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小传》 第1章 隐世人家 习作。诌一篇,不言立意,不影是非,各中故事,似古似今,非梦非真。说一道二,言三语四,皆我本心。 也难说,笔起何处,情终何时,不过一往情深,且看命数。 权且:聊将幽梦做起始,不以假意示真人。 书中所拟各类名目,多半为梦中所见,无从考察细究。如有雷同,纯属: 瞎猫碰上大老虎——我不想找死。 如今且看,文所述何事? —————— 我因患痴病,卧床长眠,不知几时,梦至一地,名曰梅山。 见山中一人,梦中呓语,说:“前身投来今世事,满座高山须弥魂。” 听罢,我不解何意,思量之间。只见她忽地睁眼醒来,起床蹬靴整衣、盥漱梳洗去。似已将梦中之事忘记。 又见她披上斗篷,行至西窗前打开窗叶。 顿时,一阵寒气梅香扑入屋里。 屋外是漫山白雪,梅花迷迷晕晕,还闻飞瀑流水之音隐隐萦绕于耳。 她只呢喃了句:“冥冥天地浩浩白,千峰然然分高下。原是有香生颜色,乱红阵阵起相杀。” 念完,又深吸了口香甜气,方微探着头朝西北角的崖屋喊了数声“青竹”。 那青竹梦中听唤醒来,推开窗户,探出蓬头,下巴搭在窗格之上,睡意懒懒。 一时就被震落的雪花洋洋洒洒地打了满头都是。 她也不理会,只斜乜着眼,眯了眯飘洒的雪花,又看了看斜对窗的梅惊雪。 梅惊雪不禁笑道:“当心着凉,快洗漱去。” 陈青竹这才抖了抖头上的雪花,没精打采道:“才多早晚啊,就??” 话未说完,忽记起今日是其大伯寿辰,忙抬头瞪眼问:“几时了?” 梅惊雪还未答,她早蹦下床去,迈不了两三步,忙又回身坐下,把靴子蹬上。 梅惊雪冲着她笑喊:“当心把脚底冻裂了,头上的雪花快拂干净,我这就来。” 青竹听了,回头吐了吐舌头,低头拂下雪花,忙也整衣盥漱去。 这边,惊雪关好窗门出来,踩着雪,下了石阶,朝北略绕了绕,又向西爬上十几级石阶,便到了青竹这来。 见青竹正准备梳头,便问:“这么快就洗漱好了?” 青竹笑答:“我还可以更快。” 惊雪笑道:“拿来,我给你梳。” 于是接过梳子替她梳顺了头,绾好了青丝。 又替她关窗、整床理被,然后给她系好斗篷,姐妹二人方携手出门。 一道下来,向南绕出数丈远,便是一片白茫茫空山地,抬眼可见各处楼阁亭台皆嵌于山雪之中。 此时,对面正有一女孩拿着竹帚走来,远远便笑喊着:“你们慢点,蹦来跳去的跑,雪深容易崴了脚不是玩的。” 惊雪、青竹也笑喊道:“琪儿姐姐早!干嘛去?” 琪儿回:“去把石阶扫一扫呀,好下脚些。你们快去吃早饭吧,婶婶正念叨呢,叫我来了顺便叫醒你们。” 说着话,就到了跟前。 梅惊雪笑道:“姐姐不要扫我那里的,我走路会小心的。” 陈青竹也笑语:“我的也不要扫,依我看都不要扫,还要下,扫也白扫,等开春自然就化了。” 琪儿笑道:“下了再扫,院里的就不给你们扫,石阶上的不扫哪能行,往年还没摔个够?踩来踩去的,雪容易化了,滑不溜湫的。你们快去吧,当心着点。” 姐妹答应着,也嘱咐了句:“姐姐也小心点,上面的山高,怕高山上的雪,爹爹一拂袖就清了。”说着分开,二人自往后院去。 此时,陈夫人温锐正在厅里陪小儿子陈青云玩耍。惊雪、青竹进来问了安,方往厨房那边去吃早饭。 跑到厨房这,见章墨正坐在外头小矮凳上磨刀。 章墨见她们走来,坐直了腰,与她二人打趣斗嘴了几句。 婉儿在厨房里听了,便擦了擦手,端了早饭出来,说:“要干活也得先把早饭吃了,一直给蒸着呢,就剩你俩了。” 一面说着一面将早饭端到隔壁屋。 李大海也放下活计,从厨房里出来,倚着门憨笑道: “有只羊,给你俩带了封信。真真的,要不是你俩昨晚提了一嘴,我们还以为谁做鬼怪呢。也不瞧得一会儿还能不能吃得?”说着将信递上。 惊雪忙接了,边打开来看,边得意道:“自然能吃得,特意为爹爹大寿准备的。本来说要一点大家尝尝,老人家说:''办大寿,一点够什么?到时送一头来。''这不就送了一头来了?” 青竹问:“羊呢?” 李大海笑回:“后头栓着呢。看你们怎么和婶婶解释认识生人这事吧,只怕要挨揍了。” 青竹笑道:“不会,也不看今日什么日子,娘再不懂事,也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 大海几人听了笑道:“没规矩。” 婉儿又催着过去吃早饭,二人方收好信,移步进去对付了几口出来。 又至厨房后面竹林间看了回羊后,复回前头说要去挖酒。 此时,章墨已磨好了刀,起身笑问:“不看我宰羊?” 姐妹俩哪敢?忙呵呵道:“还是挖酒要紧,无酒不成席嘛。” 婉儿出来道:“你们怎么才吃一点?再吃点,天冷,一会饿了肚子冻着了。” 两人皆回:“不吃了。” 李大海在屋里头正和着面,又笑问:“敢不敢把你爹和大伯埋的女儿红挖了?” 青竹转身到门口应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是他们不敢让我知道埋在哪,要知道,早挖了去了。重阳俩老头喝多了,我套了半日话也没能套出来。你们又不讲,这会又来说风凉话,勾人酒瘾,故意气人。” 说得大海几人都笑起来。 章墨笑道:“快去吧,当心着点。” 于是姐妹二人先回温锐这边说了声,又逗了一回她小弟青云。 方往前头出了前院,下了石阶,朝西边梅花坳去了。 那边有大片大片的梅林,林间有一处所在,是梅落天酿酒的作坊,隔不远是梅惊雪炼药的药庐。 二人先就到了作坊,各提了一把小锄,各挂了两坛新酒,便摇摇摆摆嘻嘻闹闹地朝埋酒地去。 两人且挖了酒,换过坛子绳,又埋下新酒。方拎着酒往西边镜月湖去把泥巴洗了,再净了手擦干。 青竹只立在石上搓着手感慨:“这么刺骨的水也不懂结冰。” 惊雪收起手帕,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揉搓起来。 青竹又笑道:“你的手总不冰,还这么暖和。” 惊雪道:“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吧。” 青竹道:“自你那寒疾没再发作,身体越来越好了。记得小时候,你那小手比这湖水还冰呢。” 惊雪笑道:“是呀,那会是你给我暖手,现在我给你暖手。怎么样,暖了吧?咱们折梅去。” 闲话了几句,两人先将酒拎回作坊,再流连回花间去折了梅,方捧花提酒往回走。 正路过她们房子底下时,青竹突然笑道:“等等。” 说着便走到崖下,把一坛酒摆在她屋子窗户正下方,又把坛子的绳摆好,方回惊雪身边。 惊雪见状,笑道:“又是这把戏,难不成今天还不够你喝的?想婶婶也不会拘你。” 青竹笑道:“一码归一码,不怕一万,还怕万一。晚上咱俩小酌几杯赏月” 惊雪道:“你确定会有月亮?没准还下雪呢。” 青竹歪着头道:“那就看雪儿呀。” 惊雪笑了笑说:“别扯,鬼机灵的。” 姐俩说笑着回至家中。听温锐正在阁楼上教云儿读书。 婉儿、琪儿则在厅里收拾家务,见人回了,笑说:“果然折了梅,这梅花真好。” 说着,接过她二人手中的酒,顺势抹了抹坛底后置于桌上。 温锐且放下书,带着云儿下来赏梅。 一时,姐妹二人将梅花分了。又将一枝大品红梅插在正堂高案上的瓶内,蓄了几把雪水,几人站开观赏一阵。好不赏心悦目。 青竹点头笑道:“好看!剩下的就是我和雪儿的了。娘,我们先回去插好再来。” 温锐嘱咐:“再上去叫你爹和大伯别忘了时辰。” 两人应声出门,温锐又忙喊住。出来将她二人斗篷帽子里兜着的雪花梅瓣拂扫干净了,方又道: “行路小心点,上面阶滑。”两人应着,方捧花去了。 回到住处,梅惊雪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北边墙是一架书;南边墙是一架子草药——有太阳时便搬出小院晾晒;西边连着卧房是一扇格子架式圆门,架上摆放着很多瓶子,里头装的是各种丹药;东边墙上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下有一高案,案上供一香炉,炉侧摆一素瓶。 梅惊雪取瓶蓄了点水,挑一枝绿萼插于瓶内,方对着画像里的女子说道: “娘亲,今日爹爹寿辰,这花是女儿给你折的,我也折了一枝绿萼给自己,就是娘亲当年亲手栽的绿萼,开得可旺了。但没有爹爹的份,就咱娘俩有,明天还折些来。” 正自说着,听青竹那边喊:“雪儿过来看。” 惊雪又对画中人笑道:“是青竹丫头喊我了。” 于是,拿了另一支梅花回卧室这边插好,推窗一看,见青竹正拿绳钩钓那坛子酒。 惊雪欢心一笑,说:“慢点,别碰到山石上了,我现在过去。” 说着,慢慢合上窗户,仍从书房出来关上门,蜿蜒攀爬到青竹这边。 登上小院,见青竹已将酒钓上来放桌子上,正坐着喝水。 又见她已将各色梅花全插一酒坛子里了。 进来笑问:“你怎么把梅花插酒坛子里?花瓶呢?” 青竹回:“不知道丢哪了,这个好看,有趣,省事。” 惊雪赏了赏笑道:“倒也有点意思,坛子洗干净了没?不然一会儿花就坏了。” 青竹道:“坏了再折,这点酒气都受不住,怎么做我的花儿?” 惊雪听了,嗤地一笑:“就爱东扯西扯。”说着,也喝了两杯水后,二人方上山去找她们爹爹。 姐妹俩往东北攀上一道高高的石阶,方到了梅落天住的几间木屋,木屋没有院落,只有四周环绕的檐廊。 梅落天与陈是都不在里头。 于是二人绕到屋后,又上了西北方向的石阶,攀了半天,才到了梅落天与陈是平时烹茶对弈的崖边高台上。 果然,此时梅、陈二人正盘膝坐在那株几百年的梅树下,聚精会神地下着棋,并未觉察她二人上来。 那青竹猫似的,倒想唬一唬人,便从石阶上突然往上蹦,大喝一声,却没惊着谁。 陈是从思索中回过神,看了她俩一眼,又把眼睛直往棋盘里埋,且说:“你们跑上来做什么?没规矩,还想唬人。” 梅落天回头笑道:“快去拿垫子过来坐。” 姐妹二人进小阁子里取了蒲团上台坐下观棋。 青竹探着头道:“下到什么地步了,那么入神。——哎吆吆,爹,不错啊,已经能跟大伯旗鼓相当了?” 陈是忙道:“不许你多嘴!” 青竹道:“我还没说什么呢。” 说着,伸手就要端她爹那半杯茶来喝。陈是忙拍她手喝住:“凉了,重新煮去。” 青竹只看着惊雪,惊雪会意笑道:“我也渴了,我来煮吧。” 于是起身,采了梅花雪,煎了一壶竹叶尖,将茶分好端上,青竹忙的已吃了两杯。 梅落天与陈是且丢下手中棋子,举杯细品起来。 那情景正也是:花正开时茶正香,人间难得白头郎。 品了茶,接着下完那局棋。父女几人又胡乱厮杀了两局后,方收拾妥当,一道下山来。 梅、陈见堂上插着一大品红梅,赞赏一回,都笑说:“明日咱们到镜月湖赏梅品茶去。”一家人都笑说好。 温锐让他俩先到前头祭山神,回来孩子们又拜了寿,大家分吃了几个寿桃。 青竹几人又合计着要在厨房那边的游廊大亭里吃酒。 梅落天瞧着外头冰天雪地的,却道:“外头太冷,这菜一上来都腻住了。” 李大海笑道:“这倒不会,准备了大火锅,烤鱼烤肉。” 梅落天听说,便笑道:“那咱们就到外头亭子里吃酒去,好在无风,我也喜欢在那边。” 因此,一家子人便欢欢喜喜提着酒往厨房那边挪。 亭子里早准备妥当了桌椅,梅落天几位长辈带着云儿先入座赏景、看儿女忙活。 陈青竹在一旁游廊上开坛温酒。梅惊雪布杯盏碗箸。琪儿、婉儿端菜端肉。大海、章墨安置火炉烤具等等。大伙忙的又热闹又有趣。 不稍时,李大海又在一旁的石板上烤起羊油来。 青竹与云儿觉得有趣便围过来蹲着笑问:“这能吃了?” 大海道:“这是羊油,一会儿烤肉煎菜用,别说这羊肉是一点不膻。” 青竹道:“直接吃都没问题。” 大海戏道:“你吃过?这都腌制好的,要不你替大伙先尝尝?” 青竹伸手捏起一片,两边瞧了瞧,又嗅了嗅,便丢嘴里嚼起来,唬的众人叫喊不急。 大海惊诧不已道:“你还真往嘴里扔,快快吐掉。” 青竹已吃了下去,笑道:“挺好吃,不信你尝尝。” 大海直瞪大着眼连连说“不”。 青竹又对蹲旁边的云儿道:“云儿,来一片?姐姐喂你一片。” 云儿早吓得一溜烟跑回他娘身边了。 惊雪忙端过酒来给她漱口。青竹接了酒饮罢,将杯还给惊雪,仍旧看大海烤羊油。 惊雪接过酒杯,戳了她一指头,道:“叫你漱漱,你先又吃了,要是没人管你,不出一月,你不变成野人才怪。” 青竹仰头憨笑道:“所以有人管着挺好的。” 正说间,章墨从厨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大家笑请寿星享用,梅落天吃了小口,把剩的仍叫章墨端去了来。 一时开席,惊雪、青竹给大家斟上热酒,那云儿却见独没有给他斟,便说:“我也要吃酒。” 温锐笑道:“云儿还小,不能吃酒。” 青竹道:“就给他斟一杯吧,我像他这么大时已经是千杯不醉了,看看这小子能怎么样。” 梅落天也笑道:“今儿高兴,也给云儿斟点尝尝不妨事。果真他喜欢,将来也防不住,不过尽早规劝叫他别像他姐这样就好。果真他不喜欢呢,趁现在正好叫他怕了。” 于是青竹便取杯也给他斟上,大家方起身共贺梅落天生辰。 饮罢,只见云儿挤弄着眉眼,吐着舌头,半天才道:“好辣!”逗得大家哈哈欢笑起来。 青竹探头见他杯中酒只吃了一点,便唬他:“哪里辣了,今天不把这杯酒吃光,打你屁股。”说着也坐下。 婉儿笑道:“别听你酒鬼姐姐的,咱们吃羊肉好不好?”云儿连忙点头答应着,将酒杯早推得远远的了。 众人见状笑道:“瞧瞧,果然这样最好了。” 梅落天几人正觉这羊肉较以往吃的大不一样,因问了一嘴。 大海方笑说:“这俩丫头的朋友送来的一头羊,没见着人,羊角却挂着信,新奇的很。” 温锐一听,忙问:“什么朋友?怎么也没听你们提及过?”惊雪忙解释:“是北山上的一位牧羊的老爷爷,以前我们采药时认识的。我们提了一嘴说今日是爹爹大寿,他便送了这羊来。” 青竹边吃边说道:“人很好,娘亲就放心吧。” 梅落天道:“这么说是晚年交,倒也无妨,怎么不请了来?” 惊雪回:“也请了,但今日冬至,老爷爷赶羊下去给客人,忙不开。” 陈是也忙道:“这样说来,我们倒是沾了你俩的光,跟着享口福了。” 青竹笑道:“可不是么?” 温锐听了,瞪她一眼,道:“怎么什么话你都敢应了去?” 青竹忙赔笑道:“开玩笑的,娘,你吃,好吃的很,这羊是吃草药山果长大的,又补又香。”说着忙地给她娘亲夹上,又向他爹笑赔不是。 酒过三巡,陈是已是脸面通红,意欲舞枪助兴。 于是梅落天便命大海、章墨去取二人兵器来。 惊雪也欲和上一曲,因此二人回去将木琴和兵器皆扛了过来。 惊雪出来接过琴,到旁边小亭子里落座,早有青竹抱着坐垫过去给惊雪垫了石凳子。 陈是起身吃了一杯,下亭子来接过长枪,走到雪地当中,听惊雪抚琴,便翩然舞动起来,刹时,已搅得雪卷风扬。 梅落天饮罢一杯,也走下高亭,握住铁剑,飞身刺将上去,二人便操练对打在一处。 听那兵器碰撞之声与那古琴之音很是相得益彰。 不多时,二人已拆解了百十来招,最后只听“当”的一声响,枪剑对在一起,二人定在飘雪之中。 惊雪也在那一阵急奏之下双手按住琴弦。 霎时,天地之间只剩风鸣。 青竹等人拍手欢赞起,梅陈收身行礼,回至亭前,将兵器一左一右同刺入雪地。 大家归坐把盏饮欢自不必说。大海、章墨又上了炉烤荷叶鱼。 一家人正吃得欢心,又一边商议起章墨与琪儿的婚事来,正议定了日子。 又提了提将来章墨、大海几人下山去开酒馆谋生的事。 正商议间,惊雪突然说:“怎么有丝竹之音?” 青竹等看了看四周,并不见人影,都笑道:“雪儿是吃醉了,哪有什么丝竹之音。”话音才落,果就听一阵箫音传来。 梅落天心底有些纳闷,正想问惊雪,是否是她们那牧羊朋友来了,但又未问出口,只放下酒杯移步到前面。陈是也起身跟了上来。 一家人像被摄去魂魄一般,静静听着那箫声。 云儿道了声:“娘,真好听。” 温锐抚摸着他的头脸,道:“云儿乖,别说话。” 正在这时,只见松林那边树顶之上飞来两人。 一人着黑色服饰,手握长剑,先停落在那端游廊顶上,也不往这边看,只坐下看山景;另一人着绿色衣裳,正是吹箫之人,飞来落在雪地里,仍旧箫音不绝。 温锐让婉儿、琪儿照顾云儿,自己也起身站到陈是身边。 陈是只道:“不要出来。”自己则随梅落天下了亭子。 那人吹完一曲,方抱拳行礼笑道:“林前辈这厢有礼,晚辈特来恭贺前辈大寿,祝前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是才小曲是特献给前辈的。” 梅落天一听,心尖一颤,心内纳罕:“瞧他们年纪,与大海、章墨相差无几。我隐居于此已有年头,从不与外人来往,他们是如何知道今日是我寿辰,还知道我本家姓林?” 想着便问:“二位少侠莫不是哪位故人之后?不妨报上名姓,使——林某人不惑,也好一尽地主之谊,方不唐突。” 那绿衣少年笑道:“名姓倒不值一提,我们也不是来讨寿酒吃的,林前辈不必客气。实不相瞒,我们前来一是祝寿,二是想讨一样东西。” 梅落天诧异问:“什么东西?” 少年缓缓回:“《须弥山经》。” 第2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梅落天、陈是、温锐三人听那少年缓缓说出“须弥山经”四个字,不觉心门震震,便知来者不善。 青竹又问:“娘,什么山经?他们怎么叫大伯林前辈?” 温锐拉紧了她低声道:“别多嘴。” 梅落天满心疑惑地问:“你们是何人?” 绿衣少年仍笑回:“无名之辈,不值一提。看前辈正享天伦之乐,我们也不便久扰,还请趁早交出来为好。如今你已是方外之人,留着那经书,恐连累了这一大家子人,不如索性就给了我们,往后你一家人也好过神仙日子,岂不好?” 梅落天听了,劝他道:“你们既知我底细。我且奉劝你们莫要做那痴人的梦,我师门中并无《须弥山经》,我也从未见过。不管你们是从哪儿道听途说了来,还是抓紧回头为是,莫叫痴心枉害了性命。” 绿衣听了,却笑道:“也料今日是要空手而归的,大老远的来,难免扫兴。既如此,倒要趁此山景,向前辈讨教几招,也好知道自己高低本事,免得下了山去后,我们心又不甘起来。只是不知前辈当了这么多年世外之人,武功有没有荒疏了?” 陈是见他如此阴阳怪气,早闷了一股火,喝了声:“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 梅落天仍劝道:“你们还是快快下山去吧,我确实没有什么经书。” 那绿衣背手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请了!” 陈是早已转身提了枪来,对梅落天说道:“大哥,这么多年了,既有人找上门来,怕也是多说无益了。” 梅落天自觉也是奉劝无果,心头已起万分忧虑,方点头向陈是道:“不可小觑,莫杀他性命。” 陈是点了点,提枪上前。 亭中温锐见要动武,心早提到了嗓子眼 ,吩咐婉儿、琪儿抱紧青云。 儿女们哪经过这场面?一时都揪紧了心。 那少年正待问陈是姓名,见他手握一杆八尺长枪,冒着寒历历的光,不觉浑身犹如遭雷轰电掣一般,震惊道:“风鸣枪?”不由又向前几步,仔细端详起来。 见白凌凌的枪刃被张着血口的龙头枪箍噙着,两条龙须伸展在刃脊之上。枪杆芯是一根散发着无名香的无名木,无名木发着暗红的颜色——有说是无名木本身的颜色,有说是沙场之上累年吸的血光。木芯是被镂空了龙鳞的银黑色锻钢包裹着。 一时,连坐在游廊顶上那黑衣少年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绿衣激动大笑道:“真是意外之喜,你莫不是风鸣将军身边那名消失的侍卫叫陈是的?” 陈是哪想理他?酒劲上来了,眼睛冒着红光,只不耐烦道:“怎样?” 绿衣得意道:“真百闻不如一见,这风鸣枪是须弥老人传给风鸣将军的神兵,虽说是亲传,却不是须弥老人打造的,也不知哪里得来的。这枪遇风则鸣,遇血则饮,故此也叫饮血枪,想不到竟埋没在这山野之间,可惜,实在可惜。” 陈是听说,冷冷一笑道:“蠢才。” 绿衣问:“你说什么?” 陈是大声喝道:“要战便战,不战便快滚。” 那绿衣听骂,却未露怒色,还笑道:“有点脾气,妙哉!”一语未了,化箫为剑,飞杀上去。 陈是手握枪杆,右脚后拨,将枪摆起,跃上前一大步,二人“针尖对麦芒”的对了一招。 立时,只见那满地的雪花向外震散开去,又向上席卷起来,漫天狂舞不止。 这绿衣不曾想陈是的内功如此深厚,竟被他一路推压了回去,直逼到了游廊边角。 自己忙地向右转身闪了一圈,抢险朝陈是握枪的右手腕攻去。 陈是忙松了手,往后一跃,只握住枪尾,拖着风鸣一带一挡,连挡数招,边挡边退开,突地转身抡枪一扫,亏少年身法灵敏,寒刃只在他胸前划过。 这陈是本就是沙场征战之人,都是杀敌之招,哪会留手? 顺势回枪,猛又刺向绿衣眉间,接着又是上刺下挑地抢攻,搅得雪飞土扬,直把绿衣攻得应接不暇。 少年虽节节后退闪躲,然身法有度,还不凌乱。只见他脚尖轻点,飞上高空,摆脱猛攻,却向陈是头顶刺下。 陈是托枪一挡,将少年往托顶上天,立马又提枪上刺,二人枪箫缠打而上。 那时,少年心想:“风鸣霸道,若不贴着他打,只怕再接不了几招就要败下阵来。” 于是忙借了陈是一把力,已飞身到陈是后下方。 陈是也互借彼力,落身下腰后刺,刺了个空,却被绿衣猛攻上来。 陈是忙翻身摆尾,拖枪挡着那绿衣突左突右的进攻。 绿衣已毫不保留的使出他的轻功绝技,变幻莫测地逼近着陈是。 陈是只得边挡边退,一时竟已退了二十来步,回枪不急,这情景正是“一寸长一寸短”。 情急之下,陈是忙使掌力向前击出风鸣枪去,却又猛的一探步,竟主动贴进绿衣少年跟前,几乎贴了个照面。 那少年连续的抢进,哪料他竟会冒险贴上?一时倒唬得闪开半身。 这陈是此时正是“虎口夺子”的心态,见他既闪,哪会给他机会? 飞跃上去抓住枪尾,拉开架势,就是回马一枪。 那绿衣硬挡一招,被击飞出去。陈是见状,旋身飞刺而来,其势如雷奔电掣。 少年见势不妙,慌忙将箫管插入地中,倒立飞起,躲过一枪。 陈是挑起枪头,一跃而上,杀上半空。少年勉力一拨那刺来利刃,翻身下来,又躲过一枪。 陈是空中回转枪头,趁那少年立身未稳,就海啸山呼地压下,如猛龙探海,真真躲无可躲。 那少年也未料风鸣枪还有如此灵动迅捷的一面。 已不容分想,登时提着铜箫,运足内力,向上一接,霎时之间被压的双脚跪地,死撑着头上的风鸣。 黑衣少年见势不妙,已慌忙站立起身。 正在那一霎那之间,胜负将分之际,突听惊雪急促一声:“不好!”吓得亭上之人心惊肉跳不止。 梅落天回头看了一眼惊雪,再回头看时,见陈是突然像被卸掉了内力一般。 那绿衣往上一托,撤掉箫管,风鸣枪便重重刺入地里。 少年立时就朝枪箍扫上一脚,把那陈是带落下来,转瞬就朝陈是肋下猛刺一招,陈是被重重击飞出去。 绿衣又忙用箫管卡住枪箍,往后用力,把风鸣枪从陈是手中削了出来。 那时只听“嘭”的一声,风鸣枪刺透了游廊柱子。 梅落天已飞身上去,只托得陈是的后背将其接住。 陈是立足未稳,一口鲜血就喷了一地,几乎喘不过气来,挤出半句话:“有暗器。” 大海、章墨忙跑了过来扶住。温锐、惊雪、青竹也不由跑下亭子来。 那绿衣站在狂雪之中得意笑道:“风鸣枪实在不该埋没于此,我就替你收了吧。” 陈是一听,如何敢让恩师的风鸣枪落入外人之手?急得想运功逼出体内暗器,却如何也提不起气来,还觉身体一麻,又是一口血喷出。 梅落天忙道:“不要强行运功,他们拿不走。”又命大海、章墨快扶回去。 陈是执意在厨房前盘膝运功疗伤,只忍着疼痛,拍拍温锐的手。女孩们已吓得泪眼模糊。 惊雪忙诊脉看伤势,说:“暗器上涂了类似麻醉散的药,云门、天府也被封住了。” 又对章墨道:“章墨哥,你快去我书桌上取那包银针来,药架中间有一个红瓶和绿瓶,快取来。”章墨应声飞奔而去。 此时,天地正像刚下起鹅毛大雪一般。 梅落天站在雪里压着火气,终究不曾动了杀人之心,板着脸道:“武功已切磋过,就此下山去吧。若果真有这经书,这经书又如传言那般了得,我们怎会不修炼?若修炼了,你们觉得任谁又能抢了去?可见空穴来风,皆是虚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绿衣听说,不以为意,笑道:“能与风鸣枪切磋是意外之惊喜。但我二人本意却是向着林前辈来,还未讨教,怎可离去?且我欲取走这风鸣枪,怕前辈也不同意的,难免一战。” 梅落天听此话,似又不像是冲经书而来,一时也没头绪,也已无话,运功擒来他的铁剑。 那正往下落的雪花,顿时又被卷得翻涌起来。 游廊上的黑衣少年二话不说,拔出利剑朝梅落天射去,纷扬的雪花像给飞剑让出一条甬道一般。 当时只听“当啷”的一声响,梅落天抬手已将飞剑挡了回去。 黑衣箭也似的飞来接住利剑,一剑就斩向梅落天。 一时之间,他二人你来我往,你削我闪,剑影闪烁的过了数十来招。 梅落天见他身法剑招诡异,始终看不出何门何派。 只相准时机,大运浑天功,使了一剑“拈花引度”,将黑衣的利剑缠住,左手化拳击出。 少年见势不妙,只得硬接一招,顿时被击飞出几丈开外。 所幸绿衣忙地上手托住才不至于撞在廊上。 兄弟二人好容易立稳脚步,诧异道:“你怎么使的不是须弥山的武学。” 梅落天并未言语。兄弟二人相看一眼,便一齐攻了上去。 梅落天又使了一招“雪落九霄”,引一道剑气御着雪花劈向他二人,他二人一左一右急忙避开了,快速绕杀了上去。 登时,梅落天像被包围在一团圆球当中,其势虽险,但那兄弟二人也奈不得他分毫。 只是与之前相比,他二人收了速胜之心,一心只为困住梅落天,因此二人反把轻功身法发挥到了极致。 如此一来,梅落天也是一时奈他们不得了。 此时,章墨跑了回来,惊雪忙接过针包,一面取了梅花针点入陈是受伤的肋下,先解了这一处被封的穴位,一面又教章墨化了一杯药酒来给陈是饮下。 陈是顿觉心口如化开了一般,能顺畅喘气了不少,只是仍旧觉得右半身手脚还麻木得很。立时又强行运功欲逼出暗器好助一助梅落天,无奈却又吐了口鲜血。 温锐等见状皆吓得手足无措。 那边,双方已不知斗了多少招。 兄弟俩一心只想困住梅落天,一点点破绽不露。 梅落天心知肚明,他们旨在耗尽自己内力,如此下去,只怕也要力竭而亡。 此时陈是又伤着,这一大家子人如何是好?自己又不能尽用须弥武学。 正自盘算间,心中已生出一险计,起了两败俱伤之心。 很快,便见他渐渐显出力不从心之态来,收了许多剑招,故意露出大破绽,引那二人来破。 那二人见状,自以为时机已现,一前一后,刺杀而上。 惊雪等人见状,唬得几乎大气都喘不上。 陈是起身就要冲上来,结果手脚麻木,一个踉跄又坐倒了。 看时,梅落天却已左云手抓住少年的箫管,右手执剑挡了几招黑衣的剑招,突的竟回剑劈向那绿衣。 那绿衣被唬的魂飞魄散,往后一仰脖颈躲过一剑,却被梅落天抢步上来抓住了手腕往回一拉。 梅落天登时大运内力于左掌,终究打出一击“浑天掌”。 把那绿衣少年打飞出去,重重撞在游廊青瓦之上,又重摔在地,满口喷血,再动弹不得。 只是就在出掌那时,梅落天后方无防,黑衣少年的剑刺上了他的肩胛。 这黑衣也是始料不及他会出此下策,见自己兄弟已动弹不得。 自己也不由多想,一按一削之间,竟将梅落天的右手削了下来。 霎时,热血喷如红花。 梅落天忙的回身又是一掌,打在少年身上,将他打飞出去。只是此时内力大减过半,不过小伤了他而已。 婉儿、琪儿在亭子里见梅落天被削去了一只手,唬的大叫一声,把那云儿也吓的大哭起来。众人皆被唬得魂飞魄散。 转眼,黑衣缓过一口气来,咬牙运功,蹬腿又飞刺上去。 梅落天也强运内力,也正如自己所料,打算拼这最后一击。 念想之间,章墨已箭步上去,不过想以身挡那一剑罢了。 谁料跑了十几步,突被一股气流卷倒在地,翻身看时,那少年已被挡了回去。 少年凝目一看,见一人提着剑立在梅落天跟前,雪花乱漫。 正惊诧猜疑之间,已见数道剑气凝着雪花飞杀而来,毫无规则、毫无章法。 哪容分想?惊慌避了几招,挡了几招,见再难招架,忙飞身去撸起兄弟,踩着游廊飞向了松林。 岂料,乱剑之中,那绿衣又中一剑,幸而已飞出老远,不然定如那游廊一般,被劈成两段。 原来,就在生死之间,这惊雪突地也奔了过去,早捡起梅落天的剑,朝飞刺而来的黑衣抡去。 却不料,竟能把他挡了回去,一时,众人大为震惊。 见那二人已逃,温锐忙喊:“快扶大伯回去包扎。” 梅落天却心想:“带着这份惊惧回去,更容易窝在心底,恐生出大病来,还是先在此排解一二再回吧。” 于是忍痛道:“取了东西来,就在亭子上包扎吧,我还想吃几杯热酒。” 说着转身欲回亭子去,惊雪只得拉住,抖着手给他封了几针止血,又忙与青竹一同跑回去取一应包扎物品。 亭子里,云儿还在婉儿怀里抽泣。 梅落天、陈是进了亭,先安慰起他姐弟仨来。大海忙取披风给梅落天披上。 温锐接手抱过云儿,拍了一会,方渐渐平复了。加上刚才吃了一小口酒,哭了这半天,累了,便慢慢睡去。 很快,惊雪二人取了东西来给梅落天包扎了伤口,清洗了血污。又准备帮陈是取暗器。 陈是见她一阵忙乱,脸色煞白,眼里仍噙着泪珠,便拉她坐下,宽慰道:“歇会儿,叔没大碍,迟一点取也无妨。” 梅落天吃了药,略调息了会,感觉舒缓了些许,见她要动刀子替陈是取暗器,心想:“以雪儿的内力倒可以助她二叔逼出暗器。” 然而,又见她刚刚并未很好的掌控这股内力,恐伤了陈是,所以先问道:“你是何时修习的内功?是谁人教的你?”这也是大家的疑惑。 惊雪只摇摇头,半晌又回:“许是古籍中所记载的人的潜能吧,特定的情况下才激发了出来。” 梅落天与陈是相看一眼,又问:“那你还能将剑举起来?试试。” 惊雪听了,便走下亭子去试了试,谁知,一阵运劲之后,竟轻而易举就将剑提起横在眼前。 这是自己第一次这样端详剑上的剑纹,不觉大吃了一惊。 梅落天见状,心绪乱飞,突然又说道:“去把风鸣枪取回来。” 惊雪点了下头,将重剑插回地里,便朝风鸣枪走去,走了十来步。 梅落天突然又道:“等等。”半晌才开口:“就在这吧。”惊雪等人以为听错了,纷纷转头看向梅落天。 梅落天也惊于口出此言,仍道:“试试,就如爹刚才运功取剑那般,学着控制这股内力。” 于是,惊雪便继续地感受着那股莫名的力量。 只在霎时之间,满地雪花像突然被从地上拎起一般,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转眼之间,只听风鸣枪阵阵“嗡鸣”声响,似被雪花锁住,强拉出来似的,“咻”的一声,便飞入梅惊雪手中。 梅惊雪回头看着惊诧的家人,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风鸣,真真如梦如幻,半日才提着风鸣回来。 梅落天一面出神,一面又叫章墨温酒。章墨忙端了酒来给他斟满。 梅落天连饮数杯,又说:“你们也都吃几杯压压。”又道:“这绝非潜能,是修习了什么内功心法。” 陈是也点头道了声“没错,这风鸣乃神兵,不是随便能举起来的”。 梅落天忽又想起一事,忙问惊雪:“另外,你二叔刚才与那人打斗之时,听你说了一声‘不好’,可是当时发现了什么或者是感受到了什么?” 惊雪回:“见他转了一下箫管,我猜里头有暗器来着。” 家人听了,面面相觑起来。良久,梅落天方又问:“再想想,是什么人指点了你什么武学?” 梅惊雪不加思索便回:“只有小时爹爹教的,没有别的了。” 梅落天道:“那是须弥山入门静心调息的法子,并非内功心法。” 青竹、章墨等人也说:“正是呢,我们也会啊。即便不能到你这地步,至少也该有些内力修为才是。” 梅落天听如此说,正是此理,且说道:“先助你叔疗伤吧,你只需将一股真气从灵台穴输给你叔便可,记得,慢慢地,不要太过满。助你二叔逼出暗器,也省得动刀子。” 惊雪答应着,扶陈是起来,慢慢运起内力,心意所指,果觉一股真气从指尖出,源源不断地,从陈是的灵台送入陈是体内。 不一会功夫,陈是果将两枚暗器逼了出来,飞射到山谷底下了。 大家见状,都松了口气。 温锐见梅落天脸色惨白,正咬着牙关,便说:“大哥,这外头冷,又都受着伤,还是移步回厅上吧。” 梅落天见云儿睡着了,大家情绪也舒缓了些许,便说:“你们兄妹几人吃些饭再收了。” 大海道:“我们收了,送到厅上,大家一块吃些热米饭垫垫肚子吧。” 梅落天道:“也好。” 于是收拾着回后厅去。大海、章墨把兵器放好,方悄悄问梅落天:“伯,那断臂怎么办?” 梅落天见问,也觉好笑,只道:“傻孩子,还能怎么办,扔山谷里吧。” 两人答应了去,却是取了一个木盒子收了断臂,埋到梅树底下。 梅落天并不想歇下,于是一家人在厅堂里起炉煮茶,以消解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感。 惊雪、青竹方问来者何人,因何唤父亲林前辈,什么是《须弥山经》等话。 梅落天叹了叹气,说道:“爹爹归隐之前叫林胤,本以为也就在这山上过一生了,一些前尘往事也就没跟你们姐妹讲。——往事以后慢慢说吧。——雪儿,可当真没有跟什么人学过什么武功?比如你们那位牧羊的忘年之交。” 青竹接话回说:“那爷爷不会武功的。我与雪儿天天呆一起,每次都是一块去看望他,不过是听他讲些山下趣事而已。” 惊雪也道:“确实如此。” 温锐听了,纳罕道:“这倒奇了,记得你儿时身体不好。四五岁时,你爹与叔叔商量着教你习武,说兴许能使身体康健起来。教了你几天,你却是大病了一场,差点就没救回来,打此再不敢教你习武。现如今你那寒疾已有三四年没有发作了,想必与你的内功修为有关。看这内力只怕不比你爹爹与叔叔差啊。” 梅落天点点头,道:“已非一朝一夕之功。你要好好回想回想,可是得遇了什么机缘?” 惊雪不消多想,便回:“唯一的机缘就是我和青竹遇见的这位爷爷了,也没有遇见过别的什么人。他倒是送了我两本医书。但??” 此回小结“风鸣枪法不敌尖针,梅花剑义顿失一臂”。 第3章 一段际遇 上回说,梅惊雪忽想起些什么似的。梅落天等忙问:“但什么?” 梅惊雪想了想,回说:“那会时常一边打坐一边默读那两本医书,所以不知不觉便把医书里讲的一些具体的奇穴与心法的‘气行百穴’容一起了,难不成是这个原故?” 梅落天、陈是惊问:“是什么医书?” 惊雪回:“一本叫《伯凌游记》,一本叫《伯凌杂论》。” 梅落天忙让:“快去取来爹看看。” 惊雪答应着,与青竹一起跑回屋去取书。 很快,两人将书取了来,梅落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就是两本正经的行医记录以及医术论着。 又与陈是照着惊雪说的行了一回气,一时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 惊雪闭目一试,却果真显现出些非凡迹象来。 梅、陈二人是有修为之人,立时便觉察屋里正有清气充盈进来,如水一般,使得那炉火之气微微浮动地漫着。因此颇为震惊。 便问雪儿:“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寻常的?” 惊雪摇摇头道:“没有,没往内功修为上想。” 温锐说:“倘若真是此法练就的内功,雪儿已经练了好些年,且她又精通医道,这些穴位她又熟悉,兴许这便是她的机缘吧。倘若不是此法练就,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日后再看吧。 “倒不如先与我们仔细说说那老爷爷?这么久了,也不请来家里做客,也不同我们说,你俩丫头也忒不像话了些。毕竟赠这等典籍与你,我们是该谢谢人家的,搞不好,就是救命的大恩。” 梅、陈听了,皆点头称是。 青竹回道:“以往是请了几次的,他总是害羞,说自己是个糟老头不愿来,也怕给我和雪儿添麻烦。你们说这么一百多岁的人了还这样,总说''下次下次'',就搪塞过去了。我们也不好勉强,反叫他落得不自在。” 大海等人正拎了饭菜摆上,听她如此说,已惊呼:“一百多岁?你又胡说了吧。” 惊雪道:“是真的,一百好几十了。” 章墨感慨:“山上竟住了个老神仙?不如明天就去请老人家来坐坐吧,带上我,我带两坛陈酒去。” 温锐听了,点头道:“章墨说的有理,再带上我们的拜帖,就这样定了。” 惊雪与青竹答应着,方向大家说起那段往事来。 那段往事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诚如我们平常际遇一般。 原来,那是几年前的一个惊蛰时节,姐妹二人起了个蒙蒙亮,吃过早饭,便与温锐说要去采药。 因还未到过北山顶那边,两人便合计着去一趟,所以早将温锐的嘱咐抛诸脑后,便只管往北山顶蜿蜒攀登了去。 半道上,见有许多山羊在吃草药山果,姐妹一面数着玩,一面仍往前走着。 突见前面山崖边有一所木屋,二人伸着脖子一看,只见屋外有一鹤发老人正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枕着手臂看书。 于是便喊了声“老爷爷好”。 那老人听有人喊,忙地先将书从窗口扔进屋去,方抬起脖子瞧了一眼,见是两个落落脱俗的女孩。 因想道:“这地怎么来了两个这样的人儿?” 想着,已翻身下了石头迎上去,笑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虽说这边没有猛兽,然雪未化尽,山路滑的很。也不知咋滴,虫子都叫好些天了,雪还没化干净呢。这么高的山,不可以不留心啊,快回家去吧。” 青竹笑道:“不怕,我们住南山上的,出来采药,因没有上过这边,所以来瞧瞧。那些山羊可是老人家养的?好漂亮的山羊。” 老人笑道:“是的。你们小小年纪还会采药?既如此,来歇歇脚。都采了些什么药?” 姐妹俩已到了跟前,放下竹篓,告了座。 青竹道:“何止会采药?我家雪儿打小习医,到如今已是自学成才了。不是我吹嘘,家里一架架的医书没有她不能倒背如流、没有不能精通其理、没有不能举一反三的。虽看的病少,但这些年我们有个不适的,没有不药到病除的。等几年,我们还要下山开医馆的呢。”一边说一边搭着惊雪的手。 惊雪羞道:“别胡说,叫人笑话不知天高地厚。” 老人听了,哈哈笑道:“别人说这话我不信,你说这话我信,我打一眼就瞧出你们不凡。” 青竹笑道:“老爷爷还会看相不成?听说山下专门有看相骗人的,不过,我倒是信爷爷是真的会看相。” 说的老人家笑个不住,说:“看相不敢,看人倒是有几分眼力的。且等着,老头去给你们烧壶茶解解渴。” 说着,转身到边上的厨房里取了个陶壶出来,就在边上的涓流接了水,先洗了两三遍,再装了水拎进去煮。 忙又往卧室去取了茶壶并几个茶杯出来,也是洗了又洗,甩干水,方拿到石桌上来,笑道:“也没有好的茶具、茶叶,早知道我该备上一套才是。” 惊雪、青竹笑道:“备上就没意思了,随缘的就很好,神仙才用这个。”老人听了更觉欢喜。 一时,滚水冲泡了热茶上来,请姐妹二人吃茶,姐妹二人饮了茶都说“妙极”。 老人笑道:“且解解渴罢了。”又笑说道:“说起习医,我这倒有两本书,像是医书来着,你看看有没有用,送你。” 才坐下又起身进屋里翻了两本书出来递给惊雪。 惊雪忙接来一瞧,像是有年头的旧书,书皮上用古篆写着“伯凌杂论”,另一本写着“伯凌游记”。 翻开来看了看,点头笑道:“是医书。”青竹见每本都是密密麻麻的异样字体,只问:“这画的是穴位图,字我却看不懂。” 惊雪道:“是用古篆写的,你没有学过自然看不懂。” 老人问:“你果真看得懂?” 惊雪点头笑道:“有好些古医书都是用古篆写的,以前也就一并把字给认了,所以还看得懂。” 老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那便送你了,也算是得遇有缘人。” 惊雪哪敢受?忙推辞道:“这医书我看很珍贵,岂敢收了去。老爷爷抬爱,我下次来抄录一份就是了,或就在这边看看也好。” 老人却道:“不用客气,我留着无用,我又不懂,东西再好,也得是在懂的人手里方妙。拿回去研习,将来或可造福世人,也是我的一份功德不是?” 惊雪听如此说,只好起身行礼道:“惊雪受之惶恐,却之不恭,多谢老爷爷抬爱。” 老人笑道:“快坐快坐,不必客气的。” 惊雪因问:“这叫伯凌的是什么人?” 老人家道:“我也不晓得,我连这字都不认得,哪知道是什么人?” 姐妹二人听了,更好奇起来,又问道:“那这典籍怎么会到爷爷手中的?” 老人扶须想了想,轻轻“哎呦”了一声说:“想起来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得有大好几十年了吧。 “当时有一个中年人,许是青年人,落魄模样,饿得是皮包骨的,看着实在可怜。大冬天的,拿了这两本书跟我换只羊腿。那会家里正杀羊过年来着——没错,是过年来着。 “我就给了他小半头,还给了他几两银子。我说书就算了,我也看不懂,就还给他。 “他却说什么‘不食嗟来之食’,硬塞给了我,若不然也不要我的东西,又说:‘这书也能值些钱,将来或买或送人都随你。’ “我见那般,就收了,要不是里头有那个图,我连是不是医书都不知道呢。 “说来也怪,别个书我都丢了不少——呵呵,不瞒你们说,爷爷也算是半个读书人——这两本我却一直带在身边,一直压着,也从没有动过卖掉的念头。 “想来是老天叫我带到这地界,送给你这有缘人的吧。你与我说说这书大体都写的什么?也不枉我与它这么长的缘分。” 惊雪听了,不知怎么的,竟莫名的泛起酸心来,忙翻目录,边看边回:“这本叫《伯凌杂论》,写的是经脉穴位与针灸、气灸、内观之法等论述。这本叫《伯凌游记》写的是游历行医时的见闻及其行医用药的记录,有许多药方子。” 老人听后点点头微笑说:“也算是善始善终了,我与这书的缘分到此了结,好好好。” 正说到此,忽闻一阵香味飘来,青竹问:“什么东西好香?” 老人笑起身来,道:“小丫头鼻子还挺灵,我烹着羊汤呢,这会出味了,你们且略坐一坐,不介意的话,一会也尝尝?” 二人原天真烂漫,并不婉拒,只问:“我们能看看?” 老人道:“烟熏火燎的,不怕熏着,随你们啊。” 于是姐俩跟老人到小厨房这来,老人进去揭了锅盖,见一锅白滚滚的羊肉汤在沸腾着。 惊雪、青竹只在窗外探着头看,咽着口水说:“好香。” 青竹又问:“爷爷,这要煮多久?” 老人笑道:“马上就好了,不能煮太久,太久反而不好吃,我鼓捣点蘸料,咱们再一道吃些酒,可能吃酒?” 青竹笑应:“不瞒老爷爷,我是千杯不醉的。” 老人边鼓捣蘸料边笑道:“哦?姑娘还这般海量?” 青竹笑道:“爷爷叫我青竹就好。家里是酿酒的,也怪,一家子人,也就我落了这毛病,直吃到饱都不醉,要醉,得泡在酒瓮里。” 老人应了一句:“怕是酒不够烈也是有的。” 青竹道:“兴许吧,我也时常这样说,叫我家大哥们出去采办时,偷买些山下的烈酒回来尝尝,他们哪肯? “都说,''家里就是酿酒的,还出去买,哪有这么荒唐的事''。 “因此我到现在也没吃过别家的酒,今儿遇见爷爷也是福气。” 老人笑道:“酒有的,只怕吃多了下不了山,也不敢给你们多吃呢。不过咱们意思意思也是好的。你们快回去坐着,熏着了,洗了碗筷就来。” 说着,又翻出几副碗筷,抱出来洗。姐妹二人说要帮忙,老人也不让,只说水冰冷的很,自己早又蹲在涓流旁洗起来,仍旧洗了一遍又一遍。 一时,端了蘸料出来,收了茶水进屋,再抱了坛酒出来,又在石桌旁置了个小炉灶,端了那锅羊肉出来放在炉上,乐呵呵说:“这样就不容易冷。” 准备妥当,招呼二人落座,盛汤倒酒,姐妹二人尝了尝,皆点头赞道:“果然好吃。” 三人又举碗吃起酒来,老人与惊雪只呷了一口,青竹却干了那碗,笑说:“不瞒爷爷,还是我家的酒烈一些,改日我们给你带几坛来,你吃过一定喜欢。” 老人听如此,欢喜道:“那敢情好。”又问惊雪:“这丫头果真海量?” 惊雪笑回:“应该是醉不了,我就不行。” 老人听说,方拎起酒坛给她倒满,说:“既如此,那便多吃点,不过也别吃多了,一身酒味的回家去,家人该不依的。” 惊雪笑道:“是这个理,所以你别老往下灌,吃两碗就可以了。” 青竹道:“好,再吃两碗吧。” 老人道:“这羊肉你们喜欢吃就多吃些,不用顾虑吃了去,我没得吃,有的是,上面还冻着大半头呢。”一面说一面又给她二人添上。 正酒过三巡,略起微醺,老人欢喜,又认了她二人做孙女,又认了做忘年。 说笑间,好不尽兴,一时抬头,已是日近晌午,老人才提醒二人该回家了。 二人这才背起草药,收了医书,再三言谢,方告辞了去。 老人送出数步,此时,惊雪随眼扫了一下前面的崖壁,见崖壁上有花,好不激动。 青竹与老人也往崖壁上一瞧,只见上面开着一片血红的花草。 青竹问:“很名贵?”惊雪回:“这是血铃兰,医书里有记载,今日才得见。” 老人笑道:“这花年年都开,原来这么名贵?我竟一点也不知道。” 青竹赞叹道:“这花开得真毒。” 惊雪见她如此说,以为她也看了医书,笑问:“怎么讲?” 青竹道:“美的有点让人不敢靠太近,你说是不是开得毒?” 老人笑道:“别说,是这话,我看了花谢花开这么多回,确实从不靠近,也从没想过摘一朵半朵的。” 惊雪这才道:“其实它是真的有毒来着,还好爷爷没乱碰。你们瞧这血铃兰,形如铃,色如血,蕊却有七色。它不开花时浑身是毒,开了花,毒就全跑花蕊上,且要开够九朵才行,所以花粉是能致幻的,多了是能致命的。更奇妙的是这花无半点香气。” 老人听后,点点头道:“怪道开得这么火辣辣的,竟闻不到半点香,我还以为长太高了,香气都往上飘走了呢,原来没有气味。” 惊雪道:“咱们且回去,明日带些酒来给爷爷,顺便采一些回去研习炼药。” 说定了,老人将姐妹送上羊肠山道,嘱咐要小心,二人答应着便一径家去。 到了家,先溜回厨房这边,见没人,才绕回后院见温锐。 温锐见人回来了方宽了心,问怎么有酒味,又问怎么这么晚回来。 二人回:“采了很多药材,回来晚了一些,口渴了,就到厨房喝了两口酒。” 温锐训道:“吃酒解渴?没有水喝了?还真想当个酒鬼不成?”二人也不敢应。 温锐又问:“吃了饭没?”姐妹俩又点头又摇头的。 温锐见此形状,心也软了,皱着眉道:“行了,去把饭吃了吧。” 两人也不敢说碰见牧羊人的事。于是又往厨房去,不过略坐了一会,方拿了药材回去晾晒。 晚间,又趁着月色,偷偷把两坛酒藏在去北山的必经之路上,方回去同屋歇下。 次日大早,惊雪向温锐说昨儿漏采了一味治寒疾的药,还去采一回。温锐要叫章墨陪着。 惊雪只道:“已经采过很多次了,很熟悉的,今日会早早回来,婶娘放心吧。” 姐妹俩只拿眼神瞄陈是。陈是会意,便道:“孩子也长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放心,又不是乱跑,采药要寻的,不是早一点回就是晚一点回,有什么稀奇的。也不是头一天如此,她们不放通天响,自然说明没事。叫她们去吧,我还叫章墨他们有事呢。” 温锐见说,也就允了,左不过再嘱咐快去快回。 于是二人又背着小竹篓去了,兴致冲冲拎了那两坛酒去找老人。 老人知道她二人要来,早就架了可采药的高梯。听见她二人说笑间已到,便早笑逐颜开的从厨房里迎出来,问:“昨天回到家多早晚?家人可说了什么没有?” 两人将酒放桌上,笑回:“也就未正,没说什么,采药要寻的,不是早一点回就是晚一点回,正常的。” 因见高梯耸立,知是老人家搭的,姐妹更觉欢喜。 说笑了会儿,惊雪方拿着剪子与布袋爬上高梯去采了药。 只是下来之时,忽觉心尖起了一阵寒意,瞬时就凉了半身,继而胸口如被冻住了一般,几乎喘不上气来。惟死命抓紧那梯子,浑身颤抖个不住。 吓得青竹与老人在下面又是扶梯又是张手的喊了半天。 惊雪自是难答上话的,缓过一阵,才慢慢下来。 老人忙接过布袋和剪子,已觉惊雪浑身冒着寒气,心下诧异无比。 青竹搀紧着,急问:“是中毒了还是寒疾?” 这样问着,却已摸出药来送到雪儿嘴边,雪儿咽了一粒。 两人扶她进屋,床上盘膝打坐。 老人去倒了热水来,青竹接了喂她几口,不多时,她方略觉缓和了些许。 老人这才急问端的,青竹方将这梅惊雪患有寒疾之事说与他听。 原来,这惊雪自出生时,便从胎里带了她娘亲的病症出来。 每至犯病时,也只吃她娘亲以前吃的药,不过缓解而已。后来,不知何故,发病数次倒少了许多。 老人听了,自是忧心。青竹倒宽慰了他几句,让老人去厨房瞧瞧羊肉火候。老人去下了火,又回屋里来,见雪儿已下了床来,便问:“怎样了?” 惊雪笑回:“爷爷不用担心,习惯了,现在不就好了?” 老人长出一口气,忙又问:“昨天那医书有没有记录治此类病症的法子?” 惊雪笑回:“还没看完,这病再凶,也就这样了,调理调理着吧,现在可比以前好多了,随缘吧,兴许哪天就好了也说不定。” 老人叹道:“你爹怎么还让你们出来采药?真也不心疼女儿。” 惊雪笑道:“我们不出来采药,怎么遇得见爷爷?我也就喜欢习医采药炼药,这对我的病反有益处得很,不然怎么会比以前发作的数次少了呢?且不说这个了,爷爷,饿了。” 老人听说,再瞧她形容,似又如没发过病一般,方宽些心,笑应:“好了好了,咱们吃肉喝酒去,这山羊肉,对身体是有益处的,没准就治得了这寒疾,今日敞开肚子吃,管够。” 于是都出屋来,安炉开樽,品酒吃肉。 老人品了那梅花酿,是连连称赞,又说青竹酒量果然到了惊人的地步。 老人因又问道:“刚刚你练的是什么功法?对寒疾有用的?” 惊雪回:“应该是有用的吧,是我爹教的打坐调息的法子。原也不是为了治这病学的,不过我们兄弟姐妹都学着玩罢了。 “后来倒有些意思,每天睡前或者发病时我都会打坐上一会,配合着药丹,心口会很快地舒缓过来,寒疾发作的数次也确实少了很多,想必是有些关系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反正管他呢,只要发作的数次少了,就当它有用的吧。” 老人听了点头笑道:“是这理,也难得你这样心宽。” 青竹乐呵呵道:“我也会,只是坐不住,爷爷要不要学?” 老人笑道:“这样了得的心法,老头不敢动这心思,江湖上的人最忌讳这个。” 惊雪笑道:“我们又不是江湖上的人,听爹说这不是什么秘密,没多稀奇的。” 老人见说,便道:“若果真如此,爷爷倒也体悟体悟。” 言谈间酒足饭饱后,惊雪便进屋把那心法口诀写下。老人见她写道: 舌抵上腭,气沉丹田。 行入神髓,而上百会。 气行百穴,而散周身。 气随心走,心随意动。 意无二心,心无两意。 心意所指,气之所到。 周行复始,入法自然。 取神于天,法精于地。 可纳须弥,可入芥子。 老人看完笑道:“看着倒是半懂不懂的,这神髓,百穴是何所指?还有后几句是个什么意思?要做到‘心意所指,气之所到’怕就有难度。” 青竹忙抢着道:“我知道,这神髓是指脊髓,说是脊梁骨也行,但实际是任督二脉,但又不仅仅是二脉。就好比有两条路,两条路中间又有一条石头路,实际上是三条路。气沉丹田后,顺着三条路往上走,汇聚到头顶的百会这,再从百会散开走周身,百穴可以理解为周身。后面大概讲的就是一种入定的状态吧。雪儿,是不是?” 惊雪笑道:“你记得倒熟,差不多吧,旨在静心调息而已。” 老人听说,便盘膝而坐,且试了试,果觉眉目清亮,身心轻灵了许多,于是笑道: “妙的很,想来不一般。依老头看,后几句应大有文章,要好好参悟方妙。若是描述入定的意思,倒没有写的必要了。” 惊雪见说的有些意思,便问:“爷爷有何见解?” 老人笑道:“倒没有,感觉而已。你想啊,入定讲的是结果,结果是没必要讲出来的,照着前面的法子练到一定火候,自然就会出结果。所以我觉得肯定有文章,你们觉得呢?” 惊雪想了想,点头称是,暂放一边。 又闲话了会儿,二人也不敢久待,便告辞了去。 往后日子里,两姐妹时常拎着酒过来看望老人,几人或煮茶或烹羊吃酒,听老人说些平生经历,山下见闻趣事等等。不一而述。 梅落天既知惊雪、青竹与老人的这段往事,心中哪有不暗叹?想道: “老人于雪儿虽无授业之恩,却有赠书之义。未必不是她机缘如此,若不然,今日当如何?这不过是一段普通际遇,竟定几年后因果。想来我虽归隐,只怕还在俗世之中。” 正自想着,又勾起一些前尘往事来。此时的梅落天渐觉阵痛袭来,也无非强忍着。 温锐见天色渐黑,便让陈是陪着梅落天前院住下,又嘱咐大海、章墨也住到前头,以便守夜,好防歹人钻空。 惊雪、青竹也说不回去住,都在温锐这边陪着,因此,只回山上去给梅落天抓了几副安神止疼的药再下来。 夜里煎了送去,梅落天吃了,又吃了一粒血铃兰丹,也不过是盘膝打坐调息。 到下半夜才躺了会,也不曾睡着。 此回结在:杨慕真赠书交忘年。不知明日如何? 第4章 新生 且说次日,一家人看着梅落天已失一臂,尤不敢信,恍惚如梦一般,总是不胜悲伤。 雪儿给梅、陈诊了脉,陈是已然无碍。所幸梅落天只是微烧,行了几针,少顷便退了。也所幸一夜皆安。 午后,章墨便带了两坛陈酿并一些山货,携了陈是书的拜帖,跟随她姐妹二人一道去北山请老人。 惊雪、青竹也背上竹篓顺道给梅落天采些草药。 一时,到了老人住所那边,下来瞧时,里外都没人,厨房也没有热气,惊雪二人只当人还没有回来,便让章墨将酒放屋里头。 章墨拎着酒食进屋去,置于桌上,却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信封写着:惊雪、青竹启。 于是忙拿出来递给惊雪,惊雪接过,疑惑间抽出信件来与青竹并头看去,信书: “雪儿青竹见信如唔,爷爷回乡去了,勿以为念。” 看到此,二人心头顿涌不舍与疑惑。相看一眼后,接着看下去,写道是: “近来自觉大限将至,爷爷本以为自己已脱了凡胎,卸了俗念,不料临了仍想着落叶归根之情。 “本不欲将此死别之事说与你们,后转念一想,你二人与别个俗人大不同。你们心性洞明豁达,定是能懂这等自然大道之情理。 “故此才决定将这事说与你们知道,方不辜负了咱们相识一场。只是往后再不能与你们烹羊吃酒,品茗谈笑,给你们讲山下的事了。 “相识虽短,然爷爷已知足。 “屋里的医书、棋谱等书籍是着人特意搜罗了来给你们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权当留个念想吧。 “原谅爷爷不忍当面作别,爷爷这回要真的去当老神仙了。勿念!勿悲!珍重!珍重!爷爷杨慕真。” 两人边看边滚下热泪来,不待看完,已成泪人,半日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章墨见状,忙拿过信一看,不免叹息一场,宽慰一回。 半日,二人略止了,方进屋去看那一小箱子的书,里头竟有小半是古拓本,弥足珍贵。 又歇了半晌,章墨帮着采了几袋血铃兰。惊雪、青竹在北边树下将酒埋了。章墨仍在桌上留下帖子,抱了那箱书,三人方家去。 到了家,一家人见她俩眼睛红肿着,神情黯黯的,又见章墨抱着一箱子,却未见老人身影,都忙问缘故。 章墨将箱子置于桌上,摇头叹气回道:“老人留了封信,说家去了。这是老人搜罗来赠与她二人的书籍。” 大家听了也都惋惜不得一见。 温锐几人开箱一看,便知礼重,只道:“兴许家里有事,过段时间也就回来了,哭什么呢。” 章墨道:“不回了,是年岁不饶人,落叶归根的事。”大家听了方明白。 梅落天、陈是、温锐三人听后,不禁面面相觑着,心中难免怀有存巧的疑虑,但也不好说出来。 温锐只宽慰她姐妹:“傻孩子,老爷爷这么大年岁了,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只要你们心中时常念想着他,便是情份一场,不可再哭了。”说着,让摆上晚饭。不在话下。 这些时日来,倒是没见有什么歹人来寻事。惊雪等人也只尽心尽力照顾着梅落天伤情,因此日日是些药石家常等事,不一细论。 如今且说回那两名少年。 当日黑衣见势不妙,搂起绿衣夺命似的逃到了半山亭,见没人追来,才敢停下查看绿衣的伤势,见其气若游丝,脉如微漪,已是濒死之态。 便顾不得自己身上也有伤,先灌了一通真气给他。 半晌,见他呕了口肺腑瘀血出来,仍旧又昏死了过去,不过较前略强些,仍急需寻医。 因此不敢久待,只稍做调息,就逃下山去,过了榕树桥,将绿衣提上马背。 因合计着绿衣伤势太重,既受不住快马颠簸,也经不起迟马拖延。于是,便决定到前面村庄去做些计较。 黑衣就在村尾一户人家的篱笆大门前下了马。 四处不见一人,只听闻那边有孩童在玩雪嬉闹,便上来一把推开篱笆大门。 谁料就惊动了屋里人。 屋里人听见竹门震响,以为小孩胡闹,欲跑出来驱赶时,却见一人牵着马已进了院里来,心头很是不喜,梗着脖子就喝骂驱赶。 她爷爷早从窗里瞧明了情况,忙跑出来拦住,却笑向黑衣问:“少侠这是有何吩咐?” 黑衣端详了一眼这爷俩,问:“有村医?” 那边玩雪的小孩听这边有响动,早爬在篱笆上看热闹,此时见问,都哈哈笑指着老人喊:“江爷爷就是。” 那女孩见状,指向小孩喝道:“也不怕扎穿了肠,看我一会不去捆了你们沉江喂鱼去。”唬的那些小孩忙的都跑了没影。 女孩接着又冲黑衣喊:“有病赶紧进镇子去治,穷乡僻壤的哪有看得了你毛病的?”她爷爷江河也忙点头附和着。 少年却向马背上的绿衣斜了斜头,说:“小孩不会说谎。” 江河正欲推辞,谁料,黑衣“嗖”地已拔剑架在他脖子上,猛不防地唬了爷俩一跳。 江河忙举手求饶,少不得依了他,上前给绿衣诊脉,来回诊了半日,黑衣见他那般,便知他医术不中用,只催问:“好了没有?” 江河忙回:“好了好了,老朽只怕无能为力,少侠抓紧进城去吧,别耽搁了。” 少年听了,反将绿衣抱了下来,冲江河道:“准备一间屋子,我去叫人来医,他要是没气了,我要你们陪葬。” 这叫江心的女孩一听,登时就横眉怒目起来,也不管三七二一便要破口大骂。 老人却知道厉害,忙捂紧她的嘴,摁下她的脾气,少不得领少年去西厢房安置了绿衣。 之后,少年掏了一张银票放桌上,丢下一句“我说话算话”,便提剑出门,飞上马背,狂奔离去。 江河出来,见江心正拉那匹马出院子去,便笑道:“你这脾气也该改改,看不出‘来者不善’嘛?不要命啦?” 江心气鼓鼓的,回身进来道:“谁怕他,拿把破剑装模作样给谁看。我现在就磨刀杀了这马下酒,再剁了那没命的,省得牛头马面亲自跑一趟。” 江河听了,更觉好笑,说:“消消气吧,去烧点热水来,我给他料理料理,要真死了,咱爷俩没准就真交代了。喏,他留的银票,真真滑稽。” 江心上来抢过银票,道:“你老缺花销?怎么不扔他脸上?我还劝你最好别动他,等那货回来,是死是活,原封不动给他。你一动,说不清楚了。” 江河道:“别赌气,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爷爷心里有数。” 江心冷笑道:“我看你造不了,你就一兽医,我还是去叫小郎中来造得了。”说着就要去。 江河忙拉住,说:“这样的事,没的万一连累了人小郎中,他这么重的伤小郎中治不了的。俗话说''死马当活马医'',正好还得是兽医来,快去吧。” 江心听了噗嗤一笑,也只好去烧了热水来,然后自去准备她的晚饭去。 这里江河褪下绿衣的衣裳,见他前胸一黑乎乎的掌印,心头一惊,又见后背还有一道血啦啦的剑痕,更觉纳罕。 只取绣花针来给他放了黑血,擦洗干净,敷了些药粉,料理妥当了方罢。 至夜深人静,少年才提着一郎中回来。 那郎中只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江心早倒了碗水来叫他喝了,才进屋看伤。 一时,黑衣见他大哥伤口似被动过,便怒向江河道:“谁让你动他?” 江心在屋外听了,冷笑道:“好没道理,谁愿意动他?不给他处理伤口,你以为他能活到现在?不识好人心的东西。” 江河忙岔开话头道:“就是上了点药粉,止血的,老先生快给瞧瞧吧。” 郎中忙细细诊了半天,下了几针,方道:“外伤还好,内伤不可小觑,随时还有生命危险的。”说着,又开了方子递上。 黑衣只命江河抓药煎药。 江河接过方子一看,拉着郎中出去,就家里有的药材,挑三拣四的凑了一副出来给他煎服了才罢。 完了事,黑衣就在屋里打坐守着。江河则带着郎中去自己屋里将就一晚。 也不过是躺得被窝才热的光景,倏起一声巨响,却是什么东西砸透了屋顶,把众人都唬得蹿了起来。 爷俩忙掌灯出来查看,黑灯瞎火之中,只见滚了满大厅的雪花。 往上一瞧,顶上漏着偌大个洞。 爷俩把灯往地上一摁,碎瓦断木、破桌坏椅乱作一地,再细一瞧时,却叫人吓了一哆嗦。 只见狼藉之中慢慢撑出半个人身来——脏脏乱乱的,穿着单薄破烂的衣衫,头发不过半指长,像个刚还俗的小和尚。 爷俩把灯贴到了他脸上去,见他滋溜着明眸转了一圈后落在江心脸上。 江心、江河相看一眼,心下确定他不是本村庄里的人,更觉惊奇,正待问他话时,那黑衣少年已先吼了一声:“谁?” 那人也不理会,黑衣也不消多问,拔剑刺来。 江河忙大喊一声:“等等。” 惊得江心慌地看向他爷爷。就在那霎那之间,黑衣的剑便收在了那人胸前,倒吓得老郎中在风雪之中瑟瑟颤抖。 江河忙笑向黑衣解释道:“少侠手下留情,这是那边村子里的一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这儿不大灵光。一会往东跑,一会往西藏,常来我们这找吃的,村民也都不大与他计较。有段日子没见他来了,瞧这脏兮兮的,又黑灯瞎火的,一时倒没认出来。现在倒砸了老朽这屋,真真又可怜又拿他没法子。惊动了少侠休息,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莫叫他辱没了少侠这珠光宝剑才好。” 说着,又摆手喊江心:“快拉他起来。”江心愣了愣,忙放下渔灯,上前拉那少年起来。 黑衣见他没有躲自己的剑,料他不会武功。且看着确实愣头愣脑的不灵光,想来不是林胤派来的,因此收了剑,自回屋去。 郎中见状方松了口气,说道:“要不我给他看看?别摔着了,那么高。” 江河道:“有劳了。” 郎中欠过身来拉他的手,上下翻看,他也不理会,诊断完,郎中道:“还好,还好。” 江河便送郎中进屋安歇,顺道拿了件大夹袄出来给那人穿上,又对江心道:“你也回屋歇息吧,天亮再说,我带他去柴房将就一晚。” 江心却道:“那儿跟冰窖一样,生七八个炉火也没用,冻到天亮还得了?就在你老的屋里打个地铺都强些。左右也漏了这么大窟窿了,把门板拆了吧,再拿床厚被褥给他也就完事了。” 说到这,才凑近江河耳边细声嘀咕:“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江河也细声回:“我哪知道?天亮再说,保命要紧。”说着,便拆了正厅的门板下来安顿那人。 江心也回屋歇下,一夜里也不曾睡着,直竖着耳朵留意各处动静。 不过两个时辰光景,便闻鸡鸣。 接着就听见外头宋婶叫唤,自己忙起身出来,见宋婶提着一篮子瓜菜,在大门那向她招手。 江心便迎过去,宋婶忙就拉住低声问道:“昨儿看见你家里是来了什么人?大半夜的隐隐只听得叽叽咕咕地说什么药的事,后来又哐咚的大动静的,怎么啦?” 江心笑回:“没事,是捕鸟受伤的人,过来借宿一晚,那声响是厅上的梁木被蛀了,又有积雪,半夜压断了,砸了下来,也没什么。” 宋婶拍了拍胸口,“哎呦”出一大口气来,说道:“真真吓人,人没事就好。别个屋你和爷爷要好好查看查看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把菜拎进去,吃完自己去地里摘。” 江心接过,道了谢,拎进厨房去倒了,把篮子拿出来还宋婶,宋婶接过篮子便自去了。 江河、郎中才起来,那黑衣少年就过来问:“人怎么还没有醒?” 郎中的心直突突地跳,忙与江河一道去瞧瞧。 见没有发烧,又诊了脉,灸了几针,正灸着,绿衣动了动,轻咳了两声,仍是迷糊着。 郎中战战兢兢道:“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但少侠还得抓紧送他进阆阊城去找那‘泰春堂’的翁神医,不然拖久了终究要危及性命的。在下的医术也只能到这了,还望恕罪啊。” 黑衣也不敢在此久留,便道:“你跟着,知道后果,他没事,不会亏待你。何时动身,你说。” 那郎中一听,也无可奈何,因向江河苦求:“老哥哥还需寻一寻那人参才好,煎一服来他吃了提提气。” 江河见说,只好叫江心往别家去寻。江心去了半天拿了一小截回来,煎了送去,郎中给他喂下,又说:“他这情景也骑不了马,还得是马车方好。” 黑衣便又命江河去弄辆马车来。江河想了想,少不得又让江心去村里弄了辆车来。安顿他兄弟妥当,郎中车内相随,黑衣弃马驾车离开,不在话下。 送走了黑衣,爷俩算松了口气。 此时江河方问:“人参在谁家拿的?把钱给人家。” 江心回:“给了,我说不是咱们要吃的,是替捕鸟受伤的人买的,便把昨天那张银票给了沈叔。这几匹马怎么办?” 江河道:“想他也不会回来拿了,那马车是在小郎中家借的吧?把马都牵过去就算抵换了,让他们自己重新弄一辆吧。” 江心应着,又往那屋努了努嘴,问:“现下这人又怎么办?怎么还睡着呢,不会冻没了吧?你说他爬咱家屋顶做什么?你赶紧去喊他起来,我要审审他,这一日简直莫名其妙的很。” 江河叹气道:“确实莫名其妙的很,让他睡足了再说吧,你先去村子里探一探,兴许是谁家的亲戚来这边玩,大晚上的调皮乱躲猫猫也说不定。” 江心答应着去了半天,回来时,带了黄岐、黄芳兄妹俩来把那三匹马都牵了去。 江心便进厨房来跟江河说:“没有谁家有来亲戚的,还没有醒?我去把他拉起来问问。” 话还没说完,人已上去,却见那人正站在厅里举着头盯着屋顶的破洞看。 见江心来了,便冲江心微微笑了笑。 江心却喝了声:“看什么看。” 江河上来道:“有话慢慢问他便是。” 谁知那人却是一问三摇头,也不言语,江心便急了,就要赶他走。 谁料那人却突然开口说:“我家好像就在这。” 江河、江心见他一脸恳切,又不像玩笑,霎时倒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 江心只歪着头道:“啥?可着你会言语是吧?赖上了?现在就给我走。” 江河却问:“你为什么说你家好像在这?” 那人摇头说“不记得了,就感觉”。 江心不耐烦起来,直问:“你记得什么,你直说。” 那人想了想,回:“灯。” 爷俩问:“什么灯?” 那人回:“就昨晚你们手上的灯。” 江心气得冷笑两声道:“你的意思是从看见灯时算起,之前的所有事你一概不记得了?”那人点点头。 江心又问:“所以你不知道是你砸破了我家屋顶的是吧?”那人仍点点头。 江心恨的要去捡木棍来打,江河忙拦着,道:“罢了,吃了饭再说吧。瞧他也是可怜孩子,冰天雪地的,真个不知道家在哪,他这个呆头呆脑的样子,走出去了也就是个冻死。咱们就少不得再做做好人罢了,到时带他去别个村遛遛看吧。” 江心如是听,也没办法,气嘟嘟的做饭去。 江河打了盆热水到厢房,叫那人洗洗脸面,又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随身物品或有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 查看后,却是清白干净的很。 午饭后,江心便困得直打哈欠,说什么也要先睡一觉再说。 江河只好自己去借了一驾牛车,带着那人到别个村庄转了大半天,别无头绪。将晚时分回到家,少不得先把他安顿住到厢房去。 次日一早,江心去叫人来修缮了房屋,打造了桌椅。 江河仍带着那人去转悠,如此寻找了两三日,也没有一点眉目。 江心也没有了耐心,脾气倒是软了些,只好言好语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们也不能放着鱼不打,陪你一直这么着。我送你两套冬衣,给你一些盘缠,明日送你到镇上去,你自个儿去寻活计去吧。如果你不想在小镇上,你可以往北进城去,那边繁华,随便都能找个活儿干。不懂路时,你多多问问人家,不要闷葫芦似的。终归是先好好活着再慢慢找寻罢了。” 又叹息道:“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好好过日子吧。也不止你一人找不到家。” 那人听了只低着头不语,半晌才应了声“好”。江河、江心也只有叹气罢了。 第二天大早,江心起来做了干粮,又包了他爷爷两件新做的冬衣给那年轻人,再装了一荷包银子。 便叫她爷爷去叫那人起床吃早饭,好送他到镇上去。 谁知江河进屋一看,早就人去屋空。 被子给叠的齐齐整整的,床上还放着那身夹袄、棉裤,地上还有江河给他的鞋子。 江河见状,出来朝江心把手一摊,道:“走了!只穿着他那破衣破鞋走了!真真不想要命了。” 江心一听,蹿进房里瞧了瞧,只觉又气又好笑,狠劲骂道:“蠢货,没脑子的蠢货,冻死个呆子。” 江河忙屋前屋后,犄角旮旯,鸡舍鸭舍的看了个遍,哪见人?便道:“还是往外头找找看,这是能死人的天。” 江心气道:“他要想死,谁拦得住他?莫名其妙,说的好好的,今天送他走,他倒不吭声自个儿走了,走就走,还换上他那破烂衣服,那是佛祖用袈裟幻化的啊,还是谁用金丝银丝织的啊。咱家要有这么个迂腐人,先就把腿打断再说。”一边骂一边和江河出了篱笆大门。 爷俩极目眺望,并未见人,便上了大道,一路往镇子的方向寻去。 半路,遇见小郎中黄岐驾着马车往回赶,江心忙就跑去问:“你路上可看见个衣衫褴褛的人?头发短短的小子。” 黄岐道:“倒碰见一个,寒寒战战的,问他要不要帮忙,他也不说话。” 爷俩忙问:“在哪?” 黄岐指着分洪方向道:“在赖河桥那里。” 江心忙道:“你下来,走路回去,车一会拉你家去。” 黄岐一脸疑惑地下了车,问道:“需不需要帮忙?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江心道:“不用。”说着已与江河调了头往那‘赖河桥’去了。 一时到了桥边,果见那人靠着桥墩坐雪地上。二人近前叫唤了好一阵,已没了响应,探了脉,见人还活着,只得将他抬上车,一路往家赶。 黄岐因担心这边有事,一直在江家等着,见她爷俩送了人回来,便上来帮着背进屋去安顿。 忙着救治了一通,那人方渐渐的脸面上回了些血色。 黄岐因问:“这人是谁?不是说受伤的人都已经走了吗?” 江心也烦得回他,推他出去,道:“别问了,你问我,我问谁去。你先回家吧,改天再说,烦着呢。” 黄岐道:“那行吧,有事记得招呼。”江心应着,黄岐便驾着马车家去了。 不一会,那人渐渐缓解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微睁开眼,瞧见江河、江心都在,知道是被他们救了回来。 于是撑起身,糊里糊涂的说了一通梦里话,又抓着江河的手恳求道:“爷爷,外面的路好远,怎么都走不到头。我可以留下来帮你们打渔吗?我好像梦见和你们一起打渔了,只是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 爷俩见他这般,心中也着实不落忍起来。 江河转向江心问:“这事你怎么说?我看??” 江心还没有等江河说完,便道:“问我做什么,你才是一家之主。”说着扭头走了。 江河便对那人叹气说道:“既这么着,你就暂且留下来吧,过了冬再说吧。不过我可跟你讲——这鱼可不是好打的。到时学不会,她那脾气是不会留你的额。” 那人听江河留他,早喜得满面泪水,感激不尽。 江河道:“行了,你歇着,被子捂紧了,你这一冻也不是闹着玩的。一会再叫你吃饭,好好睡会吧。想要打鱼,身体要养好。” 说着便起身出去,到厨房那跟江心说了暂且留下他的决定。 江心只顾忙自己的,也不言语。过了好一会,才道:“你老决定就好。” 午饭时分,江河让那人换了衣裳后再到厅上来吃饭。 那人一上来便向江家爷俩跪下叩谢救命与收留之恩。 江河道:“起来,没多大的事。” 江心道:“什么都忘了,倒记得下跪,也不知道谁教的你,我家不兴这套。爷爷让你留下便留下。我也不瞒你说,我也是爷爷在江心的木盆里捡来的,不然谁家敢留你这么个来路不明的?” 那人听了很惊愕地看着江河,江河只点点头。 那人又央求道:“能给我取个名字吗?” 江心道:“你找到家人就知道名字了,给你取个外号叫着便罢了。你要想吃饭就起来坐着,不想吃,回屋睡去,别跪着,我吃不下饭。” 江河忙向他招手,那人急忙起身坐下道:“就取个正经名字吧?” 江心道:“你姓什么?怎么取?” 那人回:“就和爷爷一个姓可以吗。” 江河道:“无所谓啦,就随便给他取个吧。边吃饭边想,凉了。”三人方动了筷子。 江心便胡诌了起来:“叫你江窟窿得了。” 江河一听,笑道:“正经给取个,人家听了,不也笑话咱吗。” 江心道:“你在江心捡的我,所以叫江心,他砸了个窟窿掉下来,叫江窟窿挺合理。” 那人忙道:“好,就叫江窟窿。” 江心听他这么认真一说,自己倒觉得可笑起来,道:“你想得美。爷爷叫江河,我叫江心,你就叫江岸,叫你小岸,不喜欢自己想去。” 那人早欢喜应了几遍“喜欢”。江河也笑道:“江岸好,就先叫江岸吧。你要想起了什么来,再同我们讲。”江岸连连答应着。 ———— 因有古诗云:“路遇二三子,相逢世舟中。问君何处来,欲往何方去?君曰天地来,自往天地去。天下熙熙攘,君可尽知之?” 故结成:死有归慕真留绝笔,生无因江心诌家名。 第5章 阴谋的信帖 因家里突然添了口人,江心便问江河该怎么和村子里的人说。 江河只说“就说我远方的族亲,或如实说也行”。正说着,见黄岐就来了。 江心冲着外头问:“你现在又过来做什么?” 黄岐笑回:“我过来看看,顺便给你们带些酸瓜,谁知道你们这么早就吃饭了。” 江河也笑道:“正好,晚上可以煮一锅酸鱼汤,快过来陪老头吃一杯。” 黄岐道:“不吃了,我娘还嘱咐我‘快去快回’呢。我把这个放厨房了。”说着,去放好酸瓜上来。 江河、江心仍坐着,江岸却早站了起来。 黄岐瞧了瞧他,说:“小兄弟,好了?气色恢复了,早知道半路就该把你硬拉回来,你可还认得我?” 江岸心想:“这人好生眼熟,不是那梦里要拉我走的人吗?”这样想着,却不说话,只笑了笑。 江心便介绍说:“正好跟你说一声,这是爷爷远方的亲戚,家里落难了,过来投奔爷爷,才弄明白,他叫江岸。江岸,这是村子里的小郎中黄岐,叫人。” 江岸方唤:“黄岐大哥好。” 黄岐道:“好,原来是一家人,等好了,往村子里逛逛去。”江岸点头答应着。 黄岐又道:“爷爷你们吃着,我就回了,要不我娘又唠叨。” 江河道:“不吃杯再走?” 黄岐笑道:“可不敢,下回。”说着便去了。 江岸也归了座,江心笑道:“表现还不错,既然住咱家,你也别穿爷爷衣服了,明天带你去赶早集,置办几身吧。老里老气的,叫村里人看见了要说我小气,连衣服也不给办几身。吃饭吧。” 三人吃了午饭歇下,自不必多言。 且说次日黎明,天还暗着,江心便已醒来,又闹着江岸、江河起床,说:“抓紧的,赶个早集才有意思,看天光上的星星,今日天气挺不错。” 三人洗漱收拾毕,提着渔灯出了篱笆大门便往屋后去,三四十步后,横过大路,又三四十步后,便到了泊船的码桥。 此时已有两三户人家出了船去,渔灯在江面上晃晃荡荡的。 江心指着灯对江岸说:“那就是出船打渔的。你看,这是我们家的船,坐过没有?” 江岸摇摇头回:“应该没有的吧。” 江河已拉出拴绳套,把船拉近桥边,还未等船身靠紧,江心早跃了上去。 举着灯照江岸,江岸也学着她的样子往船上大步子一跃,踩得船荡秋千一般。 江心忙地伸手抓住他,半晌才稳了下去。 江河见状笑道:“掉水里,有的说了。” 江心钻过船屋到船头去,把渔灯挂好,让江岸也跟过来坐好了。 江河方拔出插在河里的船竿,也上了船来,一撑,便调头往镇子方向去。 半道,这江岸突然好奇问:“爷爷是在哪儿捡的你?” 江心一听,倒愣了一下,扭着脸看着他道:“问这干嘛,你跟我可不一样。” 江岸憨笑道:“就问问。” 江河边撑船边笑说:“前面那温泉河与这河的交界处。 “当时我正打渔,突然就下起雨来,隐隐约约听见娃儿的哭声。得亏我赶得急,不然那盆子就被雨打沉到江里了。 “说来也有意思,我刚把她抱进船屋里头,雨就停了。要不是那阵雨,她估计也不会哭,要是不哭,我也就错过了。” 还要说下去时,江心已打断他,说:“爷爷啊,你都给村子里的人说过几千遍了。还这么跟以前一样叽叽呱呱的做什么呢。” 江岸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 江河道:“狠心的是人,与父母无关的。也难保他们没有不得已的苦衷。” 江岸听着这话,不解何意,却也只点着头应了声“额”。 江心道:“额什么额,坐好起来,掉下去了我可不救你。还有,你学不会打渔别怪我不留你。另外,等天回暖,你得走。” 江岸只呵呵笑说:“我一定能学得会,还教我撑船吧,以后我来撑船,爷爷年纪大了。” 江心哼了一声道:“马屁精,还没做事就先会拍马屁。” 江河听了,乐呵呵道:“我看挺好,有眼力,也有孝心。” 晨曦之时,船已拐进内江,远远可闻市井繁闹之声,可见码头之上早有渔家在卖鱼卖虾等等。 船靠了岸,江心这才起身把渔灯灭了,领着江岸上了岸来。 那些渔民瞧见了她,都笑着打趣起来:“小螃蟹,怎么这么多天没见你爷俩打渔?家里的铜钱堆得都发臭了吧!” 江心回:“可不是么,钱挣不完,鱼虾就那么一河,总得叫大家都歇歇,知足了就够了。哪像你,两只眼窝里都能堆几百斤臭铜。劝你甭管堆满了没有,抓紧地歇一歇吧。” 渔民听了哈哈大笑道:“嘴还是这么的毒。” 又一渔民指着她身后的江岸,笑问:“这小伙子是谁啊?瞧着倒精神,就是怎么倒像个小和尚?白白净净的也不像咱打渔的人家。” 另一人紧接着道:“哪像小和尚,怕是还了俗,要给江老头当孙婿也未必。” 说得大伙都笑起来,江岸也讪讪地笑着。 江心一听,红了脖子,侧头冲那边地上“呸”了一大声,道:“大清早的,别歪着你那嘴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连筐带鱼一起翻江里去?” 那渔民还笑道:“瞧瞧,几天不见,还这么霸道,是该找个人家管管才好。” 江心一听就冲过去要掀他鱼筐,他忙的挡到前头来赔不是,笑道:“说笑,说笑的嘛,就当真,叔错了。” 江河笑道:“这是我的远方族孙,家里落难了才来投的我。江心,你先带着江岸去镇上看看热闹去,我就不跟着你们了。” 江心道:“先吃早饭去啊。” 江河道:“不吃了,饿了我自己会吃,去吧去吧,我坐着歇歇脚。”说着就坐一渔民的长凳子上。 江心便自带着江岸前往街市上去。 江河见他们拐进了市集那边,便起身拍拍屁股笑道:“还是得偷偷喝两口,不然大清早的没精神。”说的人都笑他吃酒还瞒着孙女。 江河笑应了声“大清早她不让喝啊”,说着,一溜烟也赶了上来,却不是去酒馆,却是远远跟着江心、江岸两人。 见江心带着江岸吃了猪杂汤吃糕点,吃了糕点吃葫芦,之后又买了自己从不敢吃的臭干子逼江岸吃。 江岸皱着眉就吃了,只说味道极好,便把剩的一块给江心,追的江心满街跑。 两人你追我赶的倒好不开心。 江河见没什么事,也就放了心,乐呵呵的自言自语着:“唉!兴许天意如此,倒也乐哉。”说着,转身去酒馆吃大酒去。 江心带着江岸走街串巷的游逛了半日,一会儿给他说这个讲那个,一会儿又问他对这街上的事物东西有无印象。 江岸皆半点想不起来,也只得作罢。 正走着,突见一人,江心细一看,不是别个,竟是那黑衣少年,此时正与一人同往客栈里去。 因寻思“这人不是带他兄弟进城去了吗,怎么会在这?莫不是就好了?” 江岸见她突然愣住,便问:“怎么了?” 江心只朝那边努努嘴,说:“那个黑衣人。” 这江岸顺着方向看去,却不知是指哪一个,因问:“就是差点杀了我的?是哪一个?” 江心瞥了他一眼道:“人家差点捅了你,你不记得?进‘云来客栈’那个。” 江岸又问:“哪儿是云来客栈?” 江心指着客栈道:“斗大的四个红字你瞧不见?连客栈也不认识?很气派那一家就是。” 江岸笑道:“我不识字,我们过去看看吧。” 江心讶异的看着他,说:“你还真是除了吃,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啊。走了,给你买衣服去,有什么可看的,过去让他再杀你一遍不成?” 江岸笑道:“你再教我识字吧。” 江心回:“想的美。”说着,两人进了布庄去,置办了几身行头后,方回码头。 码头上卖货的人家大都已经散了。 江河正在船屋里等他俩,见人搬着东西回来,说:“你俩是把街上的东西都买了嘛。” 见江岸添了顶帽子,便又笑道:“这帽子倒不错,戴着就没有那么扎眼了,不然还得有人说你是还俗的和尚。” 江心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特意给他买的。”说毕,登舟家去,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那黑衣少年为何会逗留此地?原来,那日刚到镇上时,绿衣便苏醒了过来,颤颤巍巍地唤“桑谷”。 那桑谷听见他大哥桑藜醒了,忙停了马车,掀帘探头进来道:“大哥怎么样,咱们现在进城。” 绿衣桑藜半日才对桑谷道:“不用进城。” 郎中听了,却慌起来道:“这如何使得,还得翁神医才能治得了你,老朽也无能为力啊。” 桑藜道:“去把人请来吧。” 正因此,桑谷才将其安顿在云来客栈,仍让郎中照料着,自己快马进阆阊城去把那翁神医劫了来。 之后倒也不为难那老郎中,给了一笔报酬,放他离去。 这日,桑谷引着一中年人进了客栈,上了顶楼,到桑藜养伤的厢房来。 见桑藜卧床不起,那中年人忙上前行礼问安,又疑惑问:“不是说去试试那林胤修为便好嘛,如何动起真格来,还伤得这样重?难不成他手上真有经书不成?” 桑藜微张双眼言语:“有没有的,也不好说,倒不像是有。只是风鸣枪的传人陈是也在罢了。” 陆庆和听了,惊叹一声,也知他癖性,料他是因这柄古枪才将试探切磋变成了夺枪决斗了。 也不好说他什么,只自责起来:“都怪我,没有事先确认清楚明白,只当那山上就住着林胤,怪我,怪我!” 桑藜道:“不怪先生,确认清楚明白也没用,不提了。你这边的事办得如何了?” 陆庆和回:“信已派人送出。另外,有一家小门派,与我有些渊源,只待万事安妥,我便去见一见他们帮主。” 桑藜道:“门派太小,会不会引人起疑,经不起查探?” 陆庆和回:“倒无妨的,江湖之中,有几个是大门大派?别看小门小派,卧虎藏龙的也不少的。” 桑藜鼻子里微微应了一声,说:“倒也是,那便依计行事吧。” 陆庆和答应着,将一瓶治内伤的药给了桑谷,便告辞离去。 且说各派中最先收到陆庆和信帖的正是江州阆阊城内的云门镖局。 那云门少门主云风撕开信封,提出一紫檀封面帖来,展开一看,不觉大吃一惊,登时命门人“截住送信的人”。 人匆忙去了来回:“送信人已不知去向。” 云风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到其父云万春疗养的院子里来寻他父亲。 云万春见他神色不似往常,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接过帖子一看,只见上面短短写着: 特邀贵派一道参悟须弥山经,林胤在厚安镇敬候。 看罢,如历焦雷,惊问:“谁送来的?” 云风摇摇头回:“人没截住。爹细看边角上的小印。” 云万春再细看时,见那印是“云来客栈”的,纳罕问:“厚安镇的云来客栈?” 云风点头回应:“是,想必是写信人故意留下的,这帖没有别的信息。 “依我猜想,不过两种可能,一是这帖子果然只给咱们下的,那没什么好说,自然是想对付咱们,这种可能性不大;二是这帖子给各门派都下了,那这里的阴谋就更大了。 “若是林胤邀请,他大可写明会面地址,赴约时间,没必要留下这一方不属于自己的小印。 “想来是希望各门派都聚到这客栈后,方能再得林胤的线索。 “因此,我断定这帖子极大可能是借林胤之名所下。只是不知帖上所说《须弥山经》真假几何,林胤又是否真在厚安镇,下帖的人又有何目的?” 云万春示意云风坐下,感慨道:“想当年就因这《须弥山经》,搅得须弥山门派内斗,差点没毁了须弥老人一生心血。 “江湖上的人也都对这经书心生痴迷,总想寻到。好容易平静了这么多年,如今再提起《须弥山经》的话头来,怕江湖要起风浪了。也不知须弥山会不会也收到了帖子。” 云风道:“按理应该不会,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虽说须弥山大不如前,但这花灵掌门毕竟是须弥老人的关门弟子,人多言她比她那几位师兄还要强上许多的。 “且须弥山上还有近千名弟子,虽他们极少涉足江湖,但谁敢去招惹? “我另外也担心他们是想借各派势力对付须弥山,或是把各派一锅端了。 “不管怎么说,下这帖的人不可谓不凶险。眼下只有等到了客栈那边才可能知晓了。” 云万春听他这么一说,不觉一阵寒意袭来,长叹道:“也不知玄真道长他们收到信帖会当如何。不如咱们写信给各派点明厉害,叫大家别去趟这趟浑水为好。” 云风道:“爹,这万万使不得的。咱们即便去了信,他们未必信咱们。到时定会说咱们想独享经书,有意支开他们。 “那时咱有嘴也说不清楚,难免不成为众矢之的。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咱们的猜测,若各派当真没有收到信帖呢?咱们岂不是反成了引起江湖纷争的人了? “且各派之中也都人才辈出,咱们想得到的,他们自然没有想不到的。只是看他们是怀揣着什么心思去应对罢了。 “”我担心的是这《须弥山经》魔力太大,他们得了帖子后,皆不理会别的是非真相,单冲经书去,到时纷争必不能少的。 “都说一叶障目,这真正可是‘泰山障目——拨不开’啊。” 云万春听后,点头道:“风儿所虑极是。看来这事是躲不过的,管他三七二一,爹去一趟,瞧瞧便是,是福是祸也都会它一会。” 云风道:“爹爹不便舟车劳顿,这事交给风儿去便好。 “我已有了注意:先乔装成货郎住进那客栈去,暗中留意一番,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若是单送咱们的帖子,那必是只想对付咱们,倒好办些。 “若玄真道长他们果真也来了,到时我再相机与玄真道长他们说明我的猜测,看怎么解决,再由他们定夺。” 云万春道:“镖局离不开你,此行凶险,爹爹不过一副残躯罢了,你不必去涉这险。” 云风忙道:“爹爹莫如此说,岂可让爹爹去涉险,若出个好歹,往后我也没脸面在江湖立足了,门人会怎么看我? “且,这凶险已经不只是在厚安镇了。这事爹爹放心,我既有注意,自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事也不要和娘实说,只说我去下面视察去,顶多过年就回来。” 云万春思忖片刻,方叹气道:“既这样,等州青回来,你俩多带些人手去。” 云风道:“沈大哥也要年前才回来,恐也来不及,此事宜早去不宜晚。况江湖之上高手如云,且事端不明,带人也没用,反倒不便宜了,我一人反更安全。” 云万春听是这理,也只好答应道:“也好,那万事以安全为要。” 正说着,纪信端着药进来,笑问道:“我才听‘万事以安全为要’,少爷这是要出去办事?” 云风笑回:“纪叔,你老这耳朵可真灵,我去下面看看生意的事。” 纪叔笑道:“我说呢。——老爷,该吃药了。” 云风忙起身接过药奉给云万春,云万春端起便一口气喝了,皱着脸道:“也太苦了,纪叔啊,这药以后就别熬了,我没病死也得苦死。” 纪叔忙劝阻道:“老爷不可胡说,药哪能不吃,良药苦口是自然的,我晚上多弄些蜜过来便好了。” 边说着,边已端茶给云万春漱了口。 云风也道:“纪叔说的在理,爹爹这是旧疾,哪能不吃药?这翁神医换的这个方子倒见效,吃了这几服,果然不咳嗽了。” 纪叔笑道:“不然怎么都称翁神医呢,泰春堂日日看诊的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只是前几天听说翁神医病了没法看诊,却是去他方找了别的大夫才看好了,前天才来坐堂。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善医者不能自医’了。” 云万春父子听了都笑称是。 纪叔收了碗笑道:“老爷,你们聊正事,我先下去。”说着便欠身出来。 这里云万春方问:“风儿,你打算几时动身?” 云风道:“我把事情安排妥当就走,左不过这几天,宜早不宜晚。” 云万春道:“好,带上两名心腹,也有个照应,你把信鸽带一笼去,有什么事,即时飞书回来。还好离得也不远。”云风点头答应着。 云万春又道:“这江湖的水深,平静久了,任谁扔块石头都能激起千层浪,何况还是这惊天巨石。我总觉得不好,你要万万小心,哪怕舍了这家业也要护着性命周全。” 又叹道:“终归家大业大也得要有高深的武功来守,咱家这归鸿刀法本不俗。奈何咱们终久不能有所进益,到如今也不能拔出这归鸿刀来,真是愧对祖先。 “风儿,这信帖要假的便罢,若真是林胤所邀,咱也不要学那清高之流,错过了机会,兴许参悟一二就能拔出刀来,爹爹也就可以安心了。” 云风听如此说,也只好答应着,又宽慰了他爹爹几句,方告辞出来。 先到前面去叮嘱了些事后,便一个人在园中闲晃着,满心满意的想的都是云万春刚才的话。 这话也非因信帖才引出的,因此难免又暗自思想起来:“这归鸿刀法我已了然于胸,一招一式,一分一毫当已入得佳境,为何每月试拔这归鸿刀,仍难动它半分半豪?” 又想:“太爷爷啊,你可否托梦于风儿,指点一二,叫我了了这几代人的夙愿?如今爹爹??” 正胡思胡想间,突听有人叫唤,回神一看,原来是他娘亲身边的鬟儿晓月。 这晓月见他回过神,便笑问:“这腊月里怪冷的,你怎么一个人坐这石凳上发呆?叫了好些声也不应,是想什么家国大事?” 云风微笑道:“对姐姐来说是冷,对我来说却不冷,姐姐这是干嘛来的?” 晓月晃了下竹篓道:“喏,取些银炭去。” 云风问:“娘亲呢?” 晓月回:“刚刚在摆弄文房,现在应该在画画呢吧。” 云风下亭子来说:“走,我正要去看看娘亲。”说着就伸手提过篓子。 两人走着,晓月问:“怎么沈大哥还没有回来?” 云风笑道:“急什么?不过就十天半个月的事也就回来了。” 晓月知他打趣,姹红着脸道:“谁急了,说这话也不怕人听着误会,不过见这回出去那么好几个月了,随口问问罢了。” 云风笑道:“听了去就听了去,什么大不了的?上回娘也说了,等沈大哥回来就议你们的事。你们有情义,多好的事。” 晓月听说,只羞红着脸不言不语的,只顾低头走着。 两人到了百花苑,晓月接了炭娄放好,与云风一道进书房去。 见云夫人乐岫(yue xiu)正在专心描画花凳上的那盘水仙花。 晓月自去取了木匣子去装炭进来添上。 云风静静看了会儿,笑道:“这水仙花开得真好,娘亲的画技又精了。要我说,这画里的水仙比外头的水仙还好。” 乐岫轻轻收拾了两三笔,笑道:“别哄你娘,不过打发打发时日,哪就好到这份上?”说着,落款盖印。 云风便转过来品鉴着说道:“何止到这份上?过之而无不及了,世上的名家也没有比娘亲更会画水仙的了,这印一盖,更加得趣。姐姐,你过来瞧瞧,看我说的真不真。” 晓月正蹲地上专心拨炭火添炭,没听见云风叫她,转瞬,只“啊”的一声叫,却是被碎炭溅出来烫了手。 云风忙问:“怎么了?” 晓月起身道:“没事,碎火溅到了。” 乐岫道:“可怎么样了?去取些蜜膏涂上。” 晓月道:“无妨事。” 云风对他娘亲说道:“估计想沈大哥慌了神了。” 晓月娇嗔道:“夫人!管管他的嘴。刚刚他才一个人坐那亭子里发呆来着,我叫了几百声也没有应。想来有心事,快告诉夫人,让夫人给你做主去。” 云风笑道:“我那是在想归鸿刀法上的事呢,叫你过来看画,你还在拨炭发呆。” 晓月笑问:“画好了?”方过来斜着脖颈瞧着,笑道:“夫人画技又精进了,真好看,比盘子里的好看。” 说得云风和乐岫都笑了起来。 乐岫笑道:“他才说了比盘子里的好看,你又说。你们哄人也不对对口供。” 云风、晓月笑道:“可见英雄所见略同,我们说的可是真心话了。” 三人赏了会画里画外的水仙花,方移步到外屋品茶。 云风只将大后天要去外面视察事务的事告诉他娘亲。 乐岫自是不放心的,便说道:“眼见也快过年了,有事交代给他们去做就好,这会还跑出去做什么。” 云风道:“放心,也不送镖,去的地方也不远,过年前也就回来了,有些事还是得我去做。” 乐岫点头道:“甭管地方远近,出了家门就是远方了。要注意安全,吃穿要安排妥当,多带些人去。 “你也没个兄弟姐妹的替你分担,这一门上下自然都看着你,指望着你。 “咱们家虽说不是富甲天下,也是一方名门,难免有人眼红想弄些事非出来。 “因此,出门在外,要格外当心,身外之物不要也罢,不过事后加倍陪给人家,性命才要紧。” 云风一一答应着,回说:“娘亲这些话都嘱咐过风儿无数次了,风儿不敢忘的,娘亲只管放心。” 又逗他娘亲道:“只要碰见不好惹的,儿子拔腿就跑,保准比那脱缰野马跑的还快。”把那乐岫和晓月都逗笑起来。 大后天一早,云风便带着两名贴身门人,辞过他爹娘,然后从后角门离开。 出了城,才乔装成一中年货郎模样,前往厚安镇去。 到了镇上,为便宜行事,先命门人到办事点去住着,自己则往云来客栈安顿妥当。 当下除采买货物外,还尽心留意各路各方可疑之人。 展眼已至?? 此回正说“去存疑喜添天伦乐,收信帖愁煞聪明人”,不知后事如何? 第6章 云来客栈 展眼已至腊月廿四日,各路神仙都已陆续聚到了厚安镇。 一时之间引得镇上沸腾不已,市井之上猜想不断,说什么的都有。 这日黄昏时分,各派的人在云来客栈大堂里用膳。 见少林的三个和尚此时才进门来——其中一个目不能视,法名“勿视”;一个耳不能听,法名“勿听”;一个口不能言,法名“勿言”。 三人同行同修,已然一体,是少林在江湖上的行走修行人,人称“三勿罗汉”是也。 三人进门便向众人行了佛礼。 当中只有墨山剑派的玄真掌门领着两个弟子起身还了礼后坐下。 余者也有未起身点头回礼的。 罗汉自择了门西边的空桌落座。 刚一坐稳,便闻得一阵奇香从外面扑进来,全然盖住了店里的酒肉香。 众人诧异间抬头向外看时,只见冥月湾的水月门主带着两个侍女翩然进了门来,头也不点的瞥了一圈,捡了东窗边的位置坐定。 小二忙拿菜谱跑上来恭敬招呼着。 水月只看窗外,侍女接过菜谱一瞧,只道:“招牌的鱼菜来几个便是,一壶热酒,两间上房。”小二应了下去。 坐厅堂正中的漕帮帮主曾顺已看了水月一路,半晌才回过神来,大笑数声,才向水月道: “水月妹妹来啦?好久不见,料你们也会来的。也不与哥哥打声招呼,快过来与我同坐,咱们好吃酒。” 水月冷冷的斜了他一眼道:“也不怕我毒哑了你。” 曾顺哈哈笑道:“不能够,咱俩什么关系。最近哥哥又得了几件稀罕宝物,过阵子给你送过去。” 又冲小二喊:“小二!我嘱咐留的上房准备妥当没有?” 小二忙回:“早妥当了的。” 一旁的神兵阁的少阁主季炎听了,鼻子里笑出一声,说道: “曾帮主真是到哪儿都忘不了风流啊。像水月门主这样的人物,曾帮主该存些体面才好,都是大门大派的,省得叫人看了笑话。” 曾顺听了,心下已知是季炎说话,厌烦道:“哪个荡里个荡??” 回头一看时,却话锋一转,笑道:“哟!少阁主呀,去年我见老阁主身上不大自在,看来今年仍没好。 “不然也不会放小娃儿出来办要紧事,该把你关铁铺子里打铁才对。 “可是,我又要讨教,既然放了你出来,怎么又不教你些规矩?大人说大人事,哪轮得到你一个毛孩多嘴多舌的。 “在座的哪一个不知道我与水月门主是老乡? “好好的事被你这么一说,倒变了滋味。看你也是初涉江湖,也就不与你计较罢了。” 季炎被说的有些羞愧起来,气得两面火烤一般,眼睛已溜了满堂一圈,见众人大都有取笑之意,更觉羞愧,便历色道: “我好心提醒你,你倒‘狗咬吕洞宾’。我家是打铁的,你家又是什么呢? “明明就是水里的王八,非要充那海上的龙王爷,也不舀盆海尿照照自己。” 曾顺听了,不怒反欢笑起来,直笑个不住,众人不解其意。 却看他指着与季炎同桌的人笑道:“你瞧瞧,你该学学你师兄,喜欢看,就安安静静地看一通。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好害臊的。 “瞧瞧,眼珠子都看掉到菜里了,还不快用酒杯接一接这哈喇子,等着把店淹了不成?” 众人一看那光景,也都笑将起来。 季炎看时,只见他师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水月。 眼球布满血丝,身体微抖,口水直流,也不理同门叫唤。 季炎立时就羞得没地藏,火上添油一般便要破口大骂。 却见他师兄突而直挺挺地抽搐起来,唬得神兵阁的弟子一阵忙乱起身将他按住。 季炎立马大喊起来:“掌柜的!你这酒菜怕是不干净吧。” 那掌柜听喊,慌忙跑上前来,俯首低身道:“断无可能的,少侠可不能乱说。” 曾顺嘲笑道:“可真行,这么多人吃饭,就你们酒菜有问题,还就只一人吃出这皮相来,也不动动脑子。” 掌柜的忙道:“是啊是啊,少侠明鉴,各路豪杰齐聚小店,我哪敢动什么歪心思。” 众人听说,可不正是此理? 神兵阁的弟子俯身贴近季炎耳边低声道:“师兄看着像中毒,只怕是她搞的鬼,除了她没人能做到用毒于无形。” 季炎也早有此疑,但见水月这会正在吃酒,对这一大动静全然不理,只得先逼自己冷静下来。 思忖一番:“若直接问她,也无凭无据的,难免碰一鼻子灰,又讨个没趣。反被人笑我初来乍到,岂不给爹爹丢脸?” 想着,转身向墨山剑派的玄真行礼道:“晚辈初来乍到,碰见这事,不知如何处理好。 “看我师兄像中了奇毒,还请道长看家父薄面,为晚辈主持个公道。” 曾顺听了,笑道:“倒会做是非,含沙射影,不就想说是冥月湾下的毒吗?” 季炎正也悔刚才讨了一个没趣,如今听他说,少不得强按着性子也不理会他,只看着玄真。 玄真的弟子裘清芷接过话道:“季少侠稍安勿躁,看你师兄形状,倒也像发病一般。何况水月门主离得那么远,也不曾靠近过这边,不大可能。” 他小师弟樊新心直口快的,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正是她们的本事呀。” 玄真忙喝住:“多嘴。” 然后向季炎道:“季少侠何不请神农谷的少侠们瞧瞧再做打算?如今还不明缘由,先救人才要紧。” 季炎方想起神农谷的人也在,忙道了谢,方向角落边的神农谷弟子又行礼道:“还望三位神医少侠出手相助,季炎不胜感激。” 独孤仁、百里义、钟离梦方起身过来,会过诊,独孤仁道:“的确是中了毒。” 一语未了,神兵阁的人登时怒冲水月喊起:“水月,把解药交出来。” 水月轻轻一笑,说:“过来拿。” 气得几人众目睽睽之下拔出刀剑,却又不敢移步过去。 独孤仁忙道:“且慢,诸位听我把话说完。这毒在他体内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只怕已有小半年。”众人听了惊骇不已。 曾顺笑道:“我就说嘛,怕是老天爷下的毒也未可知。” 季炎登时把怒火发作起来,指着曾顺大喊:“你未免太过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玄真也道:“曾帮主,都是武林同道,此时就不要再冷言冷语了。” 曾顺听了方不再多说什么,只吃他的酒。 季炎方对独孤道:“我师兄当真中毒已久?是何毒物?还请出手救他一命。” 独孤仁道:“在下也不知是何毒,除非??冥月的人出手。只不过,知道了怕也没用,毒已入髓,有解药怕也难解,即便侥幸得解,也同此时无多大区别。” 季炎听说,不解问:“却是为何?” 百里义道:“瘫痪了,且有钻髓剔骨之痛。依眼下看,他将会口不能语,眼不能视,耳不能听,手足渐渐萎缩不能动,直至??血败而亡。” 说着上前一步,在季炎师兄的风池、天柱、大椎三处轻点了几下,把人点昏过去。 接着对钟离道:“师妹,送他一丸玲珑丹吧。” 钟离梦方取了一丸丹药给神兵阁的人,说:“他醒了,给他服下,也只能使他没有蚀骨之苦。” 众人听了无不心惊胆寒。 季炎直冒着冷汗,自言自语道:“什么人这般歹毒?杀人不过头点地,非要这样折磨于他。” 说着才向神农三人行礼致谢,又示意两个师兄弟送他师兄回屋。 这里玄真向独孤问:“早年间,贫道也曾见过一两个后生是这般形状,也是中毒了不成?” 独孤回道:“不好说,诊过才知晓,毕竟有此症状的病症也是有的。不能只看表象。” 玄真不解问:“既已中毒有小半年,为何到此时才现出光景来?” 独孤道:“有很多可能,其中一种就是慢性毒;另一种是类似蛊毒,种在人体内,因某种原因被催发起来而已。” 玄真听了扶须思想着。 曾顺饮下一杯酒,打断话题道:“毒,以后慢慢查,要知道,咱来这也有些天了,不要告诉我,你们都是游山玩水来的。 “现下也不知道是被人戏耍了,还是要等到猴年马月那林胤才出现。” 此话一起,大家便将毒物一事抛诸脑后,一时才言动起来。 玄真只淡淡笑说:“只当游山玩水又何妨?原就不必抱太大希望的事,安心等着便是,不然还能怎么办?难道谁知道林胤踪迹何在?” 一语又把众人兴头压灭了。 酒过三巡,天色已黑,店里店外皆已是灯火辉映,现出节日氛围来。 此时,只瞧一小乞丐跑了进来,径直朝玄真跑过去,递上一封信,说:“有个人给你的。” 玄真接了信问:“什么人?” 小乞丐指着门外道:“不认识,一个爷爷。”说完就跑了。 玄真打开看时,抑不住又惊又喜道:“林胤!” 裘清芷、樊新一听,忙起身跑出门去追人,小乞丐早已不知所踪。 玄真道:“罢了。” 说着将信给曾顺等人传看,见信写道:梅岭山庄,林胤恭候。 众人看过,无不欢欣鼓舞,又把信传回玄真手上,皆问:“咱们可时动身?” 玄真道:“哪位同道知晓这地方?” 曾顺道:“我倒知道这梅岭,只是不熟,找人问问就是。” 此时,角落边的陆庆和忙起身行礼道:“在下南凌岛陆庆和,我倒知道这个地方,愿领路。” 玄真瞧他仪表堂堂,满面春风的,便笑道:“陆先生有礼,据我所知,南凌岛在东海,离这很远,怎么也知道这边的地方?” 众人也是如此疑虑附和。 陆庆和方笑回:“仙长有所不知,陆某外祖父家就在这地界上。 “因小时在这边生活过一段时间,外祖常带着我游玩,所以对此地风土人情倒略知一二。” 玄真笑道:“陆先生客气,叫贫道玄真道长便好。那便有劳陆先生领路。” 陆庆和欢喜答应着:“是,陆某荣幸之至。” 玄真又问:“从这到那山庄需多久?” 陆庆和略做寻思,回道:“没记错的话,那梅岭山南上好似有一家山庄,从这走陆路去,估摸着也要小半天光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指的梅岭山庄。” 玄真道:“无妨,到那边再说。既这么着,咱们明日一早再动身,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都随声附议定。又酒足饭饱后,方各自散去安歇。 至亥初刻,曾顺过来看过水月,说了几句没要紧话,便被水月轰走了。 正刻时,各屋方渐渐熄了灯。 墨山裘清芷见斜对面的房屋灯火还亮着。探头见四下无人,摩拳擦掌地踌躇半日,方轻手轻脚出了门,游踱了过去。 环视四面八方后,轻敲了两三下门。 里头的人把门打开半个身宽,觑了他一眼,却不作声,回身坐下。 看那裘清芷站屋外进也不敢进,走又不想走的模样,不觉好笑,只软语招他:“进来说话吧。” 那裘清芷如得神谕,又看了看四面皆安,忙地钻了进去,顺势把门轻合上。 立时躬身作揖,却早被屋里的酥香熏得心软口软,忘了身处何地。 半晌水月才道:“怎么不说话?” 裘清芷方回神参见过。 水月又问:“这样晚了,寻我何事?” 裘清芷忙答:“本该早些过来,只是怕身上的酒肉味臭,唐突了门主,所以是才焚香沐浴过后才敢讨扰,故而晚了些,但愿没有搅了水月门主安寝。” 水月笑道:“有事过来坐着说便是。” 裘清芷方抬起头来,这才瞧真水月此时形容姿态,正是:洗下胭脂红犹在,抬眼望去始见春。 如此,那水月又比晚饭时分更添动人神韵。 早把裘清芷看呆了神,倒真也是:半世神仙修不易,一眼红尘入道了。 那水月向凳子上斜了一眼,裘清芷心领神会,方进前坐下。 又见水月从毛氅里伸出一手来,提壶斟水来喝。 裘清芷早又见之忘乎所以,心念便都在那黄灿灿的手上,一心一意,只随水月而动。 水月见他又出了神,便问:“道长也要喝水?” 裘清芷忙支吾回:“有劳,有劳。” 水月便续上半杯送至他跟前,裘清芷忙地接住,捂在手里,观水不语。 半晌,水月笑了笑,说:“想不到,道长这么清朗明俊的人都出家当了道士,敢情红尘中也没有好男儿了。” 裘清芷一听软音细语称赞,便红了脸,呷了小口水,说:“水月门主过誉了,‘道’在红尘里,世人看不清而已。” 水月轻点额头,笑了笑道:“这话是你师父教的,还是你悟的?” 裘清芷道:“回门主,自然是小道自己悟的。” 水月道:“叫我水月便好,这‘门主’二字我很不喜欢,我也不是你的门主。” 裘清芷正也求之不得,便恭敬应声:“是。” 水月因问:“清芷道长也是自小跟着你师父出家?” 裘清芷道:“十一二岁那样子,快十年了吧,也记不清了。家里穷,父母就送上山去了。” 水月微笑道:“看来道行自然不浅了,不知清芷道长如今修为到了什么地步,不要因在小女子这里坐上一会便坏了这十年道行才好。” 裘清芷笑道:“言重了,修道修的是缘法,修的是心境,修的是放下。 “岂会因略坐一会就坏了道行? “按我说万万年后,连‘道’也未必在了,现下又何须修?连‘修’也是执念的,是为‘不修之修’才好。” 水月笑道:“说的好,可我又说不上哪好,只当是‘不好之好’吧。” 裘清芷喝了大口水,欢喜道:“正是这样才妙。” 水月接着道:“既如此,连‘道长’二字也少了好,直叫你清芷吧。” 又微笑戏谑道:“清芷,还要喝水?” 裘清芷已被迷得魂都出了窍,慌忙应道:“多谢水月姑娘。” 说着,捧着杯,水月提壶倒上满满一杯。又接前头话,问:“清芷大哥过来找水月是所为什么来着?” 裘清芷这才想起正事来,忙放下杯子道: “哦!我是过来替小师弟陪罪的,师弟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还望水月姑娘莫要怪罪于他。” 水月道:“既然你来讨情,我自然是不与他小孩子家一般见识,关键也不敢。 “你们墨山剑法、心法可谓天下冠绝,不是我这等小女子能招惹得起的,躲还来不急呢。” 裘清芷道:“什么冠绝不冠绝的,天外又有天罢了。 “比如眼下众人趋之若鹜的《须弥山经》,谁又敢说没有其他武学高过《须弥山经》呢。 “就单单只说我的剑法练得再好,也不及我师傅万一。 “不比水月姑娘的绝学,挥一挥手,还有我师弟小命在?因此才来向小师弟讨情。” 水月含笑道:“清芷大哥倒看得清楚,只是有你师父在,我这点本事也使不出来的。 “又有一个专克制我们的神农谷在,就更别提我这点微末本事了。 “倒是羡慕你们的武学,可在你嘴里却像是不值一提一般,真真气人。” 裘清芷笑道:“不瞒水月姑娘,武学之于我倒是次要。” 水月问:“哦?那什么才是首要?” 裘清芷道:“天底下的种种,依我说皆不如眼前的缘法好。” 水月道:“清芷大哥是把我当成缘法了么。” 裘清芷才觉言失,忙起身赔不是,可话未说完,水月已伸手拉他坐下道: “什么大事,我倒也乐意助你得道,你将来做了神仙也能拉我一把不是?” 裘清芷一时紧张得口干舌燥,端起水杯来饮尽了。水月再给他续上,裘清芷再咕咚灌了下去。 水月打趣笑道:“慢些喝,你说你师父有没有也这样喝过水?” 裘清芷道:“姑娘说笑了。”却又玩笑一句:“不过连我也不知呢。”说得两人咯咯笑起来。 水月接着道:“清芷大哥,歉也道了,时候也不早了,水月也该歇了。” 一边说,一边已起身,蹁跹至床前,把大毛氅脱下挂一旁架子上。 登时露出玉背秀腰来,鹅腻腻的已迷晃了裘清芷的眼,裘清芷不自觉撑起身来,愣在原地。 水月侧头道:“清芷大哥,你自便去吧。”说着已卧入锦被里。 裘清芷迷迷离离道:“我替水月妹妹熄灯。”见水月不应,才敢挪步至灯架前。 又听水月道:“水月怕黑,留一盏。”裘清芷听了便只留下一盏来。 水月睡下后,裘清芷悄然出门,反手顺带合上。 见四下寂然,只有堂顶上挂的大灯笼还亮着,与来时无二。自己便幸幸然回自己屋去。 才一开门,当头碰上一人,唬了一大跳。好容易收拾好七魂六魄,却见是他师弟樊新。 樊新见他师兄回来,先开口笑问:“二师兄这是去哪了?等了半天不见人,我这正要告诉师父去呢。” 裘清芷平了平心境,道:“我能去哪?大半夜的。” 樊新笑道:“二师兄莫不是阳结了?” 裘清芷进来坐下,言语喝道:“找打。小孩子家的大半夜跑来跑去做什么?也不怕碰见脏东西。你一直在这等我?” 樊新笑回:“我饿了,想下去寻点东西吃,出门见二师兄屋还亮着灯。 “我知道师兄睡觉是从不亮着灯的,因此只当你没睡,就想着进来问问要不要也吃些宵夜。 “进来却不见你人影,猜想师兄是如厕去了,故而等等,所以就等了这半天。见你这么久不回来,可吓坏我了呢。” 裘清芷听他这么说,料他没发现自己行踪,略宽了心,故意责备道:“你等就等,怎么还关上门?把我吓一跳。” 樊新玩笑道:“等久了,可不是也突然怕起脏东西来了吗?我还饿着呢,师兄要不要吃东西,一起啊。” 裘清芷也正觉腹中空空,便道:“行吧,走吧,估计你也是不敢一个人下去了,非掳上我不可的。” 说着便陪他师弟下楼去。 才下到半道,樊新突然嗅了嗅裘清芷的衣裳,问:“师兄,你身上怎么香香的?” 裘清芷被这不经意的一问惊了一激灵,也不敢停脚,敲他头脑道:“你饿昏了?这客栈里哪个角落不香?” 樊新笑道:“是了,瞧我给忘了。都是那妖精弄出来的满堂妖香。” 裘清芷立喝:“住口。咱们修道之人,言语要有分寸。这就是花香,什么妖香。 “天地万物皆有其存在的道理,难道她不香,反倒我们弄出些香来不成? “咱们既不能弄出些香来,难道叫天地乾坤只剩咱们道士不成?终究你太过偏见,总觉得她是坏人,故而这样说,小孩子心性。” 正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樊新听后,竟若有所悟起来,笑道: “听师兄一语,倒有些顿悟似的,终究是师兄道行高些,是师弟刚刚言语有误,往后定悉听教诲。” 裘清芷道:“倒有些悟性。” 樊新又笑道:“就是太过香了,其实刚刚见她一人在屋外发呆,我才把门合上等师兄来着,不然何至于吓了师兄一跳?所以还是得怪一怪她。” 裘清芷突被他小师弟一语又惊出了魂,不禁驻足问:“不可能,大半夜的,我怎么没碰见?” 说着忙又轻启脚步往下迈。 樊新不以为然道:“管她呢,不是她就是她的婢女,我被香熏得眼皮晕晕的,也没瞧多真切。也许是什么东西投的影子吧。” 裘清芷仍试探:“可不是碰见了女鬼。” 樊新缩了缩身子道:“师兄,别吓人。” 裘清芷笑道:“以后看你还敢不敢瞎晃,还吃不吃了?” 樊新笑道:“有师兄陪着,当然吃。” 裘清芷道:“以后我睡觉都点一盏灯,你可别瞎闯,没规矩。” 说着,两人下楼去找值夜的小伙计,不在话下。 此回结成“有名药难解无名毒,无情人非修有情事”。如今且说次日,东方未亮?? 第7章 天外有天 且说次日,东方未亮,各派人马已齐聚到云来客栈楼外。 在陆庆和的带领下,一道奔往梅岭山。 一时,人马已过了赖河桥,沿着河岸一路向西,卷着泥雪狂奔而去。 当时,江心正独自带着江岸在河中打渔。 见这么一群人马奔来,不由停下手头上的活观望着。 忽见前面一人颇为眼熟,略一寻思,记起是那日在街上瞧见的与那黑衣人一起进云来客栈的。 眼见着人马就从眼前掠过,转眼已到了榕树桥前下了马,瞧他们态势,正欲渡桥上山。 不由又暗惊:“难道他们要上大海哥他们家里?不好,或与早前那人受伤有关,这是找了帮手来寻事不成?” 想着,忙将收了一半的鱼网系好丢水里,穿过船屋,一把抓过江岸手中的船杆,不由分说就往梅岭山脚撑去。 江岸见状不解问:“怎么了?” 江心道:“估计他们要上山,去看看他们要干嘛。” 说着,箭也似的将船舶靠到山脚下,忙抄近路,攀爬上山,不在话下。 半道,各派的人踩中了大海、章墨设的示警机关,那铜铃便在前厅里响个不住。 大海、章墨忙跑出来往山下一看,只见一群人正往上攀。 章墨便往后厅去告诉温锐等,大海则跑去游廊那边知会梅落天与陈是。 梅、陈二人正商量着安排惊雪与青竹去须弥山等事。 见大海慌忙跑来报说:“山下来了一群人,有和尚道士,像是江湖门派的人,很快就到。” 梅、陈倒是没有多惊讶,只问:“上月那两人也在?” 大海回:“特意瞄了一眼,倒没有看见身影。” 两人听了,起身回后厅这边,先安抚家人,再往前面去。 惊雪却要相随。 梅落天只道:“你虽内功颇深,尚不能熟练应用,且风鸣枪法才学几日,遇上高手,没有章法,不是每次都能出奇制胜的。 “况他们人多势众,还不到非要动手的时候。来的应该都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也不清楚来意,兴许被歹人挑拨了,生了误会。 “爹去见见,讲清楚,不会有事的。你的修为更不可显露,否则反添麻烦,爹爹自有道理。” 说着,方与陈是过了穿堂,出了前厅,到前院里来。 不一会,陆庆和带着众人登上了前院,仰头便见有两人正在石台上面立着。 也未瞧清真容,个个已当是林胤在恭候,早就欢喜不已。 玄真一眼便认出了梅落天与陈是,抢上前一步,抱拳行礼笑道: “林胤贤弟,别来无恙啊。当年须弥山一别,匆匆已过三十几载。 “后来听说你离开须弥不知所踪,叫我好生惋惜,若不然,如今也已是掌门人了。 “真真岁月不饶人啊,你我也都须发花白了。” 梅、陈也忙迎下石阶,仔细一辨,也笑道:“原来是玄真道兄。光阴荏苒,道兄愈发道骨仙风,颇有当年拂道满仙师的神姿了,叫我好一阵认啊。” 玄真拂须笑道:“林贤弟过奖了,岂敢与师祖相提并论,羞煞贫道。” 三勿罗汉也上前行佛礼。 梅落天也已认出,笑道:“原来是罗汉,罗汉有礼,真叫林某惶恐,林某归隐多年,早已不见天日,今日还得幸再见故人,好生感慨。” 边说着,心底边想:“来得是他们,倒好了。” 仍笑道:“今日诸位驾临寒舍,有失远迎,也不知有何见教,且快快堂上用茶。” 众人听如此一说,顿时转喜为惑,面面相觑起来。 陆庆和见状,冷笑一声,却道:“我看林前辈哪有半分惶恐?道长与罗汉都向你行了礼,你却这般直挺挺的只动嘴皮,未免太失礼了些。” 此言一出,本就不悦的众人忙都附和起来。 梅落天端详此人与别个有些不同,如杨林里生长了一棵松树一般,笑问: “阁下是哪门哪派的?”陆庆和抱拳回:“南凌岛陆庆和。” 梅落天心想:“几十年天下了,江湖自然出了许多新门派的,不知也不奇。” 想着,便向陆庆和点了点头。 又扫了一眼人群,笑道:“诸位都是武林后生,林某看了半天也没有旧识,请莫怪。道兄,罗汉,不是林胤不知礼,实在??” 陈是接过话道:“莫不是看不出我大哥不便不成?” 玄真、罗汉早看出梅落天披风之下的端倪,只是不好相问,如今只道:“林贤弟这手?” 梅落天道:“无妨,恕林胤不周。” 玄真忙道:“哪的话。” 罗汉道:“阿弥陀佛!” 陆庆和见状,忙也赔起不是:“原来是林前辈有伤在身,是陆某眼拙,唐突了,请见谅。” 梅落天笑道:“所谓不知者不怪。道兄与诸位今日突然寻到林胤这来,不知所为何事?快屋里请用茶,咱们坐下说。” 玄真听了,方露出疑惑的神情来,回头看了看众人,又凝重地看着梅落天。 梅落天见他如此神情更加不解何意。 此时,只听曾顺冷笑道:“林前辈,您这把人当猴耍可就不大高明了。 “请了我们来,又问我们来干嘛,不地道。 “大伙辛辛苦苦地从天南地北赶来,你不能突然就揣起明白,装出糊涂来啊。” 季炎同气道:“晚辈神兵阁少阁主季炎,我们可是收了您的请帖才到此的,如今怎么反问我们?” 梅、陈皆知他们定是遭人挑拨,因经书而来,但提到请帖,仍一脸疑惑,都问:“什么请帖?” 玄真道:“我们确实是收到林贤弟的手帖。” 梅落天问:“可否一看?” 陆庆和笑道:“既如此说来,看与不看就无所谓了。” 众人附和道:“多此一举。” 玄真面露难色,仍命樊新取出信帖与昨天的信件一并递上。 陈是接过打开,两人并头一看。 又将帖还与樊新,说道:“原来如此,但这帖自然不是我大哥下的。” 众人一阵冷笑喧哗起来。 玄真道:“可林贤弟的笔迹我还是认得的。” 陈是道:“正因为是我大哥笔迹,才不是。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大哥右手已断,如何写字?又怎会是我大哥笔迹?” 陆庆和道:“也未必是林前辈亲手写的呢,若模仿笔迹倒也说得通。且,话又说回来,这信帖也可以是在林前辈断臂之前书写好的。” 众人一听,嘈杂着:“正是此理。” 陈是冷笑道:“真是荒谬。你们既知我大哥断了手臂,该先疑问怎么断的?凶手是谁?理因疑到这信帖与凶手有关,这才是人之常情。 “难不成我大哥写了帖子,然后自断一臂不成?可你们没有一人相问,却是按着这帖子说事,实在不合乎情理。 “不妨告诉你们,上月冬至来了两个年轻人,武功极高,我大哥的手臂就是被他们断的。 “他们一个使剑,一个用箫,箫里藏有暗器,不知诸位认识?依我之见,你们该去寻那两个歹徒。 “当日他们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绿衣,也都受了伤,以诸位的能耐,找起来也不难。” 曾顺道:“江湖之大,找个人也并非易事,若他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终久不见天日,他们不自己跑出来,谁也找不到的。” 又问:“可知他们姓甚名谁?是何门何派?” 陈是知他含沙射影,只无奈道:“贼子岂敢留下姓名门派。” 曾顺摊手笑道:“这可难了不是?” 陆庆和也笑道:“我们也不好听你一面之词,这没有凭据如何找起?” 陈是冷“哼”一声道:“你这话意思倒是我胡诌的了?” 陆庆和道:“岂敢,在下只是就事论事,别无他意,我想这也是大伙的意思。” 众人听完,都忙称是。 梅落天道:“诸位,这信断不是从我这发出。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咱们且坐下吃杯茶,商量出个对策来,不能叫歹人挑拨出事端来方妥当。道兄,罗汉,请!” 当中一人名吴长流的,抱怨起来:“我们倒变成来给你做事抓奸的了?” 又一人名白岐山者,冷笑道:“我倒觉得前辈有反悔之意。白纸黑字的,说不认就不认了,如此这般,往后江湖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不过,倒也不稀奇,毕竟这《须弥山经》非同凡响,反悔也在情理之中。 “你只须说是你没想好要与我们一道参悟,我们便下山去,也没什么可说的。” 大伙一听,嘈杂不止。 玄真忙示意众人安静,说道:“诸位同道,我相信林贤弟为人,断然说一是一。不如咱们先去查一查清楚,再做公道如何?” 吴长流道:“道长就不要乱做好人了,此时哪儿查去?怎么查?” 白岐山说道:“吴掌门言之有理。信之真假倒是其次,终有大白之时,那经书倒是首要的。 “既然来了,不如就叫他拿出来大家看一看再下山去也无妨啊。” 众人道:“是这理,信的事,咱们定是要查清的。如今老远来了,山高水长,还请林前辈取出经书叫我们开开眼界吧,也就不虚此行了。” 梅落天叹道:“我师门之事已过几十载,怎么就点不清醒世人?我并无经书,须弥山也没有。 “你们为此而来,只能空欢喜一场,白跑一趟。” 那白岐山不依不饶道:“谁人不知须弥山也寻你多年,不为你带离的经书,却是为什么?” 众人听了,硬要他交出山经一阅。 半晌,玄真也道:“林贤弟,若果真存有经书,不如就叫大家看一看,再叫他们下山去吧,有贫道在,断无人敢造次。” 正待大家逼得紧时,突听从上面跑出来一人喊骂道:“你们跑我家里来撒野,简直无耻。” 原来,陈青竹几人正在大厅里往外探听,正是气愤难当之际,已忘了温锐嘱咐。 青竹不由拔腿就冲了出去。 梅惊雪也跟着跑出来。章墨与李大海一时没拉住姐俩,也就跟着往外跑。 陈是一见,慌忙跑上来拦住,喝道:“住嘴,跑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陈青竹气喊道:“不回,看他们怎么样。” 章墨、大海忙拉住道:“小祖宗,别说话了,有大伯在呢。”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时,却只见两人跑了出来—— 一个神采飒然,扬眉嗔目,鼻似玉琢,口若含丹;一个清冷绰约,含眉锁目,面若曦月,唇如露桃。 二人皆素衣轻扬,乌发挑腰,流光夺目。 个个不觉看晃了神,莫名升起一阵鸡皮:是不料山中会有此等人物,如神似鬼,怎不畏敬。 更有当中数人早生出羞怯之情,似怕被一眼扫见了去一般。欲移开眼时又移不开,欲挪动身时已不敢动。 一时,底下鸦雀无声。 只在当时,突然,又听松林里山石后传出“咔咔”两三声来。 那陆庆和本是心怀鬼胎之人,眼斜四面,耳听八方,早闻得那声响,立马大喝一声:“谁?” 把众人耳目从上面喊了回来。 又直指山石后大喊道:“还不出来,躲后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原来江心、江岸抄近路上来,几乎与各门派的人同到,因此只猫在山石后细听端倪。 不料江岸见了惊雪、青竹跑出来,也看呆了神。 一时忘了身处何地,不禁向前挪动了两步,踩中了雪地上的枯木却浑然不知,连陆庆和的断喝声也没听着。 江心见状,气得牙痒痒,抬手就扇,江岸方回过神,呆呆还伸着食指压着嘴“嘘”声道:“小心。” 江心又气又觉好笑,嗔骂道:“看不够,出去看呀。”说着拉他出来。 那章墨、大海见是江心,惊诧不已。 陆庆和登时就怒喝起来:“你们是何人?胆敢偷听。” 江心没好脸道:“谁偷听?这山是你们家的?我与这山不比你们亲?论起来,是你们偷听才是。你不偷听,怎么知道我们在后面?” 陆庆和道:“牙尖嘴利,快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写信帖的人?” 江心听了半日,本就窝着火。又见江岸那般形景。 想着这些时日来又教他打渔,又教他识字,待他之心竟如付诸江流,不由便是火上浇油一般。 现在又见陆庆和没好意的陷害发问,更是又上了一层火。 因此大海、章墨还未及放声,她已劈天盖地破口大骂起来: “要点脸吧你们,但凡偷鸡摸狗都算你们是好货色。 “跑人家家里来要这要那,抢东抢西的。 “说道的说道,讲经的讲经,读书的,带刀的,带帽的,个个羞耻心都被祖宗带坟里去了! “不要脸的脏东西,臭鱼烂虾都比你们强些。 “不是想知道写信的人嘛,我可以为他们作证。冬至那天,两个狗东西跑我家逼我们给那人治过伤。 “你们要抓他们,去镇上的云来客栈去找,别在这装模作样的。我上月就看见??” 这陆庆和是个心思敏锐之人,未听她说完,一下便疑到身份暴露上去,急忙大喊一声,阻断道:“放肆!岂容你出言亵渎名门正派。” 话音未落,已出死手,一掌便朝江心心口打去,转瞬掌力就到。 岂料江岸一翻身,将江心死命抱在怀里。 梅、陈见状抢身来救,已是不及。却觉眼前晃过一影子,呼风带雪般闪过。 又听“嘭”的一声山响,陆庆和的掌力已将地上一石头击得粉碎。 再看时,江心、江岸已平移开半尺。众人都惊出魂来。四处看时,只有飘叶飞雪,连个鬼影也不见。 陆庆和见人被救下,脊背唬出大汗来。 然境况已是“开弓之箭,不能回头”,铁着心对着空山喊道:“有本事现出真身来,这么多江湖侠士在此,胆敢鬼鬼祟祟,还怕你不成?” 话音刚落,又听见“呼啸”的一声,不知从何方飞来一影子,听得“啪啪”两声,只扇的陆庆和面红耳赤。 再看时,哪儿又有人影? 众人皆一动不敢动,一息一声不敢出。突而,只觉一阵掌风从天而降,打在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雪正漫滚开,只露出青石板,青石板纹丝不裂,只当中深深嵌下一掌印。 玄真等人一看,心已凉去半截,暗自惊叹那人武功高深莫测至此。 接着又听一阵腹语传得满山皆响:“再上山来,叫尔等粉身碎骨,滚!” 梅落天见玄真等进退两难,面露难色,忙忙说道: “诸位听我一言,在下真没有山经,莫要受了歹人挑拨,使江湖起纷争。山中清冷,就不招待诸位了,还请下山去吧。 “道兄,罗汉,恕林某招待不周,他日有缘再会吧。” 玄真也知梅落天给了台阶,便道:“林贤弟好生养伤,失礼了,告辞。” 众人便一道跟着玄真默然下山去。梅落天又向空山一请,那高人也已无声无息。 见人已被吓跑,青竹便“咯噔咯噔”的跑下阶梯,跑到江心、江岸这边笑问:“你们没事吧。” 大海、章墨、惊雪、陈是、梅落天皆移步近来问好。 大海、章墨两人更已吓得脸色苍白,急道:“丫头,你们怎么跑这上面来了,刚刚太险了,要不是有高人相救,我们怎么跟你爷爷交代啊。” 江心道:“没事,上来看看,正好碰见他们了,不要跟爷爷讲。” 大海这才介绍道:“他们是山下村子里头的。” 青竹笑道:“我叫陈青竹,她是梅惊雪。” 说着把惊雪拉近跟前来,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江心道:“江心,江岸。” 梅落天道:“刚才多谢姑娘仗义执言。那两人果真到你们家去过?” 江心道:“是,有一人受了很重的伤,放在我家一晚,另一人到镇上请了郎中赶来才勉强保命。 “他们和刚刚出手的人是一伙的,我在街上看见过他们,你们小心点。” 梅落天道:“多谢姑娘相告,姑娘刚刚不该透露这个信息,他显然是要杀人灭口,你险些遭了毒手。 “以后不要理会这些人,见了宁愿委屈些,绕着走,安全为要。” 江心道:“一时忘了,我也不怕他们,没什么大不了。” 梅落天叹了口气,微笑道:“难得你们这般侠义心肠。快请家里用茶。” 青竹也欢喜地拉着江心要上厅里。 江心忙道:“不用了,爷爷不知道我们上山,还在家等着呢,我们得回去了。大海哥,章墨哥我们走了。” 青竹道:“吃杯茶再走吧。” 江心只道:“不用了,不渴。” 梅落天见她不是扭捏之人,也不强留,只道:“既这样,以后有机会来家里玩。二弟、大海、章墨你们送送。” 江心却道:“大伯放心,我走这边下去,碰不上他们。” 说着拉上江岸就往松林去,刚进松林又回头道:“大海哥,过几天过年了,你们早些到家里拿鱼去,不用怕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样就没意思了。” 大海、章墨应了,江心、江岸便自下山去。 二人一路下了山,也不言不语,到了船边,江心才说:“怎么还跟着我?倒留山上给人做女婿去啊,省得你无家可归。” 江岸笑道:“是你拉我下来的,忘了?” 江心一听,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说道:“还学会顶嘴?眼巴巴的盯着人看,命都差点看丢了,瞧你这下流样,以后也是死在女人手里。她们脸上有花?” 江岸见她真生了气,只憨憨道:“没有。” 江心仍气道:“没有什么没有,不怀好意的坏坯子。” 江岸解释道:“我就是觉得她有点眼熟而已。” 江心更起了火,直问:“你刚掉我家那会,也盯着我,也是眼熟?” 江岸回:“不是,是好看。” 江心一听,倒噗嗤一笑,掐着江岸道:“没几天,鱼没学会打几条,字没学会认几个,我什么时候教你油嘴滑舌?” 又转过脸去嘟哝道:“还不如眼熟呢。” 说着又回身指着江岸鼻子道:“要不是看你刚刚舍命护我的情分上,现在就让你打包走人,连包也不打——都是我给的——直接走人。” 江岸咧着嘴道:“不走了,大不了被你打死也行。” 江心道:“咋滴,还赖上我不成了。你刚说哪个眼熟来着?” 江岸回:“就前面那个。” 江心道:“哪个前面那个?人没名字?不是介绍了?” 江岸道:“没注意听。” 江心正要骂,见玄真等掠马而过,只掐了他一指道:“上船。把绳解了。今天这事别跟爷爷讲。” 江岸答应着,解绳上船,回去接着把网收完后方回家去,不在话下。 此回正说“拿假做真逼问经书,似有还无偶炽情丝”。 第8章 说荣辱 梅落天几人眼见着江心、江岸没入了松林下山去。 青竹便拉着惊雪上了阶梯,悄声笑问:“刚刚那个叫江岸的是不是一直盯着你?” 惊雪回:“没有啊。” 说着迈开脚往回走,青竹直追着问到惊雪面红耳赤的。 此时温锐、琪儿、婉儿都正陪着云儿,提心吊胆的,见人回来了,忙出来问:“走了?隐约听着骂人,又听着山响,怎么回事?” 青竹摆着手道:“没事没事,都吓跑了,咱这山上有高人,在地板上打穿了一个掌印,那群人早吓的屁滚尿流,灰溜溜下山去了。 “倒是山下村子那两个人有意思,骂人的就是一个女孩,叫江心,和大海哥他们也认识,直把那群狗头骂的好不痛快,真是个爽快的人。 “可惜不能早些交上这么好的朋友。都怪娘不让我们下山。” 温锐几人听说也就放心了,只道:“谁几时不让你们下山了?你倒有本事,你下山去啊。” 青竹道:“娘啊,你真是跟女儿也耍赖皮,别人事后诸葛,你倒好,你事后不认账。” 温锐道:“起开,没大没小,你爹他们呢?” 青竹回:“在前面看那掌印呢。” 说话间,梅落天、大海、章墨也回来了,青竹问:“爹呢?” 梅落天道:“人家不让跟着,咱们也要下去看看嘛,放心吧,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温锐问:“大哥,俩丫头说有高人相助,怎么不请进来?” 梅落天叹了口气,含笑道:“倒想请,哪见着人影?唉!算是又避过了一劫,这群人也真是痴心妄想。” 温锐听后,仍然疑那高人是杨慕真,也不好再提,只问:“都是谁来了?” 梅落天叹道:“各门各派的人。算故人了,玄真,三罗汉,还有一些小子们,还公门的人,不认识。 “也是为了那没影的东西来的,非说我下了信帖请他们来的,真真是又可恨又滑稽。” 青竹道:“这回看他们还敢不敢来。” 温锐道:“小孩子家的懂什么,你俩姐妹先回去歇着吧。 “雪儿这些日子又练武又炼药的,也累了,偏生你这没用的,只会吃酒,什么也帮不上。” 青竹吐了吐舌头,挽着惊雪一道回屋歇息。 才歇下,惊雪便起身看着青竹,青竹问:“怎么呢?” 惊雪叹了口气,才说道:“我想去须弥山报个信,叫他们派人下山来解决了这事情。不然过一阵子又来一拨人,如何是好? “今天是得遇高人相帮,人家也不能时时在意咱们家的事,兴许路过遇见了就顺手相帮而已。 “他日再来人,可怎么办?你觉得呢?” 青竹听了,说道:“倒是这个理。——可是今天来了各门各派的人,独不见须弥山的人。 “若是他们没有收到那信帖还罢了,若也收到了还不来,就是他们不想管了,去了似乎也没用。” 惊雪想了想道: “我猜他们是不知道的。怎么说爹爹都是须弥山的弟子,虽隐居多年,但听爹爹之言,与师门并无过节。须弥山若知道了这事,不会不来。 “我寻思着经过今日之事,各派的人一时半会不敢再来闹了。 “我趁着这太平空档去一趟,好歹说清缘由,他们下不下山另一回事,总比现在一个劲的被动要好。可是,我又放心不下你们。” 青竹也坐起来,道:“没事,我和你一起去,确实不能坐以待毙,只是不知道娘亲会不会让咱们去。” 惊雪道:“毕竟生死攸关的事,我想会的。” 青竹道:“好,我看可行,要是不同意,咱们就偷溜下山。 “其实,我想着要对付歹人,下山对付最好,化被动为主动,化明为暗,尚可应付。” 惊雪笑道:“可不是么。” 青竹躺下,思索着道:“名门正派,邪门歪道都来了,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惊雪也躺下寻思着?? 两姐妹既已说定,歇过午觉,晚饭时分便下来。 姐妹俩只将自己顾虑与决定说与梅落天、温锐等人听。 谁知温锐不但不反对,反而欣慰点头称:“你俩姐妹长大了。” 原来,不仅惊雪、青竹有此顾虑,梅落天几人也是一样有此顾虑。 自那两人因《须弥山经》来闹事起,梅落天心中无一日不充塞着忧虑。 因此早有让惊雪、青竹二人下山的心思。 又经今日之事,便与温锐也相商起来,说:“如今各门派已牵涉其中,只怕会有别个什么阴谋。 “叫她二人去须弥山,一是为了送个信去;二是如今她姐妹二人年岁也不小了,也不好叫她们在山上一辈子守着咱们,多早晚是要下山经历一番的。” 话未说完,梅落天顿感伤口疼得厉害,缓了缓,接着说:“不知二妹什么意思?” 温锐也只点头应允。 本想晚饭后将此决定告诉她姐妹二人,谁知她们倒先说了出来。 如此,倒省去了相劝的口舌。 如今且说玄真等人灰溜溜沉默默下山去后,心有不甘地骑着马奔回客栈。 到了客栈,已是将晚时分,个个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的。 小厮们早接过马匹,众人涌入店内,里头两三桌客人见势凶凶,忙都结账离开,玄真等人也各归各位坐下。 早又有店小二跑上来,擦桌的擦桌,端茶的端茶,并问用些什么酒菜,众人多说“照旧”。 小二们也有记住的,也有记不清的,也不敢多问,忙忙下去将好酒好菜、素面素菜操持了上来。 所幸众人心思不在饭菜上,因此也没有计较是否照旧了,众小二倒也松了口气。 曾顺灌了几口闷酒,一脚踩在板凳上,先打破了沉默,摇着头,冷笑着道: “还真是天外有天,呼啦啦的去了,又呼啦啦的回了,连架都没有打,也真是武林奇观,奇耻大辱。” 说着又冲柜台那边大喊“掌柜”。 那掌柜听喊,忙溜出身来,慌的上前俯首笑道:“客官吩咐。” 曾顺道:“我且问你,上个月你这店里是否住进了两个少年,一人使箫,一人使剑,穿着黑色和绿色的衣服,还受了重伤。” 那掌柜听他口气,便知是两拨人,不敢马虎应对,滋溜着眼睛略做寻思状,把眼往上一定,心里却暗想道: “这两边都得罪不起,若我据实交代了,别说事后被报复,就是现下打起来,我这店还开不开的下去?将来我也是必死。 “还是装糊涂好,料楼上那两人不会真的现身。想他们不过逗留,不会呆太久。” 因此忙拿话搪塞,俯就低眉道:“若说好几个月前,好像倒有那么类似的,上个月——倒没有客官说的。” 曾顺道:“可敢扯谎?” 掌柜又笑道:“小的哪敢?这镇子虽小,却是个枢纽,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的客人数不胜数。 “小的在此讨生活多年,虽孤陋寡闻,也知诸位是名门正派,岂有你问,我不老实托出的理?难道我还帮着别个人不成?那岂不是我老糊涂了?” 曾顺听了,不耐烦摆手让他下去。 掌柜四面八方作揖笑道:“慢用,慢用。”且说且退。 季炎见曾顺这般行事,得了数落的时机,也吃上两杯酒,苦笑几声道: “曾帮主好威风,什么妖魔鬼怪经得起你这大喊大叫的口气?早吓得魂飞魄散,无处找寻了。” 果然,先就赚得一班人附和起来。 曾顺喉咙里“哼”了一声,道:“你家倒有神兵法器,抓个鬼来瞧瞧啊。 “说你稚嫩还不信,什么黑衣绿衣,使剑用箫,不过是他们搪塞之词。 “这么下三滥的谎言,我哈口气便暖破了。你问问在坐的谁信了他们那托辞?” 此话一出,自也有一帮人附和起来。 吴长流、白岐山等就道:“可不是?当时我便知道是托辞而已,定是他们临时反悔,才不认这信帖是他们的。” 白岐山接着道:“按理说临时反悔也属正常,要知道这山经岂是凡物? “他们小辈哪知,这山经本就是武林圣物,也不是须弥老人书写的,不过是须弥老人在须弥山发现的而已。 “你们说,这等神造之典籍岂能一家一派独享?可见他们可恶,霸占了这么多年。” 季炎听了,道:“你也别托老,小辈小辈的叫,你也不过多吃几年饭而已。 “我几时说了我信了他们的托辞?只不过言行既出,总该合乎些情理。 “知道的说你曾帮主快人快语,不知道的只说你大声知会歹人逃跑呢。” 说着,两班人吵得不可开交起来,几乎动了手。 陆庆和见状,只在角落里大笑起来,端酒慢饮两杯,笑道: “有趣!有趣!窝里横起来能把天捅个大窟窿,出了门却哆嗦的脚也迈不开。以前倒是我对各大门派有些误解了。” 众人一听,纷纷把怒火泼过来,指着角落喊:“你说什么,敢情不想活了?” 陆庆和冷笑讥讽道:“这会儿倒人多势众,怒气冲天起来,早干嘛去了?” 曾顺也冷冷笑道:“陆先生脸还疼着呢吧,快撒泡尿照照,印子还清楚着呢。”说的人都笑起来。 陆庆和不慌不忙道:“我就是撒泡尿照照也是体面的,总比一些没尿性的人好过百倍。 “就是传扬出去,谁不夸我挨了这两巴掌?总也不会有人笑话我说‘习武之人竟敢作敢为,遇强手而不畏,被扇了两巴掌,着实丢脸’吧? “真是可以与虎谋皮,不可以与孬人共事。” 说得曾顺、季炎等人气得青筋暴跳,哑口无言,纷纷指望着玄真、罗汉等人说几句话。玄真等却只顾着吃饭喝酒,默不作声。 陆庆和饮了一杯,便起身对小二喊:“小二,结账。” 两名手下已在桌上丢下一块银子,三人起身欲离开。 脚步正要踏出门去,那玄真已飞身拦住去路,不由分说,化指为剑便朝陆庆和袭去。 陆庆和惊慌之下,以右掌力接之,如何能敌? 被玄真轻松压退回四五步来,跟在后面的手下皆被剑气震倒在地,两人强爬乱滚起来就要拔剑。 陆庆和忙喝声“退下”。又对玄真道:“道长何意?” 玄真一发力又压上去,陆庆和双掌死撑着,整个人被逼退至楼梯上。 玄真背着左手道:“陆先生能说会道,说话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当真觉得我中原武林没人了? “这倒也不与你计较了。信帖之事,别说你一无所知,也该与我们说道说道了,何故引我们到此。” 陆庆和听这话虽险,然也在意料之内,于是强笑道: “道长这是‘欲加之罪’?陆某向来钦慕各派仁人义士,豪侠风骨,见能效力一二,才自荐带路。 “又见山上那丫头出言辱没诸位,拉拉扯扯地骂了你们祖宗十八代的。 “哪有这样好说话的事?你们虽不好对她一个女娃出手,也总要有人做一个恶人唬一唬她,我这才忍不住强出头,谁知竟是我想错做错了。 “呵!真真恨不能早生个百十来年,无缘得见云门归鸿,少林般若、见南,墨山拂道满等神仙般的人物,真乃憾事。 “今日!要杀便杀,倒成全我去见见拂道满仙人也罢了。” 玄真听他说到自己祖师拂道满道人,便不由收了剑气,哼了一声道: “这些人,岂是你有福能见的?” 那陆庆和站直起来道: “道长,信帖之事,我与诸位一样的,若你信我一片赤诚,我心中倒有一主意可再上梅山一探究竟。 “若是不信,要杀便杀,不杀便放了我家去。” 玄真拂了拂半指短须道:“说来。” 陆庆和便四面八方行礼说道: “诸位,陆某虽避居南凌岛,也是知道这《须弥山经》的事。我极为同意是才几位大侠所言。 “第一,这经书是武林圣物;第二,这信帖之事多是林胤因某些事而临时生的悔意,他那断臂就说明了这点,许是有人拿他家人威胁于他也说不定。 “陆某心里气不过的是,既然诸位同路,为何不能同心谋了来? 反在此争吵不休?那梅山之上还有那般奇人高手,如今还不好确定他与林胤是敌是友。 “总之,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当时若动起手来,咱们确实也未必有胜算。 “现在想来,倒是陆某过于冲动了些。 “只是依我之见,这当中还是因为没有统一号令之人。因此,人心如何齐整?不齐整如何谋事? “不若选出位武林盟主来,统一号令江湖,说进说退,九死不悔。 “到时咱们调兵遣将,再上山去,若是林胤真受了委屈,咱们自会还他公道,咱们也好讨个说法去。 “如此一来,于国于民也是好事一桩,往后有人带领着上能报国,下能匡扶正义,岂不两全其美?” 众人听他一语未完,心里已欢欣起来,把个争吵之事已抛脑后。 曾顺只玩笑似的说道:“只怕是你们南凌岛想入主中原武林吧?” 陆庆和笑道:“真真是多谢曾帮主看得起。以我的武功,百十来个也不是道长对手,如何敢有那心思? “只是若将来诸位记得陆某建言之功,也不当我是外人,赏我一道参详参详山经便知足了。即便不能,陆某也不敢有怨言。” 玄真听了,低眉思索半晌,只道:“这样大事,前所未有,如何轻易能做得来?” 众人也附和称是。 陆庆和见他已松动,便再添一把火,道: “道长如何说前所未有?好几十年前,家国危难,尊祖师拂道满号令江湖群雄之事难道不是真? “就连当时须弥老人也派出弟子统归拂道满道人号令,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到了后来,江湖上但凡有些是是非非,不是多得尊祖师主持公道? “虽说当时没有盟主之名,确有盟主之实的吧。 “如今咱们不过效仿前人而已,岂能说前所未有之事?” 玄真被说到了心坎上,仍旧试探一声:“陆先生可是有了全局想法?” 陆庆和听此一问,知其险象,只摇摇头笑回:“谈不上什么全局想法。不过,这事也是简单的很,选出有才有德者担当便是。 “与咱们各派之中选拔才干也大同小异。 “到时只需划出个道道,定明了规矩,再广告江湖武林,各门派都可派人参选也就是了。” 季炎道:“倒是个好主意,只是须弥山派人下来,咱们可不是变成给人搭了戏台?” 陆庆和笑道:“季少阁主忧虑得有理。但未免太小看了自个儿,太高看了须弥的人。 “现下的须弥山哪能与须弥老人在时相比?他们现下就剩一个姬花灵撑着门面。 “须弥老人的其他几个弟子死的死,散的散,估计都已作古。 “难道诸位比我还不了解须弥山不成? “再说,他们一向仰脖子看天,就是请他们下山他们也未必会下。 “这么多年,谁见他们真正派人下山来行走过?虽有,也就是一些手艺弟子,也不过是学艺混饭吃的而已。” 众人听着皆点头称是,皆沉默良久。 玄真方又道:“那依陆先生,此事该如何划出道来?又如何定出规矩?” 陆庆和道:“这也不难,但这也是大事,不是信口开河就能定的,需得思量清楚明白。 “眼下的问题是诸位是否要定下此策。 “咱们也不说为了什么山经海经的,就是为了‘侠义’二字又有何不能为?” 玄真想了想,向众人询问道:“诸位意下如何?” 登时就有曾顺、季炎、白岐山、吴长流等等大半的门派欣喜赞同。 曾顺又笑问:“水月妹妹意下如何?” 水月只回:“随便。” 玄真也问少林,三罗汉只回:“还需回禀师门。” 神农谷独孤仁也起身回:“晚辈也不敢擅作主张,也需回禀师门,由师叔公与师父定夺。” 玄真见八九不离十了,便向边上的金翎卫问了声:“扬首领怎么个打算?” 杨阁道:“这是你们江湖事,我虽算得上半个江湖人,也不便参与。 “这次到此,不过奉命来考察政务。道长与诸位请便就好。 “若不嫌杨某碍眼,届时杨某倒想去见识一番这武林盛事。” 玄真笑道:“扬首领客气,自然欢迎。” 接着又稍一运功喊了声:“云风贤侄意下如何?还请下来议事。” 那声如洪钟,登时便充满整个楼阁。 众人自是诧异,哪见云风身影? 原来,那云风也随人群去了梅山,回来时便从后面潜回房屋去了。 此时正在屋里听楼下议事。突的听玄真喊话,不觉大吃一惊,忙忙的恢复原来面貌,整装下楼来。 陆庆和见他下来,心下暗惊,寻思: “他何时来的?难怪没见云门的人,真不简单。” 曾顺道:“我说呢,怎么不见云门镖局的人,可着是另有他意不成?” 云风忙向众人行礼,道:“曾帮主见笑了。” 说着又到玄真跟前行礼:“云风见过道长,请道长与诸位莫怪。 “皆因云风学艺不精,故而才做了乔装打扮,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不料还是难逃道长法眼。” 玄真心中颇为得意,微笑道: “无妨,我与你父是知交,你的第一套长拳还是我教的你呢。 “看着你长大的,我自然一眼便能认出你来。 “行走江湖,小心为上,这些末节倒无碍。” 云风道:“是云风无礼了,该早来拜见过道长。” 玄真方问:“你父亲身体如何?” 云风回:“家父还是老毛病,时常记挂道长,总说要去洛阳拜望,寻道长品茶论道。云风总斗胆拦着不让去。” 玄真笑道:“过些时候,我再去看他。今日之事你可听清了?” 云风道:“听得个大概,是说要选武林盟主,不知道是不是?” 玄真道:“没错。你回去也和你父亲商量商量。” 云风道:“家父已将云门事务交与云风打理,这事云风做得了主。 “这是有益于武林之事,云风自然是极赞同的,只需回禀父亲便好。” 玄真笑道:“如此更好。”说着便拉云风坐下。 曾顺等人见玄真如此说,也就没把为难云风的话再说出口。 又听玄真向陆庆和道:“陆先生大才,可不与我们做个主事?大伙觉得可好?” 众人都欢喜道“好”。 陆庆和还礼道:“陆某荣幸之至,愿效犬马。 “既然主意已定,先就定下选拔的时间地点来,再在各州发布武林公告。待诸位回禀师门后,便可成其盛会。” 曾顺听说,忙站起来欢笑一阵,方说道: “诸位,曾某祖上倒有一处地产,离这里不过几十里路,就在火山镇的火山口,吃住一应俱全的。 “如诸位不弃,可将选拔地点定在那里。 “一应吃住曾某也可略尽绵薄之力,明日一早咱们就可移步到那里。 “离这也近,可免舟车劳顿之苦。 “到时各派回禀师门后,想参选的便派人入住就可。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听闻,大喜。 玄真略一沉思,道:“既如此,我们定在十五元宵如何?” 个个便都说:“如此盛会,定在元宵节,再好不过了。” 玄真又向陆庆和道:“接下来的事,还要多劳烦陆先生主持了。” 曾顺接着道: “这粘贴派送武林公告的事就交于曾某吧,只是曾某是个粗人。陆先生可否能人多劳,代为拟定了?” 陆庆和道:“应该的,明日一早便拟草稿来给曾帮主。” 曾顺笑道:“如此多谢。” 谋定了事后,众人举杯共饮,用过晚饭便各自散去。 也有带了信鸽的门派当晚就回禀师门的,皆不在话下。 亥初,陆庆和趁时机便宜,方溜到桑藜房间去汇报情况。 那桑藜兄弟已然听清今日议事,因此陆庆和只将梅山之上的事细说了。 桑藜听后,感叹道: “想不到这么多人,竟被一小女孩吓退了,难不成她修炼了《须弥山经》的武学不成?” 陆庆和一听,倒诧异起来,问:“什么小女孩?” 桑藜道:“那武功高强的神秘人不是个小女孩?” 说着,看了看桑谷。 陆庆和道:“观其动态,听其语气,应当是一个有年纪的男人。 “小女孩如何能有那般内力,难道之前伤公子是女孩?” 桑藜听如此说,心下又怕人笑话他兄弟俩还不如一小女孩,便笑道: “那日打斗,雪花滚得厉害,我昏迷着不知道,许是桑谷看错了。” 桑谷倒是确实未看真切,也只应声:“应该是。起初我以为是他们女儿。” 陆庆和道:“说起女孩,那日倒见着几人,不像会武功的。 “有一山下女孩说二位公子曾在她家疗过伤,还见着咱们入住这云来客栈。 “当时我便对她出了手,也是此时那神秘人才出现的。” 桑谷道:“原来是她,脾气还真是大。” 陆庆和道:“看来是真的?这么说来,这户人家可不能留了,明日我便去收拾妥当。” 结在“忧安危决意下孤山,说荣辱激将有心人”,不知后事如何。 第9章 兴隆庄园 上回说到,陆庆和欲杀江心一家灭口。 不料桑谷却阻止起来,双手抱胸,眼也不抬的,说:“不必,要动手时,我自会动手。 “一个小女孩的话,玄真他们不会信的,若信了,就不会有今日的议事。你也早被玄真结果了。 “若此时杀了她,无异从旁坐实了她的话,闹出来,节外生枝。” 陆庆和见他突然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很是惊讶,细想倒也颇有道理,也不好违拗他。 只看了眼桑藜,桑藜也只点点头。 陆庆和方回了个“是”字。 正在此时,突闻一阵悠扬的箫声隐隐传来。 桑藜侧耳一听,知是他们师父,便让陆庆和回去歇息,让桑谷去见他们师父。 桑谷从窗户出来,朝着箫音传来的方向,一路飞就到了郊外。 在那边,见一女子对江伫立,正吹着洞箫,待一曲完后。 桑谷方上前行礼,唤了声“师父”。 他师父回身示意他起来,问:“桑藜呢?” 桑谷回:“大哥受了重伤,目前已脱离危险,但修为全废了。” 他师父吃惊道:“怎么回事?” 桑谷回:“我们上了梅山,会了林胤,当时风鸣枪的传人陈是也在,切磋时——都没收住手。” 他师父又问:“林胤如何了?” 桑谷回:“断了一臂。” 他师父一听,登时就恼怒了起来,骂道:“混账!谁叫你们擅作主张伤了人?” 桑谷垂着头不语,半晌方回:“有神秘人助他们,我与大哥差点回不来。” 他师父见他似有怨意,也没再责怪,只疑惑问:“神秘人?” 桑谷接着回:“是,今日玄真等人去了,也是被那神秘人拦了回来。 “武功出奇的高,连面目也见不清,还不知道是什么人。 “如今各派已定了要选盟主,然后再上梅岭。 “总之,不管林胤今天是被玄真他们杀了,还是玄真他们挫败了,一样的没有坏了原计划,林胤不过是引子罢了。” 他师父听了,瞪了他一眼,半晌不语,转身去看着江面,好一会才道: “你先回去照顾好桑藜吧,别再自作主张,否则家法不饶。” 桑谷领命了,还如来时一般,施展轻功回去。 此时的云来客栈里早已是夜深人静。 各大门派的人因议定了盛事,个个欢喜,大都吃多了酒,早便睡去。 那裘清芷从他师父房中出来,见四下寂然,便又偷溜到水月这边。 水月听人敲门,已知是他,便开了门,裘清芷兔子一般躲了进去,把门掩实。 水月依然回身坐下,打趣说道:“这么晚又是替谁道歉来?” 裘清芷不待请,已坐下笑道:“水月妹妹说笑了,我是来跟妹妹辞行的。这是给水月妹妹的礼物。” 水月瞥了一眼礼包,只道:“放着吧。”又好奇问:“这么晚是要去哪?” 裘清芷忙解释道: “不是现在走,师父让我明晨回一趟墨山,将今日之事告知八极长老他们,再领些弟子过来。 “怕明早不便,因此现在过来辞行。水月妹妹什么打算?也是和他们一道去火山口?” 水月道:“离十五还早,游玩游玩再去。” 裘清芷道:“不如与我一道去洛阳走走?那边风景也挺好。” 水月笑道:“你这一去一回也是要跑死马的。哪有时间与闲情看什么风景? “我是不想再动了,这些日子奔波不停,身子都快散架了。腰酸背痛的,腿脚也重得不行。 “我要好好安生几日再说。你就自个儿去吧,又不是见不着了。” 裘清芷笑道:“是了,我一时竟忘了往返行程也不过二十天光景,倒糊涂了。 “真也是不知道他们定的那么紧做什么。 “水月妹妹若觉得乏累,不如我给妹妹按按脚? “我学过一些穴位推拿按摩,师父肩背上不大自在时,我都给他老人家按按。” 水月笑道:“你还会这手艺。好是好,只是你今夜身上怎么臭烘烘的不像昨夜?” 裘清芷一听忙站起身来退开,赔不是道: “唐突了,刚才师父找我说事,又说了会闲话,师父睡下了,我才敢出门来。 “没来得及焚香沐浴,一心怕不能辞行,就来了。清芷这便回去焚香沐浴。” 水月微笑道:“都子初了,你再去要水要汤的,动静那么大,来来回回的叫人容易看见。 “我也才出浴,水还在,你要不介意去泡泡你身上的汗味,只是怕水已凉了。” 裘清芷听闻,心火炽烧,忙道:“岂敢,如此多谢水月妹妹抬爱。” 说着便进到屏风那边宽衣解带,心猿意马地泡进浴桶里。 水月取了一件白披风丢在屏风架上,说道: “这是我的披风。你那衣裳也有汗味,就先披着这个吧。” 裘清芷忙欢喜答应着,不一会便裹着披风出来。 水月凑近闻了闻,笑道:“嗯,可清香了,可见我的洗澡水要比你们这些人都干净。” 裘清芷笑道:“这是自然,水月妹妹钟灵毓秀,这浴汤说是瑶池仙水也不为过。” 水月道:“油嘴滑舌,你若按的不好,以后可不见你了。” 说着转身去床上坐下,对裘清芷道:“留一盏灯。” 那裘清芷无所不依。 至次日,天还未亮,裘清芷便起床收拾行装。 将水月送他的白披风收好后出门来,痴痴看着水月的房间。 心里一时半刻也不想离开,奈何师命难违,只好下楼匆匆吃了早饭,然后提马上路。 不多时,各派的人也陆续下楼来吃早饭。 陆庆和将草拟的武林公告给玄真,请玄真裁定。 玄真接过看了,点头称赞,又问曾顺等人意见。 曾顺接过一看,对陆庆和感激不尽,便将公告交给手底的人,嘱咐抄录派送粘贴等事。 陆庆和先就要告辞,玄真、曾顺等皆问:“陆先生不与我们一道?” 陆庆和道:“陆某还得去拜望外祖父。又是眼见过年了,老人家怕是要留我多住几日。 “等代母亲略尽了孝心,到了初上,我便去与诸位会合,到时再商议具体事宜。” 玄真道:“既如此,陆先生请自便。” 于是陆庆和辞过众人,领着手下先行一步去了。 其他人也都结算了客栈银钱,准备着离开。 只水月几人还坐在店里吃饭,曾顺来聒噪了她几句后便领众人前往火山口去。 神农谷的人是最后才提马要走的。 水月见了,便出门上前打招呼:“独孤少侠你们这是要回禀师门,还是也去火山?” 独孤仁道:“自然回禀师门。” 水月道:“正好我也要去那个方向,不如结伴而行?” 独孤仁道:“多谢水门主抬举,只是我们两派终究修的不是一个‘道’的,还是不同路为好,告辞。” 说着,三师兄妹也上马离去。 水月看着离去的身影,冷笑一声: “又一个修道的,将来别和我同了路,害了你神农谷鸡犬不宁就好。” 说完仍回身进店,准备回屋再睡一会。 上楼时,却巧碰见云风匆匆下来。 这云风以为众人都已离开,才收拾下楼,准备结账走人。 不料匆匆与水月打了个照面,吃了一惊,忙退到一侧礼让水月几人先上。 水月只点了点头便上楼来,又回头看着云风匆匆下楼的身影,却是看了许久。 身旁的侍女霜菊见她盯着空空的厅堂看,便问:“门主怎么了?” 水月方回过神应她:“没事,走吧。” 另一侍女青鸟道:“门主,要不我们也出去逛逛吧,看外面好热闹。” 霜菊道:“人山人海,臭烘烘的,有什么好逛的。” 青鸟道:“热闹才好,哪里臭烘烘?这景象多喜庆。” 水月倒没有了睡意,便道:“好,去取毛氅来,咱们逛逛去。” 于是,两人跑回屋里先系好披风,又去水月屋里取了毛氅来给水月披好。 三人方下楼出去,漫无目的地游逛着,自不必多说。 如今且说陆庆和辞过众人,直奔他外祖父家去,路上已发现那裘清芷暗中跟随。 原来玄真料想:不论这陆庆和前言真假,今日必定要托辞去他外祖父家的。 因此,命裘清芷先离开,再暗中跟随查探他外祖是否家住本地。 这裘清芷见陆庆和果真到了一户人家门前,正与门房谈笑,很快又有长者喜迎而出。 依稀听得他们言语,确是他外祖家,并无疑点。 因此,尊玄真的约定——无疑点不回禀,也就策马北上了。 只说这日夜里,陆庆和见他外祖父吃多了酒睡下。自己才得便抽身出门,带着侍从往东郊果林去。 这林间有一处庄园,庄门前坐着两头黄灿灿的麒麟。 门檐左右挂着两个极大的红灯笼,亮红红的照出门楣上面的牌匾金字,斗大书着: “兴隆庄园”。 庄园的大门洞开着,里头几间厢房里皆有人在吃酒赌钱。 院落里还有几桌人在吃酒说笑。 陆庆和命四名手下门外守着,只带陆力,亲提礼品踏入高门内。 大院里吃酒的人见了人,忙堵上去,喊问:“谁啊?” 陆庆和行礼笑道:“诸位兄弟好,在下陆庆和,是你们帮主的知交。 “今日路过宝地,特来拜会的,劳兄弟们通报一声。” 高义的族弟高信边吃着花生边打量着他二人。 见他手提礼盒,又满脸堆笑的,并无不妥之处,便命一人去通报。 那人刚要去又回身问:“你叫什么来着?” 陆庆和恭谦有礼道:“陆庆和。” 那人“哦”的一声便东扭西歪的跑后面去了。 这里高信请他二人落坐,陆庆和婉拒道:“多谢,我站一站无妨。” 众人见无事便又去坐下吃酒赌钱。 陆庆和往前挪了十来步,背着手向正厅堂看去,见里头灯火辉煌。 堂正中的案上有一大鼎,鼎上插着三支已燃了一半的高香。 祭的是正堂之上的足有半丈高大的黄金“义”字。 字的两旁却是翰墨写的墨宝,隶书书体: 不读书者可进来,无仗义人滚出去。 陆庆和看着既觉滑稽,又觉有趣,不禁暗暗发笑。 又四处张望着,排排灯笼之下可见园内气派景象。 好一会儿,兴隆帮的帮主高义才从后堂出正厅来。 凝眸见准了是陆庆和,忙小跑着笑迎下去,边跑边笑喊: “陆大哥,大哥,来得好突然,真是叫兄弟万万没想到啊。” 又对边上高信等人怒吼道:“怎么叫先生站着,你们瞎了眼嘛,只顾吃酒,我看吃不死你们。” 高信等立时起身,个个垂头不敢搭话,厢房里也突然静了下去。 陆庆和忙替众人开脱:“兄弟莫怪他们,他们请我坐来着,我因骑马久了,便想站一会儿。兄弟们自便为好。” 高义忙命烫酒,又命招待好陆力,方拉着陆庆和上厅堂。 请陆庆和上首落座,自己隔着茶几案下首坐定。 陆庆和将礼品放在几案上,先笑道:“这是我在玉龙山得的一块火云玉的料。 “本想打成玉佩和手镯给侄儿与弟妹的,但是忙的不可开交,就直接带了来。 “只能有劳兄弟替为兄打了给侄儿与弟妹吧。” 又问:“家里人都好?”边说着边已打开木盒。 高义笑回:“劳大哥记挂,都很好,那小子如今活泼的很,正打算请启蒙老师。” 又见盒子里的玉已开出了一小角,上面火云絮绕,如血如水,灯火之下更显辉煌富贵。 不禁惊叹道:“此礼太重了,他一小孩家家哪受得起,还请大哥收回,心意兄弟领了。” 陆庆和道:“这是哪的话,再贵重也是一块石头,能比得上侄儿一个手指头? “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就是把玉龙山搬来也受得起。人不能太实诚了,太这么实诚了就落俗了。 “不过是一随礼,过年过节的,我好容易来一趟,总不能空着手来,倒叫人笑话了去,收下便是。” 高义见如此说,便不好推辞,方领受致谢。 一时,陆庆和感慨起来,“咱也有三年多没见了吧? “时间过得可真快,像只有几天没见着一般。想起往事来,只当是昨日一般。” 高义也感慨道:“可不是!前儿我才见着外祖父他老人家,还念叨着大哥。大哥见过老人家了?” 陆庆和笑道:“也是今天才见着,外祖父高兴,吃多了酒,不然我也溜不出来见兄弟。” 说着,又乱指着堂里堂外的景象,赞叹道: “如今见兄弟这家业可不一般了。” 高义不好意思笑道:“还仗大哥当年提点相助,不然哪有今日的我?” 陆庆和摇手道:“这是兄弟的本事,我不敢居这功劳。 “只不过要我说,虽不一般了。 “然与江湖上的大门派比,还是差了许多。兄弟可不能懈怠哟。” 高义笑道:“大哥说的是,我这如何敢跟人家比?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正言至此,高信端着酒上来,给他二人斟满后方告退出去。 高义举杯相邀,“等明日我叫人排宴,正式为大哥接风。” 陆庆和道:“不必排场了,咱们这样安静吃几杯酒,说会儿话才最惬意。” 说着两人连饮三杯,陆庆和方接着前话,说道: “说起自知之明,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要我说,如今风云变幻,比也是有机会比得的。 “不知兄弟可有听说了江湖上的大事件?” 高义疑惑问:“是何大事件?我竟不知。” 陆庆和惊讶道:“兄弟怎么也偏安一隅不问世事起来? “这大事件还是发生在本镇子上的事,底下人不汇报一二? “怎会不曾听说?这样下去是要出大事的。” 高义道:“他们倒说了镇上来了许多武林人士,难不成与大哥说的大事有关?” 陆庆和道:“正是。” 高义道:“我就疑会有大事发生的。 “怎奈这几日是内人与犬子生辰,巧生在同日同时同刻,因此每年都要大办几场寿宴,这不,今日才完结。 “又逢年节将至,所有人都只顾忙着家里的事,竟一时忘了派人去留意留意镇上的事了。” 陆庆和听了惊叹道:“原来弟妹与侄儿竟有这样天大的福分。你瞧,我这玉是送对了。 “这一比起来,我倒觉得礼轻薄了许多,怪我怪我。 “是了,你几年前就写信说过此事,看我倒忘了,该死,该死。”说着自罚了三杯。 高义忙笑道:“大哥哪里话,兄弟自知大哥是大忙人。” 说着给陆庆和斟上酒,接着说:“且不说这事,大哥快说,到底是何大事件?” 陆庆和接下说道:“这要从那《须弥山经》说起,不知兄弟可听过这经书?” 高义道:“这个自然,江湖上谁人不知? “相传,须弥老人还与咱们一样是个凡人时,在那须弥山上得了这经书。 “书里头记有武学、医术、奇门、冶炼等秘法经文。 “更为厉害的是,听说里头还记着一篇妙法,练至化境可使人长生。 “更甚者能飞仙,那老人就是升仙去了的,也不知真假。” 陆庆和手指点了点茶几笑道: “哪会有假?当年须弥山出现火甲夔蟒之祸,专吃人命修炼。老人那几个弟子合力也不能将其降伏。 “幸亏须弥老人云游归来,才提剑追杀了那畜牲,免了人间一场浩劫。 “至此再也没见过老人身影,连那火甲夔蟒的身影也不见了。 “他们多少人找了多少年,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找着,这不是飞升了,是什么?” 高义点点头道:“老人固然是飞升了,但只是听说这夔蟒巨大无比。 “如被老人诛杀,尸骨该很容易就被找着才对,听闻连一块骨头都找不着。” 陆庆和道:“兄弟想,那火甲夔蟒岂是凡物? “老人已是得道之人,岂有真的将其斩杀之理。 “不过念其修炼不易,将其降伏,绑回天上去,免它祸乱人间便是了。 “不然,怎会双双没了下落。” 高义连连点头称是,又叹:“只可惜了老人的经书没有传下来。” 陆庆和听了,哈哈笑道:“怎么没有传下来?这经书已在此境出现。 “不然你以为各派的人到此所为何事?你可知西边梅岭山上住着何人? “正是当年须弥山第三代大弟子林胤是也。” 高义听了,吃惊道:“原来竟住家门口,大哥是如何知晓的? “听说他们山上山下的人不知找了他多少年,难不成经书就是在他手上?” 陆庆和邀高义饮了一杯,叹道:“兄弟啊,不是我说你。昨天各门各派的人已经会过林胤。 “我当时也在,真真切切,哪有假的。” 高义道:“这么说各门派的人已将经书得了去?” 陆庆和笑道:“这经书是容易得的?” 说着又将各门派如何聚首到云来客栈,如何上梅岭,如何遇上高人,接着又如何筹谋选拔武林盟主,如何又推他做了主事等等,一一说与高义听了。 高义听后,疑惑道:“这林胤也不傻,怎么就写了信又反悔? “大哥,你需小心,怕有诡诈。” 陆庆和笑道:“谢兄弟提醒,如今玄真他们已查明,确实是他临时反悔,白纸黑字的岂能有假。 “如今,且不说什么高深的心法能使人长生飞仙的事。 “单里头的武学,若能参悟一二,那也是受益匪浅的。 “我本以为兄弟早已有了谋划,谁料竟不知这天大的事。 “偏安一隅固然也好,终究不能长久,将来拿什么来守这份家业?侄儿长大成人又何去何从? “不若兄弟也参与进去,将来得了经书一道参悟。 “就是与玄真等人挣一个平起平坐机会也好啊。” 高义笑道:“大哥的意思是要我参选武林盟主不成?” 陆庆和点点头。 高义又笑道:“大哥抬举我了,我这微末功夫连玄真坐下弟子都比不过,去选这个只怕丢人了。” 陆庆和道:“选不上又何妨?最主要是可以与各门派一道参详那经书。 “这也暂且不论,别人都去了,你若不去露个脸,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随便几个小门小派合起来就敢欺负你。 “你想想是不是这道理。” 陆庆和又邀高义碰了一杯,高义边饮边思索着,半晌放下酒杯,叹气说: “小弟我怎么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 “若能习得上乘武学自然好,只是??” 陆庆和道:“兄弟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为兄与你参谋参谋。” 高义便接着道:“大哥不知中原武林这些人。 “像玄真等虽是武林泰斗,享有不世出盛名。 “然,哪一个又不是虎狼之人?你是神是魔不过他一句话的事,却是谁不乐意听他们的?谁敢不听他们的? “不是小弟没有参与的心思,是咱们小门小派,即便最后得了经书。哪轮得到我们去与他们一起参详? “不过白替他们壮声威罢了。 “大哥说的也有理,若不去响应,也是难办的。 “算了,经书什么的我也不去图,去看一看热闹还是要的。” 陆庆和听了笑将起来,说道: “原来兄弟担心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是容易就得的? “不瞒兄弟,我也有看一看那经书的心。 “如今他们虽举我为主事,不过看我不是中原武林的,虚图我公道,好做门面。 “这样一来我就是有心也不能参与了。 “不如你我兄弟二人合在一处,一起谋之,岂不好? “我如今倒有一法子极为妥当,即便最后得不到,至少也不会后悔今日不作为,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知道兄弟你怎么想。” 高义听他说有法子,略一寻思,难免心动,便道: “若大哥有妥当法子,那敢情好。小弟听大哥的,不知是何法子?” 陆庆和瞧了一眼外头,倾了倾身子,道: “我向兄弟举荐一人,届时让她以本帮长老的身份出选。 “说起来,她与令堂是儿时闺中密友,兄弟可唤她姑姑便是。” 高义问:“姑姑,不知是哪个?” 陆庆和道:“姓桑名子秋的,不知道你可还记得?” 高义忆了忆,道:“有点印象,只是记不清了。” 陆庆和道:“且不理这些,她曾在归墟洞习过艺,武功修为不俗。 “若真有意与那玄真挣个高低,也未必会输。 “到时挣个副盟主回来我看不在话下。 “这样一来即便得不到经书,兴隆帮也可在江湖上扬名。 “若得了经书,做为副盟主的门派,那自然可以与各大门派一起参详。兄弟觉得如何?” 高义问:“这位姑姑愿意出手?” 陆庆和笑道:“怎么不愿意?都是自己人,不然我来说这个做什么?” 高义立马拍腿道:“我听大哥的。” 陆庆和笑道:“好,那咱们便这样说定了。 “十五元宵,兄弟带着人去火山口,桑姑姑自会去与兄弟会合。” 高义问道:“到时怎么认得?” 陆庆和道:“姑姑手里有一把竹箫,兄弟一见便认得。反正,你不记得她,她记得你,认识的。” 高义笑应道:“好。” 二人对饮上一杯,陆庆和再斟上酒,笑道:“既已说定,咱俩兄弟再干一个,愿一切顺遂。” 饮了,陆庆和又道:“到时我也会在火山口主事,只是兄弟只装不认得我,免得引人起疑,到时就坏了事了。这玄真心眼太多。” 高义道:“有理,小弟听大哥吩咐。” 陆庆和又倒了酒敬高义,然后再斜了斜身子,轻声细语说道: “另外,我们今夜所谋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为兄今夜到访,最怕人多口杂说漏出去,兄弟还需舍得屋外这些人才是啊。” 高义一听,心里一紧,不解地看着陆庆和,细声问:“大哥这是何意?” 陆庆和拍了拍高义的手道: “兄弟是干大事的人,怎么不懂我的心思? “那经书得密谋,我之所以选择这时候来叨扰兄弟,为了什么? “就是不想叫人知晓,谁知。——这个时辰了竟还有这么多人在吃酒。” 高义听如此说,如遭雷震,脑门一炸,沉默良久,方道: “这些人跟我这么多年,只要我说一声,他们不会把大哥今夜到此之事说出去的。” 陆庆和问道:“你信?他们吃起酒来,连你也敢卖的,你敢确定他们不说漏嘴? “若有万一,玄真不会放过咱们。 “咱们倒无妨,恐连累了侄儿怎么办?他还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知道兄弟是个极重情重义的人,下不去手。 “你只需命他们随我出去搬取货物,剩下的交给我就是。 “与《须弥山经》比起来,这些不算什么,如今的江湖,要做长远打算才行。” 说着,掏出一打银票,接着道: “这里有些银票,到时分派给他们家人,也就是义气了。 “若有人问,只说派他们到外地去忙事,江湖之中死伤意外在所难免。 “难不成这些年帮中皆没有个死伤?” 高义听他话是这个理,但仍旧为难万分,半日才道: “要不大哥再容我思量思量吧。” 正说着,只觉浑身冒汗,一时连说话的力气都像被卸去了一般。 高义疑惑地抬眼看了看陆庆和,见他竟也是一样形状,满头大汗的斜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高义一下便猜着这酒里有毒,正要叫人,极用力地才说出一个“高”字来。 陆庆和提着内力,艰难说道:“莫慌,为兄下的。” 高义一听,惊得只剩眼珠在打转,一颗心直突到嗓子眼上。 听陆庆和又说:“莫怪为兄,兄弟重义,不这样,怕兄弟下不了决心。如今,你我兄弟??” 停了半晌,才又说:“罢了,不该逼你太紧。——这是解药,每日一粒,一个月后毒可解。” 说着,极力倒了一粒出来送到高义嘴边,高义也只得张嘴吃了。 陆庆和仍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兄弟这时可叫上人来,把我们埋了,继续过安稳日子吧。” 高义吃了解药后,果然恢复了内力,忙拿过药瓶,也倒了一粒,送到陆庆和嘴边道: “大哥说的什么话,快把解药先吃了。” 陆庆和吃下解药,调息了会,也缓过劲来,拉着高义的手问: “兄弟是个什么意思?若为难就罢了。” 高义看着外头吃酒欢闹的人,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陆庆和笑道:“我就知道兄弟不会弃为兄不顾。” 高义又硬着心央道:“大哥,我只一要求,高信是我族弟,几代单传。 “他为人又不好酒,嘴也紧,对我也忠心不二,留下他给我。” 陆庆和叹气道:“为兄听你的便是了,只是要约束住了。 “时候也不早了,就叫他们随我去搬货吧。” 于是两人出门来召集了众人。 高义问高信道:“看看人都在了?” 高信点了点头道:“都在了,共二十一人。” 高义道:“诸位兄弟随我陆大哥出去办件要紧事,回来再玩。” 高信笑问:“这么晚,是什么要紧事?” 高义道:“我大哥有一批货物,你们去帮忙搬回来。高信你留下,我另有要事。” 众人都答应了“是”。 陆庆和笑道:“有劳诸位兄弟了,改日请大伙吃酒。” 又拍着高义道:“兄弟留步,十五元宵。” 高义点头道:“大哥慢走。” 这二十一人随陆庆和离开了兴隆庄园,一路摸黑往南边十里外的白杨林去。 走了半夜路,到了林子里,有人不解问: “是什么货物?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还要多久到?” 陆庆和笑道:“委屈诸位兄弟了,到了。” 话音一落,陆庆和抬手便掐断了他脖子。 众人见状,惊慌失措,还没有来得急逃,已被六个人手起刀落的灭了口。 陆庆和命人挖了几个大坑,将尸首都埋实了,才上马回他外祖父家去。 那高义将事情说给高信听,高信吓得两腿哆嗦,浑身冒冷汗,二人一夜不敢合眼。 天色刚亮,高信便去叫了郎中来给高义看诊,诊了半日,并未诊出中毒迹象。 又叫郎中把那块火云玉与银票验了,也是干净无毒的,高义方略略放了些心。 此时,再一遍一遍的回想着昨夜的相见,心里更加清楚明白起来,更是惊心肉跳不已。 接连几日,高义日日换郎中看诊,结果皆是一样——身体康健,并无毛病。 高义也只好作罢了,只是也已无心过年,无非在家人跟前强颜欢笑而已。 又与高信去给死难的帮众家属送礼拜年,自不必多言。 经此“高义堂上轻描淡写,白杨林外杀人灭口”,又不知后事如何了 第10章 故人的声音 自从陆庆和带着玄真一干人登上了梅山去后,梅落天一家又恢复了安宁。 这日一早,梅惊雪给梅落天看过伤情,见断口处已全然结痂,心中自是既欢喜又心疼。 一时,想着,便滴下泪来。 用过早饭后,梅惊雪便要去练功习武。 青竹知她忧心,便提议: “我看不如咱们到镜月湖那边去品茶赏梅吧,梅花开的那么好,一家子人都没有好好去看过。 “总不能因为那群乌龟王八蛋而辜负了这些梅花才好。 “难不成因他们,咱们还不过日子了? “即便他们现在就提着刀枪上来,咱们也别搭理他。 “不过我看他们是没有那狗胆子来了的。 “我们还可以看雪儿与大哥他们在湖畔习武,岂不好?” 青云听了就先拍着手说要去。 温锐也道:“你这丫头难得说了句叫我舒心的话,我看行。” 梅落天也笑道:“我早想去看看了,走,咱先把日子过舒心再论其他。” 如此,一家人心中虽有芒刺,脸上仍有笑容。 当下就收拾了些糕点果馔,取了兵器。 便欢喜往西边梅花坳的镜月湖去。 这镜月湖湖心上有一座小亭轩,轩门上有匾乃剑气所镌“风云轩”三个字。 左右一副对子亦是剑气镌成,曰: 无海无江无涛浪, 有情有义有文章。 风云轩里一应炉炭茶具等什物都有。 上了轩,大海、章墨提桶去取山泉。 婉儿摆盏布馔,琪儿生火,惊雪、青竹把轩窗都往外支起。 一家人折梅煮茶,观湖看云,听瀑赏石,倒乐得消忧,暂解烦愁。 一巡茶过后,惊雪三人便上湖畔习武。 自上回桑藜、桑谷来闹过事后,陈是便将简化后的风鸣枪法传于他三人。 三人皆使普通的长枪,经一月练习,现已将招式练熟。 其中以惊雪最为得心应手,章墨次之,大海又次之。 陈是在轩内隔窗看了,说道: “大海、章墨你二人内功修为尚不足,还需多多练习,将来你们下山营生,也可应付些事故。 “雪儿毕竟有内功加持,这兵器未必趁手,如今你便使一使这风鸣枪看看。” 因此命大海、章墨二人先退下。 惊雪自去将风鸣提到空地当中来,伫立闭目调息着。 只在心中从头默想默悟了一遍风鸣枪法的古言口诀,道是: 天地呜喑起风鸣, 指点山河气凌凌。 拦拿腾游傲太虚, 缠舞猛扑势如虹。 一马平川轻灵便, 横扫千军平狼烟。 回龙吟啸开府地, 拔山出海上九天。 云滚雷动探阎王, 九龙乍现鬼神惊。 风鸣且过号悲悯, 无敌无我无声名。 一时,但见她还未动,已闻风鸣阵阵。 陈是与梅落天见之相看一眼,心头惊动,不禁赞叹:“无风起鸣?” 再看时,又见镜月湖震起涟漪章纹,从岸边半圈半圈地往湖心风云轩荡来。 梅、陈不觉已移步出轩,到曲桥上来。 良久,良久,只见她突地舞动起来,那一时之间,风起云涌,花飞谷响。 陈是看了半晌,忙接过章墨手中的长枪,飞跃了上去,与她拆解了数招。 惊雪从未与人交过手,一时慌张,总不能得心应手。 好在内功深厚,又有风鸣枪在手,虽有些自乱阵脚,好在发了内功,将陈是震开。 二人且收了手,陈是大喜道: “到底内功了得,还需多加练习,方能得心应手。 “与人交手之时不必紧张,记得四字‘见招拆招’便是了。 “否则定会拘泥,施展不开,遇上玄真这样的高手还是应付不得。 “内功深厚,还需外家功夫配合,方能相得益彰。 “不急,一月之间,已经相当了得。” 陈是一面说,惊雪一面答应着。 陈是又笑道:“现下可试一试真正的风鸣枪法了,且看好。” 说着便操练起来,惊雪也跟着舞动练习起来。 几个来回后,惊雪又是另一番光景,可谓进步神速。 陈是等大喜,收了功,几人进入轩内坐下,云儿就说了句: “雪儿姐姐好厉害,坏人来了就打他们屁股。这样姐姐们就可以不用去送信了。” 家人听说都笑了起来,青竹道: “真是人小鬼大,什么都知道。 “不过别说,有雪儿这内功修为,加之这枪法,眼见不日定能大成。 “一会回去也照那青石板打一掌,与那高人比一比,没准不差。那咱们不去送信也无妨了。” 温锐听说,担心她们起了左性,真的不去须弥,忙道: “你姐弟俩胡闹什么来,信还是要去送的。 “看光景,雪儿不日必能大成是真,但你没听过‘双拳难敌四手’吗。 “更何况玄真他们可不是等闲之辈,还有那些暗里比玄真还厉害的高手又不知有多少。 “一山还有一山高呢。 “等他们知道雪儿有这般修为,更疑咱们有《须弥山经》。 “到时乌泱泱的人都来了,打发得了这一波人,打发不了那一拨人,叫你去应付去? “你又没本事,习武也习不上三两回合就累趴下。 “你们且去送了信回来再说吧。” 梅落天也道:“没错,会些身手,你们下山我也放心。 “只是不到不得已,不要显露这修为,一旦显露,必是保命,有可能??要杀人的。 “这一关不容易过。 “另外你们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凡事要留个心眼,别叫人诓骗了去。” 青竹皱了皱眉回道: “也是难为,武功高也不行,武功底也不行。 “伯伯就放心吧,只有我骗人的,没有人骗我的理。 “虽没有江湖经验,爷爷却把他的经验故事都讲给我们听过。 “只当是我们的经验了,所谓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嘛。 “我想,人大底都是差不多的人,爷爷的经验见识使在他们身上也是灵通的吧。边走边看边学就是。” 梅落天听了,笑道:“如此便好了。” 陈是道:“话虽如此,可别得意,凡事听雪儿的。 “别没个稳重,惯使你的小聪明,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掉入阴沟里。” 青竹道:“知道啦,就去送个信,没两三个月也就回来了,搞得那么语重心长的。 “倒是你们,我和雪儿走后,万一坏人来了,也别与他们硬碰硬。 “家里的身外之物,他们爱拿什么拿什么,爱搜什么搜什么,也不要觉得没面子硬与他们拼命,不打紧。 “到时章墨哥带你们躲到爷爷那边去也行。 “把示警的机关每日都要检查检查,不要人都闯进家里了还不知道,那就麻烦了。 “章墨哥,你可得记得去北山爷爷家的路? “那边倒有许多能容身的山洞,也可以躲人。 “不要拘泥面子上的事,不肯躲,那是迂腐的。” 章墨笑道:“记着呢,你倒嘱咐起人来,也不知是谁按不住性子冲出去与人理论来着。” 青竹笑道:“我不出去,怕不可开交了当时。” 大家听这话,不解起来,大海道: “这话,这功劳,没头没尾的,全揽自己身上,叫人怎么讲呢。” 青竹笑道:“你们听是不是这个理? “如果我不跑出去,是不是雪儿就不跟着出去? “雪儿不出去就不会引得江岸、江心出来? “那叫陆王八的是不是就不会动手? “那高人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到时是不是还得纠缠?” 说得人都笑起来,雪儿却红了一片头面。 温锐见状笑道:“你别扯了,给你个炮仗你就点,没个体统,耍起你的乖张来。” 梅落天说道:“你们姐妹下山,还需再学一样本事才好。 “只是这本事可比武学还难,如今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学多少就看你们天赋吧。” 青竹几人好奇问:“什么本事?” 梅落天笑道:“自然是你娘亲的本事。” 青竹惊奇看着温锐,问:“娘还有本事?” 陈是瞪她一眼道:“你这什么话。” 青竹笑道:“不是武学,难道是仙术不成?” 陈是笑道:“也差不多。” 此话更勾得几人好奇起来。 章墨几人虽年长些,但也不曾见识过,因此也都问是何本事。 温锐笑道:“生疏了,到底是一项技艺,也将就教你们些皮毛罢了,是易容易声之术。” 青竹听了,问:“就是装成别人模样,还可以学别人声音说话?” 温锐点点头。 青竹已兴奋起来:“这样有意思的本事,怎么才说? “该早些教我们啊。现在就学,娘亲快教来。” 陈是却道:“你以为生火做饭呢?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青竹道:“既这样,娘亲先漏一手来,叫我们见识见识,开开眼界吧。” 温锐道:“别胡闹,自然有你见识的时候。” 陈是道:“不如就小漏一手,让孩子们见识见识也好。” 话音刚落,只见温锐皱着眉觑了陈是一眼,却用陈是的声音回了句: “你也跟着胡闹什么!” 把个兄妹几人惊得面面相觑起来。 青竹忙又缠着,“再学一个再学一个,没反应过来呢”。 温锐道:“可以了。” 青竹转念便道:“不学爹爹,学大伯母,能学? “我们没听过大伯母声音,雪儿没听过她娘亲声音呢。 “求娘亲再学一个吧,不知道行不行?” 一句话直击惊雪等人心坎。 那惊雪立时便不由紧张期盼起来。 温锐看了看她,也是满心满眼心疼。 连自己也没想过会有此一幕,更未料是青竹提了出来。 温锐并不推托,只呷了口茶,将泛起的咸泪水咽了咽。 方起身行至轩窗前,背着身。 开口便是义姐姜令青的口吻声音,只听她唤了声:“雪儿!” 雪儿听唤,顿涌热泪,扭头看了一眼她父亲。 他父亲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也泛红起来。 那“姜令青”说道: “你长大了,娘亲很欢喜。 “此次家中起了变故,你与青竹要下山去,万万小心。 “许多事都要靠你们自己,娘相信,你们一定能遇难成祥、平平安安的。 “娘亲会很想念很想念着你。” 惊雪不觉神魂已恍,不禁已移步上去,轻唤了声“娘亲”。 温锐转过身来,也已是泪水满面,将惊雪搂在怀里。 只有云儿不解家人为何都伤感起来,便拉陈是问: “爹,娘亲和姐姐们怎么哭了?” 陈是笑了笑,解释道:“娘亲与姐姐们是想念大伯母了,等云儿长大就明白了。” 梅落天忙开解道:“好了好了,怎么都这般感伤起来。 “大海、章墨,再煮一盏茶,咱们吃了也该回去了。还要准备婚礼的事呢,有的忙的。” 大海、章墨应着。 惊雪拭了泪珠,扶温锐落座,接手煮了茶,大家用些糕点果馔。 温锐也一边简单讲一讲自己这技艺上的一些事。 至午后回家里,温锐便把压箱底的红帐红帘喜服金银头饰等物搬出来交给琪儿。 姐妹几人将箱子打开一看,里头的东西还崭新如昨。 温锐道:“这些东西都是我做新人时的,如今便当你的嫁妆。” 琪儿道:“婶婶,这如何使得。这些东西可要留给青竹才是。” 温锐道:“你们谁不是我的女儿?留给她做什么。如今是你先办喜事,自然是给你。 “她将来怎么样我也不管她,怕也管不着。” 青竹凑到琪儿耳边道:“姐姐,你还是快快收了吧,要不我今天要被说个没完了。” 于是琪儿与章墨方拜领了。温锐道: “你们几人把东西抬下去,替他们把里外布置起来。 “把字、花都剪一剪,可有得忙,细致点,不要马马虎虎的。” 于是兄妹几人把箱子抬下去,张罗布置起来。 梅落天与陈是则坐着品茶逗云儿,听一家人在西厢小院那边忙碌说笑,心中倒欢喜自在,不多叙述。 且说这日已是大年三十,天还黑蒙蒙,青竹竟已起床,欢欢喜喜地拉起惊雪。 俩人洗漱毕,到后厅来,还未吃早饭,青竹便缠着李大海让到江心家取河鲜。 大海只道:“尚早呢,这点子事,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青竹哪里肯依,说:“我们也要去的,东西多,你一个人拿不来。 “咱们多拿几坛酒,还有野味,鲜菇松茸,多多拿些。” 惊雪道:“我就不去了。” 青竹道:“好好的,怎么不去,你不去多没意思。” 惊雪道:“你这是什么鬼话。” 青竹凑过来,俯在她耳边低语道:“你不去,我下了山,同人说了什么胡话可就不怪我了。” 惊雪一听,掐着她的嘴道:“你敢!” 青竹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又拉着大海撒娇道:“快走啦,咱们这下去也是为了感谢人家,代伯伯与爹娘给人拜个年,对吧?” 梅落天、陈是笑道:“倒是这理。” 温锐道:“行了,吃了早饭再去吧。” 青竹道:“不吃了不吃了,过年过节的不能让人家久等了,时候不早了。” 说着拉上惊雪与大海出来。 大海见温锐也允了,便也就随她拉着出门去。 温锐几人也就嘱咐着:“早去早回,别瞎蹦哒。” 青竹应着,推着大海与惊雪到厨房那边去,三人带上酒、松茸木耳、野鸟腊肉便下山来。 一路上,青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到了榕树桥,见清凛凛的河水从树干底蜿蜒逶迤出好远好远。 不觉又惊奇又惊喜,一个劲问大海道: “咱们是走在树上嘛?怎么有这么大的树?是什么树?江心江岸他们就在这条江上打鱼?” 又见不远处村子正有早炊袅袅,便又问: “那是他们村子吧?这炊烟真好看。” 大海一路替她们解答着各种问题,又道: “可跟你们说好了,章墨琪儿的喜事咱们就不邀请人家了。料你必是要提的。” 青竹不解道:“为什么?正该邀请。” 大海道:“大伯昨天交代的,你也知道,其一咱家还不太平现在,你不瞧得这班人什么时候又来。 “其二她只跟我和章墨熟,大年的来难免拘谨。 “你一提,她必要备礼了来,这不给人添麻烦嘛。 “另外也就是个家宴,不过成他二人之礼而已。” 青竹听了,叹气道:“好好的大喜事,怎么搞得??都怪这群人。” 惊雪道:“听大海哥的吧,反正以后大海哥与腕儿姐姐时再请就是了。 “那时也平安了,也混熟了,才有意思。” 大海道:“雪儿,你怎么也学坏了。” 青竹也只好答应着,又笑道: “雪儿说的没错,大海哥,你别黏黏糊糊的,这事你要利落一点子嘛,要害羞,我替你跟腕儿姐讲。 “听说山下有专门保媒的,我就做你们媒婆吧。” 大海急了,炸红着脸道: “别闹,谁用你说去?还取鱼不?不取,我回去了。” 青竹漫忙拉住,笑道:“当然,走。” 三人方继续往村子去。 拐下大路,大海努着嘴说:“喏,这便是江心家。” 说着便隔着篱笆喊江心,却不见有人应答。 从外往里看,也不见人影。 三人正疑惑是不是还没有醒来,突就听江心喊了声“大海哥”。 几人扭头见江心和江岸笑盈盈从村子里头回来。 大海笑问:“爷爷也不在家?” 江心道:“在村子里头帮人杀猪宰羊分年肉呢。” 青竹早自个儿笑迎过去打招呼,举着酒说:“我们来给你送酒,还有松茸香菇野味什么的,还记得我和雪儿嘛?” 江心笑道:“怎么不记得?你们也拿太多酒了,我家老头又要高兴坏了。” 青竹笑道:“不打紧。我听大海哥说我们家往常吃的鱼都是你送的。 “我这还惦记着你家的鱼呢,还有咸鱼搞的咸鱼粥,单丢灶门里烤着也好吃,下酒比花生还妙。 “你家还有没有咸鱼?我弄点回家下年酒去。” 大海笑道:“你也忒脸皮厚了,就不该告诉你这些,刚见面,怎么就问起人家要东西来?” 江心边推开篱笆门边笑道:“喜欢就好,一会包给你。快屋里坐。” 又嘱咐江岸道:“把肉都放厨房去,弄壶茶上来。” 大海道:“不必那么麻烦了。” 青竹忙道:“要的要的,江岸别听我大海哥的,快弄茶来,我要吃了茶才能走。 “第一次下山拜年,一定要吃碗茶才好。 “我们还没有吃早饭,家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也弄一点子来吃吃,着实有些饿。” 惊雪听了,忍俊不禁地戳了一下她头。 江心一听,见她行止洒脱,加上今日过年,从未有过的景象,反更加欢喜起来,立马心花就开了,笑应: “有的,怎么没有?江岸快别愣着。” 江岸忙拎着肉跑厨房去。 江心招呼他几人屋里坐着,又把买来过年的糖果糕点橘子都拎了出来放桌上。 忙又跑下去拿了几个大盘子来盛着,摆满了一桌。 笑道:“我家第一次过年来这么多客人,快吃。” 这会江岸也端着茶上来给倒上。 青竹边吃边抱怨: “还不是怪大海哥他俩,不早些带我们下来玩。 “还是你们村子有意思,看着那么多炊烟飘着都觉得喜庆。” 大海应道:“我就有那心,可也不敢,婶婶知道了,腿还要不要了?” 江心道:“以前也听大海哥提起过你们,就是不得见。 “难道你们真的是第一次下山?这山也不高啊。” 青竹叹道:“你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四五岁时偷跑下山,结果出了意外,人没了。 “后来才有了我和雪儿的。我们四五岁那年也想偷跑下来玩,结果才下到半道就被拎了回去。 “也幸亏被拎回去,在半山腰,雪儿的寒疾发作了,差点也出了事,吓坏了。 “我娘就把我狠打了一顿,气得两天不吃不喝,我爹这才说了我哥的事。 “为了雪儿,所以我也怕了。虽然娘后来也允许我们单独在山头采药。 “我们也没再动过偷跑下山的念头。 “不过今天是我娘同意的,叫我们代为拜年,问你爷爷安好,也谢谢你们那天仗义执言。” 江心听说,道:“客气了。那雪儿的什么寒疾好了么?” 惊雪点头道:“好了。” 青竹道:“不但好了,身体比以前还更康健了呢。” 说着,抬眼见江岸仍站江心身后不言不语的,便问: “嗳,江岸,你怎么不坐?” 江岸忙摇头摆手着也不言语,只憨笑了笑。 江心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他就这样,见生。快坐下,别老呆呆的。” 江岸这才靠江心坐下。 大海方笑问:“江岸兄弟是咱家里的?怎么以前没见过?我还以为是村子里头的小子。” 江心并不说他是江河的远方亲戚。 只将那日黑衣如何带绿衣来治伤。江岸如何砸破屋顶来的,如何又不得不收留了下来,都说与大海他们听。 三人听后也都称奇道怪,又叹幸亏无事。 大海问:“那日下山后,可有人到家里闹?” 江心道:“没有。就是前天有两个陌生人划船到这来,也不捕鱼,就看了我们一会。 “我问他们干嘛,他们也没怎么着,只说‘没事’就走了,也没什么恶意,不像是那波人里的。” 大海道:“没事就好,往后当心着点。”江心笑应着。 青竹见江岸一直没言语,便又问: “他除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是不是口齿还不清?怎么也不见他说句话呢。一直没听你说上半个字。” 江岸方有些温温吞吞地,说道:“没,我在想事情,你们说就好。” 正是“镜月湖畔品茗习武,西厢小院张灯结彩”,如今又不知江岸在想何事? 第11章 过年 上回说青竹正打趣江岸怎么也不说话时,江岸却说在想事情,几人也都疑惑他此时能想何事? 因此,青竹便笑道: “说来我们听听?要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没准能帮你开解开解,也就好了。 “也亏你有福气遇见的是江心,不然可怎么办?” 江岸听说,又看着江心,江心道:“扭扭捏捏做什么,有事快说。” 江岸这才道:“我在想你娘是怎么打你的?” 四人一听,面面相觑,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江心好容易止了笑,说:“他脑袋瓜和别人不一样,你别见怪。” 青竹捂着肚子笑道:“没事,没事,他太有意思了。” 又对江岸道:“我娘就是掰了一条竹枝抽的我,抽的一身痕条。” 江岸认真听着,还边点头应了几个“哦”,惹得几人又是忍俊不禁起来。 大海笑着拦青竹道:“你别逗人家了。” 又问江心:“那江岸兄弟这事可有找人看过?失忆可不是小事。” 江心道:“村里村外的郎中都给他瞧过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也就先这么着吧,等天暖了再看看。” 青竹道:“雪儿医术很厉害,让雪儿给他瞧瞧吧,可别是伤着哪儿了。” 惊雪也道:“我学过一点医术,要不我给他诊下脉看看?” 江岸忙摆手道:“不了不了,以前的事不记得没什么打紧,就记得现在的事就挺好。” 惊雪听他如此说,便料他是怕万一治好了就得离开这里,故此不愿诊治,便说道: “不记得倒没打紧,若是什么病因引起的,时日久了恐危及性命。” 江心一听正是这道理,心里也是有此忧虑,因此对江岸道:“快,让雪儿给你瞧瞧。” 江岸听了,只好把手伸过去放桌子上。 惊雪给他搭上脉,眉眼一扬一锁,心头一惊,怕诊错了,便道: “你放轻松,不要紧张,不然诊不准。” 江岸点点头,移了视线看着江心。 好一会,惊雪诊完双手脉象,又说:“你转过身去。” 江岸便起身转了过去,惊雪也起身过来,在他背后的大杼、心俞、督俞、魂门等穴位连点了下去,在气海俞稍重的点了收住,问: “疼吗?”江岸回身摇头道:“不疼。” 惊雪仍问:“果真不疼?” 江岸点头确认。 江心忙问:“怎么样,可是有事?” 惊雪坐下道:“他的脉象确有些异处,该是瘀脉,但他又说不疼,这又当别论了。 “我猜他有一道经脉有残缺之象,或者是什么原因,被封住了,有异于我们常人。 “或许是天生如此也未可知。” 因怕他们忧心,忙又宽慰道: “不过不用担心,天生万物,各有异样,正常不过了,也是康健的人,不打紧。 “只是失忆的事我也不知道是否因此引起,他日再寻名医诊断诊断。” 江心点头应着,让江岸道:“还不谢谢人家,又傻愣着什么?” 江岸便向惊雪行礼道谢,惊雪忙站起来还礼,道:“不客气的。” 江岸道:“你坐,茶凉了,我去添壶新的。” 说着,拿起壶就往厨房跑,匆匆换了壶热的上来,给大家斟上。 惊雪正给江心解释什么是经脉残缺之象,江心也没听明白也就罢了。 江心心想:“他虽没事,还是替他问一嘴那事为好,不然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于是说:“上次在山上,这小子说好像见过你,你们想想以前可有在哪见过他不曾?” 兄妹三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起来,青竹问: “你真见过雪儿?可记得在哪见过的?” 江岸只看着眼前的茶摇头。 大海道:“她姐妹见过的生人也没有几个,要见过,肯定是记得的。” 惊雪不好意思道:“兴许是认错了也是有的。” 青竹便探着头对江岸道:“你再好好认认,那天情急没看清也是有的。” 惊雪听了这话反红了脸,江岸也不敢抬头。 大海见状,忙岔开话头道:“天底下长的像的人很多。 “若以后见到长得像雪儿的,咱们帮着打听打听,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比没头绪的找要好。” 江心心想也是这道理,便说:“这倒是。” 坐了好一会,大海便说该走了,青竹仍不惬意,也无法,只好答应。 江心笑道:“再坐一会儿,我去抓鱼。” 青竹问:“在哪抓?我可以看看吗?” 江心笑道:“就在厨房,走,带你看去。” 说着牵了青竹往厨房里去。 只见墙角边有两个大水缸,都是养着鱼的。 青竹见着稀奇有趣,便问:“怎么养在这里?” 江心笑道:“都是昨天傍晚上的岸,养在这里免得死掉了。 “一般冬天就养厨房里,外头太冷,会冻死,比不得河里。 “也是可以拿大笼子养在河里。我就是赖得走来走去。 “一般也是过节什么的才会养几条,这些都是特意抓来过年的。” 边说着,边取网兜来兜出五六条大的。 还一边给青竹介绍这种鱼叫什么,那种又叫什么,然后用竹笼装好。 又另拉出一笼螃蟹来,道:“这笼螃蟹是给你们的。” 忙又叫江岸进来接着。 青竹道:“这一笼也太多了,都给我们,你们怎么办。” 江心努着嘴道:“喏,还有。” 正说着,外头大海喊道:“青竹,你差不多得了啊。” 青竹听了冲江心吐吐舌头。 江心笑道:“不打紧。” 便又到后面小院去挑了些咸鱼串好了。 青竹接过来拎着,笑道:“这回全了。等我和雪儿去外地送完信回来,咱们一起吃酒怎么样。” 江心笑道:“好啊。你们怎么要去哪儿送信?” 青竹道:“还不是为了上次那些江湖人士? “我们合计着去一趟须弥山叫人下来管管。送了信去就回来,估摸着也就三个月光景。 “另外你们碰见他们要远着点,咱们不必去理他们,安全为要。” 江心应着,又问:“就你和雪儿一起去?” 青竹道:“是的。” 江心道:“山高路远,你们又没有出去过,可怎么整?不如托人送去完事。” 青竹道:“这事别人送不来,我们也不放心,万一没送到怎么办? “而且我们也是想当面请人,诚意总要有的,所以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江心道:“可别碰着了他们。” 青竹细声道:“不怕,其实雪儿会武功。 “看我爹和大伯的反映,好像应该很厉害。 “另外我娘还教了我们些易容术,虽学个皮毛,左不过是那个道理。 “我俩胡乱鼓捣鼓捣,便是遇见了,他们未必认得出来。” 江心笑道:“那你们小心点。” 青竹道:“嗯,另外初五还用你家船出去一下。 “还没有坐过船,想想也挺激动。不知道方便嘛?” 江心笑道:“自然啊。”说着两人方出厨房来。 大海道:“嘀咕什么呢,拿这么多。” 江心道:“不多。”大 海接过江岸手里的鱼和螃蟹,嘱咐江心道: “爷爷回来了跟爷爷说一声,我们不等他了,过些天方便了请他吃酒。初五还用一下船。” 还未等说完,青竹已忙道:“说过了,说过了。” 大海听了,笑了笑道:“你倒积极得很。” 又对江心、江岸道:“那行,走了。” 江心送他三人出门,看他们上了大道,相互再挥手作别,方回身进院。 一路上青竹两人显得格外兴奋。 拿过大海手中的鱼和螃蟹,走一小段路又放到河里,生怕死了。 大海看着只觉好笑,说:“螃蟹一时半会死不了,鱼一会上山也就死了。 “天冷,不怕的,也是很鲜很鲜的。快走,别玩了。” 青竹二人又问:“那夏天呢?” 大海道:“夏天有夏天的法子。理这些做什么。” 兄妹三人说说笑笑疾步上山去,不在话下。 这里,江心拉着江岸回来,说: “人家在的时候你不敢认真看,人家走了你眼珠子倒要掉出来了。 “你这个德性我怎么说你呢?做人要爽爽利利一点,说话做事别婆婆妈妈的。” 江岸道:“我几时婆婆妈妈了?我也没有眼珠子掉出来。” 江心道:“那我问你,刚刚青竹让你好好认清楚,你怎么低着头?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真见过她,还是哄我的?” 江岸笑回:“若哄你一丁点,我无疾而终。” 江心忙掐了掐他的手臂,道: “大过年的,谁叫你说这不吉利话了?也没个忌讳,晚上给我把这些天教你的字抄一百遍。” 江岸道:“一百遍太多了吧。” 江心道:“那抄两百遍。” 江岸忙道:“一百遍,保证工工整整的。” 江心道:“行啦,去叫一下爷爷,也不知道还忙什么呢,年还过不过了。” 江岸答应着就要去,却见江河正巧那边回来了,双手抓着几块大骨头。 江心见了,问:“你老这又拿的什么?” 江河抬着鼻孔道:“牛骨,熬汤。” 江心道:“也真是多事,快都放盆里吧。 “刚刚大海哥和他家两个妹子过来,才刚走呢,给你带了几坛酒。” 江河一听,仰着脖子往篱笆外看,已见不清大海几人,欢喜道: “怎么不去叫我?正好可以给他整些牛骨带上去,河鲜拿了?” 江心道:“拿了,他家妹子有意思的很,对我脾气。 “竟然喜欢用烤的咸鱼下酒,还问我有没有咸鱼。 “我给串了几条海鱼弄的很好的。” 江河听了也惊讶,道:“咸鱼下酒?有意思,我一会也试试。” 江心道:“快放好吧,带江岸去把鸡和那只整晚大喊大叫的鹅杀了吧——吵得人睡不着觉,一会祭祀用。” 江河进厨房把牛骨放好,洗了手出来诧异问: “祭祀?咱家什么时候祭祀过?你这是哪根筋又搭错了。” 江心道:“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别人家都祭祀,咱家凭什么不能?” 江河笑道:“这傻姑娘,别人家是祭祖,你是河里捡的,他是天上掉的。我也是个没爹没娘的。 “祖宗在哪都不知道,想祭都不知道祭谁。” 江心一扬手,道:“管它呢,反正就是祭,祭谁都行,祖宗也好,神仙也罢。 “咱仨就是三个孤魂凑一处了,祭孤魂野鬼也不是不行。 “南来北往的,哪个想吸一口香去就都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河将手往身上又擦了擦,已移步进厅去看他的梅花酿,一边又应道: “你说祭祀,可是祭祀用的东西你买了?咱也不懂这些个。” 江心应道:“买了啊。依葫芦画瓢呗,照小郎中他们家那样买了,差不多就行。 “快忙起来吧,大堆活没干呢,那酒它飞不了。” 江河出来道:“哎呀,你也真能瞎折腾。江岸,拿刀,拿碗。” 说着,爷俩去杀鸡宰鹅去。 江心收拾桌案,擦拭礼器,清洗香炉沙。 接着才去蒸上米饭,腌上猪肉装坛。 总之,爷孙三人忙活着,不加细说。 午正,江心空了手,才想起没有贴春联,便先教江岸贴好了春联。 然后在桌上摆上香炉、烛台、青灯、红烛、红线香、纸宝。 另又捧上鸡、鹅、猪肉、饭团摆上。 再排上五个酒杯和一壶酒。 江河在一旁看着江心摆弄得有模有样,笑道:“你倒挺熟练。” 江心道:“还挺有意思。好了,请吧。” 江河道:“请什么请,我不会,你来。” 江心道:“你是家里的长辈,必须得你,没有什么不会的。 “先斟了酒,点上烛和香,再拜拜,就差不多了。” 江河道:“行吧。” 说着,转到桌后,先斟上酒,才斟第一杯,自己忍不住就端起来要尝一口。 江心忙吼一声,阻道:“这是干嘛呢,一会有你喝的,规矩点。” 说着把酒夺过来摆正,催道:“快点快点,诚心着些。” 江河便继续斟着酒,嘀咕着:“我都这岁数了,先吃一口,他们也不会怪。” 江心也不答应他,退到一旁看着。 江河斟完酒,绕回前面来点上两支红烛插两边烛台上。 接着拿起那包线香来,问:“这要点几柱?还是一包都点了?” 江心想了想,心里算了算,说: “好像九柱。不是,还有三柱要点厨房灶台上,十二柱,就点十二柱。 “等等,还有三柱要插大门口上,我见吴婆家就这么样的,再加三柱。” 江河问:“怎么还点大门口了?” 江心道:“你不点大门口,鬼知道你家也祭祀了?” 江河听了,笑道:“有道理。可是南来北往的那么多孤魂野鬼神仙道人,点这么几枝够吗?这香炉倒挺好看。” 江心想了想,说道:“听他们说,香很重要,宁多不少。 “既这么着,这一包也没有多少,都点了吧。” 江河便把那整包香都点上,分出六柱香给江心。 江心先不接,又指点道:“先拜拜。” 江河只好合一起拜了几拜,方分给江心,江心给了江岸,嘱咐起来: “三柱拿去插灶台上,三柱插到大门那。” 江岸接过,忙跑下去插好了来。 这里江河将几十柱香全插香炉里头。 接着又按江心说的,把桌上的纸宝烧了丢火盆里。 这一时之间,满屋烟雾萦绕,连人在对面也看不清了。 江河笑呵呵道:“别说还真有点过年的意思。” 江心笑应:“那可不是嘛,早该如此了。” 刚说完两人就咳起来,忙挪出屋外。 江心回头看着屋里说:“烟真浓。” 江河道:“够他们喝一壶了。” 江心忙喝止:“别胡说。”说着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线香燃得差不多尽时,江心叫江岸把那串爆竹放了。 江岸从屋里拎出一捆爆竹来,问:“这个要怎么放?” 江心道:“你把爆竹像绳子一样缠挂在篱笆上。 “再到厨房用火钳钳一块炭火出来,看见这个引子没有,炭火往这一点就可以了。 “这会村里噼里啪啦响的,就是别人家在放爆竹的声音,快去吧。这也要人教。” 江岸“额”了一声跑去照说的挂上。 江河这里笑语:“你说他点燃后会不会跑?” 江心诧异道:“不至于吧?” 这时江岸已跑去钳了木炭出来,还向江河、江心挥了挥。 江河摆手笑道:“去吧。” 又小声对江心说:“我敢打赌,他不会跑。” 江心乐道:“不至于,不至于。” 江岸把引子点上,只回头冲爷俩笑道:“好了。” 话音刚落,那爆竹便噼里啪啦地炸响起来。 