去,郑重道,“在下池墨青,在此感谢二人出手救下舍弟。” 他拱手揖身,“他日有用得着的地方,随时吩咐。” 说罢,就随玄衣女子离开了院落。 “池?”他离开之后,惢嫣敛眉低语。 “池是谬国国姓。”裴厌缺道。 “嗯。”惢嫣知晓,她怀疑过陈锦上是谬朝贵族,毕竟这相貌不似普通百姓。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谬国的皇室宗亲! “惢嫣……”这时,客房口传来陈锦上的声音,他撑着门槛,目光远远落在她身上。 惢嫣知道他要告诉她他的过去,这定也会牵连他的身世。 池墨青也知道这点,所以无所谓方才感谢时暴露了身份。 “我去一下。”惢嫣还不忘向裴厌缺报备。 “你叫池什么?”屋内,惢嫣问陈锦上。 “池墨桓。”陈锦上坐在榻边,惢嫣站在一旁,听他道,“我生在谬国,父亲是前皇帝的长子,也是太子。不过,我是没有身份的私生子……”他微垂直头,没去看惢嫣的表情,“方才那位是我兄长,我父亲的嫡长子。 “十三年前,谬国当今皇帝,也就是我父亲的四皇弟,弑父杀兄,夺取了属于他的皇位……”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灭旧派势力,绞杀手足,一大半的兄弟被他打入天牢,只有一小部分顺服的得以苟活。 太子一脉是最大的隐患,他赶尽杀绝。 陈锦上是私生子,一样被查出来,他逃亡时才八岁。 他生母在生他时落下病根,早早就去世了。只有母亲的旧人,一个年纪不大的婢子带着他逃命,躲躲藏藏的,不知怎么就到了大禹。 那婢子为了一口吃的,被人活活打死了。 陈锦上便沦为乞丐,直到遇到惢嫣。 “你的武功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惢嫣环胸,垂眸看他。 陈锦上没想到她先问这个,愣了下道,“自幼打的基础。” “好吧。” 如果放在从前,惢嫣一定会指责他瞒的紧,自己会功夫也不教给她,哪怕一点点,她有一点点的底子也好啊。 可是现在…… 他们的关系早不似之前的单纯。 以前的确是很要好的朋友。 惢嫣除却男女有别的分寸外,其他什么都可以不顾忌,一直都是真性情待他。 现在,各自都复杂了很多。 说的太过,涉及对方隐秘的领域,会让各自都为难。 第150章 裴相到来 陈锦上只告诉惢嫣主要部分。 后面的事…… 四年前父亲的旧部找来了,他被委以重任,他们系统的教他武功,包括帝王心术。那段时间恰是惢嫣生意最忙的时候,他两头奔波累的够呛,每天只睡一个半时辰。 不知挨了多少批,武教叫他同惢嫣断了关系,至少不能去给她当小弟般跑腿。 十七岁的陈锦上,头一次魄力惊人,一个眼神震退了武教,他从此再也不敢提这事。 那段时间他的武功突飞猛进。 他一直以为这是造化,逃亡外朝依旧被父亲的旧部找到,是他的造化。 直到一年前,他见到池墨青。 那个知道父亲在外有着私生子,隐瞒身份偷偷跑过来看他的池墨青。 他是他幼时唯一的朋友。 也是他的兄长。 他的双腿在被新皇俘虏时打折了,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 父亲旧部看重的人,一直都是他。 教他武功、教他帝王心术的人全是这位兄长派来的。 只因他残疾,就算谋得大事也无法登基。 他说,他会亲手辅佐他上位。 陈锦上到底没待一整日,他休养一番,傍晚时就走了。 离开时似以往般,言语轻松,告诉惢嫣要常联系。 此去,功成为帝,功败枯骨。 — 是夜,嫣缺二人不约而同打发了各自的暗卫婢子。 狗子也没留下。 裴厌缺没敢要太多,怕她第二天起不来。 只是后来她主动要了一次。 裴厌缺身心愉悦,探索她身体的每一个点,默默记下她的喜好。 次日。 二人相拥醒来。 惢嫣迷糊的揉了揉眼,裴厌缺在她面颊落下一吻,又抱了她会,便起身烧水沐浴。 他们都不太喜欢事后立即清理身子。 惢嫣拉着裴厌缺一起洗。 于是二人半个多时辰后才从房中出来。 一起去吃了早餐,回来时几个暗卫也回来了。 裴厌缺告诉惢嫣,他不用去基地了,即日即可回上京,只是需要去一趟颂花郡。 终于可以回去啦!惢嫣高兴的收拾起东西来,他们决定明日就返程。 她离京都快有一个月了呢! 午时裴厌缺陪着她练功。 她的体力在普通姑娘里是非常不错的。 裴厌缺实在太高大了,惢嫣转而跟冬禧打,他在一旁指导她。 门突然被敲响。 “估计又是邻居大婶呢。”惢嫣截住冬禧的鹰爪,抽空道。 “那便不必管。”裴厌缺道。 “算了,明日咱们就要走了呢。”惢嫣道。 秋绥闻言去开了门。 看见来人她一愣,旋即立马后退一步跪下,“相爷。” “父亲?” “舅舅?” 暗卫纷纷跪了下去,惢嫣和裴厌缺惊讶道。 没错,来人正是裴相。 他身姿英挺,一身紫檀常服,气场不俗。淡漠黑眸扫过院中,只看这宅院,并不落在人身上。 身后跟着便服的暗卫。 “您怎么离京了?”裴厌缺上前道。 裴相这才看向二人,“向朝廷告了假,过来看看。” 他抬步走进门,步伐沉稳,依旧在打量院落,好似能瞧见昔日小妹在此地生活的痕迹。 “你小子怎么也在这处?” 裴相刚反应过来般,上下扫了一眼裴厌缺,又看了眼惢嫣。 “父亲,表妹在此处有宅院,我还花那银子去住客栈作甚?”裴厌缺面色不改。 裴相眯眯眼,转而对惢嫣道,“莫要让这小子欺负了你去,他若是敢,只管告诉舅舅,舅舅帮你教训他。” 惢嫣心里偷笑,暗瞥了一眼裴厌缺,“舅舅放心,表哥他不会欺负我的。” 裴相点点头,又朝主屋走去。 惢嫣跟上去,跟他说起这宅院来。知晓他大抵是为裴氏的,所以也会讲其过去,裴氏常坐在哪里绣花,常喝什么茶…… 一直到傍晚。 惢嫣提到去酒楼吃晚饭,裴相却道炒几个家常小菜,在这院中吃也挺好。 惢嫣便同晴咕几人一齐下厨,烧了几个家常菜。 二人都觉得裴相既来了,肯定会多留几天,便默默将明日回京的计划放下了,谁也没提出来。得亏他们今日没赶着走,要不然裴相就扑了个空了。 然当夜,裴相将裴厌缺叫了过去。 惢嫣站在主屋口朝客房望,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早早睡下了。 夜里睡的迷迷糊糊时,身旁塌陷下去,一股热源拥住了她。惢嫣翻过身子如八爪鱼一般抱住他,感受着他的温度。 她都习惯抱着他睡觉了呢。 “嫣嫣。”男人的嗓音有些低,”你陪父亲在华阳多待几日,我明日就要走了。” 那声音似来自于另一个空间,惢嫣低低发应着,并未过滤出这话的意思。良久她才反应过来,猛的睁开了眼睛,对上男人的墨眸。 “你去哪儿?”刚醒过来,嗓音酥软的不像话。 “去办点重要的事。”裴厌缺抬手捧着她的面,粗粝的指落在她下颌,眉眼温和,模样珍重。 “替舅舅办的?” “不是,是我自己的事。” “有危险么?” “小事情,办完就会回来,乖乖在相府等着我。” “好。” “睡吧 ”他轻吻上她额头。 裴厌缺就这么抱着她,垂眸看她纤长细密的睫毛一点点合上,呼吸变的绵长平稳。 而他目光清明,一丝睡意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就这样拥着他。 一直到凌晨。 圈过少女腰放在她背脊的大掌缓缓抽走,抽开她环在自己腰际的手。他轻轻拉开被褥,起身下榻,又将被褥重新掖好,衣物全都穿戴整齐后,他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旋即,转身出门。 堂屋里小黄睡的正酣,一点动静就吵醒了它,它迷蒙的眼目送男主人出了屋子。 一出门,裴厌缺面色蓦地冷峻下来,眸中的柔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 莫邪也起了身,默默跟在他身后,主仆二人运起轻功朝郊区走去。 那里早有十几个着黑衣暗卫候着,肃杀之气顿起。 有足量的骏马,裴厌缺翻身上马,一行人策马驰骋,溅起阵阵灰尘。 所行方向,恰是西北。 第151章 好不了了 次日。 惢嫣醒来时,身旁的被褥早已冷却。她抬手摸了摸,心里怅然若失。 裴相对华阳不感什么兴趣,惢嫣带他去祭拜了裴氏。他一日也不多留,吃过午饭就前往上京。 裴厌缺昨日告诉她,回上京要去颂花办点事,惢嫣怕那边有什么工作落下了,便告诉了裴相,他笑着说他来时已经完成了。 “对了惢嫣,上京近日有些风言风语。”裴相突然道。 “是关于我的?”惢嫣问。 是什么风言风语,由什么事引起的,她已经猜到了。 裴相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笑道,“你是舅舅唯一的外甥女,什么人、什么事也不用怕,舅舅和你表哥都会保护你。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嚣张些,无需将那些女子放在眼中,没人敢看轻了你去。” 惢嫣心头一怔。 果然是……准备逼宫了么? 可是据母亲所言,舅舅逼宫失败被擒,他是大奸臣,罪行罄竹难书,而裴厌缺是和他齐名的小奸臣来着……裴厌缺现在依旧身无官职呢。 “好,惢嫣多谢舅舅。” 惢嫣和裴相骑两日马坐一日车,最终六七日就到了上京。 裴相这一趟也是风火,惢嫣从下人那里得知他只离开了半月左右。 这其中有十三四天用在行路上。 — 彼端。 叶国公府,叶昭沅的闺阁里。 “乒里乓啷”一阵响,梳妆桌上名贵的发钗首饰全都落了地。 珠玉满地跳动,发出声声脆响,婢子跪了一地,几乎将头埋进地板里,瑟瑟发抖,谁都不敢抬起来。 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脸,叶昭沅依旧觉得不解气,猛的一推,铜镜也落了地。触地的一瞬间,蛛丝般的裂纹出现在镜上,旋即碎片弹飞溅起,整个屋子都是。 “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没用!”叶昭沅咬牙切齿。 走近便能瞧见,她白皙的面上有淡淡的红斑。比起当日密密麻麻的疹子已轻微许多,可她哪里受得了一丁点的瑕疵留在她面上。 五指划过,几乎要将那张扭曲的面划烂了。 一脚踢翻了跪在她脚下的青鱼。 她身子朝后摔去,巴掌蹭在地上,扎满了玻璃的碎片,疼的钻心入骨也不敢叫出来。 慢慢爬动,又跪了下去。 叶昭沅朝她走来,一把拎住她的耳朵,“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那种毒用了解药立马就能好,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可是我的脸……我的脸毁了!” “小姐……”青鱼的整个脑袋都被耳朵带着往上提,她眼中泛出泪花来,“那个大夫的确是这么告诉奴婢的,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拿这句话打发本小姐?”叶昭沅一手提着她耳朵,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所有的药都不中用!我的脸毁了,那你这张脸也别想要了!” 她猛的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巨响,整个屋中跪的婢子都禁不住一个激灵,抖的更厉害了。 只有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才知晓,她们这位嫡姑娘,一般不发脾气,一发起脾气来可不得了,整座宅院的人都得提心吊胆。 而她近期的脾气愈发大了。 那一巴掌打的极重,青鱼姣好的面上立马留下一个五指印,脸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她又给了第二巴掌、第三巴掌…… 没人敢抬起头来看,生怕牵连了自己。 不光是巴掌声,她们还听见主儿口中叫着骂着,挨打的人明明是她的贴身婢青鱼,她口中恶狠狠说着的,却是裴相府上那位表小姐的名字。 — 惢嫣听说了那些风言风语。 无非是当初叶昭沅来一趟她的院子,回去后脸上就起了红疹,这件事愈演愈烈了。 貌似是那红疹好不了了。 每日都有大夫在叶国公府前排着队去给她看诊。 重点是“每日”。 意思就是还没好。 啧。 红疹不是她干的,但好不了……还真跟她有点干系。 不就是下了霉菌毒么,国公府的防御性可没有相府强,神经半夜神不知鬼不觉派人潜入她的府邸,在她脸上、或是所用药品里动点手脚几乎是没有难度的。 只可惜当初留给她的时间不够。 应该好了大半吧。 嘁。 不是自作孽么,这就急眼了? 急眼也没用,一切流言蜚语都只是流言蜚语,猜疑无用,她没有确凿证据。 舅舅也刚,叶家不会有人敢找上门来。 惢嫣又投入茶酒司的生意当中。 制茶师傅那准备了月季花茶、茉莉花茶、槐花茶、菊花茶。 按陆陈两位的意思是,下个月就可以开业了。 他们的规划很好,井井有条,惢嫣稍做更改,就可以不管了。她开始教人酿果酒,当初从牙市选来的人可不少,作坊也建起来了。 茶酒司里有个酒字,在果酒酿出来以前,可能得先推出普通酒水了。 她抢的是叶家的茶生意,酒倒是无所谓。 忙了两日,叶昭沅送了三次花笺来,都是邀她出去的。 惢嫣回了张花笺。 我怕跟叶小姐见了面,叶小姐身上再出什么毛病,就全赖在我身上了。 叶昭沅瞧见后愤愤握拳,将其捏成了纸团子。 也是当日,皇后口谕,召叶国公府嫡小姐和相府表小姐入宫。 她是皇后,惢嫣还真不得不去。 相府的马车在岔路口遇到了叶家马车。 惢嫣让秋绥加速冲了过去,叶家的车便落在了后面。 宫门前惢嫣也是丝毫未停留,径直就入了宫,朝后宫、皇后寝殿去。 然而,在半路上遇到了卫嬷嬷。 卫嬷嬷笑着请她去藏玉宫,说是贵妃的吩咐。 “可是皇后那边……” “姑娘放心,没关系的,您先去娘娘那边,再到皇后宫里,届时娘娘同您一道去,没关系的。”卫嬷嬷笑道。 果然,说起刚,还得奸妃表姐啊。 恰巧瞧见叶昭沅从她来时的路过来了,惢嫣不做停留,同卫嬷嬷一道朝藏玉宫去。 第152章 嚣张裴弦月 裴弦月自然也听闻了叶昭沅的事。 叶家人越难她就越高兴。 就差对惢嫣竖起大拇指了。 “那丫头手里没证据,但是皇后将你和叶昭沅同时召进宫去,就等同于在告诉那些说道之人,你和这件事有些关联。”贵妃慵懒的靠在软椅上,拿过茶盏品了口茶,“不过没关系,对你没有影响。” 裴家人可不在乎什么名声。 “你多在我这边留会儿,待会儿皇后等不及了派人来,我再跟你一块儿过去。” “好的表姐。” 裴弦月点点头。 琥珀色的茶水映照她浅色的瞳孔,她看了片刻,问惢嫣,“最近可有世子的来信?” “表姐,世子来信也不可能寄给我啊,要寄也是表哥。只是他最近都不在上京呢。” “哦对,他没跟你一道回来。我爹把他派去哪儿了?” 惢嫣摇摇头。 “行吧,那……小嫣儿,裴厌缺的书房,让你随意进么?”裴弦月突然倾身,凑近她,笑眯眯的问。 “表姐想做什么?”惢嫣面含侃笑,装作不知。 “帮我瞧瞧有没有世子的来信。”裴弦月倒也直白。 “表姐怎么不主动写信给世子?”惢嫣无奈道。 “写了,可是给谁带出去都觉得不安全……”裴弦月招招手,倚红拿过来一个小匣子,递到惢嫣面前,她一瞧,小半匣的信封,约莫一个指关节那么厚。 “……”她不由得瞪大眼睛,“这么多?” “对,小嫣儿,我觉得你带出去是最安全的。”裴弦月笑眯眯。 最近皇帝看的严,她不能冒险。 关于那些信,其实有一大部分,是她这十年来思念他时写的。 宫里藏不得东西,大部分写了她都即刻烧掉了。而这剩下的不曾倾吐她的思念,只记下了她一点日常,夹杂着对他的问好。 他们缺席对方十年,他说等她,是对她还有情,她想让他多了解自己一点。 他如果懂她的意思,也会写类似的回信给她吧。 这时卫嬷嬷禀报,皇后跟前的嬷嬷到了。 彼端,坤宁宫。 “刘太医已调制好了药膏,昭沅放心,你的脸一定会好起来的。”皇后看着座下一对男女,满意的温笑。 叶昭沅眸中闪过喜色,果然还是皇宫的太医比较靠谱。她站起身来真挚道谢。 “殿下,真是太好了。”她轻抚上洁白的面纱,对魏行沛道。 “我就说,刘太医出手,不会有问题的。”魏行沛含笑看她。 “昭沅,你确定,这真是裴家那表小姐做的?”这时,皇后发问。 叶昭沅眉眼低顺下来,“昭沅不知,只是……这疹子确实是在从宫姑娘屋里出来后才有的。” 魏行沛微垂眼睫,眸中闪过什么。 皇后心中叹息,面色却不改,“她马上就要到了,本宫会好好问问她。” 不多时,嬷嬷来报贵妃娘娘同宫姑娘一块来了。 皇后心中冷笑,她看了一眼魏行沛。 魏行沛明白她让自己回避,起身朝侧一大面屏风后去了。 “叫她们进来。”皇后这才道。 惢嫣随裴弦月一道踏入坤宁宫,惢嫣拜见皇后,裴弦月有些敷衍,不过还算周全。 “贵妃跟表妹的关系果真亲近,本宫召宫姑娘进宫来,人还没见着,就被贵妃截去了。”皇后嗓音平淡,自带一股威严。 “妾身听闻表妹进了宫,还以为是父亲安排来看妾身的,当时可不知道是娘娘召见。”裴弦月道。 “怎么,宫姑娘没告诉你,是本宫召的她?”皇后好笑道,目光落到惢嫣身上。 这话是在说她不懂规矩。 惢嫣正欲说话,裴弦月开口了。 “表妹自是说了,只是妾身跟表妹关系的确很好,聊起来便忘了时候。娘娘不会责怪吧。” 皇后将目光落在惢嫣身上,“宫姑娘,你可知晓本宫叫你入宫,是因为什么?” 惢嫣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叶昭沅,“娘娘将臣女同叶小姐一道召来,臣女自然明白是因为什么。” “宫外的传言妾身也听过,娘娘不会真信了去吧?”裴弦月有些惊讶道。 皇后凤眸微眯,“本宫尚未说什么,贵妃这么着急作甚?” “娘娘勿怪,妾身只是怕娘娘同当初许美人那事一般,轻信了谗言,妄动肝火。只这一个表妹,妾身和父亲可都见不得她白受了冤枉。”她转而看向叶昭沅,“叶小姐若是能拿出些确切的证据,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叶昭沅袖中的手一紧。 如果但宫惢嫣站在这里,她不得不对姑姑恭敬,这个裴贵妃,当真是嚣张!他们一家就这么护着宫惢嫣! “贵妃话说的这么严重作甚?本宫自然也不希望此事跟宫姑娘有关,只是狱中大小案件,查清都得有个过程不是?贵妃如斯袒护,反倒叫人觉得宫姑娘不清白。”皇后言语慢条斯理,自带中宫威仪,叫人难以反驳。 可贵妃是裴弦月。 “妾身听说,是叶小姐主动去找的惢嫣。娘娘,惢嫣倘存了什么心思,也得时日提前准备不是?可叶小姐去的突然……娘娘认为我表妹暗动手脚,妾身也有理由怀疑,是叶姑娘设计污蔑表妹。” 皇后面色一变,“信口雌黄!哪有姑娘家会拿容貌玩笑!” “后妃争宠有拿腹中胎儿做赌注的,娘娘应该比妾身更清楚。”裴弦月扬眉。 惢嫣知道表姐刚,但没想到她这么刚。 看来是不需要她多费口舌了。 “贵妃娘娘……”这时,叶昭沅站起身来,她言语温吞而柔弱,抬手就揭开了面上的面纱,顿时,那张长着淡红疹子的面露了出来。 “倘是我污蔑宫姑娘,那么这段时间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怎会留这些痕迹在我面上如此之久?”她目光扫过惢嫣,“只为宫姑娘,如何值得?” 却见惢嫣转过身来,朝她笑了。 那笑背对着皇后,格外嚣张,叫叶昭沅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如果这些疹子一直留在你脸上,那你所言的确有些信服力。可若有一日莫名其妙的好了,那么谁能证明,不是你故意设计害我?” 第153章 叶家庶女 惢嫣没在宫里多留,带着裴弦月的半匣子信回了相府。 皇后将刘太医调制的药膏给了叶昭沅,却不急着叫她离宫,让魏行沛陪她在宫里走走,散散心。 “早听闻贵妃在后宫出了名的嚣张跋扈,没想到她在姑姑面前也这样,她是个妾,姑姑可是陛下的正妻,她哪里就把姑姑放在眼里了?!”小花园里两道璧影不疾不徐同行,叶昭沅愤愤道。 裴弦月裴弦月! 她自幼便羞辱过她! 魏行沛面色淡然。 他自幼长在宫里,前两年弱冠才离的宫,当然知道贵妃跋扈。以前还有所收敛,今日…… 为了宫惢嫣吧。 想到惢嫣,他眉色松动了些许。 这对表姐妹的性子当真大不相同。 “殿下,你有在听我说话呢。”叶昭沅觉察他走神,停下脚步看他。 魏行沛点头,他敷衍,“我听到了,贵妃就是那般性子。” “贵妃欺负我姑姑,宫惢嫣她就敢欺负我……”叶昭沅顿了顿,眸色微转,“她今日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女子怎么可能拿容貌做赌?” “殿下,你是相信我是吧?”她试探道。 魏行沛微愣,旋即轻抚她的背脊做安慰,“我当然相信你,当初我还道宫姑娘不是那心思歹毒之人,现在看来……” 叶昭沅暗喜。 他这么喜爱她,一定会帮她教训宫惢嫣的。 叶昭沅抬手抱住她的手臂,温顺的将头靠上去。 魏行沛呼吸一滞,捏紧了拳才忍住没将她推开。 他以前是极喜爱这女子主动的。可是近来……他倒希望她同以前一般,时刻谨记男女有别,离他远一点。 以前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为她跳动。 现在,他亦能清楚感觉他的心,已经不喜欢她了。 — 惢嫣再度在茶酒司偶遇魏行沛。 这个正人君子,惢嫣对他还算客气。 他笑问惢嫣要不要去参加他的生辰聚会。 “王爷要在王府办生辰宴么?”惢嫣没想到会邀请他,可男人风度翩翩的温笑着,证明她并未听错。 “父皇不喜铺张浪费,我往年过生辰都是和几个朋友在酒楼聚餐,今年的话我会在望湖租条游船,你能来么?”魏行沛道,言语里没多少期许,应该是偶遇到随口一邀。 惢嫣却想到另外一件事。 淮上锦告诉叶昭沅前段时间订了条舞裙,她们修改好多次才过这甲方的眼。 貌似划定日期就是在魏行沛生辰前两天。 “叶姑娘对我貌似有些误会,我想她不太乐意在王爷的生辰宴上看到我。”惢嫣道。 “宫姑娘也说了是误会,昭沅她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魏行沛温笑,公子如玉,气宇轩昂。 “宫姑娘有空可以过来看看,无空我也只道一声可惜。” 瞧着魏行沛离去的背影,惢嫣秀眉轻锁。 她怎么感觉,这个珩王,近来有点奇怪啊。 他这么喜欢叶昭沅,叶昭沅在她这受了委屈,按理说他不可能主动朝她示好才是……额,不会是联合了叶昭沅给她下套吧? 看了茶酒司后,惢嫣去了一趟淮上锦。 她绘了张情侣装,自然是给她和裴厌缺穿的。 有成衣稿子的客人都会被女掌柜邀进里屋。 淮上锦专做女装生意,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制男装。两件衣裳的细节颇多,但绣娘都是和她心意相通之人,稍提点就能明白。 从里屋出来时,外头发生了争吵。 “别乱摸,这里的衣裳都老珍贵了,摸坏了你赔得起么?” “买不起还是少看的好,容易做白日梦。” 惢嫣瞥了一眼,是几个气焰嚣张的贵女,其中一个衣着简朴,没有她们华贵,应该是被针对的那个。 淮上锦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对所有人开放。平日里也会有平民女子进来看看,买些丝帕类的小物件,衣裳买不起也只是看看。同在铺内的贵女倒是没有这般出言不逊。 惢嫣细看一眼,发现这几人有点眼熟。 再细看。哦,原来是叶昭沅身边的小姐妹,参加宴会时常跟在她身边。 不需要她开口,店内的女侍已经过去劝说了。 几人虽环胸叉腰,但也没再刁难了。 而那少女则神色失落的朝柜台而来。 “你还好吧?”惢嫣随口问。上京名门贵女她都认得,倒是没见过这姑娘。 听到有人关怀,少女朝她露出笑容,缓缓摇头,“我没事,谢谢你。” 惢嫣便不多言,转身离开了淮上锦。 身后少女也跟着出来了。惢嫣走下了三条台阶,还没走远,便听到身后一声痛呼。 她回头,瞧见那姑娘在台阶处崴了脚。 她缓缓站起身来,一瘸一拐有些艰难的行进着。 惢嫣也不着急回府,便上前去扶了一把,“崴的严重么,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她抬了抬脚,低嘶一声,“有些疼。” “你家的马车在哪?” 少女面上露出羞赧,“我没乘车出来……” 惢嫣无奈将她扶上自己的车,吩咐秋绥去最近的医馆。少女真挚跟她道谢,又道,“我是叶国公府二小姐叶惜沅,姐姐你叫什么?” 惢嫣一愣。 叶国公府? “叶昭沅是你大姐?” “她是我嫡姐姐。”叶惜沅温笑点头。 “那你肯定听说过我,”惢嫣看着她的表情,扬眉道,“我是宫惢嫣。” 对方的目光好似可以洞悉一切,叶惜沅心头猛跳了两下,旋即笑道,“那我的确听说过你。” “叶家庶女。”惢嫣如是看着她,“你是故意接近我的么?” 叶惜沅咬了咬舌尖,压了压心跳,“宫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貌似在我没进淮上锦之前,就开始跟着我了。”惢嫣顿了顿,又道,“这脚崴的也着实稀罕。” 有人跟她一路,秋绥不可能没察觉。如果不是跟着她,她不可能踏入淮上锦,也不会遇到叶昭沅身边的几只老鼠。 肯让她上车,也是想瞧瞧,这女子打的什么主意。 叶惜沅呼吸停滞了几分。 她没想到自己那般隐秘的跟着她,竟还是被发现了……而且,她竟然如此直白的戳破她的目的。 “说吧,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惢嫣看着她,“这里没有你大姐身边的老鼠,可以放心说。” 紧张过后,叶惜沅的心反倒松下来,她轻轻一笑,“宫姐姐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般呢。” ps 点评破590的加更奉上,下次加更是破605哦宝子们 第154章 一口一个姐姐 “怎么,你常听说我?”惢嫣问。 “常关注宫姐姐。”叶惜沅眉目间伪装出来的一抹柔弱被抹去,她展开秀眉,面容如出水芙蓉般清秀耐看。 惢嫣低笑,“为何?” “因为我想跟你认识。”叶惜沅直言,“我知道我嫡姐暗中害你,一侮你清白,二污蔑你毁她容貌,包括那位花腰姑娘,是你的婢子,也是她告诉南蛮王子的,唔……宫姐姐心里应该也不太好受吧。” 惢嫣勾唇,“你还知道什么?” 花腰那件事她倒是不知道。 “我还可以知道很多事,都能告诉姐姐,只要我在叶国公府。”叶惜沅歪头一笑,她一口一个姐姐,温和而毫无攻击性。 话到此处,她接近她的目的已经很明晰了。 “就不怕我告诉叶昭沅?”惢嫣托腮,好笑道。 “姐姐不会这么狠心吧?”叶惜沅袖中的手微紧,灵眸看着惢嫣。“我还以为我嫡姐做出来的事,已经足够过分,叫姐姐生气呢。” 她一口一个姐姐,温声软语……真叫人受不了。惢嫣垂了垂眸,“脚是真崴还是假崴?” “为了接近姐姐,自然狠了点心。”叶惜沅揉了揉脚踝,有些可怜道,“有些疼。” 惢嫣眼眸微眯。 这女子很聪明。她知道她和叶昭沅之间有矛盾,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故而找她结盟。一开始小心接近,被戳破后直言不讳袒露心思,并露出自己柔弱的一面,她知道她不可能在叶昭沅面前揭穿她,那么做的话,她宫惢嫣就是真蠢,顶多也只是不与她结盟。 叶家没有嫡子,唯一的继承人是庶出的,养在庞氏膝下,过得应该不错。可是剩下的两个庶出女,在庞氏那夜叉手底下讨生活,过得日子如何可想而知。 外头造的名声倒是好,不露苛刻庶女的骂名。 车轱辘声阵阵。 不久马车停了下来,惢嫣先下了车,瞧着叶惜沅慢慢往下走。没垫马扎子,有些高,险些摔了,惢嫣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秋绥默默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医馆。 老中医瞧了瞧叶惜沅露出的半截脚踝,又摸了摸,说崴的不轻。 拿了副外涂的药膏给她。 “姐姐还肯惜沅上马车么?”她如是问惢嫣。 “上来吧。”惢嫣勾勾手,出了医馆。 “谢谢姐姐。”上了车,她先温笑着道谢,旋即脱去了鞋袜,露出一只白皙如玉的足,打开那小瓶装的药膏涂抹起来。 “姐姐考虑的怎么样了?”药膏的气味有些怪,她敛了敛秀眉。 “你貌似该给我一些有用的信息。”惢嫣睨了一眼她的玉足。 收回目光,将竹制的车帘卷起来了。 “唔……”叶惜沅思索片刻,“嫡姐近来在为珩王殿下的生辰花心思。她请了个舞娘教她跳舞……掌上舞,有这么一环,还花心思做了件舞裙。” “有何见解?” 叶惜沅闻言,抬头看着惢嫣,模样似只狡黠的狐狸。 “姐姐,我嫡姐她的心思不在未婚夫珩王身上,你知道她自幼喜爱谁么?” “这件事她藏的倒挺深,怎么,你连这都知道?”惢嫣言语淡淡。 原来知道啊。 叶惜沅眸中的光暗沉下来,有些失望。 想了想又道,“她以往从不肯为珩王花心思,近来有所转变,甚至连王府也去的勤了,并不是因为她拿到了赐婚圣旨,而是……” 叶惜沅顿了顿,“她觉察到,珩王不太喜欢她了。” 惢嫣眼皮子掀了掀。 这丫头知道的真不少吼。 叶惜沅穿起鞋袜,看着沉静的惢嫣,她知道她赌对了 。 “姐姐,我知道你是一定要对付我嫡姐的,惜沅能给姐姐带来些有用的信息,只求他日,国公府垮台时,姐姐怜悯,能搭救惜沅一把。” 惢嫣勾唇,带着几分玩味,轻吐出三个字: “小细作。” — 也不知道裴厌缺怎么样了。 他道此行没有危险。 她还以为他起码要等到早上同她好好道个别,没想到不等她醒他就走了。 并没有告诉她他去了哪里。 可是她有秋绥。 他同舅舅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被传入她耳中。 没有危险?——明明是危险至极! 不过,他此去功成,裴氏满门极刑的局势一定会改变。 他若功败,裴氏满门也不会有好下场。 那样的话,她绝对会随他去。 惢嫣便是如此,男人该做的事绝不拦着,只保证自己不成为绊脚石,他去做事,她想好最坏的结果在家里等着,若是可以,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就更好了。 就像当初他上战场,情绪上来哭一阵后,立马平静下来一般。 她为戍边将士送去粮草,还设计解决了钟汉。 虽然现在,他要去做的事情她一点忙也帮不上。 “姑娘。”这时,晴咕的声音传来,她疾步走入屋中。 “怎么了?”惢嫣放下手中的画像。 “黑乎乎来了。” 惢嫣一愣。 “它竟然还记得相府的路线。”她站起身来,也不知是为黑乎乎高兴,还是为它主人的信笺高兴。 踏出房门一瞧,鹰隼低低盘旋,长大许多的小黄以为是敌袭,直冲着它吠。 惢嫣吹了个口哨,它找到了目标,直飞了下来。 黑乎乎长大不少,爪子也锋利了,惢嫣不太敢用胳膊接它,指示它落在了别处。 陈锦上养的小家伙都很有灵性。 小黄张嘴就扑了上去,黑乎乎吓一跳,躲开了它的偷袭。 “小黄。”惢嫣低呵了一声,小黄委屈的嘤嘤,旋即就老实了。 惢嫣从黑乎乎爪上信筒里取了信笺。 吩咐秋绥喂点肉给它,她则拆开了信笺看。 他用密语告诉她他已经到谬国了,还有一些他的近况,末尾写着,如果有朝一日信笺断了,便是他已赴黄泉。 同当时他来上京一般,有着许多碎碎念。 惢嫣一笑而过。 不同的是当初她一封回信都没写给他,这回她写了。 让黑乎乎歇了一日,次日就叫它带信飞走了。 而这日,恰好是魏行沛的生辰。 望湖。 四月春和景明时,湖水碧绿如蓝,深沉又婉约,春风轻抚杨柳堤,满树柳枝如泼洒的青丝般,轻捣着湖水,温柔细腻。 粼粼波光载着华丽的游船,悠扬的琴音融入春色,红男绿女聚在一块欢笑声不断。 第155章 了却她的黄粱一梦 “祝殿下二十三岁生辰快乐。”惢嫣看着朝她走来的翩翩公子,笑道。 “惢嫣,你能来真好。”魏行沛双眸微亮,眉尾上扬。 “怎么不见叶小姐?”惢嫣环视一圈儿。 “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我也不知是什么,待会儿就能看到了吧。”魏行沛道。 甲板上还有魏行沛许多朋友,男男女女的聚在一块。一大部分都是他的深交,他会亲自打招呼。他同女子来往的少,大部分是公子带来的女伴,还有些是叶昭沅的小姐妹。 大多数人不敢相信会在这里见到惢嫣。 他们是一脉的,聚在一起很好说话,不多时惢嫣就被孤立出来。 她也不在乎,一个人坐在围栏边的小桌旁品茶,看湖。 大抵发现她独自一人,魏行沛竟格外关注她。 惢嫣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她不需要他的格外关注,随意的应付着,好在一个少女来将他勾去了。 那是杨氏女,杨家是叶皇后母亲的娘家。 王妃的位子,侄女自然排在外甥前头,可魏行沛到底是要娶侧妃的。 恰时,美妙的琴音变了。 原本舒缓悠扬,如高山清泉流淌的曲调忽而变得激昂,又急又重,抑扬顿挫。 一阵轻铃将其抚平,变的舒缓些。 当赤脚踏在甲板上的“哒哒”声响起,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是脚铃。 身着白裙的姑娘们鱼贯而入,占据了半个甲板。 被她们拥在中间女子身姿曼妙,蒙着面纱,洁白的舞裙上有一抹红,那是束腰的丝带,松松垮垮的拢着盈盈一握的腰肢,广袖如流云般,随着她柔美的动作飘动。 叶家姑娘的舞蹈功底很不错。 柔软的身子如柳絮一般,婉约美好。 白皙如玉的足踏在甲板上,轻盈的竟只能听见铃铛响动。 包括旁的舞女,脚步声都没有了。她们轻的似一抹云,一抹纱。 可这还不足以叫看惯美人舞姿的王公贵族惊艳。 就在他们以为这支舞也就这般结束时,琴音再度一变。 紧接着,便瞧见一姑娘交握两只手,将巴掌露了出来,她还保持着下腰的动作。 叶家小姐抬步踩上那只手,在上头,有更多白皙的掌心摊开。 掌上舞! 一行人目中终于露出讶然。 叶昭沅踩在姑娘们的巴掌上,那些掌心那般小,却可以承受她的重量,还能叫她在上头肆意的跳舞,展现曼妙的舞姿。 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两只玉足。 太阳又升高了一截。 叶家姑娘洁白的舞裙,竟展现出许多颜色来,七彩如霞光般夺目,叫人挪不开眼。 许多人都看痴了,愣愣盯着那如仙女下凡、霞光普照的少女。 这件裙子淮上锦还是花了心思的。 叶昭沅的要求,既要缝七彩的鳞片进去,又要它足够飘逸,如薄纱一般,风一吹就能舞动起来。 那小小的鳞片很难打磨,薄如蝉翼。绣娘们花了许多心思,才制出这么一件来。 的确是美啊。 尤其是那一抹红,恰到好处的耀眼。 啊对,舞裙是没有问题的。 叶昭沅是消费者,花了大价钱定做,淮上锦不会夹私,即使知道她跟身为主儿的惢嫣不对付。惢嫣也不会允许,淮上锦的名声可是她好不容易打响的。 可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叶昭沅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尤其是瞧见魏行沛也目露惊羡时。 面纱下的红唇缓缓勾起。 然而,她突然瞥到另一边的惢嫣。 这女人怎么也在?! 殿下的生辰宴,他不亲自请人来,对方是绝没有机会踏上这条船的! 思绪一飘叶昭沅险些踏错舞步从姑娘们的掌心上滑下去。 好在她及时变更,稳住了身形。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时,忽而眼前一花一白,刺痛感传来的一瞬间,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巴掌心本就难以占人。她这么一乱,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姑娘们将她托的高高的,她出意外的位子又是靠近围栏的边缘,这么一倒,竟直直的朝湖中跌去。 “啊——” 那刺痛感只有一瞬间,她也只闭目了一瞬间,可再度睁眼时,她竟不可遏制的朝湖水中倒去,叶昭沅根本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便尖叫起来。 她的声音唤醒了沉醉的众人。 他们如梦初醒,便听闻“咚”的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叶小姐落水了!”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舞女们都乱了起来,公子小姐纷纷朝着船舷栏杆走去,往下一瞧,一抹白色浮在水面上,上下扑腾。叶昭远狼狈至极,方才的仙气飘飘不留半分。 她怕水。 极怕水。 叶昭沅落水的一瞬间,就不会呼吸了。 谁来救救她…… 救命啊……裴厌缺…… “有谁会水的,快去救救叶小姐啊!” “方才是怎么回事啊?” 甲板上乱七八糟的,魏行沛脱了外袍,抬脚挎上栏杆,纵身跳进湖中。 无人注意,惢嫣倚靠在栏杆,手微微垂下,袖中露出一点反光之物,缓缓的顺指尖,落入湖泊。 她漠然的看着湖面上的二人。 十多年前你就是这么爱上裴厌缺的么? 那么现在,身为裴厌缺的正宫,我亲手叫你再度落水,了却你的黄粱一梦。 惢嫣唇角微勾。 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当你的珩王妃吧。 魏行沛没想到,叶昭沅扑腾了两下,便彻底软绵了。她似昏迷过去一般,一点水也浮不起来。 他水性也不是特别好,还真难以托住她。 好在上头的人抛下来腰舟,魏行沛立马系在了叶昭沅身上,这才轻松许多,她托着她朝船边上的网梯去。 叶昭沅两眼白的多过黑的,分明就是昏过去了。 魏行沛费了好大的劲,好几个人帮忙才将她弄上甲板。 湿漉漉的一片。 “昭昭,醒醒!”魏行沛不禁有些慌神了,不住的晃她,又吩咐快将船靠去岸边,找大夫来。 就在此时,叶昭沅的眼黑转了过来,胸口剧烈起伏,躬身吐出两口水来。 不是裴厌缺,不是当年! “殿下!”叶昭沅哭喊着,“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 ps 唔,今天点评破605会加更 第156章 魏行沛变心 “昭昭,你在说什么啊?谁会害你?这是个意外,你冷静些。”魏行沛安慰她。 这一行都是他亲自邀请来的友人,谁会害她? 不过就是跳舞出了点岔子,已经足够好了,她接受了便是,何故这般……发癫。 “殿下,是真的有人要害我,我的眼睛,方才我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刺痛了一下,就掉进湖水里了!”叶昭沅受了刺激,实在是冷静不下来,哭着喊着。 她面上的薄纱早落入水中,面上的红疹还未消去,美人垂泪,实在叫人怜惜不起来。 说句不应景的话,他们只听说叶家小姐面上起了疹子,还没见过,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舞裙很薄,她自己说的,要足够飘逸,所以薄如纱衣。这么一落水,曼妙的线条全被勾勒出来了,甚至连胸口的…… 非礼勿视。 许多公子转过眼眸,也有人多看了几眼。 魏行沛注意到,忙拿起方才脱下的外衣盖住她的身子。 “殿下,你替我好好查查好不好……”叶昭沅混乱记忆中,突然想到落湖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宫惢嫣。 她猛的回过头,果然瞧见她在不远处,置身事外,一尘不染模样。 “是她!殿下,她是怎么上船来的?——一定是她害我!”叶昭沅指着惢嫣道。 这回证据确凿了! 她一定使用了某种手段,叫她不可遏制的闭了眼,然后出了这场差错! 这贱人! 她这么狼狈,定叫她也不好过!魏行沛一定会帮她的! “昭昭,宫姑娘是我邀上船的,你冷静些。” “什么?”叶昭沅脸色大变。 “王爷,我就说嘛,叶小姐不太欢迎我。”惢嫣扯了扯唇角,“王爷有心邀请,惢嫣却之不恭。可早料到还要遭叶小姐一次污蔑,我说什么也不会来的。” “宫姑娘……” “叶小姐说我害她落水,真真是可笑。我方才可是离叶小姐三丈远。”惢嫣看向叶昭沅,言语讽刺,“叶小姐不会是学艺不精,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吧。反正你污蔑过我一次,人人都知道我与你不对付。” 一行红男绿女皆沉默着,看戏。 “你——”叶昭沅心一惊,终于梦醒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魏行沛连忙给惢嫣道歉,“抱歉宫姑娘,我替昭沅给你道歉,她方才落水受惊,不太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你不要发在心上。” “好。”惢嫣冲他轻笑,点头。 抱歉啦珩王殿下,你诚心相邀,我却害得你心爱的未婚妻出丑…… 惢嫣心怀愧疚才对魏行沛笑的,这男的真的挺不错,当然她是指人品,就是不知道咋滴,看上了叶昭沅。 然而惢嫣这笑在魏行沛眼中却变了味道。 她说了“好”,是因为顾念现在的场合吧,因为他,所以不跟叶昭沅计较…… 狼狈的未婚妻还在怀中,魏行沛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心在为旁的女子飞起来。 — 叶昭沅掌上舞失误的消息很快传到皇后耳中。 她一面暗骂她不成器,一面又庆幸小女子的事不入皇帝耳中。 以往对这个侄女本是很满意的,她还未抚养魏行沛起,便内定了她就是未来的皇后。 幼年时规矩好,心思也沉静,现在大了却…… 唉! 可惜圣旨已下,要不然她就在杨家选女为珩王妃了! “杨家适龄女子的画像送到珩王府没有?”皇后问嬷嬷。 “好几天前就送去了娘娘。” “沛儿是什么意思?” “王府一直没来信儿,但王爷最听娘娘的话,娘娘何不召王爷进宫问问。”嬷嬷提议道。 “他若是听我的话,侧妃早就选出来了。”皇后发出一声低叹。 皇室中人本不该多情,薄情才是常态。 幼时便常叫他们二人一起,反倒叫沛儿情根深种,弱冠出宫那年竟连“一生只要一个妻室”的话都说出来了。 现在为了昭沅,大抵也是不愿定侧妃。 皇后摆摆手,“不用召沛儿,让叶昭沅明日进宫来。” 让她劝劝沛儿的好。 顺便试试她,是不是妒妇。 如果是,那么她即使是正妃,也做不得皇后。 — 冷静过来的叶昭沅也道自己当初是失了神智了。 真真是头脑发昏了。 她冷静下来已是次日,而那件事经过一日的发酵,已经被传的绘声绘色了。 事情的重点当然不在她的舞姿。 非议开端就是她落水的那一刻。 近来风波颇大,叶昭沅听了固然生气,却没有持续太久。 虽然没有证据,也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手段,但她敢确定,这件事就是宫惢嫣做的! 更叫她接受不了的是,宫惢嫣是魏行沛亲自邀去的! 来不及多想,叶昭沅被皇后召进了宫。 她以为是掌上舞失误一事,她以为皇后姑姑一定会安慰她,问她是谁做的,然后替她教训宫惢嫣! 可是万万没想到,皇后提也未提这件事。 张口就是,“最近跟你杨家几个表姐妹走的如何?” 叶昭沅还没反应过来,给出标准式答复,“表姐表妹她们都挺好的,近来走的也挺近。” “既然如此,那哪个做珩王的侧妃,你都没问题喽?”皇后慢悠悠的问。 二人走在御花园里,闻言叶昭沅脚步一顿。 她立即反应过来,跟快了一步,试探性问,“侧妃……是下个月我出嫁时一起入王府么?” 皇后瞥了她一眼,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打压她,道,“下个月珩王府的婚宴是你们二人的,不会有侧妃。” “珩王的心在你身上,但你也不能一个人霸着他,多劝劝他,侧妃不论怎么说,都将在你们成婚三月后入府。”而且不止一个。 叶昭沅闻言,唇边露出笑意,微微福身,“是。” 姑姑还是没信心,所以找她做魏行沛的思想工作。 她也知道,魏行沛的心思在她这里。 他自幼就喜欢她。 只喜欢她一个! 以为从不觉,现今叶昭沅竟为此高兴起来。 然而,四月份中下旬,上京出了件大事。 这件事不仅叫魏行沛和叶昭沅的婚事挪后。 更是叫皇帝陛下当朝吐血。 西北内乱已平,可二皇子,也就是陛下的长子璟王,在回京时,遇刺身亡! ps 璟王遇刺这里没细写,后面会提到哦~宝子们周末愉快 第157章 看我夫君 六月初,裴厌缺回府。 当璟王魏行峥遇刺的消息传遍上京时,她就知道他要回来了! 没错,他此行的目的便是去刺杀魏行峥! 倒并非受舅舅指示。那天他只是提到了魏行峥,这个人很麻烦,皇帝明面上虽培养珩王,实则暗中最看重璟王。 甚至为他培养新臣。 舅舅当时有些苦恼,认为他回来就是回归朝堂,思虑怎么对付他。 裴厌缺语出惊人:我去杀了他。 惢嫣一直记得她初学骑马那次,裴厌缺对魏行峥表现出来的恨意和杀气,如有实质! 后来知道他生父生母之事,竟忘了问这件事。 魏行峥是四月末噶的,惢嫣以为裴厌缺五月上旬就能回来。 万万没想到一直到六月。 惢嫣彼时不在王府,她去李家姑娘那串了个门。晚膳前谢绝李家留客,回了相府。 下了点小雨,空气中是淡淡的灰尘气息。 马车缓缓停在相府前,晴咕打了伞,斜斜的靠过来,惢嫣提着衣裙踏下车去,抬眼,便瞧见朱门前立着的颀长男子。 一瞬间时间都停止了。 裴厌缺看着愣在车前的惢嫣,眉目温敛,缓缓一笑。 下一秒,素雨纷纷之中,少女朝她奔来。 裴厌缺快步踏出三步台阶,双臂展开将她抱起。 惢嫣被他腾空抱起,双脚离地,她压制着换上他腰身的冲动,抱着他的脖颈,“裴厌缺,你回来了。” 裴厌缺颔首,就这么抱着她走上台阶,然后放在府门前。 千言万语暂压在腹中,他道,“一块去舅舅那吃晚膳吧。” 裴厌缺办完事回来,全家自然是要聚一聚的,晚膳已经备好了,惢嫣若是再不回来,裴相都要遣人去请她了。 “嗯嗯。” 裴相和裴厌缺心情都很不错,裴厌缺不想用晚膳后的时间谈公事,因此饭桌上的话就多了起来。 询问裴相皇帝对魏行峥一事的态度、对裴相的态度、以及朝堂上当下的局势等等。 惢嫣这平日里最活泼的倒显得安静了。 乖乖的喝着一碗浓蘑菇汤。目光大多时间都落在裴厌缺身上。 近两个月不见,他貌似削瘦了,骨相更为突出,更加棱角分明了。 面上干干净净的……大抵是提前打理过吧,一根胡茬都没有。 许是她的目光太露骨,裴厌缺跟裴相说话时,抽空看了她一眼。 惢嫣眸色流转,唇瓣含笑,收回目光乖乖喝汤。 饭毕。 外头雨下的有点大了。 裴厌缺撑起油纸伞,斜斜的落在惢嫣头顶,惢嫣靠近了他一些,二人在夜色里朝西跨院去。 走出裴相的视野,裴厌缺抬手揽住惢嫣的腰。 惢嫣唇角微微勾起。 二人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步伐,一刻钟后,他们抵达弄墨轩。 “裴厌缺,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惢嫣将男人推到门上抵着。 明明四月初就完成任务了! “办了件要紧事,耽误许多时间。”裴厌缺轻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明明四月份初就办完了事,为什么硬生生拖了一个月!”惢嫣冷哼一声,撇嘴。 旋即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去做什么,你都知道啊。”裴厌缺道。 惢嫣收回架在他臂旁的手,“是我让秋绥偷听,告诉我的,我担心你嘛。” 她本来没想跟裴厌缺提这件事的,不成想说漏了嘴。果然,她跟裴厌缺在一起时,最是轻松,完全没什么警惕心。 “没事,”裴厌缺道,“我也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 他跟着她朝卧房走去,当惢嫣回过头踮脚吻他时,他微微躬身圈住她,扣着她的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吻。 “裴厌缺,你有多想我?”怎么每隔一段时间不见,他的吻技就拔高几分,她现在真是越来越被动了。 裴厌缺看着她迷蒙模样,喉间微紧。 “你想知道吗,我有多想你。” 他结束这个吻,暧昧的银丝断开,落回她殷红唇瓣。 身下某物微微探起头来,抵在她小腹。 “咦!”惢嫣低头看了一眼,抬头掩唇道,“要在这里吗?在你床上?” 裴厌缺猛咳一声。 每当他以为自己言语足够孟浪时,这小女总是语出惊人,告诉他他这点浪完全不够看。 惢嫣被他的反应逗的咯咯直笑。 他当然不可能在相府留她过夜弄墨轩。 可她就喜欢这样逗他。 裴厌缺无奈的看着她。 “我要多亲亲。”惢嫣踮起脚尖,又一段缠绵悱恻的亲吻。 裴厌缺怕惢嫣传出轻浮的名声,没想过留她过夜。然而情至浓处实在是难以自抑。 他清楚的知晓自己的手是如何扯开她的衿,褪下她的外衣,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指滑过她如羊脂肌肤,那样细腻的触感…… 他知道知道该停下,可用尽了理智也难以收手。 总算是明白,何为男女情事,干柴烈火。 小妖精就算了,比他还没自制力。 已将他剥的只剩一层,推到榻上,跨坐上来了。 “裴厌缺……” 她软软的唤他的名字。 裴厌缺喉结上下滚动,欲火顿时烧到了全身。 这要忍得住他就不是个男人。 惢嫣瞧见他的身子,新添了几道疤痕,同时,他上战场留下的伤,已渐渐淡去了。 惢嫣眼眸微敛,俯身温柔的轻吻落在疤痕上。 裴厌缺知道她发现了。 魏行峥身边的高手不少,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昏了好几日。他还记得当初跟她说,此行没有危险……正好伤势不太稳定,始终未脱离生命危险,便留在途中,养了一个月的伤,这才回来。 小半时辰后。 惢嫣懒洋洋的靠近他怀里。 床尾处挂的花神灯真是赏心悦目。 裴厌缺抱着她温存片刻,便一件一件拉拢她的衣裳,鞋袜倒是都在脚上。 之后起身穿自己的衣裳。 惢嫣靠在床边,看着男人肌理分明、极富力量感的背脊。 唔……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 裴厌缺打理好自己,转过身便瞧见惢嫣含着欣赏的眼神。 “看什么?”裴厌缺朝他伸出手。 “看我夫君。”惢嫣笑着搭上。 裴厌缺唇角上扬,“我送你回去。” 惢嫣被裴厌缺牵着,走出他的卧房。还没踏出主屋门,男人眼眸陡然一凌,猛的推开了她。 一柄寒光凌冽的长剑猛的劈了下来。 第158章 茶酒司开张 惢嫣朝后跌了两步,身子抵上桌子。 裴厌缺刚躲过那劈下来的剑,又一杀手破门而入,猛冲上来。 裴厌缺近身避开两招,找准机会猛将人踢飞出去。 他知道这群杀手的目标是他,故而唤来莫邪等人保护惢嫣,自己则出了院落。 弄墨轩暗藏的暗卫全都现了身,与杀手缠斗起来,能一夕突破到弄墨轩,说明他们人数不少,且武功不俗。 虽然被莫邪等人护的好好的,但惢嫣还是拔出匕首,警惕着。 弄墨轩不大的庭院中,血雾弥散,内脏的气息温热怪异,直入鼻腔,叫人作呕。 惢嫣已不是初见这般血腥的场面了,故而没有太大的生理反应。 自己的地盘明显更有优势。 惢嫣瞧见庭院中,不断有暗卫从四面八方涌来,相对的黑衣杀手越来越少。 裴厌缺一甩长剑,斩去最后一人的首级。 院中横尸数十,刚下了雨,血水合着泥泞,乱七八糟的淌着。 裴厌缺丢了剑,大步朝惢嫣走去。 惢嫣收起了匕首,裴厌缺见她完完整整的,没受什么伤,松了一口气。 这时裴相的贴身暗卫过来了,禀报裴相无碍,交接了裴厌缺的情况。 他唏嘘,“二公子这边的杀手是相爷那边的数倍!” 他这种事情他们显然经历多了,那暗卫也没多留,得到裴厌缺无伤的信息就走了。 裴厌缺吩咐人清场,自己则抱着惢嫣跨出污秽不堪的院落,送她回芳菲苑。 当夜,惢嫣睡的模糊,听到了一些动静。 次日才从秋绥口中得知,昨夜裴厌缺统共遇到了三波暗杀。 惢嫣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皇帝也知道,璟王的死是裴厌缺做的。 六月酷暑时节,上京却被一股莫测的阴寒笼罩,朝堂局势波诡云谲,人人自危。 惢嫣的茶酒司迎来轰轰烈烈的开张仪式。 戏台子上热热闹闹了三日。 她只第一日到现场转了一圈儿。 不少熟人来捧场,除却她认得的那些小姐外,魏行沛、沈长炎等人也去了。 她做了颇多打折活动,然最后算下来,纯利润竟达千余两! 这才第一日。 次日的客人只多不少。 半月下来,赚到的银子已足够追平惢嫣的投资,剩下的就全是纯利了。 果酒还在酿制中。 茶酒司的火爆,自然会分去叶氏和庞氏茶馆的生意。不慌,她且瞧瞧两家动向……主要还是叶家。 惢嫣并不知道,叶国公府,叶家二爷正被娇美的妾室捏肩揉腿,舒服的直哼哧。 近日风靡的花茶生意他自然听说过。 只是,花哪里能做茶?就算做了茶,哪里能比得过茶叶茶?旁门左道,百姓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的。叶二爷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反观庞氏,早嗅到不对。 “你这怎的也有花茶?”刚从妇人那结束了这个话题,去到女儿的院子,便瞧见她桌上叶摆着印有茶酒司标签的茶筒。 “殿下给的。”叶昭沅不疾不徐的品着一盏金银花茶,眸中带着高傲。 “听说那茶酒司的女东家,是宫惢嫣!”庞氏道,“王爷为何拿她的东西给你?!” 前段时间茶楼对面动工,庞氏就打听过,知道是茶生意,她嗤之以鼻。 结果现在,这花茶是劳什子东西这么赚钱! 叶昭沅摇了摇头。 这茶的确不错,入口甘甜唇齿留香,也难怪短短半月便风靡上京。 殿下大抵也觉得好吧。 不过一想到宫惢嫣就觉得膈应。 澄澈的茶汤里映照少女晦涩的眸,她突然搁了茶,问道,“母亲,茶酒司,对我们的茶楼生意有影响么?” “她刚开业,风头正盛的时候,自是有些影响的。不过过段时间就不一定的,这花茶哪里比得上正宗的茶叶茶。”庞氏冷哼一声。 “叶氏的茶楼也有影响么?父亲不管?”叶昭沅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会做生意?” “要是小叔在就好了。”叶昭沅低叹。 叶国公有三个子女,长女入宫做了皇后,长子会袭爵,次子则是生意场上的一把好手。 然前些年次子出了场意外,当场人就没了。叶家的生意全靠庞氏经营,她比不得叶三爷,削去了叶家很多生意,还用叶氏接济庞氏,比如说茶楼生意,如果不是叶家分庞氏一杯羹,庞氏根本就做不下去。 叶二爷不管事,由了她去。老爷子身子不好,更不会管。 又过了小半月,叶氏酒楼的大掌柜终于顶不住,纷纷上门向叶二爷禀报生意上的亏损。 这还不到一个月,上京叶氏茶楼的纯利润,比之以往跌了八成以上。 如果茶叶滞销,算上这方面的投入,那他们这个月压根儿就没赚到钱,甚至还亏损了! 叶二爷倒吸一口凉气。 叶家虽有很多茶楼,可上京茶楼才是挑大梁,最赚银子的! 那些茶楼虽可以承担叶家的开支,可没了上京茶楼,叶家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以往的奢靡度日。 叶二爷越想越慌,他正值壮年,叶家可不能没银子花啊! 大掌柜们纷纷出起了主意,叶二爷静坐了半晌,愣是没发一言。 待掌柜们走了,他径直往主母院里去。 一见庞氏还悠闲的品着茶,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质问,“你还有心思喝茶?自己的茶楼这一月半月的,三百盒茶都没卖出去!” 他看以往的账,高中次三档茶叶,每月至少要售出五千盒! 庞氏抬头看了他一眼。 “坐。”她将斟好的茶推到桌对面。 “我不坐,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叶二爷怒道。 “你慌什么?那茶酒司刚起来,有些风头是应该的,过不了多久,尝过新意的客源就会回来了。”庞氏淡淡道。 她手里捻的就是庞氏的高档茶,真是越尝越有滋味。小小花茶,不过是旁门左道,如何能比得上他们的茶叶? 叶二爷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坐了下来,“那这段时间,就瞧着茶楼亏空人?” 庞氏不疾不徐,富态的手摁上一盒茶叶,“你是小公爷,想要赚银子,有的是机会不是?” 第159章 他想立谁为后,就立谁为后! 珩王府。 少女一袭洁白舞衣于日头下散发着七彩芒光,雪白的玉足踏在舞女的掌心,婷婷袅娜,一舞惊鸿,叫在旁伺候的婢子和小厮都看直了眼。 魏行沛坐在一旁,静静的瞧着。 她这次跳的比上次还要好。未蒙面纱,面上的疹子已经去了,光洁如玉。 可纵少女舞姿再惊人,他也眸中清明,无半分当日船上的惊艳。 只觉得日头晒人。 一个高难度的下腰动作后,叶昭沅结束了这支舞。 托着她脚心的两个舞女缓缓放下手,躬下身子来。铃铛轻响,她踩上一女子的背脊,缓缓下来。 赤足跑到魏行沛跟前,“殿下,我跳的怎么样?” 魏行沛缓缓勾唇,“昭昭甚美。” 叶昭沅笑开,“殿下喜欢就好,昭沅学了三月有余,也不算白费。” 魏行沛眼眸微敛,“地上凉,将鞋穿好吧。” 叶昭沅轻笑,身后的婢子提着鞋放在她脚边,跪下为她穿好鞋袜。 魏行沛突然端过来一盏茶,“昭昭喝茶。” 叶昭沅含笑接过,轻饮一口,面色一变。 “这是花茶?” “嗯,菊花茶。”魏行沛道,“很不错,给你也送去了一盒,喝过没有?” “喝过了……这是殿下去那茶酒司买的么?” “不。”魏行沛顿了顿,目光落在茶上,含着一丝柔和,“是惢嫣送的。” 惢嫣……送的。 “殿下……和宫姑娘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叶昭沅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不应该,帮她对付宫惢嫣么? “哦,我去了几次茶酒司,都偶遇了宫姑娘,一来二去便熟识了。还带了几个朋友去吃茶,惢嫣便送了几盒茶给我。”魏行沛嘴上随意的说着,目光瞥了一眼叶昭沅,将她眸中暗芒收入眼底。 叶昭沅抬眼看他时,他又收回了目光。 “她还说,以后有新茶需要我帮忙品鉴一番呢。” 叶昭沅不禁捏紧了飘逸的舞裙。 “可是殿下,她是相府的人,您和他走的太近,不会有问题么?” “我爱喝花茶,恰好茶酒司是她开的,如此偶尔见上两面,本王光明磊落,怕甚?而且,她一女子,又不参与裴相政见,同她走近些无妨。” “哦,是这样啊。”叶昭沅乱糟糟的心里升腾出一股火气,偏生还要笑眯眯的应着。 可恶的宫惢嫣,裴厌缺还不够,现在竟开始勾搭殿下了! 殿下去几次茶酒司,都遇见她了,不是她制造的偶遇是什么! 这贱人! 叶昭沅牙齿抹的咯吱作响。 忽闻魏行沛道,“对了昭昭,二皇兄薨逝,我们的婚期挪后一年……母后打算让我将侧妃一齐迎进王府,侧妃还未定下,你同杨家哪个姑娘关系要好?” 叶昭沅一愣,心里不禁发凉。 殿下以往,从不在她面前提侧妃的…… 等等,她以往都是直呼他名姓的,何时变成小心翼翼的“殿下”了? 叶昭沅心头闪过异样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们已经拿到婚书,是未婚夫妻,且等着他为她披嫁衣成为他的新妇,可她却陡生一种,已经失去他的感觉。 为何会这般…… “殿下。”叶昭沅突然凑近他一些。双眸柔和似水,魏行沛一回头,她便奉上了柔软的唇瓣。 轻轻的贴着他的。 魏行沛一愣。 垂眸瞧见叶昭沅轻合的眼眸,黑密的睫毛如蝶翅一般轻轻颤动。 婢子小厮皆垂头回避。 魏行沛的呼吸平稳。 她的唇瓣她的亲吻…… 他曾经真的,幻想了无数次,每次幻想都会心跳加速。 可是当她真的贴上来时,他心里却是如此平静,只是有些惊讶,却连一丝一毫的涟漪都未泛起。 他真的,已经不喜欢她了。 一点都不喜欢了。 他的心已经偏向另一个姑娘,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当初喜欢昭昭的纯。 可那女子貌似并不单纯……她也有喜欢的男子,甚至还订了婚。 但是没关系。 他会成为大禹,下一个皇帝。 叶昭沅这么贴了许久,才离开男人的唇瓣。他看着魏行沛,发现他目光有些呆滞,不禁心里欢喜,殿下还是喜欢她的,不过一个亲吻,就叫他失了神。 “殿下,你喜欢么?” 少女突然的发问让魏行沛回过神来。 “嗯。”他轻笑点头。 他会成为皇帝,他喜欢的人,一定会是他的皇后。只有皇后才是他的妻室,其他女子皆是可有可无的妾。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不喜欢昭昭了,就不会娶她。 可是母后那边…… 魏行沛眼睫微敛,眸底暗芒闪过。 母后为了自己,为了叶家,一定会助力他为帝。他只需再蛰伏一番,待他登基,就无需受所有人的牵制了。 他想立谁为后,便立谁为后! “哦对了昭昭。”魏行沛收敛眸中暗芒,站起身来,“我让人带你去更衣,之后你自己回公府好吗?惢嫣她约了我在茶酒司喝茶,我再不去就迟了。” 魏行沛说着便起身朝外走,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少女的面色。 叶昭沅坐上马车,面色依旧一度扭曲。 贱人! 那贱人! 她都有裴厌缺了,为何还要勾引她的殿下,殿下是她的未婚夫婿啊! 殿下也是,为何要答应她! 他难道已对她有了心思,怎么……她是相府的人,他还想着以后能纳他为妃?! 回到公府,叶昭沅又发了好一通脾气。 等她累了,便躺去榻上,双目无神,几分呆滞。 “青鱼。”她突然喊。 “小姐,您忘了,青鱼姐姐做不好事,您罚她去浣衣房洗衣服,还没回来呢!”一小女子上前来,道。 “哦……”叶昭沅目中呆滞消失,恢复清明,她眨了眨眼,坐起上半身,“你也是我院里的小婢子?你叫什么?” “小姐,奴婢红月,是才到的漪澜院。”那婢子顺服的跪了下去。 “那你以后到我身边来伺候吧,做本小姐的贴身婢子。”叶昭沅勾唇。 红月一愣,旋即面上露出巨大的惊喜来,连忙叩首,“奴婢谢小姐,奴婢此后定尽心伺候小姐!” 叶昭沅唇角微勾,露着极亲和的微笑。看着直叩首的婢子,她笑道,“那么我现在,正好有件事吩咐你呢。” “小姐您说,奴婢一定办好!”红月忙道。 “去医馆瞧瞧,有没有什么……无色无味,两日内能要人性命的毒、药。” ps 这个数据我想摆烂,转念一想写成这样还有读者,我又觉得满足了x﹏x 第160章 日月卿 惢嫣今天照例要去了趟茶酒司。 小半月去一次,瞧瞧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台上还没有展开她最想看到的魔术表演,匠人还在钻研,不过几个经典的舞台剧,《梁祝》《西厢记》《牡丹亭》等,足够茶客看一段时间了。 更甚许多人都是为看戏来的,不好意思白看,就会坐下喝两壶茶。 茶楼茶香四溢,各种花香弥散,轻柔又不混乱。 前头座无虚席,茶客都盯着台上,投入又痴迷的看着。 惢嫣正想上二楼瞧瞧,便见教后排一男子转过头来,看到了她。 他眸中露出惊喜来,笑着朝她走来。 惢嫣露出笑容,“珩王爷,真巧啊,又遇着了。” 这位珩王殿下貌似很喜欢她的花茶,她这几次来总能碰见他。 “是啊。”魏行沛颔首。 他扭头看了一眼台上正演的《梁祝》,“这台本是宫姑娘你写的么?” “当然不是。”惢嫣摇头,“这些台本都是我请人写的。” 那个世界里的经典,作者一字一句写下的,她当然不能冒名顶替。 “哦。”魏行沛点头,“很有意思。” 想了想,他道,“我看这些戏剧都是悲剧,看来宫姑娘是看淡情爱、不耽其中之人。” 惢嫣闻言不禁掩唇低笑。 “珩王爷……不太了解我。”惢嫣目光投向台上,“珩王殿下,《梁祝》快要演完了。 “今天有两场戏,另外一场是我亲手写的。” “哦?”魏行沛刚想细问,便瞧见踏入茶铺的男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剑眉几不可察的敛了敛。 “嫣嫣。”裴厌缺一声轻唤,来到惢嫣身边。 “珩王殿下。”看着魏行沛,他淡道。 “裴二公子好雅兴,竟能抽出空到茶楼来坐坐。” 裴厌缺不语,温敛的目光落在惢嫣身上。 惢嫣反手握住他的大掌,“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寻个地方坐吧……唔,我让人搬椅子去那边,我们坐特等席。” 裴厌缺低笑点头。 “王爷,失陪了。”惢嫣跟魏行沛打了招呼,就牵着裴厌缺绕过茶客,到离舞台最近处。 魏行沛瞧见她指挥小厮搬去桌椅,同裴厌缺一齐坐下看戏了。 新戏开场。 掌柜介绍说叫《日月卿》。 魏行沛眉目沉沉,淡饮着茶水,清冷的目光离开二人,挪到台上去。 戏剧讲的是一桀骜不驯清贵公子,被一活泼狡黠的小女子追求,最终二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比之前几段戏的悲戚基调,这戏剧要欢快温情的多,茶客敛下去的眉眼都不禁上扬。 小女子们心里跟着冒红泡泡。 原来女子也可以这般主动! 戏剧结尾,女伶婉转的戏曲腔念出,“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谢幕,茶客纷纷鼓掌,满面笑容。又听掌柜道,“此戏剧为女东家为其未婚夫婿写的,以后会在特定的节日里演出,比如乞巧上元节,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 魏行沛面若寒冰。 他目光又投向那对男女。他们凑的极近,男人眸中满是柔情,少女轻轻靠着他说话。他只瞧见他们的背影,可也知晓他们此刻极其幸福。 他陡然想起当年花朝节,他以为是叶昭沅做给他的那盏花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么? 呵。 没关系。 他压了压躁动的心。 就算他们是未婚夫妻也无妨。只要她还未嫁给他,他就可以娶她……他会让她喜欢上他的。 惢嫣欢欢喜喜同裴厌缺回了相府。 全然不知珩王殿下对她的心思。 — 这日。 叶惜沅从主母院里请安回来,婢子端上来简单的早膳,两个细面馒头和一碗小粥,她跪坐在桌前细嚼慢咽的吃着。 贴身婢子露微进了屋,缓缓的将门关上。 “小姐。”她面色带喜,跪坐过来,“奴婢方才去浣衣房,那青鱼还在那,她一个人可怜巴巴的洗五大院衣服呢!她已经在那待了好几日了,脸上的疹子一日比一日严重,比当初嫡姑娘脸上还吓人!” 叶惜沅吃粥的动作一顿,她瞥了微露一眼,慢悠悠的咽下一口粥。 “我的衣服呢?”她问。 露微挠挠头,“额……忘了。 ” 叶惜沅筷子微敲了敲她的头,“就你机灵。” 不多时,叶惜沅便出现在浣衣房。 “二姑娘,您怎的亲自过来拿衣裳了?”浣衣房的婆子惊讶道。 “哦,我跟前的丫头身子不太爽利,我便叫她歇着了。不过几步路,我过来一趟也无妨。”叶惜沅轻笑。 “二姑娘您真是太善良了!”那婆子不禁道。 府上谁都知晓,四公子养在主母膝下,三姑娘有得宠的姨娘罩着,只有二姑娘,自幼丧母,没有倚仗,谁都能欺负到她头上去。 嫡姑娘院里不断的添婢子,每次主母在牙行挑了人,都要安排两个去嫡姑娘那。到了二姑娘这边,就变成府上婢子不足了,不光如此,还慢慢将身边伺候的人剥走打发了。 而今二姑娘跟前伺候的,也就那么一个丫头。 “姑娘,您的衣裳。”婆子将一直盛着衣裳的托盘给她。 叶惜沅接过,道了谢。 她走出屋子,目光落在院中。 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婢子正埋头搓着衣裳,有五个大盆,每个盆里都装着满满的衣裳。 她忙活了半个上午,也才洗了一盆。 叶惜沅缓缓踏下台阶,不经意走到她身边般,惊扫道,“青鱼?你是我嫡姐跟前伺候的青鱼,你怎的到浣衣房来了?——呀,你脸上这是怎么了?” 青鱼瞧见叶惜沅,一愣,她抬手抹上自己满是密集红疹的脸,摇了摇头,害怕的继续洗衣服了。 “这么多衣服,你一个人怎么洗的完啊。”叶惜沅秀眉轻蹙,“我去跟姑姑说一声,叫人过来帮你吧。” 说着就放下托盘,打算往里走。 “二姑娘!”青鱼忙叫住她,冲她摇头,“是我在伺候嫡姑娘时做错了事,来这边受罚的……您不用找人帮我。” 叶惜沅点点头,“原是如此……那你脸上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起这么多疹子,看过大夫没有?” “……” 第161章 惜沅禀事 惢嫣收到一份特殊的花笺。 上面用浅薄的绿色,寥寥几笔绘着一只鹤。简洁,却有种说不出的大气。 可以在姐姐的茶楼见一面吗? 落款是个惜字。 不看落款惢嫣也知道是谁,也就只有她一个会叫她姐姐。 有段时间不见了,但是惢嫣一直记得她,记得她可怜巴巴的揉着腿,唤她姐姐。 她约她出来,肯定是叶昭沅那边有了什么动静。 惢嫣搁下花笺,去了一趟茶酒司。 人很多,惢嫣半晌才锁定叶惜沅的的背影。 她坐在较后面的位子,吃着茶看着戏,有些投入,竟没注意到她。 惢嫣装作不经意走过去,路过她时在她桌上敲了敲。 叶惜沅一惊,抬眸看着惢嫣。 只瞧见她的侧面,惢嫣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上了二楼。 叶惜沅收了收心思,不疾不徐在后面跟着她。 她瞧见惢嫣走进青莲轩的包间。 包间外守着秋绥。 叶惜沅没有即刻进去,她在走廊处站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婢子在冷眼看她。 没多想,叶惜沅推开包间的门,走了进去。 “姐姐。”面露笑容,她欢喜道。 惢嫣看着她,“过来坐。” “谢谢姐姐。”叶惜沅甜甜道,走到小桌对面坐下。 莲花的主题,包间里极雅致,墙上不知用什么绘着洁白的莲,不蔓不枝,还有亭亭的叶,金色点缀,立体、空灵又美丽。 茶具上是各种模样的莲,在瓷器烧制时就镌刻上去了,清新脱俗。 叶惜沅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不禁多看了两眼。 看着桌上的茶具茶叶,她轻笑,“我给姐姐斟盏茶吧,我斟茶的手艺还不错呢。” “不必。”惢嫣拒绝,直截了当道,“你有什么要紧事,说吧。” “哦。”叶惜沅乖乖放下碰茶具的手,道,“姐姐,近来我打探到,我嫡姐她在准备毒药。” 惢嫣抬眼,“毒药?” “嗯,而且是要那种,几天就能叫人毒发身亡的厉害毒药。” 惢嫣嗤笑。 下给她么? 这女人真的是…… 不,下给她,冒这么大风险? “所以姐姐近来提防着点,我也会继续打探,她搜罗毒药是要干嘛。”叶惜沅眉眼弯弯。 “我知道了。”惢嫣点点头。 叶惜沅禀完事就回府了。 她抬眼看着烫金的“叶国公府”四字,微微勾唇。 很期待瞧见这牌匾被摘下来的一日呢…… 不成想进门就撞见叶昭沅。 她收起笑意,敛了敛心神,微微垂头,“嫡姐。” 叶昭沅冷着脸,瞥了她一眼,“你去哪里了?” 叶惜沅一愣,心微微提了上来,面上却镇定的很,“出去随便走了走,买了两盒胭脂。” 她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给叶昭沅看。 叶昭沅随意想瞥了一眼,“你去茶酒司了?身上一股花茶的气味。” “哦……是,路过,好似有戏看,就进去转了一圈儿。”叶惜沅道。 “也不打听打听那的女东家是谁,真是什么地儿都敢进。”叶昭沅冷哼了一声,跨出高门槛。 叶惜沅瞧着她的背影,见她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走,才收回目光。 — “姑娘,奴婢近来明显瞧见,往叶国公府里走动的人多了。”回到芳菲苑,冬禧给惢嫣禀事,“他们出来时,手里都多少拿着几盒茶叶。奴婢确定,那是叶氏茶楼售出的茶叶。” 惢嫣捏着下颌,另一只手搁在桌上,轻轻敲打桌面。 “进去的都是些什么人?” “有上京的小官儿,不过大多是商户。”冬禧连观察了几日,都打探好了。 惢嫣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自家茶楼没什么,却不着什么急。 敢情这茶叶有其他销路啊,而且比之普通茶价,应该要贵个上十上百倍吧。 借此受贿哦。 惢嫣几乎确认叶家老二就是这么办的。不过她还得确认一番,便遣了秋绥这个耳力好的去打探了。 跟着拿着茶叶出来的商户听一听,很快就会有结果。 果不其然,秋绥当晚回来就给出确切的结果。 三千两一盒茶。 “赚钱”高手啊! 就这,还有人排着队去买,一买好几盒。 叶家老爷子不是号称什么廉洁奉公、两袖清风么。叶老二啊叶老二,你老头儿都七八十的人了,还这么造毁他名声合适么? 惢嫣暂放此事,找个机会再曝光吧,不过这事可大可小,老爷子铁手腕,要是用手段还是能压下的。 她便将注意力放到叶昭沅寻毒一事上。 不会真是想给她下毒吧…… 惢嫣的秋绥冬禧叶昭沅都认得,为了以防万一,她找裴厌缺借了俩暗卫盯着叶昭沅。 结果让她吃惊。 暗卫禀报叶昭沅面上安分,近来几乎不出府。她要办的事都是她身边的老嬷嬷在帮她办——她想在茶酒司的茶里下毒! 暗卫跟踪到的时候,那嬷嬷已经收买了茶酒司的一个小厮。 暗卫转而跟着小厮,在他要投毒前,将人敲晕了。 他被带到惢嫣跟前。 他醒来第一眼,瞧见的是他的卖身契。 再抬眼,就是惢嫣一张冰冷的面孔。 大惊,顿时明白了什么,连连磕头,“东家,您饶恕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卖身契都拴不住你,一万两银子就将你收买了,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惢嫣冷道。 “卖身契在我手上,我将你如何官府都管不着。你方是哪只手投的毒?先砍了,再发卖吧。” “东家,小的知道错了,您饶恕小的这一回吧!”小厮年纪不大,被吓的脸色煞白,连连磕头,咚咚的响。 “你知不知道你下的这东西是什么,就敢替人家卖命!” 小厮哭了出来。 “可知对方是什么人?” 小厮还是哭,“小的财迷了心窍,小的不知……” 惢嫣见差不多了,“那便给你个将功抵过的机会,只瞧你能不能接住了。” “东……东家您说!”小厮忙抬起头来,殷切的问。 “回去帮我盯着点,还有没有同你一般,经不得诱惑被收买了去的。” “是……是。” “还有。”惢嫣顿了顿,缓缓跌起手中的卖身契,“且告诉收买你的人,她交代的事,你都完成了。” 第162章 草莓酥山 八月初,月上枝头。 惢嫣桌前还放着小厮交上来的毒药。 呈红色的粉末状。 叶昭沅竟千挑万选择中了砒霜。 这种毒中毒者多于六个时辰内死亡,不过也有人是几天内死的。古代无解药,所以中毒者都会死亡。大多死于肝、肾功能衰竭和呼吸麻痹。 这是要置茶酒司于死地啊。 “藏冬。”惢嫣低唤那暗卫的名字。 高大的暗卫来到屋中,恭敬的跪在她面前。 惢嫣将砒霜包好,交给他,下达了一道命令。 叶昭沅,你要下毒,可就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 三日后,大理寺。 一衙役匆匆忙忙的跑了大半个大理寺,气喘吁吁的来到沈长炎办公的场合。 “大人,大人,京中出了一起连环杀人案!” 沈长炎闻言微惊,放下手中文书,“连环杀人案?” “是。”衙役平复了下呼吸,道,“今日一连死了三个,死者都为男性,有京中官员,也有商户,没有规律性,皆为中毒而亡,还请大人带仵作去看看。” 沈长炎很快见到三个死者。 皆用白布蒙着,家属在外头呜咽哭泣。 仵作告诉沈长炎,三人皆是被砒霜毒死的,肾脏或多或少有衰竭。 沈长炎分开询问家属,死者生前吃了什么吃食。 三人的家属有些支吾,还不等他有结果,第四个死者又被送了过来。 这还是个五品官员。 与此同时皇帝也听闻了此事,要求沈长炎务必查出凶手。 彼端,相府。 天热难耐,惢嫣自己动手做了草莓酥山。从冰窖里拿出来时还冒着寒气呢,诱人的紧,惢嫣愣是忍住了没吃,各放了一个精致的小勺,用食盒装着去了弄墨轩。 裴厌缺倒是没办公,在书房里看书。 惢嫣打趣,“表哥还没看完那本春宫么,真慢啊,我这里还有很多等着表哥学习呢。” 裴厌缺闻言虚咳一声,耳根子有些红,他举起那本书来,“不是你那本!” 惢嫣咯咯的笑,大步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桌上,拿出酥山来,“我做了好东西,陪我一起吃。” “都要融化了。”惢嫣嘀咕着,舀起一勺,塞进裴厌缺口中,眼睛亮晶晶的看他,“好吃么?” 裴厌缺细细品尝,“莓子味。” “嗯嗯。”这边的确叫草莓莓子。 “好吃。”裴厌缺笑着拿起自己那份,喂了一口给惢嫣,惢嫣敛眉,“勺子太小了!” 冰激凌当然是要大口吃!她怎么想的带这么屁点的勺子。 裴厌缺笑着吩咐婢子拿两个大勺子来。 拿到大勺的惢嫣敞开了吃,美滋滋的,片刻就全吃完了。裴厌缺那份也有不少进了她的肚子。 惢嫣盘算着下次做什么口味呢。 裴厌缺突然毫无征兆的亲了过来。 她唇齿间全是草莓的气息……很好吃。 惢嫣先是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攀着他,由着他亲。 她很喜欢他主动亲她呢。 惢嫣坐到男人身上,坐姿随着亲吻的加深,由并腿侧坐渐渐变成正面的跨坐。 吻毕。 银丝暧昧。 她双目迷蒙的看他,勾人的紧。 男人慵懒的坐在椅上,惢嫣的坐姿要比他高出一截,他抬头看着她,嗓音低哑:“嫣嫣,我们今晚去新府好不好。” 他最近……很想。 自从碰了她之后,他就跟上瘾了般……完全控制不住。 真的不知道以前那么多次,她那么勾人,他是怎么克制的。 好想快点跟她成婚啊。 “嗯……”惢嫣嗓子里发出娇娇的音调,亲了亲他的面颊。 “我最近正好要来小日子了……”话至此,她面色一变,弓起身来。 “怎么了?”裴厌缺一惊,连忙坐直了身子看她。 却见惢嫣捂着小腹,抬头看他,“唔……好像已经来了。” 裴厌缺,“……” “就是,有点不对劲……”惢嫣面色发白,只觉得身下一阵冰凉的下坠感,“怎么这么疼啊!” 以往第一二天也会疼,可是并没有这么疼啊! 嘶—— 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惢嫣双腿一夹,又缓缓松开,从男人身上下来,捂着肚子坐回自己的椅子,“裴厌缺,我肚子好疼啊……” 裴厌缺瞧见她发白的脸色,心里一慌,张口就要喊府医。 惢嫣忙叫住他,“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小日子来了……” “以前也这么疼?”裴厌缺半信半疑。 “以前没有。”惢嫣看了一眼空掉的酥山,可怜巴巴道,“可能是吃的冰的。” “这会有影响?”裴厌缺并不了解。 “过冷过辣都会有影响。”惢嫣捂着肚子起身。 不行,她得回去用月事带。 夏日衣裳穿的薄,一站起身裴厌缺便瞧见她身后一小块红色。 他忙跟了上去,轻扶着惢嫣。 惢嫣却越来越痛,腹中跟有冰刃在搅动一般,肚皮都是凉的,背脊压根直不起来,好似弯着走路会好一丢丢。 眼前突然景象一转,惢嫣再回过神来,裴厌缺已将她打横抱在怀里了。 他运着轻功几步将她送回芳菲苑。 惢嫣忙钻进屋子,用了月事带,还换了身干净的衣裙。 这才去放裴厌缺进来。 “真不需要叫府医瞧瞧?”裴厌缺担忧的问。 “我知道吃什么药,现在就让厨房去熬。”惢嫣说着,吩咐了晴咕一声。 “自己知晓要来小日子,也知晓不能吃冷,还要吃冰酥。”裴厌缺敛眉道。 他要是知道不能吃也不会让她吃这么多。 “我以前吃辣就不疼啊……”惢嫣软在椅子上,楚楚可怜的看着他,“我都这么疼了你还训我。” 裴厌缺无奈走过去,大掌摸到她放在小腹的手,“揉揉会不会好一点。” “那你给我揉。”惢嫣抽出手来。 男人的掌心温热,比起她现在手脚冰凉,的确让她舒服了很多。 惢嫣的药好了,晴咕奉上来便出去了。惢嫣捧着艾叶药,烫烫的,她捂了捂手,晾温些后一饮而尽。 裴厌缺还在替她揉肚子。 他的手很好看,透着玉质的光泽,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如一颗颗剔透的棋子,圆润晶莹,拇指还套着那只扳指。 第163章 叶家出事 “姑娘。”秋绥的声音传来,她轻敲了敲门。 “进来。”惢嫣捉回裴厌缺收走的手,摁在自己小腹。 裴厌缺无奈的笑,继续为她揉。 “姑娘……”秋绥犹豫着。 惢嫣顿时明白她要禀什么了,“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秋绥躬身离开,二公子的铁骨柔情,她是半点没敢看。 裴厌缺知晓她有事要禀,不过也没问。 他输了点内力在她腹部,惢嫣舒服的哼哼,抱着他的手不肯让他挪开。 大型暖手宝……不,暖腹宝! 他又待了半个时辰,惢嫣肚子好多了他才离开。 她将秋绥叫进来禀事。 “姑娘,那事有了动静了,今日一连有四人中毒身亡,大理寺的沈大人已经在查了。” 惢嫣低应一声。 案件并不复杂,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且等着就是。 — 沈长炎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他依次问询了死者家属,得知是叶氏的茶有问题后,立马就带人去了叶国公府。 侍卫瞧见是大理寺卿,压根就不敢拦人。沈长炎瞧着懵逼的管家,“你们家二爷呢?” “二爷……”管家被沈长炎冷峻的气势吓的一怔。不过他马上回过神来,“不知沈大人带着人直接就闯进公府,是什么意思?” “本大人亲自带大理寺的人来,自是你们公府牵扯上了命案!” 沈长炎最终在后宅一美妾怀里找到了叶二爷。 叶二爷瞧见沈长炎一惊,忙坐了起来,故作镇定的整理衣裳,“原是沈大人,来也不打声招呼,有何贵干啊?” 心里却没底,不会是他行贿之事被发现了吧…… “小公爷,不知你这几天,是不是从府上卖出去了许多上等的茶叶。” 他清晰的咬着“卖”这个字眼。 叶二爷心里咯噔一声。“是啊,他们自愿买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件事,知道的就他们几个,那些人有事相求肯定不会外传,那么沈长炎是如何知晓的? 不慌,他是未来国公,他姐可是皇后! 叶二爷正要把心搁肚子里呢,便听沈长炎道,“小公爷,跟我们去一趟吧,那些从你手上买茶的人,已有四人中毒身亡,我们在你卖的茶叶里,发现了砒霜!” “啊?!!” 彼端,漪澜院。 叶昭沅描好了眉,簪好了发钗,婢子帮她换了衣裳。铜镜里的少女如出水芙蓉般美丽高贵,她很满意。 正踏出房门,她的贴身嬷嬷就跑了过来,急匆匆模样,口中还念叨着不好了。 叶昭沅秀眉一拉,“发生了何事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嬷嬷大喘几口气,指着外头道,“大理寺的沈大人带人来,要将二爷抓走呢!说是二爷牵扯了命案!” “什么?!”叶昭沅大惊,“怎么可能!” 她父亲那么窝囊,怎么可能会杀人! “沈大人说是有证据,要带二爷去受审呢!” “有何证据?!”叶昭沅一面大步朝外走去,一面冷声问。 “说是二爷卖茶叶给一些商户官员,结果他们有的中毒而亡,沈大人在二爷卖的茶里,找到了砒霜的痕迹……”嬷嬷的声音弱了下去。 砒霜…… 前两天不正是小姐她让自己收买茶酒司到人,要往茶酒司的茶里下砒霜么……这事太巧合了!谁都能想到其中的关联。 所以她才会这么着急的,把这件事禀给嫡姑娘。 叶昭沅神色一变,脚步停顿下来。 她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确定是茶、确定是砒霜?” “沈大人是这么说的……”嬷嬷垂头道。 叶昭沅心里一乱,她轻咬了咬舌尖,让自己镇定下来,大步朝父亲所在的院落走去。 中途就瞧见那一行人。 沈长炎走在最前面,叶二爷被两个人架着,口中念叨冤枉,还不停的对沈长炎放狠话,什么我爹是国公,我姐是皇后,我是国舅爷…… 叶昭沅捏紧了衣袖,上前道,“父亲……沈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父亲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毒害他人呢?” “叶小姐。”沈长炎看着她,“误不误会待审完才知晓。” “昭儿,昭儿……快救我昭儿,找你祖父,找你姑姑救我,我没害人!” “父亲……”叶昭沅心正虚呢。 想说些什么,沈长炎道,“还请叶小姐让开道来。如果令尊是无辜了,待案件查清楚了,自然就能放回来了。” “是。”叶昭沅的心狂跳了两下。 她让开身子,叶二爷被架着,一路上叫叫嚷嚷。这时庞氏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险些同叶昭沅撞上了,叶昭沅往旁边挪动一步,庞氏朝叶二爷追去。 叶昭沅瞧着那径上乱糟糟的一团人,突然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心里一阵冰冷,第一个念头竟不是咒骂宫惢嫣,而是疾步朝自己的院落去。 她在自己闺阁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小包砒霜,被包的严严实实的。 四个人…… 死了四个人了…… 她颤抖的将其捏在手心,叫了红月进来,又觉得不放心,自己走到后苑,用木棍戳开一个坑,将其埋了进去。 当家人被抓,整个叶家都变的乱糟糟的。 叶国公不在公府,听闻此事一口气险些被提上来。 他回来后,庞氏兼诸多小妾同找到主心骨般,一大堆人聚在他跟前。这些妇人穿红戴绿,华贵又艳丽,看的叶国公气不打一处来,他只留了儿媳庞氏。 “那茶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缓过劲来,老爷子面色还算镇定,沉声问。 庞氏眼珠子一转,“父亲,您说什么啊,茶叶……茶叶是老爷送出去的,儿媳也不知道啊。” “我撇下这张老脸不要了我去大理寺找沈长炎,他一点情面不给,让我回来问问自家人……你还不肯说!”叶国公身居高位,说一不二之人,沧桑沙哑的声音里满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震的庞氏提起裙子就跪了下去。 动了气,叶国公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 他浑浊的鹰眼看了庞氏一眼。 庞氏忙道,“父亲,裴家最近开了个叫茶酒司的茶楼……” 第164章 小细作 庞氏忙道,“父亲,裴家最近开了个叫茶酒司的茶楼,生意特别好,抢了咱们茶楼的生意,老爷他着急,让儿媳给他支招,儿媳只说,等那花茶风头过去就好了……哪成想,哪成想老爷他会将茶叶,高价,高价……” “糊涂啊!”叶国公胸腔里的怒火压都压不住,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我平日教导他绝不能收受贿赂,他私底下是有些小动作,可并不太过!此次……是不是你这妇人在后头教唆的?!” 庞氏吓的花容失色,“父亲……父亲儿媳冤枉啊!儿媳知道父亲为官清廉,哪里敢教唆老爷啊!” 庞氏心虚,可面上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模样。 现在叶二没回来,她一个人面对老爷子的怒火,当然不敢将事实说出来。 “现在叫人抓住机会算计了去!能查出是谁,事情还有转圜的机会,查不出来他且去受那牢狱之灾!只怕还会影响皇后和珩王!” 庞氏惊叫出来。 影响珩王? 那昭儿岂不是…… 庞氏陡哭喊出来,比方才有真情实感多了,“父亲,您就老爷这么一个儿子,您快想法子救救老爷吧……” — 惢嫣听说了叶家现在一团糟。 裴厌缺竟一眼瞧出是她在背后搞得小动作。 惢嫣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那日秋绥进来禀事,欲言又止,他回去后又听莫邪说了此事,就连到一起去了。 而且有“茶”这个重要元素在。 惢嫣也不瞒他,“其实是叶昭沅想动茶酒司,我只不过做了个小小反击。” 又问,“叶家出事不会影响到舅舅大计吧?” “不会,父亲开心着呢。”裴厌缺眸中含笑,温声道。 惢嫣点头,还以为是两家立场不同,对方造难所以舅舅开心,结果裴厌缺解释,“当初叶国公南下公干治水,祖父等人随行,结果治水途中出了意外,高堤冲毁,祖父遇难了。” 当然,那会儿叶国公还不是国公。 高堤阻水的计是他的主意,结果那场意外只死了裴老爷子一个。裴氏的人都睚眦必报,将事情全归咎到叶国公身上。 “哦,原是这样。”惢嫣点点头。 裴老爷子,也就是她的外公呢。 “裴弦月知晓的话不知道要怎么夸你。”裴厌缺突然好笑道。 “嗯?” “她跟祖父最亲近。祖父的尸骨被运回来,她哭的几乎要昏过去。” 醒来后恨不得去把叶国公掐死。 惢嫣知道表姐讨厌叶家人,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小腹今日不疼了?”裴厌缺突然问。 惢嫣摸摸肚子。 昨天疼的要命,晚上她缩成一团,这么热的天儿,她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尤其想念裴厌缺的怀抱…… “有些不舒服,但不疼了。”姨妈带来的那种感觉,属实难受,行动不便,但是不疼。 裴厌缺点点头,“那便好。” “那……我们今晚去新府吧?”惢嫣眼睛亮晶晶的看他。 裴厌缺呼吸一滞,“可是你不是……” “哼!”惢嫣环胸转过身子去,佯装生气,“你们男人果然只想着那档子事,我就不能只是和你好好待着,什么都不做么?” “……”裴厌缺虚咳一声,“好。” “姑娘。”这时,冬禧在门口喊了一声。 “何事?” “叶家二姑娘找。” 叶惜沅? “在哪儿?” “在府外,可要让她进来?” 这么大胆直接上相府的门? 惢嫣掀了掀眼皮子,“叫她过来吧。” 叶惜沅着一袭淡黄襦裙,洁白的幕离将面遮住,只露出小半张脸来。 行至门口,裴厌缺恰出来。 男人面如冠玉,气场不俗。眉峰凌厉,黑眸朝她看了一眼。 叶惜沅心里一惊,狂跳了两下。 同裴厌缺错身而过,她还没能缓住自己的心跳。 裴二公子,远着看只觉得冷冰冰,近着看……着实是吓人!太吓人了! 也不知道宫姐姐瞧上他哪…… 抬眼就瞧见院落中的惢嫣,她面上一喜,反手摘下幕离,甜甜的叫,“姐姐。” 这声“姐姐”,欢喜中带着乖软,俏皮中藏着娇嗔,又甜又娇。 裴厌缺刚踏出芳菲苑的脚步不禁顿住。 剑眉深深收敛。 “小细作。”旋即便听到惢嫣的声音,“你有什么事?迫不及待地过来没有问题?” 小细作……小…… 裴厌缺的眉敛的更深了。 “姐姐,你终于肯出手了,你太厉害了。”叶惜沅欢喜的走到惢嫣跟前,“叶家现在乱的很,尤其是我嫡姐,他们没人会注意到我,姐姐不用担心我。” “坐。”惢嫣坐在石椅上,让叶惜沅坐在她对面。 惢嫣方想问她现在跑过来做什么,便瞧见芳菲苑外,裴厌缺还站在那里,眉目微沉的看着她们。 惢嫣不明所以,眼神问询还有什么事。 裴厌缺收回目光,抬步离去。 “姐姐,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后续的打算呢?”叶惜沅问她。 “没有。”惢嫣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姐姐,你这么聪明,应该也能猜到,我父亲,他并不会因此事就锒铛入狱……”少女的话断断续续,带着些小心翼翼。 惢嫣神色淡淡,“是嘛。那你想怎么做?” 叶惜沅心里立马就有了计较。 “姐姐,我想把祸水引到我嫡姐头上,你觉得如何?” “手长在你身上,你想怎么做我又不能拦你,问我作甚?”惢嫣眼眸微垂。 “我怕姐姐觉得我报私仇,姐姐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就放心了。”叶惜沅笑眯眯道。 很聪明的女孩子。 惢嫣也不禁心道。 她知道叶二进一趟牢房,凭着叶家的权势地位,他一定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私底下不管如何,但是明面上皇帝也不能不给皇后这个面子。 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找个人给叶二顶罪。 这个人是谁,从惢嫣的角度来看,叶昭沅是不二人选,因为她想借毒药坑害茶酒司,她合该给她点教训。 叶惜沅知道她要对付她,却亲自找上门来与她说这一番话,深意就是不用她亲自动手,她乐意为她效劳……她一定也想对付这嫡姐,所以,既能达到目的,又能在惢嫣面前装乖。 惢嫣送走了叶惜沅。 这女子……如果一直这么乖,叶家出事她还真会拉她一把。 第165章 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傍晚惢嫣先到的新府,裴厌缺为避开一些皇帝的耳目,来的晚了一些。 这边烧菜的话还得去买食材,他们只有一个晚上,所以不打算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晚饭已经在府上吃过了。 惢嫣先洗的澡,洗完后溜进隔壁,只着一袭里衣,夏日的夜晚并不会觉得冷。她坐在榻上,看着屏风后男人模糊的健硕身影。 好想去偷看…… 但她会不会被折腾的很惨? 不……她来小日子了。 裴厌缺穿好里衣,一出来便瞧见她定定的目光,几分失神。 “在想什么?”裴厌缺擦着头发,随口问道。 “在想要不要偷看你洗澡。” 裴厌缺,“……” “想好了吗?” 惢嫣目光恢复清明,朝裴厌缺嘿嘿一笑,“你再洗一遍,我保准不犹豫。” 裴厌缺,“……你真是什么都敢看,小流氓。” 惢嫣仰面,颇得意。 “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上了。”他评价,指尖绕了些内力,抚上墨发,一缕轻雾泛起,湿发很快被烘干。 “那女子为何叫你姐姐?”裴厌缺突然问。 “嗯?叶惜沅么?” “除了她还有旁人这么叫你?” “没有。”惢嫣摇摇头,“我比她大两岁,她叫我姐姐不是应该的么?” “她是叶家人,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裴厌缺剑眉微蹙。 “就前段时间,她的确是叶家人,但她……额,算是我的细作。” “小细作?”裴厌缺眯眯眼。 惢嫣这才听出来不对劲,她一脸姨母笑的看着裴厌缺,一副“原来你是这样的裴厌缺”的表情。 裴厌缺眯眯眼,“她叫你叫的太亲昵了。” “女孩子间都这样。”惢嫣摊摊手。 “你其他朋友也这么叫你?” 裴厌缺对于那声腻耳的“姐姐”耿耿于怀。 虽然她们都是女子,但那娇软甚至带着撒娇的声音,他觉得不太正常。 “她装乖而已,你还醋上了?” 那朵黑心小白莲,绝不似面上的乖巧。 “没有。”裴厌缺瞥开脸。 他的确很爱吃味,但也有分寸,不会干涉她对外正常的交际。但是那女子,那女子……亲昵过头了! 同嫣嫣唤他表哥时一般亲昵! “你确定你没有?”惢嫣勾着他的下颌,让他看着自己,玩味的笑。 裴厌缺凝了她片刻,陡然倾身,噙住她的唇瓣。 “知道还问!”他惩罚性地咬了咬。 惢嫣跪坐起身,钻进他怀里。 男女情事,干柴烈火,很难不擦枪走火。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日子的缘故,惢嫣比以往更有感觉。男人身上浓烈的荷尔蒙气息不断刺激着她…… 他们确实有段时间没爱爱了。 裴厌缺比她更难熬。 他只觉这一生的自制力都用在此处了。 惢嫣不断在他身上蹭啊蹭…… 偏生他还不能碰她。 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嫣嫣……”他抬指摁在二人唇齿之间。 “我难受。”惢嫣可怜巴巴。 “我更难受。”他嗓音沙哑的不像话。 “要我帮你么?”惢嫣明亮的眸看他。 “嗯……”他发出一声喟叹,仰面,露出修长的脖颈和性感的喉结。 临了他又反悔了,捉住她纤细的手腕。 她并不能因此得以纾解,反倒会更难受吧。 裴厌缺亲亲她的小脸,“不折腾了,睡吧。” 惢嫣难得乖巧的点点头,抱着他的腰,二人燥热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 叶二爷的案子很难办。 皇帝暂且没有表示,但公府和皇后那边都给了压力。 沈长炎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压力什么的,除了皇帝谁给压力也压不到他身上。 如果真是叶二毒害了人,他绝对会毫不犹豫上书禀明皇帝,只是此事颇大的蹊跷,还有待定论。 先不说叶二爷没有杀人动机,就算是有,那他借茶受贿,也绝不可能那么蠢的将毒下在茶里。 有人害他? 还是不要先入为主好了。沈长炎告诫自己。他有些头疼的摁了摁太阳穴。 “大人,马匹已经准备好了。”这时,下属来报。 沈长炎带了四五个人去叶府。 主宅里查看了一番叶二爷的卧房,并未发现砒霜的痕迹。 茶叶被叶二爷放在卧房对面的书房,他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从卧房出来后沈长炎径直就去了。 书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几大书架上摆满了书,沈长炎随手抽了一本,十成新,不见翻动的痕迹。 桌上笔墨纸砚齐全,但是从新旧程度上瞧,不难看出没用几次。 往里走,入目的是一地的书,视线往上,书架上堆叠的全是茶筒。 沈长炎指尖在书架上刮弄了一番,最终拿起一筒茶,拧开,轻嗅只嗅见淡淡茶香。 他盖上放回原处,查看其他茶叶。抽到第三盒时,终于嗅见里面有一丝苦涩的怪味,倒出一些茶叶在掌心,细看,可以瞧见一些赤色粉末。 他将茶盖合上本欲让属下带走物证,却在转身之际,瞧见上排的一盒茶。 定睛一瞧,一根宝蓝的丝线被盒盖夹紧,露出一部分在外头 他将其取下来,拧开盒盖,取出那根线。 不……不是线。比蚕丝更柔软……是蛛丝! 那盒茶里恰好也被下了砒霜,沾染了一些红色粉末在这丝线上。 “父亲,沈大人就在里面。”恰时,屋外传来有人谈话的声音。 沈长炎轻捻着这根蛛丝,从腰间掏出一只手帕,小心翼翼的将其抱起来。 “长炎见过国公爷。”沈长炎瞧见叶国公,神色淡淡,不卑不亢道。 “沈大人可查出些蛛丝马迹了?”叶国公问。 “确实有点蛛丝……马、迹。” “可能还吾儿一个清白?” 沈长炎看向庞氏,“我有几句话想问叶夫人。” “你问。” “夫人可知晓蛛丝也能制成衣裳?” “自然知晓,蛛丝制的衣裳比蚕丝珍贵千万倍,这与我夫君的案件有何关系?” “贵府除却夫人之外,还有谁有蛛丝衣?”沈长炎用了个小小话术。 庞氏的思绪果然落在前一句话上,没能连起来思索沈长炎的问话,脱口道,“本夫人没有蛛丝衣,那物千金难求珍贵的紧,倒是前年皇后娘娘赐了一件给昭沅。” “哦……贵府大小姐。” 第166章 证据直指叶昭沅 庞氏心里咯噔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沈长炎淡笑,“大小姐的屋子在哪,还请夫人带本官去一趟。” “我们昭昭跟这件事可没关系,沈大人想做什么?”庞氏面色一变,道。 “带他去。”这时,叶国公开口了,嗓音中的威严叫庞氏不敢多语,退到一旁。 她不知道沈长炎为何会问起蛛丝衣,也不知道叶昭沅有一件蛛丝衣跟此事有什么干系,但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打鼓打的厉害…… 昭昭和此事总归是没有干系的。 父亲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庞氏这样安慰自己。 沈长炎带着属下去了漪澜院。 叶昭沅练字静心,却始终不在状态,簪花小楷里带着她的不安。婢子一声沈大人来了,叫她手上一顿,在宣纸上留下一个又重又黑的墨点。 “沈大人,这是小女的闺阁,您……”庞氏委婉让沈长炎止步。 “祖父、母亲。沈大人。”叶昭沅从屋中走出去,礼数周全的唤人。 “叶大小姐,你父亲的案子同你可能有些关联,所以本官得例行公事,将你这庭院搜查一遍,还请大小姐往这边站一站。” 不等叶昭沅说话,庞氏当场色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女儿,会污蔑她的父亲不成??!” “叶夫人稍安勿躁。” “倘误会了叶小姐,沈某自会向小姐道歉。” 言毕,也不理会包括国公在内的一行人,抬抬手,下属即刻进了主屋搜查。 沈长炎则看向院子角落的一个婢子,“你家大小姐有件蛛丝衣?去将它拿出来。” 婢子目光询问几个主子。 叶昭沅心里已有些慌了。 这事……为何会查到她头上?而且,什么蛛丝衣?跟蛛丝衣有何干系? “去。”沈长炎眼神示意那婢子。 他眉眼间不带厉色,婢子却依旧觉得他言语摄人心魄,不敢不从。 进了屋,大理寺的衙役小心仔细的搜查着,婢子打开叶昭沅的衣橱,找到了那件珍贵无比的宝蓝色披肩。 她托着这件薄如蝉翼的披衣,小心翼翼的送到沈长炎面前。 沈长炎刚要伸手触碰,庞氏冷嘲热讽的声音道,“沈大人可要小心些,先不说这是皇后所赐,就单论这件衣裳的价值,也不是沈大人可以赔得起的。” 沈长炎掀开披衣,举在日头下,仔细的检查着。 突然,他眯了眯眼,目光定定的盯着褶皱的边缘。 “沈大人可瞧出什么来了?”庞氏觉得她莫名其妙,不咸不淡道。 “叶夫人请看。”沈长炎指着那处褶皱。 庞氏凑过去一瞧。 在一排完美的褶皱中,只有沈长炎指尖的褶子是斜斜扭扭的,明显是脱了线。 叶昭沅感官时刻关注着后苑,没有衙役去,她心稍安了安。瞧见那挎开的褶皱,她微敛眉,她上次穿的时候明明还好好是。 “沈大人想说什么?这件衣裳跟我父亲的案件有何关系?”她忍不住问。 沈长炎将衣服还给叶昭沅,从袖口掏出一只手帕来,打开,他捻起某物,那东西细的几乎瞧不见,叶昭沅眯眯眼,终于瞧清楚,是一根蓝色的丝线。 貌似……跟她手上这件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丝是在小国公书房的毒茶里找到的,是叶小姐这件蛛丝衣上的吧?” 叶昭沅神色大变,“我压根没去过父亲的书房!” 蛛丝本不是蓝色,只是用来制这件衣裳的丝,全都经过特殊手段淬炼,变得更有韧性,还染上了这蓝色。 它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一件衣裳! 现在,它的一根丝线出现在父亲的书房,那被用作受贿噱头,却毒死了人的毒茶里! 有人要害她! 宫惢嫣那贱人!什么时候将手伸到国公府来了?! “沈大人,您竟怀疑我的女儿,要设计陷害她的父亲?!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庞氏惊叫道。 “叶夫人可不要沈某,沈某只是以证据说事。证据就摆在眼前,不代表不合理,案件就不成立。 “且,污蔑衙门狱案,夫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可多了去了。” “沈大人!”叶昭沅恨恨的脑子里恢复一丝清明,“倘若是有人要害我,将这丝拆下来,放在毒茶里呢?您不能就此定我的罪!” “大人!”恰时,一下属从主屋疾步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只小纸包,“这是在叶小姐闺阁里找到的。” 叶昭沅面色大变。 这东西……她不是处理掉了吗?! 不对!貌似不是她处理掉的那只! “是有人要害我!沈大人,这毒也是旁人提前放到我屋里的!” 沈长炎挑眉,“叶小姐急什么,还不确定里头就是毒呢。” 叶昭沅一怔,心脏不禁狂跳了两下。 她瞧着沈长炎不疾不徐的掀开纸包,里面是红色的粉末,恰是砒霜。 叶昭沅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叶大小姐难道要说,这毒也是旁人放进你屋中,陷害你用的?”沈长炎玩味道。 “是又如何?”叶昭沅秀眉一凝,面色微寒,“我没见过这东西!我也不可能陷害我父亲!” 叶昭沅面色镇定,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旦这事敲定是她毒害了那些人,那等待她的后果将会是什么! 不!她姑姑是皇后,她是未来珩王妃,也就是未来皇后……谁都不能碰她! “叶大小姐,只怕是……要和令尊待一段时间了。”沈长炎淡道。 “啊不,”他看向叶国公和庞氏,拱手,“容大理寺再招待小公爷一日,确定小公爷是无辜后,马上就能送他回府了。” 言毕,他先一步跨出院落。 衙役做出请的手势,对叶昭沅道,“姑娘请吧。” 叶昭沅定定的站在那,双肩颤抖,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 她甩袖跟上沈长炎。 衙役也都跟了上去。 “昭昭……昭昭!” 庞氏刚追出去两步,便听到一道巨大的喷血声。她扭头一瞧,叶国公脚下是一道很长的血痕。下一刻,他整个人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父亲!” ps 如宝子们所愿,这不就要下线了么~ 第167章 砒霜用处 叶昭沅进大理寺的消息很快传入惢嫣的耳朵。 她的事情闹的没有叶二爷大。 叶家默不吭声,结果没出来,沈长炎也不宣扬。 惢嫣听说了此事细节,不得不感叹一句叶惜沅手可真快。她再晚一点这件事就难办了,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严丝合缝,证据直指叶昭沅。 黑心小白莲。 看着绿鹤花笺上那姑娘略显得意的语气,惢嫣缓缓勾唇。 话说回来,沈长炎也是真的猛。 直接抓走叶二爷时,她也不由吃了一惊。 真的太刚了。 果然,能在朝堂立足的,要么够圆滑,要么够刚。 他这官职就是要刚。再加上他有本事,能平内乱能办案,皇帝很难不喜欢这样臣子。 惢嫣又想起沈长炎略带得意的一句,“我是天子宠臣!” 彼端,大理寺。 不能敲定叶二就是凶手,所以他并未被关入牢房,沈长炎仅是限制了他的出行。 叶昭沅被送去时,他人都傻眼了,不明白这事为何会跟女儿扯上干系。 自有衙役向他解释,他人更傻了。 叶昭沅连声道,“父亲,女儿是被冤枉的,女儿怎么可能在茶叶里投毒呢?” 叶二爷宁愿相信自己是凶手,也不肯相信自己善良如斯的女儿会害人。 他连连冲沈长炎放狠话,“沈大人,你可知这件事要查出来跟我们父女没有干系,你会怎样?你觉得你头上这乌纱帽可还戴的住?!” 沈长炎神色始终淡然。 “此案影响重大,小公爷所有本就是嫌犯该有的待遇。你若是不满,大可以循着律法找陛下说事去。” “不!”叶二爷气不打一处来。 “昭昭,你放心,爹回去找你祖父、找你姑姑救你去!”叶二爷回过头来,安慰叶昭沅两句,旋即拍拍屁股离开了大理寺。 “这几日,就先委屈叶大小姐了。”沈长炎含笑看着叶昭沅,“本官这里有几个问题要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我拒绝回答。”叶昭沅冷漠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进了屋子。 宫惢嫣! 那贱人到底收买了何人对付她?! 此时的叶昭沅还在对惢嫣咬牙切齿。就算身处大理寺她也丝毫不担心此事,她以为,凭着皇后姑姑的关系,再不济还有祖父和珩王在,沈长炎关不了她几日,就会恭恭敬敬的送她回府。 然而当日,沈长炎依次盘问了她院里的婢子。 有人毫不知情,还有人支支吾吾。沈长炎立马锁定,雷霆手腕下,有两个交代了,叶昭沅前段时间命令她们去准备杀人的毒药,最后敲定了砒霜。 叶昭沅万万没想到自己院中的人会背叛自己。 瞧见面上疹子依旧未消去的青鱼,以及瑟瑟发抖的红月,她恨不得扑上去撕掉二人的脸。 沈长炎再一次坐在跟前时,她没有了昨日的气定神闲。 “叶大小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青鱼和红月被带走,沈长炎坐在石椅上,淡淡询问。 “这件事情,沈大人可有外传?”叶昭沅定了定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叶小姐认罪的话,倒是即刻就能张贴告示。” “我没杀人!”叶昭沅一慌,不禁惊叫道。 沈长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砒霜一事,你该给本官怎样的解释?” “那药我有其他用处,我也不知道我父亲的茶里为何会有毒药!” “什么用处,说来听听?” 叶昭沅捏紧了衣袖。 她如何说的出口…… 沈长炎敛了敛眸,声音似安抚,“你只需告诉我你拿毒药有何用,本官是大理寺卿,查清案件、缉拿凶手是职责所在,不是那街头乱嚼舌根的长舌妇。” “大人……给我些时间吧。”叶昭沅依旧觉得难以启齿。 沈长炎温笑着起身,“我明日再来。” 叶昭沅闭了闭眼,眼角有些晶莹流出,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时恰闻院外沈长炎的声音,“哟,珩王殿下……” 叶昭沅心里一惊,连忙坐直了腰身,抹掉了眼角的泪花。 “殿下。”瞧见魏行沛的身影,她站起身来疾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魏行沛高大的身形微怔,他下意识想抬手安抚她,但是身侧的手握掌成拳,他忍住了。 “昭昭。”他道,“你还好吧?” “我不好!殿下,我是被冤枉的?我怎么可能往父亲的茶里投毒呢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是相信我的对吧?” “嗯,我相信你。” 她已不再如他心中所想的那般善良,但他相信那毒不可能是她下的。 她不会冤枉自己的父亲,更不会毒害他,跟那些死者也无干系,怎么可能下毒呢? “殿下,这件事外头是怎么传的?我姑姑怎么说?” “母后她自然是相信你的。”魏行沛将她摁坐在椅上,“你放心,事情没有定论前外面是不敢乱传的,沈大人只说事情发生在叶府,请叶家大小姐去问几件事而已。” 叶昭沅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看来沈长炎没骗她。 青鱼和红月的事,并未对外宣扬…… 他还是可以信任的。 “昭昭,你可知是谁暗中害你?”魏行沛听叶府人说过蛛丝衣和砒霜的事。 “我……” 宫惢嫣三个字险些就脱口而出了。 但一想到,她还要跟魏行沛解释,为什么是宫惢嫣害她,那样就不得不说起自己暗使的手段……她忍住了。 “你知道为何不说?”见她的神情,魏行沛猜到她知晓,他敛眉,“昭昭,这事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你若知道是谁暗中害你,你大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不! 叶昭沅咬紧了一口银牙。 她不能告诉他,她若是告诉他,他一定会厌恶她的!事到而今,他是她唯一的仪仗了,她绝不允许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崩塌! 她宁愿告诉沈长炎! 沈长炎正直刚正,只管查案,才不管什么党派之争,女儿家的弯弯绕绕! 她只需要摆脱嫌疑,暗指宫惢嫣是凶手,他一定会去查清楚的! 魏行沛的到来叫叶昭沅决心要将事情告诉沈长炎。 没等到次日,当天魏行沛一走,她就让人把沈长炎叫来了。 第168章 宫小姐还是宫姑娘 沈长炎很高兴,他还以为是魏行沛劝的她。 这个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期待了许久,能从这位叶大小姐口中得到怎样的线索,案情将有何进展。 然而,当他听到宫惢嫣的名字时,唇边浅浅的温笑凝固了。 叶昭沅十分敏感,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他的表情,见他僵了一下,心顿时提了起来,“沈大人?” “哦,宫姑娘啊,本官只是没想到这事跟她还有牵连,你继续说吧。” 沈长炎端起桌面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琥珀色的茶水映照他漆黑的双眸,暗芒一闪而过。 沈长炎听完了整个过程。 他出奇的平静,面上竟连一丝惊讶都没有,这叫叶昭沅悬起的心稍稍放下。 沈大人不是八卦之人。 “所以是叶小姐打算用砒霜暗害茶酒司,还未下手,就出了这档子事,你怀疑是宫惢嫣宫姑娘所为?”沈长炎整合了一下信息,问道 。 叶昭沅咬了咬舌尖,双眸含水,分外可怜,“因为茶酒司的开张,叶家茶楼几乎没有生意,我父亲母亲都很着急,沈大人应该也明白,我父亲高价售茶就是为此…… “我知道我不该生这样的念头,所以迟迟下不去手。后来我把那毒药埋在了后院,暗骂自己龌龊!结果万万没想到,父亲的茶里出现了毒药、蛛丝,我的屋子里出现了砒霜。 “沈大人,我那份砒霜还在我的后院埋着,你若不信我大可以去瞧。我后来是真的歇了心思。” “可是,尽管如此,也不能证明,小公爷茶里的毒,是宫姑娘所为啊。”沈长炎沉静道。 “大人,我告诉此事,是为了洗清我的嫌疑。凶手是谁我不知道,宫惢嫣的确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但我希望大人可以重视她,着重从她入手,一定会有所收获!”叶昭沅说的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还请大人早日还我一个清白!” — 从叶昭沅那边回到办公处,沈长炎心里乱糟糟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乱什么,总之就是乱,心头如有一只鼓,被人一直敲一直敲,力道不大,但是不间断,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叫他心情复杂。 不是为叶昭沅。 而是为宫惢嫣。 想到惢嫣,便又想到她母亲裴氏,想到裴氏便又想起当年,想到他做下的事…… 真想抽个空去颂州看看。 枯坐了片刻,他叫来下属,“帮我约见相府表姑娘宫惢嫣。” 下属一惊。 宫惢嫣? 就是内姑娘? 他偷瞟了一眼自家大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们是勘察办案之人,自然心思细腻。说实话,他从老早之前就觉得大人他对那宫小姐不一般了…… “嗯?”久未等到答复,沈长炎抬眼,瞥了下属一眼。 下属忙道,“嗯……哦,属下知道了大人。只是,约宫小姐来大理寺?” “叫宫姑娘。”沈长炎敛眉。 “哦……哦!” 大人在敷衍交际时喜欢叫女子“小姐”,那是一板一眼式的标准称呼。觉得人家女子好,才会唤“姑娘”。 这刻意提醒他,看来这好感,不止一星半点啊…… 可是他怎么记得,宫家姑娘跟裴二公子已经定了亲啊!大人确定要…… 而且大人的年纪…… 下属又吞了吞口水。 好刺激! “不在大理寺……就在茶酒司吧。” 下属应声,临要走,又被沈长炎叫住,“算了,你去忙你的吧。” 侍卫讶然,大人可从未这样朝令夕改过。 “是。”他颔首。 — 三日后。 惢嫣这日本是有点事要忙的,但沈长炎叫突然她去茶酒司,说有要事,她就给推掉了。 沈长炎的官职原因,惢嫣第一反应是那案件牵扯上自己。但是转念一想,以沈长炎谁都不给面的性子,如果这真是那事,定会叫人直接“请”她去大理寺。 且惢嫣觉得沈长炎人还不错。当初舅舅入狱,他也是帮了她的忙的。 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很好,长辈对小辈那样的好。她知道因为她是他心爱女子的骨血。 爱屋及乌。 惢嫣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一刻钟,不成想踏进茶酒司,掌柜还是告诉她,沈长炎先到一步。 惢嫣感到奇怪,大理寺最近很清闲? 不对啊,一个叶昭沅应该就够他忙的了。 “沈大人。”推开门,瞧见沈长炎惯性懒散的坐在那,惢嫣轻笑一声,走过去坐下,“大人特地把我叫来茶酒司,有何要事?” 沈长炎抬头看着她。 “叶家大小姐将事情全告诉我了。” 他这语气漠然又淡薄,却叫惢嫣心弦一紧。他这是什么意思? 惢嫣面上平静,不显山不露水,“叶昭沅叶小姐么?听说她最近被大人请去大理寺,大人这话,意思是她将事情全招供了?” “自然不是。叶二爷茶叶里的毒又不是她下的,她招供什么?” 惢嫣双眸微眯。 “沈大人这么肯定,可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叶大小姐指认了宫姑娘你。”沈长炎这话一丝犹豫都没有,接在惢嫣的话后,对话又快又急,叫人心里难免紧张。 惢嫣哪想得到沈长炎这么直白! 她面色微凝,旋即猛拍了下桌,“荒唐,一派胡言!” 却发现沈长炎就这么看着她,眸底深藏着笑意,洞若观火,好似在说:我且看着你演…… 惢嫣心里打起鼓来。 “沈大人不会真信了吧?叶小姐可有证据?沈大人可有证据?” “我不信。她没有证据,我也没有。”沈长炎耸耸肩。 惢嫣松了一口气,同时胸腔冒火,蹭蹭蹭的往上跳,她赫然站起身来,“沈大人叫我出来,就是特地耍我来了?!如果再是这种莫须有的事,我很忙,还请大人勿扰。” 说完就往外走。 “可是本官查到,叶大小姐的案子与贵铺的小厮有些干系,如若本官重审,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宫姑娘带来麻烦。”沈长炎指尖轻轻摩挲杯盏,嗓音漫不经心甚至带着些慵懒,却叫惢嫣心头一惊,停下了脚步。 ps 点评破620的加更,下次加更是破635哦宝子们 第169章 叶昭沅危 惢嫣万万没想到,叶昭沅为了洗清嫌疑,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同沈长炎讲了。 如果叶昭沅没有将自己做的龌龊事告诉沈长炎,那么他不明内情,压根不可能知道这事还跟茶酒司的小厮有关。 是的,沈长炎推迟了两日与惢嫣见面。这两日他整理了此事细节,审问了漪澜院其他婢子,嬷嬷受到叶昭沅的指示,将自己受她指示所做的事全盘托出了。 就提到了当初收买的小厮。 于是她们也就清楚,小厮是关键的一环。 叶昭沅当时激动的险些破口,大喊着让沈长炎去抓小厮,严刑拷打的审问,直到他吐出实话为止。 茶酒司。惢嫣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沈长炎,并未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对杀人凶手的憎恶。 她定在原地。 沈长炎眸中显出笑意,“宫姑娘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就想问问沈大人,叶大小姐欲抹黑我茶酒司,下毒毒害我的客人……这是杀人未遂!此案您如何判?” “按照禹律,杀人未遂,按照情节严重与否,将判刑三月到两年不等。”想了想,他又补充,“不过毕竟没有闹出人命,同叶二爷一般,如果皇室有心要保她,只怕不会判刑。” “哦……这样吗?”惢嫣秀眉微敛,颇苦恼的模样。 总算是知道怕了……不警告警告她,这丫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长炎眸中露出隐晦的满意来。 不过她不用担心,剩下的事,他都会办好。 “我问完了,就先走了,沈大人慢慢喝茶。”与沈长炎想象中的不同,惢嫣话说完,转身就走。 他这才瞧见她的气定神闲。 嘴巴比脑子要快,“你就不问问自己的后果?” “沈大人要审我的小厮,尽管去审好了。” 叶昭沅以为小厮是关键所在?从他口中能得到她下毒的证据? 不呢。 她只是让其告诉收买他的人,对方交代的事他办好了。把他打死他能吐出来的也就这点东西,无关紧要。 在旁人看来,不管惢嫣的目的是什么,她作为受害人,这么做都是合乎情理的。 查不到她头上来。 只是叶昭沅有点可惜呢,竟用这种法子脱了身。 唔……没关系。 造谣一张嘴的事,她相信叶家的小细作会比她更积极。 啊对,不是造谣,都是她自找的,也不算是冤枉了她。 沈长炎看着惢嫣离去的纤细背影,突然有些恍惚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赫然低低的笑了出来。 原来是他,小觑了她。 — 惢嫣约见了一面小细作。 她只稍作提点。 次日,叶昭沅用砒霜毒害六人不止,还妄图用其暗害茶酒司的消息就传遍了上京。 有人认为是谣传,毕竟叶家大小姐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 可叶家小姐已进了大理寺,服侍她的一干婢子也是证,这消息一出,全上京的百姓都炸开了锅。 这女人是疯了吧!害死六个人还不够,还想投毒茶酒司!她怎么敢的?! 一想到自己这些天就在茶酒司喝茶,庆幸过后更气愤了! 如此歹毒的女人,就是国公爷也别想保她! 这事并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闹的最激烈时百姓饭都没吃,在大街上唾沫横飞,知情的绘声绘色的告诉不知情的,最后以死者家属为首,成了一锅沸水,蜂拥至官府寻找说法。 沈长炎一大早起来,发现大理寺的门被堵的水泄不通。 从下属那里得知实情,他低低的笑了。 “大人,那咱们……” “待本官换身官服,进宫如实禀明陛下去。” 庞氏也是一大早听闻这事,她又急又气,竟直接昏死过去。 叶国公虽不是上次直接喷血,但也好不到哪里去,险些也跟着厥过去了。 他敲着胸口猛的咳嗽起来。 这个嫡孙女……算是养废了! 府医被叫来一阵忙活,庞氏醒来后大喊大叫要去皇宫面见皇后娘娘。叶二爷则去大理寺看望毫不知情的叶昭沅。 皇后一直都在关注叶昭沅。 她这侄女心有城府,小算计颇多,连她的父亲母亲都能骗过去,可她心里是最清楚的。她若真如面上的良善,她也不会让她做珩王正妃。 进了大理寺已叫她足够焦头烂额了,天知道这对女子名声影响有多大。 可今日这刚传开的消息,叫她直接砸了手中珍贵的汤羹。 这个不成器的! 婢子小心翼翼禀事之时,裴弦月前来拜见,她面上的笑几乎压不住,掩着唇绘声绘色的同她讲了外头传言,最后还讽刺扫道:皇后娘娘真有一个好侄女儿,未来的好珩、王、妃! 裴弦月说这话的冲击力自然比婢子要来的大。 她一双笑眼里竟是讽刺,叫皇后心头的火气升腾,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娘娘,这可怎么办啊?”裴弦月走后,嬷嬷担忧道。 叶昭沅不光是叶家女,还是皇后求了许久的珩王妃,她名声有损,闹出歹毒害人的传言,影响的可不光是叶家!更重要的是王爷! “能怎么办。她还不是珩王妃呢!”皇后闭眸深吐出一口浊气,痛定思痛,“圣旨虽下,但她不成器,本宫也帮不了她! “叶家只她这么一个女儿,可杨家待嫁的女子还多着!” “娘娘,娘娘……”这时,老成的婢子踏进宫殿,“沈大人他进宫了!在轩辕殿前等着呢!” “沈长炎这么快!” 禹国部分官职只有固定的几个日子需要上早朝,沈长炎的大理寺卿就是一个。 “娘娘,此事若由沈大人说与陛下听……” “本宫倒也想亲自与陛下请罪,可他沈长炎不是已经堵在轩辕大殿门口了吗?!” “娘娘,外界传言一向不实,要不……咱们先请沈大人来,问问情况?”婢子又道。 皇后头疼的摇头。 人在轩辕大殿前待的好好的,她半路截了去,陛下怎么想? “娘娘!”这时,一太监匆匆进殿,跪下道,“陛下听闻沈大人来,已请他进轩辕殿了!” “什么?!”皇后拍案而起。 那叶昭沅那丑闻,岂不要被全朝官员都听了去? 第170章 叶昭沅入狱 彼端,轩辕大殿。 “沈爱卿有要事要禀,何不早到一步,正好与诸卿一同议事。”皇帝高坐龙椅,言语淡淡,威严万千。 皇帝这两月来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两颊凹陷,骨相突出,面上的病气几乎无法遮掩。璟王薨逝那日,他不仅吐了血,还一夜白了大半的发……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全没了昔日的温和,叫朝臣胆战心惊。 璟王在时陛下不常提起他,现在一走,谁都能看出,陛下对他的爱重。 “陛下,臣今日无勤,本不打算上朝。然一大早就被大理寺外的闹哄吵醒,微臣认为,此事不得不即刻禀于陛下听。”沈长炎拱手,眉峰凌厉,双目炯炯,一身正气。 “爱卿道来吧。”皇帝的喘息声都变得微弱。头很疼,他只想快点结束这早朝。 “陛下,微臣搜查毒茶杀人事件,发现此事真同叶家大小姐叶昭沅,有不小的干系……” 整件案子,沈长炎只讲了百姓所能看到的前半段。 叶昭沅告诉他的,牵扯到茶酒司的那部分,他只字未提。 一是答应了叶昭沅。二是,如果扯上茶酒司,那么这件事,不太容易结束,他必定要继续查下去。 已然明白此案真相。 就让它在此,结案吧。 他就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禀事。牢狱之灾,那恶女子坐定了。 沈长炎话毕,全朝静默,旋即便是爆发式的哗然。 皇帝面色不详。 “当前人证物证俱在,还请陛下明示,此案当如何处理。”沈长炎微躬身,不等皇帝发出疑问,一句话证明他的立场。 “叶、昭、沅。”几分静默后,皇帝突然一字一顿的念出她的名字。 朝臣安静下来,躬身听圣言。皇帝道,“她是朕在年节,赐给珩王的珩王妃吧。” “将入皇室玉碟之女子,竟如此不堪!”皇帝的嗓音沉重而铿锵,一众臣子不禁将头垂的更低,神色各异。 “从今以后,此毒妇,与珩王再无干系,沈爱卿是大理寺卿,此案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至于她父亲,叶国公之子叶综,收受贿赂,无才承爵,即日起削其继承权,国公之爵位,永不袭于他!” 沈长炎听到身后一阵吸气声,他目光落于脚尖,神色淡淡,言语恭敬,“吾皇圣明。” — 大理寺。 叶昭沅听闻了外界传言,面色变得煞白,整个人都恍惚了一息。 是谁传出去的? 对此案如此清楚之人,就只有沈长炎了! “父亲,我……我与茶酒司之事,外面也在传吗?”叶昭沅急切问。 “你同茶酒司有甚干系?”叶二爷反问。 那就好……叶昭沅突然心安了一些。 那就证明此事不是沈长炎传出去的! 另外一个对案件如此熟悉之人,便是宫惢嫣了吧!一定是她! 她想毁了她! 沈大人知道真相,她一定会还她清白的!她压根就没有害人!那些人都是宫惢嫣害死的! 待沈大人查出真相,就能还她清白,堵住百姓的嘴了,他们会转而攻击宫惢嫣,身败名裂的一定是宫惢嫣! 恰时,屋外走来一行衙役。 “叶昭沅,你毒害包括当朝官员在内七人的性命,已有确凿的人证、物证,现我等依禹律之条例、奉沈大人之命令,抓捕你归案。”为首之人一身正气,手一挥,身后之人便出动,左右钳制了叶昭沅的胳膊。 叶昭沅人都傻了。 “你们做什么?我不认罪,你们凭什么抓我?!父亲……父亲!” “别碰我女儿!”叶二爷一急,忙去阻拦。 然而下一刻,他被一把扒拉开,那一下又狠又重,他直接摔到了地上。 他比叶昭沅更傻眼。 “你是什么人你敢推我!我可是未来的国公爷,我姐姐是皇后!”叶二爷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大喊大叫道。 “哦,叶二爷。你还不知道呢,陛下已削去你的继承权,从今以后你不过是国公府一个普通人。” 叶二爷一愣,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陛下在朝上亲口说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出去问问。”衙役钳制住叶昭沅,面无表情道。 叶二爷如遭雷劈。 叶昭沅更甚。 “父亲——父亲救我!” 叶二爷已听不到女儿的叫唤了,脑子里全是那句,“陛下已削去你的继承权”,嗡嗡的响。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父亲——父亲——”看着近在咫尺的监牢,叶昭沅挣扎着想摆脱衙役,“沈大人呢?我要见沈大人!你别碰我,把脏手拿开!我要见我姑姑,我要见珩王殿下!” 监牢里送进来一个美丽的女子,引得旁的犯人频频投去目光。他们眼中大多黯淡无光,死气沉沉,僵硬麻木的叫人害怕。 监牢里是坚硬的泥巴地,铺着些泛灰的稻草,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和桌子。 叶昭沅终于真切的感受到惧意,她惊声尖叫着,扒着牢外的铁柱死活不肯进去,口中重复的喊着要见珩王,见皇后。 衙役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其拽进去,出来后反手关上了门,上了锁。 走到监牢口,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叫喊声。 第一天被关进去的,鲜少有不这样闹腾的。 — 惢嫣以为叶昭沅很快就会被放出来,她最多只是受外界舆论影响,身败名裂一场。 被判刑终身的消息传来时,她还以为是她听错了。 “听闻沈大人亲自上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陛下禀明此事,陛下一怒之下直接削了叶二爷的继承权,叶大小姐则交给沈大人处置。”晴咕道。 “他亲自上朝堂……”惢嫣秀眉轻敛。 可是,从他对她说的话来看,他该是洞悉一切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知道她是真凶。 仅此一点,正直的沈大人就不可能让叶昭沅受牢狱之灾。 哦对,她杀人未遂。 可她是以杀人之罪坐的牢。 嘶。 沈长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难道……想保她? 就因为她是裴氏的女儿? 他对裴氏的喜爱,未免也太深沉了些吧! “姑娘。”这时,秋绥走了进来,“那只鹰隼又来了。” 第171章 双面沈长炎 惢嫣总觉得沈长炎的爱有些沉重。 不落在她身上,可她却深受其惠,叫她无所适从。 算了,暂且不想了。 从黑乎乎的信筒里抽出信笺时,惢嫣发现它的翅膀受了点伤。 似乎被人射伤了,留下一道浅浅的箭痕,血迹已经凝固了。 “乖孩子。”惢嫣摸摸它的头,让秋绥取来生鸡肉给它吃,又叫了冬禧给它包扎。 她则带着那卷信笺进了屋。 wokenengyaiyuguoshangjingbitangnan。 陈锦上的谋权之路到底有多激烈,三天两头的往上京跑。 惢嫣看着那行字母,沉思片刻。提笔写i,youxuyaosuishizhaowo。 黑乎乎受了伤,且飞了这么久,惢嫣还真舍不得让它即刻飞,看着它上了药,包好扎的翅膀,惢嫣把信笺放回信筒里,又摸摸它,“乖孩子,等你歇够了再飞吧,路上要小心一些。” 这段时间它常来,小黄已经认得它了。它好奇的看着这能飞的鸟类,满目好奇,却又乖乖的趴着看。 “二公子。” 听见行礼声,惢嫣面上露出笑容,朝裴厌缺走去,“裴厌缺,你听到叶家的消息了?” 裴厌缺扫了一眼黑乎乎,对惢嫣点头,“听说了,叶国公气的吐血,卧床不起。父亲还打算喝点酒庆祝呢。” 裴弦月估计要高兴疯了。 “我也没想到是这结果。”惢嫣勾唇,“叶昭沅终于不会再打搅我了。” 判处终身监禁呢,够她受的! “裴厌缺,你今晚要和舅舅喝酒啊?”惢嫣在他掌心画着圈圈。 “父亲可能会叫上我,去陪祖父一起喝。” “唔……如果不叫你去的话,那我们……”惢嫣狡黠的眨眨眼。 裴厌缺眸色一暗。 今晚父亲叫他去他也不去了! “我们一起去逛逛夜市如何?我晚上许久不曾出去了呢!”惢嫣把话说完。 裴厌缺,“……”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想去么?” “……去。”裴厌缺干巴巴道。 惢嫣笑开。 — 叶昭沅嚷嚷了一下午,总算是见到了沈长炎。 她张口就骂,“你明明答应过我,告诉你真相就会帮我洗脱冤屈,你毫无信义可言,此案明明未了断,却将我关来此处,我根本就没有害人,你这大理寺卿,就不怕遭报应吗?!” 胸口剧烈起伏,越说越语无伦次,可见她的气愤。 “沈某不担这罪名。叶小姐是不是记性不太好,那会儿沈某只答应你,不将你搜寻砒霜,欲坑害茶酒司的事往外传,沈某做到了。 “至于洗清冤屈……叶小姐就是凶手啊,这冤屈沈某要如何洗?” “你、你!”叶昭沅破口,“我不是凶手,宫惢嫣才是,你去抓她啊!我告诉你,我姑姑不会不管我的,等我从这里出去,定不会叫你好过!” “百姓都传开了,人证物证确凿……他们人多,叶大小姐,你忍忍吧。”沈长炎眉目含笑,同他一身正气凛然不同,说出来的话叫人发指。 “我姑姑是皇后,她定会让陛下惩治你这奸佞小人!”叶昭沅猛拍着铁笼,恨不得扑上去掐死沈长炎。 “祖父无能为力、父亲被削继承权、婚事作废……叶小姐确实只剩皇后一层倚仗了。”沈长炎依旧温笑着,言语温吞却阴气森森,叫人汗毛倒竖。“可皇后不受你们这蠢笨父女的影响已该庆幸,你觉得她会救你这毫无价值的,叶大小姐?” 叶昭沅似第一次见沈长炎般,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同他平日表现在外面的面孔,简直是天差地别! 简直就似是……一只面上人畜无害,却在暗中谋算一切的恶魔! 太过震惊,叶昭沅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是裴党?!” “叶大小姐可别血口喷人,本官不和奸臣同流合污。”沈长炎抬手,忙制止叶昭沅的话。 “那你在帮谁?!” 有个名字在她胸口已呼之欲出。可她依旧不敢相信! 绝无可能,宫惢嫣有什么能力,叫沈长炎这么帮她!! “叶大小姐,你可记得,当初花朝节的绑架案。”沈长炎明眸清透,盯着少女姣好,却有几分扭曲的面。 “我当然记得!”叶昭沅咬牙切齿。 那日她遭受凌辱,就是眼前之人将披衣裹在她身上,温声安慰她无事,他说他会将所有歹徒绳之以法,叫她不要担心。 结果现在……她万万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他们想强奸你们这些被抓的女子,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沈长炎似陷入了回忆,慢条斯理的道。 尘封已久的记忆被唤醒,如闷锤敲击在她胸口,叶昭沅整个人都僵住,眼眸瞪大。 “都无需本官严刑拷打,他们全招了,说是受了叶大小姐你的指示,才生了那般念头。” 说到这里,沈长炎的语气陡然冷冽下来,周身气场一变,他眸中满是寒冰,摄人心魄。 “那些女子与你何怨何愁,叫你如!此!坑!害!你这人自私自利,是彻头彻尾的利己者!从那时起,本官就知晓,你绝不会只造此恶。本官下定决心,倘有朝一日再舞到眼前,本官绝不放过你!” 尤其是,后知后觉的想到,宫惢嫣也在被绑女子里。 天知道他当时多想对外捅破此事,以律法手段惩处这歹女子! 可是不行。 叶家恰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他们一定会强行压制。 他莽撞行事不会让这歹女子受到丝毫惩处。 还会反受其噬。 这件事他记了近两载,而今终于寻到机会。 叶昭沅,她且一辈子在监牢度过吧。 沈长炎踏在坚硬的土路上,踏出监牢时还能听见叶昭沅大骂他贱人。 他要回去喝两壶茶,静静心。 上次只是想警告警告惢嫣,故而把话说的那么狠,本想告诉她他会帮她解决,没想到她丝毫不惧…… 反倒显得他可怕了。 而今再约她出来,她大抵不会来吧。 唉。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说废话。 第172章 答应嫁给他了 上京夜市热闹依旧。 百姓紧跟时事,在外散了半个时辰,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关于叶昭沅的言论。 她的名声已经烂透了。 哦对,后半生都要待在监牢,就不要说什么名声了。 “裴厌缺,这发带,青色好看还是粉色好看?”小铺上挂满了各色的发带,极近简约,惢嫣却很喜欢,拿下来两条,询问裴厌缺。 他对比着思虑片刻,最终选择了青色。 她鲜少用发带,他还记得她以前特别喜欢一条蓝色发带送给了他。他本打算一直带在身上,直到发现它不再鲜艳。 裴厌缺用小匣将其装好,放在抽屉的底层。 惢嫣笑着收好发带,往下一个铺子去,裴厌缺付了银子后跟了上去。 “裴厌缺,你看那个绢人娃娃。” 惢嫣瞧见一家商铺前,漆红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小人儿,顿时眼睛一亮,拉着裴厌缺往那处走。 架上的绢人有端庄温和的姑娘、英俊潇洒的公子、飘逸欲飞的仙女,亦有鲜艳靓丽的戏服伶人。神态各异,动作不一,栩栩如生。 裴厌缺也不由得被吸引,眉目温和道,“喜欢的话,去扎个我们的。” 惢嫣连连点头,他们携手进了铺子。 铺中不大,但是摆满了精致的绢人儿,掌柜正在给一对年轻男女画像,惢嫣二人排在他们后头。 她去旁边看了一眼,掌柜白描很不错,年轻男女的神情容貌惟妙惟肖的出现在纸上。 “我给二位排个号……三月后二位就能来拿了。” 三个月! 惢嫣先震惊为敬。 这也太久了吧。她和裴厌缺还排在他们后头,那岂不是要半年多才能拿到。 裴厌缺的眉也敛了起来,他征求惢嫣的意见,“我去寻匠人,特地给我们做?” “不用了,怪麻烦的。就在这里吧裴厌缺,多等些时候也无妨。” 其实有时候触手可及的东西并不能让人感到快乐。他们可以如平常男女一般,排着队,去等待。等的越久,拿到的时候就会越开心吧,这段记忆,也会更深刻。 “好。”裴厌缺眉宇舒展,含笑。 恰那对男女付了定金,走出铺子。 他们上前去,掌柜习惯性的打量他们一眼,告诉了他们定金和价格,确定他们要定作后,铺开了洁白的宣纸。 “掌柜的,能否让我来作画?” 掌柜搁下笔,“姑娘的画工好的话,可以一试。” 惢嫣道了声谢,躬身抬笔,用白描的画法作画。极细致的线条勾勒出一对璧人的容貌,从乌发到穿着、再到鞋面,无一处不精致的。 她笔下的他们,并非今日的他们。 小绢人就是要精致才好,所以惢嫣即时想的衣裙靓丽又繁琐,裴厌缺也不遑多让,同她穿了情侣款。 搁笔已是一刻钟后,惢嫣拿起纸整体看了看,非常满意。 裴厌缺瞧着着同款衣裳的小人儿,只觉得心头似被爱人葇荑轻抚,暖暖又软软。 “姑娘的画工,真是不错。”掌柜赞许道。又看着惢嫣二人,“二位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对璧人啊。” 惢嫣道了谢,又道,“没收住有些复杂了,若要抬价也是可以的。” 掌柜摇摇头,“姑娘所绘的确有些挑战性,但我们匠人所追求的就是自身技法的不断攀升。” 顿了顿又道,“二位的小人儿我亲自来做,四个月后来拿成品吧。” 惢嫣有些惊喜,她还以为起码要等半年呢! 感情这铺里有许多的匠人啊。 “多谢掌柜!” 惢嫣道谢后,同裴厌缺一齐跨出铺子。 他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眉尾与唇角上扬,脸上只差写着“我很高兴”四个大字了。 “偷着乐什么?” 宽大的衣袖遮住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惢嫣抬指挠了挠他掌心。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裴厌缺唇角勾起,“像是成婚。” 惢嫣笑开,“你这么想和我成婚?” “嗯……”他不隐瞒,“嫣嫣,等你孝期一过,我们就成婚吧 。” “好哇。” 听她答应,裴厌缺心花怒放。 他将她一拉,二人转入一处街巷的偏仄角落。 夜市的灯火瞬间昏暗下来,喧闹声也被拒之门外。 静…… 唇齿缠绵,心跳声也在纠缠。 那日在马车上,裴相说打算让他们在孝期过后成婚,惢嫣当时只点头同意。 而现在,他亲口问询,换来她一句肯定的“好哇”。这二者是不同的,是分明的!叫他如何能不欢喜,如何能不激动? 她答应嫁给他了! 他亲的很厉害,惢嫣几乎要招架不住。 偏头就能瞧见闹市,一人从仄角前走过。 惢嫣心一紧,感官放到无限大。 “裴……裴厌缺……”她推了推他的胸膛,裴厌缺顺服的停下来,额头抵着她的。 高大的身子落了些月的冷辉,轻轻起伏着。 惢嫣拍了拍他的背脊,“我们回新府吧。” 裴厌缺一愣,夜色里神色不明,嗓音沙哑,“嗯。” 他牵着她往外走,惢嫣轻轻靠在他肩头。 在转入一片略显清冷的街市时,裴厌缺眉峰陡然一厉,握紧了惢嫣的手。 “怎么……”了字未出口,裴厌缺陡然抱着她跳了起来。方才他们所在的位置,顿时嵌入了几只飞镖,半截入土、入墙壁。 惢嫣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裴厌缺回来那段时间,夜里总有暗杀。相府的警戒高了几个度,近来倒是消停了。 今日他们出来逛夜市,不太方便带人,也属实是没想到……对方就直接在街上出手。 裴厌缺跳上屋顶的瞬间,七八个蒙面黑衣人缠将上来。手持长剑,蓄势待发。 他怀里抱着惢嫣,也没带武器,只能推着躲避。 长剑一齐出击,又碰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铮铮”声。 底下的百姓纷纷躲避,四散开来。 裴厌缺极速朝着相府而去,他疾走在屋脊之上,脚下发出又快又急的踩踏声。身后黑衣人也不遑多让,始终紧紧跟随他们。 惢嫣不敢说话,也没有乱动,老老实实的又他抱着,生怕影响到他。 突然,他们眼前赫然出现另一队人。 裴厌缺猛的调转方向,毫不疑迟的跳下屋脊。然而,那下面也正有好几个人守着。 大抵二三十人,紧紧的围拢他们,包围的圈子渐渐地缩小。 裴厌缺眉目凝了寒冰,缓缓放下惢嫣,改而单手揽住她的腰,空出了一只手。 惢嫣抬手抓着男人揽她腰身的手,往下按了按。 裴厌缺摸到了某硬物。 ps 今天一起更啦,点评破635会加更~ 第173章 沈长炎出手相救 他眉色一敛,将那物抽出,下一瞬,猛的朝最近的黑衣人射去。 那人脖颈立刻出现一道红痕,他未察觉到痛,只觉得脖子一凉。不明所以的抬手一抹,鲜血如注。下一刻,倒了下去,没了气息。 其余黑衣人往身后一瞧,一只锋利带血的匕首,钳进了墙面。 好深…… 心脏不可遏制的狂跳了一下,他们抓紧了手里的剑柄。 却陡然发现,裴厌缺在他们失神的空档,已挑起了死去之人的剑,紧紧握在手中了。 战斗一触即发。 惢嫣几乎瞧不清极速旋转的景象,他任由男人抱着摆弄,不敢乱动,生怕牵扯到他的动作。 裴厌缺突然破开包围圈的一角,他起跳两步将惢嫣放下,“我将他们拦住,你往人群里跑,找机会回府去 ” 他神色凛然,极其认真。 说完就转身,长剑迎上了敌人。 惢嫣不敢耽搁,飞快的朝相府跑去。 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留在这里只是个累赘。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如若她被敌方掳了去,定会成为他的威胁! 先去相府,然后再找人来帮忙! 惢嫣咬咬牙,目标明确的在人堆里飞奔着,引得路人驻足相望。 惢嫣赫然发现屋顶上有个黑衣人,夜风习习,他执长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对视的一瞬间,他陡然跳了下来,手中长剑一甩,引的百姓尖叫连连,四处逃散。 惢嫣跟着想逃,可是那压迫感实在太强了,男人紧紧锁着她,如猛兽盯着猎物。 她小心翼翼的后退着,生怕男人飞身扑上来。拉开一小段距离后,她猛的朝后跑去,挤入奔跑的人流。 视线晃动旋转,她真的是用上吃奶的劲的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不能被抓到! 赫然撞上一堵肉墙。 那人被他撞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才堪堪定住脚步,拉住了惢嫣防止她摔倒。 惢嫣揉了揉发痛的鼻子,抬眼一瞧,惊道,“沈大人!” 沈长炎浓眉一挑,“宫姑娘,跑这么快作甚?” 不过确实……百姓好像都在跑。他也是觉着奇怪,故过来瞧瞧。 “我……有人要杀我!沈大人救命啊!” “谁要杀你?”沈长炎神色一沉。抬眼,就瞧见那持长剑的黑衣人。 他反手将惢嫣护在身后。 惢嫣看着他宽阔高大的背脊,虽然不知他的武功如何,可竟觉得莫名的心安。 “沈大人,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黑衣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紧锁沈长炎。 “本官身为大理寺卿,除暴安良是职责所在。”沈长炎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伸出一只手来,并拢四指朝黑衣人勾了勾。 黑衣人攻上去的一瞬间沈长炎周身气势陡变,肃杀而强悍,叫人不敢小觑。他偏头躲过剑尖,反手抓住黑衣人的臂膀,黑衣人一惊,不由得敛心静气,专心打这一场 他反手挣开沈长炎,与他拉开距离,凌冽的招式不断朝他进攻。 沈长炎是大理寺卿,惢嫣知道他有些武功,但没想到他也是个高手。 没过多久,他就打掉黑衣人的剑。 他近战很强,没有武器的黑衣人百招都未曾接下,就被他一拳打到吐血,跌飞一丈远。 惢嫣还以为沈长炎会留下黑衣人审问,诚如他所言,他是大理寺卿,除暴安良是已任,侦查办案也是已任。 然而,沈长炎飞身一脚踩在黑衣人胸前。 惢嫣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又脆又响。 他嘴角冒血,彻底没了气息。 视线落在惢嫣身上时,周身杀气一手,又变得温和近人,仿佛方才大开杀戒之人不是他一般。 “没受伤吧?”沈长炎如是问道,惢嫣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 “没有,多谢沈大人相救!改日……改日我必报答沈大人!”惢嫣躬身,说完就要跑。 “去哪?”沈长炎追问。 “我表哥也遇刺了,我要回府寻人救他!” 沈长炎一把拉住她。 “别半路上又遇到歹人了。”他神色不明,“裴厌缺在哪?” 惢嫣惊喜,明白他这是又要出手相救了。也不磨迹,指了指某巷子,“我带大人去!” 小巷里黑衣人已被解决了一半,剩下的颇难缠,明显是经过特殊训练,有一定的默契,一齐围攻裴厌缺,他还真有些招架不来。 不过想必惢嫣已经安全了。 他受点伤是没有关系的。 裴厌缺知道不能耽搁,拖的越久越危险,指不定还有更多杀手围上来,他开始剑剑杀招,直截了当的取人性命。 这时,一道矫健的人影奔了过来,踢起一柄剑背刺了一黑衣人。黑衣人很快反应过来,分出一部分人对付沈长炎。 裴厌缺便轻松许多。 小半个时辰后,这场战斗才彻底结束。 “沈大人怎会在此处?”发现是沈长炎时裴厌缺就很惊讶,只是现在结束,他才有机会说话。 沈长炎不似会多管闲事之人。 他隶属皇帝,只听皇帝的命令。 又岂会不知,皇帝在对付裴家? “唔,我同宫姑娘一齐来的。” “裴厌缺,你没事吧!”沈长炎话音未落,裴厌缺便听的小巷外传来紧张的声音,惢嫣飞奔过来,扑到裴厌缺跟前,瞧见他衣裳破了好几道口子,流了很多血。 裴厌缺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我没事。” 目光越过惢嫣,落在沈长炎身上,真挚道,“多谢沈大人出手相救。” 沈长炎瞥了一眼满目担忧的惢嫣。 裴厌缺瞧见他目中隐有不悦。 他觉得奇怪,又见他朝他们摆摆手,“再见。” 随手丢了剑,抬步朝外走去。 裴厌缺瞧见他左手指尖,殷红的血流了一路。 “我们回去包扎吧裴厌缺。”惢嫣本欲道谢,可回头看时沈长炎已经不见了。她想着改天亲自上门道谢好了,现在还是裴厌缺的伤要紧。 裴厌缺安抚的拍拍她的背脊,他走到墙面前,抬手抽出嵌进去的匕首。下一刻,躬身将惢嫣抱起,飞身上了屋脊,疾步朝着相府而去。 第174章 双标魏行沛 相府。 裴厌缺伤的不重,可还是惊动了裴相过来。 听闻沈长炎出手,他目中少见的露出惊讶。 “他将杀手全杀了?”裴相问。 裴厌缺自己处理手臂上的伤,惢嫣答复他,“是的。” 那还真是怪了。 沈长炎……裴相觉得他不出手才是正常的。非要多管闲事一下的话,也一定是为了上京治安,如此,他定会留了活口回去审问,可是他将人全杀了。 裴相站在门口,伟岸的身子迎着月光,鹰眼眯了眯。 他知道那是皇帝派去杀厌缺的人。 他是皇帝跟前的忠犬。出手,并且不留活口,说明他也不想此事传入皇帝耳中。 救惢嫣是因为她是小妹的骨血,可是厌缺……明明坐视不理才最讲得通。 “对了舅舅,关于沈长炎事沈大人,还有一事我得告诉您……”惢嫣站起身来,同裴相讲了叶昭沅那事,她自己一直不明白的点。 裴相眸中一闪而过晦涩,有过刚才的震惊,现在反倒平静下来。 惢嫣发现他盯着她仔细看了几眼。 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没怀疑什么。 裴相神色莫名,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嘱咐裴厌缺好生休养,便回去了。 惢嫣有些自责,毕竟是想出去逛逛夜市。搬了小椅子坐在男人脚边,小脸枕着他的大腿,眸中有些落寞。 裴厌缺抬手扶了扶她柔顺的发,“不会留疤的。 “最近一直有用药,以前那些疤也消去了一部分。” 他凑近她耳边,“你都见过的。” 他嗓音暧昧,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蜗打旋儿,她小脸一红。 抬眼,下颌磕在他膝上,水灵灵的双眸看着他。 裴厌缺心一紧,下一刻,双手插入她腋下,站起身将她抱起,托着她的臀部走入自己的卧室,脚一勾就合上了门。 “你说要去新府的吧?”他反手扶开桌上的茶具,将惢嫣搁了上去,倾身道。 惢嫣当然知道新府二字意味着什么,她下意识夹紧了双腿,嗓音软软,“可是你受伤了。” “伤在手臂,不影响。” “……不。” “乖。”他亲了亲她的眼睛,“我很想。” 抬手错开她并拢的膝盖。 裴厌缺掀开她的下裳, 他慢条斯理的解开了黑鞋带。 事后惢嫣继续躺着,不太想动。 裴厌缺拉开了床头的柜子,拿出一摞的……手绢。 他忍着将她丢去榻上的冲动,温和的清理她的私 密处,惢嫣坐起身来,垂头只能瞧见他的白冠、墨发。 惢嫣乖乖跳下桌子,将里裤拉起。 地面上也都弄干净了,只是屋中旖旎的气息依旧散不去。 他带着她走出房门,惢嫣叫他不要送,他却还是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回了芳菲苑。 — 魏行沛进宫见了皇后一面。 皇后劝服他暂且放下叶昭沅,她以为他还深爱着她,殊不知魏行沛虽身形落寞,但微垂下的眸,一片淡然。 “你暂且从杨氏女子里选妃,正妃侧妃都选了。明年一齐迎进府中。至于昭沅,本宫知道你喜爱她,但眼下情况,还是暂且将她放下吧。她是本宫的亲侄女,本宫不会让她大牢里度过,待你当了皇帝,有的是由头再将她接进宫中。”皇后道。 魏行沛微微躬身,“儿臣知道了。” 离了宫。 坐上马车,径直朝大理寺去。 魏行沛现今才知道自己薄凉,喜爱一个女子可以爱她入骨,不爱时就连一面都懒得见。 是的,他不太想去看叶昭沅。 可谁叫她是母后的亲侄女呢?还有叶家,让他们知道他的心在叶昭沅身上,叶家才会支持他。 魏行沛很快见到叶昭沅。 短短几日不见,她就大变了模样。 他以前很喜欢她身上的清冷,如高山雪莲一般圣洁。现今她已染上了监牢的污浊之气,变得不堪了。 巴掌大的小脸比以往更瘦,眼眶也深深凹陷下去了。 也难怪,以前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而今睡得同马厩一般,吃食也定不是她喜欢的。 叶昭沅见到魏行沛很激动。 她还以为自己几日就能出去了,父亲母亲救不了她,可祖父和姑姑一定不会不管她,然而这几天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瞧见,甚至也没人带进来一句话! “殿下您终于来看昭沅了……”叶昭沅温热的泪瞬间淌了满脸,“您怎么才来啊!” 魏行沛吩咐衙役将铁锁打开,他跨进监牢里的一瞬间,叶昭沅就扑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昭昭,这几日你过得可还好?”魏行沛低声问。 叶昭沅摇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殿下,你让他们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没有在茶里下毒,我没有害人!是沈长炎,是他为了包庇宫惢嫣害的我!” “昭昭,你冷静些。”魏行沛抓着她的肩,让她稍稍平静下来。 “你说沈长炎包庇宫姑娘,是怎么回事?” 叶昭沅说不出话来了。 她可以把自己想害宫惢嫣,在茶酒司下毒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唯有魏行沛不行。 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就不喜欢她了? 不可以! 他们没了圣旨婚约的维系,她而今能倚靠的只有他对自己的感情了! “昭昭?”没有得到回应,魏行沛轻唤了一声。 是了。 此事,一定和惢嫣有关吧。 那日在母后寝殿,贵妃携她对峙母后和叶昭沅。他分明的瞧见她放肆的、对叶昭沅说出那么一句话。 当时只是心惊,却没有多怀疑。直到后来,叶昭沅在游船上为他庆生跳舞,落入水中。 他知道事情一定跟惢嫣有关。 没有证据,只是怀疑。虽然怀疑,却能肯定。 可尽管如此,他心底的天平还是偏向了惢嫣,他发现自己不喜欢叶昭沅了。 在喜欢上宫惢嫣之前,魏行沛一直以为自己喜爱善良纯真的女子,如以往的叶昭沅般。因为她变的攻于算计,所以他才会变心。 可是不然,即使知道宫惢嫣不单纯,他还是忍不住……喜欢她。 所以他有意无意在叶昭沅面前提到惢嫣,引得她妒恨。 他知道她一定会对付惢嫣。 而她不是惢嫣的对手。 魏行沛不知道过程是怎样的,但叶昭沅进监牢的结局令他大为震惊。 惢嫣身为女子……很厉害。 第175章 感谢沈长炎 “殿下,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害人。”她抓着他的衣袖,楚楚可怜道。 魏行沛心里低叹,安抚她一阵,便告诉她外头的情况。他话说的委婉,却有意无意的刺激着叶昭沅,最后一句皇后让他娶杨氏女做珩王妃,叫叶昭沅彻底崩溃了。 于是魏行沛抱着她,“昭昭,你放心,等我有了能力之时,一定会放你出来的。你且忍耐一段时间……等着我!” 叶昭沅稍被安抚,泪水沾湿了他的前襟。 魏行沛又待了片刻才离开。 他心情有些复杂,抬眼看着偌大大理寺,禁不住叹息。 叶昭沅,他曾真心喜爱过她的。 认认真真的喜爱了她许多年。 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突然闯进视野里的容颜,将魏行沛的伤春悲秋全都冲散了。 他没想到会在大理寺遇到她。 惢嫣跨进大理寺的门槛,抬眼便瞧见了魏行沛。 她一愣,顿时明了珩王殿下是来看心爱的前未婚妻的。上前福身道,“珩王爷。” “宫姑娘,你来大理寺做甚?”他目光扫过她手里用油纸包起来的四四方方的某物,应该是糕点之类。 惢嫣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来感谢沈长炎的。 那样的话会给沈长炎带来麻烦吧,引得这位珩王怀疑他跟相府的牵连。 “唔,我和王爷你是一个目的呢。” “咦?那这是……”他看着她手里的油纸包。 “给叶小姐带的。”惢嫣面不红心不跳道。 “殿下去看过叶小姐了?她情况怎么样?”惢嫣问。 “不太好。”魏行沛顿了顿,“宫姑娘还是别去为好,她依旧对你有点意见。” 额……作为最亲近和最依赖的男人,叶昭沅应该已经告诉了他,她到而今的地步,跟她宫惢嫣有些关联吧。 这珩王殿下对她真可谓关怀备至。还不让她去见她,是怕她刺激到她么? 惢嫣含笑,“来都来了,我还是去一趟吧。殿下要再去看看么?” “不用。”魏行沛摇摇头,他真的不想再见叶昭沅了,麻烦。 “宫姑娘去吧,本王就先回去了。”说着,抬步离开了大理寺。 惢嫣微微松一口气。好险,她手里提的,花了心思亲手做的糕点差点就便宜了叶昭沅。 她才懒得去看她呢,不知要多费多少口舌。 瞧见魏行沛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惢嫣才找到一个衙役,“请问沈大人在吗?” “你找沈大人有什么事?”衙役问道。 “小五。”这时,不远处传来另一道声音,沈长炎身边的侍卫见到惢嫣,眼睛都瞪直了,他上前来对那小五道,“以后宫小……宫姑娘来,直接让她去见大人即可。” 小五不明所以,恭敬应是。 惢嫣满头问号。 旋即便见这侍卫朝她咧嘴一笑,摆出手势,“大人他正在处理公务,宫姑娘请吧。” “不……不会打搅吧?”惢嫣老觉得哪里不对劲。 侍卫连连摇头,“不会,我们大人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心道:大人属下只能帮您到这了,您年纪太大还是抓点紧吧。 惢嫣满腹疑惑的踏进沈长炎的办公处。 “哟,宫姑娘。”沈长炎并不知道自己贴身的侍卫怀了那么多小心思,瞧见惢嫣,他还是挺高兴的。 “怎么,特地来感谢我的?” “对啊,前天真是多谢沈大人出手相救了,如果不是沈大人,惢嫣只怕要惨遭毒手了。” 惢嫣真挚道谢,又将手里的糕点献上,“想必沈大人是瞧不上那些个俗物的,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聊表谢意,沈大人尝尝。” 沈长炎掀了掀眼皮子,透出些惊喜来,又垂下没叫惢嫣瞧见。 “那我就尝尝。”他拆开裹的极好的油纸包,里面黄金般色彩,垒的四四方方的糕点便入了目。 桂花糕啊。 沈长炎捻起一块,尝了一口。他看起来很满意,眯眯眼细细品尝,还问,“你做糕点的手艺是同谁学的?” “跟我母亲学的。”惢嫣道。 “她貌似……从来不进厨房。” “母亲不会烧菜,一直没学会,但学会了做糕点,尤其是桂花糕,做的很美味。” “……”沈长炎记忆里裴氏不会烧菜,更不会做糕点。 他曾经为讨她欢心,搜查过她的每一个喜好。 十几年过去,他突然发现他对她的了解还停在过去。 突然很想问问惢嫣有关裴氏的这么些年。 他去华阳看过她,看到她的瞬间就被拒之门外了。 “你娘学了多久,才学会的做糕点?”沈长炎瞧着手里金灿灿的点心,问。 “沈大人确定要听?” 虽然是她娘,但是……已嫁为人妻有了孩子并且死去的白月光,这谁受得了? “同我说说吧。”沈长炎咬了一口桂花糕,细细品尝。 惢嫣便同他将其裴氏的这么多年。 她以前用宫父刺激过他,现在却尽量的避开宫父。 “沈大人,我是不是在华阳见过你?”沈长炎轻抿着糕点,听惢嫣讲裴氏的过往,脑海里出现那女子美好的画面。惢嫣突然的发问,叫他回过神来。 其实,惢嫣出生时他就去看过。 最开始去华阳的那几次,他本意是去看裴氏的,只是每每遥遥看到的,却是她同夫君的恩爱画面。 后来才把注意力放在惢嫣身上。 瞧着她从襁褓里的小奶娃娃,变成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再到而今,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我去华阳公干过几次,你应该是那时候见到的我。”沈长炎微垂眼,眸中情绪复杂。 惢嫣猜到他是去看裴氏,顺便来看看她,这个他心爱女子唯一的女儿。但他既然这么说,惢嫣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再次道谢后,惢嫣离开了大理寺。 — 皇宫。 富丽堂皇的寝殿,皇帝半倚着身子,神色倦怠怏怏,气若游丝。 不远处的桌案上几乎积满了奏折。 他很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觉得不舒服不利索,就让人搬到寝殿来,一沾床榻,更不想处理公务了。 想到朝堂上气焰愈发嚣张的裴相,他自嘲的冷笑一声。 行峥没了,魏氏江山,他真要拱手让人了? “陛下,陛下!”这时,太监飞速朝屋里奔来,速度太快,险些没刹住摔了个狗吃屎。 皇帝不满的皱眉,“何事慌慌张张?” “陛下您瞧!”太监激动的递上去一封信件。 皇帝不明所以,接过来拆开一瞧。 还未细看内容,最底下的一只印章先印入目中,他不由瞪大了眼睛,削瘦的身子瞬间从榻上坐了起来。 第176章 太子 夜袭 朝臣最近都能发现皇帝心情不错。 朝堂之上虽与以往相比少了笑脸,但他能心平气和的谈论政事,不再阴晴不定,朝臣就已经倍感宽慰了。 内里处理政事也更加勤勉,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精神。 于是在这日早朝,他传了魏行沛进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其为太子。 争执多年的立储一事,终于敲定。 有臣欢喜有臣忧。 立储一事对裴相来说却并无影响。 他只找惢嫣二人去开了个小会。 时局正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 是夜。 相府、芳菲苑。 “一个月之后么?” “嗯,一个月就能到上京……” 隐秘的对话正在进行着,惢嫣偎在男人胸口,心里却总觉得不安。 如裴氏所言,裴家功败时,裴厌缺是有官职在身的。他是后世史书上记载,不亚于裴相的小奸臣。 惢嫣一直以为裴厌缺入官场后,裴家才开始动作。 没想到这么快。 所以这一世,有些东西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变化。 “那届时你要待在舅舅身边吗?” “嗯,我会随父亲打进宫里,你乖乖待在相府,等我回来。”裴厌缺温吞道。 “嗯,等你。”惢嫣直点头。 战斗方面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跟着裴厌缺也是添乱,叫他分心。 “那表姐呢?她待在宫里不太安全吧。”惢嫣想到裴弦月,道。 “不用担心她,父亲都会安排好的。”裴厌缺大掌抚过她的秀发。 他其实比较怕相府被攻破。 “这段时间不要随意出去走动,出门一定要带上暗卫。”他嘱咐她。 惢嫣连连点头,她上次已经长教训了。 自去大理寺感谢了沈长炎后,她这段时间一直没出相府的门。 温存片刻,裴厌缺要走。他起身大步朝外,却发现惢嫣拽住了他的衣袖。 他顿在原地,回头一瞧,惢嫣嗓音软糯,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裴厌缺,我想抱着你睡。” 习惯真可怕。 华阳那段时间天天抱着裴厌缺入眠,后来他走了,她好长一段时间没适应过来…… 裴厌缺亦是如此。 他们的身子无比契合,就像两块可以完美贴合的玉珏。裴厌缺喜欢她缩在他怀中的感觉,令他无比的心安。 他也想留下,可是…… “传出去会不太好听。”裴厌缺眼眸温敛,带着无奈。 虽然府上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是他们还未成婚,他不想她传出轻浮的名声。 惢嫣揽着他的腰,小脸在他腹部贴了片刻,这才放开他,“晚安。” “晚安。”裴厌缺俯身,轻吻落在她额头。 夜色深沉,月明星稀,虫鸣窸窣,蛙叫聒噪。 惢嫣睡觉还算安分,面庞柔和乖巧。她盖了个小毛毯,搭在小腹,呼吸绵长沉稳。 外头陡然传来杂乱的响动声。 惢嫣迷蒙的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舅舅还是裴厌缺……又遇到刺杀了吧。 惢嫣都已经习惯了,她将小毛毯拉起来用一角捂着耳朵,渐渐的意识又迷糊了。 直到巨大的响动出现在她的院落。 惢嫣不淡定了,一把将小毯丢掉,坐了起来,喊道,“秋绥,秋绥?” 没有应答她。 嘶—— 惢嫣趿鞋起身,挪到小窗,戳破一层窗户纸往外看了一眼。 院中果然涌进了杀手,秋绥一行人正在与其战斗。 近来相府的警戒加强,暗中藏匿的暗卫也都跳了出来。 惢嫣此时还算平静。 直到她瞧见更大一波黑衣杀手,涌入芳菲苑,原本宽大的院落一下子变得狭窄。 院落中充斥着刀剑相撞发出的铮铮声,小黄狂吠着,亦在怒斥外来者的侵入。 还不到惢嫣寻个地方躲起来,堂屋顶上便发出一声巨响,下一刻,一个黑衣人落在她跟前。 粗糙的大掌伸过来的瞬间,惢嫣肾上腺素飙升,几乎是身体意识,五指并起,往上狠狠一削。 黑衣人的手臂被砍起,一招落空。 也不做停留,惢嫣转身就开溜。 只是对方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几步上前,照着她的背脊狠狠踹一脚,惢嫣一声痛呼,身子扑上了床榻,腹部狠狠磕在了床沿,钻心的疼痛传来。 她捂着小腹,身子因疼痛而蜷缩起来,另外一只手却飞快在枕中一捞。 如她所料,对方要她的活口,狠狠将她往上一逮,拽着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目光不可置信的挪到胸口。 惢嫣用尽全身气力刺出的匕首,直挺挺的插在他胸口。 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女子么? 杀手的目光从匕首,落到惢嫣身上。 惢嫣见他还有力气瞪自己,心里一慌。 心越慌手越狠,惢嫣是真怕自己被掳去成了拖后腿的。她猛的将其拔出,温热的鲜血瞬间喷在她手心,她紧握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在杀手胸膛来来回回戳了好几个洞。 手无无缚鸡之力?!——这么狠?!! 杀手瞪大眼睛盯着自己胸口的几个洞。 下一刻,他揪着惢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惢嫣见他死了,猛松了一口气。 她忍着腿软的冲动,撑着身子站起来,将匕首拔出来握在掌心,警惕的竖起耳朵听了两息,然后飞快了钻进衣柜躲起来了。 耳边陡然传来爆破声。 “砰”的一声巨响,惢嫣的心瞬间提起,衣柜中昏暗,她感官拉到最大,心脏跳个不停。 炸药……竟用杀上了炸药! 接二连三的爆破声一直在院落中。 下一刻,爆破从头顶和身前传来,巨大的冲击波撕扯着空间,热潮和硝烟的气息刹间弥散开来。 惢嫣下意识转过去缩在一起,保护好头部。 眼眸闭起时,一阵耳鸣…… 背脊火辣辣的疼痛逐渐清晰。 硝烟缓散,她看到屋中一片狼藉。屋顶被炸出一个巨大的洞,漆红的横木藕断丝连,瓦砾木屑满屋子都是,八仙桌、梳妆台无一幸免,方才被她杀死的杀手,已经被炸的不成样子……原本古色古香的闺阁,此时就同战乱后的残迹一般。 而她的背脊——雪白的肌肤出现一大片灼烧的伤痕,衣物融化黏在伤口处。 第177章 丧子之痛,多多益善 热潮般涌来的疼痛叫惢嫣失语,那一瞬她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偏巧这时,一蒙面黑衣人,从屋顶飞身下来,目光锁定了她。 秋绥猛的扑进屋中来,还有几个相府的暗卫,同杀手缠斗在了一起。 惢嫣痛的面色扭曲。她紧捏着衣角,才控制住自己没尖叫出声来。 今天来的杀手格外多。 他们的目标是裴厌缺,说明那边比这边更多。 惢嫣有点担心弄墨轩,还有舅舅那边的情况。 然而下一刻,裴厌缺的身影便出现在芳菲苑里。 男人手执长剑,一身肃杀之气,气场骇人,招招取人性命。 打斗的同时,他的余光寻找着惢嫣的身影。 瞧见她蹲在衣柜里,他略松下一口气。然而细看发现她小脸脏兮兮的,柜门被炸的稀烂,他的心又骤然被提起。 招式肉眼可见的凌冽起来。 一刻钟后屋内的杀手被全部解决。 四面八方涌来的杀手也渐渐被控制,秋绥等人出去帮忙了,裴厌缺则朝惢嫣走去。 他见惢嫣小脸傻煞白,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便知道她受了伤,忙蹲下低声问,“伤哪儿了?” 惢嫣小心翼翼的走出屋子,裴厌缺扶着她起来,便瞧见她背脊一大块灼伤。 他心头一紧,眸中杀气翻腾。 “好疼啊裴厌缺……” 这是惢嫣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 疼痛将一切都扭曲了,她不受控制的掉眼泪,背脊火辣辣,身子却发虚、发冷。 “我带你去看府医。”裴厌缺也不废话,丢了剑,躬身就要将她背起。 “舅舅怎么样啊,这些人是冲我来的吗?”惢嫣问。 裴厌缺没做答复,他压抑着一颗狂跳,几乎要炸裂的心脏,不容拒绝的背起惢嫣,飞身朝府医们的住处去。 偌大相府,这样西跨院这边乱糟糟的。 东跨院的府医早已习惯了相府的打打杀杀。刺杀虽多,但几个主子鲜少会受伤,他们惊醒后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然而刚进入梦乡,便被一声巨响惊醒。 与方才的闷响不同,摄这巨响直击人心魄,近的令人发指。 惊坐起来一瞧,才发现是主房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了,男人高大的轮廓在月光照耀下半暗半明。 发现是二公子,府医陡松一口气,又手脚麻利的爬起来。 片刻后,屋中光明若昼,三个府医恭敬的为惢嫣处理着背脊的灼伤。 她趴在客房干净的床榻上,三人小心翼翼的剥去融进她肌肤里的衣物。肉体撕扯的痛叫惢嫣咬紧了舌头,泪花扑簌簌往下掉。 裴厌缺握紧惢嫣的手,不住的安抚她,为她拭去面上的泪痕。 他感觉到惢嫣掌心在冒冷汗,湿滑滑黏腻,很快二人的手便有些握不住了。 发现她咬自己的舌,裴厌缺心一紧,柔声道,“嫣嫣别咬舌头。” “疼……”她口中冒出破碎的音节。 裴厌缺将指挤进她的牙缝里,额头轻轻抵上她的。 几个府医也紧张的不得了。 最后一块融进肉中的衣物被撕出时,惢嫣的背脊已血肉模糊。 还有无数的细小木屑要清理、然后才是伤口、上药…… 结束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中途裴相来了,他隔着帘子看了惢嫣一眼,怒发冲冠,眸中戾气横生。 这一次派去他院落的杀手极少,他还以为是皇帝老儿座下无人了,不成想……竟早盯上了惢嫣,一大波全去了芳菲苑!他和厌缺这边只是稍微牵扯。 还用上了炸药……可恨至极! 后面府医用了麻沸散,惢嫣抹了一把朦胧的泪眼,才后知后觉她一直咬着裴厌缺的指。 连忙吐了出来,男人那戴着扳指,有如玉质的指上黏着她许多的口涎,好几排个交错的牙印,几乎要渗出血来。 她的泪又涌了出来,呜呜的叫着裴厌缺。 摸出一只手绢,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着。 裴厌缺轻抚她的乌发,“喝了麻沸散就不疼了。” 她指腹爱怜的轻触那些牙印,“你疼吗?” 裴厌缺摇摇头。 “莫哭。”声音温吞有力,安抚人心。 府医上药时,惢嫣困倦至极,双手交叠小脸枕了上去,麻木的睡着了。 府医上完药后缓缓退了出去,先是给裴相问安,又对二人道,“姑娘她伤的有些重,那伤口太大,又和进去许多污秽,这些天只怕会有疮疡……不过爷和公子请放心,我三人定尽全力照料姑娘,让她少受些折磨。” 疮疡,就是伤口感染。 “嗯,用最好的药,府上没有就列个单子给本相。”裴相蹙眉道。 “是。” 他这才转身跨出屋子,裴厌缺跟他到院中。 “是我害了表妹。”夜色里男人嗓音沉沉,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般,每个字都带着杀气、懊悔,“他们杀不了我,知晓表妹是我的禁脔,转而盯上了她。” 裴相扫了一眼他黑沉的面色。 “你打算如何报复?” 伤了相府的人,没有任何一个凶手可以全身而退。 裴相不会任由此事过去,但他觉得此时,裴厌缺比他更痛恨皇帝。 “让他再尝一次,丧子之痛。” 他的声音夹杂于夜风,如鬼魅般寂寂,击人心魄。 “好主意。”裴相点头。 又嘱咐道,“不要动太子,其他人,包括公主,随便你。” 裴厌缺低应一声。 皇帝刚立的储,此时动他会叫皇帝觉得他们急了眼,要政变。动其余任何一人,他都会知道,这是反击,是此次事件的报复。 没关系,反正皇室所有魏姓之人,都是要死的。 “夜深了,父亲回去歇息吧。”裴厌缺道。 裴相点头,“这段时间好好照料你表妹。” 裴相走后,黑暗中飞来一只矫健的鹰隼,低姿盘旋在芳菲苑上空。 裴厌缺远远看了一眼。 他知道那是陈锦上信鹰。 不予理会,踏入了客房。 他坐在那张椅上,低眉瞧着惢嫣的睡颜,眸中是平日难得一见的温柔。 惢嫣一觉睡的并不安分。 晨曦方起,麻沸散的药效便过去了,她被疼痛折磨醒来。 ps 点评破635的加更,明天元旦会爆更~ 第178章 心疼 脸上枕的有些疼,手背是一块红痕。 首先入目的是裴厌缺交叠在一起的手。目光往上瞧,男人正仰面小憩,露给她的是一截修长脖颈,还有坚毅的下颌线。 惢嫣回头往背上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块伤口有成年男人巴掌大小,几乎覆盖了她一整个背脊,翻起来的是烂掉一般又黑又紫的肉,还覆着一层厚厚的胧水……榻边的秽器里有许多白巾,沾染白的、黄色的胧水。 裴厌缺帮她清理了一夜。 “嫣嫣……”这时,男人略沙哑的嗓音唤她的名字,“你醒了。” 他指腹轻刮了刮她面上红红的睡痕,目光落在创口上,“还疼吗?” 惢嫣可怜巴巴的点头,“好丑啊……” “一处创口,丑什么?”裴厌缺安抚的摸摸她的乌发,唤了婢子进来,净手之后又拿起一块洁白方巾,沾掉她背脊的胧水。 他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饿不饿,我叫她们把早膳端进来。” “饿。”惢嫣将手探下去摸摸肚子。 精致的早膳端了过来,裴厌缺让她先漱了口,然后一勺一勺的喂她。 惢嫣瞧见他指上她咬的伤口。 心情复杂。 吃完饭后,她捏着他的手玩弄起来,一个轻吻落上去。 “这就心疼了?”裴厌缺眸中含笑。 他俯身,低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在我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惢嫣,“!……” 她便想起他们初次时,她睡到午时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满是痕迹。 男人衣冠楚楚,她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那天晚上没做,她偎在他胸膛时蹭开他的衣服,才发现里面,落在疤痕上方的、深深的挠痕。 胸前还算是好的,满背脊都是…… 她留着漂亮的指甲,当晚破瓜时太疼,挠伤了他都不知道。 她责怪他时他对此事只字不提,惢嫣难免内疚。 后来她剪掉了一手精致的指甲。 他此时提起,言语暧昧,惢嫣面上不禁飘红。 “不许提了。”她瞪他一眼,含着娇嗔。 裴厌缺低笑,怜爱的亲了亲她,将府医叫了进来。 再次处理伤口、换药。 裴厌缺那一整日都呆在这屋子里。 昨日的事惢嫣没多问。 当裴厌缺从弄墨轩抽身进芳菲苑时,她就知道,这场刺杀的主要目标是她自己。 她也是相府的人,可皇帝的目光一直盯在舅舅和裴厌缺身上。 尤其近期,璟王没了,皇帝平均每日都会派一波杀手来添堵。 从未成功,因而转移目光,落在她身上。想活捉,想用她威胁裴厌缺。 惢嫣心里清楚,嘴上不多问他,怕他觉得内疚,他一定会觉得她受伤是因为他。 故而听到府医说会留疤时,她显得无比轻松。 区区疤痕算什么。她如是说道。 裴厌缺眼眸轻敛,满是晦涩。 他怎会不懂她的心呢…… 于是对皇帝的杀心更甚。 心头一一掠过,皇帝的几个皇子。 “对了。”裴厌缺想到些什么,掀了掀眼皮,“那只信鹰又飞来了。” “咦,什么时候来的?”惢嫣道。 黑乎乎么。 “昨天晚上。”裴厌缺点头。 惢嫣应了一声,她环指放在唇前,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 芳菲苑里焉了吧唧的黑乎乎顿时来了精神,双翅一展,朝着音源飞去。 鹰隼的听力很好,可以听到很远距离发出的声音,并且准确找到音源。 裴厌缺抬头,从窗口见它盘旋在院外。 “乖孩子,不要怕,进来这边。”惢嫣道。 屋中空间对鹰隼来说太狭小了,会没有安全感。 听到惢嫣的声音,黑乎乎低飞着进入屋子。 “裴厌缺接住他。”见它没地方停,惢嫣道。 裴厌缺面无表情的伸出手臂来,黑乎乎犹豫片刻,稳稳当当的落上去。 他拿出信筒里的信,交到惢嫣手中,手臂一颠,黑乎乎就飞出去了。 这个人类对它有恶意! 不过它知道惢嫣是要写回信的,在院外飞着、等着。 “要跟我一起看吗?”惢嫣朝眼前眨眨眼。 她怕他多想。 “不用。”裴厌缺淡淡摇头。 惢嫣拆开信瞧,秀眉微敛。手一伸,信递到裴厌缺面前。 裴厌缺下意识就拒绝,不过瞧她面色凝重,还是接过来了。 信中用他看得懂的密语写:嫣,最近小心些,有人在江湖杀手势力中下单,要活捉你。 裴厌缺将纸条还给她,眉目微沉。 “昨日的杀手有部分的确不是皇帝的人。” 那一群用炸药的,他和父亲还在排查……竟是江湖势力。 “他这信早一点到就好了。”惢嫣叹息道。 那她才不管什么名声呢,早溜出芳菲苑搬到弄墨轩去住了。 “我会查出是哪一派江湖势力的。”裴厌缺道。 什么单子都敢接,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嗯嗯,”惢嫣连连点头,“替我狠狠教训他们!” 她心里疑惑,陈锦上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难道他在江湖上也有势力? “唔……裴厌缺,你替我写信好不好?”惢嫣头朝床尾趴着,她小手扒拉着床尾的矮护栏,歪歪头看着裴厌缺。 他眉宇轻挑,“你确定?” 惢嫣一拍手掌,意思是她现在写不了。 裴厌缺眉眼含笑,亲自铺了笔墨纸砚。 — 春池夏夜好景,杨柳捣绿意,笑依依。柔波载桂舟,舟头好芙蓉,个个娇颜色,湖风轻渡满面香。 “殿下,您别喝了。”陈居士看着躺在贵妃椅上魏行彦,拿开他手里的酒壶,劝道,“您待的久了,仔细消息传到鼻子耳朵里,璟殿下方薨逝,您这……陛下只怕会对你有意见。” “有意见怎么着,反正本王也入不了他的眼。”魏行彦冷哼冷声一声,抢过酒来。 一想到二皇兄刚没时,他去安慰父皇,结果反被一顿臭骂心里就堵得慌。 他还翻起了旧账……他果然知道当初颂州刺史是他的人,说什么当初不戳破是留他面子。 哼。 知道就知道呗,这太子之位本来就落不到他身上。他从来没拿正眼看过他。 魏行彦越想越气,一边打酒嗝,一边猛灌了几口酒。 他面容潮红,一看就是喝了不少。 第179章 瓒王之死 甲板中央是衣着暴露的舞女,在管弦声中跳着曼妙舞姿,风吹起她们的衣袂,看的魏行彦心里痒痒。 陈居士见劝不动他,低叹了口气。 这时,魏行彦打了个响指。 丝竹声停下,舞女们也跟着停了,魏行彦勾了勾手指。舞女们娇笑着朝他走去,吓的陈居士连连后退,让出位子来。 魏行彦手往后一捞,就捻起船头的一朵开的娇妍的芙蓉花,他揽过一舞女,将芙蓉插入她鬓中。 舞女明眸如水,迷恋又娇羞的看着他。 魏行彦很快来了兴致,抓起她的葇荑,捂在自己胸口。 其余的舞女跪在他身边,娇滴滴的叫着王爷。 陈居士见他握着那舞女的葇荑,缓缓下挪,停在翘起的某处,顿时一个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忙挪开眼睛,退到船舱中。 “王爷,这……还有其他游船呢,您也不怕被旁人瞧了去。”舞女娇嗔道。 魏行彦低低的笑,“那咱们进屋,进屋去。” 他从贵妃椅上起身,揽着两女朝船舱去,身后还跟着其余女子。 “砰”的一声响动,船只剧烈的摇晃了几下,魏行彦吓了一跳。 转头一瞧,身后一只船不偏不倚的撞了上来。 把他都吓软了,魏行彦顿时怒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本王的船!” 若放在平日,魏行彦为了保持人设肯定不会发这么大的火,只是今天他实在郁闷,又喝了酒。 那边没有动静。 魏行彦又吼了几声,还是没声响。 “你们过去瞧瞧!” 魏行彦看向身旁两个侍卫,抱紧钻进他怀里的美人儿。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看着挨的极近的两条船,也不敢不从,缓缓走向边缘。 下一刻,魏行彦便瞧见他们人头落地的一幕。 两颗脑袋一前一后的砸在甲板上,像是装了血的两只壶,落地的一瞬间,血扩散式的泼了出来。 魏行彦以为他眼花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当舞女们的惊叫声响彻湖泊,侍卫的身子倒下去,露出对面船上的黑衣人时,他终于反应过来,腿一软跌在地上,大声喊着侍卫。 船屋里其余侍卫都涌了出来。 看到骇人的一幕,却又惊的愣在原地。 魏行彦醉意都清醒了,他丢下舞女们反窜进船舱里。 身后黑衣人却跳了上来。 他们只有三个人,六七个侍卫完全不是对手,几下就被撩翻在地。 魏行彦都没能跑进船屋,就被拖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我是瓒王,我……” 黑衣人并不废话,扬起剑狠狠戳进他腹部。 魏行彦的声音变成尖叫。 剑拔了出来,又插了下去,这回往上挪了一寸。 魏行彦绝望的看着自己身上被戳了一个又一个洞,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尖叫声也弱下去,唇边溢出鲜血来,直到一剑狠狠戳进他胸膛,他终于没了气息。 眼睛还瞪着,死不瞑目。 黑衣人在舞女们的惊叫中返回。 她们看到为首之人扬手的动作。 一个黑漆漆的物件,稳稳落在魏行彦脚边。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那东西猛烈的炸开。 舞女被冲击波震的说不出话来。 等硝烟散去,视线清明时,她们惊骇的发现,魏行彦的身子少了半截,只余千疮百孔的上半身,甲板破了个大洞,那半截身子,挂在洞的边缘…… 而方才的船上,已然没有了任何人影。 水面波纹阵阵。 — 皇帝近日勤政,白日处理一整天政事,晚上又让人将前段时间堆积的奏折全搬进了寝殿,就这么坐着批了两个时辰。 太监提醒他该歇着了,他抬手制止。 太监无奈,派人端上来一碗精致小粥。 皇帝接过,目光落在奏折上,慢条斯理的喝着粥。 “陛下……陛下!”这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闯进殿内。 皇帝面色一变,沉声道,“何事?” “陛下,瓒王殿下他遇害……殁了。”小太监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道。 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还请陛下节哀。” “一派胡言!”皇帝猛将碗盖在了奏折上。 “陛下……”太监哭道,“是真的,瓒王在春池游湖,结果遇了刺杀,船上的人都说王爷是被虐杀的,歹人还丢了个炸药,王爷现在,尸身都是残缺的……” 听到“炸药”二字,皇帝浑身一怔。 他怒目圆瞪,眼白多于眼黑,看着有几分可怖,抬起手似乎要说什么,那根食指却不住的颤抖着,胸口起伏半晌没说出话来。 太监哭脸跪在他脚下,也被突如其来的噩耗震麻了。 皇帝微张了口,上下唇瓣却抖的同打架。 下一刻,一大口血猛喷在桌上,他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啊!太医——快传太医——”太监惊声尖叫。 — 芳菲苑还在修,惢嫣下午就被裴厌缺背去了弄墨轩。 晚上睡在男人床榻上。 她今日一整天只下床一小会,还是在屋里,外头的日头会影响她伤口的恢复。 她让开一大块,邀请裴厌缺睡在她旁边。 裴厌缺摸摸她的头,告诉他他今晚有点事要办。 惢嫣也没怀疑什么,让他早点回来。 反正榻上全是他的气息,她可以很安心的睡着。 睡的模模糊糊时,听到了极轻微的响动。 这时她还没醒,直到嗅见轻微的、硝烟气息。 昨日惨状历历在目,她猛的睁开眼眸。 屋中漆黑一片,并没有打斗的声音,扭头一瞧,裴厌缺高大的身子出现在门口,低声道,“把你吵醒了?” 惢嫣枕着手臂看他,“唔,事情办完了?” 他点头,貌似觉察了身上难闻的气味,退出屋子,道,“我去外面沐浴,你睡吧。” 惢嫣点点头。 今日硝烟,昨日硝烟……她没多问。 裴厌缺沐浴后,身上全是干爽的气息,他点了个安眠香,睡在了惢嫣身侧。 二人各有一个被窝,她背后脓水已好多了,裴厌缺给她找了床极轻柔的蚕丝被,轻轻覆在她身上,也不会感到疼。 只是这么趴着睡……脸很疼耶。 唉。 习惯就好。 第180章 沈长炎探望 彼端。 黑乎乎经过半日的飞行,终于抵达目的地。 崎岖的山崖下,建着一栋高楼,这里气温极低,常年雾气环绕,犹如在云端一般。 鹰隼低鸣声入耳,浅眠的陈锦上睁开了眼眸。 他面露喜色,推开窗,坐在了窗沿,手一抬,黑乎乎落在他的臂上。 拿出信件后,他放飞了它。 崎岖的崖壁上有一忒大的洞,那是黑乎乎的巢,终于完成任务,它钻进去睡觉了。 陈锦上欢喜的展开信,瞧见内容的第一眼,面色僵住了。 当然还没看清内容。 只是这笔迹…… 遒劲有力,极其张扬。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飞扬的心顿时坠入了谷底。 他不知道惢嫣是怎么想到这密语的。 很神奇,也很好用。 他是第一个被教导的。他以为普天之下这样的密语只有他们两个认得,因而,他是特殊的。 可是而今,密语从另外一个人笔下写出。张扬浓烈的好似在宣战。 宣战? 可笑他连应战的资格都没有。 惢嫣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男人生气了,他如此频繁的写信给她,然后她为讨他欢心,让他写下了这封信么。 陈锦上忽而觉得心头苦涩至极。 他抬头看着夜空。 许久才拉扯回自己的心绪,开始看信的内容。 已经遭到袭击了……你到上京了吗? 袭击? 被江湖杀手袭击了? 陈锦上心一紧。 他们江湖杀手可并不磊落,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她受伤了吗? 是的,陈锦上此刻身处一杀手楼,江湖势力。 也是池墨青的势力,在禹国境内。他这么多年韬光养晦卧薪尝胆都是在这里。 是数一数二的杀手楼。近来因为二人回谬国谋权、带去大部分人而收敛了许多。 从谬国回来,池墨青开张第一单的目标就是宫惢嫣。他庆幸赶回来的及时,要不然那样的天价,楼里肯定就接单了,为此伤了恩人,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转而告诉了陈锦上,陈锦上连忙去信给惢嫣。 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对方不光找了他们,还找了旁的势力。 陈锦上连忙点亮烛火,飞快了写了封信,捏指吹了个口哨。 黑乎乎,“?!!” 这么快又有活了?? 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干的啊! 陈锦上将信塞进去,摸了摸它的头,拍拍它的屁股让它飞走了。 没良心的主儿…… 还是惢嫣对它好,过去了好吃好喝的喂着,还总会让它歇一晚上……黑乎乎决定要在惢嫣那边多赖会。 — 躺着睡的坏处就是——不太能管住口水。 惢嫣一觉醒来发现淌了半枕头口水,人都傻了。 恰裴厌缺醒了,迷蒙的目望了过来。 惢嫣下意识捂住。 裴厌缺从被褥里伸出大掌,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 清醒过来,便瞧见那块水渍。 不是他刻意看,而是好大一块惢嫣根本遮不住。 她面露窘迫,裴厌缺胸膛微震,发出愉悦的笑声,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 “我想吃你煮的红豆粥。”她声音软软的,还带着写起床气。 裴厌缺低应一声,起了。 惢嫣喝了红豆粥,裴厌缺问她起不起来走动。 惢嫣连连点头。 她两条腿没伤,一直躺着真的又无聊又累。昨天躺的多,是因为背上真的很痛,挺都挺不起来。 裴厌缺打开卧室里另一间衣橱,里面是小半柜子薄如蝉翼,轻柔透气的蛛丝衣。 还有一部分正从别国运往相府。 他挑了一件背脊布料宽大的,问惢嫣喜不喜欢。惢嫣没意见,他就开始清理她的伤口,重新上药,再小心翼翼帮她穿好那衣裳。 惢嫣坐在庭院看男人打拳练剑,他一袭劲装,身如疾风,当真是赏心悦目。 黑乎乎飞入院中。 这衣裳太薄了,惢嫣怕被抓伤,不敢接,让莫邪帮她接住,拿出信笺。 受伤了?严不严重?裴厌缺……相府无人保护你吗?我人就在禹国。 最后一句是陈锦上挣扎许久才写上去的。 黑乎乎这个送信的速度,惢嫣也猜到了。 她看着上面那行字,微微叹了口气。 她也是上次见陈锦上,才发现他对她……她以前真的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就算没遇到裴厌缺,他们也不可能。 惢嫣没急着回信,她抬手让莫邪把胳膊凑过来,抚摸着黑乎乎漂亮的翅膀,“累了吧,好好歇会。” 又让人拿来生肉给它吃。 黑乎乎几乎要感动的热泪盈眶。 昨日皇帝昏迷,今天停了早朝,不过诸臣没提前接到通知,去了皇宫一趟。 裴相虚情假意的表关心一阵后,心情愉悦的回来了。 他来看了惢嫣,嘱咐她好生修养。 相府遇袭,惢嫣受伤的消息并未外传,相府下人嘴巴都很紧,故而没有朋友来探望她。惢嫣落的清净。 有个人却在意料之外。 沈长炎下午来了趟相府。 当时惢嫣已经趟到床上去了。下地时她后背不能要绷着,也不能太弓着,过大过小的动作都会扯到伤口,故而没站多久便觉得累。 沈长炎自然要过裴相那一关,惢嫣一直以为裴相讨厌他,会拦着他。没想到这次竟轻而易举的放他过来了。 大抵是因为他上次帮了她和裴厌缺吧。 他跨进院子时惢嫣刚趴下,她立马又爬下了床。 “沈大人……” “伤的严重吗?还疼吗?”沈长炎连声问。 惢嫣本想客套的说不严重,可瞧着他目中的担忧,到喉头的话又变成了,“伤了好大一块,当然还疼,不过比昨天好多了。” 沈长炎点点头。 他很想看看,可伤在姑娘家的背脊,他不方便看。 他瞥了一眼裴厌缺。 不知为何,裴厌缺觉得那一眼极有震慑力。 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奇怪。 他又不是他的谁,他为何要有这种感觉? “这药是祛疤用的,很有功效,你拿着。”沈长炎掏出两个拳头大小的瓷盒子来,递给惢嫣。 惢嫣下意识就接住,他们坐的有些远,她身子一轻,背脊就被扯的一痛。 她低嘶一声,沈长炎立马紧张起来,站起身道,“扯到伤口了?你还是去榻上躺着吧,药我放在这里了,好好用,不会留疤的。” 第181章 他什么都愿意告诉她 沈长炎这一趟来的风火去的快。 惢嫣都没跟他说几句话。 裴厌缺扶着她重新趴下,她干脆把衣裳也脱了,只着了肚兜,轻柔的被褥盖到肩下,她拨弄两只瓷瓶,扭头问裴厌缺,“沈大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裴厌缺表示他也不知道。 不光对惢嫣好。 对他甚至有莫名的敌意。 很奇怪。 惢嫣总觉得不单因为她是裴氏之女,可除此之外貌似也没有旁的缘由,她也就没多想。 如此这般枯燥的过了两日。 这天上午,相府又来了客人。 陈锦上知道相府把守森严,他不敢擅闯,故而老老实实立在府门前,等着侍卫来回通传。 很快就被领进了弄墨轩。 惢嫣穿着蛛丝衣,微挺着背脊,以一种她以前从未有过的做作姿势坐着。 陈锦上立马明白她伤在哪了。 不过她气色尚好,他略松下一口气。 “你这不好好的吗,为何不回我的信?”想到这他还是有些生气,将眉一拉,没好气道。 “说告诉我好好的?我伤的可严重了。”惢嫣道,“不回信?你也不瞅瞅把黑乎乎累成什么样子了,吃的喝的也不给一口,你想折腾死它?” 陈锦上,“……” 说的对,但他就是想顶嘴,“它是只鹰,吃的喝的会自己找的,你这么惯它作甚?” 裴厌缺进屋就听到二人拌嘴。 他在门槛处顿了顿。 惢嫣朝他伸手,他才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于是陈锦上也沉默了,他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 惢嫣留了他今晚在相府做客。 黑乎乎半日才能飞到的路程,不算短。陈锦上也是奔波了一整日才到,故而没有推辞。 裴厌缺有些事要处理,去了裴相书房一趟。 惢嫣用陈锦上漫步到荷塘的凉亭,荷花开的正好,吐露淡淡芬芳,很好闻,萤火虫如星子般点缀在夜幕。 “怎么又来了禹国,不忙么?” “忙。”陈锦上低道,“忙着逃命呢。” “谬国……不顺利吗?”惢嫣问。 “不太顺利。”陈锦上捏了捏眉心。 谬皇一直知道池墨青和他的存在,到底是他心底的两根刺,从未停止找寻他们。他们没潜伏多久就被觉察,不得已跑到禹国避一段时间。 这些事他不会主动告诉惢嫣。 除非她问。 惢嫣确实问了,他也确实给了答复。 又道,“不光如此,他还开始拔除父亲当年的老臣了。那些都是几代元老,以往有所忌惮,现在却毫无顾忌了。” 他是有名的暴君。 手腕铁,办事雷厉风行,牢牢掌握着政权,无人敢挑衅他的权威。 因而他和池墨青,只靠着朝中那点子势力,想复仇,很艰难。 其实,他是那人的私生子,平日唤他父亲的机会都少的可怜,他对他没多大的感情,复仇?他在这方面的心思没有池墨青那般浓烈。 只是当他发现他这一身本事、包括他的思想,全是受他指示传给他时,他陷入极度的挣扎中。 他要把这些东西还给他。 他不敢告诉惢嫣这些。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旁人给的。 他怕惢嫣觉得他是个废物。 “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打算冒个险。” 陈锦上什么都愿意告诉她。 他们打算暗中潜入司朝一趟。司国这几年在谬皇打压下发展的并不好。池墨青缺乏兵力,他们打算同司结盟,借兵,以威胁谬皇。 哦对,他们有些私兵,只是不太够。如果能从司借到兵的话,胜算会翻倍。 惢嫣秀眉深敛,“风险太大了吧。如果司皇惧怕谬皇,将你们二人抓了送回谬国,那你们岂不是……” 陈锦上点点头,“我都知道。只是,惢嫣,我们都箭在弦上了。 “行此计还有一丝胜算,不行的话……也不过一个死字。” 他看向她,夜色里绝艳的容貌更加令人惊羡,犹如神只,“我若死了你会难过的吧?” 惢嫣心里一堵,她张了张口,目光挪开投到漫漫的荷上,“我有预感,你会成功的。” “好。”他会心一笑。目光投向月色,“如果你没受伤,真想同你喝几杯。” 自从跟了池墨青后,他每次见到惢嫣,都觉得是最后一面。 华阳惢嫣每个月总会喝两三次酒,大多时候都是陈锦上陪她喝。他突然无比怀念那段日子。 “记住你今天的话,等你功成,希望还可以请动你。”惢嫣瞥了他一眼。 陈锦上爽朗的笑声在夜色中弥散开来。 — 皇帝这几日都躺着,几乎每天都要咯两次血,看的环侍之人胆战心惊。 他极虚弱,瓒王的丧事全交给礼部去办了,他现在连起身去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听说尸骨惨绝,只余半截身子……他也不敢去看。 毕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皇子! “陛下。”太监走进寝殿,双手奉上一封信件。 皇帝掀了掀眼皮子,打开,目光首先落在那枚印章上,他目温敛了许多,再看内容,眉峰刹地凌厉起来。 “刘忠!” “陛下!”太监立马跪了下来。 皇帝嗓音中夹杂着一丝明显的慌乱,“扶朕起来,扶朕起来!” 太监应了一声,忙上前去扶着皇帝起来了。 他疾步走到御书房,哆哆嗦嗦从抽屉里翻出来某物。 那是半块刻有铭文的白虎象。 太监一怔,“陛下,您这是……” 那是“虎符”,是皇帝紧握在手中的另一半兵权。 禹国主四方都有兵力把守,防守或强或弱罢了。每个戍边将军手中都有半枚“虎符”,当皇帝送去另半块虎符,同将军手里的合二为一时,就能调兵遣将。 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 皇帝拿出西白虎像,是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刘忠,你去将苏明卫叫来。”皇帝冷静了几分,沉声道。 苏明卫是他的一等贴身护卫。刘忠很快叫了人来。 皇帝将白虎象交给他,“你私下去一趟西境,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去找周沪,让他,将西方全部兵力给朕撤回上京,以最快的速度!” 上京在禹国偏西,西境兵力抵达上京是最快的! “是!”苏明卫心神一凝,接了白虎符立马出宫了。 “刘忠,你去将柳乘风叫来。 