把那江岸唬得慌不迭扔了火钳,连退七八步,一个没站稳,跌坐地上,连忙起身跑回江心身边。 江心爷俩见状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江岸笑喊:“这东西好吓人啊,怎么过年也要放这个?” 江心好容易忍住了笑,喊道: “除岁啊,谁家都要放。你是不是傻,还真不跑,有没有被炸着?” 说着拉着江岸查看。 江岸喊道:“没事。” 待爆竹燃放完,江心笑道:“你看,脖子炸红了几点,疼不疼?” 江岸笑道:“不疼。” 江心道:“去把火钳捡回来,咱们收拾收拾,准备烧菜吃饭了。” 于是爷仨收拾妥当,炒菜吃饭。不在话下。 到了夜里,烟花爆竹更是响天动地。 江河给他们包了红包便歇下。 江心带着江岸放烟花、看烟花,坐在歪脖子树上说话。 已把白天说的抄习文字的事都已抛诸脑后。 现下且说山上人,那梅落天一家也都聚一起守岁,对弈品茶,抚琴斗诗,也是另一番景象。 一时,听那烟火漫天响时,青竹便说想上山顶去看烟花。 温锐不允道:“这会黑洞洞的,山石路滑,不比往年,你大伯伤还没有好全,谁有功夫护着你们上山顶去看这会子烟花? “别闹的受了伤不是好玩的。好好呆一会,别忘了明早还有大喜事要办呢。” 青竹道:“又不是小孩了,我们打着灯笼自个儿上去,不会有危险。” 大海道:“说实话,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远远地往下看,就那么一小朵一小朵的,连色彩也瞧不真,还不如自己燃放有意思。” 青竹道:“娘又不让放,总说怕烧了山,哪那么容易就烧了? “这会子想放也没有。 “早知今日我就在江心家过年,他们肯定有放烟花。” 温锐道:“那你现在去啊,也不拦你,真是越说越没谱。 “这样节气,枯枝败叶那么多,一点就着。” 青竹道:“满山雪,哪就着了呢?” 大海笑道:“婶婶说得在理的,不过注意着点,倒也不至于。 “有一种小烟花,就在这院子里放,火花蹿不高,过不了屋檐去。” 青竹也没见识过,仍应声:“就是。” 温锐见大海与章墨正相视一笑,便猜到了他俩心思,说道: “你俩这是有事?瞧你们,行了,既然已备下了,就拿出来吧。” 大海、章墨方笑道:“还是婶婶慧眼。” 青竹疑惑问:“是——备了烟花?” 大海笑道:“等着。” 说着跑下去,很快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放地上。 青竹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见里头满满的是各色小烟花。 姐妹几人欢欣鼓舞得了不得,纷纷问: “几时备下的?也不早些拿出来。” 大海方说:“冬至前下山采办时,看见小孩玩,觉得不错,就问到了烟火店里买了这些。 “本意是给大伯办五十大寿备的,谁料出来那么些事,就搁下了。” 梅落天见说,忙笑道: “现在拿出来正正好,这里不少,咱们放一半,留一半明天你章墨哥和琪儿姐大婚再放。” 青竹等欢喜答应着。 于是簇拥着大海拎出烟花来。 梅落天、陈是与温锐也都到廊檐下,檐下的红灯笼发着昏红的光。 谁又知那光之外,东南角的松树顶上正站着一人? 小结在“取河鲜惊雪断疾病,破天荒江心祭鬼神”。 第12章 下山 上回说梅落天一家正燃放烟火,那光之外的松树上正站着一人。 那人不是别个,正是桑藜、桑谷的师父,名桑子秋是也。 此时,惊雪、青竹嚷着要亲自点火。 章墨与大海便把火折子给她姐妹俩。 俩人半蹲着,伸着手臂,一道数了三声,便同时点燃摆在左右两边的烟花。 绚烂的花火便冒了起来,直蹿到房檐那么高,照得院里亮堂堂的。 这大花火还没有熄灭,兄妹几人又点上能拿在手里燃放的小烟花棒。 云儿见了,已从婉儿怀里强争了下来。 婉儿便忙接了一根给他,大家拿着烟花棒挥动着。 小的还没有放完,青竹已插在地上,又忙让章墨摆上大的燃放了起来。 温锐几人看着自是欢喜不已,时时提醒小心烫着。 一时,山中倒像不曾生过变故一般,恰如往年一样,且比往年多了烟火。 那桑子秋看了好一会,狂饮了几口酒,便转身离去。 像一只白鹤一般,一路轻踩着山林俯掠下去。 直飞下山,飞过江面,尔后仰着脖子将酒一饮而尽。 把坛子随手一扔,一人牵着马安安静静沿江离去。 惊雪等人放了一大半的烟花,仍意犹未尽。 还是温锐拦下,大家才收了手。 又吃了些茶点后,方散了,回屋歇下。 次日卯初,天还未亮,惊雪便喊青竹起来,两人打着灯笼下来接琪儿。 那章墨也一夜不曾睡着,这会听见外头有动静,出门去瞧。 见是惊雪与青竹在叫琪儿门,便笑问: “你们干嘛呢,天还没有亮堂,也不睡觉。” 青竹忙赶他,“快走快走,娘说了今日拜堂前不让你见琪儿姐姐,不吉利。” 章墨听了笑呵呵回屋去。 琪儿点灯开了门,俩人进去帮她提了东西,一道上惊雪那屋里去。 惊雪见天还早,怕琪儿精神不佳,因让: “姐姐再睡一会,天亮了再叫你,一会下去给你带早饭上来吃。” 琪儿听了,不觉好笑,说: “就结个亲,倒像坐起牢一样。我这会也睡不着了,你们再去歇会儿吧。” 青竹道:“我们也不睡了,咱们煮茶吃,坐着说会话吧。” 于是惊雪兑了热水,三人热毛巾敷了脸,相互篦了头。 惊雪沏上花茶,倒上小碟干果,三人坐着闲话。 青竹因问道:“琪儿姐姐,今儿就要当新娘子了,什么感觉?与我们说说。” 琪儿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这次下山,除了送信,没准还能找个姑爷回来。 也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将来把你俩风光嫁出去,那会儿也就知道什么感觉了。” 青竹道:“将来的事说不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这样性情,也是八九不离要嫁给酒坛子了。 “雪儿倒好,也有现成的。” 琪儿忙疑惑起来,问:“有现成的?这话怎讲?” 惊雪忙阻道:“别听她胡诌,从来没个正经的。” 青竹接着笑道:“你们不知道,我这人看着不靠谱,但说话做事那是没有得挑的。 “咱山下就有现成的,离家也近,那人长的也好。 “就是不知道他与江心是个什么缘分。 “咱一时半会也不好问的,且看着先吧。” 琪儿问:“是那叫江岸的?” 青竹笑道:“可不是?昨儿我们去他家,他说他以前见过雪儿,但记不起在哪见的了。 还有另一事更奇呢,他是突然掉到江心家里的。” 琪儿忙打断:“啥?突然掉到她家里?这话怎么讲?” 青竹道:“就是突然砸破房顶掉下来的啊。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总之就是砸下来的。 “然后人就失忆了,什么事什么人都记不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就独说见过咱家雪儿,要么他说谎,要么是真的。 “但我想不管他是说谎还是真的,都说明他可能心思在雪儿这里。 “姐姐你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分析分析,是不是这道理?” 惊雪一个劲也拦不住。 青竹已经叽里咕噜左闪右躲的说了一通。 琪儿也打趣着道:“也不好乱讲,这意思怕是有的,没准是前世见过也未可知。 “这还得问问咱家雪儿有没有依稀记得见过他。 “若有,那八九不离十是前世因由了。” 惊雪急起来,道:“姐姐怎么也胡说起来,说这些话唐突了人家可怎么好。” 琪儿听了,“哎呀”了一声,只等青竹问:“怎么了?” 方笑道:“你听听,咱女儿家,不说唐突了自己,却先说怕唐突了别人家。 “青竹你细想想这里面的文章。” 青竹拍手笑道:“我就说,我是最心细的一个人的,你们总不信,如今验证了不?” 两人一唱一和着,惊雪早红涨了脖颈耳朵,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话应对她俩。 便起身说:“你们吃,我睡觉去,再不理你们。” 两人忙拉住,把她按坐下。 琪儿笑道:“说笑呢,怎么还当真了。” 雪儿气嘟嘟道:“姐姐今儿都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又指着青竹道:“都怪你,以后再说,我封了你哑穴,一辈子不给你解。” 青竹笑道:“不敢了不敢了,等你不在时,我们再偷偷说。” 惊雪一听,登时起身要去拿银针。 青竹忙抱住,求饶道:“姐,姐,饶命,真不敢了,再不说了,再说我就自己变哑巴。” 说着硬拉她坐下,反怨琪儿道: “都怪琪儿姐姐,你老实交代你的事不就好了,把我们引到这话头上来干嘛。” 琪儿戳她头,笑道:“怎么还怪上我了呢,你这丫头忒不靠谱。” 青竹又接前话逼问道:“快说说,什么心情?” 琪儿方托着腮,思索着,说: “什么心情呢?——有点害怕,也不是害怕,有点紧张吧。” 青竹又问:“难道不开心吗?” 琪儿道:“当然开心,怎么会不开心。 “没有刚定终身那会开心多一点。现在就是紧张多一点吧。” 青竹笑道:“听起来,倒还真像是坐牢的心情。不知章墨哥这会什么心情。” 惊雪笑道:“刚刚看见他那样儿,倒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睡觉。估计一个晚上都在山上溜达。” 说着,三人都欢笑起来。姐妹几人说笑了一回,又说了些女孩儿闺中话语。 不多时,天已亮起,惊雪与青竹便下去带早饭。 吃过早饭,三人才犯困起来,便窝一床上睡着了。 再被婉儿叫醒时,看那沙漏,已近午初。 几人又将就吃了些糕点。 婉儿嘱咐着:“这天晚得早,一会你们就得扮起来,下边好了,我过来告诉你们。” 说着,收拾了锦盒下去。 这里惊雪出来添了柴火,煮了水。 兑出一浴桶热水来,与青竹一道伺候着琪儿沐浴梳洗。 然后取出锦衣红服扮上。 惊雪给绾了头,描了妆,添上金簪玉镯,累丝细软,从头到脚皆妆扮细致妥帖。 再看时,整个人已是焕然一新。烈火明焰,熠熠生采。 姐妹两人只看个没够,扶她床上安坐,又焚起花香。 少时,婉儿上来看她们准备得如何了,进门见人端坐着,欢喜不已。 拉着手从头到脚细看了一遍,心中喜悦之情难已,竟不觉红了眼眶,滴下泪来。 惊雪、青竹不解其意,只拿话玩笑了回。 却是琪儿笑道:“又不是远嫁,怎么还哭了起来,引得我也想哭了。 “快止住,不然一会还要重新妆扮。” 婉儿擦了泪,笑道: “高兴的,一时忘情。 “如今这天大的福分都是伯父伯母、叔叔婶婶给的,如何不欢喜。 “这么一扮,真真是瑶池仙女一般。 “下面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这就下去告诉婶婶他们,你们记得把红盖头盖上。盖头呢?” 惊雪笑回:“在呢,姐姐放心。” 说着从架子上取了过来。 婉儿又拉着琪儿道:“别忘了给伯母上炷香,言语一声。” 琪儿应道:“嗯,去吧。” 腕儿方下山去知会温锐等。 惊雪与青竹便扶着琪儿过书房里来给姜令青上了香。 又扶着回来,在镜前给琪儿重新补了妆。 不一会,婉儿抱着云儿,与大海一道陪着章墨上来接亲。 章墨也已是华服着身,改头换面。 其向来又秉松柏之质,更加显出清流伟岸之貌来。 青竹笑道:“章墨哥,别傻看了,快进来背你的新娘子下去,盖着头,石阶可不好走呢。” 章墨方乐呵呵进屋,蹲下身去,欲背琪儿。 琪儿却道:“先去给伯母上炷香。” 章墨忙起身过书房来,上了香,二人叩拜毕,再背起琪儿。 婉儿忙叫大海前头先走,留心护一护,以免滑了脚。 青竹从婉儿怀里拉下云儿道: “你小子怎么也跟着上来了?快下来,咱们拉着手跟着新郎官新娘子走,别整天要姐姐抱你。” 云儿道了声“好”,姐弟几人便后头跟随着。 到了后院廊角,章墨才将琪儿放下。 整了整衣冠,携着手一起进入正堂。 此时梅落天三人已在厅堂候着,个个喜上眉梢的。 三人皆高堂上座。 大海主持二人拜了天地高堂,行了礼。 章墨琪儿又依次给梅落天、陈是、温锐敬了茶。 吃过茶后,温锐笑道:“咱们山上不拘小节,你们下去揭了盖头,吃了合卺酒,便是成了礼了。 “一会上来一家人一起吃喜宴。” 章墨琪儿答应着,青竹几人便欢声笑语着簇拥新人入新房去。 这里梅落天、陈是与大海则欢欢喜喜往厨房去烧菜。 一会,温锐只冲西厢小院喊道: “你们姐弟几个别胡闹了,叫他小两口说说贴心话儿。 “快去把宴席摆上,都不饿了么?” 几人听后,忙把剩的梅花胡乱撒了起来。倒得章墨琪儿满头满身都是。 撒完,笑哄哄地拖着云儿与青竹出门去。 一时,摆上宴席,陈是叫大海开坛温酒。 大海提着酒在青竹眼前晃着,笑道: “十七年,跟你一样岁数。不对,比你大两个月。” 青竹听了激动道:“真的?哪挖的,怎么不叫我。” 陈是一旁笑道:“防的就是你,还叫上你?” 青竹道:“一大家子人,就这么一坛哪够呢?嗓子还没有润开就没了。” 陈是道:“有道理,所以我挖了两坛。” 青竹道:“鬼老头,狡猾得很。大海哥,拿来我来开。” 温锐道:“让你大海哥开吧,你快跑去请新人上来,准备吃饭。” 青竹应声跑下去请章墨琪儿,又跑上来问:“新人问要不要换了喜服。” 温锐道:“换了做什么,只把金银细软解了也就是,戴一枝金簪便好,带着也不方便吃饭。” 青竹答应着又跑了去。 很快,章墨携着琪儿上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坐着吃喜酒。 至天黑,又放了烟火,自不必多言。 过了年,办完亲,及至初四,是惊雪、青竹最后定了要下山去的日子。 近日来,一家人倒过得舒心,也不见歹人再来。 温锐教她二人的易容、易声之术,或因时日短,故不曾学出个什么水平来。 温锐只好自己动手为她二人制作了几副面具等易容用的东西。 初四早早,温锐、琪儿、婉儿一道上去帮她姐妹二人收拾行李包袱。 给她俩皆扮上女公子行妆。 这一时看去上,倒显出游龙惊凤之态、梅闲竹动之趣来。 婉儿因端详着笑说:“虽不是什么绫罗锦缎,这样一扮,仍是扎眼。 “谁曾想,你们儿时,一个病怏怏唇无血色;一个又脏兮兮灰头土脸。 “如今都出落成这般好模样了。” 琪儿也笑道:“下了山去更要低调着行事才好,毕竟不比在家里。” 温锐道:“正是这话,江湖人心复杂,可不要随意听信人言。 “下山要先把面具戴上,夜宿时再卸下来。 “还有这银钱是最最要紧的,要随身带紧了,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话总说‘没钱难倒英雄汉’,任你再怎么英雄,饿上几顿,也都蔫了。 “也是因此,多少英雄变了强盗呢。” 青竹听了,笑道:“当个乞丐也比当强盗好。 “娘就放心,要真丢了银钱,我当小乞丐去。” 温锐笑道:“你以为乞丐好当的?殊不知‘当强盗容易,当乞丐难’的道理。” 青竹道:“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呢,娘尽会说大话唬人。” 惊雪笑道:“我可以行医,怎么也不会到饿死的地步。” 温锐点头笑道:“这才是正道。能如此想,就挺好。” 青竹道:“我也可以摆摊与人对弈,怎么也可以挣些银两。” 温锐听说,斜了她一眉眼,道:“这与赌博何异?不是正道。 “你们要记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时时记着,不然输得人都没了,更别想着挣到钱。” 琪儿、婉儿笑道:“婶婶就别太担心,她俩聪明着呢。到不了那个境地。” 青竹道:“就是,娘不要太紧张。 “老话也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他个什么呢。” 温锐笑了笑,接着又叹了口气,说: “总之,你们要记得,遇事不要慌,多动动脑子,办法有的是。” 两人答应了声“是”。 青竹又嘟着嘴玩笑问:“那要实在想不出办法,可怎么办?” 温锐嗔她道:“那你就当小乞丐去。 “走吧,下去吃了早饭,早些动身。” 于是娘儿几人回到前头来,惊雪、青竹见家里多了个人,辨了半天才知是大海扮的。 大海摸着络腮胡须哈哈笑道:“怎么样?可还行?你俩怎么不扮上?” 青竹道:“不急,我们有面具,方便。娘给你扮的?” 大海道:“可不是?还挺好玩,就是照着镜子,我看着头晕晕的。” 青竹笑道:“是不是在想:我怎么在一个丑八怪身体里?” 大海笑道:“是的是的。” 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梅落天方将书信交给惊雪,一一嘱咐着: “这一封是给你外祖父的,得便的话就顺道去你外祖家看看吧。 “也不知老人家健在否,想着替爹娘磕头吧。 “这封是给须弥山的花灵师尊的,里头都交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花师尊一看便知。 “信都是你叔叔代笔写的。 “这本《梅花剑义》也一并给你外祖父家的人。 “这剑义虽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终究是爹娘一起创的。 “里头的字画也都是你娘的亲笔,到底是一份念想。 “你悟性好,在路上也参详参详,得便也练一练。风鸣枪法也要时常练习。 “这是地图,若有些出入,或地标或名称。 “要记得请教过往来客,仔细了莫要行差踏错,误上了歧路。” 惊雪一一接了,一一答应着收到挎兜里。 陈是也取了一把匕首给雪儿,说: “风鸣枪带着不便,这匕首是风鸣将军赏我的,好使得很,如今你留着防身。” 惊雪也接了一并收在兜里,也嘱咐众人道: “爹爹这伤还要好好养段时间,不要急着练左手剑法。药还要记得吃。” 梅落天道:“放心吧,爹爹心里有数。 “家里的事你们不必挂心。时候不早了,动身吧。” 于是,一家人便又送到前院山门前。 临走,温锐又嘱咐道: “雪儿,不到生死攸关,不要展露你的内功修为,那是一把双刃剑。” 惊雪答应着:“是,婶娘放心,雪儿明白。” 温锐又嘱咐起青竹道:“要听雪儿的话,不许太野了。” 青竹笑道:“知道了娘,左不过三四个月就回来了。” 说着再辞过众人,又哄了云儿几句,便随大海一道下山。 温锐看着背影忙又喊: “下了山,记得把面具戴上,扮仔细着点,别露了馅,叫人看清了。” 惊雪、青竹回头笑应着:“知道了!” 梅落天等站山门上见没了身影仍未回身。 一时,陈是又不放心起来,说道:“我还是偷偷跟着去吧。” 温锐立时就红了眼,半日才道: “不用,想来这会子玄真他们也顾不上,倒是安全的。” 梅落天叹气道:“孩子们的路终究她们自己走,也不能看顾她们一辈子。 “若没有这档子事,也不过是迟一年半载离开而已。” 陈是听了,也长叹了口气。 温锐拭了拭泪,说:“趁这节骨眼,接下来该仔细筹划筹划章墨他们下山开店的事了。 “把孩子们都安顿好才是最要紧的。” 又站了一会,方才回去。 那李大海带着她姐妹下了山,到了江心家。 江河里屋听见女娃喊“江心”,又听见大海声音,从窗户看了一眼,方知大海是易容了。 于是笑迎了出来,道:“是大海啊,我说呢,这是怎么回事?要出远门这是?” 大海笑回:“送两个妹妹出去一趟,算是探亲吧。扮一扮,方便。 “也不知江心告诉你老了没有,等我日后跟你老细说。” 江河笑道:“她哪说什么了?” 青竹、惊雪忙上前行礼拜年问好。 江河笑呵呵道:“好好好。果然,到底与别家女孩儿不同。 “到底是一表人才。——额,前几天江心也跟我说了,谢谢你们给爷爷带酒来。” 青竹笑道:“爷爷客气了。江心、江岸呢?” 江河笑道:“大清早两人扛着锄头,挑着簸箕,拿着砍刀出去了。 “说什么要开片荒来种地,也是够他们闹的。” 大海笑道:“大过年的不歇着,怎么还忙起农事来了,她几时还会这些?” 江河道:“谁知道呢,不过心血来潮,随他们去吧。来,屋里坐。” 大海方笑道:“不坐了,我用下船送她们出镇子去一下。” 江河道:“这就要走?那行,那爷爷就不招待你们了。路上要注意安全,回来了,常到家里玩。” 惊雪、青竹欢喜答应着,兄妹便辞过江河出来。 姐妹二人头回坐船,自是欣喜。 一会儿站起来看两边往后轻掠过的山水景致; 一会儿又蹲下去伸手划起水花; 一会儿又问大海各种问题。 船出远后,又起身看着渐离渐小的梅山。 船进了内城河码头,码头这里寂静无比。 大海将船泊好,让她二人进船屋扮上面具。 两人却只取了面巾系上,说: “谁还认得出?他们就见过一面,不会轻易就认出来的,你们太紧张了。” 说着已蹦上岸去。 大海只得忙跟了上去,带她两人往镇子里走。 惊雪、青竹四处看了看,问:“大海哥,怎么感觉镇子也不是很热闹?不是说很热闹的嘛?” 大海笑回:“都在家过年,出来的人自然少了些,过几天就热闹了,元宵会更热闹。” 此时虽不大热闹,也并不影响姐妹二人的兴致,在街上欢快游逛起来。 看见这个用的也想买,看见那个吃的也想买,见了这个也问一问,那个也问一问。 半日,买了几串糖葫芦,取了五十两银给人家就走。 大海忙叫住,拿回银锭,自己取了铜钱给人家,笑道: “能有多少钱够这样使?人还没有出镇子呢,钱就花光了。 “得问问人家东西多少钱,给多少,找多少。 “知道五十两能买多少串糖葫芦吗?” 青竹道:“多少呢,挑快大的体面点嘛。” 大海听了,轻轻挠了挠贴脸上的胡须,说道: “这话讲的,体面也不能这样体面。我给你算算,这大概能买??十五万一千零七串。” 青竹皱了皱眉道:“不对,按你付的钱算,应该是,十五万一千零八串,四舍五入嘛。” 大海笑道:“你倒猴精了起来。 “反正花钱要俭省着些,这么多糖葫芦能把你俩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青竹笑道:“没事没事,一回生,二回就熟了。 “哪有比花钱更容易学的事情,现在不就会了?” 大海道:“就你聪明。走吧,咱们先去置办车马。学会了驭马再随你们逛。 “为了安全起见,左右是在镇上住一晚,明早你们再出发。 “免得你们头天出远门就要在路上露宿。” 说着便往车马行当去,姐妹俩兴致勃勃的挑了一匹马。 还取了个名就叫“糖葫芦”,小名叫它“小芦”,惹得人不觉好笑。 两人跟着伙计在院里学了几圈,倒也不觉得难。 便又请教了些怎么照顾马匹的话,不一细述。 三人出来吃了午饭,大海就在对面给她二人定了客栈落脚。 惊雪见时候不早了,便让李大海先回去,说: “回去晚了,婶娘他们要挂心,估计揪心等你回复呢。我们住一晚,明早动身。” 青竹道:“还有一会儿买些糖葫芦、糕点带回去。 “一份给江心、江岸;一份带回家,就说我们买的。” 大海笑道:“知道了,另外,可别贪玩忘了正事。 “路上耽误不得,径直往须弥山去。 “这也是大伯和叔要我万万嘱咐你们的话。” 姐俩道:“自然的,生死大事岂能马虎,放心。” 于是再送大海出来。 临别,难免再千叮咛万嘱咐了她俩些话,两人都一一答应着。 大海方才登舟返程,不在话下。 惊雪、青竹架着马车,慢慢在街上游着。 之后又置办了些东西,其中购了一袋豆料给糖葫芦。 又买了两个葫芦——一个装水用,一个装酒用。 另买了个大瓢,说给小芦喂水喂料时方便,店家只暗笑她二人心智痴傻。 二人又顺嘴打听了句: “不是许多江湖人到了此地嘛?怎么街上一个没碰着?” 店家只笑回:“年前早离开了。” 姐妹俩听如此说,倒宽了些心。 到了次日大早,二人方动身北上。 因第一回出远门,也不敢在路上多做流连。 只午时在路边小店稍做休整便继续赶路,天黑前赶进了阆阊城。 此回正说“随缘喜得结鸳鸯理,嘱家话初别父母身”,又不在后话如何。 第13章 武林公告 这阆阊城远要比厚安镇热闹繁华得多。 处处人声鼎沸,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二人边观光边寻落脚客栈,找了一路。 至花灯花火四起,仍未找着有空房的客栈。 又寻了半天,在一条大街尽头,见迎面的是一座五级宝楼。 近前仰头一看,却是一座客栈,灯火之下金碧辉煌异常。 宝楼上书“九江客栈”,左右有匾联: 四海潮来听潮音, 九江客聚诉客情。 青竹感叹着:“和昨晚一比,咱们倒像住了一晚茅草屋。” 惊雪笑道:“这里总该有空房了吧,咱们问问去。” 青竹又叹“不大吉利,就怕涨潮”。 惊雪见她玩笑时,总是认真模样,更觉好笑,附和道:“不会那么巧。” 说着两人方下了马车。 眼尖的小厮已跑下来牵着缰绳招呼:“客官里面请。” 惊雪问:“可还有空房?” 小厮笑道:“可巧了,尚有一间雅间,怕是专门等二位姑娘来的,别个粗人也住不得的。” 二人听了欢喜,嘱咐声:“给马吃些粮草喝些水。” 小厮高声答应着:“好咧!二位姑娘,这是对牌,收好,取车马时用。” 惊雪接过放兜里,又从车里取下包袱。小厮方拉着马车往西侧门去。 又有另一小厮引着惊喜、青竹踏上厅堂。 两人上下左右扫视了一周,里头明亮如昼,厅上正有许多人正吃酒用膳,二楼、三楼也有客人。 众人见这么两个人进来,虽不见其貌,但都不由凝视过来。 小厮引着她姐妹往柜台这边去,向掌柜笑道: “掌柜,两位客官,一匹马,住店。” 那掌柜早打量了她姐妹一路,听小厮说了,挪开眼睛。 粗略做了登记,取了一块钥匙牌给那小厮。 又对她姐妹二人笑道:“四十两银。” 两人一听,同声惊叫起来:“这么贵?” 青竹紧接着就嚷:“这可是能买满满的两屋子糖葫芦,够我家吃喝用度一年以上了。 “我们可不是没有住过客店的,你别诓我们。” 掌柜笑了笑说:“我们这与别地不一样,这是最后一间上房了,里头陈设排场是不一样的。 “另有专门小丫头服侍,体贴周到。 “这银钱还包含一日三餐,另加上等马匹的粮草,划算的很呢。” 惊雪疑问道:“我们就住一晚,天一亮就走。” 掌柜道:“一晚也是一样的,按一天算。要不你们往别处看看去?” 那边吃酒吃饭的人喊道:“掌柜的,你也不必为难人家小姑娘。 “便宜些许能把你吃亏本了不成? “这钱要的也忒不像话了,我们是大老爷们方不与你计较这些个。 “你趁着天下人往这里赶,就胡乱要价,这与趁火打劫有何两样?” 许多人附和起来。 那掌柜高声笑回:“小的要是能做得了主,倒想白给她们住下呢。 “只是规矩定了,小的也不敢乱改不是? “诸位也知道,物以稀为贵,住的地方自然也是一样。 “趁这时节,哪儿的客栈不加价?只怕要得比我们还贵咧。” 惊雪二人一听,有些疑惑,问道:“什么天下人都往这赶?” 掌柜道:“二位姑娘还不知道?外头贴着武林公告呢,难不成还没有看过? “若要住下便交了钱,若不住,便请了。 “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并不强买强卖。” 惊雪、青竹听了,往门外瞧了瞧,又瞧了瞧厅堂里吃酒的人。 相视了一眼,心下便定了主意,说:“那就住一晚吧。” 说着付了银钱。 掌柜欢喜笑道:“二位姑娘请。” 青竹将酒葫芦递上,说:“把酒打满了先。” 掌柜笑道:“只能吃饭时上酒,能吃多少是你的本事,不能另打,另打酒另花钱。 “如若不然,有多少酒够往外打的?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青竹笑道:“掌柜真是精明,谁会想到这么不要脸往外打? “那行吧,放了包袱我下来吃,非把你这鬼精鬼精的老头吃破产。” 说得厅堂上下的人都笑将起来。 掌柜脸色窘迫,也只好笑道: “多谢姑娘体谅。带两位姑娘上楼,叫小红小青体贴服侍着。” 一旁的小厮连应数声“是”,便引惊雪、青竹上了楼。 忙又喊来小红小青,将钥匙牌交接了。 小红小青方领她姐妹二人到客房。 客房倒是宽敞气派,有厅房、卧房、书房、浴房等等。光里头的门就有五六扇。 小红小青打了热水来,惊雪便让二人退下。 姐妹俩解了面巾,稍作休沐,方取面具扮上,彼此细细检查妥帖,才下楼来吃饭。 柺过柜台时,见掌柜笑眯眯的冲她俩点头,于是青竹便驻足笑问道: “掌柜可吃过晚饭了?” 掌柜细看了一眼二人,见只有十分身段,并无十分姿色。 心下暗想“可惜了,美中不足”。 又笑回:“吃了,酒菜这就备上。” 青竹问:“酒是好酒么?” 掌柜道:“那是当然,不信问问在座的。” 青竹又玩笑道:“是老酒么?我想吃陈酿,几十年的那种打几斤上来。 “我想也只有这样才吃得回本钱了。回家也少挨些骂。” 掌柜一听忍不住笑道: “几十年的倒是有那么几坛,只是要花钱的,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姑娘还喝么?” 青竹道:“怎么又得花钱?那要多少钱?” 掌柜道:“一坛一千两,十五斤。” 青竹惊问:“什么年头?就敢这么开血口。” 掌柜道:“四十年的,你问问在座的值不值这个价。 “”那会开业时开过一坛,那酒气漫了整条街。 “”谁不知我们家的酒好?” 青竹听了长叹一声道:“太贵了,吃不起了,算了。” 掌柜笑道:“别的酒也是好的,自然不会怠慢了诸位客人。” 青竹一脸愁苦道:“没意思没意思,听了有这四十年的。 “其他酒吃个七八斤也没意思了,就单单吃饭吧。” 众人听了都笑称:“小姑娘说话真逗。” 掌柜也哈哈大笑道:“小姑娘快坐吧,七八斤下肚是能醉死人的。” 青竹把手掌伸到掌柜面前,只伸着两个手指头道: “我可是能吃两斤不醉的,别小瞧了人。” 惊雪拉她道:“别贫了,吃饭吧,一会还要出去走走。” 掌柜笑道:“小姑娘还没有吃呢,就先醉了。 “难不成这便是俗话说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们家的酒烈得很,你问问谁一两斤下肚不晃眼的? “只怕真个早醉死你个女娃了。” 众人笑道:“可不是?” 又有人笑道:“我才半斤不到就有醉意了。” 青竹又回身依着柜台道:“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惊雪细声说道:“行了,掌柜不过是跟你开玩笑,哪真有几十年的陈酿。 “就是真有钱,人家也拿不出来。 “将就些吧,又不是靠吃酒活命。” 掌柜眼昏耳却不聋,一听这话倒急了,横脖歪眼说道: “小女娃,话可不能这么说的。 “我有年纪的人,岂会与你们信口开河? “若果真我要不来这酒,倒像我在别个地方也框骗了你们一样。 “传出去,老脸还要?生意还怎么做? “今天倒让你们见识见识,等着!” 还没等惊雪说话,就转身进后屋去抱着一坛酒出来。 小心翼翼放在柜台上,手不离地捧着坛子道: “这便是四十年的‘鬼吉祥’,鬼喝了都得俯身连连道‘吉祥’。千金难买。” 青竹瞪大了眼睛,便要上手,掌柜忙喝住。 青竹道:“还真有啊,看起来倒像真的。 “可惜没钱,有钱真个想试试自己是人是鬼。” 一语把那边众人又逗笑起来。 惊雪戳了一下她的头,在她耳边说道: “你也忒傻气了,就贴个条子,就是四十年的? “等回家我给你贴出个百年陈酿来,还吃不吃饭了?我饿了。” 青竹笑道:“有道理。掌柜,上菜吧。” 掌柜一听,青筋乱爆,喝住她姐妹道: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么多人听着呢。 “你要是吃下两斤酒不醉,这坛便送了你,别说我欺负你们年小。 “要是这酒差一年半载几月几天,我这酒楼也不要了。” 惊雪忙道:“掌柜别生气,我们就吃饭就好,吃不了那么多,不吃了。” 青竹甩开惊雪的手,道:“怎么吃不了那么多,我今天非跟他拼一拼。 “把四十两银钱吃回本来。” 惊雪拉着道:“闹什么,就为一坛酒水,冒醉死的风险。 “你哪知道人家酒到底有多烈?” 掌柜从柜台里绕出来,道:“酒水?四十年的陈酿,你说是酒水? “今日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诸位,这可是她们出言不逊在先。” 众人都忙劝说何必与小女孩计较,其中一人却说道: “酒本来就是水做的,说是酒水,合情合理,有何不可? “可见你掌柜有点不讲道理,打算欺负人小孩子么。” 惊雪也道:“抱歉,我在家这样讲习惯了。” 当中自有人想瞧戏下酒,也想看看后事如何,并拱火似的附和起来。 掌柜一时无话应答,又怒不敢言。 青竹忙向厅上众人行礼道: “多谢诸位仗义好言,今天我就和他比,免得他说咱们人多压他一个小老头。 “要是我赢了,咱们开坛共饮,若吃出过没滋味来,各位叔伯们替我做主。 “若我醉死了,你们也别叫他欺负了我姐姐。” 掌柜听了心下先喜起来,说道: “你死了,可别赖上我是要紧,人命官司我可从没怕过。” 说着大喊:“上酒。” 旁边的小厮正也乐呵呵的看热闹,一时没应。 掌柜怒瞪道:“聋了?” 那小厮方慌忙应答着跑下去。 惊雪、青竹下来落坐。旁边一桌人笑问: “小姑娘第一次闯江湖吧?” 两人点头称是。 那人又笑道:“难怪,我看算了,不要拿身家性命开玩笑。 “我们大家替你们做主,与掌柜说和说和便算了。” 大帮人也都称是。 青竹道:“多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爷爷说:‘闯荡江湖,最重要的是言出必行。’ “虽然我现在有点后悔,但死就死吧。” 说的人又是乐又是替她忧心。 很快,小厮端着一大碗滚着烟的酒上来放桌上。 掌柜立在那,斜着眼道:“请了!” 惊雪忙道:“也太多了,烫过了没?别冰凉凉的。” 说着伸手去点了一下酒,往鼻尖闻了闻,往舌尖点了点,尝了尝 ,道: “烫是烫了,只是也太烈了些。 “掌柜,我们就吃半碗,就不比了,那陈酿你收起来吧,那么贵重,别砸了。” 掌柜冷笑道:“你们行走江湖都言出必行,我还不能?请吧。” 青竹道:“请就请,谁怕谁。” 说着便端起那酒来浅尝一口,又放下,半晌也不见再动。 掌柜见状,道:“什么个意思?” 青竹道:“急什么,左不过吃完就是,又没有说立马吃完。” 掌柜立时冲厅上众人道: “这就不讲道理了,没有这么愚弄别人的。” 旁边一桌人说确实没有说立马吃完,又劝掌柜算了。 也有说确实有愚弄之嫌的。 青竹道:“非要立马吃完才算啊?” 掌柜道:“当然。” 青竹道:“好吧。” 接着又重新端起酒来,一口气就喝去了一半。 站那里愣愣看了掌柜半晌,打了个长嗝。 接着将剩的半碗“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众人看呆了眼,厅上鸦雀无声。 掌柜两腿直哆嗦,登时满额满背冒起冷汗,盯着青竹看了半天,又转头看了一眼小厮。 青竹笑道:“有点饱,感觉吃不下饭了。” 说着,又打了个长嗝,指着柜台上的酒道:“掌柜,请那小家伙过来吧。” 惊雪忙道:“算了。” 青竹只眼勾勾看着柜台那酒,想来半天,已狠不下心割舍。 便道:“行走江湖言出必行,不能。 “而且我答应过他们开坛共饮,就这样吧。” 众人等了半天见她无半分醉意,个个称奇,都喊: “掌柜,快搬下来,若不是好酒,仔细拆了你这楼。” 掌柜方缓过神来,硬着头皮挥手示意小厮搬过来。 青竹对小厮笑道:“一人一个新酒碗。 “一应酒器全拿上来,打一大盆开水烫八九个大酒壶在里面。” 小厮听着却不敢动,只看了一眼掌柜。 掌柜略微动了动手指,几个小厮便跑下去。 掌柜只得垂头丧气地回柜台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直暗暗跺脚,眼睛仍死死盯着青竹。 却见她迟迟没有醉的意思,只又打了个长嗝,心里便凉了半截。 盘算起如何向上面交代此事。 很快,小厮们便搬了东西上来放几张空桌上。 青竹已迫不及待地拿了开酒的小锤子敲开了封土。 解了绳子,揭了蜡纸,清理干净碎泥,拔出坛盖。 登时,只闻得一阵刺鼻气味飞出,那味使人一惊。 继而便是阵阵酒香散发出来,漫了整座宝楼。 众人大喜,纷纷言道:“妙哉!妙哉!” 青竹更是惊喜不已,道了声“还真不一般”。 惊雪取了斗,将酒都打到酒壶里,见那酒色是琥珀金光,好生迷人。 一时,烫酒,分酒,青竹楼上楼下请了一声: “粗略烫了烫,实在等不急了。 “从没有这么多人一道吃过酒。 “少是少了点,好东西也不在多,诸位叔伯大哥姐姐们,请了!” 众人笑道:“二位姑娘当饮第一碗方好。” 二人并不推托,品了品,便饮尽了。 再斟了酒,向众人又道了声“请!” 众人都起身举酒,也道了声“请”,也有细品的,也有仰着脖子一饮而尽的。 都纷纷称赞酒好。 又说:“咱们天南地北的来,是为去看看那火山口的热闹。 “不曾想有幸在此吃上了这等美酒,见识了这般奇女子。 “可不比选拔盟主有趣多了?”众人声声附和。 青竹笑道:“管他选什么呢,今日之缘,定是前世之约,方有这美酒助兴,它等的便是咱们。 “咱们把剩的都吃个精光,才有意思。 “只不知道诸位吃过之后,是人是鬼?可别吓着小妹才是。” 众人齐声大笑。 前头一人道:“姑娘豪气,我等酒量不及姑娘,再吃一碗,醉死也值了。” 又一人笑道:“怎么也不见姑娘有半分醉意?姑娘这量到底多少?” 青竹憨憨笑起来,道:“下一碗的量。” 惊雪忙道:“别听她胡说,她没脸没皮自吹自擂之时也就是醉了的。” 众人一听,那是相逢一笑。 青竹二人,两三巡便将酒与众人一道分吃了。 只心疼得那掌柜没眼看。 酒后,惊雪又笑道:“初来乍到,多谢诸位叔伯们赏脸。” 众人笑道:“是我们承了情,才饮得美酒。 “若二位姑娘在此住的不顺心。或有人敢怠慢无礼的,只需召唤一声便可。 “我们还是有些本事把这楼拆了的。” 二人听了,忙行礼致谢。 一时,惊雪方让小厮上了两碟小菜,两小碗米饭,姐妹吃了便辞身出去。 众人见她姐妹出了门,仍坐着说笑了好一会儿。 方才三三两两歪歪斜斜地散去,不在话下。 二人出了门,打算去看一看糖葫芦。 于是问到西侧大院,进了大门,门侧就有一间小房子。 房子也是灯火明亮的,里面一个老头正在用餐。 惊雪、青竹先开口笑道:“老伯好,我们来看看马。” 老头抬眼看了一眼她二人,“呵呵”两声道: “这有啥可看的。是马车来着?” 两人笑应着。 老头用筷子从窗口指出去道:“马车也没几乘,都在那,自己看去吧。” 两人往里走,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车马。 与小芦咕哝了几句,喂了几把豆子,然后又出来站窗口前,笑道: “老伯能帮我们卸一下车嘛?把它也牵到马厩里头,明早再安上。 “这是点碎银子,请老伯吃个小酒,添麻烦了。” 说着抓了一把碎银子伸进窗口放桌子上。 老头愣了一愣,放下筷子,用袖口抹了抹嘴,笑道: “俩小娃也真有意思,白费这功夫做什么呀?” 青竹道:“让它好好睡一觉,明天好赶路啊。” 老头听了哈哈笑了两大声,道: “不知道马是可以站着睡的嘛?” 两姐妹听了,面面相觑,微露窘色,只呵呵道: “虽然如此,想着,站着睡多不舒服呀。” 老头喝了杯酒漱了漱口,道: “一匹马还当了宝贝似的,老汉也真是破天荒头一回遇见了。 “灯笼取一下吧,老了,眼神不大中用了。” 说着起身出来。 惊雪忙把窗台外的一盏灯笼提下来。 几人过去,老头三两下便把车给卸了,将马牵到蓬里系好。 青竹问:“老伯,喂过吃喝了嘛?我们车上有豆料。” 老人道:“放心吧,喂过了。” 老头边说着边已转身回小屋。 惊雪、青竹再与那马咕哝了几句方离开。 到了窗台,仍旧把灯笼挂上,又跟老头道:“老伯慢吃,我们走了。” 老头笑道:“去吧去吧。” 二人出了西侧门,又问到布告栏那看起武林公告来,只见上面写道: 今我辈之江湖,见群龙无首,不似往昔有拂道满前辈时之光景。为团结各派,匡扶正义,行侠以为国为民。经各大门派磋商议定,定于癸未年十五元宵日,在江州火山镇火山口举办武林盟主选拔大会。凡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不论大小,皆可派出门人参选。 特立此文书,广而告之。 壬午年十二月廿六立。 看毕,转身在街道上闲散了会儿方回客栈。 小红小青见人回来,忙过来服侍。 惊雪赏了她们一人一两银子,俩人领了谢,一时去端茶送水进来。 此时青竹方觉有些饿了,取出没吃完的糕点,随意吃了几块。 小红小青拎浴汤上来时,见她吃那干冷糕点,便道: “姑娘怕是饿了,我去叫人弄些吃的来吧。” 青竹只道:“不用了,也饱了。你们去休息吧,我们这没有事了。” 两人答应着退出。 惊雪二人方卸妆沐浴更衣了,熄灯歇下。 躺在床上,姐俩又谈起武林公告的事来。 青竹因说道:“咱们要不要去火山口瞧瞧? “他们这样行径的人,怎么突然又说起为国为民、匡扶正义来?只怕另有私祸。” 惊雪道:“我也感觉不大好,他们廿五才上山闹,廿六就立此公告。 “看着倒更像是为了对付咱们。” 青竹道:“这也说明他们顾及咱山上有高人。 “咱们先去查探一番为好,若果真他们的意图还是为了对付咱们。 “咱们倒真可以弄本假经书引他们离开。 “另一则这么大的事,须弥山应该会知道。 “没准他们会派人下来,倒省得咱们去送信了。” 惊雪应了声:“只能这样了。” 青竹问:“几时动身?” 惊雪道:“大早便走吧,这里住不起啊。” 青竹咯咯笑着,应了声“好”。 半晌,又道:“你说今天咱们算不算得罪了那掌柜?” 惊雪道:“看他那脸色就知道是了,以后这事还是少干为好。” 青竹笑道:“多有意思,这样的事多多干才好。等会。” 说着噌地坐起身来,道:“那万一深夜他派人使坏怎么办? “爷爷说江湖人善使迷烟,到时把咱迷了可就危险了。” 惊雪一听也坐了起来,道:“我怎么忘了这回事?把灯点起来。” 两人爬下床,青竹去点灯,惊雪去兜里取了一瓶药倒了两粒,一人吃了一粒。 “青竹道:“咱们再把门窗堵一堵。” 说着,两人又搬了桌案堵到门窗前。 青竹把茶壶茶杯摆到桌沿边,笑道: “要是他们推门推窗,茶壶茶杯一掉,咱们就惊醒了。” 两人站着看了看,笑道:“这下安全了吧。” 青竹笑道:“好酒不是那么容易喝的。” 惊雪道:“可不是!这就是为什么这事要少做的原因。” 说着重熄了灯,回床睡下。 第二天,姐妹两人起了个大早,见屋里桌案堆着门窗,都觉好笑。 先将桌案复位,就盆里的冷水洗了洗脸,又扮上面具,收拾妥当便下楼。 也不在店里吃早饭,只装了一葫芦茶。 直接去西侧院提马车。 那老人正吃早饭,惊雪、青竹进来问了好,送上对牌,又向里头喊了几声“小芦”。 岂料那马竟伸着脖子舒啸了一声。 姐妹俩激动不已,拉着手蹦跳起来,喊: “它听得懂咱们叫它,它知道咱们叫它。” 喊着便跑过去。 老头出来笑了几声,说:“有点意思,看不出来。” 惊雪、青竹欣喜笑问:“老伯,马儿喂过粮草了?” 老头道:“喂过了,特意挑的好料。” 惊雪、青竹又道了谢。 老头牵出马来,很熟练的便把车安上,说: “以后可不必这样麻烦,这马站着也能舒服睡觉休息的。” 两人笑应着。 昨夜细看线路图时,发现未标有火山镇。 此时,惊雪便问老伯可知火山镇怎么走。 老头道:“你们也去看热闹的?” 惊雪道:“去瞧瞧,见见世面。” 老头道:“出南城门,向西南上了官道。前面两个岔路口向右拐,第三个岔路向左。然后一直顺路走就到了。” 老头接着又道:“老汉多一句嘴,你们小姑家的走江湖要注意安全。 “江湖险恶,若有多人同路,结伴而行安全些,不要单独行路。” 惊雪、青竹道了谢,老头笑道: “去吧,多好的娃,万事小心。” 于是二人辞了老头,驾车慢慢地出了门。 上了大街,在街上摊位买了几笼包子,边吃边出南城门去。 还未走到第一个岔路口,突听后头有群马奔涌而来。 由远及近,一下便掠过马车,奔出二十多丈开外突然停了下来。 待那些人调转过来拦在去路上时。 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客栈掌柜。 带着七八名携刀带剑的手下?? 此回正说“斗美酒初会江湖人,看骏马还遇好人言”。 第14章 骑驴的书生 那时,突有七八匹马从边上呼啸而过,在前方不远截断了去路,正冲着惊雪、青竹这边嘶鸣起来。 二人见状,心底一紧,见是那掌柜,便料是因酒事而来。 惊雪忙勒停了马车,与青竹相视一眼,小声说道: “找咱们算账来了。” 青竹也轻声道: “不至于啊。看来不能顺利过去,怎么输不起呢。 “这酒有那么贵么?可怎么办?只能打一架了,应该打得过吧。” 惊雪道:“可不好说,万一打不过,咱俩就完了。” 青竹道:“怎么会?连爹的内力都不如你。 “要不,你下去折支树枝练练,吓唬吓唬他们,应该能唬得住吧。” 惊雪道:“倒是个好办法。这会知道什么叫饮酒误事了吧。” 正商讨之间,掌柜几人已近跟前来,那掌柜没好气吼: “喂,嘀咕什么呢?” 青竹抬头笑了笑,说:“原来是掌柜啊,早啊,好巧,你们要去哪?” 掌柜冷笑道:“去哪?你们是贵客,来送送你们。” 青竹笑道:“掌柜客气了,那便多谢了,就送到这吧,请回吧。” 掌柜瞪起血眼道: “当我好说话呢?你们害我丢了一千两,这么大的窟窿要是补不上,我还怎么活? “酒你们是喝了,钱就得补上,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青竹道: “不至于嘛。说好的愿赌服输,我们又没有逼你怎么着,是你非要赌,怪谁? “我看这酒也没你说的那么贵。” 掌柜没好气道: “你酒量那么大,分明就是下套框我。 “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叫你这小雏鸡啄了眼,我还怎么混。你今天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青竹道:“谁框你,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再说我也一样不知道你家的酒有多烈啊,哪算框你?” 一旁的手下道:“我看她们是要不出那么多钱的,砍了就是了。” 一手下忙道:“未必,她们没有,她们或可以值这个价。 “我观她们这声音身段尚有几分动人之处,好在年轻,不如绑回去给爷当个小侍妾也好。” 众手下也忙附和笑道: “倒是,若将来有个一儿半女的,怎么也抵得过一千两了。”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那掌柜听众人这样一说,再细细打量二人,竟有几分动了心。 点点头道:“倒也无不可。” 青竹二人听了这秽言,气得脸涨红,骂道:“老癞蛤蟆,你也配。” 一名手下听了,指天指地笑说道: “嗳——你不知我们行当里有句话叫,‘癞蛤蟆吃天鹅肉——天造地设’嘛。” 另一手下道:“爷怎么说?抓紧的。今时这道路往来的人多。” 掌柜笑道:“那行吧,那就弄晕了,带回去先。” 两人大笑领命,就要下马。突一人忙喊:“等等!有人。” 惊雪、青竹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向后看,只见一少年骑着一头黑驴急奔而来。 半天,才到了马车旁,却停了下来,喘着气道:“驴的速度还真比不上马。” 又伸手拍了拍驴头,笑道:“歇会,辛苦你了。” 说着又向众人打招呼点头。 惊雪心想:“这不是昨天一起吃酒里头的人嘛。” 掌柜等人见他停下来,半天也未动身,都喝命:“小书生,干嘛呢?快走!” 惊雪也忙道:“小书生快赶路去吧。” 那书生却笑道:“歇一会,我买了包子还没来得及吃呢,先吃一口。” 说着打开布袋子取了一个包子吃了一口,乐呵呵道: “凉得真快,凉了就不好吃了,就不请二位姑娘吃了。” 青竹压着声道:“你是不是傻,快离开。” 他只笑了笑,取水喝了一口。 那群人不耐烦举刀喊道:“快滚。” 有一人索性道:“反正已见着了,不如拉林子里劈了,谁叫他找死。” 掌柜眼睛一眯,眼袋一抽搐,笑道:“书生,你赶上了,要怨就怨你命不好吧。” 青竹一听,气道:“你这个老王八,是嫌自己命长了嘛,也不怕报应。” 书生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道: “贴切贴切。老王八,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不好积德行善,黑心肠子的跑出来为非作歹杀人越货的做什么呢。 “有年岁的人了更该听圣人劝诫,一戒得,二戒色,方能长久些。 “好好的掌柜一味的贪财好色,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一命呜呼了你。” 那掌柜听了,气得脸炸红,怒吼:“找死。” 手一挥,只见旁边两人拔刀从马背上跃起,直朝书生劈去。 惊雪早伸手进兜里握着匕首,正要出手来挡时。 只见那书生“咻咻”早扔出两个包子,正中那二人脸面上,把那二人打摔在地,四脚朝天。 那掌柜等人见他二人鼻血直冒,登时不敢轻动。 地上两人慌忙撑起身来,鼻血也顾不得擦拭,就捡起刀指向书生,再不敢向前半步。 青竹这才松一口大气,笑道:“不错啊小书生,这身手可以。” 惊雪也笑说道:“就是有点浪费粮食了,地上的小石子,捡几个怕更趁手些。” 书生一听,扬着脑袋笑道:“姑娘提醒的是。” 说着果真下了驴来。 在路边用脚拨了拨残雪,捡了几个石子,然后又不慌不忙骑上毛驴,正襟端坐。 立马,随手朝路边的树上打去一粒。 当时只听“嘭”的一声响,那石子已嵌入树干里,打出一洞来。 青竹拍手笑道:“这要是打在脸上,估计抠都抠不出来吧?” 书生笑道:“打进去了还抠出来干嘛,一起也就埋了,千百年后也都是土。” 说着又指着地上那俩,说:“你们把包子捡起来。” 俩人吓的不敢乱动,斜目觑了一眼掌柜,见掌柜坐马背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好挪去将地上的包子捡起来。 书生道:“擦干净了把我家毛驴喂下。” 俩人只得照做,那毛驴把包子吃了,二人忙又退回去。 青竹笑问:“驴还会吃包子?” 书生笑道:“素菜包,吃着吃着就习惯了,我的驴不挑食。” 半晌那掌柜方道:“书生,我们并无过节,你何必趟这趟浑水。” 书生道:“但我看你不顺眼不行吗?‘见义不为无勇也’。 “读书人要是没这点义气,以后我怎么去见夫子老人家。 “再说‘吃人的嘴短’,我昨天有幸吃了二位姑娘的美酒,岂能袖手旁观。” 掌柜气愤道:“是她们框我的。” 书生道:“如果是框你,当时怎么不见你说?我怎么看着倒像是你非逼着人家赌?” 掌柜气得直咽口水。 青竹笑道:“原来你也吃了酒啊,人太多,一时没认出来,也难怪有些眼熟,莫怪莫怪。” 书生笑道:“无妨无妨。我认得二位姑娘便是了。今日要怎么处置这老王八,二位姑娘说一句话。” 惊雪道:“算了吧,今日且放他一马。” 书生便对那掌柜道:“下次再碰见,先打瞎了眼睛,再让昨儿一块吃酒的朋友把你那客栈拆了。 “你知道他们当中不少人有这样的本事,不然住不起你那店。 “赶紧滚吧,数三声,我就出手,打中脊梁骨,下半辈子躺床上可别怨我,一??” 还没等数到二,几人早拍马夺命似地跑了。 见人远去,惊雪、青竹方下车致谢。书生也忙下驴还礼。姐妹二人又赞他好本事。 书生听了却乐起来,笑道:“见笑,一点点微末的防身之术。不瞒二位姑娘。 “我这功夫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真动手,大抵我也就是个死翘翘。” 两人听了,都有些诧异,青竹不解道: “你这是说笑呢吧?刚刚分明把他们打得鼻血直冒呀,读书人谦虚了不是。” 书生乐呵呵道:“姑娘也说了是鼻血直冒,可见他们怎么样了? “就算是几岁的孩童,用力些也是能把大人鼻子给打得鼻血直冒的,你说是不是? “我这内功修为太浅,不然他们就不是流鼻血这么简单了。 “鼻梁骨早断成七八节,只怕躺地上起也起不来咯。” 青竹疑惑问:“那树呢?‘嘭’的一声就打透了。” 书生笑道:“姑娘没有仔细看,那不过是一株枯木而已。因冬天树叶都掉光的缘故。 “因此它们看起来差别不大,所以轻易便能将石子打进去的,不足为奇。” 惊雪、青竹听了,果真下去看了一眼,上来赞叹道: “你还真是艺不高,人鬼精鬼精啊,胆子也太大了。 “也真是受教了。就不怕万一唬不住他们怎么办呢?” 书生微笑道:“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唬不住,就生死由命,拼了就是,读书人岂能不义?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最好唬,贪财好色之人必也贪生怕死,这样的人一唬一个准。 “这一年来,我也不知唬走了多少这样的。你越大义凛然,他就越慌张,好唬的很。” 青竹拍手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这么说来,你是有意赶来解救我们的?” 书生笑了笑说:“我起来吃早饭时一问,方知你们已离开,又没有同行的人,料那掌柜未必放过你们,所以匆匆赶来。 “眼见着他们从我身边掠过的,还好还好,没有误事。” 惊雪、青竹两人听了,颇为感动。 便笑道:“咱们的酒没有白吃,你就算是我们初入江湖交的第一个朋友了。 “既有共死之义,那我们也不瞒你,你且稍等。” 说着便上了车内。书生不解何意,便在一旁等候着。 不多时,姐妹二人方从车里钻出来,下了车,也学着杨慕真爷爷跟她们玩乐时说的样子。 抱拳行礼道,“在下陈青竹。”,“在下梅惊雪。” 那书生突见两张生脸相继探出车外,心中已有数。 不觉大吃一惊,如被一阵凉风扑面压来,不禁已倒吸一口凉气,半日才又回缓过第二口。 心间想来:“其人若何?” 竟开口接了一句:“寒梅惊雪落,岁陈竹青青。” 又愣愣抱拳还礼道:“在下姜松,姜子牙的姜,松树的松。” 青竹笑道:“姜松?敢情巧了,我们名字里有松、梅、竹,凑一起不正是岁寒三友?以后咱们倒有江湖名号啦。” 书生听了,已喜得站不住脚,笑道: “幸甚,岂敢与二位姑娘并称岁寒三友,倒是白白占了‘松’字的便宜了。” 青竹笑道:“你这么侠义,一点也不算占了便宜,雪儿,你说是不是?” 雪儿笑道:“可不是?书生莫见怪,我们因为行走方便,所以才易了容妆。” 书生忙道:“岂敢,只是没曾想反差这么大。那二位姑娘要不要扮回去先?这本事倒了得。” 姐妹俩听了,笑了笑说:“无妨,先戴个面巾,人多再扮吧,还望书生保密,不说与他人知。” 书生忙道:“自然的,还多谢二位姑娘信任。” 青竹笑问:“书生这也是要去火山口看那热闹?” 书生回道:“正是,不知能否与二位姑娘同行?” 青竹道:“不要这么客气,咱们是朋友,何况还是三君子,自然能一路同行。” 惊雪笑道:“说话不害臊,什么三君子的,乱扯。那咱们就边走边说吧。” 于是三人上车上驴,惊雪、青竹只取面巾戴上。三人一路并行,一行走着,一行闲聊。 青竹见他骑着毛驴,甚觉有趣,便笑道:“你这毛驴好可爱,一直骑驴闯江湖?” 书生笑回:“是的,悠哉游哉,挺方便的。” 惊雪问:“你闯江湖多久了?” 书生回:“一年有余了吧。” 惊雪道:“想家?” 书生抬着头叹道:“想,也不想。” 姐妹疑惑起来:“这话怎讲?要么想,要么不想,哪有又想又不想?我们才出来几天就想家了呢。” 书生道:“你们有所不知,我是从家里偷偷逃出来的。 “家人非逼我成亲,实在吓人的很,所以我就只能走为上策了。 “只是如此一来,倒也伤害了另一无辜之人。” 惊雪、青竹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一出。” 又道:“你倒很变通,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呆板。遇事处事都很果敢灵敏。” 书生笑道:“读书人最不呆板,姑娘第一次行走江湖,未必知道其中的道理。 “这天底下要数最果敢聪明灵敏的就是读书人了。” 青竹道:“额?不都说书呆子、书呆子的嘛?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书生笑道:“书呆子是有的,皆因其‘知行不一’所致;或‘有知无行’所致。但毕竟是少数人。 “说白了,都是偏见和私欲把“少数”当成了‘多数’。 “只要有那么几个读书的呆子,那么天下读书人便都是书呆子。 “常见的就有:常言文官迂腐不思变通,若他们迂腐不思变通,谁来安邦的? “一提武将又说鲁莽不知谋思,若他们鲁莽不知谋思,如何定国的? “其实不过是人们大多希望别人听从自己的话而已。 “若你不听我言,我便说你迂腐呆板不思变通或鲁莽有勇无谋。这正是人的挟私性所致。 “所以说总想要别人听从自己的话语,是人最大的私欲。唉,这是人的宿命吧。 “因此,我坚决不做这样的人,若有人不肯听我的话、采纳我的意见,我一样会很尊重他。 “不像我家里人,非要我成亲,这会不知道怎么说我如何如何书呆子呢。” 青竹听完笑道:“有道理,受教,我这个不爱读书的人,一下子又读了十年书了。” 书生笑道:“姑娘见笑。” 青竹又补了一句:“可是,怎么觉得你在抱怨结婚的事?” 说得书生也都笑起来。 三人闲聊着,到了下午才在岔路口那边的乡村野店里用餐休整。 书生向店家打听了路程远近后,便对惊雪、青竹说: “二位姑娘先行一步,我这毛驴脚程有些慢,怕耽误了你们赶不上投宿。 “我晚些走,正好赶明早也就到了,咱们镇子上再见,我就在镇北门等你们。 “你们到了镇子那边,要是找不到客栈投宿就找百姓家借宿也使得的,多给些银两就是,比客栈住着还好些。万事要注意安全。” 此回正说“驴书生斗胆解危机,车美人去伪结仗义”。书生让姐妹二人先行入城,后话另说。 第15章 假说奇门阵 上回说到书生让惊雪姐妹先进城去落脚,自己次日一早便到。惊雪、青竹见如此说,便谢过书生叮嘱,于是作辞上路。 到了镇子,连问了两家客栈果真都没有空房。打算继续找寻时,突跑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仰着头眨巴着水灵的眼睛询问道:“姐姐是要投宿么?我家有住的地方,比住客栈便宜,姐姐去看看吧,就在前面不远。” 惊雪二人合计着天色渐黑,前头又有书生叮嘱,于是便答应随她去瞧瞧。小女孩在前头领着,左拐右拐的到了家,忙跑进去唤她娘亲。 她娘亲听唤,忙跑了出来,笑迎上去,道:“快,快里面请,二位姑娘住着正好,别个江湖人,我们也不敢让住。马车拉进来。”说着早接过惊雪手中的缰绳往小庭院里牵。还不停笑道:“二位姑娘一看就不是凡闲之流,必是富贵女儿,住我家倒委屈了些,但也比住那客栈强。这样的女儿家如何能与那些腌臜人一样住那不干不净的客栈?”说完忙又大喊他丈夫道:“博稔!博稔!加饭菜,好酒好菜,来客人了。”她丈夫从厨房探出头响应了一声。她又接着说:“二位姑娘这边请,你们就住这厢房,姐妹二人一床睡着暖和。”说话间已推开房门带了惊雪、青竹进去,还笑道:“虽说不像大门户人家,我们祖上也有读书人的,你们瞧,干干净净的,才收拾过,这被子也是干净的。” 惊雪二人见确实也收拾得齐整干净的,便笑道:“倒挺好,那我们便叨扰大婶了,另外我们还有一书生朋友明日到,怕外头不好寻客栈了,不知还有空屋没有?” 那婶婶听又是一桩生意,合不拢嘴笑应:“有的有的,正好能再住一人,一会我就收拾出来。”惊雪笑道:“那有劳了,不知要多少银两一天?”大婶笑回:“不打紧,不打紧,随姑娘意也就是了,自家的空屋子。不过赶上了那漕帮曾帮主的功德,把武林大会举荐到本地来办。不然,哪有这样乌泱乌泱的人?往常镇上哪有这么热闹?添补点过日子的小费用罢了。两位姑娘这会倒不好找客栈的。先吃饭,吃了饭再说,怕二位姑娘赶路也饿了的。”回头又唤她女儿:“招财,快打两盆热水来姐姐擦把脸。这傻丫头。”她女儿忙答应了去。惊雪取了一张银票给大婶,说:“我们住到元宵那天,不知够不够?” 大婶接了银票一看,喜得不敢跺脚,笑笑道:“够了够了,二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先歇息一会,我去给二位姑娘沏茶。”说着笑呵呵的出去了。 惊雪、青竹这才出门去车上取包袱,顺便喂马。秦招财打好了热水。她娘亲也拎了茶到屋里,又忙跑过来笑道:“姑娘快去擦擦脸,喝口热茶,休息会儿,饭菜马上就好。这样粗活交给我便好。这料倒精细,这马还得再吃些干稻草,一会我剁一些来,这样马儿吃着才好。”说着接过惊雪手中的葫芦瓢来喂。 惊雪、青竹便带着包袱回屋去。招财她娘又喊了声:“招财,照顾好两位姐姐,看姐姐有什么吩咐,机灵着点。”招财应了一声“知道了”,跑到门口来看惊雪、青竹。半会,听她弟弟在房里睡醒了哭,又忙跑去带了出来。姐弟俩在门口看惊雪、青竹,惊雪、青竹招呼他们进来吃茶说了会儿话。就这样,惊雪、青竹在百姓家且住下,不多细说。 且说到了次日一早,惊雪、青竹又仔仔细细扮上面具,还蒙了面纱。出来见天色青如水,使人惊奇,也令人神爽。于是,二人连早饭也不吃就出门闲逛。也不单为天色,一则为置办些用品;二为接应书生。 两人往北门闲逛了去,才在北门前的地摊坐下吃了早饭。见前面渐渐围起许多人看热闹,便也过来瞧瞧。原来是一跑江湖的老者,摆了两盘残局。旁边支起一副字:胜者可得银十两,败者只需付铜钱一文,黑白任选,君子协定。 青竹一看,便已技痒,笑向惊雪道:“这钱还挺好挣的嘛,娘还担心咱们没钱花。”旁人一听,打趣笑道:“姑娘说的是十两好挣,还是一文好挣啊?”青竹笑道:“都好挣,都好挣。” 此时正有两人在与老者对弈,正陷入艰难之时,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都不大痛快起来。皆把棋子丢在棋盘上,又各自取了一文铜钱丢下去。没好气道:“你倒来挣一挣这银两啊。”青竹听了,只隔着面巾吐了吐舌头。 老者打趣笑道:“小友要不要试一试?”边说着边重新摆布残局。青竹看了看惊雪,惊雪看了下城门,说:“你要想玩就玩一局吧。我留意着就是。” 青竹一听,欢喜落座。老者不知惊雪所言“我留意着”是何意,只以为她要从旁指点,于是笑请:“这位小友不如也坐下来一起对一局?”没等惊雪开口,青竹已道:“不可不可,我姐棋臭,熏着各位可不好。”说的人都笑了。惊雪也笑回:“我不大下棋。” 老者听如此说,便笑道:“那老夫就不强求了。小友选黑子还是白子?”青竹两边仔细瞧了瞧,说:“这边黑子,这边白子吧。我也坐中间来,容易下点。”说着,已挪了挪矮凳。众人都笑道:“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老者道:“你想两边一起下?”青竹道:“输了也就两文钱,就算是向老人家讨教棋艺,多么划算?”老者听说,笑了笑,便也随她愿意,只道:“那请了。”说罢,两人一先一后,一后一先将残局续上。 这老者自恃对残局了然于胸,又见她不过一黄毛小丫头,原就只想逗着她玩两局,因此总不在紧要处下子,偏要有意下偏一二手,待三四手棋落定,老者心下才惊醒过来,想:“这小姑娘棋力竟如此了得,倒是我小瞧了她。” 高手见招,不过挣那一二子而已,如今偏又失了那几手棋的优势,越下越显出劣势来。青竹却是小心应对着,仍旧不敢大意,趁势围追堵截,大杀四方。一时看得人鸦雀无声,一时又各自暗暗为老者盘算起该落子何处。老者停了手,问:小友可是习过这残局?”青竹抬头道:“不曾习过。” 老者笑道:“佩服佩服,老夫认输了。”说着将手中棋子丢回棋海。众看官无不惊奇称赞。青竹笑道:“承让了,老人家留了手。”老者将手伸向旁边的小童,小童忙从顺兜里取出两个银锭来放在老者手中。老者接过递给青竹,笑道:“这是小友的了。”青竹接过银锭,欢喜举给惊雪看,说道:“挺重,差不多够买一屋子糖葫芦了。”惊雪道:“别得意。”又示意她将银锭还给老者。青竹方乐呵呵道:“得意忘了形了!”说着将银锭放到老者跟前,说:“怎敢收老人家银子。”老者笑道:“收得收得,一局十两,君子协定,小友应得的。”青竹道:“本就是老人家让着我,见我年纪小,逗着我开心,要是我再年长些,老人家定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我也是侥幸而已,不敢受。何况我们都爱下棋,自然也算同道中人,同道中人不谈钱财。” 老者一听,哈哈一笑:“小友年纪轻轻,不但棋艺了得,还如此谦逊。既如此说,那老夫也不做推辞。不如这样可好?我请二位小友喝上一小盅,咱们说棋论道如何?”惊雪笑道:“老人家客气,我们还在等人,就不叨扰了。”青竹也起身道:“改天有机会再下棋吃酒吧。” 老者有些不舍之意,说:“老夫就住对面客栈,不知二位等何人?我叫我家阿童守着便是。这天寒地冻的且吃杯热酒暖暖,等人到了,阿童再带到客栈也是一样的。”惊雪见书生还没影,想了想,也无不可,因此道:“既如此,那便多谢老人家盛情。”老者忙欢喜道:“阿童收棋,诸位也都散了吧,多谢捧场。”众人见收摊了,都议论着散开。老者起身接着道:“二位小友所等何人?快快说与阿童便可。” 惊雪道:“一书生,骑着一头毛驴,倒好认。会从这北门进来,说了早上会到,不知还要多久。”老者道:“无妨,阿童你去守着,见了人问清楚,带到客栈里来。”阿童答应着收完棋子,便跑到北门下候着。 惊雪、青竹则帮老者搬着棋盘矮凳,随老者往客栈里去。这会两人才发现老者腿脚不便,跛着一只脚走着。青竹好意问:“老人家的脚怎么了?”老者笑道:“年轻时受的伤,无妨无妨。”一边说一边侧身摇着手。 进了店,老者就唤小二快整美酒佳肴,又让惊雪、青竹将棋盘矮凳放一旁地上,几人往里边窗前坐下。老者因说:“行走江湖多年,得见二位小友,真乃此生幸事。”又问青竹:“不知小友学棋多久?是哪方名师所授?”青竹笑回:“约摸也有十年了吧。是我伯伯教的。”老者道:“额?敢问令伯父高名?想来非同凡响。” 惊雪笑道:“老人家赞誉了,家父也并非什么高人,不过寻常百姓,略懂些棋理而已。说来老人家未必信,她自学棋起,还不出三四个月,我爹已几乎不能敌。她打小便有这天赋。”老者听了叹道:“如何不信?有人穷极一生不得皮肉,有人却轻而易举便入了大道。这位小友无异是这后种人。”青竹笑道:“老人家抬举,这下棋的事,也不大难,不过是‘多算胜,少算不胜’的事罢了,谈不上什么大道的。算多些,算准些,自然赢的机会就大些。不过碰到老人家这样的高人就又得另当别论。” 老者笑道:“如何又另当别论?”青竹道:“不但要认真算,仔细算,还得要老人家有意让我几分,不然只怕难赢。”老者听说,更加汗颜,赞佩道:“难能可贵,这样讲来你还会算人心。话又说回来,即便老夫不轻敌,也赢不过你。”惊雪道:“老人家莫要再夸她,一会她该无法无天得意忘形起来了。”老者摇手道:“乃老夫真心话,绝无半分虚言。老夫行走江湖半世,还没有碰见能赢老夫这残局的,毕竟我对这残局早了然于胸。不曾想在此败在小友手下,心服口服得很。”青竹笑道:“这么说,老人家这些年倒挣了不少。”惊雪忙拍她手,道:“果然无法无天起来。”老者笑道:“无妨事。小友这会想再要回老夫的银锭可不能够了额。”说着三人都笑起来。 这会小二摆上酒肴,惊雪、青竹方解下面巾。三人推杯换盏,吃酒闲谈。老者兴致正浓,因说:“其实下棋倒不是老夫擅长的,不过是想以棋会友罢了。老夫最感兴趣的是研习奇门遁甲阵法,可惜到今时今日都没有大的突破。不知二位小友可知伏羲八卦、周易、奇门等学问?”两人回道:“只知些皮毛。”老者道:“二位小友聪明灵慧,定是过谦之言,不知可否与二位探讨探讨?” 惊雪笑道:“我们当真是没有深入修习过,如何与老伯一道探讨?只怕惹人笑话。”青竹也称是。老者虽听如此说,仍料不过是她二人谦逊之言,因此便道:“倒也无妨,劳小友取一副棋上来,我给二位比划比划。”边说着边把酒菜挪到边上。青竹只好转身捧上一副棋,将棋盘置于桌上。 老者把棋海挪开,只取黑子在棋盘上快速摆出一图来,说:“这便是先天八卦图,后人在此基础上演化出许多精妙的阵法来。其中奇门遁甲术更是包罗万象,威力无穷,知之者甚少,精通者更是凤毛麟角。我苦苦钻研多年不得其奥。想必二位小友是知道八卦以及八卦加八卦便是周易六十四卦,一直加下去是无穷极的卦象的吧。就不多说这些。且看。” 也未等惊雪、青竹回答,老者已开始另摆起图形来。见他只取伏羲卦的乾、坤、坎三卦,摆出一个里外皆是三边形的图象,然后接着边指边说:“这是一个极简单的阵法,这每一爻连在一起围成一个三角圈。最中间姑且称为中宫或阵眼,这卦象的阴爻断口处是入口,从外面进入中宫,这阵可有几个入口?” 惊雪,青竹看了看,并不难看出,于是笑道:“自然是两个。”老者接着道:“没错没错!”青竹笑补了一句:“倒像迷宫。”老者道:“阵法与迷宫倒也相通,视作迷宫也不为过。只是迷宫是死的,阵法是活的,若这每一圈的爻都转动起来,小友且想一想,又有几个入口?” 青竹听了笑道:“老人家你这不是唬人么,外围的墙只有两个门,怎么转也就两个入口啊,动与不动有什么不相干?” 老者听了,欢喜笑道:“说成围墙也贴切。小友明眼,别说,我问过不少人,他们皆就被唬住了,半天才想明白。依小友意思,可知这阵法启动时,要想进入中宫什么最重要?”青竹道:“想必是时机最为重要吧,或者说它运行的规律。若时机对了,应该极容易便通过三道围墙进入到中宫。若不对,就有些麻烦,可能会被困死在墙与墙之间,想出也未必出得来。” 老者有些激动起来,自饮了一杯,肯定的说:“正是正是。”又接着说:“若是以八卦、六十四卦布阵,那更加变化莫测,时机更难找。这还是简单的,布阵之人还会布上些障眼法,比如这样。”说着,取了白子将各阴爻缺口填上,接着又道:“这还是容易区分的。这样要破入口就有了难度。” 青竹倒觉得有些百无聊赖起来,见他有兴致,又是老人家,也只点头道:“确实不易。”试图拿话岔开,问:“老伯怎么会喜欢研究这些?年轻时莫不是位将军?”老者笑道:“年纪大了,闲来无事,瞎琢磨而已。我这有一阵形,摆出来二位小友看看,看能不能瞧出端倪来。” 仍旧未等二人答语,老者又已摆布上,一面又笑道:“你们且先吃两杯,略等上一等,不用管我。这阵形要些时间。”惊雪坐着空看。青竹倒自斟自饮起来,边吃边看。 好一会,棋盘已摆了满满当当的,老者笑道:“好了,二位小友且看。”青竹放下酒杯,笑道:“这倒不易,还是静态的,要是动起来,变幻莫测,可不得眼花心迷?”老者道:“正是如此,可有看出门道来?”青竹笑向惊雪道:“雪儿可看出来了?”惊雪摇摇头道:“我早就迷了眼了,连阵眼在哪都找不到。你呢?可能破阵?” 青竹笑道:“我连真正入口都找不到,有些难,不过,要破阵也不是不可能。”老者一听,登时眼冒星光,几乎震惊起来,道:“当真?小友请!”青竹本有玩笑之意,便笑道:“那得罪了。”说着,伸手取来棋海,双手将棋盘的棋子捧起全丢棋海里,三两下便把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笑道:“喏!好了。” 老者脸色顿变,满眼不解。盯着青竹问:“何意?”惊雪见老者似有怒意,忙道:“你又胡闹什么,什么意思,说出个所以然来。”青竹道:“破阵啊。破得不够干净吗?”惊雪笑向老者道:“老人家莫怪,按理,棋盘上既已无了阵法,自然也算破了阵了。”老者道:“这如何算破阵?不知阵眼,不知生死门,不算出各中变化,就说破阵,怎能如此?” 青竹道:“老人家莫急,你想,算来算去是为了破阵,可是既然能破得这般干干净净,为什么还要算?就好比一兵一卒与千军万马对战,难道指挥千军万马之人还要想着怎么才能战胜对方的这一兵一卒?走过去便可以了呀。我即能将棋子收得干干净净,收了也就是了,何须筹算?再说,我也没有学过这些,自然只能这样了。” 老者听罢,幡然大悟,历色俱消,愣愣想道:“虽说无理取闹,却又近道。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什么变幻,什么阵法都不过如鸡蛋一般。她虽取巧,但可见心中之丘壑乾坤。枉我一生修为,竟不能到此洞明之境,比不过的竟还是个黄毛丫头。可是??” 老者自顾自思忖着,早神思远游。惊喜、青竹见他面无人色,眼失神明,忙将其唤醒。青竹致歉道:“老人家莫怪,我就是闹着玩的。”老者道:“没事,小友倒让我感悟颇多。只是,还有一事不解,想再讨教一二。” 青竹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咱们还是吃酒吧。”老者却已问出:“若不是以棋子布阵,而是以山川河泽、高树密林、风雨云雾、能人异士为子布阵,如何解?”青竹听了,笑道:“哪有这样的阵法?神仙布的阵不成?”老者道:“若有呢?”青竹道:“无解。你想啊,这是以天地为阵,非筹算所能破的。又无绝对压制它的力量。所以不能破。”老者仍不死心,问道:“没有别的办法?”青竹道:“依我之意,何必要解?说白了,咱们不都在天地阵中么?活的不是好好的吗。顺其自然,吃酒下棋,逍遥自在多好。除非??”老者激动问道:“除非什么?”青竹道:“除非布阵的神仙不得不把阵关掉,到时,只怕咱们都不能好好活着了呢。”老者一听,却只呢喃起来:“不得不关?不得不关!??”惊雪见他脸上似起偏执痴意,忙唤他道:“老人家!老人家,我们也都不懂这些,咱们且吃几盅酒,你老人家见多识广,再与我们讲些江湖趣事下酒可好?” 老者回过神来,方知自己有些失态,然心中已豁然,忙端坐微笑道:“好好好,失礼了。”又忙命小二重新温酒上来,几人吃酒说些趣事。 不多时,那阿童便领着书生姜松就来了。姐妹二人也就向老者告辞。老者笑道:“那老夫也不多叨扰。今日多谢二位小友赏脸,老夫受益匪浅。不客气的说,老夫活到现在,天南地北走遍,不曾见着二位这样的,害得老夫都想收二位为徒了,怎奈我是手下败将,不敢唐突。” 说着从兜里取出两枚玉棋子,说:“这是老夫闲时自己打磨的‘乾坤’两枚棋子,二位小友一人一枚,权当留着做个念想吧。他日若有缘重逢,以此子为凭,老夫可替二位小友完成一个愿望。” 姐妹接过一瞧,见一枚红的上面镌着‘乾’字,一枚绿的镌着‘坤’字。书生瞧了一眼倒先开口道:“倒是好玉,不寻常。”惊雪、青竹一听倒不敢受了,怎奈老者盛意难却,只好收下。 惊雪几人作辞出门来。书生方笑道:“刚才碰见有人卖这个小陶人,不知咋的就想到了你。瞧见这发簪时便想到了雪儿姑娘,所以顺手就买了,送你们玩,你们可别嫌弃呀。”边说着便将礼物给她二人。 青竹接过陶人端详起来,道:“我跟这小陶人很像么,为啥见它就想到了我?”惊雪笑道:“有礼物你就收着,怎么还问起来?要不我与你换。”青竹笑道:“我喜欢小陶人,小书生,谢了!”说完收起。惊雪也道了谢,将玉簪也正要收起,突地被一小男孩跑过来撞了下手肘,将玉簪撞掉在地,摔成两半。惊雪忙将断簪拾起,自责不已。 书生宽慰道:“不妨,我重新给你买一个,这断了的给我。”惊雪道:“不用,礼物哪有退回去叫人重新买的道理?”青竹也笑道:“左不过是你的心意,心意在便好。保不齐我这小陶人哪天就被我不小心摔坏了呢,难道也要你重买不成。那不成小孩胡闹了么。”书生笑道:“有什么不可的?既这么说,那便听你们的吧。”惊雪再谢过,方收好断簪,三人同行去落脚处。 客栈里,阿童方问:“她顶多不过年长我几岁,怎么这样了得?可是爷爷有意让她?”老者叹了声,道:“很多事与年纪无关,此人棋艺远在我之上。我哪有想让的本事?倒是别人见我年长有意让了我一二子。你年纪也小,武学修为悟性不也异于常人?”阿童笑道:“爷爷所言有理。那奇门阵法呢?她们可有什么见解?” 老者道:“她们不精通,但,已破了。收拾收拾,咱们散散去。”阿童不知其意,也不再多问,便要收棋,老者道:“不收这个了,随它去吧。”阿童只得领命跑回屋收拾东西。 此回正说“夜阑珊得便宿客家,天青色相逢对残局” 第16章 武林大会 展眼十五元宵已至。书生也早已换了一匹马,也取了个名号就叫“小野驴”,惹得惊雪二人笑了大半日。 这日,书生领着她姐妹二人,早早在南门会合了几名江湖好友,一道往火山口进发。这几名好友也是当日在九江客栈一起吃过酒的。正是那日的邻桌,劝青竹莫赌命,愿替她二人开解的便是。 且说各大门派回禀师门后,也陆续派人赶到了火山。 墨山剑派的裘清芷回禀了八极长老后,因八极长老不喜涉足江湖,便只派了二三十名弟子随他一道奔赴火山。 少林寺是慧真方丈带着三罗汉并几名弟子下山赴约。 神农谷来的是谷主伊道尹与独孤仁、百里义、钟离梦并七八名弟子。 冥月湾的人仍是水月并两名侍女霜菊与青鸟。 云门镖局是云风、沈州青领着数名门人。 神兵阁阁主季年因身体有恙不便长途跋涉,也只派了弟子冷铭领几十名弟子前去与季炎会合。来人向季炎汇报了那名中毒师兄在送还途中,便已拼命咬舌自尽的事。 金翎卫的人虽不参与江湖事,但首领杨阁回禀过公家后也带了几十名手下前来。 须弥山的人虽知晓武林公告一事,但却置之不理,果如陆庆和所料不派一兵一卒参与。 兴隆帮的帮主高义自被陆庆和算计后,终日惶惶,隔三差五就寻医看诊,皆查不出毛病来,也只好日日吃陆庆和给的解药。这日高义一到火山口,便有两名女子与他汇合,带他去见桑子秋。 总之江湖大大小小门派、闲散游人、商人、农人等等,或为名,或为利,或想混水摸鱼,或喜看热闹等等,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都在赶来的路上了。 元宵大清早,万事已准备妥当。曾顺便命人山上敲钟,山下人只听“当当当??”的响。又有漕帮弟子奔走相告:“武林大会马上开始,诸位可上山去了。”于是,一众人等在漕帮门人的带领下,乌泱泱的朝火山口那边去。 上火山口的路是两条一丈见宽的并行大道。两大道之间又相隔约摸二十几丈见宽。一开始上山的路是火山岩平铺的并不陡峭的上坡路。两大道之间先见的是一个玄武池,池里养着各色锦鲤,池当中有一座玄武石像。石像往上,建了三座环形游廊,每一廊中有七座四角高亭,一廊比一廊要高。各廊之间有廊桥相接,一直往上通向一座木台,木台后连着一座二层楼阁,名曰:朱雀楼。这游廊并无桥连岸,欲上游廊须从朱雀楼出平台方可。 走至朱雀楼这,两路便是一百零八级的石阶了,真正的登山路由此开始。 两条石阶之间布着人工山石等景致,山石之间又有涓涓细流而下汇成小瀑布,再泄入玄武池流出外河去。只是众人看了半天,皆不知这些细流源头从何处起,倒也是一个奇观。 走完石阶就登上一个长二十几丈,宽十五六丈的石铺大台。大台之上有一处百年落破的小寺庙,庙里的沙弥已不知散去了多少年。如今修缮后,改成四合院落。取寺名“平心寺”改为“平心院”。山上的衣食住行皆在此处。 继续往上仍是两条并行的一百零八级石阶。两阶道之间夹着,按北斗七星阵建成的七座楼阁,名曰七星阁。从下往上,由低及高,起于天枢,止于瑶光。各中又有树木石林拥簇,层峦叠嶂,见首不见尾,精妙无比。各大门派及金翎卫掌门首领等人便是入住于此。 紧接着仍是一个大平台,平台之上只建有一座二层高大的亭楼,高亭之上悬着一口古钟,是才的钟声便是在此敲响。 再上仍是一百零八级石阶,之间却只种着奇花异草怪树——出夏不谢,入冬不凋,芬芳异常。 阶梯走完仍见大平台,这平台左右两边各有七八间观景小楼。平台之上,抬脚之间又有一平台,平台左右也有观景楼。台上还有一祭台,祭台上有一方鼎,方鼎后便是火山群最大的一座火山口。祭台前已搭好了三四丈见方的比武擂台。 一众人等登上火山口,早见玄真等人站在擂台前相迎。曾顺又命手下安排众人按门派站好。无门无派的人往右边也站成一排排。黑压压的竟站了成百上千人。玄真等看了,个个喜得春风满面。 擂台两边已安排了桌椅茶几。左边从上而下依次坐着:玄真、慧真、伊道尹、曾顺、水月、季炎、云风、杨阁、陆庆和。 右边依次坐的是:吴长流、白岐山、无妄。后来各派上山后,又安排了高义、京为、屈重、关睦灵、孔教义、冷不寒、罗多等入座。各座后面皆站着门人弟子。 曾顺见众人皆已就位,便登上祭台,祭天地山神。礼毕,到擂台上来,向众人行礼高呼:“诸位英雄!各路好汉!欢迎到火山口来,参加这百年难得一遇的武林盛会。曾某粗人,若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今,得诸位掌门抬举,选在我这小地方举办如此盛会,曾某倍感荣幸。今日又是元宵佳节,为表谢意,我已备下三大船烟花,待选举完毕,我们一道下山燃放观赏。” 正说着,底下有人高喊起来:“烟花有什么可看的?要是请我等喝上三大船美酒还差不多。”众人大笑附和。 曾顺大笑道:“你且看看这里有多少侠士,三大船美酒够你喝?我早备下十大船,今夜美酒,管够。”说着,底下一阵欢呼起来。曾顺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笑道:“曾某就不多絮叨,以免影响了时辰。下面有请盛会主事——南凌岛陆庆和陆先生,为我们主持盛典。陆先生,请!” 陆庆和便在欢呼声中登台,曾顺方归座。陆庆和各方行礼道:“某!南凌岛陆庆和,前些日子,回外祖家探亲,恰遇诸位掌门欲举盛会。众人见我非中原武林人,因此为了不偏袒挟似,故此举荐我做这主事之人。陆某向来仰慕中原武林诸位英豪气概。虽说心有惶恐,却又有求之不得之喜悦,因此陆某方斗胆接了这差事,若我有失偏颇,各位可共讨。”底下又是一阵欢呼。 陆庆和举起手中文书来,半日,众人静下,方接着念道:“这是陆某所拟文书,现将其中条文诵读与诸位英雄知道。咱们立规矩在先,选举在后,诸位皆可监督。” 一时,念完文书,问众人有无异议,众人皆高呼无异议。早又有两人忙抬了桌案文房上擂。陆庆和将文书展铺于案上,用镇纸压稳,请诸门派掌门、执事等首领上来签字画押以示共遵守之、共监督之。 待众人签完字,陆庆和将文书卷好,装于一紫檀匣内,右手奉于耳边,说道:“此文书陆某暂时代为保管,待选出盟主后,与盟主印玺一并交由武林盟主。下面比武开始。” 说着,转向曾顺道:“曾帮主是东道,不如就请曾帮主打这第一擂如何?”曾顺起身道:“恭敬不然从命。”早又有人将桌案抬下,曾顺上擂,陆庆和归座。 一时,曾顺笑喊道:“谁愿与曾某比试一二?咱们以武会友也使得。”话音未落,已跃上一人,乃早有谋约者白岐山是也。白岐山使剑,曾顺使的是祖上所创的拳法——六合拳。 这拳法名称取自周易,有飞龙在天之意,亦暗合易经卦象哲思,一招共分六拳,是暗合一卦合六爻之意。合共六十四招,可打三百八十四拳。是曾顺祖上,在行船时所创。轻巧无比,具鬼神变化,不失刚猛霸道。传至曾顺这辈,也就只剩轻巧尚可了,连三百八十四拳都难打全。 二人原本武力相当,不过对了二十来个回合,曾顺便一拳将白岐山击下擂台。白岐山还未立稳,紧接着又是一名谋约者,从前面人山人海中跃起,喊道:“我来。”两人也不过做戏耳!不一会功夫,曾顺就将那人飞踹了下去。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另一谋约之人吴长流已火气冲冲,喊杀上来。不由分说,也不加行礼,飞上来就是一刀劈上。两人倒打得难解难分,百十来招后,吴长流方渐显败势,也被曾顺一记拳法勾下擂去。 按文书规矩,既有三人连续与他一战,且胜多,因此便可进入下一轮比试。众人见状,早已欢呼祝贺,曾顺欢喜行礼归座。 接着上场来的是神兵阁少阁主季炎。大伙见他年纪轻轻,以为好赚,因此都想抢着要与他比试。殊不知他手中的季坤剑,是其祖上季坤,仿干将外形所铸的神兵,又名麒麟注血剑。剑身两面皆有一道红光,传闻乃季坤引麒麟血注入而成,削铁如泥,剑气冲天。 且说右边座上冲上一人,名无妄者,举着双刀就朝季炎砍来。只见季炎稍一挪身,挥出宝剑,那双刀已断成四段。季炎顺势转身,左手握着剑鞘朝无妄腹部一点,将无妄击退四五步。无妄见双刀已断,只好认负,拾刀下去。接着京为、屈重二人陆续上来。奈何他有宝剑在手,别人有多少兵器也不够他削的,最终难免落下阵去。 此时青竹边看边感叹道:“好厉害的剑,好厉害的功夫。”书生却轻声笑道:“你外行了不是?这剑是厉害,功夫却还差得远呢,顶多也就是比我略高那么一点点。要是玄真他们上来,一个手指头的功夫,他就交代了,凭他有再多神兵也没用。不过玄真他们是不会在此时主动上来与小辈比试的,面子上挂不住嘛,毕竟季炎不是几年。” 青竹听说,笑道:“这么说,后面会更精彩了。”书生笑道:“没错,且看着吧,好戏在后头。”两人话语间,季炎已将宝剑架在屈重的脖子上。陆庆和站起身来高喊道:“下面接着哪位英雄上?” 这云风早就思量着与各大门派的人切磋一二,好知晓自己的武学修为到了何境地。虽说自己对此次选拔便不感兴趣,但是自己自幼习武,从不敢懈怠,一心想的是早日光复太爷爷时的荣光,这也是他父子二人当下的心结。 其太爷爷云归鸿乃一代宗师,所创归鸿刀法举世无双。与当时的须弥老人、拂道满道人、般若禅师并称武林四方宗师。如今四方宗师已不在人世,然须弥、墨山、少林仍享武学盛名,只有云家武学没落了。 因归鸿后人皆是武学修为平平。云归鸿也只好将他的归鸿刀封在祖祠院落里的一块巨石之内,留下遗命:“凡我云门子孙可用别刀练习归鸿刀法,他日谁拔出此刀者,便是此刀主人。”后来云风爷爷便在巨石之上盖了一座亭子,名曰“刀亭”。 然在云风爷爷这辈之后便男丁凋零了,叔公那两门更无男丁传家。其父云万春与他皆是单传。族中也有女子练习归鸿刀法的,皆无大成。云风自小受其父影响,立誓要拔出此刀扬名江湖,因此习武很刻苦,十几岁时已将刀法招式练得滚瓜烂熟,得心应手。每一两个月便会到刀亭一试拔刀,然而至今无果。 听陆庆和一问,云风便起身上擂,向众人道:“愿与诸位掌门讨教一二。”说着身向左倾,扭头扫视了一眼众人,见玄真等皆不动身。云风心想:“既如此,我只好点名挑战。”正要行礼开口之际,右边已上来一人道:“讨教云少侠高招。” 云风转身看时,却是孔教义身后的执事,名夏要平者。云风想:“既如此,先与他一战,再向玄真讨教也好。”因此二人礼毕比试起来。不料这夏要平竟有些本事,连躲带闪的挡了云风的几招归鸿刀法。 玄真看时,对身边的慧真笑道:“敢问方丈,这人使的可是少林的武学?”慧真点头道:“正是少林的佛渡手,想必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上山学过艺,然而还是火候欠佳了些。也不知如何就下得山来了。” 慧真身后的小徒弟六耳,忙俯身道:“阿弥陀佛,这人叫夏要平,正是少林俗家弟子。学了一年武,后因准其下山为母治丧,之后竟再没回来过。想不到如今竟已是别派执事。”玄真听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归鸿刀法倒名不虚传,终究是归鸿老前辈的绝技。” 云风战了五六十回合才将其拿下,夏要平下去后便一时无人上来。 青竹笑问:“怎么没有人应战了?难不成他武功很高?” 书生兴致勃勃起来,说道:“倒不是,看他修为与那季炎不相上下。只是你不知这里头的人有多贼,他们大都想等着与玄真这样的高手比试呢。”青竹问:“是什么道理?”书生笑道:“你说败给这云风有面子,还是败给玄真有面子?”青竹听后,点头笑了笑道:“这帮人倒会盘算得很,有点意思。” 看那云风已向玄真这边行礼道:“晚辈??”可是话还没说完,却见水月站起身来,缓缓走上擂台。 云风颇感意外,问道:“水月门主这是?”水月笑道:“当然是与你比武了,难道谈天说地?” 按规矩,云风已不能拒绝,除非自己弃权。云风欲言又止,水月盼了他一眼,道:“怎么,瞧不起我一介女流?还是怕我用毒?你放心,只比武,不使毒。”云风忙道:“不敢,只是??”水月眉眼一挑,说道:“只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你倒是先赢了我再说吧,你这点心思谁还不知?别自取其辱。” 底下的人见迟迟未动手,都哄然起来,有人道:“能与美人一战,你还啰嗦,不比快下去,我来,输了也是好的,这会清高什么。”说得众人都大笑不止。 水月道:“你既这般瞧不上我,那我们另赌一约。陆先生,我与他另加一赌约,不算坏规矩吧?”陆庆和道:“这是二位私事,自然不算坏规矩。”云风道:“是云风失礼了,既如此,我们直接比试便好,就无需另设赌约。”水月冷笑道:“堂堂云门,怎么,怕输不起?” 众目睽睽之下,云风又是个心气极高之人,如何经得起她这么一说?于是说道:“水月门主想赌什么?云风奉陪。”水月道:“我若输了,从此我冥月湾不再使毒。对于一些人来说,也算是你为民除害了。你若是输了,须应我一事。”云风问:“何事?” 下面人又喊起来:“你这呆子,你赢了,叫她以身相许。她若赢了,你便以身相许。这不正是不打不成一家人吗?问那么多做什么。”众人又哄笑起来。云风忙喝止道:“休要胡言,坏人名声岂是侠义之辈。” 水月听他一喝,心中倒吃一惊,更觉其行止可爱,只道:“先比再说,终究不会让你杀人越货,卖爹卖娘,你怕什么?看你敢轻视于我。” 云风心下急着与玄真讨教,也不再多言,也自知心里确有几分轻视她武功的意思,因此行了礼,便挥刀劈上。水月见势连闪三招,见他有速胜之心,反不想与他缠斗,只一味躲闪起来。因此连连躲了他十来回合,可谓招招变化不同,一时看得人眼花缭乱。玄真等更是惊叹她冥月湾武学何时到了这般境界?细看时,招式之中既有冥月家学,又有从未见过的变化。个个心中只觉有些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归处来。 云风见她躲来闪去,心气已起,出招越来越猛,于是猛出一招“大雁南飞”,刀光横劈过去,水月向左轻移,身后的柱子已被削去了半头。 水月见他已然较真,怕他以为自己有意在众人面前戏弄于他,因此也不再一味闪躲。转身躲过他的“隔山断水”之后,闪到他身后。 云风回身一看时,大吃一惊,也不知水月这是何功法,或是自己中了迷幻,竟见两个水月身影,这正是“水月镜花”之象,一时难分真假。也不顾许多,只朝一人刺去,竟是一个影子。水月又闪过一边,一影重过一影,竟将云风困在当中。正所谓当局者迷,云风竟乱了刀法,浑使一招“秋风扫叶”劈去了一半身影。只是那时已迟,水月趁势抢进,重重点了下他右臂的“天府”穴。云风霎时只觉右手一阵麻痹,竟将手中宝刀落在地上。 登时,底下一片喝彩。云风却站着一动不动,心中既吃惊又惭愧。水月走上前去,蹲身拾起宝刀递还给他,笑道:“云少侠,承让。”云风接了刀,有气无力地行礼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水月门主要我做什么,开口便是,若我不能办到,将命抵你。”水月道:“谁要你命,既然是咱俩的赌约,自然私下再说。改天吧,现下也没什么心情了。”云风道:“随你。”说着便下擂台归位。 这刚一下去,底下就有二人陆续飞身上来,忙报了家门后就动起手脚。哪个是对手?皆被水月三两下便打飞了回去,引得众人大声喝彩哄闹。 水月也不理众人,只扫视一眼,信步移身,袅娜下擂去。才移了几步,只听有人一阵慌乱大喊:“怎么了?怎么了?”众人看时…… 可谓是“立文书明争变暗夺,赌局外水月斗云风”。 第17章 技惊四座 众人看真,却是有人发起了狂病。是墨山的裘清芷,少林的六耳以及漕帮执事曾家然。 底下众人见状,不明所以,纷纷吵杂起来。陆庆和忙跑上擂台,大声喊道:“大家稍安勿躁,有神农谷的人在此,定然无碍。”曾顺也忙命人维持秩序,只让各派的掌门、领事等人移步前来一看。三派弟子搀扶着直挺挺的三人。独孤仁、百里义与钟离梦见那症状,心下一惊,彼此相视一眼,忙上前诊过脉,回禀伊道尹:“与前些时日季少阁主的师兄一样。”众人一听,愤怒不已,细想之下,转生恐惧。 玄真忙问:“难不成也是早就中毒,今日才发作?”独孤仁点头道:“确实如此。”玄真忙请伊道尹出手再诊,伊道尹便逐一给他们诊了脉,也说:“确如小徒所言。”慧真问:“可能医治?”伊道尹摇摇头道:“只怕我师叔亲临尚可。”季炎愤慨起来,道:“诸位不知,我叶师兄因不能受此辱,还未到家,已拼力咬舌自尽。诸位掌门定要将这下毒之人寻出,以免祸害武林。” 玄真等人听了皆面露惊惧之色。曾顺突想起水月不但善用毒,还善解毒,于是忙上前对水月道:“水月妹妹可否出手相帮,看能不能解那毒?”水月的侍女青鸟、霜菊当时就厉色道:“曾帮主,你别太过分。”水月冷笑道:“神农的人都束手无策,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看他们直勾勾的眼睛恨不能就定下我是下毒之人呢,若真叫我侥幸解了毒,倒变成证据确凿了。到那时,你曾帮主护得住我?还是替我收尸?”曾顺本是一时情急,倒想不到这层,只好赔笑道:“水月妹妹莫生气。”说着回身与玄真等商议处置之法。 那边,惊雪得知有人发病,远远看着,见众人似有些束手无策之状,便想上前一看。一为医德,也可积累些行医经验;二为私心,想着若能救人,他日要解那《须弥山经》的误会或许更容易些;三则想与伊道尹结交上,讨教医术问题。自顾自想着,一时还难抉择,摩挲着手,踌躇起来。 青竹早看在眼里,怎不知她心?只问道:“雪儿是想看看去?”惊雪点点头,青竹又道:“没事,管他是什么人,咱就当见些世面。”又向蒙之恩道:“蒙大哥,可有法子让我家雪儿上前一看?” 蒙之恩问:“姑娘懂医?”惊雪回:“学过几年。”蒙之恩道:“且等着,我过去周旋。”惊雪忙低声道:“蒙大哥不要说我名字,怕招惹了麻烦。”蒙之恩点点头便去了。还未进前,已被曾顺手下拦住。蒙之恩只道:“底下有医者,就过来问问道长他们需不需要帮手。”那几人听说是有医者,也不敢拦实了,也不想去通传周旋,便放他自己过去。 这会玄真等正商议处置事宜。蒙之恩近前行礼:“诸位掌门,我朋友是习医的,想近前来看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不知可否?”曾顺焦躁道:“你谁啊?伊神医在此,你朋友是天上下来的医官?正烦着呢,滚滚滚。”蒙之恩冷笑道:“有些病神医治不好,兴许一江湖郎中就能医治,没准随意一山野之人都能治好,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不信你问伊谷主。反正是你们的人发了病,我就问问,随你就是。” 说着就要走,伊道尹却忙叫住,说:“且慢。诸位掌门,他所言不无道理,天外有天,且试一试无妨。更何况,今日这样的场面,不可不尽心相救。不必顾及我面子上的事,万万救人要紧。”蒙之恩道:“伊谷主好胸怀,已当得上‘神医’二字。”玄真等人也点头应允,蒙之恩便忙跑回去,领了惊雪前来。 众人看时,却是一蒙着纱巾的女公子,身段高挑,披着一件粗麻灰白厚披风,一阵风似的扑面而至。惊雪只向众人点点头,便过去查看一番,见三人症状如出一辙,接着才诊了脉。蒙之恩先问:“有眉目?”惊雪回道:“中毒了,有些奇特。”未等惊雪说完,众人急忙就问:“什么毒?”惊雪只摇了摇头。曾顺等人便不耐烦起来,说道:“这还要你说?行了,回去吧,别瞎耽误工夫,还有大事要办呢。”神农谷的人想的却是:“想她小小年纪,能诊出‘奇特’二字来,已是难得,也不知是何方高徒。” 因此,伊道尹并不顾曾顺驱逐令,不禁已问道:“姑娘有何见解?”惊雪想了想道:“虽然一时半会无法研制出解药。但,可以试着帮他们把毒逼出来一些,再行调理,之后慢慢研制解药,兴许可以一救。” 独孤仁一听,心想不可能,因此道:“说的容易,他们中毒已深,如何能逼得出来?即便有高深内功逼毒,只怕他们也受不住,当场暴毙。”惊雪道:“我说的是行针助他们自己将毒逼出一些。或许更安全些。”钟离梦冷笑两声道:“你说笑呢吧!毒入神髓,天方夜谭。”蒙之恩见众人处处言语为难,便有些看不过,道:“既然这样,打扰了,咱们走。” 伊道尹忙喝令他几个徒弟不要多言,留惊雪道:“那请姑娘出手救他们一救,倒是我等习医之人的本分了。”惊雪见说,便道:“晚辈初出茅庐,并无十分把握。我那针法也从没有给人用过,且这方法也是极险,也可能逼不出毒来,也可能当场就气绝。”又说:“你们得想清楚,要快做决定,趁此时他们体内毒物催发之机可一试,过了这小半个时辰也就不能了。”伊道尹听了此话,心下大为吃惊,已知来人不凡。 季炎听说,又愤懑起来:“当场气绝也好过受瘫痪之辱。下毒之人分明就是想让他们死不了,活不好。”玄真、慧真几人心底也都是这个意思:宁医死,不苟活。于是纷纷道:“请姑娘出手吧。” 蒙之恩见是中毒而非别的疾病,心里已生盘算。此时,拦了一拦,大声说道:“你们可听清楚了?虽说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咱们要丑话说在前头。可能会当场气绝,到时你们门人弟子怪罪于她,她一江湖弱女子可就真没有活路了。”玄真等人道:“天下英雄面前岂敢那般?且安心施救。”蒙之恩又道:“这是治不好的情况。若治好了,到时说她图名图利,非冤枉是她自己先下毒,自己来解,可又怎么说?”惊雪听后,才悟其中厉害,倒吸一口凉气,庆幸有蒙之恩周旋。 玄真道:“今日什么日子,谁敢?有我在,自然不能够发生此等卑劣之事。我以声名做保,绝无人敢因此为难姑娘,只管放心。”慧真等人也都如此意思。 惊雪听如此说,便道:“那晚辈就斗胆一试,我需要几副银针。把他们抬到屋里去,再准备三个碗,三条毛巾,三支木片——能撬开嘴的都可以。” 曾顺抬手命人速去备来。伊道尹也命弟子取三副银针给她。惊雪逐一打开查看后说:“不够,还得再要三包这样的。”钟离梦听了,冷笑道:“你是想把他们扎成刺猬嘛?”伊道尹喝住:“休要胡言。”于是又命再取三副银针。惊雪仍旧打开来查看清楚。 一时,玄真等请惊雪进观景楼。惊雪却见伊道尹并未动身,于是忙回身来请。伊道尹却道:“想姑娘那针法举世无双,我们不便在旁。”惊雪不解其意。蒙之恩忙解释:“你们都是医者,那针法对于他们兴许不过是一眼之师,他们是担心背上偷师之名,因此才回避。”伊道尹也笑道:“确实,姑娘若泄了这秘技,也不好向师门交代。” 此时惊雪也盘算起来:“若说自己没有师门,他们未必信,反而觉得我有意蒙骗他们。索性就编一借口,好邀这伊谷主进来。一则,爷爷曾说他医德医术都好,或能在旁看顾一二,也免出意外;二则我还有事请教于他;三来江湖人爱面子,也不至于使神农谷冷落一旁。” 于是笑道:“我师父说,别个医术尚可保密,这个不需要,因他老人家也是同别人处学来的,也命我不可以藏着。若有意藏着,便是不孝了。”伊道尹听说,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又问:“敢问尊师是何方高人?”惊雪道:“我师父是一游医,偶然碰见一名叫伯陵的医者,那医者便传了他这针法。就是可惜也不知道这伯凌来历生平,只知道这么个名字。不知前辈可有听说过伯凌这人?”伊道尹等人皆摇头说不知。 蒙之恩因担心迟则生变,催道:“伊谷主救人要紧,既然此针法是可以外传,就不存在那许多顾虑,相信你在一旁,她也安心些,且请吧。”伊道尹这才领独孤几人相随进去。 此时,裘清芷几人皆已被扶坐在椅子上,只微微地抽搐着。惊雪将银针置于案几之上,先取了毛巾木片来给他几人清理口中白沫。待清理干净裘清芷的口腔后,惊雪吃惊不已,忙忙请伊道尹来看。伊道尹师徒几人上前看时,只见裘清芷舌面之上有一道紫红印。 惊雪忙又清理了六耳与曾家然的,皆有一道紫红印。于是,忙请神农谷弟子使验毒银针一刺,拔出看时,银针已变黑。伊道尹几人都纳罕不已,说:“我从未见过这般中毒症状的。这倒证明了他们皆中一种毒,甚至皆是一人所下。”惊雪道:“应该是,实在匪夷所思。” 玄真几人听了皆面面相觑,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他三人有何交集,凶手为何要毒害他三人。 惊雪让各派弟子将三人上衣宽了,拿来银针,便到裘清芷左手边,开始给裘清芷行针。 一时,只见她在裘清芷左手臂之上的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和手太阴肺经的几处关隘要穴上共行了一十二针以护其心肺。待行完针,果见裘清芷呼吸渐平,也不再抽动。 接着又是两针拧进太阳穴,尔后点了几针在四神聪。接着就要先取督脉之中的百会。 此时独孤仁正看得专致,忙阻止道:“慢,你行了这么多大穴,这针下去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伊道尹喝开:“住口,毛躁,安静看着。”惊雪看了看玄真,玄真道:“姑娘放心行针。” 梅惊雪便小心翼翼将银针拧入百会。见裘清芷慢慢合上血眼,一动不动,真如死了一般。再给他号了脉像后,方去给六耳、曾家然行针,二人亦如死过去一般。 惊雪再取银针,复到裘清芷这边来,这才开始在他任督二脉上又共行了十二针。待最后一针刺入穴位时,裘清芷突地猛醒过来,转眼又昏睡了过去。此时,只见其周身渐渐现起青筋脉络来,浮动延延。众人一看,有些吃惊,一时哗动,伊道尹忙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紧接着见她在其肝经及肾经上又共行了一十二针。然后抽出一支三棱针,在其右手少冲、少商、商阳处刺破放血出来,取碗接着。看时,皆是点点黑血。 惊雪又复查了他的眼睛,见血丝渐浅,再诊了回脉象。方重取了一包银针来给六耳行针逼毒。曾家然亦是如此,不加赘述。 屋里的伊道尹等人看得心惊动魄,屋外的人看得是鸦雀无声,无人敢多说半句,多出一声。 梅惊雪自是丝毫不敢分心,全心全意的,已入无人之境。待到曾家然这边忙完,复又回到裘清芷这查看情况,见他指尖血珠已凝结,且已现鲜红,于是便将那小半碗黑血端放到桌上。 接着再看了他的眼睛,见血丝已退,舌面上的紫红印也已消退,这才开始给他收针。先收了肾经上的银针,继而是肝经、任督二脉、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再收了太阳穴、四神,最后才收了督脉百会。针针细致,一丝不苟,生怕颠倒错乱了一针,致使前功尽弃。 收完针后,又诊了脉,见毒已去了七八分,梅惊雪方松了一口气。之后依然照此给六耳和曾家然收血收针,不在话下。 收完针,又在每人的人中处各点了一针。这时惊雪方觉有些精疲力尽起来。伊道尹问道:“老夫可否给他们诊诊脉?”惊雪道:“前辈请。” 伊道尹及其徒弟方上前一一诊了脉,边诊边已惊得合不拢嘴,面面相觑不止。玄真等人忙问:“如何了?”伊道尹笑道:“毒已去大半,慢慢调理医治,定能痊愈。”众人大喜,忙向惊雪行谢礼。 曾顺又忙喝命手下上茶,蒙之恩忙让:“再打一盆热水来,我朋友要洗手。”曾顺命手下“快去,快去”。一时两人忙跑去端了茶送了水来。惊雪洗了手。曾顺亲接了茶送上,笑道:“刚才言语多有不敬,姑娘莫怪莫怪。” 惊雪接了茶,道:“言重。”又对伊道尹等人说:“晚辈到窗边歇一歇。”几人道:“姑娘请!”于是惊雪端着茶到观景窗那去,稍拉下面巾,看着窗外的小火山群,重重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吃了几口茶,方觉轻松了许多。吃过茶,略歇了歇,又分别给他三人开了调理的药方。说:“他们体内遗毒,虽不能至他们瘫痪,但若不能根除,也是会落下病根,还需尽快研制出解药方可。这些毒血便是他们所中之毒,通过毒血应该能研制出解药。只是,我这方面不通,诸位还得另寻高明才行。”玄真几人接过药方后,忙命弟子下山抓药,又请伊道尹出手。伊道尹欣然应允,嘱咐弟子好生收了毒血以备研制解药。 此时,惊雪方收了他们人中的银针,渐见三人缓缓醒来。屋外一阵骚动,纷纷朝平台的人群大喊:“救过来了,救过来了。” 裘清芷三人知是眼前的姑娘救了他们的命后,忙就要跪地叩谢。惊雪拦住道:“还不是你们乱动的时候,好生休息着吧。”说着将几包银针还给伊道尹的徒弟们,嘱咐银针有残毒,要小心处理。伊道尹方叹道:“姑娘这针法果真精妙,不知是什么名头?” 惊雪道:“是叫‘三十六路天罡针’。”独孤仁问:“只是不知这针法是如何将毒逼出体外的?且是才我留意,几条经脉上的个别穴位我都不曾见识过,我只当是姑娘点错了。”惊雪道:“其实是他们自己逼出来的,行针就是为了激发他们体内的能力,达到自行驱毒的效果——针法只是辅助而已。个别穴位也都是书上学来的。” 伊道尹笑道:“妙,刚刚若有一针不妥,手法不对,那后果皆不敢想象。”说着又笑起来道:“刚才还说到‘偷师’,这样的本事岂是偷师能偷来的?只怕我等再‘依葫芦画瓢’也做不来。” 惊雪道:“前辈过奖,今日那医书我没有带在身边,若前辈不介意,改日我默一本,叫人送到神农谷去。”此言一出,不但神农谷的人,连其他各门派皆惊讶不已。伊道尹忙道:“这如何使得。”惊雪道:“有何不可的?书也不是单为我写的,也是前人传下来的,且师命说可传。别的不说,一是我想借花献佛,以表对前辈的敬仰之情;二是??其实晚辈有一道难解之题,想要请教前辈。” 伊道尹道:“是何难题?”惊雪道:“我有一朋友,天生经脉不全,或是什么缘由被封住了。恐他活不过三十岁,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瞒他说无碍。他另有失忆之症,以往的事皆不记得了,不知前辈可有碰到过这样的病人?” 伊道尹听了道:“不曾碰见过,你朋友何在?快快请过来。”惊雪道:“还在家乡,不在此处。”伊道尹道:“这样,姑娘可带他到神农谷,老夫定当全力为他医治,不行,我便带他去找我师叔,我师叔定有法子。”惊雪喜道:“如此多谢前辈。” 这会曾顺方问:“不知姑娘高姓大名,何方人士?可否一见庐山真面目?他日江湖再见,也好报答今日恩情。” 蒙之恩忙挡住道:“曾帮主,刚才还瞧不上人是江湖郎中呢,这会又要问出处做什么?”曾顺呵呵道:“这位兄弟见笑,曾某乃粗人,见他们中毒,一时也急了,口不择言,口不择言。”蒙之恩道:“曾帮主这知错能改的性情倒是称得上大丈夫了。”蒙之恩正也要言语替惊雪开解。惊雪料曾顺等人未必死心,因此拦了拦蒙之恩,道:“无妨。”于是解了面纱大家彼此见过,方再系上。 曾顺笑道:“这便算是认识了,姑娘以后有麻烦只管来知会一声。我们定也鼎力相帮。”众人皆如此附和。蒙之恩道:“既然病已看完,我们也就不耽误诸位办大事,莫要叫大伙久等了,都还等着看比武呢。”曾顺忙命人道:“快备桌椅,请二位前面上座。” 惊雪忙道:“不用,我怕拘谨,我下面还有朋友一道,我坐上面也没有心思看。就不要客气了。”伊道尹也道:“既如此,就不要勉强姑娘。”众人再三谢过后,蒙之恩方领惊雪出门归队。 期间,众人是各有所思: 神兵阁少阁主季炎心想的是:“唉,终究同人不同命,叶师兄,你若晚些时候发病,或早些遇见她,也不至于自尽。”云风想道:“不知她能否医治我爹爹的旧疾,无论如何也要请她一试,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金翎卫杨阁心想:“真乃天外有天,若将此人举荐上去,还怕不能有个好前程?我儿之病亦或可解。”兴隆帮帮主高义心中念道:“定要叫她为我诊治诊治才好。”水月想道:“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本事,可惜了,何必费这功夫,救他们做甚呢?”陆庆和、桑子秋想:“不知何方高人,还好没出什么乱子。”总之各人心思各人知罢了。 底下众人都坐下歇脚,见眼前这奇女子走过,又都叹不能一睹芳容。书生等早站起身来,笑迎:“怎么样,没事吧。他们说救回来了。”青竹笑道:“瞧你问的,那还用说?我雪出手,死马当活马医。” 蒙之恩、李子牧、东方培风等人皆笑道:“你这是夸人的话?”青竹道:“当然啰,问世上几人敢拿死马当活马医?”众人笑道:“好像世人都敢。”青竹想了想,也忍俊不禁起来,笑道:“好像是的。但能医活过来的没几人。”惊雪笑道:“你别贫了。刚才多谢蒙大哥替我周旋,替我挡了不少是非险情。也不曾想这里竟然另伏着许多危机。” 蒙之恩道:“应该的。只是姑娘刚刚为何要允诺把书送他们?大可不必的。”惊雪道:“刚才所言都是真话,确实此书不应只我一人所有的。我想伯陵前辈也想将此书发扬光大。”书生道:“你们说什么呢,什么送书?早知道我刚刚也进去看看,好像错过了大场面。”蒙之恩道:“可不是?他们的脸都是白一阵红一阵的。可比这比武更加叫人惊心动魄,你书生就别羡慕了,还是抓紧回家成亲要紧。”说的几人都笑起来。 此时,各派掌门执事等人已归位,众人也都起身。陆庆和便上擂台来,笑向众人道:“诸位久等,终究邪不压正,多亏那位姑娘,他三人已无碍。为表感激之情,几位掌门人特筹百金以示感激。另外曾帮主又已派人去再拉两船美酒来,只要诸位能喝,喝到天亮都可。”众人一听欢呼雀跃,哪还理什么中毒不中毒的事? 听陆庆和说赠百金的事,青竹笑道:“这伙人确实有意思,在里面不给,非要大庭广众之下给。书生,我现在可懂他们的心思了。”这时见一人捧了一木盒上台,青竹接着细声道:“我猜,他要打开木盒来展示一二的。”陆庆和讲完话示意那人将百金送下去。青竹接着念道:“一、二、三,打开。”果真那人像听她命令一般,打开木盒,边走边向众人展示着,只见里头装着满满的一盒金叶子。书生几人笑道:“姑娘莫不是开了灵窍,会算命不成。” 那人将金子拿到惊雪跟前,惊雪有些窘迫起来。拿也不是,推也不是的。蒙之恩忙道:“姑娘应得的,三条人命。我便先替姑娘收着。”青竹道:“我也觉得收比不收好。”说着,蒙之恩已替她接过木盒。惊雪道:“金叶子就劳蒙大哥收着分给大家吧,我们带着不便。”东方培风等道:“不可不可。”蒙之恩道:“我暂且替姑娘带着,下了山再给姑娘。”说着把木盒给身后的随从拿着。 “生突变惊雪用天罡,赏百金青竹看人心”。 第18章 地灵门 青竹几人正说话间,擂台上又已拉开架势。 现在上擂的是关睦灵,底下上来一人分明不敌,又上来一人也被挑下。一时底下便没人再上来应战。倒是右边的冷不寒上来赢下一局。接着罗多上来却不敌,退下后,底下上来一人也被制服。冷不寒退下。 此时,桑子秋方手握竹箫上来,底下上来一人应战,桑子秋倒留手险胜了一局。这会见底下又走上一人来,众人看时,见此人形容怪异:方脸秃头,眉短眼凸,鼻横嘴歪,脖粗肩削,腰圆背厚,身长八尺。此人报了名姓乃乐东帮长老史牍。 桑子秋只运了一二分内力,将竹箫朝史牍仍去。岂料这史牍不避不躲,弹指间,便将竹箫弹了回去。桑子秋见状,心想:“竟是个高手。”接过竹箫就飞刺上去。史牍将头一偏,二人便斗在了一处。这史牍以为桑子秋也不过尔尔,谁知一上就碰到了高手,心中自是不想输。桑子秋也才胜了一局,也不想被淘汰。因此二人是越打越欢,越斗越勇。桑子秋也使出了卓绝的身法轻功,一时只见四面八方皆有竹箫刺向史牍。这史牍渐感应付吃力起来,眼花缭乱之际,本能之下,使出了看家本领——地灵鬼手,这才守住了方寸。 此时观战的人皆叹二人武功了得。蒙之恩等人也笑说:“这才有了点选盟主的意思了。”玄真等人心想:“这些小门派中果真卧虎藏龙。”又都紧张的观看起来,仔细留意其招数变化,为一会的大战做准备。 再看时,桑子秋正自上而下朝史牍头顶刺去,史牍忙点步一退,桑子秋挑起长箫,直逼史牍眉心。史牍站稳脚跟,以掌来挡。霎时间,桑子秋竟握不稳箫管,于是迅速旋了手腕也化掌顶住另一端。两力一合,只听“嘭”一声响,早将那竹箫压得粉碎。二人手掌击在一处,双方各退一大步后,猛地又抢上去,双掌一对,狠狠比起内力来。 陆庆和万万没料到这史牍武功如此了得,心中一紧,忙向人群斜了一眼。立时跑上来一人,只在他耳边嘀咕着什么。陆庆和一听,故作震惊,噌地立起,慌忙到玄真、慧真等人这边来,俯身说道:“底下有人来报,认出这人不是乐东门的长老。” 原来陆庆和自从决定逼高义就范之时,便也担心会有人如此操办。因此,早派人留意各帮各派,早了然于胸。想着若他们不敌,便算了。若果真是个高手便当场揭穿。因此早安排了人在底下看热闹,只待他使眼色,便跑上来报。 玄真等人一听,怒站起身,问:“可知这人是谁?竟敢如此无耻。”陆庆和只回“还不知”。慧真道:“刚才他使的一门功夫倒眼熟,我正一直思量,现在倒想起来了,像是与我少林‘佛渡手’并称‘神鬼双手’的‘地灵鬼手’。”众人一听,无不震惊道:“地灵门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灭了么。” 陆庆和见台上十分危急。如此下去,即便桑子秋不败,也势必两败俱伤。且此时桑子秋下盘已显现不稳。 原来这史牍练的是毒功,体内充满毒物,以内力催之,可使对手不知不觉间中毒。故此时,桑子秋已渐被毒气所染。 陆庆和急忙问:“如何抉择?”玄真道:“自然不能叫这余孽得逞,除恶务尽。”陆庆和道:“诸位且请坐,既然陆某是主事,又是中立人,且让我来处理,以免各派误会。”玄真几人点头坐下。陆庆和忙回座拿起杯盖,运足了内力,不留余地向史牍胸口打去。 史牍一看,心中一惊,不得不躲,分心侧身一闪,内力收了一半。桑子秋见势,二话不说,攻了上去,一掌重重击在他腹部。史牍被打飞出去,忙侧腿后顶,站稳脚跟,一口褐红的血便喷了出来。桑子秋也点步退到边上,忙暗自运功疗毒。 底下的人不解,又有乐东门的人带头,一时大吵大嚷起来。陆庆和忙跑上台喝止,喊道:“此人非乐东门的人,乃地灵门余孽,刚才他所使正是地灵门的地灵鬼手,方丈已看出。郭台,你胆敢在天下英雄面前使诡计。看你如何给武林一个交代。” 众人一听,都诧异不已,怒不可遏指责起来。史牍见郭台已慌,哈哈大笑道:“打不过我,就来污蔑我,这就是你们的本事?”陆庆和怒道:“你刚才所使难不成不是地灵鬼手?真当天下人好糊弄?郭台,你且招来,否则今日天下人共讨。” 众人威逼之声不绝于耳,郭台极其门人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下跪,哭喊道:“是他胁迫于我,你们也看见了他武功那么高,又逼我吃了毒药,我也是没办法。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那么多弟子,我死了他们如何是好。都是他逼的。”众人一听更是一片哗然。陆庆和道:“他为何逼你,有何目的,从实招来,尽早回头,我请神农谷为你解毒。你若执迷不悟,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郭台见有解毒高人在场,听他一说,忙求饶道:“他是地灵门的护法史文,因练毒功至使容貌大变,改名史牍。现下那桑长老已中毒。我就知道这些了,我也不知他是何目的,我也是受害之人,求诸位为我做主。”陆庆和又指史牍道:“史牍,你从实招来,饶你一命。”底下人却大喊:“如何能放过他。”立时,喊杀声响彻山间。 史牍见已成定局,冷笑道:“想杀我?倒要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陆庆和见他要溜,忙飞上前来抓。史牍强运内力与他对了一掌,展身跃起,大喊道:“指使我的人就在当场,自己找吧。”说完,狂笑着飞过人群,在平台末尾抓起一人,飞下石阶去。 玄真等人远远见他掳走了一人,并不在各门派之列,倒略宽些心。慧真却道:“阿弥陀佛,他在此将人掳去,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不救一救。”玄真也点头道“是”。 于是,慧真转向三罗汉道:“你三人追下去,伺机将人救回。”玄真、伊道尹、曾顺、季炎也都忙派出门人一道追了下去。伊道尹又命独孤仁上台给桑子秋解毒,也给郭台解了毒,不在话下。 且说惊雪、青竹的目光正随着史牍移动,见他掳走一人,还见石阶上呆站着一人,正愣愣地看着史牍逃离的方向。瞧那人背影身形服饰有些眼熟,二人不禁相视一眼,登时浑身炸起寒毛,忙忙地往后走。书生几人不解何意,也都跟了上去。惊雪、青竹跑到石阶这喊了几声“江心”。 江心已追下去,突听人喊,只觉声音耳熟,回头一看,却不认识。惊雪二人见清果然是江心,忙跑下来,道:“我们,雪儿、青竹。”江心这才反应过来,想起青竹曾说过她娘亲教她们易容之事。 惊雪忙问:“刚刚是江岸被掳走了?”江心听问,这才眼泪夺目而出,哽咽说:“我去追他回来。”说着便转身下山。惊喜、青竹道:“我们一起。书生、几位大哥,咱们就此别过。”蒙之恩几人一面跟随下去,一面说道:“你们几个女孩家的,跟不上这史牍,那边已派了三罗汉他们去救人。且听我说。”江心几人方停下脚步,蒙之恩道:“这样,小田、小杰你二人快快追上去,留下追踪记号,我们随后就到。”小田、小杰忙将金叶盒塞给书生,领命飞奔下去。 东方培风宽慰道:“你们放心,这史牍抓人一定有目的,眼下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若想杀他,刚才一掌足矣。”李子牧道:“既是二位姑娘朋友,咱们也快跟上去吧,救人要紧。”未及言谢,大家又拔开脚步,一道下山去。 惊雪匆忙间问江心:“你们怎么到这来了?爷爷呢?”江心带着哭腔回:“爷爷在家,我听说这边办什么盛会,就想带他来看看热闹,早知道我就不带他来了。”惊雪道:“你先回家把事情告诉爷爷,在家等我们消息。”江心急得眼泪直滚,道:“不行。”立住脚,哭不出声来,直道“我不敢。”青竹拉着她发抖的手,问:“爷爷知道你们出来?”江心只摇头。惊雪道:“先回去,放心交给我们。若爷爷找不到你俩,一着急,再出点事如何是好?回去等着,我保证把人给你救回来。”江心无法,只好应承。 几人忙又拔腿往下走,青竹一面又问:“这么远,你们怎么来的?”江心道:“走水路过温泉河,很近,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惊雪、青竹皆惊叹:“这么近?” 到了玄武池,出了山门,作别时,江心突然央求蒙之恩道:“这位大哥,能不能把你们的追踪记号告诉我,我回去告诉了爷爷,再追上来,我不能把他丢了。”蒙之恩道:“追踪不是件容易事。告诉你,你也未必找得上来。你听话回家等着,他丢不了。” 江心急得直跺脚,拉着蒙之恩的手哭求道:“没事,你告诉我就行。”青竹道:“快回去,难道还不信我们吗。这事岂是闹着玩的?”江心只拉着手不愿放,又央求起她姐妹二人来。 惊雪见她这般,担心她回去后,到时还是一个人跑出来反而更危险。于是对李子牧与东方培风道:“李大哥、东方大哥,要不劳烦你们在此接应她,到时再追上去。她一个人这样子我们实在不放心。” 东方道:“我看这样也好,我俩在此等她就是。”江心听了忙忙道谢。惊雪又嘱咐道:“你回去,爷爷若让你在家等,你就听话。明日巳正若不见你来,就说明你在家等着了,二位大哥再追上来。”江心连声应“好”。惊雪、青竹道:“一个人当心点划船,快回去吧。”江心再谢过几人就往河滩跑去。惊雪、青竹、书生、蒙之恩便去提了车马,书生把金叶盒放到惊雪马车上,蒙之恩便带领着追踪上去。这里,李子牧与东方培风则在火山客栈歇下,也不再上去看比武。 那山上,当时众人见神医女孩也匆匆追下山。云风便在沈州青耳边说:“沈大哥,你带人跟着刚才那姑娘,下山后多叫些弟兄暗中保护。有机会,不惜代价助他们救人。”沈州青问:“公子是想请她给老爷看病?”云风点点头。沈州青便带了两人追下去。 杨阁招手下附耳过来,命道:“带人跟着刚刚那小姑娘,必要时出手相帮,一定要结交上。明白我的意思?”丁子旺回:“属下明白。”也领命下去。 高义也招高信过来,轻声细语道:“去,带几人悄悄跟着刚刚那女孩。”高信问道:“大哥是想??”高义道:“别多嘴,快去。”高信也领命带了两人下山。如此,又有三路人紧跟惊雪她们后面下去。 史牍逃开,一时,众人便把怒气全撒在乐东门郭台的身上,纷纷要求严惩,又要求揪出幕后指使之人,喊声震天。陆庆和示意众人安静,接着面红耳赤的大喊道:“诸位英雄且听陆某一言,这郭台可恶至极。但刚才我们已答应他,只要他老实交代便饶他一命。依我愚见,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这次便放他一马,免得人说咱们不讲信义。郭台,若他日知道你还有所隐瞒,天下英雄决计不会饶你,定叫你百倍受着。” 郭台高呼道:“绝不敢隐瞒,否则天诛地灭。”陆庆和道:“诸位英雄,咱们就饶他这回,可否?”众人方应承饶他一回。陆庆和又道:“郭台,你若再助纣为虐,人人得而诛之。还不带着你的人滚?难不成要天下英雄送你不成?”郭台千恩万谢,屁滚尿流领着门人落荒而逃。 陆庆和接着道:“至于史牍刚刚所言未必是真话,不过是他想以此来引我们互相猜忌,以达到破坏此次盛会的目的。诸位想,即便他所言非虚,天下英雄皆在此,管他是谁,又能耐我们何?眼下要紧的是先选出盟主,日后由盟主带领我等,还怕他史牍之流?”底下人喊:“此言有理。”陆庆和又道:“既然大伙也都是此意,那我们继续比武,早些结束了,咱们好下山大口吃酒,大口吃肉。刚才那局,依陆某评判,当判兴隆帮长老胜,想必大伙也都没有异议吧?桑长老,你是才中了毒,准你略做休息。诸位怎么讲?”说着,也回头看了看玄真等人。玄真等人皆向他点头应允。桑子秋道:“不必了,还多谢神农谷少侠替我解毒,已然无事。”陆庆和道:“既如此说,哪位英雄想挑战的便上来应战。”说着行礼归座。玄真、慧真、伊道尹等人皆对陆庆和皆称赞不已,言道:“若非陆先生,这么多人的场面,非乱哄哄不可”。 桑子秋解了毒,又调息了会,现下已然无事。玄真之流断不肯趁人之危,因此都不动。各小门派见她武功了得,今日与史牍一战,足以让兴隆帮名扬天下,料她兴许能争一争盟主之位。为讨一彩头,于是争着上了两人,都被几招就打下。桑子秋下去,高义忙让座,桑子秋不肯,硬拉桑子秋坐下。 接下来上来的是伊道尹,然后是慧真、最后是玄真。底下的小门派都争先恐后地上来比武。伊道尹、慧真、玄真随意便胜出,不在话下。 陆庆和又上擂来相问:“可还有人要登台?”皆没有回应。因此宣布:“第一轮选拔结束,入选的是墨山玄真道长、少林慧真方丈、神农伊道尹谷主、兴隆帮桑子秋长老、冥月湾水月门主、神兵阁季炎少阁主、极火帮冷不寒帮主、漕帮曾顺帮主。八人将抽签两两对决,决胜出四人,再行抽签,最后决胜出盟主。诸位可有异议?”众人山呼:“无异议。” 于是玄真等上台抽签,结果为:慧真对冷不寒;玄真对季炎;桑子秋对伊道尹;曾顺对水月。 第一对上台比武的是曾顺与水月。这曾顺抽中水月后,欢喜不已。向其行礼后,便乐呵呵地攻了上来。这水月的武功自然在曾顺之上,只是每次水月必攻其所能守,击其所能避,百十来招后,曾顺仍不落下风。 原来这水月对当选盟主、副盟主并无兴趣,加之曾顺虽时常言语莽撞,不过口角玩笑,却是从未对她有过轻薄之举,另二人又自小相识。因此,水月心中谋定送他这份人情。两人一番较量后,水月只用了三分内力去接曾顺的六合拳。曾顺武功虽平平,但水月三分内力如何接得住?霎时间便被击飞下台,整个人正朝云风这砸来。云风见状,忙起身上步,伸手接了一接,又忙地收手行礼坐下。水月点了点头也归了座。 曾顺帮众见其胜出,无不欢欣鼓舞,众人也都雀跃不止。曾顺见自己已将副盟主之位收入囊中,心中激动无比。四面八方行礼后下台来。 第二对上来的是慧真与冷不寒。慧真一上来就使了之前夏要平所使的“佛渡手”。这“佛渡手”最以易筋经为根基,慧真的易筋经早已至化境,使出这门武学,自然要远胜夏要平百倍。那冷不寒苦战不到十来个回合,就被一记“佛渡有缘人”封得动弹不得了。 第三对上来的是玄真与季炎。自季炎抽中玄真后,心里已凉透。自知毫无胜算,不过拼力一战而已。玄真也使宝剑,但江湖中人极少看见他宝剑出鞘,宝剑一直由小徒弟樊新带着。今为彰显对季炎及其门派的尊重,倒是提剑上擂。这反叫季炎心中更多了几分敬服。两人礼后,季炎就拔剑削来。玄真闪过半身,拔剑侧挡,只以借力应对。虽说自己以内功护剑,但也不敢贸然与季坤剑硬碰,担心自己的剑极可能会被季坤剑砍成两段,到时即便胜出,也会脸上无光。因此每每借力打力。十几招后,季炎还没反应过来,玄真的剑已架在他脖子上。季炎收剑败服。 最后一对上场的是桑子秋与伊道尹。桑子秋为密谋而来,自然不想输下阵去,因此在兴隆帮弟子手中取了一把剑上台。伊道尹此次出谷也是为见识见识各门派高招,如今倒也有往上挣一挣的心。因此两人是最不遗余力比拼的一对。 话说神农谷除医术外,还有一门绝技名曰“神农十三斩”。这十三斩传经几世,后又有一高人传下一门内功,两相结合,刀法威力惊人。伊道尹所使乃一把断刀,刀身只剩一尺一寸长,刀背有两处破口,刀刃有一处。为何要用此断刀,无人知晓,只知此刀乃历代神农谷谷主佩刀,亦是谷主信物。 两人大战百十回合后,伊道尹方有了力不从心之感。这些年来只醉心医术,武学倒生疏了不少。加之这十三斩极难练就,伊道尹也只勉强领会了十二斩,最后一斩——“斩心诀”始终不成。几代谷主皆不能练就。正所谓斩断四面八方斩不断心,祖上传下的“斩断心机残刀全”的心诀也成了一句空话。 桑子秋来这之前早将各派武功路数了解清楚,因此心中清风朗月,从容应对。自两人力战几百回合后,桑子秋渐占上风,全力攻时,伊道尹已不能守全,因此败下阵来,被桑子秋点住了穴。接着又给解了穴,伊道尹收刀叹服。 选出四人后,曾顺笑道:“我就此弃权了,道长他们决出盟主即可。”桑子秋也说弃权。陆庆和却笑道:“还是抽签比试为好,免得日后落人口实,岂不麻烦?”因此四人抽签,结果是曾顺抽中慧真,桑子秋抽中玄真。 上了热茶,几人休息片刻后。曾顺与慧真便上台比试。曾顺几招便败下阵来自不必说。桑子秋此行目的已达成,因此也不想力战。不过百十来回合后败给了玄真。最后玄真与慧真对上手。二人只为门面,已不相让,痛快大战一场。众人也是大饱眼福,连连惊叹。 只见他二人,礼后交手。一人使墨山剑法,一人使伏魔禅杖法,两不相让,愈打愈激烈。百十来招后,玄真将剑刺过了禅杖的法环,慧真便顺势缠转起来,将兵器打入擂台木板中。 霎时,二人皆松开兵器后重重地对了一掌,各震开一大步,抢身上去就比起拳脚来。慧真轮番使着罗汉拳、佛渡手、迦叶掌等绝技。玄真的墨山拳法也是当仁不让。一时之间,叫人眼花缭乱,惊叹连连。两人从台上打到了光景楼,又从光景楼斗到火山口之上,环着山口打得难解难分。那时只听得“隆隆”声响,风卷枯叶,天地色变一般。打了一圈复飞回擂上,二人几乎同时抢上兵器,往外一翻,掀去了大片木板。最后慧真先是一记佛渡手里的“回头是岸”,紧接着是一记伏魔杖法里的“立地成佛”,那禅杖刹那间就朝玄真的头上打去。 玄真却使了一招“燕子过堂”,仰身挺进,登时已将剑旋转,剑柄已抵在慧真心口。慧真的法杖却停在半空。若玄真不收剑身,那一剑早穿过慧真心口。慧真收了禅杖,玄真起身收剑。众人见状欢呼不止。 慧真笑道:“道长武功了得,老衲甘拜下风。”玄真笑道:“承认!贫道讨巧了而已。能与方丈切磋,在下三生有幸。”此时的云风惊呆在座,满心不是滋味,又默默地瞥了水月一眼。 既已决出胜负,陆庆和忙上台道贺,当众宣布:“此次选拔,玄真道长胜,为——武林盟主!慧真方丈、曾顺帮主、桑子秋为副盟主!”宣完又命人抬上桌案,将文书取出展开,在末尾写下结果,署名按印。然后再取盟主印一道从左至右展示给众人看,众人欢呼不止,对此结果可谓是众望所归。 陆庆和收好文书,走到玄真面前奉上,礼成大呼:“参见盟主。”左右人等皆行礼参见。金翎卫杨阁只向他抱拳以贺。 底下众人皆行礼高呼:“参见盟主。”玄真大喜,将文书与印给樊新拿着,还礼道:“贫道自当恪守本心,携手诸位一同为武林出力。还望诸位同心协力,守望相助。”说完又向陆庆和道:“此次还多谢陆先生为我等主事,才顺利召开此次盛会。贫道在此谢过。”陆庆和笑道:“乃陆某荣幸。”玄真又向曾顺道:“曾帮主,接下来便有劳你招待好诸位英雄了。”曾顺欢喜领命,向众人道:“想必大伙也饿了,美酒已备下,咱们这就下山去,不醉不归。”说着,命漕帮人的带领着下山。 玄真等命人将裘清芷三人安顿到平心院后,也都下山与众人共贺。 此回正说“子秋险象全胜入局,玄真力战半招当选”。 第19章 搜寻江岸 烟花伴着酒香一直到了半夜,玄真等人方回七星楼安歇。其余门派人等只喝得个天翻地覆,歪七竖八醉卧满山满屋满地,不在话下。 现下且说江心一人撑船家去。江河见孙女红着眼回来,却不见江岸的身影,心下以为是他碰见了家人,被家人带回去了,因此只笑问:“江岸呢?是遇着家人了?那是好事,哭什么呢?” 江心更是垂下泪来,半晌才哽咽说道:“江岸被一个会武功的人抓走了。我们听说,火山口有热闹,我就想着带他去看看。结果,一上山就被掳了。”江河一听,拍着大腿急得直喊:“哎呀!那样的热闹岂是你们能看的?怪道半天不见你们人。我倒忘了这档子事,一眼没看紧就出事了。要是你也被掳了,我上哪寻你去。”江心擦着眼泪道:“当时青竹和雪儿也在,她们和江湖上的朋友去追了。我回来说一声,免得你见不着我们着急,我要去把他找回来。” 江河一听更急了,道:“天色不早了,你现在哪儿找他去?既然她们追去了,你就好好呆着,哪也别去。我看这也是他命里的定数,咱们管不了的。”江心倔道:“以前谁把他弄丢的我不管,现在是我把他带出去弄丢的,就要去把他找回来,他的命数是他的事,这是我的命。反正我就回来说一声,免得你担心。” 江河气急道:“我还怎么不担心?行啦小祖宗,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知道你们相处了这些天,多少舍不得他,我何尝不是?若雪儿她们找到人自然送回来,我们一样一家人似的待他;若找不到,只当他是被家人接走了,过些日子也就忘了。” 江心听了,一时不言语,赌气进屋去收拾包袱出来,说道:“我没爹没娘,得亏了爷爷捡了我,救我一命,才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他跟我也是差不多的人,我不能不管他,兴许一两日就回来了,要是不回来,爷爷也只当没有了我,过几天也就忘了就是,江心下辈子再报恩情。” 江河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跺脚道:“你这是什么话!咱爷俩十多年恩情,我怎么当没有过你?在这个家就是没有我,也不能没有了你。” 江心知道自己一时说错了话,懊悔难当,站着直垂泪。江河也知她犟性,仍劝道:“听话,把包袱给爷爷。”江心死拉着不给,突然跪下道:“爷爷,我去找一段日子,找不到我也回来。我和青竹她们朋友约好了的,有两位大哥在火山等我,到时他们会带我追上去,你就放心。”江河道:“谁等着,爷爷也不放心。起来,要去,咱爷俩一块去。”说着把江心拉起来。江心赔不是道:“爷爷对不起,我刚刚太心急了。” 江河替她擦了泪,说:“傻孩子,爷爷还会不知道你这臭烘烘的脾气?等明天,等明天爷爷陪你一块去找,看哪个不识好歹的敢掳我孙子,我不把他卸了八块喂鱼。”江心道:“爷爷你就在家里等我们吧。去晚了,他们就走了。” 江河道:“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我也呆不住。你们怎么约定的?”江心回道:“明早巳时我还不到,就说明我不去了,他们就会离开。”江河道:“现在过去天也黑了,大晚上也不方便。明天也来得及。听话,把包袱放回去,爷爷去给你做饭,明早一早再动身。”江心听了,点头答应着,方放下包袱出去找小郎中说事。 小郎中见她来了,笑道:“正要去找你呢,我去叫他们,半个时辰后村口集合。”原来村里的青年约好了今晚去镇上看花火。江心此时已无半点心情,只说:“不去了,你们去吧。明早点卯时到我家一趟,我有事出远门,你送我出去一下。”小郎中问:“怎么突然要出远门?出了什么事不成?脸色也不好,眼睛怎么红晕晕的?”江心道:“没事,就是去探亲,别多问了,以后再说吧。记得点卯来,别误了。”说完转身就走。小郎中只得答应着。 江心自是一夜未眠,听小郎中已到,便蹑手蹑脚的出来。江河也是一夜不曾合眼,听江心要悄悄地走,便开门出来道:“怎么,不等爷爷?”江心道:“爷爷,你就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江河如何会答应?因此二人收拾妥当便一起出发了。小郎中送到火山口后方回身。 到了火山口时也不过辰时,爷俩朝火山客栈走去,路上遇见许多江湖人行色匆匆地往火山口那边走,一看神色便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原来玄真等人一早被弟子叫醒,说平心院中出了命案。命案所系之人不是别个,正是被惊雪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曾家然、六耳、裘清芷三人。三人皆被人割了脖子,血淌了满屋。被发现时血早已凝固,人也都已僵硬。玄真等人看到这场景,个个不由心惊胆颤,继而又气愤难已。这才召集高义、桑子秋等掌门执事上山议事。 有人言道:“定是史牍背后那个人所为,不然谁会这么残忍?定是报复。”又有人道:“也未必,若毒不是史牍这边的人下的呢,那说明给他们下毒的人也在火山口,这更难办了。只是不知凶手是否已离开。”一时议论纷纷起来,不在话下。 江心带着她爷爷到了火山酒家,见李子牧与东方培风迎了上来。江心介绍了江河。东方二人先安排他爷俩一块吃了早饭。方去寻昨天已商量妥当的人补了价钱,将马置换了马车。李子牧仍骑马,东方培风驾车,带着他爷俩循着记号一路追踪过去。 昨日,蒙之恩几人追踪进了火山镇上。从南追到西,又从西到东,最后绕到了北边的火神庙,在火神庙附近与小田、小杰碰了头。 小田、小杰忙回:“才跟丢了。刚进城,各派的人就在一家客栈堵住了史牍,双方交了手。这史牍狡猾的很,跟个地鼠一样,蹿走了。不过在城东时,他们又大打了一场。三勿罗汉本已将他困在‘六识禅功’之中,眼见就要将他制服,这史牍便拉着你们朋友胁迫说:‘若不收功,我与这小子同归于尽,你们知道我血肉之中全是毒,血雾蔓延开,连这镇子上的人也要为我陪葬。’那三罗汉是出家人,一听此言,岂敢冒险?因此只好先把他放了。他这一溜,到了此地,我俩寻踪觅迹而来,无奈天色见黑,观灯玩火的人越来越多,一时跟丢了。” 惊雪忙问:“那江岸呢?人怎么样了?”小田回:“也奇怪,打地那么轰轰烈烈,他却不肯丢下人,一路带着走。看那状况像被封住了穴位,看着不是很好,只怕,凶多吉少。”惊雪、青竹一听,可谓心急如焚。蒙之恩道:“这恶人本就受了伤,又被三罗汉困住,定然内伤更不会轻。此时应该躲起来疗伤,不会走远。各门派的人在哪?” 小田回:“在东边的流香阁客栈,他们也有人受了伤,如今更不想找人了。”蒙之恩道:“他们不找,我们找,你俩先将车马牵到前面的客栈去,且订好客房然后往西找。书生你带她姐妹往东找,主要留意落破没人住的地方,晚点仍在此聚头。”惊雪道:“书生你跟蒙大哥一路吧。我和青竹去流香阁请他们帮忙。”蒙之恩道:“也好,想他们会给姑娘这个面子,千万小心。”说着各自分开。 惊雪二人穿梭在人群里,连走带跑的到了流香阁这,忙进店来,见罗汉等人在吃饭。 罗汉等人见是神医姑娘,忙都起身招呼。还未等惊雪二人开口,墨山剑派的人已开口请她为受毒掌之伤的人看诊。惊雪也只好点点头,于是各派弟子便领着她二人上楼去。惊雪给几名受毒伤的人诊断过后,墨山的人又把神农谷弟子开的药方给惊雪看,惊雪也只好看了,说“就照此方养些时日就好了”。 墨山的人又忙问:“姑娘可知山上选出了谁当武林盟主?”惊雪道:“我们也下山追史牍了,并不知晓。不知这史牍为何要掳着那人?” 勿视罗汉道:“阿弥陀佛,若所料不差,应该是练功疗伤用。”未等罗汉说完,惊雪几乎攥破了拳头问:“练功疗伤?什么意思?”罗汉道:“这是地灵门的一门毒功,先把毒药喂给人,再饮人的毒血修炼内功,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内力充斥着毒气的原因。如今那少年恐怕已??若不是那厮以百姓相要挟,我三人早将他擒住。我们实在不敢冒这险,阿弥陀佛。” 惊雪、青竹听了,心早突到嗓子眼,急得眼眶红红的,忙央道:“如今这史牍肯定躲起来疗伤,可否请诸位再找一找,为民除了这一害。我们若寻得了踪迹也不要打草惊蛇,免得再有人受伤,到时再定条计策智取可好?不管寻没寻到人,我们子正在此汇合。有劳诸位。” 一行人想了想,决定留下两人照看受伤的人,余人都出去找人。找了半天,观灯的人渐渐消散,姐妹二人只好回流香阁。各派的人也早已回来,相问无果。惊雪、青竹只好告辞,匆匆回火神庙那边。半道上遇见蒙之恩几人来寻,仍旧是相问无果。惊雪又将勿视罗汉的话告诉他几人,几人听了也都忧心不已,愤慨难当。 回到同福缘客栈后,忙叫了宵夜,这才吃了口东西。刚出江湖,姐妹二人心中就压了这两件大事,既要引玄真等人离开,又要寻救江岸,哪一件都刻不容缓。如今江岸凶多吉少,另玄真等人已选出盟主,料想很快便会去梅山。且家事一时难以跟蒙之恩等人明说,因此难免又有欺瞒朋友之嫌。另外不见须弥山的人来,故此倍加愁云压顶。 二人对付了没几口便放下筷子。书生见状,且宽慰道:“你们放心,即是你们朋友,想必他定是吉人自有天相,天亮咱们接着找。不怕这史牍飞上天去。”蒙之恩等也都忙宽慰。 青竹看了看惊雪,这便叹息道:“不瞒大家,我们此次出来,是奉我伯伯之命,要去雪儿外祖父家送封急件家书,办些事情。伯伯又规定了时间,叫不能耽误,谁知又碰上这事,江岸我们也不能不救的,若救不回江岸,如何向江心交代。”蒙之恩听了道:“这也不必为难,你二人只管办事去。救人的事交给我们,我们定不会放弃找人,这史牍我非要除了他不可。”青竹道:“可是我们答应了江心,若她来了见不着我们,这,我俩是不是太不仗义了。以后哪有脸见人。”蒙之恩道:“姑娘为这个?若说二位姑娘不仗义,那只怕也没有人仗义了。江湖儿女不必拘泥小节,这江心、江岸既是你们朋友,自然也是我们朋友。明日江心若来了,我自然与她说清楚,放心就是。”书生也道:“如今这样安排是最好的了,也都不耽误事。若一味的只顾一边,倒迂腐了。”姐妹俩听了忙谢过几人。 因又讨论起该如何找人时,小田、小杰皆建议报官府,小杰说道:“咱们人手不够,各派的人如今也无心找人。让官府出手或许好些。”蒙之恩应允道:“好,点卯时你俩就去办,告诉他们,不要他们拼杀,找到踪迹就好。––许他们钱财,拿公文挨家挨户找,我就不信找不到。”小田、小杰领命着,又叹息道:“要是有画像就好了,找起来也容易。”惊雪道:“我来画。” 于是让小二备下笔墨纸砚来,惊雪提笔描了江岸与史牍的画像给小田、小杰。几人吃过夜宵,已是丑正,便都先回房休息。 惊雪、青竹躺在床上哪有睡意?半天,青竹突然说道:“这小子命还真是苦,以前的事也不记得了,得亏了江心和江爷爷收留。你说怎么就这么不走运?黑压压的人,他刚一来,倒好,偏就被拎走了,唉!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没事。”惊雪轻轻问:“为什么?”青竹道:“你想啊,他长着一副必须受苦受难的样子,以后估计还有好多磨难等着他呢,这一难不算什么。”惊雪叹息道:“你这话听起来不像好话。”青竹笑道:“对别人来说不是好话,对你来说是好话就行。”惊雪翻身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竹子,你说咱俩分开行事好不好?你跟着蒙大哥他们一起找人,我去引玄真他们离开。”青竹听了,坐起来,道:“想也别想,反正已经跟蒙大哥他们说了,有他们找着,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就是心太重了。” 惊雪拉她躺下,说:“你别激动啊,我就说说,毕竟玄真他们那阵势挺大的,我瞧这蒙大哥他们像有些本事的人,你跟着书生、蒙大哥他们,我放心些。也不晓得为什么须弥山的人不下山来。”青竹道:“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说什么也没用,你要是想趁我睡着了跑掉,那是没门的,我也会一个人追上去,我不会武功,你自己看着办。”说着搂着惊雪的胳膊。惊雪道:“我要想跑,还用得着等你睡?还威胁上我了,快睡会吧。” 不一会儿,惊雪见青竹睡着了,便想出去走走,于是轻轻坐起来,谁料刚坐起来,就听青竹喊:“干嘛?”惊雪唬了一跳道:“你不是睡了嘛,吓我一跳。”青竹笑道:“装得像吧?你现在起来干嘛?不会真想丢下我吧。”惊雪道:“我就是睡不着,想出去练练梅花剑义,一会就回来。”青竹坐起来道:“得了吧你,还练梅花剑义,我还不知道你?走走走,我也睡不着,一起去。”说着自己倒先下了床。 两人整装下楼,楼下只有两名伙计在值守,见她二人要出门,笑道:“大冷的天,这么晚了怎么倒一个个往外跑?”惊雪问:“还有谁往外跑?”一伙计道:“还有谁?就你们那几个朋友呗,也刚出去。我大概知道你们是去寻人,但尽人事,听天命也就好了。晚上街上不安全,现在什么人都有。这天也快亮了,姑娘还是天亮再出去寻为好。”惊雪道:“多谢小哥提醒,我们朋友往哪边去了?”伙计道:“火神庙那边去了。”两人谢过,匆匆出门,就往火神庙去。街上已无人,各家铺子的灯笼零零星星还有亮着的。 惊雪道:“到庙里瞧瞧。”于是二人踏进庙门,庙院里空空如也,又进了庙堂内,里头火神像前的香烛还七零八落地燃着。二人四下看了看,并无异常。走时,不禁又抬头看了看神像?? 此回正说“江心情急错口伤情,史牍伤重以人疗伤”。 第20章 同福缘 火神庙院里空空如也,庙堂内火神像前的香烛还七零八落地燃着。姐妹二人四处看了看,并无异常。走时,不禁又抬头看了看神像,心中都暗自许起愿来。 许是身上也疲乏,惊雪闭目垂肩之时,心中倒静了一静,突就听闻有响动,心头一惊。忙地侧耳倾身细听。青竹见状忙小声问:“怎么了?”惊雪“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再屏息侧耳倾听着,循声到院里来,只听得东墙外依稀传来几声抽泣,又听一男人轻声细语道:“别哭了,小心惹恼了他。”接着就没了声音。惊雪忙道:“走,那边看看,我听见有人哭,小心跟我后面。” 于是两人出了大门,绕进了巷子里,只离火神庙不过两三栋民宅的地方,又听见了女人颤颤巍巍地说:“怎么办是好?他会不会放过我们?”男的安慰道:“放心吧,天亮就好了。” 惊雪很快便找到了声音源头,从大门门缝往里看去,见正屋里的灯还亮着。轻推了下门,见门上着闩,又忙拉青竹退开,在她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才拔了匕首过来,轻轻移了门闩,推开了门,钻了进去。正往里走没两三步,突然,见屋里的灯灭了,一时也不知道里头什么情况。正是为难之间,青竹倒生一计,索性喊了一声:“爹,我们回来了。”倒把惊雪吓一跳,转念便晓她的用心,于是自己心底也已升起拼杀之意。 果不其然,屋里的灯又亮了起来。这时,走出一人,站在屋檐下,笑说:“怎么这么晚?”青竹听他如此问,却不问她们为何撬门进来,便已确定此人八九不离就是史牍。忙又问:“你是谁?我爹娘呢,怎么在我家?” 此时这一家人都被锁到了厢房里,听又有人进来了,一时也不敢出声,静静听外头那人说道:“我是你爹朋友。”说着走下台阶,月光之下,分明可认,姐俩一下便确定此人正是史牍,不由既喜且怕。 这史牍见蒙着面巾的女孩倒像是火山上的神医姑娘,心头也颇为吃惊,想道:“难不成这是她家?未免太巧,或是她与各派的人追寻上来了?”想着,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接着道:“灯会早散了吧?你爹娘等久了就睡下了。”一边说一边慢慢朝她姐妹二人靠近。 青竹道:“你胡说,我爹娘分明说等我们回来,而且我怎么没见过你?”史牍忙停下脚步道:“我初到宝地,特来拜访,没见过叔叔也是正常的。你们去喊你们爹娘起来也就知道了。”说着又向前谨慎逼近。 青竹喊:“你别过来。”忙又抬手挡着惊雪匆匆往后退。十二三步距离时,史牍突然就跃了上去,伸手欲擒她二人。惊雪急忙把青竹往后一拉,早已运足内力,准备接他一掌,却突地听见“咻”的一声,从门外飞射进一支暗器,那暗器直指史牍,紧接着又是三镖连射。史牍慌忙点脚后退,连连躲闪。转眼又见从左右厢房飞下十来人,个个提刀持剑朝史牍攻去。大门外也冲进两人,两人忙喊:“姑娘快躲好。”说着也攻了上去,一时之间打做一团。这史牍武功虽高,但终究重伤未愈,又突然攻进来这么多人。因此不敢久斗,忙忙飞上屋顶逃之夭夭。 见人跑了,为首的两人都过来向惊雪、青竹行礼打招呼:“在下金翎卫丁子旺,二位姑娘受惊了。”另一位道:“在下云门镖局沈州青。” 惊雪、青竹忙还礼答谢,说厢房里有百姓。丁子旺便命手下砸锁救人。姐妹二人忙奔入正屋,果见江岸正躺在床上,脸色灰暗,二人急忙唤他,江岸听唤,只微微睁开了下眼皮,便又昏死了过去。雪儿忙给他诊脉,却见他手臂上有好几道伤口,只用粗布简单绑着,还渗着黑血。二人见此形状,实在惨不忍睹,眼泪早就滚在眼眶里。丁、沈两人也进屋来,又叫主人家进来把灯都点上。 这时蒙之恩等人也都赶到,外面的人见他是神医姑娘的朋友,便放了他们进来。青竹听声跑出去迎接,说道:“人找到了,只是不大好。”蒙之恩等见是青竹都道:“你们怎么出来了。”一面说,一面匆匆都进了屋里,见江岸不省人事,忙也问情况。 惊雪道:“受了很重的内伤,还中了毒。蒙大哥,各位大侠,你们屋外守着,我与青竹在这里就好。我给他行针疗伤。”众人听说都退出门去等着,青竹且把门关上。 惊雪先取了一粒血铃兰丹化了水给江岸喂下,又取了银针在他左右手的心脉要穴上施了几针,然后扶他起来,坐到他身后准备运功给他疗伤。 这惊雪自那次运功助陈是拔针之后,就时常学习如何运功给人疗伤,虽还未精到,但只能一试,否则江岸怕也是难保。 因此盘膝而坐,运功行气,内力从指尖出,从江岸中枢穴入,连绵不绝地灌进江岸体内。惊雪驱使着内力游走他周身经络,打通他任督二脉,护他五脏六腑。一时也顾不上许多,内力越运越足,屋里灯火摇曳不止,青竹忙去护着灯,灭了一盏便点一盏。屋外的人更是听见里头有“嗡嗡”之音,都问情况,青竹边护着灯边喊道:“没事没事,我碰倒了东西,正施针呢,有事再叫你们。” 过了好一会儿,萦萦绕绕之气将他二人包围成一体,惊雪的内力也变成了江岸的内力一般。这时,只见江岸吐了口黑血出来。惊雪再为他灌了会儿内力后方渐渐收了。又替他收了针。方下床放他躺平。 青竹问:“怎么样了?”惊雪边诊脉边道:“暂时保住了条命。帮他擦一下嘴上的黑血。”青竹道:“我不要,你用你的手帕给他擦。”说着扭头去倒水。惊雪诊好脉,只好掏手帕替他擦掉嘴唇的黑血,又擦了擦他衣服上的血迹。青竹端了杯水来雪儿喝了,雪儿道:“让蒙大哥他们进来吧。” 于是青竹方去开门,蒙之恩等进来问了情况。惊雪道:“咱们回客栈去吧。”蒙之恩忙命小田来背江岸。 那家主人忙道:“不如在此将养着,我也好谢谢诸位救命之恩。”惊雪道:“就不打扰大叔了,还要带他回去处理伤口。那恶人应该不敢再来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些。若有亲戚朋友,暂时躲出去几天也好。”那主人忙就跪下磕头,众人将他扶起。 小田背上江岸,小杰、书生左右护着,一行人便回客栈去,惊雪让蒙之恩等先上楼,自己在门外对丁、沈二人道:“今日多谢搭救。”丁子旺道:“我们原是官门中人,保护百姓是分内之事,姑娘不必言谢。”沈州青道:“我也是奉少门主命保护姑娘,帮忙救人的。” 惊雪心想:“他们跟了一路,既非敌意,只怕有所求。”因此说道:“我猜想二位一直跟着我们的吧?不然怎么会出现得这般几时?又说这些话。只是我们姑娘家的被人这样跟着总是不自在。既然是友非敌,依我看,不如二位留下门帖,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岂不好?”他二人听她如此说,心下欢喜,也担心一直跟着适得其反,如今也算是结交上了,故此都道好,便进客栈写了帖子后,告辞离去。 江岸被救下后安顿在同福缘客栈,一直就昏迷着。蒙之恩等问青竹是如何发现的他,青竹便将过程说了。惊雪上楼来,又给江岸手上的伤口重新做了处理。小田说:“天也快亮了,大家回去歇息会吧,我一个人在此守着,天亮后小杰再换我,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再叫你们。”于是大伙方回屋歇下。 惊雪洗净了手帕,只在床上打坐,卯时叫醒青竹,又唤了伙计打热水来,二人洗漱后到江岸这边来,小田开门见是她俩,说:“怎么不多睡会,天还没亮呢。”惊雪道:“再过来看看他,他可醒过?”小田摇头道:“没有。”惊雪给诊了脉说道:“小田哥你外头守着,我再给他施回针。”小田应了出去,将门带上。 青竹问:“他怎么还没醒?”惊雪回:“伤得太重。”说着仍旧扶坐起来,为他运功疗伤。约摸一刻,江岸又吐了小口黑血,略微睁了睁眼,便又昏睡过去。青竹忙取架子上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血迹。 疗完伤后,青竹仍旧问了一回,惊雪道:“比先好多了,还要养些时日。若当时再晚一时半刻,只怕??也算是他命大。这史牍真是害人不浅,怎么会有人拿人血练功?”正愤怒之间,猛地眼前一黑,晕乎乎地站不住脚,竟直勾勾的往下栽。 所幸青竹一把紧紧抱住,唬得不轻,惊雪让她别喊,只道:“我没事,太累了而已,坐一坐就好。”于是青竹扶她凳子上坐下,方开门去,却见蒙之恩几人也都起来了,小田道:“我料二位姑娘一会要走,所以我把大伙都叫醒了。”书生道:“当真一会就走?”惊雪点点头。蒙之恩问:“他怎么样了?还没有醒?”惊雪道:“好多了,天亮后应该能醒来。” 因就要离开,见蒙之恩等人又是一帮可交知己,因此也说了面具之事,便都卸了妆相见。大家欢喜。惊雪笑道:“等东方大哥和李大哥来了,蒙大哥替我们道个歉吧,以后还有相见之日,再赔不是。”蒙之恩笑道:“不必客气。不是什么大事。” 惊雪又道:“你们且等一等,我们回屋开个方子给他。”说着,两人回屋去,写了方子,又留了一封信给江心。再装扮好面具,收拾好了东西复到江岸这边来。几人见都带上了包袱,便说:“天还没亮呢,再去歇会,吃了早饭再动身。”惊雪道:“怕误了时辰。蒙大哥,这瓶血铃兰丹和这封信还有方子替我转给江心。江岸就托你们照顾着,若江心没来??”蒙之恩道:“放心,我保准把他送回家去,小事一桩。” 惊雪便又说了渔村地址,又道:“天大亮后取一粒丹药化水给他服下,一日一粒。方子也劳大哥替我们抓了药,早晚给他一服。另外,李大哥东方大哥到了,也替我们谢谢。”蒙之恩等答应着。青竹笑道:“等我们办完事,到时到这小子家,咱们在河边支起炊具,让他下河抓鱼给咱们下酒。很开心遇见你们,我看以后我们每年元宵都可以约定在此聚一聚,这客栈名就很好,你们觉得如何?” 蒙之恩等听了皆欢喜赞同。青竹又捧着金叶盒道:“这些金叶,我和雪儿用不着,就留给大家吧,也是我们的心意。说着放桌子上。”蒙之恩道:“这如何使得的,你们姑娘家出门更要多带些钱傍身。快快都带上。”青竹又笑道:“我们那么会挣钱,蒙大哥就别担心了,还怕没钱花?这小子也是要用钱的,就不推托了。”蒙之恩笑道:“用不着多少,他的事只管放心包我身上,小田,你去找伙计要个小布袋子,把金叶装好,不用这木盒,木盒她们带着不方便。”惊雪、青竹忙拦住。书生笑道:“依书生注意,刚刚青竹姑娘说,往后我们每年元宵都再此相聚,可是这店未必长久,不如就用这些钱盘了这店,依然叫这些人打理着,挣不挣钱倒无所谓,只要长久,这样岂不好?剩下的就给江姑娘吧,看这江兄弟估计要花不少钱养着呢。” 大家一听,喜道:“如此甚好。”蒙之恩道:“既这样,这事就交给你书生操办可好?”书生忙道:“不可不可,交给小田哥俩,店就盘在他们名下。我是个乐逍遥的人。”说的大伙都笑了,蒙之恩便命小田、小杰来办此事,不在话下。 惊雪、青竹再看过江岸后,一行人便送下楼来,取了车马便告辞去了。青竹驾着车往流香阁的方向去,惊雪则在车里调息养神。天见亮时,便到了。 下车时,惊雪突想起个事来,便细声嘱咐青竹道:“那三罗汉修为了得,那日他们也在山上,你不要出声,以免他们听出端倪来,昨晚忘了嘱咐你。”青竹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明镜似的,我不说话也不行,你看这样讲话听得出来是我?” 说着,压着声讲了一句。惊雪笑道:“倒像爷爷养的小山羊,就你鬼机灵,挺好,不过,能不讲就别讲,怪难听。到底是婶娘有真本事,够咱们学一辈子的。”青竹笑道:“其实也不怕,样貌、声音像的人有的似,很容易诡辩过去。”惊雪道:“话虽如此,若引起怀疑,恐添麻烦。还是暂时这样吧。” 说完,两人拿着包袱葫芦下车准备进店,青竹压着声,向过来牵马的小厮说了声:“不住店。”小厮应了,拉着马车到一旁。 二人刚进店就碰见了三罗汉下楼来,于是上前打了招呼后坐下。正要点餐,又见各派的人都下了楼来,大家见过礼,落座。墨山的人就问:“姑娘今天还要找人?”惊雪回答:“不了,我们要去办别的事,知道这家的酒、糕点很地道,昨日也没能吃上,今日特来买些路上吃。对付史牍就交给诸位吧,到时盟主号令着,尽早为民除了这祸害。”各派的人都道“正是”。 接着众人便点了早饭。惊雪又让打包两份糕点带走。青竹把酒葫芦递上,仍压着声道:“打满美酒。”小二接了葫芦应声下去。 不一会几人端着早饭上来给各派的人,一人带着打包好的酒食给惊雪、青竹。惊雪问:“多少钱?”小二唤来掌柜,掌柜道:“总共二两银子。”惊雪伸手摸了摸兜,又摸了摸袖子,找了半天,对青竹道:“银钱在你那了。”青竹也找起来,道:“没有啊,都是你收着的。” 漕帮的人听了,笑道:“二位姑娘可是忘了带银钱?还是不小心丢了?不妨事,掌柜,一会一起算。”惊雪忙道:“稍等,稍等,我记得带了的。”说着两人各自拿来自己的包袱打开来翻找,青竹一翻,没拿稳,包袱里的银票、碎银子撒了一地。惊雪埋怨道:“哎呀,总毛手毛脚的。”说着系上自己包袱,起身来收拾。青竹忙将包袱放桌子上,蹲身来捡,一边捡一边往包袱里放,一边又尴尬笑道:“还好还好,要不丢人丢大了。”惊雪道:“还不够丢人啊,多话,快点。” 各门派的人往她们这一看,只见包袱里的衣物上还压着几本羊皮旧书,上面一本露出书名乃小篆写着:须弥山经医经。 这几个字倒不难认,众人见之,大惊,面面相觑着。墨山的为首的陈青雨忙道:“我来帮姑娘。”说着蹲身来捡。捡完后将碎银也往包袱里放,顺势定睛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书名,真真切切的,忙归坐向众人微点了下头。 收拾好后,惊雪便取了二两银子给掌柜,说道:“久等了,抱歉。”掌柜道:“无妨无妨。”说着退开。青竹忙将包袱系上,两人起身笑道:“各位见笑了。”众人笑道:“这种事,我们也是时常犯。”惊雪笑道:“诸位慢用,告辞。”两人出门取车,慢慢悠悠的朝北门而去。 这里,有不认识那字却见众人起异样的,都忙问情况。墨山陈清雨细声说:“须弥山经医经。底下的几本应该是武经等书。”又早命人门口瞄着,一时,大家聚拢到一处,慌忙细声商议起来。陈清雨低声问:“怎么办?这事情有些大了。”漕帮为首的常力道:“这是大功一件,不可不得,不可错过啊。” 勿视罗汉听了勿听罗汉说明了事体,皱眉道:“阿弥陀佛,名门正派,何以至此?”常力就要反驳,神兵阁为首的冷铭忙抬手阻道:“我觉得罗汉说的有理,这倒其次,万一是假的如何是好?”陈清雨道:“我看得真切,包袱里四本,上面那本就是医经,假不了。敢问若不是真的,她小小年纪怎会医术如此了得?能与神农谷匹敌?”神农谷为首的白术点点头道:“应该是真的,但我也同意罗汉所言。”陈清雨忙道:“这样,这事太大,我们不好做主,想必已经选出了盟主,可派几人回去禀报,我们跟着她们,想她们也脱不了身。”几人都道这样好。陈清雨便道:“三罗汉可要与我们一起跟踪着?”罗汉只叹气,陈清雨道:“既这样,我们各派一人跟着罗汉回去禀报,也将史牍的事说了。其余受伤几人他们已能行动,自己迟些回去不妨,我们则带人一起跟着,可否?”众人都道好,于是忙付了钱,也不吃早饭了,依计行动起来,不在话下。 那青竹问:“怎么样,他们有跟来?”惊雪掀开后窗帘子一小角,从缝里往外看,见各派的人牵着马远远跟着,笑道:“跟来了,出了北门,咱们就稍快些赶路。”青竹道:“好。我就知道他们会跟来,这群人真有意思的很,又想当坏人又想要好名声。雪儿你抓紧闭闭眼,养养神吧。”到了城北门这边时,突听人喊:“姐姐,姐姐。”转头一看,是秦招财挥手向她跑来。青竹停了马车问道:“这么早?”惊雪也从车里出来打招呼,招财笑道:“姐姐你们还住我家去嘛?我娘亲说了,看见姐姐就说一声,不要收钱。” 青竹笑道:“姐姐们不住了,还要忙去,这就离开,下回来了再住。”惊雪取了一包糕点给她道:“请你吃,我们走了,再见。”双方告辞了,青竹便驾着马车出了城,然后奔跑上路。 此回正说“火神庙搜音救江岸,流香阁失手现经书”。 第21章 断命案 且说丁子旺、沈州青天亮时分便相继快马回火山口去复命。半路上正好与寻踪觅迹的东方培风和李子牧擦肩而过。 丁子旺先到了火山,弃马上了七星阁,就有金翎卫迎上来参见说:“首领在平心院里,昨天中毒的那几人在夜里被人抹了脖子,玄真他们请首领去帮着查案。”丁子旺听说,又上平心院里来,见大院内跪了一地的弟子,一看便知是昨夜巡夜值守的,被曾顺罚跪着。大厅里坐满了人,玄真与杨阁上首,其余人分左右列坐,一干人等正在讨论案情。 丁子旺便径直上去给杨阁行了礼,又贴到杨阁耳边回禀了山下的事。说完,杨阁只点了点头,丁子旺便告退出去。 玄真问:“杨首领可是有公务在身?”杨阁道:“无妨,迟些再处理。”玄真便接前话问:“依杨首领意思,此案该从何处查起?还望指点一二。”杨阁道:“不瞒诸位,只怕此案很难查出个所以然来。杀人都讲个动机,凶手动机是什么?为何非杀他三人不可?是因毒不死再下杀手,还是另有敌人借此时机下手的?都不得而知,要认真查起来就繁琐细碎了。依在下看,将他三人风光些葬了,也就算尽了人事了。” 正说到此,又见沈州青进来,沈州青先参见过武林盟主等人,然后也附到云风耳边去禀报事体。云风听完,忙就起身向玄真说:“家父身体不适,晚辈想回家看看,还请盟主准允。”玄真一听,便允了,嘱咐道:“你回去代我问好,过些日子贫道再去拜会。”云风谢过,辞了众人,匆匆下了平心院,方对沈州青说:“门帖的事只怕是她的托辞,快带我去她的落脚处,今日务必请到人。这样的高人,一旦没了行踪,恐难寻觅。”沈州青一听,醒悟过来,自责说:“是我疏忽了,该留人继续盯着。”说着一道领着门人子弟下山。 这里杨阁接着说:“依伊谷主验尸推断,人是在丑时前后遇害的。墨山的樊新还有其他门派的小兄弟在子时还见他们师兄好好的,这也佐证了伊谷主的推断。若所料不差,他三人皆是在睡着时被人抹了脖子,一刀毙命,干净利落。现场喷溅了大量血迹,极大可能已经溅到凶手身上,这是唯一的线索。或可封山挨个盘查,也只能看运气了,毕竟离山的人已不下数百,怕凶手早已离开,要查出真凶,恐费时日。” 曾顺听了忙道:“封山只怕不妥,且不说咱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去盘查,就是有,挨个盘查也极不妥当的。众人都是为此次武林大会而来,突然都变成了嫌疑人,查到还好,查不出个所以然,岂不是寒了人心?且现在山里住着的大都是各门各派的人,大家都吃多了酒,连我们都难自证清白,又该派谁去盘查别人呢?一时闹将起来,不好收场。”玄真听说,点点头道:“曾帮主所虑不无道理。”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玄真又问陆庆和:“陆先生是个能人,依陆先生该当如何?” 陆庆和见问,忙起身见礼,说:“盟主抬举,陆某便无断案的本事,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现下是半点头绪也没有。但,若依陆某意思,此事非同小可,不如盟主与三位副盟主相商出个办法来,我想无论如何处理,在座诸位是无有不尊的。”众人很不想纠缠下去,况死的也非自己门人弟子,听如此说,甚觉妥当,都说“正该如此”。玄真几人也无他法,于是起身说:“既如此,诸位稍坐片刻,我们厢房去商讨妥当再做处理。” 此时,杨阁方起身请辞,于是几人都让出门来,杨阁告辞出平心院,到了石阶边,突然回头训斥丁子旺道:“怎么办事的,不是让你跟紧了嘛?几句话就把你打发了?十万八千里的,她怎会特意赶去洛阳。” 丁子旺忙俯下身道:“属下糊涂,属下是担心一路跟着适得其反,故此才??”杨阁道:“行了,跟你去的叫两人随我下山。你留下来,跟着玄真他们,有事速报。”丁子旺忙领命,招手让两人随杨阁下山,不在话下。 里头,玄真、慧真、曾顺与桑子秋到东厢房去商讨应对之策。玄真因说:“几位不妨畅所欲言。”慧真念了声佛,道:“依老衲看,还得严查,若不查清楚,那贼人恐怕就潜伏在身边,时常出来作怪,如何是好?”曾顺却道:“方丈慈悲,可是从何查起啊,眼下严查只会弊大于利。往后咱们注意着些也就是了。”桑子秋行礼道:“子秋斗胆一问。被杀的是墨山、少林、漕帮的弟子,昨天中毒的也是他三人。依神农谷的人和那神医姑娘的意思,他们早被下毒,说明早有人想杀他们。敢问,先前他们身上可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或贵派之中有什么不寻常之事发生?”三人搜肠刮肚半天皆摇头说“并无异常”。 桑子秋皱起眉额,说道:“这倒难办了。不管凶手是针对他三人还是针对贵派,亦或是专门针对此次武林大会。事既已发生,若不查,有损三位声誉,到时有那居心叵测之人拿此说事,说三位罔顾凶手逍遥法外,连自己门人弟子性命被害都不管,更何况是别派弟子?影响非同小可。若严查,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查得清的。亦如曾帮主所言,连咱们自己都难自证清白,怎么去盘查别人?再说把那么多人封在山里势必会引起众怒,到时又有人说三位以权谋私,打压别派,这更是万万使不得的。” 三人边听边想,可不正是此理?一时倒对这桑子秋有刮目相看之意,却也起了为难之心。慧真只道了声“阿弥陀佛”。曾顺发牢骚说:“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这人是看准了我们的心思了。”玄真点头道了句:“桑长老所言亦是贫道心中顾虑,依桑长老之意该当如何处置方较为妥当?” 桑子秋想了想,说:“查,也不查。”几人疑惑问:“此话怎讲?”桑子秋道:“盟主可指派一人专门负责此事,对众人称严办严查,誓要为亡者报仇的。到时先自查咱们的门人子弟,让他们配合着接受些问询。其他门派就不查问了,众人见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且将来再有事,再要盘查他们,他们也没有不配合的道理。目前,只有一人是最为可疑,就是昨日掳人的史牍。如今武林大会也已完成,正是要杀他立威的时候,盟主再下武林令拿他。另外曾帮主还须舍些钱财料理几人后事,毕竟是在火山上出的事。若三位受害人家中还有人,当厚赠些银钱方妥当。”曾顺听后,笑道:“这个自然的,我觉得桑长老此法甚好。”玄真与慧真略做思索,也都点了头。 曾顺便问道:“敢问裘兄和六耳小师傅俗家中还有人在?”玄真二人皆道“尚有生身父母在”。曾顺道:“无论如何,俗家人讲孝义为大,生身之恩不可不报,那我就赠他们俗家父母些厚银,也算替他们了了这尘缘俗世之事,也好叫他们无牵挂地往生得道去,可使得?”慧真听说,已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真也道:“有劳曾帮主费心了。”又对桑子秋道:“既这样,查案之事就交由桑长老如何?”桑子秋忙道:“当凭盟主调派,子秋自当谨慎处理,果真查到线索,自当及时禀报。” 四人商讨妥当,复回大厅,玄真面向众人,道:“诸位久等了,经商议,封山显然不妥,但此案必查,此仇必报。查案之事就交由桑长老全权负责,不论时日多久,势必要查他个水落石出。另外,眼下还有一件大事,也不知罗汉他们擒住了那史牍没有。这史牍若不除,往后势必威胁到大家身家性命,是重中之中,贫道将下武林令讨之,望诸位精诚团结合力擒了他,为武林除害。” 众人听如此说,都很叹服,皆起身应了声“是”。玄真示意大家坐下,接着道:“如今,还请曾帮主派人协助料理小徒几人后事,令他们在这山峦之间入土为安为吧。”曾顺起身道:“盟主放心,不管怎么说他三人也是为了此次盛会才遭毒手,又是在我火山口出的事,曾某实是惭愧。另墨山、少林两位小师兄俗家之中仍有生身父母,曾某将厚赠些银两,算是了他们这一世尘缘,我自家堂弟家里,我自会照管。若诸位还觉得安排有疏漏的地方,随时提出来,曾某一定妥当安排。”众人都道:“如此行事已妥当至极,已是大义之举。” 接着,曾顺又道:“曾某愿另出一千两白银为日后行事做经费,由盟主定夺支配。”各派中亦不乏家财丰厚者,也纷纷说愿为武林略尽绵薄之力。玄真忙道:“多谢诸位,此事容后再说吧,眼下史牍的事还须再派人下山去??” 玄真话未说完,突见三罗汉等人匆匆进院,转眼已入了大厅。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罗汉等人先参见了武林盟主。玄真忙问:“拿住了?”墨山的弟子忙回:“那厮歹毒,我们追下去,打大了几场,伤了几名弟子。那厮知逃不了就仗着血肉之中有剧毒,说:‘若再逼他,他便同归于尽,让血肉之毒散播全镇。’如此以镇上的百姓相要挟,否则早收在三罗汉的六识禅功之下了。” 众人听了气愤难当,纷纷说必须要除了这祸害。墨山弟子接着又忙凑到玄真耳边说了《须弥山经》现世一事。玄真一听,失色大惊,登时从座上噌立起来,看了看三罗汉,三罗汉只道了声“阿弥陀佛”。 勿听罗汉及漕帮、神农谷、神兵阁的弟子也凑到各自掌门人耳边汇报了此事。几人听后,无不震惊得立起身来,面面相觑许久。 众人不知所以,满脸疑惑,都问是何事?半晌,玄真转过身来,命弟子道:“快将事说与诸位知晓。”墨山弟子愣了一下,回过神,转向众人道:“史牍虽失踪了,但发现了另一件大事,《须弥山经》现世。” 众人一听,再坐不住,连桑子秋与陆庆和都差点惊跳了起来,二人只相互扫了一眼。又听那墨山弟子道:“你们可知这经书在何人手中?——就在昨日那神医姑娘手上,我们看得真真切切,不敢轻举妄动,故此快马回报,如今师兄他们正跟着她们。”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起来,又都问如何发现的。墨山弟子便又将流香阁那段仔细说与众人。众人皆疑问:“会不会是假的?”回来的几人皆道:“看得仔仔细细的,总共四本,最上面一本小篆写着须弥山经医经。若是假的,那女孩的医术怎么会如此登峰造极?”玄真想了想,又问伊道尹:“伊谷主,依你之见,那女孩的医术有没有可能是须弥山经里的?”伊道尹只道:“天下之大,能者甚多,也不只须弥山经上的医术了得,很难断定。”玄真见桑子秋正在沉思,便又问:“桑长老怎么看此事?” 桑子秋正自暗想:“这女孩是何来路?为何她手中会有经书?林胤——那女孩莫不是他女儿?难不成真有经书在他手上?果真是她们无意展露?不管如何,倒省了我许多事??”正自想着,突听玄真问话,忙起身道:“关于这经书也是传说,从未见过,谁也不好断真假。只是那女孩的医术却不假。若大家都看见了医经,只怕有可能是真的。若是真的,倒是武林之福了,我等何其幸也!不如追上去,借书一看,真假自然可辨。”曾顺忙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此事不能拖。”众人随声附和。 玄真见状忙道:“既如此,我等一行人下山去,不要带太多人,各派只需带上几名随行弟子即可,莫要太声势浩大,扰了民安。另外我等此次下山正好顺道追查史牍,结果了他。等料理完几名弟子后事,咱们未时出发吧。”曾顺忙道:“盟主,兹事体大,当务之急是下山去,他三人后事我自会安排人好生料理,若误了时辰,叫他三人泉下也不安啊。”众人纷纷称是。玄真犹豫了半晌,方道:“好,就依曾帮主的,方丈你以为如何?”慧真道:“阿弥陀佛,也只好如此了。” 曾顺便命曾南道:“此事交由你来办,不可马虎,另派人去他几人家中多送些银钱。家然的位置就由你来接着,若有半点差池,半分不妥当,唯你是问。”说着将曾家然令牌给他。曾南暗喜领命道:“遵命!”又说:“另还请墨山与少林的弟子协助一二方妥当。”玄真、慧真皆道:“应当的。”于是命弟子协助不在话下。 安排妥当,玄真率领一干人等就出了平心院。曾顺又指院里弟子怒吼:“先把帮没用的东西关起来。”曾南领命。一行人到了阶梯前,桑子秋忙向玄真道:“盟主,还有查案的事,我嘱咐他们几句,随后就到。”玄真点了点头,便匆忙下山。 桑子秋便对高义说:“帮主带两人,咱们一起去,其余人留守听阿香与春女安排。放心,看在你娘亲份上,我会帮你光大兴隆帮,你先下去吧。”高义唯命是从。 这里桑子秋又对身边两名侍女道:“你去见桑谷,让他速去梅岭,暗查清楚那林胤的女儿是否在家,记住,暗查。春女留下来查案,走个过场便好,明白?”两人领命,然后也都一同下山来。 才到了玄武池,恰碰高信一行人才回来,高义压着声恨骂了几句,斥他留守。一行人出了山门,到了火山酒家这,陆庆和方与玄真等人辞行说:“陆某的事已了,离家许久,怕老母亲惦念着,还等着我带回外祖的信息去,就此别过了。”玄真颇为诧异,以为此时他定当一道前去,不料他却是辞行还家。心中倒觉得前番对他的疑虑很是不妥,只问:“陆先生不与我们一起去?”陆庆和回:“就不了,陆某跟着去也没用,将来还望诸位指点一二,就是陆某之幸了。”玄真道:“陆先生将来有事只管开口,那我等也就不强求,代我们向令堂问安。”陆庆和笑道:“多谢!诸位请!”说着,便就此别过,目送玄真等人快马离去,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就在早上的时候,东方培风与李子牧带着江心、江河追踪上去。几人才进南门,就遇见了蒙之恩。蒙之恩已候多时,见人进来,忙喊上前去。二人也都下来招呼问道:“看蒙兄神情,人可是解救出来了?”江心听是蒙之恩,早已跳下马车,焦急问:“蒙大哥,怎么样了?”还未及蒙之恩言说,车上江河也下来了,东方培风介绍道:“这是江心的爷爷,也非跟着来了。”蒙之恩见了礼,笑道:“放心,人已救下,就是受了重伤,不过所幸没有生命危险,算救回来了。” 江心一听,心头巨石登时卸下,退后一大步,就要给蒙之恩三人跪下言谢。蒙之恩忙伸手搭住,硬扶了起来,笑道:“江心姑娘莫要如此,既是雪儿与青竹的朋友,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哪有置之不理的?走,我带你们去见江岸,到了客栈再说。”于是领至客栈,到了江岸房间来,见江岸躺床上,脸色苍白无比,爷俩连唤数声,江心早就滚下泪珠。 书生一旁宽慰道:“江爷爷、江姑娘莫担心,喂过药,中间醒过一次,还问着:‘江心呢?’这会是睡着了的。”江心以为惊雪二人还未醒,便问:“雪儿与青竹在哪个房间?我去瞧瞧她们。”蒙之恩道:“她们有要紧事要去办,便先离开了。”江心这才想起她们要去须弥山送信。又听蒙之恩接着说:“这是雪儿姑娘留给你的信,还有开的药方,药已经抓了回来,都放在那,早晚一服。另外这瓶丹药每日早晨化一粒在温水里给他服下,这丹药想必是稀罕物,要收好。”江心收了,一一答应着,欠过身,把包袱放到椅子上,打开信来看。 此时,江河正自给江岸把脉,书生见状忙问:“江爷爷也懂医?”江河边把脉边笑了笑道:“略懂一二,略懂一二,这小子果真是雪儿那丫头救回来的?”书生几人笑回:“这还能有假?若非她在,只怕无力回天啊。”江河听了,叹了一声“果真后生可畏”。 江心看完信,回身说:“爷爷,你老就别装高明了,你就是个兽医,把江岸当什么了你。”说得大伙都笑了。江河笑道:“别拆你爷爷的台,她们信上怎么说?”江心道:“没事,就嘱咐了些需要注意什么事项的话。” 江河起身对蒙之恩等人说道:“诸位少侠,所谓大恩难言谢。老朽便请大伙吃酒聊表谢意吧。将来有机会,你们到家里玩,我为你们做河鲜大宴,到时再到雪儿她们家顺几坛好酒,你们不知道,她家的酒美的很,我还藏着两坛,早知道就带过来了。”蒙之恩笑道:“我们原还说等他好了,让他下河给我们抓鱼呢。”江河笑道:“一定让他抓,还有你,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到处乱跑。抓紧下去让掌柜准备,人多,要个大的包间。”江心欢喜答应着跑下去。蒙之恩等笑道:“那晚辈们就恭领了。” 江心跑下去交代好后跑上来,身后还跟着小二,江心笑请:“大哥们请。”小杰笑道:“我留下来看护着。”江河道:“不用不用,没那么娇气,睡个觉还要人看着,不管他,咱们吃酒去。”小二道:“咱们对面那间雅间最好,能看见这边,到时我也留意着,要有响动再叫诸位,只管放心。”江心又问:“不是还有一位小哥么,怎么不见人?可是出去办事了?”小杰道:“昨天他没睡,这会正歇觉呢。”蒙之恩道:“去,叫起来,吃饱喝足了再睡。”小杰答应着去。 小二领大家到了对面。小田、小杰也忙过来,大家见过,江心自是感激不尽。一时酒菜陆续上来,江心亲自给众人斟了酒,自己又自饮了三杯以表谢意后,爷俩又一道敬了众人。大伙且边吃边聊。 那书生吃了酒就滔滔不绝起来,从如何结识的惊雪、青竹讲到如何追踪,如何发现的江岸,如何救下人,说得天花乱坠。东方培风又说了火山之上最后谁决出武林盟主的事。江河也吃多了,一时欢喜,话更密了,又讲起了这江心、江岸的来历,此时,江心却不似往常那般拦他,倒偶尔附和几句。众人听后,无不感慨。 正欢聊间,进来一伙计道:“刚刚前后脚来了两伙人,都打听你们那朋友。掌柜只跟他们说人在天不亮时就都离开了,也问那受伤的朋友,掌柜只说一同走了。让我上来回一声。” 蒙之恩点点头,问:“可知是什么人?”那伙计道:“有一伙的口吻倒像公门中人,另一伙就不知道了,应该是江湖中人。”说完便告退出去。蒙之恩接着道:“应该是金翎卫与云门镖局的人。”书生道:“昨天他们不是留了帖子了么,怎么这会又来寻?雪姑娘儿她们不会有事吧?”蒙之恩道:“只要不是史牍,应该没事,想必他们有求于雪儿姑娘,不然昨儿也不会出手相帮。”东方培风点头道:“那雪儿姑娘在火山上漏了那么一手医术,他们只怕想请她看诊也未必。” 就在这时,门外伙计喊道:“你们朋友醒了。”众人看向对面,见江岸已出门来,扶着墙。江心忙就跑过去,江岸抬头见是江心,如见了命一般,一把搂在怀里。江心红着眼道:“没事了,没事了。”好一会江岸才松开手。江心道:“觉得怎么样?”江岸道:“没事。”江心道:“走,带你去见恩人。爷爷也过来了。”说着,扶着江岸到对面。 众人欲起身相迎,江河早就按下,自己拉着脸看着她俩进来。江岸先见过江河,江河这才不由责备起来,谁知说着说着,倒真动了火气。江心突见他爷爷眼皮直跳个不停——似有怒意,这倒也是第一回见。心里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与江岸一同低头听训。 蒙之恩等见他果真动了肝火,都忙拿话开解。江河方道:“看以后怕不怕,也不知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先给大哥们敬了酒再坐。” 江心便扶着他给蒙之恩等人敬酒。又逐一介绍了蒙之恩等人。完了,方扶江岸坐下,才说惊雪与青竹先已离开了。江河见自己真动了火,大家都沉了气氛。忙转脸拉着蒙之恩等人乐哈哈又笑起来:“陪老头多吃几杯。不理他们,不叫人省心,等亏遇见你们。”因又问:“这个史牍是什么来头?”大伙方又聊开,说是地灵门的余孽,原名叫史文。书生这才问江岸:“昨天发生了什么,你可记得?” 江岸便慢慢回说:“被掳进城后,他就逼我吃了两粒药丸子,吃完身体像被无数枚针刺穿了一样。一会儿,他在我身上点了几下,我再动弹不得了。然后,然后划破我的手,接了一杯血来喝。紧接着就有人杀了进来,他又掳着我从窗户逃开。之后那伙人一路追他,他们打了起来,最后他说要同归于尽,说什么他血肉里都是毒,他会拉一镇子的人陪葬,那些人才让他逃了。再之后,到了一户百姓家,又喝了几次血,那会我也不知道疼了,只迷迷糊糊的,再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江心听得心如刀绞,豆大的泪滴个不停。众人更是满腔怒火,拍着桌子大骂史牍。李子牧道:“蒙兄、东方兄,咱们若不为百姓除了这祸害,枉为一世人。”东方培风道:“喝血练功,丧尽天良,往后不知多少百姓遭殃。咱们得寻到他,为民除害。”蒙之恩道:“没错,如今江岸兄弟也安全了,接下来这便是我们要做的事了。”书生道:“要除他,也算我一个。”蒙之恩道:“你就算了,你离家这么久,该回去一趟了,莫叫家人担心。再说你这武功,我们还得护着你。”书生笑了笑,不好意思道:“说的也是,那你们要小心,这史牍不一般,宜智取。唉!我确实也想回去一趟了,交代完了事再来,你们可一定要记得元宵之约。” 蒙之恩笑道:“记得记得。”东方培风与李子牧忙问:“什么元宵之约?”书生笑道:“倒忘了说于两位大哥听。”接着便将昨日约定之事说与他几人听。大家欢喜。 蒙之恩几人住了一日,报了官府一起寻史牍踪迹,并未在镇上找到人,因此这日也打算离开,他处另寻。小田、小杰也盘下了店,掌柜见价格丰厚,因此也欢喜交接,仍是自己打理着。大家又交代掌柜务必照顾好江心爷孙。东方培风也另置了马匹,把马车留给江心几人,好还家时方便。 小杰又想起来把江岸的画像给江岸,说用不上了,另把剩下的金叶一并塞给了江心,江心只得先接着。临走时,江河拉着蒙之恩的手,嘱咐道:“你们要注意安全,这史牍抓着最好,抓不着也不要勉强,慢慢来。先保证自己安全最紧要。相信这歹毒的人他活不长,人不收他,天也收他。”蒙之恩几人答应着,方告辞离开,书生也分道回家去。 此回正说“断命案遇调虎离山,说约定全恩义情谊” 第22章 医旧疾 上回说到,就在江河与众人吃酒说话时,伙计上来说有两伙人找惊雪。店家依惊雪青竹嘱托,打发了。那两伙人不是别个,正是先后赶到的云风及杨阁两伙人。 现下且说云风带了沈州青几人赶到,打听得惊雪等人天没亮就已离开。沈州青听了,又自责起来。云风只道:“但愿她能去阆阊吧。”想了想,又命:“你们几人分开到其他城镇去着人寻找,所有人暂且放下手上的活,只要是探到符合特征的两名同行女子都速到阆阊回我,快去。”几个手下领命上马去了。云风二人也快马赶回阆阊城。一回到家中就命所有人出去寻找打听。晚饭也无心吃,一心只想尽快找到人,好请来给父亲治病。 约摸有半个时辰光景,果有人回:“找到两位与描述相符的女孩,此时就住在蛟桥园那边的客栈,咱们的人已守在那边。”云风一听,不管三七二一,立马带人提车马前去。 原来惊雪姐妹赶进了阆阊城,住进了客栈。而一路跟踪着的墨山、漕帮、神农谷、神兵阁四个门派的人见她们住进了客栈,便派了两人去回禀玄真等。余人则都住进了客栈对面的胭脂铺。这胭脂铺的老板见他们持刀带剑的,也不敢多言,又见他们给的报酬极丰厚,便把铺子包给了他们。 此时从窗户盯梢的人忙回:“云门镖局的云风。”众人忙看时,纳罕不已:“他不是在山上嘛,怎么这么快就到这里了?是几个意思?”见云风已进了客栈,漕帮的常力忙命一人:“你去探探,过去买坛酒,买两只烧鸡,机灵点,别露了马脚。”那人点头就过去,进了店,见沈州青带着四人正坐着吃茶,掌柜正领云风上楼去。自己忙坐到角落边,向小二点了酒食打包,小二应声下去,自己忙斜着眼看。只见那掌柜的带了云风上了二楼,在一门前停下,敲了敲惊雪她们的房门,说:“二位客官,有人求见。”惊雪、青竹里头听了,以为是各派的人,未及装扮面具,只忙取了纱巾蒙实,问:“谁?”掌柜回:“是云门镖局少门主。” 惊雪、青竹听是他,倒有些诧异,便开门相见。云风见果是那女孩,大喜,忙就行礼道:“在下云风,冒昧求见。”掌柜见已见上,便要告退。云风忙让:“备一处雅座,我要请二位姑娘说几句话。”惊雪道:“不必了,云少侠有话在此说一样。”云风听说,向掌柜点了点头,那掌柜方告退下去。 惊雪好奇问:“云少侠不是应该在火山上嘛,怎么就到了这?是一个人还是其他门派也到了城里?”云风恭敬回道:“是云风一个人,其他门派的人都在山上处理命案的事。额,就是昨天被姑娘救回的三人,夜里不知被什么人抹了脖子。” 姐妹二人一听,吃惊不已。青竹又压着声音道:“那你一个人跑下来,不怕人说你‘心里有鬼’?”云风道:“清者自清,此次下山是有事求二位姑娘。因家父旧疾缠身多年,寻了不少名医,吃了不少药,总不见好。昨日见姑娘医术了得,本想武林大会结束后就请姑娘为家父看诊,谁知出来史牍这档子事,我才派人跟着二位,着实不妥,云风在此向二位赔不是了。”惊雪道:“无妨,倒阴差阳错从史牍手上救出了人,我已收下贵派门帖,按理到了此地就该去拜访。只是我们现下不是很方便,请云少侠见谅。” 云风忙道:“岂敢。在下担心失了二位姑娘行踪,故此着人寻找,所幸在此寻得,还请姑娘到府上为家父诊断诊断,无论结果如何,云风定当厚谢。”说着俯身行了个大礼。 惊雪见他一份孝心,只是当下形景,颇为不便。云风又道:“若姑娘现下不便,明日一早云风再来请。”惊雪听说,更加为难起来。青竹想了想,便道:“看在他一份孝心上,便去看看也无妨。”惊雪便道:“也好,云少侠且楼下等一等,我们收拾了东西下来。”云风感激不尽,忙下楼等着,叫沈州青赏了掌柜伙计银子。此时漕帮的那人早已买好了东西回去复命。不一会,惊雪、青竹已扮上面具,仍旧还戴着面巾,携了包袱就下来,随云风前往云府。 胭脂铺的人见状,为首的陈清雨、常力、冷铭、白术四人忙商量出对策来,他四人跟着车,另命四人以住店为由伺机潜到惊雪她们住的房间去查看,余人留守胭脂铺。 到了云府,云风先引惊雪、青竹到大厅上等候,命人上茶,自己又辞身出去请云万春。不一会,便扶着云万春上厅中来。惊喜、青竹起身相迎。云万春只笑道:“坐坐,二位姑娘请坐。”云风也扶他爹落座。 云万春仍微笑道:“听风儿说二位姑娘医术了得。这些年为我的病也不知请了多少人,该请的不该请的都请了,我总叫他不必为我操心,总不听,我的身体我能不清楚?不过就这样罢了。二位姑娘吃饭了没?纪叔,快,准备饭菜。” 惊雪听了云万春这几声笑语,已初断其结症,忙说:“多谢云门主,我们吃过了的。听云少侠说云门主这是旧疾,何否与我们讲讲?” 云万春见她并不诊脉,先让讲讲,与先时医生看诊颇为不同,心下倒觉奇特,便只说道:“说起来也有年头了,年轻那会,练武时不小心受了伤,便落下了这毛病。开始也不大当回身,不过是雨天寒天的咳一阵也就好了。有年纪后,才重了起来,半夜时常咳嗽,不过是胸闷而已,坐一会儿,也就缓过来了。” 惊雪接着问:“是自己想咳,还是不由自己地咳?”云万春听完,又是一愣,回想了想,道:“先时是自己想咳一咳,后来就由不得自己。其实最近倒少咳了,我倒觉没什么,他们总担心。毕竟上了岁数了,差了些,他们就急得不得了。我还能活成神仙不成?已经知足了。”云风心疼道:“爹莫要胡说。” 惊雪这才道:“晚辈给你诊一诊脉吧。”云万春笑道:“那便有劳了。”惊雪起身去诊了会脉象,复归了座,看了云风一眼,皱着眉道:“云门主且宽心将养着,旧疾还需静养,不必忧虑。” 云万春见状,笑了笑,说:“姑娘有话直说,云某不是怕死的人,不必宽慰我。”惊雪也不委婉说辞,直说道:“云门主见谅,门主久病,已非药石所能医。”云风等人一听,哪能不唬得一慌,皆慌忙问:“姑娘这是何意?”倒是云万春,道:“慌什么,人总要过这关,有什么大不了的?”惊雪又道:“云门主若果真如此觉得,倒还有几分希望。另有句老话说的最好:‘心病还需心药医。’若心中结难解,仙丹下去又有什么用处?” 云万春听了此语,心下暗暗思忖:“看她年纪,如何能有多高深的医术?我也不过为了应付风儿罢了。如今听她三言两语,竟处处点在‘心病’二字上,她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风儿已告诉了她不成?”因此笑道:“看来风儿都告诉你了。我到了这岁数了,什么心结不心结的倒无所谓了。唉,只是风儿尚年轻,心又重,又要强,我不想他步我后路啊。”云风俯下身道:“爹,风儿没说。”云万春听了,更加惊讶起来,想:“如此说来,她倒有些本事。”因又说道:“我是练武受的伤,姑娘怎么就提到心病上?” 惊雪笑道:“现在才算知道了。”云万春听了,也笑了笑。惊雪又道:“不管什么岁数,有病便医,有结便解,哪怕只剩一日可活,仍需积极些才是对的。如今听云门主意思,只怕云门主的心结又添了担心云少侠这一个,说明心结终归还都是一个心结,若云门主不介意,倒不妨同我再说说。我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说出来,心里总归舒坦些。” 云万春吃了口茶,含笑道:“姑娘聪慧,与我见过的医者不大一样。想来,这心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我们云家虽有些家财,但武学却没落了。当年我祖父所创归鸿刀法,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当时的风鸣枪法并称‘刀枪二绝’。”说到此,惊雪、青竹不禁相看一眼。云万春便问:“二位姑娘可听过?” 惊雪回道:“以前听家人讲过风鸣将军的故事。”云万春笑道:“没错,正是风鸣将军的风鸣枪法。如今,风鸣枪绝迹江湖,实在叫人唏嘘。我们家归鸿刀法也没落了,严格来说,是自我祖父后,就没有家人练成过归鸿刀法。当年,祖父将归鸿刀封在巨石之中,到如今也没人拔得出来。我父亲也是因此郁郁而终。后来我便励志要拔出这刀,因此练武操之过急,才落下这毛病。如今我最担心的就是风儿也??”未曾说完,便只叹气。 云风忙宽慰:“爹爹放心,风儿心中有数的,不要为风儿担心。”青竹道:“好好的刀封在石头里做什么?”云万春笑了笑,道:“祖父心意,我们也不知。只留遗命:‘凡我云家子孙,可用别刀练习归鸿刀法,他日谁能拔出,谁便是此刀主人。’。”青竹玩笑道:“你祖父还真是顽皮,还真会给你们这些子孙出难题。”惊雪忙拉了拉。青竹又笑道:“云门主莫怪。”云万春微笑道:“无妨无妨,姑娘这话,这小子儿时也说过很多次。”青竹听说,便冲云风笑了笑。 惊雪道:“想必尊祖父之深意也是为了云门儿孙好的,没理由有意为难。”青竹笑道:“虽说如此,也不必为练武伤身,岂不是本末倒置?反正总会有拔出来的一天嘛,急什么呢。”云万春笑道:“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我们家是开镖局的,江湖险恶,若没有武学傍身,只怕我这家业也难安稳。如今不过是仗着祖父还留下些威名行走江湖罢了。”惊雪听说,暗想:“听他言语,并不将生死记挂心上,理应颇有些胸襟,可是偏又将这家业记挂心头。”正想着,听青竹笑问:“想必这归鸿刀也是把神兵,能否带我们见识见识?”云万春便不推辞,答应道:“姑娘若感兴趣,便带你们瞧瞧,只是刀在石中,看不全。”青竹道:“无妨。”云万春道:“那二位姑娘请。” 于是纪叔与丫鬟提着灯笼引路,云风扶着云万春,带着惊雪、青竹一起到了东北角的祠堂去。云万春与云风先进祠堂上了香,出来方引惊雪二人到刀亭上。亭上已挂了灯笼,云风再接一个灯笼亲提着到亭子里面。 惊雪、青竹早看见高亭内有一块半丈高的巨石,进来一看,巨石上插着一把宝刀,只有二寸刀身与刀把露在石头外。云万春道:“这便是归鸿刀。”云风把灯笼举过去,只见二寸刀刃寒光一晃。惊雪叹了声:“好高深的修为,石头竟无半分裂痕。”青竹道:“真的很难拔出来?”云万春笑道:“姑娘可以试试。”青竹笑道:“不了不了,我又不会武功,只怕放在我面前,我也提不动。不过,要是我,我把石头慢慢凿开,这样不就行了,何必折磨自己。” 云万春听了大笑起来,咳了一阵,半晌平复了道:“二位姑娘看这里,风儿,灯笼,灯笼。”云风极不情愿的提着灯笼照过去,云万春指着石上,笑道:“这小子十二岁那年偷偷凿了,还好我发现的及时,不然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青竹笑道:“看来被揍了。”云万春笑道:“没错没错,被他娘打了一顿板子,再不敢了。”云风听了不言语,只红着耳根。惊雪笑道:“我这妹妹,也经常被我婶娘揍。”说的云万春开怀大笑道:“还是家里有女儿好,还是女儿好,许久没有这么开怀了,二位姑娘能否陪云某小酌一杯?”云风忙道:“爹,你不能吃酒,咱们回去喝茶吧。”惊雪笑道:“酒也是能治病的,只是多了也是立时能要人命的。”云万春听了更喜道:“你听听,你听听,姑娘的意思是能吃。我这么久滴酒不沾,也没见病好了。”说着便请她二人移步回厅上。 一时,几样酒菜已备妥。云万春早自己提壶斟上酒,举杯道:“多谢二位姑娘的到来,云某敬你们。”惊雪、青竹举杯陪着,云万春慢慢饮下一杯,欢喜道:“这滋味,美,可馋坏我了。谁都不让我吃,依我说,就冲这点,姑娘医术就远在他们之上。”惊雪笑道:“云门主过奖。”云风道:“依姑娘意思,家父这病该如何医治?”云万春忙拦住,道:“莫再提治病,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倒酒倒酒。”云风便只好提壶斟上。 惊雪笑道:“云门主慢慢些喝,一杯只吃出十杯二十杯的滋味来才妙。”云万春觉来有理,便应着。惊雪接着道:“云门主现下吃的什么药?”云风忙从怀里掏出药方展开给惊雪,惊雪接过一看,说道:“这方有些霸道,依晚辈意思,不大适合云门主,只怕吃完药是好一分,险一分。”云万春喜道:“姑娘真神人也,这药吃完倒好一阵,之后咳起来却又比先前更厉害。” 云风急忙相问道:“那如何是好?”惊雪道:“还是那句话,‘心病还需心药医’,只要云门主心情舒畅,不过分忧思,静养着,或可好转也是情理之中。”云万春道:“多谢姑娘良言。”云风知他父为人,若说抛开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仍是满脸忧虑,只道:“爹爹以后只管安心,别个事不必理会,也不必为风儿挂心。” 惊雪看在眼里,心想:“终究还是要将旧案翻出来说白,或可解去他父子心病。”因此道:“晚辈斗胆一问,若当年尊祖不把归鸿刀封在巨石里,会是什么结果?或者换句话说,二位能否练就绝世刀法?” 父子听问,颇为震惊,相看一眼,云万春缓缓摇头道:“只怕也难有祖父那般造诣。”惊雪又问:“那如果尊祖父用别刀练归鸿刀法呢?造诣会如何?能比得过二位?或者说能否练就归鸿刀法?” 父子一听,脑门子一嗡,半晌才道:“归鸿刀法是祖父所创,祖父用别刀,别刀自然就是归鸿刀了。”说完头皮一阵阵发麻,抑不住的抖着手举起半杯酒饮尽,接着说:“姑娘之言,醍醐灌顶。” 惊雪笑道:“或许当局者迷,是晚辈斗胆了,一时想起自己研习医书时的一些心得,想来世上的道理皆有些相通之处的。那刀是把神兵不假,若云门主与云少侠执意于刀,想必非尊祖愿意看到的。且但凡神兵,想来不寻常,最容易反噬伤人,也是怕后人驾驭不了伤人伤己。若果真钻了牛角尖,只怕用三生三世的功也无济于事的。放宽了心,找到‘法’,只怕木刀,尊祖也能练就成归鸿刀法的吧?我想这该是归鸿老前辈的封刀之意,也是希望他的子孙后辈先用心在‘法’上,而非执意于‘刀’上。亦如我们行医看病,若一味用名贵药材就觉得能治病,倒是不顾本末根由了。” 两人听完,大惊大喜。云万春又忙命倒酒,饮了一杯后道:“多谢姑娘指点。”惊雪忙道:“不敢,不过胡乱一说,只为能解开云门主心结,没有指点之意。”云万春道:“姑娘谦虚了,话已到这,云某再请教一事,可否?”惊雪道:“云门主请讲。”云万春自己伸手提壶要倒酒,惊雪忙阻止道:“云门主,不可再饮,你已吃了三杯,已过了,两杯足已,今日就算了,他日不可,否则恐立时伤极性命。” 云万春此时拿她的话如圣御一般,哪有不尊?就放下酒壶,笑道:“听姑娘的,往后想吃时,定一杯做二十杯饮。听姑娘刚才所言,知姑娘非寻常人,敢问‘法’字该何解?” 惊雪笑道:“寻常人解法罢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事起必有因果,这就得问归鸿刀法为何叫归鸿刀法,难道只因是归鸿老前辈所创?他与别的刀法有何不同?这些晚辈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听了,长长沉默下去,半日才开口:“今日,姑娘不但解我父子心结,另有指点迷津之恩,云某感激不尽,风儿,替爹敬上一杯。一定要万万重谢。”惊雪忙道:“习医人本分,太过谬奖。”云风已斟酒提杯,感激不尽。惊雪道:“云少侠客气,既然话已说完,时候也不早了,云门主早歇下,我们该告辞了。”云万春道:“二位姑娘,明日能否再来家中一聚?我让拙荆请两位吃顿家宴。”惊雪道:“我们明日还有些事要办,只怕要扫云门主雅兴了。容日后有机会吧。” 云万春听如此说,便道:“也好,那便说定了,他日有空一定要来。”惊雪道:“一定。”说着起身告辞。云风忙又请求:“姑娘可否留个方子?”惊雪道:“云门主若心结已解,每日吃些滋养心肺的药膳便可。另,不可大动元气习武,可日日打坐调息。听闻须弥山有一静心调息的法子,天下人皆知,云门主不妨试一试。那副方子就暂停了吧。若心结未解,开方也无用。” 云万春欢喜道:“如此最好,我是吃药吃怕了,都依姑娘。”青竹笑道:“我也怕吃药,太苦了。”说的云万春欢笑起来。惊雪笑道:“告辞,云门主保重。”云万春道:“风儿替爹爹送送。” 于是,云风送了惊雪与青竹出来,沈州青已在大门等候,见人出来了,将酬金给云风,云风接过奉上,道:“这是姑娘的酬金,不成敬意。” 惊雪见是一盒厚厚的银票,笑道:“这就不必了,我们也没有做什么,云少侠收回吧。”云风定要她收下。青竹道:“要十两,不必推让,否则就没意思了。哦,还有没有各州府的舆图?详细点的。送我几张,第一次行走江湖怕迷了方向。这玩意还挺不好买。”云风听说,忙道:“有的。稍等,我这就去取来。”说着便匆匆回书房取了来,与十两银票一并奉上,青竹接过道:“谢了。”又笑道:“这些图不会比这打银票还贵吧?”云风道:“没有,姑娘放心收下吧。往后二位姑娘但有吩咐,云风在所不辞。”青竹笑道:“那便谢了。”惊雪道:“云少侠就留步吧,陪陪你爹吧。”云风便让沈州青:“一定要送到客栈了再回。”沈州青领命了,送她姐妹二人回去。不在话下。 云风忙回身去找云万春。此时,云万春已到刀亭里看刀,云风过去回说“已让沈大哥亲送回客栈去”。云万春点了点头,又长舒了口气,说:“真是难得,真乃天外之人。”说着,突想起未曾问及名姓籍贯,后悔不迭,“哎呀”一声道:“风儿,你何知道她们是哪方人士,何名何姓?”云风回:“风儿怕唐突,因此并不敢多问。”云万春叹道:“你啊你啊,为父是病糊涂了,你怎么也这样糊涂古板起来?呆子。”云风也只含笑听着。 一旁的纪叔笑道:“老爷不必介怀,想来天上来的,特来为老爷治病的。就是问了,人也未必说,说了咱也未必知道,倒是不问方好。”云万春听说,笑道:“要么说是纪叔呢,到底这话有见地。”纪叔笑道:“老爷见笑。天冷了,少爷,请老爷回屋吧。”云万春抬手拦了一拦,说道:“高兴,不冷,回屋都是药味,不回。如今站在这,心里再也没有堵得慌的感觉,呼吸也畅快了许多。”云风叹道:“老天可怜见,差点没错过此人,若失了行踪,风儿懊悔终身了。”纪叔笑道:“能遇到的自然不会错过的。”云万春点点头道:“是这理儿。纪叔,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说会儿话。明天记得不要再煨药了,命人做个滋养心肺的膳汤,做几样我以前喜欢吃的清爽小菜吧,也不要端到这里来了,就在后厅上吧。” 纪叔听了,喜含热泪道:“这么多年了,老爷还是头次吩咐菜食的事,我记下了。少爷,你们不要站太久了,不妨先带老爷去夫人那院里坐会,也告诉夫人这喜事。我现在就命人把这边收拾过来,把被子床帐等一应物品都换了,通通风,熏熏香把那药味去去。”云风答应着,纪叔便告退下去。 这里云万春又看着归鸿刀说:“风儿,往后就让这刀好好留在这里吧。”云风也是这个意思,答应道:“是。以前倒是咱们钻了牛角尖,本末倒置了。说来也怪,如今看这刀封在这巨石里,反而安心,不似以前那般焦虑。”云万春道:“可不是?”说着长叹了口气,云风问何故叹气,云万春却又笑了笑,说:“风儿,你也不小了,该想想大事了。”云风听出了意思来,忙笑道:“爹爹咱们现下不说这事,我还要好好想一想那姑娘的话,从头理一理头绪,悟一悟刀法。”云万春道:“刀法要悟,大事也要说?你要能把她们中的一个娶回来,云家的家财分一半给亲家。”云风笑道:“爹爹说笑了不是,连诊金人还不收,人家父母岂是爱财之人?更可况,莫要坏了人家女儿名声,爹不可再提。”云万春笑道:“瞧你认真的。你爹岂是不知分寸的人?这不就先支开了纪叔嘛。爹说的可是真话,男未婚,女未嫁,没什么不可,咱又不是强买强卖,自然以礼求之。风儿,若你有意,现在她们还在客栈,可万万不能错过,你觉得哪个合你心意些?” 云风道:“爹啊!越说越离谱了,不说这个了。”云万春道:“莫不是你心里有别个人了?说来听听。我保证不告诉你娘。也可以先不逼你。”云风听问,神情一晃,心间突地闪过梅岭时的景象。见云万春正盯着他,忙道:“没有。爹,不说这个了。”云万春笑了笑,又叹道:“也罢,随你吧。走吧,去你娘那吃茶。”于是父子二人便散步到百花苑这边来找乐岫,将今日之事说于乐岫听。不在话下。 如今还说与云风一样提前离开火山的杨阁。这杨阁也探得神医姑娘等人已趁天未明亮离去,也是无法,只得决定让各州府留意寻人。于是上马出了镇子,往东郊远去。 到了郊外的一处破房子,杨阁命手下十几丈开外守着,自己进了破屋。刚一踏进入,便听人冷笑道:“杨首领还真是会选地方,又黑又冷又破。”杨阁也冷冷一道:“史护法受委屈了,伤得怎样?”史牍盘坐在破榻上,笑道:“托杨首领福,还死不得!”杨阁道:“那便好,只是有一事请教史护法,为何临走留下那么一句话?我记得我并未吩咐过你如此行事吧?”史牍道:“原来杨首领是来兴师问罪的,我那也是在帮杨首领,那兴隆帮的桑子秋武功竟那么高明。”说到此,便忍俊不禁起来说:“只怕与咱们的勾当如出一辙吧?” 杨阁鼻子里冷哼一声,半晌才道:“现在无凭无据。胜者为王。你那么一说,只会引人疑到我身上。虽说他们还不敢与公家为敌,逼急了,那也不是闹着玩的。你应该不知道吧,昨天中毒的那三人夜里被杀了,只怕这是一步妙棋啊,比你那莫名其妙留下一句话可高明太多了。史护法,我可不喜欢和自作聪明的人合作。” 杨阁话音一落,史牍紧紧接着就道:“彼此彼此!昨晚差点就死在杨首领的金翎卫手里。猜的没错,应该是你那右卫——姓丁的狗腿吧?也不知杨首领是什么意思。”杨阁笑几声道:“也是你蠢,你非要作死,在那种场合明晃晃地掳人,哪儿没有人给你练功?掳人就掳人吧,掳的还是那女孩认识的人。史护法,不作死就不会死,你知足吧。还是让杨某助你疗伤吧。”说着向前挪了两步。 史牍忙冷笑了几声道:“不必,区区小伤能耐我何?早好了八九分了。”说着就往边上推出一掌,掌力到时,只听一声巨响,把那墙壁打出一个洞来。杨阁见状笑道:“史护法倒真是好功夫。只是以后若再这么不长心,可别怪杨某不客气了。” 话尤未了,外边人报:“禀首领,急信。”杨阁转身出来,见来了一手下,拿着信跑过来跪下参见道:“丁大人急信。” 杨阁接信打开一看,挥手示意那手下离开,复回破屋,对史牍道:“你猜怎么着,好消息,《须弥山经》现世,就在那神医女孩手上。”史牍如闻惊雷,吃惊道:“怎么可能。”杨阁道:“怎么不可能?她那医术连神农谷都汗颜,不是《须弥山经》里的,是哪里的?”史牍道:“呵,要不是金翎卫,她们早落我手里了。”杨阁道:“好了!要不是金翎卫,你早把人杀了,经书也不知该哪里寻去,就别说马后炮的话了。现在玄真他们已经追了上去,初步断定是去了阆阊城。算时辰,玄真等人势必在城外过夜。史护法,这是你的机会了,想必以史护法的武功过那城墙没问题吧?”史牍道:“玄真他们凭什么在城外过夜?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吧。再说若那女孩不是去阆阊城呢?”杨阁道:“就凭我金翎卫还跟着玄真他们,他们就不敢在官家人面前明目张胆翻墙而入,还是要那个面子的。至于那女孩是不是到了阆阊城,你去找一找不就知道了?我自然还会派人到别个城镇找寻,史护法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就好。不要话太多。” 史牍压着火气道:“阆阊城那么大,我进去大海捞针不成?”杨阁道:“看你史护法运气咯,你可以去九江客栈,给点钱给那里的掌柜,让他派人帮你寻找,一家一家客栈找。外头给你留一匹马,记得走小路,别撞在玄真他们怀里,到时神仙也救不了你。以后要是敢胡说八道,自做聪明,你就别再想知道你家少门主和你小儿子的下落了。这些金子给九江客栈的掌柜。”说着掏出一袋金子丢桌上,转身又丢下一句话:“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在九江客栈等我,另有事要你做。”说话间已出门离开。气得史牍青筋暴跳,一掌把那桌子震的稀碎。 那玄真等人赶至半道时遇见回来复命的两人,说那女孩落脚处已定。于是一行人死命往阆阊城赶,不料城门已闭,玄真果然命众人就近野店打尖投宿去了,只待天亮进城。 此回正说“医旧疾从来有根源,为恶人哪个无善因” 第23章 借刀杀人 t 第24章 乐岫小传 上回说到,史牍就如此那般死了。 梅惊雪二人远远的见玄真等人皆已离开,便到九江客栈前,问了从里面出来的客人,知道史牍已除,姐俩说不上欢喜,却多了许多后怕,不禁相看一眼,也都眉头紧锁着。接着,也去蛟桥园那边。 见胭脂铺与客栈门外都站着各派弟子,姐妹俩便寻了一茶馆,在楼上窗边坐着吃茶,一边观察胭脂铺那边动态。 这时突然来了一人,弯腰行礼道:“二位姑娘这厢有礼了。”两姐妹心头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是一小生。那小生抬头猛一看,对着两张脸,吓了一跳。青竹咧嘴笑问:“公子有事?”那小生支支吾吾道:“没,没事,认错人了。”说着慌慌张张走了。惊雪、青竹两人会心一笑,都道:“真丑。”原来面具已不能用,因此姐妹俩在鸡鸣时分,胡乱描了个丑妆充数。 二人再看向胭脂铺那边时,只见玄真等人已出门。惊雪猜想道:“他们这是要去哪呢?”青竹道:“那歹人死了,又找不到经书,现在定是要满城找咱们,那拨弟子应该就是散开找咱,玄真这些掌门人在客栈找不到经书,看方向,这会应该也只能奔云门镖局去了。” 惊雪道:“那云风与他爹看着倒与他们不一样,但愿这群人不要为难他们。”青竹笑道:“为难是肯定为难的了,谁叫他们不一样呢。不过,这老道还不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还是惜名声的。我想他们还会回来,咱们以逸待劳就好。”惊雪点头道:“但愿你这鬼精灵的脑瓜又能猜对吧。想想,昨儿太险了,要是那史牍看得懂篆书,那估计少不了一番打斗了。”青竹道:“也是没办法,本来就是赌。要是他懂篆书,那没办法,那就让他与各派的人打。怎么也轮不到咱们。还好,那几个人运气还可以。”说着都笑了,姐俩且吃茶等着。 果然,云府门房报说玄真一干人等到访,云风忙命人去回禀云万春,自己同沈州青先迎出来,把玄真等人引进正厅,命人备茶,说道:“盟主,诸位前辈们请稍坐,家父别院养病,已命人去知会,马上就到。”又向玄真行礼问:“不知山上的命案可查到了凶手不曾?”玄真道:“已命专人负责。我等此次下山已将史牍除了,正好顺道来看看你爹。” 云风听说,也很欢喜,笑道:“这史牍该死,这是大功德一件。可以张榜公告武林了。”玄真笑道:“倒是,曾帮主,这事咱们倒是忘了。”曾顺笑道:“回去我便命人张榜公告。” 正说着,云万春已匆匆赶到,笑入大厅会见:“诸位久等,诸位久等,云某有失远迎。”众人也都起身相迎还礼。云万春走到玄真跟前先见礼道:“万春参见盟主。”玄真忙搭起,拂须笑道:“云兄别来无恙,还是叫我道兄为好。” 云万春笑道:“万春听风儿说了,道兄选为武林盟主,我这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奈何身体不好,不能亲见武林大会这样的场面,真是憾事,道兄请坐,诸位请。”众人落座,小厮奉茶摆上。 云万春端起茶笑道:“云某先以茶代酒,贺道兄当选了盟主,也贺诸位成全了这武林盛事,请。”众人也都道了声:“请。”喝过茶,玄真笑道:“早听贤侄说云兄身体不好,本该早些来拜访的。如今见云兄气色倒好,我也就放心了。”云万春笑道:“多谢道兄记挂着,今日才略觉轻松了些。”玄真笑道:“可是请了名医?若贫道所料不差,可是一位蒙着面巾的姑娘?” 云万春见伊道尹在,有意不提请名医之事,听玄真提起,倒也无须刻意避讳,然而却未察觉玄真话中险意,于是笑回:“正是,风儿说她们在火山上救了人,那医术实在精妙,故此才请了她们来。我不过为成全他一片孝心,谁知这姑娘医术竟高明到那般地步,诊了一回脉,也不行针,也不开药,倒把我这毛病去了一半了,实在难得。” 众人听了,仍是吃惊,纷纷赞道:“果真了得。倒是头回听说这样治病的。”又打趣伊道尹笑道:“伊谷主,可是被比下去了。”伊道尹倒不介意,也跟着笑道:“天外有天,却是好事,伊谋恨不能多些这样的医者才好呢。”说着,大家都笑了。 曾顺笑道:“山上救人时,她好歹行了一回针。到了云门主这,既说没行针开方就治了病,我仍是有些不信。只怕那姑娘是留了什么仙丹仙法不成?”吴长流等也都笑着附和道:“正是呢,在火山上也没能看见仙丹仙法的。云门主,都是武林同道,可别藏着掖着才好呢,也叫我们开开眼可使得?” 云万春笑道:“诸位说笑了,要说没留下什么倒也不是,说是仙法倒也贴切。”玄真听闻,震惊问道:“哦?云兄此话怎讲?”曾顺接着道:“请出来看一看不就清楚了?” 云风一旁听着,心里凉飕飕的,却又说不上原故。云万春又道:“曾帮主说笑,不过打个比方,哪里真能请得出什么仙法?”季炎笑笑道:“既如此,把仙人请出来倒也是可以的。” 云风一听,略一寻思,心下暗忖:“若寻人,直言不讳又何妨?却为何如此?似在旁敲侧击。”听云万春又笑道:“那二位姑娘看完病就离开了,云某本想留的,只是天色已晚,不敢冒昧,就命人送回客栈去了。”曾顺道:“可是有人看见了她们后来又回来了额,怎么又这样欺瞒起我们来,倒小家子气了。” 云风这时忙道:“没有的事,若真的来了,岂敢不让诸位见。敢问曾帮主,可是漕帮的弟子见着人又进了我云府?敢情看错了,不如叫来问问清楚,免误求医问药之事。” 曾顺原就是诡诈之言,便道:“倒不是我帮中之人,街上人来人往的,看见过而已。”云万春道:“曾帮主也在寻那二位姑娘治病?”曾顺道:“云门主这话问的可真是有意思。”吴长流道:“我想云门主倒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思了,看云门主这气色,怕连病都是假的吧。”白岐山也道:“也难怪的,这么重要的人与事。” 这二人之言,却叫云风回想起众人上梅山逼问林胤《须弥山经》时的场景,不禁暗忖:“难道这两个女孩与《须弥山经》有关?” 云万春见众人转瞬都阴沉了脸面,不解他二人话意,看着玄真问:“这是何意?”玄真正要开口,季炎忙已道:“倒是我来挑明了吧。云门主是才说她们留下了仙法,这仙法应该就是《须弥山经》吧?” 云万春听了,惊诧不已,想起昨夜看病时光景,心中竟不禁暗思:“难道果真?”云风仍是震惊问道:“她们怎么会有经书?不过是两名行医的姑娘而已。”云万春此时也晓得玄真等人所为何来,便向玄真道:“道兄,你是知道我为人的,从不打马虎眼,她们只是来看病,并没留下什么经书。若不是今日诸位相告,我哪知道她们手上有经书?更何况,我与她们素昧平生,她们凭什么将经书留下?” 玄真道:“昨日三罗汉还有神农、神兵、漕帮及我派弟子都亲眼看见过她们手中有经书。我知道云兄自是不会欺瞒我等。但昨夜这两人被史牍缠上了,你看会不会她二人为了经书安全,悄悄把经书藏在府中的某处?连云兄与贤侄都不知道?” 云万春摇摇头道:“这怎么可能?”云风也道:“这么重要的经书,岂会随意藏在别人家里?”曾顺道:“或有你们不留神的时候,她们偷偷藏的呢?”云万春此时,心里明镜起来,便道:“倒也有可能。既如此,诸位不妨在我府上寻一寻。这样的大事云某实在不敢兜着,找到找不到都是还云门一份清白,有劳诸位了。” 白岐山之流忙就先从大厅找起来,大厅里找个遍,便未发现什么。一时又问到了刀亭,于是一行人又一路寻至祠堂刀亭这。曾顺等散开寻找起来,只有玄真、慧真、伊道尹、桑子秋与水月站着看那刀亭。 好一会,院里也找了个遍,自然也是一无所获。白岐山与吴长流在曾顺的眼神暗示下,径直朝祠堂走去。 云风见状忙上前拦住道:“你们这是干嘛。”吴长流道:“只怕藏书的人也未必是那两人,这里祠堂才是该找之地。”云风听他是话里有话,便道:“祠堂乃供奉先人的地方,岂敢?”玄真忙也喝住:“放肆,莫要惊扰了先辈,既找不到就算了,咱们走吧。” 云万春却道:“风儿,让开,什么大不了的,既已到此,索性便查到底,只是二位,你们轻手轻脚些,给自己留点体面。”云风只得让开,白岐山与吴长流先进去,后又进去四五人,仍旧是翻个哐啷响。半天,从祠堂里灰头土脸出来,吴长流自言自语道:“早知道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云风一听,满腔怒火,且压着冷笑一声道:“找也找了,我们不过请人来治病,并不知什么经书的事,就落下这般对待,什么经书不经书的,我们也不稀罕。”曾顺听了,笑道:“云少门主别生气,只怕最需要经书的就是你云门了。”白岐山道:“可不是?这么多年,几辈人了,连把刀都拔不出来。” 玄真见势头不对,脸上多少挂不住,便道:“莫要胡言。”白岐山忙道:“盟主,倒不是我等胡言,一开始上那梅岭山时,云少门主就乔装打扮了去,后在火山口又说云门主病急才下山,刚离开,我们的人就回报了经书的事,这样看来,他应该更早知道经书的事了。只怕请两个女孩来治病是假,谋夺经书是真。如今两个女孩不知下落,只怕已遇害了也说不准。”吴长流等听了纷纷附和。 云万春道:“道兄,正厅也找过了,连祠堂也找过了,传扬出去,我云万春自是没有脸面的。只是突然又说成我们杀了两个姑娘,你是盟主,得说句公道话。”玄真还未开口,白岐山先说:“盟主,既然查了,不如查个彻底,派人来翻一翻,也是为证明云门清白。”云万春竟响快答应道:“可以。” 然而季炎见玄真却面露难色,心想:“若真翻个底朝天,传出去,玄真脸上挂不住的。”于是忙道:“我看也别查了,若有心藏,掘地三尺也是找不到的,白费那功夫干嘛。”几人轮番言语嘲弄。云风已气不过,便道:“那你们想怎样。” 吴长流又冷嘲道:“依我看,如今只能是水月门主开金口才行了,这云少门主输了比武,还输了一个承诺,水月门主开金口,云少门主或许能将经书取出。”白岐山等皆笑道:“没错没错,还得水月门主言语一声。” 水月怒斜了吴长流一眼,正要发火。忽闻人笑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武林同道。道长、方丈、伊谷主别来无恙,诸位有礼了。”看时,原来是乐岫进来了。乐岫说着行了个礼后,方进前来。 玄真一看,也忙还礼道:“嫂夫人有礼。”慧真也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伊道尹也道:“云夫人有礼。”别个人见状,大都不认识,也只得拱手做礼。 云风忙上来道:“娘,你怎么到这来了,快回去。”云万春也道:“夫人快回去歇着,这外头冷。晓月,快扶你干娘回去。” 乐岫却道:“我听见这边有人声响动,就过来看看,原来是贵客驾临。我来都来了,岂有又扭头走了的道理?别人不笑话我不懂持家,不懂待客之道?”又笑向玄真等人:“道长与方丈还是这般风采,却不像我家老爷,明明年岁比二位小,看着却老许多。” 玄真二人不好意思回道:“过奖了。”乐岫笑道:“老爷、风儿,你们怎么把人请到这来了?这地方也不是待客的地方。纪叔。”纪叔听唤,忙跑过来。乐岫责备道:“我说你也老糊涂了?老爷病着,风儿还年轻不懂事,你该拦着点,拦不住该早些叫人去喊我,怎么这么不成体统?酒宴着人备了没有?”纪叔恭敬回:“我这就去办。”乐岫道:“糊涂!快去。”纪叔慌忙告退出去。 玄真笑道:“嫂夫人不必麻烦了。”乐岫道:“道长难得来一趟,山高水远的,咱们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不过是见一面少一面。我家老爷总时常念叨着要去墨山散散心,找道长叙叙旧,他这身子骨,哪经得起舟车劳顿?你也晓得他这是旧疾。道长与诸位同道既来了,一定多住几天。你们都是小辈,我也多年没出过府门,也都不认识,还望见谅。只认得这位是曾帮主吧?果然不一般,比你父亲,也算得上青出于蓝了。”曾顺抿嘴点了点头。 乐岫见旁边站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眉宇冷峻,却又被愁绪重压着似的。便道:“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女儿?生得这般俊俏。刚才我一来就听说,是我儿与你比武输了,欠了你一个承诺?姑娘放心,我云门的人愿赌服输的,他既然欠你的,连我也会为你做主。” 水月忽地心里一慌,竟不知如何答话,只点头道了句:“不敢。”乐岫道:“老爷、风儿还不快请道兄及诸位移步大厅?等人看笑话呢?” 云万春正要相请,季炎却忙笑道:“其实是晚辈们想见识见识这归鸿刀,所以才请云门主带了来的,不曾想只见了个刀把,倒有些不能尽兴啊!让夫人见笑了。”白岐山见季炎竟扭了这一句,便也笑道:“是啊,慕名已久,总想看看,以为云门主闭关多年应该拔出来了,却是冒昧了。” 季炎见有人相帮着附和,心下得意起来,紧接着又道:“都说归鸿刀与风鸣枪齐名天下,晚辈确实也是想看看这刀与我家麒麟注血剑有何不同。难得来一趟,竟只能失望而归了。” 玄真等见他这般说,倒欢喜起他能开解到这上面来。乐岫拦下云风的怒意,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原来是神兵阁,莫不是少阁主?”季炎笑道:“正是晚辈。” 乐岫点点头道:“生得倒极好,真是一表人才。我家这归鸿刀岂敢与风鸣枪齐名天下?不过世人谬奖而已,少阁主不必做真。风鸣将军持风鸣枪护国护民,我家归鸿刀不过护我一家一门而已,岂能相提并论。不过麒麟注血剑倒是可以与我家归鸿刀论一论的。不知诸位觉得我妇道人家说得公道否?”说着那眼扫了一眼众人。 玄真笑道:“嫂夫人所言有理。”方丈也道:“善哉善哉!”季炎见讨不着便宜,却被臊了一脸,耳根就红了起来,忙含笑道:“只可惜不能与归鸿刀切磋切磋,倒是憾事,想论也论不得了。” 乐岫道:“同道中人,比武切磋原再正常不过了,季少阁主若有兴趣,我让我儿与你切磋切磋,也是无妨,你们年轻人,正该相互学习着来。诸位,且先请吧,厅上好说话。” 季炎又冷笑一声,道:“云少门主武功我们已见识过,倒是想请云门主指点几招。只是也不知道归鸿刀能不能出鞘。”乐岫笑道:“我家老爷与你不同辈,输赢对他来说都不体面,既想论武,与我家风儿论为好。不过今日且歇下,咱们移步前厅,且用些酒菜,改日在比武会友也不迟。” 季炎仍步步紧逼道:“倒不必客气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这么说,倒想向云少门主讨教几招也好,不知可能拔刀一试?” 乐岫见他咄咄逼人,心间也有些怒意,在祠堂这不好发作,只冷看了季炎一眼,道:“季少阁主说笑,俗话说‘利剑出鞘易,魔刀归鞘难’,我家这归鸿刀原也有些魔性的,因此祖父才将其封住,宝刀出鞘可是要斩妖除魔的,同道比武,岂能把心思用在兵器上?万一收不住,死伤在所难免。传扬出去,别人不得笑话:‘这才选出武林盟主,各派就针锋相对,斗勇斗狠。’岂不成武林笑话了?” 季炎被说的心闷脸红,见半点便宜讨不着,道:“习武之人自有分寸的,晚辈只是不想占了兵器上的便宜。” 吴长流忙也道:“不能拔出刀,就是不能拔出刀,何必说得这么体面?倒显得季少阁主仗剑欺人一般。”白岐山也道:“可不是这理儿?这刀亭盖得倒别开生面。一眼看去哪有刀在?叫石头亭也就使得了。”玄真一旁忙道:“不可无礼。” 乐岫含笑道:“二位说的也是实情,这么多年来,他父子二人确实不曾拔出过归鸿刀。即便如此,倒也不妨碍什么。现在江湖太平,又有盟主及诸位在,拔出刀来也没什么用,留在这里倒也是归宿。我时常想着,他们父子拔出刀来又能做什么?去哪杀几个小鬼不成?到底还是不拔出来好,但终究是劝不下他父子二人,一心还只想拔刀。”说着上前两步,沉思顷刻,开口却又相请道:“诸位还是移步前厅吧,这里终究不是说话待客的地方。” 谁料白岐山又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嘛,就在这刀亭前比试比试,倒也应景,我也想一试。” 乐岫听说,冷笑道:“哼!后生可畏啊。风儿,还不应,等娘请你不成?”云风听了,就取沈州青宝刀到刀亭前。玄真忙笑道:“罢了,改日吧。”季炎道:“请盟主与诸位前辈看着,也好指点几招。”玄真见架势已拉开,便只好说道:“比武切磋,点到即止,你们若在此伤了人,休怪我不讲情面的。”白岐山等人道:“盟主放心,不过切磋切磋。”于是,白岐山也到刀亭前来,两人礼毕,云风心里压着火,拔刀就扔出,却是一记“寄雁传书”。 自昨日受惊雪言语点开,那条横在云风面前的界线已被他跨了过去,苦练刀法十多年,只在一日之内脱胎换骨,已是此一时彼一时。 这白岐山忙拔剑来挡,却踉跄后退几步,还没站稳,云风已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云风收了刀,白岐山红着耳就下去了。众人皆知白岐山武功虽平平,但如此被一招制住,倒叫人大吃一惊。 吴长流提刀过来,说了声“我来领教”。话音未落,拔刀攻来,连攻三招,云风连退三步,一个翻刀,刀身挡住攻来刀尖,使了一记“飞鸿踏雪”就已连攻了回去。展眼又是一招“鸿毳沉舟”劈了上去。吓的云万春与乐岫忙大喊一声:“风儿!”刀只停在吴长流头顶,把个吴长流吓得口水直咽,一动不敢动。云风收刀,吴长流抖着腿,揉搓着鼻头,倒着退到一旁。 季炎道:“云少门主武功进步还真是神速,比起前天,真是叫人大开眼界。想必以云少门主修为,该可以拔出归鸿刀了,拔刀一战如何?”云风道:“季少阁主过奖,我自知修为尚浅,不足于拔出归鸿刀,不想在诸位面前现狼狈之状。更也驾驭不了,还是不白费那劲了。季少阁主若想切磋,在下自然卖力奉陪的。” 季炎道:“那莫怪季炎占兵器便宜了,请。”二人礼毕,刀剑相向,季炎攻,云风守,云风知道季坤剑威力,自然不与他硬碰,只使这“来鸿去燕”之招来卸他剑气。 这季炎见占不着便宜,便越打越躁,胡劈乱砍,总想削断他手里的刀。而云风却是越斗越沉着,一来二往,见季炎已乱阵脚,便使了一招“雁过留声”——此招为幻化之招,以内力催发出刀声阵阵。季炎登时惊恐万分,以为千刀刮来,只有一阵乱劈。云风最后使着“鸿雁归来”,刀气已将季炎震飞出去。玄真见状,忙出手接住,才不至于使他撞到墙上。 众人见状,皆不再言语,个个面露惊色。玄真笑道:“贤侄武功修为精进不少,与我比一比内力如何?”云万春忙道:“道兄??”乐岫却拦云万春,笑道:“道长自有分寸,是风儿福气。”玄真也道:“云兄放心,想来这也是他的心愿,再说,他也算是我小半个徒弟。” 云风道:“请盟主指点。”说着云风运功使着“鸿毳沉舟”,这是最见内力的一招。那玄真只右手化指为剑来挡,两人便比起内功来。一时,玄真从三分内力直提到六分方将云风的刀击了回去,收了功笑道:“不错。”云风道:“多谢盟主手下留情。”云万春上来道:“道兄,咱们移步前厅吧。”玄真道:“今日已叨扰多时,云兄且安心好生休养,我改日再来叨扰,这便先行告辞了。”说着,率领众人离开。只水月未动身,曾顺见之,便催:“走了。”水月道:“先行吧,把私事了了,免得人闲言碎语冷嘲热讽。”曾顺听了,也无法,只好先走了。 万春夫妇便一路送玄真等出来,未至正厅,玄真便道:“嫂夫人留步。”乐岫点头笑道:“怠慢诸位,还望见谅。当下妇道人家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玄真道:“嫂夫人有话只管说来便是。” 乐岫方笑道:“我也听说了《须弥山经》的事,我家也确实想看上一眼,但万万是不敢独享的。风儿楞头楞脑,只想着请人为他父亲治这顽疾,也不与道长明说,是他糊涂。哪日若真得了经书,我家却起独吞之心,诸位只管来讨伐。我家也不会跑上天去,还请诸位明鉴才好。乐岫代风儿鲁莽行事向诸位道歉,望望莫怪。”说着与云万春行礼下去。 玄真等人忙也还礼道:“嫂夫人言重了。嫂夫人,留步吧。”说着告辞一声去了。云万春与沈州青便送至大门外。 上了大街,吴长流苦笑道:“这云夫人倒比云万春了得。不知什么来头。” 曾顺因他唐突了水月,心里不快,瞪他一眼,道:“话多了!连她你也不知道。当年江湖上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四侠女之一乐岫便是。说起来,你家父母祖宗那辈还得谢人家呢,不是她,你们镇上的人都死绝了。这在宫里都是挂了名的。真逗,你们。话巴巴的说。” 吴长流、季炎、丁子旺等大惊道:“原来是她?” 此回正说“证清白家祠遭翻查,比武艺修为得大通”。 第25章 情赠屠琈玉 吴长流听说那夫人竟是乐岫,心头震惊,很怕今日之事被传扬出去,自己遭家乡百姓讨伐,门派不得立足,心头百般不是滋味,只垂头走着。听白岐山问:“难道经书就不管了?” 玄真道:“行了。想来他们没有说谎的,经书和那俩女孩不在这。回去再说吧,不知道他们寻到人了没有。”说着,一行人只得回蛟桥园,不在话下。 那时,院里只剩水月与云风二人。云风道:“水月门主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开口,但若问经书,就免了吧。命可取去,云风绝不还手。”水月微笑道:“谁想要你的命?又没有什么用处。前日比武你是有意让着我?”云风回:“没有。”水月道:“那你武功精进得倒快,我现在要赢你,只怕难了,得使点毒才行。”云风道:“水月门主有话只管说,输了便是输了。”水月道:“我不要经书,知道你没有。把归鸿刀法教给我如何?” 云风诧异问:“你说什么?”水月再笑说:“归鸿刀法教给我。”云风听说,递上刀,道:“刀,命拿去。”水月接了刀道:“你当真不怕死?”云风道:“父母在,恩情未报,如何不怕死,你的要求跟叫我出卖父母祖宗何异?不如索性一死。” 水月将刀插进地里,笑道:“我倒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我倒觉得那天他们的建议不错,那你娶了我吧。”云风听着,霎时红了脸,道:“这事岂能拿来儿戏,还请自重。”水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嫌弃我是个毒物,名声不好?”云风只道:“不敢,婚姻大事,岂能以输赢来定夺?” 水月“哼”了一声儿道:“这么说倒是我轻浮了?”云风忙道:“我不是那意思,是我失信于你。”水月道:“行,那你自尽吧。” 云风听说,一时不语,呆立了半晌,便朝祠堂跪下,红着眼,磕了头,道:“云风不孝。”说着起身就拔刀。水月见状,忙一脚将刀踢飞,含笑道:“我现在又不想让你死了。”云风无奈道:“那你想怎么样。” 水月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像你这样傻的,有些承诺不必兑现的。反正如今我也未必打得过你了。”云风道:“承诺了,就得兑现,做不到,就该拿命还,天经地义。” 水月冷笑几声道:“什么是天经地义,谁告诉你这是天经地义?哼。你这性情不宜行走江湖。行了,我也不为难你。”说着将脖颈上戴的玉佩脱了下来,递给云风道:“这是我传家之物,从今日起,你必须随身带着,片刻不得离身。这总不能做不到吧?这要是做不到,那你就是明摆着要失信于我了。” 云风不解,又不知该说什么,只看着水月,水月道:“拿着,难不成还要我亲自为你戴上?”云风只好接过。水月几乎命令道:“戴上。”云风只得戴了。水月又道:“既已带上,咱们的事也就了了。从今往后,非我要你摘下,否则你要一生一世带着。就是你发妻让你解,你也不许解。” 云风不解问:“为何要这样?”水月道:“没有为何。你又不怕死,对付你这种人,这样才过瘾。”说完便转身离开。 云风见她就要出院门,忙让:“等等。”水月回头看着他,听他说:“小心陆庆和,那经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必去争。”水月听了,摇头叹道:“管好你自己吧,不要以为武功精进了,就要管这管那。与他们比,你还差得十万八千里,当一个曾顺,你就还差得多了。江湖上的事,谁个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不是心心念念着有个万一?就你清高聪明。奉劝你一句,你与他们不同,不要掺和进江湖事,衣食无忧也就可以了。你家业太大,劝你抓紧能散掉的就散掉吧。” 说完,赌气似的出了院门。不曾想,乐岫正站院门外,打了个照脸。水月不觉因刚才之言红了脸,忙行了个礼就要离开。云夫人早见她眼中红红的,忙上手牵住,笑道:“多谢姑娘刚才之言,我代风儿谢谢你。”水月道:“夫人客气,一时胡言。留步。”说着就走了,云夫人忙命晓月送出了去。不在话下。 那会惊雪与青竹在茶楼看见玄真等人板着脸回来了。便下楼来,就在车内换回当日在火山口时穿的那套衣裳,仍旧戴上面巾。驾车到了北门,便大摇大摆地从那两名漕帮与墨山的弟子身边过去,还冲他二人笑点了点头,说“借过”。那两人一看,惊喜不已,不敢擒拿,嘀咕几句,登时兵分两路,一人回去报告,一人紧跟着姐妹俩出了城门。 那会,玄真等人回到蛟桥园客栈后,闷闷不乐的,都坐着吃饭。 正吃着,桑子秋派出去找桑谷打探梅山消息的侍女阿秀过来了。阿秀走进客栈先向众人行礼打了招呼,参见过玄真与高义,再向桑子秋道:“长老,你的箫。”说着将竹箫奉给桑子秋。 桑子秋方问:“山上的命案查的如何了?”阿秀回:“春女还在查着。我们商量着,有曾南执事及各派的人帮忙着,她一人在火山上也就够了。我就下来侍奉长老饮食起居。”高义忙假意道:“额,如此甚好,倒是我疏忽了,让姑姑受委屈了。”众人听她管桑子秋叫“姑姑”,都很好奇。桑子秋解释道:“我与她娘亲是姐妹,叫惯了也就随他了。” 玄真借机便道:“原来如此,桑长老武功倒好,不知师从哪位高人?”桑子秋道:“年轻那会在江南归墟洞学过几年艺,后来师父和师兄走了,我一个人没意思,也就回了家。”玄真笑道:“怪道桑长老武功如此俊秀。”桑子秋道:“盟主见笑了。”又对阿秀道:“你且吃饭去吧。”阿秀便同那两个兴隆帮弟子同桌坐下。大家吃饭毕,各自回屋歇下。 才歇下不久,墨山弟子就来报:“那两个女孩出现了,正出北城门,漕帮的兄弟正跟着。”玄真忙命聚合众人,一道追了上去。另派人知会各派寻人弟子随后跟上,不在话下。 惊雪、青竹出了城,一路北上,很快便到了大江前。离渡口半里处,岔路口前停了马车,回头向后面的人招手。 那漕帮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给惊了一下,不知缘故,也只好硬着头皮骑马过去。惊雪、青竹已下车候着,行了礼,那人也忙下马还礼问:“二位姑娘何事?”青竹指着前方码头笑问:“请问小哥,这渡口的船能运过这马车去?” 那人听如此问,方宽了心,笑道:“马是可以过的,不知道车能不能过,二位姑娘不妨上前去问问。”话音刚落,那人只觉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全身麻木,动弹不得。后知后觉,原是被惊雪使银针封住了后背的穴位。 青竹就笑道:“绑了吧。”那人惊慌问:“二位姑娘这是干嘛?”青竹只假装不知他的身份,道:“谁让你一路跟着我们?我们向左你就向左,我们往右你就跟着往右,我们停你就停,你当我们傻吗,一看你就不是好人。这么笨,还想劫道?”说着惊雪已取了绳子来,两人把他捆实,拔了银针,将他拉到林子里,五花大绑在树上,任他怎么解释也不理会。绑好后,又取匕首割一大块他身上的衣物来堵严实了他的嘴。惊雪道:“一会有人过路,看不看得见你,看见了救不救你,就看你造化了。”说完两姐妹上车走了。 到了渡口,才知正在扣舷而歌的是俩船家。俩人都躺在船上吃酒和唱着。听着倒也激荡人心。姐妹俩便听了一耳朵,听他二人唱道: “我见,雨打江山,风滚淘浪。何时,打碎我方寸小船。” “我见,雷轰高树,电烧荒原。何时,击碎了,我小小风帆。” “桅杆高,挂酒幌。” 合:“桅杆高,挂酒幌,吃完美酒渡小船。” “客官咧——” “嗳!” “过江去不。” “过咧。” “客官咧——” “嗳——!” “过河去不。” “船家嗳,过去了还能回头不?” 合:“哈哈哈哈!桅杆高高咧,挂酒幌,吃完美酒渡小船。客官咧。嗳!最好莫回头来莫回头。” “何故?” “客官咧,回头逆风浪。” “逆风浪又怎样?” 合:“客官咧,桅杆高高挂酒幌,吃完美酒渡小船。逆风浪来,银翻两番咧,翻两番。” 姐妹俩也听不大懂方言,倒也觉有意思,听到此,便将人喊起来问:“这车能过江么?” 俩船家停了歌声,翻身笑道:“只要银子给的足,上天入地都可以,别说过江去了。”惊雪笑问:“多少银子?”船家笑道:“这样,我们一人五两,一人一车那船,一人一马我这船,保准妥妥当当的。” 惊雪忙取了银子给船家。只见一人取了木板铺在船上,一人忙解了鞍,两人三下五除二便把车推了上去,又将马牵上另一只船。姐妹俩一人一船,稳稳妥妥的过江去。 船家笑问:“姑娘这是要赶远路?”青竹笑道:“去洛阳探亲,头一回,还以为要把车丢江边了呢。”船家笑道:“来来往往的人,也不都是单骑马的,也有马车牛车驴车的,总不能都丢了吧?自然是有法子的。要是大船的话,直接拉上来也就过去了。”青竹道:“有理有理。”说话间,船已靠岸,船家又帮着安好车马,姐妹俩便驾着车上路了。 玄真等人出了城就快马奔起来。到此岔路,四下留意追踪记号时,却见那弟子被绑在树上“嗡嗡嗡”地喊,马就在林边吃着草。 漕帮一弟子赶紧下马来将他解下,曾顺怒斥道:“怎么回事,人呢?”那弟子慌忙趴地上回:“她们发现我跟着她们,以为我是要劫道的。假意问我这码头能不能渡马车时,趁我不备,用银针封了我的穴位,把我绑了。我眼见着,她们过江去了。” 众人听说,立马赶到渡口,见船家都在对岸,忙招手呼喊过来。船家见对面有客人,于是又将船撑到对岸。 曾顺、吴长流等人着急问道:“刚刚有两个女孩过江去了?”船家倒认得玄真与曾顺,都笑回:“才过去呢。”曾顺等人又问:“可知去了哪?”船家又笑道:“聊了那么一嘴,说是去洛阳探亲,上了岸就走了。” 众人一听,再三确认,船家都道:“听得真真切切——洛阳。”玄真命众人先过江。于是分批过江去追。追了半天,人影没见着一个,只得就地合计起来。 季炎因说:“不如先组一队人马直取洛阳要道去,这样才有机会拦在她们前面。我再修书回去,让人在洛阳城里留意,即便她们先进了城也逃不了的。另外,依我之见,不论是谁,见着人便先扣下吧,不能再让她们溜了。”众人都觉妥当,玄真也是这个意思,于是便命组队出发。 又见天色将晚,季炎便带众人到驿站落脚。吃过晚饭,又组一队人出去寻踪觅迹。去了一夜一天,却不见一人回报,急得玄真等人焦头烂额。于是玄真等人便又从头商议起对策来。 听曾顺说道:“不如咱们先去梅山吧,这是咱们最初的目的。虽说对付两个女孩更容易些,但眼下人又找不到了,就先找着吧,两面做准备,先回火山口带领众人去梅山把前话问个清楚。”众人皆是此意。 季炎又道:“如今最让我不解的是,这两个女孩和须弥山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手上也会有《须弥山经》?盟主,那天与她一起的那几人,只怕也要派人打探打探才好,不知什么来路。”曾顺道:“也甭管那么多了,如今哪儿打探去,又是一顿大工夫。还是先去梅山,反正早晚会抓到人。咱们另派弟子回各自地界去传令,命人留意也就是了。至少经书现世,是大喜之事,早晚必得,不过是费点工夫而已。”玄真道:“也只能这样了,不知方丈与长老怎么看。”两人皆表赞同。 商议妥当,各人派各人弟子回本部地界传令不在话下。次日大早,玄真等人仍旧还不见有弟子回报,便也都准备回头去梅山,只留一人在驿站等候信息。 谁料,才出了驿站,正要离开时,突见好几匹马走了回来。众人一经查看,正是派出去寻踪觅迹的弟子的马匹,每匹马身上都挂着一竹筒。几个弟子忙取来一看,里头皆装着一封信,展开看时,大惊失色,凑近一对,每封信皆是同样内容。几人忙地将信分给玄真他们,玄真等人看完,脸色顿变,见信上写道: “敢打我林胤师兄女儿的主意,尔等怕是活腻了,《须弥山经》乃我派之物,莫再动心思,否则有来无回,余人尸身在黄梅县黄梅洞,自行收拾,以示警告。” 一时,众人俱愣在马上,慧真愁眉念道:“阿弥陀佛,怎可造此杀孽!”众人纷纷愤怒大骂起“混账”等话来。伊道尹道:“难道这两个女孩真是林胤的女儿?”玄真道:“看来是了。”季炎道:“怪道她们一直蒙着面巾,那日火山上我就觉得她眉宇身段有些熟悉,只是万万也没想到,她们胆子会这么大。可是,当时也见着她的面容了啊,并不是梅山上的女孩。这又如何解释?”桑子秋道:“或许是易容了?本事倒不小。” 众人唉声叹气道:“须弥山的人既已插手,就不好办了,估计《须弥山经》已落入须弥山手里,白忙了。只是他们也忒不把人放眼里了,杀人不藏赃。” 玄真收好信,怒道:“迟早要讨这个公道,走,黄梅洞看看。”说着,一行人又奔往黄梅县。到了黄梅洞,进去只见八九人的尸体被人丢的横七竖八的,满地血污。 玄真见状,血气翻滚,震怒大喊:“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一掌打在洞壁上,轰的一声,石壁去了大半。众人都吓了一跳,一时,个个也都不敢说话。 玄真立时命:“曾帮主,留几人收拾后事,咱们回火山,先上梅山,再调派人手去须弥。”说着拂袖出来。曾顺忙领命,点了一名弟子并白岐山与吴长流的几名弟子留下收拾亡者后事。余人都忙上马随玄真回去。 到了渡口,天色已晚,船家已归去。只好又将就守了一夜篝火,黄梅洞的亡灵也已收拾妥当了。次日船家刚到,便招近岸来。船家们见是他们,笑问:“诸位掌门又过江去?会过了那两个女娃了?” 众人也不想搭理他二人。船家脸上不悦,忙又笑道:“俩女娃后来又回来了,想来与诸位错过了吧。”众人一听,几乎要蹦到江里去,忙问情况。 船家笑回:“大前日你们过江后,傍晚我们准备回家时,她们又来了,说要过江。我们都奇呢,怎么一来一回的?她们说忘了还有件事要去办,得先去趟湘州。” 众人忙又问:“确定?她们几人?”船家笑道:“哎呦,当然确定,就她们两人,仍旧是带车过江。那姑娘还坐船上背书呢,歪歪扭扭的也不知是什么字,问她她说是什么医经。另一女孩笑说:‘我姐姐医术极高,天天捧着书背,二位大叔渡我们两回了,是缘分,可有什么身体不适的毛病?我让姐姐给你们免费瞧瞧。’也真是不懂事,没个忌讳,但又觉好笑,见她们年纪小,也就不计较了。” 此时众人已迷了心,激动问:“可是叫《须弥山经》里的医经?”船家道:“好像是吧,总之是什么经来着。”众人又急忙再问:“果真确定是去了湘州?”船家笑道:“她们是这么说的,还向我们问了路,我们指与她们的,她们便向西去了。” 玄真听了问道:“你们可提起我们?”船家笑道:“嗨,跟她们哪说的着啊,两个黄毛丫头,又不认识。”众人又急忙分批都过了江来。 原来,惊雪、青竹过江后,原也不想让玄真等人失了她们行踪,因此使了此计,绕了半圈,绕到江的上游不过一里处,远远的躲着。见玄真等人都过了江,惊雪便道:“咱们走。” 那青竹原是长七八个脑袋的人,只道:“等等。”惊雪问:“等什么?”青竹笑道:“你可看了人数?他们进城时的人数我就清点过,必还有一波人是延后的。”果然,不一会又来了一波弟子,也都分批匆忙过了江去。 惊雪揉着她脸笑道:“我怎么给忘了?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说着姐妹俩便悄无声息的沿岸顺流而下,来到码头,就这样又返回对岸去。 那玄真等人听了船家描述,命案的事又丢开一边了,过了江便就地商量起来。玄真道:“看来经书还在她们手上。这么说来,那晚她们给史牍的定是假经。”曾顺道:“没错,眼下怎么办?可能有须弥山的人护着他们。” 慧真念了声佛,道:“老衲总觉得不顺。”众人笑道:“不顺便对了,顺了才可怕呢。”慧真摇头晃脑连说了好几个“不”字,接着道:“这里面有许多疑点,总是解释不通。若她们给史牍的是假经,那史牍连死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袒护她们?总不能她们与史牍是一路的,合伙演了这一出戏吧?显然说不通,这是其一。其二,须弥山的人杀了人弃尸黄梅洞。那为何不与她们一道走?直接接管了经书也可以的啊。但似又不拿经书,也不曾与她们二人见面,这说不通。” 季炎听说,笑道:“这有什么说不通的?如今我细细回想起来,确定这两个女孩就是梅山上那两个女孩无疑了。当日火山上行针驱毒时,我就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梅花香。加上昨天须弥山的留信,可以确定无疑,她就是林胤的女儿。至于史牍,我想,他们必不是同伙。诸位想,当时史牍被咱们困住,已是死路。若论起仇恨来,史牍是地灵门的人,地灵门是被各派合力灭掉的。然而那两个女孩与他之间,不过是为保经书欺骗了他而已。两方相比,史牍岂有不更恨我们之理?他那说辞,不过是混淆视听,使我们自乱阵脚罢了,这是其一。其二,须弥山的人向来乖张,以为自己活在天上,说白了,不过是玩弄咱们罢了,真真岂有此理。”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赞叹所言有理。曾顺道:“还是抓紧追上去吧。”桑子秋的目标原不在梅山,如今见状,忙道:“她们就两人,又是去湘州,这是去须弥山的必经所在,我料她们最终的目的应该是去须弥山。咱们此时回梅山只怕也没用了,林胤既然派了他女儿下山,那经书应该就不在梅山之上了,极可能是要送回须弥山。” 众人一听都附和称是,季炎道:“桑长老所言有理。如今咱们虽差了这一两天路程,但咱们的马轻快,这次只怕她们逃不了。现在只需派人回火山传令,命众人皆往须弥山方向来与咱们汇合。即便有须弥山的人一路暗中护送他们,也不足为惧。这次不但要逮住她们,还可以顺道去须弥山讨个公道,岂不大快人心?”桑子秋道:“季少阁主讲的没错,经书倒是次要,公道若不讨,岂不叫人看不起?”众人又都附和道“正是”。 人马都过江后,曾顺又对玄真道:“回去传令这事很重要,我看派高帮主带着漕帮和墨山的一名弟子回去传令方妥当,不知高帮主可愿意?”玄真也点头道:“没错。”高义忙道:“理所应当的,愿往。” 桑子秋知道这曾顺与高义这两日打得火热,自己现下也不好逼他太急。因此也没有阻止,只道:“帮主注意安全。”又命那一名兴隆帮弟子也跟着曾顺回去,自己身边只带了侍女阿秀。 玄真写好令信盖了印后交给高义,高义便率着几人回火山口。而玄真等人便往湘州方向去追踪惊雪、青竹,不在话下。 此回正说“痴水月情赠屠琈玉”。 第26章 顺义镖局 话说这曾顺与高义打的火热,不知因何提议高义回去传令? 原来,这高义虽知陆庆和与桑子秋的真面目,却半分不敢多言。今见桑子秋让兴隆帮名扬天下,便想着趁此时做点生意挣钱。 而曾顺早想把漕帮的生意扩张到镖局这行。如今自己巧得副盟主之位,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且又见高义为人言行举止处处妥当,因此只提了一嘴,两人便一拍即合定了。高义也想远离了桑子秋,因此,爽快领命,带着几人于次日便回到火山口传令。 各门各派接到令后,开始乌泱乌泱地离开火山口,有骑马的,有走路的,不过是快些慢些的事,都听号令往须弥山方向进发。 曾南也接到了曾贵送回的曾顺私令。命其速将近日火山口营收盘算出来,做了账,孝敬上去。另命其与高义合伙开镖局。 于是这高义与曾南便合在一处,也不去须弥山,只派了部分弟子去充人数。二人另率门人弟子进了阆阊城。动作倒也利落,进城后就在一繁华地段购置了宅院,这宅院也是原先曾顺看中的。 第二天,两人就张罗出店面来。又命人去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送请帖,云门自然也收到了帖子。次日大早,各方宾客尽到,便敲锣打鼓的开张了。高义与曾南揭开红绸,只见大牌匾上镌刻着四个斗大金字:顺义镖局。 这日云风与沈州青也带着礼物前来道贺。人报进去,高义与曾南便迎接出来,曾南笑道:“还以为云兄不来了呢。”云风笑道:“你们两家办这么大的事,又给云门下了帖子,自然是要来的。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说着递上礼品,高信忙上前接了。 高义道:“以后咱们也算是同行了,还请云少门主多多关照才是啊。”云风道:“高帮主客气了,只盼着二位手下留情才好。”曾南也笑道:“手下留情就算了,也没有那个实力。云兄里面请。” 请进云风,里头已是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宾客尽欢。大半是些大商户,因见云风进来,也都一一起身打招呼。云风略应酬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去。回到家,沈州青早憋了一肚子火,气道:“摆明了抢生意来的,趁着选上了个副盟主,打着旗号耀武扬威。” 云风笑道:“沈大哥也别生气了。人家也没做什么,难不成还不许别人也做镖局生意?各凭本事嘛。”沈州青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嘴脸,只怕咱们得小心些,来者不善。”云风道:“放心,我心里已有数。刚刚娘亲叫你说事,你先去吧。一会让安排些人,我要给各分局送信。”沈州青答应了下去。云风自回书房写信去。 过了好一会,沈州青方回来,说道:“人都召集好了。”云风道:“好,还有两封,你先看看。”沈州青便拿起已写好的信来看,都是准备发往各分局的策略,注明了要拜访谁,如何让利,如何长期合作,在什么时机实施什么计划等等事宜。 沈州青边看边道“好,好,好”。云风边写边问了一嘴:“娘亲找你什么事?”沈州青笑了笑回:“没事。”云风会意,笑道:“我晓得了,定了日子了?”沈州青换了另一封来看,说道:“差不多了,听夫人安排吧。”云风抬头打趣了句道:“你要变我姐夫了。”沈州青听了,只笑了笑。很快,信便写好了,云风盖了火漆,又道:“我还得去追上玄真他们,不然长此以往,咱们会势寡,只是这玄真也不知道会不会念一念旧情,不把我们往外推。” 沈州青问:“什么时候去?只知道他们出了城北,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云风道:“他们并没有各回各家,现在更加名扬天下了,找到他们不难。明日就出发。”沈州青道:“好,那你注意安全,多带些人,找到了去向,派人回来说一声。”云风点头应了,道:“另外咱们阆阊城的生意,尽量争取,然后败给他们就是了,不必勉强。”沈州青问:“为何?” 云风笑道:“总要让人尝尝甜头,知道咱们力不从心,他们才会把生意极速扩张到别的州府去。”沈州青笑道:“我明白了,他们不会只满足开这么一个小小镖局的,定然要扩张,然后吃掉我们。”云风道:“嘱咐他们快去快回。”沈州青便拿着信去嘱咐门人送往各州。 次日一早,云风辞过父母,带了五六名门人弟子就去追寻玄真。到了江边一探,便知了去向,于是日夜兼程的寻踪追赶上去,不在话下。 这日高义与曾南正在忙着签揽生意时,来了一人说送信给曾南。曾南接了信一看,既惊且喜,忙递给高义看。高义看了,震惊问:“可靠?”曾南道:“走,咱们后面说。”说着两人回至后院厅堂。 曾南清空了人,便低声对高义说起信件的来由。原来早在多年之前,曾顺便安排了人潜伏在云门内,想着他日若开镖局,定能起大作用。今日收到的信件,正是云风发往各州府分局的。 高义听了,赞叹道:“曾帮主真是深谋远虑啊。要是没有这信,到时咱们‘遍地开花’时,一定是被打的落花流水、血本无归了。这云风看着和善,心机却这么深。咱们得好好谋划谋划才行。要不要派人去报给曾帮主?” 曾南初掌大权,正想施展拳脚,便道:“我看不用,也不是多大的事,既已知道他们底细,应对起来倒不难。帮主还有别事要忙,等咱们处理妥当了再说吧。这云风是不想给咱们留口饭吃,那也别怪咱们心狠手辣。” 于是二人商议起应对之策来。正商议间,高信跑来报:“云门镖局张榜了新的接镖价码,要比咱们低不少。昨天谈好的那几家大商户都还没有来签单。” 曾南听了,笑道:“这帮老狐狸。估计等着咱们也降价坐收渔利呢。既然他们都想玩,咱们就配合他们几个来回。他们调整,咱们也调整。另外,签一年以上的,咱们给他派看家护院,怎么样?” 高义笑道:“好办法,咱们有的是人手。派几个伶俐的去告诉他们,价钱好商量,顺义随时恭候着。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们,咱们顺义的江湖地位,不但没人敢劫镖,与顺义合作,将来还有更多更大的发财机会。”曾南道:“没错。”于是高信领命了去。 这时,曾南心中倒生出一主意来,笑说:“眼下就有一件现成事,倒可能使云门镖局名誉扫地,到时任谁也救不了他。”高义忙问:“何事?”曾南低声道:“水月。”高义不解,疑惑问:“与水月何干?” 曾南笑道:“高兄可记得那日火山上比武时云风输了一个承诺?”高义点点头。曾南接着道:“那日你们去云门镖局时,是不是水月最后一个走的?”高义道:“正是。”曾南又压低了声音道:“这便是关键所在,我且告诉你,他们有情。那日在他们家祠堂院里,水月赠了一块贴身玉牌给云风,说什么戴上就算兑现了承诺,且一生一世不得摘下。” 高义吃惊道:“还有这事,这么说来,这水月有情于云风了?”曾南道:“八九不离十,这事要是传出去可了不得,再传他云门已委身于冥月湾,云万春病重,已不能掌控局面,只能任由云风胡来。世人一听冥月湾都是忌惮几分的,且出了这么个见色忘义的不孝子,以后谁还与他们合作?” 高义点点头道:“妙法是妙法,这要让水月知道了,咱们还有活路?”曾南笑道:“高兄也忒实诚了,江湖事,哪有密不透风的?又不需要咱们亲自去传,只需派几人到别的州府去,酒馆茶肆里提那么一嘴,这样的江湖趣事,那不是很快就天下皆知?这是没影的事,从何查起?再也疑不到咱们头上的。且那日火山之上,天下人都看见他们台上比武时光景,那眉来眼去的样儿。” 高义道:“嗯,倒是现成妙计,得挑得力的人去办,越少人知道越好。”曾南道:“这是自然的。”两人又商量了半日,议定了,于次日派出几名心腹,南北西东的出城到各个州府去游走。 又过一日,顺义不打算再调整接镖价格了,便给云门镖局下了帖子,请云万春到九江客栈一坐。沈州青接了帖,也摸不着头脑,便去找云万春,云万春只道:“去会他一会也就清楚了。” 至傍晚时分,云万春只带了沈州青一人前往。到了九江客栈,店掌柜早恭候门外,见人到了,忙恭敬带了他二人上楼。二人见雅间里头除了高义与曾南,还有城中七八位大老板。众人见人到了,忙都起身相迎。 曾南与高义分别行礼自报了家门,请云万春上座,沈州青右座陪着。云万春笑道:“有许多日子没去拜访诸位掌柜了,皆因这身子骨不争气,还望诸位海涵。”众人笑道:“云兄哪里话。” 其中万掌柜笑道:“云兄虽不管事务了,但云风这孩子争气,我看着喜欢,真一表人才,云兄大可放心。嗳,今日他怎么不来?”沈州青回:“少爷去见武林盟主了,有些武学上的事要去请教。” 李掌柜道:“哎呦,我听说这玄真道长武功极高,能得他指点可了不得。”沈州青笑道:“可不是,诸位掌柜可能不知道,少爷儿时跟盟主学过艺,也算是半个师父吧。” 万掌柜道:“真好福气,这玄真道长颇有他师祖的风采,如今又是武林盟主,算是武林的好福气了。” 曾南忙笑应道:“可不是?你们是不知道那日在火山上,盟主是何等风采,那真是我辈之楷模。前些日,也是在这里,楼下的房间。不知云门主、沈兄和诸位掌柜听说了没有?盟主率领各大小门派的人在此将地灵门余孽史牍除了。这史牍专以人练毒功,不知害了多少百姓呢。” 万掌柜笑道:“怎么不知道?官府收了尸,张榜了布告。虽没提是盟主带人除的,但我们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曾南举杯笑道:“我提议,咱们为除这一大祸害干一杯如何?”众人都道“正有此意”,于是举杯共贺。 高信与曾贵忙将酒又都斟上。云万春提一杯,笑道:“云某敬诸位掌柜,多谢这么多年以来对云门,对犬子的关照。”众掌柜都笑道:“云兄客气,倒是云兄关照了我们多年。”说着举杯又饮了一杯。大伙又回敬了一杯。 沈州青忙拦了一拦道:“门主不能多饮,州青代劳吧。”云万春笑道:“无妨事,诸位请!”说着又与几位掌柜饮了一杯。 云万春放下酒杯,便笑道:“高帮主,你们有话不妨直说吧。”高义笑道:“今日请云门主来,其实是有事相求。我们代表顺义镖局先敬云门主一杯。”说着举了杯。 沈州青忙拦下道:“二位原与我门主并无交情,这杯酒,在下代劳得。”云万春道:“州青,不得无礼,我哪就多吃了一杯酒死了?几杯酒,我还受得住。” 高义忙道:“既这样,沈兄弟代劳也无妨,身体为要。”几位掌柜也笑称是。云万春却已举杯笑道:“无妨事,吃了这杯,咱们有话就直说了。”于是三人也对饮了一杯。 曾南方笑道:“这次请云门主来,主要是想服个软,再这么减价下去,我顺义才开张就要倒闭了。虽说诸位掌柜一时能得些益处,长此下去,终将是要吃亏的,不过是拿现在的划算买将来的单罢了。即便我顺义耗得起,最终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到时诸位掌柜只能自己找人送货了不是?这其中的风险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道。依我们之见,不如大家一样的价,各位掌柜想选哪边都使得,同时选两边或轮流着选也是使得的。咱们且看,谁送的镖最快最稳妥,诸位掌柜也好有个比较。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沈州青听了,只觉像吃了个哑巴亏,万万没想到他们会使这招,不禁冷笑一声,道:“主意是好,只是话说的好像是我们云门镖局不懂规矩,欺负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殊不知是你们顺义咄咄逼人在先,如今又当起受害者来。原本生意就是两厢情愿的事,诸位掌柜选谁都无可厚非。只是你们倒好,一来就压了那么一大截价,总不能只许你们压价,不许我们压价吧?我们压了价,反倒说起我们这样做会损害诸位掌柜的长期利益,这不是欺人太甚么?我看以你漕帮的财力加上兴隆帮的赌运,即便不收费一年半载也伤不到根本的。到时我云门一倒,你们再来一个‘用现在的划算买将来的单’,那时诸位掌柜才知什么是深谋远虑了。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什么人与我们云门竞争,但诸位掌柜都是明眼人,我们可曾有过不仁不义、坐地起价之时?就说十年前那次失了朱掌柜的镖的事,我们第一时间就两倍赔偿了。那年苏掌柜、马掌柜因资金周转不开,我们不也答应着接了半年的镖?只怕天底下再没有我们这样的了吧?” 苏掌柜道:“所言极是,当年还是云门拉了我一把,不敢忘的,不敢忘的。” 曾南笑道:“沈执事真是说的人无地自容。不管怎么样,我们初来乍到,或许难免有思虑不周的地方,这不是请了诸位来赔不是了嘛。” 隋掌柜笑道:“曾执事倒谦逊,也是为大家好,生意上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切磋商量的。近年生意也是不好做,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云万春笑道:“隋兄说的没错,既然话已到这,顺义有什么道道,不妨划出来。”高义道:“不敢不敢,按我们的意思是,价也不必太低了,不如就按我们这边第一次定的价,以后再视情况商量调整,也不用争得你死我活的,诸位掌柜随意选择哪一边合作都好。就看往后咱们谁的镖送的好,也不要比什么财力,这样也是为诸位掌柜好,云门主觉得如何?” 云万春不假思索道:“好,就依高帮主意思。”高义、曾南笑道:“云门主爽快,晚辈再敬您一杯。”说着举杯自饮了。众人见这样也都欢喜,不用为难于老交情与价钱之间。略坐了一会,云万春便有些酒力不胜,因此先行告辞了去,众人送出门外,不在话下。 曾南、高义等人也是小叙了一会,说了些场面闲话后方散了。二人将众掌柜送下楼,送出大门。大家彼此告辞要去。岂料,就在此时,高义突觉心口疼痛难忍,转眼间,一口血涌了上来,两眼一黑,栽倒在地,猛不防地,唬得众人皆不知所措。 店伙计们见状忙喊:“快快送去国春堂找翁圣手。” 高信慌忙抱起人来,众掌柜忙在前面引路。到了国春堂,圣手一诊,慌忙施针,面露难色道:“中毒了,只怕难了。”众人一听,唬得大汗淋漓。 曾南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才一起吃酒吃饭呢,可是诊错了?”翁圣手道:“嘴唇、指甲全黑了,错不了。”众掌柜一听都慌了,忙问:“莫不是酒菜有毒?”曾南道:“诸位掌柜别慌,酒菜若有毒,咱们怎么没事?圣手快替大伙诊诊,看看可有异常?” 众掌柜一听,忙来拉圣手要求诊脉,圣手便一个一个诊了一回,都道“没有中毒”,众人方略略宽了心。 此时高信一听是中毒,早吓得脸色苍白,站一旁瑟瑟发抖。曾南唤了他几声方才回过神来。曾南道:“小高兄弟别怕,高帮主最近可有异常?” 高信吞吞吐吐道:“没,没有,这些天都忙镖局的事,大伙都在一起。”曾南突又想起火山上族兄等人中毒之事来,惊讶道:“不好,圣手且帮我看看他舌头上有没有一道印子。” 圣手忙取木片掰开,伙计早举着灯来照,仔细看过后,道:“并没有。”曾南问:“那可知道中的什么毒?圣手快救救他。”翁圣手为难道:“在下不知,如今看这境况只怕诸位得另请高明了。”众掌柜道:“这城中,连圣手都无法,还能请谁?” 恰在此时,突听有人疾步匆匆地走来问道:“人怎么样了?人怎么样了?”曾南回头见是陆庆和与一镖局的兄弟。忙问:“陆先生怎么到这来了?” 陆庆和先看了一眼高义,说道:“我从外祖家来,明日正要坐船回家,顺便在此见一朋友。因听闻漕帮与兴隆帮开了镖局,便想顺道去祝贺祝贺,谁知你们都不在镖局。这小兄弟说在九江客栈会客,我便劳这位小兄弟带了来,刚到客栈一打听,才知道人吐血晕了过去,这便赶来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曾南道:“翁圣手说中毒了,恐怕凶多吉少。”陆庆和惊讶道:“难道也是?”曾南道:“不是火山上他们所中的那种毒。”陆庆和道:“既这样,翁圣手快快救人,用什么药只管用着,没有的,我托人寻来。不用担心银两,先救人要紧。” 翁圣手道:“他中毒太深,在下医术不精,恐难替他解毒,实在抱歉。”曾南叹道:“要是那姑娘在就好了。”翁圣手道:“我倒也听说了,想来那姑娘正是火山上的神医?当快快请来,迟了就救不来了。” 曾南道:“这一时要是能寻来,也不必犯愁了。翁圣手就没有别的办法?”翁圣手摇摇头道:“还是要抓紧找人,我顶多保他一两日。”曾南道:“一两日太短了。小高兄弟,你怎么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高信已吓懵,满身冒冷汗。陆庆和拍了拍高信道:“是啊,小高兄弟只怕要当担起来才行。” 高信一听,直接软了下去,这一跪下,本欲求饶,突又意识过来跪错了,转念就大哭起来,喊道:“陆先生是有本事的人,求求你想想办法,寻个能人来救救我大哥。” 陆庆和忙搀他起来,长叹道:“陆某虽认识些人,可是这,出城也得等明天,再把人请来,也要好些天。圣手说只能保他一两日,这如何是好?翁圣手可能多拖延些时日?用什么药都可以。” 翁圣手愁眉不展,只叹气摇头。高信又忙跪向翁圣手哭求起来,众人看着也都于心不忍。 陆庆和道:“不管怎么样,圣手且尽力去救,拖一天也好两天也好,我们边救人边想法子吧。”曾南道:“正是这话。”说着扶起高信,问曾贵道:“身上还有多少银票?全给圣手,明日再取些来。”曾贵忙把剩的银票全给国春堂,陆庆和也掏出一玉佩道:“这火云古玉倒值些钱,且收下。”翁圣手不肯受,无奈拗不过,只好收了。 陆庆和又转向众掌柜道:“诸位掌柜不是武林中人,只怕吓着了吧。曾兄弟,咱们也别都在这妨碍圣手,且移步,留一两人看着吧,咱们也回去好抓紧想法子寻人。” 曾南道:“正是,瞧我也吓得糊涂了。”因此命曾贵陪高信留下。自己带着众掌柜与陆庆和出来。陆庆和因问:“不是说约的云门谈事?怎么会这样?出这么大的事,云门的人怎么也好意思就没有一人留下?” 曾南道:“他们先走了,后来才发生的这事,倒不怪他们。”陆庆和道:“那也太无礼了些,好歹诸位掌柜也关照他们那么多年,好歹也该留个人陪客才是礼数,如何提前离开?” 几个掌柜都只叹气。那带陆庆和前来的顺义弟子气不过道:“可不是,只怕毒是他们暗自下的呢。”曾南忙喝住:“放肆,哪有你说话的份?这事是能乱说的吗,我们不是好好的嘛。这个月的月钱你也别领了。” 陆庆和忙替他求情道:“曾兄弟息怒,他还一孩子,心快口快,你不给他月钱,他父母家人岂不打秋风,看我面子饶他这一回。”曾南道:“还不谢谢先生。”那人忙作揖言谢。曾南又向众掌柜赔礼道:“今日多谢诸位掌柜赏脸。出了这事,实在抱歉,他日再登门赔罪。” 众人都道:“这事一定要查清楚,不明不白的怪吓人的。”曾南道:“一定一定,诸位掌柜也累了,叨扰这么久,万分抱歉,请了!”众人也都告辞上车,忙忙各自家去。 曾南请陆庆和在九江客栈略坐了会,说了会儿话,陆庆和便告辞了。曾南方自回顺义镖局去。一时,越想越慌张起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下盘算着这高义所中之毒显然与堂哥三人都不同。因又想起会不会是水月知道了他们的事后,回来给下的毒?可是水月她们都往湘州去了,明显不可能的。如此一想更加没头绪,只害怕了一夜,天将亮时才渐渐迷糊睡去。 没一会,突然有人急匆匆将他叫醒,报说:“万掌柜和隋掌柜也中毒了,如今已送到国春堂里,只是中毒较轻,被救了回来了。”曾南一听,忙带了人过去。此时各个掌柜都已聚在国春堂里,翁圣手正在为他们诊断,皆说没有中毒。曾南也诊了诊,也没事。 曾南等人见过万掌柜与隋掌柜,问了问情况。万掌柜道:“诸位没事就好,这事不查清,往后生意怎么做?万某大半生走来,这还是头一回。”隋掌柜道:“今日算幸运保住了一命。岂料后头会怎么样?曾执事,这事你得尽快查清方妥当啊。”众掌柜也都心惶惶的称是。 曾南道:“诸位放心,已派人查着。”又问翁圣手:“二位掌柜中的毒与我高兄的一样?” 翁圣手回道:“从症状与脉象来看,应该是,只是二位掌柜较轻,吃了药,将养几天也就没事了。”曾南道:“还验不出是何毒?”翁圣手只叹息皱眉。曾南又问了高义的情况,翁圣手道:“只怕撑不过今晚了,你们可有什么法子要抓紧。” 高信突然跪下哭起来:“我怎么向嫂子、侄儿交代啊。我怎么向长老、帮中兄弟交代啊。一定是,一定是云门镖局搞的鬼,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请他们吃了顿饭就变这样了?各位掌柜你们要替我做主啊。”兴隆帮的弟子也都跪了一地。 曾南忙道:“等查清再说,先起来。”说着扶将起来。众掌柜原本没将下毒之事与云门联系在一起的,如今也都暗自怀疑起来。 曾南、高信一干人只能接回高义,至傍晚人就去了。 此回正说“身有余力顺义开张”。 第27章 流言四起 沈州青将高义中毒身亡的事回过云万春后,是日,便去顺义镖局上香。两边的人差点没打起来,双方各执一词,吵吵嚷嚷的。 三日后,高信一行扶灵回乡,头七安葬了高义灵柩。又安顿好他侄儿与嫂子后,带了全部帮中兄弟仍旧回顺义镖局。 这几日来,云门派去各州府送信的人已有几人陆续回来复命,还带回了各州传起云风与水月流言蜚语的消息。 沈州青只将事情向云夫人汇报了,并不敢告诉云万春。很快,阆阊城中也渐渐起了流言,又因高义乃中毒而亡,谣言便传成是云风与水月勾结害死对手高义。 一时之间,大半生意人已然断定是云门下的毒。万掌柜与隋掌柜更是火气冲天的联合众掌柜和顺义镖局的人要去云门讨说法。 于是各路人马浩浩荡荡的走了满大街,并看热闹的人,乌泱乌泱的把云门围得水泄不通,讨伐声震天,要云万春出来给个交代。 沈州青见瞒不住,便将流言之事告知云万春,云万春万分焦虑,问:“派人查了?”沈州青回:“已命人去查。”云万春着急道:“怎么也不早告诉我。” 乐岫道:“是我让瞒着的,你身体又不好,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看来他们要的不只是咱们的生意,不查清楚是没完了。” 云万春急道:“这样的无头案又该从哪儿查起呢?”说着,急得咳个不住。云夫人忙扶他坐下拍他背,宽慰说:“老爷别急,想来风儿应该也会知道流言的事。没准他这会正在回来的路上,这些事交给他们年轻人,老爷万万保重身体要紧。” 沈州青道:“查不查都是顺义镖局搞的鬼。我这就去打发了他们,他们没凭没据的还能怎么样?靠流言断案不成?”云万春道:“等等,扶我出去,他们要见的是我,我不出去倒显得咱理亏怕他,叫人再嚼舌根子去。夫人,他们都是粗人,你就别陪着了。” 乐岫只得点点头,取了披风来给他系上,道:“小心着点,不必跟他们较真。”云万春点点头便与沈州青带了门人弟子出去。 大门一开,外头倒突然安静了下来。 云万春才踏出门槛,万掌柜就怒骂起来:“云万春,咱们相识多年,你怎么可以这般狠毒。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你就下毒害我,天理何在!”隋掌柜也脸红脖子粗的大骂道:“老天有眼,我们捡了一条命,我不过跟顺义签了一年约,你就下毒,你真是人面兽心啊,今日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云万春拱手抱拳道:“二位,你们中毒一事,我也听说了,并非我云门所为。只怕有人有心陷害,万兄、隋兄不可不明查啊。”众人都是血脉喷涌的,哪里听得进去。 高信又大喊道:“云万春,我大哥请你吃了顿饭,人就中毒死了,那日只有你们提前离开。难不成我大哥服毒自尽来害你们不成?江湖都传遍了,谁人不知你云门这些勾当?” 云万春道:“说话要有凭据,不过是谣言,我生意可以不做,清白不容你污的。” 高信大笑起来,嘲讽道:“清白?好。大伙都在,你把你那宝贝儿子叫出来当面对质,看清白还在不在。” 沈州青气道:“满口胡言,只怕你大哥死了,最受益的就是你吧。” 高信苦笑了几声道:“无耻。如今这里那么多百姓都在,你众目睽睽之下就敢编排我,陷我于不义。我大哥不在了,大哥还有儿子在,我嫂子也还在。如今是我嫂子与长老命我暂理帮中事务,难不成我也像你们那样狠心不管?我何时得了什么益处了,谁不信皆可派人去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也像我大哥那样中毒死了。如今也别说有的没的,把云风叫出来,毒就是他弄了来的。躲也没用。” 说着,众人都喊叫云风出来对质。连围观的人也都说:“是该出来对质,毕竟人命关天。” 云万春道:“犬子此时不在家,正和盟主还有你家副盟主在一起。你要对质,去盟主跟前对质去最为妥当,也别在这浪费时间,我云门从不做那些肮脏龌龊之事。”曾南冷嘲道:“以前不做,以后未必不做,谁敢保证一成不变?想想你家宝贝儿子就知道了。” 云万春等人听了,大喊道:“放屁。”两边弟子就要动起手来,云万春忙拦退了。那高信又依曾南告诉的,冷笑道:“那日在你家祠堂,是不是水月最后一个离开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猜他们就是在你祖宗牌位面前定的终身。可以叫出来当面对质,看看是不是人污蔑了他。” 众人又都喊要云风出来对质。云万春忽然想起那日水月确实是最后一人离开。如今云风又不在,想问也问不着。这云万春又是个实心的,一时难辨,急得双眼一翻,咳出大口血来,一口气回不来,直勾勾倒下去了。 沈州青与纪叔忙扶住,喊道:“老爷莫要听他胡扯。”云万春已说不出话来。 云夫人在大门后唬了一跳,忙忙跑出来,也叫唤了半日,云万春哪还清醒得过来?忙命众弟子抬进去。起身怒不可遏,指着底下众人道:“万掌柜、隋掌柜,我云门待你们如何,你们心知肚明。今日之事,他日若我查清不与我云门相干,我家老爷要是没事还好,若有事,就不要怪我不讲多年情面。诸位街坊皆可为我今日之言做个见证。高信、曾南,你们要清楚你们在做什么就好。有证据,大门开着,进来抓人,我绝不拦着。没有证据,你们去把玄真和曾顺搬来。不要逼我太甚!我灭了你两小儿!今日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撂下此话,我可不像我家老爷好说话。诸位,自今日起,我云门将不再接收江州镖务,已经签约的,想退的可以来办理。不想退,仍希望我们送完的,我云门不遗余力送完。诸位掌柜,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回去,命不合大门。 万掌柜、隋掌柜见云万春气得口吐鲜血不省人事,乐岫又大发雷霆,不觉心里头也渐渐犯怵起来,也没有了言语。 曾南与高信也怕果真逼急了她,此时她确实能带人把顺义镖局灭了的。那时闹大,又没有实证,玄真也做不得主。想着,一时倒窘迫起来,忙托言道:“咱们派人去找盟主,盟主自会为我们做主,不信还没有天理了。”众人也都道:“好,咱找盟主去。”说着,乌泱泱带了众人回镖局。曾南又请众掌柜去顺义小叙,也是有些后怕。 当时江河、江心、江岸三人也在后头围观,一时,人都渐渐散去,江心问江河:“这江湖上的事都如此?” 江河摇头叹道:“是不是觉得打鱼很幸福?”江心道:“那是自然的。这云门主看着挺面善的。江岸,你信哪边?”江岸笑道:“不知道,反正又不干咱的事。”江河道:“走吧,吃饭去。”三人便就近投了客栈。 云万春这一倒,卧床不起。去请郎中的人气喘吁吁回禀:“他们都推辞不来。”沈州青窝火道:“这帮人,简直??”云万春颤巍巍道:“算了,纪叔,去把之前的药煎一济来吧。”说着又咳起来。 纪叔看着云夫人,云夫人红着眼点点头,纪叔便只好下去煎药。云夫人道:“老爷宽心养着,天下的事都没有身体重要。”云万春道:“夫人??”一句话没说完又咳起来。 云夫人忙道:“老爷不要说话,我知道,我知道。”又对沈州青道:“州青,你去找风儿。想来他知道谣言的事后,势必会回来。去与他会合了,暗中查一查那几人中毒的事。流言的事就别查了,也查不清楚,也没什么好查。查清了中毒之事与咱们无关,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云万春也点点头,沈州青道:“好,我明日就出发。”云夫人道:“宜早不宜迟,吃了饭就走吧。”沈州青答应着。 云夫人又叹气道:“老爷也不必因流言的事再揪心,依我看,那水月倒是个好姑娘,只是被这世道逼得不得已罢了。不管他们真有情也好,假有意也罢,随他们去吧,相信风儿有自己的选择。”云万春也只长叹点了点头。 一时,纪叔煎了药过来,云万春吃了药,歇了歇,晚上吃了些燕窝粥,精神头好了些。沈州青也带了人去找云风去。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江河三人如何会出现在人群当中? 原来那日江岸被救下后,在同福缘客栈将养,蒙之恩等嘱咐:“自家客栈了,住多久都没问题,别急着颠簸回家。”因此江岸养了些许日,一日好似一日,这日已痊愈。江河便说:“既然好了,明日就家去。” 谁知江心却道:“急什么回家?反正已经出来了,长这么大了连阆阊城也没有好好逛过几次,回去那不叫人笑话啊。而且那个史牍也死了,江岸这仇也算报了。不然咱们就去外面走走看看啊,游山玩水去。” 江河道:“怎么就住在山水里,还游什么山玩什么水啊。”江心道:“能一样嘛?而且,雪儿连走时留的信交代了,可以的话可以去神农谷看看他那病。”江河道:“他又起什么病?这不好好的嘛,一天天的。” 江心道:“除夕那天,雪儿她们不是来咱家了么,就给诊了脉,说什么经脉不全还是什么的。反正听说那边挺美的,看看去不也挺好吗。”江河道:“是嘛?我怎么诊不出来,江岸,手。”说着拉过江岸诊了会也没有诊出个所以然来。 江心笑道:“你老别费心了。雪儿还留了一个什么打坐调息的法子,我给忘了,说对他的伤兴许有益处。”江河道:“你也真是误事,得亏他好了,这事你也能忘。信呢,拿来我看看。”江心慢取信给江河,江河见最后一页写着一篇打坐口诀,还注解了一番。 江河看完道:“也不知道该说你小子有福还是没福,那就练练吧。”说着递给江岸,江岸开一看,笑道:“字还没有认全,算了,不练了,反正伤也好了。” 江河道:“不练不是辜负人家心意?字不懂就学,不懂就问。”江岸便道:“好。只是咱们还是回家吧,就不去什么神农谷了。回了家再练。”江心问道:“为啥?”江岸回:“咱们的地里已经下了种子,回去看看。”江心道:“有啥好看的,玩一段时间再回去,没准瓜菜都长好了,多惊喜啊。” 江河听了哈哈笑道:“你们在哪座庙取的愿?真真想的美了,不浇水,不施肥,不防冻,不除草,再来一场霜雪,活都活不成。到时回去一看,满地是荒草,要种还得再开一次荒。” 江心笑道:“那就再开一次荒嘛,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又想游山玩水,又想地不荒,做人总要有取舍嘛。开荒也挺好玩,再开一次挺好。江岸,你说好不好?”江岸笑道:“也好,都听你的。” 江河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俗语说,没钱寸步难行,能走多远了去?再说,出来了,怕将来你们后悔还来不及呢。”江岸道:“不是有金叶嘛?” 江心拍他道:“金叶也是你惦记的?也是能用来游山玩水的?以后回去还是要给雪儿、青竹她们爹娘的。那是死也不能花的,明白?”江河打断道:“那也不至于。”江心道:“我说不能就不能。反正我有钱,够你们花。”江河道:“好大的口气,有多少?拿来我瞧瞧。”江心道:“有啥好看的,出门带了一百多两银票,家里还存着一些,花完了,咱就回去。” 江河一听,差点没跌下椅子,惊讶问:“多少?一百多两?家里还有?咱家啥时候这么有钱?”江心道:“一年除了吃喝用度外,多多少少还能存个十多二十两左右吧,七岁我就管家,十年了,也存了二百多两了。” 江河拍着大腿道:“这么多!我怎么不知道?那平常多喝点酒,你还抠抠搜搜的。”江心道:“你激动什么,那是为你身体好,大海哥他们家的酒不够你喝?哪次逢年过节不给你带?还要买。你以前又不管这些,打了鱼也随随便便卖了,也是缺什么换什么。你哪知道这些个。反正有钱花就是,走不走?不走你自个儿回家,我带江岸玩去。顺便去神农谷看完病再回家。” 江河道:“我凭什么自个儿回家,我也不回,不过酒钱你不能少我的。”江心笑道:“行,多大点事。” 如此,爷仨商量定,就择日出发上了阆阊城来。在阆阊城玩了两三天,这日逛街时见云门围了大批的人,因此,便也凑近来看。这便是前因。 且说回云门遭围后,子夜时,来了一个人,敲开了云府大门,门房问:“何事?”那人回:“给你老爷瞧病来。”门房心想:“兴许是白天不敢来,夜里街上没人了才来。”因此道:“稍等。”说着复关了门,忙跑去请纪叔,纪叔过来见那人裹着围巾遮着脸。纪叔忙问:“你是哪家医馆的?” 那人把围巾拉下来,道:“都不是,带我去见你家老爷吧。”纪叔见清了他的面容,却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于是忙带了他去云万春小院。纪叔报进去,乐岫迎出来请了进去。 那老人进来见云万春躺在床上,便过来喊了声:“小春。”云万春一听,登时睁起大眼,看了半天,看不清人,强撑着起来。乐岫忙扶他坐起。老人又喊了声:“小春子。” 云万春眯着眼看了半天,一时再抑不住心情澎湃,眼泪夺眶而出,轻唤了声:“是阿伯?”老人点头应了声:“嗳。” 云万春登时撑下床跪下,连声喊“阿伯”。乐岫虽不认识,也忙与云万春一道跪下道:“不知是阿伯,乐岫失礼了。”老人道:“都快起来,地上凉。”说着上来扶起云万春。乐岫方疑惑地看着云万春,云万春忙介绍道:“这是侄媳乐岫,那会我们还没有成亲,因此没见过阿伯。夫人,这正是爹爹的义兄,须弥老人的五弟子江天阿伯。” 纪叔听了,也忙上前见礼。乐岫道:“纪叔,去准备些宵夜,煮些燕窝粥。”纪叔忙答应了去。云万春夫妇忙请江天上坐,江天也让他夫妇二人坐下说话。 云万春道:“阿伯这些年去哪了?怎么一点音讯没有。”江天笑道:“当年山上出了事后,我便一个人乐逍遥去了,对江湖事也不感兴趣,如今在南边打鱼为生。今日路过此地,见你受了委屈,过来看看,你觉怎么样?” 云万春道:“劳阿伯记挂,小春没事。”江天道:“当年我就劝过你爹,不要把镖局开得全国都是,树大招风,怎么不惹人眼红?他偏不听,如今却是苦了你。” 云万春道:“我已是时日无多之人,只是风儿还小,将来委屈他了。”乐岫红着眼道:“老爷别说丧气话。”云万春道:“夫人莫怕,顺其自然吧。如今阿伯住哪?夫人去命人收拾个院子出来阿伯住下。” 江天忙道:“不必了,阿伯不方便,一会儿就走,明天还要离开去外地。”云夫人道:“阿伯且住些时日吧,我们也好孝敬孝敬你。”江天道:“以后回来再说吧。来,手伸出来,阿伯给你看看。” 云万春将手放在案上,江天诊了半天脉象,道:“且养着吧,如今镖局的事就撒手了吧,也到外头看看山水,整日操劳这些俗务,身子岂能好?”云万春道:“阿伯说的是,只是哪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啊,那么多人吃饭。走一步是一步吧。” 江天叹道:“跟你爹一样拗。你们的小子呢?果真不在家?”云万春回:“去找玄真他们了,对了,上个月玄真他们来了我这一趟,在找《须弥山经》,这会往西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要干嘛。” 江天道:“怎么找这劳什子还找到你这了?”云万春道:“之前云风找了两个女孩来给我看病。玄真他们说这两人身上带了经书,各门各派的人都看见了。他们找不到那两个女孩,就到我这闹了半天才走。” 江天一听便知说的是惊雪与青竹,只叹气道:“这玄真原有些悟性,修为也不俗,就是眼迷心贪,哪有什么山经,要有,师父还能不传给我们?都是这二师兄给闹的,死了那么多人。如今这玄真也学着心存幻想,他俩还真是一路人。” 云万春道:“如今见了阿伯,侄儿有一事相求。”江天笑道:“阿伯如今这把年岁了,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还能为你做什么呢。”云万春道:“也不知这镖局将来如何。只是云风这孩子心气高,是我放心不下的。思来想去,周边竟没个托付之人,原本想着还有个玄真,如今看来已不能了。所幸阿伯来了,将来还请阿伯看顾他一二,若可以,带他去须弥山习艺养心几年,也算他的福分了。” 江天叹气道:“人人都觉得那是个有福分的地方。罢了,不管怎么样,算来他也是我孙儿一般,这事算阿伯答应你了,不要思虑这些。你好好歇着,阿伯就不久留了。” 乐岫道:“阿伯且坐一会,我叫人做了羹,吃些,明天再走也不迟。”江天道:“不了不了,阿伯有阿伯要走的理由。过些日子再回来看你们。”云万春拉着江天的手,道:“那陪侄儿吃些羹粥吧。”江天不忍拂他心意,便答应道:“好,阿伯陪你吃,这也是阿伯心愿。” 很快纪叔与晓月端了燕窝羹过来,三人把那一大锅粥都吃了干净,江天笑道:“从来没有这么好胃口过,满足了,满足了,过段日子阿伯还来吃。到时再见见你们的小子。”云万春夫妇也是欢喜。江天道便起身要走。云万春自是不舍,又红了眼,抖着手取下腰间的玉佩道:“风儿没见过你老人,他见了这玉佩就知道了。” 江天接过,握着他的手拍了拍道:“好。”乐岫也忙取了一包银票来,说道:“乐岫冒昧,阿伯既有事要走,这点心意算我们孝敬阿伯,无论如何要收下。”云万春也道:“还是夫人周到,不能跟前尽孝,侄儿侄媳的心意,还望阿伯成全。”江天点头道:“好,阿伯收了。外头风大,你别送出来,好好休息。”云万春也不忍相送,只道:“夫人送送。” 于是乐岫亲掌着灯笼送江天到大门前,方问:“阿伯,不知道万春脉象如何?还请告知侄媳。” 江天沉沉地叹了口气道:“阿伯虽不善医,但,恐已回天乏力。”乐岫虽早有心理准备,然听了这话,心口仍旧颤了一下,不禁堕下泪来。 江天道:“莫要伤心,人生在世谁都要过这一关。阿伯看得出,他能娶你,是他的福气。好好陪他这些天吧。”乐岫行下礼去,道:“阿伯保重。”江天拉了拉围巾,出了门,消失在黑夜里。 乐岫回屋陪着云万春,不多时,云万春便开心睡去。乐岫自是一夜不眠,只在床边看着他。 几日后,云万春终不能等到云风归来,便去了。 此回正说“流言四起万春千秋”。 第28章 云风失踪 云风在进入湘州地界之时,终于追上了各门各派的人。那云风对当今盟主玄真说道:“也想为盟主、为江湖武林略尽绵薄之力。” 又因神农谷就在湘州地界,谷主伊道尹便请众人前往谷中歇脚,各派只分派了弟子进城中去搜寻梅惊雪与陈青竹的下落。 一干人到了神农谷,伊道尹让谷中弟子参见过武林盟主、副盟主等人,又命备酒席饭食。 一时,招呼众人在大厅吃茶,这时谷中弟子白青方回:“前两天有两位姑娘前来投宿,送了一本医书,说是送给师父的。” 众人一听,吃惊不小。伊道尹忙接过一看,正是《三十六路天罡针法》。伊道尹惊问:“她们人呢?”弟子回:“前天天蒙蒙就离开了。” 伊道尹忙将医书递给玄真,说:“是她们。”玄真接过来翻看了几页又递给慧真。曾顺只问:“可知她们去了哪?”那白青回:“不清楚,只送出谷去了。她们是有什么问题?”伊道尹道:“你先下去忙吧。”弟子领命告退。 医书传回伊道尹手中,伊道尹仍旧翻看起来,独孤仁问:“师父,可是真的?”伊道尹点点头道:“应该是真的。”钟离梦纳罕道:“本以为她不过说说场面话,做做样子,竟然真的送了来。倒是好大的胆子。” 伊道尹把书交给独孤仁,嘱咐道:“你们几人下去誊录几本,给你们师叔公送一本去。别的门派有习医的或感兴趣的都可以赠送一本,这原稿封好,去吧。”独孤仁、百里义、钟离梦领命告退出来。 才出门,钟离梦就被陈雪跳出来一把搂住,笑道:“师姐,你们回来啦。”钟离梦笑道:“做什么,有客在,还不去见过师父。” 陈雪方松开手笑道:“大师兄、二师兄,武林大会热闹吧?有比我师姐好看的姑娘?”说完就跑了进去。 独孤仁道:“该管管了,你也惯得她太放肆。”钟离梦道:“有很放肆嘛?我不觉得。”陈雪进去见过她师父等人后,仍旧退出来找钟离梦他们一道抄书去。 里头玄真接着道:“天也晚了,就留一宿吧,大家也好好休整休整,明日一早咱们就直取须弥山要道,在她们上山前截住就是。” 众人都赞成,又道:“如此最好了。这俩姐妹也忒能绕了,倒像有意牵着咱们一样。还好咱们不过西边的小千山。不然真又白跑一趟了。”众人道:“管她呢,都到了这了,无论如何都要截住她们。是不可能放她们上须弥山的。” 说话间酒菜也已备妥当,大家入席,伊道尹招待众人吃了饭后,不过闲话了一回,便命弟子带着众人下去歇息,不在话下。 现下且说那云风,在白天之时曾派了一人进湘州城去,一则是为了让分镖局的人给家里去信说自己已追上盟主;二则是为了了解自己定的生意策略有没有被送到了,如今执行到何地步了。 这会那门人来到谷中复命,谷中弟子带了来见云风。云风正在山亭中出神,见人来了便问情况。 那门人回说:“前日尤镖头已收到信,只是执行受阻。”云风吃惊问:“为何?” 那人回:“城中起了谣言,是关于少爷的。传说少爷与水月有私情,水月的贴身玉佩赠给了少爷,说你们暗地里定了终身,咱们已委身与冥月湾。总之各种难听的话都有。” 云风听了,心下震惊,不自觉摸了摸胸口的屠琈玉,愤懑道:“无耻,可查出谁起的谣言?”那人道:“尤镖头说正查着,不过也是难,谣言皆起于酒肆茶馆,实在不易查清。如今别说新策略执行不下去,连生意也不好做了。少爷,会不会是顺义镖局的人干的?” 云风道:“未必不是,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想想办法。”那门人领命下了亭子,跟其他弟子回屋去了。 这里云风心想:“只怕别的地方也是起了谣言,爹爹如今身体不好,若传到他老人家耳里如何是好?难道他们开镖局前就布了谣言?为何是水月?我与水月不过近来在武林大会上才有的交集,玉佩之事别人又怎么知晓?这是要毁我云门。——先找盟主,求一道辟谣令,想必有用,但愿玄真道长念在与爹爹旧日情分上能出手相帮。” 想着,便下了亭子来,匆匆往玄真的住宿走去,才走了十来步,谁料突然闪出个影子,将云风点了穴。云风一时动弹不得,也言语不得。只见那影子一把卷起云风,飞过屋顶,消失在黑暗中了。 恰巧这一切被水月与霜菊、青鸟看在眼里。本来水月也无心睡眠,便出来闲走,在那边山石上坐着看缺月、听清风。隐约间,听闻云风与手下说起谣言之事,却是也与自己有关,又见云风被一黑影掳走。忙与两个侍女跑来一看,哪还见人影? 水月忙命侍女:“喊人。”霜菊与青鸟方喊了起来。众人闻声赶来相问,霜菊对云门镖局的人道:“你们公子被人抓走了。” 谷中弟子听说,吃惊道:“怎么会,才在亭子上,可看真切?”霜菊道:“谁有闲功夫与你闲嘴?”云门镖局的人四下查看,果不见了他家少爷,都急起来。 这时玄真、伊道尹等人也赶来,听说云风被抓,连去向也不明,伊道尹忙命弟子提着灯笼火把散开了找,找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有。 各门派虽不待见云风,此时也都有些心慌起来。白岐山道:“不会是须弥山的人吧,上回杀了咱们那么多人,只怕他们一直跟着咱们。如今知道咱们要去截那两个女孩,又出来作案了。” 玄真道:“别唬自己,大家都在这呢,为何只抓云风一人?”季炎道:“这云风武功不赖,怎么这么无声无息就被抓了?一点动静没有。按理不该。” 伊道尹突然说道:“不好。仁儿,你们今天把医书给你师叔公送过去了?可见着人没有?”独孤仁忙回:“弟子亲自交到师叔公手里才离开的。” 玄真问:“难道是尊师叔的恶作剧不成?”伊道尹道:“我师叔倒是会做出这疯疯癫癫行为来,走,大家且随我去看看。”说着领了一伙人举着灯火到了后山谷那边,众人见山腰上有一崖屋,屋檐上的灯笼还亮着,屋里却是黑乎乎的。 伊道尹仍旧行礼喊了声:“师叔,阿衡前来问安,有一医术问题想请教。”少许,见不答,伊道尹又喊了声:“师叔,阿衡求见!”这时里头突然传出洪钟般的话音,说:“歇下了,有事明日来。”众人听闻,不禁毛骨悚然。 那水月心想:“好厉害的内功!只怕再过几辈子也是赶不上了。” 伊道尹又喊道:“今日得了本医书,有几处不解之处,师侄睡不着,可否容师侄上去请教请教?”里头回:“请教你带这么多人来做甚?搅我清梦,是觉得我打不得你屁股了?” 伊道尹一听,热着耳刮子道:“师叔说笑,今日请了武林盟主和各派掌门执事到谷中做客,正好盟主他们也想拜访拜访师叔,因此阿衡斗胆带了一起来。”玄真忙道:“在下墨山玄真拜见前辈,搅扰前辈清梦,还望海涵。” 半日,不见里头有回复。伊道尹也只摇摇头道:“咱们回去吧,再派人四处找找看,若云少侠在师叔这倒不会有生命危险。”玄真等人也是这话,正待要走时,里头却回说:“怎么又变找人了?” 伊道尹忙回道:“原是山中一名客人丢了,想着会不会是师叔请了来做客,因此想来问问,若不在,我们也好他处找去。”里头回说:“你俩上来。”伊道尹回了声:“是。”便与玄真一道飞了上去。 两人站在屋檐下,伊道尹行礼说了句:“师叔,我们进来了。”见里头不应,便推门进去,取了火折子吹燃,把灯架上的油灯都点了起来。 玄真早见一人精瘦如猴,须发灿白,坐在床上,只披着单衣,袒胸露乳的,眼冒金光地盯着他。玄真见之,不禁打了个寒战,忙向里作揖道:“晚辈墨山玄真拜见方老前辈。”伊道尹点好灯也忙行礼道:“参见师叔,打扰师叔清梦了。” 他师叔懒懒说道:“找吧。”伊道尹忙回:“岂敢。师叔说没有便是没有。”他师叔忽地大吼一声:“找!”两人被吓了一跳,只得忙四下看了看,也不敢真的细找,便回道:“人果然没在师叔这。” 这时方洛问玄真道:“你就是武林盟主?”玄真回:“是,大家抬举。”方洛又问:“拂道满与你什么干系?”玄真恭敬回:“是晚辈师祖。”方洛道:“拂道满的徒孙当武林盟主倒也说的过去,不要有负了你师公盛名。” 玄真回道:“谨记前辈教诲。”伊道尹道:“那师叔歇着,我们就告退了。”方洛突然又道:“床底还没有找,找完再去。”伊道尹忙道:“不敢。”他师叔只盯着他不说话。伊道尹没法,只好过去蹲下看了一眼,道:“并没有。”方洛却道:“你是自家人,盟主才公道。” 玄真会意,忙也上前看了一眼,仍旧回:“没有,打扰前辈了。”伊道尹道:“师叔早些歇息,师侄告退。”他师叔突然又恼火训斥起来:“歇什么歇,哪还有睡意,被你一搅,睡意全无,赶紧滚,下次再带人来,我打断你的腿。”伊道尹连声答应着,与玄真退出门外,顺手合上门便飞身下去了。 云门镖局的人忙问情况,伊道尹道:“人不在,咱们再找找。”这话更叫众人心慌起来。 把人分成十几组,在谷中弟子的带领下四处寻找,寻了大半夜也没见人影,只好说“歇下,天亮再找”。云门的人也没办法,急得直跺脚。水月也是一夜不曾合眼。 那方洛见人走远后,翻开床板,把云风拎了出来,笑着嘀咕道:“两个呆货,还想在我这里找人。想不到你竟然不是我谷中弟子,那只能委屈你了。‘既来之,则安之’嘛。”此时云风早被他点晕了过去,只能任由他摆布。 原来,方洛得了《三十六路天罡针法》,便仔细钻研起来,一时入了迷,便想抓个谷中弟子来试试,因此云风这才被当成谷中弟子误抓了来。 不多时,云风渐渐醒了过来,只是仍不能动弹言语,不知此间是何地,此人是何人。又想起有急事要找玄真,心急如焚,想自行冲开穴道,试了半天根本无济于事。 方洛见状笑道:“别费劲了,我封的穴,神仙来了也解不开。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来,把药喝了,喝了我就放了你。不喝只能在这陪我了。怎么?想说话?可以,不过你不能喊,否则从此就再也不能说话了,明白?” 云风极力地动了动眼睛。方洛方把他的哑穴给解了。云风咳了两声,压着火气问:“你是谁,快放了我。” 方洛道:“好好,先把药喝了先,不然你也走不了。我本来是想抓谷里的弟子的,谁知道你不是。这也不能怪我对吧?咱们得讲道理的,你来我家,也不跟我打招呼,这是不对的,所以我才误抓了你,只能怪你时运不济咯。” 云风道:“伊谷主呢,我要见他。”方洛道:“见他也没用,这里我说了算。”云风道:“你先放了我,我办完事,你想怎么着都行。”方洛道:“你当我傻啊,你走了,我还得找别人。”说着捏着云风的鼻子,把药灌了下去。 云风登时只觉五脏六腑翻滚撕裂般疼痛起来,撕心裂肺地问:“你给我喝的什么。”方洛笑道:“毒药咯,放心,死不了。我会替你解??”话还没有说完,云风已经疼晕了过去。方洛忙用医书里的方法替他解毒,到了鸡鸣时分,云风身上的毒已全解了去,只是仍旧昏睡着。 方洛见识了这医书的精妙,激动不已,在屋里光着脚踱来踱去的。半晌,鞋也不穿,一路就飞到独孤仁的卧房,将独孤仁拍醒。独孤仁才睁眼就见他师叔公盯着他看,魂都吓没了,惶恐问:“师叔公找仁儿什么事?” 方洛问:“那本针法谁写的?”独孤仁回:“我也不知道,就是两个姑娘送给师父的。师父叫我抄一本给师叔公。”方洛道:“两个姑娘?快,带我去见见。”独孤仁道:“她们前天就出谷了。” 方洛想了想道:“你去找回来,说我想见她们。”独孤仁道:“师叔公啊,我哪有那本事去找人来啊。你想见,你老人家自己去啊。”方洛怒道:“怎么,你敢嘲笑我?我要能出谷,还用得着找你?” 独孤仁忙道:“不敢不敢,徒孙一时失言,只是??”方洛道:“没有只是,找不来,你别回来,以后你也别想当谷主。”说完就走。独孤仁愣在床上愁眉苦脸,至天亮时钟离梦过来喊他吃早饭,他这才下床洗漱。 方洛回到崖屋,见云风还睡着,便开始给他煎药,煎好了,一勺一勺给他喂下。至巳时,云风方醒过来,穴位已解开,自己惊坐起来,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想起昨夜像是做了一场梦。云风忙穿了鞋,取了衣服穿好。 方洛坐在一旁道:“醒啦,感觉怎么样?”云风也不理他,穿好衣服就要离开。方洛闪身过来,横在门前,道:“跟你说话呢,没听见?”云风道:“你想怎么样。” 方洛道:“虽然我抓了你,但也没有害你啊,我还用针法帮你把奇经八脉都打通了,还把我珍藏多年的药煎给吃了,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呢。你是谁家的孩子来着?”云风生气道:“谁要吃你的药?谁要你打通奇经八脉?要么杀了我,要么让开。” 方洛道:“我杀你做什么,走走走。”说着让了个身,云风忙出门,顺着左边悬崖借力飞了下去。方洛道:“浮躁,不识抬举,没大没小,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让人揪心??”嘀嘀咕咕的自己说了半天话。 云风见路便走,走了好一会方听有人喊他,于是顺着声音寻上去,见是水月三人以及谷中弟子。水月见他安然也就宽了心,只问:“谁抓了你?” 云风已料是神农谷的方洛,此时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回了声:“没有。”又向谷中弟子问:“盟主他们呢?”青鸟见他有冷落水月之嫌,便冷笑道:“还盟主呢,除了我家门主,谁理你死活?他们早出谷办要紧事去了。”水月斜了她一眼道:“多嘴。”谷中弟子道:“咱们先回去吧。”说着取出通天响往天上一放,以通知其他人,人已找到。 回至前厅,各路弟子也都纷纷回来,云门镖局的人见云风没事,长出一口气,相问情况,云风也只说:“我没事。” 百里义见人安然归来,便料是他师叔公行的荒唐之举。又见云风未言明是谁撸了他,心底甚是感佩,也只说道:“我奉师父与盟主之命留下寻云少侠。见少侠安然我也就放心了。是神农谷招待不周,还请少侠海涵。” 云风道:“无妨,我们不便久留,这就出谷去,告辞。”百里义道:“且用过饭再走吧。”云风道:“多谢,就不打扰了,在下还有要事要办。”百里义又问水月,水月道:“自然要再叨扰神农谷一顿便饭再走。”百里义道:“应该的。” 于是命人去备酒菜。水月便径直回厅上去了,也没正眼瞧云风一下。云风本要与她道声“告辞”,如今也只好作罢了。百里义便领着云风等人出谷去,不在话下。 水月三人却也没有用餐,不过是见云风对自己冷漠,一时竟较真置气而已。现云风走后,自己也出谷去。百里义回身遇见水月几人,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走?”水月道:“多谢招待,告辞。”说着也就出谷了。 那时早不见云风几人身影。霜菊道:“咱们也快追上玄真他们吧。”水月道:“不追了,去阆阊。”青鸟问道:“去阆阊做什么?夫人知道了会骂的。”霜菊道:“你这只笨鸟,门主的心思在那小子那呢。”水月道:“多嘴。别人拿我名声做文章,我不用去查清楚?”霜菊道:“是。”青鸟道:“那万一夫人知道了咱们没有去找《须弥山经》,怎么交代?”水月冷冷一笑道:“该怎么办怎么办,走吧。”说着拍马去阆阊。 云风离谷后,一路探,一路追,于当晚在一家驿站找到了玄真他们。附近有许多露营的各派弟子,云风一看便知是从火山镇赶来的人,在此处汇合了。 下了马,云风径直去找玄真,玄真见了他也欢喜道:“你没事就好,不然我怎么跟你爹交代。”云风并没有将被方洛将他抓走一事说出来,只道:“多谢盟主记挂,云风前来是有一事相求。”玄真问:“何事?” 云风方将谣言之事说与玄真听,又说想求一道辟谣手令。 玄真听了,思索半晌,说道:“谣言的事,岂可放在心上?你爹爹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不会当回事的,过段时间也就自然消弭了。再者,若我出了辟谣令,别人会说我看在你爹的份上有意帮你,那时更说不清,只会适得其反。” 云风心想这话未必无理,倒是可以先求一道辟谣令,再请三位副盟主签名,这样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因此道:“盟主说的有理,我想,若副盟主等人也在辟谣令上签名,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玄真想了想,道:“这倒是合情合理,若你能说服他们签字自然好。”说着便让樊新去请慧真三人前来说话。 三人都到了玄真这,云风参见过,将谣言之事说清楚,望他们出手相帮。 慧真听完却道:“阿弥陀佛,云少侠不必执着于妄言。出个辟谣令倒简单得很,只是今后武林再有个什么谣言,都来请辟谣令,那武林大会岂不成了辟谣大会?云少侠不必介怀于这些个。” 云风见如是说,心已凉了一大半。又听桑子秋道:“方丈所言极是,谣言止于智者,不理它一段时间,自然就散了。” 曾顺虽还不知道谣言是曾南他们传的,但自水月有意于云风后就更不想他好了。如今听闻谣言虽涉及水月,但能让云门镖局的生意受影响,正好有利于自己的顺义镖局,心下早暗自欢喜了,只说道:“将来别个人来请辟谣令,咱们是不是还得去证明谣言是谣言?若出了辟谣令,结果却是真事,如何收场?我不是说关于云少门主的谣言是真的。我们自然相信云少门主是清白的,但此例一开,保不准别人会效仿,云少门主应该想的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吧?” 云风听后,愣了一会,无奈点头道:“是云风考虑不周。恕云风打扰。盟主,云风这便告辞了。”玄真道:“你也不必太当真,若知道谁传的谣,我绝不放过他。樊新,把你房间让给云大哥,现下已没有空屋了。” 云风只道:“多谢盟主,云风这就告辞了,还是担心家父,想回家看看。”玄真道:“那你路上要小心些,问你父亲好。”云风答应着便告辞了去。 次日,云风先回湘州城内,到了分镖局去了解情况。 此回正说“神农谷内云风失踪”。 第29章 水月搜供 次日,云风先回湘州城内,到了分镖局去了解情况。分局尤镖头一脸烦闷回道:“几乎没有生意了。”云风道:“咱们利润不要了,尽量去争取,熬过这段时间吧。” 尤镖头道:“现在越传越离谱了,长此下去,不是利润的问题,要出大事的。”云风道:“辛苦兄弟们了,我会尽快想办法。我还要回家去一趟,这里尤大哥尽力吧。”说着起身离开。出城前,还去了酒肆略坐了一会,里头传的什么样的话都有,实在不堪入耳,云风带着人便往家赶。 半道上与沈州青相遇,沈州青将家事说出,云风更加忧心云万春。二人一路往回赶,一路商量起对策。两日后,又遇见了两名门人弟子。 那两人见着云风后,登时下马跪下。云风见此情况,愣在马上,心里已猜中了七八分,滑下马来。 沈州青早下马来问:“什么事,快说。”那来人方哭喊道:“门主去了!”云风一听,登时五内翻滚,呕个不住,也哭喊不出声来,只见眼泪鼻涕滚滚的。 沈州青等人忙搀扶住,含泪忍痛宽慰道:“振作点,家里还好多事呢,夫人也等着你回去呢。”云风缓过半天,方问来人:“什么时候的事?”那两人回:“初十大早走的。夫人让我们去湘州去报信,让人找少爷。”沈州青道:“你们去知会尤镖头他们吧。路上注意安全。”两人领命上马去了。 云风缓过劲,也带着人直扑阆阊城,几天后便赶回了家里。进来门,一路直跪至灵堂前,直呼:“孩儿不孝。”云夫人搂着,母子悲恸大哭。引得家中亲戚朋友,门人弟子无不伤心落泪。 纪叔等人劝了大半天才止住,又忙取了孝衣来给他穿戴上,又把这几日来的情况择主要的简略讲与他听。 一时,又陆续有人来拜祭。这日还来了两人,个别武林中人认了出来,也都议论传开。 那两人走进灵堂,云风一看,不觉站起身来,忙作揖道:“前辈,你们怎么来了。” 说起二人,不是别个,正是梅落天与陈是。陈是道:“山上呆久了,下来活动活动。”梅落天道:“我们也是路过,听闻云门主仙逝,故前来吊唁。”说着,二人作揖道:“云少侠节哀。”又向里头乐岫作揖道:“云夫人节哀。” 乐岫也认出了他二人,还礼道:“多谢二位前来吊唁。”梅落天叹道:“论起来,我五师叔还是云门主的大伯。况我们自小也认识,虽多年不见,今闻此噩耗,心中也是不胜感伤。” 云夫人点点头,命纪叔点香,道:“二位请。”说着便与云风退回灵旁复跪下。纪叔点了香奉给梅落天与陈是,两人拜了灵,上了香,仍旧转向云风母子行礼道:“节哀!”母子回礼。 此时,云风方对乐岫道:“娘,我有话对二位前辈说。”乐岫点点头,云风便起身请梅落天与陈是到后堂去。 云风道:“经书的事,二位前辈要小心那个叫陆庆和的,他背后可能有人操控,只是我没有证据,也没办法办他。” 梅落天二人原也是知道的,只说:“多谢云少侠提醒。”云风又道:“前些日子,我曾请二位前辈家的女公子到府上给家父看过病,只是当时她们有乔装,我不知道是令爱。如今各门派的人都说看见二位女公子身上带着经书,连三勿罗汉都看见了。也已知道她们身份。玄真带了人都追了上去,算来已经快到天府了。各派打算在须弥山要道截堵她们。只怕有危险。” 陈是道:“看来是俩丫头有意为之,使的调虎离山之计。怪道玄真他们都离开了本州。大哥,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我看咱们得抓紧去须弥山那边看看才行。”梅落天道:“只好如此了。”又谢过云风相告,云风仍带他二人出来。梅落天与陈是辞过乐岫便离开了。 至晚上时分,天色已黑,又来了几人。云风大远便闻着了香气,心下暗忖:“她怎么来了。”见人进来,果是水月主仆三人。沈州青忙出来将其拦住。 乐岫见状,忙道:“不得无礼。”沈州青方放她们进来。水月说道:“我好歹也是一门门主,来给云门主上炷香天经地义,谁敢多嘴我割了他舌头。”说着先向云夫人鞠躬道:“夫人节哀。” 云夫人还了礼,命纪叔奉香。纪叔点香递上,水月祭拜过,纪叔接了插香炉里。水月斜过身对云风道:“云少门主节哀。”云风仍跪着,低头道:“香已上完,你快走吧,我不想再生口舌是非。”水月冷笑道:“还怕我赖上你不成?”说着从袖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云风,云风不解抬头看着她,并不伸手去接,水月将信扔下,道:“好自为之。”说完转身要离开。 云夫人忙喊住水月,对云风道:“风儿,她也是受害者,与她无干,不得无礼。”又向水月道:“姑娘莫怪,他一时转不过心性来。”水月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想道:“你要是我娘亲多好。”想着却也没说出口,只看着乐岫半晌,方道:“无妨,晚辈还有事,夫人保重。”说着就抽身离开。 这里乐岫与云风看过信件,大吃一惊。云风自悔不该无礼,自言自语道:“她竟然拿到了证供?” 沈州青不知所以,忙问何事。乐岫将信给他看,沈州青看完震怒,将信还给云夫人,提刀就出来,命人关门,不许人进出。 乐岫忙喊:“州青先留他一命,带过来。”沈州青应了一声。不一会,连抡带踢的,将那日送信的内奸踢到灵堂前来。 云风见了人,只觉心头一阵恨意骤然升起,拔刀就要砍下去。乐岫忙喊:“住手。”云风道:“一切皆因他起,他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那人吓得瑟瑟发抖,贴在地上求饶说自己也是被逼的。 乐岫道:道:“我云门何曾亏待过你?怎么想也想不到你头上。如今曾南已供出你,你把你知道的供出来吧,我不为难你,还许你些钱财,你自己逃命去。否则我只好先拿你的血祭老爷了。” 那人见事败,早吓的魂魄皆丢,听乐岫如此说,哪有不招的道理,便忙道:“我都招。”乐岫道:“州青,带下去!把这些祸害都给我揪干净。”沈州青领命拎了他下去。 乐岫又收了云风的刀,道:“风儿,越这时,越要冷静处事。江湖事,很难分谁是谁非。那水月人人说她不好,她却帮了我云门大忙。她此时才来,想也是怕人看见,怕连累我们被人说闲话,这便是她的心意了。” 云风道:“孩儿知错。”乐岫将信收起来给他,道:“收好。此事干系重大,要利用好这几份东西,莫叫他们翻身反咬。”云风道:“孩儿知道,等把内奸都除了,料理完爹爹的后事,我绝不会叫他们再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这夜里,揪出五名内奸,都写了供状,分开关押,不在话下。 且说水月送来信件之事。原来那日夜里,在神农谷中,水月无意间听见云风与手下的对话。心中猜疑那手下口中的“顺义镖局”与曾顺和高义有关。因此在找寻云风之时,水月又拿话探了探曾顺口风。曾顺见水月主动与他攀谈,喜不自禁,把开镖局的事说了,还说希望水月也入伙。 这水月岂是眼里揉沙的人?那日寻到云风后,便赶回江州阆阊这边,比云风早一日到了。一进城就听说了云万春的死讯。当天夜里,二话不说就直奔顺义镖局去。 顺义门人去报了曾南,曾南一听水月前来道贺,头皮直发麻,只得出正堂相迎,见了水月,强颜笑道:“水月门主与二位妹妹用过晚饭了?我叫人准备去。” 水月道:“不必了,你如今倒体面得很,你把人打发干净,咱们说会话。”曾南不敢违拗,只得照做,又问道:“水月门主不是与帮主他们去截那俩女孩?怎么突然到了这来了?叫我好不吃惊。” 水月道:“你办这么大的事,自然要来道贺的。莫不是也怕顺义镖局进来我这号人物?放心,没人看见。”曾南赔笑道:“哪里话。就是有人看见了也没关系的。” 水月冷冷斜了他一眼道:“谣言能杀人的,你真不怕么?”曾南一听,脊梁骨凉飕飕的,皮笑肉不笑的说:“什么谣言不谣言的,我向来不信。” 水月道:“不信什么?不信我与云风有私情,还是不信谣言能杀人?”曾南讪讪笑道:“自然是都不信的。” 水月道:“其实是真的,不是谣言,我确实喜欢那小子,对于这个谣言我还是挺喜欢的。曾执事,谣言的事你们办得还不错。”曾南如何敢应承下来?辩驳道:“不是我们,我们能有几个胆子编排门主?门主说笑了。” 水月道:“就是开个玩笑,不用紧张。其实是不是你搞的鬼,我不感兴趣,但是我可是知道曾执事一个天大的秘密额。” 曾南唬得直冒冷汗,自己先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自己的秘密,然后问:“我能有什么天大秘密?门主别开玩笑了。” 水月道:“那日火山口上死了三人,不巧叫我看见凶手了,你说曾顺要是知道你杀了他最亲的兄弟,他会怎么对你?”曾南一听,吓得噌立起来,慌张道:“门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没有。” 水月道:“谁知道呢?又不重要,他死了,你上任,得利最大的就是你,你如今多气派啊?为了不叫人怀疑你,你便顺便把墨山和少林的弟子也杀了,果真没有人疑到你身上,巧被我看见,不过我也懒得揭发你。” 曾南额头冒起一阵冷汗,赌誓起来:“真不是我,若是我,我不得好死。” 水月道:“不重要,两大门派只要怀疑你,你就死定了啊,他们不需要证据的。我这个谣言应该能杀你几百回,你觉得呢。” 曾南听说,惊恐万分,战战兢兢央求道:“你不能这样害我啊,我们无冤无仇的。” 水月冷笑道:“你敢拿我做文章,就该料到会有这结果。但我才懒得诬陷你,我的脾气,自然是剐了你。” 说着,登时挥出一掌打在曾南胸口上。曾南只觉浑身瘙痒难耐,接着又如万蚁食骨肉一般,浑身乱抓起来,抓着皮,抓不着肉,痛苦万分,口内仍矢口否认散布谣言之事。 水月道:“好,既然不人,那便给你两个选择:一、推个人出来让我杀了解解气;二、你自己就这样把自己抓烂掉。” 曾南不曾想水月行事竟乖张歹毒至此,连曾顺情面也不看一二,就死咬是他。慌忙爬到水月跟前求饶,水月一脚踢开。曾南又滚起来哭道:“解药,真不是我——都是,都是那个高义指使的。” 水月道:“推给死人,我怎么杀死人?也罢,那就交代他怎么指使的吧。他怎么死的?”高义道:“中毒。” 水月道:“去,取笔墨把知道的全交代清楚了,签字画押。否则我这便离开了。我相信你的死相会比他难看。” 曾南爬起来,跌跌撞撞冲进书房取了笔墨纸砚出来,水月取了一粒药丢地上,道:“吃了,好好写,仔细点。”曾南捡起吃了,道:“能不能不要叫帮主知道这事,不然我没法交代。” 水月道:“不写你肯定死,写了是可能会死,你自己选。曾顺有没有参与其中?”曾南道:“没有,没有,帮主不知道,都是高义的主意。”水月道:“写吧,跪地上写。” 曾南掌着灯,趴地上写好了,签字画押交给水月,水月看了道:“还有东西没有交代完。” 曾南哭丧道:“没有了,都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水月道:“你当我好糊弄的?我赠云风玉玦之事,怎么就传了出去?你们怎么知道的?写吧,不要磨我耐心。” 曾南见瞒不住,只好一五一十写了。水月看完道:“很好,你暂时捡回一条命。没有大本事就不要那么心大,也学学曾顺。”说着便离开了,留曾南瘫坐在地上。 水月离开顺义镖局后,便去了国春堂。霜菊敲开门问:“翁圣手可在?”伙计道:“翁圣手不住堂里,看病等明日吧。”霜菊道:“还请告知翁圣手家住哪,看病的事岂能等得?”伙计想想也有理,便道:“圣手家就住后巷,他家有株很高大的榉树,从那进去一百来步就是。” 于是几人又找到翁圣手家去,敲开门一问,正是翁圣手家。 开门的是他儿子,霜菊说明来意,他儿子便去叫他爹,这翁圣手道:“这样晚了,什么病这么急啊。”说着起床出来。 霜菊道:“你就是翁圣手?”翁回道:“正是老夫,几位姑娘可否明日到堂里去?现在黑灯瞎火的也不方便。”青鸟笑道:“我们是来给你看病的。”翁圣手诧异道:“什么?真真开玩笑,送客。” 他儿子便上来请。青鸟一点,将其点晕了过去。他媳妇见状忙也跑过来,还没有开口也被霜菊点晕了。 翁圣手吓一跳,斥道:“你们是何人,要干嘛。”说着蹲身来看他儿子,爽菊道:“还死不了,一会就不知道了。”翁圣手道:“你们想怎么样?” 水月道:“高义中毒,还有万隆与隋杰中毒的事你知道多少。”翁圣手道:“查不出来,高义中毒太深死了,那两人中毒不深,吃了解毒丹救过来了。”水月道:“可留下毒物样本?”翁圣手道:“没有,你们想查,去掘他坟去。” 水月笑道:“脾气还挺大,这些年圣手当久了,心也硬了。”翁圣手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走吧,恕不奉陪。”水月道:“你应该听说过我,我便是水月,你们口里的毒物。” 翁圣手一听,心里一怵,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找我干嘛?”水月道:“听说云万春找你看病,你不去。学医之人见死不救,也不知道是你毒还是我毒。” 翁圣手道:“当时那种情况,谁敢去惹那是非?我死了倒不要紧,如今我这一家子人势必被我带累,我不想扯进你们的江湖恩怨里。”水月道:“好,今日我就将你这一家人全毒死,免得他们成为你见死不救的理由,动手。” 霜菊、青鸟应声取毒。唬得翁圣手忙拦住,道:“与他们何干?该死的是我,放了他们。”水月道:“那就一起上路吧,屋里应该还有孩子吧?也一起吧,免得将来活受罪。” 翁圣手忙跪下哭求道:“放了他们吧,我求你们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何尝不懊悔?这些天我也睡不好,天天想这事,倒放了他们,我明日去云门谢罪去。” 水月道:“去云门谢罪,你还不配,看你也救过许多人的份上,你自己写份悔过书张贴出去,从此以后国春堂就没有你这号人物了,你在城中最有威望,别个大夫我就不一一去找了,告诉他们好自为之。看你一把年纪的份上,就不要提我水月来过,给你留一点体面。明日我看不见悔过书,我收你一家性命。”说完带着霜菊、青鸟离去。翁圣手老泪纵横的瘫软在地。 水月就近在九江客栈住了一晚,大早出来看见国春堂前围了些人,正看那翁圣手的悔过书。接着三人便到万隆家里去。 人进去报给万隆说:“门外有三位姑娘要见老爷,说谈生意。”万隆命请进来,看茶。一时见她三人容貌娇美,便心花怒放地迎上去,请入大厅里头落座吃茶。 万隆道:“三位找在下贵干?”水月也不与他多口舌,直道:“我是水月。”万隆一听,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战战兢兢问:“冥月湾的水月?” 水月只一扬眉头,万隆忙起身道:“姑娘,我,我,找我何事?”水月道:“有话问你,你中毒前后的事说来听听,有何不寻常的地方。” 万隆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那日高义先中的毒。我是天快亮时才觉身体不适,一时起来叫人,不一会就晕了过去,醒来已在国春堂,别的事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问问隋掌柜。” 水月道:“为何咬定是云门镖局做的?”万隆道:“这不是明摆着嘛,那天我们一起吃饭,他们提前离开。结果高义就被毒死了,我们也中毒了,不是他们还是谁?” 水月道:“这么说你没有证据?都说是我给的云门毒药,我的毒药竟然毒不死你这肥猪?来,把这个吃了。如果你不死,就说明毒确实是云门给你下的。”万隆哪敢接药?忙央求道:“我也是一时糊涂,当时气头上,失心疯了。后来云万春被气死后,我便有些后悔起来。真的,不是有意。” 水月气道:“你们说云门下毒害你们,你们没死,云门主却死了。你们这群没长脑子的蠢东西,一看就是被人利用了,真想把你们一个个扔毒缸里练药。我也不想与你废话,写一封认罪书,交代你污蔑云门的事,要不就吃了这药,也不用你吃,拿去闻一闻,不死就放过你。” 万隆颤抖着肥脖子赔笑道:“姑娘与这云门也没干系,可必为他出头?姑娘,这是我收的一块古玉,价值连城,请姑娘笑纳,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水月一听“玉”字,登时冒了火气,接过来摔个稀巴烂,怒喝:“写。”万隆见行贿不成,玉又被摔碎,只吓得半死,又是心疼那古玉,只连连道:“写写写。”说着,忙进书房写了认罪书出来。水月细看过,命签字画押。万隆无法,只好照做。 水月又去隋云家,也得了认罪书不在话下。到了晚上,这才拿着几人的口供书去祭拜云万春。 此回正说“阆阊城内水月搜供”。 第30章 重出江湖 t 第31章 云门惨案 杨?等人到了阆阊城,吃饭时便听说了林胤与陈是吊唁云万春的事,以及各种新闻轶事。 杨?与杨童略做休整便又离开阆阊了。陆庆和、桑藜、桑谷则去了顺义镖局。 此时,曾南与高信正在吃闷酒,听见陆庆和带了两人进来,如听见了菩萨来了一样,都忙的跑出来迎接。 曾南抓着陆庆和的手,激动道:“陆先生,您来了就好了,请陆先生救我,替我在帮主面前求求情,不然我死定了,帮主定听先生的。” 陆庆和笑问:“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说出如此话来?”曾南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些天发生了多少事,我??” 陆庆和打断道:“别急别急,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我来给你引荐引荐,这是我江湖上的两位好友。” 曾南等早见陆庆和身后跟着两人。一人玉面春风,一袭红袍,手提长枪——通体用布绑着;一人冷面郎君,手持黑剑,一身黑衣。 这曾南也没等陆庆和讲完便行礼道:“二位兄弟好,二位兄弟好,来,陆先生,咱们屋里说。”说着先拉陆庆和往里走,又忙命人备酒宴。 陆庆和道:“我们吃过饭了,曾兄弟不必客气。”曾南便又命人上茶。大家归坐说话。 陆庆和笑道:“二位兄弟怎么这般形状?愁眉不展的。” 曾南命人都退下,便把水月前来相逼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陆庆和讶异道:“难不成谣言之事果真是你们做的?”曾南为难点点头,道:“是他们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没办法才这样,还请陆先生给想想法子。” 陆庆和叹道:“糊涂,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来。嗳——不过,倒也不必怕水月怕成这样。你当时决意一死,她也未必敢伤你性命。这样一来,倒不是曾帮主放不放过你的事。等供述公布天下,谁求情也没用,你还得是死路一条。连天下人对你们漕帮、兴隆帮都容不下了。陆某的情面救不了你们。” 曾南吓的已坐不住,高信则一动不敢动。陆庆和问道:“如今那供书在哪?” 曾南道:“应该在云风手里,那水月去云门吊唁云万春,第二天就离开阆阊城了,她应该是把供书给了云风。只怕等云风办完他爹的事,就该公布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陆庆和道:“既这么着,还得设法夺回来才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救你们。” 曾南道:“我们可曾不这样想过?只是以我们的武功,怎么也近不了云风的身。陆先生救我们一回吧,我知道陆先生有这本事的。今后我们给先生做牛做马。” 陆庆和为难踌躇了半天,道:“我帮你们,到时事情败露,我??” 曾南忙道:“不论如何,绝不把火引到陆先生身上。”陆庆和道:“好吧,看在已故高帮主的情面上,我就替你们出出主意。为今之计,只能夜袭云门,杀他个措手不及,夺回供书,方可保命。” 曾南道:“即便夜袭,以我们的身手也难。先生不知道,现在他们近路的各分局镖头都已带了人来祭拜云万春,还有好些远路的也会陆续赶到。他们长年押镖,武功都不俗的。” 陆庆和道:“既然曾兄弟顾忌,那也没法子了。”曾南道:“先生误会,我倒不是顾忌,如今刀已架在我脖子上,哪还有顾忌的道理?只是??我看这二位兄弟定是有本事的人,能否请先生与二位相帮?这样我们更万无一失。待事成,我们定当厚谢。” 陆庆和回头问:“二位兄弟能帮这个忙?”桑藜道:“先生说帮便帮。” 曾南忙又求:“先生无论如何要帮我这回。”陆庆和道:“好吧,若这次动不了云风,你们也只能认命了。”曾南道:“有先生谋划,决计叫他不得翻身。另外水月那边,先生还有什么法子应对?她们使毒的本事不容小觑。” 陆庆和笑道:“你是怕她报复?”曾南道:“确实是。”陆庆和道:“若能成事,她也想不到你们有此本事,若她相逼,只要你们打死不认就完了。更何况,你们可以把此事推给——须弥山。前段时间他们不是在黄梅洞杀了人么。”两人点点头。 陆庆和接着道:“还要仔细谋划,但我们从没有参与过这事的,你们可明白?”曾南道:“放心,决计不会把火引到先生身上。” 陆庆和笑道:“你们别到时卖了我,我可不承认的额。”曾南笑道:“先生说笑了,还请先生代为详细谋划。”如此,陆庆和几人便仔细商议了大半天,自不必多说。 次日,陆庆和就依计安排自己的人去酒肆吃酒,又安排另一伙人去与那几人发生冲突。那几人再不经意间说出自己是须弥山弟子的身份,之后匆匆离开。 这件极小的事,却因“须弥山”几个字而变成了酒肆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时皆传“须弥山终于派人下山了”。 至深夜,已是丑时,四方寂然,月光软软。 陆庆和、桑藜、桑谷带着曾南、高信及十多名身手不错的漕帮及陆庆和随从,皆着一色夜行衣,蒙脸遮头的,秘密潜往云门镖局后门。 桑藜、桑谷先悄悄跃进去,把值守的人给抹了脖子,开了门放众人进来,关好门后,分成三路:桑藜与桑谷带中路;陆庆和带七八人西路;曾南与高信带八九人往东路去。 此时云门的人大都歇下,只安排了十来人值守前门与院落。而云风与沈州青皆在灵前守着。云夫人与晓月也搬到前厅来暂住。西院住的是门中弟子及来祭拜的各分局的人。东院住的是纪叔等家仆及远近亲戚朋友们。 陆庆和三路人所到之处,先在各屋施了迷烟,逐屋查看,见各分局镖头、弟子便杀。那几名已经败露的被押的细作也别抹了脖子。 桑藜、桑谷一路下来,先到前头将值守的人解决干净,然后到前院来,只在院中悄然盯着灵堂内的云风看。 此时云风与沈州青正一左一右的跪坐在蒲团上闭目守灵。当时,云风突觉心头一惊,似有一阵寒风吹入。睁眼向外看时,见两名黑衣人正一动不动的往里盯着,月光之下,杀气腾腾。云风小声唤了唤沈州青,沈州青顺着云风的目光看去,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来。 两人轻轻起身,沈州青取刀递给云风,二人出到门外。这时,陆庆和与曾南两路人也都汇聚了过来。 云风见状,知值守的弟子已被悄无声息的杀掉了,尚不知休息的人怎么样,心想也可能凶多吉少,不禁心中更加恐惧起来,压着声音问:“你们是谁?” 曾南鼻子里发出声来回:“把水月给你的东西交出来。” 云风心想:“是顺义镖局?看来请了高手。”便道:“你们要什么都可以,别伤了人。” 曾南仍装腔说道:“他们中了迷烟,不会醒了,你敢耍花招,我一放信号,立马全死。” 云风并未多想,从怀里抽出水月给的供书丢了过去。曾南接了,取出供书趁着月光看了看,又忙收紧揣怀里。云风道:“东西已拿,快离开。” 这时云夫人与晓月已听见人说话,出来见院上黑压压的一群人,吓的魂都没了。沈州青忙拦住道:“夫人别出来,晓月,带夫人回去。” 曾南道:“还有一样东西没取。”说着与众人退到一边,只剩桑谷留在原地。 云风见执剑的黑衣人独自站在那里,便说道:“我猜你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为何助他。”桑谷只道:“想领教归鸿刀法。” 云风道:“你二人早到我跟前,却不偷袭,也算坦荡,要命也好,比武也好,何否放过我一家老小。”桑谷道:“自然。” 云风回身去跟他娘说道:“娘,今日难逃一劫了,孩儿不孝。”说着跪下磕头,沈州青也跟着跪下磕头。 云风起身对晓月道:“姐,照顾好娘亲,若能活着,带娘离开这里,将家财都散了吧,只好好活着。”晓月抽泣无声,只点头应着。云夫人也是泪流满面,心痛难言,浑身发颤。沈州青也道:“夫人保重。”又伸手抚抚晓月的脸,道了声:“对不起。”晓月只抓着手,哭成了泪人。沈州青抽手与云风出了门去。 云风先下台阶,到那桑谷跟前,二人相视半晌,刀剑相接,已打的风起云涌。 这云风的刀法较前些日在祠堂时的光景又上了一层楼,且今日已不将生死放心上,故修为已不是前日可比。百十来招下来,这桑谷已落下风。 桑藜见状,早也按捺不住,解枪衣,露出整杆长枪来,刃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在打斗气流中呜呜咽咽。 桑藜激动不已,正好一试身手,提枪便杀将上来,桑谷又暂且退到了一边。于是桑藜与云风便斗了起来。 这桑藜自视过高,使这风鸣枪明显吃力,把本家功夫全丢一旁,才二十来招,已有力不从心之状。 云风早觉这枪不一般,念头闪过:“莫非是风鸣枪?与陈是前辈是何关系?难道陈前辈他们已遇害?” 正想着,桑谷也攻了上来,即便如此,云风却无半点落了下风的意思。陆庆和怕再拖下去恐生变故,忙提剑飞入局中。 沈州青见状,也拔刀飞杀上来,曾南等人忙一拥而上,将沈州青围在了中间。 这沈州青虽身手不错,也经不住这么多人围攻。虽杀伤了他七八人,但终究力竭难抵,被乱刀砍中,倒在血泊里。 云风此时与他三人对决,自然难敌,被桑谷一剑刺穿胸膛钉在栏柱之上。云风用力抓着桑谷的剑,奋力说出:“我信你。”又转头去看云夫人她们,已不能再言语。 桑谷将剑一抽,云风掉在地上。 曾南见状,喜之不尽,忙跑上来摸云风脉象,探云风鼻息,见云风已死,欢喜不已。提着剑就要上灵堂里杀云夫人。 桑谷挥剑拦住,挡在他脖子前。曾南道:“这是干嘛。”桑谷道:“我说杀便杀,我答应留便留。” 高信忙上来拉曾南道:“人已死,她们不中用,留她们也无妨。”说着,桑藜捡了羊皮套,一行人抬了几具尸体,方从前门离开。 温锐与晓月见沈州青与云风相继倒在血泊中,已吓得魂飞魄散,半日缓不过神来,仍不敢出去见他二人尸身,在灵堂中佝偻着身躯,几乎回还不过一口气来。半天才慢慢移步出去,轻唤他二人名字,哪还能应?顿觉上摸不着天,下求不着地,悲痛难当,抓心挠肺抓不着,几乎不曾晕厥过去。 母女俩抱在一起,悲恸难已。一时,乐岫又吐出一口血来,更吓得晓月不知如何是可。 半日,乐岫忍着心口疼痛跟晓月道:“去,去看看纪叔他们怎样了。” 晓月方忍着哀伤、恐惧,撑起身子往东边跑去。挨屋见人都被迷晕了,喊了半日皆不醒。 又往西跑去,见后门值守弟子全死了,黑压压的血流了一地。往西院去时,见死了几屋子人,吓得呕吐不止,顿时头目晕眩难支,一头栽了下去,撞在门上,磕的头破血流。半晌,疼醒过来,擦了血水。撑着跑回前头去,又见前门、花厅的人也都倒在血泊里,跑回前院,见云夫人仍守在云风身边,哭道:“娘,死了好多人,纪叔他们被迷晕了,叫不醒。” 温锐道:“咱们抬风儿与州青进去。”于是两人搭着云风吃力地往厅里抬,一边抬一边又止不住的抽泣着。好容易将云风抬进屋去。又去抬沈州青,把沈州青抬进去时,两人已累瘫在地,看着云风二人一动不动,早又哭碎了心肝! 就在这时,却听云风倒吸了一口气,咳了几声,把母女俩惊了一跳,方意识云风还活着。激动叫唤着云风,半晌,云风睁开眼,吃力地叫了声:“娘!姐!” 二人听叫,肝肠寸断,抓着手,捧着脸,哭道:“老爷保佑,老爷保佑。” 云风问:“沈大哥呢?”两人只看着边上,云风转头看见沈州青就在身旁,伸手去推了一下叫了声,又摸了一下脖颈,眼泪也出来了,又问:“纪叔他们怎么样了?” 晓月道:“纪叔他们被迷晕了,叫不醒,值守的弟子都被杀了,还有四五房的镖头、弟子,还有那几个内奸也被杀了。” 云风听了,要撑起来,乐岫与晓月忙扶着,道:“先进屋,娘给你处理伤口。” 说着二人将云风扶进内屋床上坐着。云风痛苦道:“姐,你去弄醒纪叔,让纪叔过来。” 晓月答应着出来,又见了沈州青,心如刀刺一般,堕着泪跑到了纪叔屋里。叫了半天,见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半闭着眼,忙倒了杯茶照脸上一泼,纪叔才惊醒过来。晓月忙扶起给他擦了脸,哭道:“纪叔,家里出事了,进了歹人,云风伤了,沈大哥没了,还死了好多人,快去。” 纪叔一听,如梦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惊慌前去。刚进灵堂就看见沈州青躺地上,忙跑进屋去,老泪纵横道:“公子,怎么样了?这些天杀的,造孽啊。”又自责起来:“我怎么就睡死过去了。”说着又狠扇自己嘴巴,晓月忙拉住。 乐岫道:“他们用了迷烟,不怪你。”云风道:“纪叔,我没事。”纪叔问:“伤哪了?”乐岫道:“已经简单的包扎了下,不幸中的万幸。”抬眼才见晓月头面上有血迹,忙拉过来细看,竟是破了头。晓月说“磕的,没事”。乐岫忙给她擦洗敷了金疮药。 云风向纪叔道:“你去沈大哥那边院里看看情况,把那几个心腹兄弟叫醒。把遇害的兄弟都安置在西沙院里,对外,我也已经不在。除几个心腹兄弟外,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兄弟们的后事你与娘亲商量。明日起闭门谢客,三日后与父亲一道出殡。” 纪叔不知他为何如此安排,也只得一一答应着,又说:“要不要悄悄请个郎中进来。”云风道:“不必,不要走漏了风声。”纪叔点头答应着跑出去叫人来料理后事。不在话下。 曾南、高信得手后,回到顺义镖局,忙将供书烧得一干二净,又对陆庆和等人千恩万谢,自不必说。 天一亮,陆庆和、桑藜、桑谷已不辞而别。曾南与高信睡到中午才醒。忙命人上街探听新闻,又派人去云门那边探听情况。 人回报:“云门镖局闭门谢客,不知道里头的情况,街上都传云风已被杀,云门遭大劫难,定了好多棺材,死了好几十人呢。” 曾南听了,暗自得意。高信却心有余悸,无比害怕。二人吃过饭后便照常做生意,不在话下。 三日后,还未出殡,云门的远近亲戚朋友已吓走了大半,只有几门硬着头皮留下送殡。各分局陆续赶到的人都悲愤难当。 这日,云府门庭大开,为云万春及众遇难之人送殡,其中还连同几个奸细在内,顺便运出。那几个心腹兄弟当晚就想把这几人尸身剁碎了扔荒野喂狗。 乐岫只道:“死都死了,算了,买了棺材吧,只是不要让他们与兄弟们葬一起,出了城,抬到别坡去埋了吧。” 几人也只好压着火听命行事。 棺椁抬出,从云万春到云风再到沈州青,再往下镖头、弟子,排了长长一队。晓月披麻戴孝,扶棺恸哭,不知晕厥过几次。 送殡之家人悲恸之声撼天震地。街上行人闻者无不垂怜感慨。更有潸然泪下者不计其数。亦有悲愤怒骂歹人之音者不绝于耳。一时间,满城轰动,又渐渐有流言说是须弥山干的。 此事了后,云门仍旧闭门谢客。一连两日,各路分局镖头等人皆已全数赶到。本想祭拜云万春,结果闻此噩耗,没有不怒气冲天的。个个只把怨火全烧到顺义镖局身上,西院之内喊杀声冲天,合众弟子一百来人,提刀带剑,在柳镖头、尤镖头等人的带领下,就要去找顺义镖局厮杀。 乐岫闻声跑来,拿刀架自己脖子上才将众人拦住,哭喊道:“若你们还认我就把刀剑放下。若不然,再买口棺材把我也一起葬了。无凭无据的,落人口实,还想人都死绝了吗?你们这是要干嘛?” 柳镖头等见乐岫万分激动,只好纷纷从命收了刀剑。 乐岫道:“你们既认我,趁你们都在,我有话与你们说,这也是门主与风儿的意思。从今日起,不准再提报仇之事,将各州分局全数关闭,本州府也一道关闭,从此——江湖上再无云门镖局。” 柳镖头等人苦苦相劝。乐岫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老爷、风儿的意思,他们只要你们活着,活着!不要枉送了性命。各州分局钱财全数由镖头、副镖头代为散与众兄弟。从今起,你们就此散去吧。另谋生计。” 柳镖头等道:“我们走了谁保护夫人,这天大的仇怎可不报。” 乐岫半晌才道:“他们要杀我,那晚就杀了。报仇不报仇的要讲证据,不能胡乱杀人。等我查清,仇我自然会报,不能再连累兄弟们了。这是我云门的劫数。柳寒、张元、薛梁、吴江华、陈勇、尤平,诸位兄弟,我要你们起誓——不得寻仇生事,否则——门主在天之灵——不得安生。”说着掉下泪来,接着道:“我话已至此,你们看着办吧。”说着把刀丢下,疲惫不堪的走了。 柳寒等人见如此,也都当场含泪立了誓。 次日,乐岫命将家财散了一半给各路镖头、弟子带回各分局去分与门人弟子。一半散与本州门人子弟并家中亲戚、仆人。至此关闭各处云门镖局。云府当中只留纪叔并几个孤寡老仆。不在话下。 话说水月将供书交给云风后,次日便离城回家,也不打算去须弥山了,只想将心中所想说与她娘亲听。 可巧这日来到一野店坐下吃茶,竟碰见她娘亲与申姨也来了。三人忙起身见礼,申姨也见过水月。水月忙请她娘坐下,霜菊、青鸟忙退至一边,命人取干净杯子来。 水月的娘亲水仙夫人落座,也让申姨坐了。水月方问:“娘怎么到这来了?” 水仙夫人“哼”的一声道:“我还要问你呢,不是去须弥山嘛,怎么倒往回走?” 水月道:“那书是子虚乌有的事,我累了。”水仙道:“这么说倒委屈你了?”说着伸手到水月眼前,道:“屠琈!” 水月一听,心下知道她娘定也听说了她与云风的流言蜚语。便道:“这次出门急,忘在家里了。” 水仙怒道:“我还没老糊涂。这么说,你当真将玉送给云门那小子了?”水月盯着茶杯不语。 申姨道:“门主,糊涂啊,这岂是随意送人的?没了它,您怎么避毒?如何疗伤?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玉的厉害。” 水月冷笑道:“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不是想着厉害武学么,还要它避什么毒?我是门主,爱送什么就送什么。”一语未了,水仙已甩上一巴掌,怒道:“我还没死呢。你怎么送出去的,给我怎么要回来。” 水月将目光移开,含着泪,半晌道:“这么些年,我从没自己拿过主意,就这件事求娘别管。我送出去的东西绝不拿回来。” 水仙苦笑几声道:“听你意思是在怨我了?我能活多久?若不思量你,我何苦来?这屠琈是你外祖母传下,你叫我九泉之下怎么面对她老人家。这么说你和那小子是真有了私情了?” 水月冷笑道:“私情?您觉得我配嘛,不要玷污人清白名声。您能活多久,我又能活多久?这样的玉咱们谁配有?不如送给干净清白的人,免得遭天谴,连外祖母也不得安生。”此话一出,气得水仙抬手又要打,只气红了眼。 申姨道:“门主不该如此说话,夫人这也是为了你好。”水仙突指着水月身后的霜菊二人怒道:“都是你这俩不中用的,今日还能留你们?申姨,动手!” 吓得霜菊、青鸟二人忙跪下。申姨就要起身喂毒。水月冷笑起来:“杀吧,把我一起也杀了,一了百了也就是了,这些年若不是她俩,我与孤魂野鬼何异?”说着,怒瞪申姨,满眼杀气。申 姨冷不防唬一跳,忙支吾道:“夫人,我看算了,也怨不得她俩,我看都是那小子的祸害。” 水月一听,登时压不住火,站起身来,一巴掌打过去,怒道:“你敢动他,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些年,敬你是老人,让你三分,乱嚼耳根,当真以为我好拿捏?” 水仙起身道:“你试她一试,今儿我就去杀了他,你有本事也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就走,与申姨二人上马车往阆阊去。 水月正是气头上,也知她娘秉性,她既已知了此事,就没有放过云风的理,因此也只好上马跟着。 一路上,几人陆续听闻往来人等说起云门镖局的事,起先水月以为说的不过是云万春。至晚时分,在野店驿站打尖时,便又听得有人在说云门镖局被灭门的事。 水月听闻,脸色大变,拉着那人就问,心中自是不信,一会又疑是因自己而害了他一家。 水仙听了,却笑道:“倒省得我动手了,这才叫做遭天谴。”水月瞪了她娘一眼,再也不言语,转身跑出去。霜菊青鸟也忙追上,三人拍马赶往阆阊。 这里申姨问:“夫人,怎么办?”水仙道:“吃饭,明日进城取玉。” 水月三人赶到阆阊时已是深更寅时。霜菊、青鸟忙劝水月道:“门主,不要急,咱明日再进城也不迟,你这样恐伤了身体。” 水月哪里听得进?只让她们在外头等天亮。自己一个人偷过城墙,径直就到顺义镖局来。怒火冲冲地就喊曾南。 众值守弟子见是她,都不敢惹,忙忙去叫曾南、高信并所有镖局弟子醒了。曾南率人出来迎接,还未开口,已被水月锁着喉咙,众人一见就要拔刀,曾南忙张手示意不要妄动。 水月问道:“云门镖局是你搞的鬼。”曾南指着水月的手,水月向前一推,曾南站稳脚跟,咳了两声委屈道:“我哪有那胆啊?我就有那胆,我也得有那本事啊,您看看我们谁行,谁能近得了云风的身?” 水月道:“不是你是谁?”曾南道:“我哪清楚啊?一觉醒了街上都传遍了。”水月冷冷一问:“这么说,云风真的死了?” 曾南回:“水月门主您冷静点,人死不能复生。”水月又狂起来喊道:“我不信,你怎么知道?” 曾南忙回道:“昨天出殡,街上的人都看见了,好几十口棺材,好几十个牌位,头两个就是云万春和云风的。不信您可以去云门问问。” 水月听了痴痴道:“死了?死了?你怎么可以死???”边说着边往外走。 曾南等人唬呆在原地,见她失魂落魄出了门,忙命人关紧门户,一堆人掌灯等天亮,不敢歇下。 水月失了魂地走在大街上,自言自语起来,不知觉间已到了云府门前。 天已蒙蒙亮,大门上的白灯笼还挂着,水月只在门前候着,很久不见人开门,方敲了敲。里头开了一道门缝,人问:“姑娘何事?” 水月道:“老伯,我想??见见你家少门主。”老伯把门开大了些,红着眼问道:“姑娘是何人?”水月道:“我是云公子朋友。”老伯叹道:“进了歹人,少爷被害了。” 水月听了,心有不甘,泪也下来了。老伯见状,道:“姑娘等等,我去通报夫人。” 水月道:“不用了,可知是什么人所为?”老伯道:“哪里知道?趁深夜来的,我们天亮才知道,造孽。” 水月半晌道:“我想去祭拜祭拜,不知葬在哪?”老伯道:“姑娘有心了,芦竹山祖坟,城西外十里那边。” 水月听了转身离开。走在路上时,碰见霜菊、青鸟带着水仙夫人两人也进来了。 霜菊、青鸟见了人忙下马来搀着水月。水仙掀开车帘见她憔悴模样,气道:“我将来死了,你也这般,倒是我的福分了,走。”说着重摔下车帘。 霜菊道:“夫人,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云府跑不了,这样下去门主会出事的。”水月一听,急忙忙问:“娘这是要去哪?” 水仙在里头冷笑道:“人虽死,屠琈玉还没有收回,我只好挖坟掘墓了。” 水月愣住了,一时竟想起云夫人来,两相比较,不禁苦笑癫笑起来。一会儿方道:“你敢动他坟,我立时死。” 申姨忙道:“您这是何苦?为一外人这般待夫人,门主您从不这样的,叫夫人如何不伤心?” 水月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如今没什么盼头了,不如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水仙听了,怒掀车帘,看了她一眼,又狠命摔下,道:“把经书给我带回来!走,回冥月。”申姨忙应了一声,又对霜菊二人道:“你俩照顾好门主。”两人也忙应“是”。申姨方调转马车离开。 这里霜菊、青鸟便找了个地方,伺候水月沐浴、更衣。又对水月道:“我们已将秘笈给了夫人。” 水月也不应,也不吃饭,躺下睡了一日,于次日,梳妆打扮后,方到芦竹山祭拜云风。 此回正说“呜呼恨作孽活不了,哀哉爱作孽死不成”。不知后事又会如何。 第32章 钟晴阁 暂言不到云风、水月等。如今且说回那惊雪、青竹二人。 因她二人兜兜转转的,甩开了玄真等人,于二月底赶到了天府州。合计着先顺路就去她外祖家看看还有什么人。免得将来上了须弥山,若须弥山派人跟她们一起下山去处理事情,倒不大方便再去了。 因此,二人大早便进天府城去,先住进客栈,盥洗休沐了,然后上街备礼。正闲逛踌躇不知该选些什么时,突听有人叫唤她二人名姓。两人倒吃一惊,抬头一看时,不是别个,竟是书生。 书生见准了果然是她姐妹二人,喜得几乎拍手顿足起来,忙上来行礼笑道:“怎么在这碰见了?我还以为看花了眼,真是你们,怎么到了这来?早知这样就同行了。” 惊雪、青竹亦是惊喜不已,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蒙大哥他们呢?江岸怎么样了?” 书生请她们茶摊坐下,说道:“江心和她爷爷都出来接江岸了,我们离开客栈时,江岸已好了许多,现下应该没大碍了吧。蒙大哥他们说去找史牍,我们就分开了。你们听说了么,史牍被官府诛杀了,我想一定有蒙大哥他们的功劳。”惊雪二人笑应着。 书生接着又将江岸清醒后说的话告诉惊雪二人。二人听了自是又心疼又愤怒,只道:“还好这史牍被诛了。”只是一时还不能将史牍是如何被杀的经过告诉书生。 惊雪又问道:“你家是住这?还是过来游玩的?”书生笑回:“我家住这,太久没有回来了。”青竹笑道:“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是还没有回家吧?”书生笑道:“可不是么。你们不是去给外祖家送家书么?可送到了?” 惊雪、青竹这才想起要备礼之事来,惊雪笑道:“瞧把正事忘了,我们正打算备些礼物好去见外祖父,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备些什么,正闲逛着就遇见了你。” 书生笑道:“这么说你外祖家也在这?”惊雪道:“是啊。”书生笑道:“那可真是巧极了,那咱们算半个老乡了的。” 正说着,突听有人大叫:“姜松?姜松!” 几人看时,那人已到跟前来,揪着姜松耳朵拎起来大骂道:“逆子!”惊雪、青竹见状也忙站起来。 书生喊疼道:“爹、爹爹轻点,轻点,我朋友在呢,给留点面子。”他爹听了更是来了气:“我给你留面子,谁给我留面子,今日我非打断你的腿。” 惊雪、青竹忙行礼道:“伯父好。”他爹看了俩人一眼,放下茶钱,便狠拉着姜松离开。书生直叫道:“马马马。”又向惊雪青竹招手示意以后还在这见。他爹的随从牵上马跟在后面回去了。 惊雪、青竹见了这阵仗也是忍俊不禁起来,青竹叹道:“比娘亲还狠,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当街就打,这书生脸丢大了。” 之后二人便买了些茶叶,回客栈收拾妥当,动身去他外祖父家去。俩人一路问到了地方,下了马车,带上礼物。 青竹叹道:“雪儿,没想到你外祖父家这么大?怎么也不见伯伯提过,咱不会搞错了吧?”惊雪道:“走,问问去。” 两人上了台矶,大门前的两个门卫见了早问:“二位姑娘有什么事么?”惊雪问:“请问二位小哥,这里是姜桐礼的府上?”俩门卫点点头,惊雪喜道:“我外公是姜桐礼,劳烦通报一声。”说着把信取出递给门卫,道:“这是我爹写给我外公的信,你把它给我外公就知道了。” 门卫有些纳罕地接了信,道:“稍等。”说着把信送进去。 过了好一会,只见那门卫大步奔跑出来,满脸喜笑道:“二位小姐快请。”一旁的另一门卫诧异瞪着眼,细声道:“还真是?”那门卫道:“快叫人把马车牵到后头去。” 惊雪、青竹道了谢,便随那门卫进门。刚进二门就看见一人欢喜地扶着一长者疾步匆匆的从旁院走出来。惊雪、青竹料这位老人必是他外祖父了。 到了跟前,老人仔细端详着她二人,见惊雪竟有她娘亲七八分像。一时,如见了女儿回来一般,早绷不住地红了眼眶,连要责备林胤的怨语也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惊雪回到她娘亲家,见了这眼前的老人,想起娘亲,哪有不伤感?也早红了眼睛,二人忙跪下磕头,唤道:“外公。” 姜桐礼听了又喜又伤,忙上前扶起道:“起来,起来。”又看了一会,道:“真像,真像啊!”青竹笑道:“雪儿是不是很像她娘亲?” 姜桐礼道:“是啊,我一时都恍惚了,还有以为回到几十年前了。”一旁的老仆人笑道:“别说,连我也恍惚了,还以为小姐回来了,不过也只当是小姐回家了一般。” 姜桐礼笑道:“正是如此,这是盛伯。”惊雪青竹忙见礼喊道:“盛伯好。”惊雪又道:“这是我们买的茶叶,也不知道外公喜不喜欢,以后外公喜欢什么,告诉我们,我们再重新备来。” 姜桐礼接了茶笑道:“喜欢喜欢。这是龙须茶,倒是买对了,外公喜欢。走,屋里说话。” 说着把茶叶给盛伯,然后一左一右牵了她姐妹二人进大厅。盛伯忙命人去备茶备点心,又命人去知会大房那边。 入了大厅,惊雪二人扶姜桐礼上坐。姜桐礼道:“坐下说话,山高水长的,也难为你们了。两丫头多大了?” 惊雪回:“十七了。”青竹也笑回:“我也快十七了,我叫陈青竹,比雪儿小一个月呢。雪儿是您亲外孙女,不过算来我跟您亲外孙女也差不多,您以后不能只疼她不疼我啊。” 说的姜桐礼与盛伯都笑了,连连道:“都疼都疼,都是亲孙女。你伯父在信中都交代清楚了。你娘亲温锐小时也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也是个孝顺孩子。如今这温锐与令青的女儿回来看我来了,盛伯啊,好不真切,像做梦一般。” 盛伯笑道:“真真切切多了两个孙女呢。”姜桐礼道:“把她们娘亲以前住的院子再收拾收拾,就住那。”盛伯道:“是,我一会命人送去新被褥用品等。” 正说着,茶和点心都端了上来。惊雪道:“咱先给外公敬茶。”姜桐礼道:“不必拘礼了,快吃茶,快吃茶。”盛伯笑道:“应当的,应当的,若不敬茶倒说不过去,这正是二位小姐知礼懂事。” 于是惊雪、青竹跪下,丫鬟端上茶,两人接过奉上,皆言道:“外公请用茶。”敬茶毕,姜桐礼又忙叫起身坐下,上了新茶来吃。 盛伯忙命两个丫鬟来,道:“你们去马车上取了二位小姐的包袱送到钟晴阁去,以后就留在那伺候二位小姐,把被褥绣帐都换成新的。” 惊雪忙道:“盛伯,物品就别换了,原来的就挺好。”盛伯一听,心下会意,看了一眼姜桐礼,姜桐礼也点了点头。盛伯道:“好,依小姐的,去吧。”两丫鬟领命下去。 惊雪又取出《梅花剑义》奉上,道:“外公,这是娘亲和爹爹一起创的剑法,出来前,爹爹交代说交给外公,传给家里习武的人,权当一份念想。” 姜桐礼接过,翻开一看,手便不由抖起来,激动道:“这是你娘亲的笔迹。你娘自小就爱习武,总说‘巾帼不让须眉’的话。好!好!正好给这小子练练。盛伯,怎么他们还没上来?”盛伯道:“已命人去唤了。” 惊雪忙问:“是舅舅嘛?”姜桐礼合上书,叹道:“你舅舅前几年就去了,是你舅舅的大儿子一家。” 才说着,只听外头一阵说笑声、脚步声。惊雪、青竹便起身迎接,见了一干人欢欢喜喜进门来,倒吃了一惊,头两人正是姜松父子。惊雪、青竹差点没喊出“伯父”二字来。惊雪、青竹只惊讶喊:“书生?” 书生见是惊雪二人,登时像被旱天惊雷劈中了一般,立马呆住了,只笑着招了招手。他爹见状,再细一看,心想:“是她们?怪道只觉眼熟。原来是小姨的女儿。这姜松简直气煞我也。” 父子二人后面跟着六个女人,欢天喜地的,一进来就都拥上去拉着惊雪、青竹看,只赞个不停。 姜桐礼道:“这是你们表嫂。”二人方见礼道:“嫂子们好。” 六人排成一排都还礼说:“妹妹好。”又介绍起来:“我是松儿大娘亲,你们是与松儿认识的么?他才闯江湖回来,真是缘分啊。”惊雪、青竹点点头。 大娘接着道:“这是他二娘亲,这是三娘亲,这是四娘亲,这是五娘亲,这是六娘亲。”惊雪二人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只一一笑着点头都叫“嫂子好”。 那边姜松父子只缩在后面,姜松轻声细语咕哝道:“爹,是不是第一次感觉很后悔娶这么多房?” 他爹也嘀咕道:“闭嘴,我不娶这么多,哪来你?你要不是到处乱跑,也不至于交朋友交到你姨头上,人才叫了我伯父。等我闲了,看我不松了你的筋骨皮。” 姜松轻声道:“这也能怪我?我也才知道,死的心都有了,唉!天弄人。”他爹道:“放屁,你除了给我丢脸,还能干嘛?先是悔婚,害我头都抬不起来,现在又弄这一出出来。不怪你难道怪你老子我?” 姜桐礼招呼他父子道:“松儿,你父子二人咕哝什么呢,还不过来见客?” 姜松父子才挤着笑挪身进前去。姜桐礼道:“这是你舅舅家的大公子姜译福。”惊雪、青竹见他父子有些窘迫,忍着笑行礼道:“大表哥好。”姜译福还礼道:“二位妹妹好。” 姜桐礼又道:“你二表哥一家都在京都,以后再见吧。”又对姜译福道:“这是你令青小姨的女儿林惊雪。” 书生听了,疑惑道:“不是梅惊雪么?”惊雪忙解释说:“爹爹本姓林,后隐居就改名梅落天了。” 姜桐礼指着青竹接着道:“阿福,你猜这是谁的女儿?”姜译福道:“爷爷说笑,我哪儿猜去?”姜桐礼笑道:“这是温锐的丫头陈青竹。” 姜译福听了,更显窘迫起来,惊讶道:“温锐——小姨?你娘还好?”青竹道:“娘亲很好,多谢表哥关心。” 姜桐礼接着道:“松儿,你们虽认识,想必不知道彼此身份,如今知道了,就重新认识认识吧,快见礼,别愣着。” 书生方行礼含含糊糊说:“见过二位小姨。”姜译福立马喝道:“你说什么呢,不会讲话了?”姜松方又道:“见过二位小姨。” 青竹觉得有趣,便拍拍他头道:“小外甥乖。”惊雪笑道:“你别逗他了。外公,之前我们路上遇见歹人,是书生救了我们,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当时也没想到竟是大表哥家的公子。” 姜松几位娘亲听了都道:“竟有这么巧的事。来,二位妹妹,咱们坐下说。”说着便拥她二人归坐。 姜桐礼把《梅花剑义》给姜译福道:“这是雪儿她爹娘创的《梅花剑义》,如今传给你,松儿也练练。” 姜译福上前接了,翻看了几页道:“这是小姨的笔迹?”姜桐礼道:“没错。”姜译福问:“小姨还好?”惊雪回道:“娘生下我没多久就走了。”众人听了不免惋惜哀叹起来。 姜桐礼岔开话头道:“如今要紧地是去备宴席好为你二位妹妹接风洗尘。”姜译福忙道:“爷爷,我这就去准备,我想着这是大喜事,不如派人把松儿几位姐姐也请回娘家,大家团聚团聚,您看可好?”姜桐礼笑道:“嗯,好,人多热闹,也都认识认识,别将来外头见着了,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闹了笑话。” 姜松听说要请他几个姐姐回来,更愁眉难展嘀咕了声:“完了。”姜译福又喝道:“你又嘀咕什么,什么完了?我看你是真要完了。本看你误打误撞出手帮了你小姨的份上,也不失读书人的气节,打算饶你一回,怎么又皮痒了?” 姜松只得道:“爹,我错了,我陪你去备宴席。”姜译福又喝一声:“好生待着,好好待客,你懂备什么宴?”说着辞了惊雪、青竹和他爷爷出门去,招呼家仆去给姜松姐姐们送口信去。不在话下。 这里姜松绷着身体,缩在椅子上,尴尬地朝惊雪二人笑了笑。青竹见他这样,更想逗他玩,只说:“小书生,怎么见了我们也不欢喜?不想认我们这门亲戚?” 姜松忙起身道:“没有没有,青竹你听我说。”青竹不等她说完,道:“叫小姨,我生气了。”说的众人都笑了。 书生只窘迫应道:“小姨,是这样,一会我几位姐姐一回来,又有得我受了,所以我才说‘完蛋了’,她们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给我说媒,头疼。” 青竹笑道:“你确实该了,抓紧,我和雪儿想当姨奶奶玩玩。”姜松几位娘亲听了这话,笑的前仰后合的,更欢喜说:“说的很是。” 姜松冲他太爷爷道:“太爷爷,您瞧,我现在更没人疼了。”姜桐礼笑道:“谁叫你调皮来着?前些日子,你二叔回家见不着你人,听说你逃婚去了,气得只说要绑你去洛阳历练。太爷爷一向护着你的,也害我白白被你二叔训了一回,这回我可不帮你了。虽说他们逼着你成亲也有不是,但你不答应则罢,既答应了,临了又逃了,这是极不妥当的,还一跑就是一年。” 姜松陪着笑脸去给他太爷爷揉肩,笑道:“二叔那边那么忙,就不要通知他我已回家了。而且太爷爷不是说:‘人回家了就好’么,再说,我要是不跑出去,怎么得救——小姨们?我若不救她们,您现在可见不着外孙女了。所以说不是我想逃婚,是老天让我逃的婚,冥冥中的事,也不能全怪我。” 姜桐礼“哼”了一声道:“你倒会揽功劳。你令青姨奶奶的武功也是了不得的,怎么就知道雪儿她们没有防身的本事?就你这点微末本事,不给人添乱就是了。” 姜松方问:“二位小姨果真也会武功的?”青竹笑道:“我是一点也不会的,雪儿学过一些。”姜桐礼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小兔崽子。” 惊雪又替他开解道:“那会他们人多,还是多亏了小外甥的,不然我们也未必能脱险。” 姜松大娘道:“妹妹别护着他,这小子也该敲打敲打了,不然不知天高地厚。”他几位娘亲也都道“正是”。 姜松听了,只好傻呵呵岔开话题道:“太爷爷,两位小姨的住处安排妥当了?”姜桐礼道:“就住钟晴阁吧。”书生道:“那边好。不如咱们移步到那边吃茶,想必二位小姨也想去看看了。” 姜桐礼笑道:“好好,你要总这么乖,怎么会没人疼?这样,你同你几位娘亲先带着小姨过去看看。缺什么,短什么的叫人添上。再多备些果品,可别饿着她们,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想必宴席备出来还要晚些。完了带到祠堂那边去,叫孩子给她外婆和舅舅上柱香。丫头,你们先随你们嫂子过去。” 众人一一答应着,起身簇拥着姐妹二人往钟晴阁那边去。 一入小院,便见里头蓊蓊郁郁,鸟语花香,很是得趣。惊雪一见这景象便温润了眼眶。 众嫂子见她定是想她娘亲了,便道:“你外公不让别人住进来,也不许这里荒废了。三天两头便命人拾掇拾掇,也就你外公偶尔来坐坐。” 大娘亲道:“我们这几个姐妹里就我进门早几年,也就我见过你们娘亲。你们瞧那边那两个吊藤椅,是你们娘亲绑的,绑了好几天呢。后来时日久了,有些脱落了,你外公又重新补了几回呢。唉——谁知,你娘这一离开就没了音讯,左盼右盼也见不着人回来。你舅舅不知派了多少人天南地北地寻,寻了好几多年。就这么个小妹,疼的命似的,天天说要是见着你爹,非打断腿不可。你舅去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着你娘亲。” 姜松道:“大娘亲,说这些做什么。”青竹笑道:“要我说,有这样的舅舅才是叫人羡慕的。我娘是孤儿,得遇了雪儿她娘才有了姐妹,不然怪孤单的。将来谁要是欺负我家雪儿,我也是要打断他腿的。”说的人都笑了。 青竹接着道:“嫂子们不知道,我娘亲说伯母身子不好。”大娘接话道:“这我是知道的。”青竹道:“我大伯带着我伯母归隐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养病。那会也有往家里寄过信的,只是山高水长的,如今看来是没有送到的。” 众人笑道:“怕也是有的。走,咱屋里看看去。” 说着移步上去,是才取包袱的两个丫鬟正屋里擦拭收拾,见人来了,忙出来相迎。大娘亲说:“今后你们跟着二位小姐,好生服侍着。”两人答应了“是”。刚进门,大娘亲又回身道:“怎么还不叫人取新的来换上?” 惊雪忙解释:“嫂嫂,这是我的意思,想着都是娘亲用过的。”大娘亲笑道:“真是好孩子。”又对丫鬟道:“还缺什么,你们自己只管去提来,要机灵些。”两人道:“是,夫人。” 大娘亲接着道:“姐妹们,咱们先到外头亭子歇着,叫她姐妹二人随心看看吧。”说着,便带了众人去亭里歇息。 惊雪、青竹二人便四处看着:小厅、书房、卧房;墙上的字画、架上的器物、柜里的衣服、匣子里的饰物;书架上的书本、桌案上的笔墨纸砚,还有展开的已写好的簪花小楷等等。 一切都像这屋里的主人从未离开过一样。惊雪一时难忍思念心绪,泪水早哗哗落下。 青竹捧着她脸替她擦了擦泪,牵着她的手道:“伯母在天有灵,看到咱们回这里,她一定会很开心的。你看,这被子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这么鲜艳好看。” 两人坐在床上,用手摸了摸被子床单,惊雪只把头依在青竹肩上,说道:“有你真好。”青竹摸摸她脸道:“我也是。”惊雪抬头看着青竹问:“我的眼睛是不是很红了?”青竹道:“一点点,看不出来。”说着伸手擦了擦她泪痕。惊雪道:“咱们出去吧,晚上再聊,别让嫂嫂们等久了。”青竹应:“好。” 于是俩姐妹起身出去,众人迎入亭中,招呼着吃茶吃点心。惊雪知道要去上香,不敢如此,还未入座,便说道:“我们想先去上香。”大娘会意,便道:“也好。”于是便又一道到祠堂那边去。见他外公和盛伯已在祠堂里等着。上完香,方扶着她外公一道回钟晴阁里来吃茶说话。 不多时,姜松的姐姐们带着小孩陆陆续续回娘家来。大姐姜熠先到了,然后是五姐姜阳、四姐姜栩、三姐姜清、六姐姜羽、七姐姜菁、九姐姜梁、八姐姜雍。 一时,院里热闹无比,姜桐礼心中欢喜异常,直笑个合不拢嘴。 最后到的是姜松二姐姜雁,还没进院门就大喊大叫:“姜松!”姜松早躲他太爷爷身后去。 第33章 痴情种与荒唐人 t 第34章 赔罪 大娘见她们颇为荒唐,便拉着惊雪的手动身离开。 金夫人见状,也忙道:“侄媳说的是,你们别闹,都送送。”说着便一道送了出来。金夫人又问了几句他儿的情况,惊雪道:“晚些时候再过来看看,有什么情况过来叫我就行。” 过了府,惊雪方松口了气道:“还好有嫂子替我拦着。”大娘笑道:“应该的,她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做事说话总这么没着调的。” 青竹道:“怪道外公要让嫂嫂们陪着。只是他们家这大儿子怎还打女人呢,也太不像话了,跟咱家书生比,简直也没法比。” 大娘笑道:“这话我同意,松儿皮了点,但秉性是一流人物,不过要跟你俩姐妹相比,他又差十万八千里了。” 姜松笑道:“大娘说的是,我也不想做多厉害的人,就做个孝顺儿,孝顺娘亲们就好。”说的他娘亲们笑不拢嘴。 姜雁戳他头道:“就会油嘴滑舌哄娘亲们高兴,你记住你昨天说的话,不然仔细你的皮。”姜松道:“记住了,想来人生也就那样了吧,再不跑了。”他娘亲们道:“净胡说。” 正说着,已到内院门,见姜松其他姐姐迎了过来问:“人怎么样了?我们正想过去看看呢。”姜雁笑道:“我只当松儿的嘴炮仗,谁知小姨医术竟通天了都。”又拉着青竹道:“这么说来,你那几大碗酒下肚就打了个饱嗝也是真的了?” 姜松道:“当然是真的。”众姐妹道:“可见江湖上能人极多,咱家竟有了两个。青竹小姨也懂医术?” 青竹笑道:“我不懂,我一翻看医书就头晕,没有那天分学不会。想来这岐黄医术是老祖宗留下的最能窥天地窥血肉生命的本事了,不是轻易能会的。” 大姐姜熠笑道:“这话极是,学一辈子也只学个皮毛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是这门本事又是与别门技艺不同,最需先天之识与后天之功结合方能有大成的。就比如常人只看见皮,她们却能看到骨、看到髓,连髓里的细极不可见的都能看见,这可是老祖宗所说的无极之慧根了。”众人听了都称是。 姜羽又笑问:“那小姨还有什么本事?不会只会吃酒吧?”青竹笑道:“还有下下棋,也没有别的本事,我爹娘说:‘得亏我是个女儿身,不然就委屈雪儿了。’。” 众人不解问:“怎么就委屈雪儿了?”青竹笑道:“我要是男孩,那雪儿就会嫁给我,雪儿这样的人儿嫁我岂不是委屈了她?我又爱吃酒,万一吃醉了还动手打她,那真是罪该万死了。”说的人都笑了。 姜雁道:“要真那样你逃婚就是了,也不至于祸害人姑娘家。”青竹咧嘴笑道:“有道理。” 姜松忙岔开话题道:“青竹姨,你棋艺了得,早前说要讨教,不如今儿杀几盘?”青竹道:“好啊,已经许久不下棋了,正好过过瘾。”大娘道:“松儿,也该让小姨们歇下了,下棋什么时候不能够?” 惊雪笑道:“我们平常也少午睡,如今也没有困意,他们既有雅兴随他们玩去吧。”大娘道:“既如此,我们一起到轩亭里头吃茶观棋去,谁乏困了,自歇去就是了,如何?”众人都道“好”。大娘又对姜松道:“你先去告诉太爷一声,若午睡了就同盛伯说声,我们先亭里摆上。” 姜松答应了跑去,回来说:“太爷爷睡觉,已经跟盛伯说了。”于是迫不及待入局与青竹对弈。大家子一起,煮茶,观棋,说话。 一会姜译福也从田庄处理好事情回来,便也进来一看。姜松见他爹来了,丢了子道:“不下了,不下了。”早又伸手拨乱了棋局,惹得众娘亲姐姐们笑个不停。 姜译福道:“你竟下不过你小姨?以为拨乱了,我就看不出来?”姜松道:“爹来吃杯茶,也凑凑趣。”说着早捧了一杯茶送上去,姜译福吃了茶,道:“难得有雅兴,我也来陪妹妹下一局。”说着便坐下去。 一会盛伯扶着姜桐礼也过来了,姜桐礼还未入亭轩便笑道:“听你们在这下棋,我也来看看热闹。”众人见姜桐礼过来了,都忙起身相迎。惊雪早下台矶来扶上去。姜译福反手要把棋子丢到棋盘上,结果姜松已偷偷抱走棋盘,害得姜译福手里的棋子滚了一地,惹得众姐姐们大笑着去捡棋子。 姜译福回头瞪了姜松一眼,忙去扶姜桐礼上来坐下。姜松放回棋盘道:“该爹了。”姜梁早斟了茶给她太爷爷。姜译福只好坐下继续下棋。 青竹见姜桐礼在,已就收了许多,最后勉强下了个和局。姜译福道:“爷爷来一局。”姜桐礼笑道:“不下了,年纪大了,这里不灵光。”说着点点自己脑袋。 众人笑道:“太爷自谦了。”姜桐礼道:“我也看出来了,妹妹让着你。嗯,好,咱家的女孩儿们个个都好。雪儿懂医;竹丫头善弈;大姐、八姐书读的好,可惜是个女儿家,不然未必不是状元探花之才,倒委屈了她们。其他姐妹也都比松儿强,不过白捡了男儿身的便宜,更要勉力才行。要对姐姐们好,虽都嫁了人,也要护着她们,不能叫人欺负了。” 姜松笑道:“太爷爷说的是,松儿记下了。”姜良、姜雍早过来给她们太爷爷捶背捏肩,撒娇道:“还是太爷爷疼我们。不像爹娘们,只疼小子。” 几位娘亲笑道:“都嫁人了,还这么爱撒娇,不害臊。”姜译福笑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今儿就咱一家人子吃个家宴,何好?”大娘笑道:“早吩咐下去准备了。”姜桐礼欢喜道:“正合我意。”果见人回:“已备妥当。”于是一大家子人移步到厅堂去。大人小孩,团团圆圆,酒馔杯盏,欢声笑语自不必多说。 席末,姜桐礼便将她姐妹二人明日要离开的事说了。众人自是不舍,都说快快办完事回来住着。大娘道:“只是眼下,那边大少爷伤重,是雪儿给救治的,若离开了,会不会出了事,到时又说咱不是?” 姜桐礼点头道:“虑的是,不过若保住他的命了,叫黎大夫进来负责为他调理吧。若保不住,雪儿也尽力了。何况他这伤,即便保住命,一年半载能好转倒是他的造化,难道还要给他当一年半载的郎中不成?这事要大娘去跟他娘亲媳妇们说一声,就说是我的意思。”大娘应了道:“太爷说的是,妹妹只安心办事去。” 此时,丫头来回:“金夫人来请表小姐,现在前厅吃茶。”惊雪道:“外公,那我们过去看看。”大娘道:“这样,松儿你先带着过去。”姜译福道:“我今儿忙还没去看过,我也一道去看看,问问情况。”姜桐礼道:“去去就回,今儿她姐妹也累了。”姜译福父子道了“是”,便带着惊雪、青竹起身过去。这里姜桐礼也散了,只留她娘儿们自享天伦之乐。 一见了面,金夫人便拉着惊雪的手边走边笑道:“那会又请了黎大夫来,确诊了。哎哟,确诊了!是喜脉,俩人都是喜脉,开了安胎药,黎大夫还只感叹:‘这俩孩子也是可怜见的,他爹竟不能了。’我们说他们爹爹也救回来了,他只不信。我们说:‘家里来了个亲戚,是太爷的外孙女,也懂医,叫过来竟暂时保了他一命。’黎大夫说:‘想再去诊诊脉。’我们便带他到了里间,一诊脉,整个人都呆愣了,叹叹说:‘可见老夫庸碌之辈也。’说着就走了。” 惊雪只笑笑:“既有了身孕,要好好待她们,不能磕着碰着了。”金夫人道:“侄女说的是,断不可能了。”姜译福听的一头雾水,问姜松:“怎么谁有身孕了?”姜松便将今日之事说与他父亲。 惊雪进去诊过脉,见病情稳定了不少,又嘱咐夜里门窗要关好,时时派人留意着,若发烧了要煎哪服药吃,凡事交代细致明白,他家人一一答应着。 姜松又道:“叔公叔婆,小姨她们明日有事还要去办,既已保住了叔的命,就叫黎大夫进来给他调理吧。” 金夫人惊讶道:“怎么才来就走?好歹请侄女等他稳定了再走吧。”姜松道:“叔婆,她们也是去办要紧事,不能耽误的,太爷爷也特意交代了。” 金夫人仍道:“好歹,好歹多留一日,侄女,多留一日。”拉着惊雪的手央求起来,惊雪道:“也好吧,看看今晚情况吧,至少他现在很稳定。” 姜松道:“不管怎么样,明日大早就叫黎大夫进来,提前有个交接,免得措手不及。”金夫人道:“是是是,侄女真是菩萨心肠。”说着又要留下吃茶。姜松只道:“太爷还等着回话呢,今儿小姨也累了,明日再说吧。”姜译福道:“你先送你小姨回去,我和你叔公说会话。”姜松几人便辞了出来。 姜令安与姜译福到前院去说话。姜译福问:“小叔,报官了?”姜令安摇着手道:“不报了,省得叫人笑话,是他自己作死,败家玩意就是蠢死的。” 姜译福问:“到底是何原故?”姜令安道:“今日我带人亲自去走访,也查了个七七八八。你猜怎么着?这蠢货自己造的孽。昨天宴请二位侄女时,见太爷离席了,他也溜了,又跑去和他的狐朋狗友吃花酒。吃多了,把侄女的神医故事往外抖,那些人只说不信,说他吃多了胡说来着。他竟说:‘不信你们打我一顿,有我那神医妹妹在,我就能死而复生。’那些人戏他:‘万一救不回来了,我们岂不是要吃认命官司?谁不知道你家有人?’他竟说:‘若真死了,放你们的钱,就可以了了,岂不是你们白占便宜?也不用你们吃官司,拿笔纸来,我写下文书,不与你们相干。’那楼里的姑娘说到此,我真真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她们说:‘文书倒是写了,当时不过也是闹着玩,并未打他,不过吃酒后散了。’我又派人去他那些狐朋狗友家去寻人,结果人都没影了,猜也猜出后面的事了。这逆子,天底下竟有他这般荒唐愚蠢的。我也没有脸跟族里的人讲,你回去也别和太爷说。” 姜译福听了,叹息道:“怕也瞒不住,就先这样吧,往后不能纵着了。” 姜令安气道:“我亲手宰了他,如今我都恨不得捂死这蠢东西。”两人又闲话了回也散了。 次日大早,姜松娘亲们、姐姐们带着惊雪、青竹又过金夫人那边去。 金夫人忙拉着惊雪问:“怎么还不醒?”惊雪回道:“他伤的不轻,十天半个月不醒都属正常,不要心急。也要做好醒不来的准备了。” 金夫人等听了,焦虑起来,道:“那不是成活??”惊雪也不接她的话,只问:“昨夜怎么样?发烧没有?” 姜译德妻子回:“没有,只是??”说着,又凑到惊雪耳边说:“小便失禁了。”惊雪道:“不怕,我诊诊脉。” 姜松娘亲们、姐姐们瞧了一眼,心里不爽快,便移身到外间说话去。惊雪给诊了脉,行了针,改了药方后出来,叫人去抓药。 大娘们问:“如何了?”惊雪回:“好多了,幸没伤到头,改了方子,再吃些时日,应该能醒来。”金夫人等听了自是欢喜,俩孕妇与俩女娃听了,早垂泪跪下,惊雪等人忙拉起来。大娘道:“一家子人,不要这样,动了胎气不好。”又对雪儿道:“已去叫黎大夫了,一会交接清楚明白与他就行。” 那黎大夫见人来请,说要见救治姜译德的人,喜不自禁,急急忙忙跟了来。一见,竟是个娇滴女孩儿,转念,心下却多了几分敬佩,行了个大礼。金夫人把请他过来的缘由细说了,问他愿不愿意。他回说:“黎某人荣幸之至。” 于是姜译德媳妇又领进去,黎大夫诊了脉。惊雪把自己的诊断、用药、行针、一一说清楚明白,又说了将来病情的推断。两人交流一阵,相互请教些问题后方出来。 黎大夫道:“天黑时,我再来看看。”金夫人命人带到前厅吃茶。惊雪等人闲话了会儿也都回家去了。 次日大早,惊雪、青竹陪着姜桐礼用过早饭,收拾妥当,正要出发,那边人又匆匆来报说:“大少爷动了,黎大夫问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再走。”于是惊雪只得又匆忙过去看诊了一回后,金夫人一干媳妇才欢喜送回这边来。一大家子人才送她二人出发。 才出前院,却见大门外玄真等人正准备让门童通传。惊雪、青竹二人见了,心中难免一惊。青竹心想,“此时玄真等人竟寻到这来,料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身份。若此时外公知道玄真等人是来抓我们的,势必不依。那会难免起口角是非,动刀刀枪,并非上策。” 动念间,已忙向外面招手。玄真等人见里面的两个女孩正是那日梅山上见的女孩,激动闯进了门来。 青竹忙就上前行了个大礼道:“见过武林盟主。”不等他开口,已拉着玄真到姜桐礼跟前,介绍道:“外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正是当今武林盟主,墨山剑派的玄真道人。那日在山上我们就得见了盟主风采了。”这一言一行倒把玄真、曾顺等人都搞得一头雾水。 玄真见姜桐礼虽已上了年纪,但面相不凡,不好失礼,忙也道:“姑娘过奖。”又向姜桐礼道:“前辈有礼了。”姜桐礼看了看玄真,笑道:“果然风采奕奕,你家那八个老头子身体安康否?在下姜桐礼,他日你替老儿代为问候问候。” 玄真听说,笑道:“师叔们都很好,多谢前辈。” 青竹忙又笑道:“盟主你们怎么到了这?可是来寻我们的?那几个中毒的弟子如今康复得怎么样了?我们正要离开呢。” 玄真听她之言,是不想起冲突之意,有意引他答话,自己也不愿在姜家起冲突,便笑道:“很好,只是仍未大愈,正是来寻二位姑娘再去看看诊。他三人此时在城外,我们听闻二位到此,特过来相邀。二位姑娘这是要去哪?” 青竹笑回道:“我们打算去须弥山看看。既这样,盟主可否顺路送我们一程?我们顺道去看看他们病情也就是了。” 玄真自然欢喜道:“理所应当。”青竹又对姜桐礼等道:“外公,你们这会可放心了,有盟主送着,豺狼虎豹也不怕了的。”众人并不疑到别个上,都欢喜笑道:“那便有劳盟主了。” 姜桐礼也笑了笑,说道:“既这样,那我便放心将外孙女交给盟主了,劳盟主送上一程。”又玩笑道:“可不能叫人伤了她们,不然我可是要找你师叔们理论去的额。”玄真笑道:“前辈放心。” 说着都送出来,姜桐礼又对惊雪、青竹道:“你们去了,若学艺苦,就回外公这,钟晴阁只给你们俩留着,随时都可以回来。”惊雪、青竹答应着,菱儿、翠玉将包袱递上道声:“小姐保重。”惊雪、青竹点头笑道:“你们也是。”于是向姜桐礼等行礼告辞,上车离去。 原来,惊雪与黎大夫交接后,以为可安心去须弥山办事了。可谁料,这姜译德的笑话新闻已传的人尽皆知,最后还传到了各派耳朵里。 玄真等人自离开神农谷后便一路奔到须弥山山脚下,也不敢靠近,只远远在几条必经山路上设暗卡,查看往来人等。查了两日,都不见惊雪、青竹二人身影,于是派人装成乡民去须弥山门前询问是否有两位女子上过山来,三门皆回“没有”。 玄真等人心下便急了,召集众掌门头头来商议对策。一时,众人七嘴八舌地论起来。 季炎道:“要我说,咱们各派的人马已大体到位,不如就上山去一趟,打探一下他们底细,管那两个黄毛丫头去了哪!” 吴长流冷笑道:“果然是个公子哥,口气大的很,你以为这山随意能上的?上面的奇门遁甲阵能敌千军万马。” 季炎道:“那便守着这山,困死他们,咱们上不去,难道他们就能下得来?咱们那么多人命在他们手上,这公道是要讨个明白的。” 白岐山叹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去梅山,把那林胤拎了来,如今怕经书也有了,公道也有了。现在不上不下的,那两丫头跟泥鳅似的,找两个人岂是那么容易的?” 曾顺忙道:“别发牢骚,当时情况,来追她们是正确的,难道不顾黄梅洞血案?大家也不必心急,好事总多磨,听盟主吩咐行事就是了。” 一时,众人又都附和称是。玄真正待说话,忽见人回报,将姜译德的新闻趣事报上去,众人一听便知是惊雪、青竹无疑。 来人弟子又道:“只是那户人家有些不好惹,听当地百姓说他们家有人在朝为官,且深受百姓爱戴。” 众人问:“是什么人可探清楚?”来人回:“姓姜的一府第,听说是兵部的什么官,一品的大员。”季炎纳罕道:“原来是他家。”众人忙问季炎是何人。季炎回说:“应该是兵部侍郎姜译才,如今总掌西北各部兵权,确实位高权重,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江湖事,他也不能随意插手,若到他插手时,谁家还没有个人在朝堂?咱只管放心行事就是了。”说着,玄真命各派弟子留守,带了各派掌门执事等,随那俩人去天府城去。奔袭了一夜,于次日大早进了城,直往姜府去。 目送惊雪青竹离开后,大娘、金夫人等也都回去了。姜桐礼在大门外站了许久。回身时,见姜译德父子也陪着,便道:“松儿,你也该长大了,抓紧把婚事办了吧。”姜松答应了“是”。 惊雪二人离去后,次日姜雁便安排了姜松和那姬家女儿姬白恩在姜雁家中会面。 姜松见了人,不觉惊住了。观其样貌神态竟比惊雪、青竹还要胜出几分。登时万分懊悔起来,心想:“可见我该死。”又俯下身去赔罪道:“之前是姜松罪该万死,如若姑娘瞧得上姜松,姜松愿与姑娘结为琴瑟之好,此生只娶姑娘一人,生死不负。若姑娘不愿,心有怨结,姜松今以命抵姑娘清白。也不必姑娘动手,姑娘一声,姜松自己了断。” 姜雁躲亭外山石之后听他弟弟这般说,知他性情未必不会动真格,此时心下才真慌起来,少不得先按性子听下去。 那姬白恩一听姜松如此说,也愣住了,心想:“他不见不娶,见了又说只娶我一人,倒也足见他真诚,竟非那世人只知来者不拒可比。”如此想着,满心怨恨也都消了。转瞬,不觉又羞得脸红起来,嗔怪道:“谁要你那命。”说着把头扭开,抽身出亭子去。 姜雁闻之,方松了口气,欢喜不已,自是把今日之事回明她爹娘。之后姜译福又重新备了厚礼——只抬出半条街那么长——上门去赔罪提亲。那女孩爹娘见女儿脸上终有了些欢喜之色,也就不再计较。因此,两家请人重新看定了日子,也皆是后话。 此前三章结成“多情种心死情深种,荒唐人情生心移别”,“移别”二字伏后文。 第35章 囚禁 且说玄真等带着惊雪二人出城后,个个心情舒畅,走出不远,见前无来人,后无往者,便在山溪处停下。 惊雪、青竹问:“这是到了地方?”玄真道:“没有,且停下歇息歇息。如今不瞒二位姑娘,那三名弟子当天夜里已被人杀害,可惜他们命薄,终是难逃一劫。”惊雪、青竹听了,假意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起来。 青竹问:“那盟主找我们是何意?”玄真道:“是有一桩命案牵扯到了两位姑娘。”说着把黄梅洞血案时凶手留的信件给她二人看。两人看毕,很是震惊,道:“这恐怕是凶手故意牵扯。”说着把信还与玄真。 曾顺道:“是不是乱牵扯还未可知,不能轻易论断,当然我们是愿意相信二位姑娘,不然也不会这般待你们。” 惊雪道:“虽说我们与须弥山有些渊源,但我俩是第一次离家,并不认识须弥山的人。他们没理由为我们杀人,更何况须弥山乃名门正派,岂会草菅人命?且如果是真的,此时须弥山的人更应该现身了。可见这信有诈。” 玄真道:“这信无论如何都是凶手留下的,若果真如姑娘所言,那定是有人利用二位姑娘做文章,可想二位如今更为危险了。” 季炎笑道:“这信未必栽赃造假,这正是他们‘真作假时,有为无处’的疑人之计。明目张胆反叫人疑不到他头上。二位姑娘初入江湖有所不知,连你们父亲归隐多年也是不知的。如今的须弥山已然不是须弥老人时的须弥山。须弥老人在时,各派皆可派人到那山上学艺,如今哪还有那光景?现下的须弥山弟子个个恃才傲物,以武凌人,从不正眼瞧人,视生灵如草木,想砍时便砍,想割时便割。我们各派弟子那么多人在他们眼里不过一把草而已,割了也就割了。只是我辈若不站出来讨个公道,等他们成势,将来必有一场武林浩劫的。那时民不聊生,悔之晚矣。如今我们得遇二位姑娘不能不说不是奇缘,二位姑娘手中的《须弥山经》倒是他们唯一忌惮的东西了。”真是说者激昂,听者连连称是。 青竹“哎呀”一声叹道:“怪道我们一路听了不少有关须弥山的坏话,起初不信,后来也疑为何每个地方的百姓都如此说?便将信将疑起来,如今细细想来,竟是真的了。想不到如今的须弥山竟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看那信,他们似是为经书而来,按理早该逮住我们,为何却只杀了你们的人呢?奇怪。” 季炎道:“姑娘想想,这正是他们高明之处,我猜他们是担心若擒住二位姑娘,怕你们一拍两散把经书毁了。且料定二位姑娘要上山去的,故此才没有多此一举罢了。上了山,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青竹拉着惊雪道:“如今可如何是好?还说要去投靠须弥山呢。” 众人忙道:“万万不能了。”曾顺呵呵道:“二位姑娘莫怕,我们都在,如今你们带着经书愈发不安全,不如交给盟主保管,我们一路护送你们返家去。” 青竹叹道:“可是我们哪有经书?”曾顺笑道:“姑娘莫说谎了,你们看了信,信上提了经书的。你们没有一点惊讶,只说凶手的事。说明你们是有经书的哦。” 青竹道:“有是有的,原先是有的 。早知如此,那日武林大会时就该交给你们了。”众人忙问:“此话怎讲?” 青竹愁眉苦脸道:“早前不是有个人被史牍抓了去么?当时我们也去找人了。得亏这位丁大人,还有一位??沈大侠并好多英雄努力,才得于把他救了出来。后来我们北上阆阊城时,却又碰见了史牍,这史牍也不知从哪知道了我们的行踪,竟还知道我们打算把经书送去须弥山。总之那天夜里,我们为了保命就??就把经书给他了。他疯疯癫癫的笑了半日才放过我们。如今想着还脊梁骨发凉。当晚我们害怕就逃了,结果发现晚上城门是不开的,就找了个角落,躲马车里冻了一夜,次日才出城去呢。” 说的也与那日追踪她们的人描述相符,众人一时将信将疑起来。 季炎道:“这么重要的经书你们怎么能交给这样的人?” 青竹道:“季少侠,要是你,你怎么办?你会不给他?当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个人帮,你们又不在。我们两个弱女子,夜里见了他的鬼模样,早吓得魂飞魄散了。而且我们又不习武,也看不懂这经书,也不知它有多重要。就那部医经我姐姐学过一点,也是深奥难懂的。连《三十六路天罡针法》这么宝贝的书也不差吧?还不是说送就送给了伊谷主了?我们自然想着保命要紧,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比命贵的呢。” 伊道尹道:“伊某看了半夜,确实是奇书,谢过二位姑娘。” 曾顺道:“可是那日在江码头,船夫说你们当时在船上看的是《须弥山经》,这又怎么说?” 惊雪道:“这是不可能的,当日我们坐船时确实有看书,只是我看的是默写的《三十六路天罡针法》,因是默写,不敢怠慢,怕出错,所以只要有空就会细细校阅,确定了没错才敢送去神农谷的。当时船家是问了一嘴,我就回了一嘴是针灸医书,并未说什么《须弥山经》,你们可问真切了?” 众人想起来当日并非船家亲口说出《须弥山经》,一时都沉默了。 青竹接着道:“想来船家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至少肯定知道《须弥山经》,要是他们知道我们当时读的是这经书,他们会安然的把我们送过江去?反正我不信。如今要紧的是找到史牍,把经书寻回来。” 众人听她这话不无道理,总是心有不甘,仍旧将信将疑她所说之话。 玄真道:“那日在九江客栈,我们已将史牍除了,找了许久并未找到经书。” 青竹想了想,道:“这么说来,会不会是别人拿走了?指使他的那个幕后之人,可找到了?史牍既是受命于人,只怕已将经书给了人,这人当时肯定是在场的,一定要找出这人来。” 众人心下也疑到了这一点,只是不知该从何查起罢了。 青竹见众人不语,又道:“你们若不信,可以检查看看,我们的东西都在车上了,一看便知。” 曾顺听了,向吴长流、白岐山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上前去,青竹忙拦住道:“嗳嗳!等等,我们女孩子的东西,你们怎么能检查,还得劳烦这几位大姐姐才行。” 玄真只向桑子秋几人点了下头。关睦灵与罗多便上前掀起车帘,桑子秋上车内翻看检查起来。见包袱中有两枚乾坤棋子,心中纳罕,不敢引人注意,只一边搜寻一边暗忖:“原来她们就是与师父下棋论道的女孩,真不可小觑。”想着,已搜了完了包袱,又打开底座看了一番,里面不过是些文房四宝,并无别的,便下车来。 青竹又道:“还有我们身上也检查检查。”关睦灵与罗多便查看了下,皆向众人摇摇头。 青竹道:“这会子信了吧。”吴长流道:“兴许你将经书放你外公家也不一定呢,这会来唬弄我们。不然今日对我们怎么那么客气?那日在梅山上,我可记得你凶的很呢。”大伙附和起来。 青竹听了,看这他笑了几声,道:“这位大叔,你这么说,我就很不高兴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在梅山上,我只当你们是和砍断我伯伯手臂的人是一伙的,所以才骂你们。后来大伯才跟我说明白了,既知道你们不是歹人,且又是盟主亲自来寻,自然欢喜,难道我天生喜欢骂人不成。另外,你要是觉得我们会把经书给我们外公,你可以带人去搜啊,用脑子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非要提。” 曾顺笑道:“姑娘莫生气,这么重要的经书,想必你伯父该有拓本吧?” 青竹道:“这样的经书,你敢拓印?墨山、少林的重要典籍有没有拓印很多?”曾顺道:“那你伯父该练过这上面的武功吧?” 青竹又回道:“听伯父说,他师父不让练,要是能练,手臂能被人砍去?你们不知道,早在好久以前就有个莫名其妙的人来问经书了,我伯父自然说没有。那人却说:‘既没有,那若有一天发现你练或敢给别人,哪怕我发现有,我就杀你全家。’你说吓人不吓人?跟个鬼影一样盯着我们。” 玄真问:“可是那日留下掌印那人?”青竹道:“我们也不知道,没有见过他真人,神出鬼没的。要不是发生这么多事,我伯父也不会冒险让我俩带着经书去投靠须弥山不是?如今经书也丢了,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桑子秋好奇问道:“你们不会武功?”青竹道:“啊?不会啊。”桑子秋上前突然点了她俩腧穴。玄真忙道:“桑长老别伤她们。” 桑子秋点了点头,只拉起二人手的来一探,心想:“竟真无半点内功。”于是解了两人穴位,退到一旁。 青竹不解问:“你这是干嘛?也会医术?”玄真解释道:“桑长老是试探你们有没有修炼过内功。” 惊雪一听,吃惊不已,心想:“难道探不出我的内力?”青竹也大惊,忙笑道:“她只喜欢医术,理想是悬壶济世。我只喜欢吃酒下棋,理想是看她悬壶济世。从没练过武,小时练了两三天,苦的再不想练了。” 众人一听,便都有些神情黯淡起来。玄真也轻叹了口气,说:“歇息的也差不多了,咱们先回住处再说。” 青竹道:“那如今,我们怎么办啊,能不能派人送我们回家?”玄真道:“哦,二位姑娘先随我们回山下客栈那边。有我们在,安全不是问题。到时再派人护送二位姑娘回去。”两人只得应了声:“好。” 到客栈已是半夜。玄真命众人先歇下,明日再议事。又托伊道尹命钟离梦看顾惊雪、青竹,亦有监视之意。 钟离梦带她二人去房间,安排了宵夜,只说:“我住隔壁,有事叫我,别瞎跑,免得生事。”说完便走,至门前又回头道:“我本以为那日你在火山上所言不过沽名钓誉,没想到你竟真的将针法送我们,可想你不是个虚伪之人,更没想到你竟是林胤女儿,谢了。”说完关上门回屋去。 惊雪、青竹吃了夜宵,也上床歇息,渐渐才松了口气。二人耳边轻语,商量了会对策,没睡多久天已渐渐亮起。 只闻鸡鸣狗吠之时,突有两人快马从薄雾中飞来。下马冲入客栈,对值守弟子急道:“快,带我去见帮主。” 那弟子引他俩匆匆上楼去,敲开曾顺的房门。曾顺睡眼惺忪问:“何事?”来人掏出一封信件奉上道:“曾执事急信。” 曾顺打开一看,如梦惊醒一般,忙穿好衣服就到玄真屋里来,将信给玄真看了。玄真问道:“消息确凿?”曾顺道:“自然。”于是玄真命人只会各派头目外头议事去,又嘱咐不要让金翎卫的人靠近。 金翎卫的人见各派的人皆出客栈到了林外,便忙知会丁子旺,丁子旺想过去看看,却被各派弟子拦下,道:“盟主有令,旁人不得靠近。”丁子旺只好回身写信,将这几日的事报给杨阁。 山野外,玄真说道:“刚才曾帮主得到消息,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了,还去祭拜了云门主。虽不知道具体行踪,但方向是往西边来的,估计也是要来须弥山。” 曾顺又将信件给众人传看。慧真道:“这会重出江湖是何意?还有别的消息?”曾顺道:“没了,我想自然是担心他们女儿,才重出江湖,这能有什么意思?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季炎道:“盟主,晚辈觉得林胤他们倒不足为虑,派几路人去探探他们踪迹就是,到时怎么解决都行。眼下经书下落不明,咱们已在须弥山地界多时,日久恐生变的。该好好查一查经书下落为要。” 玄真道:“季少阁主所言有理,依季少阁主心思,当下该如何?” 季炎欢喜道:“昨夜我把事情从头理了一遍,觉得那俩丫头讲的应该是事实。她们确实拿经书保命了。这点与咱们的人描述很是一致的。” 曾顺打断道:“一致是一致,可是我看那俩丫头鬼的很,若是那夜给史牍的是假经书呢?不然怎么解释史牍后来又回蛟桥客栈去寻她们?” 季炎道:“这我也想过,若是假的,那日九江客栈灭史牍,他为何非要承认他得了经书?按理史牍若真被骗,该更恨那俩女孩才对,这是其一。其二是,以史牍的修为,他会发现不了经书是假的?哪怕我看一眼也能看出个大概吧?要是假的他怎么可能会放过那俩个女孩?只怕当场就撕了她们。咱们的人说史牍是当场检查后才放过她们的。所以,我相信定是史牍得了经书。至于后来他再回蛟桥客栈寻她们,会不会是虚晃一枪?借机将经书转移给了那幕后之人。” 白岐山笑道:“依季少阁主分析,若经书已转移,那他为何还回九江客栈?真的等我们去杀他不成?我看史牍没有这么傻。”说得吴长流等都笑了。 季炎笑道:“我且问你,为何我这样说时,你们会笑?”白岐山笑道:“自然是觉得你季少阁主讲的荒诞呗。” 季炎摆着眼扫了一圈众人,笑道:“这便是其中的道理。我们不信他会坐以待毙,等着我们来杀。这说明那幕后之人何其高明!何其歹毒!与《须弥山经》相比,史牍的命算什么?他们以此法来引开我们注意力是何其高明,免去了世人的纠缠,暗暗独享经书。我们当时不就没有想过要好好查一查幕后之人嘛?当时发现了那俩女孩,我们立马就追踪了上去。之后我们的人在黄梅洞被杀,我们的注意力再次被引到须弥山和林胤他们女儿身上。诸位不会当真觉得那信是须弥山的人留的吧?”见众人不答,季炎接着道:“因这些误导,以至于我们一路追踪到此,全然没有顾得上查一查那幕后之人。现在想来,只怕从阆阊城开始,我们的注意力就被他们故意引到那俩女孩身上了。诸位可细想。” 众人听了,一时沉默,不觉咕哝起来:“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竟能让史牍甘愿为他卖命至此?” 玄真又招来那日负责跟踪惊雪、青竹并史牍的陈清雨、常力、冷铭、白术几人。大家再细细复盘了一回那夜情景。 玄真方道:“想不到季少阁主竟有这般敏锐心思。只是这过去这么长时日了,该从何查起啊!” 季炎叹道:“是啊,晚辈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个好法子来。如今唯一的线索只怕就是乐东门的郭台了。不如派人去把他逮起来,再细细盘问,他未必不知道些情况。毕竟史牍就是混在他帮中的。不知可好?” 众人道:“这王八羔子,吃里扒外,该好好审审。”季炎道:“如今咱们不过是守株待兔等林胤他们。不如咱们一边等一边会会须弥山?” 吴长流道:“既然黄梅洞的案子与他们无关,又去招惹他们干嘛?” 季炎道:“此言差矣,不是无关,是未必有关。且人家留了信既指明了他须弥山,咱总要过问过问吧?也探探须弥山的家底。不能就任他一直这么站在天上拿鼻孔看人。去探探,万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何况盟主、副盟主也都来了,他若还是江湖武林中的一派,岂有不打交道的理?” 众人听了,个个点头称是。桑子秋道:“会会是好的。也不是我一介女流胆小,盟主只需向须弥山下帖,让他们下山一会方是妥当。”众人想了想也是这个意思。于是,玄真道:“所言甚是,那就如此办。” 正说着,突跑来两名弟子,气喘吁吁的喊:“大新闻,大新闻。”众人问何事。两人道:“刚才我们去采办,路上听见人议论说云门镖局被灭了。云风、沈州青并许多弟子全死了。” 玄真等人一听,大惊,忙问:“可问清楚明白?”两人回:“起初我们以为听错了,细细问了,清楚明白的很,就是云门镖局,他们说:‘乌泱泱,满大街的棺材,还能有假?不信进城看去,云门镖局分局已关了。’我俩还没来得及去采办,就赶紧回来报。” 玄真道:“可有说何时的事?”两人道:“他们说有半月了大概。”玄真暗想道:“我才当了盟主,就出这么大的事,若再得不到经书,代价未免太大了。” 众人皆纳罕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太狠了。”玄真便下令,命各派各出几人由孔教义、冷不寒与贾要平带队,一路人马去打听林胤、陈是消息;一路去打探云门消息;一路去抓乐东门郭台。 玄真又道:“大家先不要将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的事说漏嘴了让那俩丫头知晓了去。走,回去下帖。”众人领命,不在话下。 那时惊雪、青竹早起,只见三勿罗汉几人在楼下吃早饭,便下来行礼打招呼,问:“怎么不见盟主等人?是还没有醒?” 勿视罗汉念佛道:“出门办事去了。” 惊雪、青竹二人听了,便想出门去看看,却被值守弟子拦住了,道:“为二位姑娘安全起见,请不要出来。”两人只道:“屋里有些闷,我们只在这大院里透透气吧,并不出大门外。” 一人道:“盟主有令,不要为难我们,也是为你们好。”这时忽听后面一人大声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们都到大门外守着就是,她俩弱女子,荒山野岭的能跑哪去?若出事,我来担这个不是。” 惊雪、青竹回头一看,是独孤仁从楼上下来了。几人见是他做保,便行至大门外守着。惊雪、青竹谢过独孤仁,便出门来,院中四处闲看。 及至西角,一抬头,忽地觉一座大山压下来,仰着脖子看那山,高不见顶,阔不见边,嶙峋陡峭之势分明可见。 惊雪道:“这该是须弥山吧。”青竹叹道:“咱们的梅山倒像一抔土了。”两人愣愣看着,感慨不已。 独孤仁从身后走来道:“这须弥山是能住神仙的地方,常听人说,上面有神仙。”两人回头见是独孤仁,笑道:“我们也去过神农谷,神农谷倒也是个神仙住的地方。” 独孤仁笑道:“姑娘过奖。”又忙行礼道:“搅扰二位姑娘雅兴了。在下独孤仁。”惊雪笑问:“独孤少侠可是上过这山?” 独孤仁笑回:“倒神往,也不曾造访。若有机缘上去看看,天地尽收眼底,那感觉想必很好。二位与须弥有渊源,早晚可上得,只是怕眼前不是时候。” 青竹问:“此话何解?”独孤仁斜视了下四周,轻声道:“依我之见,须弥山虽好,但不久的将来恐会成为是非之地。如今上山的路又都被各派看死。别人倒还可,二位姑娘是上不去的。” 青竹道:“我们打算上山来着,如今打算回家了。盟主已答应派人送我们回梅山。” 独孤仁听了,故意冷笑两声,道:“我倒希望如此,但??不如去神农谷。若二位信我,我愿帮二位脱困。你们可先悄悄去神农谷找我疯师叔公,说我叫你们去的,他自会保护你们。等过段时间你们方可安全回梅山。” 青竹笑道:“独孤少侠就别试探我们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真没有《须弥山经》,被史牍抢走了。去了神农谷对你也没有意义。” 独孤仁忙道:“姑娘误会,我习医之人,不敢觊觎什么经书,不过被江湖裹挟至此罢了。我是不忍二位姑娘也卷进这漩涡,方想相助一二,不为别的,只为赠书之谊。” 惊雪笑道:“一本医书而已,不必客气,也谢谢独孤公子宅心仁厚。只是你也说了,荒山野岭的,放我俩走,我们又能走到哪?指不定哪棵树后面就有眼睛呢。” 青竹道:“可不是么。”独孤仁挪了挪身,一手拍在树上,眼睛却看了看边上,笑道:“有我在,二位姑娘可放心的,我自有法子的。” 青竹道:“算了算了,太危险了。”惊雪也道:“容我们想想吧,毕竟关乎性命。” 独孤仁点头道:“好,二位姑娘随时招呼。”惊雪、青竹谢过,便回屋去了。 独孤仁看着她姐妹离开,又瞧了下四周,转身看着须弥山。正出神,突地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独孤梦。 独孤梦咯咯笑道:“大师兄想什么呢?”独孤仁道:“你这丫头,这么大人了,也不稳重些,还玩这小孩子把戏,吓的我魂都快没了。” 钟离梦笑道:“师父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哪就吓的魂也没了?看来师兄心里有鬼。”独孤仁道:“你比小鬼还可怕,难缠的很,找我什么事?” 钟离梦笑道:“我来叫师兄吃早饭啊,见你们聊那么开心,我又不是那种喜欢搅扰人气氛的人,所以就在树后等你了,还等了这么久。” 独孤仁一听,想起惊雪说的“指不定那棵树后面就有眼睛呢”。霎时只觉一股寒气闯入体内,又不敢动声色,又庆幸是钟离梦,只道:“你怎么还偷听人讲话呢,不知道‘非礼勿听’的么?” 钟离梦笑道:“我倒想偷听来着,你们说话声音还没有这风响,叽叽咕咕的哪听的清?师兄,你们说什么呢?告诉我呗。” 独孤仁笑道:“没什么,不过说这山高大,里头住着神仙,再就是谢谢人家赠书之谊。”钟离梦道:“就这些啊?还以为是师兄??魂被人勾走了呢。”说完转身跑了。独孤仁听了,登时伸手来擒拿,一把没抓住,便追上去道:“给我站住,小丫头片子。” 一时,玄真等人回来,仔细地写了帖子。玄真又想了想,对伊道尹道:“我见独孤少侠颇有气度,真乃一表人才,想请他当个信使,也觉得面上有光,不知可否?” 伊道尹道:“盟主抬举他了,只管给他下令就便是。”于是便命独孤仁带了一众弟子前去须弥山山门投帖,不在话下。 惊雪,青竹见人回来了,又下来问何时派人送她们回家,玄真只安抚道:“不急,二位姑娘且等几天,定送你们家去。有什么需要,只管与钟离姑娘提。” 二人不过虚问一嘴,听如此说,也只得作罢回屋。 第36章 智季淼 玄真等人获知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的消息后,一边派人去打探他二人行踪,一边又守株待兔着,另办别个事,暂且不提。 如今且说林胤与陈是祭拜完云万春后,就改道直奔须弥山方向去。 只是二人重出江湖的消息迅速传开,加之《须弥山经》一事已是江湖公开的秘密了。因此二人所到之处皆有痴心妄想之人前来挑战。或一个或一群,总以“仰慕之情,比武切磋”为由,谋经书之实。 一路上不知打发了多少人,如今已耽误了不少行程。这日,二人商定,抄近路过牛角岭。一来可省几日路程;二来也可以甩掉应接不暇而来的各路人马。 只是这偌长的一条山脉,只“牛头”那一处有一条山路可通。路程虽短,但里头凶险异常,毒蛇猛兽自不必说。更有当地人称里头妖魔鬼怪无数,又留下一句“胆虽大,不过牛岭”的话。 至今,每每有急着赶路的;或以打赌挑战为乐趣的。硬闯了进去,十之八九出不来。侥幸出来者也是非疯即傻、非伤即残。 林胤与陈是商议定后,便赶到山脚下岔路口处的野店住下,打算天一亮便动身过牛角岭。 然而,在众多来谋夺《须弥山经》的人当中,就有神兵阁季年的次子季淼。这季淼倒是个极聪明灵秀的孩子。 前些日子——黄梅洞血案前一天,季炎曾派人送信回洛阳给他爹爹,让他爹派人在洛阳城搜寻惊雪、青竹踪迹。 人拿着信去找季年禀报时,季淼正好也在,季淼一听就冷笑道:“八九不离十是中计了,这两个女不会在洛阳。” 他爹派人城里城外找了好些天,果然连个影也没有。没多久季炎的信又来了,说“那两女孩已往湘州去,估计会去须弥山”。 自此神兵阁的人多言季淼之才远胜过他兄长。季年夫妻更是比以往更疼爱百倍。 一日,季淼无事,因想:“若大哥真找到经书,领这么大的功回来,以后阁主之位怕是没有我的事了。不但阁主之位,就连在朝廷里也不会有我的脸面了。往后怕也只能当个富贵无用之人,了此一生。” 想着,心有不甘之极。于是趁他爹娘不注意,留了一封书信,带了两个贴身仆从旺儿与财儿偷溜出去,一路奔南方来。 可巧听见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的消息,心中大喜,便探寻了上去,见林胤与陈是天天被各路人马纠缠着,自己便只悄悄跟着。 那日,他取出舆图来看,心下料想林胤二人极可能为摆脱打扰而选择改道过牛角岭。心想:“在那边动手擒拿他二人最为妥当。”只是自己人手不够,于是便撺掇了一伙四五人一起行事。 这伙人自知不是林胤与陈是的对手,若能不动手便拿下他二人,自然再好不过了,因此欣然答应了一起行事。 季淼先派两人仍旧跟着梅、陈。自己带了余人先往牛角岭地界查看。见一野店在岔路口,往西便是过牛角岭的山道。于是几人住了下来,季淼便分兵派将,各行准备去。 果然次日戌时初刻,林胤与陈是二人赶到,见一野店,正好投宿。 季淼便派旺儿与财儿进厨房去,只说要亲自料理河豚,怕伙计做得不干净。店伙计也没料理过这东西,又收了银子,自然欢喜答应。 旺儿在料理河豚时,便将后厨伙计的目光都引了过去。财儿趁人不备,便往林胤、陈是的酒菜里下了药。酒菜端进林胤二人房间,两人只觉饥肠辘辘便吃了起来。 不一会,药力发作,二人只当连日赶路没有休息好,就左右歪榻上睡了过去。 至深夜,店家等人都睡下,季淼等人方行动起来。先又往林胤二人屋里吹进去一管迷烟,不一会又假装伙计来收拾杯盏。进去叫了叫他二人,见他二人死过去一般,方放心捆了,搜查起经书来,找遍了皆不见。 季淼便命人小心抬出店外,只往牛角岭入口里去,将他二人五花大绑于树上。 是日天蒙蒙亮,林胤与陈是才迷迷糊糊醒来。只听得鸟鸣风奏,四周却是迷雾森森的。又隐约可见前面围坐着七八人,这才知觉已被绑在大树上了。 听一人道:“哟,醒了!”大家转头一看,见林胤二人已醒,便都起身过来。 一人对财儿笑道:“你下手也太重了些,愣是怎么叫都不醒,白白看着他俩睡了这一夜。” 财儿笑道:“那玩意本就不是用在他们这些粗人身上的,我因掌握不好量,怕迷不晕他们,这才倒了那一整瓶,你们还担心万一,又吹了一管烟进去,不睡个三四天已算他们厉害了。”说着大伙都笑了起来。 季淼得意问:“二位前辈睡得可好?” 林胤已知昨晚饭菜有问题,只笑向陈是道:“想不到如今的江湖,人心这般黑,这般不讲道义,这么小的毛犊子就出来作恶了。”陈是也笑道:“一路也不知打发了多少人,竟落在几个小鸡仔手里,大哥,看来咱们真的老了。”林胤道:“可不是老了?等这事了了,咱们还是再寻一个地方归隐的好。” 季淼道:“想归隐得先过我这关了。” 陈是道:“大哥说的是,原来的地方住不得了,也不知道哪里还能住人。”林胤道:“你看南海怎样?那边应该不会那么险。”二人一来二往的聊着天,也不理季淼等人。 季淼见状,恼怒喝道:“说够了没有,该说正事了。” 林胤方道:“我们与你能有什么正事可谈?”季淼道:“《须弥山经》在哪?你们把它托付给我,我可饶你们性命。” 林胤笑道:“这世上痴心的人真多。我见你年岁小,给你指条明路,不要动这心思,世上根本没有《须弥山经》,我就从没见过。” 季淼道:“没见过?还真当我是小孩了?没有的话,那两个女孩哪里来的经书?我猜她们是你们女儿吧?那群蠢东西,竟被两个丫头耍得团团转。要我,我早抓住她们,得了经书了。不过没关系,想来你们该有副本,交出来,耗了一夜了,我可没有多少耐心。你们若不交代,我便先杀了你们,再去找你们女儿也是一样,到时再得不到经书,我也得了美人,也不吃亏。” 陈是听闻,怒道:“混账东西,现下把我们放了,念你年幼无知,放你一命,否则叫你没地后悔去。” 季淼冷笑道:“又不是没有谋财害命过,想唬我?和我作对后悔的从来是别人。快说,经书放哪?我们去取了,自然放了你们。” 林胤道:“看你倒聪慧,怎么讲话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是谁家的娃?报上名来。” 季淼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神兵阁二少主,将来的阁主季淼是了。” 林胤摇头道:“原来是季年的儿子,哼,你爹虽不磊落,也不歹毒至此,怎么有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季淼笑道:“多谢夸奖,再不说,我就先拿你兄弟祭刀了。”说着拔出匕首近前来。 陈是“哼”了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说着,与林胤一起运起内力来。 原来二人醒后只觉身体酸软无力,便知中了阴招,早暗暗运功疗伤,如今内力已恢复了六七成。 后面几人见状忙喊:“快杀,他们要挣脱。” 季淼也看出来了,一时心慌起来,不由分想,抬手上步就朝梅落天刺去。只见他二人大吼一声,全力挣断了绳子。两人本就内力极高,如今绑得越紧,所使内力反而越足。 那时只听“嘭嘭嘭??”几声响,绳子全被挣断裂开来。内力将季淼身后的人全数震倒在地。这季淼却是近在跟前,如何幸免?登时像被林胤与陈是二人同时运功击中一般。 因此季淼匕首还没有刺到林胤,早已被内力震飞出一丈开外,只听“砰”的一声,整个人便掉进了黑水潭里。又听“啊”的一声短促惨叫,已有几十条鳄鱼扑上夺食。霎时,已将季淼撕得七零八落,血滚黑潭。 林胤当下见状,就要飞身去救,陈是忙拉住道:“没了!” 很快,潭水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血波纹漪涟着。林胤二人见如此情景也唬得脊背发凉。 地上的人抬眼看见这般情景,犹如被恶鬼夺魂抽魄一般,满身汗如雨下。登时已被抽筋剥骨、切肝割胆了一样,软贴在地,瑟瑟颤抖,想喊都喊不出声来。有人已不自主尿了一地。半天回过魂来,踉跄滚爬,爬出好几丈去,才勉强站起,大喊大哭出声来,夺命似的跑出林子去。 一行人逃回野店去,喊着上酒,店家见他们这般光景,心下猜想定是不怕死去闯牛角岭了,于是忙将酒端上。 只见几人一壶一壶灌进去又吐出来,又灌进去。半壶酒下肚,突意识到林胤二人会回来报复,因此钱也不付,慌忙跑去解马缰,各自逃命去了。 旺儿、财儿只往洛阳逃,走了两三天路,财儿越想越后怕,因说道:“咱们逃吧,回去怕阁主也是要咱的命。” 旺儿想了想道:“是啊,只怕没活头了。你自己逃去吧,你不比我,我家里还有人,逃了他们就没命了。不管怎么说,二少爷始终待咱俩不薄。我独自回去报个信,叫人来把魂招回去,我只说你殉主了,你往南逃得远远的,改名换姓好好活吧。”说着把身上的银两给了财儿,自己只留一点路上伙食用。 财儿道:“别傻了,何必白白送死,他们未必会伤害你家人。”旺儿把银两塞给财儿,道:“走吧。”说完,自己先拍马离去。只留财儿后头咬着牙根道:“傻子!傻子!”说完,调头朝南去了。 这旺儿没日没夜赶回神兵阁,弃马入府,见了季年便跪地痛哭,边哭边道:“阁主,二少爷人没了!叫人给害了!财儿也殉主了!” 季年一听,五内翻滚,瘫坐在椅子上,继而又怒吼起来:“这个不孝子!谁?说——” 旺儿哽咽道:“是那林胤与陈是,本来二少爷已经使计擒住了他们,奈何他们武功太高,被他俩挣断了绳子,一脚就将二少爷踹进牛角岭的黑水潭里了,结果??” 季年悲愤大喊:“结果什么?” 旺儿浑身颤抖,哭喊道:“结果被潭里的鳄鱼吃了。” 季年一听,血气上涌,当时就吐出血来。撑起身子命人拿剑,边上弟子惊慌送上,季年就要拔剑杀旺儿解恨,突听门外一阵慌乱喊:“夫人,夫人,夫人!” 原来旺儿一回来,就有人跑去知会了冷夫人,冷夫人一路赶来,可巧听见说被踹进鳄鱼潭里被鳄鱼吃了。一下喘不过气来,吓昏了过去。 季年忙丢下剑,一脚朝旺儿脸面上踹去。赶忙出门,喊道:“去传王太医。”管家领命,拍马去传。季年将冷夫人抱回屋去。 一会,王太医赶到,行了针,冷夫人方渐渐醒了过来。