另外,吩咐朝臣,明日都来上早朝,一个都不准告假!” 第182章 事变 陈锦上第二天就离开了。 也是这天,惢嫣的创口出现腐烂的状况。 那一整块变得又肿又痛。 裴厌缺喂她喝了麻沸散,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府医刮去腐肉时却还是疼醒了,眼泪几乎是飚出来的。 她紧紧攥着裴厌缺的手,将头埋在枕头里,身子不受控制的发抖。 她每痛呼一声,他都要后悔,当初为何没早点赶到,当初她叫他留下时为何他没答应…… 不住的也红了眼眶。 他大掌抚着她后脑勺,头挨了上去,他无法分担她此时的痛苦,如是安抚,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也不知过多久,腐肉终于被尽数刮下。 她背脊是一大块深红色的肉,合着血水、胧水。 上了药后惢嫣虚弱的睡了过去。 枕头和面上是一片湿濡,青丝乱七八糟的沾在面上。 裴厌缺轻轻拭去,轻吻落在她额头。 只是眸中猩红久久不散。 “主子。”珠帘外传来莫邪低声。 裴厌缺闭了闭眸,悄身走出了屋子,“何事?” “主子,今日朝堂上,相爷有难了!”莫邪面露焦急,“锦衣卫指挥使柳乘风控告相爷养有私兵,还准确说出,在东南一带,皇帝龙颜大怒,扣了相爷在宫中监视,并且派人前东南去查看了!” 裴厌缺瞳孔微缩,身侧的拳猛的收紧。 柳乘风?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他?! “父亲的情况如何?” “主子放心,相爷只是被扣,有朝臣拥护,没有得到确切认证,陛下不敢下手。” 裴厌缺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柳乘风? 那废物,给他两辈子他也查不出什么来,是谁告诉他的?是皇帝?——皇帝怎么可能知道! “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是要军队继续行进,逼宫强救相爷,还是撤回去,隐匿起来?”莫邪低声问。 朝堂一但结束,必定有禁卫军来围困相府,谁都不能踏出一步!他们现在必须早做决定! 裴厌缺陷入两难。 他同父亲早谋划,私兵走山路,夜入上京那一刻,就是他们逼宫杀帝之时! 但谁也不知为何会生这样的变数。 他们的计划应当是最为隐秘的,一切消息都是单线联系,只有他们最信赖的、手中持有“甲”字符令的人知道确切的计划。 裴厌缺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人。 谁都值得怀疑,而谁都不会是那个人。 裴厌缺头一次觉得焦躁不安。 倘若父亲不在皇帝手上,他定命令军队飞速前进,最迟明晚就被抵达上京! 但而今,他有一丝异动,都可能叫父亲人头落地! “莫邪,吩咐军队原路撤回东南!” 犹豫只在一息间,裴厌缺很快下达命令。 先躲避皇帝派去的探子,解救父亲,再寻机会打入上京! “是!”莫邪应了一声,又犹豫,“可是主子,他们知道军队在东南方,咱们的基地隐秘,但占地大,军队人数又多,难保不会被搜查出来,那样相爷……” “一旦被有朝堂人发现,即刻抹杀!”裴厌缺定定的看着莫邪,“而你我,则带人入宫,杀魏氏,救相爷!” “是!”莫邪一怔,旋即铿锵有力的应答。 惢嫣是被吵醒的。 外头的脚步声又杂又乱,她揉了揉惺忪的眼,抬头望向窗户,裴厌缺模糊的高大身影。 院子里似乎来了,许多的人……气势汹汹。 “……二公子,为保清白,相爷不得不受这一委屈啊……陛下没下令将相府所有人押入监牢已是仁慈,还请你好好待在府上,哪也不要去的好,以免被锦衣卫误伤……” 声音断断续续,有些耳熟,含笑,却掩饰不住的嚣张。 惢嫣听到了重要部分,立刻明白了什么,她挣扎着撑起身子,却撕扯到背脊,痛呼一声,不受控制的趴了下去。 “哟,屋里的是谁啊?”柳乘风探头看了一眼,就打算进屋去。 裴厌缺一把钳住他的肩,将他猛的摔在地上。 柳乘风屁股落地,人都傻了。 他抬头就看到裴厌缺睥睨的眼眸,他有些不敢相信方才自己竟没反应过来。 “柳大人只是奉命围住相府,确保无人进出,可没有权力在府邸乱窜。”裴厌缺声音冷漠到残忍的地步,“还请尽快将放进府中的锦衣卫等遣去外围。” 声音里的不容拒绝,摄人心魄。 柳乘风分明的看到他眼中的杀气。 紧接着便看到几个玄衣的暗卫,缓步站到了裴厌缺身后,皆由高临下的睥睨他。 柳乘风心底一怵。 如是僵持了片刻,惢嫣瞧见一道道模糊黑影,又如潮水般褪去了,脚步声渐远,直到完全安静下来。 裴厌缺走进屋中。 “裴厌缺,发生什么事了?”惢嫣就想坐起来 裴厌缺忙摁着她的肩,“府医说你这几日躺着休养的好。” “舅舅是怎么一回事?相府被围了?”惢嫣着急的问。 裴厌缺坐下来,温声安抚她,又将今日的事同她讲了。惢嫣的第一反应也是出了细作,裴厌缺道,“我会好好排查的,父亲那边皇帝还不敢做什么,你放心。” 裴厌缺将他接下来的计划同她讲,叫她放宽心,他轻抚她的乌发,“不用担心,发生了任何事,都有我在呢。” 他温柔的嗓音有种魔力,惢嫣渐渐被安抚,小脸蹭蹭他的手。 东南……她脑子里生了个微妙念头。 “裴厌缺,既然他们知道在东南方,那我们为什么不遣军队去别处呢?” “目标太大,”裴厌缺道,“而且旁的地方都不足以放下整个军队。” 惢嫣知道舅舅有将近五十万的私兵。 东南方最边缘的一个州郡有三十万,还有二十万在周围地界,较为分散,舅舅最近才集合起来,要入京逼宫。 除此之外,还有更分散的,以备不时之需,比如前段时间裴厌缺去颂州,搞割据,那边定也开始养兵了。 惢嫣沉吟片刻,心里的想法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好好休养,我去办些事。”裴厌缺轻吻她的眼,起身朝外走去。 跨出门槛的瞬间,他目中盛满漆黑的凝重。 第183章 双赢计划 那夜裴厌缺吩咐了许多事。 其一,安抚裴党、探查裴相的情况。二,吩咐军队快些撤离,静等待命。三,暗查细作,拔除祸根。 眼下的情况马虎不得,他吩咐的极细致,尤其是如果军队被查出来要怎么办。 大约十来人,陆陆续续的从相府地底的密道出去,散落各地。 府外彻夜看守的锦衣卫一丝都不曾觉察。 惢嫣一直没等到裴厌缺回来,她抬抬手,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片刻后,黑乎乎低飞进了卧室,惢嫣让它停在床尾的围栏上。 她抬手摸摸它,“这段时间不要乱飞,外面有坏人。” 她敢确定黑乎乎一出相府就会被锦衣卫射杀。 惢嫣看着黑乎乎,心中思绪飘来飘去……却始终犹豫着,没有落下来。 留了黑乎乎片刻,她将其放飞了,嘱咐它低飞。 她则净了手,趴在床上等裴厌缺回来。 等着等着困倦极了,慢慢睡了过去。 彼端,皇宫。 裴相身在御书房的小夹室,室内只有两张桌椅。 外面是把守的禁军。 他寂寂的坐着,面色微沉。 这时,一小太监端着饭菜进来,关上门,将略显简陋的膳食摆在桌上,裴相面上不见表情,不动如山的坐着。 “丞相大人,娘娘叫奴才来问您,她有什么可以做的?”这时,小太监悄声问道。 裴相面上终于有了神色,他瞥了一眼小太监,“且告诉她,什么都不用做。” 前车之鉴,裴相不相信宫里任何人。 这太监若是皇帝派来的探子……呵。 小太监眼眸左右转了转,“丞相大人,贵妃娘娘她很担心您……” “滚出去。”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相厉声打断。 那嗓音含着薄怒,语气不是很重,却足以叫人心惊肉跳。小太监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皇帝便走了进来。 瞧着倒是比朝堂上有精神多了,眉尾都在上扬,一袭宽大的衣袍,遮住形销骨立的身子,几分飘然欲仙。 “没想到吧?”皇帝语气颇多的玩味,显而易见的嘲讽。 “没想到朕竟知晓具体的方位,不出几日,就能查出个结果来。” 裴相面色不改,微微抬首,“陛下好似很希望,尽早解决了微臣。” 皇帝唇边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不光是你,还有你那儿子。 “行彦……和行峥,都是他杀的吧?是他还是你?你知道要怎样处决你们这对父子,才能解朕心头之恨么?!”说到最后,皇帝几乎弓起嶙峋的身子,盯着裴相,目露骇人杀气 “陛下,您怎么糊涂了,璟王和瓒王,都是事故殁的,您问微臣作甚?”裴相端起桌上的饭菜,不疾不徐的吃,言语轻缓似一片鹅毛,不喜不怒,不卑不亢。 皇帝蓦地笑了。 他越笑越疯癫,越笑越放肆,抬手,宽大的巴掌在桌上拍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裴鹤擎,不愧是你。” “你且这么油盐不进着吧,待解决掉私兵一事,有你好受的。” 皇帝削瘦的身影消失在夹室。 门房紧闭,只有窄小的窗口落下一抹金光。 金光映照在裴相冰冷眸中,他搁了碗,目光比寒潭更阴鸷。 — 第二日、第三日,裴厌缺都在裴相的书房里忙。 明明在同一府邸,惢嫣却只有他早上起身穿衣时看得到他。男人会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然后开始一整日的忙碌。 他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吩咐好所有事情。 那天裴厌缺起身,秋绥为她上了药,惢嫣也起身了,她实在不想躺着了,而且,她决定要向裴厌缺提议那件事。 穿了蛛丝衣,并不影响她的活动,午时惢嫣欲烧菜,吓的院中仆人跪了一大溜子,就差磕头阻止她了。 惢嫣无奈,提着厨娘烧的菜去裴相的书房。 她敲了敲门,裴厌缺沉声说了一个“进”字。 进门便瞧见桌上堆积如山,几乎将男人深埋在密函和文书中。 低垂着头,连抬眸看她一眼的空隙都没有。 听到脚步声,裴厌缺才反应过来是惢嫣进来了。 他露出温笑,“你怎么起身了,背上不疼吗?” 惢嫣摇摇头,“已经开始长肉了,不碰就不疼,就是痒。” 裴厌缺点点头,朝她伸出手来。 “听说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桌上都没空位放食盒,惢嫣只得放在地上,她将双手送进裴厌缺掌心。 裴厌缺面露苦涩,“嫣嫣抱歉,我太忙了,实在没有空、也没有胃口吃东西。” 事情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 皇帝调了西境的兵马回境,皇宫严防死守,暗卫压根没有办法悄无声息救出父亲。 举暗卫进宫倒是有可能,但是没办法悄无声息,那也就意味着,皇帝可以随时拿裴相的命要挟他们。 裴弦月也被囚禁了。 她在宫里有人,但现下的情况也不敢妄动。 裴厌缺必须想法子藏好军队。 “你吃点好不好,我正好有事情要跟你说呢。”惢嫣道。 裴厌缺看着一桌子的文书,有些无奈。他提起食盒,牵着惢嫣出了书房,将饭菜摆放在八仙桌上。 “我已经吃过了,两碗饭都是给你准备的,乖乖吃掉。”惢嫣微微笑。 裴厌缺点头,既上了饭桌便不用想公务了。 确实有些饿,他飞速的吃着饭,玉箸在几盘菜之间穿梭,快却并不会叫人觉得粗鲁。 惢嫣就这么看着,唇边含着浅笑。 待他吃完第一碗饭,惢嫣道,“裴厌缺,你有没有想过,将军队放在别的地方……比如说,别的国家。” 裴厌缺微愣。 他眼眸轻转,咀嚼的速度慢下来。 缓缓吞将下去,旋即轻笑着摇头,“不,嫣嫣,你想的太简单了。国之边境防守最为森严,我们的军队一入境,他们就会觉察,届时不光会暴露,还会挑起两国矛盾。” 惢嫣沉吟片刻,她组织了下措辞,道,“裴厌缺,谬国在禹国的东边,接壤之处有一座高山,至谬朝几里后,是一片大荒原,我们可以暗中把兵放去那边。” 裴厌缺夹菜的动作一顿,他眸色深了深。 “池墨桓跟你说,他愿意帮这个忙?” 池墨桓,就是陈锦上。 裴厌缺知晓他是谬朝皇室。 “不,我还没有联系他呢,我得先征得你的意见。”惢嫣看着他,眸中坦然,“而且,我们是互相帮助。他兄长也养着私兵,只是兵力不足,只有十余万。裴厌缺,我们可以把兵借给他,帮他一把。如此,也能解决我们眼下的危机。” 第184章 你睁大眼好好看看那是什么 “谬朝皇帝是有名的暴君,连年征战开疆扩土,近年才停下来休养生息,朝廷兵力空虚,只有三十来万兵马。” 惢嫣顿了顿。 她没有把话说的肯定。 但他们二人都清楚,裴相的五十万兵,加上池墨青自己的十多万,这还拿不下只有三十万兵马的谬朝,那就是他们两方都无能了。 见裴厌缺停着筷子,眸子邃深,惢嫣将呼吸都放轻了,“陈锦上若在谬朝称帝,一定会反过来帮助我们的。” “他那边的局势,倒是都乐意告诉你。”裴厌缺禁不住道。 他夹着菜,继续吃饭,眼眸低垂,看也不看她一眼。 惢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心里跟陈锦上道歉,嘴上对裴厌缺道,“他要说我也不能拦着他啊,而且你知道我比较八卦吧,怎么忍得住不听? “裴厌缺你在吃醋吗?我没有私心的,如果你不乐意军队随他去帝都逼宫,那我们只把军队放在那荒野上好不好?” 裴厌缺将饭菜吃的一干二净,他搁了筷子,“我知道你是为我们着想,是想救父亲。我只是在反省……” 他在反省……她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裴厌缺陡然想到她前段时间的欲言又止。她心里早就有了这么个计划,只是怕他以为,她私心是为助陈锦上为谬帝,因而吃醋,因而拒绝掉这个谋划么? 他知道陈锦上是她很好的朋友 。 也仅仅是朋友。 但他一想到他们是青梅竹马,陈锦上陪她度过她最纯真的童年时光,一直到她十六岁,他才姗姗来迟的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他就有些难受。 不可否认他刚才就是有点醋。 他真的没法控制。 惢嫣还没弄明白他口中的反省是什么意思,裴厌缺突然站起身来抱住了她。 惢嫣的小脸贴在他结实的腹部。 “嫣嫣,谢谢你。你容我考虑考虑,此事是否可行。” 他必须列好完整的计划,明白此事要担多大风险,风险能不能规避解决……可行,才能告诉她确切答案。要不然两边都是空欢喜。 惢嫣心生欢喜,抬手环住裴厌缺的劲腰,“嗯,等你答复。” “下午也要好好吃饭。” “今晚早点回来。” — 惢嫣以为裴厌缺又会半夜回来,不成想他在晚饭前就回到弄墨轩。 她下午趴了会儿,这会儿正爬起来吃饭呢。 裴厌缺陪她一起吃。 只是男人那边饭菜丰盛,她却因着背后创口,只能吃些清淡的感到无比难受。 等伤口好了,等舅舅危机解除,她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饭后夜幕降临。 裴厌缺打了热水进卧室,温柔的帮她清理身子。她的创口不能沾水,泡不了热水澡。裴厌缺就用湿拭巾帮她擦身子,除去伤口,她身体的每一寸都不曾放过。 惢嫣都有些脸红,可是男人面色极认真,沾湿她的身子后又慢慢地擦干净,似乎在做一件无比虔诚之事。 “你有反应了。”裴厌缺突然愉悦道。 惢嫣,“……” “你睁大眼好好看看那是什么。” 裴厌缺抬手,目光触及到手背的一抹鲜红。 额…… “拿条月事带给我。”惢嫣看着男人面上的窘迫,更愉悦了。 裴厌缺虚咳一声,用拭巾擦去那抹鲜红,转头摸了条月事带给她。 惢嫣的小日子很不稳定,他最开始记了两次,在日子里忍住没碰她,算着走了想要时,她却笑嘻嘻的告诉他她刚来。 裴厌缺被折磨的够呛,之后就把记的几个狗屁日子忘干净,再也不记那玩意了。 惢嫣上面只穿了个浅色的肚兜,爬上了床榻,裴厌缺将被褥给她盖好,最近有点转凉了。 “嫣嫣。”他坐在边,垂眸温敛的看着她。 “我想好了,我们把军队暂时送去谬国吧 。” 惢嫣的头一下子翘了起来。 “你考虑好了啊。”她欣喜。 “嗯。”裴厌缺点头。 “那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找陈锦上商量吧!他缺兵力,一定会同意的。”惢嫣翘起身子,欣喜道。 他们两个……如果没有受伤,她一定会亲自去。 “现在?” “你肯定得找个晚上去吧,白天锦衣卫进来,瞧见你不在可怎么办?”那柳乘风白日来巡视了好几次,听说还闯进过舅舅的书房,不过被裴厌缺轰出去的,真的是生怕他不在相府里。 “而且我怕你去的晚,陈锦上走了怎么办?”惢嫣又道。上次他告诉她他不会留太长时间,躲过追到禹国的杀手就会回去,去司朝借兵。 “他在哪里。”裴厌缺颔首。 “我不知道耶。”惢嫣道。陈锦上都没告诉她,他在禹国的势力叫什么名字,她道,“你把黑乎乎带出去,它会引你去的。” 看来她也并非知道陈锦上的一切。裴厌缺眉色微舒展,“好。” 惢嫣让秋绥将黑乎乎引了来,她不能踏入裴厌缺的屋子,只在门口养臂,黑乎乎飞了进来。 屋子于它来说太狭小,它险些碰上八仙桌,艰难的来抓上惢嫣的床尾围栏。 她这几天都是趴在床尾睡觉,裴厌缺也跟着,将枕头放到了这边。 “黑乎乎,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惢嫣摸摸它的翅膀,将事情吩咐给它。 它很有灵性,鹰眼锐利,看了裴厌缺一眼。 惢嫣又道,“你不能从空中飞出去,地下通道与你来说太窄了,所以他会用笼子将你带出去,你不要怕……乖孩子。” 她轻柔的抚摸它。 事不宜迟,裴厌缺带着黑乎乎走进了地下通道。 临走时他嘱咐她好好睡觉,等他回来。 — 裴厌缺提着不算大的笼子走进一条长长的甬道。 黑乎乎待在笼里,略微拥挤,它瞪大鹰眼,狭窄的地方叫它无法松驰,一双漆黑的翅膀紧绷。 大抵走了一刻钟,裴厌缺顶开一道木板,探出身子来,这里是一处老旧宅院,也是裴氏的安全屋。 他屏息片刻,没有觉察旁人的气息,这才走出屋子,来到院中,打开了笼子,黑乎乎“咻”的一声 ,就飞了出来。 裴厌缺丢下笼子,飞身跟了上去。 第185章 阙楼 彼端,雾霭崖底。 男人红衣似火,手执长剑,于夜色中刺出道道凌冽的杀招,剑锋划破雾气,气流激荡如瀑,连空气都在跟着掣动。夜幕之中,似一抹殷红的血痕,鬼魅般阴邪,又谪仙般飘逸。 寒风呼啸吹来,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袍顿时被吹开,露出大片麦色的结实肌肤。 他不予理会,继续行剑。 毫无章法,叫人捉摸不透,似轻似重,似鬼似仙。 鹰隼鸣空之声传来。 陈锦上抬头看了一眼,眉间露出喜色,他立马收了剑招,送剑入鞘,负其在背脊。 一个响亮的哨音吹出,黑乎乎在迷蒙的雾气中锁定了他,俯冲下来。 陈锦上下意识就展臂接住。待他的爪牙刺进他的肌肤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穿的单薄。不过也没即刻放飞它,他果然在信筒里找到一纸信笺。 让黑乎乎回了崖壁上的巢穴,他打开信笺一瞧。 上面写着他不明所以的四字——合作愉快。 没用密语,他已许久不见她流利乖张的行书了,末尾还带了个小笑脸。 陈锦上正疑惑时,头顶传来敌袭的哨声。 他剑眉一拉,欲起身去查看,然而一道黑影,先一步从高崖落了下来,一个利落的低蹲,他稳稳落在了地上。 看清楚来人,陈锦上眉头拉的更厉害了。 “裴二公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边来作甚?”他一面说着,一面慢条斯理的拉拢鲜红的宽松薄衫。 几个人影跟了上来,手执长剑满身肃杀之气。 他们属实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可以冲破他们的防守圈,就这么跳下了崖! 却见陈锦上抬手,打住他们要袭击裴厌缺的动作,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 裴厌缺缓缓站起身来 “倒是没想到,阙楼姓池。” 阙楼,禹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楼。裴氏不参江湖势力,因而此处不做赘述,只肖知晓其成立十多载,排进禹国杀手组织前三即可。 “二公子想不到的可多着呢。”陈锦上双眼微弯,笑问,“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合作愉快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要同你兄长商量。”裴厌缺的目光越过陈锦上,落在刚被推出来的池墨青身上。 池墨青朝裴厌缺拱手,“二公子,别来无恙。” 深更半夜的,他们明日又要走,因而并不客套,直截了当的问,“二公子所谓商量,是指何事?” 明日就要走,陈锦上怎么也睡不着。 裴厌缺淡看着他,“风有些大。” 池墨青做出请的手势,“二公子请随池某入楼。” 见二人身影没入楼中,陈锦上嗤笑一声。 他漫步走到一块打磨光滑的巨石上坐下,几分不羁,玩世不恭模样。反手掏出了那信笺,四个字和一个小涂鸦,足够叫他眉目温敛,反复观看。 裴二不走他就不睡觉。 陈锦上躺在足宽足长的巨石上,瞧着漫天的星子。 被他削开的薄雾又愈合了,环崖弥散。 陈锦上哼起惢嫣平日常哼唱的古怪小曲儿,一时间觉得心情也没那么烦躁了。 也不知道裴二跟池墨青商量什么要这么久……已经两个时辰了啊,天都要亮了。 他愣是忍住了没进屋睡觉。眼皮子打架,天光破晓时二人的身影终于再度出现在楼外。 裴二依旧神色淡然,面无表情模样。 池墨青明显比进去时高兴了,眉尾和唇角上扬,他朝裴厌缺拱手,“那边如此定了,池某今日就能出发,还请二公子放心……代池某向惢嫣姑娘问安。” 陈锦上剑眉轻挑。 什么情况? 他又想到惢嫣的“合作愉快”。 裴厌缺朝池墨青微颔首,后者唤来一人,将他送出这崖底。裴厌缺知晓这里飞不上去,他自己找到路只怕要浪费许多时间,便由那人送他出去了。 陈锦上目送他走远。 之后看了一眼池墨青。 裴厌缺一走,他面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了,眉飞色舞模样,陈锦上自打见到这个亲哥,就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今天还走不走了?” “走,进楼,哥慢慢跟你讲。”池墨青扬手,玄衣女子送轮椅入楼。 陈锦上漫不经心的跟上。 — 裴厌缺小半个时辰后才抵达相府。 惢嫣其实挺怕裴厌缺跟陈锦上产生矛盾,再加上这事情事关重大,她真的是一晚上没睡着。 天已破晓,她才趴着眯过去。 然而屋外传来的柳乘风的腔调,一下子把她惊醒了。 “今儿个这么大早,咱们二公子难得赖了床啊。” “不关柳大人的事吧。”这是莫邪的声音,很明显他拦着想进来探看的柳乘风。 “二公子?” 又僵持片刻,柳乘风突然高喊,“二公子?裴厌缺!” 他一把逮住莫邪的衣领,“你敢拦本官?是不是因为裴厌缺压根不在这屋中?本官进去若是瞧见他不在,你们整个相府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二公子的确不在这屋中。”莫邪正着急时,屋内传来惢嫣的声音。 “柳大人,偌大相府,难道二公子除却寝屋和书房,就不能去旁的地方么?” 柳乘风一愣,他松开莫邪,眼睛微眯了起来,“你是……相府那表小姐,这还真稀奇了,你怎么在你表哥房中?” “我表哥不住弄墨轩,我就不能住进来?”惢嫣反问,没多解释。她明白这种事情越描越黑。 反正裴厌缺不在屋中,与其让柳乘风闯进来瞧见她,还不如她出声将他拦在外头。 “表小姐同二公子是有婚约在身的吧?这,住的如此之近,未婚妻子可以随意入他的寝屋,二公子真……有福啊。”柳乘风随口调侃,谁都听得出他在说他们私相授受。 “你说什么?”这时,屋外传来一道男音,拉回柳乘风的思绪。 “主子!”见到来人,莫邪的底气就来了,上前道,“柳大人非说您不在府邸,要闯您的屋子。” “柳大人以为我没长腿么?”裴厌缺目光落在柳乘风身上,目光薄冷如冰,叫人遍体生寒。 ps 宝子们新年快乐,跨年给你们爆更一个~ 第186章 磨人 裴家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场,尤其是裴相,上次那般危机,他在牢狱里什么都没做,竟能自救成功,柳乘风不会忘记自己后来的伏低做小……那种气场见得多了,他竟觉得自己矮人一等,在裴厌缺面前竟也硬气不起来。 “二公子起的真早。”柳乘风露出笑容。 “相府已被锦衣卫和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了。柳大人还担心我出逃,是觉得自己无能么?” 柳乘风后槽牙一咬。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裴厌缺虽姓裴,但身无官职,他跟他客气甚?! “二公子,本官是为陛下办事,自得严谨些,你多配合吧。”柳乘风当然比不得沈长炎硬气。 裴厌缺目送他离开院落。 他踏入屋中,惢嫣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那边是什么情况?” “好好趴着。”裴厌缺摁了一把她的肩。 惢嫣只得趴下去,裴厌缺却找出药来,慢条斯理的给她涂上,动作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惢嫣料想应该不会有问题,毕竟是双赢计划。 她乖乖的趴着,感受裴厌缺的指尖在敏感的伤口滑动。 “放心,已经谈拢了。”裴厌缺开口道,“我找他大哥谈的,待会就去处理这件事,天色还早,你再多睡会。” “嗯嗯……你忙完也过来睡会。” 一晚上没合眼呢他。 “嗯,乖乖睡觉,有我呢,什么都别想。”瞧她眼下淡淡的憔悴,裴厌缺就知道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见惢嫣乖乖闭上眼,他拉拢她的被褥,出去了。 于是一整个上午都待在书房,不见影子。 午饭也没来得及吃,一直到未时回到弄墨轩,惢嫣让小厨房热了饭菜,裴厌缺吃完后,在她的督促下回房睡了一个时辰。 接下来几日明显轻松下来,一日最多只待在书房半个时辰。 他的专注几乎全落在惢嫣身上,落在她的伤上。 在府医精心治疗看护下,她那块创口已长出了新肉,只是……不是一般的痒。 尤其是晚上,她睡熟长肉的时候,只觉得那痒是蚀骨入魂的,如千万只蚂蚁在她的背脊啃咬撕扯。 比起直截了当的“痛”感,惢嫣觉得第二难磨的是“麻”,第三就是“痒”。 清醒的时候还能忍住,可睡着时,她会无意识的去抓挠。 于是次日裴厌缺便能看到她创口边缘血肉模糊,足以全有大小。 她睡得还正香。 裴厌缺气不打一处来, 拿起被窝里的爪子一瞧,果然五指都沾了血…… 他低嘶一声,毫不怜惜的把她喊醒,数落了一顿。 惢嫣一醒便觉察到痛,小脸略扭曲了一下,裴厌缺的数落便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她委屈巴巴,“我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啥时候挠的……裴厌缺,我太难受了。” 裴厌缺静下来,捏了捏眉心。 旋即一言不发的起身,端来温水帮她清理,擦干净爪子,然后是背脊,再是处理伤口,上药…… 趴着睡一晚极不舒服,惢嫣下颌磕在枕上,看着忙活的男人,糯叽叽的喊他的名字。 她一直喊,男人一直应。 当晚惢嫣的手就被他绑在了床尾,刚好是无法碰到背脊的距离。 裴厌缺见她几番努力都无法触碰,满意的勾起了唇。 然而惢嫣深夜时还是被痒醒了。 她免不得乱动,于是裴厌缺也醒了。他低叹了口气,同她一般趴着,安抚她两句,让她乖乖睡觉。 “你伤口长肉时痒,是怎么熬过来的?”惢嫣哭唧唧。 “我……”裴厌缺沉吟片刻,“貌似不痒。” 惢嫣,“……” 裴厌缺便感觉到她柔软的足尖足背,从他小腿处一路往上,在他臀部轻轻磨动。 她的韧性很好,裴厌缺在清楚不过了,他可以将她的身子叠成任何形状。 于是那勾起邪火的修长的腿,便跨上了他的腰身。 他的身子可经不起她的挑逗。 “又胡闹了。”他反手抓住她的足腕。 “裴厌缺……睡不着,我难受。”娇音儿楚楚可怜的。 裴厌缺松开了她纤细的足腕,让其扣在他腰上,倾身凑到她身边,温柔亲吻着她的鬓角。 指尖并起沿小腿向上…… 两次后她果然疲倦至极,睡的又沉又安稳。 只磨死了裴厌缺,大半夜的要自己解决,还爬起来泡了个冷水澡。 怎么这么磨人呢……裴厌缺咬牙切齿:待她伤好,他必得好好磨磨她! — 前后派出去的五波探子,包括禁军、暗卫、官员,全都无功而返,皇帝的后槽牙咬的一日比一日紧。 难道,是消息有误不成? ——绝不可能啊! 半个多月过去,朝堂上已有人开始对这场“针对”裴相的、“莫须有”的罪名发起攻击。 首当其冲被拉上众矢之的是提出此事的锦衣卫指挥使柳乘风。 他这几天一直守在相府外围,气焰嚣张。 事情是皇帝指使他办的,他摒弃心头那一抹不安,这几日极度嚣张,好似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位高权重的丞相爷,是养私兵,欲谋反的大奸臣一般。 直到那日,被裴党在朝堂上喷了一脸唾沫…… 裴弦月这几日也煎熬的紧。 为防止皇帝用手段逼供她,她从不主动问裴相这些敏感问题,裴相主动告诉她她也会叫停。 她只管把宫里的消息往家里送,家里许多更详细一点的事,她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父亲养了私兵。 这是绝对的。 消息被就这么传开,还有确切的位置,皇帝又有了理由,将她幽禁起来。 刚开始只是幽禁。 她惊奇的发现皇帝知道她大半的耳目。短短几日,这些人因各种由头,被杖杀了八成以上! 裴弦月听不到外界任何消息。 她本以为会耀武扬威来给她“传消息”的嫔妃,也安分的一步都没踏入藏玉宫。 隐天蔽日、消息堵塞下,裴弦月终于有些慌了。 然而,当皇帝面色沉静,华盖仪仗的进入藏玉宫,捏着她的下颌,由高临下的盯着她,让她老实交代父亲罪状,或许会饶她一命时,她轻慢的笑了。 她知道,皇帝又一次失败了。 第187章 裴相回归 “丞相!”窄门打开,一身龙袍,威严八方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执一沓文书,猛的丢在了裴相脸上。 力道不小,打的人脸生疼,裴相浓眉一收,听到皇帝的声音,“你还有什么话说?!枉朕如此信任,将首臣的位子给你,你可对得起朕?!” 饶裴相再处变不惊,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心慌了一下。 “东南境,你竟养有五十万私兵之巨,如此野心昭昭,朕当初当真是识人不清!” 五十万的数字,猛的敲击在裴相心头。 他大脑飞速运转着。 ——不对。 厌缺想法子给他传了信儿,那张已被他吞入腹中的纸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事情已经解决了,叫他放宽心,联合了朝臣,几日就能将他放出来。 呵。 想到这里,裴相心里冷笑一声。 诈他?! “陛下,您确定如此私兵是臣的?臣真是天大的冤枉!不知为哪个乱臣贼子背了锅!”裴相痛心疾首的道,“还请陛下快些审问招安了那些兵马,还臣一个清白!” 哪来的兵马?! 五十万的字数不过是早就接到的消息。 皇帝咬牙切齿。 他不死心派去的一波又一波人,在东南方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好一个裴鹤擎,竟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识破了他在诈他! 裴鹤擎! 裴厌缺!! 如此大好的机会,真要放过他们?! 五十万兵马,到底是真是假?他们用了什么手段,为何东南,连同东部南部一大块搜遍了都不见影子?! 五十万,他能藏去哪里? 莫不是消息真有假! 可依他严谨的性子,不确定的事绝无可能给他传此消息! 皇帝刚从藏玉宫回来。裴弦月没诈出来,裴相也没有,他气急之下反笑,真想为这对父女鼓掌了。 生生咽下嗓中一抹腥甜,皇帝挤出一抹笑容,抬起臂作势扶起裴相,“丞相,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朕、果真是被柳乘风一行人坑骗了!” — 幽禁近二十日,裴相终于被放了出来。 府上一行下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包括惢嫣二人。 裴厌缺带着惢嫣特地去往正宫门前迎接裴相。同出来的百官目色隐晦,有意无意多看了他们好几眼,二人不予理会,接到裴相后就朝府中赶去。 面上不添憔悴,只是削瘦不少。 这段时日他无法做到不吃不喝,又怕吃食里被皇帝下了毒,故而只吃一点,勉强保持力气。 马车驶离宫门,走出好长一段距离,他才打住二人关怀的话头,直截了当的问,“可查出来,我们的人是否存在细作?” 裴厌缺微垂下头,“儿子无能,尽力排查却一无所获。” 这话不假,他真的从上到下,跟裴氏沾些干系的,从执令大管事开始,到单线联系的小将,都排查了无数遍。 得来的消息无法一个字——否。 否,没有一个人有问题。 裴厌缺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倘若只是某人无意中发现这浩荡军队的行进,那么又是如何知晓,这支军队姓裴的? 裴相沉吟片刻。 “现在军队在哪?” “谬朝。”裴厌缺道。 裴相以为自己听错了,“哪?” “谬朝。”裴厌缺重复。看着裴相震惊的面孔,他道,“儿子细细向您解释吧……” “还是我同舅舅解释吧。”惢嫣打断裴厌缺,毕竟是她的主意。 “事情是这样的舅舅,您还记得当初在相府做客的陈锦上么,其实他是谬朝皇族……” 该简略的地方惢嫣一笔带过,比如陈锦上的身世,该详细的地方她也不怕多费口舌,比如军队去谬朝用处,现在所承担的风险包括陈谋权成功后会带来的益处,当然,益处是裴厌缺同池墨青谈判时谈下来的……惢嫣早已组织好措辞,一口气跟裴相解释清楚了。 裴相从刚开始的懵逼、到惊讶,再到震惊…… 惢嫣话音落,他足足默了三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问的第一句是,“那个池墨桓,信得过么?” “这一点惢嫣可以向舅舅保证。” 她和陈锦上毕竟十多年的情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裴相点头,“好……好!” 第一声好极轻,似还在细品此事,第二声好郑重,是对此事的认可。 池墨桓,池…… 谬朝可是和禹齐名的四大国之一,那池墨桓是惢嫣的友人,他若能在谬登基为帝,也不失为好事一件! 为了自己的军队,也为了他以后的政权,裴相心里立马有了方向。 他询问起裴厌缺此事进展如何。 一直到入相府的门,这事都没谈完。惢嫣打断二人,“舅舅在宫里受苦了,惢嫣可是特地为你准备了宴席,你们再说下去,酒菜可都要凉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议的?” 裴相哈哈大笑,对裴厌缺道,“那就听惢嫣的,先吃饭!” 他正好腹中空空。 当然,在开宴前,他得让府医查查他的身子,是否中毒之类。 — 行出茂密的山林沟野,军队终于抵达谬朝最西端的一片原野。 这里原本有军队戒备,池墨青早在裴厌缺去阙楼后一日,就计划暗中解决了,悄无声息,现在驻守在那的是他的十多万兵力。 池墨青和军队主将商议,原地休整一日。 一日后他们将占领最近的郡县,以保证粮草充足,然后去信给皇帝,进行谈判等一系列的事情。 池墨青正在跟将军冷烈看地形图。 冷烈一直在跟裴厌缺对线,他无法做到百分百信任这对兄弟,裴厌缺也是。虽跟着池氏,但他的一切行动都由裴厌缺吩咐。 裴家也养有信鹰,只要不被发觉,来回送信还是很快的。 陈锦上席地而坐,身后是一匹垂头吃草的乌黑的悍马,天气渐凉,原野遍传秋风呼声,宏大,且悲壮。瑟瑟,又烈烈,亦如这个男人。 原野的苍凉叫他艳绝的容貌沉寂下去,变得轮廓分明,变得刚毅非常。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低垂着眼眸,抬手接住孤鹰,又扬臂放飞了它,如此反复,却始终没将另一只手中的信笺塞进信筒。 第188章 多事之秋 黑乎乎终于恼了,没再落在主人的手臂,而是低姿盘旋,最终落在一秃树上。 手里的信笺皱的不成样子了。 陈锦上夹在指尖,盯了半晌,最终还是摁进了泥土里。 “阿桓。”这时,池墨青从人堆里探出头来,朝他喊了一声。 陈锦上起身走了过去。 池墨青叫他过去一起论正事。陈锦上却有些心不在焉,他们说的话他全听在耳朵里,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像个漂亮的摆件。 浩大天穹霞光不复,星野明亮,夜色辽阔无边。 陈锦上席地躺着,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投在半轮银色的玉弓上。 兄长的轮椅声近了,他看也未看一眼。 “在想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池墨青的嗓音温吞柔和,温暖了夜色。 陈锦上终于看了他一眼,依旧如是风骨。 他没反驳,低低的应了一声。 池墨青眼眸微垂。 他派人观察他时,就知道他喜欢那么一个女子。就算知晓自己肩负复仇任务,他也无法舍下她,潜心习武、炼心。 男欢女爱是普通人生活中该有的轨迹。 在见到惢嫣前,池墨青以为他们两情相悦。他当时还为陈锦上是否会告诉她自己的身世,是否会带着她去谬国感到为难,现在看来…… “为什么不给她写信?”池墨青问。 他一路上的纠结他全看在眼里。 “她有了爱人和归宿,我大抵只会打搅到她吧。”陈锦上扯了扯唇瓣。 他依旧躺着,以这个角度看轮椅上的兄长,瞧见的是他眸底一片温和。 “你们还是朋友。” “只是朋友。” 池墨青听到他的执念,有些无奈了。 “等事情办完,你再抽空去见她好吗?届时是打算告别,抑或者更进一步,都看你自己。”池墨青顿了顿,“你同那姑娘的事,我绝不干涉。” 陈锦上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 再见,只怕是她嫁为人妻之时吧。 — 裴相一事似并未掀起风浪,只有柳乘风,皇帝迫于压力,革了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职。 相府来探望裴相的人很多。 惢嫣的几个好友找她出去玩,被她一一拒绝。怕引起猜忌,她并未告诉她们她受了伤。见面时穿着蛛丝薄衣,再搭一小件披肩,倒是没引起怀疑。 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养着伤,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了。 后来创口结了痂,她可以随意穿衣裳,除了睡觉,已经不影响她的活动了,她也极少出去,必须出门也需带上几个暗卫。 多事之秋,她可不想成为裴氏的把柄。 九月末,茶酒司推出了果酒,分不同批次上架,最后同时推出了桃、李、梨、葡萄酒。花茶打出了名气,果酒很快就在上京掀起一番热潮,每日固定推销的千坛酒,每每一个时辰就被哄抢一空。 百姓呼声太高,饥饿营销太过饱和是没有意义的,惢嫣调高出售量,每日一千八百坛。 坛子只有她巴掌大小,大抵可以装一斤酒,卖七钱银子。 小巧精致才会显得珍贵。惢嫣常用木匣装一套果酒,送给熟稔的朋友,包括裴党的夫人,包括沈长炎。 她的第二个酒作坊正在轰轰烈烈建造中。 庞氏以为他们的客人很快就会回归。 的确有回流,毕竟不是人人喜爱花茶。但叶庞两家的生意的确是大不如从前了,每日利润不及从前的十之一二。 果酒并不醉人,也能做日常饮品,在上京掀起狂潮后,抢走了两家最后一点客源。 每日去叶庞茶楼的人客人寥寥数几。 迫于压力,庞氏只能将庞家的茶楼关闭。 好在还有京外商铺,支撑这整个叶家。老爷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频频出现咯血的状况,叶二爷行号卧泣,肝肠寸断,也不知是为父亲的身体担忧,还是哭自己无法继承公府。 叶昭沅是最难熬的。 由于沈长炎暗中运作,无人能来探视她。庞氏偷偷给她送的东西,也都被他暗中扣下了。 叶昭沅每日都在发疯的边缘。她已无法信任祖父和皇后,开始整日念叨魏行沛。 魏行沛以后会是皇帝,皇后姑姑都无能为力,恐怕只有皇帝可以救她!她想尽法子,祈求衙役帮她传话给魏行沛,让她见他一面。 沈长炎杀人诛心:“唔,珩王殿下这段时间正忙着选妃呢。” 魏行沛最近的确在选妃。 皇后希望他可以选杨家女,杨家老爷子是他的夫子,他倒也有由头可以日日去杨家,同杨氏的女儿接触。 只是皇帝刚殁了两个成年皇子,正在悲恸之中,于情于理,皇后都不敢轻易向他提这事。 惢嫣去淮上锦时,还瞧见过魏行沛同杨氏女携手的一幕。 那女子不是拔尖的美人儿,但面若银盘,气质端庄,属于耐看型。 前段时间还和叶昭沅如胶似漆,惢嫣以为叶入狱他会消沉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新欢了,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的风度,似丝毫没受到叶的影响。 啧…… 罢,不是自家男人,她可管不着。 杨家姑娘,惢嫣后来也见过一面。 那日,她穿着一件极其华丽的衣裳,帮助她的亲姐姐宣传商铺。 姐姐已嫁为人妇,是卫夫人,她在上京新的成衣铺开张了。 杨姑娘所着是她铺中的衣裳,而那衣裳,同淮上锦在华阳主店铺推售的一件衣裙,有八分相似。 那铺子即刻受到许多贵女的欢迎,惢嫣等热度退去后去看了一眼。几乎全部的衣裳都是改自淮上锦,但用料没那么讲究,价格很亲民,也难怪受到那么多人喜欢。 她默默退离了铺子。 倒是把淮上锦的绣娘急的不得了,特地把她叫去说这事,希望她可以给出对策。 惢嫣神色淡淡,只吐出三个字,“不用管。” 女掌柜有些惊讶,“可是姑娘,霓裳坊大卖的那些衣裳,明明是按我们的制成的,再这样的话会影响我们的生意吧?” 第189章 他在勾引她! “这点小事毛躁什么。”惢嫣捧着一盏花茶,淡道,“我们的客源、受众群体不同,他们大卖是不会影响我们的。” 说直接点就是客户阶级不同。 淮上锦做工精湛,主客户是贵族小姐、夫人,只有一些小物件是面向平民的。如手绢小挂件等,是批量购入的,大部分放在柜台卖,受众群是普通百姓,并作为高档服装的赠品。 霓裳坊则做普通百姓的生意,百件衣裳不抵淮上锦的一件披衣,受平民百姓喜爱但淮上锦并不会受影响,贵族女子的虚荣心让她们对淮上锦更为青睐。 而身着淮上锦正品的女子,大抵也不会与盗版者争锋计较。 盗版的事情惢嫣早有预料。 古代没有专利一说。当然,就是在现代,各高档品牌也免不了盗版甚嚣尘上。 不过是从指缝里露出一些银子,对方不过分的话她不会理会。 如果太嚣张,千篇一律的抄袭,完全没有自己的东西的话……待到舅舅事成,她会请他立法。 惢嫣如此一解释,叫女掌柜恍然大悟,她不太好意思的笑,“我们这脑子,到底是没有姑娘您灵光的。” “我定的衣裳制好了么?”惢嫣问。 她前段时间送来了两张衣稿,貌似是夏初送来的,秋冬装,现在正好能穿。 “还剩下一道工序呢,我们制好了会亲自送到相府去的。” “什么时候能制好,我让人来取。” “就这两天。” “……” 两日后惢嫣如愿拿到了她的衣裳。 秋绥搬回来好大一只精致的玉匣。惢嫣打开检查了一番,很是满意,没什么需要裁剪修改。 她穿着那身女装去了弄墨轩。 裴相回来后,裴厌缺明显清闲下来,公务没有再一堆一堆如山般摞在他桌上,他爱看书,近来淘到了几本古籍,认真的研读着。 惢嫣就是那个叫他分心的小妖精。 那身宝蓝的罩衫褙子,一改淮上锦奢华的制衣风格。它也精细,不过淡雅清丽,用缂丝制成,明丽的底色里是深色的锦绣纹路,胸前是几朵惢嫣喜爱的兰,罩衫上则用极细腻的针法绣出竹纹。 她上了精致的妆,额头贴着殷色的花钿,颊边是两弯米白的珍珠,红唇似娇艳的花瓣一般。 乌云秀发、杏脸桃腮,似海棠醉日,一踏入书房便抓住了裴厌缺的眼球。 欢快跨进书房后,惢嫣慢了下来。 她很满意男人的反应。两靥生花,脚下一勾关了房门,极其袅娜的……扭到男人身旁。 “表哥。”她娇滴滴的叫,手肘撑在男人肩上。 “在看什么呢?”故作好奇的看了一眼古卷。 小篆,密密麻麻,看的她眼睛疼。 “有我好看吗?”她勾勾搭搭,斜坐进男人怀里,指尖轻挑,抬起男人坚毅的下颌,挑逗的沿着下颌线往上摸索。 裴厌缺的注意力全在她娇妍的容貌上了。 那唇瓣一张一合,似有魔力吸引着他,叫他生了一亲芳泽的冲动。 裴厌缺眸色一暗,一把掐住她的细腰,倾身就要吻上去。 “别别别别别!”惢嫣一惊,忙用手挡住他的唇瓣,几乎是从他怀里跳出来。 这男人真是愈发不经挑逗了,哼。 裴厌缺目露不悦,“耍我?” “嘿嘿。”她轻笑。抓住他的衣袖,“有件事找你,办完了随便你怎么亲。” 她不想重新上口脂呢。 “什么事?” “我的衣裳好看么?”惢嫣掀起两边的裙子,转了一圈儿。 裴厌缺目含欣赏,点头,“不及你好看。” 惢嫣唇边笑容放大,她打开书房门,朝后指一指,那边是他的卧室,“去床……去房中等我。” 裴厌缺,“……” 惢嫣目送他进了房,出门从秋绥手中拿过礼匣,这丫头貌似听到了些什么,小脸微红。 “打开瞧瞧。”回到屋中,惢嫣将礼匣放在桌上,极潇洒的指了指。 她穿的极漂亮,可坐姿豪放的似个女流氓。 裴厌缺拨开金属扣,将匣盖打开时,眼眸一亮,旋即细密的柔和在眸中蔓延开来,他整个人都变得温和。 如玉的指尖摸索在那几乎同惢嫣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上。 唯一不用的是这是件男装常服。 裴厌缺将配套的三指宽的革带放在一旁,捏着衣肩一抖,衣裳便舒展开来。 圆领袍,玉袍流光,如泉流淌,如海邃深。 “穿穿看合不合身。”惢嫣坐在他榻上,歪歪头。 “嗯。”裴厌缺眸底含光,音腔上转,显然是心情愉悦。 古代除却婚服外,没有情侣装一说。裴厌缺很喜欢这衣裳,欢喜的同当初瞧见她笔下两个绢人娃娃般。 绢人娃娃就是穿同一款衣裳,只是他们似一对神仙眷侣,穿着极华丽飘逸。 瞧他往屏风后走去,惢嫣又忍不住调戏,“要我帮你穿么?” 男人还真停了脚,偏过头来,惢嫣被他极俊美刚毅的侧脸勾住了。他细密黑长的眼睫微垂,眸色迷离,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低的应声。 惢嫣一愣,顿感口干舌燥。 他在勾引她! 他绝对在勾引她! 她深吸一口气后,一本正经的走进屏风。 裴厌缺骨节分明的指拨开了革带,慢条斯理将载在屏风上。一举一动,都如贵公子般绅士优雅,实在是……勾人犯罪。 惢嫣还犯着花痴呢,就见男人朝她展开了双臂。 她收了收口水,上去拉开男人的襟。 拨下衣裳后,她给他穿上了圆领袍。 由于身高差距,她有些难穿,裴厌缺极配合的曲腿。 他在她耳边道,“嫣嫣,你说我们像不像一对成婚多年的夫妇,妻子晨起为夫君着衣。” “宽衣解带可以,但是着衣……那样的场景你想想就成。”惢嫣咧嘴嗔怪,“你天天卯时起,我可赶不上。” 这男人自制力极强,除却特殊时候,几乎天天卯时起来,要么练剑,要么打拳。 “俊的嘞!”终于穿好了,惢嫣退两步看,在他肩上敲了敲。 果然,根据她好几夜的经验来看……尺寸刚刚好。 第190章 前事 “这衣裳制了多久?”裴厌缺展开双臂,目光从自己挪到惢嫣身上,含笑问。 “三四个月了呢。”惢嫣道,“喜欢么?” “嗯。”他低应,又道,“淮上锦制的?” “对啊。”惢嫣点头,“我亲手绘的图呢。” 她回味他的语气,眯眯眼,“关于淮上锦,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裴厌缺挑眉,“知道淮上锦是你的?” 惢嫣瞪大眼睛,“你还真知道!” 她的心思很敏感。淮上锦挂在陈锦上名下,而他现在又不在禹国,依裴厌缺的醋劲,如果不知道内幕,提到淮上锦,肯定会多问她一句,毕竟陈锦上在禹国只和她属实,把淮上锦交给她打理的可能性比较大。 “猜到的”裴厌缺轻笑。 “怎么可能?你暗中查我是不是!”惢嫣叉腰,模样气鼓鼓的。 “冤枉。”裴厌缺抬手挡打住她,他慢慢解释。 当初进直上青云吃饭时,裴厌缺就注意到掌柜最先看了她一眼,而不是陈锦上。当然,这个微末的细节,并未引起他的怀疑。 直到回到上京,他们在一起后。 她貌似有一衣橱淮上锦风格的衣裙,这些衣裳和其市面上售出的又略有不同。 起初裴厌缺还以为是陈锦上送的,默默醋着。后来倒也淡忘了这事。 不知是哪个契机,他又想起来这件事。突然明白过来,他的小女子怎会轻易接受旁人赠予呢?那时候他就明白了她、淮上锦、陈锦上之间的关联。 他开始暗中为淮上锦保驾护航。 日进斗金的商铺,上京盯上的人可不少。 当然,这些惢嫣不用知道。 “唔,原来如此。”惢嫣捏着下颌,“你好厉害裴厌缺,这都能发现。” “那直上青云也是你的?”裴厌缺问。 直上青云他现在只是怀疑阶段,若真是她的,他可得吃惊一番了。 小女子果然点头,露出嬉笑的表情。 裴厌缺发出一声惊异喟叹。 “你更厉害啊。”他抬手爱怜的捏了捏她的颊。 他都不敢想,那些店铺,如此多的分店,她一个小女子,年纪又不大,是如何做起来的。 惢嫣看出他的震惊疑惑,却不想同他讲自己的奋斗史。 说实话,她一个成人的灵魂,开口却要说自己是十岁开的铺子……怎么那么装呢? “裴厌缺,我们去新府好不好?” 裴厌缺剑眉一挑。 “现在就去,我们一起做饭好不好?”惢嫣又道。 “好。”他含笑答应。 于是二人去了新府,裴厌缺并不希望有人来打搅他们,暗中盯梢的人都让暗卫去打发了。 晴咕莫邪买完菜后就回府了。 裴厌缺倒是没有手生,炒了许多他们爱吃的,惢嫣则在一旁熬美味的鲜蘑菇汤。 月上梢头时,惢嫣亲手为男人穿上的华服又被她解开褪下。 二人太久没做,都热情似火,倒是直接。 只是顾忌她背后的痂痕,裴厌缺没有将她丢去榻上。 他们最开始在盛满浴汤的浴室,后来在墙面、软椅…… 起初衣裳都未全部退下,她的罩衫松垮的勾在手臂,宽大的摆被男人提在手中,最后顺势挎上她的腰…… 他格外喜欢从后面抱着她。 惢嫣则喜欢坐在他的劲腰。 裴厌缺探索房中各处,每个地方都来一次后,她实在是体力不支了。 不过男人确实许久没要,她软软的挂在他身上,也就由他去了。 不知多少次后,她终于开口求饶了,呜呜咽咽的哭,都没什么力气推开他了。 裴厌缺被她磨的太狠,许久才放过她。 简单的擦了下身子。 他拥着她睡去。 — 冬初。 缪皇室发生剧变。 先皇子孙,即太子之子事变,早在秋初即占领西南各郡,手持重兵相要挟,联合朝堂太子旧党,发起兵变逼宫。 缪皇帝坚决不退让,然朝堂对其不满者累多,百姓亦骂声一片。 皇帝起暴政,每每血染朝堂,闹市横尸,九族连坐。 皇孙兵分三路围攻帝都,帝都三道主城门,竟只有一道禁闭,另外两道皆大开,迎皇孙入城。 先帝长孙城下许诺,说服护城之兵归顺。军队直捣宫中……帝自刎而亡。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元禧。 惢嫣是从舅舅那里得到这些消息的。 这事有她的一份,故裴相将惢嫣和裴厌缺同时叫过去议事。 陈锦上功成,惢嫣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然裴相道,“我已下了命,待缪朝稳定,即刻召集军队回归。直入上京。” 届时,就是他逼宫之时。 “你们二人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我们需要离京跟军队会合。”裴相又道。 二人点头应是。 原因他们心里都清楚。 当初裴厌缺本想把惢嫣放在相府,然后保护好这座府邸,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了。 皇帝到底起了提防之心,将西境的军队召回来就没撤离过,就驻守在上京外围,只要外围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随时都会进来救驾。 他们不离开上京找军队,难道等着被抓么? 惢嫣已经许久没看到黑乎乎的身影了,也就代表,她许久没收到陈锦上的来信。 舅舅提这事费了颇多口舌,想必他和他的兄长并不顺利。 好在蛰伏十数年,总算是功成了。 而今,就看舅舅了! 今年宫里殁了两个皇子,皇帝貌似不打算办年宴。大寒时节,上京各家府邸便都开始忙年节的事。 当家主母作为中馈持有者,是最忙、而最有成就感的那一个。 貌似好多年都不像这样热闹了。 只有相府,一派平静。 那夜,惢嫣煮了小火锅,同裴厌缺一块吃,今年不同去年的,只有他们两个。 吃完后整个身子都是热的,裴厌缺揽着她登上芳菲苑的屋顶,扶着她让她站在屋脊。 上京繁华楼阁的轮廓入目,高大巍峨,皇宫半个都陷在黑暗里,神秘而叫人捉摸不透。 那夜,是惢嫣今年在上京待的最后一晚。 第191章 起兵 颂州,刺史府,某屋中。 排却暗中潜伏的暗卫,光是守着这书房的明面上的暗卫就有四五个,他们腰杆挺立,神色肃穆,如煞神一般,压根就没有人敢靠近。 一行男人围着桌子,他们都是持有裴氏“甲”字令牌之人,早已更了名随裴相姓,是他最忠贞不二的家臣。有裴家军队的首将、副将,还有培养暗卫的主教。 也包括裴厌缺在内。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着裴相,听着他的发号施令。 与肃然的气氛不同,小厅里一俏丽少女静坐软榻,她抱着一只精致的手炉,桌上煮着茶,茶香缭绕,茶雾氤氲。脚边有个软垫,垫上卧着一条乖软的大黄狗。 地暖让这间屋子暖洋洋的。 她置身事外,又将他们的规划全听入耳中。 简短的会议,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一行人各自领命离去。 “嫣嫣。”余下裴厌缺一人,他目光投向岁月静好的少女,“我走了。” “嗯。”惢嫣回过头,冲男人轻笑。 他们抵达颂州已有三日,五十万大军也入了颂,直逼上京。彻底坐实了裴相起兵造反一事。 上京,皇帝……应该大乱了吧。 与身上冷硬的盔甲不同,裴厌缺满目都是温敛的柔和,他走到惢嫣身边,“碰”的一声,头盔搁在桌上,惢嫣仰面,接住他的轻吻。 呼吸缠绵,裴厌缺就这么贴了片刻。 他直起身子,惢嫣也站了起来,她拿过桌上的头盔,轻手为男人戴上。 “在颂州乖乖等我,那边事情办完,我即刻来接你。” “好。” 刺史府前,惢嫣身披狐裘氅衣,乌发铺洒肩头,领口翻起柔软的白浪,目光柔和却坚韧,落在悍马背脊冷硬的男人身上。 他最后一次回首,眼眸温敛,含山高水远,是她的人间。 — 锦州。 “报——镇南王褚昼何在?褚昼听旨!”一手持文书的宫中禁军飞快翻身下马,高举文书。 “臣、接旨。”寒风猎猎,褚昼单膝跪在地上,他身形魁梧,腰身挺直如枪,满目清冽。 禁军从腰间摇出一直朱雀符令,“陛下口谕,今有贼人作乱,行弑君之举,镇南王褚昼即刻带军回京,不得耽误!” 周围的士兵皆大惊失色。 褚昼心中震骇,面上却不显,“臣接旨。” 他站起身来,又问,“不知陛下所言贼人是谁?” “这个王爷就不必管了,您只瞧着这虎符,行行军之任即可!”禁军嗓音冷冽,带着不容抗拒。 “父亲,父亲!”褚昼一入屋便被褚廷英拉了去,“听说上京乱了?谁起兵作乱?” “还能有谁。”褚昼浓眉蹙起,能夹死一只苍蝇。 “裴伯伯?!”褚廷英咬了咬后槽牙。 “你别管这件事,好好待在锦州,我领兵去一趟上京。”褚昼抬手拍着儿子的肩,把他摁坐在椅上。 褚廷英腾的一声站起来,俊脸刚毅坚定,“我当然要去!” “锦州不能无人守!” “还有刘副将武副将,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你是想去见裴家那丫头吧!”褚昼咬牙切齿。 这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以前一心扑在战事上,在他跟前提裴家丫头一个字,他掉头就走! 自从从上京回来,这小子的笑脸明显比以前多了,总是莫名其妙的傻笑……后来信差送来的一摞信中,十之八成都是寄给他的! 收到信的时候,嘴巴都要咧上太阳穴了!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这儿子,又栽在那丫头手掌心了!! 人家都进宫当了贵妃了,他还惦记个啥! 褚昼简直要被他气死。 “我就是要去见她!”被戳破心思,褚廷英也不隐瞒,冲道。 裴伯伯逼宫,他在宫里不会好过的。 “你!”褚昼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眼。 “我就是没出息。”褚廷英知道他要说什么,环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我要去上京,您不让我跟着,我就自个儿去。” 褚昼狠狠给了他一栗子。 褚廷英疼的龇牙咧嘴,“您不是早对皇帝不满了么,您去上京,只怕也不是去救驾那么简单吧……” 褚昼瞪大了眼睛,忙耸着他的肩,做出禁音的手势,“你小子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您还惦记着小缺儿吧,只要小缺儿一日跟着裴伯伯,您就一日不能对裴伯伯下手……”褚廷英压了声音,凑近褚昼,“父亲,不若您称病留在锦州吧,您让儿子带兵去上京。” “你!”褚昼左右看了看,眯眯眼,“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怕您去了弄成两难的局面。”褚廷英咧嘴笑。 裴伯伯逼宫,他为何这么兴奋呢? 是因为她说事后,会来锦州找他么…… “你小子,你还有那种心思!”褚昼猛踹了他几脚。 这小子,是想带兵助裴鹤擎那老匹夫登基么!! “你把你老子置于何等境地?你把锦州的将士置于何等境地?!你要我们后事,都背着奸佞的骂名?” 褚廷英的心静了下来,心底划过一抹冷笑。 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 再说了,奸佞又如何?他褚廷英会在乎?! 不过父亲如此抗拒,褚廷英也无法坚持,他道,“那您随便找个理由留兵在锦州吧,上京乱起来,皇帝也治不得您的罪……儿子在上京实在是有放不下的人,就,先行一步了。” 褚廷英郑重的躬身。 下一刻,褚昼的手刀切上了他的脖子。 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裴氏军队朝上京极速行进,百姓惶惶,人人退避三舍。所经郡县的官府官员,无一敢起兵阻拦。 军队一路都畅通无阻,浩浩荡荡的北行,气势如虹。 然而,上京外围,兵临城下之时,他们终于看到黑压压的皇室守军。那是皇帝不久前调来的军队,五万之众。 为首的恰是将军周沪,他朝裴相大骂,“裴鹤擎,你枉费陛下信任,竟做出如此不忠不义、犯上作乱之举!——即刻停兵留于京外,本将还能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倘若再行进一步,本将将携将士,清!君!侧!” 深冬时节地冻天寒,鼻腔里呼出来的气儿都化作一缕缕白雾升腾。裴相看着一身肃杀之气的周沪,轻轻地笑了。 第192章 起兵逼宫 “你以五万之兵阻我三十万众,本相倒想看看,你要如何清君侧。”裴相坐于悍马之上,冷道。 他目光扫过士兵,拔高了音量,“将士们,你们当真要为魏皇室白白送死?!本相承诺你们,倘若今日受降,跟随本相,明日,你们依旧是皇室的士兵!” 他的嗓音回响每一个人耳中,苍冷,而震撼人心。 “我们食魏皇室之军饷,怎能受降于你奸佞之臣!”周沪的音量更高,几乎是怒吼出声,他拔出手中长剑,“你再执迷不悟,我等!必用生命扞卫魏皇室!” 身后士兵发出震天的附和声。 裴相喉间发出一声低叹。 他扬了扬手,“战吧。” “杀——” “迎相爷登基!杀、杀、杀——” — 彼端。 裴厌缺领军十万从另一道城门夹击。 这边的防守比想象中还要薄弱,裴厌缺压根不废话,策马扬鞭就是开战。身后诸军随他猛冲,很快就跟守卫战作一团。 然而打到一半时,有士兵来禀报,冷将军进攻西城门时遭到皇室援军的袭击,貌似是从边境调回来的军队,来的倒是及时。 裴厌缺让五万兵马留攻东城门,领另外之众前往援助冷烈,攻破城门之事,和这边的士兵以及裴相汇合。 不多时,他就带兵绕行至西城门。 主将冷烈遭到北境军十万兵马的围击,正打的热火朝天。裴厌缺带兵加入后,很快扭转了局势。 北境首领破口大骂,大奸佞小奸佞不得好死,裴厌缺一笑而过,冷烈狠狠将他的头摁到了泥土地里。 很快,上京沦陷,皇室的地盘只余下煌煌宫城。 皇宫。 薄雪忽至,如柳絮般纷纷扬扬,落在飞檐翘角、碧瓦朱甍。 腊梅绽开,清香袭人,赤色的宫墙里勾勒出雅致的画卷。 藏玉宫零零碎碎站着着太监服的暗卫,门口则守着一大行带刀禁军,一太监正对其首领破口大骂。首领一扬剑,殷红的鲜血如瓢泼般,同头颅一齐落在地上……太监的身子重重倒在地上,身后的小太监顿时瑟瑟发抖,落荒而逃。 裴弦月衣着鲜红如血,跪坐在小棋桌旁,身前是一袭白裘的端庄女子。 一红一白对坐,极致浓烈。 云淑妃。哦不,现在仅仅只是云答应。自那次受惢嫣所迫帮助裴弦月后,她就彻底失宠了,皇后挤兑算计,被降为答应。 “外面好吵。”裴弦月随口说道。 “皇宫现在彻底乱了。”吕静安神色柔和,落下一子,道。 “嗯……”裴弦月沉吟,目光紧扣在棋盘上,“上京应该也乱了。” “后宫的女人可是急疯了,尤其是皇后,嫔妃们都找到她那去,她去找陛下,陛下哪儿分的出神顾念她?”吕静安素手掩唇,带着些取笑的意味。 “都是将死之人。”裴弦月唇边勾起残酷的弧度,她随意扬手,将黑色棋子丢进棋笥,站起身来 “不下了,我去办点正事。” 吕静安看着裴弦月一塌糊涂的棋局,“我留着这局棋以后慢慢下?” 她们二人近来关系倒要好。 “我都要输了你留着干什么?”裴弦月垂眸睨着她,“除非你把白子让给我。” “好啊。”吕静安随口答应,站起身来。 裴弦月失笑。 “我去找那老匹夫去,你自个儿小心些。”说完,她大步朝藏玉宫外去,气势凌人。几个暗卫跟在了她身侧,贴身保护。 吕静安分花拂柳跟了出去,凝视一眼她高傲的背脊便收回目光。她缓缓伸出宛若凝脂的手,那侍卫首领忙抬手接住,微微躬身,态度谦卑虔诚。 “阿唤,我们回宫去。”吕静安说着,莲步轻移。 “是。”肖唤冷峻的面上露出温笑。 侍卫皆紧紧,拥护其侧、其后。 早在裴相离开相府之时,皇帝就觉察了不对。他即刻派人囚禁了裴弦月,想将其捏在手中做筹码。 裴弦月顾忌他的几万大军,倒是没挣扎。 直到今日,裴相带兵打进来的一刻,皇宫中多出了许多的暗卫,皆朝藏玉宫涌去,裴弦月很快就被救了出来。 她并没有那么着急,正好吕静安来了,她们便悠哉哉的下了几盘棋。 现在……料想时候差不多了。 士兵大多守在宫门,太极殿防守甚弱,又只是些小兵小将,很快就被暗卫解决了。 裴弦月大摇大摆的进去了,皇帝正虚弱,扶着胸口猛咳,皇后轻抚着他背脊。 她见到裴弦月,起身大叫,“你怎么出来了……来人……来人啊!” 裴弦月唇角微勾,缓步踏去。 “你这贱人!作为陛下的妃子,你的父亲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还不快叫他收手!” 裴弦月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巴掌。 皇后被打懵了,“你竟敢打本宫?!” “打的就是你。”裴弦月又是一巴掌。“这些年你对我的算计可还少?” 皇后养尊处优,何曾被人扇过巴掌?怒气叫她面色都变得扭曲了,抬手就要制止,然而裴弦月会些武功,她哪里是对手,还没碰到人就被推在了地上。 发冠掉落,狼狈至极,口中骂着喊着。 裴弦月暂不理会他,轻拍了拍皇帝的背脊,“陛下,您老毛病又犯了啊?咳的这么厉害。” 言语是难得的温柔,可字句都收人性命。 “你这贱人……是你给朕下的毒?”皇帝虚的厉害,面无人色,压根站不起来。 “陛下才发现么,哦对,十年,我给陛下下的毒,足需十年才能出效果,这期间可是连太医都查不出来。” 然而一旦毒发,身子就会如抽去根基的山巅,寸寸塌陷下去。 “你……十年前就给朕下了毒?”皇帝闭了闭眼眸,只觉得胸腔阵痛,五脏六腑都似被无数利齿啃蚀。 “是呢,十年前我进宫的那个夜晚,你叫我感到作呕!” 之后足有两日她没吃下饭。 算计着,一定不能让这玩意儿再碰自己。 于是她想法子给他下毒。那毒的毒性太微弱,银针都查不出来。 连续给他送了三日点心汤羹,他第二次召幸她时,她带去一粒掺杂鱼腥草的龙涎香点上。 那毒下给男人,不管多中毒多微弱,只要食用了鱼腥草,都会……萎靡不振。 ps 额……感冒了x﹏x 第193章 帝后双亡 皇帝果真,每每都对她力不从心。 以后昭幸的也少了。 前几天刚把裴弦月抓起来时,不知是不是被裴相气糊涂了,把她拉到殿中强迫她。事情到那一步裴弦月也不客气,抬腿险些给老男人踢废了,换来皇帝的两个耳光。 “毒妇,你这毒妇!你进宫的时候就不是处子之身!”听闻她入宫那一刻就给自己下了毒,皇帝怒目圆睁,血丝遍布,“来人啊——杀了她!杀了她!” “陛下,省省力气吧。你知道宫里的侍卫禁军,有多少人潜逃吗?”裴弦月从袖口摸出一柄匕首,一脚将皇帝踹翻在地。 皇帝看着她抽出匕刃来,寒光凛冽。他惊骇,“你要杀朕?你要弑君!你胆敢弑君!” 裴弦月已不想再同他废话。 她弹了弹匕尖,匕首发出“铮”的声响,她抬脚猛将皇帝踹翻在地,一刀,狠狠戳进他腹部。 皇后大惊,属实是没想到裴弦月会做出如此举动,她熟练的似乎做了千万遍一般! 她瞪大眼眸,掩着唇不可置信的看着,半晌没发出声音来。 躲在角落里的太监,惊恐的看着,愣是忍着没发出声响,他从大殿边缘一点点爬了出去。然而在门口,刚站起来,脖子便触上暗卫的剑,死的悄无声息。 “这第一刀,是为了我阿兄。”裴弦月不疾不徐的将刀拔起来,看着皇帝瞪圆的眼睛,冷笑,“我爹为何从辅佐你登基的首臣,变为奸佞,你应该感到很疑惑吧? “因为你的养母,她妇人之见,害死了我阿兄,他当时才七岁!唔……对,就是太后娘娘,我阿兄自幼聪慧,何等英才,你那些儿子每一个比得上他的!太后怕我父亲位高权重,替子谋反,设计将他溺毙在后宫荷花池中……你那几个儿子在旁边干看着!” 裴弦月目光狠厉,言至此处依旧觉得不解气,又狠狠戳了他一刀。 “只可惜太后老毒妇,不等我父亲下手,就病死了。我们裴氏的人向来睚眦必报,她死了,就由你来还好了。” 皇帝口缝已溢出鲜血了。 裴弦月还未停下,“这一刀,是为我爹,你把他两次关进了大牢……这一刀,为我自己……” 皇帝胸口不知被她戳了多少个洞了,匕首和她素白的手上沾满乌黑的血。 他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知死了没有。但这并不妨碍裴弦月泄恨。 终于,裴弦月一刀戳进他心窝子,还狠狠剜了剜。 皇帝彻底没了气息,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裴弦月丢掉手中的匕首,面上露出解脱又凄然的笑容。 十多载的虚与委蛇,全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现在,终于结束了。 她终于可以做回自己,去追寻她所爱之人了。 “啊啊啊!”耳畔女人爆发式的尖叫声,打破裴弦月的思绪。 她狠狠朝皇后瞪去。 “你弑君……你真敢弑君!”皇后不断朝后缩去,指着裴弦月的手指都在发抖。 裴弦月捡起匕首,作势要朝她掷去,“要不要也来试试?” 皇后的声音都变了音。 裴弦月把玩着匕首,朝她一步步走去。皇后吓的立马停止发出尖叫,手脚并用的往一旁爬去。 “叶家可不光是你算计我,你们家老匹夫害死我祖父,你还记得吗?”裴弦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皇后浑身一颤,她每根头发丝儿都在发抖,“你……那不过是场意外,我父亲没有针对你祖父!” “可是那场水患,派去的官员里只有我祖父死了。”裴弦月言语轻缓,抬手,猛的掐住女人的下颌,将她拖到跟前来。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我是皇后!我是皇后!”她不断的强调,重复。 她觉得裴弦月疯了,简直是疯了!裴家的人没有一个是不疯的!! “我知道,可我连皇帝都杀了呢。”裴弦月定定看着她。 皇后眸底的愤怒渐渐变成了害怕、瑟缩,“我没有害裴氏的人,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没有么?天天领头算计我的,难道不是你么?” 皇后泪水淌了满面,精致的妆溶去,凤冠歪斜,身子颤抖不已,没有了昔日半分端庄贵气。 “但是你的计太拙劣了,仅供我无聊时打发时间呢。”裴弦月露出恶劣的笑意,“你放心,我只戳你一刀,一刀毙命,不疼的。” 言毕,那满是黑血的匕首,狠狠从她雪白的脖颈扎进去。 — 这厢,裴相没打多久,明白魏皇室大势已去的士兵不再做无谓的抵抗,纷纷投了降。 皇城已攻破,同裴厌缺冷烈汇合,浩浩荡荡的军队穿越繁华却空无一人的街市,朝着富丽堂皇的皇宫进军,势不可挡。 还未得到帝后双亡的侍卫禁军仍然死守宫门,用身子堵住漆红的厚重门墙。 裴相下令用巨木撞击,很快就攻陷了。 禁军还有攻击者,被裴相一剑击杀。余下的皆仓皇而逃。 偌大皇宫,目之所及处,很快就空空荡荡了。 裴相在太极殿内找到裴弦月时,她浑身都是血,地上躺着惨不忍睹的皇帝和皇后。 裴弦月朝父亲冲过去,扑进他怀中,鲜血沾染在他的盔甲上。 裴相拍了拍她的背脊,以做安慰。旋即,他沉稳的步伐,迈向轩辕大殿。 “建极绥猷”的匾额之下,象征权力的宝座庄严,大气磅礴,令人生畏。 裴相驻足看了片刻。 冷烈第一个跪下,高呼,“还请相爷披龙袍,登基!” 将士跪了一地,恭敬高呼,“请相爷披龙袍,登基!” “请相爷披龙袍,登基!” “请相爷披龙袍,登基!” 连喊三声,气势震天。 裴相在万众瞩目之中,一步一步,走过昔日只能跪拜、俯首称臣的下首,朝着更高处迈去。 他坐上了黄金龙椅。 宫殿外是拥护他的万千士兵,朝下之人皆矮上一等……他终于看到了,高处的风景。 “相爷,相爷不好了!有一支军队进入上京,将皇宫给包围起来了!”这时,一士兵匆匆报信。 裴相浓眉一夹,“可看清楚带军首领是谁?” 那士兵更加惊慌,“貌……貌似是魏氏二子,魏行峥!” 裴厌缺瞳孔一缩,满目震惊。 第194章 您一定会成为大禹新皇 雪下大了。 纷纷扬扬,同洁白的鹅羽一般,很快在上京路面铺盖起薄薄的一层。 裴厌缺分明地记得,自己的长剑穿透了魏行峥的心窝……他明明已经没有了呼吸! “魏行峥又活了?”冷烈只知璟王亡故,不知他的死跟自己的主上有关,诧异的道。 “你确定?!”裴相也露出震惊的神色,拔高音量问。 这皇位……到底还坐不安稳。 裴相从椅上下来,朝裴厌缺等人走去。 “属……属下确定!”士兵犹豫片刻,旋即肯定道,“那人的确是前璟王,魏行峥!” “父亲,儿子去看看。”裴厌缺沉声道。 “先看看他们的兵力,不要莽撞行事。”裴相嘱咐。 裴厌缺应答后,一个纵身跃起,朝着主宫门飞去。他越过无数士兵的头顶,最终跳上了城墙。 往下一眺,密密麻麻的黑点,披坚执锐,似掀起阵阵黄沙,肃杀之气凌冽。 他定睛一看,坐在最前方悍马之上的高大男人,赫然就是魏行峥! 他这军队不知是从何而来,正与裴氏军队相对峙。 几十万大军在上京,齐聚宫门之外,宽阔的场地属实显得拥挤了,裴氏军不敢轻举妄动,一是他们处在包围圈内,二是不明敌方虚实。 裴厌缺很快接受了现实。 又活了……那他再杀他一次好了! 与此同时,魏行峥觉察一道凌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仰面一瞧,不禁微眯了眯眼。 裴厌缺。 他依旧记得他的剑刃刺进他胸口,那冰冷彻骨的感觉。梦境中死上千百次,那一刻也不及那一下带来的恐惧。 如果不是他的心脏天生在右边,那一次恐怕就是裴厌缺的剑下亡魂了。 他还补了一剑。 不到一寸,剑尖就能戳破他的心脏。 魏行峥并不避让裴厌缺的目光,手中却握紧了马匹的缰绳。 他终究还是来迟了。 父皇……可还活着? 瞧见已死的璟王复活,就立于城门之下,方才还受降的俘虏,顿时就沸腾起来。 “裴鹤擎!”魏行峥的嗓音清冷阴寒,夹杂着内力,穿透半个皇城 “你给本王出来!” 裴厌缺回首,看到父亲在军队的拥护下朝城门去。 裴厌缺身侧的手握掌成拳,拇指摩挲划过食指的关节,最终还是从魏行峥身上收回目光,跳回了城中。 “黄口小儿,你有多少兵力,就胆敢来皇城救驾?”裴相讥讽,目光落在裴厌缺身上。 裴厌缺告诉他,“城内大抵三五万,城外不得虚实,我即刻让人去探。” 外面传来魏行峥的声音,“你敢弑君,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本王作为魏氏子嗣,焉有不救驾之理?!裴鹤擎,我父皇在哪!” 裴相朝裴厌缺点头,他拍了拍他的肩以做安抚。 旋即翻身上马,扬手,士兵为他打开了城门,我方士兵皆退到一旁,让开一条道来。 宫门之下,裴相气势凌人,大有唯我独尊之感,他鹰眼微眯,扫过乌压压的军队,最终落在面色冷峻的魏行峥身上。 “皇帝已死!”他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你知道什么叫胜者为王,改朝换代吗?魏姓为皇百载,从今往后,大禹江山,是裴氏的天下!” 气势骇人,又带着对无知小儿的嘲讽,叫人心底发颤。 “我父皇死了?!”魏行峥拳头紧握,不可置信道。 裴相露出残酷的冷笑,从士兵手中接过某物猛的往魏行峥跟前一掷。 那赫然是一颗头颅——皇帝的头颅! 魏行峥勃然变色,眸中迅速攀起血丝,目眦欲裂。 “你这乱臣贼子!”魏行峥终于无法忍受,提起长枪就刺向裴相。 没有意义! 他所做的事全都没有了意义! 而今终于体会到了父皇的无力! 他知道裴鹤擎,裴氏满门奸佞,但他无法破解,根本就无法破解卧榻之侧、他人鼾睡,我姓江山、他人指点的局面! 终究还是要同前世一般的结局吗? 裴相一仰身躲过,他欲再刺,一柄长剑猛的迎击上来,震的魏行峥虎口发麻。 裴厌缺骑着悍马迎战。 主将都开始交锋了,士兵自然不能干看着,全都提着剑战做一团,一时间锐利的刺杀声响彻半个上京。 魏行峥被裴厌缺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招式又狠又沉,招招都带着浓烈的杀气,魏行峥不住的退让。裴厌缺跃起劈下的一剑,虽被他挡住,但虎口破裂,身下的马都受不住力道在悲嘶…… 魏行峥咬咬牙,他知道不能再耽误了。 “相爷,外围根本就没有接应的兵马!”这时,远方传来报信声。 “三万兵马就敢围城,魏行峥你好大的胆子。”裴相冷笑。 魏行峥微分身,胸前被裴厌缺狠狠划了一剑,他连忙屏息挡住他的下一击。 他的确没有多少兵马,这三万多人,还是他这段时间叫人从各郡县筹集来的……不过他的本意,也是趁外头乱起来时,暗中遣人去救父皇! 父皇! 魏行峥目眦欲裂的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头颅,牙关紧咬。 还有就是南境!南境兵马为何迟迟不来救驾?! 又挨一击,魏行峥坠下马来,猛喷出一口血。 “王爷!”下属惊叫一声,忙扶住一退三尺的魏行峥。 “王爷,我们撤退吧!” “再等等。”魏行峥站稳身子,咽下嗓中的腥甜。 他推开下属,手执长枪,警惕的看着裴厌缺。裴厌缺侧身下马,一甩长剑,鲜血在铺着薄雪的地面留下一道笔直的点线。 魏行峥看准机会,执枪上前刺去。 裴厌缺提剑自卫,挡住一枪。然,魏行峥却在经过他身侧时猛的沉下去,长枪扬起撇开裴厌缺的剑,跪滑一路…… 他迅速捡起地上父皇的头颅,旋即毫不犹豫飞奔上马,驾马离去,只听一声,“撤退!” 他的兵马本就势弱,打的力不从心,闻言飞速的跟上撤离。密密麻麻的人,乱七八糟的溃散,很快就挡住了裴厌缺看向魏行峥的视线。 他猛的跃起,立在马背上,锁定目标后,提剑飞身攻击。 魏行峥心神一凝,直觉告诉他身后有杀意,他该丢弃父亲的头颅举枪迎击,然而,犹豫只在一瞬间——他将皇帝的头揣的更紧了。 身后传来刀剑刺进血肉的噗嗤声,下属用尽力气,拼命的喊——“王爷,您快走!您一定会成为大禹新皇!” 第195章 惢嫣出事 颂州。 刺史秦孑风是裴相的人,把惢嫣照料的很好,简直就将其奉为座上宾。惢嫣偶尔听人讲一讲上京的战况,一连几天都未离过府。 只是秦孑风有个极爱闹腾的掌上明珠,活泼又任性,常带着她那些小姐妹到府上来聚会。惢嫣不太爱搭理她,但她总将那些人,男男女女带到她的宅院介绍给她。 在秦孑风眼里她们俩关系很不错。 他的藏了私心的,主上称帝,惢嫣作为他的血亲,自是贵不可言。秦氏之人能同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因此并未发觉惢嫣的不耐。 小丫头天真烂漫,惢嫣并非是讨厌她,这次她又带人来玩儿,她倒没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院落。 秋绥冬禧紧跟着她,惢嫣寻了个有名的小酒楼吃饭。 这酒楼是最近开起来的,掌柜的是别国人。菜肴的口味跟禹大不相同,惢嫣看着掌柜身后的菜单,竟有海鲜……也难怪这么火爆了。 包间不大,惢嫣跪坐在小桌前舀着螃蟹肉吃,秋绥冬禧不肯进来同桌,她没强求。 “这是小姐要的第二盘蘸料……”这时,惢嫣听到外头小二的声音。 “我送进去就行了。”秋绥道。 “是,是。” 惢嫣喝了口虾滑粥。 忽闻外面传来拳脚打斗的声音。她一惊,忙将粥搁下,拔出了腰间别着的匕首。 然而,方站起身,就觉得身子一阵虚浮,脑子整个都混沌了。 屋外的打斗貌似很激烈。 惢嫣却渐渐听不到了,她脱力般倒在地上,匕首发出“铮”的一声。她看着那碗无辜的虾滑粥……浑身力气用尽也动不了一根手指头。 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了……是两个黑衣人。 她彻底昏迷过去。 — 是夜。 空气中似乎弥散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息,一整夜都挥之不去。还未至宵禁时刻,然上京街市一片荒凉,昔日辉煌的灯盏寂寂无光,在寒风中晃动。 除却士兵外,街上几乎瞧不见人影。 某处仄角里,几个人影紧紧贴着墙面,看着巡查的士兵走远,才堪堪松下一口气。 “二皇兄到底在哪?”魏行沛压低了声音询问。 “马上就到了,殿下仔细些,千万不要让追兵觉察。”其中一人道,话虽如此,然而语气中没有半分恭敬,反倒是隐晦的警告。 如果不是主子下令,他们压根不会管这位亲王的死活。 他们王爷而今自身都难保了。 魏行沛深知他现在的处境,他闭上嘴巴,小心翼翼的跟紧暗卫,很快他们进入一处不起眼的屋子,破旧的看起来是乞丐的住处,暗卫在地面拨动什么后,一条狭长的甬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拥着魏行沛进去,最后一人仔细查看,没有追兵后,才进入其中小心翼翼的锁上隧道口。 如此密闭的空间属实是叫人害怕。 最前方的暗卫点了烛火,魏行沛紧跟着。甬道不算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矩形的空间,连房子都算不上。 首先入目的是一只头颅,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脖颈切口极整齐的头颅! 魏行沛吓的险些惊叫出声。 他瞪大眼睛盯了两息,这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父皇! 他吓到失声。 上次见他,他还是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今却只剩下一颗头颅,一颗满是污秽、蓬头垢面、放在这狭小空间里的头颅! 魏行沛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上京天翻地覆了。 他已不是皇族太子了。 低沉的痛呼声拉回魏行沛的思绪。只见一个年纪稍大的老者跪坐在榻前,给榻上的男人施针。 那是他“死去几个月”的兄长。 他此时面无人色, 双目紧闭,紧缩的额上全是细密汗渍,裸着的上半身几乎缠满浸血的白布。目光旁移,地上是大块大块的血迹,凌乱的衣物、鲜红的绷带堆在角落里。 这……还能活吗? 魏行沛不禁吞了吞口水。 他默默在一旁看着,看着这场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的治疗。 “皇兄,你醒了!”后半程,魏行峥终于被痛醒了,魏行沛见状大步走了过去。 魏行峥脑子乱七八糟的。 他几乎没有力气抬起头来,不过还是勉强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王爷,醒了就不要睡过去了。”医者道。 魏行峥呼吸很深,胸口缓慢但是大幅的上下起伏着。 他先看了一眼床边草地上,父亲的头颅。闭了闭眼,目光这才落在魏行沛身上。 魏行沛单膝跪在他榻前,“皇兄我在呢,您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啊……父皇是怎么死的?” 叛军进城时,珩王府的大门不曾开过。魏行沛觉得他作为太子,合该进宫去见皇帝。然而不等他出去,王府就被攻陷了。 如果不是魏行峥派人来救他,他早就被裴军一刀捅死了。 魏行峥说不出话来,兄弟二人对视两息后,他深深闭上了眼眸。 裴氏的铁骑正在满城搜寻魏行峥。 裴相做事向来做绝,走到而今地步,他当然不可能给魏氏留一丁点后路。不止魏行峥,魏氏所有潜逃的皇子都在搜捕追杀中。 魏行峥一日不死,裴厌缺心头之恨一日难解。 然而一整夜过去,满城的巡卫还是不得他半分消息。 他一定有什么安全屋,或者是密道。 “二公子,相爷召您去皇宫。”天光破晓,裴相身边的暗卫找来。 裴厌缺揉了揉眉心,吩咐侍卫继续搜查。他翻身上悍马,正欲奔去皇宫,不料莫邪飞奔而来,纵身马前,“主子,颂州秦孑风的信笺。” 裴厌缺抬手接过真展开,略带疲倦的目光扫过。 他墨眸赫然一凝。 裴相的暗卫和莫邪都瞧见他面上失了镇静。 紧接着便是涌现出惊涛骇浪般的杀气! — 再度醒来,惢嫣发现自己倒在一处简陋的小屋。 白布横穿过嘴,在后脑勺死死系紧,勒的脸上很难受。手脚皆被束起,根本无法动弹。 带身上那股软麻的劲儿过去,她才堪堪可以挪动着坐起来啊。 第196章 裴相称帝 沉甸甸的脑子才恢复清明,门就被人从外头打开了,高大的玄衣男人走了进来。 惢嫣一眼瞧出他的暗卫来。 她抵了抵口中的布料,呜咽的发出了一丝声响。 男人一把将布扯下,惢嫣惊声问,“你主子是什么人,为何要抓我?!” 男人丝毫不理会,只是将手中的食盒放下。继而去解开了绑住她双手的绳子,下令一般冷道,“把饭吃了。” 他一点都不担心,她有本事能从他手上逃跑。 惢嫣很快让他的轻视付出代价。 她低眉顺眼的将食盒的盖子掀开,里面是简单的几个小菜,她拿出一个碗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扣在男人头顶,用碗底,力道大的惊人。 碗赫然碎在她手中。 男人瞳孔骤然收缩,脑子整个嗡了一下。 惢嫣反指缝里夹着一只碎片,猛的朝男人脖颈削去,用裴厌缺教她的招式,又快又狠。 她很清楚脖颈的大动脉在哪里,瓷片飞速削了过去。 瓢泼的血喷涌出来。 从她拿起碗开始,到男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不过短短两息。 惊人的血量渗透进地板里,惢嫣没有害怕,只有心慌。 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蹲下在男人身上摸索一阵,果然找到她贴身的匕首。迅速的割开了束住脚的绳子,惢嫣拔出匕首做防御状,警惕的行至门口。 她缓缓的退了回来。 门口赫然出现两个女暗卫,见到她的一瞬间拔出了长剑,对准了她。 她的匕首就显得弱小可怜了。 另一个暗卫上前夺走她的匕首,然后就看到死在血泊里的男人。 她瞳孔中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猛的盯紧了惢嫣。 “贱人!”她抬手狠狠一巴掌落在惢嫣面颊。 力道重的惢嫣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白皙的面上赫然出现一个五指印。 惢嫣淡淡抹去唇边的血,抬眼看着两个女子,“我要见你们主子。” “我们主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女暗卫眼中喷火,怒道,“你是逃不掉的,这几日姑且好好待在这里。不想吃皮肉之苦的话,就别折腾。” 言罢,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屋中的狼藉很快就被收拾干净,惢嫣被绑在了椅子上,这回比方才更紧,到一动浑身就勒的发痛的地步。 惢嫣挣了挣手,反指艰难的从袖中掏出一块沾血的瓷片。 脸上火辣辣的疼,她闭了闭眼深呼出一口气,开始艰难的割起绳子来。 对方设计将她抓来,无非是想用她威胁舅舅,既如此,肯定不会要她的命。 能保住命就行。 她绝不能牵连了舅舅和裴厌缺……她得自救。 — 皇宫。 裴相堂而皇之的坐上了龙椅,通过血腥得来的宝座,他甚至不需要登基大典。他当着前朝拥护者的面儿,一剑斩杀了刚刚及冠的八皇子。依旧有激愤的前朝党,有用的暂且留下,只会狗叫发全都被他当朝处决了,九族流放,家眷为奴为婢。 诸臣走在离宫的路上,有面无人色的前朝党,有忧心忡忡的年轻新臣,当然也有有春风得意的裴党。 马蹄声起。 诸臣不约而同的看去。 谁都知道宫中连马车都进不来,更别提骑马驰骋了。 瞧见是新皇的公子,顿时又不觉得奇怪。 细看却发现裴厌缺面上似有慌乱,看也未看他们一眼,直直的冲过来,诸臣低嘶一声,纷纷逃窜让路。 “咻”地一阵风起,诸臣稳住心神回头,只瞧见裴厌缺衣袂翻飞的背脊。 这二公子…… 算了,他们爹当了皇帝,他们比他更嚣张! 太监宫女战战兢兢的清理殿中污秽,肠子肚子满地都是,还散发着热气儿,发出腥臭难闻的气息。 裴相站在殿门口,抬眼眺望高高的城墙,大有睥睨天下之姿态。 往事一帧一幕浮现在脑海…… 想当初,助皇帝登基时,他并非没想过那高位。如他正直清廉的父亲所言,他生来就是奸佞。 只是老皇帝很有手腕,集权紧握在掌心里,朝堂都是拥护之人,他有心思,终难以实践。 只得落于一皇子麾下。 新皇登基时,给了他首臣之位。位极人臣,他倒也满足,为禹勤勤恳恳好几年。 直到那日,闻幼子溺毙宫中,无比悲恸激愤后,终于静下心去查。 查到太后老妇身上时,他就知道,他绝不能再为人臣子。 招兵买马之际,南境事发,说冠军侯非庸通敌叛国……非庸他见过,一腔热血驻边疆,他欣赏这样的人,说他叛国,他是不信的。 皇帝亲手设计,他也无法阻拦。 直到昔日好友褚昼从边境回来,寻裴相喝酒,痛哭恩公非庸之死。裴相跟着叹息,褚昼哭了一阵,突然吐露,自己此生做过的,唯一一件大逆不道之事——他救下了恩公幼子。 说他如人中龙凤,他却无力教导,只能让其蜗居一隅对恩公不起云云。 裴相当时不言,过后等他清醒,却叫他将裴厌缺带过来。 裴厌缺在此之前从未踏足上京,如无人识他。裴相观察了两日,满意之下,正式对外宣称其为自己的养子。名,裴厌缺。 怕引起怀疑,褚昼减少了与裴相、裴厌缺的往来。三年后他被派去边境,成为独当一面的镇南王。 往事,已、矣。 裴厌缺策马飞奔的身影映入眼帘,裴相瞧到他面上的凝重,浓眉微沉。心里猜测莫不是魏行峥逃了? “父亲!”裴厌缺连马都未勒停,一气呵成的翻身到他跟前,“嫣嫣失踪了!” 裴相顿了下,才惊觉他口中的“嫣嫣”是惢嫣。 “什么?!”裴相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裴厌缺面色铁青,身侧拳头紧握,“父亲,我得去一趟颂州。” “去,现在就去。” 绝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的失踪,是谁抓走了惢嫣,裴相脑子里闪过一千个念头。他忙道,“你多带些人去,颂州暗卫基地里的人也都遣出来,务必将你表妹平安带回来!” 那夜又落了白,裴厌缺策马疾驰在满天风雪中,天冷的如刀子般刮过,他面色阴沉的可怕,心里不住的祈祷,心尖尖上的小女子平安。 他没想过被威胁的后果……他只要她平安! 第197章 几近崩溃裴厌缺 裴厌缺途中跑死了两匹马,第三日晚才抵达颂州。 秦孑风这三日几乎没闭过眼,一见他便跪了下去。不等他说话,裴厌缺便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提将起来,“她是如何失踪的,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秦孑风颤颤巍巍,声音哆哆嗦嗦,“那日,宫小姐出了门,在颂花郡新开的一家酒楼吃饭……动静传到鄙人耳中,鄙人赶过去时,只瞧见姑娘两个重伤的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自然是指秋绥和冬禧。 裴厌缺身上怒气更甚,杀气凌冽犹如罗刹,原本肃冷的天儿更是阴冷无比,地冻天寒。 偌大的庭院赫然出现几十个黑衣暗卫,纷纷裴厌缺跪下。 男人头也未回,嗓音低沉,杀气勃然,“你们,为何不跟着她?!” 裴相将惢嫣的安危交给了裴厌缺,这些人是他放在刺史府保护惢嫣的,个个都是顶尖高手,散落府邸各处,毫无死角。整个府邸犹如铜墙铁壁,对方没有数百人来,根本不可能攻破刺史府。 暗卫皆垂头,将头贴在了地面上。 此事的确是他们疏忽,务必承担主子的怒火,他们只怕是……难逃一死了。 “二公子,奴婢失职,愿以死谢罪!”这时,两道女音一齐传来,裴厌缺瞧见重伤的秋绥和冬禧。 她们跪在地上面无人色,惨败如纸。 “你们是她的婢子,自然轮不到我来责罚。”裴厌缺犀利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当时是怎么回事?” “姑娘当时想静一静,就去了包间吃饭,我们守在外面……有个小二过来送东西,我们并未警惕,所以……”秋绥微垂眼眸,眸中满是懊恼,“他将一把迷粉掷过来,我二人同其缠斗时,完全力不从心,被击晕过去。” 她们拼命的纠缠,都被捅了好几剑,冬禧抱住他的大腿不让其离去,结果被踩碎了膝盖骨……如果不是官府的人赶到,她们应该已经死了。 当时死了……也好。 丢了姑娘,她们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寒风刮过,二人面色更加惨白。 “那酒楼,都查过没有。”裴厌缺沉声问,疑问的话语,不带询问的语调,叫人心里发颤。 “查过,鄙人都查过了!”秦孑风苦道,“可那小二是临时混进去的,来无影去无踪,甚至无人记得他的面孔,除却往东南方向去外,并无其他线索。” “嘎吱”声起,是裴厌缺捏动指骨的声音。 他的食指上还戴着那只黑白的扳指。 秦孑风的头埋的更低了,“鄙人已将府上,包括内地衙门的人全都派出去寻表小姐了……” “你们也出去找。”男人嗓音夹于寒风,彻骨的冰寒。 埋头的侍卫几乎是整齐划一的起身,飞身离去。所行方向皆是东南。 秋绥冬禧也挣扎起身,被男人一句“滚回去休养”叫停。 — 与此同时,惢嫣这边。 她早已割断绳子,在等一个机会。 目前的发现是,守着她的暗卫只有这两个。她们行事说话都很放肆,大抵是因为主子不在这边……的确,她一整天没见着。 突然,她嗅到了一丝酒香,想必是温过的,暖洋洋的酒气飘进鼻腔。 竟然背着主子喝酒。 不过这大冬天,喝些酒暖暖身子的确很不错。 如果她没被绑架,舅舅功成上位,她会和裴厌缺好好喝一次吧…… 惢嫣微垂下眼眸。 “我去镇上再买些回来,你将她看住了。”大抵是不太够,其中一个人道。 她将她们的谈话听在耳中,过滤出有用信息。 小镇?这里离镇子很近? 谈话声歇下,惢嫣知道其中一个离去。 机会。 她拨动碎瓷片握在手中,又紧紧抓紧了断裂绳子的两段,让其束的紧紧的。 怕引起怀疑,她等了片刻,才道,“来人啊。我饿了,我要吃饭!” 她倒不至于不惜命到不吃饭,只是她们每日只给一顿她吃。现在是晚上,她开这个口倒也不稀奇。 “你今天已经吃过了。”女暗卫淡淡道。 “那点饭你打发乞丐呢?”右脸被掌掴肿了一块,说话都有些疼,惢嫣低嘶一声,又道,“我若饿死了,你该怎么跟主子交代?” “一顿不吃饿不死。”她冷笑。 “可是你一天只给两顿饭……我还要喝水!我不喝水撑不到明日。” 外面默了片刻。 旋即,“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头踢开。女暗卫目光扫过惢嫣,她提着一个沾血的食盒,怒目盯着惢嫣,“我们吃剩下的,你今日只能吃这个了。” 她本不想给惢嫣其他食物,提着残羹剩饭来,只是为了羞辱她。 “可以,但是你要喂我。”惢嫣微微仰面,语气似命令。 女暗卫果然怒了,“贱人,你没资格!” “那我这样怎么吃。” 暗卫冷哼了一声,“别耍什么花招,我们可不是粗心大意的男人。” 便搁下食盒和长剑,走到惢嫣身旁,目光扫过她背脊那个完好无损的绳结。 惢嫣记起这样的谈话: “裴厌缺,如果有人从背后袭击怎么办?” “如果敌人是低姿袭击呢?” “……” 她也不是毫无功底! 裴厌缺教的每一招,都能最迅速、最有效地制服敌人。 不断有画面在脑子里穿梭,惢嫣掌心轻轻转动瓷片。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这也是最好的机会! 暗卫果然微躬着身子,去解那个极难解开的绳结。 惢嫣瞥了一眼她裸露在外面的脖颈。 确定大动脉的位置后,她双手赫然暴起,一击,快、准、狠的割在她的脖颈! 这次没有上次顺利,她的脖子喷了血,却并未当即死去。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惢嫣手里,立马伸手捂住了喷血的脖子。 惢嫣飞速扑到地上,捡起她的长剑。 她拔出剑来,发了狠的朝暗卫刺去。 暗卫另外一只手挡在了胸口,惢嫣一击不成,欲再攻击,然而对方反手,狠狠绞住了剑刃。 鲜血淋漓。 惢嫣咬咬牙,抓紧剑柄,没让她夺了去。或许是失血过多造成虚弱,她抓了一阵便没了力道。惢嫣抓住机会,拼命将剑刃往前刺。 暗卫被她抵在墙面,剑尖一寸一寸,戳进她的心窝。 ps。错别字过段时间改,这几天脑子沉不太得劲,迷迷糊糊就发布了 第198章 差点三杀 女暗卫瞪大眼睛,气息被一丝丝抽离,越来越微弱,终于没了气力,慢慢往下滑,惢嫣一松开剑,她便轰然倒地。 这是她杀的第三个人了,竟一点没觉得害怕。 是了……她此时若不狠,只怕过几日被狠的就是她了。 惢嫣跪在地上,在暗卫身上翻找,没能找到她的匕首,但是摸到了暗卫的匕首。 她将其揣在身上。 这才有机会看向门外,外面下着薄雪。 只是路面已垫起一层厚厚的积雪了。 惢嫣要踏出去的脚步撤了回来。 不行……积雪太厚了,她无论怎样都会留下痕迹。 既然要逃走,就绝不能再被抓回来!虽然对方只剩一个人,但因为前两起事故,她一定会无比警惕。她再想用这样出其不意的手法杀人,可就难了! 等等,一个人? 惢嫣垂眸,看了一眼暗卫留下的一排、消失在夜色中的脚印,她幽深的目光最终落在手中的匕首上。 …… 花影买了酒回来,却没在门口见到同伴的影子。她隐隐有不安,低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心顿时提了起来。 她丢下酒,拔出随身携带的长剑,盯着主屋旁关押惢嫣的屋子的门,警惕的、一步一步小心向前。 抬腿猛踢开门。 首先入目的是一双脚……花影一惊,目光往上挪,只见同伴脖颈被绳子竖起,吊在了房梁上。 出血量大的惊人,脸上有血痕,地面是一大片,她的指尖也还在冒着血…… 巨大的视觉冲击叫花影一下子慌了神。 她赫然回过头,发现积雪的路面只有她自己的脚印。 一颗心微微放了下来。 “出来!”她突然怒呵,“你杀了我们两个人,还敢待在这屋中!你逃不掉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射出一枚暗器,划断了绳索。 同伴朝地面掉下来。 她掉下来的那一瞬间,一柄沉重的长剑露了出来,泛着银色的寒芒,直冲她面门而来。 陷阱! 变数发生的太快,花影一时间犹如被扼住了呼吸,她瞪大眼睛,发现剑刃甩下来,竟不偏不倚的对准她的喉咙! 他们三个,竟都栽在那女子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大力揪住她的背脊,狠狠的将她拖走。 那剑落了空,绑着剑的绳子磕在了门口上,剑不住的摇摆。 花影倒在地上,猛的松了一口气。她抬眼看着救她的男人,惊道,“破风!你怎么回来了!” “王爷吩咐我回来的……你竟然真上了那女子的当。” “什么意思?” 破风站起身来,“破竹也死了?” 破竹是那个男暗卫。花影眼眸微垂,沉痛的应了一声。 破风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屋门口,花影跟了过来。她看到还在空中摇摆的剑——剑柄和剑身被绑住固定起来,剑身前留了一截,足以刺穿人的喉咙。 仔细看绑住剑身的绳子下,还缠着一层厚厚的布,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锋利的剑刃不会割破绳子。 “花月被她吊起来,那柄剑被勒紧藏在房梁后,她设计的很巧妙,一但花月被放下来,她沉重的身体就会推起剑,以比人握在手中更强悍的力道,大差不差的,穿破你的喉咙。”破风瞥一眼花影的脖颈,淡道。 花影身侧拳头紧握,身子僵硬,眼眸里依旧收不住震惊。 她记起方才的凶险来——毫无疑问,这个陷阱是成功的,如果不是破风拉了她一把,她现在只怕是被贯穿喉咙,死不瞑目了! 他们三人,当真就被那毫无武功的女子干掉了! “而她……”破风幽幽的声音入耳,“就拿着匕首躲在门口,如果你堪堪躲开剑,她就会跳出来,趁你不备,在你身上狠狠刺上一刀。” 还略带嘲弄,“很可惜,你连躲开都没做到。” 气结的花影心头如敲重锤,她猛的走进卧室,“砰”的一声扒拉开门,锋利的匕首猛朝她刺来。 花影咬牙,早有警惕在,惢嫣当然伤不了她。她反手抓住惢嫣的手,将她推的一个踉跄。 惢嫣跌在地上,目中有不甘。 在她听到男人的声音时,就知道她失败了……对方竟能确切说出她的计划,这代表着,他从一开始就埋伏在暗处! “贱人!”花影怒急,大骂惢嫣,扬手又要扇巴掌。 “够了。”破风一把控住她的手腕。“气急败坏么?训练营就是这么教你控制情绪的?” 花影咬了咬牙,猛的挣开手,她想起什么来,怒问,“她的计划,你为何知晓的这么清楚?!” “从她杀花月那一刻开始,我就回来了。”破风淡淡道。 他回来时从门中恰好看到她杀了花月。 他本欲上前抓她,却发现她停在门口,似乎没有要逃走的打算。 继而关上了门。 破风思索片刻,运起轻功跳到屋顶,将她的忙活看了个清楚。他带着些玩味,同她一起等待着花影回来。 他没想到花影会蠢到中计,甚至连自救都做不到。 “她杀了花月,你当时怎么不抓住她!”花影怒吼。 破风眯眯眼,“你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花影一噎,胸膛上下起伏一阵后,倒也平静下来。 破风缓步上前,惢嫣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被他抄手夺过匕首。 他反手将她打晕了。 “王爷怎么样?”花影咬牙问,“听说……救驾失败了?” “陛下驾崩了。”破风嗓音沉重起来,“王爷受了重伤,性命堪堪保住,派我先过来看看……他过几日应该会来。” “什么时候?”花影微垂眼眸。 “不知,看机会吧,裴鹤擎派来搜查的人很多。” “又是裴鹤擎养子伤了王爷?” “嗯。” 花影有些咬牙切齿了。 他们上一次堪堪从他手中活下来,王爷只剩下一口气撑着,将近一个月才醒!醒过来后依旧无法动弹,又在榻上卧了好久! 如果王爷能行动,早些去召集兵马,甚至是实施从他国借兵的计划,也不会走到而今的地步! 裴鹤擎!裴厌缺! 花影看着昏过去的惢嫣,眸中喷火,杀意波涛汹涌。 如果不是留着她还有用,她早就杀了她了! “别想些没用的,过来收拾花月。”破风淡淡的声音传来。 第199章 只要能复国 裴厌缺带人发疯般的找了惢嫣半月。 这半月他几乎不合眼,踏遍了颂州,重金悬赏令贴了,其他郡的官府也调动起来……然而并无线索。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心,又焦躁起来。 嫣嫣是父亲的外甥女,是他未过门的妻室。在那群人眼中有何价值?他们无非想用她威胁他们父子。 裴厌缺觉得他人一到颂州,就会收到对方的通知,见面也好,暗中要挟也罢……他全照他们的去做! 然而并无动静。 嫣嫣已经失踪了近二十日! 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字藏在裴厌缺内心深处,他压根不愿意也不敢往那方面想,可现实不断的冲击他,让他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 他该怎么办? 若是嫣嫣没了,他余生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裴厌缺每一息都在崩溃的边缘。 他麻木的回到刺史府,走进秦孑风给惢嫣准备的院子里。 她的气息好似尚在。 裴厌缺焦躁紧绷了半个月的心终于恢复一点宁静。 他该怎么办…… “汪,汪汪!”恶犬咆哮的声音惊起,裴厌缺扭头,小黄发疯般朝他奔来。 它已经变成大黄了,同裴厌缺的膝盖一般高,恶狠狠的朝他龇牙狂吠,好似在责怪他:你怎么才来,她丢了……她丢了你知不知道! “公子……它,宫小姐失踪后,它跑了出去,现在才回来,冲撞了公子,小的这就把它牵走!”跟进来的小厮忙道。 “不必。”裴厌缺沉静的目光落在小黄身上。 它瘦的皮包骨头了,浑身都脏兮兮的,眸中带着怒意,还有水汽……裴厌缺第一次觉得它没那么碍眼,还知道找她,也不枉费她对它那么好。 裴厌缺缓缓蹲下身子来。 小黄警惕的朝后退了两步。没有感觉到裴厌缺身上的敌意,它没再退,裴厌缺抬手,大掌抚在它头顶。 大黄狂吠的声音变成了呜咽,似乎是哀哭。 它开始咬裴厌缺的衣袍、裤腿。 裴厌缺以为是它生气的发泄,低叹了一口气,“你也很想她是不是?” 都怪他…… 早知如此,他就该把她带在身边的,寸步不离。至少他能保护她,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不会让旁人削去她哪怕一根头发丝! 心底阵痛,压的裴厌缺几乎无法喘息。 小黄突然特别大力的拽他,裴厌缺站起身来,它几乎能拖走他。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站起身来,“你知道她在哪对不对?” 小黄嗷呜嗷呜的叫,朝外狂奔去。 巨大的欣喜淹没了裴厌缺,他拔腿跟上小黄。跟着它一路狂奔。 小黄停在一处密林前。 裴厌缺叫来暗卫,下令搜索整片林子,一处都不要放过! 他欲去寻,然而瞧见小黄仰头朝天上看,急的原地直转圈。 裴厌缺的脚步顿住,他躬下身子,明白过来它为何止步不前,停在这里了。 “她的气息断了对不对?”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小黄急的嗷呜叫,眸中有豆大的清澈泪水淌下来。 裴厌缺定定看着它,“不怪你。” 从那以后,裴厌缺去找惢嫣,总会带着小黄。他知道当小黄再度有而今的状态时,他离找到惢嫣也不远了。 然而,小黄再没嗅到过惢嫣的气息。 — 那个破风比女暗卫精明谨慎太多,过去近半月,惢嫣没找到任何逃走的机会。 也不知舅舅和裴厌缺怎么样了……她现在的消息闭塞,关于二人仅停在他们带兵打入了上京。 “王爷,您回了!”这时,惢嫣听到花影惊喜的声音。 王爷…… 惢嫣的第一个反应是魏行沛。 皇帝的那些皇子中,有能力的貌似只有他还活着。 “宫惢嫣呢。” 低沉清冷的嗓音响起,惢嫣心头一惊,她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声音,分明就是早已被裴厌缺刺杀身亡的魏行峥! 他竟然还活着! 而且,竟是他设计将她抓来! 惢嫣的心不可遏制的狂跳起来。 “咦,皇兄,你是说宫惢嫣宫姑娘?”另外一道声音响起,显而易见是魏行沛。 “嗯。”男人低应了一声。 门蓦地被推开了,寒风夹杂着细雪吹进来刺的人骨头生疼。 惢嫣看着立在门口,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面同刀削,比之上次见到他,明显多出几分形销骨立的清瘦感。面色很白,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病态的苍白,薄唇都没有半分颜色……只有那双漆黑眼眸,不带半分感情,从上到下落在她身上。 他就这么定定的看了两息。 “惢嫣……”魏行沛唤了她一声,才想起二人的立场来。他看向魏行峥,“皇兄,你什么时候将她抓来的?” 魏行峥不语,抬手合上了门。他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惢嫣许久才从魏行峥真的活着这件事中回过神来。 她怔怔的看着那扇门。 脑子许久才被一道闪光劈过,清明过来。 魏行峥受伤了!且他沦落至此,还带着魏行沛,那就说明,舅舅和裴厌缺成功了! 他们逼宫成功!惢嫣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她自己。 她看着绑在自己身上,近两指宽的绳索,身体和心理都陷入极度挣扎。 而隔壁主屋。 魏行峥正在和属下们商量复国计划。 “王爷,我让人去看过南境那边,褚昼并未下令回京勤王。” “猜到了。”魏行峥淡淡道,“褚昼同裴鹤擎有些交情,都是一丘之貉……锦州不必去了。” “那皇兄,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锦州不必去了?来这边时皇兄还说,要去颂州调兵呢。东南北三方的戍边兵马都被裴鹤擎招安了,如果不去西边,那他们…… 魏行峥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眸。 睁开时一派清明,淡道,“你们可听闻谬国国都剧变?” “听说了,谬朝新帝是先皇太子的私生子,蛰伏十数年,私底下养兵五十万巨,一着兵变,从边陲小郡一路打到帝都,登基为帝。”魏行沛唏嘘,“十载五十万兵马,这个新帝也是个有手段的。” “嗯。”魏行峥捏紧手中茶盏,“我打算,向缪朝救兵。” 第200章 不穿冻着 缪先帝武力治国,给国家留下许多隐患,新皇年轻,且根基不稳,无论是朝堂,还是各国间,都需要大力支持者。他若借到兵复国,两国就是邦交,互相支持。 禹是四大国之一,新皇为了国家发展,没有理由拒绝他……他可以适当给他们一些好处。 只要能复国……只要能复国! 魏行峥眸色幽深,密密麻麻翻涌着恨意。 他已经失败一次了,上天怜惜,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绝不可能重蹈覆辙! “那王爷……隔壁那个女人怎么办?”花影问。 宫惢嫣? 魏行峥眸色平静下来。 那个女人…… 她前世并未出现过。裴鹤擎的血亲只有裴贵妃,再就是养子裴厌缺,从未有过什么外甥女。 她是不是裴鹤擎真正的血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生为何会出现?——她也是重生的? 是的,魏行峥自打第一眼见到惢嫣,就有这个怀疑。 她是前世没有的因素,她一定会坏他的事。 于是他在宫宴上求娶她,不顾忌她是裴家人的身份。 只可惜…… 魏行峥眼眸微垂。 “带上她。” “可是王爷,带上她只怕是会坏事,那个女人心眼很多……她杀了破竹和花月!”花影咬了咬唇瓣,不甘心的道。 “破竹和花月死了?!”魏行峥面上露出些震惊来,怀疑道,“她身上有武功?!” 不可能,他并未感知到她有哪怕是一丝的内力。 “没有……是她使诈,设计杀了他们!”花影恨恨道。 破风抱着剑,瞥了她一眼。 “她真的杀了人?使的什么诈?”魏行沛也震惊道。 魏行峥锐利的眼眸落在花影身上。威压阵阵,那意思很明显……一字不落的给我说清楚。 花影纵使万般不想再提这事,可主子吩咐,她也不得不说。 她把惢嫣塑造成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全靠诡计得逞。破风不禁蹙起粗眉,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魏行峥倒吸一口凉气。 他当然调查过她。 密函里她的成长过程循规蹈矩,同普通姑娘一般。 可她杀了人,杀了他两个人,还做出周密的设计,险些将他派去抓她的三人团灭了。 如果不是破风及时赶到,她就逃走了。 魏行峥听完久久不能平静。 他就知晓,她不是常人。 “王爷。”花影问,“您还要带她一起去谬国吗?她只怕会坏事。” 魏行峥松动的眉眼冷冽下来,他瞥了过去,“她能杀死破竹花月,不是你们自己无能么?” 花影一怔,忙跪了下来。 “留着她还有用,没有本王的吩咐,你们谁也不许动她。” 他有预感,那女子在裴氏父子、尤其是裴厌缺心里的地位,比他想象中还要高。 “是。”暗卫齐声应道。 次日一早。 晨曦透过小窗照射进来,坐在椅上睡了一整夜的惢嫣睁开眼眸。 屋外传来一些动静,当她被粗暴的抓出去,跟在魏行峥身后时,她就知道,这一行人要有所行动了。 也好……有变化就有机遇。 总比一直被绑在椅子上好。 魏行峥一连几日都是沿着山林小道行进,他不入城区,惢嫣还真不知道这一带是哪里。 只是她的待遇明显好多了。除了第一日,后面魏行峥都没有绑着她走,他在帮她解开绳索前,如是警告:你只有一次机会,我松开你,安安分分的……如果赶找机会逃跑——你逃不掉了,被抓回来的话,本王不介意将你的腿打断。 惢嫣乖乖的点头。 先答应再说。 不找机会逃她就是傻。 然而惢嫣并没有找到什么机会。总会有个暗卫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而且这么多人,她一有异动他们大抵都会注意到吧……紧绷了几日,惢嫣放弃了。 这日,他的属下弄来一驾马车。 魏行峥坐了进去,却没有继续行路。 有个年纪较大的老人提着医药箱模样的物件钻了进去。 其余人则聚在一起吃东西,补充体力。搞马车回来的暗卫分给每人两个肉包,惢嫣只有一个,她默默啃着,目光注视那驾车。 她记得只有老人和魏行峥走进去。 然而此时里面竟出来一个身姿颀长,面孔却极普通的男人——那种人堆里一眼压根就不会注意到的脸。 她默默将口中食糜咽下去,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是易容后的魏行峥。 易容术……真神奇。那张脸抹去了魏行峥所有的面部特征,除却身高外,他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 魏行沛同惢嫣一般震惊。 也只有他们两个这么吃惊,魏行峥手下的人显然见怪不怪了。 惢嫣总算明白,他为何能从上京逃回来了。 “魏行沛,过来。”这时,魏行峥朝他勾手。 魏行沛这才反应过来,“皇兄,真是你?” “以后唤我兄长。”魏行峥淡道。 “是。” “你也需要易容,去吧。”他指了指马车。 魏行沛应了一声,进了马车。 再出来时,天下又少了一个美男。 紧接着是惢嫣。 她看着那老人拿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物件,挑了好几坨胶状物,混合在一起,调成她的肤色,然后抹灰一样涂在她脸上,手法极其娴熟,不断的调整、再调制……如是这般两个时辰后,他满意的点点头。 惢嫣欲抬手摸自己的脸,老人制止,道,“一刻钟内不能摸,之后随便怎么碰。” 惢嫣,“……” 她还是乖乖配合吧,免得被魏行峥打断腿。 “公子,我们这边好了。”老人收拾好东西,从竹帘探出头去,称呼变了。 于是魏行峥钻进了马车里。 他清透的眼眸打量一番惢嫣,突然扬手拨去了她的披衣。惢嫣一惊,交叠双手在胸前……下意识的动作,再就是冷。 魏行峥面无表情,解开氅衣在脖间的索绳,脱下来反手披在惢嫣肩上。 “我不穿你的衣服。”她欲脱下来,目光盯着他手上,自己那一件,诧异道,“你不会要穿我的吧?” 魏行峥,“……” “不穿冻着。”他冷道。 ps 贰佰章了哇 第201章 过城关 惢嫣默默将男式的氅衣拢起,却见魏行峥从腰间掏出一只瓶子。 她顿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瞪大眼睛盯着那只瓶子,身子往后贴去,满是抗拒。 “只是叫你几天说不出话……你应该不想本王拔掉你的舌头吧。”魏行峥淡道。 惢嫣接过瓶子,乖乖喝下去。 魏行峥下了马车,他将手中的披衣交给花影,花影推开枯枝烂叶,露出裸露的地面,拿出火折子将衣服点着了。 魏行峥翻身上马,赶着马车飞速行进。 花影见衣服烧成灰,风一吹散去大半,火星子都没了,才跟上主子。 马车里,惢嫣不断轻声清着嗓子,无他,嗓子冒烟般又干又疼,不过短短一刻钟,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她无奈的靠着马车壁,垂眸深思。 禹国应该没了兵力叫魏行峥召集,他这么波折,明显有明确的目标,他想做什么呢?如果在得知他目标后逃走,她是不是有机会跟裴厌缺通风报信,预防一二…… 不,抛开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她的处境,别说帮忙,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马车行速飞快,颠的惢嫣无法多想。 如是颠簸了半个时辰,终于平稳下来。 惢嫣拨开车帘朝外看去,只见市集一片欢闹,家家户户门前贴对联,张灯结彩,互道新年好,喜气洋洋模样。 ——原是除夕。原来,还没过除夕。 城关处明显比昔日严,过关的人很多,可每个人都会被仔细搜查,有用板车拉货物者,士卒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翻查一遍。 惢嫣瞧见布告栏上自己的悬赏令。 包括士卒手中拿着的、对照路人不断细看的画像,她猜测有一份是自己的。 一定是裴厌缺。 城关愈发的紧,惢嫣紧张的扣紧了窗棂,她一定要想法子…… 这时,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翻身下来。 他漆黑的目光看了惢嫣一眼。 她一怔,伸出去的头缩了回来。 下一刻,男人带着一身冷气进了马车。 他在惢嫣和老人中间坐下。 片刻后又站起来,让惢嫣去中间,自己堵在窗户边上,冷声对她道,“安分些。” 许是沾染了外头的寒风,他身上气息很危险,惢嫣一时不敢动弹。 大脑飞速运转之际,身侧的男人猛敲上她脖颈,她就这么晕了过去。 魏行峥瞥着她,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心终于安了下来,他坐定。 与此同时,山间小路。 沉寂好几日的小黄终于闹腾起来。 它嗅到熟悉的味道,漆黑的鼻在地面不断的探着。 裴厌缺从未想过自己的心情会全部维系在一只狗身上。 怕打搅到小黄,他都不敢靠的太近。 它终于确定了方向般,目标明确的在山林里横冲直撞。裴厌缺心头一喜,连忙跟了上去。 两刻钟后,大黄跑累了。它窜的太快了,山路跑起来又极费体力,也难怪,此时它怎么也上不去一个陡坡,舌头吐的老长,喘着粗气。 裴厌缺一咬牙,搬起它就跑。 “在哪?我走的不对记得叫。”裴厌缺如是道。 如此颠簸曲折,小半个时辰后他们俨然抵达丛林最深处,裴厌缺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他突然觉得离惢嫣无限的近。 放下恢复体力的小黄,跟着它跑。 它跑的地方很刁钻,灌木密集,人很难钻进去,裴厌缺无奈上了树,目光紧盯着狗子——虽然不可能,但他还是害怕跟丢了。 一刻钟后,一座简陋的小屋赫然出现在视野。 太知道淹没裴厌缺的是多大的惊喜。 他一把拽住小黄的尾巴,把它拖了回来,低声嘱咐,“我会把她救回来的,在这里乖乖等着。” 言罢便悄然接近那间屋子,他感知到里面空无一人。 不太确定,或许……有地道? 裴厌缺飞身上了房梁,观察片刻,的确没人。 他钻进了屋子。 主屋里明显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而且就是近期……桌上有冰冷的茶水,裴厌缺端起来放在鼻尖轻嗅,放了好几日了。 而隔壁——地板上有擦拭不去的血迹,桌前有一张大椅子,旁边有几截绳索。 人去楼空。 裴厌缺身侧的拳紧紧攥起,眸中夹杂太多情绪。失望、后悔、懊恼…… 他为何……从未搜到过这里! 复杂的情绪只停在他眉心一息,他吹响了骨哨,附近的几个暗卫找了过来。 他们不住震惊,这里竟还有一处住所! “搜……”裴厌缺招手唤来小黄,“彻头彻尾的搜,有暗道的话,即刻禀报给我!” “是!” 小黄果然继续奔跑。 裴厌缺紧紧跟着它。 彼端,城关口。 一行十多人,魏行沛骑马,暗卫收敛了身上的肃杀之气,皆是普通家丁模样,拥护着朴素的马车过城。 士卒手中拿着三四张画像,对比了所有家丁的模样。 女子要重点查。 最后目光落在马车上。 掀开车帘往里一瞧,他都没怎么注意一旁的老人,拿着画像反复对比魏行峥。 “那女子是你什么人?” “是拙荆……还请官爷小点声,她睡着了。”魏行峥目带柔和。 士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肩头乌黑的发顶。 他一脚跨上马车,仔细打量惢嫣低垂的面。 魏行峥抬手,揽住惢嫣的肩。 画像上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这女子八竿子打不着。士卒都不用对比画像,他撤了回来,一扬手,意思是没问题,让他们过去。 于是车队过了城关。 魏行沛陡然松了一口气。 他看到了自己的悬赏画像……生死不论,生死不论!昔日贵不可言的皇室王爷,而今竟成了通缉犯了。 他不住的苦笑,被风吹干的眼眸很快湿润了。 不过幸好,他还有皇兄。 魏行沛低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马车,倒没觉得多沉重了。 他们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也就是扭头之时,魏行峥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城墙角蜷缩着许多的乞丐,他们朝过城的人乞讨,大抵是年节的原因,士卒并未驱赶他们。 过城时有一些扑上来,被暗卫挡开,魏行沛并未仔细看,然而这不经意的一回眸,他竟然看到了……叶昭沅! 第202章 可怜叶昭沅 魏行沛勒停了马,身后的车厢和暗卫都跟着停了下来。 他宁愿是自己看错了。然而目光盯在褴褛披风下那张脏乱的面上,就这么盯了三息,他终于确认,就是叶昭沅! 心底攀起密密麻麻的怪异情绪。 同情、酸楚、悲哀……一齐涌了上来,隐隐镇痛。 “公子为何不走了?”这时,破竹上前问。他们属实有些挡路了。 魏行沛将头偏了回来,勒住缰绳,车队继续行进。 然而片刻,魏行沛又停了。 不等破竹上前问,他赫然翻身下马,坚定的朝着城墙角走去。 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她,叶昭沅一愣,抬眸,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她细看了两眼,却觉得有些熟悉。 男人朝她伸出手,“跟我走吧。” 叶昭沅几乎热泪盈眶。 她听出来了……殿下,是殿下! 叶昭沅从来没这么激动过,纵使那张面孔不是魏行沛,可她心头巨大的希冀告诉她他就是!他不是也得是! 她哭着站起身来,好几天没吃东西,叫她脚步虚浮,魏行沛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她许久才找到声音,张口就要叫殿下。 “殿”字出口时,却被魏行沛捂住了。 “别说话,跟我走。”魏行沛如是告诉她。 叶昭沅现在什么都肯听他的,胡乱抹去面上的泪痕 乖乖的点头。 魏行峥见他去城墙角带回来一个乞丐,面露不悦,放下了竹帘。 没想到魏行沛掀开了车帘,将乞丐露在他面前,“兄长,能让她上马车吗?” 魏行沛瞧见马车里:角落里贴着墙坐着老人,中间是面孔普通的少女,她低眉沉眠,露出一丝柔美的恬静来,竟也漂亮许多。 她轻轻靠在魏行峥的肩头……几分亲昵。 魏行沛心情突然复杂起来。 却见魏行峥眉头蹙的更厉害了,“丢掉。” 丢掉…… 魏行沛一噎。 “兄长,她是昭沅啊,叶家大小姐叶昭沅。”事发时叶昭沅明明还在大理寺的监牢里,魏行沛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来不及问。 她现在不是他的未婚妻子,他也不喜欢她了,但无论如何,他们一同长大的情分还在。 她穿的太单薄了,也走不动道,还是放进马车里,待会找个落脚的地儿,好好问问来龙去脉才是。 魏行峥从记忆深处找出这么一个人来。 不过他面色没有丝毫松动,反倒更冷酷了,“别带到我跟前来。” 抬手,轻掩鼻尖。 魏行沛早嗅到了,叶昭沅身上很臭…… 他无奈的放下车帘,将叶昭沅拉到一旁,“昭沅,你就在一旁跟着走吧,待会儿我们寻个落脚的地方,你好好打理一番。” “殿……” 魏行沛转身走到最前列,翻身上了马,叶昭沅连他的一角衣服都没抓住。 马车不疾不徐的行进。 叶昭沅只穿着一层极单薄的棉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冻的几乎无法行进。然她哪里敢掉队?魏行沛是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紧紧跟随,生怕落下一步。 然而当日行路一整日,魏行沛几度欲停,魏行峥都不允许。 傍晚时分竟走入了林中。 还谈什么客栈? 魏行沛也很无奈,不光是为了叶昭沅,他自己也希望找个客栈舒舒服服住一夜,他们这两日都在林中风餐露宿。 魏行峥太警惕了,即使易了容,也不敢太频繁的走官道,世间没有完美的易容术,都有瑕疵,而随着时间流逝,瑕疵会被不断放大。 山林可以绕过城关,避开官兵,虽然曲折了些。但他绝不能冒险。 惢嫣中途就醒了。 机会已失自不必说。她听车轱辘的颠簸声,就知道又走进了深林。 她不必开口说话,也没有下马车去,所以不知道车队尾巴处跟着叶昭沅。 深夜,她饥肠辘辘,默默拿出中午没吃完的肉干嚼。 魏行峥终于叫停了马车,下令整顿休息。 惢嫣独自坐在车厢,将剩下的肉干吃完,外面已点起了篝火,暗卫们包括主子都围在一起取暖。 她环视,不远处守着两道黑影。 默默叹息一声。 惢嫣拢进了身上的氅衣,也跨下车。 有人凝视她,有人无视她,皆面无表情。 魏行沛欲开始唤她,瞥了一眼身旁昏昏欲睡的叶昭沅,“惢嫣”二字吞入腹中。 “过来坐。” 叶昭沅在右边贴着他,他只能往右挤,把左边的位子空出来。 惢嫣颔首表示感谢,坐了过去,左边是魏行峥。 火光闪烁,照在他们脸上,忽明忽暗。 她穿的最厚,且穿着魏行峥的大氅,理所当然引起了暗卫们的仇视。 他们到而今的地步,全是拜她的舅舅、以及未婚夫婿所赐,她却在他们中间过的好好的。还穿着主子的衣裳,让主子受冻! 惢嫣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她心安理得的把大氅拢了拢,下颌磕在膝上,缩在一起。 是魏行峥自个儿要给她的。 她烤一会儿火就上马车睡觉去…… “殿下,我好困我要睡觉了。”这时,熟悉的声音传来。 惢嫣半眯的眼眸睁开,朝叶昭沅看了过去。 她懒洋洋的就要往魏行沛膝上靠。 恶臭被火烤炙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充斥在鼻腔,魏行沛修养再好也不住拧眉。 叶昭沅今天太累了,好不容易休整下来,往腹中塞了许多的肉干,她从未觉得那种干硬的东西如斯美味。吃完就犯困,没什么力气说话,魏行沛大抵也累了,没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也没说。 “唔,你去马车里……”魏行沛话没说话,就接到了兄长的眼刀子,他默默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无奈,只能让叶昭沅靠在他膝上睡去。 惢嫣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 暗卫恨恨,但是谁都没有阻拦。 因为那是魏行峥默许的。 马车里寂寥无光,黑暗中她清透的眼眸一转再转。 终于,她拨开大氅,挽起衣摆,翻出里面较薄的衣物,张嘴就咬了上去。 半晌才撕咬下来一片。 咬上去才知道手指并不容易咬破,不是她狠不下心,是真的很难……终于尝到血腥味,她在布料上写下一个“w”,从马车另一侧的窗口掷下去。 很快就被寒风带走了。 她继续撕破衣服,继续写下只有他们认得的字母,继续扔下马车……哪怕会被风吹到不知什么地方,但是,只求官兵搜查时,可以找到些许讯息。 一直到听到魏行峥的脚步声,她才停下,靠在马车壁,装睡。 片刻后,真正的睡去。 第203章 不要脸 惢嫣是在极剧烈的颠簸里醒来的。 不用睁开眼她就知道,继续行进了。 也不知道魏行峥的计划是什么,竟然这么赶。可惜他们后面再未聊到过,她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这回她靠着窗边,打着哈欠看一眼睡的东倒西歪的老人,以及静坐假寐的魏行峥,惢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普通的马车,三个人还真有些拥挤。 颠簸之下她和魏行峥难免有些接触,尤其是大转弯。他武功高,可以做到不动如山,不挤到他们。她就不一样了,她会不受控制的跌过去,魏行峥每每被他挤成扁扁的肉饼…… 惢嫣瞧见他剑眉不住的哆嗦。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如果她能开口,一定会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关键是这几天她都要当哑巴。 她最近确实有些嗜睡。 但是如此波折的话还是算了吧。惢嫣干脆不睡了,坐定身子,在大转弯时她会扒拉住窗沿,这样就能稳住身子了。 按魏行峥的吩咐,每日只休息两次。 一次中午,一次晚上。 终于挨到了中午。 她真的饿扁了。 第一个冲出马车,找寻分发食物的暗卫。 花影瞪了她一眼,“真不要脸!” 惢嫣心里冷哼。 吃饭积极点就是不要脸了? 况且,如此情景下她还顾什么脸面?填饱肚子才是真! 花影翻着白眼将肉干给她。 惢嫣寻了个树桩坐下,大口吃着东西。 便听到另一侧叶昭沅魏行沛的谈话。 “璟殿下他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没有。”魏行沛安抚她,“我们只是在赶行程。” 又问,“昭沅,你为何会出现在这边,还沦落到如此地步?” 叶昭沅眸中恨恨,继而涌上来的是莫大的委屈,她抽抽噎噎的讲起她这段时日的事。 裴鹤擎逼宫,堂而皇之坐上皇位,叶家人诚惶诚恐,叶老爷子知道国公府会被新皇打压,干脆也不做那软骨头,直接联合反裴当跟裴鹤擎刚。 他是风骨犹在,可叶二爷和庞氏就不同了。暗里直道老爷子糊涂,疯癫!于是某日趁着沈长炎带大理寺大部分人进宫时,设计迷晕了侍卫,把叶昭沅捞了出来,一齐潜逃了。 反正都乱成那样了,除去一死,还有什么是好怕的? 头也不回的往西南方跑。 叶二爷带了几大袋子的金银财宝,这些财宝在他们住进某间客栈,睡一觉醒来后,全部都不翼而飞了。 没关系,他们叶家在各处还有铺子。 然而当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时,身上已经破破烂烂形同乞丐了,铺子里的人压根不认他们。叶庞还准备理论呢,就见官老爷带兵,将铺子查封了。吓的二人愣是没敢再吱声,灰溜溜的逃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他们终于受不了了,决定返回上京。不就是一死么,除了这窝囊日子,还有什么是好怕的? 叶昭沅就不一样了。她本就是刑犯,潜逃后再回去?回去干嘛?继续进大牢么?!她敢保证沈长炎绝对会加重她的罪行!后半辈子在监牢度过,那她还有什么指望? 于是,便悄然逃离了父亲母亲。 不过短短一日,她也后悔了。以前叶庞在时,乞讨到的食物都会分给她,虽然难以下咽,但好歹能吃能活下去!独自一人却要自己伸手乞讨……她是国公府嫡女,哪放得下那身段?然而等她回头去找叶庞时,他们早不见了踪迹。 城墙下她终于走不动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缩了几日,就遇到了魏行沛。 叶昭沅边说边哭,肩头不住的发抖,声音被哽咽划的支离破碎。 魏行沛心里低叹。 他看向一旁静坐,细细咀嚼食物的亭亭公子。 如果不是兄长救他,他只怕早死了吧……就算没死,也会落的同叶昭沅差不多的地步。 “殿下,多亏遇到了你,要不然昭沅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叶昭沅突然扑进他怀里,魏行沛一愣,下意识就要躲开,可她锢他锢的紧紧的。 他本欲放弃挣扎,直到看到不远处惢嫣朝他们瞥了一眼。 魏行沛几乎是下意识,猛的推倒了少女。 叶昭沅屁股墩坐在冷硬的地上,又疼又凉。她还没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仰面看他。 惢嫣收回玩味的目光,魏行沛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昭沅,男女授受不亲……”他如是说道。 叶昭沅坐在地上好一会。 冰寒彻骨,可她竟觉得麻木。许久,才缓缓起身来。而魏行沛已经坐到了兄长身边。 他已经不再喜爱她了吗…… 算了。 反正她也不喜欢他。 反正,他也不会抛弃她。 叶昭沅的目光巡过,跳过冰冷的魏行峥,落在不远处披着大氅衣的少女背影上。 她是谁,明明长得那样普通……不,他们都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改变了容貌,那应该不是她的真容吧。 她披的衣裳,显而易见是魏行峥的。他们是什么关系?魏行峥只许她进那驾马车,和他平起平坐。 叶昭沅目光一闪而过的晦涩。 惢嫣吃完一片肉干,留了一块收起来。 这点东西压根就不够吃,更何况她近来……胃口好似变大了。 刚准备起身进车厢里,便见叶昭沅钻到她跟前来。 她昔日如同圣洁雪莲的美丽已不复存在。 面颊凹陷粗糙,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如果她是陡然站在她面前,惢嫣想她一定认不出她。 叶昭沅露出友好的笑容,“你好,我……” 她想介绍说自己是叶昭沅,然而又怕眼前的少女听过她不堪的名声。 “你还要吃东西吗?我还有一些。”她将自己留下的半块肉干递了过去。 她自己也饿,当然会肉疼,但是她身上没有别的东西了。 惢嫣有些搞不懂这个女人想做什么了。 她不想跟她多接触,一言不发的错身离开,进了马车。 头一次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叶昭沅心头羞耻,咬了咬牙,收回悬在半空的手。 想必也是因裴氏夺权而沦落至此的小姐,都是这般田地,她有什么好清高的! 这时魏行峥起身,下令继续行进。 惢嫣下午迷迷糊糊的睡了会。 她做了噩梦。 同裴氏一般的噩梦。 梦到裴家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第204章 裴厌缺,我们有宝宝了 舅舅同裴厌缺父子二人巡街三日,是人人喊打的大奸佞小奸佞。三日后当众受刑凌迟……那锋利的刀一片片削下他们的肉,薄薄的一片,掉在地上。 血,满刑台的血。 台上的人渐渐没有了肌肤,除了脸,满身都是鲜红的肉质……猩红的胸膛不再起伏,他们渐渐的没了气息。 不要、不要…… 然后就是鞭尸。 整整三日。 最后那些凌迟割下来的肉片,兼和被抽打到七零八落的骨块,被饿了数日的恶犬吞入腹中。 不要—— 惢嫣无声的尖叫,猛的惊醒过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摸到身旁的温热,听到车轱辘在碎石的路面发出顿挫的声响,终于明白那个是梦——她在马车里,裴厌缺和舅舅还活着! 怪不得,怪不得娘当初一度疯癫,这个梦,太真实了! 惢嫣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被抽干力气一般缩在马车角落,数九寒天,她大汗淋漓。 许久才缓过劲来,惢嫣掏出捂热的肉干,大口的嚼了起来。 饿……特别饿,腹中伴随着饥饿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感。 “停车。”这时,魏行峥拉开车帘,吩咐。 他和老人下了车,暗卫手脚麻利的生起了火,依旧是两个人守夜,其余人围着火堆休息。 惢嫣发现她手脚冰凉,裹紧了氅衣也没法让自己暖和起来。她大口将肉干吃完,拉开车帘走了下去。 腿脚发软,下车的时候绊了一下,弄出些动静,于是他们都朝她看去。 她从他们脸上看到讶然。 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虚弱的同将死之人一般。 如此宽大的氅衣,他们依旧能窥到她削瘦的身子般……随时都会倒下去。 惢嫣确实倒下去了。 她走了两步,突然如抽空了气力般,栽在地上。 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只有魏行峥瞳孔一缩,起身将她扶起,喊着那个老者的名字。 魏行峥将人打横抱到火堆旁,老者忙站起身来跑过去,枯瘦如竹枝的手往惢嫣纤细的手腕上一搭。 他稀疏的眉挑起。 反复确认许久。 这才对魏行峥道,“殿下,这位姑娘她,有孕了。” 魏行峥一愣。 魏行沛张大嘴,手里的肉干掉在了地上。 “你确定?”魏行峥问。 “属下确定,只是姑娘她坐胎不久,一月有余。”犹豫片刻,又道,“且这段日子不进五谷,挨饿受冻,路程又颠簸……母体和胎儿都荣养不足,才会陡然昏阙过去。” “殿下,”他叹息一声,“在这般风雪兼程,她腹中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 惢嫣嗅到一股肉香。 她好似从未嗅到过这般香的东西,叫她口舌生津,腹中咕咕,直接就被香醒了。 入目的是暖黄色的篝火,火光照的脸上暖洋洋的。 她发现自己斜靠在一棵树上。 揉了揉眼睛,没注意到一行人向她投来的怪异的目光,她的视线全被简易烤架上的一整只鸡吸引了。 木签贯穿首尾,烤架上它呈现出一种诱人的金黄色。 惢嫣两眼都开始放光了——今天加餐? 不过,肉少人多,希望可以分到一份吧。 惢嫣默默想,她摸了摸小腹,真的很饿,饿的特别难受,从来没这么难受过……她方才好像昏迷了一阵。 这时,鸡肉烤好了。 魏行峥抬手将竹签拿下来,在惢嫣注视的目光中,把一整只鸡递到她面前。 惢嫣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意思是一整只都给她? 当真吗?!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吧! “不要?”魏行峥剑眉轻挑。 要!! 惢嫣急得都要张嘴说话了,连忙接了过来。 他们应该还要烤吧……不可能是她一个人吃独食。 惢嫣如是想着,吹了吹金灿灿的肉,大口咬了上去。 烫……但是,非常美味! 她从未觉得吃到肉是如此幸福! 惢嫣吃了半晌,烧烤架上却没有再上第二只鸡,暗卫甚至将其折断,当做柴火烧了。 真的不烤了吗?——瞧把叶昭沅馋的。 她这才注意到他们怪异的眼神。 露在她眼前的俨然是愤然,然而深处还藏着什么。 惢嫣愣住了。 什么情况?还真是她一个人吃独食? 这可不赖她,这是魏行峥亲手递给她的! 惢嫣想了想,把下面的一只鸡腿掰下来递给了男人。 他自己也没吃耶。 魏行峥一愣,旋即淡道,“你吃吧。” 惢嫣绣眉轻敛,连连摇头,又把鸡腿朝前伸了伸,几乎贴上他的面门。 魏行峥头往后倾了倾,抬眼瞧见少女极真挚的眼眸,咀嚼的话堵在嗓子眼,还是抬手将其接过。 已经不烫了,他轻咬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咀嚼。 惢嫣心里长舒一口气。 嗯……没下毒。 惢嫣安心的吃了起来,一时间抛却处境,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你……”这时,魏行峥突然犹豫着开口,“知道你自己怀有身孕吗?” 惢嫣一愣,咀嚼食物的动作停顿。 面上的笑容迅速垮下,她猛的扭头看着男人,深深的锁着他。 魏行峥看她这反应就明白她还不知道。 惢嫣的脑子轰了一下,嗡嗡了半晌,旋即收归平静,她抬手抚上小腹,面上露出苦涩的表情。 又陡然抓紧魏行峥的衣袖,无声询问。 “你好好将养的话孩子不会有事。”魏行峥告诉她。 惢嫣长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口中还有食物没吞下去,她飞速的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然后又吃掉一大块肉。 吃着吃着眼睛就湿润了……她有些着急,险些呛着,呛到了也没有停下来。 总算是知道她为何会晕倒、为何会腹痛了。 原是她腹中还孕育着一个生命。 多久了? 她貌似有一个月没来小日子了,只是而今的境况,她竟完全没记起来这件事。 他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了? 还是说从怀上开始就一直跟着她吃苦?她这些天可是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也难怪会痛……好生将养就不会有事?可眼下她为人俘虏,要如何好生将养?? 这孩子姓裴,魏氏怎么可能留下他,她该怎么办,该如何保下他? 惢嫣脚下堆着几根鸡骨头,上面一丝肉都没剩下。 吃撑了,小腹都微微隆起来了。她抬手轻抚,眸色复杂,复杂中藏着柔和。 裴厌缺…… 我们有宝宝了。 第205章 一点君子风范都没有 惢嫣把身子烤的暖洋洋的,裹紧氅衣爬上了马车。 余下的人都很沉默。 谁都没开口,然心思各异。 她的孩子,真的要留下吗?看兄长的样子,是不打算弄掉孩子了,可那是裴氏的血脉啊……魏行沛眉宇轻锁,看向闭目养息的兄长。 可恶,裴厌缺!他怎么能在成婚前就……还让她怀上了孩子! 宫惢嫣也是,她怎么能这么傻,在婚前就把自己给他!一定是裴厌缺强迫她的!他怎么能这样!一点君子风范都没有!! 叶昭沅将惢嫣和魏行峥的反应看在眼里。 她目中难得露出清澈的疑惑。 她一开始还以为孩子是璟殿下的呢…… 那女子竟是个哑巴,怪不得一直不说话。 惢嫣缩在马车角落强迫自己睡去。然而下午睡的太久,现在竟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情绪无法压制的激动。 她也不想,但泪水就是无声的淌下来,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一直到魏行峥上车,她还是没能停下来。 只是把自己缩的更紧了。 “放心,我不会对你的孩子怎么样。”这时,黑暗中传来他凉薄如水的声音。 惢嫣一愣。 她抬头看向男人,魏行峥却闭了眼眸,不再言语了。 与此同时。 裴厌缺嫌小黄跑的太慢,直接搬着它飞了起来,但是小黄要不断根据惢嫣的气息确认方向,裴厌缺便搬着它飞飞停停……如是奔波了一日一夜,小黄终于停下了。 这理应是四日的行程。 裴厌缺是真的怕她的气息消散在风中。 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只有一双眼眸,漆黑清透又锐利。 小黄撅着屁股在地上拱了许久。 裴厌缺也四处查看。 他在某处蹲下来,指尖轻触上污秽的泥土地面。 车轱辘滚过的痕迹……很浅薄。 小黄突然叫了起来。 裴厌缺连忙大步踏去。 纵使他武功再高,在子夜时分也不能完全看清泥土地面的是什么。 他反手撕下一片衣角,缠在树枝上,用火折子点燃了。 将火把举进地面。 燃烧后的痕迹。 这里曾烧过一堆什么……是什么? “小黄,继续找。”裴厌缺摸摸狗子的头。 小黄却呜咽的汪了一声,着急的直打转。 裴厌缺剑眉敛起,“她的气息消失了?” 小黄呜呜的叫。 裴厌缺揉了揉眉心。 他脚下一点跳上一棵树,在树枝上投下目光。 是颂州。 子夜,火光稀薄的颂州。 这条山路也是去往颂州的。 裴厌缺的心狂跳起来。 魏行峥久久没有找到,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一定是他掳走了嫣嫣……没有证据,但他就是敢肯定。 这些痕迹指向颂州,可魏行峥绝不可能还在颂州。他手段颇多,怕是早就逃走了,就同悄无声息从上京逃到颂州一般。 颂州下个州郡…… 裴厌缺眺望的目光西挪,目光微微眯起。 他吹响了骨哨。 一刻钟后,裴厌缺落在地面,两个暗卫半跪在他面前。 “知会秦孑风,让他联系晖州刺史,从即日起晖州城关禁闭,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加强警戒,捕捉一切有易容嫌疑之人! “让他立即去办,明日晨起我要看到晖州封城!” “是!”其中一个领命,飞身离去。 另一个犹豫着,道,“主子,您吩咐的事我们会办好的,表姑娘一定会找到的……您先去歇歇吧。” “不必多言。”裴厌缺提了提鼻梁,让自己清醒些。他挥挥手,“你也去找人……先把它送回刺史府。” 他指了指小黄。 “是。”暗卫只得领命,搬起小黄飞走了。 裴厌缺的目光远眺,落在一处高山上。 那是晖州西侧的高山。 行山路如此之久……不到不得已不入城池么。 魏行峥,我赌你就算易容,也不敢走官道,入城池! 裴厌缺朝那山飞去。 — 次日。 大抵因为有孕,惢嫣近来有些嗜睡。昨夜久久不能入眠,后半夜才真正睡去,早上车马颠着,她也不愿意醒来。 直到她嗅到了阵阵浓郁飘香。 是那种热气腾腾的,有油水的浓香。惢嫣在华阳生活十余年,对其再熟悉不过——那是早点小街的香。 她赫然睁开双眸。 掀开竹帘往外一瞧。 果然,他们竟到街上来了! 巨大的欣喜冲击在心间,惢嫣眼睛都亮了,她抚上小腹,“太好了!” 话出口才惊觉,她的嗓子可以说话了。只是有些沙哑。 魏行峥吩咐属下寻了间客栈。 马车停稳,惢嫣提着衣裙就要跑下去。 手腕被人捏住,稍稍用力。 惢嫣回过头,男人淡道,“安分些。” 魏行峥订了许多房间。他不准惢嫣上街上,但是让暗卫去买她想吃的早点,趁着这个空当,惢嫣去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她用湿的手指碰了一下脸。 胶状的假体顿时掉落一大块,很快就将水沾污了。 惢嫣忙从浴盆里起来。 “公子说了,你可以将脸上的东西抹去。”这时,守在屏风外的女暗卫道。 惢嫣将面上的东西全抹了,露出原本娇妍的面孔来。 ——舒服多了。 又麻烦女暗卫重新给她打了水,她泡了好一阵。 完后早餐也送过来了,鸡蛋油条豆浆油饼……惢嫣吃下去很多东西,一直到吃不下为止。 后面指不定又要走山路,现在能补一点是一点。 反正魏行峥不让她出去。 惢嫣倒头瘫在了床榻上。 抬手轻抚小腹,目中满是柔和。 裴厌缺,城镇里是个机会,你说我该冒险寻机会抬走,还是保持现状…… 她的眸色晦暗下来。 她一个人的话她就不怕。魏行峥拿她当筹码,不会杀了她。可是她现在有宝宝了,倘若出逃失败,被抓回来,他们不要她的命,却能随时弄掉她的孩子。 坐以待毙么……她怎么能甘心?怎能甘心跟随魏氏一路,乖乖地等着裴厌缺来救她,然后看着他受胁迫掣肘? 第206章 孕吐 魏行沛在叶昭沅的陪同下买了大伙的衣服。 他听到顾客的交谈声,才知道晖州被封城了。 心里咯噔一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封城是冲他们来的。 当即也不多做停留,随便买了几件,就拉着叶昭沅走了。 叶昭沅自告奋勇的去给惢嫣送衣服。 她问过魏行沛她是谁,然而后者总是支支吾吾,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叶昭沅好奇的同时,决定跟惢嫣打好关系。 魏行峥明显很重视她,尤其是在得知她怀有身孕后。甚至因为她有孩子,转而从山路到镇城里……多亏了她他们才能歇歇脚。 叶昭沅拢了拢厚实的棉衣。 几个月的奔波叫她傲气不再,平民粗糙的棉衣穿在身上竟也觉得满足。 门口守着女暗卫,叶昭沅无视她,敲响了房门。 惢嫣正在翻箱倒柜的找着工具,当然,她知道外头有武功高强的暗卫,故而小心翼翼的,没弄出太大动静。 听到敲门声忙停下来,转身去床榻上坐着,清了清嗓子,“进。” 叶昭沅一愣。 咦?原来不是哑巴啊。 不过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 叶昭沅收拾好心思,端着衣服进门,她弯着眉眼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友好,“姑娘你……” 看到榻上之人的瞬间,她面色僵住、陡变。 “宫惢嫣,怎么是你?!” 惢嫣玩味的看她,“你以为是谁?” “你这些天为何要装哑巴不说话,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叶昭沅怒道。 看她热脸贴她冷屁股! 这个可恶的贱女人! 她还怀有身孕! 那孩子……是裴厌缺的?! “你的笑话有什么好看的,我可没那个闲心。”惢嫣环胸淡道。 继而扫了一眼她手中端的衣裳,“放桌上就行了。” 叶昭沅眼里都要喷火了,这贱人,竟然把她当婢子使唤!她猛的将托盘搁在桌上,发出顿响声。 忽而又想到点什么,胸口几乎压抑不住的怒火渐渐歇下去,她扭头看着惢嫣,眼尾上扬,“裴鹤擎逼宫闹的沸沸扬扬,他现在当了皇帝了,而你作为他唯一的外甥女,竟跟着前朝皇子吃苦受难……怎么,裴厌缺没有保护好你吗?” “没别的事的话,滚出去。” 不知道她在小人得志什么。 叶昭沅见状,心里的怒火完全消去,变得高兴了。她扬唇,“哟,恼羞成怒了……”话没说完,脸色陡变了。 只见惢嫣跳下床榻,抬手就举起了桌旁的小椅朝她抄来。 叶昭沅连退数步,但还是被砸中了小腿。 她惊叫,万万没想到惢嫣会直接动手,在惢嫣抄起第二张椅子前,怒骂一声贱人,慌张夺门而去。 惢嫣放下椅子。 有些人好好说话就是听不懂,非得动手。 怎么就那么贱呢。 以前迫于身份还得同她虚与委蛇,现在算是不用顾忌了。 这时,门被温和的敲响了。 “进。”惢嫣道。 “我来给姑娘易容。” 老人提着一只小箱,跨进了屋子。他恰好撞见叶昭沅落荒而逃,进门又瞧见倒地的小椅,对惢嫣道,“姑娘怀着身子,还是莫动怒的好。” 惢嫣上前去将椅子扶起。 跟叶昭沅多费口舌她才可能会动怒,直接动手明显实在的多。 “大夫,我想问问我这身子具体有几个月了?”惢嫣坐下来,见老人调易容的料子,问道。 “有两个月了。”老人温吞道。 “我这段时间都没进什么食,不会影响他吗?” “……” 惢嫣问了许多问题,毕竟是初为人母,怀孕产子上什么都不懂,又紧张他,太多事情需要注意了。 老人很耐心的一一答复,做医者的本分。 直到调好的料子糊上脸,惢嫣终于闭嘴了。 他依旧给了她上次那张脸。 慢条斯理的收好工具,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道,“姑娘不放心的话,我再给你诊诊脉吧。” 惢嫣忙道谢,将手腕伸了去。 “姑娘身子健壮,近来颠簸太过才会昏过去,安心养着就没什么大问题,我去准备几贴安胎的药来,姑娘按时吃会恢复的很快” “多谢大夫。”惢嫣起身,躬身真挚道谢。 她目送老人离开,关上了门。 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后,又在房中翻找起来。 可惜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惢嫣也不敢随意踹一块瓷片在身上了。她用瓷片杀了两个人之后 ,他们明显对其警觉起来。在小屋吃饭时不小心打碎一只杯子,暗卫都得将碎片捡起来拼全活喽。 而且她现在独处一室,出去时肯定会被搜身。 这时,门被推开了。 花影淡淡扫视惢嫣,“下去吃饭了。” 站在走廊上往下一瞧,家丁打扮的暗卫坐了三桌,魏行沛、叶昭沅,还有大夫三个坐在一起。 隔壁的房门开了,露出魏行峥挺拔的身子,他看了惢嫣一眼,“下楼吧。” 惢嫣跟着他坐到魏行沛那桌。 风餐露宿这么久,终于能吃到一顿像样的饭菜了。菜陆续上来,摆了满桌,不可谓不丰盛。 惢嫣有了孕吐的反应。 没吃进去多少,就开始作呕、反胃。 她怕后面吃不到这样的饭菜,故而强忍着腹部翻江倒海之感,吃进去许多东西,当然,怕吐,都是偏清淡的。 桌上其他人神色各异。 后面总算是缓过来了。 “兄长,我们要走城关吗?他们查的太严了。”魏行沛从惢嫣身上挪开目光,落在魏行峥身上。 他早告诉了魏行峥,城关封了,而且城内在查易容一事。有这位兄长在,他倒是不着急。 “再看,我们住两日,不要出去闲逛。” “阿沛,我们要去哪里啊?”叶昭沅疑惑的问。 行了这么一路,她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有什么目的呢。 “去缪国。”魏行沛答复。 惢嫣夹菜的动作一顿。 她垂眸,继续咀嚼着食物。 “啊,去缪国做什么?”叶昭沅惊讶。 魏行沛欲开口,却接受到兄长的眼刀子,他忙闭上了嘴。 第207章 惢嫣身世 暴怒裴鹤擎 上京皇宫。 裴鹤擎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他是靠血腥暴力登上龙椅的皇帝,待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 压根处理不进去。 桌上摆着颂州传来的最新消息。 竟一点惢嫣的消息都没有! 裴厌缺已去了一个多月了,人还没找到。 裴相是极相信裴厌缺的能力的,当初消息刚来他就火急火燎的去了颂州,裴相以为不出几日他就能把惢嫣带回来。 对方若用惢嫣做棋威胁,他们再想法子解决,总之他的外甥女要平安归来。 可现在一个多月都没音信。 信都是刺史秦孑风传来的,裴厌缺已忙到如此地步了么! 裴鹤擎已经开始担心了。 “陛下。”这时,新上任的管事太监疾步走进御书房,“沈大人求见陛下。” “让他滚回去。”裴鹤擎有些焦躁。 “沈……沈大人说,陛下您派给他的抄家任务,他都完成了。那些从各府拿来的物什都入了国库了,不知您还有没有其他吩咐。”太监知晓裴鹤擎心情烦躁,故而小心翼翼的请示。 裴鹤擎扫了一眼桌上的密函,缓了缓心绪,改口道 “让他进来吧。” 沈长炎一袭蔚蓝常服,身长如玉,神色肃穆,大步踏入御书房。 “你那养子为何还未从颂州……”沈长炎有些急切的开口。 却见裴鹤擎端坐龙椅,面色寂寂,看也未看他一眼。 沈长炎缓了缓,吐出一口浊气来。在长桌前站定了身子,双臂平抬,双手交叠至额前,躬身,“臣沈长炎拜见陛下,陛下金安。” “你有何事?”裴鹤擎冷声问。 “你那养子为何还未从颂州回来?”他直截了当开口。 “你这么关心朕的养子作甚?” “他去颂州做什么?”沈长炎眯眯眼。 裴鹤擎并未亲提惢嫣失踪的消息,可颂州的悬赏金贴的满大街都是,近来乱糟糟消息传的慢,沈长炎也是最近才听说的,故而知晓裴厌缺一去一月有余,定是为了此事。 “自是朕遣了任务去公干。”裴鹤擎定定看他,语气低沉浑厚,“你到底想问什么?” 沈长炎咬咬牙,“宫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她为何会失踪?你们裴家当时设计兵变,没有顾上她吗?” “你在教训朕?”裴鹤擎语气危险。 沈长炎始终缓不过劲来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成为当朝皇帝。 “臣失言。” 裴鹤擎面色如墨,丝毫未缓和。 他鹰眼突然眯起,盯着沈长炎面孔,洞若观火,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你这么关心惢嫣,是不是因为,她根本就是你的骨肉?!” 沈长炎本就不平静,闻言更是大惊。 裴鹤擎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气极反笑,又化作冷笑,站起身来,猛的抚开桌上的文书奏折,“好啊,还真是你,沈长炎,你当初竟玷污了朕的妹妹!是什么时候的事!” 哗啦啦洒在沈长炎脚下。 他不语,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裴鹤擎上前去猛的揪起沈长炎的领子,“你没娶她,却让她怀上你的孩子!” 他真的气坏了,怒容就差怼在沈长炎脸上了,额上青筋暴起,“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她什么都没告诉兄长!她遭到你这禽兽的玷污!!” 沈长炎几乎被他逮的双脚离地。 裴鹤擎继续输出,咬牙切齿的骂他禽兽。 是在小妹婚前?还是婚后? 是在婚后,一定是在婚后……若是在婚前,小妹一定会找他求助。除却父亲外,他可是她,唯一的兄长啊! 裴鹤擎都不敢想,婚后失贞的裴鸾鸣有多痛苦无助。 沈长炎这个贱人! 沈长炎偏过头,目中露出一丝,极度痛苦、不齿的挣扎,他突然吼道,“是你!——是你让我们一起吃饭、让我们独处一室,是你让人在酒里下了情药!” 裴鹤擎表情一空,浑身一怔。 是婚前、是婚前…… 他扩散开来的瞳孔微转,许多年前的事渐渐浮现脑海。 他当然很欣赏沈长炎,他和他一起助魏宣明上位,他希望他们可以是连襟,他希望把小妹许配给他,他恰好也钟情于小妹。 可是小妹明显对他爱搭不理,她甚至找到他说,自己心里只有那个宫自贤。 宫自贤…… 呵,宫自贤…… 于是他给他们制造机会,制造了许多的机会。 没有丝毫进展。 他不怪小妹糊涂,被宫自贤一坨猪肉蒙了心……他怪沈长炎没本事。 一气之下,起了歪心思。 裴鹤擎松开沈长炎的衣领,扶额,面色挣扎起来。 他真的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小妹当时说,要跟沈长炎说清楚,于是他故作可惜,给他们准备了酒楼包间……然而他还给他们下了药。 可是,可是…… 裴鹤擎复杂的目光看着沈长炎,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是我事后问你,你说,你们当时没喝酒!” “那你猜猜,我们清醒后鸾鸣如何自处?”沈长炎露出自嘲冷笑,眼尾猩红。 裴鹤擎目中的挣扎终于被极度痛苦取代,脑子嗡嗡作响,几乎要炸开,痛到他一度失语。 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仰天没叫失控的泪掉下来。他痛苦又暴躁的在偌大书房踱步,抬臂猛垂着胸口,广袖乱舞。 怪不得…… 怪不得小妹要跟他断绝关系,他只怪小妹狠心又糊涂,竟从未想到过是自己的原因! 是他……原都是他自己作孽! 裴鹤擎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力道之大书房外都听得见。 太监守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呼吸都放轻了。 心里嘀咕:沈大人说了什么叫陛下亲自赏耳光…… 沈长炎没去看他发疯,这一巴掌也没叫他有任何反应。 他落寞的像是丢了魂魄。 如是一刻钟之后,裴鹤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明显没有了沉稳的浑厚,“所以自打惢嫣一生下来,你就知道她是你的?” “不,一开始我并未怀疑。” 毕竟他们,只有过那么一次。 “直到那次去颂州公干……顺便看她。我发现她和宫自贤频繁的出入医馆,担忧之下使了些银子,大夫告诉我……那个男人生不了孩子。” 第208章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沈长炎从御书房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站在宫殿前往下眺望长长的台阶,偌大繁华的皇宫,想起裴鹤擎的警告,他低低叹了口气。 他不让他告诉惢嫣她的身世。 他怎会轻易开口?如果不是裴鹤擎点破,他永远都不会对旁人提起这事,他如何能启齿……如何启齿他奸污了不爱他的女子,还让她怀上他的孩子?即使他们当时都中了情药。 他和裴鹤擎都不希望,惢嫣知道自己是被强迫得来的。 沈长炎朝着宫门走去。 — 是他所熟悉宫殿,门口守着掌事太监。 魏行峥环视一圈,竟忘了自己为何要进宫。他没怀疑什么,穿过偌大的宫殿,走到偏侧,皇帝的书房去。 父皇的容貌熟悉又陌生。 他上前去低唤他一声。 皇帝低头批奏折,没有任何反应。 魏行峥疑惑,走近了一些,又道,“父皇?” “璟王殿下,您来了。”这时,身后传来太监恭敬的声音。 魏行峥身子一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扭头看去,只见他自己跨过书房的门槛——真的是他自己,只是,更年轻些。 他眼睁睁看着年轻的他穿透了现在的他,走到长桌前跪下,行极其标准的跪拜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喉间发出低应声,“去旁边坐着。” 魏行峥瞪大眼睛,注视他起身,坐到一旁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哪里? 他重生一次,现在竟还能穿越时空了?只是他们为何看不见他,他甚至,碰任何东西都没有触觉。 魏行峥压下内心的疑惑,静静看了一阵。 皇帝批完手头的奏折,才看到十多年前的他,“你今年弱冠了,该考虑娶妻之事。” “儿臣暂无娶妻之心思。”璟王不卑不亢道,“且皇祖母丧仪不久,儿臣该守孝三年。” “话是如此,但璟王妃之选当先定下。平民皆道先成家再立业,皇室更当如此。你是朕的长子,理应先娶妃,诞下皇室长孙。”他顿了顿,“此事先前皇后跟朕提了好几次……朕不叫他安排,朕亲自给你指婚。” 璟王无奈道,“儿臣都听父皇的。” 皇帝满意的点头,他抽出部分奏折,璟王自觉站起来,将那一小摞奏折搬到桌上,垂头处理起来。 父子二人许久没有交流,气氛安静祥和。 魏行峥负手看着,心也跟着宁静下来,唇角缓缓勾起。 弱冠……这是十四年前,真怀念呐。 突然,整个空间都闪过一抹红光。 魏行峥一愣,抬眸环视,那红光转瞬即逝,他只觉得是自己眼光看错了。 “父皇,冠军侯又上谏申提军饷了。”这时,璟王道。 “太后丧事大办,国库空虚,朕哪来的银子给他提军饷?”皇帝看也没看一眼,淡道,“搁在一旁不用管。” 璟王搁置不言。 他能感觉到父皇提起冠军侯,心情就沉重下来。他们各自沉默,空气中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良久良久,璟王终于开口,“父皇,您在担心非庸重权在握,有心逼宫?” 皇帝看了他一眼。 “非庸手中兵力六十万之巨,又极得民心、军心。难保不会有二心,父皇的确该提防。” “要想除掉手握重权的臣子,你说朕该如何办,才能不落百姓口实?” 魏行峥的心提了起来。 他看着皇帝的表情,明白这句问话是一个考验。 对十多年前的他的一个考验? 而十多年前的他是怎么答复的? 书房的空间又飘了红。 这回持续时间有一息,魏行峥看清楚了,心莫名慌起来。 却听璟王幽幽开口,“先厉氏皇室,厉高宗的手段最为精明,以叛国之罪嫁祸,既清除异己,又名正言顺。” 璟王垂头并未注意,可魏行峥看的分明,皇帝的眸中明显出现了惊色,从不可置信……到失望。 恰是这时,空间陡红。 红到发黑,是鲜血一般的红,然后整个御书房,便似水墨般氤氲出另一副场景。 魏行峥瞪大眼睛看着这奇异的一幕。 “啊——” “不要!侯爷!侯爷!!我们侯爷没有叛国!”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魏行峥他惊醒,短短两息,他从御书房,置身于一座府邸的四合院。 这府邸不大,古朴、又简陋。然而四面八方都充斥着叫喊、哀哭声,仅仅听着就叫人心惊肉跳。 四合院角高大威武的男人身披银甲,被十余人围攻,利剑深深刺进他胸膛,他唇边溢血,冷笑道,“本侯有没有通敌,皇帝最清楚!构陷忠臣,魏皇室不会长久!” 非庸…… 魏行峥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上前试图攻击那些甲卫,身子却连着柱子一起穿透。 错了,弱冠之年,他竟错的如此离谱! “侯爷,侯爷……我们没有通敌叛国,我们没有……”容颜美丽的妇人无助的哭喊着,扑将上去,却也死在甲卫剑下。她殉情了。 突然一切都变得静默了。 卑鄙又悲壮的杀戮还在继续,魏行峥却失去听觉般,一丝声响都听不见。 又过了片刻,一道细小的、小儿呜咽声,似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魏行峥顺着声音去寻。 在一只倒盖的大筐之下,俨然蜷缩着一个小孩,怕是还没有十岁。 魏行峥觉得这孩子很眼熟。 他满面泪痕,从大筐的缝隙里,紧紧盯着非氏夫妇相拥死去的画面——魏行峥敢确定他看到了全过程。 他是他们的孩子? 可怜,又无助。 魏行峥的心绞痛起来。 竟有个孩子……不,就算没有孩子,他也罪孽深重。 这时,小孩突然推翻大筐,上面扣着的石头轰然倒地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的,如此乱的场景里,魏行峥只听得见这两道声音。 那人是……褚昼? 他穿着甲卫的衣裳,悄然混了进来,看着欲朝非氏夫妇跑去的小娃,大惊失色。他猛冲过去,一把将孩子敲晕了。 然后将其抱在怀中,撤离了现场。 魏行峥跟了出去。 他看到褚昼抱着那个孩子痛哭,他看到那个孩子清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他稚嫩的脸庞……变成了裴厌缺的模样! 魏行峥大骇。 子夜,悄然惊醒。 第209章 吞剑而亡 魏行峥猛的从榻上坐起来。 他全身都湿透了,俊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胸膛剧烈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裴厌缺……裴厌缺! 他前世不肯放过他,裴鹤擎兵变登基,皇子们全部都被痛快的处死,只有他,被这对父子“特殊对待”。 裴鹤擎把他交给裴厌缺。 而裴厌缺亲手处他极刑,他搁下他三十八片肉——三十八,那是梦中庭院中,裴氏死去的人数! 三十八片肉不足以叫他死去。 于是裴厌缺拿了一柄重剑来,卸掉他的下颌,将剑尽数从他口中刺入! 他吞剑而亡。 魏行峥不可遏制的发起抖来。 现在这副身子,从未经历那些,可利剑划破口舌,从喉间插下去所带来的发指的痛,绝望到崩溃的感觉,他无论重生几世都忘不了! 他当时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裴厌缺。 这一世也不知道。 现在终于知道了。 他竟是非庸的儿子! 而非庸,竟是他害死的! 害死?父皇啊父皇,您不是鄙夷轻视儿臣的主意么,为何还要施行。 怪不得……怪不得前世自弱冠后您就冷落了儿臣,从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到后来放在璟王府从未召见。 原是因为这事! 重生? 这样的重生有何用呢? 魏行峥戚然的苦笑起来。 他是三年前重生的。 当时恰恰而立之年。 他知道魏氏要覆灭,他虽不明所以的受到皇帝冷落,但龙椅上的男人,依旧是他自幼孺慕的父亲。 他的母亲是宫女,无意中承宠,然后有了他。只是皇帝有了嫡长子,又有好几个公主,皆名正言顺,他只是一个污点,他知道他的存在,却见见一面都不肯。 直到七岁那年,大皇子因病殁了,皇帝才召他。 那是他渴望很久很久的父爱。 父皇看来很满意他,自那以后就常见二十四他了,只是他嫌母亲身份不够高,在后宫给他寻了个有权势的养母,十五之后他就被他带在身边抚养。 后来养母成了皇后和裴贵妃争斗的牺牲品,他也未受到一丝牵连。 朝臣都觉得他会成为太子,觉得皇帝很快就会立储。 直到弱冠那年,他有了璟王府,出宫后父皇好似遗忘了他。 他没有再亲自教育某个皇子,只是常召见的是养在皇后膝下的魏行沛。 他料想自己已成人,从未怀疑过什么。 而立之年重生后,他以几个关键的事件扭转了此局面。让皇帝误以为他被授天意,偶尔能窥破天机。 故而又入了皇帝的眼。他欲封他为太子,魏行峥拒绝了,裴厌缺带给他的恐惧太大了,他只想斗跨相府,斗跨裴氏父子,其余的真的无所谓。 在他的授意下,皇帝并未声张,他依旧是没落王府不受重视的璟王。 直到那个可以被称为转折点的事件发生。 前世裴厌缺被举荐去平定西北内乱,他做的很好,父皇迫于压力给了他官职。 他一入官场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是裴鹤擎的得力助手,二人狼狈为奸,很快就瓦解了魏氏朝堂,不久后,便发动了兵变。 于是在那个紧急的夜晚,魏行峥火速赶到皇宫,向皇帝请缨去西北平内乱。 甚至在除夕那夜,求娶宫惢嫣。 那是前世从未出现的人,他认为她会坏事,娶回王府监视再好不过。当然,此事没成。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裴厌缺会在他平内乱返京的途中,刺杀他。 措不及防。 如果不是他的心脏在右边,凭他刺在胸口那两剑,他早就死了。 捡回一条命,却昏迷半月,醒后一连数月无法动弹。 醒来后他立马给皇帝去了信,告诉他他还活着。 他一直都不知道裴氏的军队在哪里,前世他们来势汹汹,各大割据之州都有他们的兵力。 重生后他查了很久。 那天突然来了音讯,说是东南方有兵马北上,约四五十万之巨。 魏行峥即刻禀给了皇帝。 后面的事,便都连上了。 魏行峥的脑子不断浮现这一帧一幕,尤其是梦中的场景,叫他久久不能平静。 呵…… 他是叫他灭族的始作俑者,可他跟随了裴鹤擎那奸佞,不是一样杀了他父皇? 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重生一事,怎么可能让自己再输?! 他无论如何也要从缪朝借到兵马。 他手里还有他的女人,那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 以女人作挟,手段确实卑鄙了些……可他真的已经穷途末路来了。 魏行峥掀开湿濡的被褥,赤脚走下床榻,轻推开窗,目光眺望陷入沉睡的晖州。 寒风飕飕,吹凉了身上黏腻的汗渍。 魏行峥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这时,隔壁的窗被悄然打开了,极细微的声响,他都能想象到她的小心翼翼。 魏行峥漠然的目光投过去。 只见少女往下探头探脑了一阵。 她面上带着的笑容,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蓦地僵住。 魏行峥负手而立,“跌下去孩子可就没了。” 惢嫣猛的收回身子,合上窗户。 可笑的女人。 魏行峥凝视一瞬那窗,心里觉得好笑。 他是她重要的筹码,她不会以为暗中无人监视她吧? — 次日。 昨天起了点小心思,没怎么睡着,早上起晚了。惢嫣打着哈欠下楼,便见到魏行峥站在楼下看她。 他们大抵都吃过饭了。 惢嫣朝他走去,在他对面坐下来。小二端上来粥和馒头,她大口吃了起来。 “今晚出发,后面又是一大段山路,能吃多吃点。”男人淡然开口。 惢嫣一惊,面色变苦。 这才安歇两日,又要走山路! 惢嫣大口吃着馒头,粥喝完又跟小二要了一碗。 却发现魏行峥似有意无意的凝视她的腹部。 她警惕起来,下意识抬手轻抚。 魏行峥目光从她小腹挪到面上,突然问,“你是何时重来一次的?” “什么重来一次?”惢嫣不明所以。 魏行峥未从她脸上窥见任何破绽。 “你为何会入相府?” “我娘把我托付给我舅了。”惢嫣答的倒是快。 “你会不会做奇怪的梦?”男人又问。 第210章 老天爷是公平的 惢嫣有些迷糊了,“什么意思?” “会不会做梦,梦见自己窥破天机?”魏行峥补充。 惢嫣呼吸一滞,心下震撼。 梦? 前段时间,她梦到舅舅和裴厌缺…… 甚至在很久以前,裴氏告诉她的那些梦…… 魏行峥为何要这么问? 难道他也做梦?然后知晓一些不得了内幕? 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 他们两方的牵扯,都给了金手指,谁都不惯着! “你有?”魏行峥眯眯眼,疑问的话语,肯定的语气。 “嗯……是啊。”惢嫣笑笑,“前几天梦到我舅舅登基当皇帝封我为郡主了。” 魏行峥,“……” “实话!”他眉一敛,冷道。 “就是实话啊。”惢嫣无辜的摊手。 内心:实话我会告诉你?? 魏行峥冷哼一声,抽身离去。他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凝视她的小腹,“你好好保住你的孩子。” 惢嫣一怔。扭头瞧见他宽阔的背脊。 — 饭后,老大夫将保胎药送到她房间,惢嫣凝视了半晌,迟迟没有喝下去。 老人看出她的犹豫,“老朽不会做那伤天害理有损医德之事。你若不愿喝,就倒掉吧。” 惢嫣扯了扯唇角,缓缓将其喝下了。 老人走后,惢嫣推开门,探出头看着守在房门前的高大男暗卫。 “可以帮我把叶小姐叫来吗?” “你找她作甚?”暗卫瞥了她一眼。 “我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又不能出去,我和她是旧相识,找她聊聊天,解解闷。”惢嫣笑眯眯,毫无攻击力。 “你若怕我逃走,可以叫其他伙伴来守着我。”惢嫣又道。 暗卫犹豫片刻,直接叫其他人去叫叶昭沅了。 惢嫣回到房间。 她还想着,昨日直接出手砸了那女人,今日叫她她或许不会来呢,不成想只片刻,她便过来了。 说实话,这要是搁她身上她就不去。 就不怕是过来挨打的? 惢嫣看着叶昭沅那张恢复几分白皙的面,突然觉得很好笑。 “你找我做什么?”叶昭沅环胸问。 “坐啊。”惢嫣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叶昭沅瞥了一眼,犹豫着还是坐下了。 “叶大小姐前段时间那牢狱之灾体验的如何啊?” 一句话点燃了叶昭沅的怒火。 她骂道,“你管好你自己吧,你现在和囚犯有什么区别?” “叶大小姐前几天和乞丐有什么区别?”惢嫣上下扫了她一眼,“瞧瞧你现在,面黄肌瘦,身子干瘪,尖酸刻薄的,哪有半分大家小姐的模样?” “你婚前珠胎暗结,你就是大家小姐了?”叶昭沅咬紧了后槽牙。 “我跟你不一样。”惢嫣面上露出一种近似得意的表情,她抬手抚上小腹,“这孩子的舅爹是当今圣上,父亲是圣上唯一的皇子,我以后也会是郡主……而你,皇后没了,叶家没了,你不过阶下之囚罢了。” “你!”叶昭沅脑子嗡嗡的响,指着惢嫣的手指都在发抖。 惢嫣气定神闲的抚着小腹。 “你个贱人,你不过两位殿下手中的棋子罢了,你能活到现在也是多亏了那层关系!你以为你舅舅能坐稳龙椅??等璟殿下去缪国借兵打回来,就是你的死期!你的孩子也活不了!!”叶昭沅哪受得了这刺激,她怒道。 惢嫣的动作一顿。 她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看着叶昭沅,“去缪国借兵?” 叶昭沅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一怒之下说漏了嘴。 不过说都说了,她自然不能支支吾吾丢了气场!何况,宫惢嫣就算知道又如何,她绝对逃不了! “对啊!两位殿下一定会东山再起!禹国江山永远都姓魏,你们裴氏不过是遗臭万载的乱臣贼子罢了!” “哦……”惢嫣都忍不住要发笑了。 跟l陈锦上借兵攻打禹国? 魏行峥是怎么想的? 他但凡选择另外两国,都有哪怕是一丢丢成功的机会。 可是缪……舅舅可是帮他拿下了缪皇位,他会反过来攻禹? 何况他的兵力也不够啊! 魏行峥是咋想的?他不会以为陈锦上夺权的六七十万兵马,全是他自个儿的吧? “你笑什么?”叶昭沅看到她古怪的表情,眯眼问。 “我没笑啊。”惢嫣敛下嘴角。“就是……当真?”她表现出不可置信、惊惧。 “那还有假!”叶昭沅更得意起来,“你且等着看你那舅舅惨死在皇位上吧!你也不得好死!” “哦。”惢嫣深吐出一口气,“你可以滚了。” 叶昭沅环胸,“你方才说皇后没了叶家垮了,可是我……” 惢嫣知道她就是有那毛病,小人得志时别人说的话她都得反驳一遍。可她已经达到目的,不想跟她多费口舌了。 惢嫣起身抄起椅子。 叶昭沅一怵,猛的后退了几步。 “你就等死吧!”她丢下这么一句话,猛的夺门而出。 惢嫣缓缓放下椅子,坐了上去。 她懒懒的坐着,背脊贴在椅背上,抬手轻抚小腹,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宝宝,既然如此那娘就不冒险了…… 魏行峥如此警惕,小心行事,裴厌缺八成找不着她的。就算找到了,也难以解救她。魏行峥一定会拿她和孩子威胁。 她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景。 所以,去缪朝,找陈锦上帮忙好了。 — 今夜要潜逃,魏行峥打过招呼。不过这事惢嫣当然不积极,她能拖后腿就拖后腿呗。 吃完晚饭便上楼呼呼大睡了。 没睡多久就被花影喊醒了,往窗外一瞧,夜穹寂寥。 “少耍花招!”花影如是警告她。 她跟在队伍中间。出客栈魏行峥却没有往城关方向去,而是去了市里。 惢嫣消息闭塞,并不知道晖州整个被封锁了,也不知晓官兵正在查易容的人,只是还未查到那客栈里。 她跟随着他们,行至一座府邸。 “公子,您来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对魏行峥道。 “密道呢?” “请跟我来。” 前世魏行峥微服私访时接触到一件案子。晖州主郡有个小官儿,贪污受贿几十万两雪花银,他为隐藏这些银子,特地挖了个密道,密道可以通过城墙另一边。 第211章 至缪国 在得知封城的第一时间,魏行峥就命人找到了那个小官,威逼之下他答应借密道给他一用。当然,他并不知道魏行峥的身份。 事到而今,魏行峥不会留下任何隐患。他给小官下了毒,最迟明早,就会毒发身亡。 从密道出来,外面守着一个黑衣暗卫,他身后是好几匹高头大马。 在场的都是会骑马的,只是叶昭沅骑不了那么快,魏行沛载她。魏行峥也不会放任惢嫣一个人骑马,花影载她。 如此这般,他们跑了一整夜的快马,去往西南边境,跑进司国挨着禹的大山里。 惢嫣便明白了魏行峥的计划。禹国境内太不安全了,他们沿着两国交界擦边走,路途虽曲折了些,但胜在安全。 当花影跑马落在后面时,惢嫣一路播撒她剪碎的布片。 而与此同时,裴厌缺派当地军队搜查晖州山岭,他又一次接近崩溃。 体力不支,他终于寻了家客栈,想着只休息片刻。不成想一睡就是三个时辰。 有些懊恼,顶着沉重的头颅起身。 晖州首郡晖月,古朴繁华,又恰是年节时日,满城喧闹。 他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无法听到一丝声音。 看到小贩摊位上鲜艳的发带,他会想到惢嫣曾拿一粉一青,问他哪个好看。路过小茶楼,他会想到茶酒司,她亲手写下的脚本,为他唱的那曲戏剧。瞧见铺中的绢人娃娃,他会想起她亲手绘、神仙眷侣一般的他们……也不知做好了没有。 她会被带去哪儿呢? 他竟陡生了一种,她已离他远去,且很远、很远的感觉。 魏行峥为何不直接找他谈判? 只要让他见她……他什么都愿意答应。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一定不太好吧……是不是等着他去救她? 可他如斯之久,竟只跟在他们后面,从未追上过! 裴厌缺第一次痛恨自己无能。 心底如刀削般的绞痛很快淹没了他。 痛的他几近窒息,无法动弹。 路人频频投来怪异的目光。 他宽阔的背脊靠着墙,许久才堪堪直起身子。也正是此时,一片细碎的破布飘到他脚下。 眼瞧着就要飘走,他竟鬼使神差的踩住一角,躬身将其拿了起来。 一眼,他瞳孔猛的收缩起来。 liao。 liao……缪! — 山路行了小半月,魏行峥的队伍终于踏足缪国边境,抵达一座小城镇。 边陲小镇的百姓丝毫未受到皇权动荡的影响,民风淳朴,安居乐业着。 询问了半晌才找到当地唯一的客栈,极其简陋,甚至没有店小二,只有一个掌柜。他们人太多了,住不下,暗卫就只能将就将就,付银子住在百姓家里了。 一下子来这么多客人,掌柜当然高兴,风风火火的打理好久不住客的房间,下厨炒了许多菜,还上了黄酒。 惢嫣不跟几个客气,这一路颠簸叫她忧心孩子,饭菜陆陆续续的上,还没上完她就吃了一整碗饭了。 引的掌柜投来怪异的目光。 这姑娘……胃口真好啊。 于是他上菜更加卖力了。 “几位客官是从司国来的吧?”掌柜面容慈和,随口问道。 “不不不,我们是从禹国来的。”魏行峥一行人高冷的紧,都不说话,惢嫣眼眸轻动,咽下食物,笑嘻嘻道。 “啊,禹国?”掌柜惊道。 “我们是禹人,只是途中经过了司朝而已。”惢嫣解释。 “哦哦,原来如此!” “我看几位客官一身贵气,想必……” 魏行峥一扭头,冷冽的目光落在掌柜身上,他一惊,后背发毛,立马止住了话头,转身去了厨房。 惢嫣目送他离去的身影,喝了一口温水。 魏行峥的眼刀子又落到她身上来,“你想喝失语水?” 惢嫣猛咳了一声,连连摆手。 失语水,想必就是当初让她好几天说不出话的药。 她一面吃饭一面暗自观察这个男人。 魏行峥,他这几天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原本英朗的容貌更加形销骨立,颧骨微突,棱角线条更锋利了些,眉宇间也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除非下命令,他现在一般不会说话了。 惢嫣并不知道,魏行峥这一路几乎每夜都会梦见前世被杀的场景。 下颌被卸掉,他惊恐的看着四指宽的重剑,插入他口中,他不住的挣扎,吐出了被齐根割断的舌头,满口的鲜血将剑染红……偏生意识极为清醒,能清清楚楚看到那剑没入一寸又一寸,划破他的咽喉,贯穿他的腹部。 裴厌缺的动作很慢,他的喉赫然被剑锋缓缓划开……如是极尽痛苦的死去。 偏生灵魂还飘在半空,久久无法散去。 又看到裴厌缺似玩腻了般,猛抽出剑来,腥血瓢泼般,染红大半个屋子。 裴厌缺随手削去他耷拉的头颅。 收剑入鞘,离开房间。 “碰”的一声,仿佛隔绝世间,他的灵魂都颤栗起来。 他的灵魂看着死去的肉体,终于发出惊恐又痛苦的尖叫。 于是魏行峥才能醒过来。 有好几次,他都知道自己在做梦。 然而他无法从中解脱,亦无法遏制自己灵魂深处的恐惧,每每一身冷汗的惊醒。 接着就是彻夜难眠。 吃过午饭,魏行峥凝着惢嫣打着哈欠去客房。 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又挪到她的小腹…… 直到她走出他的视线,他才收回目光。 “我去给宫姑娘熬药了。”老大夫吃完饭,站起身来,朝着厨房走去,还能听到他跟掌柜说,“借厨房一用。” 魏行峥眼眸微垂,起身进了厨房。 “公子,您怎么来了?”老人正欲煮药,见他来,放下手中活计。 “这保胎药非吃不可吗?”魏行峥淡问。 “宫姑娘的身子康健,这一胎坐胎很稳,按理不需要保胎药也能产下健康胎儿,只是这一路颠簸又不进荣养,属下才会给她吃药……公子放心,我们已抵达缪边境,食物不是问题,宫姑娘的孩子也不会有问题。” “是么?”魏行峥狭长眼眸微掀,戾气横生,看的老人一惊,他阴恻恻的声音入耳,“你该让她的孩子,出点问题。” ps 都放寒假了吗兄弟萌 第212章 他是无辜的 房门被敲响,搜查房间的惢嫣站起身来开门。 露出高大暗卫的半截身子,他将一碗汤药递给她,淡淡道,“王老熬的保胎药。” “王老呢?”惢嫣接过药,朝外看了一眼。 “去医药铺子置办药材了。”暗卫说完,板板正正的站在房门口守着。 惢嫣合上了门。 她打量起手中的药来,呈现一种黑褐色,有浓烈的中药味,光是闻着就觉得苦,似与之前喝下去的别无二致。 她盯了片刻,终于起身,走到窗台,将其沿着窗逢都倒了下去。 — 客房内唯一一张桌上放着上了年头的缺角瓷壶,除了这张桌子外,还有一张小床,两张椅子。简陋又晦暗,散发着一种阴湿的腐木气息。 魏行峥负手站在窗前眺望,没听到意料之中女人死去活来的哭喊声,也没得到暗卫的消息。 他知道,那个聪明的女人起了疑心。 悬起来的心也不知是放下,还是提的更紧了。 敲门声响起,他低道了一声进。 王老提着箱子进去,“公子,属下为您重新易容。” 魏行峥在桌前坐下,老人调着料子。 他低叹着问询,“公子本打算留着胎儿做筹码,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王叔,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是如何过来的?”魏行峥疲倦的提了提高挺的鼻梁,面露苦笑。 “公子是说,您那梦境。” 魏行峥不语,算是默认。 他没告诉任何人重生一事,只道是梦境。 “公子何苦同一梦境较真呢?我们已行至缪朝,只要王爷能同缪帝洽谈成功,要光复尾皇室指日可待。”他顿了顿,又道,“宫姑娘的孩子……既一次不成,那便是天意,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他们复国,那孩子姓裴,横竖都是活不下来的。可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这孽事造在他手上。 可他身不由己,保胎药还是堕胎药,得眼前的公子说了才算。 魏行峥点了头。 次日的药是王老亲手送来的,可惢嫣还是倒掉了。 昨日有异常,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何况抵达缪境内,不会再走山路,吃食不是问题。只要有吃的,这孩子就不会有事。 不过王老似乎发现了,她出去送碗的时候,他告诉她不必担心,药没有问题,他们不会伤害她腹中胎儿。 惢嫣的心稍稍定下来。 禹国她的悬赏令贴的满大街都是,缪没有,再加上易了容,魏行峥准许她同魏行沛等出去走动走动。不过也仅限于此,身后跟着好几个暗卫。 惢嫣在一处小摊前停下。 魏行沛也跟着驻足,目含温笑,“惢嫣喜欢哪支发簪?” “这支。”惢嫣也不跟他客气,将某根簪子拿起来。 叶昭沅扫过桌上红红绿绿的发钗,又瞥了一眼惢嫣手中,廉价绿石带鹅毛的那支,默默翻了个白眼。 真俗气,亏她看得上。 “那就劳烦公子付银子啦。”惢嫣笑眯眯。 魏行沛在她那一笑中有些恍惚,他忙点头,问了价钱,正欲掏腰包时,瞧见暗卫强硬的从惢嫣手中夺过发钗,随手丢在了桌上。 “此等危险之物断不可能留,宫姑娘还是省省心的好。”他冷淡道,凝着发钗尖端,散发出的冷冽金属色。 惢嫣,“……” 行吧。 那暗卫属实是警惕,半天逛下来,惢嫣没买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她放弃了,默默跟在魏行沛身后,就单纯逛会街算了。 叶昭沅买了一些衣服,缪朝的衣服和禹略不同,鲜艳华丽却又恰到好处,她很喜欢。 她将一路上魏行沛对惢嫣的照料看在眼中。 那是以往对她才会有的。 她竟然不会嫉妒……是了是了,她也不喜欢魏行沛。璟殿下复国,裴家人都不会有好结果,她也算是一路陪着殿下们过来的,就算皇后姑姑没了,国公爷祖父没了,整个叶家都没了,她也不会有事,她的身份不会低。 届时,如果魏行沛要宫惢嫣,她就要裴厌缺! 不过宫惢嫣怀过别的男人的孩子,魏行沛这薄凉的人,想必不会要她太久。 不多时,回到客栈。回去的有点晚,晚饭时间已经过了,魏行峥并未等他们,只是留了饭菜。 惢嫣回房放了东西,正欲出去吃饭,门就被推开了。 花影端着饭菜进来,“公子吩咐不必出去聚着吃。” 将托盘放下转身就走了。 惢嫣看着剩饭剩菜,倒也不嫌弃,拉着椅子坐了过去。 她一面摸着平坦的小腹,一面吃着饭菜。 她能感受到有个小生命踏踏实实的卧在她腹中,慢慢长大着。 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听说三个半月就会显怀。 三个半月……也不知从边陲之境到缪皇都忱安需要多久。见到陈锦上,她就可以平平安安回到大禹了。 届时挺个大肚子……裴厌缺会吓一跳吧。 惢嫣如是想着,眼尾露出浅浅笑意。 也恰是这时,腹部传来阵痛。 她一愣,那痛意却转瞬即逝。 有如错觉,可惢嫣知晓并不是,她几乎立即丢掉了筷子,站起身来要往外去,然此时,惊涛骇浪般的绞痛瞬间就淹没了她。 惢嫣面容立即被抽离血色,因疼痛变得扭曲。她没站稳,一下子掀翻了桌子,里面的饭菜全翻在地上。 “来人啊——救命!救我的孩子!”她禁不住哭喊出声。 心下却只剩绝望,既已在饭菜中下药,那么,他们怎么可能救她?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的孩子! “喂,你怎么了?!!”推开房门,花影进来就瞧见倒在地上的惢嫣,捂着肚子痛苦的哭叫,看样子像是……流产! 她不敢朝前走,瞪大了眼睛,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救救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身下已有温热的流体淌出,染红了衣裙,惢嫣惊惧,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朝花影伸手。 “你等着……等着!坚持一下!”花影忙道。 她知道惢嫣和她腹中胎儿,是主子重要的筹码,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她不敢袖手旁观。 王老很快就被叫来,跟着一起的还有魏行峥,就连掌柜也惊动了,不过被凶神恶煞的暗卫赶走了。 第213章 叶昭沅殁 王老看到屋中一片狼藉,还有惢嫣身下的猩红,心落了下去。 惢嫣目含哀求,他忙跪坐过去,抓起她的手腕拿脉。 良久,他重重叹息,低低道出一句节哀。 惢嫣彻底绝望,她能感觉孩子化作一摊血水,从她体内流出。 她和裴厌缺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惢嫣猩红的目扫过屋中每一个人,牢牢的将他们的表情记在脑中。那是一种仇恨又怨毒的怒视,被盯上的人全不由得胆战心惊。 魏行峥从她眼中看到骇人杀气。 他身侧的拳捏紧了些,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吞入腹中。 一声悲戚的哀哭声后,惢嫣昏死过去。 “快把她抬到床上去。”王老吩咐着,花影和另外两个女暗卫去帮忙,许久才打理好惢嫣。 王老给惢嫣施了针,他看着榻上面白如纸的少女,缓缓摇头。出门见魏行峥还杵在那,目色复杂道,“公子,您这是何必呢。” “不是我做的。”魏行峥目中挥之不去的是惢嫣狠毒的目光,嗓音冷然。 王老露出震惊的神色,“不是您?那……” 魏行峥握掌成拳,拇指指腹轻轻捏过,关节发出顿响声。他狭长的眸蓦地沉下来,抽身离去。 魏行沛迫使自己将惢嫣的惨叫声抽出脑海,他闪烁的目光望向窗外。 身后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扭头,就瞧见兄长怒然的目光,魏行沛一怵。 “兄长……” “你为何要害她的孩子?!”魏行峥咬牙问。 他手底下的人给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只有那个姓叶的女子和他值得怀疑。而叶氏女方才还在屋中,只有他这弟弟,躲避着没有出现。 “啊?”魏行沛感受到兄长的怒火,有些诧异懵逼,“兄长,不是你想让她失去孩子吗?” “谁跟你说的?!”魏行峥目中喷火,就差上前来他的领子了。 “那天你不是和王老说要给惢嫣喝堕胎药吗?”魏行沛无辜道。 他还隐隐有些期待……结果这么多天没有动静,他只好亲自动手了。 魏行峥瞬间明悟过来,他怒骂一声,“蠢货!你这蠢货!” 魏行沛有些傻了。 魏行峥夺门而出。 — 是夜。 滚滚轱辘声划破寂寥凄寒的夜色,马车飞速的行驶着。 车内只载着一个半昏半醒的、面色挣扎的少女。 梦里裴厌缺的笑容越来越模糊,他缓缓离她而去,她伸手不住的想要抱住他,他却越来越远,明明近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摸不着、抱不住。 梦里他因她受胁迫,被迫跪在魏行峥面前,拔剑自行割肉剜骨。那些鲜红深深刺痛她的双眼,她惊声尖叫着,他却不曾停下。 又梦见他们未出世,仅仅在她腹中待了三个月的孩子,他呜呜的哭,她不住的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她若是能警惕一点就好了,对不起宝宝。 裴厌缺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惢嫣不住的流泪,泪水沾湿了软垫,瑟瑟发抖,知晓这是个梦境,却始终无法醒来。 迷迷糊糊的马车似乎停了。 他们的谈话声似从另一个人时空传入她的梦境: “殿下,情报有假!缪国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兵力!” “你说什么?!” “……” 吵吵闹闹的,惢嫣听到并不真切,可魏行峥最后一句,她听得清楚,“缪朝算是不能去了……过来,把地形图给我。” 惢嫣猛的睁开双眸。 第二日晚,魏行峥才到小县中寻了家好点的客栈,打算休整一夜后继续赶路。 惢嫣裹着又厚又长的头巾,从马车中踏出。 眼圈儿红红的,发丝凌乱的贴在额前面上,双目无神有如失了魂魄,叫她也不答应。 魏行沛很是心虚,不敢去看她。 惢嫣昏迷了一日一夜,这一日一夜她粒米未食,滴水未进,又刚没了孩子,面孔和身子都有眼可见的憔悴,不过短短一日,却好似瘦小许多。 他们都以为她会伤心难过的吃不下饭。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惢嫣近似于狼吞虎咽了。 她似乎是机械地、强迫自己去吃东西。 她只夹跟前的两盘子菜,噎住就喝口水,咽下去了就继续吃,速度快的几乎要出残影……之后更是直接把两盘子菜全部倒进饭碗里,一点汤汤水水都没留下。最后她那只碗,吃的粒米未剩,跟洗过一般干净。 他们惊呆了,注视她上了楼,去往客房。 该监视她的那个暗卫甚至忘了跟上去。 直到叶昭沅发出一声嗤笑,他们才回过神来。 女人丢了孩子的确可悲,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想笑,特别的想笑,甚至想去她跟前笑! 还没成婚呢,她就勾引了裴厌缺怀上孩子,现在好了……她就知道她保不住!她生不下来哈哈哈哈!璟殿下真是太棒了! 也不知她为人俘虏,这几天在得意什么?现在好了吧,就早该给她这个教训! 叶昭沅越想越觉得舒心。如果不是魏行峥二人还在,她早就大笑出声了。 冬日天黑的极早。 他们抵达客栈时又有些晚,饭后,漆黑的帷幕全落了下来。 “你去哪里?”魏行沛拉住叶昭沅。 他看她去往惢嫣客房的方向。 “我去看看惢嫣,她刚没了孩子,心情不好呢。”叶昭沅朝他眨眨眼。 魏行沛看得出她心情极好。 他松开她的手腕,“她有些反常,你不要刺激她。” “当然,我只跟她说会儿话。” 叶昭沅如是说着,抬步上了二楼。 门口依旧守着暗卫,叶昭沅房门也不敲,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反手关上门,目光巡视屋内,却没瞧见惢嫣的影子。 她一惊,张口就要叫唤时,脖颈猛的被人从身后勒住。 迅猛非常,瞬间就夺取了叶昭沅的嗓音。 被窒息感吞没,她瞪大双眼,抬手去抓握锢住自己脖颈的绳索,不,不是绳索,是惢嫣裁掉的一段床单。 她用尽全身的气力挣扎,惢嫣同样用尽全身力气勒紧。 叶昭沅反手抓挠惢嫣的头,惢嫣猛的将她摁在地上,膝盖曲起抵在她背脊,双手又将床单在手上缠了一道,更大力的向上、向两边拉扯。 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身子全软绵下来,没了气息。 惢嫣松开床单,缓缓站起身来。 她漠然的看着死透的叶昭沅,捏了捏拳,掌心勒出的红印子有些疼。 魏行峥、魏行沛、叶昭沅! 且等着…… 第214章 魏行沛卒 暗卫知道二人不对付,肯定是要吵闹的,可他竟半晌没听见屋内有动静。 犹豫只在一瞬间,下一刻他推门而入。 “咚”的一声响,是巨物砸在地上的动静,而且是窗口,一楼街面传来的声音。 屋内没有任何人,暗卫心里发毛,连忙冲到窗口探看。 只见一粉衣少女,仰面倒在地上,目含惊恐,脖间系着一根绳子,已经死透了! 消息很快惊动了魏行峥。 正欲睡下的魏行沛也接到消息,心中大骇,跟下去便听魏行峥怒道,“她跑不了多远,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回来!” 暗卫四散在夜风里。 魏行沛垂头看着死不瞑目的叶昭沅。 他缓缓蹲下,抬手探了上去。 她尚存着体温,想必刚咽气没多久……脖子上缠着破碎的床单,仰头一瞧,从窗口还掉着一长条,一直垂在地面上。 魏行沛的心悲痛起来。 他缓缓揭开,少女的脖子已经被勒断了,以一种扭曲的角度软趴趴的耷拉着。 “你就不该这个时候碰她的孩子!”魏行峥冷声对魏行沛道。 他不可能留下裴氏的血脉!但这个孩子,他留着还有用!他都谋划好了,他会给宫惢嫣下一种慢性毒药,让母体和胎儿看起来无虞,待到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之时,她会产下一个死胎!宫惢嫣,也会香消玉殒。 可这傻子!他竟在这个时候弄掉了她的孩子! 魏行峥隐隐觉得他控制不住宫惢嫣了。 “兄长……”魏行沛面色复杂。 “你把尸体处理了,我去找宫惢嫣!”魏行峥厉声道。 方才那一声巨响,吸引来客栈掌柜以及许多客人,他们聚在不远处对叶昭沅的尸体指指点点。 魏行沛有些无措起来。 魏行峥带去了他所有的暗卫,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在这里,他没经验,不知要怎么处理,只能背着叶昭沅的尸体进客栈。 但这遭到了掌柜的强烈阻拦。 他掏出一坨银子,掌柜立马喜笑颜开了。 魏行沛就这样,背着叶昭沅的尸体上楼,走进她的客房,他能感受到背脊上的身体逐渐僵硬。 他抬手扶过叶昭沅瞪大的眼眸。 他依旧无法相信,惢嫣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真能杀死人! 他以为她只是有些城府,一开始听暗卫所言,他久久无法平静,后来见到人,依旧觉得她娇弱纯洁,不成想……竟如此心狠手辣。 叶昭沅的脖子全被勒断了! 他喜欢上的女子,为何都是这般?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魏行沛以为是兄长回来了,低低道了一声,“进。” 外面的人并没有进来,可是继续敲门。 魏行沛感到奇怪,起身去打开门。 他甚至还没看清是什么人,对方就猛一扬手,将某物砸在他的头顶。 魏行沛的眼珠子都快被砸凸出来了,他一阵眼花,怪异的色彩和景象让他看不清任何东西,被砸的地方传来剧烈疼痛,下意识抬手,摸到一手黏腻,发现头骨被砸凹进去一块。 “惢嫣……”魏行沛看着眼前恍惚的人影,不可置信的呢喃。 惢嫣迅速砸下去第二下,力道之大,就差将魏行沛的脑浆砸出来了。 他终于想起来反抗,求生的欲望让他一把推开她,惢嫣没躲开,踉跄着倒在地上,成年男人巴掌大的石头“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魏行沛额头上两个人血窟窿不住的流血,模糊了他的双眼。 但终于意识到惢嫣恐怖之处的他,没有傻到去处理伤口,而是躬身去制服她。 倒是没客气,只是惢嫣反手从腰间掏出一把菜刀,狠狠的砍在他手臂上。 魏行沛发出惊叫声。 惢嫣从地上爬起来,面含杀气,犹如修罗。 她猛的冲上去,头重重撞在男人腹部。 这是制敌极有效的一招,巨大的冲击力让魏行沛倒在地上。 惢嫣跨坐上去,双脚踩住他的手臂。 裴厌缺教过她,这样的姿势,如何让人无法挣脱。 “惢嫣……不!你放过我!”魏行沛终于惊惧,她这是有心要杀他,体内机能在一点点消失,他已然没了什么力气反抗,惊恐的求着饶。 时间紧迫,惢嫣不跟他废话。 菜刀锋利的刀面,同切菜一般,狠狠的切进他的脖子。 她不知道是谁下的药,害死她尚未出世的孩子,但总会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 他们不死全,难解她心头之恨! 到底是临死,魏行沛极力挣扎,惢嫣坐起身,用膝压住男人的手臂,发力狠狠的将刀整个切进去。 很快就触碰到了颈骨。 魏行沛双目几乎凸出来,全是惊恐的猩红,死不瞑目。 惢嫣从他身上起来,跪在侧面,拔出菜刀,又对着那个切口,狠狠剁下去。 看着身首分离的男人,惢嫣满意的起身,还不忘抽出几乎要嵌进木质地板的刀。 一起身,发现门口聚着许多人,皆惊恐的看着她。 惢嫣一扬刀,殷红的血液呈圆弧打出去,落在那些人身上,吓的他们连连后退。 掌柜在一楼,看到惢嫣提着满是鲜血的刀飞奔下来时,愣是把话“报官”二字吞下去了。 魏行峥追出去没多久,就发现自己中计了。 他高喊了一声回去,也不知四散的暗卫有几个听见。他策马,掉头就往客栈狂奔。 她以杀死叶昭沅为饵,还在窗口挂了绳索,让他们以为她跑了! 实则,她就躲在客栈里吧! 等他们都去找她,她再趁机溜走! 可恶!可恶!他竟中了此计! 没事……没事,魏行沛还在客栈。他虽没什么武功,但总不能叫一个女子跑掉吧! 不,那是个诡计多端的女子! 魏行峥越想心里越难安,不断的加速再加速,马蹄都快在地面擦出火星子了。 然而,远远就瞧见客栈旁马厩里纤瘦的人影,那里面关的还是他们的马。 她翻身就跨上那匹悍马,疾驰离去。 魏行峥咬咬牙,在后面拼命的追赶。 惢嫣前两年学的马,马术自然赶不上自幼学骑术的魏行峥,他们之间的一大段距离很快就被追上。 在郊外一片广阔的原野,惢嫣还是被追上,她感觉男人的大掌就要抓上她,她咬咬牙将菜刀尖端戳进马屁股。 悍马果然嘶吼了一声,奔的更快了,一下子拉开二人的距离。 只是更为颠簸,惢嫣低姿俯着,夹紧了马腹,又减少了风的阻力。 衣袂翻飞,在风中猎猎作响。 魏行峥咬牙切齿。 他拿出一柄袖箭,威胁道,“现在停下,回来,我放你一条生路!倘若再执迷不悟,我就放箭了! 惢嫣充耳不闻。 她杀了魏行沛,还将他的头砍下来,魏行峥知道后焉能留她? 他们不去缪国,她也就没法苟且在他们身边,去找陈锦上帮忙……她更不想被当做威胁舅舅和裴厌缺的手段,被禁锢,被俘虏。 她的孩子也没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她还有什么怕的? 然而,一片黑漆漆的茫茫江河映入眼帘,广阔无边,惢嫣的心不禁狂跳起来。 也就是此时,一柄袖箭猛的击在她背脊。 惢嫣惊叫一声,不受控制的摔下马来。 第215章 投江 悍马在沧江前陡然刹步,然而由于惯性原因,它几乎倒翻着跌进江里,仅仅一息,就被漆黑可怖,犹如猛兽的江面吞没。 惢嫣跌撞着从地上爬起来,那一箭刺进了她右边的肩胛骨,很深。 她看着魏行峥缓缓降下马速,勒马缓步朝她而来。 他每朝前一步,惢嫣就后退一步。 “你不要命了!”魏行峥怒斥,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你别过来!”惢嫣的脚跟已经踩在江流的边缘。 “你冷静些!”魏行峥的目光扫过她手里染血的菜刀,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尽量安抚她。“过来,我不会杀你。” “是谁杀了我的孩子?”她突然凄然的问。 “你先过来……” “你一早就想杀死他,你在我的汤药里下药了。”惢嫣满面泪水,想到未出世的胎儿,依旧心痛不已,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发抖。 寒风刮的脸上无比的疼,她一袭素衣略显单薄,满面泪痕模样,仿佛被朔风无情垂落的洁白梅花。 魏行峥的心微微发颤。 他费尽心思抓走这个女人,她杀了他两个人,她是他复国的巨大筹码,而今……只是一场空? 魏行峥接受不了。 然而,少女满目恨意的看着他,泪水被风带走。 “裴厌缺会杀了你。” 她只丢下这么一句话,轻的似一片鹅毛,刹那就被风带走了。又重的好似山巅般的枷锁,重重压在魏行峥胸口。 见她往后迈出一步,魏行峥呼吸一滞,他再顾不上其他,猛的冲上去要拽住她。 然而指尖只触到一片柔软衣角。 她赫然跌入滔滔江河。 连水花都未激起多少。 惢嫣感受身体被激流冲荡,呼吸在刹那间就停滞了。 裴厌缺…… 对不起裴厌缺。 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要疯掉了…… 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可我又怎能看着你因我受胁迫,同梦中一般割肉剜骨? 那般真实,只是想起来我便痛到无法呼吸。 裴厌缺……你不要跪在魏行峥面前,不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放下你的武器……你那么骄傲,那么强大,你要杀了他。 你一定要杀了他! 替我们的孩子报仇。 我绝不拖累你。 — 魏行峥脑子里不住回荡惢嫣那句“裴厌缺会杀了你”,他回到客栈,一时间竟觉得脚步无比沉重。 裴氏果然都是狠人……那样漆黑的江面,跳下去只有一死,她一个女子,竟如此果决。 好似他是什么地狱阎罗般。他除了方才那一箭,可有伤了她的??! 魏行峥很快就知晓惢嫣为何果决了。 只见暗卫沉着脸色朝他走来,“公子,四公子被杀了!” “什么?!” 魏行峥额头一跳,这才发现客栈里里外外都守着官兵,嘈嘈哜哜。 “那个姑娘咯,真是不得了嘞!提着把菜刀就把这个男人的脖子给砍下来了!” “大人,不是我们不拦她……她提着刀呢,我们也不想被削了脑袋!” “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啊,屠夫都没她狠!那床上还躺着一个呢,女的!被勒死的,都邦邦硬了——我怀疑是抓奸……” “……” 住客的声音带着怪异的腔调传入耳中,魏行峥能听懂大半。 砍下来脑袋?!! 魏行峥的心提起,加快脚步走上楼,剥开围着的住客和官兵。 “哎呀呀,你是什么人?” “我是死者的兄长。”魏行峥被眼前一幕惊住了。 床上一个地上一个。 床上是叶昭沅。 而地上的血量惊人,足以铺满整个房间,他没收住踩了一脚,殷红的血浆将鞋底淹没,浸润了鞋面。而血泊中间躺倒的人,身首分离,铺散开来的乌发已然被染红,脖颈处的切口并不整齐,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参差,他可以窥见那白森森的颈骨,好一大截戳在外面…… 如此残忍的手法,宫惢嫣并不是暗卫杀手出身,是如何做得出来的! “啊,节哀,节哀啊。”那官员道。 “大人,有发现!”这时,有一衙役高呼。 魏行峥朝他看去,时间他轻轻刮下一层魏行沛面上的假体,他心里一惊,忙上前阻拦,又对官员道,“大人,我们并不是当地人,只是途经此处时造了仇家,此案是我的家务事,还请大人莫要插手。” “当真?”官员多看了魏行沛两眼。 “今夜麻烦了。” 死者家属这般说,官员也不好再坚持了,确实不是本地人,他们没必要没事找事。 衙役如潮水般退去。 客栈许多住客怵的连夜离开,掌柜的在楼下哀哭不止。 魏行峥正命人收拾尸首,掌柜跑上去驱赶,边骂边哭。 他瞥见在魏行沛头上砸两个洞的凶器,道那是他们厨房腌咸菜的石头,哭了好一阵,却又不敢捡起来。 魏行峥当夜就离开了客栈。 今日事情闹的大,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也不知自己该去哪……缪朝的兵力竟然有假,自新皇池墨桓登基,那些兵马便如潮水般散去,而且竟无人知晓去处,好似是从缪西境凭空消失。 缪西境,正好接禹东南方,魏行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如若他的想法成立,那么裴鹤擎真的是太可怕了! 魏行峥陡然生了种复仇之路遥遥无期之感。 他不知他此时该何去何从,他只知他要活着……活下来!一切都会有希望! — 裴厌缺早已置身缪朝。 他已将名下全部的暗卫都遣了过来,搜查一切惢嫣、魏行峥的痕迹。 然而暗卫不熟悉缪国,在这边也没有势力,搜查起来是很难的。裴厌缺也不会想到,他们绕着司朝边境,走了一条那么刁钻的路。 他遣暗卫去了缪皇宫一趟。 简略告诉陈锦上惢嫣失踪之事,让他帮忙注意国内可疑之人。 陈锦上气的跳脚自不必说,如若不是知道敌人可能给惢嫣易了容,他只怕要将悬赏令贴满缪国每一面墙壁了。 这日,暗卫极速飞来,单膝跪在裴厌缺跟前,“主子,缪国内有件事情,可能和表姑娘有关!” “何事?何处!”裴厌缺目色一凛,急切问。 “缪朝南部洛州绥元县出了一件重大的凶杀案!根据百姓描述,那极有可能是易容后的魏行峥一伙!有两个死者,其中一个是叶家大小姐叶昭沅!” 第216章 她怀着你的孩子 主子,凶手是名女子,身高体型都和表姑娘差不多!只是她在杀人后就失踪了,受害者的兄长也离开,极有可能是魏行峥把表姑娘带走了! 属下已命人在绥元一带搜查了! 裴厌缺策马狂奔,身后扬起阵阵灰尘。他脑海中不住回荡暗卫的话。 他有预感……惢嫣!那就是魏行峥一伙,他们胁迫了惢嫣! 为何心里这般不安? 等我! 嫣嫣! 等我—— — 是夜。 离开绥元县已经两日了,魏行峥依旧觉得内心难以安宁。 他还是比较喜欢与闹市隔绝的感觉,又入深林,生了个篝火,暂且休整。 除了柴火的噼里啪啦声,什么都听不到,如斯静谧,叫他心安。 虽然暗卫的士气都不太高。 确实,宫惢嫣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竟叫他们栽了好几次,他甚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他的弟弟。这件事情上魏行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 几番斟酌,他已有了下一步规划。 休养生息、韬光养晦。 既然踏足缪朝,他就在此国寻个地方培养势力好了。——他要培育更多的暗卫,用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的时间! 裴鹤擎可以暗中养起私兵,他也能! 大禹江山,只能姓魏! 父皇被砍下的头颅浮现在脑海,魏行峥痛苦的闭上了眼,身侧拳头紧握。 他无论如何,也要复国! 恰时,风向突变。 魏行峥一怔,猛的站起身来。 暗卫也纷纷聚拢过来,围绕在他身边,其中一人低声道,“殿下,你快走!” 魏行峥抽出随身佩戴的长剑,目色微寒。 是谁? 是裴厌缺? ——怎么可能?他行事如此警惕,一路上除了前两日就没露出过破绽!就算是循着前两日的音信赶来,那么从禹国到缪朝,起码也要一个月吧! 不可能是裴厌缺! 魏行峥越这么想,心里越是没底。 当裴厌缺高大的身子迎月色出现在树梢,漆黑的眼眸睥睨他时,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魏行峥甩开手中长剑,眉眼微沉,呈防御又伏击的状态。 裴厌缺并未在一行人中寻到惢嫣身影。 他的心再度被捏紧。 终于注视到被保护起来的魏行峥,他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嗓音清寒,“她呢?” “你猜啊,你猜她在哪里。”魏行峥唇角勾起一抹近似残酷的笑容,目光紧锁着他。 “你若敢碰她,我定叫你,死无葬身!”杀气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叫人难以喘息。 魏行峥盯着他的眼眸,知道他是真的想将他碎尸万段。 当初那场刺杀,他目中也有他觉得莫名其妙的恨意,然而他极冷静。不似今日,好似在发疯的边缘,强悍的令人发指。 魏行峥明白,他没有直接扑上来杀了他,全是因为他以为宫惢嫣还在他手里。 “你且叫我死无葬身。”魏行峥陡然一笑,“只要你甘心,永远都见不到宫惢嫣。” 裴厌缺纵身落下,执长剑上前。魏行峥的暗卫一惊,纷纷迎击,却被裴厌缺的暗卫制服的死死的。 他的剑尖轻而易举的抵上魏行峥的脖颈,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我再问最后一遍,她、在哪?” 魏行峥身侧的拳头紧握,额头上冒出冷汗来。 宫惢嫣已经投江而亡,他无论如何也交不出来! 只能拖! 只能如是拖着裴厌缺! 只要将他拖住,他就有机会活下去! “我把她藏的严严实实的,除了我谁都找不到。”魏行峥讥笑,“你还不知道吧,宫惢嫣她怀着你的孩子呢。” 裴厌缺瞳孔猛地收缩。 他气息都沉下去,目光紧扣面露讥讽的魏行峥,“你说什么?” “她怀着你的孩子,有三个多月了。”魏行峥瞥了一眼他的剑锋,“尽管杀了我,除非你女人孩子都不要了。” “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裴厌缺眼眸微眯,依旧未将剑挪开。他面上镇静,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那根随时都会崩断的弦被人拼命的拉扯着。 嫣嫣有孕? 怎会有孕?! 她怀着身子,怀着他们的孩子,却被俘虏! 三个月!自有孕伊始便被抓走么?那么这三个月她是如何过来的?! 裴厌缺的脑子乱糟糟的,涨的疼。 他陡然扬剑出击,快的几乎看不清,魏行峥只瞧见一凌冽寒光,他心一紧,举剑防御。 男人在黑暗中犹如迅捷的猎豹,招式又重又狠,魏行峥自诩武功不错,此刻竟毫无招架之力。不过百招 ,他执剑的右手便连同整条右臂被削飞。 齐臂斩断,掉落在身后十余米。 裴厌缺却猛的丢弃长剑,它斜插入地,半截都没入泥土里。 魏行峥还未从疼痛中回过神,他的衣领就被猛的提起。 背脊猛的撞击在身后树上,裴厌缺的大掌锢住他的脖颈。他抬眼,看到裴厌缺猩红的眼眸。 “不要给我耍花招,没有见到她的人,你觉得你威胁的了我?”裴厌缺冷声道。 逃走了…… 嫣嫣一定是逃走了! 他得到的消息是惢嫣行凶后失踪。派人搜查绥元县,他自己却不曾在那边停留,马不停蹄的追赶魏行峥,他怕嫣嫣依旧在魏行峥手上…… 不在! 不在魏行峥这边! 她一定逃走了! 她就躲在绥元,只要她发现他在找她,就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魏行峥止不住心惊。 果然,裴厌缺不是那么好糊弄。 他有宫惢嫣在手时,恨不得时时刻刻带在身边,遇到这种情况,定第一时间将她拉出来以威胁裴厌缺。 他把她藏起来,是没有意义的。 裴厌缺猜到她不在他手上! 他如此敏锐! 喉间那只手缓缓收缩。 魏行峥仅剩的左手并不能撼动男人分毫,他的气息渐渐被抽离,满目不甘。 绝望……又觉得解脱。 或许他注定是要失败的。 即使上天给他莫大机遇,他也斗不过裴氏。 太晚了……他来的太晚,一切都无法挽回。 但至少,这一世,死的这样干脆,不同前世的折磨…… 视线愈发模糊,魏行峥以为他终于要死掉时,锢住他的大掌却赫然放开。 身子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迷蒙的目瞧见裴厌缺刀削般的面孔,他的嗓音清冷残酷,“这么让你死,当真是便宜你了。” 从灵魂深处散发的战栗,吞没了魏行峥。 “你知道……宫惢嫣为何不在我身边么?——她死了!”魏行峥吼道。 裴厌缺高大的身形一僵,他回过头来,眸中带着惊异,“你说什么?!” 第217章 喷血 裴厌缺猛的抽回手,只是揪着魏行峥的衣领,让他得以喘息。 “你说什么?!” 魏行峥偏头,猛的咳嗽一阵。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滑下去,背脊贴在树上,仰面看着裴厌缺,他从他眼中看到许多——怒火、恨意、杀气,以及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慌。 “你骗我!”他冷道。 “我为何要骗你?如果宫惢嫣在我手上,我早就拿她威胁你了不是吗?她若潜逃在外,那么你在绥元县安排的人早就找到他了。” 魏行峥满意的看着裴厌缺眸中划过的慌乱。 他低低的笑了。 裴厌缺,他也知道害怕么? “你们的孩子也没了……对,她是跟随我们的途中发现腹中怀有胎儿的,你不知道她多宝贝那个孩子,她想尽办法逃跑,有了那个孩子后她终于不折腾了,乖乖地跟着我们。 “你是听绥元县那边的消息过来的吧?孩子没了,她彻底发了疯,杀人之后,她就……” 魏行峥顿了顿,他看着裴厌缺,发现他眼中震惊、慌乱要多于杀意。 他心头闪过一丝快意。 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她如何了?”裴厌缺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轻颤。 “投江了。”魏行峥继续激怒他,“绥元那条江,又深又黑,她还中了我一箭,必死无疑!” 裴厌缺再也经受不住,瞳孔骤缩,“噗——”的一声,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主子!” “主子!” 暗卫惊异,纷纷围将上来。 魏行峥发出畅快的笑声,在深林中叫人毛骨悚然。 他看着眼前的裴厌缺—— 他变得狼狈至极,额上青筋暴起,一瞬间就聚了细密的汗渍,双目赤红呆滞,湿濡一片,那一大口血喷的到处都是。 方才还是高高在上的杀神,举手投足取人性命,现下却同失了魂魄般……可怜。 可怜! 哈哈哈可怜! 裴厌缺如是的三息里,脑子一片空白,他突然混沌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他是谁,他在何处……一切的一切都被他选择性的屏蔽。 三息后,魏行峥癫狂的笑入耳。 “你、逼死了她?!”他一面麻木的躬身,抽出插入泥土的剑,一面冷声问,嗓音轻颤。 “我没有逼她,我要拿她当筹码。是她自己要跳江的,你最知道为什么——她怕我拿她要挟你,她不想连累你啊裴厌缺——你来晚了,你来的太晚了! “你因我一句话亡族,父母族人背上叛国的罪名,而今你拼尽全力也无法从我手中救下你的女人、你的孩子!” 杀了他! 杀了他吧! 就这样一剑了结他! 他救不了父皇,也救不了禹国,他再也不要重生——让他死吧! 裴厌缺胸腹翻滚,嗓子又翻涌起一阵腥甜,他生生咽了下去。 魏行峥果然等到他的一剑。 猛的刺进他左侧肩胛。 不及……不及右侧断臂之痛! 他几乎要薄唇咬烂,没叫自己叫出声来。 “再来!”缓过来后,他仰面看着裴厌缺笑。 裴厌缺抽出剑,又是一下。 力道之大,直接穿透他的肩膀,戳进身后的树中。 魏行峥额头上冷汗都淌下来了。 当裴厌缺拧动剑柄,骨头连着肉被刮开的冰冷彻骨的绞痛感传来时,他释放了身体最后一丝气力。任凭自己的头向一侧倒去。 终于要死了。 这点痛于吞剑而亡来说,算得了什么? 然而,裴厌缺陡然抽出剑,嗓音听在他耳中,竟同地狱修罗无二,“带去医治,我要活的。” 魏行峥赫然睁开双眸,张嘴就要咬舌。 裴厌缺一把卸掉他的下颌。 “带走……走……”他强忍着,如是下出最后一道命令。 暗卫架着瘫软如泥的魏行峥远去,有人忧心裴厌缺想留下来,也被他赶走了。 人走空后,他赫然如抽空力气般,跪倒在地上。 颓废模样,寻不到昔日矜贵二公子的半分相似。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扶着那棵树站起来,污泥从膝处往下,一直沾染到鞋面。 跌跌撞撞的在深林走着。 同醉酒一般,几番险些跌倒。 等抽空的力气恢复一些,他猛的运气轻功上了树梢,然后,极速的飞行着。 所行方向,恰是绥元。 一夜。骑马马不停蹄两日的路程,他不要命的飞,一夜就赶到了。 江河滔滔,卷起惊涛骇浪。漆黑的江面犹如巨大的猛兽,叫嚣着、嘶吼着、极力击打着夹岸,似乎要吞天灭地。 裴厌缺的心一寸寸凉下去。 嫣嫣…… 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魏行峥说的对,十多年前他尚是稚子,双亲死于眼前而无能为力,而今他终于有能力,却无法保护他的妻子……他的嫣嫣。 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孩子没了,她该有多痛苦才会破釜沉舟杀人出逃? 又该有多绝望,才会投进这浩浩大江? 嫣嫣……他的嫣嫣…… 裴厌缺倒在江岸,痛苦地泪流满面。 他又喷出一口血,扩散状,在泥地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红点,泪水和了进去。 他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他的胸腔里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它几乎裂开了。 撕心裂肺……原是如此这般。 — 马车摇摇晃晃。 兰花的幽香入鼻。 温暖的阳从窗口照在面上,还能听到几声清脆鸟叫。 叫人心安。 不多时,马车在一片小溪流旁停下来。 少女姜兰兰碰一湾透彻溪水,小饮一口,转眸对老人道,“爷爷,这水好甜啊。” 她拿出水囊灌满,过去递给坐在石头上歇息的老人,老人接过喝了两口,正把水囊还给她,兰兰看了一眼马车,道,“爷爷,那姑娘这么多天不吃不喝能成么?” 老人忧心的目光也落在马车上,低叹一声,“她磕伤了头,能不能醒来谁都说不准,只是醒不来就进不得食,进不了食只怕是……唉!” “我去看看吧。”兰兰放好水囊,跟爷爷分了个饼。 爬上车厢,角落小花瓶里插着的几株兰花送来芳香。 横卧的少女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额头上裹着一层乳白的布料。她眼眸轻合,垂下两湾细长浓黑的眼睫,白皙的面庞终于透了点血色,呼吸浅浅,几乎听不见,看起来柔和又俏丽,同瓷娃娃般。 第218章 毒药 兰兰定睛看了少女许久。 她长得真好看,同仙女般,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当然她自己也不错,但是比起这姑娘来,就差了远……真标致啊! 她的肤色白的能发光,刚捡到时是那种纸色的苍白,如今变成健康的瓷白,还透着红呢……真想带她出去晒晒太阳。 她摸过她的手,又嫩又滑,纤纤玉指柔说的便是这般吧,再看看她自己的,起着一层薄茧……她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不知道为何会坠河。 惢嫣迷蒙的脑子闪过一道耀目的白光,刺激的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她是谁、她在哪、她身处何处…… 那光收归平寂,她的脑子也就渐渐清醒了。 于是她想起来裴厌缺和舅舅,想起来兵变她被抓,想起来她的孩子……以及临跳江前,朝她扑过来的魏行峥! 她还活着吗? 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皮却似有千钧,无论如何也掀不开。 但是能感觉到身体被收走的意识渐渐回归。 首先传来的是饥饿感。 这个认知让惢嫣欣喜若狂。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便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 是谁? 她在哪呢? 不会是被魏行峥抓回去了吧…… 良久良久,惢嫣终于睁开了双眸。 光线刺眼,照的她眼前白茫茫的,只瞧见一个玲珑的少女,突然惊喜大叫,“爷爷!爷爷她醒了——她醒了!” — 裴厌缺并没有死心。 那天晚上,暗卫都听见魏行峥说,宫惢嫣已经死了。 他们大多数是从颂州出来,跟随主子的新人。 主子这段时日的奔忙他们全看在眼里。从未想过那般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之人会着急到这种地步。 他们所有人都瞧见他喷了血,肝肠寸断模样。 他第二日早晨出现在绥元。 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是:继续找。 沿着堤岸,一寸一寸的找。 不管耗费多少人力、多少精力,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 裴厌缺自己也找,他花了整整七日,从绥元县的堤岸一路向下摸索,从东岸往下找,又从西岸找回来……回到绥元时暗卫几乎认不出来他了。 昔日行如风,永远昂首的二公子脊梁微弯,墨发微乱,衣袂上全是污泥,双目无神的走近客栈,引的其余客人频频观望。 男人俊美非凡,却同行尸走肉一般。 回到房间,裴厌缺倒头就睡。 确切来说是昏迷过去了。 一昏就是两日。 第三日晨起,裴厌缺的脑子还沉甸甸的。 梦中他不住的逃避,回忆同惢嫣美好的过去,只是不住有个声音告诉他,惢嫣已经死了……已经离他而去。 裴厌缺从床榻上起来,才注意到自己满身污秽,隐隐散发着恶臭。 他掀起衣摆凝视一眼自己,旋即自嘲的放下了。 竟毫无心情打理自己。 推开门,守在一侧的暗卫惊喜道,“主子,您醒了!” 裴厌缺却只瞧见一楼大堂,酱衣男人的背脊,他极霸道的坐在椅上,听到声响回眸看他,眸里全是寒冰。 陈锦上。 客栈中除却双方的下属,就只余他们二人。 两刻钟后。 裴厌缺已穿戴整齐,他坐在陈锦上跟前,双目微垂,并未对上对方满是怒火的双眸。 面色苍白削瘦,眉宇间是淡淡忧郁,眸中死灰色,毫无神采。 陈锦上方瞧见也是惊了下。 他身上寻不见过去裴二的半分影子。 倘不是他让其更衣后再面谈,他只会就要那副样子坐过来了。 于是便明白了他对惢嫣用的情,远远在他之上。 但这并不妨碍他发怒。 “你仔细搜过了?淘江上下无她半分踪迹?” 裴厌缺不语。 陈锦上还真见不得他这死样子,他鼻梁侧的痣似因怒气变得更红,“你之前让人传我消息,道惢嫣失踪,距离现在她下落不明甚至是身亡不过短短七八日!为何不早一些告诉我!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好好好!你真是好样的。” 裴厌缺不想多说什么,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任陈锦上冲他吼叫,发泄怒意。 陈锦上觉得没意思,缓了片刻冷静下来,“当初是谁挟持了她?” 气血又翻涌,“我问你是谁挟持了她!” 一刻钟后,陈锦上见到了魏行峥。 裴厌缺让暗卫留着他的命,暗卫让他在医馆待了几天,确实也保住了命,只是依旧昏迷不醒,身上带着浓重的中药味,还插着数十根银针。 陈锦上凝了片刻他削的干干净净的左臂。 目光又落在他刚毅面孔,抬起两根指,面无表情的从他肩胛处的剑伤戳进去。 魏行峥痛的面色扭曲,被迫醒来。 还没瞧清眼前的人影,就被他狠狠掐住了下颌。 这才发现他的下颌是脱的,陈锦上捏到几乎变形,扭过来让魏行峥看着他。 他伸出手来,身后的侍从立即递上一只瓷瓶。 他看陈锦上这架势,心惊胆战的提醒,“陛下,这毒烈,您只肖喂一颗,就能叫他痛不欲生了。” “那就只给朕一颗。”陈锦上冷声道。 陛下?朕? 魏行峥浓眉轻敛,迷蒙的眼一直无法聚焦,他许久才看清陈锦上的容貌……如斯年轻,是哪国的陛下? 莫不是,缪? 貌似只有缪朝新帝,刚及弱冠年吧。 他怎会在此处?他要做什么? 却见那侍从一个激灵,麻利的倒出一颗褐色的丹丸,放在年轻帝王的手中。 魏行峥本能地觉得危险,然而他的下颌在陈锦上手中,压根无法合拢。 舌尖猛抵着那颗丹药,它却迅速融化在他口中,没什么味道……男人死死捂住他的嘴,他无法遏制的将其吞咽下去。 魏行峥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液体从他喉中滑下去,所流经的地方顿时同灌了沙般,带走了所有水分,沙哑难耐。 很快他的脏腑也被这被这种感觉填满,肿胀、喷张,又紧缩。头一次这般清晰的感受到他脑子里的结构,同脏腑一样,萎缩,撕扯、再萎缩,伴随着灼烧感,短短几息就将他吞没,满头大汗。 除此之外,他的身体无法再有任何感觉。 肉体是经不住这种折腾的,魏行峥知道他的身子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是这个感觉……好厉害的毒药! 缪朝,毒药最出名! 第219章 绝望,她死了 陈锦上冷眸睨着他。 不折腾死这人,难解他心头之恨!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魏行峥突然开口问,声音强装镇定,却经不住发抖。 他同缪皇帝无冤无仇,他为何要……他同裴厌缺认识?? “谁给你的胆子敢碰宫惢嫣?” “宫……你是宫惢嫣什么人?”魏行峥心头大骇。 缪皇帝还同宫惢嫣有干系?那他之前,竟异想天开要带着宫惢嫣去缪借兵? 缪那从天而降的五十万兵,到底是谁的? 脑中脑浆似被撕扯开,魏行峥已无法思虑其中关联了。 “你且记住今日之毒,叫九转。你这才第一转,我相信你轻轻松松就能捱过去……也就三日的药效,三日后等我空了,再给你吃点别的好东西。”陈锦上手中珠圆乳润的佛珠发出清脆响动,他玩世不恭的笑着,却同只恶魔般,“有机会活命的话,擦亮眼睛看清楚,不是所有人你都惹得起。” 他冷笑着抽身离去,最后一句话是,“把他绑起来,别让他死了。” 于是那三日,魏行峥终于明白,世上还有极致的痛苦,比吞剑而亡更骇人心魄。 — 裴厌缺出了客栈门才知晓,陈锦上过来这两天做的事。 惢嫣的悬赏令贴的到处都是。 有一大半绥元百姓都被他高价雇过来搜淘江。 他并未暴露身份,用的陈锦上的名字,百姓以为他是帝都来的大官,喊他陈大人。 他已下令,画像上的姑娘是皇帝要找的人,皇帝下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之人赏万金,封爵位! 百姓干劲十足,就差把淘江水给抽干了。 江底打捞上来许多具尸体。 整齐的排列在堤岸。 裴厌缺提着心去看了两日,那些被冲泡的发胀的尸体里,并无惢嫣的影子。 于是他燃起最后一点希望。 这点希望很快被浇灭。 那日陈锦上神色麻木又呆滞,疾步走近他包下的客栈,找到裴厌缺,告诉他有具尸体,容貌损毁,可能是惢嫣的,需要他去确认。 裴厌缺的心发颤,蓦地跌进了谷底。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路程,裴厌缺在想什么呢。 在想那具尸体是不是她? ——不是吧……不是的话她会在哪里呢?是不是同那些尸体一样,沉在冰冷海底,等待着被捞起? ——是她呢?他该如何面对她?是先抱起她,还是先告诉陈锦上……怎么办眼睛已经模糊了,待会儿该看不清嫣嫣了吧。 裴厌缺都知道。那夜他就知道,那般江流,人掉下去几乎无可能存活……可他依旧心存希冀,祈祷他的嫣嫣被水神眷顾,祈祷她是幸运的,他一定会找到她。然而搜了这么久,依旧杳无音信……他的心真的要裂开了。 即使那具尸体不是她,也没有希望了…… 真的,没有希望了。 江滩边单独摆着一具女尸。 嫩黄衣褂,身子纤瘦窈窕,还未被激流冲泡的变形,只是一整张脸都因撞击损毁,面目全非。身上也有许多创口,可见被江涛激荡的多厉害。 身形……的确很像嫣嫣。 裴厌缺颤抖着手翻开少女,瞧见她背脊的撞击伤,里面隐约盖着一层疤痕。 裴厌缺收紧了拳。 陈锦上心跳都漏了半拍,他吞了吞口水,“当……当真是她?” 陈锦上一直心怀侥幸,觉得惢嫣还活着。 她一定还活着。 宫惢嫣怎么可能死呢? 怎么可能死在二八年华? 直到他早上被百姓叫去,看到这具尸体。 像她……太像了! 他脑子嗡了许久,才迈着沉重的步子,不知道多久才抵达客栈,找到裴厌缺,喊他出来确认。 只要他开口说不是惢嫣,他即刻下令继续找! 他把军队遣过来,把余下郡县全部翻一遍,也要把她给找到! 裴厌缺几乎是颤抖着喊来仵作。 仵作说,这姑娘腹中曾孕育一个孩子。 陈锦上还想着肯定不是惢嫣。 却见裴厌缺跪倒在地,抱着那具尸体,泣不成声了。 — 三月中旬,惠风和煦,万物复苏,如诗似画。 桃花怒放,粉海柔和。 少女静坐于平滑的石面,额上缠着一道白布。不施粉黛的面容娇妍美丽,肤色白皙细腻,透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却平添了几分温柔可人。在桃林撒野的风经过她时竟也柔和下来,只轻抚披于肩背的乌发,对她格外眷顾。 惢嫣拿着油纸包裹的玉米饼,小口小口的咀嚼着。 她的身子骨很虚。 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 她的身体原本很健康,很少生病,而今脆皮的不得了,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天气还算暖和,她却禁不住发寒,要比那对爷孙多穿两件衣裳。 “阿嫣,你吃东西这么小口小口,好漂亮哦。”这么想时,姜兰兰跑到她身边,水灵的眼眸眨了眨,冒出几颗星子。 惢嫣,“……” 她真的,吃的快也会累。 她在这丫头眼里真成大家闺秀了,她是没见过她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 却见兰兰学着她的样子,小咬了一口饼,细细的嚼。 然后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恶狠狠咬了一大口饼,“我怎么这么造作!” 惢嫣忍俊不禁。 这时老爷子高举着一抹绿,“丫头,我摘到荷叶了,你俩快过来!” 惢嫣吃完最后一口饼,站起身道,“走吧。” 兰兰用弹弓打中一只野鸡,这只野鸡现在已经被剥光溜了。 他们准备做叫花鸡,兰兰处理,顺便捞了一坨黄泥过来,姜老爷子摘荷叶,惢嫣来做,分工明确。 他们俩都不会做,而且也不敢让惢嫣劳神,她真的太脆了。上次下车歇歇脚,险些被一阵风吹跑,把兰兰给惊呆了。 惢嫣把调好的调料涂抹在鸡身上,为了让其入味,她按摩了半晌,再将鸡肚子里也塞的满满的。用了两层荷叶包裹,细棉绳缠的紧紧的。 黄泥里和了老爷子的酒,他老舍不得了,不过为了吃的,还是肉疼的倒进去了半葫芦。 兰兰面色几近挣扎的看着她眼里的仙女捏弄那坨泥巴,然后将其均匀的的裹在荷叶上。 第220章 至忱安,找陈锦上 生了火,将滚好的泥巴团子放在上面烤,将近半时辰惢嫣才拿下来。 早早就飘了甜香味。 兰兰用石头把烧好的泥敲碎了,一抹那荷叶,烫的她连忙捏住了耳垂。一层一层缓缓剥开,顿时浓香扑鼻。 外皮烤的酥脆烂软,裹着一层金灿灿的油质,鲜嫩多汁,浓香随着一层雾气扑面而来,勾的人口涎欲滴。 兰兰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她先扯下一只鸡腿递给爷爷。 姜老爷子笑眯眯的接过,还不忘把他的酒葫芦拿出来。 另一只递给惢嫣,惢嫣含笑摇头,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 兰兰真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见状也不客气,大口咬了上去,烫的眼泪直流。 惢嫣吃着细腻酥软的鸡肉,不禁想起她腹中育子时,吃下过一整只鸡。 那是她和裴厌缺的第一个孩子。 想起来难免悲伤。 也不知裴厌缺现在怎么样了。 他若接到她传递的讯息,来到缪国就好了。但,只是那么几片衣角,也不知随着风散去哪里了,裴厌缺大抵还在禹国找她吧。 惢嫣没想到,自己会从缪国南部,随流冲到最东边。 她竟然还活着。 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是上天眷顾。 只是,禹国与缪的最西端,她离自己的国家更远了。 这对爷孙救了她的命,老爷子精岐黄,在原本的家乡开了个药铺,养育唯一的孙女,相依为命。他们要去皇都忱安,惢嫣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说,她也没问。 她也恰好跟着他们去,陈锦上在忱安城吧,正好请他把她送回禹国。 她现在真的太虚了。 又在桃林里歇了片刻,将东西收拾干净他们才离开,继续前往忱安。 于是这般,四月中旬,他们的马车才驶进缪国皇都,忱安城。 恰是傍晚时分。 晚霞在西山浅浅的一层,透出一种瑰丽的金粉色,大地渐渐退却了温度,晚风中夹杂一丝凉意。 “阿嫣,你的亲戚在哪啊?我送你过去吧。”分别之际,兰兰如是说道。 惢嫣含笑摇头,再度躬身,真挚的道了谢。 又问,“我可否知道二位下榻处,有机会定会报答。” 这可是救命之恩,如果不是这对爷孙,她早死在不知哪处江堤了。 “什么下榻啊,丫头言重了。”姜老爷子露出和蔼笑容,“最近倒是会去唐状元府,不出意外的话会住一段时间,丫头有空来找兰兰玩啊。” 兰兰一笑两个小酒窝,夹杂了些蜜意,“阿嫣有空来寻我!” 惢嫣笑着跟他们道别。 — 惢嫣朝着皇宫的方向走了好长一段路。 天已经黑下来了。 她有些体力不支,却不敢耽搁,稍歇了片刻便继续行进。 皇宫,也不知她轻易能不能进去。 恰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惢嫣只瞧得最前面那棕红色的马,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深色的衣服猎猎作响,马匹踏着劲风奔来……国都里骑马也敢这么嚣张? 中年男人也没想到临皇宫会有个人,而且还不挑灯,黑漆漆的……他忙调动马头朝另一侧跑去。 他身后之人这才注意到惢嫣,然她已无法避开她,还是惢嫣反应开,往旁边跨了一大步,才仅仅只是被冲撞到肩膀,她倒在地上,掌心钻心的疼痛传来。 “你是谁啊,天都黑了在宫门前转什么?”那女子睨着她,问。 惢嫣撑着腿站起身来,膝处应该破皮了……很疼。 她看向二人。 皆披戎甲,年龄之差,应是父女关系。 那女子颇英气,有点像表姐,但表姐的高傲并不叫人讨厌,这女子刻在骨子里的盛气凌人却叫人喜欢不起来。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惢嫣蹭了蹭刮破的掌心,淡淡吐出两个字,“路过。” 女子还想问什么,中年男人叫住了她,“走吧,别耽误时间。” 一小段距离,倒是没再跑马。 惢嫣在原地站了片刻,听到他们如是的对话: “父亲,你说陛下近来怎么了,罢了那么久的早朝。” “貌似是为了哪个女子,陛下这般消沉,但夷族都要打到家门口了。” “陛下怎会为一女子消沉?”关菱不悦道。“父亲,你说,他会让我一女子上战场么?”她问这话时语气里多了许多的狡黠。 关侯宠溺的瞥着她,“你是真想上战场,还是只是找个由头进宫……” 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缪朝近来要起战事么?惢嫣心道,低低的叹息一声。 宫门口立着四个披甲侍卫,还不断的有巡逻之人往返,惢嫣很快就被拦住了。 “你是什么人?” “我是裴家人,进宫找陛下有点事。”惢嫣道。 助力陈锦上逼宫的军队姓裴,裴这个字眼应该比她有名气,如果这些甲卫知晓内幕的话。 “我管你是哪家人,皇宫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甲卫冷面道。 惢嫣只好寻其他说法,想了想道,“我是陛下在民间的好友,麻烦你替我通传一声,报裴宫氏,他一定会认我的。” 她已经说了自己是裴家人,再道自己姓宫,难免引的人怀疑。 “嘁——”甲卫眼神都变了,鄙夷道,“陛下的确流落在外多年,一招九五,想攀关系的人多着呢,但亲自找上门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惢嫣笑了,“那自然是因为我同陛下真的有交情,谁敢到皇宫到陛下面前行骗啊。” 甲卫愣了下,有点道理吼。 “唉,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这时,另一个甲卫凑了过来,拿宫灯往惢嫣面上一晃,他惊叫了一声。 “是谁啊?”甲卫问。 “陛下之前画了幅画,找文工局的人复拓……一定是这姑娘!复拓了一大那车呢!” 惢嫣秀眉轻挑。 陈锦上莫不是知道她失踪了? 他知道她在禹国?——裴厌缺给他传的信!——裴厌缺来了! 惢嫣已经开始欣喜了。 甲卫却稀罕的上下扫一眼惢嫣,“不会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杀人犯吧?” 惢嫣,“……” 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杀人犯咋可能自投罗网,忙道,“那姑娘,麻烦你在宫门口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通传!” 这他不得亲自去啊! 第221章 谁打你了? 陈锦上近罢朝颇多,一个多月只上朝五六次,百官求而不见,便全去找摄政王池墨青了。池墨青虽为摄政王,但并不想过多干政,只处理了必要事务,其余的还是让陈锦上拿主意。 他劝过陈锦上多次。 他突然跟他说,他要去禹国一趟,去看看颂州旧居,回来之后,他会把惢嫣放下。 陈锦上并未告知朝臣,反正池墨青答应帮他把持一整个月的朝政。 寝殿里,他只收拾了些重要物品,有一柄精致的流苏折扇,他握在手中看了许久,那是惢嫣在他二十岁生辰送他的,也就是她去上京的前夕。 如是盯了片刻,他取下扇尾的流苏,将常盘的那串乌黑佛珠挂了上去。 “陛下。”这时,太监站在屏风口,“关侯求见陛下。” “他有什么事?” 陈锦上放下折扇,绝艳的面上没什么表情。 “貌似是为夷族侵犯我朝边境。”太监顿了顿,“关侯同千金披甲而来,似要请缨东去。” 陈锦上面色缓和了些,“明日摄政王会在早朝议此事,叫他回去吧。” “是。”太监不敢多说什么了,陛下最讨厌他们临身伺候的说别人的好处,他龙眼如炬,最断谗言。 太监把陈锦上的话告诉关侯。 不等关侯说话,关菱上前问,“为何是摄政王上早朝?” “这个……陛下因故要离宫一趟,明日王爷会用朝臣解释。”太监如是道。 “陛下要去哪?去微服私巡吗?”关菱眼睛亮了亮。 公公笑而不语。 关侯将女儿带走了。 “只可惜没瞧见陛下。”出宫的路上,关菱可惜的叹道。“父亲,陛下一定是要微服私巡,你就该找陛下说说,让您一路随行护驾的……那样女儿也能跟去了!” 关侯温笑看着女儿,“不一定是微服私巡。”且比起护驾,他更想去平东夷。 “爹爹啊,陛下明年会选秀的吧?明年再不选我就过了年纪了。” “陛下是新帝,今年稳朝政,明年必定会选秀的。你且好好准备着。” “嗯嗯,有爹爹在陛下定会选我入宫的!” “……” 彼端,甲卫终于以最捷径的路跑到皇帝寝殿,踌躇半晌,终于瞧见大太监出来,忙上前向他禀了此事。 “宫?”太监眼皮子一跳,“当真?” “说是裴家人,裴宫氏。” “裴!”太监更震惊了,“你确定?” “公公,我哪敢撒谎啊,她是这么说的……”甲卫犹豫片刻,道,“而且她和陛下画像上的姑娘长得一样。” 他还没说完,就瞧见太监一溜烟进了殿。 陈锦上命人准备了浴汤,他今夜要早些休息,抬手打发了婢子,正要宽衣解带,突闻外头太监欣喜的声音,“陛下!陛下!” “何事?”陈锦上不悦地敛眉。 “陛下,宫门外有一裴宫氏求见陛下。” 陈锦上此时还未反应过来,何为裴宫氏。 直到太监道,“她就是陛下前段时日去绥元县找的那姑娘啊!” 陈锦上瞳孔骤缩。 他疾步朝屏风外走去,急切问,“当真?当真是她!” “奴才知道那姑娘是陛下念着的人,这急着就来禀报了,还未确认,奴才考虑不周,奴才这就去瞧瞧,如果真是她,奴才立马把她带过来见陛下!” “不必,朕亲自去!”陈锦上一道风般出了宫门,只差运轻功去宫门了。 月明星稀时。 惢嫣在宫门旁立着。 四月夜间还是有些冷的,她拢紧了衣裳,却觉得面上全是凉的。掌心刮伤一碰就疼,她无奈用手背蹭了蹭脸。 这时,两道身影从宫门走出来,赫然是那对父子。 关菱转头便瞥见她,面上笑容消失,惊讶道,“是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又看向甲卫,“闲杂人等都能到宫门口来,你们不管管吗?” 连关侯锐利的目也看过来,“你是什么人?在宫门前逗留,有何目的?” 甲卫忙道,“侯爷,这姑娘不是闲杂人等,她是来找陛下的。” “啊?”关菱秀眉蹙起,已经开始上下扫视惢嫣了。“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连宫门都进不了。” 只见得惢嫣一袭布衣,膝处还有擦破的痕迹,虽然貌似是刚才摔那一跤导致的,但是——好旧好破。 平民而已。 “……这位姑娘说她是陛下民间的友人。” 关菱如听笑闻般嗤笑出声,“这般胆大妄为的骗子还真不常见呵。” 惢嫣感受到她莫名的敌意,只觉得这个人没什么脑子。 守宫门的甲卫难道一点判断力都没有?她说的话如果不可靠,早就将她轰走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在皇宫行骗有何目的?”关侯是个明理的,叫她少言。却拦不住关菱的嘴,她认定惢嫣的骗子,环胸如是问道。 话音方落,便听得宫里传来一道声音,“陛下……陛下您慢些!” 这是掌事公公的声音。 甲卫皆惊,忙收刀刃,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参见陛下!” 惢嫣面上一喜。 她还真怕今晚见不着陈锦上,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地方住。 陈锦上步伐略显凌乱,身子一探出厚重宫门,便瞧见了惢嫣。 他面上似带着不可置信,视线相交的瞬间,他僵硬在原地,一息后猛的扑上去抱住了惢嫣。 惢嫣一愣。 他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几个月没见而已。 “陈锦上,你干嘛呢。”惢嫣抬手推着男人胸膛,陈锦上闭了闭眼眸,才依依不舍的将她放开。 “宫惢嫣,我以为你……”他顿住话头,“你这段时间去哪了?——你还知道来宫里找我!”——幸好你知道,来宫里找我。 “你以为我咋了?”惢嫣轻笑出声,夜风中同银铃一般悦耳,又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比较多,唔……我后面慢慢跟你讲吧。” “你怎么搞得灰扑扑的……你手怎么了?受伤了?谁打你了??” 关菱瞧见陈锦上的时候,还打算行礼呢。 结果就瞧见他朝她方才看不上的平民丫头扑去,还好一阵寒暄……关菱还保持着行礼的动作,面色僵硬,顿觉整个世界都是玄幻的。 第222章 暂留缪朝 “谁会打我?”惢嫣抽回手,倒是没错过关菱眼中的慌乱,她无视掉她,“擦伤而已。” “怎么弄的?我让太医给你瞧瞧。”陈锦上道。 惢嫣没把关菱放在眼里,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想同她多计较,只收回目光,“擦点药很快就好了,我找你有事。” “嗯,我带你进宫去。”陈锦上简直一扫之前的阴鸷,携她进宫。 惢嫣跟着他的步子,看出他的雀跃,她眼眸微垂,缓缓抽出手来。 陈锦上身形微僵,收回手。 “陈锦上,你为何会知晓我失踪,画我的画像在绥元县那边找我?”惢嫣有些期待的问。 裴厌缺也来了缪么?他接到她的消息了? 男人的背影微僵,惢嫣瞧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道,“确实是裴二给我传的信,说你被挟持,在缪国。” 确实是…… 他知道她心心念念着他。 “他也来缪国了吗?”惢嫣惊喜道,“你见到他了?” “来了一趟,又回去了。”陈锦上随意道。 “啊?回去了?”惢嫣失望的叹口气。 “嗯。”他也没撒谎,裴二确实回去了。 “那……你明天找人把我送回去吧。”惢嫣道。 是不是魏行峥潜回禹国,裴厌缺追他去了? 也好,魏行峥,只剩下他了! “你明天就回去?”陈锦上诧异道。 “嗯,我这么久没消息,裴厌缺和舅舅肯定会担心的,已经耽误这么长时间,我越早回去越好。” 惢嫣顿了顿,又道,“锦上,你把黑乎乎借我一用,我给上京报个平安。” “黑乎乎受伤了,最近飞不了。”陈锦上无奈道。 “别的事等会说。”惢嫣欲说什么,陈锦上掐断她的话头。他疾步踏入一座宫殿,婢子皆跪下行礼,他将惢嫣摁在一张椅子上,“我先让人看看你的伤。” 接着便传了太医来。 宫殿中点着白蜡,明亮如昼,惢嫣这才能看清自己的掌心。 擦了掌心一大片,全是细小的痕迹,夹杂着沙砾,冒着血珠子。 太医很快就赶来了,进门瞧见坐的稳稳当当的惢嫣,和站在不远处的陈锦上,他愣了下,这才要朝陈跪拜。 陈锦上摆摆手,“给她瞧瞧。” “姑娘哪里不舒爽?”太医恭敬的问。 惢嫣摊开掌心,“简单处理后,给我一些擦伤药即可。” 太医仔细给惢嫣清理了伤口,还消了毒,上药后给包好了。 “我见姑娘面色发虚,想必是气血不足所致,可需要微臣一并给姑娘瞧瞧。”太医又道。 陈锦上心一紧。 投江…… “那就有劳太医了。”惢嫣想到自己现在脆皮的身子,止不住叹息。 好好养也不知能否养回来。 “姑娘体质发虚、发寒,貌似是后天所致……姑娘近来想必还舟车劳顿,微臣给姑娘连扎半月的针,开两副补气血的药,连吃两个月,想必就能调养好大半。”太医收回把脉的手,道。 “连扎半月的针?” 能养好自然好,但是她不想待在谬国。惢嫣便拒绝,“不必麻烦了,先开两副药给我就好。” 她真的很想快点回禹国,见到裴厌缺,扎针在那边找太医吧。 “你想回俨国?你的身子还经得住颠簸么?”这时,陈锦上目色微沉,环胸淡道。 “俨国?”惢嫣看向陈锦上。 “你舅舅改了国号为俨。”他解释道。 俨,是裴氏江山。 太医目露惊讶,没想到,这姑娘竟是俨国新君的血亲……也不知为何会在缪朝。 他道,“姑娘近来还是静养为好,从我朝到俨国,路程颠簸,姑娘只怕经受不住,身子再虚下去,想养回来就难了。” 惢嫣只好把回去的心思放一放,她想早日见到裴厌缺,但是身子更重要。 给他写个信报个平安好了。 唔……不知道他忙不忙,会不会来接她。 想到裴厌缺,惢嫣眉眼都染上浅浅柔意。 陈锦上把她暂时安置在偏殿,惢嫣躺着,太医给她扎了数十针,得一个时辰才能取。 陈锦上让女医来处理她膝上的伤口。他则引太医到殿外。 “不必请示朕,太医院中用得着的药材都拿出来给她用,务必要将她的身子养好。”殿外要昏暗的多,年轻的帝王半具身子都匿于树影之中。 太医应是,他也是瞧出帝王重视那姑娘,才提出给她把脉。 “既然如此,微臣先去给姑娘开药熬药,时候到了再来拔针。”太医说着,就要躬身退下。 陈锦上点头。 “等等。”他突然又叫住他。 太医回来,瞧见他面上的犹豫和苦涩,心头惊讶。 陛下,没有前暴君之名,但手段也算得上是雷厉风行,在摄政王的辅助下不到半载就肃清了朝堂,他们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 “她腹中,可育子?”陈锦上问。 太医更惊讶了。 他突然明白那女子身子虚和流产也有一定关联。 很想安慰帝王,那姑娘好生调理,再生育不是问题……可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让他不要随意开口。 皇帝对她有情,那流掉的孩子如果不是皇帝的,那他说这话简直是在找死。 便默默将话吞下去,老老实实的回答,“姑娘腹中并未育子。” 陈锦上罢手,太医躬身退下。 女医已处理好惢嫣的伤口,陈锦上进去时,瞧见她安分的躺着,身上插的全是细长的针,眼皮子已经沉的睁不开了。 他默默退出去,嘱咐宫女守着,让她睡着了不要乱翻身。 这一觉惢嫣睡到次日辰时。 她在外向来前面,陈锦上的地盘睡的倒是安稳,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宫女知晓她醒了,鱼贯而入。 “姑娘是先更衣还是先洗漱。”为首的宫女问。 惢嫣道先洗漱,端着洗脸盆、拭帕、牙刷牙药的几个宫女便上前来,跪在她身旁,将东西举的高高的。 她有些不太习惯被人这般谦卑的服侍,但也并未说什么。洗漱后发现陈锦上给她准备许多衣物,宫装或是常服,她随意选了一件。 之后就有宫女端上来精致早膳,她一瞧竟是养生粥羹,还有一碗黑乎乎的中药。 吃完早膳后,她去找陈锦上。 第223章 我不能消沉吗 她才进宫一个晚上,可宫女太监好似都知道她般,见了齐刷刷的行礼,喊宫姑娘。 陈锦上一袭常服,懒散的坐在湖心亭,眼眸轻合,棱角分明的面上多了柔和,似于春风融为一体。 “你怎么没有上早朝?” 陈锦上睁开眼,好笑的看她,“你以为当皇帝那么轻松?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有驴都干不完的活。早朝早结束了哦。” 虽然不是他上的。 他不去俨国了,但池墨青答应帮他处理朝政一个月,反不得悔,他落的清闲。 “那证明你是贤君。”惢嫣笑。 “我是被迫打工。”陈锦上勾唇,“外面都在说我会成为缪有史以来第二个暴君。” 第一个当然是他的上一任。 惢嫣,“……” “黑乎乎伤的严重么?”她站在陈锦上跟前,问。 “先帝已故,但其诸子不服,联合起来起兵讨伐,黑乎乎送信时遇被信鹰攻击……有些严重。”陈锦上说着,抬手让守在亭口的太监去把黑乎乎拿过来。 不多时惢嫣便瞧见受伤的黑乎乎,原本又黑又亮的羽毛掉了一大半,裸露的地方被啄去许多肉,坑坑洼洼,伤的最重的是坐左翅,它力竭坠下来,给折断了。 所幸陈锦上的人及时赶到,黑乎乎才捡回一条命。 惢嫣抬手轻抚鹰头,它亲昵的蹭蹭,发出虚弱的鸣叫。 “我倒是可以命人去俨国传信,只是两国距离,花费的时间要久些。”陈锦上道。 缪朝有其他鹰隼,可是只有黑乎乎去过俨国,其他的……不太认路。 惢嫣立马答应了,“把我在你这边的消息带给裴厌缺就是。” 等裴厌缺收到消息,她应该已经在回俨国的路上了。 如果他能来接她就好了。 “嗯。”陈锦上微垂眼睫,遮住眸中淡淡晦涩。 又问惢嫣这一路的状况。 她撇其不必要的细节,给陈锦上讲了个大概。如是闲谈,竟不知不觉过了一个上午。 陈锦上便带她去吃御膳,缪皇帝一餐的膳食原本是七十二道菜,陈锦上下令减半了。 皇帝的确有食不过三的规矩,陈锦上的帝师教的最多的也是制衡之术,雨露均沾云云。但他觉得在餐桌上这是浪费,又做作,给一并给废了。 饭后他带着惢嫣在宫里四处走动。 就像主人带亲近的朋友参观自己的新宅。 然而惢嫣对皇宫不感兴趣,不过是富丽堂皇,极尽繁华之处,同俨皇宫相比,宫殿楼阁风格略有不同,但总会是差不多的。 陈锦上很快发现这一点。 她没有以前活泼了。 或者说,她心里还是装了事,现在恐怕只有回俨国可以提起她的兴致了吧。 他心里低叹,想到些什么,突然道,“那我带你去城中看看……有没有兴趣把淮上锦、茶酒司还有直上青云开到缪朝来?” 惢嫣眼睛一亮,“好啊!” 陈锦上便也笑了。 她对做生意果然还是感兴趣的。 — 俨国,相府。 府上繁华依旧,只是大部分奴仆都被遣进宫中,放眼望去竟显得无比空荡,没什么生气。 华贵的马车停在府前,裴弦月行如风,跨过门槛时问留守的管家,“二公子呢?” “二公子在弄墨轩,有好几日不踏出来了,公主您快去劝劝他吧。”裕伯叹道。 “还是之前那副死样子?”裴弦月两弯远山眉深敛。 她还是忘不了小半月前,裴厌缺抱着一具女尸回来,那落寞不堪的模样,整个人丢了魂般,谁都不理,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踏入相府。 他们都在等他的消息。 等他把惢嫣带回来。 他没传任何信息回来,然而当日一张麻木憔悴的面孔,和怀中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他们谁都没开口,一时缄默,包括从宫里赶来的相爷。 父女二人到现在都不敢问他惢嫣之死。 爹爹都写好册封诏书了,而且要将表妹葬在裴氏皇陵。他安排的人找过去时,那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裴厌缺迫不得已答应下葬,却说什么也不肯葬在皇陵。 那是裴厌缺这段时间唯一一次离开弄墨轩,离开相府。他进了宫,求裴鹤擎把惢嫣完完全全的交给他,他要好好安葬她,并且,不需要任何人来参加丧礼、吊唁。 他跪在他面前,红着眼磕头求他……裴鹤擎还能说什么呢。 他对妹妹不起,答应了要好好照料她唯一的骨血,现在她这点子骨血也……夜深人静时,心肠冷硬如他,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便由着裴厌缺去了。 他葬下惢嫣后再未踏出过相府。 裴鹤擎和裴弦月都怕他自此消沉下去。 她本欲去锦州找褚廷英的,也给耽搁下来,实在对裴厌缺放心不下。 她知道他自幼沉稳自持,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放心不下。 而今才知,他真的爱惨了惢嫣表妹。 裴弦月方踏入弄墨轩,便嗅到一股浓烈酒气。 果然啊,谁都免不了“借酒消愁”。 裴厌缺在书房。 裴弦月敲了敲门,没动静。 她推开门径直看了进去。 浓烈的酒气熏的她眼睛几乎睁不开。 抬手在面前扇了扇,掩了鼻尖,这才定睛看到屋中场景。 原本干净整洁的一角书房,而今颇为凌乱,地面上乱七八糟铺着许多纸页。裴厌缺坐在桌案后,披头散发。桌角是好大一沓纸,他如痴如醉,龙飞凤舞不知写着什么,左手边压着另一沓纸的,是一只酒坛。 正欲踏进去,裴厌缺突然抬眸,又黑又沉的眼眸看过来,“莫要进来。” 裴厌缺远远看着她,“让我自己待着吧。” “裴厌缺,你当真要消沉至此吗?”裴弦月扣紧了房门。 “父亲已居其位,我也大仇得报,”他唇边勾出一抹苦笑,“我不可以消沉吗?” “你!”裴弦月无言以对,厉声道,“你何时变得这般没出息了?!” “姐。”他陡然一笑,含自嘲,含辛酸,黑眸中夹杂闪烁的晶莹,“她死了啊。她死了……可我还活着。” 第224章 感情上的胆小鬼 裴弦月默了。 “你去锦州吧,去找褚廷英,别让他再等你了。好好同他在一起,别跟我一般。”裴厌缺苦笑,抬手拿过一旁的酒坛,仰面灌了一大口后,垂下头来继续行笔。 画面里有个巧笑倩兮的少女,眉目含娇含俏。他没有刻意追求构图的美感,只随随便便画了个平日里的她,梅树底下挑着灯……却如此的,美的不可方物。 他总觉得自己画不出她的神韵。 便画一沓纸、两沓纸,终于找到了感觉。 也想过用醉酒来麻痹自己,可越喝她的笑颜越是清晰……喝酒已经上瘾了,可突然很后悔,在饭桌上为了照顾她,他从未好好陪她喝过。 裴厌缺这半生只有过两次,很想死。 一是他们的初次,春宵一刻,他忽闪过死在她身上的念头。 第二次是抱住她尸体时,心如死灰,他想同她一起沉入河底。 嫣嫣……他的嫣嫣啊。 我爱你。 — 今日日头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陈锦上带着惢嫣出来逛街,美其名曰“考察市场”。 陈锦上走在哪里都不缺回头率。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浅色常服在他绝艳容貌衬托下,也变得光彩耀目起来。 “我先看好铺子,届时再培养绣娘过来,你在这里的话,我肯定不会再来一趟了,你帮我多照顾她们。”惢嫣对陈锦上道。 “当然。”陈锦上点头,笑道,“我想你把直上青云和火锅店分开,火锅在缪朝一定很受欢迎。” “唔……”惢嫣突然想到去年答应褚大哥,在上京开火锅店的,那段时间舅舅忙着起兵,间不容发的时刻,她哪里还记得开店? 回俨国再说吧。 裴厌缺也很喜欢火锅呢。 “行。”惢嫣答应陈锦上。 “火锅店我要入股,还有就是,你提前把底料给我。”他突然有几分傲娇道。 “你以前就知道来我家蹭吃蹭喝,我给你料子你还不要呢!”惢嫣好笑道。 “我真的,自己搞不来。”陈锦上将略带薄茧的掌摊在眼前看了看,“我小时候在我父亲留的庄子里生活,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弦没搭上,就想自己烧菜,结果……” 他顿了顿,倒是没有不好意思,“把整个庄子给烧了。” 惢嫣咯咯的笑,“然后呢?你没挨打吗?” 陈锦上耸耸肩,“然后我父亲重新给我们安排了个庄子,我再也不进厨房了。” 惢嫣笑的更大声了,难得觉得心里轻松。 “那你没有做饭的天赋,裴厌缺就很有天分。”她掩着唇,随口说道。 听者有意,陈锦上脚步微顿,踮了下很快跟上,“裴二还会烧菜啊?” 提到裴厌缺,惢嫣眉色上扬,语调都变得轻快了,“对啊,还是我亲手教的,他努努力烧的肯定比我好。” 舅舅的大事不是办完了嘛,裴厌缺后面应该会闲下来吧,她要跟他搬进新府,天天忽悠他给她做好吃的。 陈锦上都不敢想裴厌缺围着腰裙罩衣,拿着锅铲在厨房热火朝天烧菜的模样……很玄幻。 他,竟然会,竟然肯。 “你跟裴二,是如何在一起的?”陈锦上压了压酸涩,好奇的问,“谁先喜欢的谁?” “我先喜欢的他。”惢嫣无比肯定。 她跟陈锦上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就算后开知道他可能对她有旁的心思,她也不刻意去想的话,根本记不起来这一点。 一时间觉得他是作为朋友的八卦。她也乐意讲,“我跟他一起来华阳那次,你也在来着,我就喜欢他了……” 听着惢嫣欢快的语调,毫不避讳的表达自己对一个男人的喜爱,从喜欢到告白,再到在一起……听着听着,陈锦上心头酸涩更甚。 原来她在感情上这般直白。 她这样的直率,想必不喜欢拖拉的男子吧。可笑他从小就喜欢她,从第一面开始,一直到现在,十几年,自她及笄开始,他有无数个机会表露自己的心意,可是并没有。 他是感情上的胆小鬼。 害怕失败,但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她这样的姑娘,是不会因为朋友突然向她告白,措手不及之后选择跟对方断绝关系的吧。 如果早一点,他在她遇到裴厌缺之前就表露心意,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可是为什么,听着惢嫣讲她和裴厌缺,他突然觉得,就算自己近水楼台和她在一起,她在去往上京见到裴厌缺后,还是会抛弃他呢……草。 陈锦上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而今她的心思全在那个男人身上,自己也被困于煌煌宫城,他还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放心,我已经命人日夜兼程去俨朝了,裴厌缺很快就能收到消息。”陈锦上突然接话,语气轻松几分,“他一定会来接你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最近可能比较忙哦。”惢嫣心里期待,又怕他抽不开身自己会失望,故而为男人找了个借口。 舅舅刚登基,这会子事情应该比较多,裴厌缺没有理由不帮他。 “不,他一定会来的。”陈锦上勾唇,高深莫测道。 “也是……我俩有小半年没见了啊。”惢嫣有点奇怪他为何如此笃定,但也没多想,笑眯眯道。 她突然失踪他肯定很担心,就算知道她无虞,也会来接她吧。惢嫣如实是想着。 “哦对了,你知道唐状元府在哪吗?”惢嫣突然问陈锦上。 “唐状元……唐自怀啊?你认得?”陈锦上问。 “不认得。但我之前同你说的,救我的那对爷孙就在那府邸上,既然出宫了,我总得去看看。”惢嫣道。 “嗯。”一听是她的救命恩人,陈锦上连连点头,“你可以把那小姑娘带进宫陪陪你。” “前面就是唐状元府。”走了没一会,陈锦上指给惢嫣看,却发现那府邸前聚着好些人。 “既然你这般执迷不悟,那我便只好与你退婚了!”走近了些,只听得一男子如是道。 第225章 唐状元唐自怀 “唐自怀?”惢嫣抬眸看了两眼,围着的人太多了,啥也没看着,她收回目光便听得陈锦上道。 “他就是唐状元?” “嗯。” “看来他有点事要处理,我们改天再去拜会你那救命恩人吧。”陈锦上道。 他可没兴致看臣子的热闹,准备带惢嫣绕过去。 却见惢嫣蹙着眉头上前去了。 他有些无奈,她这爱八卦的性子还是没变,他能怎么办?只好跟上去呗。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进京科考的盘缠都是我们凑给你的,你一朝高中状元,就撇了未婚妻子,你这不仁不义的东西!“惢嫣还没扎进人堆,便听见姜老的骂声。 她找了个缝隙插进去,果然瞧见怒形于色的姜老,还有在他身后红着眼眶的兰兰。 “三爷爷,你这话可就不对的,你给我凑的那些银子,我可是还了十倍于你啊!婚约一事我正要回乡处理,哪成想……三爷爷啊,你们上忱安来,怎么也不给我来个信?”那唐自怀一袭蔚色圆领袍,模样端正,一表人才,举手投足也颇带文人风范。 “哦,怪不得还回来十倍,原来早就想撇了关系退婚啊!”姜老叉着腰,爬满褶皱的脸气的通红,“你信里也没说你在忱安看上个大家小姐,只差把聘礼送到人府上去了啊!” “三爷爷,我好生同你说道此事,您不要蛮不讲理。”唐自怀面上略带了些窘迫,听着百姓议论的声音大起来,忙道,“婚约是父母在世时定下的,我只把兰兰做妹妹看,并无爱慕之心,娶她还不是耽误了她?退婚有什么问题吗,只是退婚而已,三爷爷口中的忘恩负义实在是不敢当。” 姜老一听这话更气了,“并无爱慕之心,你赶考前怎么不说?是兰兰稀罕你可不是老头子我稀罕你,你要早说了,我就给兰兰物色其他夫婿去了!” “自怀愿以兄长之名,为兰兰备一份嫁妆。”唐自怀不卑不亢道。 “你你你!”姜老气的手指都在发抖。 “爷爷,你别跟他吵了。”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兰兰挽上姜老的胳膊,“我们走吧。” “不能走,这小子,顶一个伪善,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爷爷!”兰兰嗓音发着抖,道,“我们走吧!” 听着孙女语气中的哀求,姜老还是软了下来。 “三爷爷在忱安并无亲属,该去哪里呢?还是在我府上多住几日吧,届时我让人送你们回乡。”唐自怀道。 他言语谦卑并无大的差错,事情处理的还算妥当,并未留下话柄,百姓议论的声音小下去。 唐自怀眸色微垂下来,闪过一道暗芒。 他们倘若走了,他这婚约还要亲自跑回老家去退……真麻烦。周小姐那边还难的解释,闹起来变数便大了。 “我与兰妹虽无夫妻缘分,但兄妹还是做的的,三爷爷又照顾我多年,便不要推辞了。”他抬眸,语气听着颇真挚。 “哼!早知你是这样的东西,这唐状元府我们爷孙还真不稀罕来!”姜老怒道。 以前这小子装的倒是谦卑有礼,他还觉着是兰兰可以托付之人,现在这面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怎么没早发现呢?!姜老有些懊恼。 兰兰红着眼跟爷爷走,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唤他们,“兰兰,姜爷爷。” 兰兰一回头便瞧见人堆里的惢嫣。 “阿嫣。”她压着心里的委屈,声音听着可怜巴巴的。 “你说你在唐状元府,我便过来瞧瞧。怎么急着要走?我正觉着一个人憋闷的慌,不若去我那边住两日。”惢嫣上前去牵着兰兰的手,笑道。 她也是陈锦上的客,没有客人另带新客去的规矩,只是方才陈锦上有言在先,可以叫她这救命恩人入宫陪陪她。 她同这唐状元的事也能从方才对话知晓大半,这男人理亏,却也没吃到亏,这丫头看起来是喜欢他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老远来找他,估计真的伤心了吧。这眼圈儿红的。 “这……”兰兰有些犹豫。 她和爷爷来的这一趟自然不能不明不白,她要另找时间跟唐自怀说清楚,只是这期间绝不能住状元府。 但去阿嫣亲戚家住着,肯定也是于理不合的。 “没事的阿嫣,我跟爷爷有落脚的地方。”兰兰拒绝道。 “你们就是惢嫣的恩人吧,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请务必到寒舍下榻,让陈某好生招待聊表谢意。”这时,陈锦上也凑了过来。 好生俊美的公子。 不光兰兰,凑热闹的百姓也看直了眼睛。 “对啊,姜爷爷,你们去我们那边住几天吧。”惢嫣转而对姜老道。 心头却失笑,寒舍?亏他说得出口。皇宫如果是寒舍的话,那天下宅府,同瓮牖绳枢有甚区别? “这……”姜老犹豫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麻烦你们了。” 哪里的话,我能到忱安,多亏了姜爷爷的照料。”惢嫣道。 二人便也不必继续“考察市场”了,陈锦上是东道主,领着他们坐上去往皇宫的马车。 只有唐自怀,站在自家府邸前,明明是四月暖阳,他却遍体生寒。 陛……陛下? 他没看错吧…… 那是陛下??! 姜氏爷孙,救的那女子和陛下是什么关系?? 陛下竟着常服,同她携手游街,他们……他们! 唐自怀有些怀疑人生。他可没忘记陈锦上临走时瞥向他的那一眼,凌冽的如有实质!他只觉得四体百骸都在发寒,僵硬的无法动弹。 下人叫了他半晌他都没能回过神来。 彼端。 低调马车里,惢嫣问了姜兰兰唐自怀是什么情况。 她有些落寞,语气低低的,“唐自怀,我同他自幼定了婚约的,他说榜上有名立马就娶我。他一路高中考到忱安,高中状元,我和爷爷想给他一个惊喜,千里迢迢的过来,住了两日才知晓,他同忱安旁的女子有牵扯,还要同我退婚!” 难过是难过,可她更多的是气愤。 后面一直没有他的音信。 不光是个惊喜,她其实是怕,宫中事变,他是前状元,会受到影响,找“惊喜”二字做借口想独自过来看看。爷爷忧心她没出过远门,跟她一起来的。 谁会想到是这个结果?这一路简直是个笑话! “哼!人品有问题,也不知那小子是怎么当上状元的!”姜爷爷气愤道。 惢嫣下意识瞥一眼陈锦上。 陈锦上表示很无辜,“不赖我。他先皇帝封的最后一个状元,府邸也是先皇亲赐的。很有才学,也比较识时务,我就留下来了。” 他杀了许多先皇旧臣,留下的人都是识时务的。 他如是说完,便瞧见姜老和兰兰看向他的眼神,变为了震惊。 第226章 选秀之事 “你你你……你是当今圣上??”姜老有些哆嗦道。指着陈锦上的手指比方才指唐自怀时抖的更厉害。 “那那那……那阿嫣,你是?你们两个……”兰兰震惊之余又有些激动。 她方才就猜测,这好生俊美的男子,莫不是阿嫣的相公!——他竟是皇帝,那阿嫣岂不是! 阿嫣刚被救起来时,爷爷说她小产不久,那那、那个孩子…… 兰兰杏眼圆瞪。 “他是缪国当今皇帝,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惢嫣看兰兰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轻笑介绍,也是解释。 兰兰安静下来。 阿嫣一路上偶尔会提起他的夫婿,她还以为他就是呢…… 兰兰有些失望。 疑虑被坐实的姜老却是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还真是! 他竟然奇迹般的,见到了当朝圣上!还同他同乘一驾马车!等等,那这驾马车,岂不是要驶入皇宫? ——寒舍。 陡然想到这两个字,姜老表情怪异。 “额,我是皇帝,但也是惢嫣的朋友,你们不必跟我客气。”陈锦上笑的温和。 “嗯嗯。”姜老吸吸鼻子,如是应着,却显而易见的拘谨了。 当皇帝就这点不好,人人都怕得罪你。陈锦上低叹,突然怀念起那段走在街上,被一些穿金戴银的丰腴女子色眯眯的盯着,开口就是要养他的日子。 马车驶入宫中。 惢嫣只有第一晚住在陈锦上的偏殿。 发现不妥后跟他提了这事,陈锦上安排了西偏宫给她住,而今姜老和兰兰也住了过去。 令惢嫣惊讶的是,兰兰竟一扫退婚之事的难过,雀跃的问她为何会认得当今皇帝。当然,陈锦上只是块砖,为了引“惢嫣夫婿”这块玉出来。 当夜她们同榻而眠,讲了许多夜话。 “……你知道我并不是缪国人,我是俨国人,我的夫婿也在俨国。我落水后身子不大好,要在这边静养一段时间,五月初,我就能回朝见他了。” “他为何不来这边找你呢?”兰兰敛眉,发问。觉得她那夫婿对她关心不够。 “他不知道我在这边,不过陈锦上已经让人送去消息了,也不知他接到没有……”惢嫣有些困倦了。 兰兰还有满腹的疑问,不过听她的呼吸沉下去,也就止住了话头,没问下去。 嗯,明天继续。 兰兰小心翼翼翻了个身。 这才来得及回想今天乱糟糟的事。 烦! 她鼻孔深深呼出两排气,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宫姑娘五月初走么?”这厢,池墨青问陈锦上。 “嗯。”陈锦上难得同兄长一齐在小亭饮酒至深夜,他酒量很好,也不上头,比起微醺的池墨青,看起来格外清醒。 “还有十日……”池墨青抬眼看着明亮的下弦月,顿了顿,“你能留住她的心么?” 陈锦上一愣。 他嗤笑,“谁跟你说我要留住她的心?” “咦?”池墨青有些诧异,收回目光放在弟弟面上,“你……不喜欢宫姑娘了?” “喜欢啊。”陈锦上答复的颇随性,“我从小就喜欢她,但是有什么办法,我不合适她,她跟另一个男人是天作之合,难道我要拆散他们吗?我也没那个本事。” 池墨青沉默,细细打量陈锦上的面容。 没有情伤,没有不甘,释然的好似那不是自己喜欢了十多年的姑娘。 不像他那意气风发的弟弟。 他默默饮下一下口酒,“那你明年选秀吧。” 朝臣有提议今年春就选的,还让他也帮着劝。他没吭声,因为知道他心里念着那么一个人。 宫姑娘若真入后宫,他肯定是只她一人。 他去劝他选秀简直是找死。 现在好了,他对宫姑娘既如此态度,那选秀已成必然了。他的后宫要么只那一人,要么佳丽三千。 “……”陈锦上扯了扯唇角,“我不选。” “那后年。” “后年也不选。” “大后年?” “不。” “你这辈子不选妃了?”池墨青剑眉轻敛。 陈锦上顿了片刻,突然眯眯眼,扫过他的下半身,“你行吗?” 池墨青“……” 他觉着下体一阵发寒。 “你能生孩子的话,我这辈子就不选了呗。” “……”池墨青,“我要是不能呢?” 陈锦上沉默片刻,“那再说吧。” — 俨国,皇宫。 裴鹤擎终于处理完手头上的政务,刚放下笔歇一歇,敬事房的太监便端了牌子进来。 不过露水情缘,裴鹤擎去颂州时没带府里几门妾室,有几个机灵的幸存下来,都被封了妃子,挪到后宫来了。 裴鹤擎摆摆手,今日不召,太监恭敬的退下了。 “爹。”这时,门被推开了,裴弦月大步踏入御书房,“这么晚还不安寝?” “你不是一样?”裴相好笑道。 裴弦月微垂眼眸,“我明就出发了,走的会很早,今晚来看看爹爹。” 裴鹤擎点头,她要去锦州找褚廷英,早和他商量过了。 他知道她很早就想去,只是朝中事颇多,他的弦月不输男儿,自发的留下来帮他了。忙开后惢嫣又出了事,裴厌缺那小子……她还是没去成。 “嗯。”裴鹤擎道,“再稳定些,爹就把褚氏父子召回京来,让你跟褚廷英成婚,给你们安排一场盛大的婚宴!” “嗯……”裴弦月口上应着,目中却难掩晦涩,透出一丝难过来。 她嫁给褚廷英,是二嫁,有什么资格办婚宴呢? “你早些去歇息吧。为父出宫一趟,看看你弟弟是个什么情况。”裴鹤擎说着站起身来,太监忙将披衣披在他身上。 “我也去瞧瞧。”裴弦月想起裴厌缺半死不活的模样,有些担心,跟上裴鹤擎。 相府。 红底金字“丞相府”的匾额依旧鲜艳。 这宅子裴厌缺不要的话,裴鹤擎打算赐给功臣。 他凝了那牌匾两息。 就这两息,叫府中所剩不多的下人都跑过来,跪了一地。裴鹤擎抬抬手,他低调出宫,不想太招摇。 “陛下,您是来看二公子的吧?”裕伯道,“二公子他白日里离府了,现在还未回来呢!” 第227章 他以为你死了 “他出去了?”裴弦月讶然。 她还以为他后半生都要待在相府里,守着旧人的旧物,在回忆里过日子呢。 “对啊,府上有人来,给二公子传了个信儿,一眨眼二公子人就飞了!” “传的什么信?”裴鹤擎负手,狐疑。 “这,老奴不知……传信的人一起飞走了,二公子什么都没交代。” 裴鹤擎转头看裴弦月,目光微眯,“那小子不会想不开吧?” “不至于吧。”裴弦月如是说,却也有些担心。 到底是什么消息,让他走的如此着急? 莫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彼端。 裴厌缺连马都未骑,在银辉飘洒的夜穹下起起落落,脚尖踏在飘荡落叶上,也能飞出好远一段距离,快的几乎瞧不见,只一道残影划过。 他的轻功已运转到了极致,拿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陈锦上派去传信的暗卫被他甩了不知道几公里。 可是不够快……还是不够快! 嫣嫣……嫣嫣! 等我! 我绝不会,再弄丢你了! — 缪,皇宫。 宫中太监宫女几乎都在猜测惢嫣的身份,陈锦上派去服侍她的婢子也是,很机灵,机灵的打探她跟陈锦上的关系。 惢嫣这才知道她们的心思。这种事她当然不想被误会,便随口提了句自己的夫婿。她们的表情颇精彩,震惊中夹杂更大的震惊。 她便轻笑着离开宫殿。 兰兰届时同惢嫣一起离宫,也算是有个伴。 姜老万万没想到陈锦上是皇帝,他当时要是知道就不会同意进宫了……太过惊悚。原本计划住一晚就走,然而听说第二天唐自怀就进宫面了圣,他的火气一下子升腾上来——不走了! 唐自怀进宫的那点子小心思昭然若揭,以前还好,陈锦上现在都有些看不上他了。有他在,兰兰退婚之事处理的很麻溜,主要她也不想同唐自怀多纠缠。 住在宫里颇不习惯,爷孙俩事情解决后就打算回乡,惢嫣多留他们这几天,这才计划五月初一起离宫。 而明日就是五月初。 惢嫣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正如她当时空着手来一般。 虽临走,却悠闲的很,她找到陈锦上,最后谈论生意上的事。 瞧出他的欲言又止。 惢嫣止住话头,问,“怎么了?” 陈锦上犹豫片刻,忽而道,“要不你还是多待几天吧。” “针已经扎完了,我会好好吃药的。”惢嫣道,“路上慢些走,身子不会有大碍的。” 她真的感觉身子骨好很多,至少没有再三步一喘息。 缪朝她真的留不了一点了,她想回相府,现在还不知俨朝是个什么情况呢。 “裴二来找你,你若走了,岂不是错过了。”陈锦上担心的是这一点。 说实话,这事这二人是真的曲折。 不过能怪谁呢,是裴二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惢嫣闻言一顿。 也是哦。 可是…… 裴厌缺来了缪朝,却没有留在这边继续找她,是去追杀魏行峥了吧。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追杀魏行峥成功了吗,成功了为何不找她,他难道不担心她吗? 这是惢嫣这段时间一直没敢细想的一个点。 她这一路上是真的,吃了很多苦。可能于真正命苦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可于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尤其是她的孩子……她和裴厌缺的第一个孩子。 她当时是真的要疯掉了。 裴厌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压了压心头苦涩,惢嫣眼神闪躲,“他或许不会跑这么远来接我,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换言之,她不想白白的等他。 倘若真的是爱意消减,她岂不是跟小丑一般? 她以前绝对不会怀疑他们的爱。 只是丢了孩子,到底给她的心留了个创口,叫她多疑起来。孩子的事……她真的很委屈。 陈锦上陡然明白过来她在担心什么。 脑海中浮现裴厌缺抱着那具尸体的模样。 他垂着头,脊背弯下来,几乎将那女子整个环进身体里,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捞河的所有百姓,都瞧见他在发抖的宽阔背脊。 他在哭。 没有看见他的眼泪,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哭。 “留在皇宫等他,他一定会来找你的。”陈锦上道,“他以为你死了,才离的缪国。” 惢嫣乍听愣住了,她眼眸缓缓瞪大。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的问。 陈锦上没有重复,他知道她听得清楚。 只是解释,“他发了疯在淘江找你,一连好几日,不吃不喝,我赶过去时他已经昏倒了。我就让人搜江,最后打捞起来一具女尸,很似你……连我也认错了。” 再加上那女子受伤的背脊,包括刚落胎这两点巧的不能再巧的巧合,裴厌缺彻底绝望了。 他们都以为她死了。 陈锦上说到这件事时微垂眼眸,目光晦涩。 再抬眸时,却见到惢嫣迅速泛红的眼眶。 声音有些发抖,她让自己尽量平静,“所以,他找了我很久对吗?” “他抱着那具尸体回俨国了。”陈锦上没有答复她。 她想得到的,裴厌缺找了她多久。 温温热热的泪,挂了满面,惢嫣嗓音哽咽,“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他以为她死了,他竟以为她死了……怪不得,怪不得他没继续找她了……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你若知晓此事,定会迫不及待赶回去。可你的身子……”陈锦上身侧的拳微紧,“我命人以最快的速度给裴二传消息,他肯定会来的。你且留在宫里。” 惢嫣已经泣不成声了。 投江之时她是真的疯掉了。 伤心欲绝,抱着会死的心跳下去……她怕裴厌缺两难,怕舅舅两难。可是当时就是想不起来,她若真死了,裴厌缺该有多难过? 她若真死在江底,他大抵会打捞起她,早早就能把她捞起来,然后…… 惢嫣已经无法继续想下去了。 在裴厌缺看来,她是真的死掉了啊。 眼前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脑子嗡嗡的响,鼻中堵着压根无法喘息,张了嘴,难以抑制的哭腔就冒了出来,哽咽不已。 第228章 兰兰和墨青 惢嫣是红着眼睛回宫的,她许久才止住眼泪。倒是把兰兰吓一跳。 “阿嫣,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兰兰紧张又担忧的问。 惢嫣深呼一口气,用微凉的掌心轻抚两只又热又胀的眼睛,“抱歉兰兰,我暂时不走了。” “啊?” “我还要在皇宫留一段时间,等我的夫君来接我。”惢嫣露出轻笑。 “啊!”兰兰震惊了。 “你夫君要来!” “嗯。我在宫里等他。” 兰兰着急了。 她知道惢嫣的未婚夫婿,是她的表哥,她经常问,惢嫣这段时日也不瞒她,说过许多他们之间的事。 兰兰对裴厌缺挺好奇的。 没机会见面还好,现在惢嫣告诉她他要进宫来接她,这叫兰兰如何挪得开脚离宫去啊! 不行不行!她得见见阿嫣的夫君!她太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配得上阿嫣,被她喜欢着? “抱歉兰兰,我没办法和你一起走了。”惢嫣歉意道。兰兰早就要走的,是为了陪她,和她在五月初一起走才留这么久的,现在她却不能跟她一起了。 “没事。”兰兰仰面,“那我也留下好了。” “当真?可能要等很久呢,姜爷爷会让你留下吗?”惢嫣秀眉微挑,笑道。 兰兰愣了下,旋即咧嘴一笑,“我爷爷啊,他早寻着乐趣了。这几天都在太医院里,跟我朝中最顶尖的医者学习医术呢!你没发现除了晚上都见不着他的人吗?他巴不得多留几天呢!” 惢嫣笑着点头,“那就好。” 兰兰却想到了另一点。 她要再住一段时间,不跟主人说一声,是不是不太好…… 夜幕渐落了下来。 兰兰跟婢子打探到,皇帝晚上一般会在御书房处理奏章。 御书房在前朝,她跟阿嫣住在西宫。这几天老往后宫跑,后宫光景好,前朝没去过,不怎么了解。 宫女姐姐不怎么搭理她。阿嫣心情不太好,她不想麻烦她……唉。 不过她长了嘴,会问路。 这不,一抬眼就瞧见殿前不远处的小径上有个男人。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只瞧见他宽阔的后背,抬着如玉的指,在拨弄着花坛里的蔷薇花。乌黑的发铺满了背脊,银辉落在他肩头,小径中静谧又悄然,那一瞬他不似尘世中人。 池墨青觉察有人在看他。 一回头,就瞧见一个乖巧的少女,灵眸落在他身上。 有些痴呆模样。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兰兰这才反应过来,小脸微红,欲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请、请问你知道御书房怎么走吗?” “你去御书房作甚?”池墨青慢悠悠问,嗓音温吞。 他答应了池墨桓帮他处理一个月的政务。 那小子明明说要去俨国,忽而计划有变不去了。不去就算了,竟还真心安理得的成了闲人了,半个月不曾踏入御书房,早朝和奏折全交给了他。。 他在御书房处理了一下午政务,现在方用了晚膳,独自出来转转。宫中安全,以前常跟着他的影卫也没带。 这地清净,以往这个点都无人的,今日没想到遇到个小姑娘。 “我找皇帝陛下。”兰兰道。 “找他做甚?” 池墨桓,这个点估计在练功吧。 “有点事情需要征得陛下同意,”兰兰上前一步问,“你是谁?你知道御书房在哪吗?” “皇帝不在御书房。”池墨青道,“他在寝殿,你要去么?” “啊……”兰兰面飘薄红,无措起来。 池墨青这才觉察言语不妥,忙道,“你有何事且同我说吧,我替你转告给他。” “你是陛下身边的人?”兰兰扫了一眼他的腿,肯定不是太监就是了。 而且穿的这么华贵,也不似近侍。 “嗯。”池墨青点头,“或者你明日再找他。” “不了!我是宫姑娘的朋友,我和爷爷本来计划明日要离宫的,现在改了计划,明日不走了,希望你转告陛下,我们需要在他的皇宫里多留几天。”兰兰道。 池墨青微愣了下,才道,“就这啊?” “嗯嗯。”兰兰点头。 池墨青蓦地笑了,“你是惢嫣姑娘的朋友,也是我们的客人,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跟他禀报。” 好久没见到这般单纯实诚的人了,还是个小姑娘。 “咦?!”兰兰听他把自己放在同皇帝一般的位置,止不住震惊。 “王爷。”这时,他背后传来一道轻唤。 女暗卫从小径那边走了过来。她扫了一眼兰兰,普通宫女。目光便落回池墨青身上,恭敬问,“您该回了。是要去御书房,还是回寝殿?” “回御书房。”池墨青淡道。 “是。” 女暗卫推着池墨青离去,徒留兰兰风中凌乱。 王……王爷! — 五月六日时,裴厌缺赶到缪朝皇宫。 两国距离,乘坐马车,骑马需要一个半月才能到。 裴厌缺只用了七日时间。 他压抑着直接飞入宫中的冲动,停在了宫门前。好生与那甲卫交谈。 陈锦上觉得依裴二的性子,绝对会直接闯宫。但好歹还是记起来交代了一番,裴厌缺这才得以从正宫门进去。 自踏进忱安起,裴厌缺的心就狂跳不已,现在更是震的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尽量让自己平稳些,拇指指腹拨了拨食指上的扳指,又捏了捏掌心,才觉察全是汗渍。 有人带路。 有人以更快的速度将消息传给陈锦上。 惢嫣并不知道,她跟兰兰在御花园赏花,逛的有些累了就去凉亭歇会儿。 她突然心有所感似的,恍惚了一下,猛的站起身来。 “怎么了阿嫣?”兰兰问。 “没事。”惢嫣摇摇头,坐下了。 她这几天老是会这般,觉得裴厌缺来了,就快来了…… 不过估计还得等十天半月的。要不然就对两国的距离太不尊重了。 她还是安安心心等着吧。 “你方才说到哪来了?”惢嫣问兰兰。 “我说,我前几天在西宫前遇到了摄政王,昨日又遇着了……” “宫姑娘。”这时,一玄衣暗卫从空中落了下来,“裴二公子到了。” 惢嫣赫然起身。 第229章 相拥,鲜活的她 折返回西宫,又沿西宫口朝殿前必经之路走去,还未走多久,裴厌缺削瘦的面庞便映入眼中。 身形伟岸依旧,虽几分不修边幅,但依旧矜贵俊美,叫人难以忽视。那双墨眸在瞧见她的瞬间便定住,含了太多情绪。 二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十步之隔,相望。 裴厌缺目光锁着她,反复确认。 嫣嫣,是他的嫣嫣,是活着的嫣嫣!可是为什么,他竟生了一种不真切之感。仿佛这几日的奔波皆是梦境,他一眨眼,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般。 他的眼眶终于泛了红,酸涩的表情破出一笑,朝她飞奔去。 他速度太快,惢嫣来不及张开双臂,就被他紧紧锁在了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拥抱的感觉让裴厌缺心跳如擂鼓,触手的温度叫他明白这不是梦境,方要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 惢嫣觉察到男人的颤抖,抖到几乎要抱不住她,他反复加重力道,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然后惢嫣就感受到他大颗的眼泪掉落,滚进她的脖颈。 惢嫣没想到他会这样。 她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抬手环住他的劲腰,开口第一句话是,“裴厌缺,我还没死呢。” 他突然埋首在她的脖颈,气息被胸腔的颤抖切成一段一段,又重又急地洒在她光洁的肩。 “裴厌缺,我活的好好的。”惢嫣抬手拍拍男人的乌发,裴厌缺抬首,她捧着他这张憔悴的面孔,眼下是淡淡的一抹黑,鼻下泛了青,长出许多的胡茬,大抵有段时间没打理了。 她捧着他的面,拇指轻轻刮过胡茬,“只小半年没见,你怎么变老了。” “想你想的。”两行清泪决堤。 惢嫣微愣,这是她以前教给他的话。 “嫣嫣。”他终于喊出他的名字,额头抵着她,惢嫣清清楚楚瞧见他在掉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无用了,才会弄丢你,我还找不到你……” 他有些语无伦次,一个男人的柔软此刻毫无遮掩的袒露在她面前。 他不该,真的是他无用,他有何资格在她跟前哭……可裴厌缺就是忍不住。 失而复得……失而复得! “这不怪你,我若是小心一点,就不会被抓走了。”惢嫣抬手,指腹轻轻抹过男人微红的眼尾,擦去他的泪痕。 裴厌缺苦笑。 怎会不怪他呢? 当初把她放在颂州是为了保护她,那边比要乱起来的上京要安全的多,他没想到魏行峥还活着,而且早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后来找遍以颂州为中心的半个禹国,还是让魏行峥带着她溜走了。然后就是缪……倘没接到那信息,他甚至不知道魏行峥带她到了缪朝。可接到信息又有什么用?弄丢她这么长时间,怪他……皆因为他。 “别哭了,有人看着呢,你在缪宫的脸要丢光了。”男人眼泪已经干涸了,只是眼眶依旧红着,惢嫣抬手戳戳他的面。 裴厌缺抬眼,便瞧见惢嫣身后不远处的兰兰。 她略有些震惊和呆愣的站在那里,瞧见裴厌缺望过来,有些无措起来。 “有些事回去再说。”男人弓着身,惢嫣抬首便能亲吻到他的面颊,她轻轻触了触,旋即抬手扒弄他扣在她腰肢的大掌。扒了两下他才放开她,只是转而紧紧将她牵着。 惢嫣带他走到兰兰跟前,“这是姜兰兰,我落水后是她和姜爷爷救了我。” 她的救命恩人。裴厌缺面色赫然严肃下来,微躬身,“裴某,多谢姜姑娘大恩。” 兰兰有些惶恐的后退一步。 她方才远远瞧见这男人,如斯高大,沉着一张脸,又极有气场,只觉得不好相与,肯定是很强势那种。 没想到上来就哭。 把她给看呆了。 而且,竟然如此谦卑的跟她鞠躬! 他是真的喜爱阿嫣。是她亲近的表哥,也是爱她的夫君。真好! 兰兰连连摇头,“我和爷爷举手之劳,不用谢。而且,我现在跟阿嫣是很好的朋友。” 惢嫣又带裴厌缺去见了姜老,他发自内心的感谢,记下来他们的面容。 有机会一定会报答的。 不多时池墨桓就来了,目光扫一眼他始终牵着她的手,缓缓勾唇,环胸将身子倚靠在檐柱上,静静看着他郑重的跟姜老鞠躬。 一番交谈后,二人转过身才发现他。 “多谢。”裴厌缺露出抹轻笑。 “我跟惢嫣十多年的交情,你不必谢我。”池墨桓也笑。 又问,“来的挺快,花了多长时间?” 他身上风尘仆仆的痕迹,跟富丽堂皇严肃整洁的宫殿格格不入。 裴二武功很高,他那暗卫估计被可怜兮兮的甩在了老后面吧。 “还好。”裴厌缺只道。 他除了必要的停留,补充体力和每两日一次一个时辰的睡眠,就没有停下来过。 他没说具体时日,可池墨桓也能猜到他这一路不是舟车劳顿四字概括的了的。便道,“先去歇一歇吧,待会一块吃个饭……不着急走吧?” “嗯,暂时不走。”惢嫣抓了抓男人的手。 就算陈锦上在见到她的那一日就命人给裴厌缺送信,那么到今日也才二十日出头。 暗卫送信的时间折中减掉的话,裴厌缺也只花了十日……十日,俨朝到缪朝,惢嫣想都不敢想。 他得骑死多少匹马? 池墨桓没有多留,兰兰也被姜老带出去了,服侍惢嫣的宫女都失望的在外面听发落,宫殿空了下来。 惢嫣小殿中,裴厌缺又抱紧了她,这回力道控制的刚刚好,紧紧揽着,不会叫她吃痛。 如是这般,他才能感知,她真真切切在他眼前,是鲜活的,而不是一具冰冷尸体。 他的怀抱依旧宽阔,叫她贪恋。 惢嫣真的很想他。她转而紧紧环着他,小脑袋磕进他的胸膛,裴厌缺垂首只瞧见她的乌发。 看不到她的脸,可他知道她在哭。 他的心从发颤、到阵痛、再到四分五裂的抽痛……抓着她手臂的手收了回来,环过她的背脊,没有触碰到她,紧紧的攥紧,再攥紧。 她这一路定受了很多很多委屈……他该如何弥补? “裴厌缺,魏行峥抓到了吗?”惢嫣想起什么,突然抬头问,果然泪流满面。 第230章 缪朝毒文化 “抓到了。”裴厌缺沉声道。 他的心更沉痛了。 他知道她为何突然问魏行峥。 “他死了吗?”惢嫣问。 “还没有。被关在相府,有人日夜看守……回去我会杀了他。”裴厌缺道。 “嗯……”惢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孩子的事。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她虽然有在吃药,但也知晓任何避孕措施都有风险,故而除却最开始时,她并不惊讶他的到来。 只是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她没有能力保住他。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对他道,“裴厌缺,我、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裴厌缺一怔。 他不知如何开口此事,他会告诉她他知道他们有过孩子,可是然后呢?然后是表达悲痛,还是安慰她……他不知道。 没想到她会先开口。 “我知道。”他点头。 “我没有保住他,孩子没有了裴厌缺,孩子没有了……”他轻轻一句他知道,叫惢嫣收住的情绪顷刻破防,嗓音又带了哭腔,滚烫的眼泪更加汹涌。 裴厌缺心疼的吻去她的泪水。 我要你……嫣嫣,我只要你,只要你平安。 她好好的在他眼前,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得知她有孩子时,他的脑子嗡了一下。旋即即刻明白,那孩子不可能保住。 她是娇弱的女子,身陷那般境地,魏行峥因为他,是绝不会把裴氏血脉留下来的。 她若是保住了,才有问题。 孩子会有问题。 甚至可能会牵连到她。 那也是他的孩子,他焉能不心痛,可是比起孩子……他只要嫣嫣平安! 那么多天的故作坚强,她用仇恨麻痹自己让自己变得心狠手辣,现在所有的委屈终于决了堤,在男人面前,一泻千里。 惢嫣哭的停不下来。 初为人母,而且是同心爱之人的第一个孩子,她的心真的很痛。 哭累了才停歇下来,在裴厌缺怀里睡着了。 日夜兼程,裴厌缺也是倦怠至极,他小心揽着她,缓缓躺了下去,沉重的困意终于袭来,他沉沉睡去。 于是二人并未吃到池墨桓准备的晚膳。 他环胸看着一桌子膳食,看了两息,终于抬手吩咐大太监,“去把摄政王叫来。” 池墨青的轮椅很快滚入殿堂,停在桌前。 他瞥了眼那桌子菜,不是宫中规格化的龙宴,而是一些家常菜,很丰盛,浓香扑鼻,烟火气息跃然桌上。 池墨青掀了掀眼皮子,“有心了。真便宜了我。” 如果不是那二人没来,他都不打算请他,他又不是不知道,呵。 池墨青自顾自拿起筷子,夹菜放进口中。 发现池墨桓不吃饭,只是环胸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他抬眼朝他看去,便听他道,“听说你最近跟姜氏那个小丫头走的极近,你不是不能生孩子么?祸祸人姑娘作甚?” 池墨青险些将一口食糜喷上桌子。 “我不能生孩子还不能接近女子了?”池墨青缓了缓,用帕子擦擦嘴才道。 “所以你承认了?怎么,你打算娶她做王妃?”池墨桓问。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这些年接触到的第一个非下属的姑娘,哦,宫姑娘不算,也是他这半生唯一一个,有感觉的姑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不一定,得看她,会不会嫌我了。”池墨青眼眸微垂,道。 他比她大太多,小丫头十五,而他已是而立之年。 还有,他的确无法人道。 “那丫头看起来呆呆的,就算嫌你也不会说的。”池墨桓幽幽道。 池墨青,“……” “她不会在宫里留太久,你动作得快点了。”池墨桓又道。 池墨青抬头看着他。 他拨了拨腰间的佛珠,继续道,“姓唐的同她退婚,是上天给你的机会……别同我一般。” “嗯。”池墨青默默应声。 她今晚会出现在西宫口吗? 他要不要去偶遇呢? — 惢嫣比裴厌缺要醒得早。 他真的太累了。 她就这般躺在他怀中,感受他胸膛强有力的起伏,抬眼就是他几分憔悴的俊容,呼吸很沉,眉峰如刀,轻锁着,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 惢嫣趴了会儿才起身,只是男人的掌锢在她腰肢,她一有动作,他便锢的更紧了,身子绷起来,眉宇也变成了紧蹙。 惢嫣抬手,柔软的葇荑落在他手背,轻抚做安抚,又在他面上落下一吻。 她的馨香入鼻,叫人心安。裴厌缺这才放松下来,惢嫣轻轻拨开他的手,起身出去了。 她去找了点糕点垫肚子,想着等裴厌缺醒来一起吃饭。 池墨桓跟前的大宫女来报,说陛下叫她过去。 惢嫣便去了一趟,池墨桓塞给她许多毒药,她知道这是缪朝的“特产”。 缪朝大部分人都和毒有接触,从平民百姓,到江湖势力,再到宫廷皇室,几乎人人都懂点毒,为此出了特殊职业,制毒师。皇室有特地培养制毒师,甚至列出了等级。 还有圭母节,圭母,叠在一起形似“毒”,是缪朝传统节日。 总之,毒,也算是缪朝的产业文化了。 池墨桓给了惢嫣上百种毒药,整整一匣子。还分门别类的放好,哪种是致幻的、哪种是致死的、哪种是叫人痛不欲生的……上面清清楚楚打着标签。另外一只匣子里是按同样顺序放好的解药,当然,还有一些是没有解药的。 缪朝不研制那种即刻致死的毒药,比如说鸩毒。毒师制这种毒会被人看不起,因为他们觉得,毒药的主要功能不是杀人。 池墨桓也不交代别的,反正标签上写的清清楚楚,他道,“留着慢慢用,你会清楚每一种毒效的,不够找我要。” 他知道裴厌缺不会在这边待太久,故而早将这些交给她好了。 惢嫣,“……” 上百种毒,粉末状的塞了一大瓶,丹丸状的半瓶三十粒打底,她这传几代人都用不完啊,还用完了找他要…… “对了,这毒有保质期吗?” 跟惢嫣混久了,池墨桓知道保质期是什么意思。 他沉吟半晌,缪朝毒药好像没有这个说法吧。 “毒药过了保质期,毒性是会消失,还是会变得更强啊?”不等他给出答复,惢嫣问。 池墨桓,“……” 第231章 出发回朝 裴厌缺又梦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的嫣嫣笑靥如花,面对着他,却是朝后退去。他不停的追啊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她就这样消失在他眼前。 “嫣嫣!”裴厌缺猛的惊醒,目露惊恐,浑身冰冷。 “怎么了?”惢嫣疾步踏入宫殿。 便瞧见男人大汗淋漓坐在榻上,墨发凌乱,面上似有泪痕。 惢嫣朝他走去,裴厌缺定睛看了她一息,在她靠过来时陡然一拉,她整个便被他拥入怀中。 只有抱着她时,他才能心安。 “裴厌缺,你不要总是以为我死了!我活的好好的呢!”惢嫣捏了捏拳头,故作生气,娇嗔道。 “嗯。”裴厌缺埋首在她脖颈,低低的从喉间发出轻应。 “你睡好了吗?饿不饿,我们吃饭吧。”惢嫣道。 他从申时初睡到戌时末,整整三个时辰,已经错过晚膳了。 “我想先沐浴。”裴厌缺站起身来,垂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路过来,着实有些狼狈了。 她床榻上被褥都得换了。 “你这时候讲究什么,先把饭吃了。”惢嫣道。他这一路上肯定没好好吃饭。 “嗯。”裴厌缺低低的应声,瞧着她的目中满是柔和,乖顺的紧。 饭桌上他的话还挺多,追问这追问那,惢嫣也不瞒她,只是想着他以往那一副高冷相,尤其是初见那会儿,就有些想笑。 听说她坠河后伤了身子,裴厌缺怎能不心疼。也知她留在缪宫是为了养身子,他忽而庆幸,还好这个国家有她熟识的人……他真是太无用了。 她真的瘦了好多,以前抱在怀里同没骨头一般娇软,现在只能感觉到她削瘦的身子,形销骨立。 他会好好照料她的,将她养的和从前一般健康。 “你别把眼睛粘在我身上,吃你的饭。”惢嫣催促他。 裴厌缺一面点头,一面给她夹菜,又问,“嫣嫣,我们何时回家。” 回家…… “等你歇够了,我们就回去。舅舅和表姐还好吧?”刚才一直是裴厌缺在问,她都没机会问上京的情况。 “嗯,他们都好好的,父亲改了国号为俨,年号恒正。”裴厌缺顿了顿,“我今晚好好睡一觉便差不多了,嫣嫣,我们明日就回去吧。” 回去自己的地盘,他才能更好地照顾她。 惢嫣喝下一口汤,“好。” 西宫是皇帝留臣子于宫中住的地方,相当于普通府邸的客房。 裴厌缺很想抱着她睡,那样他才能心安,但为了避嫌,他搬去了她隔壁。 次日一早起来裴厌缺用了这边的小厨房,烧了许多惢嫣爱吃的菜,是熟悉的味道,他做的不是顶尖美味,却能让惢嫣倍感幸福。 裴厌缺瞧见她笑,撒着娇叫他喂,冰寒几日的心变得暖暖的。 原来他这般容易就能满足。 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待在他身边。 他爱她。 刻骨又铭心。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惢嫣同裴厌缺踏出缪宫那一刻,往事已矣。 那段时间给她留的创伤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抹去,可新的生活总要开始,惢嫣不是止步不前的人。他们还会在一起经历许多、许多。 — 惢嫣的身子骨差,裴厌缺每行两个时辰都要停下来歇一歇。反正他们不着急着赶路,他偶尔一整天只行半日的路,剩下半天则逛逛街,吃喝玩乐。 全当出来玩好了。 小半个月后,二人的马匹踏到官道尽头,走上一小座山野。 裴厌缺赶着车,惢嫣在车口垫了个软垫,撩开车帘,坐着一面同裴厌缺聊天,一面吃果子,还会递一个放到他口中。 “你出来一个人都没带的话,那舅舅岂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还活着?” 裴厌缺低应一声。 他当时脑子里嗡嗡的,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到缪朝皇宫里去,哪记得命人跟他一起? 便道,“只能先到俨国,我再联络线人给他送信了。” “我们今晚要睡在马车里吗?”惢嫣往车外探看,斜阳大半个藏在西山后,天色欲晚,山野中透出一股苍凉的气息。 她前几天一直跟裴厌缺一起骑马,他准备这驾马车就是怕遇到这样的情况。 “你害怕吗?”裴厌缺好笑问。 “有你在我怕什么?”惢嫣笑嘻嘻。 然而天色擦黑时,一家客栈孤零零的出现在山弯上。 客栈前火光明亮,支着几张桌子,寥寥几个客人围着桌子吃饭,用听不太懂的口音夸夸而谈着。 那伙食看着还不错,大鱼大肉的,却又招人怀疑,惢嫣凑近裴厌缺道,“不会是一家黑店吧。” 尝听山中贼匪会在山野设客栈,专门坑骗绑架住店客人。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裴厌缺轻笑,抬手将她揽住。 “老爷夫人来的真巧,这天瞧着就要黑了哩,一路舟车劳顿,可得停下好好歇歇脚。”掌柜拨弄他那算盘,抬头见二人相貌堂堂,一身贵气,顿时笑开了花。 “要一间上等房。”裴厌缺直截了当道。 “好嘞。”掌柜笑眯眯道,“上等房十两银子一间。” 十两! 他明明可以直接上手抢,却非要给间房做噱头。 啧。 裴厌缺付了银子,“带我们去。” 掌柜面上笑容更大了,抬手就收了银两。又道,“老爷夫人要不要吃点什么,小店有牛羊肉做的各种珍馐美味,这在外面也是难吃到的。” 当然难吃到,缪朝宰牛做膳食是犯法的。 “先带我们去客房。”裴厌缺道。 掌柜应了一声,笑嘻嘻的叫来唯一的店小二送他们上楼。 十两银子一晚的房间并不华贵,但眼下只能将就了,除非不得已,裴厌缺是不会让她睡在马车里的。 “这掌柜黑是黑,但应该不是山匪刻意伪装吧?”惢嫣放下池墨桓给的毒药匣子,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里面的东西非同凡响,如若放马车里被偷了,用作害人也是个麻烦。 裴厌缺倚在窗边,目光望向楼下侃侃而谈的几桌客人,又扫过侧旁圈养起来的几头牛羊猪,道,“嗯,不是。” 正欲收回目光,却见视野尽头,另一行车马朝这边而来。 第232章 俪朝女君 见裴厌缺在窗边凝视半晌,惢嫣从榻上起来,朝他钻过去。 从窗口往下一瞧。只见一行十余人的人马,已行至客栈下方了。为首之人是个女子,年纪双十左右,一袭异域紫衣,薄纱拢在发顶,偶一抬头,便露出令人惊羡的半张面孔,五官深邃立体,神秘美艳,叫人挪不开眼。 惢嫣收回目光。 裴厌缺正凝着底下,却见那为首女子仰面,朝这边瞧了过来。 腹部突然被惢嫣抬拳砸了一下。 他转而看着她,惢嫣危险的盯着他,“好看么?” 好看。她作为女子,只远远瞧见这半张脸便止不住惊艳,更别提裴厌缺一个大男人了。可他这么巴巴的盯着,她还是禁不住发牢骚。 裴厌缺愣了愣。继而明白她是在吃味。他笑着看她,抬手就合上窗,那女子没有收回的目光便被拒之门外了。 “没有你好看。”裴厌缺俯下身子,薄唇轻吻上她。 惢嫣勾着他的脖颈,舌尖滑过,裴厌缺配合的张开唇齿……极尽缠绵悱恻。 裴厌缺吻的很克制,惢嫣却很放肆的又咬又啃。 渐渐的二人气息都不太稳了,惢嫣结束这个吻,勾着他脖颈的手收回来。 银丝相连,裴厌缺轻抿,舌尖微卷入口中。他眸中欲色点点,凝了她片刻,才道,“要去吃饭吗?” “嗯嗯。”惢嫣乖乖的点头。 裴厌缺欲揽着她出客房,想到些什么,又顿在原地,道,“方才那是俪朝人。” “咦?”惢嫣惊讶得微瞪眼眸,“就是那个以女子为尊的王朝?” 俨缪司俪。俪是四大国之一,也是这片大陆唯一以女子为尊的大国。说来也怪,其他国家皇室不断更迭,江山非一族的江山,比如俨,以前是魏氏的天下,现在则姓裴。而俪朝,这个唯一以女子为尊的皇朝,有着百年根基,代代都是姬氏女的天下。 女尊男卑的思想便更加根深蒂固。 “嗯。”裴厌缺颔首,他多看几眼是为了确认,不成想会叫她吃味。 不过她为这般事情吃味,叫裴厌缺心情愉悦。 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那女子后来会让他暴跳如雷。 “你怎么知晓的?”惢嫣问。 “好些年前俪朝有使臣到上京,他们的服饰如出一辙。”裴厌缺解释着,带着惢嫣下了楼。 俪朝人已进了客栈,一女子正在同掌柜交谈,掌柜笑的合不拢嘴。 紫衣女君冷艳高贵,明显是这一行人的主子,她坐在一张桌旁,将一柄长剑搁上,身后站着数十人,男男女女。 “别围着本君,都各自坐下。”一行人便至其余桌子落座,留下两个俊美男人,乖顺无比的在姬幸身边坐下。 为何说乖顺无比,因着眉眼温顺,其双手交叠于腹间,明明体型颀长,却微曲着腿作莲步,入坐时体态只叫人觉得曼妙。 虽是男人,却不让人觉着违和,反倒……赏心悦目。 惢嫣是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所以,裴厌缺禁不住多看美女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余角落一张桌子,裴厌缺点好菜,她拉着他坐过去。 这客栈前头清冷,厨房却是有好几大厨师,热火朝天的烧着菜。如掌柜所言,客人想吃什么他们就能做出什么。 十五两银子一盘,菜如果不好,还真不敢要这个价。 不多时菜便上齐了。惢嫣的角度正好能瞧见那两个男侍,一个服侍紫衣女君吃饭,一个给她倒酒,捻着杯盏送到她嘴边,只差坐到她身上去了,眉目恭顺含情,处处周到,话不多,句句清润温和,叫人如沐春风。 这时,屋外吃饭的几个汉子踏进客栈。 他们方才在外头就不住往屋中探看,不住的起哄。现下趁着进屋的空当,却是光明正大的看。这群人随身带着剑,瞧着不是好惹的,可看看总归是不犯法的。 为首的女子实在美艳…… 姬幸一个抬眸,险些叫他们魂都飘了。 “再看,本君剜了你的眼。”美人虽美,却口若蛇蝎,吓的几人一个激灵。 “看看还不行啊。”他们嘀咕着,到底没敢大声说出来,往着一楼左侧的下等房去了。 姬幸收回目光,喝掉男侍送到嘴边的酒。目光忽而与惢嫣的视线相撞,她扬了扬下颌,眯眯眼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惢嫣与之对视,并未闪躲,一息后才垂下头来,吃她的饭。 当夜,她偎在裴厌缺怀中睡着了。 这几夜入眠,她能清楚感觉到裴厌缺的不安,他总是紧紧将她揽着,对着睡不太舒服,她便转过身去,让裴厌缺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身小腹,她再抬手放在他的大掌上,如是便很安稳了。 风周骤然变急。 黑暗中裴厌缺赫然睁开漆黑眼眸。 怀中少女睡着同没骨头般娇软无比,呼吸又浅又长,叫人怜爱。 裴厌缺拢了拢被褥,将她盖的更紧些。 打斗声起,刀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惢嫣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心里慌慌的。 手摸到男人的身子,转头见裴厌缺倚着看她,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裴厌缺也不说什么,抬手抚过她背脊,目光温和。 惢嫣拉着被褥躺下来,躺进她怀里。悄声问,“是俪朝那女子遇到了刺杀?” 裴厌缺颔首,亲亲她额头。 她显然是暗杀经历的多了,才有这样大的反应。更是叫他心疼了。 他单手支着头,摩挲她柔软的腰肢,“近了。” “啊?会牵连到我们吗?”确实听见打斗的声音更大了。 “别担心,我起身一趟,不会有事。”惢嫣便见他披上了外衣,穿了长靴在门旁候着。 他的轮廓隐隐绰绰,只是那么静静站着,便叫人心安。 只要他在那里,便谁也进不来。 惢嫣抬手枕着头,就这么看了他半晌。 恰时,门陡然被破开,一个人影跌了进来,跟进来的是一柄寒光凛冽的剑,冲着她的面门,逼着她往后退去,直到后腰抵在了桌上。 姬幸心一惊,眼瞧着那剑尖就要戳上她,忙下腰将整个上半身贴在桌上。 杀手也是灵活,剑柄紧紧跟着她,很快就要往下劈。 姬幸颇为狼狈的朝一旁跌去,滚到地上。 正在暗道完蛋之时,陡听见身后刀剑刺入血肉之声。一扭头,便见高大男人一剑刺穿杀手胸膛。 第233章 姬幸 姬幸怔了两息,反应过来忙从地上站起来。在她站起身的一瞬间,那男人抽出长剑,一把拽住她的手,扯着她将她往门那边丢。 自己则站在她方才的位置。 姬幸喉间的“大胆”下意识就要吐出来,幸而想起,这里不是俪朝。 又明白过来,这男人方才的举动,是在保护床榻中的人,不允许她靠近那边。 姬幸眯眯眼,微微偏头往床榻看了一眼。 是那个娇弱的女子。 身后有异动,她心一凝,忙出剑防守,于是又打斗起来。 裴厌缺这回没再插手,他执着那柄剑,站在惢嫣榻前,长剑上滴落猩红的血,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惢嫣已经起身了。 不管怎么说,这屋子死了人,今晚是住不得的。 姬幸带来的一行人被分散了,一时竟无人来协助她,而涌向她的杀手络绎不绝,她已经开始吃力了。 “那郎君,可够来帮我一把。”长剑划过她肩胛,留下一道猩红,她咬了咬牙,转头对裴厌缺道。 裴厌缺不予理会,见惢嫣起身,抬手揽住她的纤腰。 这种事情他不会无缘无故出手。本欲带着惢嫣跳窗,远离这战斗圈,却发现窗口太小,不容他同惢嫣一齐出去。 “本君是俪朝皇女,你若出手搭救,少不了你的好处!”姬幸身上挂了不少彩。“本君给你黄金万两!” 心里暗骂,这外朝男人,都这般像根木头么? 裴厌缺不为所动,却把惢嫣吓了一跳。 黄金万两?这么阔绰? 咳。 惢嫣收了收下巴,乖乖站在裴厌缺跟前。 他们势单力薄,确实没必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却见姬幸朝他们这边冲来。 那男人不肯出手,却也没有即刻跑开,是为了他身旁护的严严实实的少女。她引杀手过去,为保证那女孩不受伤害,他肯定会出手! 裴厌缺看出她的意图,眉心一凛。 正要抱起惢嫣,她突然摁住他的手,“你去门口守着就成,不必带我。”他抱着她动作肯定难以施展。 裴厌缺应了一声,恰姬幸冲了过来,身后紧跟那黑衣杀手,裴厌缺一把挑开他的剑,与之,还有后面跟来的一串杀手缠斗起来。 惢嫣则警惕看着姬幸。 她没了防身匕首,但是有了池墨桓给的毒药,她正揪着一只毒粉瓶子,如若姬幸有异动,她会毫不犹豫的撒出去。 “别紧张,我不会伤你。”姬幸看出她的警惕和紧绷,安抚道。 虽是个女子,但她的声音格外好听,深沉中带着低磁,那双眼眸,是同表姐一般的浅色瞳孔,但是目光深邃,好似多看一眼,就会陷进去般。 “你的男人还挺厉害。”姬幸本欲上前同裴厌缺并肩战斗,却瞧见她在杀手堆里游刃有余,微眯了眯眼。 再一次痛恨男女人力量的悬殊。 渐渐的她目中含了欣赏。 这个男人很强,她也有武功高强的男侍,府上有顶尖厉害的侍卫,但是都不如这个男人。 她完全不用上去帮忙。 只是颇为分心呢。 生怕她伤害这娇弱女子吗? 便悠悠站在惢嫣身边,瞥了她一眼,扬声对裴厌缺道,“这个女君交给我保护,你不用担心,专心对付他们吧。” 惢嫣,“……” 那黄金万两作数吗? “幸女在这边!”那边有人高喊,是个女人,于是往这边跑的杀手就没断过。 裴厌缺全是杀招,只是屋内空间太小,他并不能完全施展。 “你只在这坐着吗?”姬幸突然悠闲的坐上床榻,还叠起个二郎腿,惢嫣站起身来,离她远了些。 姬幸挑眉,“你倒很心疼他。” “他是你唯一那个什么来着……”姬幸抬指点了点太阳穴,看着惢嫣道,“夫君?” 惢嫣不语,低低看着她。 姬幸对男人苛刻些,对女子却很好很宽容。她低低的笑,“你们外朝女子太憋屈了,女人一生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男的。” 惢嫣眼眸微转,那几个身形高大,却同没骨头般的曼妙男子浮现脑海。 “你的男人床上厉害吗?”姬幸突然道,“我跟你换如何?” 惢嫣,“?!!” 裴厌缺更是咬牙切齿,一剑削掉了某杀手的脑袋。 那女人在对嫣嫣说什么?换什么换?! “不换!”他继而听到惢嫣斩钉截铁道。 心落了下去,心情愉悦时杀人都是含笑的。 “我用两个跟你换?” 惢嫣,“……” “好吧。”姬幸倍感可惜。她歪歪头看着惢嫣,“可是你一直在看耶。” “什么?”惢嫣不明所以。 “吃饭的时候你一直看我的男侍耶,你不想要他们吗?” 惢嫣一囧。 “你想让他们服侍你吗?不换就不换,你喜欢他们的话,我把他们送给你好了,算是谢礼。” 惢嫣,“??!” 这俪朝的皇女也太……大方了吧! “他们服侍人很有一套,床上也很厉害。”姬幸继续道。 裴厌缺只觉得脑子一嗡。 他咬牙切齿的把剑捅进一个杀手的心窝,拧着抽出来,又一脚踹断一个杀手的腿,浑身都散发着暴躁的戾气。 “我夫君还在那边,你跟我说这些不好吧。”惢嫣看着姬幸,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面色铁青的裴厌缺。 姬幸没骨头般倚在榻上,“哦对,忘了你们外头是男人做主。” 惢嫣,“……” “你要不要跟我走?”姬幸单手指着头,身材火辣,冷艳妖娆,可听着她的声音,惢嫣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合该是个男人。 “去哪。”她恍惚了下,下意识问。 不知道这话几乎要急死裴厌缺。 “跟我回俪朝,你很合我的眼缘,我想把你带回俪朝。”姬幸直白道。 她躺在榻上,含着媚意的目光落在惢嫣娇俏的面上,语气慢悠悠的,带着一股意味不明的魅惑。 姬幸知道她自己的恶趣味,她爱勾搭外朝颇有野骨的男子,把他们带回女府,慢慢消磨他们的意志,让他们离不开她,变得同俪朝男人一般,为女子服务,伏低做小。 不成想她竟也有了勾搭女子回朝的念头。 从这女子偷偷看她,和她的男侍开始,她就有了这个念头。 第234章 暴躁裴厌缺 裴厌缺要裂开了。 这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心如蛇蝎!她竟想勾引他的嫣嫣!偏生嫣嫣半晌没有拒绝她?——她在考虑么?! 惢嫣只觉得姬幸奇怪,不愧是俪朝女君,想法很新奇……她莫不是想拐卖她? “嫣嫣!你别答应她!”却听得裴厌缺大叫。 惢嫣朝他看了一眼,只见一杀手趁他分心时猛将剑朝他手臂劈去,她一急,大喊道,“你小心!” 见他躲过去,她才松下一口气。 继而对姬幸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我们才初次见面吧?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想带我去俪朝作甚?”她朝旁退了一步,手中毒药攥的更紧了。 姬幸微垂眼眸,遮住眸中暗芒。片刻后忽而抬头,对惢嫣明媚一笑,“我叫姬幸,妖姬的姬,荣幸的幸。你不答应就算了。” 她捡起一旁立着的剑,刹那间犹如夜间野豹,一个俯冲就进了战斗圈,招招凌冽不输裴厌缺。 裴厌缺经历了一场心惊肉跳。只暗道早知道就不来这客栈了,遇上这俪朝疯女人! 杀手解决的差不多了,再而他不乐意跟姬幸一起战斗,便寻了机会抽身出来,来到惢嫣身边。 “你没受伤吧?”惢嫣上前查看,急切道。他身上沾了好多血。 “我没事。”裴厌缺道,那都是别人的血。 惢嫣将他从上到下检查一番,没甚伤口,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她这样简单的关心,将裴厌缺暴躁的心安抚下来。嫣嫣心里只有他,才不会跟旁人走。 不多时,姬幸余下的部下赶了过来,很快就结束了战斗。她抬手将手中的剑丢下,直挺挺的插入一个挣扎着要起身的杀手胸口,断了他最后一口气。 姬幸拍拍手朝惢嫣二人走去,话是对裴厌缺说的,“多谢郎君出手相救,姬某感激不尽,有机会到俪朝的话,报姬幸的大名,到幸女府来,本君招待你们。” 俪皇室只有女子有资格夺嫡,不只是女皇的女儿。皇位该由最优秀的女君继承,而女皇至高无上,一般不愿生那么多孩子,故而女皇同辈姊妹女儿,也是皇女,一样有资格夺嫡。有的女皇没有女儿,便只能从姊妹的女儿中选择太女。 赐给皇女的府邸叫“女府”,皇子的则是“子府”。 “我本意不愿出手。”裴厌缺冷冰冰道,将惢嫣护在身后。 男人这么跟她说话,真叫人不爽。姬幸微垂眼眸,不过他是外朝人,还救了她的命,没什么可计较的。 “我会让掌柜重新给你们安排房间。”姬幸说着,抬脚出了门。 一具尸体的手挡在门口,被她一脚踢了回去。 那女人在这里,裴厌缺突然不想多留。 “可恶,扰人清梦,辛苦你啦裴厌缺。” 明明杀手是冲着那姬幸来的,转头来却叫裴厌缺忙活一场,惢嫣不大高兴。不过幸女……也算是条人脉吧。 裴厌缺连夜离开的心思一下子歇去,“不辛苦,你困了?” “唔……你给我靠靠。”惢嫣泄了力一般倒在他怀里,蹭了蹭他胸膛。 看着怀中少女,裴厌缺满目怜爱,抬手轻抚她的发顶,“我抱你去榻上睡。” 便将她打横抱起,越过一地尸体,踏出房间。只瞧见一楼姬幸的侍从同掌柜说话,他全没了白日的圆滑,脸色发白,惊恐又木讷。 另外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也被炸出来了,往二楼一瞧,吓的险些没魂飞魄散,飞奔出客栈,只差扛着马连夜跑路了。 姬幸悠哉的坐在楼下,男人跪在她脚边,恭敬的处理她手臂上的伤。见裴厌缺出来,怀里还抱着惢嫣,英气的眉挑了下。 裴厌缺淡淡凝了他一眼。便抱着惢嫣随意走进一间干净的客房,脚一勾合上了门。 他温柔耐心的给她脱了鞋,褪去她的外裳,拉开被子让她躺进去。自己则和衣而眠,揽着她的腰睡去。 以前是浅眠。 现在是浅浅眠。 就差睁着眼睛睡觉了。 次日,晨光熹微,从浅薄的油纸窗户透进来,不一会儿屋中亮堂起来,变得暖洋洋的。 裴厌缺在榻上睁着眼睛。 一面看着惢嫣娇俏乖巧的睡颜,一面听着楼下的动静。 他不想跟那群俪人走在一起。 那女人心怀不轨。 这时惢嫣嗓中冒出软糯的低吟,翻了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拳头险些砸到裴厌缺脸上来,舒展身子过后,她彻底醒了。 “裴厌缺,早啊。”一睁眼瞧见他的俊脸,惢嫣笑道。 “早。”裴厌缺也笑,“要起么?” “嗯,睡饱了。” 惢嫣动作迅速的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裳和鞋,同裴厌缺一齐下了楼。 姬幸一行人正在吃饭。 昨天她还有十几个人,今天就剩下……加她自己只有七个。 嗯,那两个俊美的男侍倒都活着。 这里早膳简单,标准的稀粥馒头,可是物价是外头的几十倍。不知是不是被昨夜吓着了,掌柜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恍惚,丢了魂般,只差平底跌个跟头了。 这掌柜物价搞这么高,还是在这荒郊野外开店,之前难道没遇到过这种事?惢嫣疑惑的啃着她的白面馒头。 却见姬幸朝这边走来,波涛汹涌的大美人,五官精致的不像话,嗓音依旧带着磁性,“本君貌似与二位同路,不知可够搭伴走一程?” “并不同路。”裴厌缺冷声拒绝。 “你还未说走往哪去,怎知不同路?”姬幸笑。 “你不知我们往哪去,怎开口就是同路?”裴厌缺道。 姬幸笑容更甚,看出这人对她不悦,但是她会在乎男人的意见她就不配姓姬。 “那你们往哪去,本君跟随就是。”姬幸轻描淡写道。 饭毕,惢嫣坐上马车,她依旧跟前些日子般,坐在马车口撩起帘子,这样可以看到裴厌缺,也能同他说话。 姬幸确实跟着他们。 这山间只此一条山路,要么往东边去,要么往西边来。她昨日就见他们的马车朝东边停着,故而确定他们走一道。 既然被盯上了,那便先跟他们一跟,那个男人还挺厉害,姑且一齐进了城池再说。这荒郊野外再起事,她可能真就栽在这里了。 第235章 我爱你,很爱很爱 “女君,奴给您捏捏腿吧。”男侍温柔的嗓音打断姬幸的思绪。 她应了一声,却连个眼角都懒得施舍,只是抬起一条腿,搁在男侍腿上。男侍恭敬的跪下,帮她捏弄,另外一个也不甘示弱,乖巧的偎在了她怀中。 姬幸揽着男人,目色微沉。 她那不知死活的堂妹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竟敢直接派人来追杀她。 罢,栽了跟头便栽了跟头,回去她弄死她。 姬幸如是跟裴厌缺的马车跟了两日。她发现去镇子上他们还是同路。 直到第三日,裴厌缺刻意绕了个小县城,姬幸的马车终于从他们身后消失。 缪朝西同俨朝东相连,缪朝的版图有一小长块深入俨东的怀中,那一块是原野,原野过后是一大片山林。 山中地形很难守,当初池墨桓就是打通了这条路带裴兵入境缪朝。 行山路时天气并不好,下了场雨。从淅淅沥沥至瓢泼大雨,山路打滑难行,车厢里尽浸了雨,裴厌缺护着惢嫣寻了个山洞歇脚,打算等雨停再走。 他将路上买来换的几件衣裳铺在地上,方便坐下。 六月末天气炎热,即使下着雨,空气中也尽是一股子沾着泥土味的燥热气息,闷人得紧。 他们身上穿的衣裳都打湿了。 惢嫣还好,她坐在车厢里,外头大雨里面小雨,再顶个衣裳倒是没淋湿。只是进这山洞时沾湿了好大一块衣袖、鞋袜。 而裴厌缺淋着雨赶车,浑身上下没一块干的。 惢嫣催促他把衣裳换了,他脱下外衣,让惢嫣也换掉。 “只有袖口打湿了,不用换。”惢嫣摆了摆衣袖,虽然每一层的袖口都打湿了,贴着不大舒服。 裴厌缺却催促她,“你身子虚,听话。你先换了我再换。” 惢嫣无奈,抱着衣裳左右看看。 额,洞口就这么小,一眼到头,最里面也没有遮挡物。 这……她看了看裴厌缺。 虽然,他们早已坦诚相见,而且亲密过许多次,但是这半年多都没有啊,除了亲吻,过分的亲近都没有……怪不好意思的。 裴厌缺见她无措的看着,明了她的心思,“我不看你。”他转过去看着洞口,雨帘密匝匝的。 却听得惢嫣低低的嘀咕,“……你看我也没关系。” 裴厌缺一僵,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步走到洞口,看雨,听雨。 “我好了。”片刻后,惢嫣道。 裴厌缺回首,见她换了衣裳穿的整整齐齐,站在那处乖巧的看着他。 他走过去将她抱起,让她脱掉趿着的湿鞋子,把她放在铺好的衣裳上,惢嫣白嫩的脚搓了搓,他问,“冷么?” 惢嫣摇摇头,“你快去换衣裳。” 裴厌缺正人君子,愣是没回头偷看一眼。 她不一样……她是小女子。 于是等了一阵,她飞速的朝后看一眼。 不敢停留,只是朝后摆了个头。 然后细细回味。 可恶,脱的好慢,还穿着湿哒哒的里衣。 裴厌缺无奈看着不安分的小女子。 只瞧见她纤纤背脊,裤管里露出一截脚踝,还有白皙的足。她抬脚在裤管上若无其事的搓了搓,又若无其事的踩着他的衣裳,画圈圈。 背影倒是挺乖巧。 然后她又飞快回头看了一眼。 她两次回头期间裴厌缺光顾着看她了,几乎没有动作,那里衣还穿在身上。 惢嫣有点失望,“你怎么这么慢啊裴厌缺。” “嗯。”裴厌缺宠溺的应着,又道,“心急什么,这副身子是你的,回去叫你看个够。” 惢嫣龇个牙傻笑。 倒是安分下来。 裴厌缺换好衣裳后,也赤脚踏进衣裳里,跟惢嫣磨蹭了会,他穿着湿软靴出去了一趟,不知从哪里找来干柴,包在衣裳里抱回来的。 他们不需要烤火,但是他们只有那一双鞋子,得把它们烤干。 惢嫣屈膝乖乖坐着,双手叠在膝上头贴了上去,瞧着裴厌缺忙碌的背脊,只觉得赏心悦目。 “我来帮你钻火吧。” 他们随身都带着火折子的,只是这回打湿了,得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 “不用,你在那坐着。”裴厌缺道。 惢嫣却自顾自找来两根木棍,到底高估了自己,看别人钻那么简单,自个儿努力半晌连点火星子都没出来。 钻的她手都酸了。 她撇着嘴跟裴厌缺撒娇,男人已清理好两双鞋,笑着上前,在一堆木材里挑挑拣拣,找到两块合适的,钻了不一会儿就有了火星子。 生好火后,架着他们的鞋袜翻烤。 惢嫣轻轻靠在他肩头,天本就热,还生着火,她体寒可以忍受,裴厌缺额头却聚了许多汗粒。 她轻笑着替他抹去,裴厌缺转过头来,目光交错,都低低的笑了。他突然将她揽进怀中,“嫣嫣,回京后,我们成婚可好?” 完整的话说的有些断,他心情忐忑。 “嗯。”惢嫣轻轻答应他,好似答应交付出去的并不是女儿家的终身,而是一件再平凡普通不过的事。 她上个月就过了孝期。 她和裴厌缺……已经两年多了啊。 这并不是她初次答应嫁给他。 可是再次听到,他还是会心动,心跳不住的加快跳动,他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下去。 “可是你不要潦潦草草把我娶回家。”她戳了戳他腰窝。 “嗯。”裴厌缺亲了亲她,如数家珍般道,“提亲、定亲、吃酒、聘礼、安床……我一样都不会少。” 成婚前事如此之多,他竟一点也不觉得繁琐,只觉得喜庆,一步一步来,慢慢的把她娶回家……光是想想都觉得幸福。 “我爱你。”他突然道。 这是他初次这般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爱你三字,他从前只觉得腻歪,从不宣之于口。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只有惢嫣同他告白时,说过一句“我喜爱你、心悦于你”。之后便似水到渠成,他们一步步亲近,却再未曾说过这般话。 “我爱你嫣嫣。”裴厌缺突然加重语气重复一次,珍重又郑重。 惢嫣心里同吃了蜜般甜,她抱紧男人手臂。 “我也爱你。我爱你裴厌缺,很爱很爱。” 第236章 昔日郡主魏兴宁 七月初,惢嫣同裴厌缺终于抵达俨东边的边陲城池。 涟州,这是裴鹤擎割据的第一个州,他还在这里养过兵,裴氏的势力很多。裴厌缺很快联系上了线人,命他即刻往皇宫报信。 一路舟车劳顿,虽行进速度不快,但后来那山路属实是不好走,裴厌缺直接弃了车厢,带着惢嫣打马一路走下来。 辛苦几日,他们打算在这汀城歇上两日。 “这间宅子……裴厌缺,你以前来这边住过啊?”惢嫣往屋子里一瞧,发现里头规格布置皆是裴厌缺所习惯的,他肯定在这里住过,而且住的时日不短。 “嗯。”裴厌缺把那匹可怜兮兮的马拴好,喂了许多草料,解释道,“以前帮父亲做事,在汀城住了近一年。” “累不累,你先歇会儿,我去烧水沐浴。”裴厌缺又道。 她把惢嫣放在马背上,自己在底下牵着马走,跟马一块深一脚浅一脚,衣裤上全是泥巴,脏污的活脱脱像刚过难的难民。 一身矜贵风范是不减,只是瞧着颇违和。 惢嫣应了一声,“我也要沐浴,之后咱们一起去逛逛街,买些衣裳吧。” 她还有几套,裴厌缺的衣裳几乎全祸祸在那山洞子里了。 惢嫣泡澡泡的有些久,几乎要在浴盆里睡去,水快冷了,她依依不舍的爬起来穿上衣裳,只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 出门发现裴厌缺正在用刷子刷洗马儿。 正好弄完了,他朝她伸手,“走吧。” 二人皆着布衣,相携在熙攘街市,瞧着就似一对平常夫妇。只是男人俊美无俦,如松如柏,布衣难掩其矜贵无匹,女子俏丽玲珑,气质出尘,荆钗难遮其天香国色。当真一对璧人。 裴厌缺默默跟着惢嫣走进一家又一家店铺,她大多时候是给他挑衣裳,拿着成衣对他比划半晌,觉得还不错就直接拿下了。 她体力大不如前,逛了会儿就累了,小腹也唱起空城计。 裴厌缺拎着那些衣裳,“去吃饭吧,这边有家酒楼不错,我带你去。” “上京住了十多年,哪家酒楼好吃不知道,这边住了一年就知道的这么清楚?”惢嫣打趣。 裴厌缺但笑不语,心中算着她的药还够吃多少天,他得再去抓几份了。 这段日子就算是走山路,他也不曾停过惢嫣的药,再难也会熬给她喝,这是现在他为了照料她的身子,唯一能做之事了。 回到上京就好了,他会把她放进蜜罐子里,好好养着,养的比从前更健康。 她本来就是他的蜜罐子。 酒楼。 好几日没吃大米饭,惢嫣一定要点这正餐,裴厌缺点了两荤两素两汤,再加上饭前养胃、饭后消食的汤羹,解腻的果子糕点等,满满一桌子,瞧着很是丰盛。 惢嫣吃到小腹微凸,她满足的摸摸,打了个饱嗝。 裴厌缺陪她坐了会儿。 惢嫣叫小二进来,将没吃完的糕点给包起来了,裴厌缺则付了银子,他拎着衣裳,惢嫣提着四四方方的油纸糕点,一齐出了包间。 正下楼,她发现楼下有个年纪不大的、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衣着并不华贵,瞧着像是普通人家的媳妇。她盯着裴厌缺盯了许久,眉间还带着些不可置信。 惢嫣略有些疑惑,手肘碰了碰裴厌缺。 他自然注意到那年轻妇人的目光,也明白惢嫣的意思,回想一阵,对惢嫣道,“不认识。” 惢嫣点点头。然而在他们下楼时,那妇人终于确认了般,疾步走上前,叫道,“裴……裴厌缺,当真是你!” 名字都喊出来了,肯定是认得的。 裴厌缺剑眉轻敛,仔细看了女子的面容,埋没在脑海中的记忆突然浮了上来,他沉了沉面色。 “魏兴宁。” 魏? 惢嫣秀眉轻挑,不明情况,她站在一旁默默。 魏兴宁忽而凄凄的笑了,这一笑连着眼眶都湿了,道,“你记得我,你果然还记得我。” 裴厌缺面色不太好看,“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如何记得起你?” 他丢下这么一句,便牵着惢嫣,欲错开她离去。 不想魏兴宁追了上来,对着裴厌缺直挺挺就跪了下去,“从前诸多事情都是兴宁之错,还请二公子,不要同我计较。” 她这一跪引得不少人瞩目,议论纷纷。 “那是蒋家的媳妇吧……从前的宁安郡主。” “蒋家昔日得娶宗室女满门荣耀,而今江山易主了,一夕落魄,也是因魏氏女。” “这公子是谁啊……” 惢嫣听在耳中,美目流转,略起思绪。 裴厌缺看起来并不想理会这昔日宗室女,欲从一旁过去,然魏兴宁忽而大声喊道,“当初是二公子夺了兴宁清白又弃兴宁不顾,而今当真这般绝情么?” “嘶——” 百姓一片唏嘘之声。 惢嫣面上都来不及挂上反应,手就被裴厌缺捏紧了,他面上带了慌,解释道,“我同她没有任何干系。” 惢嫣不语,依旧默默,只是目光随意的扫过魏兴宁。 魏兴宁早瞧见他身旁有个女子,但想到她现在在蒋家的日子,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禹国已成俨国,现下是裴氏江山了,她只需要同裴厌缺沾染上关系,哪怕一点点关系,蒋家都不敢动她! “哦——这位,应该就是当年上京来的那个贵公子吧,宁安郡主当初非他不嫁呢。” “姓什么来着?——裴。嘶!裴!那岂不是……” “当初都说她残花败柳之身嫁进蒋家,她是郡主,蒋家郎愣是忍了……现在这裴公子又出现在汀城,这二人莫不是要续旧情?蒋家郎会如何?” “有旧情早娶她了,不过是富家公子在外留情一夜春宵罢了。没瞧见人身边还跟了个姑娘嘛……” 议论虽都压低了音儿,但还是清清楚楚传到他们耳中。 裴厌缺脸色更黑了,见惢嫣神色淡淡,不受影响,他又略松了口气,面色恢复些。 只要她不误会就好。 “你身子清不清白蒋家郎最为清楚。”裴厌缺漆黑眸中夹了摄人的寒冰,几乎是钉在魏兴宁身上,“身为女子,你竟拿清白作挟,五年前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魏氏,当真如此不要脸。” 第237章 亲昵 被喜欢的男人说的这般不堪,魏兴宁面色发白。 她直直的跪在那里,旁人的议论已经无法入耳了,只记得蒋氏郎对她的动辄打骂……蒋家原本就不富贵,皆是因为她,才左右逢源。可江山易主,蒋家因她败落,奴仆散尽,她完完全全被当做下人,服侍那对父子。 父王已经入狱斩首,她是女子,又是他族妇,才得以存活。她现在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然而裴厌缺厌恶极了她再提那事……她此刻若一直咬着不放,只怕他绝无可能拉她一把了。 思虑之时,裴厌缺已牵着惢嫣错过她,走出了酒楼。 “蒋家娘子,你们庄里菜要是再供应不上来,我们就算你违约了吼。”百姓只当看了场热闹,热闹结束便若无其事的接着吃饭,魏兴宁却总觉得他们在议论自己,这时掌柜朝她走来道。 魏兴宁面上露出窘迫来。 凭着蒋家现在的日子,她来这酒楼当然不是吃饭来的。 “掌柜的,我们家庄子里的仆人都……” “你家地压根没种!”掌柜惊叫起来。 “……” 彼端,惢嫣同裴厌缺一道走出酒楼。 他腰间那点软肉突然被狠狠掐了下,猝不及防他倒吸一口凉气,垂头就瞧见她危险的眯着眼,“你不解释解释?” 裴厌缺背脊一凉,道,“刚才已经解释了啊,我没碰她。” “具体呢?”她危险的道,“百姓都知道,你们没闹出点动静,会叫满城皆知?” “那是她自己传出去的消息!”裴厌缺道,继而冷笑,“我第二天就离了汀城,后来才知道的这事,无缘无故成了不负责任的负心汉了。” 朝惢嫣贴了贴,“欲加之罪罢了。” 惢嫣瞪着他,不客气的往他鞋面上一踩,“我要听的是事情经过。” 她当然知道他是清白的! “她给我下了情药。”裴厌缺无奈,只得讲出实情。 惢嫣掀了掀眼皮子,忽而想起当初她中情药时,裴厌缺喂她吃解药,说那药很有效果。 “她怎么给你下的药?”惢嫣淡问。 “她父亲是郡守,她以她父亲的名义约我出来……”裴厌缺想起那会儿,去了没见到郡守的人,他欲走,可魏兴宁说父亲片刻就来。 在此之前魏兴宁曾向他表露心意,他直言拒绝。当时一事无话。 他可以挡住一切明枪,却不知那女子会给他下药,他没吃喝任何东西,那药是燃在香炉里的迷烟。 不多时他觉察身子有异,起身却发现门窗紧锁,那女子更是直接扑上来扒他的衣服了。 那药里不止有情药,还是蒙汗药。 他头一次对女子如斯厌恶。 杀过的女杀手不少,那是第一次动手打女人。 裴厌缺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恶寒。 “她碰你哪了?”惢嫣问,神色如常。 “没碰到哪啊。”裴厌缺无辜道。 “不是把你衣服都扒了么?”惢嫣轻哼。 “当时没叫她得逞,后开跳窗,我疯了般扯着我的衣袖,把外衣扒了下来。”正因为那件衣裳,后面她传出去的谣言叫人觉得可信几分。 他没找那魏兴宁的麻烦。 因为次日走的匆忙。 后来才知她在他走的那日放出消息,说他夺了她清白。他也派人放出消息,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继而给她父亲使了些绊子。 “你竟然把持住了。”惢嫣顿在原地,捏了捏下颌。 裴厌缺,“……” 这件事上二人也算是有共同语言了。 惢嫣没再多问魏兴宁,前面有个菜市,她咧嘴笑着走上去,“裴厌缺,我们晚上在家里吃好不好,我可惦记你炖的鲜蘑菇汤了!” 裴厌缺低笑着应好。 他当夜果然给她炖了鲜蘑菇汤,炒了好多她爱吃的菜,裴二公子解锁的菜谱愈发的多,厨艺也越来越精进了。 惢嫣知道她最近瘦了很多,她对身材没什么特别追求,苗条当然好,但健康最重要,故而非必要从不苛责自己的吃食。 她要多吃点,胖回去才好。而且瞧那一桌子菜,估计裴厌缺也是要养胖她的架势。 便吃了一大碗米饭,喝了两碗汤。和裴厌缺一起刷好碗后,他们在庭院走动,消食,赏月。 她忽而让裴厌缺多教她几招防身。 裴厌缺便想起绥元县百姓口中那两具可怖的尸体。 惢嫣见他愣在那,拿胳膊肘撞撞他,明眸期待的仰面看他。 裴厌缺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好,那我教你。在这之前先复习下之前学的。” 他的确震惊。 震惊过后是欣慰,她学以致用,很厉害了。 在之后就是心酸,心疼。 倘若不是被逼的太紧,倘若不是孤身一人又失了孩子,她何故至此? 气氛是从惢嫣坐在他小腹上开始变得暧昧的。 她原本紧紧夹着他的腰身,双手各锢住他的手臂,神色也是凶凶的。 月色太美了。 银辉清冷又淡雅,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他剑眉微敛眸色微垂,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从刚才开始便是如此,似有着挥之不去的忧愁。 他的发冠早拆掉了,一头墨色如绸缎般的发,如海草般铺洒在长廊的木质地板。 惢嫣脑海中忽而浮现姬幸那两个乖顺的男侍。 而男人此刻就乖乖被她压在身下。 她紧绷着的、夹着他腰身的腿突然松了。 裴厌缺一抬眸,便瞧见少女落下来的素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 继而对待珍宝般捧着他的脸,温柔的吻落了下来。 呼吸相抵。 缠绵悱恻。 二人的身子很快热了。 他就这么躺着,即使欲望早已昂首,也极自制的没有动作。只是瞧着,她亲吻时缓缓拨开他的衣裳,露出一大块麦色的健康肌理。然后她的吻落了上去。 落在那处。 他克制的呼吸顿时就乱了。平摊在地面的手赫然抬起紧握……缓缓攀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她素白指尖轻轻刮弄,撒娇般道,“你说过要给我看个够的。” 裴厌缺眸中难掩欲色,他陡然坐起,就着动作托起她的臀,从地上站起来,也轻轻松松将她抱在怀中,进屋,朝他的床榻走去。 第238章 沈大人撤回一纸辞官文书 裴厌缺知道他的小女子最爱在上面。 他只是揽她的腰,宠溺的看着她忙活,累的满头大汗,还不肯让他来主导。 之后她累急了,从他身上起来,瘫在榻上平息。裴厌缺等了她片刻,便翻身覆上去了。 刚平静下来的海面激荡起更大的浪花儿。 到底顾惜她的身子,裴厌缺没敢要太多。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带着爱怜,眸色温柔的看着她。 惢嫣的气息渐渐平静。 她抓了他的手,一个翻身钻进他怀中,双腿勾着他腰身。 于是他又立起来了。 压根没法控制。 惢嫣往上挪了挪,轻咬他的胸膛,留下一个漂亮的牙印。 “不许你同旁的女子有沾染。” “嗯,”裴厌缺单手支头,低低的笑,“这副身子里里外外都是你的。” 裴厌缺的肉体、心和灵魂,都是宫惢嫣的。 “你敢碰别人,我就阉了你!”她恶狠狠道。 于是裴厌缺打蔫了。 宁静小宅院传出少女毫不客气的娇笑声。 — 俨皇宫。 御书房的规格全变了,桌案奏章,包括笔墨排放,都按裴鹤擎的喜好归置。 桌上垒着许多的奏折。 裴大皇帝却闲人般在御书房来回踱步。 他自有忧愁。 裴厌缺出去的时候没带人。 一连两个月杳无音信,他真的怀疑他想不开,找个河跳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养大的孩子他不知道吗?心理不可能这么脆弱! 裴鹤擎这般安慰自己。 可脑子里又不断浮现裴厌缺抱着女尸,丢了魂一般模样,他上殿来祈求他把惢嫣的丧事交给他处理时,他感觉他是真的想殉情! 应该是接到了什么消息才走的吧。可是事情都平定下来,还有什么事情能叫他那般着急? 裴鹤擎一连几日都乱糟糟的,公务也处理不进去。 “陛下,沈大人求见。”太监上前禀报。 “让他进来吧。”得知当年往事,裴鹤擎对他的态度要好很多。 那有什么办法? 他的确怨天怨地不怨己,但那事的确是他自个儿造的孽。他怨天怨地也怨己。 呔! “这是辞官文书。”沈长炎一袭常服踏入御书房,并未行礼,二话不说掏出一纸文书,搁在裴鹤擎面前。 裴鹤擎目光落在那文书上,又掀开眼皮子看面无表情的沈长炎。 “你又怎么想不开?” 沈长炎……大理寺卿做的的确不错。 魏皇室留下的官员大部分都被他罢免、斩杀。留下的也会调任,到处调,官任原职的人少之又少,沈长炎就是其中之一。 “你知道。”沈长炎嗤笑一声。 裴鹤擎无奈了,“我真不知道裴厌缺那小子把惢嫣葬在哪了,他也没告诉我啊。为这事,不至于辞官吧,他回来我让他告诉你。” 突然有些后悔了,不该把惢嫣的丧事交给他来办。 忒潦草了。 他不会就垒了个坟茔完事了吧? 他裴鹤擎的外甥女,怎么着也得赐封号,入皇陵啊。 沈长炎长叹一口气。 得知惢嫣在颂州失踪,他着急的跑过去找,一无所获地回来,却听说人已经下葬了,沈长炎悲痛许久,才想起来问人葬在哪。 裴鹤擎做事真可笑。 竟把惢嫣交给裴二,交由他一人! 偏那小子又跑没了人影。 着实可恨! 惢嫣啊…… 是他裴鹤擎唯一的外甥女,何尝不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毕生都不求亲耳听见她一声父亲,只求看着她能平平安安的择良婿、延子嗣。 当初得知她要上京认亲,他就不该因一时贪恋,想着她若来了上京,他就能时时见到,对裴鹤擎的打算坐视不理。 啊对,即使他想插手,也无任何资格阻止裴鹤擎。 相府那狼窝,到底叫她玉殒香消。 待他辞了官,他就去颂州,买座小宅院,置几亩田铺,余生都在那边养老。 裴鹤擎将那纸文书推了回去,语气淡淡,“你再考虑考虑。” “我心意已决。”沈长炎淡道。 反正他也不想当裴鹤擎手底下的臣子。 “陛下。”恰时,太监又来通传,道,“二皇子派人传话来了。” 裴鹤擎略松了口气。 还好,这小子没去寻短见。 他招招手,“让他进来吧。” “文书搁这了,我先行离宫了。”他再也不会踏进皇宫半步了。 沈长炎往御书房外走,恰那暗卫疾步匆匆走进来。 他跨出门槛那一刻,只听他道,“陛下,二皇子叫属下传话给您,说宫姑娘还活着,他去接她回来了,不日就会抵达上京,叫您只管放心。” 沈长炎一个气息不稳,脚尖触在了御书房的门槛上,险些跌了跟头。 他猛的回头看着那通传之人。 恰裴鹤擎喜道,“你所言当真?!惢嫣还活着!” “二皇子带着惢嫣姑娘向属下下的命令。”暗卫道。 裴鹤擎的心不禁落了下去,更是欣喜若狂。 他从桌案后走出来,面上掩饰不住的欢喜,举臂在头顶,鼓上了几个掌。 “不日回京,不日回京,好!好好!” 回头就瞧见已经迈出门槛一只脚的沈长炎,转了半个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裴鹤擎勾唇,“朕允了,沈大人,你回去养老去吧,明日不用来上早朝了。” 却见沈长炎收回迈出去的那只脚,走到桌案前,拿起辞官文书揣进兜里,“陛下,臣考虑好了。您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际,臣愿为朝堂尽一份绵薄之力。” — 惢嫣以为,那日之后他们同那魏兴宁再无交集。 倒是没想到魏兴宁第二日就找上门来。 她知道裴厌缺几年前在汀城的落脚地。 他们现在依旧住在这里。 恰好裴厌缺去药铺给惢嫣买药了。 虽然他想一直把惢嫣圈在身边,但她昨夜有些累,一大早沐完浴,她又躺回榻上了,实在想赖赖床。 裴厌缺只好让暗卫守好宅子,又问了惢嫣想吃什么早餐才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惢嫣躺够了,懒懒散散的起身来。 原本白净的身子上已布满爱痕了。 脖子上白皙依旧。 裴厌缺知晓她不肯让他在脖颈留下痕迹。 打理好自己没一会儿,魏兴宁就来了。 她淡淡扫过她,语气散漫,“蒋夫人是来找厌缺的?他出去了。” 第239章 你不懂女人的胜负欲 她语气倦怠,却字句清晰。 明明不含什么情绪,却叫魏兴宁心里一紧。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她平静的问。 “宫惢嫣。”她淡淡说出自己名字。魏兴宁已经走进来,她却无半分上座斟茶的意思。 “你是裴厌缺什么人?”魏兴宁暗里上下打量她,忽而觉得她是裴厌缺养在私宅的一个……外室。 不过也说不准。 她不想惹恼裴厌缺,也不想惹恼在他身边得宠的女人,她还要求裴厌缺搭救她一把呢。 “你觉得呢?” 惢嫣的反问倒是把魏兴宁问住了。她不想回答,转开话题,“宫姑娘,请问裴厌缺是何时出去的,我找他有点事。” “让他替你说说话,缓一缓你在蒋府水深火热的日子?”惢嫣轻笑着挑破她,“或者更贪心些,让他念在昔日情分上带你脱离蒋家,毕竟相识一场。” 魏兴宁的心狂跳了两下。 她抬头细细打量这少女。 穿着不比她华丽多少,神色淡然,眉心只带着一些玩味,可魏兴宁竟觉得她面上全是胜券在握。 “他不会帮你的。”惢嫣继而落下一句。 “为什么?”魏兴宁收回思绪,下意识问。 “因为我不让。” 魏兴宁呼吸一紧,握紧身侧的拳。 “你知道我同裴厌缺是何交情,有何过往吗?” 她同裴厌缺那点过往自然不足挂齿,裴厌缺冷心冷情,或许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来求他。但她就是看不惯这女子嚣张的模样,且诈一诈她。 “不知道。”惢嫣丝毫不慌,直白道,“但我知道他讨厌你,非常讨厌。” 魏兴宁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惢嫣瞧着她险些龟裂的面色,总归没忍住笑意。她抬手掩在唇间,讥讽道,“陛下下令绞杀所有先皇室宗室之人,你应该很清楚你为何能躲过一劫,倘你离了蒋家,你觉得你活的了?怎么,还真想凭着相识一场的交情,让裴厌缺保你此生无虞啊。” 魏兴宁肺都要气炸了,几乎绞碎了里层的衣袖,半晌没平复下来。 在覆国前她也是傲娇的宗室女,哪曾被人这般怼过?蒋家人辱她她没办法,谁叫她是蒋家妇呢?可眼前这宫惢嫣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跟她说话? 裴厌缺既不会帮她了,那她也不能在这女子身上吃了亏! “你是裴厌缺什么人啊,擅自替他做决定?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他为何不把你带去上京养着?他现在可是皇帝陛下唯一的皇子,有权有势的,却不肯为你花这么一丁点的心思,你以为你在他心里很重要吗你这么跟我说话?裴厌缺天生冷心冷情,你猜猜他哪天会厌弃你?”魏兴宁瞧着惢嫣面上微妙的变化,神色愈发得意起来。 呵,看来她猜的不错,当真是个外室。 “她是我的妻子,我厌弃天下人也不会厌弃她。”这时,她身后传来男人冷淡的嗓音。 魏兴宁浑身一怔,险些就心脏骤停了。 她为何敢对这女子说这番话? 还不是因为裴厌缺不在……即使她告状,她不承认就是了,裴厌缺大男儿,还能因一面之词刁难她不成。 可是,他为何会现在回来? 而且,妻子??妻子! 魏兴宁身子僵硬,都没敢回头,“裴……裴厌缺。” “滚出去。”裴厌缺面色沉沉,厉声道,嗓音里夹杂了些杀气。 魏兴宁脊背发寒。 妻子,开玩笑吧,她竟然对裴厌缺的妻子说了这般话,说了便说了,还被抓了个正着……那她,别提她,恐怕连整个蒋家都逃脱不了啊。 她吞吞口水。酷暑天气却全身发寒,汗毛倒竖,硬着头皮转过身子。 裴厌缺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抓着一只中药包,另外一只手将一只油纸袋捏到变形,里头是极无辜的几个肉包子。 魏兴宁忽而明白她对口中妻子的宠爱。 厌弃天下人也不会厌弃她…… 没敢再多留一步,她几乎逃似的跑开了。 惢嫣秀眉微挑。 魏兴宁以为她方才为何神色古怪? 还不是因为瞧见裴厌缺越来越黑的脸色。 见魏兴宁被他吓跑了,惢嫣上前去把那袋无辜的包子拿出来,好笑道,“你气什么,她话是跟我说的。” “胡说八道!”裴厌缺咬牙切齿。 惢嫣咬了一口包子,还挺热乎。 “故意气我的,我都不往心里去。” “嗯嗯。”裴厌缺面色这才好些,她不往心里去就好,他跟着惢嫣进屋,道,“暗卫竟叫她进来,怎么做事的?” “不关暗卫的事,他们通传了,是我给她开的门。”惢嫣吃下包子,喝了口温水。 裴厌缺闻言眉心舒展。“不要见她,不该让她进来的。” “你不懂女人的胜负欲。”惢嫣回眸看他,语气意味深长。 裴厌缺一愣。 “我现在懂了。”他心情顿时好了,勾唇笑着。 他明白魏兴宁为何说那话了,她那点小心思他自然知晓,有求于他,如若不是被气到了,她不会对惢嫣口不择言。 瞧裴厌缺笑容满面,惢嫣也跟着笑,她坐在椅上,伸手递过去包子,“傻子,快吃。” 这包子分量足,是两人份的,他没在外头吃饭。 裴厌缺笑着坐过来,惢嫣给他倒了热水。 “我们何时回京呢?也不知舅舅接到消息没有。” “应该快了。”裴厌缺道,“你想走随时都能走。” “我今天还想歇一歇,我们明天早上出发吧。” “好。” 吃过早饭后,裴厌缺给惢嫣煎了药。 两份。一份补身子的,一份避孕药。 当初李叔开方子时就告诉他,任何避孕手段都有闪失。就连不弄进女子身子里,都有意外怀孕的可能。 他昨晚不该……他应该成亲后再碰她的。 裴厌缺这么想着,突然懊恼起来。 他决心这段时间要克制,不碰她了。 回京后就把她娶回家。 — 于是次日他们又启程了。 走最近的路线,所有官府都让他们直线通行。 于小半个月后,抵达上京。 第240章 回京 七月中下旬。 酷暑,百花怒放时节,上京繁华如织,车水马龙,大街小巷人潮如海,喧闹声此起彼伏。红男绿女三两结伴,成群成对的踏青、避暑,忙碌的商贩穿梭在各处,高声叫卖着,生活最为古朴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惢嫣撩开马车帘子,目光落在稀松平常的一帧一幕上,眉间染着浅浅笑意。 上京,她又回来了。 这时,裴厌缺撩开车帘问她先回相府沐浴更衣,还是直接去皇宫。 “先去皇宫见舅舅吧。”惢嫣笑道。 裴厌缺颔首,加速赶车往皇宫去。 他照例将马车停在宫墙之外,撩开车帘牵着惢嫣下车。 宫门畅通无阻。 裴鹤擎这几日心情不错,舒舒坦坦的处理公务。当丞相时是这些事,没想到当了皇帝还是这些事。 不过也好,当丞相时那些大事他只能提出方案,现在却是可以直接盖大印敲定了。 而且这个国家,政治根子里就有问题,当丞相时他不说,当了皇帝他要消灭干净。 “陛下!”这时,大太监笑着来报喜,“二皇子和宫姑娘已到了宫门了。” 裴鹤擎猛抬起头来,面上难掩笑意,“回了?” “回了!”太监高兴道,“二皇子和宫姑娘风尘仆仆,看着是刚回京,急匆匆就给您请安来了!” 裴鹤擎心情愉悦,盖在谕章上的玉玺都没取下来,推开龙椅就朝外去,大步流星,稳健如风。 走了没一段路,就碰上了。 惢嫣和裴厌缺对视一眼,齐齐上前道, “父亲。” “舅舅。” “好!好啊,回来就好!”裴鹤擎目光落在惢嫣身上,见到活人,心这才稳稳当当的落下去,喜不自胜道“惢嫣瞧着瘦了,定是这一路上受了许多的委屈。” 唉,都是他牵连了这孩子。 “惢嫣不委屈。”她抬头,“还未恭喜舅舅荣登宝位。” “哈哈哈,同喜,同喜!”裴相高兴道,“舅舅做了皇帝,惢嫣你就是郡主,封号舅舅已经想好了,明日舅舅在皇宫大摆宴席,为你接风洗尘!宣读封号!” 这是他自知晓惢嫣还活着时,就开始计划的。也是他称帝以来,在宫中设的初次大宴席。 已去往锦州的弦月暂侯,但是惢嫣和厌缺,他是一定要册封的。 “舅舅实在不必为我劳神伤财。” 宗室女才该是郡主,她是皇帝妹妹的女儿,封郡主是破例了。 “不不不,不是劳神伤财,”裴鹤擎颇豪情万丈,“你若一路疲乏,舅舅可以为你延期,但是册封宴一定要有。舅舅这半生为这个位子殚精竭虑,血亲只有你们几人,既已登宝位,便绝不能委屈了你们! “这仅是一点殊荣,裴氏荣华满门,富贵比天,你们再无需同往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还记得入府时舅舅嘱咐你的吗?不论发生何事,舅舅替你担着,而今舅舅再言一遍,且将腰杆子挺起来,裴家人不能受丁点委屈!” 惢嫣封了郡主,还要赐封邑,她在颂州长成,那便将颂州给她。上京也要有郡主府……就相府吧,让裴厌缺挪出去吧,另排他处给他。 还有他那小妹……算了,这点子荣华想必她也瞧不上,他只把惢嫣照料好吧。 惢嫣心下动容,她想过舅舅登基,但还未想到这一步来。 “多谢舅舅。”她真挚道。 裴厌缺轻笑,贴近了她一些。 “既然进宫了,那便用了晚膳再回,惢嫣这一路是什么情况,且细细讲于舅舅听……” “……” 清冷明亮的桂月高悬,一点点驱散橙黄金粉的余晖,不多时,月明星稀。 低调简朴的马车从宫口,一路朝昔日相府而去。 府上早接到两位主儿回府的消息,翘首以盼的在朱门前候着。 “来了来了。” “是那驾马车。” 马车一停稳,裕伯和秦嬷嬷就欢喜迎上去,“公子,姑娘,你们终于回了,奴才们悬着的心总算能落下去了。” “还叫什么公子姑娘,该是王爷郡主。”秦嬷嬷笑道,她是得了宫里消息的。 裴厌缺落了地,伸出一只手搭着惢嫣下来,她目光扫过一行人,秦嬷嬷和裕伯在前头,府门处是服侍她的一干婢子,包括秋绥冬禧,在往里跪了一地的是府上余下的婢子。今时不同往日了,姑娘回来了,裕伯将人都召集回来了。 “奴才们参见王爷、郡主。”裕伯同一行人皆退了一步,跪地齐刷刷喊道。 “都起吧,难为你们等到现在,裕伯,叫里头的人都散了吧。”惢嫣道。 “嗳。”裕伯应一声,“知道郡主要回来,都欢喜的候着呢,我这就叫他们散了。” 惢嫣御下不错,张弛有度,有恩有赏,再加上秦嬷嬷这个老人辅佐,府上对她无一不信无一不服。裴家一朝成了皇室,下人也跟着沾光,欢喜的侯着,这话倒是不假。 主儿新回府,裕伯和秦嬷嬷都来听吩咐,跟了片刻知晓自个儿打搅,都退了下去。 却见不远处窜过来一个矮矮的黑影,四条腿跑的飞快,一眨眼就近在跟前了。 “小黄!”惢嫣惊喜道。 小黄口中嗷呜嗷呜撒娇般叫着,近前来就往惢嫣身上跳,她半蹲下来摸摸它的头,“你都长这么大了小黄,现在成大黄了哈哈。” 小黄的尾巴摇到飞起,不断往惢嫣怀里钻,舔着她的手,黏腻的很。 裴厌缺要送惢嫣去芳菲苑,她按住他的手,目光拉丝,“你先回弄墨轩,我待会儿来找你。” 裴厌缺一愣。 这一愣神的功夫,惢嫣已带着一干婢子走了,身后还跟着那条欢快的狗子。 裴厌缺瞧着她纤瘦的背影,脑子里陡然浮现书房里的乱象,一个激灵连忙朝弄墨轩溜去。 只差飞过去了。 “姑娘,您终于回了!奴婢就知道姑娘不会有事的!”一回芳菲苑,一院子人齐刷刷的跪下,最激动的是晴咕,眼泪都飙出来了。 “活活的都站在你面前了,哭什么?都起来了,一跪再跪的做什么?”惢嫣扶她起来。 “姑娘这一路定受了天大的委屈,您都瘦了。” 惢嫣低笑,“烧水了没有,我想沐浴。” “烧着呢烧着呢,奴婢这就去准备浴汤。” 吩咐婢子们各自去忙,惢嫣这才将目光放到垂着头的秋绥冬禧身上。 第241章 没来小日子 觉察到惢嫣的目光,她们头也不敢抬,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奴婢们有罪,未能护佑好主子,请主子责罚。” “都说了不要一直跪。”惢嫣默默叹了口气,“起来吧。” 二人站起身来。 “责罚要有,但你们毕竟跟我这么长时间,总不能叫你们回炉重造去吧?新人我大抵也用不惯。”惢嫣道,“既知疏忽有罪,以后长个记性,好生堤防就是。若一直为这起子事一跌不振,后面听吩咐时出了岔子,我才是真的饶不得你们。” 她不是心软之人,赏罚分明才能御下,只是此事暗卫固然疏忽,但说到底,最该长记性的是她。现下情形罚了二人也是不痛不痒,不若稍加宽慰,叫她们打起精神的好。 “是。”二人明白惢嫣的意思,郑重的应着。 下定决心一定要拿命护好主子。 绝不可能,再发生那般事! 惢嫣沐浴后,撇下一干婢子,朝弄墨轩去。 她们都说他为她发了疯,一连一个月都闷在弄墨轩,几乎不出门……发了什么疯,她要去看看。 裴厌缺正在书房忙活。 他当然记得他下过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弄墨轩,包括洒扫的婢子。 于是急匆匆的赶回来,速度堪比当初去缪朝接惢嫣。 一瞧卧室、书房,当真是一塌糊涂。 那段时间他嗜酒,天天都在喝,临走时不管不顾,开的好几坛酒都没处理,就这么放了几个月,飘香不止。 砚台里的墨已经干掉了,小管笔还搁在上头……满屋子的纸页,要么是她的画像,要么是一些婉转悲戚的诗作……桌上还有一大沓。 裴厌缺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地儿。 虽然但是……他还是不想让婢子进来收拾。 于是在愣了两息后,他飞快的去把卧室给收了。 门窗全打开通气,床头柜上那坛子酒丢的远远的,八仙桌上乱七八糟的茶具难收拾,干脆也都丢出去,将椅子全都归位,床榻上被褥全换掉、弄的松松软软后,这才溜去书房。 书房地上的画像诗词还没收拾干净,门口便传来莫邪的声音,“主子,郡主她到了。” 当裴厌缺把用床单裹起来的酒坛子、茶具等丢给他时,他就知道主子在忙什么。 他憋笑憋的辛苦。 他们暗卫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笑,现在实在是……憋不住啊。 “再笑你进宫当差去。”屋里传来裴厌缺阴恻恻的声音。 莫邪笑脸顿时垮下去,恭直立在那里。 主子知道他跟晴咕是一对的。 把他调去皇宫,不就等于把他们拆开嘛。 他不敢笑了,他再也不笑了。 恰时惢嫣跨进了垂花门。 “莫邪,表哥在吗?” “郡主,”莫邪吸吸鼻子,“主子在屋里。” 他朝门旁边让了让,惢嫣走过去,门前,她貌似听见里面急乱的脚步声。缓缓勾唇,双手将门一推。 便瞧见裴厌缺腰杆子挺立,坐在主屋桌旁。 见她来,他笑着站起身来,“嫣嫣,你来了。” “表哥在做什么呢?”惢嫣目光细细打量他,怎么还出了些汗。” 裴厌缺抬手擦了擦额头。 虚咳一声,“打了会儿拳。” 莫邪把前半生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嘴角抽搐不已。 “是嘛。”惢嫣踏进屋,朝裴厌缺卧房去,后者松了口气,起身跟上。 “我今晚住表哥这边怎么样。”惢嫣目光落在干净整洁的书房,忽而嗅到一丝酒气,朝大开的窗望去。 “嗯。”裴厌缺低声应着。 想到之前惢嫣留他,他没能在芳菲苑,结果她背脊被炸了好大一块伤……现在还留着浅浅的痕迹。那是第一次,他没护好她。 而今是第二次。 他现在只想天天将她圈在身边。 府上都是他们的人,没人敢说闲话。 “表哥背着我偷偷喝酒了?”她忽而问,将裴厌缺眉心一跳。 瞧她往书房去,他的心也跟着跳起来。 他不愿意她看见他的堕落。 抬手拉住她的腕,“嫣嫣先歇下吧,我还要去沐浴更衣。” “好吧。”不让进就算了,她也不是非要窥探他的隐私。 惢嫣便乖乖坐上床榻。 屏风后男人正在沐浴,雾气缭绕。 原本挂在床尾的花神灯,挂到了床头,抬手拨一拨,烛影摇红,好看极了。 惢嫣忽而瞧见床榻边缘,褥子里压着的某物,露出来一个边边角角。 不会是什么春宫图吧…… 惢嫣虚咳一声,掀开眼皮子看了眼屏风,裴厌缺还在洗。 她虽然无意窥探他的隐私,但送到眼前的,她焉能不看? 裴厌缺喜欢什么样的,竟然放被褥里压着…… 她猜是内种…… 咳。 惢嫣目露狡黠,飞快的将其抽出来。 只一眼,她做贼般狡黠的神色便收敛了,缓缓的,整张面孔都变得温和。 是她的画像啊。 还是模仿她画风画的,笔锋婉转细腻,将人物神韵表现得入木三分。 她知道他的画技如何。 绝非一朝一夕练到这般地步。 现在都能赶上她这个专业的了。 她默默将画像放回去。 其实一进来她就发现了。 屋子肉眼可见的,是刚收拾过的痕迹。 裴厌缺擦着湿发从屏风后走出来,只见惢嫣睡在靠墙那边,乖乖的缩着,床榻一大半都留给他。 裴厌缺烘干湿发走过去,脱了鞋上床,习惯性的揽住她,小人儿无比契合的缩在他怀中,裴厌缺生出种满足感,吹灭了灯。 “嫣嫣,我明日找人算几个良辰吉日,你来挑选好吗?”黑暗中,他的呼吸浅浅,撒在她耳边,语气亲昵。 惢嫣没说话。 “你选好之后我递给父亲,让他在册封宴上公布好吗?” “裴厌缺。”惢嫣突然翻过身来,她的下颌在被褥里,声音有些闷,“我还没有来小日子。” 裴厌缺一愣。 “有那个孩子时没来,孩子没了……还是没来。” 惢嫣顿了顿,没听见男人作声,继续道,“缪宫的太医说我的身子能养好,舅舅的太医也说能养好,可是孩子……没有小日子,女人是生不了孩子的。” 第242章 依你依你都依你 她的嗓音不疾不徐,平淡如水,似乎融于夜色,带着些低低的惆怅。 她以为会来的。 可是从丢了孩子后开始算,已经有近半年没来了……今日舅舅让太医给她看身子,她问了,太医说她的身子渐渐恢复了,不来小日子,真不知是什么毛病。 她爱裴厌缺,理所当然渴望他,希望诞下他们的孩子。 那天他给她喝下避孕药时,她在想什么呢? 她不想喝。 她压根怀不上。 她那个时候就想告诉裴厌缺的,可是看着他那双清透眼眸,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那碗药比以往任何一碗都要苦。 “裴厌缺,我可能生不了孩子了。”惢嫣再一次重复,字句清晰。 “嗯。”男人异常平静,从嗓子眼发出低低的应声。 “你还是要娶我吗?” “娶。” “可是我不准你纳妾,不准你养外室。我生不了孩子,你娶我的话,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惢嫣仰面,心口隐隐发痛。 她或许应该大度一点,哪怕一次,给他纳个妾室,让那个妾室怀上他的孩子……哪怕一次,她也做不到。 她就是这样自私。 “我不需要子嗣。”他的声音打断她所有思绪。 珍重的吻落在她额头。 他只想跟她生孩子,她生不了的话,他就不要孩子了。 重要的是她,不是孩子。 “你不需要子嗣,可是舅舅呢?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了。”惢嫣眸中含了点点晶莹,黑暗中并不能捕捉到。 “我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他待我如亲子,我也将他作生父,任何事情我都能替他分忧,我就是他的孩子,可是一提及皇位……我只是养子。” 说完这话,他沉默了片刻。 旋即声音温和下来,轻轻将惢嫣面上的碎发拢至耳后,“嫣嫣,我从未想过,要染指裴氏的江山。” “可是舅舅除了你,没有其他儿子啊。” 当皇帝会失了很多快乐,惢嫣也不想他坐那个位置。这么说可能显得矫情,但绝对是真心的。又因裴厌缺是舅舅唯一的儿子,所以惢嫣从未想过不叫他坐那个位子。 她以为他也是这么想的,他会把那当做是他的责任,可他竟然这般说。 “不是还有你表姐吗?”裴厌缺笑笑,“她生的孩子才是裴氏江山的继承人。” “她去锦州追褚廷英了,回来应该就会成婚。嫣嫣,我们赶在他们之前成好么?”他又道。 “唔……”惢嫣的心结解开了,她拖了长长的尾音,忽而把脸埋进裴厌缺胸膛,蹭了蹭,“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害我白担心一场。” “不纠结了?”裴厌缺抬手落在她的乌发,眉眼含笑。 “嗯嗯。”她乖巧的点头,默默抬手抹去眼角的晶莹。 “嫣嫣。”裴厌缺眸色暗了几分。 她蹭的他着实…… 惢嫣感受到贴着她小腹的那物,秀眉微挑,又听到男人道,“我们爱爱好不好?” 她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你这段时间不是都不肯嘛?!” 自打上次过后,他怎么也不肯了。 那副克制的样子跟从前一毛一样,碰倒是让她碰,也肯玩各种花样帮她, 但就是不做最后一步。 她也就没坚持了,后面都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今天过来倒有勾一勾他的想法,但是瞧见那画像,一时感慨,又提到孩子,她旖旎的心思早打消了。 谁料到他突然这么直白。 裴厌缺暗暗后悔,她不会怀上孩子,他前段时间真是白克制了! 她那么热情……太亏了! 男人埋首在她胸膛,嗓中发出低沉的唔声,拱了拱,似在征取她的同意。 惢嫣翘起二郎腿,环胸瞥着他不说话。 裴厌缺终于等不及了,大掌摸了上来。 “我要在上面!”惢嫣一把拍开他的手,跨坐上去。 “依你依你都依你。” 她身子补回来不少,今日倒是跟跟上他,坚持颇久。 于是满屋子都是酿酿酱酱的痕迹。 — 时间拨回一个月前。 裴鹤擎称帝已快半载。 百姓是没空管顾江山姓什么的,他们大多只顾得上明日温饱。 新皇室想要收买人心很简单,但让百姓过得比先皇帝时期要好,比什么都管用。 裴鹤擎知道民心最重要,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改了许多基层政策,轻徭薄赋、努力蠲免、摊丁入亩等,与民休息。 短短几个月,百姓几乎都要忘了先皇室姓什么。 改善最为明显的是锦州。 近来无战事,新帝又拨了财粮下来辅建锦州,还有颇多政策扶持农、商业的发展,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要比以往好过得多。新刺史是裴鹤擎特地调过去的,首当其冲为他歌功颂德。 百姓安定下来,守边疆的父子俩却多了矛盾。 “爹,你就歇了这心思吧!我不可能娶钱姑娘的!”褚廷英大喊大叫,气的发抖。 “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互换了婚书,你老子我送过去的聘礼钱家也收了,钱丫头就是你老子我现在没过门的儿媳妇!后日天选的吉日,你给老子安安分分上马,把钱家丫头接回来!”褚昼的声音盖过他,毕竟是老子,气势十足。 “你现在没过门的儿媳妇?我看像你现在没过门的媳妇儿吧!何需我把她接回来,你这么迫不及待就定下了,你去娶啊!只要你乐意,我明天就改口叫她娘!” “你!”褚昼目眦欲裂,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眼眶,咬牙切齿,“你找死!” 褚廷英是真气糊涂了,才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当初一记手刀把他给削晕了。 醒了后人直接同战俘般被五花大绑了。 还是用铁锁链绑的。 不是没试图逃跑过,只是他老头儿就差把所有兵力拿来看守他了! 他是多不希望他跑去上京啊。 好在不久就带来裴氏逼宫功成,外界一朝地覆天翻的消息。心上人无事,他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可是他爹还是将他绑着。 笑死,这算时间不见人影,原是给他说亲去了。 他还一点主做不了,等知道这事时,他未来的妻子已经被定好了,两天后就要过门了! 第243章 褚廷英成婚 褚昼被儿子气的三尸神暴跳。 “你丫再说一遍!”他狠狠削了他一手刀,凌冽的只差把褚廷英的头盖骨给削了。 那话气急说出来的,现在还是气,却说不出来第二遍了。 “反正我不可能娶钱姑娘!我明天就去退婚!” “老子现在就把你绑起来!”褚昼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丝毫没客气,褚廷英猝不及防,险些来了个脸刹。 他坐在地上,回头瞪着他,“你干脆后天也绑着我好了。” “后天敲晕你,让人扶着你成婚。” “你太可恶了!我只听有打晕女子逼迫成婚的!我是你亲儿子吗?!”褚廷英咬牙切齿,鼻腔喷出两道热气,“你干脆洞房花烛叫别人替我得了!” “你丫的死崽子!”褚昼踹了他一脚。 疼的褚廷英痛呼不止。 他绝壁是捡来的! “你明知我心里有其他人,还硬塞那些女子给我做什么?就算成了婚,我们也不可能幸福!” “你跟裴鹤擎的丫头成婚才是不可能幸福!” “我们会!”褚廷英斩钉截铁道。 “你们不会!她若是心里有你,怎么可能进宫,给老皇帝当妃子?!”褚昼叉着腰,由高临下睨着他,“再者,那丫头城府颇深,你嫁给……你娶她回家,只怕要被管的死死的,你乐意?” “我乐意。”褚廷英仰面,几乎咆哮着说出这仨字。 “!”褚昼额头青筋暴起,又是一脚踹下去,“丫的,知道你没出息,不知道你这么没出息!你老子管你你不耐烦,她管你你就乐意了!” 他迟早被这逆子气死! 不行,不能气。 他要么长命百岁,要么为国捐躯,绝不能被这小子气出好歹来。 “反正你娶谁都行,老子没意见,只有裴鹤擎的丫头——绝对不行!你看看你这副样子!你娶她就是被她捏在手掌心玩儿!而且她还是二嫁!” “我宁愿被她捏在手掌心玩儿,我也不娶天下其他其他任何女子。” 褚廷英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又被他老子踹翻了。 为了避免被儿子气到心脏骤停,褚昼直截了当的又给了他一手刀。 褚廷英躲过去了。 他找个窗户就跳了。 于是跌进底下守着的,几百将士怀中,被架着又送到褚昼面前。 褚昼捏了捏眉心,平复好一阵才道,“绑……绑起来。” “用铁链子!” — 裴弦月这十年都没出过上京城,就连出宫都很少。 一朝见着外面的光景,当真感慨万千。不过她并非出来游玩的,她想快些见着褚廷英,便吩咐了下人只管赶路。 她这十年没出过上京,就连离宫都鲜少,故而不怎么识路,裴鹤擎特地安排了人送她去。 锦州有二城,崔城和白城,她的心上人在最偏远的白城。抵达崔城时,裴弦月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紧张,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久居宫闱,那么多明枪暗箭都没叫她如是这般。 “公主,这一路马不停蹄的,您要不就在崔城歇一歇,该明儿个再去见世子爷?”城中闹市不得骑马驰骋,一边走马,女暗卫一边道。 裴弦月摇摇头,“我如此日夜兼程,不就是想早些跟他见面么?走吧,进城去。” “今日百姓怎么都跟见了花儿的蜂般,闹嗡嗡的朝白城去?”下属道。 裴弦月方才就注意到了,人流好似都跟她一个方向。临近了城门一瞧,那边已经黑压压一片堵了。 百姓们笑着闹着,似是逢上什么喜事般,就连官兵脸上也挂着笑,见人太多,干脆大开了城门放入进去白城。 裴弦月更疑惑了,这是逢上什么天大的喜事,官民同乐? “哎呀,这一篮子鸡蛋,还是我们几家一起凑的,王爷不会嫌弃吧?” “怎么会呢,王爷甚至吩咐我们不要拎东西去……天下难见到王爷这么好的人了。” “是啊是啊,咱们快些吧,这么多人呢,满了连杯喜酒都喝不上!” “……” 百姓的议论声入耳,裴弦月面露疑惑,几乎脱口而出,“王爷要成婚了?” “唰”的一下,几百只眼睛齐刷刷朝她看来。 裴弦月一愣,僵在马背上。 不是王爷? 不是褚伯伯?! 那岂不是…… “别瞎说!是世子爷要成婚!”百姓提醒她,旋即一行又闹闹哄哄的走了。 裴弦月心都凉了。 褚廷英要成婚了? 褚廷英要成婚了! 她只愣神一息,下一刻,夹紧了马腹,策马朝城门奔去。 百姓皆被冲开,引发不小的慌乱。 官兵惊起,连忙指挥关城门,裴弦月却先一步驾着奔马冲将进去了。但她带的一干下属都被关在外头。 成婚? 成婚! 他不是说过等她吗? 他而今,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反悔了? 不!无论是什么情况,她都要去看看! 裴弦月一咬牙,将身后官兵高声叫喊全都抛之脑后,骑的更快了。 褚氏父子在白城并没有宅邸,故而褚廷英迎亲,是在边境城楼处。裴弦月并不知道这些,不过她看人流也能猜到,马速只增不减。 这场喜宴要多简单有多简单,甚至可以看出仓促,只在城墙上挂了喜庆红绸,去的人虽多,但无一不是平头百姓。 及不得上京任何一场婚宴,哪怕一二。 可那远远飘着的鲜红,早刺痛了裴弦月的双目。 “吁——”终于至城楼前,裴弦月猛的刹住了马,马蹄高扬,吓的一干百姓惊叫连连。 裴弦月翻身下了马背,没有一丝停留,大步流星朝楼室走去。 步履如飞,气势汹汹。百姓一时未曾注意她面上的慌乱,只暗道这势不可挡模样,俨然似一个争夺阵地的女将军。 高堂上,褚昼猛的站起身来。 “王爷,这是……”另一方的高堂不明所以,见褚昼起身,也忙站起来。 裴弦月的目光在身披鲜红嫁衣,盖着盖头的新娘子身上流连一圈儿。 没瞧见褚廷英。 “褚伯伯。”裴弦月心略松了些,不忘朝褚昼问好。 “这一声伯伯,褚某真是不敢当啊。”褚昼神色疏远,负手而立,故作镇定。 第244章 你还肯吗 “褚伯伯说笑了,弦月自幼便是这么唤您的。”裴弦月又瞥了一眼在旁立着的钱芷,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牵红,另一端在地上安安静静的躺着。 “新郎呢?褚廷英呢?”她问。 钱芷盖着盖头,不知这来的女子是谁,明明她的声音还算平静,可她就是觉得她气势摄人,叫人胆战心惊。 找世子爷的,莫不是世子的旧人…… 钱芷很想掀开盖头瞧瞧。 可是褚昼的声音落了下来,“钱丫头,你且稍安勿躁。这女子是跟廷英有些交情,不过也仅是一同长大的情分,你只管好好待着,马上就能礼成。” 同裴弦月说话时的冷硬不同,交代钱芷时他言语间全是长辈的慈爱,看得出来他很满意这个儿媳。 褚昼非慕权势之人,钱家只是城中普通的百姓。 “哦,那想必,这位姑娘是特地赶来参加我和世子喜宴的吧。”钱芷稍被安抚,抬起的手放下握住牵红,低低道。 “我若说我是来抢亲的呢?”裴弦月微微扬唇。 满座哗然,唏嘘不已。却无人议论,静静的看着,他们都敬重褚氏父子。 “褚伯伯适才说礼成,可我并未瞧见褚廷英,敢问,这礼该如何成?”没瞧见褚廷英人影时,裴弦月心里就有了计较。 这场婚事,绝非是他自愿。 可褚昼的话令她的心又提了上来,“勿急,新郎马上就来了。” 裴弦月袖中的手不由得收紧,心跳缓缓加速。 倘待会儿见到一袭红衣的褚廷英,她……只怕是难以冷静。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这时,只闻楼室里层有人高喊,那边闹哄起来。 裴弦月的目光随着百姓一齐望过去。 只见有人抱着一只红冠公鸡出来,那鸡肥硕健壮,胸口还扎着一朵大红花,扑腾不止,险些又从他手心溜走。 裴弦月愣了两息,旋即掩唇大笑。 “我说着礼怎么行至一半中断了,原是新郎官不听话,飞走了啊。” 她笑归她笑,百姓是不敢附和了。他们看向他们敬重的王爷,只听褚昼淡定道,“我儿身子抱恙,但是吉时不能误,故而只能出此下策,有什么好笑的。” “那你们拜堂吧,我就不打搅了。只是要问王爷一句,世子爷呢?”裴弦月扬眉问。 不过一只鸡而已,虽冠着褚廷英的名头,但终究不是他。重要的是他,是褚廷英这个人,他没有亲自来,足以说明他的心意。 “廷英身子抱恙,只怕不便见客。”褚昼不咸不淡道。 “王爷,非要逼弦月拿出父皇手书么?”他是褚廷英的生父,她理应对他尊敬,但她想见褚廷英,她一定要见褚廷英。 婚事既不如他所愿,那么他人在哪?是逃走了,还是被关起来了? 裴弦月的话引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 父皇? 她是公主?? 刺史工作做得好,百姓通通被洗脑。再加上百姓骨子里对皇权的敬畏,来客很快就齐刷刷跪了一地了,后来者不明所以,只听杂乱的“拜见公主”,也跟着跪下去。 钱氏夫妇面面相觑,最终也跪了。 “公主,是成心要毁了廷英的婚宴么?”褚昼见状面色一黑,咬牙切齿道。 钱芷身子僵硬,裴弦月全看在眼中,她抬手拦住她的跪拜,朝褚昼躬身,态度恭敬,“我只问褚廷英在哪,并不会打搅这位姑娘,同这……鸡的喜宴。” “你都拿公主的身份施压了,下官,还有何话可讲?”褚昼言语淡淡,听不出悲喜,看向身侧,“带她去见世子。” “多谢褚伯伯。”裴弦月再度朝他躬身。 褚廷英听了半日外头的喜乐。 他爹到底没叫人敲晕了他掺着拜堂,觉着不像话。他不想让人看出他不情愿,于是对外宣称他突发恶疾。 用鸡代替他拜堂就像话了? 他大抵真是捡来的吧,怕他生事,用手腕粗的铁索绑着他,嘴巴也被堵的严严实实……偏生叫他听着这喜乐,叫他听的清清楚楚,还说如此这般,他也算是参与了。 如果不是被锁着,他真想给他爹鼓掌啊。 又听得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时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停了音儿,貌似还乱起来。 听了半晌——原是鸡跑了。 啧。 如果不是嘴巴被堵着,他还真想笑。 停歇了片刻,忽而又乱起来,他隐隐有些期待了,虽也不知在期待什么,于是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却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怪了。 心中正这般想着时,房门大开了。 迎面而来的女子是……褚廷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心心念念的女子就站在他眼前。 她没在着华服,盘着复杂又富贵的头饰,就简简单单的一身劲装,却在他心中鲜活起来,一下子就和十年前的她重合了。 风姿绰约,美丽依旧。 “褚廷英。”裴弦月勾唇,“我来接你了。” 目光落在那粗大的锁链上,裴弦月眸中笑意渐渐淡去,变成了苦涩。 “裴弦月,你再来晚一些,我就娶了别人了。”他道。 “你这不是好好的被关在这里么?成婚的新郎官又不是你。”裴弦月站在门口看他。 她就这么与他对视了两息,忽而抬手向一旁的侍卫,“钥匙给我。” 士兵立刻送上一把粗重的钥匙,裴弦月上前去,打开褚廷英背后那颗沉重的锁。 “咚”的一声,枷锁重重落地。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褚廷英忽而凄然的笑。 其实裴伯伯搞兵变,他才是应该去上京,应该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他既没陪在她身边,也没能帮到裴家任何事。 裴弦月想到死去的惢嫣,一蹶不振的裴厌缺,心蓦地沉了沉。 她暂时没告诉他,只道,“上京事情安定了,我立马就过来了。”她眼眸微垂,“我再问你一遍,跟我在一起,你还肯么?” 褚廷英忽而想起来她上一次问这话。 那是临她进宫前。 他答复肯。 然后……她就带他上了床。 “我说过,我等你。你早就知道我的答案不是吗?”褚廷英歪头一笑。 他的心早就在她身上了,不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裴弦月勾唇,“我想听你亲口说。” “你想听我儿亲口说什么?”这时,门外传来褚昼的声音。 第245章 你娶我好吗 “父亲!”褚廷英惊道。 褚昼深吸一口气,瞪了褚廷英一眼,“你别说话!” “父……”裴弦月抬手按住他的胳膊,褚廷英这才止住话语。 褚昼更气了。 这臭小子! “褚伯伯,从前住诸多事宜,是我对廷英不起,我知道您可能瞧不上我,觉得我配廷英不上,对此我属实没什么话说,我只告诉您,我对他是真心的,过往种种,我会好好补偿他的。” 她听着宾客好似散了,便也明白褚昼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褚昼只觉得眉心一跳。 他越听越觉得这话像是人男的哄姑娘家长辈听的,在伤害了人家姑娘之后。 “下官哪敢看不上公主?公主从前是贵妃,现在又是陛下唯一的亲女,富贵比天,这高枝儿,廷英草莽小子,如何高攀得上?”他话中略含讽刺。 “父亲……” “叫你别说话!”褚昼吼道。 褚廷英张开的嘴合上,还往裴弦月身后挪了挪。 他不说话就是了。 褚昼见他往裴弦月身后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就这么窝囊呢?!他是真看不惯他这怂样! “褚伯伯暂时无法接纳我,我也不强求。我和廷英方见着,有许多话要说,还请褚伯伯准许我带他出去一趟。” 裴弦月知晓褚昼对她心有芥蒂,毕竟是她负心在先,她无话可说。他方见到她,肯定是有气的,她不懂得怎么讨长辈欢心,现在他们的谈话,暂时缓一缓吧。 “我儿子不会才跟你见上这么一面,以后就不回来看吧?”褚昼瞥了一眼褚廷英。 “这个褚伯伯大可以放心。”裴弦月笑了,“我会原封不动送他回来。” — “你方才的话还未说完。” 作为今日原本的新郎官,褚廷英现在可不想大摇大摆去街上溜,他去了马厩处,给他的爱马喂草。裴弦月低低看着他,眉眼含笑。 方才意动,现在褚廷英哪里还说得出口。 “你尽知道哄着我说,你怎么不说。”他撇嘴,嘀嘀咕咕。 “我……喜欢你,褚廷英。你娶我好吗?”裴弦月稍作停顿,旋即直白道。 褚廷英拿草料的手一顿,他眉眼已先染上笑意,低着头没叫她看着。 他以往喜爱她,却一直到那天才知道她也喜欢他。他们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情话也仅仅止于那一晚……现在听着,这不错啊。 “别偷笑,说话。”裴弦月也蹲下去,扯过草料帮他一起喂。 “……嗯。”褚廷英故作矜持。 “真好哄。”裴弦月摸摸他的头,缓缓勾唇。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该珍惜他。 她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决定。 她以后会好好补偿他,他们会好好在一起。 可是,褚伯伯那边…… “阿月,我带你去骑马吧。”褚廷英忽而抬头道。 阿月…… 他以前总叫她裴弦月,连名带姓的叫。 只有那一夜,隐忍与克制之中,全唤的是“阿月”二字。 “好啊。” 二人原本各骑一驹,后来她与他同乘一骑,同幼时他教她骑马般,散漫奔跑在城关的原野。 一直待到月沉西山,最后一丝夕阳被蚕食殆尽,裴弦月才送他回城楼。 “白城很少有外来客,所以没有客栈,你虽是送我回去,但今晚只怕要宿在城楼里了。”褚廷英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她。 “那我求褚伯伯收留我一晚吧。”裴弦月笑。 “关于我爹,你不用担心。”褚廷英轻轻摩挲她如玉般细腻的葇荑,言语温吞,“反正我非你不娶,他总盼着我快些娶媳妇儿……总不能让我终身不娶吧!” “你无需在褚伯伯跟前过分袒护我。”裴弦月道,“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所做的全是为了你,到底是我负心一次,他有所介怀。” 她明白褚伯伯的心思,他怕她会再次伤害廷英。 呔! “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对你们不起,我给你赔礼道歉了……”临近城楼,瞧见褚昼躬下去的身子,他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不敢当不敢当!王爷言重了!这件事,我们不怪你。 “就是我们阿芷确实是受了委屈,她这……从今而后她的婚事我和她爹都不知道咋办了。”钱母叹道。 “那个臭小子,我是真的拿他没办法,怪我,都怪我……我会尽力弥补钱丫头的,如果不嫌弃,我会帮助注意将士里的好男儿。” 钱母又是一声叹息。 这件事情,当真不知如何办才好了。 他们阿芷被王爷瞧上选做世子妃,那是天大的福分,天下无比世子爷更好的男儿了。但,到底是黄粱一梦啊。 “王爷,我们阿芷现在真的是伤心死了,已经哭了一整天了。这事,您看能不能取个折中的法子,我们阿芷不跟公主争,让公主嫁给世子做妻子,我们阿芷只做个妾,服侍世子左右就够了!”钱母想了想,道。 “这……”褚昼还真不敢轻易答应。 他自作主张做出的这事,当真是错的离谱,叫整个锦州的百姓都看了笑话。褚廷英那小子满心都在裴弦月身上,他现在哪敢轻易做他的主? 他若应了,那小子都不肯纳钱丫头,岂不是要逼死她! “王爷,您考虑考虑吧。”钱父也道。 “不必考虑了,我是不会纳妾的。”这事是他爹闹出来的幺蛾子,褚廷英原本不想理会,打算牵着裴弦月去马厩的。 直到听到妻啊妾啊什么的……他爹竟然在犹豫! 他生怕他一张口给许了。 “世子爷,您……” “我这一生只娶妻,不纳妾,妻子的位子已许了人了。”褚廷英朝钱父钱母微微躬身,“芷姑娘天真烂漫,单纯坦率,如果二位不介意,我可以认她做义妹。” “这……”钱父钱母对视一眼,面露为难。 这件事最伤心的当然是他们阿芷,她自幼就喜欢世子,当初王爷来的时候,她真是高兴疯了。那时候有多高兴今日就有多难过。她一门心思要嫁给世子了,做妾也是她自个儿提出来了。义妹……她只怕是难答应啊。 第246章 你还活着? “如果芷姑娘不愿的话,我也没有其他法子了。”褚廷英直起身子。 他看了一眼父亲,神色略带复杂,旋即转身离去了。 他已表明他的态度,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处理了,他不会再管。这事总归不是他做出来的。 “走吧。”转至墙角,那里立着一人二马,褚廷英抬手道。 “你跟那位芷姑娘,有些交情?”裴弦月问。她倒不是醋,就是好奇。 褚伯伯面冷心热,全都在为廷英考虑。他挑钱芷做儿媳,那姑娘跟褚廷英合得来是起码的。合得来,就说明认识,就说明相处颇多……额,这么想的话,确实又有些醋了吼。 “他们家总来给将士们做饭,一来二去就熟了些。”褚廷英道。 他性子豪放直率,还真不知道钱芷多次是为他而来,而且她会刻意把好的饭菜捧到他跟前。 他还以为是两家长辈一拍即合,方才听说那姑娘以泪洗面,方才得知她对他的情意。 呔! 如果连义妹也不肯的话,那么他从今以后不会和她有任何牵扯了。 “他们估计还要说一阵,我给你安排房间吧。”褚廷英将两匹马放回去,带着裴弦月上楼 。 路过的将士无一不肃然,喊了世子又喊公主。 — 裴弦月在锦州住了半月之久。 和褚廷英的关系愈发黏腻,褚昼对她却还是老样子。 他们不知道褚昼是怎么处理钱家之事的,总之那位芷姑娘过来认了个义父义兄,眼圈儿红红的,褚廷英言语还算温和。 褚昼这件事上理亏,听说裴鹤擎当了皇帝,他就知道裴弦月一定要来,冲昏脑子定下了此事。褚廷英诸事顺从他,只有此事如斯执着,他又气又无奈。 他在好好安置处理钱家。 褚昼不同意月英二人谁都不敢提一句成婚。虽然裴弦月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 她会和褚廷英聊很多。他们一起回味自打记事起到她入宫之前,能记得的每一件事。他听她讲宫中那些凶险,明枪暗箭。她则听他论起战事,他们击退了多少敌人。 裴弦月自然也告诉他惢嫣身死,裴厌缺伤心欲绝之事。 褚廷英一时缄默,面露悲戚。只沉沉道,“那小子……我要是能回京看看他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戍边将士,不得召是不得入京的,褚廷英从前甚至想过一辈子待在边境。 然而没过几日,他们就收到裴鹤擎的口谕。 他召戍南关的主将,褚氏父子回京。 — 昨日折腾太过,惢嫣一大早压根没力气爬起来沐浴。 裴厌缺准备好了浴汤,抱着她一起坐进去。 他极认真的清理干净她的身子,又将她抱起来,放回还暖着的被窝。 惢嫣又睡了会。 自然醒后,裴厌缺端进来早膳。惢嫣漱了口,坐在榻边端着小粥慢条斯理的吃着。 裴厌缺瞧见她一双白玉似的足,交叠在一起轻轻晃动,十根脚趾头同玉米粒一般,圆润又可爱。 他想起些什么,打开床头柜,掏出一把银色匕首来。 这是惢嫣以前用的那只匕首。 “你收着啊,我以为弄丢了呢。”她道。 “嗯,给你。”裴厌缺将其放在她掌心,心中却祈祷她再也不会用上。 惢嫣眼眸微垂,攥了攥匕首。 她忽而放下碗,抬眸看着他,“裴厌缺,魏行峥呢?” 片刻后,裴厌缺带惢嫣来到相府的暗牢。 暗牢在地下,七月酷暑,却阴森潮湿,总有股阴寒之气散不去。走几段楼梯至地下,沉重的铁门甫一推开,铁锈和腐木糅杂在一起的难闻气息便扑面而来。 惢嫣小脸皱巴,抬手扇了扇。 “还是我让人把他带出来吧。”裴厌缺欲领着她回去。 “来都来了,我去瞧瞧没一会儿就出来。”惢嫣道。 捅了魏行峥不过一刀子的事儿。 裴厌缺刚塞给她的匕首正带在身上呢。 裴厌缺只得应声,微扶着她一齐进去。 这暗牢现在就关了魏行峥一个。 不近不远的牢房里,刑架上的男人被绑住三肢,血肉模糊,已然瞧不出个人形了,远远瞧着,就好似一个裹了烂布的长形肉团。 惢嫣呼吸一沉,险些作呕。 裴厌缺又劝她回去。 她按了按他的手,“你这……用刑用的挺重。” 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了吧。 “不是我。”裴厌缺忙道。他顿了顿,“池墨桓不知给他吃了什么毒药,毒效过了后身上反腐溃烂,小半月下来,就成这样了。 毒发的时候更恐怖,这肉体溃烂还算是好的。 他压根就没用刑。 这一鞭子下去估计人就没了吧。 其一他不想他死的那么轻松,其二他以为嫣嫣没了,实在没抽出空搭理他。 “啊,陈锦上?”惢嫣惊讶,想到了池墨桓给她的那一匣子毒药。 他还去见过魏行峥啊? 魏行峥在得知喂他毒药的人,就是他走投无路那段时日紧握的救命稻草时,也不知是何感想。 他想从陈锦上那借的兵,就是令他覆国的兵…… 可悲。 可悲是可悲,可她绝不会生出怜悯之心。 她之前那一遭,包括她的孩子,包括她现在无法有孕,全是因为这个男人。 惢嫣跨过铁门,被裴厌缺扶着朝刑架走去。 魏行峥裤管里突然掉出一团腐肉来……惢嫣这才发现地上堆积了许多肉糜,红的黑的,沾着灰尘。硕大的老鼠啃食着,一听有人来,四散开了。 一颗毒药,从人吃下去开始,慢慢发酵,到毒发的高潮,再到尾效,环环相扣,做到极致的完美,是缪朝制毒师毕生所追求的。 那颗毒药的尾效果,就是肉体的反复腐烂愈合。 它掺杂了一些补药,能机械性的让中毒者自愈能力翻了好几倍。可每当一块烂肉自然脱落,长出新肉愈合时,就会有另外一块好肉烂掉……如此反复。 从魏行峥身上掉下来的腐肉不知养活了多少老鼠。 一开始还有爬到他身上撕咬者,后来都安静守在他脚底下了。 长期饭票,不过如此。 他的肉体就像是一块发霉的馅饼。 惢嫣有些不忍直视了。 她觉得白带匕首来了。 这死样子,哪里需要她给一刀子? 听到有脚步声,魏行峥头有千钧重,压根就抬不起来。但他又想祈求来人给他个痛快,便艰难的掀开了眼皮。 入目的黑色软靴,和一双漂亮到格格不入的绣花鞋。 “醒了?”少女嗓音平淡,却如一记重锤,猛砸在魏行峥胸口。 “你……宫惢嫣,你还活着?”魏行峥张了张口,脱掉的下颌让他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第247章 天作之合 “叫你失望了,我还活的好好的。”惢嫣瞧见他那双略带震惊的漆黑眼眸,淡然一笑。 魏行峥唇边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苦笑,他想到些什么,忽而抬首,没顾上脖颈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你也是重生的?” 重生? 惢嫣不由得微瞪眼眸。 也? 魏行峥竟是重生的! 重生,还真有这样的事!——也是,连穿越之事都发生在她身上了,重生也不足为奇了。 裴厌缺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疑惑问惢嫣,“何为重生?”重、生,字面上的意思很简单,可他没经历过,哪里敢相信? “就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活一世。”惢嫣解释道。 裴厌缺知道也无妨。 “你果然是!我就说,前世上京没有宫惢嫣这个人!”魏行峥唇边苦笑更甚。 上天既叫他重生,又为何也要给旁人这份机遇压制他? 不,宫惢嫣一介女流,到底是他技不如人。 惢嫣看向裴厌缺,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扶开他揽在她手臂的掌,轻拍了下做安抚,“我同他有些话讲,你去外面等我好吗?” 魏行峥的前一世,是否是她娘做梦梦到的那一世呢?舅舅和裴厌缺夺权失败,满门抄斩……好似已经无关紧要了,但有些话,她不吐不快。 他们前世惨烈,她想避着点裴厌缺。 裴厌缺回过神来,微微颔首,“那你小心些,我就在外头,有事唤我。” “嗯。”惢嫣轻笑点头,目送裴厌缺离开牢房。 再度看向魏行峥,她面上笑意全无,只剩冰冷。 “重生?我不是。不过我总算知晓你在年宴上为何要求娶我了,你知晓前世无我这个人,怕我坏你好事,故而想以娶妻名义,将我禁锢起来,对吗?” 先皇还有纵着他的意思,先皇也知晓他是重生的?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从皇帝跟前复宠吧。 突然许多事都可以对得上了。 “你不是重生的?”魏行峥只想问清楚这一点。 “我不是,我并不知晓你们前世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知晓裴厌缺和舅舅的结局罢了。 而关于她是穿越者这件事,她也没必要告诉他,多费口舌。 “那你为何会、到上京来……”他说话依旧有些断续。 “我知晓裴厌缺为何执着要除掉你,想必你自个儿也清楚。你一句话灭了非氏满门,他如履薄冰的活下来,最后舅舅满门也被你魏皇室……”惢嫣顿了顿,平了平气息,“终究是你魏氏造孽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才有了我的机缘。” 前后魏行峥都听懂了,独独中间有一句。 “裴氏满门被魏皇室如何了?” 