这一醒,抓着季年又是撕扯又是拍打,只哭得撕心裂肺道:“你还我淼儿,你还我淼儿,我让你派人去追回来,你偏不听,说什么该叫他历练历练了,带了这两个没用的东西在身边,现在出事了,你叫我怎么活啊?你还我儿子!”哭着闹着又晕了过去。 王太医忙上来诊脉,说:“夫人悲伤过甚,我开个方调理调理,等醒了,阁主要好好宽慰才行。” 季年道:“劳动王太医了,今日之事还望??”王太医忙道:“放心,下官不会多嘴,阁主也请节哀。”说着出去开了方后告辞。 季停云在屋外听了这消息,愣愣的,喉咙里细细念了句“阿弥陀佛”。半晌,进屋来,问:“爹,母亲怎么样了。” 季年悲叹道:“唉!你知道了?”季停云点点头道:“小弟没了?”季年半晌又叹道:“照顾好你母亲。” 季年说着,自己吃了一粒药丸,复回身至前厅来。旺儿仍跪着,低着头,鼻血滴了一地。 见季年进来,忙贴在地上道:“阁主要杀要剐,旺儿不敢有怨,旺儿本就不打算活下去的,只是没人带个信回来。如今请阁主派人去请二少爷魂魄回来,不叫二少爷魂飞在外。”边说边转动着身子,头始终朝季年跪拜着。 季年坐椅子上不语。旺儿又忙道:“另外二少爷临终之前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季年听他如此说,忙喝问:“什么心愿?”旺儿头也不抬的道:“二少爷说想娶了林胤家那两个女儿,就是前些日子派人去满洛阳找寻的那两个女孩儿。我想若能抓住那两个女孩,给二少爷办个冥婚,一可报了仇,二可告慰二少爷在天之灵。如今旺儿消息全已带回,没有别话了,只求阁主给个痛快,我仍天上服侍二少爷去。” 季炎满心思里恨不能吃了林胤二人的血肉。如今竟有比吃他们血肉更解恨的法子,心中怒火竟消了一半,瘫软在椅子上,说道:“念你有报信之功,倒忠诚,暂且留你一命。若夫人有个好歹,我拿你铸剑。”又命弟子:“带下去,收拾收拾,一会带到剑阁找我。”旺儿听了,连磕几个响头,用袖子呼啦呼啦地擦了擦地上的鼻血,跪着退出去。 过了会,旺儿简单洗漱后,换了身干净衣裳,仍随那俩弟子到剑阁。 自己颤颤巍巍踏进剑阁去,见季年正在里头观剑,忙上前跪下参见。 季年一动不动道:“起来,挑一把,以后跟着我。” 旺儿以为听错了,抬眼看了看季年。季年回身动了下头示意他挑剑。旺儿方千恩万谢后起身随意取了一把短剑。 季年问道:“把淼儿连日来的事细细说来。”旺儿不解其意,只好细细从头说与季年听。季年听完,心头堵着怒气,只涨得双眼如火。 过了好一会,季年道:“明日你带人去给大少爷送封信,顺便把二少爷的魂魄招回来。最重要的是把那两个女孩抓了,办完冥婚,直接扔鳄鱼潭里。” 旺儿听命,突又想起鳄鱼撕碎季淼时的场景,现听季年嘱咐他将人丢进去,不觉浑身冒冷意,只硬撑着身体应了几个“是”。 季年抬手示意他下去,又唤了两个弟子进来嘱咐些话,命暂时不要为季淼布灵堂。接着又听人来报说冷夫人醒了,便移步到冷夫人那去。 次日,季年正给旺儿点兵之际,突闻管家拿着信进来给季年道:“少门主让人走官道八百里加急送回的。” 季年打开一看,吃惊道:“林胤和姜家竟还有这层关系!” 底下人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 季年收了信,命道:“冷铎,你带人去见少门主,冥婚与招魂的事,你去做。旺儿留下,我另有要事安排。”两人领命,冷铎便带了人先出发去了。 这里季年问旺儿道:“一起的另外五人的容貌你可还记得?”旺儿道:“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季年道:“好,很好。我写帖子,你去把人给我请回来,许他们荣华富贵。若他们不肯,不管你使什么法子,一定把人给我弄回来。若成了此事,回来我许你一生荣华富贵。记得,我要活的,能做得到?” 旺儿忙应道:“能,翻天覆地也要给门主找回来,我知道他们是哪的人,应该不难。” 季年道:“很好。我给你派三十名高手,由你统领,必要时可以到官府找人帮忙,我自会打理清楚,不要让我失望。” 旺儿忙跪下道:“是!”季年示意他起身,又对管家道:“去请几个能人画师进来,要能听描述就能画人像的。”管家领命了去。 季年又对旺儿道:“一会和画师将那几人画像画出来了,明日动身。”旺儿领命下去。 季年又命人备车马进宫去。刚下车,进了宫门就碰见从里头出来的金翎卫首领杨阁,两人见了礼。 杨阁问:“季阁主这是要进宫见娘娘?”季年道:“是,一段日子不见了,想求个恩情回家看看。杨首领这是刚从恩上那里出来?”说着又拉杨阁到边上细声问:“不知道恩上怎么样了?” 杨阁细声回:“看着倒好,只是不知道怎么样。这会娘娘也在,阁主快去吧,正欢喜着呢,这会求恩令正好。” 季年谢过杨阁,便匆匆进去求得了恩令,自不必说。出来又去为旺儿要办之事找关系请方便去了。一切皆都按季年安排的顺利进展着,因此不必赘言。 且说回林胤与陈是,二人正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哀叹。 看着黑水变红,又由红变黑,林胤不禁叹道:“毕竟还是个小娃。” 陈是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咱们不挣脱绳子,死的就是咱们;若他不在跟前,也不至于被震到黑水塘里,说到底也是他自作孽。” 林胤道:“这子虚乌有的经书也不知还要害死多少人。” 陈是道:“大哥,咱们回客栈收拾收拾,准备过山吧。”林胤点点头。两人便准备回野店去。 才走几步,突见前头隐约来了一辆马车,渐渐破迷雾往他们这来。 第37章 顽杨? t 第38章 老友重逢 却说江河爷孙三人,也不知哪世修来的福气,虽不是血亲关系,却凑成天缘,亲比血亲,成了一家人。 这些时日也游历了不少风景名胜,听闻了不少江湖趣事。这日恰经过牛头镇往别处去,并未与林胤与陈是相遇。 爷孙几人经一山野别墅时,正逢文人墨客、江湖游士寻春踏青集会以此。 江心觉来有趣,便到里头吃酒用餐,听这些人风雅谈笑,高谈快论。 正吃着,忽就听到了一则大新闻,不是别个,正是云门镖局惨案。 爷孙三人一听,直惊掉了眼珠,江河更是震惊无比,都以为听错了。 再仔细一听,那怜桌人悠悠叹道:“任他再风光,终究不能长久不变,倒没有咱们担风袖月,吃酒谈笑来的自在。可惜了连个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算是当了冤死鬼了。” 另一人笑道:“怎么不知道?只不过不敢当真罢了,也惹不起。前儿我听说了,是山上的来人,不然谁还有这本事?” 江心正听的入神,忽想起那日云府大门前的情景,便对她爷爷道:“难道是他们做的?不至于吧?” 江心说话向来直快,一时忘了避嫌,这一说,大半屋的人都听了去,纷纷转头看向他们。 怜桌那人当时就礼道:“姑娘可是知道些内幕?也说与我们听听,这酒我请了。” 江心知道一时失言了,只回道:“不必了。” 众人哈哈笑向那人道:“文兄,你可是碰钉子了。” 那文兄便起了酸脾气,又向江心笑道:“说来听听又何妨?不能只你听了我们的去,我们却不能听你的吧。” 江心又道:“我又没叫你讲。自然是我要讲你就听,我不讲你就不要听。” 江河忙道:“诸位高人逸士,小孙女不懂事,她说的和你们说的不是同一事,误会了。” 又一人笑道:“老人家不要诓我们,我们又不是小孩。” 江心有些心烦,暗想:“景倒是好景,人倒是烦人。”于是便结了账,打算离开。才出了门,不料,那七八个人也起身围堵了出来。 江河觉得不对劲,早闪开身,跑马车上了。独剩江心、江岸被围住不让走。 江心喊道:“你们干嘛,让开。” 那文兄道:“何必急着走呢,我们又不是坏人,不过想听听新闻趣事好下下酒,姑娘就说来听听嘛。不但今日的酒我请了,你这生生世世的酒我也请了,如何?”说着伸手就要拉江心。 江岸忙挡住,用力推了他一把,那文兄本是读书人,哪经得住这一推?早一个跟头倒滚了两三圈。 众人见状大笑起来,道:“文兄这是喝大了?” 那文兄也笑起来:“可不是么。你们还不请二位进去坐坐?”说着撑起身来。 一群人便团团围住江心两人,江岸一手护着江心,一手推众人,一边又扯着嗓子喊“爷爷”。瞥见江河在车上就着花生吃酒,也不理他。 江岸一时是顾得了前,顾不了后,顾得了左,顾不了右。只将江心搂怀里,指着人吼:“你们再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可不是好惹的。” 众人听说,都笑问:“你怎么不好惹了?” 江岸怒喊道:“我都不知道我是从哪来的,我杀了你们也白杀。” 众人听闻,更大笑起来道:“云门的人都是你杀的吧。”说着,只笑个不停。 江河见他们束手无策,便拿着花生弹出几粒,那边的人已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江岸见状,忙拉着江心跑了出来,三人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江心这才扭头向江河道:“你这老头,太没义气,也不帮忙。” 江河道:“也让你们领略领略江湖的险恶,不然不是白跑这趟了?这只是小麻烦而已。” 江心道:“江湖险不险恶我不知道,你这老头险恶的很,坐着吃酒看戏。也不知是哪路英雄出手相帮。这群人,真是道貌岸然,枉为读书人。” 江岸道:“是爷爷拿花生打的他们,我看见地上落了花生。” 江河笑道:“嗯,不错,有点眼力劲。” 江心道:“好好驾车,瞎起什么劲,花生能把人打成那样?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那本事?越老越爱吹牛,几两酒下去,你都敢说自己是天仙下凡。” 江河忙抬手拦住,笑道:“不是天仙,是老神仙,别把我说成娘们儿。你不知道不代表我没有那本事。不是吹牛,你爷爷年轻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江岸,你信不信?” 江岸笑道:“当然信,爷爷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江河听了乐道:“你瞧瞧,你瞧瞧,这才是我亲孙子。” 江心甩手道:“那晚饭你们爷俩自己解决,你们有本事自己弄吃弄喝的去。” 江岸笑道:“爷爷说笑呢。怎么听不出来?” 江心拍他肩膀,道:“傻小子!也不知道谁没听出来。” 说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竟笑得脸面红涨,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江河纳闷问:“怎么好好的笑成这样?你这也不至于吧,我有本事这么好笑?” 江心捧着腹直摇头,指指江岸,半天仍笑着道:“他说他是不好??不好惹的。” 江河听了,也跟着大笑起来。 江岸呆呆笑着,伸手去轻拍江心的背,道:“当心岔了气,我那是唬他们的。” 江心听了,更又伏下大笑一阵,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说道:“哎呦,真真笑死我了。你这傻小子,晚上可想吃什么只管点。你这呆瓜,以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了,不知自己从哪里来不是什么本事,是唬不住人的。知道自己要去哪才是本事,晓得嘛。”江岸点点头。 江心又笑道:“走,咱们神农谷瞧病去,然后回家。”江岸答应着,问江河道:“爷爷,走哪边?”江河笑道:“右边。” 两三天后,爷孙三人便到了神农谷。还未进谷,已被谷中弟子拦下。 江心对那谷中弟子说明来意:“我们来找伊谷主看病的,劳烦通报一声。” 为首的弟子常志勤道:“师父出谷去了,请回吧。” 江河问:“那你们谷中现在谁做主?” 常志勤斜了他一眼,道:“谁做主也是你该问的?” 江河道:“那这样,劳通报一声,我们千里迢迢来的,总得见一面才甘心不是?” 常志勤听如此说,便命弟子去通报百里义。 不多时,百里义便过来了,瞥了一眼江心和江岸,心下有些吃惊,自忖着:“他们不是那日梅山上的那对年轻人么,怎么到了我神农谷?这老人是谁?莫不是那日救他们的?” 想着,到了跟前来,行了礼道:“听说你们来找师父看病?只是家师不在,若不介意,百里倒可以试试。” 江河探身近前来,说:“不急不急,你师父不在,那你师叔公方洛还在?” 百里义忙问:“前辈认识师叔公?” 江河道:“认识的,认识的,能带我们去见见?” 常志勤忙道:“我们师叔公从不见外人,连师父也不敢带外人去打扰。你们既然是来看病的,看了病就是了呗。我二师兄医术已尽得师父真传。” 百里义忙阻止他道:“别乱说。” 江河见说,便笑道:“也好也好,那给瞧瞧吧。”说着让江岸近前来。 百里义当下就给诊了脉,说道:“这位小兄弟并没有病症。” 江河笑道:“你瞧瞧,还是没有看出来不是?” 常志勤道:“你这老头还真有意思,你孙子没病没灾的,你倒不乐意了?非诊出个什么病来才开心?” 另一弟子孟千帆冷笑道:“我看你们就是来找事的,以前也有装病非要进来的。我们又不是没经过,装也不装像一点,好歹买点泻药砒霜什么的吃了再来啊。” 百里义忙喝住:“放肆。” 江心见状,气道:“你什么意思,他没病我们能带了来?他以前的事情全不记得了。你们没本事,诊不出来就算了,说我们是骗子就是你过分了。你们谷中有神仙还是有满地金银?怕人进去偷?大老远来,在谷口站了大半天,没半点待客之道,人都做不清楚,还学什么医。走!不看了,又不是只有这能看病,咱们别出去。” 江河忙拉住道:“来都来了,你急什么。” 百里忙赔礼道:“是百里怠慢了,不是师弟们要刻意为难,只是师父确实不在谷中,怕耽误了小兄弟病情。” 江河道:“这样,你给你师叔公带句话去,就说:‘有人找他开锁。’若你师叔公不愿见,我们再走。你看可以?” 江心不解道:“爷爷你搞什么名堂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百里义也有些疑惑,见说,便也只好答应,先请他几人到前厅用茶,再亲自去回禀了他师叔公。 不多时,便匆匆赶回来请他爷孙三人:“快,师叔公有请。” 一众弟子听闻都诧异不已:“这啥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百里又亲自带着他三人前去,到了崖屋下,喊道:“师叔公,人带到了。” 一时,不见屋里有回应,百里又喊了一回,仍不见人开门。却突见从屋外一巨石后跃出一人影,直朝江河飞来击出一掌。 江河见状,赶忙闪开,转身已飞出好几丈开外。 那方洛又攻了上去,两人重重的对了一掌。霎时间,犹如天崩地裂一般。那内劲把周边的花草树叶绞得漫天飞舞。 江心两人唬得目瞪口呆,被气浪推得趔趄了一下,好容易站稳了脚,就要朝江河那跑去。 百里义忙的一把左右手拉住二人,喊道:“别动,危险。” 话音刚落,方洛与江河皆出了全力一推,只听“嘭嘭嘭”的几声,已见石裂树折。 江河却被推出十来步去,险些栽倒。方洛忙飞身上去,拉住江河的手,这才把江河扶稳了。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才放声大笑起来。 方洛笑道:“你退步了,你退步了。” 江河伸手翻弄着方洛的脸面,笑道:“是你进步了。只是怎么变成了这样了?跟个没毛的白猴似的,你多久没晒太阳了这是?太丑了,太丑了,不细看都认不出来,是刚从棺材里蹦出来的吧。” 方洛哈哈笑道:“那阎王招女婿,我去了,结果嫌弃我太白,把我轰回来了,害我白白花了不少门路钱。” 说着也翻弄起江河的脸面来,接着道:“你瞧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么黢黑黢黑的。底下那么黑,你下去了阎罗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人的。” 江河道:“这么说阎罗还挺挑?” 方洛道:“可不是?你以为谁去他都收的嘛?”说着,两人痛快大笑起来。 方洛笑着笑着,突然转悲又哭起来,直哭道:“老哥哥啊,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啊,我好生孤独啊!你也不来看我,我也没个人说说话。”说着又笑起来道:“这会好了,一定好好把这一山谷的话说个痛快,把酒吃个大醉。” 江河道:“你这也太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了,你这里徒子徒孙那么多,你还孤独没人说话?哄人呢吧。” 方洛道:“他们无趣,还没有这些树木石头有趣。” 正说着,江心、江岸已挣开百里的手跑了过来,问:“爷爷没事吧?”江河笑道:“没事没事,快见过老前辈。”又向方洛道:“我孙儿孙女。”江心、江岸方见过礼。 方洛端详起二人,问江河:“你成家了?怎么也不给我送帖子来?太不够意思了,孙子都这么大了。” 江河笑道:“没成家,是老天垂怜,赏我的。” 方洛道:“不是亲的?我就说嘛,你这么丑,怎么可能是你亲孙儿孙女。你不会是干起了人牙子的勾当了吧?” 江河笑道:“你就酸吧,我人品摆在那呢。天下雷电劈死一半也轮不到我头上,我会干那事?” 方洛笑道:“好好好,你厉害,和我吃酒去。百里,百里。”百里这才上前来见礼。 方洛道:“今日这事你办的漂亮,比你那师父师兄强,快去备酒席。” 百里义忙领命,又问:“师叔公,酒席摆哪里?” 方洛瞪他道:“才刚夸你,怎么又糊涂了?这是待客的地嘛,你看看这是待客的地方嘛?” 百里义忙道:“弟子这就去办。”说着自行去了。 江心仍吃惊道:“爷爷,你还真会武功?这么多年了,你也瞒得我忒严实了。你老真是忒能装了。还有这位老前辈,不是我说你,你刚刚就那么愣头青地劈一掌过来,他也这么大年纪了,万一躲不开怎么办,还有命在?都大把年岁了,也真是叫人怪操心的,一会打,一会笑,一会又哭,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方洛听了欢喜不已,道:“这丫头有意思,我喜欢,好几十年没人骂我了,怎么突然有点感动起来呢。丫头,再骂我几句。”说着竟真红了眼。 江心纳闷道:“也不害臊。”说着,二老都笑起来了。 江河道:“都到了这了,不请我们坐坐?” 方洛道:“只顾着说话了,来来来,屋里请,有好茶。”说完自个儿飞上崖屋去。 江河喊道:“从哪上?” 方洛道:“没路,跳上来吧。” 江河道:“你说你,住个地方都这么刁钻,上窜下跳的也不怕摔断腿。” 方洛道:“这上面景致好,赶紧的。” 江河方抓紧江心、江岸的手跃了上去。江心、江岸觉得有趣,欢喜道:“还真好玩,这些年少了多少乐趣啊。” 江河笑道:“这可不是拿来逗乐的。” 进了屋去,江心便道:“前辈,景致是好,可你这屋都酸了,你闻不出来么?” 方洛道:“有嘛?”江心道:“都霉了。”江河道:“没规矩。” 方洛笑道:“挺好,有话直说的脾气对我。哎呀,见笑了,见笑了,我又没有这么好的孙儿孙女替我收拾,自然差些。” 江岸笑道:“老晚辈,要不我替你收拾收拾吧。” 方洛见说,便道:“好好好,要不你们也认我做爷爷吧?” 江河道:“你想的美,那是不可能滴。不过你要是有好酒,我倒可以让她们帮你收拾收拾这霉屋。” 方洛道:“小家子气了不是?坐坐,我先弄茶来喝。”于是欢喜煮了茶大家喝,又问:“老哥哥,你们现在家是在哪?” 江河道:“远着呢,南边的一个小山村。”方洛又问:“做什么营生的?” 江心回道:“乡下人能做什么?我们打打鱼,也种种地。” 方洛笑道:“难怪晒得炭似的。丫头,你以后别打鱼了,女孩家的,晒的黑黑的可不好看。” 江心笑道:“没那么娇嫩,要好看做什么?不打鱼吃什么。” 江岸道:“以后回家,我自个儿打鱼,你在家里养着就好。”江心嗔道:“多嘴。” 方洛笑道:“你小子不错,会疼人。怎么把个头发剪的这样难看?” 江河笑道:“他年前才来家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当夜,把房顶砸了个窟窿,掉下来的。没地去,就住下来了。来时,他头发更短,像个小和尚。如今倒好多了。” 方洛惊奇道:“还有这奇缘?你这老东西还真是有福气。” 江心提醒江河道:“爷爷,别忘了咱们来是干嘛的,既然已经见着真佛,要不抓紧给他瞧瞧怎么回事?” 江河这才道:“老鬼你给他瞧瞧,自来家里他就不记得以往的事了。” 方洛仔细诊过后,道:“果真经脉不全。” 江河听了,感叹道:“好了得的医术。” 方洛笑道:“瞧你说的,我的医术你还不知道?” 江河道:“我说的可不是你,早前有一个小女孩诊过,说他经脉不全,才推荐了来这里的。连你那徒孙都诊不出来,她却能诊出来,你说是不是很了不得?” 方洛道:“果真如此,确实了不得,只怕连我那师侄也未必诊得不出来。这世外的奇人还真多。前些时日有两个女孩送了一本医书来谷里,真真奇,可惜我无缘得见她们。” 江心听说,忙问:“两个女孩?可是雪儿与青竹她们?” 方洛道:“我也不知道,我那独孤徒孙说的。莫不是你认识?” 江心笑道:“估计就是她们了,他的病就是雪儿给看的。” 方洛道:“如此说来,这雪儿是何方人物啊,如此了得。也不知拜的什么人为师,不会是你师父还在人世吧?” 江河喝了口茶,道:“我倒希望,怎么可能。” 江心道:“是我们朋友,住梅山上。也没拜什么人为师,人家是父亲领进门,全靠自学来着。你们就别瞎猜了,难道我们小娃就非得比不上你们年长的人才行?” 方洛听说,笑道:“很是,很是,你就比我那些徒子徒孙有意思多了。” 江河道:“现在的娃可聪明灵秀的很,不比我们儿时形状。” 江心道:“老前辈,那??”方洛打断道:“哎呀,叫方爷爷。” 江河却拦住道:“不行,就叫老前辈,你要喜欢,收了他们当亲传弟子,一样可以孝敬你,尤其这小子。” 江心道:“爷爷别闹。老前辈,那他这个情况跟他失忆有关?另外会不会有危险?需不需要医治?” 方洛笑道:“应该无关的,危险是有的,若不医治,只怕活不过三十。不过有我在,放心,没事的。” 江心听说,吃惊不小,想“得亏带了来”。又疑惑问:“那雪儿怎么说没事?还让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就好。” 方洛笑了笑,说:“我想这是她的医者仁心了,她知道什么病症,又没有办法治,难道告诉你们,让你们白担心?到时只怕别的病也来了。不然她为何推荐了你们来这?” 江心想了想,正是这道理,看了江岸一眼,道:“难为她了。”又问:“那这失忆怎么回事?” 方洛答:“我诊了,并无别的异样。”又问向江岸:“你能记得最远的事是多久以前?” 江岸回:“就那日砸下来以后的事都记得,之前的就一片空白。” 方洛想了想,道:“无妨无妨,只当‘譬如种种昨日死’。你就当那日是你的新生也就好了,往前只当是前世,何必要去追寻前世的记忆?谁也寻不回了。我们都一样记不起前世的事,都是失忆的人,随缘就好。该你记起的时候自然记起了。” 江岸听了,倒也欢喜,笑道:“我明白了,从那日起便是我的今生,我只活今生也就够了。” 方洛听说,倒也有些惊喜,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不多时,百里义过来回说酒席已备妥当。方洛、江河便各搭着一人下来,一起到前面去吃酒。 几人入座,方洛又命:“去把钟离丫头叫来,我有事嘱咐你们。” 百里义回:“师妹也随师父与师兄出门办事去了。师叔公是要让师妹照顾江姑娘起居?我已叫了陈雪小师妹去收拾房屋去了。江姑娘和江公子就安排到杨桃小院可好?里崖屋也近。” 方洛怔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就那里吧,那里好,命人收拾妥当。”说着又让百里义也坐下陪客。 方洛觉得小杯不过瘾,命换了大杯来吃酒。正是宾主尽兴时,又说到了江心、江岸的详细来历。方洛听得欢喜,又羡慕起江河来。 江河笑道:“这小子的底你也探过了,不如叫他跟你学些本事?” 方洛道:“当真的?你可别后悔,到时又说是吃多了酒才许我的。” 江河笑道:“自然当真。” 方洛便问江岸道:“你可愿意?” 江岸道:“听爷爷的,江心也一起么?” 江心道:“我自然是游历去,到时玩够了就回家,我可没有闲情留下陪你。” 江岸听说,便道:“那就算了,反正我已经会打鱼了,不用再学别的本事。我们的地只怕要重新开垦了。我陪你游历,到时一起回家去。” 江河笑道:“你小子以为谁都能跟着方爷爷学本事的?还游历,忘了前几日的事了?几个鸡贼你们都搞不定。你这病症要治上些时日的,没有方爷爷你是会有生命危险的。江心,你要是不管他死活,就带了他去吧。” 江心道:“我哪时说不管他死活了,江岸,你就好好学艺,以后我再来接你也一样的。” 江岸听说,低着头,闷闷道:“还是算了,不治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感觉,人总是要死的,你和爷爷看着我死去,也值了。又不是说一定活到三十岁才死,万一随时就死了呢?这一分开,兴许以后都见不着了呢?活再久还不如早死了好,能活一天便在一起一天,打鱼也好,种地也好,游历也好,反正在一起才好。”说着又向方洛道:“老前辈,是江岸没福分,辜负了你,给你赔罪。”说着,举杯自罚了一大杯。 江心一听,不觉红了眼,道:“谁教你说这些没劲的话了?你想早死,我还不许呢,吃我的用我的,你不用还的么?” 真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洛听着,却勾起心中憾事来。又吃多了酒,便拉着江河的手老泪纵横起来。 第39章 收徒 话说方洛听着江岸的话,便勾起心中憾事来。又兼吃多了酒,便拉着江河的手老泪纵横起来。 说道:“老哥哥,你是知道我的,我究竟不如一个娃看得透切,孤独这大半生,竟不如早死为好。活这么长,想来不过辜负身边人,辜负了这天命时光。”说着,竟哭得好不凄凉。 江心、江岸以为说错了话,忙赔不是。 方洛摇手道:“不是你们的事。” 江河拍着方洛的手道:“小孩子醉话你也当真。他不想学艺随他去,咱哥俩还没有喝够,今日若不大醉,那才叫辜负天命时光。” 方洛擦了擦泪,命换大碗斟酒,端酒道:“来,喝。”两人连干几碗,方洛才欢笑开来。 此时百里义四人已不动筷,只干坐着,江河道:“叫孩子们自便去吧,咱哥俩好好吃一日才痛快。” 方洛对江心、江岸道:“还没怎么吃呢,怎么就吃好了?多吃点,这么多菜呢。” 江心道:“我们吃好了,再吃不下了。” 百里义道:“师叔公,不如我们先带江姑娘、江公子下去休息。” 方洛道:“既这样,招待好。” 百里义起身领命,又命几个弟子门外听候。自己便领着江心二人往杨桃小院去。 离方洛崖屋几百步开外的一高地上有一小院,用篱笆围着,里头有一棵高大的杨桃树。 院中有一排三间的厢房和一间厨房,一口水井。边上还有几块已经长满草的菜地,篱笆上倒是结了许多香瓜。 百里义引他二人上去,笑说:“谷中简陋,不周处,还望海涵。” 江心两人道:“多谢百里大哥。” 这时,中间的房屋出来一女弟子,笑道:“二师兄。” 百里义问:“收拾妥当了?” 陈雪笑道:“妥当了。” 百里义介绍道:“这是我小师妹陈雪,这是江岸公子,这是江心姑娘。”几人见了礼,百里义又问:“两位的包袱行装都取了来了?” 陈雪道:“都放中间屋里了。” 百里义道:“好,你安排妥当后再走,要是二位想看看景致,好生带着,我先去前头看看去。二位有事只管招呼,不要客气。”说着便告辞去了。 这里陈雪领他二人进屋道:“看看包袱等物都取了来没有?” 江心看了一眼道:“都在了,谢谢陈姑娘。” 陈雪笑道:“那江公子就住那间,江姑娘住这边,被子都是新的,中间这也可以住人,不过多拿来当厅屋,如果江前辈不住师叔公那,可以住这里,也备了新被子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不要客气。” 江心笑道:“挺好的。你们这里真漂亮。” 陈雪道:“江姑娘随我来。”说着牵江心出门到篱笆边,指着远处房子道:“那边是男弟子住的地方,那边是女弟子住的地方,有事只管去找我。你要不要沐浴,我给你烧水去,这就能烧。” 江心笑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陈雪又道:“不过厨房里的锅许久不用了,要洗洗才行。额,另外你们想逛了,一定叫我。你们才来,不熟悉,多少有些危险。”江心答应着。 陈雪又笑说:“那你们先歇着,我去跟师叔公说一声,晚点再过来。”二人道了谢。陈雪告辞了去。 江心进厨房瞧了瞧,又叫江岸帮她打水,自己生火煮了大锅热水。两人休沐换洗后,出来院里树底下坐着休息。 半天也没有见江河与方洛回来,江心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估计得喝个天翻地覆了。” 江岸只顾抬头看树上的小花,一会问:“这是什么树?花开的真好看。” 江心道:“这就是杨桃树,这么大的杨桃树估计有年头了。咱们村子也有一株,你看那,就是它的小果实,长熟了得有巴掌这么大。” 江岸起身瞧了瞧,问:“好吃么?”江心道:“好吃,用糖腌制着更好吃。有一种是酸桃,用红糖腌制着吃,能治咳嗽呢。不知道这是甜桃还是酸桃。” 江岸笑道:“我尝尝。” 说着摘了一个丢嘴里,嚼了嚼,道:“苦涩的。” 江心笑道:“你傻么,还没有手指头大,可不就是苦涩的么。”江岸“哦”了一声坐下。 江心道:“这儿的景致真好。” 江岸道:“我觉得没有咱家那好,差太远了。” 江心笑道:“哪差远了?” 江岸道:“这里没有河,没有田地,视野也不开阔,感觉像住鱼笼里一样。怎么能比得上咱们那?” 江心靠大树上,闭着眼听着,半晌道:“那不是田么?” 江岸道:“这算什么田?还没有巴掌大。” 江心含道:“胡说八道,你巴掌很大?我觉得这更有意思,我打算住一阵。” 江岸道:“你要喜欢,我陪你留下。” 二人闭目养着,半晌,江心道:“有些口渴了。” 江岸道:“我见屋里有茶叶,我去给你泡茶喝。” 江心道:“太烫了,喝不痛快,你去打一壶井水来喝几口。” 江岸听说,忙跑去打了一壶井水来递给江心,江心接过灌了几口,仍递给江岸。 江岸也喝了几口,把壶放石桌上,仍旧靠树坐下,说道:“你要不要进屋睡一会,爷爷回来了,我再叫你。” 江心道:“就这闭闭眼,那屋该是太久没住人了,先让它通通风吧。” 江岸又起身跑回屋里取了一张大褥子来披江心身上道:“别凉着了,你枕我肩膀睡一会吧。” 江心便把头靠过来枕着,微笑道:“你都会照顾人了。” 江岸笑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爷爷。” 江心道:“咱们住下来吧,把病治好再走。”江岸问:“你也留下么?”江心“嗯”了一声。 江岸道:“其实我也不想那么早死,只是怕见不着你和爷爷了。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睁眼就看见了你,所以不想分开,一天也是不行的。” 江心笑道:“你这是赖皮膏药赖上人了。” 江岸道:“除非你把我沉江里喂鱼。” 一会,江心抬头问:“那以后怎么办?” 江岸道:“什么以后怎么办?” 江心又枕着道:“以后我是要成亲嫁人的,爷爷也年岁大了,你以后还是要一个人过的。” 江岸一时不语,半晌呆呆问:“真会这样?” 江心道:“人长大都会这样,谁都会。你不是喜欢雪儿么,以后你去找她,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良久,江心见他不语,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怎么,哭了?这也值得哭?没出息。” 江岸道:“可不可以等我死了,你再嫁人?” 江心道:“凭什么?怎么不等我死了你再娶亲?” 江岸道:“我会死的早,方爷爷说,不治的话就活不过三十,虽然不知道我现在多大了,但应该也快了吧。” 江心欠起身拍了拍他脑瓜,道:“榆木脑袋,死脑瓜,以后再提死字,我不管你了。” 说着替他抹了抹眼泪,又戳了一下他的头,道:“别说话,我要睡一会。”说着仍旧枕着江岸,一会又道:“晚些见了方爷爷,你好好说想拜他为师。”江岸只应了声“好”,也闭目养神着。 太阳快落山时,百里义、陈雪、常志勤与孟千帆带了晚饭过来找江心、江岸。 才上石阶,便见他两人依偎着歪在树上睡着了。斜辉脉脉地把这一切都染成了一体,这光景倒看愣了百里义几人。 陈雪道:“也不知道这景是归他们的,还是属我们的,第一次觉得这谷中这般美好。我都不忍叫他们醒了!” 孟千帆痴痴道:“可不是么,这小子真福气。” 百里义道:“抓紧叫起来吧,冻病了,师叔公该骂了。” 说完,几人上来,陈雪过去轻轻唤醒他们,笑道:“怎么在这睡着了?石板上凉,仔细病了。” 江心笑道:“本来养养神,谁知道真睡着了,现在什么时候了?爷爷和方爷爷还喝着?” 陈雪笑道:“不早了,江前辈和师叔公喝醉了,回崖屋不便,侍候他们前头睡下了。我们过来看看你们,带了酒菜。” 常志勤笑道:“饭菜还热,你们趁热吃吧。” 孟千帆笑道:“灯笼我给你们点上挂屋檐,亮堂些。” 两人拎着饭菜、灯笼进屋去,点了灯笼挂好,也把屋里的灯也点上,又跑出来笑道:“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莫怪,师叔公若知道了,非把我们皮扒了不可。” 百里义道:“你们真多心,江姑娘、江公子要说与师叔公早说了,还等到现在?” 江心早看出这些弟子一提方洛便吓得不轻,笑道:“那本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是我脾气臭。我们之间的话也说不到方爷爷那里去的,要说自然也是好话,照顾我们的不还是你们?难道是方爷爷不成?” 孟千帆笑道:“姑娘讲究,以后有事只管吱声。” 百里义道:“咱们就别打扰江姑娘他们吃饭了。” 陈雪笑道:“二师兄,你们先去,我一会再走。”百里义点点头,江心笑道:“几个大哥辛苦了。”百里义几人便告辞回去。 江心、江岸吃过饭后,陈雪又带他们去看了看江河与方洛,之后又亲自送她二人回小院。 因陈雪问道:“你们是兄妹?”江心笑道:“不是,是??姐弟。” 陈雪笑道:“看不出来,就刚刚,你们坐杨桃树下,倒像两口子呢,好极了。” 江岸问:“啥是两口子?” 陈雪笑道:“这你不知道?就是夫妻啊。” 江心点了点江岸的脑袋,笑道:“他这里不大灵光,有时清楚,有时糊涂的。” 陈雪笑道:“有师叔公在,什么病都能好,不怕。对了,谷里有点冷,晚上你们关好门窗。夜里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怕,多半是风吹谷响,或者是谷中的生灵叫声。” 江心笑道:“我们没有那么胆子小,放心吧。” 陈雪走后,江心又教江岸看了会星辰,别无他话,收拾安寝。 江河、方洛直睡到下半夜才醒来,方洛见厅里两个弟子歪着脑袋睡椅子上,正想作弄一番。 江河道:“叫他们屋里睡去吧,何苦捉弄他们。” 方洛方住手,拍醒他们,命他们回屋睡去。两人喝了杯茶,便到屋外亭子里头坐着说话。 江河因问道:“你多久没有到江湖上走动了?” 方洛道:“好久了,怎么问起这个?” 江河庄重起来道:“近来江湖可能有大事要发生,所以这次我来找你,主要是想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你。” 方洛道:“你开哪门子玩笑,朗朗青天,正是太平盛世,那会有什么大事?” 江河道:“你看我像开玩笑么?你也活了这把年岁了,哪有永远郎朗青天?不过是黑暗伪装成了光明的样子。久了,他们总是要现原形的。” 方洛道:“管他呢,多大的事也与咱都无关,七老八老的了。” 江河道:“你可知道你师侄出谷所为何事?” 方洛道:“我向来不管他们的事。” 江河道:“《须弥山经》,也不知道谁放出的消息说《须弥山经》现世了,引得各派都动了起来。之前说的那个叫雪儿的女孩,其实是我师侄林胤的女儿。唉,近来我才知道他们就隐居在梅山上,而我就在山下的小渔村里。近在咫尺,却不曾见着。前些日子各派就到了梅山上逼问林胤要《须弥山经》,我才得知原来林胤隐居在上面。” 方洛道:“又是《须弥山经》,你也别管,世人的心你也管不来,留下陪我吃酒要紧。” 江河道:“若是别个事还罢,若须弥山出了事,百年后我怎么见师父老人家?” 方洛道:“别多想了,起不来多大风浪。” 江河道:“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前几日我又听得一件大新闻,说云门镖局一夜被灭,死了几十口人。” 方洛道:“云归鸿前辈的云门镖局?” 江河道:“没错。” 方洛道:“他儿子不是你义弟么?归鸿刀法天下无双,如何就能被一夜给灭了?” 江河叹气道:“前些日子,我曾路过云门镖局,还见了一眼我那侄儿,早知道我就多留些时日了,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惨事。” 方洛道:“你也不必自责,不是你留多少时日的事,是别人找准了时机的事。想不到,堂堂归鸿刀法,竟成绝响。”说着也都叹起气来。 江河道:“我怕这只是开始,神农谷有你在自然不怕,但也要谨慎才好。” 方洛道:“放心吧,那你真要走?” 江河道:“后天就走。两个孩子你得多多费心了。不要告诉他们这些,我到时只说去拜访以前的老朋友去。” 方洛道:“怕他们不愿留下啊。” 江河笑道:“放心,会留下的。我的意思是你收那小子当个关门弟子,这样他们也有留下的名目,还有,即便你治好了那小子的病症,也要骗他们说要花些时日才行,尽量留下他们。以后我若有口气,再来看他们。” 方洛见他说的这样认真严肃,便答应道:“别说这些丧气话,早点回来就是。打算去哪?” 江河叹了声,道:“先回阆阊看看再说吧,总要去看看才行。” 二人直说到了天亮,百里义带着弟子过来请安,就在亭中安排了早饭。正要派人去叫江心、江岸,两人倒自己过来了。 一到了亭中,江岸便向方洛跪下说:“我想留下跟方爷爷学些本事,也请方爷爷救我性命。” 方洛笑了笑,又看了看江河,道:“我一生也没有收个徒弟,这样,你想学本事,当我徒弟如何?” 江岸看了一眼江心,江心踢了他一脚,嗔道:“看我干嘛,还不快答应。” 江岸忙道:“晚辈求之不得。” 方洛又道:“丫头,你呢?不如好事成双?” 江心笑道:“我就算了,以后把你当爷爷一样孝敬就好。” 方洛更欢喜,笑道:“如此最合我意,百里,备茶,我要收徒。” 百里忙命人奉茶过来,江岸接了茶,仍跪下奉与方洛,行过拜师礼,方洛饮了茶,扶他起来。 百里义、陈雪等忙都向方洛道喜,又向江岸行礼道:“见过师叔。” 江岸一时有些拘束起来,只道:“不敢,不敢。” 方洛道:“你是我徒弟,自然是他们师叔,有什么不敢不敢的。你们就叫他小师叔便好,都不必拘礼了。” 众人见方洛转了性似的,也都欢喜,忙答应了“是”。 此二章正说“杨桃树下心话儿女,敬月亭上怆然江湖”。 第40章 忆秦娥 方洛几人就在敬月亭用过早饭后,移身回小院那边,在屋外石凳上吃茶,看东方晨晓、林雾消散,听鸟鸣泉流。 四人说着闲话,江心、江岸问些二老前史。因又问到昨儿吃酒时怎么突然哭起来?方洛只装不记得,江河却要说出前因后果来。 方洛忙拦住道:“何必叫孩子们取笑。” 江河笑道:“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看不开的?说与他们听听,也叫他们知道个前车之鉴不是?” 江心好奇道:“啥事啊,快说,快说。” 江河方笑道:“你方爷爷啊,年少时有一相好的。只是呢,你方爷爷只一心扑在医术与武学上,不免有冷落之嫌。加之当年他师门反对。这无力反抗的小方方也就错过了这么个姻缘。” 方洛摇头叹道:“不是无力反抗,是怂,是我辜负了她。后来我也偷溜出去寻她,哪寻的到?再后来又被师父抓了回来,我心想:‘算了,她若能找个好人家,总比跟着我糟心。’从此我再也没有出去过。” 江心道:“还有这事,怎么看方爷爷都是能上天入地的主,怎么怂了?” 方洛哭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人是会变的。” 江心又问道:“那爷爷呢?骗我这么多年,今天得好好跟我说说,有没有什么心上人?” 江河道:“没有没有。要有,我可不像他那么怂。” 方洛笑道:“怎么没有?还很多。” 江河道:“别在孩子面前瞎编。” 江心二人得意起来,问道:“很多?也快说来听听。” 江河道:“别听你方爷爷胡扯。” 方洛道:“怎么到我这就成胡扯了?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看不开的?说他们听听,也叫他们知道个前车之鉴不是?” 江心欢笑道:“方爷爷你说。” 方洛拧着眉,眯着眼道:“你爷爷年轻时是个玉面小白脸,不像现在黑乎乎的。” 江河打断道:“什么玉面小白脸?要说就好好说,别瞎编排我。” 方洛嫌弃道:“哎呀,还在乎这个,玉面书生好了吧。”接着向江心、江岸道:“你爷爷年轻时是个玉面小白脸书生。那时粉嫩的很,满腹经纶且武功高强。” 江心听着,忙打断道:“等会,可见方爷爷胡扯。你确定满腹经纶不是说一个人有才华有智慧?” 方洛道:“当然是了,才华横过七八座须弥山。” 江心笑道:“所以你胡说。这老头,逢年过节时我让他写个春联,他都不肯,非要我去找别人写。” 方洛哈哈笑道:“孩子,那说明他字丑,拿不出手,跟满腹经纶没关系。说明你爷爷还知道要脸。你们还听不听了?” 江心笑道:“听听,快说。” 方洛又开始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爷爷年轻那会是个玉面??” 江岸问:“师父,一定要每次从头说起么?”问的江河与江心哈哈大笑起来。 方洛瞪了他一眼,道:“住嘴,师父怎么讲,你就怎么听,不许再打断。”江岸答应了“是”。 方洛自又是从头讲起:“你爷爷年轻那会是个小白脸,才华横溢,武功高强。虽不是特别英俊,但无比的会装模作样,怪能招蜂引蝶。 “每次他师父叫他下山办事,总能迷倒一干无知少女。有些个胆大不惧世俗的女子常常到须弥山去表心意,这些女子倒叫人可敬可赞的。 “怎奈这万花却入不了你爷爷的眼。这些花儿中,也有寻死觅活的;也有遁入空门的;也有回家被家里打死的;也有拜在须弥山门下的。 “后来,后来——关键了,仔细听——后来,来了一女子,虽不是风华绝代,奈何对上了眼。于是两人便情投意合,你侬我侬的。 “再后来,又来了一人,却真是风华绝代,奈何也对上眼了,两人也是心意想通。可偏偏这两人却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主。你爷爷便左右为难起来,不知如何决择。后来,后来的事让你爷爷说。” 江河侧过身去,说道:“我不说,你要说就说。” 方洛便接着道:“后来他师门中发生了大事,同门相斗,当时那二人也在山上修行,也习得一些功夫。两人为救你爷爷都死在刀剑之下了。也真的是好一片痴心痴情。哎,老哥哥,说真的,该死的是咱这些须眉蠢物的老东西。” 江河坐正回来,也叹道:“可不是么,真真往事不堪回首咯。” 方洛道:“咱俩也算同病相怜,命犯孤星了。” 江河道:“我可没犯,是你犯,我有孙儿孙女。” 方洛道:“要这么说,我也没犯,我有徒弟,也认了孙女。” 江心笑道:“有我俩在,你们二老都不是。” 方洛笑道:“你瞧瞧,这丫头的话总能说我心里去,怎么能不叫人疼?” 江岸突然问:“爷爷当时怎么不选一个呢?辜负一个总比过辜负两个好,这很难嘛?” 三人见他还琢磨这事,不觉笑起来,江河与方洛纷纷道:“真是不经事。” 江心笑道:“要选了一个,估计就没有后来的我了。” 江河道:“胡说,怎么就没有了?” 江心道:“爷爷若选一个,当然会与那奶奶有亲孙女。爷爷自然不会到渔村生活,自然遇不到我。我自然因为那场大雨,和脸盆一起沉到江里喂鱼虾了。这么想来,像是因为我,才害了两位奶奶的。” 江河笑道:“这傻孩子的话,你现在快和江岸一样呆了,哪想得到这个层面去了?” 正说着,陈雪上来了,先行了礼,说道:“我打算去采撷山果,来问问江姑娘和小师叔要不要一起去,顺便带他们逛逛景,熟悉熟悉谷中的环境。” 江心道:“好啊,两位老头子,那我们就不陪你们了,去玩会儿。” 方洛笑道:“去吧去吧,当心着些。”几人答应着去了。这里江河与方洛自回崖屋煮茶闲话。 陈雪、江心、江岸在谷中游玩着,一路采了不少果子。陈雪还编了一个花环给江心戴头上玩。 江心自小没有这样装扮玩闹过,往水里一照,不觉有些羞涩起来。 三人在潭边山石上坐着洗果子解渴。 江岸因问道:“这水底可有鱼?” 陈雪回:“应该没有,以前师兄们钓过,连个影也没见着。这水一年四季冰冷的很,洗个果子手都冻麻了,鱼在底下岂不冻翻了白眼?” 江心笑道:“说明你不懂鱼的习性,有些鱼专往热水里生长,有些则专往冰冷的水里生长。我们那有条温泉河,夏天时能烫死人,偏偏就有鱼往里生长,把它丢别的河段,没一会儿功夫就翻白肚子了。把别的河段的鱼丢温泉河里也一样。这里水虽冷,还没有冬天时冰河冷呢。” 陈雪道:“只是俗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你们瞧这水清洌洌的,自然没有鱼的。” 江心笑道:“采药采果子你在行,可是这水你可想错了。你看这水面的清澈透亮,不过是上面的功夫。底下肯定有暗流,不然就这么一潭水,你早一眼就见底了,一眼看到底的才叫‘水至清’呢。” 陈雪笑道:“长见识了,我可以在二师兄面前显摆显摆了。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学问。” 江心笑道:“这哪是什么学问,过日子而已。” 江岸道:“我下去瞧瞧,看看底下有没有鱼抓几条。” 江心道:“去吧,只是第一回,不能逞强,先把底细摸清楚,不行就上来。” 江岸答应着,站起身解腰带。陈雪吓得忙把头转过一边去,道:“小师叔,你干嘛。” 江心见状笑道:“你害羞什么,他又不脱光了,穿这么厚衣服下去怎么游?” 陈雪道:“江心,你别说了,快叫他别下去了。出了什么事,师叔公非扔我进炼丹炉不可。” 江心笑道:“不怕不怕,有我在,方爷爷不会扔你进炼丹炉的。” 此时,只听“噗通”一声,江岸已跳进潭里,把那水花溅的江心、陈雪一身。陈雪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问:“小师叔,你不冷么?” 江岸摇头道:“不冷。”江心道:“小心点。”江岸深吸了口气便潜了下去。 那水波纹还荡漾着,陈雪已急得干蹬脚,道:“怎么还不上来?完了完了,江心你别动,我去叫人。” 说着就要走,江心忙拉住,笑道:“这才到哪?你别急,坐下,长长的闭一口气,没气时他也就上来了。” 陈雪听了,坐下深吸一口气憋着。江心才吃了两口果子,她已经松了口,问:“怎么还没上来?” 江心道:“你这气也忒短了些,我教你,放轻松,长长地吸一口气,慢慢吐掉,再吸,再吐,放松,再吸,憋住。慢慢感受窒息感,跟它交流,适应它。不要急,等肚子这往上嗝时,用尽了气,再松口。好,放松,记得与窒息感交流,不要慌。” 这一回时间长了些,仍不见江岸上来,已坐不住,非要去找人,又担心江心自个儿下去,忙拉起江心道:“不行,你去,快去叫人。” 江心见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笑道:“你等着,我去下找他。” 吓得陈雪忙抱住,急哭起来:“一个下去还不够,你再下去,我先跳下去淹死算了。你去叫人,快去,快去,拿绳子来。” 说着推江心去,这时只听“噗”一声,江岸从水里钻了出来,江心笑道:“你看,这不就上了嘛。” 陈雪急忙道:“小师叔,你快上来。”江岸问:“怎么了?还哭了?” 江心笑道:“她以为你被鱼吃了。” 江岸笑道:“底下确实有好多鱼,那边还有个洞,应该是连着外河什么的,鱼是从洞里进来的。下面没什么险情,就是深了点,比咱们那边的河还要深不少。我这就下去抓几条鱼。” 陈雪还没来得及阻止,江岸又已经潜了下去。陈雪道:“你怎么不叫他上来,哪怕一会冻病了也不是闹着玩的。” 江心笑道:“放心吧,我们就是干这行当的,哪里动不动就病了?那不病死也饿死了。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病敢来嘛。” 陈雪这才微露笑容。江心又问道:“要不要再闭一闭气?这会放松了,会闭得更久。” 陈雪笑问:“你爷爷教你们练过龟息功?” 江心笑问道:“啥玩意?不过这么叫也行吧,倒也贴切。试试?” 陈雪答应着,于是盘膝坐下试了试。这回一口气还没完,江岸已抓了一条鱼上来。 陈雪见了登时欢喜蹦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道:“以后有鱼吃了,不用外头买死鱼了。” 江岸将足有巴掌大的白鱼扔上岸去,又潜了下去,来来回回的,一会儿功夫已捕了十多条。 陈雪在岸上蹬着小脚,欢喜道:“够了够了够了,吃不完了。” 江心笑道:“那上来吧。” 江岸方上岸来,江心帮他捋捋头发的水,拧拧衣角裤脚后,拿外衣给他穿好。 陈雪道:“这么多鱼,这果篮太小了,我回去拿大篮子。” 江心笑道:“不用,我折枝竹子就好。” 陈雪道:“我这有匕首。” 说着取了匕首递给江心,江心去削了一根竹子,切了片,把鱼儿都串起来。 陈雪笑道:“你真聪明。”江心笑道:“走,咱们一人拎一串。”三人拎着鱼,捧着花,带着果子往回走。 在岔路口,江心对江岸道:“你先带那串鱼回去,一会咱们自己做着吃,再叫上百里大哥。把我的花也带回去,还有这花环也带回去。” 说着把头探过去,江岸空出一手取下花环盖自己头上。 江心笑道:“回去把衣服换了,把果子给你师父和爷爷洗了,快去。”江岸答应着去了。 江心、陈雪便带着两串鱼到前头厨房去。 彼时,百里义正带着谷中弟子学习医术,忽闻弟子传:“陈雪师妹和江心姑娘捕了好多鱼,现在在厨房呢。” 大伙心下皆好奇不已,随百里到厨房那边看,果见十二三条大白鱼还在开合着嘴巴。 众人忙问情况,陈雪便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众人听了,欢喜道:“以后想吃鱼,有现成的了。”又问:“怎么以前我们钓过也没有钓着?” 江心笑道:“兴许是你们垂的饵太浅了。”说着,江心从袖里取了一张银票给百里义。 百里义接过打开一看,见是银票,忙道:“江姑娘这是干嘛?” 江心道:“算江岸的拜师礼,不成敬意。” 百里道:“我们江湖人敬过茶也就行了,不必如此,快快收起来。” 江心道:“不行,这是规矩,我们那边的人进城拜师都要封礼的。另外还有一事想劳烦百里大哥。那边不是有厨房嘛,我想着空着也是空着,我以后在那边自己料理。方爷爷的饮食也不用麻烦天天送了。这会我留了几条鱼,想就弄些米菜过去,也方便,一会百里大哥就过去,咱们那边一道吃顿酒。其他师兄弟姐妹们就改天了,以后打多点鱼再请你们。” 众人听说,摇手笑道:“这个就不敢了,得空教我们钓鱼就好。” 江心笑道:“知道你们怕你们师叔公,他老人家很可爱的,怕个什么。”众人听了都笑了。 百里义道:“这些原也是应该的,也不敢收姑娘的银票。” 江心道:“就当江岸孝敬他师父也是应该,即便方爷爷知道了只会高兴的。” 陈雪笑道:“那就收下吧,师叔公不会怪的。” 百里义只得答应道:“好吧,那就听姑娘的。”说着,又把银票给白青拿去入账。百里义接着道:“江姑娘且去,我这就安排他们把厨房一应用品送去,等出谷采办再添。” 江心道:“多谢百里大哥,那一会你也过去一起吃饭。” 百里道:“好,百里一定到。” 江心辞过众人,与陈雪离开。陈雪只拉着江心到她住的地方那去,说:“我有东西送你。” 到了陈雪屋里,是一小小单间,里头齐齐整整的。江心笑道:“你这屋真别致,要送我什么?神神秘秘的。” 陈雪笑道:“你肯定没有用过。”边说边取出胭脂口红等女孩子梳妆打扮用的东西来。 江心一看,便道:“我不要。” 陈雪笑道:“怎么不要?你本就是个美人胚子,拾掇拾掇起来,保准小师叔看到发呆。” 江心道:“胡说,我们干活不便,打小没有人会用这些。” 陈雪道:“这不是没有打鱼了么?现在不用,更待何时?将来当新娘也灰头土脸不成?放心,咱只在屋里试试,我给你打扮上,不喜欢的话,当场就洗掉,有什么关系?我看你这么爽利的人还怕这个?” 江心听如此说,笑道:“那好吧,就试一试,我不喜欢你别逼我。” 陈雪笑道:“自然的。”又问:“你有裙子吗?像我这样的。” 江心摇头道:“没有,干活不方便。” 陈雪笑道:“谁叫你穿着干活?我们采药时也是不穿的。女孩子家备一两件有什么关系?咱们身量差不多,我有一套才穿过一次,还新的,先送你。下次咱们和师兄他们去赶集,再带你去买办一些。” 一面说一面早打开柜子取了一件裙子出来,给江心比了比,道:“正正好,你穿起来一定好看。” 江心有些羞答答起来,说:“不要了,一会江岸和爷爷一定笑我。” 陈雪笑道:“试试又不掉肉,相信我。走,试试去。”说着已把东西都包好,推着江心出门。 两人回至杨桃小院,正碰见几个师兄弟送东西来离开。此时江岸已杀好了鱼,正在清洗,江心便要去帮忙。 陈雪拉着问:“小师叔会做饭?” 江心道:“做过几次,也还行。” 陈雪笑道:“那不正好么,让小师叔孝敬他师父一桌酒菜,咱们妆扮去。” 江心便问江岸:“自己做顿饭孝敬你师父没问题吧?” 江岸笑道:“没问题,放心吧。” 江心便与陈雪回屋里。陈雪让江心兑盆温水将脸面洗洗。江心便端着脸盆去打水。 江岸见了笑问:“你们干嘛呢,欢欢喜喜,神神秘秘的。” 江心笑道:“不告诉你,好好做饭,别跑来偷看,半个时辰要做出来。” 说着端了水进去,抹了抹脸面后。陈雪拉她到镜前安坐着,又把镜帘子放下,说:“先不要看,一会才有惊喜。” 接着便给江心梳妆打扮起来,一边扮一边告诉她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要怎么用。 化完妆,又给她梳头,正要用到发簪时才想起没拿了来。见桌子有个小盒,打开一看,里头正好有一支,问道:“这是你的?这头钗挺好看。” 江心道:“原先在的。” 陈雪笑道:“不管了,先用着。”于是插上头钗。陈雪把江心扶起来,仔细瞧了瞧,道:“这就很妥当了,把裙子换上我看看。” 江心笑道:“我怎么有些紧张?” 陈雪笑道:“又不是上刀山。” 江心道:“还不如上刀山。” 陈雪只呵呵乐的,帮江心把裙子换好后,又前后左右看起来,长叹道:“唉,完了,我犯错了。” 江心心慌道:“我就说不适合我,快换回,洗了。” 陈雪打趣笑道:“谁说不适合?我是说我要害我那些师兄弟争着想娶你当媳妇了。他们要反目成仇岂不是都是我害的?” 江心忙道:“休胡说,这哪能开玩笑?” 陈雪笑道:“是是是,不逗你了,来,看看。”说着把江心推到镜前,摆起镜帘子。 江心往镜子里一瞧,只见里头的自己唇红脂腻,眉翠目明,玉颈青发,裙钗娴雅,婀娜分明。与往日的自己竟判若两人,不禁只觉耳根火热,羞怯起来,又说要换掉。 陈雪忙拉住道:“难道不好看?休动,走,外头让小师叔看看。”于是硬拉着江心往外去。 江岸在厨房里头听陈雪叫,便出来问:“怎么了?”陈雪推江心上前,问:“小师叔,你瞧,这是谁?” 江岸看了眼道:“江心?你怎么变这样了?” 江心忙拉着陈雪撒娇道:“你看,我就知道他会笑话我。” 江岸道:“我哪笑话你了?往后你就这样才好。” 陈雪道:“小师叔,是不是很好看。”江岸直点头,“好看。” 江心指着厨房道:“菜糊了,还看什么。”江岸才跑回去。 陈雪一转身,见百里站在台阶上,才露了半身,陈雪忙唤:“二师兄。” 百里义忙上来见礼,陈雪打趣道:“那会见了没见礼,这会又见礼做什么。” 百里义低声喝道:“胡闹什么。”陈雪吐吐舌头。 江心道:“咱们进去换了,要吃饭了。” 陈雪拉住道:“换来换去麻烦,一会就适应了。咱们在哪吃饭?” 江心道:“就树底吧。江岸,菜怎么样了?”江岸里头回:“好了,最后炒一个。” 陈雪便对百里道:“二师兄,你去叫方前辈和师叔公吧,我们端菜。”百里义应着转身去了。 陈雪在江心耳边道:“这是我第一次支使二师兄干活,好过瘾。”说着,两人乐呵呵的。 一会儿,方洛与江河也过来了,都问:“江心呢?” 江心站过来仰着头道:“我这不是在这么。” 两人见了,愣了愣,江河笑道:“我只当是哪个女弟子呢。不错,只怕是陈雪姑娘帮的你吧,你不会这手艺。往后得多多与陈姑娘学学。” 江心热着耳根笑道:“认不出来了吧?” 江河笑道:“一时哪料得到?真不错。以往我就说过我孙女微微拾掇拾掇,就比那高门千金强七八条河那么宽呢。不过刚捡你那会儿是真拧巴啊,后来长着长着就长开了,好看极了。七八岁时,不知道多少户乡亲想定娃亲,为此我还混了不少好酒。” 江心道:“这事你也能干。”说的人都笑了。 江河笑道:“也没干多少年头,谁知你后来长大了竟是个火爆脾气,他们吓得都没敢再提。”说着,又叹道:“好呀,长大了,爷爷也就放心了,这些年委屈你跟着爷爷吃苦了。” 江心道:“说的什么话,哪里吃苦了,那样的日子多舒坦?霜雪寒江,日照渔船,那正是我们赖天恩赐。” 江河笑道:“是是是。”又向方洛道:“方老头,你看我孙女多好看。方老头?怎么了这是,还又红了眼,不至于不至于。” 众人见方洛呆呆的,黯然神伤着?? 第41章 剑心 话说众人见方洛呆呆的,忙问端倪。 方洛方回过神,眨眨眼道:“失态了,那头钗是她的,一时看迷了,年岁大了就爱走神。” 江河指着江心头上的钗凤,问:“她的?”江心与陈雪才反应过来,忙道:“方爷爷对不起,我这真该死。”说着就要拔下。 方洛忙阻止道:“没事没事,一个物件而已,方爷爷送你了,你戴着好看,戴着戴着。” 江河笑道:“方爷爷送的,就收下吧。” 江心方谢领了,又扶方洛落座,道:“咱们该开席了,江岸,上菜。”江岸应声而去,百里也跟着一道上菜来。 大家归坐,方洛笑道:“还好多鱼——红烧、清蒸、鱼汤。这是哪门子道理?看着倒不错。” 江心笑道:“这是江岸抓的,这桌菜也是他做来孝敬你老人家的。” 方洛疑惑道:“抓鱼?你们出谷了?” 陈雪笑道:“回师叔公,就在寒潭里抓的。” 方洛惊奇问:“里头还有鱼?大半辈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江岸道:“里头很多鱼,有一洞连着外头的水源,鱼就是从洞口游进游出的,底下还有什么宝物来着。” 江心问:“什么宝物?那会没见你讲,现在又胡扯,还不给你师父介绍介绍你做的菜?” 江岸笑道:“红烧了一条,清蒸了一条,还煮了两条鱼汤。这有腊肉小炒、清炒、白斩鸡、酒,都是百里大哥命人带来的。” 百里一听,忙站起身来恭礼道:“不敢,小师叔叫我百里便好。” 方洛道:“他说的没错,就叫百里,坐吧。” 百里方坐了,江岸也答应着,又道:“师父,爷爷,你们快尝尝,也不知道怎么样。” 二老动筷尝了尝都说好,又叫大家动筷,一起吃喝起来。 方洛吃美了,因说道:“这鱼比他们外头买的鱼味道鲜美,吃上三天三夜才过瘾。” 江河道:“我打鱼也好多年了,没见过这种鱼,味道美极了,肉也鲜嫩细腻。” 江心道:“这鱼跟环境有关的。兴许是这寒潭养的。” 江岸笑道:“可不是?那潭底里的东西越靠近越冷,这些鱼却喜欢,围着游来游去的。” 江心道:“又什么东西?” 江岸道:“就刚刚说的宝物呀。” 江心道:“那你那会不拿上来看看。” 江岸道:“我怕拿上来,鱼儿就都跑光了,以后就不来了。” 江心道:“木脑瓜,拿上来看看,再放回去不就行了。” 江岸笑道:“也是,我这就去拿上来。” 江河道:“吃着饭呢,先说说宝物长什么样?” 江岸伸着手臂比划着道:“大概有半条手臂长,一半手臂粗,发着微微的光,插在潭底,像跟棍子。我游过去时,冷的刺骨,游开后又暖和无比,还挺舒服挺好玩的。” 江心道:“这是温差,有什么稀奇的。” 江岸道:“感觉不一样,那暖和是从内向外的,很柔和,反正我也说不清楚。” 陈雪笑道:“这么说,那潭一年四季冰凉凉的,也是因为这东西了?只是什么东西会这样?” 江心道:“说的那么玄乎,把人好奇心都勾起来了,要知道你胡扯,饶不了你。” 江岸道:“真的。” 江河道:“方老头,你们谷中有什么宝物丢失了?” 方洛道:“谷中的宝物就是那些医术典籍,还有就是那口破刀,能有什么?” 陈雪道:“不然取上来看看?” 百里道:“才吃了饭,又劳动小师叔做什么。” 江岸笑道:“小意思,下去一趟而已,我这就去。” 方洛道:“我们也去,正好我散散,消消食,我也想瞧瞧是何宝物。” 江岸道:“好,师父稍等,我换一下那衣服,免得一会又换。”说着跑回屋换上湿的衣服出来。 一行人游逛到了寒潭这,江岸便下去捞起那东西来。 江河与方洛一看,心下不禁哆嗦一下,并不敢表露出来。 江河接过瞧了瞧,道:“倒是挺冰凉的,看着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方老头,这是你谷中的宝物?你看看。” 方洛接过看了几眼,道:“没见过,百里,你们见过?” 百里与陈雪都回不曾见过,陈雪又道:“这东西倒像剑,还挺寒气压人的。” 江河笑道:“这像玉石打造的,在寒底不见天日也不知多少年头了,吸收了多少阴冷附着在上面,能不寒气逼人?” 方洛道:“也没什么稀奇之处,还没有谷中的玉石有光彩,就把它留给鱼儿吧,我可不想以后没有鱼吃。”说着随手丢回潭中。 江心对江岸道:“灰蒙蒙的,一点光彩都没有,还说发光,还没有鱼眼亮,尽爱吹牛了,快上来吧。”江岸笑了笑,上了岸来。 方洛对江河道:“咱们回去下盘棋好午休吧,你们自便。”二老便纵身离去。江心、江岸自回杨桃小院。百里、陈雪则回前头回去了。 路上,陈雪笑道:“真不敢想,师叔公有朝一日变得这么可爱,换了个人似的,咱们还一桌吃酒。等师姐回来,我得气气她,叫她羡慕羡慕。” 百里义道:“兴许师叔公只是变回原来的样子而已,也没什么奇怪的。人总会变,不是变成这样,就是变成那样。” 陈雪笑道:“也是,二师兄你们什么时候出谷?带上我和江心呗,我答应带她出去买些女孩儿用的东西,再买匹布做衣服。二师兄你的衣服都旧了,边角都磨破了,我给你做件新的吧。” 百里道:“柜子里还有的穿,不必又做,等出去再告诉你。” 陈雪道:“好吧。师父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百里道:“我也不知道,兴许还要一段时间吧。你除了照顾江心,还要照顾师妹们的功课。你的也别落下,不然你师姐回来,不是羡慕你,是扒你皮,到时没人救你。” 陈雪道:“知道了,师姐不会,到时我用小秘密保平安。” 百里好奇问:“什么秘密?我跟你说,那潭里的东西你别跟他们讲,到时勾起他们好奇,下去淹死几个,没地后悔去。” 陈雪笑道:“放心吧,不会说,这算什么秘密?” 百里问:“那是什么。” 陈雪道:“二师兄流哈喇子。” 百里摸了摸嘴角,疑惑道:“什么流哈喇子?”才反应过来是说看江心出神时,陈雪已躲进院门里。百里只无奈笑了笑,也回自己屋去。 这江河与方洛回屋后,哪还有什么心思下棋?江河只问:“我师父什么时候来的神农谷?” 方洛道:“我哪知道?人影没见过。” 江河又问:“最后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方洛愁眉苦脸道:“哎呀,我哪记得,好几十年天下了。他云游时路过我这里一次,那会你们山上还没有出事,该不会是那会丢里头的吧?” 江河想了想,道:“不会,绝对不会,师父斩火甲夔蟒时才请的剑。这么说,这剑心定是斩了夔蟒后才拿来这里的,说明师父老人家没有被夔蟒伤了性命。可是后来出那么大的事,师父为何没出现?” 方洛道:“谁知道?没伤了性命,不代表不受伤。哎呀,你也别神神叨叨的了,你这师父也真是的,不能因为救过我,就把剑心丢我神农谷吧,叫人知道了去,还不翻了天?” 江河道:“放心吧,江湖上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何况我师父丢这,自有他的道理,至少说明他老人家相信你有本事护好。” 方洛道:“你可拉倒吧,我今日才知道,我护什么护?搞不好传出去,还说我杀的你师父呢,再搞不好,没准说我是夔蟒变的呢。” 江河笑道:“别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把师父还我。” 两人都觉好笑起来,突地,又都噌地站起来,同声惊道:“剑心在这,那剑身呢?” 方洛挠着头道:“真是闹心啊。” 江河道:“不会也在底下吧?” 方洛道:“那还不快去找,走走走,叫那小子去。” 江河道:“行了,你怕事传不开?我就懂水,走吧。” 两人飞身到了寒潭,江河边解衣边道:“你耳朵灵些,别让人靠近。” 方洛道:“知道了,快点吧。” 江河钻进了潭里,一头潜了下去,拔了剑心当照明,寻了一遍不见剑身,便插好剑心,浮了上来。 方洛忙问:“怎么样?”江河直摇头。方洛又道:“看仔细了?再找一遍。” 江河道:“看仔细了,没有了。” 方洛道:“江岸不说有一个洞么,也看了?” 江河道:“我师父不懂水,不会把剑身藏里头的。” 方洛道:“谁知道呢?你师父天都能上,水底算什么,快快,赶紧的。” 江河只好换了几口气,再潜了下去,仍拿着剑心,往洞口游去,游进老远,也没见着,只好退了出来,浮出水面。 方洛问:“如何?”江河喘着气,摇着头。方洛问:“这剑心怎么办?取上来吧!” 江河道:“那小子还会下来抓鱼,到时发现没有了,一说,传开了。走,回去再说。”江河跃上岸,搂起衣服,两人仍飞身回崖屋去。 江河把湿衣服换了,方洛只坐着寻思着:“你师父搞什么名堂。” 江河道:“我怎么知道,快弄壶茶来,冷死我了。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方洛便一面沏茶一面说:“这剑身既然不在这,会在哪?” 江河道:“这兴许是师父的道理,唉,我同你说,你一定要守好了。” 方洛道:“你不是要出谷么?带走。” 江河道:“你想,为何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剑心在潭底?说明不是你我的机缘,是那小子的。你也是替你徒弟守。再说江湖不太平,我也驾驭不了它。你也不用跟江岸讲,若最后果真剑心选了这小子,你再将剑心由来说明与他吧。老了,趁着这节骨眼,总要做点事,免得临了临了后悔。” 方洛道:“你就忽悠吧,算我欠你的。” 江河道:“咱俩什么关系?谈得上欠?这是你应该做的。” 方洛道:“行行,你当真要出谷去?不如留下来吧,咱一起把本事教给那小子。” 江河道:“我这点本事算什么?有你就够了。”又叹道:“毕竟那是我义弟一大家子,我还是应该去看一眼,查明情况。” 方洛道:“好吧,这次你出去,我有一事求你。” 江河吃着茶,笑道:“行,我答应了。” 方洛道:“我还没说,你答应什么。” 江河笑道:“咱们虽多年不见,但你那点小九九我能不知?是想让我顺道打听一下你那相好的消息吧?放心吧。” 方洛笑道:“知我者,江老头也。有消息了记得来个信。”江河答应着。方洛又问:“打算何时告诉俩娃?” 江河道:“晚上吧,如果我不能回来接他们,他们就托你了,以后他们若想回家去,也别拦着,随他们去。另外,我的身份也要保密,若孩子们问,不要说我是须弥山的江天。免得将来带累了俩娃儿。” 方洛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纸包不住火的。尽量吧,我在,自然护着他们,你也早点回来,咱好吃酒。” 过了晚饭后,江河便将要出谷的事说与江心、江岸。江心虽不悦,但一个要留下治病,一个说要去访友,也不好阻拦,只得应允,只问:“要去多久?” 江河道:“他病治好了,也学些本事了,我大概也就回来了,你们安心在谷中住着就是。” 江心道:“你要访的友人家在哪?我们心中也知道个去向。” 江河笑道:“一个在金陵,一个在天府,反正你们不要担心,我还能丢了不成。” 江河住了两晚,也就准备出发了。江心一早帮他收拾好了东西,把剩的银子也都给他包好。大伙一道送出谷口来。 这是江心第一次与江河分别,难免不习惯,心中万分伤感,嘱咐道:“包袱我放车上,银子都在里头,省点花,别吃酒,吃醉了可没人管你。尽早回来接我们。”说着便搂着江河哭起来。 江河也红着眼,笑道:“放心吧,爷爷很快就回来了。”又对江岸道:“小子,过来,有话交代你。”拉着江岸到那边去,说道:“从你到咱家,如今已有几个月光景,虽然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但爷爷知道你是个不错的小子。时间虽短,但咱们确实是一家人的缘分。江心爷爷就放心交给你了。记住爷爷的话,以后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都不要让她受了委屈,照顾好她。” 江岸答应道:“爷爷放心,我死了也不让她受委屈。” 江河点点头道:“好好学本事,记住三点:多问,多思考,多用功。要把本事学到精,这样才有能力保护身边人。不然就会像前几日那样,被人欺负而无能为力。” 江岸应道:“记住了,以后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江河道:“给你个标准,你要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白嘛?” 江岸问:“什么意思?” 江河道:“就是你将来要比你师父还厉害。” 江岸笑道:“明白了。” 江河拍拍他肩膀道:“还要多读书,我的话记全了?” 江岸回道:“记全了,第一,谁欺负江心,我就削他;第二,把本事学到比师父还厉害才行;第三,多读书。额,要多问,多思考,多勤奋。” 江河笑道:“不错,不错,很好。”交代完,回到车旁,又对方洛道:“方老头,我俩孙儿就交给你了。” 方洛抱拳道:“小弟领命。” 江河又对百里、陈雪等人道:“往后劳烦百里兄弟,陈姑娘和诸位多多关照。” 百里等皆言道:“前辈放心。” 江心红着眼道:“不走我可反悔了,这还非要嘱咐个遍。” 江河笑道:“走了。”说着擦了擦江心的眼泪。笑道:“丫头,乖乖等爷爷回来。” 江心点头道:“你小心点,别仗自己有几分本事就爱管闲事,快去快回。” 江河辞过众人,上了车,勒了缰绳离去。 出谷后便往阆阊赶,路上陆续听着各种各样的新闻。其中就有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的;有季年儿子被扔鳄鱼潭的;还有不少须弥山的负面新闻等等。 自江河离开后,江心只一心照顾着方洛与江岸饮食起居,另和陈雪学着采药、采茶等事。 江岸便只一心求学,方洛不过几日便解了他的残脉之患,却只瞒着说:“要花时日慢慢调理。” 这江岸前段时日因祸得福,得惊雪为他疗伤,早打通了任督大脉,还留下静心咒让他习学。 今又得方洛以《三十六路天罡针法》并珍奇药物为其调理身体,身体自是一天强似一天。 加之方洛天天说要吃鱼,命他下潭捕捉,趁此以剑心之力锻其内功。 只哄他说:“为师要吃那二三斤一条的,还要是游在那东西附近的——鱼肉更加鲜美。” 江岸又是个实诚的,潜下去也只抓剑心附近的。 游鱼虽多,二三斤的却不好抓,难免浮上浮下的抓个半日。 除练功并习医等事外,江心仍旧教他识字并读些浅易诗文,另托陈雪、百里义教他读些经典。 江岸倒记着江河的话,每日常问常思,勤奋用功,不在话下。这些学艺之事在此不加详述。 第42章 心迷 上回说到,方洛心中所念女子,说起不是别个,却是水月的外婆水安儿。 这水安儿自赌怨气离了方洛,不久便发现自己已有身孕。 一个人心灰意冷,到了江南来,创了这一门派,后生下水仙。母女二人少不得相依为命,不乏磨难困苦。 幸而这水安儿身边有位痴心之人帮扶。奈何水安儿心下已放不下旧人,因此一生未嫁。那痴心人也一生未娶,甘心照顾她母子二人。 也正因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常遭世人挖苦诟病,这痴心人到了四十岁时便五内五内郁结成疾死了。 水仙十六七岁时,冥月湾已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后招了个女婿进门,本也算苦尽甘来。 谁料,成亲不过三四个月,那郎君本性渐显,暗中勾搭上了门中的女弟子。 一日不巧,被水仙撞个正着,那郎君满地求饶,一时又供出四五个人来,只哭求说:“从此一心一意只在你身上。” 这水仙自小便招人白眼,因此对父亲极为怨恨,常怨方洛抛弃她母女二人。 如今撞见这事,新恨勾旧怨,岂有饶恕之理? 连水安儿也劝她不住,一并将那奸夫淫妇关在一处。当那郎君的面将一瓶毒药分灌给那几人。 几人痛得鬼哭狼嚎,哀求不止,直叫喊到断了气。 水仙又将洞门一封,留那负心人与那几具尸身在一处。还日日好酒好菜供养着。不出一月,那郎君咽着饭也死了。 水仙接管冥月湾不久便诞下水月,却少以母女恩情待之,自小尽是苛责。 水月长至十五六岁时已奉命行走江湖,很快在江湖上便以毒辣、风流闻名。 到了她十七岁时,水仙便将门主之位传与她。自己只一心研习各门武学,取长融汇,如今已自成一家。 此后,冥月湾不但用毒解毒一流,武学修为方面也渐渐崭露头角。 奈何水月是个命苦之人,自小芳心未动,人事已通。 却因那日在云来客栈见过云风,便芳心炽动,暗暗相许。 谁料“死木方回春,又遭天来摧”,还没几日光景,云门遭难。得知云风被杀,其心中光景实在难于言表。 那日,水月与霜菊、青鸟一道去芦竹山祭奠云风。见了云风墓地,恨不能相随而去。 只在坟前打起了拳法——正是火山口上与云风比武时的对招。只打了一遍又一遍,任霜菊、青鸟也叫不住。直至仰天喷血,晕倒方罢。 霜菊二人忙跑上扶住,诊脉取药喂下,好一会才苏醒过来。 二人红着眼道:“门主,你这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复生,纵然他还活着,也不见得有过人才貌,何必这样自伤身体?若有个好歹,丢下我们如何?” 水月心想:“才貌算什么?不都说我那爹是个才貌双全的人?如今还湿答答的在洞里。” 这样想着,却无力说出口,只说道:“走吧。” 两人将她扶起,又看了一回云风的坟墓,方牵着马慢慢下山去。 三人走了些许时日,这日已到湘州地界。进了湘州城中,街上可巧看见一铺面,匾上写着“云门镖局”四大字,底下小字书着“湘州分局”,匾上还挂着白花。 水月一见,心尖一颤,心想:“若不是我去招惹他,是否他也不会遭此难?”自想着,不觉心口炽痛起来。 三人住进客栈后,水月便懒得赶路,日日在屋里吃酒,每日酩酊大醉。 霜菊二人劝也无用,少不得悉心照料服侍着。 那日,水月又已大醉,伏在桌上,歪着头,眯着眼,见那云风似也吃醉了酒伏在桌上。不觉心头一阵欢喜,定眼一看,发现那不过是镜中的自己。 一时又灌了半壶酒下去,再看时,自己又成了云风模样。 便撑起身,趔趄到镜前,仔仔细细看时,仍是云风模样。 浑浑笑了笑,说:“真傻,我怎么戴着钗环?”说着举手拔了丢桌上。仍笑道:“这回顺眼了。”说完,软瘫在地。 霜菊、青鸟不明所以,只当是醉话,却已心疼落泪,将她扶到床上躺好,二人轮流看顾罢了。 次日醒来,水月便命霜菊去买套男儿行装来,霜菊不解。 水月只道:“快去。”霜菊只好出门办了来。 水月将她二人轰出门去,自己在房里沐浴更衣,看了看镜中形容,方笑了笑,开门出来。 霜菊、青鸟见她如此,无不忧心,只得跟着,才出客栈门,水月便回头道:“跟着我做什么?不要跟,不然这些年的情分就没了。” 霜菊、青鸟听她说得严肃,素日知她说一不二,又见她今日气色神情倒好了许多,只好留在客栈等她。 水月一人闲逛着,嘀嘀咕咕自说自话了会儿,直朝着云门镖局分局而去。 见镖局的门仍旧关着,便敲了好一会门,里头出来一个小子,见她这副装扮,虽瞧出她是姑娘家,却仍叫唤道:“公子,何事?要投镖的话,还请别处去了,我们这不做生意。” 水月笑道:“我过来看看,你没见过我?” 那小子听她说,心下只想:“兴许是以往投过镖的,如今见我们出了事,过来瞧瞧,真也难得。” 想着便说道:“以前往来的人多,不曾记得了,还望公子莫怪。如今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公子里面请。” 水月进去,他又关上门,引水月至正厅,说道:“如今人去楼空了,本是要将店盘出去的,几位大哥不舍,就留着,命我暂看管着,这就我一人了。” 水月边听着边四处张看,那小子沏了碗茶上来,道:“公子吃茶。” 水月坐下喝了两小口,起身掏了张银票给他,道:“辛苦了,赏你的,好生看着,等我报了仇,还是要开起来的。” 那小子听的一头雾水,推让了两回,只好接了银票,送她出了门,道:“公子慢走。” 水月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子回道:“我叫罗一,一二三四的一。” 水月点头叫了声“罗一”便离开了。 街上走了半天,只觉心里空落落起来,忽闻前头花香酒香扑面而来,便想着吃口酒解渴。 因此闻香上前,见一大楼,上书着“幻烟楼”三字,左右镌着:今宵一梦缘浅缘深,此间阔别三生三世。 看完信步进去,早有一花枝招展的老妈妈跑过来招呼。却分辨出她是女儿身,心下便有几分不悦起来,只道:“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快走。” 说着便上手要推她出去,水月只搭着那老妈妈的肩膀一捏,老妈妈便疼的“哎呀呀”地道:“轻点轻点。”心下已知她是个练家子。 水月松了手道:“我来吃酒的,我有钱,你卖酒,为何来不得?” 说着,掏一张银票丢过去,老妈妈接过银票,寻思道:“兴许又是哪个好奇心作祟的千金小姐,我倒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于是便引她上楼,开了一间雅间,忙命人传酒菜上来。 水月吃了几杯,只觉无味,拍着桌子叫人进来,问:“我见他们吃酒有人陪,我吃酒却没个人是什么道理?” 人忙唤了一个姑娘进来,水月一看,摆手道:“不好,不好,换一个。” 如此换了两三回皆不满意,人只好叫老妈妈又上来。老妈妈不耐烦地一口气传了七八个女儿进来。 水月斜了一眼,拿起酒壶就摔个稀碎,怒道:“你当我好玩?当我没见过姑娘?还是欺我家落难了,怕我给不起酒钱?别以为我面善不会杀人。” 说着揪过老妈妈,那老妈妈也见过些南来北往的各色人。只那一刹那,见她眼中当真起了杀意,如着了魔一般。 登时唬得脊背发凉,支支吾吾道:“倒还有一个好的,确实也怕客官请不起。” 水月问:“多少?” 老妈妈伸出手掌道:“还得再要五十两。” 水月推开她,取出一打银票,拿了一张一百两的给她,道:“再耍我,多出的五十两给你买棺材。” 老妈妈接了银票忙出来,一面知会人传打手,一面亲自带了个姑娘进来,笑道:“再没有比她好的了。” 水月早闻一阵奇香,抬眼看时,见一女孩身着一袭红衣,如烟霞般飘近,且生得不俗,便招手让她进前坐下。 老妈妈方命人打扫碎壶,另传美酒进来,自己退出合上门。 水月欢饮舒畅,仰着脖子叫那女孩提壶往嘴里倒给她吃,只听“咕咚咕咚”已吃去半壶。 又要那女孩也这样吃酒,自己提壶往她嘴里才倒了小口,却给她呛得不轻,只咳起来。 水月边大笑边给她拍背,好一会才缓过来。 水月笑道:“那就用杯子吃吧。”说着斟了满杯,两人碰了一杯。 不多时,水月渐醉,话也密起来,仍旧说些莫名其妙的言语,女孩听了半日,已猜出个一二。 又吃了半壶酒,水月大醉,伏在桌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说报仇,一会儿说赴死,一会儿说无情,一会儿骂无义,一会儿怨爹,一会儿喊娘。 那女孩听着,心里怜悯起来,自叹道:“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到了如此形状。想来都是苦命人。” 说着,将她扶到床上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又取帕子替她擦脸。自己只坐一边看着她,猜想她生平。 约摸一个时辰光景,水月方醒过来,那女孩早倒了杯水送上去与她喝,问:“你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叫人传些热茶热饭来。” 水月道:“不用了。”起身便出门去了。 女孩看着她下楼离去,自己也回自己屋歇息。 彼时,霜菊、青鸟已找寻了水月半日,找不着人,急哭了一回,只得回客栈守着。 傍晚时分,见水月满面晕红,一身酒气的回来了。 二人喜极而泣,早迎上去扶住,哭问:“门主,你这是去哪了?要吃酒,只在客栈吃,好歹我们照顾着。” 水月道:“我又不是小孩,丢不了。” 二人将她扶回房间,水月便道:“我要休沐,明早再买两套这样的行装回来。” 两人听了,相看一眼,只好点头答应着出去准备。 伺候水月沐浴更衣后,又传了饭菜上来,水月只说不想吃。又叫她二人回屋去歇息。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梳妆打扮起来,至三更,方吃了几块糕点后才歇下。 次日大早,霜菊已跑去买了两套行装回来。 水月睡到入午方醒,饭也不吃,仍旧一个人在屋里洗去胭脂,换上男装,收拾妥当才出门。 依旧是命她二人不要跟着,只道:“若我晚回,不必寻找,我没事。” 两人只得答应着,送至门外,看她消失在街道。 水月一样的闲逛至云门镖局,找那罗一吃了杯茶,说了几句闲话后,告辞到幻烟楼来。 才进门,老妈妈已迎上去,往楼上带,水月丢给她几张银票,道:“包一间雅间,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老妈妈接了银票笑道:“有的有的,快楼上请。”引水月至一大雅间,忙又命人去传那女孩。 水月见她已换了衣裳,但仍旧烟霞红缎。 酒菜传进来后,老妈妈方退出去,顺手关上门,附耳听了半日,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便下楼招呼生意。 里头,水月从袖里取出一包刚买的茉莉花糕点放桌上,道:“给你买的。” 说着打开,女孩见了,心下奇思:“她怎么知道我喜欢这茉莉糕?” 水月问:“要不要尝尝?” 女孩便捏了一块,吃了一半,笑道:“好吃,多谢公子。” 水月笑道:“真好吃?我也尝尝。”说着却不动手。 女孩只将手中半块迟迟疑疑伸过去,水月略靠上来吃了,点头笑道:“嗯,果真好吃。” 女孩方倒酒,二人吃了一杯,女孩道:“这有琴,要不我给公子抚一曲以助酒趣?” 水月欢喜道:“好。” 女孩便起身至榻台上,跪坐在琴桌前,抚了一曲《高山流水》,一曲《镜中缘》。 水月看得入迷,也听得入迷。自斟自饮起来,待曲终之时,已吃空了一壶酒。 女孩过来道:“我第一次给别人弹这两首曲子,不甚熟练,公子莫怪。” 水月一听,更觉欢喜,道:“很美。”水月拉她坐入怀中,搂着吃酒。 至起更时,水月吃多了,只觉睡眼迷惺。女孩扶她上床躺下,谁料水月一把拉她入怀里抱着不松手,迷迷糊糊道:“月儿别走。” 那女孩却听得真切,也不动,伏在她怀里,半晌才抬头凝眸看着水月。 水月眯着眼,含醉笑问:“看什么?”说着抱紧她翻了个身,将女孩翻到里头。 是日大早,水月被外头的嘈杂声吵醒,睁眼见那女孩正侧躺在里头盯着自己看,这才记起昨夜未归。 又依稀想起些缠绵之事来,心下一惊,拉起被子一看,二人竟皆是宽衣解带。便登时怒将起来,伸手锁住那女孩的脖子。那女孩竟一动未动,只双手紧攥着,眼中却没一丝惊恐。 水月见她眼珠爆红,欲迸出来一般,忙的才撒开手,怒道:“好大的胆子。” 女孩咳了一阵,喘过气来。留着满眼满枕的泪,半晌才说道:“我这等浮萍之人,没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只这颗心自己能做主。我既将真心许了你,也不管你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你杀了我,也好叫我了了这一世情缘吧,我不怨不悔。” 水月听她这么一说,心如刀割一般。见她楚楚可怜的,不自觉伸手去摸了摸她眼泪,二人四目相对许久。 水月问:“你何时知道我是女儿身?” 女孩回:“第一次见你便知道了。” 半晌,水月又问:“你叫什么?” 女孩回:“镜花。” 水月听了,心里一惊,问:“哪个镜花?” 镜花道:“水中月,镜中花的镜花。” 水月既惊且喜,问道:“为什么叫镜花?” 镜花不解,含笑道:“没为什么,妈妈取的,说镜花比真花好看。” 水月方笑道:“你知道我叫什么?” 镜花娇嗔道:“这我哪知道?” 水月道:“镜中花,水中月的水月。” 镜花一听,撑起半个身子来,满眼欢喜道:“真的?你吃醉时曾叫我月儿。” 水月伸手拭了拭她的泪痕,道:“真的。”说着又抚了抚她脖子上的红印,问:“疼嘛?” 镜花摇摇头握着水月的手,道:“不疼。” 水月又见她双手有深深的指甲印,自责道声:“对不起。”说着将镜花搂在怀里。 镜花伏在她怀里,仍闪着泪光,满心欢喜。 一会儿水月问:“刚才说的是真心话?” 镜花道:“鬼神可鉴。” 水月问:“不后悔?” 镜花轻欠起身,道:“九死未悔。” 两人含情脉脉,镜花只轻轻将嘴唇靠上去亲她。水月眉间一紧,并不躲开,只觉心头暖意阵阵,好不欣喜。 至正午时,二人才起床,穿戴齐整,在妆台前给彼此梳了头,方叫人奉茶奉水进来洗漱。 又命撤了昨日的杯盏,传进酒菜,二人便如胶似膝的吃酒纵乐起来。 镜花也吃多了酒,面如朝霞,娇羞婉转,形容可亲,举止可爱。 水月捧她在手里如护花守玉一般。二人百般温存,展眼已过了一日。 这日二人休沐后,镜花因笑道:“我昨儿梦里弹了一首曲子,还记得,我弹给你听?” 水月点点头。镜花便过去,抚琴吟唱,听她唱道: 明月登楼花萃影,胭脂透有春红。碧罗香颈轻丝笼。良宵何苦短?不与痴人终。 烈酒当藏流年事,流年记起空空。从今非酒迷情衷。不说离别意,好叫不相逢。 一曲唱完,水月听迷了,含泪过去坐下,搂着镜花道:“我带你走好不好,以后不用怕良宵短,不用怕是醒是醉,不用说离别,我们天天在一起,怎么样。” 镜花欢喜不已道:“好啊。只是,我怕妈妈不会放我走。” 水月转悲为喜,道:“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收了钱放人,要么我明抢。” 镜花笑道:“那你明抢吧,反正她也挣了几辈子花不完的钱了。” 水月道:“好,就明抢,咱们现在就走。” 镜花笑道:“我跟你说笑呢,就当真?她养了很多打手,个个武功高强,什么事都敢干。另外看在她给我取名‘镜花’的份上,咱先来文的吧。” 水月点头笑道:“好,听你的,我去叫她。”说着起身去叫人传老妈妈。 老妈妈嬉笑上来,问:“公子有何吩咐?” 水月道:“我要带她走,说个数。” 老妈妈见她说的认真,但自己并不想放人,又见镜花坐在榻上只看着琴,也不抬头看她。 老妈妈道:“镜花是我这的门面招牌,恐怕不行,这几日为公子您,我已开罪了不少贵公子。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水月道:“别说我不给你机会,那些贵公子在我眼里也不过同你一样,不同意,那你可以滚了。” 老妈妈几日来也不知这水月底细,见她这样说,心里不敢真的开罪于她,挪近两三步,笑道:“也不是我不愿放人,我是怕你亏待了她,怎么的也是我养了这么大的人。这样,公子若真心实意,拿一万两银票来,我将身契给你。不然就是你有手段,她也当不了清白自由人,也说明你并非真心要赎她。” 镜花听说,起身道:“您老可必为难人?只怕这几日您在她身上挣的银子也够赎我了。我这两三年为你挣的也够你几辈子用了。” 老妈妈道:“哎呦呦,这些银子算什么钱?养你这么大,从来是山珍海味的,又请先生教你读书识字,又请先生教你习琴练曲,银子花的水流似。一万两不过是看着这些年的情分而已。” 水月站起来道:“好,一万两,我去取钱,我回来前你若叫她陪客,我割了你脖子。” 镜花上前拉住道:“你哪去弄这么多钱?” 水月道:“放心。” 老妈妈道:“你若能弄来自然是好,你若一年半载不来,我不是要吃西北风?” 水月道:“三日内我来赎人。” 老妈妈道:“行,那我就等着公子。若过了期限,公子要讲道义,别闹才是。” 水月道:“一言为定。”又摸了摸镜花的脸微笑道:“等我。”说着便离开。 水月一路赶回客栈去,霜菊、青鸟见了人,一把跪下,哭道:“门主要不念情分也罢,要杀也好,再不让你一人独自出去了。” 水月见她二人这般说,竟觉她们较以往多了万分可爱,只笑道:“起来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霜菊,你们总共还有多少钱?全拿来,我有用。” 霜菊、青鸟见她心情不错,虽不知所以,心下也欢喜。起身把银钱都取了来,总共一算还有八百多两。加上水月身上的也不过一千两有余。 水月问:“就这些了?” 霜菊道:“都在了,门主做什么用?我们回家取来就是了。” 水月道:“来不及。” 青鸟问:“门主要多少?把身上的细软卖了也该够了吧。” 水月道:“卖了能有多少?我要一万两。” 两人一听,惊掉了下巴,道:“一万两?门主你才独自出门几天,不会叫人给骗了吧?” 水月笑道:“谁有这胆子?” 霜菊道:“也是,只怕卖了我们也难弄这么多,到底要买办什么?” 水月道:“我自有道理,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快把金银细软都取来。” 于是几人将金银细软都拢在一桌,霜菊估摸一算,道:“这还差得远,早知道出门时多带些。门主要不你把我们卖了吧,兴许能够。” 水月道:“别胡说。”想了想,又道:“你们出去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放款子的,或是有没有可取之财。算了,我自己去吧,你们在这等我。” 霜菊道:“鸟儿,你在这等着,我陪门主去。” 青鸟忽记起事来,忙道:“等会儿。” 说着,解下脖颈上的一块琥珀精石,道:“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值不值钱。” 霜菊道:“我怎么忘了?”说着也解下一颗乌木镂空球形螭蟠雕,中空竟内嵌一颗红玉珠子。 青鸟道:“这都是几年前曾帮主送门主的生日礼,门主就送了我们,我看着倒精致,应该值些钱。” 水月也不懂,只道:“咱们问问去,若果真行,以后回家再送你们别的。” 两人道:“不用,只要能帮上门主便好。” 三人收拾妥当,一道出门,先去了云门镖局问罗一关于放款的门路。 罗一回:“我们有门规,不许碰这些,往常急用钱,不过往上说一声,没不接济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些。” 水月便又问了城中有名的典当行,罗一倒一一说明了。 三人方离开去找典当铺,只将那两件物件递给掌柜,掌柜掌灯细细看了半日,方问:“你们要当多少?” 水月道:“一万两。” 掌柜略一思索,道:“按规矩,我只能给你当五千两,不过,你们要是将东西一并卖于我,我倒可以出一万两。” 水月道:“日后我还赎回来。” 青鸟道:“都是身外物,还赎了做什么,就卖了吧,办事要紧。”霜菊也说是。 水月听说,便道:“好,那便卖与你。” 掌柜喜道:“只是,现下我没有这么多钱。明日午时,最多后日,你们带东西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水月道:“好,最好明日,要银票。” 掌柜笑道:“只是,咱们既然已说定,你们就不能再去别家,不能叫我白筹了这么多钱来。” 水月道:“我最厌做这样的事,明日午时,我带东西来。话也说在前头,到时你也别说筹不够钱不要了,误了我的事,我可不讲情面。” 掌柜将物件还回,道:“一言为定。”商定后,三人回客栈等着,不在话下。 此回正说“假公子心迷遇奇缘,真娇娘情痴许终身”。叹叹! 第43章 情灭 那水月正是欢喜得一夜难眠,次日早早起床,仍旧男儿装扮,粗略吃了几口早饭,收好物件便要出门。 霜菊、青鸟笑道:“还早呢,约的是午后。” 水月道:“我提前去,万一他提前筹备好了呢?你们不要跟着,你们跟着我不好办事。” 霜菊、青鸟从小没见过她这般喜上眉梢的,笑道:“那我们跟门主一道去取钱,完了我俩再回来。” 水月应允了,三人下楼,取了马就朝典当行这边来。 伙计说掌柜还没来,奉了茶,请几人中堂等着。 直等到了申时才见掌柜乐呵呵的过来了,怀里紧抱着一包裹,笑道:“久等了,久等了。” 说着,解开花布,里头是一匣子,又取了钥匙一面开锁,一面笑道:“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打开里头全是银票。 掌柜又道:“这是一万两银票,按规矩,我还得再重新看一看物件。” 水月忙将物件递上,掌柜仔细看了一遍,笑道:“可以了,请点银票,咱们银货两清。”霜菊当面点了银票,正好一万两,签了票据。 水月欢喜拿起银票,全揣入怀里,笑道:“你们回去等我。”说着自己跑出去,跃上马往幻烟楼来。 正好路过云门镖局,忙下马跑去敲门,见了罗一,笑道:“今儿不进去了,明日来看你,一起吃酒。” 说完上马去了,罗一一头雾水,却乐呵呵的看她去远,仍掩了门。 天还未黑,幻烟楼里已是灯火交映。水月弃马跑进去,直往楼上跑。 那老妈妈见她来了,心下吃惊不已,忙给总领使眼色,自己先跑过来在楼梯口拦住水月,笑道:“公子来啦,怎么这样快?咱们下去说。” 水月道:“钱带来了,身契拿来,这就走。”说着,推开老妈妈,直往屋里去,见屋里没人,出来迎头碰见竹花。那竹花愁容,只向她皱眉行着礼。 水月只点点头,问:“镜花呢?” 老妈妈忙上去笑道:“不急不急,镜花不在楼上,咱们下去说。” 说着拉水月下去。水月只当镜花在楼下,便跟了下来。 老妈妈斜了一眼总领,总领点了点头。老妈妈会意,便一声叹息道:“哎呦,真真是为难死我了,天底下竟有这样闹心的巧事,只怕要害公子白跑这一趟了。” 水月听这话,立时不悦起来,问道:“什么意思?镜花呢?现在没有你反悔的地。” 那老妈妈笑嘻嘻道:“倒不是我反悔,是镜花她反悔了。实话告诉了你吧。你走后,那京中来了一有钱有势的主,原来是一年前会过镜花的,如今特来找她。二人便旧情复燃,那郎君当场就给了两万两赎她,我不愿,镜花只说??” 水月见她吞吞吐吐,便问:“镜花说什么?” 老妈妈靠近轻声道:“说:‘这才是真郎君,他又真心待我,我自然选真的不选假的。’我也留不住,叫她好歹等几日,你若来了,当面说清楚,谁知她去意决绝,说:‘何必当面伤她?不如就此离去,从此不见的好。’我也劝她不住,上了轿就走了。” 水月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呆立自言:“不是说真心的嘛?不是说鬼神可鉴?” 原来,镜花听水月要赎她,心下欢喜,只在楼里等着,只觉一时一刻都如年月一般长,然而心里却是甘之如饴。 水月走后,至将夜时分,来了两人,一人是本州刺史冷兆司,引了一人乃海平侯之子萧擎前来寻花问柳。 这萧擎谋了个差,奉命到地方视察军务,明日就要回京复命。因此,这夜,冷兆司作东请客吃饯行酒。 二人微服而至,只点名要镜花侍酒。 老妈妈也是当真一时为难起来,只苦笑说:“镜花身子不适,恐拂了二位大人雅兴,不如我叫了竹花来也是一样的,这竹花更是清楚动人,能歌善舞。” 冷兆司却不乐意,说道:“当我第一回来?我也就罢了,你可知这位公子是谁?乃海平侯爱子。除镜花别个一概不要,先叫上来,身体适与不适自有小侯爷决断。” 老妈妈一听,又来了位万万不能得罪的主,再不敢多言了。 萧擎道:“我慕名而来,不会亏待了你。” 老妈妈听了也只能跑去请镜花,镜花自是不愿。 老妈妈劝道:“可知来的是什么人?你我开罪不起。姑奶奶,算妈妈求你了,只委屈这回,少不得也是救这一楼的姐妹。也不要你怎么样,就是唱唱曲。” 镜花道:“你答应了三日,如今还不到半天功夫你就食言,就不怕开罪公子?” 老妈妈听说,冷笑起来,道:“哎呦呦,还公子公子的叫,你我谁不知那是个女儿身?我若开罪这两位,立马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时来了一小子,着急忙慌道:“还不快点,那边急了,问怎么还没来,再不去,只怕就要点火了。” 老妈妈又央求道:“姑奶奶,火烧眉毛不是闹着玩的。前年那冷大人只因你妹妹服侍的略微不周,一怒就拔剑杀了。你不怜悯我们,也要顾一顾自己啊。” 镜花也是拿定了主意,铁着心肠道:“死也不去,他有本事来杀我就是。” 老妈妈急了,只生拉硬拽出门,与那小子合力推搡了过去。 将镜花硬扯进房,忙就关上门,靠着门赔笑的:“大人久等了,女儿慵懒,还望恕罪。镜花,还不给大人们请安斟酒?” 镜花只站着不动。萧擎早看酥了眼,笑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因明日要走,特慕名而来,倒真是怕湘江阔别便隔三生三世了。” 说着抬手示意老妈妈出去。老妈妈钻出门缝,拉紧房门,门外有四名侍卫守着。 老妈妈站了会,见里头没有闹起来,方退到一旁看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里头萧擎斟上一杯酒端过来,送到镜花嘴边,镜花将头挪开,萧擎便自己吃了,笑道: “你我不过天地之间一浮萍,在此相遇罢了,姑娘何必如此?不过坐下吃几杯酒,说几句话,也免辜负了这天地缘分不是?难道我真的入不得姑娘眉眼不成?” 镜花见他并无失礼之处,想他与那冷兆司应不是一个路数的人,方言道:“大人恕罪,小女身上不大好,还请大人见谅。” 萧擎道:“既如此,那便不饮了,听冷大人说你通音律,还善茶艺,我也不吃这酒了,可否一品姑娘手艺?听一听仙曲?” 镜花道:“不敢当,不过学过一些时日,大人不嫌弃,我便烹一碗就是。” 萧擎喜道:“姑娘请!” 于是镜花便到那边榻台上,烹了一盖碗来,萧擎品了品,赞不绝口。 冷兆司只陪笑道:“这茶也只得小侯爷吃得,我却没这口福了。” 萧擎玩笑道:“冷大人倒有自知之明。”说着两人都笑了。 萧擎又笑向镜花道:“可否再讨姑娘一曲?茶他是吃不着了,曲倒可以便宜他。” 镜花点头道:“大人要听什么曲?我会的也不多。” 萧擎道:“我最喜《高山流水》,与这仙茗更配。” 镜花道:“恕罪,这曲我还没有学过。” 萧擎道:“如此可惜了,那便拣姑娘喜欢的奏一曲吧。” 镜花点头上去,奏的是一曲《风波恶》,恰是激荡回转之音。 萧擎与冷兆司边听曲边吃酒,一曲了时,萧擎忙拍手站起来,喝彩道:“姑娘技艺竟如此高超,比那京师的商瞽还了得。为这琴音,姑娘少不得坐下,勉强吃了这杯,以助雅兴,在下先干为敬,敬姑娘。” 说着端起酒一饮而尽,又道:“姑娘请。” 镜花见他如此恭敬,便只好举杯吃了一杯,道:“我去叫妈妈传人进来,免得拂了大人雅兴。” 萧擎道:“不急,我也不是为了吃酒来的,别个人也就算了。” 冷兆司笑道:“你既不吃酒,只给小侯爷斟斟酒便也是了,小侯爷也不喜吵吵闹闹的,何必另叫人来?” 萧擎点头笑道:“很是很是,这话倒说出了我的心意,若蒙姑娘斟几杯,我也能多吃几杯,这一走也无憾了,若姑娘实在不愿,在下也不好强求。” 镜花听他说的真诚,不是狂浪之徒,便笑道:“大人抬爱了。”说着给萧擎斟上酒,萧擎连饮三杯,唉叹起来:“姑娘这样的人,竟落在这地界,叫我好不怜惜伤感,奈何奈何啊。” 冷兆司笑道:“我时常也感叹,这幻烟楼的镜花,天底下只怕也难找出第二个了。” 萧擎笑道:“看来冷大人倒时常来?” 冷兆司忙道:“小侯爷说笑,下官公务冗杂,哪有时间时常来?不过偶尔来听一曲解闷罢了。不信你问镜花姑娘便知。” 萧擎笑道:“冷大人言重了,既然大人公务冗杂,曲也听了,酒也吃了,就不容我再独享姑娘一曲?说几句知心话?” 冷兆司忙起身道:“是是是,下官告退。”说着急急退出门外。 萧擎举杯邀道:“可否再劳姑娘奏上一曲?”说着饮尽。 镜花少不得又奏了一曲《长相思》,心里想的却是水月。 一曲尽了,过来笑道:“小女确也困劳了,不能支撑,就先告退了,再饮一杯,祝大人明日一帆风顺。” 萧擎也起身来,举杯对饮。 那时,镜花还未饮尽,突然,就被萧擎拦腰搂住,唬得酒晒杯碎,强挣不动。 萧擎已乱亲上去,又火急火燎道:“我也想以礼相待,奈何姑娘叫我心驰神往,一想明日就要走,只怕今生不得见,难免悔恨终身。” 说着强抱着镜花,丢到床上,如恶狼扑食一般,任镜花叫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也于事无补。 半晌,萧擎整好衣冠,方开门出去。 冷兆司正在门外守着,见人出来,行礼侍立。 萧擎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果然叫人怜惜疼爱,冷大人公务冗杂,小侯爷便也赏你了。” 冷兆司只得陪笑道:“多谢小侯爷。”说着,安排两人跟着萧擎回去。 自己虽不乐意,不敢就拂袖离去,不过也做做样子,便进去关上门,只坐着吃酒。 抬眼见镜花缩成一团,胭脂凌乱,泪眼婆娑。竟觉更兼一番风情,心中一动,移步上前,越看越欢喜,顿起禽兽之心,也干起天杀的禽兽之事来。 冷兆司满头大汗出来,老妈妈忙跑上去行礼。 冷兆司笑呵呵道:“妈妈越来越会调教女儿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哈哈笑了,取了一小袋东西丢给老妈妈。 老妈妈打开一看,里头是黄澄澄的碎金子。心下欢喜不已,送冷兆司下楼去后,复回身上来。 只见镜花一动不动躺床上,泪已流干,如死去一般。 老妈妈忙上去掀了被子替她盖好,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安慰道: “早知如此,我早上便放你离开,也不至于我也这么为难。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就是做这行当的,虽说你多以卖艺为要,也不是没有过,如今又这般哭哭嚷嚷的何苦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那人本是女公子,你起这痴心,只怕错付了。她也不过见你实在,寻你开心罢了,未必真来赎你,只怕如今已不知天南地北去了,终究这里才是你本家。” 镜花听了,心如死灰,只轻轻冷冷一声道:“滚。” 老妈妈听了,怔了一下,见她不听劝,有些羞怒起来,“哼”了一鼻子,起身便离开,又叫个小子门外守着留心里头动静。 好一会,镜花出门回自己屋去,说要沐浴,老妈妈忙传人去备浴汤。 镜花将挂在墙上的葫瓢取下,只拿瓢舀水从头到脚淋着,一会方到浴缸里浸着,半天才出浴。 取了绸红新衣穿上,才过水月包的那间房里来,将烛火全点燃了,坐妆台前梳妆打扮。 老妈妈心下不放心,过来隔门问候了下,见她答应着,才放心回屋歇息。 镜花妆扮完毕,对着镜子出了半日神,自问:“好不好看?”又自答:“好看。” 然后煮了茶,斟了两海,也不饮,只到琴前坐下,奏起《高山流水》、《湘江诀别》、《临江仙》等曲,直至子时方止。 竹花听了半日琴音,心里也感伤,过来看了看。 镜花笑道:“回去吧,我没事的,也要歇下了。”竹花方回屋去。 镜花吃了两海茶,方上床躺下,思想着这几日光景,窃窃呢喃道:“我既将真心许了你,也不管你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你杀了我这污浊之人,好了我这一世情缘,来世再做君人。” 呢喃着,拔了头钗,用力在手腕上揦开一道口子,又将头钗插回去。 只闭着眼,慢慢睡去,见水月骑着马来接,二人游天闯地去,欢声笑语地闹着,闹了一会,渐见眼前人物景物退成了慕白,直至没了半点颜色。 次日,早又莺歌燕舞,老妈妈不见镜花影子,只当她昨日受了委屈,不愿起床,不免扯着老脸过来叫她。 拍了好一会门,不见有人应,只当她回自己屋去了,于是又到她屋去,门却开着,进去没见人影,心下方慌了。 忙叫人去拨开水月包的那房门,进门一瞧,见镜花躺床上睡着,才松了口气。 边上前边说道:“好不好的,先起来吃了早饭再睡吧。饿坏了,你不心疼,我还??” 一语未了,见床里头浸着大片的血,又听滴滴答答往床下滴,唬得魂都没了。 定睛再细看时,却见镜花脂粉鲜艳,眉飞唇红,一动不动的,分明死去一般,也分明睡着一般。 老妈妈心骨一凉,寒气直窜上天灵盖,咬牙上来一摸,哪有脉搏?忙叫人传总领来,嘱咐不要声张。 很快总领带了几个手下过来,命人门外守死,自己进门去,也去摸了摸镜花颈脉,说道:“可惜了。” 又问老妈妈:“该如何处置?” 老妈妈拍着胸口,骂道: “什么该怎么处置?这一年到头也不是头一桩了,你这会来问什么问?只是,这镜花与别个不同,还拖着一个尾巴,也不知来路,出手也阔绰,咱们不可马虎。你抓紧把人全都召集来。这几天都伏在楼里,这几日她不来还罢了,若来了仔细对付就是,想她一介女流也闹不出什么浪花来。” 总领纳罕道:“什么?这几日与镜花在一起的是个女子?” 老妈妈恨骂道:“你瞎了眼了不成?越老越没眼力,快命人办吧,别磨磨蹭蹭了。这事都不许说出去,只说京上来了一郎君看上镜花,当场赎了身,一早出城了,谁漏了嘴通通打死。” 总领道:“她一介女流,不足为虑,你也不必担心。闹起来,杖杀了就是。” 老妈妈撑起身,扬着手指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别把我的话当那声响的屁。这是担心一介女流的事么?” 总领唯唯领命着。老妈妈叹了几口气,仍旧下楼去招呼生意去。 总领命人收拾尸身,收拾房屋,召集打手,各行其事,不在话下。 这便是个中原由了。 那时,老妈妈见水月呆立自言,心中暗喜,便上来搭了搭水月的手臂道: “公子,我知道你一片痴心,就放下吧,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当初我就说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即便??” 水月反手一巴掌便将她话头打断,把这老妈妈扇倒在地,怒火中天道: “能不能来,不要你说第二遍,我走时说过什么?你若叫她陪客,我割了你脖子。你若不叫她陪客,她怎么跟人走?她这是心甘情愿,也就随她去了,我也不拦她。如今只算你我之账。” 总领见老妈妈被打,忙带人提刀带剑冲上来,将水月围了几圈。 底下客人见状,有的夺门逃了,有的跟着姑娘全跑楼上去看戏。 老妈妈滚到边上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大喊:“关门。” 登时只听“咣,咣,咣”的几声,几扇门都闭严实了。 老妈妈接着道:“你要好好的,我看镜花面子上放你一马。你要这般,这里也不是你撒泼耍横的地。” 水月冷笑道:“看来你早有准备,也算你有几分见识。” 说到这,忽想起刚刚竹花皱着眉的样子,心下犹疑起来,往楼上看去,见竹花正在上面红着眼垂泪,更觉蹊跷。 心中想道:“个中必定另有原由,镜花未必变心与人走了。定是这老东西反悔,将镜花关起来了。” 听那老妈妈道:“看你年纪轻轻,我也不想为难你,快走吧,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水月道:“镜花没走,你敢骗我,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你生意再做不成了。” 老妈妈只一口咬定:“走了,走了”更又恼怒起来道:“你也要点脸,一个女孩子家,扮成公子,以为人都瞎了?还做这痴心妄想。”说的楼上楼下的人都笑起来。 水月一听,羞怒起来,道:“找死。”说着便动起手来。 只见一群人提着刀剑冲杀上去,连水月真身都没看清,只一通乱砍乱劈,霎时之间已被水月打的不知东南西北,散落满地,死的死,晕的晕,乱滚的乱滚。 总领也不过十来回合,已被卸了一条腿,疼的不曾晕过去。 老妈妈见她武功这么高,早吓软在地,跪着求饶。 水月怒问:“镜花在哪?” 老妈妈仍支支吾吾说“与人走了”。 水月捡了一把刀,道:“走了就走了吧,但我说我会割了你喉咙,做不得一点假。” 老妈妈吓得魂飞魄散,转念,只得拍地痛哭将起来:“哎呀!我苦命的女儿啊,养这么大,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你叫我往后怎么是好啊?” 水月一听,不觉气血翻滚,拎起来问:“什么意思?”又丢下去,还未等她开口,一刀已扎穿了老妈妈的手掌,喊道:“说!” 老妈妈满头大汗,疼的嗷嗷叫,鼻涕眼泪一把,忍痛哭道: “我说,我说,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是她妈妈,我能不心疼?姑娘饶命啊,镜花她走了,自尽了。公子,公子饶命,我与你一样心疼啊,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的啊。我也是见公子一片痴情,才不忍相告,所以才谎称镜花被别人赎走了。” 水月只觉失了心魂一般,一时喘不过气了,头晕目眩,撑在地上,半晌才问:“为什么?” 老妈妈道:“你走后,不知哪里来了两人,武功也好,又有钱有势,带了好些人。见镜花从走廊路过,便一定要镜花陪,生拉硬拽了去。我也没办法,我也阻止了,怎么阻止的了?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的人。后来那两人走后,本来还好好的,谁知那傻镜花竟在屋里割腕自尽了,我们也是天亮才知道的。” 水月听了心如刀绞,问:“那两人是谁?” 老妈妈道:“我也不认识,天南地北的过客,头回来的。” 水月起身,拔出刀,指着楼上的竹花道:“你,下来。” 竹花也是战战兢兢的下楼来,垂着头。 水月问:“她说的是真的?” 老妈妈见竹花不语,忙跪过来拉着竹花的手,道:“竹花,快跟公子说啊,妈妈说的都是真的。” 水月提刀架在那老妈妈脖子上,托起竹花的脸,只看着她,道:“不用怕,我可以带你离开。” 半天竹花才大喊道:“她说谎,是她们硬拉了姐姐去的。” 老妈妈一听,呼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竹花,你为什么要害我。”伸手又要拉竹花。水月一脚便将她踢开。 竹花滴着泪道:“昨夜姐姐弹琴到很晚,我还去看了她,说了会儿话,后来我就回去了。今早起来不见姐姐人,我见他们偷偷摸摸的出入那房间,从里头提着一桶桶的血水出来,我便知道姐姐不在了。早知道,昨晚我就陪着姐姐了。” 水月如死了半条命一般,有气无力道:“她为什么自尽?她答应跟我走的,是不是他们杀的。” 竹花道:“是那两个畜牲强暴了姐姐,哼,我们这样的人,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的。” 水月盛怒难当,痛哭到干呕起来,半晌缓过劲,过去蹲着问那老妈妈:“那两人是谁?” 老妈妈此时已不敢隐瞒,战战兢兢道:“是,是刺史冷兆司和京里来的海平侯之子。饶命啊公子,你看他们这身份,我们哪得罪的起?” 又抱着水月的脚哭起来。水月起身一把蹬开,问:“尸身呢?” 老妈妈急忙对总领喊道:“尸身呢?尸身呢?” 总领喊道:“你不是叫拉出城葬了嘛。” 水月问:“葬哪了?” 总领指着一旁的两人,吼道:“他们葬的,葬哪了?” 水月过去见一人已死,只问那人。 那人歪着身子,道:“葬城南西象山了。” 水月又问:“怎么找?” 那人回:“在北坡,在,在,那有一片坟地,就在山脚,抬头能看见一块巨石,旁边还有一棵杏子树,公子看见生土就是了,很好认的。” 水月一听,登时狂笑苦笑起来,只笑的人头皮发麻,那人不觉往后一缩。 半晌水月垂着泪水道:“这么说,连个坟,连块碑文都没有咯?” 那人指着边上的死人战战兢兢道:“我本来要立的,他说死都死了,也没有人祭奠,叫我不要费那功夫了,我才??” 就在这时,水月见他怀里露出半只金钗,颇为眼熟,伸手去取出来,一看,竟是自己送给镜花的。 又无声的狂笑一阵,将刀慢慢架在那人脖子上,一揦,立马就抹了脖子。顺势已将刀扔出刺进总领胸口,那总领连声都没出,死了。 水月走来拔出刀,到老妈妈身边,道:“本来看在你给镜花取了这个名的份上不想杀你,如今是你自己找死,已经不能了。” 老妈妈听说,哭喊来:“对对对,镜花的名字是我取的,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这群女儿没人养了,她们都是镜花的好姐妹,你不能杀我。” 水月只看了一眼竹花,竹花红着眼恨道:“是我们养的他们。” 老妈妈骂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这贱人为何害我。公子,公子??” 水月抬手便也抹了她脖子,血溅当场,唬得竹花转过身去。 水月丢了刀,到一旁提了坛酒,仰着脖子就灌起来。 一边吃一边垂泪,喝完酒扔了坛子,将金钗揣怀里。满眼红光的,见几人正要偷偷开门逃走。 水月只踢出地上的刀,飞身过去,刹那间,一人不留,只将地上的打手屠了个干净。 第44章 葬情 水月扔了刀,问一旁瑟瑟发抖的竹花:“你跟不跟我走?” 半晌,竹花垂泪摇摇头道:“去哪都逃不出这天地,算了。” 水月也不强求,出门飞身上马,拉着缰绳,找去刺史府。 到了官邸,见门前有四名侍卫守着,水月跳下马,径直上来。 四人早闻水月一身酒气,忙喝住。 水月只问:“冷兆司在里面?” 四人喝道:“大胆,刺史名讳也是你叫的?”说着就要拔刀。 水月正是盛怒而来,杀气冲天,哪还不管三七二一?见四人拔刀砍来。夺刀便了结了四人。提刀杀入,从前院直杀到后院。 彼时冷兆司正吃晚饭,闻报有刺客,停杯投箸领人出门,见水月已杀到眼前。 水月见四人身后站着一人,提刀便问道:“你是冷兆司?” 冷兆司剔着牙道:“正是,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是谁,敢来这撒野。”立令侍卫就动手。不由分说,双方便打在一处。 那四人倒有些功力,且兵器还了得,几下便将水月手中的刀削去了几段。 使刀本也不是水月的本家功夫,只将断刀朝冷兆司扔去,被一人挡掉。 五人便昏天黑地的打起来,水月费了好些功夫才了结了两人。 冷兆司见势不妙,拔剑杀入。谁料却是个眼高手低的,两三下便吃了窝心脚。 水月结果了另两人,将冷兆司制服,踩着他的手,夺过了利剑。冷兆司这才恐慌求饶不止。 水月问:“海平侯的儿子呢?” 冷兆司以为是来刺杀萧擎的,忙道:“那小侯爷今早出城往京都去了,现在追,不出一日定可以赶上。” 水月问:“他叫什么?” 冷兆司忙回:“萧擎,叫萧擎,少侠快去吧。” 水月冷笑道:“那你先下去等他吧。” 冷兆司恐惧不已,瞪着血眼道:“我不曾开罪你,为何杀我,为何杀我,我到任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少侠你听我说,放了我,我保你荣华富贵。我是皇亲国戚,我姐是神兵阁夫人,我侄女是贵??” 话没说完,水月已将剑插入他胸口,道:“想知道为什么,下去问阎王。” 冷兆司眼珠暴凸,口冒着血挤出“妃”字。 水月又恶狠狠连刺了好几剑,冷兆司的胸膛都被扎成了蜂窝。 此时,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水月知道是援兵来了,回头果见一群士兵冲进来。见已杀了冷兆司,便飞身上屋檐。 那领头的将领正是李子牧。这李子牧与蒙之恩等人知道史牍被诛杀后,便各自公干去了。上任到此也不过月余。 子牧见刺客飞上屋顶,忙搭弓也飞上去,追之不及,挽满雕弓,射出一箭,却射偏了,只从水月小腿刮过。 李子牧见人已消失在夜幕里,飞身下来。士兵报:“冷刺史死了。” 李子牧斜了一眼尸体,心想:“自作孽,多行不义的东西。” 士兵问:“怎么办?” 李子牧道:“是个高手,一时半会找不到了。” 士兵轻声问:“好歹是刺史,要不要派人四处搜搜?” 李子牧道:“自然,命人往刺客逃的方向去追寻,不要扰民,另外叫府尹过来,查案是他的事。”士兵领命了去。 又有士兵来报:“死了二十三人,伤了三四十人。” 李子牧听了呢喃道:“一群废物,靠他们保家护国早完了。” 半天,府尹赶来,说:“有人报案,幻烟楼那边也死了不少人,我已派人去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联系。” 李子牧道:“查案的事就劳大人了,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只管吩咐。”府尹只叹气。 这时跑回一人,拿着一支箭呈上道:“路上捡的,应该是将军的箭,箭头有血迹,只怕那人受伤了。” 李子牧接过箭,道:“那凶手武功极高。”说着把箭给府尹,又道:“下官先去巡城看看。”两人交接清楚,各自忙去。 霜菊、青鸟盼了一天,见水月回来,脸上却没早上的喜色。失魂落魄的,问她什么也不答。 又见她身上溅有血迹,以为她受伤了,浑身查看,果见小腿刮了一道口子。 二人要取药来给她包好,水月只道:“没事,破了点皮而已,收拾一下,咱们走。” 霜菊、青鸟问:“天都黑了,还去哪?” 水月道:“云门镖局,快点。” 两人知道她必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忙忙收拾好包袱,连马也不提,趁着夜色潜到云门镖局去,只从后面飞进院子里。 当时罗一正准备睡下,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动,出门来看,见了三个人影,唬了一跳。 水月忙道:“是我。” 罗一上前看真切了,方笑道:“吓我一跳,你们怎么进来的?也不敲门。” 霜菊、青鸟指指院墙。罗一笑道:“看来你们身手不错。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水月道:“有没有地方让我们住一晚?” 罗一道:“有的,等我拿灯笼。”说着回屋点了一盏灯笼出来,带她三人去房间,安排妥当。 青鸟道:“能打盆热水嘛?” 罗一道:“我这就去。” 霜菊道:“我和你一道。” 一会烧了水打上来,罗一沏了壶茶上来道:“喝茶解解喝,你们歇着,有事只管叫我。” 水月忙问:“你知道西象山北坡的坟地嘛?” 罗一笑道:“知道啊,不过那边是个乱葬岗,西边才是正经坟地。你是要去祭拜什么人?” 水月一听,差点没气晕过去,心下恨不能杀那些人千百遍。罗一倒了杯茶递上,问:“没事吧,是不是我讲错话了?” 水月吃了口茶,道:“没事,不关你的事,麻烦给画张草图可以嘛,我好找一些。” 罗一答应了去,很快画了张草图来。水月看了问:“你知道哪卖棺椁?” 罗一指着草图上道:“出了城,大概这位置就有一寿材店,一应祭祀的东西都有。要不我带你们去吧?反正我也没有事。” 水月道:“不用了,连见过我们几人也不要跟人讲。” 罗一听说,心下明白,只点头道:“好吧,那你们有需要,一定开口。” 水月道了声:“谢谢!”罗一告退回去歇下。 霜菊方问:“门主要做什么?” 水月疲惫不堪,歪着身道:“别问了,你们去歇下吧,明日点卯咱们走。” 霜菊、青鸟帮水月包好伤口后才回屋歇下。 三人俱是一晚不曾睡着,次日点卯便起来。霜菊、青鸟去烧水,过来伺候水月休沐洗漱毕,水月换回了女装。 霜菊方去叫醒罗一,罗一过来见了,笑道:“怎么起这样早?姐姐真好看。” 水月道:“你知道我是女儿身?” 罗一点点头,水月道:“那怎么一直叫我公子?” 罗一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你不说我不问,想来你有你的道理,我自然也应该叫你公子,如今自然要叫你姐姐。我这就去给你们做早饭。” 水月忙道:“不用了,我们就走,昨天还说今天请你吃酒,食言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罗一道:“会有的,人生还长着呢。” 水月笑了笑道:“你一点也不像个孩子。又道:“谢谢,走了,你保重。” 罗一道:“姐姐保重。从前面走,现在天还没亮,不怕。” 水月点点头,罗一便带她三人前门出去。要走时,罗一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不会同人讲。” 水月想了想道:“水月。” 罗一一听,吃了一惊:“原来你就是水月,是和我家公子传出那事的水月?” 水月点头道:“嗯,你恨我嘛?” 罗一摇摇道:“不恨。” 水月又问:“不怕?” 罗一回:“不怕。我家公子命苦,但不关你的事。我虽年小,很多事也不糊涂。如今我终于明白你之前的那些话了。姐姐,公子已走,你不必自责,想来他也不会怪你。” 水月一听,眼泪夺眶而出,道:“谢谢,记住不要同人讲我们来过。” 罗一回:“姐姐放心吧。” 几人告辞离去,到了南门,正遇士兵盘查。只是一时也疑不到她三人头上。 顺利出了城,走了不远果见路边的寿材店。买了一副上好棺椁,并一应祭祀东西。把店家的马车也买下。 三人拉着棺木便往西象山去,很快找到了那块巨大秃石,底下有一棵杏子树,树旁是微隆起的新土。 水月见之,心慌不已,拿来铲子轻轻拨开,也不让霜菊、青鸟动,只说:“你们手重。” 才拨开几铲子土,已见草席,霜菊、青鸟也蹲下用手扒开土,一会二人把尸身抬了出来。 水月轻轻打开草席,里头是一席棉被包裹着,将棉被打开,见镜花还如睡着一般。 水月见了,顿时五内俱伤,呕出血来。 青鸟见状就要去扶,霜菊忙拉住摇了摇头,二人相看泪眼,也猜出水月之前要办的事与这人有关。 水月把镜花扶坐起来,取锦帕擦了擦镜花身上的散土,抱在怀里哭得好不心碎。 半天才抱起镜花,霜菊二人忙打开棺木。水月将镜花轻安进去,替她整理齐整,把锦帕绑在她的手腕上,又取出头钗擦了擦,仍插回镜花发髻上。 水月抚着她的眉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为什么这样傻,该死的是他们,你瞧,钱筹来了。” 说着取出银票,像要给她看一般,只将银票放到镜花身旁,滴着泪道:“早知我当时就该带你走,是我丢下了你,都怨我。” 说着取匕首割了一绺长发放在镜花手中,看了好一会,忍痛盖了棺。 三人将棺椁拉至东山,寻了一高地葬了,立了一碑。 水月当时用匕首刻上“镜花水月之墓”六个大字,又取来酒祭上,便靠在石碑上吃起酒来。 霜菊去弄些晚饭来也不吃。青鸟二人生了火,坐到一旁的山石上守着。 听水月与镜花说话,有些是她们知道的,有些是她们不知道的。 两人听得也是心疼不已,只依偎着淌泪罢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三人皆不觉间睡去了。 次日大早,霜菊,青鸟醒来,看水月靠在石碑上睡着,见清那情景,大吃一惊,眼泪霎时便夺目而出。 二人忙过去叫醒水月,水月见她二人泪流满面,却微笑道:“哭什么?”说着伸手去给她们擦泪。 霜菊、青鸟捧着水月的头发,呜咽难止。 水月一看,两鬓皆白,头也花了不少,笑道:“幸好把青丝留给她了。” 二人一听,更加伤感难已,哽咽央求道:“门主,咱们回家吧,回家去,求求夫人,咱们不出来了,不管什么武学不武学,江湖不江湖的了。” 水月道:“傻丫头,不回了,我还有正事要办。萧擎不死,我怎么对得起镜花。还有云风一家子的仇,我不替他报,他泉下会怨我。” 霜菊哭道:“没有人会怨你,门主,你也不跟我说,我们也只干着急,好好的头发都白了。” 青鸟道:“咱们先下山吧,这上面凉,你不能再这么糟践自己身体了,我们也疼,他们泉下有知也疼。” 水月道:“好了,别哭了,扶我起来吧。镜花的事以后告诉你们。” 二人将水月扶起,水月对镜花道:“你了了你的缘,就安心去吧,我也去了我的,我定叫这萧擎不得好死。如果不能回来看你,咱们来世再见吧。” 三人才下山,天便下起了大雨,春雷滚滚的。 水月因病在农家客舍养了两日后,方备马北上,一路探听萧擎下落,不在话下。 如今只说那州府尹查了几日案,才查清冷兆司的死与逛幻烟楼有关,是因镜花之死而起的仇杀,却还不知道凶手确系何人。有人说是男的,有人说是女的。 这府尹心里头便更加犯难起来,天天思虑:“且不说一时抓不住凶手,就是抓住了又如何是好? “若据实上报,冷兆司乃因宿妓与人结仇,因幻烟楼一女子,被另一名不知是男是女的掮客所杀。 “别说他一方州刺史名声俱毁,个中还有他家姐乃神兵阁冷夫人,又有冷夫人之女乃今上爱妃,另还牵扯海平候之子。 “我一小小府尹,报上去到不到得了圣上跟前还不一定,难免大家声誉俱毁。最后不过说我昏聩,丢了这身官服便罢了,只怕生家性命难保,还要累及家人性命。若不据实上报又当如何是好?” 这日,也查到了西象山,见乱葬岗上镜花尸身已不见踪迹,料是被凶手另葬别处去了,心下倒暗叹这凶手是个有情有义的。 接着不过派几人去问问守墓人,查了一圈不见镜花之墓,也就作罢。 正是为难之际,便想到了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的人李子牧。因此决定去探一探他的口风。 于是这夜里便匆匆去拜访李子牧,将心中难处一应托出,又说:“我心下倒想报个因公殉职,大家留有颜面,只是怕这事漏出去也是个死。唉,还请李将军帮我谋划谋划才好,王某实在感谢不尽。” 李子牧见他虽无实干之才,倒也不曾欺压百姓,也算兢业克己。 如今这事确实也是难事,搞不好拖累家人也是事实,也不算他罔顾实情以权谋私。 且心底也瞧不上那冷兆司与萧擎往日所作所为,便说道:“查案的事我也不懂,不过依末将愚见,该如何报上御前,不如交给王大人所有顾虑的人去做决定吧。” 府尹听了,忙道:“请将军赐教。” 李子牧道:“大人怎么还不明白?大人不该请我赐教,该命人去请教该请教的人去。” 府尹捻须一想,如醍醐灌顶,醒悟过来,起身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将军指点。” 李子牧也忙起身道:“大人要是有案情需要我配合调查只管开口便是。” 府尹再谢后告辞,连夜写了封长信,天不亮就派了几个心腹拿着信件八百里加急送入京都,秘密交到冷夫人手中。 这冷夫人丧子之痛未平,又闻失弟之哀,只哭得死去活来。 与那季年秘密相商后,心想这知府所虑极是。若据实上报,不但影响自家名声,连女儿宫中前程也可能没了。 更何况还连带海平侯之子,最后海平侯也会怪罪是冷兆司带坏了他儿子,免不了生事端。 于是季年忙写了信回复,府尹接到信后便以因公殉职报上,说行刺之人已被当场射杀,提个死囚尸身作数罢了。 不日就有公文下来,命府尹暂兼刺史职。府尹自是欢喜,便提李子牧为副将,协理军务,上面一应准了,不过尔尔,不多赘述。 此二章正说“痴镜花情灭幻烟楼,怒水月血洗刺史府”。 第45章 青竹被杀 如今说回玄真派独孤仁去须弥山送帖子的事。 那日独孤仁领了命,与墨山樊新带了几人到了须弥山南山门,表明身份,说明来意,投了帖子。 守门弟子只道:“等着。”接了帖便上山去。 半日回来将帖扔还给独孤仁,独孤仁一看是原帖,问:“怎么不交与花掌门。” 那弟子道:“交了,你们走吧,别来了。” 独孤仁等人听如此说,只憋了一肚子气,也只好回去复命。 樊新一路骂进店里,说道:“真不是东西,狂妄至极。师父,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了得?” 玄真见他气嘟嘟的进来,只道:“住口,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又问独孤仁:“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仁将帖子递上,玄真问:“他们没收?” 樊新却答道:“怎么不收?收了送上去,半天又拿下来,扔还与我们。”独孤仁也点点头。 众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纷纷骂道:“无礼,狂妄。樊新兄弟说的是,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都不知道五谷杂粮长什么样了,还真以为自己住天上了。” 玄真也自觉脸上无光,只将信帖暂揣怀里,思量如何为好。 青竹二人正在楼上听着,见有机可乘,忙忙跑下来,道:“盟主,你们送帖给须弥山,怎么不派我们去?我们去了一定能成,要不我们再去一趟?” 玄真道:“这事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青竹道:“也让我们为武林尽份力嘛,这帖我能看看?” 玄真想想,并无不妥,便取给她看。 青竹看了道:“原来是为黄梅洞血案的事要请他们下山啊。这事别人恐难办成,我们却可以让他们下山。” 众人听了笑道:“姑娘莫不是也是神仙不成?专管他们的?” 玄真也笑道:“多谢姑娘美意了,我们会另想办法。” 青竹笑道:“这花灵最厉害的本事是什么?是不是棋艺天下无双?这么多年,这个名头只怕她看得最重。我们上去跟她较量一番,要是我们赢了,就要她下山来一见。” 大伙听了欢笑起来,说道:“小姑娘,他们住天上,你果真比他们住得还高。不是你可能会输,是你肯定会输。” 青竹也大笑道:“哎呀,输了便输了嘛,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到时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惊雪道:“她棋艺很好,未必会输,不信你们试一试再决定也不迟。” 季炎笑道:“既这么说,盟主,反正也闲着无事,我与她对上一局。”玄真点头应允了。 于是大家命店主取棋来,二人对坐摆了一局,才下十多手,玄真等皆笑道:“好了,不必下了。”慧真等人也是善弈的,看了也都点头赞叹。 青竹道:“这事我可接得下?” 玄真道:“嗯,不错。”又问惊雪:“你也善弈?” 惊雪道:“我不善这个。” 玄真道:“既这么着,陈姑娘上去一趟也使得,若能成事便是大功。明日我派人送你去一趟试试,只是她同不同意与你下这棋也不一定。” 青竹道:“我自有办法逼她同我下,也不必叫人送我,雪儿陪着我便好。” 玄真笑了笑道:“你一个人去涉险我已过意不去,雪儿姑娘也不善弈,何必一起去冒这险?若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你们父亲交代?” 青竹也笑道:“有道理,我倒迷糊了,从小没有分开过,一时竟忘了险情。那好,雪儿就在山下等我凯旋。”惊雪听了,只点点头。 独孤仁心中有几段心事未了,听他们说定了,便毛遂自荐道:“盟主,明日我送陈姑娘上去一趟吧,不能让她一个女子独自涉险。” 玄真听说,更加欢喜,笑道:“果然没看错独孤少侠,只是这是大事,得你师父点头。” 伊道尹本意不想,但也少不得点头应允了。 钟离梦见状也忙说要陪着一起去。 伊道尹喝住:“你以为去玩呢?胡闹,老实呆着。”钟离梦只好领命。 青竹道:“那多谢独孤少侠了,那我们就先回屋。明日见。” 玄真等道:“请。” 姐妹刚上楼梯,玄真又叫住,问道:“昨日姑娘说找到操控史牍的幕后之人也不难,依姑娘的才智见解,该从何查起?” 青竹一听,愣了愣,心想“我几时说过?”一时面露难色。 玄真道:“姑娘放心,不过听听意见,我们在,没人敢为难你。” 青竹再听如此说,便已料到玄真心思,于是回道:“倒不是怕人报复,是我需要重头想想。 “想来那幕后之人也未必不在咱们其中。这样大的事只是要谨慎的,我想好了,明早告诉盟主。” 说着扫了一眼丁子旺,二人四目相接,一纵而过。 玄真道:“也好,姑娘请。”姐妹二人便回屋去了。 次日醒来,各派的人都陆续下楼,惊雪、青竹也下楼来,玄真便问:“姑娘想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头绪?” 青竹道:“人都到齐了?” 众人道:“都到了。” 青竹看了一眼,笑道:“怎么觉得少了人?” 大伙看时,确实不见了丁子旺,玄真便叫人去请,人下来回:“不在屋里。” 又传昨夜值守的弟子来询问,回说:“大半夜出门走了,说有公务。” 众人责骂道:“怎么不回?” 弟子道:“三更半夜都睡下了,而且他们离开便无不妥处,想着就不打扰大家,故此没回。” 玄真道:“下去休息吧,不怪你们。”几人便告退下去。 玄真接着又道:“姑娘说说吧。” 青竹道:“我想能驾驭得了史牍的必不是寻常人,不是那个什么乐什么门的??” 季炎提醒道:“乐东门郭台。” 青竹道:“没错,定不是他这种人能驾驭得了的。想必大家心里也明镜似的了。” 季炎问:“盟主,要不要派人追他回来?” 玄真想了想道:“算了,无凭无据,如今也追不上了。再说吧。” 大家早饭过后,独孤仁便驾着马车带着青竹前往须弥山去。到了南门,独孤仁仍上前行礼。 昨儿的几名弟子见是他,道:“怎么还来,还带个姑娘,我们师尊没闲工夫,快走吧。” 青竹道:“麻烦小师兄通报一声呗,就说底下来了个小姑娘,想上山挑战你们师尊的棋艺。” 几人听了呵呵笑道:“小姑娘,别瞎耽误我们功夫,快回家去吧。” 青竹笑问:“是不是没有人来挑战过你们师尊?” 那弟子道:“谁敢?谁不知道我们师尊棋艺天下无双?” 青竹点头含笑道:“额,那好吧,那我们也没有白来一趟,棋还没有下,我便得了天下无双的名号,谢谢几位小师兄。 “我回去便可以同人炫耀说:‘来了一趟,花灵压根不敢见我。 “他们守山门的弟子说:‘师尊太久没有下棋了,姑娘还是回去等我们师尊练练再来吧。’独孤少侠,咱们走吧,给他们师尊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咱们再来。” 那几人一听,忙叫住说:“我们啥时候这样说了,小小年纪,信口雌黄。” 青竹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名气也得了。等消息传得满天下时,你们几个‘在其位不谋其职’的,连话也不给传的就等着当须弥山罪人吧。希望消息不要传到你们师尊耳里,祝几位小师兄好运。” 那几人一想,不过跑一趟的事,若真成了罪人,岂是闹着玩的。 于是忙又叫住道:“等会,报也行,总得说说你名头吧。” 青竹笑道:“就跟你们师尊说:‘底下来了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棋艺高过十七岁时的天下第一。’。” 众弟子听说,只觉莫名其妙,让等着,便派人匆匆上山禀报。 青竹等了小半日,过来笑问:“怎么这么久?有没有吃的?肚子饿了。” 那几名弟子道:“你这小姑娘还真不认生,跑来这里讨吃的,没有。” 青竹笑道:“骗人,我都闻到饼香了。一会还要爬山,不吃点,没力爬上去,到时你们师尊还不是让你们抬? “再说你们个个一表人才,守着山门,那就是须弥山的门面了,不能小气嘛。” 几人听说,摇头苦笑道:“哪里来的人这是。”说着拿了饼给她。 青竹又问:“有酒嘛?” 几人道:“这真没有。” 青竹道:“那就水吧。”人又只好分了一囊水给她。 她拿着饼分了一半给独孤仁,独孤仁只说不饿,于是青竹便坐树下边吃边等。 那传口信的弟子跑上去报给南山主武蘅。 武蘅听说冷笑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狂妄了嘛?” 那弟子回:“师父,还是报上去吧,反正见不见也是师尊的决定。” 武蘅便带着弟子一道去请示花灵。 花灵听了,心想:“十七岁胜过十七岁的我?有些意思,不算狂,也不算不狂,倒要见一见。” 这样想着,嘴角一扬,便命:“好生带上来。”那弟子领命便退下。 花灵又命武蘅道:“叫大伙都过来,把流星、石格、天酬他们都叫来。” 武蘅领命下去,着人东南西北各山去传话。 那弟子下山去传令,说:“师尊请。” 青竹二人便要随另一名弟子上去,那弟子喘着气道:“师尊只传你。你,不能上去。” 青竹便对独孤道:“独孤少侠要不先回去先?” 独孤仁道:“这不行,这是我的使命,岂能让你一人上山,劳几位小兄弟再通报一声。” 那弟子喝喊道:“还报什么报,你以为我们是鸟嘛?能飞上飞下?” 青竹只得又道:“你师尊没有说不让他上吧?——你看,我一算就算出来了。” 那弟子道:“要上便上去,不上就走。” 青竹笑道:“好,那我也省得累了,告辞。” 另一弟子苦笑道:“算了算了,走吧走吧,真是怕了你了。” 于是两名弟子带着他二人上山去,叮嘱“跟紧了脚步”。 青竹回头笑说:“劳烦几位小师兄照顾好我的马。” 到了南山顶,太阳已偏到西山那边,彩霞漫在山间好似流水一般。 武蘅早在南山等着,见人来了,便亲自领着他二人到了耶耳谷前,指着中山大殿说:“掌门就在殿中,随我过去吧。” 青竹看了看,并无可通之路,只有几条手臂粗的铁索连着两边。往谷底一看,下面黑洞洞的,说道:“这怎么过?” 武蘅道:“自然踩着链子过去。” 青竹笑道:“大叔,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武蘅道:“没本事,还敢上来,狂的没影了。” 青竹问独孤:“你可以过去么?” 独孤掂量着,道:“这得有百十来丈长,我自己倒能过去,只是带不了姑娘。” 青竹笑向武蘅道:“大叔,那你带我过去吧,你一定武功超群。不能让长辈等久了,那样就失礼了。” 武蘅道:“你就不怕我故意失手把你扔下去?” 青竹愣了一下,皱了皱头皮,看着武蘅道:“那,算了,你给我根绳子吧。 “我绑个防护,自己慢慢爬过去,也就百十来丈,也不是很难。天也快黑了,再给我个灯笼,不然天黑不好爬。” 武蘅两人听了这话,倒像真看见那情景一样,“噗嗤”笑了一声。 武蘅也不再多说,拉着她的手腕,带着她踩着铁索飞了过去。独孤仁也随其后过去了。 青竹笑赞:“大叔好厉害的轻功。” 武蘅道:“走吧。”说着领他二人登上须弥大殿。 大殿仍辉映着彩霞,但里头已掌上灯火。 青竹二人环顾四周,皆赞叹:“还真如天上一般,太美了。” 上了大殿,见上面坐着一位尊者,二人便料此人该是花灵了。 底下两排还站了二十多人。 青竹端详着花灵,心想:“这花灵怎么看着倒不像是大伯的师叔?倒像师姐。” 二人上前见了礼,花灵方问:“就是你要找我下棋?” 青竹道:“正是,晚辈斗胆领教。” 花灵道:“进前来。” 青竹便上前几步。 花灵站起身来仔细瞧了瞧,问:“你是何门何派?” 青竹道:“我家是卖酒的,无门无派。” 花灵又问:“既如此,为何与各派在一处,还来挑战我?” 青竹回道:“我自小学棋,听闻前辈大名,自然想着来试试自己棋力。 “自己又不知道怎么来,所以就跟着独孤少侠他们一起来了。不知天高地厚,只想完成一个小心愿而已。” 花灵笑道:“那我怎么听说你在山下叫嚣的很?只怕来者不善吧。” 青竹笑了笑,道:“没有没有,小孩讨不到糖吃,总是要撒泼打滚的嘛。还好底下几位小师兄大人大量,还真让我讨到糖吃了。”说得花灵等人都笑了。 花灵见她灵敏,口齿伶俐,无半分怯场倒颇为喜欢,笑道: “你倒有意思,不过你想与我下棋,还不知道你够不够格。你在我这几位徒孙中挑一位,若下得赢,我便陪你玩玩。若输了就好生下山去吧。” 流星站出来道:“师尊,让流星来吧。” 石格与天酬也出来道:“我来便可。” 三人只因新鲜好玩,便都想下,于是争取起来。 青竹见状,心想:“这是要拿我祭棋的阵势,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反正爬了这么高的山了,输一局也是输,输三局也是输,输人不输阵,万一赢了,吓死他们。” 于是道:“不如摆三局吧,也过瘾,也不辜负爬了这么高的山,也不用争着杀我。” 三人一听,都诧异道:“你在说什么?” 流星指着她鼻子道:“你以为这里是哪里?岂容你放肆?” 青竹笑道:“我本来就不是找你们下棋,是你们要争着下。 “即便下赢你们一个,肯定也是没有多少资格和花前辈下的,赢了你们三个才能勉力与花前辈一战。 “而且是前辈让我挑一个,我还没挑,你们就跳出来乱争,我也不好不成全你们不是?” 三人一听,气得脸色都变了。众人也都说她狂妄。 花灵却笑道:“好,便遂了你的愿,就同开三局。流星,你们好生下来便是。”三人只好领命。 青竹笑道:“多谢前辈,前辈,山太高,讨碗热茶吃可好?酒也可以。” 花灵挥手示意上茶,同时棋盘也已摆下。 流星、石格、天酬入座。 青竹则端着盖碗茶只走来走去,把那三人晃的火星冒起来,只是不敢发威,只得忍着,暗暗下了决心必杀她个一败涂地才过瘾。 青竹吃了口茶,笑道:“你们先手,还是我先手?” 流星见问,气道:“不知羞耻。” 青竹道:“额,原来你们是等我先下啊,好好,别生气嘛,我先下还不行嘛?”说着三盘各落一子,位置皆在天元。 三人一看,眼都冒烟了。 这青竹一连下了五子,皆在同一位置上,也不理对方布局。 三人看了都道:“你这什么意思?求死嘛?” 青竹仰着脖子道:“要你管,不想下可以认输,反正我就想输不可以?快下快下,到你们了。” 三人掀棋盘的心都有了,哪里还管布局?个个起了杀心,盯上她这几个子,下手围杀。 青竹见状心下暗喜:“再送你们一把火。”又相机下了两子一模一样的。 三人哪还有思考?只当她不过闹着玩,半点不懂棋道。 于是三人顿感无趣起来,不过随意围剿厮杀。 青竹方变了盘,他三人仍以为她下在哪都是闹着玩而已。 再下十来手,方觉察自己满盘棋子稀稀拉拉,松松散散,只有任由她牵着走了。 此时,青竹将茶杯放下,细心应对起来,将三人底盘切得稀碎。 又十来手后,三人皆现大败局,个个已举子难落了,满脸通红。 花灵观之,颇为惊讶,喜不自禁,连笑几声道:“有意思,有意思,颇有我年轻时风范。你们三人还不退下?等人吃光杀尽嘛?”三人方弃子退下。 青竹笑道:“承让,承认,承认。” 独孤仁见取胜了,也是惊喜不已。 花灵笑道:“安儿,依你之见,这姑娘棋力较你如何?” 北山主苏翠安道:“回师父,只怕在徒儿之上,难为他们三人了。” 流星跺脚道:“娘,你何必长他人志气。” 苏翠安喝道:“住嘴,还嫌不够丢人?”石格与天酬忙拉她站到一旁。 上面花灵道:“行啦,成败之事,司空见惯,知道自己输哪了才重要。你们都说说,你们这几个宝都输哪了?” 各山的人皆道:“请师叔赐教。” 花灵道:“坏就坏在被你们宠坏了,没定力,你们三人要好好复盘。” 流星道:“师尊,我不服,不过小伎俩而已,上不了台面,胜之不武。” 花灵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不服就好好复盘,别只动嘴皮,不动心思。别人的棋盘比你们大得多,要好好反省。” 天酬、石格忙拉流星应了声“是”。 花灵又问青竹:“你与何人学棋?” 青竹回道:“我大伯教的,不过后来他也下不过我,我就自己和自己下,看看书,瞎折磨。” 花灵见天已晚,便道:“嗯,不错,今日就到这吧。武蘅,安排他们住下,好生招待。小丫头,明早你我再战,都回吧。”众人领命。 青竹道:“多谢前辈了。前辈,你们这山可太高了,想不到棋子也这么凉,冻的我手都麻了。” 说着将手中棋子朝花灵抛去。 花灵只挥手一迎,接入手心,是三颗已握暖的棋子。 流星等弟子见状,斥喝道:“放肆,敢对师尊无礼。” 花灵道:“无妨,下去吧。” 众人方散去,只武蘅留下安排他们食宿,叮嘱他二人不要乱跑。 次日大早,人去传青竹与独孤仁,安排他二人用过早饭后,方带到殿上来。 殿里已排满了人,花灵仍旧上面坐着。两人进殿后,只独孤仁行了礼。 青竹溜达到流星几人面前看了一眼,笑道:“看来昨夜复了一夜的盘,精神头不是很好额。人生大事,吃饭第一,睡觉第二,棋艺名声什么的通通排后面,看开点。” 流星气得只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 石格道:“胜败常事,不要太张牙舞爪了。” 众弟子也都喝道:“别太张狂。” 花灵道:“年轻人未免狂了些,请吧。” 北山主苏翠安道:“师父,还是我来会一会她,不用你老人家出手。” 青竹上前道:“要不——摆两局?”此言一出,殿上人人怒喝起来。 独孤仁也忙拉青竹:“姑娘,不可无礼。” 青竹笑道:“哎呀,开个玩笑嘛。” 花灵示意众人安静,说道:“我答应的她,自然遂她心愿,你们别管。” 青竹道:“算你言而有信,今日我若再赢你,你得随我下山去见盟主等人,把黄梅洞的事说清楚。” 花灵道:“原来是当说客,那你输了呢?” 青竹道:“输了便输了呗,我昨天都赢三局了,也没让他们干嘛。” 花灵道:“那请吧。” 青竹上了台上,在棋盘前坐下。 独孤仁也站到青竹身后观棋。 花灵只安坐着不动,道:“别说我欺负你,让你三子,请吧。” 青竹道声:“不必。”说着便下了一子。 花灵也不多说,在案头棋海里擒出一子弹过去,稳稳当当落在棋盘上了。 二人来回便下了十几手,独孤仁在一旁却暗叹花灵内功修为。 这青竹第一回碰上高手,满心激动,越下越兴奋,反助了她思维敏捷。 不知觉间已下了二十多手棋,双方仍不见胜败之象。 花灵暗想:“这娃有点意思,连安儿也不能与我见上这么多招。” 再下十多手,青竹方有些吃紧起来,这一紧,反不妙。 因此越下越不顺手。 虽想勉力挽回,但花灵非浪得虚名之徒。 又十来手下去,青竹方弃子认输。 众人看得心潮激荡,无不暗想:“这小丫头棋艺果真了得,怕除师尊,山上已无敌手。” 流星见状,痛快笑道:“这回叫你狂的没影。” 花灵道:“你昨日说的话倒不假,确实能胜过十七岁时的我。” 青竹听了,冷笑一声,道:“哼!好没意思的话,我输了就是输了。 “我那话的意思是天下所有十七岁的人都下不过我,又没说你十七岁下不过我。 “难道要我跑回去找十七岁的你较量不成?分明倚老卖老,说着体面话。” 花灵一听,登时怒站起来,大喝道:“放肆,口无遮拦。我见你年小,本不与你计较,忍你再三,真当我好脾气?” 独孤仁见花灵大怒,忙赔礼道:“前辈息怒,陈姑娘一时失言,还请恕罪。” 青竹反问:“我说的不对嘛?要是昨天你与我下,你早输了。分明派你的徒孙当替死鬼,探我棋路。这才叫胜之不武,毫无羞耻。” 独孤仁听说,见殿上众人愤怒不止,忙拉着她衣袖示意她别多言。 花灵哪里还容得?怒道:“别以为我不知你来历,你爹是风鸣的传人,风鸣枪与我须弥有些渊源,算起来那呆头鹅也算我小师侄。 “还有山下那林惊雪,是林胤的女儿。当真以为我是聋子瞎子,没人行走江湖嘛? “你们父亲背弃须弥山就罢了,如今又叫女儿同了外人来搅和我须弥山,辱我弟子,对我不敬,真以为我动不得你?” 话音刚落,甩出一掌,打在青竹胸口上,把青竹打飞下去。 独孤仁拦之不及,吓一大跳,忙跑下去扶。 青竹当场吐出一大口血,话没半句,已人事不醒。 独孤仁忙搭脉探息,知人已去,登时如天雷骤降,轰去了半条命一般。 半晌回还过魂来,直指花灵大骂道:“她只是一小姑娘,至于杀人嘛,未免太过了。” 花灵也给了他一掌,打得滚了好几滚,喝道:“拿下。”左右弟子纷纷上来按住。 花灵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看在你师叔公方洛的面子上,我拍死你。 “武蘅、庆余,把他押下去还给伊道尹。 “把那孽徒的女儿换上来,我要清理门户。 “告诉玄真,不管什么黄梅洞红梅洞,胆敢打我须弥山的主意,我拔光他胡子。 “安儿、定楼,把这死丫头给我扔耶耳谷去,别脏了我的大殿。” 众人领命行事。 独孤仁听她要把青竹尸身扔那耶耳谷里,只又求又喊又骂起来,也没人理他。 苏翠安、鲁定楼架着青竹走在前头。 独孤仁被押着走在后头。 到了谷前,只见苏翠安与鲁定楼直接将青竹丢了下去。 独孤仁见状,几乎要气晕过去,哭喊不止,愤然大骂:“无耻!无耻!你们无耻至极,杀人性命,辱人尸身,无耻,我要杀了你们??”只喊得撕心裂肺,悲愤难当。 武蘅点了他穴位,拎着他飞过耶耳谷,众人也都跟过去。 一时,到了南山门下,武蘅对苏翠安道:“师妹,你给玄真他们写个帖子去,让他们把人带来。” 苏翠安便进山门小屋里写了信帖出来,命弟子快马给玄真送去。 玄真等接到信帖,不知是何缘故,打开一看,惊诧不已,个个惊圆了眼珠,骂起须弥山来。 那惊雪听闻,唬得眼前一黑,夺命似的上来抢那信看?? 第46章 围山 上回说惊雪惊闻噩耗,唬得眼前一黑,夺命似的上来抢那信看。 却见是青竹的笔迹,心下便知是青竹使了计。 这样想着,却仍然倍感后怕,又细看了几遍,再三确认。 更不敢现出内心光景来,忙丢下信就往外跑,做出欲上须弥山问个清楚的架势。 那时,钟离梦早就哭红了眼,只叫玄真和伊道尹快去救独孤仁。 如今也与惊雪一道往外跑。 众人见状忙翻身拦下,道:“事情还不明朗,兴许个中有诈,二位姑娘别急。” 钟离梦哭喊:“什么别急,抓的又不是你们的人,信都送来了,有没有诈,去了不就知道了?” 惊雪也满眼含泪道:“我一定要去,别拦我,我不信,她那么聪明。” 众人道:“她再聪明也架不住人歹毒,这样冲过有什么用,听盟主吩咐行事为妥。” 玄真见状,已不能不去,便道:“独孤少侠与陈姑娘是为我武林涉险的,不能不管,咱们也不带怕他的,随我去看看就是。” 众人应声相随,玄真让桑子秋带着惊雪骑一马,一干人点兵奔赴南山门。 虽说时过境迁,桑子秋容貌有变,但仍担心被往日的师兄弟姐妹们认出。 因此只随众人之后,到了南山门,勒住马,扶下惊雪。 惊雪便已自个儿冲向前头。 玄真忙拦住,道:“林姑娘别冲动。已到了这,先探明情况。” 此时两边人马只隔七八丈远。 众人见独孤仁瘫软在地,并不见青竹身影。 独孤见了众人赶来,强挣着站起来。 钟离梦忙喊:“师兄别怕,我们来救你。” 独孤不由向前迈了几步,却被武蘅一把拽回。 玄真道:“快快放人,否则叫你等追悔莫及。” 武蘅笑道:“拿人来换,否则我就砍了他。” 惊雪喊:“青竹呢?” 独孤仁落寞无比,哭道:“对不起,我没护住她。” 惊雪听如此说,仍是揪心,忙问:“你什么意思。” 独孤悲愤喊道:“被他们杀了,师父,带林姑娘走,别让她们姐妹二人都葬身于此。如今就当我死了吧。” 惊雪见他这般景象,似不像假,又惊疑起来,心只突突的跳。 听武蘅大声道:“你就是林惊雪?过来,叫你见见你妹妹尸身,好叫你们黄泉同路去吧。” 独孤忙喊:“别信他,他骗你的,他们把青竹??” 话未说完,武蘅忙已重重的点住了他的哑穴。 独孤仁欲强冲开穴道,只是冲不开。 一时间,涨得面红筋爆,泪流满面,痛苦不堪。 武蘅道:“我没耐心了。要换便换,不换我杀了他,再生抢。” 玄真等听独孤仁痛苦万分,说青竹被杀,个个坚信。 一时不好又叫惊雪去换人,更不好不让换,也不敢当下就厮杀。只你看我,我看你的。 钟离见独孤这般受苦,大伙又没发话,自己就拉着惊雪哭求: “救救我师兄,我给你跪下了。” 伊道尹忙拉住钟离梦,道:“别胡闹,这是你师兄的命,不要为难林姑娘。” 钟离闹起来:“那就杀过去,大不了拼了。” 伊道尹拽着喝道:“住嘴。” 玄真指着武蘅道:“堂堂须弥山,怎么做出这等卑鄙之事来。今日你若伤了人,定叫你后悔。” 武蘅笑道:“你先好好反省自己吧。” 玄真正待说话时,惊雪已缓步上前,玄真等人也喊不住。 武蘅拽着独孤上来,换过惊雪后,便把独孤仁往前推出。 钟离早跑上来拉住,独孤仁却不愿走。 少不得钟离死拉硬拽着,又有师弟也跑过来拉着回去。 武蘅拽着惊雪的手臂往回走,微微翻起左掌。 惊雪见他手心上有一小药丸,心下便知假死之计,这才彻底放心。 于是故意强犟开武蘅的手,武蘅顺势把药弹入惊雪口中,惊雪咽下。 此时钟离已解开独孤的哑穴,独孤像憋了一口长气似的,把刚刚未讲完的话喊出来: “别信他,他们把青竹的尸身扔耶耳谷底了。师父,盟主,救人。” 说着仍要强挣着上去,却被他师妹师弟们紧拽着不放。 众人一听,大惊。 惊雪一听,推了武蘅一把,调头就往回跑。 玄真、伊道尹见状忙飞身上去救人。 武蘅一个急转身,朝惊雪背部托出一掌,将惊雪打飞出去。 惊雪立时吐血栽倒。伊道尹接住,喊人接应。 关睦灵、罗多等忙上来搂着,见人已不醒人事,忙一探,已无脉息。大惊喊:“死了。” 那里武蘅已与玄真交上了手。 伊道尹放下惊雪后,也飞身过去。 慧真等人一听人已死,前边又已打得火热,便飞身杀上。 那边杨泰、杨远秋立时杀上。 须弥众弟子见状欲提剑杀上,苏翠安忙抬手且拦了一拦。 只有武蘅、杨泰、杨远秋三人对阵那边的玄真、慧真、伊道尹等人。 双方斗起内功来。 武蘅三人合一记“浑天功”便将数人逼了回去。 又见苏翠安、鲁定楼、黄粱、孙庆余、萧楚云、石虎、陈惜悟七人上前来。 须弥十子排成一排。 众人见了,登时倍感实力悬殊,皆不敢轻举妄动。 那武蘅道:“算来这姐妹二人是我须弥山的人,这是我须弥山内务,外人不得插手。 “这独孤小子我们也看在方洛前辈面子上放了他,这便是江湖道义了。 “我知道你们因何而来,我们这没有经书。尔等若敢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立时运功,抬手间已将惊雪尸身擒拿回来。 苏翠安忙接住,命两女弟子来抬上:“送回山上复命,扔下耶耳谷。” 这独孤见两姐妹相继死在自己面前,更觉羞愧难当。 自己气自己不过,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伊道尹忙诊了脉行针,片刻便醒来。 武蘅那里命须弥众人回山复命,仍留几名弟子守山门。 玄真等人也无可奈何,心底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罢了。 独孤仁见须弥众人都走了。失魂落魄,暗暗咬牙,“早晚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玄真等人只得丧丧回客栈,再做计较,不在话下。 独孤仁就这样被换回后,心中满是愤懑羞愧之情。 然玄真等各门派皆称颂他有君子气节,而独孤仁却一言不发。 众人问他情况他也不回,伊道尹命道:“把情况说明,大家也好想办法为她姐妹二人讨个公道啊,这原是你的职责,谁叫你自告奋勇的去了?” 钟离梦道:“师父,师兄这会还伤着呢,什么事不能等明日再说?这会又急什么?” 伊道尹拍桌怒道:“放肆,小孩子家懂什么,再多嘴,给我滚回神农去。” 玄真忙道:“伊谷主别生气,钟离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有事咱们明日再说。钟离姑娘先扶你师兄回去歇着吧。” 钟离便扶着独孤回屋去,又去端了饭菜来。 独孤仁有气无力道:“你先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钟离见他这边落寞,心里也不好受,叹道:“那师兄有事就叫我。”说着也回自己屋去。 独孤仁只将一壶酒吃了,坐着想起上梅山时见青竹的样子。 再到如今一同上须弥的情景,不免伤心不已。 一会,钟离又过来,见他饭菜一分没动,又劝道: “好歹吃一口。人死不能复生,你能怎么办? “也别说我心肠硬,这是她要自己上山下棋的,也没有人逼她,就是她的命。 “与咱们又何干?师兄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 独孤冷笑道:“敢说她们的死与咱们这些名门正派一点关系没有? “好歹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人啊! “行了,你歇去吧,我也要歇下了。”说着起身去躺下。 钟离梦也没法,闷闷的就走了。 独孤仁正自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入了梦境。 只见青竹向他走来,说道:“亏你说护我,怎么扔了我一人跑了? “那谷底什么猛兽怪物都有,把我肉身吃的一干二净。 “阎王说我阳寿未尽,又放我回来。 “谁知我却找不着肉身可托,害我成了这天地间的孤魂野鬼。 “还有我姐姐,我既死,你怎么不护好她?” 突然青竹又变成了惊雪,只听她怨道:“枉你自诩仁义君子,怎么把我妹妹丢下? “既她已死,你也该杀身成仁才是。 “如今我便也把你丢到那黑洞洞的谷底去。” 就在这时,那独孤仁感觉身体突然往那无底深渊堕落。 吓得不禁颤了一下,从梦中惊醒来,才知是一场梦魇。 于是起床喝了杯水,出门来看,四下寂静,只有几个灯笼亮着,也不知现下是几更天了。 又回身去举着灯到惊雪、青竹原先那屋去。 在屋里照了一圈,见竹柜上放着两个包袱和一个兜。于是便打开来看。 包袱里是衣物,兜里有些银两、一把小匕首、一包银针、和两枚“乾坤”玉棋子。 独孤仁留下两枚棋子,其余的又都包好,将包袱带出院外。 自己便远远的走到一片竹林里,挖了个坑,将包袱一并掩埋了。 因钟离梦担心她师兄有事,一夜也没合眼。 巧见他师兄从惊雪、青竹的房间出来,抱着包袱往外去,便偷偷尾随着。 见独孤埋了包袱,正自呆站着发愣。 钟离心下暗想:“师兄,只怕你这不是愧疚之情。”想着,不禁落下泪来。 略站了一会,便独自回屋了。 独孤仁则站到天蒙蒙亮才回去。 此时,众人都没有醒,只有店里的伙计在忙活,见了他,便笑道:“少侠起这么早?” 他也不言语,自回屋去躺着,拿着两枚棋子看。 至巳时,伊道尹命钟离去唤独孤仁下来。 钟离带了早饭上去,独孤仁将就应付了几口,便随钟离下楼。 见众人都在等他,见他下来都问:“独孤少侠可好些了?” 独孤只点点头,玄真让他坐下。 他倒不等人问,便将昨日上须弥上所历之事一五一十说清。 玄真听了道:“不过输赢的事,也用不着对人下毒手才是。” 独孤道:“那花灵早知道她姐妹俩是陈是与林胤的女儿。 “说她们父亲背弃了须弥山多年。如今女儿又帮着外人做事,便要清理门户,当场就给了陈姑娘一掌。” 曾顺道:“她们怎么会知道她姐妹的身份?陈姑娘自己说的?” 独孤摇摇头道:“陈姑娘只说家里卖酒的。他须弥山只怕有的是行走江湖的人,弟子也遍天下,谁愿意当睁眼瞎?” 吴长流叹道:“这也太容易死了吧。” 独孤一听,当场暴怒:“你说什么?你好本事你去试一试。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别说花灵一掌,就是你打一掌她也未必受得住。” 吴长流忙赔笑道:“独孤少侠莫生气,我一时说错口了。” 独孤本就郁结着愁闷,如今火点起来了,哪里会给他留情面? 仍骂道:“别人替了你们去死,还说出这样风凉话,什么东西玩意。” 伊道尹忙喝住:“住嘴,你昏了头了?人家不过问问,哪的就勾起你邪火来了?” 说着亲向吴长流道:“吴帮主海涵。” 吴长流也只笑道:“无妨无妨。” 玄真道:“何有听花灵说因何事,那林胤才背弃的须弥山?” 独孤道:“没有。” 季炎道:“自然是因为经书,不然多大的仇怨杀人女儿,还毁人尸身?” 众人点头称是。 独孤起身道:“事情我也说了,我还不舒服,就先回屋了。” 玄真道:“辛苦独孤少侠。” 独孤便回去睡觉去。 这会,店家过来问:“楼上那两位姑娘的房间,我可以叫人收拾收拾?” 季炎骂道:“你急什么?银子不够你挣?没看见在说事嘛,滚。” 吴长流道:“等会,不会是你给须弥山通风报信漏了她姐妹身份的吧?” 店家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没有。我们与须弥山没有往来。也不知道她姐妹什么身份。 “连在座的身份我都还不晓得呢,更何况两个小女孩。” 曾顺道:“行了,行了,下去吧。” 玄真道:“那就有劳店家去收拾收拾吧。那二位姑娘的遗物就劳钟离姑娘帮着收拾吧。” 钟离忙道:“额,昨夜我已经收拾妥当了,也都往外去寻了地掩埋了。” 玄真点头道:“如此便好。” 店家便退下叫人去收拾房屋。 季炎叹道:“好不容易找到她俩姐妹,如今就这样被须弥山杀了。 “再过些时日,林胤与陈是也就到了。 “不知道这事还好,知道了也未必相信是须弥山杀的她们,难免要有一番缠斗。 “如今,若那幕后的人果真是丁子旺他们,只怕经书再难取回。 “真是一波未理清,一波又乱如麻。 “现在搞得经书像在这个手里,又像在那个手里,闹了这么久也闹不清。” 曾顺见众人都有些偃旗息鼓之状,便道: “大家也不必亏心嘛,能得到最好,得不到怎么也没有损失不是? “事在人为,尽人事听天命嘛。我相信最终经书会到我们手里的。” 众人听了,这才纷纷点头称是,道:“曾帮随言极是。又不是寻常东西,随随便便就得了,我们还不敢信呢。” 说的大伙都笑了。 慧真很庄重地念了一声佛道: “万一真如武蘅所言,并无经书呢?” 季炎笑道:“我的方丈啊,您真的是太过慈悲了,这话怎么能信? “您想啊,若真没有经书存在,花灵为何要杀那两姐妹? “什么样的背弃,二十多年过去了还这般憎怨? “两个女孩说杀就杀。难道她花灵天生喜欢杀人不成?可见那是武蘅的骗辞而已。” 慧真听了,只点点头道:“阿弥陀佛。” 桑子秋道:“我是同意季少阁主的说法的。” 季炎笑道:“桑长老是个明白人。如今怎么办,盟主给个话吧,我们都听您调遣。” 众人也一道附和。 玄真昨日被武蘅挫败,心中倍感耻辱,也窝着火,心想着有些文章还是要做的。 因此起身道:“经书不经书的再说,只是他们竟恶毒至此。在我等面前杀人,还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这人命的账,咱们不能不讨,否则天理难容。依我之见,先将这须弥山的罪行公知天下,再封了他的山。 “下来一个抓他一个,逼花灵出来给个交代,看他们在上面能呆多久。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都道“该如此”。 于是玄真便命道: “曾帮主,我写了公告,大家签了字,你命人各州府粘贴去。”曾顺领命。 玄真又道:“现除孔教义与冷不寒率人去办事外,其余各派的人已分三路把守东、北、南各山路。 北边是无妄、京为、屈从、关睦灵、罗多几位门主的门人。 “东边是吴长流、白岐山、何史及曾帮主的门人。 “南边是少林、神农、神兵、桑长老及我玄真门下弟子。 “若无意做调整的,就此定下,各路各司其职。 “我与三位副盟主坐镇以此,便宜行事,各派留下一名弟子做传令兵便可。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皆说“没有”。 玄真又命人取笔墨来,写了好几份武林公告,都盖了印。各掌门执事皆签了名。 曾顺便派人各州去粘贴造势不在话下。 安排妥当,大家便都各往各处去。 玄真四人也出去巡视一番,不过鼓舞士气。 店里只留钟离照顾他师兄,并命留守传令兵暂时听从钟离吩咐,也别无大事。 且说昨日花灵正在南山看落霞,武蘅等人悉数回来复命。 花灵伸手搭了下惊雪的手脉,见脉息已现,只是仍昏迷着。 又托起她的脸,瞧了瞧形容,心想:“还真像你娘。” 又道:“把她交给我吧。” 说着接过来抱住。轻点一下锁链并飞过耶耳谷去了。 流星诧异道:“师尊怎么带她上须弥台去了?不是要丢??” 苏翠安瞪了她一眼,她才把话咽回去。 武蘅挥手让众弟子散去,方道:“这是救人,不是杀人。”众弟子不解,武蘅翻开手掌。 师兄妹几人才见掌心写有“假死”二字,这才幡然觉悟。 苏翠安道:“都一整天了还蒙在鼓里,本事也差,眼力劲也差。” 鲁定楼道:“好了好了,也别怪他们了,要说,那小丫头还真有几分本事。” 流星几人问:“鲁师伯,哪个小丫头?丢这的?” 鲁定楼点头笑了笑,流星几人皆诧异不已,道:“这怎么可能,明明丢下去了。怎么还瞒着我们?” 武蘅笑道:“你们难道没发现阿照与烟霜昨日不在师尊身边?不瞒着你们,怕你们露馅。” 苏翠安道:“你们别不服,今天你们所见到的一切,包括昨天,都是那陈姑娘谋划的。 “这就是你们师尊所说的棋盘外的棋,学着点吧,再不用功我揭你的皮。” 流星歪着脑袋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多大点事,带人杀下去就是。 “消磨了这一天,瞎耽误功夫,还好意思说谋划。” 苏翠安一听,气道:“你说什么?看来平日太惯着你了,滚回去思过,不许吃饭。” 孙庆余笑道:“算了,算了,还是个孩子,不吃饭哪行,你别惹你娘生气了。 “杀下去固然是好的,但难免有死伤嘛。 “你也不希望你师叔师伯们断胳膊断腿回来吧。” 流星拉着撒娇道:“师叔也太看的起他们了,谁动的了师叔师伯们。” 大伙都笑称:“年纪大嘛,还要靠你们了将来。” 武蘅笑道:“走吧,咱们去看看大师兄的女儿醒了没。”众人都笑道:“走。” 苏翠安又戳了戳流星的头,师兄妹十人便上须弥台去。 这里武天酬道:“咱们也过去吧,瞧瞧怎么样了。”三人也过耶耳谷去了。 青竹早醒了过来,焦急等了大半天,见花灵抱了惊雪回来,方松了口气。 花灵将惊雪放床上,扶着运功为她疗了疗伤,不一会惊雪便渐醒过来。 才睁眼,见青竹坐床沿叫唤她,一把将其搂住,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道: “青竹,你没事吧,没伤着吧?” 青竹笑道:“没事没事,咱们上须弥山了。” 惊雪又捧着她的脸道:“你这丫头,怎么又闹出这些个来?吓死我了。” 青竹道:“那信是我写的,看不出笔迹?” 惊雪道:“看出来了,信终归是信,人终归是人,怎么回事?” 青竹笑道:“晚点说,给你介绍个人,这是花灵师尊。” 惊雪这才下床出外屋来,上前跪下行礼。 花灵道:“起来吧,你二人虽是假死,也是受了点伤,要好好养着。” 惊雪应了“是”才起身。 青竹道:“我们假死的事可不能叫弟子漏出去了。” 花灵道:“放心吧,你当这里是哪?” 青竹笑道:“如此最好,花前辈,你到底多大年纪了?一直想问。” 惊雪忙拉她袖子示意她别乱说话。青竹反拉她一起坐下,道: “还是你比伯伯年纪小,但辈分高?还是有什么秘方保养的? “听说你们习武之人有一些功法能使人不老,你也练了这个不成?” 花灵道:“你话太多了。” 惊雪忙伸手将青竹的嘴捂住,笑道:“别乱说话。” 这时,武蘅等人过来了,流星三人随后也到。 众人笑道:“可醒了,没事就好,虽是假死,但也危险。” 又问:“大师兄怎么样?怎么不一起来?” 惊雪一一答了众人问话。 花灵又一一介绍了武蘅等人,先是南山武蘅、杨泰、陈惜悟。 接着是西山鲁定楼、黄粱。 北山的苏翠安、石虎、萧楚云。 后是东山的孙庆余,杨远秋。 惊雪、青竹一一见了礼。 花灵又道:“流星,你们也过来彼此认识认识。” 青竹忙先赔不是道:“并非有意冒犯,实在不得已。青竹多有不敬,向你们赔罪了。” 石格笑道:“没事没事,权宜之计,不怪姑娘。” 流星轻戳了他一下,扭过脸,窃窃呢喃:“这么容易就算赔罪,谁稀罕。” 天酬忙道:“我叫武天酬,南山门下。” 石格也笑道:“我是石格,东山习医。流星是北山苏师伯的女儿。” 流星道:“谁要你多嘴。” 惊雪、青竹也做了自我介绍,石格又问:“怎么姓梅?大师伯不是姓林么?” 他爹石虎解释道:“你大师伯归隐后叫梅落天。”流星听了嘀咕起来。 她娘道:“你这嘀嘀咕咕什么呢?” 天酬忙回:“没事,师妹说忙一天饿了。”流星只瞪着他。 花灵道:“嗯,也忙一天了,你们都先回吧,明日再过来一道吃个晚宴。” 众人领命告退。 花灵又叫进阿照和烟霜,说道:“这是阿照,这是烟霜,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她们。 “你们先去给她姐妹弄几套换洗衣裳过来。” 青竹道:“也不必太麻烦。我们这几日也就走了,还要回家去。” 花灵斜眼看着她,道:“嗯?你可是忘了约定?可由不得你反悔。” 青竹道:“没忘,放心,我不会辱没你的名声的,再说我也没有答应留下啊。” 惊雪一头雾水,听花灵道: “别打这算盘,如今下面不安全。你大伯和你爹让我安顿好你们。 “说让你们留在山上学艺,不要让你们回去。这也是为你们好,难道你们不知道?” 青竹道:“胡说,我们说好了的,送完信就回去的。” 花灵将梅落天的信取出给她二人看。 原来当时梅落天、陈是、温锐因思虑她二人前程安危,本就想骗她姐妹二人去须弥山送信。 谁知她二人倒先提出要去,于是也就瞒着她二人。 信中主要是托花灵照顾她姐妹二人,不让她们再下山去。 二人看完,吃惊不已,青竹道:“这俩老头,太过分了,还玩这手。” 惊雪揪心道:“不行,师尊,我要回去一趟的。那些人随时还会到家里闹。” 花灵道:“放心吧,如今这丫头使的假死计,把祸水又都引到了须弥山。 “我想你们家人不会有事。玄真他们不会再去梅山闹了。” 青竹道:“我哪把祸水引到这了?本来就是须弥山的祸水。” 花灵道:“行了,安心留下吧,我不允许,谁也下不了山。 “阿照、烟霜,吩咐人给她们安排晚饭。” 阿照二人答应着去了,花灵也收了信离开。 晚饭时,姐妹二人也没什么心思,将就应付了几口,只坐着说话,青竹将上山后的事告诉了惊雪。 第47章 巧使脱身计 原来当日青竹赢下三局后,至夜半三更,花灵便到青竹那屋里去。 青竹见人来了,从床上坐起来,笑道:“再不来我睡着了都。” 花灵问道:“说吧,何事?” 青竹道:“没人听的见吧?” 花灵道:“多此一问。”说着坐下。 青竹也过来坐下,笑道:“那就好,我爹是陈是,我大伯是林胤。” 花灵闻之,颇为震惊道:“风鸣身边的呆头鹅?你竟是他女儿,真乃奇事。 “那你怎么跟底下那般人在一处?你爹他们人呢?” 青竹道:“爹爹他们都在家,我与雪儿是到了天府城不小心才落入他们手里的。 “他们的目的是想要“《须弥山经》”,等下。” 说着脱了靴,从袜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花灵,道: “伯父给你的信。放心,我经常洗脚,不臭。” 花灵瞥了她一眼,接过打开一看,说:“这不是林胤的笔迹,你敢骗我。” 青竹道:“大伯右手被坏人砍掉了,这是爹爹代笔。” 花灵从头看了,里头提了一件她与林胤之间的小私事,方确信是林胤的信。 看完将信收起来,问:“你伯父的手被谁砍的?” 青竹道:“还能有谁,一群想要经书的人呗。” 花灵道:“那惊雪呢?怎么不与你一道上来。” 青竹道:“玄真他们哪肯都放我们上山?自然是扣着当人质了。咱们得将雪儿救上来再说。” 花灵道:“所以你的目的不是来下棋,是来送信?” 青竹道:“主要是送信。之前他们给你下帖,被你退回去了。 “我就想了这个法子,说上来下棋,与你赌一个要求,你输了就接帖下山,他们就答应让我上山一试。” 花灵道:“那帖上说我须弥山的人在黄梅洞杀了人,到底怎么回事?” 青竹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人背后搞鬼。 “你不知道,现在须弥山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好了。再不出山,早晚被这群人逼死。” 花灵冷笑一声道:“哼,他能奈我何?” 青竹道:“他们是不能奈你何,咱先救雪儿吧,其他的事再慢慢处理。” 花灵想了想道:“她是你姐妹,是梅落天女儿,不是林胤的女儿,又不是我须弥山弟子,我为什么要救她。” 青竹一听,诧异不已,登时急了,道: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就算了,她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徒孙。 “我们千里迢迢来,就是为了让你派人去解决了《须弥山经》的事。 “如今落在玄真他们手里,你怎么能不救? “难道江湖上传的关于须弥山的坏名头都是真的不成?你们都是无情无义的?” 花灵道:“我又不在乎。林胤不辞而别,离开须弥山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还隐姓改名。 “现在出了事,叫两个丫头来送信,当我须弥山是避难所不成?” 青竹气红了脸,道:“你??堂堂须弥山掌门,这里还是伯父心心念念的师门嘛? “我们就算是别的百姓过来,你也不能不管,都是你们须弥山的什么破经书若的事。 “别人要对付的是你们,我们不过替你们挡了刀而已。 “人家陈兵你山门下,这是辱你师门,你对得起须弥老人嘛。我不管,你必须救人。” 花灵道:“你还真放肆,怎么?又撒泼打滚讨糖吃? “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当心我一掌拍死你。劝你安分些,明日要下棋便下棋,不下就走。” 青竹道:“你这么无情无义,我也不管你须弥山的名声了,不用你拍,我自己撞死在这。” 花灵冷笑道:“笑话,你撞死在这还能把我须弥山撞倒了不成?不自量力。” 青竹道:“至少我死这能换雪儿和家人安全。 “我是替他们来下棋办事的,我死了,说明我们是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更何况雪儿懂医,对他们没有坏处,到时他们就不为难雪儿了。 “还有独孤仁,要么你们放了他回去报信,要么就是杀了他。 “正好两人上来下棋人没了音讯,你须弥山就是不义的一方。 “到时玄真一挥手,天下人个个来讨伐,须弥山不倒,你们也跑不了。” 花灵道:“任天下人来,也上不了我这。” 青竹冷笑道:“你们永生永世不下去最好,这里不过是大一点的坟墓罢了。 “人断了你路,你也别想下去,反正天下人多的是。玄真就差‘正义’二字。” 花灵一听“这里不过大点的坟墓罢了”这话,不觉怔了下,道: “小小年纪,你也太把自己的死当回事了。” 青竹道:“至少能陷你们于不义,之前须弥山的坏名声可能是假的,一戳就破。 “如今就是实打实的你们杀害上来下棋的人,是真不义,正中玄真他们下怀。” 花灵道:“既然你死了能救这么多人,那你便死好了。” 青竹不料这曲花灵这般决绝,一时愣愣的红了眼。 花灵道:“年纪小小??” 话才起,青竹便已一头朝墙壁冲撞过去。 花灵倒吓的一激灵,抢身过去,伸出手掌挡在墙壁上,仍然能听见“哐咚”一声响。 花灵将她往回拨,喝道:“年纪小小就敢以死相逼,谁教你的技俩。” 青竹哭道:“你又不救人,我死我的,关你什么事,你要想自己动手也行,反正都一样。 “快动手,你不动手,我自己来,我想死你拦不住。” 说着又要往墙上撞。 花灵握着她的头往回推,斥道:“好了。救人也行,你得拜在我门下。” 青竹擦擦泪,道:“你想得美,你还不一定能赢我,就想我拜你为师。 “你要真赢我,把雪儿救了,把《须弥山经》的事摆平,我就拜。” 花灵道:“别的都可,《须弥山经》是世人的心魔,摆不平。” 青竹想了想,道:“好,救上雪儿并赢我,我就拜。” 花灵道:“一言为定。”说着转身就要走。 青竹忙叫住道:“还没说清楚救雪儿的事呢?” 花灵道:“大半夜的我不用睡觉的嘛?明日派人下山去救了便是,多大点事。” 青竹道:“不行,智取比较妥当,不然到时有死伤也不好。 “玄真他们可不是豆腐块,不但各门派高手在,还有几百名弟子,不是闹着玩的。 “这样杀下去未必救得出雪儿,还会惹恼他们,到时我家里怎么办? “最先遭难的就是雪儿外祖家,他们已经知道雪儿外祖家住哪了,都怪我们不谨慎。” 花灵道:“你也真是多事,那你倒说说怎么智取?” 青竹拉花灵坐下笑道:“我还是要当你们的敌人,我就是奔着死来的,要么真死,要么假死。 “我以前听雪儿说过有一种药,人吃了就会进入假死状态,须弥山这么厉害,应该有这种药吧?” 花灵道:“自然能配。” 青竹道:“这就好办了。明日咱们下棋时,你命人把药下在我茶里。 “下完棋后不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出言不逊羞辱须弥山,你当场就揭穿我身份。 “就说从我们一上山,你就已经知道我和雪儿的身份,忍了我到如今。 “然后再说林胤伯父背弃师门多年,如今女儿又跟着外人一起对付须弥山。 “总之就往这方面说,然后你大怒,接着一掌拍死我,说为师门除害。 “独孤仁见我被伤,必上前查看,他是神农谷的弟子,医术很高,不能让他看出端倪来。 “等他探过我脉象,知道我被杀,也给他一掌吓唬吓唬他,只是别伤他性命。 “不管怎么说,他还算是个好人,今早还想着帮我们逃跑,虽然不知道真心假意,如今只当真心吧。 “接着找个不杀他的理由,押他下山换雪儿,只说换回山上清理门户。 “到时,独孤仁肯定会将我被杀的事说出来,独孤仁的话他们一定信。 “玄真因为要团结各派,想必不会决绝换人。 “而且事情到了这一步,雪儿对他们来说就没有独孤仁重要了。 “等换到雪儿后,暗示她假死,就在山门前,当着他们面。 “不过你们得拿捏着点分寸,别把雪儿真伤着了。” 花灵道:“雪儿听到你死讯,到时闹起来怎么办?而且怎么暗示她假死的事?” 青竹笑道:“容易,让人取笔墨来,我假手你的弟子给玄真他们写封信。她很聪明的,一看便知。” 花灵命守门外的阿照与烟霜去取纸笔并着人去通知南山武蘅、北山苏翠安、东山孙庆余、西山鲁定楼大殿议事。 阿照取来文房,青竹写了一封信帖。 花灵看了,道“上不了台面的鬼伎俩”。说着将信收起。 青竹道:“雪儿一看是我笔迹,自然知道我是假死。 “到时再让人带了药下去,也让雪儿假死。” 花灵道:“多此一举。换回便是。” 青竹道:“眼见为实嘛,把玄真他们的疑惑断干净。这样才好。” 花灵冷笑道:“算的真清楚,我须弥山呢?不一样还是杀人不义?还杀了俩。” 青竹道:“这怎么能一样呢?这正是我为须弥山考虑的。 “到时须弥山的不义之举传遍天下,玄真正好大做文章。 “”哪天有需要时,我们一露面,天下人怎么想? “肯定是说玄真他们为对付须弥山不择手段。 “到时来讨伐须弥山的人越多,玄真死的越快。就连江湖上传的坏名声也不攻自破了。” 花灵听完,起身道:“不择手段。” 青竹问:“什么。” 花灵道:“你比他们更不择手段。行啦,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就是,否则我真把你们扔耶耳谷里。” 青竹笑道:“记得记得,前辈慢走。嗳,等等,要做真点,连着信帖也要当时做个假写动作。 “这独孤仁也不是一般人,不能让他看出是提前准备好的。” 要走时,花灵又问:“今日殿上你为何要同开三局?还下那么险的棋,他们不上当,你就输了。” 青竹道:“输赢不重要,我就贪图个以一敌三的名声。 “而且有时候对付一人比对付三人难多了。” 花灵道:“你娘是谁?” 青竹道:“娘亲叫温锐。” 花灵听说,点点头就走了。 青竹关了门,吐了吐舌头嘀咕道:“想收我为徒不早说,差点害我脑袋开花,吓死我。” 花灵已到了大殿上,各山主也都陆续赶来。 于是花灵便将事情告诉了武蘅四人,四人一听吃惊不小,都说大师兄的女儿自然要救回。 花灵便将青竹的谋划说与他四人,又命孙庆余连夜配出假死丹。 嘱咐妥当后,各人便回去知会他们师弟师妹们,大伙准备一夜,皆不曾再睡。 次日大早,殿上下棋,吃了假死药茶。这便是巧使脱身计的经过。 那惊雪听完,长叹一声,还觉后怕。又听说花灵要收她为徒,也是欢喜。 只说道:“还好没事,要出了事,我怎么办?也不早与我商量。” 青竹道:“临时起意嘛。” 惊雪道:“以后不许拿自己生死开玩笑,知道没?” 青竹笑道:“知道啦,当时也是急了,狗急还跳墙,竹子急了也是宁折不弯的。” 惊雪笑道:“都什么鬼话啊你。竹子。” 青竹道:“嗯?” 惊雪道:“长这么大,其实都是你护着我,你可不能有事,要好好的。” 青竹笑道:“那你还不快叫我姐姐。” 惊雪笑道:“又不正经。唉!如今师尊也不让咱们下山,也不知家里怎么样了。” 青竹道:“其实我也算想明白了。玄真他们就是一群装睡的人,喊不醒。 “他们觉得只要自己是睡着的,所做的荒唐事就是在梦里。 “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他们门派的名誉,也可怜也可笑。” 惊雪道:“是啊,也不知道这经书有什么魔力能使人自我麻痹至此。” 一会,阿照和烟霜送衣裳过来,见她姐妹也没吃多少。又宽慰了几句,让他们安心住下为要。 “等事情解决了再回家去看看,或者派人去把大师伯他们都接来也使得的。 “如今玄真他们把着山路,你们急着下去,假死计就前功尽弃了”。 惊雪道:“谢谢二位师姐。” 两人又安排人打水给她姐妹洗漱,方收了碗筷离开,另又命人拿来些点心过来。 夜里,姐妹二人坐窗台边看星星说话儿。 惊雪道:“这边的天好矮,星星也多。” 青竹道:“大伯、爹娘他们这会应该也在看星星呢吧,云儿也该长高了。” 惊雪道:“哪那么快,咱们才离开两三个月而已,该天天哭着找咱俩才是。” 青竹突然“哎呀”一声道:“章墨哥和琪姐姐该生个大胖小子了吧?” 惊雪噗嗤一笑道:“你疯了不是?十月怀胎没听过?起码也要年底呢。” 青竹笑道:“是额,不过酒馆应该开起来了,不知道生意怎么样。但愿都躲出去了。 “如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惊雪道:“明早再去求求师尊,我先回去,你留下学艺,到时再回来看你。” 青竹拉着惊雪臂弯道:“那怎么能行,咱们一起走。” 惊雪道:“你师父不会同意的,我自己下山倒有可能,而且还得想法子让外公知道咱们没事了,免得他担心。” 青竹叹了叹气道:“都怪玄真这群人,哪天我拔了他胡子,气死人了。” 惊雪笑道:“你不会武功,打不过他,我来拔。” 青竹道:“你打得过?” 惊雪道:“不知道,应该打不过吧,以后兴许能打的过。 “如今虽说咱们假死,玄真他们多少会有些愧疚之情,不过时日久了,他们知道是你的假死脱身计,到时反会更加迁怒咱们。 “不管能不能下山,还要想办法悄悄知会到爹爹他们才行。” 青竹道:“是啊,难啊。” 惊雪道:“要是能下山,你有法子能让玄真他们不发现我?” 青竹道:“明日看看再说吧,有点累了。” 惊雪道:“好,睡觉吧。” 姐妹俩把凳子挪回桌边,上床歇着,青竹道:“你说我师父到底多大年纪了?” 惊雪笑道:“怎么还想这个,快睡吧。” 青竹道:“明日我非弄清楚。” 惊雪道:“好好!明日问清楚。” 次日,姐妹俩到花灵那边请安,又央求花灵让他们下山去办些事,花灵自不肯答应。 俩人也没办法,只好盘算着行一步看一步再做打算。 未时,武蘅、陈惜悟、杨泰、苏萃安、萧楚云、石虎、鲁定楼、黄粱、孙庆余、杨远秋,带着各山弟子: 武天酬、陆商、中清、风良、潮分、荣色、辉觥、红椽、瑶素、吴吟、时旎、情耕、语空、陆婷、煓风、灵人、轮慧、杜冷、流星、石格、文颜、启轩等人过来了。 大家厮见过,问了安好,正待入席,忽闻外头弟子们一阵欣喜躁动。 阿照出门瞧了一眼,欢喜进来回:“师尊,西边现凤尾流光七彩霞云。” 众人一听也都欢喜不已,花灵领众人移步到外头观赏。 武蘅等人喜道:“好些年没见着了。” 惊雪欢喜道:“好像凤尾,家里从没见过这种彩霞。” 青竹道:“像彩凤躲在那金边乌云里只露出尾巴。” 流星道:“大惊小怪,连凤尾云都没见过。” 苏翠安笑道:“师父,想来是托她姐妹二人的福了。” 惊雪忙道:“不敢,师叔说笑了,要说是我们赶巧了,真是大开眼界,难怪人都说这是神仙住的地方。” 流星道:“这话你可说对了,只怕今后一年四季有的是让你们大惊小怪的。” 惊雪笑道:“以后还请师姐多多给我讲讲。” 流星道:“自然,看你叫一声师姐的份上,自然是要的,别人我可就管不着了。” 青竹笑道:“小气,那我也叫你师姐。” 花灵道:“还想着蒙混过关?如今人也救下了,棋你也输了,就在这凤尾云下行拜师礼吧。” 武蘅等人惊讶道:“师叔要收徒?” 花灵点头道:“嗯,这是我与她的约定。” 众人都忙贺喜,流星却急起来,喊道:“我不同意。” 众人道:“这可是大喜事,你不同意什么?” 流星道:“我就不同意,她拜哪个师伯师叔不能拜?” 花灵道:“你娘都没说不同意,你不同意什么,你问问你师伯们,谁能收她。” 流星道:“师尊你这是偏心。” 苏翠安斥道:“放肆。” 花灵笑道:“最疼的就是你,还说我偏心,要说偏心,你师兄师姐们不知道怎么说我了。” 石格等道:“不敢,小师妹原该多疼些。” 青竹道:“我觉得要不算了,我拜入北山门下也挺好。” 苏翠安忙道:“我可教不了你,你还是当我小师妹吧。” 武蘅笑命天酬上茶,天酬跑进去斟了一盖碗茶出来,青竹只好跪下接了奉与花灵。 花灵接了呷了口,递与天酬收了,扶起青竹,道:“见过你师兄师姐们吧。” 青竹一一见礼,石格、天酬等人也都见过礼。 又看了会云霞,见凤尾云渐渐散进金边乌云里去,大家方回厅入席。 席间花灵正开怀,又问惊雪:“你懂医,以后你就拜入孙师叔门下吧,跟着好生习医就是。” 孙庆余忙笑道:“她若习医,弟子定当倾囊相授。 “只不过也不必拜在我门下,也不必说学医,她想学什么都可,东南西北只管去就是了,我们没有不尽心的。 “她刚来,难免拘礼,若她想学些别的东西时,怕她不好意思开口。 “也免了我收了她,将来石格他们说我偏心。”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花灵听着有理,便点头道:“那便这样定了,雪儿,你想学什么,只管找你师叔他们讨教去,不必拘礼。” 惊雪起身道:“是,雪儿多谢诸位师叔厚爱。” 花灵又道:“你们先在上山逛几日,熟悉熟悉环境,也认识认识别的师兄弟们。” 青竹笑道:“就不必了,免得人多口杂。” 花灵知道她是怕假死的消息传出去,便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们的事漏不出去,总不能躲着不见人。流星,流星?” 流星正自出神,自斟自饮着想自己心事,并未听见花灵叫她。 石格忙碰她一下,轻声道:“师尊叫你。”流星方回过神来。 花灵道:“明日你带她姐妹二人山上逛逛,把要紧事也向她们讲讲。” 流星起身道:“师尊,流星吃了些酒,有些晕头转向的不舒服。 “您让石格师兄他们带吧,流星先告退了。”说着行礼后,便转身走了。 苏翠安气的头冒烟,喝道:“越来越放肆,谁让你现在带了。” 花灵道:“罢了罢了,兴许吃多了,随她去吧。 “石格、天酬你们明日也一起,带着她姐妹熟悉熟悉吧。”石格、天酬领了命。 晚宴后,武蘅等人回各山去,石格与天酬只留须弥台,回屋时,顺道去流星那里瞧她。 流星开门见是他俩,冷笑道:“过来做什么,不带你们小师叔小师妹逛去?” 石格笑道:“谁说现在带了去?你也不看看天,师尊是说明日,你这酒看能不能醉到明天。” 流星这才知道听岔了,拍着脑门“哎呀”着回身坐下。 石格、天酬也进来坐下,天酬笑道:“你当真醉了。没事吧?你平时不这样的,今天怎么了? “她们是远客,虽说昨日有不敬之嫌,不过是她们为保命使的权宜之计。 “且师尊和师叔他们都是知道的。” 流星闷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石格道:“那你还甩脸就走,你娘都气炸了。 “要不是师尊护着你,你现在估计被拎回去面壁了。” 天酬道:“苏师叔那么疼你,这会估计气还没有消呢,明日赶紧哄哄你娘亲。 “我们知道你在想什么,总不能来了两人,大家以后就不疼你了吧。 “你看,我们这不是一下席就来看你了嘛? “你看你眼红的,一看就是装醉,明日咱们一起带她们逛逛。” 流星道:“你俩好烦啊,快走快走,我要睡了,明日再说。” 说着起身把两人轰出去关了门。 天酬、石格隔门笑道:“那你早歇息,明日我们来叫你。”流星不应,他二人也自去了。 第48章 须弥殿里说危机 第二天,惊雪、青竹、流星、石格、天酬过来陪花灵吃了早饭后,又一起到须弥大殿上议事。 武蘅等人并各处弟子也都早在殿上等候。 花灵上座,又示意惊雪、青竹留在台上。 二人便面对武蘅等人站到右侧,与众人一道给花灵行礼。 花灵对下面一干弟子道:“想必你们也都听你们师父说了,这是我新收的弟子陈青竹。 “这是你们林胤师伯的女儿梅惊雪,往后你们要多关照着点她俩。” 惊雪、青竹欠身出来向众人行了礼,众弟子也应了声“是”。 花灵接着道:“今时不同往日,大家也都知道玄真他们现在是一心想对付我须弥山。不要小看了此事,可关乎我须弥存亡。 “武蘅,现在下面是什么情况?” 武蘅回道:“弟子回报,他们如今都在山路上驻扎,看架势是要与咱们斗一斗了。” 杨泰大笑道:“不自量力,还怕了他们不成?敢伤我山中弟子,我下去砍了他们。” 花灵道:“你也一把年纪了,别老砍呀砍的。他们是为了那子虚乌有的《须弥山经》来的。 “形势要比以前恶劣,咱们须小心应对,就这件事你们都说说看法吧。” 武蘅道:“虽说形势更严峻,也更容易对付,如今不同往昔,我们现下更是同心同德。 “就是与他们拼杀一场,咱也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灭了他们。” 鲁定楼、孙庆余等人也都道是。 花灵又问:“安儿,你的看法呢?” 苏翠安道:“明日就带弟子从南路下去,看他们能怎么办。” 花灵道:“你怎么也学得这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了? “可见你们这么些年安逸久了。 “虽说有勇是可喜的,但心思脑子也少动了,你们小辈也说说。” 流星道:“我觉得师伯们的方法就很好啊。 “那帮人不过临时凑一起的,肯定各怀鬼胎,一盘散沙罢了。 “直接杀下去,吼两声不怕他们不散。 “且如今他们胆敢到山下与咱们为敌,除武力不能解决。” 花灵点头笑道:“嗯,说中了敌方弱点,很是不错了。” 武天酬道:“师尊,如今形势不明朗,言杀尚早,也不是上策,少不得要有死伤,还需等等再说。” 流星忙就道:“你怎么这么怂,等得起?一山的人,不用采办?难道坐吃山空?” 天酬道:“我不是怂,还是要好好谋划。” 花灵笑道:“先不争论,只把你们想法都说出来。” 又有西山的大弟子道:“虽说西山是绝壁,无路下去。 “若能下去,不远便是红河城,那边物资丰富,离须弥也近。 “到时只要物资充足,随他们围多久都行。” 众弟子笑道:“章师兄,你这不是白话嘛? “就算下得去,你这是要当缩头乌龟么?就猫在山上?然后偷偷摸摸去采办? “即便咱们物资充足,也要下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那章竹见大部分人都如是说,也不辩驳,便退回去。 花灵见无人再言语,便问青竹: “青竹,你们才从山下上来,熟悉情况,你说说咱们该如何应对?” 青竹靠过去,凑到花灵耳边小声道: “师父,我刚来,能不能让我安逸一点。我觉得也可以杀下去的。” 花灵道:“那天救人时,你怎么说不能杀下去?如今又来打马虎眼,快说说。” 青竹道:“此一时彼一时嘛,雪儿也救上来了。” 惊雪碰了碰青竹小声道:“好好说话。” 武蘅等人道:“小师妹不必拘礼,只管说来。” 青竹起身看了一眼下面,又俯身小声对花灵道:“这人也太多了,没必要。” 花灵笑道:“不多,我自有分寸,他们都是须弥山的未来,说来。” 青竹直起身,咳了两嗓子,道:“好吧,就我知道的,我就说说啊,你们听听也就是了,不要放心上。” 武蘅等人道:“自然的。” 青竹道:“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围山了。师兄们的方法也是挺好的,杀下去他们一定是顶不住的。 “当然咱们也肯定是会有伤亡的。 “问题是咱们能杀几回呢?一回两回三回就解决战斗最好,但显然不可能。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的天地更开阔,有大退路。 “打不过,大不了就跑了,下次再来。时日一久,元气大伤的只会是咱们。 “从这个方面讲,他们几乎立以不败之地在和咱们消耗。 “即便咱们杀下去,一个回合就把他们全灭了,屠戮江湖,咱们也就真成江湖大魔头了。 “这种情况还是小意思,更危险的说出来,怕你们睡不着觉了。” 武蘅道:“小师妹只管说来,我们也是见过世面,经历过些事情的。” 苏翠安等也都道:“只管说来。” 青竹道:“师兄师姐们,你们有被天下群起而攻过嘛? “是真的天下人,可能也包括须弥山下的百姓。” 此言一出一阵聒噪,花灵都觉背后一凉。 武蘅等人惊讶问:“小师妹何出此言?” 流星等弟子也道:“未免也太过危言耸听了。我须弥山弟子遍布天下,谁人不知须弥山福恩?” 青竹道:“但愿我是危言崇听吧,我也不希望是那样。 “可是事情似乎正冲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 “如果只是对付玄真他们也倒没有那么难,降住也就是了。 “我猜想,玄真他们不过棋子罢了。 “事情起因是《须弥山经》,显然是有人故意挑起的,目的自然是对付须弥山,至于是谁,我也不知道。 “只说我和雪儿一路过来,听了不少江湖传闻,现在想来不简单。 “自然也是有人故意散播的,再这样下去,离天下群起而攻之就不远了。 “不信,我说几件你们听听,第一件你们也知道,就是黄梅洞血案。 “第二件须弥山派人灭了好些门派。 “还有须弥山强抢民女上山等等,反正这样的谣言多的是。 “如今须弥山在江湖上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的名声了。 “我听我大伯说过——也就是咱们大师兄。说须弥山三月就会开山收徒。 “我想时间也快到了,按理这时该有人赶来了吧。不知道有没有?” 众人不觉一阵毛骨悚然起来。 青竹道:“这样的大异常,你们不留心的嘛? “坏人的目的是先坏咱们名声,再陷咱们不义。 “到时可能连官家在内,出兵围剿咱们都不是不可能。 “那会希望你们不要觉得是危言崇听吧。”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起来,武蘅道:“若真有那天,不过是以死向祖师谢罪罢了。” 青竹笑道:“别啊,武师兄,我才入门,你们也叫我以死谢罪啊。” 武蘅笑了笑,道:“自然送你们下山去。” 惊雪忙对青竹道:“严肃点,这可不能开玩笑。” 青竹忙赔笑道:“师兄们莫怪,说着玩的。” 花灵道:“听了半天,你的应对之法呢?” 青竹道:“如今不知道棋盘对面坐着的人是谁,这倒让人不安。 “你们想想,能把玄真他们当棋子用,这人得多可怕。 “只怕他们谋划已久,若顺利,事情就会一步一步往他们设定好的方向发展。” 武蘅道:“说另有其人,可有什么依据?” 青竹道:“没什么依据,是我这些天来的推测。 “玄真、慧真、伊道尹这些人其实并非大恶之人。 “从他们的行事作风就可以看出他们还顾及江湖名声。 “不会做出那些杀人放火的恶行来。 “但这样的恶行他们倒是会利用,不会亲手炮制。因此必然是另有他人。 “自从我大伯被人断了手臂,再到玄真他们上梅山,再到如今。 “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后面有人。” 武蘅愣了愣,道:“想不到我须弥山已到了这般险境?我们竟毫无察觉。 “掌门师叔,若依小师妹所言的境况。我们该当如何应对?” 花灵道:“自然问你小师妹讨法子。” 青竹忙靠过去,贴耳对花灵道: “话都说到这了,方法不是很明显了嘛?他们听不懂?” 花灵也轻声道:“你要谅解,他们在山上呆久了,难免愚钝。也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的。” 青竹道:“师父啊,我算发现了,你心机太深,就是想利用我。 “还没教我本事,就驱使我,不地道啊。” 花灵道:“反正这件事解决了就算是你的拜师礼。” 青竹道:“你哪像个师父?专坑徒弟。” 武蘅等人都在唤她: “小师妹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她便道:“没什么特别的良策,就是??嗯,第一就先派人打探清楚山下的情况。 “看看各路都是何门何派把守,都有多少人,尽量探的仔仔细细的,不要碰面,暗探最好。” 武蘅道:“这个容易,还有呢?” 青竹想了想道:“还有的等我想清楚再说吧,就先探明情况为要。 “另外我有个问题想提醒一下师兄们。” 武蘅道:“小师妹请讲。” 青竹道:“那天我来下棋,再山门前等了大半天才等到回复。 “太久了,你们不觉得久嘛?底下有个什么消息报到这里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觉得最好不要超过两刻时,不然容易耽误事。” 武蘅等人笑道:“小师妹是不知道这山有多险多高? “轻功再高的弟子也做不到,即便我也是做不到两刻时就送到。” 大伙也都称是。 花灵也道:“确实如此,你有什么法子不成?” 青竹道:“大家想想法子嘛,一个人奔袭不行,就多些人嘛。 “一人跑一段总可以吧?或者什么用弓箭一人传送一段路程,接力送上来总会快些吧?” 大伙道:“即便如此,也是难在两刻时内送上来。” 青竹道:“那也尽量快些也是好的嘛。 “另外消息要写成文书,不然口传容易错。” 花灵点头道:“所言极是,武蘅,你派人试试,看最快能有多快。”武蘅领了命。 章竹挪出来道:“禀师尊,兴许,弟子有法子能快些,只是也要试试。” 青竹拍手笑道:“你看,肯定有人有法子的嘛。要不然怎么说须弥山人才济济呢,你快说。” 章竹道:“以前我发呆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随手算了算,若安个传送的机括,分三段传上来,兴许两刻都不到。” 花灵笑道:“额?怎么也没听你提过?这事交给你办,需要什么只管跟你武师伯提。 “定楼,你不要太约束他,让他们年轻人动起来。”几人领了命。 青竹又道:“这位师兄,不是,那个师侄。” 章竹忙回:“师侄名章竹。” 青竹一听,笑道:“章竹?哪个章竹?” 章竹道:“文章的章,竹子的竹。” 青竹笑道:“可巧了,我家大哥也姓章,我名字里也有竹字。 “章师侄,刚刚你说西山如果能下去的事。 “是不是也是你发呆时想的?能继续说来听听?师父,我想听。” 花灵道:“讲来。” 章竹领命道:“是,西山有绝壁,从上面就可以看见红河城。 “其实想从上面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常在那里想这个问题,心中有些想法,但从未实践过,无令也不敢。 “如今听须弥有些危机,所以刚刚才斗胆说了出来。” 青竹道:“红河城漂亮?” 章竹道:“漂亮,是师侄的家乡。” 青竹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章竹道:“没人了,自小跟着师父。” 青竹笑道:“鲁师兄,章师侄是个有大才的人。看来你没少下功夫,教的好,没有坑过徒弟。” 鲁定楼也不知道她何意,只笑道: “什么大才,木讷的很,就说昨天晚宴,叫他来也不来。 “今日要不是我拉了来,还见不着人呢。” 青竹笑道:“师父,能令他试试嘛?哪怕多条路去买菜也是好的嘛。” 花灵点头道:“准了,章竹,你且试试。但传信机括更要紧,先装机括。” 章竹一听,喜不自禁,忙跪下道:“谢师尊,谢小师叔。”说完起身退回去。 花灵道:“今日就先到这吧,武蘅,你们去忙吧。 “流星,你们带她姐妹逛逛去。” 众人领命了去,花灵也起身从后面回去了。 殿上流星道:“走吧。” 说着扭头出门,石格、天酬引了她姐妹二人出来。 第49章 引凤楼 几人才出门来,流星便不耐烦道:“慢吞吞的,还逛不逛了?快说想逛哪?别到时说我不带你。” 青竹道:“我们哪知道哪跟哪?你带着就是了呗。” 流星道:“你别仗着师尊疼你就嚣张,妖言惑众,我才不信你那些鬼话。” 惊雪笑道:“师姐,要不咱们就先逛逛这须弥台吧。别的地方日后再逛。” 石格笑道:“对对,先随意逛逛个大概,以后有的是日子逛。” 惊雪道:“我看行。” 流星道:“那走吧。还有,我是不会叫你小师叔的。” 青竹道:“我也没想让你叫,只怕你娘知道不依,要不你告诉我件事,我就护着你,你当你娘和师尊面叫我名字都使得。” 流星呸了一声道:“谁要你护,我还怕不成,讲话不要脸。” 石格笑道:“小师叔要问什么事?” 青竹道:“没事,我本想为难为难某人,奈何人不敢接招。” 流星驻足道:“谁怕你不成?须弥山上会有我不知道的?” 青竹笑道:“你咋知道我要问须弥山的事?” 流星道:“我又不傻。要问就问,别啰哩啰嗦。” 青竹笑道:“别那么大火气嘛,那你知道师尊多大年纪了嘛?” 流星指着青竹道:“你也忒无聊了吧。” 青竹道:“问这个怎么了,这个很重要的,你不知道啊?那算了。” 流星吼道:“七十二,七十二了,真烦人,能不能安静点,快点走。” 惊雪道:“师姐别生气,她想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别理她。” 青竹道:“别那么大脾气嘛。其实我是很感谢你们的,真心的。” 流星道:“谁要你感谢,少妖言惑众便罢了。” 几人下了石阶,惊雪忙问:“师姐,这一黑乎乎的是什么地方?” 流星道:“是耶耳谷,是裂谷,所以只能通过锁链过去。” 惊雪又问:“没有桥嘛?” 流星道:“没有。” 惊雪道:“那得多好的轻功啊。师姐师兄们能过去?” 流星道:“那当然,有什么难的。” 惊雪又问:“之前听我爹讲,祖师爷斩火甲夔蟒,是在底下嘛?” 流星火气消停了,笑道:“从南山追到东山,从东山又追到这谷底,也只有祖师有这样的本事了。” 惊雪道:“原来如此。” 又问:“是不是过几天还会有开山收徒典礼?” 流星道:“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早就不那样了。” 惊雪问:“那怎么收徒?” 流星道:“有各乡举荐来的,有须弥山学过艺的人推荐来的。 “反正想学艺的,只要考核人品没问题,就可以留山上学艺,但不收留其他门派的弟子。” 惊雪道:“原来如此。” 青竹道:“只怕没人来咯。” 惊雪道:“你别说话。” 几人往西边绕,走马观花的赏着景。流星三人又将山中的重要事项和一些门规告知她俩。 正走着,青竹突然大喊:“你们看,那是仙鹤嘛?好美啊。” 流星道:“仙鹤也没见过。” 惊雪道:“我们那边没有仙鹤,只在画上见过,真好看。” 几人看着几只仙鹤往北边去了。 天酬笑道:“咱们也绕回师尊那吧。” 于是几人绕到北边,远远见依山有一座高楼。 惊雪便问:“那座楼好漂亮,是什么地方?” 流星道:“藏书楼。” 惊雪问:“里头有医书嘛?” 流星道:“可止医书,各种各样的典籍都有。” 惊雪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关于经脉残缺的典籍,石师兄,你知道吗?” 石格道:“应该有的吧,回头我问问师父。” 惊雪道:“我们能进去看书吗?” 流星道:“当然可以,不过先跟师尊说一声。现在不早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于是几人继续往花灵别院绕,离书楼不过几十丈远又见一座高高的钟楼,上面吊着一口大钟。 青竹见了便想上去敲一敲,被流星喝住了:“这是玩的嘛?知不知道这钟的重要性。” 青竹道:“不敲就不敲,生那么大气干嘛。” 惊雪也劝她别贪玩,石格二人又告诉她姐妹二人这钟的用途。 一时,几人回到花灵这,花灵命人摆上饭,一道吃了,又坐着吃茶说话。 花灵笑道:“如今人多热闹,你们逛得怎么样?一会还去?” 惊雪回:“挺好的,下午就不去了吧,我和青竹想逛了,自个儿溜达溜达,等要过那耶耳谷时再麻烦师姐带着。” 花灵道:“也好,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吧,要好好相处。” 惊雪又道:“师尊,我们能进藏书楼看书嘛?想看看医书。” 花灵道:“可以,阿照,现在谁管着藏书楼?” 阿照笑回:“那小丫头啊。” 花灵笑道:“额,这丫头许久也不来看我,瞧我都忘了。” 阿照道:“师妹要看书,我带着去吧,妥当些。” 花灵道:“也好,你们也都去吧,我也歇会儿。” 几人告退出来,流星三人各自回屋。阿照便领着惊雪、青竹往藏书楼去。 到了藏书楼,正见几只鹤在那啄食,青竹便嚷着跑过去看,把那鹤都吓得飞走了。 阿照笑道:“小师叔,咱进去吧。” 青竹俩人抬头看着这座高楼,见题匾上书着“引凤楼”。 青竹笑道:“这藏书楼的名字还挺有意思,没有引凤,倒是引来了一群鹤。” 阿照笑道:“这是祖师爷题的。当年这藏书楼盖好后,东南西北的天上便现出昨日你们看见的那凤尾彩云。 “因此祖师便将藏书楼命名为‘引凤楼’。 “也在那时,祖师创了一门极高的轻功,名字叫‘归引凤’,如今也没有人炼成,也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样。 “管这藏书楼的丫头名字也叫归引凤。 “这丫头古怪的很,她原叫蔺虚辰,非觉得不好,自己改叫归引凤,说:‘至此就和这引凤楼一体了。’ “这会她应该在里头看书,咱们进去吧。” 说着推门进去,喊:“小凤,小凤。” 只听顶楼传来一声:“什么事?” 阿照道:“下来见客。” 小凤道:“我见着了。” 阿照对惊雪二人道:“她古怪的很,别在意。” 又对小凤道:“师尊让我带小师叔和小师妹来看书,你关照着点。” 小凤道:“知道了。” 阿照道:“师尊说你怎么这么久不去看她?” 小凤道:“等看完这几本再去。” 阿照便对惊雪道:“那你们就先看着,有找不到的书就问她,医书都在二楼,我就先回去了。” 惊雪道:“谢谢师姐。” 阿照将门合上自去了。 惊雪、青竹便上二楼来找书。 小凤听见响动,便道:“手脚轻着点,别把书弄坏了。” 惊雪两人相视一笑,放轻手脚找书。 青竹轻声道:“你是要找治江岸的方法?” 惊雪道:“嗯。” 青竹道:“不是说也没什么大碍嘛?” 惊雪道:“我是骗他们的,如果不治,怕他活不过三十。” 青竹吃惊道:“那不行,那得治,我帮你找。” 小凤上面喊道:“能不能不要嘀嘀咕咕的?” 青竹听又被说,看着楼上道:“嗳,这小丫头,还真是??还治不了她了。” 惊雪一时没拉住,她已上楼去。 惊雪道:“你别闹她了。” 青竹道:“别管,你先找书吧。” 说着上了顶楼,绕来绕去的找不着人。 青竹喊道:“小师叔来了,你也不行礼,太没规矩了,给我出来。” 一转身,见一小女孩拿着本书看着她,倒给她唬的一跳。 青竹道:“你走路没声音么,鬼鬼祟祟的,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小凤道:“这里归我管,这就是规矩,师尊来了也要遵守,下去,我要看书。” 青竹道:“你这么嚣张?这么说你武功比师尊还厉害了?” 小凤道:“不会。” 青竹一听,露出狡黠笑容,道:“不会,你还敢嚣张。” 说着上来揪着耳朵往外拉,疼的小凤嗷嗷叫,惊雪忙跑上来拉开,道:“你别闹她了,她说的也没错。” 小凤捂着耳朵喊道:“以后你们不许进来了。” 青竹一听又要上去揪她耳朵,小凤忙躲惊雪身后,惊雪护着,道:“别闹了,走走,和我下去找书去。” 说着硬拉了青竹下去,青竹回头道:“再敢说话,把你耳朵拧了下酒。” 小凤瞪着眼嘀咕道:“流氓。” 惊雪拉着青竹找了半天,果然找到了几本关于残脉的医书,取出翻开一看,果见首页就写着:吾乃须弥山老人?? 惊雪喜不自禁,拿出来坐着翻看,青竹道:“这能治姐夫的命?” 惊雪一愣,掐着她耳朵道:“你也没规矩了,我也拧你耳朵下酒。” 青竹道:“知道错了,松手松手。” 又道:“这医书有用?” 惊雪笑道:“还不知道,要好好研究,应该有希望。” 青竹道:“那你看着,我躺着睡会。” 惊雪道:“你先回去吧,这里凉。” 青竹已躺地上,道:“就这样,睡一会,不想动。 “你说江心、江岸这会该在河里抓鱼呢吧,还是抓鱼好。我都想他们了,也想家里。” 惊雪道:“我也是,过来,枕腿上睡。” 青竹便过去枕着雪儿腿躺下,又道:“蒙大哥他们这会不会还在找史牍吧? “好不容易交上几个朋友,还没一两天就各奔东西了。 “嗳,小外甥该娶亲了吧,得抓紧想个法子下去看看。” 惊雪道:“你好好睡吧,嘀嘀咕咕我怎么看书?冷不冷?” 青竹道:“不冷,你看吧,我不说话了。” 看完书后,惊雪唤她醒来,笑道:“还困?咱们回去吧。” 青竹摇头道:“看完了?可有法子?” 惊雪笑道:“有的,原来祖师爷也有江岸的情况,这里都有记述,也都有解法。” 青竹道:“那太好了,这小子命还不错。” 惊雪将书放回去,对楼上的小凤说声:“小凤,我们走了。”上面也不应,她姐妹二人便回去了。 先到了花灵那,花灵命烟霜给她二人量身做几套衣裳,两人谢过。 青竹又问:“武师兄他们回来了?” 花灵道:“还没有呢,你怎么没精打采的,住的不习惯?还是饮食不习惯?” 青竹道:“没睡够。” 花灵道:“你们回去歇下吧,一会过来吃饭。”两人便回屋去。 惊雪给青竹诊了诊脉,道:“也难为你了,这几天耗了不少心神,来,床上打坐,我帮你调息。” 青竹便盘膝坐着,惊雪只在旁边运功略助了助她,小会便收了功,问:“感觉怎么样?” 青竹笑道:“清爽了不少,也真奇,明明一样的心法,你练和我练却不一样。” 惊雪道:“同一盘棋,你下和我下也不一样啊。” 青竹笑道:“有道理。” 惊雪倒了杯水给她喝了,道:“躺下歇一会。” 青竹又问:“你会武功的事要和他们讲嘛?” 惊雪也躺下道:“不讲了吧,怎么讲?跑到人面前说我会武功?是要人和我切磋嘛? “而且师叔他们武功那么高,我就是学了点皮毛,还是不说的好。” 青竹道:“也是。” 睡了一会,阿照过来叫她们去吃饭。 两人便到花灵这边来,见流星他们不在,青竹问:“流星他们呢?” 花灵道:“他们回各山去了,担心他们师父忙不过来。坐下吃饭吧。” 四人落坐陪着花灵,青竹又道:“师父,有句话我憋了好久了,现在师兄师姐流星他们不在,我得和你说说。” 花灵见她很严肃,便道:“何事?” 青竹道:“我一闻这果子酒甜腻腻的就不想吃饭。 “你收了我这么好的徒弟,当然我也拜了你这么好的师父,咱们也算两情相悦,两厢情愿,不打不相识??” 话没说完,花灵、阿照、烟霜已忍不住笑起来。 花灵道:“以后我是不是还得教你读书啊?说的什么话,难怪要憋到没人才讲,算你有自知之明。” 青竹道:“话糙理不糙嘛。” 花灵道:“你有话直说吧,别整那些成语。” 青竹道:“我是想问问有没有好酒?这个酒就撤了吧。” 花灵道:“这果酒不好嘛?” 青竹道:“这也太不是酒了吧,跟大伯酿的差太远了。” 惊雪道:“乖乖吃饭,又没让你非得吃果子酒,还挑起来了。” 花灵道:“山上只有果子酿的酒,粮食太金贵了,我不让他们用粮食酿,你就将就将就吧。” 青竹叹气道:“师父,你年轻时就没有埋过几坛酒?祖师应该有给你埋些吧? “我爹和大伯就给我俩埋了好几坛。 “师父,挖出来嘛,窖藏的也可以,不要小气嘛。” 阿照笑道:“小师叔不喜欢这个酒,我就撤了吧,下次叫武师伯派人买几坛就是了。” 说着将果子酒都撤了。 花灵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你倒提醒了,好像??” 青竹激动问道:“好像什么?” 花灵道:“你激动什么,坐好,好像小时候和师兄们一起埋过几坛酒。 “偶尔也会梦见那情景,太久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青竹忙又道:“真的真的肯定真的,走走走,咱们挖去,时间久了可能会坏的,多少年了?” 花灵道:“我七八岁那会吧,不记得了。” 青竹道:“走走,趁天还没有黑。” 花灵道:“哎呀,我一时也记不起来埋哪了,等想起再说吧。” 青竹忙挪近凳子双手搭着花灵的手臂,道:“别啊师父,好好想想,不会随随便便埋酒的。 “想想当初有谁在?为什么要埋?有什么约定没有?酒哪里来的?想想,好好想想。” 花灵见她这模样,说道:“你怎么看起来像个酒鬼?” 惊雪笑道:“她打小这样,倒也不算酒鬼。” 花灵道:“你好酒?” 青竹道:“不好酒,我爱酒,师父好好想想。” 花灵道:“你别晃我,嗯??倒想起个地,也拿不准。” 青竹道:“走走,咱们试试去。” 花灵道:“明日再说吧,过去天也黑了。” 青竹道:“俗话说的好,打着灯笼挖美酒——大吉大利。 “阿照姐姐,烟霜姐姐,灯笼快打起来。” 阿照两人笑道:“小师叔,你别乱叫。” 青竹早起来拉花灵,花灵道:“哎呀,行啦,阿照,灯笼。 “烟霜你留下,一会你武师伯他们要来了就说有事明日讲,我带她们出去走走。”烟霜答应着。 第50章 须弥归 阿照打着灯笼在前头走着,到了山顶时,天已黑。 花灵凭着印象找到观天柱西边,指着地上说:“应该就是这里。” 青竹问:“埋的多深?” 花灵道:“不记得了,能有多深?挖挖试就是。” 青竹便拿着花锄小心翼翼地挖起来。 阿照笑道:“小师叔,我来吧。” 青竹边挖边道:“不用,弄坏了可就完了,这可是近七十年了,师父,你们埋的是什么酒?” 花灵道:“哪记得?好像是你大师伯酿的酒。当年我刚入师门也不久,和师兄们一起埋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青竹道:“师父别感伤,人生在世,在所难免,有我们陪你。” 花灵笑道:“你倒豁达。” 青竹笑道:“师父和师伯们一起埋了一坛,还是一人一坛?” 花灵道:“当然是一人一坛。记得还是瞒着师父老人家埋的。” 青竹一听,噌立起来道:“一人一坛?一共几坛?” 花灵道:“要是有,就是六坛。” 青竹一听,抱着花灵,欢喜道:“师父,你对我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花灵道:“行了行了,挖你的吧,我那边坐坐去。” 惊雪道:“师尊,我陪你吧。”花灵点点头,惊雪便扶着一道到边上的亭子里来。 花灵坐下,也示意惊雪坐了,惊雪问道:“师尊,这里是须弥山最高的地方了吧。” 花灵道:“对于我们来说是的。” 惊雪道:“这是不是观天柱?” 花灵道:“没错,那上面才是最高的地方,另外一座高山而已。” 惊雪道:“师尊也没有上去过?” 花灵道:“除了祖师还没有人上去过。” 惊雪道:“听爹爹说,当年出了大事,一半与这观天柱有关,其他的师叔公人还在山上嘛?” 花灵道:“当年的事,想来真令人唏嘘。 “那会,我们六人,二师兄武功最高,奈何走错了路,被我们合力打下耶耳谷。 “三师兄也被我们杀了,四师兄、五师兄也心灰意冷远走他方,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大师兄受了重伤,你爹走了还没有一个月就去世了。 “我也就接了这掌门之位,撑到如今,想不到仍旧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等过了这阵我就把位置传给你武师叔。 “关于须弥山的这些事,藏书楼都有记载,你可以找小凤要来看看。你今日去书楼看了什么书?” 惊雪回:“看了祖师爷的《残脉卷》。” 花灵听了笑道:“额?你倒会挑书,这是师父他老人家写的唯一一本医书。怎么想看这么刁钻的书?” 惊雪道:“我一朋友有这方面的疾患,所以就想着找找医治的方法。” 花灵道:“怎么样,有解法?” 惊雪道:“应该可以,还要研究学习,师尊,我想要一副银针。” 花灵道:“好,缺什么跟阿照讲,银针有的是。”惊雪答应着。 正说间,那边就喊起来:“有了有了有了,看见坛子!看见坛子了!师尊,看见了。” 花灵道:“还真让她给挖着了,走,看看去。” 两人起身过来,阿照喜道:“师尊,果真有酒。” 惊雪道:“我来换你,看你累的。” 说着接过花锄挖开边上的土,青竹又问阿照拿过匕首小心刨起来,很快,姐妹俩各抱出一坛酒来。 花灵道:“这么久了,还好着?” 青竹道:“看样子好着呢,太幸福了,就先挖这两坛,别的以后再挖。 “师父,这上面应该不会有外人来吧?” 花灵道:“保不准。” 青竹道:“那你老人家再等等,我全挖了。” 惊雪拉住道:“唉呀,够了,没人知道这有酒。我饿了,咱快埋好回去吧。” 青竹笑道:“行吧。”两姐妹把土埋回去。 阿照便把花锄放到木房子里,找了块布出来擦净酒坛子后将布放回屋里。 青竹道:“阿照,你可不能跟别人讲。” 阿照笑道:“放心吧小师叔。” 青竹笑道:“我抱一坛,雪儿抱一坛,阿照你扶师父走前面。” 阿照道:“小师妹,你打灯笼,我来吧。” 青竹忙道:“不用不用,雪儿抱着,我最放心,走吧。” 几人下山回来,烟霜见两人抱着酒,笑道:“还真挖着了?” 青竹笑道:“可不?皇天不负有心人。” 烟霜又禀花灵道:“刚刚武师伯他们过来了,我回说:‘师尊带着小师叔和小师妹散心去了,说有事明日再谈。’武师伯他们就回去了。” 花灵道:“好,去叫人把饭菜热上来吧。”烟霜答应了去。 惊雪、青竹将酒端放在桌上,青竹笑道:“刚外头没看清,现在看,这坛子讲究极了,好美。” 花灵也渐渐忆清当日情景,道:“这是西山造的,自然不俗。” 青竹道:“阿照,拿酒具来,咱们开一坛尝尝。” 阿照便下去取了一套酒器上来。 青竹很熟练的开了酒坛,一闻那酒气,跑离桌子,手舞足蹈起来,欢喜道:“好的好的好的,不但好,还极好。” 惊雪笑道:“瞧你乐的,都没规矩了,快坐下。” 青竹过来坐下,将酒打出来一看,当时愣了下,若有所思。 惊雪、阿照都问:“怎么了?敢情是坏了?” 青竹也不言语,拿了一个小酒杯来斟了一点,又道:“阿照,拿白玉杯来,白瓷的也行,快。” 阿照不解何意,忙下去取了一套白瓷的茶碗上来换了小酒杯,笑道:“这个行嘛,就这个了。” 青竹道:“行行,太好了,洗过了?。” 阿照点头道:“干净的很。” 青竹将小酒杯的酒倒到茶碗里,几人看那颜色是透绿透绿的,如翡翠一般,青竹又起身道:“阿照,挪灯。” 两人又把周边的灯架抬近前来。 花灵问:“你这是干嘛,神神叨叨的,到底好的还是坏的?坏了就赶紧扔了。” 青竹激动不已,道:“好的,好极了。” 这时,烟霜带人端了饭菜上来摆上,看了一眼,道:“这酒怎么这颜色?也没见过。” 青竹打了一壶烫上,小心盖好酒坛,说道:“师父,你不知道这是什么酒?” 花灵摇头道:“我对这个不上心,难不成你知道?” 青竹道:“刚刚看了这颜色,让我想起了大伯小时给我讲过一种酒,当时我只当个故事来听,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这酒了。 “你们瞧这酒色,看的人是不是心里都透亮了?白天看估计更美,有没有心软软的?” 阿照、烟霜笑道:“别说还真有点。但小师叔,这不会是坏了吧?” 青竹道:“不能够,若坏了,能是这色这味儿?早酸臭刺鼻了,或者变成水了。 “咱们先尝尝,再跟你们讲。” 说着斟了一碗,笑道:“师父,虽说是好的,但为了师父安全,徒儿失礼了,第一碗徒儿先尝尝了。” 花灵笑道:“尝吧,尝吧。” 青竹便端起来闻了闻,小呷了一口,细品起来,接着一饮而尽,半天才睁眼呼气,叹道:“妙极。” 花灵道:“有那么好嘛?瞧你那模样。” 青竹边斟上一杯边道:“仙品。师父,你尝尝。” 花灵端起尝了尝,虽没觉妙在哪,但一下便勾起思绪。 “只觉故人如新,历历在眼前一般,不觉忘了情。痴痴的吃下了一碗,眼眶却不自觉润了。 四人也都看在眼里,青竹道:“师父,不如咱们敬一敬各位师伯们吧? “也不必再论过往仇怨,只敬少时恩情,想来师伯们以前都很疼师父。” 花灵一听,怔了一下,念道:“不论过往仇怨,只敬少时恩情。” 又看着青竹笑笑道:“你倒是能给我惊喜,好,只敬少时恩情。” 青竹笑道:“咱们院里吧。” 青竹捧着酒壶,惊雪端着白瓷碗,几人都到院中来。 惊雪将碗摆在石桌上,青竹斟了酒,道了声:“师父请。” 花灵上前端起一碗道:“师父,徒儿代师兄们先敬你一碗。” 说着将酒撒到土了,青竹又给斟满。 花灵举酒道:“诸位师兄,以前埋的酒,小师妹带着徒弟挖出来了。 “要不是她嚷着要吃别个酒,我也只当埋酒是一场梦而已。 “这丫头说:‘不论过往仇怨,只敬少时恩情’,小师妹确实想你们了。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小师妹敬你们。” 说完,含着泪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又将桌上五碗酒敬入土里。 敬了酒,几人复回厅上,青竹再仔细打了酒烫上。 阿照笑道:“小师叔,咱们先吃饭,不然一会又凉了。” 青竹应道:“好。” 烟霜两人打上热饭,几人才吃了几口,青竹就将酒斟上,道:“咱们敬师父。” 于是四人端着酒一道敬了花灵一杯。 青竹笑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阿照笑道:“倒香,也品不出个所以然,而且太烈了点,还是果子酒好下肚。” 青竹笑道:“再尝一杯。” 阿照、烟霜忙道:“不了不了,这酒可少,小师叔留着慢慢喝吧,我们也不懂酒,糟蹋了。” 惊雪也笑道:“我也不吃了,你少吃些,还空着肚子呢。” 花灵也道:“为师不胜酒力,你自个儿吃吧。” 青竹笑道:“倒便宜我了,那你们吃饭吧,我吃完这小半壶再吃饭。” 说着便只管自斟自饮起来。 花灵道:“埋了这么多年,倒便宜你了,别吃醉了明日起不来就是。” 青竹道:“师父放心,这一坛下去也就是微醺。 “这也是我与这酒的缘分,总要有懂它们的人,它们才会再现人间。” 阿照、烟霜听了,忍不住笑道:“敢情小师叔已经醉了。” 惊雪只笑向她俩点点头。 两人惊讶道:“难道真的?小师叔你是吃酒长大的嘛,太不可思议了。” 青竹笑道:“还好还好。” 阿照道:“刚刚小师叔说这是什么酒来的?” 青竹道:“如果没错的话,这酒叫‘碧玉天河’,也叫‘须弥归’。” 花灵一听惊讶道:“是这酒?” 青竹道:“师父是不是想起了?” 花灵道:“以前听过大师兄提过一嘴,原来埋着的就是。” 青竹接着道:“这酒可不好酿,记得大伯讲过,酿这酒要收四时十二节令之花。 “每收一节令就要放到天上冷藏着——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放到观天柱上。 “要酿酒时才取下来用。 “另以观天柱上谷雨时节的冰雪为水。还要收上好的五谷,还有用什么做酒曲,我也不记得了,总之劳烦的很。” 烟霜道:“观天柱哪上的去?” 青竹道:“我不知道,大伯就是这么说的。” 花灵道:“是你们祖师爷帮的忙。” 阿照叹道:“这么说岂不是更珍贵无比了?” 青竹笑道:“那是,师父,这坛没开的你藏着。这坛我就带回去了,山顶的你们可别说漏了嘴。” 花灵道:“我不藏,你喜欢便都带了去吧,这酒你到底吃出什么味来了?爱成这样。” 青竹饮了一碗,眯着眼,道:“不可说,不可说也。” 花灵见状笑道:“当年问你大师伯,他也总这样说,他要还在,定能和你喝三天三夜了。” 青竹举酒笑道:“敬大师伯。” 说着吃了一碗,又要烫一壶时,惊雪忙阻止道:“够了够了,小师叔,你该吃饭了,好酒要慢慢喝。” 青竹笑道:“有理,有理,吃饭,吃饭。” 阿照便重打了一碗热饭给她。 酒足饭饱后,大家坐着说闲话。惊雪便问阿照要了一副银针。 青竹因说道:“师父,关于山下的事,我倒有一个想法,既然他们是冲经书来的。 “不如,咱们弄一部假的,丢到江湖上,让他们挣去得了。 “我们来时就弄了一部假的,这才将玄真他们引到这来的,只是我们说来的途中经书被地灵门的史牍抢了。 “以须弥山的本事做一部亦真亦假的经书应该不难。” 花灵道:“不可。这《须弥山经》不管真假,皆与我须弥山有关。 “弄部假的丢在江湖上倒容易,只是到时势必引起江湖血雨腥风。 “事态一旦不能控制,最后世人只会怨我须弥山的。 “若万一被世人知道是须弥山故意为之,你想想后果会如何?” 惊雪道:“那我们弄了那假的,会不会??” 花灵道:“放心吧,那不一样。” 青竹道:“师父虑的是,只是我们的假经书在玄真他们眼里已经是真的了。 “且经书线索断在史牍及操纵史牍的幕后之人那里。 “我的意思是给他们把线索续上,这样仍然不与须弥山相干。 “到时再想个巧妙法子,当着世人把经书毁了,这样大家才知道,从此世上再无《须弥山经》,岂不是一劳永逸?” 花灵听了,只道:“太险,另做打算吧。” 青竹听如此说,也就只好作罢。 临走时青竹又问阿照与烟霜:“可有什么好看的装酒的瓶子?最好透明的。” 阿照笑道:“哪有透明的容器?” 青竹道:“差不多的也行。” 阿照道:“小师叔可以问问章师兄,他那边兴许有合适的。” 青竹笑道:“是了,好,明日再说。” 两姐妹抱着酒回偏院去了,稍作洗漱后便歇下。 第51章 苍老 次日一早,须弥殿上又已聚齐了人,花灵带着惊雪、青竹二人过来。 众人彼此见了礼,惊雪便站到流星身边,青竹则被萧楚云拉到身边。 众人参见过花灵,花灵方问:“昨日事情办得如何了?” 武蘅回:“禀师叔,他们确实封了路,看那阵势是要与咱们斗到底了。 “现在北边是几个不知名的门派,人数一百来人。东边也差不多,其中一门是漕帮。 “南门人数只有六十来人,不过大多是高手,有少林、墨山、神农、神兵等门派,估计他们还会增派人手。” 花灵问:“有什么异动没有?” 武蘅道:“只南门那边有乡亲送菜上山时被拦住了,他们倒也没有为难人,将菜都买了,放人走了。” 花灵道:“那各山的粮食情况呢?” 武蘅道:“年关时采买了一批,本来这个月也该下山去采办了。 “以往周边村民有余粮的也会拉上来卖给咱们,只是如今只怕不能了。 “现在的储备粮大概能撑一个多月,若不能下山卖粮,到时只怕要出大问题。” 青竹问:“武师兄,山上有多少人口?” 武宁道:“近九百人。” 青竹惊叹道:“这么多?不至于吧。” 杨泰道:“这是少了的,他们小辈没见过多的时候,好几千人的时候都有过。这八九百人分在几个山头,也就两百来人而已。” 青竹又问道:“都是以此为家的?” 武蘅道:“五月份有结业要离开的弟子一百多人。” 青竹道:“难道咱们在江湖上真的没有个办事的点?” 花灵道:“这事怪我,没有思虑到。我们有过灾难,也安逸了很久,常忘了居安思危。 “如今事态较以往要严重,咱们小心应对吧。 “另一事,现在一律暂停收徒事宜,等过了这阵再说。” 孙庆余道:“就是咱们想收,只怕他们连山门也近不得了。” 青竹道:“话虽如此,但也要做好应对之策。这时候要预防反常的事情发生。” 孙庆余道:“小师妹的意思是可能会有大批人来?” 青竹点头道:“不是不可能。” 武蘅道:“若果真如此,确实麻烦。” 杨泰道:“哎呀,我说也忒麻烦了,趁现在,带人下山,看他们拦不拦的住,到时粮也有了,想招多少徒弟不能够?” 流星道:“杨师伯说的是,这才是我须弥山的气势,搞那么麻烦做甚,不过是兵来将挡的事,杀下去,算我一个。” 苏翠安道:“行了,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好好听着。” 杨泰道:“苏师妹,你也管得她太严了,哪里就小孩子家家了?须弥山的将来就得靠流星他们。” 花灵道:“行了,咱们的目的不是拼杀,以后若真到那一步,有你用武的时候。青竹,你有什么主意?” 青竹道:“若有人来拜师,近路的叫他们留下帖子先回去等消息,想必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路远的,只怕会听到不少关于须弥山的坏新闻。 “他们既千里来投,说明他们相信须弥山是被人造谣诬陷的。 “不管怎么样,仍旧收了帖子,想回家去的就回家去等消息。 “不想回去的就叫他们先下山游历一番,也算长长见识。对所有来人只说这是一种考核。 “对他们万万以礼相待。有困难的,咱伸一伸援手帮一帮。 “也不必跟他们解释为什么玄真他们围在山路下,他们自己会知道的。 “总之暂时拒绝,不要混进玄真他们的人。” 武蘅道:“我看可行。” 花灵道:“好,那你们要好生嘱咐下去,不得马虎。”众人答应着。 花灵又道:“青竹,你叫他们探消息,如今也探了,快把你肚子里的小九九说一说。” 青竹呵呵道:“师父过奖了。其实粮食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就杀下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们上不了山,咱们却想下去就下去,代价大点也就大点,总比饿死强。 “但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第一,要派妥当弟子潜下山去行走江湖,正我须弥山名声。探清背后下棋的人。 “咱不能窝着不动,任由别人泼脏水。 “第二,争取和玄真他们合作,能化敌为友最好,不过比较难,但总要试试。 “以我的猜想,这玄真他们心中是知道自己被人当了棋子了的。 “因为当初云门镖局的少门主就和我们讲过这方面的疑虑。玄真他们又不笨,自然心里会怀疑到。” 武蘅等问道:“既这样,他们为何还甘心堕落至此?” 青竹笑道:“说了师兄师姐们可别生气。” 众人道:“小师妹说来就是。” 青竹道:“第一是《须弥山经》的魔力足够大,大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冒险。 “第二是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是笨蛋,都觉得自己能扭转乾坤。把操纵棋子的人变成棋子,而自己才是真正下棋的人。 “尤其是玄真他们这样的人,在他们心里他们是觉得自己正在利用背后之人谋事,说白了就是人总是狂妄自负。 “第三就是玄真他们真的讨厌须弥山,讨厌得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你们可以理解为嫉妒,也可以理解为须弥山狂妄太久了。 “所以他们想顺势灭灭须弥山的威风,这就是江湖各门各派很容易走到一起的原因。 “就比如前几日,他们送帖上山,结果你们直接给人扔回去了。 “只怕以往类似的事情也不少。试问谁愿意仰人鼻息?所以也难怪他们愿意甘当棋子了。” 花灵听了,轻轻怒喝一声:“放肆,你这徒弟真好啊,直接骂你师父脸上来了。帖子就是我叫扔回去的。 “什么黄梅洞红梅洞,他们居心否测,扔回去已经给他面子了。” 青竹嘀咕道:“我实话实说而已嘛。” 花灵大喝道:“照你这么说,我要下去给玄真他们赔罪了?” 青竹道:“我啥时要你老人家去赔罪了?我只说以后咱们待人亲近平和些,免遭人嫉妒嘛。” 花灵鼻子了哼了一声道:“笑话,他爱嫉妒便嫉妒,我还顾及着他们?” 章竹见花灵动了火,硬着头皮道:“师尊息怒,小师叔刚入门,难免言语不周,还望恕罪。” 鲁定楼也道:“师叔息怒。” 武蘅也道:“小师妹有言在先,也不算太失礼,师叔息怒,不妨听听小师妹有何良策。” 杨远秋等人笑道:“也是也是。师叔,小师妹不算失礼,是我们让她讲的,饶了这回吧。” 花灵道:“罢了罢了,念你初入师门不懂规矩,暂饶你一回,把你应对之策说来,不妥当,一并罚。” 青竹恭恭敬敬道:“现在说北门的事。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并不是玄真有意安排的,不过是这几人熟,便凑到一起,那几人熟便凑到一处。 “他们北路人数最多,但最好对付。 “咱们想个法子从北门下去,一路人马去购粮,一路人马去行走江湖办事。” 众人问:“何法子?” 青竹道:“这些小门派他们不会有多少决心跟着玄真办事的。不过是图个名头,也好在江湖立足。 “当然也希望分杯《须弥山经》的羹汤,不过是心存一份侥幸罢了。 “咱们只要对他们连吓带哄,再许他们一份意外惊喜,还替他们保密。不让他们在玄真等人那边没有风险,他们必会与咱们合作。 “到时派一整坐山的弟子下去都没有问题。” 武蘅道:“妙是妙,可是小师妹怎么肯定他们会合作?万一不合作又当如何?” 青竹道:“那正好便宜杨泰师兄了,带流星下去砍了他们就是,什么大不了的。 “我就不信他们有多么的高义高节。这叫‘先礼后兵’。” 杨泰听了哈哈笑道:“妥当。” 武蘅道:“好,就依小师妹的。” 青竹道:“昨日探知他们的头头都是谁了嘛?” 武蘅道:“这倒没有,我们也不认识。” 青竹道:“这不行,文章就要在他们身上做。他们中是不是有个光头的大个子?” 武蘅几人点头道:“确实。” 青竹道:“应该是无妄、关睦灵、屈从他们。雪儿,你还记得他们样貌?能画出来给师兄他们?” 雪儿道:“记不大清了,这样,我与师叔们再去探一探吧,这样稳妥一点。” 青竹道:“也好,师父,你写一封信给武师兄带着,若当时便宜就把信消消给他们,不能让他们弟子知道。 “东门,南门也要派弟子留意,看他们各路之间有没有来往互通,细节很重。” 花灵道:“好,就依你,若事成,记你一功。老人们留下,其余弟子先回去忙吧。”流星等弟子便告退了去。 出了殿门,青竹喊住章竹,章竹忙行礼问:“小师叔有何吩咐?” 青竹笑道:“你有没有装酒的瓶子瓮子之类的?方便随身携带的,最好透明或半透明的,不然只要好看的也行。” 章竹道:“有琉璃的,半透明,倒也漂亮,小师叔要?” 青竹笑道:“能送一个给我?” 章竹道:“自然,我一会叫师弟给你送了来。” 青竹道:“谢谢,另外还有一句话嘱咐你。” 于是消消道:“关于西山下去的事,要做到‘能而示之不能’,结果只能和师尊讲。” 章竹会意道:“是,章竹明白了。” 青竹道:“这是大事,委屈了你,可能会被师兄弟们笑话。” 章竹道:“没事,只要须弥山好,这些是小事。” 青竹笑道:“谢谢,那我等你的瓶子。”说完便各自忙去。 那大殿中只留了武蘅、鲁定楼、苏翠安、孙庆余、杨泰、陈惜悟、黄粱、杨远秋、萧楚云、石虎十人。 花灵笑道:“如今我也老了,你们这一辈也只剩你们了,你瞧你们也多了白发白须。” 武蘅等人笑道:“我们是老了,师叔却还是那般模样呢,倒像我们师姐。” 花灵摇手笑道:“虽说看着体面,终究心力难支。 “就是前头与你们小师妹下的那盘棋,虽说胜了,但我心里明白,心神难支。 “若不是流星几人替我打了头阵,我未必能胜她。” 苏翠安道:“师父也太抬举小师妹了,她不过小丫头呢,哪能是你的对手?” 花灵笑道:“当日你们也都在,你和石头棋力最好,哪能看不出来?有些事与年纪无关。 “如今她说须弥山有大难,我知道很多人心中仍然觉得不过危言崇听。 “你们是与我一起经历过劫难的,当年死伤那么多人,如今我不希望再有人伤亡了。 “你们要引导好弟子们,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武蘅,等过了这阵,我就把掌门之位传给你。” 武蘅忙要拒绝,只说了“师叔”二字,花灵便抬手打断道: “听我讲完,难道你们还不让我享享清福不成?再说,我是睡着了就可能醒不来的人了。 “你们师兄弟姐妹们一定要守望相助,莫叫外人再笑话咱们。 “那两姐妹原先是来找咱们下山解决事情的。如今她们却不希望我们直接派人下山厮杀。可见她们知道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 “也可见她们知道你们大师兄对须弥山的感情。不然以这丫头的性格,估计让你们杀下去最省事。 “她不希望你们有伤亡,其实就是你们大师兄不希望你们有伤亡。 “这姐妹二人你们十人一定要护好了,这是她们的造化,也是你们的造化。”十人答应着。 花灵接着道:“如今要多培养些年轻人,不必事事亲为,只抓大处便好,但愿此劫能平安渡过吧。” 武蘅等人都道:“师叔不必忧心,弟子们会同心协力的。” 花灵点头道:“嗯,如此,我便宽心了。咱们也撤吧,一会吃过饭,武蘅、安儿、惜悟,你们三人带雪儿下山办事,护好她,认清了人就回来。” 说着便起身,阿照、烟霜上来扶着,连走时又道: “额,对了,明早卯时二刻你们都道山顶来,谁也不许托故不来。”武蘅等人领命。 花灵离开后,杨泰道:“怎么感觉师叔一下子老了一样?” 武蘅道:“这么多年,师叔太不容易了,别人不清楚,咱们能不清楚?” 苏翠安早红着眼道:“师父都七十二了,能不老嘛,如今又出这事,自然老了心神。” 黄粱道:“是啊,师妹放心,我回去给师叔配些药丸过来,养养神。” 武蘅道:“咱们回去吧。” 大家出了殿,黄粱问:“师兄,这小师妹果真能帮须弥山渡过此劫?我怎么感觉不到情况真的有那么严重?” 武蘅道:“师叔都这样了,情况自然不乐观,能不能帮咱们渡过此劫不好说。 “但至少目前来看,这小师妹谋略方面远胜你我,且看着吧,我相信师叔的选择。 “明日大家早些,也不知道师叔叫咱们到山顶有何事。” 陈惜悟道:“只怕要紧的很,咱们可别忘了。” 萧楚云笑道:“忘不了,谁忘了,自己拿戒尺来找师父打手心去,看谁记性差。” 众人都笑道:“好,好,好。” 第52章 烧信帖 吃过午饭,武蘅与陈惜悟便上须弥台来,带着惊雪与青竹往北山去,会同苏翠安一道下山办事。 苏翠安又命流星招待青竹,带着她四下逛逛。萧楚云与石虎又命石格与天酬也陪着,不在话下。 武蘅几人快到山门时,苏翠安指着前面的胡杨林道:“前面就是他们的守地,把着必经之路。 “师兄,咱们带雪儿到那边那块大石头后,离得近也隐蔽。” 于是几人便不下山门,苏翠安拉着雪儿,从左边飞了过去,武蘅、陈惜悟随其后。 几人站在山石后往下看,只见胡杨林里扎了好几十顶帐篷。 篷里篷外皆有欢声笑语传来。有赌钱的,有舞刀弄剑的,也有蹲地上下石子棋玩的。 路两旁有十几名弟子把守,个个面向须弥山北门看着。 苏翠安小声道:“也不知哪里来小门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陈惜悟微笑道:“可不是,就咱仨杀下去估计他们都顶不住。” 不一会,只见两个人从后头跑到中间帐篷叫人。很快五顶帐篷里都出来一人,几人说笑着往后头去。 原来是烤了野味准备吃酒。 惊雪看清了,说道:“是他们,那个光头的叫无妄,那个冷面黑衣叫屈从,那个腰间佩剑的是京为,那两个女的白衣的叫罗多,另一个叫关睦灵。看来这边就只这五派在把守了。” 武蘅道:“知道了人就好办了。” 惊雪道:“师叔,信要怎么送?” 武蘅道:“先观察观察,师妹,你先带雪儿回去,一会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我与陈师弟在这看看情况。” 惊雪道:“我一起吧,看看他们是不是天黑了就回客栈,还是留守在这,之前他们都是回去住客栈的。” 武蘅道:“我们看着就是,先回吧。” 苏翠安道:“雪儿,咱走吧。” 惊雪道:“好,二位师叔注意安全。”两人点点头。苏翠安便带着惊雪飞上石阶,一道回山上了。 青竹见天色已黑,人还未回来,心中甚是着急,只在外头等着。 好一会,见惊雪与苏翠安回来了方宽心,拉着问:“怎么样?没事吧” 惊雪笑道:“没事,把人认出来了就回来了,是屈从、关睦灵几人。” 青竹道:“我猜就是他们,武师兄、陈师兄呢?” 苏翠安道:“师兄们押后,看有没有机会送信。安排吃饭了吗?” 流星道:“她又不肯吃,非等,害着我们也挨饿。” 苏翠安道:“什么话,你等你娘亲还不应该了?” 青竹道:“师姐,她就是嘴硬,只安排我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我也就跟着等了。” 石格、天酬也笑道:“是的。” 苏翠安笑道:“那行,跟着师姐吃,还是要回去跟师父吃?” 青竹道:“当然跟着师姐吃,还想住一晚,不知有没有房间。那耶耳谷太吓人了,晚上不好过的吧。” 苏翠安道:“房间有的是,住几晚都行。我命人去告知师父。走,咱们边吃边等师兄他们。” 回到大厅,命一人去知会花灵,一人山崖上等武蘅与陈惜悟。又命人传了饭菜来,几人边吃边等。 武蘅与陈惜悟盯了一会儿,见那两个料理野味的人离开后,只剩关睦灵五人围坐着吃酒说话。 武蘅见机便将信如飞镖一般镖了过去,插在那野味上。 登时,那五人被唬得神都没了,四处看时,却不见一个外人。 关睦灵忙拔出信函来看,吃惊不已。众人接过看了,酒意全无。 关睦灵忙从屈从手中抽过信,连同信封一并扔炭火里烧了。 京为压着声问道:“你干嘛?” 关睦灵道:“咱们知道内容便好。” 屈从道:“没错。” 无妄瞪着眼细声问:“该当如何?” 关睦灵道:“走,咱们那边散散心,消消食。” 于是几人起身便往林子后面散去。 武蘅与陈惜悟见已妥当,便回身山门叮嘱弟子几句后也回去了。 两人上山后,弟子回说:“师父和小师叔她们在吃饭,叫弟子在此等着,请师伯师叔过去吃饭。” 两人便也到厅上来,苏翠安几人也是才开始吃饭,于是大家坐着一道边吃边聊。 青竹笑问:“如何了?” 武蘅道:“信送出去了,就等他们起不起火讯了。” 青竹道:“没打照面吧?” 陈惜悟笑道:“师兄把信镖在他们吃的烤野味上,吓得神都没了。” 青竹笑道:“武师兄好身手,他们就缺吓,吓得好。” 武蘅笑道:“不过他们看后就烧了,也不知会怎么样。” 青竹道:“烧了?谁烧的?” 武蘅道:“那个叫关睦灵的。” 青竹道:“是个聪明有决断的人。这就好办多了,其余人也不拦着她?” 陈惜悟道:“有两人想拦,拦不急,早烧没了。” 青竹又问:“然后呢?有吵起来?” 陈惜悟道:“倒没有,起身到远处去了,我和师兄叮嘱山门下弟子留意火讯事宜后也就回来了。” 武蘅问:“可有什么不妥?” 青竹笑道:“很妥,此事成了,明日就要抓紧把下山办事的弟子都安排出来,要极妥当的。” 武蘅、陈惜悟都道:“何以见得就成了?” 青竹道:“估算的,八九不离十。” 流星听了,冷笑道:“你应该下山去给人算命去,神棍适合你。” 苏翠安喝道:“不得无礼,怎么和小师叔说话呢?” 青竹笑道:“没事的师姐,都玩笑话,我不过白占了个辈分而已。 “我们有言在先的,她和雪儿一样不必当我是师叔,我也不喜欢,只当平辈姐妹相处就好。 “就像其实我心里是把你们当师叔一样敬重的,不过白占了便宜叫你们声师兄师姐罢了。” 苏翠安笑道:“那说话也要有分寸,什么神棍神棍的。” 陈惜悟笑道:“师姐,孩子们愿意这样相处更好,又没有外人,随她们去吧。” 武蘅也道:“就是就是,流星,给师伯盛碗汤,再喝碗汤就舒坦了。 “以前没有担心粮食短缺,现在担心了,竟觉得这饭菜可口极了。” 流星盛了一碗汤给武蘅,武蘅一口气喝了,笑道:“舒坦。” 陈惜悟也道:“给师叔也来一碗。” 流星也给陈惜悟盛了一碗。两师兄弟吃饱喝足了,道:“师兄,咱们回去吧。” 武蘅道:“好,小师妹你们要走?还是住师姐这?” 青竹道:“住这,明天再说。” 武蘅又问天酬道:“你呢?” 天酬道:“爹,你和师叔回去吧,我跟石格住。” 武蘅道:“那行吧,师妹,若山下有急事,派人知会我。” 苏翠安道:“放心吧。流星,把灯笼给你师伯拿来。” 流星早起身去取灯笼,道:“师伯师叔,我送你们。” 武蘅笑道:“好,还是流星好,女儿多好。” 陈惜悟笑道:“可不是,他们只顾吃,连腿也懒挪一挪。” 苏翠安笑道:“赶紧走吧,什么话都惯着她说。” 吃过饭后,石格带着天酬回家住去。这里苏翠安带着惊雪、青竹回院里,安排了房间给她姐妹住下。 夜深人静时,青竹对雪儿道:“我去找流星要点吃的,饿了。” 惊雪笑道:“去吧,我先睡下了。” 青竹便出门到流星这屋来,见里头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半日不见里头有动静。 流星的声音却从院中传来:“干嘛?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 青竹走过来见流星躺一块大石头上,枕着双手。 青竹道:“我肚子饿了,问你要点吃的。” 流星一动不动道:“你是猪嘛?才吃饭多久?” 青竹挤过去,道:“过去点,你看什么呢?” 流星道:“哎呀,你烦不烦啊,那边不是石头?” 青竹道:“太黑,我不敢,这石头这么凉,你不冷的?还躺着,算了,我也躺着,你在看流星?流星看流星?流星是你的小名吧,你大名叫什么?” 流星道:“关你什么事,你话太多,整天噼里啪啦的,我都替你累。” 青竹笑道:“唉,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其实,说白了,这里是你家,我的家在很远的梅山,一座长满梅花的山,和须弥山比起来,梅山小得感觉一抬脚就能上山顶。 “唉,我也想家了,要不是家里出了事,我们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求助你们。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多担待着我点呗。 “以后你去梅山玩,我带你去摘黑色的梅花,怎么样?” 流星道:“谁有心思讨厌你,你太高看自己了,当我好骗?还黑色梅花。” 青竹道:“你不信有黑色的梅花?” 流星道:“废话。” 青竹道:“那你以后一定要去我们那玩,谁骗人谁是小狗。 “我们那还有一条河,一半是温泉河,一半是冷水河。 “到时再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她们可会抓鱼了,鱼游的都没有他们快。 “哎呀,你看你看,流星,是流星。” 流星挣开她的手道:“你别晃,大惊小怪什么,没见过流星嘛?” 青竹笑道:“激动了,不好意思,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流星。 “你今晚不会就躺着过夜吧,你是不是担心须弥山的安危? “放心吧,有祖师爷保佑我们,不会有事的。” 流星道:“你不是肚子饿么,桌子上有果子,自己拿去,别烦我。” 青竹起身道:“那我去拿了,一个也不给你剩。” 流星道:“多稀罕一样,满山都是。” 青竹道:“你也起来吧,石头太凉容易生病。” 流星道:“你盼着我点好吧。” 青竹道:“那你别睡着了,我可不会出来喊你。” 流星道:“啰嗦。” 青竹下了石头,自去流星屋里拿了果子出来道:“我回去了,你别躺太久了。” 流星也不言语,再瞧了会星星也就起身回去了,见桌上青果被连盘端走了,不觉好笑,道: “还真是一个不剩,也不怕撑着。” 青竹吃着果子,听外头有响动,也就漱口睡下。 且说关睦灵几人远离帐篷驻地商量起对策来。 罗多道:“咱们小门小派的,无论如何都是先挨刀,看来须弥山并不像众人所言那样对江湖事漠不关心。他们对咱们所图倒一清二楚。” 无妄道:“是啊,如今这事咱们要不要报给玄真他们?” 关睦灵问:“然后呢?” 无妄无言以对。 关睦灵道:“能在这江湖上混的能有几人是傻子?花灵给咱们考虑的时间不多,这是一个生死抉择。 “别说到时她派一百弟子下山灭咱们,就她自己下来就能捏死咱们。 “咱们守在此处原先是为了抓那两个丫头,如今却变成抓须弥山的弟子。 “咱们心知肚明不过做做样子,如今人家既然知道咱们的意图,就更别谈抓了。” 无妄道:“既这样,咱们连夜撤吧,也不趟这趟浑水了。” 京为道:“谈何容易?” 屈从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啊,当初咱们上火山时,如今就注定难下了。 “撤了,往后咱们在江湖再没立足之地。 “玄真他们弄个临阵脱逃的罪名,下个江湖令,咱们连身家性命也不保了。 “若将信送上去,兴许还有转机,如今信也烧了。咱们若转述上去,玄真他们问为何烧信,咱们如何作答? “这在他们心中也等同于咱们有反叛之心了。” 无妄道:“我就说不能烧,你倒烧的快,现下如何保命?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夹在中间等死。” 关睦灵笑道:“屈兄未免天真了,即便信还在,将信送上去,假如你是玄真,你看了信后会如何决断?” 屈从道:“自然是派兵增援。” 关睦灵道:“还有更好的法子?你们都想想玄真会怎么做?” 几人都不说话,关睦灵道:“派兵增援,去哪要兵?即便有从天南地北还来的路上,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总也不会从南边调,南边都是高手,但也就那么点人。东边就更不可能,你觉得曾顺、吴长流等人会调派嘛? “你以为他们不怕须弥山?就算全部调过来也于事无补啊。 “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咱们当饵,所以最后的结局是咱们会死的更惨。” 京为道:“没错,即便最后玄真他们打着给咱们报仇的旗号与须弥山纠缠,咱们早死透了。活下去才最重要。” 几人想想是这道理,也都点头称是。 罗多道:“所以说,咱们真不该上火山,唉。” 屈从道:“确实是我想简单了。” 关睦灵道:“其实我要是玄真,绝不会派兵围须弥山。 “要想抓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撤兵,当时把人全撤到各城镇去。 “须弥山肯定会派人下来购粮,到时只需稍微留意一下,便很容易拿住人,风险也小。” 屈从道:“有道理。” 无妄道:“当时关姐姐怎么不提?” 关睦灵笑了笑道:“咱们小门小派,人微言轻,提了,若结果不如人意,最后岂不成众矢之的? “而且你以为玄真会想不到这层方法?” 无妄道:“那他为何还要选这下策?” 关睦灵笑而不语,罗多笑答:“无妄大哥也是个实诚人,这是面子工程,树活皮,人活脸。” 无妄看了看几人,几人皆笑着点点头。 无妄问道:“那如今咱们是要么抛家舍业当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亡命徒,要么就等着死翘翘了?” 关睦灵道:“差不多,除非走第三条路。” 几人道:“和须弥山合作?” 关睦灵轻微点点头。一会,无妄问: “我倒有一疑虑,既然须弥山知道咱们守这是为了抓他弟子,不让他购粮。他们大可派人下来一举把咱们灭了啊。为何要多此一举与咱们合作?” 关睦灵笑道:“无妄兄这回问到点子上了,这正是关键。 “那曲花灵是什么人啊?千年的狐狸化的,怎么可能做多此一举的事? “当年他们山上那场大灾难,要不是她,须弥山估计早完蛋了。 “只是她为何要选择和咱们合作,只怕也只能问他们了。” 无妄道:“若咱们与他们合作,他们真会告诉咱们《须弥山经》的秘密?” 关睦灵道:“无妄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要选择哪条路才能活下去。” 京为道:“想想该如何吧,若与须弥合作,要是玄真知道,咱们也是死路一条。” 关睦灵道:“若须弥山真的能让合作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若不想合作,咱们现在就得亡命去,且还不能带上他们。” 说着向扎营方向示意了下。 罗多拉着关睦灵的手道:“关姐姐,我听你的。” 无妄也道:“我也听你的。” 关睦灵道:“不如咱们先见见须弥山的人再做打算如何?” 屈从、京为也点头道:“好,听你的。” 关睦灵道:“既这样,咱们就先不要回驿站了。” 京为道:“不回去复命,玄真他们怀疑怎么办?” 关睦灵道:“不会,不回去是正常的,回去容易露马脚,更容易被怀疑。” 无妄笑道:“对对对,我这腿都软了,肯定藏不住。” 关睦灵道:“咱们只派几个弟子带了野味回去复命,就说咱们担心他们夜里有动作。 “且这边路远,来回也不方便,两三天回去一次也就可以了,请盟主示下。 “但此事永永远远只能咱们五人知道,连贴身弟子也不能讲,免人多口杂。” 几人都点头道:“这个是自然。” 关睦灵道:“屈兄,你手底的小山子口齿伶俐,让他带几人回去复命吧。” 屈从道:“好。” 关睦灵又道:“咱们还如往常一样,不用拘着,放松些。” 罗多笑道:“别说还真有点慌。” 无妄笑道:“可不是。” 屈从笑道:“别慌,咱们回去喝酒去,但谁也别吃醉了。” 无妄道:“我不吃了,我酒量浅。那咱们何时起火讯?” 关睦灵道:“现在就起,走,咱们回去让他们把火起了。” 无妄道:“不是要瞒着吗。” 罗多笑道:“谁让你告诉他们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咱们亲手生火过?叫他们把火往路边移,咱们路边吃酒就是了。” 无妄笑道:“对对对,瞧我有点懵了。这班小子问为何移到路边怎么办?” 关睦灵笑道:“你做事还向他们交代?问就问呗,你想在哪吃酒就在哪,谁还敢管?什么理由不能打发了他们?” 众人都笑称是。 无妄道:“还是关姐姐聪明,也不知将来谁落姐姐手里,估计会被关姐姐吃的连骨头也不剩,屈兄要不你收了,也好为民除害?” 关睦灵拍了他一掌道:“少贫嘴了,命还悬着呢,刚还吓的要死,现在又耍嘴皮起来,咱们快回去吧。” 无妄笑道:“是是是。” 五人说笑着回来,屈从叫来小山子嘱咐清楚,关睦灵又交代道: “若盟主问别个什么,你就实话实说就好,包括我们打了野味贪杯都可以说得。” 小山子答应着,屈从道:“机灵点,去吧。” 小山子领命,叫了人带着野味拍马去找玄真复命去。 无妄再叫弟子在路边生火烤野味,那弟子果然问:“为何在路边?” 无妄踹了一脚,道:“老子愿意要你管?路边天光好,还能看星星,不行嘛?” 那弟子笑道:“行行行,门主说在哪就在哪。” 于是点上了火,再烤上野味,五人围坐着吃起来,还真看起星星来?? 小山子几人送了野味去驿站报告情况,玄真也没说什么,只夸赞几句“各位门主恪尽职守”等话。 小山子也就带人回北边复命不在话下。 第53章 曲花灵掌戒 次日卯时,花灵已登上山顶,正赏着曦光等武蘅他们。 武蘅等人不知道花灵约见所为何事,也都早早赶来。 只苏翠安到了卯二刻还不见人,大伙等到三刻,才见苏翠安上来。 众人笑道:“师妹,你可迟到得太多了,都敲三刻钟了你才来,自己找戒尺去吧。 “我们可都和师叔讲了,谁要迟到了,找师叔领戒尺去,这么大人了,可要被笑话了。”说着大家都笑了。 苏翠安瞬时红了眼,从身后抽出戒尺来。 众人一看她神情,心下神会,不是她真迟到了,是她有意迟到了。 苏翠安托着戒尺向花灵跪下,道:“徒儿让师父久等了,请师父责罚。” 武蘅九人当时也忙并排跪下,道:“请师叔责罚。” 花灵微笑道:“她迟到理应惩戒,你们却为何?” 萧楚云道:“我与石头住那么近,却只顾想谁迟到了被师父罚着好玩,也应罚。” 众人也皆说“不该只顾自己赶来,理应同罚”。 花灵如何会不知他们心思?笑道: “以往我没少罚你们,好,今日便最后罚你们一回,望你们记住今日之戒。” 于是接过戒尺,走到武蘅跟前,道:“武蘅,你是师兄,又最年长,今日之事你确实应该派人再提醒师弟师妹们,领三戒尺。” 武蘅应道:“是。” 花灵便在其手心打了三下。 又移步过来道:“定楼、杨泰、安儿、庆余,你们各领两戒尺。往后要有表率作用,上帮师兄,下扶师弟师妹,带好众弟子。” 四人应了领罚。 花灵接着道:“惜悟、远秋、黄粱、楚云、石头,你们年纪最小,小时没少罚你们,今日便少罚些,各领一戒尺。往后要多多帮扶师兄师姐,好好守好须弥山。” 五人应了,各领一戒尺。 罚完,花灵让:“都起来吧。”又命阿照将戒尺放到木屋里。 众人起身,杨泰笑道:“小师妹,小师弟,师叔打得也不重,怎么还哭了?” 萧楚云道:“难道师父打你打重了?我可看见你偷偷抹眼泪了。” 杨泰道:“我这是想起小时的事了嘛,你眼也忒精了点。” 陈惜悟笑道:“谁不是呢,要不是师叔,我们几个真如没娘的孩子。如今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怎叫人不感慨? “有时还真希望回到被师叔掌戒尺时的光景,那会打的是真疼啊。 “你们还记得么?石头那会一门心思只在萧师妹身上,背一本《灵鱼经》背了半年,气得师叔把他那手打成了熊掌。” 众人都笑道:“怎么不记得?” 孙庆余笑道:“当时跑来问我要药膏,我和黄师弟都劝他说:‘切了吧,泡酒合适。’。” 说的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石虎笑道:“师兄们别胡说,那《灵鱼经》我没那么久才背下,也就两三个月而已。” 萧楚云笑道:“胡说,就是半年多。” 黄粱笑道:“别狡辩了,连萧师妹都作证了,你这一页就算记下了。” 石虎笑道:“好吧,我承认,到现在我还时常背,生怕忘了被师父抽查。” 陈惜悟笑道:“果真背?现在就背来,背不出,戒尺也现成。” 杨远秋笑道:“黄师弟,你就别逼他了,万一打成熊掌,他下去不好跟他那些弟子交代,难道说背不出书,叫师父给打的?” 说的大家又大笑不止,纷纷围着要他背,石虎笑道: “师兄们,等下次吧,等下次吧,改日背,改日一定背,师父叫咱们上来可是有事呢,怎么忘了?” 众人笑道:“好个石虎,今日且放了你。” 花灵见他们这般,也笑得合不拢嘴,道:“今日叫你们来啊,没有什么事,是有好东西给你们。” 众人忙问:“是什么好东西?” 花灵带他们到埋酒地,说道:“石头,照着生土往两边挖。” 众人问:“是什么东西?还埋着?” 花灵笑道:“挖出来就知道了,手轻点。” 石虎取了匕首蹲下挖,黄粱也取了匕首出来挖。 一会功夫,便将那四坛酒全挖了出来,花灵道:“就这四坛,搬亭子里去。” 众人都问:“何时埋的酒?” 花灵笑道:“这是我儿时与你们师父们一起埋的。这是你们大师伯酿的酒,可是后来我就忘了,偶尔只在梦里见到过埋酒的情景,也就一直当是梦而已。 “昨儿你们小师妹嫌咱们的果子酒甜腻,一直问我要好酒,我只说没有。 “后来又问我年轻有没有埋什么好酒,非闹着我想了好一会,我就把这印象里的事告诉了她。 “她非说要来挖一挖,饭也不吃,趁着夜来挖,果然叫她挖到了。我这才确信埋酒的形景是真实的。 “昨儿她挖去了两坛,就便宜她了,这四坛咱们今日挖出来吃了。” 杨泰等人道:“还有这事,这么说来这小师妹还挑这口?” 花灵笑道:“大家随意坐吧。她也是真的让我开了眼界了,小小年纪,跟个老酒鬼一样,简直和你们大师伯一模一样的德行。 “我都恍惚是不是你们大师伯托生来的。 “若叫她知道咱们挖了这四坛,她非闹三天三夜不可。” 萧楚云笑道:“果然如此,倒真是大师伯托生来的也不一定。若不然,为何她一来倒勾起师父想起这事? “梦里的事还非要连夜来挖,兴许就是大师伯怕师父忘干净了,才托生来这么一个人来。” 阿照一旁笑道:“听师叔这么一说,倒想起昨儿她说的一句话,现在想来倒有些吃惊,兴许真大师伯托生呢。” 众人问:“什么话?” 阿照道:“她让师尊敬一敬师公们,说:‘不论过往仇怨,只敬少时恩情。’ “这话岂是一个小女孩能说的出口的?倒像是大师公跟师尊说的话一样。还有一句,更奇了。” 众人又问:“是什么?” 阿照笑道:“昨儿师尊问她这酒有什么好吃的?能爱成这样,到底吃出什么了?武师伯,杨师伯,你猜她怎么回?” 杨泰道:“你这丫头,师伯哪猜去?” 阿照笑道:“你们一定能猜的出来。” 武蘅与杨泰相视一眼,道:“不可说,不可说也?” 阿照笑欣欣道:“我就说师伯能猜出来。” 杨泰吃惊道:“果真如此说?” 阿照道:“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武蘅道:“兴许是林师兄常跟她提,她才学着去的。” 阿照道:“师伯这就想错了,后来也问她,她说这话是她告诉她伯父的。 “她伯父及家人们常也问她酒有什么好的?她就是这么回的,后来她家人也都说她是酒鬼。” 众人道:“果真如此,也未可知了。” 萧楚云笑道:“只怕分明就是了。” 花灵道:“也别管她是不是了,她现在只是你们的小师妹。年纪小,做错了事,你们该责罚责罚,不要因为这些巧合言语,就纵容了她。 “石头,开坛。阿照,酒器、糕点拿上来,你们应该也都没吃早饭,咱们就在这吃些。” 阿照到屋里拎出糕点、酒器摆上,说道:“小师叔说这酒要用白釉胎的,我就寻了这一套来。” 众人问:“这小师妹也忒讲究了,只是为何?” 阿照卖关子道:“一会就知道了。”说着又去屋里拎开水出来烫酒用。 石虎先开了一坛,酒香浸溢出来,石耳将酒打到玉瓮里,众人见酒色如翠玉,便问:“这酒色好奇,师父,这是什么酒?” 花灵道:“那丫头说,这酒叫碧玉天河,也叫须弥归。” 石虎小心打了三瓮,阿照淋烫了一遍,将酒分到杯里,笑道: “杨师伯,你们瞧,现在知道为何用白釉胎了吧?这颜色是不是看得人都心软了?” 众人笑道:“别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阿照笑道:“这也是小师叔说的,我们当时都以为是酒坏了呢。” 武蘅道:“这酒不一般,既然小师妹喜欢,咱们吃一坛也就够了。” 花灵道:“人这么多,一坛够分几杯?她已得了两坛,咱们别理她。” 苏翠安道:“既这样,咱们吃两坛也够了,往常咱们也不大好酒,那两坛也留给小师妹吧,免得她知道了哭鼻子。”众人都笑称是。 花灵道:“先吃着再说,左不过她闹几日,还能拿我怎么样? “来,这第一杯,咱们一起敬你们师公、师父们。也敬你们杨?师叔、向真师叔。敬你们离去的师兄弟姐妹们。” 众人举杯出亭,站到崖边,对着晨曦行了礼,将酒敬撒在地上。 敬完酒,回身亭中,阿照分了酒,武蘅等人又一道敬了花灵一杯。 花灵笑道:“你们随意坐,把糕点也都吃了。” 于是苏翠安、萧楚云左右陪伴花灵坐着,其余人全坐在亭凳上,歪靠着柱子吃糕点,吃酒。 阿照负责烫酒分酒,此形此景亦如仙境仙人一般。 杨泰喜不自禁,道:“想不到还能喝上师父的佳酿,此生足矣,美矣。师兄,师弟,师妹们,我敬你们。” 十人互敬着吃起来,酒到杯干,欢快无比。 一时吃光了两坛,花灵又叫再开,众人笑道: “不吃了,已有醉意。一会还要议事呢,咱们今日已托了小师妹福了,想来小师妹是懂酒之人,就留这两坛给她吧。” 花灵笑道:“那就随你们吧,阿照,酒藏屋里,别告诉你小师叔,先让她哭几日。” 阿照笑道:“只怕这一下去,小师叔就闻出来了。瞒不过了,就怕当场哭了。”说的人都笑了。 花灵道:“管她呢。” 阿照、石虎抱了酒进屋藏好,出来收了杯盏。 花灵道:“太阳出来了,走,咱们回殿里去。” 于是苏翠安、萧楚云搀着花灵,大家一道下山去。 第54章 归引凤读书 烟霜见人从后堂进来,忙来搀花灵。 武蘅等师兄妹们随后进入殿中,个个笑欣欣地看着青竹。 青竹早闻见他们身上的酒香,又见他们这情态,心下已明了,不觉神魂早飞到山顶上,哪还有心思站在这? 萧楚云过来拉着青竹笑问:“小师妹昨夜住在师姐那睡的可好?” 她哪听见人问什么?只咧嘴对人笑了笑。 众人给花灵行礼,她便也愣愣的跟着行礼。 上面花灵问道:“安儿,北山下面的事可有眉目?” 苏翠安回道:“果如小师妹所料,成了,五更时换班弟子回报,他们已起火讯,就等咱们派人下去见面了。” 花灵听了,点点头道:“嗯,武蘅、安儿、远秋、惜悟、黄粱你们几人晚上就下去见见吧,这事还不算完全成功,还要小心应对。注意安全。” 五人领命着,花灵接着道:“尽快把下山去行走江湖的人拟定出来,都叫来我见见。”武蘅领命着。 天酬等弟子皆出来说愿意下山去历练历练。 花灵只道:“很好,只是这事非同小可,搞不好是要流血丢命的,你们也不能都下山去,可以先报名,这事你们师父们议定该谁下山就谁下山,不必争。” 天酬等领命。青竹也跟着道了声“是”,众人都觉好笑。 花灵问:“你怎么没精打采的,昨天没睡好?” 青竹道:“没有,头有点晕,师父,我就先回去了。” 花灵道:“既这样雪儿就先陪她回屋好生歇着吧。” 两人正要走,武蘅忙叫住,笑道:“小师妹稍等。师叔,下山的事小师妹谋划的,不如先听听小师妹怎么说。” 青竹道:“既然人家已经答应了合作,派人下山就是,该买粮的买粮,该行走江湖的行走江湖,这些我也帮不上忙。” 武蘅笑道:“买粮的事我们轻车熟路,行走江湖的弟子小师妹有什么要叮嘱的?他们下山后该做些什么好?” 青竹甩手道:“等选好弟子再说吧。” 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又站住回身,愁眉苦脸的道:“哎呀,算了,下山后要做一件大事就是破谣。” 武蘅等人问:“怎么破?” 青竹道:“关于须弥山的坏名声,我们都是从茶馆、酒肆、客栈等地方听来的,这些谣言都是世人下酒下饭的新闻,他们只管传播,不分真假。 “弟子下山时一律不许带有关于须弥山印记的东西,包括这身衣服也得换掉,只带银钱。 “下了山就隐去须弥山弟子的身份做个寻常江湖人,就像咱们从没弟子下山去一样。 “下山后分成小组散到各个州府去,有家的弟子也不许回。 “接下来主要做一件事,传一个大新闻:就说听闻玄真他们被人当枪使了,其实背后有一个大魔鬼在操纵他们——这个魔鬼你们要起一个神秘一点的别号——之前须弥山的各种杀人放火的事都是这魔鬼借须弥山之名干的。 “等消息大噪天下后,各方人极可能会派人查访散播消息的源头,所以到酒肆茶馆的时候记得乔装一下自己,别让人给查出来了,那就是丢命的事了。接下来的事就不要管了,好好行走江湖,收集见闻,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汇报到天府城的秘密办事点,天府城一定要设一个或几个秘密的办事点,做做生意,隐于市中,都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具体细节师兄们好好给下山的弟子讲清楚,必要时下山前要训练训练,就这样了,我头晕。” 石虎不解道:“为何要起个别号?” 青竹走到石虎跟前,道:“如果我说背后有个魔鬼在拿玄真他们当棋子,是没有几人会信的,别人只会觉得好笑。 “如果我说背后有个来自天府州、长得油头粉面叫石虎的大坏蛋在操纵这一切,他们就会对这个叫石虎的感兴趣。 “感兴趣就会想知道这个石虎是何许人也,想知道是谁就会去查去问,这样就会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天下。石师兄,你想不想闻名天下?要不我帮你?” 石虎摇手笑道:“算了算了,石师兄没有这么大福分。” 众人想了想道:“确实有点道理,小师妹,那你顺便给起个别号呗。” 青竹赌气道:“过分!你们怎么能让小孩干这种事?自己想去。” 花灵笑道:“行了行了,先下去休息吧。” 青竹转身就跑出殿外,惊雪也跟着。 殿上花灵等人商定了选人的原则及下山办事的各项细节,又定了由苏翠安与陈惜悟为下山弟子做训练。 另听了章竹汇报装机括等事,再嘱咐众弟子些注意保密等话,这里不加细述。 只说惊雪追着青竹出去,喊她不住,跟着她一路跑到山顶上。 二人见埋酒地一片生土,见六个半截的坛印排成一排,青竹登时气得脚不着地。 顿足道:“过分!过分!实在过分!” 惊雪忙拉着宽慰道:“瞧你说的什么话,若安份量论,师尊已经更疼你了,这是人家师父埋的酒,挖出来吃了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青竹揪心道:“那也不能全挖了啊。”说着便抱着雪儿哭起来。 雪儿搂着她,笑道:“好了好了,你不是还有一坛多嘛,够了。” 青竹登时惊讶起来,道:“不行,我得下去看看,保不齐那坛也没了,他们今天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个个藏着坏心眼。” 惊雪忙拉着道:“不会的啦,相信我。走,坐一会儿再下去,别怄着气下去不好。” 说着,拉着青竹到亭子里。 青竹鼻子一努动,道:“你闻闻,这儿都是酒味,你看,太过分,还吃糕点。” 惊雪见地上撒落了些糕点屑,笑道:“你还管人家吃什么啊。”说着拉她坐下看景。 青竹唉声叹气道:“也不是我小气,即便他们不挖,我也会挖给他们。 “只是,要是不知道这酒是须弥归就算了,明明知道还这样不珍惜。 “一个大早上,一个时辰估计也不到吧,四坛,四坛就这样没了。唉,闹心,还帮他们干活呢。” 惊雪笑道:“瞧你越说越离谱,什么叫帮他们干活?咱也是为了自己。 “别气了,能得到什么,能得多少,都是缘分,能让这些酒重见天日已经是大福分了,只吃一杯也过瘾了不是?” 青竹头靠着雪儿肩膀,道:“唉,就是闹心。” 惊雪笑道:“要不你在这训一训他们?” 青竹真训起来道:“你说,这群人都这把年岁了还这么让人不省心,加一起,少也有五百岁了吧?” 惊雪应道:“可不是?” 青竹接着道:“更何况这大清早吃什么酒呢?对身体多不好?你什么时候见我一早起来就吃酒过?” 惊雪道:“确实没有。” 青竹又叹道:“唉,大师伯啊,你这些师侄太不像话了,太暴殄天物了,这也不知花了你多少心血酿成的,一个时辰不到全干光了。 “还有你那个小师妹,也是不懂事的很啊,专坑徒弟,就是个千年狐狸。 “算了,也不训了,都上岁数的人了,说多了伤自尊,就这样吧。大师伯要有空给我托托梦,教我学着酿一酿这酒吧。” 惊雪道:“训完了?训完了这事就翻篇了,不能闷坏了自个儿,也不能和大家说了莽撞的话。 “毕竟不是谁都懂这酒的,咱只好好珍惜剩下的那一坛半也是很幸福的了。”青竹点点头。 惊雪道:“下午要不要去看书?藏书楼应该有你喜欢的古棋谱、地图什么的,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把师尊拿下。” 青竹道:“师父棋力确实了得,等我好好研究研究再挑战挑战。” 惊雪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另外我想和你说个事,我想跟着购粮的弟子下山去一趟,到外公家报个平安。 “免得他从玄真处得到咱俩遇害的消息后,生出别的变故来。” 青竹道:“确实,若书生定了亲,只怕会派人来送信,得到咱俩遇害的消息很容易,我和你一起去。” 惊雪道:“不用,只是去见一见外公,也不打算声张,左不过几天就回来了。咱们一起下山师尊是绝对不同意的。” 青竹叹道:“也是,要不你下山后就偷偷回家看看吧,我在这安全,就是闷了点。” 惊雪笑道:“我下去就回来,只让外公消消使人往家里送个信报平安就好。” 青竹道:“也好,事虽不大,也要注意安全,要是碰到坏蛋就揍他,别管那么多。” 惊雪笑道:“知道了。” 两人靠着看景,半晌青竹道:“以后咱们会不会分开好久好久啊?前几天分开了一天,接着又要分开好几天了。” 惊雪拍拍她的脸,笑道:“不会的,等事情平静了,咱就回家去,帮章墨哥和大海哥卖酒。 “咱也学学酿酒,到时再开一间医馆,好多有意思的事等着咱们呢。” 青竹道:“还要学抓鱼、游泳、划船。到时请书生、蒙大哥他们来玩。对了对了,还要逗章墨哥他们小孩玩。” 惊雪笑道:“没错,我还要教云儿练风鸣枪,想想都开心。” 姐俩坐了会,雪儿道:“咱们下去吧,没准师尊再找咱们了。” 青竹搂着惊雪手臂道:“不下,再坐一会。” 惊雪道:“好,再坐一会。——从这看去景致真好。” 青竹指着远方道:“那是天府城吧?才巴掌大小。” 惊雪道:“你看底下是不是像个大棋盘?这些村落城镇都是棋子一样。” 青竹道:“可不是?听说天上的仙人就是拿大地做棋盘,众生一切都是棋子。” 惊雪道:“那改天你也和他们较量较量,叫他们也看看你的厉害。” 青竹笑道:“那得等我当了神仙才行。” 惊雪笑道:“那就没意思了,我把他们拽下来陪你下岂不好?” 两姐妹说笑了一会便下山来,花灵也正要派人去寻,见人回来了便问:“哪去了?” 惊雪回:“上山顶看看景。” 花灵、阿照与烟霜相视一笑,道:“坐下吃饭吧。”又命传上饭菜,青竹也不言语,只闷头吃饭。 烟霜起身去取了琉璃瓶来给青竹道:“小师叔,昨天章师兄着人送来的。” 青竹见了,欢喜不已,拿来把玩一会,又闷闷道:“酒瓶有了,酒没了。”阿照笑道:“小师叔怎么这么快就把酒吃完了?” 花灵道:“好好吃饭,别老说酒。” 饭后,惊雪把要去他外公家的事说了,花灵也担心她往家跑,只说“着个弟子去就好了”。 惊雪道:“终究我乔装了去一趟妥当,再劳外公着人消消往家里去个平安信。我一定会准时随购粮队回来的。别人我也不放心。” 花灵见她说的实诚,想了想便允了。 姐妹俩回屋歇了会,包了一包糕点,青竹装了一琉璃瓶酒,二人便欢喜往引凤楼去。 此时小凤正拿着一钵干饭粒喂鹤,见她姐妹二人远远走来,便转身进楼去。 惊雪、青竹进了楼,把门合上,招呼了声:“小凤。” 小凤不应,两人笑了笑,又往楼上去找,上了六楼,见小凤正歪在榻上看书。 惊雪笑道:“小凤,我们给你带了糕点,你吃过饭没?” 小凤瞥了眼,勉强接了放一边,冷冷道:“吃了,多谢。” 青竹拿着那琉璃瓶伸到小凤眼前晃动着笑道:“怎么样,好不好看?知道里头装着什么酒么?” 小凤道:“挡着我眼睛了。” 青竹忙抽回手,笑道:“我请你喝啊?” 小凤道:“不会,你们要看书就看书,别烦我。” 青竹道:“哼,不喝拉倒。” 惊雪问:“小凤,我想看看《须弥山地志》,要在哪找?” 小凤放下书,抬眼问:“师尊知道?” 惊雪道:“知道的,师尊让我问你。” 小凤听了方起身,取了钥匙打开一具柜子,将一套书取来给惊雪,说道:“轻点翻,别弄坏了。” 惊雪笑道:“谢谢。” 青竹也问:“有没有什么古棋谱之类的书?” 小凤道:“自己找。” 青竹道:“好,那我先翻了这一层,再翻了下一层,总能找到的。” 小凤一听,瞪着眼看了她好一会,嘀咕道:“无耻。” 说着,也只好往藏棋谱的书架去取了书来给她,青竹接了,笑道:“多谢。” 小凤指着那边的桌子道:“你们那边看去。” 说着又歪在榻上看她的书。惊雪拉着青竹往中间去,又贴着耳细声对青竹道: “你别老唬她,师尊让她管这么重要的地方,想来她是有些本事的。” 青竹也细声回:“我哪有。这么多书,我自己找肯定是要翻的乱糟糟啊,也是为了她好,这是她的职责。” 惊雪戳了她一手指头,笑道:“坐下看书吧。” 几人不言不语看了小半日书,青竹伸伸懒腰,拿着琉璃瓶呷了小口酒,也递给惊雪吃了口,道:“休息休息。” 说着拿着酒去小凤那边坐着,递上酒,道:“赏一口,这是孤品。” 小凤道:“说了不会。” 青竹道:“尝一口就会了嘛。” 小凤道:“不吃。” 青竹自己又吃了一小口,说道:“拉倒。你是住楼上嘛?我能上去躺会?” 小凤登时怒目瞪她,道:“不能。” 青竹道:“小气。说说话嘛,一直看着书,小心把脑子看坏,要劳逸结合。这里怎么没有弟子来看书?你是哪个师兄门下的?” 小凤又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青竹笑道:“说说嘛,说说。” 说着动手要去抽小凤的书,小凤一把拉回来,放下书,些许不耐烦道:“没拜师。” 青竹道:“难道你是哪个师兄师姐的孩子?听说你叫归引凤,怎么和这藏书楼名字一样?” 小凤道:“你哪那么多问题,——我是山下的孩子,四岁爹娘被我克死了,村民就把我送来须弥山,名字是我自己改的,喜欢,可以吗?” 青竹笑道:“胡说,怎么会克死爹娘?” 小凤刚拿起书又放下道:“都是这么说,我太聪明了,所以克死爹娘。” 青竹听了,噗嗤一声,立马又克制住不笑,道:“聪明也不会克爹娘,不要自责。” 小凤盯着她眼睛,道:“我没自责。” 青竹道:“可是你哪里聪明了?看不出来,就看你白读书,武功也不会。” 小凤端起书来,一面看一面说:“武功有什么好学的,这山上就没有我学不会的武功。” 青竹“哼”一声道:“吹牛!你都不学,怎么知道能学的会?天下没有你这样的,这叫自负。” 小凤道:“我就是知道。” 青竹道:“行,算你厉害,那你会下棋么?咱俩切磋切磋。” 小凤道:“不会。” 青竹道:“这么说你除了看书,养鹤,什么都不会了?” 小凤道:“打扫清洁。” 青竹道:“这很难嘛?喂,小丫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书?” 小凤放下书,看了她一会,倒是认真起来,说道:“将来死的时候,心里安详点。” 青竹诧异起来,“你才多大就想着死?你没事吧?” 小凤道:“多大都一样,迟早要死,跟天地比起来,十二岁与一百二十岁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连一瞬也不到。如今我有事做,有饭吃,有书读,也算找到了入轮回的方式。” 半天,青竹道:“这么说,我喜欢下棋吃酒,也是一种入轮回的方式?” 小凤道:“哼,你还不算笨。也难怪师尊她们听你的。” 青竹长叹一声,道:“虽然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但也不完全有道理。” 小凤歪着头,斜了青竹一眼,道:“哪没有道理?” 青竹道:“十二岁与一百二十岁都一样是连一瞬也不到,这跟天地没关系。” 小凤道:“那和什么有关系?” 青竹起身附过头去看着小凤,笑道:“与这有关系。”说着戳了戳小凤的心口。 小凤忙拍了过去没拍着,青竹已笑着跑开,小凤只道:“莫名其妙。” 惊雪正在窗口透气,青竹跑了过来,笑问:“书看的怎么样?” 惊雪笑道:“原来师公拜入山门前是皇子,这山上的一切都是他老人家主持建造的。晚上回去再跟你细讲。” 青竹道:“好。” 两人相互歪着看景,一会,惊雪看着远处有弟子过耶耳谷,便叹道: “你看这么宽的耶耳谷就一条铁链就能过去了,好厉害的轻功。” 青竹笑道:“那天武师兄拎着我过去,把我吓坏了,着实厉害。” 话音刚落,那边小凤冷冷“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厉害的。” 惊雪、青竹回头诧异地看着她,青竹道:“大话精,你连武功都不会,就说这不厉害,你过得去?” 小凤边翻书边道:“我为什么要过去?” 青竹匆匆过来,小凤以为她又要揪自己耳朵,忙站起来拿书指着她,吼道:“你干嘛?” 青竹道:“没干嘛,那你倒说说,这哪不厉害了?” 小凤坐下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对我又没有好处。” 青竹看了一眼惊雪,心想:“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于是道:“你要什么好处?” 小凤想了想,扔下书道:“你能有什么好处给我?” 青竹道:“我耳朵给你揪回去。” 小凤道:“好。” 青竹道:“但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把你屁股打烂。” 惊雪过来道:“别闹了,她这么说兴许有她的道理。” 青竹道:“所以才要听听,这小丫头就爱吹牛皮。来。” 说着把耳朵偏过去,小凤一把揪住,拧着拉着转了一圈,惊雪拉住才松了手。 青竹道:“说。”小凤见她不吭声,问:“你不疼?” 青竹道:“小孩子才喊疼。你说不出个所以然,今天你耳朵就别要了。” 小凤又坐下端起书本,不紧不慢道:“你们再到窗边看看。” 惊雪、青竹两人再到窗边瞧了瞧了,青竹问:“看什么?” 小凤道:“你们见过去了多少人?” 青竹道:“七八个。” 小凤道:“这么少,想必这几天你们也看见不少弟子来往耶耳谷吧?他们都怎么过去的?” 青竹道:“当然是踩着铁链飞过去。” 小凤道:“千篇一律,不过是借力飞过去而已,虽说没什么难的,但能来往的弟子倒也不多。怕你想不明白,用棋艺来说,一群人下棋,路数都是一样,这路数能厉害道哪?” 青竹想想觉得有点道理,于是问:“照你这么说,怎么样才算厉害?” 说着,和惊雪回来坐下。 小凤道:“凭什么告诉你?想知道自己想去,已经告诉你很多了。” 青竹笑道:“小气就是你,再给你揪这边耳朵。” 小凤又放下书道:“可以。算了,你这人不讲规矩,完了非报复回来。” 青竹道:“不会,发誓,向祖师发誓。” 小凤勾着手指示意青竹把耳朵伸过去。 正待捏时,惊雪忽说“桥”。 小凤一听,停了下来看着惊雪,青竹道:“雪儿,你说什么?” 惊雪道:“桥,这铁链也是桥,过桥当走过去。” 小凤有些吃惊,缩回手,问:“你会武功?” 惊雪也不瞒她,笑道:“学过一点。” 青竹诧异看着小凤,道:“这么说,雪儿说对了?” 见她不答,又哈哈笑起来,“你看,还是雪儿聪明,你没有揪我耳朵的福分。可是这终究是铁链,谁能走过去?风一吹,不摔死才怪。” 小凤道:“所以,你们别去试,摔死了,别怪我。” 青竹道:“我们没那么傻。你这小丫头倒有点意思,那你能走过去?” 小凤道:“只要我想。” 青竹道:“行,你厉害,你厉害得很。” 惊雪道:“听阿照师姐说,须弥山有一门很厉害的轻功叫归引凤,你知道?” 小凤道:“当然。” 青竹凑过去,笑道:“秘笈拿出来瞧瞧呗。” 小凤道:“没有秘笈。” 青竹道:“胡说,怎么会没有秘笈?不能因为你管这藏书楼,就你能看,不让别人看。” 小凤道:“不是所有书都适合你们看的,看这糕点的份上告诉你们,这归引凤是真的没有秘笈,你们前些天也见过凤尾流光云,要说秘笈,那就是秘笈。” 青竹道:“胡说,既然没有秘笈,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秘笈?” 小凤道:“所以说我聪明,你们还看不看书?不看我收了。” 惊雪道:“不看了。”说着去收好拿过来还她。 小凤仍旧将书锁柜子里,又去收了青竹的棋谱。 惊雪笑问:“这藏书楼有没有什么活儿我们能帮忙嘛?比如打扫清洁。” 小凤道:“不用,你们不适合。” 惊雪又道:“也不早了,咱们一起去师尊那吃饭吧。” 小凤道:“改天,你们走吧。” 青竹笑道:“走嘛,你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反正你也要去厨房,就一道吧。走走也好。” 说着,强拉着她下楼,小凤强扭不过,只“哎呀,哎呀”地被她拉着走。 到了楼下,小凤喊道:“放开,放开,我不拿锦盒怎么打饭?” 青竹笑道:“怎么不早说?那就别拿了,走走,师尊想见你了。” 说着又拽她出门,小凤喊道:“放开我,我锁门。” 青竹方放手,小凤把门锁了,三人方一起往花灵那去。 阿照、烟霜见惊雪与青竹拥着小凤过来,三人还未进门,两人已笑道:“稀罕事了,这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三人进来,先见过花灵,花灵也笑道:“小凤怎么这么久也不过来?” 小凤回道:“本打算看完那几本书再过来的。” 花灵笑道:“我说你一个小女孩家的,搬回来住着,人多也热闹些不是好?一个人窝那楼里多清冷,去喊你你都懒得来,我猜肯定是这猴子强拉硬拽着你来的吧?” 青竹道:“没有,我拽她干嘛,肚子饿了。” 花灵道:“坐吧。” 传上饭菜,几人一面吃,花灵一面道:“小凤,我看你就搬回来吧,就住她姐妹那院里,以后你们三人也热闹。” 小凤忙道:“不要,藏书楼适合我。我和她们不熟,住着不自在。” 阿照笑道:“瞧你说的,这不就熟了吗,都同桌吃饭了。” 小凤道:“我就是被她硬拉来的,也不知哪里来的流氓。师尊,你收她当徒弟不闹心的?” 青竹道:“要你管,没规矩,我好歹是你小师叔。师父,你再不管管她,她将来长大还了得?非拆了那藏书楼不可。要不把她交给我,我好好管管。” 小凤道:“这里除了你,没人敢拆这藏书楼,要管的是你。这山上,除了师尊,没人管得了我。” 花灵听了笑起来,青竹道:“师父,你笑什么?你看她狂的。” 花灵笑道:“行了行了,她说的没有错,确实除了你没人敢拆那楼。好好吃饭,都好好吃饭。 “你不想搬回来就不搬回来吧,随你,只是不要老一个人窝着,时常过来和人走动走动,亲近亲近。 “另外你要多多关照着她姐妹俩,她们要看什么书,只管取给她们。”小凤答应着。 青竹道:“今天想看看归引凤这门轻功秘笈,她都舍不得,说没有呢。” 花灵道:“果真没有的,她并没有说谎。你们怎么想看这书?” 青竹道:“还不是她勾起的?我们感慨凭一根铁链过耶耳谷很厉害,她却说那轻功没什么厉害。 “那天又听阿照说有一门轻功名字也叫归引凤,所以就扯到了这秘笈上。” 花灵道:“原来如此,这轻功是祖师观凤霞云所悟,我们都不曾学到精髓,虽说是一门轻功,其实也是一门极奥妙的心法,只留下几句话: 暮如朝霞满山辉, 云聚风起引凤归。 身若流光心不动, 飞入九霄我是谁? 当年就连你杨?师伯也不曾练成。” 青竹道:“这样啊,那她怎么说她能学会山上所有武功?” 花灵道:“那你就得问她了,谁知道呢,她又不愿意习武。对了,等弟子下山后,我得教你些东西了。” 青竹道:“什么都可以,我也不习武的额。” 花灵道:“为何?你是我徒弟,哪能不会武功。” 青竹道:“太苦,要不你把我发配到藏书楼吧,就当逐出师门了。” 小凤忙道:“打住,我这里不收你。” 花灵笑道:“那里她说了算,我也没办法,不想习武就不习吧。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都怎么了。” 说过晚饭,小凤自回藏书楼去,惊雪、青竹也回屋歇下。 惊雪将须弥山地志说与青竹听了。躺下时,心里只想着归引凤这门轻功,隐隐约约便睡去,不在话下。 第55章 平安购粮计 且说到了子夜,武蘅、苏翠安、杨远秋、黄粱、陈惜悟五人便下山去与关睦灵五人见面。 见面地点在离关睦灵等人营地偏西一里外的铁皮树林里的茅草亭中。 武宁衡几人上了亭,认清是他们五人,方问:“可有别人知道今日之事或玄真有派人监视你们?” 关睦灵道:“没有,为此我们还留意了。这事自然不能让他人知晓。” 武蘅道:“好,那我们长话短说,把你们心中的疑虑说来。” 关睦灵便道:“第一,如你们信中所言,灭我们不过举手之劳,可为何要选择与我们合作? “第二,此次合作,你们如何敢肯定玄真他们不会知道?他们若知道了,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第三,若合作,需要我们做什么。 “第四,我们有什么好处?另外《须弥山经》的秘密。” 武蘅听完,回道:“首先我们肯定是要下山购粮的。 “至于用什么方式下山是我们的选择,我们也可以杀下来,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解决问题。 “但我须弥山没有嗜杀的习惯,你们该不会相信黄梅洞血案是我须弥山所为吧? “咱们没有什么仇恨,想必你们也是被裹挟至此,没必要叫那么多人陪葬,谁家里没有妻儿老小? “你们心中应该明白,别说你这百十来人,就是各个门派再调百十来人过来也不够我们填耶耳谷的。 “至于玄真他们会不会知道咱们合作之事,就得看咱们的配合怎么样,主要取决于你们行事的分寸。 “即便哪日他知道了这事,我须弥山你们随时可上得,自然护你们周全。 “我们配了两瓶迷药,明日晚饭时你们可下在酒菜里,确保让你们的每个弟子吃下,他们会一觉睡到天亮,雷打不醒。 “子时,你们以火把为号,我们就会派人下山。 “另外关于《须弥山经》的秘密前几日我已和你们说过,那是子虚乌有的事,不过有人想挑拨纷争的手段。 “即便真的存在经书,你们觉得天下谁能从须弥山抢得去?所以奉劝你们不要心存幻想,到时害了自己。 “至于好处,事成之后,我可以传你们一门武学,但你们若以武凌弱,我会亲自登门收回,到时就不好看了。 “若有意合作,药你们收下,明日使一瓶,七天后,也就是十三夜里再使一瓶,仍以火把为号,我们运粮进山,清除车辙,不会留任何痕迹。” 关睦灵几人相看一眼,道:“周到是周到,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完事后又翻脸不认账? “到时我们也不敢声张。且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传我们什么武艺,到时随便拿天下人都知道的静心咒唬弄我们,我们也无法。” 武蘅道:“关门主是个聪明人,此事你们没有得选择,试上一试,你们便知我须弥山向来说一不二。 “想学什么武艺现在可以说来,明日我将秘笈带来,仍旧这里见面。” 关睦灵几人听了,退出亭子相商了一下,复入亭中问道:“可将贵派《灵鱼经》授于我们?” 武蘅道:“这经书不适合你们,我建议你们学学刀法、剑法或者拳法。” 关睦灵等人道:“就要这个。” 武蘅道:“好,随你们,你们能领悟多少就是你们的事,但刚刚我已丑话已经说前头,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这经书。” 说着让黄粱把药给他们。关睦灵接了揣好。 武蘅又道:“可记清了如何行事?” 关睦灵道:“明日子时,火把为号,十三日子时,火把为号,放心。” 武蘅道:“好,若有变故,仍在路边起火讯。咱们再相商。” 说完便告辞了去,五人只纵身一跃,一阵风一般,上了树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关睦灵几人商议了下药的事后,也回去歇下。 次日,所幸并无别个变故,一切皆按谋划好的进行着。 惊雪乔装成弟子一道下山去,石格下去购粮,武天酬则去行走江湖。 武蘅十人送了众弟子下山,看着众人安全离开,方回身。 下山人数足有两百,其中五十人分成几人一小组,皆往各州去行走江湖办事;其余人分三路往西、北、东去购粮。 惊雪与石格一拨人便绕道去天府城,其中的十人是去天府开店的。 两百人看着虽多,一时散开,如水滴入大海一般,无了踪影。 这夜里,青竹与流星送了众人下山后,倒不自觉聚到了一起,两人也不言不语,只坐在石头上喝酒。 直到苏翠安回来说大家已安全过去,二人方回屋歇下。 次日,苏翠安也不叫她俩,随她们直睡到了午时才喊起来吃午饭。 之后流星带着青竹回花灵那请安,青竹又建议花灵给玄真写封信,邀他们上山一叙,众人皆说“他们哪敢”。 青竹只道:“他们敢上来也罢,不敢上来也罢。一是给他个警告,二是给他一个武林盟主的面子。 “请他派人去查清咱们被污名化的事,也算是给他搭个台阶下吧。 “若他下了台阶,那咱们就可以争取和他合作,反正怎么选择随他去。” 众人听着有理,便同意了。花灵写了信,武蘅派弟子送下去不在话下。 这几日,流星带着青竹逛了不少地方,两人还去藏书楼看了看小凤,又一道到南山下看小风马,还给马洗了个澡。 ———— 玄真当日便收到了花灵亲笔信。 信中抬头便是一顿长辈对晚辈的斥责之语,也把少林、神农一并斥责了一通。 接着又给足了玄真颜面,“请盟主着人去查那些江湖冤案,还须弥山清白。另请盟主等人上山一叙。” 玄真看完,心情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自己又担心别人说他与须弥山私相授受,便把信也给慧真三人看。 连日来,玄真命人把守各处,倒拦下了不少送粮来贩卖的乡民,却不见一个须弥山弟子下山。 等了这几日,难免有偃旗息鼓的心态。 且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陆续有回报,确定了云门被灭的消息。还带回了几个小门派被灭的消息。 曾南派来的信使也都证实了这些消息。 另外,林胤与陈是还没有半点消息。 虽说派了人四处去粘贴武林公告,广告须弥山杀人罪行,又命各路增兵,号召天下侠义之士一同前来共讨须弥。 一时半会,效果还不大,玄真少不得心如熬油一般等着。 独孤仁却是足不出户,酒不离手,喝得萎靡不振。 伊道尹大怒,打了一巴掌,借此故,命钟离梦遣送他回神农谷,只喝命道:“再这般吃酒堕落,就逐出师门。” 独孤仁酒是少吃了,只是仍旧闷闷不乐,失魂落魄一般。 钟离梦见他这样,又是气又是心疼,只好言相劝道: “这有缘无分的事,也该放下了吧?终日这样,做给谁看?若有真心真意,也该只埋在心底也就罢了。” 独孤听了此言,知他师妹已晓他心事,不觉也有些羞惭之意,只好随钟离梦回神农谷去。 慧真、曾顺、桑子秋三人看完信件,曾顺就先怒言道: “做她的春秋大梦去。上山去是不可能的,她怎么不下来? “终究还是狂妄至极,都这时候了还想支使咱们为她做事。等各路人马来了,围他个一年半载再说。” 慧真道:“阿弥陀佛,她这时来信,只怕开始要有动作了,到时逼急了他们,他们倾巢而出,只怕要血流成河,两败俱伤了。 “况他们高手如云,还需另想他法为妙。” 桑子秋道:“倒也到不了那个地步,若咱们不作为,将来怎么领导江湖武林? “流血在所难免,但也不会到血流成河的地步,只需敌退我进,敌进我退便可,目的是困住他们。 “毕竟,咱们的天地更开阔,退可退,进可进,他们能耐我们何? “难道他们还会抛弃了须弥山来追咱们不成?” 几人听了皆点头称是。 慧真又道:“阿弥陀佛,听桑长老一言,老衲倒觉得不如现在就退兵岂不好?” 曾顺“哎呀”道:“方丈,怎么又说乱军心的话?堂堂少林可比他须弥山立派还早,怎么能说这畏首畏尾的话? “俗语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来之则安之’嘛。咱们再煞煞性子,等上些时日,天下皆知他须弥山罪行了,那时必见成效。” 桑子秋道:“曾帮主莫急,我倒觉得方丈所言不失为上策。 “咱们现下两手空空,围着一时半会也难抓到他们的人,不如趁现在收到她的信,咱们以退为进。 “他们定以为咱们怕了他们,到时他们自会派人下山去采买,咱们只需在城镇中留意,定能擒住人。 “到时各路增援人马一到,咱们再围回去,那时岂不是比现在两手空空没有本钱好?” 玄真、曾顺一想,点头道好。 曾顺道:“只是,若咱们队伍当中有他们的间子,咱们这意图恐会被间子传出去。 另外,若咱们撤了,乡民运粮来卖怎么办?” 桑子秋道:“乡民的东西不过杯水车薪,这几天咱们拦下的东西还不够咱们一路人马吃半天呢。 “暗间的事,咱们不动,他也露不出马脚,他要传便让他传去,他不会知道咱们的真正意图。 “叫各派掌门执事回来下令便可,他们是值得信任的。” 玄真道:“何时撤?” 桑子秋道:“今夜就往外围撤。” 玄真看了看慧真与曾顺,两人皆点头同意。 玄真便叫各派弟子去招各路掌门执事等。 这里曾顺向慧真行礼道:“是才晚辈言语冒撞,还请恕罪。” 慧真笑道:“无妨,曾帮主快人快语,不必挂心。” 曾顺道:“多谢!” 各路掌门执事回来后,玄真说明原故后下令撤退。命众人不可将缘故说与门人弟子,另要留意是否有暗间行动。众人领命了去,拔营后撤。 关睦灵等人担心如此一来,武蘅不会将《灵鱼经》给他们。 一时也没办法,只好在铁皮树茅草亭里压了一张纸条,留了“还会回来”几字。然后也拔营撤了。 ———— 玄真等一撤动,南山就用章竹装好的机括传回消息,东山,北山也陆续传回。 武蘅、苏翠安、孙庆余皆欢喜到花灵那汇报情况。 花灵正准备歇下,听完汇报,只道:“查清他们退到哪了,目的是什么,明日再说吧。” 几人应了“是”,武蘅又问道:“小师妹歇下了?要不要听听小师妹怎么说?” 花灵笑道:“你们现在倒宝贝她的话,阿照,带师伯们过去看看吧,要是她睡了就明日再说吧。” 几人领命出来,随阿照往青竹这边来,见屋里还亮着灯,阿照上来敲了敲门,道:“小师叔,歇了嘛?” 里头应道:“没呢,进来吧。” 阿照推门进来,见青竹正趴在窗前看星星,便笑道:“武师伯他们有事找你。” 青竹一听,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起身出来问:“是出了什么事?” 武蘅笑道:“没事,小师妹不必紧张,是玄真他们都撤了。已回过师叔,想听听小师妹怎么看。” 青竹一听,心里更紧张起来,思忖片刻,不觉愁眉不展。 武蘅等见她这情态,忙问:“是有什么不妥嘛?” 青竹道:“怪我,怪我,多虑必失,师父的信送早了,该晚些天再送。 “这事有两个顾虑,若他们真退了,极可能还会去梅山闹事。 “若他们假退,就是仍要对付须弥山,我担心下山购粮的弟子行事过于骄傲暴露了身份,万一碰上就麻烦了。 “想不到他们退的这样当机立断。小看他们了。” 武蘅几人听了也不免紧张起来,只说:“应该不会,都嘱咐过的。” 青竹道:“但愿吧,先派人下山去查,现在就去,看看他们退到了哪?有没有退出本州。 “另外去北边看看,兴许关睦灵等人会留什么信息,现在就得去。 “我今日只觉慌了一天,原来这里不对。” 武蘅道:“小师妹不必忧虑,我们这就去查看,你早些歇下。” 青竹道:“我不睡,等你们,要从速。” 武蘅几人告辞了去,派了几名轻功极好的弟子去探消息。 三人则亲自到铁皮树茅草亭查看,果然发现了字条,忙忙的赶回来,到青竹那去,将字条给青竹一看。 青竹道:“这混账玄真,看来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了,他们的目的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想以退为进,放咱们弟子下山购粮,然后伺机擒拿,最后再来时势必更凶险。 “他们这一退,势必要派人留意各城购粮的人。 “看来购粮的弟子有危险,咱们购粮数目不小,玄真他们若有心,查到购粮弟子一点不难。” 武蘅三人听了也紧张起来,都道:“果真如此可就不好办了。” 青竹自顾自的思忖了半晌,道:“咱们再下山购粮,这次要大张旗鼓,不去城镇里,就在山下。 让人去各乡各村通知,就说我们购粮,什么瓜果蔬菜,鸡鸭鹅,大米小麦的都收,按高出市价两成来收,只收三天。 “山上的弟子都拉下去,把阵摆起来。” 孙庆余道:“乡民哪有多少余粮?” 青竹道:“所以按高出两成的市价收,这里边有利可赚,乡民会拉粮来卖的,放心就是。你们不会没钱了吧?” 武蘅道:“钱不是问题。” 苏翠安道:“咱们要不要问问师父的意思?” 青竹道:“师姐,师父睡下了,得抓紧,现在就组织弟子下山去办,迟了就麻烦了。”正说着,花灵进来了。 原来花灵也一直不曾睡下,听这边有动静便过来了,只道:“按她说的办吧。” 武蘅几人忙请安、领命。 青竹道:“师兄,阵仗一定要大,势必要传到玄真他们耳里。” 孙庆余道:“万一他们报复乡民怎么办?” 青竹道:“放心,他们不傻,也不敢,去做就是。十三仍然按计划接应石格他们。” 花灵也点点头,武蘅三人便退出去,组织弟子忙活起来。 很快,天也就亮了,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玄真他们耳里,玄真气得无可奈何。 十里八乡那么多村民他哪敢动? 加价抢粮显然不现实,再回兵,人家几百弟子陈在山下,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本想以退为进,谁知结果却是一退难进,也只好命各派弟子休整待命,再做打算罢了。 经如此,玄真等人也就没疑到须弥山还派了人进城采购粮食。 ———— 惊雪跟着石格等二十来人进了天府城,按计划分成两三人一小组在城中采购,才一日时间,便购足了数目。 而惊雪进城后,自己便去姜府附近等书生,等了有小半日,才见书生出门来,惊雪忙上前行礼,书生还礼,问:“兄台何事?” 惊雪笑而不答,书生抬头细看,认出是惊雪来,欢喜不已,惊雪忙将手指压在嘴上,书生会意,只笑道:“走,回去说。” 惊雪笑道:“先不回去,找个方便地方说说话去。” 书生点头道:“随我来。”说着,带了惊雪前往“闲德居”茶楼去。 书生包了一层茶楼,传了糕点茶水上来,抬手示意小二退下,方笑问: “小姨怎么乔装成这样了?青竹小姨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惊雪便将连日来发生的事说明,书生听完,道: “这玄真等人真是不成体统,堂堂名门,怎么能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来,也亏得青竹小姨想出这妙法脱身。” 惊雪道:“此次下山来找你,主要还是担心你定亲后会派人知会我们,到时势必会从玄真他们那知晓了我们惨遭须弥山毒手这事,怕闹出误会来。” 又笑问:“你怎么样,定亲了吧?” 书生吃了杯茶,挠挠头笑道:“定了,昨儿才看了日子。原先说要定在下月廿四。 “我消消拉着算日子的人到一边,使了钱,让他另算一个日子,说‘至少五月底或者六月才行’。他就过来说五月廿四才最大吉。 “这里面主要是因为二叔一家路远,蒙大哥他们家也远,因此就定在五月廿四了。 “今早才派人各路送喜帖去呢。我也是正打算出来给你们买些东西,明日去须弥山呢。可巧小姨就来了,到时你们一定要来吃喜酒。” 惊雪笑道:“看你这模样,是见过人家姑娘了吧?” 书生点点头笑道:“是,是我辜负了人家。” 惊雪笑道:“以后好好对人家就是了。还好你没有去须弥山,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来,我回去和青竹商量商量,要是师尊同意,我们就偷偷过来。 “如今,你也不要派人去须弥山了,我们的事也不要让外公知晓。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当日我们就不该来,把江湖的祸也一并带了来了。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事牵扯到你们,你让外公假装不要认我们,与我们断绝关系??” 书生打断道:“小姨别胡说,这是不可能的,我姜家人岂是会做出这事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到那日,也不怕他什么江湖是非。 “这话万万不可再说了,得亏是先告诉了我,要是太爷爷听了,不知多伤心呢。 “这几日来,天天唉声叹气念叨着你们呢,说:‘不该放你们去。’ “小翠和菱儿都留在钟晴阁呢,太爷爷还说等你们回来,万万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惊雪见他严肃认真,也知自己言语不妥,只微笑道:“好,但暂时不要让外公知晓吧,免得他老人家担心,我还有一事烦你。” 书生道:“小姨请讲。” 惊雪取出一封家书,道:“这是我和青竹往家里报平安的信。 “你让大表哥消消派个妥当的人,亲自送去一趟,也看看家里平安否。地址也在里头了。 “也可以直接送到江心家,劳她们带上梅山去。” 书生收好信,道:“小姨放心,不会出差错的。” 惊雪笑道:“我们的事就你与大表哥知道就好,家里其他人都别说。 玄真他们若来报丧,就当我们真的遇难了,也不要与他们起冲突,我们再想办法解决这事。” 书生道:“他们哪还有脸来?小姨放心吧,我不是书呆子。” 惊雪笑道:“知道,见识过你的聪明,所以才单独找你,你明日不是要给我们去送喜帖嘛?出去转一圈就回来,暂且都瞒着,让大表哥配合你。” 书生答应着,又道:“五月廿四,一定不要忘了,等你们,到时蒙大哥、李大哥他们应该也会来。 “我昨天本也想给江心江岸送请帖去的,只是他们那边路远,江岸也不知能不能远行。” 惊雪道:“江湖路远且凶险,他们又不会武功,我看等以后太平了吧,咱们一道去他们家吧,到时一起吃酒。” 书生笑道:“好,听小姨的。你们购粮,要不要我暗中帮忙?” 惊雪道:“不用,石格师兄他们轻车熟路的。你有练那梅花剑义?” 书生笑道:“练了几日,只是总不得劲。” 惊雪问:“为何?” 书生道:“总感觉不顺手,有点别扭,兴许是这没有梅花也没有雪的缘故吧。 “而且,既要轻灵,又要霸道,似乎自相矛盾了。” 惊雪笑道:“慢慢来就好了,梅花剑义几个字不过是应景取的名而已,重点不在梅花,也不在飞雪,在‘义’。 “既然是你练,你就舒你胸怀,化你景致便好,管他什么梅花、桃花,飞雪还是落叶黄沙。 “这轻灵讲的是‘放’,这霸道讲的是‘蓄’,讲的是大象无形之意。 “可像梅花飞雪一样轻灵,但梅花飞雪积的漫山皆是时,则会有霸道之象了。” 书生听了,喜道:“看来小姨武学修为不一般。” 惊雪笑道:“什么一般不一般的,这剑义我从小就看爹爹练,看了十几年了,看也看会了。” 书生笑道:“你会武功我就放心了。如今听你这么一解,我心中明朗了不少。 “怎么感觉习武跟习文有点相近?像在学一首诗,晚上我得练练。” 惊雪笑道:“可不是?就像一首诗,写的人是那时那景,咱们读的人是此时此景,意在先,形在后,化出己意更要在先。” 书生欢喜道:“如此一说,我更明白了。多谢小姨指点。” 惊雪笑道:“不过一点感悟。对了,那边那个大少爷怎么样?” 书生道:“你们走没两日人就醒了,如今黎大夫再帮他调理。 “我这堂叔也是蠢,如今看来,玄真他们能找到家里,都是拜他所赐。” 惊雪笑道:“过去了,人醒了就好。我也该走了。” 书生道:“你们几时出城去?” 惊雪道:“按计划,明日便回去。” 书生道:“小姨且吃些糕点,我去给你和青竹小姨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惊雪忙拦下,道:“不用,太麻烦了,就这糕点吧,包一些,我带回去给青竹。” 书生笑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放那么久。” 惊雪笑道:“管它呢,放不了我就路上替那丫头吃了就是了。” 书生笑道:“好吧。” 说着,开门叫小二上来,问清楚了能放十天半个月不坏,于是书生吩咐妥当,小二领命去备了来。 惊雪笑道:“这也太多了。” 书生笑道:“不多,走。” 两人出了闲德居,书生又道:“这一木盒的带回去给青竹姨,这些包好的给你石师兄他们。” 惊雪方知其意,笑道:“好。”两人仍旧相互行了个礼,辞别了。 展眼已到十三这夜里,武蘅与陈惜悟带了弟子下山接应购粮弟子。 各路人马拉回了百十来车粮。按青竹嘱咐,仍旧清理车辙痕迹。 运完粮,车马驴皆圈养在山脚院落里。 花灵等人也都在北山上接应,见人扛着粮回来,个个欢喜。 青竹见惊雪回来,更是欢喜的跟只猫一样,早粘上去。 惊雪将糕点给她,耳边说:“书生给买的。” 青竹接了抱着。惊雪又取了一个小盒给流星,笑道:“送师姐的,也不知道师姐喜不喜欢。” 流星接了打开一看是根簪花,笑道:“喜欢,谢谢。” 青竹道:“怎么我就是糕点,她就是好看的?” 流星道:“还用问么?你跟那什么一样能吃啊。” 青竹道:“哼,一会不给你吃。” 大家又彼此说着这些日山上山下发生的事,个个惊喜自不必多说。 北山又早背下夜宵,众人吃了,方回去歇下。 惊雪、青竹也随花灵回去,姐妹俩歇下,惊雪便把见书生这一节说与她听。 天亮后,也无紧要事,武蘅师兄妹并石格等弟子至午后方到花灵这请安,大家坐着吃茶闲话。 期间,章竹汇报道:“西山那边下山的机关草图已绘制完成,明日我便做模型推演,若没问题,接着就着手动工了。” 花灵笑道:“你立了大功了!”又对武蘅等人说道:“说句你十人不爱听的话。 “你们的弟子比你们一点不差,他们年轻,脑子活络,所以常言:‘’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事多,你们要引导好他们,把事都安排下去,多培养些人才。” 武蘅等人都笑称是。 鲁定楼笑道:“今日我取了两把小匕首送她姐妹二人。” 一面说一面从袖里取出两把精致小匕首,说道: “这是以前我炼的,别看它只有巴掌长短,可是能削铁如泥,别个刀剑还比不了,你们拿来切水果都可以。” 惊雪、青竹起身过来接了,都叹“好精美”,拔出来一观,却是极柔美的锋刃。 两人道了谢,又说“喜欢”。 青竹随口说起:“之前离家时,爹爹也送了一把匕首给我们,可惜丢山下客栈了。” 杨泰道:“怎么不早说?我派人下山寻回就是了。” 青竹笑道:“那样会引人起疑的,估计这会也不在了,如今有鲁师兄这个也就心满意足了。” 杨泰点点头笑道:“我说小师妹,按理师叔还没教你什么东西,你也没什么江湖经验。 “你这些谋略的本事哪学来的?怎么想问题行事这么果决老练?” 青竹呵呵笑道:“杨师兄过奖了,书里有,主要是多读书。” 惊雪、流星一听,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擦了擦嘴角,笑道:“问你话你就好好回,什么叫‘书里有,主要多读书’? “你才读几本书啊,也不怕人笑话。” 流星道:“这些天来,我也算见识了,她的最大本事就是脸皮厚。” 说的众人都笑了。 青竹笑道:“虽说书没读几本,也没多少江湖经验,也就是从梅山到须弥山。 “但故事我可听了不少,你们不知道,我们梅山上有一位牧羊老人,与我们是忘年交,我们都叫他爷爷。 “他闯荡江湖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经过?连一个人的心是什么颜色的,他瞄一眼就知道了。 “那会他常与我们说天南地北的事,讲他经历过的事,这些虽说是他的经验,但若谁听了去,自然也都是学问。 “虽人各不同,但情理都相通,就像没理由你吃多了撑着,我吃多了就不会撑着。 “还有,他可有一百多岁了,可是一个老神仙。” 杨泰听了,道:“真的?还是又拿师兄们逗乐?” 惊雪笑道:“这倒是真的。那会我们采药时碰见的,我们常一起烹羊肉吃酒,听爷爷讲故事。 “他连自己一百几十岁了都记不真切了呢。” 武蘅等人感叹道:“这么说来,年岁与咱们祖师差不多。想来定是位方外高人。” 青竹道:“怎么你们都觉得爷爷是高人?爷爷可不会武功,也不会医术,就是寻常人,年轻时倒是个读书人。” 花灵道:“你姐妹二人也是好造化,虽说那爷爷不懂武学,但活到这岁数,只怕早也不是凡人了,别说可为你们师,亦可为我师了。” 众人皆点头拈须称是。 花灵又道:“我看这几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如今收了那么多粮食。你们各山轮流办场宴席,我也去凑个热闹。 “只是不要铺张浪费,比日常饮食略好些便可以,图个热闹。” 武蘅等欢喜领命。 石虎又问道:“小师妹,不如给我们推演一下接下来的事?” 青竹道:“现在主要看天酬他们的了,相信会让玄真头疼,等待时机吧,留意山下的事。 “到时咱们再写一份“告江湖武林书”,挑明愿意与玄真他们合作,共同对付那背后黑手。 “再给玄真他们搭一次台阶吧,至少逼他们不与咱们为敌。 “到时后面的人想做事,就会露出真身来,那时可能会有恶战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杨泰等人道:“管他呢,还怕他不成?等那人出现,拧了他的头。” 花灵笑道:“怕是不怕他的,但不要轻敌。” 正说着,一弟子来禀报:“南山用机括传上来的。” 说着将信息交给武蘅,武蘅示意他退下,打开信纸来看,纸上写着: 拜山学艺者,福州来,已让他先去江湖上游历。其所言新闻大致与咱们掌握的一样。 另有两个新闻:一是,云门镖局被灭门,二是林胤师伯与陈是前辈重出江湖,真实待考。 武蘅看完,脸色大变,忙向花灵报道:“云门镖局被灭门,林师兄和陈是重出江湖。” 众人一听,也都震惊不已。 第56章 大战昙花岗 惊雪、青竹听到消息,早跑上去拿过信来看。 惊雪道:“爹爹他们下山,肯定是不放心咱俩,来寻咱们的。” 青竹道:“咱们得了消息,玄真他们自然早就知道,若落他们手里如何是好。” 两姐妹说着,着急起来。 花灵忙道:“不必着急,这点小事,你们不过关心则乱罢了,这消息真假还待查考呢。 “即便是真的,你们爹爹也不会有事,你忘了假死计谋了?这计是你想的,这会子又急什么? “静观其变就是了,若真来了,到时再做打算。再说,你们爹爹也不是寻常人,放心吧。” 众人都道“是此理”。姐妹两人听了方稍稍安下心。 孙庆余接着纳罕道:“这云门镖局怎么会被灭门了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云老前辈的云门镖局,五师叔和云翼前辈还是结义兄弟呢。” 武蘅道:“想来是他们家了,想不到归鸿刀法竟绝了。” 青竹道:“我们路过阆阊城时,雪儿还给那云万春门主看过病,这云风也是个侠义之人,真是可惜了,好人尽没好报。 “这么短的时日竟又发生这么大的事。师父,一定要派人弄清楚了。” 花灵笑道:“瞧你心神怎么乱了,不用派,咱们行走江湖的弟子听了这么大的消息,自然会查清了回报的。” 青竹笑道:“是了,我怎么给忘了呢。” 说着坐下闷闷吃茶,突然外头下起瓢盆大雨来,石虎道:“这雨来的好急,这一下怕难停了。” 谁料话音刚落,雨竟又停了。 众人笑道:“才说难停,立马就停了,这会太阳也有了。” 石虎往门外去瞧了瞧天,笑道:“乌云都跑东边去了。这天象不妙,东边怕有大事。” 众人见雨停了,时辰也不早,便都告辞了去,好让花灵歇息。 惊雪、青竹自听了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的消息后,就一直悬心记挂着。 然而花灵又不让她们下山,少不得煞着性子等山下消息。 这日十五,西山办宴,姐妹二人也随花灵去吃酒,两人并无心思,不过应景而已。 正开宴间,弟子来报,城中弟子传回消息:大早,玄真等各派掌门执事出了城,往东南去,已有弟子暗中跟着。 惊雪、青竹看了消息,更急得饭也不吃了,只说:“定是冲着爹爹他们去的。” 少不得花灵安抚着,命杨泰、陈惜悟、杨远秋、黄粱四人下山去。 只道:“你四人下山看看,若果真是你们师兄,暗中相帮,若他们没有危险,你们也不要轻举妄动,直接回来,再做打算。下了山都听远秋的。”几人领命了去。 且说林胤与陈是自离开牛角岭后,在小镇投宿了一晚,次日,置了马匹兵器,便奔须弥山去了。 这日已到了一个叫怀乡的地方,可巧被玄真派出去的人认了出来,那人便连夜快马回天府,天一亮便报了进去。 玄真等人这才大早出城去,在东南不到十里的一个叫昙花岗的地方截住了林胤二人。 双方远远都勒停了马,林胤与陈是见了玄真一干人等,心里倒没多大惊讶。 二人先扫了一眼玄真的队伍,并未看见惊雪、青竹。 玄真先行礼笑道:“林贤弟别来无恙!” 林胤微笑道:“道兄现在可是武林盟主了,可喜可贺,不知诸位掌门欲往何处?” 玄真道:“特来接二位,有要事与二位相商。不知二位可是要前往须弥山去?” 林胤道:“正是,道兄寻我们有何事?” 玄真道:“如今那须弥山可是上不得了,还请林贤弟随我等进城再做打算。” 林胤听了,呵呵笑道:“这是我师门,如何就上不得?” 玄真道:“你们若上山,可就真是自投罗网了,个中缘由,回城再慢慢与二位解释。” 陈是冷笑道:“听你这话,却是赶来救我们了?既有缘由,不妨在此说清。” 玄真叹口气道:“难道二位一路来就没有听说些须弥山的事?” 林胤道:“只顾着赶路了,道兄有话不妨直说。” 玄真道:“既如此,我也不再瞒你们,也怪我,没能护好两位的令爱,就在上月底,她姐妹二人遭须弥山毒手了。” 林胤、陈是二人一听,却是不信的,但心头仍是一震,陈是指着玄真大喊道:“休要胡言,我们岂会受你蒙骗。” 林胤皱着眉,冷冷道:“道兄何出此言?若拿小女做文章,休怪我也不顾情面了。” 玄真道:“贫道句句属实,众人皆可做证。 “就在上月,青竹姑娘说要上山与花灵对弈,我们便派了神农谷的独孤少侠送她上去。 “谁料,那曲花灵竟如此歹毒,将人杀害。 “之后又拿独孤少侠来换惊雪姑娘,我们皆不同意,惊雪姑娘执意不肯拖累独孤少侠,这才去了。结果那武蘅竟当着我们的面将人杀了。 “你们这一上去,岂能有命下来?” 陈是道:“你堂堂盟主,修道之人,竟会睁眼说瞎话。” 曾顺道:“你们怎么听不进好懒话?盟主、方丈、伊谷主,哪个是会信口雌黄的人?” 慧真与伊道尹皆点点头,慧真又念道:“阿弥陀佛!” 此时林胤与陈是心里皆有些恐慌起来,一时也不敢肯定他们讲的就是欺瞒之话。 陈是压着情绪道:“大哥,莫信他们的话,他们皆是一丘之貉。” 玄真拦下吴长流等人的口舌,道:“你若不信,这是那日他们换人时送来的信,一看便知,我堂堂墨山,绝不会无中生有欺瞒你们。” 说着从袖里取出信件镖给陈是。 陈是接住打开一看,不由吓得眼前一黑。 林胤忙伸手抓住陈是手臂,陈是将信递给林胤。 林胤看完也是惊诧不已,只是不信,又从头看了一遍,只觉字迹有些熟悉。 再仔细辨认,方想起像是青竹的笔迹,忙将信递给陈是,手指在信上点了点。 陈是再看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林胤道:“道兄,这信仍真假难辨,查清再说,这信可否留给林某?” 玄真道:“自然。” 林胤接着道:“小女的事,不论真假,须弥山我们都要上的,若是真的,岂能不去讨一个说法?道兄的心意林某心领了,莫再相劝。” 吴长流等不耐烦道:“你俩怎么不知好歹?非要去送死才甘心?这再清楚不过了,你们女儿被须弥山杀害了,杀害了,正等你们自投罗网呢。” 季炎道:“没错,须弥山已不是以前的须弥山,曲花灵已然失了心性,天下人将共讨之。 “二位前辈何必白白送死?再说那山上的奇门阵谁能闯的上去?咱们当同心协力才是。” 林胤问道:“你是季年的大儿子?” 季炎道:“正是晚辈。” 林胤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只向玄真道:“道兄,既然你们说小女遭须弥山毒手,不如咱们一道前去。 “我定是要当面问清楚来,恩是恩,仇是仇,到时,大不了就舍了我这老命在须弥罢了。” 季炎忙小声道:“盟主,不可,若须弥山见是他二人来了,就不会像前番那样了,定会下来抢人。 “毕竟他们仍然与《须弥山经》有干系的,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副本,到时咱们可又要失去机会了。 “不如绑了,再做打算,这也是救他们性命。” 曾顺道:“妥当。” 玄真看了看慧真、桑子秋几人,几人皆点点头。 这桑子秋也是有意到前头来,看她师兄会不会认出她来,谁料两人只看了一对眼,林胤便将目光移开,压根没有认出他这小师妹来。 桑子秋心里竟顿时升起怨恨之意,堵着气,涨的眼红。 玄真道:“你们若执意要去,贫道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送死,少不得使用权宜之计,还是请林贤弟随我们回城一趟为妙。” 陈是轻声道:“大哥,咱们绕道方妥。” 林胤点点头,又对玄真道:“道兄,诸位,小女之事与诸位无关,挡人去路非君子所为。 “另有一言奉劝,江湖种种,还请擦亮眼睛来看,莫要行差踏错,辱没了师门,到时悔之晚矣。” 说完两人忙调转马头,飞奔起来。 玄真等见状,也忙拍马追上。 这玄真、慧真等亦非寻常之辈,两三丈近时,玄真大喊一声:“方丈、伊谷主。”三人同时蹬鞍飞向林胤、陈是。 林胤向陈是喊:“小心!”回身已将剑鞘射向玄真,这玄真也不躲,一掌又震飞回去。 林胤、陈是见势不妙,飞身跃起,弃马躲过三人攻击。 玄真三人翻了个身,已立在前路,曾顺等勒马在后,将林胤二人围在了中央。 林胤道:“道兄非要如此,林某也只好领教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呼啸从玄真三人身后奔来,见时,却是一黑衣人,蒙头盖脸,不由分说便朝玄真一掌袭来。 林胤与陈是见状也攻了上去,一时六人打做一团。 樊新见黑衣人武功了得,忙喊道:“师父,接剑。” 白术也喊道:“师父,接刀。” 玄真、伊道尹二人忙接住刀剑,各显神通起来。 这林胤与陈是兵器不趁手,且林胤左手使剑,终究威力差了些。 奈何黑衣人却是个武功极高的,听他边打边道:“快脱身,交给我。” 曾顺见势不妙,一声令下,和季炎、吴长流、白岐山、夏要平飞杀了过去。 霎时之间,什么梅花剑义、风鸣枪法、墨山剑诀、神农十三斩、伏魔杖法,又是佛度手、季坤剑法、六合拳等等武林绝学交战在一处,只打的地动山摇,飞沙滚石。 岗上的昙花被杀气卷的连根拔起,漫天惨败。 最后,曾顺、季炎、夏要平、吴长流、白岐山右路缠住了陈是。 慧真、伊道尹中路恶斗黑衣人。 玄真则与林胤左路双剑对决起来。 黑衣人道:“别被围住。”于是三人只能且打且退。说着,极力推出双掌,与慧真、伊道尹内力相互一撞,双方势均力敌,都不由往后退去。 这黑衣人轻功却是极好,霎时已抢了上去,却是转身冲着曾顺来,不过两三下已将曾顺擒住,大喊道:“住手。” 众人见状只得停了手脚。 黑衣道:“快走,这交给我。” 林胤道:“多谢。”与陈是飞上马,只从前头飞奔过去。 玄真等人见曾顺被擒,皆不敢妄动,一是怕离了心,二是怕丢了钱袋子。 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林胤、陈是朝须弥山去。 玄真等喊道:“快放人,否则今日你走不出这山岗。” 黑衣人见林胤二人已没了踪影,拉着曾顺往后退了两三丈,便将曾顺推了回去,自己展身飞走了。 玄真等人欲追上去时,已不见踪影。 只好搀着曾顺问:“曾帮主没事吧?” 曾顺道:“无妨,哪里来的人,武功竟这么了得,难道是须弥山下来的?” 玄真道:“看路数不像,应该不是须弥山下来的。” 曾顺道:“现下又丢了人,该如何是好,桑长老,你怎么也不上?” 桑子秋道:“我见他们分明落了下风,谁知他这么狡诈,曾帮主莫怪。” 玄真道:“罢了,不必自责,能与方丈和伊谷主打个平手,可见不是等闲之辈,人没事就好,咱们回去再说吧。” 须弥山的弟子远远看着这一切,见林胤与陈是已脱困,也就抽身回天府城去。 半路,林胤二人正巧碰上杨远秋四人。双方打了个照面,还是林胤认出了他几人,勒马喊了声:“师弟!” 杨远秋四人勒马回头细看,方瞧出是林胤与陈是来。 于是都忙过来,下马相认见礼。 杨泰几人早拉着林胤,喜不自禁道:“师兄,这些年叫我们好想,竟一时认不出师兄来,真是该死。” 又问道:“师兄,你这手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动的?我劈了他。” 林胤笑道:“无妨,已无大碍,诸位师弟,我有一事问你们,还望如实相告。” 说着示意陈是取出信件,林胤将信件递给杨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泰几人一看,笑道:“看来师兄已经碰上玄真这老道了,信是真的,难道师兄与陈兄认不出这字迹?” 林胤道:“不敢确定,师弟,到底怎么回事?” 杨远秋道:“这都是小师妹的手笔。” 林胤道:“哪个小师妹?” 陈远秋笑道:“师兄别急,这不是说话的地,咱们回去再说,回去就明白了。” 陈是道:“这么说,那两丫头没事?” 杨泰几人笑道:“没事没事,我们几人正是特意下山接你们的。走,回去说。” 于是都跃上马,朝须弥山去。 至展灯时,六人回到了南山,早有弟子跑去禀报武蘅,武蘅一路跑了出来,见了林胤,激动无比,一把搂在怀里,红着眼道: “师兄,你怎么丢下我们就走了呢,怎么老了这许多。” 林胤笑道:“都是师兄的不是,不曾为须弥山付出过一丁半点什么,实在有愧师门,有愧你们,如今还要叫你们担心。” 武蘅道:“师兄别如此说。” 说着又与陈是见过礼,接着道:“走,咱们去见师叔,她们也焦急了一天了。” 又命弟子见过林胤与陈是,命道:“快去通知师叔们。” 几个弟子领命飞奔了去。武蘅拉着林胤的手同往须弥台去。 到了花灵那,武蘅等拉着林胤进院,边走边喊道:“师叔,您看谁回来了。” 惊雪、青竹闻声先跑了出来,月光下,见是她们爹爹,笑喊着跑了过去搂着,又是蹦,又是跳的,一时又问娘亲可好?云儿调皮?哥哥姐姐怎么样?酒肆开起来没? 林胤与陈是欢喜道:“好,好,好,都好。” 陈是又道:“等你大伯见过师尊再说。” 阿照与烟霜已搀着花灵出来,站在大灯笼底下,林胤一眼便认出花灵来,忙地上前跪下叩首,直呼:“林胤不孝,请师叔责罚。” 花灵见了他,怎么不生感慨,眼睛也红了,移步下台阶,弯腰扶他起来,只道:“回来就好,别的不必多说。” 又摸了摸林胤的断臂,问道:“可大好了?” 林胤也湿润了眼眶,回道:“已经康复,劳师叔挂心了。” 陈是这才上前行礼道:“见过花灵掌门。” 花灵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呆头小子陈是吧?” 陈是道:“正是晚辈。” 花灵道:“嗯,很好,你倒养了个鬼机灵的女儿。可知她现在与我是什么关系?” 陈是、林胤不解,青竹忙向林胤行了个大礼道:“见过大师兄。” 陈是道:“你又胡闹什么呢?” 林胤会意,笑道:“莫不是师叔收了青竹做弟子?” 惊雪笑道:“可不是?现在这丫头骄傲的很,要我管她叫小师叔呢。” 陈是听了,明白过来,欢喜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抬爱。” 青竹打趣道:“爹爹,那以后我管你叫大兄弟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 林胤道:“杨师弟,你们说的小师妹就是青竹?” 杨远秋道:“可不是?不然师兄以为哪个小师妹能想出这假死的法子来?” 林胤笑道:“倒难为了她想来。” 花灵道:“可派人知会安儿她们了?” 武蘅道:“派去了,很快就到。” 花灵拉着林胤,道:“走,厅里说。” 大伙相随进去,坐毕,花灵道:“阿照、烟霜,快见过你们大师伯与陈前辈。” 阿照、烟霜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师伯,见过陈前辈。” 林胤问:“这是哪位师弟师妹门下的?” 花灵道:“你吴梦师妹门下的,你师妹不在了,我见她俩灵敏,便留在我身边照顾我。” 林胤道:“何时的事?” 阿照回:“师父走了快七年了。” 花灵道:“你们吩咐下去,把今日西山送来的吃的烹上、蒸上。 “摆两桌宴,你师伯师叔几人还没有吃饭呢,咱们虚陪一桌,先把茶沏上来。” 两人领命了下去。 林胤方问:“吴师妹年岁轻轻的,怎么会?” 花灵道:“生老病死,不必介怀,今日相聚,更应欢喜。” 说话间,鲁定楼、苏翠安、孙庆余、萧楚云、石虎五人各展轻功,一路飞奔而来。 鲁定楼、孙庆余先到,苏翠安、萧楚云、石虎紧随其后。 几人厮见过,无不欢喜,苏翠安、萧楚云皆落了泪,又问手臂伤情,又问一路来的险情。 林胤道:“师兄有愧,叫你们挂心了。” 花灵命众人落座,阿照、烟霜捧茶上来,大家吃茶闲话。 花灵方问道:“你们几人下山,是在哪碰上的?” 杨泰道:“半路就遇见了,当时打了个照面,还是师兄认出了我们来。” 孙庆余道:“可不曾碰上玄真他们?” 林胤便将遇上玄真那一段说了,只不说明那黑衣人身份。 惊雪、青竹问:“会不会是那日在梅山帮咱们的人?” 林胤笑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众人听了都叹其武功高强。 这时石格、流星、章竹等七八个弟子也过来了,上前行礼见过,各自介绍了自己。 林胤感慨道:“师弟师妹们的孩子也都这么大了,须弥山后继有人了。” 苏翠安道:“师兄不知道,他们贪玩的很,也就章竹和天酬还不错。 “如今天酬下山去历练去,要不是小师妹和雪儿来了,他们可一点功也不想用的。 “如今棋艺,医术都比不过人家,才想起来用功呢。” 花灵笑道:“这倒也是好事。年轻人要相互激励学习方能进步,落后的也不必亏心,暂时技高一筹的也不必骄傲。 “他们这些孩子是极好的,比你们年轻时叫人省心多了。” 说的大伙都笑了,花灵又道:“都坐吧。” 章竹等人方告座吃茶。 一时,酒菜摆了上来,列了三席,花灵、林胤、陈是、武蘅、杨泰、陈惜悟、黄粱、杨远秋一席。 苏翠安、孙庆余、萧楚云、石虎、青竹、惊雪、流星陪一席。 章竹、石格、阿照、烟霜等弟子另一席吃茶吃糕点陪一席。 大家告座,花灵笑道:“你们还没用过饭,不必管我们,明日东山办宴,咱们再热闹热闹去。” 林胤几人应了“是”。 还没动筷,陈惜悟转头对青竹笑道:“小师妹,这几天的宴席就算了,这时候该取一坛好酒出来为大师兄和你大兄弟接风洗尘才是啊。” 花灵等听了又笑起来,苏翠安等后来的不知道,都问:“什么大兄弟?” 陈惜悟方将刚才之事说了,大家又乐了一回。 杨远秋道:“你莫要胡言,什么大兄弟,人家戏言可使得,你戏言可使不得,快自罚一杯向陈兄陪不是。” 众师兄妹也都附和要罚他酒,陈是笑道:“无妨的。” 陈惜悟早斟了一杯,笑道:“该罚该罚。”说着便饮了。 石虎也笑道:“小师妹别小气,这时正该拿出来。” 青竹道:“不拿,等你们走了,我再与大伯畅饮。你们一个大早就灭了四坛,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还想骗我的,不可能,最后一坛等焚香沐浴了才能开。” 石虎笑道:“我们是挖了四坛,不是还留了两坛给你嘛,怎么又最后一坛了?这么快也吃光了?” 青竹一听,耳朵竖起来,忙站起问:“哪有两坛?我怎么没看见?” 石虎拍拍嘴道:“师父还没有跟你说?坏了,我说漏嘴了。” 青竹忙过来摇她师父道:“石师兄说的是真的?你藏起来了?” 花灵道:“这石头,半句话也藏不住。你感紧拿来给你爹爹和大伯尝尝吧。” 青竹只笑了笑道:“把那两坛搬出来吧,这会我又跑回去麻烦干嘛?阿照姐姐,烟霜姐姐,把那两坛抱出来吧。” 阿照笑道:“这会小师叔又乱叫姐姐,我们也没办法给你。” 花灵道:“你快去吧,那两坛还再山顶呢,明日给你。” 青竹笑道:“当真?” 花灵道:“当真,快去。” 青竹方叫上雪儿与流星一道过去,三人搬了那一坛半和一应酒器过来放一旁茶几案上。 林胤笑问道:“这是什么酒?可把你宝贝的,连师兄师姐们你都不舍,这哪像你往日的性格?” 青竹一面开坛一面道:“虽说不是吃了四坛,一会功夫就吃了两坛,也是没天理了,大师兄一会尝尝就知道我为啥不舍了。” 陈是道:“别混说话,仗人疼你,讲话没大没小的,我看你才没天理,仔细以后不许你吃一滴。” 杨泰笑道:“我倒喜欢她这性格,爽利,这酒啊是??” 青竹忙拦着道:“杨师兄别说,看大师兄吃不吃的出来,一会再说。” 杨泰笑道:“好好,我先吃饭,饿了,大师兄,陈兄,咱们先动筷子,边吃边等她们烫酒。” 花灵对林胤道:“都动筷子吧,你这手可方便?我让阿照帮你。” 林胤道:“多谢师叔,已经熟练了,练剑吃饭都不成问题。” 阿照、烟霜便打了热米饭给林胤几人,又去取了一副汤匙小碗过来给林胤。阿照道:“大师伯,我帮你。” 林胤道:“不用,师伯能行,坐吧。”阿照应道:“是。” 一会,烫好了酒,花灵道:“先给你爹爹和大伯尝尝。” 青竹仔细斟上酒,笑道:“怎么样?大伯可看出是什么酒?” 陈是言道:“这酒色倒第一回看见。” 林胤借光一看,大吃一惊,看着众师兄弟道:“莫不是,师父酿的须弥归?” 杨泰等笑道:“正是呢。” 林胤诧异道:“怎么还有这酒?” 武蘅道:“师父与师叔们埋的,这酒年岁比咱们都大呢。” 林胤叹道:“我还以为师父当时是跟我说着玩呢,我见这丫头也爱酒,便拿师父当时说的话来逗她,想不到竟是真的。” 青竹笑道:“我可是一直当真的。师兄师姐们可知道了这酒怎么酿成的?” 杨泰、陈惜悟等笑道:“我们只听师叔说叫须弥归,哪知怎么酿的?” 青竹道:“酿成可不容易,不是想酿时就酿的,还要收那四时十二节令的花草,每收一种就得冻到观天柱上。 “还有什么五谷、玉糕、酒曲什么的,还要用观天柱上谷雨这一天的雪。 “你们应该也听出来这里头还有祖师爷的劳动了吧?” 众人听了都赞叹不已。石虎笑道:“早知如此,我那日就少吃几杯了,难怪当时心中总有惶恐感。” 萧楚云笑道:“那天就是你吃的最多,现在才说惶恐。” 石虎道:“夫人别拆我台嘛,小师妹,既如此,今日我不吃了,留着送一小瓶给我珍藏可好?” 陈惜悟、杨泰等人也说:“我也不吃了,我也要。” 青竹道:“酒还是要吃的,不然你叫我大伯和爹爹自己怎么吃?少吃些陪着也是可以的,等我找瓶子分给你们就是了。” 众人笑道:“这话极是,大师兄,陈兄多吃些,我们陪着就是。” 陈是转头看着青竹,道:“这酒那轮得到你做主?不成体统,快给大家伙斟满。” 武蘅笑道:“她做得主,这酒要没她,还埋在地下呢,我们背里还说她是师父托生转世呢。” 陈是道:“武兄莫惯她,越惯越不知以后闹哪样了。 “在家时还有她娘亲管着,如今出来更野了,少不得要烦大家代陈某多多约束管教着。 “该打打,该骂骂,不要听她胡言,两三句话,她就能把人唬弄过去。” 武蘅等笑道:“陈兄言重了。大师兄,陈兄,请。” 惊雪、青竹斟完酒归坐。林胤端酒起身对花灵等道: “师叔、师弟师妹们,今日借这须弥归敬你们,一表多年思念之情,二表愧欠之意,三表感激之情,谢谢大家关照这俩丫头,她们在山上,我们也就放心了。” 陈是也起身陪饮。 众人都道:“师兄不要见外,都分内之事。”说着一道饮下一杯。 花灵道:“都坐,你不必有愧欠之意,原也是师命,也是你性情使然,各有分定,不必介怀。” 阿照、烟霜要过来斟酒,惊雪、青竹早压着,“我们来,你们好好坐着。” 于是姐妹俩又给大家斟上酒,再打酒烫上。 武蘅等道:“我们敬师兄。”于是众人又同饮一杯。 花灵笑道:“你们几人空了一天肚子了,酒吃慢些,先吃些饭菜。” 林胤笑道:“这酒也不敢多吃,连我也舍不得了。” 于是大家边吃边聊,林胤因问:“明日可是有喜事?办的什么宴?” 于是武蘅、石虎等人便说了原故,又你一段,我一段的说起这几日之事来。 吃饭毕,又各品了两杯须弥归,已是二更,花灵道:“他们旅途劳顿,咱们今日就到这吧,明日东山再聚。” 因要安排林胤二人住宿,武蘅道:“以往师兄与陈兄都住南山,那边也现成,就住到南山去吧。” 林胤道:“也好。” 于是众人辞了花灵,惊雪、青竹送了出来,大家散了方回。 第57章 流言四起时 沈州青将高义中毒身亡的事回过云万春后,是日,便去顺义镖局上香。 两边的人差点没打起来,双方各执一词,吵吵嚷嚷的。 三日后,高信一行扶灵回乡,头七安葬了高义灵柩。 又安顿好他侄儿与嫂子后,带了全部帮中兄弟仍旧回顺义镖局。 这几日来,云门派去各州府送信的人已有几人陆续回来复命,还带回了各州传起云风与水月流言蜚语的消息。 沈州青只将事情向云夫人汇报了,并不敢告诉云万春。 很快,阆阊城中也渐渐起了流言,又因高义乃中毒而亡,谣言便传成是云风与水月勾结害死对手高义。 一时之间,大半生意人已然断定是云门下的毒。 万掌柜与隋掌柜更是火气冲天的联合众掌柜和顺义镖局的人要去云门讨说法。 于是各路人马浩浩荡荡的走了满大街,并看热闹的人,乌泱乌泱的把云门围得水泄不通,讨伐声震天,要云万春出来给个交代。 沈州青见瞒不住,便将流言之事告知云万春,云万春万分焦虑,问:“派人查了?” 沈州青回:“已命人去查。” 云万春着急道:“怎么也不早告诉我。” 乐岫道:“是我让瞒着的,你身体又不好,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看来他们要的不只是咱们的生意,不查清楚是没完了。” 云万春急道:“这样的无头案又该从哪儿查起呢?”说着,急得咳个不住。 云夫人忙扶他坐下拍他背,宽慰说:“老爷别急,想来风儿应该也会知道流言的事。 “没准他这会正在回来的路上,这些事交给他们年轻人,老爷万万保重身体要紧。” 沈州青道:“查不查都是顺义镖局搞的鬼。我这就去打发了他们,他们没凭没据的还能怎么样?靠流言断案不成?” 云万春道:“等等,扶我出去,他们要见的是我,我不出去倒显得咱理亏怕他,叫人再嚼舌根子去。夫人,他们都是粗人,你就别陪着了。” 乐岫只得点点头,取了披风来给他系上,道:“小心着点,不必跟他们较真。” 云万春点点头便与沈州青带了门人弟子出去。 大门一开,外头倒突然安静了下来。 云万春才踏出门槛,万掌柜就怒骂起来:“云万春,咱们相识多年,你怎么可以这般狠毒。 “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你就下毒害我,天理何在!” 隋掌柜也脸红脖子粗的大骂道: “老天有眼,我们捡了一条命,我不过跟顺义签了一年约,你就下毒,你真是人面兽心啊,今日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云万春拱手抱拳道:“二位,你们中毒一事,我也听说了,并非我云门所为。只怕有人有心陷害,万兄、隋兄不可不明查啊。” 众人都是血脉喷涌的,哪里听得进去。 高信又大喊道:“云万春,我大哥请你吃了顿饭,人就中毒死了,那日只有你们提前离开。 “难不成我大哥服毒自尽来害你们不成?江湖都传遍了,谁人不知你云门这些勾当?” 云万春道:“说话要有凭据,不过是谣言,我生意可以不做,清白不容你污的。” 高信大笑起来,嘲讽道:“清白?好。大伙都在,你把你那宝贝儿子叫出来当面对质,看清白还在不在。” 沈州青气道:“满口胡言,只怕你大哥死了,最受益的就是你吧。” 高信苦笑了几声道:“无耻。如今这里那么多百姓都在,你众目睽睽之下就敢编排我,陷我于不义。 “我大哥不在了,大哥还有儿子在,我嫂子也还在。如今是我嫂子与长老命我暂理帮中事务,难不成我也像你们那样狠心不管? “我何时得了什么益处了,谁不信皆可派人去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也像我大哥那样中毒死了。 “如今也别说有的没的,把云风叫出来,毒就是他弄了来的。躲也没用。” 说着,众人都喊叫云风出来对质。连围观的人也都说:“是该出来对质,毕竟人命关天。” 云万春道:“犬子此时不在家,正和盟主还有你家副盟主在一起。 “你要对质,去盟主跟前对质去最为妥当,也别在这浪费时间,我云门从不做那些肮脏龌龊之事。” 曾南冷嘲道:“以前不做,以后未必不做,谁敢保证一成不变?想想你家宝贝儿子就知道了。” 云万春等人听了,大喊道:“放屁。”两边弟子就要动起手来,云万春忙拦退了。 那高信又依曾南告诉的,冷笑道:“那日在你家祠堂,是不是水月最后一个离开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猜他们就是在你祖宗牌位面前定的终身。可以叫出来当面对质,看看是不是人污蔑了他。” 众人又都喊要云风出来对质。云万春忽然想起那日水月确实是最后一人离开。 如今云风又不在,想问也问不着。这云万春又是个实心的,一时难辨,急得双眼一翻,咳出大口血来,一口气回不来,直勾勾倒下去了。 沈州青与纪叔忙扶住,喊道:“老爷莫要听他胡扯。” 云万春已说不出话来。 云夫人在大门后唬了一跳,忙忙跑出来,也叫唤了半日,云万春哪还清醒得过来?忙命众弟子抬进去。 起身怒不可遏,指着底下众人道:“万掌柜、隋掌柜,我云门待你们如何,你们心知肚明。 “今日之事,他日若我查清不与我云门相干,我家老爷要是没事还好,若有事,就不要怪我不讲多年情面。 “诸位街坊皆可为我今日之言做个见证。高信、曾南,你们要清楚你们在做什么就好。 “有证据,大门开着,进来抓人,我绝不拦着。没有证据,你们去把玄真和曾顺搬来。 “不要逼我太甚!我灭了你两小儿!今日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撂下此话,我可不像我家老爷好说话。 “诸位,自今日起,我云门将不再接收江州镖务,已经签约的,想退的可以来办理。 “不想退,仍希望我们送完的,我云门不遗余力送完。诸位掌柜,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回去,命不合大门。 万掌柜、隋掌柜见云万春气得口吐鲜血不省人事,乐岫又大发雷霆,不觉心里头也渐渐犯怵起来,也没有了言语。 曾南与高信也怕果真逼急了她,此时她确实能带人把顺义镖局灭了的。 那时闹大,又没有实证,玄真也做不得主。 想着,一时倒窘迫起来,忙托言道:“咱们派人去找盟主,盟主自会为我们做主,不信还没有天理了。” 众人也都道:“好,咱找盟主去。”说着,乌泱泱带了众人回镖局。 曾南又请众掌柜去顺义小叙,也是有些后怕。 当时江河、江心、江岸三人也在后头围观,一时,人都渐渐散去,江心问江河:“这江湖上的事都如此?” 江河摇头叹道:“是不是觉得打鱼很幸福?” 江心道:“那是自然的。这云门主看着挺面善的。江岸,你信哪边?” 江岸笑道:“不知道,反正又不干咱的事。” 江河道:“走吧,吃饭去。”三人便就近投了客栈。 云万春这一倒,卧床不起。去请郎中的人气喘吁吁回禀:“他们都推辞不来。” 沈州青窝火道:“这帮人,简直??” 云万春颤巍巍道:“算了,纪叔,去把之前的药煎一济来吧。”说着又咳起来。 纪叔看着云夫人,云夫人红着眼点点头,纪叔便只好下去煎药。 云夫人道:“老爷宽心养着,天下的事都没有身体重要。” 云万春道:“夫人??”一句话没说完又咳起来。 云夫人忙道:“老爷不要说话,我知道,我知道。” 又对沈州青道:“州青,你去找风儿。想来他知道谣言的事后,势必会回来。去与他会合了,暗中查一查那几人中毒的事。 “流言的事就别查了,也查不清楚,也没什么好查。查清了中毒之事与咱们无关,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云万春也点点头,沈州青道:“好,我明日就出发。” 云夫人道:“宜早不宜迟,吃了饭就走吧。”沈州青答应着。 云夫人又叹气道:“老爷也不必因流言的事再揪心,依我看,那水月倒是个好姑娘,只是被这世道逼得不得已罢了。 “不管他们真有情也好,假有意也罢,随他们去吧,相信风儿有自己的选择。”云万春也只长叹点了点头。 一时,纪叔煎了药过来,云万春吃了药,歇了歇,晚上吃了些燕窝粥,精神头好了些。沈州青也带了人去找云风去。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江河三人如何会出现在人群当中? 第58章 万春托孤夜 原来那日江岸被救下后,在同福缘客栈将养,蒙之恩等嘱咐:“自家客栈了,住多久都没问题,别急着颠簸回家。” 因此江岸养了些许日,一日好似一日,这日已痊愈。 江河便说:“既然好了,明日就家去。” 谁知江心却道:“急什么回家?反正已经出来了,长这么大了连阆阊城也没有好好逛过几次,回去那不叫人笑话啊。 “而且那个史牍也死了,江岸这仇也算报了。不然咱们就去外面走走看看啊,游山玩水去。” 江河道:“怎么就住在山水里,还游什么山玩什么水啊。” 江心道:“能一样嘛?而且,雪儿连走时留的信交代了,可以的话可以去神农谷看看他那病。” 江河道:“他又起什么病?这不好好的嘛,一天天的。” 江心道:“除夕那天,雪儿她们不是来咱家了么,就给诊了脉,说什么经脉不全还是什么的。 “反正听说那边挺美的,看看去不也挺好吗。” 江河道:“是嘛?我怎么诊不出来,江岸,手。” 说着拉过江岸诊了会也没有诊出个所以然来。 江心笑道:“你老别费心了。雪儿还留了一个什么打坐调息的法子,我给忘了,说对他的伤兴许有益处。” 江河道:“你也真是误事,得亏他好了,这事你也能忘。信呢,拿来我看看。” 江心慢取信给江河,江河见最后一页写着一篇打坐口诀,还注解了一番。 江河看完道:“也不知道该说你小子有福还是没福,那就练练吧。” 说着递给江岸,江岸开一看,笑道:“字还没有认全,算了,不练了,反正伤也好了。” 江河道:“不练不是辜负人家心意?字不懂就学,不懂就问。” 江岸便道:“好。只是咱们还是回家吧,就不去什么神农谷了。回了家再练。” 江心问道:“为啥?” 江岸回:“咱们的地里已经下了种子,回去看看。” 江心道:“有啥好看的,玩一段时间再回去,没准瓜菜都长好了,多惊喜啊。” 江河听了哈哈笑道:“你们在哪座庙取的愿?真真想的美了,不浇水,不施肥,不防冻,不除草,再来一场霜雪,活都活不成。 “到时回去一看,满地是荒草,要种还得再开一次荒。” 江心笑道:“那就再开一次荒嘛,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又想游山玩水,又想地不荒,做人总要有取舍嘛。 “开荒也挺好玩,再开一次挺好。江岸,你说好不好?” 江岸笑道:“也好,都听你的。” 江河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俗语说,没钱寸步难行,能走多远了去? “再说,出来了,怕将来你们后悔还来不及呢。” 江岸道:“不是有金叶嘛?” 江心拍他道:“金叶也是你惦记的?也是能用来游山玩水的?以后回去还是要给雪儿、青竹她们爹娘的。那是死也不能花的,明白?” 江河打断道:“那也不至于。” 江心道:“我说不能就不能。反正我有钱,够你们花。” 江河道:“好大的口气,有多少?拿来我瞧瞧。” 江心道:“有啥好看的,出门带了一百多两银票,家里还存着一些,花完了,咱就回去。” 江河一听,差点没跌下椅子,惊讶问:“多少?一百多两?家里还有?咱家啥时候这么有钱?” 江心道:“一年除了吃喝用度外,多多少少还能存个十多二十两左右吧,七岁我就管家,十年了,也存了二百多两了。” 江河拍着大腿道:“这么多!我怎么不知道?那平常多喝点酒,你还抠抠搜搜的。” 江心道:“你激动什么,那是为你身体好,大海哥他们家的酒不够你喝?哪次逢年过节不给你带?还要买。 “你以前又不管这些,打了鱼也随随便便卖了,也是缺什么换什么。你哪知道这些个。 “反正有钱花就是,走不走?不走你自个儿回家,我带江岸玩去。顺便去神农谷看完病再回家。” 江河道:“我凭什么自个儿回家,我也不回,不过酒钱你不能少我的。” 江心笑道:“行,多大点事。” 如此,爷仨商量定,就择日出发上了阆阊城来。 在阆阊城玩了两三天,这日逛街时见云门围了大批的人,因此,便也凑近来看。这便是前因。 且说回云门遭围后,子夜时,来了一个人,敲开了云府大门,门房问:“何事?” 那人回:“给你老爷瞧病来。” 门房心想:“兴许是白天不敢来,夜里街上没人了才来。”因此道:“稍等。” 说着复关了门,忙跑去请纪叔,纪叔过来见那人裹着围巾遮着脸。 纪叔忙问:“你是哪家医馆的?” 那人把围巾拉下来,道:“都不是,带我去见你家老爷吧。” 纪叔见清了他的面容,却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于是忙带了他去云万春小院。 纪叔报进去,乐岫迎出来请了进去。 那老人进来见云万春躺在床上,便过来喊了声:“小春。” 云万春一听,登时睁起大眼,看了半天,看不清人,强撑着起来。乐岫忙扶他坐起。 老人又喊了声:“小春子。” 云万春眯着眼看了半天,一时再抑不住心情澎湃,眼泪夺眶而出,轻唤了声:“是阿伯?” 老人点头应了声:“嗳。” 云万春登时撑下床跪下,连声喊“阿伯”。 乐岫虽不认识,也忙与云万春一道跪下道:“不知是阿伯,乐岫失礼了。” 老人道:“都快起来,地上凉。”说着上来扶起云万春。 乐岫方疑惑地看着云万春,云万春忙介绍道: “这是侄媳乐岫,那会我们还没有成亲,因此没见过阿伯。夫人,这正是爹爹的义兄,须弥老人的五弟子江天阿伯。” 纪叔听了,也忙上前见礼。乐岫道:“纪叔,去准备些宵夜,煮些燕窝粥。”纪叔忙答应了去。 云万春夫妇忙请江天上坐,江天也让他夫妇二人坐下说话。 云万春道:“阿伯这些年去哪了?怎么一点音讯没有。” 江天笑道:“当年山上出了事后,我便一个人乐逍遥去了,对江湖事也不感兴趣,如今在南边打鱼为生。 “今日路过此地,见你受了委屈,过来看看,你觉怎么样?” 云万春道:“劳阿伯记挂,小春没事。” 江天道:“当年我就劝过你爹,不要把镖局开得全国都是,树大招风,怎么不惹人眼红?他偏不听,如今却是苦了你。” 云万春道:“我已是时日无多之人,只是风儿还小,将来委屈他了。” 乐岫红着眼道:“老爷别说丧气话。” 云万春道:“夫人莫怕,顺其自然吧。如今阿伯住哪?夫人去命人收拾个院子出来阿伯住下。” 江天忙道:“不必了,阿伯不方便,一会儿就走,明天还要离开去外地。” 乐岫道:“阿伯且住些时日吧,我们也好孝敬孝敬你。” 江天道:“以后回来再说吧。来,手伸出来,阿伯给你看看。” 云万春将手放在案上,江天诊了半天脉象,道: “且养着吧,如今镖局的事就撒手了吧,也到外头看看山水,整日操劳这些俗务,身子岂能好?” 云万春道:“阿伯说的是,只是哪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啊,那么多人吃饭。走一步是一步吧。” 江天叹道:“跟你爹一样拗。你们的小子呢?果真不在家?” 云万春回:“去找玄真他们了,对了,上个月玄真他们来了我这一趟,在找《须弥山经》,这会往西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要干嘛。” 江天道:“怎么找这劳什子还找到你这了?” 云万春道:“之前云风找了两个女孩来给我看病。玄真他们说这两人身上带了经书,各门各派的人都看见了。他们找不到那两个女孩,就到我这闹了半天才走。” 江天一听便知说的是惊雪与青竹,只叹气道: “这玄真原有些悟性,修为也不俗,就是眼迷心贪,哪有什么山经,要有,师父还能不传给我们? “都是这二师兄给闹的,死了那么多人。如今这玄真也学着心存幻想,他俩还真是一路人。” 云万春道:“如今见了阿伯,侄儿有一事相求。” 江天笑道:“阿伯如今这把年岁了,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云万春道:“也不知这镖局将来如何。只是云风这孩子心气高,是我放心不下的。 “思来想去,周边竟没个托付之人,原本想着还有个玄真,如今看来已不能了。 “所幸阿伯来了,将来还请阿伯看顾他一二,若可以,带他去须弥山习艺养心几年,也算他的福分了。” 江天叹气道:“人人都觉得那是个有福分的地方。 “罢了,不管怎么样,算来他也是我孙儿一般,这事算阿伯答应你了,不要思虑这些。你好好歇着,阿伯就不久留了。” 乐岫道:“阿伯且坐一会,我叫人做了羹,吃些,明天再走也不迟。” 江天道:“不了不了,阿伯有阿伯要走的理由。过些日子再回来看你们。” 云万春拉着江天的手,道:“那陪侄儿吃些羹粥吧。” 江天不忍拂他心意,便答应道:“好,阿伯陪你吃,这也是阿伯心愿。” 很快纪叔与晓月端了燕窝羹过来,三人把那一大锅粥都吃了干净。 江天笑道:“从来没有这么好胃口过,满足了,满足了,过段日子阿伯还来吃。到时再见见你们的小子。” 云万春夫妇也是欢喜。江天道便起身要走。 云万春自是不舍,又红了眼,抖着手取下腰间的玉佩道:“风儿没见过你老人,他见了这玉佩就知道了。” 江天接过,握着他的手拍了拍道:“好。” 乐岫也忙取了一包银票来,说道:“乐岫冒昧,阿伯既有事要走,这点心意算我们孝敬阿伯,无论如何要收下。” 云万春也道:“还是夫人周到,不能跟前尽孝,侄儿侄媳的心意,还望阿伯成全。” 江天点头道:“好,阿伯收了。外头风大,你别送出来,好好休息。” 云万春也不忍相送,只道:“夫人送送。” 于是乐岫亲掌着灯笼送江天到大门前,方问:“阿伯,不知道万春脉象如何?还请告知侄媳。” 江天沉沉地叹了口气道:“阿伯虽不善医,但,恐已回天乏力。” 乐岫虽早有心理准备,然听了这话,心口仍旧颤了一下,不禁堕下泪来。 江天道:“莫要伤心,人生在世谁都要过这一关。阿伯看得出,他能娶你,是他的福气。好好陪他这些天吧。” 乐岫行下礼去,道:“阿伯保重。” 江天拉了拉围巾,出了门,消失在黑夜里。 乐岫回屋陪着云万春,不多时,云万春便开心睡去。 乐岫自是一夜不眠,只在床边看着他。 几日后,云万春终不能等到云风归来,便去了。 第59章 云风遭人掳 云风在进入湘州地界之时,终于追上了各门各派的人。 那云风对当今盟主玄真说道:“也想为盟主、为江湖武林略尽绵薄之力。” 又因神农谷就在湘州地界,谷主伊道尹便请众人前往谷中歇脚,各派只分派了弟子进城中去搜寻梅惊雪与陈青竹的下落。 一干人到了神农谷,伊道尹让谷中弟子参见过武林盟主、副盟主等人,又命备酒席饭食。 一时,招呼众人在大厅吃茶,这时谷中弟子白青方回: “前两天有两位姑娘前来投宿,送了一本医书,说是送给师父的。” 众人一听,吃惊不小。伊道尹忙接过一看,正是《三十六路天罡针法》。 伊道尹惊问:“她们人呢?” 弟子回:“前天天蒙蒙就离开了。” 伊道尹忙将医书递给玄真,说:“是她们。”玄真接过来翻看了几页又递给慧真。 曾顺只问:“可知她们去了哪?” 那白青回:“不清楚,只送出谷去了。她们是有什么问题?” 伊道尹道:“你先下去忙吧。”弟子领命告退。 医书传回伊道尹手中,伊道尹仍旧翻看起来,独孤仁问:“师父,可是真的?” 伊道尹点点头道:“应该是真的。” 钟离梦纳罕道:“本以为她不过说说场面话,做做样子,竟然真的送了来。倒是好大的胆子。” 伊道尹把书交给独孤仁,嘱咐道:“你们几人下去誊录几本,给你们师叔公送一本去。 “别的门派有习医的或感兴趣的都可以赠送一本,这原稿封好,去吧。” 独孤仁、百里义、钟离梦领命告退出来。 才出门,钟离梦就被陈雪跳出来一把搂住,笑道:“师姐,你们回来啦。” 钟离梦笑道:“做什么,有客在,还不去见过师父。” 陈雪方松开手笑道:“大师兄、二师兄,武林大会热闹吧?有比我师姐好看的姑娘?”说完就跑了进去。 独孤仁道:“该管管了,你也惯得她太放肆。” 钟离梦道:“有很放肆嘛?我不觉得。” 陈雪进去见过她师父等人后,仍旧退出来找钟离梦他们一道抄书去。 里头玄真接着道:“天也晚了,就留一宿吧,大家也好好休整休整,明日一早咱们就直取须弥山要道,在她们上山前截住就是。” 众人都赞成,又道:“如此最好了。这俩姐妹也忒能绕了,倒像有意牵着咱们一样。 “还好咱们不过西边的小千山。不然真又白跑一趟了。” 众人道:“有了行踪就不怕,说明她们的方向就是须弥山。我们的推断也没错。 “无论如何都要截住她们。是不可能放她们上须弥山的。” 说话间酒菜也已备妥当,大家入席,伊道尹招待众人吃了饭后,不过闲话了一回,便命弟子带着众人下去歇息,不在话下。 现下且说那云风,在白天之时曾派了一人进湘州城去。 一则是为了让分镖局的人给家里去信说自己已追上盟主; 二则是为了了解自己定的生意策略有没有被送到了,如今执行到何地步了。 这会那门人来到谷中复命,谷中弟子带了来见云风。 云风正在山亭中出神,见人来了便问情况。 那门人回说:“前日尤镖头已收到信,只是执行受阻。” 云风吃惊问:“为何?” 那人回:“城中起了谣言,是关于少爷的。传说少爷与水月有私情,水月的贴身玉佩赠给了少爷,说你们暗地里定了终身,咱们已委身与冥月湾。总之各种难听的话都有。” 云风听了,心下震惊,不自觉摸了摸胸口的屠琈玉,愤懑道:“无耻,可查出谁起的谣言?” 那人道:“尤镖头说正查着,不过也是难,谣言皆起于酒肆茶馆,实在不易查清。 “如今别说新策略执行不下去,连生意也不好做了。 “少爷,会不会是顺义镖局的人干的?” 云风道:“未必不是,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想想办法。” 那门人领命下了亭子,跟其他弟子回屋去了。 这里云风心想:“只怕别的地方也是起了谣言,爹爹如今身体不好,若传到他老人家耳里如何是好? “难道他们开镖局前就布了谣言?为何是水月?我与水月不过近来在武林大会上才有的交集,玉佩之事别人又怎么知晓? “这是要毁我云门。——先找盟主,求一道辟谣令,想必有用,但愿玄真道长念在与爹爹旧日情分上能出手相帮。” 想着,便下了亭子来,匆匆往玄真的住宿走去,才走了十来步,谁料突然闪出个影子,将云风点了穴。 云风一时动弹不得,也言语不得。只见那影子一把卷起云风,飞过屋顶,消失在黑暗中了。 恰巧这一切被水月与霜菊、青鸟看在眼里。 本来水月也无心睡眠,便出来闲走,在那边山石上坐着看缺月、听清风。 隐约间,听闻云风与手下说起谣言之事,却是也与自己有关,又见云风被一黑影掳走。 忙与两个侍女跑来一看,哪还见人影? 水月忙命侍女:“喊人。”霜菊与青鸟方喊了起来。 众人闻声赶来相问,霜菊对云门镖局的人道:“你们公子被人抓走了。” 谷中弟子听说,吃惊道:“怎么会,才在亭子上,可看真切?” 霜菊道:“谁有闲功夫与你闲嘴?”云门镖局的人四下查看,果不见了他家少爷,都急起来。 这时玄真、伊道尹等人也赶来,听说云风被抓,连去向也不明。 伊道尹忙命弟子提着灯笼火把散开了找,找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有。 各门派虽不待见云风,此时也都有些心慌起来。 白岐山道:“不会是须弥山的人吧,上回杀了咱们那么多人,只怕他们一直跟着咱们。 “如今知道咱们要去截那两个女孩,又出来作案了。” 玄真道:“别唬自己,大家都在这呢,为何只抓云风一人?” 季炎道:“这云风武功不赖,怎么这么无声无息就被抓了?一点动静没有。按理不该。” 伊道尹突然说道:“不好。仁儿,你们今天把医书给你师叔公送过去了?可见着人没有?” 独孤仁忙回:“弟子亲自交到师叔公手里才离开的。” 玄真问:“难道是尊师叔的恶作剧不成?” 伊道尹道:“我师叔倒是会做出这疯疯癫癫行为来,走,大家且随我去看看。” 说着领了一伙人举着灯火到了后山谷那边,众人见山腰上有一崖屋,屋檐上的灯笼还亮着,屋里却是黑乎乎的。 伊道尹仍旧行礼喊了声:“师叔,阿衡前来问安,有一医术问题想请教。” 少许,见不答,伊道尹又喊了声:“师叔,阿衡求见!” 这时里头突然传出洪钟般的话音,说:“歇下了,有事明日来。”众人听闻,不禁毛骨悚然。 那水月心想:“好厉害的内功!只怕再过几辈子也是赶不上了。” 伊道尹又喊道:“今日得了本医书,有几处不解之处,师侄睡不着,可否容师侄上去请教请教?” 里头回:“请教你带这么多人来做甚?搅我清梦,是觉得我打不得你屁股了?” 伊道尹一听,热着耳刮子道:“师叔说笑,今日请了武林盟主和各派掌门执事到谷中做客,正好盟主他们也想拜访拜访师叔,因此阿衡斗胆带了一起来。” 玄真忙道:“在下墨山玄真拜见前辈,搅扰前辈清梦,还望海涵。” 半日,不见里头有回复。伊道尹也只摇摇头道: “咱们回去吧,再派人四处找找看,若云少侠在师叔这倒不会有生命危险。” 玄真等人也是这话,正待要走时,里头却回说:“怎么又变找人了?” 伊道尹忙回道:“原是山中一名客人丢了,想着会不会是师叔请了来做客,因此想来问问,若不在,我们也好他处找去。” 里头回说:“你俩上来。” 伊道尹回了声:“是。”便与玄真一道飞了上去。 两人站在屋檐下,伊道尹行礼说了句:“师叔,我们进来了。” 见里头不应,便推门进去,取了火折子吹燃,把灯架上的油灯都点了起来。 玄真早见一人精瘦如猴,须发灿白,坐在床上,只披着单衣,袒胸露乳的,眼冒金光地盯着他。 玄真见之,不禁打了个寒战,忙向里作揖道:“晚辈墨山玄真拜见方老前辈。” 伊道尹点好灯也忙行礼道:“参见师叔,打扰师叔清梦了。” 他师叔懒懒说道:“找吧。” 伊道尹忙回:“岂敢。师叔说没有便是没有。” 他师叔忽地大吼一声:“找!” 两人被吓了一跳,只得忙四下看了看,也不敢真的细找,便回道:“人果然没在师叔这。” 这时方洛问玄真道:“你就是武林盟主?” 玄真回:“是,大家抬举。” 方洛又问:“拂道满与你什么干系?” 玄真恭敬回:“是晚辈师祖。” 方洛道:“拂道满的徒孙当武林盟主倒也说的过去,不要有负了你师公盛名。” 玄真回道:“谨记前辈教诲。” 伊道尹道:“那师叔歇着,我们就告退了。” 方洛突然又道:“床底还没有找,找完再去。” 伊道尹忙道:“不敢。” 他师叔只盯着他不说话。伊道尹没法,只好过去蹲下看了一眼,道:“并没有。” 方洛却道:“你是自家人,盟主才公道。” 玄真会意,忙也上前看了一眼,仍旧回:“没有,打扰前辈了。” 伊道尹道:“师叔早些歇息,师侄告退。” 他师叔突然又恼火训斥起来:“歇什么歇,哪还有睡意,被你一搅,睡意全无,赶紧滚,下次再带人来,我打断你的腿。” 伊道尹连声答应着,与玄真退出门外,顺手合上门便飞身下去了。 云门镖局的人忙问情况,伊道尹道:“人不在,咱们再找找。”这话更叫众人心慌起来。 把人分成十几组,在谷中弟子的带领下四处寻找,寻了大半夜也没见人影,只好说“歇下,天亮再找”。 云门的人也没办法,急得直跺脚。水月也是一夜不曾合眼。 第60章 方洛试针法 那方洛见人走远后,翻开床板,把云风拎了出来,笑着嘀咕道: “两个呆货,还想在我这里找人。想不到你竟然不是我谷中弟子,那只能委屈你了。‘既来之,则安之’嘛。” 此时云风早被他点晕了过去,只能任由他摆布。 原来,方洛得了《三十六路天罡针法》,便仔细钻研起来。 一时入了迷,便想抓个谷中弟子来试试,因此云风这才被当成谷中弟子误抓了来。 不多时,云风渐渐醒了过来,只是仍不能动弹言语,不知此间是何地,此人是何人。 又想起有急事要找玄真,心急如焚,想自行冲开穴道,试了半天根本无济于事。 方洛见状笑道:“别费劲了,我封的穴,神仙来了也解不开。 “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来,把药喝了,喝了我就放了你。 “不喝只能在这陪我了。怎么?想说话?可以,不过你不能喊,否则从此就再也不能说话了,明白?” 云风极力地动了动眼睛。方洛方把他的哑穴给解了。 云风咳了两声,压着火气问:“你是谁,快放了我。” 方洛道:“好好,先把药喝了先,不然你也走不了。我本来是想抓谷里的弟子的,谁知道你不是。 “这也不能怪我对吧?咱们得讲道理的,你来我家,也不跟我打招呼,这是不对的。 “所以我才误抓了你,只能怪你时运不济咯。” 云风道:“伊谷主呢,我要见他。” 方洛道:“见他也没用,这里我说了算。” 云风道:“你先放了我,我办完事,你想怎么着都行。” 方洛道:“你当我傻啊,你走了,我还得找别人。”说着捏着云风的鼻子,把药灌了下去。 云风登时只觉五脏六腑翻滚撕裂般疼痛起来,撕心裂肺地问:“你给我喝的什么。” 方洛笑道:“毒药咯,放心,死不了。我会替你解??” 话还没有说完,云风已经疼晕了过去。 方洛忙用医书里的方法替他解毒,到了鸡鸣时分,云风身上的毒已全解了去,只是仍旧昏睡着。 方洛见识了这医书的精妙,激动不已,在屋里光着脚踱来踱去的。 半晌,鞋也不穿,一路就飞到独孤仁的卧房,将独孤仁拍醒。 独孤仁才睁眼就见他师叔公盯着他看,魂都吓没了,惶恐问:“师叔公找仁儿什么事?” 方洛问:“那本针法谁写的?” 独孤仁回:“我也不知道,就是两个姑娘送给师父的。师父叫我抄一本给师叔公。” 方洛道:“两个姑娘?快,带我去见见。” 独孤仁道:“她们前天就出谷了。” 方洛想了想道:“你去找回来,说我想见她们。” 独孤仁道:“师叔公啊,我哪有那本事去找人来啊。你想见,你老人家自己去啊。” 方洛怒道:“怎么,你敢嘲笑我?我要能出谷,还用得着找你?” 独孤仁忙道:“不敢不敢,徒孙一时失言,只是??” 方洛道:“没有只是,找不来,你别回来,以后你也别想当谷主。”说完就走。 独孤仁愣在床上愁眉苦脸,至天亮时钟离梦过来喊他吃早饭,他这才下床洗漱。 方洛回到崖屋,见云风还睡着,便开始给他煎药,煎好了,一勺一勺给他喂下。 至巳时,云风方醒过来,穴位已解开,自己惊坐起来,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想起昨夜像是做了一场梦。 云风忙穿了鞋,取了衣服穿好。 方洛坐在一旁道:“醒啦,感觉怎么样?” 云风也不理他,穿好衣服就要离开。 方洛闪身过来,横在门前,道:“跟你说话呢,没听见?” 云风道:“你想怎么样。” 方洛道:“虽然我抓了你,但也没有害你啊,我还用针法帮你把奇经八脉都打通了,还把我珍藏多年的药煎给吃了,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呢。你是谁家的孩子来着?” 云风生气道:“谁要吃你的药?谁要你打通奇经八脉?要么杀了我,要么让开。” 方洛道:“我杀你做什么,走走走。” 说着让了个身,云风忙出门,顺着左边悬崖借力飞了下去。 方洛道:“浮躁,不识抬举,没大没小,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让人揪心??” 嘀嘀咕咕的自己说了半天话。 云风见路便走,走了好一会方听有人喊他,于是顺着声音寻上去,见是水月三人以及谷中弟子。 水月见他安然也就宽了心,只问:“谁抓了你?” 云风已料是神农谷的方洛,此时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回了声:“没有。” 又向谷中弟子问:“盟主他们呢?” 青鸟见他有冷落水月之嫌,便冷笑道:“还盟主呢,除了我家门主,谁理你死活?他们早出谷办要紧事去了。” 水月斜了她一眼道:“多嘴。” 谷中弟子道:“咱们先回去吧。”说着取出通天响往天上一放,以通知其他人,人已找到。 回至前厅,各路弟子也都纷纷回来,云门镖局的人见云风没事,长出一口气,相问情况,云风也只说:“我没事。” 百里义见人安然归来,便料是他师叔公行的荒唐之举。又见云风未言明是谁撸了他,心底甚是感佩,也只说道: “我奉师父与盟主之命留下寻云少侠。见少侠安然我也就放心了。是神农谷招待不周,还请少侠海涵。” 云风道:“无妨,我们不便久留,这就出谷去,告辞。” 百里义道:“且用过饭再走吧。” 云风道:“多谢,就不打扰了,在下还有要事要办。” 百里义又问水月,水月道:“自然要再叨扰神农谷一顿便饭再走。” 百里义道:“应该的。” 于是命人去备酒菜。水月便径直回厅上去了,也没正眼瞧云风一下。 云风本要与她道声“告辞”,如今也只好作罢了。百里义便领着云风等人出谷去,不在话下。 水月三人却也没有用餐,不过是见云风对自己冷漠,一时竟较真置气而已。 现云风走后,自己也出谷去。 百里义回身遇见水月几人,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走?” 水月道:“多谢招待,告辞。”说着也就出谷了。 那时早不见云风几人身影。霜菊道:“咱们也快追上玄真他们吧。” 水月道:“不追了,去阆阊。” 青鸟问道:“去阆阊做什么?夫人知道了会骂的。” 霜菊道:“你这只笨鸟,门主的心思在那小子那呢。” 水月道:“多嘴。别人拿我名声做文章,我不用去查清楚?” 霜菊道:“是。” 青鸟道:“那万一夫人知道了咱们没有去找《须弥山经》,怎么交代?” 水月冷冷一笑道:“该怎么办怎么办,走吧。”说着拍马去阆阊。 云风离谷后,一路探,一路追,于当晚在一家驿站找到了玄真他们。 附近有许多露营的各派弟子,云风一看便知是从火山镇赶来的人,在此处汇合了。 下了马,云风径直去找玄真,玄真见了他也欢喜道:“你没事就好,不然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云风并没有将被方洛将他抓走一事说出来,只道:“多谢盟主记挂,云风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玄真问:“何事?” 云风方将谣言之事说与玄真听,又说想求一道辟谣手令。 玄真听了,思索半晌,说道:“谣言的事,岂可放在心上?你爹爹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不会当回事的,过段时间也就自然消弭了。 “再者,若我出了辟谣令,别人会说我看在你爹的份上有意帮你,那时更说不清,只会适得其反。” 云风心想这话未必无理,倒是可以先求一道辟谣令,再请三位副盟主签名,这样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因此道:“盟主说的有理,我想,若副盟主等人也在辟谣令上签名,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玄真想了想,道:“这倒是合情合理,若你能说服他们签字自然好。” 说着便让樊新去请慧真三人前来说话。 三人都到了玄真这,云风参见过,将谣言之事说清楚,望他们出手相帮。 慧真听完却道:“阿弥陀佛,云少侠不必执着于妄言。 “出个辟谣令倒简单得很,只是今后武林再有个什么谣言,都来请辟谣令,那武林大会岂不成了辟谣大会?云少侠不必介怀于这些个。” 云风见如是说,心已凉了一大半。 又听桑子秋道:“方丈所言极是,谣言止于智者,不理它一段时间,自然就散了。” 曾顺虽还不知道谣言是曾南他们传的,但自水月有意于云风后就更不想他好了。 如今听闻谣言虽涉及水月,但能让云门镖局的生意受影响,正好有利于自己的顺义镖局,心下早暗自欢喜了,只说道: “将来别个人来请辟谣令,咱们是不是还得去证明谣言是谣言?若出了辟谣令,结果却是真事,如何收场? “我不是说关于云少门主的谣言是真的。我们自然相信云少门主是清白的。 “但此例一开,保不准别人会效仿,云少门主应该想的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吧?” 云风听后,愣了一会,无奈点头道:“是云风考虑不周。恕云风打扰。盟主,云风这便告辞了。” 玄真道:“你也不必太当真,若知道谁传的谣,我绝不放过他。樊新,把你房间让给云大哥,现下已没有空屋了。” 云风只道:“多谢盟主,云风这就告辞了,还是担心家父,想回家看看。” 玄真道:“那你路上要小心些,问你父亲好。”云风答应着便告辞了去。 次日,云风先回湘州城内,到了分镖局去了解情况。 第61章 乐岫囚间子 次日,云风先回湘州城内,到了分镖局去了解情况。 分局尤镖头一脸烦闷回道:“几乎没有生意了。” 云风道:“咱们利润不要了,尽量去争取,熬过这段时间吧。” 尤镖头道:“现在越传越离谱了,长此下去,不是利润的问题,要出大事的。” 云风道:“辛苦兄弟们了,我会尽快想办法。我还要回家去一趟,这里尤大哥尽力吧。”说着起身离开。 出城前,还去了酒肆略坐了一会,里头传的什么样的话都有,实在不堪入耳,云风带着人便往家赶。 半道上与沈州青相遇,沈州青将家事说出,云风更加忧心云万春。 二人一路往回赶,一路商量起对策。两日后,又遇见了两名门人弟子。 那两人见着云风后,登时下马跪下。 云风见此情况,愣在马上,心里已猜中了七八分,滑下马来。 沈州青早下马来问:“什么事,快说。” 那来人方哭喊道:“门主去了!” 云风一听,登时五内翻滚,呕个不住,也哭喊不出声来,只见眼泪鼻涕滚滚的。 沈州青等人忙搀扶住,含泪忍痛宽慰道:“振作点,家里还好多事呢,夫人也等着你回去呢。” 云风缓过半天,方问来人:“什么时候的事?” 那两人回:“初十大早走的。夫人让我们去湘州去报信,让人找少爷。” 沈州青道:“你们去知会尤镖头他们吧。路上注意安全。”两人领命上马去了。 云风缓过劲,也带着人直扑阆阊城,几天后便赶回了家里。 进了门,一路直跪至灵堂前,直呼:“孩儿不孝。” 乐岫搂着,母子悲恸大哭。引得家中亲戚朋友,门人弟子无不伤心落泪。 纪叔等人劝了大半天才止住,又忙取了孝衣来给他穿戴上,又把这几日来的情况择主要的简略讲与他听。 一时,又陆续有人来拜祭。这日还来了两人,个别武林中人认了出来,也都议论传开。 那两人走进灵堂,云风一看,不觉站起身来,忙作揖道:“前辈,你们怎么来了。” 说起二人,不是别个,正是梅落天与陈是。 陈是道:“山上呆久了,下来活动活动。” 梅落天道:“我们也是路过,听闻云门主仙逝,故前来吊唁。” 说着,二人作揖道:“云少侠节哀。”又向里头乐岫作揖道:“云夫人节哀。” 乐岫也认出了他二人,还礼道:“多谢二位前来吊唁。” 梅落天叹道:“论起来,我五师叔还是云门主的大伯。况我们自小也认识,虽多年不见,今闻此噩耗,心中也是不胜感伤。” 云夫人点点头,命纪叔点香,道:“二位请。”说着便与云风退回灵旁复跪下。 纪叔点了香奉给梅落天与陈是,两人拜了灵,上了香,仍旧转向云风母子行礼道:“节哀!”母子回礼。 此时,云风方对乐岫道:“娘,我有话对二位前辈说。” 乐岫点点头,云风便起身请梅落天与陈是到后堂去。 云风道:“经书的事,二位前辈要小心那个叫陆庆和的,他背后可能有人操控,只是我没有证据,也没办法办他。” 梅落天二人原也是知道的,只说:“多谢云少侠提醒。” 云风又道:“前些日子,我曾请二位前辈家的女公子到府上给家父看过病,只是当时她们有乔装,我不知道是令爱。 “如今各门派的人都说看见二位女公子身上带着经书,连三勿罗汉都看见了。 “也已知道她们身份。玄真带了人都追了上去,算来已经快到天府了。各派打算在须弥山要道截堵她们。只怕有危险。” 陈是道:“看来是俩丫头有意为之,使的调虎离山之计。怪道玄真他们都离开了本州。 “大哥,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我看咱们得抓紧去须弥山那边看看才行。” 梅落天道:“只好如此了。”又谢过云风相告,云风仍带他二人出来。 梅落天与陈是辞过乐岫便离开了。 至晚上时分,天色已黑,又来了几人。 云风大远便闻着了香气,心下暗忖:“她怎么来了。” 见人进来,果是水月主仆三人。沈州青忙出来将其拦住。 乐岫见状,忙道:“不得无礼。” 沈州青方放她们进来。水月说道:“我好歹也是一门门主,来给云门主上炷香天经地义,谁敢多嘴我割了他舌头。” 说着先向云夫人鞠躬道:“夫人节哀。” 云夫人还了礼,命纪叔奉香。 纪叔点香递上,水月祭拜过,纪叔接了插香炉里。 水月斜过身对云风道:“云少门主节哀。” 云风仍跪着,低头道:“香已上完,你快走吧,我不想再生口舌是非。” 水月冷笑道:“还怕我赖上你不成?” 说着从袖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云风,云风不解抬头看着她,并不伸手去接。 水月将信扔下,道:“好自为之。”说完转身要离开。 云夫人忙喊住水月,对云风道:“风儿,她也是受害者,与她无干,不得无礼。” 又向水月道:“姑娘莫怪,他一时转不过心性来。” 水月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想道:“你要是我娘亲多好。” 想着却也没说出口,只看着乐岫半晌,方道:“无妨,晚辈还有事,夫人保重。”说着就抽身离开。 这里乐岫与云风看过信件,大吃一惊。 云风自悔不该无礼,自言自语道:“她竟然拿到了证供?” 沈州青不知所以,忙问何事。 乐岫将信给他看,沈州青看完震怒,将信还给云夫人,提刀就出来,命人关门,不许人进出。 乐岫忙喊:“州青先留他一命,带过来。” 沈州青应了一声。不一会,连抡带踢的,将那日送信的内奸踢到灵堂前来。 云风见了人,只觉心头一阵恨意骤然升起,拔刀就要砍下去。 乐岫忙喊:“住手。” 云风道:“一切皆因他起,他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贴在地上求饶说自己也是被逼的。 乐岫道:道:“我云门何曾亏待过你?怎么想也想不到你头上。 “如今曾南已供出你,你把你知道的供出来吧,我不为难你,还许你些钱财,你自己逃命去。否则我只好先拿你的血祭老爷了。” 那人见事败,早吓的魂魄皆丢,听乐岫如此说,哪有不招的道理,便忙道:“我都招。” 乐岫道:“州青,带下去!把这些祸害都给我揪干净。” 沈州青领命拎了他下去。 乐岫又收了云风的刀,道:“风儿,越这时,越要冷静处事。江湖事,很难分谁是谁非。 “那水月人人说她不好,她却帮了我云门大忙。 “她此时才来,想也是怕人看见,怕连累我们被人说闲话,这便是她的心意了。” 云风道:“孩儿知错。” 乐岫将信收起来给他,道:“收好。此事干系重大,要利用好这几份东西,莫叫他们翻身反咬。” 云风道:“孩儿知道,等把内奸都除了,料理完爹爹的后事,我绝不会叫他们再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这夜里,揪出五名内奸,都写了供状,分开关押,不在话下。 第62章 水月逼供述 且说水月送来信件之事。 原来那日夜里,在神农谷中,水月无意间听见云风与手下的对话。 心中猜疑那手下口中的“顺义镖局”与曾顺和高义有关。 因此在找寻云风之时,水月又拿话探了探曾顺口风。 曾顺见水月主动与他攀谈,喜不自禁,把开镖局的事说了,还说希望水月也入伙。 这水月岂是眼里揉沙的人?那日寻到云风后,便赶回江州阆阊这边,比云风早一日到了。 一进城就听说了云万春的死讯。 当天夜里,二话不说就直奔顺义镖局去。 顺义门人去报了曾南,曾南一听水月前来道贺,头皮直发麻,只得出正堂相迎,见了水月,强颜笑道: “水月门主与二位妹妹用过晚饭了?我叫人准备去。” 水月道:“不必了,你如今倒体面得很,你把人打发干净,咱们说会话。” 曾南不敢违拗,只得照做,又问道:“水月门主不是与帮主他们去截那俩女孩?怎么突然到了这来了?叫我好不吃惊。” 水月道:“你办这么大的事,自然要来道贺的。莫不是也怕顺义镖局进来我这号人物?放心,没人看见。” 曾南赔笑道:“哪里话。就是有人看见了也没关系的。” 水月冷冷斜了他一眼道:“谣言能杀人的,你真不怕么?” 曾南一听,脊梁骨凉飕飕的,皮笑肉不笑的说:“什么谣言不谣言的,我向来不信。” 水月道:“不信什么?不信我与云风有私情,还是不信谣言能杀人?” 曾南讪讪笑道:“自然是都不信的。” 水月道:“其实是真的,不是谣言,我确实喜欢那小子,对于这个谣言我还是挺喜欢的。曾执事,谣言的事你们办得还不错。” 曾南如何敢应承下来?辩驳道:“不是我们,我们能有几个胆子编排门主?门主说笑了。” 水月道:“就是开个玩笑,不用紧张。其实是不是你搞的鬼,我不感兴趣,但是我可是知道曾执事一个天大的秘密额。” 曾南唬得直冒冷汗,自己先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自己的秘密,然后问: “我能有什么天大秘密?门主别开玩笑了。” 水月道:“那日火山口上死了三人,不巧叫我看见凶手了,你说曾顺要是知道你杀了他最亲的兄弟,他会怎么对你?” 曾南一听,吓得噌立起来,慌张道:“门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没有。” 水月道:“谁知道呢?又不重要,他死了,你上任,得利最大的就是你,你如今多气派啊? “为了不叫人怀疑你,你便顺便把墨山和少林的弟子也杀了,果真没有人疑到你身上,巧被我看见,不过我也懒得揭发你。” 曾南额头冒起一阵冷汗,赌誓起来:“真不是我,若是我,我不得好死。” 水月道:“不重要,两大门派只要怀疑你,你就死定了啊,他们不需要证据的。我这个谣言应该能杀你几百回,你觉得呢。” 曾南听说,惊恐万分,战战兢兢央求道:“你不能这样害我啊,我们无冤无仇的。” 水月冷笑道:“你敢拿我做文章,就该料到会有这结果。但我才懒得诬陷你,我的脾气,自然是剐了你。” 说着,登时挥出一掌打在曾南胸口上。 曾南只觉浑身瘙痒难耐,接着又如万蚁食骨肉一般,浑身乱抓起来,抓着皮,抓不着肉,痛苦万分,口内仍矢口否认散布谣言之事。 水月道:“好,既然不人,那便给你两个选择:一、推个人出来让我杀了解解气;二、你自己就这样把自己抓烂掉。” 曾南不曾想水月行事竟乖张歹毒至此,连曾顺情面也不看一二,就死咬是他。 慌忙爬到水月跟前求饶,水月一脚踢开。 曾南又滚起来哭道:“解药,真不是我——都是,都是那个高义指使的。” 水月道:“推给死人,我怎么杀死人?也罢,那就交代他怎么指使的吧。他怎么死的?” 高义道:“中毒。” 水月道:“去,取笔墨把知道的全交代清楚了,签字画押。否则我这便离开了。我相信你的死相会比他难看。” 曾南爬起来,跌跌撞撞冲进书房取了笔墨纸砚出来,水月取了一粒药丢地上,道:“吃了,好好写,仔细点。” 曾南捡起吃了,道:“能不能不要叫帮主知道这事,不然我没法交代。” 水月道:“不写你肯定死,写了是可能会死,你自己选。曾顺有没有参与其中?” 曾南道:“没有,没有,帮主不知道,都是高义的主意。” 水月道:“写吧,跪地上写。” 曾南掌着灯,趴地上写好了,签字画押交给水月,水月看了道:“还有东西没有交代完。” 曾南哭丧道:“没有了,都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水月道:“你当我好糊弄的?我赠云风玉玦之事,怎么就传了出去?你们怎么知道的?写吧,不要磨我耐心。” 曾南见瞒不住,只好一五一十写了。水月看完道:“很好,你暂时捡回一条命。没有大本事就不要那么心大,也学学曾顺。” 说着便离开了,留曾南瘫坐在地上。 水月离开顺义镖局后,便去了国春堂。霜菊敲开门问:“翁圣手可在?” 伙计道:“翁圣手不住堂里,看病等明日吧。” 霜菊道:“还请告知翁圣手家住哪,看病的事岂能等得?” 伙计想想也有理,便道:“圣手家就住后巷,他家有株很高大的榉树,从那进去一百来步就是。” 于是几人又找到翁圣手家去,敲开门一问,正是翁圣手家。 开门的是他儿子,霜菊说明来意,他儿子便去叫他爹,这翁圣手道: “这样晚了,什么病这么急啊。”说着起床出来。 霜菊道:“你就是翁圣手?” 翁回道:“正是老夫,几位姑娘可否明日到堂里去?现在黑灯瞎火的也不方便。” 青鸟笑道:“我们是来给你看病的。” 翁圣手诧异道:“什么?真真开玩笑,送客。” 他儿子便上来请。青鸟一点,将其点晕了过去。 他媳妇见状忙也跑过来,还没有开口也被霜菊点晕了。 翁圣手吓一跳,斥道:“你们是何人,要干嘛。” 说着蹲身来看他儿子,爽菊道:“还死不了,一会就不知道了。” 翁圣手道:“你们想怎么样?” 水月道:“高义中毒,还有万隆与隋杰中毒的事你知道多少。” 翁圣手道:“查不出来,高义中毒太深死了,那两人中毒不深,吃了解毒丹救过来了。” 水月道:“可留下毒物样本?” 翁圣手道:“没有,你们想查,去掘他坟去。” 水月笑道:“脾气还挺大,这些年圣手当久了,心也硬了。” 翁圣手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走吧,恕不奉陪。” 水月道:“你应该听说过我,我便是水月,你们口里的毒物。” 翁圣手一听,心里一怵,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找我干嘛?” 水月道:“听说云万春找你看病,你不去。学医之人见死不救,也不知道是你毒还是我毒。” 翁圣手道:“当时那种情况,谁敢去惹那是非?我死了倒不要紧,如今我这一家子人势必被我带累,我不想扯进你们的江湖恩怨里。” 水月道:“好,今日我就将你这一家人全毒死,免得他们成为你见死不救的理由,动手。” 霜菊、青鸟应声取毒。唬得翁圣手忙拦住,道:“与他们何干?该死的是我,放了他们。” 水月道:“那就一起上路吧,屋里应该还有孩子吧?也一起吧,免得将来活受罪。” 翁圣手忙跪下哭求道:“放了他们吧,我求你们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何尝不懊悔?这些天我也睡不好,天天想这事,倒放了他们,我明日去云门谢罪去。” 水月道:“去云门谢罪,你还不配,看你也救过许多人的份上,你自己写份悔过书张贴出去。 “从此以后国春堂就没有你这号人物了,你在城中最有威望,别个大夫我就不一一去找了,告诉他们好自为之。 “看你一把年纪的份上,就不要提我水月来过,给你留一点体面。明日我看不见悔过书,我收你一家性命。” 说完带着霜菊、青鸟离去。翁圣手老泪纵横的瘫软在地。 水月就近在九江客栈住了一晚,大早出来看见国春堂前围了些人,正看那翁圣手的悔过书。接着三人便到万隆家里去。 人进去报给万隆说:“门外有三位姑娘要见老爷,说谈生意。”万隆命请进来,看茶。 一时见她三人容貌娇美,便心花怒放地迎上去,请入大厅里头落座吃茶。 万隆道:“三位找在下贵干?” 水月也不与他多口舌,直道:“我是水月。” 万隆一听,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战战兢兢问:“冥月湾的水月?” 水月只一扬眉头,万隆忙起身道:“姑娘,我,我,找我何事?” 水月道:“有话问你,你中毒前后的事说来听听,有何不寻常的地方。” 万隆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那日高义先中的毒。 “我是天快亮时才觉身体不适,一时起来叫人,不一会就晕了过去,醒来已在国春堂,别的事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问问隋掌柜。” 水月道:“为何咬定是云门镖局做的?” 万隆道:“这不是明摆着嘛,那天我们一起吃饭,他们提前离开。结果高义就被毒死了,我们也中毒了,不是他们还是谁?” 水月道:“这么说你没有证据?都说是我给的云门毒药,我的毒药竟然毒不死你这肥猪? “来,把这个吃了。如果你不死,就说明毒确实是云门给你下的。” 万隆哪敢接药?忙央求道:“我也是一时糊涂,当时气头上,失心疯了。后来云万春被气死后,我便有些后悔起来。真的,不是有意。” 水月气道:“你们说云门下毒害你们,你们没死,云门主却死了。 “你们这群没长脑子的蠢东西,一看就是被人利用了,真想把你们一个个扔毒缸里练药。 “我也不想与你废话,写一封认罪书,交代你污蔑云门的事,要不就吃了这药,也不用你吃,拿去闻一闻,不死就放过你。” 万隆颤抖着肥脖子赔笑道:“姑娘与这云门也没干系,可必为他出头? “姑娘,这是我收的一块古玉,价值连城,请姑娘笑纳,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水月一听“玉”字,登时冒了火气,接过来摔个稀巴烂,怒喝:“写。” 万隆见行贿不成,玉又被摔碎,只吓得半死,又是心疼那古玉,只连连道:“写写写。”说着,忙进书房写了认罪书出来。 水月细看过,命签字画押。万隆无法,只好照做。 水月又去隋云家,也得了认罪书不在话下。 到了晚上,这才拿着几人的口供书去祭拜云万春。 第63章 林胤出江湖 上回说到,梅落天与陈是还是重出江湖了,这里头的缘由还得从温锐说起。 自从惊雪、青竹下山后。温锐便带着李大海与章墨择日下山去将小酒馆开了起来。 虽没有十分热闹,但维系一家人吃穿用度也不在话下。 这大海与章墨又行事谦虚低调,与邻为善,街坊邻居都很喜欢。 二人也不说是从梅山来的,只说是:“乡下农物收成不好,又有这酿酒手艺,因此我兄弟二人才合计着到这四通八达的地方来开这小酒馆。” 只是梅、陈二人仍旧住在山上。 依他们最初打算:孩子们既已都有了着落,如今的目的是为了等玄真那些人再来。有玉石俱焚之心,以保家人无虞。 却不知惊雪、青竹已经引玄真等人离开。 温锐每日闲时都会到街上逛一逛,听一听江湖新闻。 只那日听说了:玄真已经当了盟主;火山上出现了地灵门的余孽史牍以及一位医术极高的神医姑娘;之后就是史牍被官府诛杀;高信送高义灵柩回乡——弄出了很大的动静;云门的流言蜚语等等。 初四,还如往常一样出来闲逛,买些鱼、菜。 谁知回身路过云来客栈时,被一黑衣执剑的背影晃了下眼。 不禁想起那日梅落天大寿时,将梅落天手臂砍断的黑衣少年。 只是看时,这黑衣身边只跟着一个中年人、一个小少年与一位老者。此时四人正往云来客栈里面走。 温锐并未看真,心里不敢确定此人就是黑衣少年,亦不敢进去打探,然而心里却早已七上八下起来。 回到家中,替了婉儿的手看顾云儿,婉儿自到前头帮忙去。 温锐在后院总一个劲的出神,心里也总有说不出的慌张,心想: “不是他们最好,若是他们,他们此时到此地难不成又要上梅山?如今还有了帮手。 “这群人与玄真他们又是不同,不知来路的,出手狠辣。或者说他们这是已经上过梅山了的?” 想着,不禁一阵脊背发凉。于是决定回去看看。 想着,便笑哄云儿说:“云儿,娘亲明天要回家看看你爹爹和伯伯,你自己在这陪着你哥哥姐姐们,好嘛。” 云儿听了,想了想说道:“云儿也想爹爹和伯伯了,云儿陪娘亲一起回去吧。” 温锐笑道:“云儿乖,娘亲还要带好多好吃的给爹爹和伯伯,路很远的。 “娘亲带着云儿,就带不了吃的东西了,那爹爹和伯伯吃什么呢?就饿肚子了。 “云儿是小男子汉了,总跟着娘亲,叫人笑话。 “云儿要学着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还要帮着哥哥姐姐看着这大院子啊,将来还要酿酒买酒呢。” 云儿道:“那娘亲去把爹爹伯伯带来,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买酒好不好?” 温锐笑道:“好!云儿真乖,等爹爹他们得空了就回来,咱们一家人就在一处了。现在云儿要学会当一个男子汉,不能粘着人了。” 云儿点头道:“嗯,云儿知道了。” 温锐把他搂怀里道:“还要听姐姐哥哥们的话,要和别的小朋友好好交朋友。” 云儿应道:“好!” 晚上打烊后,哄云儿睡下,温锐便与大海他们说了想上山去一趟,只是不明说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说带些吃的回去看看。 次日天蒙蒙亮,云儿还未醒,大海几人醒来做了早饭,温锐吃了。 大海说要用车送她回去,温锐只说:“我到码头雇艘小船,又方便又快捷,你们正常忙你们的就是。” 说着,也不让大海他们送,自己到了码头雇船回梅山去了。 回到山上,一路往后厅留意了去,没见有打斗的痕迹,也没见着梅落天与陈是。 放下东西,各处寻找起来。直找到镜月湖去,才发现梅、陈二人正在风云轩里煮茶下棋。 陈是见温锐慌慌张张大喊着过来,忙起身出来答应着。 温锐这才宽了心,忙上了风云轩,道:“怪冷的天,怎么跑这来了,害我好找。” 陈是笑道:“夫人这话说的,又不是第一次来这。想起年前咱们在这品茗看雪儿几人习武,就过来坐坐了。 “算来俩丫头也快到须弥山了吧。倒是夫人,怪冷的,怎么跑回来了?”说着斟了一杯热茶给温锐。 梅落天也笑道:“是啊,大海他们怎么样?生意可好?” 温锐坐下道:“很好,这店是开对了,生活倒没问题。”说着喝了口茶。 梅落天道:“这咱也就放心了。” 陈是道:“夫人上山,云儿不闹?” 温锐笑道:“云儿乖着呢,哪就闹了?我来是有事说的。”陈是问:“什么事?” 温锐道:“昨日我在街上看见一个执剑的黑衣少年。 “他身边跟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老人与小孩。 “我总觉得他像上次来的那个黑衣少年,心里总觉得惶惶的。” 陈是道:“这事也值得夫人跑一趟?甭管他是不是,他们不来是他们造化,等着他们呢,来了正好替大哥报这断臂之仇。” 温锐道:“你听我说完。若是只有那两个少年倒好办。 “如果昨日我所见正是他们,如今他们就是有了帮手了。我看着他们不一般。 “我也没敢去打探,万一惊着他们,连累了孩子们可不好。 “且不管他们是不是,会不会上山,咱们都要好好堤防,没有非要跟他硬碰硬的道理。” 陈是道:“只要孩子们安全,都不是事,来两人来十人也没区别,如今没怕他的。 “还有玄真那伙人我看也是贼心不死的,也是要再来的。” 温锐道:“如今玄真已经当上了武林盟主了。到现在也没见着各派的人进镇子。我听说他们北上了,也不知为了什么。” 梅落天道:“若他一心为武林倒也是好,只别走了弯路。” 陈是道:“我看他不是什么好鸟,早晚的事。” 温锐道:“别耍脾气。大哥,依我意思,咱们如今不必只呆山上等他们。 “孩子们也都有着落了,不如索性离开这里,重出江湖去。他们不让咱们安宁,咱们就下去闹他一闹也是使得的。 “若终究要相遇,那不如到江湖里相遇吧。 “下了山,信息也通达,到时也可以机变行事,比现在这样一味等着岂不是更好?” 陈是道:“可是你忘了?大哥答应过他师父不会重出江湖的。” 温锐道:“事急从权嘛,老人家肯定也是没有料到会出这些事。不会怪罪的。” 梅落天长叹了口气,点头道:“我也想过的。既然这样,我们就下去一趟吧。” 陈是笑道:“也好,我也想去看看俩丫头了。” 温锐道:“不可,你这脑子该说你什么好。去墨山,我听说八极长老尚在人世。 “如果八极长老明辨是非,自会主持公道。 “玄真虽是盟主,如今的江湖都是以他八人为尊的。如果他们与玄真一样,他们要经书,那就把水搅混吧。” 梅落天听了,点头道:“没错,就去墨山。只是弟妹就别跟着冒险了,云儿还小。 “章墨他们虽稳重,但还是要有个主心骨在家。” 陈是道:“是啊,有你在,我们放心。这事必须听我和大哥的。” 温锐答应道:“好,听你们的,只是万事要小心,这一出江湖,也不知道要应付多少妖魔鬼怪了。” 陈是道:“另外那两个少年,咱们正好下去探探,若是,顺便就收拾了。” 温锐道:“别冲动,虽说你与大哥内功略有进益,但大哥左手剑终究还不大熟练。 “何况他们不止两人,不知人底细,就撞上去有何用处?与蛮牛有何区别? “不管他们是与不是,到时你与大哥出了江湖,人自然就会被引到你们的方向去,你们万万不能硬拼,只管一路到墨山去。” 三人商定了下山之事,回去收拾妥当,梅落天上山给他师父等人上了香。下来吃过晚饭后,趁着夜色便动身了。 黎明时分,到了镇子上,此时镇上万籁俱寂的,三人仍旧小心谨慎地,飞入自家院里。 唤醒大海、章墨、琪儿、婉儿。见过孩子们,说了会话,吃了碗面后,梅落天与陈是又趁着夜色离开了。 二人一路北上,到了阆阊城,置办马匹时才听说了云万春的事。 便去祭奠,又得了惊雪、青竹的消息。 因此才决定去须弥,只给八极长老修书一封,望其下山主持公道,托行当里的人寄去。 第64章 杨?上梅岭 当时温锐所见之人确是黑衣桑谷。 桑谷酿黄梅惨案后,便在城中会同陆庆和一起接他们师尊杨?,带着杨?前去厚安镇为桑藜治伤。 经过一两日的治疗,这桑藜才渐渐恢复了修为。 又因杨?想上梅山看看,故此桑藜、桑谷、陆庆和三人便于次日带着他们师尊前往梅山去。 上了梅山,先踏足前院,陆庆和忙就指着地上的掌印道:“师尊,这便是那日,那神秘人留下的。” 杨?看时道:“嗯,果然好深的内力,难怪玄真他们退缩。” 陆庆和道:“是,倒是巧合,反帮了咱们大忙。师尊,里头请。” 一行人只把梅山看遍了,也没有见着个人影。 陆庆和道:“前些日,二公子来时,人还在,看来逃命去了。” 杨?道:“也罢了,既然无缘一见,日后再说吧。这地方倒好,且住一晚,可知林胤住哪?” 陆庆和指着山上道:“回师尊,刚刚看山上有一木屋,应该是林胤住的地方。” 杨?道:“阿童,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弄一些。”杨童领命。 桑藜又忙问:“听说他们女儿下山是带着经书的,这山上会不会留有拓本?我们要不要找一找?” 杨?道:“只怕没有,你们想找就找一找吧,只是不要弄乱了东西。”几人领命着。 杨?自飞上山去。到了梅落天住的地方去,前后看了看景致,自言自语道:“真是好地方。” 此时山雪已化,各种花草树木皆已吐露新芽,一时竟叫他看入了迷,拂着长须长啸道: 须不清明发无骨, 天有不解人箫苦。 老去寒枝新芽酥, 只待红花又楚楚。 吾将残躯斩归尽, 你不怜我我怜我。 人挡杀人, 佛挡杀佛! 吟罢又道:“师父,大师兄,我从没怨过你们,你们也别怨我。三师弟,是二师兄带累了你。” 说着进屋里来,屋里最显眼的便是案上摆着几座牌位,其中就有: 祖师须弥老人之灵位;恩师箫辰之灵位;二师叔杨?之灵位;三师叔向真之灵位。 杨?看了感慨道:“你还是这么念情,也没怪二师叔疼你一场。” 说着点了一柱香插香炉里。又四下看了看,便没有自己要找的经书,于是只在榻上卧了小会。 一会,杨童做好了饭便端上去叫他爷爷醒来吃饭。 桑藜、桑谷与陆庆和找了大半天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武学方面的书籍。 只是这桑藜在找寻经书的过程中在陈是的房间里的床底下发现了一根竹竿。 心下便疑了:“为何床下会放一根竹竿?” 于是蹲身将竹竿抽了出来,发现这竹竿很是沉重,桑藜忙用内力将竹竿震裂开来。发现里头竟藏着那杆风鸣枪。 桑藜见之,激动不已,瞧了半天,自己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桑藜三人带着风鸣枪上去汇报情况。 杨?接过瞧了瞧,说道:“果真神兵。”说着把枪丢给桑藜。 桑藜接过枪问道:“这风鸣枪要怎么处理?” 杨?道:“你喜欢?” 桑藜道:“不敢。” 杨?道:“没什么敢不敢的,看你眼睛都冒了金光,喜欢你就收了就是,这本就是我须弥山之物。” 桑藜欢喜道:“多谢师尊。” 杨?问:“你师父教过你枪法?” 桑藜道:“教过一些。” 杨?道:“你能化箫为剑,也能化剑为枪,问题不大。 “只是这风鸣枪不是寻常长枪,你内功修为尚浅,又重伤初愈,未必驾驭得了,慢慢来吧。以后再教你一套枪法。” 桑藜喜不自禁,忙拜谢。 杨?道:“你们都下去吧。”四人领命退下。 次日大早,一行人便下山去了。 桑藜提着风鸣枪正是兴致勃勃的骑马在前头领路。到了渔村这,忽想起了什么,停住马,问桑谷道: “你说你当时差点杀了一个呆子?是那老人喊住了你。” 桑谷不解他大哥因何如此问,只点头道:“是。” 桑藜道:“你出剑了?” 桑谷道:“出了。” 桑藜道:“你离那呆子多远?” 桑谷道:“没多远,两三步,怎么了?” 桑藜吃惊道:“不对。” 陆庆和也问了声:“什么不对?” 杨?在车里问:“何事?” 桑藜回道:“我怀疑那户人家的老人会武功,担心他正是那山上留掌印的人。更何况当时被那神秘人救下的正是他家孙女。” 桑谷忙道:“不可能,大哥多虑了。” 桑藜道:“你们当时只有几步之遥,以你出剑的速度,普通人不可能喊得住。 “除非,你出剑之前他已喊出声,他知道你要出剑。不然你的剑不可能收在那人胸前,反应是来不及的。” 陆庆和道:“倒是有理。” 桑谷道:“想来是巧合,一个乡野之人而已,咱们走吧。” 桑藜道:“若是真的呢?” 杨?道:“争什么?进去看看就是。”桑谷也不再多言。 于是几人拐进江心家这边,刚进大门,恰巧碰见小郎中黄岐从后面喂完鸡鹅小羊出来。 见了这般执剑持枪的人,被唬了一激灵,紧张问:“你们是什么人?” 桑藜笑道:“你爷爷呢?” 黄岐见他们似没有恶意,便道:“不在家,出远门探亲了。” 桑藜又笑道:“之前我受伤在这里借住过,得你爷爷出手相助,今日特来拜谢。原来出远门了,可知去了哪?” 黄岐道:“我也不知道,我就过来给照看下家禽什么的。你们走吧,我要回家了。” 桑藜道:“这倒巧了,我们上那山探望朋友,他们一家人也都不在家。他们可是一块离开的?” 黄岐道:“没有,是我送江爷爷他们出去的,山上的人我就不晓得了。” 桑藜又问:“那小兄弟可知道他们去哪了?” 黄岐道:“这我哪晓得,兴许搬到镇子上住了吧。” 桑藜道:“此话怎讲?” 黄岐道:“前些日子见他们家的小孩常往镇上去,你们找人就去镇上找找吧。” 桑藜道:“额,多谢小兄弟。看小兄弟气宇轩昂的,倒像是个习武之人,江爷爷武功那么高,你该是跟着学过吧?” 黄岐听了笑道:“你是认错人了吧,江爷爷啥时候会武功了? “我也没学过,打鱼倒是江爷爷最厉害,可惜我不喜欢打鱼,就没有学。” 桑藜心想道:“难道真是我多心了?”于是忙回身向马车里复命:“师尊,兴许是我多心了。” 谁知杨?听黄岐叫那人“江爷爷”,便从车里下来,径直走到黄岐跟前问:“你江爷爷叫什么名字?” 黄岐道:“江河,怎么了?” 杨?听了,也不言语,便朝正屋走去,到了门前,只见他弹了一下手指,将门锁击散了架,推门进去。 黄岐见状喊道:“你干嘛。”说着要上前阻止。 却已被桑藜提枪挡着。 黄岐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动弹。 一会儿杨?从里头出来,只道:“走吧。”于是几人方随杨?离开。 黄岐见人都走了,咕哝道:“什么人啊这是,太过分了。” 说着把房门带上,关了篱笆门回家去。 桑藜等人回到镇子后就立马着手去寻找梅落天一家子人。 可巧,入夜时便找到了一家酒坊,桑藜忙回禀杨?,杨?便动身前往。 那时,章墨与大海正在店里忙活,见来了一位老人,忙招呼:“老伯打酒还是吃饭?” 杨?几人不言不语便进来店里,章墨与大海这才认出了身后的陆庆和几人。 心里惊慌起来,相看一眼,只硬着头皮招呼他们落座。 杨?坐了一桌,杨童四人坐别桌。 章墨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杨?看了看酒坊,道:“酒就行。” 章墨、大海忙答应下去,章墨忙去打酒,大海跑后面去知会了温锐,又忙端了两碟花生出来。 温锐知道后,也吓了一跳,忙嘱咐婉儿与琪儿:“带云儿出后院门去,若前头有动静,就带着云儿走,没人认识你们,不怕。” 婉儿,琪儿眼泪都吓出来了,抱着云儿躲到后院门外。 温锐便移步到店后门这站着听动静。 第65章 温锐说恩情 一时,两桌客人结账离开。杨?