前世他虽一句话殃及非氏全族,可后来也得到教训,非缺成了裴鹤擎养子,他们联手灭了魏氏。怎么说也是扯平了,怎么就成魏氏造孽太多了? “你心里最是清楚。”惢嫣冷道。 光听她娘说,她可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可是被魏行峥抓走那段时间,她是真真切切梦见过的,她压根无法回忆下去。 魏行峥眼眸微转。 他们二人之间的信息,或许有些误差? 但是事已至此,过往已无需再探究了。 他但求一死。 却听惢嫣冷道,“你且被锁在这处,日日为往昔过错赎罪吧!” 她转身离去。 直到牢房中没了她的身影,他才收回目光,无力的将头垂下去。 不多时,硕鼠又涌了过来,大口吞咽着他脚下堆叠的肉糜。 身上有一块奇痒无比,是在长肉。 也有一块侵蚀般的剧痛,是在腐烂。 魏行峥已然习惯了。 “他所谓重生……他是重生的?嫣嫣你也是?”裴厌缺在牢门口立了半晌,半晌都在思虑这事。见惢嫣出来,他贴上去问。 太过……匪夷所思了。 若嫣嫣是重生的,那她上辈子也跟他在一起吗?不……魏行峥说前世嫣嫣都没来过上京。而且,从这一世嫣嫣的表现来看,他们是初见,那她前世同谁是一对的?在那颂州的华阳郡里,她嫁给了谁? 裴厌缺的脑子乱糟糟的。 不会是她在华阳的未婚夫婿吧??! 胡思乱想半晌,愣是没落到重点魏行峥身上去,只想着惢嫣这点子事,然后越想越难受。 “他是重生的,我不是。”惢嫣不知他在胡思乱想什么,道,“不过他前一世已无需追究了,你不必多问。” “我才不问他。”裴厌缺嘀咕,顿下脚步看她,“嫣嫣你不是重生的,你为何知道重生是什么意思?你不是重生的,这一世为何会奇迹般出现在上京?” 惢嫣微愣。 也难怪他反应这么大了,重生一事任何人听了都匪夷所思吧。 “因为,重生二字,我曾在话本子上见过,只是未料到会真正发生在某人身上罢了。至于我为何会出现在上京,因为我娘……” 惢嫣便把裴氏做梦之事告诉了裴厌缺。 当然,前世裴氏功败她不必细说。 裴厌缺可以猜到。 如果不是裴氏安危有恙,那远离上京不慕富贵的姑姑不会托孤,让惢嫣到上京来。 他的嫣嫣……真的改变了许多事。 她不是重生的,她也不知自己前世如何,是同哪个男子举案齐眉,相携到老。 他便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嗯……就算她知道又如何,她这一世是他的。他会对她好,比那男子对她好千倍万倍,让她把他给忘掉。 裴厌缺如是想着。 惢嫣不知短短一段路他思虑颇多。 她没告诉他她是穿越者,因为觉着没有必要,她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或许在后来的后来,她会把那个灯红酒绿异彩纷呈的世界当做趣闻讲给他听,但是她现在不想提。 当夜,按照二人生辰八字算出来的良辰吉日被写在纸页,放在了裴厌缺桌上。 那大师说好日子颇多,他们简直是天作之合,将生辰八字一对,竟哪一日都不犯避讳,二人结合,能破万般业障。 裴厌缺很高兴,赏下去不少东西。 惢嫣只当听了个喜庆话。 论顶顶好的日子,七月底就是一个,八月有两个,十三和二十六。 已然七月下旬了,裴厌缺想早早娶她进门,又怕时日太赶会仓促,二人一合计,选了八月十三这日,往上递给了裴鹤擎。 第248章 册封宴 这是惢嫣回京的第五日,也是裴鹤擎为他们设宫宴的日子。 前几日她去几个商铺转了转,淮上锦不挂在她名下,没受什么影响,但是茶酒司和裴氏诸多铺子被魏皇室禁了一段时日。 裴鹤擎当上皇帝后,自然就解禁了。 还引得诸多官家小姐去捧场,生意比往昔更好了。 上相府奉承她的官家姑娘也不少,除了昔日几个好友,她谁也没见。 今日早起,惢嫣坐在梳妆桌前,身后婢子为她盘着发髻,她问了许多官场上的事,哪个大官被流放,又被哪个顶着等,晴咕作为她的耳目,都是知晓的,悉数告知她。 惢嫣陡然想起那个崴了脚,楚楚唤自己姐姐的小可怜,便问晴咕,“叶家都下大狱了?” “叶家老爷已经殁了,亲眷都下了大狱了,当初没查到叶家二爷和夫人庞氏,以为是趁乱逃了,后来不知怎么着又找回来了,也入了狱。”晴咕道,“对了姑娘,叶大小姐还没抓回来。” “嗯。”惢嫣神色淡淡,“叶家二小姐呢,我当初应允过要保她。” “这等事情奴婢们做不得主,故而二小姐还在狱中。”晴咕明白惢嫣的意思,想了想道,“今日陛下为姑娘和二公子设册封宴,姑娘可得好好打扮一番,叶二小姐姑娘明日再去看也不迟。” 惢嫣颔首,由着婢子将她的秀发挽起,是个俏皮又灵动的十字髻,再簪上几只宝蓝镶红玉石的华胜,便又添了几分端敏贵气。 衣裳着了金粉的宫裙,一抹洁白的薄纱从肩后拢过,一侧垂在手弯,另一侧则束进锦衿中,暗杂金丝蓝线,流光溢彩。下裳则用金赤线纹的麒麟踏云图案,金色的轮廓在日头下隐隐绰绰,昭示着主人的尊荣。裙摆由下往上涌动着几层精致的海蓝浪山,背脊处还有一块绿松石坠和田玉的流苏长背云,一直垂到腿弯处,随着她的步子微微摇曳。 这是上百个针织局的绣娘宫女没日没夜赶上三日制出来的,愣是在寅时天刚亮给送过来了。 还有一套的绣鞋,和诸多配饰。 惢嫣面上的妆也是特意设计过的,富贵珍珠妆。 “姑娘着这宫装真是好看,通身的贵气呢。”晴咕目露惊艳,掩唇笑道。 “舅舅那边费心了。”惢嫣道。 啊不对,舅舅只管下令,真正费心的是针织局的绣娘,估计忙死了,不知要熬掉多少头发。 这般华贵的衣裙,可不止她身上这件,还有裴厌缺的。 出芳菲苑的门,恰好裴厌缺上前来。 男人亦是麒麟宫装,端敏大气的男款,身长玉立,面如冠玉。 各自为对方惊艳一番后,裴厌缺抬手,牵着惢嫣朝府外走去。 今日算是他们的大日子,裴鹤擎特地让宫里顶华贵的马车出来接他们,一大早就在府前候着。 “咦?马车怎么进宫来了?”惢嫣掀开车帘,马车正驶在宫中平坦大道上,几个着官服的官员停了步子,朝着马车垂首。 “应该是父亲吩咐过。”裴厌缺抬手捏住她的葇荑,细细摩挲。 惢嫣轻应一声,又笑问,“裴厌缺,你紧张不?” 裴厌缺失笑,“我是男儿,不过文定就紧张,届时大婚怎么办?” 惢嫣会心一笑,颇带些撒娇意味,“好呢,你是大男儿。” 不多时,马车就停在设宴宫殿前。 裴厌缺扶惢嫣下车,恰有官员也行至殿前,纷纷朝他们拱手行礼,只道,“二皇子殿下,宫姑娘。” 府上已先称呼他们王爷郡主了,可是到底还没有听封。 二人微颔首,一同进殿。 殿路中铺了大红绸,两侧是三丈的长桌,上用精致器皿盛放着瓜果美酒。 人还没来齐,太监请惢嫣二人坐到右侧最前排。 两侧只有第一排是一张长桌,后面都是两排。 坐在最前方的,当然是身份最尊贵者。 这个位子以往也是坐皇子的,裴鹤擎还是丞相时,独自坐在左侧第一排。 而今坐在左侧第一排的是裴鹤擎新封的丞相。 贺相笑着起身,举杯上前来揖拜二人,“皇子殿下,宫姑娘,贺某恭喜二位,今日下了宴,下官便该改口唤王爷郡主了吧。” “也恭喜贺大人居首臣之位。”是裴氏的功臣,裴厌缺站起身来,捻过酒盏回敬。惢嫣也站起身来,不过她没喝酒,只是微笑。 继而又有其他臣子上前来,恭贺敬酒,或是说些别的,毕恭毕敬。 惢嫣目光略过,发现这宴会来的只有朝臣,无人携家中女眷,大抵是舅舅吩咐过。 参宴的女子只有她一个。 旋即她又注意到最后来的几位臣子。 他们面无表情,更甚者带了些阴沉,踏进宫殿坐上自己的位子,一坐下就闭了目,大有眼不见为净之意。 前朝重臣,大抵有用其才学能力处,舅舅还留着。 这般戾气,也不知会不会成为隐患……罢了,舅舅胸有沟壑,想必考虑的明明白白吧。 正要回首,她突然注意到一道目光。许多朝臣都在暗暗打量她,不乏打量的久者,她无需理会。可那道目光中似乎不含打量,只是那般看着,定定的…… 惢嫣望过去,恰好与沈长炎对视。 她冲他轻轻一笑,便瞧见沈长炎眸中的呆愣。 他愣了一下,才屏息凝神下来,回给惢嫣一个笑脸。 不多时,皇帝驾到,诸臣归位贺万岁。 前皇帝魏宣明来这般宴会,身旁总有几个艳丽的伴驾宠妃。裴鹤擎却只一个人,缂丝龙袍,威风八面,一出场便是诸臣跪地相迎,高呼万岁。 裴鹤擎抬手,“诸爱卿请起,入座。” 诸臣起身,坐回位子中。 “今日喜宴,是朕登基以来所办的第一场宴会,诸爱卿皆至,朕心甚慰。”裴鹤擎目光扫过,该来的都来了。 那两个老顽固也在。 “谨以此酒敬诸爱卿,同治俨朝,兴复盛世。” 臣子皆站起,举杯道,“同治俨朝,兴复盛世。” 便将酒水一饮而尽。 裴鹤擎搁下酒盏。 “今佳宴朕主要有三件事要宣布。”他的语气缓下来,嗓音抑扬顿挫,气场十足。 第249章 平冤昭雪 “其一。”他的目光淡淡扫过诸臣,语气沉重,“诸臣可还记得魏氏为帝时,朝中重臣、悍将之首、冠军侯非庸?” 裴厌缺陡然抬眸,定定看着龙椅前的裴鹤擎 惢嫣也望过去,目含惊讶。 看来这第一件事,舅舅提前并未跟裴厌缺商量。 “冠军侯非庸,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曾掌一方重兵,却有不臣之心,通敌叛国,最后被……被魏氏连坐灭族。”有臣子道。 裴鹤擎唇边露出冷笑来,“确实被魏氏灭族,不过非氏,却是受了天大的冤屈!通敌叛国——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是陛下,当年之事,证据确凿啊……” “假的,通通是假的!”裴鹤擎大掌一抬,道,“诸爱卿可还记得往昔,魏宣明是如何用一纸伪造文书,冤枉朕,叫朕枉受那牢狱之灾发?” “这……难道,当年魏氏用了同样的手段,陷害侯爷?!”臣子震惊。 惢嫣眸中划过笑意。 当年之事久远,知道的都是老臣重臣,无一不是老奸巨猾者。年魏帝所为不过是铲除功高震主臣子,以稳固皇位,老臣们不可能单纯到瞧不出端倪,只是为臣之道,他们哪敢声张,最多只默默道一声悲哀。 唔,话不敢说全,或许真有蒙在鼓里的,但绝对不多。 而今有臣子一唱一和附和舅舅,大抵是舅舅提前吩咐过。 “不错,朕与冠军侯有些交情,他绝不可能是会通敌叛国之人,当年悉事朕也已找足了证据,”顿了顿,又道,“刘启,将人带上来。” 刘启,就是魏宣明的贴身大太监。 他以往上掌事太监,颇多风光,而今却被两个小太监压着上殿来,跪在裴鹤擎跟前。 裴鹤擎冷声道,“你且将当年之事一一道来,真饶你不死。” 魏皇室已经垮台了,那太监不敢隐瞒,趴在地上,有些哆嗦道,“当……当年冠军侯大权在握,夫妻二人又得民心,魏帝怕他有不臣之心,整日惴惴。后来在御书房,魏帝次子魏行峥献计,说……说可以同先厉高宗一般,栽赃嫁祸,铲除了冠军侯。” 殿中传来臣子低低的吸气声。 他们并不知道这般清晰的内幕。 原来,是璟……是当年的二皇子啊。 “为君不仁!多行不义!不配为人!”裴鹤擎陡然厉声,犹如一颗惊雷炸响在殿中,将诸臣吓一跳。 纷纷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裴鹤擎抬了抬手,让刘启将那太监拖下去。 又对诸臣道,“冠军侯既为朕昔日好友,朕实不忍他受此冤屈。当日魏宣明告知天下人非氏一族有罪,而今朕便要为其洗清冤屈,朕同样要布告天下,叫百姓瞧瞧,先魏氏是何等的不仁不义!” “圣上英明。”诸臣皆拜服。 “呵。”殿中忽闻一人嗤笑声。 众人不禁朝声源望去,只见一老臣定定的坐着,面上含着讥讽,“裴相而今当了圣上了,魏皇室除了一些少牵连的女眷外,都被杀尽了。皇位您已经坐稳,难道还不肯放过先皇吗?” 静。 偌大堂中静谧无声,斟酒的宫人也停顿下来,一时间连微重的呼吸都可以听见。 裴鹤擎眯眯眼,“卫卿,是何意思?” 语气比方才平静,然不怒自威,叫诸臣胆战心惊。 那卫氏官员身边的臣子也大惊,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话来。他们虽然仰受魏皇恩沐,但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即使卫大人他对新皇逼宫篡位再不齿,也绝不能宣之于口啊! 便瞧见卫大人端着酒杯,连斟两盏,仰头尽数喝下去。 “陛下,卫大人一时醉酒,所言都是酒后胡言,切不可当真啊。”陈大人忙跪下道。 “酒后、胡言?”裴鹤擎冷笑,“朕看是酒后吐真吧。”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丞相你说,魏帝先前用假造文书污蔑你,陛下他可有污蔑?你举兵五十万之巨兵临城下,逼宫篡位,而今坐到龙椅之上,陛下他可曾是污蔑?!”卫大人越说越慷慨激昂,酒杯砸在桌上发出刺耳的顿响声。 陈大人的心都凉了。 陛下不知杀了魏室的多少臣子。当初他也以为自己要被抄家灭门,不成想躲过一劫,既躲过一劫,他哪敢再念着魏室的好,安安分分在其位谋其职便罢了……他不想牵连家人,人总是要活下去啊。 可这卫大人,怎么就非要触陛下的霉头,拦都拦不住啊。 裴鹤擎浓眉微敛,坐上了龙椅。 “陈爱卿,你同卫禧关系最近,有……三十多年的交情吧,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陈大人知道裴鹤擎此言一出,卫禧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方直起来的身板忙匐下去,只差把脸都埋进地板里了。 “微臣不敢!微臣绝无犯上之心!”他慌忙表态,额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那么,你要为卫禧求情么?” “卫大人以下犯上,微臣不敢。” “拖出去。”裴鹤擎轻描淡写的摆手。 听着甲位的脚步声,陈大人趴着,眼珠子滴溜的转,身子却压根不敢动弹。 却听得卫禧发出了惊叫声,挣扎了一阵,他又开始骂裴鹤擎,什么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罪孽深重…… 被拖出殿门的那一刻,裴鹤擎道,“卫家府邸查抄,其年满十七者,斩首示众。奴仆家丁九族亲近者,皆流放北境,即刻去办。” 同为非氏洗冤相比,裴鹤擎面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怒意,可这样的轻描淡写,却更叫朝臣心如擂鼓,捏一把冷汗。 谈笑之间取人性命,他可比魏皇要狠得多。 裴鹤擎留了几个魏室老臣,毕竟年岁太大,同僚一场,也不曾得罪他。 若是他们顺服,归顺新朝,他至少会留其性命。若是不归顺,他自有心狠之处。 卫禧的二心他看在眼里,他不会留,除掉他也就这两天了,不成想今日一下子撞上来。 也好。 卫禧的怒骂声渐远,直至完全听不见,殿中又静谧下来,裴鹤擎抬眼一扫座下,皆俯首。 第250章 婚期 裴鹤擎心下满意。 其实他以往就想过,倘若坐在皇位上的是他,而底下又有臣子同他一般嚣张,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他会如何坐?——他并不惜贤君之名,做他一回暴君又如何?既坐了皇位,便要坐稳了,他不会让任何人威胁他的权威! 所以说到底,他能有今日,也是因为魏宣明无能。 裴鹤擎收拢思绪,继续道,“禹朝不要冠军侯,俨朝求之不得。史官何在?记:非氏庸,为俨朝冠军侯,同其夫人、一品诰命夫人戚氏,协同作战,为我朝社稷安稳,立下汗马功劳!今特在皇陵为非氏夫妇立冢,以慰其冤煞孤魂。” 诸臣感慨万千。 惢嫣见得裴厌缺目光灼灼,膝上的拳紧握,几乎青筋暴起。她温热的掌心轻轻包住,裴厌缺回首,她冲他轻轻一笑。 惢嫣瞧见这笑里有酸涩,有动容。 恰时裴鹤擎望了过来,裴厌缺与之对视,心里默默道:谢谢您,父亲。 于此,非氏全族几十条孤魂野魄,得以昭雪。 裴鹤擎慷慨激昂的说完这一番话,挥退了史官,坐了下来。 目光扫过他的一干臣子,最终落在惢嫣二人身上。黑沉的眸中破开一道笑意。 声音也放缓了,道,“以上为朕要说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册封,皇次子裴厌缺为王,封号翊。长公主之女宫氏惢嫣为郡主,封号安国。” 诸臣感慨,各有心思。 翊者,为辅佐。一翊,一安国,可见皇帝之心。 “另赐昔相府给安国郡主为郡主府邸,封邑颂、涟二州。”裴鹤擎继续道,“这是口谕,许卿拟旨,明日一早送到郡主府。” 话音未落,便听取吸气声一片。 二州做封邑!州就罢了,还二州!! “是。”那许大人上前道。 “谢父皇。” “谢陛下。” 惢嫣同裴厌缺齐声,齐声道。 裴鹤擎笑着颔首,“现在就谢过?等朕说完第三件事,可有你们谢的。” “诸臣可记得之前朕说过,朕这儿子同外甥女自幼便定了亲。” “陛下,莫不是婚期定下来了?”气氛总算缓和下来,有臣子高兴的附和。“臣当初就说二位婚宴要去讨杯喜酒喝呢。” 裴鹤擎笑,“不错,婚期下来了。八月十三良辰吉日,届时朕也会到场,爱卿得了空都可以去,不嫌人多。” “是、是。” “翊王同安国郡主当真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臣等恭喜陛下、恭喜翊王、恭喜安国郡主。” “臣等恭喜陛下、恭喜翊王、恭喜安国郡主!” 裴鹤擎又看向裴厌缺,“安国郡主,朕就交到你手上了,你可得好好待她,倘若婚后叫她受了委屈,朕唯你是问!” 裴厌缺眉眼皆染上笑意,唇角不可遏制的上扬,可见欢愉。起身道,“父皇大可放心,儿臣定会倾尽所有爱护表妹。儿臣、谢过父皇!” “惢嫣谢过舅舅。” “坐吧。”裴鹤擎笑道,“今日宴席主要的三件事已宣毕——开宴吧。” 二人坐下,裴厌缺抬手,轻轻将惢嫣的手包进拳里。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叫人心安。黑白扳指传来玉质的温凉,落在手背。 惢嫣冲他轻轻的笑了。 — 宴毕,惢嫣二人并未离宫,裴厌缺又去谢过了裴鹤擎,谢的是生父生母沉冤昭雪一事。 裴鹤擎低叹,抬手,“为父自作主张,在皇陵为冠军侯夫妇立冢,一是朕觉得,冠军侯夫妇当的,其次也是朕作为养父,带给你生父的一些慰问吧。” “儿子明白。”裴厌缺道,“正因为如此,儿子才更要感谢父亲。” 他一生都敬重他,早已将其当做生父。当年非家之事发,风口浪尖上他认了他做养子,谁能说冒的不是抄家灭族之风险? 十多年来,不论是学术、武术,亦或者是其他任何方面,他都不敢松懈哪怕分毫,直叫自己做到自身能做到的极致。其一是为了复仇,其二就是不敢辜负养父。 而今功成名就,他也能喘口气了……他要多陪嫣嫣。 裴鹤擎点头。 其实方才在殿上,他还想宣告裴厌缺是非氏子的身份的,但又怕这小子多想,便止在喉中了。 这事他不提,他自个儿去想吧。 “相府我已经赐给你表妹了,那么你收拾收拾,早些搬出去吧。还住在未婚妻子家里,既不合礼数,也叫旁人看笑话了。”裴鹤擎道。 这个儿子他哪哪都满意,能娶惢嫣、爱护惢嫣他更满意了。 “……”裴厌缺微颔首 “是。” 他不怕别人看笑话成不成啊? 裴鹤擎会把相府赐给惢嫣,也是裴厌缺没想到的。 “朕本来是想把相府赐给你做王府,让你风风光光迎惢嫣进门。但转念一想,相府给了你,惢嫣在上京就没有娘家了。” 顿了顿,又道,“魏宣明不是给了你座府邸么,你成婚先在那边。那府邸后头就是先定亲王的府宅,临近婚期不宜土木,待惢嫣嫁过去做了王妃,朕再命人打通了墙苑,修整修整,二府合一,也能配得上你们的身份。” “舅舅为惢嫣顾虑周全,惢嫣不胜感激。”惢嫣真挚道谢。 裴鹤擎看着惢嫣,又想到小妹裴鸾鸣。 他倒想把小妹的坟茔迁到京来。 但又不想迁宫自贤的。 那颗绊脚石。 如果不是他,惢嫣就长在上京了。 裴鹤擎想到此处,低低叹息,终究没提小妹。 “朕宣了镇南王父子回京,你们阿姊也会跟随回来,正好参加你们的喜宴。厌缺在上京没什么相识,惢嫣只将友人全请来吧。” “喜帖都送出去了。”惢嫣笑道。 “缪朝的小皇帝,八成会派使臣来。”裴鹤擎沉吟片刻,道。 惢嫣点头,当初舅舅跟将军冷烈联系用过信鹰,她用其给陈锦上去了信,大抵已经收到了吧。 他而今是池墨桓,是缪朝帝王,她倒没多期待他能来参加婚宴,但总要知会一声,他大抵会派人来恭贺吧。惢嫣想着。 “陛下。”这时,随行大太监走了过来,“沈大人来了。” “沈长炎?”裴鹤擎眉心微挑,抬眼就瞧见从宫径那侧往这边走的沈长炎。 惢嫣也看向沈长炎,不过她注意到裴鹤擎看了她一眼。 第251章 朋友圈和酸菜鱼 “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沈长炎大步流星至裴鹤擎跟前,微躬身,揖拜道。 “嗯。”裴鹤擎负手而立,他当然知道他屁颠跑到这边来的目的,但他还是想听他能找个什么理由,便道,“沈爱卿特地寻朕所为何事?” “既然陛下和郡主王爷有事相商,那微臣之事还是暂且缓一缓吧。”沈长炎拱手,继而看向惢嫣,“恭贺郡主大喜。” 想了想还有裴厌缺,又看过去,“也恭贺王爷大喜。” “喜宴沈大人届时可要来。”有人恭贺裴厌缺总归是高兴的。 “那是自然。”沈长炎道。 “郡主离京有半年之久,过得可还好?” “沈大人记挂,没有什么不好的。”惢嫣淡笑,只当是客套。 沈长炎眼眸微垂,裴鹤擎并未将惢嫣“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只当她为了避上京之难,被裴氏保护起来了。他是一直关注相府,才知晓得的清楚。 “可我看郡主消瘦许多,想必京中动乱,还是影响到了郡主。”沈长炎道。 裴厌缺微垂的眸中闪过一抹愧色。 “郡主金枝玉叶,金尊玉贵,王爷合该保护好她,京中平息已久,也不知王爷为何现在才接郡主回来。”沈长炎继续道,除去称谓个个尊敬外,其他的字没有哪个不带着刺儿的。 裴厌缺眸中愧色更甚。 这事的确是他没护好嫣嫣嫣,其次……不知道为什么,沈长炎说话让他有种不能反驳的无力感。 很像父亲同他说话时的感觉,却又有微妙的不同。 从前从没有有过。 “沈大人教训的是。” “本官可没那资格教训王爷,只是王爷自己个儿该长个记性才是,郡主她……” “行了。”裴鹤擎看不下去了,他暗里瞪了沈长炎一眼,教训两句就够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他就是个暗戳戳的长辈,又不是明面上的。 惢嫣眉目流转,看着沈长炎的目光中略含着疑惑。 沈大人这意思,怎么好似知道她这段时间的遭遇般。而且他在怪裴厌缺吗?怎么愤愤不平的。 有点奇怪。 或许……故人之子,故人之姿吧,沈大人希望心爱之人的骨血平安。 “沈大人说的对,晚辈定会加倍爱护惢嫣,不叫她受分半委屈。”裴厌缺却谦卑道。 他同惢嫣想的一般,觉得沈长炎是因为惢嫣的母亲,才说这般话。 “你们俩先出宫去吧,厌缺今晚就搬去翊王府,好好去操办婚事吧。”裴鹤擎道,又看向沈长炎,“你有什么事要禀,跟朕来吧。” 裴厌缺便同惢嫣往宫外走。 裴鹤擎没走两步就停了,他转身看着着麒麟宫装的男女,恰一对璧人。 沈长炎也停下脚步看他们。 便听得裴鹤擎道,“有何事?” “没事。”沈长炎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裴鹤擎,“……” “两个孩子婚宴你多去喝两盅吧。”裴鹤擎幽幽道,“敬高堂的茶朕会替你喝的。” 沈长炎,“……” “话说,朕本来想收惢嫣为义女的。” 沈长炎扭头看着他。 “这样她唤朕父亲,你还能听一耳朵。” 沈长炎深深看他。 “不过转念一想,她跟厌缺喜结连理,是一样要唤朕父亲的。” 沈长炎眉宇深深敛起。 裴鹤擎扭头,与之对视,缓缓勾起了唇角,俨然一副胜利者模样。 “我出宫了。”沈长炎错开他,朝外走去。 裴鹤擎也不说什么了,瞧着沈长炎修长的背影,夹杂几分落寞,摸了摸下颌,唇角笑意更甚。 — 身上这身太过隆重了,惢嫣想先换掉,再去大理寺一趟,叶惜沅关在那呢。 方才在宫里碰上沈长炎,其实她一句话他就会将人送来相府吧,但是……她想自己去一趟,再等一会,等沈大人从宫里出来吧。 惢嫣正想事呢,男人一个劲朝她身上腻歪。 “你干嘛?”她戳了戳裴厌缺的腰窝。 裴厌缺正抱着她蹭呢,闻言道,“今晚我得搬出去住了。” 婚前都要住在新府那边。 裴厌缺没想到裴鹤擎会把相府给惢嫣做郡主府,惢嫣更是没想到。 相府一下子成了她的,如果不是有个新府,裴厌缺已经“无家可归”了。 惢嫣轻笑抬手圈住他,像平日他将她圈进怀里般。可惜男人身子个儿太大,不太能。 “嗯,不过你可以白日过来,另外,我朝习俗男女双方婚前七日是不是不能见面啊?” 裴厌缺惊起,“有这个习俗?” “有啊。” 裴厌缺无奈,却又蓦地笑了。 惢嫣便问他笑什么。 “如此这般,我确实是能感受到了,我们真真切切是要成婚了,嫣嫣。” 惢嫣不由失笑,“你这傻子,说什么真真切切,难道我之前答应嫁给你两次,你都觉得是假的么?” 裴厌缺也笑,拉过她的手,落下一吻。 — 沈长炎回到大理寺自己书房中,心里依旧乱糟糟的,不得宁静。 裴鹤擎……愈发尖酸刻薄了。 突然有下属来报,“大人,郡主来了。” 他还愣了下,“哪个郡主?” “安国郡主啊,大人,咱们俨国而今就这一个郡主了。”下属看着自己的鼻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家大人对安国郡主有点内个……可是郡主跟王爷婚期都下来了。 那大人得多伤心啊。 下属刚这么想着,就见沈长炎蓦地站起身来,大步朝外走去。他心中不由得连连叹息。 他们大人主要就是年纪太大了。 “沈大人。”惢嫣见到沈长炎的面,笑着上前去。抵上一只油纸包,“上次给大人带了桂花糕,我见大人很喜欢,又做了一些带过来,还有茯苓糖糕,大人尝尝看。” 沈长炎眉眼俱含了笑,“这些事情让下人做就成,郡主不用亲自动手。” 这话当然只是客套,惢嫣瞧到他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她道,“亲手做聊表心意,大人喜欢就最好了。” 沈长炎只是笑。 “其实我来大理寺,还有件事情要办。”惢嫣忽而道。 沈长炎知晓她来定有要事,他收敛笑意,“郡主请说。” 第252章 去看叶惜沅 “我有个朋友是罪臣之女,被关在大理寺,我想向大人,将她讨要出来。”惢嫣道。 沈长炎剑眉微挑,“哪个罪臣之女?” “叶家二小姐叶惜沅。她在大人这处吧。”惢嫣笑问,突然想起不妥,道,“事先倒是忘跟舅舅说了,如果沈大人觉着为难,我事后会向舅舅禀明。” 她现在来都来了,自然是要把叶惜沅带回去的。 她若是开口跟舅舅要人,他一定会同意就是。先斩后奏其实也无伤大雅。 然而沈长炎存了点思想。 他微垂眼眸,再抬起时多了些为难,“本官并没有这个权力放走狱中之人,在得到陛下召谕之前。” 沈大人果然刚正不阿,极其严谨。惢嫣心道,谁的面子都不给,不是说说的。 “郡主先同陛下说一声吧。陛下的口谕一下来,我亲自领着那姑娘去郡主府。”沈长炎又道。 “多谢大人了。”这样也很好了。惢嫣道,“我可否去瞧瞧她。” 被关了有……半年了吧?也怪她回来时没能第一时间想到她,现在既然来了,总是要去安慰一番的。 “牢中环境不大好,郡主还是莫要去的好。”沈长炎道。 “我先前去过的,大人不必说。”惢嫣道。 沈长炎知道她说的是当初裴鹤擎被污蔑一事,她也在那牢房中待了小半日,后面还经常去看裴鹤擎。 他便笑了,“郡主请吧。” 不多时,沈长炎带着惢嫣来到大理寺地牢。说实话,这边的环境比相府那牢房好多了,至少干净,没有那么多等着开饭的耗子。 沈长炎命一个下属在前头带路。 裴鹤擎篡位给大理寺监牢带来前所未有的压力,牢房几乎都住满了,沈长炎记都没记全,更别提知道哪个被关在哪处了 但是没关系,他的下属记全了就成。 惢嫣一路走过,也瞧见监牢里有些个熟面孔。昔日里的哪个大人,哪个大人的掌上千金等。 半年的牢狱生活,他们面上早没了昔日神采,变得黯淡无光了。见沈长炎进来,不约而同看了过去,继而就瞧见了惢嫣。 有人认出她来,扒拉着铁栏一个劲的拍,许是许久没说话,嘴张了半晌也没喊出个什么来,许久才找到声音,大叫着宫小姐宫姑娘。 谁都知道裴鹤擎当了皇帝。 那么惢嫣,也一跃成为皇族了。 惢嫣目不斜视,很快跟随沈长炎走到略里面的牢房。 里面关着四个人。 惢嫣瞧了一眼,庞氏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两个少女,其中一个是叶惜沅。 她穿着脏兮兮的囚服,坐在草铺上,双手抱着膝,额头上还绑着一块白布,翘着可怜兮兮的。 侧有一口高悬的铁窗,透下缕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便叫她凌乱的发丝也清晰可见了。 是监牢也无法困住的过分美丽。 她垂着头,压根没瞧见惢嫣。 反倒是另外三人,惊异的看着沈长炎停在她们跟前。 “沈大人!”这少女话倒是说的利索,“沈大人你是来放我们出去的吗?” “沈大人求求您了,我们新皇真的没有二心啊!老爷子已经死了,求您放过我们吧!”妙姨娘哭喊着。 昔日养尊处优,一朝入狱,被禁锢的可只是自幼,真是把她们折磨疯了。 庞氏同她们相比倒是安分多了。 她又不是没出去过。 外头的日子更让人受不了,除非她们不是通缉犯。 庞氏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这对母女哀求,并未表态。但如果沈长炎真是恕她们无罪来放她们走的,她一定会第一个冲出去。 “郡主,大人,叶家二小姐在这了。”那衙役问,“需要属下开锁将人带出来吗?” 惢嫣目光落在叶惜沅身上,“她头上是怎么回事?” 听闻“郡主”二字,叶星沅已同妙姨娘冲她喊起来了。 “牢中惹事打架,磕伤了。”衙役垂头道。 “同谁打架?”惢嫣秀眉微敛。 “额……”衙役看向叫的最大声的叶星沅。 惢嫣眉头敛的更深了。 “叶惜沅。”惢嫣冲里头喊。 叶惜沅身子一僵。 这声音她一听就知晓是谁的。方才隐约的音儿,叫她以为是在做梦。 没有任何动作,目中先湿润了。 等她抬首时,惢嫣便瞧见她目中闪烁的晶莹。 她就这么看了惢嫣两息,忽而又将头垂下去了,还将双眸闭起,于是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惢嫣知道她在介怀什么。 无非是她们提前说好,届时叶家出事,她出面保她。但是她已在牢中半年之久,她却连一面都未见她。 狱中消息闭塞,叶惜沅当然不可能知道她这段时日不在上京,更不可能知道她也陷在险境中。 “都安分些!”见妙姨娘母女一个劲的往惢嫣跟前站,衙役呵斥道。 她们终于老实下来。 “叶惜沅。”惢嫣又喊她,“哭什么,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姐姐……”她终于抬首,楚楚喊了一声,泪眼婆娑。 幸好她不是个男的。惢嫣想。这丫头哭的是真好看,柔弱又可怜,男人最吃这一套,大抵很难把持得住。 惢嫣吐出一口浊气,“过来。” 叶惜沅缓缓站起身来,朝牢门前来,“姐姐是来接我出去的吗?怎么才来呢?” “有些事耽搁了,我刚回京呢。”惢嫣长话短说,“你再待上一日,最迟明日就能出来。” 叶惜沅听着话便明白,惢嫣没往上头禀就先来看她了,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放她出去不过一句话的事。 她心安了安,姐姐还是记得她的。 “嗯,姑娘不必担心,届时沈某会亲自送姑娘出去是。”沈长炎笑眯眯道。 叶惜沅又忍不住哭了。 这段对话可把妙姨娘母女,包括庞氏给惊呆了。 “那那……那大人,我们呢?我们呢?”叶星沅迫不及待问。 “你们又不是郡主的朋友。”沈长炎还是笑眯眯。 “朋友?!”叶星沅拔高了音量,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惜沅,“你!” 从前在叶府叶惜沅处处求全,进了牢可就不一样了,她谁也不肯让,性格变得乖张起来。 这牢房总是吵架。 庞氏多数是在看戏。动起手来她打不过母女两人,总是吃亏,吃亏也不肯退让。前些天被欺负的太厉害了,叶星沅推了她一把,磕到了头。 她一直在等惢嫣,一直没等着。 积攒起来的委屈终于如海翻涌上来,她默默坐了一整日。 然后惢嫣就来了。 第253章 绞丝如意镯 已有了倚仗,叶惜沅不受她丝毫影响了,她只淡瞥了她一眼,默默不作声。 又看向惢嫣,抹了把清泪,露出笑容,“那我等着姐姐。” 惢嫣看向沈长炎,“我会马上同舅舅说的。沈大人先替我好好照顾她。” 叶惜沅在监牢备受针对,另三人方知晓她早已叛变,难保不会再欺负她。 “那是自然。”沈长炎笑。 瞧出惢嫣和叶惜沅是在怎么回事,他看向后者的目中多了几分欣赏,默道:很有先见之明的好姑娘。 他既然在妙姨娘母女二人跟前挑破了这事,那自然会对叶惜沅的安危上份心。 “我可以把叶姑娘调去旁的牢房。”沈长炎道。 “麻烦大人了。” 沈长炎便命人将叶惜沅提出来,又问惢嫣二人要不要聊聊,反正不打紧。惢嫣没多留,回去给裴鹤擎去信去了。 当夜裴厌缺依依不舍的搬出了相府。 惢嫣一个人独占了床榻。 榻上有他的气息,睡的很安稳。 裴厌缺在新府却惊醒了两次。 她不在身边,他总是不能安心的。 次日裴鹤擎的册封圣旨便下来了,跟着送来的还有一块蓝底烫金隶书牌匾,裴鹤擎亲自提笔,写了“安国郡主府”五字。 宣旨太监的车驾后还跟着上十人,抱着裴鹤擎一并赏下来的东西。 相府原本那块正红底、烫金署书写“丞相府”的牌匾当即就被换了下来。 “这牌匾陛下特地吩咐了,要拿进宫里去焚毁,恭贺的话奴才便不多说,才先行告退了。”太监如是说道。 惢嫣颔首,目送他带着牌匾离去。 那是魏帝写给裴鹤擎的牌匾。 如果不是空匾之宅住人不好,裴鹤擎早就将其取下来烧的一干二净了。 惢嫣抬首,看那端正大气的“安国郡主府”五字,不禁回想起往昔,在那个数九寒天,她初至相府,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仰望“丞相府”三字。 已经快三年了吧。 惢嫣朝郡主府中走去。 宫里人离开没多久,沈长炎就把叶惜沅带来了。 得知他非要惢嫣提前知会自己一声,裴鹤擎下朝后留了他,把他骂了一顿。 不过小事一桩,怎的自己女儿也不讲分毫情面。 沈长炎默默听圣训,无人知晓他的小心思。 一回到大理寺,他就提了叶惜沅出来,亲自领着她郡主府的门。 倒是把裕伯惊到了。 惢嫣提前吩咐过,不过他以为这等小事沈长炎不会亲自来一趟 “沈大人怎的亲自来一趟,应该府上派人去接叶姑娘回来的。”裕伯笑呵呵,“多谢沈大人,不妨进府喝盏茶?” 一般情况下官员办完事是会直接走的,裕伯只是随意客套两句,不成想沈长炎负手点头,“有劳了。” 弄墨轩。 屋中摆了冰盆,特制金属铁扇拨一下,便能摇上半个时辰,不住的朝屋中扇着凉风,整个室温都降的恰到好处。 惢嫣坐在桌前,身后好几个婢子来回穿梭着,轻踏步子,没弄出多大响动。 “姑娘,首饰都收过来了,至于衣裳……二公子的衣橱实在放不下了。 ”秋绥上前禀。 裴厌缺昨晚就走了。一大早收了圣旨,惢嫣就让人将芳菲苑的东西往这边搬。 她就想住在他屋中。 在他屋里……作威作福。 当然昨日知会过裴厌缺,男人只是溺笑着说好。 “那连着我的衣橱一齐搬来吧。”惢嫣对秋绥道。 裴厌缺的衣裳也是多的,只是她的更多,尤其是去年,他从各国搜罗了好些蛛丝衣来,正好都是夏日穿的。为了装那些衣裳,还特地打了个衣橱。 “是。”秋绥应声去办了。 晴咕切好了贡品寒瓜,一块一块的精巧垒着,端了上来。 也就是西瓜,还是在井中冰镇过的。 惢嫣还是心怀期待,或许某某天她的小日子就来了,故而不敢贪凉,鲜少吃冰,今儿个实在是天热,叫人受不了。 拿了银叉刚吃没两块,就听说沈长炎来了,在前头喝茶。 “我去瞧瞧。”她搁了叉子。 半路上正好遇到府上婢子领着叶惜沅来。 “姐姐。”见了惢嫣,叶惜沅上前喊。 “带她去弄墨轩侯着,我去去就来。”惢嫣冲她颔首,吩咐婢子。 不多时,到前堂,沈长炎正坐着品茶。见着她面上便挂了笑,站起身来道,“郡主万福。” “大人还真亲自过来了?你坐。” “叶姑娘给郡主送过去了吧?” “是的,多谢大人了。” 该说的话说完,便没有什么话能说了,一时间都沉默下来,惢嫣瞧沈长炎不住的喝茶。 她犹豫片刻道,“其实大人……” 恰好沈长炎也道,“其实本官……” “大人你说。”惢嫣止住话头,先道。 沈长炎从袖口掏出一只锦盒来,巴掌大小,很是精致。递到惢嫣面前来,“这小玩意是下官多年前淘到的,原本想做郡主新婚的贺礼,既然到了郡主府,那便先送到郡主手上了。惟愿郡主同郡马百年好合、情深意长。” 惢嫣一愣,抬手接过。 她犹豫着打开。 只瞧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玉镯静静躺在里头。 是绞丝镯,由三根玉石组成,既相互独立,又环环相扣。两侧的玉环细的恰到好处,中间的主环有尾指盖粗壮,错进去一根金丝,还有两个金字,细细一瞧,恰是“如意”二字。 这玉料是极上乘的和田玉,做工也精细,通体不见一丝瑕疵,镶进去的金更是叫人眼前一亮。 “大人,这太珍贵了,我不能要。”惢嫣只瞧了一眼,便合上盒子,要将其递回去。 只那一眼,她就知晓,这镯子本该是送给她母亲的。 “恰是因为珍贵,才送给郡主做成婚贺礼。”沈长炎没接,含笑道,“你猜的不错,的确是许多年前,我为你母亲准备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我同你母亲,是有缘无分。这镯子,你就收下吧,只当是祝贺你与郡马百年好合。” 是许多年前他亲手赌出来的玉料,三请名匠,历时几个月,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 也是裴鹤擎给他们设宴那天,他准备送出去。 结果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发生了那事,有了惢嫣。 第254章 挖出来了…… “万望郡主收下,了却沈某一番念想。”往事多忆无益,沈长炎站起身来,“下官告辞。” “沈大人。”惢嫣忽而站起身,叫住他的背影。 沈长炎还未回头,便听得她道,“镯子我收下了,也望沈大人不要过于执着往昔。” 沈长炎背脊一僵。 执着往昔? 她当然以为他所作所为皆因为她的母亲。 他的确也只喜爱过那么一个女子。 他至今都未娶妻,并非为了她,他只是没遇到,没有再遇到第二个喜欢的女子。 当他推开那扇门,瞧见的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那个时候他的心就放下了。 惢嫣不知道……她不知道他送她镯子,是为了旁的。 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 终究没有再回头,沈长炎大步离去了。 惢嫣垂头看这只四四方方的盒子,无奈叹了口气。 她想说的确实也是这事。 只是她是晚辈,沈长炎执着的又是她的母亲,她实在是,不太好开口。 罢,终究也是旁人之事。 她恰如其分提一回就够,说多了既多嘴,也没资格。 回到弄墨轩,叶惜沅乖顺的坐在石桌前,面上不见展颜,只微微敛平了眉,心神难宁模样。 惢嫣一跨进院子她就站起身来,“姐姐,你回了。” “你坐,我前段时间不在上京,所以没顾得上你。”惢嫣在她跟前坐下,瞧见桌上摆的精致糕点她都没动,抬手推到她跟前,“你吃。” 又吩咐冬禧,“将屋中那盘寒瓜端出来。” “我听说了,姐姐在外头遇了难,才回的上京。我虽在牢房里,但安危不是问题,不成想姐姐在外过得比我艰难。”叶惜沅道,“姐姐还好吗?” 她自幼在主母庞氏手底下讨生活,没有姨娘庇佑,暗里姊妹相争相斗,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几乎没有什么相交。惢嫣是她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虽是有求于人故意接近,也相互利用着,但她不同于骄矜高傲叶昭沅,也不是那张扬浅薄的叶星沅,她说不上来……总之她很喜欢,叫她生出许多真心来。 “是有些难,但总归活着回来了。”瞧出她目中真挚,惢嫣轻道。 “还危及性命?”叶惜沅惊道。 惢嫣将寒瓜一平推到她跟前,“这些果子好点都很好,你吃。” “谢谢姐姐。”明白惢嫣不想提那些事,叶惜沅点头应着,拿起一块糕点来吃。 她很久没有吃到这样好的糕点了,狱中不可能,府上好东西也轮不到她。不由得多吃了两块,从未吃过寒瓜,也叉起一块来吃。 “你今后有何打算?”惢嫣问。 叶惜沅一愣,她将口中糕点咽将下去,定定望着惢嫣,“惜沅是罪臣之女,顶着这身份去哪也不能立足,再加上孤苦无依……还请姐姐收留我。” 惢嫣定定看了她两息。 “姐姐收留我,我什么都能做的。”叶惜沅正襟危坐。 “你会酿酒吗?”惢嫣忽而问。 叶惜沅不明所以,怎的突然提到酿酒。她有些忐忑,但还是老老实实答复,“不会酿……如果姐姐需要的话,惜沅可以学。” “先在郡主府待上两日,过几天我给你安排。”惢嫣道。 这女子是聪慧,不过小心思也多,只能当个酿酒娘,还是能再往上走,还待观察。 “郡主,王爷来了。”这时,有人来禀道。 惢嫣一扭头,就瞧见垂花门外身长玉立的裴厌缺,正要跨进来。 院中人皆行礼,“拜见王爷。” 叶惜沅也跟着行礼,低垂着头,裴厌缺看她的目光太过锐利,她不敢与之对视。 不过裴厌缺也只是扫了她一眼。这女子她有些印象,叶氏,不过他不会质疑她为何出现在惢嫣院落。 他朝着惢嫣走去。 “晴咕,给叶姑娘安排住处。”惢嫣吩咐。 “是。”晴咕微颔首,对叶惜沅道,“叶姑娘请随我来。” “裴厌缺,我把芳菲苑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你要进去看看吗?”一见裴厌缺,她的嗓音都活泼不少。 “去。”裴厌缺轻笑。 他的屋子规格布置一瞧就是男人的,处处都显得阳刚冷硬,有棱有角,再添些女子的妆奁衣橱,整个色调便鲜艳几分,也柔软下来。 “你书房那些珍藏,要不要搬去王府?”惢嫣问。 昨日他只收了卧房的东西,清的还挺干净,书房动也未动。 “嗯,我让莫邪他们搬。” 惢嫣应一声,往外正好瞧见莫邪在和晴咕说话。 “这二人是不是也该办个婚宴?”惢嫣笑道。 “你做主就是。”裴厌缺也望过去,莫邪感受到主子的视线,一个激灵,忙收敛了憨笑,弓着身过来了。 “去收拾书房。”裴厌缺吩咐。 莫邪莫寒,还有一干暗卫都跑过来了。 “我知道你们暗卫可能没那规矩,但是晴咕跟了我许久,婚事上我也不能委屈了她。”惢嫣拉着裴厌缺坐下。 “我知道,”裴厌缺道,“他们的婚事在外面后头边就是。” 暗卫的确不能成婚,会动摇其暗卫的军心,不过莫邪是例外,谁叫他福气好叫嫣嫣跟前的人相中了? “对了裴厌缺,我怎么没有看到那个,就是去年我们去做的绢人,应该早制出来了吧,你没有拿回来吗?” 惢嫣昨日就想到了这茬,只是那时裴厌缺已经搬出去了。 不怪她现在才记起,毕竟也算时隔久远。裴厌缺就已经忘干净了。 “啊?”裴厌缺愣了下,继而道,“我给忘了。” “真拿你没办法。”惢嫣环胸,故作无奈,又抬起手来,“那就只好现在去一趟了。” 正好上街上散散呢。 裴厌缺笑着伸过去手,让她搭上。 “裴厌缺,还有一件事。”路上,惢嫣犹豫片刻才问,“那个被你错认的姑娘,怎么样了?” 惢嫣本不想提这事的,她知道给裴厌缺留的创口很深,同她丢了孩子是一般的。但说实话,她更怕裴厌缺把那姑娘给忘了。 “挖出来……”裴厌缺沉沉答复。“送到缪朝绥元县去了。” 第255章 绢人 “啊?!”惢嫣大吃一惊。 裴厌缺虚咳一声,“我派人去绥元打探她的家人……嫣嫣你想听吗,她的故事?” 毕竟是他错认了她,把她带回了俨朝,合该是要送回去的。 “你说。”惢嫣道。 隐约觉得是极其悲惨的悲剧。 “最开始我让人去找她的家人,根本就没有人认领那样一具尸首,直到我给了赏金,有十余户人家找上来……”裴厌缺慢慢将事情道来。 十多户人家,下属反复确认终于找到女尸的家人。 她是一个怀孕逃婚的妙龄女子,与情郎相约连夜私奔……这种事总是于世人不能容的。她的家人追赶上来。 男人趁乱逃走了,世人总爱揪着女子不放,对男人格外宽容。 她为父兄所不耻,他们追堵上来,没有半句安慰的话,她知道自己没了退路,绝望之下一跃坠了淘江。 一尸两命。 裴厌缺听到来龙去脉时很生气。 她的家人就算了,那男人……那也算个男人? 他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在他眼前被逼的跳了江啊。 裴厌缺就想,如果那时候有机会、如果惢嫣坠江时他在身边——他拼死也会护住他们母子的! 那人明明有这样的机会,却选择了逃避,如斯软弱,当真不算是个男人。 裴厌缺原本想让人杀了他,给那女子陪葬的。 他知道女尸的家人认领她只是为了赏金,绝不会好好安葬她。 她的丧事是暗卫操办的,他错认一场,好好安葬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当然,他没杀那男人,却废了他。 他不要女尸肚中的孩子,那么这辈子都别想有后嗣了。 裴厌缺避重就轻同惢嫣讲了。 她低低叹息,那女子背脊上也有伤,同她一般,她是意外,那女子八成不是。 “我已命人好生好生安葬了她。”裴厌缺安抚的拍拍她背脊。 她轻应,收拾了下心情,抬头恰看到某铺前满是绢人,拉了裴厌缺的手,“我们到了耶。” 近一些才发现那架子上,摆在最前面的,不正是他们俩的绢人吗? 惢嫣当时只用白描勾勒了那么一幅,那小人儿极其复杂,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然一见着做工精细,颜色瑰丽的人儿,她就记起来了,掌柜技巧高超,小人儿简直同她和裴厌缺一模一样。 二人在铺口看了片刻,不等进去,掌柜便先一步出来了。 他一眼就认出二人来。 “公子,姑娘。”颇有些惊喜,他笑呵呵,“你们总算是想起来小铺还有二位的绢人了。” “不好意思啊,那段时间事情太多,给忙忘记了,这不,刚想起来就过来拿了。”惢嫣不太好意思道。 “二位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这绢人工期长,也常有客人忘了日子,延后几天才想起来的,你们这四五个月之久,我还是头一回见。”掌柜唏嘘。 “实在是不好意思。”裴厌缺也道,嗓音谦和。 “你们再不来,这绢人我可就不给二位,自个儿留着做招牌了。”掌柜一面笑着打趣,一面收了绢人,拿进铺中用定制的木匣包起来,递给他们。 “欢迎下次惠顾。” 裴厌缺付了银子,二人又跟掌柜道了谢,才同惢嫣带着绢人儿离开。 去的翊王府。 也就是魏帝赐给裴厌缺的新府,他们来住过好几次。不过那会儿只是简单清理了个客房出来,裴厌缺是王爷,是一家之主,现在正式搬过来,自然是要住进正宅主卧的。 他的卧房还同弄墨轩的一般,棱角分明,透着阳刚之气。 惢嫣亲手把两个绢人娃娃放在他的床头。 裴厌缺拉着她腻歪了一阵。 惢嫣不禁感叹,这男人当初有多难撩拨,现在就有多热情。 他还咬着她的耳朵,告诉她他最近研究颇多。 惢嫣一时没反应过来,“研究什么?” “你当初在新府给的那本书。”裴厌缺顿了顿,将热气吐在她耳蜗,痒痒的,惢嫣蹭了蹭,便听得他道,“我快研究完了,你不是还有一大箱子吗,可以提前搬过来。” 惢嫣虚咳一声。 “届时我们可以一起研究。” 论惢嫣老涩批听这话也不禁红了脸。 “你撒手,我要回家了。” 她本来跟裴厌缺坐在一张大椅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亲着亲着她就坐到他身上去了,男人还分开了她的双腿,让她跨坐在他大腿……根。 裴厌缺揽她更紧了,埋首她脖颈,“我蹭蹭。” 惢嫣,“……” 这话怪耳熟的。 怎么那么像那句…… 我摸摸? 裴厌缺已经掐着她的腰动起来了。 “你不是很喜欢么?”他还道。 惢嫣,“……” 这句更耳熟了。 话说,风水轮流转,也带这么转的么? 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裴厌缺就是故意的。 以前惢嫣说的时候他气恼脸红,还怀疑这小女子是如何说出这般羞人之话的。 现在只恨她还不是他的夫人,他不能说更放 荡些…… 咳。 裴厌缺到底还有分寸,真的只是蹭蹭,没做到最后那一步。 临走时惢嫣问他婚事的流程安排到哪了。 裴厌缺告诉她舅舅公布婚期时,就已经走完了定亲。他这边现在在准备聘礼,惢嫣上头没有父母,嫁妆也不用他们准备,挑看嫁姿环节是女方的,她可以凭意愿省去。 过两日裴厌缺还要准备酒席,是婚前请吃酒的小席,主要是请长辈亲友,裴厌缺所交甚少,但这个环节他不会省去。 巴结他的人颇多,前段时间还有人跟他提这事,说是吃酒日希望有那个资格来。裴厌缺以往鲜少理会这些人,不过现下既是喜事,便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了。 他喜静,少交际,但大喜的日子也得热热闹闹的。 婚前还要换新的床榻,他和惢嫣的洞房夜,就是用那床榻的第一夜,往后除非损坏,都不会再换了。 床榻已经在打造了。他自然希望往后余生都和惢嫣睡在那榻上,就亲选了上好的木料,请了民间名匠去打造。 款式也是精挑细选的。 这张床放进他卧房时也是颇讲究的,要请个福泽深厚的妇女……何为福泽深厚?即父母、丈夫健在,儿女双全、家庭和睦。请这样的妇女来,取二十四根筷子系了红线,放在最里层的褥子里。 然后才是正日子,裴厌缺会带着他的聘礼去迎亲。 ps 婚宴流程和细节不参考任何一个年代 第256章 老友相见 缪朝,皇宫。 池墨青是从姜老爷子那边突破的。 老爷子痴迷医术,在太医院一待就是一整日,走的时候真还舍不得。 池墨青笑眯眯说他可以多留,跟太医探讨医术。 姜老爷子留了,兰兰自然也留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总算是抱得美人归。 还是挺顺利的。 他年纪大了,也不想墨迹了,恰好兰兰今年及笄了,可以成婚。 婚期定在八月份底。 这段时间池墨青都住在宫外摄政王府。今日刚同老爷子商议,定下日子便进了宫,告诉池墨桓他的婚期。 池墨桓颔首,八月底,不近不远的日子,挺好。 然后宫里就来了信鹰。 “这是裴皇的鹰隼。”池墨青定睛一瞧,认了出来。 裴鹤擎的信鹰他接过一次,在池墨桓登基那日,他来信祝贺。 池墨桓抬手接了鹰,取了信笺,扬臂放飞了。 打开一瞧。 池墨青瞧见他唇边勾了抹苦涩笑意。 转瞬即逝。他一面将纸叠起,一面道,“得,我两头跑。” “怎么了?”池墨青问。 “八月十三,惢嫣的婚宴。” 池墨青暗道不好。 池墨桓继续道,“我明日就出发去俨朝,朝政交给你了。” “……”果然。池墨青默叹了口气,“我也要成婚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我会在你婚前两日赶回来的。” 池墨青,“……” 罢了,合该是最后一次了。 “吴德正。”池墨桓继而抬掌。 “奴才在。”大太监上前。 “开国库,朕点点贺礼去。” “是。” — 俨宫。 裴鹤擎午膳是在后宫吃的。用完膳后难免有闲心散一散。他难得进一趟后宫,妃子当然得好好把握,伴驾左右一同散步。 裴鹤擎停在一处鲤鱼池旁,恰好瞧见一条红鲤跃出水面,咬掉了一瓣荷花,叼着游走了。 妃子掩唇笑道,“鲤鱼咬莲,好运连连。陛下又得碰上喜事了。” 裴鹤擎凝着池中,缓缓勾起唇角。 “陛下。”这时,有太监高兴的跑过来禀报,“陛下,镇南王父子至京中了,公主也回来了!” 裴鹤擎眉眼俱染上喜色。 比他算的时日晚了两天,不过也不迟。 “快宣。“ “王爷知晓规矩,已经在觐见的路上了。” “嗯。你去告诉公主郡主还活着的消息,先将她支开,镇南王觐见期间她不得入殿。” 虽心里疑惑,但皇帝下了令太监只管照做就是,他应声后去办了。 不多时,太极殿。 裴鹤擎并未坐在龙椅上,褚昼父子一进殿,他就朝他们走去。 不等褚昼跪地,他先一步亲热道,“褚兄可叫我好等啊,十多年不见了,过得可还好?” “边境戍边,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的确多年不回来,京中当真是天翻地覆啊。裴兄,你而今都坐上皇位了。”褚昼明白裴鹤擎是什么意思,心中失笑。 一朝上京惊变,他这前朝大将军毫无动静,他无非想探探他乐不乐意,给新俨朝当臣子,乐不乐意,给他裴鹤擎当臣子。 裴鹤擎笑,知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对啊,我登上皇位可也想着褚兄呢,如果不是担心边境安危,我一早就叫你回来了。”还不忘踩一脚魏帝,“魏宣明也是,当真心狠,他只怕想你一辈子待在那边。” 两个长辈寒暄,褚廷英默默退到一边。 “不哦。”褚昼也笑,“先前宫里事变前魏帝就托人拿来朱雀符来,要调我和将士们回京呢。” “哦?”裴鹤擎颇稀奇的看他,“魏宣明召你你也没来啊,我还以为依褚兄的性子,会主动勤王呢。” “吃力不讨好,远水不解近渴,没来。” “没来?” “没来!” 二人皆大笑,传遍整个大殿。 褚廷英也跟着勾起唇角。 褚昼在谈话间就给了裴鹤擎答案。 不论这个国是哪家的,它姓什么,他都是戍边的镇南王。 “哦对,我是来觐见的。”褚昼说着就欲提袍跪下去。 裴鹤擎忙抬手阻拦,“免了免了。” 继而看向他身后,“廷英也免了。你们二人待会儿留在宫里用晚膳吧。 “王府我已经打点好了,也有下人伺候着,南边就暂时交给赵凯吧,你们父子在京中好好住段时日。” 主要是……裴鹤擎目光扫过褚廷英,这小子和弦月的事。 他作为父亲自然是要为弦月考虑的,但是一见面就提,不太好。 “对了,厌缺要成婚了,娶的是他的表妹,朕的安国郡主,婚期在即,估计在王府忙着呢,你们也许久不见他了,出了宫去王府吃个酒去吧 。” 褚昼眼睛顿时一亮。 褚廷英却有些疑惑,“表妹?” 不是……殁了吗? 还说小缺儿伤心欲绝来着? 用午膳时裴弦月也在,这一顿吃的还算融洽。 膳毕褚昼同褚廷英离了宫,裴弦月则在宫里留了片刻。 裴鹤擎问他同褚廷英情况怎么样。 “廷英对女儿有情,只是褚伯伯那边……爹爹不用担心,女儿会征得他的同意的。” 裴鹤擎颔首,“廷英那小子心在你身上就好办。” 他没提这事,褚昼也没提。他就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如果褚昼不同意,褚廷英那小子也不心系弦月,他会给她另择良婿。世上万千好男儿,何必执着那一个?但弦月跟褚廷英青梅竹马,自幼就有心意,他不能不顾忌这一点。 只听闻女婿讨岳父大人欢心的,从未听过儿媳讨公公欢心的。 褚昼那边还得褚廷英来办。 他如果办不到,这事情僵持不下,就是他没本事。他的弦月落不到褚家。 “对了,你表妹回来了,前段时间失踪吃了颇多苦,我把相府赐给她做郡主府了,好日子还没到,她现在一个人住着,你多去陪陪她。” 裴弦月眉梢染上喜色,“我听公公说了,表妹还活着,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裴厌缺也是,竟将人认错了。我去了可得笑话他,白白颓废一段时日。” 话是这么说,但裴弦月还是知道分寸的。 那事是真的把裴厌缺伤了,她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他喜爱小嫣儿真是爱入骨子里。 她不会当着裴厌缺的面儿笑话他。 但她会在惢嫣跟前取笑他。 第257章 婚期临近,池墨桓抵达上京 出宫后裴弦月径直去了郡主府。 褚廷英则在裴厌缺这边。 “伯父。”裴厌缺见了褚昼,含笑道。 褚昼颔首,打量身长玉立的男儿身上,满目都是欣慰。 “厌缺今年二十又七了吧,你要娶妻了,迟了些,但是是你喜欢的姑娘,很好、很好。”再次见到裴厌缺,他没披铠甲,一袭常服,成熟稳重,临风玉树,与记忆里初见时的恩公如出一辙,褚昼难免生出许多感慨来。 裴厌缺笑,“同褚大哥相比,我实在算不得晚。” 褚廷英垮下了脸。 他今年三十三了。 聊就聊呗,突然照着他踩一脚是几个意思? 褚廷英看裴厌缺目中多了许多的怨怼。 他老爹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褚廷英立马收了表情,端端正正的立在那里。 “你褚大哥跟你不一样,他遇不着对的人。”褚昼对裴厌缺道。 裴厌缺一愣,旋即略带审视的眸落在褚廷英身上。 褚廷英在褚昼身后,朝裴厌缺无辜的耸耸肩,面上挂了几不可查的无奈。 原是如此。 裴厌缺眉目低下来。 看来是褚伯伯不肯认裴弦月。 再抬眼,裴厌缺眼中多了笑意,做出‘请’的手势,“当请褚伯伯喝酒才是,届时大日子褚伯伯一定要来。” “……” 彼端。 “小嫣儿喜服备好了没有?”裴弦月觉着这时日还是有些仓促,至少准备件隆重的喜服时间是不太够的。 “我娘在世时就给我准备好了,已经让人送到府上来了。”惢嫣笑道。 她娘的绣活儿好,还给她绣了许多“嫁妆”,诸如屏风、绣画一类。跟着嫁衣运过来好些,还有一部分在慢慢运,喜日前都能送到。 届时会跟着迎亲的车队一起去翊王府。 “时日的确紧了些,但礼部和针织局只准备裴厌缺的吉服,就宽松许多了。” “嗯嗯。”裴弦月点头,“也就剩十日了,你这新娘子可得好好准备着……紧张么?” “裴厌缺都不紧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不紧张?这是还没到正日子。” 她不信裴厌缺迎惢嫣进门时也能面色如常,波澜不惊。 “话说,表姐的好日子也近了吧。”惢嫣突然笑眯眯的问道。 那日褚大哥让她回话给表姐,说他等着她。可不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么?这边是古代,这二人的年纪都不能算年轻了,表姐今年,恰恰三十了吧? 裴弦月闻言面上表情一涩。 惢嫣心里咯噔一声,“褚大哥他……” 他说等表姐,不会反悔了吧? “只怕还得一段时日。”裴弦月伤心失意只在一瞬间,她即刻收敛了情绪,含笑道,“小嫣儿,带我去瞧瞧你的嫁衣吧。” “表姐跟我来吧。”惢嫣站起身来。 无论如何,感情的事情都得表姐自己把握,她既不想多说,她也没办法多问。 第二天裴厌缺就在酒楼定了包间,四人一起去吃了个饭。 裴弦月表示惢嫣嫁进翊王府之前,她都住在郡主府。 婚前七日惢嫣和裴厌缺没再见面。 婚前第三日,池墨桓终于抵达上京。 他住在华阳,惢嫣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之前,他就来过好几次上京。这也就是当初跨进华阳院子,瞧见裴厌缺时他能一眼认出来的原因。他在上京见过裴厌缺。 池墨桓能亲自赶到上京,惢嫣是没想到的。 她和舅舅一样,以为他国事繁忙,最多也只是让底下的臣子来递个贺礼。 还带来至少一马车的珍稀玩意儿。 其他的不必说,其中有一件避毒珠惢嫣很喜欢。还不及婴儿拳头大小,但很有分量,无色,晶莹剔透似冰一般,太阳照过来时,会在其核心形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光点。 池墨桓告诉惢嫣,它可以吸取太阳光做能量。带在身上可以调理身体,解湿气、排毒。 最重要的就是排毒,这东西不是服食之物,只是带在身上,就能暗里助人排出毒素。除非是当即毙命的毒药,其他毒都会随时间排出主人体外,再厉害的毒也不消半月。 有些毒甚至没有机会毒发。 缪先前有一代皇帝让人专门实验避毒珠的作用,记载了小半本书得到的此结论。 惢嫣拿在手中,感觉这颗珠子的冰凉,直呼神奇。 问池墨桓它的出处,已经不可考究了。 随行的太监多了句嘴,笑嘻嘻道,“姑娘别看这颗珠子这么大点儿,这可是我朝的国宝啊,无价之国宝,仅此一颗!先前的皇帝都揣在身上,爱不释手,唯恐遭人暗算,被下了毒呢!” 在一旁环胸的裴弦月微挑眉头。 这么说如果魏宣明有这么颗珠子,她下毒的计策还不能得逞了? “国宝?”惢嫣一惊,看向池墨桓。 他连这都拿出来了? 她张了张嘴。 池墨桓当即明白她要拒绝,先一步开口,“给你新婚的贺礼,自然拣的都是国库里的好东西。让你守着就守着,我朝大毒之国,毒虽多,但各种避毒的手段也层出不穷。” 太监忽而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暗自看了池墨桓一眼,立在一旁一声不敢吭了。 惢嫣只得道谢收下。 来者是客,惢嫣当然得好好招待池墨桓。不过她没能尽上地主之谊,带他四处游玩。一是婚期将近,她不太适合抛头露脸,二是池墨桓来京主要目的就是参加婚约,确实无心赏光。 来俨第二日,进宫见过了裴鹤擎。 同为皇帝,裴鹤擎将他放在同等地位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将他当做了小辈。昨日池墨桓以客人的身份入住郡主府时他就知道了,但他没派人去打照面,请他进宫。 他当上皇帝有他的功劳,他若是个懂礼的,自个儿就过来了,不必他去请他。 所以对于池墨桓来京次日主动进宫,他很满意。 池墨桓言语谦谦,从容不迫的答复裴鹤擎的问题。他非常的明事理,裴鹤擎看得出来他深谙帝王之道,然而并没有同他勾心斗角,他更满意了。 两国建交是必然的。 明年俨朝一场盛大的四国交际,在这里,在两位皇帝的谈话中有了雏形。 第258章 迎亲 婚前那日,惢嫣窝在弄墨轩翻看聘礼单子。 小小的一个册子,翻开一瞧才发现叠在一起有十几页,每一页都写满了。 这家伙不会动了国库吧?这么多好东西。 惢嫣正唏嘘着,裴弦月突然上了门。 “表姐,有事吗?”惢嫣合上小册子,站起身问道。 裴弦月神色如常,不疾不徐的进门坐下,也不像有事的样子。 她这几天经常来找惢嫣聊天,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聊天,惢嫣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裴弦月方才来过,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会子又来了。 “晴咕看茶。”惢嫣道。 裴弦月却摆手,让婢子都退下。 惢嫣便明白这确实是有事找她 ,便正襟危坐,疑惑看着她。 裴弦月捏拳虚咳一声,“小嫣儿,你娘给你看过嫁妆画没?” 惢嫣面色一抽。 嫁妆画?不就是春宫图么。 “啊想也没有。”惢嫣还没来得及说话,裴弦月已经自个儿答复自己了。 “你没经验,姐特地给你带了。”裴弦月又道,边说边从袖口掏出一本略薄的的书。 惢嫣一瞅那封面。心下了然,哦《鸳鸯帐》啊,俨朝八大春宫图之一——她早就收藏了。 而且表姐手里那本一看就是删减过的,完整版的比那厚多了。 裴弦月见惢嫣半晌没动,以为她害羞,不禁又是一声虚咳,“不要害羞,这书……在婚前你好歹要瞅瞅,要不然届时没经验。”只怕是会被吓到……咳。 男人那玩意长得属实不太好看。 “额……”两句没经验把惢嫣干沉默了。“表姐我……” “反正你收着,到时候跟裴厌缺一起看。”裴弦月摸了摸鼻子,“这些书都被禁着,你姐我好不容易弄到的。” 惢嫣眨巴眨巴眼。 好不容易弄到的?那八成是表姐没找有门道……她这有门道的已经囤有一整箱了。 “那表姐还是自己留着吧 。”惢嫣把书推了回去。 “给你弄的,我又不需要,你收着。”裴弦月也推了回去。 惢嫣这回只得收下了,笑道,“谢谢表姐。” 裴弦月笑,“明儿个就是正日子了,今晚翻翻吧。” 她来也就是这么一件事,将书给惢嫣后就出去了。 惢嫣随手翻了翻。 她的一大箱子已按着裴厌缺的意思,放到翊王府去了。 一个人看着实没啥意思,惢嫣合上书,捧着脸看向窗外日薄西山……明日她就要嫁给他了。 彼端褚廷英跟裴厌缺打了一架。 他早就想跟他打了,奈何之前上战场没得空,后来不是裴厌缺受伤就是他受伤,一直没能切磋到位。 二人从地上打到屋顶,又从屋顶下来,整整一个时辰,倒是畅快。 累趴的褚廷英瘫在椅子上,喘了半晌,开了坛好酒喝。递给裴厌缺,他摆摆手,“我明日要去迎亲。” 褚廷英只能自个儿喝。 在裴厌缺面前他倒没什么遮掩,直白的表示羡慕,“我啥时候才能娶媳妇儿过门啊。” “你还没说开褚伯伯?” “稍有动摇。”褚廷英比了个手势,又灌了一口酒,“但是还没松口。” 反正没逼他娶旁人就是。 明明那事被辜负的是他,他怎么感觉他老头儿受的伤比他更重? “小缺儿啊。”褚廷英想到点什么,爬将起来侧身看着裴厌缺,“要不你帮我劝劝?” 裴厌缺耸耸肩。 “我爹对你可比对我这个亲儿子好多了,你爹是我爹的伯乐,还是救他一命的恩人,你的话他肯定听!” “他因我同意你们成婚,也不是真心的吧。”裴厌缺沉吟片刻,无奈道。 褚廷英比他更无奈,泄气般瘫了回去。 “世子,快亥时了,您该回了。”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提醒。 褚廷英抬起大掌抹脸。 有次他跟裴弦月逛夜市,玩到亥时末,被他老头抓了个正着,从此他出门就多了条尾巴,亥时前必须王府。 唉,他多大男人了,还要被禁时。 褚廷英无奈起身,“走了哈兄弟,明天过来帮你迎亲。” 裴厌缺道了声多谢,目送他走远。 看着手中茶盏,他眉眼温柔下来,远眺是郡主府的方向。 她明日就是他的妻室了。 他唯一的妻室。 宫惢嫣,裴厌缺。 生同衾、死同穴。 八月十三,良辰吉日。 站在上京最高楼俯瞰,便能看见裴氏皇室宗亲婚宴的盛况。 一抹甬长的鲜红队伍,自翊王府出发,前往郡主府。 两家府邸隔的并不近,翊王府在西市,郡主府在东市,中间隔了上十条街。 然那抹鲜红最首初抵达中程,才瞧得见队伍的最末尾。 浩浩荡荡。 举喜旗的人夹着中间抬红抬聘礼的人,他们一对跟着一对,每对之间有个半丈的距离,步伐稳健、有条不紊的行进着 这些都是裴厌缺调来的暗卫。 素日只用黑色打照面的暗卫着上红礼服,在喧天锣鼓中露出前些日子首领苦教三日的微笑——他们笑的很自然,所以会被选中,很是喜庆。 裴厌缺坐在戴了大红花的悍马之上,神色自然的在锣鼓声和百姓的欢贺声中前往郡主府。 身后是不住朝两侧撒喜钱喜糖的褚廷英。 两家相隔的远,裴厌缺迎亲队伍早早就出发了,一个时辰才至郡主府前,霎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跟着凑热闹的百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郡主府已近在眼前了。 裴厌缺面色如常,只有他自个儿知晓,他还是紧张了。 捏着缰绳的手微紧,渗出丝丝湿润来,心跳也如擂鼓般,压根不受他控制。 嫣嫣…… 他的新娘子,在等他迎她回家。 裴厌缺翻身下马,朝府中走去。 “裴厌缺来了。” 闺阁里,裴弦月倚在她的梳妆桌旁,听到鞭炮声,环胸轻笑道。 惢嫣轻应一声。 “这有点早吧?”坐在惢嫣身旁的叶惜沅道。 “郡主府的宾客没那么多,他过来是快些。”裴弦月顿了顿,继而敛眉道, “可是两府的距离那么远……他不会天一亮就出发了吧 。” “有可能。”叶惜沅掩唇偷笑。 第259章 迎亲(二) 惢嫣看向铜镜的自己。 少女本就生的娇美,五官端正又精致,现下化了新娘子的浓妆,多添了许多的妩媚动人。抿了抿鲜红的唇,她拿起一旁镶金戴玉的团扇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清透美眸来,微微一笑,双眼顿时成了月牙,既可人又有别样风情。 裴弦月啧啧了两声,“这不得迷死裴厌缺?” 惢嫣失笑。 这是她头一次将青丝全部束起,标志她从今以后就为人妇人了。 吉服已经穿在身上了,只是还没戴那沉的压人的凤冠,现在戴上着实是受罪。 按照俨朝习俗,女子低嫁穿红,高嫁穿绿。 裴氏给惢嫣准备的是红中带玄的喜服,更显庄重肃穆。胸前的如意图、银色霞帔上的团金牡丹纹样、鲜红长裙上的展翅凤凰,都是裴氏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还镶嵌着一排珍珠,压着霞帔的是一块纯金圆如意。 它并非礼部那些极度奢靡的婚服,但是是裴氏一日又一日的心血。 惢嫣终于穿上它。 “长公主手艺可真好。”身后晴咕三人提着宽大的裙摆,秦嬷嬷看着上头的凤凰,不禁夸赞道。 “我娘绣这衣裳停停走走的,大概三年多才绣出来呢。”惢嫣放下团金扇面,笑道。 “姑姑当真有心。” “可恶啊,既然来这么早,那我也去帮你守着。”裴弦月本来没打算去拦自个儿弟弟的,没想到裴厌缺来这么早,她考虑一阵,站起身来。 怎么着也不能让小嫣儿被轻松娶走啊。 “表姐加油。”惢嫣露出朝她眨眨眼。 裴弦月拍的胸脯出去了,惢嫣想了想让秋绥冬禧跟上去了。 她看了一眼门口的男人,深觉不妥,想了想继续往前走。 于是裴厌缺跟府上宾客打了招呼,朝后院走去,没走多久就撞见裴弦月。 他一停下后面整个队伍都停了。 她搁路中间叉着腰,一副谁也不让过的气势。 秋绥和冬禧略后一步,站在她左右,同样的阵仗。 “姐。”裴厌缺眉头一挑,张口就道。 “哟,平时难得听你喊一声,这会儿叫这么利索?”裴弦月笑了,“给我打感情牌呢?” 裴厌缺虚咳一声。 无奈他看向褚廷英。 褚廷英露出一张笑脸,拍着胸脯上前,“这个交给我。” 裴厌缺笑了。 却听褚廷英祈求般可怜兮兮道,“阿月,行个方便叭。” 裴厌缺,“?……” 给裴弦月也逗笑了,“你死一边去,我今儿个是小嫣儿娘家人,给她守门呢,谁的面子都不给。” “阿月,你帮表妹,我帮我兄弟,我俩各帮各的,你别怪我哦。”只见褚廷英笑嘻嘻。 裴弦月‘虎躯’一颤,“你想干嘛?” “小缺儿说了,我要是不给力,届时我俩成婚,他说啥也不让我过去。” 裴弦月汗颜,“你怎么这么……” “傻”字还没出口,就见褚廷英一阵风儿似的飞过来,再回神,她已被男人打横抱在怀里了,几步就跳上屋顶。 裴弦月险些爆粗口了,挣扎道,“你丫放我下来!” 任她怎么挣扎,褚廷英抱她紧紧的,在屋顶上朝裴厌缺直挑眉。 裴厌缺冲他一笑,回过头看着震惊的秋绥冬禧。 裴弦月一走,她俩的气势就漏了风儿。 公主这就被…… “我不跟你们为难,且挪开吧。”裴厌缺冷淡道。 “王爷,郡主她要的是听话的奴仆,我们俩接了任务拦您,只怕是挪不开。”秋绥冬禧岔开腿,严阵以待。 她俩是郡主的人,应该不至于被打死吧。 事实证明确实没被打死,因为裴厌缺压根就没动手。他只是招招手,身后莫寒莫邪立马跳了出来,四人打的难舍难分起来。 等裴厌缺一过,莫邪制住秋绥,“主子过去了哈,不打了!” 他还得去凑热闹呢! 言罢一个纵身回到方才的位子,莫寒见状也不恋战,跟了上去。 秋绥冬禧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无奈垂下两条面条泪。 这都是暗卫吧? 主儿啊,不是她们不努力,是队伍太强大,压根拦不住啊。今天就算军队来拦门,王爷只怕也能闯过去! 闺阁里,惢嫣吃了两块糕点垫肚子,不敢多喝水,怕要如厕。 让叶惜沅把抽屉拉开。她照做,只瞧得抽屉里有一只四方的盒子,不大。 惢嫣接过来打开,绞丝如意镯安安静静的躺在里头。 “这镯子真漂亮,以前没见姑娘戴过呢。”晴咕道。 喜婆听都没听过绞丝镯,一眼望去只觉得珍贵,“是王爷送的吧,郡主真是好福气!” 惢嫣笑笑不说话,用丝帕裹素手,将玉镯戴了上去。 “来了?”恰时,门外传来一道略带痞气的声音,是池墨桓,他自告奋勇跑去守门了。 屋中的人不由得都朝贴了喜字的门看去。 来了,是指裴厌缺来了。 “这么快!” 表姐不也去了吗? 表姐她……坚持了多久? 等等……褚大哥好像是帮裴厌缺接亲的吧。 惢嫣露出了然的神色,不禁啧了两声。 除了褚大哥谁敢动她表姐啊? “池墨桓。”屋外,裴厌缺身长玉立,红喜服加身,敛去他自内而外散发的冷峻,添上几分平易近人。大喜的日子,到底也与往日不同了,他眉眼俱含了笑意,眯眯眼喊出眼前之人的名字。 “我来迎我的妻子。”继而道。 一行暗卫闻言,齐声高道: “我等随王爷恭迎王妃!” “我等随王爷恭迎王妃!” “我等随王爷恭迎王妃!” 如是喊了三声,声声震天,叫树梢稍作休息的鸟儿惊慌逃散。 池墨桓低嘶一声,抬手掏了掏耳朵。 “这还没礼成了就喊上妻子王妃了?”池墨桓环胸,往门前一站,大有谁也不让进的气势,“这么放肆,怎么着也不能叫你这么轻而易举把她接走啊。” 褚廷英抱着裴弦月跳上屋顶,默默瞅着。 裴厌缺已经过去了,裴弦月也不必再挣扎了,只是一坐上屋檐,她就狠狠掐了下褚廷英腰间软肉。 “我俩成婚我都不会让人守门!你个大傻子!” 事实上他们可能都不会有喜宴。 她是二嫁,不奢望这个。 褚廷英被揪的低嘶一声,连连求饶。 “那那那……那是谁?”他看到池墨桓,转移话题道。 “哦,缪朝皇帝。” “啊?!!”褚廷英大惊,“缪皇怎会在这儿?” 第260章 迎亲(三) 池墨桓低调而来,隐匿了身份,不怪褚廷英不知道。 “那就说来话长了。”裴弦月留在郡主府这几天跟惢嫣聊到过池墨桓,不过这会子她长话短说,“他跟惢嫣是朋友,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马了。” 褚廷英更疑惑了。 缪皇帝真会跟惢嫣表妹青梅竹马? 裴弦月看出他的疑惑,只好加了句,“他流落我朝,被惢嫣捡到了。” 啊……捡到了? 褚廷英细看了池墨桓一眼。 又看向裴厌缺。 不会是情敌拦门吧……啧,小缺儿加油! “要切磋一番吗?”底下,裴厌缺负手而立。 “不。”池墨桓淡淡吐出一个字来。 惢嫣早就嘱咐过他,喜宴不许动手,他就算是想切磋也不成。 “那就莫要浪费时间,给个章程吧。”裴厌缺道。 “我也不刁难你,就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你有三息的时间答复,答得上自然好,答不上的话……”池墨桓拉长了音,没将话说完。 “你问。”裴厌缺淡定从容。 “你初次见惢嫣,是什么时候?”池墨桓默默算起惢嫣离开华阳,入相府的日子。 “禹惠贞三十二年十二月初。” 裴厌缺答复的时日比之早上半月之久。 池墨桓微愣,裴厌缺解释,“我在嫣嫣入相府前,就曾见过她了。” 池墨桓拧眉,看了眼屋里,里头传出惢嫣轻应的声音。 没毛病,裴厌缺还护了她一路呢。 “行吧。”池墨桓点头。 “惢嫣最喜欢的糕点是?” “桂花糕。” “最喜欢的颜色?” “青绿。” “最喜欢的花儿?” “兰花。” “……” 裴厌缺对答如流,根本不需要三息,每当池墨桓问完,他都能脱口答案。 池墨桓也不需要和惢嫣对口,他了解她。 直到他问裴厌缺是何时喜欢的惢嫣。 他沉默了。 三息过去,池墨桓并没有催促他。 他知道这个问题对于某些感情慢热的人来说很难答复上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不一样,如果问起他,他甚至能脱口。 是初见。 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大抵是……”裴厌缺终于说话了,“我同她初次去华阳那会儿吧。” 他从未细想过这个问题。 是嫣嫣追求的他,他只是遵从本心,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她也从未问过这个问题。 在去华阳的路上,她带他逃脱追杀,一路上照料受伤的他。 华阳老宅,他们朝夕相处好几日。 他是从那个时候有的情愫。 对,就是那个时候。 后来,那一缕情丝,愈发地粗长,他早已非她不娶了。 “就是初次去华阳。”裴厌缺肯定道。 池墨桓得到想要的答案,暗啧一声。 竟是那会儿……当初他进入华阳老宅,看到的是裴二将她护在身后,他就有了危机感。 她说他是她的表哥。 他一颗心又落了下去。 不知是什么契机,惢嫣同他提到过,她不赞同表亲成婚,她也绝不会嫁给表亲。 当然,那会儿她还没有表亲。 他那会儿没有查裴二,连裴二是裴鹤擎的养子都不知道。 罢了,他知道又能如何呢?谁也阻止不了谁的心为谁跳动。 “行吧。”将微妙的心绪搁置,池墨桓又道,“你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吧?” “没有。” “以后呢?” “以后也不会有。” “你最好没有、你最好不会有。”池墨桓眯眯眼。 裴厌缺轻笑,算是明白池墨桓为何要来守这个门了,他缓缓勾出一抹笑容。 “我会尽我所能待她好。” 池墨桓定定看他。 恰好裴厌缺跟前的喜婆一个劲的催,说吉时已到,再不接到新娘子,就误了时辰了。 池墨桓这才没继续问下去,只道,“听说你之前科考拿过榜眼,作首催妆诗来听听。” 看了他一眼,又加了句,“作了就放你过去。” 裴厌缺笑了,他总算完了。 他沉吟片刻,忽而抬眸望向闺阁,里头坐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呢……她今日会是怎样的娇颜色? 裴厌缺的心狂跳了两下,他压了压心思,张口便道,“妆奁台前娇卿色,香腮羞借上霞红,思为在天比翼鸟,双翅双飞入春宫。” 池墨桓环胸,凝了他片刻。比翼鸟么…… “也行。” 便往一旁挪开了步子。 屋里秦嬷嬷听见裴厌缺作完了诗,笑的合不拢嘴,喜婆道,“姑娘,戴上凤冠吧。” 惢嫣应一声,秦嬷嬷将那蓝绿鎏金的四龙二凤凤冠小心翼翼戴在惢嫣头上。那冠子流光溢彩,排却最不起眼的金饰,上头镶嵌红蓝绿宝石共二百三十颗、珍珠达五千之巨,皆是匠师精挑细选的上乘宝物。 四龙二凤,俨朝按规矩是嫡公主出嫁才能戴的。 惢嫣方戴了凤冠,便听得外头传来裴厌缺的音儿,略略的沙哑,“嫣嫣,我来接你了。” 叶惜沅搀着惢嫣缓缓站起身来,她将团金扇面拿起遮住半张脸,身后婢子将她的衣摆拉好,嬷嬷便开了门。 一袭鲜红即刻牵动了裴厌缺的心,它又不受控制的狂跳几下,这回裴厌缺不得不承认他紧张了。 少女遮了半张面,似真同催妆诗般,含了娇羞,眼眸微微垂着。 他整整七日没见她了,再思念他也守着那规矩。 她抬眸看他的那一眼,裴厌缺呼吸都停滞了。 “王爷,您还愣着作甚,快拿了这牵红,牵着您的新娘子啊。”嬷嬷低笑着催促他。 裴厌缺这才回过神来,他将扎着大红花的牵红拿起,一端自己牵着,另一端递到惢嫣手中。 一时院中诸人皆眉眼上扬,笑意连连。 裴厌缺扬手让暗卫把聘礼搁下。 惢嫣这边无双亲,聘礼当然是自个儿收下。那就得重新搬回翊王府,不过那是后面的事,现下的流程是必要。 带着大红花、笑的极自然的暗卫整齐划一的退到路两侧。裴厌缺握着牵红,领着他的新娘子一路往外走。 暗卫依次在后头跟着。 他们走到门口时,发现还有抬着聘礼的暗卫没能进府,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最前头都转了道弯出来了,最末尾还没能进去,这队伍得多长啊…… 宾客和百姓都不住的唏嘘。 裴厌缺没顾上他们,反正不挡路就行。 郡主府没有高堂要拜,他是直接牵着惢嫣坐上十六人抬大红凤轿的。 惢嫣入轿坐定,喜婆提醒她臀部勿要挪动,寓意平安稳当。 裴厌缺翻身上马,接到了惢嫣,他忽而又不那么紧张了,唯有满心欢喜。 目光略略扫过宾客,只见人声嘈杂之中,微倚在朱门旁艳绝的男人,他双手环胸,目光扫过凤轿,注意到他的目光,望了过来。 裴厌缺冲他轻笑。 池墨桓勉强勾出一个笑容。 裴厌缺微夹马腹,行马离去。 待入了王府,在父亲见证下拜了堂,就算礼成。 他和嫣嫣,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鞭炮声动,新娘凤轿起。 第261章 拜堂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终于抵达王府。 宾客几乎全在王府,就连去郡主府捧场的客人也跟到了这边。 无一不是上京官员,有头有面的人物,和和气气的聚在一起。 惢嫣坐的定定的,双手放在膝盖,怀里是团金扇面。她听从喜婆的嘱咐,愣是没有挪动臀部……坐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吧,嘶。 好在四平八稳。 终于又听的鞭炮声,她松了口气,总算是到了。 只听得裴厌缺请的喜婆道,“花轿到门前,宾客两边站,笙箫迎淑女,鞭炮响连天,鸾凤至双喜,蓝田种美玉,聚乐生祥瑞,佳女配佳婿。” “嫣嫣,我们到了。”只听得裴厌缺的声音传来。 她不慌不忙拿起扇面,遮住面孔,喜婆将轿帘拉到一旁,她便瞧见裴厌缺递过来的手,再往上,是他一张笑盈盈的俊脸。 一袭红衣,矜贵中不失潇洒,别样俊美。 惢嫣两眼微弯,将素手搭上去,缓步下了凤轿。 于是牵红又递到了她手上,惢嫣牵着它跨过漆红的马鞍,踩在府内绵延到轿前的红毡上。喜婆高道,“娘子跨马鞍,阖家平平安安!” 秋绥等将她的衣摆兜起,她跨过红毡上一只火盆,喜婆声音更大了些,“娘子迈火盆,米满仓囤火满盆,从此兴旺吾家门。” 夹道的都是宾客,裴厌缺不疾不徐,领着惢嫣步入翊王府的门槛。 “娘子跨进门,带着聚宝盆!阖家平平安,贵子早早生!” 进了府门,夹在两侧的满是宾客,鞭炮声渐渐停歇,而笑语欢声绕耳不绝。 裴厌缺走的极稳重,他牵着他的妻子,抬眼望向大堂,两侧站满宾客,只有最高首的一人是坐着的,是他的父亲。 他和所有人一般,双目落在他们身上,威严之中带着慈爱。 惢嫣右手握牵红,左手拿分量足足的扇,阔袖滑下去一些,露出白皙皓腕来,腕上环着一只洁白无瑕、错了金的绞丝镯。 衣摆太长太阔,她迈着小步子,忽而瞧见夹道宾客中一道颀长身影。 沈长炎沈大人。 明明人很多,她偏一转眼就注意到他。 惢嫣目不斜视,只是目光流转匆匆扫了一眼。 而那一眼,她瞧见挺拔男人目中的一点晶莹。 她觉得自己看错了。 就算没看错,也没有看第二眼的必要。 在喜婆的唱词中踏入堂中,惢嫣也瞧见高堂上的舅舅。 褚昼看着一对新人,倍感宽慰。恩公夫妇见着了,不知道会多高兴。 恰瞧见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进门,定睛一瞧,不是他那没出息的儿子又是哪个?手中还牵着裴弦月。 人颇多,他们在偏后站定,褚昼明晰的瞧见褚廷英看向新人时,目中的欢喜羡慕,二人专注,甚至没瞧见他。 褚昼一时心情复杂。 呔! “新人拜堂——”恰时,礼官高声道。 “一拜天地。” 裴厌缺引惢嫣朝着府门的方向微微躬身。 “二拜高堂。” 二人转向高堂上的裴鹤擎,他见眉目俱染上喜色,笑将开来,满意的看着二人躬身。 “夫妻相拜!” 二人继而转过身面对着面,那双灵动又含着些风情的星眸直勾勾的望着他,裴厌缺心神一动,握着牵红的手不禁紧了些。 却见惢嫣朝他挑挑眉。 裴厌缺忍俊不禁。 又调皮了。 二人缓缓躬身,几乎要将头触在一起,起身时便听到高亢的一声:“礼成——” 礼成…… 礼成那一刻,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娘子了。 他裴厌缺的娘子,宫氏惢嫣。 “按理说,敬茶是在明早。但为父颇多政务要忙,既礼成了,那现在就将茶敬了吧。”这时,高堂上裴鹤擎不疾不徐的发话了。 皇帝的威仪摆在那,他一出声,哄闹的堂中瞬间就安静下来。 “是。”裴厌缺颔首。 有眼力见儿的太监已经拿来两个四四方方的跪拜垫,放在二人前头。 惢嫣正犹豫时,裴鹤擎道,“扇子你捏着,现在露出真容来叫堂里都瞧见,厌缺这小子也不乐意。” 堂中顿时笑作一片。 惢嫣含笑捏紧喜扇,同裴厌缺跪了下去。 “父亲喝茶。”裴厌缺接过茶水,递给裴鹤擎。 裴鹤擎含笑接过,品了一口,搁在一旁。 惢嫣一手拿着扇,一手奉茶上去,改口喊,“父亲喝茶。” 裴鹤擎点点头双手接了,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堂中,果然在人堆里瞧见沈长炎。 二人对上视线,裴鹤擎顿了顿,目中笑意更甚,又喝了一口,才将茶盏放在一旁托里。 “好,好!”裴鹤擎收回视线,边道好,边从袖中拿出一只沉甸甸的红包,塞给惢嫣。 惢嫣笑着接过,道一声谢过父亲。 她现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裴鹤擎给两州她作为封邑,那些未开垦的田亩地段都是她的,稍微垦一垦,就会有千万亩良田。而按俨律,二州一半的税收,会直接划到她名下,她对封邑还有一部分立法废法的权力。 前朝皇室宗亲中郡主不少,有封邑的却不多,郡主郡主,皇帝顶多赐一郡为封邑。 而一州,排却锦州这样只有三郡的例外,每州有十五到三十个郡不等。 惢嫣是二州之主。 这也就是裴鹤擎宣布此事后,一片朝臣都在吸气的原因。 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惢嫣收下那沉甸甸的红包,同裴厌缺一起站起身来。 “送入洞房——”礼官又道。 裴厌缺便在欢声喝彩之中,引着他的新娘子,行至偏堂,再往里走,是他这的卧房。 那张床榻是方安下的新床。 那是一张紫檀月洞式门罩架子床,很大一张,长宽一般,故呈正方形,摆放在卧房的一角,铺了大红被褥,喜庆的紧。榻边只有个床头柜。 从榻沿往前数半丈,有一扇平拉式的雕花门,可以瞧出同架子床出自同一匠师之手,将它一拉,床榻里是什么光景,便瞧不见了。 功能等同床幔。 现在那扇门正开着,裴厌缺引惢嫣进去,他缓缓将牵红绕在手上,让惢嫣坐在榻沿。 第262章 阿月阿月 惢嫣便瞧见床头放的两个精致绢人。 她坐下,依旧执扇在面前,只一双灵动的眸子看他。 裴厌缺被看的心里痒痒的,他抬手,轻轻扶开那遮住她娇颜的扇面。 那张娇俏之中带着别样艳丽的面孔便映入他眼帘。 精致又浓烈的新娘妆,在她面上并不显得艳俗,瓷白肌肤里透出微红,似微醺般别样诱人,她就这么看着他,含娇又带媚,似是颗任君采撷的红桃。 裴厌缺定定瞧了两息才回过神来。 惢嫣抬手扶了扶头顶上沉重的凤冠,只觉得人都要被它压矮了。 “摘了吧。”裴厌缺见状,帮她将冠子拿下来,搁在一旁桌上。 惢嫣从袖口拿出沉甸甸的红包,似得意道,“父亲只给我了,你没有。” 裴厌缺眸中含了宠溺。 她凤冠摘了也美,美的不可方物,叫他心神荡漾。 裴厌缺刚想着他不想出去了,嬷嬷就在一旁催促,说他该去陪客了。 裴厌缺无奈,抬手捏了捏惢嫣的下巴尖,惢嫣坐在榻上,乖顺的抬头看他,也不说话,可灵眸里又似什么都说了。 “乖乖等我回来,夫人。”裴厌缺捧了捧她的脸,如果不是有外人在,他早就亲上去了。 惢嫣听他那声“夫人”,听的耳朵都酥了。她笑嘻嘻,“等你回来,夫君。” 裴厌缺愉悦的勾唇,转身出了门。 惢嫣将红包搁在桌上,百无聊赖的坐着。 屋中放了冰,一左一右金属扇面不停的闪着凉气,比外头凉快多了。惢嫣坐了片刻,挥手叫嬷嬷婢子都去外边守着。 等他们出去,惢嫣摊开手臂往榻上一躺,两条腿在床榻下荡啊荡。 太早了,今天起的太早了。天还没亮就起来梳妆着衣,她好久没起这么早了,又坐了一个时辰的花轿,拜堂等礼节,看着轻松,亲自上场才知晓累人。 不过她现在这状态,累是累,却不太能睡着,而且说好要等裴厌缺来着。 惢嫣坐起来打量这屋子,却瞧见卧房角落一个漆红的木箱,足有小半人高……眼熟,太眼熟了!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站起身提着裙子走到那角落,将那箱子打开。 咳,里面果然静静躺着她收藏的半箱小黄书。 她收藏的可杂了,文字的、图样的、图文结合的、连续起来是动图的、翻转折叠改变姿势的……总之应有尽有。 惢嫣凝了片刻,将箱子合上了。 她在卧房四处走动片刻,发现裴厌缺把她当初告白那盏宫灯也挂了过来,在床榻里侧一角。 裴厌缺知道有外人进这新房,故而没摆在显眼的位置,这是他的禁脔,不要希望外人看到。 惢嫣转了一圈儿,还是坐回床榻。 等到外头大概在用晚膳时,她也饿了,便叫了秦嬷嬷去厨房端些饭菜给她。 不成想秦嬷嬷恰端了饭菜来,笑的合不拢嘴,说是王爷吩咐。 惢嫣美美吃了一顿。 天擦黑时她实在困的不得了,主要是没啥事做,就这么干坐着真的很容易犯困。 秦嬷嬷瞧出来,含笑道,“王妃还得等王爷来一起喝了合卺酒呢。” 彼端,酒席。 裴鹤擎见证二人拜堂后,没待多久就回了宫。毕竟是皇帝,他在这里宾客都有些拘束了。 他走后开宴席,宾客轮番上阵,裴厌缺已不知被灌了多少酒了。 灌的最凶的就是褚廷英,勾着他的脖子喝,一坛接了一坛。 那厮就是嫉妒他娶妻! 裴厌缺之前不太爱饮酒,没有那个雅量。直到丢了惢嫣,他整日酒不离手,酒量便起来了。 可就算他有酒量也不能交代在这里啊。 嫣嫣还等着他呢…… 他要交代给她……咳。 又想到惢嫣那声“夫君”,他越想越觉得酥,心里也跟着痒了起来。 故而裴厌缺用起了裴鹤擎酒宴上惯用的招数——装醉。 褚廷英自个儿也脚步虚浮,见裴厌缺虚的更厉害,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去般,满意的勾出笑容。 “有点想吐……”裴厌缺迷迷糊糊的丢下一句,扒拉开褚廷英勾在他脖颈上的手就溜了。 褚廷英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嘿嘿笑了两声。 褚昼如厕出来,看了一眼依旧热闹的喜宴,没瞧见裴厌缺。既然如此,那他就没什么好待的了。 目光扫一圈儿,在不远处瞧见他那傻儿子,看起来喝了不少,醉醺醺模样。正欲过去给他一栗子,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 褚廷英低嘶一声,一扭头,裴弦月叉腰怒视他, “你灌他喝那么多作甚,今晚他洞房!” “你怎么跟我老头儿一样……”褚廷英嘀咕,忽而笑道,“洞房花烛这样的日子不灌他酒,更待何时?” 裴弦月,“……你好奸诈。” 褚廷英躬手,“承让、承让。” “……” 褚昼默默将迈出去的步子收回,在角落看着二人,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停留。 “你也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府。”裴弦月看他有些站不稳,摆手让准备上前搀着他的下人挪开,亲自上手。 褚廷英只觉得眼前有三张裴弦月的脸……美丽加倍。 他眯眯眼,往酒席那边看了一眼,又问下人,“小六,几时了?” “戌时三刻呢世子。” “那还早着呢,我不回去……”褚廷英顿了顿,悄悄告诉裴弦月,“酒席上没瞅见我老头儿,他回府了,我才不想回去贴他的冷屁股呢。” 暗处的褚昼,“……” 裴弦月无奈,“那再待一会儿吧。” 却见男人眯着眼,面上露出微妙的表情,裴弦月一时间只觉得他贼眉鼠眼。 然后就听他道,“我要去听墙角。” 裴弦月满头黑线,“你这是什么癖好?” “这是闹洞房。”褚廷英一本正经道。 裴弦月真想翻个白眼。 这男人三十好几了,真还像个毛头小子。 然而二人最终还是没去听墙角,他们远离喧闹的宾客,随意找了个角落,贴着墙坐了下来。对于为何改变主意,褚廷英是这么解释的,“罢了,小缺儿喝那么多……我感觉他今晚是不成了。” 裴弦月,“……” 我还以为您老人家是良心发现呢。 第263章 非你不可 男人突然靠倒在她怀中,裴弦月一愣,旋即目光柔和下来,默默放平曲起的腿,抬手轻抚他的额角。 “阿月。” “嗯?” “阿月。” “嗯?” “阿月……” “嗯。” 燥热的夏风里夹杂男女亲昵喃喃,愈发温柔,也愈发的轻,轻到好似只有他们可以听见。 男人不知疲倦的唤着,裴弦月从喉间发出低低发回应,纤长发指抚过男人墨发,描摹他轮廓分明的面,眸中是她少有的温柔。 不知何时男人停止了叫唤,良久良久,他望着圆圆桂月,“我今天可真羡慕小缺儿。” 裴弦月目光温柔似水,“嗯。” “阿月,我何时才能娶你回家?” 裴弦月不语。 “我知道你私下找过我老头儿好几次,每次来王府找我,也对他毕恭毕敬……” “嗯,我上次在锦州,不该对他那么强硬。”裴弦月揉了揉眉心。 那天她太心急了,太想见到褚廷英,犯了错误。后来特地上门去道了歉。 褚伯伯态度不咸不淡,她知道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他并不满意她,她不是他心中儿媳的人选。 褚廷英少年英才,驻守边疆十多载,而今一朝回京,新皇貌似并没有再遣他们离去的意思。他未来会袭获父亲的王位,再加之相貌堂堂,不少女子已对他芳心暗许,联系上褚昼,褚昼不用说,早有意让儿子娶妻。 这些裴弦月都知道。 “阿月,你不用刻意讨我爹欢心。他……到底是我无用……”褚廷英的声音打断裴弦月思绪。 怎会怪他呢? 明明是她……罢了,事到而今,她不想再提旧事了。 “阿月,我非你不娶。” 这回裴弦月有了应答,她敛去面上悲伤,微微勾唇,“我非你不嫁。” “我无法违背父亲的意愿去娶你,阿月,我想他祝福我们。如果他一直不肯,我们就这样挨着过日子好不好?” “好啊。”裴弦月笑。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褚廷英剑眉微敛,话风也转了一转,“可是俨朝没有皇位继承人怎么办?” 裴弦月一愣。 “你我都了解小缺儿,依他的性子,是不会沾染裴氏江山的。阿月,你是裴伯伯唯一的继承人,你的孩子也是。” 确实如此。 裴弦月思绪微转,眉眼俱落寞下来。 “不管是和谁的孩子。”褚廷英继续说完。 下一刻就被裴弦月揪了耳朵,疼的她直咧嘴。 转而对上她凶悍的目光,听她道,“你丫在想什么?我说过非你不嫁了,你不娶我,我跟你生是私生子,跟别的男人生也是私生子!——而且我怎么可能跟别的男人生孩子!” “嘶,别揪了脑子没转过来……疼疼疼。”疼的他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裴弦月这才撒开手,“叫你胡说!” 他是真没转过弯来。 差点忘了他只是不能娶她,而不是不能跟她生孩子。亏他还小小挣扎一阵,才说出那句话。 咳。 不过,额,这个话题,稍微有点暧昧了吧。 褚廷英这么想着,恰好瞧见裴弦月因气恼剧烈起伏的酥胸……他耳根子一红,默默撇过脸。 暗处,跟过来的褚昼听了这么一大段对话,心情复杂。 他低叹一声,正欲抬步离开,又听裴弦月问,“说起来你也是你爹唯一的儿子,你要是不娶妻,褚家的香火不也断了?” 褚昼颇想知道褚廷英的答案,他顿下脚步,竖起了耳朵。 “额……”褚廷英想了想,“让我老头儿再努努力生一个好了。” 褚昼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逆子! 又听见裴弦月煞有介事道,“这主意不错,那我也劝我爹爹再生一个。” 褚昼,“……” 折腾死他们这把老骨头算了! 他气愤离开。 他娘的,回去再收拾这逆子! 这厢,裴厌缺装醉骗过褚廷英,又装醉逃过了宾客,一出酒席,就步履生风了。 卧房外守着秦嬷嬷等,见他来笑道,“王爷,王妃等您等的都犯困了。” “嗯,是我回来晚了。”裴厌缺说着,推开了房门。 “不敲门!” 惢嫣正懒懒躺在榻上,忽而听见门传来动静,她知道一定是裴厌缺,故而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鼓着腮帮子瞪着那边。 确实也瞪到裴厌缺了。 她躺了半晌头发都乱了,有些炸毛,配着那表情,裴厌缺只觉得可爱。 想起来他之前跟惢嫣“深入”探讨过进屋敲门的问题,便将踏进去的一只脚抽了回来,把门关了。 清了清嗓子,他敲敲门,煞有介事的道,“夫人,为夫可以进去吗?” 引的一旁秦嬷嬷等皆捂嘴偷笑。 里头传来清丽的声音,“进。” 裴厌缺含笑进屋。 “嫣嫣。”进了屋,裴厌缺目光柔下来,朝她走去。 惢嫣脱去了喜服最外头的长红袍,行动清爽多了。她展开双臂,撒娇般道,“裴厌缺你怎么才来。” 裴厌缺心都软化了,拥她入怀。暗自给褚廷英记了一账。 他今日帮他解决了裴弦月,届时他成婚,他在拦门一事上他不会太刁难他。 可是喜宴……喝不死就把他往死里喝! 彼端褚廷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嘀咕,“谁暗里骂我呢……还不止一个人。” “吃了东西没,饿不饿?”裴厌缺温声问。 “不饿。”惢嫣摸摸小腹。 不饿就好。 裴厌缺暗笑,拍了拍床榻,又揽着惢嫣指了指那箱子,“你喜欢这张床吗……今晚探讨探讨?” “先喝合卺酒,先喝合卺酒。”惢嫣道。 裴厌缺笑,牵着惢嫣站起身,朝八仙桌走去。 方交臂将酒喝了,便听得外头喜婆道,“王爷,王妃,奴家按规矩送面进来了。” 裴厌缺这会儿还不明所以。 直到瞧见惢嫣的明眸黯下来,无意识的撇了撇嘴。 他顿时明白过来这规矩,神色一敛,语气也冷了,“不需要。” 外头端着面的喜婆一惊,是个傻子也能听出王爷话里寒意。可她不明白这大喜日子,她不过来送一碗寓意生子的生面条,王爷为何会生气。 第264章 洞房花烛夜 端着生面条的喜婆走了。 裴厌缺犹嫌不足,起身开了门,看着屋外守着大大小小的奴仆,面色还算缓和,“本王同王妃洞房,不需要任何人守门,都下去吧。” “是。”一行人默默退下。 “将浴汤打进来。”裴厌缺觉得惢嫣大抵会嫌弃他一身酒气,又吩咐。 回来只见惢嫣已经自斟自酌上了,“这酒还挺好喝。” 裴厌缺含笑,只嘱咐了句不要贪杯,便去将一对龙凤烛给点上了。 婢子们敲了门,端进来浴汤。 裴厌缺趁她们倒浴汤,将一袭喜服外袍褪了。 婢子们离开后,他倚在屏风旁看贪杯的惢嫣,“要一起洗么?” 虽然他们有过几次,但乍一听这话,惢嫣还是险些让酒呛了。 她看着男人,“浴盆够大吗?” “够施展。” “咳。”惢嫣搁下酒盏,豁的站起身,“洗!” 于是新婚夜第一次折腾是在浴桶里。 半个时辰后裴厌缺抱着湿漉漉的惢嫣起身,替他们擦干了身子,将她放到床榻里。 床榻夹层里有花生桂圆等,惢嫣刚躺上去就知道,那会儿穿着衣裳没什么感觉,现在光着身子硌得慌。 裴厌缺将那一层都掀了,花生桂圆散落一地。 径直去打开那箱子,随手抽了本带图带字儿的。 他爬上床,惢嫣表示要歇会儿。他就摊开书,揽着她趴着,瞧那书上叠在一起的小人儿。 连图带字儿的一起看。 翻着翻着,突然翻到夹进去的一页纸。 是白描的一具……裸体。 健硕的、有结实腹肌的裸体。 惢嫣眨巴眨巴眼。 陡然想起来当初在裴厌缺书房,摸他的腹肌几乎一个下午,溜回去就画了好几张“人体结构”。 原来夹在这儿了。 “这是我吗?”裴厌缺翻去反面,话语疑问,但是语气很自信。 虽然都没有脸,然而正面是男人健硕的上半身,反面这副则是两具身体……一男一女。 是她最爱的那个姿势。 他抖了抖书,又掉出来几页。 越来越…… 惢嫣撑着脸,嘿嘿的笑,“表哥叫人难以把持。” “小色女。”裴厌缺抬手在她琼鼻上刮了一刮,言语宠溺。 “歇够了没有?”又问。 “你选好没有?” “就这个。”男人指着某俩交叠的小人儿。 惢嫣看了一眼,笑嘻嘻的抬手,主动环了男人脖颈。 裴厌缺目光没从她身上挪开,手一挥将书丢下榻,翻身压上小女子。 那书掉在地上。 上面的小人大腹便便,没什么美感。 然后惢嫣随手画的几页,令人血脉偾张的图落在了上面。 — 翌日。 昨日婚事下来颇累人,新婚夜男人又折腾的较厉害,惢嫣比料想的晚起半个多时辰。 身旁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她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的爬起来穿衣裳,这衣裳是较稳重的青绿色,跟姑娘家时穿的款儿有些不用。 将榻前的小门一拉,秋绥等婢子便捧着温水等鱼贯而入。 惢嫣洗漱好,坐到金丝檀木小桌前,手巧的婢子笑嘻嘻的给她梳妇人的发髻。 还未梳好,裴厌缺就过来了。 他抬手示意婢子各忙各的,自个儿到梳妆台旁倚着,掏出一方描金花卉锦盒,递到惢嫣跟前。 “新婚礼物?”惢嫣嗔看他一眼。 “嗯,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裴厌缺眉目含笑。 惢嫣扣开金属扣,打开一瞧,是一套白玉兰累丝镶蓝宝石的头面。 配套的还有一条璎珞。 惢嫣含笑看着那冰清玉洁的兰花,素指划过,玉质的温凉传至指腹,“何时打的?” 裴厌缺沉吟片刻,“那会带你去买首饰,见你没有中意的,只好自己去定制了。” 褚廷英跟他说女子都爱珍贵的首饰,可他上次带她逛街,给她买了一整匣子,也没见她多高兴。于是抽空去找了有名的工匠,他不太懂这方面,只能尽可能告诉他们自己想要的效果……以至于这设计稿改了不下十次才开始动工。玉料宝石,也是他花重金淘的。 本来想放进聘礼单里的,但毕竟他也有参与设计,情结不同,他就抽出来亲自送给她了。 见她眼前一亮,笑意盈盈的,就知道她中意,裴厌缺只道这心思花对了。 “喜欢吗?” “你明知故问。” 这套头面不是顶精致的,偏简约大气些,主冠子上的那颗最大的蓝宝石衬的整一套都端庄稳重,倒不太适合未嫁人的小姑娘戴……看来裴厌缺早有打算。 恰好婢子给她梳好了倾髻,惢嫣看着菱花铜镜中自己白皙娇美的面庞,裴厌缺的声音落下来,“我帮你簪上吧。” 他挥退一干婢子。 在惢嫣身后微微躬身,看着铜镜里漂亮的巴掌小脸,那乌黑的发髻属实富贵,裴厌缺很喜欢,比之少女时多上几分别样的感觉。 这套头面一共五支钗子,裴厌缺皆给她簪上了,又将璎珞坠在她脖间。 他就这样微躬下身子,看着镜中的她,她也看向镜中的男人,轻轻的笑。 “走吧,去宫里拜见父亲。”片刻,裴厌缺起身抬手到她面前。 虽然昨日裴鹤擎的意思是不用上宫里奉茶,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惢嫣应了一声,裴厌缺瞧她拿了手绢绕在掌上,将一直绞丝镯戴进手腕。 三只玉环发出叮叮脆响。 “这是谁送的?”裴厌缺问。 昨日成婚也瞧她戴在腕上,想必是很喜欢的。 “大理寺卿沈大人。” 裴厌缺想到沈长炎,点点头,“你喜欢绞丝镯?可以叫匠作处打一些送来。” 惢嫣摇摇头,“这只就很好。” 裴厌缺颔首,同她一齐出府。 一路上下人皆恭敬唤王爷王妃,惢嫣扫过发现都是以前相府的熟面孔。 “你以往在相府就是管家的,现下不过换个地方,他们都知晓你的脾性,也不必另听主母训诫了。” 惢嫣颔首,迎面就瞧见跨进王府的裕伯。 惢嫣微愣,问,“裕伯,陈公子呢?” 秦嬷嬷昨日跟着她到这边来了。 裕伯还是调在这边当管家。只是惢嫣计划他暂留郡主府,府上还有池墨桓这个客人要招待。 第265章 绊脚石 “哦,老奴就是来跟王妃禀这件事的,今儿个一大早陈公子就走了,老奴叫他稍等,好歹得通传您一声,陈公子不肯,老奴也拦不住。”裕伯道。 惢嫣颔首,“他留了什么话没?” “只叫王妃您多保重。” “我知道了。” 果然当皇帝就是忙啊,喜宴来吃个席就走了。 不过也见得他情意深重,大老远的跑过来……今天没能招待他,惢嫣有些愧疚。 哦对,是要去赶月末池墨青和兰兰的婚事吧。 也不知这二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届时去个祝福贴,一并问候陈锦上吧。 惢嫣想着,同裴厌缺一齐登上进宫的马车。 “现在进宫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她看了眼日头道。 “父亲会体谅的。说不定他留了朝臣议事,压根没空见我们,我们去陪他用个午膳。”裴厌缺顿了顿,“我过两日也要去上早朝,朝服都发下来了。” 一般皇帝为防止皇子在朝堂上结党营私,是不会让其上早朝的,除非是皇帝要指派任务,特许那么一两次。 可裴鹤擎明令裴厌缺要去上早朝,替他分忧政务。 如果不是体谅他这段时间忙着成婚,或许早让他去了。 “嗯嗯。”惢嫣点头,“你是该多替父亲分忧。” 至宫门,二人下马车,一见好几驾车还停在宫门口,便知是裴鹤擎留了臣子议事。 在路上就碰到了。 几个文官,沈长炎赫然在列。 他眼皮子微掀,瞧见惢嫣手腕上的绞丝镯,眸中露出丝丝笑意,随着其他官员一起拜见王爷王妃。 褚昼正在御书房。 “边境无战事,你索性再多留几日。”裴鹤擎浓眉微敛,道。 “边疆无战事是百姓之福,可将士操练也不能松懈,赵凯到底年轻,万兵之巨只怕管将不来。再加上臣在边疆住惯了,上京富贵是富贵,就是不自在,颇多约束。 “也瞧着翊王成了婚,臣在上京着实没什么好待的。”褚昼拱手道。 裴鹤擎浓眉敛的更甚了,他抬掌,四根指尖在桌案上顿了顿,才道,“那褚廷英呢,你要把他也带去?” 褚昼垂了垂眼,“我们父子一体,他自然是要跟臣一齐去的。” “他乐意吗?”裴鹤擎慢悠悠的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有些凉了,他搁在一旁,太监很有眼力的换上来新的。 “他能有什么不乐意的。”褚昼平平道。 “你走吧。”裴鹤擎摆摆手。 褚昼没想到他这么干脆。 “把你儿子留下。”裴鹤擎继续道。 “……”褚昼眉心一跳。 不等他说话,裴鹤擎又道,“让赵凯给你做副将,他去帮你足够了,廷英那孩子,好歹也是朕看着长大了,朕赐他个京中的官职,御林军教头,你看怎么样?” 可恶,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绊脚石。 绊脚石要去边境正好,褚廷英不能走。 褚昼还不知自己成了绊脚石。他忙不迭就要拒绝,却见裴鹤擎扬手打住,“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我的弦月金枝玉叶,难不成还配不得你家小子?褚廷英还没表态,你倒把她作洪水猛兽了?” 裴鹤擎实在憋不了了,他本就不是说话爱绕弯的人,尤其是当了皇帝后,更是快言快语。反正他不用顾着旁人。 褚昼听他用了“我”字。 裴鹤擎见他不说话,稍顿了片刻,才道,“两家亲事,于我不过一道圣旨的事。可是弦月她不肯,她顾忌你。”你这颗绊脚石。他没把最后一句说出来。 “弦月她的确服侍过先帝,可那是迫于无奈,她是朕的公主,谁敢说她一句不是?她嫁入哪家,不管是哪家,都得跪在朕跟前来感恩戴德,怎么到了你褚家,你还就不乐意了。 “当初两个孩子不是挺好的吗?抛开君臣之别,你且跟我说,你哪儿不乐意?”裴鹤擎拿着新斟上来的茶呷了一口,目光盯在褚昼身上,“你尽管说。” 褚昼叹一声。 他昨日听到两个孩子的谈话,心里略有动摇。其实今日提出去往边境,对裴鹤擎隐隐有试探之意,他想知道他的态度。 “当初两个孩子的确处的挺好,又门当户对的,我都开始给廷英准备聘礼了……是你让你女儿入宫,拆散了他们。” 裴鹤擎喝茶的动作一顿。 “你的意思不是摆在明面上吗,而今你当了皇帝,我褚家何故没骨气的贴上来?”褚昼继续道。 家里臭小子没心没肺没出息,他不能不多考虑。他有两大心结,一处在裴弦月,一处在裴鹤擎。 裴弦月的心结昨日解了,裴鹤擎这边却没什么底。 却见裴鹤擎面色古怪。 “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什么?”褚昼掀开眼皮子看他。 “我不知道两个孩子是一对的。”裴鹤擎无辜道。“你们没人告诉我。” “??”褚昼,“你……”没长眼睛吗? “哦,敢情你以为我是绊脚石啊?”裴鹤擎恍然。 “什么绊脚石?”褚昼疑惑发问。 “陛下。”这时,大太监躬身过来,“翊王同王妃到了。” 裴厌缺不知褚昼在御书房,也不知道太监已经去通禀了,他同惢嫣一到御书房口就撞见出来的褚昼,他神色无异,瞧见二人眉眼露出笑意,拱手,“王爷、王妃。” “褚伯伯。”惢嫣同裴厌缺一齐喊了一声。 褚昼应了一声,“恭贺二位大喜。” 也不多说,离开了皇宫。 “不是说了今日不用来吗?”裴鹤擎见二人携手而来,上下打量一眼,笑道。 “父亲体谅,规矩还是要守的。” 裴鹤擎笑,拍了拍手中的折子,“叫你别进宫是指着你多陪惢嫣,这两日过了你就得上早朝,忙政务,届时别叫你你都不进宫来。” “父亲说笑了。”早知就不来了。 “这镯子……”看着颇眼熟。裴鹤擎瞥到惢嫣腕上的绞丝镯,眯眯眼定睛一看。 “哦,这是大理寺卿大人送的新婚贺礼。”惢嫣抬起手来,摸了摸镯子。 “哦。”裴鹤擎想起来了。 不就是沈长炎当时费尽心思打给小妹那镯子么? 第266章 忙碌日常 “挺好。”裴鹤擎点点头,又道,“你的身子养的怎么样,还虚的厉害吗,朕召太医给你瞧瞧。” 裴鹤擎觉得这事自个儿疏忽了,当初惢嫣刚回上京进宫那会儿,他该拨两个太医去郡主府、王府时时照料的。 “劳父亲挂心,惢嫣身子好多了,一直喝着药明显比之前健壮了,不需要太医再看。” “找太医把把脉,总是不费事的。”裴鹤擎抬手让太监召了太医来。 还是上次给惢嫣看脉的太医,他一把脉,她的身子果然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太医走后,裴鹤擎笑意更甚,“既如此,那为裴氏开枝散叶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裴厌缺和惢嫣面色皆是一僵。 裴鹤擎笑眯眯的,并未觉察,继续道,“厌缺今年二十又七了,通常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满地跑了。惢嫣有十九了吧,正是生养的年纪。” 惢嫣微垂下眼眸,下一刻裴厌缺抬手放在她手背,他的掌干燥温热,暖意传了上来。 “儿子同表妹是新婚,父亲催的可真够快的。”裴厌缺冲父亲笑笑。 “也是。”裴鹤擎点头,料想他们是想过过二人生活。 比起他俩,还有另一对更叫他操心。 “今日政务颇多,方才才留了几个朝臣议了事。”裴鹤擎拍拍奏章,看裴厌缺,“你既进宫来了,就替朕分担分担吧。” 裴厌缺面色一僵。 默默又道了句早知不来了。 口上也拒绝,“父亲也说了我新婚,该多陪着惢嫣,过几日有我忙的。” 裴鹤擎也不强求,赶苍蝇似的摆手,“出去出去,随意去宫里转转,待会用了午膳再离宫吧。” 裴厌缺笑着领惢嫣离开御书房。 惢嫣没说跟他自怨自艾的话,心里却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为什么她还是来不了小日子?太医说她的身子没什么问题了,去药铺里看大夫也说没问题,但就是不来小日子。 她从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为怀不上孩子忧虑。 她真的很想诞下同裴厌缺的骨肉。 裴厌缺没两日就开始上早朝了,渐入初秋,四处秋洪泛滥,臣子们又开始发愁,也忙将起来。 惢嫣作为王府主母也忙起来。府上后院进行了动工,依裴鹤擎言,要将先前的定亲王府并给翊王府,工匠拿来两个方案让惢嫣敲定,裴厌缺不管这事,惢嫣挑了她喜欢的风格。 然后就开始动工了。 前往王府拜谒的人也多了起来。先前就有不少裴党的夫人跟惢嫣保持联系,现下更是不曾淡了。 上京这边她要开火锅铺,缪朝那边也要开铺子,都得拟个章程出来。 她跟褚廷英聊到开火锅店的事,还问他要不要入股。 她不缺那个银子,只是一直记得前年褚廷英提议让她开这个火锅店。 褚廷英求之不得。他们父子俩入京裴鹤擎赏了些银子宝器,他拿出全部的银子入股。如果宝器不是御赐,他指定拿去给变卖了。 还有就是茶酒司的生意蒸蒸日上,惢嫣早有意开分店,却抽不出空来。 裴鹤擎的一干产业里,他只抽去了青楼妓馆的主生意,其他的铺子,他给了一部分裴弦月,另一部分划给了惢嫣。以前惢嫣也管这些铺子,不过是替舅舅管,现在直接划给她,盈利分账也都是她的。 惢嫣想到裴鹤擎以前的两个主事。 她想她也该培养一两个这样的心腹了。 这日太累,惢嫣睡前躺在榻上,照例捧着没看书的书琢磨,没翻几页眼皮子就沉了下来,靠着隐囊睡着了。 裴厌缺一进屋就见她这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他关了门,轻着步子走过去,顺便褪去外衣载在一旁架上。抬手拿起她那本书,欲放在一旁桌上,却瞥见上面的内容。 他一愣,仔细一瞧。 失血过多未曾补回来会致天葵不至……受寒导致胞宫受损会致天葵不至……诸如此类的内容。 裴厌缺凝了那书片刻。 他神色无异,将其搁在了桌上,又抬手抽走惢嫣背后的隐囊,让她平躺着睡下。 临走时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出去沐浴了他回来抱着她睡下了。 — 这日,去酒作坊学制酒的叶惜沅回来向她禀事。 她之前回来过一次,恰逢上惢嫣大婚,她求惢嫣留着她参加喜宴,惢嫣也没苛刻,婚宴后才让她继续去作坊。 “适应的如何?”而今真正当了一家主母,将发髻都盘起,簪上富贵的发钗,语气平平,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却莫名多了份震慑力,比做姑娘时更有气势了。 “姐姐安排的自然是好的,我能参与制酒的过程,也有了一些门道。”叶惜沅笑盈盈道。 “只是……”惢嫣含笑颔首时,她话风突然一转,见惢嫣平淡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道,“我知道姐姐忙,可能抽不出什么空来管酒作坊,只是希望姐姐管作坊严一些。” “此话怎讲?”惢嫣拿过茶盏喝茶,遮住眸中深意。 叶惜沅理了理早备好的措辞,道,“姐姐作坊里的人都是签合约的雇工,惜沅觉得,还是死契奴隶用着放心。我才去小半月,就有人向我打探制果酒的法子,我拒绝一次后他们就选择花重金。 “肯定不光是我遇到这种情况。再者,作坊里的人太多,制酒大师傅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叶惜沅将这段时日发现的问题娓娓道来,惢嫣静静听着,面色不改。 有些的确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待叶惜沅言毕,惢嫣缓缓搁了茶,将茶盖盖了上去。 “你既然瞧出来了,可有解决的法子。” 酒作坊里的人都不知道她是惢嫣插进去的,只因为是新招去的普普通通的雇工。 面上却勾勾唇露出一个柔和笑容来,“姐姐乐意的话,惜沅可以献计……” 她条理清晰一一列举出解决方案,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惢嫣面上,观察她的神色。然而后者一直轻垂眼眸,她什么都瞧不出来,心头渐渐打起鼓来。 第267章 生意场 待叶惜沅言毕,惢嫣轻笑,“你观察的挺仔细,是知晓我安排你过去,并非只叫你去学酿酒吗?” 叶惜沅当然知晓。 一开始听说去作坊学酿酒,她还有些失望,这并不是她想做的事情。然而她已经无依无靠了,虽然她已经到了年纪,但是并不指着能嫁个好人家,那离她太遥远了,这世上大抵也不会有人真心实意的喜欢她。 她能自力更生养活自己其实也挺好。 但是入酒作坊第一天她就瞧出端倪了。 便也明白惢嫣的心思。 她还是乖乖跟着师傅学酿酒,在流水线的某个位置上忙活自己那点事情,却也不忘四处走走、观察。 “能帮姐姐做点事惜沅很高兴。”叶惜沅笑道。 或许她还会调她去其他作坊瞧瞧,她挺喜欢这个工作,说白了就是找问题,找解决方法。 “那你就去办吧,拿我的牌子,去整顿整顿。” 惢嫣突然起来的话让叶惜沅面色一僵,她好半晌才过滤出这话的意思,忙站起身道,“惜沅只怕能力不足,耽误了姐姐的生意。” 她还挺惶恐。 这反应在惢嫣意料之外。 整改方案都出来了,她不找她落实找谁? 她忙的没空亲自办这些小事。 “没事,影响不大,亏了算我的。”惢嫣翻了翻抽屉,找出一只银制令牌,那是作坊东家的牌子。 叶惜沅的心不禁狂跳两下,还欲拒绝,却瞧见惢嫣眸中澄澈笑意,她微愣,停了一息,抬手接过那牌子。 “惜沅多谢姐姐信任,愿尽全力一试。”她捏紧冰冷的令牌,坚定道。 “嗯,去吧。”惢嫣顿了顿,“或者明天再去也行。” 又过了几天,好不容易忙开的惢嫣跟表姐裴弦月、昔日容嫔邓容还有而今已是肖夫人的吕静安凑了一桌斗地主。 中途大掌事陈展拿着几页合同上门来,“王妃,公主还有两位夫人也在呵……” 他小心翼翼的进门,扫了一眼桌上的卡牌,奇奇怪怪的他也看不懂,“这是跟李记、王记茶行的合约,王妃您瞧瞧,没问题还得您亲笔签字画押。” “对k。”惢嫣出牌,扫了眼合同,“陈掌事稍等片刻。” “嗳。”陈展拿着合同,乖乖在旁边等着。 瞧见放在各位主儿边上的银票银两,陈展猜到这大抵是在赌博,可具体是怎么个赌法,他半晌也没搞懂,从未见过。 惢嫣一对大小王炸的对面人仰马翻,啧啧唏嘘。 陈展只见得裴弦月和吕静安捏起一大把碎银子,放到拍桌中间。 “可恶啊,我还以为你跟吕静安一人一张王。” “我有我早就出了。” “这地主当不了一点儿,我一辈子农民。” 陈展听的眼皮子直跳。 什么当不了地主?您老可是公主,会稀罕吗? 惢嫣笑呵呵的把一大把碎银子扫到跟前,抓起来放到身边小椅上,那上头已堆叠了一座银山了。 “你们先开一把。”惢嫣拿过陈展手中合约。 “宫老板生意做那么大,还百忙之中抽空赚我们这点银子,真叫人感动的。”邓容调侃道。 惢嫣沉静的目光扫过合约。闻言随口道,“你们好歹交给我点学费啊,回去找别人打,翻倍赚回来呗。” “确实稀奇,我回去跟肖唤玩去。”吕静安跟肖唤过着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还有更稀奇的,以后有空教你们。”惢嫣瞧合同没问题,拿过晴咕端上来的笔、印红,签字画押。 陈展拿起合同走了。 三人又交了几轮学费,终于放弃挣扎,歇了棋局坐下来聊会儿天。 “李记和王记都是做茶生意的?上京茶酒司可是一家独大,王妃还同他们合作作甚?”邓容问。 “有钱大家一起赚嘛。”惢嫣笑道。 花茶的生意她现在的确一家独大,但是不可能一辈子一家独大。旁人也会钻研出炒茶的法子,抢她的生意,她不如先找合作伙伴,自个儿先占了大头,让一部分利给他们,合作伙伴饱和了市场,外人就难插进来了。 看似她赚的少了,实则是在搞长期发展。 果酒也是。 不过果酒还能等个一年半载的,等她各地的酒铺开起来再说。 “那……”邓容犹豫片刻,道,“我们邓家也做茶生意,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跟王妃合作?” “呀,邓娘子怎么不早说,”惢嫣笑笑,“早知道你家做茶生意,我就不用费心思找别的合作伙伴了。只可惜刚签了合约……再等等看吧,我看看这段时间的效益如何,再给你答复。” “多谢王妃了。”邓容笑着道谢。 “邓家还有什么旁的生意,茶生意不成,或许我们可以在其他方面合作。”惢嫣笑眯眯。 于是吕静安也加入进来,他们这些官家,家里多多少少都开着铺子。 惢嫣从容不迫的谈着生意,言语明理,落落大方,出自她口的每句话都叫人无法忽视,旁人在深思熟虑中也明白,她确实落实那句“有钱大家一起赚”。 裴弦月默默听着,眉眼染上笑意。 日薄西山她们才离开,只有裴弦月留了下来。 “听说你还挺重视叶家那个丫头?” 惢嫣讲的嗓子有些干,她细细品着茶,闻言道,“表姐消息还挺灵通。” “我已经不止一次在王府瞧见她了,你不会安排生意给她了吧?”裴弦月原本就不喜欢叶家人,不过惢嫣跟她讲给叶惜沅,她对她没什么意见。 但那丫头还是有些小心机的,把生意交给她她不担忧是假的。 毕竟叶家是裴家打垮的,叶惜沅再怎么说,也是叶家的根儿。 “没有,让她去管理管理作坊。” “你是想锻炼她、提拔她?” “我需要人才,她还不错。”惢嫣搁了茶盏,“表姐放心,我有分寸。” 叶惜沅还在观察期,希望不要让她失望吧。 “好。”有她这句话裴弦月便没啥可担心的,她知道她胸有沟壑,小鬼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这也就是当初初见,她就看到的,惢嫣的魅力所在。 第268章 祸从口出 “不过你生意已经做这么大了,又是二州之主、翊王王妃,银子肯定是不缺的,还要不停的开铺子作甚?”裴弦月问。 她知道惢嫣在俨朝各地开茶酒司,也从褚廷英口中听到她要开的新铺火锅店……当然,或许还有别的。 裴弦月不太会做生意,父亲给的铺子都是别人在管,反正也是稳定期,她只负责收银子就成。 “我既然已经起手了茶酒、成衣等铺子,那么当然得做大做强,只守着那一家店铺是不行的,你不做大到不可撼动的地步,总有一日会被取而代之。”惢嫣道。 品牌消息是很重要的,要不怎么有“老字号”一说。 她现在确实有大把的银子,故而等稳定了打算搞搞慈善。 科教兴国、人才强国来着。 她在华阳就开过女子私塾。 裴弦月闻言眸中划过一丝深意。 就似她爹不甘为人臣子,要做皇帝一般。 “挺好。”她抬眸笑道,又问,“你怎么还有成衣铺子?” “是啊,淮上锦。”成衣铺子后面还有蚕丝作坊、布匹绸缎生意呢。 “啊?”裴弦月却震惊了,“淮上锦是你的啊?” 她脑子飞快运转,转到当初柳家二小姐和叶家大小姐那件事上。 惢嫣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淡淡的笑。 “你太厉害了小嫣儿。”裴弦月压下心头震撼,坐下来忍不住揉了揉惢嫣的小脸。 惢嫣嘿嘿笑的娇憨。 “你做生意挺好的,但还是注意不要太辛苦了,你的身子可是刚养好。你们王府两口子啊,一个在政务上忙的转,一个在商务上忙的转,哪来的空造小孩儿啊。” 惢嫣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一把扶开裴弦月的手,“表姐又说些不正经的。” “这有啥不正经?你们俩都成婚了,也是该要小孩的时候了。” 惢嫣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唇边衔起一抹苦笑。 不是她不想要啊。 她转移话题,“别说我了,吕静安跟肖唤成婚都有一段时日了,你跟褚大哥怎么样?” 裴弦月沉吟片刻,“这个也说不准。” 褚廷英告诉她褚伯伯对她的成见不是那么大了,虽然不知道为啥。 那时候褚廷英是这么告诉他的,又失落的说可能今天就能同意他们成婚,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同意。 成婚成婚……她其实只想得到认可,她不需要跟褚廷英的婚宴。 “嫣嫣……姐。”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男音。 二人不约而同望过去,恰是裴厌缺。 他一袭常服,身姿挺拔,俊脸上是还没收起来的柔和。 “在聊什么呢?”跨进屋子,他随口问道。 “说你俩啥时候生小孩儿。”裴弦月勾勾唇。 裴厌缺面色微变,下意识看向惢嫣,见她面色如常,还是柔柔的,默默松了口气。 裴弦月尽收眼底,美眸微微眯起。 “姐要留下用晚膳吗?”裴厌缺问。 “不了,我回宫去。” 裴鹤擎还没给她安排公主府,封号倒是下来了,惢嫣是安国郡主,她是定国公主。 “小嫣儿送送我,裴厌缺别跟来。”她又加了句。 二人走在出府的路上,她凑惢嫣近了一些,用肩撞撞惢嫣,惢嫣不明所以,便听她虚咳一声,“你男人,是不是不太内个……” 惢嫣还没悟过来,“不太哪个?” “不太行。” 惢嫣,“什么不太……哈?” “你给他留啥面子,不行就给他补补就成了。” 惢嫣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补? 再补她就要死了。 “你多虑了表姐,他……挺行的。”惢嫣左右看看,不太好意思道。 “是嘛?”裴弦月想到方才裴厌缺的表情,敛了敛眉。 “表姐你给世子多补补吧,我这边就不需要了。”临府门前惢嫣侃笑。 “臭丫头!”裴弦月收回思绪,眉目嗔怪瞪了她一眼。 转身上马车了。 晚膳时裴厌缺随口问起下午在做什么,以及裴弦月临走时跟她说了什么。 她临走时留给他那道目光很怪异……总之挺让人不舒服的。 肯定在背地里说他坏话,说给他媳妇儿听。 “额……”惢嫣徐徐道来下午打牌的事,听到后面的疑问她犹豫了,怪笑,“你确定要听?” 裴厌缺更肯定了,“她说了我什么糗事?” “你有啥糗事?” “不知道,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惢嫣嘿嘿一笑,凑近他耳边说出一句话。 裴厌缺额头冒出许多黑线。 他停下筷子,眯眯眼上下扫了她一眼,“现在要试试?” 什么东西?他还怀疑褚廷英不行呢。 惢嫣一乐,还没意识到危险,只当男人是开玩笑,“我帮你辩解过了。” 裴厌缺搁了筷子,一把把她捞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尖,凑近她耳边,吐气暧昧,“你才是我女人,你自己清楚就成,跟她辩解什么? 大掌分开她的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以防你忘记……为夫现在证明证明?” 他已经撩开了衣袍。 周遭没有服侍的婢子,可惢嫣还是害羞。 怎么忘了这男人最近都不太爱在床上…… “饭后,饭后!”惢嫣连连道。 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现在就不说了! “边吃边做。” 裴厌缺往后挪了挪椅子,抬手扯掉她的里裤。 他算是发现了,这小女子在晚上、在床上特别放的开,其他时间其他地点都很害羞。他都喜欢,但近期明显偏爱后者。 考虑到她还要吃饭…… “……裴厌缺你变了……你、以前多纯情……”惢嫣嘤嘤啊啊断断续续。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嗯。”裴厌缺闭眼享受,嗓子里发出不轻不重的应声。 如此来了一次后,他抱着她站起来朝卧房走去,还叫来了婢子收拾桌子,也就歇息了这么片刻……一刻钟不到,待屋子里空下来,他又开始了。 男人欲望很重,婚后惢嫣才明白他以前有多克制。 “你弄死我算了……” “为夫哪舍得……嫣嫣乖,叫夫君。” “叫夫君就停下吗?” “……嗯。” “夫君……” “啊啊啊啊裴厌缺你个骗子!” 第269章 秋洪 深秋时节秋洪泛滥,洪灾频发,许多地儿都遭了殃,尤其是西南一带,大水冲了堤坝,灾情轻的地区农业生产受到很大影响,严重点的地区万计灾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按理洪涝多发于六七月份,然而今已是九月中旬,这雨发的本就怪异,要命的是它还是一场空前严重的水患,阴雨连绵数日不停,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西南一带甚至传出流言,直言不讳当今皇帝是逆贼,逆贼夺位,大逆不道,伤魏氏龙脉,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叫雨神落下惩罚。 流言四起,一泻千里,民心动荡不安,怨声载道。 上京大雨只落了两日便偃旗息鼓了。 裴鹤擎当朝发了脾气,水灾严重的地方派去官员治水,较轻的也颁布安抚的临时政策。 至于那些个流言蜚语,裴鹤擎当然要拿人开刀,于是一连下了好几个父母官,小到县令大到郡守,且他认为本就是地方官的无能。 去治水的官员很快就出发了,还带去一干太医。 史料记载,洪水之后多发瘟疫,能预防最好。 裴厌缺下早朝回来时,上京天际洋洋洒洒落了场雾雨,薄的似层纱,模糊了人的视线。 “王妃您瞧,王爷这不是回来了吗?”晴咕搀着惢嫣立在王府门口,眼瞧着裴厌缺的马车停了,莫邪打过去一把伞,裴厌缺下车厢就瞧见惢嫣。 他忙上前去接过晴咕的伞,将惢嫣拢在怀中,“怎么在门口立着,也不披个衣裳,起了金风,还是有些凉的。” 身后莫邪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顺势就将没了伞的晴咕勾了过来。 “我就怕父亲安排你去治水去了,幸好你不在列。”虽说是去做实事,但她私心里还是不希望他在外奔波,一是辛苦,二是他们成婚不过一个月,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舍不得。 裴厌缺笑笑,“朝上干实事的人不少,我要去他也不会准。” “父亲近来用银子的地方多,我打算捐点。”至堂屋,裴厌缺送惢嫣上台阶进屋,自己合了伞,在门口将右肩上的湿润扶去,也踏入屋中。 惢嫣见他进来,继续道,“我本来想请舅舅出面,帮我弄个慈善部门,把这些年赚的银子存进去,一来有做免束修私塾的计划,二来就是怕这些天灾,百姓艰难的时候可以出手。” 铺子都开起来了,前段时间刚拨了半月的盈利过来,比她预料的多太多,再加上往年的积累,二州的税收,银子还真花不完。 主要是她跟裴厌缺不会有子嗣,就他们两个白头到老。金银财宝死了也带不走,为避免以后被别有心机的人谋去,她还是在生前就做计划,打理这些财产吧。 裴厌缺颔首,“近来洪潦严重,父亲拨了银子下去治水,国库确实告急。” 慈善二字听表面意思他也能听懂。 “那你现在还立部门么?还是直接捐?” “当然要立部门,有官方部门也是给皇室做面儿,还能带动官员、富商等一起捐。”惢嫣想了想,道,“不过也无需父亲特地安排,我朝国寺灵山寺就很不错。” 他们成婚时银子可是同流水般花出去,虽然都是裴厌缺自个儿从父亲那得的分成,但是聘礼并不全是,聘礼裴厌缺可是在国库里挑挑拣拣了半个下午的。 父亲待他们好,他们当然也得为皇室办点事情。 “捐进寺庙?”裴厌缺觉得有道理。 “只是借寺庙的名儿,有个捐款的地方罢了。”惢嫣笑,“我们先去瞅瞅灵山寺的情况,然后把银子捐过去,等累积起来,父亲国库的银子不够了,他再拿出去用。” 裴厌缺笑了,刮刮她的琼鼻,“我嫣嫣也是个忧国忧民的主儿。” “那当然。”惢嫣卖乖,蹭蹭他。 惢嫣本想当日下午就去灵山寺一趟,裴厌缺却瞧着纷雨不停,叫她等上一等。正好他进趟宫,把这事儿同裴鹤擎说了。 裴鹤擎自然是支持,他还很高兴,一扫朝堂之上的阴鸷,直道惢嫣有心了。 裴弦月跟着裴厌缺一起回来了。 “我当然是要做第一个支持你的人啊,银子什么的,我也让人清出来了,明儿个跟你一起去灵山寺。” 裴弦月扬着一张笑脸,却见裴厌缺环胸,在一旁阴恻恻看她。 她不明所以的看过去。裴厌缺道,“妇唱夫随,我才是第一个支持我家夫人的。” 裴弦月,“……” 绝了,这也要争。 惢嫣掩唇偷笑。 裴厌缺的银子都给他管了,如果不是她坚持,男人在外也是要有银子傍身的,他只怕要月月把俸禄也交上来。这么一想他的确是第一个支持她的。 “我明天一起去。”这时裴厌缺又道。 灵山寺她没自个儿去过,他不放心。 “听说山路不太好走,我打算明天早点去,那会子你估计没下早朝呢。”惢嫣道。 “那我下早朝就去找你们。” “行,我们先去看看,你顺便带个朝臣来做见证,你们到了我再捐。” “知道。”裴厌缺点头,“父亲会安排好的。” 既然要往国寺里放银子,那当指定也需要个人管制寺庙,难免寺里寺外有人怀不轨之心。 于是当夜裴弦月宿在了王府,于次日一早,晨光熹微之中同惢嫣驱车去灵山寺。 昨日雨下的并不大,山上泥泞不多,路还算好走。只是灵山寺坐落于灵山巅,爬山把她们累的够呛。 进了寺二人并未言明来意,只道近期天灾频发,她们是来为国祈福来的。 去上了香,撇下一干随从暗卫,惢嫣同裴弦月在主持介绍中于寺中闲逛,实则是暗中观察。 灵山寺是国寺,颇负盛名,皇室历来为国祈福都是在这边,然而那“皇室”是先魏皇室,这住持和僧人对新皇室态度如何,还是需要把把脉的。 主持说话不离佛法佛心,裴弦月直言不讳的问起敏感话题,他只道佛法自然,一切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言外之意自然是顺服新皇。 惢嫣闻言暗笑。 佛法自然,人法变通不是?谁也不会跟自个儿的命过不去啊。 “那是什么人?”至寺庙后苑,入目的是一排禅房,风景静幽之中,裴弦月望见不远树底下倒着一个人影,指着发问。 第270章 施主您还真是张口就来 那人一袭麻纱僧服,却留着乱糟糟的发,横在树底下,一只腿曲折,一只手折起来撑着头,体型偏胖,看起来颇为……潇洒。 酒肉和尚。 惢嫣心头忽冒出这四字。正暗道失敬时,却见那和尚撇过头来,浑浊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这一眼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惢嫣暗自心惊。住持却大步过去,“师兄,你怎么睡在此处?” 瞥见一盘被吃空了、只剩下错错落落鸡骨头的盘子,住持险些没吓死过去。他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音儿道,“师兄,寺里来了贵客,是新朝王妃和公主,您注意些影响啊。” 却见和尚慢悠悠站起身来,年纪六十上下,挺起圆滚的肥肚,倚在那树上,抬手就摸了腰间的酒葫芦倒酒喝。 目光却始终未离一人。 那就是惢嫣。 主持只道完蛋。 忙到二人跟前,“这是贫僧的师兄,他是个沙弥,未足戒,洒脱惯了,二位施主不要见怪。” 裴弦月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和尚,目光上下扫量,看他那喝酒的模样,闻着浓烈酒香,只觉得有趣。 忽而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惢嫣。 敛了敛眉,一扭头,瞧见惢嫣也看着她。 她目光微转,这是碰上有缘人了? 惢嫣只觉得眼前的僧人眼熟。 特眼熟,尤其是他嘴角那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痣。 她敢保证她在这边从未见过这么一个人,可是那张脸好似烙印在她脑海深处,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不会是什么知道她来历的得道高僧吧?? 正疑惑着,和尚突然合上酒葫芦,满面肥肉上扬,露出个油腻的笑容,“丫头,你不记得我啦?” 惢嫣依旧困惑的看他。 和尚露出一口大白牙,“是我啊!你问你能不能追到那个男的,我说你不能。” 惢嫣正盯着那颗让人面相都变得猥琐的痣,乍一听这话,脑海深处中的一段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前世她曾热烈追求过一个男人。 当然,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她也仅仅热烈了两天,就因为出差中断了。 谈下一笔生意后老板高兴的不得了,大手一挥直接放了她三天的假,她不急着追男人,干脆就在出差地那边旅旅游。 然后登上那么一座寺庙。 听说很灵验。 她自是去求姻缘的。 “老天爷,我能追到那个男人吗?”看四下无人,她不知哪根筋没搭上,突然极其中二的问。 “不能。”身后突然有人道。 一转头,惢嫣便瞧见有个胖老头儿,吊儿郎当的倚在门口,那姿势跟现在简直一毛一样! 要说唯一的不同就是当时没着僧衣! 方才明明没人的。 那会儿惢嫣也没理他,只觉得这样随意搭陌生人的话,还如斯没礼貌的人大抵不太正常。 结果在她踏出那门槛时,他突然拉住了她的腕,还轻捏了一下。 惢嫣一惊,一包直接甩在他脸上。 胖老头儿淡然抬手,扣住那包,“唔……不错,没想到你跟异世人还有段姻缘,那就你好了。” 惢嫣,“??” 她不明所以,只想快些摆脱这猥琐老头儿,忙将手抽出来,拎着包就跑了。 结果第二天就穿了。 是的,她前世死都没死,一觉醒来,就这么穿了,穿成个小萝卜头。她那会儿不过二十五岁,事业正在上升期,刚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还看上个男人,那么优质的男的,能追上她也算是圆满了……结果就,穿了!——贼老天! 咳咳! 那是她穿后第一天的想法。 现在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那个男人长啥样她都忘了,她有裴厌缺了,现在叫她回去她都不乐意了。 惢嫣当时就认定,就是这胖老头儿让她穿的。 有机会见着一定找他算账。 她当时是这么想的,此情此景瞧见,却不由得……心情复杂。 修沙却知道她认出来了,笑眯眯的盯着她不说话。 裴弦月听着对话扬眉,“你追哪个男的没追着啊?” 没追着……肯定不是裴厌缺了。 啧。想到裴厌缺,裴弦月突然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却见惢嫣撇开头,略显心虚,“他是骗你的。追着了,就是裴厌缺。” “哎哎哎!”修沙一听急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你也不要胡诌,裴施主他一不是你的初恋,二不是你追的第一个男人,你怎么能张嘴就胡说?” 惢嫣总觉得碰上这老头儿要倒霉,正欲拉着裴弦月走呢,一听这话脸色黑了下来。 她就知道要倒霉!! 初恋和追的第一个男人,那都是前世的事了,上辈子的老黄历了,这和尚又不是不知道,这一世提个什么劲儿啊! 她这一世的初恋和追的第一个男的,都是裴厌缺好吧! 惢嫣甚至往后苑口看了一眼,没人。 呼—— 裴厌缺吃起醋来她可吃不消。 裴弦月的憋笑声入耳,惢嫣一时凌乱,她瞪了胖老头儿一眼,对裴弦月道,“表姐你别听他瞎说,我心里只有裴厌缺。” “嗯嗯。”裴弦月笑意不止,连连点头。 “我都不认识他!” 确实不认识,这是这一世第一面,加上前世也就两面,她连对方叫啥名儿都不知道呢。 “施主您还真是张口就来啊。”修沙啧啧。 惢嫣,“……” 她擦了一把虚汗,正欲说什么,却先瞥见苑口大步走来的俊美男人,她的心不可遏制的提了提。 来人自是裴厌缺。 惢嫣正是心虚的时候,甚至没瞅见他身旁的沈长炎。 她只瞧见裴厌缺微沉的面色。 暗暗心惊,不会听到了吧? 不可能吧,隔那么老远。 “表姐你别笑!”裴弦月虽止了笑,然而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我天生微笑唇。”她如是说道。 惢嫣,“……” 第271章 凭空消失 “嫣嫣。”这时,裴厌缺近了。同她说话时眸底依旧含了阴郁,只是藏的很深,面上瞧着温和儒雅,他跟她说话时向来耐的下心。 “沈某见过王妃、公主。”沈长炎道。 惢嫣瞧见裴厌缺的面色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应该是没听到。 瞧见沈长炎,她目露笑意,“看来是沈大人接管了此事,沈大人办事,我也能心安。” 这话不假,沈长炎就是给人一种办事妥当的感觉,好似所有难题在他跟前不过小菜一碟,山海可挡的那种。 当然惢嫣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有这种感觉。 沈长炎闻言很高兴,他笑的儒雅,“王妃尽管放心。” 住持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他上前合掌,见过两位施主。 沈长炎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跟他谈此事。 惢嫣又瞧见裴厌缺眸底的晦涩,她有些担心,抬手抓住他的大手,无声的问怎么了。 裴厌缺正欲带她去外头细说,沈长炎却点了王爷的名儿,道此事是他和翊王主责。 裴厌缺便也不好走了,留下来相商。 惢嫣也在旁听着,毕竟是她的主意,里面有些细枝末节需要她细说。 一直到午时,她才和裴弦月将银两捐了。 也正是这时,寺中来了其他官员,都是在朝堂上受到皇帝点拨,上前来捐款的。 不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他们能拿出来捐掉的银子自然是自身力所能及的,这样很好,没人捐那么一点点,聚少成多也能做一番慈善,救百姓于水火。 裴厌缺终于寻到机会,同惢嫣单独说话了。 “魏行峥不见了。”他沉着语气丢下一个炸雷。 惢嫣大惊,“当真?昨儿个不是还待在牢房吗??” 魏行峥甚至先她一步入翊王府的门。 裴厌缺怕她一个人住在那里,夜里想起魏行峥的模样害怕,提前就把魏行峥调到了王府关押,嗯……特地给他挖了个地牢。 惢嫣嫁过去后,侍卫每隔一段时日会禀报他的状况。 昨天晚上还给他们禀报过。 魏行峥的身体机能渐渐衰退,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不出三日就会成为一具死尸。 现在竟然告诉她……人消失了?不见了?! 这谁受得了! 裴厌缺同样目光沉沉。 惢嫣早上走得早,侍卫发现了也没人禀报。直到他接了任务,早朝上到一半回来换衣服,才得到的消息。 这事当然是顶重要的,他立马去牢房看了。 劫走魏行峥的定是个拔尖的高手,或许还不止一个高手,他们没留下丝毫的痕迹,就连地上整日都有的肉糜也没有了!守地牢的暗卫是一波轮一波的,他们所有人都没听到哪怕一丁点动静。 最主要的是王府,他有前车之鉴,整个王府都戒备森严,从外头看几乎没有死角……他们也说,没瞧见任何可疑的人,没听见任何不寻常的声音! 蹊跷。 是真的蹊跷。 魏行峥就跟凭空消失一般。 可裴厌缺从不信这些,凭空消失?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怎么可能! 他宁愿相信是暗卫玩忽职守。 继而又想到另外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是重生的。 难不成…… 老天当真如此眷顾他?! 裴厌缺把事实同惢嫣说了,保留了自己猜疑那部分。 “我要给陈锦上写信。”这是惢嫣的第一句话。 “给他写信作甚?”裴厌缺不明所以。 “问问他这是不是毒药的效果,人死了会连渣子都剩不下来。”凭空消失?她不信那个邪。 裴厌缺,“……” “……那你问吧。”虽然荒谬,但他竟希望是这样的。 “丫头,那些个大官儿都在里头,你们在这儿作甚?”这时,头顶上传来一道声音。 人吓人吓死人!惢嫣险些整个朝后跌去,幸好裴厌缺扶了她一把。 他剑眉微蹙,抬眼看着趴在墙上的胖子。 这个人,如此……肥硕,他竟然没感觉到半点气息。 惢嫣看到他是真的慌,尤其是裴厌缺还在身边,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瞧见修沙就想走。 这和尚口没把门的! 有些事情不能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啊! 她宁愿自己坦白从宽,给裴厌缺一个心理准备! 也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 瞧着二人的背影,修沙将横躺的身子放正,坐在墙头上,环着胸,嘀咕,“臭丫头跑啥呀?” “怎么了?你认识?”裴厌缺被她带着跑,不明所以的问。 “不认识。”惢嫣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 这会子惢嫣心里乱七八糟的。下午却是想通了,她主动找到这和尚。 他身上有许多的玄机,如果和她一样是穿越者,那么为何在这边见到她不惊讶?可他们前世又确确实实的见过。 如是便能确定,这和尚不光是穿越者,他可能……真是个得道高人,或许就是因为他,自己才穿越的。 那会儿他捏着她的手腕,跟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太久远了有些记不清,好像说她有一段姻缘什么的。 “不躲着我了?”修沙笑眯眯的看着她,肚子一挺跟孕妇大同小异。 惢嫣想到自己的猜疑,心平气和的用上了敬语,“您到底是什么人,” 可不得尊敬点,这老要是一个不高兴再把她弄回去,她就裂开了。 修沙笑眯眯的看她,“贫僧法号修沙,灵山寺一个普普通通的和尚。” “我来到这个世界,可是因为您?” “你心里不是已有答案吗?”他似乎天生生了张笑面,笑意不止。 果然。 惢嫣心下了然。 “我应该不会再回去吧?”她问。 “你是希望能回去呢,还是希望不能回去呢?”修沙慢悠悠的问。 “我不想回去。”她答的很直白。 “得看缘法,这事谁都说不准。你之所以能来这边,也是因为缘法。”修沙想了想,又道,“不出意外你应该不可能回去了。” 她在这边都稳下来了。 他再把那件事解决掉,这个世界的秩序就回归正轨了。 他此话惢嫣听着只觉讳莫如深。 心提了提,她沉吟片刻,道,“那你呢?你可以在两个世界任意穿梭?” “非也非也。” 修沙口上这么说,心头默默划去“任意”二字。 他也是需要契机的。 “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穿越者么?”惢嫣又问。 既然胖老头有能力搞这种业务,那肯定不会只叫她一人来这边。 第272章 怪异梦境 “唯你一人。”修沙给出确切答案。 数不清的平行世界里,只有极少数像这个大陆一样,原本就被安排好的秩序出了差错。从别的世界调人过来本就是为了弥补,那些人倒是为其取了有意思的名儿,叫“穿越”。 一个人已是极限,再多的话,那方世界可不止是崩坏那么简单了。 惢嫣闻言颔首,“多谢修沙大师解惑。” 修沙还是笑。 “既然我已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么,那边的往事,还请大师勿要再提。”惢嫣双手合十,模样虔诚的微微躬身。 包括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其实我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类的台词儿,她并不想与任何人说,至少现在没有那个兴致。 且她不是宫惢嫣本尊,不过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孤魂野魄,这样的真相说出来既无用,也容易叫旁人多生猜疑。 她都已经是宫惢嫣了,还刻意去提前世前事作甚? 这也是她不太想告诉裴厌缺,关于异世界的原因。 “哦~你是说你的初恋,还有追的第一个男人那事?”修沙捏着下颌,笑的脸上褶子都在上扬。 惢嫣,“……” 她嘴角不可遏制的抽搐了一下。 这猥琐劲儿,不是和尚吗?她咋觉着不太正经? “知道了知道了,不说就是。”修沙嘿嘿的笑。 他当然明白惢嫣的心思。 这件事本就牵扯天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确是最佳选择。 只是,如果她担忧裴施主那边的话……压根就无需他多嘴,裴施主自己会知晓的。 嗯,也是天机。 惢嫣闻言松了口气,他嘴巴把个门就好。 和裴厌缺回到王府,已经是傍晚了。 惢嫣去地牢里看了一眼,当真同裴厌缺所言,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她忽然想到修沙。 魏行峥的重生,是不是也是因为他? 他消失……为何她觉得魏行峥消失也跟他有关? 惢嫣思及此,也不得不多虑。 那和尚到底是敌是友? 非敌非友吧。 那样的世外高人想必也不屑于同他们这种小人物成为朋友,或者敌人。 只不过方才在寺庙就该问一句的,她竟然没一点也没记起来这回事。 明天再上去一趟? 魏行峥的事她总是不能放心的。 “那个和尚有些奇怪。”当夜,裴厌缺揽她在怀中,话似是对惢嫣说的,又好似自个儿喃喃。 那个和尚自然是指修沙。 “怎么奇怪?”惢嫣眨巴眨巴眼,从他怀里抬头。 裴厌缺目光幽深,揽她紧了一些,蹭蹭她的小脸,闭眼道,“无事。” “话说一半。”惢嫣哼一声,又缠着裴厌缺让他说。 如果修沙真的不对头的话,她该提前跟裴厌缺提个醒,包括她自己的事,为避免被钻空子,她会跟裴厌缺全盘托出。 “他好似是个高手,但我后来观察,发现他并无一丝内力。” 或许他的武功远远超出他,他一点虚实都探不出来。 裴厌缺想着。 “原来如此。”惢嫣煞有介事的点头。 她并不觉得奇怪,得道高人,总得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不是? “你睡不睡,不睡就做。”裴厌缺突然抬臂支头,目光眈着她。 这几天折腾她狠了,今天是打算让她休息的。他都准备睡了,她却撒娇般在他身上敲打一阵,他哪还睡得着。 “裴厌缺你真是越来越直白了!”那物已经抵上来了。 “嗯。”他缱绻的笑,大掌已经往下…… 惢嫣羞恼难当,红着脸咬牙,“我要以前的裴厌缺!” “我可是你一手调教过来的。”裴厌缺低低坏笑,翻身咬上她白皙的肩。 一番云雨过后,惢嫣倦极,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裴厌缺衣裳半敞,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她裸着身子靠在她怀中,小手正好放在他胸前。睡着的模样乖乖巧巧,裴厌缺唇边勾出满足的笑意,亲了亲她的额头,闭眸睡去。 然而夜里做了奇怪的梦。 那是个奇怪的世界。 外景较为模糊,裴厌缺只瞧见丑陋的高楼林立,四处都是宽大的马路,甚至修到了天上。方形的盒子似乎是车厢,没有马匹带动依旧能跑的飞快,满大街都是,川流不息。 内景是一片白,桌上放着年轻男女的牌位,不难看出是一场吊唁。 孤独的小姑娘坐在一旁看着人来人往,不知是承受了多大的悲痛,她已然麻木了。 裴厌缺的心陡痛起来。 那孩子……是嫣嫣吗? 吊唁结束后,小姑娘被年迈的老太太接走了。 在老太太悉心照料下,她渐渐活泼开朗起来,一下子从五六岁长到十一二岁,天真浪漫。 然后阳光刺了进来,裴厌缺的眼前越来越白……梦醒了。 最后一帧是她纯真的笑。 裴厌缺是带着笑容醒来的。 他抬手遮了遮眸,缓缓睁开眼睛,适应卧房内的光线。 天方才破晓。 缓缓坐起身来,却发现腰上环着一只手,她的臂滑腻柔软,裴厌缺垂眸看了看她红润的小脸,又重新躺下了。 好生奇怪的梦境。 不过梦境这个东西,有时候的确玄幻至极,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裴厌缺勾起惢嫣一缕乌黑柔软的发丝,默默的想。 那个小丫头好像他的嫣嫣。 ……太像了! 眉眼依稀见得,就是嫣嫣的模样。 嫣嫣小时候一定同她一般可爱。 怀中少女突然哼唧了一声,似还在梦里,抬手又蹬腿的,将身子舒展开来,那声哼唧也愈发绵长软糯。 裴厌缺眸色一暗。 下方方才肃然起敬,就被那乱蹬的足给踹下去了。 裴厌缺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都有些扭曲了。 “唔……裴厌缺……”只听她小嘴叭叭的喊了一句。 裴厌缺刚想应声,却发现她还没醒。 做梦都在想他呢……裴厌缺不得不承认被取悦到了。 身下也不是那么疼了。 他低叹了口气,缓过劲来,压了压欲望,拿过一旁的衣裳慢条斯理的穿了起来。 穿戴整齐后,他帮她掖好了被褥,才踏上去早朝的路。 第273章 裴厌缺离京 裴鹤擎很支持灵山寺的慈善捐款活动,甚至亲自题字表彰捐款最多者,当然这里面要排除惢嫣。 一看能得到皇帝的表彰,上京富商纷纷加入进来,亦不乏单纯捐款,希望帮助灾情地区的爱心人士。裴鹤擎将这些银子全用在灾民身上,造了难民集中营,临时医务棚,最主要的粮草也拨去了好几波。 大雨已经停了,待情况稳定下来,他会再拨款,建设受难地区。 让裴厌缺带话感谢了惢嫣,倘不是捐上来的这些银子,他只怕掏空了国库也稳不下来西南。 然而情况刚稳定没多久,裴鹤擎又发了大脾气。 流言蜚语停息了没两天,又开始甚嚣尘上了。 一群刁民! 这要是魏明宣在位,他们直接躺着等死吧! 敢情拨了银子又拨粮,让人吃饱了穿暖了,就是叫他们有力气来骂他的! 裴鹤擎向来独断专横,他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血腥镇压。 细想又觉得不妥。 恰次日早朝商及此事,大部分臣子都支持实施怀柔政策。上头政策做得好,下头的流言也就能不攻自破了,高压政策反倒会激起百姓反抗之心,坐实流言。 裴鹤擎在御书房几乎把桌案拍断了,坐在朝堂上反倒冷静许多。 下朝后,他留了裴厌缺议事。 “父亲也怀疑此事有蹊跷?”御书房,裴厌缺道。 “八成是魏党蓄意挑起来的。”朝堂上的旧党他都清理干净了,但也不排除民间有魏明宣的拥戴者。亦或者是……吃着他的俸禄,却想着兴复魏室的官员? “或许不是为魏室摇旗之人。”裴厌缺沉吟片刻,道。 “嗯?”裴鹤擎抬眸看他。 “我让西南方线人去调查,那群人在各地宣讲神罚论,有谋划有组织,间断性出没当地官员很难抓捕,抓也只是抓到我朝普通的百姓。” 裴鹤擎掀了掀眼皮子。 这些底下都报上来了,他知道。他比较在意的是裴厌缺那句“我朝百姓”。 “我让人顺着百姓摸上去查,抓到一个人严刑拷打,对方嘴硬的很,不过倒是从他身上发现些端倪,几乎可以肯定,他不是我朝人。”裴厌缺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裴鹤擎下朝不留他,他也是要禀报的。 裴鹤擎面色一冷,抬手猛拍上桌案。 “这是趁着这场天灾,制造内忧,打算亡我俨朝啊!” “大抵是瞧父亲登上皇位不到一年,朝局不稳,迫不及待了。” 裴鹤擎冷哼一声,深吐出一口气,“知道他们的目的就好办了。” 又看向裴厌缺,心绪平和了许多,“厌缺,此事只怕还得你去一趟。” 别让他抓住是哪国哪夷作祟。 宣战都免了,直接开打。 “早有此意。”裴厌缺微微躬身。 — 惢嫣从灵山寺无功而返。 并不是魏行峥的消失和修沙没关系,而是她连修沙的面儿都没见着。 问了住持才知道,他这位师兄是师父的爱徒,师父坐化时原本打算把灵山寺给他,但他不知怎么的,好似一夜之间有所顿悟,离了灵山寺。从此就少回来了,一年有个两三次都算多的,总之神龙见首不见尾。 特地跑一趟还没见到人,惢嫣有些失望。 不过也没办法了。 惢嫣让主持留心些,修沙若是回来了,或是有他的消息就派人到王府告诉她。 如若不是对魏行峥的事存了疑窦,惢嫣是不会找上门去见他的。那老头太过神秘,这样的得道高人,她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回去之后就得知裴厌缺要动身往西南去的消息。 他昨日接到线人密报时,就已经跟惢嫣打过招呼了。 他知道她舍不得,当初父亲要派人去治水,她可是在门口等了他半晌的。 但是该做的事,他是义不容辞的。 惢嫣自也放下了小女儿的心思,表示支持他。 现在临走,她又千叮咛万嘱咐,一是时时刻刻保证自身安危,二是提防敌人的损招。 对方既有备而来,那肯定不会只有鼓动民心的计划。 “知道了,我的蜜儿。”裴厌缺听着她的嘱咐,心里暖暖的,溺笑着刮了刮她白皙的小脸。 他而今也是有家室的人,家里永远有个人在为他担心,期盼着他的回归。 “唔……”惢嫣抓住放在她面上的手,突然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关于治水预防瘟疫什么的,我也略通一二。到时候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主要是在一起她可以安心。 “不行。”裴厌缺瞧她眼珠子在转,就知道她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他张嘴打断她的思绪,语气也严肃几分,“那边乱,你乖乖待在府上等我回来。” 瞧出他眸中认真,惢嫣也不坚持,只是嘟嘟嘴,语气里含着几分委屈,“好叭。” 裴厌缺心软的把她抱在怀里,叹道,“无聊就找裴弦月她们,我会常给你写信的……大抵也不会去太久。” “嗯。”她点点头。 又与裴厌缺道别,在王府前瞧着男人翻身上悍马,对她温柔一笑后,扬长而去。 次日裴弦月就登堂入室,搬过来跟她一起住了。 “你在宫外的宅子,舅舅还没给你找好吗?”惢嫣问。 她偶尔会说起“舅舅”,不过大部分时候都喊的“父亲”。 “怎么,不欢迎?”裴弦月扬眉。 “那不能啊,不欢迎谁都不可能不欢迎我表姐啊。”惢嫣嬉笑道。 想了想又说,“郡主府是舅舅赐给我撑面儿的,拟作我的娘家,现在我住在王府,那宅子也没人住了,要不让舅舅再赐给你?” “空着就空着呗。”裴弦月笑道,“上京的好宅子多的是,我爹不是没找着中意的赐给我,是压根就不想我离宫去。” 惢嫣经此提点便明白过来,颔首轻笑。 原来是做父亲的舍不得女儿啊。 “今天没啥事吧?”裴弦月突然笑眯眯的问。 惢嫣一瞧就知道她的心思。 “要不你把世子爷叫过来打两局?” “我还想你教我其他花样呢,不带他!”裴弦月道。 她要学会了亲自去教他。 一想到他那出牌时问东问西、最后还是久久纠结的可爱模样她就想笑。 第274章 缪朝皇商 “啊,牌还没造好呢。”惢嫣可惜道。 新花样自然是麻将。 “好吧,造好了一定要带我啊。” “知道知道,你先把学费准备着。”惢嫣偷笑。 她忽而瞧见一只黑色鹰隼,在天际盘旋半晌,却没有落下去。 那处是郡主府的伤口,那么那鹰隼……黑乎乎! 惢嫣叫秋绥去将黑乎乎引来了,这傻孩子还不知道她搬家了。 池墨青对于惢嫣的问题很无语。 除了化尸水,还有什么药物可以让尸体消失的连渣子都不剩的?啊不,化尸水还要留下一滩黏液呢。 惢嫣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池墨青也猜到是魏行峥没了。 然后又道毒发至今,他就算被救走,吃了解药也活不了……现在大概已经死求了。 当然万事不能说绝对,命硬捡一条命的话,那一身伤,没个三年五载是养不成的。养好了肯定也留下了后遗症。 当惢嫣瞧见这么一句“没做过实验,具体什么后遗症不知道,不过应该有”,不禁啧啧唏嘘。 不愧是毒之大国。 还让惢嫣注意安全,怕对方报复,卷土重来。 前车之鉴,这个是一定的。 除此之外他还提到了惢嫣的铺子。 已经开张了。 还挂着“皇商”的名义,生意好的不得了。 盈利明年给她送过来。 这是惢嫣早跟他谈好的,五五分成,惢嫣那份一年一结。 没过几日,叶惜沅回来了。 叫她一个人在那边整改酒作坊是不可能的,那边几乎每日都会有人跟她通气儿,关于叶惜沅的“政策”。 不得不说大出惢嫣所料。 这姑娘心思缜密,只是一开头给了个下马威,后面并没有急功近利,她针对她所指出来那些问题,条理清晰,一一整改,不落丝毫细节。 一开始她只是个小姑娘,还是跟他们混了半个多月的小姑娘,虽拿着东家令牌,但还是没什么威严。底下的人不怎么听话,她实施起来的困难可想而知。 然而结局,硬骨头还是被坚韧无害的姑娘啃下来了,她没有开口求助惢嫣,没有借助任何外援。 那边的秩序焕然一新,许多一开始针对她的人也为她所用,偷奸耍滑的风气也得到改善。 善管理用人,是个hr(人力资源)的人才。 “姐姐要去看看吗?”叶惜沅报告完毕,如是期许的看着惢嫣。 “不必。” “啊……”叶惜沅自然有些失望。 “我听了报告,你做的很不错。”惢嫣轻笑,一句话给了她莫大的鼓舞。 叶惜沅笑的连牙齿都露出来了,“能帮到姐姐我很高兴。姐姐的制酒作坊不止这一个吧,还有没有用得着惜沅的地方?” 惢嫣目中带笑,并未当即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让她下去休息。 酒作坊的人越找越多,期间难免生了不好的风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她那段时间太忙,没抽得出时间去做这些小事。当然,要做也不是她亲自做,她至多只拟个方案出来,交给底下的能人,问题是她没有可用之人……然后就出现了叶惜沅。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想把这事交给她去办。明明不过一个没出闺阁的丫头……当然,不得不承认她很聪明。 既然结果出乎她的意料,那就另外安排呗,总不该埋没了她。 此日起惢嫣就正式将叶惜沅带在了身边。 从最基础的看账开始,到店铺经营、供求管理、合作合约等,也不忘告诉她行商忌讳。她几乎每日都会留一个难题给她,关于各方面的,次日等着她给答复。 叶惜沅肯吃苦钻研,不懂就问,带着其实还算轻松。 只是裴弦月始终不能完全信任她。 宫里那么多明枪暗箭,她太懂人心隔肚皮这句话了,在她看来能信任的只有自家人。 那日跟惢嫣聊天,她叫她需要有所保留,可千万别教出个白眼狼来,届时跟她对着干,得不偿失什么的还是其次的,主要就是糟心。 惢嫣笑笑不说话。 保留? 她又不傻,当然有所保留啊。 然而次日叶惜沅就把自己的卖身契放在了她桌上。 上面有她亲笔签名,以及朱红的指印。 不见她的人影,就这么薄薄的一页纸,放在她桌上,证明了她的态度。 惢嫣拿起来看了许久,轻笑着放进了抽屉。 — 镇南王府。 这府邸并不大,除去前堂外,只有后宅一个跨院。先前内里的布置还算精细,瞧得出是富贵人家,十多年后的今日,进府一眼就能瞧见的四方荷塘早干掉,父子俩也无闲心去重置安排了。 厚重墙面沉淀出古朴沉重的气息,主仆皆稀,更显荒凉了。 墙下是一场刀光剑影。 “爹,您这大斧耍的不太行啊,您还是用那个戟吧,那个您用着称手。” “逆子哪来那么多废话!”褚昼一听来气了,一斧头削了过去。 褚廷英打着哈哈,头顶险些就被削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堪堪躲过,褚昼又是一斧,他忙扬起大刀防御。 震的他虎口一阵发麻。 他又嘿嘿夸起来了,“爹,您这气力不减当年啊,厉害、厉害!” 褚昼高兴了,“你老爹我还能再征战二十年!” 。 “那是,那是!” 这几乎是父子俩的日常切磋了。 酣畅淋漓后,褚昼将大斧放进兵器架里,坐在一旁喘着粗气。 褚廷英剥去外衣,散去一身的热气,金风吹在略薄的汗渍上,凉爽的紧。 他垂头看着五十好几的父亲,目色复杂。 “爹打算回锦州了。”褚昼喘匀了气,突然冷不丁丢出一句。 褚廷英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强装镇定扯出抹笑,“什么时候回?” “你舍得回?”褚昼掀开眼皮子瞥他。 褚廷英刮了刮鼻子,略显心虚。 “你留在上京就是,我回锦州。” “爹!”褚廷英面色一变,站起身来。 “你这么大反应干嘛?你要当皇帝的女婿,说什么都是要留在上京的。” 褚廷英一僵,他看着自家老头儿的面色,不确定的问,“爹您……乐意让我娶阿月?” 这是同意了? 是同意了吧,这表情看着不像是要跟他断绝关系啊。 褚廷英表示,他胆儿小,压根不敢细想。 ps我的妈呀过年太忙了x﹏x 第275章 战事再起 “你要娶谁都跟老子没关系!聘礼什么的,你自个儿看着办,拿不拿得出手老子都不管你了!当了皇帝的女婿,你留在上京,老子在锦州眼不见心不烦的!”褚昼太阳穴突了突,又加上一句,“你老子可没那个闲心儿再生一个!要生你自个儿生去!” 你自个儿生去…… 你自个儿生去…… 你自个儿生去…… 褚廷英呆愣在原地,脑海中不住的重复这句话。 褚昼见他傻了足有三息。 突然瞪大眼睛看他,面上扬起从未有过的笑容,简直比那日头还灿烂,叫人无法直视。 “爹啊,您真是我亲爹!抱一个抱一个!”褚廷英展开双臂就拥上去。 褚昼黑着脸推开他。 这是乐疯了?他觉得这小子只听进去后半句了……他娘的,真不为聘礼什么的操点心。 褚廷英的确乐疯了。 他恨不得即刻飞到翊王府去告诉裴弦月这个好消息。 老头儿不让他抱没关系,他去抱阿月去! 褚廷英运起轻功,跨上自家高墙,一醋溜就飞没影了。 褚昼无语。 褚廷英扑了个空,王府管家裕伯告诉他,定国公主并不在翊王府,她同王妃一起进了宫。 彼端,皇宫。 裴弦月进宫是来陪父亲吃晚膳的,然后跟惢嫣在皇宫住上一晚。她是这么计划的,毕竟这小半月她都住在翊王府,宫里老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 去了才知晓裴鹤擎召了许多臣子在议事。 裴弦月就和惢嫣在宫里玩儿。 足足一个时辰,御书房的朝政才结束。 文官武将十余人陆续出来,个个面色沉重。裴弦月不近不远的看着,心微微提将起来。 惢嫣在她身边,想到的理所当然是裴厌缺。 待一行官员走远,二人不约而同朝御书房走去。 裴鹤擎坐龙椅上,背脊抵着金属椅子背,抬手捏着眉心,面色比那些官员更阴沉,周身戾气横生,叫人不敢靠近。 听到太监通传,他浓眉微动,面色平静了些,一双鹰眼望去,恰好惢嫣同裴弦月进屋。 放下手来,将身子坐直了,也不多说什么,微挥了手。 太监见状上前,将桌上一纸密函拿起,送到惢嫣二人面前。 裴弦月狐疑的接过,同惢嫣一起看。旋即二人面色都凝重起来。 这是裴厌缺传来的消息。 言散播不利于皇室流言者,不是什么蕞尔小邦,而是四大国之一——司朝的人。 司朝有如此动作,也就意味着,他盯上了新俨朝,更意味着……两国要开战了! 惢嫣心一揪,不禁捏紧了纸页,“父亲,厌缺他没事吧?” “放心,若是情况危急,他会明说的。”裴鹤擎道。 “爹你打算何时出兵?”裴弦月问。 司朝搞这些阴谋,显而易见是要分拨皇室民心,扰起内忧,届时他们再出兵攻阀……内忧外患,俨朝境地可想而知! 裴弦月想的自然和裴鹤擎一般。 先发制人。 对方阴暗爬行,他们也无需礼貌,宣战都免了,直接开打吧。 “方才跟朝臣议了此事,部分人觉得不宜出兵。其一是司朝近年韬光养晦,兵力雄厚。其二我朝受天灾所祸,劳民伤财,横尸遍野,合该休养生息。他们希望和平解决此事。”裴鹤擎沉静吐出这句话。 “竖子无知!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是司朝有意攻阀开战,和平解决我朝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想过吗?还不如直接打!爹,您不会真听他们的吧,此时示弱,俨朝江山裴氏如何坐到稳当?”裴弦月恨恨,咬牙急切道。 女儿比他还着急,裴鹤擎心里舒坦多了。他端起茶盏缓缓啜了一口,“这不是还有一部分人支持打嘛。” “自然要打!”裴弦月捏拳说完这句话,神色忽松了松。“爹您……派了谁去?” “还没定下来。”裴鹤擎搁了茶盏,“明日早朝还要再议此事。” 用过晚膳后,裴弦月留在了皇宫里。惢嫣回府,得知褚廷英来过,还收到了裴厌缺的信笺。 他没细说这件事,大抵知晓她能从父亲那边得到消息。只道自己平平安安,这件事解决就会回来。 从御书房瞧见那密函开始,惢嫣心头就有抹挥之不去的不安。 就算瞧见他的亲笔书信,也不得纾解。 九月初的月亮又大又圆,银盘一般高悬夜穹。银辉落在她白皙面孔,多添了几分清冷神秘,华服女子将信合在掌心,模样虔诚,对月缓缓闭上眼眸。 裴厌缺,你一定要好好的。 — 次日,镇南王父子请缨挂帅、先发制人攻打司朝。 裴鹤擎没有即刻许。 这对父子就在京中,按理说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然而裴鹤擎到底存着一抹私心。 打完仗绊脚石就要带褚廷英去锦州了吧,那弦月…… 裴弦月最是明白父亲的心思。 昨日接到消息,她爹让人去请臣子至御书房议政,这当中没有镇南王父子,已说明他的态度。 下早朝后,她在大殿一旁的石狮子后等到褚廷英。 “我听说你昨日去了翊王府,是去找我的?” “阿月,我爹同意我们成婚了!”这话褚廷英憋了一整日,现在终于有机会同她说。 如若不是路过的臣子纷纷,他早将她拥入怀中了。 “当真?”裴弦月美眸微瞪,惊讶道。 “那当然!” 这事的确是个惊喜,惊喜到裴弦月忘记了正事,脱口问,“那你何时娶我?” 褚廷英昨日当然想着越快越好。 只是现在……他面色静下来,“阿月,恐怕得我从战场上回来,你等我。” 裴弦月面上没有意外。 她了解她爹,更了解褚廷英。 她就知道早朝这对父子一定要请战。 她方才所要说的“正事”,也是这事。 “我爹他没有同意吧。” “陛下会同意的。”在褚廷英看来,这场仗他和他老头儿去打最为合适。 “阿月,这回换你等等我,好吗?家国有难我怎能不参战呢?不说我,就我家老头儿,他那性子不可能安分待在上京,我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军作战。”二人退到石狮子后,褚廷英拥她入怀,抱的紧紧的。 第276章 裴厌缺染疾 “我等你啊。” 裴弦月将一句“你留在上京更好”咽了下去,抬手回抱着褚廷英。 小嫣儿忧心裴厌缺,照样支持他去平西南,既然沙场征战在这男人眼中义不容辞,她又怎会以女儿家的心思束缚他? “我同你一起去。”在褚廷英看不见的地方,裴弦月露着无比温柔的笑容。 褚廷英却僵硬了。 “啊?”他放开她,目光微瞪。 “不成!” “我又不上战场,”裴弦月笑,“我在后勤支持你。” “可是阿月……” “你总得让我的心安一安。廷英,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夫唱妇随,让我跟着你。” 褚廷英的心突突的跳。 — 裴鹤擎以为女儿跟他站一队的,都不希望镇南王父子去打这场仗。结果大出所料,她表示支持就算了,竟然自个儿也要跟去。 然而他再强硬,也拗不过掌上明珠。 比他更惊讶的是褚昼。 “胡闹!”熟悉的手刀削上褚廷英的脑壳,疼的他直吸气,褚昼噼里啪啦的骂声落了下来,“她一个女娃娃,还是裴鹤擎的公主,你他娘的疯了你撺掇她去!她若是再战场上出点意外,你担待的起吗?” 褚廷英双手捂着脑壳顶,委屈道,“我没撺掇她,是阿月担心我,自己提出跟我一起去的!” 褚昼的第二记手刀挺在半空中。 犹豫片刻,还是削了上去,只是力道不足了。 “那你怎么不拦着她?战场上多危险!” “我要被你削矮了爹!”褚廷英无辜哀嚎。 听到褚昼的问题,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她是他的女人,她愿意跟着他上战场,一句夫唱妇随,他别提多高兴了。跟听到他爹同意他们在一起时一样高兴。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希望和她分开……咳。 “我没出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拦不住你儿媳妇!”褚廷英扯着嗓子冲褚昼喊了句。 裴鹤擎次日就拨了兵,让镇南王父子挂帅,主攻司朝。 没过两日,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西南地区爆发了瘟疫。 主要疫区是泛州峤郡,瘟疫由此地区呈扩散性蔓延,周围郡县几乎全部受到影响,造成巨大恐慌的同时,有关皇室不好的言论也愈演愈烈。 惢嫣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进了宫。 这几天她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 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得飞过去看他。 裴鹤擎的早朝比以往久了一个时辰。 朝堂上他脸色阴鸷的可怕,不仅是因为司朝捣鬼,特地制造了这场瘟疫,更是因为接到消息,裴厌缺十之八九也染疾了! 他立即召集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只留下两个给三宫六院遣用,其余的全部组织在一起,即刻出发峤郡,抗击瘟疫。 领头的本该是太医院院长,思来想去又觉得人虽然医术高明,但魄力不足,没什么领导能力,就好另遣一个臣子。 往大臣堆里一瞧,还不等他定下来,沈长炎就主动站了出来。 “臣愿意……” 裴鹤擎几乎不带考量,大手一挥就允了,“沈爱卿带队,务必要以最小代价控制住瘟疫。” 惢嫣立在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瞧着那日头从东山山顶缓缓往西面爬,温暖的太阳光愈发的耀眼刺目。她垂下眼眸,却没有挪动身形,就这么定定的站着,好似不会动了一般。 即使殿前的石狮子被照的发烫,她也并未感到暖和,只觉得浑身都被丝丝寒意包裹。 裴厌缺……你为何不写信于我? 晴咕和叶惜沅默默站在她身后,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一直到早朝毕,臣子纷纷出了大殿。 身后传来臣子细微的议论声,听的最多的是连连的叹息。 惢嫣几乎是立刻转过身。 她欲朝殿内走去,却瞧见沈长炎定看了她一眼,朝着她走来了。 惢嫣忙问他,“沈大人,瘟疫的疫情如何了?王爷他怎么样,王爷没有染疾吧?” 沈长炎看着惢嫣面上的急切,微愣后道,“这个,微臣不知。” 裴鹤擎并未在朝堂上谈及裴厌缺啊。 又安慰惢嫣,“王爷虽然也在西南一块,但他去的主要地方是水患的灾区,绑着治水去了,想必是没有问题的,王妃请放宽心。” 却见她面色几分呆滞,旋即敛下秀眉,大步朝着殿中去。 “父亲。”裴鹤擎还未离开龙椅,部分臣子还未从殿中抽离,瞧见女子进殿,不由得投去异样目光,不过谁也不敢说什么。惢嫣直奔龙椅去,如是唤了一句。 裴鹤擎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扫了一眼还在殿中的臣子,起身让惢嫣跟上,去了后面的偏殿。 一进殿,惢嫣当即急切问,“父亲,瘟疫是不是司朝人所为?” “是。”裴鹤擎负手而立,点头答复。 惢嫣的心更提高了些。 朝臣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裴厌缺此行就是去调查,不利皇室的流言到底是何出处。流言是司朝所为,瘟疫亦是司朝所为,这事既被裴厌缺明明白白的查出来,那就说明他与那群人有过接触,那他…… 惢嫣都不敢继续往下问了。 这里可是医学卫生条件极差的古代啊!重一点的风寒都有可能死人的!如果是瘟疫……惢嫣的心直打鼓,跳的前所未有的快。 她甚至没敢问出来。 裴鹤擎揉了揉眉心,直接丢出事实,“他十之八九也染上了瘟疫。” 惢嫣只觉得腿一软,险些就跌坐下去。 “稳当些。”裴鹤擎忙道。 “父亲,您派了太医去峤郡么,让我也跟去吧。”惢嫣稳住身形,道。 “你去做什么?”裴鹤擎叹了口气,“他没给你传消息吧?给朕写信,他还特地加了一句,能瞒住你就瞒着,这是不想叫你担心。” 他知道瞒不住聪慧的外甥女。 当她问出那个问题,他哪怕有一丝犹豫,她都能猜到事实。 与其她自个儿猜到要跑去峤郡找裴厌缺,还不如直接告诉她,然后劝她留在上京。 瘟疫灾区要比战场可怕的多,厌缺已经染疾,他不能让惢嫣再犯险。 第277章 出发峤郡 “太医即刻就出发,你好好的待在上京,厌缺在那边也能安心养疾。”裴鹤擎如是说道。 “可是父亲,厌缺他在峤郡受苦,我怎能安安心心的在上京空等着?倘叫我留在上京,我心中的煎熬定不输他身体上受到的磨难。我知晓您和厌缺都在为我着想,瘟疫比水患更可怕,绝非儿戏,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该去陪着他啊,就同表姐一般,她明知晓前方凶险,还是义无反顾的跟随世子……” 惢嫣说着说着,眼眶蓦地红润了。 她突然提着裙子跪了下去,“惢嫣同厌缺是至亲夫妻,我同他在一起,哪怕千难万难也不怕。我只怕留在上京等来的不是好消息,我会一辈子后悔啊父亲!” “你起来。”裴鹤擎黑眸凝着她,抬手去扶她。 惢嫣却甩开他的手,缓了缓激动的庆祝,用较为平静的嗓音道,“我只是如是跟您说清楚,倘若您不叫我跟随车队,我也会自己去峤郡。” 裴鹤擎一愣,深吸了口气。 盯了惢嫣良久,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我现在是真的都拦不住了。 “罢了,你要去就去吧。” 惢嫣心里没多大惊喜,她知道裴鹤擎会妥协的。站起身躬身,“多谢父亲。” “去吧,去陪着他,帮他度过这个难关。”裴鹤擎摆摆手。 他精心培养起来的儿子会折在一场区区瘟疫?他是不信的。 惢嫣离开宫殿,临跨出去时在门口抹了抹眼角,深吸了一口气。 眼睛烫烫的,肯定红了,不用看也知道。 她跨出宫殿,却发现等在殿口的不止晴咕和叶惜沅,沈长炎竟也没走。 “王妃。”沈长炎上前,将她红润眼眶收在眼底。 他几乎是确定的道,“你是不是也要去峤郡?” “沈大人也去?”惢嫣吸了吸鼻子,语气听起来平静温和。 “下官带太医的队。”沈长炎道。 惢嫣这般,大抵是裴厌缺染疾了。 可是他们才新婚…… 沈长炎的心情复杂起来。 惢嫣露出笑容,“那就要请大人多多指教了。” 沈长炎也不劝她。 能劝裴鹤擎早就劝动了。 他算什么呢? “太医们正在整理药物,马上就要出发了,王妃同下官一起等等吧。”沈长炎又道。 太医院用的上的药物自然都要带上,他们一路还会在民间采购,再不够还得走官道运输。 “不,我得先回王府交代些事情,我没回来就不要等我,我会自己追上去的沈大人。”惢嫣道。 沈长炎颔首,这当家的主母跟他们这些男人到底不一样,事情多着呢,“那王妃快去吧。” 惢嫣便带着两个丫头出了宫,直奔王府去。 也没交代什么事,反正有管家经验的裕伯和秦嬷嬷都会帮她敲定,她只简单交代了几句。 晴咕、秋绥冬禧是要带在身边的,叶惜沅也央着要去,惢嫣没让。让她去找陈展和陆宣泳二人,近期跟着他们学习。 她让裕伯帮她准备便捷的马车,自己则去了卧房,将匕首给揣上了。 这削铁如泥的匕首,她其实一直都带在身上,方才是进宫去,故而放家里了。 想了想,还将池墨桓给的毒带了几样。 坐上马车,得知太医的车队从另一边出发,惢嫣吩咐冬禧赶车,即刻跟了上去。 后方的车马得知王妃跟上来了,纷纷让路,让惢嫣的车去了前列。 沈长炎向来有一股子浩然正气在身上,知晓他们每慢一分,在瘟疫中死去的人或许就会多一个,故而行车很赶,快到几乎飞起。 惢嫣这样的车速坐惯了的,感觉还好。可苦了一直待在太医院的太医,颠簸的吃饭都没甚胃口的,恨不得吃一罐子的开胃药。 如是行了几日,还没抵达峤郡,就在路上瞧见了瘟疫患者……在被官兵驱赶。 那是一家四口,一个男人,护着上头年近七十的母亲、他的妻子、和下头不过七八岁的孩子。 官兵以黑巾捂住口鼻,碰是不敢碰他们的,只是拿个鞭子一鞭又一鞭的驱赶。 沈长炎当场就怒了,跳下车揪住那官兵的鞭子,厉声道,“我朝律法可没有哪条规定,你能对无罪百姓行刑!” 官兵被沈长炎锐利双眼瞪的一怵,险些腿软,回过神来他握紧了鞭柄,往后拉,纹丝不动。便外强中干道,“你是什么人?这一家子都得了疫症,我不赶他们走,难道叫他们传染更多人吗?” “老弱妇孺皆有,疫症者更叫人可怜,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沈长炎绕了一圈鞭子在掌心,狠狠一拉,那人不受控制的脱了手。 “你是……”什么人! 话还没出口,就瞧见沈长炎拿出一只令牌,“吾乃大理寺卿,奉陛下旨意带队平瘟疫!” 那官兵瞧着银令瞪大了眼,这回切切实实的跪了下去。 “大理寺卿大人,小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大理寺,那不是我朝最高司法衙门么?他只是京外衙门里一个小小衙役,今日竟得见大理寺卿大人的面儿!——还被揪了短处! “起来吧。”沈长炎面色不愉,声音虽沉但还算缓和,道,“谁授意你鞭打病人的?要叫他们去哪里?” 他不揪着底下的小人物,他敢这么做定是上头吩咐。 “这……”官兵吞吐。 “大人,大人,我们一家给您磕头了!”这时,那一家四口皆跪了下来,直朝沈长炎磕头。 虽不知大理寺卿是个什么官儿,但官职一定很大,跟着叫大人就对了。 沈长炎转而将目光看向这四人。 他看过古籍,知晓瘟疫患者的症状,这四人看起来还算轻微。 道了句起来说话,他们不肯。沈长炎无奈问,“这边官府是怎么处理疫症病人的?为何不肯配合?” “大人,官老爷他要把我们这些患病的人……”那当家的男人一句话咳两次,断断续续道,“都搜罗的关起来,然后放火烧死啊!” 沈长炎面色一沉,“已经在做了?” 没有皇帝的旨意,当地官员岂敢! 第278章 抵达峤郡 “没有没有!”一听这话旁边的官兵急了,忙道,“大人,我们大……我们小大人他也是为没有患病的百姓着想啊,这些人不聚在一起,迟早会把全城的百姓给感染了。放火烧掉患者那都是胡扯!我们大人只是把他们聚起来,这流言也不知从哪儿传来的!” 沈长炎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对四人道,“还请你们听从官府的安排,本官是陛下亲指派的平疫官员,有本官在,定不会叫他们做出放火戕害人命之事!” 又将鞭子丢在地上,“好好带他们去,本官看谁敢使鞭子!” “是……是!” 沈长炎总是自带一股信服力,那一家四口深深看他一眼,跟着官兵走了。 沈长炎则去了当地的官府,指挥他做了很多事。 其一,染疾病人不能全部待在一起,要分轻重缓急安排。 其二,保证他们住处的环境,生活上的各方面。 其三,召集全城的大夫,一起照料疫症者。 那官员表现的挺为难,沈长炎拍案,“你们同流水般花着陛下拨的银子,却一点子实事都做不出来么?还是你这乌纱帽不想戴了?” 他这般说,那官员哪里还有为难,只剩下惶恐了。 沈长炎怕他阳奉阴违,派了两个大理寺的衙役留在此处监督。 于是继续赶路,各郡城关都被死守,不允许百姓串城。 期间经过的好几座城池、好几个郡县都是这般情况。沈长炎发现最开始那处情况是最轻微的,他们离峤郡越近,瘟疫就越严重。 沈长炎照例下达那些指令,不管怎么说,至少能降低病人的死亡率。 待他们到达最严峻峤郡,就开始对症下药,总会找到解症之方的。 中途不乏有处理的好的官员,沈长炎默默记下名字,这种情况下可以以身作则,必须记一功。 重灾少医的地区沈长炎会留下一两个太医。 关于这些太医,值得一提的是,几乎全部都不是先魏皇室的太医。 裴鹤擎向来谨慎,医者是宫中必不可少的,既能救人,亦能害人于无形之中。 他深知医者的重要性,当乱臣贼子那会儿,他的势力蔓延到哪里,哪里都会培养大夫,被他看中纳入麾下的,皆是医学翘楚。登基后他自愿的太医全纳入了太医院,比如说颂州的李叔,裴厌缺找他开过避孕药那位,现在也在平瘟的队伍里。 原本魏氏的太医,只留了一个,那一个,也是裴氏的人,是裴弦月的心腹。 除了必要的停留,车队依然飞速行驶。 不日就抵达了峤郡。 惢嫣的心情已忐忑到了极点。 裴厌缺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病前期、中期还是…… 惢嫣不断的胡思乱想,又强迫克制。马上就能见到人了,她想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沈长炎的车队停在郡守府邸前。 郡守姓吴,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他面容略显削瘦憔悴,眼下挂着两颗黑眼圈儿,昭示主人这段时间忧劳过度。 不等沈长炎问这边瘟疫的情况,惢嫣先开口,“吴郡守,翊王爷在哪?” 听着话就能猜到惢嫣的身份,但没得到证实郡守也不敢乱叫人。瞧她模样急切,他也不废话,招手叫来了管家,“快,带夫人去见翊王爷。” 惢嫣欲跟管家走,沈长炎一把拉住她。 她转过头不解的看他。 沈长炎沉静的问郡守,“王爷的情况如何,病的很严重吗,现在是什么症状?” 这三个问题可以归结为一个,沈长炎有些啰嗦了,惢嫣却从啰嗦里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怕裴厌缺传染给她。 “王爷他现在浑身无力,反复发热咳嗽。”吴郡守道。 惢嫣轻咬着唇瓣,深吸了一口气。 中期了。 “府上只有王爷一个患者?有没有人服侍?”沈长炎又问。 “额……除了王爷外,还有王爷身边的几个暗卫,包括犬子也患病了。但是没有关……没有住在一起,王爷知道瘟疫严重,没有让人服侍,只是每日送去三餐,不接触。”吴郡守小心翼翼的回答。 “你那儿子不是被王爷传染的吧?”暗卫应该是行动时一起染病的。 “不是不是,他自己在外头被传染的。” 沈长炎还是不放心,又问,“王爷没有传染给旁人的先例吧?” 这话可真直白。吴郡守暗暗心惊,一连答复了好几个没有。 沈长炎缓松了口气。 他知道阻止不了惢嫣去见裴厌缺。 但至少提前了解清楚,裴厌缺是个什么情况。 又对惢嫣道,“王妃还请同服侍的下人般,同王爷保持距离,您若被传染,下官对陛下也没个交代。” 果然是王妃。吴郡守疑惑得到解答,对惢嫣的态度更恭敬了。 “我知道。”惢嫣朝沈长炎点点头。 沈长炎犹嫌不足,还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卫,让其跟着她,在她同裴厌缺接触过蜜时阻止。 下属心里叫苦不迭,这是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差事? 大人他不会还是放不下王妃,公报私仇吧? 接收到沈长炎的眼刀子,下属忙止了腹诽,一本正经跟着惢嫣去了。 惢嫣则疾步跟着管家,管家见她步子急,也不由得加快脚步。走过二道门,入了内院,往左进入西厢房,便瞧见一排屋子,大概有四五间,前头都守着家丁。 “王妃,王爷就在那里头了。”管家指着最右边那间,朝几个家丁招手,很有眼色的带着他们下去了。 惢嫣的心突突跳了两下,她疾步走上厢房台阶,到门前瞧了瞧。 屋里裴厌缺盘坐在床榻静心,只是全身热气不退,没有一点儿气力,脑子也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他身体健壮,最后一次生病貌似还是目睹满门被灭的后几日。 早已忘记了生病的感觉,故而这汹涌而来的疫症更叫人难受。 他方才好似迷迷糊糊听到一声“王妃”…… 俨国只有一个王妃。 他的王妃。 他的嫣嫣。 ——不可能! 她怎会到峤郡来呢?她怎么能来峤郡呢?——这边这般危险! 果然是他太想她了吧……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伴随着用力的敲门声,他真真切切听到一句,“裴厌缺!” 裴厌缺倏地睁开双眸。 第279章 起源 刹那间裴厌缺只觉得时间凝滞,他浑身僵硬的坐在那里。 而拍门声停了,惢嫣的声音愈发清晰的传入耳中,“裴厌缺你醒着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来看你了。” 男人苍白的唇轻颤了颤,“嫣……” 一来咽喉感染,二来许久不曾说话,如斯简单的音调却沙哑的不像话,喉中似有刀片在刮。 惢嫣没听见这细微的声音,她还在喊,心里料想他是不是睡着了。 她真想进去看看他啊……即使隔在二人之间的,是瘟疫这般病毒。 下属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儿,他觉得惢嫣是想开门进去的,忙出声制止,“王妃,为了您的安危着想,您不能进去!” 裴厌缺一听这话慌了,忙高声道,“嫣嫣你别进来!” “裴厌缺?”终于听到他的声音,惢嫣的心在某种程度上落下去一些。 “裴厌缺,你感觉怎么样?我们带了太医过来,马上就能给你看病了。” 裴厌缺压着心头一股子火热的郁气。 他多想下榻靠她近一些。 可又怕过了病气将瘟疫传给她,便还是坐在榻上,嗓子苦涩,心里更苦涩,“不是不让父亲告诉你么,他转头就与你说了?” 当发现恶心、头疼的症状时,他就料想自己染疾了。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事禀给了父亲,可是对于嫣嫣,他却始终无法下笔那么一封家书。 次日终于下了决心,在信笺上写下“安好,勿忧”的字样,派人送了过去……她竟随太医赶了过来,想必那封信并未收到吧。 “你只告诉舅舅不告诉我?我不是你的妻子么?”他还敢提这事,惢嫣又气又委屈。 “嫣嫣我……” “你靠近一些好不好,我要听不清你的声音了。”其实她更想要见他。 “对不起嫣嫣,我怕将瘟疫传给你……你先离开好不好,等病好了我再见你好不好?”裴厌缺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天知道患病这段时间他有多想见她。 他绝不会让一场瘟疫夺走他的性命,他才刚将她娶回家,他怎能死在瘟疫中呢……即使再坚定,可是想到瘟疫的致死率,不可否认他不受控制的往最坏的方面想过。 想见她,想拥她入怀的心情一下子达到顶峰。 可是当她真真切切的站在这里,他们之间只有一门之隔时,他又勉力压下那股子冲动。 他不敢想如果把瘟疫传给她他该怎么办。 后悔的滋味,绝对比身体上的苦痛要强烈百倍千倍! 惢嫣闻言蓦地红了眼尾。 也就是此时,身后传来乱急切的脚步声,太医们赶了过来。 沈长炎见她在门口立着,默默松了口气。 惢嫣被抽去半数的力气,微微倚在门框旁,身后伸来一只手,她瞧了眼那手上厚厚的面纱,继而抬头瞧见沈长炎。 他面上也蒙着一层纱,露出的双眼神色有些复杂。 惢嫣道了谢,接过蒙在面上。 “王妃,让太医去瞧瞧王爷的情况吧。”沈长炎也蒙着一层厚的面纱。 惢嫣扭头瞧见太医们做好了武装——带帽蒙面,手上还带了羊肠手套。 “裴厌缺,太医来了,你好好接受治疗。”惢嫣朝门中如是说了一句,便抬步往一旁去。 两个太医打开了房门,也就是此时,惢嫣从门缝里瞧见床榻上的男人,瞧见他削瘦又病态的脸庞。 那一眼匆匆,裴厌缺却觉得过了万年。 门扉合上。 惢嫣收回目光,问沈长炎,“沈大人,我换了衣服是不是也能……”进去看看。 “不能。”沈长炎直截了当的截了她的话头。 她心里清楚不能的,但还是问了出来,得到否定答案又不免失望……人心真是奇怪啊。 “王妃还是将王爷交给太医吧,你一路奔波想必倦极了,吴郡守已准备了厢房,快去歇息吧。”沈长炎道。 惢嫣定定看了一眼房门,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看着沈长炎道,“那我一会儿过来听结果。” 沈长炎颔首。 惢嫣转身离去。 沈长炎负手立在门口,瞧着她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大人,王妃和王爷感情真好。”这时,下属极度感动的冒出一句。 缱绻情深啊,即使不能见面,可任谁都看得出,他们的心紧紧挨在一起……险些把他看哭了。 对不起大人,这波属下要站王爷王妃了。 再说了,人王爷可是正儿八百的正室! 沈长炎闻言微微颔首,面色更复杂起来。 裴二城府深沉、杀人如麻,他当初希望惢嫣可以嫁个好人家,不说别的,至少不能是裴家这种满门都是乱臣贼子的家族。 偏偏她就嫁进了裴家。 裴二啊裴二! 他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是裴二! 这家伙冷冰冰的,是如何俘获她一颗芳心的…… 后面裴鹤擎当了皇帝,局势稳下来,惢嫣失踪,他更觉得裴家不靠谱,裴厌缺不靠谱!后面找回来了,可人都憔悴了一圈儿。——他真不希望是裴家,可他无名无份的,连多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远远瞧见裴二迎亲,接她入王府。 嫁都嫁了,他也只能默默祝福。 然而今。 瘟疫……裴二若是死了,她该有多难过? 沈长炎想着,又重重呔了一声。 下属也跟着叹息。 彼端。 惢嫣并没有去休息,她招来了莫寒。 裴厌缺带的一行暗卫,有一半都染了瘟疫。当听到莫邪也在列时,晴咕腿一软,两行泪就落了下来。 惢嫣数落了她一顿。 她这模样,不是认定了患了瘟疫就会死么?!——开什么玩笑,裴厌缺也染疾了啊! 晴咕知晓影响了主儿的心情,忙扫去阴霾,附和惢嫣的话,道他们一定会度过难关。 “你们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瘟疫是如何染上的?”惢嫣问莫寒。 莫寒见到王妃,只觉得找到了主心骨。忙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她。 裴厌缺查到不利皇室的流言是司朝人所为,暗中抓捕,抓起来之后严刑拷打,询问其他司人的下落,包括他们这一伙人的主谋。 第280章 寻求良方 然而某日,其中一人突然出现高热症状。 没过几日就确定了是瘟疫。 他心如死灰的告诉裴厌缺,主子在他临做任务前给了他一件衣裳,他以为其关爱下属,还颇为感动……万万没想到,他的主子早有预料,预料到他会被敌人抓捕。 那件衣裳就是疫症来源,他被抓获,会将瘟疫传给敌人,也就是裴厌缺一行人。 他就是颗棋子。 当他说出主子计划借水患让俨朝爆发瘟疫之事时,裴厌缺也猜到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瘟疫在峤郡和周遭郡县已然接连爆发。 裴厌缺及一干暗卫在第一时间联系当地官府落脚,也就是现在的郡守府,安定下来接受医治。 他们从上京带来两个御医,却对瘟疫束手无策。 俨朝往前数数个朝代,都有水患后爆发瘟疫的先例。大部分皇帝都选择了放火烧城,毁灭一切病毒的痕迹。有瘟疫爆发当即烧城者,也有可怜百姓、苦苦寻求良方的明君,然而发现数代太医的经验加起来都写不出一张对症下药的良方,瘟疫反倒扩散愈广后,明君也无奈,只得下达最后命令。 关于瘟疫总结下来就是还没有方子,一切都在探索阶段。 “似死司朝人最近是什么情况?”惢嫣问莫寒。 “主子下令叫我们去抓制造瘟疫的司人,可是自瘟疫爆发后,他们全部都隐匿起来,没有任何动静。”莫寒道。 惢嫣沉思。 如果对方是让俨朝境内大规模爆发瘟疫的话,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是否已经离开俨朝回司国去了呢? 那样的话,即使我朝不出兵,他们也会很快打过来……同表姐所言,内忧外患。 惢嫣问完了话,回到西厢房。 恰逢上太医合门出来,惢嫣忙上前去问什么情况。 回答她的是李叔李太医,“王爷染上瘟疫已有二十余日,他的身子比普通人健壮许多,普通人染疾二十日恐怕早就腹泻不止了。王妃放宽心,下官等即刻就去查找古籍,借鉴先辈经验,不叫王爷病情加重。” “多谢李太医。”惢嫣躬身道谢。 一干太医离去。恰一郡府的家丁端着一碗汤药上前来,那是这段时间裴厌缺日日在喝的,可以缓解瘟疫症状,但是不能根治。 惢嫣端过汤药打发了家丁,她轻敲敲门,“裴厌缺,该喝药了。” 接受一番询问看诊的裴厌缺坐在床榻下,曲起一膝,神色憔悴,目中寂然。 闻言眸光微闪,“嫣嫣,你将药放在门口就好了。” “你过来,我跟你说说话。”惢嫣听到他的声音很远。 裴厌缺不动身。 “药快冷了。”惢嫣缓缓蹲下身子,瞧见门扉下开了个小洞,可以将门板推开,放进东西后再合上。 她将药放了进去,“裴厌缺,你靠我近一些,我想你了。” 裴厌缺身子一僵。 “隔着门呢,没事的。” 男人微捏了拳,终是没抵住她轻声细语的诱惑,缓缓朝着门边挪去,他靠在门板上,拿过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 惢嫣默默靠在门的另一边。 她似乎能感受到男人宽阔有力的背脊,他身上的温度传过门,传到她身上。 如果能拥抱就好了。 “药喝完了吗?”沉默的气氛萦绕良久,她终于开口。 “嗯。”裴厌缺微垂眼眸,指腹转在碗口。 “乖乖喝药就对了。你还难受吗?” “脑子有些沉。” “就这样吗?” “……嗯。” 嗓子也疼,全身都在发烫,胸口似有股郁气堵着,不上不下,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感觉隐隐有往后期走的趋势。 二人就这么背对背坐着,即使隔着一道门,也觉得心意相通。她轻声问询,他柔声答复,她说太医会治好他的,一定要乖乖配合,他口上应着,心里却想,他怎么敢呢,怎么敢不配合?他知道瘟疫的严重性,故而在觉察染疾的第一时间就找到郡府落脚,接受治疗。 他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他知道失去爱人的滋味,他舍不得让她经历那样的痛苦。他突然很害怕死亡,从来没这么怕过,他想活着和她好好过完一辈子。 她在身边的心安,听着她温柔话语,他想笑笑,可唇角怎么也勾不起来。 心里更是苦涩。 下午吃到了惢嫣亲手做的饭菜。 这段时间胃口不好,他几乎吃不下东西。 可品尝出是她亲手烧的菜后,他跪坐在门扉前,和她聊着天儿,吃进去整整两碗饭。 黑灯瞎火时刻。 吴郡守准备是宽敞厢房里,惢嫣沐了浴,只着一袭乳白的里衣,却没有躺上床榻,而是披了衣裳跪坐在长桌前,桌上和脚边都放着古籍。 竹卷的、装订的,加在一起有她膝盖那么高。 都是太医搬上马车,从上京运到这边来的,足足两车厢。 在着明晃晃的灯下飞快翻阅着这些书,凡有关“瘟疫”的,惢嫣都会停下细细观看。 如是整整两个时辰。 晴咕进来劝过她一次,她不肯歇息。她便坐在惢嫣另一侧,一同翻看起来。 当惢嫣从书卷里抬起头时,只觉得腰酸背痛,眼睛也干的不得了。 一无所获的事实摆在眼前,裴厌缺的情况浮现脑海,干涩的双眸很快就湿润了。 “王妃,这一路上您也没睡个好觉,而今又熬夜,都已经子时了,快歇着吧。王爷知晓您为他如此忧劳,定也会难过的。”没有任何收获晴咕也难过,她劝惢嫣道。 子时了啊。 惢嫣揉了揉眼,起身走向床榻。 次日辰时就起床,给裴厌缺做了小米粥。 因为听说她做的饭菜王爷才肯赏光全部吃下去,后面裴厌缺的一日三餐,都是惢嫣在负责。 她会分成两份,一份递进去,然后背靠着门,陪着裴厌缺一起吃。 沈长炎近来很忙。 天不亮人就走了,天色很晚才回来。 惢嫣已经一连几天没瞧见他的人影了。 他下达了许多指令,安排疫症者的住处;遣部分太医包括峤郡开医馆的大夫帮忙照顾疫症者;特地搭建医疗大棚;药材不够用,就联系其他郡县的郡守送药过来;经济瘫痪下还要费心几乎全城人的一日三餐,忙的不可开交。 第281章 沈长炎染疾 太医翻遍了有关瘟疫的古籍,不断的调整药方,提高药效,再用在疫症者的身上。 沈长炎每隔三日要召集太医议一次事。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疫症者,少则数百多则上千。三日一次的议事不光是听沈长炎不断改变的新“政策”,更是要交流经验,尽最大可能保住百姓性命,降低死亡率。 每日都会有死去的疫症者从医棚抬出来,运往早就挖好的巨坑,肉体连同生前所有衣物,一齐烧掉。 每个子时时分,烧掉的孤魂没有低于一百者。 在医者、患者、指挥者、执行者、普通百姓等的共同努力下,这场瘟疫比史书上记载的任何一场,致死率都要低。 低的多。 然而整个峤郡还是不可避免的陷进一种可怖氛围中,街市原本欢快的喧嚣声被哭泣和通吟取代,天空似乎变了颜色,整个被一种孤独和绝望笼罩着。 今日议事结束,沈长炎等太医全部离席,才揉着眉心慢悠悠的走出去。 裴鹤擎近来派了其他官员下来,管理其他疫灾区,让他务必守好峤郡,不求他能把疫症者治好,但一定要确保不让瘟疫蔓延,这是底线。 他而今算是明白“压力”二字为何物了。 压力太大身子都硬邦邦了,他慢悠悠的从椅子上起来,僵硬着朝门口走去。 一阵飘香叫他原本安静的腹部唱起了空城计。 一抬头就瞧见惢嫣的面孔。 这几日他们都憔悴了不少。 惢嫣眼下也挂了淡淡青色。 “大人,听说你好几日没怎么进食了,我做了点饭菜给你。”