吃了酒,道:“这酒不错,小兄弟,叫你家家主出来陪我吃一杯吧。” 大海忙笑应:“店中只有我兄弟二人,家主都在乡下呢,老伯吃的好就是我们的荣幸了。” 杨?道:“倒也机灵,林胤可不是你家家主?” 大海笑道:“老人家认错了,家主不姓林。” 陆庆和道:“梅落天。” 温锐在后面听的明白,知是被找上了,唬弄不过,深吸了口气,便走进店里,来到杨?跟前行礼笑道: “见过前辈,恕晚辈妇道人家没见多少世面,不知前辈何方高人? “是才正巧听前辈说要找我家大哥,敢问前辈怎么会知道我大哥名姓?” 杨?端详了她一回,问:“你是林胤什么人?” 温锐回道:“晚辈的夫君与大哥是结义兄弟,大哥与夫君闯江湖去了,如今并不在家中。” 杨?道:“你夫君是谁?竟能与胤儿结义。” 温锐笑回:“晚辈夫君名叫陈是。” 杨?笑了笑道:“原来是这小子,坐下说话吧。” 温锐行礼道:“多谢前辈。”说着便对面坐下。 杨?道:“我是胤儿二师叔,今日本想见见,真是不巧。” 温锐听了,大吃一惊,道:“您是杨?前辈?这,怎么可能?” 杨?道:“你们都以为我死了吧。” 温锐道:“不敢,以前大哥确实以为杨前辈不在了,每每提起无不感慨万千。” 杨?笑道:“是不是说了我这师叔不少坏话?” 温锐道:“晚辈斗胆,沾沾大哥光,也叫前辈一声师叔,不知可否?” 杨?笑道:“嗯,倒也不为过。” 温锐道:“多谢师叔。” 又回头对大海、章墨道:“去弄几样小菜来。” 杨?道:“不必了,有这些个就可以。” 温锐道:“那这样,把大伯亲酿的梅花酿取来,这些酒端下去。” 大海忙答应着收了,章墨已跑去抱了酒来。 温锐笑道:“师叔是不知道,我大哥时常与我们说起您,从没说过半句不是,时常感念您教诲疼惜之恩。 “说那些年不知道替他拦了多少他师父的板子,我们都不信,不知道是也不是?” 杨?拂须笑了笑,道:“可不是真的么,我师兄那人太过严厉,很是死板。” 温锐笑道:“想来师叔已经上过梅山了吧?估计也见着了我大哥把牌位供在他卧房里。 “如今他要是知道师叔尚在人世,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 “我明日就回去把师叔的牌位收了,免得闹笑话。” 杨?道:“嗳!不必收,我都见着了。别人都怕看见牌位,我见着了却有些欢喜。” 说着,章墨也烫好了酒端上退下。 温锐忙斟了酒道:“师叔且尝尝这个,这是大哥亲酿的,比别个更好,一直舍不得吃。” 杨?端起品了品,干了,点头道: “嗯,比刚刚的果然好。你很聪慧,也取杯倒上,倒也配得上与我同饮,既然胤儿不在,你就陪我这老头吃杯也使得。” 温锐领命道:“是。”章墨忙取了酒杯来。 温锐斟了酒,端起道:“蒙师叔瞧的上,晚辈荣幸,敬师叔,请!” 杨?也端了酒道:“好说。”二人吃了杯酒。 杨?便问道:“胤儿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温锐回:“也就前几日的事。” 杨?道:“可惜了,不得一见。” 温锐道:“如今迟早有见的时日,他们不过一年半载就回来。师叔不妨上梅山住着,我替大哥孝敬您。” 杨?笑道:“算了算了,不住了,地方倒好,昨晚住了一晚,却是花香太浓,总睡不着。” 温锐道:“既这么着,只在这家里也可。” 杨?道:“不必叨扰你们了,我也还有事要办。如今江湖上都说你们家的女儿——是你们的还是你大哥的?说带了《须弥山经》去须弥山,可有此事?” 温锐听了,惊讶一回,忙回道:“一个是我的,一个是大哥的。 “这,并没有的事,我们是想让她们去须弥山学艺,怎么会有经书?” 转念又含笑道:“也是了,这俩丫头有些心思,想来是调虎离山之计。 “前些日子玄真他们上山闹着要找经书,结果不知道被何方的高人吓跑了。 “我们心想人家也不能一直守着咱,下次只怕他们还来,到时怎么办? “因此便哄她俩去须弥山送信,请须弥山的人下来帮忙。 “其实就是哄她们去,然后让花掌门困住她们在山上学艺。 “难怪玄真当了盟主后却没有到山上来了,八九不离十是去追她们去了。 “哎!这俩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这如何是好。” 杨?道:“原来如此,胤儿他们不是去找她们去?” 温锐道:“不是,是要去墨山找八极长老的,想玄真再怎么也会听八极长老的话。 “如今若他们听说了俩丫头用了调虎离山,也不知道会不会改道须弥山。师叔也在找经书?” 杨?道:“正是。” 温锐道:“可是大哥根本没有经书在手。按理师叔既然尚在人世,该早来与大哥团聚,好叫大哥孝敬您,师叔想要什么,但凡说一声,我想大哥但凡有,没有不奉上的,何故派那二人上山将大哥手臂砍了? “当时还是大哥大寿。这,晚辈实在不服。 “刚刚瞧见那两人像极了那日的两人,倒唬了一跳,如今看来定是他们不假。” 杨?听,笑起来,道:“你倒坦诚,倒懂替你大哥问罪。” 温锐忙道:“不敢,只是不解。” 杨?笑道:“让他们上山,我有我的用意,却从没有下命叫他们伤人。 “谁知他们年轻气盛,争强好斗,方酿了此祸,他日见着胤儿,我定叫他们还上一臂。” 温锐道:“倒是我心急了,想来比武哪有不伤人的? “既然师叔还疼着大哥,如今我在这地界带着他兄弟二人讨生活,又第一次见着师叔,晚辈斗胆讨师叔个赏可好?”说着斟上酒。 杨?笑道:“你倒也合我心意,说吧。” 温锐道:“师叔且吃一杯,晚辈才敢。”杨?举杯饮了。 温锐方笑道:“那边那几位少侠可听师叔话?” 杨?笑道:“自然。” 温锐道:“那何否叫他们不要伤害家里的孩子?几个孩子都不是江湖中人,也不会武功,前些日子被惊吓着了,见着他们胆都吓没了。 “如今只叫他兄弟在此地界做这小营生度日。 “但愿他们平安过这一生也就罢了。还请师叔庇护。” 杨?听了大笑起来,道:“你们可都听见了?” 桑藜几人忙起身应道:“是。” 杨?又道:“叫孩子们安心过自己日子吧,不用怕,没人敢动他们。” 温锐忙斟酒敬上道:“多谢师叔。” 杨?吃了酒,道:“既然胤儿不在,我也就告辞了。你们忙吧。” 温锐道:“师叔住哪?大哥虽不在家,明日我亲自做顿家宴,请师叔吃个家宴。” 杨?道:“不必麻烦,下回吧。” 温锐道:“那师叔带两坛酒可好?算我们孝敬您的。” 杨?道:“也好。”说着起身来。 温锐也忙起身唤章墨道:“快另取两坛大伯酿的来。”章墨忙跑后面拎了酒来。 温锐接了酒递给杨童,道:“师叔若想大哥了,或办完了事还来坐坐。” 杨?笑道:“自然。” 温锐道:“师叔请。”说着送出门来,杨?上车离开。 温锐三人看着走远了,大海小声道:“就这样走了?” 章墨道:“挺和善的。” 温锐早已经汗流浃背,双腿发软起来,说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吧。 “佛眼里有众生——常怒,魔眼里无众生——常笑。走吧,关门。” 说着回身进店。章墨、大海不解其语,相看一眼,回店关门收拾桌椅。 温锐回后院喊回琪儿、婉儿,两人见没事都松了口气,也不敢哭出声,眼泪一个劲的滚。云儿已在婉儿怀里睡着。 温锐道:“别怕,先把云儿抱屋里去吧。” 婉儿忙抱进去了出来。 大海、章墨收拾完了也回后院去。一家人坐一起吃茶压惊。 章墨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咱们?” 温锐道:“也是迟早的事。” 大海道:“咱们要不要换个地?这只怕不安全了。” 温锐道:“别慌,我想暂时是安全的,明日照常开店就是了。一时半会也没地可逃。” 正说着,琪儿突然跑开呕起来,章墨忙跑过去拍,问:“怎么了?没事吧,别怕,他们走了,不会回来了。” 温锐看见了,起身过去拉着琪儿问:“是有了?”琪儿点点头。 温锐欢喜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章墨道:“怎么了?” 温锐笑道:“你要当爹了,傻小子。” 婉儿拉着道:“真的?” 琪儿笑道:“还不知道是不是。” 温锐道:“八九不离十,明日,明日去请郎中来诊脉。”章墨答应着。 婉儿笑道:“雪儿要在就好了,她们知道了得多开心啊。” 说着又红了眼眶,道:“你要当娘亲了,我要当干娘了,来坐。” 大海笑道:“这么大的喜事,我看明日咱们闭店一日,好好办个家宴,欢喜欢喜。” 温锐道:“不可,这几日都要开店。喜事,所以要欢欢喜喜开店。 “这样,明日写招牌,酒菜一律半价,也不要说有喜,就说乡下失踪多年的二叔找到了,欢喜。 “也不要请郎中来,婉儿陪着去看诊。” 一家人欢喜答应着。吃茶说了会话方歇下。 杨?回到云来客栈后,准备歇下,杨童不解问:“爷爷,怎么不让我们搜一搜?兴许林胤在后面呢。” 杨?道:“林胤不是那样的人,没有自己躲在后面,叫女人出来挡刀剑的。” 杨童道:“人是会变的,谁知道呢。” 杨?道:“若他变了,身边自然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朋友了。” 杨童笑道:“也是,爷爷说的是,那阿童退下了,爷爷早歇。” 要出门时,杨?叫住道:“等等。” 杨童回身问:“爷爷还有什么吩咐?” 杨?不语了好一会,方说道:“明日大早你去看看,若他们照常开店营业呢,就再打两坛酒回来,说爷爷喜欢,带路上吃。 “若,他们迟迟不开店,或有要离开的迹象或已趁夜离开——找到——就不留了。” 杨童应了声,笑道:“阿童明白了。”说着退出去。 次日大早,杨童果真过去了,打了两坛酒回来对杨?道: “他们照常营业,我说:‘爷爷让来再打两坛酒带家去。’给钱也不要,说:‘孝敬师叔的,收钱成什么体统了?’ “另外他们店里今日买酒的都只收半价。我问了买酒客人,他们说这家店主家乡下的二叔失踪多年,如今找回来了,所以做几天半价活动。” 杨?听了倒也欢喜,道:“如此说来,她倒算真诚,并不唬弄我。 “可惜如今这般年岁了,也不想收徒了,她比你那傻姑姑招人疼,算我倒霉。 “收拾收拾,把酒带上,咱们走。” 只吃过早饭后,杨?等人便上阆阊城去。 第66章 曾南求毒计 杨?等人到了阆阊城,吃饭时便听说了林胤与陈是吊唁云万春的事,以及各种新闻轶事。 杨?与杨童略做休整便又离开阆阊了。 陆庆和、桑藜、桑谷则去了顺义镖局。 此时,曾南与高信正在吃闷酒,听见陆庆和带了两人进来,如听见了菩萨来了一样,都忙的跑出来迎接。 曾南抓着陆庆和的手,激动道:“陆先生,您来了就好了,请陆先生救我,替我在帮主面前求求情,不然我死定了,帮主定听先生的。” 陆庆和笑问:“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说出如此话来?” 曾南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些天发生了多少事,我??” 陆庆和打断道:“别急别急,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我来给你引荐引荐,这是我江湖上的两位好友。” 曾南等早见陆庆和身后跟着两人。 一人玉面春风,一袭红袍,手提长枪——通体用布绑着; 一人冷面郎君,手持黑剑,一身黑衣。 这曾南也没等陆庆和讲完便行礼道:“二位兄弟好,二位兄弟好,来,陆先生,咱们屋里说。” 说着先拉陆庆和往里走,又忙命人备酒宴。 陆庆和道:“我们吃过饭了,曾兄弟不必客气。”曾南便又命人上茶。大家归坐说话。 陆庆和笑道:“二位兄弟怎么这般形状?愁眉不展的。” 曾南命人都退下,便把水月前来相逼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陆庆和讶异道:“难不成谣言之事果真是你们做的?” 曾南为难点点头,道:“是他们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没办法才这样,还请陆先生给想想法子。” 陆庆和叹道:“糊涂,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来。嗳——不过,倒也不必怕水月怕成这样。 “你当时决意一死,她也未必敢伤你性命。这样一来,倒不是曾帮主放不放过你的事。等供述公布天下,谁求情也没用,你还得是死路一条。 “连天下人对你们漕帮、兴隆帮都容不下了。陆某的情面救不了你们。” 曾南吓的已坐不住,高信则一动不敢动。陆庆和问道:“如今那供书在哪?” 曾南道:“应该在云风手里,那水月去云门吊唁云万春,第二天就离开阆阊城了,她应该是把供书给了云风。 “只怕等云风办完他爹的事,就该公布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陆庆和道:“既这么着,还得设法夺回来才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救你们。” 曾南道:“我们可曾不这样想过?只是以我们的武功,怎么也近不了云风的身。 “陆先生救我们一回吧,我知道陆先生有这本事的。今后我们给先生做牛做马。” 陆庆和为难踌躇了半天,道:“我帮你们,到时事情败露,我??” 曾南忙道:“不论如何,绝不把火引到陆先生身上。” 陆庆和道:“好吧,看在已故高帮主的情面上,我就替你们出出主意。为今之计,只能夜袭云门,杀他个措手不及,夺回供书,方可保命。” 曾南道:“即便夜袭,以我们的身手也难。先生不知道,现在他们近路的各分局镖头都已带了人来祭拜云万春,还有好些远路的也会陆续赶到。他们长年押镖,武功都不俗的。” 陆庆和道:“既然曾兄弟顾忌,那也没法子了。” 曾南道:“先生误会,我倒不是顾忌,如今刀已架在我脖子上,哪还有顾忌的道理? “只是??我看这二位兄弟定是有本事的人,能否请先生与二位相帮?这样我们更万无一失。待事成,我们定当厚谢。” 陆庆和回头问:“二位兄弟能帮这个忙?” 桑藜道:“先生说帮便帮。” 曾南忙又求:“先生无论如何要帮我这回。” 陆庆和道:“好吧,若这次动不了云风,你们也只能认命了。” 曾南道:“有先生谋划,决计叫他不得翻身。另外水月那边,先生还有什么法子应对?她们使毒的本事不容小觑。” 陆庆和笑道:“你是怕她报复?” 曾南道:“确实是。” 陆庆和道:“若能成事,她也想不到你们有此本事,若她相逼,只要你们打死不认就完了。 “更何况,你们可以把此事推给——须弥山。前段时间他们不是在黄梅洞杀了人么。”两人点点头。 陆庆和接着道:“还要仔细谋划,但我们从没有参与过这事的,你们可明白?” 曾南道:“放心,决计不会把火引到先生身上。” 陆庆和笑道:“你们别到时卖了我,我可不承认的额。” 曾南笑道:“先生说笑了,还请先生代为详细谋划。” 如此,陆庆和几人便仔细商议了大半天,自不必多说。 次日,陆庆和就依计安排自己的人去酒肆吃酒,又安排另一伙人去与那几人发生冲突。 那几人再不经意间说出自己是须弥山弟子的身份,之后匆匆离开。 这件极小的事,却因“须弥山”几个字而变成了酒肆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时皆传“须弥山终于派人下山了”。 至深夜,已是丑时,四方寂然,月光软软。 陆庆和、桑藜、桑谷带着曾南、高信及十多名身手不错的漕帮及陆庆和随从,皆着一色夜行衣,蒙脸遮头的,秘密潜往云门镖局后门。 桑藜、桑谷先悄悄跃进去,把值守的人给抹了脖子,开了门放众人进来,关好门后,分成三路: 桑藜与桑谷带中路;陆庆和带七八人西路;曾南与高信带八九人往东路去。 此时云门的人大都歇下,只安排了十来人值守前门与院落。而云风与沈州青皆在灵前守着。 乐岫与晓月也搬到前厅来暂住。 西院住的是门中弟子及来祭拜的各分局的人。 东院住的是纪叔等家仆及远近亲戚朋友们。 陆庆和三路人所到之处,先在各屋施了迷烟,逐屋查看,见各分局镖头、弟子便杀。 那几名已经败露的被押的细作也别抹了脖子。 桑藜、桑谷一路下来,先到前头将值守的人解决干净,然后到前院来,只在院中悄然盯着灵堂内的云风看。 此时云风与沈州青正一左一右的跪坐在蒲团上闭目守灵。 当时,云风突觉心头一惊,似有一阵寒风吹入。 睁眼向外看时,见两名黑衣人正一动不动的往里盯着,月光之下,杀气腾腾。 云风小声唤了唤沈州青,沈州青顺着云风的目光看去,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来。 两人轻轻起身,沈州青取刀递给云风,二人出到门外。这时,陆庆和与曾南两路人也都汇聚了过来。 云风见状,知值守的弟子已被悄无声息的杀掉了,尚不知休息的人怎么样,心想也可能凶多吉少,不禁心中更加恐惧起来,压着声音问:“你们是谁?” 曾南鼻子里发出声来回:“把水月给你的东西交出来。” 云风心想:“是顺义镖局?看来请了高手。”便道:“你们要什么都可以,别伤了人。” 曾南仍装腔说道:“他们中了迷烟,不会醒了,你敢耍花招,我一放信号,立马全死。” 云风并未多想,从怀里抽出水月给的供书丢了过去。 曾南接了,取出供书趁着月光看了看,又忙收紧揣怀里。云风道:“东西已拿,快离开。” 这时云夫人与晓月已听见人说话,出来见院上黑压压的一群人,吓的魂都没了。 沈州青忙拦住道:“夫人别出来,晓月,带夫人回去。” 曾南道:“还有一样东西没取。”说着与众人退到一边,只剩桑谷留在原地。 云风见执剑的黑衣人独自站在那里,便说道:“我猜你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为何助他。” 桑谷只道:“想领教归鸿刀法。” 云风道:“你二人早到我跟前,却不偷袭,也算坦荡,要命也好,比武也好,何否放过我一家老小。” 桑谷道:“自然。” 云风回身去跟他娘说道:“娘,今日难逃一劫了,孩儿不孝。”说着跪下磕头,沈州青也跟着跪下磕头。 云风起身对晓月道:“姐,照顾好娘亲,若能活着,带娘离开这里,将家财都散了吧,只好好活着。” 晓月抽泣无声,只点头应着。 乐岫也是泪流满面,心痛难言,浑身发颤。 沈州青也道:“夫人保重。”又伸手抚抚晓月的脸,道了声:“对不起。” 晓月只抓着手,哭成了泪人。沈州青抽手与云风出了门去。 第67章 云府遭屠戮 云风先下台阶,到那桑谷跟前,二人相视半晌,刀剑相接,已打的风起云涌。 这云风的刀法较前些日在祠堂时的光景又上了一层楼,且今日已不将生死放心上,故修为已不是前日可比。百十来招下来,这桑谷已落下风。 桑藜见状,早也按捺不住,解枪衣,露出整杆长枪来,刃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在打斗气流中呜呜咽咽。 桑藜激动不已,正好一试身手,提枪便杀将上来,桑谷又暂且退到了一边。 于是桑藜与云风便斗了起来。 这桑藜自视过高,使这风鸣枪明显吃力,把本家功夫全丢一旁,才二十来招,已有力不从心之状。 云风早觉这枪不一般,念头闪过:“莫非是风鸣枪?与陈是前辈是何关系?难道陈前辈他们已遇害?” 正想着,桑谷也攻了上来,即便如此,云风却无半点落了下风的意思。 陆庆和怕再拖下去恐生变故,忙提剑飞入局中。 沈州青见状,也拔刀飞杀上来,曾南等人忙一拥而上,将沈州青围在了中间。 这沈州青虽身手不错,也经不住这么多人围攻。 虽杀伤了他七八人,但终究力竭难抵,被乱刀砍中,倒在血泊里。 云风此时与他三人对决,自然难敌,被桑谷一剑刺穿胸膛钉在栏柱之上。 云风用力抓着桑谷的剑,奋力说出:“我信你。” 又转头去看云夫人她们,已不能再言语。 桑谷将剑一抽,云风掉在地上。 曾南见状,喜之不尽,忙跑上来摸云风脉象,探云风鼻息,见云风已死,欢喜不已。提着剑就要上灵堂里杀云夫人。 桑谷挥剑拦住,挡在他脖子前。 曾南道:“这是干嘛。” 桑谷道:“我说杀便杀,我答应留便留。” 高信忙上来拉曾南道:“人已死,她们不中用,留她们也无妨。” 说着,桑藜捡了羊皮套,一行人抬了几具尸体,方从前门离开。 温锐与晓月见沈州青与云风相继倒在血泊中,已吓得魂飞魄散,半日缓不过神来,仍不敢出去见他二人尸身,在灵堂中佝偻着身躯,几乎回还不过一口气来。 半天才慢慢移步出去,轻唤他二人名字,哪还能应?顿觉悲痛难当,抓心挠肺抓不着,几乎不曾晕厥过去。 母女俩抱在一起,悲恸难已。 一时,乐岫悲极伤心,吐出一口血来,更吓得晓月不知如何是可。 半日,乐岫忍着心口疼痛跟晓月道:“去,去看看纪叔他们怎样了。” 晓月方忍着哀伤、恐惧,撑起身子往东边跑去。 挨屋见人都被迷晕了,喊了半日皆不醒。 又往西跑去,见后门值守弟子全死了,黑压压的血流了一地。 往西院去时,见死了几屋子人,吓得呕吐不止,顿时头目晕眩难支,一头栽了下去,撞在门上,磕的头破血流。 半晌,疼醒过来,擦了血水。 撑着跑回前头去,又见前门、花厅的人也都倒在血泊里,跑回前院,见云夫人仍守在云风身边,哭道: “娘,死了好多人,纪叔他们被迷晕了,叫不醒。” 温锐道:“咱们抬风儿与州青进去。” 于是两人搭着云风吃力地往厅里抬,一边抬一边又止不住的抽泣着。 好容易将云风抬进屋去。又去抬沈州青,把沈州青抬进去时,两人已累瘫在地,看着云风二人一动不动,早又哭碎了心肝! 就在这时,却听云风倒吸了一口气,咳了几声,把母女俩惊了一跳,方意识云风还活着。 激动叫唤着云风,半晌,云风睁开眼,吃力地叫了声:“娘!姐!” 二人听叫,肝肠寸断,抓着手,捧着脸,哭道:“老爷保佑,老爷保佑。” 云风问:“沈大哥呢?” 两人只看着边上,云风转头看见沈州青就在身旁,伸手去推了一下叫了声,又摸了一下脖颈,眼泪也出来了,又问: “纪叔他们怎么样了?” 晓月道:“纪叔他们被迷晕了,叫不醒,值守的弟子都被杀了,还有四五房的镖头、弟子,还有那几个内奸也被杀了。” 云风听了,要撑起来,乐岫与晓月忙扶着,道:“先进屋,娘给你处理伤口。” 说着二人将云风扶进内屋床上坐着。 云风痛苦道:“姐,你去弄醒纪叔,让纪叔过来。” 晓月答应着出来,又见了沈州青,心如刀刺一般,堕着泪跑到了纪叔屋里。 叫了半天,见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半闭着眼,忙倒了杯茶照脸上一泼,纪叔才惊醒过来。 晓月忙扶起给他擦了脸,哭道:“纪叔,家里出事了,进了歹人,云风伤了,沈大哥没了,还死了好多人,快去。” 纪叔一听,如梦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惊慌前去。刚进灵堂就看见沈州青躺地上,忙跑进屋去,老泪纵横道: “公子,怎么样了?这些天杀的,造孽啊。”又自责起来:“我怎么就睡死过去了。” 说着又狠扇自己嘴巴,晓月忙拉住。 乐岫道:“他们用了迷烟,不怪你。” 云风道:“纪叔,我没事。” 纪叔问:“伤哪了?” 乐岫道:“已经简单的包扎了下,不幸中的万幸。” 抬眼才见晓月头面上有血迹,忙拉过来细看,竟是破了头。晓月说“磕的,没事”。乐岫忙给她擦洗敷了金疮药。 云风向纪叔道:“你去沈大哥那边院里看看情况,把那几个心腹兄弟叫醒。 “把遇害的兄弟都安置在西沙院里,对外,我也已经不在。 除几个心腹兄弟外,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兄弟们的后事你与娘亲商量。 “明日起闭门谢客,三日后与父亲一道出殡。” 纪叔不知他为何如此安排,也只得一一答应着,又说:“要不要悄悄请个郎中进来。” 云风道:“不必,不要走漏了风声。” 纪叔点头答应着跑出去叫人来料理后事。不在话下。 曾南、高信得手后,回到顺义镖局,忙将供书烧得一干二净,又对陆庆和等人千恩万谢,自不必说。 天一亮,陆庆和、桑藜、桑谷已不辞而别。 曾南与高信睡到中午才醒。忙命人上街探听新闻,又派人去云门那边探听情况。 人回报:“云门镖局闭门谢客,不知道里头的情况,街上都传云风已被杀,云门遭大劫难,定了好多棺材,死了好几十人呢。” 曾南听了,暗自得意。高信却心有余悸,无比害怕。 二人吃过饭后便照常做生意,不在话下。 三日后,还未出殡,云门的远近亲戚朋友已吓走了大半,只有几门硬着头皮留下送殡。 各分局陆续赶到的人都悲愤难当。 这日,云府门庭大开,为云万春及众遇难之人送殡,其中还连同几个奸细在内,顺便运出。 那几个心腹兄弟当晚就想把这几人尸身剁碎了扔荒野喂狗。 乐岫只道:“死都死了,算了,买了棺材吧,只是不要让他们与兄弟们葬一起,出了城,抬到别坡去埋了吧。” 几人也只好压着火听命行事。 棺椁抬出,从云万春到云风再到沈州青,再往下镖头、弟子,排了长长一队。 晓月披麻戴孝,扶棺恸哭,不知晕厥过几次。 送殡之家人悲恸之声撼天震地。 街上行人闻者无不垂怜感慨。 更有潸然泪下者不计其数。 亦有悲愤怒骂歹人之音者不绝于耳。一时间,满城轰动,又渐渐有流言说是须弥山干的。 此事了后,云门仍旧闭门谢客。一连两日,各路分局镖头等人皆已全数赶到。 本想祭拜云万春,结果闻此噩耗,没有不怒气冲天的。 个个只把怨火全烧到顺义镖局身上,西院之内喊杀声冲天,合众弟子一百来人,提刀带剑,在柳镖头、尤镖头等人的带领下,就要去找顺义镖局厮杀。 乐岫闻声跑来,拿刀架自己脖子上才将众人拦住,哭喊道: “若你们还认我就把刀剑放下。若不然,再买口棺材把我也一起葬了。无凭无据的,落人口实,还想人都死绝了吗?你们这是要干嘛?” 柳镖头等见乐岫万分激动,只好纷纷从命收了刀剑。 乐岫道:“你们既认我,趁你们都在,我有话与你们说,这也是门主与风儿的意思。 “从今日起,不准再提报仇之事,将各州分局全数关闭,本州府也一道关闭,从此——江湖上再无云门镖局。” 柳镖头等人苦苦相劝。 乐岫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老爷、风儿的意思,他们只要你们活着,活着!不要枉送了性命。 “各州分局钱财全数由镖头、副镖头代为散与众兄弟。从今起,你们就此散去吧。另谋生计。” 柳镖头等道:“我们走了谁保护夫人,这天大的仇怎可不报。” 乐岫半晌才道:“他们要杀我,那晚就杀了。报仇不报仇的要讲证据,不能胡乱杀人。 “等我查清,仇我自然会报,不能再连累兄弟们了。这是我云门的劫数。 “柳寒、张元、薛梁、吴江华、陈勇、尤平,诸位兄弟,我要你们起誓——不得寻仇生事,否则——门主在天之灵——不得安生。” 说着掉下泪来,接着道:“我话已至此,你们看着办吧。” 说着把刀丢下,疲惫不堪的走了。 柳寒等人见如此,也都当场含泪立了誓。 次日,乐岫命将家财散了一半给各路镖头、弟子带回各分局去分与门人弟子。 一半散与本州门人子弟并家中亲戚、仆人。 至此关闭各处云门镖局。 第68章 城内失魂人 话说水月将供书交给云风后,次日便离城回家,也不打算去须弥山了,只想将心中所想说与她娘亲听。 可巧这日来到一野店坐下吃茶,竟碰见她娘亲与申姨也来了。 三人忙起身见礼,申姨也见过水月。 水月忙请她娘坐下,霜菊、青鸟忙退至一边,命人取干净杯子来。 水月的娘亲水仙夫人落座,也让申姨坐了。 水月方问:“娘怎么到这来了?” 水仙夫人“哼”的一声道:“我还要问你呢,不是去须弥山嘛,怎么倒往回走?” 水月道:“那书是子虚乌有的事,我累了。” 水仙道:“这么说倒委屈你了?”说着伸手到水月眼前,道:“屠琈!” 水月一听,心下知道她娘定也听说了她与云风的流言蜚语。便道:“这次出门急,忘在家里了。” 水仙怒道:“我还没老糊涂。这么说,你当真将玉送给云门那小子了?”水月盯着茶杯不语。 申姨道:“门主,糊涂啊,这岂是随意送人的?没了它,您怎么避毒?如何疗伤?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玉的厉害。” 水月冷笑道:“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不是想着厉害武学么,还要它避什么毒?我是门主,爱送什么就送什么。” 一语未了,水仙已甩上一巴掌,怒道:“我还没死呢。你怎么送出去的,给我怎么要回来。” 水月将目光移开,含着泪,半晌道:“这么些年,我从没自己拿过主意,就这件事求娘别管。我送出去的东西绝不拿回来。” 水仙苦笑几声道:“听你意思是在怨我了?我能活多久?若不思量你,我何苦来? “这屠琈是你外祖母传下,你叫我九泉之下怎么面对她老人家。这么说你和那小子是真有了私情了?” 水月冷笑道:“私情?您觉得我配嘛,不要玷污人清白名声。 “您能活多久,我又能活多久?这样的玉咱们谁配有? “不如送给干净清白的人,免得遭天谴,连外祖母也不得安生。” 此话一出,气得水仙抬手又要打,只气红了眼。 申姨道:“门主不该如此说话,夫人这也是为了你好。” 水仙突指着水月身后的霜菊二人怒道: “都是你这俩不中用的,今日还能留你们?申姨,动手!” 吓得霜菊、青鸟二人忙跪下。申姨就要起身喂毒。 水月冷笑起来:“杀吧,把我一起也杀了,一了百了也就是了,这些年若不是她俩,我与孤魂野鬼何异?” 说着,怒瞪申姨,满眼杀气。申姨冷不防唬一跳,忙支吾道: “夫人,我看算了,也怨不得她俩,我看都是那小子的祸害。” 水月一听,登时压不住火,站起身来,一巴掌打过去,怒道: “你敢动他,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些年,敬你是老人,让你三分,乱嚼耳根,当真以为我好拿捏?” 水仙起身道:“你试她一试,今儿我就去杀了他,你有本事也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就走,与申姨二人上马车往阆阊去。 水月正是气头上,也知她娘秉性,她既已知了此事,就没有放过云风的理,因此也只好上马跟着。 一路上,几人陆续听闻往来人等说起云门镖局的事,起先水月以为说的不过是云万春。 至晚时分,在野店驿站打尖时,便又听得有人在说云门镖局被灭门的事。 水月听闻,脸色大变,拉着那人就问,心中自是不信,一会又疑是因自己而害了他一家。 水仙听了,却笑道:“倒省得我动手了,这才叫做遭天谴。” 水月瞪了她娘一眼,再也不言语,转身跑出去。 霜菊青鸟也忙追上,三人拍马赶往阆阊。 这里申姨问:“夫人,怎么办?” 水仙道:“吃饭,明日进城取玉。” 水月三人赶到阆阊时已是深更寅时。 霜菊、青鸟忙劝水月道:“门主,不要急,咱明日再进城也不迟,你这样恐伤了身体。” 水月哪里听得进?只让她们在外头等天亮。自己一个人偷过城墙,径直就到顺义镖局来。怒火冲冲地就喊曾南。 众值守弟子见是她,都不敢惹,忙忙去叫曾南、高信并所有镖局弟子醒了。 曾南率人出来迎接,还未开口,已被水月锁着喉咙,众人一见就要拔刀,曾南忙张手示意不要妄动。 水月问道:“云门镖局是你搞的鬼。” 曾南指着水月的手,水月向前一推,曾南站稳脚跟,咳了两声委屈道: “我哪有那胆啊?我就有那胆,我也得有那本事啊,您看看我们谁行,谁能近得了云风的身?” 水月道:“不是你是谁?” 曾南道:“我哪清楚啊?一觉醒了街上都传遍了。” 水月冷冷一问:“这么说,云风真的死了?” 曾南回:“水月门主您冷静点,人死不能复生。” 水月又狂起来喊道:“我不信,你怎么知道?” 曾南忙回道:“昨天出殡,街上的人都看见了,好几十口棺材,好几十个牌位,头两个就是云万春和云风的。不信您可以去云门问问。” 水月听了痴痴道:“死了?死了?你怎么可以死???”边说着边往外走。 曾南等人唬呆在原地,见她失魂落魄出了门,忙命人关紧门户,一堆人掌灯等天亮,不敢歇下。 水月失了魂地走在大街上,自言自语起来,不知觉间已到了云府门前。 天已蒙蒙亮,大门上的白灯笼还挂着,水月只在门前候着,很久不见人开门,方敲了敲。 里头开了一道门缝,人问:“姑娘何事?” 水月道:“老伯,我想??见见你家少门主。” 老伯把门开大了些,红着眼问道:“姑娘是何人?” 水月道:“我是云公子朋友。” 老伯叹道:“进了歹人,少爷被害了。” 水月听了,心有不甘,泪也下来了。 老伯见状,道:“姑娘等等,我去通报夫人。” 水月道:“不用了,可知是什么人所为?” 老伯道:“哪里知道?趁深夜来的,我们天亮才知道,造孽。” 水月半晌道:“我想去祭拜祭拜,不知葬在哪?” 老伯道:“姑娘有心了,芦竹山祖坟,城西外十里那边。” 水月听了转身离开。走在路上时,碰见霜菊、青鸟带着水仙夫人两人也进来了。 霜菊、青鸟见了人忙下马来搀着水月。 水仙掀开车帘见她憔悴模样,气道: “我将来死了,你也这般,倒是我的福分了,走。”说着重摔下车帘。 霜菊道:“夫人,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云府跑不了,这样下去门主会出事的。” 水月一听,急忙忙问:“娘这是要去哪?” 水仙在里头冷笑道:“人虽死,屠琈玉还没有收回,我只好挖坟掘墓了。” 水月愣住了,一时竟想起云夫人来,两相比较,不禁苦笑癫笑起来。 一会儿方道:“你敢动他坟,我立时死。” 申姨忙道:“您这是何苦?为一外人这般待夫人,门主您从不这样的,叫夫人如何不伤心?” 水月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如今没什么盼头了,不如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水仙听了,怒掀车帘,看了她一眼,又狠命摔下,道:“把经书给我带回来!走,回冥月。” 申姨忙应了一声,又对霜菊二人道:“你俩照顾好门主。”两人也忙应“是”。申姨方调转马车离开。 这里霜菊、青鸟便找了个地方,伺候水月沐浴、更衣。又对水月道:“我们已将秘笈给了夫人。” 水月也不应,也不吃饭,躺下睡了一日,于次日,梳妆打扮后,方到芦竹山祭拜云风。 第69章 拜会外祖家 暂言不到云风、水月等。如今且说回那惊雪、青竹二人。 因她二人不欲甩开玄真等人。因此一路行医留名,突东突西的绕着行进。于二月底便赶到了天府州。 合计着先顺路就去她外祖家看看还有什么人。 免得将来上了须弥山,若须弥山派人跟她们一起下山去处理事情,倒不大方便再去了。 因此,二人大早便进天府城去,先住进客栈,盥洗休沐了,然后上街备礼。 正闲逛踌躇不知该选些什么时,突听有人叫唤她二人名姓。 两人倒吃一惊,抬头一看时,不是别个,竟是书生。 书生见准了果然是她姐妹二人,喜得几乎拍手顿足起来,忙上来行礼笑道: “怎么在这碰见了?我还以为看花了眼,真是你们,怎么到了这来?早知这样就同行了。” 惊雪、青竹亦是惊喜不已,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蒙大哥他们呢?江岸怎么样了?” 书生请她们茶摊坐下,说道: “江心和她爷爷都出来接江岸了,我们离开客栈时,江岸已好了许多,现下应该没大碍了吧。蒙大哥他们说去找史牍,我们就分开了。 “你们听说了么,史牍被官府诛杀了,我想一定有蒙大哥他们的功劳。”惊雪二人笑应着。 书生接着又将江岸清醒后说的话告诉惊雪二人。 二人听了自是又心疼又愤怒,只道:“还好这史牍被诛了。” 只是一时还不能将史牍是如何被杀的经过告诉书生。 惊雪又问道:“你家是住这?还是过来游玩的?” 书生笑回:“我家住这,太久没有回来了。” 青竹笑道:“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是还没有回家吧?” 书生笑道:“可不是么。你们不是去给外祖家送家书么?可送到了?” 惊雪、青竹这才想起要备礼之事来,惊雪笑道: “瞧把正事忘了,我们正打算备些礼物好去见外祖父,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备些什么,正闲逛着就遇见了你。” 书生笑道:“这么说你外祖家也在这?” 惊雪道:“是啊。” 书生笑道:“那可真是巧极了,那咱们算半个老乡了的。” 正说着,突听有人大叫:“姜松?姜松!” 几人看时,那人已到跟前来,揪着姜松耳朵拎起来大骂道:“逆子!” 惊雪、青竹见状也忙站起来。 书生喊疼道:“爹、爹爹轻点,轻点,我朋友在呢,给留点面子。” 他爹听了更是来了气:“我给你留面子,谁给我留面子,今日我非打断你的腿。” 惊雪、青竹忙行礼道:“伯父好。” 他爹看了俩人一眼,放下茶钱,便狠拉着姜松离开。 书生直叫道:“马马马。”又向惊雪青竹招手示意以后还在这见。 他爹的随从牵上马跟在后面回去了。 惊雪、青竹见了这阵仗也是忍俊不禁起来,青竹叹道: “比娘亲还狠,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当街就打,这书生脸丢大了。” 之后二人便买了些茶叶,回客栈收拾妥当,动身去他外祖父家去。俩人一路问到了地方,下了马车,带上礼物。 青竹叹道:“雪儿,没想到你外祖父家这么大?怎么也不见伯伯提过,咱不会搞错了吧?” 惊雪道:“走,问问去。” 两人上了台矶,大门前的两个门卫见了早问:“二位姑娘有什么事么?” 惊雪问:“请问二位小哥,这里是姜桐礼的府上?” 俩门卫点点头,惊雪喜道:“我外公是姜桐礼,劳烦通报一声。” 说着把信取出递给门卫,道:“这是我爹写给我外公的信,你把它给我外公就知道了。” 门卫有些纳罕地接了信,道:“稍等。”说着把信送进去。 过了好一会,只见那门卫大步奔跑出来,满脸喜笑道:“二位小姐快请。” 一旁的另一门卫诧异瞪着眼,细声道:“还真是?” 那门卫道:“快叫人把马车牵到后头去。” 惊雪、青竹道了谢,便随那门卫进门。刚进二门就看见一人欢喜地扶着一长者疾步匆匆的从旁院走出来。 惊雪、青竹料这位老人必是他外祖父了。 到了跟前,老人仔细端详着她二人,见惊雪竟有她娘亲七八分像。 一时,如见了女儿回来一般,早绷不住地红了眼眶,连要责备林胤的怨语也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惊雪回到她娘亲家,见了这眼前的老人,想起娘亲,哪有不伤感?也早红了眼睛,二人忙跪下磕头,唤道:“外公。” 姜桐礼听了又喜又伤,忙上前扶起道:“起来,起来。”又看了一会,道:“真像,真像啊!” 青竹笑道:“雪儿是不是很像她娘亲?” 姜桐礼道:“是啊,我一时都恍惚了,还有以为回到几十年前了。” 一旁的老仆人笑道:“别说,连我也恍惚了,还以为小姐回来了,不过也只当是小姐回家了一般。” 姜桐礼笑道:“正是如此,这是盛伯。” 惊雪青竹忙见礼喊道:“盛伯好。” 惊雪又道:“这是我们买的茶叶,也不知道外公喜不喜欢,以后外公喜欢什么,告诉我们,我们再重新备来。” 姜桐礼接了茶笑道:“喜欢喜欢。这是龙须茶,倒是买对了,外公喜欢。走,屋里说话。” 说着把茶叶给盛伯,然后一左一右牵了她姐妹二人进大厅。 盛伯忙命人去备茶备点心,又命人去知会大房那边。 入了大厅,惊雪二人扶姜桐礼上坐。 姜桐礼道:“坐下说话,山高水长的,也难为你们了。两丫头多大了?” 惊雪回:“十七了。” 青竹也笑回:“我也快十七了,我叫陈青竹,比雪儿小一个月呢。 “雪儿是您亲外孙女,不过算来我跟您亲外孙女也差不多,您以后不能只疼她不疼我啊。” 说的姜桐礼与盛伯都笑了,连连道:“都疼都疼,都是亲孙女。你伯父在信中都交代清楚了。 “你娘亲温锐小时也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也是个孝顺孩子。如今这温锐与令青的女儿回来看我来了,盛伯啊,好不真切,像做梦一般。” 盛伯笑道:“真真切切多了两个孙女呢。” 姜桐礼道:“把她们娘亲以前住的院子再收拾收拾,就住那。” 盛伯道:“是,我一会命人送去新被褥用品等。” 正说着,茶和点心都端了上来。 惊雪道:“咱先给外公敬茶。” 姜桐礼道:“不必拘礼了,快吃茶,快吃茶。” 盛伯笑道:“应当的,应当的,若不敬茶倒说不过去,这正是二位小姐知礼懂事。” 于是惊雪、青竹跪下,丫鬟端上茶,两人接过奉上,皆言道:“外公请用茶。” 敬茶毕,姜桐礼又忙叫起身坐下,上了新茶来吃。 盛伯忙命两个丫鬟来,道:“你们去马车上取了二位小姐的包袱送到钟晴阁去,以后就留在那伺候二位小姐,把被褥绣帐都换成新的。” 惊雪忙道:“盛伯,物品就别换了,原来的就挺好。” 盛伯一听,心下会意,看了一眼姜桐礼,姜桐礼也点了点头。 盛伯道:“好,依小姐的,去吧。”两丫鬟领命下去。 惊雪又取出《梅花剑义》奉上,道: “外公,这是娘亲和爹爹一起创的剑法,出来前,爹爹交代说交给外公,传给家里习武的人,权当一份念想。” 姜桐礼接过,翻开一看,手便不由抖起来,激动道: “这是你娘亲的笔迹。你娘自小就爱习武,总说‘巾帼不让须眉’的话。好!好!正好给这小子练练。盛伯,怎么他们还没上来?” 盛伯道:“已命人去唤了。” 惊雪忙问:“是舅舅嘛?” 姜桐礼合上书,叹道:“你舅舅前几年就去了,是你舅舅的大儿子一家。” 才说着,只听外头一阵说笑声、脚步声。 惊雪、青竹便起身迎接,见了一干人欢欢喜喜进门来,倒吃了一惊,头两人正是姜松父子。 惊雪、青竹差点没喊出“伯父”二字来,只惊讶喊:“书生?” 书生见是惊雪二人,顿时像被旱天惊雷劈中了一般,立马呆住了,只笑着招了招手。 他爹见状,再细一看,心想:“是她们?怪道只觉眼熟。原来是小姨的女儿。这姜松简直气煞我也。” 父子二人后面跟着六个女人,欢天喜地的,一进来就都拥上去拉着惊雪、青竹看,只赞个不停。 姜桐礼道:“这是你们表嫂。” 二人方见礼道:“嫂子们好。” 六人排成一排都还礼说:“妹妹好。” 又介绍起来:“我是松儿大娘亲,你们是与松儿认识的么?他才闯江湖回来,真是缘分啊。”惊雪、青竹点点头。 大娘接着道:“这是他二娘亲,这是三娘亲,这是四娘亲,这是五娘亲,这是六娘亲。” 惊雪二人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只一一笑着点头都叫“嫂子好”。 那边姜松父子只缩在后面,姜松轻声细语咕哝道:“爹,是不是第一次感觉很后悔娶这么多房?” 他爹也嘀咕道:“闭嘴,我不娶这么多,哪来你? “你要不是到处乱跑,也不至于交朋友交到你姨头上,人才叫了我伯父。 “等我闲了,看我不松了你的筋骨皮。” 姜松轻声道:“这也能怪我?我也才知道,死的心都有了,唉!天弄人。” 他爹道:“放屁,你除了给我丢脸,还能干嘛?先是悔婚,害我头都抬不起来,现在又弄这一出出来。不怪你难道怪你老子我?” 姜桐礼招呼他父子道:“松儿,你父子二人咕哝什么呢,还不过来见客?” 姜松父子才挤着笑挪身进前去。 第70章 感怀钟晴阁 姜桐礼道:“这是你舅舅家的大公子姜译福。” 惊雪、青竹见他父子有些窘迫,忍着笑行礼道:“大表哥好。” 姜译福还礼道:“二位妹妹好。” 姜桐礼又道:“你二表哥一家都在京都,以后再见吧。” 又对姜译福道:“这是你令青小姨的女儿林惊雪。” 书生听了,疑惑道:“不是梅惊雪么?” 惊雪忙解释说:“爹爹本姓林,后隐居就改名梅落天了。” 姜桐礼指着青竹接着道:“阿福,你猜这是谁的女儿?” 姜译福道:“爷爷说笑,我哪儿猜去?” 姜桐礼笑道:“这是温锐的丫头陈青竹。” 姜译福听了,更显窘迫起来,惊讶道:“温锐——小姨?你娘还好?” 青竹道:“娘亲很好,多谢表哥关心。” 姜桐礼接着道:“松儿,你们虽认识,想必不知道彼此身份,如今知道了,就重新认识认识吧,快见礼,别愣着。” 书生方行礼含含糊糊说:“见过二位小姨。” 姜译福立马喝道:“你说什么呢,不会讲话了?” 姜松方又道:“见过二位小姨。” 青竹觉得有趣,便拍拍他头道:“小外甥乖。” 惊雪笑道:“你别逗他了。外公,之前我们路上遇见歹人,是书生救了我们,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当时也没想到竟是大表哥家的公子。” 姜松几位娘亲听了都道:“竟有这么巧的事。来,二位妹妹,咱们坐下说。”说着便拥她二人归坐。 姜桐礼把《梅花剑义》给姜译福道:“这是雪儿她爹娘创的《梅花剑义》,如今传给你,松儿也练练。” 姜译福上前接了,翻看了几页道:“这是小姨的笔迹?” 姜桐礼道:“没错。” 姜译福问:“小姨还好?” 惊雪回道:“娘生下我没多久就走了。”众人听了不免惋惜哀叹起来。 姜桐礼岔开话头道:“如今要紧地是去备宴席好为你二位妹妹接风洗尘。” 姜译福忙道:“爷爷,我这就去准备,我想着这是大喜事,不如派人把松儿几位姐姐也请回娘家,大家团聚团聚,您看可好?” 姜桐礼笑道:“嗯,好,人多热闹,也都认识认识,别将来外头见着了,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闹了笑话。” 姜松听说要请他几个姐姐回来,更愁眉难展嘀咕了声:“完了。” 姜译福又喝道:“你又嘀咕什么,什么完了?我看你是真要完了。 “本看你误打误撞出手帮了你小姨的份上,也不失读书人的气节,打算饶你一回,怎么又皮痒了?” 姜松只得道:“爹,我错了,我陪你去备宴席。” 姜译福又喝一声:“好生待着,好好待客,你懂备什么宴?” 说着辞了惊雪、青竹和他爷爷出门去,招呼家仆去给姜松姐姐们送口信去。不在话下。 这里姜松绷着身体,缩在椅子上,尴尬地朝惊雪二人笑了笑。 青竹见他这样,更想逗他玩,只说:“小书生,怎么见了我们也不欢喜?不想认我们这门亲戚?” 姜松忙起身道:“没有没有,青竹你听我说。” 青竹不等她说完,道:“叫小姨,我生气了。”说的众人都笑了。 书生只窘迫应道:“小姨,是这样,一会我几位姐姐一回来,又有得我受了,所以我才说‘完蛋了’,她们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给我说媒,头疼。” 青竹笑道:“你确实该了,抓紧,我和雪儿想当姨奶奶玩玩。” 姜松几位娘亲听了这话,笑的前仰后合的,更欢喜说:“说的很是。” 姜松冲他太爷爷道:“太爷爷,您瞧,我现在更没人疼了。” 姜桐礼笑道:“谁叫你调皮来着?前些日子,你二叔回家见不着你人,听说你逃婚去了,气得只说要绑你去洛阳历练。 “太爷爷一向护着你的,也害我白白被你二叔训了一回,这回我可不帮你了。 “虽说他们逼着你成亲也有不是,但你不答应则罢,既答应了,临了又逃了,这是极不妥当的,还一跑就是一年。” 姜松陪着笑脸去给他太爷爷揉肩,笑道:“二叔那边那么忙,就不要通知他我已回家了。 “而且太爷爷不是说:‘人回家了就好’么,再说,我要是不跑出去,怎么得救——小姨们? “我若不救她们,您现在可见不着外孙女了。 “所以说不是我想逃婚,是老天让我逃的婚,冥冥中的事,也不能全怪我。” 姜桐礼“哼”了一声道:“你倒会揽功劳。你令青姨奶奶的武功也是了不得的,怎么就知道雪儿她们没有防身的本事?就你这点微末本事,不给人添乱就是了。” 姜松方问:“二位小姨果真也会武功的?” 青竹笑道:“我是一点也不会的,雪儿学过一些。” 姜桐礼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小兔崽子。” 惊雪又替他开解道:“那会他们人多,还是多亏了小外甥的,不然我们也未必能脱险。” 姜松大娘道:“妹妹别护着他,这小子也该敲打敲打了,不然不知天高地厚。”他几位娘亲也都道“正是”。 姜松听了,只好傻呵呵岔开话题道:“太爷爷,两位小姨的住处安排妥当了?” 姜桐礼道:“就住钟晴阁吧。” 书生道:“那边好。不如咱们移步到那边吃茶,想必二位小姨也想去看看了。” 姜桐礼笑道:“好好,你要总这么乖,怎么会没人疼?这样,你同你几位娘亲先带着小姨过去看看。缺什么,短什么的叫人添上。 “再多备些果品,可别饿着她们,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想必宴席备出来还要晚些。 “完了带到祠堂那边去,叫孩子给她外婆和舅舅上柱香。丫头,你们先随你们嫂子过去。” 众人一一答应着,起身簇拥着姐妹二人往钟晴阁那边去。 一入小院,便见里头蓊蓊郁郁,鸟语花香,很是得趣。惊雪一见这景象便温润了眼眶。 众嫂子见她定是想她娘亲了,便道: “你外公不让别人住进来,也不许这里荒废了。三天两头便命人拾掇拾掇,也就你外公偶尔来坐坐。” 大娘亲道:“我们这几个姐妹里就我进门早几年,也就我见过你们娘亲。 “你们瞧那边那两个吊藤椅,是你们娘亲绑的,绑了好几天呢。 “后来时日久了,有些脱落了,你外公又重新补了几回呢。唉——谁知,你娘这一离开就没了音讯,左盼右盼也见不着人回来。 “你舅舅不知派了多少人天南地北地寻,寻了好几多年。 “就这么个小妹,疼的命似的,天天说要是见着你爹,非打断腿不可。你舅去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着你娘亲。” 姜松道:“大娘亲,说这些做什么。” 青竹笑道:“要我说,有这样的舅舅才是叫人羡慕的。 “我娘是孤儿,得遇了雪儿她娘才有了姐妹,不然怪孤单的。 “将来谁要是欺负我家雪儿,我也是要打断他腿的。”说的人都笑了。 青竹接着道:“嫂子们不知道,我娘亲说伯母身子不好。” 大娘接话道:“这我是知道的。” 青竹道:“我大伯带着我伯母归隐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养病。 “那会也有往家里寄过信的,只是山高水长的,如今看来是没有送到的。” 众人笑道:“怕也是有的。走,咱屋里看看去。” 说着移步上去,是才取包袱的两个丫鬟正屋里擦拭收拾,见人来了,忙出来相迎。 大娘亲说:“今后你们跟着二位小姐,好生服侍着。” 两人答应了“是”。 刚进门,大娘亲又回身道:“怎么还不叫人取新的来换上?” 惊雪忙解释:“嫂嫂,这是我的意思,想着都是娘亲用过的。” 大娘亲笑道:“真是好孩子。” 又对丫鬟道:“还缺什么,你们自己只管去提来,要机灵些。” 两人应道:“是,夫人。” 大娘亲接着道:“姐妹们,咱们先到外头亭子歇着,叫她姐妹二人随心看看吧。”说着,便带了众人去亭里歇息。 惊雪、青竹二人便四处看着:小厅、书房、卧房;墙上的字画、架上的器物、柜里的衣服、匣子里的饰物;书架上的书本、桌案上的笔墨纸砚,还有展开的已写好的簪花小楷等等。 一切都像这屋里的主人从未离开过一样。 惊雪一时难忍哀思,泪水早哗哗落下。 青竹捧着她脸替她擦了擦泪,牵着她的手道: “伯母在天有灵,看到咱们回这里,她一定会很开心的。你看,这被子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这么鲜艳好看。” 两人坐在床上,用手摸了摸被子床单,惊雪只把头依在青竹肩上,说道:“有你真好。” 青竹摸摸她脸道:“我也是。” 惊雪抬头看着青竹问:“我的眼睛是不是很红了?” 青竹道:“一点点,看不出来。”说着伸手擦了擦她泪痕。 惊雪道:“咱们出去吧,晚上再聊,别让嫂嫂们等久了。”青竹应:“好。” 于是俩姐妹起身出去,众人迎入亭中,招呼着吃茶吃点心。 惊雪知道要去上香,不敢如此,还未入座,便说道:“我们想先去上香。” 大娘会意,便道:“也好。” 于是便又一道到祠堂那边去。见他外公和盛伯已在祠堂里等着。上完香,方扶着她外公一道回钟晴阁里来吃茶说话。 不多时,姜松的姐姐们带着小孩陆陆续续回娘家来。 大姐姜熠先到了,然后是五姐姜阳、四姐姜栩、三姐姜清、六姐姜羽、七姐姜菁、九姐姜梁、八姐姜雍。 一时,院里热闹无比,姜桐礼心中欢喜异常,直笑个合不拢嘴。 最后到的是姜松二姐姜雁,还没进院门就大喊大叫:“姜松!”姜松早躲他太爷爷身后去。 第71章 小词感至亲 上回说姜松二姐姜雁,还没进院门就大喊大叫寻姜松。姜松闻声,早躲到他太爷爷身后去了。 姜雁一进亭子,也不理众人,直转着眼找姜松。 老六姜羽只往她太爷爷那瞥眼。 姜雁一见,直接过来,揪起姜松耳朵,把人拎出游廊边上去破口大骂: “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你这混小子,还知道有家?还回来做什么? “我给你说的媒,临了临了你给我跑了,害我丢尽脸面,一年不敢出门,连娘家都不敢回。一年,整整一年。我倒罢了。” 说着换了只手,揪住另一只耳朵,骂道: “我倒罢了,你害人家姑娘怎么做人?寻了死,差点没救回来,差点啊。 “你这浑小子,人要真没了,我只好给人陪葬去了。”说着拿手狠狠打起来。 姜松一听人寻死,也愣了,只不躲,随她二姐打。 姜松一群外甥只在院里围着拍手哈哈大笑。 大姐姜熠几人忙跑来拉住,替他求情道:“好了好了,好歹人回来了,要怎么样,容后再商量。” 姜雁气得眼泪的出来了,又指她姐妹娘亲们骂起来: “都是你们给惯的,就这么个男孩,惯的没法没天,将来上房揭瓦,杀人放火,你们没地悔去。” 又指着院里的孩子喊道:“你们一个个也是皮痒了么,还不边上玩去。”吓的一群小孩忙都跑开。 大娘们也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要扒他皮也等过了今天,太爷爷和小姨在呢,先见礼。”几个姐妹方把她拉进亭子里来。 是才姜雁一心只在姜松身上,没有留心惊雪、青竹,如今见了,只道:“这是咱家小姨?” 大娘道:“瞧你气糊涂了不是?不是咱家的,还是别人家的不成?难道叫你回来单单是为了训他?” 姜雁方笑向她太爷爷道:“太爷爷,您可别怪我,都是叫这小子给气的,姜雁给您请安。” 说着跪下道:“这么久没回来看您,姜雁不孝。” 姜桐礼笑道:“起来,起来,太爷爷明白,你这脾气大的把太爷爷都吓得不敢讲话了。” 姜雁道:“姜雁失礼了。” 说着起身向惊雪、青竹见礼,二人还礼,仍以姜松口吻唤她“二姐姐”。 众人入座,惊雪、青竹见姜松站那边一动不动的,低垂着头,双耳红的跟桃子似的,忙又替他说情道: “二姐别生气,我们与姜松在江湖上早认识了的。 “他是个极侠义的人,不但救过我们,还帮我们救过朋友。他断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的。 “比那很多名门正派的人还要好不知多少。” 姜雁看他可怜兮兮的,心也软了,只道: “看在小姨面子上,先饶了你,不然我定切了你耳朵,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找老婆,还敢嫌这嫌那的。还不过来当茶童。” 姜松见了台阶,赶紧就坡下驴,跑来给大伙斟茶,又向她二姐道:“是松儿错了,以后不敢了。” 姜雁道:“你果真知道错了,就想想怎么解决这事情。” 姜松也没多想,愣了愣,叹气说道: “我想见见她,给她赔罪。她要是还愿意与我成亲,我便娶她,她要不愿意,想要我命解恨,我给她。” 众人听了都拦:“别胡说。” 只她二姐道:“如今别心疼他,你既这样说了,我回去就安排,就这样定了。” 姜桐礼笑道:“这事我同意老二的,松儿,命事小,礼义事大。先前确实咱们姜家有负于人。” 姜松道:“太爷爷放心,松儿明白。” 说着,大家方吃茶说笑,姜雁不免又问一遍姜松和惊雪、青竹怎么结识的事,大伙又说了一回。 也才说着,姜译福过来回说,宴席准备的差不多了,问要安排在哪。 姜桐礼道:“哪都行,看孩子们的意思。” 众人道:“不如就安排在这园子里吧。” 姜松道:“不好,酒虽香,人太多,一会吃起来,难免五味杂陈,坏了这园子的清气,影响二位小姨休息。” 姜雁道:“你小子这话倒有理,爹,我看不如正院花园吧,那边更合适。”众人也都道好。姜译福便出去安排。 这里众人也不多坐,姜松扶着他太爷爷,众姐姐簇着惊雪、青竹,各位夫人拉着外孙们,欢欢喜喜往正院那边去了。 见那边厅上还坐着族中的叔伯兄弟及女眷们,大家起身厮见过。又赞叹惊雪、青竹几句,又说了姜松几句,大家方往园中来。 姜松扶他太爷爷上首坐下,姜桐礼抬手让大家也都坐,众人方领坐。 大姐几人拥了惊雪、青竹陪她外公左右坐了。 姜熠、姜雁、姜清、姜栩四姐妹及姜松也同桌陪坐;其他小姐姐陪三、四、五、六娘一桌;大娘、二娘陪女眷一桌;姜译福陪叔伯兄弟们一桌;晚辈小孩三桌;家里老仆人盛伯他们男女各一桌。 大家依次坐下,开了席,不过情理之中的一些席面话,倒也热闹,不一细论。 只说这书生姜松几巡酒下肚,早把今日一家人责备之语忘得一干二净,话也渐次多起来。 如今家人欢喜,也都不拦他,他更恣意欢饮起来,又见叔伯兄弟们问他的江湖趣事。他便起身把他在江湖中的见闻以及结交的什么朋友都说了。 又说起如何遇见惊雪青竹,如何见识武林大会,又是如何见识惊雪医术高明。 惊雪、青竹见状,又不好拦他。只相看一眼,有些忧心起来。 众人只觉饶有生趣,权当下酒下饭话本。 姜桐礼自是护着他外孙女,下命不让到处张扬的。 天黑时,姜桐礼并几个年长的便起身回去歇息,只交代要好生照顾好她姐妹。 又嘱咐“不要太晚了,她姐妹赶路辛苦,让她姐妹早些歇息”等语。众姊妹们一一答应着。 不多时,姜译福及族中叔伯兄弟等人也都告散了,只留她们母女姊妹与姜松陪着惊雪、青竹。 大家撤了席,吃了会茶,戌时方散。 惊雪、青竹回到钟晴阁去,菱儿与翠玉方闭了院门,备下浴汤。二人在后屋休沐。菱儿、翠玉只在屋外候着。 少时,听见有人敲门,菱儿忙过去开门,见是姜松。 姜松笑道:“姐姐好,我怕二位小姨夜里饿了,又不好意思同你们讲,所以备了些糕点来。” 说着将锦盒递给菱儿,菱儿忙接了,笑道:“小少爷有心了。” 姜松道:“应该的,跟小姨说我明天过来找她们一道去太爷爷那儿吃早饭。”菱儿应了“是”。姜松便辞身只影离去。 菱儿复关了门,拎着锦盒回屋。 一会儿惊雪、青竹沐浴更衣出来。 菱儿、翠玉便拎着锦盒进去回:“刚才小少爷送了这盒糕点过来,说:‘怕二位小姨夜里饿了。’又不好意思叫我们。还说明早过来找二位小姐去太爷那吃早饭。” 青竹打趣道:“这小外甥还挺孝顺。” 惊雪笑道:“你当长辈当上瘾了?” 青竹笑道:“倒挺有趣的,真真想不到这书生竟是失散多年的小外甥。 “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今儿只顾吃酒了,正好尝一尝,免得辜负了他的孝心。” 菱儿将四色糕点端了出来,翠玉端了新茶来,笑道:“二位小姐慢用,我们在外头守着,有事只管叫我们。” 惊雪笑道:“坐下一起吃,今天你们也太辛苦了,吃了早点休息,不用守着我们。” 二人推辞道:“二位小姐吃过了,有剩的再赏我就是了,不敢坏了规矩的。” 青竹早检了一块来尝,说道:“我们从小在山上长大,平白无故的讨你们这样用心伺候着,还挺不好意思的,反正没有外人,坐下吃了再休息去也无妨。” 翠玉道:“青竹小姐言重了,世上的事哪能都是平白无故的?只当是缘分也是好的。” 青竹笑道:“你这‘缘分’二字倒有些意思。冲这缘分,就坐下一起吃吧。” 二人仍说不敢,惊雪见状,便将糕点匀了两碟放锦盒里给她们,说: “那你们带回屋吃吧,我们吃不了这么多,也不要守着了,有事我们会喊你们,早些歇息,辛苦了。” 两人方接了锦盒,道了谢,告退回屋去。 惊雪、青竹吃了几块点心,此时并无睡意,便到外头坐藤椅上赏清景说话。 至子夜,露重微冷,姐妹二人才回屋躺下。 翌日,两人仍起了大早,菱儿、翠玉服侍着盥漱梳洗了。 见天还早,书生还没到,二人便到书房来,青竹研墨,惊雪坐着写字玩。 正写间,书生就过来了,菱儿笑道:“小姐正书房写字呢。” 书生便进书房去,笑道:“小姨写什么?” 惊雪笑道:“随便写着玩的。”说着已写好将笔放下。 书生探头瞧了一眼又伸手去取来一看,见是麻姑小楷写的小词,便念起来: 山千重,水千重。重重排回流年中,昨夜见匆匆。 园惊蛩,春寒风。起妆对镜梦非梦,阿娘貌与侬。 念完感慨道:“小姨是想姨奶奶了?写的真好。” 惊雪笑道:“胡写的,咱们走吧,一会还有事跟你和外公说。” 书生放下小词问道:“什么事?” 青竹道:“走吧,一会再说,肚子饿了。” 于是书生便领她姐妹二人到他太爷爷那。姜桐礼命人备下丰盛早饭,四人吃了,小轩里坐下说话。 因昨夜惊雪、青竹合计着早些离开为妥,一是因为没有想到书生竟是自己外甥; 二是没料书生酒后将火山口上的事说了出去,担心人多口杂传到外头,未必不会暴露了行踪。 因此说道:“外公,我与青竹打算明天就离开了,还要去须弥山一趟,还有些事要办,等办完事再回来看外公。” 书生早问:“怎么要上须弥山?这会子有什么事?” 因姜令青与林胤之事只有姜桐礼、姜令虹等寥寥几人知道。 姜令虹又因许多不缘由,曾下死命谁也不许传扬出去。 故此姜松并不知晓惊雪的爹正是须弥山的林胤。 惊雪只说:“爹爹让我们去送封信过去。” 书生道:“送信的事也简单,也不必亲自送了去,太爷爷让人送了去也就是了。” 惊雪道:“爹爹以前也是须弥山的弟子,嘱咐了要我们亲自送了去,主要是让我们去见见花灵师尊,也问个安,这事不好派别人送去的。” 书生道:“那也不必这么着急,这离须弥山也近了,多住些日子再说,太爷爷您说呢。” 姜桐礼是个明白人,心下早猜想她姐妹二人定有不凡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么匆忙。 既然她姐妹二人不想明言,自有她们的道理,也不必多问,因此道: “你小姨们想来有要事,你就别胡闹了。这样,外公多派些人手护送你们过去。” 惊雪道:“谢谢外公,就不必了,我和青竹两人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到了这,主要是因为只有我和青竹两人。若有人护着,一是不自在;二是反而不一定安全。 “且须弥山也近在眼前了,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吧。” 青竹也笑道:“是啊,等我们办好了事,回来陪外公,住多久都可以。” 姜桐礼想了想道:“嗯,也好,办完事就回外公这,以后的江湖事就不要去理会了。” 惊雪、青竹听他这一说,心里有些吃惊于他像知道何事一样,两人相视一眼,转念一想:“外公岂是一般人?”只笑道:“外公真好。” 书生又说想亲自送她姐妹二人一趟,惊雪、青竹自然不允,只打趣道: “你别送我们了,你自己就有大事要办,想想怎么给人姑娘赔罪吧,别到时二姐切了你耳朵。”姜松听了,害羞起来。 正这时,有人来回说:“禀太爷,那边的几个夫人过来请二位表小姐去看诊。 “现在正在大老爷和大夫人那。大老爷命我来请太爷示下。” 第72章 大医治荒唐 姜桐礼道:“这大清早的谁又病了?去请郎中就是了,还有没有点规矩?” 那仆人忙回道:“是那边的译德大少爷,郎中也请了,说有些不中用了。 “那边老爷夫人们又忽想起小少爷说表小姐医术了得,所以就过来请。” 姜桐礼道:“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仆人回:“小的也不大清楚,只听说昨夜一夜未归,天蒙蒙亮时被人发现躺在大街上,一身伤,抬回来已不省人事了。” 姜桐礼生气道:“这个败阴德的孽障,整日不是闹这样就是闹那样的,定是出去吃酒了惹是生非叫人打的,死了也不足惜。叫她们另请郎中去。” 又指着书生道:“都怪你,酒后爱胡言。家里也有不中用的人,不是什么话都能往外抖的,以后不改,滴酒不许你碰。” 书生忙道:“松儿知错了,定改。” 盛伯道:“太爷息怒,他们既已请过郎中,自然是请了黎大夫来的。 “想来那边也不是真的指望小姐令他起死回生,不过是没了办法,想死马当活马医,碰碰运气罢了,这正是为什么她们先请了郎中的原因。 “她们如今既来请,若不过去瞧瞧,将来难免落下口舌,说咱见死不救。 “不如过去瞧瞧,救不救的过来都是他自己的造化,怨不得别人。” 姜桐礼听着有理,便问:“雪儿,你的意思呢。” 雪儿道:“盛伯说的在理。” 姜桐礼道:“好,那便过去瞧瞧,怎么样你都不要放心上,只当他是死人就行。”惊雪答应着。 姜桐礼又对姜松道:“你陪着过去,叫你大娘务必跟着,不许她们胡搅蛮缠。” 姜松答应着,起身带了惊雪、青竹出来。 惊雪道:“咱们先回去取银针。” 姜松对那仆人道:“你先去说声,小姨取了银针就来。”那仆人答应着匆忙过去。 惊雪几人也匆忙回钟晴阁去取了银针,匆匆过去。 姜译德他娘亲金夫人见了,早来拉着雪儿央求起来:“侄女快救救我那孽障。” 雪儿道:“自当尽力的,过去看看吧。” 姜松又凑到他大娘耳边说:“太爷爷让陪着。” 他大娘会意,便让姜松几位娘亲并姜熠和姜雁俩姐妹一道过去。 到了那边,姜令安等人也都在。众人进屋一看,瞧人已不成样,个个吓得不敢直视。 惊雪忙诊脉,细查后发现他腿也断了,腹部也肿胀起来了。众人都忙问:“怎么样了?” 惊雪只愣着,哪里听见她们问话?心下只想: “这一丝游脉怕是他最后强撑着的,他心底既不愿松这口气,我只尽力而为,看他造化罢了。” 想着,只说:“大家先出去吧,两位嫂子留下帮忙。” 金夫人红着眼问:“能救?” 惊雪道:“我也不知道,看他造化吧。” 书生大娘忙道:“婶子,咱们先出去吧。” 说着众人都出去,青竹道:“我留下给你帮手。” 惊雪道:“不用,听话,有两位嫂嫂就可以了。”青竹点头出来。 惊雪叫姜译德妻妾解开他衣服,给他行了几道针下去,又取三棱针给他放出腹腔中的瘀血。 那妻妾哪见过这场面?吓得颤抖起来,靠在一起眼泪狂飙。 惊雪道:“嫂子别怕,去取剪刀把左边裤管剪开,他的腿断了。” 小妾忙取了剪刀来,两人的手却都不听使唤,惊雪只好自己来,剪开裤管子,登时见断骨拱起皮肉,唬得妻妾二人转身呕起来。 惊雪见状,只等让她们传话去:“叫人取几条两寸宽、一尺长的厚实木板来,再剪些结实的长布条。”妻妾便马上嘱咐出去。 惊雪又忙给他开药,叫人速速买回来。一时木板、布条备了进来。 惊雪便开始给他接骨,见俩妻妾也帮不上忙,准备妥当后,只道:“嫂嫂转过身去吧。”两人听了便转过去。 惊雪使了些内劲,把他断骨轻托、慢拉、渐转、轻接,慢按,将他骨头接好,将木板压合上,用布条绑结实了。 药也买回来后,惊雪又亲自去教她们煎药萃药。 正此时,盛伯过来,问:“人怎么样了?太爷叫我过来问问。” 姜令安只摇头哀叹道:“这畜牲惊扰了太爷,我看他死了算了。” 盛伯道:“老爷夫人们不必忧心,我进去瞧瞧。” 姜令安便亲带了进去,盛伯见状也不忍直视,只问:“表小姐呢?” 姜令安道:“厨房那弄药去了,难为她了。” 盛伯道:“老爷不必这样说,都是一家人,她自然尽力的,只是她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老爷要有心理准备才是。我这就回去回禀太爷,免他忧心。” 姜令安又送了出来。金夫人忙道:“盛伯,一会我留二位侄女吃午饭,老您跟太爷说一声。” 盛伯道:“额,太爷才说了叫大夫人陪着吧。” 大娘便起身应了“是”,盛伯自回去了。 惊雪弄好药,妻妾端了上来,一小匙一小匙的给他慢慢灌进去。 惊雪再号了脉,见似有回转的余地,便又行了几道针。 一时出外间洗手吃茶,一盏茶后收了针,诊脉时见脉象已浮上来。 金夫人又拉着问:“如何了?” 惊雪道:“若能过今晚,或可有回转。” 金夫人等似听到人已好了一般,喜得不能自已。又拉来七八岁的两个女儿命:“快,替你爹磕头。” 两个小女儿哭得泪人一样,抽泣地说不出话。 惊雪忙扶起道:“别怕,起来,你们爹爹会没事的。” 这时众人方细问他是如何伤成这样的?他爹娘兄弟姐妹皆不知。 金夫人道:“老爷,该查查去,报官吧。” 姜令安无名火攻了上来,道:“报什么官?还怕丢人现眼少?整日吃酒寻事,不是今天被打死,就是明日被打死,早死好过晚死,大家落得清。 “都是你这慈母多败儿,给惯的无法无天,依我看还救他做什么。” 金夫人道:“你这会发什么火?他经历这番也该懂事好好做人了,再不改,你再打死了也使得。” 大娘忙拉住,笑道:“好了!吓着孩子了。这还没有救回来呢,就吵成这样,要是他造化大真好过来了,叔婶该约束着他,困他在府里也未尝不可。 “如今我二位妹妹还在这呢,你们就吵吵闹闹起来,像什么话?要是不想报官,那就自己带人悄悄查访查访,到底弄清楚状况再说。” 姜令安知唐突,忙赔礼道:“是我一时气糊涂了,我这便带人去查访。夫人照顾好二位侄女。”说着,带了一众男丁出去。 不一会,席面备下,金夫人便带着惊雪等往花厅去,这里只留一些仆人守着。 上了席,无非是对惊雪千恩万谢,赞不绝口的话。又问何时学医,拜何人为师等语。 酒过三巡后,金夫人便拉着惊雪问道: “侄女医术如此了得,我替他媳妇儿问问,可有什么延续香火的灵丹妙药?她俩总不见响动,这也是他终日往外吃酒的原因。” 书生大娘一听,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道: “小婶子,他还躺着不知死活呢,你这也太谋划的远了吧?她才多大姑娘家? “不过是学医的,又不是送子娘娘,你这话成什么体统? “她外公要知道了,看饶过谁。我只当你吃醉罢了。” 金夫人忙道:“瞧我该死的嘴,我心底的意思是让侄女给她俩诊诊脉,若有病则吃药,无病也宽心些,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而已。” 惊雪见状,便道:“婶子抬举我了,我不过看过几年医书而已,诊脉倒可以,只是没有什么灵丹妙药的,若二位嫂子要诊断诊断也无妨。” 金夫人道:“正是这话。”说着招她儿媳妇过来:“你俩过来给妹妹瞧瞧。” 二人方起身过来,惊雪也起身,都到一旁的茶几案那坐下。 大的先坐下把手放桌上,惊雪把她袖子略往上一拨,却瞧见腕处有淤青,又往上拉起衣袖,只见青一块紫一块的。 姜译德妻子忙拉下袖子,惊雪抬眼一看,见脖颈处也露出几块淤青,便问:“嫂子受伤了?” 大的支支吾吾道:“没,没事。” 小的站一旁摆弄着袖角,惊雪这才明白过来。 金夫人忙道:“都是那孽障打的,不吃酒时好的什么似的,吃了酒就打人,我们时常劝着,他也不改,也是苦了她姐妹二人了。” 惊雪给她俩诊完脉,起身道: “没什么病症,只是身上的伤不可小视,要注意养着,再好的人也架不住这样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要护着她姐妹二人。” 金夫人道:“说的是。” 惊雪又道:“我也不敢确定,倒巧了,两位嫂子像都有了喜脉,婶子再找郎中来瞧瞧。” 众人一听都欢喜起来,金夫人噌的过来,喜道:“真的是喜脉?” 惊雪道:“说不准,还是快找经验丰富的郎中来确诊了再说吧。” 金夫人忙命人去请黎大夫。又笑道:“侄女,你可真是我家的菩萨啊。” 说着又要拉俩个女娃来跪下谢恩,惊雪忙拦住才罢。 众媳妇也忙起身道:“娘说的是,真是我们家菩萨,妹妹也给我诊诊看。” 说着都围过来,姜松大娘忙起身来拦道: “好了,不早了,妹妹劳累了大半天,该回去歇息了,她外公还等着回话。 “一会子郎中来了,你们找郎中去吧,这饭也差不多了。妹妹,咱们走。”说着拉上惊雪的手离开。 第73章 令安说缘由 大娘见她们颇为荒唐,便拉着惊雪离开。 金夫人见状,也忙道:“侄媳说的是,你们别闹,都送送。”说着便一道送了出来。 金夫人又问了几句他儿的情况,惊雪道:“晚些时候再过来看看,有什么情况过来叫我就行。” 过了府,惊雪方松口了气道:“还好有嫂子替我拦着。” 大娘笑道:“应该的,她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做事说话总这么没着调的。” 青竹道:“怪道外公要让嫂嫂们陪着。只是他们家这大儿子怎还打女人呢,也太不像话了,跟咱家书生比,简直也没法比。” 大娘笑道:“这话我同意,松儿皮了点,但秉性是一流人物,不过要跟你俩姐妹相比,他又差十万八千里了。” 姜松笑道:“大娘说的是,我也不想做多厉害的人,就做个孝顺儿,孝顺娘亲们就好。”说的他娘亲们笑不拢嘴。 姜雁戳他头道:“就会油嘴滑舌哄娘亲们高兴,你记住你昨天说的话,不然仔细你的皮。” 姜松道:“记住了,想来人生也就那样了吧,再不跑了。” 他娘亲们道:“净胡说。” 正说着,已到内院门,见姜松其他姐姐迎了过来问:“人怎么样了?我们正想过去看看呢。” 姜雁笑道:“我只当松儿的嘴炮仗,谁知小姨医术竟通天了都。” 又拉着青竹道:“这么说来,你那几大碗酒下肚就打了个饱嗝也是真的了?” 姜松道:“当然是真的。” 众姐妹道:“可见江湖上能人极多,咱家竟有了两个。青竹小姨也懂医术?” 青竹笑道:“我不懂,我一翻看医书就头晕,没有那天分学不会。 “想来这岐黄医术是老祖宗留下的最能窥天地窥血肉生命的本事了,不是轻易能会的。” 大姐姜熠笑道:“这话极是,学一辈子也只学个皮毛的人比比皆是。 “尤其是这门本事又是与别门技艺不同,最需先天之识与后天之功结合方能有大成的。 “就比如常人只看见皮,她们却能看到骨、看到髓,连髓里的细极不可见的都能看见,这可是老祖宗所说的无极之慧根了。”众人听了都称是。 姜羽又笑问:“那小姨还有什么本事?不会只会吃酒吧?” 青竹笑道:“还有下下棋,也没有别的本事,我爹娘说:‘得亏我是个女儿身,不然就委屈雪儿了。’。” 众人不解问:“怎么就委屈雪儿了?” 青竹笑道:“我要是男孩,那雪儿就会嫁给我,雪儿这样的人儿嫁我岂不是委屈了她? “我又爱吃酒,万一吃醉了还动手打她,那真是罪该万死了。”说的人都笑了。 姜雁道:“要真那样你逃婚就是了,也不至于祸害人姑娘家。” 青竹咧嘴笑道:“有道理。” 姜松忙岔开话题道:“青竹姨,你棋艺了得,早前说要讨教,不如今儿杀几盘?” 青竹道:“好啊,已经许久不下棋了,正好过过瘾。” 大娘道:“松儿,也该让小姨们歇下了,下棋什么时候不能够?” 惊雪笑道:“我们平常也少午睡,如今也没有困意,他们既有雅兴随他们玩去吧。” 大娘道:“既如此,我们一起到轩亭里头吃茶观棋去,谁乏困了,自歇去就是了,如何?” 众人都道“好”。 大娘又对姜松道:“你先去告诉太爷一声,若午睡了就同盛伯说声,我们先亭里摆上。” 姜松答应了跑去,回来说:“太爷爷睡觉,已经跟盛伯说了。” 于是迫不及待入局与青竹对弈。大家子一起,煮茶,观棋,说话。 一会姜译福也从田庄处理好事情回来,便也进来一看。 姜松见他爹来了,丢了子道:“不下了,不下了。” 早又伸手拨乱了棋局,惹得众娘亲姐姐们笑个不停。 姜译福道:“你竟下不过你小姨?以为拨乱了,我就看不出来?” 姜松道:“爹来吃杯茶,也凑凑趣。”说着早捧了一杯茶送上去。 姜译福吃了茶,道:“难得有雅兴,我也来陪妹妹下一局。”说着便坐下去。 一会盛伯扶着姜桐礼也过来了,姜桐礼还未入亭轩便笑道:“听你们在这下棋,我也来看看热闹。” 众人见姜桐礼过来了,都忙起身相迎。惊雪早下台矶来扶上去。 姜译福反手要把棋子丢到棋盘上,结果姜松已偷偷抱走棋盘,害得姜译福手里的棋子滚了一地,惹得众姐姐们大笑着去捡棋子。 姜译福回头瞪了姜松一眼,忙去扶姜桐礼上来坐下。 姜松放回棋盘道:“该爹了。” 姜梁早斟了茶给她太爷爷。姜译福只好坐下继续下棋。 青竹见姜桐礼在,已就收了许多,最后勉强下了个和局。 姜译福道:“爷爷来一局。”姜 桐礼笑道:“不下了,年纪大了,这里不灵光。”说着点点自己脑袋。 众人笑道:“太爷自谦了。” 姜桐礼道:“我也看出来了,妹妹让着你。嗯,好,咱家的女孩儿们个个都好。 “雪儿懂医;竹丫头善弈;大姐、八姐书读的好,可惜是个女儿家,不然未必不是状元探花之才,倒委屈了她们。 “其他姐妹也都比松儿强,不过白捡了男儿身的便宜,更要勉力才行。 “要对姐姐们好,虽都嫁了人,也要护着她们,不能叫人欺负了。” 姜松笑道:“太爷爷说的是,松儿记下了。” 姜良、姜雍早过来给她们太爷爷捶背捏肩,撒娇道: “还是太爷爷疼我们。不像爹娘们,只疼小子。” 几位娘亲笑道:“都嫁人了,还这么爱撒娇,不害臊。” 姜译福笑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今儿就咱一家人子吃个家宴,何好?” 大娘笑道:“早吩咐下去准备了。” 姜桐礼欢喜道:“正合我意。”果见人回:“已备妥当。” 于是一大家子人移步到厅堂去。大人小孩,团团圆圆,酒馔杯盏,欢声笑语自不必多说。 席末,姜桐礼便将她姐妹二人明日要离开的事说了。众人自是不舍,都说快快办完事回来住着。 大娘道:“只是眼下,那边大少爷伤重,是雪儿给救治的,若离开了,会不会出了事,到时又说咱不是?” 姜桐礼点头道:“虑的是,不过若保住他的命了,叫黎大夫进来负责为他调理吧。若保不住,雪儿也尽力了。 “何况他这伤,即便保住命,一年半载能好转倒是他的造化,难道还要给他当一年半载的郎中不成? “这事要大娘去跟他娘亲媳妇们说一声,就说是我的意思。” 大娘应了道:“太爷说的是,妹妹只安心办事去。” 此时,丫头来回:“金夫人来请表小姐,现在前厅吃茶。” 惊雪道:“外公,那我们过去看看。” 大娘道:“这样,松儿你先带着过去。” 姜译福道:“我今儿忙还没去看过,我也一道去看看,问问情况。” 姜桐礼道:“去去就回,今儿她姐妹也累了。” 姜译福父子道了“是”,便带着惊雪、青竹起身过去。 这里姜桐礼也散了,只留她娘儿们自享天伦之乐。 一见了面,金夫人便拉着惊雪的手边走边笑道: “那会又请了黎大夫来,确诊了。哎哟,确诊了!是喜脉,俩人都是喜脉,开了安胎药,黎大夫还只感叹:‘这俩孩子也是可怜见的,他爹竟不能了。’ “我们说他们爹爹也救回来了,他只不信。我们说:‘家里来了个亲戚,是太爷的外孙女,也懂医,叫过来竟暂时保了他一命。’ “黎大夫说:‘想再去诊诊脉。’我们便带他到了里间,一诊脉,整个人都呆愣了,叹叹说:‘可见老夫庸碌之辈也。’说着就走了。” 惊雪只笑笑:“既有了身孕,要好好待她们,不能磕着碰着了。” 金夫人道:“侄女说的是,断不可能了。” 姜译福听的一头雾水,问姜松:“怎么谁有身孕了?”姜松便将今日之事说与他父亲。 惊雪进去诊过脉,见病情稳定了不少,又嘱咐夜里门窗要关好,时时派人留意着,若发烧了要煎哪服药吃,凡事交代细致明白,他家人一一答应着。 姜松又道:“叔公叔婆,小姨她们明日有事还要去办,既已保住了叔的命,就叫黎大夫进来给他调理吧。” 金夫人惊讶道:“怎么才来就走?好歹请侄女等他稳定了再走吧。” 姜松道:“叔婆,她们也是去办要紧事,不能耽误的,太爷爷也特意交代了。” 金夫人仍道:“好歹,好歹多留一日,侄女,多留一日。” 拉着惊雪的手央求起来,惊雪道:“也好吧,看看今晚情况吧,至少他现在很稳定。” 姜松道:“不管怎么样,明日大早就叫黎大夫进来,提前有个交接,免得措手不及。” 金夫人道:“是是是,侄女真是菩萨心肠。”说着又要留下吃茶。 姜松只道:“太爷还等着回话呢,今儿小姨也累了,明日再说吧。” 姜译福道:“你先送你小姨回去,我和你叔公说会话。”姜松几人便辞了出来。 姜令安与姜译福到前院去说话。 姜译福问:“小叔,报官了?” 姜令安摇着手道:“不报了,省得叫人笑话,是他自己作死,败家玩意就是蠢死的。” 姜译福问:“到底是何原故?” 姜令安道:“今日我带人亲自去走访,也查了个七七八八。你猜怎么着?这蠢货自己造的孽。 “昨天宴请二位侄女时,见太爷离席了,他也溜了,又跑去和他的狐朋狗友吃花酒。 “吃多了,把侄女的神医故事往外抖,那些人只说不信,说他吃多了胡说来着。 “他竟说:‘不信你们打我一顿,有我那神医妹妹在,我就能死而复生。’ “那些人戏他:‘万一救不回来了,我们岂不是要吃认命官司?谁不知道你家有人?’ “他竟说:‘若真死了,放你们的钱,就可以了了,岂不是你们白占便宜?也不用你们吃官司,拿笔纸来,我写下文书,不与你们相干。’ ”那楼里的姑娘说到此,我真真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她们说:‘文书倒是写了,当时不过也是闹着玩,并未打他,不过吃酒后散了。’ “我又派人去他那些狐朋狗友家去寻人,结果人都没影了,猜也猜出后面的事了。 “这逆子,天底下竟有他这般荒唐愚蠢的。我也没有脸跟族里的人讲,你回去也别和太爷说。” 姜译福听了,叹息道:“怕也瞒不住,就先这样吧,往后不能纵着了。” 姜令安气道:“我亲手宰了他,如今我都恨不得捂死这蠢东西。”两人又闲话了回也散了。 第74章 权宜装糊涂 次日大早,姜松娘亲们、姐姐们带着惊雪、青竹又过金夫人那边去。 金夫人忙拉着惊雪问:“怎么还不醒?” 惊雪回道:“他伤的不轻,十天半个月不醒都属正常,不要心急。也要做好醒不来的准备了。” 金夫人等听了,焦虑起来,道:“那不是成活??” 惊雪也不接她的话,只问:“昨夜怎么样?发烧没有?” 姜译德妻子回:“没有,只是??”说着,又凑到惊雪耳边说:“小便失禁了。” 惊雪道:“不怕,我诊诊脉。” 姜松娘亲们、姐姐们瞧了一眼,心里不爽快,便移身到外间说话去。 惊雪给诊了脉,行了针,改了药方后出来,叫人去抓药。 大娘们问:“如何了?” 惊雪回:“好多了,幸没伤到头,改了方子,再吃些时日,应该能醒来。” 金夫人等听了自是欢喜,俩孕妇与俩女娃听了,早垂泪跪下,惊雪等人忙拉起来。 大娘道:“一家子人,不要这样,动了胎气不好。”又对雪儿道:“已去叫黎大夫了,一会交接清楚明白与他就行。” 那黎大夫见人来请,说要见救治姜译德的人,喜不自禁,急急忙忙跟了来。 一见,竟是个娇滴女孩儿,转念,心下却多了几分敬佩,行了个大礼。 金夫人把请他过来的缘由细说了,问他愿不愿意。 他回说:“黎某人荣幸之至。” 于是姜译德媳妇又领进去,黎大夫诊了脉。惊雪把自己的诊断、用药、行针、一一说清楚明白,又说了将来病情的推断。 两人交流一阵,相互请教些问题后方出来。 黎大夫道:“天黑时,我再来看看。”金夫人命人带到前厅吃茶。惊雪等人闲话了会儿也都回家去了。 次日大早,惊雪、青竹陪着姜桐礼用过早饭,收拾妥当,正要出发,那边人又匆匆来报说: “大少爷动了,黎大夫问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再走。” 于是惊雪只得又匆忙过去看诊了一回后,金夫人一干媳妇才欢喜送回这边来。一大家子人才送她二人出发。 才出前院,却见大门外玄真等人正准备让门童通传。 惊雪、青竹二人见了,心中难免一惊。 青竹心想,“此时玄真等人竟寻到这来,料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身份。 “若此时外公知道玄真等人是来抓我们的,势必不依。那会难免起口角是非,动刀刀枪,并非上策。” 动念间,已忙向外面招手。玄真等人见里面的两个女孩正是那日梅山上见的女孩,激动闯进了门来。 青竹忙就上前行了个大礼道:“见过武林盟主。” 不等他开口,已拉着玄真到姜桐礼跟前,介绍道: “外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正是当今武林盟主,墨山剑派的玄真道人。那日在山上我们就得见了盟主风采了。” 这一言一行倒把玄真、曾顺等人都搞得一头雾水。 玄真见姜桐礼虽已上了年纪,但面相不凡,不好失礼,忙也道:“姑娘过奖。” 又向姜桐礼道:“前辈有礼了。” 姜桐礼看了看玄真,笑道:“果然风采奕奕,你家那八个老头子身体安康否?在下姜桐礼,他日你替老儿代为问候问候。” 玄真听说,笑道:“师叔们都很好,多谢前辈。” 青竹忙又笑道:“盟主你们怎么到了这?可是来寻我们的?那几个中毒的弟子如今康复得怎么样了?我们正要离开呢。” 玄真听她之言,是不想起冲突之意,有意引他答话,自己也不愿在姜家起冲突,便笑道: “很好,只是仍未大愈,正是来寻二位姑娘再去看看诊。 “他三人此时在城外,我们听闻二位到此,特过来相邀。二位姑娘这是要去哪?” 青竹笑回道:“我们打算去须弥山看看。既这样,盟主可否顺路送我们一程?我们顺道去看看他们病情也就是了。” 玄真自然欢喜道:“理所应当。” 青竹又对姜桐礼等道:“外公,你们这会可放心了,有盟主送着,豺狼虎豹也不怕了的。” 众人并不疑到别个上,都欢喜笑道:“那便有劳盟主了。” 姜桐礼也笑了笑,说道:“既这样,那我便放心将外孙女交给盟主了,劳盟主送上一程。” 又玩笑道:“可不能叫人伤了她们,不然我可是要找你师叔们理论去的额。” 玄真笑道:“前辈放心。” 说着都送出来,姜桐礼又对惊雪、青竹道:“你们去了,若学艺苦,就回外公这,钟晴阁只给你们俩留着,随时都可以回来。” 惊雪、青竹答应着,菱儿、翠玉将包袱递上道声:“小姐保重。” 惊雪、青竹点头笑道:“你们也是。” 于是向姜桐礼等行礼告辞,上车离去。 原来,惊雪与黎大夫交接后,以为可安心去须弥山办事了。 可谁料,这姜译德的笑话新闻已传的人尽皆知,最后还传到了各派耳朵里。 玄真等人自离开神农谷后便一路奔到须弥山山脚下,也不敢靠近,只远远在几条必经山路上设暗卡,查看往来人等。 查了两日,都不见惊雪、青竹二人身影,于是派人装成乡民去须弥山门前询问是否有两位女子上过山来,三门皆回“没有”。 玄真等人心下便急了,召集众掌门头头来商议对策。一时,众人七嘴八舌地论起来。 季炎道:“要我说,咱们各派的人马已大体到位,不如就上山去一趟,打探一下他们底细,管那两个黄毛丫头去了哪!” 吴长流冷笑道:“果然是个公子哥,口气大的很,你以为这山随意能上的?上面的奇门遁甲阵能敌千军万马。” 季炎道:“那便守着这山,困死他们,咱们上不去,难道他们就能下得来?咱们那么多人命在他们手上,这公道是要讨个明白的。” 白岐山叹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去梅山,把那林胤拎了来,如今怕经书也有了,公道也有了。 “现在不上不下的,那两丫头跟泥鳅似的,找两个人岂是那么容易的?” 曾顺忙道:“别发牢骚,当时情况,来追她们是正确的,难道不顾黄梅洞血案? “大家也不必心急,好事总多磨,听盟主吩咐行事就是了。” 一时,众人又都附和称是。玄真正待说话,忽见人回报,将姜译德的新闻趣事报上去,众人一听便知是惊雪、青竹无疑。 来人弟子又道:“只是那户人家有些不好惹,听当地百姓说他们家有人在朝为官,且深受百姓爱戴。” 众人问:“是什么人可探清楚?” 来人回:“姓姜的一府第,听说是兵部的什么官,一品的大员。” 季炎纳罕道:“原来是他家。” 众人忙问季炎是何人。 季炎回说:“应该是兵部侍郎姜译才,如今总掌西北各部兵权,确实位高权重,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 “江湖事,他也不能随意插手,若到他插手时,谁家还没有个人在朝堂?咱只管放心行事就是了。” 说着,玄真命各派弟子留守,带了各派掌门执事等,随那俩人去天府城去。 奔袭了一夜,于次日大早进了城,直往姜府去。 目送惊雪青竹离开后,大娘、金夫人等也都回去了。 姜桐礼在大门外站了许久。回身时,见姜译德父子也陪着,便道: “松儿,你也该长大了,抓紧把婚事办了吧。” 姜松答应了“是”。 惊雪二人离去后,次日姜雁便安排了姜松和那姬家女儿姬白恩在姜雁家中会面。 姜松见了人,不觉惊住了。观其样貌神态竟比惊雪、青竹还要胜出几分。 登时万分懊悔起来,心想:“可见我该死。” 又俯下身去赔罪道:“之前是姜松罪该万死,如若姑娘瞧得上姜松,姜松愿与姑娘结为琴瑟之好,此生只娶姑娘一人,生死不负。 “若姑娘不愿,心有怨结,姜松今以命抵姑娘清白。也不必姑娘动手,姑娘一声,姜松自己了断。” 姜雁躲亭外山石之后听他弟弟这般说,知他性情未必不会动真格,此时心下才真慌起来,少不得先按性子听下去。 那曲白恩一听姜松如此说,也愣住了,心想: “他不见不娶,见了又说只娶我一人,倒也足见他真诚,竟非那世人只知来者不拒可比。” 如此想着,满心怨恨也都消了。转瞬,不觉又羞得脸红起来,嗔怪道:“谁要你那命。” 说着把头扭开,抽身出亭子去。 姜雁闻之,方松了口气,欢喜不已,自是把今日之事回明她爹娘。 之后姜译福又重新备了厚礼——只抬出半条街那么长——上门去赔罪提亲。 那女孩爹娘见女儿脸上终有了些欢喜之色,也就不再计较。 因此,两家请人重新看定了日子,也皆是后话。 第75章 假慈诱经书 且说玄真等带着惊雪二人出城后,个个心情舒畅,走出不远,见前无来人,后无往者,便在山溪处停下。 惊雪、青竹问:“这是到了地方?” 玄真道:“没有,且停下歇息歇息。如今不瞒二位姑娘,那三名弟子当天夜里已被人杀害,可惜他们命薄,终是难逃一劫。” 惊雪、青竹听了,假意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起来。 青竹问:“那盟主找我们是何意?” 玄真道:“是有一桩命案牵扯到了两位姑娘。”说着把黄梅洞血案时凶手留的信件给她二人看。 两人看毕,很是震惊,道:“这恐怕是凶手故意牵扯。”说着把信还与玄真。 曾顺道:“是不是乱牵扯还未可知,不能轻易论断,当然我们是愿意相信二位姑娘,不然也不会这般待你们。” 惊雪道:“虽说我们与须弥山有些渊源,但我俩是第一次离家,并不认识须弥山的人。 “他们没理由为我们杀人,更何况须弥山乃名门正派,岂会草菅人命? “” 且如果是真的,此时须弥山的人更应该现身了。可见这信有诈。” 玄真道:“这信无论如何都是凶手留下的,若果真如姑娘所言,那定是有人利用二位姑娘做文章,可想二位如今更为危险了。” 季炎笑道:“这信未必栽赃造假,这正是他们‘真作假时,有为无处’的疑人之计。明目张胆反叫人疑不到他头上。 “二位姑娘初入江湖有所不知,连你们父亲归隐多年也是不知的。如今的须弥山已然不是须弥老人时的须弥山。 “须弥老人在时,各派皆可派人到那山上学艺,如今哪还有那光景? “现下的须弥山弟子个个恃才傲物,以武凌人,从不正眼瞧人,视生灵如草木,想砍时便砍,想割时便割。 “我们各派弟子那么多人在他们眼里不过一把草而已,割了也就割了。 “只是我辈若不站出来讨个公道,等他们成势,将来必有一场武林浩劫的。那时民不聊生,悔之晚矣。 “如今我们得遇二位姑娘不能不说不是奇缘,二位姑娘手中的《须弥山经》倒是他们唯一忌惮的东西了。” 真是说者激昂,听者连连称是。 青竹“哎呀”一声叹道:“怪道我们一路听了不少有关须弥山的坏话,起初不信,后来也疑为何每个地方的百姓都如此说?便将信将疑起来,如今细细想来,竟是真的了。 “想不到如今的须弥山竟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 “看那信,他们似是为经书而来,按理早该逮住我们,为何却只杀了你们的人呢?奇怪。” 季炎道:“姑娘想想,这正是他们高明之处,我猜他们是担心若擒住二位姑娘,怕你们一拍两散把经书毁了。 “且料定二位姑娘要上山去的,故此才没有多此一举罢了。上了山,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青竹拉着惊雪道:“如今可如何是好?还说要去投靠须弥山呢。” 众人忙道:“万万不能了。” 曾顺呵呵道:“二位姑娘莫怕,我们都在,如今你们带着经书愈发不安全,不如交给盟主保管,我们一路护送你们返家去。” 青竹叹道:“可是我们哪有经书?” 曾顺笑道:“姑娘莫说谎了,你们看了信,信上提了经书的。你们没有一点惊讶,只说凶手的事。说明你们是有经书的哦。” 青竹道:“有是有的,原先是有的 。早知如此,那日武林大会时就该交给你们了。” 众人忙问:“此话怎讲?” 青竹愁眉苦脸道:“早前不是有个人被史牍抓了去么?当时我们也去找人了。 “得亏这位丁大人,还有一位??沈大侠并好多英雄努力,才得于把他救了出来。 “后来我们北上阆阊城时,却又碰见了史牍,这史牍也不知从哪知道了我们的行踪,竟还知道我们打算把经书送去须弥山。 “总之那天夜里,我们为了保命就??就把经书给他了。他疯疯癫癫的笑了半日才放过我们。如今想着还脊梁骨发凉。 “当晚我们害怕就逃了,结果发现晚上城门是不开的,就找了个角落,躲马车里冻了一夜,次日才出城去呢。” 说的也与那日追踪她们的人描述相符,众人一时将信将疑起来。 季炎道:“这么重要的经书你们怎么能交给这样的人?” 青竹道:“季少侠,要是你,你怎么办?你会不给他?当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个人帮,你们又不在。 “我们两个弱女子,夜里见了他的鬼模样,早吓得魂飞魄散了。而且我们又不习武,也看不懂这经书,也不知它有多重要。 “就那部医经我姐姐学过一点,也是深奥难懂的。 “连《三十六路天罡针法》这么宝贝的书也不差吧?还不是说送就送给了伊谷主了? “我们自然想着保命要紧,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比命贵的呢。” 伊道尹道:“伊某看了半夜,确实是奇书,谢过二位姑娘。” 曾顺道:“可是那日在江码头,船夫说你们当时在船上看的是《须弥山经》,这又怎么说?” 惊雪道:“这是不可能的,当日我们坐船时确实有看书,只是我看的是默写的《三十六路天罡针法》。 “因是默写,不敢怠慢,怕出错,所以只要有空就会细细校阅,确定了没错才敢送去神农谷的。 “当时船家是问了一嘴来着,我就回了一嘴是针灸医书,并未说什么《须弥山经》,你们可问真切了?” 众人想起来当日并非船家亲口说出《须弥山经》,一时都沉默了。 青竹接着道:“想来船家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至少肯定知道《须弥山经》。 “要是他们知道我们当时读的是这经书,他们会安然的把我们送过江去? “反正我不信。如今要紧的是找到史牍,把经书寻回来。” 众人听她这话不无道理,总是心有不甘,仍旧将信将疑她所说之话。 玄真道:“那日在九江客栈,我们已将史牍除了,找了许久并未找到经书。” 青竹想了想,道:“这么说来,会不会是别人拿走了?指使他的那个幕后之人,可找到了? “史牍既是受命于人,只怕已将经书给了人,这人当时肯定是在场的,一定要找出这人来。” 众人心下也疑到了这一点,只是不知该从何查起罢了。 青竹见众人不语,又道:“你们若不信,可以检查看看,我们的东西都在车上了,一看便知。” 曾顺听了,向吴长流、白岐山使了个眼色。 二人便上前去,青竹忙拦住道:“嗳嗳!等等,我们女孩子的东西,你们怎么能检查,还得劳烦这几位大姐姐才行。” 玄真只向桑子秋几人点了下头。 关睦灵与罗多便上前掀起车帘,桑子秋上车内翻看检查起来。 见包袱中有两枚乾坤棋子,心中纳罕,不敢引人注意,只一边搜寻一边暗忖: “原来她们就是与师父下棋论道的女孩,真不可小觑。” 想着,已搜了完了包袱,又打开底座看了一番,里面不过是些文房四宝,并无别的,便下车来。 青竹又道:“还有我们身上也检查检查。” 关睦灵与罗多便查看了下,皆向众人摇摇头。 青竹道:“这会子信了吧。” 吴长流道:“兴许你将经书放你外公家也不一定呢,这会来唬弄我们。 “不然今日对我们怎么那么客气?那日在梅山上,我可记得你凶的很呢。”大伙附和起来。 青竹听了,看着他笑了几声,道:“这位大叔,你这么说,我就很不高兴了,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在梅山上,我只当你们是和砍断我伯伯手臂的人是一伙的,所以才骂你们。 “后来大伯才跟我说明白了,既知道你们不是歹人,且又是盟主亲自来寻,自然欢喜,难道我天生喜欢骂人不成。 “另外,你要是觉得我们会把经书给我们外公,你可以带人去搜啊。 “用脑子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非要提。” 曾顺笑道:“姑娘莫生气,这么重要的经书,想必你伯父该有拓本吧?” 青竹道:“这样的经书,你敢拓印?墨山、少林的重要典籍有没有拓印很多?” 曾顺道:“那你伯父该练过这上面的武功吧?” 青竹又回道:“听伯父说,他师父不让练,要是能练,手臂能被人砍去? “你们不知道,早在好久以前就有个莫名其妙的人来问经书了,我伯父自然说没有。 “那人却说:‘既没有,那若有一天发现你练或敢给别人,哪怕我发现有,我就杀你全家。’ “你说吓人不吓人?跟个鬼影一样盯着我们。” 玄真问:“可是那日留下掌印那人?” 青竹道:“我们也不知道,没有见过他真人,神出鬼没的。 “要不是发生这么多事,我伯父也不会冒险让我俩带着经书去投靠须弥山不是? “如今经书也丢了,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桑子秋好奇问道:“你们不会武功?” 青竹道:“啊?不会啊。” 桑子秋上前突然点了她俩腧穴。 玄真忙道:“桑长老别伤她们。” 桑子秋点了点头,只拉起二人手的来一探,心想:“竟真无半点内功。”于是解了两人穴位,退到一旁。 青竹不解问:“你这是干嘛?也会医术?” 玄真解释道:“桑长老是试探你们有没有修炼过内功。” 惊雪一听,吃惊不已,心想:“难道探不出我的内力?” 青竹也大惊,忙笑道:“她只喜欢医术,理想是悬壶济世。 “我只喜欢吃酒下棋,理想是看她悬壶济世。从没练过武,小时练了两三天,苦的再不想练了。” 众人一听,便都有些神情黯淡起来。 玄真也轻叹了口气,说:“歇息的也差不多了,咱们先回住处再说。” 青竹道:“那如今,我们怎么办啊,能不能派人送我们回家?” 玄真道:“哦,二位姑娘先随我们回山下客栈那边。有我们在,安全不是问题。到时再派人护送二位姑娘回去。” 两人只得应了声:“好。” 到客栈已是半夜。玄真命众人先歇下,明日再议事。又托伊道尹命钟离梦看顾惊雪、青竹,亦有监视之意。 第76章 真意谋解救 钟离梦带她二人去房间,安排了宵夜,只说: “我住隔壁,有事叫我,别瞎跑,免得生事。” 说完便走,至门前又回头道:“我本以为那日你在火山上所言不过沽名钓誉,没想到你竟真的将针法送我们。 “可想你不是个虚伪之人,更没想到你竟是林胤女儿,谢了。” 说完关上门回屋去。 惊雪、青竹吃了夜宵,也上床歇息,渐渐才松了口气。 二人耳边轻语,商量了会对策,没睡多久天已渐渐亮起。 只闻鸡鸣狗吠之时,突有两人快马从薄雾中飞来。 下马冲入客栈,对值守弟子急道:“快,带我去见帮主。” 那弟子引他俩匆匆上楼去,敲开曾顺的房门。 曾顺睡眼惺忪问:“何事?” 来人掏出一封信件奉上道:“曾执事急信。” 曾顺打开一看,如梦惊醒一般,忙穿好衣服就到玄真屋里来,将信给玄真看了。 玄真问道:“消息确凿?” 曾顺道:“自然。” 于是玄真命人只会各派头目外头议事去,又嘱咐不要让金翎卫的人靠近。 金翎卫的人见各派的人皆出客栈到了林外,便忙知会丁子旺。 丁子旺想过去看看,却被各派弟子拦下,道:“盟主有令,旁人不得靠近。” 丁子旺只好回身写信,将这几日的事报给杨阁。 山野外,玄真说道:“刚才曾帮主得到消息,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了,还去祭拜了云门主。 “虽不知道具体行踪,但方向是往西边来的,估计也是要来须弥山。” 曾顺又将信件给众人传看。慧真道:“这会重出江湖是何意?还有别的消息?” 曾顺道:“没了,我想自然是担心他们女儿,才重出江湖,这能有什么意思?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季炎道:“盟主,晚辈觉得林胤他们倒不足为虑,派几路人去探探他们踪迹就是,到时怎么解决都行。 “眼下经书下落不明,咱们已在须弥山地界多时,日久恐生变的。该好好查一查经书下落为要。” 玄真道:“季少阁主所言有理,依季少阁主心思,当下该如何?” 季炎欢喜道:“昨夜我把事情从头理了一遍,觉得那俩丫头讲的应该是事实。 “她们确实拿经书保命了。这点与咱们的人描述很是一致的。” 曾顺打断道:“一致是一致,可是我看那俩丫头鬼的很,若是那夜给史牍的是假经书呢? “不然怎么解释史牍后来又回蛟桥客栈去寻她们?” 季炎道:“这我也想过,若是假的,那日九江客栈灭史牍,他为何非要承认他得了经书? “按理史牍若真被骗,该更恨那俩女孩才对,这是其一。 “其二是,以史牍的修为,他会发现不了经书是假的? “哪怕我看一眼也能看出个大概吧?要是假的他怎么可能会放过那俩个女孩?只怕当场就撕了她们。 “咱们的人说史牍是当场检查后才放过她们的。 “所以,我相信定是史牍得了经书。 “至于后来他再回蛟桥客栈寻她们,会不会是虚晃一枪?借机将经书转移给了那幕后之人。” 白岐山笑道:“依季少阁主分析,若经书已转移,那他为何还回九江客栈? “真的等我们去杀他不成?我看史牍没有这么傻。”说得吴长流等都笑了。 季炎笑道:“我且问你,为何我这样说时,你们会笑?” 白岐山笑道:“自然是觉得你季少阁主讲的荒诞呗。” 季炎摆着眼扫了一圈众人,笑道:“这便是其中的道理。我们不信他会坐以待毙,等着我们来杀。 “这说明那幕后之人何其高明!何其歹毒!与《须弥山经》相比,史牍的命算什么? “他们以此法来引开我们注意力是何其高明,免去了世人的纠缠,暗暗独享经书。 “我们当时不就没有想过要好好查一查幕后之人嘛?当时发现了那俩女孩,我们立马就追踪了上去。 “之后我们的人在黄梅洞被杀,我们的注意力再次被引到须弥山和林胤他们女儿身上。 “诸位不会当真觉得那信是须弥山的人留的吧?” 见众人不答,季炎接着道:“因这些误导,以至于我们一路追踪到此,全然没有顾得上查一查那幕后之人。 “现在想来,只怕从阆阊城开始,我们的注意力就被他们故意引到那俩女孩身上了。诸位可细想。” 众人听了,一时沉默,不觉咕哝起来:“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竟能让史牍甘愿为他卖命至此?” 玄真又招来那日负责跟踪惊雪、青竹并史牍的陈清雨、常力、冷铭、白术几人。大家再细细复盘了一回那夜情景。 玄真方道:“想不到季少阁主竟有这般敏锐心思。只是这过去这么长时日了,该从何查起啊!” 季炎叹道:“是啊,晚辈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个好法子来。 “如今唯一的线索只怕就是乐东门的郭台了。 “不如派人去把他逮起来,再细细盘问,他未必不知道些情况。毕竟史牍就是混在他帮中的。不知可好?” 众人道:“这王八羔子,吃里扒外,该好好审审。” 季炎道:“如今咱们不过是守株待兔等林胤他们。不如咱们一边等着,一边会会须弥山?” 吴长流道:“既然黄梅洞的案子与他们无关,又去招惹他们干嘛?” 季炎道:“此言差矣,不是无关,是未必有关。且人家留了信既指明了他须弥山,咱总要过问过问吧? “也探探须弥山的家底。不能就任他一直这么站在天上拿鼻孔看人。 “去探探,万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何况盟主、副盟主也都来了,他若还是江湖武林中的一派,岂有不打交道的理?” 众人听了,个个点头称是。 桑子秋道:“会会是好的。也不是我一介女流胆小,盟主只需向须弥山下帖,让他们下山一会方是妥当。” 众人想了想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玄真道:“所言甚是,那就如此办。” 正说着,突跑来两名弟子,气喘吁吁的喊:“大新闻,大新闻。”众人问何事。 两人道:“刚才我们去采办,路上听见人议论说云门镖局被灭了。云风、沈州青并许多弟子全死了。” 玄真等人一听,大惊,忙问:“可问清楚明白?” 两人回:“起初我们以为听错了,细细问了,清楚明白的很,就是云门镖局。 “他们说:‘乌泱泱,满大街的棺材,还能有假?不信进城看去,云门镖局分局已关了。’ “我俩还没来得及去采办,就赶紧回来禀报。” 玄真道:“可有说何时的事?” 两人道:“他们说有半月了大概。” 玄真暗想道:“我才当了盟主,就出这么大的事,若再得不到经书,代价未免太大了。” 众人皆纳罕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太狠了。” 玄真便下令,命各派各出几人由孔教义、冷不寒与贾要平带队。 一路人马去打听林胤、陈是消息;一路去打探云门消息;一路去抓乐东门郭台。 玄真又道:“大家先不要将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的事说漏嘴了让那俩丫头知晓了去。走,回去下帖。”众人领命,不在话下。 那时惊雪、青竹早起,只见三勿罗汉几人在楼下吃早饭,便下来行礼打招呼,问:“怎么不见盟主等人?是还没有醒?” 勿视罗汉念佛道:“出门办事去了。” 惊雪、青竹二人听了,便想出门去看看,却被值守弟子拦住了,道:“为二位姑娘安全起见,请不要出来。” 两人只道:“屋里有些闷,我们只在这大院里透透气吧,并不出大门外。” 一人道:“盟主有令,不要为难我们,也是为你们好。” 这时忽听后面一人大声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们都到大门外守着就是。 “她俩弱女子,荒山野岭的能跑哪去?若出事,我来担这个不是。” 惊雪、青竹回头一看,是独孤仁从楼上下来了。几人见是他做保,便行至大门外守着。 惊雪、青竹谢过独孤仁,便出门来,院中四处闲看。 及至西角,一抬头,忽地觉一座大山压下来,仰着脖子看那山,高不见顶,阔不见边,嶙峋陡峭之势分明可见。 惊雪道:“这该是须弥山吧。” 青竹叹道:“咱们的梅山倒像一抔土了。”两人愣愣看着,感慨不已。 独孤仁从身后走来道:“这须弥山是能住神仙的地方,常听人说,上面有神仙。” 两人回头见是独孤仁,笑道:“我们也去过神农谷,神农谷倒也是个神仙住的地方。” 独孤仁笑道:“姑娘过奖。”又忙行礼道:“搅扰二位姑娘雅兴了。在下独孤仁。” 惊雪笑问:“独孤少侠可是上过这山?” 独孤仁笑回:“倒神往,也不曾造访。若有机缘上去看看,天地尽收眼底,那感觉想必很好。 “二位与须弥有渊源,早晚可上得,只是怕眼前不是时候。” 青竹问:“此话何解?” 独孤仁斜视了下四周,轻声道:“依我之见,须弥山虽好,但不久的将来恐会成为是非之地。 “如今上山的路又都被各派看死。别人倒还可,二位姑娘是上不去的。” 青竹道:“我们打算上山来着,如今打算回家了。盟主已答应派人送我们回梅山。” 独孤仁听了,故意冷笑两声,道:“我倒希望如此,但??不如去神农谷。若二位信我,我愿帮二位脱困。 “你们可先悄悄去神农谷找我疯师叔公,说我叫你们去的,他自会保护你们。 “等过段时间你们方可安全回梅山。” 青竹笑道:“独孤少侠就别试探我们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真没有《须弥山经》,被史牍抢走了。去了神农谷对你也没有意义。” 独孤仁忙道:“姑娘误会,我习医之人,不敢觊觎什么经书,不过被江湖裹挟至此罢了。 “我是不忍二位姑娘也卷进这漩涡,方想相助一二,不为别的,只为赠书之谊。” 惊雪笑道:“一本医书而已,不必客气,也谢谢独孤公子宅心仁厚。 “只是你也说了,荒山野岭的,放我俩走,我们又能走到哪?指不定哪棵树后面就有眼睛呢。” 青竹道:“可不是么。” 独孤仁挪了挪身,一手拍在树上,眼睛却看了看边上,笑道: “有我在,二位姑娘可放心的,我自有法子的。” 青竹道:“算了算了,太危险了。” 惊雪也道:“容我们想想吧,毕竟关乎性命。” 独孤仁点头道:“好,二位姑娘随时招呼。” 惊雪、青竹谢过,便回屋去了。 独孤仁看着她姐妹离开,又瞧了下四周,转身看着须弥山。 正出神,突地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独孤梦。 独孤梦咯咯笑道:“大师兄想什么呢?” 独孤仁道:“你这丫头,这么大人了,也不稳重些,还玩这小孩子把戏,吓的我魂都快没了。” 钟离梦笑道:“师父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哪就吓的魂也没了?看来师兄心里有鬼。” 独孤仁道:“你比小鬼还可怕,难缠的很,找我什么事?” 钟离梦笑道:“我来叫师兄吃早饭啊,见你们聊那么开心,我又不是那种喜欢搅扰人气氛的人,所以就在树后等你了,还等了这么久。” 独孤仁一听,想起惊雪说的“指不定那棵树后面就有眼睛呢”。 霎时只觉一股寒气闯入体内,又不敢动声色,又庆幸是钟离梦,只道: “你怎么还偷听人讲话呢,不知道‘非礼勿听’的么?” 钟离梦笑道:“我倒想偷听来着,你们说话声音还没有这风响,叽叽咕咕的哪听的清?师兄,你们说什么呢?告诉我呗。” 独孤仁笑道:“没什么,不过说这山高大,里头住着神仙,再就是谢谢人家赠书之谊。” 钟离梦道:“就这些啊?还以为是师兄??魂被人勾走了呢。”说完转身跑了。 独孤仁听了,登时伸手来擒拿,一把没抓住,便追上去道:“给我站住,小丫头片子。” 一时,玄真等人回来,仔细地写了帖子。 玄真又想了想,对伊道尹道:“我见独孤少侠颇有气度,真乃一表人才,想请他当个信使,也觉得面上有光,不知可否?” 伊道尹道:“盟主抬举他了,只管给他下令就便是。” 于是便命独孤仁带了一众弟子前去须弥山山门投帖,不在话下。 惊雪,青竹见人回来了,又下来问何时派人送她们回家,玄真只安抚道: “不急,二位姑娘且等几天,定送你们家去。有什么需要,只管与钟离姑娘提。” 二人不过虚问一嘴,听如此说,也只得作罢回屋。 玄真等人获知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的消息后,一边派人去打探他二人行踪,一边又守株待兔着,另办别个事,暂且不提。 第77章 身葬黑水潭 如今且说林胤与陈是祭拜完云万春后,就改道直奔须弥山方向去。 只是二人重出江湖的消息迅速传开,加之《须弥山经》一事已是江湖公开的秘密了。 因此二人所到之处皆有痴心妄想之人前来挑战。 或一个或一群,总以“仰慕之情,比武切磋”为由,谋经书之实。 一路上不知打发了多少人,如今已耽误了不少行程。这日,二人商定,抄近路过牛角岭。 一来可省几日路程;二来也可以甩掉应接不暇而来的各路人马。 只是这偌长的一条山脉,只“牛头”那一处有一条山路可通。路程虽短,但里头凶险异常,毒蛇猛兽自不必说。 更有当地人称里头妖魔鬼怪无数,又留下一句“胆虽大,不过牛岭”的话。 至今,每每有急着赶路的;或以打赌挑战为乐趣的。硬闯了进去,十之八九出不来。侥幸出来者也是非疯即傻、非伤即残。 林胤与陈是商议定后,便赶到山脚下岔路口处的野店住下,打算天一亮便动身过牛角岭。 然而,在众多来谋夺《须弥山经》的人当中,就有神兵阁季年的次子季淼。这季淼倒是个极聪明灵秀的孩子。 前些日子——黄梅洞血案前一天,季炎曾派人送信回洛阳给他爹爹,让他爹派人在洛阳城搜寻惊雪、青竹踪迹。 人拿着信去找季年禀报时,季淼正好也在,季淼一听就冷笑道: “八九不离十是中计了,这两个女不会在洛阳。” 他爹派人城里城外找了好些天,果然连个影也没有。 没多久季炎的信又来了,说“那两女孩已往湘州去,估计会去须弥山”。 自此神兵阁的人多言季淼之才远胜过他兄长。 季年夫妻更是比以往更疼爱百倍。 一日,季淼无事,因想:“若大哥真找到经书,领这么大的功回来,以后阁主之位怕是没有我的事了。 “不但阁主之位,就连在朝廷里也不会有我的脸面了。往后怕也只能当个富贵无用之人,了此一生。” 想着,心有不甘之极。于是趁他爹娘不注意,留了一封书信,带了两个贴身仆从旺儿与财儿偷溜出去,一路奔南方来。 可巧听见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的消息,心中大喜,便探寻了上去,见林胤与陈是天天被各路人马纠缠着,自己便只悄悄跟着。 那日,他取出舆图来看,心下料想林胤二人极可能为摆脱打扰而选择改道过牛角岭。 心想:“在那边动手擒拿他二人最为妥当。” 只是自己人手不够,于是便撺掇了一伙四五人一起行事。 这伙人自知不是林胤与陈是的对手,若能不动手便拿下他二人,自然再好不过了,因此欣然答应了一起行事。 季淼先派两人仍旧跟着梅、陈。自己带了余人先往牛角岭地界查看。 见一野店在岔路口,往西便是过牛角岭的山道。 于是几人住了下来,季淼便分兵派将,各行准备去。 果然次日戌时初刻,林胤与陈是二人赶到,见一野店,正好投宿。 季淼便派旺儿与财儿进厨房去,只说要亲自料理河豚,怕伙计做得不干净。 店伙计也没料理过这东西,又收了银子,自然欢喜答应。 旺儿在料理河豚时,便将后厨伙计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财儿趁人不备,便往林胤、陈是的酒菜里下了药。 酒菜端进林胤二人房间,两人只觉饥肠辘辘便吃了起来。 不一会,药力发作,二人只当连日赶路没有休息好,就左右歪榻上睡了过去。 至深夜,店家等人都睡下,季淼等人方行动起来。 先又往林胤二人屋里吹进去一管迷烟,不一会又假装伙计来收拾杯盏。 进去叫了叫他二人,见他二人死过去一般,方放心捆了,搜查起经书来,找遍了皆不见。 季淼便命人小心抬出店外,只往牛角岭入口里去,将他二人五花大绑于树上。 是日天蒙蒙亮,林胤与陈是才迷迷糊糊醒来。只听得鸟鸣风奏,四周却是迷雾森森的。 又隐约可见前面围坐着七八人,这才知觉已被绑在大树上了。 听一人道:“哟,醒了!”大家转头一看,见林胤二人已醒,便都起身过来。 一人对财儿笑道:“你下手也太重了些,愣是怎么叫都不醒,白白看着他俩睡了这一夜。” 财儿笑道:“那玩意本就不是用在他们这些粗人身上的,我因掌握不好量,怕迷不晕他们,这才倒了那一整瓶。 “你们还担心万一,又吹了一管烟进去,不睡个三四天已算他们厉害了。”说着大伙都笑了起来。 季淼得意问:“二位前辈睡得可好?” 林胤已知昨晚饭菜有问题,只笑向陈是道:“想不到如今的江湖,人心这般黑,这般不讲道义,这么小的毛犊子就出来作恶了。” 陈是也笑道:“一路也不知打发了多少人,竟落在几个小鸡仔手里,大哥,看来咱们真的老了。” 林胤道:“可不是老了?等这事了了,咱们还是再寻一个地方归隐的好。” 季淼道:“想归隐得先过我这关了。” 陈是道:“大哥说的是,原来的地方住不得了,也不知道哪里还能住人。” 林胤道:“你看南海怎样?那边应该不会那么险。” 二人一来二往的聊着天,也不理季淼等人。 季淼见状,恼怒喝道:“说够了没有,该说正事了。” 林胤方道:“我们与你能有什么正事可谈?” 季淼道:“《须弥山经》在哪?你们把它托付给我,我可饶你们性命。” 林胤笑道:“这世上痴心的人真多。我见你年岁小,给你指条明路,不要动这心思,世上根本没有《须弥山经》,我就从没见过。” 季淼道:“没见过?还真当我是小孩了?没有的话,那两个女孩哪里来的经书?我猜她们是你们女儿吧? “那群蠢东西,竟被两个丫头耍得团团转。要我,我早抓住她们,得了经书了。 “不过没关系,想来你们该有副本,交出来,耗了一夜了,我可没有多少耐心。 “你们若不交代,我便先杀了你们,再去找你们女儿也是一样,到时再得不到经书,我也得了美人,也不吃亏。” 陈是听闻,怒道:“混账东西,现下把我们放了,念你年幼无知,放你一命,否则叫你没地后悔去。” 季淼冷笑道:“又不是没有谋财害命过,想唬我?和我作对后悔的从来是别人。快说,经书放哪?我们去取了,自然放了你们。” 林胤道:“看你倒聪慧,怎么讲话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是谁家的娃?报上名来。” 季淼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神兵阁二少主,将来的阁主季淼是了。” 林胤摇头道:“原来是季年的儿子,哼,你爹虽不磊落,也不歹毒至此,怎么有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季淼笑道:“多谢夸奖,再不说,我就先拿你兄弟祭刀了。”说着拔出匕首近前来。 陈是“哼”了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说着,与林胤一起运起内力来。 原来二人醒后只觉身体酸软无力,便知中了阴招,早暗暗运功疗伤,如今内力已恢复了六七成。 后面几人见状忙喊:“快杀,他们要挣脱。” 季淼也看出来了,一时心慌起来,不由分想,抬手上步就朝梅落天刺去。 只见他二人大吼一声,全力挣断了绳子。 两人本就内力极高,如今绑得越紧,所使内力反而越足。 那时只听“嘭嘭嘭??”几声响,绳子全被挣断裂开来。 内力将季淼身后的人全数震倒在地。 这季淼却是近在跟前,如何幸免?立时像被林胤与陈是二人同时运功击中一般。 因此季淼匕首还没有刺到林胤,早已被内力震飞出一丈开外,只听“砰”的一声,整个人便掉进了黑水潭里。 又听“啊”的一声短促惨叫,已有几十条鳄鱼扑上夺食。 霎时,已将季淼撕得七零八落,血滚黑潭。 林胤当下见状,就要飞身去救,陈是忙拉住道:“没了!” 很快,潭水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血波纹漪涟着。 第78章 求仁得仁事 林胤二人见如此情景也唬得脊背发凉。 地上的人抬眼看见这般情景,犹如被恶鬼夺魂抽魄一般,满身汗如雨下。 登时似已被抽筋剥骨、切肝割胆了一样,软贴在地,瑟瑟颤抖,想喊都喊不出声来。有人已不自主尿了一地。 半天回过魂来,踉跄滚爬,爬出好几丈去,才勉强站起,大喊大哭出声来,夺命似的跑出林子去。 一行人逃回野店去,喊着上酒,店家见他们这般光景,心下猜想定是不怕死去闯牛角岭了,于是忙将酒端上。 只见几人一壶一壶灌进去又吐出来,又灌进去。 半壶酒下肚,突意识到林胤二人会回来报复,因此钱也不付,慌忙跑去解马缰,各自逃命去了。 旺儿、财儿只往洛阳逃,走了两三天路,财儿越想越后怕,因说道: “咱们逃吧,回去怕阁主也是要咱的命。” 旺儿想了想道:“是啊,只怕没活头了。你自己逃去吧,你不比我,我家里还有人,逃了他们就没命了。 “不管怎么说,二少爷始终待咱俩不薄。我独自回去报个信,叫人来把魂招回去。 “我只说你殉主了,你往南逃得远远的,改名换姓好好活吧。” 说着把身上的银两给了财儿,自己只留一点路上伙食用。 财儿道:“别傻了,何必白白送死,他们未必会伤害你家人。” 旺儿把银两塞给财儿,道:“走吧。” 说完,自己先拍马离去。只留财儿后头咬着牙根道:“傻子!傻子!”说完,调头朝南去了。 这旺儿没日没夜赶回神兵阁,弃马入府,见了季年便跪地痛哭,边哭边道: “阁主,二少爷人没了!叫人给害了!财儿也殉主了!” 季年一听,五内翻滚,瘫坐在椅子上,继而又怒吼起来:“这个不孝子!谁?说——” 旺儿哽咽起来道:“是那林胤与陈是,本来二少爷已经使计擒住了他们。 “奈何他们武功太高,被他俩挣断了绳子,一脚就将二少爷踹进牛角岭的黑水潭里了,结果??” 季年悲愤大喊:“结果什么?” 旺儿浑身颤抖,哭喊道:“结果被潭里的鳄鱼吃了。” 季年一听,血气上涌,当时就吐出血来。 撑起身子命人拿剑,边上弟子惊慌送上,季年就要拔剑杀旺儿解恨,突听门外一阵慌乱喊: “夫人,夫人,夫人!” 原来旺儿一回来,就有人跑去知会了冷夫人,冷夫人一路赶来,可巧听见说被踹进鳄鱼潭里被鳄鱼吃了。一下喘不过气来,吓昏了过去。 季年忙丢下剑,一脚朝旺儿脸面上踹去。 赶忙出门,喊道:“去传王太医。”管家领命,拍马去传。季年将冷夫人抱回屋去。 一会,王太医赶到,行了针,冷夫人方渐渐醒了过来。 这一醒,抓着季年又是撕扯又是拍打,只哭得撕心裂肺道: “你还我淼儿,你还我淼儿,我让你派人去追回来,你偏不听,说什么该叫他历练历练了。 “带了这两个没用的东西在身边,现在出事了,你叫我怎么活啊?你还我儿子!”哭着闹着又晕了过去。 王太医忙上来诊脉,说:“夫人悲伤过甚,我开个方调理调理,等醒了,阁主要好好宽慰才行。” 季年道:“劳动王太医了,今日之事还望??” 王太医忙道:“放心,下官不会多嘴,阁主也请节哀。”说着出来开了方后离开。 季停云在屋外听了这消息,愣愣的,喉咙里只细细念了句“阿弥陀佛”。 半晌,进屋来,问:“爹,母亲怎么样了。” 季年悲叹道:“唉!你知道了?” 季停云点点头道:“小弟没了?” 季年半晌又叹道:“照顾好你母亲。” 说着,自己吃了一粒药丸,复回身至前厅来。 旺儿仍跪着,伏着头,鼻血滴了一地也不敢擦拭。见季年进来,忙贴在地上道: “阁主要杀要剐,旺儿不敢有怨,旺儿本就不打算活下去的,只是没人带个信回来。 “如今请阁主派人去请二少爷魂魄回来,不叫二少爷魂飞在外。” 边说边转动着身子,头始终朝季年跪拜着。 季年坐椅子上不语。旺儿又忙道: “另外二少爷临终之前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季年听他如此说,忙喝问:“什么心愿?” 旺儿头也不抬的道:“二少爷说想娶了林胤家那两个女儿,就是前些日子派人去满洛阳找寻的那两个女孩儿。 “我想若能抓住那两个女孩,给二少爷办个冥婚,一可报了仇,二可告慰二少爷在天之灵。 “如今旺儿消息全已带回,没有别话了,只求阁主给个痛快,我仍天上服侍二少爷去。” 季炎满心思里恨不能吃了林胤二人的血肉。 如今竟有比吃他们血肉更解恨的法子,心中怒火竟消了一半,瘫软在椅子上,说道: “念你有报信之功,倒忠诚,暂且留你一命。若夫人有个好歹,我拿你铸剑。” 又命弟子:“带下去,收拾收拾,一会带到剑阁找我。” 旺儿听了,连磕几个响头,用袖子呼啦呼啦地擦了擦地上的鼻血,跪着退出去。 过了会,旺儿简单洗漱后,换了身干净衣裳,仍随那俩弟子到剑阁。 自己颤颤巍巍踏进剑阁去,见季年正在里头观剑,忙上前跪下参见。 季年一动不动道:“起来,挑一把,以后跟着我。” 旺儿以为听错了,抬眼看了看季年。季年回身动了下头示意他挑剑。旺儿方千恩万谢后起身随意取了一把短剑。 季年问道:“把淼儿连日来的事细细说来。” 旺儿不解其意,只好细细从头说与季年听。季年听完,心头堵着怒气,只涨得双眼如火。 过了好一会,季年道:“明日你带人去给大少爷送封信,顺便把二少爷的魂魄招回来。 “最重要的是把那两个女孩抓了,办完冥婚,直接扔鳄鱼潭里。” 旺儿听命,突又想起鳄鱼撕碎季淼时的场景,现听季年嘱咐他将人丢进去,不觉浑身冒冷意,只硬撑着身体应了几个“是”。 季年抬手示意他下去,又唤了两个弟子进来嘱咐些话,命暂时不要为季淼布灵堂。接着又听人来报说冷夫人醒了,便移步到冷夫人那去。 次日,季年正给旺儿点兵之际,突闻管家拿着信进来给季年道: “少门主让人走官道八百里加急送回的。” 季年打开一看,吃惊道:“林胤和姜家竟还有这层关系!” 底下人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 季年收了信,命道:“冷铎,你带人去见少门主,冥婚与招魂的事,你去做。旺儿留下,我另有要事安排。” 两人领命,冷铎便带了人先出发去了。 这里季年问旺儿道:“一起的另外五人的容貌你可还记得?” 旺儿道:“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季年道:“好,很好。我写帖子,你去把人给我请回来,许他们荣华富贵。若他们不肯,不管你使什么法子,一定把人给我弄回来。 “”成了此事,回来我许你一生荣华富贵。记得,我要活的,能做得到?” 旺儿忙应道:“能,翻天覆地也要给门主找回来,我知道他们是哪的人,应该不难。” 季年道:“很好。我给你派三十名高手,由你统领,必要时可以到官府找人帮忙,我自会打理清楚,不要让我失望。” 旺儿忙跪下道:“是!” 季年示意他起身,又对管家道:“去请几个能人画师进来,要能听描述就能画人像的。”管家领命了去。 季年又对旺儿道:“一会和画师将那几人画像画出来了,明日动身。”旺儿领命下去。 季年又命人备车马进宫去。刚下车,进了宫门就碰见从里头出来的金翎卫首领杨阁,两人见了礼。 杨阁问:“季阁主这是要进宫见娘娘?” 季年道:“是,一段日子不见了,想求个恩情回家看看。杨首领这是刚从恩上那里出来?” 说着又拉杨阁到边上细声问:“不知道恩上怎么样了?” 杨阁细声回:“看着倒好,只是不知道怎么样。这会娘娘也在,阁主快去吧,正欢喜着呢,这会求恩令正好。” 季年谢过杨阁,便匆匆进去求得了恩令,自不必说。出来又去为旺儿要办之事找关系请方便去了。 一切皆都按季年安排的顺利进展着,因此不必赘言。 第79章 家住牛角尖 且说回林胤与陈是,二人正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哀叹。 看着黑水变红,又由红变黑,林胤不禁叹道:“毕竟还是个小娃。” 陈是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咱们不挣脱绳子,死的就是咱们;若他不在跟前,也不至于被震到黑水塘里,说到底也是他自作孽。” 林胤道:“这子虚乌有的经书也不知还要害死多少人。” 陈是道:“大哥,咱们回客栈收拾收拾,准备过山吧。”林胤点点头。两人便准备回野店去。 才走几步,突见前头隐约来了一辆马车,渐渐破迷雾往他们这来。 那林胤与陈是才往回走几步,突见前头隐约来了一辆马车,渐渐破迷雾往他们这来。待看清时,却是一小童在驾着马车。 二人心想,难道他也要过这牛角岭?林胤忙道:“小兄弟,这危险,快回去。” 小童也不答应,却将马车停在他二人跟前,然后轻快跳下车,掀起车帘子。 林胤二人正纳罕间,只见里头钻出一个老人来。林胤见着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时,心起惊雷一般。 老人走到跟前笑笑,道:“怎么,认不出来了?” 林胤脑门一嗡,拧着眉头道:“师叔?” 陈是一听,唬了一大跳,再仔细看时,哪是别个?正是大家以为死了多年的杨?是了。 林胤又轻唤了声:“二师叔?您尚在人世?” 杨?笑道:“许多年不见,你的头发也花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林胤疑惑道:“您不是掉??”杨?道:“也许老天有眼吧,留我一残命,是子菊救我出谷的。” 林胤道:“桑师妹?” 杨?道:“走,既然到了家门口,那随师叔回去坐坐吧。” 林胤吃惊道:“师叔住这里头?” 杨?笑道:“这是个好地方,清静。”说着转身上车。 林胤见他跛着脚,便问:“师叔您这脚怎么了?” 杨?笑道:“无妨事,那么高摔下去,哪能完好无损?” 上了车,杨童驾车在前,林胤与陈是只得随其后跟着进去。 走了小半会,杨童取出骨笛,回头说道:“二位前辈跟紧了。”说完,端坐着吹奏起来。 起初悠扬动听,突地变得夺魂摄魄起来,继而变得能诛魔杀鬼一般。 林胤俩人一听,知道这小孩不简单,忙运内功自护。 只听一曲了时,车已到了两个“牛角”中间。杨童停了车,扶下杨?。 杨?仰头瞧了瞧,道:“走,随师叔上去。” 林胤与陈是二人看时,却没见可行之路,林胤问:“师叔住哪?”杨?指指山顶。 杨童已从车里取下粮食,道:“爷爷,我先上去。”杨?点点头。 杨童便扛着粮食,飞身踩着奇石怪木,蜻蜓点水一般,直朝山顶去了。 林胤与陈是见之,不禁感慨:“好俊的轻功。” 杨?笑笑:“你们可行?” 林胤道:“只怕勉强上到一半。” 话音一落,杨?便搭着他二人的手飞将上去,展眼功夫,已到山顶住处。 林胤、陈是立稳脚,往下看时,深不见底,又见南边一座高山形如牛角,陈是便道: “怪道叫牛角岭,还真贴切,看来咱们脚下也是一个牛角了。” 杨童那边应道:“可不是么,那边山比这边高,但取水不便,爷爷就住到这来了。” 又道:“爷爷,咱们许久没回来了,屋里难坐人,不如先外头石桌上坐着,我先收拾妥当。” 杨?道:“嗯,先把石桌石凳擦擦,把茶烹上,难得有客。” 杨童答应着,忙去取了块方布来收拾石桌石凳,好了又跑去取茶具,烧水烹茶去。 杨?招呼他二人坐下,笑问:“我这里如何?” 林胤回:“只怕除了师叔也没人有本事住得了。” 杨?道:“这些年倒少住了,大多云游四方。 “前儿我还去梅山看你来着,可惜不巧,听说你们下山了,打算去找八极长老,如今却改变了路线,看来是要去找你们女儿去。 “一路上只听得你们引得江湖上的人热闹不已,谁料你们却到了这,也是天意。” 林胤与陈是听了,唬得脸都青了,忙问道:“师叔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找八极长老?” 杨?含笑道:“也巧了,到了你们酒肆吃酒,碰上孩子们了。” 听了这话,两人登时噌立起来,瞪眼干看着杨?。杨?见他二人如此形状也觉好笑,挥手示意二人坐下。 陈是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林胤道:“师叔?” 杨?笑道:“你师叔有那么恶毒嘛?放心,好好的,我不会伤害你的家人。” 陈是冷冷道:“不伤害,怎么把祸引到山上去?手都丢了一只了。”林胤忙拉他坐下。 杨?道:“脾气还真不小。你倒取了个好妻子,比你俩都好,会说话,又孝顺。 “最重要待我还真诚,不会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比那些名门正派强百倍千倍。 “那些人虚伪得简直令人发指,要不是见他们有用,我定把他们抓来这里喂野兽,还江湖一片干干净净。 “胤儿啊,你这手,师叔会给你一个交代,这是个意外。” 林胤道:“不敢,反正断也断了,年纪也大了,只要孩子们平安,也就心满意足了。” 杨?道:“你还是这秉性,倒看得开,哪像须弥山的大弟子?” 林胤叹道:“说什么大弟子不大弟子的,以前的事,想起来也没意思,终究都是自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想必这些年师叔也吃了不少苦吧。” 杨?笑道:“你这是还怨师叔啊?” 林胤道:“林胤不敢,只是我再也不想以前的事又发生一遍了。 “师父、三师叔也走了那么多年了。听说四师叔、五师叔也散了,如今也不知死活。 “就小师叔还在须弥撑着罢了。您就放下吧,世上哪有《须弥山经》?” 杨?道:“有没有,等我上了观天柱找过再说,不然我这残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如今以我的武学修为,哪怕你师公在,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可是我没几年可活了,你明白师叔的意思吗?” 林胤有些激动道:“我怎么不明白?可是如果有经书,师公当年为什么不传下来?当年发生那样大的事,师公为什么没出现?何必要去求这虚幻的东西呢?” 杨?听了,只冷笑一声,一时不语。 杨童端了茶上来,给他仨分了茶,又去端了炉具出来煮上泉水,接着说道: “爷爷,我想去祭拜下爹娘,一会回来给您做饭。” 杨?道:“去吧,注意安全。”杨童便进屋拿了壶酒,纵身下山去了。 杨?接着道:“来,吃茶,这茶叶也是这山上采的。” 几人吃了一回茶,林胤问:“这孩子是师叔何人?” 杨?道:“当年山下救的,他爹娘因什么急事,贪图近路,过这牛角岭时被野兽围攻,幸而我赶到,只救下了他,这些年都是他陪着我。” 林胤二人听了,颇为吃惊,又问:“桑师妹呢?” 杨?道:“她不住这,有事忙去了。” 林胤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师叔,我还是希望您能听我一句。我知道如今江湖武林已被挑动起来了。 “我也不知师叔这是何意,但将来肯定又是要血流成河的。” 杨?道:“怕什么血流成河?这些人就该一锅端了。不过你放心,当年你始终是没有拿剑对着师叔,这个情我不会忘。你也不要再劝我。” 说着倒茶,林胤知他师叔执拗,一时难劝,便沉默了下去。 杨?方问:“你这手好全了没有?” 第80章 各安天份命 林胤知他师叔执拗,一时难劝,便沉默了下去。 杨?方问:“你这手好全了没有?” 林胤道:“好全了。多谢师叔挂怀。” 陈是道:“大哥,咱们该赶路去了。” 杨?忙道:“不急,不急,还早。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就算你们现在赶去也来不及,该发生的也依然会发生。 “俩个娃既然能想到调虎离山,说明她们自有方法应对玄真等人。 “何况只要玄真等人以为经书在她们手里,她们就不会有危险。” 林胤道:“师叔都知道了?她们手上要有经书还罢了,如今我担心的是万一玄真他们得知是她俩杜撰的经书骗他们,他们会狗急跳墙。” 杨?道:“不必担心,你桑师妹也在那边,自然会护着一二。 “何况能不能找得到俩娃还未必呢。如今留下来陪师叔说说话,师叔还有要紧话同你讲。 “阿童一会回来做饭,咱们一道吃顿家常饭。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你也有好多话要问师叔吧。” 陈是道:“可是??” 杨?抬手拦了拦道:“别可是不可是的了。” 林胤道:“也好,那便听师叔的。” 杨?道:“这就是了嘛。胤儿,替师叔沏壶茶,许久也没有尝尝你的手艺了。” 陈是道:“大哥,我来。” 杨?方记起林胤断臂的事,忙笑道:“瞧瞧,师叔这老糊涂了。” 林胤笑道:“无妨,一只手也可以沏茶,现在熟练的很。” 说着伸手接过陈是手中的茶壶,熟练地忙活起来。 不多时,杨童飞身上来,兴高采烈道:“爷爷您看。” 只见他拎着一头野猪,笑道:“顺手打的,可以吃野猪宴了。” 杨?笑道:“好好好,抓紧料理起来。” 陈是起身道:“我帮你。”说着便随杨童一起到厨屋后面去。 又笑问:“娃多大了?我瞧你真是一身好武艺啊,和爷爷学艺多久了?” 杨童一边打开水一边笑道:“前辈过奖了,今年十四岁了,五岁这样子开始习武,都是些防身的本事。” 说着,提着开水出来淋烫野猪。陈是拿着刀刮毛,刮了会,又问: “你可知道一个使箫的和一个使剑的青年人?” 杨童道:“您说的是桑藜和桑谷哥哥吧?” 陈是应道:“应该是,他们武功也好得很。” 杨童应道:“自然的。” 陈是翻过野猪的另一边,接着笑问:“那和你比,他们应该差得远了吧?” 杨童听了只笑笑,继续淋烫这野猪毛。 陈是问:“你家原是哪的?怎么听你爷爷说,你爹娘带着你过牛角岭?一般人可不敢这样。” 杨童道:“小时的事不记得了,要不是爷爷救我,我也死了。以前是爹娘在哪,哪便是家。如今是爷爷在哪,哪便是家。” 陈是道:“有道理。——来,野猪耳朵再烫仔细点,这耳朵可是好东西。” 杨童笑道:“看前辈这么熟练,以前也常料理?” 陈是道:“可不是么,打仗时常吃这个,后来住梅山也有。你打算怎么料理?” 杨童道:“看大小适合烤个全乎的。” 陈是笑道:“看来今日有口福了,要是有酒就更好了。”杨童道:“有的有的。” 二人料理了半日,又弄了几样小菜,烫了酒。杨?与梅落天也闲话了半天,又赏了会山景。 一时杨童叫吃饭,二人方回身,仍旧坐在石桌石凳上。 杨童早撤了茶具,将酒菜摆上。又取了干净小刀切烤猪,三两下便使骨肉分离开。 接着竖着切了九刀,横着切了十二刀,将烤猪立时切成小块小块的。又把两个猪耳朵、猪头皮也切成小片。 杨童收了刀,擦净了手,给大家斟上酒,四人便吃喝起来。边吃边赞叹手艺了得。 杨童笑道:“我们走南闯北,碰见名厨,我都会花钱学些手艺。 “现在天南地北的菜色我都会了不少呢。这烤猪是游江南那会和一名厨学的。” 林胤道:“那师叔可是有口福了,有这么一个人陪在您身边,胤儿也就放心了。来,小娃,我敬你一杯。”杨童忙端酒杯干了一杯。 酒足饭饱之后,见日头已西移,林胤便道: “今日多谢师叔盛情,时候不早了,不敢再搅扰师叔休息。幸甚得遇师叔,他日再聚的时间有的是。 “等胤儿安顿好俩个女娃,再来拜会师叔,到时定陪师叔畅饮。” 杨?道:“也好,你也多年没有回须弥山,是该回去看看了。 “现有一要紧话嘱咐你,我知你性情,不愿意看见血流成河。师叔也不是草木之人。 “若你能劝你花师叔关了须弥大阵,我上那观天柱一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伤一人。 “如若不然,即便我破不了阵,我也会使人围了这山,到时也就怨不得我了。” 林胤道:“只怕花师叔未必听我的。连我能不能上得了山也未可知,毕竟时过境迁了。” 杨?道:“我料花灵定也想见你。你上山后,只要须弥大阵能停,我都不会伤一人。” 林胤想了想道:“好,既如此,胤儿试试吧。” 杨?道:“好,好,师叔等你消息。” 说着都起身,杨?又嘱咐杨童道:“替爷爷送送,务必送出岭再回来。”杨童答应着。 于是二人辞别杨?,杨童便搭着他们下山去。到了山脚,杨童解了车马,道:“二位前辈请。” 林胤、陈是便上了马车,杨童驾着马车出岭去。 陈是道:“都说这牛角岭凶险,怎么这马在山脚大半天都无事?” 杨童笑道:“自然是有法子的,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二位前辈想见识见识这岭的凶险? “一会只要我不吃骨笛,你们就知道了,什么野兽的倒还好。 “最怕的是不起眼的小毒物,叮上一口是最要命的,前面还有毒瘴。” 走了一会,果见围过一群野兽毒虫。杨童忙吹起骨笛,那山灵一听,都忙跑开,远远躲着不敢再靠近。 到了瘴林前,杨童停了车,下来摘了几片叶子,拿水清洗了下,递给林胤二人,说:“撕开含嘴里。”两人照做,含着叶子。 杨童架车过了毒林,一路将二人送出岭去不在话下。二人谢过杨童,杨童自又原路返回。 林胤与陈是见杨童消失在牛角岭里,感叹道:“真是了不得。” 陈是道:“就这么个小娃,武功只怕远在咱们之上,更别说他爷爷了。难怪他说即便须弥老人在,也未必是他对手。 “想来,如今他唯一介意的就是须弥大阵了。大哥,您真的打算帮他做说客?” 林胤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么多年过去,只怕想他回头也不可能了。走,见了花灵师叔再做打算。” 两人往牛头镇上赶,在镇上住一晚。第二天备了马匹兵器,一心直奔须弥山去。 途中倒没有什么人事搅扰,因此一路顺利,自不必多言。 第81章 踏春遭调笑 却说江河爷孙三人,也不知哪世修来的福气,虽不是血亲关系,却凑成天缘,亲比血亲,成了一家人。 这些时日也游历了不少风景名胜,听闻了不少江湖趣事。 这日恰经过牛头镇往别处去,与那林胤与陈是擦肩而过,却未见着。 爷孙几人经一山野别墅时,正逢文人墨客、江湖游士寻春踏青集会以此。 江心觉来有趣,便到里头吃酒用餐,听这些人风雅谈笑,高谈快论。 正吃着,忽就听到了一则大新闻,不是别个,正是云门镖局惨案。 爷孙三人一听,直惊掉了眼珠,江河更是震惊无比,都以为听错了。 再仔细一听,那怜桌人悠悠叹道: “任他再风光,终究不能长久不变,倒没有咱们担风袖月,吃酒谈笑来的自在。 “可惜了连个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算是当了冤死鬼了。” 另一人笑道:“怎么不知道?只不过不敢当真罢了,也惹不起。前儿我听说了,是山上的来人,不然谁还有这本事?” 江心正听的入神,忽想起那日云府大门前的情景,便对她爷爷道:“难道是他们做的?不至于吧?” 江心说话向来直快,一时忘了避嫌,这一说,大半屋的人都听了去,纷纷转头看向他们。 怜桌那人当时就礼道:“姑娘可是知道些内幕?也说与我们听听,这酒我请了。” 江心知道一时失言了,只回道:“不必了。” 众人哈哈笑向那人道:“文兄,你可是碰钉子了。” 那文兄便起了酸脾气,又向江心笑道: “说来听听又何妨?不能只你听了我们的去,我们却不能听你的吧。” 江心又道:“我又没叫你讲。自然是我要讲你就听,我不讲你就不要听。” 江河忙道:“诸位高人逸士,小孙女不懂事,她说的和你们说的不是同一事,误会了。” 又一人笑道:“老人家不要诓我们,我们又不是小孩。” 江心有些心烦,暗想:“景倒是好景,人倒是烦人。” 于是便结了账,打算离开。才出了门,不料,那七八个人也起身围堵了出来。 江河觉得不对劲,早闪开身,跑马车上了。独剩江心、江岸被围住不让走。 江心喊道:“你们干嘛,让开。” 那文兄道:“何必急着走呢,我们又不是坏人,不过想听听新闻趣事好下下酒,姑娘就说来听听嘛。 “不但今日的酒我请了,你这生生世世的酒我也请了,如何?”说着伸手就要拉江心。 江岸忙挡住,用力推了他一把,那文兄本是读书人,哪经得住这一推?早一个跟头倒滚了两三圈。 众人见状大笑起来,道:“文兄这是喝大了?” 那文兄也笑起来:“可不是么。你们还不请二位进去坐坐?”说着撑起身来。 一群人便团团围住江心两人,江岸一手护着江心,一手推众人,一边又扯着嗓子喊“爷爷”。瞥见江河在车上就着花生吃酒,也不理他。 江岸一时是顾得了前,顾不了后,顾得了左,顾不了右。只将江心搂怀里,指着人吼: “你们再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可不是好惹的。” 众人听说,都笑问:“你怎么不好惹了?” 江岸怒喊道:“我都不知道我是从哪来的,我杀了你们也白杀。” 众人听闻,更大笑起来道:“云门的人都是你杀的吧。”说着,只笑个不停。 江河见他们束手无策,便拿着花生弹出几粒,那边的人已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江岸见状,忙拉着江心跑了出来,三人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江心这才扭头向江河道:“你这老头,太没义气,也不帮忙。” 江河道:“也让你们领略领略江湖的险恶,不然不是白跑这趟了?这只是小麻烦而已。” 江心道:“江湖险不险恶我不知道,你这老头险恶的很,坐着吃酒看戏。 “也不知是哪路英雄出手相帮。这群人,真是道貌岸然,枉为读书人。” 江岸道:“是爷爷拿花生打的他们,我看见地上落了花生。” 江河笑道:“嗯,不错,有点眼力劲。” 江心道:“好好驾车,瞎起什么劲,花生能把人打成那样?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那本事? “越老越爱吹牛,几两酒下去,你都敢说自己是天仙下凡。” 江河忙抬手拦住,笑道:“不是天仙,是老神仙,别把我说成娘们儿。你不知道不代表我没有那本事。 “不是吹牛,你爷爷年轻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江岸,你信不信?” 江岸笑道:“当然信,爷爷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江河听了乐道:“你瞧瞧,你瞧瞧,这才是我亲孙子。” 江心甩手道:“那晚饭你们爷俩自己解决,你们有本事自己弄吃弄喝的去。” 江岸笑道:“爷爷说笑呢。怎么听不出来?” 江心拍他肩膀,道:“傻小子!也不知道谁没听出来。” 说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竟笑得脸面红涨,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江河纳闷问:“怎么好好的笑成这样?你这也不至于吧,我有本事这么好笑?” 江心捧着腹直摇头,指指江岸,半天仍笑着道:“他说他是不好??不好惹的。” 江河听了,也跟着大笑起来。 江岸呆呆笑着,伸手去轻拍江心的背,道:“当心岔了气,我那是唬他们的。” 江心听了,更又伏下大笑一阵,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说道: “哎呦,真真笑死我了。你这傻小子,晚上可想吃什么只管点。 “你这呆瓜,以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了,不知自己从哪里来不是什么本事,是唬不住人的。 “知道自己要去哪才是本事,晓得嘛。”江岸点点头。 江心又笑道:“走,咱们神农谷瞧病去,然后回家。” 江岸答应着,问江河道:“爷爷,走哪边?” 江河笑道:“右边。” 两三天后,爷孙三人便到了神农谷。还未进谷,已被谷中弟子拦下。 江心对那谷中弟子说明来意:“我们来找伊谷主看病的,劳烦通报一声。” 为首的弟子常志勤道:“师父出谷去了,请回吧。” 江河问:“那你们谷中现在谁做主?” 常志勤斜了他一眼,道:“谁做主也是你该问的?” 江河道:“那这样,劳通报一声,我们千里迢迢来的,总得见一面才甘心不是?” 常志勤听如此说,便命弟子去通报百里义。 不多时,百里义便过来了,瞥了一眼江心和江岸,心下有些吃惊,自忖着: “他们不是那日梅山上的那对年轻人么,怎么到了我神农谷?这老人是谁?莫不是那日救他们的?” 想着,到了跟前来,行了礼道:“听说你们来找师父看病?只是家师不在,若不介意,百里倒可以试试。” 江河探身近前来,说:“不急不急,你师父不在,那你师叔公方洛还在?” 百里义忙问:“前辈认识师叔公?” 江河道:“认识的,认识的,能带我们去见见?” 常志勤忙道:“我们师叔公从不见外人,连师父也不敢带外人去打扰。 “你们既然是来看病的,看了病就是了呗。我二师兄医术已尽得师父真传。” 百里义忙阻止他道:“别乱说。” 江河见说,便笑道:“也好也好,那给瞧瞧吧。”说着让江岸近前来。 百里义当下就给诊了脉,说道:“这位小兄弟并没有病症。” 江河笑道:“你瞧瞧,还是没有看出来不是?” 常志勤道:“你这老头还真有意思,你孙子没病没灾的,你倒不乐意了?非诊出个什么病来才开心?” 另一弟子孟千帆冷笑道:“我看你们就是来找事的,以前也有装病非要进来的。 “我们又不是没经过,装也不装像一点,好歹买点泻药砒霜什么的吃了再来啊。” 百里义忙喝住:“放肆。” 江心见状,气道:“你什么意思,他没病我们能带了来?他以前的事情全不记得了。 “你们没本事,诊不出来就算了,说我们是骗子就是你过分了。 “你们谷中有神仙还是有满地金银?怕人进去偷?大老远来,在谷口站了大半天,没半点待客之道,人都做不清楚,还学什么医。 “走!不看了,又不是只有这能看病,咱们别出去。” 江河忙拉住道:“来都来了,你急什么。” 百里忙赔礼道:“是百里怠慢了,不是师弟们要刻意为难,只是师父确实不在谷中,怕耽误了小兄弟病情。” 江河道:“这样,你给你师叔公带句话去,就说:‘有人找他开锁。’若你师叔公不愿见,我们再走。你看可以?” 江心不解道:“爷爷你搞什么名堂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百里义也有些疑惑,见说,便也只好答应,先请他几人到前厅用茶,再亲自去回禀了他师叔公。 不多时,便匆匆赶回来请他爷孙三人:“快,师叔公有请。” 一众弟子听闻都诧异不已:“这啥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百里又亲自带着他三人前去,到了崖屋下,喊道:“师叔公,人带到了。” 一时,不见屋里有回应,百里又喊了一回,仍不见人开门。 却突见从屋外一巨石后跃出一人影,直朝江河飞来击出一掌。 第82章 老友喜相逢 江河见状,赶忙闪开,转身已飞出好几丈开外。 那人不是别个,正是方洛。方洛又攻了上去,两人重重的对了一掌。霎时间,犹如天崩地裂一般。 江心两人唬得目瞪口呆,被气浪推得趔趄了一下,好容易站稳了脚,就要朝江河那跑去。 百里义忙的一把左右手拉住二人,喊道:“别动,危险。” 话音刚落,方洛与江河皆出了全力一推,只听“嘭嘭嘭”的几声,已见石裂树折。 江河却被推出十来步去,险些栽倒。方洛忙飞身上去,拉住江河的手,这才把江河扶稳了。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才放声大笑起来。 方洛笑道:“你退步了,你退步了。” 江河伸手翻弄着方洛的脸面,笑道:“是你进步了。只是怎么变成了这样了?跟个没毛的白猴似的,你多久没晒太阳了这是? “太丑了,太丑了,不细看都认不出来,是刚从棺材里蹦出来的吧。” 方洛哈哈笑道:“那阎王招女婿,我去了,结果嫌弃我太白,把我轰回来了,害我白白花了不少门路钱。” 说着也翻弄起江河的脸面来,接着道: “你瞧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么黢黑黢黑的。底下那么黑,你下去了阎罗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人的。” 江河道:“这么说阎罗还挺挑?” 方洛道:“可不是?你以为谁去他都收的嘛?”说着,两人痛快大笑起来。 方洛笑着笑着,突然转悲又哭起来,直哭道: “老哥哥啊,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啊,我好生孤独啊!你也不来看我,我也没个人说说话。” 说着又笑起来道:“这会好了,一定好好把这一山谷的话说个痛快,把酒吃个大醉。” 江河道:“你这也太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了,你这里徒子徒孙那么多,你还孤独没人说话?哄人呢吧。” 方洛道:“他们无趣,还没有这些树木石头有趣。” 正说着,江心、江岸已挣开百里的手跑了过来,问:“爷爷没事吧?” 江河笑道:“没事没事,快见过老前辈。”又向方洛道:“我孙儿孙女。”江心、江岸方见过礼。 方洛端详起二人,问江河:“你成家了?怎么也不给我送帖子来?太不够意思了,孙子都这么大了。” 江河笑道:“没成家,是老天垂怜,赏我的。” 方洛道:“不是亲的?我就说嘛,你这么丑,怎么可能是你亲孙儿孙女。你不会是干起了人牙子的勾当了吧?” 江河笑道:“你就酸吧,我人品摆在那呢。天下雷电劈死一半也轮不到我头上,我会干那事?” 方洛笑道:“好好好,你厉害,和我吃酒去。百里,百里。”百里这才上前来见礼。 方洛道:“今日这事你办的漂亮,比你那师父师兄强,快去备酒席。” 百里义忙领命,又问:“师叔公,酒席摆哪里?” 方洛瞪他道:“才刚夸你,怎么又糊涂了?这是待客的地嘛,你看看这是待客的地方嘛?” 百里义忙道:“弟子这就去办。”说着自行去了。 江心仍吃惊道:“爷爷,你还真会武功?这么多年了,你也瞒得我忒严实了。你老真是忒能装了。 “还有这位老前辈,不是我说你,你刚刚就那么愣头青地劈一掌过来,他也这么大年纪了,万一躲不开怎么办,还有命在? “都大把年岁了,也真是叫人怪操心的,一会打,一会笑,一会又哭,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方洛听了欢喜不已,道:“这丫头有意思,我喜欢,好几十年没人骂我了,怎么突然有点感动起来呢。丫头,再骂我几句。”说着竟真红了眼。 江心纳闷道:“也不害臊。”说着,二老都笑起来了。 江河道:“都到了这了,不请我们坐坐?” 方洛道:“只顾着说话了,来来来,屋里请,有好茶。”说完自个儿飞上崖屋去。 江河喊道:“从哪上?” 方洛道:“没路,跳上来吧。” 江河道:“你说你,住个地方都这么刁钻,上窜下跳的也不怕摔断腿。” 方洛道:“这上面景致好,赶紧的。” 江河方抓紧江心、江岸的手跃了上去。江心、江岸觉得有趣,欢喜道:“还真好玩,这些年少了多少乐趣啊。” 江河笑道:“这可不是拿来逗乐的。” 进了屋去,江心便道:“前辈,景致是好,可你这屋都酸了,你闻不出来么?” 方洛道:“有嘛?” 江心道:“都霉了。” 江河道:“没规矩。” 方洛笑道:“挺好,有话直说的脾气对我。哎呀,见笑了,见笑了,我又没有这么好的孙儿孙女替我收拾,自然差些。” 江岸笑道:“老晚辈,要不我替你收拾收拾吧。” 方洛见说,便道:“好好好,要不你们也认我做爷爷吧?” 江河道:“你想的美,那是不可能滴。不过你要是有好酒,我倒可以让她们帮你收拾收拾这霉屋。” 方洛道:“小家子气了不是?坐坐,我先弄茶来喝。” 于是欢喜煮了茶大家喝,又问:“老哥哥,你们现在家是在哪?” 江河道:“远着呢,南边的一个小山村。” 方洛又问:“做什么营生的?” 江心回道:“乡下人能做什么?我们打打鱼,也种种地。” 方洛笑道:“难怪晒得炭似的。丫头,你以后别打鱼了,女孩家的,晒的黑黑的可不好看。” 江心笑道:“没那么娇嫩,要好看做什么?不打鱼吃什么。” 江岸道:“以后回家,我自个儿打鱼,你在家里养着就好。” 江心嗔道:“多嘴。” 方洛笑道:“你小子不错,会疼人。怎么把个头发剪的这样难看?” 江河笑道:“他年前才来家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当夜,把房顶砸了个窟窿,掉下来的。没地去,就住下来了。来时,他头发更短,像个小和尚。如今倒好多了。” 方洛惊奇道:“还有这奇缘?你这老东西还真是有福气。” 江心提醒江河道:“爷爷,别忘了咱们来是干嘛的,既然已经见着真佛,要不抓紧给他瞧瞧怎么回事?” 江河这才道:“老鬼你给他瞧瞧,自来家里他就不记得以往的事了。” 方洛仔细诊过后,道:“果真经脉不全。” 江河听了,感叹道:“好了得的医术。” 方洛笑道:“瞧你说的,我的医术你还不知道?” 江河道:“我说的可不是你,早前有一个小女孩诊过,说他经脉不全,才推荐了来这里的。连你那徒孙都诊不出来,她却能诊出来,你说是不是很了不得?” 方洛道:“果真如此,确实了不得,只怕连我那师侄也未必诊得不出来。这世外的奇人还真多。 “前些时日有两个女孩送了一本医书来谷里,真真奇,可惜我无缘得见她们。” 江心听说,忙问:“两个女孩?可是雪儿与青竹她们?” 方洛道:“我也不知道,我那独孤徒孙说的。莫不是你认识?” 江心笑道:“估计就是她们了,他的病就是雪儿给看的。” 方洛道:“如此说来,这雪儿是何方人物啊,如此了得。也不知拜的什么人为师,不会是你师父还在人世吧?” 江河喝了口茶,道:“我倒希望,怎么可能。” 江心道:“是我们朋友,住梅山上。也没拜什么人为师,人家是父亲领进门,全靠自学来着。 “你们就别瞎猜了,难道我们小娃就非得比不上你们年长的人才行?” 方洛听说,笑道:“很是,很是,你就比我那些徒子徒孙有意思多了。” 江河道:“现在的娃可聪明灵秀的很,不比我们儿时形状。” 江心道:“老前辈,那??”方洛打断道:“哎呀,叫方爷爷。” 江河却拦住道:“不行,就叫老前辈,你要喜欢,收了他们当亲传弟子,一样可以孝敬你,尤其这小子。” 江心道:“爷爷别闹。老前辈,那他这个情况跟他失忆有关?另外会不会有危险?需不需要医治?” 方洛笑道:“应该无关的,危险是有的,若不医治,只怕活不过三十。不过有我在,放心,没事的。” 江心听说,吃惊不小,想“得亏带了来”。又疑惑问:“那雪儿怎么说没事?还让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就好。” 方洛笑了笑,说:“我想这是她的医者仁心了,她知道什么病症,又没有办法治,难道告诉你们,让你们白担心?到时只怕别的病也来了。不然她为何推荐了你们来这?” 江心想了想,正是这道理,看了江岸一眼,道:“难为她了。”又问:“那这失忆怎么回事?” 方洛答:“我诊了,并无别的异样。”又问向江岸:“你能记得最远的事是多久以前?” 江岸回:“就那日砸下来以后的事都记得,之前的就一片空白。” 方洛想了想,道:“无妨无妨,只当‘譬如种种昨日死’。 “你就当那日是你的新生也就好了,往前只当是前世,何必要去追寻前世的记忆?谁也寻不回了。 “我们都一样记不起前世的事,都是失忆的人,随缘就好。该你记起的时候自然记起了。” 江岸听了,倒也欢喜,笑道:“我明白了,从那日起便是我的今生,我只活今生也就够了。” 方洛听说,倒也有些惊喜,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不多时,百里义过来回说酒席已备妥当。方洛、江河便各搭着一人下来,一起到前面去吃酒。 几人入座,方洛又命:“去把钟离丫头叫来,我有事嘱咐你们。” 百里义回:“师妹也随师父与师兄出门办事去了。师叔公是要让师妹照顾江姑娘起居?我已叫了陈雪小师妹去收拾房屋去了。 “江姑娘和江公子就安排到杨桃小院可好?里崖屋也近。” 方洛怔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就那里吧,那里好,命人收拾妥当。”说着又让百里义也坐下陪客。 方洛觉得小杯不过瘾,命换了大杯来吃酒。正是宾主尽兴时,又说到了江心、江岸的详细来历。方洛听得欢喜,又羡慕起江河来。 江河笑道:“这小子的底你也探过了,不如叫他跟你学些本事?” 方洛道:“当真的?你可别后悔,到时又说是吃多了酒才许我的。” 江河笑道:“自然当真。” 方洛便问江岸道:“你可愿意?” 江岸道:“听爷爷的,江心也一起么?” 江心道:“我自然是游历去,到时玩够了就回家,我可没有闲情留下陪你。” 江岸听说,便道:“那就算了,反正我已经会打鱼了,不用再学别的本事。我们的地只怕要重新开垦了。我陪你游历,到时一起回家去。” 江河笑道:“你小子以为谁都能跟着方爷爷学本事的?还游历,忘了前几日的事了?几个鸡贼你们都搞不定。 “你这病症要治上些时日的,没有方爷爷你是会有生命危险的。江心,你要是不管他死活,就带了他去吧。” 江心道:“我几时说不管他死活了,江岸,你就好好学艺,以后我再来接你也一样的。” 江岸听说,低着头,闷闷道:“还是算了,不治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感觉,人总是要死的,你和爷爷看着我死去,也值了。 “又不是说一定活到三十岁才死,万一随时就死了呢?这一分开,兴许以后都见不着了呢? “活再久还不如早死了好,能活一天便在一起一天,打鱼也好,种地也好,游历也好,反正在一起才好。” 说着又向方洛道:“老前辈,是江岸没福分,辜负了你,给你赔罪。”说着,举杯自罚了一大杯。 江心一听,不觉红了眼,道: “谁教你说这些没劲的话了?你想早死,我还不许呢,吃我的用我的,你不用还的么?” 真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洛听着,却勾起心中憾事来。又吃多了酒,便拉着江河的手老泪纵横起来。 第83章 杨桃树下语 话说方洛听着江岸的话,便勾起心中憾事来。又兼吃多了酒,便拉着江河的手老泪纵横起来。 说道:“老哥哥,你是知道我的,我究竟不如一个娃看得透切,孤独这大半生,竟不如早死为好。 “活这么长,想来不过辜负身边人,辜负了这天命时光。”说着,竟哭得好不凄凉。 江心、江岸以为说错了话,忙赔不是。 方洛摇手道:“不是你们的事。” 江河拍着方洛的手道:“小孩子醉话你也当真。他不想学艺随他去,咱哥俩还没有喝够,今日若不大醉,那才叫辜负天命时光。” 方洛擦了擦泪,命换大碗斟酒,端酒道:“来,喝。”两人连干几碗,方洛才欢笑开来。 此时百里义四人已不动筷,只干坐着,江河道:“叫孩子们自便去吧,咱哥俩好好吃一日才痛快。” 方洛对江心、江岸道:“还没怎么吃呢,怎么就吃好了?多吃点,这么多菜呢。” 江心道:“我们吃好了,再吃不下了。” 百里义道:“师叔公,不如我们先带江姑娘、江公子下去休息。” 方洛道:“既这样,招待好。” 百里义起身领命,又命几个弟子门外听候。自己便领着江心二人往杨桃小院去。 离方洛崖屋几百步开外的一高地上有一小院,用篱笆围着,里头有一棵高大的杨桃树。 院中有一排三间的厢房和一间厨房,一口水井。边上还有几块已经长满草的菜地,篱笆上倒是结了许多香瓜。 百里义引他二人上去,笑说:“谷中简陋,不周处,还望海涵。” 江心两人道:“多谢百里大哥。” 这时,中间的房屋出来一女弟子,笑道:“二师兄。” 百里义问:“收拾妥当了?” 陈雪笑道:“妥当了。” 百里义介绍道:“这是我小师妹陈雪,这是江岸公子,这是江心姑娘。” 几人见了礼,百里义又问:“两位的包袱行装都取了来了?” 陈雪道:“都放中间屋里了。” 百里义道:“好,你安排妥当后再走,要是二位想看看景致,好生带着,我先去前头看看去。二位有事只管招呼,不要客气。”说着便告辞去了。 这里陈雪领他二人进屋道:“看看包袱等物都取了来没有?” 江心瞥了一眼笑道:“都在了,谢谢陈姑娘。” 陈雪笑道:“那江公子就住那间,江姑娘住这边,被子都是新的。 “中间屋也可以住人,不过多拿来当厅屋,如果江前辈不住师叔公那,可以住这里,也备了新被子了。 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不要客气。” 江心笑道:“挺好的。你们这里真漂亮。” 陈雪道:“江姑娘随我来。” 说着牵江心出门到篱笆边,指着远处房子道: “那边是男弟子住的地方,那边是女弟子住的地方,有事只管去找我。你要不要沐浴,我给你烧水去,这就能烧。” 江心笑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陈雪又道:“不过厨房里的锅许久不用了,要洗洗才行。额,另外你们想逛了,一定叫我。你们才来,不熟悉,多少有些危险。”江心答应着。 陈雪又笑说:“那你们先歇着,我去跟师叔公说一声,晚点再过来。”二人道了谢。陈雪告辞了去。 江心进厨房瞧了瞧,又叫江岸帮她打水,自己生火煮了大锅热水。两人休沐换洗后,出来院里树底下坐着休息。 半天也没有见江河与方洛回来,江心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估计得喝个天翻地覆了。” 江岸只顾抬头看树上的小花,一会问:“这是什么树?花开的真好看。” 江心道:“这就是杨桃树,这么大的杨桃树估计有年头了。咱们村子也有一株,你看那,就是它的小果实,长熟了得有巴掌这么大。” 江岸起身瞧了瞧,问:“好吃么?” 江心道:“好吃,用糖腌制着更好吃。有一种是酸桃,用红糖腌制着吃,能治咳嗽呢。不知道这是甜桃还是酸桃。” 江岸笑道:“我尝尝。” 说着摘了一个丢嘴里,嚼了嚼,道:“苦涩的。” 江心笑道:“你傻么,还没有手指头大,可不就是苦涩的么。”江岸“哦”了一声坐下。 江心道:“这儿的景致真好。” 江岸道:“我觉得没有咱家那好,差太远了。” 江心笑道:“哪差远了?” 江岸道:“这里没有河,没有田地,视野也不开阔,感觉像住鱼笼里一样。怎么能比得上咱们那?” 江心靠大树上,闭着眼听着,半晌道:“那不是田么?” 江岸道:“这算什么田?还没有巴掌大。” 江心含道:“胡说八道,你巴掌很大?我觉得这更有意思,我打算住一阵。” 江岸道:“你要喜欢,我陪你留下。” 二人闭目养着,半晌,江心道:“有些口渴了。” 江岸道:“我见屋里有茶叶,我去给你泡茶喝。” 江心道:“太烫了,喝不痛快,你去打一壶井水来喝几口。” 江岸听说,忙跑去打了一壶井水来递给江心,江心接过灌了几口,仍递给江岸。 江岸也喝了几口,把壶放石桌上,仍旧靠树坐下,说道: “你要不要进屋睡一会,爷爷回来了,我再叫你。” 江心道:“就这闭闭眼,那屋该是太久没住人了,先让它通通风吧。” 江岸又起身跑回屋里取了一张大褥子来披江心身上道:“别凉着了,你枕我肩膀睡一会吧。” 江心便把头靠过来枕着,微笑道:“你都会照顾人了。” 江岸笑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爷爷。” 江心道:“咱们住下来吧,把病治好再走。”江岸问:“你也留下么?”江心“嗯”了一声。 江岸道:“其实我也不想那么早死,只是怕见不着你和爷爷了。 “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睁眼就看见了你,所以不想分开,一天也是不行的。” 江心笑道:“你这是赖皮膏药赖上人了。” 江岸道:“除非你把我沉江里喂鱼。” 一会,江心抬头问:“那以后怎么办?” 江岸道:“什么以后怎么办?” 江心又枕着道:“以后我是要成亲嫁人的,爷爷也年岁大了,你以后还是要一个人过的。” 江岸一时不语,半晌呆呆问:“真会这样?” 江心道:“人长大都会这样,谁都会。你不是喜欢雪儿么,以后你去找她,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良久,江心见他不语,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怎么,哭了?这也值得哭?没出息。” 江岸道:“可不可以等我死了,你再嫁人?” 江心道:“凭什么?怎么不等我死了你再娶亲?” 江岸道:“我会死的早,方爷爷说,不治的话就活不过三十,虽然不知道我现在多大了,但应该也快了吧。” 江心欠起身拍了拍他脑瓜,道:“榆木脑袋,死脑瓜,以后再提死字,我不管你了。” 说着替他抹了抹眼泪,又戳了一下他的头,道:“别说话,我要睡一会。” 说着仍旧枕着江岸,一会又道:“晚些见了方爷爷,你好好说想拜他为师。” 江岸只应了声“好”,也闭目养神着。 太阳快落山时,百里义、陈雪、常志勤与孟千帆带了晚饭过来找江心、江岸。 才上石阶,便见他两人依偎着歪在树上睡着了。 斜辉脉脉地把这一切都染成了一体,这光景看愣了百里义几人。 第84章 怆然江湖情 陈雪道:“也不知道这景是归他们的,还是属我们的,第一次觉得这谷中竟如此美好。我都不忍叫他们醒了!” 孟千帆痴痴道:“可不是么,这小子真福气。” 百里义道:“抓紧叫起来吧,冻病了,师叔公该骂了。” 说完,几人上来,陈雪过去轻轻唤醒他们,笑道:“怎么在这睡着了?石板上凉,仔细病了。” 江心笑道:“本来养养神,谁知道真睡着了,现在什么时候了?爷爷和方爷爷还喝着?” 陈雪笑道:“不早了,江前辈和师叔公喝醉了,回崖屋不便,侍候他们前头睡下了。我们过来看看你们,带了酒菜。” 常志勤笑道:“饭菜还热,你们趁热吃吧。” 孟千帆笑道:“灯笼我给你们点上挂屋檐,亮堂些。” 两人拎着饭菜、灯笼进屋去,点了灯笼挂好,也把屋里的灯也点上,又跑出来笑道: “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莫怪,师叔公若知道了,非把我们皮扒了不可。” 百里义道:“你们真多心,江姑娘、江公子要说与师叔公早说了,还等到现在?” 江心早看出这些弟子一提方洛便吓得不轻,笑道:“那本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是我脾气臭。 “我们之间的话也说不到方爷爷那里去的,要说自然也是好话,照顾我们的不还是你们?难道是方爷爷不成?” 孟千帆笑道:“姑娘讲究,以后有事只管吱声。” 百里义道:“咱们就别打扰江姑娘他们吃饭了。” 陈雪笑道:“二师兄,你们先去,我一会再走。”百里义点点头。 江心笑道:“几个大哥辛苦了。”百里义几人便告辞回去。 江心、江岸吃过饭后,陈雪又带他们去看了看江河与方洛,之后又亲自送她二人回小院。 因陈雪问道:“你们是兄妹?” 江心笑道:“不是,是??姐弟。” 陈雪笑道:“看不出来,就刚刚,你们坐杨桃树下,倒像两口子呢,好极了。” 江岸问:“啥是两口子?” 陈雪笑道:“这你不知道?就是夫妻啊。” 江心点了点江岸的脑袋,笑道:“他这里不大灵光,有时清楚,有时糊涂的。” 陈雪笑道:“有师叔公在,什么病都能好,不怕。对了,谷里有点冷,晚上你们关好门窗。 “夜里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怕,多半是风吹谷响,或者是谷中的生灵叫声。” 江心笑道:“我们没有那么胆子小,放心吧。” 陈雪走后,江心又教江岸看了会星辰,别无他话,收拾安寝。 江河、方洛直睡到下半夜才醒来,方洛见厅里两个弟子歪着脑袋睡椅子上,正想作弄一番。 江河道:“叫他们屋里睡去吧,何苦捉弄他们。” 方洛方住手,拍醒他们,命他们回屋睡去。两人喝了杯茶,便到屋外亭子里头坐着说话。 江河因问道:“你多久没有到江湖上走动了?” 方洛道:“好久了,怎么问起这个?” 江河庄重起来道:“近来江湖可能有大事要发生,所以这次我来找你,主要是想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你。” 方洛道:“你开哪门子玩笑,朗朗青天,正是太平盛世,那会有什么大事?” 江河道:“你看我像开玩笑么?你也活了这把年岁了,哪有永远郎朗青天?不过是黑暗伪装成了光明的样子。久了,他们总是要现原形的。” 方洛道:“管他呢,多大的事也与咱都无关,七老八老的了。” 江河道:“你可知道你师侄出谷所为何事?” 方洛道:“我向来不管他们的事。” 江河道:“《须弥山经》,也不知道谁放出的消息说《须弥山经》现世了,引得各派都动了起来。 “之前说的那个叫雪儿的女孩,其实是我师侄林胤的女儿。 “唉,近来我才知道他们就隐居在梅山上,而我就在山下的小渔村里。近在咫尺,却不曾见着。 “前些日子各派就到了梅山上逼问林胤要《须弥山经》,我才得知原来林胤隐居在上面。” 方洛道:“又是《须弥山经》,你也别管,世人的心你也管不来,留下陪我吃酒要紧。” 江河道:“若是别个事还罢,若须弥山出了事,百年后我怎么见师父老人家?” 方洛道:“别多想了,起不来多大风浪。” 江河道:“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前几日我又听得一件大新闻,说云门镖局一夜被灭,死了几十口人。” 方洛道:“云归鸿前辈的云门镖局?” 江河道:“没错。” 方洛道:“他儿子不是你义弟么?归鸿刀法天下无双,如何就能被一夜给灭了?” 江河叹气道:“前些日子,我曾路过云门镖局,还见了一眼我那侄儿,早知道我就多留些时日了,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惨事。” 方洛道:“你也不必自责,不是你留多少时日的事,是别人找准了时机的事。想不到,堂堂归鸿刀法,竟成绝响。”说着也都叹起气来。 江河道:“我怕这只是开始,神农谷有你在自然不怕,但也要谨慎才好。” 方洛道:“放心吧,那你真要走?” 江河道:“后天就走。两个孩子你得多多费心了。不要告诉他们这些,我到时只说去拜访以前的老朋友去。” 方洛道:“怕他们不愿留下啊。” 江河笑道:“放心,会留下的。我的意思是你收那小子当个关门弟子,这样他们也有留下的名目。 “还有,即便你治好了那小子的病症,也要骗他们说要花些时日才行,尽量留下他们。以后我若有口气,再来看他们。” 方洛见他说的这样认真严肃,便答应道:“别说这些丧气话,早点回来就是。打算去哪?” 江河叹了声,道:“先回阆阊看看再说吧,总要去看看才行。” 二人直说到了天亮,百里义带着弟子过来请安,就在亭中安排了早饭。正要派人去叫江心、江岸,两人倒自己过来了。 一到了亭中,江岸便向方洛跪下说: “我想留下跟方爷爷学些本事,也请方爷爷救我性命。” 方洛笑了笑,又看了看江河,道: “我一生也没有收个徒弟,这样,你想学本事,当我徒弟如何?” 江岸看了一眼江心,江心踢了他一脚,嗔道:“看我干嘛,还不快答应。” 江岸忙道:“晚辈求之不得。” 方洛又道:“丫头,你呢?不如好事成双?” 江心笑道:“我就算了,以后把你当爷爷一样孝敬就好。” 方洛更欢喜,笑道:“如此最合我意,百里,备茶,我要收徒。” 百里忙命人奉茶过来,江岸接了茶,仍跪下奉与方洛,行过拜师礼,方洛饮了茶,扶他起来。 百里义、陈雪等忙都向方洛道喜,又向江岸行礼道:“见过师叔。” 江岸一时有些拘束起来,只道:“不敢,不敢。” 方洛道:“你是我徒弟,自然是他们师叔,有什么不敢不敢的。你们就叫他小师叔便好,都不必拘礼了。” 众人见方洛转了性似的,也都欢喜,忙答应了“是”。 第85章 二老说前史 方洛几人就在敬月亭用过早饭后,移身回小院那边,在屋外石凳上吃茶,看东方晨晓、林雾消散,听鸟鸣泉流。 四人说着闲话,江心、江岸问些二老前史。 因又问到昨儿吃酒时怎么突然哭起来?方洛只装不记得,江河却要说出前因后果来。 方洛忙拦住道:“何必叫孩子们取笑。” 江河笑道:“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看不开的?说与他们听听,也叫他们知道个前车之鉴不是?” 江心好奇道:“啥事啊,快说,快说。” 江河方笑道:“你方爷爷啊,年少时有一相好的。只是呢,你方爷爷只一心扑在医术与武学上,不免有冷落之嫌。 “加之当年他师门反对。这无力反抗的小方方也就错过了这么个姻缘。” 方洛摇头叹道:“不是无力反抗,是怂,是我辜负了她。后来我也偷溜出去寻她,哪寻的到? “再后来又被师父抓了回来,我心想:‘算了,她若能找个好人家,总比跟着我糟心。’从此我再也没有出去过。” 江心道:“还有这事,怎么看方爷爷都是能上天入地的主,怎么怂了?” 方洛哭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人是会变的。” 江心又问道:“那爷爷呢?骗我这么多年,今天得好好跟我说说,有没有什么心上人?” 江河道:“没有没有。要有,我可不像他那么怂。” 方洛笑道:“怎么没有?还很多。” 江河道:“别在孩子面前瞎编。” 江心二人得意起来,问道:“很多?也快说来听听。” 江河道:“别听你方爷爷胡扯。” 方洛道:“怎么到我这就成胡扯了?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看不开的?说他们听听,也叫他们知道个前车之鉴不是?” 江心欢笑道:“方爷爷你说。” 方洛拧着眉,眯着眼道:“你爷爷年轻时是个玉面小白脸,不像现在黑乎乎的。” 江河打断道:“什么玉面小白脸?要说就好好说,别瞎编排我。” 方洛嫌弃道:“哎呀,还在乎这个,玉面书生好了吧。” 接着向江心、江岸道:“你爷爷年轻时是个玉面小白脸书生。那时粉嫩的很,满腹经纶且武功高强。” 江心听着,忙打断道:“等会,可见方爷爷胡扯。你确定满腹经纶不是说一个人有才华有智慧?” 方洛道:“当然是了,才华横过七八座须弥山。” 江心笑道:“所以你胡说。这老头,逢年过节时我让他写个春联,他都不肯,非要我去找别人写。” 方洛哈哈笑道:“孩子,那说明他字丑,拿不出手,跟满腹经纶没关系。说明你爷爷还知道要脸。你们还听不听了?” 江心笑道:“听听,快说。” 方洛又开始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爷爷年轻那会是个玉面??” 江岸问:“师父,一定要每次从头说起么?”问的江河与江心哈哈大笑起来。 方洛瞪了他一眼,道:“住嘴,师父怎么讲,你就怎么听,不许再打断。”江岸答应了“是”。 方洛自又是从头讲起:“你爷爷年轻那会是个小白脸,才华横溢,武功高强。虽不是特别英俊,但无比的会装模作样,怪能招蜂引蝶。 “每次他师父叫他下山办事,总能迷倒一干无知少女。有些个胆大不惧世俗的女子常常到须弥山去表心意,这些女子倒叫人可敬可赞的。 “怎奈这万花却入不了你爷爷的眼。这些花儿中,也有寻死觅活的;也有遁入空门的;也有回家被家里打死的;也有拜在须弥山门下的。 “后来,后来——关键了,仔细听——后来,来了一女子,虽不是风华绝代,奈何对上了眼。于是两人便情投意合,你侬我侬的。 “再后来,又来了一人,却真是风华绝代,奈何也对上眼了,两人也是心意想通。 “可偏偏这两人却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主。你爷爷便左右为难起来,不知如何决择。后来,后来的事让你爷爷说。” 江河侧过身去,说道:“我不说,你要说就说。” 方洛便接着道:“后来他师门中发生了大事,同门相斗,当时那二人也在山上修行,也习得一些功夫。 “两人为救你爷爷都死在刀剑之下了。也真的是好一片痴心痴情。哎,老哥哥,说真的,该死的是咱这些须眉蠢物。” 江河坐正回来,也叹道:“可不是么,真真往事不堪回首咯。” 方洛道:“咱俩也算同病相怜,命犯孤星了。” 江河道:“我可没犯,是你犯,我有孙儿孙女。” 方洛道:“要这么说,我也没犯,我有徒弟,也认了孙女。” 江心笑道:“有我俩在,你们二老都不是。” 方洛笑道:“你瞧瞧,这丫头的话总能说我心里去,怎么能不叫人疼?” 江岸突然问:“爷爷当时怎么不选一个呢?辜负一个总比过辜负两个好,这很难嘛?” 三人见他还琢磨这事,不觉笑起来,江河与方洛纷纷道:“真是不经事。” 江心笑道:“要选了一个,估计就没有后来的我了。” 江河道:“胡说,怎么就没有了?” 江心道:“爷爷若选一个,当然会与那奶奶有亲孙女。爷爷自然不会到渔村生活,自然遇不到我。我自然因为那场大雨,和脸盆一起沉到江里喂鱼虾了。这么想来,像是因为我,才害了两位奶奶的。” 江河笑道:“这傻孩子的话,你现在快和江岸一样呆了,哪想得到这个层面去了?” 正说着,陈雪上来了,先行了礼,说道: “我打算去采撷山果,来问问江姑娘和小师叔要不要一起去,顺便带他们逛逛景,熟悉熟悉谷中的环境。” 江心道:“好啊,两位老头子,那我们就不陪你们了,去玩会儿。” 方洛笑道:“去吧去吧,当心着些。”几人答应着去了。这里江河与方洛自回崖屋煮茶闲话。 陈雪、江心、江岸在谷中游玩着,一路采了不少果子。陈雪还编了一个花环给江心戴头上玩。 江心自小没有这样装扮玩闹过,往水里一照,不觉有些羞涩起来。 三人在潭边山石上坐着洗果子解渴。 江岸因问道:“这水底可有鱼?” 陈雪回:“应该没有,以前师兄们钓过,连个影也没见着。这水一年四季冰冷的很,洗个果子手都冻麻了,鱼在底下岂不冻翻了白眼?” 江心笑道:“说明你不懂鱼的习性,有些鱼专往热水里生长,有些则专往冰冷的水里生长。 “我们那有条温泉河,夏天时能烫死人,偏偏就有鱼往里生长,把它丢别的河段,没一会儿功夫就翻白肚子了。把别的河段的鱼丢温泉河里也一样。这里水虽冷,还没有冬天时冰河冷呢。” 陈雪道:“只是俗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你们瞧这水清洌洌的,自然没有鱼的。” 江心笑道:“采药采果子你在行,可是这水你可想错了。你看这水面的清澈透亮,不过是上面的功夫。 “底下肯定有暗流,不然就这么一潭水,你早一眼就见底了,一眼看到底的才叫‘水至清’呢。” 陈雪笑道:“长见识了,我可以在二师兄面前显摆显摆了。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学问。” 江心笑道:“这哪是什么学问,过日子而已。” 江岸道:“我下去瞧瞧,看看底下有没有鱼抓几条。” 江心道:“去吧,只是第一回,不能逞强,先把底细摸清楚,不行就上来。” 江岸答应着,站起身解腰带。陈雪吓得忙把头转过一边去,道:“小师叔,你干嘛。” 江心见状笑道:“你害羞什么,他又不脱光了,穿这么厚衣服下去怎么游?” 陈雪道:“江心,你别说了,快叫他别下去了。出了什么事,师叔公非扔我进炼丹炉不可。” 江心笑道:“不怕不怕,有我在,方爷爷不会扔你进炼丹炉的。” 此时,只听“噗通”一声,江岸已跳进潭里,把那水花溅的江心、陈雪一身。 陈雪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问:“小师叔,你不冷么?” 江岸摇头道:“不冷。” 江心道:“小心点。”江岸深吸了口气便潜了下去。 那水波纹还荡漾着,陈雪已急得干蹬脚,道:“怎么还不上来?完了完了,江心你别动,我去叫人。” 说着就要走,江心忙拉住,笑道:“这才到哪?你别急,坐下,长长的闭一口气,没气时他也就上来了。” 陈雪听了,坐下深吸一口气憋着。江心才吃了两口果子,她已经松了口,问:“怎么还没上来?” 江心道:“你这气也忒短了些,我教你,放轻松,长长地吸一口气,慢慢吐掉,再吸,再吐,放松,再吸,憋住。慢慢感受窒息感,跟它交流,适应它。 “不要急,等肚子这往上嗝时,用尽了气,再松口。好,放松,记得与窒息感交流,不要慌。” 这一回时间长了些,仍不见江岸上来,已坐不住,非要去找人,又担心江心自个儿下去,忙拉起江心道:“不行,你去,快去叫人。” 江心见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笑道:“你等着,我去下找他。” 吓得陈雪忙抱住,急哭起来:“一个下去还不够,你再下去,我先跳下去淹死算了。你去叫人,快去,快去,拿绳子来。” 说着推江心去,这时只听“噗”一声,江岸从水里钻了出来,江心笑道:“你看,这不就上了嘛。” 陈雪急忙道:“小师叔,你快上来。” 江岸问:“怎么了?还哭了?” 江心笑道:“她以为你被鱼吃了。” 江岸笑道:“底下确实有好多鱼,那边还有个洞,应该是连着外河什么的,鱼是从洞里进来的。 “下面没什么险情,就是深了点,比咱们那边的河还要深不少。我这就下去抓几条鱼。” 陈雪还没来得及阻止,江岸又已经潜了下去。 第86章 方洛忆秦娥 陈雪道:“你怎么不叫他上来,哪怕一会冻病了也不是闹着玩的。” 江心笑道:“放心吧,我们就是干这行当的,哪里动不动就病了?那不病死也饿死了。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病敢来嘛。” 陈雪这才微露笑容。江心又问道:“要不要再闭一闭气?这会放松了,会闭得更久。” 陈雪笑问:“你爷爷教你们练过龟息功?” 江心笑问道:“啥玩意?不过这么叫也行吧,倒也贴切。试试?” 陈雪答应着,于是盘膝坐下试了试。这回一口气还没完,江岸已抓了一条鱼上来。 陈雪见了登时欢喜蹦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道:“以后有鱼吃了,不用外头买死鱼了。” 江岸将足有巴掌大的白鱼扔上岸去,又潜了下去,来来回回的,一会儿功夫已捕了十多条。 陈雪在岸上蹬着小脚,欢喜道:“够了够了够了,吃不完了。” 江心笑道:“那上来吧。” 江岸方上岸来,江心帮他捋捋头发的水,拧拧衣角裤脚后,拿外衣给他穿好。 陈雪道:“这么多鱼,这果篮太小了,我回去拿大篮子。” 江心笑道:“不用,我折枝竹子就好。” 陈雪道:“我这有匕首。” 说着取了匕首递给江心,江心去削了一根竹子,切了片,把鱼儿都串起来。 陈雪笑道:“你真聪明。” 江心笑道:“走,咱们一人拎一串。”三人拎着鱼,捧着花,带着果子往回走。 在岔路口,江心对江岸道:“你先带那串鱼回去,一会咱们自己做着吃,再叫上百里大哥。把我的花也带回去,还有这花环也带回去。” 说着把头探过去,江岸空出一手取下花环盖自己头上。 江心笑道:“回去把衣服换了,把果子给你师父和爷爷洗了,快去。”江岸答应着去了。 江心、陈雪便带着两串鱼到前头厨房去。 彼时,百里义正带着谷中弟子学习医术,忽闻弟子传:“陈雪师妹和江心姑娘捕了好多鱼,现在在厨房呢。” 大伙心下皆好奇不已,随百里到厨房那边看,果见十二三条大白鱼还在开合着嘴巴。 众人忙问情况,陈雪便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众人听了,欢喜道:“以后想吃鱼,有现成的了。”又问:“怎么以前我们钓过也没有钓着?” 江心笑道:“兴许是你们垂的饵太浅了。”说着,江心从袖里取了一张银票给百里义。 百里义接过打开一看,见是银票,忙道:“江姑娘这是干嘛?” 江心道:“算江岸的拜师礼,不成敬意。” 百里道:“我们江湖人敬过茶也就行了,不必如此,快快收起来。” 江心道:“不行,这是规矩,我们那边的人进城拜师都要封礼的。 “另外还有一事想劳烦百里大哥。那边不是有厨房嘛,我想着空着也是空着,我以后在那边自己料理。方爷爷的饮食也不用麻烦天天送了。 “这会我留了几条鱼,想就弄些米菜过去,也方便,一会百里大哥就过去,咱们那边一道吃顿酒。其他师兄弟姐妹们就改天了,以后打多点鱼再请你们。” 众人听说,摇手笑道:“这个就不敢了,得空教我们钓鱼就好。” 江心笑道:“知道你们怕你们师叔公,他老人家很可爱的,怕个什么。”众人听了都笑了。 百里义道:“这些原也是应该的,也不敢收姑娘的银票。” 江心道:“就当江岸孝敬他师父也是应该,即便方爷爷知道了只会高兴的。” 陈雪笑道:“那就收下吧,师叔公不会怪的。” 百里义只得答应道:“好吧,那就听姑娘的。”说着,又把银票给白青拿去入账。 百里义接着道:“江姑娘且去,我这就安排他们把厨房一应用品送去,等出谷采办再添。” 江心道:“多谢百里大哥,那一会你也过去一起吃饭。” 百里道:“好,百里一定到。” 江心辞过众人,与陈雪离开。陈雪只拉着江心到她住的地方那去,说:“我有东西送你。” 到了陈雪屋里,是一小小单间,里头齐齐整整的。江心笑道:“你这屋真别致,要送我什么?神神秘秘的。” 陈雪笑道:“你肯定没有用过。”边说边取出胭脂口红等女孩子梳妆打扮用的东西来。 江心一看,便道:“我不要。” 陈雪笑道:“怎么不要?你本就是个美人胚子,拾掇拾掇起来,保准小师叔看到发呆。” 江心道:“胡说,我们干活不便,打小没有人会用这些。” 陈雪道:“这不是没有打鱼了么?现在不用,更待何时?将来当新娘也灰头土脸不成? “放心,咱只在屋里试试,我给你打扮上,不喜欢的话,当场就洗掉,有什么关系?我看你这么爽利的人还怕这个?” 江心听如此说,笑道:“那好吧,就试一试,我不喜欢你别逼我。” 陈雪笑道:“自然的。”又问:“你有裙子吗?像我这样的。” 江心摇头道:“没有,干活不方便。” 陈雪笑道:“谁叫你穿着干活?我们采药时也是不穿的。女孩子家备一两件有什么关系? “咱们身量差不多,我有一套才穿过一次,还新的,先送你。下次咱们和师兄他们去赶集,再带你去买办一些。” 一面说一面早打开柜子取了一件裙子出来,给江心比了比,道:“正正好,你穿起来一定好看。” 江心有些羞答答起来,说:“不要了,一会江岸和爷爷一定笑我。” 陈雪笑道:“试试又不掉肉,相信我。走,试试去。”说着已把东西都包好,推着江心出门。 两人回至杨桃小院,正碰见几个师兄弟送东西来离开。此时江岸已杀好了鱼,正在清洗,江心便要去帮忙。 陈雪拉着问:“小师叔会做饭?” 江心道:“做过几次,也还行。” 陈雪笑道:“那不正好么,让小师叔孝敬他师父一桌酒菜,咱们妆扮去。” 江心便问江岸:“自己做顿饭孝敬你师父没问题吧?” 江岸笑道:“没问题,放心吧。” 江心便与陈雪回屋里。陈雪让江心兑盆温水将脸面洗洗。江心便端着脸盆去打水。 江岸见了笑问:“你们干嘛呢,欢欢喜喜,神神秘秘的。” 江心笑道:“不告诉你,好好做饭,别跑来偷看,半个时辰要做出来。” 说着端了水进去,抹了抹脸面后。陈雪拉她到镜前安坐着,又把镜帘子放下,说:“先不要看,一会才有惊喜。” 接着便给江心梳妆打扮起来,一边扮一边告诉她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要怎么用。 化完妆,又给她梳头,正要用到发簪时才想起没拿了来。见桌子有个小盒,打开一看,里头正好有一支,问道:“这是你的?这头钗挺好看。” 江心道:“原先在的。” 陈雪笑道:“不管了,先用着。”于是插上头钗。陈雪把江心扶起来,仔细瞧了瞧,道:“这就很妥当了,把裙子换上我看看。” 江心笑道:“我怎么有些紧张?” 陈雪笑道:“又不是上刀山。” 江心道:“还不如上刀山。” 陈雪只呵呵乐的,帮江心把裙子换好后,又前后左右看起来,长叹道:“唉,完了,我犯错了。” 江心心慌道:“我就说不适合我,快换回,洗了。” 陈雪打趣笑道:“谁说不适合?我是说我要害我那些师兄弟争着想娶你当媳妇了。他们要反目成仇岂不是都是我害的?” 江心忙道:“休胡说,这哪能开玩笑?” 陈雪笑道:“是是是,不逗你了,来,看看。”说着把江心推到镜前,摆起镜帘子。 江心往镜子里一瞧,只见里头的自己唇红脂腻,眉翠目明,玉颈青发,裙钗娴雅,婀娜分明。与往日的自己竟判若两人,不禁只觉耳根火热,羞怯起来,又说要换掉。 陈雪忙拉住道:“难道不好看?休动,走,外头让小师叔看看。”于是硬拉着江心往外去。 江岸在厨房里头听陈雪叫,便出来问:“怎么了?” 陈雪推江心上前,问:“小师叔,你瞧,这是谁?” 江岸看了眼道:“江心?你怎么变这样了?” 江心忙拉着陈雪撒娇道:“你看,我就知道他会笑话我。” 江岸道:“我哪笑话你了?往后你就这样才好。” 陈雪道:“小师叔,是不是很好看。” 江岸直点头,“好看。” 江心指着厨房道:“菜糊了,还看什么。”江岸才跑回去。 陈雪一转身,见百里站在台阶上,才露了半身,陈雪忙唤:“二师兄。” 百里义忙上来见礼,陈雪打趣道:“那会见了没见礼,这会又见礼做什么。” 百里义低声喝道:“胡闹什么。”陈雪吐吐舌头。 江心道:“咱们进去换了,要吃饭了。” 陈雪拉住道:“换来换去麻烦,一会就适应了。咱们在哪吃饭?” 江心道:“就树底吧。江岸,菜怎么样了?” 江岸里头回:“好了,最后炒一个。” 陈雪便对百里道:“二师兄,你去叫方前辈和师叔公吧,我们端菜。”百里义应着转身去了。 陈雪在江心耳边道:“这是我第一次支使二师兄干活,好过瘾。”说着,两人乐呵呵的。 一会儿,方洛与江河也过来了,都问:“江心呢?” 江心站过来仰着头道:“我这不是在这么。” 两人见了,愣了愣,江河笑道:“我只当是哪个女弟子呢。不错,只怕是陈雪姑娘帮的你吧,你不会这手艺。往后得多多与陈姑娘学学。” 江心热着耳根笑道:“认不出来了吧?” 江河笑道:“一时哪料得到?真不错。以往我就说过我孙女微微拾掇拾掇,就比那高门千金强七八条河那么宽呢。 “不过刚捡你那会儿是真拧巴啊,后来长着长着就长开了,好看极了。 “七八岁时,不知道多少户乡亲想定娃亲,为此我还混了不少好酒。” 江心道:“这事你也能干。”说的人都笑了。 江河笑道:“也没干多少年头,谁知你后来长大了竟是个火爆脾气,他们吓得都没敢再提。” 说着,又叹道:“好呀,长大了,爷爷也就放心了,这些年委屈你跟着爷爷吃苦了。” 江心道:“说的什么话,哪里吃苦了,那样的日子多舒坦?霜雪寒江,日照渔船,那正是我们赖天恩赐。” 江河笑道:“是是是。”又向方洛道: “方老头,你看我孙女多好看。方老头?怎么了这是,还又红了眼,不至于不至于。” 众人见方洛呆呆的,黯然神伤着。江河忙问端倪。 方洛方回过神,眨眨眼道:“失态了,那头钗是她的,一时看迷了,年岁大了就爱走神。” 江河指着江心头上的钗凤,问:“她的?” 江心与陈雪才反应过来,忙道:“方爷爷对不起,我这真该死。”说着就要拔下。 方洛忙阻止道:“没事没事,一个物件而已,方爷爷送你了,你戴着好看,戴着戴着。” 江河笑道:“方爷爷送的,就收下吧。” 江心方谢领了,扶方洛落座。 第87章 江岸遇剑心 大家落座,方洛见了这一桌子菜,笑道: “还好多鱼——红烧、清蒸、鱼汤。这是哪门子道理?看着倒不错。” 江心笑道:“这是江岸抓的,这桌菜也是他做来孝敬你老人家的。” 方洛疑惑道:“抓鱼?你们出谷了?” 陈雪笑回:“回师叔公,就在寒潭里抓的。” 方洛惊奇问:“里头还有鱼?大半辈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江岸道:“里头很多鱼,有一洞连着外头的水源,鱼就是从洞口游进游出的,底下还有什么宝物来着。” 江心问:“什么宝物?那会没见你讲,现在又胡扯,还不给你师父介绍介绍你做的菜?” 江岸便笑道:“红烧了一条,清蒸了一条,还煮了两条鱼汤。还有腊肉小炒、清炒、白斩鸡、酒,都是百里大哥命人带来的食材。” 百里一听,忙站起身来恭礼道:“不敢,小师叔叫我百里便好。” 方洛指着百里道:“他说的没错,就叫百里,坐吧。” 百里方坐了,江岸也答应着,又道:“师父,爷爷,你们快尝尝,也不知道怎么样。” 二老动筷尝了尝都说好,又叫大家动筷,一起吃喝起来。 方洛吃美了,因说道:“这鱼比他们外头买的鱼味道鲜美,吃上三天三夜才过瘾。” 江河道:“我打鱼也好多年了,没见过这种鱼,味道确实不错,肉也鲜嫩细腻。江岸的厨艺也有进步。” 江心道:“这鱼跟环境有关的。兴许是这寒潭养的。” 江岸笑道:“可不是?那潭底里的东西越靠近越冷,这些鱼却喜欢,围着游来游去的。” 江心道:“又什么东西?” 江岸道:“就刚刚说的宝物呀。” 江心道:“那你那会不拿上来看看。” 江岸道:“我怕拿上来,鱼儿就都跑光了,以后就不来了。” 江心道:“木脑瓜,拿上来看看,再放回去不就行了。” 江岸笑道:“也是,我这就去拿上来。” 江河道:“吃着饭呢,先说说宝物长什么样?” 江岸伸着手臂比划着道:“大概有半条手臂长,一半手臂粗细,发着微微的光,插在潭底,像跟棍子。 “我游过去时,冷的刺骨,游开后又暖和无比,还挺舒服挺好玩的。” 江心道:“这是温差,有什么稀奇的。” 江岸道:“感觉不一样,那暖和是从内向外的,很柔和,反正我也说不清楚。” 陈雪笑道:“这么说,那潭一年四季冰凉凉的,也是因为这东西了?只是什么东西会这样?” 江心道:“说的那么玄乎,把人好奇心都勾起来了,要知道你胡扯,饶不了你。” 江岸道:“真的。” 江河道:“方老头,你们谷中有什么宝物丢失了?” 方洛道:“谷中的宝物就是那些医术典籍,还有就是那口破刀,能有什么?” 陈雪道:“不然取上来看看?” 百里道:“这会子又劳动小师叔做什么?” 江岸笑道:“小意思,下去一趟而已,我这就去。” 方洛道:“我们也去,正好我散散,消消食,我也想瞧瞧是何宝物。” 江岸道:“好,师父稍等,我换一下那湿衣服,免得一会又要换。”说着跑回屋换上刚刚那套湿的衣服出来。 一行人游逛到了寒潭这,江岸便下去捞起那东西来。 江河与方洛一看,心下不禁哆嗦一下,并不敢表露出真情来。 江河接过瞧了瞧,道:“倒是挺冰凉的,看着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方老头,这是你谷中的宝物?你看看。” 方洛接过假意看了几眼,道:“没见过,百里,你们见过?” 百里与陈雪都回不曾见过,陈雪又道:“这东西倒像剑,还挺寒气压人的。” 江河笑道:“这像玉石打造的,在寒底不见天日也不知多少年头了,吸收了多少阴冷附着在上面,能不寒气逼人?” 方洛道:“也没什么稀奇之处,还没有谷中的玉石有光彩。 “既然鱼儿喜欢,就把它留给鱼儿吧,我可不想以后没有鱼吃。”说着随手丢回潭中。 江心对江岸道:“灰蒙蒙的,一点光彩都没有,还说发光,还没有鱼眼亮,尽爱吹牛了,快上来吧。” 江岸笑了笑,上了岸来。 方洛对江河道:“咱们回去下盘棋好午休吧,你们自便。”二老便纵身离去。 江心、江岸自回杨桃小院。百里、陈雪则回前头去了。 路上,陈雪笑道:“真不敢想,师叔公有朝一日变得这么可爱,换了个人似的,咱们还一桌吃酒。 “等师姐回来,我得气气她,叫她羡慕羡慕。” 百里义道:“兴许师叔公只是变回原来的样子而已,也没什么奇怪的。人总会变,不是变成这样,就是变成那样。” 陈雪笑道:“也是。二师兄你们什么时候出谷?带上我和江心呗。 “我们想出去买些女孩儿用的东西,再买匹布做衣服。 “二师兄你的衣服都旧了,边角都磨破了,我给你做件新的吧。” 百里道:“柜子里还有得穿,不必又做,等出去再告诉你。” 陈雪道:“好吧。师父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百里道:“我也不知道,兴许还要一段时间吧,这江湖上的事实在不好说。如今你除了照顾江心,还要照顾师妹们的功课。 “你的也别落下,不然你师姐回来,不是羡慕你,是扒你皮,到时没人救你。” 陈雪道:“知道了,师姐不会,到时我用小秘密保平安。” 百里好奇问:“什么秘密?我跟你说,那潭里的东西你别跟他们讲,到时勾起他们好奇心来,下去淹死几个,没地后悔去。” 陈雪笑道:“放心吧,不会说,这算什么秘密?” 百里问:“那是什么。” 陈雪道:“二师兄流哈喇子。” 百里摸了摸嘴角,疑惑问:“什么流哈喇子?” 说完才反应过来是说看江心出神的事。 陈雪见他想明白过来,忙已躲进院门里。百里只无奈笑了笑,也回自己屋去。 这江河与方洛回屋后,哪还有什么心思下棋?江河只问:“我师父什么时候来的神农谷?” 方洛满脸挤着皱纹道:“我哪知道?人影没见过。” 江河又问:“最后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方洛甩着手踱来踱去的,说道:“哎呀,我哪记得,好几十年天下了。 “他云游时路过我这里一次,那会你们山上还没有出事,该不会是那会丢里头的吧?” 江河想了想,道:“不会,绝对不会,师父斩火甲夔蟒时才请的剑。 “这么说,这剑心定是斩了夔蟒后才拿来这里的,说明师父老人家没有被夔蟒伤了性命。 “可是后来出那么大的事,师父为何没出现?” 方洛道:“谁知道?没伤了性命,不代表不受伤。 “哎呀,你也别神神叨叨的了,你这师父也真是的,不能因为救过我,就把剑心丢我神农谷吧,叫人知道了去,还不翻了天?” 江河道:“放心吧,江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 “何况我师父丢这,自有他的道理,至少说明他老人家相信你有本事护好。” 方洛道:“你可拉倒吧,要不是那小子,我到死也不知道,我护什么护? “搞不好传出去,还说我杀的你师父呢,再搞不好,没准说我是夔蟒变的呢。” 江河笑道:“别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还我师父。” 方洛道:“滚!” 两人都觉好笑起来,正欲煮茶,突地,又都噌地站起来,都惊道:“剑心在这,那剑身呢?” 方洛挠着头道:“真是闹心啊。” 江河道:“不会也在底下吧?” 方洛道:“那还不快去找,走走走,叫那小子去。” 江河拉着道:“行了,你怕事传不开?我就懂水,走吧。” 两人飞身到了寒潭,江河边解衣边道:“你耳朵灵些,别让人靠近。” 方洛道:“知道了,快点吧。” 江河钻进了潭里,一头潜了下去,拔了剑心当照明,寻了一遍不见剑身,便插好剑心,浮了上来。 方洛忙问:“怎么样?”江河直摇头。方洛又道:“看仔细了?再找一遍。” 江河道:“看仔细了,没有了。” 方洛道:“江岸不说有一个洞么,也看了?” 江河道:“我师父不懂水,不会把剑身藏里头的。” 方洛道:“谁知道呢?你师父天都能上,水底算什么,快快,赶紧的。” 江河只好换了几口气,再潜了下去,仍拿着剑心,往洞口里游,游进老远,也没见着,只好退了出来,浮出水面。 方洛问:“如何?”江河喘着气,摇着头。 方洛又问:“这剑心怎么办?取上来吧!” 江河道:“那小子还会下来抓鱼,到时发现没有了,一说,传开了。走,回去再说。” 江河跃上岸,搂起衣服,两人仍飞身回崖屋去。 第88章 爷孙初诀别 江河把湿衣服换了,方洛只坐着寻思着:“你师父搞什么名堂?” 江河道:“我怎么知道,快弄壶茶来,冷死我了。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方洛便一面沏茶一面说:“这剑身既然不在这,会在哪?” 江河道:“这兴许是师父的道理,唉,我同你说,你一定要守好了。” 方洛道:“你不是要出谷么?带走。” 江河道:“你想,为何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剑心在潭底?说明不是你我的机缘,是那小子的。你也是替你徒弟守。 “再说江湖不太平,我也驾驭不了它。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落到别人手里,岂不辜负了我师父? “你也不用跟江岸讲,若最后果真剑心选了这小子,你再将剑心由来说明与他吧。 “老了,趁着这节骨眼,总要做点事,免得临了临了后悔。” 方洛道:“你就忽悠吧,算我欠你的。” 江河道:“咱俩什么关系?谈得上欠?这是你应该做的。” 方洛道:“行行。你当真要出谷去?不如留下来吧,咱一起把本事教给那小子。” 江河道:“我这点本事算什么?有你就够了。”