惢嫣手肘挎着简陋的食盒,“你可是全郡县人的希望,你的身子不能垮。” 她上前去,将食盒放在桌上。 沈长炎露出一抹笑容,他干脆坐下来吃饭。 惢嫣并没有离去,而是问询峤郡现在的情况。 外头瘟疫肆虐,她被沈长炎明令禁足了,不能踏出府邸半步。 沈长炎边吃边跟他说着近来情况,那些“政策”,还会询问惢嫣的见解。惢嫣心思细腻,也能说出东西来,沈长炎听的认真,每每都会搁下筷子颔首。 “对了大人,我朝跟司朝已经开战了吧?”惢嫣问。 “对,前两日我军就抵达司朝边境,打响了第一战。” “司朝兵力雄厚,依大人看,我军何时能胜仗呢?”惢嫣问。 “你倒是丝毫不怕我朝败仗啊。”沈长炎好笑的看她。 惢嫣但笑不语。 在我军出发的第一日,她就去信池墨桓,让他届时帮衬一把。这也是舅舅的意思。 司朝以往备受缪先帝打压,是跟在缪朝屁股后头的小老弟。后来池墨桓登基,司皇看他年轻,就嚣张起来,屡次在缪朝边境勾勾搭搭。直到池墨桓将大半兵力遣过去,武力威胁,司皇不敢了。 虽然我朝忠实盟友可以完全压制住敌方,但是这个仗必须要打。如表姐所言,瘟疫之事是司朝挑起,俨朝若是不叫对方流点血,那就是真窝囊。 新皇登基根基总是不稳的,排却司朝这个大国外,还有许多小邦国觊觎俨朝国土,故而这不仅仅是报仇,更是裴氏坐稳俨朝江山的关键一仗。 惢嫣却想到另一层。 瞧沈长炎吃的正香,惢嫣缓缓道,“其实大人,我在想,司朝使出这般阴毒的招数,他就不怕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沈长炎一愣,不太赞同的蹙眉,“百姓是无辜的,他们不是坦荡君子,我们不能做不顾生灵的阴毒小人。” 沈大人果然正直。惢嫣想着,道,“不,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他们手上有解瘟疫的方子呢?” 沈长炎一僵,筷子悬在半空,眼眸微瞪看着惢嫣。 惢嫣也看着他。 她也是才想到的这个方面。 故而问这仗大抵什么时候能胜。 如果对方有方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以做战胜国开出的条件,想必对方也不敢不给。 关键是对方到底有没有。 “我即刻就去查!”沈长炎也想到这一点,当即搁了筷子,猛的站起身来。 也就是站起来的瞬间,他陡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好似是错觉……他抬手抚额。 “大人,你怎么了?”惢嫣朝他走去。 “别过来。”沈长炎惊声喝止,往后撤了一大步。 惢嫣见他慌慌忙忙从袖中掏出面纱蒙上。 “大人你难道?”惢嫣惊了。 自那天后沈长炎就停止了办公。 他自觉把自己关起来,因为大部分要用的函件都在卧房,故而把自己锁在卧房里。 惢嫣同他有接触,也停止了给裴厌缺做饭,乖乖待在自己屋里。 她每天喝着同裴厌缺一般的汤药,沈长炎则还需要接受着太医的诊治——三日后他确诊了。 惢嫣多观察了四五日——没有症状。 太医也跟沈长炎有过接触,但是他们不能停止工作。 听闻惢嫣同太医都没被感染,沈长炎长舒了一口气。 这三天他们俩都没有闲着。 沈长炎依旧天没亮就起,一直办公务到深夜。只是他下达的指令全部交给了吴郡守,自己完全不能参与。 惢嫣放弃了查找古籍,她用甲字令牌联系了这边全部的裴家线人,让他们盯着有无司朝人的出没。 她总感觉对方还留在俨朝。 默默关注一场他们自己制造出来的声势浩大的“好戏”。 裴厌缺的病情日益加重。 头疼欲裂,上吐下泻……这些后期症状渐渐冒头。 比起身体上愈烈的折磨,他更担心惢嫣,听说她还在观察期……他的嫣嫣一定不能有事! 裴厌缺没有丁点食欲,完全吃不进去饭,短短几日就瘦的脱相了。 直到这日,熟悉的饭菜香传来。 侧躺在床榻上,削瘦的男人猛的睁开双眼。他坐起身喊了一声,“嫣嫣!” “听说你又不好好吃饭了?”惢嫣在门边上靠坐下来,听着里面男人几步走到门旁。 她递进去饭食,“要全部吃完哦。” “裴厌缺,你坚持住,我已经查到一些端倪,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得到解症的方子,你一定要坚持!好好吃药,好好吃饭……知道吗?” 第282章 关于魏行峥的疑窦解开 从裴厌缺那边回来,惢嫣鼻尖不禁发酸,眼眶也热了起来。 她听说了他最近的状况。 声音听着已经有气无力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同她说话。故而她没待多久,就回来了。 前段时间她心心念念就是看他一眼、见他一面,再贪心些抱他一抱。可是不成了啊……她突然有点害怕怎么办,突然很害怕瞧见他憔悴的模样,然后不可遏制的去想,他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啊。 想想她就已经开始心痛了……她也会痛死的。 该怎么办呢?她去了信让池墨桓向司皇讨要疫症的方子,方才正好来了回信——没有。或许司皇故意隐瞒,可池墨桓都用起兵威胁了,对方还是不松口——是不是真的没有? 如果真的没有,瘟疫是不解之症,她该怎么办呢? 他如何能看着爱人在她面前死去?裴厌缺当时抱着她的尸骨回京,所有人都说他疯魔了,她而今才能聊感其心……她不希望感同身受,不希望。 惢嫣默默无声的哭了一场。 真后悔啊裴厌缺,早知道我当初说什么也要阻止你的…… 这是哭的累了,趴在桌上睡过去时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恍惚间做了奇怪的梦。 肩头被人拍了拍,惢嫣缓缓睁开眼眸。却记不清做了什么梦了。一扭头发现叫醒自己的人不是晴咕,而是……修沙和尚! 惢嫣吓的立马就醒了,几乎从椅子上弹开。 被窝碰到的桌子角,险些就跌倒了,仿佛看到了修沙老头儿目中慌乱,他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惢嫣,“哎哎哎,仔细着点仔细着点,你现在金贵着呢……” 惢嫣站定身子,修沙朝她做出禁音的手势,“嘘……嘘!” “……”惢嫣搓着腰窝,低声道,“是你?你怎么进来的?”外头可是守着颇多的暗卫! 修沙摆摆手,“想进来就进来了呗。” “你知道治疗瘟疫的方子吗?”惢嫣也顾不得细枝末节了,忙问。 “贫僧哪知道那玩意儿。”修沙勾了惢嫣的椅子在屁股后面,坐了下来。 “你不知道吗?你能不能回那边去查查?”也是心急,这句话没过脑子。 “我过来也是需要契机的。”修沙叹息。“再说了,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早就注定了要死在这场瘟疫里……”他突然合起双掌,一本正经道,“我不能改变天机啊。” 惢嫣站在一旁,垂头看着瘫坐在那的胖老头儿,犹豫的问,“裴厌缺会死在瘟疫里吗?” 修沙勾勾唇,“那你得赶点紧了。” 惢嫣呼吸一沉。 “对了,贫僧来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修沙慢悠悠的开口,惢嫣能从他缓慢语气中听到一丝凝重。 “什么?”她压下颇多疑问。 “关于,魏行峥。” 惢嫣眼眸微瞪,“魏行峥?关于他我有件事正好要问你,他是重生者你知道吗?” 见修沙唇边含笑,甚至略带了一抹苦涩,惢嫣突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重生也是因为你吗?”惢嫣眉眼微沉,问。 如果是那样,那修沙……就不太可信了。 “不是。你这丫头想到哪去了,他重生就是个失误。”修沙见状忙摆手表示立场,“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呢。” “你说。”惢嫣颔首,搬了另外一张椅子过来,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你娘,她跟你说这一世,你舅舅原本篡位是要失败的,对吧?” “是的。”惢嫣眼眸微转,想到裴氏弥留之际的话。 “额……怎么说呢,这事儿有点复杂,你让我想想怎么说。” 如果不是他抓耳挠腮的,惢嫣还真觉得他在卖关子。她也不催他,甚至还给他倒了杯茶,默默等着。 “就是,你娘梦见的,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惢嫣复盘,“所以前世舅舅篡位失败,然后重……不对啊,重生的是魏行峥。”按照原本的套路,不应该是舅舅这边重生么? “嘿嘿,纠结了吧。”老头嘿嘿一笑,冷不丁丢出个炸弹,“其实魏行峥重生了两次。” “什么?!”惢嫣美眸瞪大,震惊在面上表露无遗。 “丫头稍安勿躁,听贫僧好好给你捋。”修沙压了压手掌,端起跟前的茶喝了一口,开始了他的滔滔不绝: “其实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之前秩序出了点问题,导致了魏行峥重生。原本的轨迹跟这一世差不多,你舅舅登基,裴家稳坐俨朝江山,当然,这轨迹里没有你吼,你是个外人。 “魏行峥带着记忆重生,痛恨裴家人。他第二世凭借着前世的记忆阻止了你舅舅登基,还将裴氏满门虐杀。” 惢嫣呼吸一沉,想到自己梦见的那些。 “我说了他重生是个意外,这不符合秩序。于是我用了些手段,抹去那一世所有痕迹,让秩序重归本真……重点来了!我玩玩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又又又重生了! “我那个眼疾手快啊,第一时间抹去了他第二世的记忆。其实连带着第一世一起抹了,秩序就顺了,会原原本本的再来一遍,可是我发现我无能为力——好似有人在背后捣鬼一般。 “第三世,我觉得我该请个外援了。” 的确有些复杂,惢嫣脑子飞快运转着,听修沙顿了顿,她接道,“所以你就找到了我。” “是滴!”修沙笑的一脸褶子,“你知道吗,穿越这件事,它是个技术活,一般情况都不可能成功,成功率高一点的,还得穿越者在原本的世界死掉。有些……有些同我这般做这种业务的人,遇到命又臭又长的目标,他就会想各种法子使坏,比如让人家喝口水呛死、走路踩香蕉皮摔死、窜稀窜死的……总之五花八门哈。 “但是你不一样,我只是为你牵了个线,还没想好你的死法呢,你当晚睡一觉就穿了,真是惊呆我了!” 惢嫣额头掉下几根黑线,“……也惊呆我了。”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嗯?” “说明你是天选之人!你在这边有有缘人,俗称——天作之合!”修沙环胸,暧昧的挑眉,“怎么样,男人不错吧,是不是比你那初恋、还有第一个追的男人好?” 第283章 又又又又又要重生 她和裴厌缺是天作之合? 惢嫣陡然想起他们合八字时,大师的说法。他也说了同样的话,叫裴厌缺高兴好几天呢。 惢嫣当时却没怎么往心里去。 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不管怎么说,她心头略多了一丝蜜意。 “怎么办,满意吧满意吧满意吧?”修沙笑的更猥琐了,扬着他的阔袖在那甩。 惢嫣,“……” 他指的就是那方面……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啊。 有这样不正经的和尚么?虽然是个沙弥。 “所以我让你过来呢,主要就是改变魏行峥第二世那个局面,你果然也不负我所望啊,秩序回归正轨了。” “我的到来不会扰乱秩序吗?”秩序应该是指剧情吧?惢嫣想。 “不会不会,钦点的人不会,但是有个那啥……” “什么?”怎么还有但是? “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在你身上体现的格外……沉重!” 惢嫣眼眸微转,脑海中浮现她杀掉的那几个人。 好几个暗卫,然后魏行沛、叶昭沅…… “不算不算,那都不算。”没想到修沙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我是说之后,秩序回归之后!反正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做好事就对了!你那个私塾、女子私塾、捐款什么的都搞的不错,继续保持。” 惢嫣颔首,“知道了。”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谢谢你。不过,”惢嫣顿了顿,“魏行峥是不是被你救走了?” 这才是真正的正事! 修沙吊儿郎当的表情又正经严肃起来,“对!” “那就好。”惢嫣松了口气。 那么危险的人若是被其他人救走的,她是真不放心,说不定哪日就卷土重来了。 “你高兴早了丫头!还有件棘手的事我都不知道咋办!”不想修沙如是说道。 “你也不知道咋办?”惢嫣已经拿他当世外高人看了,听到他有难题多多少少是有些惊讶的。 而且他在有难题的时候找到她……惢嫣突然明白,修沙在他们见面后立马从灵山寺消失了,是不想她过多询问那些事,可是而今他主动把那些事讲与她听……莫不是来下达任务的,有什么难题需要她来解决? “嘿嘿丫头够聪明的。”修沙突然一笑,底气略显不足。 “你能知道到我在想什么?”惢嫣环胸,眯眯眼。 “我的确与你有那么一丢丢的心灵感应,不过读不了心哈。你刚刚想什么都写脸上了。”修沙道。 “说吧说吧,什么难题?”惢嫣也不废话了。 “待会儿不要尖叫哈,冷静点。”修沙将手伸进袖子,掀着眼皮子看惢嫣。 “麻溜点。”惢嫣哭笑不得。 修沙将东西拿出来,往桌面上一放。 “这有啥稀罕的。”惢嫣盯着那物。 是一盏灯,马灯。迷你版的,只有巴掌大小。瞧着虽然有些旧,但是处处精致,唯一的古怪就是里头有一缕绿色的幽光,时而聚拢,时而扩散。 “这里面拘的,是魏行峥的灵魂。”修沙突然道。 “什么?!”惢嫣本凑过去垂头打量的,闻言立马翘了头,震惊道。 “嘘——嘘!”这丫头再大点声他禁音的符纸就压不住了! “那魏行峥呢?”惢嫣按捺下惊讶,压着声音问。 “死了。”修沙摊手。 “你这……死了就算了吧,你怎么连人家灵魂也不放火?” 我滴个乖乖,还真有灵魂这一说?? “不是!我是那样的人吗?是他这灵魂出了点问题!” “什么情况啊?”惢嫣当初一觉醒来发现穿了都没这么惊讶。 “按理说你这件事是该完了的,但是我前段时间老是心神不宁的,我思来想去还是把他从你家地牢弄走了。你也知道他是要死了吧,我就侯着嘛,结果他咽气那会儿,不知怎么的,我抹去他记忆的那道封印突然就掉了,第二世的事让他给想起来了。我想着没关系嘛,反正要死了……要命的来了——他的灵魂竟然又又又又又要重生!” 惢嫣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鬼情况啊? “幸好我早得了这个宝物,把他的灵魂拘起来了。要不然就闯大祸了。”修沙拍了拍马灯,里头的绿色幽光抗议一般扩散开来。 “那就一直拘着呗。”惢嫣话虽这么说,可也知道不太可能。要不然老头儿也不会觉得棘手,还来找上她。 “我得让他的魂魄回归地府啊。”修沙摆摆手,“我明明查过了,他的肉体害怕重生,但是灵魂老往那一道里面钻。还有两个月,他没去地府我就完蛋了。” 还有地府……乖乖。惢嫣轻嘶一口。果然人还是要行善积德的。 “那怎么办?”她问。 “你知道他的症结在哪里吗?” “不会是我吧?”惢嫣苦哈哈道。 “聪明!”修沙打了个响指,“他想起来第二世自个儿成功了,然后第三世你的出现又导致他的失败,他死的甚至比第一世惨烈百倍,他那个恨呐!不再来一次不罢休啊!” 惢嫣,“……那立场不同,我能怎么办?” “凉拌呗。” “喂喂,那你让他再重生一次呗,作为同等交换,让我也带着记忆重一遍,我让他心服口服。”惢嫣冷笑。 “你当这是买卖啊有那么容易吗?”修沙气笑了,再来一遍他得耗尽精气而死。 “不是说了嘛,我只有两个月时间了。”他凝着惢嫣,“你也是。” 惢嫣收起笑意,“要我怎么做?” 老头儿这意思,魏行峥带着记忆重生是不可控制的,他却没法子让她也带着记忆重生。所以……如果魏行峥再重一次,他们的确要玩完。 重生啊,真是个作弊器。 “这小灵魂它单纯着呢,我跟你说,我又封了他的记忆,他啥也不知道,跟白纸一般。”修沙笑眯眯的把马灯提起来。 他可以让这抹灵魂去过第一世的秩序,可是谁能保证他死后不会再重生呢?——他真的要吐了! “我们刚才说话他都听着吧。”惢嫣瞥着那抹绿。 “不不不,他听到早就冲上来要打你了。”他当然不可能这么粗心,进来时就在灯上面下了禁音符。 惢嫣弹了弹灯盏,里有绿色幽光扩散开来,似是在好奇的打量她。 第284章 如果我太沉,就把我烧掉吧 惢嫣推开门,瞧见外头守着的秋绥,问,“你方才有听见声音吗?” 秋绥耳力很好,就算他们压低声音在谈话,肯定也是能听见动静的。 秋绥却疑惑,“王妃……方才唤我了吗?” 惢嫣摇摇头,“没事。” 她合上门,坐回桌前。 桌上放着那盏马灯,旁边那盏茶已经被喝光了,两物昭示修沙老头儿方才真的来过。 这事情,怎么这么玄幻呢? 惢嫣低叹一声,想到方才修沙的话。 “你把他带在身边。”修沙是这么说的,“你让他熟悉你的灵魂,你的气息,他魂魄中有一魄主杀戮,只要让那一魄亲近你,认可你,他就能回归正途,去往地府了。” 魏行峥…… 而今肉体不在,只剩下这抹似雾一般轻飘飘的灵魂了。 可想到那个男人,她还是有些膈应。 唉。 算了。 惢嫣收起马灯,放入袖口。 两个月啊,听天由命吧。 魏行峥再度重生的话,这棘手的事情也该由重生世界的宫惢嫣对付,她眼前还有更棘手的事要解决,实在没空跟着抹小魂灵培养感情。 傍晚时分,沈长炎的下属送来一沓文书。 惢嫣翻了翻,概括下来就是,司朝在三四个月前爆发了瘟疫,由于政策措施得当,那场瘟疫蔓延范围不大,持续时间也不长。大概只有两三个郡县受到影响,不出两个月,所有患者都痊愈了,死亡人数加起来不过三百。 这要说没有方子才是见鬼了!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司朝消灭瘟疫足有两月,虽将瘟疫病源留存至今,朝中却并不透露具体的药方,他们早就想用其害人了! “我们大人说他已经给陛下和前线去信了,务必早点结束战争,拿到药方。”下属道。 惢嫣颔首,“沈大人情况如何?” 下属微叹了口气,“王妃也知晓,我们大人为这事忙的焦头烂额,就是而今这种情况,他也不肯听太医的停下歇息。昨晚上有了高热,一早起来却体寒、咳嗽,压根吃不进去东西……额,小人告退。” 说着说着他突然止了话头,朝惢嫣一躬身,离开了屋子。 惢嫣垂头视线落在纸页上,目中所含愁绪不减半分。 池墨桓开口跟司帝讨要过瘟疫方子,甚至用上了武力威胁,对方都不肯给……惢嫣怕的是我朝胜仗,他们却死咬着没有药方。 恰时门被敲响了。 惢嫣道了声进,冬禧快步来到桌前,“王妃,有司人的消息了!” “在哪?”惢嫣心头一喜,站起身来。“确定是司人吗?” 她越想越觉得这群“凶手”手中拿着药方。毕竟一路将病原带过来,如果中途出了意外,那可就团灭了。比起两国搞国际交涉,惢嫣觉得从这群人手上拿到药方更快些。 “我们按照王妃所言,特别留意医棚、医馆等地,果然发现可疑之人。其行为怪异几乎可以确定是司朝的人。”冬禧道,“我们的人并没有打草惊蛇,暗中跟随发现他进了一处私宅。” “私宅?谁的私宅?” “还有待查证。”她得到消息即刻过来通报了。 “盯着点,别被发现了,另外先不要行动,都查清楚了再等我命令。”惢嫣道。她怕对方有密道什么的,一但打草惊蛇就会溜走。 好不容易露出的尾巴,没逮着后面可就难办了。 现下的情况,不允许她失败! “是!”冬禧领命离开。 惢嫣心里总算是顺了一口气。 这是连日来唯一的好消息。 次日一早冬禧再度来禀报。 那宅子是当地一位富商的府邸,现下瘟疫肆虐,奇怪的是富商一家并没有主人染疾。主子和下人没有运往医棚的。 那司人进府后没再出来,暗卫不敢进府探查,还不知对方的底细、到底有多少人。 惢嫣让冬禧召集暗卫过来。 自己则带着早餐去见了裴厌缺。 “你今早喝药了吗?”她隔着那门低声问询。 听到男人沉重呼吸声,几息后才沉沉开口,含着一丝笑意,“今早的药……还没送过来呢。” “哦。”惢嫣颔首,舀一勺子粥送入口中。 听出他言语都艰难,惢嫣欲告诉他司人的事,也止在喉间。罢了……等人抓到了,问出药方子来,直接熬过来给他喝就是。 她如是想着,一碗粥快要见底时,突然听见裴厌缺在门那边的呕吐声。 他才吃进去两口。 真的吃不下去…… 峤郡瘟疫患者的人数控制住后,就是想法子让他们病情不再加重。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早期医棚里的人愈来愈少,后期医棚的人愈来愈多……沈长炎发现他已无需再向上请求拨粮了,因为病人压根就吃不进去。 吃进去一口,就会上吐下泻不止。 裴厌缺的咳嗽声传来。 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屋中男人面呈死灰色,侧卧在地上面容削瘦,两颊都凹陷下去,沉寂的目中几颗高光在闪烁……这段时间他消瘦太多了,惢嫣绝对无法想象他现在的虚弱,似随时都会碎掉一般。 “嫣嫣……”开口却发现声音低微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嫣嫣。”他拔高一些音量,刚好惢嫣可以听到。 门的那边她捂着唇没让自己哽咽出来,“嗯。” 这声回应听着很正常。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再多说一个字就会破功。 她想告诉他她很快就会抓到那群司人,然后拿到药方。 可是如果他们抵死不给,或者压根就不知道药方呢? 她在顾虑,可比起顾虑,更重要的是给他希望。 她收拾了哽咽的情绪,正欲开口,裴厌缺突然道,“你把我葬在无支山好吗?”嗓音温柔,一如往昔。 眼眶一热,两行泪就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 “无支山是个好地方,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在里头修行过,很喜欢那里……嫣嫣,记得被我错认的女子么?当时我把她葬在了无支山。 “嫣嫣,我想你把我亲手埋葬,不要任何人悼念我、看望我,我只想要你……要你陪陪我,每个月都去看我一次,好吗?” 他顿了顿。 “如果我太沉,就把我烧掉吧。” 第285章 有喜 裴厌缺一直觉得,人死一场空。 他十二岁上无支山修行练功,第一眼就喜欢上一处云崖底,似人间仙境。 陡生了一种归宿感。 好似他的白骨,就该归于此地。 听说人在死前是有预兆的。他感觉到他要死时,就去那崖底,顶多带一个亲近的随从去,等他死了,就地就将他给埋了。——这是裴厌缺十二岁时的想法。 后来错认了惢嫣。 他不知道她喜欢怎样的葬礼。 但他混沌的脑中只想着无支山,无支山那崖底……他抱着她至此,亲手埋葬。 之后他的天就塌了。 后来发现是一场误会,嫣嫣还活着,他们甚至成婚了。 他想,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去看看那里,如果她喜欢,他们百年后一起长眠于此。如果她不喜欢,他会随她迁去别处。 而现在,他大抵是要先行一步了。 侧卧倒地的男人缓缓合了眼眸,清泪划过高挺鼻梁,和另一行泪混合,一起落入鬓角。 对不起嫣嫣,瘟疫比我想象中更难对付。 “裴厌缺,你要给我好好活着。”惢嫣抹一把滚烫的眼泪,她道,“你要是敢现在死,我才不给你收尸!” “我已经查到司朝人的行踪了,等把他们抓了,我们就有药方子了,到时候你乖乖喝药,病就会好了你知道吗?裴厌缺,你给我坚持住!”惢嫣一边哭一边敲打那门,不加掩饰的哽咽传入男人耳朵,他揪着心脏处,只觉得痛彻心扉。 如果不是瘟疫就好了。 至少可以看看她、抱抱她…… “裴厌缺,你听到没有?” 惢嫣摒弃了一些不好的猜忌。 她现在甚至压根不愿意去想,如果那群人没有药方子该怎么办。 没有也得有! 裴厌缺气若游丝,眼眸半睁半垂,已经没什么力气答复她了,连一声简单的“嗯”都无法从嗓子里发出来。 突然听到惢嫣的哭腔变了调。 似乎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裴厌缺一怔,眼眸瞬间睁开,人也坐了起来。 惢嫣现在,的确很疼……肚子疼得要命,而且这种感觉她作为女子,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小日子……她来小日子了!——竟然偏巧是现在! “王妃,王妃您怎么了?”另一边,隔着门和莫邪默默待在一起的晴咕豁地起身,脸上的眼泪都来不及擦,急匆匆的跑过来。 惢嫣面色发白,几乎无法站起身来。 里头裴厌缺不停敲门,大声询问怎么了,那一刻他甚至无法感受到身体上的痛苦,心心念念只有门那边压抑着痛吟的她。 “没事。”惢嫣在晴咕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知道里面的人召集,她极速道,“我来小日子了裴厌缺,我还等着给你生孩子呢,你不能死!” 裴厌缺一愣。 惢嫣已感受到下体的波涛汹涌了。 这也……太多了吧! 难道把她这半年多没来的量,全都一次性流了个干净! “我先回房间去了,我……”实在撑不住了,这一次怎么这么疼呢? 惢嫣话没说完,人先昏了过去。 吓的晴咕惊声尖叫起来。 裴厌缺眼睛一红,只差破门而出了。 “叫太医!快叫太医!”他如是喊着。 “来人啊!快来人!”晴咕见到惢嫣染红的衣裙,虽然知道是葵水,但还是担忧的尖叫。 惢嫣很快就被送进她屋中。 王妃突然晕倒,把郡守府的当家主母吓了一跳,她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 现下情况特殊,府上并没有放医者,她忙派人去医棚那叫来个太医。 李太医把脉半晌,面色不详。把在座的吓的都不敢吭声。 “王妃有喜了。”他面上带了喜色,收回手,如是说道。 在座的先是惊讶,旋即都松了一口气……不是什么毛病就好。 只有晴咕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王妃的身子是什么情况,她当然知晓。 不是半年多没来小日子吗,怎会有孕? “太医再仔细号号,可没有号错?”晴咕按捺住激动,请求核实。 李太医看了她一眼,还是将手搭在惢嫣纤细的腕,号了大抵三四息,这回他特别肯定道,“王妃就是有喜了,已有两月余。” 晴咕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 “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她眼中含了泪花,喃喃道。 她当然知晓惢嫣在以为这辈子都不能有身孕时,是如何渴望能有个裴厌缺的孩子。 这孩子竟然来了! 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来了! 王爷和王妃该会多高兴! “既是有身孕,那为何还会来葵水?王妃之前伤了身子,数月都没有来葵水,会不会有影响?”晴咕赶忙询问。 李太医有些惊讶。 “我之前号着王妃身子日益健康,怎么没有天葵呢?至于孕期有葵水,有些女子的体质是这般,头两个月天葵不止者,虽是小部分人,但并无影响。” “太医可确定?可是王妃她……”晴咕顿了顿。 主母一行人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我听说过这种情况,可那都是量少的……王妃她葵水的量特别大是怎么回事?” 李太医一愣,又给惢嫣号了号脉。 “王妃的胎象并无大碍啊。” 晴咕松了口气,笑盈盈道,“无碍就好,无碍就好。王妃身子金贵,我们做奴婢的当然得事事周全多问几句,太医不要见怪。” “姑娘有这份心是极好的。我给王妃开贴安胎药,麻烦姑娘自行煎药,疫症者那边,实在有些忙不开。”李太医道。 他们医者跟病人接触的最多,已经有几个太医被感染了,医者压根不够。 “是、是。”晴咕点头。看着李太医开了方子,再次道了谢,一直送他出府去。 太医说惢嫣身子没什么问题,晴咕想她大抵是疼晕的,不多时就会醒。 果不其然,她回到房间时惢嫣已经醒了,她甚至去换了一条月事带。但是身子太难受了,她又躺了回去。背靠着隐囊,目光疑惑的看着身下……虽然盖着被褥。 怎么会,这么多呢? “王妃!”听到晴咕欢喜的声音,她望向门口。 这丫头乐什么? “王妃,太医说您有两个月身孕了!” 惢嫣瞪大了眼睛。 第286章 有喜(二) “你说什么?”惢嫣面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展露无遗。 身孕? 两个月! 她没听错吧! 她姨妈半年多没来了,突然就……怀孕了??! 方才疼的时候还在想,这姨妈总算是来了,她终于可以给裴厌缺生小孩儿了,结果转头就告诉她,孩子已经揣上了?! “王妃,你有身孕了,真的有身孕了,两个月呢!”晴咕笑嘻嘻道。 “没有诓我吧?”她还是不敢相信。 “奴婢怎敢啊!” 惢嫣绷直的身子靠回隐囊上,心也不知是提起来了还是放下去了。总归是高兴的……特别高兴。 “等等。”想到些什么,她拧眉,“我没有小日子怎会有孩子呢,而且这有孩子也不该来小日子啊!” 这两者不同寻常,实在蹊跷,都叫她撞上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反正太医是这么说的……”晴咕噼里啪啦把李太医的话原封不动跟惢嫣讲了。 胎像正常就成。 她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王爷知道吗?”又问晴咕。 “这不得王妃亲自告诉王爷啊。”晴咕掩唇笑。 惢嫣笑着颔首,抬手轻轻放在小腹。 虽然还是难受,但是不那么疼了…… 宝宝,她又有宝宝了。和裴厌缺的宝宝。 惢嫣面上带一抹蜜意的笑,突然想起裴厌缺那死样子,笑容淡去几分,她掀开被子下床。 身下又汹涌了,她倒吸一口凉气。 晴咕知晓她要去见裴厌缺,上前来搀她,惢嫣摆摆手,“我自个儿去。” “那奴婢去给王妃煎药。” 出了屋子,惢嫣瞧一眼这模样古朴的东厢房,墙边上长势极好的三角梅吐露幽幽芬芳,她深深吸了口气,花香味填满整个肺部,一时抛却诸事,只觉得舒心。 她走过两道拱门,来到西厢房。 裴厌缺依旧在为惢嫣紧张。 偏生过去这么久,还没个人来告诉他是什么情况,他真的要急死,就差破门出去看她了,然而一想到瘟疫,只得止步在屋中。 因为染疾原因,他的感官没有以往灵敏了。并未听到惢嫣的脚步声,一直到她蹲下来,唤他的名字,“裴、厌、缺。” 嗓音轻灵,带着几分俏皮。一下子揪住裴厌缺的心,他立马凑到门旁,“嫣嫣,嫣嫣你感觉怎么样?” 其实听到她欢快嗓音时他的心就已经放下来大半了。 “我没事啊,不过就是来了小日子而已。”惢嫣笑。 裴厌缺的心彻底放下了,甚至长舒了一口浊气。 小日子…… 他苦涩的勾着唇角。 她方才走时说什么来着,等着给他生孩子……可是他现在这副样子,都不知有几日可活的,还生什么孩子啊? 裴厌缺又颓丧下来。 “嫣嫣,孩子你可能……我可能……我可能给不了你孩子,你可能要去跟别人生了。”裴厌缺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天知道他是怎样忍痛说出来的。 虽然很痛,但是他有什么资格,死了还拘着她,不叫她二嫁呢? 恰时惢嫣的声音传来,“裴厌缺,我们有宝宝了。” 裴厌缺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声音反问。 怎么没动静? 惢嫣也疑惑,对比她得知这消息时快惊掉下巴的讶然,裴厌缺这太平静了吧。 “裴厌缺你在听吗?” 裴厌缺两片苍白的唇瓣直哆嗦。 “你说什么嫣嫣,我们……我们有宝宝了?我没有听错吧??”是他病的太厉害幻听了吗?? 听到他同样的不可置信,惢嫣咧嘴一笑,“你没听错。我们的宝宝两个月了。” “真的?!”里头传来好大一声响动。 是裴厌缺跪趴着不小心撞上门板的声音。 “真的。” 惢嫣背靠着门,素手放在小腹上。 面色微微失落,“所以你要是没了,这孩子可就没爹了。” 嘶—— “还是依你方才的说法,让这孩子管别人喊爹?”惢嫣又道。 嘶———— “不!”裴厌缺瞪大眼睛,张口就道。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一个无脸的男人,揽着他的嫣嫣,身前站着他和嫣嫣的孩子,他管嫣嫣喊娘亲,唤那个男人爹爹……他怎能受得了?——光是想到这种画面他就要疯! 惢嫣压下去的唇角勾起,“所以你啊,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他当然想……裴厌缺唇角勾敛下苦涩弧度。 “我今晚就行动,去把那群司人抓回来。我一定会拿到药方子救你的。裴厌缺……我知道你很难受,你就当是为了我,加加油好吗?”那群人定顽固不松口,严刑拷打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什么行动?你不要乱来,让暗卫去。”裴厌缺嘱咐道。 惢嫣连连应答。 裴厌缺又问了那群司人的落脚地等,他到底很担心。惢嫣听出他嗓音透出来的虚弱,没有多说,叫他好好歇息。 回到屋子,陡然发现身下好似没有那股汹涌劲儿了,改成了涓涓细流。腹部也不疼了,只有一股轻微的下坠感。 挺好。 不影响晚上的动作就行。 傍晚时分又去点了点暗卫。 三四十多号人,肯定是够的,就看她怎么安排了。 李太医回来吃晚饭时,惢嫣找上他询问胎象,她还是亲耳听了情况才能安心。 李太医看她不放心,再度给她把脉,结果是一样的,胎像平稳,孩子很健康。 惢嫣松了口气,不太好意思道,“之所以这般多虑,是因为前半年多我的葵水都未至,还以为跟王爷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不成想,而今悄无声息就给我这么大个惊喜。” 李太医笑笑,“天生没有天葵的女子的确不能有孕,王妃的情况同她们不一样。王妃之前说自己落水,或许是这个原因,导致天葵紊乱不至,下官说过,您的身子没有问题。” “多谢李太医。” 李太医笑笑,抬手摸了摸胡子,想起来什么似的,道,“说起来,以为自己不育后又有子嗣者,下官接诊的病人不止王妃一个。” “哦?”因为自身是这个情况,惢嫣有些小好奇。 李太医见她感兴趣,想了想道,“不过他的情况跟王妃不太一般。王妃应该知晓,下官祖籍是华阳,跟王妃是老乡,那还是许多年前,下官是某医馆的坐堂大夫,那个男人,他的夫人陪他来看诊,下官显然不是他们看过的第一个大夫,只是这无……” 他看了惢嫣一眼,虚咳一声,“无精之疾,不能生孩子,下官也无能为力。” 第287章 神使大人 “咦,那后来有了子嗣,这病治好了?”惢嫣问。 “非也非也,”李太医笑笑,“下官当时年轻气盛,只觉得这病虽古怪,但肯定能治,于是翻遍古医书,这病医书有记载,却无医治的法子。如果有人能治好,那一定是世外高人。” “那孩子?”惢嫣目露疑惑。 “后来他同夫人特地过来,让下官不必再为他们费心了,说他们已有了孩子,下官当时以为夫人有了身孕,想着世上还真有世外高人。”李太医笑笑,“后来偶然在街上碰见,这对年轻夫妇牵个小姑娘。那想必就是他们的女儿,但是……看那小姑娘的年纪,定在他们问诊之前,就已经出生了。 “对了,那对夫妇,好似跟王妃一般,姓宫。” “那肯定是从哥嫂弟妹那里过继来的,这样的事也常见。”惢嫣只当听了个故事,含笑道,“这对夫妇人还怪好的,知道病治不好,也知道李太医你在花心思,特地去同你说已有子嗣。” 是夜,郑宅。 “爹,爹啊,我难受,你求神使大人再赐我一碗汤药吧……”某厢房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年轻男子的哭喊声凄惨又无力。 “哎呀,哎呀!”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在他床榻不近不远处来回走动,“孩儿啊,神使说了你这情况是正常的。” “可我已经染上三次了啊!”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您帮我要一碗汤药吧……” “现在都丑时了,神使大人已经歇了,去打搅他会生气的。” “爹,您明儿个把汤药方子要到手,那样不光是我,全郡的百姓都有救了!” 闻言郑老爷面色当即垮了下来,“什么方子!那是神使大人变出来的汤药!而且都什么时候了,咱家自保都成问题,你还想着那群贱民呐!” 他将“变”字拉出一个怪异的调调,从恭敬又古怪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那位“神使大人”的迷信。 纨绔子很快就被说服,或者说他现下已经没有气力父亲争辩了,只吐着一口浊气,“爹,给我求一碗药吧……” 郑老爷连连摇头,“儿啊,你忍忍,你忍忍。神使大人已经睡下了。” “爹,我要死了,我真的要难受死了啊……”胸口有口气不上不下,腹中几番滚动要吐。可是前半夜他已经全吐干净了,现在呕出去的全是酸水儿。 全身酸软无力的同时滚烫无比,如果不是为了求药,他压根说不出这么多话来。 唯一的儿子不住求他,郑老爷叹了口气,咬咬牙留下一句等着,转身出了房门。 近来变了天儿,刺骨寒风袭来,郑老爷不禁打个哆嗦,裹紧了身上外袍。 “老爷,您怎么还没歇着,少爷他又……”没走几步碰上管家,他狐疑道。 “你这大半夜出去干嘛了?”郑老爷不作答复,看他。 “哦,就服侍少爷那婢子,小翠,已经病死了。我趁着晚上拉出埋了。”管家小声道,“白天只怕官府的人瞧见多生事端。哎呀,现在管的严呐,这疫症者必须送去医棚,死了还得集中处理。” 郑老爷板着一张脸,“那群当官儿的就会做样子!事事儿的!” 没多停留,郑老爷嘱咐管家两句后,朝后宅里去,走过几房姨娘的院子,最深处寂静处住着那位神使大人。 他惊奇的发现屋里还有一簇火光,不禁心头一喜。 屋内正在进行一场谈话。 “你昨日出去……咳咳出去,没叫人发现吧。”桌前的黑袍男人三十上下,嗓音沉重低哑,说一句话咳了两次。 昨天下属去了一趟俨人建的医棚,回来后同他禀报情况,他已经问过一遍,是否确定无人尾随。今夜不眠之夜,不知为何总觉得难以安宁……他的感觉一向很准。 下头坐着一排黑袍下属。 被点名之人知道主子不喜欢敷衍,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敛着眉仔细回忆了一番。 唯一可疑的那个人,后来确定了就是普通百姓。 他摇摇头,肯定道,“无人尾随。” “嗯。”男人颔首。 忽而又猛烈的咳嗽几声,他捏掌成拳,放在唇边掩住咳嗽。等稍微停歇,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压压沙哑的嗓子。下属请他去休息,他摆摆手,“既然这边差不多了,那就回朝去吧。” 下属震惊,“现在吗?” “事不宜迟。”男人搁了茶盏,指尖瓷白冰冷,抹去唇边水渍。 俨朝瘟疫已发展到他们想要的地步,那么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反而日益陷入险境里。 他的预感从未错过。 危险,在一步一步靠近。 “主子,外头风大,您的身子……”下属犹豫着,欲劝。 他们原本计划的落脚地是深山老林之中。做暗卫的自然什么苦都能吃,但是主子身子骨弱,参汤不能断,一餐一饭都得精细着来。所以他们才装神弄鬼,住进这富商府邸。 只是这边再好也比不得司朝数十婢子环膝伺候,主子的身子又弱了。 太子殿下知晓,又该怪罪了。 “不要紧。”男人抬了抬掌,那只手掌心宽厚,五指修长,白的似骨。 面色更是苍白。 “收拾东西,出发吧。” 他方说完这话,便听得阵敲门声。 十来暗卫瞬间警惕的站起来,腰间的刀已经出了鞘。 “神使大人?神使大人歇息了吗?额……这么晚还来叨扰真是冒犯,但是小儿的瘟疫貌似又复发了,望您劳神,再赐碗汤药给他吧。”屋外郑老爷小心翼翼的说道。 “主子?”那贴身下属看向自个儿主子。 第288章 楼衿 男人微微垂头,浓黑细密的睫毛在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投了片浅浅阴影。薄唇轻抿不语,抬手将背后宽大的黑帽撩起。一盖,就盖住了大半张脸。 下属明了他的意思,看向那门的目已变得冰冷。 将长剑全抽出来,稳步悄声朝门而去。 郑老爷没听到回应,欲再敲敲门。也恰是这时,一道高大的黑影从门缝缓缓向上爬。 “啊——” 屋外的人突然大喊一声,把里头拔刀的暗卫吓了一跳。 还不等他有何反应,那扇雕花门陡然被踹开,瞬间就涌进来四五个黑衣人。 下属一惊,顿时明白是敌袭,心提到嗓子眼,一边迎击劈上来的剑,一边朝后大喊,“护送主子离开!” 楼衿扫一眼黑衣人,剑眉深深敛起。他很快就被黑衣人护在中间,往外逃去。 确定目标位置后,惢嫣安排在外的大部分暗卫都涌了过来。 被扒拉在地的郑老爷爬了半晌没爬起来,在地上惊恐大叫,很快就惊醒了一后宅的姨娘。 惢嫣站在郑府对面酒楼的二楼上,清透的目光透过望远镜扫视府邸。 她也有这样的小玩意儿,只是没带来,手上这个是沈长炎多年前求到的宝物,听说她今晚有动作,叫她不要靠近,拿着望远镜在远处观察。 如果不是站起来都成问题,沈长炎肯定会亲自参战。 惢嫣知道她靠近是累赘,若被当做人质就完蛋了。何况腹中还有那么个宝贝疙瘩,说什么她也会谨慎些。 郑府后宅已经乱了起来,点燃的灯火愈来愈多,而那司朝人……惢嫣一眼瞧到被护的紧紧的,相貌堂堂的楼衿,重重包围之下,他们貌似无路可退了。 然恰在此时,那边发生了爆炸。 惢嫣仔细一瞧,竟是司人掷出去的小型炸药,甚至还有迷烟的效果。 等烟散去,她发现已经有好几个暗卫被炸死了,而司朝人也失去了踪迹。 惢嫣秀眉深敛,扣住望远镜的手更紧了几分。 某处又有浓烟起,隔的那么远,惢嫣甚至听到一声轻微爆破声。 望远镜立马朝那边抬去,只瞧见几道逃窜的黑影。惢嫣立马紧紧盯着,然而又是一阵浓烟……这回人彻底不见了。 惢嫣又观察片刻,见暗卫迷茫没有追捕方向,便知他们也没跟上人。 一时心如火燎,她咬咬牙疾步下了楼,身后跟着秋绥冬禧。 秋绥一脚就将郑府大门给踹开了,惢嫣往后宅走,现在去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途中遇到惊骇折返的郑老爷和一干郑府的人。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民府!”郑老爷跳起来指着惢嫣。 惢嫣没空理他,脚步不停,只快速道,“抓起来。” 郑老爷被秋绥一把擒住。 这家伙包庇作乱的外朝人,怎么说也少不了一顿牢饭。 空气中传来呛人的辣椒粉儿气味。 惢嫣瞧那爆炸的痕迹。 前几个炸药用来退敌,我方暗卫死了四个,伤了五个,惨状同芳菲苑被炸药敌袭时一模一样。 “主子,属下无能!”受伤的没受伤的齐齐跪了下来。 “都起来,还有机会。” 惢嫣知道那种被炸伤的痛苦,让两个暗卫送受伤者回去医治。 最后两颗丹药用来逃跑,一颗炸开了墙面,一颗扬起了巨大的烟尘。 她循迹看去,竟找不着丁点儿蛛丝马迹。 第一个念头就是让官居大理寺卿的沈长炎来看看,他或许能找着线索。 然而惢嫣正待吩咐时,突然感觉腕上一扯。 她敛眉,敲打了一下袖中某物。 是那只囚着魏行峥灵魂的马灯,它太圆润了,就那样放在袖里会溜走,惢嫣干脆找了东西将它拴在手腕上。 他的灵魂剧烈活动,就会带着马灯摇晃。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或许是想出去,没搁一段时间就会这样来一遍,有时候不明显,有时候特剧烈。 可是这次……也太剧烈了吧。 惢嫣能感受到他险些就从袖中飞出来。 她不悦的再敲打一下。转身欲回郡守府。 能感受到马灯开始转圈儿了,让她的袖口起起伏伏,惢嫣忙抬手掩住,走到一旁角落,掀开袖子就是狠狠一巴掌。 马灯顿了片刻。 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狠……愣住了,又似是委屈。 总之没过两息,他又动了起来。惢嫣清楚的瞧见,那团绿色的幽光聚集成一个点点,拼了命的撞击马灯的玻璃壁,所对准的方向,恰是后宅院墙的一个大洞。 惢嫣一愣,抬步往前走,小心的踩着砖石,跨过那洞。 然后小幽灵就改变了撞击方向。 惢嫣心头恍然,有些不可置信的盯了他一眼。 她扭头让暗卫跟着她走。 她则根据绿点的撞击方向,不断在寂寥无人的大街上调整方向。 一直到绿色的幽光停下,停在马灯正中间。 惢嫣放缓了脚步。 他在马灯里跳了两下,又颇俏皮的在玻璃壁上撞了撞,这回力道比之前轻太多。 惢嫣顺着那方向望过去,只见得一间普通百姓的房子。 她明白他的意思:那群人躲在那间屋子里。 这一块大部分百姓都染上瘟疫,住进了沈长炎搭建的医棚里,所以他们钻进普通百姓的房子,也没有闹出动静来。 悄无声息的,然后等迷失方向的他们一撤离,他们就溜走回司朝么? 惢嫣眼眸微眯起。 她放下衣袖遮住马灯,脚步极轻的往后退,退到暗卫队里。 然后抬手,朝那间房子一甩。 暗卫很快就呈环合式包围了屋子。惢嫣拉住莫寒的手臂,无声的道——小心炸药。 莫寒朝她颔首,缓步朝屋门去。 惢嫣则在远处紧张的看着,身前身后一个秋绥一个冬禧。 莫寒站在不近不远处,将身后的剑鞘抽出,对着那门掷去。 在剑鞘撞上门的瞬间,巨大的爆破声传来,震的人耳中一鸣。 而早有准备的暗卫分别从窗口、屋顶飞身进去,莫寒也一个翻身,从被炸开的屋门钻了进去。 里面再次传来打斗声。 刀光剑影闪烁,铮铮声不绝入耳,惢嫣一只手捏紧马灯,掌心不可遏制的在出汗。目光盯着打斗,并未注意到马灯里的绿点扩散开来,飘在壁上,隔着玻璃壁……似乎在观察她的掌心。 第289章 珍贵药材 不多时,里头又传来爆破声,一阵浓烟冲门而出,弥散开来,惢嫣嗅进去一点点就呛的厉害,怕影响了腹中胎儿,她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惢嫣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好在在那之后就没有爆炸了,又过了片刻,战斗结束了。 屋子外围还守着人,所以这种情况下战斗结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抓到了! “莫寒,什么情况?”秋绥抬手挡住惢嫣去路,高声问。 “人抓到了!”果不其然,莫寒高道。 旋即,一个贵公子就被他狠狠踹了出来。 男人没站稳,手也被束缚在背后,故而整个颀长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摔去,就好似块木牌倒在地上,溅起一阵灰尘。 惢嫣定睛一瞧,男人的侧脸整个磨在地上。 莫寒带着恨意,这一踹力道不小。 另外他的暗卫还剩四个,都被绑着押出来。 其中一人瞧见主子的落魄模样,奋力的挣扎起来。被惢嫣的暗卫狠狠踹在腿窝,单膝跪了下去。 其他人不遑多让,强制俘虏跪在地上。 惢嫣松开马灯,湿冷的掌落在小腹,抬步朝楼衿走去。 男人抬起一张白皙胜瓷的俊脸,五官六分阴柔,四分阳刚,一双漆黑桃花眸含着寒冰,还有一切其他复杂难懂的情绪,望着居高临下看他的惢嫣。 “司人?”惢嫣冷声问。 楼衿不说话。 “瘟疫是你们制造的?将解药交出来!”她直截了当开口。 楼衿依旧不语,只是眼睛貌似变红了。 惢嫣知道他不是哑巴,现下大抵也问不出什么了,她抬抬手下令收兵。 不多时,司朝连主带奴五个人都被押入郡守府,还有郑府一对夫妇,分开关押,将郡守府余下的几间客房都用完了……怎么不算是满载而归呢? 惢嫣去向裴厌缺打了报告,也是报平安。男人猜到她不会乖乖待在府上,担惊受怕天快破晓也没睡去,终于等到她的消息。 吴郡守和衙役连夜酷刑审问楼衿及其下属,要他将药方子吐出来。 郑家夫妇压根就不用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包庇歹人的经过交代了。其实不干郑夫人的事,全责在郑老爷。 数个月前刚下大雨发洪水那会儿,有三个陌生人入了他的府邸,为首之人说自己是神使,知道所有人的宿命云云。郑老爷原本还嗤之以鼻,直到那人随口说的几件事都成真了。——比如他家某个下人要患病,某人还有多少天活头……他甚至对他了如指掌。 大字不识一个的傻地主相信了,真把人当成是神派遣的使者,让人住了下来。神使大人不喜被人打搅,所以他很少出入给他们安排的住所。他也不希望自己出来修行之事被外人知道,郑老爷守口如瓶,他巴不得神仙在他家住一辈子。 而这段时间“神使大人”把自己主子还有其他同伴都接了过来。 某一日神使大人预感会起瘟疫。 第二天果然瘟疫爆发。 郑老爷的儿子不幸染疾,他哭着求到神使大人面前。对方果然有治疗瘟疫的法子,他将药喂儿子喝下,没两天症状全无,官府都无能为力啊,郑老爷高兴的同时更是把神使大人当真神一样参拜。却不知儿子的瘟疫正是这一行人捣鬼。 他们反复让其子感染瘟疫,又赐予汤药,让郑老爷对他愈发迷信,离不开他。 — 将人带回来后天都快破晓了,惢嫣困极,去看裴厌缺时打了好几个哈欠,裴厌缺催促她赶紧去休息。 惢嫣顾念孩子,“那你也早些睡。” 言罢她回了房,本想倒头就睡,想起些什么,她坐在床榻上,掏出了袖中的马灯。 幽绿的魂体飘在半空中,缓缓浮动。 惢嫣盯了他许久。 里头起伏的动作越来越微弱。 惢嫣大抵知晓,他变成一小团的时候是在生气,这般扩散着则是心情不错。 ——当然她不知道他现在在紧张。 “谢谢你。”这话很是真挚。 好似瞧见里头的雾状僵住了。 没有证据,但惢嫣就是这么觉得的。 她不禁笑了。 虽然不知道魏行峥是怎么知道那群人在那的,但是,他确实是帮了她大忙了! 他被封存了记忆,还是这样一抹灵魂……惢嫣觉得她或许可以把它和魏行峥分开看。 她轻轻晃动下马灯,将其放在了床头柜,然后吹灭灯,睡去。 黑暗中幽绿的光芒就显得格外晃眼了。 不出两息,他的雾气氤氲扩散,布满了整个马灯。 光芒也渐渐黯淡。 惢嫣睡的迷迷糊糊。 她没睁开眼,却感觉有人坐在她床沿。 眼皮子沉的睁不开,秀眉深敛,惢嫣下意识抬手护住小腹。 她终于睁开眼睛。 切实的瞧见床沿坐着一个男人。 黑暗中男人宽阔的脊背微弯,一头墨发扑了满背。 没看见脸,但惢嫣就是认出来了——魏行峥! 她猛的坐起身来,惊的瞪大双眼,然而再度眨眼时,人却从她眼前消失了,似乎方才看到的一幕是幻觉。 她愣了好久,破晓的第一缕光穿透窗户,照射进来,屋子里亮堂许多。 她还傻傻的伸手,去碰了一下床沿。 没有任何东西,惢嫣松了口气。 又看向桌面,幽光全落在灯底了,似乎也睡着了。 是幻觉。 惢嫣卸了力道,背脊倒在床榻,再度闭上眼睛。 一个半时辰后她醒来,发现身下并没有预想的黏腻感……她这小日子只来了昨天一天,晚上换月事带的时候好像就没有了。 真奇怪。 不过也好。 惢嫣问晴咕的第一句话就是司人招了没有。答案是没有,他们嘴比死鸭子还硬。 惢嫣很快洗漱完毕,吃了早餐。 她发现屋子角落多出一个膝高的方形箱子。 正疑惑时,秋绥虚咳一声,“这是奴婢们在司人住所发现的,里面全是珍贵的药材,奴婢料想王妃会用上,就给整个儿搬过来了。” “珍贵药材?”能这么大箱子装能有多珍贵? 惢嫣掀开一瞧,愣了足有两息,才瞪大眼睛。 第290章 喂毒 虽然只有小半箱子,但是!这是人参吗?——一大半人参!二十多根,粗壮壮的!除了人参外,她叫得出名字的就只有灵芝和冬虫夏草了!剩下的虽然不认识,但它们跟人参被装在同一个箱子里啊!! 惢嫣扭头,对秋绥竖起了大拇指。 她肤浅了,不值钱大箱子装的也有可能是重宝! 啧啧,这群司人,没事带这么多珍贵药材干嘛? 特地贡献给她的? 等等,不会是治疗瘟疫需要用到人参什么的吧? 惢嫣又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人参。 虽然在那边她偶然看到过的治瘟方子,虽记的不清楚,但貌似没有人参这等珍贵药材。 但是万一两个世界的方子不同呢?峤郡再加上其他地方,那么多瘟疫患者……她突然又觉得这些药材不够用了。 罢了,俨国也不是没有,父亲会想法子的。 睡饱后自然要去见一见那些司人。临走惢嫣又折返,在自己带来的包裹里找到某物,行两步再次折回来,将桌上的马灯栓在了腕上。 男人很高,但是身子骨很瘦,被拴在刑架上,比起下属,他身上的刑恨可以说少的可怜。 肤色似骨白,溅上殷红鲜血,半死不活,但……徒生了中邪肆的性张力。 惢嫣得知吴郡守连人的名字都没问出来。 她不可置信,“刑上少了。” 她不会可怜这种人,他身上只有区区几道鞭痕、棍痕。 “王妃不知,这男人,他身子骨弱,简直不堪一击,下官一鞭子下去他直接喷血了!下官慌的连忙叫了太医,这还是我头一次给犯人请大夫!”吴郡守啧啧,又道,“太医说他体弱体虚,大抵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我这刑罚若是重了,他估计就活不成了。” 惢嫣秀眉深敛。 “几鞭子几棍子下去,这男人愣是一声没吭,下官都怀疑他没气力叫喊了……”他是真怕人死了,才没有继续行刑。 惢嫣秀眉越敛越深,问,“其他人呢?” “他们也不吭声,吭声也是说自己不知道药方子。”嘴真的比死鸭子还硬。 他倒是可以慢慢的磨,磨掉他们的耐性,他见过的“死鸭子”不少,但是能坚持十天八天的上半月的,几乎没有。 十天八天……吴郡守偷看了眼惢嫣。王爷大概没法坚持……吧。 “我知道了。”惢嫣点点头,抬手示意郡守出去。 郡守不太放心她。 她一是王妃,二肚子里还有龙孙,这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他失散多年的九族都得被找着啊。 正犹豫着,惢嫣直接开口了,“我来审,吴大人先退下吧。” 吴郡守也不敢留了,这些人被绑着,王妃还带着个女侍卫,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出去后,惢嫣抬步走向刑架上的楼衿。 他很高,垂着头,杂乱的刘海遮住了面孔。 惢嫣揪着他的发,将他的脑袋抬起,瞧见了他的真容。 他还昏着。 惢嫣撒了手,让秋绥端来碗水,从男人头顶浇下去。 他闷哼一声,醒了。 细长的眼睫轻颤了颤,垂落几滴水珠子,他迷蒙的目看着惢嫣。 看了两息,瞳孔滑了下去,又闭上眼,头也沉下去。 “身子骨弱,还跑到我朝来坑害百姓。”她揪着男人头发,看着他一张如仙般无暇的俊脸,眸中遍布寒冷,重复,“身子骨弱,就算需要带着一整箱子珍贵药材吊命、也不惜跋涉千里跑到我朝来坑害无辜百姓。” 楼衿被迫抬起头,眼睛却不睁开,又沉又长的呼吸落下来,瞧得出他精疲力尽。 如果不是需要知道药方子,这样狠毒之人,在被抓捕那一刻就会死在她手上。 “你在司朝有何地位?”惢嫣眯眯眼,竟然能搞到那么大一箱人参。她狐疑,又似喃喃,“你姓楼么?” 楼,是司朝国姓。 男人好似又昏过去了,惢嫣说什么他都没反应。 但她知道他没有。 她拨了拨他那张犹如神只的面孔,仔细盯了好几息,从眉到眼到鼻、再到薄唇,缓缓勾起唇角。 这男人想必是皇室中人。 不是皇室中人也跟皇室有关系匪浅。 不说那一大箱药材,就凭他这一趟的任务,为司朝坑害俨朝百姓就能看出。 既然是名人,那就不愁知道他的身份。 模样她已经记下了,回去就画个画像,让人查上一查,很快就会出结果。 当然,知道他的身份其实跟药方子无甚关系。 只是为了更好权衡他的价值。 方子……她有别的法子。 退一万步来讲,这人真不知道药方的话,她还能用他跟司国交涉。 “秋绥,你去熬一碗参汤来。”惢嫣吩咐。 她要先吊着他的命。 秋绥领命下午了。 惢嫣松开楼衿的头,离开屋子去看他的下属了。 方才只是路过时随意瞥了一眼,现在看……当真是血肉模糊啊,已经不成人形了。 这样也没透露一句么? 那就试试,缪朝引以为傲的毒药吧。 让人备受折磨却不致死的毒药,她可是带了很多呢。 惢嫣找了个见效快、威力大的揣在了身上,她没时间跟他们耗。 他们或许并没有资格知道药方子,但是万一呢? “先替你们主子好好享受吧。”惢嫣拔开软木塞,倒了粒朱红色的药丸,捏着男人的下颌强迫他吞了下去。 惢嫣怕那人太痛苦咬舌自尽,还卸了他的下颌。 余下三人依次喂了毒。 当秋绥端来参汤时,他们已经开始哀嚎了。 听着那凄惨的叫声,楼衿终于舍得睁开眼,睁眼就瞧见端着参汤的惢嫣。 他下意识咬紧舌关。 秋绥贴心的为惢嫣卸了他的下颌。 惢嫣强迫男人仰头,将一整碗药灌了下去……他不肯配合,洒了大抵有半碗。 比起那些个重刑下的暗卫,他算是有气力的,又听到那般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挣扎着怎么都不肯吃那粒毒药。 那药又不是入口即化型的,被吐出来好几次,才叫他吃进去。 第291章 破冰 “坚持不下去了尽管开口,只要你肯说出药方子,我就给你解药,我的目的不是让你死。”惢嫣临走时,笑着丢下这句话。 楼衿墨眸定定盯着她纤细背影。 身体似乎已经有了反应,他牙关紧咬。 惢嫣又跑去看了裴厌缺。 聊聊司人什么时候吐出药方子,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又聊聊宝宝,聊聊宝宝生下来叫什么,聊聊他们往后余生。 一阵又一阵起伏的惨叫声刚开始还大煞风景,后来二人都不在意了。裴厌缺正虚弱,故而大部分时候都是惢嫣在说,男人在听。 整个府上都能听见那些人奇怪的惨叫,从凄厉,到沙哑,傍晚时分彻底沉默。 府上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大半夜还嚎的话,他们就不用睡觉了。 惢嫣傍晚去看一眼他们的惨状。 然后问吴郡守有无收获。 很可惜没有。 惢嫣有些失望,唔……是不是这毒不太行? 沈长炎送来战局最新消息。 这段时间俨司战争已经到了最后时期。 司兵几乎是被俨兵追着打。 司朝里,任谁也不会想到缪朝小皇帝跟俨皇关系匪浅啊,怕俨朝在司手底下吃亏,还派兵鼎力支持,直接把司兵打蒙了。 上头司皇也是一脸懵逼,连忙去信问池墨桓这是啥情况。 池墨桓仅以四字回之——缪俨、盟友。 司皇倒吸一口凉气,总算明白这登之前为何找他要瘟疫方子了。 恰时俨国,镇南王父子也在打压之中要药方。 司皇一咬牙。 不能给!——坚决不能给! 他一面在缪朝卖乖,一面收拾节节败退的残兵,药方子的事一个字都没提。 …… 惢嫣当晚临睡时,犹豫着要不要把马灯放出去。 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她的地盘,她没什么地方藏东西,放门口那绿油油一团亮光,不得把府上下人吓个半死? 再者昨日……必定是幻觉,再者,是梦? 她果然是被魏行峥搞得太敏感了吧。 惢嫣吹灭灯盏,躺下、闭眼。 片刻后又睁开,坐起上半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马灯放了进去。 还指着马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你太晃眼睛,我都睡不着了。” 她关上抽屉。 里头已经暗淡下来的幽光,“……” 次日一早。 惢嫣在床榻上睁开眼,她回想了一番……很好,昨夜没梦见什么脏东西。 打理好自己后,先去看了裴厌缺,他这两日有了些精神气。也没有多待,之后去刑房那边看几个奄奄一息的俘虏。 已经半死不活了。 惢嫣在楼衿跟前站了片刻,他垂着头,一头墨发凌乱不堪,她听见他微弱的喘息声,貌似在喃喃什么。 “大声些。”惢嫣面无表情。 “杀……杀了我。” “你想得美。” 想死?哪那么容易。 惢嫣立了片刻,想了想去了隔壁。 “王妃,这几个应该是真不知道药方子,晚上直嚷嚷,说就是把他们折磨死了,他们也吐不出药方……让下官给他们个痛快。”一天一夜没有收获,吴郡守也着急。 “所以说他们主子是有药方的。”惢嫣眸光闪了闪。 而且只有他们主子有…… 不。 不对。 惢嫣脑子里劈过一道灵光,问吴郡守,“那个装神弄鬼的‘神使大人’是哪个?” “就是您眼前这位了。” 惢嫣抬眸,看向备受毒药折磨的高大的男子,“吐出药方,给你个痛快。” “我没有药方……杀了我,杀了我。”男子口中喃喃,气若游丝。 “你们家主子那弱不禁风的千金贵体,会亲自给郑家儿子煎药?”惢嫣冷笑一声。 “你们国家要败了,两国谈判之时,药方子司皇掏也得掏,不掏也得掏。你权衡一下,现在吐出来我还能给你个痛快,如果还学死鸭子嘴硬……”惢嫣摸向腰间,拿出一只毒药瓶子在男人跟前晃了晃,“我不介意喂你第二粒毒药。 “这跟你之前吃的那一粒不同,至于是什么毒效,得你自己尝了才知道。”她轻晃了晃,几乎满满一瓶药丸子发出轻微声响。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这回他挣扎起来,嗓音嘶哑,剧烈的动作叫铁链发出铮铮响声。 惢嫣已经拨开了软木塞,倒出一颗褐色的毒药来。 九转……就是当初池墨桓给魏行峥吃的那毒。 惢嫣并未注意到,袖口马灯里一团幽绿的雾影子,似乎一怔,紧缩了许多。 她掐着男人的下颌,将毒药往里头塞,男人从灵魂深处发出恐惧的颤栗,啊啊大叫起来,“说……我说,我说……你给我个痛快!” 两国谈判俨朝一定会得到药方子……其实这话已经说服他大半了。他之所以犹豫,还不是因为对不起主子,可是面对这骇人的毒药……他恐怕只能对不起主子了。 他现在只想死啊。 “吴大人,拿纸来记方子。”惢嫣心微松下来,总算是松口了。 呆愣的吴郡守反应过来,嗯嗯了好几声,连忙去一旁拿了笔墨来。 “白……术一钱、甘草二两、茯苓两钱……”男人吞吞吐吐说出上十味药材,吴郡守一一记下来。 “杀了我,杀了我!”报完了方子,男人又强调。 “我怎知道你这药方子对不对?倘若有假,你要吃的毒药可就不止一两颗了。”言罢惢嫣同吴郡守一同离开了。 谨慎起见,吴郡守召回来几个太医,首先看这药方子有无问题,太医院院长看后,连道了几个妙,“原是如此,原是缺了这几味药材!” “没问题么?”吴郡守心头一喜,问道。 “药方子没问题,但难保司人狡诈……还是先试验一番,再大量熬煮、用在百姓身上。”李太医道。 “对对对。” 消息很快传给沈长炎,得知十之八九是真方子,他第一时间向各地征集药材。 患病太医首先站出来表示愿意试药,只用了一天,他们就断定这方子是真的,效果显着。 恰时沈长炎征集的药材也到了,医棚中架起了大锅,为百姓熬煮足量的汤药,同时也将药方子传给了其他疫区的地方官员。 第292章 楼焟 惢嫣亲自去给裴厌缺送药,这已经是第三日了。她蹲在门口,“你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里头传来裴厌缺略沙哑的声音,“体热慢慢退了,身上也有些气力了。” “那就好。”太医也说他恢复的很快。惢嫣唇边含笑,素手轻抚小腹。虽然裴厌缺离的无限近,可那一门之隔,终究叫他们无法相见。她总觉得等他病好出来了,他们一家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团聚。 “嫣嫣,谢谢你。”屋中裴厌缺喝完药,扣着那只空碗,眸中晦涩又温柔。 她特地从上京赶过来,为这药方,花了那么多心思……如果不是她,他这回就真的要死了。 好似每次都是她救他于水火。 “我不要你谢我,我要你快点好起来。” — 彼端,俨司战后谈判桌。 两朝臣子各坐一边。 我朝文臣还没到,故而只有镇南王父子。 对面是此次战争司朝的主将楼焟,即皇太子,以及三个文官。 如果惢嫣在这里,定会惊奇,这楼焟,同俘虏主子,那阴狠冰美人长得一模一样。 褚昼面色阴沉,“尔等胆敢说我朝瘟疫同你们无半分干系?” 该死的,竟死不认账!这是认定他们顾忌瘟疫造成的损失,不会继续发起战争么? 对面文臣甲显得很无辜,“你朝瘟疫不是秋洪泛滥所致么?同我朝有何干系?” “可是我朝抓捕到,你司朝之人在我境内散播不利于陛下的流言!” “他们个人行为,同我等有甚干系啊?”文臣乙道。 褚昼满腹的脏话几乎要破喉而出了。 好在他深吸口气冷静下来了。 褚廷英在一旁没说话。 他嘴笨,老头儿不让他开口。 来时嗤之以鼻,现在……好吧他的确嘴笨。 二人这会儿都有点后悔没把裴弦月带来。 当时坚决不让她来是因为她是皇帝唯一血脉,而这场谈判随时都有谈崩的可能。 “是非你们心底门清!我也不同你们多废话了,百姓是无辜的,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了,那就赶紧将药方交出来!” 药方子才是最重要的,多少人等着呢。 褚昼耐着性子,没翻脸。 “那抱歉了褚将军,我朝也没研究出瘟疫的药方子。”文官丙故作可惜道,“史书上记载的哪次瘟疫,不是放火烧掉一切痕迹,连人带物?这也是最有效的方式,王爷不妨让贵国陛下试试。” 试你祖宗! 褚昼咬牙切齿。 与他对坐的楼焟自始至终未参与这场研判,他微垂着眼眸,在桌下玩弄着一把银制的匕首,唇角衔着若有若无弧度。 似是对这样的场面非常满意。 同样的面孔,比起弱不禁风的楼衿,楼焟要显得阳刚许多,桃花眼并不含情,反而犀利明锐,微微一翻,气场便坠入危险的邪肆之中。 突然,他顿住了。 英气的眉峰微微下敛,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他凝着中指指腹上一抹殷红的血痕。 “王爷!”这时,门外传来我军士兵的唤声,褚昼道了声进来。 “有加急信件。”士兵恭敬的递上去,又将另一封信交给褚廷英。 褚昼缓了口气儿,打开一瞧。 他愣了两息。 旋即整个屋子里都传出镇南王畅快的大笑声。 包括楼焟在内,对面几人都怪异的看着他。 下一刻,一整张长桌都被褚昼给掀翻了,上头茶盏碎了满地。 三个文官惊起,只有楼焟不动如山的坐着,桃花眸却微微眯起。 “哈哈哈哈哈你们还装起无辜来了?老子日你们祖宗!他娘的阴私小人!滚回你们国家去!等我朝文官来了,你们有的谈的!娘的!” 于是镇南王的骂声充斥了整个谈判屋。屋外两朝士兵心思各异。 没错,褚昼拿到的那封信,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我朝已经拿到了瘟疫药方,谈判不用再受挟制! 那褚昼还不得放飞自我!——他们可是战胜国! 褚廷英也不动如山的看他老爹掀桌叫骂,他微微挑眉,目光落回了自己手中的信上。 是惢嫣表妹传来的。 打开一瞧,上方写着:褚大哥,帮我查个司人。 下面是一张画像。 是个男的,真眼熟啊,是…… 褚廷英掀了掀眼皮子,看向对面的楼焟。 — 疫灾区正轰轰烈烈开展着救援计划,一大锅一大锅的熬煮着药汤,确保每个百姓都能分到药汤,源源不断的草药从无灾区运过来,每日煮出来的草药渣都能装整整两个车厢。 药效是显着的,七八日下来,重症棚的百姓精神气肉眼可见的提高,已经能吃下去东西了,死亡人数在不断减少、再减少,直至降为零。 悲哀凄惨的气愤扫去,大部分病人已经露出笑颜,在疫灾中死了亲人者,也暂且放下了悲痛。 照顾他们的依旧是太医,衙役……官民一心,实属不易。 郡守府。 惢嫣煮了一锅山参粥,命人给郡守夫妇、太医还有沈长炎各送一份,她对裴厌缺偏心些,装了两碗亲自送去。 不愧常年习武者,他的身体比普通百姓恢复的快多了,现在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有一些咳嗽的症状。保险起见他还是待在屋中,怕过给惢嫣,她腹中还有脆弱的宝宝。他尚待在屋中,同在郡守府的太医等就更不敢出来了。 收了空碗送去厨房,惢嫣去了楼衿那一趟。 这男人身体是真的弱,那不致死的毒药险些要了他的命。 惢嫣依诺让吴郡守给了那四人一个痛快,到楼衿这却选择性的忘记了。 他造了孽,就该多受折磨。 惢嫣本想等疫灾结束,俨朝患者清零时再给他个痛快,没想到男人压根挺不住,某天发了高热,太医断言放任不出两日就会丧命。 死了就死了。 她是这么想的。 也是当日竟收到褚大哥的回信。 楼焟、男、司朝皇三子、封号尧、后封太子,生母康贵妃…… 吸引惢嫣的当属最后一句,褚廷英问:我收到信时正跟他一起坐在谈判桌上呢,表妹你怎么知道他的? 楼焟前几天跟褚廷英在一起,那她眼前这个是谁? 惢嫣当即明白是双生胎。 第293章 痊愈 不过如果是双生子,两个人都顶着这副面孔,褚大哥就算再粗神经也会给她准备两个人的身份情报。 可是只有一份,说明,这二位双生子,只有一个生活在明面上。 皇室确实较忌讳双生子,除非是龙飞胎。要不然其中一个胎儿必定会被送出宫去,在民间长大,有甚者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跟前这面如神只的男人明显不属于这一列。 一瞧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出个远门还带那么些个药材,虽然不生活在明面上,但他在皇室定有一番地位。 不过惢嫣没有心软,没有给他吃解药,也没有让太医医治他。 他已经不是她的筹码了,害死那么多俨朝无辜的百姓,他身份再高贵,也该死。 况且他不活在明面上,整个司朝都只有一个楼焟,无他这人,就是死了,司朝想追究也是有心无力。 惢嫣站在楼衿面前,瞧见他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上出现一大片乌黑发紫的脓疮,前天明明还是一小块。 他的呼吸沉重的可怕,整个屋内都能听见。 惢嫣并非日日来看他。 不出两日……今天就是第二日。 “兄……兄长……”貌似是烧糊涂了,口中一直喃喃着什么。惢嫣凑近一听,听出这两个字眼来。 这是他时隔多日,第一次开口说话。 “兄长?楼焟么?”惢嫣道。 听到“楼焟”二字,楼衿终于有了反应,他迷蒙的桃花眸掀开,半睁不闭的看了惢嫣一眼。 “你兄长叫楼焟,那你叫什么?” 男人垂下头,不再发一言。 罢了,将死之人。 惢嫣凝了他片刻,踏出屋子。 当夜楼衿就死了,悄无声息的,郡守府的下人第二日中午才发现。 惢嫣让人拿草席裹了他的尸身,同疫症者不要的衣物等一起烧掉了。 — 沈长炎痊愈后立即投入百姓救治工作中。 百姓一开始就很尊敬他,不仅因为他是上京来的大官儿,更是因为他肯同百姓一起吃苦,为百姓拼命。后来他染疾,百姓在尊重之余,对他多了份爱戴。而今峤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对沈大人的赞美。 沈长炎公布了瘟疫的药方。 这方子弥足珍贵,百姓有了药方子,往后再有瘟疫爆发,就不会毫无抵抗地等死。朝堂也不必担心为瘟疫劳民伤财。 沈长炎在公布同时,本想告诉百姓这方子是安国郡主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只是在此之前惢嫣和他有一场这样的对话: “还请沈大人勿要提我的名字,对外宣称药方子是太医们合力研究出来的。” “为何?”沈长炎不解,他亦不是贪功之人,只是惢嫣为这方子如何艰辛,他都看在眼里,从瘟疫中解脱出来的百姓该为她歌功颂德。 “惢嫣有私心,为这方子再怎么艰辛,都是为了我的夫君。” 其次,若这事传出去,岂不等同于对司人大肆宣扬,那楼姓之人死在她手上? 沈长炎解脱的后一日,裴厌缺也痊愈了。 太医昨日就说,翊王爷也好的差不多了,最后再散一日病气,明日就能出来活动了。 今日太医问脉后,惢嫣就能与裴厌缺相见。 只是她不被允许靠近那屋,因为待会儿敞开,肯定会有残余的病气,她现在有身子,格外金贵,太医也不敢马虎。裴厌缺需要在外散上一个时辰,才能去见她。 于是惢嫣在自己屋里等。 这一个时辰她甚至不知道做什么。 发呆都发不起来,从来没觉得时间走的这样慢。 终于,敲门声起。 她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来,望向房门,油纸缝隙透出男人高大身影,惢嫣的心怦怦跳。 一句进来,她就能见到他了。可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快步走到门前,双手将门拉开。 裴厌缺的俊脸映在她眼眸。 虽然一直听着他的声音,但是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见面了吧。他依旧俊美无俦,只是清瘦许多。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这般清瘦,第一次是他以为他们天人永隔之时。 或许是孕期情绪起伏太大,她盈盈目中瞬间透出了水光。 裴厌缺一愣,下一刻,抬步踏入屋子,猛的将她抱在怀中。 “裴厌缺,你瘦了好多,我这几日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难道没长一点儿肉吗?”惢嫣收住泪意,抱着他愈发精瘦的腰身。 裴厌缺揽她入怀,此时才知何为“莫道君子意犹浅,相思不曾闲”。 他真的想她,想要抱抱她。 果然她在他怀中时,他才最安心。 “涨了,太想你了,所以又瘦了。”他说着她曾教过的话。 惢嫣缓缓勾唇,语气又娇又俏皮,“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看着我吃,就会胖回来啦。” 裴厌缺笑,下颌蹭蹭她,“该我给你做才是,你而今有了身孕……” 说到这里,裴厌缺一僵,连忙将惢嫣松开了。 对上她疑惑的眸,“怎么了?” “我是不是抱的太用力?会不会伤到孩子?”裴厌缺有些紧张。 惢嫣咯咯的笑,扳着他的掌放在小腹,“不会,你摸摸,还没显怀呢。” 裴厌缺呼吸都微滞了,温热干燥的大掌放在她腹上,轻轻动了动。 孩子…… 她正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过不了多久,这个孩子就会生出来,叫她母亲,叫他父亲…… “傻子。”惢嫣见他呆呆模样,不禁嗔笑。 “嫣嫣,你真好。”他忽而道。 惢嫣觉得这话有点傻,她插了腰,“怎么,怀着你的孩子才道好,我以前不好吗?” 裴厌缺一愣,看着她连连摇头。 “都好。我的意思是,谢谢你肯为我生孩子。” 她是他此生最该感谢的人。不光救他性命,还延他子嗣。 “傻子,”她笑了,在他俊脸上落个轻吻,“你是我夫君,我不为你生孩子为谁生孩子?” 宝宝啊,娘亲是因为爱爹爹才愿意做娘亲啊。 裴厌缺眸中微润,顺势环住了她,这回动作比方才轻柔许多。 惢嫣在男人温柔的脖颈拱了拱,她蹭着他亲昵的仰面,柔软唇瓣滑过下颌,吻上他微凉的唇。 裴厌缺揽着她的腰身,闭眸同她绵长亲吻着。 第294章 救我性命 延我子嗣 而今平疫算是进入正轨,平疫小队也能松口气了。 晚上是聚在一起吃的,吴郡守做主弄了小宴,很丰盛。小宴饭菜不过比平日丰盛一些,多几盘菜罢了,盛大的宴会自然要等到消灭瘟疫之时,设送别宴。 主人太热情,且正是高兴的时候,裴厌缺和沈长炎都喝了点酒,惢嫣有孕不能喝,要不然她高低要整两盅。 男人没喝多少,惢嫣靠在他怀中回去时,嗅着他身上淡淡酒气,心中只觉得满足。 房中二人靠在一起,裴厌缺听她讲述如何猜测到司朝有药方,又是如何将其谋到手中的,果然确实有些凶险,但她没有省去,反正她好好的在他面前呢。 “楼焟……”裴厌缺轻声呢喃。 “嗯,我找褚大哥给我查的,怎么了?”瞧出裴厌缺的失神,惢嫣看着他眨眨眼。 裴厌缺轻笑摇头,“无事。” “对了,你来看这个!”惢嫣想起些什么,蹦蹦跳跳的起来,抓着裴厌缺的手来到屋子角,那里放着普普通通的一只箱子。 裴厌缺目光微挑,“是什么?” 惢嫣把箱子打开,“药材啊!全是上等的珍贵药材!要不然你以为我给你熬汤熬粥用的参是打哪儿来的?” 她拍拍箱子,裴厌缺往里探看一眼,也不由得惊讶,“这么多?” “对啊!裴厌缺我们在某种意义上发财了!” 裴厌缺失笑,宠溺的刮了刮她的琼鼻。 他喜欢看她这模样。 “宴上看你没吃多少,不饿么?”打算歇下时,他问。 “两三个月的时候就会有孕吐反应,我怕吃太多丢丑。”惢嫣摸摸肚子,宴上吃的也是没什么油水的素菜。 “很强烈吗?吃不下去饭?”裴厌缺拧眉。 “还好吧,就是不能吃太油腻的。”小宴上自然大部分是荤菜。 “那你现在饿吗?要不要吃东西?”裴厌缺问。 “不饿,我想睡觉了。”惢嫣解开手腕的马灯,放在桌上。 其实第一胎的反应更强烈。只是惢嫣不愿意再提那个孩子了,尤其在裴厌缺面前。 “这是什么?”裴厌缺被马灯吸引视线,瞧着里头幽绿一团,问。 呀,跟这男人相处太自然了,灯直接就拿出来了。 惢嫣盘腿坐在榻上,嘿嘿一笑,“我要说这是魏行峥,你信么?” 裴厌缺面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魏行峥?!” 惢嫣觉得他这表情颇有喜感,笑容不禁放大,在他讶然目光中缓缓点头。 “嘶——这……是那个毒药的……”效果吗? 裴厌缺还没问完,就被惢嫣捂了嘴。 裴厌缺顺着他的动作躺在榻上,惢嫣撑着上半晌,小声道,“他都听得见。” 裴厌缺,“??!” 就这么一团似光的雾? 惢嫣想了想,跳下床抓着灯敲响了隔壁冬禧的门。 她身边服侍的人都知道她有这么个灯,虽然对里面的幽光不明所以,但是也没问。 冬禧打开门,“王妃……” “他今晚跟你待一晚。”惢嫣把灯递给她。 冬禧愣怔的接过,“待”一晚?这个字眼,一般都是用在活物跟活物上吧,这个灯…… 惢嫣把灯给冬禧后就回了房,门一关飞快爬上床。 “他都听得见,他有正常人的听力。” 裴厌缺又低嘶一声。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灵魂,魏行峥的灵魂。” “哦——嗯?”裴厌缺现在是震惊了,语气加重几分,“灵魂!” “对,稍安勿躁,你听我细细给你道来……”惢嫣扬手比划了两下,学着修沙故作高深。 裴厌缺全程蹙眉听她讲完。 “怎么样,是不是很玄幻。”她省略了自己是穿越者这一细节,将魏行峥的三世都与他讲了。 “那他还杀不死了。”裴厌缺眸中暗芒闪过,旋即问惢嫣,“那你为何会将他带在身边?” “额……这个,修沙和尚说是因为他记恨我,对我还有仇恨才不肯下地府,所以需要我……跟他亲近亲近。”知晓男人的醋劲,她略略心虚道。 果不其然,裴厌缺瞬间黑了面色。 “如何个亲近法儿?” “这个简单,就是把他带在身边,让他熟悉我的气息,修沙和尚已经抹去他三世的记忆了,他现在可以说不是魏行峥了。”惢嫣忙道。 “不是说抹一世的记忆都挺费劲么,他能同时抹掉三世?”裴厌缺挑眉。 “可能请了同僚帮他吧。”惢嫣也疑惑这一点,但是这很好解释,她就没问修沙。 裴厌缺颔首,想到些什么,稍有缓和的面色又沉下去,咬牙切齿道,“倘若时间过去,他还是不肯入地府,就赖在你身边该怎么办?” “啊,不知道哇。”吃醋中的男人想的果然多,这一点惢嫣当初真没想到。 短暂的后怕后,她的心又落了下来,“肯定不会啊,我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哈!” 短短两个月就让人赖着舍不得离开她?? 怎么可能?如果是人,朝夕相处下可能会,但他现在就是一团雾气啊。 “如果他发神经呢?” “嘶——反正是修沙和尚来弄走他,时间到了他不入幽府他会有麻烦,他肯定有法子的,你放心好了。”惢嫣想了想道。 “那……”裴厌缺顿了顿,他今天的问题属实有点多,但是不问清楚他不放心,“他要是不与你亲近呢?” 还是会重生? 带着记忆重生? 那他要是拆散他和嫣嫣怎么办? 不知为何,裴厌缺这个预感很强烈。 “不会不会,我已经跟他混熟了。”惢嫣摆摆手。 裴厌缺眯眯眼,“何以见得?” “就是我找楼的时候,他帮了我一把。”惢嫣把那只知姓氏不知名字的男人叫做楼,简单跟裴厌缺说了当时的情况。 这回裴厌缺心情复杂了。 他的灭族仇人,在被他折磨致死后,竟然反过来帮了他一把。 惢嫣瞧出裴厌缺在想什么,他将他的大掌拢在掌心,“我说了要把他和魏行峥分开看啦。 想了想她又加了句,“我们以后叫他小绿吧。” 还有一个多月……也只剩一个多月。那个叫做魏行峥的男人,就会彻彻底底的死去。 “嗯。”裴厌缺颔首,反手拢住她的葇荑,轻拍了拍,“睡吧。” ps 兄弟萌俺要开学啦x﹏x 这本书本想寒假写完的,没想到越写越多了……魏行峥那个事有点玄乎,你们知道这个设定就行,后面虽然牵扯一大串事但应该不会多着墨 第295章 水泥石 半月后,医棚里的人少了一大半,峤昼百姓可以自由出门不受瘟疫所祸,瘫痪的经济开始复苏,古朴的小郡逐渐展现生气,露出以往的华光。 惢嫣这段时间闷坏了。 放平日她肯定早拉着裴厌缺出去撒欢了,峤郡可是没来过的新地方,瘟疫的话,出去逛一趟回来就喝药,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她现在怀着身子,总要顾着胎儿,已经三个半月,开始慢慢显怀了。 好在裴厌缺这段时间也没怎么出门,一直陪着她,给她做好吃的。 她没啥胃口,孕吐反应也重了,有时候一坐到饭桌前就想吐。裴厌缺都每日变着花样烧菜给他吃,甚至学了当地的特色菜,翊王殿下一日有近三个时辰呆在厨房,刚好跟厨娘的做饭时间撞上,搞得她们每回都战战兢兢。 偶尔吃不下裴厌缺会哄着喂她,至少要吃完一整碗饭。 惢嫣严重怀疑她不是显怀,而是被裴厌缺喂胖了。 证据就是不仅肚子凸出来了,她的脸也圆润不少,下巴尖都快没了。 对此裴厌缺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他每日跟她一起吃,削瘦的身子很快恢复康健。 十一月上旬,峤郡气温骤降。裴厌缺推开房门,一阵寒风卷过,吹的他衣袂翻飞,他抬眼望了望天,突然觉得该回京了。 他回头看了眼榻上依旧酣睡的惢嫣,唇边勾起浅笑。罢了,他先去烧早餐,回去的事待会儿再商量。 一觉睡到自然醒,惢嫣坐在榻上舒展下身子,往旁边一摸,还有些温热。 洗漱好后裴厌缺的小米粥和肉包子也端了上来。 她也就只有早餐吃的不刁。 无比自然的往堂内小桌旁一坐,瞧着裴厌缺将粥和包子放下,他摸摸她的头,“饿不饿,快吃。” “嗯嗯。”惢嫣连连颔首,素手捻着半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往男人跟前一递,“你吃第一个。” 裴厌缺笑着接过,咬了一口,细嚼慢咽下去后,道,“嫣嫣,我们回上京吧。” “好啊。”惢嫣一口应下,笑嘻嘻,“我也正想跟你说呢,这边待着腻死了。” 本来是想跟沈长炎等一起回去的,但平疫收尾工作还没做完,且裴鹤擎的指令刚下来,让沈长炎兼任工部员外郎,督工峤郡江堤修复之事,他一时半会儿还真回不了京。 “那今日就出发。” “今天?今天恐怕不行,我还有件事没做完呢。” “就是研究石头?”裴厌缺挑眉。 惢嫣笑笑,“等正研究出来你就知道了。” “王妃……”裴厌缺正哄着惢嫣把最后一只包子吃下去,门外传来秋绥的声音,瞧着二人蜜意模样,她垂头止了话。 秋绥跟冬禧正搬着一块半人长,成人巴掌高的矩形石头进院。 惢嫣瞧见这块石头,眸中一喜。 “这块好像对了!”她高兴的起身,朝外走去。 裴厌缺正将包子递在她嘴边,哄她吃了半边,瞧着她起身出去,他无奈把剩下的吃了,也跟出去。 惢嫣让二人将石板放下,她先蹲下身子摸了摸,旋即站上去踩了踩,“不错不错,这次对了!” “打的碎么?”她又问二人。 没错,她最近在让她们烧水泥石板子,因为沈长炎正为泽江堤坝苦恼,峤郡几乎每年秋冬都有大雨,传统堤坝建法压根不起作用,水位一上来,堤坝就同没了梁椽的房屋般迅速坍塌倾覆。 制水泥的材料惢嫣还记得,也不能收集,只是按什么比例混合烧制她还真忘了。 这不一直在让秋绥冬禧试验么。 “奴婢用了十成力道,打不碎。”秋绥伸出一只拳头。 “奴婢同秋绥一起打的,也用了十成力道,不碎。”冬禧也伸出拳头。 “你试试。”惢嫣朝裴厌缺笑道。 裴厌缺剑眉微挑,上前去。三人则不约而同往后退一步。 裴厌缺抬拳,轻轻碰了下石板,旋即目光一凌,发力,十足的力道敲下去。 “轰”的一声闷响,围观三人不禁牙酸,低嘶一声。 裴厌缺抬拳甩了甩,“确实挺硬,这用来做堤坝么?” 惢嫣跑过去一瞧,石板竟真裂成两半。 裂口并不整齐,但是呈现出一条扭曲的线,这若是一般石头,只怕整个都碎了,所以裴厌缺才说它硬。 “哇——厉害啊小裴!”惢嫣眼睛都瞪大了,摸摸裂口,夸赞道。 裴厌缺略略勾唇,却见惢嫣过来扒拉他的拳头,“手没事吧?” “裹了内力,没大问题。”虽然拳面红了一块,但是还好,称不得伤口。 “也不必用这么大劲啊。”惢嫣轻啧,吹了吹又道,“确实用作建堤坝,怎么样?” “保守估计,十年不毁。”峤郡,哦不,这若是推广开来,必免百姓受水患之害,裴厌缺眸中含笑,“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法子的?” “我看古书研究的,不过记得不是很清楚,这不试验了多次嘛。”惢嫣笑笑。“既然弄出来了,那我们很快就能回京啦,我现在就带着这石块找沈大人去。” 彼端,沈长炎正看着堤坝设计图,其实按照原来的建就很好,只是需要宽度和高度要调整一番。 沈长炎总觉得不管怎么调整,强暴雨来临还是会将其冲垮,如若在泽江上游建个水利工程,保证排水通畅就好了……嘶,要怎么建呢? “大人,王妃来了。”这时,下属来禀。 “哦,让她进来。”沈长炎目光还在图纸上。 “额,王妃让您出去看看,她运来一块……大石头。” “大石头?”沈长炎惊讶。 现在还怀疑是不是下属看错了,等出了门一瞧——好家伙的,还真是块石头。 准确来说惢嫣只带来其中半块。 “王妃这是?”沈长炎不明所以,盯着那石头问。 “哦,沈大人,这是水泥石,它的强度高……”惢嫣顿了顿,“它异常的坚固,耐腐蚀、抗冻抗裂抗渗透,用于堤坝建造之中再合适不过了。” 沈长炎愣了下,才从那些特性中回过神来,他掀了掀眼皮子,“水泥石?我从未听过。” 他蹲下身子去看那石头,抬手摸摸又敲敲,指腹抚过断开的裂口,目中闪过惊讶。 第296章 事了回程 “这是水泥石,是用多种石料研磨混合,煅烧、搅拌制成的,也难怪大人没见过。” 你见过问题就大了……惢嫣默默想着。 沈长炎听的有些懵,“这么复杂?” 石头还能靠石料制出来?不过这块石头,确实比建堤坝的材料坚固,如果真的抗冻抗裂抗渗透……拿来做堤坝,真是再好不过了! “敢问王妃是如何知晓这水泥石的?” 如果真有这种好东西,恐怕早传播开来了。 他得翻翻记载,才知能不能用。 惢嫣本想用应对裴厌缺那措辞,但沈长炎……这大理寺卿,肯定是不太好糊弄的,她只得改口,“是宫家祖上记载的法子,我幼时从父亲那里知道,依稀记下这个法子,这不记得不甚清楚,试验许多次才制出来。” “哦。”提到宫父,沈长炎面上闪过不自然,果然不再多问了。 “那这具体怎么的制的,下官可否观摩观摩?” “自然。” 搅拌机是在溪流边上用水力驱动的,水泥灰制造窑也在那边,沈长炎及一干筑师都随着惢嫣主仆去了,裴厌缺听说她要出门,也屁颠屁颠跟来了。 首先自然是展示水泥浆凝固成水泥石的过程。 一行二十多双眼睛看着秋绥冲搅拌机里倒进去水、石灰、沙子、石灰、水泥等,再将搅拌机长相怪异的驱动柄往水里一放,整个机器便哗哗哗的运转起来。 如此大抵一炷香时间后,停下机器,一锹一锹将泥浆铲进桶里,提到几位沈长炎等眼前。 “这,凝固了就成水泥石了?”沈长炎全程惊诧。 “是的,可以用这个,抹出想要的形状。”冬禧举起一把抹刀。 “我看你那些材料我都认识,只有那一种,那是什么?”沈长炎指着水泥。 “那就是水泥,是用许多石料粉末高温煅烧成的……”惢嫣解释起来,沈长炎和筑师都认真听着。 沈长炎连连点头,筑师问,“敢问王妃,这水泥浆需要多久凝固成石?” “大概六七个时辰,也受到天气等因素影响。”惢嫣想了想,又道,“如果遇到糖类,则无法凝固。” “糖?”筑师惊讶唏嘘,“这二者毫无联系,为何会有影响。” 惢嫣但笑不语。 内心:别问呀,其实俺也不太清楚科学原理啊。 又让秋绥二人展示水泥灰制造过程,惢嫣和裴厌缺没多待,中途就溜了。 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太舍得回去。裴厌缺就陪她在郊区散散步。 “终于终于都结束啦,好想我们的家,裴厌缺,我们明天就回家吧。” “我们的家”四字戳中裴厌缺,他唇角微扬,“好啊,回我们的家。” 二人掐着饭点回去,这是惢嫣这段时间第一次吃府上厨娘做的饭,她已经被裴厌缺喂刁了,不过也还好,吃清淡点的菜,在男人的监督下也能干完一整碗饭。 大抵是那边制水泥灰的工程还未结束,沈长炎午膳时没回来。 一直到下午,沈长炎灰土土脸入郡守府,首先就找上惢嫣跟她道谢,说是帮了他大忙,帮了黎民百姓大忙。 惢嫣笑笑,掏给他一张水库修建稿。 可在雨季储水,旱季放水的稿图很快吸引了沈长炎的瞩目。他还没找好位置呢没想到惢嫣连稿子都设计好了。他惊奇的看着,“这是王妃设计的?” 惢嫣看着他灼灼目光,“额,不敢贪功,也是家父留下的东西。” “哦。” 宫自贤这么有本事? 沈长炎心头划过异样情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沈大人,我和王爷明日就出发回京。” “明日?”这么突然? “对啊,峤郡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沈大人了。”惢嫣笑盈盈。 沈长炎颔首,垂眼柔和的目光落在她小腹。 近来天气愈发寒冷,回去了好,能好生养胎。 吴郡守接到消息也很意外,他准备的大宴还未开始呢。便开口挽留二人,不过留不住就是了。 次日一早,吃过早膳,惢嫣就同裴厌缺坐上回京的马车。 与此同时,俨司战后协议已经签订落实,首先就是进贡宝物,割让城池,其次还要承诺若干年内不扰俨边境,向俨纳贡珠宝兵器等。 镇南王父子和定国公主亦在回朝之中。 司皇宫。 司皇一把将桌上的协议扶开,落在跪地的太子楼焟面上。 特殊材料制成的纸张硬实,边缘锋利,在楼焟面上留下一道见血划痕。 父皇的骂声劈头盖脸落下来,“你当初是怎么跟朕说的?你说趁裴皇根基不稳,你亲自带兵去收了俨朝!结果呢?结果就是赔出去十座城池?每年进贡万两黄金?!” 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司皇胸膛剧烈起伏,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怕他真的要被气死。 楼焟微垂眼眸,十分恭顺的匐在地上。 司皇缓了缓,又道,“还有瘟疫,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么!人家怎么拿到的方子?到底是你派出去的人不中用!” 楼焟趴在地上,如墨的黑眸本波澜不惊,听到这句话,才开始缓缓收缩,广袖遮掩的手,也攥成了拳。 这件事楼焟是暗中进行的,一开始并不准备告诉司皇。 直到战局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缪朝竟是俨朝盟友!缪皇亲自讨要药方,他就知道坏事了,忙传了加急信给皇帝,让他顶住压力,瘟疫药方,可是他们的筹码! “儿臣自视甚高,儿臣知罪,还请父皇责罚。父皇就是废儿臣太子之位、褫夺尧王封号,儿臣也绝无怨言。”楼焟言语听着恳切悲痛又真挚。 只是皇帝并不知道他略扭曲的面孔。 阿衿! 阿衿! “如此尚不为过!”司皇恨恨道。 他坐回龙椅,不再言语,剧烈起伏的胸膛半晌才平静下来。 良久他才道,“你是朕的太子,是司朝未来的地位,你不该求朕责罚你。你该赎罪,重拾民心。” “儿臣明白。” 听完父皇训诫,楼焟并未离宫回太子府,而是去了后宫,见了生母康贵妃。 一路上神色沉沉,步伐疾疾。 “母妃,阿衿失联了!” 第297章 裴厌缺怀疑人生中 衣着素雅的贵妃坐在罗汉床上,也在为听圣训的儿子担忧。直到楼焟大步流星的进来,说出这么一句话。 康贵妃神色大变,惊的站起身来,“失联是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母妃,儿臣告诉您一件事,您……请稳着点。” 这话已经叫康贵妃的心七上八下了,她平了平气息,“你说。” “我们在俨朝洪灾区投放瘟疫病原的计划,是阿衿去实行的!”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阿衿去了俨朝后失联了?!”康贵妃面色煞白。 楼焟垂头不语。 康贵妃在殿内踱步起来,“你!你啊!你怎么放心让你弟弟亲自去办这件事?!他身子骨弱,还从未出过那般远门,你……他不会在俨朝出事了吧?” 楼焟咬紧后咬牙。 俨朝爆出药方子的第一时间他就派了人过去,结果翻遍了整个峤郡都没找到阿衿!这不是出事了是什么?——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心神不安。 他没告诉母妃,一直怀着希冀,压了消息继续翻找,而今周围郡县都搜查了,如果阿衿在,肯定会露面的!——但是没有!杳无音讯! “你说话啊!”见楼焟一直沉默,康贵妃急的拍打他的臂膀。 楼焟却骤然跪下,“母妃,弟弟他可能真的……出事了。” 康贵妃似被抽空气力般,跌坐在软椅上。 “或……或许呢?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俨朝人囚禁了你弟弟?”她突然瞪着泪光盈盈的双眸,伸着修长脖颈看楼焟,模样急切又有些疯。 楼焟闭眼,痛苦摇头,“没有,都没有!是囚禁的话俨人一定知道阿衿是司人,抓了司人一定会闹出些动静来,可是没有,官府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康贵妃终于死心了,她掩着唇,两行清冷夺眶而出,殿中传出她凄厉哭声,“你糊涂啊你糊涂!你怎么能把这事交给你弟弟!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楼焟任由她在他僵硬的身体上敲打,怒骂。 不是他要把事情交给阿衿,是阿衿近来不参与任务,在小筑待的烦闷了,瘟疫一事既是重要的任务,又能叫他出远门……他兴致冲冲的拣了小筑中所有的药材,告诉他他一定要去俨朝,还让他在母妃这边保密。 阿衿做事向来沉稳。 这件事稍微注意不会有差池,何况他派了那么多高手保护他。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俨人受瘟疫所扰,必定十分痛恨带来病源之人,阿衿被抓住,甚至被问出了药方,他该多么痛苦……也必定尸骨无存。 他没有弟弟了。 — 回程某夜。 惢嫣想涩涩。 裴厌缺更想。 他们有三四个月没有了。 然而纵使小女子万般挑逗,他也犹如一根木头般直挺挺的躺着。 额,某物垂直昂首…… 原本以为他僵硬着不动弹,她就会歇了心思乖乖睡觉。不成想她愈发大胆。 她碰时他倒吸一口凉气,嗓音沙哑低沉,“嫣嫣,女子有孕不是不能行房么,不要弄了……” “谁告诉你的?”惢嫣在他身上抬手,“头三月后三月不行,中间可以。” 不知是不是有孕的原因,她最近特别想……咳。 “当真?”裴厌缺眼睛一亮,大掌已经攀上她的软腰。 “骗你干嘛!你个傻子!” 裴厌缺听了这话只笑,温柔将她的身子翻过来,目光在她已明显凸起的小腹上停顿一袭,旋即曲指刮了刮,“好宝宝。” 褪了她的里裤。 然而仅仅前戏她就满足了,在床榻中央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裴厌缺看她小脸潮红,美眸半眯着,后脑勺磕了磕酥软枕头,人已经半睡过去了。 每次事后她都是这模样,倦怠至极。 可那个“事后”是指好几次之后啊!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裴厌缺看着指怀疑人生。 啊? 啊?? 他只得捻了手绢,简单清理下后,欲欲不息的躺平了。 格外郁闷的一夜。 好在郡守府每夜抱着她睡却不能做些什么的日子里,他渐渐学会了控制,现下也不至于难受到睡不着。 然而她睡着了总会顺着热源往他怀中扑。 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惢嫣并不知道男人抓狂的内心。 她没法控制住睡意,也不知道男人没得到纾解。 她以为就算她睡着了,他也会……他以为就是这么做的! 然而次日自然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对上男人怨怼的眼眸。 “肿么啦小裴?”她嬉笑着,素手摸上他的俊脸。 裴厌缺拉过她的手,咬了一口,在手背上留下一排齿印。 惢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他压了。 半个时辰后,某男衣冠楚楚的揽着他的夫人出房间。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继续往上京行进。 裴厌缺顾念惢嫣怀着身子,将车速放的极缓。 五六天的路程愣是花了双倍时间。 皇宫。 “儿子见过父亲。” “儿媳见过父亲。” 瞧二人完好无损站在他面前,裴鹤擎满面喜色,欣喜之余又觉得心酸,“你们在峤郡之事,为父都听说了……辛苦了。” “是表妹辛苦,表妹是儿子的护身符,儿子平安归来,全靠表妹。”裴厌缺抓住惢嫣袖中的手,嗓音温吞。 惢嫣冲他轻轻一笑。 “是……是。”裴鹤擎连道。 尤其是惢嫣,如果不是这孩子拿到治疗瘟疫的方子,那厌缺也会同无数百姓般,备受病痛折磨而死。偏生这孩子不邀功,去一趟,办了件大事,又籍籍无名的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家人也无需多说官方式的客套话。裴鹤擎歇了今日的公务,细细听二人讲着峤郡的细节,惢嫣二人则是询问俨司战事如何、表姐他们何时回来。 “还在行军中,军队过不了几日就能进京。”裴鹤擎如是说道。他生怕褚昼带着他家小子溜去锦州,特下召令让他们先回京。 他顿了顿,笑着似是不经意道,“惢嫣对沈爱卿三句不离口,看来很是赏识他。” 第298章 她喜欢上了那个小子 “沈大人清正廉洁、克己奉公,此次平疫他就是染上瘟疫也没停止办公,一直坚守在第一战线,为百姓鞠躬尽瘁,是难得一见的好官。”惢嫣不禁想起那个世界乙亥末,庚子初的那场疫情,那些美丽的逆行者们。 裴鹤擎目光落在惢嫣面上,听她说完这段话。旋即垂眼,目光微眯了眯,口中道,“那确实,朕会为他记一功。” 看来他的担心多余了,那家伙并未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陛下,晚膳到了,要传么?”这时,太监至裴鹤擎身旁,问。 “传。” 于是二人在宫里用了晚膳。 好像每次出远门回来,都要在宫里吃一顿。 惢嫣在桌上有些孕吐的反应,裴厌缺惊起至她身旁,微扶她的背脊,给她倒了水。 裴鹤擎是过来人,先是一愣,旋即眼睛瞪大,“惢嫣有孕了?” 裴厌缺笑笑,“嫣嫣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孕。” “那就是在出发前就有了?”裴鹤擎惊吓,“你这孩子,有身孕怎么不提前说,还要往瘟疫堆里扎。” 他要早知道,说什么也得拦着,不让她去峤郡啊! “也是在峤郡时知晓有这孩子的。”惢嫣笑笑,轻抚上小腹。 “没沾染上什么病气吧,朕叫太医来瞧瞧。”说着就宣了太医。 二人也没阻止,路上行程虽慢,却免不得颠簸,拿个平安脉总是没有坏处的。 留宫的太医很快就过来拿了脉,胎像平稳,但母体有些劳累,故需要好好休养,重新开个安胎药。 与此同时裴鹤擎还让御膳房换了孕妇宜食的膳食上来,惢嫣胃口大开,进食不少。 裴鹤擎也没多留他们,让裴厌缺带着惢嫣回去休息。 王府有管家和秦嬷嬷帮忙打理,上下秩序有条不紊。王妃有孕大喜,裴厌缺恩赏颇多,奴仆更是悉心照料。 是夜,裴厌缺正在沐浴,惢嫣用指尖挑着马灯,瞧里面一团绿光,“小绿啊,你今晚不能跟我们待在一起了。” 小绿,“……” 晚上我也不想跟你俩待一起。 “小绿你跳一跳。”惢嫣晃晃马灯。 小绿僵硬了下,旋即上下轻浮动几下。 “变成点点。” 小绿缓缓聚集起来。 惢嫣只觉得他听话,想着虽是叫杀戮那一魄亲近她,但仅仅只是带在身边,其实还是蛮轻松的。他现在这般……届时她应该能交差了吧。 也没剩几天了。 当然,如果小绿有张脸的话,惢嫣一定能从上面看到嫉妒无语的表情。 她笑盈盈的出了门,把他交给守在外头的冬禧,“他今晚还是跟你过夜哈。” 冬禧愈发觉得这灯诡异。 王妃对它像是对一个活物般…… 不过他们做暗卫的才不相信牛鬼蛇神,她将其接了,“是。” “回去睡觉吧。” “是。” 惢嫣笑眯眯的回屋,偷看裴厌缺沐浴。 他一扭头便见到她从屏风后探出的小脸。 色眯眯的…… 她立马收回脑袋,裴厌缺就这么看着,片刻后果然又探出来了。 没有一点被抓包的羞愧尴尬。 他朝她伸出那只莹白如玉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浴汤剔透的水珠从如棋子般透亮的指盖滴落……这一幕毫无预兆的戳中了她。 再往后看,男人一双眼眸邃深含情,脖颈修长,黏了些他湿濡墨发,麦色胸膛肌理分明,强健有力,向下,是流畅的肌肉线条……原始的力量感几乎喷薄而出。 这谁顶得住啊—— 惢嫣只觉得鼻头一热。 裴厌缺邀请似的勾勾手指。 惢嫣抑制住逐渐猥琐的笑容,虚咳一声,故作正经,“快点洗,我也要沐浴!” 裴厌缺低笑一声,手肘撑在浴桶边缘,好整以暇的看她。 惢嫣口干舌燥的在榻上坐了片刻。 不多时男人起身了,一袭薄衫,襟口直接拉到胸下,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肉,明晃晃走到她跟前。 惢嫣虚咳一声,一把将男人推到榻上。 将榻前小门关的严严实实后,叫来了婢子换浴汤。 他亦是她的禁脔! 沐浴完毕,她扒拉开门钻进去,裴厌缺正拿着春宫册在看,盘腿坐着,模样认真,赏心悦目。 “我怀着宝宝呢,玩不了那么多花样。”惢嫣拍拍小脸,提醒他。 “也是。”裴厌缺顿了顿,合上书放在床头,一把将惢嫣揽过来,“那就玩简单点。” 可能因为怀孕,惢嫣近来欲念比较重。 也很容易满足。 裴厌缺叫她小馋猫。 小馋猫少吃多餐过得非常幸福。 可怜了裴厌缺自个儿,虽然几乎每天都有活动,但每次都不能尽兴,他热身还没完惢嫣就满足了……他真要疯了。 每天晚上都要算一次孩子多久落地。 还有六个多月啊! 黑暗中他看着这六根手指,无奈的叹息一声。 耳边传来惢嫣绵长沉稳的呼吸,扭头一瞧,她侧卧着,一只手背垫在小脸下,模样乖巧又可爱。 裴厌缺一扫心中郁气,只觉得满足,亲了亲她的小脸,闭眼睡去。 他做了久违的梦。 梦里的小姑娘,在奶奶照料下长大了,十六七岁的年纪,有着和……嫣嫣一样的面孔。 她是谁? 她有着嫣嫣身上的一切品质特性。 以坚韧为骨, 以剔透为魂。 她就是嫣嫣。 另一个世界的嫣嫣。 裴厌缺突然醒悟过来。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心平气和的没叫梦醒,默默看着她的过往。 她貌似一直在上私塾。 某一日她心头传来猛烈的悸动……神奇的是裴厌缺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了。 于是她和那个同等年纪的少年经常碰见。在楼梯转角的遇见、经过窗口时的四目相对、同一条回家路上的一前一后……十次有八次是她制造的巧合。 裴厌缺再迟钝也明白她喜欢上了那个小子。 她、喜、欢、上、了、那、个、小、子! 惢嫣一觉醒来,只觉得身心舒爽,格外轻松。 反常的是今日裴厌缺竟睡了懒觉。 莫到身旁之人时她还愣了下。 没醒,还在睡。 惢嫣撑起身子,去瞧男人的睡颜。 额……怎么这么狰狞? 这眉头拧的,都有个“川”形了,不会梦见魏行峥了呢? 惢嫣恰这么想着时,裴厌缺狭长眼眸突然睁开了,黑眸对上她清透目光。 第299章 夫君夜夜梦见我初恋 惢嫣冲男人嘿嘿一笑,“你醒了。” 裴厌缺面色古怪。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 应该是做了什么梦吧,可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的脸作甚? “没事。”裴厌缺摇头,起身穿衣裳。 梦里的东西简直不能回想起一点儿来…… 可裴厌缺的大脑似不受他控制般——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嫣嫣,不是他眼前的嫣嫣,另一个世界没有他,所以可以允许她喜欢上别人——可是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他娶到了嫣嫣?那个世界的他在何处!! 惢嫣并不迟钝,瞧他垂头自顾自穿衣裳就知不对。 “裴厌缺,你怎么了?”她敛眉问。 裴厌缺深呼了一口气。 “你认识常止忧吗?”他突然扭头问。 那小子书页上用行书写着这三个字。 而她的名字,是乔嫣。 “不认识,谁啊?”惢嫣迷茫的摇头。 想也是,又不是这一世的事……裴厌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不禁笑自己傻,同时郁气去了大半。 他勾着惢嫣的小脸亲了亲,“我去打拳练剑,想睡懒觉就再睡会儿,记得吃早膳。我下午会进宫帮父亲处理公务。” 暗自咬牙:虽然但是!——还是很气!他处理公务时最好别叫他想起那些画面! “你去,我也慢慢起来了。” 片刻后庭院传来男人打拳的爆破声。 惢嫣慢悠悠的穿衣裳。 冬天从被窝爬出来真的很艰难…… 穿戴整齐,正欲叫水洗漱时,她脑中闪过一个激灵。 常什么? 常止忧?! 这不是她高中暗恋好一阵的男生么?! 裴厌缺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天啦她搞暗恋时还觉得那名字贼啦好听,方才他说出来,她竟然没想起来……果然已经淡了,淡了。 ——幸好没想起来。 裴厌缺不会做梦梦到的吧?? 这么恐怖么! 惢嫣坐在床沿胡思乱想好一阵才想起来叫水洗漱。 吃了顿不早不晚的早餐,一边看裴厌缺练剑一边吃。 片刻后他结束,收了剑走过来,惢嫣突然有些心虚起来,默默啃那肉包子。 他坐到她对边,给她倒了杯温水。 惢嫣喝着水,做足了心里建设,面上带着好奇,无比自然的问,“常止忧是谁啊?” “不是谁,无关紧要之人。” “那你问我认不认识干嘛?” 裴厌缺顿了顿,“做梦梦到的小子,随口问问。” 惢嫣的心提起来,“唔……梦到什么了啊?” “一些无聊的日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裴厌缺表现的无比轻松,冲她笑笑。 他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告诉她梦见她喜欢那男的! 惢嫣却松了一口气,看来没梦见什么不该梦见的。 这夫君夜夜梦见她初恋……醋坛子不打翻才怪呢! 下午裴厌缺进宫帮裴鹤擎处理公务,惢嫣就在府上清点账目。裴厌缺临走时嘱咐她不要太劳累,这个是自然的,她把叶惜沅招来一起对账,翻完后就去睡午觉了。至于淮上锦等账目,都交给了叶惜沅。 惢嫣早就把阿拉伯数字、乘除法等交给了叶惜沅,她本就才思敏捷,这段时间学下来,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了,查账什么的完全不成问题。 她脱了鞋准备和衣而眠,手摁在榻上时摸到袖中的小马灯,才想起来挂了一个上午。惢嫣把它解开放在桌上,盖着被子睡着了。 马灯里一团幽绿雾气上下浮动。 他突然沿着马灯壁滑下去,在马灯的最底层,一丝隐约的雾气滑了出去,慢慢的……不消片刻,他便整个儿在外头了。 在屋内飘荡了片刻,似乎是想出去,可最终还是没有,他折了回来,在架子床合了门的封闭空间里看她,飘着看她,看了良久。 慢慢的潜回马灯里。 彼端。 明媚小山林里有间简陋竹屋,竹屋雅致,通体呈一种碧玉镯的翠色。枯竹篱笆围出个不大不小的别院,院中间是张石桌,桌前坐着两个老人对弈。 胖的大腹便便,瘦的瘦骨嶙嶙。 并不安静,身后还有几个老头儿,七嘴八舌。 几只肥硕的鸡在院角泥土里寻宝藏。 “嘶——又踩到鸡屎了,老修沙,这鸡你是非养不可么?拉的到处都是!”完了小声嘀咕,“一个沙弥又养鸡又养猪的。” 对弈的其中一人,也就是修沙,扭过头看端着一托盘茶水朝他走来的老头儿,“谢了——你知不知道外头的烧鸡卖多贵!比你管的世界贵三文钱!我反正是买不起了,自个儿丰衣足食不好么?” 禅灵表示很无语,“你那点工资都进了你的肚子,你就不能少吃点?” 修沙打了个哈哈,抬手接过自己那盏茶,极舒心的喝了一口。 “不不不错了错了,我本来是要下这里的!” “落地生根你个臭棋篓子!” “这里也不行,老修啊,这里人家就吃定你了!” 禅灵无奈的看着这一行五个臭棋篓子,连连摇头。 他清高,不跟他们为伍。 便坐去一旁嗑瓜子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对修沙道,“老修,我之前给你那灯,锁灵灯……” “啊呀啊呀,借来用俩月,你着这么大的急干啥子,用完肯定换你的。”某惯犯百忙之中连连摆手,目光还没从棋盘上挪开。 “……”禅灵默默翻了个白眼,“那你还回来时记得把缺口补上,我只这一个要求。” “缺口?什么缺口?” “那灯底下有条缝啊,不能完全锁住魂灵。” “哦——啊?!!”修沙惊掉了下巴,直接跳上了椅子,扭头盯着禅灵,“真有缝儿?你咋么不早说!!” 禅灵无辜摊手,“我早说了啊。” “啊——没听见!!”修沙直道完蛋,倏地站起身来,下一刻,整个人都没了影子。 三个旁观的臭棋篓子表示见怪不怪了。其中一个拍了拍那张椅子,撸起袖子坐上去,“我来!” 一刻钟后,修沙又回来了。 累的够呛,粗喘不停,见有人接班,干脆的坐到禅灵身边,喝下一整碗水,“哎嘛,吓死我了——幸好没事。” 第300章 两情相悦 “这么快回来,怎么,被你锁住那小魂灵没出逃啊?”禅灵侃笑问。 “你这话说的……”让他想起某世界小娇妻出逃文学,怪诡异的。 修沙不禁打了个寒噤,“没逃,应该是没瞧见。我暂时把那口子封上了,嗯……还你时会修好的。” 禅灵颔首,又道,“他的情况的确有些复杂,你这么放任,就不怕他届时不肯听话入地府,再度重生么?——这是第四世吧。” “是啊。”修沙也苦恼,抬指狠狠戳着眉心,“没办法,赌一把,反正也没别的法子。” 郁气渐渐攀上来,他恼火道,“我就想不通了,我这一生行善积德,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呢?我还没见过哪个灵魂死了可以不入幽府,一直重生的!”他顿了顿,一双精明的眸眯起,“你说,是不是搞重生业务的,有人故意针对我?” “佛心不净,佛心不净了哈。”禅灵眼睛一瞪,指着他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管穿越的跟那头没交集,你咋不说你鸡鸭鱼肉吃太多,犯的生灵多了才交了霉运?” “哎呀我知道,我这不是口口嘛。”修沙摸摸后脑勺,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木鱼来敲,“罪过罪过,功德加一、功德加一。” “他为什么想去那姑娘身边待两个月?” “他喜欢她呗。”修沙口中还在念着‘功德加一’,抽空答复,“不是他想待俩月,是他只有俩月时间。俩月之后他要么去地府,要么重生第五世。” 禅灵叹了一声。 这事修沙跟他借锁灵灯时聊了几句,人火急火燎的也没讲完,他现在倒有些好奇了,一问竟然事关情爱…… 禅灵不再继续问,没想到修沙已经放下鱼板,叭叭说个不停了。 “除去本源秩序那一世,他重生了三世。第一世打乱秩序,裴家灭族败落。第二世我抹了他的记忆,调了那丫头过去,唉,也是我疏忽,时间没安排好,让她娘做梦最早了,导致她比这一世早他个一年半载的去认亲,路上遇了匪,阴差阳错跟他搭伴回京……嘶,那会儿我一算才知道这俩还有段孽缘呐! “反正就喜欢上了呗,魏回去才知人是相府表亲。他还隐瞒身份接近她一段时间呢,后来被发现了,他明知道人跟他虚与委蛇,还是喜欢她,求娶她,爱而不得爱而不得啊。”修沙说到这儿十分唏嘘。 搞得丫头跟表哥的感情非常曲折。 “那还不是你做事没个考量!”禅灵无语道。 修沙嘿嘿一笑,不反驳。 “那一世的秩序也是对的,但是意外猝不及防啊,魏又重了。我费老鼻子劲儿抹两世记忆,实在对本源秩序无能为力啊要不然这事儿哪那么麻烦?他重生的第三世,我终于涨了教训了,把丫头认亲的时间改了,还提前跟你借了锁魂灯。”他朝禅灵眨眨眼。 禅灵呵呵,不语。 “果然他的灵魂还是不听话啊,压根儿就不情愿去地府,尤其是我的封印失效了,前几世全叫他想起来了。” 一有大仇,二有感情上的意难平,他哪能甘心啊! 禅灵先提的魏行峥不配合咋整,一听这也太曲折了,不禁安慰修沙,“你也别着急,他开了条件,你也跟做了,届时他再不去地府,我帮你跟地府那边陈情。” “呜呜呜老禅你对我真好!”修沙一听,险些感动哭了,“我今晚亲手给你做烤鸡,他们四个都没有!” “嘁——”那边四人不约而同翻了白眼,发出鄙夷的唏嘘。 — 裴厌缺以为惢嫣是单相思。 单相思就足够叫他难受了。 可是……接下几天梦见的,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个世界的乔嫣,和常止忧,是两、情、相、悦!! 这回是那小子的视角。 十次有八次转角遇见是她制造的。 另外两次是他策划的。 他知道每晚回家时身后跟着小尾巴。 他每次最后离开叫做“教室”的屋舍,都是为了不淹在人群里,等她从另一边找过来跟上他。 ……裴厌缺真想醒过来,他宁愿一整晚不睡觉也不想看见这些画面!! 然而压根醒不过来,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不行。那一帧一幕似是强行灌进他的脑袋,看的他毛焦火辣……却无可奈何。 那小子竟觉得她迟钝,决定先出手。 他写了情书。 裴厌缺胸膛剧烈起伏两下,旋即涌上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 他们果然在一起来了…… 他们还会成婚…… 他们会生孩子……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想象中发展。 那封情书被他极严苛的母亲发现了,撕拉扔进了渣斗里。叽里呱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裴厌缺也听不懂,只听见什么最后一年、大学什么的。 那小子说的话他倒是听懂了。 意思是等他科考完了一定会表白。 母子不欢而散。 然后小子科考完了,这回没有情书,他打算亲口告诉他。 裴厌缺知道他不会成功。 因为他的母亲。 那妇人在争吵的第二天就调查了嫣嫣,对她的家庭很不满,之所以没有当即告诉儿子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是因为怕影响他科考。 母子二人又大吵一架。 科考完毕,他们很快搬了家。 从此,那个叫做常止忧的少年,便消失在那私塾,消失在了乔嫣的世界,再没遇到。 裴厌缺从梦中醒来,对上惢嫣的明眸。 她讨好一笑,“夫君,睡醒啦?” 内心:完蛋,睡了懒觉肯定是又做梦了! “嗯。”裴厌缺心头略涩。 还是忍不住计较啊。 这若放在旁人身上,他肯定会道一句可惜,可放在嫣嫣身上……孽缘!孽缘!没成就是孽缘!他和嫣嫣是夫妻,是天作之合! “夫君今日……”惢嫣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拉,整个被他揽进怀中。 让她整个靠在他身上,温热的掌心轻抚她的秀发,嗓音低沉带了些难过,“嫣嫣,为夫做了奇怪的梦。” 惢嫣的心狂跳两下,“怎么个奇怪法?” “反正同我们生活的世间不同,全然不同。” 第301章 坦白过往 “那边的屋舍很丑,但很高,呈长条状,几乎要冲破天际;出行很方便,人人都有台会移动的车厢,速度快的惊人;世人很自由,男女皆可以上私塾;他们的衣着也很……自由;言语随性且大胆……” 裴厌缺总结着梦里的场景,并未注意惢嫣蹭在他胸膛的小脸,满面震惊。 “那个世界怎么样?”片刻,她浅笑着问。 “没怎么注意……”他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边好吧。 “额……”那不是梦了个寂寞? 事实证明不是梦了个寂寞。裴厌缺下一句就是,“那里有嫣嫣你。” 惢嫣呼吸微滞。 “梦见我的嫣嫣从只有几岁的小孩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开始就猜测,那小姑娘是不是我的嫣嫣……果然没错呢。” “那小姑娘,是不是六岁父母双亡,跟祖母一起生活?”怀中的人儿突然道。 裴厌缺一愣,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 那还是数个月前,在去峤郡之前梦到的。他还不知道那是嫣嫣,对于那场怪异的梦,只觉得莫名其妙,没放在心上。 “因为那就是我。”惢嫣抬首,冲男人一笑。 她瞧见男人眼睛缓缓瞪大,瞳孔慢慢收缩。 惢嫣无奈,却还是说出那句台词,“我原本就生活在那个世界,阴差阳错来到这边。” “可、可是你的身份……”可她就是他的表妹啊,是姑姑的独生女,她自幼就长在这边! “宫惢嫣六岁随父出门,偶遇劫匪,父女不幸双亡。而我,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乔嫣,一觉醒来变成了六岁的宫惢嫣。” 裴厌缺的脑子呆滞一瞬,旋即飞速运转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原本不是宫惢嫣,你是……半路成为宫惢嫣的?”裴厌缺胳膊肘撑着上半身坐起来,面上带着匪夷所思。 “你可以理解为,她的灵魂在六岁死去,身体容纳了另一个世界、我的灵魂。” 惢嫣觉得他的表情很有喜感,抬手捏了捏他的俊脸。 裴厌缺的脑子一瞬间清明了。 所以说,梦中那些事,都是嫣嫣切身经历的? 她喜欢那个常止忧,那个常止忧也喜欢她,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她要是知道了,他们恐怕就在一起了吧! “你怎么不说话?”男人沉默半晌,惢嫣不满敛眉,两只手去揪男人的脸。 有魏行峥重生的事做铺垫,不至于这么惊讶吧? 还是他接受不了? 惢嫣美眸微微眯起,盯着他的俊脸。 “我还没想好说什么。”被揪起两坨肉的俊脸,配合着这句话,怎么看都憨。 “我不是宫惢嫣,能接受吗?” 裴厌缺坐直的身子躺下去,惢嫣跟着趴在他胸前,收回手来捧着自己的脸看他。 “你是乔嫣裴厌缺就喜欢乔嫣,你是宫惢嫣,裴厌缺就喜欢宫惢嫣。”男人抬掌轻抚她的发顶,温声道。 惢嫣唇边笑意不断放大,一个蜜意的吻印在男人脸颊,“这么会说话?奖励你的。” 裴厌缺笑着圈住她。 惢嫣本想问问他梦见些什么,然而转念一想,他都梦见常止忧了!——她问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 她还是主动交代、坦白从宽吧。 “内什么裴厌缺,我前天不是跟你说,不认得常止忧嘛,我仔细想了一想,发现,前世我念书的时候,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吼。”惢嫣声线一跌一宕,颇带些戏剧性效果。 裴厌缺眼皮子一掀,抬臂枕在脑后,嗓中发出沉闷的应声,“嗯,说说。” 这一看就是想起来,心虚了。 他倒要听听,她怎么描述初恋这件事。 惢嫣憋了半晌,才缩着脖子口齿不清道,“反正就是,我喜欢过他一段时间。” 裴厌缺呼吸微沉,放在她腰上的掌微用力的一扣。 他心里清楚的很,可是听她亲口承认,还是……像被剜了一刀子。 “他很好?” “……很好。”她不搞拉踩,没有资格为讨裴厌缺欢心,去歪歪过往之人。 况且她只是暗恋,那个少年或许至毕业都记不得她是谁。 “所以会喜欢他?”裴厌缺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话问的有些傻。 “……或许吧。”柔软的指腹划过他的眉眼,“也许是因为没遇到裴厌缺。” 唉他何苦要计较呢?裴厌缺微垂眼眸。都是她往昔陈年旧事了,他都没生活在那个世界,她都已经是他的妻室了,他实在不必对她的过往苛刻……自讨苦吃。 其实如果嫣嫣是单相思,或者那个男的一厢情愿,他或许不这么难受,可是他们两情相悦,他想到这个真的受不了……如果不是那恶妇人,他们恐怕就在一起了。 “夫君该起啦,你今日开始,不是要上早朝么?第一日就失时不太好吧?”希望他不要再梦到什么不该梦见的东西吧,惢嫣心里叫苦,这事儿她再也不想提了。 “我服侍夫君穿衣吧。”她坐起身来,言语娇娇,无比乖顺。 “不去。”裴厌缺选择了摆烂,“反正都迟了。” “潇洒。” 她话音方落,就被男人环着腰翻了过去,身子轻轻压上来。 惢嫣略显娇羞的看着他,却见他半晌没动作,就这么盯着她的脸。确切来说,是盯着她的檀口……目光越发幽深。 她一个激灵,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羞耻道,“这不好吧!晚上行不行啊!” 这大白天的,她……害羞。 “白天好,白天看得清楚。”他坐起身来,缓缓褪去衣裳。 两人折腾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又是一顿过晚的早膳,她吃的略略艰难,裴厌缺却是肉眼可见的愉悦,吃完了主动端过小粥食喂她,惢嫣心安理得张嘴接受投喂。 “你今日下午进宫么?”惢嫣缓缓咽粥,问。 “不去了。”他想在家陪她。 “唔……”惢嫣想了想,来了些精神,“那我们去无支山那边吧。” 无支山是上京郊区还要往外的一座山,也是在上京内,可以远处看到的最远、最高一座山,惢嫣还没有去过,之所以想去,是因为裴厌缺在瘟疫时提到了。 “山路不好走,而且我想带你去的地方要下崖底。”裴厌缺看看她的小腹,温声道,“等宝宝生了带你去。” “好滴叭。”惢嫣笑笑,抬手摸着愈发凸显的小肚子。 第302章 凯旋 又过了几日,镇南王父子凯旋。 上京街市,午时没有早集热闹,可在口口相传之中,百姓纷纷出了家门,涌上王爷必经之路,夹道迎接。 得胜归来的将军总是备受敬仰。 兵马停在宫门之下,褚廷英翻身下马,同裴弦月一起,跟随父亲褚昼进宫。 裴鹤擎备了宴席迎接他们,君臣融洽的吃完一顿饭,他也没留父子俩,打发他们回府了。 之后就是对独女的一阵问询,战场上是什么情况,有无受伤之类。 他看她黑了瘦了不少,只是人更精干了,想必一路上吃了不少苦。 裴弦月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爹,褚伯伯他同意我嫁给阿英了!”裴弦月抓着父亲的手,说这话时颇激动。 阿英?叫这么亲密? 裴鹤擎粗眉一敛,语气也沉了沉,“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像是你这定国公主上赶着嫁进褚家一样。” 裴弦月嘿嘿的笑,却没有反驳。 “他怎么又同意?”裴鹤擎淡问。 绊脚石怎么不再坚持坚持? “额……可能是看我耍了大刀大斧,觉得我巾帼不让须眉,和阿英是顶配吧!”裴弦月拍了拍胸脯,既傲娇又得意的朝父亲眨眨眼。 “恐怕是因为你上战场的缘故吧。”裴鹤擎面上不见喜色,甚至可以说是沉着脸 裴弦月一惊,脱口问出,“爹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褚昼带过去打仗的可是裴家军,你说你爹怎么知道的?!”他一开头就问,还不是想听着没分寸的丫头自己开口,结果呢,一张嘴就是阿英阿英。 裴弦月后知后觉自己的问题好傻。闻言讨好一笑,撒娇道,“爹啊,您是知道女儿的性子的,女儿自幼最佩服的,就是那些挂帅上疆场的女将!此等机会女儿焉能不珍惜?再说了,你闺女我也是有自保能力的。”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裴鹤擎扯了扯唇角,还是端着。 “我这功夫怎么啦?爹真当我那些年在宫里天天躺着养尊处优?我武功学的可精了,你不信我现在耍大刀给你瞅瞅。”裴弦月说着,低眉一笑,“褚伯伯他还夸我了呢。” “他夸你你就那么高兴?”不过是个外人。 裴弦月嘿嘿一笑。 其实主要是褚廷英夸她。 裴鹤擎看她高兴的小模样,心内有些酸涩复杂,但主要还是高兴的。 他的弦月配得上世间所有好男儿。既然她独独钟情褚廷英那小子,非他不嫁,他自然没什么意见。许多年前就因为他的事耽搁了二人,而今既成了……那便早日完婚吧。 他的弦月也成大姑娘喽。 他会安排好的。 “对了,路上回来见到你弟弟和表妹没?” “瞧见了,在百姓堆里,险些没看着呢。” “你表妹她怀孕了。”裴鹤擎又道。 “啥?”裴弦月凤眼瞪大,“当真?” 这么效率么? 她走时还催过他俩生孩子呢,回来就已经揣上了?! “多大了多大了?”她欣喜问。 “四个月了。” 四个月应该显怀了。裴弦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惢嫣披了个披衣,裹了大半个身子,她还真没瞧见,要不然她当初就跳下马去了。 “那我现在去看看表妹吧!”裴弦月笑着起身。 “你这刚回来跑过去作甚?好好在宫里歇着,明日再去也不迟。”裴鹤擎道。 “哈哈好,今晚我留在宫里。”裴弦月跑过去抱着爹爹的手臂,亲昵道。 他知道她这个点儿出宫,八成就晚上就住在那边了。 明天再去吧。 彼端,镇南王府。 父子俩刚到家没多久,皇帝的赏赐就下来了,附带的还有一封圣旨。 “镇南王世子听旨。” “臣听旨。”褚廷英跪道,褚昼及府上寥寥家丁也跟着跪在其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南王世子褚卿随父出征,扞朕边疆,累年不归,为朝国立下汗马勋劳,兹封尔为武卫上将军!特赠勋甲征袍,赏千金!钦此。” “臣接旨。”褚廷英双手接过。 “恭喜上将军了,这封号可是陛下斟酌好一阵儿才定下的,刚载进百官正典里。”太监顿了顿,笑容更甚,“特拟封号,可见陛下对上将军的重视啊。” 谁还不知道褚世子是陛下唯一的姑爷啊。 “多谢公公。”褚廷英笑道。 “上将军位列朝堂,明日记得来上早朝。朝服和恩赏都在这里了。”太监笑眯眯。 册封队伍走后,褚昼一把拿过褚廷英手中圣旨,掀开一瞧,明黄底帛上写着遒劲有力的楷体墨字,他扫过赤红宝印,最终停在五字封号上。 “将军就将军,还上将军。” 褚廷英不在乎封号,他将嘴一咧,朝着满院子的赏赐奔去。 金子! 都是金子! 他褚廷英——有钱娶媳妇儿了! — 次日,裴弦月一大早就跑去翊王府。裴厌缺还在上早朝。 “这是四个月的肚子?感觉像是吃胖了。”裴弦月刮了刮惢嫣的小腹。这是她第一次摸孕肚,肚皮紧实圆润,她有些稀罕。 “三个多月就显怀了,但是大的有些慢。” 天气愈发冷,俨朝好些地方已经开始下雪了,寒气早浸透偌大上京。惢嫣一袭厚实的浅绿氅裙,外还罩了个雪白的貂裘,穿的厚实,肚子更不显了。 听说六七月份长的最快。 “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吃食……”裴弦月唠唠叨叨起来。她在宫里十年,魏皇的子嗣她所知道非正常落胎、夭折的就有四个,全折在后宫女人的算计之中。 “我知道的表姐。”惢嫣全都应下。 其实表姐所言大部分是后宫女人争宠所致,她碰不着。而今她主要忙的还是生意诸事,火锅店已经开起来了,她一次性在上京开了四家火锅店,东西南北主街道各有一家。 合作伙伴褚大哥不会做生意,她还是得方方面面打点着,好在有叶惜沅左右分忧。 “还有就是房事。”裴弦月突然道,“切不可行太激烈的房事,魏宣明有个孩子就是行房时没的。” 第303章 当面称姐,背后呼名 “啊?”惢嫣不禁想起魏帝。 他五六十了吧,额……行房太激烈,把孩子弄没了? 裴弦月一瞧就知她在想什么,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让她回神,道,“其中自然少不得后宫女人的算计,不必要的事我就不跟你讲了,反正你记着要克制。额……让裴厌缺克制。” “嗯嗯。”惢嫣做乖巧状,连连点头。 裴弦月没注意到她耳根子透了一抹薄红…… 裴厌缺,他也知道太那啥会伤了孩子。 所以都依着她的“少吃多餐”,极尽温柔,他总是不能尽兴。 他正是精力旺盛时,开了荤的正常男人能克制住才是有鬼……他最近爱上了品箫,咳。 “对了表姐,你跟褚大哥的好事是不是近了?” 果然不能胡思乱想,惢嫣越想耳根子越是发烫,连带着脸都红了,她忙找别的话题。 “怎么,你也觉得我爹封他将军,是好让我俩成婚?”裴弦月心中叹息,问。 “褚大哥随着褚伯伯征战多年,还一直顶着世子爷的虚职,虽说镇南王王位世代世袭,但褚大哥战功赫赫,封将本就应当,是魏皇薄待了他。” “唉,褚廷英那一根筋要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裴弦月感叹,其实她就怕褚廷英多虑,伤他自尊心。 然而,裴弦月后来才发现,褚廷英一根筋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多虑的是粗中有细的褚昼。 “姐?” 这时,裴厌缺下朝回来了,一袭玄色镶金丝的蟒袍官服,衬的五官更为冷冽硬朗,眉峰锋利,其间张力和攻击性不言而喻。 这种攻击性在瞥见惢嫣的瞬间就柔下来,余光里还撞入裴弦月,他唤了一声,朝惢嫣颔首后,走进他们的卧房。 “今天下朝有些晚吼。”裴弦月英气的只燕眉一挑,唇角不可遏制的上扬。 她起身朝惢嫣摆手,“去瞅瞅我家小英子穿官服的模样,走啦。” 裴厌缺出了屋子没瞧见裴弦月,随口问了句,“裴弦月呢?” “当面称姐,背后呼名?”惢嫣目含调笑,“看来当初接亲,表姐说你打感情牌说的不错啊。” 裴厌缺笑笑,坐到她身边来,“去找褚廷英了?”疑问的话语陈述的语气。 褚廷英他倒是一直直呼其名。 “表姐她找我说了一通孕期注意事项。” “嗯。”裴厌缺颔首。 “她说行房不能太激烈。” “……呵。”裴厌缺黑眸微转,凝着惢嫣,语气意味深长,“谁才是喂不饱的小馋猫?” 惢嫣小脸一红,不满反驳,“我明明一喂就饱了!” “所以你只管点火,”裴厌缺瞥着她,“磨我,现在还怪我。” 惢嫣抬手揉了揉腮帮子,羞耻破口,“那我以后自己解决!” “你敢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试试!!”裴厌缺闻言眼睛一瞪,咬牙切齿道。 一想到翻书的时候她指着各种工具说这不错那不错,都想试试他就来气! 当他是摆设? 还是他不能满足她! “哼!”惢嫣气鼓鼓的撇过头。 “嗯?”裴厌缺危险的眯眯眼。 “知道啦知道啦!”她败下阵来,连连道。 明明很多夫妇都将工具作闺房之乐,这男人不知起的哪门子占有欲,看都不许她看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裴厌缺满意了,与她说起另一件事,“开春后父亲打算办个宴会,邀请其他三国的使臣入京。” “咦?三国都邀请吗?” “嗯,或许还会有一些蕞尔邦国。”裴厌缺道,“朝国换新皇,俨又是四大国之一,与另三国走动是必然的。” “国库的银子还够吗?”届时不仅仅开宴会吧。 通水患和平瘟疫花出去的银子可不少,后期还要帮助难民建屋舍,包括沈大人的新水利,水库和堤坝又是一大笔银子。 “放心。”裴厌缺笑笑,“灵山寺的款项大大减少国库支出,而且最主要的,皇族的俸禄,这些都节省下来了。” 惢嫣一听就懂了。 先魏氏皇族宗室颇多,皇族之人就算没有官职,皇室为了体面也得把他们养着,拨下去俸禄、恩赏,这些花销颇多。而今裴氏的主要族人也就只有他们几个,确实剩下来一大笔银子吼。而且父亲打击贪官污吏,动辄抄家流放,这银子花都快来的也快啊。 — 彼端,裴弦月如愿以偿的看到了着官服的褚廷英。 官服呈宝蓝色,正胸前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狻猊神兽图,栩栩如生,周环祥云,磅礴之中带着威严。褚廷英五官硬朗,官服加身更加气宇轩昂。 然而事实上除了战场上,私下他这张脸都很松弛。现在这么绷着装严肃,是因为裴弦月瞅着他。 “帅啊,上将军。”她环臂靠在门旁,英气眉目之中竟带了些调戏的痞气。 褚廷英闻言一口气愣是没喘出去,反吸进来不少,仰首挺胸的走了起来。 裴弦月咯咯的笑,“四方步更帅了上将军。” 真好玩儿,装的怎么这么可爱呢? 年少时她拿他跟裴厌缺比较,说他不如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成熟。 结果怎么着? 他就装起来了。 藏起各种古怪的表情,学着裴厌缺的波澜不惊,坐、立、行都以裴厌缺的标准来,当然,他没说是跟人学的,她有眼睛自个儿看得到,戳破他还嘴硬。 不过人裴厌缺体态是自内朝外的好。 褚廷英的话,额……看惯了他的痞气和吊儿郎当,装起成熟总觉得古怪又搞笑。 其实她就喜欢他私下那股松弛劲儿,三十好几的男人总给她一种英姿飒爽的少年感,她爱死了他面上各种喜感的表情。 “咳咳!”这时,屋主屋里传来男人沉稳的咳嗽声。 褚廷英一本正经的揖身,“父亲。” “褚伯伯。”裴弦月也收敛笑容,上前道。 褚昼扫了一眼褚廷英,“下朝了还穿着官服显摆?赶快换了去。” “是。”褚廷英颔首,朝屋子走去。 在褚昼身后,他转过身撇出舌头朝裴弦月做了个鬼脸。 裴弦月险些没忍住笑。 “上将军的封号,可是弦月朝陛下求的?”褚昼开门见山的问。 第304章 他只想要个女儿 俨司长达数月的战事中,裴弦月既能撑起后方,又能在前方战场踏疆杀敌,朝褚昼展示了一个女子不输给男儿的力量。褚昼觉得光凭这一点,他都无法再对此女子冷言相向。 裴弦月趁热打铁让他如从前一样唤她“弦月丫头”或是“裴丫头”,褚昼不肯,裴弦月退而求其次让他换她的名字。公主公主的,听着真的生硬又生分。 “褚伯伯怎么这么想?”裴弦月一愣,旋即笑道,“廷英他随伯父驻守边疆十余年,战功赫赫,为护我朝疆土立下汗马功劳,这是他应得的。” 褚昼见她面色真诚,便知没有撒谎。 也是,他们是一起入的京,他刚回府圣旨就下来了,拟旨没有那么快的。 不过,这份心思不是裴弦月的,不代表它就不是裴鹤擎的。 抬了廷英的身份…… 这时褚廷英飞快换了衣裳出来,一上来就问,“聊啥呢爹?” 他又恢复平日模样,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褚昼不理他,看着裴弦月道,“弦月待会儿留下来吃午饭吧。” 裴弦月求之不得,生怕褚昼不与她客套,故而她也不口是心非,笑着应下,“好啊,谢谢褚伯伯。” 镇南王府的饭桌不大,饭菜也不多,他们请的厨娘不会做惊喜的膳食,会做的只有家常便饭,这于过惯了苦日子的父子俩而言是烟火美味。 裴弦月不挑,虽炊金馔玉惯了,但也爱吃这烟火美味,尤其是行军数月下来,明白将士的一粥一饭都不容易,她吃的更香了。 褚廷英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菜。 “多吃点肉阿月。” “这个大白菜很不错哦。” “汤也好喝阿月……” 褚昼掀了掀眼皮子,光听声音他就能知道这傻儿子是啥表情了。 他咋感觉他不是娶儿媳,而是嫁儿子呢? 一个男的怎么能这么粘人! 男人还是像裴厌缺那样有骨气的好。 “你们二人,打算何时成婚?”他看都不太乐意看这儿子一眼了,咽下一口浓番茄汤,淡问。 正因为没看他们,所以就没瞧见二人面上惊喜的表情。 “年……年节吧!”褚廷英道,“年节后我们就办婚宴!” 他当然想早些娶裴弦月进门,可马上要过年节了啊,年节之前太仓促了,年节后个八九十来天就正正好! 裴弦月也是满面喜色,听到“婚宴”二字,她愣住了。 在褚昼表态之前她道,“婚宴太麻烦了,就不必了吧。成婚……各入族牒就是成婚了。” “不行。”说这话的是褚昼,“不办婚宴像个什么样子?虽公主是低嫁,但婚宴褚家还是办的起的,也能办的风风光光。” 开玩笑,他还等着喝儿子儿媳敬的茶呢。 裴厌缺成婚,裴鹤擎喝茶时脸上笑的褶子都出来了,属实是让他狠狠动摇了一把。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弦月一听他误会了,连忙解释。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褚昼道,“不管你怎么想的,结亲,婚宴就必须办。” 他当然知道她为何不想办婚宴。 但她是明媒正娶进褚家家门的女子,那无论她过往如何,这婚宴都得办。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反之就是小家子气,那才会叫人看了笑话。 裴弦月微敛的眉眼露出温笑,真挚道,“多谢褚伯伯。” — 是夜。 裴厌缺靠着隐囊,惢嫣懒洋洋的窝在他怀里,叠在他身上。他铁臂从她腋下穿过,轻轻抚摸着乳白里衣里略有些紧实的小腹。 掌心上突然传来异动。 裴厌缺一愣。 惢嫣轻笑,“他踢你了是不是?” “是……他吗?”裴厌缺看看自己掌心,又盯着那肚子。 惢嫣被这话逗笑了,“不是他是我啊?” 裴厌缺的呼吸都放缓了,“他已经会动了?” 他继续将温热的掌心贴上去。 “大夫说四个月就会有胎动,月份越大越明显。”她也是前几天才感受到的。 真好呢,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腹中揣了这么个宝贝。 裴厌缺勾起惢嫣的葇荑,放在唇边亲了亲。他温热的呼吸撒在她后脖颈,有些痒痒的。 “女儿还乖吗?” 惢嫣笑容放大,“这么想要女儿?” 之前还是叫宝宝,这段时间开始就一直女儿女儿的。 “嗯。”他蹭蹭她,“我只要一个乖乖女儿,像我的嫣嫣。” “好像说女儿一般都像爹,儿子才像娘。” “像我也好。” 反正是她给他生的女儿就行。 他只想要个女儿。 掌心又传来轻微的弹动,裴厌缺眉眼都染上笑意,“又踢爹爹了,这是应着呢,爹的乖乖女儿。” “咱们的女儿叫什么?”这是男是女都有一半的概率,不过裴厌缺这么执着肯定,惢嫣也不好打击他。 裴厌缺沉思了片刻,“我们一人取一个字吧。” “我可没想好。”她是取名废怎么搞,不过一个字儿应该不影响吧。 “我也没想好。”裴厌缺胸膛发出愉悦的震颤,抬手轻抚她的发顶。 “裴厌缺我想喝水。” “嗯,我给你倒。” 惢嫣撑着身子从裴厌缺胸膛起来,靠在自己那一侧,看着裴厌缺起身到桌前,杯子里的已经凉了,他拧着眉倒掉,还好小汤罐里还有些温水。 惢嫣瞧着他倒水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凝视窗外。 “怎么了?” “没事,好像下雪了。” “下雪了?!”惢嫣惊喜的跳下床。 裴厌缺不明白惢嫣为何这么兴奋,不过初雪而已,年年可见。 他们初见时好像也是上京那年的初雪,这小女子明明已经睡了,还跑出来看雪,结果撞见他…… 事实上惢嫣前世是南方人,二十岁之前都没见过雪。 大学寒假在家时,北方的舍友用冷藏杯给她寄了一杯雪,可把她激动坏了,那是她第一次摸到雪。 后来也去见过冰天雪地的北方,但在那边度过的最后几年,无幸见到真正的初雪。 过来那年,这具身子六岁,冬日华阳落下的第一场初雪,她看了近一个时辰。 惢嫣支起窗户一瞧,银花耀目,纷纷扬扬。 第305章 大师 裴厌缺准备将水递给她,却见她抬起素手接了一朵雪花儿,在掌心里,拿到跟前一瞧,很完美的一朵,然而片刻就融化了。 “裴厌缺,我们出去看看雪吧。”她兴致上来了。 “外头冷。”裴厌缺无奈道。 “我披个衣裳,就站在门前看一会儿。”在所有的气象里,能叫她感到惊喜的也就只有下雪了。 “水不喝了?”瞧着她兴冲冲的小模样,裴厌缺笑的更无奈了。 “喝。”她迅速将披衣披上,接过温水全喝了下去。 裴厌缺也披了件裘衣,推开房门时寒风席卷而来,找寻衣裳上每一处缝隙往里钻。惢嫣把自己裹的紧紧的,绒帽也覆在乌发上,一双明眸看着漆黑夜穹之下,纷扬的银花儿。 鼻尖呼出来的气儿化作缕缕白烟。 她吸了吸鼻子,用肩头蹭蹭裴厌缺,几乎一字一顿,“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爱而不得之人才会吟此慰藉。”裴厌缺扣她的手在掌心,“而我们,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比漫天的寒酥更吸引她。 惢嫣眉目变得无比温柔,轻轻朝他靠去,裴厌缺揽过她,环着她。 惢嫣安闲的靠了片刻,突然觉得冷。想告诉男人回屋,却感觉他身子僵了下,揽着她的手加紧了些。 “怎么了?”她朝他看去,面上带着严肃冷冽,她知道他已经进入戒备状态了。 “何人在暗中作祟?”他放开惢嫣,横臂将她护在身后,示意她进屋。 惢嫣也开始紧张起来,能让裴厌缺如此紧绷之人,必定是个高手。 她扶着肚子欲跨进房门,却见屋檐上掉下一个头来。 或者说,是“探”出一颗头来…… 修沙跪在屋檐,扒拉着边缘,撅着腚往下瞅。 “唉嗨嗨!小子挺警觉!”他扬起笑脸。 啧,他可是同时用了消声符和隐身符,王府暗中数十暗没有发现他的,没想到一踏上屋顶就被这小子逮住了,他只得捏灭了符纸现身……这符纸得精进了。 “大师!”惢嫣不禁惊喜,踏进门槛的步子撤了回来,她算着修沙也就这几天来来着。 修沙和尚,在她眼里俨然成了大师了。 “你终于来了!”这也就代表着,可以把魏行峥这山芋送走了! “丫头,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修沙吊在檐上朝惢嫣招手,慈和双目眯起,扫过惢嫣裘衣中并不凸显的腹部。 “那上面太危险了,大师快下来吧。”惢嫣喊道。 修沙应了一声,一个翻身就跳了下来。布衣僧人,在漫天风雪之中,发和衣上洋洋洒洒沾着雪花。 “大师怎么大晚上过来?还赶上下雪了。” 裴厌缺从惢嫣口中听得这老人的神奇之处,知晓他是得道高僧,见她熟稔的打招呼,稍稍放下了戒备。 顺便打了手势,让朝这边赶来的暗卫都折返了。 这晚上跑过来,就更凸显出那灯里头,小绿的重要性了。惢嫣有种刻不容缓的紧张感,“大师稍等,我这就去把灯拿给你。” 一到晚上就把小绿给秋绥冬禧她们保管太麻烦了。惢嫣后来直接把他放在隔壁耳房……反正他只有人类正常听力,隔壁酿酿酱酱的声音他又听不到。咳,他估计也听不懂。 “哎哎哎不着急。”没想到修沙将手一抬,勾了惢嫣回来,在她困惑目光中嘿嘿一笑,“先,弄点吃的给我,吃的,你们府上有吧哈哈。” 惢嫣,“……” “莫寒,让厨房备些斋饭给大师。”裴厌缺吩咐道。 “哦不不不不不!”休沙连道五个不字,面上挤出的笑脸布满褶子,“可以的话,我想吃点肉,我不挑的,什么肉都吃。” 裴厌缺,“……” 在灵山寺初见时修沙吃空一整盘烧鸡的模样浮现脑海,惢嫣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吩咐莫寒,“去备些好酒好菜来,荤素不忌。” 又看向修沙,“大师不忌酒吧?”她敢肯定这是个酒肉和尚。 “不忌讳不忌讳。”修沙的笑容更大了。 他扫了一眼二人,见他们用厚厚氅衣裹着身子,便知道这是准备入睡了。便道,“你们俩去歇着吧,这天儿又冷了,等我填饱了肚子,随便寻个地方睡一觉,明儿个再找丫头你说正事。” “那怎么行呢?”惢嫣道,“王府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不不不,我说了,你现在身子金贵呢,别管我吼,我自便、自便。”修沙朝惢嫣潇洒的摆摆手,朝着莫寒去。 她身子金贵? 之前在峤州好似也听过类似的话。 看来这广大神通的和尚那会子就知道她身怀有孕呢……比她这个做娘的都早,不是广大神通是什么? “那行,莫寒,届时准备厢房给大师。” 惢嫣吩咐完,随着裴厌缺进了屋。 “能人的性子都有些古怪,不管他,咱们睡觉。”惢嫣对裴厌缺道。 裴厌缺颔首。 在得知惢嫣是因修沙来到这个世界后,裴厌缺对他多了许多的尊敬。他说他和嫣嫣是天作之合,是命定的爱人……他真的很高兴,也很感激。 “他是来带走魏行峥的吧?”但是裴厌缺想到另一回事。 他总觉得魏行峥的事不似惢嫣听到的那么简单。 “肯定是啊。”惢嫣道,“别整日魏行峥魏行峥的,他现在是小绿,把他送走了,我也能安下心喽。” 她拨去外氅,寒气顿时侵来,惢嫣不禁打了个寒噤,忙缩进温暖的被窝里。 巴巴的盯着裴厌缺。 裴厌缺也褪了外衣,一进来就被惢嫣抱住了。 这男人冬天真是太暖和了! “我去地暖烧上。”裴厌缺触到她手脚冰凉,欲起身。 “不用啦,我抱着你睡,一会儿就暖了。”惢嫣看着他笑,笑着将小脑袋贴上他宽阔结实的胸膛。 裴厌缺勾勾唇,抬手打灭灯盏。轻将惢嫣揽进怀中,双腿将她的双足夹着,掩紧了被褥,安稳睡去。 次日清晨。 惢嫣在裴厌缺怀中醒来,她小脸蹭蹭他胸膛,抬眼就撞入男人清明眼眸。 第306章 我是你的,不要怕 惢嫣嗓音带着迷糊的软糯,“你又偷懒,不去上早朝。” 裴厌缺笑笑,“小绿的事怎么解决,我得跟你一块儿看看。” “唔——”她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 裴厌缺瞧见她双目紧闭微弯,喉中是清晰可见的扁桃体,不禁失笑,抬手挠了挠她的脖子。 她睡醒的时候贼可爱。 惢嫣极其怕痒,连忙把一截雪白脖颈缩下去,同鹌鹑一般,“你干嘛?” 裴厌缺眉眼俱含了笑,抬手捏着她都快和脖子融为一体的下巴尖儿,轻轻吻了上去。 惢嫣的下颌渐渐和脖颈分开了,仰面与他亲吻。 当裴厌缺滑出舌头,意图钻进她檀口时,惢嫣推着他的胸膛结束这个吻,“没刷牙!” 那就不亲了,直接做。 裴厌缺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转念一想府上还有客人,只得作罢,他放开惢嫣,二人各自穿起了衣裳。 洗漱梳妆完毕后,惢嫣抱着手炉推开门。外头果然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了。 雪大抵下了一整夜。 院里的雪已经铲干净了。 裴厌缺吩咐下人将整个王府径上的雪都铲了。 下了雪地面湿滑的话,摔一跤可不得了,尤其是惢嫣还怀着身子。 惢嫣本想去找修沙,一起用个早膳,顺便把小绿交给他,没想到得到的消息是他还在呼呼大睡。 便和裴厌缺一起用了早膳。 意欲等修沙醒来再去,只是惢嫣和裴厌缺都没想到,修沙能一觉睡到午时。。 “这完全不影响你上早朝啊,你又摆烂了一天啊。”屋子里点上地暖,温暖如春,惢嫣看了一眼日头,侃笑裴厌缺。 自打告诉裴厌缺前世,惢嫣就不再避讳一些脱口而出的词汇,裴厌缺会问是什么意思,她也会解释的通俗易懂。 “为夫也没想到有人比夫人还要能睡。”裴厌缺捻着茶盏,端一副矜贵无匹模样,狭长眼眸瞥了她一眼,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笑意。 “……”惢嫣白了他一眼,险些就破口:我起不来好不都是因为你! 但她属实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这男人最近说话很没什么下限,她已隐隐不是对手了。 就在惢嫣怀疑修沙是不是已经离开王府时,他总算是起床了,恰好赶上午膳……看那垂涎三尺模样,她严重怀疑他是闻着味儿过来的。 “裴厌缺多谢前辈。”吃饭之前,裴厌缺如是对修沙道。 惢嫣知道他为何道谢,低低的笑。修沙则是颔首,略稀疏的眉上下一挑,“客气客气,非得谢的话,就把你府上的好酒好肉都上上来吧。” “那是应该的。” 厨房昨日就知晓,这僧人模样但是酒肉不忌的老头儿是王爷尊贵的客人,今日膳食自然都是名贵佳肴。 比起素菜客人更爱吃肉,厨房得知这个消息后,立马弃了原本要下锅的素菜,改成荤菜上上桌去。 修沙话很多,吃饭也停不下来,惢嫣安安静静的吃着她的养胎膳,裴厌缺则作为主人陪聊。他谈不上多有兴致,但总能接住修沙的话,对于他的打趣,也是一笑而过。 裴厌缺几乎和惢嫣同时放下筷子。 只有修沙还在吃吃喝喝,不多时他摸着犹如六月怀胎的肚子,打了个震天响的饱嗝。 酒还不曾停,裴厌缺见他喝的起兴,又让下面取了几坛过来。 他终于寻找机会,问,“前辈是来将魏行峥带走的吧?” “啊……是。”喝的有点多,修沙迷糊了一下,才点头应声。 裴厌缺和惢嫣同时松了口气。 她叫外屋口的秋绥把马灯送了过来,惢嫣递给裴厌缺,裴厌缺捻着给了修沙,“它在这里了,前辈收好。” 马灯里幽绿的雾气飘在马灯中间。 惢嫣和裴厌缺都以为他会交代些什么,可修沙只是接过马灯,揣进宽大袖口,什么都没说。 又喝了几盅酒,他离开了翊王府。 好像这一趟不是为小绿,主要就是蹭吃蹭喝来的。 “没问题了吧?”裴厌缺负手立在门前。 惢嫣站在他身边,“有问题他会回来找我们的。”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嫣嫣。”裴厌缺沉默片刻,道。 惢嫣扭头,明眸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什么?” “如果魏行峥再度重生,那么这一世的我们……”他转过身子,黑眸深处夹杂的情绪复杂晦涩,骨节分明的指轻抬,捧着惢嫣的下颌,顿了良久,才道,“会消失吗?” 惢嫣心头一涩。 “或许吧。” 事实上修沙极看重本源秩序,不可能让两世相叠的情况出现,如果真那样的话,就是他的工作出了问题。 惢嫣抬手叠在裴厌缺微凉的手背上,裴厌缺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她冲他浅浅的笑,有抚慰人心的魔力。 “不过是重新相识、相爱……我是你的,不要怕。” 他们或许会在重生归来的魏行峥手上历经更多的磨难。 他或许就是那个天选之子。 命运给了他一次又一次机会,让他去改变世界原本的剧情。 或许她和裴厌缺、修沙只是阻碍他“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恶毒反派。 她清楚她自己——向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平淡如水的日子不适合她,闲下来就想找点事做,或许这就是她作为反派的特性。 但是反派也有自己的人生。 她只要和裴厌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就算魏行峥重生,这一世她和裴厌缺捧在手掌心儿的幸福消失,那么在下一世,他们也会相知相爱,一起历经所有磨难……输也不怕。 彼端。 修沙揣着魏行峥离开翊王府,他没走几步就燃烧了一张隐身符,整个人消失在街市时,竟然无一双眼睛看见。 他隐着身,一踏上了屋脊,运起轻功狂奔。 如若百姓能瞅见他,定会大惊——如斯肥硕竟还身轻如燕,屋舍上的积雪竟没留下他半只脚印! 很快回到自己神秘的竹林小屋。 这里隐着一层结界,整个竹屋所在在普通人眼里被飒飒生长的劲竹替代,如若不是同道中人,根本就不可能找到。 神奇的是结界里的光景如春日般舒适。 第307章 作弊 小竹屋里没有了客人,后苑养的几头猪在呼呼大睡,可能唯一聒噪的就是前院争食儿的肥母鸡吧。 修沙将马灯搁在桌上,然后坐在椅上盯了绿雾良久。 他身上幼童般的顽劣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肉眼见的的严肃,目光微沉,叫人不自主放缓呼吸,紧张起来。 绿雾依旧飘着。 “我答应你的两个月办到了,你也该兑现承诺了吧。” “送我去地府?急什么,不是还剩两天。”这声音凭空传来,似乎搁了一个时空,幽深……甚至有回响。 如果惢嫣或是裴厌缺在这里,定能瞬间明晰——这声音是魏行峥的! 没错,魏行峥,这抹孤魂,他其实并未被修沙抹去记忆,他活了四世,并且带着这四世的记忆,在仇人身边待了整整两个月。 “你或许不用在地府吃那么多苦。”修沙沉默片刻,突然吐出莫测的一句。 魏行峥明白他的意思。 他从某种意义上救了裴厌缺。 虽然,他不出手他也不会死。 但原本他该在地狱受的十八般刑罚,或许会因为那次“赎罪”,减轻一些。 他感知得到。 离开束缚的肉体,他的灵魂,在办完事后,知晓了一切牵连……或者说缘法。 但他并非为裴厌缺、为裴氏族人赎罪。 他只是不希望她的孩子还未出生,就没了生父。 他已经害死她一个孩子。 他想赎对她犯的罪,所以和修沙有了这个交易。他会下地狱去,前提是在她身边待两个月。 “我一定要输吗?”良久良久,竹林又传来男人的声音,幽深嗓音中带着浓浓落寞和隐隐不甘。 “你后三世的人生,都是作弊得来的。”修沙凝着他,“本源秩序不是指人为干预得来的秩序,它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鲜活的去演绎自己的人生,所得到的历史。” 那个世界有“主角”“配角”之说,但其实每个人都是主角,再渺小的人也是自己人生的主导者。 就算“本源秩序”这本关于此世界的史册,会为宫惢嫣、裴厌缺、裴鹤擎等人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因为他们的人生因为不正常因素出了岔子。 千千万万个平行时空,就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例子。他们这些为世人服务的神职者,已然在尽力了。 “作弊”二字无疑刺痛了魏行峥。 但他无法反驳。 他只是在想,他为何要一遍又一遍重生呢,又不能改变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走以前的老路,感受一世比一世更沉重的痛苦吗?那他为何要重生呢?明明最开始并不是他的意愿…… “莫生了戾气。”修沙觉察他的不对劲,淡淡提醒。 却发现那抹绿雾颜色愈发深,最后整个变成了黑色。 他神色一变,腾的站起来一把摁住马灯,神色严肃,“你的归宿是地府!就算你将我给坑死了,也会有千千万万个神职者接替我的位置,他们不会允许你破坏本源秩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魏行峥猛的回过神来。 “抱歉。”他幽幽道。 魏行峥……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浓黑的魂体又渐渐淡成了绿色。 “让我静静待两天,我会去地府的。”他如是说道。 — 王府近来添的喜事莫过于王爷的心腹和王妃的心腹成婚了。 惢嫣给二人放了五日的假,裴厌缺则赐了新房让他们办喜宴。新房就是府上的一间院子,当日挂了红绸,府上的下人都能去凑热闹,惢嫣和裴厌缺也去喝了杯喜酒。 晴咕是除缠枝外最早跟着她的人,而今有个归处,惢嫣很替她高兴。 这日她去了一趟淮上锦。 说起淮上锦,就不得不提一句杨氏的霓裳坊,因为抄袭样式太过嚣张,惢嫣请了裴鹤擎立了专利类的法。 杨氏知道这是在提醒她,虽心里不服气,但给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跟皇室王妃争锋,老老实实将大类淮上锦的成衣给撤下来了。 专利法,受到许多商贾的追捧。 淮上锦里屋,几个绣娘一起绣着衣裳,见惢嫣进来,纷纷站起身来喊王妃。 “都坐。”惢嫣目光落在许久不见的一张面孔上。 妇人五十上下,肤色略黑,一袭朴实又厚实的粗布棉衣加身,有些圆润。举止干练,看向惢嫣目中有着喜色。 “简姑,近来怎么样?”语气熟稔,轻透而温和。 简姑笑着走近惢嫣,脚步一瘸一拐。 正欲跪下,惢嫣眼疾手快的将她扶起,她瞧见她抬起的头,目中有些湿润了。 “未曾恭贺王妃大喜。”她目光停在惢嫣显怀的腹部,又加了句 ,“喜得贵子。” 惢嫣笑笑,“简姑也坐。” 女掌柜端了茶水来,念及惢嫣有孕,她们斟的是花茶,惢嫣轻啜一口润润嗓子,问简姑,“姑娘们都还好吧?” “姑娘们都好,偶尔会慰问我,只是先前回了趟老家,没告诉她们,联系就慢慢断了。” “断了也好,她们在那边安安心心过好日子才是。”惢嫣道。 简姑是惢嫣许多年前在街头捡到的逃难妇人,无亲无故,也是她的心腹。 之前有提到,惢嫣在上京许多府邸插入了线人,这些帮助她搜集情报的线人,大部分是婢子。 她做生意时在牙行买了许多奴仆,大部分是姑娘,准备训练成绣娘,或是铺中女侍。 结果知道了裴氏身世。她打消原本计划,让经验老道的简姑转行去上京做了牙婆,她的姑娘是特意培养的,个个都机灵,不出意外的被很多府邸管家看重,买回去做奴婢。 人是慢慢插进去的。 她们只认简姑,不知背后主子是她。 这样才安全。一朝有人叛变,牵连到当时还是丞相的舅舅可不得了。 因此惢嫣知道很多表面忠于舅舅,实则是魏党之人,当初朝堂大换血时她还出过力。 而且既事已定,简姑便不用继续当牙婆了。她让她休息一段时间,之后继续帮她培养小厮、女侍。在逃难之前她可是了不得的女管家,管教人很有一套。 而今从老家回来,惢嫣会将人员管理全交给她,叶惜沅有别的安排。 第308章 只贪图夫人美色 “王妃啊,我也算是她们的大家长,这断了联系……姑娘们只怕会伤心。”简姑道。 当初她虽然管那些姑娘很严,但也是真心实意待她们的,情谊深厚者犹如亲女,断联系还真舍不得。 惢嫣一愣,旋即轻笑道,“是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莫要她们做线人收集情报了,太危险。” “是……是。”简姑闻言抬头看着惢嫣,顿了两息才赶忙应声。 惢嫣颔首,安排道,“近期需要三到五十人,男女参半,主要做火锅铺小二……” 离开淮上锦时,又一场纷扬的薄雪落下,融于地面,化作浅浅水痕。冬禧撑了伞,遮着惢嫣上马车,朝王府去。 翊王府旁停着另外一家马车,车顶布着浅浅薄雪。 惢嫣认出来那是裴弦月的马车,笑着朝府内去。 在内堂首先瞅见裴厌缺,接着是旁边的裴弦月,褚廷英也在。这对一个吃着杏仁儿,一个磕着瓜子儿,坐姿很随意,褚廷英的二郎腿翘的很上道,和坐如钟的裴厌缺形成鲜明对比。 三个人六只眼睛都朝门口的惢嫣看去 “小嫣儿快过来。”裴弦月冲她招招手。 晴咕搬来一只椅子放在裴厌缺身边,裴厌缺把旁边挪了挪,空出更大的位置给她。 “今天逢着什么喜事了?二位真是容光焕发啊。”惢嫣打趣道。 褚廷英,“也没什么喜事。” 裴弦月,“就是婚期定下来了。” 一唱一和,笑容一个比一个怒放。 “真的?什么时候!”惢嫣惊喜道。 她可早盼着参加这二人的喜宴了! “初九初九,正月初九。”褚廷英笑着露出两排光洁牙齿。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在年节之后,但是也没剩多长时间了。”惢嫣一算日子,笑道。 还有小半月就是年节了。 “对的,今日刚好在送请柬,你们俩这边我们亲自过来了。” 她真正意义上的婚宴,以前没有奢望过,但她的爱人和公公都不芥蒂她是二嫁,说什么也要办婚宴。既如此,她也希望可以办的热热闹闹的。 “嗯嗯,只是喜服来得及准备么?”惢嫣又问。 “放心,都来得及。”礼部放着历朝历代公主出嫁用的凤冠,届时会按照规格送去让她挑。 其实喜服也是这般,公主会为着前朝尊贵公主的嫁衣出嫁为荣,裴弦月原意是跟褚廷英一块儿去挑喜服,但是裴鹤擎不干,冠子就罢了,他不会让自己的掌上明珠着先朝公主的嫁衣出嫁。 简单粗暴的理由是:那些公主都已经死了,不吉利。 嗯,虽然都是他处死的。 裴鹤擎一声令下,尚衣监彻夜通宵。 裴厌缺当初的喜服也是这样赶出来的。虽然是“赶”,但按皇室最高规格来,一针一线都马虎不得。他们的喜服在王府,被珍藏起来。那顶流传许多年的凤冠,归还给了礼部。 “你想好找什么人帮你接亲没?”这时,裴厌缺似笑非笑看着褚廷英,“届时我跟惢嫣可都是娘家人。” 意思就是,他们俩得刁难他迎亲。 褚廷英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小缺儿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褚廷英一气之下,气了一下,旋即泫然欲泣。 他那会子请他帮他接亲,说帮他娶到了媳妇儿,届时他跟阿月成婚,他不刁难他的! 裴厌缺好笑的颔首,伸出了拳头,“如果可以,我其实是想帮你接亲的。” 但他是新娘子的弟弟,所以不成。 褚廷英被这话感动到了,抬手跟裴厌缺碰拳,“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裴弦月,“……” 怎么可以这么傻。 四个人坐一起聊了会儿天。裴弦月提议四个人凑一桌麻将搓搓。 在座的只有裴厌缺不会。 褚廷英是裴弦月教的,裴弦月是惢嫣教的。 “确定要教我玩儿?”裴厌缺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惢嫣。 惢嫣看到他眸中深意,耳根子一红。 这男人对赌博类游戏不感兴趣,他没有那个因子,想当初她教他斗地主,他兴致缺缺。 虽然惢嫣跟他斗了一下午,但他只有开头几局是在交学费,后面赚翻了惢嫣好几倍。 “我不收钱,只贪图夫人的美色。”这是他当时的原话。 那时惢嫣还没有怀孕,被折腾的可想而知……裴厌缺就是那会儿哄着她品萧的。 “小嫣儿没教你啊?”裴弦月有些惊讶。 她学到这好玩意儿时,可是第一时间教给了褚廷英,教学这个过程,真是乐死她了! “她不肯教我。”裴厌缺环胸。 “为啥呀?”褚廷英好奇问。 “或许是代价太大了吧。”裴厌缺勾唇。 听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哑谜”,惢嫣耳根子更红了。 这男人! “原来是你太蠢了,表妹不想花那时间教你。”褚廷英呵呵一声,看着裴厌缺的眼神多少带了些鄙视。 “或许吧。”裴厌缺呷茶,眉目染笑。 “还真是。”褚廷英挺直了腰杆子,拍了拍胸脯,“兄弟,你放心,你大哥我会,我带你玩儿!” 哎呀哎呀,阿月教他的时候嫌他蠢,但小缺儿这模样,肯定还不如他。 他就爱看新手吃瘪。 嘿,让他特有成就感。 褚廷英心里邪恶的笑了。 在裴弦月眼中,褚廷英想什么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她默默翻了个白眼。 裴厌缺的话明显不是那意思,再看一眼小嫣儿的反应……小夫妻间的乐趣哇。 褚廷英,你是认真在傻的,犯傻你是认真的。 “我还是不玩了吧。”裴厌缺瞥着半晌没说出话的惢嫣,眸中深藏笑意,他作势就要起身,把场位让给他们。 “别走啊,三个人就缺一角了。兄弟我带你,别担心。”褚廷英忙起来拉住裴厌缺。 殊不知这一拉成了他口袋空空的邀请函。 两个时辰后。 褚廷英面如土色的离开翊王府,对裴厌缺环胸倚门的留客充耳不闻。 裴弦月顶着风雪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回府去。 上了马车,她一把将褚廷英揽怀里,挑着男人下颌,“妞~你为啥会觉得裴厌缺能蠢过你?嗯?” ps 月末还是给你们更一章吧,因为后面忙起来,不知道能不能保持日更两章 第309章 锁灵灯失窃 “阿月他骗我。”褚廷英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他不是说什么代价太大了嘛!” “你以为是小嫣儿在他身上花的时间多啊。”裴弦月好笑道。 好可爱的男人。 “不是嘛?”褚廷英理直气壮的反问。 可恶啊,他今天揣出来的银子,“啪”的一下,全没了,再待下去他连裤衩子都要押在那了!小缺儿是真的新手啊,能不能不要这么搞啊,他要裂开了! “你敢不敢再傻一点儿?”裴弦月指尖玩弄男人刚毅下颌。 “那他是什么意思?” “唔……”裴弦月想了想,“改天告诉你。” 小嫣儿和裴厌缺是会玩儿的。 改天让这傻子亲身体验一把。 她该回去翻翻花样了,啧。 彼端,王府。 裴厌缺回到堂内。 桌上是牌局结束后的痕迹,惢嫣坐在一旁默默喝花茶。 裴厌缺座位旁边是一堆小银山。 属他的最多,惢嫣旁边也有不少。 按裴弦月的话就是,这对夫妻赚翻了。 男人没有去清点战利品,无视那堆银山,笑眼走到惢嫣身后,抬手给她捏肩,躬身道,“这倒是比之前那卡牌游戏有意思的多。” “嗯。”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惢嫣很受用的眯眯眼。 久坐很难受的,这样捏一捏很舒服。 “夫人当初为何不肯主动教我?”裴厌缺继续道,温热的气旋儿洒在她脖颈,“是怕我交不起学费?” “你少不正经,表姐她看出来了。”惢嫣一把拍开男人的手,羞赧道。 裴厌缺胸膛发出愉悦震荡,被抖掉的手转而环住她腰身,头贴在她的肩,“知道了夫人。” 他就想逗逗她。 “方才去哪里撒欢了?回来时还下了雪,近来天寒地冻路又滑,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仔细摔跤。”温热宽大的掌心贴上她的小腹,宝宝很安静,没有胎动。 他们结束牌局时已落成鹅毛大雪,地面铺了有一层了,雪地滑倒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裴厌缺很谨慎,没让惢嫣出去。 “去了一趟淮上锦,雪下的好大,估计明天才会停。”惢嫣清透目光看向屋外。 “明天我让人铲雪,今天不要出去了。”裴厌缺起身,“饿不饿,晚膳想吃什么?” 府上厨娘是裴厌缺特地请来的,膳食做的很合惢嫣口味,但裴厌缺偶尔也会下厨给她烧两三道菜。 “我想吃肉!不喝鸡汤,我要吃你做的八宝鸭!”惢嫣眼睛亮亮的,期许道。 最近孕吐没有那么严重了。 裴厌缺宠溺的颔首,“我去给你做。” — 是夜。 厚重积雪不断施压,翠竹依旧如松般劲挺,竹叶在号风中飒飒有声,它已这般争斗许多年。 结界之中依旧如春般温暖,只是地面上掉落的枯叶多了。 漆黑小屋中传来呼呼的鼾声。 修沙已经睡死了,潜入屋中的人影小心翼翼,不足以吵醒他。 陡然有炸雷在雪夜响起。 银蛇一般的雷电在云层翻滚。 第二声响时,修沙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他记得外头在下雪啊……雪夜打雷,真够罕见的。 似心有所感似的,修沙顿了两息后,猛的从榻上跳下来,他趿着鞋子飞快朝外堂走去,朝旁的小桌上一瞧——马灯果然没了! 修沙低咒了一声,在原地转了两圈儿。 左右看了看,他跳到桌上坐下,从腰间摸出一只玉简,一掐就亮了,清了清嗓子,对着说了段话。 最后一句话是,“速速过来助我一臂之力,阿禅,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人。” 旋即就将玉简掐灭了。 做完这些他又神色涣散的坐了会,许久才叹息一声跳下桌来,将门推开,探头往外看看。 片刻,合上门,重新躺回去睡着了。 禅灵天还没亮就到了。 他来的时候修沙还没起来。 着禅衣,身形瞿瘦的老头儿立在榻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忽略掉难看的面色的话。 瞧着榻上呼呼大睡的糟老头子,禅灵气不打一处来。亏他怕他着急,把手头的活儿都给放下,匆匆赶了过来!这家伙睡的当真心安理得! 锁灵灯丢了竟还睡得着! 禅灵咬咬牙,将几乎要破口的难听脏话吞咽下去,狠狠踹了一脚修沙的床板。 修沙“腾”的坐起来。 瞧见是禅灵,他直挺的腰杆子又软了,整个儿躺在榻上。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啊?是失眠吗?咱年纪大了失眠得治啊禅灵……” 打个哈欠禅灵将他的扁桃体看的一清二楚,他面色彻底黑了。 “你来的正好,帮我把后苑的猪喂了吧。”修沙撑着睡意,勉强说完这句话。 禅灵险些让床板成为他的棺材板。 他一把掀开修沙的被褥,将一物踢进床底,那物突然“轰”的一声炸起,将整个床板掀起,在空中停了一息,又重重砸下来。 犹如地龙翻身的动静让修沙睡意烟消云散,他瞪着不能再瞪大的眼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站起身就对上禅灵漆黑的面色,喷火的眼眸,“你耍老子——锁灵灯不是丢了吗?你丫还睡得着啊!”他就差掐着他的脖子晃了。 “嗯?”修沙露出笑容,“原来你在替我着急啊。” 禅灵翻了个白眼。 “嘿嘿不慌不慌,其实我早有准备。”修沙摸着自己的衣裳,一边往身上套,一边道,“我早料到是有人要坑害我,你当初还劝我不能因其生了戾气……我在锁灵灯上下了禁法,盗灯的人跑到天涯海角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儿!” 修沙捏了捏拳,唇边勾起邪笑。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他干这一行以来就没见这么邪乎的事! 他就知道是有人背后捣鬼! 禅灵又翻了个白眼,“你昨天怎么不在信简里说清楚?” 早知他有此计划,他就不过来了! 修沙哈哈的笑,“我哪知道你这么担心我?” 禅灵面无表情,“快施法。” 修沙已经套好了衣裳,将两只鞋蹬上,到小竹屋的堂前一站,抬掌轻抚,空间一阵轻微波动后,地面出现一排淡玄色的脚印,从屋中蔓延远方。 第310章 年宴小插曲 往外确定了方向,修沙撸起袖子,“我倒要看看是哪路小鬼敢坑害我!” 禅灵见他溜的飞快,一蹬腿跟上。 一刻钟后。 修沙返回竹屋。 一面跑一面高呼,“啊呀呀,忘记喂猪了,忘记喂猪了!” 身后跟着面色漆黑如墨的禅灵。 — 沈长炎在腊月底回来了,恰好赶上了除夕年宴。 原本国库略显空虚,裴鹤擎不打算办年宴的,但臣子都道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年节,理应办个宴会。他便说以节俭为主,办个小宴,只宴请些肱股之臣。 年宴就那流程,哀叹往年苦难,希冀来年丰昌,当然,还要褒奖丰功伟绩的臣子,首当其冲的就是沈长炎和镇南王父子。 于是又引出武卫上将军褚廷英与定国公主裴弦月的婚事。 裴鹤擎正式赐了裴弦月府邸。 褚廷英也有座宅子,离裴弦月的公主府很近。 这些都是先魏宗室的上流府宅,裴鹤擎全给查抄,收归裴氏所有。魏氏人多宅众,裴鹤擎手上不缺“房产”,他赏了颇多给臣子。 年宴上裴鹤擎还处理了另外一件大事。 魏宣明有个臣子姓穆,为武将,先前颇受魏宣明的重用,封为将军。然而随着胜仗愈繁,兵力愈多,这位穆将军有了功高震主之心,简单来说就是,飘了。 魏宣明发现苗头后,削了他的兵权。 那会子还是裴鹤擎给他出的主意。 那还是十多年前,裴鹤擎不是“乱臣贼子”,魏宣明还很信任他。 穆将军不受重用,所居的职位竟渐渐成了虚职。 裴鹤擎常常想,魏宣明是因为“仁慈”“谋心不足”,才沦落到国家被覆灭的地步。他知他有二心,却只是劝诫,等到想起打压之时,他已根基势力,势力越大,他的心思就越重。 包括穆将军之事,换做他来处理,他绝不会手软,让人白吃俸禄、苟活至今。 他裴鹤擎绝不做仁慈的帝王,他朝堂的臣子,必须都是能为他所用、有能力且忠心耿耿之人。 穆将军之事上,魏宣明的仁爱博的百姓和大部分臣子的赞扬,登基之初有碍于此,裴鹤擎虽想贬谪穆将军,却觉得该缓它一缓。 正待下召之时,却从裴厌缺那得到消息,穆将军私藏龙袍,有谋逆之心。 裴鹤擎年宴彻查,果真如此。在穆府穆将军的卧室里,藏着一件玄色金龙吐雾袍。 裴鹤擎原本定好的贬谪,而今变成了株连九族的大罪。 然而那衣裳有些年头了,被找着时穆将军的心腹正在做烧毁处理。穆将军痛哭流涕,说那是为魏氏臣时制的衣裳,当时惨遭削兵降职,一时想不开做了这糊涂事,后来把衣裳给忘了。就这么暗无天日的放了许多年。一朝想起来,他忙让人将其烧毁……巧了,让裴鹤擎的人抓个正着。 闻言朝堂一片静默,只剩穆将军连连求饶的声音。 参加年宴的诸臣也止不住嘴角抽搐。 偷偷制了龙袍,然后给忘了,一直到朝国覆灭新皇登基,他才想起来,一拿出来,就被新皇逮了……第一他心真大,第二他真倒霉。 裴鹤擎要被他气笑了。 穆将军近年来吃喝玩乐,有那心思只怕早磨灭了,他并不觉他所言是假话,只觉得这事……格外荒唐。 再加上恰逢年节,又是俨朝的第一个年节,理应大赦天下。裴鹤擎并未九族问斩,只是将穆氏九族贬为罪奴,发卖了。 这是年宴上的小插曲,小插曲一过,年宴就迎来尾声。 马车上,惢嫣乖巧的缩在裴厌缺怀中,角落里放着一只宫灯,昏黄的光映照脸庞,叫她白皙的小脸看起来柔柔的,目中含着一丝复杂。 裴厌缺大掌轻抚她清瘦的背脊。 “别多想,不怪你。”他清冷嗓音透着温和。 惢嫣欲哭无泪,“我真不知道真相是这样的。”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久未得到线人消息的简姑突然收到份密报,说是穆将军私制龙袍,有谋反之心。事关重大,简姑立马禀给了惢嫣。 龙袍确确实实存在于穆府,穆将军的卧房,也不怪惢嫣慎重又凝重的对待此事。查证后即刻让裴厌缺禀给裴鹤擎,才有了今日之事。 那穆将军原本无资格参加年宴,裴鹤擎是因这事,特许他在列的。 他在殿上的求饶,属实是凄惨……九族成为罪奴发卖……惢嫣越想越觉得那求饶之声刺耳。 “叫你不要多想。”这时,裴厌缺抬指轻弹惢嫣额头,“虽有些阴差阳错在里头,但他当年若是不起二心,不制那孽衣,就不会有今日之事。私藏龙袍本就不假,倘当年被发现,穆氏一脉早就被诛九族了。” “是啊。”惢嫣有些郁闷道,“时过境迁,他而今早没了那心思,他只是想烧毁龙袍,我……唉。” 放在以前,她会愧疚,但绝不会有这么沉的心思。 许是孕期心绪浮躁,也可能是修沙那句“善恶终有报”影响到了她。 她已经杀过一个人了。 楼氏那个皇子。 而今……穆氏本可以相安无事的。 “你怎知穆伯华在殿上不是装出来的?”裴厌缺突然道,“你又怎知,那龙袍不是穆伯华有所觉察,才匆匆让人烧毁的?” 惢嫣一愣。 裴厌缺捏着她的下颌,黑眸撞入她目中,神色认真。 “他为何不在两日前就将龙袍烧毁?多留了两天,谁能保证他不是存着别的心思?倘他在发现时就烧毁,绝不会沦落此结局。”他嗓音低沉,稳重有力,一字一句敲打在她心口,“嫣嫣,一念之差,足以造成他而今结果。” 这话真真切切是安慰到了惢嫣。 垮下去的小脸松缓许多,她蹭了蹭裴厌缺,“好的呢。” 她刚想问关于罪奴发放的事,裴厌缺有意转移话题,问,“你何时在穆府插的眼线?。” “挺早了。”惢嫣打着哈哈。 入相府前还是后她也不知道,舅舅登基她才让简姑停掉牙行生意。 穆府那个眼线,她还得捞一把。 “这么厉害?”裴厌缺挑眉。 第311章 裴厌缺大写的佩服 “这么厉害?”裴厌缺挑眉,“看来我家夫人当年认亲,是早有预谋啊。” 惢嫣虚咳一声,撒娇般道,“呀,被你发现啦。” 裴厌缺知道惢嫣从她母亲那里得知相府惨状,她认亲就是为那来的。 但是他没想到这小女子动作那么快! 主要是她可以插进去人。 裴厌缺突然想到些什么,勾着惢嫣的下颌眯眼看她,惢嫣眨巴眨巴眼,近在咫尺的男色叫她心脏怦怦跳个飞快。 “当时相府你不会也插了人吧?”裴厌缺狭长眼眸微微眯起,盯着她一副痴汉模样。 这小花痴。 又想要了。 回去就喂饱她。 “嘻。”惢嫣咧着嘴露出虚笑的音儿。 “这么厉害啊。”裴厌缺这回真有点惊讶了。 当时的相府她都能插进去人? “你那个丫头……晴咕吗?”裴厌缺想起名字来,问。 她是嫣嫣的心腹,只能是她了。 她好像在嫣嫣认亲前就入府了吧,然后拨婢子时她选中了她……原来一直都是她的人。 搞得裴厌缺都有点佩服了。 惢嫣嘿嘿一笑,不说话。 “怎么做到的?”裴厌缺是真好奇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那些眼线现在也用不着了。”惢嫣道。龙袍那个事是事情太大了,那边才禀报的。 她的小把戏而已,肯定是不过裴厌缺眼的。 “这还没什么大不了?”裴厌缺剑眉轻挑,语气唏嘘,“当年多少人,尤其是皇帝想往府上插人,都没插进来。” 皇帝甚至送过舞姬妾室给裴鹤擎。那些女人谨小慎微,但架不住裴鹤擎设计陷害,被一个个铲除。皇帝没停止做这些小动作,但相府“臻选”,也不是吃素的。 看来他是真好奇。 惢嫣无奈笑笑,只得将牙行的事跟他说。 裴厌缺沉默了。 沉默了半晌。 昏黄灯光里,他好似目光空空、又好似目光炯炯的看着某处,旋即扭头看向惢嫣。如此反复了两三回……惢嫣眼眸滑动,看着他这套动作,抿平了嘴,不语。 果然小把戏入不得他的眼。 想笑就笑嘛。 切。 她又不会受到打击。 却瞧裴厌缺高大的身子微罩下来,“你怎么想到的?这么厉害!” 他敲敲她的脑瓜子,然后挑着她的小脸印上重重的吻。 他一边亲一边道,“怎么这么厉害呢裴夫人?嗯?……” 惢嫣木在那里,任由男人搬着她的脑袋亲啊亲啊,夸啊夸啊……耳根子都红了。 马车突然停了。 “王爷王妃,王府到了。”外面传来莫寒的声音。 惯性作用惢嫣的身子前倾,可小脸还被男人捧在怀里,他拇指指腹将她的面戳的肉嘟嘟的,裴厌缺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他又亲了亲。 惢嫣跟着他下马车,另一只脚还没落地,整个人就被他打横抱起。 惢嫣一惊,揪了他胸前的衣裳。 挣扎了一下,“你干嘛呀?” 太突然了吧!下面的人都看着呢! “就想抱抱你。”裴厌缺笑,大步如风的走进他们的卧房。 他把她轻轻放在床榻,欺身上来就要弄。 惢嫣抬脚抵在他胸口。裴厌缺知道她想沐浴后再做,他狠狠亲了她,齿尖在她柔嫩唇瓣上磨啊磨,好一阵后,慢悠悠的起身,目光幽暗暧昧的盯着她的檀口。 惢嫣一瞅这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嗔怒,张牙舞爪,“我咬你!” “这么狠?”裴厌缺故作唏嘘的挑眉,“那以后要挨饿的可是你这小馋猫。” “你闭嘴!”惢嫣抄起枕头朝他砸去。 小馋猫小馋猫的! 这男人就是大尾巴狼! 裴厌缺好歹在沐浴时忍住了,回到床榻上自少不了一番云雨。 太频繁了她还是不喜欢,裴厌缺倒是知道怎么讨她高兴,让她心甘情愿。 他先帮她品呗。 反正不用那玩意就不会太激烈,不会激烈就不会伤到孩子,他慢条斯理的刺激着她……惢嫣在他身下丢了三次,他才哄骗着她帮他。 云消雨歇后,裴厌缺揽着她入眠。 有她在他怀中他总是能睡的格外安心。 沉眠之中,他又做梦了。 时间好似朝后推了好几年,她的祖母过世了,青涩的小姑娘也已长成知性的女人,一头及腰的卷发,一袭海蓝包臀的裙,让裴厌缺眼前一亮,心怦怦跳了起来。 她开始赚钱养活自己了,那貌似是一个饭局,她在应酬,喝了很多酒,坐在叫“车”的交通工具中,一个男人送她回家。 裴厌缺笑眯眯的欣赏着他的女人……不一样的嫣嫣,他这梦做的真是不错。 然而一男一女在幽暗空间里,气氛渐渐暧昧起来。 裴厌缺的笑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他们说说笑笑,裴厌缺只恨自己无法听见。在停车等待通行时,他们对视了。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裴厌缺坐在后排看着他们,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又落在女人身上。 这个可恶的男人! 他在勾引嫣嫣亲他! 裴厌缺拳头攥的紧紧的,额上青筋暴起,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车总算再度发动了。 两个人各自收回目光。 裴厌缺狠狠松了口气。 那一瞬间他只想逃,只想梦醒。 他不要做这梦了这两人要是发生点什么,他就真的受不了了!! 许是老天爷听到他极度挣扎,裴厌缺眼睛一睁,醒了。 这么一小段梦,他竟然做了一整晚……难得做梦还比嫣嫣醒的早,她在她身边乖乖的睡着,唇边有可疑的水渍。 又是不想上早朝的一日。 裴厌缺默默叹了口气,看了眼天色,还好,早的一点,还有些时间够他磨蹭。 裴厌缺又躺了下去,骨节分明的指轻轻扶开惢嫣落在面上的秀发,旋即合着被子将她轻拥着,闭眼这样躺了片刻,时辰到了才起身,还不忘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惢嫣醒的时候身边还温着。 冬天从被窝里爬出来对她来说真挺难的,她磨蹭片刻才起来,恶狠狠的洗了脸、刷了牙! 第312章 你以后也只能有我 裴鹤擎退了朝。 裴厌缺一袭蟒袍,身长玉立,大步如风的离开朝堂。 “王爷,下官在春池亭中设宴赏雪,不知王爷可赏光?”有官员跟上来,笑眯眯的邀请。 “夫人有孕在身,不许本王在外多留,陈侍郎雅兴好赏,本王就不去了。”裴厌缺笑笑,言毕大步离开。 陈侍郎抬手欲再邀,裴厌缺已经走远了。 另外两个官员见状围上来。 “王爷还真是惧内呐。” 他们小声嘀咕。 “王爷府上只有一正妃,别说妾室,就连侧室都没有。” “王爷如此丰神俊逸位高权重,竟还怕王妃,别说妾室,在外多留一刻都不敢,这也太……”没骨气了吧。 “就算王妃是安国郡主,是陛下的亲外甥女也不能这么管着王爷啊。” “……” 几个大人连连叹息,对翊王爷裴厌缺的悲惨人生感到同情。 彼端,相府。 屋中有地暖,温暖如春。 “我凶悍?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管着翊王?”惢嫣懒洋洋的翻看账本,身后晴咕给她捏着肩,同她讲近来的传言,闻言她嗤笑不已,爆了粗口,“放屁!这是谁传出去的?” “王妃和王爷恩爱,这样的话自王府喜宴后就没少过,王妃只当听个乐就是。”晴咕知道她不会真生气,一边力道适中的捏肩,一边道。 “还有别的吗?” “说王妃您不让王爷纳妾,独占王府后宅。” “哦~原是如此。”惢嫣哂笑着摇头,“男人的通病,三妻四妾惯了,只觉着男人守着一个人女人就是受委屈。这也就罢,偏生好似这委屈是他们自个儿受的般,总得抱个不平。” 晴咕笑笑,“所以奴婢说王妃只当听个乐。” 她和莫邪是两位主子保的媒,她的莫邪这一生也只有她一人。 “听什么乐?”这时,一道男音传来,二人瞧见跨进屋中的裴厌缺。 晴咕躬身行礼。 惢嫣瞥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回账本,“说你惧内妻管严,说我是悍妇。” “谁传出这样的谬论?”裴厌缺剑眉一敛。 他家嫣嫣明明温顺乖巧又可爱。 他上前接了晴咕的活儿,轻轻给惢嫣揉着肩。晴咕审时度势两息,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夫人,这个力道如何?” “不错,再用力些。”惢嫣扭了扭肩,裴厌缺服侍人的本事见长。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能用力就好了……裴厌缺默默加重了些力道,心底叹息。 惢嫣不知他心里叽叽歪歪,“今天不是大年初一么,父亲怎么没停了早朝?” “有些事还在解决,从明天开始休朝七日。”裴厌缺道。 “表姐和褚大哥的婚事又近一日。”惢嫣笑。 “嫣嫣。”裴厌缺想到些什么,目光暗了暗,手上的动作也放缓了,“你……在那个世界,生活了多少年?” “到二十五岁,怎么了?” 二十五?那肯定嫁人了吧……裴厌缺恍惚了一下。 但他还是抱着丝不知名的侥幸,毕竟那个世界的生活规则同这边大相径庭。 “嗯……夫家……”他吞吐了片刻,“没有嫁人吧?” 惢嫣一愣。 裴厌缺也跟着僵了。 却见她扭头看着他,好笑的抬手捏他的俊脸,“你有做梦了?胡思乱想什么?没结婚,没有交往的男友……你之前问有没有跟别人亲过,我告诉你只有你一个的啊。” 虽然她的含黄量高,但都来自于某漫某片啊。 她一开始慢热,后来变成主动追男人的类型,不喜欢男人投怀送抱。除却初恋之外,一直没遇到喜欢的就一直没谈恋爱,后来有一个刚开始追就穿了。 这男人不会梦到她追霍靖吧?? 那个男人叫霍靖,他的名字是提到常止忧后惢嫣才想起来的。三十岁,她老板的朋友。 “真的?”裴厌缺嘴角不可遏制的上扬,掀了掀眼皮子,明明眉目俱含了喜色,还故作不甚在意。 惢嫣揪起他脸上一坨肉,嗔笑道,“你这傻子,为啥老梦见我的前世啊,梦梦咱俩的养老生活多好啊。” 她会给裴厌缺生几个孩子呢? 如果幸福,她并不惧怕怀孕生子。 看来是真的。 裴厌缺笑了出来,惢嫣还揪着他的脸,看起来有些傻。 “你前世没嫁人,那撩拨的经验都是打书上学来的?”他想到了刚在一起时惢嫣的热情,让情事空白的他手足无措……他那时真傻。 “额……” 惢嫣撒开男人的脸,转过身去吞了吞口水。 完蛋。 这男人做梦可千万别梦见她看些不该看的东西…… 那可是活春宫啊! “嗯?”裴厌缺见她躲避,粘上去,危险的眯眯眼。 “反正我都懂,但只在你身上实践过。” 内心:我的老天我的爷,别搞啊,能不能别梦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啊啊! 裴厌缺不知道她内心叽叽歪歪,笑着将她的葇荑拢在掌心,“你以后也只能有我。” “嘶……”这时,惢嫣发出轻嘶声,垂头看向小腹。 “怎么了?”裴厌缺立马问。 “他踢了我一下。” “会疼?”裴厌缺敛眉。他看书上说不会啊。 “不会,但是有蠕动感。”惢嫣从他掌心抽出手来,摸上凸起的圆润小腹,“他最近很活泼,每个时辰要踢我个十次八次的。” 他已经五个月了,大概在七八月份生。 “这么闹腾?不会是个小子吧。” “说不准,反正儿子还是女儿是男人决定的,几率五五开。” “嗯?” “看你给我的那一颗小裴是男还是女喽。”她没有说的太复杂。 裴厌缺听懂了,他眉头敛的更深了。 女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都是极辛苦的。所以他只要嫣嫣给他生一个孩子,一个就够了,他只想要个女儿。 如果是个儿子…… 虽然都是他的,但儿子,嗯……反正女儿是最好就是。 他都梦见嫣嫣给他生了个千金了。 千万别是小子。 裴厌缺默默祈祷。 “一定是女儿。”他摸摸她的小腹,切实的感受到小家伙踢在他掌心,心头顿时轻松了。 这是应着他呢,他的乖乖,一定是女儿。 第313章 月英大婚 惢嫣闻言失笑,这男人就这么想要女儿么? “是女儿你来取名,儿子就我取。”她道。 “不是说一人取一字么?”裴厌缺蹭蹭她。 “是儿子的话我就给他取一个字。”惢嫣道。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 如果是儿子就用那个名字。 不是她没想过女儿的名字,只是在某时某刻,她灵光乍现浮现出了那个念头,用那个字眼做名字,而那个名字比较适合儿子。 “嗯,儿子就给你取,女儿我们一人取一字。”裴厌缺温笑。 “可惜我取名废废啊,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字眼儿。”有的字或许好听好念,但是她跟裴厌缺一人一字,放在一起可能就俗了。 去跟他反复的对,还不如他一个人敲定。 “那你有喜欢的字眼么?”裴厌缺问。 “裴厌缺。” “嗯?” “裴、厌、缺,我喜欢这三个字呢。”她看着他笑。 男人先是一愣,旋即蜜意的笑容浮现脸庞,唇角愈发上扬。他亲昵的亲亲惢嫣的小脸,又蹭蹭她。 — 正月初九。 定国公主裴弦月和武卫上将军褚廷英的大喜之日。 帝姬出嫁,皇悦,大赦天下。 礼乐随着爆竹声响起,锣鼓喧天之中,褚廷英的队伍进了公主府。 裴厌缺才知晓自己先前担心无人陪他接亲属实是多虑了。 来了人,还来了不少人。 是褚廷英在边疆交好的战友,有许多是裴厌缺的熟面孔。 从镇南王府过来,几人皆同褚廷英当初帮裴厌缺迎亲一般,挎个竹篮,里头放着喜糖、红方纸包的红包。大把大把的往外撒,还不住高呼,“上将军娶妻,请大伙儿吃喜糖、喝喜酒喽!” 这些人都是特地从边疆赶过来的,八尺有余的魁梧汉子。十多人,往褚廷英身边一站,犹如铜墙铁壁般,裴厌缺看的直拧眉。 拦门的可不只有他,还有嫣嫣呢,嫣嫣若是磕着碰着…… 裴厌缺转身就走。 “嘶——翊王怎么跑了?” “王爷竟然跑了!!” “哟,那这不就轻轻松松就过了第一关吼!” 将士们高兴的欢呼,同打了胜仗一般高兴。 “他这是去找他媳妇了,高兴早了兄弟们。”褚廷英一语道破,他打了个响指,士兵顿时安静下来。 “那个什么,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你们可是爷特地请过来吃酒席的!谁要是让我娶不着媳妇儿,今儿个一口酒都别想喝着!” 彼端,下人告诉惢嫣裴厌缺回来了。 惢嫣大惊,“他这么快就让人过来了!” “他放水了吧。”裴弦月扬眉,哈哈笑。 屋中除了惢嫣,送嫁之人还有吕静安等裴弦月宫里认得的女子。此时看着惢嫣的惊讶,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哪是放水了,简直就是放海!”惢嫣站起身来,叉腰愤愤。 外强中干外强中干! 她看着凤冠霞帔,坐在妆奁前,浓妆艳抹美的不似凡间人的裴弦月道,“表姐我先去问问裴厌缺情况。” 红妆敛去她眉间傲然,将她浑然天成的妩媚和风情展现出来,人间尤物,叫人惊艳又艳羡。裴弦月轻应一声,她莫名的紧张,总觉得今日的妆还不甚完美,便将大红的口脂拿了出来,又补了一些。 结果瞧见铜镜里惢嫣在侃笑,眉目皆染上揶揄,“表姐今日美的跟天仙儿似的,不得把褚大哥迷死啊。” 这话听着忒耳熟了吧! “那是当然!”裴弦月也不羞恼,扬眉道。 惢嫣出了屋子,首先就看院口,没有迎亲队伍的影子。她松了一口气,瞧着裴厌缺,眉头一拉就问,“你怎么回事?褚大哥不是来了么,你跑过来作甚?” “我想了想,觉得我们夫妻还是并肩作战的好。”裴厌缺环胸,没告诉她实话,笑道,“你走文路,我走武路,好好刁难刁难他。” “那也行!”其实每个环节多人拦亲最热闹最好玩,她就爱凑这个热闹,但是他们妯娌人少的可怜。 惢嫣话音刚落,就听见了礼乐声。公主府的后宅很大,前面预示着新郎到来的鞭炮声响了有一刻多钟,褚廷英等才踏进后宅。 而且这才刚听到礼乐声。 声音又近了些,这回裴弦月也听见了。 她竟无法克制的紧张起来,素白的掌心渗出一些温热的汗,忙将丝帕捏在手中,故作镇定的喝了一口水。 这些都被吕静安看在眼里。 她温柔眉目含笑,“紧张了?” “没有。”裴弦月搁下茶盏。 “装什么?”吕静安失笑,“我当初嫁给肖唤时也紧张的不得了。”她坐在十多年前的闺阁中,礼乐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从未奢求过同阿唤的婚事,故而一度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她真的穿着凤冠霞帔,嫁给她最爱的男人。 裴弦月对比她不遑多让。 褚廷英来娶她了。 她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满满的幸福感——她真的要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了! 裴弦月面上溢出笑容,绝代风华,明艳美丽,叫人挪不开眼。 “哎哟哟,当初哪里想得到还有今日,你们一个个都新妆出嫁了,可怜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呐。”邓容听着二人谈话,不禁感慨唏嘘。 这话引得裴弦月和吕静安同时侧目。 “你也去找一个呗。” “趁着还算年轻。” 邓容的年纪比她们都要小,还没过三十岁。 “难咯难咯,没有你们这自幼相识的情分在,哪是那么容易找着的。”进宫一场,出来还有人在原地等着她们,这二人是多大的幸运啊。而她,能逃离后宫,就已经很满足了。 “阿月——”这时,门外传来褚廷英高声呼唤。 “我来娶你回家了——” 裴弦月还未平静的心又突突狂跳起来。 “褚大哥,抱得美人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得先过我们这一关。”这是惢嫣的声音。 裴弦月失笑,倒也不那么紧张了。 “惢嫣表妹,你得给你褚大哥行个方便啊。”褚廷英一袭红色圆领状元喜服,胸坠大红花,笑眯眯抱拳,自有一副倜傥模样。 第314章 月英大婚(二) 几个孔武有力的士兵谨记此行任务,故而面对王爷王妃也是丝毫不怵的,站在褚廷英身侧挺起了胸膛。 他们万里迢迢的赶过来,一是看兄弟成婚,二不就是为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么?这若是不得力,没让兄弟漂漂亮亮的娶上媳妇儿,可就没那酒席吃了! “怎么,要硬闯?”裴厌缺看他们一副‘同仇敌忾’模样,剑眉微挑,虚上前一步,挡住了惢嫣半个身子,“动武的话,且与本王切磋一二。” 褚廷英不住朝裴厌缺眨眼,意思是让他放点水,开玩笑,裴厌缺动真格,真斗起武来,光凭他这几个兄弟,他只怕是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儿了。 他是今日的新郎官,可不能动手参与。大红袍着身,可不能溅了半点灰尘……阿月肯定喜欢他这一身。 早上照着铜镜时他都不敢相信,镜中那么英俊潇洒的人竟是他褚廷英。 阿月今日得有多美啊。 “裴厌缺不许动手!”这时屋内传来裴弦月的声音,“今日我成婚,不许你们打架。” “哦~”惢嫣双眼笑成小月牙,“表姐当真是护夫心切啊。”她瞅着褚大哥可没有亲自上阵的打算。 褚廷英高兴了,嘴不由自主的咧开,挺了挺胸膛,胸口大红花开的更明艳了。 裴弦月虚咳一声。外头便又听见她的声音,“其他的随你们的便,怎么来都成,不许打架而已。” 褚廷英的笑容僵在了嘴边。 “既不许动手,那便找找东西吧。”裴厌缺负手而立,慢条斯理道,“我姐她有一只极喜爱的白玉环,这环佩你若没法替她找来,她只怕是没法儿跟你回王府。” “哦——”褚廷英神色飞扬,“白玉环,是不是月环扣月环、再坠只玉锁?” 裴厌缺挑眉,不语,褚廷英看到他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他哈哈笑,“那是我送给你姐的及笄礼物!” 裴厌缺低笑,“那就找找看。” “你总得划个范围吧!” “就在院落之中。”裴厌缺道。 屋中裴弦月垂眉笑了,那环是褚廷英在她十五岁及笄礼上送给她的。那会儿许多人送她东西,可她最期待的还是他的礼物。 然而他随褚伯伯进门时,只带了些不咸不淡的入门礼,然后就窜进宴席中,胡吃海喝了。 她伤心了一阵,就连爹爹都瞧出她意兴阑珊。 然而在那个晚上,宾客散尽,他们跳上屋脊,他磨磨蹭蹭拿出那只玉环时,她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了。 那环她一戴就是十几年。 这厢褚廷英别提多高兴了。 还好还好,找东西而已,也不算是刁难他。 好兄弟好兄弟。 靠谱! 他心里乐呵着,大手一扬,招呼几个兄弟,“都听见没有,都找东西去!一只玉环——仔细着点吼,千万别给爷碰坏了!” 十来人便散开,在院落之中找寻起来,搜搜摸摸,各个角落都不放过。 褚廷英也在找,然而半晌都一无所获。 他又给裴厌缺打上“不靠谱”的标签。 “嘁!”突然一人指着高处大喊,“褚哥,你瞧那里,那树上挂的啥玩意儿,不会是你的白玉环吧!” 褚廷英抬眼一瞧,果然瞧外墙光秃秃的老槐树顶挂着一只漆红的匣子,槐树在院子外头,可是顶上的树枝却蔓延到了院中。 “我的东西在那里头?”他指着匣子问裴厌缺。 “嗯。”裴厌缺颔首。 “嘶!这要是掉下来摔坏了咋整!”褚廷英跳脚。 “不会掉下来。”裴厌缺依旧负手,神色淡然。 “嘁!”褚廷英叉腰,看向十几兄弟,“都愣着干嘛,轻功不会啊?去取匣子啊!麻溜点!” 他才不会弄脏衣服。 想着,褚廷英拍了拍略褶的衣角。 一个轻功好的将士抬步就顺槐树上去了。 他坐在树杈子上半晌,拨弄着那匣子。褚廷英道,“拿下来啊,别摔了。” “褚哥,这盒子,取不下来啊!上锁了!” “啥玩意儿?”褚廷英掏掏耳朵。 “这盒子被铁锁拴在上头了,没有钥匙打不开锁,打不开锁盒子就拿不下来!”士兵高声道。 褚廷英顿时明白裴厌缺为何说不会掉下来了。 这,那铁锁链拴着…… 他黑漆漆的脸对上裴厌缺笑眯眯的眼。 后者一副儒雅模样,“你担忧的我自然考虑的到,故而出此下策。” 意思就是,我也怕摔了你的宝贝,才将它栓起来的。 褚廷英面无表情,“考虑的真周到啊,我谢谢你。” “钥匙在哪儿?”又问。 “钥匙在这儿。”惢嫣伸出食指,指上挂着一只钥匙。 褚廷英的眼睛亮了,伸手欲拿,“表妹你真好。” 惢嫣反手收了钥匙,“褚大哥话说早了。要想拿这钥匙,你得先听我的问题” “好的。”褚廷英收了手。 无非就是做那个什么,催妆诗嘛。 他翻遍历来新郎做的出了名的催妆诗,绞尽脑汁自个儿写了一篇……拦不着他,拦不着他! “你喜欢了表姐多少年啊?”惢嫣眼中露出八卦的光。 说实话,她很磕这一对啊。 裴厌缺闻言,眸中含宠溺,无奈的瞥着惢嫣。 她以前就对这二人好奇,知道他们有情却不能在一起时还不住的可惜。 只是这问题,当初池墨桓好像也问过他吧? “额……”这直白的问题倒是在褚廷英意料之外,他眼珠子一转,“大概、大概有个五六七八九十年了吧。” 惢嫣,“……” “你这范围也太广了吧。”裴厌缺都不住道,“而且起码有一纪了吧。” 一纪,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前二人分开时早就有情了。 “什么时候确定心意的?”惢嫣又掏出钥匙来,勾在手指上转圈圈,诱惑褚廷英。 褚廷英瞥了一眼钥匙,苦笑,“我也不知道啊!” 裴厌缺轻撞了撞惢嫣,示意她换个问题问。 褚廷英说不知道,那就是真不知道。 当初池墨桓问他,他也是摸了半晌才给出的答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第一次产生娶表姐的念头,是什么时候?”