又叹道:“毕竟那是我义弟一大家子,我还是应该去看一眼,查明情况。” 方洛道:“好吧,这次你出去,我有一事求你。” 江河吃着茶,笑道:“行,我答应了。” 方洛道:“我还没说,你答应什么。” 江河笑道:“咱们虽多年不见,但你那点小九九我能不知?是想让我顺道打听一下你那相好的消息吧?放心吧。” 方洛笑道:“知我者,江老头也。有消息了记得来个信。”江河答应着。方洛又问:“打算何时告诉俩娃?” 江河道:“晚上吧,如果我不能回来接他们,他们就托你了,以后他们若想回家去,也别拦着,随他们去。 “另外,我的身份也要保密,若孩子们问,不要说我是须弥山的江天。免得将来带累了俩娃儿。” 方洛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纸包不住火的。尽量吧,我在,自然护着他们,你也早点回来,咱好吃酒。” 过了晚饭后,江河便将要出谷的事说与江心、江岸。 江心虽不悦,但一个要留下治病,一个说要去访友,也不好阻拦,只得应允,只问:“要去多久?” 江河道:“他病治好了,也学些本事了,我大概也就回来了,你们安心在谷中住着就是。” 江心道:“你要访的友人家在哪?我们心中也知道个去向。” 江河笑道:“一个在金陵,一个在天府,反正你们不要担心,我还能丢了不成。” 江河住了两晚,也就准备出发了。江心一早帮他收拾好了东西,把剩的银子也都给他包好。大伙一道送出谷口来。 这是江心第一次与江河分别,难免不习惯,心中万分伤感,红着眼嘱咐道: “包袱我放车上,银子都在里头,省点花,别吃多了酒,吃醉了可没人管你。尽早回来接我们。”说着便搂着江河哭起来。 江河也红着眼,笑道:“放心吧,爷爷很快就回来了。”又对江岸道:“小子,过来,有话交代你。” 拉着江岸到那边去,说道:“从你到咱家,如今已有几个月光景,虽然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但爷爷知道你是个不错的小子。时间虽短,但咱们确实是一家人的缘分。 “爷爷就放心把江心交给你了。记住爷爷的话,以后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都不要让她受了委屈,照顾好她。” 江岸答应道:“爷爷放心,我死了也不让她受委屈。” 江河点点头道:“好好学本事,记住三点:多问,多思考,多专注用功。 “要把本事学到精,这样才有能力保护身边人。不然就会像前几日那样,被人欺负而无能为力。” 江岸应着:“记住了,以后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江河道:“给你个标准,你要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白嘛?” 江岸问:“什么意思?” 江河道:“就是你将来要比你师父还厉害。” 江岸笑道:“明白了。” 江河拍拍他肩膀道:“还要多读书,我的话记全了?” 江岸回道:“记全了,第一,谁欺负江心,我就削他;第二,把本事学到比师父还厉害才行;第三,多读书。额,要多问,多思考,多勤奋专注。” 江河笑道:“不错,不错,很好。” 交代完,回到车旁,又对方洛道:“方老头,我俩孙儿就交给你了。” 方洛抱拳道:“小弟领命。” 江河又对百里、陈雪等人道:“往后劳烦百里兄弟,陈姑娘和诸位多多关照。” 百里等皆言道:“前辈放心。” 江心红着眼道:“不走我可反悔了,这还非要嘱咐个遍。” 江河笑道:“走了。”说着擦了擦江心的眼泪。笑道:“丫头,乖乖等爷爷回来。” 江心点头道:“你小心点,别仗自己有几分本事就爱管闲事,快去快回。” 江河辞过众人,上了车,勒了缰绳离去。 出谷后便往阆阊赶,路上陆续听着各种各样的新闻。 其中就有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的;有季年儿子被扔鳄鱼潭的;还有不少须弥山的负面新闻等等。 自江河离开后,江心只一心照顾着方洛与江岸饮食起居,另和陈雪学着采药、采茶等事。 江岸便只一心求学,方洛不过几日便解了他的残脉之患,却只瞒着说:“要花时日慢慢调理。” 这江岸前段时日因祸得福,得惊雪为他疗伤,早打通了任督大脉,还留下静心咒让他习学。 今又得方洛以《三十六路天罡针法》并珍奇药物为其调理身体,身体自是一天强似一天。 加之方洛天天说要吃鱼,命他下潭捕捉,趁此以剑心之力锻其内功。 只哄他说:“为师要吃那二三斤一条的,还要是游在那东西附近的——鱼肉更加鲜美。” 江岸又是个实诚的,潜下去也只抓剑心附近的。 游鱼虽多,二三斤的却不好抓,难免浮上浮下的抓个半日。 除练功并习医等事外,江心仍旧教他识字并读些浅易诗文。另托陈雪、百里义教他读些经典。 江岸倒记着江河的话,每日常问常思,勤奋用功不在话下。这些学艺之事在此不加详述。 第89章 心迷遇奇缘 上回说到,方洛心中所念女子,说起不是别个,却是水月的外婆水安儿。 这水安儿自赌怨气离了方洛,不久便发现自己已有身孕。 一个人心灰意冷,到了江南来,创了这一门派,后生下水仙。母女二人少不得相依为命,不乏磨难困苦。 幸而这水安儿身边有位痴心之人帮扶。奈何水安儿心下已放不下旧人,因此一生未嫁。 那痴心人也一生未娶,甘心照顾她母子二人。 也正因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常遭世人挖苦诟病,这痴心人到了四十岁时便五内五内郁结成疾死了。 水仙十六七岁时,冥月湾已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后招了个女婿进门,本也算苦尽甘来。 谁料,成亲不过三四个月,那郎君本性渐显,暗中勾搭上了门中的女弟子。 一日不巧,被水仙撞个正着,那郎君满地求饶,一时又供出四五个人来,只哭求说:“从此一心一意只在你身上。” 这水仙自小便招人白眼,因此对父亲极为怨恨,常怨方洛抛弃她母女二人。 如今撞见这事,新恨勾旧怨,岂有饶恕之理? 连水安儿也劝她不住,一并将那奸夫淫妇关在一处。当那郎君的面将一瓶毒药分灌给那几人。 几人痛得鬼哭狼嚎,哀求不止,直叫喊到断了气。 水仙又将洞门一封,留那负心人与那几具尸身在一处。还日日好酒好菜供养着。不出一月,那郎君咽着饭也死了。 水仙接管冥月湾不久便诞下水月,却少以母女恩情待之,自小尽是苛责。 水月长至十五六岁时已奉命行走江湖,很快在江湖上便以毒辣、风流闻名。 到了她十七岁时,水仙便将门主之位传与她。自己只一心研习各门武学,取长融汇,如今已自成一家。 此后,冥月湾不但用毒解毒一流,武学修为方面也渐渐崭露头角。 奈何水月是个命苦之人,自小芳心未动,人事已通。 却因那日在云来客栈见过云风,便芳心炽动,暗暗许意。 谁料“死木方回春,又遭天来摧”,还没几日光景,云门遭难。得知云风被杀,其心中光景实在难于言表。 那日,水月与霜菊、青鸟一道去芦竹山祭奠云风。见了云风墓地,恨不能相随而去。 只在坟前打起了拳法——正是火山口上与云风比武时的对招。只打了一遍又一遍,任霜菊、青鸟也叫不住。直至仰天喷血,晕倒方罢。 霜菊二人忙跑上扶住,诊脉取药喂下,好一会才苏醒过来。 二人红着眼道:“门主,你这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复生,纵然他还活着,也不见得有过人才貌,何必这样自伤身体?若有个好歹,丢下我们如何?” 水月心想:“才貌算什么?不都说我那爹是个才貌双全的人?如今还湿答答的在洞里。” 这样想着,却无力说出口,只说道:“走吧。” 两人将她扶起,又看了一回云风的坟墓,方牵着马慢慢下山去。 三人走了些许时日,这日已到湘州地界。 进了湘州城中,街上可巧看见一铺面,匾上写着“云门镖局”四大字,底下小字书着“湘州分局”,匾上还挂着白花。 水月一见,心尖一颤,心想:“若不是我去招惹他,是否他也不会遭此难?”自想着,不觉心口炽痛起来。 三人住进客栈后,水月便懒得赶路,日日在屋里吃酒,每日酩酊大醉。 霜菊二人劝也无用,少不得悉心照料服侍着。 那日,水月又已大醉,伏在桌上,歪着头,眯着眼,见那云风似也吃醉了酒伏在桌上。 不觉心头一阵欢喜,定眼一看,发现那不过是镜中的自己。 一时又灌了半壶酒下去,再看时,自己又成了云风模样。 便撑起身,趔趄到镜前,仔仔细细看时,仍是云风模样。 浑浑笑了笑,说:“真傻,我怎么戴着钗环?” 说着举手拔了丢桌上,仍笑道:“这回顺眼了。”说完,软瘫在地。 霜菊、青鸟不明所以,只当是醉话,却已心疼落泪,将她扶到床上躺好,二人轮流看顾罢了。 次日醒来,水月便命霜菊去买套男儿行装来,霜菊不解。 水月只道:“快去。”霜菊只好出门办了来。 水月将她二人轰出门去,自己在房里沐浴更衣,看了看镜中形容,方笑了笑,开门出来。 霜菊、青鸟见她如此,无不忧心,只得跟着,才出客栈门,水月便回头道: “跟着我做什么?不要跟,不然这些年的情分就没了。” 霜菊、青鸟听她说得严肃,素日知她说一不二,又见她今日气色神情倒好了许多,只好留在客栈等她。 水月一人闲逛着,嘀嘀咕咕自说自话了会儿,直朝着云门镖局分局而去。 见镖局的门仍旧关着,便敲了好一会门,里头出来一个小子,见她这副装扮,虽瞧出她是姑娘家,却仍叫唤道: “公子,何事?要投镖的话,还请别处去了,我们这不做生意。” 水月笑道:“我过来看看,你没见过我?” 那小子听她说,心下只想:“兴许是以往投过镖的,如今见我们出了事,过来瞧瞧,真也难得。” 想着便说道:“以前往来的人多,不曾记得了,还望公子莫怪。如今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公子里面请。” 水月进去,他又关上门,引水月至正厅,说道: “如今人去楼空了,本是要将店盘出去的,几位大哥不舍,就留着,命我暂看管着,这就我一人了。” 水月边听着边四处张看,那小子沏了碗茶上来,道:“公子吃茶。” 水月坐下喝了两小口,起身掏了张银票给他,道: “辛苦了,赏你的,好生看着,等我报了仇,还是要开起来的。” 那小子听的一头雾水,推让了两回,只好接了银票,送她出了门,道:“公子慢走。” 水月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子回道:“我叫罗一,一二三四的一。” 水月点头叫了声“罗一”便离开了。 街上走了半天,只觉心里空落落起来,忽闻前头花香酒香扑面而来,便想着吃口酒解渴。 因此闻香而上,见一大楼,上书着“幻烟楼”三字,左右镌着: 今宵一梦缘浅缘深, 此间阔别三生三世。 看完信步进去,早有一花枝招展的老妈妈跑过来招呼。却分辨出她是女儿身,心下便有几分不悦起来,只道:“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快走。” 说着便上手要推她出去,水月只搭着那老妈妈的肩膀一捏,老妈妈便疼的“哎呀呀”地道:“轻点轻点。”心下已知她是个练家子。 水月松了手道:“我来吃酒的,我有钱,你卖酒,为何来不得?” 说着,掏一张银票丢过去,老妈妈接过银票一看,寻思道: “兴许又是哪个好奇心作祟的姑娘,我倒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于是便引她上楼,开了一间雅间,忙命人传酒菜上来。 水月吃了几杯,只觉无味,拍着桌子叫人进来,问: “我见他们吃酒有人陪,我吃酒却没个人是什么道理?” 人忙唤了一个姑娘进来,水月一看,摆手道:“不好,不好,换一个。” 如此换了两三回皆不满意,人只好叫老妈妈又上来。老妈妈不耐烦地一口气传了七八个女儿进来。 水月斜了一眼,拿起酒壶就摔个稀碎,怒道:“你当我好玩?当我没见过姑娘?还是欺我家落难了,怕我给不起酒钱?别以为我面善不会杀人。” 说着揪过老妈妈,那老妈妈也见过些南来北往的各色人。 只那一刹那,见她眼中当真起了杀意,如着了魔一般。 登时唬得脊背发凉,支支吾吾道:“倒还有一个好的,确实也怕客官请不起。” 水月问:“多少?” 老妈妈伸出手掌道:“还得再要五十两。” 水月推开她,取出一打银票,拿了一张一百两的给她,道:“再耍我,多出的五十两给你买棺材。” 老妈妈接了银票忙出来,一面知会人传打手,一面亲自带了个姑娘进来,笑道:“再没有比她好的了。” 水月早闻一阵奇香,抬眼看时,见一女孩身着一袭红衣,如烟霞般飘近,且生得不俗,便招手让她进前坐下。 老妈妈方命人打扫碎壶,另传美酒进来,自己退出合上门。 水月欢饮舒畅,仰着脖子叫那女孩提壶往嘴里倒给她吃,只听“咕咚咕咚”已吃去半壶。 又要那女孩也这样吃酒,自己提壶往她嘴里才倒了小口,却给她呛得不轻,只咳起来。 水月边大笑边给她拍背,好一会才缓过来。 水月笑道:“那就用杯子吃吧。”说着斟了满杯,两人碰了一杯。 不多时,水月渐醉,话也密起来,仍旧说些莫名其妙的言语,女孩听了半日,已猜出个一二。 又吃了半壶酒,水月大醉,伏在桌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说报仇,一会儿说赴死,一会儿说无情,一会儿骂无义,一会儿怨爹,一会儿喊娘。 那女孩听着,心里怜悯起来,自叹道:“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到了如此形状。想来都是苦命人。” 说着,将她扶到床上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又取帕子替她擦脸。自己只坐一边看着她,猜想她生平。 约摸一个时辰光景,水月方醒过来,那女孩早倒了杯水送上去与她喝,问:“你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叫人传些热茶热饭来。” 水月道:“不用了。”起身便出门去了。 女孩看着她下楼离去,自己也回自己屋歇息。 彼时,霜菊、青鸟已找寻了水月半日,找不着人,急哭了一回,只得回客栈守着。 傍晚时分,见水月满面晕红,一身酒气的回来了。 二人喜极而泣,早迎上去扶住,哭问:“门主,你这是去哪了?要吃酒,只在客栈吃,好歹我们照顾着。” 水月道:“我又不是小孩,丢不了。” 二人将她扶回房间,水月便道:“我要休沐,明早再买两套这样的行装回来。” 两人听了,相看一眼,只好点头答应着出去准备。 伺候水月沐浴更衣后,又传了饭菜上来,水月只说不想吃。又叫她二人回屋去歇息。 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梳妆打扮起来,至三更,方吃了几块糕点后才歇下。 第90章 情痴许真意 次日大早,霜菊已跑去买了两套行装回来。 水月睡到入午方醒,饭也不吃,仍旧一个人在屋里洗去胭脂,换上男装,收拾妥当才出门。 依旧是命她二人不要跟着,只道:“若我晚回,不必寻找,我没事。” 两人只得答应着,送至门外,看她消失在街道。 水月一样的闲逛至云门镖局,找那罗一吃了杯茶,说了几句闲话后,告辞到幻烟楼来。 才进门,老妈妈已迎上去,往楼上带,水月丢给她几张银票,道:“包一间雅间,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老妈妈接了银票笑道:“有的有的,快楼上请。”引水月至一大雅间,忙又命人去传那女孩。 水月见她已换了衣裳,但仍旧烟霞红缎。 酒菜传进来后,老妈妈方退出去,顺手关上门,附耳听了半日,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便下楼招呼生意。 里头,水月从袖里取出一包刚买的茉莉花糕点放桌上,道:“给你买的。” 说着打开,女孩见了,心下奇思:“她怎么知道我喜欢这茉莉糕?” 水月问:“要不要尝尝?” 女孩便捏了一块,吃了一半,笑道:“好吃,多谢公子。” 水月笑道:“真好吃?我也尝尝。”说着却不动手。 女孩只将手中半块迟迟疑疑伸过去,水月略靠上来吃了,点头笑道:“嗯,果真好吃。” 女孩方倒酒,二人吃了一杯,女孩道:“这有琴,要不我给公子抚一曲以助酒趣?” 水月欢喜道:“好。” 女孩便起身至榻台上,跪坐在琴桌前,抚了一曲《高山流水》,一曲《镜中缘》。 水月看得入迷,也听得入迷。自斟自饮起来,待曲终之时,已吃空了一壶酒。 女孩过来道:“我第一次给别人弹这两首曲子,不甚熟练,公子莫怪。” 水月一听,更觉欢喜,道:“很美。”水月拉她坐入怀中,搂着吃酒。 至起更时,水月吃多了,只觉睡眼迷惺。女孩扶她上床躺下,谁料水月一把拉她入怀里抱着不松手,迷迷糊糊道:“月儿别走。” 那女孩却听得真切,也不动,伏在她怀里,半晌才抬头凝眸看着水月。 水月眯着眼,含醉笑问:“看什么?”说着抱紧她翻了个身,将女孩翻到里头。 次日大早,水月被外头的嘈杂声吵醒,睁眼见那女孩正侧躺在里头盯着自己看,这才记起昨夜未归。 又依稀想起些缠绵之事来,心下一惊,拉起被子一看,二人竟皆是宽衣解带。 便登时怒将起来,伸手锁住那女孩的脖子。那女孩竟一动未动,只双手紧攥着,眼中却没一丝惊恐。 水月见她眼珠爆红,欲迸出来一般,忙的才撒开手,怒道:“好大的胆子。” 女孩咳了一阵,喘过气来。留着满眼满枕的泪,半晌才说道: “我这等浮萍之人,没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只这颗心自己能做主。 “我既将真心许了你,也不管你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你杀了我,也好叫我了了这一世情缘吧,我不怨不悔。” 水月听她这么一说,心如刀割一般。见她楚楚可怜的,不自觉伸手去摸了摸她眼泪,二人四目相对许久。 水月问:“你何时知道我是女儿身?” 女孩回:“第一次见你便知道了。” 半晌,水月又问:“你叫什么?” 女孩回:“镜花。” 水月听了,心里一惊,问:“哪个镜花?” 镜花道:“水中月,镜中花的镜花。” 水月既惊且喜,问道:“为什么叫镜花?” 镜花不解,含笑道:“没为什么,妈妈取的,说镜花比真花好看。” 水月方笑道:“你知道我叫什么?” 镜花娇嗔道:“这我哪知道?” 水月道:“镜中花,水中月的水月。” 镜花一听,撑起半个身子来,满眼欢喜道:“真的?你吃醉时曾叫我月儿。” 水月伸手拭了拭她的泪痕,道:“真的。”说着又抚了抚她脖子上的红印,问:“疼嘛?” 镜花摇摇头握着水月的手,道:“不疼。” 水月又见她双手有深深的指甲印,自责道声:“对不起。”说着将镜花搂在怀里。 镜花伏在她怀里,仍闪着泪光,满心欢喜。 一会儿水月问:“刚才说的是真心话?” 镜花道:“鬼神可鉴。” 水月问:“不后悔?” 镜花轻欠起身,道:“九死未悔。” 两人含情脉脉,镜花只轻轻将嘴唇靠上去亲她。水月眉间一紧,并不躲开,只觉心头暖意阵阵,好不欣喜。 至正午时,二人才起床,穿戴齐整,在妆台前给彼此梳了头,方叫人奉茶奉水进来洗漱。 又命撤了昨日的杯盏,传进酒菜,二人便如胶似膝的吃酒纵乐起来。 镜花也吃多了酒,面如朝霞,娇羞婉转,形容可亲,举止可爱。 水月捧她在手里如护花守玉一般。二人百般温存,展眼已过了一日。 这日二人休沐后,镜花因笑道:“我昨儿梦里弹了一首曲子,还记得,我弹给你听?” 水月点点头。镜花便过去,抚琴吟唱,听她唱道: 明月登楼花萃影,胭脂透有春红。碧罗香颈轻丝笼。良宵何苦短?不与痴人终。 烈酒当藏流年事,流年记起空空。从今非酒迷情衷。不说离别意,好叫不相逢。 一曲唱完,水月听迷了,含泪过去坐下,搂着镜花道: “我带你走好不好,以后不用怕良宵短,不用怕是醒是醉,不用说离别,我们天天在一起,怎么样。” 镜花欢喜不已道:“好啊。只是,我怕妈妈不会放我走。” 水月转悲为喜,道:“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收了钱放人,要么我明抢。” 镜花笑道:“那你明抢吧,反正她也挣了几辈子花不完的钱了。” 水月道:“好,就明抢,咱们现在就走。” 镜花笑道:“我跟你说笑呢,就当真?她养了很多打手,个个武功高强,什么事都敢干。 “另外看在她给我取名‘镜花’的份上,咱先来文的吧。” 水月点头笑道:“好,听你的,我去叫她。”说着起身去叫人传老妈妈。 老妈妈嬉笑上来,问:“公子有何吩咐?” 水月道:“我要带她走,说个数。” 老妈妈见她说的认真,但自己并不想放人,又见镜花坐在榻上只看着琴,也不抬头看她。 老妈妈道:“镜花是我这的门面招牌,恐怕不行,这几日为公子您,我已开罪了不少贵公子。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水月道:“别说我不给你机会,那些贵公子在我眼里也不过同你一样,不同意,那你可以滚了。” 老妈妈几日来也不知这水月底细,见她这样说,心里不敢真的开罪于她,挪近两三步,笑道: “也不是我不愿放人,我是怕你亏待了她,怎么的也是我养了这么大的人。 “这样,公子若真心实意,拿一万两银票来,我将身契给你。 “不然就是你有手段,她也当不了清白自由人,也说明你并非真心要赎她。” 镜花听说,起身道:“您老可必为难人?只怕这几日您在她身上挣的银子也够赎我了。我这两三年为你挣的也够你几辈子用了。” 老妈妈道:“哎呦呦,这些银子算什么钱? “养你这么大,从来是山珍海味的,又请先生教你读书识字,又请先生教你习琴练曲,银子花的水流似。 “一万两不过是看着这些年的情分而已。” 水月站起来道:“好,一万两,我去取钱,我回来前你若叫她陪客,我割了你脖子。” 镜花上前拉住道:“你哪去弄这么多钱?” 水月道:“放心。” 老妈妈道:“你若能弄来自然是好,你若一年半载不来,我不是要吃西北风?” 水月道:“三日内我来赎人。” 老妈妈道:“行,那我就等着公子。若过了期限,公子要讲道义,别闹才是。” 水月道:“一言为定。”又摸了摸镜花的脸微笑道:“等我。”说着便离开。 第91章 水月筹赎金 水月一路赶回客栈去,霜菊、青鸟见了人,一把跪下,哭道: “门主要不念情分也罢,要杀也好,再不让你一人独自出去了。” 水月见她二人这般说,竟觉她们较以往多了万分可爱,只笑道: “起来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霜菊,你们总共还有多少钱?全拿来,我有用。” 霜菊、青鸟见她心情不错,虽不知所以,心下也欢喜。起身把银钱都取了来,总共一算还有八百多两。加上水月身上的也不过一千两有余。 水月问:“就这些了?” 霜菊道:“都在了,门主做什么用?我们回家取来就是了。” 水月道:“来不及。” 青鸟问:“门主要多少?把身上的细软卖了也该够了吧。” 水月道:“卖了能有多少?我要一万两。” 两人一听,惊掉了下巴,道:“一万两?门主你才独自出门几天,不会叫人给骗了吧?” 水月笑道:“谁有这胆子?” 霜菊道:“也是,只怕卖了我们也难弄这么多,到底要买办什么?” 水月道:“我自有道理,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快把金银细软都取来。” 于是几人将金银细软都拢在一桌,霜菊估摸一算,道: “这还差得远,早知道出门时多带些。门主要不你把我们卖了吧,兴许能够。” 水月道:“别胡说。”想了想,又道:“你们出去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放款子的,或是有没有可取之财。算了,我自己去吧,你们在这等我。” 霜菊道:“鸟儿,你在这等着,我陪门主去。” 青鸟忽记起事来,忙道:“等会儿。” 说着,解下脖颈上的一块琥珀精石,道:“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值不值钱。” 霜菊道:“我怎么忘了?”说着也解下一颗乌木镂空球形螭蟠雕,中空竟内嵌一颗红玉珠子。 青鸟道:“这都是几年前曾帮主送门主的生日礼,门主就送了我们,我看着倒精致,应该值些钱。” 水月也不懂,只道:“咱们问问去,若果真行,以后回家再送你们别的。” 两人道:“不用,只要能帮上门主便好。” 三人收拾妥当,一道出门,先去了云门镖局问罗一关于放款的门路。 罗一回:“我们有门规,不许碰这些,往常急用钱,不过往上说一声,没不接济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些。” 水月便又问了城中有名的典当行,罗一倒一一说明了。 三人离开云门镖局去找典当铺,只将那两件物件递给掌柜。 掌柜掌灯细细看了半日,方问:“你们要当多少?” 水月道:“一万两。” 掌柜略一思索,道:“按规矩,我只能给你当五千两,不过,你们要是将东西一并卖于我,我倒可以出一万两。” 水月道:“日后我还赎回来。” 青鸟道:“都是身外物,还赎了做什么,就卖了吧,办事要紧。”霜菊也说是。 水月听说,便道:“好,那便卖与你。” 掌柜喜道:“只是,现下我没有这么多钱。明日午时,最多后日,你们带东西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水月道:“好,最好明日,要银票。” 掌柜笑道:“好,只是咱们既然已说定,你们就不能再去别家,不能叫我白筹了这么多钱来。” 水月道:“我最厌做这样的事。明日午时,我带东西来。我话也说在前头,到时你也别说筹不够钱不要了,误了我的事,我可不讲情面。” 掌柜将物件还回,道:“一言为定。”商定后,三人回客栈等着,不在话下。 那水月正是欢喜得一夜难眠,次日早早起床,仍旧男儿装扮,粗略吃了几口早饭,收好物件便要出门。 霜菊、青鸟笑道:“还早呢,约的是午后。” 水月道:“我提前去,万一他提前筹备好了呢?你们不要跟着,你们跟着我不好办事。” 霜菊、青鸟从小没见过她这般喜上眉梢的,笑道:“那我们跟门主一道去取钱,完了我俩再回来。” 水月应允了,三人下楼,取了马就朝典当行这边来。 伙计说掌柜还没来,奉了茶,请几人中堂等着。 直等到了申时才见掌柜乐呵呵的过来了,怀里紧抱着一包裹,笑道:“久等了,久等了。” 说着,解开花布,里头是一匣子,又取了钥匙一面开锁,一面笑道: “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打开里头全是银票。 掌柜又道:“这是一万两银票,按规矩,我还得再重新看一看物件。” 水月忙将物件递上,掌柜仔细看了一遍,笑道:“可以了,请点银票,咱们银货两清。” 霜菊当面点了银票,正好一万两,签了票据。 水月欢喜拿起银票,全揣入怀里,笑道:“你们回去等我。”说着自己跑出去,跃上马往幻烟楼来。 正好路过云门镖局,忙下马跑去敲门,见了罗一,笑道:“今儿不进去了,明日来看你,一起吃酒。” 说完上马去了,罗一一头雾水,却乐呵呵的看她去远,仍掩了门。 天还未黑,幻烟楼里已是灯火交映。水月弃马跑进去,直往楼上跑。 那老妈妈见她来了,心下吃惊不已,忙给总领使眼色,自己先跑过来在楼梯口拦住水月,笑道: “公子来啦,怎么这样快?咱们下去说。” 水月道:“钱带来了,身契拿来,这就走。” 说着,推开老妈妈,直往屋里去,见屋里没人,出来迎头碰见竹花。那竹花愁容,只向她皱眉行着礼。 水月只点点头,问:“镜花呢?” 老妈妈忙上去笑道:“不急不急,镜花不在楼上,咱们下去说。” 说着拉水月下去。水月只当镜花在楼下,便跟了下来。 老妈妈斜了一眼总领,总领点了点头。 老妈妈会意,便一声叹息道:“哎呦,真真是为难死我了,天底下竟有这样闹心的巧事,只怕要害公子白跑这一趟了。” 水月听这话,立时不悦起来,问道:“什么意思?镜花呢?现在没有你反悔的地。” 那老妈妈笑嘻嘻道:“倒不是我反悔,是镜花她反悔了。实话告诉了你吧。 “你走后,那京中来了一有钱有势的主,原来是一年前会过镜花的,如今特来找她。 “二人便旧情复燃,那郎君当场就给了两万两赎她,我不愿,镜花只说??” 水月见她吞吞吐吐,便问:“镜花说什么?” 老妈妈靠近轻声道:“说:‘这才是真郎君,他又真心待我,我自然选真的不选假的。’ “我也留不住,叫她好歹等几日,你若来了,当面说清楚,谁知她去意决绝, “说:‘何必当面伤她?不如就此离去,从此不见的好。’我也劝她不住,上了轿就走了。” 水月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呆立自言:“不是说真心的嘛?不是说鬼神可鉴?” 第92章 镜花遭屈辱 原来,镜花听水月要赎她,心下欢喜,只在楼里等着,只觉一时一刻都如年月一般长,然而心里却是甘之如饴。 水月走后,至将夜时分,来了两人,一人是本州刺史冷兆司,引了一人乃海平侯之子萧擎前来寻花问柳。 这萧擎谋了个差,奉命到地方视察军务,明日就要回京复命。因此,这夜,冷兆司作东请客吃饯行酒。 二人微服而至,只点名要镜花侍酒。 老妈妈也是当真一时为难起来,只苦笑说: “镜花身子不适,恐拂了二位大人雅兴,不如我叫了竹花来也是一样的,这竹花更是清楚动人,能歌善舞。” 冷兆司却不乐意,说道:“当我第一回来?我也就罢了,你可知这位公子是谁?乃海平侯爱子。 “除镜花别个一概不要,先叫上来,身体适与不适自有小侯爷决断。” 老妈妈一听,又来了位万万不能得罪的主,再不敢多言了。 萧擎道:“我慕名而来,不会亏待了你。” 老妈妈听了也只能跑去请镜花,镜花自是不愿。 老妈妈劝道:“可知来的是什么人?你我开罪不起。姑奶奶,算妈妈求你了,只委屈这回,少不得也是救这一楼的姐妹。也不要你怎么样,就是唱唱曲。” 镜花道:“你答应了三日,如今还不到半天功夫你就食言,就不怕开罪公子?” 老妈妈听说,冷笑起来,道:“哎呦呦,还公子公子的叫,你我谁不知那是个女儿身? “我若开罪这两位,立马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时来了一小子,着急忙慌道:“还不快点,那边急了,问怎么还没来,再不去,只怕就要点火了。” 老妈妈又央求道:“姑奶奶,火烧眉毛不是闹着玩的。前年那冷大人只因你妹妹服侍的略微不周,一怒就拔剑杀了。你不怜悯我们,也要顾一顾自己啊。” 镜花也是拿定了主意,铁着心肠道:“死也不去,他有本事来杀我就是。” 老妈妈急了,只生拉硬拽出门,与那小子合力推搡了过去。 将镜花硬扯进房,忙就关上门,靠着门赔笑的: “大人久等了,女儿慵懒,还望恕罪。镜花,还不给大人们请安斟酒?” 镜花只站着不动。萧擎早看酥了眼,笑道: “姑娘不必害怕,我因明日要走,特慕名而来,倒真是怕湘江阔别便隔三生三世了。” 说着抬手示意老妈妈出去。老妈妈钻出门缝,拉紧房门,门外有四名侍卫守着。 老妈妈站了会,见里头没有闹起来,方退到一旁看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里头萧擎斟上一杯酒端过来,送到镜花嘴边,镜花将头挪开,萧擎便自己吃了,笑道: “你我不过天地之间一浮萍,在此相遇罢了,姑娘何必如此?不过坐下吃几杯酒,说几句话,也免辜负了这天地缘分不是?难道我真的入不得姑娘眉眼不成?” 镜花见他并无失礼之处,想他与那冷兆司应不是一个路数的人,方言道: “大人恕罪,小女身上不大好,还请大人见谅。” 萧擎道:“既如此,那便不饮了,听冷大人说你通音律,还善茶艺,我也不吃这酒了,可否一品姑娘手艺?听一听仙曲?” 镜花道:“不敢当,不过学过一些时日,大人不嫌弃,我便烹一碗就是。” 萧擎喜道:“姑娘请!” 于是镜花便到那边榻台上,烹了一盖碗来,萧擎品了品,赞不绝口。 冷兆司只陪笑道:“这茶也只得小侯爷吃得,我却没这口福了。” 萧擎玩笑道:“冷大人倒有自知之明。”说着两人都笑了。 萧擎又笑向镜花道:“可否再讨姑娘一曲?茶他是吃不着了,曲倒可以便宜他。” 镜花点头道:“大人要听什么曲?我会的也不多。” 萧擎道:“我最喜《高山流水》,与这仙茗更配。” 镜花道:“恕罪,这曲我还没有学过。” 萧擎道:“如此可惜了,那便拣姑娘喜欢的奏一曲吧。” 镜花点头上去,奏的是一曲《风波恶》,恰是激荡回转之音。 萧擎与冷兆司边听曲边吃酒,一曲了时,萧擎忙拍手站起来,喝彩道: “姑娘技艺竟如此高超,比那京师的商瞽还了得。为这琴音,姑娘少不得坐下,勉强吃了这杯,以助雅兴,在下先干为敬,敬姑娘。” 说着端起酒一饮而尽,又道:“姑娘请。” 镜花见他如此恭敬,便只好举杯吃了一杯,道: “我去叫妈妈传人进来,免得拂了大人雅兴。” 萧擎道:“不急,我也不是为了吃酒来的,别个人也就算了。” 冷兆司笑道:“你既不吃酒,只给小侯爷斟斟酒便也是了,小侯爷也不喜吵吵闹闹的,何必另叫人来?” 萧擎点头笑道:“很是很是,这话倒说出了我的心意,若蒙姑娘斟几杯,我也能多吃几杯,这一走也无憾了,若姑娘实在不愿,在下也不好强求。” 镜花听他说的真诚,不是狂浪之徒,便笑道:“大人抬爱了。”说着给萧擎斟上酒。 萧擎连饮三杯,唉叹起来:“姑娘这样的人,竟落在这地界,叫我好不怜惜伤感,奈何奈何啊。” 冷兆司笑道:“我时常也感叹,这幻烟楼的镜花,天底下只怕也难找出第二个了。” 萧擎笑道:“看来冷大人倒时常来?” 冷兆司忙道:“小侯爷说笑,下官公务冗杂,哪有时间时常来?不过偶尔来听一曲解闷罢了。不信你问镜花姑娘便知。” 萧擎笑道:“冷大人言重了,既然大人公务冗杂,曲也听了,酒也吃了,就不容我再独享姑娘一曲?说几句知心话?” 冷兆司忙起身道:“是是是,下官告退。”说着急急退出门外。 萧擎举杯邀道:“可否再劳姑娘奏上一曲?”说着饮尽。 镜花少不得又奏了一曲《长相思》,心里想的却是水月。 一曲尽了,过来笑道:“小女确也困劳了,不能支撑,就先告退了,再饮一杯,祝大人明日一帆风顺。” 萧擎也起身来,举杯对饮。 那时,镜花还未饮尽,突然,就被萧擎拦腰搂住,唬得酒晒杯碎,强挣不动。 萧擎已乱亲上去,又火急火燎道: “我也想以礼相待,奈何姑娘叫我心驰神往,一想明日就要走,只怕今生不得见,难免悔恨终身。” 说着强抱着镜花,丢到床上,如恶狼扑食一般,任镜花叫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也于事无补。 半晌,萧擎整好衣冠,方开门出去。 冷兆司正在门外守着,见人出来,行礼侍立。 萧擎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果然叫人怜惜疼爱,冷大人公务冗杂,小侯爷便也赏你了。” 冷兆司只得陪笑道:“多谢小侯爷。”说着,安排两人跟着萧擎回去。 自己虽不乐意,不敢就拂袖离去,不过也做做样子,便进去关上门,只坐着吃酒。 抬眼见镜花缩成一团,胭脂凌乱,泪眼婆娑。竟觉更兼一番风情,心中一动,移步上前,越看越欢喜,顿起禽兽之心,也干起天杀的禽兽之事来。 冷兆司满头大汗出来,老妈妈忙跑上去行礼。 冷兆司笑呵呵道:“妈妈越来越会调教女儿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哈哈笑了,取了一小袋东西丢给老妈妈。 老妈妈打开一看,里头是黄澄澄的碎金子。心下欢喜不已,送冷兆司下楼去后,复回身上来。 只见镜花一动不动躺床上,泪已流干,如死去一般。 老妈妈忙上去掀了被子替她盖好,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安慰道: “早知如此,我早上便放你离开,也不至于我也这么为难。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就是做这行当的,虽说你多以卖艺为要,也不是没有过,如今又这般哭哭嚷嚷的何苦来? “说句你不爱听的话,那人本是女公子,你起这痴心,只怕错付了。 “她也不过见你实在,寻你开心罢了,未必真来赎你,只怕如今已不知天南地北去了,终究这里才是你本家。” 镜花听了,心如死灰,只轻轻冷冷一声道:“滚。” 老妈妈听了,怔了一下,见她不听劝,有些羞怒起来,“哼”了一鼻子,起身便离开,又叫个小子门外守着留心里头动静。 第93章 情灭幻烟楼 镜花出门回自己屋去,说要沐浴,老妈妈忙传人去备浴汤来。 镜花将挂在墙上的葫瓢取下,只拿瓢舀水从头到脚淋着,一会方到浴缸里浸着,半天才出浴。 取了绸红新衣穿上,才过水月包的那间房里来,将烛火全点燃了,坐妆台前梳妆打扮。 老妈妈心下也不放心,过来隔门问候了下,见她答应着,才放心回屋歇息。 镜花妆扮完毕,对着镜子出了半日神,自问:“好不好看?”又自答:“好看。” 然后煮了茶,斟了两海,也不饮,只到琴前坐下,奏起《高山流水》、《湘江诀别》、《临江仙》等曲,直至子时方止。 竹花听了半日琴音,心里也感伤,过来看了看。 镜花笑道:“回去吧,我没事的,也要歇下了。”竹花方回屋去。 镜花吃了两海茶,方上床躺下,思想着这几日光景,窃窃呢喃道: “我既将真心许了你,也不管你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你杀了我这污浊之人,好了我这一世情缘,来世再做君人。” 呢喃着,拔了头钗,用力在手腕上揦开一道口子,又将头钗插回去。 只闭着眼,慢慢睡去,见水月骑着马来接,二人游天闯地去,欢声笑语地闹着,闹了一会,渐见眼前人物景物退成了慕白,直至没了半点颜色。 次日,早又莺歌燕舞,老妈妈不见镜花影子,只当她昨日受了委屈,不愿起床,不免扯着老脸过来叫她。 拍了好一会门,不见有人应,只当她回自己屋去了,于是又到她屋去,门却开着,进去没见人影,心下方慌了。 忙叫人去拨开水月包的那房门,进门一瞧,见镜花躺床上睡着,才松了口气。 边上前边说道:“好不好的,先起来吃了早饭再睡吧。饿坏了,你不心疼,我还??” 一语未了,见床里头浸着大片的血,又听滴滴答答往床下滴,唬得魂都没了。 定睛再细看时,却见镜花脂粉鲜艳,眉飞唇红,一动不动的,分明死去一般,也分明睡着一般。 老妈妈心骨一凉,寒气直窜上天灵盖,咬牙上来一摸,哪有脉搏?忙叫人传总领来,嘱咐不要声张。 很快总领带了几个手下过来,命人门外守死,自己进门去,也去摸了摸镜花颈脉,说道:“可惜了。” 又问老妈妈:“该如何处置?” 老妈妈拍着胸口,骂道: “什么该怎么处置?这一年到头也不是头一桩了,你这会来问什么问? “只是,这镜花与别个不同,还拖着一个尾巴,也不知来路,出手也阔绰,咱们不可马虎。 “你抓紧把人全都召集来。这几天都伏在楼里,这几日她不来还罢了,若来了仔细对付就是,想她一介女流也闹不出什么浪花来。” 总领纳罕道:“什么?这几日与镜花在一起的是个女子?” 老妈妈恨骂道:“你瞎了眼了不成?越老越没眼力,快命人办吧,别磨磨蹭蹭了。 “这事都不许说出去,只说京上来了一郎君看上镜花,当场赎了身,一早出城了,谁漏了嘴通通打死。” 总领说道:“她一介女流,不足为虑,你也不必担心。闹起来,杖杀了就是。” 老妈妈撑起身,扬着手指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别把我的话当那声响的屁。这是担心一介女流的事么?” 总领唯唯领命着。老妈妈叹了几口气,仍旧下楼去招呼生意去。 总领命人收拾尸身,收拾房屋,召集打手,各行其事,不在话下。 这便是个中原由了。 那时,老妈妈见水月呆立自言,心中暗喜,便上来搭了搭水月的手臂道: “公子,我知道你一片痴心,就放下吧,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当初我就说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即便??” 水月反手一巴掌便将她话头打断,把这老妈妈扇倒在地,怒火中天道: “能不能来,不要你说第二遍,我走时说过什么?你若叫她陪客,我割了你脖子。 “你若不叫她陪客,她怎么跟人走?她这是心甘情愿,也就随她去了,我也不拦她。如今只算你我之账。” 总领见老妈妈被打,忙带人提刀带剑冲上来,将水月围了几圈。 底下客人见状,有的夺门逃了,有的跟着姑娘全跑楼上去看戏。 老妈妈滚到边上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大喊:“关门。” 登时只听“咣,咣,咣”的几声,几扇门都闭严实了。 老妈妈接着道:“你要好好的,我看镜花面子上放你一马。你要这般,这里也不是你撒泼耍横的地。” 水月冷笑道:“看来你早有准备,也算你有几分见识。” 说到这,忽想起刚刚竹花皱着眉的样子,心下犹疑起来,往楼上看去,见竹花正在上面红着眼垂泪,更觉蹊跷。 心中想道:“个中必定另有原由,镜花未必变心与人走了。定是这老东西反悔,将镜花关起来了。” 听那老妈妈道:“看你年纪轻轻,我也不想为难你,快走吧,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水月道:“镜花没走,你敢骗我,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你生意再做不成了。” 老妈妈只一口咬定:“走了,走了”更又恼怒起来道:“你也要点脸,一个女孩子家,扮成公子,以为人都瞎了?还做这痴心妄想。”说的楼上楼下的人都笑起来。 水月一听,羞怒起来,道:“找死。”说着便动起手来。 只见一群人提着刀剑冲杀上去,连水月真身都没看清,只一通乱砍乱劈,霎时之间已被水月打的不知东南西北,散落满地,死的死,晕的晕,乱滚的乱滚。 总领也不过十来回合,已被卸了一条腿,疼的不曾晕过去。 老妈妈见她武功这么高,早吓软在地,跪着求饶。 水月怒问:“镜花在哪?” 老妈妈仍支支吾吾说“与人走了”。 水月捡了一把刀,道:“走了就走了吧,但我说我会割了你喉咙,做不得一点假。” 老妈妈吓得魂飞魄散,转念,只得拍地痛哭将起来: “哎呀!我苦命的女儿啊,养这么大,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你叫我往后怎么是好啊?” 水月一听,不觉气血翻滚,拎起来问:“什么意思?”又丢下去,还未等她开口,一刀已扎穿了老妈妈的手掌,喊道:“说!” 老妈妈满头大汗,疼的嗷嗷叫,鼻涕眼泪一把,忍痛哭道: “我说,我说,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是她妈妈,我能不心疼?姑娘饶命啊,镜花她走了,自尽了。 “公子,公子饶命,我与你一样心疼啊,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的啊。 “我也是见公子一片痴情,才不忍相告,所以才谎称镜花被别人赎走了。” 水月只觉失了心魂一般,一时喘不过气了,头晕目眩,撑在地上,半晌才问:“为什么?” 老妈妈道:“你走后,不知哪里来了两人,武功也好,又有钱有势,带了好些人。 “见镜花从走廊路过,便一定要镜花陪,生拉硬拽了去。我也没办法,我也阻止了,怎么阻止的了?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的人。 “后来那两人走后,本来还好好的,谁知那傻镜花竟在屋里割腕自尽了,我们也是天亮才知道的。” 水月听了心如刀绞,问:“那两人是谁?” 老妈妈道:“我也不认识,天南地北的过客,头回来的。” 水月起身,拔出刀,指着楼上的竹花道:“你,下来。” 竹花也是战战兢兢的下楼来,垂着头。 水月问:“她说的是真的?” 老妈妈见竹花不语,忙跪过来拉着竹花的手,道:“竹花,快跟公子说啊,妈妈说的都是真的。” 水月提刀架在那老妈妈脖子上,托起竹花的脸,只看着她,道:“不用怕,我可以带你离开。” 半天竹花才大喊道:“她说谎,是她们硬拉了姐姐去的。” 老妈妈一听,呼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竹花,你为什么要害我。”伸手又要拉竹花。水月一脚便将她踢开。 竹花滴着泪道:“昨夜姐姐弹琴到很晚,我还去看了她,说了会儿话,后来我就回去了。 “今早起来不见姐姐人,我见他们偷偷摸摸的出入那房间,从里头提着一桶桶的血水出来,我便知道姐姐不在了。 “早知道,昨晚我就陪着姐姐了。” 水月如死了半条命一般,有气无力道:“她为什么自尽?她答应跟我走的,是不是他们杀的。” 竹花道:“是那两个畜牲强暴了姐姐,哼,我们这样的人,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的。” 水月盛怒难当,痛哭到干呕起来,半晌缓过劲,过去蹲着问那老妈妈:“那两人是谁?” 老妈妈此时已不敢隐瞒,战战兢兢道:“是,是刺史冷兆司和京里来的海平侯之子。 “饶命啊公子,你看他们这身份,我们哪得罪的起?” 又抱着水月的脚哭起来。水月起身一把蹬开,问:“尸身呢?” 老妈妈急忙对总领喊道:“尸身呢?尸身呢?” 总领喊道:“你不是叫拉出城葬了嘛。” 水月问:“葬哪了?” 总领指着一旁的两人,吼道:“他们葬的,葬哪了?” 水月过去见一人已死,只问那人。 那人歪着身子,道:“葬城南西象山了。” 水月又问:“怎么找?” 那人回:“在北坡,在,在,那有一片坟地,就在山脚,抬头能看见一块巨石,旁边还有一棵杏子树,公子看见生土就是了,很好认的。” 水月一听,登时狂笑苦笑起来,只笑的人头皮发麻,那人不觉往后一缩。 半晌水月垂着泪水道:“这么说,连个坟,连块碑文都没有咯?” 那人指着边上的死人战战兢兢道: “我本来要立的,他说死都死了,也没有人祭奠,叫我不要费那功夫了,我才??” 就在这时,水月见他怀里露出半只金钗,颇为眼熟,伸手去取出来,一看,竟是自己送给镜花的。 又无声的狂笑一阵,将刀慢慢架在那人脖子上,一揦,立马就抹了脖子。顺势已将刀扔出刺进总领胸口,那总领连声都没出,死了。 水月走来拔出刀,到老妈妈身边,道: “本来看在你给镜花取了这个名的份上不想杀你,如今是你自己找死,已经不能了。” 老妈妈听说,哭喊来:“对对对,镜花的名字是我取的,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这群女儿没人养了,她们都是镜花的好姐妹,你不能杀我。” 水月只看了一眼竹花,竹花红着眼恨道:“是我们养的他们。” 老妈妈骂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这贱人为何害我。公子,公子??” 水月抬手便也抹了她脖子,血溅当场,唬得竹花转过身去。 水月丢了刀,到一旁提了坛酒,仰着脖子就灌起来。 一边吃一边垂泪,喝完酒扔了坛子,将金钗揣怀里。满眼红光的,见几人正要偷偷开门逃走。 水月只踢出地上的刀,飞身过去,刹那间,一人不留,只将地上的打手屠了个干净。 水月扔了刀,问一旁瑟瑟发抖的竹花:“你跟不跟我走?” 半晌,竹花垂泪摇摇头道:“去哪都逃不出这天地,算了。” 水月也不强求,出门飞身上马,拉着缰绳,找去刺史府。 第94章 血洗刺史府 到了官邸,见门前有四名侍卫守着,水月跳下马,径直上来。 四人早闻水月一身酒气,忙喝住。 水月只问:“冷兆司在里面?” 四人喝道:“大胆,刺史名讳也是你叫的?”说着就要拔刀。 水月正是盛怒而来,杀气冲天,哪还管三七二一? 见四人拔刀砍来。夺刀便了结了四人。提刀杀入,从前院直杀到后院。 彼时冷兆司正吃晚饭,闻报有刺客,停杯投箸领人出门,见水月已杀到眼前。 水月见四人身后站着一人,提刀便问道:“你是冷兆司?” 冷兆司剔着牙道:“正是,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是谁,敢来这撒野。”立令侍卫就动手。 不由分说,双方便打在一处。 那四人倒有些功力,且兵器还了得,几下便将水月手中的刀削去了几段。 使刀本也不是水月的本家功夫,只将断刀朝冷兆司扔去,被一人挡掉。 五人便昏天黑地的打起来,水月费了好些功夫才了结了两人。 冷兆司见势不妙,拔剑杀入。谁料却是个眼高手低的,两三下便吃了窝心脚。 水月结果了另两人,将冷兆司制服,踩着他的手,夺过了利剑。冷兆司这才恐慌求饶不止。 水月问:“海平侯的儿子呢?” 冷兆司以为是来刺杀萧擎的,慌忙道: “那小侯爷今早出城往京都去了,现在追,不出一日定可以赶上。” 水月问:“他叫什么?” 冷兆司忙回:“萧擎,叫萧擎,少侠快去吧。” 水月冷笑道:“那你先下去等他吧。” 冷兆司恐惧不已,瞪着血眼道:“我不曾开罪你,为何杀我,为何杀我,我到任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少侠你听我说,放了我,我保你荣华富贵。 “我是皇亲国戚,我姐是神兵阁夫人,我侄女是贵??” 话没说完,水月已将剑插入他胸口,道:“想知道为什么,下去问阎王。” 冷兆司眼珠暴凸,口冒着血挤出“妃”字来死了。 水月又恶狠狠连刺了好几剑,冷兆司的胸膛都被扎成了蜂窝。 此时,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水月知道是援兵来了,回头果见一群士兵冲进来。见已杀了冷兆司,便飞身上屋檐。 那领头的将领正是李子牧。这李子牧与蒙之恩等人知道史牍被诛杀后,便各自公干去了。上任到此也不过月余。 子牧见刺客飞上屋顶,忙搭弓也飞上去,追之不及,挽满雕弓,射出一箭,却射偏了,只从水月小腿刮过。 李子牧见人已消失在夜幕里,飞身下来。闻士兵报:“冷刺史死了。” 李子牧斜了一眼尸体,心想:“自作孽,多行不义的东西。” 士兵问:“怎么办?” 李子牧道:“是个高手,一时半会找不到了。” 士兵轻声问:“好歹是刺史,要不要派人四处搜搜?” 李子牧道:“自然,命人往刺客逃的方向去追寻,不要扰民。 “另外叫府尹过来,查案是他的事。”士兵领命了去。 又有士兵来报:“死了二十三人,伤了三四十人。” 李子牧听了呢喃道:“一群废物,靠他们保家护国早完了。” 半天,府尹赶来,说:“有人报案,幻烟楼那边也死了不少人,我已派人去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联系。” 李子牧道:“查案的事就劳大人了,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只管吩咐。”府尹听了只叹气。 这时跑回一人,拿着一支箭呈上道: “路上捡的,应该是将军的箭,箭头有血迹,只怕那人受伤了。” 李子牧接过箭递给府尹道:“那凶手武功极高。下官先去巡城看看。”两人交接清楚,各自忙去。 霜菊、青鸟盼了一天,见水月回来,脸上却没早上的喜色。失魂落魄的,问她什么也不答。 又见她身上溅有血迹,以为她受伤了,浑身查看,果见小腿刮了一道口子。 二人要取药来给她包好,水月只道:“没事,破了点皮而已,收拾一下,咱们走。” 霜菊、青鸟问:“天都黑了,还去哪?” 水月道:“云门镖局,快点。” 两人知道她必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忙忙收拾好包袱,连马也不提,趁着夜色潜到云门镖局去,只从后面飞进院子里。 当时罗一正准备睡下,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动,出门来看,见了三个人影,唬了一跳。 水月忙道:“是我。” 罗一上前看真切了,方笑道:“吓我一跳,你们怎么进来的?也不敲门。” 霜菊、青鸟指指院墙。罗一笑道:“看来你们身手不错。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水月道:“有没有地方让我们住一晚?” 罗一道:“有的,等我拿灯笼。”说着回屋点了一盏灯笼出来,带她三人去房间,安排妥当。 青鸟道:“能打盆热水嘛?” 罗一道:“我这就去。” 霜菊道:“我和你一道。” 一会烧了水打上来,罗一沏了壶茶上来道:“喝茶解解喝,你们歇着,有事只管叫我。” 水月忙问:“你知道西象山北坡的坟地嘛?” 罗一笑道:“知道啊,不过那边是个乱葬岗,西边才是正经坟地。你是要去祭拜什么人?” 水月一听,差点没气晕过去,心下恨不能杀那些人千百遍。罗一倒了杯茶递上,问:“没事吧,是不是我讲错话了?” 水月吃了口茶,道:“没事,不关你的事,麻烦给画张草图可以嘛,我好找一些。” 罗一答应了去,很快画了张草图来。水月看了问:“你知道哪卖棺椁?” 罗一指着草图上道:“出了城,大概这位置就有一寿材店,一应祭祀的东西都有。要不我带你们去吧?反正我也没有事。” 水月道:“不用了,连见过我们几人也不要跟人讲。” 罗一听说,心下明白,只点头道:“好吧,那你们有需要,一定开口。” 水月道了声:“谢谢!”罗一告退回去歇下。 霜菊方问:“门主要做什么?” 水月疲惫不堪,歪着身道:“别问了,你们去歇下吧,明日点卯咱们走。” 霜菊、青鸟帮水月包好伤口后才回屋歇下。 水月三人俱是一晚不曾睡着,次日点卯便起来。 霜菊、青鸟去烧水,过来伺候水月休沐洗漱毕,水月换回了女装。 霜菊方去叫醒罗一,罗一过来见了,笑道:“怎么起这样早?姐姐真好看。” 水月听说,诧异问:“你知道我是女儿身?”罗一点了点头。 水月又问:“那怎么一直叫我公子?” 罗一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你不说我不问,想来你有你的道理,我自然也应该叫你公子,如今自然要叫你姐姐。我这就去给你们做早饭。” 水月听完,心下感激,忙道:“不用了,我们就走,昨天还说今天请你吃酒,食言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罗一道:“会有的,人生还长着呢。” 水月笑了笑道:“你一点也不像个孩子。”又道:“谢谢,你保重。” 罗一道:“姐姐保重。从前面走,现在天还没亮,不怕。” 水月点点头,罗一便带她三人前门出去。 要走时,罗一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不会同人讲。” 水月想了想说:“水月。” 罗一一听,吃了一惊:“原来你就是水月,是和我家公子传出那事的水月?” 水月点头道:“嗯,你恨我嘛?” 罗一摇了摇头道:“不恨。” 水月又问:“不怕?” 罗一回:“不怕。我家公子命苦,但不关你的事。我虽年小,也不糊涂。如今我终于明白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了。 “姐姐,公子已走,你不必自责,想来他也不会怪你。” 水月一听,眼泪夺眶而出,又道:“谢谢,记住不要同人讲我们来过。” 罗一回:“姐姐放心吧。” 几人告辞离去,到了南门,正遇士兵盘查。只是一时也疑不到她三人头上。 顺利出了城,走了不远果见路边的寿材店。买了一副上好棺椁,并一应祭祀东西。把店家的马车也买下。 三人拉着棺木便往西象山去,很快找到了那块巨大秃石,底下有一棵杏子树,树旁是微隆起的新土。 水月见之,心慌不已,拿来铲子轻轻拨开,也不让霜菊、青鸟动,只说:“你们手重。” 才拨开几铲子土,已见草席,霜菊、青鸟也蹲下用手扒开土,一会二人把尸身抬了出来。 水月轻轻打开草席,里头是一席棉被包裹着,将棉被打开,见镜花还如睡着一般。 水月见了,顿时五内俱伤,呕出血来。 青鸟见状就要去扶,霜菊忙拉住摇了摇头,二人相看泪眼,也猜出水月之前要办的事与这人有关。 水月把镜花扶坐起来,取锦帕擦了擦镜花身上的散土,抱在怀里哭得好不心碎。 半天才抱起镜花,霜菊二人忙打开棺木。 水月将镜花轻安进去,替她整理齐整,把锦帕绑在她的手腕上,又取出头钗擦了擦,仍插回镜花发髻上。 水月抚着她的眉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 “为什么这样傻,该死的是他们,你瞧,钱筹来了。” 说着取出银票,像要给她看一般,只将银票放到镜花身旁,滴着泪道: “早知我当时就该带你走,是我丢下了你,都怨我。” 说着取匕首割了一绺长发放在镜花手中,看了好一会,忍痛盖了棺。 三人将棺椁拉至东山,寻了一高地葬了,立了一碑。 水月当时用匕首刻上“镜花水月之墓”六个大字,又取来酒祭上,便靠在石碑上吃起酒来。 霜菊去弄些晚饭来也不吃。青鸟二人生了火,坐到一旁的山石上守着。 听水月与镜花说话,有些是她们知道的,有些是她们不知道的。 两人听得也是心疼不已,只依偎着淌泪罢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三人皆不觉间睡去了。 次日大早,霜菊,青鸟醒来,看水月靠在石碑上睡着,见清那情景,大吃一惊,眼泪霎时便夺目而出。 二人忙过去叫醒水月,水月见她二人泪流满面,却微笑道:“哭什么?”说着伸手去给她们擦泪。 霜菊、青鸟捧着水月的头发,呜咽难止。 水月一看,两鬓皆白,头也花了不少,笑道:“幸好把青丝留给她了。” 二人一听,更加伤感难已,哽咽央求道: “门主,咱们回家吧,回家去,求求夫人,咱们不出来了,不管什么武学不武学,江湖不江湖的了。” 水月道:“傻丫头,不回了,我还有正事要办。萧擎不死,我怎么对得起镜花。还有云风一家子的仇,我不替他报,他泉下会更怨我。” 霜菊哭道:“没有人会怨你。门主,你也不跟我说,我们也只干着急,好好的头发都白了。” 青鸟道:“咱们先下山吧,这上面凉,你不能再这么糟践自己身体了,我们也疼,他们泉下有知也疼。” 水月道:“好了,别哭了,扶我起来吧。镜花的事以后告诉你们。” 二人将水月扶起,水月对镜花道: “你了了你的缘,就安心去吧,我也去了我的,我定叫这萧擎不得好死。如果不能回来看你,咱们来世再见吧。” 三人才下山,天便下起了大雨,春雷滚滚的。 水月因病在农家客舍养了两日后,方备马北上,一路探听萧擎下落,不在话下。 如今只说那州府尹查了几日案,才查清冷兆司的死与逛幻烟楼有关。 是因镜花之死而起的仇杀,却还不知道凶手确系何人。有人说是男的,有人说是女的。 这府尹心里头便更加犯难起来,天天思虑: “且不说一时抓不住凶手,就是抓住了又如何是好? “若据实上报,冷兆司乃因宿妓与人结仇,因幻烟楼一女子,被另一名不知是男是女的掮客所杀。 “别说他一方州刺史名声俱毁,个中还有他家姐乃神兵阁冷夫人,又有冷夫人之女乃今上爱妃,另还牵扯海平候之子。 “我一小小府尹,报上去到不到得了圣上跟前还不一定,就是到了跟前,难免大家声誉俱毁。 “最后不过说我昏聩,丢了这身官服便罢了,只怕生家性命难保,还要累及家人性命。若不据实上报又当如何是好?” 这日,也查到了西象山,见乱葬岗上镜花尸身已不见踪迹,料是被凶手另葬别处去了,心下倒暗叹这凶手是个有情有义的。 接着不过派几人去问问守墓人,查了一圈不见镜花之墓,也就作罢。 正是为难之际,便想到了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的人李子牧。因此决定去探一探他的口风。 于是这夜里便匆匆去拜访李子牧,将心中难处一应托出,又说: “我心下倒想报个因公殉职,大家留有颜面,只是怕这事漏出去也是个死。 “唉,还请李将军帮我谋划谋划才好,王某实在感谢不尽。” 李子牧见他虽无实干之才,倒也不曾欺压百姓,也算兢业克己。 如今这事确实也是难事,搞不好拖累家人也是事实,也不算他罔顾实情以权谋私。 且心底也瞧不上那冷兆司与萧擎往日所作所为,便说道: “查案的事我也不懂,不过依末将愚见,该如何报上御前,不如交给王大人所有顾虑的人去做决定吧。” 府尹听了,忙道:“请将军赐教。” 李子牧道:“大人怎么还不明白?大人不该请我赐教,该命人去请教该请教的人去。” 府尹捻须一想,如醍醐灌顶,醒悟过来,起身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将军指点。” 李子牧也忙起身道:“大人要是有案情需要我配合调查只管开口便是。” 府尹再谢后告辞,连夜写了封长信,天不亮就派了几个心腹拿着信件八百里加急送入京都,秘密交到冷夫人手中。 这冷夫人丧子之痛未平,又闻失弟之哀,只哭得死去活来。 与那季年秘密相商后,心想这知府所虑极是。 若据实上报,不但影响自家名声,连女儿宫中前程也可能毁了。 更何况还连带海平侯之子,最后海平侯也会怪罪是冷兆司带坏了他儿子,免不了生事端。 思虑至此,又怨骂了冷兆司一通,也是无可如何。 于是季年忙写了信回复,府尹接到信后便以因公殉职报上,说行刺之人已被当场射杀,提个死囚尸身充数罢了。 不日就有公文下来,命府尹暂兼刺史职。 府尹自是欢喜,便提李子牧为副将,协理军务,上面一应准了,不过尔尔,不多赘述。 第95章 语惊多心人 如今说回玄真派独孤仁去须弥山送帖子的事。 那日独孤仁领了命,与墨山樊新带了几人到了须弥山南山门,表明身份,说明来意,投了帖子。 守门弟子只道:“等着。”接了帖便上山去。 半日回来将帖扔还给独孤仁,独孤仁一看是原帖,问:“怎么不交与花掌门。” 那弟子道:“交了,你们走吧,别来了。” 独孤仁等人听如此说,只憋了一肚子气,也只好回去复命。 樊新一路骂进店里,说道:“真不是东西,狂妄至极。师父,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了得?” 玄真见他气嘟嘟的进来,只道:“住口,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又问独孤仁:“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仁将帖子递上,玄真问:“他们没收?” 樊新却答道:“怎么不收?收了送上去,半天又拿下来,扔还与我们。”独孤仁也点点头。 众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纷纷骂道:“无礼,狂妄。樊新兄弟说的是,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都不知道五谷杂粮长什么样了,还真以为自己住天上了。” 玄真也自觉脸上无光,只将信帖暂揣怀里,思量如何为好。 青竹二人正在楼上听着,见有机可乘,忙忙跑下来,道: “盟主,你们送帖给须弥山,怎么不派我们去?我们去了一定能成,要不我们再去一趟?” 玄真道:“这事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青竹道:“也让我们为武林尽份力嘛,这帖我能看看?” 玄真想想,并无不妥,便取给她看。 青竹看了道:“原来是为黄梅洞血案的事要请他们下山啊。这事别人恐难办成,我们却可以让他们下山。” 众人听了笑道:“姑娘莫不是也是神仙不成?专管他们的?” 玄真也笑道:“多谢姑娘美意了,我们会另想办法。” 青竹笑道:“这花灵最厉害的本事是什么?是不是棋艺天下无双?这么多年,这个名头只怕她看得最重。 “我们上去跟她较量一番,要是我们赢了,就要她下山来一见。” 大伙听了欢笑起来,说道:“小姑娘,他们住天上,你果真比他们住得还高。不是你可能会输,是你肯定会输。” 青竹也大笑道:“哎呀,输了便输了嘛,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到时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惊雪道:“她棋艺很好,未必会输,不信你们试一试再决定也不迟。” 季炎笑道:“既这么说,盟主,反正也闲着无事,我与她对上一局。”玄真点头应允了。 于是大家命店主取棋来,二人对坐摆了一局,才下十多手,玄真等皆笑道: “好了,不必下了。”慧真等人也是善弈的,看了也都点头赞叹。 青竹道:“这事我可接得下?” 玄真道:“嗯,不错。”又问惊雪:“你也善弈?” 惊雪道:“我不善这个。” 玄真道:“既这么着,陈姑娘上去一趟也使得,若能成事便是大功。 “明日我派人送你去一趟试试,只是她同不同意与你下这棋也不一定。” 青竹道:“我自有办法逼她同我下,也不必叫人送我,雪儿陪着我便好。” 玄真笑了笑道:“你一个人去涉险我已过意不去,雪儿姑娘也不善弈,何必一起去冒这险?若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你们父亲交代?” 青竹也笑道:“有道理,我倒迷糊了,从小没有分开过,一时竟忘了险情。那好,雪儿就在山下等我凯旋。”惊雪听了,只点点头。 独孤仁心中有几段心事未了,听他们说定了,便毛遂自荐道: “盟主,明日我送陈姑娘上去一趟吧,不能让她一个女子独自涉险。” 玄真听说,更加欢喜,笑道:“果然没看错独孤少侠,只是这是大事,得你师父点头。” 伊道尹本意不想,但也少不得点头应允了。 钟离梦见状也忙说要陪着一起去。 伊道尹喝住:“你以为去玩呢?胡闹,老实呆着。”钟离梦只好领命。 青竹道:“那多谢独孤少侠了,那我们就先回屋。明日见。” 玄真等道:“请。” 姐妹刚上楼梯,玄真又叫住,问道:“昨日姑娘说找到操控史牍的幕后之人也不难,依姑娘的才智见解,该从何查起?” 青竹一听,愣了愣,心想“我几时说过?”一时面露难色。 玄真道:“姑娘放心,不过听听意见,我们在,没人敢为难你。” 青竹再听如此说,便已料到玄真心思,于是回道:“倒不是怕人报复,是我需要重头想想。 “想来那幕后之人也未必不在咱们其中。这样大的事只是要谨慎的,我想好了,明早告诉盟主。” 说着扫了一眼丁子旺,二人四目相接,一纵而过。 玄真道:“也好,姑娘请。”姐妹二人便回屋去了。 次日醒来,各派的人都陆续下楼,惊雪、青竹也下楼来,玄真便问:“姑娘想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头绪?” 青竹道:“人都到齐了?” 众人道:“都到了。” 青竹看了一眼,笑道:“怎么觉得少了人?” 大伙看时,确实不见了丁子旺,玄真便叫人去请,人下来回:“不在屋里。” 又传昨夜值守的弟子来询问,回说:“大半夜出门走了,说有公务。” 众人责骂道:“怎么不回?” 弟子道:“三更半夜都睡下了,而且他们离开便无不妥处,想着就不打扰大家,故此没回。” 玄真道:“下去休息吧,不怪你们。”几人便告退下去。 玄真接着又道:“姑娘说说吧。” 青竹道:“我想能驾驭得了史牍的必不是寻常人,不是那个什么乐什么门的??” 季炎提醒道:“乐东门郭台。” 青竹道:“没错,定不是他这种人能驾驭得了的。想必大家心里也明镜似的了。” 季炎问:“盟主,要不要派人追他回来?” 玄真想了想道:“算了,无凭无据,如今也追不上了。再说吧。” 大家早饭过后,独孤仁便驾着马车带着青竹前往须弥山去。 到了南门,独孤仁仍上前行礼。 昨儿的几名弟子见是他,道:“怎么还来,还带个姑娘,我们师尊没闲工夫,快走吧。” 青竹道:“麻烦小师兄通报一声呗,就说底下来了个小姑娘,想上山挑战你们师尊的棋艺。” 几人听了呵呵笑道:“小姑娘,别瞎耽误我们功夫,快回家去吧。” 青竹笑问:“是不是没有人来挑战过你们师尊?” 那弟子道:“谁敢?谁不知道我们师尊棋艺天下无双?” 青竹点头含笑道:“额,那好吧,那我们也没有白来一趟,棋还没有下,我便得了天下无双的名号,谢谢几位小师兄。 “我回去便可以同人炫耀说:‘来了一趟,花灵压根不敢见我。 “他们守山门的弟子说:‘师尊太久没有下棋了,姑娘还是回去等我们师尊练练再来吧。’ “独孤少侠,咱们走吧,给他们师尊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咱们再来。” 那几人一听,忙叫住说:“我们啥时候这样说了,小小年纪,信口雌黄。” 青竹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名气也得了。等消息传得满天下时,你们几个‘在其位不谋其职’的,连话也不给传的就等着当须弥山罪人吧。 “希望消息不要传到你们师尊耳里,祝几位小师兄好运。” 那几人一想,不过跑一趟的事,若真成了罪人,岂是闹着玩的。 于是忙又叫住道:“等会,报也行,总得说说你名头吧。” 青竹笑道:“就跟你们师尊说:‘底下来了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棋艺高过十七岁时的天下第一。’。” 众弟子听说,只觉莫名其妙,让等着,便派人匆匆上山禀报。 青竹等了小半日,过来笑问:“怎么这么久?有没有吃的?肚子饿了。” 那几名弟子道:“你这小姑娘还真不认生,跑来这里讨吃的,没有。” 青竹笑道:“骗人,我都闻到饼香了。 “一会还要爬山,不吃点,没力爬上去,到时你们师尊还不是让你们抬? “再说你们个个一表人才,守着山门,那就是须弥山的门面了,不能小气嘛。” 几人听说,摇头苦笑道:“哪里来的人这是。”说着拿了饼给她。 青竹又问:“有酒嘛?” 几人道:“这真没有。” 青竹道:“那就水吧。”人又只好分了一囊水给她。 她拿着饼分了一半给独孤仁,独孤仁只说不饿,于是青竹便坐树下边吃边等。 那传口信的弟子跑上去报给南山主武蘅。 武蘅听说冷笑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狂妄了嘛?” 那弟子回:“师父,还是报上去吧,反正见不见也是师尊的决定。” 武蘅便带着弟子一道去请示花灵。 花灵听了,心想:“十七岁胜过十七岁的我?有些意思,不算狂,也不算不狂,倒要见一见。” 这样想着,嘴角一扬,便命:“好生带上来。”那弟子领命便退下。 花灵又命武蘅道:“叫大伙都过来,把流星、石格、天酬他们都叫来。” 武蘅领命下去,着人东南西北各山去传话。 那弟子下山去传令,说:“师尊请。” 青竹二人便要随另一名弟子上去,那弟子喘着气道:“师尊只传你。你,不能上去。” 青竹便对独孤道:“独孤少侠要不先回去先?” 独孤仁道:“这不行,这是我的使命,岂能让你一人上山,劳几位小兄弟再通报一声。” 那弟子喝喊道:“还报什么报,你以为我们是鸟嘛?能飞上飞下?” 青竹只得又道:“你师尊没有说不让他上吧?——你看,我一算就算出来了。” 那弟子道:“要上便上去,不上就走。” 青竹笑道:“好,那我也省得累了,告辞。” 另一弟子苦笑道:“算了算了,走吧走吧,真是怕了你了。” 于是两名弟子带着他二人上山去,叮嘱“跟紧了脚步”。 青竹回头笑说:“劳烦几位小师兄照顾好我的马。” 到了南山顶,太阳已偏到西山那边,彩霞漫在山间好似流水一般。 第96章 棋斗须弥山 武蘅早在南山等着,见人来了,便亲自领着他二人到了耶耳谷前,指着中山大殿说: “掌门就在殿中,随我过去吧。” 青竹看了看,并无可通之路,只有几条手臂粗的铁索连着两边。往谷底一看,下面黑洞洞的,问:“这怎么过?” 武蘅道:“自然踩着链子过去。” 青竹笑道:“大叔,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武蘅道:“没本事,还敢上来,狂的没影了。” 青竹问独孤:“你可以过去么?” 独孤掂量着,道:“这得有百十来丈长,我自己倒能过去,只是带不了姑娘。” 青竹笑向武蘅道:“大叔,那你带我过去吧,你一定武功超群。不能让长辈等久了,那样就失礼了。” 武蘅道:“你就不怕我故意失手把你扔下去?” 青竹愣了一下,皱了皱头皮,看着武蘅道:“那,算了,你给我根绳子吧。 “我绑个防护,自己慢慢爬过去,也就百十来丈,也不是很难。天也快黑了,再给我个灯笼,不然天黑不好爬。” 武蘅两人听了这话,倒像真看见那情景一样,“噗嗤”笑了一声。 武蘅也不再多说,拉着她的手腕,带着她踩着铁索飞了过去。独孤仁也随其后过去了。 青竹笑赞:“大叔好厉害的轻功。” 武蘅道:“走吧。”说着领他二人登上须弥大殿。 大殿仍辉映着彩霞,但里头已掌上灯火。 青竹二人环顾四周,皆赞叹:“还真如天上一般,太美了。” 上了大殿,见上面坐着一位尊者,二人便料此人该是花灵了。 底下两排还站了二十多人。 青竹端详着花灵,心想:“这花灵怎么看着倒不像是大伯的师叔?倒像师姐。” 二人上前见了礼,花灵方问:“就是你要找我下棋?” 青竹道:“正是,晚辈斗胆领教。” 花灵道:“进前来。” 青竹便上前几步。 花灵站起身来仔细瞧了瞧,问:“你是何门何派?” 青竹道:“我家是卖酒的,无门无派。” 花灵又问:“既如此,为何与各派在一处,还来挑战我?” 青竹回道:“我自小学棋,听闻前辈大名,自然想着来试试自己棋力。 “自己又不知道怎么来,所以就跟着独孤少侠他们一起来了。不知天高地厚,只想完成一个小心愿而已。” 花灵笑道:“那我怎么听说你在山下叫嚣的很?只怕来者不善吧。” 青竹笑了笑,道:“没有没有,小孩讨不到糖吃,总是要撒泼打滚的嘛。 “还好底下几位小师兄大人大量,还真让我讨到糖吃了。”说得花灵等人都笑了。 花灵见她灵敏,口齿伶俐,无半分怯场倒颇为喜欢,笑道: “你倒有意思,不过你想与我下棋,还不知道你够不够格。 “你在我这几位徒孙中挑一位,若下得赢,我便陪你玩玩。若输了就好生下山去吧。” 流星站出来道:“师尊,让流星来吧。” 石格与天酬也出来道:“我来便可。” 三人只因新鲜好玩,便都想下,于是争取起来。 青竹见状,心想:“这是要拿我祭棋的阵势,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反正爬了这么高的山了,输一局也是输,输三局也是输,输人不输阵,万一赢了,吓死他们。” 于是道:“不如摆三局吧,也过瘾,也不辜负爬了这么高的山,也不用争着杀我。” 三人一听,都诧异道:“你在说什么?” 流星指着她鼻子道:“你以为这里是哪里?岂容你放肆?” 青竹笑道:“我本来就不是找你们下棋,是你们要争着下。 “即便下赢你们一个,肯定也是没有多少资格和花前辈下的,赢了你们三个才能勉力与花前辈一战。 “而且是前辈让我挑一个,我还没挑,你们就跳出来乱争,我也不好不成全你们不是?” 三人一听,气得脸色都变了。众人也都说她狂妄。 花灵却笑道:“好,便遂了你的愿,就同开三局。流星,你们好生下来便是。”三人只好领命。 青竹笑道:“多谢前辈,前辈,山太高,讨碗热茶吃可好?酒也可以。” 花灵挥手示意上茶,同时棋盘也已摆下。 流星、石格、天酬入座。 青竹则端着盖碗茶只走来走去,把那三人晃的火星冒起来,只是不敢发威,只得忍着,暗暗下了决心必杀她个一败涂地才过瘾。 青竹吃了口茶,笑道:“你们先手,还是我先手?” 流星见问,气道:“不知羞耻。” 青竹道:“额,原来你们是等我先下啊,好好,别生气嘛,我先下还不行嘛?”说着三盘各落一子,位置皆在天元。 三人一看,眼都冒烟了。 这青竹一连下了五子,皆在同一位置上,也不理对方布局。 三人看了都道:“你这什么意思?求死嘛?” 青竹仰着脖子道:“要你管,不想下可以认输,反正我就想输不可以?快下快下,到你们了。” 三人掀棋盘的心都有了,哪里还管布局?个个起了杀心,盯上她这几个子,下手围杀。 青竹见状心下暗喜:“再送你们一把火。”又相机下了两子一模一样的。 三人哪还有思考?只当她不过闹着玩,半点不懂棋道。 于是三人顿感无趣起来,不过随意围剿厮杀。 青竹方变了盘,他三人仍以为她下在哪都是闹着玩而已。 再下十来手,方觉察自己满盘棋子稀稀拉拉,松松散散,只有任由她牵着走了。 此时,青竹将茶杯放下,细心应对起来,将三人底盘切得稀碎。 又十来手后,三人皆现大败局,个个已举子难落了,满脸通红。 花灵观之,颇为惊讶,喜不自禁,连笑几声道: “有意思,有意思,颇有我年轻时风范。你们三人还不退下?等人吃光杀尽嘛?”三人方弃子退下。 青竹笑道:“承让,承认,承认。” 独孤仁见取胜了,也是惊喜不已。 花灵笑道:“安儿,依你之见,这姑娘棋力较你如何?” 北山主苏翠安道:“回师父,只怕在徒儿之上,难为他们三人了。” 流星跺脚道:“娘,你何必长他人志气。” 苏翠安喝道:“住嘴,还嫌不够丢人?”石格与天酬忙拉她站到一旁。 上面花灵道:“行啦,成败之事,司空见惯,知道自己输哪了才重要。你们都说说,你们这几个宝都输哪了?” 各山的人皆道:“请师叔赐教。” 花灵道:“坏就坏在被你们宠坏了,没定力,你们三人要好好复盘。” 流星道:“师尊,我不服,不过小伎俩而已,上不了台面,胜之不武。” 花灵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不服就好好复盘,别只动嘴皮,不动心思。别人的棋盘比你们大得多,要好好反省。” 天酬、石格忙拉流星应了声“是”。 花灵又问青竹:“你与何人学棋?” 青竹回道:“我大伯教的,不过后来他也下不过我,我就自己和自己下,看看书,瞎折磨。” 花灵见天已晚,便道:“嗯,不错,今日就到这吧。武蘅,安排他们住下,好生招待。小丫头,明早你我再战,都回吧。”众人领命。 青竹道:“多谢前辈了。前辈,你们这山可太高了,想不到棋子也这么凉,冻的我手都麻了。” 说着将手中棋子朝花灵抛去。 花灵只挥手一迎,接入手心,是三颗已握暖的棋子。 流星等弟子见状,斥喝道:“放肆,敢对师尊无礼。” 花灵道:“无妨,下去吧。” 众人方散去,只武蘅留下安排他们食宿,叮嘱他二人不要乱跑。 次日大早,人去传青竹与独孤仁,安排他二人用过早饭后,方带到殿上来。 殿里已排满了人,花灵仍旧上面坐着。两人进殿后,只独孤仁行了礼。 青竹溜达到流星几人面前看了一眼,笑道: “看来昨夜复了一夜的盘,精神头不是很好额。 “人生大事,吃饭第一,睡觉第二,棋艺名声什么的通通排后面,看开点。” 流星气得只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 石格道:“胜败常事,不要太张牙舞爪了。” 众弟子也都喝道:“别太张狂。” 花灵道:“年轻人未免狂了些,请吧。” 北山主苏翠安道:“师父,还是我来会一会她,不用你老人家出手。” 青竹上前道:“要不——摆两局?”此言一出,殿上人人怒喝起来。 独孤仁也忙拉青竹:“姑娘,不可无礼。” 青竹笑道:“哎呀,开个玩笑嘛。” 花灵示意众人安静,说道:“我答应的她,自然遂她心愿,你们别管。” 青竹道:“算你言而有信,今日我若再赢你,你得随我下山去见盟主等人,把黄梅洞的事说清楚。” 花灵道:“原来是当说客,那你输了呢?” 青竹道:“输了便输了呗,我昨天都赢三局了,也没让他们干嘛。” 花灵道:“那请吧。” 青竹上了台上,在棋盘前坐下。 独孤仁也站到青竹身后观棋。 花灵只安坐着不动,道:“别说我欺负你,让你三子,请吧。” 青竹道声:“不必。”说着便下了一子。 花灵也不多说,在案头棋海里擒出一子弹过去,稳稳当当落在棋盘上了。 二人来回便下了十几手,独孤仁在一旁却暗叹花灵内功修为。 这青竹第一回碰上高手,满心激动,越下越兴奋,反助了她思维敏捷。 不知觉间已下了二十多手棋,双方仍不见胜败之象。 花灵暗想:“这娃有点意思,连安儿也不能与我见上这么多招。” 再下十多手,青竹方有些吃紧起来,这一紧,反不妙。 因此越下越不顺手。 虽想勉力挽回,但花灵非浪得虚名之徒。 又十来手下去,青竹方弃子认输。 众人看得心潮激荡,无不暗想:“这小丫头棋艺果真了得,怕除师尊,山上已无敌手。” 流星见状,痛快笑道:“这回叫你狂的没影。” 花灵道:“你昨日说的话倒不假,确实能胜过十七岁时的我。” 青竹听了,冷笑一声,道:“哼!好没意思的话,我输了就是输了。 “我那话的意思是天下所有十七岁的人都下不过我,又没说你十七岁下不过我。 “难道要我跑回去找十七岁的你较量不成?分明倚老卖老,说着体面话。” 花灵一听,登时怒站起来,大喝道:“放肆,口无遮拦。我见你年小,本不与你计较,忍你再三,真当我好脾气?” 独孤仁见花灵大怒,忙赔礼道:“前辈息怒,陈姑娘一时失言,还请恕罪。” 青竹反问:“我说的不对嘛?要是昨天你与我下,你早输了。分明派你的徒孙当替死鬼,探我棋路。这才叫胜之不武,毫无羞耻。” 独孤仁听说,见殿上众人愤怒不止,忙拉着她衣袖示意她别多言。 花灵哪里还容得?怒道:“别以为我不知你来历,你爹是风鸣的传人,风鸣枪与我须弥有些渊源,算起来那呆头鹅也算我小师侄。 “还有山下那林惊雪,是林胤的女儿。当真以为我是聋子瞎子,没人行走江湖嘛? “你们父亲背弃须弥山就罢了,如今又叫女儿同了外人来搅和我须弥山,辱我弟子,对我不敬,真以为我动不得你?” 话音刚落,甩出一掌,打在青竹胸口上,把青竹打飞下去。 独孤仁拦之不及,吓一大跳,忙跑下去扶。 青竹当场吐出一大口血,话没半句,已人事不醒。 独孤仁忙搭脉探息,知人已去,登时如天雷骤降,轰去了半条命一般。 半晌回还过魂来,直指花灵大骂道:“她只是一小姑娘,至于杀人嘛,未免太过了。” 花灵也给了他一掌,打得滚了好几滚,喝道:“拿下。”左右弟子纷纷上来按住。 花灵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看在你师叔公方洛的面子上,我拍死你。 “武蘅、庆余,把他押下去还给伊道尹。 “把那孽徒的女儿换上来,我要清理门户。 “告诉玄真,不管什么黄梅洞红梅洞,胆敢打我须弥山的主意,我拔光他胡子。 “安儿、定楼,把这死丫头给我扔耶耳谷去,别脏了我的大殿。” 众人领命行事。 独孤仁听她要把青竹尸身扔那耶耳谷里,只又求又喊又骂起来,也没人理他。 苏翠安、鲁定楼架着青竹走在前头。 独孤仁被押着走在后头。 到了谷前,只见苏翠安与鲁定楼直接将青竹丢了下去。 独孤仁见状,几乎要气晕过去,哭喊不止,愤然大骂: “无耻!无耻!你们无耻至极,杀人性命,辱人尸身,无耻,我要杀了你们??”只喊得撕心裂肺,悲愤难当。 武蘅点了他穴位,拎着他飞过耶耳谷,众人也都跟过去。 一时,到了南山门下,武蘅对苏翠安道: “师妹,你给玄真他们写个帖子去,让他们把人带来。” 苏翠安便进山门小屋里写了信帖出来,命弟子快马给玄真送去。 玄真等接到信帖,不知是何缘故,打开一看,惊诧不已,个个惊圆了眼珠,骂起须弥山来。 那惊雪听闻,唬得眼前一黑,夺命似的上来抢那信来看。 第97章 夜葬不了情 上回说惊雪惊闻噩耗,唬得眼前一黑,夺命似的上来抢那信看。 却见是青竹的笔迹,心下便知是青竹使了计。 这样想着,却仍然后怕得不由颤抖着,又细看了几遍,再三确认。 更不敢现出内心光景来,忙丢下信就往外跑,做出欲上须弥山赴死的架势。 那时,钟离梦早就哭红了眼,只叫玄真和伊道尹快去救独孤仁。 如今也与惊雪一道往外跑。 众人见状忙翻身拦下,道:“事情还不明朗,兴许个中有诈,二位姑娘别急。” 钟离梦哭喊:“什么别急,抓的又不是你们的人,信都送来了,有没有诈,去了不就知道了?” 惊雪也满眼含泪道:“我一定要去,别拦我,我不信,她那么聪明。” 众人道:“她再聪明也架不住人歹毒,这样冲过有什么用,听盟主吩咐行事为妥。” 玄真见状,已不能不去,便道:“独孤少侠与陈姑娘是为我武林涉险的,不能不管,咱们也不带怕他的,随我去看看就是。” 众人应声相随,玄真让桑子秋带着惊雪骑一马,一干人点兵奔赴南山门。 虽说时过境迁,桑子秋容貌有变,但仍担心被往日的师兄弟姐妹们认出。 因此只随众人之后,到了南山门,勒住马,扶下惊雪。 惊雪便已自个儿冲向前头。 玄真忙拦住,道:“林姑娘别冲动。已到了这,先探明情况。” 此时两边人马只隔五六丈远。 众人见独孤仁瘫软在地,并不见青竹身影。 独孤见了众人赶来,强挣着站起来。 钟离梦忙喊:“师兄别怕,我们来救你。” 独孤不由向前迈了几步,却被武蘅一把拽回,道:“别动。” 玄真道:“快快放人,否则叫你等追悔莫及。” 武蘅笑道:“拿人来换,否则我就砍了他。” 惊雪喊:“青竹呢?” 独孤仁落寞无比,哭道:“对不起,我没护住她。” 惊雪听如此说,仍是揪心,忙问:“你什么意思。” 独孤悲愤喊道:“被他们杀了,师父,带林姑娘走,别让她们姐妹二人都葬身于此。如今就当我死了吧。” 惊雪见他这般景象,似不像假,又惊疑起来,心只突突的跳。 听武蘅大声道:“你就是林惊雪?过来,叫你见见你妹妹尸身,好叫你们黄泉同路去吧。” 独孤忙喊:“别信他,他骗你的,他们把青竹??” 话未说完,武蘅忙已重重的点住他的哑穴。 独孤仁欲强冲开穴道,只是冲不开。 一时间,涨得面红筋爆,泪流满面,痛苦不堪。 武蘅道:“我没耐心了。要换便换,不换我杀了他,再生抢。” 玄真等听独孤仁痛苦万分,说青竹被杀,个个坚信。 一时不好又叫惊雪去换人,更不好不让换,也不敢当下就厮杀。只你看我,我看你的。 钟离见独孤这般受苦,大伙又没发话,自己就拉着惊雪哭求:“救救我师兄,我给你跪下了。” 伊道尹忙拉住钟离梦,道:“别闹,这是你师兄的命,不要为难林姑娘。” 钟离闹起来:“那就杀过去,大不了拼了。” 伊道尹拽着喝道:“住嘴。” 玄真指着武蘅道:“堂堂须弥山,怎么做出这等卑鄙之事来。今日你若伤了人,定叫你后悔。” 武蘅笑道:“你先好好反省自己吧。” 玄真正待说话时,惊雪已缓步上前,玄真等人也喊不住。 武蘅拽着独孤上来,换过惊雪后,便把独孤仁往前推出。 钟离早跑上来拉住,独孤仁却不愿走。 少不得钟离死拉硬拽着,又有师弟也跑过来拉着回去。 武蘅拽着惊雪的手臂往回走,微微翻起左掌。 惊雪见他手心上有一小药丸,料是假死之计,这才彻底放心。 便故意强犟开武蘅的手,武蘅顺势把药弹入惊雪口中,惊雪咽下。 此时钟离已解开独孤的哑穴,独孤像憋了一口长气似的,把刚刚未讲完的话喊出来: “别信他,他们把青竹的尸身扔耶耳谷底了。师父,盟主,救人。” 说着仍要强挣着上去,却被他师妹师弟们紧拽着不放。 众人一听,大惊。 惊雪一听,推了武蘅一把,调头就往回跑。 玄真、伊道尹见状忙飞身上去救人。 武蘅一个急转身,朝惊雪背部托出一掌,将惊雪打飞出去。 惊雪立时吐血栽倒。伊道尹接住,喊人接应。 关睦灵等忙上来搂着一探,已无脉息。大惊喊:“死了。” 那里武蘅已与玄真交上了手。 伊道尹放下惊雪后,也飞身过去。 慧真、曾顺等人一听人已死,前边又已打得火热,便飞身杀入。 那边杨泰、杨远秋立时杀上。 须弥众弟子见状也欲提剑杀上,苏翠安忙抬手且拦了一拦。 只有武蘅、杨泰、杨远秋三人对阵那边的玄真、慧真、伊道尹等人。 双方斗起内功来。 武蘅三人合一记“浑天功”便将数人逼了回去。 又见苏翠安、鲁定楼、黄粱、孙庆余、萧楚云、石虎、陈惜悟七人上前来。 须弥十子排成一排。 众人见了,顿时倍感实力悬殊,皆不敢轻举妄动。 那武蘅道:“这姐妹二人是我须弥山的人,这是我须弥山内务,外人不得插手。 “这独孤小子我们也看在方洛前辈面子上放了他,这便是江湖道义了。 “尔等若敢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立时运功,抬手间已将惊雪尸身擒拿回来。 苏翠安忙接住,命两女弟子来抬上:“送回山上复命,扔下耶耳谷。” 这独孤见两姐妹相继死在自己面前,更觉羞愧难当。 自己气自己不过,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伊道尹忙诊了脉行针,片刻便醒来。 武蘅那里命须弥众人回山复命,仍留几名弟子守山门。 玄真等人也无可奈何,心底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罢了。 独孤仁见须弥众人都走了。失魂落魄,暗暗咬牙,“早晚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玄真等人只得丧丧回客栈再做计较,不在话下。 独孤仁就这样被换回后,心中满是愤懑羞愧之情。 然玄真等各门派皆称颂他有君子气节,而独孤仁却一言不发。 众人问他情况他也不回,伊道尹命道: “把情况说明,大家也好想办法为她姐妹二人讨个公道啊,这原是你的职责,谁叫你自告奋勇的去了?” 钟离梦道:“师父,师兄这会还伤着呢,什么事不能等明日再说?这会又急什么?” 伊道尹拍桌怒道:“放肆,小孩子家懂什么,再多嘴,给我滚回神农去。” 玄真忙道:“伊谷主别生气,钟离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有事咱们明日再说。钟离姑娘先扶你师兄回去歇着吧。” 钟离便扶着独孤回屋去,又去端了饭菜来。 独孤仁有气无力道:“你先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钟离见他这边落寞,心里也不好受,叹道:“那师兄有事就叫我。”说着也回自己屋去。 独孤仁只将一壶酒吃了,坐着想起上梅山时见青竹的样子。 再到如今一同上须弥的情景,不免伤心不已。 一会,钟离又过来,见他饭菜一分没动,又劝道: “好歹吃一口。人死不能复生,你能怎么办? “也别说我心肠硬,这是她要自己上山下棋的,也没有人逼她,就是她的命。 “与咱们又何干?师兄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 独孤冷笑道:“敢说她们的死与咱们这些名门正派一点关系没有? “好歹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人啊! “行了,你歇去吧,我也要歇下了。”说着起身去躺下。 钟离梦也没法,闷闷的就走了。 独孤仁正自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入了梦境。 只见青竹向他走来,说道:“亏你说护我,怎么扔了我一人跑了? “那谷底什么猛兽怪物都有,把我肉身吃的一干二净。 “阎王说我阳寿未尽,又放我回来。 “谁知我却找不着肉身可托,害我成了这天地间的孤魂野鬼。 “还有我姐姐,我既死,你怎么不护好她?” 突然青竹又变成了惊雪,只听她怨道:“枉你自诩仁义君子,怎么把我妹妹丢下? “既她已死,你也该杀身成仁才是。 “如今我便把你丢到那黑洞洞的谷底去。” 就在这时,那独孤仁感觉身体突然往那无底深渊堕落。 吓得不禁颤了一下,从梦中惊醒来,才知是一场梦魇。 于是起床喝了杯水,出门来看,四下寂静,只有几个灯笼亮着,也不知现下是几更天了。 又回身去举着灯到惊雪、青竹原先那屋去。 在屋里照了一圈,见竹柜上放着两个包袱和一个兜。于是便打开来看。 包袱里是衣物,兜里有些银两、一把小匕首、一包银针、和两枚“乾坤”玉棋子。 独孤仁留下两枚棋子,其余的又都包好,将包袱带出院外。 自己便远远的走到一片竹林里,挖了个坑,将包袱一并掩埋了。 第98章 兵围强劲敌 钟离梦因担心她师兄有事,一夜也没合眼。 巧见他师兄从惊雪、青竹的房间出来,抱着包袱往外去,便偷偷尾随着。 见独孤埋了包袱,正自呆站着发愣。 钟离心下暗想:“师兄,只怕你这不是愧疚之情。”想着,不禁落下泪来。 略站了一会,便独自回屋了。 独孤仁则站到天蒙蒙亮才回去。 此时,众人都没有醒,只有店里的伙计在忙活,见了他,便笑道:“少侠起这么早?” 他也不言语,自回屋去躺着,拿着两枚棋子看。 至巳时,伊道尹命钟离去唤独孤仁下来。 钟离带了早饭上去,独孤仁将就应付了几口,便随钟离下楼。 见众人都在等他,见他下来都问:“独孤少侠可好些了?” 独孤只点点头,玄真让他坐下。 他倒不等人问,便将昨日上须弥上所历之事一五一十说清。 玄真听了道:“不过输赢的事,也用不着对人下毒手才是。” 独孤道:“那花灵早知道她姐妹俩是陈是与林胤的女儿。 “说她们父亲背弃了须弥山多年。如今女儿又帮着外人做事,便要清理门户,当场就给了陈姑娘一掌。” 曾顺道:“她们怎么会知道她姐妹的身份?陈姑娘自己说的?” 独孤摇摇头道:“陈姑娘只说家里卖酒的。他须弥山只怕有的是行走江湖的人,弟子也遍天下,谁愿意当睁眼瞎?” 吴长流叹道:“这也太容易死了吧。” 独孤一听,当场暴怒:“你说什么?你好本事你去试一试。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别说花灵一掌,就是你打一掌她也未必受得住。” 吴长流忙赔笑道:“独孤少侠莫生气,我一时说错口了。” 独孤本就郁结着愁闷,如今火点起来了,哪里会给他留情面? 仍骂道:“别人替了你们去死,还说出这样风凉话,什么东西玩意。” 伊道尹忙喝住:“住嘴,你昏了头了?人家不过问问,哪的就勾起你邪火来了?” 说着亲向吴长流道:“吴帮主海涵。” 吴长流也只笑道:“无妨无妨。” 玄真道:“何有听花灵说因何事,那林胤才背弃的须弥山?” 独孤道:“没有。” 季炎道:“自然是因为经书,不然多大的仇怨杀人女儿,还毁人尸身?” 众人点头称是。 独孤起身道:“事情我也说了,我还不舒服,就先回屋了。” 玄真道:“辛苦独孤少侠。” 独孤便回去睡觉去。 这会,店家过来问:“楼上那两位姑娘的房间,我可以叫人收拾收拾?” 季炎骂道:“你急什么?银子不够你挣?没看见在说事嘛,滚。” 吴长流道:“等会,不会是你给须弥山通风报信漏了她姐妹身份的吧?” 店家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没有。我们与须弥山没有往来。也不知道她姐妹什么身份。 “连在座的身份我都还不晓得呢,更何况两个小女孩。” 曾顺道:“行了,行了,下去吧。” 玄真道:“那就有劳店家去收拾收拾吧。那二位姑娘的遗物就劳钟离姑娘帮着收拾吧。” 钟离忙道:“额,昨夜我已经收拾妥当了,也都往外去寻了地掩埋了。” 玄真点头道:“如此便好。” 店家便退下叫人去收拾房屋。 季炎叹道:“好不容易找到她俩姐妹,如今就这样被须弥山杀了。 “再过些时日,林胤与陈是也就到了。 “不知道这事还好,知道了也未必相信是须弥山杀的她们,难免要有一番缠斗。 “如今,若那幕后的人果真是丁子旺他们,只怕经书再难取回。 “真是一波未理清,一波又乱如麻。 “现在搞得经书像在这个手里,又像在那个手里,闹了这么久也闹不清。” 曾顺见众人都有些偃旗息鼓之状,便道: “大家也不必亏心嘛,能得到最好,得不到怎么也没有损失不是? “事在人为,尽人事听天命嘛。我相信最终经书会到我们手里的。” 众人听了,这才纷纷点头称是,道:“曾帮随言极是。又不是寻常东西,随随便便就得了,我们还不敢信呢。” 说的大伙都笑了。 慧真很庄重地念了一声佛道: “万一真如武蘅所言,并无经书呢?” 季炎笑道:“我的方丈啊,您真的是太过慈悲了,这话怎么能信? “您想啊,若真没有经书存在,花灵为何要杀那两姐妹? “什么样的背弃,二十多年过去了还这般憎怨? “两个女孩说杀就杀。难道她花灵天生喜欢杀人不成?可见那是武蘅的骗辞而已。” 慧真听了,只点点头道:“阿弥陀佛。” 桑子秋道:“我是同意季少阁主的说法的。” 季炎笑道:“桑长老是个明白人。如今怎么办,盟主给个话吧,我们都听您调遣。” 众人也一道附和。 玄真昨日被武蘅挫败,心中倍感耻辱,也窝着火,心想着有些文章还是要做的。 因此起身道:“经书不经书的再说,只是他们竟恶毒至此。在我等面前杀人,还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这人命的账,咱们不能不讨,否则天理难容。依我之见,先将这须弥山的罪行公知天下,再封了他的山。 “下来一个抓他一个,逼花灵出来给个交代,看他们在上面能呆多久。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都道“该如此”。 于是玄真便命道: “曾帮主,我写了公告,大家签了字,你命人各州府粘贴去。”曾顺领命。 玄真又道:“现除孔教义与冷不寒率人去办事外,其余各派的人已分三路把守东、北、南各山路。 北边是无妄、京为、屈从、关睦灵、罗多几位门主的门人。 “东边是吴长流、白岐山、何史及曾帮主的门人。 “南边是少林、神农、神兵、桑长老及我玄真门下弟子。 “若无意做调整的,就此定下,各路各司其职。 “我与三位副盟主坐镇以此,便宜行事,各派留下一名弟子做传令兵便可。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皆说“没有”。 玄真又命人取笔墨来,写了好几份武林公告,都盖了印。各掌门执事皆签了名。 曾顺便派人各州去粘贴造势不在话下。 安排妥当,大家便都各往各处去。 玄真四人也出去巡视一番,不过鼓舞士气。 店里只留钟离照顾他师兄,并命留守传令兵暂时听从钟离吩咐,也别无大事。 第99章 不得下山信 且说昨日花灵正在南山看落霞,武蘅等人悉数回来复命。 花灵伸手搭了下惊雪的手脉,见脉息已现,只是仍昏迷着。 又托起她的脸,瞧了瞧形容,心想:“还真像你娘。” 又道:“把她交给我吧。” 说着接过来抱住。轻点一下锁链并飞过耶耳谷去了。 流星诧异道:“师尊怎么带她上须弥台去了?不是要丢??” 苏翠安瞪了她一眼,她才把话咽回去。 武蘅挥手让众弟子散去,方道:“这是救人,不是杀人。”众弟子不解,武蘅几人笑而不答。 苏翠安道:“都一整天了还蒙在鼓里,本事也差,眼力劲也差。连假死都看不出。” 鲁定楼道:“好了好了,也别怪他们了,要说,那小丫头还真有几分本事。” 流星几人问:“鲁师伯,哪个小丫头?丢这的?” 鲁定楼点头笑了笑,流星几人皆诧异不已,道: “这怎么可能,明明丢下去了。怎么还瞒着我们?” 武蘅笑道:“你们难道没发现阿照与烟霜昨日不在师尊身边?不瞒着你们,是怕你们露馅。” 苏翠安道:“你们别不服,今天你们所见到的一切,包括昨天,都是那陈姑娘谋划的。 “这就是你们师尊所说的棋盘外的棋,学着点吧,再不用功我揭你的皮。” 流星歪着脑袋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多大点事,带人杀下去就是。 “消磨了这一天,瞎耽误功夫,还好意思说谋划。” 苏翠安一听,气道:“你说什么?看来平日太惯着你了,滚回去思过,不许吃饭。” 孙庆余笑道:“算了,算了,还是个孩子,不吃饭哪行,你别惹你娘生气了。 “杀下去固然是好的,但难免有死伤嘛。 “你也不希望你师叔师伯们断胳膊断腿回来吧。” 流星拉着撒娇道:“师叔也太看的起他们了,谁动的了师叔师伯们。” 大伙都笑称:“年纪大嘛,还要靠你们了将来。” 武蘅笑道:“走吧,咱们去看看大师兄的女儿醒了没。”众人都笑道:“走。” 苏翠安又戳了戳流星的头,师兄妹十人便上须弥台去。 这里武天酬道:“咱们也过去吧,瞧瞧怎么样了。”三人也过耶耳谷去了。 青竹早醒了过来,焦急等了大半天,见花灵抱了惊雪回来,方松了口气。 花灵将惊雪放床上,扶着运功为她疗了疗伤,不一会惊雪便渐醒过来。 才睁眼,见青竹坐床沿叫唤她,一把将其搂住,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道: “青竹,你没事吧,没伤着吧?” 青竹笑道:“没事没事,咱们上须弥山了。” 惊雪又捧着她的脸道:“你这丫头,怎么又闹出这些个来?吓死我了。” 青竹道:“那信是我写的,看不出笔迹?” 惊雪道:“看出来了,信终归是信,人终归是人,怎么回事?” 青竹笑道:“晚点说,给你介绍个人,这是花灵师尊。” 惊雪这才下床出外屋来,上前跪下行礼。 花灵道:“起来吧,你二人虽是假死,也是受了点伤,要好好养着。” 惊雪应了“是”才起身。 青竹道:“我们假死的事可不能叫弟子漏出去了。” 花灵道:“放心吧,你当这里是哪?” 青竹笑道:“如此最好,花前辈,你到底多大年纪了?一直想问。” 惊雪忙拉她袖子示意她别乱说话。青竹反拉她一起坐下,道: “还是你比伯伯年纪小,但辈分高?还是有什么秘方保养的? “听说你们习武之人有一些功法能使人不老,你也练了这个不成?” 花灵道:“你话太多了。” 惊雪忙伸手将青竹的嘴捂住,笑道:“别乱说话。” 这时,武蘅等人过来了,流星三人随后也到。 众人笑道:“可醒了,没事就好,虽是假死,但也危险。” 又问:“大师兄怎么样?怎么不一起来?” 惊雪一一答了众人问话。 花灵又一一介绍了武蘅等人,先是南山武蘅、杨泰、陈惜悟。 接着是西山鲁定楼、杨远秋。 北山的苏翠安、石虎、萧楚云。 后是东山的孙庆余,黄粱。 惊雪、青竹一一见了礼。 花灵又道:“流星,你们也过来彼此认识认识。” 青竹忙先赔不是道:“并非有意冒犯,实在不得已。青竹多有不敬,向你们赔罪了。” 石格笑道:“没事没事,权宜之计,不怪姑娘。” 流星轻戳了他一下,扭过脸,窃窃呢喃:“这么容易就算赔罪,谁稀罕。” 天酬忙道:“我叫武天酬,南山门下。” 石格也笑道:“我是石格,东山习医。流星是北山苏师伯的女儿。” 流星道:“谁要你多嘴。” 惊雪、青竹也做了自我介绍,石格又问:“怎么姓梅?大师伯不是姓林么?” 他爹石虎解释道:“你大师伯归隐后叫梅落天。”流星听了嘀咕起来。 她娘道:“你这嘀嘀咕咕什么呢?” 天酬忙回:“没事,师妹说忙一天饿了。”流星只瞪着他。 花灵道:“嗯,也忙一天了,你们都先回吧,明日再过来一道吃个晚宴。” 众人领命告退。 花灵又叫进阿照和烟霜,说道:“这是阿照,这是烟霜,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她们。 “你们先去给她姐妹弄几套换洗衣裳过来。” 青竹道:“也不必太麻烦。我们这几日也就走了,还要回家去。” 花灵斜眼看着她,道:“嗯?你可是忘了约定?可由不得你反悔。” 青竹道:“没忘,放心,我不会辱没你的名声的,再说我也没有答应留下啊。” 惊雪一头雾水,听花灵道: “别打这算盘,如今下面不安全。你大伯和你爹让我安顿好你们。 “说让你们留在山上学艺,不要让你们回去。这也是为你们好,难道你们不知道?” 青竹道:“胡说,我们说好了的,送完信就回去的。” 花灵将梅落天的信取出给她二人看。 原来当时梅落天、陈是、温锐因思虑她二人前程安危,本就想骗她姐妹二人去须弥山送信。 谁知她二人倒先提出要去,于是也就瞒着她二人。 信中主要是托花灵照顾她姐妹二人,不让她们再下山去。 二人看完,吃惊不已,青竹道:“这俩老头,太过分了,还玩这手。” 惊雪揪心道:“不行,师尊,我要回去一趟的。那些人随时还会到家里闹。” 花灵道:“放心吧,如今这丫头使的假死计,把祸水又都引到了须弥山。 “我想那些人应该不会再去梅山闹了。且静观其变吧。” 青竹道:“我哪把祸水引到这了?本来就是须弥山的祸水。” 花灵道:“行了,安心留下吧,我不允许,谁也下不了山。 “阿照、烟霜,吩咐人给她们安排晚饭。” 阿照二人答应着去了,花灵也收了信离开。 晚饭时,姐妹二人也没什么心思,将就应付了几口,只坐着说话,青竹便将上山后的事告诉了惊雪。 第100章 巧使脱身计 原来当日青竹赢下三局后,至夜半三更,花灵便到青竹那屋里去。 青竹见人来了,从床上坐起来,笑道:“再不来我睡着了都。” 花灵问道:“说吧,何事?” 青竹道:“没人听的见吧?” 花灵道:“多此一问。”说着坐下。 青竹也过来坐下,笑道:“那就好,我爹是陈是,我大伯是林胤。” 花灵闻之,颇为震惊道:“风鸣身边的呆头鹅?你竟是他女儿,真乃奇事。 “那你怎么跟底下那般人在一处?你爹他们人呢?” 青竹道:“爹爹他们都在家,我与雪儿是到了天府城不小心才落入他们手里的。 “他们的目的是想要“《须弥山经》”,等下。” 说着脱了靴,从袜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花灵,道: “伯父给你的信。放心,我经常洗脚,不臭。” 花灵瞥了她一眼,接过打开一看,说:“这不是林胤的笔迹,你敢骗我。” 青竹道:“大伯右手被坏人砍掉了,这是爹爹代笔。” 花灵从头看了,里头提了一件她与林胤之间的小私事,方确信是林胤的信。 看完将信收起来,问:“你伯父的手被谁砍的?” 青竹道:“还能有谁,一群想要经书的人呗。” 花灵道:“那惊雪呢?怎么不与你一道上来。” 青竹道:“玄真他们哪肯都放我们上山?自然是扣着当人质了。咱们得将雪儿救上来再说。” 花灵道:“所以你的目的不是来下棋,是来送信?” 青竹道:“主要是送信。之前他们给你下帖,被你退回去了。 “我就想了这个法子,说上来下棋,与你赌一个要求,你输了就接帖下山,他们就答应让我上山一试。” 花灵道:“那帖上说我须弥山的人在黄梅洞杀了人,到底怎么回事?” 青竹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人背后搞鬼。 “你不知道,现在须弥山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好了。再不出山,早晚被这群人逼死。” 花灵冷笑一声道:“哼,他能奈我何?” 青竹道:“他们是不能奈你何,咱先救雪儿吧,其他的事再慢慢处理。” 花灵想了想道:“她是你姐妹,是梅落天女儿,不是林胤的女儿,又不是我须弥山弟子,我为什么要救她。” 青竹一听,诧异不已,登时急了,道: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就算了,她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徒孙。 “我们千里迢迢来,就是为了让你派人去解决了《须弥山经》的事。 “如今落在玄真他们手里,你怎么能不救? “难道江湖上传的关于须弥山的坏名头都是真的不成?你们都是无情无义的?” 花灵道:“我又不在乎。林胤不辞而别,离开须弥山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还隐姓改名。 “现在出了事,叫两个丫头来送信,当我须弥山是避难所不成?” 青竹气红了脸,道:“你??堂堂须弥山掌门,这里还是伯父心心念念的师门嘛? “我们就算是别的百姓过来,你也不能不管,都是你们须弥山的什么破经书若的事。 “别人要对付的是你们,我们不过替你们挡了刀而已。 “人家陈兵你山门下,这是辱你师门,你对得起须弥老人嘛。我不管,你必须救人。” 花灵道:“你还真放肆,怎么?又撒泼打滚讨糖吃? “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当心我一掌拍死你。劝你安分些,明日要下棋便下棋,不下就走。” 青竹道:“你这么无情无义,我也不管你须弥山的名声了,不用你拍,我自己撞死在这。” 花灵冷笑道:“笑话,你撞死在这还能把我须弥山撞倒了不成?不自量力。” 青竹道:“至少我死这能换雪儿和家人安全。 “我是替他们来下棋办事的,我死了,说明我们是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更何况雪儿懂医,对他们没有坏处,到时他们就不为难雪儿了。 “还有独孤仁,要么你们放了他回去报信,要么就是杀了他。 “正好两人上来下棋人没了音讯,你须弥山就是不义的一方。 “到时玄真一挥手,天下人个个来讨伐,须弥山不倒,你们也跑不了。” 花灵道:“任天下人来,也上不了我这。” 青竹冷笑道:“你们永生永世不下去最好,这里不过是大一点的坟墓罢了。 “人断了你路,你也别想下去,反正天下人多的是。玄真就差‘正义’二字。” 花灵一听“这里不过大点的坟墓罢了”这话,不觉怔了下,道: “小小年纪,你也太把自己的死当回事了。” 青竹道:“至少能陷你们于不义,之前须弥山的坏名声可能是假的,一戳就破。 “如今就是实打实的你们杀害上来下棋的人,是真不义,正中玄真他们下怀。” 花灵道:“既然你死了能救这么多人,那你便死好了。” 青竹不料这曲花灵这般决绝,一时愣愣的红了眼。 花灵道:“年纪小小??” 话才起,青竹便已一头朝墙壁冲撞过去。 花灵倒吓的一激灵,抢身过去,伸出手掌挡在墙壁上,仍然能听见“哐咚”一声响。 花灵将她往回拨,喝道:“年纪小小就敢以死相逼,谁教你的技俩。” 青竹哭道:“你又不救人,我死我的,关你什么事,你要想自己动手也行,反正都一样。 “快动手,你不动手,我自己来,我想死你拦不住。” 说着又要往墙上撞。 花灵握着她的头往回推,斥道:“好了。救人也行,你得拜在我门下。” 青竹擦擦泪,道:“你想得美,你还不一定能赢我,就想我拜你为师。 “你要真赢我,把雪儿救了,把《须弥山经》的事摆平,我就拜。” 花灵道:“别的都可,《须弥山经》是世人的心魔,摆不平。” 青竹想了想,道:“好,救上雪儿并赢我,我就拜。” 花灵道:“一言为定。”说着转身就要走。 青竹忙叫住道:“还没说清楚救雪儿的事呢?” 花灵道:“大半夜的我不用睡觉的嘛?明日派人下山去救了便是,多大点事。” 青竹道:“不行,智取比较妥当,不然到时有死伤也不好。 “玄真他们可不是豆腐块,不但各门派高手在,还有几百名弟子,不是闹着玩的。 “这样杀下去未必救得出雪儿,还会惹恼他们,到时我家里怎么办? “最先遭难的就是雪儿外祖家,他们已经知道雪儿外祖家住哪了,都怪我们不谨慎。” 花灵道:“你也真是多事,那你倒说说怎么智取?” 青竹拉花灵坐下笑道:“我还是要当你们的敌人,我就是奔着死来的,要么真死,要么假死。 “我以前听雪儿说过有一种药,人吃了就会进入假死状态,须弥山这么厉害,应该有这种药吧?” 花灵道:“自然能配。” 青竹道:“这就好办了。明日咱们下棋时,你命人把药下在我茶里。 “下完棋后不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出言不逊羞辱须弥山,你当场就揭穿我身份。 “就说从我们一上山,你就已经知道我和雪儿的身份,忍了我到如今。 “然后再说林胤伯父背弃师门多年,如今女儿又跟着外人一起对付须弥山。 “总之就往这方面说,然后你大怒,接着一掌拍死我,说为师门除害。 “独孤仁见我被伤,必上前查看,他是神农谷的弟子,医术很高,不能让他看出端倪来。 “等他探过我脉象,知道我被杀,也给他一掌吓唬吓唬他,只是别伤他性命。 “不管怎么说,他还算是个好人,今早还想着帮我们逃跑,虽然不知道真心假意,如今只当真心吧。 “接着找个不杀他的理由,押他下山换雪儿,只说换回山上清理门户。 “到时,独孤仁肯定会将我被杀的事说出来,独孤仁的话他们一定信。 “玄真因为要团结各派,想必不会决绝换人。 “而且事情到了这一步,雪儿对他们来说就没有独孤仁重要了。 “等换到雪儿后,暗示她假死,就在山门前,当着他们面。 “不过你们得拿捏着点分寸,别把雪儿真伤着了。” 花灵道:“雪儿听到你死讯,到时闹起来怎么办?而且怎么暗示她假死的事?” 青竹笑道:“容易,让人取笔墨来,我假手你的弟子给玄真他们写封信。她很聪明的,一看便知。” 花灵命守门外的阿照与烟霜去取纸笔并着人去通知南山武蘅、北山苏翠安、东山孙庆余、西山鲁定楼大殿议事。 阿照取来文房,青竹写了一封信帖。 花灵看了,道“上不了台面的鬼伎俩”。说着将信收起。 青竹道:“雪儿一看是我笔迹,自然知道我是假死。 “到时再让人带了药下去,也让雪儿假死。” 花灵道:“多此一举。换回便是。” 青竹道:“眼见为实嘛,把玄真他们的疑惑断干净。这样才好。” 花灵冷笑道:“算的真清楚,我须弥山呢?不一样还是杀人不义?还杀了俩。” 青竹道:“这怎么能一样呢?这正是我为须弥山考虑的。 “到时须弥山的不义之举传遍天下,玄真正好大做文章。 “”哪天有需要时,我们一露面,天下人怎么想? “肯定是说玄真他们为对付须弥山不择手段。 “到时来讨伐须弥山的人越多,玄真死的越快。就连江湖上传的坏名声也不攻自破了。” 花灵听完,起身道:“不择手段。” 青竹问:“什么。” 花灵道:“你比他们更不择手段。行啦,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就是,否则我真把你们扔耶耳谷里。” 青竹笑道:“记得记得,前辈慢走。嗳,等等,要做真点,连着信帖也要当时做个假写动作。 “这独孤仁也不是一般人,不能让他看出是提前准备好的。” 要走时,花灵又问:“今日殿上你为何要同开三局?还下那么险的棋,他们不上当,你就输了。” 青竹道:“输赢不重要,我就贪图个以一敌三的名声。 “而且有时候对付一人比对付三人难多了。” 花灵道:“你娘是谁?” 青竹道:“娘亲叫温锐。” 花灵听说,点点头就走了。 青竹关了门,吐了吐舌头嘀咕道:“想收我为徒不早说,差点害我脑袋开花,吓死我。” 花灵已到了大殿上,各山主也都陆续赶来。 于是花灵便将事情告诉了武蘅四人,四人一听吃惊不小,都说大师兄的女儿自然要救回。 花灵便将青竹的谋划说与他四人,又命孙庆余连夜配出假死丹。 嘱咐妥当后,各人便回去知会他们师弟师妹们,大伙准备一夜,皆不曾再睡。 次日大早,殿上下棋,吃了假死药茶。这便是巧使脱身计的经过了。 第101章 云下喜收徒 那惊雪听完,长叹一声,还觉后怕。又听说花灵要收她为徒,也是欢喜。 只说道:“还好没事,要出了事,我怎么办?也不早与我商量。” 青竹笑道:“这哪容商量?临时起意嘛。” 惊雪道:“以后不许拿自己生死开玩笑,知道没?” 青竹笑道:“知道啦,当时也是急了,狗急还跳墙,竹子急了也是宁折不弯的。” 惊雪笑道:“都什么鬼话啊你。竹子。” 青竹道:“嗯?” 惊雪道:“长这么大,其实都是你护着我,你可不能有事,要好好的。” 青竹笑道:“那你还不快叫我姐姐。” 惊雪笑道:“又不正经。”又叹道:“本来是说来请人下山解决事情的。谁料一路走来,如今尽变成这步田地。 “师尊也是不会让咱们下山了,也不知家里怎么样了。” 青竹道:“其实我也算想明白了。玄真他们就是一群装睡的人,喊不醒。 “他们觉得只要自己是睡着的,所做的荒唐事就是在梦里。 “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他们门派的名誉,也可怜也可笑。” 惊雪道:“是啊,也不知道这经书有什么魔力能使人自我麻痹至此。” 一会,阿照和烟霜送衣裳过来,见她姐妹也没吃多少。又宽慰了几句,让他们安心住下为要。 “等事情解决了再回家去看看,或者派人去把大师伯他们都接来也是使得的。 “如今玄真他们把着山路,你们急着下去,假死计就前功尽弃了”。 惊雪道:“谢谢二位师姐。” 两人又安排人打水给她姐妹洗漱,方收了碗筷离开,另又命人拿来些点心过来。 夜里,姐妹二人坐窗台边看星星说话儿。 惊雪因说道:“这边的天好矮,星星也多。” 青竹道:“大伯、爹娘他们这会应该也在看星星呢吧,云儿也该长高了。” 惊雪道:“哪那么快,咱们才离开两三个月而已,该天天哭着找咱俩才是。” 青竹突然“哎呀”一声道:“章墨哥和琪姐姐该生个大胖小子了吧?” 惊雪噗嗤一笑道:“你疯了不是?十月怀胎没听过?起码也要年底呢。” 青竹笑道:“是额,不过酒馆应该开起来了,不知道生意怎么样。但愿都躲出去了。 “如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惊雪道:“明早再去求求师尊,我先回去,你留下学艺,到时再回来看你。” 青竹拉着惊雪臂弯道:“那怎么能行,咱们一起走。” 惊雪道:“你师父不会同意的,我自己下山倒有可能,而且还得想法子让外公知道咱们没事了,免得他担心。” 青竹叹了叹气道:“都怪玄真这群人,哪天我拔了他胡子,气死人了。” 惊雪笑道:“你不会武功,打不过他,我来拔。” 青竹道:“你打得过?” 惊雪道:“不知道,应该打不过吧,以后兴许能打的过。 “如今虽说咱们假死,玄真他们多少会有些愧疚之情,不过时日久了,他们知道是你的假死脱身计,到时反会更加迁怒咱们。 “不管能不能下山,还要想办法悄悄知会到爹爹他们才行。” 青竹道:“是啊,难啊。” 惊雪道:“要是能下山,你有法子能让玄真他们不发现我?” 青竹道:“明日看看再说吧,有点累了。” 惊雪道:“好,睡觉吧。” 姐妹俩把凳子挪回桌边,上床歇着,青竹道:“你说我师父到底多大年纪了?” 惊雪笑道:“怎么还想这个,快睡吧。” 青竹道:“明日我非弄清楚。” 惊雪道:“好好!明日问清楚。” 次日,姐妹俩到花灵那边请安,又央求花灵让他们下山去办些事,花灵自不肯答应。 俩人也没办法,只好盘算着行一步看一步再做打算。 未时,武蘅、陈惜悟、杨泰、苏萃安、萧楚云、石虎、鲁定楼、杨远秋、孙庆余、黄粱,带着各山弟子: 武天酬、陆商、中清、风良、潮分、荣色、辉觥、红椽、瑶素、吴吟、时旎、情耕、语空、陆婷、煓风、灵人、轮慧、杜冷、流星、石格、文颜、启轩等人过来了。 大家厮见过,问了安好,正待入席,忽闻外头弟子们一阵欣喜躁动。 阿照出门瞧了一眼,欢喜进来回:“师尊,西边现凤尾流光七彩霞云。” 众人一听也都欢喜不已,花灵领众人移步到外头观赏。 武蘅等人喜道:“好些年没见着了。” 惊雪欢喜道:“好像凤尾,家里从没见过这种彩霞。” 青竹道:“像彩凤躲在那金边乌云里只露出尾巴。” 流星道:“大惊小怪,连凤尾云都没见过。” 苏翠安笑道:“师父,想来是托她姐妹二人的福了。” 惊雪忙道:“不敢,师叔说笑了,要说是我们赶巧了,真是大开眼界,难怪人都说这是神仙住的地方。” 流星道:“这话你可说对了,只怕今后一年四季有的是让你们大惊小怪的。” 惊雪笑道:“以后还请师姐多多给我讲讲。” 流星道:“自然,看你叫一声师姐的份上,自然是要的,别人我可就管不着了。” 青竹笑道:“小气,那我也叫你师姐。” 花灵道:“还想着蒙混过关?如今人也救下了,棋你也输了,就在这凤尾云下行拜师礼吧。” 武蘅等人惊讶道:“师叔要收徒?” 花灵点头道:“嗯,这是我与她的约定。” 众人都忙贺喜,流星却急起来,喊道:“我不同意。” 众人道:“这可是大喜事,你不同意什么?” 流星道:“我就不同意,她拜哪个师伯师叔不能拜?” 花灵道:“你娘都没说不同意,你不同意什么,你问问你师伯们,谁能收她。” 流星道:“师尊你这是偏心。” 苏翠安斥道:“放肆。” 花灵笑道:“最疼的就是你,还说我偏心,要说偏心,你师兄师姐们不知道怎么说我了。” 石格等道:“不敢,小师妹原该多疼些。” 青竹道:“我觉得要不算了,我拜入北山门下也挺好。” 苏翠安忙道:“我可教不了你,你还是当我小师妹吧。” 武蘅笑命天酬上茶,天酬跑进去斟了一盖碗茶出来,青竹只好跪下接了奉与花灵。 花灵接了呷了口,递与天酬收了,扶起青竹,道:“见过你师兄师姐们吧。” 青竹一一见礼,石格、天酬等人也都见过礼。 又看了会云霞,见凤尾云渐渐散进金边乌云里去,大家方回厅入席。 席间花灵正开怀,又问惊雪:“你懂医,以后你就拜入孙师叔门下吧,跟着好生习医就是。” 孙庆余忙笑道:“她若习医,弟子定当倾囊相授。 “只不过也不必拜在我门下,也不必说学医,她想学什么都可,东南西北只管去就是了,我们没有不尽心的。 “她刚来,难免拘礼,若她想学些别的东西时,怕她不好意思开口。 “也免了我收了她,将来石格他们说我偏心。”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花灵听着有理,便点头道:“那便这样定了,雪儿,你想学什么,只管找你师叔他们讨教去,不必拘礼。” 惊雪起身道:“是,雪儿多谢诸位师叔厚爱。” 花灵又道:“你们先在上山逛几日,熟悉熟悉环境,也认识认识别的师兄弟们。” 青竹笑道:“就不必了,免得人多口杂。” 花灵知道她是怕假死的消息传出去,便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们的事漏不出去,总不能躲着不见人。流星,流星?” 流星正自出神,自斟自饮着想自己心事,并未听见花灵叫她。 石格忙碰她一下,轻声道:“师尊叫你。”流星方回过神来。 花灵道:“明日你带她姐妹二人山上逛逛,把要紧事也向她们讲讲。” 流星起身道:“师尊,流星吃了些酒,有些晕头转向的不舒服。 “您让石格师兄他们带吧,流星先告退了。”说着行礼后,便转身走了。 苏翠安气的头冒烟,喝道:“越来越放肆,谁让你现在带了。” 花灵道:“罢了罢了,兴许吃多了,随她去吧。 “石格、天酬你们明日也一起,带着她姐妹熟悉熟悉吧。”石格、天酬领了命。 晚宴后,武蘅等人回各山去,石格与天酬只留须弥台,回屋时,顺道去流星那里瞧她。 流星开门见是他俩,冷笑道:“过来做什么,不带你们小师叔小师妹逛去?” 石格笑道:“谁说现在带了去?你也不看看天,师尊是说明日,你这酒看能不能醉到明天。” 流星这才知道听岔了,拍着脑门“哎呀”着回身坐下。 石格、天酬也进来坐下,天酬笑道:“你当真醉了。没事吧?你平时不这样的,今天怎么了? “她们是远客,虽说昨日有不敬之嫌,不过是她们为保命使的权宜之计。 “且师尊和师叔他们都是知道的。” 流星闷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石格道:“那你还甩脸就走,你娘都气炸了。 “要不是师尊护着你,你现在估计被拎回去面壁了。” 天酬道:“苏师叔那么疼你,这会估计气还没有消呢,明日赶紧哄哄你娘亲。 “我们知道你在想什么,总不能来了两人,大家以后就不疼你了吧。 “你看,我们这不是一下席就来看你了嘛? “你看你眼红的,一看就是装醉,明日咱们一起带她们逛逛。” 流星道:“你俩好烦啊,快走快走,我要睡了,明日再说。” 说着起身把两人轰出去关了门。 天酬、石格隔门笑道:“那你早歇息,明日我们来叫你。”流星不应,他二人也自去了。 第102章 殿上说危机 第二天,惊雪、青竹、流星、石格、天酬过来陪花灵吃了早饭后,又一起到须弥大殿上议事。 武蘅等人并各处弟子也都早在殿上等候。 花灵上座,又示意惊雪、青竹留在台上。 二人便面对武蘅等人站到右侧,与众人一道给花灵行礼。 花灵对下面一干弟子道:“想必你们也都听你们师父说了,这是我新收的弟子陈青竹。 “这是你们林胤师伯的女儿梅惊雪,往后你们要多关照着点她俩。” 惊雪、青竹欠身出来向众人行了礼,众弟子也应了声“是”。 花灵接着道:“今时不同往日,大家也都知道玄真他们现在是一心想对付我须弥山。不要小看了此事,可关乎我须弥存亡。 “武蘅,现在下面是什么情况?” 武蘅回道:“弟子回报,他们如今都在山路上驻扎,看架势是要与咱们斗一斗了。” 杨泰大笑道:“不自量力,还怕了他们不成?敢伤我山中弟子,我下去砍了他们。” 花灵道:“你也一把年纪了,别老砍呀砍的。他们是为了那子虚乌有的《须弥山经》来的。 “形势要比以前恶劣,咱们须小心应对,就这件事你们都说说看法吧。” 武蘅道:“虽说形势更严峻,也更容易对付,如今不同往昔,我们现下更是同心同德。 “就是与他们拼杀一场,咱也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灭了他们。” 鲁定楼、孙庆余等人也都道是。 花灵又问:“安儿,你的看法呢?” 苏翠安道:“明日就带弟子从南路下去,看他们能怎么办。” 花灵道:“你怎么也学得这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了? “可见你们这么些年安逸久了。 “虽说有勇是可喜的,但心思脑子也少动了,你们小辈也说说。” 流星道:“我觉得师伯们的方法就很好啊。 “那帮人不过临时凑一起的,肯定各怀鬼胎,一盘散沙罢了。 “直接杀下去,吼两声不怕他们不散。 “且如今他们胆敢到山下与咱们为敌,除武力不能解决。” 花灵点头笑道:“嗯,说中了敌方弱点,很是不错了。” 武天酬道:“师尊,如今形势不明朗,言杀尚早,也不是上策,少不得要有死伤,还需等等再说。” 流星忙就道:“你怎么这么怂,等得起?一山的人,不用采办?难道坐吃山空?” 天酬道:“我不是怂,还是要好好谋划。” 花灵笑道:“先不争论,只把你们想法都说出来。” 又有西山的大弟子道:“虽说西山是绝壁,无路下去。 “若能下去,不远便是红河城,那边物资丰富,离须弥也近。 “到时只要物资充足,随他们围多久都行。” 众弟子笑道:“章师兄,你这不是白话嘛? “就算下得去,你这是要当缩头乌龟么?就猫在山上?然后偷偷摸摸去采办? “即便咱们物资充足,也要下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那章竹见大部分人都如是说,也不辩驳,便退回去。 花灵见无人再言语,便问青竹: “青竹,你们才从山下上来,熟悉情况,你说说咱们该如何应对?” 青竹靠过去,凑到花灵耳边小声道: “师父,我刚来,能不能让我安逸一点。我觉得也可以杀下去的。” 花灵道:“那天救人时,你怎么说不能杀下去?如今又来打马虎眼,快说说。” 青竹道:“此一时彼一时嘛,雪儿也救上来了。” 惊雪碰了碰青竹小声道:“好好说话。” 武蘅等人道:“小师妹不必拘礼,只管说来。” 青竹起身看了一眼下面,又俯身小声对花灵道:“这人也太多了,没必要。” 花灵笑道:“不多,我自有分寸,他们都是须弥山的未来,说来。” 青竹直起身,咳了两嗓子,道: “好吧,就我知道的,我就说说啊,你们听听也就是了,不要放心上。” 武蘅等人道:“自然的。” 青竹道:“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围山了。师兄们的方法也是挺好的,杀下去他们一定是顶不住的。 “当然咱们也肯定是会有伤亡的。 “问题是咱们能杀几回呢?一回两回三回就解决战斗最好,但显然不可能。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的天地更开阔,有大退路。 “打不过,大不了就跑了,下次再来。时日一久,元气大伤的只会是咱们。 “从这个方面讲,他们几乎立以不败之地在和咱们消耗。 “即便咱们杀下去,一个回合就把他们全灭了,屠戮江湖,咱们也就真成江湖大魔头了。 “这种情况还是小意思,更危险的说出来,怕你们睡不着觉了。” 武蘅道:“小师妹只管说来,我们也是见过世面,经历过些事情的。” 苏翠安等也都道:“只管说来。” 青竹道:“师兄师姐们,你们有被天下群起而攻过嘛? “是真的天下人,可能也包括须弥山下的百姓。” 此言一出一阵聒噪,花灵都觉背后一凉。 武蘅等人惊讶问:“小师妹何出此言?” 流星等弟子也道:“未免也太过危言耸听了。我须弥山弟子遍布天下,谁人不知须弥山福恩?” 青竹道:“但愿我是危言崇听吧,我也不希望是那样。 “可是事情似乎正冲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 “如果只是对付玄真他们也倒没有那么难,降住也就是了。 “我猜想,玄真他们不过棋子罢了。 “事情起因是《须弥山经》,显然是有人故意挑起的,目的自然是对付须弥山,至于是谁,我也不知道。 “只说我和雪儿一路过来,听了不少江湖传闻,现在想来不简单。 “自然也是有人故意散播的,再这样下去,离天下群起而攻之就不远了。 “不信,我说几件你们听听,第一件你们也知道,就是黄梅洞血案。 “第二件须弥山派人灭了好些门派。 “还有须弥山强抢民女上山等等,反正这样的谣言多的是。 “如今须弥山在江湖上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的名声了。 “我听我大伯说过——也就是咱们大师兄。说须弥山三月就会开山收徒。 “我想时间也快到了,按理这时该有人赶来了吧。不知道有没有?” 众人不觉一阵毛骨悚然起来。 青竹道:“这样的大异常,你们不留心的嘛? “坏人的目的是先坏咱们名声,再陷咱们不义。 “到时可能连官家在内,出兵围剿咱们都不是不可能。 “那会希望你们不要觉得是危言崇听吧。”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起来,武蘅道:“若真有那天,不过是以死向祖师谢罪罢了。” 青竹笑道:“别啊,武师兄,我才入门,你们也叫我以死谢罪啊。” 武蘅笑了笑,道:“自然送你们下山去。” 惊雪忙对青竹道:“严肃点,这可不能开玩笑。” 青竹忙赔笑道:“师兄们莫怪,说着玩的。” 花灵道:“听了半天,你的应对之法呢?” 青竹道:“如今不知道棋盘对面坐着的人是谁,这倒让人不安。 “你们想想,能把玄真他们当棋子用,这人得多可怕。 “只怕他们谋划已久,若顺利,事情就会一步一步往他们设定好的方向发展。” 武蘅道:“说另有其人,可有什么依据?” 青竹道:“没什么依据,是我这些天来的推测。 “玄真、慧真、伊道尹这些人其实并非大恶之人。 “从他们的行事作风就可以看出他们还顾及江湖名声。 “不会做出那些杀人放火的恶行来。 “但这样的恶行他们倒是会利用,不会亲手炮制。因此必然是另有他人。 “自从我大伯被人断了手臂,再到玄真他们上梅山,再到如今。 “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后面有人。” 武蘅愣了愣,道:“想不到我须弥山已到了这般险境?我们竟毫无察觉。 “掌门师叔,若依小师妹所言的境况。我们该当如何应对?” 花灵道:“自然问你小师妹讨法子。” 青竹忙靠过去,贴耳对花灵道: “话都说到这了,方法不是很明显了嘛?他们听不懂?” 花灵也轻声道:“你要谅解,他们在山上呆久了,难免愚钝。也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的。” 青竹道:“师父啊,我算发现了,你心机太深,就是想利用我。 “还没教我本事,就驱使我,不地道啊。” 花灵道:“反正这件事解决了就算是你的拜师礼。” 青竹道:“你哪像个师父?专坑徒弟。” 武蘅等人都在唤她: “小师妹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她便道:“没什么特别的良策,就是??嗯,第一就先派人打探清楚山下的情况。 “看看各路都是何门何派把守,都有多少人,尽量探的仔仔细细的,不要碰面,暗探最好。” 武蘅道:“这个容易,还有呢?” 青竹想了想道:“还有的等我想清楚再说吧,就先探明情况为要。 “另外我有个问题想提醒一下师兄们。” 武蘅道:“小师妹请讲。” 青竹道:“那天我来下棋,再山门前等了大半天才等到回复。 “太久了,你们不觉得久嘛?底下有个什么消息报到这里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觉得最好不要超过两刻时,不然容易耽误事。” 武蘅等人笑道:“小师妹是不知道这山有多险多高? “轻功再高的弟子也做不到,即便我也是做不到两刻时就送到。” 大伙也都称是。 花灵也道:“确实如此,你有什么法子不成?” 青竹道:“大家想想法子嘛,一个人奔袭不行,就多些人嘛。 “一人跑一段总可以吧?或者什么用弓箭一人传送一段路程,接力送上来总会快些吧?” 大伙道:“即便如此,也是难在两刻时内送上来。” 青竹道:“那也尽量快些也是好的嘛。 “另外消息要写成文书,不然口传容易错。” 花灵点头道:“所言极是,武蘅,你派人试试,看最快能有多快。”武蘅领了命。 章竹挪出来道:“禀师尊,兴许,弟子有法子能快些,只是也要试试。” 青竹拍手笑道:“你看,肯定有人有法子的嘛。要不然怎么说须弥山人才济济呢,你快说。” 章竹道:“以前我发呆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随手算了算,若安个传送的机括,分三段传上来,兴许两刻都不到。” 花灵笑道:“额?怎么也没听你提过?这事交给你办,需要什么只管跟你武师伯提。 “定楼,你不要太约束他,让他们年轻人动起来。”几人领了命。 青竹又道:“这位师兄,不是,那个师侄。” 章竹忙回:“师侄名章竹。” 青竹一听,笑道:“章竹?哪个章竹?” 章竹道:“文章的章,竹子的竹。” 青竹笑道:“可巧了,我家大哥也姓章,我名字里也有竹字。 “章师侄,刚刚你说西山如果能下去的事。 “是不是也是你发呆时想的?能继续说来听听?师父,我想听。” 花灵道:“讲来。” 章竹领命道:“是,西山有绝壁,从上面就可以看见红河城。 “其实想从上面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常在那里想这个问题,心中有些想法,但从未实践过,无令也不敢。 “如今听须弥有些危机,所以刚刚才斗胆说了出来。” 青竹道:“红河城漂亮?” 章竹道:“漂亮,是师侄的家乡。” 青竹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章竹道:“没人了,自小跟着师父。” 青竹笑道:“鲁师兄,章师侄是个有大才的人。看来你没少下功夫,教的好,没有坑过徒弟。” 鲁定楼也不知道她何意,只笑道: “什么大才,木讷的很,就说昨天晚宴,叫他来也不来。 “今日要不是我拉了来,还见不着人呢。” 青竹笑道:“师父,能令他试试嘛?哪怕多条路去买菜也是好的嘛。” 花灵点头道:“准了,章竹,你且试试。但传信机括更要紧,先装机括。” 章竹一听,喜不自禁,忙跪下道:“谢师尊,谢小师叔。”说完起身退回去。 花灵道:“今日就先到这吧,武蘅,你们去忙吧。 “流星,你们带她姐妹逛逛去。” 众人领命了去,花灵也起身从后面回去了。 殿上流星道:“走吧。” 说着扭头出门,石格、天酬引了她姐妹二人出来。 第103章 藏书引凤楼 几人才出门来,流星便不耐烦道:“慢吞吞的,还逛不逛了?快说想逛哪?别到时说我不带你。” 青竹道:“我们哪知道哪跟哪?你带着就是了呗。” 流星道:“你别仗着师尊疼你就嚣张,妖言惑众,我才不信你那些鬼话。” 惊雪笑道:“师姐,要不咱们就先逛逛这须弥台吧。别的地方日后再逛。” 石格笑道:“对对,先随意逛逛个大概,以后有的是日子逛。” 惊雪道:“我看行。” 流星道:“那走吧。还有,我是不会叫你小师叔的。” 青竹道:“我也没想让你叫,只怕你娘知道不依,要不你告诉我件事,我就护着你,你当你娘和师尊面叫我名字都使得。” 流星呸了一声道:“谁要你护,我还怕不成,讲话不要脸。” 石格笑道:“小师叔要问什么事?” 青竹道:“没事,我本想为难为难某人,奈何人不敢接招。” 流星驻足道:“谁怕你不成?须弥山上会有我不知道的?” 青竹笑道:“你咋知道我要问须弥山的事?” 流星道:“我又不傻。要问就问,别啰哩啰嗦。” 青竹笑道:“别那么大火气嘛,那你知道师尊多大年纪了嘛?” 流星指着青竹道:“你也忒无聊了吧。” 青竹道:“问这个怎么了,这个很重要的,你不知道啊?那算了。” 流星吼道:“七十二,七十二了,真烦人,能不能安静点,快点走。” 惊雪道:“师姐别生气,她想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别理她。” 青竹道:“别那么大脾气嘛。其实我是很感谢你们的,真心的。” 流星道:“谁要你感谢,少妖言惑众便罢了。” 几人下了石阶,惊雪忙问:“师姐,这一黑乎乎的是什么地方?” 流星道:“是耶耳谷,是裂谷,所以只能通过锁链过去。” 惊雪又问:“没有桥嘛?” 流星道:“没有。” 惊雪道:“那得多好的轻功啊。师姐师兄们能过去?” 流星道:“那当然,有什么难的。” 惊雪又问:“之前听我爹讲,祖师爷斩火甲夔蟒,是在底下嘛?” 流星火气消停了,笑道:“从南山追到东山,从东山又追到这谷底,也只有祖师有这样的本事了。” 惊雪道:“原来如此。” 又问:“是不是过几天还会有开山收徒典礼?” 流星道:“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早就不那样了。” 惊雪问:“那怎么收徒?” 流星道:“有各乡举荐来的,有须弥山学过艺的人推荐来的。 “反正想学艺的,只要考核人品没问题,就可以留山上学艺,但已不收留其他门派的弟子。” 惊雪道:“原来如此。” 青竹道:“只怕没人来咯。” 惊雪道:“你别说话。” 几人往西边绕,走马观花的赏着景。流星三人又将山中的重要事项和一些门规告知她俩。 正走着,青竹突然大喊:“你们看,那是仙鹤嘛?好美啊。” 流星道:“仙鹤也没见过。” 惊雪道:“我们那边没有仙鹤,只在画上见过,真好看。” 几人看着几只仙鹤往北边去了。 武天酬笑道:“咱们也绕回师尊那吧。” 于是几人绕到北边,远远见依山有一座高楼。 惊雪便问:“那座楼好漂亮,是什么地方?” 流星道:“藏书楼。” 惊雪问:“里头有医书嘛?” 流星道:“可止医书,各种各样的典籍都有。” 惊雪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关于经脉残缺的典籍,石师兄,你知道吗?” 石格道:“应该有的吧,回头我问问师父。” 惊雪问:“我们能进去看书吗?” 流星道:“当然可以,不过先跟师尊说一声。现在不早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于是几人继续往花灵别院绕,离书楼不过几十丈远又见一座高高的钟楼,上面吊着一口大钟。 青竹见了便想上去敲一敲,被流星喝住了:“这是玩的嘛?知不知道这钟的重要性。” 青竹道:“不敲就不敲嘛,生那么大气干嘛。” 惊雪也劝她别贪玩,石格二人又告诉她姐妹二人这钟的用途。 一时,几人回到花灵这,花灵命人摆上饭,一道吃了,又坐着吃茶说话。 花灵笑道:“如今人多热闹,你们逛得怎么样?一会还去?” 惊雪回:“挺好的,下午就不去了吧,我和青竹想逛了,自个儿溜达溜达,等要过那耶耳谷时再麻烦师姐带着。” 花灵道:“也好,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吧,要好好相处。” 惊雪又道:“师尊,我们能进藏书楼看书嘛?想看看医书。” 花灵道:“可以,阿照,现在谁管着藏书楼?” 阿照笑回:“那小丫头啊。” 花灵笑道:“额,这丫头许久也不来看我,瞧我都忘了。” 阿照道:“师妹要看书,我带着去吧,妥当些。” 花灵道:“也好,你们也都去吧,我也歇会儿。” 几人告退出来,流星三人各自回屋。阿照便领着惊雪、青竹往藏书楼去。 到了藏书楼,正见几只鹤在那啄食,青竹便嚷着跑过去看,把那鹤都吓得飞走了。 阿照笑道:“小师叔,咱进去吧。” 青竹俩人抬头看着这座高楼,见题匾上书着“引凤楼”。 青竹听话呵呵憨笑几声说:“这藏书楼的名字还挺有意思,没有引凤,倒是引来了一群鹤。” 阿照笑道:“这是祖师爷题的。当年这藏书楼盖好后,东南西北的天上便现出昨日你们看见的那凤尾流光云。 “因此祖师便将藏书楼命名为‘引凤楼’。 “也在那时,祖师创了一门极高的轻功,名字叫‘归凤引’,如今也没有人炼成,也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样。 “管这藏书楼的丫头名字叫归引凤,叫她小凤就好。 “这丫头古怪的很,她原叫蔺虚辰,非觉得不好,自己改叫归引凤,说:‘至此就和这引凤楼一体了。’ “这会她应该在里头看书,咱们进去吧。” 说着推门进去,喊:“小凤,小凤。” 只听顶楼传来一声:“何事?” 阿照道:“下来见客。” 小凤道:“见着了。” 阿照对惊雪二人道:“她古怪的很,别在意。” 又对小凤道:“师尊让我带小师叔和小师妹来看书,你关照着点。” 小凤应:“好。” 阿照道:“师尊说你怎么这么久不去看她?” 小凤道:“等看完这几本再去。” 阿照便对惊雪道:“那你们就先看着,有找不到的书就问她,医书都在二楼,我就先回去了。” 惊雪谢过,阿照将门合上自去了。 惊雪、青竹便上二楼来找书。 小凤听见响动,便道:“手脚轻着点,别把书弄坏了。” 惊雪两人听了,相视一笑,放轻手脚找书。 青竹轻声道:“你是要找治江岸的方法?” 惊雪道:“嗯。” 青竹道:“不是说也没什么大碍嘛?” 惊雪道:“我是骗他们的,如果不治,怕他活不过三十。” 青竹吃惊道:“那不行,那得治,我帮你找。” 小凤上面喊道:“能不能不要嘀嘀咕咕的?” 青竹听又被说,看着楼上道:“嗳,这小丫头,还真是??还治不了她了。” 惊雪一时没拉住,她已上楼去。 惊雪道:“你别闹她了。” 青竹道:“别管,你先找书。” 说着上了顶楼,绕来绕去的找不着人。 青竹喊道:“小师叔来了,你也不行礼,太没规矩了,给我出来。” 一转身,见一小女孩拿着本书看着她,倒给她唬的一跳。 青竹道:“你走路没声音么,鬼鬼祟祟的,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小凤道:“这里归我管,这就是规矩。师尊来了也要守,下去,我要看书。” 青竹道:“你这么嚣张?这么说你武功比师尊还厉害了?” 小凤道:“不会。” 青竹一听,露出狡黠笑容,道:“不会?你还敢嚣张。” 说着上来揪着耳朵往外拉,疼的小凤嗷嗷叫,惊雪忙跑上来拉开,道:“你别闹她了,她说的也没错。” 小凤捂着耳朵喊:“以后你们不许进来。” 青竹一听又要上去揪她耳朵,小凤忙躲惊雪身后,惊雪护着,道:“别闹了,走走,和我下去找书去。” 说着硬拉了青竹下去,青竹回头道:“再敢说话,把你耳朵拧了下酒。” 小凤瞪着眼嘀咕道:“流氓。” 惊雪拉着青竹找了半天,果然找到了几本关于残脉的医书,取出翻开一看,果见首页就写着:吾乃须弥山老人?? 惊雪喜不自禁,拿出来坐着翻看,青竹道:“这能治姐夫的命?” 惊雪一愣,掐着她耳朵道:“你也没规矩了,我也拧你耳朵下酒。” 青竹道:“知道错了,松手松手。” 又问:“这医书有用?” 惊雪笑道:“还不知道,要好好研究,应该有希望。” 青竹道:“那你看着,我躺着睡会。” 惊雪道:“你先回去吧,这里凉。” 青竹已躺地上,道:“就这样,睡一会,不想动。 “你说江心、江岸这会该在河里抓鱼呢吧,还是抓鱼好。我都想他们了,也想家里。” 惊雪道:“我也是,过来,枕腿上睡。” 青竹便过去枕着雪儿腿躺下,又道:“蒙大哥他们这会不会还在找史牍吧? “好不容易交上几个朋友,还没一两天就各奔东西了。 “嗳,小外甥该娶亲了吧,得抓紧想个法子下去看看。” 惊雪道:“你好好睡吧,嘀嘀咕咕我怎么看书?冷不冷?” 青竹道:“不冷,你看吧,我不说话了。” 看完书后,惊雪唤她醒来:“还困?咱们回去吧。” 青竹摇头道:“看完了?可有法子?” 惊雪笑道:“有的,原来祖师爷也有江岸的情况,这里都有记述,也都有解法。” 青竹道:“那太好了,这小子命还不错。” 惊雪将书放回去,对楼上的小凤说声:“小凤,我们走了。” 上面也不应,她姐妹二人便回去了。 先到了花灵那,花灵命烟霜给她二人量身做几套衣裳,两人谢过。 青竹又问:“武师兄他们回来了?” 花灵道:“还没有呢,你怎么没精打采的,住的不习惯?还是饮食不习惯?” 青竹道:“没睡够。” 花灵道:“你们回去歇下吧,一会过来吃饭。”两人便回屋去。 第104章 夜阑寻埋酒 惊雪给青竹诊了诊脉,道:“也难为你了,这几天耗了不少心神,来,床上打坐,我帮你调息。” 青竹便盘膝坐着,惊雪只在旁边运功略助了助她,小会便收了功,问:“感觉怎么样?” 青竹笑道:“清爽了不少,也真奇,明明一样的心法,你练和我练却不一样。” 惊雪道:“同一盘棋,你下和我下也不一样啊。” 青竹笑道:“有道理。” 惊雪倒了杯水给她喝了,道:“躺下歇一会。” 青竹又问:“你会武功的事要和他们讲嘛?” 惊雪也躺下道:“不讲了吧,怎么讲?跑到人面前说我会武功?是要人和我切磋嘛? “而且师叔他们武功那么高,我就是学了点皮毛,还是不说的好。” 青竹道:“也是。” 姐妹睡了一会,阿照过来叫她们去吃饭。 两人便到花灵这边来,见流星他们不在,青竹问:“流星他们呢?” 花灵道:“他们回各山去了,担心他们师父忙不过来。坐下吃饭吧。” 四人落坐陪着花灵,青竹又道:“师父,有句话我憋了好久了,现在师兄师姐流星他们不在,我得和你说说。” 花灵见她很严肃,便道:“何事?” 青竹道:“我一闻这果子酒甜腻腻的就不想吃饭。 “你收了我这么好的徒弟,当然我也拜了你这么好的师父,咱们也算两情相悦,两厢情愿,不打不相识??” 话没说完,花灵、阿照、烟霜已忍不住笑起来。 花灵道:“以后我是不是还得教你读书啊?说的什么话,难怪要憋到没人才讲,算你有自知之明。” 青竹道:“话糙理不糙嘛。” 花灵道:“你有话直说吧,别整那些成语。” 青竹道:“我是想问问有没有好酒?这个酒就撤了吧。” 花灵道:“这果酒不好嘛?” 青竹道:“这也太不是酒了吧,跟大伯酿的差太远了。” 惊雪道:“乖乖吃饭,又没让你非得吃果子酒,还挑起来了。” 花灵道:“山上只有果子酿的酒,粮食太金贵了,我不让他们用粮食酿,你就将就将就吧。” 青竹叹气道:“师父,你年轻时就没有埋过几坛酒?祖师应该有给你埋些吧? “我爹和大伯就给我俩埋了好几坛。 “师父,挖出来嘛,窖藏的也可以,不要小气嘛。” 阿照笑道:“小师叔不喜欢这个酒,我就撤了吧,下次叫武师伯派人买几坛就是了。” 说着将果子酒都撤了。 花灵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你倒提醒了,好像??” 青竹激动问道:“好像什么?” 花灵道:“你激动什么,坐好,好像小时候和师兄们一起埋过几坛酒。 “偶尔也会梦见那情景,太久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青竹忙又道:“真的真的肯定真的,走走走,咱们挖去,时间久了可能会坏的,多少年了?” 花灵道:“我七八岁那会吧,不记得了。” 青竹道:“走走,趁天还没有黑。” 花灵道:“哎呀,我一时也记不起来埋哪了,等想起再说吧。” 青竹忙挪近凳子双手搭着花灵的手臂,道:“别啊师父,好好想想,不会随随便便埋酒的。 “想想当初有谁在?为什么要埋?有什么约定没有?酒哪里来的?想想,好好想想。” 花灵见她这模样,说道:“你怎么看起来像个酒鬼?” 惊雪笑道:“她打小这样,倒也不算酒鬼。” 花灵道:“你好酒?” 青竹道:“不好酒,我爱酒,师父好好想想。” 花灵道:“你别晃我,嗯??倒想起个地,也拿不准。” 青竹道:“走走,咱们试试去。” 花灵道:“明日再说吧,过去天也黑了。” 青竹道:“俗话说的好,打着灯笼挖美酒——大吉大利。 “阿照姐姐,烟霜姐姐,灯笼快打起来。” 阿照两人笑道:“小师叔,你别乱叫。” 青竹早起来拉花灵,花灵道:“哎呀,行啦,阿照,灯笼。 “烟霜你留下,一会你武师伯他们要来了就说有事明日讲,我带她们出去走走。”烟霜答应着。 阿照打着灯笼在前头走着,到了山顶时,天已黑。 花灵凭着印象找到观天柱西边,指着地上说:“应该就是这里。” 青竹问:“埋的多深?” 花灵道:“不记得了,能有多深?挖挖试就是。” 青竹便拿着花锄小心翼翼地挖起来。 阿照笑道:“小师叔,我来吧。” 青竹边挖边道:“不用,弄坏了可就完了,这可是近七十年了,师父,你们埋的是什么酒?” 花灵道:“哪记得?好像是你大师伯酿的酒。当年我刚入师门也不久,和师兄们一起埋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青竹道:“师父别感伤,人生在世,在所难免,有我们陪你。” 花灵笑道:“你倒豁达。” 青竹笑道:“师父和师伯们一起埋了一坛,还是一人一坛?” 花灵道:“当然是一人一坛。记得还是瞒着师父老人家埋的。” 青竹一听,噌立起来道:“一人一坛?一共几坛?” 花灵道:“要是有,就是六坛。” 青竹一听,抱着花灵,欢喜道:“师父,你对我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花灵道:“行了行了,挖你的吧,我那边坐坐去。” 惊雪道:“师尊,我陪你吧。”花灵点点头,惊雪便扶着一道到边上的亭子里来。 花灵坐下,也示意惊雪坐了,惊雪问道:“师尊,这里是须弥山最高的地方了吧。” 花灵道:“对于我们来说是的。” 惊雪道:“这是不是观天柱?” 花灵道:“没错,那上面才是最高的地方,另外一座高山而已。” 惊雪道:“师尊也没有上去过?” 花灵道:“除了祖师还没有人上去过。” 惊雪道:“听爹爹说,当年出了大事,一半与这观天柱有关,其他的师叔公人还在山上嘛?” 花灵道:“当年的事,想来真令人唏嘘。 “那会,我们六人,二师兄武功最高,奈何走错了路,被我们合力打下耶耳谷。 “三师兄也被我们杀了,四师兄、五师兄也心灰意冷远走他方,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大师兄受了重伤,你爹走了还没有一个月就去世了。 “我也就接了这掌门之位,撑到如今,想不到仍旧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等过了这阵我就把位置传给你武师叔。 “关于须弥山的这些事,藏书楼都有记载,你可以找小凤要来看看。你今日去书楼看了什么书?” 惊雪回:“看了祖师爷的《残脉卷》。” 花灵听了笑道:“额?你倒会挑书,这是师父他老人家写的唯一一本医书。怎么想看这么刁钻的书?” 惊雪道:“我一朋友有这方面的疾患,所以就想着找找医治的方法。” 花灵道:“怎么样,有解法?” 惊雪道:“应该可以,还要研究学习,师尊,我想要一副银针。” 花灵道:“好,缺什么跟阿照讲,银针有的是。”惊雪答应着。 正说间,那边就喊起来:“有了有了有了,看见坛子!看见坛子了!师尊,看见了。” 花灵道:“还真让她给挖着了,走,看看去。” 两人起身过来,阿照喜道:“师尊,果真有酒。” 惊雪道:“我来换你,看你累的。” 说着接过花锄挖开边上的土,青竹又问阿照拿过匕首小心刨起来,很快,姐妹俩各抱出一坛酒来。 花灵道:“这么久了,还好着?” 青竹道:“看样子好着呢,太幸福了,就先挖这两坛,别的以后再挖。 “师父,这上面应该不会有外人来吧?” 花灵道:“保不准。” 青竹道:“那你老人家再等等,我全挖了。” 惊雪拉住道:“唉呀,够了,没人知道这有酒。我饿了,咱快埋好回去吧。” 青竹笑道:“行吧。”两姐妹把土埋回去。 阿照便把花锄放到木房子里,找了块布出来擦净酒坛子后将布放回屋里。 青竹道:“阿照,你可不能跟别人讲。” 阿照笑道:“放心吧小师叔。” 青竹笑道:“我抱一坛,雪儿抱一坛,阿照你扶师父走前面。” 阿照道:“小师妹,你打灯笼,我来吧。” 青竹忙道:“不用不用,雪儿抱着,我最放心,走吧。” 几人下山回来,烟霜见两人抱着酒,笑道:“还真挖着了?” 青竹笑道:“可不?皇天不负有心人。” 烟霜又禀花灵道:“刚刚武师伯他们过来了,我回说:‘师尊带着小师叔和小师妹散心去了,说有事明日再谈。’武师伯他们就回去了。” 花灵道:“好,去叫人把饭菜热上来吧。”烟霜答应了去。 第105章 夜话须弥归 惊雪、青竹将酒端放在桌上,青竹笑道:“刚外头没看清,现在看,这坛子讲究极了,好美。” 花灵也渐渐忆清当日情景,说道:“这是西山造的,自然不俗。” 青竹道:“阿照,拿酒具来,咱们开一坛尝尝。” 阿照便下去取了一套酒器上来。 青竹很熟练的开了酒坛,一闻那酒气,跑离桌子,手舞足蹈起来,欢喜道:“好的好的好的,不但好,还极好。” 惊雪笑道:“瞧你乐的,都没规矩了,快坐好。” 青竹过来坐下,将酒打出来一看,当时愣了下,若有所思。 惊雪、阿照都问:“怎么了?敢情是坏了?” 青竹也不言语,拿了一个小酒杯来斟了一点,又道:“阿照,拿白玉杯来,白瓷的也行,快。” 阿照不解何意,忙下去取了一套白瓷的茶碗上来换了小酒杯,笑道:“这个行嘛,就这个了。” 青竹道:“行行,太好了,洗过了?。” 阿照点头道:“干净的很。” 青竹将小酒杯里的酒倒到茶碗里,几人看那颜色是透绿透绿的,如翡翠一般,青竹又起身道:“阿照,挪灯。” 两人又把周边的灯架抬近前来。 花灵问:“你这是干嘛,神神叨叨的,到底好的还是坏的?坏了就赶紧扔了。” 青竹激动不已,道:“好的,好极了。” 这时,烟霜带人端了饭菜上来摆上,看了一眼,道:“这酒怎么这颜色?也没见过。” 青竹打了一壶烫上,小心盖好酒坛,说道:“师父,你不知道这是什么酒?” 花灵摇头道:“我对这个不上心,难不成还你知道了?” 青竹道:“刚刚看了这颜色,让我想起了大伯小时给我讲过一种酒,当时我只当个故事来听,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这酒了。 “你们瞧这酒色,看的人是不是心里都透亮了?白天看估计更美,有没有心软软的?” 阿照、烟霜笑道:“别说还真有点。但小师叔,这不会是坏了吧?” 青竹道:“不能够,若坏了,能是这色?这味儿?早酸臭刺鼻,或者变成水了。 “咱们先尝尝,再跟你们讲。” 说着斟了一碗,笑向花灵道:“师父,虽说是好的,但为了师父安全,徒儿失礼了,第一碗徒儿先尝尝了。” 花灵笑道:“尝吧,尝吧。” 青竹便端起来闻了闻,小呷了一口,细品起来。只觉甘醇清爽,才下肚,就一股暖气缓缓逼了上来,使人双耳一暖,鼻头回香。 青竹大喜,接着一饮而尽,憋了半天,才睁眼呼气,叹道:“妙极。” 花灵道:“有那么好嘛?瞧你那模样。” 青竹边斟上一杯边道:“仙品。师父,你尝尝。” 花灵端起尝了尝,虽没觉妙在哪,但一下便勾起思绪。 “只觉故人如新,历历在眼前一般,不觉忘了情。痴痴的吃下了一碗,眼眶不自觉润了。 四人也都看在眼里,青竹道:“师父,不如咱们敬一敬各位师伯们吧? “也不必再论过往仇怨,只敬少时恩情,想来师伯们以前都很疼师父。” 花灵一听,怔了一下,念道:“不论过往仇怨,只敬少时恩情。” 又看着青竹笑了笑道:“你倒是能给我惊喜,好,只敬少时恩情。” 青竹笑道:“咱们院里吧。” 青竹捧着酒壶,惊雪端着白瓷碗,几人都到院中来。 惊雪将碗摆在石桌上,青竹斟了酒,道了声:“师父请。” 花灵上前端起一碗道:“师父,徒儿代师兄们先敬你一碗。” 说着将酒撒到土了,青竹又给斟满。 花灵举酒道:“诸位师兄,以前埋的酒,小师妹带着徒弟挖出来了。 “要不是她嚷着要吃别个酒,我也只当埋酒是一场梦而已。 “这丫头说:‘不论过往仇怨,只敬少时恩情’,小师妹确实想你们了。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小师妹敬你们。” 说完,含着泪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又将桌上五碗酒敬入土里。 敬了酒,几人复回厅上,青竹再仔细打了酒烫上。 阿照笑道:“小师叔,咱们先吃饭,不然一会又凉了。” 青竹应道:“好。” 烟霜两人打上热饭,几人才吃了几口,青竹就将酒斟上,道:“咱们敬师父。” 于是四人端着酒一道敬了花灵一杯。 青竹笑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阿照笑道:“倒香,也品不出个所以然,而且太烈了点,还是果子酒好下肚。” 青竹笑道:“再尝一杯。” 阿照、烟霜忙道:“不了不了,这酒可少,小师叔留着慢慢喝吧,我们也不懂酒,糟蹋了。” 惊雪也笑道:“我也不吃了,你少吃些,还空着肚子呢。” 花灵也道:“为师不胜酒力,你自个儿吃吧。” 青竹笑道:“倒便宜我了,那你们吃饭吧,我吃完这小半壶再吃饭。” 说着便只管自斟自饮起来。 花灵道:“埋了这么多年,倒便宜你了,别吃醉了明日起不来就是。” 青竹道:“师父放心,这一坛下去也就是微醺。 “这也是我与这酒的缘分,总要有懂它们的人,它们才会再现人间。” 阿照、烟霜听了,忍不住笑道:“敢情小师叔已经醉了。” 惊雪只笑向她俩点点头。 两人惊讶道:“难道真的?小师叔你是吃酒长大的嘛,太不可思议了。” 青竹笑道:“还好还好。” 阿照道:“刚刚小师叔说这是什么酒来的?” 青竹道:“如果没错的话,这酒叫‘碧落’,也叫‘须弥归’,最重要就是这个‘归’字,有归真、归家之意。” 花灵一听惊讶道:“是这酒?” 青竹道:“师父是不是想起了?” 花灵自言自语道:“以前听大师兄提过一嘴,原来埋着的就是。” 青竹接着道:“这酒可不好酿,记得大伯讲过,酿这酒要收四时十二节令之花。 “每收一节令就要放到天上冷藏着——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放到观天柱上。 “要酿酒时才取下来用。 “另以观天柱上谷雨时节的冰雪为水。还要收上好的五谷,还有用西海海底的玉膏做酒曲,总之劳烦的很。” 烟霜道:“观天柱哪上的去?” 青竹道:“我不知道,大伯就是这么说的。” 花灵道:“是你们祖师爷帮的忙。” 阿照叹道:“这么说岂不是更珍贵无比了?” 青竹笑道:“那是,师父,这坛没开的你藏着。这坛我就带回去了,山顶的你们可别说漏了嘴。” 花灵道:“我不藏,你喜欢便都带了去吧,这酒你到底吃出什么味来了?爱成这样。” 青竹饮了一碗,眯着眼,道:“不可说,不可说也。” 花灵见状笑道:“当年问你大师伯,他也总这样说,他要还在,定能和你喝三天三夜了。” 青竹举酒笑道:“敬大师伯。” 说着吃了一碗,又要烫一壶时,惊雪忙阻止道:“够了够了,小师叔,你该吃饭了,好酒要慢慢喝。” 青竹笑道:“有理,有理,吃饭,吃饭。” 阿照便重打了一碗热饭给她。 酒足饭饱后,大家坐着说闲话。惊雪便问阿照要了一副银针。 青竹因说道:“师父,关于山下的事,我倒有一个想法,既然他们是冲经书来的。 “不如,咱们弄一部假的,丢到江湖上,让他们挣去得了。 “我们来时就弄了一部假的,这才将玄真他们引到这来的,只是我们说来的途中经书被地灵门的史牍抢了。 “以须弥山的本事做一部亦真亦假的经书应该不难。” 花灵道:“不可。这《须弥山经》不管真假,皆与我须弥山有关。 “弄部假的丢在江湖上倒容易,只是到时势必引起江湖血雨腥风。 “事态一旦不能控制,最后世人只会怨我须弥山的。 “若万一被世人知道是须弥山故意为之,你想想后果会如何?” 惊雪道:“那我们弄了那假的,会不会??” 花灵道:“放心吧,那不一样。” 青竹道:“师父虑的是,只是我们的假经书在玄真他们眼里已经是真的了。 “且经书线索断在史牍及操纵史牍的幕后之人那里。 “我的意思是给他们把线索续上,这样仍然不与须弥山相干。 “到时再想个巧妙法子,当着世人把经书毁了,这样大家才知道,从此世上再无《须弥山经》,岂不是一劳永逸?” 花灵听了,只道:“太险,另做打算吧。” 青竹听如此说,也就只好作罢。 临走时青竹又问阿照与烟霜:“可有什么好看的装酒的瓶子?最好透明的。” 阿照笑道:“哪有透明的容器?” 青竹道:“差不多的也行。” 阿照道:“小师叔可以问问章师兄,他那边兴许有合适的。” 青竹笑道:“是了,好,明日再说。” 两姐妹抱着酒回偏院去了,稍作洗漱后便歇下。 第106章 苍老须弥殿 次日一早,须弥殿上又已聚齐了人,花灵带着惊雪、青竹二人过来。 众人彼此见了礼,惊雪便站到流星身边,青竹则被萧楚云拉到身边。 众人参见过花灵,花灵方问:“昨日事情办得如何了?” 武蘅回:“禀师叔,他们确实封了路,看那阵势是要与咱们斗到底了。 “现在北边是几个不知名的门派,人数一百来人。东边也差不多,其中一门是漕帮。 “南门人数只有六十来人,不过大多是高手,有少林、墨山、神农、神兵等门派,估计他们还会增派人手。” 花灵问:“有什么异动没有?” 武蘅道:“只南门那边有乡亲送菜上山时被拦住了,他们倒也没有为难人,将菜都买了,放人走了。” 花灵道:“那各山的粮食情况呢?” 武蘅道:“年关时采买了一批,本来这个月也该下山去采办了。 “以往周边村民有余粮的也会拉上来卖给咱们,只是如今只怕不能了。 “现在的储备粮大概能撑一个多月,若不能下山卖粮,到时只怕要出大问题。” 青竹问:“武师兄,山上有多少人口?” 武宁道:“近九百人。” 青竹惊叹道:“这么多?不至于吧。” 杨泰道:“这是少了的,他们小辈没见过多的时候,好几千人的时候都有过。这八九百人分在几个山头,也就两百来人而已。” 青竹又问道:“都是以此为家的?” 武蘅道:“五月份有结业要离开的弟子一百多人。” 青竹道:“难道咱们在江湖上真的没有个办事的点?” 花灵道:“这事怪我,没有思虑到。我们有过灾难,也安逸了很久,常忘了居安思危。 “如今事态较以往要严重,咱们小心应对吧。 “另一事,现在一律暂停收徒事宜,等过了这阵再说。” 孙庆余道:“就是咱们想收,只怕他们连山门也近不得了。” 青竹道:“话虽如此,但也要做好应对之策。这时候要预防反常的事情发生。” 孙庆余道:“小师妹的意思是可能会有大批人来?” 青竹点头道:“不是不可能。” 武蘅道:“若果真如此,确实麻烦。” 杨泰道:“哎呀,我说也忒麻烦了,趁现在,带人下山,看他们拦不拦的住,到时粮也有了,想招多少徒弟不能够?” 流星道:“杨师伯说的是,这才是我须弥山的气势,搞那么麻烦做甚,不过是兵来将挡的事,杀下去,算我一个。” 苏翠安道:“行了,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好好听着。” 杨泰道:“苏师妹,你也管得她太严了,哪里就小孩子家家了?须弥山的将来就得靠流星他们。” 花灵道:“行了,咱们的目的不是拼杀,以后若真到那一步,有你用武的时候。青竹,你有什么主意?” 青竹道:“若有人来拜师,近路的叫他们留下帖子先回去等消息,想必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路远的,只怕会听到不少关于须弥山的坏新闻。 “他们既千里来投,说明他们相信须弥山是被人造谣诬陷的。 “不管怎么样,仍旧收了帖子,想回家去的就回家去等消息。 “不想回去的就叫他们先下山游历一番,也算长长见识。对所有来人只说这是一种考核。 “对他们万万以礼相待。有困难的,咱伸一伸援手帮一帮。 “也不必跟他们解释为什么玄真他们围在山路下,他们自己会知道的。 “总之暂时拒绝,不要混进玄真他们的人。” 武蘅道:“我看可行。” 花灵道:“好,那你们要好生嘱咐下去,不得马虎。”众人答应着。 花灵又道:“青竹,你叫他们探消息,如今也探了,快把你肚子里的小九九说一说。” 青竹呵呵道:“师父过奖了。其实粮食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就杀下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们上不了山,咱们却想下去就下去,代价大点也就大点,总比饿死强。 “但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第一,要派妥当弟子潜下山去行走江湖,正我须弥山名声。探清背后下棋的人。 “咱不能窝着不动,任由别人泼脏水。 “第二,争取和玄真他们合作,能化敌为友最好,不过比较难,但总要试试。 “以我的猜想,这玄真他们心中是知道自己被人当了棋子了的。 “因为当初云门镖局的少门主就和我们讲过这方面的疑虑。玄真他们又不笨,自然心里会怀疑到。” 武蘅等问道:“既这样,他们为何还甘心堕落至此?” 青竹笑道:“说了师兄师姐们可别生气。” 众人道:“小师妹说来就是。” 青竹道:“第一是《须弥山经》的魔力足够大,大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冒险。 “第二是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是笨蛋,都觉得自己能扭转乾坤。把操纵棋子的人变成棋子,而自己才是真正下棋的人。 “尤其是玄真他们这样的人,在他们心里他们是觉得自己正在利用背后之人谋事,说白了就是人总是狂妄自负。 “第三就是玄真他们真的讨厌须弥山,讨厌得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你们可以理解为嫉妒,也可以理解为须弥山狂妄太久了。 “所以他们想顺势灭灭须弥山的威风,这就是江湖各门各派很容易走到一起的原因。 “就比如前几日,他们送帖上山,结果你们直接给人扔回去了。 “只怕以往类似的事情也不少。试问谁愿意仰人鼻息?所以也难怪他们愿意甘当棋子了。” 花灵听了,轻轻怒喝一声:“放肆,你这徒弟真好啊,直接骂你师父脸上来了。帖子就是我叫扔回去的。 “什么黄梅洞红梅洞,他们居心否测,扔回去已经给他面子了。” 青竹嘀咕道:“我实话实说而已嘛。” 花灵大喝道:“照你这么说,我要下去给玄真他们赔罪了?” 青竹道:“我啥时要你老人家去赔罪了?我只说以后咱们待人亲近平和些,免遭人嫉妒嘛。” 花灵鼻子了哼了一声道:“笑话,他爱嫉妒便嫉妒,我还顾及着他们?” 章竹见花灵动了火,硬着头皮道:“师尊息怒,小师叔刚入门,难免言语不周,还望恕罪。” 鲁定楼也道:“师叔息怒。” 武蘅也道:“小师妹有言在先,也不算太失礼,师叔息怒,不妨听听小师妹有何良策。” 杨远秋等人笑道:“也是也是。师叔,小师妹不算失礼,是我们让她讲的,饶了这回吧。” 花灵道:“罢了罢了,念你初入师门不懂规矩,暂饶你一回,把你应对之策说来,不妥当,一并罚。” 青竹恭恭敬敬道:“现在说北门的事。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并不是玄真有意安排的,不过是这几人熟,便凑到一起,那几人熟便凑到一处。 “他们北路人数最多,但最好对付。 “咱们想个法子从北门下去,一路人马去购粮,一路人马去行走江湖办事。” 众人问:“何法子?” 青竹道:“这些小门派他们不会有多少决心跟着玄真办事的。不过是图个名头,也好在江湖立足。 “当然也希望分杯《须弥山经》的羹汤,不过是心存一份侥幸罢了。 “咱们只要对他们连吓带哄,再许他们一份意外惊喜,还替他们保密。不让他们在玄真等人那边没有风险,他们必会与咱们合作。 “到时派一整坐山的弟子下去都没有问题。” 武蘅道:“妙是妙,可是小师妹怎么肯定他们会合作?万一不合作又当如何?” 青竹道:“那正好便宜杨泰师兄了,带流星下去砍了他们就是,什么大不了的。 “我就不信他们有多么的高义高节。这叫‘先礼后兵’。” 杨泰听了哈哈笑道:“妥当。” 武蘅道:“好,就依小师妹的。” 青竹道:“昨日探知他们的头头都是谁了嘛?” 武蘅道:“这倒没有,我们也不认识。” 青竹道:“这不行,文章就要在他们身上做。他们中是不是有个光头的大个子?” 武蘅几人点头道:“确实。” 青竹道:“应该是无妄、关睦灵、屈从他们。雪儿,你还记得他们样貌?能画出来给师兄他们?” 雪儿道:“记不大清了,这样,我与师叔们再去探一探吧,这样稳妥一点。” 青竹道:“也好,师父,你写一封信给武师兄带着,若当时便宜就把信消消给他们,不能让他们弟子知道。 “东门,南门也要派弟子留意,看他们各路之间有没有来往互通,细节很重。” 花灵道:“好,就依你,若事成,记你一功。老人们留下,其余弟子先回去忙吧。”流星等弟子便告退了去。 出了殿门,青竹喊住章竹,章竹忙行礼问:“小师叔有何吩咐?” 青竹笑道:“你有没有装酒的瓶子瓮子之类的?方便随身携带的,最好透明或半透明的,不然只要好看的也行。” 章竹道:“有琉璃的,半透明,倒也漂亮,小师叔要?” 青竹笑道:“能送一个给我?” 章竹道:“自然,我一会叫师弟给你送了来。” 青竹道:“谢谢,另外还有一句话嘱咐你。” 于是消消道:“关于西山下去的事,要做到‘能而示之不能’,结果只能和师尊讲。” 章竹会意道:“是,章竹明白了。” 青竹道:“这是大事,委屈了你,可能会被师兄弟们笑话。” 章竹道:“没事,只要须弥山好,这些是小事。” 青竹笑道:“谢谢,那我等你的瓶子。”说完便各自忙去。 那大殿中只留了武蘅、鲁定楼、苏翠安、孙庆余、杨泰、陈惜悟、黄粱、杨远秋、萧楚云、石虎十人。 花灵笑道:“如今我也老了,你们这一辈也只剩你们了,你瞧你们也多了白发白须。” 武蘅等人笑道:“我们是老了,师叔却还是那般模样呢,倒像我们师姐。” 花灵摇手笑道:“虽说看着体面,终究心力难支。 “就是前头与你们小师妹下的那盘棋,虽说胜了,但我心里明白,心神难支。 “若不是流星几人替我打了头阵,我未必能胜她。” 苏翠安道:“师父也太抬举小师妹了,她不过小丫头呢,哪能是你的对手?” 花灵笑道:“当日你们也都在,你和石头棋力最好,哪能看不出来?有些事与年纪无关。 “如今她说须弥山有大难,我知道很多人心中仍然觉得不过危言崇听。 “你们是与我一起经历过劫难的,当年死伤那么多人,如今我不希望再有人伤亡了。 “你们要引导好弟子们,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武蘅,等过了这阵,我就把掌门之位传给你。” 武蘅忙要拒绝,只说了“师叔”二字,花灵便抬手打断道: “听我讲完,难道你们还不让我享享清福不成?再说,我是睡着了就可能醒不来的人了。 “你们师兄弟姐妹们一定要守望相助,莫叫外人再笑话咱们。 “那两姐妹原先是来找咱们下山解决事情的。如今她们却不希望我们直接派人下山厮杀。可见她们知道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 “也可见她们知道你们大师兄对须弥山的感情。不然以这丫头的性格,估计让你们杀下去最省事。 “她不希望你们有伤亡,其实就是你们大师兄不希望你们有伤亡。 “这姐妹二人你们十人一定要护好了,这是她们的造化,也是你们的造化。”十人答应着。 花灵接着道:“如今要多培养些年轻人,不必事事亲为,只抓大处便好,但愿此劫能平安渡过吧。” 武蘅等人都道:“师叔不必忧心,弟子们会同心协力的。” 花灵点头道:“嗯,如此,我便宽心了。咱们也撤吧,一会吃过饭,武蘅、安儿、惜悟,你们三人带雪儿下山办事,护好她,认清了人就回来。” 说着便起身,阿照、烟霜上来扶着,连走时又道: “额,对了,明早卯时二刻你们都道山顶来,谁也不许托故不来。”武蘅等人领命。 花灵离开后,杨泰道:“怎么感觉师叔一下子老了一样?” 武蘅道:“这么多年,师叔太不容易了,别人不清楚,咱们能不清楚?” 苏翠安早红着眼道:“师父都七十二了,能不老嘛,如今又出这事,自然老了心神。” 黄粱道:“是啊,师妹放心,我回去给师叔配些药丸过来,养养神。” 武蘅道:“咱们回去吧。” 大家出了殿,黄粱问:“师兄,这小师妹果真能帮须弥山渡过此劫?我怎么感觉不到情况真的有那么严重?” 武蘅道:“师叔都这样了,情况自然不乐观,能不能帮咱们渡过此劫不好说。 “但至少目前来看,这小师妹谋略方面远胜你我,且看着吧,我相信师叔的选择。 “明日大家早些,也不知道师叔叫咱们到山顶有何事。” 陈惜悟道:“只怕要紧的很,咱们可别忘了。” 萧楚云笑道:“忘不了,谁忘了,自己拿戒尺来找师父打手心去,看谁记性差。” 众人都笑道:“好,好,好。” 第107章 青竹逗流星 吃过午饭,武蘅与陈惜悟便上须弥台来,带着惊雪与青竹往北山去,会同苏翠安一道下山办事。 苏翠安又命流星招待青竹,带着她四下逛逛。 萧楚云与石虎又命石格与天酬也陪着,不在话下。 武蘅几人快到山门时,苏翠安指着前面的胡杨林道:“前面就是他们的守地,把着必经之路。 “师兄,咱们带雪儿到那边那块大石头后,离得近也隐蔽。” 于是几人便不下山门,苏翠安拉着雪儿,从左边飞了过去,武蘅、陈惜悟随其后。 几人站在山石后往下看,只见胡杨林里扎了好几十顶帐篷。 篷里篷外皆有欢声笑语传来。有赌钱的,有舞刀弄剑的,也有蹲地上下石子棋玩的。 路两旁有十几名弟子把守,个个面向须弥山北门看着。 苏翠安小声道:“也不知哪里来小门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陈惜悟微笑道:“可不是,就咱仨杀下去估计他们都顶不住。” 不一会,只见两个人从后头跑到中间帐篷叫人。很快五顶帐篷里都出来一人,几人说笑着往后头去。 原来是烤了野味准备吃酒。 惊雪看清了,说道:“是他们,那个光头的叫无妄;那个冷面黑衣叫屈从;那个腰间佩剑的是京为;那两个女的白衣的叫罗多;另一个叫关睦灵。看来这边就只这五派在把守了。” 武蘅道:“知道了人就好办了。” 惊雪道:“师叔,信要怎么送?” 武蘅道:“先观察观察,师妹,你先带雪儿回去,一会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我与陈师弟在这看看情况。” 惊雪道:“我一起吧,看看他们是不是天黑了就回客栈,还是留守在这,之前他们都是回去住客栈的。” 武蘅道:“我们看着就是,先回吧。” 苏翠安道:“雪儿,咱走吧。” 惊雪道:“好,二位师叔注意安全。”两人点点头。苏翠安便带着惊雪飞上石阶,一道回山上了。 青竹见天色已黑,人还未回来,心中甚是着急,只在外头等着。 好一会,见惊雪与苏翠安回来了方宽心,拉着问:“怎么样?没事吧” 惊雪笑道:“没事,把人认出来了就回来了,是屈从、关睦灵几人。” 青竹道:“我猜就是他们,武师兄、陈师兄呢?” 苏翠安道:“师兄们押后,看有没有机会送信。安排吃饭了吗?” 流星道:“她又不肯吃,非等,害着我们也挨饿。” 苏翠安道:“什么话,你等你娘亲还不应该了?” 青竹道:“师姐,她就是嘴硬,只安排我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我也就跟着等了。” 石格、天酬也笑道:“是的。” 苏翠安笑道:“那行,跟着师姐吃,还是要回去跟师父吃?” 青竹道:“当然跟着师姐吃,还想住一晚,不知有没有房间。那耶耳谷太吓人了,晚上不好过的吧。” 苏翠安道:“房间有的是,住几晚都行。我命人去告知师父。走,咱们边吃边等师兄他们。” 回到大厅,命一人去知会花灵,一人山崖上等武蘅与陈惜悟。又命人传了饭菜来,几人边吃边等。 武蘅与陈惜悟盯了一会儿,见那两个料理野味的人离开后,只剩关睦灵五人围坐着吃酒说话。 武蘅见机便将信如飞镖一般镖了过去,插在那野味上。 登时,那五人被唬得神都没了,四处看时,却不见一个外人。 关睦灵忙拔出信函来看,吃惊不已。众人接过看了,酒意全无。 关睦灵忙从屈从手中抽过信,连同信封一并扔炭火里烧了。 京为压着声问道:“你干嘛?” 关睦灵道:“咱们知道内容便好。” 屈从道:“没错。” 无妄瞪着眼细声问:“该当如何?” 关睦灵道:“走,咱们那边散散心,消消食。” 于是几人起身便往林子后面散去。 武蘅与陈惜悟见已妥当,便回身山门叮嘱弟子几句后也回去了。 两人上山后,弟子回说:“师父和小师叔她们在吃饭,叫弟子在此等着,请师伯师叔过去吃饭。” 两人便也到厅上来,苏翠安几人也是才开始吃饭,于是大家坐着一道边吃边聊。 青竹笑问:“如何了?” 武蘅道:“信送出去了,就等他们起不起火讯了。” 青竹道:“没打照面吧?” 陈惜悟笑道:“师兄把信镖在他们吃的烤野味上,吓得神都没了。” 青竹笑道:“武师兄好身手,他们就缺吓,吓得好。” 武蘅笑道:“不过他们看后就烧了,也不知会怎么样。” 青竹道:“烧了?谁烧的?” 武蘅道:“那个叫关睦灵的。” 青竹道:“是个聪明有决断的人。这就好办多了,其余人也不拦着她?” 陈惜悟道:“有两人想拦,拦不急,早烧没了。” 青竹又问:“然后呢?有吵起来?” 陈惜悟道:“倒没有,起身到远处去了,我和师兄叮嘱山门下弟子留意火讯事宜后也就回来了。” 武蘅问:“可有什么不妥?” 青竹笑道:“很妥,此事成了,明日就要抓紧把下山办事的弟子都安排出来,要极妥当的。” 武蘅、陈惜悟都道:“何以见得就成了?” 青竹道:“估算的,八九不离十。” 流星听了,冷笑道:“你应该下山去给人算命去,神棍适合你。” 苏翠安喝道:“不得无礼,怎么和小师叔说话呢?” 青竹笑道:“没事的师姐,都玩笑话,我不过白占了个辈分而已。 “我们有言在先的,她和雪儿一样不必当我是师叔,我也不喜欢,只当平辈姐妹相处就好。 “就像其实我心里是把你们当师叔一样敬重的,不过白占了便宜叫你们声师兄师姐罢了。” 苏翠安笑道:“那说话也要有分寸,什么神棍神棍的。” 陈惜悟笑道:“师姐,孩子们愿意这样相处更好,又没有外人,随她们去吧。” 武蘅也道:“就是就是,流星,给师伯盛碗汤,再喝碗汤就舒坦了。 “以前没有担心粮食短缺,现在担心了,竟觉得这饭菜可口极了。” 流星盛了一碗汤给武蘅,武蘅一口气喝了,笑道:“舒坦。” 陈惜悟也道:“给师叔也来一碗。” 流星也给陈惜悟盛了一碗。两师兄弟吃饱喝足了,道:“师兄,咱们回去吧。” 武蘅道:“好,小师妹你们要走?还是住师姐这?” 青竹道:“住这,明天再说。” 武蘅又问天酬道:“你呢?” 天酬道:“爹,你和师叔回去吧,我跟石格住。” 武蘅道:“那行吧,师妹,若山下有急事,派人知会我。” 苏翠安道:“放心吧。流星,把灯笼给你师伯拿来。” 流星早起身去取灯笼,道:“师伯师叔,我送你们。” 武蘅笑道:“好,还是流星好,女儿多好。” 陈惜悟笑道:“可不是,他们只顾吃,连腿也懒挪一挪。” 苏翠安笑道:“赶紧走吧,什么话都惯着她说。” 吃过饭后,石格带着天酬回家住去。 这里苏翠安带着惊雪、青竹回院里,安排了房间给她姐妹住下。 夜深人静时,青竹对雪儿道:“我去找流星要点吃的,饿了。” 惊雪笑道:“去吧,我先睡下了。” 青竹便出门到流星这屋来,见里头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半日不见里头有动静。 流星的声音却从院中传来:“干嘛?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 青竹走过来见流星躺一块大石头上,枕着双手。 青竹道:“我肚子饿了,问你要点吃的。” 流星一动不动道:“你是猪嘛?才吃饭多久?” 青竹挤过去,道:“过去点,你看什么呢?” 流星道:“哎呀,你烦不烦啊,那边不是石头?” 青竹道:“太黑,我不敢,这石头这么凉,你不冷的?还躺着,算了,我也躺着,你在看流星?流星看流星?流星是你的小名吧,你大名叫什么?” 流星道:“关你什么事,你话太多,整天噼里啪啦的,我都替你累。” 青竹笑道:“唉,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其实,说白了,这里是你家,我的家在很远的梅山,一座长满梅花的山,和须弥山比起来,梅山小得感觉一抬脚就能上山顶。 “唉,我也想家了,要不是家里出了事,我们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求助你们。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多担待着我点呗。 “以后你去梅山玩,我带你去摘黑色的梅花,怎么样?” 流星道:“谁有心思讨厌你,你太高看自己了,当我好骗?还黑色梅花。” 青竹道:“你不信有黑色的梅花?” 流星道:“废话。” 青竹道:“那你以后一定要去我们那玩,谁骗人谁是小狗。 “我们那还有一条河,一半是温泉河,一半是冷水河。 “到时再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她们可会抓鱼了,鱼游的都没有他们快。 “哎呀,你看你看,流星,是流星。” 流星挣开她的手道:“你别晃,大惊小怪什么,没见过流星嘛?” 青竹笑道:“激动了,不好意思,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流星。 “你今晚不会就躺着过夜吧,你是不是担心须弥山的安危? “放心吧,有祖师爷保佑我们,不会有事的。” 流星道:“你不是肚子饿么,桌子上有果子,自己拿去,别烦我。” 青竹起身道:“那我去拿了,一个也不给你剩。” 流星道:“多稀罕一样,满山都是。” 青竹道:“你也起来吧,石头太凉容易生病。” 流星道:“你盼着我点好吧。” 青竹道:“那你别睡着了,我可不会出来喊你。” 流星道:“啰嗦。” 青竹下了石头,自去流星屋里拿了果子出来道:“我回去了,你别躺太久了。” 流星也不言语,再瞧了会星星也就起身回去了,见桌上青果被连盘端走了,不觉好笑,道: “还真是一个不剩,也不怕撑着。” 青竹吃着果子,听外头有响动,也就漱口睡下。 第108章 睦灵满玄真 且说关睦灵几人远离帐篷驻地商量起对策来。 罗多道:“咱们小门小派的,无论如何都是先挨刀,看来须弥山并不像众人所言那样对江湖事漠不关心。他们对咱们所图倒一清二楚。” 无妄道:“是啊,如今这事咱们要不要报给玄真他们?” 关睦灵问:“然后呢?” 无妄无言以对。 关睦灵道:“能在这江湖上混的能有几人是傻子?花灵给咱们考虑的时间不多,这是一个生死抉择。 “别说到时她派一百弟子下山灭咱们,就她自己下来就能捏死咱们。 “咱们守在此处原先是为了抓那两个丫头,如今却变成抓须弥山的弟子。 “咱们心知肚明不过做做样子,如今人家既然知道咱们的意图,就更别谈抓了。” 无妄道:“既这样,咱们连夜撤吧,也不趟这趟浑水了。” 京为道:“谈何容易?” 屈从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啊,当初咱们上火山时,如今就注定难下了。 “撤了,往后咱们在江湖再没立足之地。 “玄真他们弄个临阵脱逃的罪名,下个江湖令,咱们连身家性命也不保了。 “若将信送上去,兴许还有转机,如今信也烧了。咱们若转述上去,玄真他们问为何烧信,咱们如何作答? “这在他们心中也等同于咱们有反叛之心了。” 无妄道:“我就说不能烧,你倒烧的快,现下如何保命?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夹在中间等死。” 关睦灵笑道:“屈兄未免天真了,即便信还在,将信送上去,假如你是玄真,你看了信后会如何决断?” 屈从道:“自然是派兵增援。” 关睦灵道:“还有更好的法子?你们都想想玄真会怎么做?” 几人都不说话,关睦灵道:“派兵增援,去哪要兵?即便有从天南地北还来的路上,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总也不会从南边调,南边都是高手,但也就那么点人。东边就更不可能,你觉得曾顺、吴长流等人会调派嘛? “你以为他们不怕须弥山?就算全部调过来也于事无补啊。 “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咱们当饵,所以最后的结局是咱们会死的更惨。” 京为道:“没错,即便最后玄真他们打着给咱们报仇的旗号与须弥山纠缠,咱们早死透了。活下去才最重要。” 几人想想是这道理,也都点头称是。 罗多道:“所以说,咱们真不该上火山,唉。” 屈从道:“确实是我想简单了。” 关睦灵道:“其实我要是玄真,绝不会派兵围须弥山。 “要想抓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撤兵,当时把人全撤到各城镇去。 “须弥山肯定会派人下来购粮,到时只需稍微留意一下,便很容易拿住人,风险也小。” 屈从道:“有道理。” 无妄道:“当时关姐姐怎么不提?” 关睦灵笑了笑道:“咱们小门小派,人微言轻,提了,若结果不如人意,最后岂不成众矢之的? “而且你以为玄真会想不到这层方法?” 无妄道:“那他为何还要选这下策?” 关睦灵笑而不语,罗多笑答:“无妄大哥也是个实诚人,这是面子工程,树活皮,人活脸。” 无妄看了看几人,几人皆笑着点点头。 无妄问道:“那如今咱们是要么抛家舍业当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亡命徒,要么就等着死翘翘了?” 关睦灵道:“差不多,除非走第三条路。” 几人道:“和须弥山合作?” 关睦灵轻微点点头。一会,无妄问: “我倒有一疑虑,既然须弥山知道咱们守这是为了抓他弟子,不让他购粮。他们大可派人下来一举把咱们灭了啊。为何要多此一举与咱们合作?” 关睦灵笑道:“无妄兄这回问到点子上了,这正是关键。 “那曲花灵是什么人啊?千年的狐狸化的,怎么可能做多此一举的事? “当年他们山上那场大灾难,要不是她,须弥山估计早完蛋了。 “只是她为何要选择和咱们合作,只怕也只能问他们了。” 无妄道:“若咱们与他们合作,他们真会告诉咱们《须弥山经》的秘密?” 关睦灵道:“无妄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要选择哪条路才能活下去。” 京为道:“想想该如何吧,若与须弥合作,要是玄真知道,咱们也是死路一条。” 关睦灵道:“若须弥山真的能让合作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若不想合作,咱们现在就得亡命去,且还不能带上他们。” 说着向扎营方向示意了下。 罗多拉着关睦灵的手道:“关姐姐,我听你的。” 无妄也道:“我也听你的。” 关睦灵道:“不如咱们先见见须弥山的人再做打算如何?” 屈从、京为也点头道:“好,听你的。” 关睦灵道:“既这样,咱们就先不要回驿站了。” 京为道:“不回去复命,玄真他们怀疑怎么办?” 关睦灵道:“不会,不回去是正常的,回去容易露马脚,更容易被怀疑。” 无妄笑道:“对对对,我这腿都软了,肯定藏不住。” 关睦灵道:“咱们只派几个弟子带了野味回去复命,就说咱们担心他们夜里有动作。 “且这边路远,来回也不方便,两三天回去一次也就可以了,请盟主示下。 “但此事永永远远只能咱们五人知道,连贴身弟子也不能讲,免人多口杂。” 几人都点头道:“这个是自然。” 关睦灵道:“屈兄,你手底的小山子口齿伶俐,让他带几人回去复命吧。” 屈从道:“好。” 关睦灵又道:“咱们还如往常一样,不用拘着,放松些。” 罗多笑道:“别说还真有点慌。” 无妄笑道:“可不是。” 屈从笑道:“别慌,咱们回去喝酒去,但谁也别吃醉了。” 无妄道:“我不吃了,我酒量浅。那咱们何时起火讯?” 关睦灵道:“现在就起,走,咱们回去让他们把火起了。” 无妄道:“不是要瞒着吗。” 罗多笑道:“谁让你告诉他们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咱们亲手生火过?叫他们把火往路边移,咱们路边吃酒就是了。” 无妄笑道:“对对对,瞧我有点懵了。这帮小子问为何移到路边怎么办?” 关睦灵笑道:“你做事还向他们交代?问就问呗,你想在哪吃酒就在哪,谁还敢管?什么理由不能打发了他们?” 众人都笑称是。 无妄道:“还是关姐姐聪明,也不知将来谁落姐姐手里,估计会被关姐姐吃的连骨头也不剩,屈兄要不你收了,也好为民除害?” 关睦灵拍了他一掌道:“少贫嘴了,命还悬着呢,刚还吓的要死,现在又耍嘴皮起来,咱们快回去吧。” 无妄笑道:“是是是。” 五人说笑着回来,屈从叫来小山子嘱咐清楚,关睦灵又交代道: “若盟主问别个什么,你就实话实说就好,包括我们打了野味贪杯都可以说得。” 小山子答应着,屈从道:“机灵点,去吧。” 小山子领命,叫了人带着野味拍马去找玄真复命去。 无妄再叫弟子在路边生火烤野味,那弟子果然问:“为何在路边?” 无妄踹了一脚,道:“老子愿意要你管?路边天光好,还能看星星,不行嘛?” 那弟子笑道:“行行行,门主说在哪就在哪。” 于是点上了火,再烤上野味,五人围坐着吃起来,还真看起星星来?? 小山子几人送了野味去驿站报告情况,玄真也没说什么,只夸赞几句“各位门主恪尽职守”等话。 小山子也就带人回北边复命不在话下。 第109章 曲花灵掌戒 次日卯时,花灵已登上山顶,正赏着曦光等武蘅他们。 武蘅等人不知道花灵约见所为何事,也都早早赶来。 只苏翠安到了卯二刻还不见人,大伙等到三刻,才见苏翠安上来。 众人笑道:“师妹,你可迟到得太多了,都敲三刻钟了你才来,自己找戒尺去吧。 “我们可都和师叔讲了,谁要迟到了,找师叔领戒尺去,这么大人了,可要被笑话了。”说着大家都笑了。 苏翠安瞬时红了眼,从身后抽出戒尺来。 众人一看她神情,心下神会,不是她真迟到了,是她有意迟到了。 苏翠安托着戒尺向花灵跪下,道:“徒儿让师父久等了,请师父责罚。” 武蘅九人当时也忙并排跪下,道:“请师叔责罚。” 花灵微笑道:“她迟到理应惩戒,你们却为何?” 萧楚云道:“我与石头住那么近,却只顾想谁迟到了被师父罚着好玩,也应罚。” 众人也皆说“不该只顾自己赶来,理应同罚”。 花灵如何会不知他们心思?笑道: “以往我没少罚你们,好,今日便最后罚你们一回,望你们记住今日之戒。” 于是接过戒尺,走到武蘅跟前,道:“武蘅,你是师兄,又最年长,今日之事你确实应该派人再提醒师弟师妹们,领三戒尺。” 武蘅应道:“是。” 花灵便在其手心打了三下。 又移步过来道:“定楼、杨泰、安儿、庆余,你们各领两戒尺。往后要有表率作用,上帮师兄,下扶师弟师妹,带好众弟子。” 四人应了领罚。 花灵接着道:“惜悟、远秋、黄粱、楚云、石头,你们年纪最小,小时没少罚你们,今日便少罚些,各领一戒尺。往后要多多帮扶师兄师姐,好好守好须弥山。” 五人应了,各领一戒尺。 罚完,花灵让:“都起来吧。”又命阿照将戒尺放到木屋里。 众人起身,杨泰笑道:“小师妹,小师弟,师叔打得也不重,怎么还哭了?” 萧楚云道:“难道师父打你打重了?我可看见你偷偷抹眼泪了。” 杨泰道:“我这是想起小时的事了嘛,你眼也忒精了点。” 陈惜悟笑道:“谁不是呢,要不是师叔,我们几个真如没娘的孩子。如今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怎叫人不感慨? “有时还真希望回到被师叔掌戒尺时的光景,那会打的是真疼啊。 “你们还记得么?石头那会一门心思只在萧师妹身上,背一本《灵鱼经》背了半年,气得师叔把他那手打成了熊掌。” 众人都笑道:“怎么不记得?” 孙庆余笑道:“当时跑来问我要药膏,我和黄师弟都劝他说:‘切了吧,泡酒合适。’。” 说的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石虎笑道:“师兄们别胡说,那《灵鱼经》我没那么久才背下,也就两三个月而已。” 萧楚云笑道:“胡说,就是半年多。” 黄粱笑道:“别狡辩了,连萧师妹都作证了,你这一页就算记下了。” 石虎笑道:“好吧,我承认,到现在我还时常背,生怕忘了被师父抽查。” 陈惜悟笑道:“果真背?现在就背来,背不出,戒尺也现成。” 杨远秋笑道:“黄师弟,你就别逼他了,万一打成熊掌,他下去不好跟他那些弟子交代,难道说背不出书,叫师父给打的?” 说的大家又大笑不止,纷纷围着要他背,石虎笑道: “师兄们,等下次吧,等下次吧,改日背,改日一定背,师父叫咱们上来可是有事呢,怎么忘了?” 众人笑道:“好个石虎,今日且放了你。” 花灵见他们这般,也笑得合不拢嘴,道:“今日叫你们来啊,没有什么事,是有好东西给你们。” 众人忙问:“是什么好东西?” 花灵带他们到埋酒地,说道:“石头,照着生土往两边挖。” 众人问:“是什么东西?还埋着?” 花灵笑道:“挖出来就知道了,手轻点。” 石虎取了匕首蹲下挖,黄粱也取了匕首出来挖。 一会功夫,便将那四坛酒全挖了出来,花灵道:“就这四坛,搬亭子里去。” 众人都问:“何时埋的酒?” 花灵笑道:“这是我儿时与你们师父们一起埋的。这是你们大师伯酿的酒,可是后来我就忘了,偶尔只在梦里见到过埋酒的情景,也就一直当是梦而已。 “昨儿你们小师妹嫌咱们的果子酒甜腻,一直问我要好酒,我只说没有。 “后来又问我年轻时有没有埋什么好酒,非闹着我想了好一会,我就把这印象里的事告诉了她。 “她非说要来挖一挖,饭也不吃,趁着夜来挖,果然叫她挖到了。我这才确信埋酒的形景是真实的。 “昨儿她挖去了两坛,就便宜她了,这四坛咱们今日挖出来吃了。” 杨泰等人道:“还有这事,这么说来这小师妹还挑这口?” 花灵笑道:“大家随意坐吧。她也是真的让我开了眼界了,小小年纪,跟个老酒鬼一样,简直和你们大师伯一模一样的德行。 “我都恍惚是不是你们大师伯托生来的。 “若叫她知道咱们挖了这四坛,她非闹三天三夜不可。” 萧楚云笑道:“果然如此,倒真是大师伯托生来的也不一定。若不然,为何她一来倒勾起师父想起这事? “梦里的事还非要连夜来挖,兴许就是大师伯怕师父忘干净了,才托生来这么一个人来。” 阿照一旁笑道:“听师叔这么一说,倒想起昨儿她说的一句话,现在想来倒有些吃惊,兴许真大师伯托生呢。” 众人问:“什么话?” 阿照道:“她让师尊敬一敬师公们,说:‘不论过往仇怨,只敬少时恩情。’ “这话岂是一个小女孩能说的出口的?倒像是大师公跟师尊说的话一样。还有一句,更奇了。” 众人又问:“是什么?” 阿照笑道:“昨儿师尊问她这酒有什么好吃的?能爱成这样,到底吃出什么了?武师伯,杨师伯,你猜她怎么回?” 杨泰道:“你这丫头,师伯哪猜去?” 阿照笑道:“你们一定能猜的出来。” 武蘅与杨泰相视一眼,道:“不可说,不可说也?” 阿照笑欣欣道:“我就说师伯能猜出来。” 杨泰吃惊道:“果真如此说?” 阿照道:“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武蘅道:“兴许是林师兄常跟她提,她才学着去的。” 阿照道:“师伯这就想错了,后来也问她,她说这话是她告诉她伯父的。 “她伯父及家人们常也问她酒有什么好的?她就是这么回的,后来她家人也都说她是酒鬼。” 众人道:“果真如此,也未可知了。” 萧楚云笑道:“只怕分明就是了。” 花灵道:“也别管她是不是了,她现在只是你们的小师妹。年纪小,做错了事,你们该责罚责罚,不要因为这些巧合言语,就纵容了她。 “石头,开坛。阿照,酒器、糕点拿上来,你们应该也都没吃早饭,咱们就在这吃些。” 阿照到屋里拎出糕点、酒器摆上,说道:“小师叔说这酒要用白釉胎的,我就寻了这一套来。” 众人问:“这小师妹也忒讲究了,只是为何?” 阿照卖关子道:“一会就知道了。”说着又去屋里拎开水出来烫酒用。 石虎先开了一坛,酒香浸溢出来,石耳将酒打到玉瓮里,众人见酒色如翠玉,便问:“这酒色好奇,师父,这是什么酒?” 花灵道:“那丫头说,这酒叫碧玉天河,也叫须弥归。” 石虎小心打了三瓮,阿照淋烫了一遍,将酒分到杯里,笑道: “杨师伯,你们瞧,现在知道为何用白釉胎了吧?这颜色是不是看得人都心软了?” 众人笑道:“别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阿照笑道:“这也是小师叔说的,我们当时都以为是酒坏了呢。” 武蘅道:“这酒不一般,既然小师妹喜欢,咱们吃一坛也就够了。” 花灵道:“人这么多,一坛够分几杯?她已得了两坛,咱们别理她。” 苏翠安道:“既这样,咱们吃两坛也够了,往常咱们也不大好酒,那两坛也留给小师妹吧,免得她知道了哭鼻子。”众人都笑称是。 花灵道:“先吃着再说,左不过她闹几日,还能拿我怎么样? “来,这第一杯,咱们一起敬你们师公、师父们。也敬你们杨?师叔、向真师叔。敬你们离去的师兄弟姐妹们。” 众人举杯出亭,站到崖边,对着晨曦行了礼,将酒敬撒在地上。 敬完酒,回身亭中,阿照分了酒,武蘅等人又一道敬了花灵一杯。 花灵笑道:“你们随意坐,把糕点也都吃了。” 于是苏翠安、萧楚云左右陪伴花灵坐着,其余人全坐在亭凳上,歪靠着柱子吃糕点,吃酒。 阿照负责烫酒分酒,此形此景亦如仙境仙人一般。 杨泰喜不自禁,道:“想不到还能喝上师父的佳酿,此生足矣,美矣。师兄,师弟,师妹们,我敬你们。” 十人互敬着吃起来,酒到杯干,欢快无比。 一时吃光了两坛,花灵又叫再开,众人笑道: “不吃了,已有醉意。一会还要议事呢,咱们今日已托了小师妹福了,想来小师妹是懂酒之人,就留这两坛给她吧。” 花灵笑道:“那就随你们吧,阿照,酒藏屋里,别告诉你小师叔,先让她哭几日。” 阿照笑道:“只怕这一下去,小师叔就闻出来了。瞒不过了,就怕当场哭了。”说的人都笑了。 花灵道:“管她呢。” 阿照、石虎抱了酒进屋藏好,出来收了杯盏。 花灵道:“太阳出来了,走,咱们回殿里去。” 于是苏翠安、萧楚云搀着花灵,大家一道下山去。 第110章 陈青竹哭酒 烟霜见人从后堂进来,忙来搀花灵。 武蘅等师兄妹们随后进入殿中,个个笑欣欣地看着青竹。 青竹早闻见他们身上的酒香,又见他们这情态,心下已明了,不觉神魂早飞到山顶上,哪还有心思站在这? 萧楚云过来拉着青竹笑问:“小师妹昨夜住在师姐那睡的可好?” 她哪听见人问什么?只咧嘴对人笑了笑。 众人给花灵行礼,她便也愣愣的跟着行礼。 上面花灵问道:“安儿,北山下面的事可有眉目?” 苏翠安回道:“果如小师妹所料,成了,五更时换班弟子回报,他们已起火讯,就等咱们派人下去见面了。” 花灵听了,点点头道:“嗯,武蘅、安儿、远秋、惜悟、黄粱你们几人晚上就下去见见吧,这事还不算完全成功,还要小心应对。注意安全。” 五人领命着,花灵接着道:“尽快把下山去行走江湖的人拟定出来,都叫来我见见。”武蘅领命着。 天酬等弟子皆出来说愿意下山去历练历练。 花灵只道:“很好,只是这事非同小可,搞不好是要流血丢命的。 “你们也不能都下山去,可以先报名,这事你们师父们议定该谁下山就谁下山,不必争。” 天酬等领命。青竹也跟着道了声“是”,众人都觉好笑。 花灵问:“你怎么没精打采的,昨天没睡好?” 青竹道:“没有,头有点晕,师父,我就先回去了。” 花灵道:“既这样雪儿就先陪她回屋好生歇着吧。” 两人正要走,武蘅忙叫住,笑道:“小师妹稍等。师叔,下山的事小师妹谋划的,不如先听听小师妹怎么说。” 青竹道:“既然人家已经答应了合作,派人下山就是。 “该买粮的买粮,该行走江湖的行走江湖,这些我也帮不上忙。” 武蘅笑道:“买粮的事我们轻车熟路,行走江湖的弟子小师妹有什么要叮嘱的?他们下山后该做些什么好?” 青竹甩手道:“等选好弟子再说吧。” 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又站住回身,愁眉苦脸的道: “哎呀,算了,下山后要做一件大事就是破谣。” 武蘅等人问:“怎么破?” 青竹道:“关于须弥山的坏名声,我们都是从茶馆、酒肆、客栈等地方听来的。 “这些谣言都是世人下酒下饭的新闻,他们只管传播,不分真假。 “弟子下山时一律不许带有关于须弥山印记的东西,包括这身衣服也得换掉,只带银钱。 “下了山就隐去须弥山弟子的身份做个寻常江湖人,就像咱们从没弟子下山去一样。 “下山后分成小组散到各个州府去,有家的弟子也不许回。 “接下来主要做一件事,传一个大新闻,就说:听闻玄真他们被人当枪使了。 “其实背后有一个大魔鬼在操纵他们——这个魔鬼你们要起一个神秘一点的别号——之前须弥山的各种杀人放火的事都是这魔鬼借须弥山之名干的。 “等消息大噪天下后,各方人极可能会派人查访散播消息的源头,所以到酒肆茶馆的时候记得乔装一下自己,别让人给查出来了,那就是丢命的事了。 “接下来的事就不要管了,好好行走江湖,收集见闻,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汇报到天府城的秘密办事点。 “天府城一定要设几个秘密的办事点,做做生意,隐于市中,都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具体细节师兄们好好给下山的弟子讲清楚,必要时,下山前要训练训练,就这样了,我头晕。” 石虎不解道:“为何要起个别号?” 青竹走到石虎跟前,道:“如果我说背后有个魔鬼在拿玄真他们当棋子,是没有几人会信的,别人只会觉得好笑。 “如果我说背后有个来自天府州、长得油头粉面叫石虎的大坏蛋在操纵这一切,他们就会对这个叫石虎的感兴趣。 “感兴趣就会想知道这个石虎是何许人也,想知道是谁就会去查去问。这样就会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天下。 “石师兄,你想不想闻名天下?要不我帮你?” 石虎摇手笑道:“算了算了,石师兄没有这么大福分。” 众人想了想道:“确实有点道理,小师妹,那你顺便给起个别号呗。” 青竹赌气道:“过分!你们怎么能让小孩干这种事?自己想去。” 花灵笑道:“行了行了,先下去休息吧。” 