惢嫣又问。 第315章 月英大婚(三) “外面在闹什么?”听的不太真切,妆奁前的裴弦月问道。 邓容贴着门听了半晌,回复她道,“问上将军是何时生娶你的心思的。” 裴弦月眉色一扬,迫不及待问,“他怎么说的?” “还没回答呢。”邓容又贴紧了一些。 裴弦月当即放下手中喜扇,站起身提着大红凤袍就朝门边走去。吕静安无奈的帮她提了一把裙子。 裴弦月耳朵贴近了门,听着外头喧闹声。 她是真好奇。 这傻子,是什么时候想娶她的? 无奈,褚廷英正摸着下颌思索。 “褚哥你快说啊!” “你还怕我们让你娶不着媳妇儿,你这是自个儿不争气吧!” 兄弟们等的心里痒痒,凑起热闹来,迫不及待的问询起哄。 “啊呀啊呀,别吵了让我想一想啊!”褚廷英压了压手掌,瞪他们一眼。 安静下来,他终于开口。 “我媳妇儿随岳父大人搬进我家隔壁,办了乔迁之宴,我随我老头儿去吃饭,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一见钟情!”惢嫣惊呼。 旋即就是十几士兵的哄闹声,“真有你的褚哥!” 屋中裴弦月愣在那里,精致的面上露出惊讶。 惢嫣还在感慨一见钟情的美好,裴厌缺眯了眯眼,别有深意看着褚廷英,“父亲迁到你家隔壁时,我姐好似才五六岁吧?” 褚廷英只比她大个两岁啊。 当然,那会儿他没入京认父,但是这些事情他都知道。那是魏宣明赐给他的第一个宅邸,在此之前他们同祖父住在一起,跟宫家是邻里。 “嘻——”士兵的唏嘘声更重了,飘了一整个院子。 “褚哥你行啊,你这也忒早了吧!” “公主五六岁,那你也才六七岁啊!” 褚廷英被嘻的脸一红,话既然已经说了,他就没再扭捏,“不错,第一次见阿月时,她当真是美极了,我就想我长大了一定要娶她做媳妇儿!来参加乔迁宴的小子有很多,个个儿都围在她身边,我费劲心思跟她说话,可是她太凶了!她凶那些小子,也凶我!他们都被阿月凶走了,只有我,她越是凶我我越是高兴!所以我才能娶到她!我能有今天全是我应得的!” 话音落,全场静默了两息,旋即是爆破式的唏嘘哄闹。 “我滴个乖乖!” “我的老天我的爷耶!” “褚哥你这就是妻管严的命啊!” 裴弦月心中泛起蜜意,眉眼不住上扬,更添了风情。 邓容嘁了一声,“真是酸腐死我了!” 惢嫣也眼冒星星。 磕到了!! 一见钟情,在经历那么多波折后,终于三媒六聘的娶到心爱的姑娘!这也太太太好磕吧! “娶到表姐是你应得的,这钥匙也是你应得的。”惢嫣勾起钥匙递给褚廷英。 褚廷英清了清嗓子,伸出大掌。惢嫣压指钥匙溜进他掌心。 “别笑了该干活了!”褚廷英扬手将钥匙抛给一个兄弟,那人笑眯眯的接着,运起轻功上了老槐树。 片刻一只沉重的铁链被丢在一旁,他抱着褚廷英心心念念的盒子跳了下来。 褚廷英看这匣子无锁,抬手欲扒拉开,倒是没注意到匣子本身的古怪。然而一扒拉傻眼了,怎么弄都弄不开。 他等着裴厌缺,“这不会也要个钥匙吧!” 又看向惢嫣,“表妹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褚大哥仔细瞧瞧匣子。” 褚廷英拿到手时就知道这匣子是个漆红的铁皮盒子。 他颠着瞧了瞧,只见匣子顶端有三排三列的空格子,而底端按顺序放着“一”到“九”三排三列九块拇指盖大小的方形磁石。 “这啥呀?”他奇怪道。 “九宫,要求将底部的数字填在顶端九宫格里,使其横竖三个数字之和皆等于十五。”惢嫣笑笑,“褚大哥填对了匣子自己就开了。” “啊?!”褚廷英裂开了。 礼、乐、射、御、书、数,除了射御外,其它的他都年年被夫子批下丙等!尤其是数,夫子曾在他老头儿面前扬言给他下丙是因为下丙是下限…… “裴厌缺你说好不刁难我的。”褚廷英面色扭曲,看着裴厌缺。 裴厌缺耸耸肩,“我只负责把东西挂到树上。” 意思是这九宫是惢嫣给他出的难题。 “表妹真有你的。”褚廷英都快哭了。 他想到些什么,面色一凶,拿着盒子转身,对十几兄弟道,“速速过来解题。” “啊?” “我们吗?” “九宫是啥玩意儿啊?” “……”褚廷英咬牙切齿,“我要你们何用?!” 兄弟们无辜脸,“褚哥你不是上过私塾么,我们认得的字加起来都不过百啊,哪里会搞这玩意儿。” 褚廷英长呼一口气。 罢了罢了。 本来叫他们过来就是喝喜酒的。 惢嫣设题的时候觉得这九宫应该很简单才是。 没想到褚廷英一脸为难。 然后乱七八糟的拼凑起来。横在一起是等于十五了,竖着就相去甚远了,然后换个排列方法,还是不对……十几兄弟也都着急起来,让人找来了笔墨纸,贴着墙面涂涂画画。 啊这。 她还想着待会儿等他拿到玉环,她再多问几个问题,磕磕糖呢,可是眼前这一幕,叫她如何是好啊。 这不就是古人的数学题么? 答案都有口诀了: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她还没出难的数学题呢。 裴厌缺见惢嫣面露震惊,便知她本意不是为难褚廷英。 可是她确确实实把他难到了。 一刻多钟过去了。 “上将军,这吉时要过了。”喜婆踌躇片刻,走向褚廷英跟前,犹豫着道。 褚廷英沉浸在九宫里,没听见她说话。 十几兄弟听到了,更加抓耳挠腮起来。 惢嫣见状吞了吞口水,这拦门游戏玩的太过,可就是添堵了。 她想着要不要给点提示。 却听得吧嗒一声,褚廷英大喜过望,“开了开了开了!!我解开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匣子盖自己弹将开来,褚廷英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白玉环来。 那环有两弯下弦月,用金履扣在一起,下还坠有镶红宝的玉质如意锁。 第316章 月英大婚(四) 褚廷英解开九宫,在场的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惢嫣。 喜婆又不住道马上要误了吉时了。 惢嫣看着喜不自胜的褚廷英,眉眼弯弯,“心意和本事都在,褚大哥是凭实力抱得美人归的,我这就去把表姐扶出来。” 褚廷英喜滋滋的理了理大红喜服,瞧着那贴红的门,不知为何愈来愈紧张,喜婆笑眯眯的将牵红递给他,喊了他两声才反应过来。 他拿着牵红,门被拉开了,那抹鲜红衣角出现时,他的目光顿时就看直了。 裴弦月执喜扇跨出门槛,妩媚含情的凤眸微微流转,落在褚廷英身上。 褚廷英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天地恍然失色,唯一粲然炫目的,就只有那抹红色的身影。 她已经掠去了他的呼吸。 胸膛已然无法再装进空气,褚廷英这才想起来呼气。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他吞了吞口水,让自己尽量平静。 “阿月,我娶你回家。” 喜扇后裴弦月红唇勾起,目却陡然酸了,她轻吸了吸鼻子。 惢嫣笑道,“那就请褚大哥给表姐带上玉环吧。” 褚廷英应一声,上前去想起自己还拿着牵红,左右看了看,模样显得有些傻气,毛手毛脚的。喜婆见状忙上前拿着,褚廷英站在裴弦月身后,将白玉环戴在她纤细脖颈。 玉环垂在喜服上,光洁透亮,格外好看。 褚廷英将牵红拿了过来,一端自己捏着,另一端递给裴弦月。 于是新郎便引着他的新娘朝外走去。 惢嫣站在裴弦月身旁扶她,顺便为她提起一片衣角。 不多时抵达正堂,这边已是宾客满座。 裴鹤擎坐在正高堂的位置,犹如当年惢嫣进翊王府时一般,只是面色深沉了许多,谁都猜不透他的喜乐。 “岳父大人。”褚廷英跪了下去。 裴弦月也跟着跪。 “请喝茶。”褚廷英奉茶。 裴弦月也端过茶盏,举臂在裴鹤擎面前。 裴鹤擎接过褚廷英的茶,“那么,朕就将弦月,交给你了。” 这话顿了好几顿,语调平平,却极有气势,威严万千。 褚廷英忙磕头,“小婿会视阿月如珍宝,一辈子待她好的!” 裴鹤擎淡扫一眼他匍匐跪地身影,端着茶喝了一口,就将其放在一旁托盘中。 继而看着女儿,眉眼霎时柔和许多,“你还是裴家人。”他顿一顿,“裴家人不受委屈。” 裴弦月笑盈盈的唤了一声,“爹爹。” 裴鹤擎端起女儿奉的茶,喝了两口将其放在一旁,抬了抬掌,“去吧。” 褚廷英便起身,临走时再度朝岳父揖身,旋即牵着他的新娘,去往镇南王府。 浩浩荡荡的迎亲大军,又如潮水般退回王府。 镇南王府二人拜了天地高堂,礼成后褚廷英送她去往他们的新房。 “阿月,我这一身怎么样?”独处时他就跳脱起来,着那圆领状元服,头戴双翅礼冠,在裴弦月跟前转了个圈圈。 “简直就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裴弦月竖起大拇指,眉色上扬。 她喜欢夸赞她的男人。 更爱她的男人在被夸赞后喜滋滋的小模样。 她真是爱死他了。 褚廷英果然露出傲娇的表情,双手负立轻咳了一声,“夫人当真有眼光。” 瞥到裴弦月还用那喜扇遮住娇颜,他眨了眨眼,跨了一大步走向裴弦月,缓缓在她身边坐下了。 一速一缓的动作牵扯着裴弦月的心,她美眸微微流转,垂下。瞧着他的夫君抬手,擦过她白皙的腕,慢慢的,把扇面往旁边扶去。 那张惊为天人、精致无双的面孔便露在褚廷英眼中。 褚廷英的心跳顿时空了拍。 旋即狂跳起来。 “阿月,你真美啊。”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有多美?”裴弦月凤眸对上他的视线,浓艳的红唇轻勾。 “跟天仙儿一样。”褚廷英回过神来,咧嘴道。 “不,比天仙儿还美。”他想了想,又道。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尚且年幼,他讨厌拖着大鼻涕跑来跑去的小女娃子,可是她当真是精致漂亮的不得了。像瓷娃娃般……就是有点凶。 凶他也喜欢。 褚廷英怀疑他的口水流出来了,抬手抹了一把。 这动作成功逗笑了裴弦月,她眸中渐渐露出媚意来,如同有勾子般,一瞬间就将褚廷英的魂儿勾去了。 “阿月亲亲。”说着就要扑上去。 裴弦月却不肯,“别忘了你还要陪客。” 一盆冷水顿时浇灭褚廷英雀跃的心。 裴弦月勾了他,也不想瞧见他如斯郁闷模样,便倾身,一个柔软的吻轻轻落在他面颊,她在他耳边道,“我等你回来。” “好……好!” 褚廷英意气风发的出门。 一入堂便瞧见别有深意看着他的裴厌缺。 他总觉得那目光,阴恻恻的…… 事实证明褚廷英的料想不错。 裴厌缺秉承“喝不死他就往死里喝”的立场,灌了褚廷英一轮又一轮。褚廷英好几次想溜走,都被他给勾了回来,他的酒量比褚廷英差一点,但是他们宾客人多。 每当褚廷英求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都笑眯眯道,“今日是上将军大喜之日,理应多喝一些。” 褚廷英尿遁了。 裴厌缺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招。 本来还想设计将人勾回来,继续喝的。结果瞧见惢嫣立在堂外,轻抚挺立的孕肚,无所事事的等着他。 裴厌缺一瞬间就收了心。 他挥开纠缠的宾客,大步走到她身边,眉目温柔下来,“不是让你先回家么?” “我就想等着你。”其实她也没等多久,才站了一会儿,她看二人喝酒那阵仗,以为还得些时候他才能跟她回家。 “褚大哥呢?”她又朝屋里看了一眼。 “春宵一刻,你说呢?”酒气散的差不多了,裴厌缺大掌揽上她的腰,语气揶揄,带着她朝外走去。 “你知道春宵一刻还跟他喝那么多!”她可是看着他直接拿酒坛子跟褚廷英碰杯的。 “他自找的。”裴厌缺勾唇。 第317章 我说我要尿尿 褚廷英尿遁成功。 他有些熏熏然的走进新房,美若天仙的媳妇儿还凤冠霞帔的坐在榻上等他。 褚廷英有些上头,面颊微红,咧开嘴一笑。 这傻样。 裴弦月失笑。 “阿月,我终于娶到你了!” 他真的! 终于完成了毕生夙愿! 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跟做梦一样! 他的阿月,离开他十多年,终于再度属于他!这回她入了褚氏宗谱,他们二人的名字写在了一起,而且会永远写在一起!褚廷英,妻裴氏弦月——他彻彻底底的属于他了!他一个人的,他的禁脔!他的阿月! “褚廷英,我终于嫁给你了。”一个‘娶’字让裴弦月心头发酸,她压了压心绪,才笑盈盈道。 “把冠子取了吧。”褚廷英抬手摘下沉重的凤冠,搁在一旁,“累不累?饿不饿?” “不累也不饿。”她体力还不错,成婚礼节虽多却不至于累倒她,方才也吃了个七分饱。 话音落,便见褚廷英喜滋滋的将她给扑倒了。 抬手就要解她的喜服。 裴弦月微挑眉,抬手枕住了手臂,“不喝合卺酒了?不点龙凤烛了?” 褚廷英一愣,旋即默默系好被他解开的衣带,坐起身来虚咳了一声,“当然要喝酒点烛!” 欲火攻心,欲火攻心啊! 可恶的裴厌缺,竟然让他喝那么多酒,搞得他都有点神志不清了! 褚廷英喝酒时跟裴弦月诉苦。 裴弦月咯咯的笑,“谁叫你在他成婚时刁难他的?” “比不上他今日对我之一二好吧!可恶啊!他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好了??那会儿肯定没喝醉!他装的!装醉溜走!亏他想得出来!”褚廷英愤愤,鼻孔冲出两排怒气来。 “那你是怎么溜走的?”裴弦月对这个比较好奇。 “额……”褚廷英卡壳了。 “嗯?”裴弦月歪歪头,目光明亮。 “……我说我要尿尿。” 裴弦月一愣,旋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比他更离谱!亏你想得出来!!” 褚廷英老脸一红,正欲狡辩,便听见敲门声。 “上将军,夫人,老奴送面食来了。” 裴弦月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半晌才止住笑意,褚廷英轻哼一声,“进。” 嬷嬷模样的人便将一碗白面端到桌上,递上筷子,“夫人请用。” 裴弦月清了清笑劈的嗓子,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嬷嬷笑问,“生么?” “生。”这个字眼是看着褚廷英说的,双眼弯弯,笑眯眯的。 “那就祝上将军和夫人来年添个大胖小子!” 褚廷英从裴弦月的笑容中回过神来,“赏!当赏!今日本将军迎夫人入府,府上都要赏!” “哎哟,多谢将军了!”嬷嬷喜不自胜,又说了些讨喜话才端着那碗生面条离开。 褚廷英乐呵呵的去点了龙凤烛。 火光点上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的转身抱起他的新娘子,往宽阔柔软的床榻上一丢,然后扑了上去。 两道红色的身影纠缠在一起。 滚了一圈后,褚廷英低嘶一声,起身掀开褥子一瞧,一整层的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 他抬手抹了个枣子丢进口中,然后拉着裴弦月起身,将干果都抖掉后,又将裴弦月给扑倒了。 龙凤花烛,烛影摇红。 鸳鸯绣被翻红浪。 彼端。 低调奢侈的马车停在翊王府的朱门前。 裴厌缺先下了车,旋即扶着惢嫣下来。 凉风飕飕刮过,裴厌缺低声问,“冷么?” “有点。” 手炉已经冷却下来,一阵风儿抽去她面上的微红,小脸有些发白了。 裴厌缺揽着惢嫣大步走上台阶,跨过又高又厚的门槛,入府后立马朝着他们的卧房走去。 卧房早烧起了地暖,惢嫣搓热掌心,摸摸冰冷的鼻尖,裴厌缺给她重新灌了暖炉,又让婢子端来热水给她泡脚。 他对她精致小巧的足爱不释手起来,将手伸进热水盆里玩弄,美其名曰帮她洗浴。 其实他喜欢她身体的每一处。 她身体的每一处他都亲吻过……也曾在这只漂亮的足背上留下牙印。 只要他不挠她的脚心,惢嫣就不会理会他的玩弄。 她在刷牙,每日早晚都会刷。 刷好后轻轻踢了男人一脚,裴厌缺这才放开她的两只足,起身命婢子进来,倒掉浴足水和漱口水。 “要我帮你洗么?”惢嫣伸出白嫩的葇荑,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褪鞋袜,将足放进浴桶。 她也很喜欢他的足。 某天他不知想起什么事,半夜爬起来去书房待了好久,赤着脚回来的,借那月光迷糊的一瞧,那足骨感又禁欲,看的她兽心大发。 裴厌缺其实是自己去书房解决了。 没想到回来还有她的投怀送抱的福利。 简直不要太幸福。 “去睡觉。”裴厌缺失笑,眺了眼床榻。 她最近几天都没什么欲望。 小馋猫突然不馋了。 他的足很敏感,若是被她柔若无骨的手碰,他难保不会……咳。 “那我给你暖被窝。”惢嫣笑笑,抱着手炉上了床。 裴厌缺泡了一阵,拿浴巾擦干净脚,踩着木屐刷了牙,才爬上床去。 他晚上刷牙涤齿的习惯都是被惢嫣带起来的。 暖床是她的谎言…… 刚泡好的脚怎么又凉了。 手炉也是,不暖和还抱着作甚? 惢嫣睡的迷迷糊糊。 裴厌缺将手炉抽出来放桌上,又夹紧她的双足,轻拥着她准备吹灭灯盏。 他动作突然一顿。 目中柔软不见,变得凌冽无比。 刚躺下又起身,即使动作幅度很小,却还是叫惢嫣醒来了。 “唔……你还起干嘛?”她睡的迷糊,知道裴厌缺在她身边躺下了,怎么又起了? 然而惢嫣话音方落下,便听见宅院传来一道闷响声,似是什么巨物从天坠落,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她懒散的睡意顿失,一下从床榻坐起来。 裴厌缺目光沉沉,大掌飞速在她乌发上摁了一下做安抚,旋即站起身来出了屋子。 裴厌缺踏出门的那一刻,暗卫也纷纷落在院中。 漆黑的院中赫然有一浑身是血,不住喘息的人影。暗卫以为是刺客,执剑上前,却被裴厌缺打住了。 他认出来那是修沙。 第318章 修沙受伤 “前辈。”裴厌缺迅速上前,单膝跪在修沙面前,“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样?” 老人身上许多的伤口,破破烂烂的锋利划痕,潺潺流着鲜血,不似是刀剑所伤。 修沙掀开眼皮子瞧见裴厌缺,勉力的撑着他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恰时惢嫣裹着氅衣出门,也认出修沙,忙上前道,“大师!这是怎么了?” “有小鬼追杀我,丫头,让我躲一躲。”修沙开口就吐了血,惢嫣心头一跳,忙跟裴厌缺扶着他进了屋子,还不忘吩咐暗卫将血迹给清理掉。 修沙没进他们卧房,去了另一边的书房。跌跌撞撞的缩到了角落,继而在身上找寻什么,掏了半晌。 惢嫣被他方才那句话吓的不轻。 不等她发问,修沙掏出一只沉黄的符纸,这符纸皱巴巴的,上头有朱砂绘的复杂图案,一面展平,一面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小鬼,是贫僧那可恶的同道中人。” 那是他对小人的蔑称。 “你们去忙吧,别管老头子了。”修沙说着,掐燃了符纸,当他的指并起从符纸尾刷到头时,整个人都凭空消失在角落。 惢嫣知道他是高人,见此情景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裴厌缺倒是淡定许多,他牵着惢嫣的手,扶她出了书房,关上门,径直进了卧房。 “不会有事吧?如果他们找过来怎么办?”惢嫣不免担心,抓着裴厌缺的大手,许是吹了风,许是紧张了,掌心有些发寒。 既然是修沙和尚的同道中人,那必定都是那样的境外高人。这样的人绝非武力所能对付的。 裴厌缺引她到床榻坐下,拢她的手在掌心,低声道,“没事。” 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好她们母女的。 突然,他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眉目轻敛,拢着惢嫣的手紧了紧,合上眼睛感受。 那道诡异的气息就站在王府院墙上,往里四处探看。 惢嫣没敢说话,大抵过一刻多钟,裴厌缺道,“走了。” 惢嫣松了口气,“他什么都没发现吗?” 裴厌缺摇摇头。 这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那道气息真的很诡异,与修沙进院子时不同,若有若无的,如果他不屏息凝神的去找,定然会迷失。 他肯定也想法子隐了身。 要不然这暗处如斯多的暗卫,早就对他发起进攻了。 隐身…… 这若是放在以前,他高低会道一句荒诞离奇。然而现在,裴厌缺表示他已经习惯了。再荒诞离奇的事情他也可以接受了。 “不会回来吧?”惢嫣又问。 她想去找修沙,又怕那小鬼突然折返,给修沙带来麻烦。 裴厌缺又探了探,道,“已经走了。” 他们朝书房走去。 角落里不见修沙,惢嫣低唤了一声,便见得火光一闪,修沙出现在墙角。他蜷缩着,喘息有些粗。 “大师,您没事吧?”惢嫣上前,“他们为何会追杀你?” 修沙缓缓站起身来。 这回他对裴厌缺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第一次到王府拿走魏行峥时被他发现,他以为是个意外,没想到那群人的气息他也能感受到。 修沙朝惢嫣摆摆手,笑眯眯道,“给我吃点东西,我就没事了。” “您需要上药和处理伤口。” “这不是普通的刀伤剑伤,你们的伤药没用,丫头,快给我吃点东西。”再说了,他受的是内伤。 不多时,珍馐大餐一盘一盘端进客堂,修沙掐法决止了血,大快朵颐,还抽空告诉他们他这一趟发生的事。 丢失锁灵灯后他顺着上头的禁法去找,结果中途被人发现了,对方狂傲的很,不但没躲起来,反倒打伤了他,拿走了他的玉牌,开始了漫漫追杀。 玉牌就是朝上头和下头汇报工作时用的信物。 没有玉牌他就不是神职者。 他已经逃亡好几日了。 还是因为魏行峥?惢嫣惊讶,对于这人她真的是倦了。 “他们为何要带走魏行峥,还与你为敌,你现在受伤了,还入不了上下界,该怎么办呢?”惢嫣担忧的问。 “没事没事,不要慌丫头。”修沙吐出一块骨头,吞下肉安慰惢嫣,“这事是我牵连到了你们,你们俩就当我不在这里,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反正那些小鬼伤不了你们。” 神职者无法攻击任何一个人,最多是语言引导。 修沙想了想又嘿嘿笑,“当然每天为我准备这样一顿饭,就成了。” “当真没事么?” “没事的。”修沙摆摆手。吃完了东西,他住进以前住过的客房里,再没有动静了。 惢嫣和裴厌缺夜里谈了许多。 反正心里乱乱的也睡不着。 她觉得特别无力,他们是握着世界法则之人,他们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想让魏行峥卷土重来么? 呔。 气运之子。她跟裴厌缺,还有舅舅他们可能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反派吧。 “嫣嫣,前辈说的对。”这时,裴厌缺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他们都是神秘高人,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眼界和能力与之对抗,但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们也没办法直接找他们的麻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会拼命护好她们母女。 “别想了,睡觉。”黑暗中男人从身后抱住她,大掌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 — 翌日,日上三竿时刻。 褚廷英如往日般懒洋洋的坐起身,展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一觉睡得真是身心愉悦啊! 太舒服了! 手还没放下来,脚便触到了某温热。 褚廷英一愣,垂眸就瞧见裴弦月的睡颜。 她五官都极精致,原本有一对英气的只燕眉,褚廷英爱极了她策马奔腾时的飒劲,成婚时那双眉被她刮去一些,变成了温柔平和的秋娘眉。眉下双眸轻合,琼鼻下一瓣桃心唇,不染而朱,上头还有他昨日恶劣时留下的齿印。 乌发披散整个枕头,一缕落在鼻尖,随着深沉的呼吸浅浅浮动。 第319章 奉茶 褚廷英后知后觉已经他们成婚了。 蜜意浮上心头,他一整颗心都柔软下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熟睡过去的妻子,看了半晌。 俯身亲了一下、又一下。 唇角只高不低。 终于在他亲第三十二次的时候,裴弦月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瞧见褚廷英的俊脸,她拧起的眉微微平缓,“你干嘛呢?” 这话一出二人都愣住了。 声音哑了。 裴弦月面色古怪,抬手摸了摸嗓子。 褚廷英笑了。 他知道这一觉为何睡的身心愉悦了。 昨晚太舒服了。 “还笑!还笑!”裴弦月在他硬邦邦的胸口敲了几拳。 所以他之前在外面还算克制。 她说不要,他最多再来一次就会停下来。 昨天简直不知疲倦,她怎么求饶都不成……她都怀疑这男人想精尽而亡了! 瞧着二人身上喜庆的红色里衣,褚廷英挨了打也高兴。 新婚的夫妻又磨蹭了一阵,才从床榻上爬起来。 裴弦月洗漱时才想起来是她新嫁妇的头一日,得给公公奉茶。 她低嘶了一声,问了时辰直叫遭。 已经巳时中了! 褚廷英慢悠悠的跟到窗边,刚靠近就被裴弦月回头踩了一脚。 那双崭新的软靴上顿时出现一个无辜的黑印子。 “都怪你害我今天起晚了!现在怎么办?” 可恶啊新婚第一日她还想给爹一个好印象的。 她以前辰时能准时醒来的。 褚廷英比他崭新的靴还无辜,“怪我?你不是也爽的嗷嗷叫么?” “你!”裴弦月脸一红,给他另外一只靴也来了一脚。 “我错了我错了。”说了荤话的上将军立马认错并表示再也不皮了。 “那现在这茶我是奉还是不奉啊?” 奉不像话。 不奉更不像话,像是新媳妇给公公的下马威。 “不奉呗,我爹肯定不会在意的。”不孝子随口说道。 裴弦月怎么听都觉得他的话不可信,她权衡一二,还是决定去奉茶。 外头天冷,褚昼正好待在客堂里。褚廷英跟着她跪在褚昼面前,她如昨日婚宴上一般唤了一声爹。 旋即亲自斟茶端到褚昼面前。 褚昼面露笑意,缓缓颔首,接过了茶盏。 褚廷英见状也笑盈盈的递上去去一盏,被褚昼翻了个白眼,他只好搁下了。 “干爹。”还未起身来,便听背后门口传来一道女音,裴弦月和褚廷英皆是一愣。 回头一瞧,恰是认了褚昼做义父的钱芷钱姑娘。 裴弦月昨日在婚宴上就见到她。 但当时的情况她也没在意,后来直接把她给忘了。 裴弦月款款起身,褚廷英也站起来,瞧着钱芷进屋来。 褚昼对她很有笑脸,看见她比见了裴弦月这个儿媳还高兴,抬手招人进来坐。 钱芷微给褚廷英躬身,“褚大哥。” 又看向裴弦月,“嫂嫂。” 褚昼笑眯眯问她,“在王府住的如何,昨夜睡得习惯么?” “睡的可好了干爹。”钱芷笑笑,“就是干爹其实不用给我安排下人的,我不习惯,我爹娘也不习惯。” 褚昼难得亲和,同她说了几句,一瞧褚廷英二人看着他,便道,“钱丫头还有钱家伯父伯父跟你那些个兄弟一块儿过来的,都在府上安置了。” 想了想又道,“将士们每日都要操练戍边,大概明日就走。你义妹一家还要多留几天。” “哦。”褚廷英应了一声,“挺好的。” 他牵着裴弦月欲出去。 恰时褚昼对钱芷道,“你们一家来了是客,让你爹娘别在厨房忙活了,厨房里用佣人烧菜呢。你们这几天只管在上京四处转转。” 钱芷笑笑,“我们过来是打搅了,爹娘又闲不下来,乡下人只会烧菜,伯伯不嫌弃就是。等吃了午饭我再和爹娘出去逛逛也好呢。” 褚昼颔首,笑言,“让你褚大哥带着你们去。” “好啊好啊。” 褚廷英一只脚都跨出门槛了,闻言停下步子扭头看褚昼,“爹啊,我下午不想出门。” 钱芷秀美面庞上柔柔的笑容一僵。 褚昼敛眉,不想去好歹找个借口,这话也太直白了吧。 却见褚廷英咧牙一笑,执裴弦月的手拍了拍,“钱伯父钱伯母通情达理,我这是新婚,他们指定会让我陪着媳妇儿。而且我做事不太周到你又不是不知道,领人出去玩儿这种事,你还是找别人吧。另请高明,另请高明哈。” 褚昼被他两个“另请高明”逗笑了。 这死小子。 他来也来不及说一句话,褚廷英就牵着裴弦月跑了。 他看向面色失落的钱芷,心里叹了口气,道,“那丫头,下午吃了饭,干爹亲自带你出去玩好不?” “那肯定不能麻烦干爹啊。”钱芷拒绝道,“我同爹娘自己去就行了。” 于是裴弦月在饭桌上又见到了钱家夫妇。 这二人见了她的面很惶恐。 那可是公主,皇帝的女儿。 从前“上京”二字于他们来说都遥不可及,更别提什么“公主”“皇上”了。 钱家夫妇拘谨,只有钱芷露这活泼温柔的笑,大哥嫂嫂的叫,还给他们,尤其是褚昼添菜。 裴弦月盯着小姑娘秀丽的面庞,眸中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饭毕新婚夫妻在后宅走动消食。 裴弦月打量着古朴简陋的宅邸,告诉褚廷英这里该添什么,那里该置什么。 不是她不满挑剔,而是这宅子,原本褚夫人在世时是精心布置过的、每一处角落,而今瞧着很是荒芜。宅子一进门那处荷塘,干涸成一个大坑,怎么看都不好。 “我爹想着过段时间回边境呢,他无心置办这些。”褚廷英耸耸肩,“再说了,我们过几天是要搬去你那边的。” “你确定去我那边‘寄人篱下’?”裴弦月挑眉。 “怎么能叫寄人篱下呢?我跟我夫人恩爱,我夫人恰好是公主,我搬进去就显得更恩爱了。”他朝裴弦月眨眨眼。 皇室规矩,公主有府邸,嫁人后前三日住夫家,回门后就搬回公主府,与驸马分开。与驸马见面还得召见。驸马有权有势者可令公主入夫家府常住,住进公主府则说明驸马身份微贱。 这是皇室区分普通官员与尊贵皇室的一种手段。 ps 兄弟萌俺突然想写长一点,然后也想早点写完,所以时不时会加更,后面偏细水长流一些,前面挖的坑都会填上,蟹蟹支持么么(?3?)? 第320章 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油嘴滑舌。”裴弦月嗔笑,眉眼流转美煞人。 褚廷英扑上去抱住媳妇儿的手臂,脑袋在她肩头蹭蹭,撒娇模样,一个大男人做起来竟毫无违和感。 裴弦月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起来,仔细叫人瞧见。” “阿月我带你去逛街呢,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褚廷英雀跃道。 裴厌缺老爱给惢嫣表妹买东西了。 他褚廷英有媳妇儿了可不能一直待家里,他要出去秀一把。 褚廷英喜滋滋的带着媳妇儿出了门。 他知道媳妇儿很有钱,有很多家铺子。 可没想到那么不巧,他们逛的那一条街上,铺子几乎全是她的。 褚廷英微微裂开。 听说有家珠宝阁很出名,他带着她去了。 一套天价头面让褚廷英心里直呼抢劫。 直到发现那铺子也是媳妇儿的。 他裂开了。 一套头面,顶他一年多的俸禄?? 褚廷英完全裂开了。 不知是不是自尊心作祟,褚廷英想给她买东西,却不想在她的铺子里买东西给她,总觉得那原本就是她的。 好在另一条街上没有那么巧。 虽然成婚花去了大半,但是恩赏银两还是剩下了不少的,裴弦月要添妇人装了,她看中的成衣布料他都拿下了,一路甜甜蜜蜜的。 裴弦月又在一家成衣铺前停下了。 淮上锦? 上京最最最顶尖的成衣铺。 嘿。 不好意思,我有上京顶尖食铺火锅店的分成。 一个月的分成也能抵我一年多的俸禄。 褚廷英将东西往马车里一甩。 将手穿过裴弦月的手臂,大掌露出来,裴弦月看着他轻笑,纤瘦白皙的葇荑放了上去。 褚廷英一扣,带着她大步跨了进去。 然而,进了门褚廷英的笑容微僵了。 他一眼就瞧见不远处挑选衣裳的钱家夫妇和钱芷。 不是他不想见到他们,说实话他对钱家夫妇还是很尊敬的。 主要他这趟是陪媳妇儿出来的。跟他们是熟人,见了面肯定得打招呼斡旋,说不定还得带上他们一起……抱歉他只想和媳妇儿独处。 褚廷英生了小心思,脑子里飞快闪过那画面,他几乎一瞬间就做了决定,准备带着裴弦月先离开,后面再来。 然而钱姑娘的声音先一步传来,“褚大哥,好巧啊!” 褚廷英一愣,又听得钱家夫妇喊,“世子爷……哦不不,将军,上将军。” 裴弦月看他古怪表情,莫名想笑。她戳了戳他,二人一齐回头,钱家三人已经近了。 “……夫人。”钱家夫妇雀跃的声音顿时平下来,有些拘谨的唤道。 她只是那么站在那,就好似高人一截,与生俱来的气场叫人没法忽视,甚至生了一种当即就要跪下去的冲动。 “嫂嫂。”钱芷袖中的手绞了绞衣物,乖巧的唤。 裴弦月挽着褚廷英,回之淡然一笑。 “伯父伯母也来这里买衣服?好巧啊。”既然见了面,就好好打招呼,褚廷英笑道。 “是啊,这里的衣裳都好看,我们进来看看。”这铺子里的衣裳都是女装,且华贵非常。他们虽然想给女儿添置,但又担心囊中羞涩。好在客人不乏平民,叫他们放心许多。 “褚大哥,你常来这家铺子么?”钱芷问。 “对啊。”褚廷英随口道。 裴弦月知道这是惢嫣的铺子,他不知道,但他总是跟着裴弦月来。 钱芷微垂眸,心头划过异样情绪。 这家铺子没有男装,他常来说明常跟着裴公主来。 “妹妹可有瞧上眼的?”裴弦月拨弄着高高挂起的一件华服,漫不经心的问。 褚昼亲自认得这门亲,她是褚家妇,需得唤一声妹妹。 “都很好看,我都要挑花了眼了。”钱芷不好意思的道,“嫂嫂眼光好,可否帮我瞧瞧,哪件合适我?” 裴弦月笑笑,正欲说什么,恰时女侍上前来,“褚夫人,铺子从颂州调来了两件冬春装,奴带您去看看。” “你带这位姑娘去瞧合她身的衣裳,我自己随便看看。”裴弦月道。 “是。”女侍应一声,看向钱芷,“二八姑娘的衣裳都在西区,姑娘请随我来。” 钱芷摇摇头,看向母亲,“娘,我们在这里给你选上一件吧。” 钱母连连摆手,不等说出话来就被女儿拉着手,跟裴弦月去了上区。这里专卖妇人的衣裳。 钱父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身后跟了小尾巴,裴弦月倒没觉着不自在,她去瞧上新的两件冬春装去了,褚廷英一个劲的撺掇她去试试。 淮上锦有更衣室,部分衣裳开放试穿。 裴弦月换了一件春装出来,褚廷英眼睛一亮,一个劲的夸赞,她纤纤玉指抚着兔毛衣领,有些可惜道,“可惜这边只做女子的生意,如果有男装就好了,给你添一件。” “这里没有男装,我们可以去别的铺子瞧。”褚廷英还是很期待媳妇儿给他买衣裳的。 裴弦月摇头,“缺了些内涵,改天让针织局给你做。” 话音落,便听得一旁钱芷雀跃的声音,“娘,这衣裳你穿着好看极了。” 只见钱母从更衣室出来,一袭竹青色的夹棉阔袖长襦,外罩蜜合貂绒绣竹短褙,气质顿时上去一大截,叫丈夫和女儿眼前一亮。 “娘你就是太瘦了,你再胖些,然后上些脂粉,穿着一身不知道有多漂亮。”钱芷牵了母亲的手,夸道。 “是嘛?”钱母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容浅浅,看得出是极满意的,只是口中还是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哪还学你们小姑娘上脂粉?” “夫人这是哪里话?我们掌柜常说,女子不论年岁,想变美随时都可以,故而小铺的衣裳,女子各个年龄穿的都有。您穿上这一身,简直年轻了十岁不止呢,若是想上个妆,请移步内苑,奴婢愿意效劳。”女侍双手叠在小腹,热情笑道。 钱母笑容更甚了,眉眼的纹路好似都淡去了。 “爹,你说好不好?”钱芷看向钱父。 钱父看着妻子的目光也是亮晶晶的,只是不善表达,含蓄的点了点头。 “那咱就把这一身买下来吧。”钱芷笑盈盈道。 第321章 小丫头片子心思不少 钱芷看向女侍,“麻烦姐姐给我娘化个妆。” “这……很贵吧?”钱母犹豫了。她看那些平民姑娘,进来都没有买衣裳,最多是看看,然后买个铺子。 这里的衣裳都好,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一家人已经舍不得挪出去了。 “娘你就放心吧,我们买得起。”钱芷笑着,下意识抬手摸口袋。 出门的时候干爹给了她五百两,让她和爹娘看上什么就买。 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她还没见过银票子呢! 五百了买什么买不起? “哦,绣牌上标了价格。”这时女侍笑道,“这衣裳应该是八百四十两银子。” 钱芷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八八八……八百多少两?”钱父的反应最大,面上震惊的神色表露无遗。 女侍见状虚虚的重复,“八百四十两。” 钱母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衣裳脱下来。 她已然解开了外头的褙子,钱父才想起提醒她去更衣室,于是二人手忙脚乱起来。女侍周到得体的引她过去,面上依旧笑盈盈的。 看着母亲的慌乱,父亲的催促,钱芷雀跃的心蓦地沉到谷底。 八百四十两…… 她刚才真的以为听错了,或是女侍说岔了。 白城甚至没有衣裳可以卖到八十四两。 钱芷只觉得背脊发凉。 “这件春装不错,什么时候调来的?” 身后传来那位尊贵嫂嫂的声音。 “半个月前刚过来呢,颂州没许试穿,奴婢瞧着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 “半个月怎么没卖?” “主儿吩咐说挂着充两日门面不出售,明日才售卖,这不是您来了吗,要不然今日还得挂着。” “多少银子?” “三千二百两,褚夫人您打七折,抹去零头收您两千二百两。” “好好好,那就这件了。”这是褚廷英的声音。 钱芷只觉着浑身都凉透了。 三千二百两…… 两千二百两…… 花千两银子,只买一件衣裳么? “哼,买不起去试什么试?你还要吗?”身旁传来另外一道声音,钱芷可以从为首夫人目中看到对他们一家的蔑视。 “瞧那穷酸样……可惜被他们捷足先登,她们试过的衣裳我都不想穿了。” “那你试试那一件?” “……算了算了,等她们出来试试吧,本夫人实在是累了。” 这嘲讽的声音让钱芷捏紧了袖中拳头。 “褚大哥,嫂嫂。”她突然扬眉粲然一笑,朝着裴弦月二人走去。 裴弦月朝她看去,下意识去拢兔毛领口,钱芷却还是先一步捕捉到她脖间暧昧的青紫痕迹。 “嫂嫂穿这件衣裳真好看,大气还贵气!”她夸赞道。 “对吧。”褚廷英听了还挺高兴,拿胳膊肘撞了撞裴弦月。 两千两虽然有点肉疼,但是花的值! “姐姐身姿颀长,容颜貌美,穿什么都好看。不像我和我娘,怎么挑都不合身。”钱芷垂头,绞着手中的帕子。 裴弦月秀眉微挑,唇边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论直还当褚廷英,他眼睛一瞪,“啊?你们方才不是选中了吗,我听你一个劲的夸呢。” 钱芷,“……” 裴弦月闻言,又见钱芷神色变得古怪,险些噗嗤笑了出来。 “哦,那一件别人看上了。”钱芷没想到他们听见了,含糊道。 她觉得她应该加一句“再加上我们买不起”,毕竟母亲匆忙更衣那一幕他们或许也瞧见了,但不知为何,这句话她不太好意思出口……许是妇人方才的羞辱、也可能三千二百两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哦?”裴弦月随口道。她可没心思跟褚廷英粘她一样把眼睛粘在别人身上,故而瞧见钱母更衣。 只见得钱芷看向方才出口羞辱的贵妇,扯唇露出虚虚的一笑。 方才二人见她走向裴弦月才发现定国公主也在这,吓了一跳,人张口就叫大哥嫂嫂,她更是吓的险些连魂儿都飞了。 现在明显是在点她们。 一瞧裴弦月望过来,二人一个激灵。连忙立着笑脸上前去,“上将军,公主殿下。” 比起公主,裴弦月还是觉得方才婢子那声“褚夫人”好听一些。 她轻应了一声,不语。 钱芷的小心思她又不是看不出来。这二人心虚着跑过来,她顿时明白钱方才的用意,拿她当枪使呢。 小丫头片子。 心思不少。 “这位姑娘竟是公主的妹妹,以前从未见过呢。”其中一人试探的问道。 “公公认的义女,将军的义妹,特地从白城赶来参加我们的婚宴。”裴弦月道。 “哦,原是如此!”镇南王竟会认一介平民女子为义女?说的大不敬的话……怕不是糊涂了。 不过向来公主与她没有亲厚的关系。 那她们就放心了。 怕再待下去那平民丫头要生事,二人说了句不打搅就溜了。 钱芷看着二人的背影,目中带了一丝怨恨,她背对着裴褚二人,“褚大哥,我们从边境来的平民百姓,都会被她们看不起么?” 褚廷英不明所以,“啊?” “方才那身衣裳八百多两银子,我和爹娘买不起,她们就阴阳怪气,说弄脏了那衣裳。” “她们放屁。”褚廷英冷哼一声,直白道,“边境不只有贫民百姓,还有戍边的将士,如果没有这些人,上京哪来的安生日子?她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 这话无疑安慰到了钱芷,也叫她心弦一再拨动。 她扭过头来,目中已经盈盈,“谢谢褚大哥。” 褚廷英这话说的对,裴弦月冲他微微一笑。 “褚大哥,表姐。”恰时,里屋坐了许久的惢嫣一出门,就瞧见二人,她笑盈盈的上前去。 钱芷只见得女子一袭藕色长襦,如雪的大氅裹了半具身子,手中抱了只精致手炉。容颜俏丽,盘着妇人髻,簪了几支素雅的钗,笑容明丽动人,分花拂柳而来,端的是温婉贵气。 她大抵只虚长她几岁,却有如此气质。身后一左一右跟着的应该是婢子,模样都好看,也有主子的三两分从容淡然……上京人连个婢子尚且如此,真够叫人自卑的。 第322章 催生 “小嫣儿。”裴弦月见了惢嫣,才眉色上扬,露出实打实的笑容。 “表姐来买衣裳?瞧上哪件了?”惢嫣将手炉给叶惜沅,接住裴弦月伸过来的手。 “你这小手真暖和啊。”裴弦月摸了摸她的葇荑。 惢嫣笑,准备将手炉递给她,裴弦月让她自己捂着,笑道,“看上了你新上来那件春装,这明日挂售,我今天就拿走了……许多人都瞧上它了吧?你这好解释么?” “多大点事,不影响。表姐喜欢就拿去,挂我账上。”惢嫣道。 挂她账上是什么意思?钱芷疑惑。 她来付钱么? 那可是两千两! 而且哪有表妹给表姐付钱的。 “不不不。”不等裴弦月拒绝,褚廷英钻了过来,道,“我买给她的,不能挂你账上。而且你这么做生意多亏啊!” “哈哈好。”瞧二人甜蜜蜜模样,惢嫣是真高兴。一不小心瞧见裴弦月脖子上的吻痕,她更乐呵了。 裴弦月瞧见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虚咳一声,嗔怪看她。 惢嫣朝她眨巴眨巴眼。 只有钱芷心里翻着惊涛骇浪。 这铺子是这表妹的? 两三千两的人情说送就送,人家还不要! 表妹……也是个皇亲国戚吧。 钱芷钻进了五张银票,二人熟稔攀谈之际,她悄然朝褚廷英身边挪去。 “咦,这位姑娘是?”靠近一定距离时,惢嫣果然注意到她,发问道。 模样像是婢子,却靠褚大哥这么近。 “这是我爹认得义女。”褚廷英道。 “哦。”惢嫣点点头,目光暗里打量这姑娘一眼。 裴弦月告诉过她这姑娘的事,镇南王认的义女,褚大哥的义妹妹,险些跟他拜堂成亲的那位姑娘……貌似姓钱吧。 “你好,我的名字是钱芷。”钱芷见惢嫣看她,表现的倒也大方,秀丽小脸上露着甜美笑容。 惢嫣只颔首,并未与之交换名字。 不是她心有芥蒂,亦或者看轻了人。主要是没有必要,这姑娘又不能直呼她的名姓。 她更没有必要特地告诉她她是翊王妃。 钱芷却想岔了。 她以为惢嫣瞧她不起。 眸中不禁闪过晦涩,异样的情绪不断累积堆叠。 为何上京人人都看不起她?看不起他们一家?! 恰时钱母换好原来的衣裳,走出了更衣室。 女侍跟着出来,抱淮上锦的衣裳,准备重新挂上去。 钱父钱母一同走来,没想到二人见了惢嫣大惊,张口就呼,“草民\/民妇拜见王妃。” 险些就跪下去了,惢嫣忙扶起二人,她没想到他们认得她。 钱芷也是一惊。 “二位请起,想必你们就是褚伯伯从白城请来的客人吧?”竟认得她,想必是昨日宴会上见过她了。惢嫣心道。 确实如此,昨日夫妇两个撞见有人唤她王妃,而钱芷恰好不在。 “嗳是,我们夫妇是特地参加将军婚宴来了。” 惢嫣颔首,没有多言。 “钱伯母喜欢的就是那件衣裳啊。”这时,褚廷英招手让挂衣裳的女侍过来。 “既然伯母喜欢,那我买来送给伯母好了。”只当是他送给伯母的礼物吧,也是对那件事的一点自补偿。 “不不不。”钱母连忙拒绝,“这不好,怎能让将军破费呢?” “伯母你喜欢就再好不过了,小小心意。”褚廷英道。 钱芷却很高兴,她以为褚廷英是因为她夸耀母亲穿这身好,而他们一家又付不起银子,才特地买下它送给母亲。 “娘,褚大哥的心意,你就收下呢。”她低低的笑着,小姑娘面如春桃,好看的紧。 裴弦月几乎是瞬间摸清了小丫头的心思。 钱母还在拒绝时,她道,“钱妹妹知晓伯母你喜欢,它穿着又合身才叫你收下呢。既然伯母不肯让廷英掏银子,那我买来送你吧,伯父伯母千里迢迢赶来参加婚宴真是不容易,既初来乍到又是初见我这新妇,理应有这见面礼。” 裴弦月说完,眼眸一挑看向褚廷英。 “是啊是啊,伯父伯母就当这是我和阿月一起送给你们的,一件衣裳,不成敬意。”褚廷英忙道。 二人的话叫钱芷雀跃的心顿时冷却下来。 钱父钱母不知如何推脱,再加上她是真心喜欢那件衣裳,便应下了。 惢嫣看懂了。 淡笑不语。 时候不早,再加上裴弦月没了逛街的心思,她让褚廷英坐马车送钱家三人回去,自己则让惢嫣捎她一程。 马车一前一后朝着王府去。 裴弦月同惢嫣讲着今日之事,从敬茶初见钱芷,到方才淮上锦诸事。 “表姐是担心她对褚大哥还有心思?”惢嫣将两只袖子拢在一起,抱着手炉掌心暖洋洋的。 “是不是对褚廷英我不知道,但小心思确实是有。”她阅人无数,怎会看不懂一个小丫头。 这若放在别人身上倒是无可厚非,但是钱芷……虽然褚廷英对她没有心思,但怎么说他们都险些拜堂成亲了,操纵者还是她的公公。 “毕竟有之前那一起事,难保她对褚大哥……而今同个屋檐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表姐。”她也不想把个小姑娘想的那么坏心眼,但现在的姑娘都太早熟了。 嗯,她想岔了说了浑话最好。 “我知道,但其实也就这两天,我跟你褚大哥觉得回门进一趟宫,之后他就跟我到公主府去住。”裴弦月道,“至于我公公,他应该也会去边境。” 褚廷英肯定不能同以往一样住在边境。他想去她就陪他去,在那边住一段时间,再回来,都好。上京有她陪着他,总不会无聊的……或者让她爹给他指个差事也好。 “行呢。” 惢嫣点点头,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她将氅衣略扶向一边,露出隆起的小腹,笑眯眯看着裴弦月,“七八月份出来,表姐啥时候生?给做个伴。” “你这丫头,我昨天才成婚!”裴弦月羞恼道。 “哼,表姐当时催的才凶呢!” 裴弦月抬手刮了刮惢嫣小腹,比上次貌似柔软许多,“应该快了吧。”她眸中潜藏幸福的温笑。 第323章 出使、觐见 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褚廷英还好,男人三十正值壮年,女子不同,花期短,她早过了适合生育的年纪了。 虽然才新婚,但她也是真想为褚廷英诞育子嗣,生个他们的孩子,体内淌着他们的血,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她和褚廷英慢慢老去。 多幸福啊。 “哦这么有把握,”这时,惢嫣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看来褚大哥很努力。” “你!”裴弦月更羞恼,脸都红了,她捏着惢嫣的双颊,“你这丫头,学会调侃你姐了是吧?!” 在镇南王府将裴弦月放下后,惢嫣就回了翊王府。 “大师还是没现身吗?”书房裴厌缺正在忙公务,惢嫣上前去帮他磨墨,问。 裴厌缺摇摇头,“我方才去看了,没动静。” 但是他能感受到人就在房中。 “可惜我们没法子帮他疗伤。”惢嫣道。 中午让人送了膳食去他住的厢房,等了约摸一个时辰进去瞧,东西已然被吃的一干二净了。 不管怎么说能吃就是好的。 他是高人,同道中人的敌手,他们也没法帮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裴厌缺跳过这个话题,他看着桌上纸页,告诉惢嫣,“父亲请各国使臣前来,蛮族新王那赫托会来觐见。” 惢嫣一喜,“也就是说花腰会来么?” 裴厌缺点头,“王后会跟随。” “那太好了。” 花腰一入南蛮,她就送去了信笺,告诉她并不需要她为她监视南蛮,她让她在那边安身立命,好好生活。 后来收到好几次花腰的信,告诉她她的近况,一些烦心事惢嫣也会开导她,如此这般,快两年了吧。 “除了南蛮,还有哪些国家会来?”俨是新朝,舅舅是新帝,他发请柬请使臣来,凡至者皆是认可这个新朝的。 “缪朝那边池墨桓来信说摄政王池墨青携王妃前来。”裴厌缺笑道,“王妃是姜兰兰姜姑娘。” “我知道我知道。”惢嫣也笑,这二人的婚事在她和裴厌缺后面,池墨桓到这边一趟后急急忙忙的赶回去了。二人婚事她还送过贺帖贺礼。 两国也是关系好,池墨桓才会提前打招呼。 “就是摄政王的腿脚不太方便,这一路只怕是颠簸。” “司朝是战败国,必定出使。俪朝就不知道了。”裴厌缺脑子里闪过姬幸,眸色深了深,“南蛮是南方小族之首,他们觐见其余小邦定会以之为表。” 与俨朝齐名的大国前来都叫“出使”,小邦小国则是“觐见”,分的很清楚。 得知有朋要从远方来,惢嫣今儿个挺高兴的。 夜里裴厌缺贴着隆起的小腹,感受着一下又一下的胎动,跟宝宝说了好多话。惢嫣抬手摸着男人墨发,哂笑说他傻,宝宝又听不到。 胎教这个东西她是不信的。 故而不觉得胎儿能听见裴厌缺的一声声“宝宝”“乖闺女”。 “听得到。”裴厌缺刮了刮,“我叫他闺女他会答应呢。”又踢了他一下。 惢嫣失笑,“那你们父女俩多说会儿话。” 裴厌缺应着,笑意浅浅。惢嫣看着隆起的肚子,还有贴在上头的男人,心里禁不住的满足,幸福感油然而生。 突然,裴厌缺从她肚子上抬起头来。 惢嫣认得他这警惕模样,扶着肚子坐直了身子,细声问,“怎么了?” “前辈那同道中人来了。”裴厌缺薄唇轻动,神色不明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又拍了拍惢嫣的手,“我去迎敌,你乖乖待在屋子里,别出来。” 惢嫣的心陡然提起,在男人起身那一刻扒拉住他的手,清透目中满是担忧挣扎。 “前辈不是说过吗,那些人伤不了我们。”他慢慢推开惢嫣的手,大步跨出房门。 裴厌缺望黑漆漆的庭院一瞧,狭长的目微微眯起。 他能感受到这里有一道非同寻常的气息,但他大抵也是用手段隐了身,用肉眼完全捕捉不到。 但是……说什么他也要阻止他! 裴厌缺突然朝某处掷出一把匕首。 锋利的匕刃霎时划破了空间,暗中的人没想到自己竟被普通人类发现,毫无防备,当下屏息抬手一扬。 裴厌缺便见那匕首定在半空。 他一惊,又掏出一把匕首,那人遭了一击气息乱了许多,他轻易就捕捉到了,正欲攻击,却发现对方反手拨开悬停的刀刃,速度快了十倍不止,几乎是瞬间就从数丈开外挪至身前! 裴厌缺心头一惊,下意识绷住身子拦住门迎击。即使他知道这个速度的攻击他无论如何也防守不住! 然而来人并未攻击他。 他只是反手卸了他的匕首,浑厚低沉的声音凭空传来,“我是修沙的道友,特来助他的!” 裴厌缺不知这话当信不当信时,院口陡然跳进来一道人影,嘻嘻哈哈迈着欢快的步子扑过来,张着双臂,“阿禅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每次,来人正是修沙的绝世好道友禅灵。 禅灵瞧胡子拉碴的胖老头朝自个儿扑来,霎时黑了脸,他松开裴厌缺的手,反手打了修沙一掌。 修沙屁股墩往地上一跌,发出一声低嘶,旋即哭哭啼啼的叫唤起来。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裴厌缺的太阳穴跳了跳。 却见跟前火光乍现。火光仅仅出现一息,湮灭后一个瘦高的老人出现在他面前。灰袍鹤发,体态硬朗,一点山羊胡子,一把拂尘,仙风道骨模样。 禅灵朝裴厌缺拱手,“法号禅灵。” “在下裴厌缺,方才失礼,前辈勿怪。”裴厌缺忙拱手道。 禅灵笑笑,“功高得法,小小年纪竟能窥得我等气息,近年都没碰到这样厉害的小辈了。” 可惜凡尘中人,有妻有子,沾染了太多因果,如若不然他定收他为徒,传其衣钵,接他造化。 “前辈谬赞。”裴厌缺躬身。 “怎么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散去,惢嫣料想来人不是敌人,拨开门一瞧,便瞧见这般情景。 “嫣嫣。”裴厌缺去扶惢嫣,“这位是修沙前辈的道友,禅灵前辈。” 第324章 长生有什么好 “好你个禅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伤!妈呀疼死我了!”惢嫣正欲见过大师,便见修沙摸着屁股站起来,对着禅灵破口。 “离老夫远些。”禅灵甩一把拂尘,一脸嫌弃模样,“一身污浊之气,多久没有净身了?” 修沙垮着脸,轻哼一声。 “我大老远赶过来,不是来看你脸色的。”禅灵冷道。 惢嫣二人便见修沙肉感的面一挤,露出一张无比粲然的笑脸,交叠着双手上前,眼睛布灵布灵的,“阿禅我可太感谢你了,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啊,东西拿到了么?” 裴厌缺眼皮子掀了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貌似看到禅灵大师翻了个白天,极嫌弃的说了一句:“死胖子。” 修沙勾肩搭背的扒拉上禅灵,旁若无人的引着他出门,去往他的厢房。 惢嫣二人站在房门前,也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不过二人都未叫他们,他们犹豫片刻,回房间里去了。 惢嫣喜道,“这位禅灵大师看着靠谱多了,裴厌缺,他一定有法子给修沙大师疗伤的,小绿和敌人的事情也会得到解决。” 裴厌缺点头,心道道门功法果然不同凡响。 他们这些普通人,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惢嫣怕两位大师会有什么吩咐,就跟裴厌缺坐着聊天等了半晌,后面实在是困了,裴厌缺抱着她上床睡觉了。 而厢房,一进屋禅灵就合上了门。 他们夜里可视物,同白日所见一般清晰,故而不需要电灯。 禅灵从袖口掏出小巧的锁马灯,里面还锁着魏行峥的魂魄,只是已经奄奄一息了。那幽绿的雾气渐渐失去光辉,变得暗淡。浅浅一层铺在灯的最底层,毫无生气。 这是禅灵从敌手上抢过来的。 修沙为引敌人离开,受了重伤。不过一路留了只有禅灵才认得的标记,他才得以找寻过来。 二人互相道了近况。 “你直接拿着这个去上头禀报真相,还我清白就是,还跑过来作甚。”修沙显得和以往一样活泼,坐上桌子双腿翘着晃荡,双臂环起,“磨磨蹭蹭浪费的不是你的时间么。” 却见禅灵将灯往旁边一搁,拨开修沙的臂,反手点了他几个穴道,冷道,“还硬撑。” 修沙下意识以气冲穴做抵抗,闻言缓缓放松下来,由着禅灵点穴后在他背脊输入真气,为他疗伤。 数十载过去了,除了徒徒,还是这老头儿最关心他。 “你得道前犯的杀缪太多了。”身后传来禅灵低沉的嗓音,“神职者有什么好?长生又有什么好?本就是江湖杀手,抛妻弃子成为神职者,眼睁睁看着妻死子夭,招的敌手也全是昔日的因果报应。” 修沙不语,神色无变,只是瞧着颓丧许多。 “纵得这法号,你沾染的因果也洗脱不去。”禅灵加大功力,额上冒出细密的汗渍。 修沙,即休杀。 片刻,禅灵停止运功,修沙慢慢收功。 他这回颇为正经道了句,“多谢。” 禅灵收起马灯,“它的时间不多,我得走了。上头下头我都会替你打点好,其余的好自为之吧。”言罢,他掐了张符纸,消失在原地。 修沙在桌上静坐良久。 身体上的痛苦貌似转移到了心上……疼的他僵硬不得动弹。 良久良久,他展开双臂往桌子上一趴。 — 钱家夫妇觉得女儿自逛街回来后就不太对劲。 钱父以为她生了病不太舒服,睡一觉就好了,可是次日还是那副模样,话少了许多,眉间多了他看不懂的情绪。 知女莫如母,钱母知道为什么。 她避开钱父,牵了女儿进屋,问她,“阿芷,你是不是还对将军存着心思呢?” 钱芷一愣,旋即哂笑摇了摇头,“娘,您怎么会这么想呢?王爷认了我做干女儿,我就是褚大哥的妹妹,我怎会还有那样的心思呢?” 见钱母深深看她,她心底发酸,攥紧了拳。 当初王爷有意在城中挑择儿媳,她明明就被选中了!明明她都要成为世子妃了,可世子爷就是不肯跟她拜堂……王爷跟她爹商量,希望给他们一家补偿,让亲事作罢。是她自己央着她爹答复王爷,说她可以跟鸡拜堂。自取其辱她不怕,她以为只要成了婚,世子爷迟早会看到她的好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人要在婚宴当日出现!要在他们拜堂时出现! 她一出现所有人都在跪拜她! 明明只要拜了堂,她就是褚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就算她以强权要嫁给世子,那也只能是妾!怎么着也不能越过她去! 钱芷越想越恨,恨的牙痒痒。 可是看着母亲的面庞,她只能默默将这恨意吞下去,露出一张笑脸,故作轻松,“而且咱家只是平民百姓,高攀王府不上。褚大哥跟公主门当又户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钱母闻言顿感欣慰。 “其实我们边区的小门小户,能延续至今全靠王爷领兵庇佑,你被他选中做儿媳,那是莫大的福分。可将军不肯,那是你们有缘无分啊。”钱母温温的一笑,“本不该奢求什么补偿,王爷还是因愧疚认了你做义女,孩子,你千万莫生了怨怼,要知恩图报啊。” “我知道的娘。”钱芷乖巧的应着。 钱母牵着女儿出去,“娘会给你选个好夫婿的,王爷说他也会留意……” 那还不是军中草莽,如何比得过将军……钱芷知道她不该这么想,可是怎么也忍不住。 她挣扎一阵,忙转移话题,“娘,你怎么不穿昨日褚大哥送你的衣裳?” “你这孩子,那是将军和公主一起送的……会不会太招摇了?” “不会不会。” 钱母腼腆最终还是没能穿那件衣裳。 钱家三人和褚昼一起用早膳,府上新婚的小夫妻还是没能按时起来。 钱芷就想,如果她是新妇,定会晨昏定省、早晚问安。 昨日该给王爷奉茶,她也没起来。 哪家的新妇如她那般放肆的? 粥膳是从未见过的精致,可钱芷的心思不在上面。她偷看一眼面色淡然的褚昼,突然道,“嫂嫂他们出去了么,怎么不吃了早饭再去?” ps 神职者是猫子的设定,这本就提到这里,下本书(如果开那本)会串起来 第325章 钱芷的小心思 钱芷很聪明的避开了褚廷英的名字。 “两个睡神还没起来。”褚昼端着碗喝了口粥,淡淡道。他也不给二人打掩护,直白道。虽然这事是挺丢人的,但丢人的又不是他。 “啊?”钱芷故作惊讶,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嘛。” 干爹看起来并不想管二人。 他对儿媳晚起也没什么意见。 或者说不敢有意见。 听说当今陛下就这么一子一女,这胎投的真好。 饭毕,钱芷见钱母身子不太舒适,就摁着她回房休息。自己则陪着父亲在王府四处走动,她突然提出出去逛街。 “上京金贵人家太多了,一出门就得撞上……不去不去,给人撞坏了咱赔不起。”钱父连连摇头。 上回去的那家成衣铺子,里面大部分人衣着光鲜,都是富人家的夫人小姐。也有平民姑娘,她们大多只是去看衣裳,最多买那个柜台前的帕子和梳妆镜,他问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帕子竟然卖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在白城能割十来斤上好的肉了! 那铺子还是王妃开的。 王妃是王爷的媳妇,王爷是皇帝的亲儿子,除了镇南王褚王爷外,俨朝就这么一个王爷,一个皇帝的亲儿子。 那王妃还去铺子里了。 挺个大肚子。 都是金贵的人啊。他还是少出去的好。 “爹,咱们在这边待不久了,您不出去女儿还想多玩玩呢,您就权当陪阿芷好不好?”钱芷撒娇,钱父无奈只得答应。 于是父女二人看了一路富贵上京。 钱芷买了点零嘴,糖葫芦糖人糕点之类,发现上京任何东西的价格都要贵于白城。 见父亲目含艳羡,走到每一处都要留下一句“多好”,她眼眸一转,似是不经意道,“处处都说好,爹啊,依女儿看咱家就搬到上京来吧。” 钱父以为她在开玩笑,笑着摇头,“这里的日子咱过不惯的,再说了地里刨食儿的农户,没了那两亩地咱怎么活?” “战乱来之前,您和娘不是开杂货铺过活的么,咱们在这边开铺子呗。” “开杂货铺那都是你很小的时候了,战乱来了军民一心,咱停了铺子,杂货都交给将士们了。后来又安稳一些,我和你娘合计开了那个……面馆,可惜没什么生意,唉。”钱父没搭上女儿的话,竟然追忆起来。 “那咱在这边开个面馆呗。”钱芷道,她只要留在上京就成,留在上京就有机会。 上京仅此一日,就抵过她过去十余年的生活。 留在这边怎样也好,她不想再到白城过苦日子了。那边地少战乱还多,指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天子脚下永远是最安全的。 她认了王爷做义父,在这边还愁觅不得好夫婿么? 想到夫婿,她脑海中总闪过褚廷英的影子。 世上再无那样的男人吧…… “不不不,你看这早食铺子,五花八门的,咱们肯定做不来,而且也没银子租铺子。”钱父听出女儿语气中的一丝认真,连连摆手。 “咱们有银子啊爹,其实昨天干爹给了我五百两。” “啥!”钱父一惊,五百两! “这不行这不行,你得还给你干爹,咱家怎么能收他的银子呢!” “干爹本来要给你们的,就是怕你们这样才塞给我,还不让我告诉你们,他叫我给你们多买些东西,带到白城去。”钱芷道。 她抓着父亲的手,“爹,我们用这笔银子在上京开个铺子吧。” “这……”钱父就要摇头。 “爹啊,不是女儿觉得白城的日子苦,女儿在那边已经跟将军拜了堂,他又不要女儿,转而跟公主走了。白城人人都知道女儿是将军不要的人,女儿在白城,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钱芷伤心的哭了,“白城没有人肯要女儿的,娘给我找婆家,但是人家都不要,你们不用瞒着女儿,女儿都知道。 “女儿不想回去了,咱们一家好好在上京过日子不成么?” 钱父为女儿擦去泪水,路人频频的目光让他有些无措。良久良久他叹息一声,“这事还得跟你娘商量。” 钱芷立马就不哭了,自己抹了眼泪,露出甜美笑容,“爹,您是一家之主,娘她都听您的!您拿了主意的事她怎么会反对呢!” “这倒是。”钱父一笑。 然而这事还是遭到钱母的强烈反对。 一来她觉得上京的银子不好赚,二来那五百两她觉得不该要,应该还给褚昼。 有了女儿“一家之主”的铺垫,钱父对妻子的反对很生气,怒道,“哪里找不着个好事情做?你难道还想回白城过苦日子?这五百两银子就当咱家欠王爷的,以后赚到银子一定会还给他的!再说了,阿芷认了王爷做义父,他特地给阿芷这笔钱,我们还回去你觉得他会收吗?” 钱母性子良善软弱,丈夫这样一吼,心里纵使不认同,也不敢吭声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钱父拍案。 钱芷忙从父亲身后跑到母亲身边,抓着她的手安抚,口上道,“娘啊,咱们会做各种面食还有点心,一家三口在一起总归不会饿死的!” 钱母无奈,没同意,却也没反对。 午饭的饭桌上总算见到新婚的夫妻俩。 褚廷英神采奕奕、神清气爽,裴弦月眉间稍带倦色,没穿昨日淮上锦的新衣,因为脖子上又添了新痕,那衣裳领子遮不住。 她衣着也极华贵,里金丝牡丹袄外貂毛大氅,脖间白玉环纤腕翠玉镯,通身都气派。 说实话她的衣橱找不着一件普通点的衣裳。 就算简单,也难掩华贵。 褚家父子虽简朴,但上京和白城有差距,这种“简朴”就会有差距。 怎么说也是锦缎加身。 只有钱家三人,布袄棉衣。 钱母看在眼里,没放在心上。 钱父看在眼里,心底稍稍叹息。 钱芷低垂眼眸,心里的不平衡愈甚。 钱父呵斥钱母后,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但饭桌上上京街市的繁华不断在脑子浮现,又因面子原因,他已经收不回那些话了。 便在饭桌上跟褚昼提出了此事。 第326章 武苑 褚昼一愣,“开个铺子?” “是、是。我跟她娘合计着,就在上京安家落户算了……不是我们夫妻觉得白城不好,我们在白城无亲无戚无牵挂的,阿芷她又……”钱父不善言辞,吞吞吐吐也不知怎么解释。 钱芷虽觉得这话不该说,但钱父既已脱口,她只得配合的露出失落的小脸。 褚昼顿时就明白了,内疚自心底升起。 钱芷继而唇角上扬,露出略显勉强的、笑盈盈小脸,道,“干爹啊,我们就用您给的那五百两银子开铺子,我们一家都有手艺,不会饿死的!那五百两就算是您借给我们的,到时候我们赚了银子,再还给您怎么样?” 裴弦月夹菜的玉箸微微停顿,眼皮子微掀看了一眼钱芷。 褚廷英是个心大的,他虽听着,但也不妨碍他捧着脸大口吃菜,还不忘给媳妇儿夹,见她不吃还催促。 “那挺好的,白城那边太乱了些,你们想在上京安身立命也好。铺子选好了么?”褚昼问。 “还没想好呢,具体做不做早食的生意也没定下来,待我和爹下午去街上看看。”钱芷甜甜一笑。 褚昼是真喜欢这姑娘,笑眯眯的应着,“让许伯跟你们去。” 也就是府上的管家。 钱芷立马道谢,起身给褚昼夹菜。 钱母自始至终都没吭声。 近来朝中太平,主战事的部分武将不用上早朝,褚昼就在其中。 也因为褚昼是王爷。 褚廷英是将军,他就得去,但他是新婚,免了这两日,明日他就赖不得床了。 褚昼下午向裴鹤擎提出辞呈,说要回去锦州。 裴鹤擎应允了,但是要多留他一段时间。 他将明日早朝该议的事,提前跟褚昼说了。 他打算在上京境内建立一个军事学苑,名字已经敲定了,就叫武苑。 裴鹤擎觉得他手上可用的武将太少了。他还是丞相的时候就这么觉得,然后在年宴穆将军一事出后,才有了开皇家军事学苑的决定。 这学苑必须要够宽,够大,选址是个问题,内里的训练项目也该严谨、切实可行。届时他会亲选武将做将师,教导各种军事技能;要广招弟子,平民百姓皆可因此参军,在内谋得职务,出人头地。 魏宣明的几十万将士,为何在裴家雄狮的利爪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做过调查对比,四大国只有禹朝武力不行。经济倒是头等繁荣,但体弱之国家,必败于外朝雄兵! 他要改一改这风气。 皇家亲办,必能带动体弱的百姓尚武。 他要培养可用之武将,可用之强兵。并且牢牢将控制权握在自己掌心,他的俨朝要扎扎实实的长、治、久、安! 裴鹤擎让褚昼晚些再走,是想留他商量武苑的训练项目。 他怕褚昼还惦记那当可驸马的儿子,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会给褚廷英安排武苑的职务,让他做将师。 褚昼明白他的心思,一时之间大写的无奈和无语。 不过武苑他是真心支持的。 当天下午皇帝和他的先锋大将开了“小灶”,提前讨论明日早朝要议的事,定了几个选址,还有基础训练项目。 一直到天擦黑,褚昼拒绝了裴鹤擎的邀请,回到王府吃晚膳。 他回来的有些晚,不过府上都等着他来,要不然不敢动筷子。 褚昼回来一副乐呵相,翘起的嘴角几乎压不下去。 就连钱氏父女跟他说铺子的事情也没听进去。 褚廷英怀疑他找了第二春。 不行,他的儿子得先出生。 不不不,他在想啥呢。 他爹不可能晚节不保。 褚廷英抛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看着父亲抿唇一笑,“爹啊,内个……” “有屁快放。”褚昼粗鲁惯了,本文的国粹几乎全是他贡献的,也不顾正在吃饭,他瞥都没瞥儿子一眼。 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乐的,褚廷英顿时有谱了。他给褚昼倒酒,“爹,我明天不得陪阿月回门么?” “嗯。” “我就想进宫拜见岳父大人之后,我……我们夫妻俩,就不回府上住了呗,省的……省的碍您的眼。” 也不方便他干事。 是真不方便。 这几天日上三竿才起来,他就受不了他爹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说了一箩筐话的眼神。 昨晚上阿月险些没让他碰。 “随便你。”褚昼挥挥筷子,淡道。 其实他也受不了这对新婚夫妻的腻歪。 而且他是要回边疆白城的,又见不着这俩人,他们爱去哪住就去哪住。 “当真当真?” 褚廷英主要怕他老头儿骂他没出息。 住媳妇儿的府邸。 只有新科状元会这般,而且状元有状元府,五日总有一日要会自个儿府邸,以正夫纲。 褚昼则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见不肖子这雀跃模样,他只差拿起筷子敲他头上了。 褚廷英连忙见好就收,“爹您太英明了,那我和你儿媳明天进了宫就不回来了吼。” 他们一家人的谈话,钱家人完全插不进去嘴。 方才说起铺子褚昼也没放在心上,钱芷心有异绪,却没表现出来。听见褚廷英说要搬走,她的心一下子坠到底……莫不是因为她? 还是这位尊贵嫂嫂不想见到他们一家? “明日早朝有要事要议,你要带着弦月回门,需得提前去。”褚昼如是说道。 “哦?啥要事啊?”褚廷英面露疑惑。 “明天你不就知道了?”褚昼嘱咐他,“明天早点起,可以不回门,早朝必须去,听见了?” “行。” 那早朝肯定得去啊。 褚廷英知道自己兴致一起来可能要闹到半夜。 裴弦月前两夜被折腾坏了,明早又有要事,故而今晚他没缠着她要,一次也没有。 裴弦月倒有些稀罕了,但她没傻的去挑逗男人,在他怀中睡了美美的一觉。 次日。 父亲昨天嘱咐今日的早朝一定要去,裴厌缺准时醒来,看着尚在酣睡的小女子,一颗心被填的满满的。他温热的掌贴了贴她小腹……没动静,嗯,闺女也睡着了。 拿过一旁的蟒袍官服慢条斯理的穿起来,料想今日朝会会很长,故而先将早膳吃了,这才朝宫里去。 第327章 武苑、书苑和医苑 惢嫣醒来时身旁还是温热的,她按部就班的穿衣洗漱,然后用早膳。 裴厌缺有好几次早朝都短,短到可以回来陪她用早膳。 今天显然不是。 早膳过后半个时辰男人都没回来。 惢嫣摸着月份愈足的小腹,觉得她该开始运动了,要不然到时候难得生产。 没有女人不怕生孩子的,尤其是头胎。 她是真怕啊。 正好有另外一件事要办,正好去走动走动。 惢嫣看了厢房,没有修沙的影子,也不知人是隐身了还是走了。 走了应该会给她留信儿。 惢嫣吩咐婢子中午要按时往里头送午膳,需得同以往一样丰盛。 对于厢房明明没人,但每次送进去的膳食都能被吃个精光,惢嫣给了一个不太靠谱,但又比较人让她们信服的理头:她请灶王爷成功了。 要一日三餐的供着。 府上的丫头不迷信的也被整的迷信了,路过厢房总得拜上一拜。 惢嫣还下了封口令,要是对外乱说灶王爷可就不来了。府上的下人都是从相府来的,嘴巴严的很,她也不担心会泄露出去。 吩咐好这事后,她就带着秋绥冬禧,还有叶惜沅上了灵山,去往灵山寺。 她的慈善基地可是在这里。 她说要办私塾、医馆,就一定会行动。 她现在身子沉,爬山属实有些累。今天还出了太阳,走到半山腰时她就流了汗,停在台阶上气喘吁吁,叶昭沅有些慌了,招招手忙叫来随从的府医。 医者鼓励惢嫣多动,他脉了脉说问题。大抵是怕她坚持不过来,又道运动也不宜过度。惢嫣笑笑,歇了片刻继续上山,走走停停,总算到了灵山寺。 她又捐了一笔银子,并盘算了目前手上的预算。 进一步的计划是在先建私塾、教书先生好找,可是她不光办男子私塾,还要办女子私塾,她管之叫书苑。书苑的导师属实是个问题……她现在身子愈发沉,许多事情不能亲力亲为,还得寻个合作伙伴才是。 下午回府出了奇的没见着裴厌缺的影子。秦嬷嬷告诉她王爷中午回来吃了午膳,在府上留了不到半时辰又进了宫。 “我知道了。”惢嫣低低应声。 这么长时间的议事,不太可能是为了各朝来使,莫不是舅舅有什么大动作? “哦,王妃,这里有您的信。”秦嬷嬷答复完话,拿出今早刚收到的信。 惢嫣打开一看,署名是“缠枝”二字。 她告诉她过段时间会随南蛮大王一道入京来。 惢嫣笑笑,私笺果然没有国报快啊,她昨日就从裴厌缺口中得到消息了。 现在回信不知道人收不收得到。 惢嫣这么想着,还是给花腰写了回信。 便写便问秦嬷嬷,“你可认得有普通女子,或是妇人能识文断字的?” “王妃想要识字到什么程度的?”秦嬷嬷心里疑惑,普通女子? “可以教书的。” 秦嬷嬷微讶,不过也没多问,想了想道,“宫中宫女都能识文断字。” 男的教书匠,届时县里的私塾落成,贴张昭示就不是问题了,惢嫣的重心还是放在书苑这边。 她也知道女子历来听从的纲常是相夫教子,她或许不会有那么多弟子。但世间疾苦,无依无靠的孤女有那么多,书苑吃穿不愁,总能招到弟子。女子无法从官从政,惢嫣知道她无法改变这一点,她的目的也不在此。她会先请女师傅她们识字,一定程度后按照她们的意愿是否要继续学下去。 要继续学的,就不光是识字了。 她想开医苑。 她想让那些女子学医,做坐堂大夫。 她对教育和医学看的比较重,故而目前只有这两个计划。而这两个计划也足够她费心的,如果做得好的话,她可以把书苑建成学院,女子学院,设置许多专业……或许现在这么想有些异想天开,但是没关系,一步一步来。 在她这一代不求能走多远,走的扎实就行。 这个世道,男人只要书读的好,就不愁出路,在他们看来当官比什么都高尚,但是当官对女子来说是根本无法通行的死路。 或许男人也难,但她是小女子,世道对女子的不公平她都看在眼中。 许多年前她还没认亲的时候,就在华阳建了私塾,不过那会她势单力薄,明白光有钱是没有用的,还得有权。 惢嫣找到的合作伙伴就是表姐裴弦月。 裴弦月听得她这一席话都震惊了。 说实话她从未想过这些。 “你这计划……费这么大劲图什么?”其实有权势在手,他们想办什么办不成?但大部分统治阶层都想不到这些……这般的切实。 切实是切实、实事是实事,做起来真的费老鼻子劲。 “为我腹中的孩子积积福吧就当。”惢嫣摸了摸圆滚的小腹。 说她早有计划可能不太可信。 但积福也不假,她在事情回归秩序后,还是犯了杀戮。 这一胎一定要安安稳稳的,她的宝宝要平安长大。 裴弦月扬眉一笑,“这样的话,姐支持你,姐跟你一起做!” 哎呀,这思想层面她确实达不到。但不妨碍她给她打下手,她出计划,她帮忙实施,上头还有她爹撑腰,不愁办不成事。 “一起做什么啊?”这时,抄手走廊传来褚廷英的声音。他往里一探,瞧见二人对坐着聊天,他媳妇儿容光焕发的,不禁问了一句。 “回来了。”裴弦月眉目含笑,看着他进屋。 这里是公主府。早上拜见裴鹤擎后,裴弦月本想等着他下早朝一起回来,但裴鹤擎说早朝会很久,让她先回去。 确实很久,现在都下午了。 “终于下早朝了?”惢嫣笑笑,那裴厌缺也回府了吧。 “怎么这么久,你饿不饿?”裴弦月问。 “岳父大人留我在宫里吃了饭,不饿不饿。”褚廷英摆摆手。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龙宴……让他不许欺负他的掌上明珠来着。 “朝上议了什么大事,这么久。” “岳父大人准备建立武苑,带动百姓们习武了!”褚廷英兴冲冲道。 第328章 开创盛世 武苑?! 裴弦月稍愣片刻,才转眸,颇有些震惊的望着惢嫣。 惢嫣也有些惊讶,她开书苑,舅舅搞武苑? 裴弦月美眸有些干了眨巴眨巴望着褚廷英,“武苑具体做什么?” “培养精兵良将啊。”褚廷英说着,洋洋洒洒将裴鹤擎的决策跟她们讲了。 裴弦月没听完,笑眯眯的看着惢嫣,“你们舅甥俩才像是亲父女似的,这事儿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以后你致力文流治国,我爹他就搞武流安邦。” 定会共同开创俨朝盛世! 裴弦月恍然已经瞧见了。 “哈哈,这不一样。我是以‘慈善’之名办私塾,并不特意培养治国人才,那是国子监该办的事儿。舅舅他才是真的治国安邦。”惢嫣笑笑,道。不是她谦虚,这是事实。 也就上头是舅舅,她才敢去办这些事。这要是放在疑心深重的皇帝身上,指不定将她此举当做拉拢朋党、培养政客。 褚廷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却还是有些迷糊,“书苑?什么书苑啊,惢嫣表妹,你又要做什么大生意了?” “不是什么大生意,但确实是件大事。”裴弦月看着傻夫,笑盈盈道,“不光赚不了银子,还要往里面贴。” 裴弦月便将惢嫣的计划讲给他听。 “惢嫣表妹,不是你褚大哥现实……额,这事儿好是好,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得悠着点来,你办啥事不知道要贴进去多少银子呢。”褚廷英没想到惢嫣还怀着这份心思,震惊的同时不由得提醒她。 惢嫣笑笑,“庙里官员和百姓捐的银两足够建两处私塾,褚大哥,可不光我在往里贴银子。而且,我想着也不叫‘贴’,叫‘投’。”有回报才叫投,投入的投,投资的投。 “那褚大哥支持你。你有用得着的地方随时找!”褚廷英见她胸有成竹便放心了,捏拳敲敲胸口道。 他很是佩服惢嫣的,从前觉得她做生意厉害,一个月赚的银子抵他一整年的俸禄,现在他不得不从另一方面佩服她了,她比他们这些男儿厉害的多。 “这可是褚大哥说的。”惢嫣秀眉轻挑,抬手一指,“你们夫妻一体,届时表姐给我帮忙,你可不要有微词。” 裴弦月笑眯眯瞥着褚廷英。 “当然,当然!”阿月能为百姓办实事,他当然高兴。 “公主,驸马爷,王妃。”这时,公主府的管家上前来,一一行过礼后,禀道,“王爷听闻王妃在此处,特意寻过来了。” 王爷自然是指裴厌缺。 管家福身往一旁退去时,不远处露出男人颀长身影,他正不疾不徐朝他们所在的屋子走着。 褚廷英低低一笑,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交叉双手反过脑后虚枕着,笑眯眯调侃,“这才分开多久就迫不及待的找过来了。” “特地来接你回去呢。”裴弦月也道,一双笑眼蜜蜜的看着惢嫣。 惢嫣只是笑,瞧着那道高大精瘦的身影踏风而来。他在门口顿了顿,刀削般冷硬的面上并无什么表情,锁定惢嫣后踏进屋子,嗓音清润,“我来接她回家。” 惢嫣站起身来,朝裴厌缺走去。 “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吧。”褚廷英饶有兴致看着二人,一个高大健硕,一个娇小伊人的绝美背影。 这话非客套,他们四个有段时间没一起聚聚了。 “不了。”裴厌缺拒绝。 嫣嫣孕期的吃食王府都是精心准备的,她在这里吃不好。 褚廷英也不失望,惢嫣道了别,他目送二人走远。 马车上惢嫣简单跟裴厌缺讲了自己的计划。 这是她想干的事,裴厌缺当然无条件的支持她,只是希望她别太累。 惢嫣笑笑,“舅舅不是要办武苑么,你也别太累。”他肯定要进去帮忙的。 “嗯。”裴厌缺颔首,想到些什么,告诉惢嫣道,“使臣入关的时间都推迟了。” “是吗?” “今年的冬天又冷又长,彻底开了春他们才出发。”这也是今日朝堂议的事。 父亲大抵早有兴武学的计划,而且把它放在使臣离开之后。现在使臣出使时间变了,中间的空白期太长,正好用来做这件实事。 “原来如此。”惢嫣道,“今年的冬天确实好冷啊。” 说今年冬日长不假,不光长温差还大。可能昨日着春衣披肩,明天又得厚袄氅衣了。 表姐农历元月初九出嫁,也就是二月下旬。算命先生算的日子的确好啊,那一整天都风和日丽的,这还没过两天温度又降了下来,湖面还没来得及慢慢融化,就又冻住了。 不知道为啥她老感觉还要下雪。 惢嫣的预感不错,当夜的确下了场雪。 睡的模糊时只听得狂风大作,雪子砸的窗户“哗哗”作响,次日早上推门一瞧,白茫茫的一片。将脚下的雪捧起来一瞧,是颗粒状的雪子,也就是冰雹。 自那天新雪开始,翊王府和公主府的两对夫妇都忙碌起来。 裴厌缺和褚廷英忙武苑。 惢嫣和裴弦月搞私塾书苑。 俨朝恒正二年漫漫的冬日在慢慢的褪离。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之际,两边都有了一些成绩。 武苑、私塾、书苑都有了第一批弟子。医苑还在建设中。 裴鹤擎抽出空来后,找到惢嫣和裴弦月谈了慈善私塾之事。 开始还有些担忧,但瞧见二人干劲十足,便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惢嫣在寺院礼佛宣讲,她是王妃,俨朝唯一的王妃,代表了皇室,影响力和号召力巨大,吸引了不少富商官员捐款。 第一间慈善私塾已然落成,处在惢嫣的封邑涟州,某个贫穷小县里。她对涟州有一部分政策立废权,故而行事很方便,见过郡守、县令后立马就下了指令。 私塾建起来的时候,灵山寺的慈善部门大火了,捐银子的人更多了,沈长炎这个管理人莫名其妙的忙了起来。 他免不了找惢嫣谈这事。 惢嫣反手就拉了他做帮手,反正他不参与现下朝堂最大的政策“武苑”,大理寺也不是天天都有案子,比起裴厌缺等实在是清闲。 惢嫣以为说服沈长炎还需要一段时间,没想到他张口就答应了。 第329章 按摩 “我需要沈大人去芹禾县帮我看看。”芹禾县就是涟州第一私塾落成的地方,“说来惭愧,慈善私塾虽是我设计落成,却没能亲自去瞧瞧。” “王妃现在有孕在身,这些事情应该交给下头的人。”沈长炎始终保持温和的笑,叫人觉得亲和。 惢嫣闻言抚抚一日大过一日的肚子,“等孩子落了地,我一定去瞧瞧,这段时间辛苦沈大人了。” 沈长炎瞥一眼她的小腹,眼中笑意更甚了,却不说什么,只是点头。 又过了小半月,褚昼返回锦州。这几天天气不太好,下了好几场春雨,惢嫣常和裴弦月在一块儿,她随口问了句,裴弦月告诉她公公是去了锦州,但是钱家三口还在,且一直住在镇南王府。 惢嫣有些惊讶,问了才知道钱家在上京做起生意来了。 “那为何一直住在王府?”这多少有点不合适吧。 裴弦月耸耸肩,“我懒得管那一大家子的事。” 虽入镇南王府,人人都喊她一声主母,但她确实没有掌过府上一日的中馈。且那事是公公授意,她一无意计较,二也计较不着。 现下公公不在,他们不生事就成。 为王府的清誉着想,裴弦月还让人监着他们,说实话她信不过,尤其是小家子气的钱芷。 谈了片刻又转到公务上来。 “你这两天在灵山寺还有一场宣讲?” “对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得汇报于民。” “身子太沉了就不要勉强,那山你还上的去吗?” 抵达灵山的长台阶可不短,也不能坐轿辇上去,惢嫣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爬山确实有些困难。 可她压根没担心这事。 “大夫说要少吃多动,届时才好生产,月份越大越是要动,你怀上就知道了。表姐啊,我是真怕生孩子。”惢嫣苦着小脸,抬手抚孕肚。 也是吼。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一遭,以前有宫妃生产,她在外头坐着听,哭喊的那叫一个凄惨……关键是有几个还没抱下来,舍母留子的,母子双亡的。 “你让你家裴厌缺多准备准备,产婆大夫什么的,确保生产的时候万无一失。”不过那些难产的大多是因着后宫女人的算计,她的表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母子双安。” “裴厌缺已经在准备了。”惢嫣笑笑,“他在民间找了技术成熟稳重的产婆来,特意放在府上养着,明明我还有四个多月,他甚至连奶娘都找好了。” “那小子真是越来越会疼人了。”裴弦月失笑。 对谁都冷冰冰的,原来这么会爱人。 “褚大哥还不是一样。”惢嫣眨眨眼,“表姐嫁过去后每日都容光焕发的。” “是么?”裴弦月素手抚面。 二人互相调侃起来,气氛欢快。 褚廷英回府后惢嫣离开了公主府。 他回来意味着今日武苑忙完了,也意味着裴厌缺回家了。 说到府上,值得一提的是修沙已然离开,不久前婢子去取餐盘,发现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多谢款待,已离”几个大字,欢欢喜喜立马禀给了惢嫣,她们真以为是灶王爷显灵了。 修沙就留了这么人人可见的几个字,一句私话也没给惢嫣和裴厌缺。 自此二人再未见过修沙和禅灵。 想必小绿和他那仇敌之事,已然大功告成了。 推开门,裴厌缺正懒散的坐在软榻上,背脊后倾,头颅后仰,手臂轻抬,手背遮住了双目,很是疲倦模样。 他最近事很多,又带了武苑弟子好多课业。 惢嫣进屋,心疼的走过去。裴厌缺听到动静放下手臂,坐直身子欲朝她伸手。 惢嫣行至他背后,玉手攀上男人壮硕的肩,揉捏起来。 裴厌缺露出温笑,抬手摸了摸那小手,颇为享受的受了。 “这个力道如何?”惢嫣问。 “……嗯。”他喉中发出好听的轻应声。 “你的身子太硬了,我给你按摩按摩?” 她以前是学过这样一门手艺的,给唯一的奶奶按,奶奶去后就生疏了。 倒是可以在裴厌缺身上试试。 “很硬?”裴厌缺剑眉微挑,懒散的问。 “这还不硬?都硬邦邦了,最近很有压力?”惢嫣加重了力道,舒服的裴厌缺眯眯眼。 他低低笑了,“不是压力……”大掌捏了她的小手,在她掌心勾勾戳戳。 惢嫣瞬间就懂了,羞恼的骂他不正经。 每当她说他不正经,他都会将她当年撩拨他的事暧昧的温故一遍。 饶有兴味的说着那些细致的细节。 她在他胸膛摩挲时,眼睛有多亮,小表情又贼又娇。 她坐在他身上如何如何。 她直白又大胆的说,我们做吧……又有多少次。 …… 诸如此类,惢嫣听着,总会遮住半张羞红的脸,由着男人缓缓俯身,将她摁在床榻欺负一番。 裴厌缺果然又提起了往事。 说她当年热情的叫人难以招架。 现在却不肯叫他碰了。 好吧,孕期激素真的很奇怪,她刚怀上那段时间天天想,既浓烈又容易满足,近来却没什么感觉。 把裴厌缺憋坏了。 再过一个多月她孕晚期,就真的不能碰了。 三!个!月! 加上坐月子整整四个月! 惢嫣瞧着男人憋屈的小眼神,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当晚给他按摩一阵后,半推半就的就给他了。 过程略微艰难。 他前戏很足,从未有过的缠绵悱恻,当然那是因为惢嫣一直没什么感觉……他中间探了好几次,她都没有情动。 跟当初“少吃多餐”期间简直是两个极端。 不过他知道她最受不了什么。 果然,没多久她就在他身下瘫软如泥,化作一滩春水了。 小心翼翼的两次。 品箫倒是很放肆。 惢嫣哭唧唧的,回来的时候不是很累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情事过后,他嗅到自己留在她身上气息,满足的抱着她睡了。 惢嫣累极,迷迷糊糊要睡着时,突然听到他说,“嫣嫣,过两日上灵山寺,我陪你去吧。”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就在此时此刻,摸着她小腹时。 惢嫣没有应声,俨然睡过去了。 第330章 堕胎香 裴厌缺的预感没错,他在有关惢嫣的事上,预料一直都很准。 那天上灵山的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某处台阶上有些不易觉察到的桐油,裴厌缺扶着惢嫣,先一步踩上去,神色微变,一面扶稳惢嫣,一面叫停了她。 他神色微变,嗓音微厉,叫惢嫣吓了一跳。 那处桐油只隐约可见一点痕迹,踩上去却是无比滑腻的。 惢嫣连退三步,朝后一瞧,心理原因叫她看这台阶无比高长起来——她这若是摔下去,孩子肯定就…… 裴厌缺很快镇定下来,跟她退到一旁,更加寸步不离的牵着她。 上头的台阶都叫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或许是意外……或许吗?可能吗? 是谁要害她? 是害她还是刻意害她的孩子? 由于失去了第一个孩子,惢嫣对腹中的孩子格外珍重宝贝,裴厌缺也是,二人都无法承受这个孩子再出意外。 但他们大风大浪过来的,也并未被这一块桐油给吓退。 之后的一路都相安无事,一路顺畅。 灵山寺已经聚集了好多百姓。 再他们热情的拥戴声中,惢嫣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寺中,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上炷香。 三炷香交到惢嫣手中,她正欲去烛火处点燃,低头无意看了一眼,脚步顿住了。 裴厌缺以为她要燃香,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来将其拍掉。 三炷香顿时摔在地上。 左右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都能瞧出王爷生气了,纷纷垂下头,不敢出声言语,心里却在猜测是为什么,难道生王妃的气? 只有惢嫣知道他此举原因。 那三炷香有点色差。 说明有一支,或是另两支有问题。 经过方才桐油事件,二人都拔高了警惕,他们不允许任何意外的发生,就算是敏感过头,闹了笑话也无所谓。 裴厌缺揽着惢嫣站到一旁,厉声唤了随行府医来,去查地面上的三炷香。 府医捡起香时看到了差异,顿时明白了裴厌缺的意思。他用水化开香嗅了一嗅,结果是其中的两炷混杂了烈性堕胎的药物。 吃进去孩子即刻不保,这样将其混杂在贡香里,只要足够浓郁,嗅上不出小半个时辰,也必定会导致滑胎! 是谁要害他们的孩子?! 裴厌缺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隐忍着怒火,牵惢嫣到外头等候,询问了住持贡香之时,发现寺中的香,混进去了一大半堕胎香! 而寺中香火不断,在惢嫣来之前,就有人中了奖,上了堕胎香在香炉里! 这回裴厌缺的怒火已然抑制不住了,不过对惢嫣的担忧叫他无暇顾及其他。 府医立马给惢嫣拿了脉,幸好她吸的不多,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后怕过后惢嫣镇定下来。 她看了看天色,春意愁人,阴雨不绝。 翊王妃要在灵山寺宣讲的消息,上京人人都知道。 所以那人提前在台阶上抹了桐油,如果她摔下去,那么长的台阶,或许一尸两命。 由于她要宣讲,所以今日来的人格外多,大部分人入寺必得上香,有多少人会拿到堕胎香?五个人十个人往香炉里一点,佛堂便是浓浓的香烟气息了……倘若今日天气不好,下了雨,她没有发现香的异常,大抵就要在庙中宣讲了,那样必定得吸入香烟,至少一个时辰,而半个多时辰就达到堕胎量。 后面一招心思足够缜密。 可惜她怕不成,前面一招太多余了。 如果不是桐油,想必她和裴厌缺都不会这样警惕,那色差不过一两个度,不近距离的看是很难发现的。 裴厌缺勃然大怒,惢嫣劝住让他隐忍不发。 或许人就在百姓里,可是查起来真的太麻烦了。 一来寺中寺外聚了大抵四五百百姓,来来往往。二来对方必不会留下证据,贸然搜查还会引起恐慌。 惢嫣开始了一场半个多时辰的宣讲,结束后富余的百姓纷纷捐了银子,人潮渐渐退离灵山寺。 裴厌缺这才发作。 寺中出了问题,住持和一干和尚难辞其咎,好在惢嫣没什么大碍,裴厌缺将重心放在追查元凶上了。 只是连番审问下来,负责贡香的和尚保证,说买进的香蜡绝对没有问题,而其他和尚也没瞧到什么可疑之人调换香。 至于昨日留宿的施主,住持只打过照面,并无任何登记,如果凶手混杂其中,今日随人流褪去,他们也无法查到。 只好从香入手,这些香做工不算精细,但也绝不粗糙,应该出自于制香的作坊。裴厌缺按此线索追查下去,然而各大作坊主概表示没有做过这一批香。 眼瞧着线索要断了,沈长炎从涟州回来了。 他去了一趟翊王府,去跟惢嫣禀事,芹禾县的私塾他去看了,做的很不错,他留在那边的几天,不断有贫苦人家把孩子送去念书。只是书苑那边有些争议,县令婉言让沈长炎告诉惢嫣,书苑进来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只要上头头长辈的,是绝不可能让姑娘去念书的。 这些是惢嫣早就预料到了,故而她告诉表姐,书苑只有一座就够了。 但是宣传不能停,其他各县必须宣传到位,如果有孤苦伶仃的女子要念书学医,会有专门的人将她们送到书苑。 沈长炎说起私塾所见所闻,惢嫣听的饶有兴致,又说起他觉得该整改之处,惢嫣都听进去了,心里在盘算。沈大人眼明心细,这也是惢嫣信任他,让他去的原因。 时间悄然拨到傍晚。 沈长炎意识到该回了,起身时想起些什么,问道,“怎么一直没瞧见王爷?” “他在武苑授课业,再加上灵山寺的事,每天都早出晚归的。”惢嫣扶着腰身站起来,“这段时间麻烦沈大人了,沈大人不妨留在府上用晚膳吧。” 沈长炎没有拒绝,他问,“灵山寺是什么事?” 惢嫣便将那天的事同沈长炎讲了。 他英气的浓眉深敛,神色不详。 沈长炎的职业病一下子起来了。 他问惢嫣进展,裴厌缺从哪些方面入手了,结果如何。 第331章 妊娠纹 啊对,沈大人他是大理寺卿来着。惢嫣这才想到这么一层。不过皇室的仇人有很多,这事到如今已经很难办了,她不想给裴厌缺压力,对此事漠不关心不抱期望。 惢嫣一一答复沈长炎的问话,他问起的点,裴厌缺几乎都有在查,可是压根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沈长炎便沉默了。 “王妃可否让下官看看那香?”许久,他问。 惢嫣见他已然陷进这案子里,也不打断他,乖乖做那个“被害人”,让秋绥拿出了香。 沈长炎拿着两炷香,从上到下的观察许久。 他突然让属下收起香,“下官回去好好查查,过两日再给王妃答复。” 惢嫣轻笑应好。 沈长炎便准备回去。 惢嫣道,“沈大人吃了晚饭再走。” “哦……哦。”沈长炎笑笑,倒也应了。 裴厌缺告诉过惢嫣,到了酉时就不用等他吃饭了,现在已然过了有半时辰。 饭桌上抛开公务,二人说说笑笑,很是融洽。这让惢嫣陡生了种恍惚感……沈大人,当真是如同父亲一般的温暖。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缺了一份父爱。舅舅待她很好,以往就待她如亲女,现在她的确也叫他一声父亲。可是她知道那份温暖跟父爱有着本质区别。 前世在六岁之前,她也是在父亲的呵护下成长的。而今过去几十载,那种感觉已经渐渐模糊了……可有那么一瞬,她竟在沈长炎身上捕捉到了。 看着那温暖的笑脸,惢嫣恍惚了一阵。 直到沈长炎两次唤她王妃,她清醒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饭毕送别沈长炎,惢嫣看了会儿账,叶惜沅跪坐在桌子对面服侍笔墨,小姑娘话有点多,一口一个姐姐,虚心请教她问题。 明显瞧出她有些心不在焉。 叶惜沅很聪明,没有再问了,而是道,“姐姐累就先去歇着吧,这些账明日再看也不迟。” 惢嫣知道自己状态不佳,挥挥手示意叶惜沅可以退出去了。 其实,跟那份感觉一起涌上来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就是当初在峤郡,李太医告诉她的那件事。 那对无法生育的宫姓的夫妇,从同宗那里抱养了一个孩子。 后面那一句是她所以为的、合理解释。 合理吗? 如果不是这样,那那个孩子…… 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惢嫣有些懊恼的捏了捏眉心。 怎么可能是她? 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 她的父亲不是宫自贤又是谁? 沈长炎? 不不不不不。 这太可笑了! 惢嫣在心里跟宫父道了歉,垂头看着一堆账本,突然就打起了精神,翻看半晌。 裴厌缺回来时她还没休息,那个时候已经亥时中了。 他身上有硝烟的气息,武苑那边开展了战事演习。 他这两天回来的晚,但没有以往累了,疲惫的痕迹淡去许多。 因为得到了纾解和满足。 咳,惢嫣问他原因,这是他的原话 他催促惢嫣去歇着,她不肯,想把最后两本账看完。男人便沐了浴,从身后抱着她,懒散的赖在她身上。 惢嫣一面看账一面听他说话。他提起了堕胎香一事,告诉惢嫣有了一些线索,某家作坊很可疑,他明日一早就会去查。 裴厌缺到现今还是后怕。 那躲在暗处的、想害他们的人,不揪出来,他心难安。 惢嫣想了想,告诉裴厌缺沈长炎下午来的事。 “沈大人说过两日会给我答复,大人他是专门断案之人,想必会有线索。”惢嫣又道。 裴厌缺颔首,沈长炎明察秋毫,事事洞若观火,他出手的话肯定能有收获。他明日就去寻他交接信息。 “睡觉。”裴厌缺见她圈圈点点的将账看完了,蹭蹭她道。 “今晚别打坏主意,我要好好睡一觉。”惢嫣指着男人高挺鼻梁,轻哼一声道。 又凶又娇的,裴厌缺心虚的笑笑,抱着她上床,帮她褪了衣裳,乖乖的倒也没有小动作。 惢嫣的里衣比从前大上好几号,她枕着隐囊,撩开衣裳摸摸肚子。裴厌缺在她小腹凸起的地方,发现了浅浅的红痕。 在肚子底下,惢嫣瞧不见。 裴厌缺旖旎的心思一下子散去。 他跪在惢嫣身侧,温热圆润的指腹轻轻摩挲那痕迹,浅浅的,跟她旁处的肌肤一般光滑,可它切切实实是在那的。 “怎么了?”惢嫣笑眯眯的看着肚皮上隐约的胎动,感觉到男人一直摩挲她肚子,不禁问。 裴厌缺无意识摇摇头,想了想还是道,“这些红痕是什么?” “什么红痕?” 裴厌缺拿过一扇小镜子,一照惢嫣便瞧见了,竟是妊娠纹。 不过痕迹很浅就是了,她前世看到过满是妊娠纹的孕肚,坚定的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生孩子。 不过她那辈子确实没生孩子,连男人都没有。 “妊娠纹。”惢嫣道,“女子怀孕时会有,出现时间因人而异吧,这一点点痕迹可能会变大,也可能不会。有的孕妇不会有妊娠纹。” 裴厌缺知道那是异世的词汇,听了解释敛眉,有的孕妇不会有? “要怎么去掉?” “干嘛,嫌弃了?”惢嫣撑了撑腰,瘪嘴道。 裴厌缺摇摇头,目光依旧愣愣锁着那痕迹。 他不希望嫣嫣为给他生孩子,在身体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惢嫣怀孕之后,他看过很多相关医书,得知妇人产子,对身子的危害很大,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复原……尤其看到孕妇许会难产而死时,他突然后悔了。 他可以不要子嗣,但是不能没有嫣嫣。 “我想要完整美好的嫣嫣,生了孩子也要好好的。”裴厌缺亲昵的摩挲那浅浅痕迹,目中含了深思。 要怎样才能不怀上孩子? 他这要这么一个宝贝。 惢嫣笑容变得柔和,抬手摸摸男人的耳朵,“这痕迹消的掉的。” “要涂药吗?” “嗯,应该有药可以用。”她抓着男人的大掌放在肚皮上,“你帮我多摸摸,摸摸能防止它生长。” “真的?” “真的。”其实她也不确定,但是听说是可以的。摸肚皮增加弹性,就不容易长了。 裴厌缺温热的掌心贴在她腹上,温柔的游走。 神色极认真。 惢嫣亲亲他的面颊,放下衣裳告诉他该睡觉了。 一夜安眠。 第332章 女乞丐 次日清晨。 晨阳正好,暖洋洋洒在人间,大理寺的梨花开了,绿萼托着朵朵如雪般洁白的花儿,风一吹轻轻荡漾,幽香飘散满院。 裴厌缺得到消息,沈长炎一大早就出了门。 “可知具体行踪?或是具体做什么去了?”裴厌缺问道。 下属犹豫片刻,“大人他去查王妃在灵山寺那件案子了。” 裴厌缺便离开大理寺,也按照自己现有的线索去查。 他抵达某处香作坊,还未踏入,便听到里面沈长炎的怒呵声。 “翊王当初不是没搜到这里吧?为何不招?!” 裴厌缺一愣。 里面传来作坊主哆哆嗦嗦的声音,“王爷当初问……问的是有无人订大批香,那姑娘只是来学如何制香,这……小的也不知道她藏着歹心啊大人!” “本官问这香是否出自你这作坊的模具时,你为何不承认?!” 作坊主叫苦不迭,“大人火眼金睛,竟能看出这香出自小坊的模具,可是小的瞧不出来啊!而且当初……当初小的送了一整套制香模具给那姑娘,她这香不算是在小坊里制的……” 沈长炎气结,狠狠摔了手中的香。 于是便瞧见裴厌缺走进来。 他一愣,等人走近了才想起躬身唤王爷。 “沈大人竟查到了这里。” 裴厌缺当然惊讶,他将作坊全部调查过,昨日才发觉这处的可疑。 哪成想沈长炎一出手就查到了。 听对话他是根据香查过来的……模具不同所制出的香也多多少少的不同,是长是短,是粗糙还是精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大人当真,名不虚传。” 沈长炎恭维,“倘若没有王爷先前的铺垫,下官也不会这么快找到这里。”但是这话也不假,他着手查这案子的话,也是先从裴厌缺查的那些方面入手。 “王爷也查过来了?”沈长炎又道。他并不怀疑裴厌缺是否是跟他而来的。 他面上没多少笑容,大抵是方才气狠了。这个作坊主,明显知道事情不对劲,但又怕上头追究,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没有向裴厌缺汇报。 裴厌缺点头,“是个女的?” 作坊主精明的眼睛一转,听他问话,连连答复,“是,是个女的。但是……但她到这边来做工,一直戴着面纱,说、说是面上有损。” 他声音越来越小了,因着裴厌缺眸色愈发阴郁。 “她来做工,你这当东家的不知道她的住处么?”沈长炎蹙眉问,“当真是什么人都敢用。” 作坊主心虚的垂下头。 “她给了你多少银子?”沈长炎明白过来。 作坊主更心虚了。 “说。”沈长炎浓眉一敛,一个字说的势如破竹,气势十足。 作坊主咽了咽口水,“五……五百两。” 要不然他也不会送模具给人家啊。 又立刻哭道,“大人,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她学香是要去害人啊!” 沈长炎吐出一口浊气来。 裴厌缺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当务之急是问出那女人的线索,把她揪出来才是。 沈长炎将自己常用的画师叫来了,他根据作坊主三言两句不太确定的描绘,画出那女子的画像。第一幅作坊主看了半晌,只道不太像。 沈长炎和裴厌缺都力求神韵相貌分毫不差,于是画师反反复复,画第七张时作坊主才道对了。 那女子年纪十七八岁,平日出现要么戴了面纱,要么就是幕篱,作坊主也不曾见她真实面目。 因而画像上,画师反反复复画的是女子的半张面面孔。 沈长炎把作坊主带了回去,说是关三日,小惩大诫。 裴厌缺想到灵山寺的住持,或许他见过那女人的真实面目。他想去一趟,可是褚廷英找来,叫他回武苑去,裴厌缺无法,只得拜托沈长炎去一趟。 沈长炎义不容辞。 主持道画像的确眼熟,她好像是跟着什么人去的寺中……可是时隔多日,他最近见的面孔又多,具体的还真不记得了。 这画像说眼熟的确眼熟,可记忆也确实分外模糊了。 画师还是按照他的话略略补充了一些。 那女子的通缉令很快挂上了布告栏。 裴厌缺比较担心对方会不会闻讯逃走。可是沈长炎更有经验,如果有其他线索,他当然会暗中追查,关键是他们只有这幅画像,那就不必顾忌其他了。 惢嫣也拿到一份画像,她看了许久。 “王妃。”晴咕突然打断惢嫣的思绪,“外头来了个女乞丐,听说王妃您在办慈善书苑,可以识字学医,保证衣食无忧,特来投奔。” “这种事不必找上我,直接交给简绢……”简绢是负责将上京女弟子带去书苑的人。惢嫣话说到一半顿住了,狐疑的抬头,“女子?” “是个女乞丐,满身污泥,脏兮兮的。”她一直哭喊,央求见惢嫣一面,晴咕才来通禀。说到这里她也觉得不妥了,道,“那王妃还是不要见了,奴婢立马将她交给简绢。” “不。”惢嫣抬手,“我去瞧瞧。” 晴咕立马上前,让惢嫣搭上手,她挺着肚子,扶了腰缓缓出门。 她不想在堂中见她,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见她,于是让晴咕扶着她去凉亭坐了,叶惜沅去将人唤进来。 不多时她便瞧见这女乞丐。 果真如晴咕所言,她衣衫破烂,面和乌发上都有污泥,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还瘦弱的可怜。 “你要去书苑学识字?” 女子应一声,“王妃您是大善人,奴特来投奔您来了,您一定要收了奴做书苑女弟子啊!奴一定会好好学医的!” “你的爹娘呢?” “他们先前出了一场意外,二叔变卖了全部的家产,还将奴赶了出来,要不然奴也不会沦落至此,靠乞讨为生啊!”女子哭哭啼啼、嘤嘤泣泣,好不可怜。 “抬起头来,叫我瞧瞧。”惢嫣嗓音轻缓。 女子垂着头,闻言眼眸轻转,半晌才抬起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目里含了泪花儿。 “你叫什么名字?”惢嫣问。 第333章 惢嫣遇刺,两个慌张的男人 “奴、奴姓石,名唤阿玉。”阿玉又微垂了头,瘦弱的身子微缩,看起来有些胆小。 “我看你不像是做粗活的人,从前是殷实人家的女儿?”这小脸上虽有些泥,但是难掩白净,手上也是,纤纤玉指白皙,没有茧子。 “我爹做些小本买卖,倒也衣食无忧。直到那场变故,爹娘出门遭了劫匪,二叔当家不肯出银子保人,他们都过世了,我也被赶了出来。”阿玉说着,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吧嗒吧嗒在地面上氤氲出一大块痕迹。 “是么?”惢嫣饶有兴致的问,“你二叔是谁啊。” “这个,让奴靠近些告诉王妃……”阿玉眼睛一转,缓缓朝惢嫣脚尖爬去。 就在她快碰到惢嫣时,突然暴起,手脚利索的不像话,从袖口抽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狠狠朝她刺来。 就算早有准备,可见了匕首,她的心还是微微提了起来。 叶惜沅并不知情,毫无防备,瞳孔剧缩,心也提到嗓子眼。 阿玉面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王妃,翊王妃,您可真好命,是翊王的王妃!你还怀着他的孩子!——去死吧! 她以为自己孤注一掷绝对可以得逞,然而那匕首距离惢嫣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就停下了分寸不得进。 冬禧捏着她纤细的手腕,缓缓用力,阿玉发出哀嚎声。冬禧劈手夺了匕首,反手一推,阿玉瘦弱的身子就跌在地上,起不来了。 身上传来的痛感告诉她,她的孤注一掷失败了。 惢嫣稳坐在长椅上,居高临下看着如同破布娃娃般倒着,起不来的女子。反手丢出一张纸,“画像上的人是你吧?为何要害本王妃?” “你该死。”阿玉有些艰难的起身,“翊王该死,你是他的王妃,你也该死。” “你和翊王有何仇和怨?”皇室的仇敌很多,惢嫣并不惊讶,平静的问。 “杀你们皇室之人,还需要理由吗?”阿玉冷冷一笑,有些不甘的看着惢嫣,眼眶陡的红了。 对不起了,小姐。 奴婢没有办到。 她咬咬牙,发了力想要朝长椅尖角撞去。 “秋绥!”惢嫣厉声唤道。 秋绥飞身而起,在阿玉撞上去之前阻止了她,将她掀翻在地,冬禧立马上前去将人束缚。 按理说元凶抓到了,自寻短见不用她动手,她还乐得方便些。然而惢嫣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女子背后说不定有什么同伙。 她让人把阿玉关起来,威逼利诱,阿玉只道桐油和香都是她一手策划,没有同伙。惢嫣不相信,喂了一颗毒给她,她想,如若她坚持一个时辰,依旧不该供词,那大抵就是真没同伙,她可以给她吃解药。 她会把她囚禁起来,但为她再犯杀戮、染因果,是不值得的。 然而阿月痛苦的叫唤了一刻,便一命呜呼了。 惢嫣惊愕,按理这毒,不至于叫人命啊! 秋绥上去检查尸首,告诉惢嫣,“王妃不必内疚,她在来王府前吃了一颗毒药,现在毒发身亡了。” 这是知道自己不论成功失败都逃不了,自己服的毒;还是同伙怕她供出自己,喂她吃的毒? 惢嫣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此事没有别的线索,已然无疾而终了。 与此同时。 稍闲下来的裴厌缺找到了沈长炎,同他探讨此案。通缉令是大理寺的名义贴的,有任何线索沈长炎都比裴厌缺先知道。 “王爷请回吧,有任何消息下官都会在第一时间禀报给王妃和王爷。”他当然不会放过背后主人。 裴厌缺应了一声,正要走,恰好有人敲了门,是来找裴厌缺的,见了他就道,“王爷,王妃遇刺了!” 裴厌缺瞳孔一缩。 沈长炎“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裴厌缺却在顷刻间冷静下来。 这人是守府的暗卫,他能过来这般平静的禀事,说明嫣嫣无事……若嫣嫣毫发未伤,人早就跪下去抬不起头来了。 这么想了一圈儿,裴厌缺还是有些心慌。 正要发问,不成想沈长炎几步窜到跟前来,几乎是瞪着那暗卫,“你说什么?!——王妃遇刺了?!王妃的情况如何?有无受伤?!” 暗卫是特地来给裴厌缺禀事的,没想到王爷没说话,反倒窜出个这么激动的,他一时愣住。 沈长炎急了,他就差拎着人的衣领子摇了。 他瞪着他,破口时口水四溅,“你倒是说话啊!” “王……王妃早看出人是刺客,一点事都没有。”暗卫被喷了一脸口水,有些吓到了,忙道。 沈长炎的一颗心都落了下去。 一瞬间陡觉得腿有些发软发虚。 瞧见裴厌缺二人,包括自己的下属都怪异的看他,他略有些尴尬,站稳了脚跟,抬拳抵了抵鼻尖。 暗卫继续道,“且那女子正是画像上的人!” “什么?”裴厌缺微讶,目光刹那更加冰寒。 他还想着现在就去拷问,然而暗卫又道,“那女子提前服了毒,已经毒发身亡了。” 裴厌缺,“……” 不光沈长炎,这回连他都嫌这暗卫说话一字一句了。 叫人心情起起落落的。 他恨不得给他一个白眼,不过倒也没有那般无风度,盯他看了一息便跨出了门。 回王府去。 沈长炎也颠颠儿的跟了过去。 惢嫣瞧见他们一前一后的过来有些讶然。她面上平静无波,事实上也是真的不怕。可裴厌缺还是拉着她好一顿安抚,温声软语。 沈长炎就在一边看着,惢嫣颇有些不好意思,从裴厌缺温热干燥的掌心抽出双手。 沈长炎仔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又去看了收敛起来的尸首,微微叹息一声。 这妙龄女子不值得他同情,他只是可惜,线索断了。 因为当初主持还告诉他,这女子身后跟着另外一名女子。 或许是同伙。 主持连阿玉的面容都不记得了,更别提什么跟着她的女子了。 沈长炎把这些告诉二人,叫他们切切当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另一名女子也暗中害人。 他临走时暗中看了裴厌缺好几眼。 却什么都没说。 裴厌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怪他。 第334章 惢嫣怀疑身世 “嫣嫣,对不起,又是我连累了你。”裴厌缺闭了闭眼,执惢嫣的素手,轻道。 那女子说“翊王该死,你是他的王妃,你也该死”。是他连累了嫣嫣,对方想杀的是他,想害的是他的王妃和子嗣。 “你这话可是等同于将你我二人分开了。”惢嫣盈盈一笑,“你我夫妻一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她当然料想过这些。 只要跟他在一起,她有什么好怕的? 裴厌缺额头轻碰了下她的,扶着她坐下。 “对了嫣嫣,方才暗卫禀报说你遇刺,可把……沈大人担心坏了。” “嗯?”惢嫣 惊讶又有些好奇,“沈大人怎么担心了?” 裴厌缺便将沈长炎当时慌不择言的模样同惢嫣讲了。 虽然他对沈长炎的反应挺迷惑,但这并不妨碍他发笑,他一边说一边笑,却发现惢嫣半晌没吱声,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孔也愈发沉下去。 他心里咯噔一声。 莫名的危险感涌上来。 “怎么了嫣嫣?” “裴厌缺,其实有件事我挺疑惑的。”惢嫣脑中思索不断。 “关于沈长炎?”裴厌缺剑眉微敛。 他已经直呼其名了。 “嗯……”惢嫣组织了一下措辞,将那日李太医与她讲的事同裴厌缺说了。 他倒是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讶,面色反倒舒缓许多。 “你怀疑你和他的关系……” “虽然荒诞又离谱,但是我就是有那个感觉怎么办。唉,有点对不起我爹。” 她不想分的那么清楚,她既然已经占用这具身子,那么她就是宫惢嫣,尤其是裴氏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 宫自贤就是她爹,虽然她一过来人就过世了。 “我帮你查证一下?”裴厌缺挑眉。 联想起初见惢嫣时沈长炎的举止,一直到今日,别说惢嫣怀疑了,裴厌缺已经在心里确定了。 “你怎么查证?” “直接问父亲。”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不好不好。”惢嫣直摇头。“父亲他要么就是不知道,要么就是刻意隐瞒。而且如果是个乌龙……”那得多尴尬啊。 “那就把李叔叫来问问,他知道这么件事,但应该不知道内情。”当年那宫姓之人到底叫什么,问清楚就真相大白了。 惢嫣又有顾虑了,她幽幽叹了口气,“如若我真不是我爹的亲女,是沈大人的……那就说明,他当年伤害过我娘。” 她真的挺喜欢沈大人的,查证了他们在血缘上更亲近,可她的心势必会疏远他。 “或许有内情,”裴厌缺轻抚她的乌发安慰她,“你先不要多想,等查证了,再看你想不想认他,想不想了解当年是何情况。” 惢嫣轻应一声。 “那我现在就进宫。”裴厌缺欲起身。 惢嫣抓着他的手臂,没叫他动,她轻轻靠在他肩头,“你明日早朝后把他叫来就是。” “好。” 次日裴厌缺下了朝,以给惢嫣请脉为由将李太医带到府上。 惢嫣不急着问话,先叫他拿了脉,李太医说脉象平稳有力,胎儿很健康。又看了惢嫣的安胎药,连连点头无可指摘。 “李太医,我记得你当初说有对夫妻无法生育,后来还是有了孩子?”他拿脉时惢嫣就随意同他谈起华阳,现下引出这话题当真不突兀。 李太医正在看惢嫣的食谱,“是啊,不过如王妃所言,后来那孩子许是从同宗兄弟那过继来的。”这样的事不少见。 “那对夫妻同我一个姓?当真巧,可记得具体叫什么?”惢嫣问这话的时候心微微提着。 “这还是下官没跟陛下之前,当坐堂大夫时的事儿,哪里还记得?”李太医笑笑,没怀疑什么。 他看完了食谱,正欲说王爷和厨娘都费了心思云云。可是眼前的王妃兴致明显在另外一件事上,“太医仔细想想,或者,当时有无其他人知道这对夫妻,能说的上名字的?” 李太医会意,恐怕他这一趟,就是为这来的。 他神色一正,想了想对惢嫣道,“下官那有一份名册,记载了下官医过的患者,那人的名姓应该在册。” “名册在哪?” “可惜了名册在华阳老家,如果王妃需要,下官愿意去一趟。”李太医道。 宫?王妃也姓宫? 不会这么巧吧? 王妃怀疑自己是叔伯的女儿? 这事说起来不大,李太医没掀起多大的惊愕来。 “那就麻烦李太医了!”惢嫣站起身来道谢,她想了想道,“这事于我有些紧急,太医既然出了宫,就直接去吧,我会给你打点好路途的一切。” 她怕李太医入宫,舅舅阴差阳错知道了这事……舅舅到底知不知道?还是他不喜欢她知道? 而且主要问题不在于舅舅让不让她知道。而在于她不想让舅舅知道她知道了,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是是是。”李太医连连点头,又道,“只是时日久远,那册子虽在,却免不了受雨受潮、被鼠虫损坏,王妃莫抱太大的期望。” “我知道,多谢太医。”惢嫣郑重又真挚。 李太医便出发去了华阳。 这事儿也好对宫里解释,裴厌缺次日去上早朝,告诉裴鹤擎惢嫣身子有些虚,需要李太医在府上为她调理一段时间。 这是小事,裴鹤擎问都没有多问。 后面几日忙虽忙,但也算平静安宁。只是惢嫣本活泼好动,而今身怀六甲,在府上养胎时,总不由得想起以往骑马时的自由。 现在恰是胎儿长成的月份,肚子一日大过一日,惢嫣再想也不敢撒野了,裴厌缺又答应她等孩子落地陪她玩个够,她便开开心心把心思投入公务中了。 这日,裴弦月告诉惢嫣钱家姑娘最近活泛许多。 活泛。 她用了委婉的词儿。 惢嫣会意,她要表达的意思是钱芷有些张扬飘然了。 自从她镇南王义女的身份,被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去后,邀请她参加各种集会宴会的人就多了。 利用身份之便结交人脉无可厚非,只要她不给王府丢人,裴弦月是不会管她的。 然而她跟某个男的好上了。 第335章 你怀孩子了? 那是个三品官员府上的公子,嫡次子。裴弦月轻门庭,况且钱芷镇南王义女这一层身份也不低,配那男的肯定是配得上的。 问题就在于那男的是个纨绔子弟,被他勾搭又被抛弃的姑娘一只手还数不过来。 他的兄长也不是个好东西。 门庭不重要,但家风必须清明。褚家跟这样的人结亲,媳妇到时候哭着上门来,裴弦月怕她以后忙都忙不过来。 那钱芷瞧着是个机灵的,怎么看上这么个男的? 裴弦月发现钱芷两次出门,都是与那男人私会时,开始让府上的人提点她,明敲侧击提醒她对方的放浪作风。 钱芷一意孤行。 裴弦月暗道人烂泥不上墙,也懒得管了。 她吃饱了撑的才会一直围着钱芷转。 惢嫣听完了笑笑,“她爹娘在上京街上做生意?” “对啊。早食铺子开的还不错。”百姓都爱去,一方面人做得好,其次百姓都买褚家的账。裴弦月随意道,“钱芷之前还去帮过忙。” 意思就是现在不去了呗。 “表姐不想理她就不理了呗,管太多人以为你碍她的道就不好了。”惢嫣道。 “知道。”裴弦月点头,她可没那么热心肠,早就不管了。 再等等看对方何时上门来提亲,公公喜欢这一家人,她也不能失了风范,好歹是长嫂,嫁妆总会为其准备的。 后面最好不给她生事。 裴弦月如是想着。 话题结束,二人说起了旁的。而被她们随口聊到的钱芷,正神色恍惚的踏入镇南王府。 她第一个想到是母亲,左右找寻一圈儿,发现她正与钱父在小厨房忙着和面,说说笑笑。 他们开的是早食铺子,下午会收摊,准备次日的食料,早睡早起。 “娘。”钱芷愣愣的发出虚音,忙活的夫妇并未听见。 钱父余光却瞥到她,招手让她过去帮忙。 钱芷心里乱的很,有些不想,却还是依言和起面来。 “咱们闺女有主意吧?”钱父呵呵朝钱母笑,在上京开铺是钱芷的想法,他方将这些都告诉了钱母。“以后咱们就在上京生根了,上京太平,咱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钱母也笑盈盈的,“将王爷的五百两银子还了我才能安心啊。” “五百两咱买铺子并没有花完,还留了一些,再把咱们赚的钱攒起来,不过十年,咱肯定能还上的。” “是啊。” 二人都笑嘻嘻的,似乎瞧见了十年后的美好生活。 只有钱芷将指甲深深嵌进面团里,后槽牙咬的紧紧的。 够了! 这种话她真的是听够了! 十年!那银子都说了是干爹给他们的,为何要拼上十年去还! 为什么她要生在这样的人家?十年赚不到五百两银子!她这些天见的人,那些同她一般大的女子,随手拿出的一件首饰都值百两银子! “她爹,你说咱要不要搬出去住啊,王爷不在家,我们这样多叨扰。”父母的对话还在继续。 这话钱父考虑了良久,他也觉得在人家家里住着不好,可是他们能去哪呢? 钱母明白她的顾虑,温和的笑笑,“我们把早食摊子摆出来,学别人搭个大棚子,屋子里住人不就行了。” 虽然没有屋中吃早食吸引人就是。 钱父斟酌片刻,正要答应,却听女儿道,“爹,娘,那屋里那么小,分不出两间屋子,我们哪里住得下?” “这、我们扯个布遮一遮……” “我要自己的屋子嘛!”钱芷跺跺脚,不满道。 钱父心思本就动摇,闻言只得依女儿,“她娘,那过段时间再看吧。” 当家人拿了话,钱母也无奈了。 钱芷忙了会儿忙,寻个机会溜出了家门。 她离开时面色阴冷,同在父母身边全然不同。身侧的拳捏的紧紧的——她不要再在这样的人家待了,她必须马上嫁给陶铭! 反正…… 钱芷想到这里,抬手轻抚小腹,目中闪过复杂情绪,只复杂那么一瞬,就变得无比坚定了。 反正她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钱芷来到陶府前,告诉管家她与陶二少爷相熟,希望见他一面。管家上下打量一眼她,眼珠子一转,张嘴就赶人。 二少爷惹了无数的风流债,这姑娘只怕也是其中之一啊。他早吩咐过了,找上门来的姑娘一律不让入内。 钱芷急了,“你告诉他我姓钱,他一定会见我是!” “怎么还听不懂人话了?去去去,走远些,陶府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管家赶苍蝇一样挥手。 钱芷心里恨恨,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管家又在催促她走了,钱芷瞧往来百姓投来怪异目光,跺了跺脚走了。 当然没有走远,她在不近不远处候着——她今天一定要见到陶铭! 一个时辰没看见影子,钱芷当真有耐心,然而天都要擦黑了,她再回去肯定会引起爹娘怀疑。 无奈正要走,便瞧见他等了一个多时辰的男人步伐欢快的出来,口中还哼唱着欢快曲调。 见到她一愣,轻挑道,“哟,这不是我阿芷姑娘吗,这么大晚上来找爷干啥?” “陶铭!”钱芷觉得陶铭哪哪都好,但她就不喜欢他这吊儿郎当模样。 她跺跺脚,“我要跟你说正事!” 这姑娘他还没玩够呢,而且人是驸马爷的干妹妹,他大抵是要纳回家来的。陶铭见状正经起来,“什么事啊?” 钱芷看了跟出来的管家一眼,拉着陶铭走,“我们去别处说。” 陶铭本来打算去消遣逍遥的,还约了人呢,不过权衡一下还是跟钱芷走了。 寂无人烟的小巷,少女板过男人的大掌,往平坦的小腹上一覆,“我怀了你的孩子,他有一个月大了。” 陶铭像是没听懂,那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他才惊道,“你怀孩子了?!” “对啊。”钱芷暗喜,只道他这是高兴坏了。 也是,男人初为人父,大抵都是这样。 却听陶铭厉声道,“你没喝避孕药吗?!!” 这话听在耳里颇为刺儿,钱芷愣了一息,才仰头道,“我当然喝药了,但是还是怀上了。陶铭,这就是天意,我注定要嫁给陶家做媳妇的。” 第336章 钱陶婚事 陶铭急的在小巷来回踱步。 钱芷欣喜的心沉了沉。她觉得陶铭的反应不对劲,男人在得知自己有孩子时,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 “你真怀了我的孩子?”陶铭停下脚问。 “当然。”钱芷仰面叉腰。 她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陶铭顿了顿,“真是我的?” 钱芷一愣,旋即面色落了下去,“你说什么啊!不是你的是谁的?!这孩子一个月了,正好是我们初次……” “行行行。”见她发怒,陶铭压了压手掌,“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叫我负责是吧?” “不然呢?”钱芷眼睛一瞪。 “你……你先别告诉别人,我回去就跟我爹娘商量上王府提亲去。” 钱芷面露喜色,这才对嘛。 二人便各自回府,陶铭反复嘱咐,不能让旁人知道这事。钱芷明白婚前先孕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说的。 不过也多亏了这孩子,她看陶铭最近不想成婚,如果不是这孩子,她指不定要等多久。 陶铭回到陶府时,陶老爷和夫人正在用晚膳。瞧见不成器的儿子进来,没给什么好脸色。陶老爷冷道,“又跑去哪里厮混了?” “爹啊,有人找,我刚出了趟门就回了。”陶铭道。 “别成日跟那些不着调儿的公子哥儿混在一起。”陶父瞪了他一眼。 但其实他心里明清,不着调的公子哥儿?他这儿子为首好吧。 “既然不出去了,就一起用晚膳吧。”陶母朝儿子招手,她有话要跟他说。 陶铭心虚,乖乖坐过去吃饭,便听得母亲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成天散在外头,早些成家立业才好。你你看你大哥,有儿子后是不是收敛很多?——你的亲事我已经给你定下来了,阳家的四女儿不错,门当又户对。” “阳四?!”陶铭惊起,一下子忘了正事,“她是个庶出的就罢了,她爹的官儿还没我爹大,凭啥让我娶她啊?” “你以为你在外头有什么好名声,让人家姑娘心甘情愿嫁到陶家来?你娘我让人说媒婆说破了嘴,才说来这么个亲事!你必须娶阳四姑娘,明天我就让人定吉日!” “那凭啥大哥可以娶那么漂亮贤惠,门户还高的姑娘?”大嫂爹官儿比他爹高两个阶呢,凭啥他就要娶四品官的庶女?? 陶铭想跟兄长一样,娶高门大户的可人儿女子为妻,可门户高的又瞧不上他,故而一直拖到现在。 “你大哥运气好。”这父子三人一样的德行,花花肠子多。兄弟俩在外头怎么玩儿她也没心思管了,家里一定要有个知冷知热的贤惠儿媳。阳四姑娘她亲自过眼的,故而这事容不得儿子反对。 陶母细嚼慢咽着膳食,陶铭还在闹脾气说不肯。 直到被老子呵斥了一顿,他才安分下来。 于是才想起钱芷的事。 他瞥了一眼神态自若的母亲,又偷看脸色不太好看的父亲,咽了咽口水,不想说,但是人孩子都怀上了……之前有过先例,他知道这事多严重。如果不是钱芷跟镇南王府有关系,他一定会想法子把孩子拿掉。 “娘啊,我跟您说个事您别生气。” 陶母吃完饭,瞪了一眼儿子。 他说这话准没有好事,她当真懒得听,便道,“你跟你爹说。” 她漱了口就走。 婢子端来茶盏,她刚含上一口,便听儿子道,“娘啊,我娶陶姑娘时能纳妾么?那个妾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了!“ 陶母一口茶喷在婢子身上,婢子执的小瓷壶愣是一滴没接道。 她拍桌而起,“你说什么?!” “臭小子!你又把哪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陶父摔了筷子,怒道。 “不不不……不是平民女子,不是,她够资格做我的妾室,绝对够资格!”陶铭连连摆手。 便将钱芷镇南王义女的身份同二人讲了。 陶父大惊,陶母抬腿要踹儿子,幸好陶铭躲得快。 “你早说有这么个姑娘,娘绝对给你说亲,让你风风光光将人娶进门。现在我给你定了旁的亲事,你却把人姑娘弄怀孕了你!” “她也就是认了镇南王这么个义父。”陶铭撇撇嘴,“她亲生爹娘是边境的普通平民百姓。” “啊这……”陶父是看不上平民女子的。 陶铭这些年就爱勾搭平民女子,因为无人撑腰。他以前就让一个姑娘怀上他的孩子,他自己不乐意娶,陶父陶母也不同意,事情闹的很大,钱父动了许多关系才压下去。结果是流了孩子,他们赔了银子。 自从有了长孙,他们对老二的儿子不着急……他们看重的是镇南王那层关系。 儿子能娶高门户的姑娘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阳家四姑娘……已经交换婚帖,陶母还是有原则的,定下的事不会赖。 可是钱芷的事让她很为难。 阳父官职比自家老爷低,可也没低多少,这若是妻妾同时进门,阳家会同意吗? “你确定钱姑娘愿意给你当妾?”未婚先孕也不是什么好姑娘,念及她的身世、初来上京,陶母已给人定性了,是个心高的丫头。 “她不给我当妾还能当正妻啊?如果她不是驸马的干妹妹,她下辈子也进不了我陶家的门!”陶铭道。 其实他有点怵褚廷英,才会这样着急忙慌想要解决这件事。 陶铭以前玩的浪,夜里醉醺醺出楚馆的门,跌跌撞撞就拦了褚廷英的路……褚廷英正要去赴裴弦月的约,不想陪小虾米玩儿,反手卸了人的手臂。 陶铭清醒才知道自己惹了大爷。 “那我明日亲自跟阳家说去。”陶母道。 镇南王可是陛下的亲家,武卫上将军是陛下唯一的姑爷,他们家可惹不起。 而她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镇南王义女死心塌地要嫁给她儿,人家退一步肯委身做妾,想必阳家也不敢有微词。如果他们不肯要毁婚,那坏了规矩的可不算是他们家。 彼端,得到满意结果的钱芷欢喜的回府去,钱父钱母问她跑去哪里,为何现在才回她也不答话。 第337章 月英吵架 吃过晚饭后,钱芷坐在凉亭赏月,春风带愁,却吹不皱她雀跃的心。 “钱姑娘下午去哪儿了?”身后传来府上嬷嬷的声音。钱芷一愣,回头轻笑,“出去逛了逛。” “姑娘回来的有些晚了。”嬷嬷暗里打量她。裴弦月让她不再管钱芷,她这么些天同陶铭的往来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不说什么。 可是而今她不得不提醒她一句,不得留宿在外。 她若是在外头破了身子,丢的可是王府的颜面。 钱芷不知道嬷嬷是裴弦月的人。对方两次三番告诉她陶铭不是什么好人,叫她非常生气。说白了她就是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钱芷思及此,弯了弯唇角道,“我去见了陶铭陶公子,咱们两家离的有些远,所以回来的晚了。” 嬷嬷一愣。 以往她提起陶铭,这姑娘总是百般推拒,避免答复她的话,今儿个怎么主动交代了? “嬷嬷,陶公子他说要上王府来求娶我。”天知道她有多克制才没将此话告诉爹娘,她想届时人带着聘礼上门来,叫二老大吃一惊来着。 可她实在受不了嬷嬷的语气。 “当真?”嬷嬷惊了,震惊道。 陶家那眼高于顶的二少爷会瞧上她? “那还有假,他亲口跟我说的,过两日就上门来。”钱芷想了想,故作天真,“嬷嬷,你先别声张,我爹娘都不知道这事呢!” 嬷嬷也不多说什么,退了下去。 消息很快传给裴弦月。 她当时正在同惢嫣下棋,闻言执黑棋的手一顿,头也未抬,问,“求娶?当真是娶?” 那陶铭她虽无接触,但也耳闻过一些风声。眼高于顶,亲事总是谈不拢。 “钱姑娘是这么说的。” “嗯。”裴弦月淡淡应一声。 是娶是纳她都没所谓,感到奇怪随口问一句罢了。 “看来表姐还是估错了,陶家这不就要上门么?”惢嫣见她落下一子,含笑也跟。 她的棋艺差的一批,之前被裴厌缺完虐后费了些功夫学,裴弦月的棋艺中上,她而今能同她较高下了。 “瞎说。”裴弦月美目嗔瞪她一眼,“我预估的也是陶家会上门。” 陶家慢慢的败下去,她猜测他们会因门第关系认这门亲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惢嫣连道好吧。 “那她成婚你不是还得去一趟?” “嗯,”裴弦月点头,“你褚大哥肯定会去,他去我就去呗,不过总归看一看就回来了。” “你要给她添妆?” “是啊。”父母准备的是嫁妆,嫂嫂什么的都算上添妆。不过那对朴实的夫妇在边境过的苦日子,早食铺没开多久,肯定没存着银子,她也算是全盘给钱芷准备嫁妆了。 晚上褚廷英回来,裴弦月同他说起这事,他还一脸不可置信。负着手来回两步,他告诉裴弦月这婚事不好,不能答应。 那陶铭是什么样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让钱芷妹子嫁给他,不就等于把人往火坑里推么? “那丫头怎么会瞧上陶铭呢?”大抵是他花花肠子太多,小姑娘入世浅,找了道了。 “想必看上的不是陶铭吧。”裴弦月靠在桌角虚坐着,白皙的玉指捻着茶盏轻品。 “成婚就是两情相悦的事,她不看上陶铭看上啥了?”褚廷英背着手,啧啧道。 裴弦月但笑不语。 褚廷英一愣,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可能吧!钱芷妹子不是那样的人!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没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哦。”裴弦月听了后面那句话有些不高兴,不过她也确实不该在褚廷英跟前暗示,便这般圆过去了。 她摊开五指朝褚廷英晃指,妩媚中带着些俏皮,看的男人心一紧。 裴弦月将钱芷同陶铭私下往来简单跟褚廷英说了。 褚廷英瞪大了眼睛,“一个多月前就有来往了啊??” “可能还不止呢。” “你知道怎么没阻止她?”褚廷英剑眉一横,不太高兴道。 他实在是看不上陶铭,又真心拿钱芷当妹妹,钱家夫妇也照应将士许多,而今住到上京,他说什么也要照顾好人家才是。 裴弦月一听他这冷硬的语气,顿时不高兴了。双燕眉一紧,“你怪我没提醒她?你这当大哥的怎么不长心看着?人自己找了亲事你不高兴,你去将她娶回来得了!” 她五指扣着瓷玉盏往桌上一“啪”,起身大步夺门而出。 褚廷英一愣,回味才觉自己言语不妥。 他有些懊恼的追上去,“阿月,错了错了,你知道我不会说话。” 裴弦月胸口窜上一股莫名的气,压都压不下去,男人过来挽她的手,她反手一转褚廷英就落了空。 她大步如风,褚廷英急急的追着。 “阿月你去哪儿啊,这天都黑了。”褚廷英看一眼天色,急急道。 裴弦月终于停下来,紧跟的褚廷英险些没刹住脚。 是啊,天都黑了。 裴弦月扭头看着褚廷英,“既然你这么担心,不想她嫁给陶铭,那今晚就回王府去好了,你去阻止这门亲事,想必她会很高兴的。”言罢反手甩开褚廷英的手,大步的往回走了。 褚廷英知道她现在气的几乎要冒烟儿心压根听不进他的话,便没有追上去。 他立在原地,掰着五指算了算…… 怪不得这么难哄,唉,小日子来了。 这玩意儿可真磨人啊。 算了算了,他还是回王府一趟吧。陶铭不是什么良人,他确实该说服说服钱妹子。 褚廷英离开了公主府。 裴弦月回到房中,转身借着关门的动作一瞧,人还真没追上来。 她轻哼一声,反手将门关紧,今晚注定带着闷气睡去。 — 镇南王府。 府上都没想到这时候公子会回来,而且这大半夜……莫不是被公主赶出来了? 下人有些惊讶有些疑惑还有些八卦的整理好褚廷英的屋子。 褚廷英则询问钱家夫妇。 得到的消息是已经睡下了。 褚廷英无奈,想着明早再说呢。 他在院中踌躇片刻,总觉得睡了许多载的屋子今天看着格外清冷,他连一步都不想踏入。 思量着要不要回公主府。 就在他下了决心要轻功飞回去时,院口传来欣喜的女音,“褚大哥!你回来了!” 第338章 裴弦月遇刺 “褚大哥!你回来了!”院口传来欣喜的女音,褚廷英扭头一瞧,钱芷欢快的似只蝴蝶,朝着他扑过来。 一个男人想要躲开一个女人,是不可能躲不开的。 褚廷英身子微微一侧,就躲过钱芷的拥抱。后者落了空,有些失落,甚至连跟陶铭促成好事的心情都败下去了。 “褚大哥,你怎么回来了?”她收拾收拾心情,露出浅笑,问。 被媳妇儿赶出来了呗……褚廷英心里叹息。口上道,“有些事回来瞧瞧。” “什么事这么要紧,大半夜的赶回来?嫂嫂呢,嫂嫂怎么没跟你回来?” 出去这么久,怎么可能突然有要紧事? 莫不是跟那公主吵了架? 钱芷的眼眸滴溜溜一转,心里已在骂裴弦月不识好歹了。 世上再找不着褚大哥这样好的男儿,她究竟是凭什么?霸者他又不珍惜? 褚廷英沉默片刻,没有正面应答钱芷的问题。而是道,“妹子,听说你跟陶家二少爷……” 钱芷一愣,这事是怎么传进他耳中的? 不过她还是落落大方的一笑,“褚大哥知道了啊,我跟陶二少爷……我们两情相悦。他马上就要上门来提亲了,我爹娘还不知道呢。” “你怎么会跟他两情相悦?”褚廷英蹙眉,直白道,“他是个浪子,非良人,指不定他是在玩弄你的感情。” “怎么可能呢?”钱芷摇摇头,素手无意识的抹上小腹。他冲褚廷英笑笑,“他待我是真心的,要不然也不会上门提亲。” 眸中深藏思绪:她跟旁人两情相悦怎么了?他为何要管呢?明明他当时不肯娶她,跟那个公主跑了,凭什么现在要管她嫁给什么人呢?? “你……”褚廷英一时语塞。 他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阿月的意思……是钱芷想要攀附陶家。 不可能不可能。 褚廷英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子,对钱芷道,“他口上承诺你提亲你就信了?他当真会来么?” “褚大哥是什么意思?” “就算他来你也别答应。”褚廷英道。 钱芷恍惚了一下。 就算他来你也别答应……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喜欢的要是自己该多好? “你为何不告诉伯父伯母?钱妹子,你可以同伯父伯母去外头打听打听,陶铭的名声。” “我知道。”钱芷道,“但他现在是真心喜欢我的。他以前浪荡,却从未承诺某其他人娶她。可他说要娶我。” 她从前能感受到他喜欢着她。 现在……钱芷告诉陶铭自己有孕时,就产生了怀疑。可孩子已经在她肚子里了,她怎么能相信,孩子的父亲对她无意了? 她一定要嫁进陶家。 为了孩子,也为了她自己。 “傻丫头啊!”褚廷英着急又无奈。 他感觉钱芷这边是说不通了,还是明儿个去同伯父伯母说吧! 褚廷英有些心累的摆摆手,“那你先回去睡吧。” 钱芷心里还是有抹淡淡的难过,虽然终身已经定了下来,但她还是想多跟眼前的男人说说话,“褚大哥,你为何不回王府来住呢?” 听说公主和驸马是要分开住的,她在二人成婚时得知此消息还挺高兴的。 “我跟你嫂嫂感情好,不愿意分开住。”褚廷英笑笑,面色变得柔和。 他想他今晚还是回去呢。 然而钱芷犹如许久未见的故人一般,拉着他说了好多话。说起自家现在的生意,说起她在上京这几个月的感受……当她说到边境战场时,褚廷英有些沉浸了。 他也挺想念边境的兄弟们。 那里土瘠民贫,黄沙硝烟漫天,那他一住就是十多年。在再次见到裴弦月之前,他一直将其视为自己的归宿。身体和魂灵的归宿。 当时候已晚,他催促依依不舍的钱芷离开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得,这时辰再回去,只怕要扰她清梦了。 那可就不只是同他闹脾气了。 呸。 他说了不该的话,闹脾气是应该的。 褚廷英如是想着,打了哈欠在漫漫月色里推开房门,钻进去睡觉了。 — 裴弦月又问了侍立的婢子。 时辰已经拨至子时。 她还是没睡着。 早已习惯身侧躺一具健硕的身体,她翻个身随时都能落入男人怀中。而今一触身旁,有的仅是一片冰凉。 或许她冲动了,不该赶他去王府。 可是那会儿他的话真的叫她很生气。 她又是个向来不压抑自己脾气的主儿…… 不过陶家的确不好,也不知他能不能劝的那姑娘回心转意。 唉,她是没法子插手的。 裴弦月后脑勺磕了磕枕头,抓抓头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她感觉到时间一息一息的流去,她闭着眼意识却清晰无比,始终无法入眠。 丑时,她无奈的想起身找点事做,等到明日一早就去王府接他回来。 然而利箭破空的声音叫她即刻警惕。 她立马起身穿了衣裳,女暗卫落至她身前,告诉她公主府遇袭了。 裴弦月的心不可避免的狂跳了两下,但还算镇定。 她上次遇刺尚在闺阁呢,十六七岁的模样。那会儿爹爹还不是露于表面的大奸臣,想要他命的人也不多,相府把守森严,很少有能吵到她的刺杀。 入宫后魏明宣也经历过,整个皇宫都吵吵闹闹的。她本是枕着手臂听戏,可嬷嬷告诉她妃子都朝皇帝嘘寒问暖了,她不得不起来时已经结束。 如此目标明确的刺杀她,裴弦月还是第一次经历。 裴弦月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很快就平静下来,冲入屋中另一个隔室,拿出弓箭来。 外头杀声漫天,躺了一地尸体了。 裴弦月拉弓射杀了几个杀手,她目光薄寒冷冽,一如同褚廷英上战场时坚韧模样。 “公主!是火油的气味!”眼瞧着杀手只剩寡数,突然有暗卫窜到她身旁,惊声道,“您快走!” 裴弦月也嗅到了气味,她欲撤离,却有一只利箭朝她飞来,猛的击中她的肩胛,其强大的冲击力叫她跌在地上。 她刚翻身起来,又是直冲面门的利箭! 裴弦月躲避这些明枪暗箭时,火光已经漫了天。 第339章 后悔死了 火油一点就燃,火光漫天之时,不知从哪里又跳出来一波杀手。 这叫公主府的一干暗卫都慌了神。此时此刻当然是公主要紧,冲进火屋里救公主是首要的!可是该死的杀手一直缠上来! 裴弦月狠狠呛了几口,肩胛上的疼痛愈发清晰,她丢下弓箭,寻找起突破口来。 公主府大火,上京街市巡逻的守卫即刻前来救援。 裴弦月在袖口泼了茶水,掩着口鼻欲跳某窗,然而那已守了一个杀手,她跳窗可以说是自投罗网! 当杀手被暗卫解决时,熊熊烈火却封住她的退路。 高温和缺氧叫人头晕目眩,尤其是她还中了一箭……裴弦月脚步虚浮,美目迷蒙,倒在了地上。 阿英…… 她瞧见陆续有人破屋进来,在火势里找寻她的身影。 裴弦月想开口,可是嗓音早已被抽离了,反倒吸进去一大口浓烟,她一时窒息。 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个高大劲挺的身影穿破了层层火焰,直奔她而来。男人一把将她抱起,二话不说再次穿破屋子离开。 — 清晨第一缕灿阳从东山倾泻,划破大地的昏暗寂寥,人间染上一层金子般的晨曦,温暖安详。 裴弦月在柔软的床榻醒来。嗓子如同炙烤过一般沙哑难耐,她眨了眨迷蒙的眸,才想起昨日的事故来。 这里是皇宫……她躺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屋外传来争执声。 哦不,准确来说是有人单方面的指责怒骂,另一个人急切却又弱势的应答。 是她爹和阿英。 “爹,您就让我去看看弦月吧,之后……之后我再来听您训诫可好?您怎么说都成。” “你小子还不服气是不是?现在知道着急了?昨晚上府上出事,你怎么没陪在她身边?!” “昨晚我惹吖月生气了,我……” “你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了?你还好意思说?你也跟她置气,跑回夫家去是不是?” “不是不是……” 裴弦月听着这对话想笑,但扯了扯嘴角又笑不出来。她张口欲喊人,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嗓子被熏坏了,极其沙哑难受。 她抬手扶了一下床幔,外头守着的人才发现公主醒了,忙大声叫陛下。 最惊喜的当属褚廷英了,没了枕边人昨晚一直没睡着,百无聊赖的等天亮,决定劝劝钱家伯父母后立马立马回去跟裴弦月道歉,那会儿她气估计消了一大半了。 万万没想到天还没亮,就得到公主府遇刺的消息。 他一颗心都提扫到嗓子眼,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就着里头的单衣飞去公主府。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赶到的时候屋内杀机散尽,裴弦月也被送到皇宫。 他立马赶到皇宫去,却被怒火中烧的岳父大人拒之门外了。裴鹤擎护女心切,知道裴弦月出事时褚廷英不在府上,白天还好,可当时是深夜。 裴鹤擎让褚廷英明天再来,反正弦月当时还没醒。褚廷英只回去换了身衣裳,便又跑到宫里候着了。 “醒了?醒了!”褚廷英惊喜的就要往里跑,却被岳父大人揪了衣领子。 裴鹤擎瞪了他一眼,“叫你再进来。” 言罢大步朝屋内走去。 褚廷英只好扒拉着门看。 裴弦月见父亲进来,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肩头却传来剧痛,她秀眉一皱,就被裴鹤擎摁着躺下了。 裴弦月乖乖躺着,张了张嘴,指指嗓子表示自己发不出声音。 裴鹤擎点头,“知道,我知道。”太医跟他说了,人刚醒会说不出来话,他温声安慰 “过两天就好了,不担心。” 裴弦月点点头,看向门上趴着的影子,又看看裴鹤擎。意思是让他放褚廷英进来。 裴鹤擎却装傻,叫进来太医,给裴弦月拿脉。 太医脉一脉后,朝裴鹤擎点头,裴鹤擎轻轻笑了。 裴弦月知道他不想放褚廷英进来,颇有些无奈。 裴鹤擎让人端进来粥膳,她勉力的坐起身子,端着吃了一些。 “阿月,你跟我说说,那小子为什么惹你生气了?”裴鹤擎问。 他们父女心意相通,阿月皱个眉给他个暗示他就知道为何了。 裴弦月咽下一口粥,粥膳划过嗓子,如同水流漫过沙地,有些舒服,还有轻微的疼。 她抬眸看着父亲,裴鹤擎立刻会意,“府上说他惹你生了闷气,这小子做了什么错事叫你生气?他大半夜不在府上跑哪去了?莫不是出去找女人了?”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裴弦月,“……” 她抓着裴鹤擎的手,好笑的摇摇头。 “不是?” 裴弦月美目一转。 裴鹤擎浓眉松开,“哦,你赶他出去的?” 裴弦月点点头。 “那他到底为何惹你生气?他离开后去了哪?莫不是出去找女人了?” 裴弦月,“……” 她还是等能开口了再跟老爹解释吧。 今日陛下为掌上明珠罢了朝。 惢嫣早起跟着裴厌缺一起进宫,看望表姐。 听说人虽中了一箭,但性命无虞,就是还昏着。 二人一瞧那主殿,就瞧见一道背影可怜巴巴的扒拉着门,惢嫣还在疑惑是谁这么有喜感时,裴厌缺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褚廷英。” “咦?褚大哥?他在门上扒着作甚,怎么不进去看表姐?”惢嫣挺着大肚,步子稍缓,裴厌缺虚揽着她,步子配合她慢慢走。 “八成是父亲不让他进去。”裴厌缺一矢中的。 “啊?”好可怜。 二人近了,褚廷英还扒着门望,惢嫣虚咳一声,褚廷英微惊转过身来,“惢嫣表妹……小缺儿。” “怎么不进去?”裴厌缺明知故问。不是戳褚廷英伤口,他单纯想知道父亲为什么把他拒之门外。 褚廷英唉唉地叹了口气,失落道,“昨晚上你们姐出事时我不在她身边,我要在那肯定不会让她受伤的……都怪我。” “褚大哥大晚上不在府上?” “有点事要回王府解决。”谁知道就那么凑巧,他们新婚后每晚都在一起,都躺在一张床榻上,昨晚是第一次分开,结果就出了岔子。 早知如此,昨夜多晚他都要回去的。 真是后悔死了。 第340章 裴弦月有孕 惢嫣跟裴厌缺进了殿,瞧见人醒了,气色挺好也就放心了。 裴厌缺想起兄弟那可怜的样儿,不禁在裴鹤擎面前说他的好话,可裴鹤擎就是不肯放褚廷英进来,哪怕瞧上裴弦月一眼。 裴厌缺和惢嫣都觉得有什么内情。 果不其然。 裴鹤擎引着惢嫣二人去另一座宫殿,高兴的告诉他们,裴弦月怀孕了。 他没告诉裴弦月,其实主要是生褚廷英的气,不想让他现在知晓,而告诉裴弦月就等于告诉了褚廷英……他过两日再找个机会跟她说,反正公主府没了,她这段时间都要住皇宫。 也正因为裴弦月有孕,还遭此一难,裴鹤擎更气褚廷英了。 虽然人是裴弦月赶出去的,但他这做老父亲的,心肯定是偏向掌上明珠啊。 “表姐怀孕了?”惢嫣颇惊喜,“那真是太好了!” 古代医术落后,也没有妇产科这一说。妇人产子年纪越大越危险,表姐已经三十好几了,在这边算是大龄产妇了,她和褚大哥肯定是要孩子的,而孩子越早怀上越好。 “是啊。”裴鹤擎满面春风,现在好了,惢嫣有孕,弦月也怀上了,他一下要抱两个孙子。 裴鹤擎一想到这就笑的合不拢嘴。 裴厌缺也笑,这的确是一大喜事,而且他好久没见父亲这样的高兴的。当初他坐上龙椅,面上有的也只是凝重。 裴鹤擎叫他们来重点不在这事上,而是昨夜那场刺杀,极有可能是魏氏余党所为。 魏家的根基深,宗室旁系又多,难免有些漏网之鱼。他甚至怀疑惢嫣遇刺事件也跟这幕后之人有关。 简而言之这事要查。 对方一次不成必来第二次。 等到惢嫣和裴弦月的孩子落了地,就更危险了,暗箭是防不胜防的。 这边在谈事。 彼端,褚廷英依旧巴巴的看着屋里,床榻可不是正对着门放的,他这么望过去堪堪能瞧见裴弦月纤瘦又模糊的身影。 她肯定还在生他的气。 褚廷英幽幽的叹息。 身侧两个禁军听从裴鹤擎之命看着他,褚廷英不敢异动惹岳父大人不高兴。 屋里裴弦月却不这么想,她只从狭小的视觉区域瞧见褚廷英颀长的身影。 这傻子,怎么这么怕她爹? 人都走了还不敢进来。 裴弦月美眸微转,眼神示意在旁立着的卫嬷嬷,去把褚廷英放进来。 卫嬷嬷依令,朝门口走去,褚廷英见有人来,也不贴门了,他只怕又是一顿训斥,他真的知道错了。 却见卫嬷嬷看了两个禁军一眼,“公主唤驸马爷去。” 褚廷英一喜,眉飞色舞起来。 禁军面面相觑时,卫嬷嬷又道,“是公主让驸马进去的,陛下不会怪罪你们。” 便领着雀跃的褚廷英进去了。 雀跃的褚廷英一跨进内屋门槛便不雀跃了。 他有些拘谨。 阿月还在生他的气吧…… 她昨天就在生他的气,晚上又独留她一人遭遇刺杀,她该更生他的气才是,跟岳父大人一样。 “阿……阿月。”褚廷英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喑哑,他上前去坐在榻旁,“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浑话惹你生气,不该抛下你回将军府……” 他有些不敢碰她,他知道她肩上中了一箭,还是贯穿伤,他心疼的手都在发抖,没敢碰她,怕自己笨手笨脚弄疼她了。 可是他的阿月还是不说话。 褚廷英继续赔礼道歉,去抓裴弦月纤纤的手。 裴弦月眼波流转,男人的手刚覆上来,她就抽开了。 “阿月我错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你别不说话好不好?”褚廷英缓缓跪在榻沿,抓着裴弦月的手,脑袋覆上去,言语卑微。 卫嬷嬷瞥了傻驸马一眼,愣是忍住了没开口告诉他实情。 手背有了一些湿意,裴弦月微僵,这傻男人…… 她抬手轻轻覆上男人的头,褚廷英一愣,抬起一双狭长泪眼。 裴弦月揉了揉,露出温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卫嬷嬷解释道,“公主的嗓子熏伤了,暂时发不出声音来。” “熏伤了?”褚廷英抹掉眼泪。 裴弦月拉着他坐上床榻,男人问,“是不是很难受阿月?” 裴弦月摇摇头,挥手示意嬷嬷一干人退下。 屋里没了外人,褚廷英知道她这是原谅他了,他松了口气道,“阿月,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 裴弦月缓缓拉开里衣,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左肩肩头,从腋下环着纱布,遮住了那处贯穿伤。 褚廷英略粗糙的指腹划过纱布边缘,“还疼吗?” 裴弦月摇摇头,又点点头。 褚廷英心疼的不知该说什么,阿月陪他上战场时也受过一次伤,右臂被划伤了,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她注意这注意那……这次他觉得她受伤是因为他,如果他在她身边就好了。 却见裴弦月轻轻朝他靠过来,她纤瘦的身子倚进他宽阔的怀中,就这么靠着。 褚廷英僵硬了一下,旋即很自然揽过她,温柔的亲吻落在她额上。 裴弦月扳过他的大掌,柔软的指腹在上面写:不怪你,我也有错。 褚廷英痴痴的笑了,在她面颊上香了一个。 “阿月,你对我真好。” 确实是他先说了不该的话。 裴弦月笑笑,又在他掌心写字。她问钱芷那事解决了没有。 而一接到裴弦月受伤的消息,褚廷英就将这事给忘干净了。 他顿了一顿,告诉裴弦月,“我昨晚见到了钱芷妹子,她不肯,一心想嫁给陶铭。伯父伯母那边我还没来得及说。” 裴弦月点点头,让他待会儿离宫去办这件事。 褚廷英不肯,“我在宫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裴弦月蜜意的笑了,他是她男人,她当然有这个私心,想他一直陪着她。 她幸福的靠在他宽阔胸膛,听他说着话。 直到听见外头齐声唤“陛下”的声音。 她从褚廷英怀中抬起头来,褚廷英也慌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媳妇儿跟岳父大人。 裴鹤擎一扫只有两个禁军的门,便知道长了腿的褚廷英偷偷溜进去了。 第341章 冷统领的救命之恩 褚廷英想找地方藏起来。 他一冒出这个念头就即刻打消了。 他跟阿月是夫妻,他凭啥不能进来看她?整得跟他做贼心虚似的。 褚廷英难得在裴鹤擎面前硬气了一回。 见了人挺直了腰杆子,微微揖身,“爹。” 裴鹤擎进来一扫,二人蜜蜜的,一看就是和好了。他也不好当着裴弦月的面儿训斥他了。 他走到裴弦月面前,“还难不难受?太医待会儿端来护嗓子的药,你喝了好得快,爹再让人给你伤口换药。” 他把褚廷英挤到了一边,褚廷英不远不近的看着,默默。他能待在屋子里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多时太医过来了,裴弦月喝了药,又换了肩处的药。太医走后屋里进来另外一个男人,是裴鹤擎让其进来的。 男人身高九尺,宽肩阔背孔武有力,面容端正刚毅,恰是当初裴家军的首领,冷烈。现在是禁军统领,昨夜也是他将裴弦月从火海里抱出来。 他偶尔会监督禁军纪律,跟随巡街,昨夜公主府的火光冲天,他赶到时诸多暗卫正被杀手阻拦,无法冲进火海救人,他和诸多禁军一起冲进去,找到了裴弦月。 这男人有点太高了吧……褚廷英扫一眼他的脑壳顶。 他身高八尺,这男的,竟比他高半个头。 额……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进褚廷英就觉得宽阔的屋子变得拥挤了。 不过听说人是裴弦月的救命恩人,他由衷的感激。 裴弦月轻笑,微微朝冷烈颔首,表示感谢。 那一笑犹如牡丹花开,天姿国色,美的叫人挪不开眼睛。冷烈袖中的手轻扣,板正的身子微曲,回了一个鞠躬。 裴鹤擎挥手让冷烈退下了。 冷烈道,“那公主好生修养,下官告退了。” 褚廷英跟着他出去了。 一出门男人就回过头,他个子高,眼睛往下看着他,褚廷英老觉得这一眼含着睥睨,而且寒冷内敛。 他当然也不怵,笑道,“冷统领,多谢你救了公主,真是太感谢了。” 冷烈冷硬的唇角压平,“公主昨夜遇险,我看那一群奋不顾身厮杀之人中,好似并没有上将军啊。” 提到这事褚廷英就内疚,他没听出来对方话里的敌意,应了一声,“我昨夜确实不在公主府。” “上将军也同那些俗人一般。”冷烈声调平平。 他到底也顾忌世人眼光,说他攀附公主,故而和公主分开住么?呵,倘若是他……不,冷烈咬咬牙,断了这个思绪。褚廷英,他既然娶到她,就该好好待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然褚廷英没听懂这话,“冷统领何出此言?” 他是俗人?哪方面? 冷烈不语,眉眼一如既往的冷冽,他看了一眼闭上的房门,不理会满头问号的褚廷英,转身走了。 褚廷英又道了一声感谢,还扬言改天请他喝酒,才悄悄溜回屋中。 裴鹤擎赶褚廷英回去,他觉得他像坨狗皮膏药,褚廷英不肯,赖在宫里了,关键是裴弦月替他说话,裴鹤擎也无奈了。 今日没有早朝,可公务还是有一大堆的。裴鹤擎去处理了,放任二人热热乎乎的待了一段时间。 褚廷英觉得宫里不方便……其实宫里啥都有,养伤啥都方便,他主要觉得岳父大人有点太……额。 他想带媳妇儿回将军府去养伤,他亲自照顾着。 于是他问裴弦月何时跟他回家。 裴弦月这段时间跟着惢嫣忙,许久没进宫来看老爹,她想在宫里待两天,又不想看到褚廷英的憋屈样,想了想告诉褚廷英她明天跟爹说说,看他啥时候让她出宫了。 褚廷英立马表态:她在哪他就在哪! 当晚裴鹤擎让褚廷英回将军府或者公主府去,褚廷英愣是赖下了,“爹啊,小婿这来来回回的,不太方便吧……您让我在宫里住下,我也方便照顾阿月啊。” “不需要你照顾。” “我在这又不碍事,”褚廷英说着往外走,“小婿随便找个地方睡了哈。” 裴弦月掩唇失笑,裴鹤擎暗骂了一声臭虫,倒也没理他了。 他看着女儿,心里微微叹息,又问她感觉怎么样,好没好点。 他犹豫片刻,道,“太医说你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裴弦月一愣,清透美眸里渐渐浮现出震惊。几乎要说出话来,可是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她一把抓住父亲的手,目光盯着他无声问询:真的?可是真的? 裴鹤擎露出笑容,“你就留在皇宫安胎可好?外头不安全。”公主府头一次遇刺,真的把他吓坏了。 裴弦月高兴坏了,露出犹如赤子般的笑容,她抬手覆上小腹……一个多月了啊,她的小日子不是特别准,这个月没来只当推迟了两天,没想到是怀孕了! 真是太好了!她和褚廷英有孩子了——他们有孩子了! 裴弦月完全没听见父亲的话,高兴的起身,裴鹤擎蹙着眉把她摁回去。 “这么着急作甚?明天再告诉他也不迟。”他冷声道。 裴鹤擎承认他就是存了小心思。女儿迫不及待与夫君分享喜悦,连他的话都听不进去,这叫他很不高兴。 裴弦月才回味归来他刚才的话,明白他为何不高兴。 她要是能开口说话就好了,就能讨老父亲高兴了。 对了,她刚答应了阿英,明儿个问问爹能不能回将军府去……只怕是不能了,她爹现在就想她在宫里安胎,她提那事不正好撞上去? 还是等她能开口了再说吧。裴弦月想着。这些思绪只在一瞬间,她心里依旧浮着巨大喜悦,她和褚廷英要当爹娘了! 为父亲的小心思考虑,裴弦月没有急着今晚去告诉褚廷英这个好消息。 明天! 明天也不迟! — 惢嫣最近和沈长炎的交集颇多。毕竟是他在管灵山寺慈善部。她要求小钱办大事,因此盘算着每一笔款项的用处,这些都要跟沈长炎商量。 可她都有点不敢直视沈长炎了。 她越和人接触,心底那个感受就愈强烈。——眼前之人就是她的生父! 第342章 你守得了女德? 惢嫣等着李太医回来,等他带来消息,当年得无精之症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叫做宫自贤。 她等着侯着,可是心里早已盖章确定了。 她幼时在华阳,在纷纷扰扰的人群里,屡次瞧见沈长炎的面孔。 原来他不是去看心爱女子、顺带看看心爱女子的女儿。他就是去看她的。 可是惢嫣一时间无法直视沈长炎。 她娘当年的交际很少,如果不是她爹,那么一定是和她定了亲事的沈长炎。 可是她娘心里只有她爹。 这也就意味着,她曾在沈长炎这里被伤害过。 沈大人…… 养恩胜过生恩百倍千倍,惢嫣都懂。 她明白自己的心,这事一旦从李太医那里得到验证,她一定管不住自己跟沈长炎对质。倘若是他当年强迫了裴氏,就算他是生父,惢嫣也不会认他,甚至会和他断了联系。 “王妃?” 温润的嗓音再度入耳,清晰起来,惢嫣回过神来,抛开脑中思绪,朝沈长炎勉强的笑笑,“沈大人抱歉,我走神了。” 沈长炎温笑着摇头。惢嫣平日里很认真,做任何事都精神又认真,近来不知道怎么了——大抵是孩子的原因。 他目光柔和,“如果觉得累,大可以歇着,就只当个发号施令者,任何事情,下官随时愿意为王妃效劳。” 惢嫣不知该说什么。 “腹中胎儿要紧,剩下的事情下官来办,王妃还是回去歇着吧。” “好,有事沈大人随时到王府找我商量。”惢嫣道。 惢嫣有烦心事时总爱规划未来,以此转移注意力。 于是下午裴厌缺回府时,便见到亲亲夫人笑容满面的朝他扑过来。 她这段时间难得这样的高兴,裴厌缺眉眼也染上温笑,张开双臂来。惢嫣双手搭在他肩头,圆润的小腹顶着他,裴厌缺的大掌顺势揽住她的后腰。 惢嫣踮了踮脚,“裴厌缺,我想出去周游。” 裴厌缺剑眉微挑,惢嫣知道他在想什么,加了一句,“等生了孩子我再去。” “孩子不管了?”裴厌缺笑笑,玩笑的刮刮她的琼鼻。 “我坐月子一个月,就奶孩子一个月。”惢嫣不满的嘟嘟嘴,“女人生了孩子,后半生不能只围着孩子转!” 她撒娇,“我要出去玩!” 这是她兴致上头定的计划,或许到时候瞧见软软糯糯的团子,她就不想出去了呢?如果还是想,就让奶娘照顾娃娃一段时间。 “去哪儿玩?”裴厌缺宠溺的问。 惢嫣嘿嘿一笑,“俪朝。” 俪朝女君,太潇洒了有木有!她真的很想去看看女尊世界——太爽了!简直不要太爽! 裴厌缺一下黑了脸。 扶着她腰身的手撤回来,负在身后,“去找男人?” “哪能呐,我就是去瞅瞅,开开眼就回来了。”惢嫣还是嘿嘿,用大肚子顶顶男人,“而且你不跟我一块儿去么?” 裴厌缺面色缓和了一些。 还知道把他带上。 不过,他还是——“不行,不去那。” 俪国于裴厌缺来说,无异于青楼妓馆这类污秽之地。是女人的青楼妓馆……反正他们男人能去,惢嫣绝不能。 他一想到那个什么女君姬幸就来气。 那女的还是俪朝的皇太女。 “啊,为什么?”带着他一起去,他还不同意? “你说为什么?”裴厌缺冷哼一声,“其他诸多大国小藩你随便选,只有俪朝不行。” 他如此坚决,不留余地,叫惢嫣不太高兴,垮着一张笑脸,松开男人坐回椅上。 裴厌缺听到她嘀咕,“要我去别处玩的话,我还不带你呢。” “你守的了女德?”男人幽幽的话从身后传来。 惢嫣还未扭头看,裴厌缺的高大的身子便笼下来,温热气息洒在她身上,“小馋猫。” 惢嫣老脸一红,一把推开男人。 她最近……额,只能说孕期激素有点意思。 “届时别太想我。”裴厌缺继续输出,再次上前来。 惢嫣一扭头就撞上他的窄腰。 “你讨厌!” 见她羞恼的捧着小脸,裴厌缺笑意更甚,抓着她的手摁下去。 惢嫣偏过头不看他,耳中是他的挑逗,她小手恶劣的捏了捏。 然后就…… 裴厌缺一愣,他就想逗逗她,没想到她竟然肯。他引导着她玩弄……隔着衣料。 他解开束腰,让惢嫣的小手钻进去,这回不用隔着衣料了。 可裴厌缺正舒服时,惢嫣撒手了。 “嘶——” “你自己继续吧。”惢嫣回头看他,拍了拍手掌,站起身来,语气一本正经,“我要去喝安胎药了。” 裴厌缺,“……回来。”他咬牙切齿。 “干嘛?”惢嫣清透的眼眸眨了眨,故作莫名。 内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继续。”裴厌缺黑着脸,嗓音沙哑。 “你继续啊……又不是没有手。”惢嫣心里乐疯了。 裴厌缺,“……!!” “你快点哦,我要先去吃饭了,不能饿着宝宝。”惢嫣笑眯眯,摸了摸肚子,撑着腰出去了。 徒留裴厌缺一人在那里解决麻烦的身体反应。 饭吃到一半裴厌缺进来了。 模样矜贵自持,瞧不出半点方才的欲求不满。他和惢嫣如往常般交流,平静而优雅的把饭给吃完,打了会儿拳练了会儿剑,便去洗漱了。 不正常……或者说太正常,正常过了头。 惢嫣岔开腿坐在榻上,瞧屏风那处的雾气缭绕,如是想着。 平日她这么戏弄他,别说挨到现在两人独处了,就是吃饭群婢环伺之时,他也会用怨怼却勾人的目光看她,恨不得当场将她拆吃入腹。 进了房肯定是直接把她摁倒……咳。 不会生气了吧?? 不至于啊。 惢嫣挠挠头,如是想着。 却见男人随意裹了件衣裳出来,手执白巾擦着墨发,衣袍松松垮垮,露出肩胛和肌肤大片结实健硕的麦色肌肉,墨发和修长的脖颈上还淌着水,缓缓往下滚落……几块线条优美的腹肌让惢嫣眼睛都看直了。 她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他在勾引她! 她这么想着,却见男人黑眸清明,随意的落在她身上,“我帮你洗吧。” 原来没有勾引她……惢嫣有点小小失望,闻言应了一声,扶着肚子起身。 第343章 玩脱了 男人的指带着略略的细茧,划过她细嫩的肌肤,指尖随意平均的穿梭在她身体各处,不乏经过敏感地带……惢嫣的身子微微一颤,眼睛一滑就瞧见他松垮衣袍里,诱人的身体。 她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镇定。 这男人都没着急,她在这想入非非个什么劲儿??! 柔软的拭巾滑过她的身子。 水汽缭绕,蒸的她小脸发烫……口干舌又燥的。 就不该让他帮她沐浴。 她有点想要他了。 这要是平日她就直说了。 可饭前那么逗弄他一次 ,她哪里还好意思开口? 真成小馋猫了…… 惢嫣心里挣扎着,她以为裴厌缺会主动的,他以前光看她的身子就硬邦邦了,更别提碰了。 然而男人一直到扶她起身,擦净她的身子,帮她穿了宽大的里衣都没动手动脚。 他引着她上床榻,关了拔步床的门,二人躺下,裴厌缺很自然的吹了灯。 惢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偷偷瞥身旁的男人。裴厌缺如往日般抱着她,闭眼睡觉,呼吸平稳。 轻轻一动,他的被褥往下一垮,露出健壮的肩和臂,还有小块胸膛。 这谁受得了啊! 这个肩……好想把腿搁上去! 男人突然翻了个身,高大的身子覆下来。 惢嫣一喜,却发现他是无意识的翻身,强壮的手臂不轻不重搁在她胸前……俊脸抵在她肩头,呼吸洒上来,她低头一瞧,这张脸馋的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完了。 受不了了。 惢嫣清了清嗓子,扶着肚子缓缓翻身,跟男人对着。 手臂伸了出来,指背贴上男人刚毅的下颌线……她还有些心虚,又抽回手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她男人!她凭啥不能摸! 惢嫣想着,小手勾了勾男人性感的喉结,那物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呼吸却依旧绵长,嗓音沙哑魅惑,“别闹……” 闹啊怎么不闹呢!惢嫣欲哭无泪。 又摸到男人的肩、胸,在结实的小腹流连半晌,才朝着下头去。 快要摸着时,手腕被男人大力捏住了。 惢嫣一抬眸,就撞进男人漆黑清明眼眸。 “做什么?”他问,嗓音有些喑哑。 惢嫣双手抓着男人的胸,身子凑上去,小脑袋钻到他脖颈,轻轻嗅着那清香,小舌伸出来舔了舔。 她没瞧见男人瞬间热起来的眸。 嗓音依旧清冷自持,“想要?” 惢嫣可怜巴巴的点头,含了含他的喉结。 “躺好。”裴厌缺道。 惢嫣欣喜,扶好肚子乖乖平躺。 裴厌缺抬手,缓缓剥开她…… 他漆黑清透的目自始至终锁着她的小脸。 瞧见她灵动的双眸渐渐迷蒙,眯起成小月牙、合上……风情的表情浮现上来,口中发出嗯嗯啊啊的媚吟。 裴厌缺的眸色一深再深,呼吸一沉再沉,却始终侧躺着……一个吻都没给她。 关键时候他还停了。 对惢嫣的百般挽留熟视无睹,拿过抽屉的帕子给自己清理着,惢嫣巴巴的抓着他的臂,软软唤他夫君。 “我要睡了,你自己继续吧。” 这回他倒是照例在她面上落了一吻,态度不算冷淡,翻过身去将健硕的背露给她。 惢嫣再迟钝也知道是自个儿玩脱了。 她贴上去,从身后环着他,小脸蹭蹭男人背脊,嗓音软糯而讨好,“缺缺,裴厌缺,夫君……” 裴厌缺曲臂枕着,眼眸闭着,唇角勾着,口里就是不应着。 “对不起嘛。”她撒娇道。 “你明明也想要嘛。”她惊了一下,道。 裴厌缺沉沉的声音传来,“你怀着孕,不能要。” “谁说的?” “你已经晚期了。” “应该还差几天吧。”惢嫣玩弄。 裴厌缺有些享受,却还是伸出铁臂,抓住她的手放回去,“那也不行。” “可以的~” 男人没有动静了。 “对不起嘛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裴厌缺~我难受嘛~” 裴厌缺咬了下舌头没让自己笑的太放肆。 今晚不做惢嫣是睡不着了,她坐起身来,将裴厌缺的身子扳过来,裴厌缺恰时收了笑容,一只手还枕着,模样俊美又潇洒。 眼睛不曾睁开,“我弄会伤到宝宝的,你乖乖的,想要了自己弄。”掀开眼皮子瞥了一眼她作乱的手,“你不也有手么。” “你轻轻的,不会伤到孩子。” 裴厌缺喉结一滚,再装就过了……而且他当然也想要她,天知道帮她沐浴时他费了多大的劲儿在克制! “真想要?”他挑眉,已经蓄势待发了。 “嗯……”她乌发披散,小嘴瘪着,别提多可爱了。 “待会儿别哭着喊着要停就成。”他谈条件。 惢嫣连连摇头。 “我觉得我可以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哦吼,是吗?”裴厌缺挑眉。 惢嫣连连点头。 裴厌缺满意极了,摁着惢嫣的肩叫她躺下,健硕的身子覆了上去。 然而胸怀壮志的三百回合到底没坚持下来。 惢嫣三回合就偃旗息鼓了。 裴厌缺还顾惜她身怀六甲,没什么大动作。不过她倒是比平时坚持的久……裴厌缺已经很满意的。 看来还是要先勾再做。 啧。 她拨开她汗湿的发,亲吻在她额头,拥着她心满意足的睡过去。 — 裴弦月睡醒后,张了张嗓子,开口自语,嗓音嘶哑……不过好歹能听出在说什么。 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褚廷英。 然而人已经上早朝去了。裴弦月只好先吃了早膳。太医过来帮她换了药,裴弦月给了卫嬷嬷一个眼神,卫嬷嬷道,“陈太医,公主她可需要喝安胎药?” “是药三分毒,公主的身子健壮,安胎药可喝可不喝。公主想喝的话,每隔三日喝一次就行,下官待会儿开给公主?” “行。”卫嬷嬷点头。 “公主需要在膳食上多注意,这一点可以叫驸马爷去请教翊王爷,听说上京有名的孕膳厨娘都被他请到翊王府去了。”陈太医笑道。 裴弦月笑笑,挥手让其退下了。 褚廷英下了早朝,第一时间就跑到裴弦月的寝殿来。 “阿月,你待会儿跟爹说吧,咱们回王府去。”他还要顺便把钱芷妹子的事儿给办了。 却见裴弦月为难的摇摇头。 “你不想走啊?”褚廷英问。 裴弦月露出笑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一双美眸笑眯眯的看他。 褚廷英一愣,大掌抓了抓,“没胖阿月,苗条着呢。” 裴弦月平日很注重身材管理,总会问褚廷英自己胖了没有。 裴弦月笑容垮下来,一巴掌拍掉男人的手,“我怀孕了!” 第344章 妻娶妾纳 她的嗓音沙哑模糊,褚廷英一愣,“啊?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 他没听错吧! 阿月方才那句话是啥?? “没听到就算了。”裴弦月有着小傲娇,白了男人一眼,转过身去。 褚廷英连忙粘到她身前,“阿月我……我好像空耳了,你方才说的啥?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裴弦月美眸含笑,看着他的眼睛,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我说,我怀了你的孩子!” 褚廷英这回听清楚了。 他高兴的就差飞起来了。 “当真?真的!”男人欣喜若狂,希望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 裴弦月不说话,只是点头。 褚廷英是真的要飞起来了。 裴弦月只觉得眼前一花,她整个人就被褚廷英抱了起来,男人抱着她,高兴的转着圈儿,“怀孕了!我怀……我媳妇儿怀孕了!——我有孩子了!我和阿月有孩子了!!” 他这一抱,就抱起了他的全世界。 裴弦月笑,由着雀跃的男人抱她转圈圈。 这傻子。 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褚廷英的兴奋劲儿一直过不去,他抱着裴弦月舍不得撒手。 “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裴弦月无奈,央着他将她放下来,二人到宫里的凉亭坐下。 裴弦月喝了茶,清清嗓子,告诉褚廷英她为何不能现在回府。 至少也得在宫里住几天,陪陪她爹。 褚廷英通情达理,觉得应该如此,连连点头应和。 “但是你不能一直待宫里。”裴弦月又道。 “为啥?” “你在宫里不是让我分心么?我准备找你玩儿去了,还怎么哄我爹?不把我爹哄高兴了,他怎么肯放我出宫?” 这个解释让褚廷英很高兴,他呲个牙连连点头,“好好好,也行,我知道了,我改天就走。你回来给我支个信儿,我再来接你。” 裴弦月笑笑,“你待会儿就回去。” “为啥?” “不是担心你那妹子所托非人么?陶家要是提亲,伯父伯母受到蒙蔽这事定下怎么办?你早点回去把这事儿解决了。” “……嗯。”他们就是为这事吵得架,褚廷英悔不当初,乖乖点头。 裴弦月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解释,“我在发现她和陶铭有苗头时就提醒她了,小丫头听不进,还是跟人来往。”她顿了顿,“府上的刘嬷嬷提醒了她三次。” 褚廷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他的心被捏了捏,难受得紧。薄唇轻抿,“对不起阿月,是我错怪你了。” 其实他没有怪她。 就算她没给钱芷提醒儿,他也不会怪她。 他是她最爱的人,他怎会因为其他人怪她呢?倘若她与全世界背道而驰,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跟她站在一起。 他真的不会说话,当时是脱口,发现不妥时她已经生气了。 听说孕妇大多情绪不稳定,易怒……是他的错。 裴弦月安抚的摸摸男人的头,“我也有错,我当时就该跟你解释清楚的。” 以前惢嫣进宫里来陪她,就同她说夫妻之间最忌猜疑。 “阿月,你对我真好。”褚廷英感动坏了,他觉得这事儿是他单方面的问题。 他轻轻抱着裴弦月,动情的就要亲吻她。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裴弦月就一把把他扒拉开,险些撞到树上去。 褚廷英一扭头,就瞧见岳父大人不怒自威的面孔。 他立马露出一张笑脸来,“爹,您没处理公务啊。” 裴鹤擎没理他,看向掌上明珠,“你告诉他了?” “嗯。”裴弦月颔首,嗓中发出轻应。 裴鹤擎点点头,才对褚廷英道,“弦月要在宫里养一段时间胎,外头不安全,待行刺之人解决了,再回去。” “是是,您所言极是。”褚廷英连连点头。 裴鹤擎倒也没多留,跟女儿女婿打个照面就批折子去了,而褚廷英抱着裴弦月香一个后,就出了宫。 他貌似还是去晚了一步。 陶家的提亲队伍已经堵在王府门口了。 褚廷英发现一大群百姓围在他家门口往里瞅。 他略有些疑惑,提亲有啥好看的? 或许还来得及。 褚廷英想着,拨开人群往里钻,还没行至门口,就听见钱芷带了些哭腔的声音,“不可能!你让陶铭来跟我对峙!他不可能让我做妾!” “姑娘,你怎么说不通呢?二少爷明明白白说了,他要娶的是阳家四小姐,纳你做第一房妾,你去问了也是这个说法。”王府正儿八百的主子都不在,媒婆的语气硬气的很。 “不可能!”钱芷惊声尖叫,“这不可能!” 钱家夫妇在一旁瞧着,一时没弄明白。 他们只知道这支提亲队伍上来时,阿芷要多高兴有多高兴,他们疑惑是给谁说亲,阿芷笑着说是来向他们二老提亲的。 那个公子叫陶铭,是个少爷,要娶她做妻子。 可是人一上来,没说两句话阿芷就吵嚷起来了。 那媒婆说,对方纳她做妾。 当然不可能! 他们虽然是平民百姓,贫苦人家,但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他们就想阿芷觅个好郎婿,怎么能给人做妾呢?小妾的爹娘都没资格说是人家的亲家! 这么想着,钱母上前对媒婆道,“你们请回吧,我们家闺女不给人当小妾。” “这……”说不成这亲事,她们自然是砸了饭碗。 还以为这对老的听到女儿要嫁去富贵人家,会高兴的找不着北呢。 上头可告诉她了,他们只是白城普通的平民,阴差阳错攀附上了褚家罢了。 钱芷闻言心也是一紧。 她下意识摸上小腹。 她肚子里有个孩子,她说什么也要进陶家的门! 可是让她做妾?——他怎么能让她做妾! 钱芷一想到这里,气就上来了。 “没听到么?”人堆里传来一声张扬的男音,“让你回去告诉陶铭,她不嫁。” 钱芷一抬眼,就瞧见褚廷英高大的身子,在她最为窘迫时,奇迹般的站在她眼前。 她的心不可遏制的狂跳了两下,下意识就张嘴,叫,“褚大哥!” 第345章 演戏 褚廷英错开人堆,走过一干提亲之人,站到钱芷面前,环胸看着媒婆,“可听清楚了?” 媒婆露出讨好的神色,谄媚道,“哎哟上将军,您回来了啊!这事儿呢钱姑娘和您肯定都有些误会,陶公子他和钱姑娘有情意在不是?他真心求娶,可是陶老爷和陶夫人提前替他定下了阳家姑娘,人不能不守信诺不是?陶夫人说了,钱姑娘和阳四姑娘一块儿进门,钱姑娘虽然是妾,可是陶公子的轻易在,那就是贵妾……” “你可闭嘴吧。”褚廷英掏了掏耳朵,“真是什么媒都敢我家里说。陶铭是个什么东西啊?我妹子爹娘都发话说了不同意这门亲,你们还赖着?” “上将军啊,这……” “出去。” “那,那奴家去和陶家商量商量?”媒婆弱弱道了一声,带着提亲的人走了。 府上下人出来驱散了人流,褚廷英引着三人进屋子里。笑着对钱芷道,“就该如此,那陶铭不是个东西,这亲不结最好。妹子,改天大哥给你找一个,你赶紧跟姓陶的断了呢。” 钱芷心里苦涩,苦的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她咬舌,将眼泪强憋回去,诺诺的应了一声好。 钱父钱母跟褚廷英道了谢,又上来安慰女儿。 钱母还问钱芷是如何跟那姓陶的少爷结识的,她瞧得出女儿的心意,只是所托非人,如果早点告诉他们,替她把了关,倒也不至于弄得她而今这般难过。 钱芷是真的很伤心。 她迫切的想要见陶铭一面,把话问清楚。 那阳四姑娘是个什么鬼?她从未听过也从未从陶铭口中听到过。 方才媒婆说什么?那是陶家父母给他定下的——他既然不喜欢,为何要答应?! 钱芷觉得自己已然明晰此事,陶铭心里是有她的,可他迫于父母之命要娶旁的女子,那女人是提前定下的,她就只能委身做妾。 她怎么能做妾呢? 她可是怀着他的孩子啊。 褚廷英没瞧出来钱芷神色有异,而他回来一趟,钱家夫妇的心思全落在他身上了。 知道公主遇刺,还担忧问询她的情况。 “是受了点伤,不过于性命无虞,她在宫里调养,暂且不回来。” “那褚大哥还回去吗?”钱芷迫切的问。她想到方才媒婆的态度,觉得褚廷英就是他的倚仗。 “不去宫里住,”褚廷英说到这面上已经笑开了,“她怀着孩子,让她在宫里好生调养,过段时间我再去接她。” 他真的高兴,恨不得将这事昭告天下。 钱芷一怔。 钱父钱母高兴道,“当真?那真是太好了,将军有后了!” “王爷要是知道这事指不定多高兴!” 经他们一提醒褚廷英才想起他还有个爹来。 对对对,这事儿的确得告诉他一声。 他待会儿就给他去信,让老头子高兴高兴。 褚廷英同钱家夫妇畅聊着,轻松的言语间是难以抑制的欣喜。钱芷不远不近的看着,指甲几乎要扣进血肉里。 这才是一个男人,听到自己要当爹后该有的反应! 陶铭当初那是什么鬼! 而且,公主……她当真是好命! 褚廷英留在将军府用了午膳,吃饱了他就想进宫去瞧瞧,瞧瞧阿月和孩子,可是岳父大人那边……去的太频繁也不好。他还是等等明日再去吧,或者待会儿再晚点? 爹娘今日在她的授意下没出去做生意,提亲的事一出,他们围着她更紧了,尤其是她娘,偏要问清楚她怎么结实的陶铭,钱芷言语含糊,最后寻了个机会溜出去了。 二人发现时人已经没了,钱母料想她就是去找那姓陶的问话去了。 三品官员家的少爷怎会瞧上他们这种人家? 对方不肯明媒正娶,他们不允许女儿做妾。所以这亲事必定成不了,去问清楚被伤了心也罢,总比所托非人的好。 钱母想着,找上褚廷英,问了他关于陶家和陶铭的事。 而彼端,钱芷抵达陶家,侍卫不让她进去,她就自报了名姓。 陶家内里陶夫人正和陶老爷商量着这事。 她怒骂钱芷不要脸,孩子都怀上了,还来这套?如果不是跟褚家沾亲带故,她就是怀着孩子也入不了他们陶家的门! 她喝口花茶消消火,只道这事就这么拖下去算了,反正届时着急的也不是他们男方。 陶老爷有些犹豫,到底怯于褚家。 那媒婆可是说了,褚廷英特地从宫里出来给钱家人撑腰。 “还不是你儿子!摊上这么个破事!”陶夫人将茶盏往桌上一钝。 那钱氏若乖乖做妾被纳进来,自然是两家欢喜。可那丫头的心比她想的还要高。 “老爷夫人。”这时,管家进来禀事,“钱家姑娘找上门来了。” 陶夫人冷笑,想会会这心比天高的丫头,又想到褚家,她吐出一口浊气,看着管家道,“你先去把二少爷叫来……” 钱芷在门口等了一阵,等的心烦意躁的。管家终于出来把她领进门了。 陶家老爷位居三品,没想到陶家的宅子比褚家的更大、更好看。 还没走近正堂,便瞧见她想找的陶铭跪在一个美妇人脚下,头虽耷拉着,口中却坚定道,“我就是要娶她!我答应她了,而且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妇人怒道,“阳家是你娘我去年就给你说好了的亲,你当时不是同意了吗?现在反悔,你叫你娘的脸往哪搁?哪什么给阳家交代?!” “那去年,去年我没遇到阿芷呢!你可以退了阳家的亲啊!我说了我要娶阿芷,明媒正娶,你现在搞这么一出,她肯定误会我了!” 陶夫人看起来是气急了,撑着腰拿了戒尺往儿子身上狠狠一抽,厉声,“你娘我不能失信于人!你这逆子,若是非要退了阳家的亲,你就净身出户吧,我跟你爹都不要你这儿子了!我们也算是给了阳家交代,届时你想娶谁,我一个外人,自然不会拦着!” “好好好!”陶铭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净身出户就净身出户!这陶家我还不待了!” “等等!”母子俩言语相激势同水火之时,门外传来钱芷的声音。 第346章 同意为妾 陶夫人同陶铭往屋外一瞧,目光落在钱芷身上。 “阿芷,你怎么来了?”陶铭面色一喜,高兴的跑过去。 钱芷目光落在陶夫人身上,她见她的神色含打量,旋即将方才的怒意收敛,“哦,你就是我儿子净身出户也要娶进门的那钱姑娘?” “陶伯母,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做拆人姻缘之事,也太不不地道了!”方才双方的争吵让钱芷落实了心中想法,陶铭就是被逼迫的!他甚至不知道提亲的人是去羞辱她的! 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出口就是数落,陶夫人的神色微变,不过她很快收敛,眉目含笑,“听说你怀了我儿的孩子?他非得娶你进门。” 钱芷不语。 “伯母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姑娘刚才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这婚事是陶家先与阳家定下的。” 陶铭眼珠子一转,张口道,“可我跟阳四姑娘没有情意在!” 钱芷知道他在母亲面前势弱,还抬手将他护在身后,“是啊,可是陶铭他想娶的是我!” 陶夫人敛眉,良久叹息一声,似苦口婆心道,“钱姑娘,我们两家的婚事是先定的,伯母跟阳家夫人是十多年的蜜友,如何能失信于人?我们若悔婚,陶家的信誉还要不要了?” “可您不能逼迫您儿子……”钱芷闻言,语气也软了许多。 “所以我才道,叫他净身出户去娶你,既给姑娘一个交代,我也能给阳家交代。”陶夫人叹息,“可惜了我这儿子一心扑在你身上,不愿意让你受委屈,做妾过门。” 钱芷神色微变,“您这太极端了!” 净身出户? 那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她还嫁给他干嘛?她跟孩子不能随着他吃苦啊! 陶夫人一眼就瞧出钱芷目中的小心思,她眉梢轻轻上扬,带了一丝不屑与轻蔑。 她知道稳了,便给陶铭一个眼神,后者意会,温声道,“阿芷,你别担心,净身出户就净身出户呗,我是个男人,总不至于把你和孩子饿死的。” 钱芷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面色有些挣扎,反手抓住陶铭的手,带他往外走去。 陶夫人眉梢露出胜券在握,转身悠哉的坐在椅上,拿出茶盏轻品花茶。 “陶铭,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钱芷抓着陶铭,定定看着他,问。 陶铭最是会逢场作戏,笑着握住她的双手,“我心里当然有你,我心里只有你。你可是怀着我的孩子呢,是我孩子的娘亲,我心里怎么会没有你?” “你真的愿意为我净身出户?” 陶铭心提了一下,面上却不显,道,“当然,我跟阳四姑娘没有情分,我也不会让你做妾……我净身出户离开陶家,我带你走好不好?” 钱芷目光微转,似为难道,“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同家里断绝关系呢?” 陶铭咬了咬后槽牙,这贱女人! 果然是奔着他们家的权势来的! “没事,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陶铭笑道,“你就是我心目中的陶夫人,我怎么能让你做妾呢?” “当真?我是你心目中的陶夫人?”钱芷目光微闪,心里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了,这个男人对她果然真心,可她不能跟着一无所有的他生活。 “当然!”至此陶铭将微悬的心放下去了。 “你不愿意让我做妾,那……我要是自己愿意呢?”钱芷转过身去,小声问。 “啊?!”陶铭似乎很震惊,他扳过少女的身子,“你说什么?你愿意为了我做妾?!” “嗯。”钱芷笑笑,“你爹娘对你有养育之恩,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为了我跟他们断关系。” “可是阿芷,那样你岂不是……” 钱芷抬手,指甲并在陶铭唇上,“你娘没有错,她不想失信于人,陶铭……你心中把我当妻子,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陶夫人气定神闲的品着茶,不一会儿就见二人牵着手回来。 她红唇一勾,对儿子道,“允许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离开陶家。” 却见陶铭牵着钱芷,噗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了,他磕头道,“娘,对不起,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惹您生气!儿子想好了,儿子娶阳四姑娘为妻!” — 女儿出去一趟,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回来竟然对他们二老说,她要进陶家的门,她要给人做妾。 钱家夫妇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瞧着女儿目光坚定,下了莫大决心般,钱母道,“当真?你当真要给人做妾?那个陶铭,他、我听你褚大哥说,他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啊。” “他不是,他之前只是没遇到我。”钱芷安抚母亲,又道,“娘,他都肯为了我净身出户,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啊?净身出户!”二老震惊。 钱芷把方才陶家的事细细于二人讲了。 二老沉默了。 “他当真跟他娘这么吵架?” “对啊,他把我当妻子,我身份上是妾又有什么关系呢?”钱芷动容道。 钱家夫妇已然被她说动了。 为了女儿肯放弃一切的男人,的确可以叫她托付。 这样真心待她的男人,就算是妾,也没有关系。 最懵逼的当属褚廷英。 明明之前他们还同仇敌忾,站在同一战线。为啥他一觉醒来,钱家三人都站到对面去了?? 钱芷乐意给人当小妾,伯父伯母竟也同意了! 还说什么人是真心待女儿的……不是,那个花花公子,一肚子花花肠子,他能有真心? 褚廷英情商倒不至于低到把这话说出口,夫妻二人已把那陶铭当女婿了,一家三口都欣然接受的事,他一个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事定下就定下了吧。 次日休沐,没有早朝,褚廷英还是起了一大早进宫。 径直去往裴弦月的住处,却发现人不在,卫嬷嬷告诉他裴弦月在御花园赏花,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冷统领来看望公主,公主是与他一起去的。” 褚廷英有点不自在这个冷烈。 尤其是往后宫的御花园一瞅,果然瞧见二人站在一起,说说笑笑时。 “夫人。” 第347章 无精症病人,宫自贤 裴弦月回眸,瞧见褚廷英大步流星朝她走来,她笑道,“你怎么来了?”嗓音只略略的沙哑。 今日没有早朝,她还以为久苦于此的褚廷英会睡一大觉,或许明天才来,最早也得下午去了。 可这话听在褚廷英耳中却变了味,他扫了一眼冷烈,“打搅到你们了?” 冷烈回瞥了他一眼。 裴弦月一听这调调就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她失笑,道,“你来的正好,我跟冷统领正聊起武苑呢,你熟悉的,也来说说。” 这确实是褚廷英熟悉的,他笑眯眯的应了媳妇儿的话,问她有什么不懂的,然后一个劲往她身边凑,还揽着她。 冷烈看在眼里有些刺眼,找了个由头拱手,告辞了。 裴弦月见人走了,一把拍开男人揽在她肩上的手,“热!” 褚廷英收回手,跳起来道,“你俩刚才离那么近你怎么不热?我要是没来你们就贴一起了!” “胡说!”裴弦月翻了个白眼,她跟冷烈一直保持正常谈话距离好吧。 这男人竟也吃起了飞醋。 话说这是第一次呢……小嫣儿之前跟她说裴厌缺连狗的醋都吃,额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反正弄的她叫苦不迭。可她竟觉得这滋味挺好。 咳,挺好。 “哼……他来看你干嘛?他是不是对你有点内个意思?” “胡说八道什么?我受伤他看在眼里,来探望我罢了。”裴弦月道,“你别污蔑人家。” “好好好。”褚廷英不想跟她多聊别的男人,他张口应下。 人是阿月的救命恩人,他或许不该这么想,可是……警惕点总比媳妇儿跟人跑了好啊!除了这一点他还是很乐意跟冷烈结交的——改天请他喝酒,嗯,以阿月夫君的身份请他,对救命之恩表示感谢。 褚廷英觉得自己不要太聪明。 “想什么?”裴弦月抬手弹了弹他额头。 褚廷英嘿嘿一笑,目光落在她小腹,“咱的宝贝今天动了没有?” 裴弦月,“……才一个多月你指望他动什么?” “嘿嘿。”褚廷英憨笑,“之前小缺儿老跟我说,他跟惢嫣表妹的孩子多闹腾,每天都会踢他。”可把他羡慕坏了。 裴弦月看着傻男人,“四个多月的时候才有胎动。” “啊对,小缺儿还说表妹每天都吐,吃不好睡不好的,他特地请了做孕膳的厨娘——可恶,有名的厨娘都叫他捞去了,我改天跟他要去,匀两个给咱。” “小嫣儿之前落水,身子虚,自然金贵些。你娘子身体健壮,不用担心,”裴弦月美眸流转,嗔笑,“还特地去要厨娘。” 褚廷英嘿嘿,“我总得给你备着,万一呢。” 日头开始晒人了,二人一道回了宫殿,宫女端上来进贡的时令果子荔枝。 褚廷英将钱芷那事儿跟她说了。 裴弦月修长的指捏着一小块荔枝皮,皮上托着一颗莹润剔透的荔枝,闻言讶然,“真是纳进门?而且你那妹子竟然愿意。” “主要是伯父伯母也同意了,他们都被陶铭给蒙蔽了。” “嗯。”裴弦月轻应一声,“既然人爹娘都同意了,那你适当提点即可,别长了张嘴什么都说。” 说人家觉得好的人的不好,反招人反感。 裴弦月檀口微张吃下荔枝,便听褚廷英笑盈盈道,“那当然,你夫君我不至于那么不懂事儿。” 裴弦月笑笑,抬手给了男人一个奖励的摸摸。 — 裴弦月在宫里待了五六天,才哄好吃醋的老父亲。她其实更想回公主府,只是那边烧毁的面积太大,匠师还在修建。 只好搬回将军府去。 褚廷英高高兴兴的接媳妇儿回来。 裴弦月不让他去翊王府要厨娘,他只好贴告示请人来,轮流给裴弦月做膳食,她觉得好的就会留下。 她的重心还是放在同惢嫣的慈善事业上,医苑建起来了,已经开始招纳女弟子了。 所以大部分时候她都跟惢嫣在一起,谈公务,褚廷英和裴厌缺也陷入武苑的忙碌之中。 他们许久没亲热了,褚廷英憋屈的慌。然每每亲到一半,裴弦月都会推开他,告诉她孕期前后三月是危险期,不能乱来。 每每于此褚廷英都要垮上一张怨夫脸。 裴弦月见状摸摸他的头,“精力太盛就出去练练拳。” 褚廷英打了一套拳,依旧觉得身体某处始终无法得到满足。 他默默去隔壁耳房自己解决。 因为事情多,故而虽在同一屋檐下,但裴弦月跟钱家人并没什么接触,倒是偶尔撞见几次钱芷,小丫头凑上来跟她说话,她语调平平的回应几句,没有过多的交流。 又过了几天,李太医从华阳赶回来了。 他带回来一大本有着修订痕迹的记名册,那册有些破破烂烂,是老鼠啃咬留下的痕迹。 惢嫣将人请到内堂,心中不免忐忑,袖中她抓紧了裴厌缺的手,裴厌缺则轻轻回握,给她安慰。 李太医瞧着惢嫣,她面上神色掩藏极好,不显山不露水,他开口道,“宫、自、贤。” 惢嫣呼吸一滞,捏紧了裴厌缺的手。 “王妃,那无精之症的患者名叫宫自弦,当年来问诊时是二十二岁。” 又将那厚重的点名册放在桌上,拍了拍封页,找到留下书签的那一页,将某个用行书写上的名字指给惢嫣看。 惢嫣上去一瞧:宫自贤,年二十二,无精之症患者…… 惢嫣只觉得心一揪,见她神色有异,李太医不敢多说什么了,还是裴厌缺跟他道了谢,挥手让他退下。 李太医走后,惢嫣扶着大肚,缓缓坐在椅上,他抬眼看着同样看她的裴厌缺,清透的目中盈盈。 她不知自己的心是提起来了,还是放下去了。 缓缓撩开衣袖,皓腕上是沈长炎送给她的如意绞丝镯。她凝视一息,缓缓的将其摘了下来。 裴厌缺将惢嫣的小脑袋拢过来,靠在他腰腹,他刮刮她的小脸,温声道,“你若对沈大人有心结,我们改天去寻他问问好吗?” 问肯定是要问的,只是她现在,还没准备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惢嫣想了想,对裴厌缺道,“你帮我送李太医回宫,好吗?” “不嘱咐他什么?”意思是不封他的口? 惢嫣笑着摇头,“用不着。” 第348章 阳四姑娘 钱芷最近有些焦虑。 因为陶家一直没再上门提亲,而她吃饭时竟然隐约有了恶心的反应。明明那个公主怀的时候比她长,为何她会这么早孕吐…… 而且每每瞧见褚廷英特地请的孕膳厨娘,给她端上来一大桌子膳食,她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好在她大多时候不是跟褚廷英夫妇一起吃饭的,她要等外头忙活的爹娘回来一起吃,如果天天看着褚廷英和裴弦月亲热,她真的得疯掉。 到底还是没能放下褚廷英。 钱父钱母对于女儿吃饭吃到一半就跑掉,片刻后又回来继续吃感到奇怪,总归没有多怀疑就是。 钱芷这回光明正大的跑到陶家找陶铭。 守卫都认识她了,知道她是二少爷要纳进门的妾室,故而不好拦她。 钱芷万万没想到,特地跑到陶府找陶铭,看到的却是他同旁的女人亲热的场景。 那是一个面容秀美端庄的姑娘,一袭黄衫,身姿纤薄,端庄优雅的气质内外兼修,盈盈一笑恍如海棠花开。 阳四姑娘,阳茯苓。 陶铭还是改不掉朝三暮四的坏毛病,瞧见漂亮女子就想勾搭。口上百般嫌弃这阳四姑娘是庶出,一瞧见人险些连魂儿都跟着飘了。 他笑的嘴角都找不着北了,伸手接住阳茯苓的纤纤玉手,将手帕子往上轻裹着,拿一只成色上好的镯子,套进她的细腕上。 一个亲吻落在手背。 恰好就被钱芷看到。 “陶铭!” 身后传来少女略显尖锐的声音,陶铭一愣,还没放开姑娘家的手,回头看到了钱芷,面上春风吹菊花儿般的笑容顿时敛去,“你怎么来这儿了?” 钱芷喊了人才想起来,这位姑娘才是被明媒正娶的那一个。——可是她才是被爱的那个!她立马跟了一句。 “我来看看你啊。”钱芷随口回道。旋即看向阳茯苓,“你就是阳四姑娘吧,你好,我是钱芷。” “哦,钱姑娘。”阳茯苓露出轻笑,颔首回应。 她显然是知道钱芷的身份的。 钱芷垂眸扫了一眼阳茯苓手腕上成色上好的手镯,觉得有些刺眼……陶铭也送过她首饰衣裳,可她总觉得没有这女子手上的这只好。 “我来看看你。”她转头看向陶铭,继续方才的话,“怎么没瞧见伯父伯母?” 她的语气自来熟,似乎同陶家夫妇的关系甚好。 阳茯苓始终保持着一张温柔的笑面。 “应该出去了吧。”陶铭随口道。 “既然陶二少有钱姑娘作陪,那么,茯苓告辞了。”这时,阳茯苓朝陶铭微微躬身,模样温柔可人。 陶铭的心险些跟着她飞走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迟早是他的女人,不着急。 钱芷虽傻,但没进陶家门之前他也不好糊弄他,便没有挽留,笑对钱芷道,“阿芷,你有什么事可以给我传个话,我去镇南王府找你啊。” 听说定国公主美若天仙,他还没见过呢……嘶,虽然得不到,但远远看上一眼,夜里做做梦也好啊。 钱芷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他没有追上阳茯苓,说明姓阳的没有她重要。 他开口这句话,则是怕她辛苦。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何时上门求亲?” “哟,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了?”陶铭邪笑着,勾了勾钱芷的下巴尖。 钱芷偏过头躲开他,不满道,“我再不过你家的门肚子都要大了!” “哪能那么快啊。”陶铭摆摆手,满不在乎。 “我吃饭的时候有反应,我怕我爹娘会猜出来。” “老丈人知道了有什么关系?”陶铭显得更无所谓了。 “我娘要知道我未婚先孕,一定会打断我的腿!”钱芷咬牙跺脚,“你娘说了没有,到底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这……我也不知道。那要命的阳家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娘跟人正谈着呢。” “会退亲吗?”钱芷眼睛一亮。 “额……现在要退亲他还不愿意了呢,陶铭虚咳一声,哄着她,“应该没可能。你放宽心,我娘跟阳老爷谈拢了马上就会上门提亲的。” 阳茯苓虽然是庶出,却是阳老爷的爱妾所出,地位是所有庶出姑娘里最高的那一个。 “也就这几天了。“陶铭又加了句。 “那我等你。”钱芷满意了。 — 皇宫。 李太医回去有两日了。 裴鹤擎近来公务繁忙,今天批完褶折子空下来,才寻着机会召见李太医。 “翊王妃的身子如何?胎还安稳吧?”他问。 当初裴厌缺把李太医叫出宫,找的理由就是惢嫣身子骨弱,胎像不稳。 裴鹤擎一直惦记着,李太医虽然跟惢嫣二人相熟,但他不是保胎的圣手,他后来派了别的太医去王府顶人,没想到竟被裴厌缺还了回来。 “微臣最近没有脉王妃的胎像,不过王妃的身子全养好了,半个多月前脉着很安稳,想必是没有问题的。”李太医如是回答。 裴鹤擎浓眉狠狠皱起,不怒自威的气势迫人心神,“怎么,你最近都没给王妃拿脉吗?” 李太医一惊,连忙惶恐的跪下,“陛下,微臣最近去帮王妃办事去了,并没有替王妃看脉啊。” 裴鹤擎心头浮现上疑惑,直了直身子问,“是不是王妃那医苑请你去帮忙?可是办成了?” 这么一问他又觉得不对。 如是是这样,惢嫣不会只叫去一个太医。厌缺也不会撒谎。 “王妃让微臣去帮她查一个人,在许多年前,微臣还是华阳医馆的坐堂大夫时,曾接手过一个患无精之症的男人。微臣偶然跟王妃提起此事,王妃很感兴趣。”李太医跪在地上娓娓道来,字字清晰。 裴鹤擎听到这里已觉得心里敲起警铃。 他没有打断李太医的话。 “微臣只记得那个无精症病人姓宫,王妃想知道具体名姓,让微臣去华阳查一查。” 裴鹤擎知道事情已经朝他想的那个方向发展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只听得李太医继续道,“那个宫姓的男子,全名叫做宫自贤,微臣去来一趟,报给了王妃。” 第349章 沈长炎背锅侠 李太医再迟钝也明白是翊王府的两位主儿阳奉阴违了。 陛下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下颂州这事。 故而他十分的忐忑,生怕这是什么要紧事,一个不小心他要被陛下降罪。然而这么跪了半晌,跪的他膝盖疼还是没听见上头出言,他掀开眼皮子偷看一眼,只见皇帝陛下轻合着眼睛,颇为疲倦的模样。 他不敢吭声,眼珠子转下来,瞧着地面等候发落。 良久良久,才听的一句,“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李太医如释重负,忙道了一声告退离去。 御书房中没了旁人,裴鹤擎重重叹息一声,身子一塌靠在了龙椅上。 那件事,是他此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他怪沈长炎玷污了妹妹的清白,害她怀上他的孩子。可是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巴掌,沈长炎也成了被害人,都怪他,都怪他自作主张。 裴鹤擎无比的后悔。 他唯一觉得庆幸的就是惢嫣,小妹一定觉得无比羞耻,却还是生下了惢嫣,而宫自贤也没有二待她,对她犹如亲女。 裴鹤擎觉得唯一的突破口是沈长炎,只要沈长炎把真相烂在肚子里,惢嫣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世。 哪成想……这么巧合,阳错又阴差。 他是真没想到惢嫣还能这样得知真相。 难道当真是上天所为?这也太戏剧了。 他以后该如何面对这孩子? 沈长炎知道吗? 啊,对,还有沈长炎呢。 那孩子会跟他相认吗?她要是不认这个爹,他也就没必要告诉她她娘怀孕的真相。 不过,她若是对沈长炎有芥蒂,觉得他伤害了小妹,八成会把这事憋在心里,渐渐跟沈长炎疏远……吧。 那样沈长炎岂不是替他背锅了? 不过不过,当年那件事,他沈长炎敢把自己撇干净,说自己一丁点错都没有?还不是他自个儿没能克制住自己。 所以这锅该沈长炎背着。 裴鹤擎如是想着,心情好了很多。 而彼端,找到惢嫣请示的沈长炎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用指关节顶了顶鼻子,刚回过头看惢嫣,鼻子又是一痒,偏过头一连串的喷嚏就冒了出来。 惢嫣眨眨眼,“沈大人……着了风寒了?” 沈长炎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抹掉一把鼻子,边起身后退边道,“或许。王妃方才说的沈某明白了,我这就去办,这风寒仔细过给王妃。” 惢嫣瞧着他的背影,心头微涩。 她方才险些就问出来了。 然而腹稿万千,出口却如斯困难。 她没有嘱咐李太医什么,也不知道舅舅是否知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惢嫣下意识做那个动作。 拇指和中指轻扣皓腕上两个凸起的部分。 自从她喜欢上沈长炎的绞丝镯并每日戴着后,做这个动作总不可避免的触碰到它。然而现在一摸,指腹的触感依旧是尺桡骨头的茎突。 一时伤神,缓缓收回手来。 “晴咕。”惢嫣缓缓站起身。 晴咕上前来扶着她,惢嫣道,“跟我去一趟镇南王府。” 两家的男人都不在,她去找表姐玩儿。 裴弦月以为她来谈公务,私塾和书苑做的愈发好了,这给皇室博了个好名声,而主策划人安国郡主和定国公主也被歌功颂德。 忙过了初期,她们的事渐渐少了。 聊了两句发现惢嫣不是来谈公务的,她秀眉微挑,“怎么,有心事?”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惢嫣的确有倾诉的意向,她所交甚少,裴弦月通透,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可是话到嘴边她却硬生生改了口。 裴弦月见她微微靠在椅背上,玉手扶上如箩的腹部,“还有不到三个月,有点怕说实话。” 裴弦月不疑有他,“没事,你府上裴厌缺不是准备了很多产婆么?都是接生圣手,没事的。” “怕疼。”惢嫣捂脸。 “额……”裴弦月一叹,颇苦恼道,“女人之苦啊。要是男人能替咱生孩子就好了。” 惢嫣被这话逗到了,咯咯笑了起来。 “公主,招的那些下人送到了,您要见见么?”这时,卫嬷嬷走到裴弦月身旁,问。 裴弦月摆摆手,“不用,都交给你安排了。” 镇南王府的下人太少了,偌大的府邸没什么人气,她招来了一些。还将整座宅院重新做了归置,比如一进门那方池子,她已经安排人注泥注水了,准备种大洒锦,现在正是种荷花的好时候。 “你不要多想,我们正好得空,去武苑走走如何?”裴弦月道。 她俩也就武苑建起来的时候去看过。 惢嫣眼睛一亮,她想看看裴厌缺授课的模样。 方点头要应声,就见裴弦月目色一厉,看向某处,“谁在那里!” 花丛后有些动静,但是没人出来,裴弦月美眸透了寒意,“滚出来!” “唉!公主殿下,出来了出来了。” 这声音听着不怎么讨喜,裴弦月上下扫一眼衣着光鲜的公子哥,觉得有些眼熟,“你是何人?怎会在我王府?” “公……公主,”美人儿虽美,但眼神太过凌厉了些,又是个位高权重的主儿,陶铭头一次见到女人打起哆嗦,“您不认得我,我是司运使陶显光之次子陶铭。” 陶铭? “你怎会在这儿?” “我是上将军义妹钱姑娘的未婚夫婿,这回进王府来,是特意找她来了。” 公主太凶了吧,他还是喜欢旁边,翊王妃这样的小可人儿。可惜大了肚子,就不太好看了。 “钱姑娘可有亲邀你上府来,你方躲在那鬼鬼祟祟作甚?”惢嫣道。 没想到小可人一开口也是咄咄逼问,陶铭顿时不敢腹诽了。 “阿芷她上回去陶府寻我,说我随时都能上王府找她,我这就来了。”陶铭撒谎不用打腹稿,平稳的很,“方才也是恰恰进过这里,瞧公主跟王妃有事相商,就没敢打搅。” 裴弦月分明的感受到他眼神里的垂涎。 那种恶心的神色,她从很多男人身上感受到过,从小到大从未间断。 人虽是钱芷未来的夫婿,但裴弦月厌恶这种男人,不妨碍她惩罚他。 第350章 罚陶铭 “你还未上门提亲送聘,就以钱姑娘未婚夫婿自称?可见私下是个轻佻之人,擅闯王府更是罪加一等。”裴弦月美目落在陶铭身上,眸中清晰可见的不喜。 陶铭心里咯噔一声。 啊? 他不是说了受邀而来吗? 然而裴弦月给的威压太大,他愣是没敢说话。 “方才一进门那口池子瞧见没?注了多少水了?”裴弦月问。 “有……有一半了。” “你去将其注满。” “嗳。” “不许使用挤压汲水的工具,安安分分的用水桶去后厨接。” “啊?” “注满后还要将大洒锦的种子撒上,明年要是没开花,还得烦请陶公子继续费心。” 陶铭人麻了。 我嘞个乖乖早知道偷看美人儿是这个下场,他宁愿打断腿也不来啊!关键不是公主罚他,而是他被公主记上了……嘶。 “去办吧。” 裴弦月下完指令,牵着惢嫣准备走。 “嫂嫂!”另外一道女音传来。 陶铭眼睛一亮,顿觉遇着了救星! 他求救般看着踏风而来的钱芷,而钱芷恰好也是来“救”他的。 “嫂嫂,的确是我允许陶二少进府的,您别怪他。” 从厨房那处往最前院跳水,来回一趟得一刻钟啊!还必须得用水桶提,明明就摆好了挤压汲水的工具,她为何要这样为难她的夫君?钱芷心里愤愤不平。 “你让他进府?”裴弦月冷冷一笑。 她以为这丫头片子是个心高的,没想到竟这么好骗,瞧上陶铭这类货色。 她一瞧见人躲在女人身后求救的模样就来气。 钱芷以为裴弦月一定会给她面子。 万万没想到人下一句竟是,“你有何资格,在不请示本公主的情况下,准许他入府?” 钱芷整个人一僵。 陶铭在她身后戳她腰窝,依旧是求救。钱芷觉得难堪,却还是道,“嫂嫂,求您放过他吧,阿芷知道错了,阿芷再也不敢了。”她提着裙子就跪了下来。 “放过他?怎么,你觉得是本公主刻意行罚?”这话是对陶铭说的。 陶铭一怔,连忙跟着跪了下来,“不敢不敢,公主罚的对,我……我这就去办。” 天气愈发热,他却淌了一背脊的冷汗。 裴弦月牵着惢嫣,在经过钱芷身边时,冷淡道,“眼睛擦亮些,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求情。” 她本意是告诉钱芷用心看人,可话落在人耳中却变了味道 裴弦月离去许久,钱芷都还保持着跪地的动作。 她的瞳孔一点一点收缩,身侧的拳缓缓捏紧。 陶铭起身拍了拍衣摆,见她还跪着,“哎呀,起来起来。” 钱芷神色愣怔的起身。 她看不起她! 从第一面开始,在那个她同鸡拜堂的婚宴上,她就知道她看不起她。 可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 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的男人?! 公主有什么了不起? 不就是投胎好吗?! “我去汲水了吼。”陶铭心不甘情不愿,可是不敢不从。 他扯了半晌钱芷的衣袖,见她还同玩偶一样站在那里,也就不管她,转身离去了。 他娘的,他再也不来了! 裴弦月带着惢嫣坐上马车,朝着武苑去。 车厢上的两个主儿都有身孕,马车行驶的缓慢,极其平稳。 “那个就是陶铭啊?”惢嫣之前没见过人。 “嗯。”裴弦月随意应着,心思不在陶铭身上。 “走的时候,我看那钱姑娘表情不太对,她该是记恨上表姐了。”惢嫣又道。 裴弦月嗤笑一声,显得蛮不在乎,“总有人把好心当做驴肝肺。“ 她也不求着丫头片子感激她。 单纯看不惯陶铭。 “不说姓陶的,坏心情。” 马车车速缓慢,故而抵达郊区的武苑费了些时间。 惢嫣下马车才有些懊恼的拍拍头,“呀,空着手过来的。” 裴弦月眨眨眼。 “该给我家裴厌缺做点吃的送来的!” 裴弦月,“……这么宠他?” 还给人做饭呢。 “平时都是他宠我。”惢嫣撒糖。 “啧。”裴弦月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浮现她和褚廷英一起在厨房忙活的画面。 嘶——简直就是灾难! 这种情趣不是对对都能有的。 裴弦月环胸,逗她,“那你回去做,我进去看我男人。” “不不不,还是算了吧。”惢嫣抹抹鼻子,“下次再说。” 空着手就空着手吧。 主要是临时起意来的。 如果早有准备,她还真能挺着大肚子给裴厌缺做一桌子爱吃的菜。 她好久都没为他下厨了。 反倒是裴厌缺空下来总是给她开小灶,做一些她老家的特产。 守卫严肃的立在武苑的藩篱铁棘口,见两个女子走来,立马抽出刀剑相交,拦住去路。 这一幕恰好被里头的某人瞧见,忙上来道,“这两位是定国公主和翊王妃。” 守卫满面肃然,不曾放下刀剑,“不得军令,任何人不得放行!” 这学校这么严? 惢嫣挑眉。 “令牌可以吗?”惢嫣猜测人应该是裴家军,笑笑掏出一块银制令牌。 几个守卫见状连忙收回剑,单膝跪下,“主!” 什么令牌这么有效? 裴弦月好奇的凑上去一瞧,只见三指宽的银色令牌,有着极繁复的花纹刻痕,上头覆着一个“甲”字。 “哟,这不巧了嘛,我也有。”裴弦月从腰间掏一块一模一样的出来。 侍卫连连让路。 这令牌他们铭刻在心,可从未亲眼瞧见,没想到今日就见了俩。听说所持之人不超过五个。 这是她爹当初塞给她的,裴弦月没想到这么好用。 她笑眯眯的将东西收起来,挽着惢嫣一同进武苑。 刚跨进去便听得一阵壮烈歌声,朴素的词配合着阳刚的唱腔,从远处传来,气势如虹。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裸着上半身,只着极薄下裳的男人排着队,绕着武苑的内苑跑步。 那些都是武苑弟子,年纪在十八至二十五之间,长时间的锻炼强其体魄,日头底下渗着薄汗的古铜色肌肤健硕结实。 他们没料到武苑会有女子……主要他们都裸着身子,唱腔和步调不由得一乱,不过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继续跑步。 第351章 武师柔情 惢嫣和裴弦月的目光都不由得在男人们的身体上停留两息。 旋即若无其事的撇开目光,往身后转去。 这……真有点养眼啊。 惢嫣虚咳一声,“表姐,去内苑里头看看?” 那里应该是授课的地方。 裴弦月吸吸鼻子,嗯了一声。 二人转过身,目光直视内苑,余光却不约而同追随那道歌声。 瞧见男人们健硕的阔背。 内苑的设置处处透着阳刚之气,有棱有角。唯一让人觉得柔软是大概就是军神座下一支梨花。 授课室传出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惢嫣不禁想起自个儿求学那段时间。讲的是阵法,授课人是褚廷英。 裴弦月凑近窗口一瞧。 褚廷英俊面严肃,身前是一大块沙盘,身后是惢嫣提供的黑板,他在黑板上涂涂画画的讲解,还让弟子上前去拿旗,在沙盘上摆出阵型。 她男人正经起来可太帅了! 裴弦月眼睛一亮,冒出小星星。 “我瞅瞅。”惢嫣凑上去看了一眼。 这褚大哥严肃起来真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嘶——瞧瞧,面相都变了。 “帅吧。”裴弦月都有些着迷了。 惢嫣突然期待起裴厌缺来。 她抱着裴弦月的手臂,让她跟她一块儿去找裴弦月。 可裴弦月还犯着花痴,手肘子撑在窗棂,浅色的双眸灼灼盯着那男人。 窗口是支起来的,略低,她得弓着身看。 啧啧,沉溺在男色里的女人啊。 惢嫣五十步笑百步,只好放开裴弦月,想自个儿去找人。 却见裴弦月猛的直起身子,目光离开窗口。 “怎么了?”惢嫣连忙低声问。 “被发现了……”裴弦月愣愣道。 “啊?”惢嫣方发出疑惑的声音,便瞧见门内跨出一条大长腿来。 褚廷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面相瞬间变回去了,眉飞色舞的跟惢嫣打了招呼,旋即凑到裴弦月身边,“媳妇儿,你怎么来了?” 裴弦月欲哭无泪,“……变回去。” “啥?”褚廷英抓着裴弦月的双手,瞧见她古怪的表情,不明所以。 惢嫣禁不住在一旁偷笑。 没听见裴弦月答复,褚廷英继续道,“媳妇儿你怎么上这儿来了?这可都是男的。” 裴弦月叹一声,没回答,抬手摸摸男人的头,“累不累?” “这有啥累的,待会儿才要累呢。” “嗯?” “到会儿要指导他们武功,十个人一块儿打你相公我,一组一组的上,持续一个半时辰。” 那确实会很累。 裴弦月又摸摸男人的头,“没有别人替你吗?” 褚廷英有些享受的眯眯眼,“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殊不知这一幕被屋内大部分弟子看在眼里。 他们惊愕的瞧着,在他们眼中极严肃狠戾、如同狼一般的武师,在女人的掌心下竟变得无比温顺,宛如一只……狗。咳,犬!犬! 真叫他们大跌眼镜! 如果不是纪律严明,他们只怕得趴在窗口瞅了! “哦对了,”褚廷英想起惢嫣来,“表妹,裴厌缺他在后场,马场那边。” “那我就不打扰你俩了。”惢嫣眼睛一亮,笑眯眯丢下这么一句后去了后场。 后场就是内苑后头,是比前苑更大的场地,可以跑马、斗武等。 一出门就瞧见不远处的擂台,围了许多人,上头杀声漫天,惢嫣顿了顿脚步,没有立刻过去,而是观察上面有没有裴厌缺的身影。 褚廷英教弟子阵法,他们会结队练习,可是光练不中还得实操,于是裴厌缺接任了这活儿,要么指挥其余士兵冲阵,要么亲自上场。 惢嫣在人堆里捕捉到裴厌缺的身影。 他一袭汗湿的玄色劲装,宽肩阔背腰还细,在阵中冲锋,墨发肆意飞扬,大张大合的动作极具张力。 惢嫣又走近了几步,清透目光锁着那道身影。 我的老天奶太帅了! 她还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弟子们也目不转睛看着,精湛阵法与武师一人的对决。 裴厌缺的目的不在于破阵,而是在冲阵过程中指教弟子,哪里有缺漏。 弟子们传来一阵又一阵呼声,就这样过去一刻钟。 裴厌缺突然瞥到场外那抹淡色的身影。 他微愣须臾,唇角挂上一抹淡淡笑容。 在士兵冲上来横抱他腰时,劈手打开人的臂,抬腿踢散下盘,揪着人的衣领将人丢下去。 阵法已破,其余人却不甘心,发出奋力的吼声,对裴厌缺发起持续的攻击。 然而这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十几个士兵被他一一扫下去,那高台上仅剩他一人。他含着溺笑瞥了一眼惢嫣,淡淡评价,“阵法不错,可你们不曾发出十分之一二的威力,其一默契不足,其二我刚才说的那几个点。其三身体素质不合格,今明日让褚武师好好指教指教。” “是。”他们连声应答,这堂课算是结束了。 散开的时候才发现台下站了个女子,还挺了大肚子。有弟子好奇的凑上去,“这位夫人,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武苑。” 武苑里可都是男人啊。 “嗯。”惢嫣冲青涩的小少年笑笑,“我就是来武苑找人的。” “找谁啊?”少年摸摸头,怪道。 “找我的。” 身后传来平淡嗓音,少年一僵,回头一瞧,他们裴武师面含笑意朝他走来。 呸呸呸!武师会给他笑脸??是面含笑意朝这女子走去。 嘶——少年瞥了一眼惢嫣的大肚,难道是武师的娘子?武师是翊王,那这位可不就是翊王妃?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他们这群弟子最感兴趣的八卦莫过于各大武师了。 所以当然知道他们英勇超神的裴武师惧内,是个实打实的妻管严,听说他的娘子彪悍凶狠……这也不像啊。 裴武师的娘子来了,裴武师露出了铁血柔情……弟子有新的八卦,于是原本该散去休息的诸人纷纷停下脚步,偷看起二人来。 裴厌缺熟视无睹,走到惢嫣面前,“怎么到这儿来了?” 惢嫣冲男人笑笑,掏出腰间的绢子给男人擦汗。 “瞧你这满头大汗的,累吗?” “歇会就好了。”裴厌缺身上全是汗,怕沾到她身上没敢碰她。 第352章 武师柔情(二) 身后身旁传来一干弟子极力唏嘘的声音。 惢嫣默默收了手绢,结束亲昵的举止,“好多人看着。” “不管他们。”裴厌缺说着,领着惢嫣朝内苑去。 他方问惢嫣为何会来,同谁一块儿来的,便瞧见内苑后门,草丛里抱着裴弦月腰肢撒娇的兄弟褚廷英。 他虚咳一声,不予理会,带着惢嫣入内苑休息室。 “你身子沉,行动不方便。武苑内的打斗又多,磕着碰着就不好了。”寻了地方让惢嫣坐下,裴厌缺道。 “我来看你你不高兴吗?”惢嫣眨眨眼,撒娇。 “高兴,很高兴。”裴厌缺眉目含笑,摸摸她的小脸。 他身上汗渍渐渐风干,很不舒服。武苑有沐浴的场所,一般裴厌缺沐浴换了衣裳,就会回王府。他现在也想,整理干净自己后跟惢嫣回家。 可是待会儿褚廷英要跟士兵陪打,他是接替他的人…… 嘶。 裴厌缺内心挣扎片刻,还是作罢。 歇了片刻褚廷英便上场了,他们还能听见那边弟子呐喊助威的声音,一打十车轮战,持续一个半时辰……惢嫣都有点可怜褚大哥了,直到裴厌缺告诉她他待会儿也要上。 他让惢嫣先和裴弦月一块儿回去。 “表姐想回去早来找我了,她现在应该在看褚大哥斗武吧,我也去瞅瞅。”惢嫣笑着起身,朝外走去。 裴厌缺跟上他,惢嫣瞧着那擂台上混乱的一团,笑盈盈对裴厌缺道,“我等你下场,我们一起回家去。” “你确定,那可要等好长一阵。” “看你打架也不无聊嘛。” 帅死了! 彼端裴弦月正在台下为褚廷英呐喊,她自带一股飒爽的豪迈劲儿,一下就跟弟子混作一团了。 见惢嫣过来,她默默退了出来,跟她到一边看。 那边人太多,惢嫣的肚子大了,挤着碰着了不好。 褚廷英大概陪练了半个时辰,下来后裴厌缺上了。裴厌缺今天的汗就没停过,打了半个多时辰,退下来去沐浴更衣,剩下的收尾交给褚廷英。 车轮战的确是累人啊,两家的小媳妇儿都在,他们从没觉得武斗后这样蜜蜜的。 于是关于裴褚两大武师皆是妻管严的流言就起来了。 褚武师扒在娘子身上撒娇。 褚武师喜欢被娘子摸头。 裴武师瞧见娘子眼神瞬间就变了。 裴武师听娘子的胎动笑的合不拢嘴。 …… 诸如此类,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四人呈两双,行在温度退去,渐冷的漫漫黄昏里。俊男靓女的组合在夕阳下犹如精致画卷,令人侧目。 慷慨激昂的歌声传来,惢嫣和裴弦月下意识循声一瞅。 男人们果然没穿上衣,在沙土地上挥洒汗水。 换了一波人,可健硕的身体依旧没变。 仙品,太养眼了。 二人不约而同的想着。 都没看见自个儿身侧的男人黑了脸色。 裴厌缺环胸,好整以暇的睥着险些把眼睛看直了的小女子。 褚廷英叉着腰,盯着目不转睛的裴弦月。 其实也就一两息时间。 刚回过神就见赤身裸体的男人朝她们跑来。 惢嫣唇角一勾,陡然想起这是古代。她“哎呀”一声,忙含羞躲到裴厌缺身后。 裴弦月一见她抢占先机,低嘶一声,学着她躲到褚廷英身后。 裴厌缺依旧环胸。 褚廷英依旧叉腰。 装什么装啊! 瞧着那支大概二十人的队伍跑过来,纷纷躬身,神色严肃,“裴师!褚师!” “继续。”褚廷英冷声道,“加跑十圈!” 嘶—— “是!”内心倒吸一口凉气,面上却还是平静严肃,得令后继续跑了。 裴厌缺扫一眼从他身后穿过来,揪着他腰身的小手,露在外头的八只是指甲盖莹润可爱。 她把小脸拱在他背脊。 他瞥了一眼,“要跑远了,不再出来看看?” 惢嫣知道他瞧见了,缩着不说话。 “公主也出来瞅瞅啊。”褚廷英拍了裴弦月一下。 二人虚咳一声,缓缓从自家男人身后探出头来。 “好看么?”裴厌缺凉嗖嗖的问。 “没有你好看。”惢嫣眨眨眼,可怜巴巴的撒娇。 “哼。”男人冷哼一声,大步朝外走去。 惢嫣小跑几步跟上去,扶着腰身,口中叫道,“呀,肚子好沉啊……夫君你等等我。” 裴厌缺倒也停下来等她。 她扒拉上去,亲昵的倚着男人走了。 看到这一幕的裴弦月,“……” “你问好看么。”她对褚廷英道。 “好看么?”褚廷英配合。 “没有你好看!”裴弦月扎进人怀里,夹起来的嗓音又娇又软。 褚廷英方才还暗觉裴厌缺没出息。 一听这软软糯糯的语气,魂儿险些没飘了。 “夫君最好看了。”裴弦月又道。 褚廷英虚咳一声,伸手将人揽过来,“夫君回家给你看。” — 裴厌缺偶然一次碰见李太医。 聊了几句后,他清楚父亲已知道惢嫣清楚了其身世。 惢嫣嘱咐他不要主动询问裴鹤擎。 裴厌缺就没问。可接下来三次上早朝,两次被裴鹤擎请到御书房分担公务,他都瞧出父亲的欲言又止。 他在等他先开口。 裴厌缺愣是气定神闲没先吐半个字。 惢嫣正在计划跟沈长炎开口。 或许当年之事真的有隐情。 沈大人,不像是会强人所难之人。 在惢嫣找到机会跟沈长炎开口之前,他先一步被裴鹤擎叫到宫里。 沈长炎已经好久没有面圣了,他最近的顶头上司是惢嫣,一直在帮着惢嫣做事。 他知道皇帝陛下小心眼儿,故而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呼了万岁。 一抬头瞧着裴鹤擎盯着他的脸。 “陛下有何吩咐?”沈长炎问。 “你有没有觉得,那孩子对你有点不同了?”裴鹤擎试探性的道 那孩子自然是指惢嫣。 沈长炎人精,回想的同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别跟我说她知道了。” 裴鹤擎看着他,不说话。 沈长炎这才大惊,“她真的知道了?你告诉她了??” 裴鹤擎受不了他这反应,给了他一个白眼。 “朕能亲口告诉她吗?”他自己造的孽,他吃饱了撑死了也不会跟惢嫣开那个口啊!“她自己查出来了!” 第353章 王妃约您见面 “什么?!”沈长炎大惊,浑身血液逆流,他的心哐哐跳起来,几乎要穿破胸膛。 这……如果是裴鹤擎告诉她的,他不指望人能帮他说什么好话,但至少会告诉惢嫣当年的实情吧。 可是是惢嫣自己查出来的,她查到的是什么?他不是他娘亲的丈夫,却是她的生父——她该怎么想他?! 沈长炎的脑子嗡了一下。 他一下没了君臣之别,瞪着裴鹤擎问,“她怎么查到的?什么时候查到的??” 裴鹤擎吃软不吃硬,对他这态度格外不满,他也瞪着他。 沈长炎现在现在着急,是真说不出什么软话来。他急急道,“你倒是说话啊。” 裴鹤擎冷哼一声,倒也把李太医那事儿跟他讲了。 “你好几天前就知道了,为何现在才跟我说?”沈长炎急的来回踱步。 因为我想让你背锅。 裴鹤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长炎转念一想就想明白了,他怒气腾腾的转过身,后者面色冰冷、稳坐龙椅 ,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再大的气也撒不出了。 好歹告诉他了! 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 沈长炎广袖一甩,离开了御书房。 去哪? 当然是去翊王府! 沈长炎恨不得扛着马车飞到王府去。 他着急忙慌的赶到,得到的消息却是王妃生病了,不见客。 火烧火燎的心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都凉透了。 生病是借口,不想见他才是真的。 沈长炎失魂落魄走在上京街市。 殊不知床榻上惢嫣是真病了。 一点小伤风,清鼻涕不断,昨天有点发热,今天好多了。关键是孕期不敢乱喝药,便这样躺在榻上慢慢养着。 裴厌缺本来要留在家里照顾她的,被她赶去武苑了。 她这两天晚上都是和他分开睡的,怕传给他,赶他走也是这个原因。 身上没什么力气,不利索。 这几年生过几场风寒小病,倒也没现在这么难受。许是大着肚子的缘故。 她怕对胎儿有影响,所以安心养着不见任何客,铺子私塾的消息也没传到她耳朵。 不过晚饭时候,下人都会告诉她何人上过门。 听到沈长炎的名字,她喝汤的动作一顿。 “沈大人有没有说什么?”许是慈善寺的事找她。 是的,灵山寺已改了名儿,裴鹤擎亲笔提的“慈寿寺”铸石做匾额。 “沈大人看着很着急,可是听说王妃您生病,二话没说就走了。”侍卫道。他后头还问了一句有什么事他可以通禀,可是人好似没听见。 “我知道了。” 她颔首,没什么胃口吃饭,还是勉力吃了些东西。 抬指轻捏手腕,她也恍惚了一下。 “晴咕,你去大理寺一趟,就说我请沈大人到茶酒司喝茶,明日申时,墨兰堂。” 下了场骤雨。 急急的,浇去地面难言的燥热。 雨来的太突然了,路人皆慌了神,摆摊的小贩着急忙慌收起东西来,百姓将手举在头顶奔走。 只有沈长炎不疾不徐的走着。 他甚至没发现下雨了。 直到有人喊他,“啊呀,下雨了你这人怎么……快来避避雨。”一家商铺的掌柜朝他招手。 沈长炎这才发现这场骤雨,他朝掌柜笑笑表示谢意,却没有进去,而是径直往大理寺去。 “哎哟,大人?大人您这是什么了?您这浑身都湿透了!”衙役见到他吓了一跳。 沈长炎冷静了许多,他跨进廊里,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没事,淋了场雨而已。” “大人您这淋坏了怎么办?” “雨又淋不死人。”沈长炎想笑,唇角却勾不起来。 下属这回发现他的异常了,也不帮着他整理衣裳了,他正在思考他家大人,翊王妃还有翊王爷三人之间可疑却不可说的关系时,沈长炎已经到后院,自己屋里去了。 他没有自己的宅邸,这么多年都是住在大理寺的,反正很方便。 下属跟上去,见自家大人找下人要水洗澡,只好作罢没开口。 一直等沈长炎神清气爽的出来,走进书房,他默默跟在人身后,“内个大人,有件事。” 沈长炎坐在桌前,翻起典册来。 “内个翊王妃,她约您见面呢。” “什么?”沈长炎神色一变,腾一下站起来。 这反应也忒大了。 大人您还是执迷不悟啊。 下属不想说,他觉得这是翊王妃在给他家大人希望,可这两个都是主儿,他就是个下人,又不得不说。 太煎熬了!他家大人这个样子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下属心里发狂,口中飞速道,“王妃她约您明日申时,在茶酒司的天字号包间墨兰堂喝茶。” “你怎么不早说!”大喜大悲啊! 沈长炎觉得,惢嫣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么主动约她,定是要跟他谈此事。她若一心觉得鸾鸣为他所强迫,肯定不会主动找他谈,而是无声无息的疏远他。 她既然肯找他,那就说明他在她心里还是有些地位的,届时他好好解释,必不会惹的人厌恶! 沈长炎的心情跌宕,方才有多阴郁现在就有多明媚。 下属瞧沈长炎容光焕发模样,觉得他家大人已经被人玩弄股掌了。 “大人!”他决定豁出去了!悲戚的喊了一声,“大人您不能糊涂啊!” “我糊涂什么?” “您跟翊王妃不是一道人啊,王妃她已为人妇,是翊王爷的妻子啊,您不能再惦记她了啊!” 沈长炎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黑脸瞪着下属,“你在说什么?!” 竟然还恼羞成怒了! 下属哭唧唧,苦口婆心,“大人,您听属下的,您虽然年纪大点,但是那大把的好姑娘排着队嫁给您呢,您不能老惦记着王妃啊……” 沈长炎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丫是他的属下吗? 怎么这个思想! 他险些就让人滚了,但又怕他张个嘴到处乱说,沉着脸道,“这话你跟别人说了没有??” 完了这是要封口啊! 下属还是哭,哭着摇头。 沈长炎真怕他嘴没把门,他舒了好几口气才冷静下来,坐下朝人勾勾手,“你过来。” 下属吸吸鼻子,走过去。 沈长炎说出一句话。 “啊?——”大理寺传出下属震惊的喊声。 恰时骤雨停歇。 天清气朗。 第354章 我和你娘被下了情药 次日申时。 当惢嫣推开墨兰堂大门时,发现沈长炎已坐在其中了。 他正品着小茶,听见声音忙望过去,瞧见惢嫣,放下手中的盏,站起身来冲她轻笑。 没有行礼,没有问安,没有那句耳熟的“王妃”,他只是站在那,瞧着惢嫣凝他片刻,合了门,朝他走去。 惢嫣坐在小几,沈长炎的对面,也让沈长炎坐下。 “沈大人或许会奇怪,我为何约你至此。”伤风没好全,她带了一些鼻音,“其实我不是为公务而来的。” “我知道。”沈长炎明白昨日的生病原来不是借口。他莫名的笑了,温声道。 惢嫣一愣,旋即就明白,应该是舅舅告诉他的。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他知道也好,她不必多解释由来,张口就问。惢嫣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血缘上的。” 沈长炎袖中的手微紧,他盯惢嫣认真的面孔,“是。” 惢嫣收回目光不与其对视,“你一直都知道?非我来上京后才知道,而是幼时在华阳,我一出生你就知道了?”她捏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只觉得脉搏突突的,一下快过一下。 “不是的。”沈长炎摇摇头,“那时候你已经长到好几岁了,我去华阳看过你娘,她不太欢迎我。一次偶然我发现他们夫妇出现在各大医馆里,我担心你娘患了什么恶疾,进去一问才知道,你父亲患有无精之症。” 他知道养恩大于生恩,故而承认宫自贤是她的父亲。 事实上那男人善待裴氏,包容惢嫣,将她养那么大,还因她丧命,他真的很感谢他。 而他自己,从未尽到过父亲的责任。 他也不求惢嫣能认他,至少,不要误会他。 他原是如此知道的。 惢嫣微垂眼眸。 她一直以为,沈长炎在裴氏怀孕之时就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 “当年……”惢嫣不知如何开口,她咬了咬牙,还是道,“当年你没娶我娘,为何会有我?” 她这几天反复在想这件事。 脑子竟然混混沌沌的给沈长炎找好了理由。 或许是因为,他们订了婚,沈长炎就觉得裴氏一定会是他的妻子,所以情难自禁。 可她找到理由到底只是理由,她娘不喜欢沈长炎,不会允许他亲近她,那么一定是沈长炎强迫了她。 这跟她和裴厌缺是不同的。 他们没成婚前也有个孩子,可那是她主动给他的,裴厌缺从始至终都没有强人所难。 沈长炎心里低叹,“我且保证我所言皆实非虚。” “那件事我也有错,但主要原因,是因着我和你娘被人下了情药。” 惢嫣惊了,心头豁然开朗了一片。 “是谁下的药?” 她下意识问,但她经历过这种事,潜意识里觉得是有人想害她娘。 “是你舅舅。”沈长炎平静道。 惢嫣的面色一空。 “我舅舅?”她不可置信的重复。 沈长炎眉宇微收,含着一丝愧色,“是的。” “他为何要这般?”惢嫣神色有些挣扎。 虽然舅舅不那么做,就不会有她的存在了,但……他这不是害了妹妹吗?! 沈长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个你就要去问你舅舅了。” 他不太好说。 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不太好。 “惢嫣,我不求你能认我,只希望你别误会,当年我真的没有强迫你母亲,哪怕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 惢嫣从茶酒司出来,坐上回王府的马车。 她拿出那只如意绞丝镯,目光却失了焦。 如果沈大人所言非人愿,她会把这只镯子退还给他。 可是……为什么会是舅舅? 沈大人终身未娶。 她来上京一直在查母亲的事,在得知沈长炎的情况时,只道他对她娘情意深重。 天下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这般? 可惜这样的深情在后世不为人意,深情有了替代的贬义词。 “秋绥。”惢嫣扣住绞丝镯,“去皇宫。” 事情既然只差最后一步,她也不必拖沓了,还是早点问清楚的好。 马车停了,转道,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开春回暖后各国使臣已经出发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陆续进京。 裴鹤擎安排完这些事,准备去赴某妃子的约。他没搞什么选秀,也极少进后宫,但是妃嫔总上前头来烦他,倒也有一两个可意人,央着去赏花去逗鸟,他也就答应了。 正准备起身,太监进来告诉他翊王妃到了。 意料之中。 裴鹤擎坐回去,“她一个人来的?” “王妃一个人来的。” “神色可有异常?”也不知道是先找的沈长炎还是先找的她,如果神色有异他就不见她了,可还怀着孩子呢。 太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问,回想了一遍到,“王妃神色无异。” 裴鹤擎点点头。 太监却有些犹豫了,他小心翼翼的提醒裴鹤擎,“陛下,荑妃娘娘还等着您过去呢。” 女人就是麻烦。 裴鹤擎突然觉得这位荑妃也没有那么可人了。 太监还想着,王妃来了陛下不可能不见的。那么荑妃那边就只能改时候,他带着改的时间去回话也好啊。 可是万万没想到皇帝陛下开口就是,“你替朕打发了她。” “啊?”太监惊了。 意思是不改时候,这事直接作罢了? 裴鹤擎对太监的拖拉有些不满,敛眉道,“去让王妃进来。”人还怀着孕呢。 太监一个激灵,忙躬身去了。 惢嫣跨过御书房的高门槛,微微躬身,“父亲。” 裴鹤擎抬抬手掌,指了指一旁裴厌缺办公坐的桌椅,“坐。” 惢嫣扶着肚子坐过去。 “父亲公务繁忙,惢嫣有话便直说了。”惢嫣开门见山。“想必父亲也知晓我这一趟是为何而来。” 裴鹤擎指尖微动,“沈长炎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让我自己来问您,”惢嫣的心微微揪起,“这件事您最能说清楚。” 裴鹤擎心里啐了口沈长炎。 他唇线微抿,抬手拿了茶盏,指尖在盏口微点了几下,又将茶盏放在更远处了。 他在考虑措辞。 第355章 认不认沈长炎 惢嫣也不催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前,上头物件儿是裴厌缺的摆放风格,清理的干净又整洁。 “那会儿,我做了主,把你娘和沈长炎的婚事给定下了。”裴鹤擎缓缓开口,“但是你娘心里始终没有沈长炎,她多次哀求我替她退婚,我都没同意。” 他目光变得深远,似乎在追忆当年之事。 在他眼里,沈长炎与他共事,助魏宣明登基,前途不可限量。而宫自贤只是个门庭败落的臭小子,他无心官途,连科举都不考,只守着那点子家产过活。他裴鹤擎的妹妹只能高嫁,或是门户相当的人家,他甚至为她准备了红嫁衣。 当然,这些都不用告诉惢嫣。 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某次,我设了局,告诉沈长炎你娘约她出来吃饭。对你娘的说辞却是,沈长炎同意了退婚,所有事情在饭桌上说。你娘很高兴的去赴约了。” “我在酒里下了药。”裴鹤擎闭了闭眼睛,敛去深深的懊悔,他身子后靠抵上龙椅,“当天忙了一阵,我也不记得是为何什么,总之第二天才回家,你娘不肯见我。 “我去问沈长炎,他说他们并没有喝酒。我也没怀疑,只料想你娘生气,是因为我骗她,他们的婚约并没有退掉。” 他的话说的很温吞,又断断续续,似是想一句说一句。 惢嫣听着觉得揪心,“可是父亲,强扭的瓜大半是不甜的。感情的事只有自己的心能看清,娘她于沈大人无意,您这是害了她啊。” “我知道。”裴鹤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惢嫣的话他没法反驳。 这是他半生以来,做的唯一一件后悔的事。 “那我的身世,父亲是何时知道的?”惢嫣问。 “因为那事我同沈长炎再无交际。他绝对不会多管闲事……”裴鹤擎顿了顿,补充道,“至少不会多管裴家的闲事。 “可是他屡次沾你的边。一开始我以为是为了你娘,后来觉察不对,我就问他,他全应下了。” “原是如此。”所以舅舅也是她入京后才知道的。 “惢嫣,你别怨舅舅。”裴鹤擎将往昔的整件事追忆一遍,他靠在龙椅上,缓缓闭眼,略显疲倦。“舅舅这辈子只后悔过这件事。” 是他让小妹变得不幸。 惢嫣站起身来,“惢嫣不怨舅舅什么。” 怨也是她娘怨,她没有资格。何况若没有此事,也不会有她。 “当真?”裴鹤擎挪开抚在额上的手。 惢嫣笑笑,“惢嫣只想弄清楚当年的事,解了心里的心结,此番并不是来怪舅舅的。” 裴鹤擎浅浅的笑了。 “那沈长炎,你认是不认?” “宫自贤才是我的父亲,这一点不会改变。”惢嫣道,“至于沈大人,虽无养育之恩,却是生父,我无法开口唤他父亲,但会将他做长辈尊敬。” 裴鹤擎颔首,“也好。” 其实惢嫣要认沈长炎的话,他也没什么意见。 这是这孩子的事,她自己决定就是。 都是些不开心的事。 “我的孙子最近还好吗?”裴鹤擎决定聊点开心的事,笑眯眯看着惢嫣的肚子。 惢嫣抬手抚着大肚,“孩子最近很安分。” “七月份生产吧?” “七月中下旬。” 裴鹤擎颔首,“国库有些上好的养胎贡品,最近才上来的,你待会儿带些回去。” “多谢父亲。” “你表姐刚刚怀上,你和厌缺有经验,有些事情多嘱咐他们两个。” “会的。”惢嫣颔首。 她又在宫里留了会才离开。 裴厌缺傍晚回来,今天惢嫣等了他一块儿用晚膳。 他摸摸惢嫣的头 “伤风好了吗?” “今天还有点鼻涕,明天肯定能大好。”惢嫣道。 裴厌缺突然凑近,暧昧道,“既如此,那今夜可否允为夫回房睡?” “咳,这还没好全呢。”突然凑这么近干嘛,还有人看着呢。 “为夫身子健壮,不会被感染的。” 她不在身边他可睡不着。 惢嫣虚咳一声,引着男人上饭桌,“晚点再说。”她挥退了婢子,“我有正事跟你说。” 惢嫣便将今日见沈长炎,还有进宫之事跟他讲了。 裴厌缺早有预料的。 惢嫣不是会把某件事卡着,止步不前的人。 她之前在犹豫,但他知道她一定会找沈长炎谈。 裴厌缺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事儿竟还是父亲造的孽。 额……于他来说肯定不是造孽的。 父亲一收养了他,二送了他这个宝贝媳妇儿。 简直就是他的贵人! 裴厌缺也问了同样的问题,要不要认沈长炎。 他总算明白沈长炎之前为何给他一种压制感了。 原来是血脉上的压制……岳父大人。 如果惢嫣认他,他还得为之前诸多事赔礼道歉,因为父亲的缘故,他从来没把沈长炎当做长辈,而且这算时间,人见了他也是一口一个王爷。 如果惢嫣不认他……他也得放尊敬点。 “我知道我俩有血缘就认了他,那我爹泉下得多伤心啊。”惢嫣吃着汤羹,摇摇头,“这事传出去了也不好听,对我娘的名声不好。” 这事不是沈长炎的错,她对他没了误会,以后还会如往日般相处。 裴厌缺突然从腰间掏出一只镯子,是沈长炎那只如意绞丝镯,他递给惢嫣,“那这个,你可以收回去了吧。” 惢嫣那段时间有心结,摘了镯子后却总是鬼使神差的拿出来看看,她干脆给了裴厌缺,让他帮忙保管。 惢嫣笑着收回镯子,想了想,戴在了腕上,轻轻一晃,叮咛当啷的脆响。 从那以后惢嫣就不逃避跟沈长炎的见面了,除了公事外,沈长炎私下也总是来找她,二人避开了上一辈的恩怨,谈起事来很是融洽。 或许是血缘原因,沈大人给人的感觉很是温暖,总叫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她心底一直缺失那份父爱,故而好几次都想开口唤声父亲。 可是她忍住了。 坐在铜镜前时偶尔惢嫣恍惚,这张脸,当真有三四分像沈长炎……她之前竟没有看出来。 说起来,她这两世都用一张脸。那么,前世记忆力早已模糊的亲生父母,是不是也跟娘,还有沈大人长得一样呢? 第356章 钱芷遇阳茯苓 陶家上镇南王府提了亲。 刚弄好荷花池的前院闹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裴弦月和褚廷英坐在后院,自动屏蔽了一切杂音,享受着他们的小甜蜜,始终没露面。 “我爹来信了吼。”褚廷英拿到信笺很高兴,他忍着一路上都没有看,就是想念给裴弦月听。 他爹一定高兴坏了。 有外孙了。 然而他兴致冲冲的打开信,一瞧两页纸,他低嘶一声,这老头子得多高兴啊,不就是有外孙了么,哈哈。 结果第一页纸上,只有两个大字——好的。 褚廷英,“……?” 就这样? 他突然想起去信跟老爹说了两件事来着。 一个是外孙,另一个……是钱芷妹子的婚事。这个“好的”,应该是回复后者吧。 褚廷英这么想着,打开另一张纸页。 他倒吸一口凉气,上头密密麻麻的字都快写不下了,定睛一看,竟是问钱芷许了哪家人,人品怎么样,他作为义父要为其准备嫁妆,还问了钱家夫妻如何……满满当当的一页纸。 褚廷英嘴角瞅了瞅。 他感觉钱芷怎么像他的亲闺女似的。 裴弦月见他呆愣,英气的眉一挑,摁下纸页看了一眼。 她笑笑没说话。 褚廷英有点不高兴,转过身瘪着嘴仔细看了一遍那两个字儿。 臭老头儿,竟不见一点儿高兴的。 哼。 算了! 他都像是个捡来的,还指望老头儿高兴啥? 然而事实上,褚昼接到信时还是很高兴的。 他笑的合不拢嘴。 直到瞥到刺目的“外孙”二字。 他的笑容僵硬了。 他早就知道,这孩子一生下来得跟着皇室姓。其实他也无所谓,他都做好褚家断在逆子这一脉上的准备了。 他真正受到刺激的是,褚廷英大摇大摆把这两个字写给他看。 好歹是他的儿子。 怎么在思想上都没有一丁点挣扎呢? 真是没出息。 他只当是把儿子嫁到裴家算了! 死小子! 褚廷英觉得老头儿扫兴,收了纸条没提他。前院的声音渐渐停歇,却好似方入了他的耳,他剥了荔枝递给贵妃椅上晒太阳的裴弦月,跟他说老头子那些问题。 “你如实回复他呗,他接到信估计钱芷已经嫁过去了。”裴弦月道,“对了,我给她准备了添妆,到时候出阁一起随她出去。” 褚廷英颔首,他突然望着天,有气无力的哎哟哎哟起来。 “钱芷妹子许给了陶家,估计老头儿要不高兴了,要对我好一阵数落。” “我们又不是没拦过,小姑娘喝了迷魂汤一样,有什么办法?” “但愿钱芷妹子在陶家过得幸福吧。”褚廷英合上信纸。 陶家终于上门提了亲,钱芷的心也落了下去。 可是婚期竟然在半个多月后,她有些煎熬。 最近已经不光是恶心了,她一嗅到油味就想吐,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只好错开和爹娘吃饭的时间,更不能和褚大哥他们一起吃。她一开始总塞很多糕点,可又觉得委屈了孩子,就只能让厨房的人给她开小灶,她独自端到屋子里吃。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公主精明的跟什么似的,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只怕厨房的人有微词,一说这当家主母就要怀疑了! 钱芷开始去外面找饭馆吃,反正她现在有银子,当一件陶铭给的首饰可以吃好几顿。 这天她经过一家酒楼,又高大又漂亮,白城还没有这样的楼。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觉的可以去享受一把,他们口中的珍馐。 然而一进门,就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三个女子正打算上楼,其中一个瞥到了她,钱芷想离开却被叫住了,“钱姑娘,巧了,也来这里吃饭。” “阳四小姐。”钱芷要撤离的步子顿住,朝温柔小意的姑娘笑笑。 “要不要一起?”阳茯苓邀请道。 钱芷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阳茯苓身边的姑娘便道,“哦,这位就是钱姑娘啊,以后要跟我们茯苓一块儿进陶家的门,可得互相关照啊。” 她的语气颇真挚,钱芷一时分不清是认真的,还是在戏谑她。 “钱姑娘可得跟我们吃这顿饭。”另一个姑娘盈盈一笑,“钱姑娘不远万里从白城到上京,跟陶二少还有我们茯苓有这么一段缘,这东道主我们得做。” 此时钱芷还有些犹豫。 直到柜台有人结账,那掌柜的算盘好一阵拨弄,吐出三十二银子的时候,钱芷不由得瞪大眼睛。 三十二两? 油是银子做的,还是盐是金子做的?? 她还在为价钱震惊时,阳茯苓已经走到她身边,推着她上楼去了,“来嘛来嘛。” 钱芷就这般进了三人定的包间。 一直到阳茯苓摁着她坐下,她才想起来,自己最近的反应很大! 她腾的一下起身,阳茯苓相熟的女子却不如方才好说话了,“怎么,钱姑娘不肯给我们这个面子?” 阳茯苓笑笑坐到钱芷身边,招手叫来小二,“不知道钱姑娘的口味,你且合着心意点。” 钱芷笑笑道,“多谢。” 她点了很多油盐寡淡的素菜。 很多。 她觉得没有人会不心疼银子,而且她们四个女子,吃的又不多,只要她点的多,她们就不会再点了。 可事实跟她所愿背道而驰。 “这道黄焖鸡可让我馋了好一阵,如果不是钱姑娘点的菜能占大半张桌子,我只怕要点两只了!”阳茯苓的好友道。 “我要一个香酥鸡、炒鸡丁、烩鳗鱼……在确认一遍,今天是我们阿苓请客吧?”另一个好友点的都是荤菜,因为素菜几乎让钱芷喊完了。 “当然,你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阳茯苓笑吟吟。 于是颇多素菜和几个荤菜交替着上了桌,钱芷打了一碗清汤,几乎一直端着,放在嘴边上。 只是油腻的气味想方设法的钻进她的鼻腔,压根就挡不住。 她连素菜都吃不进去了,无比后悔来的这一趟。 终于,她腹中一阵翻滚,忍不住有了呕吐的反应。 另三个女子皆停下筷子,奇怪的看她,又互相对视起来。 第357章 自己拉的自己吃 钱芷干呕了一阵,抬起头对上三双担忧的眼睛。 “钱姑娘没事吧?” “怎么吐了?”其中一人站起身,递过去温水。 钱芷端着喝了一口,暗中观察三人的神色,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没有怀疑。 也是,都是没出阁的姑娘,大抵不懂这些。 钱芷笑笑,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这人嗅不得油盐味,一闻到就想吐,所以点的才都是素菜。” “哦哦,原是如此。” “钱姑娘早说了,早知道我们也不点荤菜的。” “小二,过来把荤菜都扯掉。” 这举止还让钱芷颇为感动,她再次道了谢。四人平平稳稳的吃完这一顿,钱芷跟她们道别离去。 包间里只剩三个姑娘。 阳茯苓背脊靠在椅背,眸中褪去外人面前的温婉可人,变得深沉起来。 她环着胸,瞧着满桌子素菜。 还剩很多……都浪费了。 “她是不是怀孕了?”好友之一问。 “这还用说嘛。”另一人道,“也太不要脸了吧,我说她怎么能嫁进陶家呢,原来是有这个筹码在。” “她没了孩子,就进不了陶家的门吧?”少女眼珠子一转,无数个计谋已经涌上心头。 另一个也支持她,两人在阳茯苓面前肆无忌惮的谈论起来,似乎已瞧见这件事抖出去,钱芷身败名裂的场景了。 “行了。”阳茯苓沉默半晌,开口却是叫二人停下。 她缓缓直起背脊,带着翠色玉镯的手轻捻起面前的茶盏,“她的筹码不是肚子里的玩意儿,而是褚家,她的义父镇南王,义兄武卫上将军。” 可以瞧出阳茯苓在她们里面很有信服力。她一句话就止住了二人的话头。 阳茯苓转动手中玉盏,却没有品茗,只是把玩这小玩意儿。 “她肚子里不管有没有那东西,她都要入陶家的门。事情抖出去不过叫人看场笑话,不光看褚家的笑话,更看陶家的笑话。” “你这还没嫁进去,就替陶家着想了?陶二少真有福气,娶了我们阿苓。”好友掩唇笑嘻嘻。 “还没定亲就知道陶铭是个什么货色,自己拉出来的东西,我会让他自己吃进去。” 男人都靠不住。 她懒得管陶铭,狗改不了吃屎,她且坐稳陶家二夫人的位子,享一世富贵即可。 钱芷的孩子既动摇了她的位子,她就不会放过。 进了府有的是机会慢慢磨。 她没生出孩子之前,陶铭一个孩子也别想有。 — 镇南王府。 饭点过去,厨房没有厨娘。 钱芷正餐没有吃,饭后半个时辰才溜进去摸东西吃。 看着残羹剩饭,她摸着肚子,只道腹中胎儿可怜。 吃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是还是想吐,她的反应太大了……可她从未瞧见那公主吐。 啊对了,她吃的东西都是褚大哥特地请来的厨娘做的,都是孕膳,孕妇吃了最好。 钱芷嬷嬷肚子,在厨房好一通翻找。总算让她找到虽清汤寡水,却不失丰盛美味的孕膳。 她眼睛一亮,刚拿勺子喝了口汤,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钱芷一惊,连忙收回手,装作在厨房随意的转转。 是一个厨娘,领着新来的帮厨小婢子进来了。 “夫人她不喜欢蜜饯,这安胎药一定要熬浓,多放些甘草……”厨娘嘱咐那个小婢子。 一进门就瞧见钱芷,她略诧异,“钱姑娘怎么在这儿?” 钱芷冲她笑笑,“我过来瞧瞧。” 厨娘想起来钱芷没上桌吃饭,犹豫了一下道,“姑娘还没用午膳吧,不嫌弃的话,奴婢拿几个菜给姑娘热一热。” “那就多谢了!”不用吃冷食自然是好的。 厨娘便让钱芷挑几个爱吃的菜,然后在旁边等着。钱芷想去帮忙,又怕自己闻到味儿想吐,就道了谢,默默坐在一旁。 她眼珠子转了转,落在被厨娘挡住半个身子的小婢子身上。 安胎药…… 是宫里的太医开的。 太医的医术不是江湖郎中比得了了,高明了得……她还没喝过安胎药呢。 公主的安胎药……钱芷起了心思。 可厨娘和钱芷,谁也没瞧见,那小婢子暗中将袖口的一只纸包拆开,把里头黑色的粉末倒进了安胎药里。 不多时,厨娘将几个剩菜翻炒好了,送到她面前。 她要的都是油盐少的菜,笑吟吟跟人道了谢,便端到一旁吃了起来。 那小婢子还在熬药。 熬了许久,她这顿饭也吃了许久。 她终于熬好了,把盛满药的碗放进食盒里。钱芷见她出去了,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才起身,往那锅里一瞧,果然还剩下些残渣。 “我这两个多月了,吃饭倒是没什么反应,就是我老觉着……我这孩子比你的大。”裴弦月摸摸肚子,对惢嫣道。 “是吗?你这就显怀了?” “对啊,前几天凸出来了!” “不会是你吃胖了吧?”惢嫣狐疑。 裴弦月无语,“你跟褚廷英怎么一个想法……这不可能。” 褚廷英当时下意识说出这句话,她一个栗子就敲上去了。 惢嫣低嘶一声,挑眉,“双生胎?” 裴弦月一愣,她倒没想过这个可能。 “当真?”甚至问惢嫣。 惢嫣摆摆手,“我哪知道啊,你又不是吃胖的,肯定就是小娃儿长起来了,一胎的话三四个月才显……当然也跟体质身材挂钩吧。” 裴弦月却期待起来。 真是双生胎吗? “双生胎五个月才能脉出来,我想在那之前,表姐你自个儿就能感觉到。”惢嫣笑道。 “嗯嗯。”裴弦月盈盈一笑。 这时,端着食盒的小婢子朝小亭子走来,她垂着小脸,步子走的稳稳的。 “什么好吃的?”惢嫣瞧见那食盒。 “我的安胎药,你要喝吗?”裴弦月嗔笑。 “那就免了吧,我喝每天两次的安胎药喝的口中发苦。” “我三天才喝一次。”裴弦月得意的笑。 “啊!” “你身子弱,是该好好喝药。” 惢嫣刚想反驳,就瞧见那小婢子端的竹制食盒,从缝隙里流出了褐色的药汁,顺着边缘缓缓的淌下来。 第358章 堕胎毒药 这应该是个新来的,药倒的那么满呢。 惢嫣想着。 却见小婢子拎着食盒经过她面前,那顺着竹盒边缘淌下来的药汁,眼瞧着就要滴到她的衣裙上。 惢嫣并起的双腿微偏,可是阔裙摆躲不过去。她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 断续的褐色药液落在她掌心。 她倒也没开口教训小婢子,只是掏出腰间的帕子顺便擦手。 可药汁却不听话的从指缝里流了出来,惢嫣的帕子没接住,它滴落在了衣裙上。 惢嫣暗道可惜,垂头一瞧,却发现那滴药并未弄脏她的衣裳,而是掉在她腰间的一颗明珠上。 那明珠瞬间就发了黑。 惢嫣不由得瞪大眼睛。 这珠子是池墨桓送的避毒珠啊! 抬眼一瞧,裴弦月已经端着碗,送在唇边了。 惢嫣惊起,一个箭步上前,飞速拍掉她手中的碗,“别喝有毒!” 那汤药在空中泼洒一个弧度,碗“啪”的一声掉地碎了。 裴弦月惊的一下站起来。 却瞧小婢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匕,猛的朝她身前的惢嫣刺去。 这惊变极其迅速,她们离的近,秋绥在三步之外赶不上搭救。 裴弦月单手将惢嫣一扶,匕首刺伤她的手臂,她抬手就抓了小婢子的腕,对方没有武功,一招就被她制服了,很快甩飞了出去。 “秋绥看着她!”惢嫣惊魂未定,简短的吩咐秋绥,别叫人服了毒。 之前表姐遇刺的事刚翻了篇,王府就混进来刺客在汤药里下毒! 这女子是否同上一次制堕胎香、入王府杀她的人是一伙的?她如果也服了毒,她会给她一颗解百毒的解药! 孕期竟这样不安稳,稍有偏差就一尸两命了! 秋绥抓着这没有武功的小婢子,犹如抓鸭子似的,将人拎着绑起来了。 惢嫣割破她的手指,弄出血抹在避毒珠上,没有变色。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吩咐秋绥道,“别让人自杀,请府医看看提前吞毒了没有。” 或许是经历过,她比裴弦月要镇定许多。 裴弦月依旧没从那碗毒药里回过神,她瞧那水渍一点点淡去,握着惢嫣的手都在发寒,微微颤抖。 听说是毒药的那一瞬间,她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肚子里的孩子,第一反应也是有人想害她的孩子。 可是不久府医过来,检查了一下那水渍,告诉她们这是剧毒。服用的话不出小半个时辰就会毙命! 惢嫣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切,让人把小婢子关起来,派人去武苑通知了褚廷英。 裴弦月攥着惢嫣的手,第一次觉得害怕,“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就……” “表姐,对方想要的可是一尸两命。”她竟然只担心孩子。 当然,她这里有解毒丹,及时吃下去大人应该没事,孩子可就不一定了。 “嗯嗯。”裴弦月连连点头,深呼一口气镇定下来,“你是怎么知道有毒的?” 惢嫣把明珠拿给她看,不得不说这珠子很好用。 “夫人不好了!”这时,府上的厨娘突然大步跑过来,神色慌张的找上裴弦月。 裴弦月心头一跳。 她已经经历一次不好了,这回又怎么不好了? “钱……钱姑娘不知怎么的,突然吐了血,浑身抽搐……看着好像是中了毒啊!” 裴弦月愣住,转头对上惢嫣同样震惊的目光。 褚廷英和裴厌缺很快从武苑赶过来。 他们几乎是飞过来的。 裴厌缺站在惢嫣身边,简短的问了几句,宽厚温热的大掌便牵住她的小手。 褚廷英始终镇定不下来,听说那碗药里是剧毒的时候,他都快要哭了! 幸好没事! 幸好他的阿月没喝! 褚廷英颤抖的双手拢住裴弦月的葇荑,不住的问她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胸口痛不痛之类的话。 “我说了小嫣儿拦的及时,我一滴都没喝进去。”裴弦月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处理了,幸好那匕首没有淬毒,这点小伤她也不打算告诉褚廷英。 “那就好那就好!”褚廷英拢她的双手在掌心,掌又合十放在头顶,头埋在裴弦月怀中。 裴弦月安抚好他的情绪后,他起身不住的跟惢嫣道谢。 总之这一趟幸好她在王府里,在阿月身边。 惢嫣不叫他多感谢,她笑着摇头,想到另外一件事,“对了褚大哥,你那义妹钱姑娘,她误食表姐的安胎药,中毒了。” “什么?!”褚廷英震惊,安胎药怎么还误食了呢?! “大夫怎么说啊,人还救得回来吗?!”他忙问。 钱芷妹子这要出了事,他可怎么跟伯父伯母,还有他爹娘交代啊! 惢嫣看了一眼裴弦月,裴弦月示意她说。 “额……人吃了解毒丹没什么事,明天绝对没事了,就是内个,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 “啊?!!”褚廷英眼珠子一瞪,险些就掉到了地上。 厢房里钱芷正嚎啕大哭着。 她刚把裴弦月的安胎药舀起来,她就喝了一勺,一勺就觉得不对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身子开始发痛、抽搐,还喷了血! 府上的大夫束手无策,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腹中一阵翻滚后,热流涌了出来。 她疼的几乎昏厥,意识清晰的前一秒,觉得有人塞了一粒药丸子在她口中。 醒来之后,包括爹娘在内,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她。 大夫叹了口气,告诉她孩子没了! 这钱芷哪里受得了啊! 她不过喝了一口公主的安胎药而已! 为什么会流产?为什么会流产! 钱芷一边哭一边砸东西。 对于陌生的女儿,钱家夫妇不知该呵斥,还是该安慰。骂她的话骂不出口,安慰的话同样说不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婢子实在见不得钱芷撒泼,都悄然退了出去,留钱家夫妇不知所措。 钱父的面色愈发阴沉,他突然大步上前去,“你还有脸哭!不要脸的东西,还没成婚就把孩子怀上了,你还有脸哭!看老子不打死你!” 钱父高扬了巴掌。 “伯父!”赶来的褚廷英一个箭步上前去,将人拦住了。“您别动手,义妹她险些丧了命啊!” 钱父的手控在半空中,他狠狠叹息一声,收起了巴掌。 “褚大哥!”钱芷见了褚廷英,就跟见了主心骨儿一样,扑过去一把将人抱住了。 第359章 魏氏余孽 惢嫣同裴厌缺过去瞧瞧,正好听见了钱父那句数落。 没成婚就把孩子怀上了…… 惢嫣虚咳一声,略略的心虚。 她跟裴厌缺……她想要裴厌缺,但没想到会意外怀上孩子。 裴厌缺听了这话眉头微收,他修长的五指玩弄惢嫣的小手,又在她掌心刮刮,似在告诉她,他们俩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惢嫣一把揪住他骨节分明的食指,逮着这根指头,拉着人往外走去。 罢了,是个悲剧,不看也罢。 裴弦月也不想过去,不过她跟在惢嫣二人后头,见他们退回来,好奇的往里探看一眼,正好就瞧见钱芷抱住褚廷英。 她眯眼盯了一息,忍住了没进去拆开二人,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坐在门口看。 她本就不是个良善的。 这人落胎可不关她的事,她甚至连人怀孕都不知道。 孩子没了不去找孩儿他爹,凭啥这样抱着她的男人? 她磨了磨后槽牙,真够叫人来气的。 不过屋内褚廷英无措了一息,就把情绪不稳的钱芷扒开了。 “妹子,你别这样,你这样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褚廷英不是人爹娘,没资格责怪人家,他这样安慰。 钱芷哭哭啼啼,“不——不!” 她不光失了孩子,还叫王府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丑事! “我的孩子啊!” 褚廷英好一阵安抚,他看着钱家夫妇,钱父冷哼了一声,站在一旁不吭声。钱母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去,抓着女儿的手,“阿芷,没事的。这件事你能保住性命,已是谢天谢地了。” 说起来,阿芷是吃了那位王妃送来的丹药才好的,他们还得去谢谢人家。 好容易才安抚好钱芷,让她躺着休息。 褚廷英一出门就瞧见裴弦月坐在那。 裴弦月看了一场,忽而对钱芷生出些同情来。 这指定是被男人给骗了。 呔。 褚廷英上前来扶裴弦月,钱家夫妇跟在身后,“夫人,那位翊王妃现在在哪,是她救了阿芷的性命,我们夫妇该去道谢。” 是啊,她和腹中胎儿的命也是惢嫣救的。裴弦月道,“她跟王爷已经回府了,你们要感谢改天登门去就成。” 实则不然,惢嫣二人正在审问那小婢子。 小丫头不是暗卫,纤瘦的身形绑在刑架上,问的话都老老实实回答了。 她说她也不知道是谁让她害公主。 对方拿她的胞弟做威胁,她知道刺杀公主自己活不了,但如果不听话,他们姐弟俩会一起死。 再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问他们是怎么联络的。 只说交代差事后,就没有再联络了。 问她如何能知道弟弟的安危。 却说她没想到这一点。 …… “会不会跟表姐上次的刺杀事件有关。”那婢子就交给褚廷英处理了,惢嫣和裴厌缺坐上回府的马车,她问。 裴厌缺在沉吟,“或许吧。” “表姐遇刺那件事呢,没有查下去吗?” “查到眉目,交给锦衣卫了。” “嗯?我还不知道这事呢。”惢嫣看着他。 裴厌缺拍拍她的葇荑,道,“父亲有个魏氏宗室人的名单,确定死亡的都已经划掉,可是还有一人……昭亲王之孙魏采礼,这个原本被划掉的名字,又被父亲写上去了。” 在动乱前一段时间,魏被父亲昭亲王世子送到军中磨炼,也因此逃过一劫。裴鹤擎绞杀宗室,一个都不肯放过,尤其是魏采礼还戏耍了线人,他们确定人的位置后,找上去只发现一只刻有裴字的木牌,上面插了一只匕首。 后来线人在河岸发现一具尸体,身上有着魏的一切特征,此人被确认死亡。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而前段时间裴弦月遇刺,杀手失败被抓。裴厌缺第二天接到消息过去时,发现他们已经死了,中箭而亡,或者说被灭口了。胸口有荆棘状的字眼——裴。这个字被利箭贯穿了。 裴鹤擎立马想到那死去的昭亲王余孽。 他死的蹊跷,莫名其妙就淹死了,裴鹤擎一直有疑窦。就凭这一点,他把那原本划去的名字,重新添了上去。 锦衣卫正在搜查中。 “他城府极深吗?” “表面上是纨绔子弟,要不然也不会被送进军队。” 表面上…… 惢嫣点点头。 突然,“咚”的一声闷响,将惢嫣吓一跳。 裴厌缺几乎是下意识护住她,将人揽过来,手臂环在她发顶。 因为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惢嫣拨开竹帘子一瞧,竟然看到了沈长炎。 他正往着马车奔来。而另一侧,是被他追捕的罪犯,也就是方才从马车顶上踏过去的人。 惢嫣掀开另一侧的帘子,瞧见那大汉身形灵活的飞来飞去,沈长炎穷追不舍,却始终差了一段。 惢嫣蹭蹭裴厌缺,“你去帮帮沈大人。” “沈大人能追上。” “沈大人年纪大了,折腾不得。” “……”裴厌缺飞身出去了。 惢嫣坐在马车里看着,裴厌缺一去就拦了那男人的路,他挣扎几下,在二人的围攻下被抓住。 人交给了下属,沈长炎朝裴厌缺拱手道谢。 “惢嫣叫我来的。”裴厌缺指了指马车。 沈长炎瞧见了王府的马车,没想到裴厌缺会出来帮忙,更别想到是惢嫣指使的。 他朝马车瞧去,只见惢嫣掀了帘子看他们,见他望过去,她一把放下了车帘。 然后惢嫣就想,她为什么要放下? 她又撩起来了。 沈长炎又瞧见那张小脸,他笑了笑,“王妃近来可好?” 裴厌缺笑笑,“沈大人前两日才见过惢嫣。” 又道,“犯人既然缉拿归案,沈大人有空的话就去府上坐坐?”他跳下屋顶。 沈长炎也跟着跳下去,引得一阵欢呼,鼓掌声不断。 他们朝马车走去,沈长炎还在犹豫,裴厌缺看着惢嫣道,“我请沈大人去府上坐坐。” “好哇,正好我有件小礼物要送给沈大人。”她腕间的如意绞丝镯发出叮铃脆响。 有小礼物给他? 这沈长炎肯定得去了。 他笑眯眯的随裴厌缺上了马车。 第360章 干爹 惢嫣送给沈长炎的小礼物,是一副望远镜。 之前在峤郡她用过沈长炎的,不太清晰,而且可视度不是很远。 她做的这一柄是双筒镜,可视距离最远近两公里,可通过筒前的转轴调节焦距。 当然,她不是工匠,她只提供镜片,组装什么的找的匠师,一共做了五副,送出去三副。 两副给了褚廷英,其中之一是送给边疆的褚昼的,让他帮忙送过去。然后是沈长炎,这东西其实在她认清身世前就做好了,拖到现在才拿给他。 还有两副,一副留着他们自己用,另一副单筒有别的用处。 沈长炎对这小礼物爱不释手。 惢嫣去捏手腕,摸到了沈长炎送到绞丝镯。 “这精巧的小东西,惢嫣是从哪儿弄来的?”沈长炎以为她是从别处得到的,他从前机缘巧合下得到的那一副,跟这个一比就差太多了。 “朋友送的,料想沈大人会喜欢。” “是,很喜欢。”沈长炎道。 又闲聊起旁的事,沈长炎随口问惢嫣是不是从镇南王府那边回来的。惢嫣突然想把府上堕胎毒药的事告诉他,沉吟片刻还是没说出口,省的让人担心。 裴厌缺陪聊片刻就退出去了,去皇宫同裴鹤擎禀了裴弦月一事。 裴鹤擎大惊失色,听说人没事才略松一口气。 片刻后褚廷英也进了宫,禀同一件事。 接下来的两日,裴厌缺开始着手查这事,只是那小婢子已吐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可能唯一的突破点是她那同胞弟弟。 查案什么的,还是沈长炎比较在行。 沈长炎介入后,得知那次偶遇惢嫣,她在镇安王府遇到如此凶险的事竟然不与他讲,生气之下很是担忧。找到着惢嫣时他的本意是安慰,说着说着竟变成了数落,怪她那次没有顺口告诉他。 他讲惢嫣堕胎香事件和这事儿联系在一起,觉得对方绝对会下第二次手,又嘱咐惢嫣要处处警惕。 惢嫣头一次被人这样“教训”。 她坐在椅上,看沈长炎的步子来来回回,手指指点点的,心里突然生起一片异样的温暖。 “爹。”她开口道。 沈长炎一愣,表情空了,步子停了,手也僵在半空中。他缓缓扭头看着惢嫣。 惢嫣下意识的出口,喊了人却无措起来。 她虚咳一声,指关节蹭了蹭鼻尖,“额……干爹,沈大人,我以后认您做干爹吧!” 宫父给的养育之恩,让她无法心安理得的认回血缘父亲。可是她可以认她做干爹,而爹永远都是娘的相公,宫自贤。 沈长炎呼吸微滞,缓缓舒出那一口气后,疯狂翻涌进胸腔的,是莫大的喜悦。 此时他僵硬的身子还有些不协调。 将手放下后,他的步子也转了过来,看着惢嫣,看着她的小脸,他问了一句“当真”,可不怎么的,这句话没有声音。 “当真?当真!”他又问了一遍,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只要您乐意。”惢嫣笑笑,“干爹。” “嗳……嗳!”沈长炎笑的合不拢嘴,天知道他高兴的要疯了! 他不奢望惢嫣认他,可她竟然叫他爹了!他的女儿唤他爹了! 沈长炎的干劲十足,通过微量的蛛丝马迹找到了婢子的胞弟。 可是这个尚只有十二岁的男童,已经毒发身亡好几日了。 在他的身旁赫然有一只木牌,上写着一个“裴”子,被一只匕首贯穿。 魏室卷土重来了。 裴鹤擎和裴厌缺显得格外镇定。 裴鹤擎登基的这一年多,内里跟魏室的斗争一直没有断过。 魏采礼,他把目光放在裴氏微薄的子嗣上,先后想迫害惢嫣和裴弦月,说明他的势力不足。断后嗣是重击裴氏直接有效的法子,等裴氏脉断了,他就能光明正大的跳出来复国了。 裴氏首先要保证公主和郡主的安危,其次设计将轻狂小儿一网打尽。 — 钱芷挨了父亲的教训,而一直想着自己的母亲,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并没有表态。 等钱父走后,钱母才端过来一碗汤药,那是给钱芷补身子的,她中的毒虽然解了,但是流产于她的身子产生了影响。 钱芷刚挨了骂,不想喝。 钱母叹息一声,将汤药放在一旁,“阿芷,你告诉娘,那陶二少是不是欺负你了?他是知道你怀着他的孩子,才强迫你嫁给他?” 钱芷不吭声。 她的确是被陶铭骗了身子。那会儿钱芷还算清醒,听说陶铭玩弄过很多女子,故而就算他再怎么花言巧语,她也不肯将自己给他。 可是他带她去吃饭,将她给灌醉了……然后就发生了。 女人一旦将身子给了男人,就有了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陶铭一个劲的跟她道歉,她似被蒙蔽一般,竟然原谅了他。而且他是官家公子,他哄哄她,说爱她说娶她,她就义无反顾了。 她喜欢他当然也渴望他,于是后面又清醒着发生了几次,她就怀孕了。 这些钱芷开不了口。 她内心还在维护陶铭,并且对她不小心弄掉他们的孩子感到愧疚。 钱母还在问询,钱芷听了觉得烦,开口道,“我是自愿的。” 钱母瞪大眼睛,“你这孩子!你知不知羞啊!”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什么都发生了。娘,你不要再说了,我……我要去找他!”钱芷说着,起身穿鞋子。 钱母一时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孩子的事或许是他们犯了错,但那陶铭是真心喜欢他们阿芷的……这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的确该跟他说。 只是钱母还嘱咐钱芷,成婚之前切不可再出格了。钱芷随口应着,没放在心上。 短短几天她就弄丢了孩子,陶铭震惊。听说她误食公主的安胎药而亡,陶铭更震惊。 钱芷一面哭一面跟她道歉。陶铭只是犹豫了两息,就忙将人揽进怀里安慰,哄人的鬼话脱篇出口,钱芷很快就沉溺其中了。她方才不该怀疑这个男人是为孩子才娶她……他对她绝对是真心的。 然而陶铭心中只有两个字。 褚家。 这事已经被褚家人知道了,他若是不娶钱芷,他就完犊子了。 第361章 设计 过不了几天各国使臣就要来,裴鹤擎想在此之前把魏采礼的事情办了。 私塾的事貌似又忙起来了。 这两天惢嫣和裴弦月每天都会上一趟灵山,去慈善寺瞅瞅。 两个孕妇相互搀扶,走走停停,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上去。 惢嫣肚子太沉,累的气喘吁吁,这是她这一趟停的第四次,裴弦月比她好太多,只是微喘,她拿出水囊给她,惢嫣喝了一些。 二人不急着上山,在半山腰吹着山风,闲聊起来。 乱七八糟的轰隆声传来。 二人微惊,抬眼只瞧得无数的大小石头,从山顶落下,朝着她们砸来。 惊慌避躲之时,旁的丛林又窜出数十杀手,劈头盖脸的攻击落下。 惢嫣和裴弦月带来的暗卫立马跳出来迎击,然而寡不敌众。 他们目标侧重于裴弦月,这个裴氏正宗血脉。慌乱之中她背脊被刺了一剑,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顺山梯跌下去。 惢嫣惊唤一声表姐,抬手欲拉住人,却被得空的杀手踹了一脚,从裴弦月一同跌下山去。 山梯上淌一路刺目的鲜红。 杀手们并不恋战,得手后立马抽身逃离。暗卫来不及追赶,全都飞身下山梯,去查看出了事的主母。 杀手一路狂奔,朝着他们的主子去。 破落的山居里,魏采礼听闻得手,放肆的大笑出声,他猛的掷出一把匕首,正中墙壁上写着裴字的木牌,而上面已经被插了无数个洞了。 “皇嗣没有了哈哈哈哈!”他癫狂的大笑着,嗓音沙哑,模样有些神经质,突然瞪着一行人,“裴弦月呢?她死了没有?!” 裴弦月一死,裴氏就断了根儿了! “属下不敢恋战,她中了一剑,又从那么高的阶梯摔下去……孩子肯定没有了!” “我要的是母子双亡!裴弦月也得死!”魏采礼说着,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暗杀裴弦月的法子了。 一个一个杀就是麻烦! “你丫先去死吧!”不等他高速运转的脑子制定出计划来,一道暴戾的声音炸起,有人猛的穿破了破庙的屋顶,飞身入室来。 杀手皆是一惊,瞬间明白这是中计了!——他们竟然被跟踪了! 魏采礼下意识抬臂,挡住了褚廷英满含戾气的一剑,那冲力极大,刺进了他的骨头,几乎要贯穿他的手臂。 杀手忙提着剑攻击,然而却被从天而降的另一人挡住,同时屋中还破入一干暗卫。 “翊王爷!”魏采礼震惊,又瞪着褚廷英,“驸马爷,你们两个不去流产的夫人身边守着哭,竟找上我,真叫人感动啊!” 说不慌那是假的。 然而慌了一阵又觉得没什么。 死了也没什么。 他已经报复了裴家,害了两个皇嗣……他可以去泉下见祖父和父亲了! “就是你丫在暗地里害人!”对方武功不济,褚廷英一脚踹在人腹部。 魏采礼面色都变得扭曲了。 “你就这么点人,就想复国?当真是……勇气可嘉。”彼端,裴厌缺一剑刺穿杀手的胸膛。 媳妇孩子没了,他们二人……竟都如此镇定! “你……”魏采礼吐出一口血来,目中染上震惊,“你们设计我?” 翊王府。 惢嫣挺着大肚子,站在床榻侧,瞧着府医为床榻上的人处理伤口。 那血流个不停,太医上了止血药还是停不下来,太医已经端出去两盆血水了。 秋绥脸上已经卸去伪装成裴弦月的假体,面色微扭曲躺着,那一大长条伤口虽然疼,但她强大的毅力没叫她喊出来,只是额上渗出许多的汗。 每次,知道魏采礼要对二人下手,与其让他们揪到机会,不如直接给他这个机会。 这两天上慈善寺的都是秋绥和冬禧。 秋绥扮裴弦月,冬禧扮惢嫣。 “止住了,王妃,血已经止住了!”这时,府医欣喜道,“再上药包扎,姑娘的性命就无虞了!” “好好。”惢嫣连声道。 杀手那一剑不足以刺到秋绥,惢嫣知道她怕被瞧出破绽,硬生生挨了那一下。 秋冬从半山腰跌下去,也是实打实的。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王妃,奴婢没事,您别担心。”秋绥见惢嫣一直守在她边上,开口道。 惢嫣颔首,“你就安心养着,别乱动。” “王妃,”莫寒敲敲门,惢嫣退了出去,裴弦月也在那,他告诉二人,“魏采礼抓到了,一干杀手也捕获。” “送去皇宫了?”裴弦月问。 “王爷和上将军押送去的。”莫寒应是。 “好。”惢嫣点头,进屋瞧秋绥看着她,她笑笑告诉她成功了。 秋绥终于露出笑容。 裴鹤擎并没有处死这个年轻张狂的魏室余孽,他将人打入天牢,终身囚禁了。 不,他想,他驾崩殡天时,会提前刺死他。 魏家的臭虫解决了,他也好安心迎使臣入京了。 — 钱芷的婚期近了。 钱父钱母已经开始给她准备嫁妆了。 按照他们那边的习俗,父母会为女儿准备生活用品,如面盆、新被褥等。 她算是高嫁,到时候得穿绿色西服。 钱芷扫去阴鸷的心情,总算要嫁进陶家了。到了那边她便也是府上的主子,不用看人的脸色行事,还脱离了爹娘的掌控。 这日,钱芷去找陶铭。然还没抵达陶府所在那条街,半路上就遇到了熟人。 阳茯苓身姿曼妙,雍雍穆穆,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端的是温柔端庄。 “钱姑娘,好巧啊。”她笑盈盈跟钱芷招手。 “阳小姐。”钱芷不大乐意瞧见她。 她才是陶铭喜欢的女子,可他却要迫于压力,娶眼前的女人为妻。她霸占了属于她的位置。 “你是去找陶铭的吧?她不在府上。”阳茯苓见钱芷要走,先一步说出这句话。 钱芷今天非一定要去找陶铭,她步子一顿,“哦”了一声就准备回去。 阳茯苓却上前来挽了她的手,“我知道他在哪,我带你去啊。” 钱芷半推半就的被人带走了。 那是一处歌馆,台上有女子反抱琵琶奏乐,坐下一干男男女女,互相交际欣赏,气氛和谐欢乐。 阳茯苓看来很熟悉这地方,也很熟悉陶铭在什么地方。 她带钱芷上了二楼,拐过几间房,对她道,“陶铭一定在这里。” 钱芷没来过这地方,找陶铭也没什么要紧事,正想着要不要离去,里面传来男人大笑声,“我才不在乎孩子呢,没了就没了呗!我又不是为孩子娶的她,她要不是有褚昼这个义父,褚廷英这个义兄,定国公主这个嫂嫂,她八辈子都攀不上爷!” 第362章 使臣到来 钱芷呆愣在门口,浑身血液逆流。 阳茯苓目色微动,垂下眼眸。 里面是一阵哄笑声,“陶二少可真潇洒啊!” “早知道陶二少潇洒了,以前又不是没有女人怀过他的孩子,生下来了吗哈哈哈哈!” “你们猜怎么着?那妮子还不满足于做爷的妾,她想当爷的正妻,爷想到这事儿就想笑呢!”陶铭似乎喝了点酒,说话肆意张狂。 钱芷身侧的拳紧握,浑身都在发抖。 里面聊的更放肆起来,不堪入耳,似把她做玩物,她一些私密的事,他竟对着那么多男人侃侃而谈。 还有什么她生性风流,那孩子或许不是他的,没了也好…… 阳茯苓都听不下去了。 钱芷上前来听见这些,当然是她设计的。 这包间里有个人是她好友的哥哥,他什么都听妹妹的,而妹妹都听她的。这一趟他的任务就是约陶铭出来,让他喝酒,之后带话题……她则引钱芷过来。 他知道陶铭不是个东西,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个东西! 话也太放肆了! 阳茯苓生了远离陶家的冲动。 她欲引着钱芷走,“你别听了,我带你出去。” 盛怒中的钱芷却甩开她的手,一把推开了包间的门。 谈话被打断,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们皆停了动作,盯着这个怒火中烧的少女。 屋内一度混乱起来。 这是在阳茯苓意料之外的。 她还以为,钱芷听了谈话会伤心的离去。 她竟然…… 进去跟人打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若是闹开,褚家会发威吧……只要陶铭出事,她的婚约就能取消吧! — 钱芷顶着一个巴掌回了王府,把钱家夫妇给担心坏了。问她怎么回事也不说,只把自个儿锁在屋中,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不需要他们问,那歌馆的事情很快就被传来了。 陶二少不乏这样的轶事趣闻,让人一顿调笑。当发现闹起来的女子是褚家的人后,这事更甚嚣尘上起来。钱芷有孕流产一事也被扒出来了。 外头的话简直不能入耳。 裴弦月就知道她有这么忙活的一日。 一阵无语后,她先发制人上了陶家的门,替钱芷讨要公道。 陶家人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按理说这是丑事,就算曝光出来,褚家为了面子也不会上陶家的门啊,还会巴巴的把钱芷嫁过来……陶夫人万万没想到,裴弦月竟讨起公道来了。 可定国公主的威严无人敢挑战,陶家夫妇只能赔礼道歉,连踹带骂的在裴弦月面前修理混账儿子。 “这事儿陶家,尤其是陶二少爷,必得给我们褚家个交代。”裴弦月发威一阵,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陶铭怎么处置还得看钱芷。 她只希望那丫头片子争气一点,跟男人一刀两断。 她若是还跟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要嫁他,那她也不会动陶铭了,她入陶家之后的事她也绝不插手。不光她,褚廷英也不能管。 钱芷是真的被伤了心,丢给爹娘的话也是再不跟陶铭往来了。 钱家夫妇把话告诉了裴弦月。 裴弦月当机立断的把陶铭一番罪行,不止钱芷,还有他之前欺男霸女的事件一一罗列,丢去了大理寺。 百姓告状衙役才能出动,从前陶家用钱财权势压住了被害人,这回可不一样了。 陶铭很快就进了监狱。 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当属阳家四姑娘。 她跟陶家的婚约,被取消了。 钱芷缓了两天,脑子依旧嗡嗡作响,无法清明。 某天她暗示上桌吃饭,钱母尤为细致的照料她,她却只瞧得见对面,褚廷英细心的夹菜给裴弦月,帮她剥虾壳、剔鱼刺。 世上恐怕再无褚大哥这样好的男儿了吧。 她突然觉得应该坐在那,享受着一切的是她。 她和褚大哥又不是没有成过婚……她才应该是他的娘子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钱芷从未摒去过这个想法。 从前看着他们幸福,她这么想。后来有了陶铭,她依旧这么想,只是巨大的落差感被填补,她倒也没有那么厌恶裴弦月。一直到现在,她变得这么不幸,可蜜罐里长大的公主这般幸福……她陷进巨大的深谷中,无法翻身。 — 这日,来拜访俨朝的第一个使臣到了。 是缪朝的使臣,是摄政王池墨青。 随行的有摄政王妃姜兰兰,护送之人是淮阳侯关渠。随淮阳侯而来的是其女关菱。 这一行人统称为使臣。 池墨青患有腿疾,行动不便,却是第一个过来的,可见早早就出发了,这叫裴鹤擎大为感动。 他住在东使馆里。 为避免各国使臣发生冲突,或者暗行勾结一事,裴鹤擎准备了东南西北四个使馆。 在使馆内简单休整片刻后,池墨青就带人去拜见了裴鹤擎。半个时辰后出来,他挥手叫关侯回使馆,他要去拜访老朋友。 自然是要去翊王府。 他的小妇人迫不及待想见惢嫣姑娘,而且池墨桓还有东西让他带给她。 关侯担心池墨青的安危,自发要跟过去,陛下可是嘱咐他了,摄政王腿脚不便,他要时刻不离的守着。 跟过去也无妨,池墨青没再说什么,挥挥手指挥暗卫抱他上马车,并收起轮椅。 有了妻子后,他就换了个男暗卫做这些事。 兰兰知道待会儿要见到阿嫣,兴奋喜悦心情表露无遗。 对上京也好奇,撩开车帘探看。 还像个孩子……池墨青笑着把她的葇荑拢入宽大掌心。 上京不许跑马,尤其是离皇都这么近。关菱跟父亲随马车步行,她好奇的打量上京街市,最直观的是楼榭不同,服饰不同。 “父亲,摄政王在俨上京有什么朋友啊?”她随口问道。 “应该同陛下也是朋友,待会儿跟在为父身边,莫要放肆。”关侯嘱咐掌上明珠。 “我像是什么很爱胡闹的人吗?”关菱翻了个白眼。 不过说起陛下的朋友……她突然想到宫门前的那女子。陛下竟然亲自从宫里出来接她。 那女子只在宫里住了二十几天,而且身份成谜,皇帝陛下明令禁止任何人非议她。 总不能是她吧? 那应该是个平民。 第363章 疑心深重关菱 “爹,你好好跟着王爷去,我去随便逛逛。”关菱对这摄政王的朋友不感兴趣,她凑近父亲道。 “你去哪儿?”关侯眉头一收,她这女儿太活泼了些。 “你不是嫌我闹腾么?为免冲撞王爷的朋友,我自个儿出去玩儿。”关菱笑着欲走。 关侯无奈道,“俨朝你人生地不熟的,可别乱跑,还记得回使馆的路么?” 关菱只是摆手,留给关侯一道潇洒背影。 翊王府。 池墨青入京的消息惢嫣已经知道了,兰兰还跟他在一块儿。惢嫣还是很想念这个朋友了,也一直等着他们到来。她叫了裴厌缺,准备一起进宫去。 可还未踏出庭院,侍卫就上来通传,缪朝的使臣到了府上。 “这么快,我还以为他们会在宫里留半晌呢。”惢嫣惊喜,抬脚跨出门槛。裴厌缺也带一抹温笑,扶着她嘱咐慢些。 池墨青坐在轮椅上,暗卫推着他在裕伯的带领下慢慢朝正堂去。 “兰兰!”惢嫣从后苑到前头来,一眼就瞧见人堆里的小姑娘。 哦不,已经是小妇人了。 “阿嫣!”兰兰欢腾的叫了一声,撇开池墨青的手就朝惢嫣跑去。 本意是上去给好友一个大大拥抱,却瞧见她如箩的大肚,兰兰震惊了,脚步赶紧一刹停在原地。 惢嫣瞧她伸头盯着自己的肚子。 掩唇轻笑,“怎么,不认得了?” “阿嫣,你怀了宝宝了??”兰兰灵眸瞪大,盯着那肚子。 怎么可以这么大! “是啊。”惢嫣摸了摸肚子。 “多大了?” “七个多月了。” “沉吗?” “沉。”惢嫣失笑,这小姑娘还是这么可爱。“爷爷呢,爷爷身体还好?” “放心,他好着呢,他在忱安开了个医馆坐堂。” “翊王爷,惢嫣姑娘。”这时,池墨青的轮椅至他们身前,他轻笑着跟人拱手打招呼。 “摄政王。”裴厌缺抱拳,“什么时候出发的,一路还算顺利?” “四月初来的,还算顺利。”池墨青笑笑。 “里边请吧。” “好。”池墨青点点头,看向关侯,“侯爷可否在外等候本王一阵?” “侯爷一块喝盏茶吧。”惢嫣看了他一眼。 “不了,多谢王妃。”关侯道,“王爷且去吧,我二人在外候您。” 于是四人进了大堂。 堂中,四人落座,婢子上来奉了茶糕。惢嫣跟兰兰相谈甚欢,兰兰对惢嫣肚子里的宝宝很感兴趣,惢嫣爱嗑,就想知道这傻姑娘跟池墨青怎么走到一起的。 两个男人话不多,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女人。 关侯在门外等着,管家笑眯眯请他到院中石桌旁坐坐,还端上来茶水。 另一边,关菱在上京街市漫无目的的转悠着。 倒是比她想象中要繁华,人也多。 一阵飘香传来,她嗅着有些熟悉,一抬眼就瞧见某楼的匾额上,写着“第一锅”三个大字。 咦? 第一锅! 忱安也有!而且貌似有传言,那是陛下开的铺子!怎么俨朝也有? 关菱觉得奇怪,她想进去看看,摸了摸肚子还是作罢,她进去指定管不住自己要吃的。 或许是巧合,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关菱便换了一条街逛。俨人的衣裳不错,他们到这边来好似要住一段时间,她可以穿穿俨人的衣裳。 便随意走进一家成衣铺,随便看了看,突听得身旁人道,“这衣裳也还行,可是比起淮上锦的差远了。” “对呵,可是淮上锦的衣裳太贵了。” 关菱捕捉到关键词,眉心一跳。 两个姑娘挑好了衣裳,正欲去结账,却被英气的女子挡住了去路,关菱露出一个友好笑容,“二位,你们方才说淮上锦,请问那家铺子在哪里啊?” 那也是忱安的铺子! “哦,那有点远,出门右拐,要穿过三四条街呢。” 关菱道了些,面色不甚好看的出了门。 淮上锦就是皇室的铺子,为何俨朝也有?谁这么大的胆子! 关菱正想轻功飞过去,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国家,她不敢太放肆。三四条街,可叫她一通好找,中间还问了几好几个。 淮上锦精致的绿底玄字匾额出现在她眼前。 关菱冷哼一声,抬步上了台阶,进入铺子里。 她略略的扫一眼,里面的衣裳果然同他们那家一样的精致,精致而独有风格,是个女子都会喜欢。 顾客不多,可大部分都是贵族的夫人小姐,在认真的看着衣裳。 关菱的心思并不在衣裳上,她打发了女侍,转了一圈儿欲朝着柜台的女掌柜去。 这铺子到底是谁开的,她要问清楚。 然而还没过去,就见一名白衣姑娘抱着几本厚厚的书……貌似是账本,跨进铺中,往柜台上一放。 来人正是叶惜沅。 “王妃怎么说,没有问题吧?”女掌柜笑问。 叶惜沅摇摇头,“姑姑将上三个月的新账本给我吧。” 女掌柜熟稔把桌上一大摞账本收起来,将另外一大摞搬上桌子。 这是俨朝好几家淮上锦加在一起的账本,惢嫣每三个月查一次,账没有问题就会把盈利的银两送去。 当然,说是账本也不光是账本,还有一些预绣的成衣稿,各种详细的描绘,加在一起就这么一大摞了。 “我帮姑娘搬上马车吧。”女掌柜道。 “不用了。”叶惜沅拒绝,“您忙您的,我可以的。”说罢她将账本扫到身前,微微躬身将其全部抱起来了。 是有点沉呵,她还得用小腹顶着。 叶惜沅走的稳当,迈过淮上锦矮矮的门槛,把账本往旁边挪了挪,看着自己的步子踩到楼梯上……突然,她感觉到肩背被狠狠撞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的跌下阶梯,而手中的书散落一地。 她的手臂和腿都磕在阶梯的硬边上,一阵钝痛传来。 叶惜沅疼的低嘶一声,却顾不上查看,第一时间去捡地上的账本。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你没事吧?”关菱连声道歉,低声帮她捡账本。 “那么着急作甚?我这么大个人没瞧见?”叶惜沅看了关菱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温吞,却难掩疏冷。 第364章 乌龙 叶昭沅心里却想到了惢嫣,那会儿她接近姐姐,就是在这里故意崴脚,没想到时隔多时,她还是在这里摔了跤。 关菱不好意思的笑笑,把账本都摞起来后,摔了一跤的叶惜沅不太好躬身,关菱见状忙抱起账本,“实在不好意思哈,我帮你送上马车吧。” 叶惜沅见她态度不错,也就没再说什么。她走起路来才发现摔的有些重,一跛一跛的,实在是有些疼。 这可比上次严重多了。 “是这驾吧?”关菱一手抱着书,一手指指某马车。 叶惜沅惊讶这女子力气当真大,她两只手才抱住的书,她一只臂就托起来了。 “是的。”叶惜沅道。 便见关菱抱着书钻进车厢。 她在外头等了片刻,没见人出来。柔软的秀眉微蹙,撩开车链子一瞧,关菱端端正正的坐在里头。 她又看了一眼账本,暗中对了一下数。才冷声道,“你坐在里头作甚?” “我不是让你摔伤了吗?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你那好像挺严重的,都不能正常走路了。”关菱道。 “不用,你下来。”这跟惢嫣那次又梦幻联动了。不过那会儿是她主动让姐姐送她去的,现在这女子……她坐在那里竟给她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没得引人厌恶。 “那多不好意思啊,是我有错在先,你让我送你去吧。”关菱道。 看来是非赖着不走了。 她倒要看看这女子有什么目的。 叶惜沅心头冷哼,面上还是人畜无害模样,她登上车厢,坐在另外一侧,账本正好将她们隔开了。 叶惜沅不说话,她知道这女子一定要主动开口。 果不其然,关菱沉默了一阵,似随口问道,“你怎么会从铺子里抱出这么多账本?你是那铺的东家么?” “并不是。” 不可能吧,对铺子来讲,账本不应该是私密之物么?而且方才她跟女掌柜,虽没听到说的什么,但掌柜对她笑盈盈的。 关菱想了想,心里有些摇摆。 或许真不是,这女子太年轻了点。 “那东家是谁啊?” “你有什么事找东家?”叶惜沅问。 没什么事……关菱没说出口 这妮子白白净净一副柔软无奈模样,竟这么警惕。 “你们东家是不是把铺子开到别的国家了?”关菱又问。 “并没有。”叶惜沅不知道,回答的非常直接。 “你确定?”关菱危险眯了眯眼。 “你的话都问完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把你放路边上了。”叶惜沅道。 “别啊,我不是要送你去医馆么?” “我府上有大夫,不劳你操心。”这人巴巴的跟上来就问这些古怪的话,真没意思。 “那你告诉我你的东家是谁?” “无可奉告。” 关菱有些怒了,“你们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叫同一个名字,是觉得两国遥远,不会有人发现么?!” “你什么意思?”叶惜沅不明所以。 关菱认定了上京淮上锦是照着忱安淮上锦抄的。证据就是,眼前这人说别国没有淮上锦。 她的东家如果跟陛下有生意往来,这个能碰账本的小丫头,肯定是知道的! “你们东家是不是还开了个第一锅?” “是啊。”这个叶惜沅知道,等惢嫣看完淮上锦,她还要去收第一锅的账。 关菱冷笑连连。 叶惜沅张口叫人停了马车,把关菱赶了出去,她觉着这女的莫名其妙的,早知道就不让人上车厢了。 关菱环着胸,狠狠瞪了一眼马车。 她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她倒要瞧瞧,这边淮上锦的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陛下知道了必定追究! 她也恰恰好,可以用这个理由向陛下靠近一点啦。 叶惜沅不知道身后跟了条尾巴,她仔细把摔皱的账本整平,一刻多钟后,马车停在了翊王府。 关菱跟了一路有些累。马车终于停下,她撑着膝盖喘息,一抬头就瞧见“翊王府”的牌匾。 王府? 还是个王爷? 关菱犹豫了一下,觉得如果对方是王爷的话,或许……或许跟陛下是商业伙伴来着?可是小丫头说东家没在别国开铺子,而且这件事挺严重的——她必须要弄清楚! 叶惜沅抱着账本下车,转个眼就瞧见讨厌的关菱。她冷声质问,“你怎么来这儿?” “我找你们东家问个事。” 叶惜沅走路有些吃力,门口的守卫见了连忙上来帮忙。她问他,“王妃还在待客吗?” “是啊。”貌似快结束了,在院子坐了大半晌的侯爷也被请进去了。 叶惜沅便对关菱道,“东家今日有事忙,你找她有事的话,明日再来吧。” “我今儿个非得见他。”关菱说着就要入府。 叶惜沅不想搭理她,反正守卫是不会放她进去的。 这边惢嫣恰好结束,小丫头跟她亲热,今晚上还想留在王府跟她一块儿睡。 这让惢嫣想起缪皇宫的时候,她们晚上睡在一起,她总有许多问题问她。 可是兰兰的提议遭到两个男人的强烈反对。 兰兰话音方落,裴厌缺和池墨青就同时道,“不可以!” 兰兰不知所措。 池墨青虚咳一声,“王妃身怀有孕,你去磕着碰着怎么办?” “好叭。” 惢嫣一出门,就瞧见经过院子,一瘸一拐的叶惜沅。 “怎么回事?”腿怎么成这样了? “摔了一跤,不碍事。”叶惜沅笑笑,“姐姐,账本已经叫人送到您屋里了。” “好。”惢嫣点头,“你赶紧去找府医瞧瞧。” 关侯随着王爷王妃出府,他眼睛突然一瞪。 不是他眼花了吧?他这跑出去玩儿的女儿怎么会在这里?这么乖跑过来等他?——不对啊,她应该不知道他们在哪才是。 关侯正欲开口问,就听见院中小姑娘跟王妃的对话声,“哦对了姐姐,外头有个女子想见您。我这摔的一跤恰是拜她所赐,她就是故意的,在淮上锦门口把我推到,她还赖在马车上不下去,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关侯脑子一嗡。 她女儿又闯祸了? 一出去就闯祸了? 故意把人王妃的妹妹推倒了? 第365章 道歉 “父亲,您怎么在这!”守卫不让她进去,关菱就在门口等着,结果没多久就瞧见摄政王从里头出来,后头还跟着她爹! 惢嫣欲去送客,恰好也见见那想见她的女子。结果就发现这姑娘有点眼熟,具体说在哪见过,她也想不起来了。 她叫淮阳侯父亲,淮阳侯她倒是不眼熟。 事实上关侯也没认出惢嫣来。 “我陪王爷来的,你……”他都不好意思说她了,走到哪都要闯祸。 关侯听了叶惜沅的话,肯定不能装作没听着。他转身看着她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姑娘,小女被我宠坏了,她可能只是想跟姑娘你玩个恶作剧,我这就叫她跟你道歉。” 关菱先瞧见的裴厌缺。 这男人好生俊美。 她愣了一息,才瞥见他身边的惢嫣。 她身子一僵,瞬间什么都明晰了。 原来东家不是王爷,而是这位……这肚子、她该不会就是翊王妃吧? “菱儿,快跟这位姑娘道歉。” 关菱一个激灵。 道歉? 他爹不会知道她做了什么吧?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关菱瞥了一眼叶惜沅。 精准告状?她怎么知道人是她爹,这也太精准了吧! 叶惜沅是跟惢嫣告的状,万万没想到这女子是客人的女儿,整的她都有点尴尬了,她连连摆手,“啊不,不用道歉,原是个恶作剧。” 关侯瞪了女儿一眼。 人家通情达理,但是她不能不道歉,两对王爷王妃都看着呢! 心里的误会解开,关菱自知理亏,她态度非常好的躬身,“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叶惜沅笑笑,连道几声没事。 “听说关姑娘寻我有事,不知是什么要紧事?”惢嫣看着关菱问。 这姑娘是初到上京吧,都不认得她,找她做什么呢? 关菱卡壳了。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的一笑,“内个……我就想见见淮上锦的东家,淮上锦的衣裳,好看的紧。” 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好她没跟那女子说“我怀疑你们东家照搬我们那边的淮上锦”……那她真的得找个地缝钻了! 惢嫣笑笑,知道有内情,但也不好追究,只道,“多谢赞美。” “那我们走了。”池墨青恰时道。 “阿嫣我明天来找你,还有看宝宝。”兰兰朝惢嫣挥手,上了马车。 关侯跟关菱随驾。 他拉下脸准备教训女儿,却一眼就瞧出她的不对劲 “什么情况?”她问的是王妃妹妹那事。 “父亲,那个王妃,您不觉得眼熟么?” 关侯回想了一遍,摇摇头,“不眼熟。” “那不就是那天陛下亲自接进宫的女子么,她竟然是俨朝人,还是翊王妃。”翊王是俨朝唯一的王爷来着,以后就是皇帝,那那女子岂不是皇后了? 关侯回想了一遍,这才恍然,“是……是。是她,她是陛下的旧相识,竟还是俨朝的王妃!” “父亲啊,你说她……她不是陛下的心上人么?她……” “闭嘴。”关侯打断口无遮拦的女儿。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竟这样乱嚼舌根。 关菱乖乖闭嘴了,心头却思绪万千。 那女子在皇宫住的那段时间,宫中流言四起,包括她在内无数仰慕陛下的世家贵女都觉得她会被纳做妃子,甚至是皇后。 可是十多天后她人就从皇宫消失了,无影无踪,似凭空来的,凭空去的。 世家贵女都松了口气就是了。 可是有人说,陛下始终喜欢她,是那女子执意离去。 关菱就,在想,她凭什么连陛下都不要。 直到方才瞧见那翊王爷。 君子亭亭,雍雍穆穆,如松如柏。 他跟陛下都是人中之龙。 关菱自打第一眼见池墨桓,就深深为他着了迷。 可惜,他的陛下今年选秀,并未选中她……少女一腔热忱碎成渣渣。 这厢送完了客,裴厌缺一回头就瞧见惢嫣原本平静的面上露出喜孜孜的表情。 她扶着肚子轻快的返回堂屋,那步子比平日里快多了。 裴厌缺溺笑一声,大步跟了上去。 惢嫣笑眯眯抱起桌上的匣子。 这是池墨青刚才交给她的。 是池墨桓嘱咐他交给惢嫣的,忱安第一锅和淮上锦的盈利! 那边淮上锦虽然只有一家,可第一锅可是在五大主街市各开了一家! 池墨桓之前来信也说,几家铺子的盈利都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惢嫣跟池墨桓是签了合同的,五五分成,年结。 裴厌缺进门,瞧见惢嫣抱那匣子同抱着难得的宝物般,将其打开,瞧见满满一大摞银票时,她眼睛顿时就发了光。 裴厌缺觉得她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这小模样…… 他胸膛发出愉悦的震颤。 旁还有一封信,上头是行云流水的行书,惢嫣还以为跟她说铺子的事,没想到吝啬的一句话没提它。池墨桓简单慰问了惢嫣的近况,让她有空随时到缪朝去玩儿。 最后还说银票子已经帮她数好了,不需要她在劳神了。 惢嫣瞧着那个数目,眼睛亮了好几瓦! 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裴厌缺凑上来看了一眼信,却瞧见惢嫣收好信后,还是抱着银票子数了起来。 “不是都帮你数好了么?” “你怎么连数钱的快乐都不懂?”惢嫣嘿嘿一笑。 裴厌缺,“……” — 是夜,东使馆。 烛火幽明。 一路奔波劳累,总算可以泡个热水澡了。兰兰试了试水温,娴熟的替池墨青脱了衣裳,再脱自个儿的,等她回过头,男人已经盘腿,撑着浴盆边缘坐进去了。 池墨青发出舒服的喟叹声,清幽的目光瞧着兰兰跨进浴盆,在他对面坐下。 小姑娘拿着浴巾给他搓背,柔软的身子贴着他的。 池墨青的身子渐渐发烫。 他会爱人,身子会有反应,可以亲昵的亲她吻她,但是不能做到那一步。 池墨青闭了闭眼,“我也帮你搓背吧。” “好啊好啊。”兰兰嘻嘻的笑,将浴巾丢给他,转过身去,扒拉在浴桶边缘。 池墨青擦着她关节雪白的清瘦背脊,目光一寸一寸沉下去。 他轻轻的吻了上去。 第366章 裴弦月再遭算计 兰兰的身子微颤。 她灵眸微瞪,心里有些紧张。 每次他这么亲她,她都感觉她的身子变得好奇怪……她想阻止他,但又希望他亲近她。 池墨青的温厚的掌从少女的美背滑至身前。 他知道她是想的。 可惜他不能……以前从未觉得,不能人道会成为他一生痛楚。 水温渐渐褪去,可二人的身子愈发滚烫。男人修长的指缓缓……兰兰叮吟一声,害羞的转身,告诉他她想去床榻上。 池墨青低笑着应了。 兰兰腿扶着有些软的腿站起来,跨出浴盆,池墨青起身后她帮她擦了身子,推他至榻前。 池墨青手臂一撑上了床榻,兰兰爬进里头,小脸上是未退的红润。 过程中他总爱问她这样好不好,那样够不够,舒不舒服…… 兰兰觉得羞耻,很少回应他。 池墨青觉得对不住她,他在成婚之前就告诉过她,他无法人道,可是小姑娘天真的问他人道是什么。 他犹豫片刻,说不能生孩子。 她说不就是不能生孩子吗,她还不想生呢,她怕疼。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找了妇人告诉她。 她出来的时候红了脸,说她嫁他。 这方面他没办法做到跟其他男人一样,近一年不知寻了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 可他还是会想办法叫她快乐。 尽管如此,他的兰兰依旧纯真。 池墨青会跟着她一起意乱情迷,可他的脑子格外清醒,看着倦怠睡过去的小姑娘,总是爱怜的吻她,吻了很多下。 然后看一眼自己毫无知觉的下体,叹息一声睡下。 — 下午未时三刻,惢嫣午睡醒来没一会儿,婢子便来通禀俨朝摄政王妃到了。 惢嫣让人好生招呼着,自己坐在妆奁前整理衣裳、理发钗,散去倦怠。 片刻后她进堂瞧见了兰兰,她身后跟着关菱。一见她便站起身,笑盈盈的摸她的肚子。 二人聊了会天,兰兰告诉她他们上午随俨朝的迎使大臣在上京赏光,说着说着就感慨上京真是大,一个上午竟然没有逛完。 “所以你中午偷偷溜了,让摄政王一个人接着逛?”惢嫣笑笑,打趣。 “那倒也没有,不是还有人很多人陪他嘛。”兰兰笑的颇有狡黠那味儿了。 其实上午玩到一半她就累了,他看出来了,让她自己去玩儿。关侯爷非让关小姐贴身跟着她,不跟着那群人她自己玩儿就很不错,买了许多东西,等回去送了送给爷爷。 兰兰跟关菱吃了饭,之后才找到惢嫣这边。 “咦,裴大哥呢?”她没瞧见裴厌缺,随口问。 “他是武苑的武师,去教习弟子了。” “哦……” “武苑,就是培养将军士兵的那个武苑?”关菱眼睛一亮,突然插话问。 她早上陪行的时候听说了,俨朝竟还有这样的学苑。 “是啊。” 关菱眼珠子一转,“王妃,那地方,我能去瞅瞅么?” “那里是大男人练武之地,关小姐去作甚?”惢嫣轻笑,这话里透着拒绝。 她想带人进去肯定是能带的,但那地方看守严,甚为私密,她带外人去总归是不好的。 可这位关小姐明显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去看看啊,我想瞧瞧都教些什么。” 惢嫣干脆没理她,又跟兰兰说说笑笑了。 “王妃。”这时,晴咕悄声走到惢嫣身旁。 惢嫣停下话头,晴咕凑在她身边说了句什么,她面色一变,“豁”的站起了身。 “那现在情况什么样?” “已经让保胎圣手杨太医去瞧了,公主喝了一口觉得不对劲,吐出来大半,胎应该不会有事。”晴咕低声道。 惢嫣这才定了一些。 “怎么了阿嫣?”兰兰不明所以,也站起身来。 “兰兰,我这边有点急事要离府一趟,你看你是在府上自己玩儿,还是先回使馆去?”惢嫣道。 “阿嫣有急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吧。”兰兰瞧惢嫣面色变了,预估是什么大事情。 “晴咕,你送摄政王妃回使馆。”惢嫣吩咐。 “嗳。” 惢嫣挺着大肚子,上了自家马车,一路朝着镇南王府去。 方才晴咕告诉她,钱芷在表姐喝的桂花饮中下了堕胎的药物,到底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能想到王府处处帮衬钱家,那妮子竟能做出这样的事! 马车快抵达王府时,惢嫣撩开车帘子瞧着,看到褚廷英飞快窜进王府的身影,想必也是接到消息赶回来的。 马车停稳在门口,冬禧搬了马扎子过来,扶着惢嫣下了车厢,主仆二人快速进到府上。 太医是首先通知到位的,来的最快,他已在给裴弦月号脉了。裴弦月面色微凝,几分难看,褚廷英在她身旁干着急。 惢嫣也不出声打岔,她站在一旁等太医的消息。 “王妃只喝进去一小口?” 裴弦月点点头,“我发觉味道不对劲时,已经喝进去一口,忙用手指催吐了出来。”她顿了一顿,目光复杂,沉寂之中头一次带了哀求,“杨太医,我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公主的脉象有些紊乱,不过微臣以为是公主心中慌乱所至,胎儿……公主没有腹痛症状,想必是没问题的。” 褚廷英急了,“等腹痛就已经晚了!” 裴弦月摁住褚廷英的手臂,拍了拍做安抚,她问杨太医,“只要不腹痛,这孩子就没问题吧?如果他安分待在本宫腹中,可那一口药还是对他造成危害……本宫生下来的胎,不会有问题吧?” 她从未孕育过子嗣。 也不知离了宫,还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她孩子的命。 裴弦月摁着褚廷英的手微微颤抖。 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有问题,身体有什么缺陷……她真的会疯掉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呢? “这……”杨太医也没想到这一点。 关键是以往从未出过这种事。 能平稳的怀着,按理说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裴弦月这么问他,他也不敢做十成十的肯定答复,这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事情。 “有什么法子可以补救?喝安胎药有用吗?”褚廷英感觉到那纤纤玉手在发颤,心不由得更慌了。 第367章 可怕的嫉妒心 “公主就着安胎药喝吧,微臣一定尽力,保证公主的孩子没有问题。”杨太医恭敬道,“微臣每隔两日会来王府请一次脉。” “不不不,”褚廷英道,“你住在王府好了,每天都给公主请脉。” 杨太医躬身应是,“微臣去给公主熬保胎汤药。” 他退下后,裴弦月卸了力道一般,身子微微软下来,褚廷英忙轻揽住她。 “阿英,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吧?”裴弦月轻捂着腹部,眸中湿润了。 褚廷英故作轻松的笑笑,“害,一口药而已,你还给吐出来了,肯定没有问题的,你要相信咱们的孩子!” 这孩子当真是多磨烂,还没出生就历经了这般多的危险! “表姐。”这时,一直默默待在一旁的惢嫣出声了,她取下腰间的珠子,“这珠子吸收太阳精华,可以调理体质,祛百毒,或许对你有些用处,你戴在身上吧。” 这珠子惢嫣戴在身上很长时间了,效果很直观。 “多谢。”裴弦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将东西接过来,挂在身上。 上一次,惢嫣就是通过这珠子救了她和孩子一命,希望这次也可以叫她逢凶化吉。 “将军!公主!”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呐喊,抬眼一瞧,就是钱家夫妇着急忙慌的跑了回来。 钱母身上还挂着围裙,想必一接到消息,夫妻二人就抛下摊子,匆匆的赶回来了。 “孩子……公主的孩子没事吧?”钱母急切的问。 她平时说话温声细语的,现在破口,可见真的心惊着急。 裴弦月无法做到不迁怒他们,面色更为难看了。 褚廷英也已顾不得从前情面了,“钱芷要谋害的是皇嗣,我同当今陛下,都不会姑息的。二位与此事无关,我会请求陛下不迁怒降罪,但是钱芷,希望你们不要替她求情。” 钱父钱母一颗心坠到了谷底。 她腿一软,竟然直挺挺的跪下去,“将军,那孩子生了歹念,您要怎么罚那都是应该的,我只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她一命……留她一命吧!” 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钱父也跟着跪下去,“将军,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磕头了!” 褚廷英心里也很难受,他在得知钱芷所为时的惊讶程度,绝对不亚于这两个人! 在他眼中阿芷姑娘,一直都是善良温柔的,即使后来经历陶铭一事,那也是因着她天真,才上了花花公子的当。 她为何会盯上阿月肚子里的孩子呢? 阿月也从未招惹她,而且陶铭之事,一直都是在帮她的! 总不能是因着,她自己的孩子没了,所以心里产生了扭曲,想要杀死他和阿月的孩子吧! 裴弦月腹中的孩子还不知什么情况,褚廷英对钱芷实在没什么同情心。如果孩子有点什么问题,他连杀了钱芷的心都会有的! 而且褚廷英觉得,钱芷必死无疑了。她的事情他绝对插不上手,也求不了情。因为他头顶上霸道的岳父大人,最见不得女儿受委屈,他一定会为阿月处死钱芷的。 他很清楚,在盛怒的岳父大人面前,他什么话都说不上。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祈祷,那一口药对孩子并无影响了。 “你们起来吧。”褚廷英面色微冷,“您二位我还是认的,只是钱芷,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给我爹,为她求情的话我不想听到。” 他言语从未有过的坚决冰冷,刺的二老心头一寒。 “孽……孽女现在在何处?”钱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问。 褚廷英看向裴弦月。 裴弦月只知道人关起来了,关到哪里了她也不知道。 当时她的那碗桂花饮,她喝一口觉得不对,立马就摔了碗,将手指伸进喉中捣弄,迫使自己吐出药来。她也不知道吐出来的东西是不是那药物,所以整个人都是慌的,首先让人去宫里请了太医,然后通知褚廷英,还有惢嫣。 她的孩子最重要,当时是真没顾得上钱芷。 “公主,公主不好了!”这时,小婢子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一上来就跪下,“钱……钱姑娘逃跑了!” “什么?!”裴弦月拍案而起。“你们没有把她关起来吗?!” “关起来了,可是方才太混乱了……奴婢们回去发现,钱姑娘从窗口跑掉了!” “暗卫呢?”裴弦月险些摔了手边上的杯子。褚廷英大步走向门口,召了暗卫来。 然而,钱芷是褚廷英的义妹,这是府上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可以随意出入王府,这是一定的。 暗卫的职责是守住外围,观察府外动向,排除一切潜在危机。而不是盯着府内,盯着主子看……他们甚至不知道钱芷跟裴弦月发生的事。 裴弦月气极反笑了。 堂堂王府,守卫森严的王府,竟叫那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跑了! “下通缉令吧。”裴弦月心里憋了一口气,扬扬手对褚廷英道。 钱氏夫妇面色一紧,然而他们夫妻的脸早就被女儿丢光了,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面如土色的默默退离。 一路上步子极缓,魂都飘在后头。然而夫妻二人到厢房才发现,屋子里遭了“贼”。 屋中有被人乱翻过的痕迹,褚昼给的五百两银子,余下的两百两已经不翼而飞了。衣橱的半张门还开着,钱母打开一瞧,其他的都在,独独裴弦月送的那件淮上锦衣裳不在了。 钱母看着这状,竟无声的哭了出来,她缓缓坐在椅上,弓着腰身子几乎叠在一起,哭的肩背直颤。 钱父连连叹气,坐立不安。 二老一时不知该为钱芷犯错而感到羞愧,还是该为她逃走而庆幸。 裴弦月喝保胎汤药时,褚廷英一个劲的问她肚子疼不疼。 裴弦月也不知道疼不疼。 她总感觉腹部在下沉,冰冰凉凉的,比来小日还难受。却又觉得那是她的心理作用。 “我去信问问缪朝的陛下,这珠子能不能起上作用。表姐你放宽心,你都吐出来了,肯定没事的。”惢嫣安慰她。 裴弦月的情绪稳定很多,她轻点了点惢嫣的头,笑笑,“麻烦你了。” 第368章 滚出去 裴鹤擎听说了这件事,气的脸都黑了。 他亲自写信给边境的褚昼,惜字如金的皇帝陛下写了整整两页纸,通篇可概括成一句话:瞧瞧你认的干女儿! 接下来的两天裴弦月身体状态都良好。 惢嫣也接到了返回王府的信鹰。 是池墨桓关于明珠有无作用的回信,在此之前惢嫣还问过摄政王池墨青,他没有给出肯定答复,只说或许有用。 池墨桓开篇是:怎么,你怀孕了?还遭了算计? 惢嫣笑笑,继续往下看。 池墨桓表示,这珠子在缪朝时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问了许多大臣,才给惢嫣回的这封信。 首先堕胎药是中肯的药物,不是什么毒药,而避毒珠只对毒药起作用。其次,避毒珠可以温养调理人的身体,如果堕胎药对受害人的身子有损伤,避毒珠是可以修复的。 惢嫣瞧见这里一些,却见池墨桓的话风又转了。 避毒珠能否对母体腹中的胎儿有效,还得另说。缪朝祖上的皇帝再怎么变态,也不可能做这种惨绝人寰的试验。 惢嫣合上信笺。 所以孩子有没有事,还是得等表姐生下来才知道。 — 武苑。 褚廷英好几天没来,裴厌缺不挑他的重担,办好的自己的事,将武斗交给了其他武师,去了自己的休息室沐浴。 屏风上载着他的衣裳,他拿了一只木匜舀水,往自己身体上浇灌。 除却同惢嫣鸳鸯浴的时候,他沐浴要么用冷水,要么用烫水。 现在属于后者。 热气折腾的他麦色的健康肌肤发红,男人头微微仰着,面上带了些隐忍,喉结轻滚……雾气缭绕之中,别样的性感。 “咚”的一声,屋顶上传来踩踏的声音。 裴厌缺眉头一敛。没有哪弟子敢“上房揭瓦”,这又是哪个冒失的武师? “你别走!” “别跑!快抓住她!” 屋外传来弟子们闹哄的声音。裴厌缺眉头皱的更深了,这是进贼了? 罢了,脚上力道如此之重,想必武功不济,交给弟子完全没有问题。 裴厌缺宽阔的背脊靠在浴桶边缘,墨色的发全部沾湿,扑在胸前、背上。 他没了什么兴致,快速的用木匜浇灌身子,想早点洗完回家。 既然被打断了,就说明他今晚注定吃肉,而不是在这里连汤都喝不着。 裴厌缺洗完,将木匜往边上的盛具一放,正欲站起身来,那斜对面的窗便钻进来一个人影。 裴厌缺眉心一跳。 女的? 关菱贸然闯进武苑,她发誓她只想瞅上那么一眼,没想到一下就被发现了。 这是闯祸了吗?——她老爹不得骂死她! 关菱下意识就跑,武苑的弟子追,她一路跑到这里,本想解释的,瞧见身后有屋子,房门打不开,她二话没说就钻了窗。 恍然好似瞧见一个男人在沐浴……虚虚的用眼角看到了,正待定睛细看,一道水刃便扑面而来,既挡住她的视野,又叫她频频后退。 “嘶——这是裴武师的屋子?” “裴武师在里头吗?” “裴武师好像不让人进他的屋子吧?” 得亏裴厌缺关了门,而且早立了这规矩,要不然次日裴师沐浴图就要传遍武苑了。 关菱发现自己躲不过那道水刃。 压迫感太强了! 水刃直击在她胸前,巨大的冲击叫她朝后翻去。她当时就在想,幸好是一道水刃,如果再利一点、如果是匕首的话,她准保就没命了! 关菱揉着胸口起身。 这回她看清了那个男人。 他赤脚立在不远处浴盆之外,身上已经着了衣袍,墨发微乱,披散着,水珠子滴滴答答湿了一地。 面色阴沉的可怕。 关菱觉得男人有点眼熟。 还没认出是谁的时候,男人已经赤脚,一步步踏过来。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关菱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她咽了咽口水——她分明的在男人墨眸中看到骇人杀气,那眼神貌似她就如用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般……关菱一时之间腿软竟然无法站起身来。 “谁派你来的?”裴厌缺认出了关菱,但这并不妨碍他质问。 “我……”关菱吞吐了一下,“没人派我来,我……我是缪朝使臣淮阳侯爷的女儿,我叫关菱。” 她真的觉得这男人会一掌拍死她。 而她别说反击,甚至毫无抵抗之力。 死到临头当然是搬出她爹了! 他是这次出使的使臣,俨朝人想搞邦交,不会不给他们面子的! 关菱心脏砰砰跳着。 男人是真的,越看越眼熟! 然而裴厌缺衣衫松垮,墨发凌乱,同当初关菱惊鸿一眼的霁月公子全然不同,关菱是真的没认出来。 裴厌缺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方才他的确动了杀气。 她的话也的确叫他冷静下来。 罢了。 关菱便瞧见男人周身的戾气缓缓散去,墨眸也清明起来。 杀气敛去,平静下来的男人器宇不凡,他缓缓转过去身子。 关菱瞧到他肩宽腿长,偏腰身还精瘦,本就颀长的身子此刻无比的高大,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张力,那种自内而外散发的强大气息,一瞬间就击穿了少女的心脏。 她突然想瞧瞧男人的正面。 方才太慌……没怎么看清。 一定……皎如玉树临风前。 外头还在闹闹哄哄的。 裴厌缺呵斥了一声,顿时就安静了。 关菱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等她去到男人正面,那毫不留情的呵斥便落入她耳中——“滚出去!” 关菱一个激灵,攀问人家名姓的心思全没了,她看了看门,又瞅了瞅窗户,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颇为狼狈的钻了出去。 弟子们闹哄的声音又起了。 “让她滚!”裴厌缺一声令下,弟子面面相觑,然后纷纷让路。 关菱灰溜溜的飞走了。 弟子们并不知道屋内发生的事情,要不然隔日……都不需要隔日,当天只怕就得传的沸沸扬扬。 弟子们是不知道,但裴厌缺不敢不让惢嫣知道。 他一路上都在生气,越想面色越黑,一股子郁气积攒在胸口。 哪里跑来的冒失女人。 然而一回到家就变乖乖了。 第369章 胆小的裴厌缺 惢嫣当时还在为裴弦月的事情担心。 裴厌缺照常回来,惢嫣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怎么比之前都晚一些?快过来吃饭,你的饭菜都要冷了。” 惢嫣并不经常等裴厌缺回来吃饭。 一是男人回来的比较晚,二是他们的膳食不同。惢嫣吃的孕膳,没有必要刻意等着裴厌缺。 裴厌缺应了一声。 饭桌上,惢嫣总有种男人在顾左右而言他的赶脚。 “你有屁就放,哼哼哧哧做什么?”惢嫣环胸,清瘦背脊靠在椅靠,言语略粗俗。 裴厌缺被呛了一下,缓缓从碗里抬起俊脸来。 “今天我授完课照常沐浴,不成想……” “没有浴汤没洗澡?”惢嫣听他停顿,挑眉好笑道。 什么事磨磨唧唧的? “……不是。” “沐浴让人看见了。”裴厌缺虚咳一声,飞速道。 惢嫣一愣,旋即噗嗤大笑。 “被弟子瞅光了?还是武师啊?他们什么反应你什么反应啊?快说快说!”她八卦的心思起来,面向裴厌缺直催促他。 裴厌缺面色一黑。 怎么,他被男的看光了她就这么高兴?? 哼! “是女的。”他僵硬道。 惢嫣放肆的取笑戛然而止了。 整个房间霎时就安静下来。 她盯着男人,面色垮垮的,“她看到你哪儿了?” 她的反应让裴厌缺好受多了。听她这么问他心却是一紧。 老实回答,“不知道……” “当时是什么情况?你洗澡没关门么?” “我关了,她爬的窗户。”裴厌缺弱弱道。 “……人姑娘家特地爬窗户偷看你洗澡?” “不是,她就是个贼。”裴厌缺小心翼翼看惢嫣一眼,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偷溜进武苑的。” 惢嫣好奇,“谁啊?” “缪朝关侯的女儿。” “关菱?!”惢嫣突然想到前几天关菱说想进武苑看看。 这就安排上了? 偷溜进去就算了,还看光了她的男人是怎么个事啊! 不光如此,惢嫣也想起来了,她为何觉得关菱如此面熟。 当初她进缪皇宫找池墨桓,不就是被这女子拦了路么?她身上撒飒飒的,倒是有三分似表姐,但是没什么内涵,这一点比之表姐拍马不及。 惢嫣发现她突然对这女子刻薄起来。 她认出这个人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想她啊,拿她跟表姐做比较。 嘶—— 惢嫣瞪了一眼裴厌缺。 裴厌缺心虚的喊了句夫人。 然后他家夫人的目光缓缓下挪,裴厌缺只觉得那处一紧。 惢嫣挑眉,“让人瞧见了?” “……没有吧。”底气不足。 他当时正准备起身来着,起来半具身子,就溜了人进来,他连忙坐回去,并且击出一道水刃! “瞧见就瞧见了呗,”惢嫣轻哼一声偏过头,环胸道,“反正又不好看。” “嫣嫣~夫人~”裴厌缺放软声音,叫的惢嫣耳朵一酥。 她故作生气,“干嘛?” “不是故意叫那贼看着的。”裴厌缺的饭是吃不下去了,起身蹭到惢嫣身边。 他捏了惢嫣的玉手,隔着衣料从紧实的腰腹一路到胸膛,“这具身子是我家嫣嫣的。” 裴厌缺的肉体、心和灵魂,都是宫惢嫣的。 所以被人看了他才那么生气,甚至生了杀念。 惢嫣内心笑开了花,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她缓缓收回手,“那还不是让别的女人看了。” 裴厌缺心里低嘶一声。 不会就因这个事儿,她对他这副身子不感兴趣了吧??! 刹那间裴厌缺内心把关侯父女骂个遍。 池墨青来就行,这一对又不是使臣,跟那跟屁虫作甚?? “那不算,那是个意外。”裴厌缺心里惊涛骇浪,语气却还算平静。 他想了想,突然如水蛇一般灵活的扭到惢嫣身后,微微俯身,凑在惢嫣耳边,一面思考一面说出这句话,“你要是不高兴,我去挖了她的眼?” 惢嫣听出话里的认真,倒吸一口凉气。 裴厌缺眼眸轻转,他觉得这法子可行。 然而下一刻,惢嫣的小拳头就砸上他的胸口。 “我逗你玩儿呢你当什么真啊?不就是被看了身子么,又没能怎么着,你不跟我说都成……这小胆儿。”乍一听的时候有些小情绪罢了。 裴厌缺瞧出她言语松散,知道她真的不介意,大松了一口气。 连忙捧着她的笑脸亲的啧啧有声。 “夫人最是宽宏大度善解人意了。” 惢嫣虚咳一声,有些傲娇道,“还是得告诉我的。” 裴厌缺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 内心:他当然不可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 “去吃饭吧傻子。” “好嘞。” — 惢嫣指派了叶惜沅一些事情,她的花茶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远了,上京之外的几个州郡需要人去谈生意。 这事情叶惜沅足够胜任。 “怎么了?”惢嫣事情安排好了,还不见她离开,问。 “姐姐,我想改个名字。” 叶惜沅觉得“叶”这个姓不好。反正从小到大,她都没把自个儿当做叶家人。 她把为她命名的权力交给了惢嫣。 “真要改?” “姐姐,不瞒你说我老早就想改了。我愿意在姐姐身边为奴为婢,姐姐赐我名,同换我新生。” “你想要什么姓氏?”惢嫣问。 心里盘算着给这丫头改个名字也好,惜沅惜沅的叫总叫人想起不太美好的事情。 可她是个取名废废啊! 别看惢嫣看风轻云淡,实则脑子里脑仁儿都在高速运转起来。 浮现的一个名字,没有哪个是不土的…… “姐姐随便赐吧,同晴咕秋绥她们一样,不要姓氏也行。”叶惜沅甜甜一笑。 少女一袭白裙,亭亭玉立、纯洁无瑕。 惢嫣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词儿。 “菡萏。”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 “菡萏?”叶惜沅歪歪头,心里琢磨这两个字。 “嗯,从今以后你就叫菡萏。” 叶惜沅,哦不,菡萏笑了,少女恰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盈盈一笑不可方物。 惢嫣似嗅到从远方飘来的一股菡萏香。 “多谢姐姐赐名。”菡萏得了新名,高兴的道谢。 她心里反复唤着这个名字,越念越是喜欢。 “跟我一个姓,宫菡萏。” 菡萏愣了一下,略惊讶的看着惢嫣,“当真?” “你唤我姐姐,不跟我一个姓姓什么?”惢嫣轻笑,端起茶盏品花茶。 “多谢姐姐!”菡萏笑的无比粲然。 心里对于叶姓那点别扭顿时没有了,而对于惢嫣的归属感愈发强烈了。 第370章 参观武苑 有个男人入了关菱的心。 关菱只觉得他丰神俊逸,强大非常,叫她怦然心动了……那种感觉比她痴迷陛下时更为强烈。 只知道他是武苑的武师,却不知他何名何姓。 她迫切的想知道,知道关于男人的一切信息。 情愫经过一夜的发酵,第二天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关菱找上父亲,显得无比的乖巧,巴巴的祈求他去一趟武苑。 她前天也这么求过关侯,只不过没有这么粘人就是。关侯只当她想去开开眼,真没想到里头有个男人把女儿的魂儿勾去了。 虽然他也想去看看,不过那武苑,于俨朝来说应该是极私密的部门,他想就算请示俨皇帝,人家也不可能同意。 于是他开口就拒绝了。 关菱软磨硬泡,撒了这辈子都不会撒的娇。 关侯还是拒绝。 这时池墨青的轮椅滚进庭院,他看着这一对关系甚好的父女,轻笑一声道,“迎使臣今日要带本王去武苑看看,侯爷可要随行?” 关侯有些惊讶。还不等他答话,关菱便跳起来道,“愿意愿意!” 见池墨青定定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虚咳一声,“我父亲愿意去。” 踢了一下老爹的椅子。 关侯站起身来,“微臣当然要随行保护王爷。” 武苑。 迎使臣金大人拿出皇帝特下的召令,傲然挺拔的守卫立马收起刀剑,微垂了头,朝一旁挪开身子。 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进入武苑。 金大人介绍,“一进来是前场,内苑是弟子习文墨课的场所,旁边挨着的是弟子的舍苑和食苑,我们武苑弟子每半月休沐一日……现在,我带各位使者进去看看。” 金大人不是武苑的武师,对武苑规格他只了解个大概。但这个大概已足够应付使臣了。 兰兰不感兴趣没跟来,池墨青是大主子,可多数只是颔首,没有过多询问什么。毕竟是私密部门,他还是有分寸的。 可关菱迫切想找到那个男人,见摄政王和自家老爹都不说话,她问,“金大人,武苑一共有多少个武师啊?” “现在弟子少,所设置的课业也有,只有七个。”金大人答复。 关菱应了一声,心里笑嘻嘻,七个啊,那还挺好找去。 金大人带人参观了外场和内苑,里头有武师在给弟子授课,他们没有嘱咐今日有人参观,可弟子个个精神抖擞,全神贯注。金大人告诉他们这些大部分是贫家子,少部分是少爷公子,而武苑一视同仁,谁都不惯着。 关菱仔细看了这些武师,一个都不是他找的男人。 她突然很冒昧的指着某处屋子,“请问金大人,这是哪个武师的屋子啊?” 金大人有些惊讶她这问话。 “关小姐怎么知道那是武师的屋子?” “不是吗?我猜的。”关菱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挠头。 “这个我也不知道。”再详细一些的他就不清楚了。 关菱有些失望的应了一声。 关侯对于女儿怪异的问题感到困惑,不过好女儿家好奇也无可厚非,他没开口说什么。 一直到午时关菱都没找着梦中情人。 弟子们从内苑出来,本欲去旁边食苑吃饭的。 瞧着来的一行外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突然有人咦了一声,指了指关菱,然后两个弟子低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昨天那个女的吗?” “今天竟然光明正大的进来了。” “他们是什么人啊?” “管不着,吃饭去,下午裴师带咱们冲阵,不吃饭要遭老罪咯。” 这群弟子非常的乐观。 家贫,武苑包吃包住,还会补贴月钱,学成了去参军,也有饷银拿,没什么不好的。 关侯瞧出他们对女儿的指指点点,眉头一皱,他没听清人说的是什么,只以为他们对女子入武苑有意见,一时好印象全无。 直到有人略大声的嬉笑,“那女的昨天闯武苑也不知道干啥,咱们这儿可都是男人!” 关侯眉心一跳,扭头就瞧见关菱略心虚的偏过头。 他声色一厉,“怎么回事?!” 私闯武苑? 他怎么不知道? 原来不是人家有偏见,是她这女儿做了浑事! 这一来就闯祸,她怎么不上天啊! 关侯确信弟子一句话金大人和摄政王都听见了,他没法子熟视无睹,当然要当面给个交代。 “我昨天过来看了一眼……我真的只远远看了一眼,然后就被追了一路。”关菱弱弱道。 “谁教你私闯的?!”关侯真的生气了。“追你你是活该!怎么不叫人给抓起来!” “父亲!” “哎哎哎,关侯这话重了哈。”金大人忙打圆场,“关小姐生性活泼,对诸事都多了份好奇,您也不能说她错不是?” “她这……”这件事不可能这么轻易过去,如果他再纵容,她迟早有天会酿成大祸!可现下的场合他又不好训女,便对金大人抱拳,“小女多生事端,实在是给武苑添了麻烦,还请金大人海涵。” 海涵也轮不到他啊……金大人默叹,面上笑着应了。 关侯瞪了一眼关菱。 回去再算账! 关菱明白他的意思,漫不经心对他翻了个白眼。 池墨青对此事保持沉默,他目光扫一眼擂台,问道,“我看后场一直没什么人,难道只做跑马用的吗?” 后场的场地不小,中间还有擂台,他还以为能瞧见打擂,结果只有几个弟子在跑马。 “后场一般是下午授课。”金大人笑道,“已经午时了,我先带王爷出去用膳吧?” “不用,”池墨青摆摆手,“我们与弟子一起吃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 “可是食苑都是粗茶淡饭,王爷只怕吃不习惯。” 池墨青笑笑,“金大人有所不知,本王幼时艰难,蛇虫鼠蚁生肉都啖过,粗茶淡饭已是佳肴。” 金大人惊讶之余又有些佩服,含笑请他进屋。 食苑确实都是简单的农家菜,但油盐放的足,荤素搭配,米饭用厚实的大木桶装着,没吃饱可以一直添。 关侯都禁不住笑,说金大人所指粗茶淡饭确实是军中佳肴。 第371章 关菱看上裴厌缺 饭毕,弟子有半个多时辰的午休时间。 这段时间池墨青一行人坐在休息室品茶闲聊。 关菱无所事事的坐在一旁,她靠着小椅,迷迷糊糊的都要睡着了。 一阵激昂的拼杀声刺穿耳膜。 她一惊,还以为自己置身战场,险些跳了起来。 发现是室内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上过战场。 那回夷族侵犯她朝,她请求随父从军,本意是让陛下瞧瞧她女子的风姿,没想到……战场真的比她想象中危险太多。 迷糊的关菱慢悠悠的起身,却发现父亲一行人已经不在室内。 屋外的拼杀声愈演愈烈。 这里是二楼,她起身到窗口,推开一瞧,气势如虹的画面映入她瞳中。 只瞧得擂台上两队士兵正在死拼,其中一队主防御,轻攻击。另一队想方设法的进攻,寻找着突破点。 人很多,擂台下围着的也都是,父亲和摄政王也在其中。 冲阵者以失败告终。 关菱笑笑,觉得有些渴了,返回桌面倒茶喝。 不多时激烈的声音又传来。 她对这一幕很感兴趣,忙放下茶盏折回去瞧。 这回冲阵者变了。 只有一个人。 关菱的心瞬间就被揪起了……这不就是那个男人吗! 她想下楼去仔细看,又怕错过精彩过程,只好趴窗口,一双眼睛上下左右的切换角度,目不转睛盯着那道身影。 她知道他有极强悍的实力。 弟子内力浅薄,他是武艺高强者,冲阵用内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并没有,他敛了内力,只用体技冲阵,半晌还没有冲下来,她都为他捏把汗,如果失败了会不会颜面尽失? 然而男人故意放水的一幕恰好被她看在眼中。 关菱陡明白,他的目的不在冲阵,而在教导。 太强大了! 关菱的心脏怦怦直跳,这比陛下还有魅力啊! 过了小半个时辰,台上的动静才停下来。 她瞧见那男人朝着摄政王走去。 关菱面上透着欣喜,她离开屋子,飞速奔向后场…… 她终于找到他了! 她终于!找到他了!! 擂台下。 “摄政王怎么来了?”裴厌缺今天上午没来,下午掐着点过来,打完了才瞧见这一行人。 “陛下允我来武场参观学习,恰恰就瞧见王爷英姿飒飒。”池墨青笑道。 二人随口寒暄,关侯在一旁看着,瞧裴厌缺的目中不无钦佩。 翊王沉稳内敛,他还以为是个文场王爷,不成想,武艺竟然这么高。 都是内行人,关侯自然瞧得出裴厌缺只是小露了一手。 是的,翊王殿下会武功。 翊王爷武功高强……这也是关菱没想到的。 她飞奔过来,瞧裴厌缺的第一眼,就确定以及肯定,这就是昨日惹的她怦然心动的男人! 然而…… 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却也同翊王府前惊鸿一眼的男人,重合了。 翊……翊王? 那个男人,竟然是翊王! 裴厌缺瞧见关菱,墨眉不禁一敛。 这女人,怎么又跑到武苑来了? “怎么了?”关侯发现女儿僵僵的,低声问询。 “没事。”关菱回过神来,目中恢复清明,上前一步,落落大方的跟裴厌缺问好,“翊王殿下,我是关菱,我们昨日见过的。” 她还敢提。 裴厌缺眸中酝出淡淡的戾气,他负手应了一声。 关侯笑道,“你前几日在王府前就见过翊王爷了,不过昨日是什么时候?” 裴厌缺眸色微眯。 “哦,昨日我不是闯了武苑嘛,”关菱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太冒失了,被追了一路,幸好王爷帮我解了围。” 女儿这声音听着貌似比以前乖了些。 关侯以为自己听错了。 关菱说着,朝裴厌缺盈盈一笑,“菱儿多谢王爷。” “关小姐以后可要注意了,俨朝境内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随意出入的。”少女态度很好,裴厌缺却喜欢不起来,他冷淡的警告。 “好的呢。”关菱知道是警告,却也只当提醒她,笑着应下了。 “小女真是给王爷添麻烦了。”关侯道。 “无碍,本王上擂台了,诸位请便。”裴厌缺言罢,脚一登上了台。 池墨青一行人依旧在下头看着。 只能说很有看头。 裴厌缺亲自上场的时候指教列阵队。 现在他指教冲阵队。 他们方才失败了,然而这一次有裴厌缺在他们信心大增,眼瞧着就要成功了,裴厌缺竟然跑到对面去挑他们的错处了。 嘶—— 关侯爽朗的大笑,“王爷还真是妙啊!” 关菱笑容浅浅的站在父亲身边,抬手梳理这垂到胸前的一缕头发。 心道那当然了,这可是她看上的男人! 他太强了! 关菱眼睛都在发光。 她觉得她对于翊王爷的感觉比陛下更强烈些! 陛下那相貌,没有女子不喜欢。 这个男人相貌也好,只是偏冷硬些……她喜欢他自内散发的魅力! 半个时辰过去,这一场结束。池墨青三人丝毫没有走的意思,还让金大人去办自己的事,他们待会儿自己回使馆。 休息片刻的裴厌缺重新上了阵。 这回是武斗。 十个弟子一齐围攻,车轮战,有来有回,台下大饱眼福。 关侯感慨着这翊王,文治武功都是上乘,当真是人中龙凤之时,身边“咻”的一声,窜出一道影子。 他一惊,定睛一瞧,关菱已经飞身上了擂台,朝着裴厌缺攻击过去。 “翊王爷,菱儿向您讨教两招!” 嘶——关侯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胡闹了吧!! 他大喊一声,然而兴致正高的关菱充耳不闻,飞身就朝裴厌缺发起进攻。 裴厌缺轻轻松松接了她一拳,将人拨开后,继续和弟子缠斗。 关菱被轻描淡写的弹开,兴致更冲了,扎稳下盘朝裴厌缺冲拳。 裴厌缺不知这女人搞什么鬼,不过也待弟子一般同她过了招。 她倒是有股兴劲儿,只是武功浅薄,防备她毫不费力。 所以一来二往,关菱似真在讨,裴厌缺在教。 关侯见状松了一口气。 池墨青将一切看在眼里,摇头轻笑了笑。 然而,这女人实在太缠人。 第372章 关菱被裴厌缺打伤 裴厌缺可以说只是防备而并不攻击她。 他没想到她不死心,一直挑衅……她真以为那拳头能伤到他么? 许是她太碍事,许是想到少女昨日的冲撞,裴厌缺心头产生一股子郁气,他再不耐烦,一掌稳稳当当拍在少女胸口。 关菱一惊,没想到男人的攻击突然凌厉了。她挨了一掌,怪叫一声,整个人都向后飞去。 “菱儿!”关侯的心提到嗓子干,上前接住关菱的后背,将人挡了下来。 关菱站定后“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疼……那力道从胸口向四周震荡开来。 昨日的水刃比起这掌力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菱儿,你怎么样?”关侯急了,扶着女儿问。 “我没事,爹。” 关菱缓了缓,站稳身子。 那一轮武斗又结束了,弟子全被裴厌缺扫下来,他独立在擂台上,薄寒眼眸落在吐血的关菱身上,“关小姐学艺不精,胆子倒是不小。” 那一掌他用了三成的力道,压迫了心脏周围的经脉,足够这女子难受好几天了。 “王爷!”关侯眼睛一瞪。 他还以为王爷这一掌是意外,听这话……看来是故意的了! 他明明可以及时收手,为何要伤人?! “武斗难免有人受伤,关侯不要着急,还是先送令嫒去看大夫吧。”池墨青出言道。 关侯只得带女儿离开。 池墨青朝裴厌缺拱手,身后暗卫会意,也推他走了。 关菱觉得这伤其实还好,她一路上跟关侯说着话,一点事儿都没有。然而片刻后胸膛又震碎了一般疼……连喘息都无法。 回到使馆,关侯找了疗伤的丹药给她吃,又帮她运功调息一阵,关菱总算是缓过来。 偏生又是个不爱躺在床榻上的,说自己腿又没受伤,非要下地走动。 “那翊王当真是欺人太甚!”关侯看着女儿,不满道。 “害,是我上去找着跟他打的,跟摄政王说的一样,武斗受伤在所难免嘛!”关菱不在意的笑笑。 关侯盯着女儿的小脸,总算明白他在想什么。 “怎么,之前跟我说非入陛下后宫不可,现在转头就喜欢上了翊王爷?” 关菱大大方方的承认,“他太强大了!” 她真是太迷他了! 虽然被打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喜爱不减反增了! 关菱抬手摸摸胸口。 方才他就是摁在了这儿…… “他可是有妻室的。”关侯提醒她。 他的女儿慕强他知道,翊王也的确强悍,也难怪引得她春心萌动了。 “陛下后宫佳丽三千,我当初也没想要当皇后啊。”关菱不在意道,“男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你乐意远嫁,给翊王当小妾?”关侯蹙眉一敛,他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我不做小妾。” “你想做什么?”她还对翊王妃起了歹念不成?关侯的声音拔高几分。 “我要当他的侧妃。” 关侯,“……侧妃也是妾。”直肠子女儿。 “侧妃是妃。” 瞧出女儿目中的倾慕,关侯叹息,“翊王娶了自己的表妹,王妃是俨陛下的亲外甥,他们是一大家子,你是外人。真入翊王府,跟当家主母闹了矛盾,翊王也不会护着你。” “我不在乎。”关菱朝关侯眨眨眼,“你女儿不会受委屈的。” 可你就会找你老爹给你收拾烂摊子……关侯默道。 “你这事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吧,传言翊王是出了名的妻管严,能不能当侧妃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哈哈,老爹你放心。虽然王妃是俨国陛下的外甥,但他肯定也想皇室子嗣丰隆不是?”关菱想到惢嫣,哈哈的笑。 那肚子得七八个月大了吧。 翊王这段时间不可能不去找女人。 她关菱足够窈窕,也有美貌,她不信他看不上她! — 桌上放着爱不释手的望远镜,褚昼正在拆儿子的来信。 信上的内容让他一句惊讶过一句。 钱芷丫头被陶铭给骗了感情,这句话让褚昼连连叹息。 可是后头又接,钱芷提前把孩子怀上了。 褚昼:啊? 孩子没有保住,意外流掉了。 褚昼:啊?? 钱芷给你儿媳下堕胎药,你的外孙险些没了。 褚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褚昼瞪着那纸,许久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仔仔细细看了字——确实是他儿子那狗刨一样的字迹啊。 上头的字他也都认得,可为什么连起来就……让他看不懂了呢? 钱丫头被人骗了感情,流了孩子非她所愿,任何人都会予以同情。 可她为什么要害弦月的孩子?! 褚昼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行不行,他得求证一下。 “王爷,陛下下达了文书。”这时,士兵敲门而入。 褚昼的心乱糟糟的,他想先把信写了再拆文书。 可是看着上头硕大的国玺印子,褚昼叹了口气,还是搁了笔。 文书一般都是皇帝加急下达的命令。 耽搁了就不好了。 然而,文书上并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通篇的臭骂让褚昼麻木了。 原来,是真的。 钱丫头,起了歹心,给弦月下堕胎药…… 可是为什么? 裴鹤擎回答他了。 因为钱芷是小人。 钱芷嫉妒他的弦月。 他说本就生在土里的根儿,他就不该认人家做义女,不该把人带到上京……他种了因,却被看好人,果是害了他的弦月。 褚昼想到钱芷,一颗心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降落至谷底。 是他害了自己的孙子。 他更是把钱丫头害了。 如果不是他当初行差踏错,非要给褚廷英娶媳妇儿,这一切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他一心只想着补偿钱家了,所以收了她做义女……不成想就是他这一捧,却叫她被别有用心的男人看上了。 褚廷英很直白的告诉他,陶家就是冲她褚家义女的身份去的。 如果不是这样,钱丫头也不会心生恶念,要害弦月的孩子。 褚昼如坠冰窖。 是他暗中造成这场悲剧,如果不是他,钱丫头还会是边境白城里一朵纯真的花儿,而不是通缉令上,被重金悬赏的罪犯。 他该如何收场? 第373章 花腰那赫托入京 惢嫣得到了一些关于钱芷的线索。 某家成衣铺子有件镇店之宝,恰好是淮上锦的衣裳,这消息通过某些渠道传至惢嫣耳中。 她让人去细查,发现那衣裳正好是裴弦月买来,送给钱母的那件。 她把消息告诉裴弦月时,钱家夫妻已经因为羞愧,离开镇南王府了,早点铺子也给关掉了。 所以不知道这衣裳是谁出手的。 裴弦月想到钱家老实敦厚的夫妇,可以确定是钱芷出的手。 她冷自笑连连,自己母亲的东西竟然也偷! 裴弦月不可能放过钱芷,她怕褚廷英心软,故而没有告诉他这件事,特地找人去成衣铺所在地追查。 钱芷是真没想到淮上锦那么出名。 她很快就落了网。 被抓到月英面前时,她已接近疯魔了,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时而大哭时而大笑。 裴鹤擎是想杀了她的,凌迟处死不为过。 裴弦月想到公公,闭了闭眼,“爹,你先把她关起来吧。我要她日夜为我的孩子祈祷,我的孩子生下来没事,您就饶她一条命,我的孩子若是……您在凌迟也不迟。” “你估计褚昼?”裴鹤擎一眼看出女儿的心思,“你怕他做什么?那贱人谋害皇嗣,她该!就是褚昼来了也保不了她!” “爹,您照女儿的办吧。” 裴鹤擎叹了口气,只得先把钱芷打进天牢,“她若是自己死了,可不赖你爹啊。” — 大国派来的使臣只有缪朝的到了。 小藩小国倒是来了不少。 裴鹤擎也是有小心思的,怕他们搞什么结盟,把有仇的两家或者三家放在同一个使馆,关系好的岔开了放。 不乏有使臣请求新朝庇佑,给裴鹤擎送去许多美人儿。 裴鹤擎留了一些在后宫,大部分都赐给了臣子。 这日,作为四大小藩的南蛮使入京了。 使者恰是南蛮大王子,那赫托。 当他的夫人从金贵马车中出来时,迎使大臣惊呆了。 真……拖家带口的。 花腰抱着她和那赫托刚满三个月的孩子。 南蛮使者被安排和死对头西戎在南使馆。 一路上西戎使者都盯着这身姿娇小,怀抱稚子的小夫人。花腰没瞧见,只是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走在前头的那赫托停下步子等了一等,等人近了,一把将人揽在怀中,戾气横生的眼眸扫过,一干西戎使纷纷垂头。 “歇会儿,晚点去觐见俨皇帝也不迟。”说起这个那赫托是有些感慨的。 上次南蛮战败,他过来时这片广阔肥沃的土地还姓魏,这才过去多久?就是裴氏的天下了。 裴氏当初也只是魏氏的臣子而已。 “我不去。”花腰摸摸儿子白嫩的小脸,只希望他千万别跟他爹长得一样粗糙。 “你要去见你那姑娘?”那赫托敛眉。 “对啊,我把儿子抱过来就是要给姑娘看的。”花腰道。 那赫托轻一声。 他本意是不让她过来的。 天气太冷他们改了入俨时间,第一次恰好奉上她生产完,这妮子在宫氏面前真是奴才命,坐着月子还想不远万里把孩子带给人看。 孩子是他那赫托的,又不是宫氏的。 幸好改了时间,缓了一个多月才出的使。 “你跟我进宫出来了再去你那小姐那。”那赫托不满道。 她把那个女人看的太重了。 “我一个女人,陛下见不见我都无所谓。”花腰满眼的儿子,连个眼角都没给那赫托,“我要进宫肯定不能带着儿子去,把他放在使馆我又不放心。” “你让奴才……” “磨磨唧唧的,你赶紧走吧!”花腰不满的瞪了男人一眼。 “唉嗨。”那赫托低嘶一声,目光锁着花腰,缓缓站起身来,庞大的身躯朝着花腰来。 “胆儿愈发的肥了,你跟谁说话呢?”那赫托上前,捏了花腰的小脸,使劲的搓了搓。 花腰鸭子嘴,含糊不清,“错了错了,爷……” 那赫托还在玩她这张小脸。 他太放肆了,花腰挣扎一阵,把小孩弄醒了哇哇直哭。 “哎呀哎呀!”那赫托一愣,花腰一把打开他的手,“睡的好好的,都怪你!” 那赫托盯着孩子。 作为他的儿子怎么那么爱哭呢。 许是因为他娘爱哭。 “你快去觐见,快去,别在这杵着!”花腰抱着孩子哄,赶苍蝇一样赶那赫托。 男人环胸走了,还丢下一句,“早点回来洗干净了床上等我。” 一路上都不不让他弄! 憋死他了! 花腰又羞又恼,这死人,当着孩子的面儿说什么呢! 她狠狠瞪了那赫托的背影一眼。 — 彼时王府中,惢嫣还不知道南蛮使臣来了。 她态度不算冷然的瞧着关菱那张笑呵呵的脸,“关姑娘有话就直说吧,本王妃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我并没有别的目的,只想找王妃说说话罢了。”关菱咧嘴一笑,“我想跟王妃好好相处。” 王爷是个妻管严? 那她好好跟王妃相处就是。 惢嫣知晓关菱这一趟的目的。 或许裴厌缺的描述,因为视角原因有点片面,但是惢嫣还是觉得,这女子八成是看上她家男人了。 这姑娘这一趟到王府来,到处打量,跟她说话也是扯七扯八在闲聊……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她难道以为以后会搬进来住,然后提前跟作为主母的她打好关系。 这姑娘怎么…… 按裴厌缺的描述,他不是伤了她两回么? 她是怎么还能喜欢上他的? 这不纯纯受虐么? “我跟关小姐认识不久,不算熟悉,相处的时日也不会长,关小姐这一趟实在没有必要。”惢嫣淡笑。 “那不一定哦。” 关菱这一趟过来,其实是去查了裴厌缺。“妻管严”的确是名声在外啊。可令关菱没想到的是,翊王府竟然只有一位王妃,别说侧妃了,侍妾都没有! 这叫她对惢嫣产生了好奇。 再加上武苑那边,没有迎使臣带队,她进不去了。 她就想着来会会宫惢嫣,顺便等翊王爷回来。 宫惢嫣,她怎么看都很普通啊。长得的确漂亮,可她又不差,身姿……现在的她肯定是比她好的。 然而关菱还没等到裴厌缺回来,就被惢嫣一句送客送到了府外。 第374章 花腰的儿子,小赫极 惢嫣不想应付关菱,正巧侍卫来禀报,南蛮的花夫人探访,惢嫣心头一喜,随口打发了关菱。 关菱不太高兴。 她是侯爷的独生女,在缪朝谁不把她捧着、奉承着? 这样毫不留情的逐客令,跟驱赶她有什么区别? 关菱环胸走在出府的小径上,途中遇到一个抱着孩子,身姿娇小的女子。 前面有人给她带路。 关菱多看了两眼,瞧着她怀里的孩子,想起惢嫣的肚子……不会有一场大戏吧! 关菱多看了两眼花腰,还是离开了翊王府。 惢嫣先瞧见花腰,后注意到她怀中的孩子。 花腰先瞧见惢嫣,后注意到她挺起的肚子。 二人皆是一愣。 “你有孩子了?” “姑娘您怀孕了?” 惢嫣顿了一息,旋即都笑出了声。 她在晴咕的搀扶下下了台阶,朝花腰去,她看向她怀中,“我瞧瞧。” 花腰笑盈盈把孩子凑过去,“他叫赫极,已经三个多月了。” 惢嫣是准娘亲,只用襁褓抱过枕头练手,这么大一活孩子她还真有点不敢抱。 不过花腰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是很想让她抱的,她还教惢嫣,抱孩子倒也简单,惢嫣很快就上手了,只是……这可比枕头沉多了。 小娃儿的小脸白白胖胖的,太小瞧不出来像谁,只那一双眼睛,乌黑发亮的,真跟花腰一模一样。 对什么都好奇,张开双臂,小拳头碰惢嫣的脸。 “小赫极,小赫极。”惢嫣唤着他的名字,“这名字应该是个男孩儿吧。” “是呢。” “还挺乖的,不哭不闹。” “那是因为姑娘您没瞧见他哭闹的时候,有的时候闹的可凶了。” “怎么都不告诉我你怀着孩子?早知如此我是不会让你来的,你也是,都当娘的人了,也不为着孩子着想,这一路小孩儿有个发烧发热的多难治。”惢嫣嗔怪道,幸好没事就是。 “姑娘……”花腰唇瓣微微颤抖,她都这么久没见姑娘的,有这个机会她怎么能不来呢?只是这话说着颇伤感,花腰瘪瘪嘴道,“您这还没当上娘呢,就这么啰嗦了!” “好啊,你还打趣上我了。”惢嫣笑着在她头上弹了一下。 花腰嘿嘿的笑。 其实她怀孕的时候,她给姑娘写过信的……只是连着去了两封都没有回应。她开始着急了,让那赫托派人到商上京看看。 她知道那赫托派去的人回来了,但是他一直没告诉她关于姑娘的消息。那天她哭着闹着咬他,人才告诉她,姑娘死了。 花腰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死过去了。 那段时间她怀赫极,怀的极其艰难。 不过好在没多久,又得到消息,姑娘还活着。 那个时候花腰就特想见惢嫣,所以有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过来,即使当时是在坐月子,也无法阻止她。 花腰顾着惢嫣有孕,身子不方便,让她抱了一会儿又抱回来。 突然跟晴咕对上视线,她愣了一下,叫道,“晴咕姐姐。” 晴咕破涕而笑。 “你也抱抱我的孩子。” 晴咕真怕抱摔了,不太敢上手。这可是南蛮王子的孩子啊,她这一个不小心,挑起来的可就是两国的事端。 可花腰太热情了,晴咕自己也想抱,就小心翼翼的抱过来了。 “多练练,你再过几个月还不是要当娘?”惢嫣瞥了她一眼,笑道。 “姑娘!”晴咕觉得她那一眼别有深意,娇嗔道。 “咦?”花腰惊讶了,“晴咕姐姐也有孕了?你的爷是谁啊?哦不,夫君。” 他们那边称呼夫君为“爷”,花腰总被那赫托欺负着这么叫,一时嘴瓢了一下。 “是王爷身边的侍卫。”晴咕不好意思道,“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那真是太好了!”她们的孩子年纪相差的不大,以后她有机会再到俨国来,一定让赫极跟他们玩儿! “不过……姑娘您竟然回家给二公子,真是令人没想到啊。我方才还跑去丞相府找您呢,没想到早变成了郡主府。”还是里头守府的人告诉她,她才知道的,二公子成了翊王,姑娘成了翊王妃。 “我给你写过信,只是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出发了,所以错过了。”惢嫣本来觉得没必要的,但这丫头信里什么都告诉她,一片赤忱,她也就啰嗦了很多。可惜那啰啰嗦嗦的三页信,还没落到她手上。 “哦!原来如此!”花腰恍然,“那我回去再看!” 小孩给晴咕抱了,惢嫣挺着大肚子回里屋,让花腰在旁边坐下。 花腰有些担忧的问她,“姑娘,二公子……他冷冰冰的,待您好吗?” 她当初看着就觉得吓人啊。 尤其是跟着姑娘入相府的第一个风雪夜,她们都瞧见了二公子杀人,她被吓的,真的是……说魂儿飞了都不为过啊! 她就挺疑惑的,姑娘当初不是也觉得人冷冰冰么,怎会嫁给他呢? “没有冷冰冰啊,他待我挺好的。”惢嫣笑笑。 冰冷只是表象啊,这男人时常热情的她招架不住。 “你呢,你家那位王子,对你还好吧?”惢嫣比较想知道这个。 “嗯……”花腰哼哼哧哧,小脸微红,灵眸微转,不好意思说,“他对我挺好的。” 她其实很想说那赫托对她凶,对她可凶了!总是欺负她强迫她喊爷……但不知道为啥,她总觉得这么说有点打情骂俏的嫌疑。 惢嫣笑笑,“那就好。” 花腰犹豫了一下,道,“先王死的时候,本想让他继承皇位的,他是长子,能力又出众。但他把王位让给了弟弟,因为那边不允许他娶汉女子为妻。” 她以前总说她是汉人,那赫托反驳,说她就是南蛮人。 那是唯一一次,别人说南蛮王不能娶汉女子,他没有反驳,而是带着她走了。 然后就宣布放弃王位。 惢嫣愣了片刻,才道,“他是真心喜爱你?你感受得到吗?” 花腰挠挠头,应了一声。 “对了姑娘,我给您带了礼物来。”花腰想起些什么,一下站了起来。 第375章 崽崽生崽崽,崽崽何其多 “什么礼物?”惢嫣见她腾一下站起身,好笑问。 “等等,我去抱过来,就在门口马车里,呀,瞧我这记性!”花腰说着飞快的起身,跑了。 “抱”过来……她没听错吧? 惢嫣看了一眼门口趴着的大黄。 大黄翘头看花腰……它觉察到一丝危机感。 惢嫣朝晴咕抬手,晴咕微微俯身,把怀中的孩子露到她面前,惢嫣刮刮小孩柔软的小脸,赫极吐着小舌头笑了。 “这么乖呢小赫极,你娘亲还说你闹腾。”惢嫣想着找工匠给他打一副长命锁,雕一对玉如意。 不多时,花腰去而复返,怀中抱着两只纯白的……羊? “姑娘,我知道您在这边什么都不缺,所以抱了对小羊羔来给您解闷,它俩是一对的,等您把它养大了,就会生小羊羔了。”花腰把乖巧的小羊放在地上,笑嘻嘻道。 “我挑遍了畜棚,才找到这一对最白的绵羊,姑娘你说,白不白?” 惢嫣抱着一对小羊,想必是被人抱惯了的,乖是真的乖,发出软软的咩咩声。一只有犄角,是公羊,母羊没有角,白是真的白。 “白,而且好柔软。”惢嫣道。 老天,为什么她最先想到的是羊毛大衣?? “姑娘再养三五个月,就可以交配产崽崽了。” 那岂不是有很多羊毛了……咳! 惢嫣将脑子里怪异的想法甩出去,道,“我不太会养,这要是养死了怎么办?” 确实很可爱,她养死了可就算杀生了。 “我看姑娘养着狗,您不用担心,羊比狗好养多了。” 门口的大黄,“……” “反正有草它就能活,但是姑娘可得看住了,别叫它们钻了花圃。它也吃玉米白菜什么的,反正能吃就能喂,再不济树叶也能养活它们。”缠枝笑眯眯道。 大黄:……那确实比它好养活。 “行。”惢嫣笑笑,又问取了名儿没,花腰说没有。 惢嫣想了想,“母的叫雪雪,公的叫白白。” 哎呀,雪白雪白的,还乖巧,真惹人爱呢。 惢嫣觉得自己取名儿越来越有水准了。 只是她这肚子抱的不太方便,摸了摸就交给了冬禧,还让管家裕伯找人给它们搭个畜棚。 花腰跟惢嫣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时辰就晚了。 中间小赫极哭了一次,是饿了,花腰娴熟的解了衣裳喂奶。她奶水充足,但是那赫托还是带了两个奶娘来。 小赫极吃饱了就不哭闹了,惢嫣瞧晴咕抱着也挺费力,就把裴厌缺准备给未出生宝宝的摇床拣了出来,铺了软绵绵的褥子,让小赫极在里头睡。 惢嫣发现了花腰的不同。 她以前胆儿小,说话总是犹犹豫豫的,现在却能清晰的表达,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弱,但里子里多了韧性。 真好。 时辰一晃就晚了,惢嫣和花腰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裴厌缺回来了。 “二……翊王爷。”花腰还是有点怕他。 裴厌缺认出她来,朝人微微颔首,他走近屋中,朝惢嫣走去。 “今天回来的早了些,我都没吃晚饭呢。” “嗯。”裴厌缺低低应着。 “南蛮的使臣来了,花腰特地来看我。”花腰方才还落落大方,裴厌缺一来她就不知所措了。惢嫣看着她,“留下来一块儿吃晚饭吧。” “不了吧。” 跟惢嫣吃饭,花腰还是想的。 只是跟翊王爷一桌,还是算了吧。 而且她家里那位爷,应该已经觐见完回来了吧,走的时候她说了什么来着? 嘶—— “留下吧。”裴厌缺也道。 他邀请的话肯定是真心的。 花腰有些心动,正要应呢,摇床里发出哇哇的啼哭声。 裴厌缺一愣。他进来瞧见摇床还奇怪,没瞧见里头睡了个孩子。 他挑眉看了一眼。 小娃儿张着嘴,哇哇哭个不停。 “又饿了?”惢嫣有些惊讶。 才喂了没多久了。 “应该是尿了。”花腰虚咳一声。或者是拉了。 “额……” “那姑娘,我先抱赫极回去了,我有空就来找你。”花腰忙窜过去抱起赫极,说着就要走。 惢嫣送她到门口,她想起些什么,招招手让秋绥拿来一张大红请柬,“明天我应该会忙,你找不着我,后天茶酒司里有一场拍卖会,我在那边,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拍卖会?” “嗯。”惢嫣把请柬塞给花腰。 花腰应着,抱着赫极跟请柬走了。 “这么着急作甚?”跟出来的裴厌缺负手而立,瞧着飞快蹿上马车的花腰道。 “你以前把她吓坏了。” “什么时候?” “我跟你初见那次。” “……” “对了,花腰送了我一对小羊,超可爱。”惢嫣笑盈盈牵男人回府。 裴厌缺很快瞧见一对小羊,他幸灾乐祸看了一眼大黄,“小黄失宠了吗?” 小黄虽然变成大黄了,但裴厌缺还是这么叫它。 大黄听到了,转头看着裴厌缺,恰好瞧见他的幸灾乐祸。 哼。 当初刚被主人抱回来时,主人因为它没有理这个男人,整整一个下午。这小心眼的男主人还惦记着这事。 唉,那是它的狗生巅峰。 后来长大了,主人再也不抱它了,虽然常摸它的头就是了。再后来主人怀了崽崽,它连靠近很鲜有机会了。 “没有啊。”惢嫣勾勾手,大黄一喜,屁颠屁颠就过来了。惢嫣摸摸狗头,“我家大黄是最可爱的。” 大黄高兴极了,哼哼哧哧直撒娇。 “哎呀我这肚子……”被小羊顶着了,惢嫣忙直起腰。 裴厌缺一把把两只小羊羔提了起来。 是的,提着后颈,提了起来。 小羊羔还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在裴厌缺手中挣扎。 惢嫣笑笑,让他放下来,裴厌缺交给秋绥,送去了后苑简易的畜棚。 他们家后宅可大了,再慢慢给它们垒个豪华畜棚。然后让它们产崽崽,崽崽生崽崽,崽崽何其多…… 嘶,每天收集一点羊毛,她就能做羊毛大衣了。 还有羊奶喝! 惢嫣笑着想着,就不禁笑出了声。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裴厌缺走到了摇床旁,伸手扶在边缘,轻轻晃了一下。 第376章 拍卖会 惢嫣只能瞧见他高大背影。 “你不会不高兴吧?我让别的小孩儿睡这摇床?”惢嫣问。 这摇床是裴厌缺特地找人打的,金丝楠木所制,还镶金戴玉的,精致又金贵。 他说这是女儿出生睡的小床,当然得精致些。 惢嫣想到他对女儿的期待,不免有些忐忑。 却瞧裴厌缺摇摇头,他转过身来,面上竟带着温笑。 行至惢嫣脚边,虚跪下去,将头贴在她腹上,一只手温柔摸索,“只剩两个月,我们的宝宝就要到来了。” — 惢嫣在茶酒司办了场拍卖会。 以皇室翊王妃的名义,也以慈善寺慈善部门设立人的名义。 拍卖会请柬发给了向慈善寺捐款最多的前二十位,他们坐在尊位包间。 外人想进也行,押金二百两证明实力。 其中有一百两是入场门票。 如果只是凑个热闹,没拍东西,那么离去时会返还一百两。 如果拍中东西,成交价大于两百两,那就不收门票价,拍卖者只需补余下的银子。成交价小于两百,那还是要收的。 为避免纠葛,这门票还是预定的。 惢嫣承诺,这场拍卖会所有的盈利,都会捐赠给慈善寺。 裴厌缺抽出一整日的时间陪她。 捐款最多的慈善大使惢嫣都认得,大部分是但行好事的富商,有甚者千里迢迢的赶来上京,非常给她这个面子。 惢嫣自然也给他们面子。大红毯由内铺到外数丈,惢嫣立在进门口,笑盈盈跟他们打招呼,一位一位往里请。 慈善大使们直呼荣幸。 跟皇室之人打交道,被王妃亲自请进门,他们这些商贾当然觉得荣幸。 裴弦月和褚廷英也来捧场。 不多时,惢嫣就瞧见抱着孩子的花腰,身后还跟了个魁梧挺拔的汉子,恰是那赫托。 持请柬者可以携带一位家属朋友,六岁以下的孩子不算。 “姑娘。”门口花腰给侍卫看了请柬,踏进门就瞧见惢嫣。 惢嫣朝她笑笑,“去吧。” 一个女侍从上前来,看了花腰的请柬,地字号曼柳轩,她恭恭敬敬的给花腰二人带路。 花腰看着那曲折向上的阶梯,颇为新奇,眼眸微微瞪大。 上面铺了红毯,走动不少人,再抬头,穹顶错落,雕梁画栋,“鹊桥仙”这个词一下子入了她的心。 “这是你家姑娘设计建的?”听到身旁男人也颇讶然的问。 花腰一瞬间变得与有荣焉,“那当然!” 惢嫣站了有一会儿,拍卖的时辰快到了,就跟裴厌缺一同上了楼。 拍卖场所恰是茶酒司的戏曲台。 包间向着戏台处有一扇落地的门,那门可以往内打开。惢嫣当初建楼的时候选了最佳角度,一打开就能瞧见戏台,不想看可以合上,也可以将上头的垂帘放下。为防止人掉下去,中下处还有一道护栏,雕刻着主题花神,极其雅致。 露天的雅座更是可以瞧见戏台。 包间桌上和雅座都准备上好的茶酒水点心,是茶酒司的特产,免费添置。 每个包间外都守着一个侍从,雅座则是三丈立一个,服务周到一叫就到。 惢嫣进了包间,坐在打开的门前。很多角度都能瞧见她,这是大场合,惢嫣得打起精神来注意体态。 她挺直腰身,面上始终保持温和笑容。 并不知晓,楼下有一美艳女子,仰头盯了她半晌。 她五官深邃立体,美艳而极具韵味,浅浅一笑勾人心魄,实为人间尤物。 身后跟着一个乖巧的颀长男人。 是的,乖巧。 所以她是姬幸。 一袭汉人服饰掩去她的身份。 姬幸扫视一眼,登上天梯,身后的男人紧紧跟在她身边。 二楼是地字号包间,姬幸左右看了看,转进一道门,推门就进去了。 “你是谁啊?”里面的客人一惊,诧异的看着这闯门而入的女人。 “这包间归本君了。”姬幸红唇轻启,开口就道。 客人低嘶一声,颇为轻蔑的在她身上看了一圈儿,“一个女人这么嚣张?” 反倒是那个男的,竟躲在她身后。 “你以为你是谁……”客人愣住。 因为姬幸朝他丢出了一大块金子。 这金子,看分量……得值四五百两银子吧? 他听说王妃开什么拍卖会,想进来结交一把来着,消息一出来就花了二百两银子买门票,非常幸运的排到了地字号包间。 再晚一点的,或者说刚闻讯赶来的,就只能坐露天雅间了。 这四五百两银子……说不心动当然是假的呀! 姬幸见他犹豫,又掏出了两大块,盯着他问,“够不够?” “够!”客人只差把眼珠子黏上去了,生怕姬幸反悔似的,一把捞起金子溜溜球了。 拿来的冤大头啊哈哈哈哈! 他这来一趟反手赚了一千多两啊! 那雅座哪不能坐啊! 然而他到一楼一瞧,人傻眼了。 刚才不是还空一大片吗? 怎么满了?? 算了算了,冤大头给这么多他就是站着也乐意啊!! 姬幸解下赤色的披风,往方才客人坐的软椅上一搭,也不管她这里别人看不看得见,叠腿颇为大男人的坐了上去,纤瘦的背脊靠着柔软的靠背。 美眸一眺,往对面上头一瞧。 恰好是惢嫣坐的极端庄的姿态,还有她温柔的小脸。 男人突然在她脚边跪了下来,温顺的将头埋进她怀中。 姬幸抬抬手,摸着他的头,犹如在摸一个听话的宠物。 一块大红的幕布做背景,台上的司仪嗓音甜美,在内力的加持下声音整个场子都能清晰听见。 她首先欢迎诸多顾客的捧场。 其次简单介绍了本次拍卖会的初衷,这就不得不提到慈善寺。 她生的柔美,着了惢嫣特质的长旗袍,外围披肩,身形俏丽窈窕,看着极为悦目。 又生了一副好嗓音,说话风趣幽默,又抑扬顿挫提人兴致,说了整整半个时辰,台下竟无一丝怨怼。 “那么我宣布,本次拍卖会正式开始!”随着她一声话落,场中发出震天响的鼓掌声。 两位貌美的女侍推着滚轮座上台,上用红绸子耷拉着,隐约可见里头物件的轮廓。 女司仪开始介绍,“今日第一件拍品,一只钟。” 第377章 姬幸入上京 “今日第一件拍品,一只钟。这钟不是寺庙里的梵钟,它是一种计时工具。它形似日晷,但又有着本质的不同,这种钟的指针,并非依赖阳光照射指向时辰,它可以自己转动。” 女司仪的声音叫台下炸开了锅。 只能说从来没听过这种东西。 女司仪笑盈盈的让大家稍安勿躁,“这只钟比日晷小数百倍,可以挂在堂室之内,想看时辰一抬头就能瞧见,时辰精准到刻,而且保证精准,十分方便。” 女司仪的话令客人产生极大的好奇心。 催促她揭开红布的声音不绝于耳。 女司仪不动声色看了台上一眼。瞧见惢嫣朝她点点头,顿时信心暴增。 呼——她连拍卖会都没听过,被主母选中培养真的是太惊奇了,她就怕自己做不好,辜负她的一片期望。 女司仪一面撩开红布,一面高声道,“今日第一件拍品——一口挂钟,一百两银子起拍,价高者得!” 她拿起了小锤锤。 于是一干人都瞧见那口钟的模样。 圆形。 只有人头大小,真的比日晷小上百倍。 而且……坐的近的客人就能瞧见,上头真有根针在转。 一直没有喊拍,女司仪有些紧张,她看了一眼钟,“现在是,申时一刻,还有疑问吗?” “一百两!”有人喊道。 “一百二十两!”有人跟。 “一百五十两!” “……” 跟价越来越高,不只女司仪松口气,高座上惢嫣也松了口气。 有人拍就成。 气氛炒起来了,后头的东西也就好拍了。 第一只钟挂钟以七百八十两的价格成交。 第二件拍品是一只单筒望远镜。 惢嫣送给褚廷英和沈长炎的都是双筒,这件拍品是单筒。 当女司仪说可以看清两公里之外的场景,场中不由得发出唏嘘声。 接二连三的呼声表示不信……当然,第一个是惢嫣请的水军。 于是女司仪笑着请了三个客人上前来使用。 他们往大门口一站,回来后惊喜的说用那玩意儿可以看到整条街的尽头,而且清清楚楚。 场子顿时热了起来。 王妃是从哪儿找来这些稀罕玩意儿的! 也太神奇了! “那么,第二件拍品,望远镜一台,起拍价格三百两!每次加价不低于五十两!” “三百五十两!” “四百两!” “四百三十两!” “……” 腰杆子挺的有些累,裴厌缺过来抚抚她的肩,让她去旁边坐。 惢嫣扶着腰身,坐到内侧的软椅,还让裴厌缺将花帘给拉了下来。 曼柳轩花腰抱着睡着的赫极,乍一听价格竞拍到一千三百六两的高价,有些吓到了。 听见那赫托也参与到竞拍,她奇怪问,“你拍这个做什么?” “你家姑娘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东西?”那赫托是使用望远镜的三个人之一,上手看到街尽头那堵墙的时候他都惊呆了。 这用于防范敌偷袭,收集敌情简直不要太方便。 “可能是她自己做的。”花腰听到他语气中的稀罕,颇为高兴,“我家姑娘什么都会。” 那赫托倚在窗旁,闻言翻了个白眼,继续喊价。 “我去跟她打声招呼,你把孩子抱着。”花腰道。 那赫托坐回到软椅上,花腰把孩子送到他怀中。他嘱咐,“早去早回。” 惢嫣弓着腰坐在软椅,背脊贴在椅靠,双腿笔直笔直的往外伸的老长,双手拍拍大肚子,嘴角噙着一抹舒适笑容。 果然还是这个坐姿最舒服,尤其是这大肚子啊。 裴厌缺倒了酸梅汁,扭头瞧见她这坐姿,无奈的笑笑,跨过她伸长的双腿,将饮品递到她手上。 惢嫣笑眯眯的接过,喝了一小口,两只脚俏皮的动着。 敲门声响起。 惢嫣一个激灵收回腿。 裴厌缺险些笑出了声。 她嗔瞪了男人一眼,直起背脊,理了理衣裙。裴厌缺道了一声进,守在外头的侍者便进前来,“王爷,王妃,有位花夫人求见。” “哦。”惢嫣面上一喜,“快让她进来。” 花腰本是笑盈盈的跨进门口,一瞧见裴厌缺,笑容微僵,她中规中矩的唤了一声王爷。 裴厌缺想起昨日惢嫣的话,有些无奈,他跟惢嫣打了声招呼,出了门。 门关起来后,花腰一下子笑开了,惢嫣松散许多,但也不至于方才那样放肆。她指了指茶几对面,示意花腰坐过去。 “姑娘,您是怎么制出这么多稀罕玩意儿的?真是太神奇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我当然知道,姑娘您以前就制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会儿我觉得您简直就是世外之人。”花腰一脸崇拜。 惢嫣笑笑不说话。 心里感慨,猜到真准啊。 楼下,女司仪高兴的宣布,望远镜被文竹轩的客人以三千三百两银子成交。 惢嫣也没想到它能拍出这么高的价,大抵是全场最高了吧,后面还有颗百年人参、百年灵芝、缪朝特产解毒丸,还有当时大儒的字画,她特地请人家写的,再就是一些小玩意儿,反正包含面还挺广的。 早知道望远镜这么受欢迎,就压轴出场好了。 惢嫣跟花腰闲聊着,上前去撩开了帘子,边看边聊。 而文竹轩里,姬幸懒散的躺着,在她开口竞拍的那一刻,她面前窗口的帘子就被打下来了。众人听到是女子竞拍,加价一加就是三百两,毫不心疼,都颇为好奇,频频投去目光,却连竹帘内的一丝影子都瞧不见。 下一件拍品上台。 姬幸听是药材兴致缺缺,就开始玩弄怀里的男人。 细皮白肉的男人面上线条柔美,被姬幸勾着下颌挑逗,面色微红,露着些娇羞,温顺的看着她。 姬幸突然注意到对面三楼,那帘子撩开了。 可是她的男人走了,换进来一个女人。 姬幸眼眸微眯。 “女君,求您疼奴。”他如是说了一句,很难想象一个男人能发出如此绵软的声音。 姬幸红唇微勾,单手托着他的脸,拇指在男人不染而朱的唇上摩挲,“阿郁想本君怎么疼您?” “今夜让奴伺候您吧。”男人邀宠,他跪着,明明身强体壮,却总偷着一股子薄弱劲儿。 第378章 妖气幸女 “哦,原来阿郁是这么想的。”姬幸话里透出一丝玩味。正当男人面上微喜,以为自己邀宠成功时,她道,“可惜你床上技术不太行,本君不喜欢。” 阿郁面上一僵。 姬幸不喜欢在床上太霸道的男人。有的男人面上温温驯驯,做起来却没完没了。床事一向是她主导,她说开始就开始,她说结束就结束。没有男人可以征服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女君~”阿郁撒娇,将头埋进他怀中,强健的身子蹭着她。 他在勾引她。 可姬幸现在毫无兴致,她面色微微沉寂,如是坐着不动。 男人很快明晰她的意思,失望的退下来。 敲门声响起。 “去开门。”姬幸命令道。 阿郁曼曼的从地上起来,双手叠至小腹朝主人微微躬身,然后转身去开了门。 掌事一进来就瞧见软椅上大刀阔斧坐着的女子,这对比之下,那男人,怎么看都有点唯唯诺诺的。 他有些奇怪,不过什么也不多看,什么也不多说。只是叫侍从将一个托盘端进来,上面放着一只长方形木盒,里头是那只单筒望远镜。 “姑娘,这是您得的拍品。”掌事见这一男一女,险些就喊了‘夫人’,幸好他改口快啊,这姑娘可没盘起头发。 姬幸抬手,掌事将盒子放进她掌心,道,“您验验货。” 姬幸打开盒子,指尖里头铺了一层略硬朗的缎子,中间凹下去的形状正好和望远镜契合。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将东西抱着拿起,上下都擦遍了。 正欲擦镜片时,一旁呆愣的掌事忙出口,“哦,姑娘,这镜片最好用特质的布料擦,盒子里有送。” 姬幸一瞧,侧边凹下去的小坑还躺着两块布。 她拿起来将镜片擦了。给了阿郁一个眼神,阿郁体会,上去将窗帘子拉起来了。 姬幸举望远镜到眼前,镜头晃了一下。 旋即对面楼上包间里,女子的娇颜清晰入眼。 掌事还教她怎么调焦距,姬幸试了一下,看的更清晰了。 她缓缓勾唇。 透过那扇窗找寻男人的踪迹,没有。 唇角勾的更大了。 镜头重新落到温笑的女子身上,她貌似有所觉察,竟往这里看了一眼。 朝她眨了眨眼,然后轻轻一笑。 姬幸知道她没认出她来,仅仅是对惠顾客人的礼貌。 是的,惢嫣那个视角,望远镜挡住了姬幸大半张脸,她能认出才怪。 对方挪开了视线。 呵,心心。 姬幸将望远镜放回红盒中,掏出了一沓银票。 三千三百两,除去进门预付的二两百,她给了掌事三千一百两的银票子。 掌事收下,首先感谢她的到来,其次感谢她对慈善寺的助力,还问了她名姓。 姬幸红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姬”字来。 接下来的拍品姬幸都不感兴趣,她又坐了一会儿,时不时观察上头的动向,那个女的走后,她的男人果然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迎接,那如篮的大肚便映入姬幸眼中。 她英气的眉微微收敛,一脚搁上了面前的桌子,哐的一声把阿郁吓了一跳。 楼上男人放下了竹帘。 姬幸指尖又轻又快的点在盒子上,阿郁瞧出她有些烦闷,眼观鼻鼻观心,愣是没敢说话。 然后姬幸拿起盒子就走了。 带着那温顺的小男人离开了茶酒司。 这厢裴厌缺放下竹帘,让惢嫣坐到里面去歇会,惢嫣又恢复了那放肆的坐姿,她摸着小腹,道,“方才楼下那个拍到望远镜的客人一直看我耶。” 她没有刻意去跟她对视,但是知道人一直在看她。 “男的?”裴厌缺挑眉,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不见人。 “女的!”惢嫣失笑,这男人真是什么都防。 裴厌缺把心放下,微微颔首,煞有介事道,“可能仰慕王妃风姿。” “哼。” “不过我觉着她特别的眼熟,那种妖气……不行我得问问。”惢嫣说着,让人叫来了掌事。 掌事进来后,惢嫣问他对面文竹轩客人的名姓。 她嘱咐过掌事,给人送拍品时,熟人要热络,生人要问尊姓大名,好生感谢。 “那姑娘只留下一个姬字。”掌事如是说道。 反应最大的是裴厌缺。 “啊?姬!”惢嫣脑子里顿时冒出姬幸来。 对对对! 就是她! 她说怎么感觉人那么妖呢! 姬幸,那都是近两年前见到的人了。虽然给她给她留下极深的印象,但时隔久远,人这一趟还穿了汉装,她真没认出来。 只是人到上京来,明显也是认出她了,为何不过来呢? 等等,姬幸是俪朝皇女,她来俨朝,是出使来的吧? “杜掌柜,你去把她请上来坐坐。”惢嫣对掌事道。 她跟姬幸还是有点交情的。 掌事应了一声,出去办了。 惢嫣则站起身来,目光朝那窗口眺着,不见影子,应该到里面去了。 回头却见裴厌缺环着胸,阴恻恻看她。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那女人对你有非分之想。”裴厌缺一想到姬幸就来气。 当初他迫不得已替她杀敌,结果在他浴血奋战最忙碌的时候,她在那里勾搭他的女人。 裴厌缺在那之前丢了惢嫣,当时心里正敏感,姬幸说的每句话都在他的神经上横跳,他提防这个女人,甚至比过其他觊觎惢嫣的男人。 他还以为他们不会再见来着。 现在人竟然跑到上京来了。 还拍下了惢嫣的拍品。 裴厌缺有点心梗。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是个女的!”惢嫣喝酸梅汁听了裴厌缺的话,险些没喷在他身上。 “女人跟女人不是也能……”说到这,裴厌缺咬了咬后槽牙。 惢嫣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那还是去年,某晚上他们躺在一起,翻看着惢嫣压箱底儿的春宫册。 翻着翻着,一页双女交颈图映入眼帘。 后头的更刺激。 瞧惢嫣兴致颇高,哦吼哦吼的唏嘘,裴厌缺险些没把书撕了。 女子互相爱慕者,史上虽少,但不可否认是有的。裴厌缺以为她们不能…… 没想到啊。 他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姬幸。 第379章 幸女逛青楼 “胡思乱想!”惢嫣嗔瞪了男人一眼,抬手揪了揪他的耳朵。 “人家姬幸,府上男妃千千万,明显就是喜欢男人,那么多男人,她怎么可能还对女人有意思!” 这男人就是爱吃醋,小宠物的醋吃,女人的醋也要吃,虽然……怪可爱的。 “你怎么知道,你还调查她了?”裴厌缺被揪了耳朵也不恼,他捕捉到惢嫣话里的重点。 惢嫣嘿嘿一笑,“我对俪朝比较好奇,可不是对她好奇吼。” “你对俪朝好奇个什么劲?” “我想去周游啊,不是早跟你说过吗?” “不许去俪朝,其他的地方都可以。”裴厌缺咬咬牙。 惢嫣眨眨眼,不是聊姬幸么,这话题怎么不知不觉就变了。 恰时敲门声响起,惢嫣喊了一声进,掌事走进来禀报,“王妃,文竹轩那位姑娘以后不在了。” “走了?”惢嫣惊讶。 这就走了? 走了好。裴厌缺勾勾唇。 惢嫣觉得姬幸就是出使来的,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去见舅舅……许是在上京境内游玩,又不想暴露身份吧。 拍卖会从下午申时开场,一直到酉时末才结束。 惢嫣又去见了几位慈善大使,祝他们玩的愉快,送他们离去。 人走楼空后,铺子里的伙计开始算盈利,那算盘打的“啪啪”响。 白日愈来愈长,这个点才擦黑。惢嫣待了一整日,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坐着,但要坐的端庄,她这肚子属实有点勉强,累人。 也不等他们算完,先和裴厌缺回府了,明日掌事回来汇报。 “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开宴会啊?”夜市颇为热闹,人头攒动。马车里没点灯,有些昏暗清冷,惢嫣轻轻靠在裴厌缺肩头,问道。 “再等两天,有些上了帖子的藩国还没来。”裴厌缺顿了一顿,“主要是司朝。” “哦对,司朝使臣还没来呵,不会不来了吧?” “不会,它们是战败国,一定要来的。” 裴厌缺揽着惢嫣的肩,轻轻摩挲她肩头,“我派人盯着呢,马上要进京了。使臣是太子楼焟。” “楼焟?” 他是那个,当初放瘟疫被她抓起来那人的哥哥吧,那人弥留之际口中一直喊着兄长。 “是的。” 惢嫣觉得,他弟弟放瘟疫的事情或许就是他指使的。所以一听名字就对这人没好印象,但愿他到上京来,不要生事吧。 — 某处颇为奢华的宅院。 美人坐在屋顶,没有束发,乌发又黑又长,披散在纤瘦的背脊,随着衣袂翻飞。姬幸手中拿着今日花高价拍来的望远镜,朝下瞧着,上京街市的繁华,人来人往,众生百态。她用这只神奇的镜筒看的清清楚楚。 繁华之上,夜穹之下,画卷美矣。 姬幸眼中闪过一丝肆意。 片刻后,她收起了望远镜,跳下屋顶,朝屋中走去。 “女君,奴们已经准备好了。”屋中一片男人齐声道。 姬幸这才想起她临上屋前,让带来的侍者都洗的香香的,等她来挑。 目光从左到右的扫了一眼。 他们穿着乳白的里衣,松松垮垮的,或多或少的露出块结实精壮的身子…… 姬幸喜欢各种类型的男人,没有特定口味。 这一趟各种类型的男人她都带了。 而今全洗香了等她挑。 她竟然没什么兴致了。 “都去睡吧。”姬幸冷淡道,桌上放了红盒,她拿起绸布擦干净镜片,将望远镜放进去了。 一片男人皆惊了。 “女君~” “今晚让奴陪您吧。” “奴一定把您服侍的舒舒服服的。” “让奴来吧~” “……” 他们开始邀宠了。 就是在那一瞬间,姬幸突然觉得腻了。 全腻了。 她掏了掏耳朵,再回过头,目中已是一片冰寒,“回屋去!” 男人们顿时收音,甚至可以说噤若寒蝉。 潮水一般的退离了房间。 “等等。”女君的话从身后传来。 众男一喜。 女君回心转意了? “阿郁留下。” 被挑中的阿郁狂喜回头,面色因激动飘上一抹薄红,“女君!” 其余男人们皆失望离开。 姬幸这才觉得心头清净些,她瞥了一眼大红还扎了朵小花儿的盒子,轻笑一声。 阿郁以为女君会幸他,不成想人跨出了屋子。 阿郁亦步亦趋的跟着,“女君,咱们去哪儿啊?” “别多问,去赶车。”姬幸道。 “是。” 阿郁撩开车帘让姬幸上去,他非常欢喜,女君又单独带他出来了,他果然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欢欢喜喜的坐上压车处,问了方向后开始赶车。 姬幸回忆着方才用望远镜看到的路线,撩开车帘看街市,时不时指挥阿郁一句。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青楼前。 她从窗口看了一眼。 上着浓妆的老鸨婆捻了只手绢,和两个衣着艳丽又暴露的姑娘在门口招客,嗓音又娇又细,似被什么东西夹着般,一口一个郎君快来、公子请进。 他朝的女子,地位还真是卑微啊。 姬幸眼眸眸色微落。 她下了马车。 阿郁正准备跳下来,却被姬幸一手拦在车板上,她丢下一句,“等本君出来。”就朝青楼走去。 阿郁傻眼了。 敢情女君让他跟着,是来赶马车的…… 老鸨上下打量一眼姬幸,目中带着警惕。 这不会是她那个客人的悍妻吧……不过这女人是真美啊,又美又有韵味,哪个男的放着这样的女人不睡去找妓? “姑娘着是来错地方了吧?” “没来错。”姬幸道,“本君就是来这享受的。” 本君? 这么装? 老鸨环胸,“我这楼儿可不接待女人,除非,你是来……”她意味深长,话没说完。来接客的。 姬幸微眯起眼睛,身侧的拳头捏了起来。 两息才镇定下来,往腰间一掏,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出现在手中。 老鸨的眼睛顿时看直了。 姬幸还抛了抛,银子碰撞摩擦的声音让老鸨一阵心神荡漾。 “接不接待?” “接!接!”老鸨乐了,变戏法儿似的露出谄媚笑容,“姑娘您里边请,请!” 姬幸扯了扯唇角,将一整包银两丢给她。 第380章 幸女戏美人 老鸨得了一整钱袋子的银两,笑的眼睛都只剩条缝儿了。她越掂量越欢喜,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跟着姬幸进了楼,悄悄凑到她身边。 劣质脂粉的气息入鼻,姬幸不禁蹙眉。却听老鸨道,“夫人,您家夫君,是哪个不知好歹的野男人?您跟我说我保准记得,都不需要您挨间挨间的去找,我立马指给您。” 披头散发的,却不失贵气。 绝对不是个姑娘,就是个夫人,来寻自家野男人的。 啧啧啧啧。老鸨又掂了掂银两,心里美滋滋儿的。 姬幸却拉下眉头,“本君就是来享受的,把你这儿的花魁娘子叫出来。” “啊?”老鸨惊讶,真是来找女人的?? “银子不想要了?”姬幸欲拿回来。 “不。”老鸨立马护在胸前。朝姬幸挤出一道笑容,“姑娘您稍等,那间房,那间房好,您去里面候着,我马上把花魁娘子湘湘给您叫出来!” 反正湘湘今儿个来小日子,接不了客,陪陪这女人也行啊。 女人没有那玩意儿,又不会发生什么,嘿嘿。 姬幸这才满意,却没有急着去那房,目光在楼中扫一眼。 男女欢爱的气息处处都是。 几乎每个男人都揽着一名女子,最少一个。 女人们娇娇的笑着,带着媚意,她却听出深深的讨好……至于男人,她只有深深厌恶。 一弯眉蹙的更深了,她抬步朝屋中走去。 姬幸有严重的洁癖,一进屋就觉着不干净,去将窗户打开,才觉得舒服些。她犹豫片刻,还是在软毯之上的小几旁跪坐下来了。 不多时,一道女音入耳,“哎呀,妈妈,那可是个女人,你让我去服侍女人,是什么意思嘛?!” “我也不想啊,可是她给的太多了……而且你不是来了那个事儿么,女人才好呢!好湘湘,就这一回好不好?” 不,她巴不得在姑娘们来小日子时,多来点这样的女傻子。 湘湘冷哼一声,还是不太情愿。 老鸨还是推着她进了屋。 湘湘在最前头,往里一瞧。 女人一袭单薄的衣裳,跪坐在茶几后头,墨发披散,又直又长,几乎拖到地上。她微微垂着头,听见开门的声音朝她望来,眉目生来魅惑,此时却透了股清冷感,只那一眼,就足以叫人沦陷。 湘湘恍惚了一下。 “好好招待这位……女君哈。”屋外传来老鸨的声音,她贴心的合上门。 湘湘眨眨眼,再瞧姬幸时,她眉目已染上温笑。似乎方才的清冷是她的错觉。 女人朝她抬手。 湘湘突然觉得事情有趣起来,眼眸一转染上风情,细腰一扭,莲步风骚。 她停在茶几前,盈盈一笑,媚意天成,“就是女君特地唤了奴家来服侍啊?” “多大了?”姬幸笑。 这问题真在湘湘意料之外,不过她早跟男人调情惯了,媚媚的笑道,“女君想奴家多少岁,奴家就是多少岁。” 姬幸勾唇,“多大入的行?” 这问题让湘湘有些难堪,她敏感的问,“女君这话,不会是故意羞辱湘湘的吧?” “不。”姬幸简明扼要,她看着她,“告诉我。” 那眼眸幽黑,有股魔力让湘湘信赖,她妩媚的笑收了一些,“十三岁。” 原以为会在同位女人的眼中看到轻蔑鄙视,可是没有。女人眼中只闪过一丝错愕,便恢复清明,什么都没有了。 “这儿的姑娘都是吗?” “都是十三岁到十八岁不等入的楼,年纪再大一点,妈妈就不会收了。”湘湘扶着衣裙,缓缓的跪坐在地上。 姬幸点点头,指尖微动,她想倒茶喝,又觉得不干净作罢。 “会些什么?” “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女人到底和男人不一样的,这若是个男人问,她可以要倚上去…… “谁教你的?” “妈妈打小儿就教,名门女子学这些都是修身养性,我们风尘女子……不过是取悦男人的一种手段罢了。”湘湘有些自嘲道。 “这儿的姑娘都学?” “是的,没有技艺傍身的,在青楼也只能做最下等的陪睡女。” 其实都差不多,她们学了技艺的又能尊贵到哪儿去呢? “本君知道了。”姬幸心底发出一声淡淡叹息。 “过来。” 湘湘起身,以为她有吩咐,走到她身旁站着。没想到女人拉了一把她的衣裙,湘湘一愣,乖乖的跪坐下来。 女人抬手将她揽进怀中。 让她枕在她膝上。 姬幸由高至下看着女子娇艳的小脸,她的发髻花俏,她不喜欢,抬手将那朵艳俗的大红花摘了,发簪也卸去了一些……女人的柔顺的乌发顿时在她腿上披散开来。 她微微曲指,贴着女子的鬓角,划过脸蛋,到下颌。 她的心跳太快了。 姬幸甚至能听见。 “你长得很好。” 湘湘痴痴的看着面上那张脸,她的墨发扑下来,掉在她脸上,有些冰冷,她渐渐迷蒙了……然而她一开口,就打破了湘湘的幻想。 “不该成为男人的玩物。” 湘湘神色一变。 “她们都不该。”姬幸继续道。 这句话让湘湘停滞的心跳又怦怦起来。 “那就给本君唱支小曲儿吧。”姬幸看着膝上的女人的笑。 她还是这么枕着。 她无奈拍了拍女子的小脸。 湘湘回过神来,连忙坐起身。 许是方才她清透又真挚的目光,许是自己披了满肩的乌发,湘湘竟有些心慌。 她拿了发钗欲把头发别上去,女人开口了,“都摘了吧。” 湘湘一愣,将钗子重新放回去。还抬手,把发上的取了下来。 于是她便和姬幸一样披头散发了。 莲步轻易,行至不远处抱了琵琶,跪坐下来。 悠扬的曲调和温柔的吴侬软语传出房间。 老鸨听了半晌,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一听传出小曲儿,顿时笑开了,她摸着腰间鼓鼓囊囊的银子,眉飞色舞的去巡楼去了。 “哎哟江爷,湘湘姑娘今日身子不爽,您不是瞧过了吗,这几天是她带戒子的日子啊。” 老鸨很快就被湘湘的老主顾缠上了。 第381章 幸女杀人 “哼,我可是听人说了,你把湘湘带去接客了!王妈妈,老子是你们楼儿的常客吧,你还敢骗我!”男人一脸横肉又霸道,怼着老鸨道。 “江爷,湘湘身子不爽奴让她服侍什么人啊?奴家给您找别的姑娘吧,江爷您要哪个尽管挑……” “老子就要湘湘!”男人冷哼一声,健硕的身子一横,逮着一个瘦弱的客人就问花魁娘子去哪儿了。 老鸨着急了,连连阻拦都没有用。 花魁娘子毕竟是楼里的红人,还是有很多人看到她进了哪间房的,江爷终于问道了去处,朝老鸨冷哼一声,“你让湘湘接别的客,不让她服侍爷?爷还真得去瞧瞧,谁又这么大能耐敢跟我抢女人!” 完蛋了…… 老鸨摸着腰间银子,欲哭无泪。 姬幸正闭眼听着小曲儿。 湘湘的唱腔一流,温柔缠绵,的确是叫人沉迷。 湘湘瞧着女人合上的双眼,眉目染上笑意。 那是一种不勾人、非谄媚的,自然流泻的笑容,嫣然倾城。 然后“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头狠狠踹开了。 湘湘一惊,手中的拨片割断了好几根弦。 姬幸面上带了被人打搅的不悦,缓缓睁开眼睛。 “……让爷瞧瞧谁那么大的胆子!”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骂骂咧咧走进来。 江爷一瞧两个女子坐在那,愣住了。 老鸨跟在后头,压根儿不敢进来,扒拉着门框小心往里探看。 心里正呐喊着“完了”的时候,却听得江爷邪气一笑,“哦,原来是楼里来了新姑娘,让湘湘姑娘指教着呢。” 老鸨,“?” 湘湘,“?” 姬幸眉头微敛,旋即舒平了,她抬起冷艳的面庞,看着魁梧的男人,“有事?” 江爷笑眯眯的把懵逼的老鸨拉进屋中,“王妈妈,你早说啊,你跟爷说实话爷又不会为难你,你有这么绝色的美人儿你藏着掖着干啥? “——开苞了没有?要不要爷帮忙?这与其让女人指教,不妨让爷来!爷保证一夜就能给你调教好!” 老鸨瞥了眼姬幸,干笑两声,“江爷,你误会了,这姑娘,她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雏儿啊。那也行,爷今晚就要她了,湘湘出去吧……银子不会少了你的!” 湘湘跪坐着不动。 江爷正欲骂她不懂事,便听姬幸道,“本君今晚花了银子,是来这找女人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江爷大惊。 湘湘掩唇偷笑,美目流转。 “还有事吗?没事不要打搅本君的好事。”姬幸弹了弹衣裙,一扬臂,湘湘乖巧的坐过去,偎进她怀中。 她突然觉得这纤瘦的身子比男人更可靠。 “你一个女人!你过来找女人!!”江爷只差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姬幸偏偏头,“不可以吗?” “你有那玩意儿吗你,女人就是给人骑的,你在青楼来凑什么热闹!”江爷暴跳道。 话音方落,就见一只杯盏朝他飞来,恰好打在他头上,钝痛传来,他听到女人一句—— “那真是不好意思,从来都是本君骑男人。” 江爷一抹头顶,一手的血,他目眦欲裂,彻底暴怒了。 “贱女人——我杀了你!”他怒吼一声,朝着姬幸掐过来。 湘湘受惊,离开姬幸怀中,满目恐惧与担忧。 却见姬幸坐定不动,只是抬手,那轻飘飘的一下,竟将江爷的巨臂扶去一旁,再反手一捏,湘湘惊惧的看着,男人的手臂上鼓出来一个大包——他的骨头断的蹦出来了! 江爷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啊啊啊啊——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口中还是喊着。 姬幸眼中露出切实的不悦。 她起身一个翻转,那硕大的江爷便被她制服在了地上。只见她慢条斯理的跨过翻倒的茶几,走到哀嚎的江爷边上,将他反摁在地上,一只脚堂而皇之的踩到的扭曲的脸上。 “男人很少惹本君不高兴,你是头一个,让本君这样不高兴的。” 其实江爷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可被一个女人轻轻松松掀翻了,他的自尊被碾在地上摩擦,他焉能求饶?只是一个劲儿的叫骂,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哥是谁吗?诸如此类。 姬幸再不想听,只见她鞋地在男人硬实的脑壳上蹭了一下。 旋即,鞋尖便冒出来一枚约摸三寸的刀片。 它镶嵌在鞋底,姬幸抬脚,看似轻薄实则锋利坚硬的刀片,从男人后颈插入,穿透整个脖颈。 须臾便没了气息。 姬幸缓缓收回脚,鞋子在地上一蹭,刀片又收了回去。 这一幕发生在短短几息之内。 屋中闹闹哄哄,很多干事干到一半的客人跑来看发生了什么,屋外堵了许多人。 看着有名的江爷跟一个女人吵架。 不得不说,那女人说话,可真……刺激啊。 他们都觉得那女人惨了,只怕要被江爷折腾的好几天下不了床。 结果他们瞧见什么?? 江爷一下子就被人摁在了地上。 一下就被人搞死了。 啊? 啊?? 啊??! 死人了,可他们还愣着,直到鲜血从江爷的尸体溢出,染红了地面。 老鸨来凑热闹的姑娘客人才尖叫着逃离。 “死人了”的呐喊声传透整个青楼。 姬幸只是蹭了蹭脚尖,因为刀片带了血在上面。 她抬眼看着惊愕呆愣的湘湘,“他是你的常客?死了对你没有影响吧?” 湘湘这才回神,她看着姬幸,摇摇头又点点头,失语片刻,才惊慌道,“你快逃!他是江大人的亲弟弟,你杀了他江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江大人是谁?”姬幸挑眉。 “少詹事江大人啊,四品文官呢!”湘湘着急的推人走,“逞乱,快,快……” “哦。”姬幸应了一声,也不反抗,由着湘湘把她推到门前,“那我走了。” “快去快去!”她一心只顾着她的安危了。 姬幸看女子着急模样,勾了勾唇,迈出门槛,大步下了楼梯,身形漂移的离开青楼,乘上等候多时的马车,在衙役来之前,乘风远去。 第382章 不了了之 今日裴厌缺本要休沐的,但舅舅找他好像有点事,上午去了一趟。 惢嫣拿到了送给小赫极的长命锁和两柄玉如意。她让人给使馆的花腰送去了。 另外昨日拍卖会的盈利出来了。 达到了惊人的四万余两! 其中有一半是门票所得。 幸好她当时设了这道门槛,要不然真的亏大发了。惢嫣想。 这笔银子她让人沈长炎亲自来取,父女两人不赶紧,坐着聊了会儿天。 沈长炎说起昨天晚上的大案子。 说有个女人在青楼行凶,杀了人就跑了。关键是竟然没有人敢拦着,人家大摇大摆乘坐马车逃走的,此事交给上京普通的衙府来办,也不知现在人抓着没有。 “女子在青楼行凶,那是……”惢嫣顿了一顿。 “哦,不是。”沈长炎道,“说是客人。” 不是妓女。 “女客人!”惢嫣吃惊。 “老鸨是这么交代的。” 惢嫣既唏嘘又稀奇,我的老天奶,这女人逛青楼,还把男客人给杀了,简直就是……女中豪杰! 话说她都没逛过青楼呢。 现在有了裴厌缺,肯定是不可能了哦……他连女人的醋都吃,知道她进青楼不得气炸了? 惢嫣心里叹息,殊不知她往后开了眼,去的还不是青楼,而是蓝馆……全是男妓的地方。 沈长炎走后,惢嫣让晴咕关注关注这件事,她觉得格外有意思。 晴咕带回来的消息让惢嫣大吃一惊。 那个在青楼肆意行凶之人,竟是俪朝使者! “叫什么?”是姬幸吧?不过也不排除是其他使者。 “因为牵扯到两国,这事儿并未爆出她的名姓。”晴咕道。 “是哦,大抵也会不了了之。” 惢嫣如是说着,心想应该不是姬幸。 姬幸那么多男宠,去青楼找女人干嘛? 然而裴厌缺从宫里回来,带来消息,那个在青楼行凶的女人,就是姬幸。 惢嫣震惊了,“真是她!” “你知道这事?还猜到是她?”裴厌缺瞥了她一眼。 “干爹过来告诉我的。”惢嫣嘿嘿一笑,以偏概全。 惢嫣问裴厌缺舅舅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裴厌缺这一趟明显是为这事儿去的。 “那青楼就是父亲的。”裴厌缺道,“父亲一开始是为青楼出事,受害者的兄长,也就是当朝官员不断叫嚣施压而唤我去的,本意让我解决此事。” 追查凶手由衙门去管,他的任务的平息少詹事的施压,不让他去青楼闹事。朝堂上无人知晓青楼竟是“皇商”,裴鹤擎找其他人都不方便。 等衙门抓到了人,也算是给少詹事一个交代。 裴鹤擎是这么想的。 然而事情聊到一半,衙门就来了人,跟裴鹤擎禀报杀人凶手是姬朝皇太女一事。 还将人给请来了。 于是姬幸信步闲庭的进了大殿,朝裴鹤擎拱手,“幸女作为俪朝使臣,拜见俨朝陛下。” 于是情况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裴鹤擎再怎么着也不能把姬幸关进牢房,那简直是拿两国的邦交开玩笑。 裴鹤擎先是受了姬幸的拜见。 官方式的聊了几句,姬幸就主动把这事儿给交代了。 她说她是受害人来着。 “我是青楼的客人,找了花魁娘子陪我。” “没想到江爷直接踹了门,打搅了我和花魁的好事。” “他以为我是妓女。” “冲上来喊着要杀我,我反手把他给杀了。” 裴鹤擎捕捉到这些信息,姬幸话毕他回味了两息,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一旁裴厌缺神色微沉,睨了她一眼。 这女人,果然喜欢女子! 嫣嫣还不相信! 裴鹤擎心里干笑了两声,这俪朝女人,当真是…… 人家主动交代,就是希望他来平息此事。归根结底也不是姬幸的错,自然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行俪使数众?朕好安排使馆。”裴鹤擎道。 “不必麻烦陛下,跟行众多,只怕陛下不好安排,我已寻好了住处。”她报了一个地址,这是必要的。反正不报人也查得到,省的将人觉得使者心怀不轨。 姬幸临走之前,才注意到裴厌缺似的,她露出笑容,朝人拱手,“公子好久不见,没想到竟是翊王殿下,真是失敬、失敬。” 裴厌缺一想到那日就来气,磨了磨后槽牙。 “哦?幸女还和翊王认识?”这事裴鹤擎不知道。 “当初在他朝,遭了算计,多亏翊王出手相救。”姬幸笑盈盈,眸中冷然褪去,美艳非常。 “举手之劳,幸女不必客气。”裴厌缺虚与委蛇。 如果不是担忧嫣嫣安危,他会出手?! 姬幸笑着告退。 裴厌缺吐出一口郁气,回头却见裴鹤擎怪异盯着他,“那俪女君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裴厌缺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相当于我朝男人,你可不能受她迷惑,惢嫣眼瞧着就要生了,你不能犯错。”裴鹤擎如是说道。 裴厌缺磨了磨牙……他该怎么告诉父亲,人家看上的不是他,是你那马上就要生了的儿媳…… “是,父亲放心,厌缺心里只有表妹,这一生也只有表妹一人。” 这是裴厌缺进宫这一趟的经历。 他择了一些必要的告诉惢嫣,大部分都被隐去。 就这说话的空当。 晴咕得到的消息全推翻了,方才还是俪使目无王法,青楼行凶,现在却变成,江某某主动挑衅,欲杀使臣,俪使正当反击。 老鸨还特地给姬幸作证,确实就是那样。 她这话可没偏私,确实就是那样的。 江爷一下子成了活该,少詹事也灰溜溜的退了。 “裴厌缺,父亲有没有想过……不做青楼生意了?”惢嫣突然发问。 “怎么了?”这生意并非见不得人,可于嫣嫣一个女子来讲,可能还是叫她不舒服了。 “现下国库丰盈不缺银子,父亲其实没有必要操持这一生意。” 裴厌缺看着她的眼睛。 “好吧好吧。”惢嫣微叹,抓着裴厌缺的手臂,“其实我就是觉得,色情产业一旦做大,就会引起坑骗、拐卖女子的行当。卖女求银的事不在少数吧?还有花腰当初那件事,他们拐走清清白白的女子去卖……我知道青楼妓馆的行业不可能打灭,但至少要适当抑制。” 第383章 姬幸见惢嫣 惢嫣的话裴厌缺听进去了。 事不宜迟,他又进宫了一趟,将话告诉裴鹤擎。 青楼行业暴利,而且是合乎律法的,裴鹤擎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他觉得裴厌缺也不可能想到这些。 要不然刚才那一趟他就说了。 “这话是你表妹告诉你的吧?”裴鹤擎闲坐龙椅,道。 “是的。”裴厌缺道,“儿子觉得很有道理,父亲不觉得么?” 裴鹤擎叹息,“你需知道,这门生意为父不做,世间有的是人做。” “儿子以为,父亲需稍定律法限之。世间生于女子的罗裙之下,男贵女贱本就不合秩序常理。”裴厌缺顿了顿,道,“这般的行当多了,也会影响到父亲提高我朝人丁的计策。” 裴鹤擎沉默,似在考虑。 尔后才道,“为父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朕会安排人调查。” 裴厌缺躬身离开。 — 这日,裴弦月到翊王府坐坐。 她收回之前的话,跟惢嫣说自己现在孕吐的厉害,一点油星子都不能嗅,更别提吃了。 惢嫣就是这么过来的,二人就此事一聊就聊开了。 惢嫣特别爱吃酸,裴弦月则喜欢吃辣。 二人对视了一眼。 “酸儿辣女,你怀的儿子,我这个是女儿?”裴弦月这般道。 “嘘,你这话可不能叫裴厌缺听去了,他心心念念的可全是女儿呢,准备一大堆女娃娃的小衣服小鞋子。” 裴弦月笑笑,“那你这一胎真是儿子怎么办?” “儿子就儿子呗。” “他不是说不让你再生了吗,他又念着女儿。”这还是裴弦月听褚廷英说的。 惢嫣耸耸肩,“到时候再说吧,不光女儿是个宝,是儿子他肯定也喜欢的。” 二人聊的正起劲,管家小步走进庭院,先给公主请了安,才到惢嫣身边,“王妃,俪朝皇女登门造访,您要见吗?” “幸女吗?”惢嫣想了想道,“叫她进来吧。” 俪朝来的使臣只有皇太女姬幸一个,她好像跟舅舅说他们人太多不好住在使馆……惢嫣就挺好奇,她到底带了多少男宠来。 裴弦月知道姬幸青楼杀人那件事,她好奇人为何来翊王府登门造访,惢嫣就将当初他朝一面之缘告诉了她。 不多时,一袭异域紫衣的姬幸走进庭院。 惢嫣娇俏可人,裴弦月精致高贵,姬幸艳丽美绝,三个不同类型的美人儿站在一起,当真极养眼。 “心心,好久不见。”姬幸身后还跟着两个清瘦白面的男宠,她一跨进院子,毫不遮掩目光便上下扫视惢嫣,最终停在她的肚子上,“胖了这么多呵?” 惢嫣,“……” 她绝对是故意的。 “等你有孕,也会长胖的。”惢嫣瞥了她一眼,无语道。 姬幸嗤嗤一笑,这话也真够放肆的。不过她还是云淡风轻道,“怀孕啊?我可不会那种事情。” 惢嫣,“……坐吧。” 姬幸瞧见裴弦月,冲人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坐在了对面石椅。 身后两个男宠寸步不离的跟着。 “你什么时候来的上京?”惢嫣问,语气里带着熟稔。 当初姬幸躲避追杀,跟了她和裴厌缺一段路。 她的男宠人多,每天都能给她找到鲜果、烤肉给她吃。裴厌缺也要去捕猎,他一开始提防姬幸,一直带着惢嫣。 惢嫣跟了他两次,就不去了,她太妨碍他了。姬幸就以这个空当接近她,她长得是真好看,惢嫣也是爱跟美女姐姐打交道的……反正姬幸哄着她吃了她的东西。 然后能怎么着,拿人家的手软的……一来二去也熟稔了。 她没告诉她她叫什么,用了化名“心心”。 姬幸说她可以唤她“幸幸”,惢嫣没叫。 有次裴厌缺不在,惢嫣去姬幸那边坐坐,她引诱惢嫣摸摸某个男宠的手,因为她瞧出她对那些男人很感兴趣。 伸到她面前来的那只手,白皙细腻,骨节分明,指如葱根,还非常纤细。 惢嫣没把持住,上手了。 刚触上去裴厌缺就回来了。 然后惢嫣就修罗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明明只摸了一下手……不,摸都没摸,就碰了一下。 总之马车里哄了裴厌缺一晚上。 后来姬幸叫她过去,就算裴厌缺不在她也不敢了,缩在那里直摇头,姬幸在对面无情嘲笑她的小胆儿。 总之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裴厌缺也不会这么提防姬幸。 “前两天。”姬幸回答。 “你确定?我开拍卖会的时候你就在呢。” “就是你开拍卖会那天。一来就听说翊王妃的拍卖会,我就进去瞧了瞧。”姬幸挽起袖口,打了个响指,然后捻了惢嫣倒的茶,轻抿一口。 惢嫣用木管吸着她的酸梅汁儿,“你竟然知道我是翊王妃。” 姬幸笑笑,“禹国改朝换代了,关于新皇室我自然得查一查。” 这两个竟是新皇室之人,姬幸还颇为惊讶。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还抢了好堂妹的任务,毛遂自荐来出使。 那也认得表姐咯。惢嫣眨眨眼。 这话怎么还当着表姐的面说了,真直白。 “你前天那个事我听说了,你去青楼干嘛?那个江二爷,他又怎么惹到你了?” “心心啊,去青楼能干嘛?当然是去找女人。”姬幸勾唇一笑。 惢嫣无语。 肯定不是这个目的啊。 裴弦月美眸微垂,遮了思绪。 这俪朝皇太女……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对女子感兴趣的人。啊算了,她也没见过对女子感兴趣的女人。 “真的?”惢嫣表示怀疑。 “不是,那地方就跟我们的蓝馆一样,除了寻欢作乐,还能去做什么?”姬幸嗤笑一声,抬起腿交叠在一起。 惢嫣虚咳一声,“所以江爷打搅了你的好事,你就杀了他?” “他先挑衅的。”姬幸补充。 她们随意的聊着,裴弦月起了一下身,姬幸讶然,“公主也有孕了啊?” 裴弦月莞尔,便听姬幸道,“这才是女子该生孩子的时候,你还太年轻了,这么早要孩子作甚?” 太年轻自然是指惢嫣。 惢嫣过了今年也才双十年华。 “还是你的男人非要你生?”那个裴厌缺,看着年纪不小了。 “我乐意给他生。”惢嫣颇傲娇道。 娘亲是因为爱爹爹,才愿意当娘亲。 娘亲是因为想让爹爹当爹爹,才愿意当娘亲。 第384章 一妻一夫和小宠 “哼。”姬幸冷哼一声,对惢嫣幸福的小傲娇嗤之以鼻。 在她看来男人只是女人的附属品,有多少个都没有关系。至于孩子,她府上男宠众多,但她不会怀上任何一个人的孩子,如果意外有了,那就流掉。 她的夫婿是世家最优秀的男子,这样的男人才够资格延续姬氏的血脉。 女夫已经在她府中了,可她还不想跟她生孩子。 裴弦月却有些惊讶,“你们那儿的女子,都是我这个年纪怀孕生子的么?” “是的,甚至更晚。”姬幸点点头,瞥了一眼惢嫣,“二十岁生孩子简直是骇人听闻,比十岁娶夫还要惊悚。” 啊?? 二十岁生子? 十岁娶夫? 这两国文化差异也太大了吧! 惢嫣唏嘘。 “可是不会出事么?女子年纪越大,生子越困难啊。”裴弦月道。 她再过个两年就不适合生子了。 “出什么事?”姬幸挑眉,旋即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轻笑道,“我们那边产娘都是学苑里精心培养出来的,她们有高超的技术,会在产妇孕晚期的时候被招纳入府,摸清产妇的身体状况……总之我朝女子因产子而亡的例子很少。” 在这边产娘貌似是低等职位,然在他们那边是极受尊敬的。 “啊!”裴弦月不由瞪大眼睛,“这个要怎么学啊?” 惢嫣瞧着她这表情颇呆萌,不禁失笑。 姬幸见她好奇,笑笑道,“我没去过,不过总归是师父带徒弟,这样带出来的。” “你们那边有男妓院,那……女子是不是能念书为官?” “我们文官只有女人,武官有一部分是男人。”毕竟男女人还是有那差异的。“男女人都能念书,女子往往能念大书,男人……要在最佳年纪嫁人。” “一女多夫吗?”惢嫣虚咳一声,低声问。 “一妻一夫。剩下的都是小宠。” 小宠是指小妾吧。 惢嫣和裴弦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还有浓浓的……兴致。 惢嫣跟裴弦月提到过去俪朝周游来着。 裴弦月那会儿懒得到处跑,现在……突然好想去开开眼怎么肥事? 这也太扬眉吐气了吧! 咳咳! 当然,就是去开开眼,她们没有别的目的。 “有没有女子只守着一个男人啊?”惢嫣眨巴眨巴眼,好奇问。 “那是傻子才有的行为。” 姬幸环胸,想了想又道,“不过也有,最出名的当时我的太太太祖,她只有一个皇夫,生了六七个子女。” 她们姬氏向来皇嗣衰微,这位太太太为皇室玉牒做出巨大贡献。 还是个女皇耶! 惢嫣和裴弦月唏嘘。 “怎么样,想不想去我朝玩玩?我做东,保证你们玩得愉快。”姬幸笑着,魅惑的双眼微微弯成月牙儿……惢嫣见惯了,那是她在引诱人时才会露出的眼神。 早已心动的惢嫣和裴弦月对视了一眼。 你来答应。 我男人不让我去,你答应。 我男人肯定也不让我答应啊! 你男人不是还不知道吗,你先斩后奏,然后带我一腿。 …… 短短几息她们已经用眼神交流了千万句了。 败下阵来的裴弦月欲迎还拒,“可是我们都怀着孩子,不方便……” “你还好,你不是担心这边不好生么,你可以去我们那儿生。”姬幸朝裴弦月挑眉,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惢嫣,“这叫你这么早怀上孩子的。” 惢嫣,“……” “王妃,王爷回了。”这时,晴咕朝院中看了一眼,禀报道。 她没记错的话王爷不太喜欢这个姬皇女。 “啊?”惢嫣看了一眼天色,才发现时间已经晚了,她们仨聊了半晌。 她本意是在裴弦月回来之前,送客送走姬幸的。 “快走快走。”她催促姬幸。 怎么有种会奸夫的心虚感! 俺的老天奶,明明她们都是女子啊! 姬幸哟吼了一声,把她当苍蝇一样赶呐? 然而裴厌缺先一步跨进院中。 他已经从裕伯口中听说了,俪朝使者来了。 果然瞧见姬幸,他剑眉一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姬幸总觉得这男人想打她。 虽然迫于身份他们都得对对方客客气气的,但她现在不想跟这男人虚与委蛇。 一面转身往后退,一面朝惢嫣眨眨眼,低声道,“心心,明天找你出去玩儿。” 两手做枪状指指裴弦月,“还有你。” 然后跨出院子,溜溜球了。 两个男宠连忙跟上。 裴弦月没憋住笑意,唇角不住上扬,瞧见裴厌缺微妙的神色,她虚咳一声,对惢嫣道,“那我也走了。” 裴弦月走后,裴厌缺在院中负手而立,盯着惢嫣半晌。 惢嫣虚咳一声,扬起粲然的笑容,“内个,吃晚饭吧。” “吃不进去。”裴厌缺偏开头。 惢嫣凑上去好一顿哄,腻腻歪歪的,裴厌缺很快败在她温柔攻势下了。 这男人爱吃醋,但也属实好哄。 惢嫣心里也美滋滋的。 且听裴厌缺道,“以后不要跟她来往。” 惢嫣眼珠子一转。 人刚才还说找她明天来找她玩儿呢…… “嗯?”裴厌缺没听着回应,凑过去眯眯眼。 “我不见她!”惢嫣忙表态。 内心:她来见我来着。 裴厌缺满意的点点头。 主动牵上她的手,“吃饭吧。” 次日。 惢嫣方用了早膳,裕伯便来报幸女来了。 惢嫣以为姬幸下午来,没想到这么早,她让裕伯把人请进来坐坐,自己进屋换衣裳。 出去玩穿的衣裳要简练,方便行走……她以前有很多件,可是现在肚子越来越大,做都做不及了。 翻翻找找正挑着,突然传来敲门声。 惢嫣过去开了门,露出姬幸娇艳面孔,“忙什么呢?直接走啊,早点走多玩会儿。” 她又不是不知道她那男人,防她跟防贼似的,肯定不允许她们来往。 呵。 这要放在俪朝,他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 “我不知道穿什么,正找着呢。”惢嫣上下扫一眼姬幸,一袭蓝紫的窄袖及膝裙,边呈不规则状,同色系的绔子,踩着黑色软靴。 这一身偏江湖了些,简单干练,颇有些侠女风范,再在背后背把剑就绝了。 “我帮你找。”姬幸一扒,惢嫣打开的一小道缝便大开了,她进了屋子,左右看一眼,准确的朝左边卧房走去。 第385章 吃得消么 “等等等等!”眼瞧着人就要跨进去了,惢嫣一个激灵,连忙上去拽住姬幸的袖子。她连拖带拽的把她往外头拉,“这就不劳您来了,你去外头等着,吃点糕点喝杯茶,我马上就出来。” 姬幸只瞧见屋中有一大张床,应该是床,外头有扇门关着,里面啥也看不着。 还没看清布局呢,就被惢嫣拽走了。 她无奈的笑笑,“这么私密?” 跟夫君的卧房当然私密了! 这屋子他们甚至极少让人进来洒扫,一般都是她亲自动手的! 把姬幸关在外头后,惢嫣选了件米色的衣裳,飞快的换好后,想到姬幸简单的扮相,便做到梳妆桌前把妆饰的钗子都拔了,只留一枚别发的华胜。 跟姬幸一起出了门。 门口停着姬幸的马车。 前面坐了个男的,不是阿郁,也不是昨天跟着那两个,换了一个更为阳刚的,一袭玄衣,颇为贵气。 马车行驶的极平稳,这是朝公主府去接裴弦月。 是的,裴弦月和褚廷英又搬到公主府去了。 惢嫣有些好奇的问姬幸,“你这一趟带了多少个,嗯……小宠?” “十一个吧。” “啊?” “路上没了两个。” “嘶。怎么没的?” “这你就别多问了。”姬幸高深莫测的笑笑,面上没见多大的悲戚。 “带这么多过来干嘛啊?” “伺候我啊,给我上。”姬幸瞥她。 惢嫣,“……” “你把全女府的小宠都带来了?” “没有啊,三分之一而已。”那十一个只是她最近比较偏爱的罢了。 三!分!之!一! 那幸女府岂不是……加上女夫恰好四十个男人?!! “怎么,你想要?”姬幸挑眉看惢嫣,“送你几个,随便挑。” “我才不跟你换!” “谁跟你换,你那个男人冷冰冰的,我当初瞎了眼,现在给我我都不要。我送你的,待会儿带你去我那边,你看上都带回去。”姬幸颇豪气道。 “……”她说的每个字惢嫣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听总能让她脑子宕机片刻,“你的给我我也不要。” 她瞥了一眼嗤笑的姬幸,“我就相当于你们俪朝的男人,你想想,你的小宠要是朝三暮四,跟别的女的好上了,你会怎么做?” 姬幸眯眯眼。 惢嫣勾唇。 “送给她。” 惢嫣,“??!” “那女夫呢?” “他不敢。”姬幸恶劣的笑笑,露出两颗尖牙。 “如果呢?” “杀了他。” 嘶—— 姬幸笑笑。 女夫敢找别的女人,都不需要她动手,他的家族会解决他的,并且为她挑选新的女夫。 “看吧,多严重,所以我不能要。”惢嫣义正辞严。 “所以你是不敢要,三颗心呢,这么小胆儿。呵呵。” 惢嫣,“……” 三颗心自然指她的名儿。 惢嫣发誓她不想要的。 只是四十个男人…… 咳,惢嫣偷偷瞥姬幸,她一个人的,这吃得消么? 一个裴厌缺就能把她折腾的下不来床…… “你在想什么?” 姬幸的话让惢嫣一个激灵。 “没想什么啊。”她不敢看她。 内心使劲锤脑子,这黄色废料快滚滚滚! 姬幸意味深长的笑笑,不语。 马车在公主府前停下,惢嫣跟人熟,想着她们就不下去了,让侍卫通报一声,等表姐过来就成。 可姬幸非要下去看看,惢嫣无法,只好一起去。 结果褚廷英竟然在府上。 他今天早上休息半天,下午还是要去武苑的。 一瞧有张陌生面孔,惢嫣带来的,颇有分寸的打了招呼。 “我来找公主出去走走。”姬幸笑看褚廷英。 褚廷英有种被打量的感觉,细看对方目色清明,他觉得是他的错觉,笑嘻嘻道,“好啊,阿月一个人在府上可闷了,你们正好结伴去逛逛。” 想了想又道,“喝盏茶再去吧。” “不用,等公主出来我们就走。” 裴弦月也换衣裳去了。 片刻后她一身干练的筒裙薄衫,来到惢嫣二人身边,摆手跟褚廷英说再见。 她们乘了马车,中途又弃了车打算自己走,毕竟是出来逛的。 三人说说笑笑,一齐往望湖的方向去,虽然天已经热了起来,但去春池郊游的人依旧不在少数,男男女女结伴而行。 有人摇扇送凉,人撑伞遮阳。 湘湘倚靠在二楼窗口,木梳缓缓,将胸前的一缕乌发反复梳理,目光略无神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她听到楼下传来的嬉笑声,呆滞的目光恍了一下,即刻变得清明,往下一瞧,三个女子由远及近。 她一眼瞧到最左侧的姬幸。 目光定定,心绪却如浪涛般翻涌,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 惢嫣她们正说起书苑。 姬幸一来就听说了她这“丰功伟绩”,故而对她愈发欣赏,她道,“可惜你们那书苑太小了,只顾得上那一片,在其他地方建几个就更好了。” “关键不在于多少,在于她们的思想,想不想念书想不想学医,书苑大部分女子都因迫于生计而来。” “头一个都效果甚微,盲目再建不过浪费银子罢了。”裴弦月道。 书苑的人确实没有私塾的多,但能到现在这一步也是非常不容易。 “也是,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好好培养这一代,等女医出来了,等女医医遍俨朝,不愁没有女子进书苑,进医苑!”惢嫣笑盈盈的,这话说的颇有豪情壮志。 姬幸笑着颔首。 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她抬头一瞧,便看到了湘湘。 女子卸去艳丽的浓妆,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动人,倚在窗边静静看她。 姬幸一愣,这才发现走到了那座青楼口。 她停下看着楼上的人笑,“湘湘姑娘,一块儿出去走走吧。” 湘湘一愣,看着那真挚笑容,她几乎就要脱口同意了。 另两个女子也仰面看她。 她们虽然衣着普通简朴,但女君是俪朝的使臣,她们两个肯定也非富即贵。 “我们要去游游望湖,一起么?”姬幸再度邀请。 湘湘颇心动,可还是拒绝,“不用了女君,你们一起去吧。” 她怕遇到熟客…… 她会给她丢脸的。 姬幸也不失望,笑着跟她说再见。 第386章 我可以给你做小 武苑。 关菱不知怎么的,从裴鹤擎那里得到了许可,被恩准可以随时进入武苑。 他当初能主动让池墨青一行人进去,就说明他不防缪朝人。当然,他并不知道关菱存着旁的心思,只当小姑娘崇尚武艺,想进去学习学习。 把裴厌缺害惨了。 这女人简直就是来讨打的。 室内授课他可以把人关在外头,可是露天的擂台,关菱一而再再而三的跳上去挑衅,如果她不是外朝女,哪怕再俨朝的身份再尊贵,他都会一掌打到她半月下不来榻。 世上怎会有这样烦人的女子? 今日褚廷英上午休沐,故而把室内的阵法课调到下去。兵法弟子还没啃透,裴厌缺不授新的,只带他们去擂台武斗。 关菱还是扰他。 裴厌缺实在不耐烦,终于使了力道,震伤关菱。 她一口血喷在擂台上,然而关菱只是淡然的抹去唇边的血迹,当众开口说……爱慕他。 裴厌缺惊呆了,他都把她打吐血了,她竟然说爱慕他? 这女人毛病吧? 裴厌缺这么想着,确实也这么说了出来,众弟子都瞧见他脸上的惊异,“你有疾么?!” 武师竟会说这样的话!! 众弟子表示惊呆了。 “本王是有妇之夫。” 本王…… “本王”都用上了! “我知道。”关菱无所谓的弹了弹手上的血迹,“我可以给你做小。” 退一步做侧妃。 “不需要。” “你怕你那悍妇王妃么,不用担心,新妇都是那样子,善妒,等你后宅里的人多了,她就不会管了。” 裴厌缺倒吸一口凉气。 他都不敢想他后宅人多了是个怎样的场景。 他会把嫣嫣伤成什么样子?? 关菱觉得自己说的不要太有道理。 “悍妇二字,本王的王妃实在当不起,依本王看倒挺适合关小姐的。”裴厌缺强忍怒意,言语却染上一层冰寒。 “你说我?”关菱不可置信看他。 “本王已有妻室,且对关小姐这般悍妇毫无感觉,关小姐听不懂么?”裴厌缺再道。 关菱一双美眸瞪大。 她哪里悍妇了?明明不给翊王纳妾的是他的王妃好吧! 宫氏,明面上瞧着温温和和的,却霸占着翊王的后宅,可见只是表象罢了! 拒绝就拒绝,他凭什么这样说她?! 关菱磨了磨牙,听到武苑弟子暗中嘲笑,她毫不在乎,只是问裴厌缺,“你当真对我毫无感觉?” 她比不得宫氏么? 哪里比不得? “不胜其烦。”裴厌缺薄唇轻启,吐出这四字来。 难听又刺耳。 关菱的瞳孔一缩,她身侧的拳紧握,磨了磨牙,冷哼一声跑开了。 裴厌缺终于清静了,朝弟子们并指勾手,武斗继续。 午时在食苑吃了饭,裴厌缺去休息室休息片刻,出来的时候褚廷英已经到了。 他问他上午教了什么。 裴厌缺随口答复着,又提了关菱的事。 褚廷英知道那姑娘一直纠缠裴厌缺,他告诉裴厌缺人喜欢他,裴厌缺不相信,说人家就是来找打的。褚廷英本想让裴厌缺回绝人姑娘,毕竟他们都是有妇之夫,然而一听那话,就没再说什么了。 也是,人家都没有明确表示喜欢他兄弟,他撺掇他兄弟去拒绝她……要是被她反“咬”一口,那可就尴尬了。 “哟吼,她终于跟你告白了。” “怪人。”裴厌缺淡淡评价一句。又道,“从今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褚廷英连连点头,想起另一回事,“今早我媳妇儿跟你媳妇儿,还有另一个女的出去玩儿了。” 裴厌缺听到“另一个女的”,心里就警铃大作,大感不妙了。 “谁?” “你说那个女的啊?” “不然呢?” “我也不造啊,你媳妇儿带来的人。”褚廷英耸耸肩。 裴厌缺眼前一黑。 臭丫头,昨日还跟他保证的好好的! “长什么样子?”不行,得求证一下,嫣嫣还是听话的,他不能冤枉了她。 “额……”褚廷英左右看了看,才道,“大胸大屁股,还挺好看的。哦对了,她跟你媳妇儿叫心心。” 裴厌缺整张脸都黑了。 见他咬牙切齿,褚廷英莫名其妙,“这是咋的了?你跟那女人,有仇啊?” “那女人喜欢女人!” “啥?”褚廷英以为他听错了。 “她喜欢女人!” “啊???!” 褚廷英啊了好一阵,才道,“那我媳妇儿,我媳妇儿……我媳妇儿还怀着我的孩子呢,我……不行我得去看看!”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裴厌缺一把捞回来了,“我去!” “拆开,拆开!”褚廷英手忙脚乱的比划,“把她们拆开!” 彼端,惢嫣三人游完湖,去街上寻了个酒楼吃饭。 肉足饭饱,她们坐着歇了会儿,准备下楼随便逛逛,权当消食。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惢嫣作为三人当中最八卦的,又是离窗口最近的,站起身看了一眼。 一支数十余人的队伍有条不紊的行进着,实为走马,不疾不徐将闹市上的百姓、商贩拨开。 是异朝之人,百姓议论颇多,这也是造成骚动的原因。 惢嫣定睛一看,瞧见为首之人,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司朝使者。 为首悍马之上的男人,恰好是在峤郡头发瘟疫之人的兄长,司朝太子楼焟。 姬幸和裴弦月见她看了半晌,也凑过来瞧一眼。 她们都猜到对方的身份,默默不语。 惢嫣以为他们要进宫拜见舅舅,没想到竟在这酒楼口停下了。店小二匆匆出来,一行人中有个挺拔如松,气势刚健之人,想必是随行将军,上前来跟小二交流。 小二乐呵呵的把他们的马匹牵到一旁,送他们入楼。 只是人有点多,下属又不能跟主子一块吃饭,楼焟要了三个包间。 这引得百姓频频侧目,他竟会给下属安排包厢。 惢嫣三人还想坐会儿,结果就有小二过来“赶人”了。 “夫人们已经用完餐了吧,”他笑眯眯的推门而入,“是这样的,这个包厢有新的客人了,所以请夫人们行个方便。” 第387章 夫君,我帮你沐浴吧 小二这话引得包厢里三人都面带不悦。 这若是方平日,惢嫣和裴弦月可能不会计较这么多,毕竟已经吃完了,行个方便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对方是司朝之人,他们前不久还开过战,参与过战争的裴弦月,尤为不悦。 “吃是吃完了,我还真不太想走。”裴弦月环胸,又坐下了。 “你找别的包间行方便吧。”惢嫣道。 姬幸勾了勾唇,也坐下来。 “这……”小二没想到三位夫人不太好说话,面上现出为难。 现在恰是吃饭的点儿,还真不好找。 “找不着包间行方便,就不做这单生意了呗。”裴弦月道。 小二噎了一下,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 他还欲说些什么,不成想整个人都被外头来的人扒拉开了,“是这间吗?磨磨唧唧的。” 瞧见里头三个女子,桌上碟碗的痕迹,冯将军愣了一下,怒对小二道,“没有包厢了就是没有,你这意思莫不是叫咱们吃人家的残羹剩饭?!” 小二被他的气势一压,腿都有些发抖了,连连摆手道不敢。 这时楼焟过来了,从冯将军肩头往里看了一眼,三个不同类型的美人儿入眼,叫他眼前一亮。他仔细扫了一眼,发现有一个已经身怀六甲了……而且这个女人,叫他的心微微一坠。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莫名就想到了弟弟楼衿。 楼焟甩开那异样思绪。 见她们衣着普通,尤其最为艳丽那一个,瞧着是江湖儿女的打扮,楼焟动了动心思。 恰冯将军转过身来,“殿下,让侍卫去下面吃吧,或者我们换一家。” “不必。”楼焟抬抬手打住他。 他跨进包间,温笑着拱手,“相逢即是有缘,三位既然已经用完,不知可否移步?在下是司朝使臣,三位今日肯行方便,他日有需要,随时到使馆寻在下。” 他本意当然不是让对方走。 而是自曝名姓,他猜测对方一定会多问几句,然后不就聊起来了? 楼焟自以为是挂了诱饵的勾子,人人都会上当。不料在三人眼中,这小心思几乎全写在脸上。 她们暗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轻蔑的嗤笑。 尤其裴弦月玩心大起,占起身道,“公子原来是司朝人,还是使臣,当真是失敬。” 裴弦月三个多月,肚子比一般孕妇大些,但穿了宽松的襦裙,腰腹都给藏住了。 “从司朝的国都到这边来,花了不少时间吧?”姬幸陪她玩儿。 楼焟见目的达到了,眉色微微上扬,他保持神秘感,摇摇折扇,不做回答反问道,“三位都是哪里人?” “上京人。”裴弦月含糊道。 “哦~”楼焟微微一笑,端的是风流倜傥,“那真是太好了,在下初到上京,对这边不甚熟悉,如果能和三位交个朋友就再好不过了。” “那真是荣幸呢,使臣大人。” 一切按照他预计中的走,楼焟颇为高兴,他笑着为三人买了单,还问了她们的住处,话是姬幸答的,给的当然是假地址。楼焟说她们想见他直接问司使住在哪儿,准能找着的。 总之相谈甚欢。 冯将军面无表情的站在殿下身后。 额……侍卫们都吃完了,他们还饿着肚子是咋回事? “司太子。”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打破欢愉气氛。 惢嫣面色一僵,头都不敢抬了。 她先开眼皮子偷看一眼——果然是裴厌缺……惢嫣悬着的心死了。 不管怎么说,昨天刚答应了不跟某某人见面,今日就被撞个正着,这搁谁谁不心虚啊? 却见男人面色如常,看都没看她一眼,行至楼焟面前,语气有些强势,“太子既已入京,为何不禀?” “想必这位就是翊王爷。”楼焟一笑,俨朝除了皇帝父子有资格这么跟他说话外,就没有旁人了。“本太子这一路迢迢,舟车不止,刚到上京实在是困饿的慌,先来吃顿饭有问题么?” “使馆自然会为太子备饭菜。且你我两朝战后协议的瑕疵还待再谈,你朝本就是最后一个入的京,还如斯怠慢浪费时间,莫不是对我朝不满、不敬?”男人嗓音冷淡,似乎透着一股莫名的怒气。 楼焟略惊讶,他的确存着不敬的心,要不然也不会把行程放的这么慢。 但不过就“吃饭”这件事把帽子扣下来,是不是有点太……好吧,对方就是刻意为难他。 惢嫣有一次见裴厌缺这么咄咄逼人。 她敢打包票,他的怒气绝不是因为司使…… 惢嫣缓缓把脖子缩下去了。 “三位姑娘,这顿饭在下恐怕是吃不了了,这要赶着去拜见陛下。”楼焟不接裴厌缺的话,转头对三人道。 裴弦月见裴厌缺大步如风的过来,心都提起来了,就怕被当众拆穿了。 她可还想看事后楼焟再见她们的表情呢。 可不能这会儿子暴露了。 没想到裴厌缺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径直跟楼焟对话,她松了口气。 一听楼焟的话,忙道,“原来你是太子殿下啊!殿下的事情要紧,你们快去吧,有机会再见!” “随时到使馆找我。”楼焟笑着跟她们再见。 裴厌缺及使臣全部退去。 惢嫣面带苦色的坐在椅上。 “怎么了这副表情?”裴弦月不明所以,“戏弄楼焟的是我俩又不是你,我都不担心褚廷英生气。” 褚廷英只会跟她一起哈哈大笑。 姬幸环胸立在一旁,眸透笑意,她什么都明白。 “没事。”惢嫣欲哭无泪,“再随便走走,我就得回府去了。” “那走吧。”裴弦月伸手扶她起来。 司使一来就被拉去修订战后协议了,这是裴鹤擎给的下马威,裴厌缺自然是他安排过去的。 谈判桌上裴厌缺是坐首位的。这次谈判他格外强硬,把对面气的直骂不讲理。 事后还得一起吃晚膳,吃了他才回翊王府。 一进卧房的门就被惢嫣笑脸相迎。 贤妻一般取下他的披肩,温声细语的问他吃过了没有,饭菜还热着。 裴厌缺不语,面色冷峻的吩咐婢子放浴汤。 浴汤上头雾气缭绕,蒸的人身上发热。裴厌缺去解他的束腰,却被一只小手扣住,甜丝丝的声音传来,“夫君,我帮你沐浴吧。” 第388章 宫宴 “不需要。”裴厌缺冷然拒绝。 “夫君累了一整日了,就让妾身服侍您吧,您好好享受就是。”惢嫣笑盈盈的解开他的腰带,剥去了圆领袍和里衣,裴厌缺盯了她一眼,步子一跨进了浴汤。 两臂展开在桶沿,拿了木匜舀水,惢嫣则抓过拭布,讨好道,“夫君,我给您搓背吧。” 裴厌缺不语。 惢嫣拿了布就要沾水,就在她要碰上水面时,男人抬手,一把捏着她的腕,“不必。” 惢嫣撇撇嘴,可怜巴巴的认错,“哎哟夫君~我的好夫君,我知道错了嘛。” 裴厌缺受不了她撒娇,用木匜舀了微烫的水浇在身上,“错在哪里?” “我答应了你不跟姬幸见面来着,阳奉阴违了。”惢嫣环过男人脖颈。 裴厌缺神色依旧莫测。 “你就不觉得,你应该多保证一句?” 惢嫣眨眨眼。 是保证她以后再也不见姬幸了吗? 这…… “可是夫君,她人就在上京,父亲到时候开宴会,我要跟着你去的,这不想见都难啊……” 这事儿真叫她挺为难的。 她跟姬幸是朋友,然后她跟表姐以后去俪朝,或许还要拜托人照拂照拂的,她现在跟裴厌缺打包票不见人家,以后见了,裴厌缺岂不是更生气。 裴厌缺知道她不愿意。 没有失了原则,他也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他知道如果惢嫣保证了,他不会有多高兴,更不会当真。 “我的确气你阳奉阴违。”裴厌缺默默叹息,败下阵来,“你是在敷衍我。” “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这件事的确是她敷衍了。 她明知道姬幸第二天要来找她,而且她自己一定会跟她出去,却还是答应了裴厌缺。 “我的要求也不合理。”裴厌缺突然沉沉道。 惢嫣眨眨眼,“嗯?” “以后你想跟谁见面就跟谁见面,我不会管。” 有人觊觎她,他该有的是相信她,而不是阻止她跟人见面。 他已经是她的夫君了,她的心也全在他身上,他怕什么呢? 这话听在惢嫣耳中却不太对味。 这么生气啊?? 她有点慌了,忙搂着男人,“错了错了夫君,你不让我见我不见就是了……”她拱了拱他的脖颈,嗓音闷闷的。 裴厌缺失笑,刚还说她有原则呢。 他抬手摸了摸在他肩颈处作乱的小脑袋,“别闹,不生你的气。” “真的?” “嗯。你想跟姬幸来往就来往,只是要注意分寸,要不然……为夫会吃醋的。” 惢嫣听的一喜,后头叫她心里冒着粉红小泡泡,她在男人健硕的肩上留下一道可爱的牙印,亲亲裴厌缺的俊脸,“夫君对我最好啦!” 他总能包容她,支持她。 — 使馆里,楼焟阴恻恻的坐在石桌旁。昨日的谈判,他没想到裴厌缺会那么强硬,一步都不能退让,他身在俨朝本就势弱,当时的情况只能应下! 而现在,他当如何跟父皇交代? “太子殿下!”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进来。 “什么事?”楼焟收了收表情,淡问。 “殿下,您交代属下的事属下查了,当初去峤郡平瘟疫的,光是太医就有十来个。主事官员是大理寺卿沈长炎。” “沈长炎?”楼焟眯了眯眼,“没有别人了?” 沈长炎作为主事,第一个遭到他的怀疑,可是在峤郡那边查了好几圈儿,他没有问题,他没有时间也没空杀害阿衿。 “没有了。”下属顿了顿,“不过……” “说!” “不过峤郡瘟疫那段时间,翊王跟翊王妃并不在上京,瘟疫平息后,沈长炎修建水利,所用到的‘水泥’一物,就是翊王妃所制。” “是么?”提到裴厌缺,楼焟就有些咬牙切齿,“继续查,将翊王妃的行踪查个明明白白,沈长炎在峤郡所为查个清清楚楚!” 翊王在那边不奇怪。 因为阿衿给他写信,说其到峤郡阻碍他办事,不过不必担心,他已经处理好了。 翊王妃是什么时候去的? 阿衿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 “是。” 侍卫走后,楼焟深邃眼眸里透出浓郁的戾气。 阿衿,为兄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 裴鹤擎在宫里办了晚宴,邀请使臣们来参加。 出使俨朝的国家一共有九个,由于裴鹤擎在分使馆时用的小计策,导致有些住在一起的使臣互相看不过眼,吵架了。较大的国家暗中找到裴鹤擎告状,对面的小邦没资格参加此宴会……能来的裴鹤擎都欢迎,总之一律平等的邀请了。 惢嫣一袭浅色华服,略施粉黛便国色天香,挽着裴厌缺的手款款入殿。 大臣们纷纷起身拜见,裴厌缺颔首回应,同惢嫣坐到他们的位置上。 这才来参加宴会的本朝官员并不多,但都位高权重,是裴鹤擎治国的左膀右臂。 大部分都是他国使臣,九个国家,除了俪朝姬幸,其他国家的使臣,都在两个及以上,这么一算下来人还真是不少……当然,还没有来齐。 彼时宫外,楼焟是走马过来的,身旁有一驾马车,跟他一起抵达宫门前。 他随意的瞥了一眼,里面走出来一个极精致高贵的女子。 楼焟回过头才回味过来,猛的又朝女子看过去。 “姑娘!”他震惊的喊道,“是你!” 裴弦月一撩开马车帘子就瞧见楼焟,听着他震惊的喊声,她抿唇暗笑,“楼太子是在说我吗?” “你怎会在这里?”楼焟面露喜色,上前一步道。 “楼太子为何在这,我就为何在这。” 楼焟愣了一下。 他回味过来,瞳孔赫然收缩。 楼焟上下扫视裴弦月,她这身装扮,再加上她能来参加宴会——她是俨皇室中人! 是谁? 是裴鹤擎唯一的公主,还是……翊王妃! “怎么了阿月?”这时,褚廷英撩开车帘下车。 “没事,”裴弦月笑笑,“遇到了楼太子。” 楼焟瞧从马车里出来的不是裴厌缺,便明白裴弦月是公主。 那翊王妃是谁? 是那日的美艳女子,还是身怀六甲的那一个? 可恶,他竟然被三个女人耍了! 她们当时一定知道他的目的! 还有翊王,他们四人一起将他给耍了! 楼焟深深看一眼裴弦月,怎么看都觉得她在嘲笑他。 还不算太傻。裴弦月挑起的凤眼露出戏谑。 没有多问。 如果他提起当日酒楼的事,她可不会承认。 ps 宝子们晚上更完三更,中午不会更啦,这个月都是这样。晚上不要等,白天看书一样的,爱你们(* ̄3 ̄)╭ 第389章 被戏弄了 楼焟跟随裴弦月二人入殿入席,他知道提酒楼的事是自找难看,而且人家驸马还在旁边,故而一路上什么都没问。 进宫殿,他目光似随意的扫了一眼。 除了公主外,在座的只有一名女子。 楼焟指瞧见背脊,他认出了翊王裴厌缺,那么,坐在他身边的,就是翊王妃咯。 翊、王、妃! 楼焟盯了惢嫣的背影一息。 暗卫将打探到的最新消息告诉他——翊王妃在上京“消失”的时间点恰好是沈长炎去往峤郡的之时。 因而不难猜到,这二人是一起去峤郡的。 她去峤郡做什么呢? 她那么早就去了,可是他得到的消息只有她献水泥之计。 她不参与平疫之事,单纯过去照顾染疾的翊王,还是说,她在峤郡所做的某些事情,被人……刻意抹去了? 她跟阿衿的死有无干系? 主事没空。 翊王病重。 就只剩这个翊王妃。 可是,一个女人,她杀了阿衿……可能吗? 楼焟端起桌上一盏酒,面色缓了缓的走了过去,冲着裴厌缺道,“承蒙王爷这几日对我的照拂,我敬你。” 目光一转,偏向一旁的惢嫣。 瞧见她面容时,楼焟的心又是一坠。 翊王妃,竟是她!! 昨日那三个女人之一! 好啊。 他已然可以确定了,阿衿的死一定跟这女人有关。 他跟阿衿心有灵犀,昨日瞧见这女人,心里就莫名的难受,方才第一眼又是这样! 楼焟磨了磨后槽牙,几乎要将手中的杯盏捏碎。 惢嫣见人来给裴厌缺敬酒,目光却一直黏在她身上不放,眼睛瞪的跟见了鬼一般,不禁挑眉,也不用这么惊讶了……昨日戏耍他的是表姐和姬幸,她这大着肚子可没参与呵。 “楼太子一直盯着本王妃作甚?”惢嫣笑笑,站起身来。 “我看王妃,还真是面熟啊。”楼焟有些咬牙切齿。 “是吗,本王妃看楼太子倒是很面生。” 一点儿都不面生。 跟那个男人长得一毛一样。 等等。这样见鬼般看着她,不会是查到那事了吧? 惢嫣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她能感受到他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如毒蛇一般,随时都会扑上来咬死她似的…… 兄弟情深啊。 楼焟正盯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起,他的手跟着一抖,虎口发起麻来。 竟然裴厌缺用酒盏,在撞击他的。里头裹挟了一些恰到好处的内力,再重一点,他的杯子就碎掉了。 裴厌缺朝他举了举杯,一饮而尽。 楼焟见状收回思绪,淡淡一笑,也将酒饮尽了。 他试探,“本太子听说当初贵国爆发瘟疫,王爷也染疾了?也不知那瘟疫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此事太子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俨朝人告诉本太子是。” “是吗?” 他特地交代,还用了些手段,太守府对于他跟惢嫣在那边的行踪守口如瓶。别说上京,就是峤郡本地无人知晓,他那段时间在峤郡,更别提还传出他染疾一事了。 看来那人得逞,让他染上瘟疫后,还传信给了楼焟……呵。 “听说我朝瘟疫之事跟司朝有关,本王还以为太子是因此知晓的。”裴厌缺笑笑,言语云淡风轻。 “这种鬼话王爷也信?怪不得当初镇南王跟我朝谈判,非要我们交出瘟疫方子呢?原来是听信了这种谗言。当时那种情况,我们要有方子,能不给你们吗?你说是吧,翊王爷。”楼焟也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很好,正把酒言欢呢。 明枪暗箭了几句后,楼焟撤回到自己的席位。 二人坐下,惢嫣往裴厌缺身边凑了凑,胳膊碰了碰他,“他好像知道了。” “嗯。”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他弟弟那事?” “你怎么知道!”惢嫣略惊奇。这男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她在想啥都知道! 裴厌缺笑笑,“峤郡太守府那边我安排过,他查不到关于我们的任何事情,可是从上京入手就不一样了。” 他弟弟给他传过信,所以楼焟知道那段时间他人在峤郡。上京人多眼杂,惢嫣一两个月不在境内,他在这边一查也能查到,翊王染疾,翊王妃能去哪儿?最大的可能就是跟沈长炎下了峤郡。 还有就是水泥那事,他还没来得及提醒沈长炎,他就已经把水泥提供者是翊王妃一事传了出去,更是坐实她就在峤郡。 只要楼焟还记挂着弟弟的事,来上京一查,不难查出这些。 他一定会怀疑嫣嫣。 他稍微一提后面的惢嫣都明白了。 她点点头,心里默叹一声。 他方才看她那个眼神……总有刁民想害朕啊。 可是他弟弟,那件事不是他自找的么? 就算有机会救他,害死了那么多人,惢嫣也不会出手。 另一边,稍微前排的座位,楼焟默默饮酒,目光冰寒至极,时不时的扫过惢嫣。 裴厌缺回头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楼焟丝毫不怵,抬眼接住他的目光。 二人对视了两息,各自分开。 “俪朝使臣到——”门外太监通禀的声音传来 楼焟想到弟弟,难免伤怀,喝着闷酒,随意的往门口瞥了一眼。 他险些一口酒水喷出来。 好啊! 好啊! 俪朝皇太女竟也有参与,敢情,都合起伙儿来戏弄他是吧?! 楼焟磨着后槽牙,目中渐渐现出杀气。 恰时太监高呼皇帝陛下来了,列席纷纷起身,俨官高呼万岁,使臣祝贺金安。 裴鹤擎是只身来的,身后并无嫔妃跟随伴驾。 他举杯,说到邀请使臣前来的目的,希望建立邦交,各朝共同繁荣,将酒一饮而尽,敬百官、敬使臣。 旋即宣布正式开演。 丝竹管弦起,身姿曼妙的舞娘踏着轻灵的舞步上场助兴。 席间觥筹交错,臣子与臣子、与使臣推杯换盏,欢笑不断。 惢嫣有点馋酒了……自打有孕她就没喝了,真的是馋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有些郁闷想叹了口气,剥了只橘子吃。 “也就剩一个多月了。”裴厌缺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给她夹了一块肉团子。“多吃热的。” 第390章 自作孽,不可活 惢嫣跟裴厌缺的膳食不同,明显是孕膳,舅舅有心了。只是她晚期已经没有太大反应了,吃掉裴厌缺夹肉团子,“等我生下来了你一定要陪我喝酒。” “好。”他溺笑着应下。 气氛炒的正热,裴厌缺跟前围了一圈儿臣子使臣时,惢嫣离了席。 一来天热人多,实在闷得慌。 二来酒气太重,嗅着竟有些难受。 背脊都渗了薄汗了。 风一吹舒服多了。 惢嫣没往远走,只在偏侧的长廊站了一站。 “翊王妃,欲人勿知,莫若勿为。”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嗓音。 “楼太子。”惢嫣温笑回头,对上楼焟狭长寒眸,“这话你脱口于人简单,铭心于己却难,本王妃一字不落还给你。另外送一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本太子不信此言,只觉得杀了人就该偿命。” “我俨朝万千百姓的命不是命?”惢嫣嗤笑。 “蝼蚁之命岂可比拟?”楼焟不屑道。 千万个百姓,也及不得他的弟弟。 千万个百姓能换回阿衿,他会毫不犹豫杀之—— “太子似乎颇谙诡辩之术。” 楼焟负手,不语。 惢嫣浅笑,目光落在那张俊美面孔上,“且,楼太子怎知,他不是你口中的蝼蚁之命?” “你!“楼焟神色赫变,瞪着惢嫣。 大殿内美妙的乐曲声停了停,尔后换上一支新曲。 “怎么都站在门口?”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音,楼焟转身一瞧,姬幸笑盈盈的倚在壁上,环胸看着他们。 “楼太子的脸色怎么这么虚?”她戏谑的盯着。 “哼!”楼焟冷哼一声,抢步回到殿内。 这女人! 她竟是俪朝皇太女,俪朝普通的女人都能三夫四宠,更别提皇太女了!想必早已千人骑万人压了吧,这跟妓女有什么区别! 当初早知道她的身份,他连靠近半步会作呕! 姬幸环胸看着男人自她身前走过,他眸中透出一丝厌恶,叫她微微挑眉,轻蔑的目光一直跟随他进屋。 什么玩意儿。 “啥情况?”她离开墙壁走到惢嫣身前,手臂随意搭在走廊扶手上。 “有点纠葛,唉,被小鬼缠上了。”惢嫣叹息,抬了抬头,目底盈进漫天的星子。 “什么纠葛。” “不好说。” “要我替你解决他么?”姬幸笑笑。 正好她看他也很不爽。 “啊?”惢嫣微惊,朝姬幸眨巴眨巴眼。 姬幸顿了顿,改了措辞,“教训他。” “算了算了,不把你牵扯进来。这小人,错都归结在别人身上,自个儿的问题一丁点没看着,你暗算他指不定要被怎么惦记呢。”惢嫣摇摇头。 姬幸笑笑不语。 恰时,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惢嫣瞧见裴厌缺朝她踏来。 姬幸转身见着男人,红唇轻抿成一条线,不语,错身经过他,进了殿堂。 “都打发了?”惢嫣朝男人笑笑。 指的是方才围着他敬酒之人。 “嗯。”裴厌缺点头,又问,“楼焟方才出来了?” “是的,提了他弟弟的事。” 裴厌缺墨眉微紧。 “放心,没事,宫内他不敢对我动手。”惢嫣笑笑,知道他脱身出来是担心她的安危。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姬幸也是这个目的。 “要回去吗?”裴厌缺问。 “我想在外面走走,里头太闷了。”惢嫣摸摸小腹,“我一个还不太敢,你陪陪我。” “好。”裴厌缺温声应着,向惢嫣摊开干燥宽厚的掌。 惢嫣将葇荑放上去,二人在宫殿旁边随便转了转,没走远,因为没提灯,皇宫里并不是处处明亮的。 裴厌缺竟说起惢嫣初进宫那次,“那会儿怎么那么大胆,敢跟踪我?” 惢嫣:额…… 她就是因那事确定裴厌缺和表姐有“私”的。 “我没跟踪你,我跟踪云淑妃,恰好撞上你们了。”宫殿里待不住啊,而且她怕的是吕静安跟踪裴厌缺,撞到他们的“私情”。 没想到,撞上吕静安会情郎。 “而且当时你们俩说的话太叫人误会了。”惢嫣吐槽道。 “我们说什么了?”裴厌缺是真不记得了。 可恶。 如果没有那一遭,他和嫣嫣是不是能更早在一起了? 惢嫣使劲回忆了一下,“我也忘了,反正说……” 惢嫣突然站住脚步,开始演了。 “你是贵妃,我们不能这样!” 她站到对面。 “你当初明明答应过我的!” 又站了回来。 “现在不一样了,你是贵妃!” 裴厌缺,“……” 他想起来了。 这丫头在华阳还提起过这事。 不过他当时没解释。 裴厌缺想着,无奈摁住精分的惢嫣,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我在她进宫时答应带给她褚廷英的消息。” “啊?” “褚伯父说她太影响褚廷英,我就没再告诉她。她当时说的就是此事。”这也能误会。 “哦。”惢嫣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然后嘿嘿一笑,“原来如此。” 这个话题揭过,裴厌缺挽着惢嫣的胳膊漫步宫廷。 直到瞧见宫殿口点了一盏盏宫灯,宫灯又如烛龙一般朝外去。 “散席了!”惢嫣惊道,牵着裴厌缺就往回走,“咱们也回家去!” 他们也去挑了只灯,在队伍的最尾巴处默默跟着。 回家去咯。 姬幸喝了不少酒,微醺,面颊红红的,斜躺在马车里,某个男宠的腿上。 娇媚明艳又毫无攻击性的主儿他还是初次见。 然后就硌着姬幸了。 她目色清醒许多,抬手抚了男人的面庞,轻托着他往下,吻上男人略薄的优美唇瓣。 又亲又咬。 纤纤指从男人领口钻入,拉开他的衣裳,在他精壮的身体上抚摸。 男宠很是情动,目渐渐变得迷蒙了,抬手欲摘姬幸的衿带。 可想到点什么的姬幸突然停了。 缓缓的抽出手来,扣住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将其拿开,放了回去。 方才一丝迷乱消失不见,目色恢复清明。姬幸坐直了身子。 “女君,是不是奴哪里惹您不高兴了?”男人的反应要难控制的多,男宠跪在地上,可怜巴巴的问。 第391章 比斗 姬幸不答复男人。 冷淡的声音透出车厢,传进赶车的男宠耳中,“去薄红院。” 也就是上次的青楼。 姬幸突然想到了湘湘。 昨日她和惢嫣二人游湖途中经过薄红院,抬头瞧见那清丽的女子。 她拒绝了她的邀请。 她还想着晚上去找她说会儿话,不知怎么的给忘记了…… 薄红院口依旧是那副景象,只是不见老鸨,是两名衣着艳俗的女子在挥手揽客,瞧见姬幸都愣了一愣,她们认出来了。 她出手阔绰,并且……杀人如麻。 “你、你……” “我去找妈妈!”其中一人见到姬幸有些腿软,非常机灵的溜了。 姬幸没喊住,她无奈的问另外一人,“湘湘姑娘在吗?” “额……湘姐已经接客了。”那女子小心翼翼道。 姬幸抬头看了一眼整栋楼,道,“什么时候结束。” “……”这话问的,那女子有些傻眼了,“这我也不知道啊,得看客人了。而且就算结束了,湘湘今夜也不能见女君。” “为何?” “湘湘今晚得服侍客人一整夜,除非客人回家去。” 姬幸蹙眉,无奈道,“那我明日再来。” “明日湘姐只怕也得接客。”那女子道。 姬幸脚步顿住,“天天都要接?” 蓝馆的男人是岔天接客的。 眼前的女子实在太美了,而且现在瞧着也没什么攻击性,女子放松了些,悄声道,“客人都喜欢年轻的,湘姐的年纪上去了,不能跟以前一样,吊着客人隔三差五才接一次客了……妈妈是这样说的,她正在培养新的花魁娘子呢。” 姬幸思索着点头。 “而且……女君您上次那事儿,到底影响到了湘姐,要她的客人少了一大半。” 姬幸磨了磨牙。 “不过你可以明天来。”女子提醒她。 姬幸颔首,“多谢。” 言罢欲要离去,不成想老鸨欣喜的追了出来,“女君!竟是您大驾光临,奴还真是有失远迎!” 瞧见姬幸杀人,老鸨其实还是有点怵她的。但架不住是位财神爷啊,而且官府可是下了通知了,江二爷活该的,江大人都没来闹了! “我来找花魁娘子,既然她没空,那就算了。”姬幸道。 “啊?”老鸨一愣,旋即忙追上去,“湘湘是不在,可我们这儿还有许多姑娘啊,女君进去瞧瞧,包您满意的!” 姬幸不语,抽身离开。 身后老鸨的声音传来,“或者女君提前包湘湘的明晚、后夜也行啊……” 姬幸冷冷一笑,抬步走远。 她可不是冤大头,明天白天再来还快一些。 — 次日。 楼焟人到武苑,裴厌缺才知道他昨晚宫宴上请示了裴鹤擎,今日要来武苑请教请教。 说请教不如说是挑衅来的。 瞧他身后跟的一队人,褚廷英露出饶有兴致的目光,拍了拍裴厌缺的肩,“去瞧瞧,有的玩儿喽。” 楼焟正和其他武师聊着,楼焟问他们教授什么,逢上裴厌缺二人出来,都给介绍了一遍。 褚廷英主要教阵法。 裴厌缺则是兵法。 辅助弟子的骑射、武功等。 楼焟似乎对褚廷英的阵法颇感兴趣,“我从军中抽选出来的这一队人,貌似也会阵法。” “那比一比?”褚廷英挑眉,没外朝来的小子没好印象。 “怎么比?”楼焟问。 “我瞧着是楼太子想比啊,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褚廷英笑笑,不入他的套。 楼焟也笑,询问平日里士兵是怎么训练的。 “一守一攻。” “各自防守攻击吧。”楼焟想了想,道,“谁先破对方的阵就算赢。” “行。” 于是就敲定下来,楼焟带来的十人都上阵,武苑也得抽十个人。 由于大部分事后是裴厌缺在检验这些人的兵法,对他们更了解,所以这十个人是他选出来的。 两方交锋一触即发。 观看的弟子发出震天的呐喊声。 对方先发制人,先锋极两翼执利剑刺来。武苑士兵举盾防守,呈三角状,利剑在盾上发出“铮铮”撞击声,三角屡次险被击破,不过一有缺漏立马补好,虽防守的艰难,但也不至于被击垮。 褚廷英听的牙酸,他低嘶一声,装撞了撞裴厌缺,“这要是普通士兵,我跟着那小子姓楼!” 竟然用内力冲阵! 却见裴厌缺云淡风轻的坐着,半晌没吭声。 褚廷英仔细瞅了一眼,突然就挂了笑,“咋滴,你是不是用内力教过他们?” “偶尔会用一点内力冲阵,不过锐度比这小。”裴厌缺道。 “嘶——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他们俩授课是这样的。 裴厌缺教兵法,褚廷英教阵法。 但是他们一般只教理论,实践是留给对方的。 他们是不是会抽查弟子,如果不满意,不光骂弟子,还会找对方的麻烦。 如此激(挤)励(压),迫使弟子短期就进步神速。 褚廷英不说话了,二人安安静静的看。 不得不说实践是最有用的,尤其是对面是敌人之时。 楼焟觉察不对劲。 武苑弟子以一种非常缓慢,且不易察觉的方式在变换着阵型。他也是盯了半晌才发现——一旦阵型转变,首将爆破,对方便会势如破竹冲进我军腹地,根本就无法阻止! 还有这一手! 楼焟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动。 眼瞧着依旧是他方占据主要优势,他高声道,“不要咄咄逼人,换个鸽阵,对武苑的兄弟手下留情些。” 褚廷英微微勾起的嘴角一僵。 “这家伙输不起啊。”他站起身来。 裴厌缺瞥了他一眼,抬手将他拉的坐下了。 “静静看着。” 多练练,也是好的。 褚廷英见他胸有成竹模样,心里气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只狠狠啐了几口小人。 这场对峙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楼焟开口了五六次。 对头的十来天再蠢,也瞧出太子爷是在“指教”他们了。 然而楼焟越指教越是力不从心。 武苑士兵的配合力和反应力都在上佳,无论他如何改变阵法冲阵,对方都能在最短时间发现他的目的,进行防御并准备进攻。 楼焟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 为首的冲阵先锋接到指令,目光一厉,自丹田涌现出一大股厚重的内力,缠绕在剑刃,狠狠朝着武苑弟子劈去。 第392章 与有荣焉 这颇具戾气的一击狠狠砸在盾牌上,阵的那弟子不受控制的往后翻去,口中喷出一大口血。其余人一惊,忙用接住他,让他快速稳住脚步。 那深厚的内力让裴厌缺成功皱了眉。 身旁的褚廷英“豁”的站起身。 只听得裴厌缺冷声下令,“中段分开,前方压阵,位丑、亥方进攻,后方换熊阵,行至辰、申方掩护。” 弟子闻言,立马转变阵型,而那名受伤的弟子,恰好被保护在重心最内核,不受到伤害。 换了阵型的弟子势如破竹,对司兵疯狂进攻起来。 褚廷英冷冷盯着欲开口的楼焟,“楼太子想赢想疯了吧?” “阵法比斗,事先可没说不准用内力。”楼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勾唇轻笑,“不过二位要是输不起,我就不叫他们用了。” 靠! 褚廷英被不要脸到了。 还能这样? “本王看这群人戾气深重,不是暗卫就是杀手,楼太子先前说要上场的,可是从军中点出来的。”裴厌缺冷道。 “王爷只是猜测。”楼焟笑。 裴厌缺收回目光。 恰时台上,武苑弟子破敌防护、破敌先锋、折敌羽翼,直捣入腹赢得漂亮。 武苑弟子发出爆鸣一般的欢呼呐喊声。 上前去拥护胜利的弟子,并叫来武苑的太医给受伤弟子治伤。 楼焟的小动作他们看在眼里,非常的不齿。这要不是使臣,他们早就开骂了。 司朝士兵铩羽而归,楼焟静静坐着,开口让他们歇会儿,面色还算缓和。 瞧着对面欢腾的景象,他轻轻拧动了一下拇指上的铁制的扳指。 “楼太子要是无其他事的话,我们得授课了。”送走了受伤的弟子,褚廷英淡道。 “听说翊王爷武功高强,每每与数十名弟子比试而不落下风,本太子还真想一睹其风姿。”楼焟甩开折扇,轻摇了摇。 “太子爷如若闲不下来,倒是可以与弟子们比比。”裴厌缺道。 “行啊,比斗的话自然不能只比一场,既然王爷提出来了,那么,由本太子和武苑弟子切磋,王爷则指教指教我这几个小兵如何?”楼焟略做思索,道。 两方人并未注意到,舍苑的楼顶上坐了个女子。 关菱轻功尚可,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在弟子们手上跑那么久了。 刚到,还不太明白这两方人在做什么。 在人堆里寻找了半晌,终于找着裴厌缺的身影。 虽然人家明确表示不喜欢她。 可她还是喜欢这个男人怎么办? 翊王府的后宅那么大,为何只有翊王妃一人?为何他不多添几个人呢? 他心里就只有宫氏么? 就像陛下一样。 关菱低低叹了口气。 这时,谈好规则的两方人再次比斗起来。 要求是把对方的人全扫下台,谁花的时间短算谁胜。 楼焟先跳上擂台。 褚廷英随便点了十个人对付他。 他方才私下跟裴厌缺谈了,觉得不公平。 因为跟裴厌缺打的十个人是暗卫出身,可不光只有体技,内力深厚,一个可以抵十个弟子了。 然裴厌缺只是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相信弟子。 一刻钟的沙漏开始计时,楼焟看着对面十人,轻摇了摇折扇,十分的云淡风轻。 意料之外的是他们并没有喊打喊杀的朝他冲过来。 而是……非常有序的列了一个鸟阵。 喙位的弟子主攻击,其他的侧重防御和扰乱。 弟子们知道对方自幼习武,不是他们这种半路出家之人比得了的。为了增强裴武师的赢面,他们只能想方设法的站在擂台上,拖延时间。 楼焟冷哼了一声,发起进攻。 弟子们拼死抵抗,当攻击之力没有了,便偏重防御,所有人团结一心,紧紧靠在一起,不让楼焟轻易将他们丢下擂台。 楼焟丢了折扇,拳拳到肉。 深厚的内力震的他们只想吐血。 十个、九个、八人…… 人越来越少。 当台上只剩下最后一人时,沙漏刚好翻了第二次,也就是说,时间恰好过去两刻钟。 还好。 不算太久,楼焟的心微松了松,朝着扒拉在擂台边缘的弟子走去。 他抬腿欲将人踢下去,一脚上去却愣住了,因为弟子紧紧扒拉着他的腿,似乎要长在上面一样。 楼焟神色不虞,抬手狠狠给了他几拳。 弟子都鼻青脸肿了,却还是不肯放手,一直紧紧扳着他,甚至还上了口。 楼焟吃痛,开始攻击弟子的头部。 这一幕看的台下鸦雀无声。 就连敌方十人,也都痴痴的盯着。 “够了。”裴厌缺身侧的拳收紧,低低道了一句。 “我说够了!”这声夹杂奴意的吼声穿破众人耳膜时,楼焟正好扒开了弟子,双手将他举起,狠狠丢下抬起。 褚廷英只觉得身旁一阵风窜过去。 下一刻,原本在他身边之人,出现在擂台另一侧,接住了那被打得半死的弟子。 他瞧见敬重的裴氏,咧嘴一笑满口的血,牙齿都掉了两颗,“裴师,俺没给你丢脸吧。” 裴厌缺心头微抽。 弟子只听他道,“我与有荣焉。” 沙漏翻了第三次。 台上楼焟冷眼看着这一幕。 他抬手,朝底下众弟子抱拳,道了一声虚伪的承让。 旋即跳下台,去他的位子上坐着,一抬手,下属将他的折扇抵了过来。 裴厌缺眸色漆黑幽深,似有波涛在暗里翻涌。 褚廷英知道他这是动怒了。 唉,不过那弟子,真是叫人感动了。 他险些都哭出来了!! “去吧。”楼焟淡淡命令十个暗卫,左手转了转右手拇指上的扳指。 裴厌缺站定,十个暗卫朝他冲来。 比起楼焟的悠哉悠哉,裴厌缺要速度许多,他俯冲上前,在五步开外一个高高跃起,旋身重重的一踢就让承受此击的弟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那从半空中劈下来的一腿,如有千钧之重,狠狠架在男人肩上。 他腿不受控制的曲下去,整个身子都往下沉! 恰时裴厌缺收回了腿。 暗卫刚松一口气,另外一重击就袭来。 男人狠狠侧踢在他腰部,力道大的迫使他整个人都朝台下飞去。 砸下去的位置正好是楼焟坐的地方。 第393章 楼焟简直要气笑了 楼焟还在裴厌缺两个重击里没回过神。 庞然大物突然朝他飞来,他神色一变,惊的立马起身。 然后那暗卫直接砸在他坐的椅子上。 碎成了渣子。 暗卫在地上蜷缩又舒展,面色扭曲,努力了半晌都没起来。 可楼焟无暇顾及这些,因为裴厌缺击下台的第二个人也朝他飞来! 可恶! 楼焟咬咬牙,往一旁躲去。 “看来,翊王爷颇有些针对本太子啊。”他高声道了一句,换来在场弟子的嗤笑连连。 对裴厌缺的叫嚣声不断。 褚廷英也站起身来喝彩。 直到楼焟躲进了弟子队里。 他摸索着拇指上的戒指。 突然曲起了指,拱起的肉抵到了扳指里的某个小物件。 然后,一枚短小却迅速的针,在没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朝着裴厌缺射去。 那是他用某植物的茎特制的针,只有指甲盖长短,却淬上了剧毒……他拇指上的扳指,能给它极迅速的推力,让它快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它在正常状态下是非常柔软的。 可一经扳指射出,就能穿破人体,而不被人发现。 它只是一枚植物茎脉,甚至没有人可以在人体上找到它的突破口。 他本想把它留给翊王妃宫氏的。 但是仔细想了想,还是先杀裴厌缺。 那样的话,宫氏,岂不是手到擒来? 反正,阿衿的死这二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留衿这么想着,扬起的眉眼染上得逞的笑意。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红色的身影,挡在了裴厌缺面前! 那纤细的白色毒针,恰好刺入她的后颈。 楼焟一愣,面上的表情破了功。 “裴厌缺,我跟你打!”只听得少女扬声。 楼焟傻眼了。 这女人是从哪儿窜出来的? 他怎么没看到??! 裴厌缺并不知道关菱替她挡了毒箭。 他眉头一敛,心道一声执迷不悟。 口上道,“我没空跟你打,别捣乱!” 关菱坐在屋顶上,瞧见裴厌缺又在比斗,便如往常一般跳下来“讨教”了,只是她并未发现,男人的招数里全都带了杀气,狠厉的根本受不住。 裴厌缺从前跟弟子打,招数可谓非常“温和”,故而对乱入的关菱也能收住手。可是现今不一样了,他真怕他没收住,一拳把关菱打死了。 再度厉呵关菱下台。 关菱被他狠厉的语气弄傻了。 她偏偏就不想下去了! 可是褚廷英开口了,“关姑娘,王爷正跟翊朝使臣比斗呢,没什么分寸,险些伤着你。” “啊?”关菱惊讶,目光一转,这才注意到司朝太子楼焟。 楼焟微微偏头,躲过他的视线。 “哦。”她应一声,飞身下台来。 她下来楼焟更气了。 这女人到底是为何会冒出来?! 她冒出来做什么?? 上个台,就是为了给裴厌缺挡针的??挡完就下来了! 楼焟简直要气笑了。 他不知道他这么麻木的站了多久。 总之裴厌缺比完了他还愣在原地,笑此事荒唐。 真真儿荒唐! 比试结果出来了。 楼焟对十个武苑弟子,用时三刻钟。 裴厌缺比十个暗卫,用时两刻钟多。 当武苑弟子全都一蹦三尺高,跳着欢腾时,楼焟面无表情的退离了武苑。 身后跟着一队一瘸一拐,几乎跟不上他的属下。 所有人都只当他因战败而沮丧。 关菱也跟着众人欢呼,她看着裴厌缺,非常真挚道希望他能教她武功。 内心想的是,她总得找个由头待在他身边叭。 她估计马上就要回缪朝了呢。 可是她想入他的后宅。 裴厌缺还以为这姑娘不会再踏进武苑了。 他上次说的话,对一个姑娘来说真的很重。 可是是她先出言不逊的,口不择言,他现在想起来了还是生气。 裴厌缺当然不答应。 “我并不喜欢你,我只爱我的妻子。”他对她道。 直白的拒绝。 虽然已经听过一遍,可是再听,关菱的心还是碎成了渣渣。 她咬咬牙,冷道,“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想跟你学武功,才不喜欢你!” 然后就跑掉了。 自找屈辱! 她就是过去自找屈辱的! 然而关菱心里明白。 她就是喜欢上了这么一个男人。 今日伤心离去,待她梳理好心情,明日,或许后日,她就会重蹈覆辙。 就像上一次一样,不是吗? — 彼端,姬幸的马车停在了薄红院下。 跟夜间的热闹全然不同,此刻大门紧闭,竟毫无人气。 姑娘们都在休息。 姬幸想湘湘会不会也在睡觉。 她倚在马车旁,看从前露出女子清丽面容的那扇窗,环胸看了半晌。 心有灵犀一般,打盹的湘湘起身,恰好朝楼下看了一眼。 第一眼没回味过来,她素手轻遮红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旋即才想起来,方才瞧到了谁。 刚睡醒的懒散气息顿时散去,她双手撑在窗沿,朝下望去。 姬幸环胸对她笑。 她今日晚起,并且懒得梳理一头墨发,跟初见湘湘时一样,每一根发丝都披散在背后。着了单薄的白衣,掩去美艳的颜色,可这并不能遮掩她的倾城美貌,反倒多了几分俏,别具一番韵味。 轻抬手,四指并着往旁边撇了撇。 湘湘不明所以。 直到姬幸飞身跃起,几步登上楼踩到她的床沿。 湘湘惊了一下,忙朝后退去,姬幸就这样翻进屋中。 “妈妈说你昨晚上来找我了?”湘湘对于这事儿颇惊喜。 “嗯,”姬幸低低应着,“你还好吧?听说我杀人给你造成影响了?” 湘湘摇摇头,不语。 其实没有关系。 她对姬幸杀人一事,竟然没有任何想法。虽然妈妈一个劲的说她的客少了。 “你这次来找我是?”湘湘明眸看着她,露出丝丝疑问。 “本君带你回俪朝。” 姬幸一句话叫湘湘心剧烈的跳动了两下。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美眸微微瞪大看着她。 “你愿意吗?”姬幸对于男人强取豪夺,可于女子还是会问其心意的。 “去俪朝,做什么?”湘湘清透眼眸就这么看着她,眨也不眨一下。 第394章 薄怒姬幸 姬幸也不知道,她想带湘湘回俪朝做什么。 总之和对于惢嫣的那种心思是不同的,貌似又有一些相同。 她捏着下颌想了想,“这儿不好,俪朝不会有人管教你、欺负你。” “所以……女君想帮我脱困?”湘湘眸色复杂。 姬幸点点头。 她见不得女子受苦,尤其是听了湘湘一番自怨自艾的话。她在这楼里不会好过,二十七岁年纪就算大了?可是她还有两个二十七岁要过。老鸨会怎么对她可想而知。 其他人她管不了了,她只管湘湘。 姬幸也不催她,静立在一旁,湘湘心绪复杂,缓缓踱步。 她真的说动她了……她不同于只会在床榻之上甜言蜜语说要赎她的男人,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她想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能做到。 去哪儿都比在青楼里好。 她也想待在她身边。 答应的话就在喉咙里,然行至窗口,湘湘瞧见底下那驾华贵别致的马车,车厢上倚着一个环胸男人,薄冷而复杂的目光正盯着窗口。 恰好对上湘湘的。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厌恶……无比的厌恶。 湘湘一直盯着楼下看,姬幸不明所以的走过来,“怎么了?” 她朝下面探看,瞧见的只有她乖巧的男宠,投她以温柔眷恋的目光。 姬幸低低一笑,环胸道,“那是本君女府上的小宠。” “女君有几个小宠?”湘湘好奇问。 姬幸笑笑,“不记得了,现在府上大概有……双十?” 玩腻了她会给一笔银子,安排出府。 府上的男人上下浮动,但都保持在二十左右。 双十…… 湘湘愣住,眸中闪过悲哀。 所以她说带她离开,去俪朝,并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明明这样最好,她们都是女子。 可是她为何会难过。 “他叫阿郁。”见她半晌不语,姬幸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湘湘面色一白,唇瓣都没了血色。 姬幸并不知道她说错话了。 那是她喜欢某女子的一种表达方式。 送她宠儿。 可能让她送宠的女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不必了!”湘湘嗓音突然一厉,“你走吧,我不能跟你走,你走吧、走吧。”以后别再来伤她的心了。 姬幸一愣,俨然也有些被拒的不悦了。 她不是不能接受拒绝,而是女子连声的“你走”,让她有些不太舒服了。 姬幸咬了咬舌尖,不再说什么,跨上窗户飞身下去了。 湘湘还在抹泪,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老鸨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是哪个龟孙儿,敢到青楼里来白嫖?给我站住!” 她进来时只瞧见一个黑影从窗口翻下去了。 湘湘上前去拦她,却被老鸨一把推倒在地上。她往下一探,只见姬幸靓丽的身影上了马车,车驾扬长而去。 老鸨是非常讨好姬幸的。 她一掏就能给她们楼里半月才能赚到的银子。 可是现在她不掏钱了,别说别的姑娘,就连湘湘她都不要了,不,不是不要,她竟敢白天跑来!真是气煞她也! “女君想要湘湘大可以晚上来花银子,大白天的您您给了银子也能来,这翻窗是啥意思啊?多掉份儿啊!我呸!” 湘湘阻拦不住她的怒骂,反又被推倒,伤心的抹着眼泪,老鸨骂她没出息。 马车里,姬幸面色很不好看。 她发了什么疯翻窗说要带她回俪朝? 听说赎花魁的银子不少,她甚至已经准备了,只要她答应她现在就能带她走。 她竟然被拒绝了!拒绝就算了,她还赶她走! 还莫名挨了一顿骂! 她又不缺男人,大白天去弄一个女人作甚! 姬幸磨了磨后槽牙。 她再不来就是! — 关菱伤心的离开武苑,回到武馆里瘫着。 她莫名犯困,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婢子笑着让她去小憩片刻,醒来正好用膳,关菱不应。 恰时关侯从屋中出来,瞧见女儿的坐姿险些没厥过去。 他厉呵一声,关菱不情不愿的调整了坐姿。 “又去武苑了?人翊王爷又没理你吧?” “理我了啊。”关菱自嘲。 关侯知道女儿的心愿是完成不了了,他们马上就要离京。 虽然女儿总苦着一张脸,但他莫名觉得心情舒畅。 他的女儿不能远嫁,更不能给人做妾。 的确到了出嫁的年纪,等回了朝他会好好给她择婿的,他和早已过世的夫人,可就只有这么一点子血脉。 瞧她又把背脊软下去,双腿不自在叠起来,关侯刺激她,“你知道翊王为何喜欢王妃吗?” 关菱眉头一挑,“王爷有把柄在王妃手上!” 男人不三妻四妾真的是奇了怪了。 尤其是王爷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 她除了这个理由,想不到别的了。 “因为王妃端庄贤惠,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处处无可指摘。王爷喜欢那样的女子,你再瞧瞧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他颇嫌弃道。 关菱险些没跳起来。 “你去找人家做女儿好了!” “那我可高攀不起。” “你就是故意气我的!” “呵呵。” “……” 父女俩吵起毫无营养的架来,然这只是日常,行来过去的婢子各自干着活儿,没受丝毫影响。 然而,这是关侯无比后悔的一件事。 因为次日,他的女儿,竟在无知无觉之中,莫名其妙的离开了人世。 那是日头正粲的巳时。摄政王今日不出门,关侯不必跟随,用了早膳就在庭院后头的阴凉地里打拳。 前头的婢子将饭菜一热再热,都没等到小姐起身。 贴身婢子在众望所归之下,轻轻敲响了关菱厢房的门。 没有回应……她又敲了敲,还是没有。 一行婢子示意她进去,贴身婢欲哭无泪,轻将房门扣开。 她们家小姐并不苛责奴婢,只是起床气让人非常吃不消。 “小姐?” 婢子走到关菱榻前,发现她正安详的“睡着”。 “小姐?”婢子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能叫醒关菱。她只好上手去推,却发现人僵硬的可怕。 她的心顿时剧烈跳动起来,颤抖着手去碰关菱的脸。 尖锐的叫声震动整个使馆。 第395章 关菱之死 使臣之女莫名其妙的死了。 使臣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仵作很快验了尸,初步断定人是在深夜丑时死的,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可见过程中并未经历痛苦。 至于死因,仵作在关菱冰冷的血液里测到微量的毒素,死者没有任何外伤,故而可以确定,死因为中毒身亡。 可是没有人知道关菱是怎么中的毒,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缪朝可是毒之大国。 女儿自幼接触各种毒药,随身都带着解毒丹,可是她没有服用,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就这么悄然死去……关侯恸哭,中年丧女的打击一下子压垮了他。 池墨青的轮椅缓缓挪至关侯身旁,他抬手拍拍他的肩,“侯爷,节哀顺变。” 关侯一双眼睛通红,他看了一眼白布遮盖的女儿。 “王爷,这件事,我会追查到底!”他的嗓音隐隐的颤抖,不过更多的是坚决和恨意。 池墨青明白他的意思。 下毒之人,不可能是此次随行的本朝使臣。 在俨朝聚集的他国使臣颇多,关侯的意思是,如果查出来是外朝人所为,他不会善罢甘休。如此的话,很有可能会引发两国矛盾。 这种事情池墨青自然是支持他的。 恰时,仵作过来告诉他关菱血液里的毒素不足以致死,希望可以更深一步验尸。 关侯问怎么验。 仵作说剖开人体,取出内脏观察。 关侯方才平静下来的眸,又变得猩红了。 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我的女儿已经死了,那是我唯一的女儿!你现在……你还要剖开她的身体,取出内脏?!” 关侯只觉得气血翻涌,嗓子腥甜。 “侯爷!”池墨青出口叫住他,“仵作也是想查明死因,你不想便罢了,反正只要查到凶手,一切都会清明。” 关侯闭着眼睛应声。 良久良久,他开口了,跟仵作道歉,并让他给关菱解构。 半个多时辰后,他得到这么几个信息。 那种不知名的毒素,全部聚集在死者的心脏部分,而其余的脏器毫无影响。 身上没有找到任何创口,中毒方式大概率是口服。 中毒时间是昨日。 死者在沉眠后毒素异常兴奋,侵略了她的心脏。 关侯从关菱昨日的行踪开始查,毫无疑问她昨日非常安分,只在上午去过武苑一趟……回来后他们就吵架了。 武、苑。 院中的人道一声节哀后,默默渐渐撤离,院中变得寂静下来。关侯走到女儿身边,她面色安详,似睡着了一般,只是连唇瓣都无半点血色了。 他菱儿菱儿的叫唤了半晌,不得回应……终于缓缓跪了下去,将白布拉起,遮住她的面孔。 关侯收拾好情绪,独自去了武苑一趟。 菱儿这段时间接触最多的,除了他这个父亲,就是武苑里的翊王爷了。 菱儿喜欢翊王爷。 她总是去武苑找他,还得到了俨陛下的许可,每天都会去找王爷“切磋”,王爷会不会不胜其烦,所以…… 怎么可能呢? 如果仅是因此就要人性命,那简直是太荒谬了! 关侯觉得不可能,但他还是要去,他也没有别的线索,菱儿只去过武苑! 他现在实在太痛心了,脑子里嗡嗡的想,行尸走肉一般,无法清明。 中途池墨青得知消息,赶了过去。 然而裴厌缺今明两日都休沐,压根儿就没来。 路上池墨青问询,他为何会怀疑裴厌缺。 池墨青只觉得绝无可能是裴厌缺。 听了关侯的描述,也没怀疑。他低低的摇头,罢了,侯爷现在不清明,他想问就去吧,翊王会谅解的。 彼时王府,惢嫣小憩刚醒,懒洋洋的在床榻上打着哈欠。 裴厌缺倾身贴着她的小腹,听里头胎儿的动静。 胎动愈发的明显了,惢嫣都能瞧见肚子上的形状……他踢了裴厌缺一脚,裴厌缺也不恼,亲昵的蹭了蹭。 “你今天要陪我出去走走的,望湖的风景可好了,我们去游湖吧。”惢嫣坐起身来穿鞋。 裴厌缺八日一休沐,连休两天。 惢嫣觉得这样很累,尤其是他做武师的,每日教授弟子运动量超大。她本意这两天给男人好好休息,一觉睡到晚上她都不会管。 结果,裴厌缺总能在天刚亮的时候醒来。 而且精神抖擞。 这习武之人身体就是好啊。 裴厌缺连连应声。 终于可以好好跟嫣嫣待在一块儿。 这段时间都没能好好陪她,大多时候她都待在府上,出去玩儿也是找裴弦月、花腰、兰兰还有姬幸她们。 惢嫣挑了一件便装,正准备换呢,裕伯便来报,摄政王和关侯到了。 裴厌缺敛眉,对惢嫣道,“你先换,我去去就来。” 惢嫣应了一声,“没事就打发了,有事还是好好谈正事,别惦记我。” 裴厌缺远远瞧见堂内坐着的两个男人,面色都不好,尤其是关侯,几天不见似乎沧桑许多,目光有些呆滞,细看眼眶是红的。 瞧见裴厌缺来,关侯缓缓站起身。 “摄政王,侯爷。”裴厌缺抱拳。 “翊王爷。”关侯也想抱拳,身侧的手指微弹了弹,没举起来。 “有什么事吗?”这话是问关侯的。 虽然这二人池墨青是尊位,但他一直在关侯身后,此次事件明显以关侯为主。 而且关侯的脸色,实在是憔悴又难看。 “王爷,小女昨日可去过武苑找你?”关侯便开门见山了。 “去过,”裴厌缺道,“没待多久就走了,怎么了?” 跟关菱那女子有关? “王爷可是对她说了什么?” “这个,或许……”裴厌缺本意让关侯去问自己的女儿,毕竟是人家姑娘纠缠在先,他把那话说给人爹实在不太好听。 却见关侯定定的看着他,眼中冒出了红丝。 裴厌缺猜到关菱出了点事。 他改了口,“事先令嫒同本王表露过心意,希望入王府的后宅,本王拒绝她了。昨日我不过将话重复了一遍,令嫒大抵为此生气,就离开了武苑。” 关侯紧紧盯着裴厌缺的俊脸,却见他面色镇定,坦然自若模样。 第396章 关菱之死(二) “王爷没有说别的?或者说,没有做别的?”关侯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这么直直看着裴厌缺,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微表情。 这话令裴厌缺有些不悦了。 兴师问罪么? 关菱出了什么事? 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对那女子做什么? 裴厌缺想岔了,负手而立,冷笑一声,语气不禁染上几分薄寒,“昨日说了什么本王也不太记得,侯爷若想知道的一字不落,只怕得去问问苑中弟子了。他们昨日都瞧着,本王与司朝使臣比斗,令嫒上台百般阻碍本王,而这并非是第一次。” 关侯一愣,目光闪烁,“昨日司使也在?” “是啊。” “司使也在……”却听关侯口中念叨。 裴厌缺不明所以,见池墨青朝他招手,他顿了顿,向他走过去。 池墨青低声将事情告诉他。 裴厌缺神色微变,再看关侯的目光,带上晦涩的歉意。 “抱歉,我不在令嫒遭此变故,侯爷节哀顺变。” “司朝使臣在武苑做什么?”关侯回过神来,问道。 裴厌缺便对他的问题知无不言了。 昨日的两场武斗,包括他跟对方十个暗卫打,关菱突然跳上台的事全告诉了关侯。 他说说停停。 如果惢嫣在的话,一定明白他的脑子也在飞速运转,对此事产生了各种怀疑。 关侯反复问询,是不是关菱自己跳上去的。 裴厌缺如实告诉他,她有那种前科,他跟弟子打的时候,她都会跳上去“请教”他。 关侯失着神走了。 “多谢,多多海涵。”池墨青朝裴厌缺抱拳。 “没事,早日查明真相。”裴厌缺回应。 裴厌缺回到后宅,发现惢嫣并没有换那身便装,或者说她换了,又换了回来。 她正蹭在树荫下的石桌上画画,画个q版的可爱虎头帽、鹿头帽,顺便设计两件毛茸茸睡衣。 听到裴厌缺入院,头也不抬问,“是使臣要走了吗?” 最近又没什么大事,惢嫣觉得池墨青或许是来告别的……只是兰兰没来,又觉得可能性不大了。 “关菱死了。”裴厌缺道。 惢嫣还在画图,她以为自己幻听了,“谁死了?” “关侯的独生女,关小姐关菱。”裴厌缺重复。 惢嫣一顿,面上讶然疑惑的神色表露无遗,她扭头看着男人,“当真?怎么死的?” “中毒身亡。”裴厌缺面色凝重,走到对于对面的石凳子旁坐下,将池墨青告诉他的那些信息,一一跟惢嫣讲了。 惢嫣听到一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将画稿放下,一直等到裴厌缺说完都没有发言。 二人一阵沉默。 但都明白,对方想的跟自己一样。 “关小姐,是为你死的。”良久,惢嫣默叹一声。 裴厌缺抿唇不语。 他对那女子的确没有好感。这事虽是个意外,但确实是他亏欠了她……她丢掉的是自己的命啊。 楼焟是如何放的毒呢? 本欲下在他身上的毒,在关菱挡在他身前的一瞬间,下到了她身上。 那么……是弹射出去的? 裴厌缺毫无觉察。 倘若,那女子没有挡在他面前,或许现在躺在冰冷棺椁中的人,就是他了。 惢嫣抬手,轻贴在裴厌缺手背,“换身衣裳吧,我们去看看她。” 裴厌缺应了一声,二人走进屋中,换了件极素雅的白衣。惢嫣还将发钗全摘了,簪了母亲的银徘徊花簪。 这一身再素净不过了。 使馆,关菱和父亲住在同一院落。 她的尸体已经被放进主屋的大棺椁之中。 异国他乡便不讲什么三日入殓的规矩了,反正尸体关侯是要带回缪朝的。 二人上前去瞧了一眼关菱,惢嫣叹息着退开了,默默悼念了两句。 关侯坐在院中的石椅上,垂着头面如土色,不知在想什么。 二人上前去宽慰了几句,关侯勉力抬起头来看她们,道了声多谢。 没有多打搅,兰兰上前来找,惢嫣也没多留,跟裴厌缺回了王府。 他们得商量一下,这事情该怎么收尾。 裴厌缺说他会具体查一下,如果真是楼焟所为,他一定会亲手解决了他,让他给关菱偿命。 惢嫣应着,瞧了瞧天色不早,让他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这时该怎么查呢? 夫妻二人觉得,最有效果的法子就是,直接去楼焟住的北使馆,诈他一诈。 他们不是欲将坏人缉拿归案的衙役,不需要证据。 一旦发现楼焟有异,直接就可以谋划动手了。 北师馆里。 楼焟已经听闻了关菱的死讯。 他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没有任何感触,只道这女子坏了他的大事,他多么希望今天听到的是翊王爷莫名死去的消息啊。 那枚涂了毒的植物脉络,是在铁扳指组装之前放进去的。 慢性毒药,人的心脏正常跳动时,全身都达到一个平衡状态,它只会在血液里缓慢流淌,并不致死。一但人沉眠,心跳的速度慢下来,它会因为落差朝心脏涌去……杀人于无形。 过程没有任何不适。 没有任何人能发现自己中毒。 可惜,只能用一次。 楼焟想到裴厌缺的武功,只觉得再想杀他,当真是难。 不过阿衿,你放心。 我一定会杀了那对贱男女。 “太子殿下!”这时,下属的声音打断楼焟思绪,他眸中浮现的戾气散去。 “何事?”楼焟淡问,懒散的坐姿不变。 “翊王爷来了。” 楼焟微愣,弓起的背脊直起,“有没有说是来做什么的?” “说是来看看太子殿下,问您在使馆习不习惯。” 楼焟冷笑一声,“让他进来。” 属下去办了。 楼焟的指依旧在扳指上,他转了两圈,感受着里头机关划过肌肤的感觉……他摘下了扳指。 “楼太子可还好?”裴厌缺跨进院子,笑问。 “翊王爷是希望本太子好呢,还是不好呢?”楼焟反问。 “太子这说的是哪里话?”裴厌缺笑笑,“本王看昨日太子在武苑受了挫,连输两局神色不太好看,不会是为此记恨本王吧?” 他当时没怀疑什么,只以为楼焟是觉着输了不光彩,现在想来,是怕是毒没种到他身上,故而失望。 第397章 试探 “唉,”楼焟摆摆手,“本太子看起来,像是那么输不起的人么?” “呵,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裴厌缺暗中打量他。 昨日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下毒,那么下毒之物定然很隐秘,贴身带着而不引起怀疑。 裴厌缺细想了一下昨日楼焟的装束。 是那只不离手的扇子,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楼焟拇指。 没瞧见那只扳指。 楼焟注意到他的目光,唇边勾起淡笑。 还真敏锐啊,这都被他发现了。 “有机会了再比两场呗。”楼焟开玩笑道,让人上了茶。 裴厌缺将茶搁在一旁,“太子那些人只怕短期无法应战。” “那等本太子下回来俨朝,总是有机会的。” “太子可听说了,缪朝淮阳侯的独生女死了。”裴厌缺话风一转。 “哦?”楼焟显得颇惊讶,“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晚上。” “怎么死的?” “楼太子不知道么?” “本太子上哪知道去?” “哦,本王还以为楼太子已经听说了呢。” “王爷没仔细听我说话——本太子都不知道她死了。”楼焟浅浅的笑,提醒他不要再试探了。 “楼太子当真铁石心肠啊。”裴厌缺淡淡道。 “何出此言?” “云淡风轻,毫无感触怜悯。”裴厌缺一字一顿。 楼焟字句都在否认,可听在他耳中,却是欲盖弥彰。 他们这些人手上早染遍鲜血,的确可以做到闻人死讯毫无感触,可楼焟杀掉的是无辜之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明明那会儿他还有机会救她,他可以想个办法骗那姑娘吃下解药——他或许没有解药,但缪朝的解毒丹是很厉害的。 可他只是静静坐在这里,听关菱之死。 或许还在可惜,死的那个人不是他裴厌缺。 “世上每个人死去都要本太子哀叹一遍,那本王可就无空无闲了。”楼焟觉得自己说的不要太有道理。 再说了,她关菱是为你裴厌缺死的。你伤心就足够了,拉上本太子搞毛?楼焟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 “太子说的是。”裴厌缺知道他心知肚明,没跟人争辩。 他站起身来告辞,想到些什么似的,道,“对了,太子右手上那枚扳指,昨天掉在了武苑,本王帮你收起来了。” 楼焟一愣,下意识抹了腰间。 扳指还在。 他微僵硬,抬头,却裴厌缺深深看了他一眼,大步离去了。 裴厌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楼焟还站着,片刻,他陡然嗤笑一声,身子一塌坐下了。 他还是使臣,他不信裴厌缺敢杀了他。 裴厌缺回到王府,将试探的结果告诉了惢嫣。 惢嫣二话没说进了屋,出来的时候搬了个小匣子。 裴厌缺挑眉,“你要给他下毒?” 这匣子里装的都是慢性毒药。 池墨桓给的那一大匣子毒,她当初如数家珍一般看了半晌,还自个儿做了分类。 “嗯嗯。”惢嫣点头,认真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干杀人的事,“我给他一剂慢性毒,算好时间他会缪朝后发作,给我死的远远的!” 毕竟是司朝太子,如果死在俨朝境内,司皇只怕是要找舅舅的麻烦。 裴厌缺被她那句死的远远的可爱道了,他环胸看着她埋头模样,“前辈说的话你给忘了?” 惢嫣呵呵一笑,理直气壮道,“因果报应啊?那只针对好人,我这叫替天行道!给报应也该给我好报。” 上次皇宫一谈,惢嫣觉得这个人的思想观念极其的扭曲,简直是拿人命当草芥……好吧,其实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惢嫣承认她在安慰自己。 但是,因果报应就因果报应吧! 她受不了了。 楼焟一直定在他们夫妇身上。 弟弟犯的罪孽他跟眼瞎一样看不见,她弄死他弟的事儿他倒是耳聪目明查的明明白白的。惢嫣总觉得不将他解决了,他会害死……她腹中的宝宝。 她真受不了这样。 宁愿杀了人报应落在她身上。 惢嫣深吐出一口浊气,这些话没告诉裴厌缺。 在匣子里翻翻找找,终于捞起来一碰。 “这个不错,可化于水,无色无味。嗯……一个月之后毒发。” 裴厌缺拿过来看了一眼,他捏在掌心,“我来办。” “可是他身边应该有很多暗卫吧,找得着机会么?”惢嫣问。 “是挺多的。”他今日略略探知了一下,使馆暗中潜伏的暗卫远远大于放在明面上的。“不过有机会的。”裴厌缺勾了勾唇。 “什么机会?” “他最近在物色青楼妓馆。” — 是夜。 楼焟躺在藤椅上,交叠双腿,模样懒散。燥意的风拂过,薄纱一般的衣袂翻飞,长发乌黑垂落,好一副风流贵公子模样。 侍卫跟他说着各大青楼的情况。 “上京最大的两家青楼,一是百花楼,二是薄红院,去哪儿看太子爷您自个儿的心愿了。” “姑娘们都怎么样?”楼焟懒懒的问。 他精力旺盛,欲望很重。 可这一趟并没有带女人来。 一路上来一直到现在,一个半月,他只寻过一次欢。找的是青楼女子,还行吧,的确比良家子有意思。 如果不是太久没有纾解,一进京就急着猎艳,他也不可能被那三个女人合伙骗了。 现在想起她们……真够叫人不爽的。 不过说实话,她们当时的确令他兴致勃发。他尤其喜欢俪朝皇太女那样的女人,艳而不妖、媚而不俗。 嘶—— 楼焟不禁一阵悸动,他咽了咽口水,端起一旁的茶不管冷热就倒入口中,“哪个离的近?” 姬幸,那女人,可真够有先见之明的。 出趟门带那么多男人。 夜夜做新娘? 呵。 她跟妓女有什么区别? “都不在主街上,不过薄红院离的近点。” “那就去薄红院!” 彼端,姬幸的宅子里,她横躺在屋顶,巧合那一轮又圆又明亮的桂月,木质的笛子横在红唇边,一曲悠扬却处处透着怪异的曲子飘出。 院子花丛里一阵异物在翻滚。 如果走近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是一团密密麻麻的蛇,纠缠环抱在一起。 良久良久,笛声停止了,女人跳到地面,薄衣里的玉体丰盈而美妙,随着她的走动,修长美腿若隐若现。 “阿郁,把我的外衫拿来,顺便送我出去一趟。” 在一群男人目光中,阿郁恭恭敬敬的为她披上浅红外衫,“女君去哪里?” “去望湖一趟。” 第398章 姬幸再入青楼 姬幸有些浮躁。 她掀开车帘看一眼,还没到望湖。 合上。 片刻后又看一眼。 还没到。 …… 不知第几次往外探看,一座灯火幽明、红灯绿蜡的高楼印在眼帘。 姬幸这回没有放下帘子,定睛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收回眼神。 她是去望湖游玩的。 正欲放下车帘,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马车上踏下来,折扇轻摇,朝着楼中走去。 姓楼的? 姬幸英气的眉狠狠一蹙。 又是这令人作呕的玩意儿。 惢嫣不让她动手,她还想放他一马。现在竟送到她面上来了。 呵呵。 “停。”姬幸一声令下,阿郁忙勒停了马。 说实话,经过薄红院他心里实在有些害怕,还加快了车速……可是女君还是在这里喊了停。 他们难道比不过一个女人? “你继续往前赶,去望湖等着,本君结束后去寻你。”姬幸下了车厢,冷声吩咐。 阿郁咬咬牙,想提醒姬幸什么,在她凌冽目光中没能开口。 他只能乖乖的把马车往望湖赶。 姬幸则摘掉将墨发束在腰后的唯一玉簪,往路边丢去。 玉簪碎成了三段。 她理了理头发,大步的跨上薄红院。 姬幸老远就瞧见老鸨热情的把楼焟请进去了,留了两个妙龄女子在外头揽客,恰是她上回见到了两个。 其中一个跟她说上话的,诧异道,“女君,您又来了?您是来找湘湘的?湘湘今晚倒是还空着……” “不。”姬幸打断她,抬脚埋进门槛里,“本君随便看看。” 那女子盈盈一笑,胆子突然大起来,“奴家也不知有没有那个福气服侍女君。” 姬幸脚都跨进门槛了,闻言一顿,回过头来挑了挑姑娘的下颌,调戏道,“等着,或许本君出来就瞧上你了。” 女子娇羞的笑了。 怪不得湘姐说女君人很好呢。 姬幸踏进楼,还是那幅糜乱的景象,处处都散发情欲的气息。 姬幸掩了掩鼻,她上回来便嗅到了,这里染着浓烈的催情香。 清透眼眸上下一扫,发现楼焟已经随着老鸨上了二楼。 她也抬步跟上去,只是途中引得男客频频观看,他们无疑将她当做妓子了。 二楼,楼焟开口要了花魁。 老鸨乐呵呵的引他去湘湘的屋,还说多送两个姑娘去助兴,“我这儿的姑娘都能弹会跳的,公子您想听的曲儿他们都会,待会儿保准把您服侍的舒舒服服的,您明儿个指定还想来!”她夸张的笑着,拍着门,唤了好几声湘湘。 楼焟听着不表态。 男人都喜欢干净的。 他要不是没带人来,也不会进青楼委屈自己。 “怎么了妈妈?”这时门开了,露出湘湘漂亮的小脸。 肌肤白皙如瓷,明眸琼鼻,红唇娇艳欲滴,瞬间就吸引了楼焟目光。 “来客了来客了,你快收拾收拾,马上服侍公子。”老鸨道。 湘湘看了一眼楼焟。 对老鸨道,“妈妈先带客下去吧,湘湘马上就到。” 他们接客的地方并非自己的卧房。 “害,不用那么麻烦,”哪成想老鸨摆摆手,“公子都跟我上来了,你在屋子里服侍他吧!” 湘湘有些惊讶。 从没有客人让妈妈这样破过例。 “湘湘姑娘要准备什么,本公子可以效劳。”这时楼焟轻笑道。 这人长得倒是英俊潇洒,湘湘却不怎么高兴。只是依旧露出一张魅惑勾人的笑脸,“这事儿公子只怕无法效劳,如果您想在湘湘的屋子里,只怕要稍等片刻了。” “本公子稍等片刻又何妨?”那副笑脸成功勾到了楼焟,他眯了眯眼,抬手就勾起湘湘束腰上的丝带,送到鼻尖轻嗅。 湘湘正欲说什么,突然愣在原地,面上媚意消散。 “哟,这不是楼公子么,今晚怎的这般有雅兴?”楼焟应到深厚愈快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巴掌就搭在他的肩上。 他扭头一看,不是姬幸又是哪个? “女君更是好雅兴,竟浪到男人来的地儿了。”楼焟浅笑,身在青楼话语放肆许多,“怎么,那十几个男人不能满足女君么?呵,本公子没想到女君这么随意。” 他的意思是姬幸是来做妓子,给男客上的。 湘湘秀眉微皱,楼焟露骨的话让她胃中一阵翻滚。她终于知道为何此人风流倜傥,她却没法喜欢了。 “那楼公子觅到此处,可是一招失算,辗转来回欲求不满?”姬幸反唇嗤笑。 湘湘却不觉着讨厌。 “额,女君您这是……”老鸨一面为上次辱骂姬幸而心虚,一面隐隐激动,她只怕也是来争湘湘的。 “本君自然是来找乐子的。”姬幸朝湘湘挥手,“湘湘姑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女君。”湘湘眸光流转,含羞带怯的一笑。 楼焟不禁拧眉,“怎么,这不是女君初到薄红馆?这大名鼎鼎的花魁娘子你还碰过了?” 湘湘正想反驳,不料姬幸扬眉一笑,“是啊,如果不是湘湘姑娘让人流连忘返,本君也懒得再来一趟。” 楼焟的眼神变了。 俪朝的女人……玩的果然花。 “哟,难不成楼公子也是慕湘湘名而来?”姬幸惊讶道。 “是啊。”老鸨替他回答了,“实在是不巧了女君,今夜湘湘让楼公子给包了,您明儿个再来吧。”只是千万别翻墙了! “省的您再错过,您今日就包下湘湘明天,也行。”老鸨挑眉,目中透了精明。 姬幸扬眉一笑,突然拨开她走进湘湘屋中,“好景易求良宵难觅,本君明夜可能就没兴致了。” 她突然掷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老鸨眼疾手快的接过,眼睛瞬间就火热了。 “要不楼公子行个方便?”她挑衅的看着楼焟。 “王妈妈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楼焟深深看了一眼姬幸,不明白这女人在发什么疯。他转而看向老鸨,让她解决此事。 “出来玩儿楼公子可别为难别人啊。”姬幸环胸轻笑,明媚娇艳。她退让了一步,“或者,您也往里边请。” 第399章 她嫁人了 不得不说,姬幸,真的是人间绝色。 那种奔放明媚,一颦一笑既傲然又风情的模样,是别的女人没有的。 任何女人都没有。 隐约媚香已经让楼焟魂不守舍了。 他现在只想找个女人。 可是眼前一个湘湘,一个姬幸……两个明丽的美人儿,他哪还能想到别人? “这可是女君自个儿说的,届时……”楼焟说着,语气一顿,“可别怪本公子欺负你。” 姬幸心中冷笑。 这男人倒是挺自信。 面上却不显,转身朝屋内去。 湘湘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也提着衣裙跟上她。 楼焟眯眼一笑,跨进屋子,合上了门。 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对话让老鸨惊呆了。 紧接着是巨大的惊喜,她高兴的就差拍大腿了。有点好奇想听一阵,不过又怕被发现,提着两只钱袋子溜溜球了。 与此同时,屋顶上的裴厌缺抹了一把冷汗。 姬幸,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可不想看见这三个人……那简直是脏了他的眼睛。 不过他也不想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裴厌缺正纠结着,突然瞧见楼下,一名健硕的玄衣男人,迈着稳重的步伐踏入青楼。 裴厌缺一愣,狭长的目眯了眯。 是他吗? 他揭开瓦片往里看了一眼,心头惊讶。 果然是他! 裴厌缺瞬间明白来人的目的。 他轻笑一声,一个起步离开屋顶,朝着王府去。 姬幸要了很多酒水。 跪坐在地上自斟自酌起来,片刻后老鸨找的助兴姑娘进了屋,足有四个,姬幸和楼焟身边各围两个,娇笑媚语。 湘湘则在不远处扶筝,眼眸轻合,模样娇美。 楼焟早已燥热难耐,一双白皙修长是手穿梭在女子身上,引的人连连羞笑。 他并未注意到,女子指缝里藏了一些粉末,悄然无声的落进他的杯盏中。 没过多久,姬幸觉着闷,拉了拉衣领,让陪酒的女子都退下了。 楼焟一腔欲火没了发泄之处,口干舌燥饮下好几杯水。 他将迷蒙的目光看向身旁明艳的姬幸。 女人一头墨发垂腰,露出的侧脸叫他沉迷,他喉结微滚,开口极沙哑,“姬太女……” “嗯哼?”姬幸目光似专注的盯在湘湘身上,从嗓子里发出的轻应更挠人心。 “你不是想我们三个一起玩么,你怎么离本太子那么远?”楼焟已无法做到冷静自持,身子缓缓朝姬幸挪去。 他的手朝她碰去。 突然,一只合起的折扇抵住了他的手。 楼焟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腰上的折扇不知何时落在她手中。 “为时尚早吧,没想到楼公子还是个着急之人?”她瞥了一眼,楼焟额上满是隐忍的汗渍。 “这事儿能不着急么?” “可本君不是出来卖的,楼公子这手,还是不要落在本君身上的好。”她笑着用折扇挑走楼焟的手。 并不知道无意的话让湘湘伤了心。 楼焟觉得自己又被耍了,他每回探向姬幸的手都恰到好处的被挡了回来。他的武功是不错,可姬幸也不俗,二人你来我回,他愣是没碰着人。 他真的要爆炸了。 只好把目光放到湘湘身上。 偏生姬幸极强硬的让她奏曲。 楼焟从来没有这么郁闷过。 他咬咬牙起身,身下一片窘态。 姬幸撑头看着,眯了眯眼睛。 在楼焟推门要出去的时候,单臂环上他的肩,“楼公子要去哪儿啊?” 姬幸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冷香让楼焟一阵心神荡漾。 他吞了吞口水,转身欲拥美人入怀。 不成想姬幸毫无压力的躲过去了。 事情不按预料中的去,这二人今晚上吃不着了,楼焟咬咬牙瞪了姬幸一眼,有本事她什么人都跟他抢! 哼! 两个女人,真可笑! 楼焟大步跨出了屋子,在青楼里寻寻觅觅起来。 姬幸看着被大力合上的门,眸中闪过戏谑的笑。 她慢悠悠的坐上窗台,朝着楼下不算热闹的街市。 琴声停了。 一片静默,似舒缓似古怪的气氛蔓延在二人周身。 “对不起。”良久良久,湘湘开口道歉。 “道什么歉?你只是拒绝了我。”姬幸笑笑,“而你有权利拒绝我。” “你不生气了?”湘湘小心翼翼问。 她记得她走的时候面上带了薄怒……她自己也是真的难过。她竟然要送她他的男宠!——她对她从来没有别的意思,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生气了。”姬幸仰头,目光落在圆月上。 气极了说不来,这才过了多久?搁了一个晚上,她又置身这间屋子。 虽然不是为她来的。 “那位楼公子,跟你有何仇何怨,你要这么针对他?”今晚她可以和她彻夜长谈,湘湘想到这里很高兴,略带取笑的问。 取笑的自然是楼焟。 “他不是个东西。”姬幸笑笑,突然抛出一枚内方外圆的铜钱,比俨朝的大上一倍,是俪朝特制的,流转于指背把玩。 “看来颇有渊源。” “看不惯他,也是替别人教训他。” “谁有这样的荣幸?” “罢了罢了,”想到惢嫣,姬幸无奈的笑笑,“是我自作多情,她可没让我动手。” 怕她惹上麻烦来着,还不让她乱来。 楼焟的确是个麻烦,不过她乐意惹。 湘湘更好奇了,没想问,可话已经脱口了,“谁啊?” “一个很好的姑娘。” 姬幸说“姑娘”这个词儿的时候,陡然想起那天那家客栈里,心心朝她投去的好奇目光。 她身旁坐着一个无微不至的俊美男人。 一般情况下她指定是对男人更感兴趣,可偏偏那次,她一直暗中观察心心。 她也在观察,观察的不是她,而是服侍她的男人们。 她眸中有讶然、好奇。 被她身边的男人发现了,警告似的敲了敲她的碗碟。 然后她收回目光。 可余光还是不住的偷看。 姬幸当时就被逗笑了。 想在想起来,她胸腔也发出愉悦的震颤。 “原来是个姑娘……”湘湘思绪复杂。 “我也说过同样的话。”姬幸突然道。 “什么?” “我说带她回俪朝,送她我的小宠。” “她收下了?”湘湘微讶。 “不,”姬幸道,“她嫁人了。” 第400章 被蛇咬到不可描述之处 她嫁人了……她拒绝了。 “她是我朝女子啊?”湘湘脑子里闪过那日在窗口,瞧见的除姬幸外的两个女子。 是其中的一个吧? 嫁人了……二人都是妇人装扮。 “是的。”姬幸点头。 彼端,楼焟搂着一名女子拐进屋里,身上燥热难耐,便将外袍褪去,他并未注意到某细小漆黑之物从外袍钻进他的衣摆。 妓子公子公子的媚叫,由着男人压到她身上来。 楼焟突然停了,总觉腿上有什么东西爬过。而且逐渐清晰,他惊的跳起,抬手就要去拍那物。 然而,它先一步缠上他那不可描述之处…… 楼焟“啊——”的尖叫声,穿透半个薄红馆,服侍他的妓子吓坏了。 然后就见男人朝着身下那物狠狠捏去…… 一条黑长的蛇,从裤管里掉了下来。 妓子吓的花容失色,捂着脸更大声的尖叫起来。 “嘶——”那叫声穿破耳膜,姬幸低嘶一声,手中动作略顿了下,那枚铜钱便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湘湘不明所以,还想开门出去看看。 姬幸含笑跟着他。 楼焟那屋子已经乱了。 门房紧闭,屋外围着许多男客妓子,老鸨唯恐再发生上次那事,惊骇的疯狂敲门,“公子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公子,您倒是把门打开啊!!” 屋内。 楼焟捂着下体蜷缩在地上。 妓子怕那被捏死的蛇,缩在床上没敢下地。 窗口翻进来一个侍卫,“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快……离开这里,找大夫,找大夫!”楼焟满头虚汗,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那畜生正咬中他的下体,火辣辣的疼! 侍卫二话不说,扛起太子爷就跳窗飞走了。 妓子颤颤巍巍的把门打开了。 探进来的一双双眼睛。 “怎么回事啊?” “刚才谁叫唤?” 老鸨也问,“公子呢,楼公子呢?” “妈妈!”妓子都快哭了,指着床榻旁的某物,“有蛇!” 然后哭哭啼啼把方才的事讲了。 楼焟遭到了男客的群嘲:真是个倒霉蛋。 姬幸和湘湘姗姗来迟,把对话听了个大概。 她们拐到某角,湘湘拉住她,“是你做的?” 帮那名女子教训楼公子…… 姬幸淡笑不语,轻拍了拍少女肩头,“我回去了。” 湘湘便见她转身下了楼,目送那道翩跹身影,踏出薄红馆的大门。 然而,那是姬幸最后一次踏足薄红馆。 也是最后一次见湘湘。 湘湘神色落寞的回到自己的卧房。 只在地上找到了那枚厚重的铜板。 — 楼焟被属下扛回了使馆,他大汗淋漓的被放到床榻上时,还不忘嘱咐下属,此事不可惊动任何人! 于是使馆之中只点了一抹幽幽亮光。 随性的大夫很快提着药箱赶过来了。 他给楼焟查看了伤口。 那地方已经发青发紫了,肿胀的厉害,翻过来一瞧,底下赫然有两颗牙印。 “怎么样?”楼焟咬咬牙,已顾不得羞耻,问道。 “殿下……”大夫收回手,退一步跪下去,在药箱里翻找着什么,“这蛇有剧毒啊!” “什么?!”楼焟浑身发冷,口中直道,“药……解药,拿解毒丹来,快给本太子拿解毒丹!” 大夫找着解毒丹,递给楼焟的侍卫,侍卫将其喂给了楼焟。 “殿下,您那处……只怕是保不住了啊,为确保您的性命,您必须尽快做决定。” 楼焟刚吞了解毒丹就听到这话,气的他险些跳起来将人给踹翻。 这庸医,居心叵测,竟然想让他当太监! 他要是没了那玩意,他还算是个男人吗?!——父皇绝不会让一个太监当司皇帝! “殿下属下说的是实话啊,那蛇毒已经在那处扩散了,你就算服用了解毒丹,往后也不能人道了啊!现下当机立断必保性命无虞,如果您不肯,只怕性命也危急啊!”大夫急道。 楼焟磨磨牙。 不可能! 他宁愿死,也不能舍去男人的尊严,他绝不当太监! “对……对了!”大夫想到什么,忙道,“缪朝!缪朝是毒之大国,他们的解毒丹最厉害,如果能拿到缪朝解毒丹,太子殿下的性命一定能保住!” 楼焟感受着体内蛇毒横冲直撞,身子不禁拱起,拳头紧握,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办——去办!” 大夫要留着观察楼焟的情况。 侍卫急匆匆的飞了一趟东使馆。 住在东使馆里的不仅有缪使,还有一些小藩国的使臣。侍卫进门是要过俨朝守卫那一关的,对方拿出了楼焟的令牌,守卫就放了人。 然而在某跨院,侍卫被俨朝的守卫拒之门外了。 “我们找摄政王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的大事啊!让我见王爷一面吧!“ “摄政王已经歇下了,谁也不见,你们明天再来吧!”缪侍卫冷声道。 明天再来殿下陡凉了! 侍卫心里啐一口。面上却苦苦哀求,可对方还是不肯让步,一直是冷硬的谁也不见。 他只好高声大喊,“王爷!摄政王殿下,我们家太子爷有事相求!” 把其他国家的使臣都引来了。 一听是司朝太子的人,那是敢怒不敢言。 侍卫并不知道,某间厢房里,关侯一袭玄衣,麻木的坐在关菱的棺椁旁,带着仇恨的双目猩红一片。 另一边,兰兰揉了揉迷糊的眼,爬上池墨青胸膛,蹭了蹭又摇了摇,哼哼哧哧的说有人找他。 池墨青眼睛都不带睁开的,抬手把她摁在自己胸膛。 “嘘。” 他抬手捂住她的耳朵。 — 惢嫣在裴厌缺怀中醒来,她清瘦背脊贴着他健硕的胸膛。 伸着手臂略有些艰难的翻过身,嗓中发出嘟嘟囔囔的醒床音儿。裴厌缺恰时的醒了,惢嫣的肚子刚好顶在他小腹,他抬手摸了摸。 时候尚早,明媚的日光从窗口洒进来,屋内染上一层淡淡金黄,温暖又温馨。 “昨晚事情办的怎么样啊?”惢嫣问,“他去的是不是薄红馆啊?” 裴厌缺说薄红馆是裴家的幕后生意,如果楼焟去的是那里,那么下毒就变得轻轻松松了。 “还没有结果,另外我半路撤回来了,猜猜谁去了?”裴厌缺勾勾她的发丝,慵懒道。 性感到惢嫣忍不住在他脸上吧唧一大口。 “姬幸去了?”她问。 第401章 姬幸遇刺 裴厌缺挑眉,“你怎么知道?” “她喜欢里头的一个姑娘。”惢嫣想到那天在薄红馆下,从窗口看到的女子。 她眼眸一转,狐疑,“她不会跟那么什么……楼焟撞上了吧?” 裴厌缺不想多提这事。 他知道惢嫣一定会八卦姬幸和楼焟抢花魁女的事。 这三个人……他实在不太好描述。也无意揭开旁人隐私。 裴厌缺含糊的笑笑,“姬幸也在,不过我说的那个人是关侯爷。” “关侯?”惢嫣一惊,“他是不是知道楼焟害死了关菱?” 裴厌缺颔首,昨日他说跟司朝武斗,关侯的面色瞬间就变了。他一定也猜到了,正在找机会下手。 “他得手了吗?” “不知。”裴厌缺无奈道,那地方他是真待不下去。都没瞧见自己这边有没有的手,不过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来人禀报。 二人又躺了一会儿,便双双着衣起来了。 早膳的时候妓院那边的线人果然来了。 告诉他们毒已经种下去了。 并且还禀报了昨夜让楼太子颜面大失的那件事。 惢嫣觉得惊奇,“被蛇咬了……” 这蛇可真……在人身上蛰伏着不被发现就罢,咬人也算了,偏生还咬在那处——这蛇真是成精了! 线人走后,惢嫣在裴厌缺怀里笑开,“看吧看吧,我就说老天爷得得收了他!坏事做尽遭了报应了吧! “你说他不会不能内个,直接变太监了吧?” 裴厌缺但笑不语。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世上不会有这么蹊跷的事情。 楼焟这事定是人为。 是谁也不必深究,总之只能说三个字——做得好! 惢嫣笑了一阵歇音,秦嬷嬷将新收的帖子送了过来。 惢嫣一张一张翻看,最终只留下了一张。 她递到裴厌缺面前,“张老板他们谈成一笔生意,说应该感谢我将他们拒起来,要请我吃饭。另外他们要离京了,这次我恐怕得去了。” 她先前退了两次饭局来着。 裴厌缺将帖子拿过来一瞧,“届时我陪你去。” 彼端,北使馆。 楼焟躺在躺椅上,身上盖了略薄的毛毯,晒着日光。粲然的阳却无法温暖他,他面色一片死寂。 他命大捡回来这一条命。 下体也算是保住了。 但是竟然……没什么感觉了。 楼焟根本不敢往坏处想。 昨天刚被咬,哪能今天就能用的?——等他回朝大抵就好了。 这些担忧过后,楼焟才抽出空来想,那条蛇是怎么回事。 它不可能是他在外面带进去的。 青楼里…… 是姬幸! 一定是姬幸,是那蛇蝎女人要害他! 那个贱人! 楼焟目光一厉,猛的从藤椅上坐直身子。 “太子殿下。”这时,侍卫跨进院子,瞧见楼焟阴晴难定的面色,小心翼翼道,“缪朝淮阳侯求见。” “缪朝的人!他们还来做什么!”楼焟气的砸了桌上的杯子。 侍卫不敢说话。 “叫他滚进来!”楼焟咬牙。 关侯的面色比昨日好的多。 “楼太子。”他不动神色的扫一眼躺椅上慵懒挂着的男人,对方不仅没起身,还晃荡了一下腿,淡淡问,“侯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太子不会是在为昨晚上的事生气吧?”关侯笑笑,“那个时辰我和王爷已经歇下了,是真不知道太子您遣了人来,这不,一大早得知此事,守门的侍卫都挨了王爷批,他还命我即刻来跟太子赔礼道歉。 “不知太子有何大事,实在是抱歉。”关侯语气真挚,只是微微垂着头,目中一片冰寒。 “哼!”楼焟冷哼一声,“你们王爷该不会是装聋作哑,今早派了你来就想轻轻松松打发了本太子吧?昨晚上虽没去,但使馆里是什么情况本太子清楚的很。——你跟你们王爷,并非是聋子吧?” “太子说笑了,如果我们听见了,哪能不给你开门?” 楼焟冷哼一声。 “太子到底有何要紧事着急找王爷?王爷腿脚不便没来,叫我代为转告。”关侯扯了扯嘴角,语气染上不耐。 出来时王爷嘱咐过他,不必跟对方客气。 他是因着对方的身份,怕影响到两国关系,才好好跟人说话的。 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不必了!”楼焟压了压心头火气,冷声道。 关侯也不再说什么,一声告辞后抽身离去。 楼焟许久才静下心神来,他勾勾手叫来暗中潜伏的暗卫,“去查查,姬幸那儿的防守如何。” “是!” 其实一些小藩国,还有缪朝这个四大国之一,在宫宴后就跟裴鹤擎提出了辞呈。 小藩国这两日都走的差不多了,而缪朝只是出了关菱的事,池墨青为照顾关侯的情绪,没有离去。 四个使馆都空出了一大半。 这夜,姬幸总算有了些兴致,召了个俊美清瘦的男宠入屋。 男人一袭白衣,乖乖的跪坐在床榻,在姬幸的挑逗下有些害羞,俊面微微的红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姬幸纤细的指顺着男人胸膛往下,解掉他腰上的腰绳,缓缓将衣裳掀开。她不太喜欢接吻,嫣红的唇直接含住男人的喉结……缓缓将人推倒,男人乖乖的看着她。姬幸将修长的美腿跨在男人腰侧。 男人很快发出情动的声音,“女君女君”的叫。 姬幸的呼吸微微重了,她不语 屋内迅速升温,气息旖旎一片。 男人乖乖的承受,修长的指如美玉一般白皙,落在女人的腰际,隔着衣料。 目中一片迷蒙的情欲。 在极致的欢乐中,他并没有丢失警惕。赫然听到了风向凌冽的转变。 迷离的目光瞬间就变的清晰了。 手肘撑起身子,目光盯着门。 “女君……”男人不想败她的兴,也并不想败自己的兴。毕竟女君最近很少召他们,一路上也只有三四回,入了京更使跟姑子般,他们如何挑逗勾引,她就是不入他们的屋。 他是这段时间第一个被召的,自然高兴又得意。 男人已将不速来客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了。 胸前突然流转上一只纤纤玉手。 姬幸轻轻一推,男人就顺着她重新躺下了。 “乖,不要动。”红唇轻启,嗓音沙哑难耐,听的男人耳朵痒痒,脸更红了。 他乖乖的点头。 而且这种情况……就是叫他死在女君身下他也乐意! 第402章 女君可真厉害 屋外杀声漫天,铁器碰撞发出肃杀的“铮铮”的声音。 姬幸的一干男宠正在跟突袭的敌人浴血奋战。 他们都是会武功的,姬幸的男人鲜少有柔弱者。 而屋内爱欲的气氛不止,甚至更为浓烈了。 当然,姬幸可不想跟她的小宠一起死在这。 丢过一次后,她停下歇了口气。 姬幸睁开含媚的双眸,温柔的看着身下的男人,她轻拍了拍他的面颊,然后伸手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木笛。 男人知道这笛子,也知道它的用处,虽极少见到女君施展,但见她临危不乱模样,他知道稳了。 妻主能让他莫名的信服,他现在只想乖乖跟她待在一起。 姬幸将笛子横在嘴边。 一阵略诡异的曲调飘出,引得漆黑的夜穹蠢蠢欲动。 夜袭的杀手不多,可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姬幸的小宠门并不主杀伐,缺乏实战经验之下,有些难以招架。 已经横尸了三人了。 然而,随着笛音的发酵,月光下积水空明的地面突然似潮水一般,涌上来一大片黑暗。 杀手注意到这变故,定睛一瞧,大惊——竟然是蛇! 一条蛇不可怕,可这是一群蛇,少说也有上万条啊! 这是从哪儿涌出来的?! 蛇群的速度并不缓慢,不知来源,愈来愈多,密密麻麻的叫人头皮发麻。 杀手们只觉得全世界的蛇都跑这儿来凑热闹了! 他们顿时忘记了攻击男宠,手执长剑与蛇对峙,步子不禁连连后退。 左前方的人很快就沦陷了,一条蛇弹飞在他身上,他抬剑斩断,抬头一瞧,还有成百上千条蛇一股脑的涌了上来,顿时脸色都吓白了。 男人惊恐的大叫着,手中沾血的长剑掉在地上。 同伙瞧见这一幕惊呆了。 发觉蛇群只针对他们,而不针对男宠时,他们明白是笛声在作祟,大叫着要闯屋,杀掉吹笛之人。 然而笛音一转,蛇潮整个涌起朝那男人扑过去。 与此同时最先遭到攻击的男人已经停止了呼吸,蛇潮从他身上褪去,露出青筋暴起的脸庞,唇瓣乌黑,死不瞑目。 “啊啊啊啊——” “救命啊!” “撤!快撤!” 杀手们并不怕蛇,可架不住蛇群之多,且大部分都有剧毒,他们杀也杀不完,很快就丢盔弃甲,大喊大叫着飞走了。 于是天上还掉下来几条蛇。 笛音还没停,只是明显悠扬了,带着安慰之色。 蛇群安静下来,缓缓退去,片刻便一条不剩了。 小宠们惊异的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满地断裂的蛇身,以及几具中毒而亡的死尸,他们还真会觉着,这是场错觉。 屋内,姬幸放下笛子,感叹一声还真好用。 母皇也不早些教给她,那样的话,她早些时候也不会那样狼狈了。 “女君可真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赶走了。”男人崇拜道。 姬幸拍拍男人的脸,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起。 屋内呼吸缠绵,男人女人挥汗如雨。。 “女君,我们死了三个人……”屋外,阿郁禀报,分别报上三人的姓名,“您要看看吗?” “别去……女君,别去……”身下的男人将铁臂缠绕在她的细腰上,忘情的挽留她。 姬幸开口了,话语断续粗重,带着明显的情欲,“知道了,明日一早,你去买三口上好的棺材,安置了。” 阿郁磨了磨牙,低应一声离开了。 余下的七个杀手狼狈的逃回了北使馆。 彼时他们的殿下脱去了下绔,那两个牙印依旧明显。 楼焟咬咬牙。 他该不会真不能人道吧?! ——不可能! “太子爷,”这时属下敲了敲门,“他们回来了。” “得手了吗?”楼焟忙穿上下绔,忙问。 “让他们给殿下禀报吧。” “让他们进来!”楼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恢复平日翩翩公子模样,颇有体态的坐在床榻边上。 暗卫方丢了魂儿,现下可算是捡起来了,七人整整齐齐的跪在楼焟面前,“属下没能办成事,还请殿下恕罪!” “失败了?!”楼焟音量拔高两分。 按理说,暗卫完不成任务还不如死在任务里。 但是这一次不行,他才就带了这么些人,如果全死光了,他回去的路上可就危险了。毕竟他盯着皇位的“兄弟”可不少呢。 所以楼焟嘱咐了,看情况办事,完不成立马撤退。 暗卫将蛇群的事告诉了楼焟。 楼焟猛的站起身来。 他只觉得身下奇痒难耐。 好啊!好啊! 果然是你姬幸! 他就知道! 那个蛇蝎般的贱女人! 他若是成了太监,这辈子碰不得女人了,他说什么也要拉着那贱女人一起死! 怒气上头过后,楼焟冷静下来。 他带来的人不多,可这一趟他就折了五个人。 现下的情况他杀不了姬幸。 既然如此,那就缓一缓。——姬幸最好祈祷他没有变成太监! 马上就要回朝了,他得先替阿衿报仇,该把主兵力放在翊王那对贱男女身上才是。 — 惢嫣跟裴厌缺今晚有应酬。 是留在上京的几个富商递来帖子,请惢嫣吃饭,感谢她为俨朝贫苦年轻人所做的一切。也感谢她将他们聚起来,叫他们有机会谈成一大笔生意。 帖子上字句写的很漂亮,先前就递了两遍,惢嫣给推了。只是最近他们准备离京回去了,送行宴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毕竟来一趟是捧她拍卖会的场子。 裴厌缺顾念她怀着身子,打算随行。 反正是晚宴,裴厌缺从武苑回来再过去,是可以赶上的。 惢嫣大着肚子,不方便饮酒,面前放着其他的饮品。裴厌缺则是一杯又一杯下肚,跟富商推杯换盏,完全没有架子。 引得他们一阵恭维。 酒足饭饱之后散宴,天色已黑作一片,打更人提着锣鼓出来了,迫近宵禁时分。 酒楼门口互相道别后,富商目送惢嫣二人乘上马车。 车厢里更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裴厌缺喝的有点多,醉醺醺模样,缓缓将身子倾了,靠在惢嫣肩头,轻轻蹭了蹭。 第403章 小羊羔之死 带着清香的酒气吐进她鼻腔,惢嫣笑着扇了扇。 “喝不了了就不喝呗,以前酒局宴会,你不喝直接扣了杯子的,今天怎么一杯接一杯的?”她抬手扶上男人面庞,戏谑的轻拍了拍。 她知道他的酒量其实并不好。 他从小就没沾过酒。后来成为裴二公子,跟着裴鹤擎的一起参与的酒局虽多,却也不怎么喝酒。 所以先前确定关系,她拉着他去喝酒,他只是默默看着她喝,然后将醉醺醺的她背回家。 他能喝,但是没有雅量。 酒量是她失踪那段时间练起来的,回来后她发现他真的长进很多,也会陪她一起喝。 只是也招架不住那些久浸酒局的富商轮番的灌。 他偏生都喝了,来者不拒。 惢嫣拦都没拦住。 裴厌缺靠在惢嫣的肩,憨笑两声,“夫人,他们没邀我,我巴巴的过去,代表的可是你,我喝,就等于你喝。” 惢嫣噗嗤一笑,颇为宠溺的提了提男人鼻梁,“我家夫君还有这层心思在呢。” 裴厌缺庞大的身子靠她更紧了,大掌摸在她圆滚的肚子上,亲昵的蹭着她,语气懒散性感,“还有一个月……” “嗯。” 一个月我们的宝宝就落地了,一个月我们就当爹娘了。 惢嫣是这么想的,然而男人却咬着她的耳朵,“生下来就给我,真是憋死为夫了。” 惢嫣,“……” 他们有一个月没那啥了。 任何形式的都没有。 孕晚期她没啥感觉,就怕男人憋不住一直想要,没想到他突然自律起来,晚上睡觉非常安分,连荤话都不说。 当然,惢嫣并不知道男人去书房自个儿解决了多少次。她还以为他最近也不想……现在看来,竟是一直惦记着。 “你还得素两个月呢,我要坐月子。”惢嫣虚咳一声。 不过她想他心心念念的女儿落了地,他也不会整日想着那事。 “坐月子不能做吗?”裴厌缺苦着脸。 “听说坐月子是来一个月的小日子……你想浴血奋战么?”惢嫣瞥他。 听说是这样,但她没经历过,还是得到时候看。 “没事。”裴厌缺别扭了一阵,叹息一声亲了亲她,“我们还有别的法子。” 这话语气颇为暧昧,惢嫣不禁红了脸。 “王爷!王妃!”屋外突然传来莫寒的惊叫声。 裴厌缺也是在那一刻,觉察到杀手的气息,被酒气熏的迷蒙的目一清,他下意识将惢嫣揽进怀中。 这种情况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了。 惢嫣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倒也没多慌。 然而车厢顶部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那声音大的惊人,属实是吓着惢嫣了。 裴厌缺安抚的拍拍他,低声问莫寒外面是什么情况。 “王……王爷。”莫邪看着砸在车厢,又掉在地上的某物,有些吞吐。 “怎么回事?”裴厌缺不由得拔高了音量。 “是王妃的羊!”莫邪道。 “羊?”惢嫣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从裴厌缺怀中探出头来,“是雪雪和白白吗?” “是的王妃。”莫邪回答。 “死了吗?”惢嫣一慌,下意识就想看看。 裴厌缺一把将她拽回来。 对方做这事是恐吓他们的,那两只羊绝对死的很惨。 她很喜欢它们,瞧见了指不定多难过。 车厢外传来莫邪应是的声音。 “乖乖待着,我出去看看。”裴厌缺道,语气不容人拒绝,又加了句,“不许偷看。” 惢嫣心绪复杂,乖乖哦了一声,瞧着他出了车厢。 裴厌缺瞧见了两只羊羔。 四肢皆折,脖子上的骨头也断了,以一种极扭曲的姿势瘫软在地上。原本雪白的羊毛被染红,貌似还有一种怪异的褐色,油脂般粘稠的血液从车厢顶擦过,在地上摔开一大片。 依稀可见腹部被剖开了……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恶臭之气。 对方并未发起袭击。 丢下这两头羊就跑了,追都来不及追。 不过是谁做的,裴厌缺心知肚明。 他凝视小羊片刻,车厢里传来惢嫣的问询,嗓音发酸发软了,是哭腔。 裴厌缺心里叹息,“好生安葬它们吧。” 他知道她很喜欢这两只羊羔。 就像当初喜欢小黄一样。 还指望着他们过崽子,实现小羊羔自由。 何况这是花腰送给她的。 惢嫣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彻底没绷住。 见她落泪裴厌缺心乱如麻,正欲安慰她,离开的气息陡地复返了! 暗卫顿时戒备起来,严阵以待。 然而对方只是远远立在一处屋脊上。只有一个人,一袭夜行服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他拿着弓,似乎在找角度,旋即抽出了一支长箭,架在弓上,对准了……暗卫反复确认,就是地面。 “咻”的一声,箭矢射出,划破了空间。 令所有人惊异的是,那支箭在半空中陡然着了火! 宛如一道流星,极速从高空落下! 裴厌缺瞧着那火光,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一把拔出莫邪的剑,在箭射到地面的小羊羔之前,挡住了它。 是的,是挡,而非削断。 然而还是晚了。 箭头的火舌一阵翻腾,还是点燃了小羊羔。 小羊羔燃起来的一瞬间,火光冲天! 瞬间喷张的烈焰点燃了马车,尤其是接触到上面小羊羔擦状的血液时,一发不可收拾了! 暗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一跳。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厌缺撩了车帘,飞速钻进马车里。 一切发生在一息间,惢嫣刚意识到着火了,她就已经被困在车中,无法脱身了。 “嫣嫣!”裴厌缺一把扯下被引燃的车帘,冲惢嫣伸出了手。 惢嫣狠狠呛了一下,飞速朝男人钻去,只是大肚子阻碍了她的行动,她刚起身就感觉到一阵震颤……紧接着是剧痛! 裴厌缺险些被吓的魂飞魄散,也管不到那么多了,钻上去就将人抱了下来。 火舌舔燃了他的衣裳,夏日衣衫轻薄,瞬间就燃了起来! 裴厌缺将惢嫣放在地上,确保她身上没有火星子,才来得及将衣裳褪去。 他将圆领袍全脱了,背脊已经留了一大片灼伤痕迹,莫寒见状忙将外衣给他,裴厌缺随意的披在身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完就立马去看面色发白的惢嫣。 第404章 动了胎气 “嫣嫣,你怎么样?”裴厌缺揽着惢嫣,指尖发紧,面上紧张的神色表露无遗。 “肚子……肚子疼!” “不会是要生了吧!”裴厌缺惊道。 “我不知道……”惢嫣小脸发白,腿一软就要跌下去,裴厌缺忙将人打横抱起,“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去生!” 裴厌缺运了轻功飞起,一干暗卫都跟了上去。莫寒自觉留在火源处看着,以免火苗窜到居民屋舍。 可那帮人不知在羊羔身上抹了什么,那火只大不小,整个马车都置在火海中了。莫寒低嘶一声,咬咬牙开始大喊大叫了,“走水了——” 惢嫣觉着自己可能真的要生了。 她疼的面色都扭曲了。 裴厌缺慌张的同时,脑子里闪过荒诞的想法,他真怕惢嫣在半空中就生了……于是不断的加速、加速,快的只剩一道残影。 然而赶到王府,将府上养的一干稳婆都喊起来后,稳婆却告诉他惢嫣只是动了胎气,现在还生不了。 “可是她疼是怎么回事?大人和孩子都不会有事吧!”裴厌缺问。 “王妃应该是受了惊吓才动了胎气吧,疼的正常的,羊水没破就生不了,快叫大夫煎一帖子安胎药给王妃喝下!喝了没事就没事,如果还是疼只怕得催产了!”稳婆急急道。 裴厌缺又风风火火将府医提了起来。 一碗安胎药很快送到惢嫣手中。 她额头都渗出虚汗来了,天气又热浑身都火热热的,这汤药属实烫手,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仰头就全喝了下去。 裴厌缺立马急切问,“好了吗?” 惢嫣,“……” 裴厌缺见她脸色发白发虚就知道还没好。 急的来回踱步。 惢嫣抬抬手让他靠过来。 裴厌缺顿了顿走过去。 她又让他转过去,从背后解开披衣,瞧见那一片似火红沼泽般的可怖烧痕。 一大块面积,落在许多疤痕上。 惢嫣知道烧伤有多疼。 可是半晌只是围着她转悠忙活……惢嫣心一酸,指尖颤抖的停在男人背部的好肉上,两行清泪就滚了下来。 裴厌缺半晌没听见她说话,扭头一瞧人哭了,顿时慌了神。 他指腹温柔的抹去她的泪水,有些僵硬道,“不疼的……” 是比刀伤剑伤来的难受,但于他而言都是小伤。 “那你快去处理了,好好上药养着。”惢嫣吸了吸鼻子,敲敲他的肩膀催促他。 “那你不生了?”裴厌缺呆呆问。 惢嫣噗嗤笑了,“说不定你处理好伤,你女儿就出生了。” 裴厌缺笑笑,摸摸她的小脸,“那我去了,疼就喊我。” 裴厌缺去了大概两刻钟,回来后换了一身衣裳。 而惢嫣的肚子也渐渐平静下来。 没有要生的迹象。 能足月生下来自然是最好的,夫妻两个都松了一口气。 惢嫣眼圈儿红红的,让裴厌缺明后天告假不去武苑了,裴厌缺笑眯眯的应着,然后哄她睡觉。 “你不睡么?”惢嫣躺着,还抱着男人手臂。 “喝多了酒有些难受,我等一碗醒酒汤,你先睡。”裴厌缺亲亲她的小脸,温声哄着。 惢嫣乖乖闭上眼睛,只是心情复杂,难以入眠。 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男人站起身来,轻声细步的离开屋子。 — 北使馆。 楼焟着一袭单衣,交叠修长的双腿,背后放了隐囊,懒散虚躺在床榻之上,听着侍卫的禀报。 “……属下没有恋战,射出一箭后就走了。” 楼焟颔首,这是他吩咐的,省的被裴厌缺抓住把柄。 他并不认为这一场火可以杀死翊王夫妻。 他只是吓吓他们……说不定宫氏九月怀胎的孩子,还会折在这一场变故之中。 阿衿,你放心,今日只是一个孩子。 明日我会为你杀了宫氏。 后日就是裴厌缺! 楼焟简直心情舒畅。 恰时,他觉察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屋外传来了巨大的响动。 “出去看看。”楼焟拧眉。 侍卫推开门的瞬间,瞳孔剧烈的一缩,下一刻,整个人都似一股风暴般朝后跌去,重重摔在了墙面上! 楼焟一惊,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穿进门中修长的腿收回,男人颀长的身子探入屋中。 高大挺拔,带着修罗之势,叫人胆战心惊。 楼焟头皮发麻,心哐哐跳了起来。 “你……” 不等他多吐出一个字来,男人绷起的身子犹如猎豹一般,迅猛朝他袭击来! 那脚尖几乎要将地面给蹬破了。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虽然男人象征性的掩了面,但楼焟还是一眼就知道他是谁! ——裴厌缺! 他不认为有除了裴厌缺以外的人敢这么做! 刻在骨子里的身体反应快过脑子,楼焟立马抬手格挡。 男人并未带武器,朴实无华的一击重拳,冲破他格挡的手,重重砸在他脸上。 力道大的叫楼焟直接从床上飞了下来,狼狈的落在地上。 他吐出一口血来,只觉得下颌都给他打脱了。 楼焟震惊了! 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速度和力道吗?! 然而一击还不够,男人又飞身上来。楼焟被那一拳打怕了,一个鲤鱼打挺扑腾起来,步步后退。 在退至门口时,他往外瞥了一眼,瞧见的景象是,他带来的杀手,竟全被俘虏了!像狗一样被人摁在地上! 楼焟目眦欲裂,心也跳到嗓子眼,他想往门外跑,然而身后男人速度快的惊人,一把就将他给逮回来了,狠狠往回一甩。 楼焟整个撞在墙壁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全碎成了渣子。 地上的侍卫刚爬起来,就被他砸倒了。 男人活动着拳脚,步步朝楼焟去。 “裴厌缺!”楼焟忙大叫,“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裴厌缺!你是不是忘了本太子是谁?俨境你胆敢伤我,就不怕挑起两国战争嘛!” 男人站定在他面前。 抬手解开了蒙面的黑纱。 赫然就是裴厌缺。 这一趟他都没换夜行服。 这也太嚣张了! 楼焟险些跳脚。 他以为裴厌缺听进去了,站起身来仰面,冷声道,“识时……” 他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因为裴厌缺的重拳,狠狠砸在他腹部。 楼焟凸出来的眼珠子瞬间爬满了血丝。 “俨朝境内胆敢伤我王妃,你好嚣张啊。”裴厌缺磨磨牙,从牙缝里吐出这么几个字。“你都不怕挑起战事,本王怕甚?” 楼焟只觉得背脊一寒,浑身都发起毛来。 腿一软就跌了下去。 领子一紧,整个人都被裴厌缺提了起来。 “你不能杀我,我是使臣……”楼焟吐出一口血,声音断断续续。 “你放心,我不杀你,我只要你九成的命。” 第405章 暴揍楼焟 物归原主 惢嫣隐约猜到男人去做什么了。 或许是潜意识里想等他回来,她迷迷糊糊的,一直没有真正睡过去。 直到后半夜,令人安心的气息出现,男人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床,挨着她睡觉。 惢嫣哼哧一声,朝男人蹭了蹭,这才安心沉眠。 次日清晨,阳光正好。 惢嫣揉着惺忪睡眼,扭头一瞧,对上男人的俊脸,只是他以一种跟她相反的方向睡着——趴睡。 惢嫣眨巴眨巴眼,昨日诸事潮水般涌入脑子……她已经确定他昨晚去做什么了。心里默叹了一声,目染爱怜,素手轻轻拨开男人遮住俊脸的发丝。 她想让他多睡会,便蹑手蹑脚起身,穿好衣裳出去了。 孩子没有早产,是府上皆大欢喜之事。 惢嫣吃早膳时,又想到她的小羊羔。 小羊羔在府上的话,是不可能被偷走的,可是下人每五天会带小羊羔出去一趟,让它去外面散散、吃草。对方就是趁着这个空当……那下人也没再回来。 惢嫣叹息一声,想到小羊羔的惨状,顿时没什么胃口了。 大黄似乎知道了什么,低眉垂目小心翼翼的跑到她脚边,惢嫣抬手摸摸它,让晴咕上了笔墨。 南蛮使者已经回去了。 她得写信告诉花腰小羊羔的事。 想到花腰送小羊羔时说的话她就难过,心里颇不是滋味。 写完信晴咕端来一碗安胎药,看着没动多少的膳食,劝惢嫣再吃一点。空腹喝药是不好的。 惢嫣把粥喝了,又把安胎药喝下去,才转身回屋里看裴厌缺。 裴厌缺正好也醒了。 难得晚起一次,他就这么趴着,含笑看推开门走进来,衣着整齐的惢嫣。 惢嫣语出惊人,“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流口水?” 裴厌缺,“……” “我可不是夫人,还像个宝宝。” 惢嫣当初趴着睡,是管不住自己口水的,每天早上湿一片,还扭扭捏捏的遮住。 笑死,压根就遮不住。 惢嫣虚咳一声,抬手摸摸男人的头,真似哄宝宝一般道,“是要先换药呢还是先吃早膳?” 裴厌缺笑笑,选择了先换药。 惢嫣便把大夫唤进来。 伤口处理有些麻烦,再加上上药,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裴厌缺才得以洗漱,用早膳。 裕伯禀报姬太女来了。 惢嫣看了一眼桌上吃饭的裴厌缺,让裕伯将人引到正堂子里去,她则笑眯眯跟裴厌缺说了这事,裴厌缺看她讨好模样有些好笑,摆摆手让她去。 正堂里姬幸翘腿坐着,一见惢嫣便站起身来,上下打量她一眼,看起来没受什么什么伤。 “你怎么来了?”惢嫣没瞧见她暗中的打量,笑眯眯问她,“是不是快要回俪朝了?” 姬幸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楼孙子走了她再走。 “咦?”惢嫣还以为她是来道别的。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姬幸坐回去,开门见山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惢嫣讶然。 “我猜的。”姬幸略带邪气的一笑。 惢嫣,“……”她把昨日的惊险跟姬幸说了。 姬幸颔首,心里有了考量。 “看来昨天潜入使馆,暴揍楼孙子的人就是你男人了。”她支着头呢喃。 说实话这事情就做的很舒心了。 “暴揍楼焟?!” 惢嫣猜到裴厌缺昨晚上去找楼焟麻烦了,但没想到,如此的……简单粗暴。 “你不知道?人都快死了一大半了。” “做的很明显么,外头怎么传啊?”惢嫣问。 “在你大俨朝你怕什么?”姬幸好笑道,“楼焟知道是你男人也不敢嚷嚷啊,百姓听说此事,只道他遭了仇家……拿笑话讲呢。” 她今早出门略略听了一耳朵。 结合昨日燃起来的马车,有人说有点像翊王府的,她就猜测是不是楼焟下暗手,结果被暴怒的裴厌缺打了。 姬幸问清楚这事就回了。 府上余下的八个小宠大多闲在庭院,放眼一看赏心悦目,见她回来纷纷上前行礼,女君女君的叫。 姬幸掏掏耳朵,“阿郁,那天晚上行刺的刺客,你怎么处理的?” “女君放心,奴将他们埋的远远的。” 姬幸笑笑,红唇轻启,“挖出来。” “啊?”阿郁以为自己听错了。 “本君说把他们挖出来。”姬幸环胸,“顺便,给我们楼太子送回去。” — 使馆里楼焟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恰如姬幸所言,已经死了一大半了。 楼焟现在就想回司朝。 俨朝不是自个儿的地盘,做起事来不方便,他也缺乏人手……如果这是在司朝,裴厌缺绝无胆量,也绝无能力做出这种事! 昨日他瞧出来了,裴厌缺是动了杀心的。 信已经在往父皇那边送了!等父皇的警告函下来,裴厌缺一定会为此事付出代价! 楼焟想到这里不禁磨牙。 然而这轻微的动作,立马让他口中含了一腔的血。 他的牙齿全松了。 楼焟趴在床榻边缘,将血吐了个干净,艰难的躺回去直喘息。 恰时下属来报,姬太女到了。 楼焟恨的牙痒痒,他摆摆手,意思是让姬幸滚。 下属正欲去办,还没等踏出房门,人就往回撤,因为姬幸笑眯眯的进了屋。 楼焟一瞬间觉得虎落平阳,他还算平静的看着这美艳女人。 “听说楼太子被人打了,本君特地来探望太子。”姬幸盈盈一笑,远远眺楼焟,并未走近,“希望太子早日康复。” 她左右扫一眼,确定楼焟是真死了一大半了。 “另外,本君还给太子准备了礼物。”姬幸拍拍手,“说起来,也算是物归原主。” 楼焟还不明所以,却见姬幸跨出屋子。紧接着一巨物从门外飞进来,砸在墙面,又落在地上。 裹挟的白布掉落,他才发现,那是他的暗卫! 楼焟顿时目眦欲裂,可是还没完,又一具砸破了窗户,飞进屋中。 接着是第三具、第四具……统共有五具。 五具尸体都齐了,楼焟胸膛剧烈起伏之中,又有一只手臂一条腿飞了进来。 屋中被弄的乱七八糟。 姬幸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物归原主了哦~” 楼焟红着眼扑腾,整个人从床榻上掉下来,口中发出破碎音节,让姬幸滚。 结果因为太激动,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第406章 姬幸离开 惢嫣帮裴厌缺告了假,这两天在府上休息。 褚廷英一猜就知道兄弟出事了,跟裴弦月一块儿来看他。 问起跟楼焟的渊源,惢嫣将久远的瘟疫一事跟二人说了。 褚廷英愤愤不平大骂无耻。 “不是,他弟的命是命,我朝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我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你早告诉我还有个这么无耻的人,我昨晚就跟你一块儿去揍他了!”褚廷英捏了捏拳头,恨不得现在去把楼焟拖出来一顿打。 “稍安勿躁。”裴弦月拉着他坐下来。对惢嫣二人道,“这事既已跟司朝结下仇,那么此人断不可留了。” “是呢,我跟表哥也是这么想的。”惢嫣点头。 楼焟若是活着回去当了司朝的皇帝,那他们俨朝还太平的了吗? 好不如现在无声无息把他给刀了。 “此事我们有分寸,表姐跟褚大哥不用担心。” 那什么,毒已经给人下了来着。 裴弦月二人去后,裴厌缺从身上摸出某物,交到惢嫣手上。 惢嫣瞧着平平无奇的铁质扳指,翻转着看了半晌,才不确定的问,“这是楼焟的暗器?” “应该就是给关菱种毒的暗器,我昨晚上从他身上摸下来的。”裴厌缺道。 惢嫣发现内部有一小根突出来的、被磨圆了的针。 她将扳指戴在拇指上,有些大了,需要她扶着,然后曲起指头,用指背的肉顶到那根针,笑眯眯问裴厌缺,“是这样用的吧?” “大概。”裴厌缺道。 “那我派人给关侯送过去。” 他们不必多研究,交给关侯就行了。 裴厌缺想了想,“让池墨青给他吧,你在池墨青那边好说话些。” “那我亲自去一趟好了。” 池墨青拿到了那只扳指,在园中对着日头敲了半晌,戴在拇指上吩咐触动顶针,便瞧见前头的机关开开合合。 当真精致。 他在手中把玩了一阵,旋即收好,挪动着轮椅,去了旁边小院,敲响关侯的房门。 “王爷?”关侯拉开门,瞧见轮椅上的池墨青。 池墨青的目光望进屋中,瞧见棺门半开的棺椁,他默默叹息,“侯爷,还是让关小姐安息吧。” “微臣想把小女带回去安葬。” 池墨青点头,“此事我会禀明陛下,厚葬关小姐。侯爷……少些哀思吧。” “多谢王爷。” 方才翊王妃过来,给了我这个。”池墨青也不多说,从腰间掏出那枚扳指。 关侯犹豫着接了过来,还不明所以。 “这是从楼太子身上拿到的。” 关侯微愣,垂头细看这扳指。池墨青不多留,转着轮椅要回去,只是临走之前还告诉关侯,他们得准备回朝了。 池墨桓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已再三催促了。 关侯将扳指捏在拳心,移步侄女儿棺椁,关菱尸体的水分已流失大半了,肌肤呈现一种土灰色,看着有些可怖。 脑中满是女儿生前的音容笑貌,关侯无声的哭了。 如果他没有带菱儿出使就好了。 女儿第一次踏足异国,就客死他乡了。 — 鹰隼一日千里,司朝稳坐龙椅之上的皇帝,很快就收到储君的信笺。 瞧到上面所写桩桩件件,只道俨然欺人太甚! 可是还有另外一封信笺,在楼焟的信之后送来。 署名是姬太女姬幸。 上面控诉太子楼焟跟她抢女人抢不过,怀恨在心,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夜,派人“坑害”她。 跟姬太女抢女人?! 司皇看这信看了好几遍才看懂。 他面色一阵古怪。 旋即冷静下来了。 关系两国之交,楼焟所述之事,他决不能武断的听信一面之词。 司朝已经在俨朝手上败一次了。 新修订的耻辱条约叫他恨的牙痒痒,这事必须得稳着点来。 司皇找来自己的心腹爪牙,让他速速入俨朝,去彻查此事。 楼焟并不知道老子不信任他。 回信上让他好好休养,已经派了人过来,楼焟还以为是来为自己撑腰的。 他一连安分的在使馆躺了几天,裴鹤擎却不想留他,已经明里暗里赶人了。 他再不走可就要死在俨朝了。下毒一事他们皇家人心知肚明。 楼焟不乐意走,他还想看父皇的人过来,让翊王爷吃瘪呢。可是裴鹤擎越来越直白,就差亲自到使馆赶人了,姬幸还时不时过来刺激他一下……楼焟实在是忍不了了,决定先回去。 在路上跟父皇的人汇合也行。 某日清晨,楼焟收拾收拾剩不多的下属,离开了上京。 然后就是姬幸。 她正式跟她的心心道了别,给了她一个拥抱。 那会儿月英夫妇也在。 裴弦月跟姬幸也是好友,人要走她当得来送一送。 褚廷英从裴厌缺口中得知姬幸喜欢女人,从此看她的眼神就变了,他压根儿不敢让媳妇儿跟人多待。 姬幸将两个男人的防备看的清楚。 她摸摸惢嫣的小手,“你男人可真凶,要不要我送点小宠服侍你,他们非常温顺,很会伺候人。” 惢嫣,“??……” “太女留着自己消受吧。”裴厌缺冷着脸。 褚廷英在一旁偷笑。 “哦,你要是想要干净点的,等我回朝了安排人过来。”姬幸继续道。 裴厌缺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惢嫣虚咳一声,“还是算了吧。” 她也太喜欢送男人了吧! “那真可惜。”姬幸叹一声,又看向裴弦月,“月月要么,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回去给你安排。” “啊我喜欢温顺听话的。”裴弦月瞥了一眼褚廷英。 褚廷英一僵,面色一黑。 这回轮到裴厌缺偷笑了。 “太女快上路吧。”褚廷英语调平平的赶人,目光哀怨的看着裴弦月。 内心抓狂:我不温顺听话吗?我不够温顺听话吗??我不够温顺听话吗!!! “再不走就耽误时辰了。”裴厌缺跟兄弟同仇敌忾,语气冷硬。 “那就再见咯。”晨光里姬幸转身,朝着一干等待她的小宠而去,背影潇洒,不曾回头,挥手道,“我真会安排人过来哦,你们到时候可别将人拒之门外了姑娘们。” 两个男人不同程度的黑了脸。 惢嫣和裴弦月只当她在开玩笑,笑着跟人道别,说着再见。 然而在不久的将来,姬幸安排的人真的找上了他们。 不过不是小宠男侍,而是俪朝精心培养的产娘。 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407章 生产 楼焟并未在路上碰到父皇的心腹。 司皇的心腹是悄然到上京打探消息了。 他把楼焟到上京后,上京发生的所有大事都写信告诉了司皇,满满当当的五页纸。 他是以“事件一”“事件二”、且按照时间顺序来写的。 不过司皇可以将他们联系起来。 他一连看了好几遍,开始还看不明白,只是略略的怀疑。 直到把康太妃叫来,明里暗里的打探。 在得知楼焟的双生子弟弟楼衿是死于翊王夫妇之手时,他瞬间明白了,儿子这一趟出使,带着旁的目的。 那事情是楼焟写信告诉母亲的,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一举动会把他推向地狱。 正好楼焟不在,司皇瞒着康贵妃,彻查了太子府的人。查到那名为楼焟造藏毒扳指的工匠时,他将关菱之死看了好几遍。 还有姬幸遇刺,那是有迹可循的。 然后一连串的事情,虽不能连续,但大概都明晰了。 出使么? 出使的目的不是建交么? 他这太子出去一趟,怎么把另三个大国得罪了个遍?!! 司皇只觉得一口郁气憋在胸中吐不出来。 好歹是他亲自培养的储君,竟这样的无用!没有格局! 还在路途中的楼焟并不知道,他倚仗父皇已经在考虑废储了。 并且写下三封信,分别送至俨朝翊王夫妇、缪朝关侯爷、俪朝姬幸手中。 是撑腰信呢还是道歉信,楼焟一辈子都猜不着了。 他死在了回朝的途中。 无声无息的。 遗体运回帝都,皇帝知道是中毒,康贵妃哭的撕心裂肺,皇帝居高临下的注视儿子良久,只给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哀叹。 削储君之位,留尧王封号,以普通夭折皇子的规格下葬。 — 时日拨至七月中旬,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惢嫣快要生了。 裴厌缺觉得她的肚子已经“蓄势待发”了,紧张的不得了,武苑那边是彻底不去了,生怕惢嫣生产的时候他不在,翊王府中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府上一干产婆摩拳擦掌,就等着接翊王的小世子或是小郡主出来。 也让惢嫣最近少吃多动。 这一点她很是听话了,每天都会在后花园绕好几圈儿。 只是对于要生产,虽然府上的眼睛都翘首以盼盯在她肚子上,她本人却还是没感觉。 关于生孩子。 自打她知道自己有孕,就开始害怕,一直害怕了七个多月,现在临到关口,却隐隐期待起来,只想快些“卸货”了。 她要骑马!她要喝酒!她要潇洒周游! 裴厌缺越来越久的趴在她肚子上听了,还连声询问乖女啥时候出来,他温声说着自己给她准备了漂亮的衣服鞋子、精致的小摇床、一大堆数不清的女儿家会喜欢的玩具、首饰等。 还傻傻的问她有没有别的想要的,爹爹都给她准备。 那宠溺劲儿谁顶得住啊!惢嫣都想给他当闺女了! 裴厌缺每每听到她这话都觉得好笑。 没有她给他生,他宁愿不要闺女。 不过惢嫣宠自己的干爹,沈长炎比平时更频繁的入王府,裴厌缺都已经改口叫岳父了。 远在皇宫的裴鹤擎还不知道这些。 沈长炎怎么可能不让他知道? 某次朝政之后,他特地留了下来,跟裴鹤擎扯七扯八,追思过往。 裴鹤擎那叫一个无语,冷声道,“你到底要放什么屁。” 沈长炎乐呵呵,“惢嫣认我做干爹了,你儿子管我叫岳父。” 等惢嫣的孩子出生了还会叫他外祖父。 嘶。 沈长炎想想就觉着身心愉悦。 裴鹤擎挑眉,“真的?” “臣不敢欺君。” 沈长炎因过度愉悦脸都有些红了。 裴鹤擎,“……” 亲女儿认自己做干爹。 干爹而已,这姓沈的要不要这么高兴? 在某个漫天星子的夜晚,一袭单衣的翊王爷狼狈的推门跑出卧房,还险些跌了一跤。 他将住在偏厢房的产婆都嚷起来了。 是的,王府的第一个孩子很会挑时候,惢嫣子时时分发动了。 裴厌缺慌的不得了,赶鸡一样把膀大腰圆的产婆全部赶进他和惢嫣的卧房,还把驻府的太医逮萝卜一样逮起来了。 屋内很快传来惢嫣痛苦的叫唤声。 裴厌缺彻底乱了,一小段路程跑的乱七八糟的,推门就打算进去看看,他至少要守在嫣嫣身边吧。 正在忙活的产婆大惊,立马跑来阻拦他。 “王爷,产房污秽之地,您不能进来啊!” “王妃怎么样?我进去瞧瞧。”裴厌缺说着就要往里。 一拥上来三个产婆,愣是把他拦在外头了,“王爷,男人不能进产房啊,不吉利,你在外头候着啊!” “是啊,王妃生产您又帮不上什么忙,有我们呢!” 裴厌缺眉头一敛,露出不悦来,正欲呵斥,里头惢嫣发话了,“出去出去……裴厌缺,你出去。” 裴厌缺神色一松,露出担忧来,“嫣嫣,你还好吧?” “你在外头等着就行了,别蝈蝈了。”惢嫣咬牙,羊水已经破了,她要开始发力了。 产婆立马把裴厌缺推了出去,他只能从门缝里瞧见惢嫣了,然后门缝也合上了。 五个产婆围在床榻边。 生孩子的女人很脆弱,门窗都给关起来了,她们还将被褥给掀起来,需掩在惢嫣身体上方,免得她受风生病。 惢嫣感觉到了宫缩,下体深处也在一开一合,疼的要命。 她大汗淋漓,晴咕还怀着身子呢,那拭巾不住给她擦汗。 惢嫣用了半晌力,知道自己一点儿没生出来,扑腾起来的身子无奈沉沉砸了下去。 产婆掀开被褥看了一眼,又摸了摸惢嫣的胎位,告诉她是正的,赶快用力生。 惢嫣的脑子嗡了一下,抬手抓住晴咕的手,随着产婆一声声用力的节奏开始发力,同时不住的叫嚷。 惢嫣每喊一次,裴厌缺的心就往上提一分。 天都要破晓了。 他坐到门口的台阶上去,双手横在两膝间,眼眶蓦地红了。 门响了一下,产婆出来倒水,裴厌缺立马问,“王妃没事吧,怎么还没生下来?” “这生孩子没那么快的王爷,好多女人都要生一天一夜的,您别着急啊。”产婆被他的样子吓一跳,急急说完后又钻进了产房。 裴厌缺心神完全定不下来。 日头刚从东山上整个升起来的时候,屋中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第408章 生出来了 惢嫣觉得有些力竭,口干舌燥了,停下歇了片刻,吃了点东西继续生。 这回猛一用力,她能明显感受到生出来了,恰时几个喜婆都欢快道,“有了!有了!”她们将孩子给抱了出来。 惢嫣虚弱的躺下去,半点子力气都没有了。这种累并不是运动之后的累,而是一种由内自外,被抽空气力的累……叫她几乎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产婆手脚麻利的给孩子剪了起来,倒提着一拍,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惢嫣没气力说话,将手放在扁平的腹部,目光却是一直盯在那一小团上。 孩子……她的孩子。 产婆把孩子包起来后,立马递到她身边来,“王妃您瞧啊!” 彼端,裴厌缺听到一阵婴儿啼哭声,整个人都如过电一般僵硬了。 生了! 嫣嫣生了!! 他正欲推开门,产婆先一步拉开门出来,喜道,“王爷,生了!王妃给您生了小世子呢!恭喜王爷!” 裴厌缺刚弯起的嘴角立马僵了。 世子? 不是女儿? 也行,不是女儿也行,只要是嫣嫣给他生的,儿子女儿都好! 裴厌缺僵了一下,立马笑逐颜开了,大步迈入屋子,姿态带风。 产婆都没来得及拦他,因着屋内还在整理生产时的秽物,见裴厌缺进来,都高高兴兴的道上一句“恭喜王爷”,然后手脚麻利的把污秽清理了。 裴厌缺第一眼瞧见憔悴的惢嫣。 虚弱的面色发白,唇瓣都没了血色。 他的心立刻揪起来,帮做到床榻边缘,抬手摸摸她的小脸,“嫣嫣,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惢嫣笑着摇头,眼泪却不自觉从眼角滑了出来,裴厌缺心疼的用指腹抹去,“我在呢,我在呢,不怕了。” 惢嫣有了些气力,她柔和的目光望向一旁,在她枕边的襁褓,“你快瞧瞧,瞧瞧我们的孩子。” 裴厌缺这才注意到这小东西。 方才哭了两声就停了,小小一团缩在襁褓里,还没睁眼睛,长的……挺别致的。 惢嫣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或许只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才会有这种感觉。 那种血脉的维系,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小孩,叫她整颗心都变得柔软,她光是看着他就觉得满足,就觉得十月怀胎的辛苦、一朝分娩的痛苦全是值得的。 这是她和裴厌缺的孩子。 体内流淌着他们的血脉。 “好看吗?”小孩儿刚生下来是真不好看,惢嫣自个儿生的,被母爱蒙蔽了双眼。 裴厌缺盯了半晌,开不了口。 他抹了把脸,“长大了会更好看的。” 内心:希望会好看吧。 “那你抱抱他,抱抱。”惢嫣催促。 其实裴厌缺更想抱抱惢嫣。 他抬手环着孩子,还有些不会抱,惢嫣提醒他不要摔了,裴厌缺应了一声,这分量在手中,他突然有了为人父的感觉,心也跟着软了,勾了勾嘴角。 惢嫣已经坐起上半身了,裴厌缺坐到床榻边上,将小娃儿抱给她看。 惢嫣喜欢的不得了,压着襁褓亲了亲,又亲了亲。 然后裴厌缺看小娃儿的神色就变了。 嫣嫣今天都还没亲他呢,这小子……不会生来就是跟他争宠的吧。 “非非。”惢嫣突然道。 “嗯?”裴厌缺挑眉。 “宝宝叫非非,裴非。”惢嫣盈盈一笑,望向他的眼睛。 裴厌缺一愣。 非。 那是他从前的姓氏。 心头划过异样的情绪,裴厌缺眼睛一酸,抬手将妻女环进怀中,他在惢嫣额头亲了亲,“你早就想好了?” “是啊。”惢嫣笑笑。 以他之本姓,冠孩子之名。 裴非。 她早就想好的,给他们儿子的名字。 “对了,你不是也想了个女儿的名么,是什么呀?”惢嫣好奇的问。 裴厌缺抿了抿唇,不语。 他只要她给他生一个孩子,既然已经生下了儿子,那么女儿的名儿已经无用了,他不会有女儿了。 惢嫣不知裴厌缺的心思,想着不说就算了,神神秘秘的,非得等着女儿出生再说嘛。 是的,她知道裴厌缺想要女儿,特别特别想要。 他想要她当然会给他生。 裴厌缺先前说只要一个孩子,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来她觉得,任何避孕措施都是有风险的,他们有了大宝后不可能一辈子不那啥。 二来,惢嫣希望他们儿孙绕膝。 是真的希望。 府上迎来了小世子,王妃母子均安,皆大欢喜。裴厌缺大赏府邸,尤其是几个产婆,她们在府上过了半个多月富贵日子,临了又拿了半生不愁的赏银,走时自是一副嘴角上了天的笑脸。 月英夫妇得知消息时孩子已经出生了,立马高高兴兴的跑过来,送上精致的长命金锁,两只肥厚的金手镯,以及一只大红包。 不由得笑这孩子真会挑时候,子时发动,生了三个多时辰,可把惢嫣给累坏了。 二人看了孩子,见惢嫣累了也不多打搅,笑盈盈的推到外头。 然后裴鹤擎就来了。 听说是个小子,高兴说了三个好字,裴厌缺笑着把非非抱出来给他瞧了。也正是这时候,非非睁了眼,刚睁眼还有些迷糊,片刻后就清明了。 是个不怕人的,见人就笑,还将两只藕臂伸了出来,只是小拳头还捏的紧紧的。 裴鹤擎喜笑颜开,“这是要让爷爷抱呢。” 他从裴厌缺手中抱过孩子,熟稔的哄着,嘬嘬的逗着。 裴厌缺和裴弦月还是第一次瞧见裴鹤擎这副慈爱样。 裴弦月唇边含笑,轻轻靠近褚廷英怀中。 褚廷英愣了愣,旋即抬手拦住她。 她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还有五个月,他们的孩子也便出生了。 裴鹤擎留了片刻就打算回宫,新生儿受了风不好,他让裴厌缺抱回屋里。 然后裴鹤擎半路上就撞见了沈长炎。 “陛下万安。”沈长炎显然听闻了消息,乐呵呵模样,朝着裴鹤擎拱手。 裴鹤擎瞥了他一眼。 “朕已经抱过了,非非可喜欢爷爷了。” 沈长炎,“……” “叫非非啊?”他道。 裴鹤擎不说了,将手负在背后,大步从沈长炎身旁过去,出府了。 沈长炎再度无语。 旋即又扬起一副笑脸,几乎是小跑着找到裴厌缺。 第409章 裴非 沈长炎作为外公,也给非非准备了长命锁,还有一只沉甸甸的红包。 孩子他是越看越喜欢,但月英夫妇离府,他留太久也不好,裴厌缺笑着让他明日再来,明日母子俩都能瞧见。 沈长炎乐呵呵的离开了。 孩子出生第一天,惢嫣一整天都睡过去了。 裴厌缺收拜帖和小娃儿的礼品收到手软。 他还是很喜欢这孩子的,进屋看他娘醒了没时总会带着看他一眼。 小娃儿哭第一声的时候他吓一跳,就差上前去捂嘴了,瞧了一眼睡梦中拧眉的惢嫣,他忙将孩子抱出去了。 非非拉了…… 他嗅到一股子味,不免有些嫌弃。小娃儿似乎知道被老爹嫌了,哭的更凶了。 新手爹啥也不会,张口就喊乳娘来。 换好尿布后,裴厌缺将它放在外室的摇床里。 那是裴厌缺特地给女儿准备的,他还准备了个小房间,里面全是小姑娘的衣服,玩具等。 可惜都用不着了。 裴厌缺坐在椅子看他,非非灵动的黑眸盯着他,盯了半晌。 裴厌缺笑笑,点了点他额头,“你这小子,可把你爹娘都折腾了十个月。” 非非懵懂的眨眨眼睛,不明白爹爹在说什么。 “呵,是个小子,我当初叫你乖女,你答应个什么劲呢?”每次他叫乖女、闺女都会被踢一下,他还以为稳了……真是白高兴一场。 现在想起来八成是不乐意呢,爹爹叫错了性别,才不满的踢他。 非非咬了咬下唇瓣,疑惑的黑眸盯着爹爹。如果听懂了,一定非常无语:老爹,你咋知道我是答应而不是在反对呢? 裴厌缺说了一会儿话,非非又哇哇大哭起来。 这回他的情绪的过渡裴厌缺全看在眼里。 他在非非哇出来第一声前,就抱着他飞奔出去了,一出去就叫乳娘。 非非饿了。 吃饱饱后就酣酣的睡着了。 裴厌缺松了一口气,把孩子放摇床里,蹑手蹑脚进了卧房。 惢嫣睡的更酣甜。 裴厌缺越瞧心里越满足。 他亲了亲她的小脸,拉了椅子在一旁坐着,怎么瞧都瞧不够。 惢嫣一觉睡到下午晚膳。 一醒来身子是真酸爽,身下恶露一股又一股的汹涌,并且伴随着隐约的疼痛。 一股味她自个儿都有些受不了,呜呜的叫裴厌缺把窗打开敞一会儿。她正虚着,裴厌缺怕她吹了风会生病,叫她忍一忍。 “你不嫌弃么?” 裴厌缺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为我生孩子我还嫌弃,那就真不是个人了。” 惢嫣嘟嘟嘴,“可是这味儿闻着我饭都吃不下了……天这么热没有风,快去把窗打开。” 裴厌缺只好开了窗,屋内的气息散一散后,惢嫣丰盛的月子膳就送了过来,她这一整天花了太多力气,又没怎么吃东西,肚子真的饿的咕咕叫了。 裴厌缺把早就准备好的床桌架起来,惢嫣吃的香香的,时不时瞧一眼身边的非非,只觉得满足。 裴厌缺跟她说起今天过来的人,裴鹤擎沈长炎等,不过他觉得惢嫣没听进去,目光要么落在膳食上,要么落在非非身上,就是不落在他身上。 裴厌缺切实的觉察到自己地位不保。 惢嫣吃饱饱,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婢子进来把碗碟清出去了,裴厌缺撤了床桌,就见她抱着非非哄,手里拿着长命锁,小非非伸出小手来抓,惢嫣时不时亲亲他,小娃儿在她怀里咯咯的笑。 这样玩了一阵,非非突然噘嘴了,虽然没哭出来,但目中水盈盈的。 “尿了还是饿了?”惢嫣想着,往里探了一把,干的。 又见非非将指头塞进口中吮吸。 那就是饿了。 惢嫣把他的小手撇到一旁,非非非常配合。她一手抱着他,另外一只手解开腰绳,露出一只酥胸来,非非顿时就不哭了,张口吮奶。 裴厌缺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看红了。 他磨了磨后槽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坐到床上道,“这小子有好几个乳娘呢,用不着你亲自喂他。” “没事,我又不是没奶。”惢嫣笑笑,不在意道。 裴厌缺只得在一旁幽怨的看着。 越看越是不爽。 明明只有他才可以碰的…… 这臭小子还上口了! 可恶啊! 这一出生就让他地位不保了! 小娃儿吃饱了就要睡,非非在娘亲怀里睡着了,惢嫣喜欢的不得了,有些不乐意撒手,裴厌缺催促她放到摇篮里,让孩子好好睡,惢嫣只得把非非给他。 裴厌缺让人把摇篮扛到乳娘屋子里去了,美其名曰怕打搅惢嫣休息。 惢嫣也不是非要看着非非,就由着他了,乳娘换尿布什么的都娴熟些,她从明儿个开始学好了。 身下恶露不断,惢嫣特别想洗澡,裴厌缺说什么也不让,最后两个各退一步,裴厌缺给惢嫣简单擦了身子。 白天休息的好,晚上就不怎么能睡着了,惢嫣枕在裴厌缺怀中,她的肚子终于平下去,裴厌缺可以把她整个圈着了。 “我们的宝宝是不是特乖……”她在他怀里说着话,面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裴厌缺敷衍的应了一声。 内心:哪里乖了……换尿布的时候就差尿他一身了。 这小子长大后千万别是个混的。 “好想听他早点唤我娘亲啊。”惢嫣幸福的蹭蹭他。 裴厌缺拍拍她的后背,“睡觉。” “睡不着,你睡得着么?” “嗯。”男人从嗓子发出沉沉的应声。 惢嫣只得在他怀中找个舒服的位子,乖乖把眼睛合上了。 男人突然掐了一把她的软腰。 惢嫣正睁开眼,却没听见男人说话,也没旁的动作。 她以为是他无意间的举动,又闭了眼。 可是男人又掐了一把她的腰。 惢嫣抬手放在男人手背上。 耳边传来他低沉哑然的嗓音,“别太宠他。” “嗯?” “……别太宠他,我会醋的。”他溺溺的说着,忽沉下身子,将脑袋埋进惢嫣胸前,往她的细颈处蹭了蹭。 头发蹭的她有些痒,惢嫣目色柔和,抬手摸摸男人的头,“那我多宠宠你,嗯?” 幼稚的男人,儿子的醋都吃。 裴厌缺心满意足了,在惢嫣看不到的角度憨笑两声,卧在夫人怀中,安稳的睡去了。 第410章 菜狗惢嫣 裴厌缺当初请了三个乳娘来照顾他的“千金”。 事与愿违惢嫣诞下一个世子,这些乳娘全都成了世子的乳娘。 照顾非非半月后,惢嫣发现这孩子非常乖,平时不哭不闹的,先前还会因为饿了尿了哭,现在再难受也是张口啊啊啊的叫唤。 省心又招人怜爱。 惢嫣褙乳娘们轮番喂非非。 因为稀罕小娃儿,也恰在坐月子中,惢嫣停了一段时间的正事,许多事情没办。她没有坐满月子,甚至在生产完第三日就下地活动了,半个月后开始补正事,也跟裴厌缺商量着非非满月酒。 非非的满月酒办的并不大,只能说恰到好处。一来他们没有那么多朋友需要邀请,二来惢嫣作为慈善寺的主事,私下太过奢靡不好。 非非满月酒收了许多礼物,惢嫣特地让人整理出一间屋子来装这些东西,样样件件的都替他收好了。 那天晚上抱着非非见了人,之后就是长达一个多时辰的晚宴。晚宴惢嫣陪客没忍住喝了点酒,不过她出了月子,喝酒是没问题的,唯一的影响就是这段时间不能给非非喂奶了。 还好有乳娘啊。 惢嫣想到这里放飞自我了,跟宾客玩的很开心,裴厌缺陪着她喝,只是不过量,每个人上来道贺敬酒他只抿一小口。 宴毕送客后,惢嫣先一步回了屋子。 裴厌缺还有些事绊住了脚,处理完了才回房。 卧房的软毯上,惢嫣一袭洁白里衣,岔开腿坐着,劈的笔直笔直的,柔软的身子朝前伸,朝后仰,体态优美。 练瑜伽呢。 裴厌缺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她今天喝了酒,醉醺醺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动作虽然极力舒展,却有些东倒西歪……后腿扬起,手翻过脑袋去抓脚背,半晌都没抓着,压根找不到脚背在哪里。 裴厌缺看的想笑,觉着她这模样可爱又迷糊的。 他去沐了个浴,回来后惢嫣换了运动项目。 支着身子做平板支撑。 那细胳膊细腿儿都在发抖了,却还是倔强的支着身子没掉下来。裴厌缺往旁边一转,就瞧见惢嫣扬起的、咬牙的扭曲小脸。 这么倔强。 裴厌缺眉眼俱染上笑意,胸腔也发出愉悦的震颤,拖了木屐踩上软毯,缓缓趴了下去,跟惢嫣的同款动作,只是四平八稳的很,惢嫣都能坐上去了。 一息……再坚持一息…… 惢嫣心里呐喊,只有做过平板支撑的人才知道多那么一息,对人的考验有多大。 片刻后惢嫣整个人“啪”的垮下去了。 她就这么趴着,趴半晌,平稳气息,扭头一瞧,裴厌缺稳稳当当的支在那里,造型优美,正含笑看着她。 惢嫣总觉得他在骂她菜狗。 她咬咬牙扑腾起来继续第三组。 每次都坚持到手脚酸软,无法承受时她才垮下去,这般一共做了四组,一组三次,终于翻过身子躺在软毯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裴厌缺依旧稳稳当当的支在那。 见她做完了便放松下来,侧身支着头看她。 那眼神颇含深意,惢嫣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做胸腹呼吸。 舒服的她都快睡着时,身子突然一轻,睁开眼就发现裴厌缺把她给提溜起来了,然后打横抱在怀中。 惢嫣懒懒掉着两条腿和一只手,由裴厌缺把她丢去柔软的榻上。 惢嫣绷直身子舒展了一下,裹着被褥打个卷儿缩在床榻最里侧。 裴厌缺一抖就将她抖了出来,倾身压了上去,瞧见她酡红小脸,目光不由得一暗。 “要睡觉呢。”惢嫣嘟囔,把被褥扒拉起来盖住小脸。 “明天准你午时起。”裴厌缺钻进被褥。 他找着许久没有过的快感,身心俱愉悦,难免不可控制了些……这几天都是这样。 惢嫣喝了酒,比以往更好欺负些,软趴趴的被他叠成各种形状,摁着欺负了好多回,咿咿呀呀哭的男人心都酥了……于是欺负的更厉害了。 次日惢嫣睡到巳时才起。 肚子饿的咕咕响,她让厨房煮了碗面来吃。裴厌缺亲自端过来的,模样笑眯眯的。 惢嫣想到昨夜的疯狂,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还不去武苑?” 裴厌缺笑笑,一副贤夫模样,“今日夫人出月子,为夫得陪着。” 惢嫣轻哼了一声,咬了一大口荷包蛋。 “不是想出去骑马么。” 男人的声音传来,惢嫣一喜,眼睛都亮晶晶了,“你陪我去?” 裴厌缺溺笑不语。 于是这对新手夫妇在出月子的第一天,就抛下孩子出去疯玩儿了一整天。 惢嫣可太喜欢骑马的感觉了,裴厌缺带着她去了皇家的跑马场,她一整个上午都坐在马背上随风驰骋,似风一般自由自在。 裴厌缺没她那么大的瘾,只在一旁立着、瞧着,眸中带着欣赏,宠溺。 惢嫣的马术是他一手教起来的。 午饭是在第一锅吃的。 怀孕的时候可馋死惢嫣了。 昨晚上惢嫣喝的多,今天就不那么放肆了,只要了些果酒……一顿火锅吃了足足一时辰。 下午也不归家,依旧在外头溜达。 惢嫣突然停在某处挪不动脚了,眉头挑着暗示裴厌缺。裴厌缺顺着一瞧,好家伙的,薄红馆。 裴厌缺无语抹汗,他不明白一个小姑娘为啥老想着往青楼里跑。 以前就跟他提了好几次。 现在都嫁人了,孩子也生了,是大姑娘了还惦念这一口。 嘶。 总不能是跟姬幸一样…… 不可能! “不去。”裴厌缺冷声道。 “行吧。”惢嫣本想死缠烂打一番的,想到些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应了。 这叫裴厌缺颇有些惊喜,今天怎么这么乖。 惢嫣内心:白天不好玩儿,有空找个晚上过来扮男装过来开开眼。 裴厌缺对于惢嫣突然的乖巧很满意。她也笑嘻嘻的将手塞进他宽厚掌心,准备离开。 突然,楼上传来女子的唤声,“夫人……这位夫人。” 惢嫣抬首,瞧见湘湘清丽的面孔,她认出她来,笑问有什么事。 湘湘纤细的手扒在窗棂,紧了又紧,问,“请问,姬女君是离开上京了吗?” “是啊。”惢嫣眨眨眼,这都一个多月了,这姑娘还不知道吗?“她回俪朝了。” 第411章 避暑庄子 “什么时候走的?”湘湘心里一紧,蛾眉蹙起,问道。 使臣离京不是什么津津乐道的大事,对方也不是总来看她,湘湘是姬幸离开许久后,才后知后觉人不在上京的。 只是心里又不甘心,她落下铜板那次,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走了一个多月了。”惢嫣看着那女子,道。 走了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 湘湘听着这话,听在耳朵里,半晌没过心,她只觉得恍若隔世。 秀丽的细眉垂下来,眸中沾了落寞。 她并不是后悔了、后悔没跟答应她跟她回俪朝。 她只是失落,她还以为她想带她离开,她们的关系到达了一个可以道别的程度。 可事实是,在人离开的一个半月之后,她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消息。 惢嫣说完那句话,明显感受到女子的落寞。 她定在原地看了她半晌,没等到她说话,便牵着裴厌缺走了。 湘湘拿出那枚铜板,珍重的捏在掌心。 呔。 如斯美妙的一场奇遇。 无人可以证明她结识过那样一个恣肆潇洒的女子。 是结识、是她对她的尊重,而非旁人脑子里的旖旎。 能证明的,只有她的记忆,还有掌心这枚铜板。 — 坐完月子恰是八月中旬,天还热着,热的叫人难以忍受,裴厌缺就带妻子去东郊一处庄子避暑了。 裴鹤擎还是丞相时就得了这冬暖夏凉的庄子,转手送给裴厌缺了,裴厌缺收了宅子,以及周围几十亩的地,却没来看过,更别提住了。 惢嫣一直嚷热,晚上睡觉离他远远的,真恨不得分开睡,更别提让他碰了。裴厌缺表示很无奈,这才想起自己有这么个庄子。 那几十亩地早就给了惢嫣,她雇了人种花儿去了。 花茶的花儿有一部分就出在这里。 庄子有个主事的瘸腿婆子在打理照料,她也是管花农的人。里头还有一些洒扫的下人,都是年轻女子,惢嫣就没打算带婢子,结果裴厌缺不肯,觉着打杂的丫头伺候不好人,让她把房里的婢子全带上。 惢嫣只带了晴咕菡萏、秋绥冬禧,还有一个乳娘。 料想也住不了多长时间。 惢嫣这一趟弄的花农都挺惶恐,生怕她来此的目的是抽查。庄子主事也是这么以为的,还自作主张将花农们召集起来。 然而惢嫣并没有见,她这一趟专门享受来的。 大部分事情在她在坐月子时就已经解决掉了。 的确是个避暑的好地方,皇家避暑山庄太过奢华,去一趟大动干戈的,劳力又费银子,没有这里好,清净悠闲。 惢嫣在主屋转了一圈儿,顿觉浑身的暑气都散了,凉快舒爽。 暗卫将非非的摇床扛了进来,抱了半晌孩子的裴厌缺如得重宝,忙把非非放进去了。 非非已经长开了,肥嘟嘟又白白净净的,爱笑,很讨人喜欢。 刚放进去娃儿就做哭状,裴厌缺不明所以,惢嫣说该是尿了。 裴厌缺张口就要喊乳娘来换尿布,却见惢嫣将包裹里的尿布拿给他。 意思很明显,叫他换。 裴厌缺默默接过,垂头就见小家伙不哭了,咧嘴吐舌看着他笑。 裴厌缺,“……” 他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 惢嫣虽没看着他,但裴厌缺也不敢不亲自动手。 他解开尿布柔软的束带,露出一点子缝儿才知道这小子不是尿了,而是拉了。 裴厌缺脸黑了黑,偷看了一眼惢嫣。 唉算了,他不敢阳奉阴违。 还是自己动手吧。 当裴厌缺把尿布扯出来,露出儿子的小弟弟时,非非看着他笑,然后……尿了。 裴厌缺瞪大眼睛看着那完美的弧度,滋到他的衣摆上。 裴厌缺,“?!。。” 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尤其瞧见非非咯咯笑的时候,裴厌缺知道他中计了! 好家伙的。 屁大点还没有一岁呢,不光分他的宠,还敢算计他!他可是他老子! 裴厌缺把牙磨的咯吱响。 然后就被惢嫣听见了。 “你口中吱吱什么呢?”惢嫣凑过来瞥了他一眼。 裴厌缺连忙收音,极其无辜的“啊”了一声。 臭小子,给他等着! 有本事你再长快点,大了看他打不打他! 裴厌缺心头恨恨,面上却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他逮着脏尿布,指了指自己袖口,“夫人,都被他弄脏了!” 惢嫣不甚在意,“去换了就是。” 裴厌缺如释重负。 结果又听惢嫣道,“先把儿子尿布换了。” 裴厌缺,“……” 呔! 他恨恨瞪了一眼笑嘻嘻的儿子,老老实实的把他尿脏的小屁股擦干爽了,然后换上新尿布,这才去后苑房间里换衣服。 晴咕和菡萏带着大部分的包裹过去的,去给惢嫣铺床整理,他的衣服在那边。 外头的温度更高些,里面凉快了会儿,出来感受就更明显了,裴厌缺不自在的抖抖袖子,发现自家臭小子尿的已经干了。 裴厌缺在途中遇到了主事婆子。 她身后跟着四个女子。 那是庄子洒扫的下人,这庄子不住人,本是不需要的,但父亲流放的罪臣太多了,他们府邸的小姐婢子全充了贱奴,要伺候皇家的人,有四个拨到了这里。 婆子领着四个人给裴厌缺行礼。 行的跪拜礼,那石板砖的地面被炙烤的火辣辣的,夏日的衣裳又单薄,一跪下去膝盖都得烫掉一层皮。 不是他关心的人,裴厌缺自然考虑不着这一点。 他不语,径直的走过婆子,赶着去换衣裳。 然而,目光扫过四人时,在其中一个身上略略的停顿了。 脚步也跟着一顿。 那女子本目视前方,自有一股傲气没有低头。似乎觉察他的目光,还颇大胆的扭过头来与之对视。 瞧见那张脸,裴厌缺微愣,是真的恍了一下。 旋即心里又升腾起一丝不屑,暗骂自己可笑。 他大步去了后苑。 婆子这才领着四人起身,膝盖的疼痛叫她们几乎无法站起来,好不容易起来了,走路也奇奇怪怪。 很快行至前堂。 婆子带着她们跪在惢嫣面前,“奴才们给王妃请安了,王妃万福!” “王妃万福!”四人也喊。 如果裴厌缺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发现,那原本“高傲”的女子,在惢嫣面前,竟将头给低下了。 惢嫣坐在椅上歇脚,又忍不住抱了儿子,小家伙喜欢他外公送的绞丝如意镯,她就晃着摇着给他听。 然后这一行人就进来了。 惢嫣清透的目光扫过去,停了几息,才道一声起来。 她们的面孔都落在惢嫣目中。 瞧见其中一张,她微愣了下。 第412章 穆府榴花 “天底下竟有跟本王妃如斯相像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双生子呢。”惢嫣清淡的话语落了下去,一行五人神色各异,不过都不约而同的瞥了一眼某人。 被看的女子有些惶恐,抬起头来飞速看了一眼惢嫣,似乎是在确认她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惢嫣笑笑,问道。 那女子缓缓站出来,身子纤瘦,“奴婢……” “跪下答王妃话!”婆子语气一厉。 女子削瘦纤薄的身子微微一颤,跪下去膝上便是一股子火辣的痛感,她不敢挪动,“回王妃的话,奴婢榴花。” “你从前是哪个府邸的婢女?”惢嫣居高临下看着那女子。 她有一张似她六七分的面孔。 “从前是穆府的婢女。” 惢嫣心头微跳。 穆…… “哪个穆府?” “穆将军府。” 惢嫣呼吸微滞了,应了一声,“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穆将军,也就是当年私制龙袍,被父亲举族流放的那位将军。 也是因为她才……呔。 “秋绥,去查查穆府以前有没有这个婢女。”惢嫣到底有些不放心,那榴花……不是她自夸,她前世今生都用的这张脸,长得是非常不错的。 相貌不平凡,气质脱俗,会是穆府一个小小婢女? 还是查查令人放心。 秋绥应了一声。 歇了片刻惢嫣去后苑,她抱着非非,冬禧给她撑伞,不远不近的距离,莫邪莫寒在后头扛了摇床。 裴厌缺换好了衣裳,床铺也铺好了,他亲自动手把他跟惢嫣的贴身衣物放好,弄的整洁了欲去找她,结果人已经到了。 惢嫣打量着屋子,片刻后才跟裴厌缺提起榴花,“方才我瞧见,这里有个姑娘很似我。” 裴厌缺应了一声,“我方才也见着了。” “你怎么见着的?” 裴厌缺眉目含笑,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转过身来捏她的小脸,“路上偶尔碰见的,又不是人故意到这边非要叫我瞧见。” 惢嫣轻哼了哼。 虽然只见一面,但那女子给她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许是因为长了一张相似的脸吧……这么一想惢嫣又觉着自己狭隘了,不过一张脸而已,各人有各样,她想那么多作甚。 男人最近特别爱捏她的脸。 惢嫣不满的把他的臂扒拉下来,“脸都让你捏圆了。” “圆了可爱些。”他笑笑。 “那我也把你的脸捏圆……”惢嫣说着就上手了。 二人闹了片刻,消停后裴厌缺想着这一趟来的挺好,她有活力不少。 “对了,你今晚要不回去住吧。”惢嫣突然道。 “赶我走?”裴厌缺不满拉脸。 家里热的不让他碰,这回他可是准备来吃大餐了,赶他回去?——窗户都没有! “你明儿个不是要上早朝么?我怕你赶不过去。”惢嫣表示我是为你着想。 “放心,赶得过去。” 他可以一晚上不睡。 嫣嫣可以白天睡一整天。 裴厌缺算计的好好的。 “哦,你有考量就行。”惢嫣要知道裴厌缺是怎么想的,是绝说不出这句话的。 裴厌缺一晚上几乎拆了她的骨头。 惢嫣恨恨,哭着骂他现在不知节制, “是什么?” 惢嫣哭唧唧,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就是……唔……小火菇。” 裴厌缺,“……” 他不屑的笑笑,摁着惢嫣的腰身,愈发狂风骤雨起来。 他问她打哪儿听来的, 惢嫣也不知道她打哪儿听来,不过“金针菇”一词儿,肯定就是前世知道的呗,可能是在哪听的荤话吧。 “放心,再怎么着也不会让你饿着的,总比那些小视频里的大。”男人突然道。 惢嫣一惊 裴厌缺便见着她大惊的面色,含羞赧,“你怎么知道的!” “哼。”裴厌缺冷哼。 惢嫣如遭雷击。 还能是怎么知道的! 那肯定是梦到的啊! 我的天啦噜! 这么私密的事也叫他梦见了!! 这叫她以后怎么直视他! 惢嫣害羞的遮住小脸。 裴厌缺抬手拿开,摁在她耳侧。 害羞的时候貌似更可口了,反应大的很,裴厌缺喜欢的不得了。 这一次结束后,惢嫣侧着身子面对墙壁,想了想又转回来,遮住小脸从指缝里看男人,“具体梦见什么视频,说来听听?” 她既害羞又想知道啊! 裴厌缺宽阔的麦色胸膛微起伏,事后的气息叫他看起来更性感了,他抬手五指穿过墨发,理了理。闻言睨了她一眼,“怎么,你看过的都还记得?” 惢嫣虚咳一声,两手后头的小脸更红了,扭扭捏捏,“没准记得呢。” “你敢记得!”裴厌缺咬牙,那些个男人身材又没他好,有什么可看的! 不过他总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大胆了。 嘶—— 当时真的气死他了! 他真恨不得狠狠将她欺负一番,可惜她那会儿正怀着孕! 后面渐渐淡了,倒也觉着没什么了,就没提这事。 方才她张口说什么小火菇,他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总之他气的肝疼。 “不记得不记得了。”惢嫣连连摆手,将身子缩成一团,拉过小软毯盖住小腹,声音弱弱的,“睡觉,睡觉。” “哼!” 惢嫣听到裴厌缺回应了一个冷哼,她眨巴眨巴眼,略带讨好的一笑。男人又压了上来,火热抵上她,她的笑容一下子裂开了。 彼端。 清凉的小院外,女子掀开衣裙,将白皙的腿露在风中,那膝上有一处可怖的猩红,像是烫伤熨伤的痕迹。 她略带剪子的指腹沾起一点膏药,轻轻涂抹在那处。 目中满是怨毒。 — 次日巳时,惢嫣浑身酸痛的醒来,身边没了男人的踪迹,而且已经凉了。 惢嫣趴着活动了一下腿部,酸的无法言喻。 昨晚貌似破晓的时候他才停下……害,男人果然不能憋着,要不然一下子爆发真叫人受不了。 惢嫣活动片刻,才让秋绥打水进来沐浴。 以前都是晴咕准备浴汤,现在她的肚子大起来了,惢嫣很少让她干活了,这一趟带上她其实是避暑来的。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才觉着一阵清爽。 惢嫣这一趟是避暑来的,不干让人头大的正事,起来吃了个早饭,去看了会儿非非就又躺下了。外头槐树底下的阴凉地,躺在藤椅上,手边上放着喜人的寒瓜、葡萄等。 裴厌缺赶着午饭的点儿过来,得了惢嫣好几个白眼。 这回轮到他讨好的笑了,挨着她磨了一阵。等惢嫣软下来肯让他贴着了,他才告诉她他得出京办点事情,后面三四天应该不会过来。 惢嫣顿时笑开了——乐的清闲啊。 裴厌缺,“……” 他就知道。 第413章 奴婢服侍王爷更衣吧 裴厌缺果然离京办事去了,总之一连三天都没回来。 惢嫣平时就在屋里待着,写写字、画画图,然后运动运动,生产后变的松垮的小腹很快恢复过来,这一点惢嫣是很惊喜的。 她听说许多女子在产后容易发胖,肌肤变得松垮。她还以为自己得费些心思恢复呢。 闲下来再逗逗孩子,非非真的很让人省心,大部分时间都是吃和睡。不过小家伙貌似不喜欢乳娘喂他,喜欢娘亲抱着喂,偶尔精力充沛吃饱饱了也不睡,在摇床里举着手手运动。 惢嫣特别喜欢小家伙的手,小小的,嫩嫩的,她一只拳头可以包两个。总算是知道裴厌缺为什么那么喜欢把她的手捏在掌心里了。 这会儿他就会咿咿呀呀起来,惢嫣会引导他开口唤娘,小家伙也不知道听懂没,总之咿呀的更欢了。 非非不喜欢戴首饰,姑姑外公他们送的长命金锁、麒麟铃铛手脚环他都不喜欢,会想方设法的摘掉。 惢嫣只道这娃娃不爱财。 母亲对孩子的期盼总是格外大,她已经开始期待非非抓周了。 — 平平无奇的夜晚,月光不明亮,星子也稀疏……天儿貌似阴了。 的确阴了,因为下午用膳的时候天就昏下来了,惢嫣一度怀疑那会儿已经是晚上了。 点着烛火将饭吃了,沐浴后练了会儿瑜伽惢嫣就爬上床睡觉了,今晚貌似格外困乏。 庄子之外,裴厌缺翻身下马,他喝了点酒,目色迷离,下马时还跌撞了一下。 将马拴在马厩,裴厌缺缓慢却稳重的步子穿过前堂,朝着后苑里去。 远远瞧见假山旁立着一白衣女子,搁太远了看不清是谁,有点似他的嫣嫣,裴厌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却瞧见女子朝他来了。 榴花一凑近便嗅见他身上的酒气。 她眸色微微一转,微微福了纤瘦的身姿,“王爷万安。” 裴厌缺眯眯眼,定睛看着她。 那张脸很似嫣嫣,但不是她。 他薄唇轻抿了抿,错过女子,欲继续朝后苑去。 并未捕捉到榴花目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她微垂了眸子转身跟着裴厌缺,瞧起来颇为温顺,“王爷,您是要去卧房歇息吧,王妃已经睡下了,小世子也同王妃一起。” 裴厌缺磨了磨后槽牙。 臭小子趁他不在,独占了他的夫人! “不如王爷去厢房睡吧,王妃她已经歇下有一段时间了,而且,您这……”榴花犹豫片刻,抬手蹭蹭鼻尖,“你这浑身的酒气……” 这话才叫裴厌缺顿了顿,他摆了摆衣袖,眸色漆黑却多份迷离,垂头轻嗅了一下,“很浓?” 榴花点点头,“……嗯。” 只怕是会熏到嫣嫣。 裴厌缺默叹一声,他进苑朝旁边的厢房里去。榴花不近不远的跟着他,他并没有呵止。 一直走到厢房,他推开门进去,回过头看着身姿娇小的女子,“去打本王的浴汤。” 他今晚赶过来就是要抱着嫣嫣一起睡的。 怎么能睡厢房? 等沐了浴再去。 裴厌缺如斯决定,坐到桌旁,今日从外头赶回来花了些时候,还喝了酒,不得不说有些疲倦……他合了眼睛,单手撑着头,半睡半醒。 榴花一个人放裴厌缺的浴汤,有些慢,大概一刻多钟才好。 走出屏风,发现裴厌缺似乎睡着了。 她目光闪了闪,在原地顿了片刻,尔后朝裴厌缺走去,抬手欲轻拍男人,不成想裴厌缺先一步睁开眼,反手就捏住她纤细手腕,力道大的榴花不禁惊叫出声。 嗓音楚楚可怜,“王爷,您弄疼奴婢了……” 裴厌缺一见那容貌,恍然又觉得是惢嫣,他几乎立刻撤了手。只是声音一出来,他就知道不是。 榴花揉了揉手腕,目中盈盈一点子泪水,当真弱柳扶风一般招人疼惜。 然而裴厌缺并未瞧见。 他知道自己会认错人,故而干脆不见了。 起身朝屏风后走去,淡淡道,“出去吧。” “奴婢服侍王爷更衣吧。”榴花嗓音娇娇的,提步跟上。 “不必。”男人嗓音依旧冷淡,抬手欲解革带束腰。 却发现少女跟了上来,低眉顺眼一副乖顺模样,眸光流转间,满是惢嫣的影子。 裴厌缺神色深了深。 或许,惢嫣的预料不错。 他突然不想留着这张脸。 裴厌缺身侧的手指微动,他的腰上别着一只匕首,只要他想,仅一息他就能毁了这张脸。 可是…… 又因为她似惢嫣,跨过那道心理防线是有些困难的。 罢了,长得似嫣嫣,是她的荣幸。 “本王说不必。”裴厌缺终究没有动手,冷声道。 “王爷……” “滚出去。”裴厌缺终于不耐,语气一厉。 他神色一敛,周身气息就变的冰寒彻骨,榴花整个人都一哆嗦,娇滴滴的话语再说不出来,忙退了出去。 一直等她离开房间,裴厌缺还不放心,过去把门锁了还不算,将窗户也关严了,才回来揭开束腰,躺进浴汤里沐浴。 沐浴后身子干爽许多,一身酒气也被洗去,裴厌缺径直朝主卧里去。 惢嫣睡的正迷糊呢,身旁突然一陷,尔后她整个人都陷入男人宽阔的怀抱,令人心安的气息袭来,惢嫣停了挣扎,纤瘦的背蹭了蹭男人,翻个身抱着他睡了。 睡得早醒的也早,惢嫣睡醒的时候裴厌缺还睡着。 她一抬头就怼上裴厌缺的俊脸。 那一双清冽的眼眸合着,呼吸平稳,薄唇轻抿着……看着就很好亲。 惢嫣心情不错。 一觉醒来被帅哥抱着,心情能不好么?——这男人还是她夫君,她独有的夫君! 惢嫣倾身贴了贴裴厌缺的薄唇。 琼鼻微抵上他高挺的鼻梁,呼吸受阻,裴厌缺浓黑的剑眉微微一蹙。 惢嫣贴了贴就撤回来,抬手撑着脑袋欣赏夫君的美色。 一直到裴厌缺自然醒。 那双狭长眼眸缓缓睁开,还有些迷蒙。 抬眼就瞧见惢嫣笑眯眯的神色,一瞧就是看了他半晌了。 裴厌缺失笑,侧着的身子翻平,抬手将微乱的墨发抚在脑后。 “什么时候回来的?”惢嫣问。 “昨天晚上。”幸好没把她吵醒就是。 果然抱着她睡才是最安心的。 舒服死了。 惢嫣点点头,依稀记得裴厌缺将她抱进怀中的感觉,她便知道他是晚上特意赶过来的。 第414章 你也吃奶? “如果太晚了,你直接去王府睡就是,怎么特地跑过来?” “一个人睡不着。”裴厌缺扭头看她,目光暧昧。 惢嫣笑着翻了个白眼,将搭盖在小腹的被褥扯下,支着身子起来,“起了。” 她一只脚跨过裴厌缺,另一只刚要过去,男人低低一笑,抬手一摁,就把她摁坐在他腰身上了。 他还蹭了蹭,这意思很明显了。 “一次!”惢嫣知道他非要不可了。 他要是压抑久了,倒霉的也是她自个儿……咳。 她能答应已经是意料之外了,裴厌缺也不讲什么条件了,一次就一次。唇角一勾就笑了,反手将惢嫣摁在身下。 惢嫣将微乱的乌发弄到脑后,抬手扶着男人的腰身,看着他褪下洁白的下绔,将那物释放出来。 然后去扯惢嫣的底裤,惢嫣抓着他的腰,仰面要与之亲吻。 “啊——”一声,摇床里发出婴儿稚嫩响亮的哭声。 榻上蓄势待发的二人都是一僵。 “非非。”惢嫣惊唤了一声,非非听到娘亲的声音,哭声小了些,只是依旧不止。 惢嫣忙推开裴厌缺,起身踩了木屐去摇床边。 非非瞧见娘亲来了,张开手臂要抱抱,不哭了,只是小脸依旧挎着。 惢嫣忙将他抱起来哄,解开衣裳喂奶。 非非现在很少哭了,饿了尿了也不哭,他会一直盯着人看,意思可谓非常明显了。 许是醒来饿了,半晌没瞧见人,才哭起来的。 惢嫣抱着非非坐回榻上,半只酥胸被非非的小爪子摁着,吃奶吃的正欢呢。 裴厌缺还是被惢嫣推开的那个动作,斜坐在榻上,脸色已不足以用漆黑来形容了。 这可恶的小崽子! 怕不是他前世的仇人吧?! 裴厌缺磨了磨牙,盯着惢嫣,“我也饿了!” 惢嫣一时没反应过来,“饿了吃早膳,你也吃奶啊?” 脱口后才反应过来男人是什么意思。 “也不是不可以。”裴厌缺环胸坏笑。 他想吃她。 惢嫣,“……” “你把他给乳娘喂。”裴厌缺语气生硬。 非非貌似听懂了,横了他一眼。 这臭小子! 裴厌缺眯了眯眼睛,他总觉得这小子目中带了一种嘲弄,霸占着嫣嫣的怀抱,还偏着头嘲笑他。 裴厌缺,“……”确定了,就是他前世的仇人! “他不喜欢乳娘喂他。”惢嫣已经喂上了,也懒得再去找乳娘,而且她奶水充足,把非非喂大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她抬手抵了一下,迫使小家伙松开嘴巴。 非非不满的朝她撇嘴,目中一片莹莹。 “乖乖,换一边。”惢嫣温声道。 酥胸抵到他嘴边,非非挎着的小脸顿时笑来,下意识就伸手抱住,吮吸起来。 裴厌缺猛吸了一口气,才抑制住去把他扒拉开的冲动。 “你别太溺爱他了。” 骗子,之前还说多宠宠他呢! 惢嫣不太能理解他这醋劲儿。 她身为亲娘喂个奶就溺爱了? 惢嫣想着,瞥了一眼男人身下,还昂扬着呢。 目光上移,男人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她。 别打搅了好事,怪不得不高兴了。 惢嫣娇笑,“好了好了,喂好了小宝贝再来喂咱家大宝贝。” 她隔空朝男人亲了亲。 裴厌缺顿时笑开了,凑到惢嫣身后,环着她的腰身,下颌抵着她的脖颈看非非吃奶,小家伙晶晶亮的眼睛正盯着他。 “他什么时候能吃完?” 可恶,他还等着吃呢。 然而这一顿裴厌缺到底没吃着,非非吃饱了一放进摇床就哭,叫了乳娘进来,交给乳娘他也哭。 乳娘笑说,“小世子还是喜欢待在王妃怀里呢,如斯粘着王妃,以后定是个大孝子。” 裴厌缺咬牙切齿,好一个大孝子! 用早膳的时候,庄子原先的下人过来洒扫,裴厌缺瞥见榴花,才记起来昨晚上的事情。 这庄子是他的,他对下人管理有绝对的权力,当即叫来主事的婆子,“那个叫做榴花的婢女,不必留了,你给打发去别处吧,卖了也行。” 他这话说的并不避讳,洒扫的婢子全听见了。 惢嫣默默喝粥。 婆子听从主子的吩咐,没资格过问多的,应了一声是。 “啪”的一声,扫帚滑落到地上,发出声响。榴花怔怔看着裴厌缺,突然大步上前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王爷,奴婢敢问王爷,奴婢做了何等错事王爷要赶奴婢走?” 裴厌缺不打算回答,“下去。” 榴花依旧跪着,“难道……仅仅是因为奴婢长了一张同王妃一样的脸么?” 惢嫣目光微垂,细嚼慢咽不语。 “同王妃长得相似,是你的荣幸和福分。”裴厌缺冷眼看着他,“本王不留你的原因你很清楚,你,不安分。” 榴花羞耻的咬了咬舌尖。 袖中的手已紧捏成拳了。 不安分? 她落到而今这地步,还不是因为他!翊王裴厌缺! 他有什么资格说她不安分?! 她若还是从前身份,他以为她稀罕勾引他?! 惢嫣方才还觉着奇怪,一听这话顿时明了了。 她依旧保持沉默。 “或许是奴婢的举动,叫王爷生了误会……这事情太突然,奴婢只求,王爷能宽容两日,叫奴婢准备准备,明日才好离开。”昨日一事她也明白,她装的越可怜越惹这男人厌恶,故而说这话时只垂着头,语气诚恳,看也不看他一眼。 “可以。”裴厌缺淡道。 他也不是非要她今日就走。 榴花干脆的退了下去。 饭后惢嫣问起这件事,裴厌缺将昨晚上他醉酒而来的事都告诉了她。 惢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是不予评价。 裴厌缺对她的态度不满,环着她撒娇,“有人对你夫君图谋不轨,你怎么这么冷淡?” “是对你图谋不轨么?”惢嫣挑眉,意味深长道。 那女子的目的是什么,还不一定呢。 不过她这几天倒是安分,惢嫣觉着对不起穆家,也就没管她。 接近裴厌缺许不是为了攀高枝儿,但总是能说明她有目的的……赶出去了也好,这件事她不想赶尽杀绝。 裴厌缺信息缺失,没明白惢嫣的意思,还以为她是指榴花图谋的是他的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 他环着她的腰身,继续撒娇,“那她也是起了心思。” 可恶啊,他说话断断续续的,说到人跟着他会停一下,说到人要为他更衣也停一下,就是为了引她发问吃醋。 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415章 漏洞百出 惢嫣笑笑,反手摸摸男人架在她肩胛的俊脸,“还不是因为我家夫君处理妥当,我心里满意才不多说多问。” 这回答尚可,裴厌缺也满意了,亲了亲她。 “整天待在庄子里不无聊么?今天天气还不错,不热,我们出去走走吧。”裴厌缺提议,“去花田看看怎么样?” 昨天晚上天就阴了,他还以为会下一场大雨,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夏风将乌云吹散了,大雨没落下来,但是天气凉快许多,也是很好的。 惢嫣准备答应,想到些什么,道,“把非非也带上吧。” 裴厌缺不乐意,翘头道,“我跟你出去走走带小屁孩作甚?他又沉,抱着不累啊?” “那就不去了。”惢嫣直白的拒绝。 她不放心孩子。 于是裴厌缺就生了闷气。 哦,都不算是闷气。 他脸上就差直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了。 顾虑在成为事实之前只是顾虑,惢嫣也不好跟他开口,到最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不好了。 她跟裴厌缺说明天再去,不带非非,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厌缺依旧高兴不起来,甚至转过身子不看她。 惢嫣无奈了,还真是她大宝贝啊,比儿子还难哄! 算了。 吃寒瓜去。 这男人的德行,晚上自个儿就好了。 白天好事没成,晚上肯定会粘着她。 要是不粘她,大不了她勾引勾引他。 惢嫣思及此去往前苑,躺到槐树底下的躺椅上去了。 见惢嫣不理他了,直接走掉,生气的裴厌缺反倒担心起来。 不会是过了,惹她生气了吧…… 但他自个儿也不知道,他为啥那么爱吃儿子的醋。 反正一瞧见他霸着他的嫣嫣他就来气。 在这小子生下来之前,嫣嫣明明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那么近距离接触嫣嫣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这小子一落地,就抢了他的位置! 可恶啊! 裴厌缺明白,非非要是个姑娘他肯定不会这样。 呔。 现在难办的是太过了,嫣嫣不会觉着他小心眼,生他气了吧……裴厌缺弱弱的跟到前苑。 乳娘把非非喂饱了,往外一瞧,两位主子竟然都不见了。 她就把非非放到摇床里,在一旁坐着摇了片刻,非非吃饱了犯困,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乳娘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把房门关上然后离开。 她走后不久,一袭白裙的少女出现在庭院,她左右看了一眼,旋即目标明确的推门走进屋。 刹那见目光变的冰寒,含着隐约的戾气。 斜侧方摇床里,非非正酣睡着。 榴花停在摇床不远不近前,目光阴恻恻的看了他一阵。 非非似有所感,迷蒙的眼眸睁开,一时恍惚还以为是娘亲,张开手就欲要抱。 待看清不是娘亲,他又躺平了,兴致缺缺。 却见女人居高临下的看他,面色很是可怕……榴花缓缓朝非非伸出手。 彼端,惢嫣舒服的躺在躺椅上,手中拿了话本子在看。 余光中出现裴厌缺高大身影。 他缓缓朝自己走来。 惢嫣心里叹了口气。 这大宝贝,还追着让她哄呢。 罢了罢了。 谁叫他是她夫君呢。 惢嫣的书举到眼睛边上,眼里余光却是看着裴厌缺的。 裴厌缺见她不理他,颇有些忐忑了。 他放慢脚步踌躇片刻,终于还是走过去。 刚想开口道歉,不成想惢嫣搁了书,大叹一口气,“好了好了,不生气了,还垮着一张脸呢……我夫君这么英俊潇洒,就该多笑笑。”她说着甜言蜜语,去勾男人的手,在他掌心里挠挠。 裴厌缺道歉的话几乎要脱口了,闻言颇为受宠若惊,他挑眉,“你不觉着我无理取闹?” “不啊,这不是我没跟你说清楚嘛。”惢嫣笑笑,正欲跟他解释榴花呢,就瞧见冬禧飞身而来。 她面色一凝,顿时明白了什么。 裴厌缺也瞧见冬禧来了,他惊觉是件大事,因为庭院之内她竟用上轻功。 她说的话更是让裴厌缺大惊,“王妃,她果然对小世子出手了。” 这个“她”…… 裴厌缺过了一下脑子,顿时明白过来是指榴花! “非非没事吧!”惢嫣立马问。 “秋绥已将其制服了,小世子没事。” 惢嫣立刻赶到卧房处,裴厌缺在她身后跟着。 裴厌缺何其敏锐,已猜到惢嫣知道榴花一些底细,并且在提防她对非非下手了。 她今天上午的话原来是那个意思。 怪不得今天不跟他出去。 妻子置身险境里,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裴厌缺懊恼又后悔,但现在显然不是道歉的时候,他乖乖的跟着惢嫣,看她怎么处理这件事。 秋绥将榴花押到了屋外,一柄长剑架在她脖子上叫她不敢动弹。 惢嫣路过时瞥了榴花一眼,瞧见他眼中深深的怨恨。 她淡看一眼收回目光,径直走入屋中,到摇床前瞧见非非还好好的,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非非瞧见惢嫣顿时吐着舌头笑开了。 惢嫣朝非非温柔的笑笑,准备抽身离去,非非不乐意了,她没走两步就听见小家伙在后头咿呀的喊。 惢嫣回过头,却见裴厌缺将孩子抱了起来,冲她一笑。 惢嫣点点头,出了门。 非非被爹爹抱在怀中明显没有那么高兴了。 他小脸挎下来,抬手敲了敲老爹的胸。 意思是他宁愿在摇床里躺着。 裴厌缺当然不知道儿子嫌他,抱着他出去了。 惢嫣坐在石椅上,秋绥本欲压榴花跪在惢嫣面前,惢嫣抬手打住了。 榴花站着,由高临下的睨着惢嫣。惢嫣虽矮上一截,但目光沉静薄冷,当家主母的气势是榴花无法匹及的。 “明日要走,若有今日就迫不及待了么?榴花。”惢嫣轻笑一声,“或者本王妃应该叫你,穆霓华,穆小姐。” 她喊出这个名字时榴花面上明显带了惊讶。 “你知道了?”惊讶散去,面色变冷,“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从前见过我?” “穆小姐深居简出,上京鲜少人识,本王妃不识。但是身份这件事,你本就做的漏洞百出。” “漏洞百出?”穆霓华气笑了,“你且说说,如何漏洞百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