青竹转身就跑出殿外,惊雪也跟着。 殿上花灵等人商定了选人的原则及下山办事的各项细节,又定了由苏翠安与陈惜悟为下山弟子做训练。 另听了章竹汇报装机括等事,再嘱咐众弟子些注意保密等话,这里不加细述。 只说惊雪追着青竹出去,喊她不住,跟着她一路跑到山顶上。 二人见埋酒地一片生土,见六个半截的坛印排成一排,青竹登时气得脚不着地。 顿足道:“过分!过分!实在过分!” 惊雪忙拉着宽慰道:“瞧你说的什么话,若按份量论,师尊已经更疼你了,这是人家师父埋的酒,挖出来吃了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青竹揪心道:“那也不能全挖了啊。”说着便抱着雪儿哭起来。 雪儿搂着她,笑道:“好了好了,你不是还有一坛多嘛,够了。” 青竹登时惊讶起来,道:“不行,我得下去看看,保不齐那坛也没了,他们今天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个个藏着坏心眼。” 惊雪忙拉着道:“不会的啦,相信我。走,坐一会儿再下去,别怄着气下去不好。” 说着,拉着青竹到亭子里。 青竹鼻子一努动,道:“你闻闻,这儿都是酒味,你看,太过分,还吃糕点。” 惊雪见地上撒落了些糕点屑,笑道:“你还管人家吃什么啊。”说着拉她坐下看景。 青竹唉声叹气道:“也不是我小气,即便他们不挖,我也会挖给他们。 “只是,要是不知道这酒是须弥归就算了,明明知道还这样不珍惜。 “一个大早上,一个时辰估计也不到吧,四坛,四坛就这样没了。唉,闹心,还帮他们干活呢。” 惊雪笑道:“瞧你越说越离谱,什么叫帮他们干活?咱也是为了自己。 “别气了,能得到什么,能得多少,都是缘分,能让这些酒重见天日已经是大福分了,只吃一杯也过瘾了不是?” 青竹头靠着雪儿肩膀,道:“唉,就是闹心。” 惊雪笑道:“要不你在这训一训他们?” 青竹真训起来道:“你说,这群人都这把年岁了还这么让人不省心,加一起,少也有五百岁了吧?” 惊雪应道:“可不是?” 青竹接着道:“更何况这大清早吃什么酒呢?对身体多不好?你什么时候见我一早起来就吃酒过?” 惊雪道:“确实没有。” 青竹又叹道:“唉,大师伯啊,你这些师侄太不像话了,太暴殄天物了,这也不知花了你多少心血酿成的,一个时辰不到全干光了。 “还有你那个小师妹,也是不懂事的很啊,专坑徒弟,就是个千年狐狸。 “算了,也不训了,都上岁数的人了,说多了伤自尊,就这样吧。大师伯要有空给我托托梦,教我学着酿一酿这酒吧。” 惊雪道:“训完了?训完了这事就翻篇了,不能闷坏了自个儿,也不能和大家说了莽撞的话。 “毕竟不是谁都懂这酒的,咱只好好珍惜剩下的那一坛半也是很幸福的了。”青竹点点头。 惊雪道:“下午要不要去看书?藏书楼应该有你喜欢的古棋谱、地图什么的,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把师尊拿下。” 青竹道:“师父棋力确实了得,等我好好研究研究再挑战挑战。” 惊雪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另外我想和你说个事,我想跟着购粮的弟子下山去一趟,到外公家报个平安。 “免得他从玄真处得到咱俩遇害的消息后,生出别的变故来。” 青竹道:“确实,若书生定了亲,只怕会派人来送信,得到咱俩遇害的消息很容易,我和你一起去。” 惊雪道:“不用,只是去见一见外公,也不打算声张,左不过几天就回来了。咱们一起下山师尊是绝对不同意的。” 青竹叹道:“也是,要不你下山后就偷偷回家看看吧,我在这安全,就是闷了点。” 惊雪笑道:“我下去就回来,只让外公悄悄使人往家里送个信报平安就好。” 青竹道:“也好,事虽不大,也要注意安全,要是碰到坏蛋就揍他,别管那么多。” 惊雪笑道:“知道了。” 两人靠着看景,半晌青竹道:“以后咱们会不会分开好久好久啊?前几天分开了一天,接着又要分开好几天了。” 惊雪拍拍她的脸,笑道:“不会的,等事情平静了,咱就回家去,帮章墨哥和大海哥卖酒。 “咱也学学酿酒,到时再开一间医馆,好多有意思的事等着咱们呢。” 青竹道:“还要学抓鱼、游泳、划船。到时请书生、蒙大哥他们来玩。对了对了,还要逗章墨哥他们小孩玩。” 惊雪笑道:“没错,我还要教云儿练风鸣枪,想想都开心。” 姐俩坐了会,雪儿道:“咱们下去吧,没准师尊再找咱们了。” 青竹搂着惊雪手臂道:“不下,再坐一会。” 惊雪道:“好,再坐一会。——从这看去景致真好。” 青竹指着远方道:“那是天府城吧?才巴掌大小。” 惊雪道:“你看底下是不是像个大棋盘?这些村落城镇都是棋子一样。” 青竹道:“可不是?听说天上的仙人就是拿大地做棋盘,众生一切都是棋子。” 惊雪道:“那改天你也和他们较量较量,叫他们也看看你的厉害。” 青竹笑道:“那得等我当了神仙才行。” 惊雪笑道:“那就没意思了,我把他们拽下来陪你下岂不好?” 两姐妹说笑了一会便下山来。 第111章 归引凤读书 花灵也正要派人去寻,见人回来了便问:“哪去了?” 惊雪回:“上山顶看看景。” 花灵、阿照与烟霜相视一笑,道:“坐下吃饭吧。”又命传上饭菜,青竹也不言语,只闷头吃饭。 烟霜起身去取了琉璃瓶来给青竹道:“小师叔,昨天章师兄着人送来的。” 青竹见了,欢喜不已,拿来把玩一会,又闷闷道:“酒瓶有了,酒没了。” 阿照笑道:“小师叔怎么这么快就把酒吃完了?” 花灵道:“好好吃饭,别老说酒。” 饭后,惊雪把要去他外公家的事说了,花灵也担心她往家跑,只说“着个弟子去就好了”。 惊雪道:“终究我乔装了去一趟妥当,再劳外公着人消消往家里去个平安信。我一定会准时随购粮队回来的。别人我也不放心。” 花灵见她说的实诚,想了想也无不可,便允了。 姐妹俩回屋歇了会,包了一包糕点,青竹装了一琉璃瓶酒,二人便欢喜往引凤楼去。 此时小凤正拿着一钵干饭粒喂鹤,见她姐妹二人远远走来,便转身进楼去。 惊雪、青竹进了楼,把门合上,招呼了声:“小凤。” 小凤不应,两人笑了笑,又往楼上去找,上了六楼,见小凤正歪在榻上看书。 惊雪笑道:“小凤,我们给你带了糕点,你吃过饭没?” 小凤瞥了眼,勉强接了放一边,冷冷道:“吃了,多谢。” 青竹拿着那琉璃瓶伸到小凤眼前晃动着笑道:“怎么样,好不好看?知道里头装着什么酒么?” 小凤道:“挡着我眼睛了。” 青竹忙抽回手,笑道:“我请你喝啊?” 小凤道:“不会,你们要看书就看书,别烦我。” 青竹道:“哼,不喝拉倒。” 惊雪问:“小凤,我想看看《须弥山地志》,要在哪找?” 小凤放下书,抬眼问:“师尊知道?” 惊雪道:“知道的,师尊让我问你。” 小凤听了方起身,取了钥匙打开一具柜子,将一套书取来给惊雪,说道:“轻点翻,别弄坏了。” 惊雪笑道:“谢谢。” 青竹也问:“有没有什么古棋谱之类的书?” 小凤道:“自己找。” 青竹道:“好,那我先翻了这一层,再翻了下一层,总能找到的。” 小凤一听,瞪着眼看了她好一会,嘀咕道:“无耻。” 说着,也只好往藏棋谱的书架去取了书来给她,青竹接了,笑道:“多谢。” 小凤指着那边的桌子道:“你们那边看去。” 说着又歪在榻上看她的书。惊雪拉着青竹往中间去,又贴着耳细声对青竹道: “你别老唬她,师尊让她管这么重要的地方,想来她是有些本事的。” 青竹也细声回:“我哪有。这么多书,我自己找肯定是要翻的乱糟糟啊,也是为了她好,这是她的职责。” 惊雪戳了她一手指头,笑道:“坐下看书吧。” 几人不言不语看了小半日书,青竹伸伸懒腰,拿着琉璃瓶呷了小口酒,也递给惊雪吃了口,道:“休息休息。” 说着拿着酒去小凤那边坐着,递上酒,道:“赏一口,这是孤品。” 小凤道:“说了不会。” 青竹道:“尝一口就会了嘛。” 小凤道:“不吃。” 青竹自己又吃了一小口,说道:“拉倒。你是住楼上嘛?我能上去躺会?” 小凤登时怒目瞪她,道:“不能。” 青竹道:“小气。说说话嘛,一直看着书,小心把脑子看坏,要劳逸结合。这里怎么没有弟子来看书?你是哪个师兄门下的?” 小凤又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青竹笑道:“说说嘛,说说。” 说着动手要去抽小凤的书,小凤一把拉回来,放下书,些许不耐烦道:“没拜师。” 青竹道:“难道你是哪个师兄师姐的孩子?听说你叫归引凤,怎么和这藏书楼名字一样?” 小凤道:“你哪那么多问题,——我是山下的孩子,四岁爹娘被我克死了,村民就把我送来须弥山,名字是我自己改的,喜欢,可以吗?” 青竹笑道:“胡说,怎么会克死爹娘?” 小凤刚拿起书又放下道:“都是这么说,我太聪明了,所以克死爹娘。” 青竹听了,噗嗤一声,立马又克制住不笑,道:“聪明也不会克爹娘,不要自责。” 小凤盯着她眼睛,道:“我没自责。” 青竹道:“可是你哪里聪明了?看不出来,就看你白读书,武功也不会。” 小凤端起书来,一面看一面说:“武功有什么好学的,这山上就没有我学不会的武功。” 青竹“哼”一声道:“吹牛!你都不学,怎么知道能学的会?天下没有你这样的,这叫自负。” 小凤道:“我就是知道。” 青竹道:“行,算你厉害,那你会下棋么?咱俩切磋切磋。” 小凤道:“不会。” 青竹道:“这么说你除了看书,养鹤,什么都不会了?” 小凤道:“打扫清洁。” 青竹道:“这很难嘛?喂,小丫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书?” 小凤放下书,看了她一会,倒是认真起来,说道:“将来死的时候,心里安详点。” 青竹诧异起来,“你才多大就想着死?你没事吧?” 小凤道:“多大都一样,迟早要死,跟天地比起来,十二岁与一百二十岁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连一瞬也不到。 “如今我有事做,有饭吃,有书读,也算找到了入轮回的方式。” 半天,青竹道:“这么说,我喜欢下棋吃酒,也是一种入轮回的方式?” 小凤道:“哼,你还不算笨。也难怪师尊她们听你的。” 青竹长叹一声,道:“虽然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但也不完全有道理。” 小凤歪着头,斜了青竹一眼,道:“哪没有道理?” 青竹道:“十二岁与一百二十岁都一样是连一瞬也不到,这跟天地没关系。” 小凤道:“那和什么有关系?” 青竹起身附过头去看着小凤,笑道:“与这有关系。”说着戳了戳小凤的心口。 小凤忙拍了过去没拍着,青竹已笑着跑开,小凤只道:“莫名其妙。” 惊雪正在窗口透气,青竹跑了过来,笑问:“书看的怎么样?” 第112章 梅惊雪观景 青竹跑过来问惊雪书读的怎么样了? 惊雪笑回她:“原来师公拜入山门前是皇子,这山上的一切都是他老人家主持建造的。晚上回去再跟你细讲。” 青竹道:“好。” 两人相互歪着看景,一会,惊雪看着远处有弟子过耶耳谷,便叹道: “你看这么宽的耶耳谷就一条铁链就能过去了,好厉害的轻功。” 青竹笑道:“那天武师兄拎着我过去,把我吓坏了,着实厉害。” 话音刚落,那边小凤冷冷“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厉害的。” 惊雪、青竹回头诧异地看着她,青竹道: “大话精,你连武功都不会,就说这不厉害,你过得去?” 小凤边翻书边道:“我为什么要过去?” 青竹匆匆过来,小凤以为她又要揪自己耳朵,忙站起来拿书指着她,吼道:“你干嘛?” 青竹道:“没干嘛,那你倒说说,这哪不厉害了?” 小凤坐下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对我又没有好处。” 青竹看了一眼惊雪,心想:“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于是道:“你要什么好处?” 小凤想了想,扔下书道:“你能有什么好处给我?” 青竹道:“我耳朵给你揪回去。” 小凤立时道:“好。” 青竹道:“但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把你屁股打烂。” 惊雪过来道:“别闹了,她这么说兴许有她的道理。” 青竹道:“所以才要听听,这小丫头就爱吹牛皮。来。” 说着把耳朵偏过去,小凤一把揪住,拧着拉着转了一圈,惊雪拉住才松了手。 青竹道:“说。” 小凤见她不吭声,问:“你不疼?” 青竹道:“小孩子才喊疼。你说不出个所以然,今天你耳朵就别要了。” 小凤又坐下端起书本,不紧不慢道:“你们再到窗边看看。” 惊雪、青竹两人再到窗边瞧了瞧了,青竹问:“看什么?” 小凤道:“你们见过去了多少人?” 青竹道:“七八个。” 小凤道:“想必这几天你们也看见不少弟子来往耶耳谷吧?他们都怎么过去的?” 青竹道:“当然是踩着铁链飞过去。” 小凤道:“千篇一律,不过是借力飞过去而已。 “虽说没什么难的,但能来往的弟子倒也不多,算起来也算高手了。 “怕你想不明白,用棋艺来说,一群人下棋,路数都是一样,这路数能厉害到哪?” 青竹想想觉得有点道理,料她有些见识,于是问: “照你这么说,怎么样才算厉害?”说着转身回来坐下。 小凤道:“凭什么告诉你?想知道自己想去,已经告诉你很多了。” 青竹笑道:“小气就是你,再给你揪这边耳朵。” 小凤又放下书道:“可以。算了,你这人不讲规矩,完了非报复回来。” 青竹道:“不会,发誓,向祖师发誓。” 小凤勾着手指示意青竹把耳朵伸过去。 正待捏时,那边惊雪忽说“桥”。 小凤一听,停了下来看向惊雪,青竹问:“雪儿,你说什么?” 惊雪道:“桥,这铁链也是桥,过桥当走过去。” 小凤有些吃惊,缩回手,问:“你会武功?” 惊雪也不瞒她,笑道:“学过一点。” 青竹诧异看着小凤,道:“这么说,雪儿说对了?” 见她不答,又哈哈笑起来,“你看,还是雪儿聪明,你没有揪我耳朵的福分。 “可是这终究是铁链,谁能走过去?不摔死才怪。” 小凤道:“所以,你们别去试,摔死了,别怪我。” 青竹道:“我们没那么傻。你这小丫头倒有点意思,那你能走过去?” 小凤道:“只要我想。” 青竹道:“行,你厉害,你厉害得很。” 惊雪过来道:“听阿照师姐说,须弥山有一门很厉害的轻功叫归凤引,你知道?” 小凤道:“当然。” 青竹凑过去,笑道:“秘笈拿出来瞧瞧呗。” 小凤道:“没有秘笈。” 青竹道:“胡说,怎么会没有秘笈?不能因为你管这藏书楼,就你能看,不让别人看。” 小凤道:“不是所有书都适合你们看的,看这糕点的份上告诉你们,这归凤引是真的没有秘笈。 “你们前些天也见过凤尾流光云,要说秘笈,那就是秘笈。根基是强大的内功。” 青竹道:“胡说,既然没有秘笈,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秘笈?” 小凤道:“所以说我聪明,你们还看不看书?不看我收了。” 惊雪道:“不看了。”说着去收好拿过来还她。 小凤仍旧将书锁柜子里,又去收了青竹的棋谱。 惊雪笑问:“这藏书楼有没有什么活儿我们能帮忙嘛?比如打扫清洁。” 小凤道:“不用,你们不适合。” 惊雪又道:“也不早了,咱们一起去师尊那吃饭吧。” 小凤道:“改天,你们走吧。” 青竹笑道:“走嘛,你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反正你也要去厨房打饭,就一道吧。走走也好。” 说着,过来强拉着她下楼,小凤强扭不过,只“哎呀,哎呀”地被她拉着走。 到了楼下,小凤喊道:“放开,放开,我不拿锦盒怎么打饭?” 青竹道:“怎么不早说?那就别拿了,走走,师尊想见你了。” 说着又拽她出门,小凤喊道:“放开我,我锁门。” 青竹方放手,小凤把门锁了,三人方一起往花灵那去。 阿照、烟霜见惊雪与青竹拥着小凤过来,三人还未进门,两人已笑道: “稀罕事了,这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三人进来,先见过花灵,花灵也笑道:“小凤怎么这么久也不过来?” 小凤回道:“本打算看完那几本书再过来的。” 花灵笑道:“我说你一个小女孩家的,搬回来住着,人多也热闹些不是好? “一个人窝那楼里多清冷,去喊你你都懒得来,我猜肯定是这猴子强拉硬拽着你来的吧?” 青竹道:“没有,我拽她干嘛,肚子饿了。” 花灵道:“坐吧。” 传上饭菜,几人一面吃,花灵一面道: “小凤,我看你就搬回来吧,就住她姐妹那院里,以后你们三人也热闹。” 小凤忙道:“不要,藏书楼适合我。我和她们不熟,住着不自在。” 阿照笑道:“瞧你说的,这不就熟了吗,都同桌吃饭了。” 小凤道:“我就是被她硬拉来的,也不知哪里来的流氓。师尊,你收她当徒弟不闹心的?” 青竹道:“要你管,没规矩,我好歹是你小师叔。 “师父,你再不管管她,她将来长大还了得?非拆了那藏书楼不可。要不把她交给我,我好好管管。” 小凤道:“这里除了你,没人敢拆这藏书楼,要管的是你。这山上,除了师尊,没人管得了我。” 花灵听了笑起来,青竹道:“师父,你笑什么?你看她狂的。” 花灵笑道:“行了行了,她说的没有错,确实除了你没人敢拆那楼。好好吃饭,都好好吃饭。 “你不想搬回来就不搬回来吧,随你,只是不要老一个人窝着,时常过来和人走动走动,亲近亲近。 “另外你要多多关照着她姐妹俩,她们要看什么书,只管取给她们。”小凤答应着。 青竹道:“今天想看看归凤引这门轻功秘笈,她都舍不得,说没有呢。” 花灵道:“果真没有的,她并没有说谎。你们怎么想看这书?” 青竹道:“还不是她勾起的?我们感慨凭一根铁链过耶耳谷很厉害,她却说那轻功没什么厉害。 “那天又听阿照说有一门轻功名字也叫归凤引,所以就扯到了这秘笈上。” 花灵道:“原来如此,这轻功是祖师观凤霞云所悟,我们都不曾学到精髓。 “虽说是一门轻功,其实也是一门极奥妙的心法,只留下几句话: 暮如朝霞满山辉, 云聚风起引凤归。 身若流光心不动, 飞入九霄我是谁? 当年就连你杨?师伯也不曾练成。” 青竹道:“这样啊,那她怎么说她能学会山上所有武功?” 花灵道:“那你就得问她了,谁知道呢,她又不愿意习武。 “对了,等弟子下山后,我得教你些东西了。” 青竹道:“什么都可以,我也不习武的额。” 花灵道:“为何?你是我徒弟,哪能不会武功。” 青竹道:“太苦,要不你把我发配到藏书楼吧,就当逐出师门了。” 小凤忙道:“打住,我这里不收你。” 花灵笑道:“那里她说了算,我也没办法,不想习武就不习吧。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都怎么了。” 说过晚饭,小凤自回藏书楼去,惊雪、青竹也回屋歇下。 惊雪将须弥山地志说与青竹听了。 躺下时,心里只想着归凤引这门轻功,隐隐约约便睡去,不在话下。 第113章 颓独孤归谷 且说到了子夜,武蘅、苏翠安、杨远秋、黄粱、陈惜悟五人便下山去与关睦灵五人见面。 见面地点在离关睦灵等人营地偏西一里外的铁皮树林里的茅草亭中。 武宁衡几人上了亭,认清是他们五人,方问:“可有别人知道今日之事或玄真有派人监视你们?” 关睦灵道:“没有,为此我们还留意了。这事自然不能让他人知晓。” 武蘅道:“好,那我们长话短说,把你们心中的疑虑说来。” 关睦灵便道:“第一,如你们信中所言,灭我们不过举手之劳,可为何要选择与我们合作? “第二,此次合作,你们如何敢肯定玄真他们不会知道?他们若知道了,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第三,若合作,需要我们做什么。 “第四,我们有什么好处?另外《须弥山经》的秘密。” 武蘅听完,回道:“首先我们肯定是要下山购粮的。 “至于用什么方式下山是我们的选择,我们也可以杀下来,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解决问题。 “但我须弥山没有嗜杀的习惯,你们该不会相信黄梅洞血案是我须弥山所为吧? “咱们没有什么仇恨,想必你们也是被裹挟至此,没必要叫那么多人陪葬,谁家里没有妻儿老小? “你们心中应该明白,别说你这百十来人,就是各个门派再调百十来人过来也不够我们填耶耳谷的。 “至于玄真他们会不会知道咱们合作之事,就得看咱们的配合怎么样,主要取决于你们行事的分寸。 “即便哪日他知道了这事,我须弥山你们随时可上得,自然护你们周全。 “我们配了两瓶迷药,明日晚饭时你们可下在酒菜里,确保让你们的每个弟子吃下,他们会一觉睡到天亮,雷打不醒。 “子时,你们以火把为号,我们就会派人下山。 “另外关于《须弥山经》的秘密前几日我已和你们说过,那是子虚乌有的事,不过有人想挑拨纷争的手段。 “即便真的存在经书,你们觉得天下谁能从须弥山抢得去? “所以奉劝你们不要心存幻想,到时害了自己。 “至于好处,事成之后,我可以传你们一门武学,但你们若以武凌弱,我会亲自登门收回,到时就不好看了。 “若有意合作,药你们收下,明日使一瓶,七天后,也就是十三夜里再使一瓶。 “仍以火把为号,我们运粮进山,清除车辙,不会留任何痕迹。” 关睦灵几人相看一眼,道:“周到是周到,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完事后又翻脸不认账? “到时我们也不敢声张。且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传我们什么武艺,到时随便拿天下人都知道的静心咒唬弄我们,我们也无法。” 武蘅道:“关门主是个聪明人,此事你们没有得选择,试上一试,你们便知我须弥山向来说一不二。 “想学什么武艺现在可以说来,明日我将秘笈带来,仍旧这里见面。” 关睦灵几人听了,退出亭子相商了一下,复入亭中问道:“可将贵派《灵鱼经》授于我们?” 武蘅道:“这经书不适合你们,我建议你们学学刀法、剑法或者拳法。” 关睦灵等人道:“就要这个。” 武蘅道:“好,随你们,你们能领悟多少就是你们的事,但刚刚我已丑话已经说前头,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这经书。” 说着让黄粱把药给他们。关睦灵接了揣好。 武蘅又道:“可记清了如何行事?” 关睦灵道:“明日子时,火把为号,十三日子时,火把为号,放心。” 武蘅道:“好,若有变故,仍在路边起火讯。咱们再相商。” 说完便告辞了去,五人只纵身一跃,一阵风一般,上了树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关睦灵几人商议了下药的事后,也回去歇下。 次日,所幸并无别个变故,一切皆按谋划好的进行着。 惊雪乔装成弟子一道下山去,石格下去购粮,武天酬则去行走江湖。 武蘅十人送了众弟子下山,看着众人安全离开,方回身。 下山人数足有两百,其中五十人分成几人一小组,皆往各州去行走江湖办事;其余人分三路往西、北、东去购粮。 惊雪与石格一拨人便绕道去天府城,其中的十人是去天府开店的。 两百人看着虽多,一时散开,如水滴入大海一般,无了踪影。 这夜里,青竹与流星送了众人下山后,倒不自觉聚到了一起,两人也不言不语,只坐在石头上喝酒。 直到苏翠安回来说大家已安全过去,二人方回屋歇下。 次日,苏翠安也不叫她俩,随她们直睡到了午时才喊起来吃午饭。 之后流星带着青竹回花灵那请安,青竹又建议花灵给玄真写封信,邀他们上山一叙,众人皆说“他们哪敢”。 青竹只道:“他们敢上来也罢,不敢上来也罢。一是给他个警告,二是给他一个武林盟主的面子。 “请他派人去查清咱们被污名化的事,也算是给他搭个台阶下吧。 “若他下了台阶,那咱们就可以争取和他合作,反正怎么选择随他去。” 众人听着有理,便同意了。花灵写了信,武蘅派弟子送下去不在话下。 这几日,流星带着青竹逛了不少地方,两人还去藏书楼看了看小凤,又一道到南山下看小风马,还给马洗了个澡。 玄真当日便收到了花灵亲笔信。 信中抬头便是一顿长辈对晚辈的斥责之语,也把少林、神农一并斥责了一通。 接着又给足了玄真颜面,“请盟主着人去查那些江湖冤案,还须弥山清白。另请盟主等人上山一叙。” 玄真看完,心情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自己又担心别人说他与须弥山私相授受,便把信也给慧真三人看。 连日来,玄真命人把守各处,倒拦下了不少送粮来贩卖的乡民,却不见一个须弥山弟子下山。 等了这几日,难免有偃旗息鼓的心态。 且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陆续有回报,确定了云门被灭的消息。还带回了几个小门派被灭的消息。 曾南派来的信使也都证实了这些消息。 另外,林胤与陈是还没有半点消息。 虽说派了人四处去粘贴武林公告,广告须弥山杀人罪行,又命各路增兵,号召天下侠义之士一同前来共讨须弥。 一时半会,效果还不大,玄真少不得心如熬油一般等着。 独孤仁却是足不出户,酒不离手,喝得萎靡不振。 伊道尹大怒,打了一巴掌,借此故,命钟离梦遣送他回神农谷,只喝命道: “再这般吃酒堕落,就逐出师门。” 独孤仁酒是少吃了,只是仍旧闷闷不乐,失魂落魄一般。 钟离梦见他这样,又是气又是心疼,只好言相劝道: “这有缘无分的事,也该放下了吧?终日这样,做给谁看?若有真心真意,也该只埋在心底也就罢了。” 独孤听了此言,知他师妹已晓他心事,不觉也有些羞惭之意,只好随钟离梦回神农谷去。 第114章 疲玄真退兵 慧真、曾顺、桑子秋三人看完信件,曾顺就先怒言道: “做她的春秋大梦去。上山去是不可能的,她怎么不下来? “终究还是狂妄至极,都这时候了还想支使咱们为她做事。等各路人马来了,围他个一年半载再说。” 慧真道:“阿弥陀佛,她这时来信,只怕开始要有动作了,到时逼急了他们,他们倾巢而出,只怕要血流成河,两败俱伤了。 “况他们高手如云,还需另想他法为妙。” 桑子秋道:“倒也到不了那个地步,若咱们不作为,将来怎么领导江湖武林? “流血在所难免,但也不会到血流成河的地步,只需敌退我进,敌进我退便可,目的是困住他们。 “毕竟,咱们的天地更开阔,退可退,进可进,他们能耐我们何? “难道他们还会抛弃了须弥山来追咱们不成?” 几人听了皆点头称是。 慧真又道:“阿弥陀佛,听桑长老一言,老衲倒觉得不如现在就退兵岂不好?” 曾顺“哎呀”道:“方丈,怎么又说乱军心的话?堂堂少林可比他须弥山立派还早,怎么能说这畏首畏尾的话? “俗语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来之则安之’嘛。咱们再煞煞性子,等上些时日,天下皆知他须弥山罪行了,那时必见成效。” 桑子秋道:“曾帮主莫急,我倒觉得方丈所言不失为上策。 “咱们现下两手空空,围着一时半会也难抓到他们的人,不如趁现在收到她的信,咱们以退为进。 “他们定以为咱们怕了他们,到时他们自会派人下山去采买,咱们只需在城镇中留意,定能擒住人。 “到时各路增援人马一到,咱们再围回去,那时岂不是比现在两手空空没有本钱好?” 玄真、曾顺一想,点头道好。 曾顺道:“只是,若咱们队伍当中有他们的间子,咱们这意图恐会被间子传出去。 另外,若咱们撤了,乡民运粮来卖怎么办?” 桑子秋道:“乡民的东西不过杯水车薪,这几天咱们拦下的东西还不够咱们一路人马吃半天呢。 “暗间的事,咱们不动,他也露不出马脚,他要传便让他传去,他不会知道咱们的真正意图。 “叫各派掌门执事回来下令便可,他们是值得信任的。” 玄真道:“何时撤?” 桑子秋道:“今夜就往外围撤。” 玄真看了看慧真与曾顺,两人皆点头同意。 玄真便叫各派弟子去招各路掌门执事等。 这里曾顺向慧真行礼道:“是才晚辈言语冒撞,还请恕罪。” 慧真笑道:“无妨,曾帮主快人快语,不必挂心。” 曾顺道:“多谢!” 各路掌门执事回来后,玄真说明原故后下令撤退。命众人不可将缘故说与门人弟子,另要留意是否有暗间行动。众人领命了去,拔营后撤。 关睦灵等人担心如此一来,武蘅不会将《灵鱼经》给他们。 一时也没办法,只好在铁皮树茅草亭里压了一张纸条,留了“还会回来”几字。然后也拔营撤了。 玄真等一撤动,南山就用章竹装好的机括传回消息,东山,北山也陆续传回。 武蘅、苏翠安、孙庆余皆欢喜到花灵那汇报情况。 花灵正准备歇下,听完汇报,只道:“查清他们退到哪了,目的是什么,明日再说吧。” 几人应了“是”,武蘅又问道:“小师妹歇下了?要不要听听小师妹怎么说?” 花灵笑道:“你们现在倒宝贝她的话,阿照,带师伯们过去看看吧,要是她睡了就明日再说吧。” 几人领命出来,随阿照往青竹这边来,见屋里还亮着灯,阿照上来敲了敲门,道:“小师叔,歇了嘛?” 里头应道:“没呢,进来吧。” 阿照推门进来,见青竹正趴在窗前看星星,便笑道:“武师伯他们有事找你。” 青竹一听,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起身出来问:“是出了什么事?” 武蘅笑道:“没事,小师妹不必紧张,是玄真他们都撤了。已回过师叔,想听听小师妹怎么看。” 青竹一听,心里更紧张起来,思忖片刻,不觉愁眉不展。 武蘅等见她这情态,忙问:“是有什么不妥嘛?” 青竹道:“怪我,怪我,多虑必失,师父的信送早了,该晚些天再送。 “这事有两个顾虑,若他们真退了,极可能还会去梅山闹事。 “若他们假退,就是仍要对付须弥山,我担心下山购粮的弟子行事过于骄傲暴露了身份,万一碰上就麻烦了。 “想不到他们退的这样当机立断。小看他们了。” 武蘅几人听了也不免紧张起来,只说:“应该不会,都嘱咐过的。” 青竹道:“但愿吧,先派人下山去查,现在就去,看看他们退到了哪?有没有退出本州。 “另外去北边看看,兴许关睦灵等人会留什么信息,现在就得去。 “我今日只觉慌了一天,原来这里不对。” 武蘅道:“小师妹不必忧虑,我们这就去查看,你早些歇下。” 青竹道:“我不睡,等你们,要从速。” 武蘅几人告辞了去,派了几名轻功极好的弟子去探消息。 三人则亲自到铁皮树茅草亭查看,果然发现了字条,忙忙的赶回来,到青竹那去,将字条给青竹一看。 青竹道:“这混账玄真,看来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了,他们的目的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想以退为进,放咱们弟子下山购粮,然后伺机擒拿,最后再来时势必更凶险。 “他们这一退,势必要派人留意各城购粮的人。 “看来购粮的弟子有危险,咱们购粮数目不小,玄真他们若有心,查到购粮弟子一点不难。” 武蘅三人听了也紧张起来,都道:“果真如此可就不好办了。” 青竹自顾自的思忖了半晌,道:“咱们再下山购粮,这次要大张旗鼓,不去城镇里,就在山下。 让人去各乡各村通知,就说我们购粮,什么瓜果蔬菜,鸡鸭鹅,大米小麦的都收,按高出市价两成来收,只收三天。 “山上的弟子都拉下去,把阵摆起来。” 孙庆余道:“乡民哪有多少余粮?” 青竹道:“所以按高出两成的市价收,这里边有利可赚,乡民会拉粮来卖的,放心就是。你们不会没钱了吧?” 武蘅道:“钱不是问题。” 苏翠安道:“咱们要不要问问师父的意思?” 青竹道:“师姐,师父睡下了,得抓紧,现在就组织弟子下山去办,迟了就麻烦了。”正说着,花灵进来了。 原来花灵也一直不曾睡下,听这边有动静便过来了,只道:“按她说的办吧。” 武蘅几人忙请安、领命。 青竹道:“师兄,阵仗一定要大,势必要传到玄真他们耳里。” 孙庆余道:“万一他们报复乡民怎么办?” 青竹道:“放心,他们不傻,也不敢,去做就是。十三仍然按计划接应石格他们。” 花灵也点点头,武蘅三人便退出去,组织弟子忙活起来。 很快,天也就亮了,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玄真他们耳里,玄真气得无可奈何。 十里八乡那么多村民他哪敢动? 加价抢粮显然不现实,再回兵,人家几百弟子陈在山下,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本想以退为进,谁知结果却是一退难进,也只好命各派弟子休整待命,再做打算罢了。 经如此,玄真等人也就没疑到须弥山还派了人进城采购粮食。 第115章 惊雪说剑义 惊雪跟着石格等二十来人进了天府城,按计划分成两三人一小组在城中采购,才一日时间,便购足了数目。 而惊雪进城后,自己便去姜府附近等书生,等了有小半日,才见书生出门来。 于是忙上前行礼,书生还礼,问:“兄台何事?” 惊雪笑而不答,书生抬头细看,认出是惊雪来,欢喜不已。 惊雪忙将手指压在嘴上,书生会意,只笑道:“走,回去说。” 惊雪笑道:“先不回去,找个方便地方说说话去。” 书生点头道:“随我来。”说着,带了惊雪前往“闲德居”茶楼去。 书生包了一层茶楼,传了糕点茶水上来,抬手示意小二退下,方笑问: “小姨怎么乔装成这样了?青竹小姨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惊雪便将连日来发生的事说明,书生听完,道: “这玄真等人真是不成体统,堂堂名门,怎么能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来,也亏得青竹小姨想出这妙法脱身。” 惊雪道:“此次下山来找你,主要还是担心你定亲后会派人知会我们,到时势必会从玄真他们那知晓了我们惨遭须弥山毒手这事,怕闹出误会来。” 又笑问:“你怎么样,定亲了吧?” 书生吃了杯茶,挠挠头笑道:“定了,昨儿才看了日子。原先说要定在下月廿四。 “我悄悄拉着算日子的人到一边,使了钱,让他另算一个日子,说‘至少五月底或者六月才行’。他就过来说五月廿四才最大吉。 “这里面主要是因为二叔一家路远,蒙大哥他们家也远,因此就定在五月廿四了。 “今早才派人各路送喜帖去呢。我也是正打算出来给你们买些东西,明日去须弥山呢。 “可巧小姨就来了,到时你们一定要来吃喜酒。” 惊雪笑道:“看你这模样,是见过人家姑娘了吧?” 书生点点头笑道:“是,是我辜负了人家。” 惊雪笑道:“以后好好对人家就是了。 “还好你没有去须弥山,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来,我回去和青竹商量商量,要是师尊同意,我们就偷偷过来吃酒。 “你也不要派人去须弥山了,我们的事也暂时不要让外公知晓吧。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当日我们就不该来,把江湖的祸也一并带了来了。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事牵扯到你们,你让外公假装不要认我们,与我们断绝关系??” 书生打断道:“小姨别胡说,这是不可能的,我姜家人岂是会做出这事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到那日,也不怕他什么江湖是非。 “这话万万不可再说了,得亏是先告诉了我,要是太爷爷听了,不知多伤心呢。 “这几日来,天天唉声叹气念叨着你们呢,说:‘不该放你们去。’ “小翠和菱儿都留在钟晴阁呢,太爷爷还说等你们回来,万万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惊雪见他严肃认真,也知自己言语不妥,只微笑道: “好,但暂时不要让外公知晓吧,免得他老人家担心,我还有一事烦你。” 书生道:“小姨请讲。” 惊雪取出一封家书,道:“这是我和青竹往家里报平安的信。 “你让大表哥消消派个妥当的人,亲自送去一趟,也看看家里平安否。地址也在里头了。 “也可以直接送到江心家,劳她们带上梅山去。” 书生收好信,道:“小姨放心,不会出差错的。” 惊雪笑道:“我们的事就你与大表哥知道就好,家里其他人都别说。 玄真他们若来报丧,就当我们真的遇难了,也不要与他们起冲突,我们再想办法解决这事。” 书生道:“他们哪还有脸来?小姨放心吧,我不是书呆子。” 惊雪笑道:“知道,见识过你的聪明,所以才单独找你,你明日不是要给我们去送喜帖嘛?出去转一圈就回来,暂且都瞒着,让大表哥配合你。” 书生答应着,又道:“五月廿四,一定不要忘了,等你们,到时蒙大哥、李大哥他们应该也会来。 “我昨天本也想给江心江岸送请帖去的,只是他们那边路远,江岸也不知能不能远行。” 惊雪道:“江湖路远且凶险,他们又不会武功,我看等以后太平了吧,咱们一道去他们家吧,到时一起吃酒。” 书生笑道:“好,听小姨的。你们购粮,要不要我暗中帮忙?” 惊雪道:“不用,石格师兄他们轻车熟路的。你有练那梅花剑义?” 书生笑道:“练了几日,只是总不得劲。” 惊雪问:“为何?” 书生道:“总感觉不顺手,有点别扭,兴许是这没有梅花也没有雪的缘故吧。 “而且,既要轻灵,又要霸道,似乎自相矛盾了。” 惊雪笑道:“慢慢来就好了,梅花剑义几个字不过是应景取的名而已,重点不在梅花,也不在飞雪,在‘义’。 “既然是你练,你就舒你胸怀,化你景致便好,管他什么梅花、桃花,飞雪还是落叶黄沙。 “这轻灵讲的是‘放’,这霸道讲的是‘蓄’,讲的是大象无形之意。 “可像梅花飞雪一样轻灵,但梅花飞雪积的漫山皆是时,则会有霸道之象了。” 书生听了,喜道:“看来小姨武学修为不一般。” 惊雪笑道:“什么一般不一般的,这剑义我从小就看爹爹练,看了十几年了,看也看会了。” 书生笑道:“你会武功我就放心了。如今听你这么一解,我心中明朗了不少。 “怎么感觉习武跟习文有点相近?像在学一首诗,晚上我得练练。” 惊雪笑道:“可不是?就像一首诗,写的人是那时那景,咱们读的人是此时此景,意在先,形在后,化出己意更要在先。” 书生欢喜道:“如此一说,我更明白了。多谢小姨指点。” 惊雪笑道:“不过一点感悟。对了,那边那个大少爷怎么样?” 书生道:“你们走没两日人就醒了,如今黎大夫再帮他调理。 “我这堂叔也是蠢,如今看来,玄真他们能找到家里,都是拜他所赐。” 惊雪笑道:“过去了,人醒了就好。我也该走了。” 书生道:“你们几时出城去?” 惊雪道:“按计划,明日便回去。” 书生道:“小姨且吃些糕点,我去给你和青竹小姨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惊雪忙拦下,道:“不用,太麻烦了,就这糕点吧,包一些,我带回去给青竹。” 书生笑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放那么久。” 惊雪笑道:“管它呢,放不了我就路上替那丫头吃了就是了。” 书生笑道:“好吧。” 说着,开门叫小二上来,问清楚了能放十天半个月不坏,于是书生吩咐妥当,小二领命去备了来。 惊雪笑道:“这也太多了。” 书生笑道:“不多,走。” 两人出了闲德居,书生又道:“这一木盒的带回去给青竹姨,这些包好的给你石师兄他们。” 惊雪方知其意,笑道:“好。”两人仍旧相互行了个礼,辞别了。 第116章 定楼赠匕首 展眼已到十三这夜里,武蘅与陈惜悟带了弟子下山接应购粮弟子。 各路人马拉回了百十来车粮。按青竹嘱咐,仍旧清理车辙痕迹。 运完粮,车马驴皆圈养在山脚院落里。 花灵等人也都在北山上接应,见人扛着粮回来,个个欢喜。 青竹见惊雪回来,更是欢喜的跟只猫一样,早粘上去。 惊雪将糕点给她,耳边说:“书生给买的。” 青竹接了抱着。惊雪又取了一个小盒给流星,笑道:“送师姐的,也不知道师姐喜不喜欢。” 流星接了打开一看是根簪花,笑道:“喜欢,谢谢。” 青竹道:“怎么我就是糕点,她就是好看的?” 流星道:“还用问么?你跟那什么一样能吃啊。” 青竹道:“哼,一会不给你吃。” 大家又彼此说着这些日山上山下发生的事,个个惊喜自不必多说。 北山又早背下夜宵,众人吃了,方回去歇下。 惊雪、青竹也随花灵回去,姐妹俩歇下,惊雪便把见书生这一节说与她听。 天亮后,也无紧要事,武蘅师兄妹并石格等弟子至午后方到花灵这请安,大家坐着吃茶闲话。 期间,章竹汇报道:“西山那边下山的机关草图已绘制完成,明日我便做模型推演,若没问题,接着就着手动工了。” 花灵笑道:“你立了大功了!”又对武蘅等人说道:“说句你十人不爱听的话。 “你们的弟子比你们一点不差,他们年轻,脑子活络,所以常言:‘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事多,你们要引导好他们,把事都安排下去,多培养些人才。” 武蘅等人都笑称是。 鲁定楼笑道:“今日我取了两把小匕首送她姐妹二人。” 一面说一面从袖里取出两把精致小匕首,说道: “这是以前我炼的,别看它只有巴掌长短,可是能削铁如泥,别个刀剑还比不了,你们拿来切水果都可以。” 惊雪、青竹起身过来接了,都叹“好精美”,拔出来一观,却是极柔美的锋刃。 两人道了谢,又说“喜欢”。 青竹随口说起:“之前离家时,爹爹也送了一把匕首给我们,可惜丢山下客栈了。” 杨泰道:“怎么不早说?我派人下山寻回就是了。” 青竹笑道:“那样会引人起疑的,估计这会也不在了,如今有鲁师兄这个也就心满意足了。” 杨泰点点头笑道:“我说小师妹,按理师叔还没教你什么东西,你也没什么江湖经验。 “你这些谋略的本事哪学来的?怎么想问题行事这么果决老练?” 青竹呵呵笑道:“杨师兄过奖了,书里有,主要是多读书。” 惊雪、流星一听,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擦了擦嘴角,笑道: “问你话你就好好回,什么叫‘书里有,主要多读书’? “你才读几本书啊,也不怕人笑话。” 流星道:“这些天来,我也算见识了,她的最大本事就是脸皮厚。” 说的众人都笑了。 青竹笑道:“虽说书没读几本,也没多少江湖经验,也就是从梅山到须弥山。 “但故事我可听了不少,你们不知道,我们梅山上有一位牧羊老人,与我们是忘年交,我们都叫他爷爷。 “他闯荡江湖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经过?连一个人的心是什么颜色的,他瞄一眼就知道了。 “那会他常与我们说天南地北的事,讲他经历过的事,这些虽说是他的经验,但若谁听了去,自然也都是学问。 “虽人各不同,但情理都相通,就像没理由你吃多了撑着,我吃多了就不会撑着。 “还有,他可有一百多岁了,可是一个老神仙。” 杨泰听了,道:“真的?还是又拿师兄们逗乐?” 惊雪笑道:“这倒是真的。那会我们采药时碰见的,我们常一起烹羊肉吃酒,听爷爷讲故事。 “他连自己一百几十岁了都记不真切了呢。” 武蘅等人感叹道:“这么说来,年岁与咱们祖师差不多。想来定是位方外高人。” 青竹道:“怎么你们都觉得爷爷是高人?爷爷可不会武功,也不会医术,就是寻常人,年轻时倒是个读书人。” 花灵道:“你姐妹二人也是好造化,虽说那爷爷不懂武学,但活到这岁数,只怕早也不是凡人了,别说可为你们师,亦可为我师了。” 众人皆点头拈须称是。 花灵又道:“我看这几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如今收了那么多粮食。你们各山轮流办场宴席,我也去凑个热闹。 “只是不要铺张浪费,比日常饮食略好些便可以,图个热闹。” 武蘅等欢喜领命。 石虎又问青竹道:“小师妹,不如给我们推演一下接下来的事?” 青竹道:“现在主要看天酬他们的了,相信会让玄真头疼无比。等待时机吧,留意山下的事。 “到时咱们再写一份“告江湖武林书”,挑明愿意与玄真他们合作,共同对付那背后黑手。 “再给玄真他们搭一次台阶吧,至少逼他们不与咱们为敌也是好的。 “到时后面的歹人想做事,就会露出真身来,那时可能会有恶战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杨泰等人道:“管他呢,还怕他不成?等那人出现,拧了他的头。” 花灵笑道:“怕是不怕他的,但不要轻敌。” 正说着,一弟子来禀报:“南山用机括传上来的。” 说着将信息交给武蘅,武蘅示意他退下,打开信纸来看,纸上写着: 拜山学艺者,福州来,已让他先去江湖上游历。其所言新闻大致与咱们掌握的一样。 另有两个新闻:一是,云门镖局被灭门,二是林胤师伯与陈是前辈重出江湖,真实待考。 武蘅看完,脸色大变,忙向花灵报道: “云门镖局被灭门,林师兄和陈是重出江湖。” 众人一听,也都震惊不已。 惊雪、青竹听到消息,早跑上去拿过信来看。 惊雪道:“爹爹他们下山,肯定是不放心咱俩,来寻咱们的。” 青竹道:“咱们得了消息,玄真他们自然早就知道,若落他们手里如何是好。” 两姐妹说着,着急起来。 花灵忙道:“不必着急,这点小事,你们不过关心则乱罢了,这消息真假还待查考呢。 “即便是真的,你们爹爹也不会有事,你忘了假死计谋了?这计是你想的,这会子又急什么? “静观其变就是了,若真来了,到时再做打算。再说,你们爹爹也不是寻常人,放心吧。” 众人都道“是此理”。姐妹两人听了方稍稍安下心。 孙庆余接着纳罕道:“这云门镖局怎么会被灭门了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云老前辈的云门镖局,五师叔和云翼前辈还是结义兄弟呢。” 武蘅道:“想来是他们家了,想不到归鸿刀法竟绝了。” 青竹道:“我们路过阆阊城时,雪儿还给那云万春门主看过病。 “这云风也是个侠义孝顺之人,真是可惜了,好人尽没好报。 “这么短的时日竟又发生这么大的事。师父,一定要派人弄清楚了。” 花灵笑道:“瞧你心神怎么乱了,不用派,咱们行走江湖的弟子听了这么大的消息,自然会查清了回报的。” 青竹微笑道:“是了,我怎么给忘了呢。” 说着坐下闷闷吃茶,突然外头下起瓢盆大雨来,石虎道: “这雨来的好急,这一下怕难停了。” 谁料话音刚落,雨竟又停了。 众人笑道:“才说难停,立马就停了,这会太阳也有了。” 石虎往门外去瞧了瞧天,笑道: “乌云都跑东边去了。这天象不妙,东边怕有大事。” 众人见雨停了,时辰也不早,便都告辞了去,好让花灵歇息。 惊雪、青竹自听了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的消息后,就一直悬心记挂着。 然而花灵又不让她们下山,少不得煞着性子等山下消息。 这日十五,西山办宴,姐妹二人也随花灵去吃酒,两人并无心思,不过应景而已。 正开宴间,弟子来报,城中弟子传回消息: 大早,玄真等各派掌门执事出了城,往东南去,已有弟子暗中跟着。 惊雪、青竹看了消息,更急得饭也不吃了,只说:“定是冲着爹爹他们去的。” 少不得花灵安抚着,命杨泰、陈惜悟、杨远秋、黄粱四人下山去。 只道:“你四人下山看看,若果真是你们师兄,暗中相帮。 “若他们没有危险,你们也不要轻举妄动,直接回来,再做打算。下了山都听远秋的。”几人领命了去。 第117章 大战昙花岗 且说林胤与陈是自离开牛角岭后,在小镇投宿了一晚,次日,置了马匹兵器,便奔须弥山去了。 这日已到了一个叫怀乡的地方,可巧被玄真派出去的人认了出来,那人便连夜快马回天府,天一亮便报了进去。 玄真等人这才大早出城去,在东南不到十里的一个叫昙花岗的地方截住了林胤二人。 双方远远都勒停了马,林胤与陈是见了玄真一干人等,心里倒没多大惊讶。 二人先扫了一眼玄真的队伍,并未看见惊雪、青竹。 玄真先行礼笑道:“林贤弟别来无恙!” 林胤微笑道:“道兄现在可是武林盟主了,可喜可贺,不知诸位掌门欲往何处?” 玄真道:“特来接二位,有要事与二位相商。不知二位可是要前往须弥山去?” 林胤道:“正是,道兄寻我们有何事?” 玄真道:“如今那须弥山可是上不得了,还请林贤弟随我等进城再做打算。” 林胤听了,呵呵笑道:“这是我师门,如何就上不得?” 玄真道:“你们若上山,可就真是自投罗网了,个中缘由,回城再慢慢与二位解释。” 陈是冷笑道:“听你这话,却是赶来救我们了?既有缘由,不妨在此说清。” 玄真叹口气道:“难道二位一路来就没有听说些须弥山的事?” 林胤道:“只顾着赶路了,道兄有话不妨直说。” 玄真道:“既如此,我也不再瞒你们,也怪我,没能护好两位的令爱,就在上月底,她姐妹二人遭须弥山毒手了。” 林胤、陈是二人一听,却是不信的,但心头仍是一震,陈是指着玄真大喊道:“休要胡言,我们岂会受你蒙骗。” 林胤皱着眉,冷冷道:“道兄何出此言?若拿小女做文章,休怪我也不顾情面了。” 玄真道:“贫道句句属实,众人皆可做证。 “就在上月,青竹姑娘说要上山与花灵对弈,我们便派了神农谷的独孤少侠送她上去。 “谁料,那曲花灵竟如此歹毒,将人杀害。 “之后又拿独孤少侠来换惊雪姑娘,我们皆不同意,惊雪姑娘执意不肯拖累独孤少侠,这才去了。结果那武蘅竟当着我们的面将人杀了。 “你们这一上去,岂能有命下来?” 陈是道:“你堂堂盟主,修道之人,竟会睁眼说瞎话。” 曾顺道:“你们怎么听不进好懒话?盟主、方丈、伊谷主,哪个是会信口雌黄的人?” 慧真与伊道尹皆点点头,慧真又念道:“阿弥陀佛!” 此时林胤与陈是心里皆有些恐慌起来,一时也不敢肯定他们讲的就是欺瞒之话。 陈是压着情绪道:“大哥,莫信他们的话,他们皆是一丘之貉。” 玄真拦下吴长流等人的口舌,道:“你若不信,这是那日他们换人时送来的信,一看便知,我堂堂墨山,绝不会无中生有欺瞒你们。” 说着从袖里取出信件镖给陈是。 陈是接住打开一看,不由吓得眼前一黑。 林胤忙伸手抓住陈是手臂,陈是将信递给林胤。 林胤看完也是惊诧不已,只是不信,又从头看了一遍,只觉字迹有些熟悉。 再仔细辨认,方想起像是青竹的笔迹,忙将信递给陈是,手指在信上点了点。 陈是再看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林胤道:“道兄,这信仍真假难辨,查清再说,这信可否留给林某?” 玄真道:“自然。” 林胤接着道:“小女的事,不论真假,须弥山我们都要上的,若是真的,岂能不去讨一个说法?道兄的心意林某心领了,莫再相劝。” 吴长流等不耐烦道:“你俩怎么不知好歹?非要去送死才甘心?这再清楚不过了,你们女儿被须弥山杀害了,杀害了,正等你们自投罗网呢。” 季炎道:“没错,须弥山已不是以前的须弥山,曲花灵已然失了心性,天下人将共讨之。 “二位前辈何必白白送死?再说那山上的奇门阵谁能闯的上去?咱们当同心协力才是。” 林胤问道:“你是季年的大儿子?” 季炎道:“正是晚辈。” 林胤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只向玄真道:“道兄,既然你们说小女遭须弥山毒手,不如咱们一道前去。 “我定是要当面问清楚来,恩是恩,仇是仇,到时,大不了就舍了我这老命在须弥罢了。” 季炎忙小声道:“盟主,不可,若须弥山见是他二人来了,就不会像前番那样了,定会下来抢人。 “毕竟他们仍然与《须弥山经》有干系的,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副本,到时咱们可又要失去机会了。 “不如绑了,再做打算,这也是救他们性命。” 曾顺道:“妥当。” 玄真看了看慧真、桑子秋几人,几人皆点点头。 这桑子秋也是有意到前头来,看她师兄会不会认出她来,谁料两人只看了一对眼,林胤便将目光移开,压根没有认出他这小师妹来。 桑子秋心里竟顿时升起怨恨之意,堵着气,涨的眼红。 玄真道:“你们若执意要去,贫道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送死,少不得使用权宜之计,还是请林贤弟随我们回城一趟为妙。” 陈是轻声道:“大哥,咱们绕道方妥。” 林胤点点头,又对玄真道:“道兄,诸位,小女之事与诸位无关,挡人去路非君子所为。 “另有一言奉劝,江湖种种,还请擦亮眼睛来看,莫要行差踏错,辱没了师门,到时悔之晚矣。” 说完两人忙调转马头,飞奔起来。 玄真等见状,也忙拍马追上。 这玄真、慧真等亦非寻常之辈,两三丈近时,玄真大喊一声:“方丈、伊谷主。”三人同时蹬鞍飞向林胤、陈是。 林胤向陈是喊:“小心!”回身已将剑鞘射向玄真,这玄真也不躲,一掌又震飞回去。 林胤、陈是见势不妙,飞身跃起,弃马躲过三人攻击。 玄真三人翻了个身,已立在前路,曾顺等勒马在后,将林胤二人围在了中央。 林胤道:“道兄非要如此,林某也只好领教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呼啸从玄真三人身后奔来,见时,却是一黑衣人,蒙头盖脸,不由分说便朝玄真一掌袭来。 林胤与陈是见状也攻了上去,一时六人打做一团。 樊新见黑衣人武功了得,忙喊道:“师父,接剑。” 白术也喊道:“师父,接刀。” 玄真、伊道尹二人忙接住刀剑,各显神通起来。 这林胤与陈是兵器不趁手,且林胤左手使剑,终究威力差了些。 奈何黑衣人却是个武功极高的,听他边打边道:“快脱身,交给我。” 曾顺见势不妙,一声令下,和季炎、吴长流、白岐山、夏要平飞杀了过去。 霎时之间,什么梅花剑义、风鸣枪法、墨山剑诀、神农十三斩、伏魔杖法,又是佛度手、季坤剑法、六合拳等等武林绝学交战在一处,只打的地动山摇,飞沙滚石。 岗上的昙花被杀气卷的连根拔起,漫天惨败。 最后,曾顺、季炎、夏要平、吴长流、白岐山右路缠住了陈是。 慧真、伊道尹中路恶斗黑衣人。 玄真则与林胤左路双剑对决起来。 黑衣人道:“别被围住。”于是三人只能且打且退。说着,极力推出双掌,与慧真、伊道尹内力相互一撞,双方势均力敌,都不由往后退去。 这黑衣人轻功却是极好,霎时已抢了上去,却是转身冲着曾顺来,不过两三下已将曾顺擒住,大喊道:“住手。” 众人见状只得停了手脚。 黑衣道:“快走,这交给我。” 林胤道:“多谢。”与陈是飞上马,只从前头飞奔过去。 玄真等人见曾顺被擒,皆不敢妄动,一是怕离了心,二是怕丢了钱袋子。 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林胤、陈是朝须弥山去。 玄真等喊道:“快放人,否则今日你走不出这山岗。” 黑衣人见林胤二人已没了踪影,拉着曾顺往后退了两三丈,便将曾顺推了回去,自己展身飞走了。 玄真等人欲追上去时,已不见踪影。 只好搀着曾顺问:“曾帮主没事吧?” 曾顺道:“无妨,哪里来的人,武功竟这么了得,难道是须弥山下来的?” 玄真道:“看路数不像,应该不是须弥山下来的。” 曾顺道:“现下又丢了人,该如何是好,桑长老,你怎么也不上?” 桑子秋道:“我见他们分明落了下风,谁知他这么狡诈,曾帮主莫怪。” 玄真道:“罢了,不必自责,能与方丈和伊谷主打个平手,可见不是等闲之辈,人没事就好,咱们回去再说吧。” 须弥山的弟子远远看着这一切,见林胤与陈是已脱困,也就抽身回天府城去。 半路,林胤二人正巧碰上杨远秋四人。双方打了个照面,还是林胤认出了他几人,勒马喊了声:“师弟!” 杨远秋四人勒马回头细看,方瞧出是林胤与陈是来。 于是都忙过来,下马相认见礼。 杨泰几人早拉着林胤,喜不自禁道:“师兄,这些年叫我们好想,竟一时认不出师兄来,真是该死。” 又问道:“师兄,你这手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动的?我劈了他。” 林胤笑道:“无妨,已无大碍,诸位师弟,我有一事问你们,还望如实相告。” 说着示意陈是取出信件,林胤将信件递给杨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泰几人一看,笑道:“看来师兄已经碰上玄真这老道了,信是真的,难道师兄与陈兄认不出这字迹?” 林胤道:“不敢确定,师弟,到底怎么回事?” 杨远秋道:“这都是小师妹的手笔。” 林胤道:“哪个小师妹?” 陈远秋笑道:“师兄别急,这不是说话的地,咱们回去再说,回去就明白了。” 陈是道:“这么说,那两丫头没事?” 杨泰几人笑道:“没事没事,我们几人正是特意下山接你们的。走,回去说。” 于是都跃上马,朝须弥山去。 第118章 二子归须弥 至展灯时,六人回到了南山,早有弟子传信禀报了上去。 武蘅崖边守了半天,见了林胤,激动无比,一把搂在怀里,红着眼道: “师兄,你怎么丢下我们就走了呢,怎么老了这许多。”又摸着林胤的断臂问:“师兄这手伤好全不曾。” 林胤笑道:“好了。都是师兄的不是,不曾为须弥山付出过一丁半点什么,实在有愧师门,有愧你们,如今还要叫你们担心。” 武蘅道:“师兄别如此说。” 说着又与陈是见过礼,接着道:“走,咱们去见师叔,她们也焦急了一天了。” 又想起一时忘了知会各山之人,忙命弟子:“快去通知师叔们。”几个弟子领命飞奔了去。 武蘅拉着林胤的手同往须弥台去。 到了花灵那,武蘅等拉着林胤进院,边走边喊道:“师叔,您看谁回来了。” 惊雪、青竹闻声先跑了出来,月光下,见是她们爹爹,笑喊着跑了过去搂着,又是蹦,又是跳的。 一时又问娘亲可好?云儿调皮?哥哥姐姐怎么样?酒肆开起来没? 林胤与陈是欢喜道:“好,好,好,都好。” 陈是又道:“等你大伯见过师尊再说。” 阿照与烟霜已搀着花灵出来,站在大灯笼底下。 林胤一眼便认出花灵来,忙地上前跪下叩首,直呼:“林胤不孝,请师叔责罚。” 花灵见了他,怎么不生感慨,眼睛早红了,移步下台阶,弯腰扶他起来,只道:“回来就好,别的不必多说。” 又摸了摸林胤的断臂,问道:“可大好了?” 林胤也湿润了眼眶,回道:“已经康复,劳师叔挂心了。” 陈是这才上前行礼道:“见过花灵掌门。” 花灵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呆头小子陈是吧?” 陈是道:“正是晚辈。” 花灵道:“嗯,很好,你倒养了个鬼机灵的女儿。可知她现在与我是什么关系?” 陈是、林胤不解,青竹忙向林胤行了个大礼道:“见过大师兄。” 陈是道:“你又胡闹什么呢?” 林胤会意,笑道:“莫不是师叔收了青竹做弟子?” 惊雪笑道:“可不是?现在这丫头骄傲的很,要我管她叫小师叔呢。” 陈是听了,明白过来,欢喜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抬爱。” 青竹打趣道:“爹爹,那以后我管你叫大兄弟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 林胤道:“杨师弟,你们说的小师妹就是青竹?” 杨远秋道:“可不是?不然师兄以为哪个小师妹能想出这假死的法子来?” 林胤笑道:“倒难为了她想来。” 花灵道:“可派人知会安儿她们了?” 武蘅道:“派去了,很快就到。” 花灵拉着林胤,道:“走,厅里说。” 大伙相随进去,坐毕,花灵道:“阿照、烟霜,快见过你们大师伯与陈前辈。” 阿照、烟霜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师伯,见过陈前辈。” 林胤问:“这是哪位师弟师妹门下的?” 花灵道:“你吴梦师妹门下的,你师妹不在了,我见她俩灵敏,便留在我身边照顾我。” 林胤道:“何时的事?” 阿照回:“师父走了快七年了。” 花灵道:“你们吩咐下去,把今日西山送来的吃的烹上、蒸上。 “摆两桌宴,你师伯师叔几人还没有吃饭呢,咱们虚陪一桌,先把茶沏上来。” 两人领命了下去。 林胤方问:“吴师妹年岁轻轻的,怎么会?” 花灵道:“生老病死,不必介怀,今日相聚,更应欢喜。” 说话间,鲁定楼、苏翠安、孙庆余、萧楚云、石虎五人各展轻功,一路飞奔而来。 鲁定楼、孙庆余先到,苏翠安、萧楚云、石虎紧随其后。 几人厮见过,无不欢喜,苏翠安、萧楚云皆落了泪,又问手臂伤情,又问一路来的险情。 林胤道:“师兄有愧,叫你们挂心了。” 花灵命众人落座,阿照、烟霜捧茶上来,大家吃茶闲话。 花灵方问道:“你们几人下山,是在哪碰上的?” 杨泰道:“半路就遇见了,当时打了个照面,还是师兄认出了我们来。” 孙庆余道:“可不曾碰上玄真他们?” 林胤便将遇上玄真那一段说了,只不说明那黑衣人身份。 惊雪、青竹问:“会不会是那日在梅山帮咱们的人?” 林胤笑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众人听了都叹其武功高强。 这时石格、流星、章竹等七八个弟子也过来了,上前行礼见过,各自介绍了自己。 林胤感慨道:“师弟师妹们的孩子也都这么大了,须弥山后继有人了。” 苏翠安道:“师兄不知道,他们贪玩的很,也就章竹和天酬还不错。 “如今天酬下山去历练去,要不是小师妹和雪儿来了,他们可一点功也不想用的。 “如今棋艺,医术都比不过人家,才想起来用功呢。” 花灵笑道:“这倒也是好事。年轻人要相互激励学习方能进步,落后的也不必亏心,暂时技高一筹的也不必骄傲。 “他们这些孩子是极好的,比你们年轻时叫人省心多了。” 说的大伙都笑了,花灵又道:“都坐吧。” 章竹等人方告座吃茶。 一时,酒菜摆了上来,列了三席,花灵、林胤、陈是、武蘅、杨泰、陈惜悟、黄粱、杨远秋一席。 苏翠安、孙庆余、萧楚云、石虎、青竹、惊雪、流星陪一席。 章竹、石格、阿照、烟霜等弟子另一席吃茶吃糕点陪一席。 大家告座,花灵笑道:“你们还没用过饭,不必管我们,明日东山办宴,咱们再热闹热闹去。” 林胤几人应了“是”。 还没动筷,陈惜悟转头对青竹笑道: “小师妹,这几天的宴席就算了,这时候该取一坛好酒出来为大师兄和你大兄弟接风洗尘才是啊。” 花灵等听了又笑起来,苏翠安等后来的不知道,都问:“什么大兄弟?” 陈惜悟方将刚才之事说了,大家又乐了一回。 杨远秋道:“你莫要胡言,什么大兄弟,人家戏言可使得,你戏言可使不得,快自罚一杯向陈兄赔不是。” 众师兄妹也都附和要罚他酒,陈是笑道:“无妨的。” 陈惜悟早斟了一杯,笑道:“该罚该罚。”说着便饮了。 石虎也笑道:“小师妹别小气,这时正该拿出来。” 青竹道:“不拿,等你们走了,我再与大伯畅饮。 “你们一个大早就灭了四坛,别以为我不知道。 “现在还想骗我的,不可能,最后一坛等焚香沐浴了才能开。” 石虎笑道:“我们是挖了四坛,不是还留了两坛给你嘛,怎么又最后一坛了?这么快也吃光了?” 青竹一听,耳朵竖起来,忙站起问:“哪有两坛?我怎么没看见?” 石虎拍拍嘴道:“师父还没有跟你说?坏了,我说漏嘴了。” 青竹忙过来摇她师父道:“石师兄说的是真的?你藏起来了?” 花灵道:“这石头,半句话也藏不住。你赶紧拿来给你爹爹和大伯尝尝吧。” 青竹只笑了笑道:“把那两坛搬出来吧,这会我又跑回去麻烦干嘛?阿照姐姐,烟霜姐姐,把那两坛抱出来吧。” 阿照笑道:“这会小师叔又乱叫姐姐,我们也没办法给你。” 花灵道:“你快去吧,那两坛还在山顶呢,明日给你。” 青竹笑道:“当真?” 花灵道:“当真,快去。” 青竹方叫上雪儿与流星一道过去,三人搬了那一坛半和一应酒器过来放一旁茶几案上。 林胤笑问道:“这是什么酒?可把你宝贝的,连师兄师姐们你都不舍,这哪像你往日的性格?” 青竹一面开坛一面道:“虽说不是吃了四坛,一会功夫就吃了两坛,也是没天理了,大师兄一会尝尝就知道我为啥不舍了。” 陈是道:“别混说话,仗人疼你,讲话没大没小的,我看你才没天理,仔细以后不许你吃一滴。” 杨泰笑道:“我倒喜欢她这性格,爽利,这酒啊是??” 青竹忙拦着道:“杨师兄别说,看大师兄吃不吃的出来,一会再说。” 杨泰笑道:“好好,我先吃饭,饿了,大师兄,陈兄,咱们先动筷子,边吃边等她们烫酒。” 花灵对林胤道:“都动筷子吧,你这手可方便?我让阿照帮你。” 林胤道:“多谢师叔,已经熟练了,练剑吃饭都不成问题。” 阿照、烟霜便打了热米饭给林胤几人,又去取了一副汤匙小碗过来给林胤。 阿照道:“大师伯,我帮你。” 林胤道:“不用,师伯能行,坐吧。”阿照应道:“是。” 一会,烫好了酒,花灵道:“先给你爹爹和大伯尝尝。” 青竹仔细斟上酒,笑道:“怎么样?大伯可看出是什么酒?” 陈是言道:“这酒色倒第一回看见。” 林胤借光一看,大吃一惊,看着众师兄弟道:“莫不是,师父酿的须弥归?” 杨泰等笑道:“正是呢。” 林胤诧异道:“怎么还有这酒?” 武蘅道:“师父与师叔们埋的,这酒年岁比咱们都大呢。” 林胤叹道:“我还以为师父当时是跟我说着玩呢。 “我见这丫头也爱酒,便拿师父当时说的话来逗她,想不到竟是真的。” 青竹笑道:“我可是一直当真的。师兄师姐们可知道了这酒怎么酿成的?” 杨泰、陈惜悟等笑道:“我们只听师叔说叫须弥归,哪知怎么酿的?” 青竹道:“酿成可不容易,不是想酿时就酿的,还要收那四时十二节令的花草,每收一种就得冻到观天柱上。 “还有什么五谷、玉糕什么的,还要用观天柱上谷雨这一天的雪。 “你们应该也听出来这里头还有祖师爷的劳动了吧?” 众人听了都赞叹不已。石虎笑道: “早知如此,我那日就少吃几杯了,难怪当时心中总有惶恐感。” 萧楚云笑道:“那天就是你吃的最多,现在才说惶恐。” 石虎道:“夫人别拆我台嘛,小师妹,既如此,今日我不吃了,留着送一小瓶给我珍藏可好?” 陈惜悟、杨泰等人也说:“我也不吃了,我也要。” 青竹道:“酒还是要吃的,不然你叫我大伯和爹爹自己怎么吃? “少吃些陪着也是可以的,等我找瓶子分给你们就是了。” 众人笑道:“这话极是,大师兄,陈兄多吃些,我们陪着就是。” 陈是转头看着青竹,道:“这酒那轮得到你做主?不成体统,快给大家伙斟满。” 武蘅笑道:“她做得主,这酒要没她,还埋在地下呢,我们背里还说她是师父托生转世呢。” 陈是道:“武兄莫惯她,越惯越不知以后闹哪样了。 “在家时还有她娘亲管着,如今出来更野了,少不得要烦大家代陈某多多约束管教着。 “该打打,该骂骂,不要听她胡言,两三句话,她就能把人唬弄过去。” 武蘅等笑道:“陈兄言重了。大师兄,陈兄,请。” 惊雪、青竹斟完酒归坐。林胤端酒起身对花灵等道: “师叔、师弟师妹们,今日借这须弥归敬你们,一表多年思念之情,二表愧欠之意,三表感激之情,谢谢大家关照这俩丫头,她们在山上,我们也就放心了。” 陈是也起身陪饮。 众人都道:“师兄不要见外,都分内之事。”说着一道饮下一杯。 花灵道:“都坐,你不必有愧欠之意,原也是师命,也是你性情使然,各有分定,不必介怀。” 阿照、烟霜要过来斟酒,惊雪、青竹早压着,“我们来,你们好好坐着。” 于是姐妹俩又给大家斟上酒,再打酒烫上。 武蘅等道:“我们敬师兄。”于是众人又同饮一杯。 花灵笑道:“你们几人空了一天肚子了,酒吃慢些,先吃些饭菜。” 林胤笑道:“这酒也不敢多吃,连我也舍不得了。” 于是大家边吃边聊,林胤因问:“明日可是有喜事?办的什么宴?” 于是武蘅、石虎等人便说了原故,又你一段,我一段的说起这几日之事来。 吃饭毕,又各品了两杯须弥归,已是二更,花灵道: “他们旅途劳顿,咱们今日就到这吧,明日东山再聚。” 因要安排林胤二人住宿,武蘅道:“以往师兄与陈兄都住南山,那边也现成,就住到南山去吧。” 林胤道:“也好。” 于是众人辞了花灵,惊雪、青竹送了出来,大家散了方回。 第119章 死赴牛角岭 话说帮助林胤二人脱困的黑衣人,正是那杨童。 当天夜里,这杨童就潜到城中去见桑子秋,将今日相助之意告知,并说了与林胤二人在牛角岭相遇那一节。 又笑问:“今日林前辈有认出姑姑来?” 桑子秋道:“大人的事小孩别多嘴。爷爷还有别的吩咐?” 杨童回:“没有呢,就等林前辈他们消息了。” 桑子秋道:“只怕也是白等。” 杨童道:“不管怎么样,到底也是爷爷的情意,万一呢?” 桑子秋道:“但愿吧。” 杨童笑道:“姑姑还有什么话带回?” 桑子秋想了想,道:“一切如常。” 杨童道:“好,那姑姑歇着,我走了。”说着便要从窗户离开。 桑子秋道:“现在去哪?在这歇着吧,鸡唱再离开。” 杨童道:“那姑姑呢。” 桑子秋道:“我不困,在这打坐就好,快去睡吧。” 杨童笑道:“好,谢谢姑姑。” 杨童歇下,鸡唱时离开,不在话下。 却说林胤与陈是二人,不曾想会遇见死而复生的杨?,如今上须弥山来,一为女儿,二为受杨?之托。 见了女儿安然,二人自是欢喜。 连日游山观景,祭奠故人之事不必多言。 只说这日已是北山办宴,一干人等随花灵一道赴热闹去。 不多时,花灵已微醺,只道:“你们自便,我就先回去歇歇了。” 林胤忙道:“你们吃着,我且扶师叔回去再来。阿照,你们也去吧。” 花灵点点头,道:“去吧。”阿照、烟霜答应了去。 陈惜悟等也笑道:“那便让给师兄吧。” 花灵笑道:“我还成老物件了?”说着大家都笑说“不敢”。 林胤只扶着花灵回须弥台去,林胤笑道:“师叔,咱们上山说说话吧。” 花灵知他有话讲,便点点头于是二人上了山巅,亭里坐下说话。 林胤仍然很警惕周边有人与否,轻声说道: “师叔,有一事我不敢与师弟他们说,您老人家要有个心理准备。” 花灵见他严肃,问道:“何事?” 林胤道:“杨?师叔尚在人间。” 花灵一听,脑门一嗡,差点没从凳子上站立起来,心中哪敢相信? 一时抓着林胤的手臂,瞪了许久。 林胤只点点头,道:“如今,杨师叔就住在牛角岭,我和二弟就是从他那里过来的。” 花灵惊诧道:“这怎么可能?” 接着,林胤便将牛角岭发生的那一段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花灵。 又说:“江湖上的许多事都是他派人挑起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对付须弥山。 且如今他的武学造诣已不是当年那般,只怕与师公当年不相上下了。” 花灵道:“这么说,你这手也是他派人弄的?” 林胤道:“这事杨师叔不知情,是他底下的人做的,也是我技不如人。” 花灵道:“你也别替他说话,什么技不如人,天下也没几个是你的敌手,定是你留手了,叫人有了可乘之机。” 林胤道:“师叔有所不知,当日那两人武功也极高,就是前日帮我们脱困的,便是杨师叔身边的小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已经能战平伊道尹和慧真的联手。 “可想而知二师叔是什么水平,还有桑菊小师妹也还活着,砍断我手臂的便是她的两个弟子。 “此次上山,杨师叔的意思是让我来当个说客,他希望师叔放他归山,目的是想上观天柱去找《须弥山经》。 “他说不论观天柱上是否有无经书,他看过后都会离开,不会伤山中弟子一人。 “当时我也是权宜之计,只好答应他了,还望师叔恕罪。” 花灵听完,轻拍了两下林胤的手,叹了口气,站起来,了望着远处,道: “如今他唯一顾忌的就是你师公留下的须弥大阵,这也是各派不敢硬闯的原因。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他上山的,他有本事他就来闯试试。” 林胤见杨?不似以往,如今性情似温和了许多,因此也动了劝一劝花灵的念头,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心想道:“我如何能开口劝花师叔放二师叔上山? “且不说花师叔不会同意,这样做,置当年已故的同门于何地?” 因此,只说道:“师叔,林胤还要下山去一趟,但愿能劝二师叔放下。” 花灵道:“我看不必了,这么些年,他的这份执念已长在他骨血里头——只能同生同灭了。好容易上来,就别走了。” 林胤道:“见俩丫头平安,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又得见师叔,师弟师妹们,更是无憾了。 “如今这事,师叔就先不要告诉众人吧,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免得叫他们心慌。只说我下山去是为了把家人全接过来。” 花灵道:“想好了?” 林胤道:“想好了,明日夜里就走。” 花灵道:“才见着又要分开。唉??这山已够高了,偏又要有这观天柱,偏又没能力上去,勾出这么多孽债来。 “有时,我常想,要是我有共工那般的神力,我一定将这观天柱撞了。” 林胤也看着观天柱叹息道:“是啊!” 花灵道:“我的建议是你别去找他了,没必要。” 林胤道:“师叔别劝了,情分一场,也该我去面对了。 “若能了结更好,若不能,俩孩子就劳师叔费心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林胤又道:“另有一事,师叔也先不要告诉师弟师妹们,想来雪儿与青竹也还没有告诉您老人家。” 花灵道:“什么事?” 林胤道:“咱们的入门心法可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花灵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林胤道:“因雪儿自小就受寒疾之苦,本想教她武功强身健体,谁知学了几天反大病一场,差点没救过来。 “我便只将这入门心法教于她,谁知对她的病情倒有些用处。 “她练了这些年,不但病全好了,还练出一身内功来,修为已在我之上。 “上次桑师妹的弟子上山,紧要关头还是她胡乱捡起剑乱劈。 “虽是乱剑,但内力惊人,这才化解了那场危机,否则一家人凶多吉少了。” 花灵听闻,惊讶无比,道:“还有这事。” 林胤道:“她姐妹下山时,我们嘱咐过她不要显露修为,故此她们才没说的。” 花灵道:“这心法能练出内功,也属正常,如何也不会到惊人的地步啊。之前听他们说,梅山有个牧羊老人,会不会??” 林胤道:“也怀疑过,想来不会,那老人家不会武功。 “听雪儿说,她将静心咒里的百穴具体到了百个穴位。 “我和二弟也都试了,虽有些进益,终究作用有限,这也是我的不解之处。 “如今二弟已将风鸣枪法传授给她,风鸣已到认主的地步。” 花灵吃惊道:“风鸣认了她?难得啊,我说呢,你们怎么放心两个丫头出来。 “这心法的事,我也不知道,想来你师公创的心法,岂是寻常的。 “呵呵,天下人皆知我须弥山静心咒,天下人却都只当它是静心咒。 “这到底是她的缘法。好,好,好!” 林胤道:“这事还望师叔替她保密。” 花灵笑道:“自然,这俩丫头都不简单,我们都比不过。 “早前青竹还推论说是有个可怕的人拿玄真他们当棋子,你瞧瞧,竟一分不错。可喜。 “等我找机会再试探试探雪儿内功,看看到了什么地步。” 林胤道:“我只愿她一生也用不到她的修为才好。” 花灵道:“随缘吧。” 二人闲话了几句,也就下山来,林胤送花灵回去歇下,自己方回北山去与大家热闹一回。 这日林胤吃了个大醉,至晚方回南山歇息。 夜间,林胤将明日夜里要离开的事告诉了武蘅,还未及说明下山理由,武蘅已反对道: “师兄既已回来,就别走了,山下也不知有多少是非危险。如今我便将山主之位还与师兄。 “另外,师叔年岁大了,前儿还提起要将这掌门之位传给我,这也原本该属师兄的。咱们师兄弟一起守护须弥山方好。” 林胤笑道:“师弟听我说,没什么是属于我的,这里的一切,属于哪个师弟师妹都不属于我。 “你也知道师兄我是个什么性情的人,如今上山的心愿已了,自然是有我要下山的理由。” 武蘅道:“不管什么理由,也不该这么着急,我不同意,师弟师妹们也不会同意的。 “就算师兄想归隐,这山这么大,哪不能住人?雪儿与青竹也都在山上,正是该一家人好好的时候。” 林胤道:“你不知道,青竹她娘亲和弟弟还在家,还有四个孩子,自小跟着我们,虽不是亲生,但也视如己出。 “如今虽然他们隐于市井,做些小买卖过活,但终究还不安全。 “这次再下山,主要是想把他们送来。” 武蘅道:“这样,我明日就派人去接。” 林胤道:“不可,终究我隐秘行事的好,别人我也不放心。” 武蘅听了也只叹气道:“师叔知道了?” 林胤点头道:“今天提了一嘴。如今,雪儿和青竹就要劳师弟多多照顾了。” 武蘅道:“师兄放心,你不提,我也会当自家孩子照顾的。” 林胤道:“如此我就安心了。” 次日,吃过南山的宴席,林胤将下山之事与其他师弟师妹提了。 夜间,收拾妥当,花灵等人皆来相送。 林胤只在花灵跟前跪下磕头,花灵心下知他这一去不会再回,不胜伤感,唯垂泪而已。 花灵擦了擦泪,将他扶起,道:“万事小心,凡事不必为难自己。” 林胤道:“是,林胤明白,师叔万万保重。” 又对雪儿、青竹道:“你们好好的。” 惊雪、青竹虽有一万个不愿意,只是听说去接家人,也是欢喜也是忧。 林胤与陈是下山后,就朝牛角岭去了。到牛角岭前,林胤让陈是回梅山去,这陈是哪肯? 只道:“岂敢违背当日结义誓言,舍弃兄长独自偷生去?” 林胤道:“这不算舍弃,孩子们需要你,没必要一起去。” 陈是道:“大哥不必劝了,有温锐在,我放心。 “我一旦独自回去,无法开口跟大家说这事。如今只写一封信着人送回去也就妥当了。” 于是陈是修书一封,厚金着人送去厚安镇给温锐,梅落天也只无奈叹息罢了。 温锐接到信后,得知惊雪、青竹安全到了须弥,自是欢喜。 然,这也是一封诀别信,如何能不纠心?也不敢告诉大海、章墨等人,只是报喜不报忧罢了。 信中也提到了杨?,这点温锐早已知晓。 自从上次杨?到过酒肆后,温锐就悬着心,探知杨?等人已不在云来客栈,心下就已盘算着再另寻他方落脚。 第120章 剧毒陨双星 现如今只说林胤与陈是赶回到了牛角岭西边。 杨童也早在岭外等着,见人来了,带进岭去,上了牛角尖,见杨?并不在家里。 杨童便笑道:“两位前辈且坐着,爷爷兴许到对面山上练功了。” 林胤点点头,杨童自去烧水沏茶上来。 不一会,杨?果从对山飞了回来,二人忙起身行礼。 杨?笑让坐下说话,又问:“路上还顺利?” 林胤回道:“还顺利,那日还多亏了小童相助,不然也过不了玄真那关。” 陈是也笑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 杨童笑道:“前辈过奖了。”说着,给杨?也斟了一杯茶,然后自去忙家务去了。 杨?笑问:“见着你花灵师叔了?” 林胤回道:“是,还吃了师父与师叔们以前埋的酒。” 杨?道:“酒?什么酒?” 林胤道:“师父与师叔们年轻那会埋在山顶的,那会还没有我们呢!这酒叫须弥归,我还带了一壶过来,一会师叔也尝尝。” 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壶酒放桌上。 杨?细想了一回,抚须笑道:“是了,这酒是你师父酿的,那会你花师叔才入师门,真是时过境迁啊。 “若是人埋在地里,只怕骨头也要化了,这酒竟还在,多谢你给师叔带了来,一会一定好好尝尝。” 林胤道:“应该的。” 杨?笑道:“看来你没有说动你花师叔。” 林胤面露难意点头道:“是。” 杨?道:“也无妨,我该想到了的,不过徒劳,我这小师妹打小就倔,又极聪慧,要不是她,我也不至于堕入万丈深渊,我也倒不怪她。 “也好,这样也算是我这个当师兄的先礼后兵了。知道我还活着,她该多失望啊,你花师叔可带什么话来?” 林胤回道:“花师叔倒是挺惊讶的,也没说什么,就是希望师叔您能放下,须弥大阵是师公布的,花师叔她不敢关。” 杨?道:“你们都叫我放下,我该放下什么?我得了什么?我不过想上去看一看,了了这心愿,有那么难嘛? “什么须弥大阵,当真觉得我没法子应对?罢了,既然这样,也就休怪我了。” 林胤皱眉道:“师叔,何苦呢?她不允,谁也上不去。 “我知道师叔武功已登峰造极,但人力终究有限,真启动须弥大阵,那就是天地之力,如何应对得了,又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搞到最后也是两败俱伤,伤的还都是自家人不是?以前的祸,还要延续多久?师叔,算了吧。” 杨?道:“我看你倒是来给她当说客来了。既是自家人,为何不让我回去?既知道我活着,就应该请我回去。” 林胤道:“我不是来替花师叔当说客的,我也替不得,我只替死去的那么多同门求师叔了。” 杨?道:“不必多言了,我向来说一不二,破阵之日,也休怪我了。” 林胤忙道:“师叔,那些弟子是无辜的,不必如此,他们连您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您还在人世。” 杨?道:“我的人断了你的手,这个情我还你,看你面子上,只要他们不反抗,我自不会伤他们性命。如今你们就住下吧,且看我手段。” 陈是冷笑道:“你是要囚住我们。” 杨?道:“不是囚你们,是保你们。若你们下山,难免逼着我动手,这不是我本意。” 林胤道:“我知道师叔有手段,想让天下人去围攻须弥山,不过是想他们去试一试那须弥大阵罢了。 “但江湖上已有不同的声音,只怕没人愿意当您的刀枪棍棒了。” 杨?冷笑道:“你还是这么天真,你不会明白的,等着看好了。” 林胤起身跪下,央求道:“师叔,算我求您了,收手吧,没有《须弥山经》,没有长生不老,没有什么飞仙术,观天柱上什么都不会有的,不过冰天雪地而已。” 杨?起身扶他起来道:“我的命数将尽,谁也不能拦我。阿童,照顾好两位前辈。” 阿童跑出来应道:“是,爷爷。” 杨?便往崖边走去,半晌,回头道:“女儿的事,你们节哀,我也没料到。” 林胤道:“师叔也知道了?” 杨?道:“玄真把公告贴得到处都是,不知道也难。 “只是我以为花灵定不会放你们下山,如今看来,是你们答应当她说客了吧。 “你们说,是她毒,还是我毒?” 林胤二人也不言语。 杨?转身朝对面山顶飞去了。 这里,杨童笑道:“二位前辈且坐,今日想吃啥?还想吃烤猪么?我去打一只回来。” 林胤道:“不必麻烦了。” 杨童笑道:“不麻烦,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我先给二位前辈换壶热茶。” 说着换上热茶来,道:“二位前辈请用茶,我很快回来。”斟了茶,一跃下山去。 林胤与陈是吃了杯茶,见春花烂漫,便移步到崖边赏了会儿山景,说了会儿家常闲话。 很快,杨童便打了一只小野猪和一只山鸡回来。 仍旧是向林胤二人展示着,陈是仍旧笑道:“我来帮你。” 林胤站了会,也到后厨这边来,说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杨童笑道:“不用,前辈等着吃就行。” 林胤便站着看他二人操持。 杨童又笑问:“林前辈那日可见着姑姑了?” 林胤道:“不曾见过。” 杨童道:“姑姑却见着您了呢,那日在昙花岗,她就在人群中,骑白马穿白衣的就是姑姑,她现在是兴隆帮的长老。” 林胤这才想起来,道:“原来是她。” 杨童问:“姑姑可与小时有区别?” 林胤笑道:“哪能没有?我是一点也认不出来了。” 杨童道:“长大这件事好奇怪,有人一点没变,有人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林前辈应该没有多少变化吧,姑姑却是认出了您来了。但愿我长大也不要有太大变化吧。” 陈是道:“样貌多少是会变的,你现在还小,长大自然会有变化。 “你姑姑那会比你还小些,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只是心就难说了,有人生了死,死了生,心一样的顽固。” 杨童笑道:“心就算了,样貌别变就好。若变了,自己在意的人认不出自己来,也不知道得多伤心。 “其实我也不喜欢一颗心变来变去的,致死一心一念,有什么不好呢?” 陈是道:“你懂什么,小小年纪的,一心一念固然好的,只是若伤害到别人可就不好了。” 杨童道:“前辈们没伤过别人嘛?是因为一心一念伤到了别人?还是变了心伤到了别人?” 陈是看了看林胤,笑道:“瞧这孩子。好了,可以烤了。” 林胤问道:“小童也想长生?” 小童一面把野猪架到炭火上,一面回道:“谁不想?您问问种田的,打鱼的,酿酒的,当官的,杀猪宰羊的,世上众生哪个不想? “是,确实也有人不想,这毕竟是极少数,与众生比,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林胤道:“我来试试,就这样一直转动着?” 杨童笑道:“是的。” 林胤道:“这个就交给我吧,小童再去弄几个小菜可好?” 杨童道:“那便交与二位前辈了,我先把山鸡烫煲上,再烧几个小菜。” 林胤、陈是道:“有劳了。” 忙了有半个多时辰,一切准备妥当,杨童便跑到崖边,冲着对面山顶,千里传音的喊了一声:“爷爷,吃饭了。” 杨?便从对面飞了回来。 林胤道:“师叔,吃饭了,今天很丰盛。” 说着扶杨?上座,几人都坐了,林胤给杨?斟上酒,道:“师叔先尝尝。” 杨童笑道:“这酒颜色真好看。” 杨?点点头,端起来闻了闻,一饮而尽,笑道:“好酒,你师父也就这本事没人比得过。” 林胤道:“师叔可喜欢?” 杨?道:“怎么不喜欢?天下就没有比你师父更会酿酒的。就是少了些,这花灵也真是小气。都斟上,一起。” 杨童忙提壶都斟上,大家吃喝起来。 林胤又道:“师叔,尝尝这烤猪,这是我掌火烤的,也不知道火候怎么样。” 杨童道:“看颜色,应该不差的。” 几个来回,一壶须弥归已喝完,杨童道:“还有别的酒,只是没有这个好了,还要不要?” 杨?道:“端上来吧。” 杨童便进屋去抱了坛酒出门,才迈几步,突觉一阵腹痛,犹如断肠烂肚一般。 一时,整坛酒从手中滑落,摔了个碎响。 杨?回头问:“怎么了?”话音刚落,杨童又喷涌出一口血了。 再回头时,只见林胤、陈是也吐出血来。 当时,立马也觉自己腹中剧痛,惊站起身,道:“你们在酒里下毒?” 说完,自己一面运功疗毒,一手朝杨童运功助他疗毒,杨童慢慢盘膝坐下。 林胤苦笑道:“我怎么会舍得在师父的酒里下毒?” 杨?道:“为什么?” 林胤喘着粗气道:“为什么?师父死了,三师叔死了,四师叔、五师叔不知死活,那么多同门都死了。 “如今,你也不听劝,我能如何?师叔,你告诉我,我当如何?我当如何?” 一激动,又吐出一口血来。 杨?道:“你们觉得,区区毒物能奈我何?” 说话间,已将毒逼了出来,道:“既给我下毒,你们为何又要吃?” 林胤笑道:“师叔,你不会懂的,你永远都是我杨师叔,这一点不会变。” 杨?回头问道:“阿童,你觉得怎么样?” 杨童忍痛道:“没事,爷爷别管我,我自己能行了。” 杨?便收了功,忙替林胤与陈是疗毒起来,道:“我不让你们死,你们也死不了。” 林胤冷笑道:“唯生死,师叔难做我的主,既杀不了师叔,我便去给师父与师弟师妹们请罪了。” 又看着陈是道:“二弟,咱们来生再见吧。” 陈是笑道:“无需来生,兄弟陪着大哥一道走。” 两人双双拼尽全力,借一把杨?为他们疗毒的内功,自断经脉而亡。 杨?只得收了功,喊骂道:“糊涂,糊涂。” 气得无何奈何,只得过来帮杨童将毒逼出来。 二人取了丹药吃了,静养了半日,杨童问道:“他二人怎么办?” 半晌,杨?才道:“取两匹干净布裹着,在山顶葬了吧。” 杨童见杨?有些落寞,问道:“爷爷您没事吧。” 杨?道:“没事,去吧。” 杨童便在山顶将林胤与陈是二人收葬了,不在话下。 第121章 花灵试修为 自林胤与陈是二人离开须弥山后,惊雪与青竹便日日挂念着,心中时时期盼着一家人早日团聚。 因此,这些时日来,难免整日的兴致不高,不过时常到藏书楼看看书而已。 另惊雪也将《伯凌杂论》和《伯凌游记》默了出来交与孙庆余。 孙庆余看了,自觉是奇书,大喜。又亲自誊录一部留东山习学,惊雪默的便归入引凤楼。 花灵因见她姊妹二人闷闷的,这日饭后,便只带着她二人山巅上说话,因说道: “我见你们这些时日总闷闷的,茶饭也不好好吃,这如何是好? “我晓得你们挂念家人,如今更要提起精神来把这一大关节过了,这样一家人不论住哪都才会安全。” 青竹将脸歪在花灵肩膀上,道: “哎呀??师父说的我们怎么不知道?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总提不起劲来。师父,要不让我们下山去看看吧。” 花灵轻拍着她的脸,道:“还不到时候,先安心着。 又对雪儿道:“听你爹说,你武学修为不错,除了风鸣枪还学了什么武功?” 惊雪回道:“爹娘创的梅花剑义,还有我胡乱练的飞针点穴,之前不是有意瞒着师尊??” 花灵道:“无妨的。飞针点穴?这是门什么功夫?” 惊雪回:“之前见我们一朋友??” 青竹插话道:“我们小外甥,外祖父的曾孙。” 雪儿摸摸她的头,接着笑道:“他用馒头当飞镖替我俩解过围。 “后来我便想着如果能用银针当飞镖精准封穴,这样既能自救,也不至于伤人性命,所以就试着练了练。” 花灵道:“额?倒有悟性,练得怎么样了?” 惊雪道:“以有七八分准头,还待练习,只是有些时日不曾练习了。” 花灵点头道:“以后你可以到这上面来习武,我不会让人上来。 “听你爹讲,你的内功修为是从静心咒里修来的?” 惊雪道:“应该是的。要不是那日家里来了两个人,我也不知道我会内功。” 花灵道:“也难得。我试试你的内力,看看到了什么地步。” 惊雪应道:“是。” 于是两人出了亭来,花灵道:“不要保留。” 惊雪点点头,便运功朝花灵击出一掌,花灵随即抬手接住。 起初还能应对,渐渐才感吃力,方道:“能收?” 惊雪点头,二人皆慢慢收了内力。 花灵欣喜不已,问:“几分力?” 惊雪道:“八九分了吧。” 花灵道:“我看你是怕伤着我,还有保留。” 惊雪道:“不敢。” 花灵笑道:“很好,很好,你跟小凤说,就说我讲的,须弥山的上乘武学,随你习学,要翻什么书 只管问她要去。” 惊雪道:“谢师尊。” 惊雪扶花灵回至亭中坐下。 青竹笑问:“师父,怎么样?雪儿的内力到了什么地步?能不能打的过玄真他们?” 花灵道:“玄真算个什么东西,你的哪个师兄师姐下去不能赢他? “墨山真正厉害的是八极长老,个个内功修为极高,且八极剑阵变化无穷,威力极大。” 青竹道:“能赢玄真就好,一定要拔光他的胡子,扎把拂尘来玩玩。” 花灵忍俊不禁道:“他再不醒悟,自然要拔。如今山下的形势对咱们来讲已经有所改变,你怎么想?” 青竹道:“这几天可以写封‘告江湖武林书’送去了。一份给玄真,一份贴在城中。” 花灵道:“好,就这么定了。” 又叹道:“想不到这静心咒竟能修炼出这般内力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惊雪回:“起初只是为了治病,后来从《伯凌杂论》里学了‘三十六路天罡针法’。 “我便无意间将静心咒里的‘百穴’具体到了一百零八个穴位,行气修炼。 “起初只觉对病情有益,也就一直那样练习了。” 花灵赞道:“你很有武学天赋。” 惊雪道:“只是静心咒当中最后几句口诀,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花灵念道:“是‘取神于天,法精于地’那几句?” 惊雪点点头,花灵道:“慢慢参悟吧,如今看来也有大文章,不似以往我们所理解的。 “想不到这入门心法竟另有天地,难怪你祖师要求入门弟子都要习学。” 雪儿问道:“还有一事,我甚是不解。 “当时我们落入玄真他们手中时,他们的人曾试探过我俩有无修炼内功。 “结果竟没探出来,只说我无所半分内功修为。” 花灵听了,有些惊讶,道:“竟有此事?手。” 说着,也探了一番,更加诧异,道: “竟是真的,这倒有些奇特,个中缘由我也不知,这倒也是件好事,无妨。” 惊雪应道:“是。” 花灵道:“你去练一套枪法和剑法来看看,屋里有兵器。” 惊雪答应了进屋取了兵器来练了一回,花灵自是赞不绝口,不在话下。 几人下山回来,见章竹在厅里等着汇报西下的事宜。 章竹见礼后,道:“下山的机括已安装好,我试着下去了一趟,下面情况比较复杂,还需辟一条道路出来。” 花灵道:“好。” 章竹道:“这事除了师父和一起装机括的师弟们知道,别的人还都以为西山下去行不通。 “如今要下去开辟道路,还需各山的人配合,是要让大家知道,还是要继续保密?” 花灵想了想道:“这样,仍旧保密着,嘱咐好你那些师弟,事关重大,不要说出去,否则不轻饶。 “你先回去跟你师父说一声,我让你黄粱师叔、石虎师叔、陈惜悟师叔过去帮你们。”章竹领命告辞。 花灵心想:“但愿这西山的退路将来用不到吧。” 想着,命阿照与烟霜去传话,不在话下。 话说玄真等人退至城中镇上,虽人数已陆续增加到八九百人,但如今各种新闻漫天飞,人心军心早涣散了大半。 且一旦退至城镇中,各路弟子也如掉进了温柔乡里一般,各人偷偷享各人的福去了。 这玄真听了新闻如何不气?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拍着桌子怒骂: “叫我知道谁排场的我,我定要叫他碎尸万段。” 樊新只在一旁宽慰着,也无他法。 这日,花灵的“告武林书”已贴入城中,也暗中送至玄真等人手上。 玄真等人看了,皆气得只摇头。 正是这时,季年派冷铎带领的人马已赶到,将季淼命丧牛角岭的事报于季炎,并承上季年的手书。 季炎看完冷笑道:“你们怎么不再迟些来?还抓人办?? “人早被须弥山杀了,这会连林胤他们的身影也没了。” 冷铎道:“我们顺道去牛角岭祭奠了一下二公子,所以迟了,还请少门主恕罪。” 季炎道:“先派两人拿我的帖回去请安复命,其余人留下听命,先下去吧。”冷铎领命。 曾顺忙问:“这林胤与陈是杀你家二公子,可有人证?” 冷铎留步回了一句:“自然,这事哪能平白无故就说的?”说完告退出去。 曾顺道:“盟主??” 季炎打断道:“曾帮主不会还想着利用此事吧?咱们不就是人证?那又如何?连当场杀人这事天下人都不信了。 “该想想新闻怎么起的,果真有人操纵这一切,这人又是谁,得想想该对付谁了。”说着抬手示意冷铎下去。 几个门派的人都附和道:“是啊是啊,可不能给人做了嫁衣裳。” 正说着,冷不寒与孔教义也回来了,二人进来复命,说: “乐东帮郭台已被杀,乐东门已被灭,如今江湖上已没有乐东门这一门派了。” 又道:“另外,听说地灵门的少门主尚在人世,如今正召集旧部,打算来寻仇,还不知真假。” 众人听了无不惊诧,面面相觑起来。 玄真听了,满心惆怅,说:“二位辛苦了,且先下去歇息吧。” 于是两人告退出来,曾顺命人安排住宿。又道:“难道这背后之人是这地灵们的人?” 众人道:“也未可知,自武林大会那日史牍现身以来,个中之事就已与地灵门脱不了干系了。 “如今既有死灰复燃之势,咱们就不得不防啊。” 慧真静静听了这半晌,道:“阿弥陀佛,不能叫以前的功业付之一炬,还是要防患于未然要紧。” 伊道尹也道:“没错,还是谨防一二才是。” 桑子秋听说乐东门被灭,也有些吃惊,只说道: “不管怎么样,如今最要谨防的是不能让人各个击破。 “咱们各派之人若散去,恐遭毒手,聚在一处,无论对付哪边,防守哪边,都才更有胜算。” 众人一听乐东门被灭,也唬了一跳,听桑子秋如此说,都道:“正是此理。” 季炎道:“须弥山咱们是要对付的,不能因为一些个别流言新闻就否定了他们杀人的罪行。 “如今她既说想与咱们合作,不如就以盟主之名,令他派人下山,他们若不肯,那就是假意了。其他的再做打算。” 玄真点头道:“嗯,正是这理,如今形势危急,诸位更要加倍一心一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都应“是”。 于是命樊新取笔墨,写了手令给须弥山,正要着人传令,突闻院外一阵嘈杂。 玄真等人忙出来看时,原来闯进来两人,不是别个,却是冥月湾的水仙夫人与申红。 曾顺见了忙喝退弟子,上前赔笑道:“不知水仙夫人驾到,多有怠慢了,水月妹妹可好?” 水仙斜眼道:“她不在?” 曾顺笑道:“上回神农谷一别就再没见过,以为她家去了。” 水仙道:“你敢骗我,可知厉害?” 曾顺道:“岂敢瞒您。” 水仙道:“这孽障,跑哪去了。” 曾顺道:“兴许有别个事吧,水仙夫人里面请。” 水仙扫了一眼玄真等人,问:“《须弥山经》还没有眉目?” 曾顺忙回:“还没有,如今江湖事多,说来话长,容后慢慢给您讲,请。” 水仙道:“不必了。”说着转身离开,自去寻客栈住下。 早前这水仙因与水月赌了气,说要回冥月湾去,如今却出现在此地,这个中缘由也是令人唏嘘。 如今就将这一段插曲写明于此,方使人不惑。 原来?? 第122章 水仙掘坟墓 说起来还是二月廿三时的事。 那日大早,水仙因水月将家传屠琈玉赠予云风而大发雷霆,定要去挖坟掘墓取回屠琈。 然,水月以死相逼,水仙也是无可奈何。 一气之下,怒喊:“回冥月湾。” 于是申红调转马车缓缓出了城门。走了不到一箭之地,便停了下来,拨开车帘道: “夫人息怒,门主终究还年轻,难免容易受人蛊惑,只是??咱们就这样回去?” 水仙“哼”了一鼻子,道:“不回去,留下受这孽障的气不成?” 申红轻声细语道:“这屠琈玉非同小可,那云家又是富贵之家,不知道有多少财物陪葬,只怕惦记的人也不少,将来被摸了坟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时屠琈落入不知何人手里,那才是真罪过了,想寻也无处可寻去。” 水仙一听,心下方明朗过来,道:“瞧我被她给气的,倒忘了这层。” 申红道:“我刚刚回头留意了下,见门主她们进了客栈,咱们可以先回去探听清楚云家祖坟在哪。 “再备妥工具,先去暗中守着,想来门主极可能是会去祭奠的。到时等门主走了,咱们再行动,方妥当。” 水仙道:“你虑的周到,走,回去。” 于是二人返回,申红悄悄打听到了芦竹山,又备妥当了工具,便驾着马车一径往芦竹山去。 果然次日,水月几人前去祭奠后离开。 到了晚上亥时,守坟人已歇下。申红又吹进了一管迷烟,二人方带着工具摸到了云风的坟墓,费力将墓挖开来。 又合力将棺椁打开,却见里头装的尽是石头,不觉大吃一惊。 申红吹起火折子,仍旧仔细翻着石头找了一遍。 水仙冷笑一声道:“别找了,哼,装死,看来屠琈在他身上。” 申红道:“如今怎么办?” 水仙道:“他既没死,我便了结了他,省得将来坏事。先复原。” 因此二人又将棺椁盖好,复原了坟墓。 第二天大早,两人又折回阆阊城内,绕着云府转了一圈,发现前后门都紧闭着,半天不见一人出入。 至亥正后,方潜入云府,见里头偌大个宅府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四下里寂静无比。 然而一眼看去,大部分的屋里都亮着灯,园中各处也挂着灯笼。 这水仙与申红小心谨慎地查看了几间,发现亮着灯的屋里也并没有人,少不得一间间屋子查看。 就在这时,突见前面一间屋子的灯灭了。 两人便径直走了过去,悄摸伏在门上听了半日,见里头无半点声响。 申红便轻叩了几下门,很快,里头的灯又亮了起来。 这里头的纪叔以为是后院那边晓月来寻,也不多想,便开了门。 猛地被外头的人拿着匕首架在脖子上,不防头地吓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栽了下去。 扶着门框,半日看清是两个中年女人,身段修长轻巧,脸上神情却黑沉沉的。 纪叔颤巍巍问:“你们什么人?” 申红推了下手,逼着纪叔倒退回房里,水仙也进去,顺手关了门。 申红道:“老实点,且问你,云风住哪?” 纪叔一听是找云风,心头咯噔一下,忙哭起来道: “少爷已不在,你们杀一次不够,难不成还要再杀一次?也不知哪里开罪了你们这些人。” 申红冷笑道:“哼,少给我装腔作势,我们能问你,自然是知道云风没死。 “你不说,少不得是我们麻烦点,挨个屋找,到时可就别怨我不留情,把你们上上下下都送去陪云万春去。” 纪叔听了这话,吃了一惊,硬着头皮道: “少爷心口被剑都刺穿了,是我亲自收敛的,我倒多希望少爷还活着,你们就是挨个屋找,也找不着人。 “想来你们与那夜来的人不是一伙的,你们到底是谁?” 申红道:“怕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实话也告诉了你,我们已验过云风的墓,不然也不会寻到这里来。 “我们只想取回玉,并不想杀人,你若不老实,那就先送你一程。” 纪叔这一听,登时怒瞪着红眼,道:“你们怎么能干出这事来?我家什么玉没有?少爷可曾拿过谁的玉。” 说到这,突想起前些日云风与水月的流言来,问:“你们是冥月湾的人?” 申红笑道:“你倒没老糊涂。云风在哪?再不说,我一把火烧了这园子,看他出不出来。” 纪叔道:“二位听我说,少爷没拿你们的玉,那不过是江湖谣言,不能当真的。” 水仙不耐烦道:“杀了。” 说着就要转身走,纪叔忙道:“别!别,我说,我说。少爷不在府里,自受伤后,我就把少爷转移出去了。 “你们要找少爷,须得我带路,否则没人找的到,只是你们得答应我不能伤他,否则我也是万死不敢干那忘恩负义的事的。” 申红道:“我们对他的命不感兴趣,但你要敢耍花枪??” 纪叔忙道:“不敢不敢。” 水仙道:“先带我们去他住的地方。” 纪叔道:“好好好,你先把匕首收了,我晕刀。” 申红方把匕首收了。 纪叔道:“二位外头等我一下,我添件衣服,外头凉,年纪大了,受不住。”说着已开始解扣子。 申红忙喝住道:“做什么?” 纪叔道:“这是穿着睡觉的衣服,比较单薄。”又指了指架子上的衣服,道:“很快的。” 申红道:“快点,别耍花招。” 纪叔点头答应道:“是是。”两人便退出房外。 纪叔忙一面换衣服,一面思忖起来,一时,只一个下策在心头闪起。 取了火折子吹燃了,放在床上棉被上,忙跑出去带上门,道: “好了,好了,不如咱们直接去外面找少爷吧,少爷院里空荡荡的也无人。” 申红道:“别废话。” 纪叔道:“少爷的院在正堂后面。” 说着一路引了水仙与申红过去。 不多时,纪叔那屋烧了起来,一连带的五间屋子皆渐渐旺了起来,外头街坊邻居见状都渐次喊叫起来。 而此时云风、云夫人、晓月皆被那喊声吵醒。 晓月忙披衣跑出来看时,见东南边已烧红了半边天,吓得腿都软了。 水仙与申红正在搜检云风的院子,突然听外头人声渐起,忙抽身出来一看,水仙当场大怒道:“你敢纵火传信。” 话音一落,已是一脚朝纪叔腹部踢去,只把个纪叔踢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痛的纪叔苦不堪言。 捂着肚子道:“是走水了,并不是我纵火,我哪有个分身术?” 水仙也不听,挥手就是一掌,当场把纪叔给杀。 第123章 乐岫回故居 水仙抬手便杀了纪叔。 申红忙问:“夫人,现下怎么办?” 水仙道:“过去看看,他们见起火了,不会不管。” 于是二人折回纪叔那边去,只悄摸的盯着,见几个老人跑过来冲着火里拍着双腿直喊“老纪”。 这时晓月也跑了过来,问:“什么情况?纪叔呢?” 几人道:“怕是没有出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你快快回去陪着夫人,这边我们守着。” 于是晓月又忙慌里慌张地往回跑。 水仙二人纵身飞上屋顶,只悄悄跟着。 晓月回到百花苑,乐岫正在屋外焦急等着,见晓月回来了,忙迎过去拉着问:“怎么回事?是走水了?纪叔呢?” 晓月大喘着气道:“纪叔只怕没出来,还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人祸。 “吴伯他们都在那边守着,一连五间都着了,这火怕也只能等自个儿烧尽了。怎么办?”说着早吓成泪人。 乐岫瞄了一眼黑夜,道:“屋里说。” 两人相互搀着进屋去,乐岫道:“我觉得不对,娘得出去一趟。” 边说边取斗篷披上,道:“别怕,我出去后,你去让吴伯留意前后门,要是有救火队来,就开门。 “明日娘要是没回来,就说明今日是人祸,多半怀疑到风儿尚在人世,或者是他们有意试探。 “到时风儿就交给你了。” 晓月压着哭腔道:“娘,你要去哪?” 乐岫捧着她的脸擦了擦泪,道:“好孩子,不要让风儿出来,就住下面。” 晓月狠命点着头,乐岫道:“走。” 说着,提上灯笼,牵着晓月出门来,出了院门,晓月自跑去找吴伯。 乐岫则小心谨慎地往前头角门那边去,打开个门缝,见外头街上空荡荡的,却闻人声,不见人影。 于是忙欠身出去,合上门,一径往西边去了。 水仙与申红见此形景,心想:“她不关心火情,却行色匆匆地往外头去,必是为了那云风无疑。” 因此二人悄然尾随着。 大半日,见她到了城西一处老宅院,取了钥匙,开了大门进去。 水仙二人爬在墙上细看里头,发现便无个人守着,于是便飞身进去,蹑手蹑脚上前贴着窗户听里头动静。 半晌,只听里头言语道:“娘只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躺好。” 二人听了,立马一脚将门踹开。 乐岫虽听院里有细微动静,知有人尾随,仍旧被唬了一跳,喊道:“你们是谁?” 申红一进屋就往床拉开被子,并不见云风在,又翻箱倒柜地找了不日,哪里有人? 又忙往各屋找,回来道:“不在。” 水仙这才意识到中计了,笑道:“哼,到底是云门镖局的夫人,果真不一般。” 乐岫道:“你们不是前些日子的黑衣人。” 水仙坐下道:“也就不瞒你,我是水月的娘亲,我是来取屠琈玉的。 “如今我那不成体统的女儿听云风死了,血都呕出来了。 “既然别人没能杀了你宝贝儿子,我就少不得劳动劳动,免得将来我那傻女儿反反复复的受伤。 “云风既然不在这,自然是还藏在云府。” 乐岫记起云风胸前那块玉来,道:“一块玉而已,至于杀人放火?” 水仙冷笑道:“一块玉而已?要不是这玉,你儿子已经死千百次了吧。 “这是我派传家宝,配之百毒不侵,还可疗伤治病,我那傻女儿竟将它送给一个外人。 “你说我这个当娘的是不是得来收拾收拾这残局?话说回来,同是女人,我倒是挺佩服你。” 乐岫心想:“难怪风儿的伤势好的这么快。” 又道:“我们原不知这玉是稀世珍宝,我们也不敢贪了去,明晚也是在此,我将玉带了来还你。 “只是孩子们的事,我们不要插手,若他们果真有情有义,我愿成全他们。” 水仙笑道:“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动你儿子? “我女儿只属于冥月湾,不会嫁给谁,成为谁的附属品。 “今早她已去芦竹山祭过你儿子,就说明在她心里你儿子已死,既然已死那便该告一段落,没理由死死活活的遭罪。 “看你脸面上,我会将你儿子葬到那空墓里去的。 “玉我要取回,人我也要杀,你的话我是更不会信半分。 “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你就能将我们引到此,得亏你是女人,也可惜了你是个女人。” 说完只一抬手,申红便上前点住了乐岫的穴位,乐岫道: “我引你到此,就是为了风儿有时间离开,你此举不但杀不了人,还得不到玉。 “水月是个好女孩儿,我见过两次,甚是喜欢,希望夫人也该为她积些??” 话还没讲完,申红已经拉着床帐上的布条绞在乐岫脖子上,慢慢用力拉紧。 不一会,人便没了气,身子软瘫下来,吊在申红手中的布上。 水仙道:“将她安放好。”说着起身出门去。 申红将乐岫抱到了床上,掀了被子盖好,出来关上门,二人仍旧跃出院墙去,再回云府。 那时,因乐岫担心云风冲动,趁他不注意,便按了脖颈上一处穴位,使其昏睡过去。 又与晓月合力将他移入地下室去。 此时云风已渐渐苏醒过来,只见晓月一人在那边侧耳听着什么,便问:“姐,这是哪。” 说着就要撑起来。 晓月闻声跑来,道:“别乱动,躺着。” 云风问:“娘亲呢?” 晓月道:“是纪叔那边起的火,娘担心有歹人,怕你冲动,所以将你点昏,把你移到这地下室来了。 “这会正和吴伯他们在一处,只怕纪叔人没了。” 说话间又滴下泪来。 云风问:“是意外还是人为的?” 晓月道:“还不知道,往后,你都住这,等好全了再上去,免得有意外。” 云风道:“你去陪着娘,我没事。” 晓月道:“好,那你别乱动,以免伤口裂开就不好了,我上去看看情况就下来。” 说着便起身上去,将入口封严了,只在上头屋里站着。 也不敢掌灯,也不敢出门,急得眼泪止也止不住,心里一个劲地念佛保卫乐岫快些回来。 不一会,听外头吴伯正叫正屋房门,晓月捅破窗纸看清了,方出来。 吴伯问:“夫人呢?” 晓月道:“夫人头有些晕,歇下了,那边怎么样了?” 吴伯道:“我刚刚出去看了一眼,救火队都在外面,要不要我去请他们进来?” 晓月冷笑道:“这帮东西,就是隔岸观火,他们是怕火星撩到别家。 “罢了,已经烧成这样了,就烧吧。你们也别急,注意安全就是了。” 吴伯答应着去了。 晓月忙回地下室去,云风已经坐起来,见人下来了,忙问:“怎么样了?” 晓月道:“小了些,等火灭了,找到纪叔就回来,你歇会儿,天也快亮了。” 云风想了想,急道:“不行,我得上去看看,我这样缩着算什么。” 晓月忙按着,强做笑颜道:“别动,叫娘亲挂心做什么?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养伤,快点好起来。 “现在你上去顶什么用?娘亲让你待下面自是有道理的。” 云风见她这样说,也只好焦急等着罢了。 晓月倒了杯水给他喝了,又到上头守着。 好一阵,只听外头院里有脚步声,忙从窗格看时,见两个女人正往正屋去。 晓月心下一阵惊慌,料云夫人已出事,忙下地下室来,合严实了入口。 第124章 晓月葬火海 晓月心下一阵惊慌,料云夫人已出事,忙下地下室来,合严实了入口。 跑过来抓着云风的手,压着声道:“不管上面有什么响动,都不要出声。” 云风见状,急问:“怎么了。” 晓月也不瞒他,说道:“来了两个女人,正在搜寻娘亲屋里。” 云风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娘呢?” 一时,晓月只抽泣得说不出话来。 云风见状挣开晓月的手,就要强撑着出去。 晓月拼命抱住,道:“你这会出去,娘的险就白冒了。其实,娘亲出府去了。说怀疑,怀疑有人知道你没死,故意往外去。 “如今看来那场火,可能是纪叔自己放的。你要好好的,千万好好的。” 说着,已哭的不成样。 云风听完,心似刀绞,一时,血不归心,加上贯胸剑伤未愈,登时吐出一口血了。 缓了缓,又挣着要出去。晓月情急之下,重重打了他一巴掌,气道: “闹什么?嫌死的人还不多嘛?出去送命嘛?将来这一家子的仇不报了? “——听我说,她们找不到人就会离开,天也快亮了,天亮我就去找娘亲。” 正说着,突听上头房门“嘭”的一声,晓月惊梦一般,登时吹灭了油灯,死捂着云风的嘴,压着声音道:“别出声。” 又听得上面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半晌才归于平静。 半天,晓月方松开手,说道: “我上去看看,你好好待着可以嘛? “这里的东西够吃喝八九天的,我回不来,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好嘛? “为了我们,你也要活着,答应我。” 云风拉住哭道:“别去。” 晓月道:“我必须要上去,吴伯刚刚才见过我。 “且那俩人可能早也见过我了,一旦见我突然消失了,她们势必会怀疑到有密室,到时就麻烦了。” 云风哽咽道:“姐,为什么,死的人不能是我,我要早些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晓月握着他手,黑夜里微笑着道: “别说傻话,我能当娘亲的女儿,能当你姐姐,我很满足了,该来的都会来。 “我是你姐,我要你赌誓,好好活下去,以云府亡灵之名起誓,天塌地陷也要活下去。” 半日,云风堕着泪道:“我以亡灵之名起誓,天塌地陷也活下去。” 这时,晓月才吹起火折子,点了油灯,姐弟俩四目相对,皆是泪水。 晓月扶云风坐下,道:“好好的。上面那两个人可能与前头那些黑衣人不是一伙人。她们与娘亲年纪相仿,像主仆。以后??” 一面说一面哽咽着。再也无法说下去了,只笑了笑,挣开云风的手,便走了,云风只无声抽泣起来。 晓月上去后,便小心谨慎的往东南去,果见吴伯几人已被控制住,正听到那女人在逼问着自己的下落。 晓月忙装没事似的,边走上前边喊道:“吴伯,吴伯,怎么火还没有灭?” 吴伯等人大喊起来:“快跑。” 晓月这才调头就跑。 只引那申红飞身过来一把擒住,拉了过去,推倒在地,道: “想活命就老实点,问什么答什么,是不是你把云风藏起来了?不交出人,你们夫人就回不来了。” 晓月急道:“你们把我娘怎么样了?” 吴伯等人道:“少爷已不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小姐,夫人呢?” 晓月也不言语,申红道:“云风可没有死,我们已经验过棺了。 “这原是云家的事,与你们无关,交出人,放了你们。 “我们也只是有些话问他,不会伤他性命。” 吴伯几人听如此说,忙拉着晓月问:“少爷当真还活着?” 晓月听她说验过棺,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便道:“没错,不是有意瞒着您老几位。” 吴伯等人笑道:“好好好,活着就好,老天有眼。” 申红道:“小丫头,快说吧,人在哪?” 吴伯几人倒先拦着道:“不能说,老纪只怕是给他们杀了,不过一死,别怕,万不可负夫人的恩情。” 话音一落,水仙已一掌打了上去,道:“想死,你就去死吧。” 那老吴伯一口气没上来,任人叫唤已不应声。 申红道:“快说,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晓月心想:“她们如此残忍,得骗他们离开才行。” 因此道:“放了我们,我告诉你们,否则??” 谁料,话还没说完,几个老仆狠命的冲撞上来,申红见状忙将晓月一把拉开。一人当场撞到墙上死了,另两人被水仙制住,怒道:“找死,快说。” 晓月道:“我说,我说。” 俩老人直勾勾瞪着晓月,眼神早杀了她千百回,只是被水仙掐着脖子,叫喊不出来。 晓月道:“云风,云风被,被人救走了,一个时辰前被人救走了。” 申红问:“谁?” 晓月道:“被他心上人救走了。” 水仙一听,登时大怒,问:“心上人?叫什么?” 晓月道:“好像叫什么月来着,长得挺好看的,看见火势后过来的,说此地不能久留,将云风打晕了带走了。 “她身边还有两个丫头,她们飞出院墙就不见了。” 水仙听了,气得浑身颤抖,两个老仆在她手上渐渐没了动作,半天,水仙松开手,二人软倒在地。 晓月忙扑上查看,人已断气。 一时愤慨难当,见她听了自己瞎编的理由竟有这么大的反应,心想:“莫不是与水月有什么干系?” 又听那申红道:“难道门主没有去须弥山?” 水仙气道:“这孽障,我忙了这大半夜,她倒好,扯她老娘的后腿,胳膊肘往外拐起来。她们哪去了?” 晓月一听,已知来人是谁,道:“不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娘呢?” 水仙冷笑道:“娘?自然送她走了,留着做什么。” 晓月道:“你们可真毒,比那些黑衣人还残忍百倍千倍。” 说着冷笑一阵,道:“只怕我也是难逃一死了,你原来是她娘亲,倒好,临死前还看了一出大戏。” 水仙拉将她起来道:“你说什么?” 晓月瞪着她道:“亲家杀了亲家,女儿救了女婿。你女儿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你女儿是彻底抛弃了你,你才是最可怜,最该去死的人。” 说完大笑不止。 水仙气得眼睛都要迸出来了,一下子将人揪起来,半日,才恶狠狠地丢进火堆里。 晓月立时成了个火人,痛苦嚎叫,只喊着:“爹、娘、州青,等我。” 狠命撞了几次火柱,方才撞死过去。 那申红见了,不由打了个寒战,也吓得不轻。 这水仙被嘲笑羞辱了一番,更加拿定了是水月救走了云风。 当时盯着火里殒命的晓月,喷出一大口血来。 申红忙扶住,道:“别听她胡说,门主不会的。” 水仙怒道:“别再为她说话。” 申红见她盛怒,再不敢多言,只问:“现下怎么办?” 水仙道:“叫我找到她,非废了她不可。” 申红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天快亮了。” 于是二人潜回客栈歇下,没多久天也就亮了。 申红先出门去查探情况,见官府已将云府封了。只听得路人讲: “好惨的一家子,这会是死干净了,连老人也不放过。还有一具尸体被烧成了炭。 “只是听说没有云夫人的尸身,但愿能躲过这一劫吧。造孽啊。” 水仙二人在城中寻了两日,寻不到水月人影,又往芦竹山去寻了整整一日,也是没有人影,二人这才往须弥山去了。 第125章 邪火惊归鸿 说话云风藏在地下室里,只觉浑身如虫爬蚁嗜一般。 直等到了油尽灯枯,添了两三回灯油,仍不见晓月回来。 每次撑起要往外去时,耳门脑门便嗡嗡炸响。 继而听见晓月和乐岫的声音,渐次,又见云万春与沈州青等一干人拥出来责备道: “才和你姐赌了誓言,如今就想着出去白白送了死,我们便不认你了,还不快回去坐下运功疗伤。”一面说一面推他回去。 云风只跪着磕头,哭得精疲力尽道:“我会好好运功疗伤,别不认我。” 接着便爬上床去盘膝坐着闭目运功疗伤。 困时也不敢睡,不知多少次是从短梦中惊醒过来的。 因这云风被方洛调理过身体,又有屠琈玉加持,也算是这段黑暗日子里的一点幸运了。 待底下的食物与饮水吃完时,伤势已恢复得差不多。 只是再试着要往外走时,总还见家人们全来推拥着他回去。 云风只撑得饥肠辘辘,口干舌燥的。 这日便在床上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见了一干亲人们,云风欢喜不已,乐岫等也个个欢喜道:“风儿来了,叫你受苦了。” 众人接着又问:“我们的仇可曾报了?” 云风忙跪下道:“我不敢出去,仇还没有报。” 众人厉声问道:“怎么还不报?难道你不知我们在世上的业障没了不能投胎?你是想要我们永远待在黑洞洞的地狱里不成?你快回去吧,我们不会再拦你了。” 云风哭道:“我舍不得你们。” 乐岫扶他起来,抱着说道:“娘会一直守着你,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云风哭醒过来,方知刚刚是个梦,于是撑起来,道: “爹、娘、姐姐、沈大哥、众兄弟们,你们等我,我给你们报仇,我要叫他们个个偿命。” 边说着,边吃力往出口去,拼力爬上石梯,用身体顶开厚厚的木板。 突见道道白光从纱窗那透射过来。 云风不觉晃了一眼,顿觉头晕目眩,胸闷气短起来。 加上连日来滴水未进,身体一下撑不住,立时从石梯上滚了下去,晕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苏醒过来,睁眼见上面已没有亮光,便爬了上去,钻出洞口。 连滚带爬的到了桌边,摇摇晃晃地撑着半个身子,伸手去抱桌子上的茶壶,将嘴够了上去,狠命喝起来。 缓了口气,又抓起青枣香蕉来吃了,倒在地上躺了会,方觉好了些许。 半日,起身扶着门窗墙壁出去,往她娘这边来,见屋里也是乱糟糟的,轻唤了好几声:“娘、姐!” 黑夜里的回音只叫他蜷缩在角落里撕心裂肺的哭到无声。 好一阵缓了过来,才起身出园,往各处去看,各院皆是空荡荡的。 纪叔那边更是烧做了灰烬,自己往瓦砾里寻了一阵,并不见尸体,猜想可能已被官府收了去。 接着又到了祠堂那边,见归鸿刀还在,最后方到厨房、地窖去寻吃的。 带了些食物回百花苑,在亭子里呆坐着自言自语,直到见天光,满身不自在起来,方回地下室。 至此,云风夜里出来练功,白天在地下室休息。 不过七八日光景,身上的伤已大好,也有了力气。 这日夜里,从地下室出来,到井边打水淋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到祠堂里上完香,再入刀亭。 面刀侍立了许久后,只见他双手握着归鸿刀,满腔却骤然冒起一股邪火,一运劲,听得长长一声“嗖”响,归鸿刀被缓缓地从巨石中拔将出来。 云风将刀架在左手臂上观看着,那月色映射在刀身上,如千年沉冰一般,白凌凌的透着寒意。 那时,云风一脚蹬在巨石上,飞身后退出刀亭,耍起归鸿刀法来。 刀刀满是杀意,眼下立见飞花走石,断木摧墙,只打的噼里啪啦的。 最后朝刀亭砍下一刀,那光影刀气霎时将刀亭并巨石劈做了两半。 周边百姓半夜被惊醒,皆吓得不敢再睡去。 之后纷纷说里头惊起旱天雷,至此,云府被传成一座鬼宅。 云风拔刀后,到祠堂供桌上取下鞘,将刀鞘合一,仍供上以告祖先。 这夜里,已是丑时,云风背上归鸿刀,一纵身,如鸿雁一般,点着屋顶飞到了顺义镖局。 顺义几个弟子见突然飞入一人,立在院里一动不动的,唬的魂都没了。 也不敢冲杀上去,小声惊问:“谁?” 半日也不见回应,几人慌忙跑去叫曾南与高信等人起床。 众人皆提着兵器过来,将云风围了好几圈。 细看时,见他一脸络腮胡须,披散着头发,闭目睡着一般。 曾南惊慌道:“阁下哪位?报上姓名。” 云风听了声音,睁开双眼,淡淡一声:“云风。” 众人一听,唬了一跳,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曾南举着刀道:“云风已死,冒充云风的你也不是第一个。不想送命,快快离开。” 高信颤巍巍靠着曾南道:“听声音有点像。不会真的是鬼魂回来了吧。” 曾南道:“别胡说!” 又对云风道:“不管你是人是鬼,都不该来这里。” 云风冷冷一问:“那夜使剑与使抢的人何在?” 这话一出,曾南与高信已吓得浑身冒汗,知道来人不是假扮。 曾南壮胆大吼一声:“不知道你说什么,再不走,休怪我们不客气。” 云风又站立了半晌才道:“那夜没去过云府的,从速离开。” 曾南忙喊道:“你既然想找死,那便成全你,杀了。” 一挥手,一干门人冲杀上去。 云风也不手下留情,将这些时日来的积怨发泄一通。 同一人身上都不带打第二下的,皆是一招毙命。 那曾南与高信见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大半的人,哪还敢留,转身就要飞出院落逃命去。 云风一个纵身飞来,一人给一脚踹了回来。 其余人也慌张逃散,云风如着了魔一般,将人尽数杀了,只剩那曾南与高信被打断了手跪在地上求饶。 高信哭求道:“云大侠饶命,那夜里我不曾伤过你家一人,我也是被裹挟了去的。 “自我大哥死后,我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云大侠,你放过我,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帮你指认仇人。” 曾南也忙求饶:“对对,都是他们逼的。” 云风道:“他们是谁?” 两人结结巴巴说出“陆庆和”三字。 曾南又道:“还有那两个人是他江湖上的朋友,我们也是第一次见。” 云风道:“叫什么。” 两人都道:“不知道叫什么,找到陆庆和就找到他们了。” 云风道:“廿四那夜,我家那场大火谁放的,我娘在哪?” 二人恐惧无比道:“不是我们做的。” 曾南直觉口干舌燥,咽得咳了一阵后道: “听说进了土匪,官府进去查了,你可以去问问府尹,他最清楚。” 云风突然怒问:“为何要灭我一门?” 两人忙回道:“不是我们,是他们,是陆庆和。” 高信道:“饶了我,我告诉你个惊天大秘密。” 云风道:“说。” 高信慌忙道:“我大哥肯定是被陆庆毒死的,他原与我大哥是旧识。 “过年前来找过我大哥,还给我大哥下了毒,不过当时就给了解药,说一日吃一粒,吃一个月就可解毒。 “逼着我大哥参加武林大会,那个桑长老也是他们的人。” 曾南喊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死我了。” 高信不理他,继续道:“那次怕人多口杂传出他到访兴隆帮,便把在场的二十一人骗了出去,全杀了。” 云风道:“为何没杀你。” 高信道:“是我大哥保了我。” 云风道:“那你大哥死后,自然也该灭你的口。” 高信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心思,兴许见我老实,留我做个傀儡,以免事情过早暴露。 “云大侠,我知道的都说了,饶过我吧,将来我也可以指证他们。” 云风冷笑一声,癫狂起来,道:“指证做什么,我只要命!” 两人一听,吓得魂飞魄散,磕头不跌,云风转身往外走去,二人咽着口水面面相觑,以为云风要离开。 谁料只走出一两丈,拔刀一挥,二人登时身首异处。 云风杀了人,从正门出去,挥刀斩了顺义的牌匾后,往府尹家去。 那府尹起夜时,见一人坐在正屋里,差点没尿了裤子,大气不敢出,问:“谁?” 云风道:“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 府尹直冒冷汗道:“何事?” 云风道:“云府的事是你处理的?” 府尹听他声音有些熟悉,也不敢问,只点头道:“是,是下官接的案。” 云风道:“仔细说来。” 府尹忙道:“那日接到报案,我便带人去查看,死了五位老人,还有,还有一具被烧焦的尸体,仵作说是名年轻女子。” 云风听到此,拳头都攥出血来,浑身抖个不住。 府尹道:“我实在不忍,便买了棺木将他六人收殓了。 “如今都葬在南边的尖松岗,也不知他们名姓,我便立了无字碑,那女孩的墓在最左边。只是没有找到他家云夫人。” 半晌,云风克制着悲痛,问:“查出什么人做的?” 府尹道:“没,应该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他家的管家断了一根肋骨,不过却是中毒而亡,胸前有一毒掌印。 “一名老人是撞死,另两名被掐断了脖子。” 云风问:“什么毒?” 府尹道:“多罗鱼胆。” 云风道:“来源。” 府尹道:“只知这是一种海鱼,鱼胆有剧毒。别个还在查。” 半晌,府尹见他不言语,便问:“斗胆问一声,大侠可是他家什么人?” 云风只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府尹忙回:“三月十四。” 云风起身出门,突然站住,把府尹吓得一激灵,福了身下去,云风只道:“多谢!”说着飞身走了。 府尹擦着汗,栽坐在椅子上,半天,才发现自己裤子全湿了。 回到云府附近时,天已渐明,云风将黑纱布裹在眼睛上遮光,在周边探查她娘亲下落。 街坊只当他是个瞎子,脸也生,像个落魄的中年人,背着一把刀,寒气逼人的,人也不敢靠近他。 自己见问不着话,便到茶楼坐着,听里头传的全是他家的事。 一会儿,内中又一人兴奋道: “你们说的这些不算什么,死了这么多人,夜里闹鬼也正常。可是你们可知道? “我才从城西那边过来,哎呀,真真叫人想着是又后怕又伤感。你们道发生了什么? “很多人不知道,那边有一处住所,原是他家祖宅,近几日来,天天有人在半夜听到里头传出哭泣声。 “大伙都说是他们祖上的魂不安,回来哭来着。唉,你们说惨不惨?悲不悲? “这么大家大业的竟绝了,他们家也称得上是世代忠良了。 “就说那云归鸿是何许人也啊?可见老天无眼。” 正说着,外头突的下起雷阵雨来,一阵阵的盆倒一般。 第126章 白头伤少年 正说着,外头突的下起雷阵雨来,一阵阵的盆倒一般。 一人笑道:“你可别胡说,天能有什么错?你看,老天不开心了,小心它劈你个雷。”说的众人都笑了。 云风听了,方记起十多年未去的祖宅,心想:“或许是娘亲在那边躲着,夜里因伤感而哭。” 于是忙丢下两文钱,匆匆忙忙出门,冒雨到了祖宅那边。 见大门锁是开过,上前推了下,发现门是从里头闩着的,不免升起一丝欢喜。 忙越过围墙进去,见左右房门皆打开着,于是喊了几声“娘”,见并未有回应。 只有正屋是关着的。忙上来推开,只闻一阵异味,心下一慌,移步进去,侧身过卧房,往里一看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吓出魂魄。 举手拉下黑纱,见她娘亲真真切切的躺在床上,面容已开始浮肿腐烂。 云风顿感天地霎时缩小,压得他动弹不得,直压得得他喷出几大口血来,半天颤抖个不住,眼睛不敢看,也挪不开,只滴下红泪来。 刚喘上一口气,又觉天地豁然涨开,无边无际,一片茫茫,顿觉心无靠,手无依,一阵颠倒眩晕,栽了下去。 半日才跪爬到他娘床边,战抖着双手拉过棉被将她娘亲盖好,当时便晕在了床边。 傍晚时分,梦里哭醒过来,跪着头都磕破了。 一时想起连日来的事,心间灌满仇怨。 想起父亲是从九江客栈开始出的事,一心只疑到是那掌柜与人勾结害的他父亲。 又想起国春堂不给父亲看病,更想到万掌柜等人事后的相逼。 因此阵阵杀意灌满胸膛,再也抑制不住,誓要将一干人等杀个干干净净。 于是出门就奔到了九江客栈,在烟雨中站立着,怒瞪着,也不管三七二一,挥刀就一通乱劈,将个牌匾门面劈得稀巴烂。 里头的掌柜客人皆唬得往后面缩。 劈完后进入正堂,谁也拦他不住,吓得掌柜躲在柜台底下,云风一刀斩去,连同柜子一并劈成两半。 店里一片残破,灯笼掉在地上点着了烈酒,立马就烧了起来。 楼上楼下的人纷纷惊恐鱼贯而出。 云风看了这火,更如着了魔一般,冲出店外,几步就是国春堂,劈开大门,闯了进去,不见一人,又闯到翁大夫家中,早人去房空。 便掳了个邻居来问,邻居战战兢兢说: “因不给云门主治病,羞愧难当,贴了悔过书,不知哪里去了,如今那悔过书还在国春堂门上贴着。” 云风丢下那人,跑回来看了,抓下悔过书撕个粉碎。 提着刀又去把万隆与隋云了结。 紧接着跑去置办了一口棺木回到祖宅,将她娘亲收殓妥当,燃上香烛,跪了一夜。 云风接连做下大案后,府尹串想起连日异事,心下已疑到云风尚在人世。 且今日午时,已有人报了顺义灭门案,紧接着派人去云府查看,发现归鸿刀已不在,更是确信了心中所疑。 只是当下自己也不敢去招惹他,只将手底大部分人手派去九江客栈救火并办理顺义镖局及万隆二人案件。 自己则带了几个心腹暗中查探云风去向,不稍半天已知云风置办了棺椁往西边旧宅去了。 府尹心想:“只怕是云夫人葬身旧宅,如此看来,已有些时日,这云风怕??” 实不敢再往下想,只暗自叹息,命心腹几人不得靠近,穿着便服秘密看着。 次日见云风眼上蒙着黑纱,单肩扛着棺椁出来,几人报了回去,府尹只命道:“撤。” 而后仍旧继续查案找寻凶手。 云风扛着棺椁,出了西门,往芦竹山去,夜里在他爹爹墓边将他娘亲葬了,自不必说。 第二天醒来时却是在守墓人杨伯那屋里。 云风微睁开眼,登时见刺眼的光从门窗照进来,慌地拉着被子捂住头。 杨伯见人醒了,忙上来问:“公子醒了,感觉怎么样?” 说着,伸手要去拉开被子,谁知云风死拽着不松手。 杨伯道:“是我,公子,杨伯。” 见云风不应,杨伯只叹道:“想不到公子还活着,活着就好,老天有眼。” 云风一听这话,狠笑起来,一时激动不已,喊道:“老天无眼,老天从来无眼。我要杀光他们。”说着咳个不住。 杨伯忙掀下被子,见他都咳出了血来。 加之突然又见了光,发起一脸虚汗,气也喘不顺,扯着脖子,指着窗户,一下子晕了过去。 吓得杨伯手足无措,叫了半日,又伸手去顺他的胸膛,一边又看着窗户,突的明白过来,心想:“莫不是公子怕光?” 于是忙起身将门窗一并合严,接着兑了碗糖水给他喂了几匙,按了半晌人中,见云风渐渐醒了过来,杨伯忙扶他躺好,问:“公子是不是怕光?” 一边问,一边已经翻起布匹来,道:“别怕,我给钉严实了。” 一边钉一边看着云风。 不一会,屋里暗了下来。 杨伯再过来问:“公子感觉好些了么?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得了这罕见的病?” 云风也不答话,杨伯道:“公子等着,我下山去抓些药回来,你还烧着。” 说着起身要走,云风弱弱喊住:“杨伯。替我拉一方石碑回来。” 杨伯这才想起来要问的话,可是如今看这形景,已猜出云万春旁边的是他娘亲的墓。 云风摸了半天,发现自己已身无分文,只道:“杨伯,我身上已没钱,改日再给你。” 杨伯老泪纵横道:“傻孩子,不用操这心,好好歇会,杨伯就回来。” 说着,忙欠身出门去了镇上。 下午,杨伯拉了一方石碑并抓了药回来,将药煎好了,端了进来,见云风佝偻在被窝里抖个不停,一直不停哭喊着“娘”、“姐”、“我是个懦夫”等语。 杨伯将药放一旁,弯身叫他吃药,轻拉开棉被时,却见他满头白发,不觉惊了一跳,浑身发冷,顿下热泪。 半晌,抹着眼泪坐到床沿上,扶抱他起身,唤了会儿,云风才从梦中醒来。 杨伯道:“公子,咱把药吃了。” 于是一匙一匙地把药喂他吃了,再扶他躺好,盖严了被子,又伸手去摸了摸他额头,道: “孩子,好好养着,石碑拉回来了,还等你给夫人立碑呢。” 云风颤颤巍巍道:“多谢杨伯。杨伯,将灯点起来吧。” 杨伯道:“公子不是怕光?” 云风道:“不怕这个。” 杨伯应着,点起油灯,接着道:“歇着,杨伯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着端了碗出去。 不一会便端来一碗鱼羹粥,云风吃了半碗,躺了小半天,发过汗,烧也退了,只是偶尔还咳嗽着,一睡着了就说梦话。 杨伯守一边听着,甚觉凄凉。 养了几日,方渐渐好转过来,这日夜里,云风方出来给他娘亲刻碑,也是边刻边垂泪。 立了碑,与杨伯一道焚香祭拜过后,云风方问道:“杨伯,近日可见什么异常的人到过这?” 杨伯道:“也没有什么异常之人,只有前些日来了三名女子。 “当时是来祭拜公子的,瞧那姑娘很是伤感,我以为是公子的朋友,就没有上去打扰。 “她还在坟前打了套拳法,之后就下山去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云风心下猜想应该是水月来的,只想道:“当我死了也好吧。” 又回杨伯话道:“她们没什么不妥的,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杨伯细想着,回道:“别说,我倒想起一事来,也是那日夜里,我一觉竟睡到了次日中午,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也是那日我看见公子的那假坟有一些生土,只是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立坟不久的缘故。” 云风道:“只怕是中了迷烟,看来确实有人开过我的坟墓,知道我没死,才又去家里杀人放火的。 “真真该死的是我,带累了娘亲、姐姐和纪叔他们。” 杨伯道:“莫不是她们三人又折回来了?” 云风摇头道:“应该不是她们。” 杨伯道:“也不知什么人这般歹毒。” 云风道:“我非要他们一一还报。” 杨伯道:“公子也不必自责,咱先回去吧,才好些,现在风凉,养好了身子才是要紧。 “不管是谁,相信他们一个也跑不了,等身体康健起来再查。” 云风又给父母磕了头,方回去歇下。 自病好了之后,云风便是每日勤习武,却不似前般,如今只觉提不起气来,一套刀法还未耍完,已是手脚发软,浑身冒汗了,总感力不从心。 如今又有这段仇念压在心头,难免不管不顾,强逼着自己练功。 杨伯起初劝说还听些,或歇半日或歇一时半刻。 之后,哪还听得进去?偶尔还发起无名火来,杨伯唯有叹气。 第127章 云风入邪魔 这一日,云风又蒙着黑纱,在竹林里练功,只咬着牙关强行运功行气练刀。 一时求急,便急火攻了心,气血倒逆,一身内力突地涌起来,自己化解不掉,也宣泄不出,分明走火入魔之状。 吐了口血,又提着刀一通乱劈暴劈,把个竹林山石劈得满地乱滚。 杨伯见状,喊也喊不住,不知作何是好,于是便想跑过去抱住他。 云风见奔来一人,却看成了是陆庆和等人,纵身就朝杨伯一刀挥去。 万钧之间,见飞来一人,一把将杨伯拉开,躲过一刀,吓得杨伯脸色铁青。 杨伯还没回过神,那人已与云风打在了一处,云风也将来人看做了仇敌,不留余地的强行运功厮杀着。 半日,只见那人在云风身上点了个遍,方将云风制住。 那云风被内力反噬,喷出血来,立时晕了过去。 来人不由分说,忙扶他坐下,死命运功护着他。 杨伯不明所以,大喊着跑来,“住手,住手。” 来人忙朝他弹出一道真气,将杨伯穴位点住。 杨伯抬眼看了半日方明白过来,这人是在救云风。 半天,来人方收了内力,起身去解了杨伯的穴位。 杨伯忙跑上来探云风脉象,又回头问:“你是谁?” 来人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的,问道:“他就是云风?怎么变这样了?” 杨伯听了他声音,瞪眼再细看时,心下一惊,问:“你是江天老哥?” 江河笑道:“你老眼力不错,想来以前跟过我义弟的吧。” 杨伯喜道:“可不是?那会见过你好些回,太好了,太好了,我家公子算有救了,太苦了,这孩子太苦了。”说着眼睛红了。 江河问道:“他怎么蒙着黑布,可是眼睛受伤了?” 杨伯道:“公子怕日光,也不知怎么了。” 江河突的吐出小口血来,笑道:“真的是老。” 杨伯忙问:“您老没事吧?” 江河道:“没事,归鸿刀算后继有人了。” 又叹了口气道:“弄成这样,怎能长久,真叫个什么事啊。” 杨伯担心道:“公子什么时候能醒?” 江河道:“还不知道,我再迟一步,他现在就是具尸体了,先扶着他回去吧。” 于是二老起身拿了归鸿刀,把云风扶回屋去了。 原来江河离开神农谷后,便奔阆阊城来,一到就听闻了云府的祸事及城中各庄大案。 进了云府一看,见归鸿刀已被拔,心下猜想是云风尚在。 如今来芦竹山主要是想祭拜故人,谁料恰好遇见云风走火入魔,这才救了他一命。 杨伯弄了些酒菜招待江河,又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说与江河听。 不一会,云风苏醒过来,杨伯上前关问道:“公子感觉好些没?” 云风只摇头坐起来,见屋内坐着一人,慌忙伸手去找刀,惊问:“刀呢?你谁?” 杨伯握着他肩头道:“公子莫慌,刀在,这不是外人,是你大爷爷江天,今日多亏了大爷爷赶到才救了你。你当时练功走火入魔,可记得?” 云风方回想起今日之事,心中万分自责,忙问:“杨伯你没事吧,可伤着?” 杨伯笑道:“我没事,公子放心。快见过你大爷爷。” 云风看着眼前素未谋面的江河,满眼疑虑,问:“你真是我爷爷的义兄。” 江河笑道:“怎么,不信?不是的话,你现在已经挺尸了。” 说着又取出云万春的随身玉佩扔过去,道:“你爹的,如今你留着吧。” 云风接过一看,仍不敢相信,杨伯道:“公子没见过,我却认得,真真切切是你江爷爷。” 江河叹道:“那日我去见你爹,你爹说你去追玄真他们了,就将这玉佩留给我。 “我才走了这么个把月,怎么家中竟遭了这么大的变故?” 云风这才忙掀被下床跪下,行礼道:“见过大爷爷。” 江河道:“起来吧,过来坐着说话。” 云风应着,杨伯扶他起来,大家归坐说话。 江河道:“若再有一次走火入魔,我已无能力救你。 “今日你若真的一刀把杨伯劈成了两半,你觉得你就算报了仇,下去见了你爹娘,你爹娘还会认你嘛,一门弟子还会原谅你?” 杨伯道:“无妨的,一把朽骨头了,只要公子能报仇,我死也是心甘情愿。” 云风忙道:“云风知错,若真那样,我再无颜面苟活,亦无颜面见爹娘他们。” 江河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报不了仇,也是次要的,若迷了心性,连自家人也杀起来,还不如现在就去向你爹娘请罪去。 “你既有羞愧之心,也算可救,不算全入了魔道。 “要沉下心去,好生修炼,不愁修为没有进益的。” 云风道:“云风谨记教诲,仇我一定得报的,只是当下总提不起气来,还请大爷爷帮我。”说着红了眼。 江河瞧他形容,又叹道:“唉,也是苦了你了,好好一个少年,弄成这般模样。归鸿刀先停一停,把伤养好再说。” 云风答应着,又问道:“大爷爷可知道多罗鱼胆的毒是何门何派的人在用?” 江河道:“这是一种海鱼,鱼胆有剧毒,提炼出来可练功用,以往地灵门曾使用过,怎么问起这个?是仇家?” 云风道:“有两拨仇家,一波我已知道是谁,后来的还不知道。 “纪叔当日是中了毒掌殒命的,据府尹说是多罗鱼胆的毒。” 江河纳罕道:“难道地灵门死灰复燃?不应该啊,他们为何要非要进家里杀人放火?” 云风道:“我也不清楚,他们动过我的墓,应该冲着我来的,那日义姐说是两个与娘亲年岁相仿的女人,她们是一主一仆关系。” 江河听了道:“这些个混账东西,早晚有一报。” 又问道:“我来的时候,听说城里出了几桩大案,可是你做的?” 云风一听,心绪难平,道:“是,他们都是直接和间接害死爹娘的人,我恨不能杀他们千百遍。” 江河听了,唯叹气道:“先吃些东西吧,一会带我去祭拜你爹娘。” 云风答应着,杨伯给他盛了汤,道:“公子先喝碗热汤,专门给你熬的。” 云风道:“多谢杨伯。” 江河又道:“杨伯可有纸笔?我开两个方子。劳你抓些药回来。” 杨伯道:“有的有的。” 起身翻了出来,江河写了两个小方,递与杨伯。 又将身上的钱袋给他,道:“各抓七八副回来,这个是我的,这个是他的。” 杨伯接了药方,道:“我有钱,老哥哥收好。” 江河道:“拿着吧,我也用不着了,这还是他娘亲孝敬我的,往后还有要用钱的地方。” 杨伯听如此说,方收了。 云风听其中一个药方是江河的,又听银钱是他娘孝敬给江河的,心里如翻浪一般,道: “云风不孝,还害得大爷爷也受了伤。” 江河道:“没什么,年纪大了,调理调理好些。你好好的最要紧,以后还怕你没有孝敬的机会?” 杨伯道:“那我趁着天,快去快回。你好好陪着大爷爷说会儿话。” 云风应着,江河道:“你老驾那马车去,注意安全。” 杨伯答应着,欠身出门。 这里江河道:“你的归鸿刀法已没问题,往后要以修心为主,不可过悲,否则恐难持久。” 第128章 江河假托付 云风回道:“我心里明白,我就是养好了,也没几年活头了。 “这几日心急下山,才练功走火入魔。 “我害怕我报不了仇,您不知道我找到娘亲尸身时,是怎么样的光景。 “还有,还有姐姐是被活活烧没的,我要她们千百倍还来。” 说着又激动起来,青筋暴跳,颤抖不已。 江河握着他的手道:“放松,放松,你受苦了。” 云风道:“我没受苦,是她们受苦了,她们是代我受的苦。” 说着抱着江河大哭起来。 江河搂着他,也是满面愁容。 云风哭过一阵,心中排解了些许,半天方止了泪。 江河再给他盛了汤,又让他吃些饭,他只说不想吃,便喝了两碗汤。 然后,二人出去上坟祭奠故人。 将夜时,杨伯买了药并些食材和一床棉被回来,见云风跟着江河在竹林里的石头上打坐。 自己便先升火熨上药,又一边做了晚饭。 准备妥当,方喊他二人回来,吃过药,三人坐下吃饭。 云风突想起一事来,便对杨伯道: “杨伯,我那空墓里有几块未开的玉石料,都是上好的,当初假死时,充当重量,您取了,家用。” 杨伯道:“这怎么能行,这些年老爷夫人时常贴补,够花,公子只管放心。” 云风道:“没有不行的,空墓而已。” 杨伯道:“杨伯记下就是了。只是你看,让杨伯帮你收拾收拾这须发可好?” 江河道:“这是正事,不然我都不好意思让你叫爷爷。” 云风答应道:“好,有劳杨伯。” 于是饭后,杨伯便取了剃刀,叫他坐屋外,帮他把胡须刮干净,又替他收拾妥当这一头白发,一时也是于心不忍,泪珠直打滚。 次日,杨伯又给他缝了个面具——眼窝处用黑纱密住,说道: “这样就不用带那黑布,将来行走江湖,别人也认不出你来。”云风谢领了。 江河则每日不顾安危运功替他疗伤,几日光景,云风已能自己运功疗伤了,心口也打开了不少,已感身上轻快了许多。 又是一日,早饭时,云风便将要离开的事说与二老。 杨伯听了道:“公子不必急这一时,再养些时日,等大好了再走。” 云风道:“我想尽早查清那两个女人的身份,如今我已能运功疗伤,放心吧,我不会再冒进了。” 杨伯对江河道:“老哥哥,可得劝一劝,这还没大好呢,万一碰见歹人,如何是好?” 江河道:“他既拿了主意,就随他去吧。” 又道:“把手给我,我再瞧瞧。” 说着细诊了诊,道:“好多了,那《灵鱼经》你要好生修炼,对你的心脉之伤大有好处的。” 云风应道:“是。” 江河道:“你心下是什么打算?” 云风回道:“先去尖松岗看看姐姐他们,把坟迁过来。 “然后再去须弥山,听顺义镖局的人说陆庆和他们大概也往那边去了。再查一查多罗鱼胆与地灵门。” 江河道:“嗯,这样,你顺路去一趟神农谷先,一是找方前辈给你看看这怕光的毛病,二是给我那孙儿他们送封信,他们叫江心、江岸,如今跟着方前辈学艺。” 说着还将江心、江岸的来历说了一遍。 杨伯听了道:“倒有意思,想你这孙儿怕是另一种降生,非同小可了。” 江河笑道:“可不是,只是也看他个人造化罢了。” 又对云风道:“往后,他们也就是你弟弟妹妹了,我如今也老了,就将她二人托付给你了。” 云风想了想,道:“云风倒愿意,只是如今我这副模样,只怕他们不愿认我这大哥。” 江河道:“这就是你小瞧了他们,也小瞧了你自己了。 “你要记着,仇恨归仇恨,但你心里还要装着侠义才好,只装着仇恨,自己容易就变小了,也不等别人小瞧你,你倒要先小瞧起你自己来。 “我知你心中积怨极深,三言两语也难排解,只是你万万要记住,杀心一起,容易使人着魔,到时难免再现滥杀之事。 “且如今你刀法大成,更要把住心魔,莫要将这归鸿刀变成了一把魔刀,那就真的辱没了你曾祖了,你爹娘九泉之下也难安。 “另外,你也会再受反噬之苦,届时大罗神仙也难救你性命。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能网开一面者,放他归去,终究江湖之人,哪个不是盼归之鸿?不看别个,就看这刀的份上吧。” 云风心下知道江河所点便是灭顺义等大案。如今再想来,确有滥杀之实。 因此起来福身恭礼道:“云风谨领大爷爷教诲,绝不敢忘。” 早饭后云风便将玉石挖了出来,拉两块下山去变卖了,回来让杨伯雇上几个乡民,拉着马车,带着器具,一同前往尖松岗去。 找见了五方并排一尺高的无字碑,这云风哪能不痛哭? 与杨伯一道焚香祭过酒,即命人开了坟,抬出棺椁,又命众乡民暂远避了。 杨伯因担心他再受刺激,因此忙道:“公子,我来。” 云风道:“原该我来,杨伯别担心。” 于是杨伯便陪着一道,二人开馆认了人,皆加盖了锦缎。 只是见了晓月尸身时,云风再难克忍,哀嚎恸哭不止,一时又恨从心起,内息乱窜,伤及肺腑,直哭出几口血来。 杨伯劝慰半日,方略止了。 盖好棺椁,云风一一搬上马车,杨伯这才唤来乡民,一行拉回芦竹山去。 到了芦竹山,将他几人安葬妥当,云风又镌刻了石碑立上,焚香祭奠,不在话下。 夜里,云风只在坟地守了一夜。 次日清早,别过众亡魂,回屋与江河、杨伯一起用过早饭,收拾妥当,跪别二老,道: “等事了了,我就回来尽孝二老。若云风没命回来,来生再报二老天恩。” 杨伯扶起来,道:“公子好生的,不要说不吉利话,万万记着你大爷爷这几日教诲,就是尽孝了。” 说着又取了一袋银票给他,道:“这个是前几日大爷爷给的,拿着路上花费,照顾好自己。” 云风自是不肯受,杨伯道:“玉石你都挖出来了,还怕我们揭不开锅了不成?” 江河道:“拿着吧。” 云风方接了,江河又递上书信,道:“这是给江心、江岸的,他们看过便知。 “前方行路难,万万珍重,若见了花灵掌门,替我问个好。” 云风答应着,辞别牵马下山去了。 江河见他身影萧条落寞,不禁感慨道: “唉,既不能随波逐流,又不能难得糊涂,但愿日后你能随遇而安吧。” 杨伯道:“您老嘀咕什么呢?”江河笑道:“没事,咱好好吃一杯去。”说着方转身回去。 第129章 兄弟相残杀 那云风才转出竹林,东去不远,突就听得前方一阵马蹄奔腾,喊杀声不绝。 云风慢下马速,只见那边冲出几十匹马,却是一群人正追杀一人。 那人抬眼看了云风一眼,忙地勒停马匹,也顾不得许多,突转到云风身后,大喊道:“大侠救我,大侠救我。” 云风也不言语,那帮人也急停了马,只围着喊道:“这是我们神兵阁内务,奉命清理叛徒,闲人少管。” 那人急道:“他们说谎,这人原是我生死兄弟,如今不过为了荣华富贵,才带人杀我。 “我见大侠定非凡人,还请大侠救我性命,当牛做马定当还报。” 云风听他说,心中正想起江河教诲,想道:“若他所言是真,我当心存侠义救他一命,方不负大爷爷教诲之恩。” 于是问道:“他所言属实?” 原来这被追杀之人正是季淼随从财儿,而那群为首者正是旺儿。 那旺儿见云风势单,也并不放在眼里,只冲着喊道:“属实又怎样,不属实又怎样?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免得曝尸荒野。” 云风道:“既是真的,又碰上了,少不得要管一管,今日我保下他了。” 旺儿等人笑道:“非要跟我神兵阁作对,你可知道后果?” 云风冷笑道:“还能有什么后果。” 旺儿一声令道:“兄弟们,杀了,今晚好吃酒,往后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去。” 众人一应声,早有五六个身手了得的飞杀上去,云风稳坐马背,将手一挥,已把几人压了回去,也并未对他们下杀手。 那几人登时被一阵内功推了回去,仍坐落在马背上,个个已惊得面色惨淡。 旺儿见状,知他并无杀意,只道:“你保他今日,看能不能保他一辈子,弟兄们,咱们走。” 说着,调转马头,撤得远远的看着。 财儿见得救,忙跳下马来,跪下磕头,千恩万谢不止,云风道:“快走。” 财儿忙起身拉着缰绳道:“大侠救人救到底,往后让小的跟着您,小的当效犬马之劳以报今日之恩。” 云风道:“跟着我,杀你的就是我。” 财儿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人,道:“他们并未走远,您一走他们势必杀我。 “大侠也说保我今日,既大侠不肯收留,可否劳大侠护我去坐船?我想去南海,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 云风道:“去南海,怎么走到这?” 财儿笑道:“慌不择路,前面路口走岔了,半道才知道方向错了,也无法,幸得遇见大侠,否则我今日难逃一劫。 “只要大侠肯帮我,我告诉大侠一个江湖秘密。” 云风想了想,问:“什么秘密?” 财儿道:“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可好?”见云风不应,财儿欢喜上马,道:“大侠请。” 二人一同上路,财儿说道:“我与刚刚那人原是二少爷身边的侍从,我要说的江湖大秘密就是与我家二少爷有关。敢问大侠是何门何派的?” 云风道:“不想死,休问我的事。” 财儿拍嘴道:“大侠恕罪,大侠可知道林胤与陈是?” 云风道:“别啰嗦,快说来。” 财儿应道:“是,说起来已是上个月的事了,那时我家二少爷因担心大少爷出去得了《须弥山经》回来,往后就不可能有机会执掌神兵阁了,连各个方面也都会被大少爷这边挟制着了。 “因此二少爷便偷偷带了我和刚刚那个旺儿出来,也想谋取经书。 “可巧碰见林胤与陈是重出江湖。那时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抓他俩都没抓上。 “还是我家二少爷联络了几个江湖人士合作,使了计,将他二人迷晕了,绑进牛角岭里。 “本想着逼问出经书的下落,谁知,他二人内功竟那般了得,不但将绳子挣断了,还把我家二少爷震飞出老远。 “偏不巧,整个人掉进了那鳄鱼潭中,人一下子就被鳄鱼吃掉了,现在想起都脊背发凉。” 云风道:“自作孽不可活。” 财儿笑道:“是是是,旺儿到此地界就是为了找寻当日那几位目击证人的。 “您猜怎么着,原来大少爷那边得知了林胤的岳丈家竟是当今兵部侍郎的姜家。 “那姜侍郎与阁主这边有些不对付,阁主家的千金可是当今皇上的爱妃。 “因此门主想找到那几个目击证人,从中做一做文章,好一箭双雕。” 云风听了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具体?” 财儿道:“我当时就在。” 云风道:“我是说你怎么知道你家门主找那几人目击证人是为了对付姜侍郎他们?” 财儿道:“嗐,是那旺儿告诉我的。” 云风道:“那他为何又要追杀你,敢扯谎?” 财儿招手道:“不敢不敢,原先二少爷死后,我们是打算回去报丧的,后来想想回去也是个死,我便没回去,逃命去了。 “旺儿说他家有人在,逃了会祸及家人,因此就回去报丧,按约定只说我殉主了。 “谁知他回去后不但没事,阁主还委派了这个寻人的差事。 “我以为逃到这地界就没事了,岂料那日他们来寻人,倒在街上碰到了我。 “他便担心阁主知道我没死,抖出他有意瞒报一事来,因此才追杀我。” 云风听完,默不作声,半晌才道:“林胤与陈是二人如今何在?” 财儿忙回:“过牛角岭了,或者死在牛角岭了,这我倒不知。” 云风问:“目击证人找到了?” 财儿道:“找到了,估计只等杀了我后就回去复命了。如今我也不想招惹他,只躲得远远的便罢了。” 云风又问:“你可知道多罗鱼和地灵门?” 财儿回道:“大侠怎么问这两方毒物?我还真知道一些。” 云风道:“把你知道的说来听听。” 财儿道:“我家二少爷算是天下绝顶聪明的人了,虽少涉足江湖,但各门各派的事他都极清楚明白。 “就说这多罗鱼,鱼胆有剧毒,能练功提升内力,是地灵门的一宝,只是现在地灵门被灭了。 “不过,这地灵门少主尚在人世,听少爷说极可能是被金翎卫的杨阁囚禁起来了。 “二少爷查了一阵也没有查清是否属实,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风边听边思忖着,又问:“你知道的用多罗鱼胆练功的人都有谁?” 财儿道:“这我哪知道了去?也就知道地灵门和冥月湾有用过。” 云风听说冥月湾,便又想起水月来。心下盘算着将来找她问一问也好。 想着拍马奔跑起来,财儿也忙跟着拍马跑起来,过了岔口,拐上南去的路途。 财儿大喊道:“大侠,他们还跟着,能否不要让他们尾随着。” 云风方停马,抽刀往身后挥了一刀,只见十丈外的一株松树被劈成了两段。大喊:“再入我眼,犹如此树。”说完继续赶路。 那旺儿见这般,也只好带人回城,也不敢久留,便带了一干人等回洛阳复命,不在话下。 云风送了财儿到了厚安地界,便回身往牛角岭赶。 五六日后,才入岭,便见地上有几把丢弃的兵器,一边的大树下有挣断的绳子。 云风心想:“看来这财儿所言非虚。” 再瞧了一眼黑水鳄鱼潭后,便继续往里走。 虽说里头凶险异常,然这云风身背归鸿刀,再加屠琈玉,一路上妖兽毒物皆不敢近身,因此一路顺遂。 不多时便到了杨?住地的山脚下。 云风看那一角有停放马车的痕迹,还有马粪及未吃完的马料。周边却没有发现有人迹的。 “抬头看时,发现山上似有轻功踩踏掠过的痕迹。 因此决计上去看看端倪,系好马匹,便纵身飞上,踩着山石树木,中间停歇了两三次方飞跃上山顶。 果见有几所木屋,门窗皆掩。 云风纳罕:“谁能住这么高的地?” 因喊道:“有人嘛?” 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进屋查看,屋内一应家具用品,皆是干净无尘的。 云风出来各处瞧瞧,仍不见一人,却在东南崖边立着两座坟墓,石头墓碑上豁然镌刻着:林胤之墓;陈是之墓。 不觉心下一惊,跑上来看真切了。 纳罕不已:“看来住这的人不一般,也不知是凶手,还是好心人。” 又忙回屋去查看,并未发现能证明主人身份的东西,于是出来撮土为香,祭过林胤与陈是,方下山来,解马过岭。 又赶了两三天的路,方到了神农谷,见谷口守着两排弟子,个个面容凝重的,皆带着治丧服饰。 云风还未近前来,已被喝了声:“谷中不便迎客,做速离开。” 第130章 三义首聚会 云风仍向前来,众人慌忙拔剑相向,云风方止步问:“请问贵派是出了何事?” 常志勤道:“你看不出在治丧吗?” 云风道:“无意冒犯,我是来找江心、江岸的,劳烦通传一声。” 常志勤问道:“你是何人?” 云风愣了下,半晌不语,常志勤又问了一嘴,云风方道: “把这书信给他们,他们看了就知道了,我在这等他们,请他们出来说几句话便走,有劳。” 常志勤等人见他便无恶意,收了刀剑,接过信来,命一弟子进去通报。 此时江心、江岸、独孤、百里、钟离、陈雪等弟子皆在大厅上给方洛守灵,突听弟子拿信跑回来报说: “外头来了个人,说找小师叔和江姑娘,这是他的信,说请你们出去说几句话。” 江心、江岸听了也纳罕,不知何人,忙打开信来看了,才知是江河手笔,里头皆交代得清楚明白。 百里问:“是什么人?” 江心道:“是爷爷的信,是我们义兄带来的,我们出去看一看。” 百里道:“大师兄,我陪他们出去看看,别出个什么意外。” 独孤点了点头,百里便领着他二人出去。 到了谷口,常志勤指着前面道:“那边那人就是。” 江心几人看去,只觉云风像个皤然老者。 云风见了江心、江岸走了,又是惊又是喜,心想:“这不是那日梅山上的一对年轻人么? “大爷爷果然说的没错,是我小瞧了人。大爷爷的孙儿孙女又岂是寻常之辈。” 想着,江心几人已到跟前来。 云风先开口道:“百里兄,可否容我几人单独说几句话?” 百里义端详着眼前人,听他声音却是位年轻人,且有几分熟悉感,只是一时又记不起来,便问:“敢问足下怎么称呼?” 云风忙道:“在下江风。” 江心道:“百里大哥,放心吧。” 百里点头道:“好,那我在那边等你们。”于是退回谷口去。 这里江心忙问:“爷爷在忙什么,怎么不一起来?” 云风道:“大爷爷在芦竹山,说还有别个事,让我来看看你们。 “这谷中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过世了?” 江心道:“是方爷爷走了。” 云风震惊道:“方老前辈?怎么一回事?” 江岸道:“留了封信说阳寿已尽。” 云风问:“没发现什么异常?” 江心道:“百里大哥他们都仔细检查了,都说是寿终。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去叫吃早饭,发现人就没了,也是突然得很。 “大哥,咱们进去说吧,等伊谷主回来,我们再烦他为你诊治。” 云风听她叫自己大哥,心中既诧异又欢喜,难免又自惭形秽起来,只道:“大爷爷信中说了什么?” 江心将信给他,云风接过看了,复还给江心,问道:“你们真愿意认我这兄长?” 江心、江岸都道:“当然啊。” 江心又道:“有爷爷这层关系,咱们本来就是。如今我们再多一个大哥,欢喜着呢。 “之前我们还路过你家门前,短短时日,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大哥要节哀,好生照顾好身体。” 云风道:“谢谢你们。” 江心道:“谢什么,既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的话。我去跟百里大哥说一声,咱们回去说。” 云风道:“我看谷中不便,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见你们安然,我也放心了,我还有别事要去办,就不进去了。” 江心见他这般,有意留他住下,好开解一二,于是说: “什么大事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好歹住一晚再说。百里大哥他们人很好。” 江岸也称是,说着江心早拉着云风到百里跟前,说道: “百里大哥,能否让我大哥在谷中住一晚?” 百里道:“当然。江兄里面请,只是谷中在为师叔公治丧,招待不周处,还望海涵。” 云风道:“多谢。” 百里便领了进去见过独孤仁等,双方见过礼。 云风道:“可否容我给方老前辈上炷香?” 独孤道:“请。” 早有弟子送上香来,云风擎住香,行的却是跪拜之礼,托着香,心想道: “早前蒙前辈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又以仙药疗我身体,虽当时是玩弄之举,然却也是天恩。 “不然云风只怕不能挺过剑伤,功力也不会精进那般快。 “短短时日,江湖之中已去了几位高德之人,只怕前辈之死也有蹊跷。 “他日云风一定会弄清楚,以报前辈当日洗髓换骨之恩。” 想着,重重福下三福,方起身将香插入炉内。 众人见他行此祭礼,都觉纳罕,只当他是江岸、江心大哥这层关系才如此,因此也不好相问。 独孤道:“小师叔,江姑娘,你们就先带你们大哥下去歇着,这里有我们守着也就可以了。 “二师弟,你安排一下住处。” 江心道:“大哥就住杨桃园吧,还有一间屋。” 独孤道:“也好,请。” 于是百里便带着几人出来,云风方问:“百里兄,方老前辈是留了遗书才走的,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总觉得不大合常理。 “即便是知道自己即将寿终,也该与你们当面作别才是。” 百里叹道:“我们也想到此,只是师叔公做事向来古怪,只怕是不忍当面作别也是有的。 “且谷中亦无打斗迹象,以师叔公的修为只怕也没人动得了他,更别说连一点点迹象都没有就把人杀了。” 云风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 百里因问道:“敢问江兄为何戴着这古怪面具?” 江心忙道:“大哥是生病了,怕日光,所以才带的面具,本来这次来是想请方爷爷看看的,岂料??” 百里道:“唐突了,这病我也不曾听过,等师父回来,我请师父亲自为江兄看看。” 云风道:“多谢,也不是什么急病,江风还有些琐事要办,搅扰一晚就启程,日后再来打扰。” 百里道:“无妨,习医之人的本分,更何况你是小师叔和江姑娘的义兄,随时可来得。” 江心道:“百里大哥,我们带大哥过去便好,你先忙着。” 百里道:“好,一会我叫陈雪给你们送饭菜过去。” 江心道:“我一会过来吧,多谢百里大哥。” 云风也道:“有劳了。” 江心、江岸便带着云风往篱园去,安排妥当住处,云风解下归鸿刀,江心让坐,江岸倒水,三人坐下说话。 因江心、江岸关心家里境况,云风便忍痛简略说了,又将江河救自己的那一节也说了。 二人听得是满腔悲愤,也不知拿何话宽慰云风一二。 江心更是骂起那伙“天杀的”来。 又说等方洛入土为安后要和云风一起去寻找凶手。 云风忙道“不可”,但见他二人如此侠肝义胆,云风只好说道: “等我查清凶手再在打算,到那时若我应付不了,定找你们帮忙的,眼下好生习武才是。” 江岸道:“好,听大哥的,我定好好练武,将来可助大哥一臂之力。” 云风道:“如今方老前辈仙去,往后跟着谁学艺?不知方老前辈遗书中可有交代?” 江心道:“留了一箱子书给他,叫他好生研习,不懂时可问谷中百里大哥他们。 “又让伊谷主将来务必指点他一二。 “本来是带他来治残脉之疾的,得方爷爷看得起他,顺便收了学艺。 “原先说那病是要慢慢调理的,遗书上又说已治好了。 “另交代了说若我们想家去时,便派人送回去,不要阻拦。” 云风道:“难为想得周到,现下江湖不太平,你们要万事小心谨慎。 “虽说你是小师叔辈,但总归时日短,你师父也不在了,若将来不顺心时,便家去也好。” 江心、江岸心下也是这意思。 云风又道:“不知方老前辈住在何处?我想去看看,总觉事情不简单。” 江心道:“就住那边崖屋上,江岸你带大哥去瞧瞧也好,我去带晚饭。” 江岸答应着,云风拿上归鸿刀随江岸去了崖屋。 江心进厨房取了竹篮往前面去。 第131章 云风看剑心 云风随江岸跃上崖屋,见里头已不是先时那般杂味凌乱光景,心下知道定是江心、江岸帮着收拾的,仍问: “发现你师父去世时,屋里没有凌乱痕迹?” 江岸道:“没有,大哥发现什么了么?” 云风摇摇头,道:“你在这等着,我到外面看看。” 江岸道:“好,大哥小心。” 云风便从后门出去,飞身上高处,看了好几处地方,皆没有高手过招的痕迹,也只好回身,和江岸回篱园。 此时见陈雪也在,江心见人回来了,问:“何发现什么?” 云风道:“没有,也许我多想了。” 江心又忙介绍道:“这是陈雪。” 二人见过礼,又请坐,摆上饭菜来,四人坐下吃。 云风因见席上有酒,心想他谷中以往治丧是不许弟子吃酒的,知未必是江心要带了来,便说道:“酒就罢了。” 陈雪见说,笑道:“江大哥不必客气的,虽说师叔公走了,我们有规矩,原不该吃酒。 “但你是客,又是小师叔和江心的大哥,意思意思也好,是大师兄交代下来的。 “我却不怕,陪江大哥吃一杯。 “按我的道理,师叔公寿终正寝却是喜事,没什么可悲伤的。 “反正谁都躲不过这一劫,迟早还是要见面的,到时师叔公决计是不但不怪我们,还会赞扬咱们的。” 江心道:“这样的话怎么到你嘴里就有些道理?可别叫人听了去,到时你吃苦头。” 陈雪笑道:“我又不傻,好话歹话自然只说给听得懂吗的人听,除你,我是不会跟别人说的。” 说着已给云风斟上清酒。 云风听了她那话,不觉触动了一腔情感,五内翻江倒海一般,愣愣的。 江心搭着他手,叫道:“大哥,要是不想吃酒,咱们就吃饭吧。” 云风道:“无妨,多谢陈姑娘招待,也谢谢你照顾江心。” 陈雪道:“应该的。” 用过晚饭后,陈雪略坐了坐便告辞了去。 这里已掌起灯火,云风方解下面具,江心二人见他形容,哪得不揪心?都劝他要好生照顾身体。 兄妹三人坐院里说些家常往事,云风因提及早前在梅山上见过他俩,因此一带聊出来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来。 江心、江岸方知《须弥山经》引起纷争以及林胤与陈是已去世等事。 云风也才知当日史牍所掳者是江岸;当日为父治病的人名字叫梅惊雪与陈青竹。 因云风又问及江岸武学,江岸回道:“师父才教了一套拳法,也是日日练。” 江心道:“趁着大哥在,让大哥指点指点你,别到用时不知天高地厚,眼高手低的。” 云风道:“才一个月光景,你便能上那崖屋了,想来自然是名师出高徒的,你使来我看看,咱们切磋切磋也好。” 江岸答应着便起身操练起来,云风上去与他拆解了十来招,二人收功后,云风道: “到底是名师,内功确实不俗的。” 江心上来道:“大哥别抬举他,才这么短短时日,我种的瓜苗还没有藤多高呢,他能到哪?” 云风道:“虽说拳法便无奇特之处,只是内功修为倒不俗。 “我与他对了几招,手还冰凉着呢,也不知方老前辈传的你什么心法,照此练下去,定能大成。” 江心道:“果真如此?”说着伸手握了一下云风的手,果觉冰凉凉的,又握了一下江岸的,却是暖的,奇怪道: “怎么你的手倒暖和的?方爷爷到底教了你什么?” 江岸想了想,道:“莫不是与潭底那东西有关?” 说着运了下功,江心惊讶道:“又寒气直冒了,真奇,你不觉得冷?” 江岸摇摇头,收了内力,江心又道:“又暖和过来了,果真与那东西有关?” 云风问道:“是什么东西?” 江岸道:“当初在那边的潭底摸鱼儿时发现的一个玩意,师父和爷爷都说是寻常玉石打的,便又扔了回去。” 江心幡然醒悟道:“这么说来倒真和这东西有关了,不然方爷爷怎么老让在那东西附近抓鱼?想来是方爷爷的良苦用心了。” 说着便有些感伤起来,道:“都是些有事不明说的老头。如果这样,这东西只怕不寻常,如今也问不着了。” 又对云风道:“大哥,你要不要去看看?看认不认识。” 云风道:“这么晚了,能捞得上来?” 江岸道:“我时常这么晚泡在下面呢,那东西有微光,容易的很,走,我带大哥看看去。” 云风道:“好。” 江心道:“点个灯笼去,小心点。” 于是江岸跑去提一个灯笼出来,云风也戴上面具,配上宝刀,二人一径到了潭边。 云风接过江岸手中的灯笼,看他解了外衣一头扎进水光里。 不过一杯茶下肚的功夫,江岸便取上了剑心,云风一入眼,就觉惊奇,蹲下接过细看,只觉寒气扑面,冷透掌心。 江岸问:“大哥何知道是什么?” 云风摇头道:“并未见过,即便是玉,也已不是寻常玉石可比。” 说着将剑心交回江岸手中,问道:“你不觉得刺骨?” 江岸道:“起初时也觉得,后来渐渐好了,现在并不觉,只觉凉爽润滑。” 云风道:“你且握着运功试试,若你的内功修为得益于此物,必定会有感应。” 江岸点点头,试了一下,果不其然,那剑心像被唤醒了一样,“嗡”的一声,剑尖便冒起白雾,登时结成冰霜,继而水面都泛起白霜来,江岸倒唬了一激灵,忙收了内力,一切才归于原样。 云风问道:“当时捞起这宝物时,是不是还有别的弟子在场?” 江岸点头道:“恩,百里和陈雪也在,怎么了?” 云风道:“没事,想来这东西非比寻常,你内功修为确实得益于此物,你仍旧不要说与任何人知道,先放回去吧。” 江岸答应着再潜了下去。 云风在岸边自忖着,不觉失了神,那江岸浮出水面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云风拉了他上来,道: “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宝物,若有剑法秘笈,你可以练一练,往后也要时常下去练功,这东西藏底下能藏的住?” 江岸边穿衣裳边答应着,说:“底下很深,不懂水的,下不去的。” 二人提着灯笼再回篱园来。 江心迎出来问道:“怎么样?大哥认得此物?” 云风道:“不认得,但他的内功修为确实得益于此,这事万不可与人说。” 江心点头道:“好。”又道:“我才烧了水,大哥去泡个澡,我取了一套江岸的新衣裳放屋里了,一会换上。” 云风道:“我明早就赶路,也是风尘仆仆的,就不必了。” 江心道:“风尘仆仆归风尘仆仆,如今到这里,虽不是在家里,但我们在这里,也权且当回家里了一样,自然是要换洗干净衣裳再启程的。” 云风听她如此说,不觉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江岸也道:“没错的。” 江心催道:“别愣着了,快去。江岸,你也赶紧把湿衣服换了。”云风点头,随江岸进去。 沐浴更衣后,出来大家略坐了一会儿便回屋歇下。 那江岸只说先去灵前去敬炷香,守一会再回来,因此便自个儿去了。 众弟子见他过来,都起身相迎。 白青道:“二师兄前脚才回去,小师叔这后脚就来了,怎么不歇下?这里有我们就可以了。” 江岸道:“我来给师父敬炷香。” 说着上了香,又道:“你们也先回去歇会吧,我守着,下半夜再来换我吧。” 白青等道:“小师叔不必客气,您回去歇息吧,已经连着守了好几夜了。不用担心这里。” 孟千帆道:“五师兄,你是不累,我们却有些乏了,小师叔向来疼我们的。” 白青忙小声喝住:“住嘴,当这是什么地方?还有没有点规矩?” 江岸道:“无妨,无妨的。” 白青道:“小师叔既这样说,那我留下陪小师叔,你们先下去歇一会就来。” 孟千帆等弟子答应了下去。 第132章 钟离怀身孕 且说那独孤仁与钟离梦自回到神农谷后,也不过五六日光景,方洛便仙逝了。 自回来,独孤当日便去给方洛复命说“赠医书的姑娘已遭须弥山毒手”。 方洛自是不信,不过骂他拿话来塞责罢了。 独孤则整日少言寡语起来,也懒待管事,不过都交给百里义打理。 钟离也只向众师兄妹们说“师兄受了伤,回来休养”,别无他话。 这日,独孤仁守到戌时初刻,上完香便回屋去,晚饭也懒待吃。 钟离梦便亲自做了点宵夜送去,言道:“我见师兄也没吃晚饭,特意做了点宵夜来,师兄且吃些。” 独孤让了进去,道:“何必这么麻烦,我也不饿,饿了什么不能将就一口?又特特地做了来,叫大家看了也不像话。” 钟离道:“有什么不像话的,趁热吃点吧。” 独孤道:“放着吧,我一会吃,晚了,你快回去歇息。” 钟离梦略顿了下,道:“师兄。你坐,我有事同你说。” 独孤道:“什么事?” 钟离拉他坐下,自己也坐下,倒了杯水来喝了,话到嘴边又扭捏起来。 独孤从未见她如此形状,便问道:“到底何事?不说我歇下了。” 钟离绞着手指头,涨得脸红,紧着心才要开口,突的只觉一阵乏力,胃里翻滚起来,一时控制不住,忙跑门角边干呕起来。 独孤忙过来拍了半晌,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又要替她诊脉,钟离直摇头。 独孤手一搭,登时脸色大变,吓得脸煞白,又要细诊,钟离已拨开他的手,道:“没错的。” 独孤半天喉咙里蹦出一个字来:“你??” 忙的又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是谁?” 钟离垂着头,滴着泪,半晌道:“谁?大师兄倒忘得干净。” 独孤将钟离一把往里拉,急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我忘得干净?我何时曾??” 钟离抬头看着他,道:“大师兄不记得须弥山下的旅店里的事么?那日师父他们都出去围山,叫我留下照顾你,你只管吃酒,你??” 独孤想了半天,压着声音喊道:“不可能。” 又抓着钟离道:“不可能的,绝没有可能,那不是你,你骗师兄的对不对?” 钟离挣开手,道:“难道我拿这事来栽赃于你不成?在师兄心里难道我这么下贱?” 独孤仁抖着手去捂她嘴,道:“你小声点。我不是那意思。” 钟离赌气道:“我有哪里不如她?她死了,死了!你还醉着呢么?是我终日守在你身边。” 独孤仁如何也记不起与钟离的事来,只记得那不过是大醉后的一场梦而已,梦中人却不是钟离。 如今钟离有身孕是事实,想到此,不禁冒了一身冷汗,几乎不曾瘫倒在地。 惊魂一般地看着钟离,半日才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该当时便杀了我。” 钟离听了,滚着泪,冷笑道:“是,是我轻贱。”说着转身就要走。 独孤忙拉住道:“我不是那意思。是师兄不好,怪我,这孩子咱们不能留。” 钟离两眼汪汪地盯着独孤道:“我来找你,这便是你的意思?” 独孤道:“师妹你冷静点,这事让师父知道了,我还能活嘛?” 钟离道:“怎么不能活了?我们有多大逆不道?就算师父知道,也只怪我不知羞耻,你也不用怕成这样。” 独孤道:“是我对你不住,你也不要再这样说自己。 “事已至此,我会对你负责到底,只是现下这境况,叫师弟师妹们知道,他们怎么看我们?师父怎么看我们? “师父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留下这孩子的。” 钟离道:“咱们的事情在先,谁也没料得到,但孩子是无辜的。 “放心,我决计不会向人透露半句,大不了我与这孩子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独孤道:“你这是何苦说这话?我说了我会对你负责,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等谷里的事情完了,我们就成亲,只是这孩子咱真不能留。” 钟离半日才道:“师兄对我当真无半点情意嘛?哪怕半点都好,而不是什么冷冰冰的负责。” 独孤道:“怎么没有?” 钟离道:“我说的不是兄妹的情意,我知道你打小疼我,但我不要。” 独孤着急道:“这时候了,就不要任性了好不好。” 钟离道:“我没任性,她要没死,我也不拦着你,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今她都不在了,我还不能够嘛? “师兄,等师叔公入土后,你寻个什么差事带我走好不好? “不会有人知道的,以后咱回来就说我们成亲了,大家会为我们高兴的。” 独孤听了,愣了好一会,钟离擦干眼泪,道: “我明白了,师兄放心,我自己会离开,不会牵扯师兄半个字。”说着转身离去。 独孤喉咙里叫了句“师妹”,也没喊住,看她出了小院,一时又怕她想不开,忙的跟了出去,见她回了屋,站了会,方回身,游魂般的游到了灵堂这来。 才进灵堂,白青与江岸起身相问,独孤这才回过神来,见灵前只有江岸和白青,其他人都不在,便问道:“他们都哪去了?” 白青忙解释道:“小师叔见大家有些乏,便让回去歇会,下半夜再来换。” 独孤一听,便起了些火气,道: “现在几时了?小师叔体贴,你们就这么办事?小师叔守得比你们少? “今天人家兄长来了才歇了歇,你也不说说这帮没规矩的。” 江岸忙道:“没事的,反正我也睡不着。” 独孤道:“这是守灵,不比别个,小师叔不必说情。连这事也敢偷懒,传出去,我神农谷还不被人笑话死?” 又对白青道:“还不叫起来?要我去请?” 白青见独孤从没这么严肃过,唬的打千道:“我这就去。”说着忙跑了去。 人都到了跟前,个个弓着身子不敢动,独孤才上了香,对江岸道: “小师叔且回去吧,万一你兄长有事寻你,江姑娘也不方便。” 江岸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有劳了。”于是便告辞了去。 这里,独孤也不理孟千帆等人,自己先上去跪着,众人见状忙上来跪着,个个不敢做声。 半天,独孤突然道:“跪满十二时辰,不许起来,不许吃饭。” 众人诺诺应“是”。 才应完,百里进来了,先上了香,方问道:“你们答应什么呢?” 众人低头不语,百里会意,在独孤对面跪下道: “师兄,你受伤还需好好养着,这里我们守着,不可过于伤神。” 独孤道:“无妨事。” 白青忙道:“师兄这叫师弟们也不安。我们自听师兄话,一定跪满十二时辰。” 孟千帆等道:“我们知错了。” 百里道:“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不安分。” 说着起身来搀起独孤仁,道:“师兄且起来,你今天越显憔悴,这里有我,明日再过来就是。” 众人也忙道“是”,独孤还要说话时,百里已推了出来,道:“哎呀,大师兄放心吧。” 独孤道:“那便有劳二师弟。” 又回头指着孟千帆等道:“好生跪着。” 众人都忙连应“是”。 独孤走后,百里义才问出受罚原由,百里也道:“该罚,按我说大师兄罚的还轻。” 众人也都称“知错了,甘愿领罚”。 第133章 独孤失神魂 这独孤仁出了灵堂,本欲回屋,不料失魂落魄的又游荡到了钟离那边去,远远见她屋里灯火通明,照得倩影黯然。 独孤仁盯着出神,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突被一声“布谷”,惊醒过神来,又想道: “兴许师妹说的方法是最好了的,过两三年再回来,那时只要把孩子的生辰往后推,也没人知道。可是??” 自胡思乱想着,见钟离屋里灯火渐渐灭了下去,自己方往回走,方欲回屋时,却又错了过去。 悠悠荡荡地走了半天,抬眼见玉潭一片冰洁,观之使人安心,便走了过来,到石头上坐着,盯着水面发呆。 又不知呆了多久,突的被水底窜出来的人影吓得惊魂未定,定睛看时,原来是江岸。 独孤问道:“小师叔你怎么在这里?可唬我一跳。” 江岸也吓了一激灵,道:“天还没亮,你怎么一个人坐这里?” 独孤道:“你不冷?快上来。”说着伸手去拉一把。 江岸应道:“不冷。” 江岸上来到那边石上取了衣服穿好,过来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独孤道:“哦,师叔公走的突然,有些想念他老人家了。” 江岸道:“我也是,不过你肯定还另有心事的。” 独孤惊讶问道:“小师叔怎么知道?” 江岸也坐下,道:“感觉得出来,你要不要和我说说? “他们说有心事说出来会好点,放心,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连江心我也不告诉。” 独孤笑了笑,道:“多谢小师叔,我没事的,很多事你也不懂。” 江岸道:“也是,反正我也睡不着,我陪你坐一会吧。” 独孤道:“好。” 一会儿又接着问:“小师叔有喜欢的人嘛?” 江岸道:“有的啊!” 独孤解释道:“是心爱之人,是想娶的人。” 江岸略一想,道:“有的,但娶两个不知道可不可以,总觉得这样不好,但心里好像就是这样想的。” 独孤有些意外,看着他道:“这样的心事怎么这么容易就说出来? “我建议你不要同她们说这话,不然你就伤人家心了。” 江岸微笑道:“自然不敢同她们说出口。” 独孤道:“我想其中一个就是江姑娘吧?那另一个是谁?” 江岸道:“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朋友,也救过我的命。她很好看,见了总也紧张,感觉多看她一眼,她便化成烟飞走一样,所以到现在也没能多看几眼。” 独孤道:“那江姑娘呢?” 江岸道:“江心,是我必须要用命护着的人,也很好看,但可以一直看,她不会飞走。” 独孤道:“只娶一个,你选谁?” 江岸道:“我有什么资格选呢?只要她们好,我没命了也知足,孤独终老也可以。 “你怎么问这些?你遇到了这方面的问题?” 独孤笑道:“没有,随口问问。小师叔刚刚一直潜在水底?” 江岸点头道:“嗯。” 独孤纳罕道:“你都快成一条鱼了。” 正说着,已是鸡唱五更。 江岸道:“我先回去了,一会大哥醒了找不到我。” 独孤道:“好。” 江岸起身道:“你也快回去歇着吧。反正什么事都顺其自然就好。” 独孤点头应了声,江岸自回篱园去。 独孤再坐了会儿,便起身回去,却没有回屋,径直到厨房问早饭做好了没,弟子回:“才做好。” 独孤道:“把你钟离师姐的装盒里,我带过去给她。 “她昨儿不舒服,也不知现在好了没有。我去看看她。” 那弟子答应着,问道:“师兄吃了去,还是装上和师姐一起吃?” 独孤道:“我不饿,饿了我自己过来吃就好。” 弟子答应了装好,独孤拎着早饭出来,巧碰见陈雪踮着脚尖踩着青石板走来。 独孤喊住道:“走路不好好走,师叔公的事还没了呢。” 陈雪吓了一跳,忙见礼道:“大师兄早,陈雪知错,我给小师叔他们送早饭过去。” 独孤道:“嗯,去吧。” 陈雪忙往厨房去取早饭。 独孤仁带着早饭到了钟离梦那里叩门,半天,钟离开门见是他,扭头便回去钻被窝里。 独孤把早饭拎进去,道:“我带了早饭,快起来吃些。” 一面说一面摆上,见她不言语,独孤又道: “我想通了,你说的方法倒是好方法,等师父回来,师叔公也入土为安了,我便带你出去游历,正好之前也提过要出去悬壶济世,历练历练。” 钟离听了,忙起来,红着眼睛问:“真的?不骗我?” 独孤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看你眼睛肿的,吃了饭再睡会。我和他们说你不舒服,今儿就别去前头了。” 钟离走过来,含泪道:“师兄陪我一起吃。” 独孤伸手替她擦了泪珠,道: “还哭什么?我晚点吃,咱们这事,你得瞒紧了,大家都是学医的,容易看出来。尤其是陈雪。” 钟离道:“师兄放心吧。” 独孤道:“快吃吧,一会凉了,吃好再睡一觉,晚上再去给师叔公上香。” 钟离点头答应着,独孤笑道:“走了,可别哭了。” 钟离目送独孤离去,心里也不知有多少欢喜,坐下吃早饭。 却说陈雪带了早饭去篱园,几人坐下吃,陈雪因玩笑说道: “我看这日头也还没有出来,江大哥就带上了面具,我还以为今日偷偷早点带早饭来,能得见江大哥庐山真面目呢。看来不能够了。” 云风也只赔不是,江心忙凑到陈雪耳边细声打趣了她两句,陈雪便羞得起身嗔怪着走了。 江心只笑道:“不吃早饭了?” 陈雪边走边回头道:“都留给你吃,堵住你的嘴。” 陈雪一径又到了钟离这来,敲敲门,唤了声,就推门进来,彼时钟离正卧床遐想,见她进来了,问:“怎么了?” 陈雪过来床沿边坐下,伸手摸了摸钟离额头,道:“听说师姐不舒服,我过来看看,医者不自医,我来给师姐会会脉,正好练练手。” 说着伸手进被子里要牵出钟离的手,钟离忙推开,道: “你是皮痒了么,我是给你练手的么?我就是乏了,没有病,睡一觉便好了,别在这闹我,赶紧走。” 陈雪道:“真的?” 钟离道:“真的啦。” 陈雪起身道:“我有事跟师姐说,不过师姐可别跟大师兄说是我讲的。”说着已坐到凳子那。 钟离一听,不知何事,因提到独孤,心里突紧了一下,欠起头,问:“什么事?” 陈雪道:“师姐去给白青师兄他们求求情吧,这会被罚跪在师叔公灵前呢,要跪满十二时辰,还不许吃饭。” 钟离道:“什么事罚的?” 陈雪便将被罚因果说了,钟离道:“也该罚。” 陈雪抓了把桌上的酸梅边吃边道:“是该罚,头一回见大师兄罚人罚得这么重。 “但是毕竟牵扯着小师叔,小师叔是个无心的人,不大懂什么人情世道,未必察觉白青师兄他们被罚之事。 “只是江心却是个心明眼尖的,到时一问便问出来了。 “她虽不会说什么,难免也会多想,以她的性子,只怕不会再留下来了的。 “到时岂不是成了师叔公在时我们待人一样,不在时又另一个模样? “即便她不走,往后与众人相处起来也尴尬不是? “且依我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是孟师兄他们睡过头了而已嘛。” 钟离坐起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找大师兄,又来找我。” 陈雪道:“我可不敢,我也怕被罚跪十二个时辰不吃不喝。” 钟离道:“找二师兄去,现在懒得动。” 陈雪道:“他们是一伙的,我和师姐是一伙的,我不找他。 “师姐既没病,去求一声儿再回来歇?要不我背师姐去?” 钟离起来穿靴道:“谁要你背。你倒和江心混得好,事事想着。” 陈雪道:“我这可是为咱们神农着想。哎呀,这梅子也忒酸了,师姐几时喜欢吃这玩意的?” 钟离过来拧她脸,道:“酸你还往嘴里塞,走拉。” 陈雪忙起身拉着钟离的手道:“师姐等等,我还有一事求师姐。” 钟离道:“还有什么?” 陈雪道:“前日我收到家里来信,说娘亲身子不自在,让我回去看看。 “巧又师叔公这事,我便不敢提,师姐,我能回去一日么?” 钟离道:“怎么不早说?师父也要一些时日才回来。 “你明日回去看看就是,别让人说学了医,父母病了都不得回去看一眼。” 陈雪道:“谢谢师姐,师姐对我最好了,那你顺便跟大师兄说了吧。” 钟离戳了她一指头道:“支使我做事。家去看了没事就回来。” 说着又取了一包银子给陈雪道:“拿着家去吧。” 陈雪道:“不用了,我还有些,我回去看看也就回来了。” 钟离道:“听话,反正师姐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着塞到陈雪手里道:“我的与你的也没什么区别,估计家里也是要用钱的。” 陈雪登时便红了眼,道:“得亏师姐,不然我宁愿死了好。” 钟离笑道:“傻瓜,死不死的做什么,什么了不起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学好了医,以后也是自有一番作为的。不提了,走吧,前头看看去。” 陈雪点头答应着牵着钟离一道出门去,又道: “我先回屋去一下,师姐自己先去,千万别说我告的密,马上就来。”说完跑了。 钟离笑道:“鬼丫头。” 钟离到了前头,先上了香,叫了独孤仁出来说话,独孤问:“怎么不歇着?” 钟离道:“我没事,他们怎么回事?唯唯诺诺的跪着,师兄罚他们了。” 独孤道:“你别管,快回去歇着。” 钟离小声道:“这事因小师叔好意让他们去休息而起。 “不管他们有意无意睡过头了,也都当是无意的吧。 “下次犯错了再数罪并罚就是了,这会叫小师叔和江姑娘知道了,面子上也难挂。 “就是要罚也等师叔公的事了了再罚不是好?” 独孤听他这么说,确是这理,猛地也觉得自己欠考虑了,便道: “师妹虑的有理,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于是进来对白青等道:“看你们师姐求情的份上,暂饶你们一回,下次犯错,一起罚。上了香,去吃早饭去。” 白青、孟千帆谢过起身,也谢过钟离,一并敬了香后方退出去。 独孤也让钟离先回去歇着,钟离便也退下了。 云风兄妹三人吃了早饭,略叙了会,云风便说要起程了。 云风要嘱咐些什么话,又没有说出口,于是收拾妥当,便一起到前头来。 先上了香,云风辞过众人,独孤让百里送出来,早有弟子牵出马来在谷口等着。 江心嘱咐几句贴心话后,云风便上马离去,不在话下。 这云风先去了湘州,得知了江湖各路新闻不绝于耳,一时难辨真假。 得知惊雪与青竹被须弥山杀害的消息,倒吃惊不小,心下也忧心,便一骑绝尘的往须弥山方向去了。 江岸自知道自己内功修为得益于潭底宝物时,便每日都要下去练功,且较之前更加刻苦了。 不出日,已能在剑心边上打坐近半个时辰。 又时常捕两条大鱼上来烧了,带去灵堂祭奠方洛。 还时常就在灵堂上向独孤、百里等人讨教起武学来。 众人都说他有些痴了,他只道:“师父梦里常催的紧,不敢偷懒。”众人也都随他罢了。 第134章 方洛陨性命 如今且说方洛之事却是因何? 原来杨?爷俩那日中毒后,又将养了一日,所受毒伤已痊愈,便于次日大早下山来,向西出了牛角岭。 杨童便问:“爷爷,咱们现在去哪?” 杨?道:“神农谷。” 杨童回头道:“爷爷,现在去会不会打乱了计划?” 杨?道:“我自有分寸,走吧。” 于是爷俩走了几天路,于这日夜里到了神农谷外。 杨?让杨童只在谷外守着,自己便飞入谷中,朝后山方洛的崖屋去了。 是时,方洛正在灯下研读医书,不防头,被一阵杀气惊过神来,抬头时,见一人影已站在门口。 半晌见他一跛一跛地进屋来,灯光之下倒看出几分仙风道骨容貌。 方洛自知来人非同小可,慢慢放下医书,问了声:“谁?” 杨?驻足道:“江湖之上,能与我一战者,非君莫属,能真正号令江湖者也非君莫属,为免他日你坏我大事,今日特来一会。” 方洛一听,惊出一身凉意,再细细一看,方认出是杨?面容来,震惊道:“你没死?” 既继而又想起早前江河之语,方知江河并非多虑。 杨?冷笑道:“你们谁见了我都是这句话,叫我好不受用。” 方洛问道:“谁还见了你?” 杨?道:“不重要。” 方洛往椅子上一靠,笑道:“看来是你造孽太深,得让你再死一回方偿还得过来。 “看你这脚也是那会摔断的吧?哎哟,年纪一大把了,跛着脚到处作恶,很是不体面啊。 “劝你不如找个地方好好安享晚年。” 杨?道:“嘴倒是变毒了,也不知修为变得怎么样了。 “不请我吃杯茶?好歹咱们年小时也一起切磋过。” 方洛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要脸,毒药我这有的是。” 杨?笑道:“你们对我误解太深,我不与你们计较。”说着坐下。 方洛伸手提了茶壶斟上一杯,道:“凉了。” 一面端起茶放到炭火上,一面说:“懒得重沏,将就将就吧,烤烤也就热了。” 说着朝炭炉灌了一掌真气进去,登时那火焰便冒了起来,方洛道:“请吧。” 杨?提了提袖子,伸手把杯子镊了出来,闻了闻,笑道: “嗯,还挺香,你这样沏茶,我这样吃茶,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吃了茶,将杯子一放,话不多说,二人只凝眸相看一眼,霎时之间,已彼此拉扯着飞出九霄云外。 那里却不是黑灯瞎火景象,是广天阔地的烈焰山巅,二人在那火上登时就过了几百招。 一对掌,分立于两山头之上,不稍时,又像两块烧着的石头一般,朝彼此飞撞过去,打的是天裂地陷,岩浆乱迸。 也不知过了多少招,招招皆是杀人性命。 那时,只见杨?手一推,二人皆在屋里醒过神来,屋内仍是灯火摇曳,恰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方洛却分明受了伤,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杨?笑道:“真也想不到,你都这把年纪了,连神农斩最后一斩还没学成。 “可惜了,你我之间也不过就差这斩心决了。 “不然我倒是极可能败在你手里。” 方洛冷笑道:“和谁动手我都不必使斩心决,我不过疏于修炼,你若不突然来,只怕把你打的哭爹喊娘。 “也罢,输了便输了,动手趁早。” 杨?道:“咱们是比武决胜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怨不得我。 “如今我且放过你的那些徒子徒孙,不过只一要求,你自己弄个寿终正寝吧,想来应该不难。” 方洛道:“怎么,怕我的徒子徒孙知道了,查出来,找你寻仇?” 杨?道:“对大家都好,你不愿意,少不得我便动手灭了神农谷也不过是一柱香的功夫而已。” 方洛也不知他这是何意,见说放过谷中弟子,也就不再探问缘由,以免惹他不快,反反悔起来。 因此叹气道:“罢啦,技不如人,那便遂你愿吧。 “但我总得给这些徒子徒孙留几句话吧。” 杨?道:“随你。我知道你想知道为何我要放过你谷中弟子。不妨告诉你。 “只是暂时放过,我要用各派弟子去趟须弥大阵,倒看看花灵多狠的心,可以看他们死在大阵里。” 方洛听了,笑了两声,道:“原来如此。那便祝你如愿。但你家小师妹恐不遂你心愿了。你了解她。” 说着起身到案前便写了遗书,收拾出一箱子书来给江岸,复回身坐着吃了杯茶,说:“看看吧,妥不妥当。” 杨?看过,只道:“手上的血迹洗洗吧。” 方洛看了一眼手背的血迹,笑道:“你倒是操心的苦命。” 说着又起身洗了洗,把脸盆的水往屋外一泼,道:“好了,这会干净了。” 说着便去床上躺下,杨?踱过来运功把方洛的内伤化去,道: “我了解我的小师妹,但你们不了解我。那时除了各派,还有官家的人,或许还有百姓。” 方洛听了,躺床上笑了起来。 杨?道:“请了!” 方洛抽了枚银针封住气门,不稍时,便渐渐没了心跳。 杨?坐下吃了杯茶,过来拔出银针,探过脉,方抽身离去。 次日大早,发现方洛仙去,谷中弟子大惊失色,自然只查出个寿终正寝。 独孤、百里忙命人快马加鞭去告知伊道尹。又安排了收殓布灵等事。只等伊道尹回来见过,再行入土安葬。 彼时伊道尹与玄真等人正在一处商议如何应对各方江湖问题。 玄真才写了手令,欲命须弥山下山一道应对江湖危机。 手令一出,屈从、关睦灵等人便见机谋差,说道: “连日来也没为武林做过什么,传令之事不如交给我等。” 众人中大多对传令之事有几分怯意,都怕有去无回,见他们揽了差,都喜道:“比派弟子去更稳妥。” 玄真也欢喜有人毛遂自荐,因此道:“那便有劳五位,一切小心。” 几人答应着,接了令,关睦灵又问:“是等他们答复,还是送去便回?” 还未等玄真开口,季炎已道:“自然是等他们答复最好。” 玄真也点了点头,五人领命便要去。 谁知,才出门槛,突见人带着神农谷的几个弟子着急忙慌跑进来,边跑边喊“师父”。 关睦灵五人忙让到一边,神农谷弟子直接跪到了石阶前。 众人闻声已拥出来,伊道尹见状,心里一慌,还未张口,那几个弟子已哭喊起来:“师叔公走了!” 众人一听,无不震惊,伊道尹愣在原地,白术慌的跑下来抓着便问:“说什么?” 那弟子又喊道:“师叔公没了,师叔公走了。” 白术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伊道尹吓得脸色惨白,问:“谷中发生了什么?” 那弟子回:“谷中如常,大师兄、二师兄他们查过,师叔公是寿终正寝。” 玄真等听了才略轻松了点,白术推了下他师弟道:“话不一下说完。” 伊道尹走下石阶,道:“起来吧,什么时候的事?” 弟子回:“四月初一夜里没的,初二大早是小师叔发现才嚷了过来。” 伊道尹诧异问:“小师叔?哪个小师叔?” 弟子回:“回师父,是师叔公新收的弟子,才一两个月光景。” 伊道尹道:“你们师叔公从来不收弟子,怎么突然收弟子?” 弟子回:“只知道是师叔公故交家的孙儿,原先是来看病的,后来师叔公喜欢,便收做了弟子。” 玄真等人听闻,凑过来轻声问:“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伊道尹摇摇头道:“也不好说,只有回去看过才知道。 “小徒既说是寿终正寝,那估计八九不离十。 “盟主,我需得赶回去一趟,这边的事,就暂时不能效力了,待料理妥当师叔后事,再过来。” 玄真道:“方老前辈是武林泰斗,我们不能不去祭拜。 “这样,我们也一道去一趟,万一有个事也好有个照应。毕竟这是非同小可的事,也还待确定。”慧真等也都称是。 桑子秋心下也疑到是她师父杀的方洛,只是听说寿终,一时也不敢肯定。 听玄真说要去祭奠,便言道:“此时各派弟子已聚集到这,再往回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依我看,不如等这边事了后,再去给方老前辈上祭不迟。想来方老前辈在天之灵亦不会怪罪我等。” 伊道尹也忙道:“桑长老说的是,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玄真道:“除神农谷弟子外,各路人马原地待命,也就我们去看看,若不去祭拜,说不过去,这事就这么定了。曾帮主、方丈觉得呢?” 两人皆说理应去祭拜。因此桑子秋也只好说道:“也好,那便听盟主的。” 于是玄真便命冷不寒与孔教义留守约束各派,以免生事。 屈从几人问:“这手令要不要传去?” 玄真道:“你几人速去,得了回复再追上来,另外把方老前辈仙逝的事也告诉了他们。 “各人安顿好门人弟子,令他们好生原地守着,我们也快去快回。” 众人领命,纷纷派人去传令,屈从几人也上马去须弥山 不在话下。 第135章 夜读灵鱼经 玄真等人各带了几名弟子上马才出南门不远,便见几骑绝尘而来,到了跟前,跃下五六人,纷纷参见。 原来是漕帮与兴隆帮的几名弟子和桑子秋的侍女春女。 漕帮弟子忙向曾顺禀报了顺义镖局遭灭门的案件,曾顺、桑子秋皆愕然问:“怎么回事?” 那人回:“是府尹派人来火山知会的我们,说城中弟子悉数被杀,叫我们去料理后事。 “二老爷这才派了弟子赶来禀报帮主,其他事宜还暂不清楚。” 桑子秋又问春女道:“之前命你查火山口的命案,查得如何?” 春女忙回:“火山都找遍了,也找不出个蛛丝马迹。只怕??是属下办事不力,甘愿领罚。” 桑子秋怒道:“没用!” 玄真道:“这事本就不易,回头再说吧,咱们赶路要紧。” 曾顺便命弟子道:“你俩回去告诉二老爷,顺义镖局的事,让他全权负责,多花些钱,一定要查清楚凶手。”两人领命。 桑子秋也命道:“你们也一道去,记得派人知会夫人,有事来回,我办完事就回去。” 又命春女道:“随我一道去神农,办完事再领罚。”几人领命上马一道上路去了,前头才岔开自回江州传命,不在话下。 且说屈从、关睦灵、京为、罗多、无妄五人也不带弟子,快马便去了须弥山南山门前。 屈从说明来意,递上盟主手令,并将方洛去世消息告知,说:“我们在此等候回复。” 守门弟子接了令,问清状况,入小屋写了禀事文书,又上了四五十级阶梯,用机括将手令与文书一并传了上去。 武蘅接到手令、文书,又是喜又是惊的,忙命弟子知会苏翠安等人会齐了一道前往花灵的别苑去。 花灵看过文书,当时便从座上站了起来,虽说方洛是寿终,如今心下还是不得不疑到是杨?做的手脚。 一时又不敢将心事言明,不觉便愣了神。 武蘅道:“师叔,咱们之前的策略已经起了成效,如今要不要派人下山去?” 花灵回过神坐下,却不答话。 苏翠安言道:“想来还是要下山去一趟的,一则方洛前辈也不是别个人,理应去祭拜祭拜。” 杨泰道:“怕他个鸟,我带人下山去应付他们。” 武蘅道:“听师叔怎么说。” 众人见花灵许久仍不言语,武蘅便问青竹道:“小师妹怎么看?” 青竹见花灵这般神色,问道:“这神农的方洛前辈多大年岁?武学修为如何?” 武蘅笑道:“说起武学修为,自师公之后,当今武林应该是天下无双了吧。年岁也是比师叔略长几岁而已。” 青竹纳罕道:“武学修为这么高,医术也高。唉,命里的生死也真难说,我一时也看不清。 “但玄真的手令相当等于是为我们须弥山正名了,这自然是他们的诡计,想让我们骑虎难下。 “不过可以让天下人知道这份手令了。 “要是下山,肯定凶险还是很多。 “我的意思是,先不下山,找个什么借口,先答应他们,再凉他们一两个月再下山,先气他们一气。 “方洛前辈是高人,咱们在山上设坛遥祭也是一样的。” 杨泰道:“小师妹,怕他个鸟,这时自然应该下山去的。” 青竹看了看花灵,道:“要不听师父的吧。”众人又转头看向花灵。 花灵方言道:“我也大半生没到江湖上去看看了,正好下山去送送故人。” 心头话未说完,武蘅、苏翠安等人个个反对,忙道: “不妥,我们师兄弟不是小孩了,也见过些世面,能替师叔走这一趟。 “若此时师叔还替我们操劳,我们可就不孝至极了,不但在外人面前没了脸面,我们在弟子面前也没了脸面了。 “师叔只管吩咐我们去做就是,我武蘅带着师弟们下山一趟,刀山火海也不带怕他的。” 众人都说正是此理,都说要下山去。 花灵笑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我不过想下山去看看而已。” 杨泰撒泼道:“反正不行,要下山,等过了这阵,不然,不然我们师兄弟少不得冒犯了,非也要把您老人家绑起来。” 花灵笑道:“你这话说的我竟也难责罚你。好了,我带着惜悟、杨泰、远秋、黄粱和石虎下山去走走,其余人留下来吧。” 众人一听皆跪下,陈惜悟忙道:“师叔,您已护我们大半辈子了,我们几兄弟下山也能掀起半边天了,您老人家只管安心等我们回来就是,也不是多大事。小师妹也才入门,也需要你教导。” 众人都称是,青竹见状也忙道:“师父,就交由师兄们去吧。” 花灵道:“你们也真是,都起来吧。”又叹息道:“那便依你们就是了,多挑些武艺好的弟子一起去。”众人领命着。 武蘅又道:“送手令来的是屈从他们五人,此时正在山门等回复,只怕还是为《灵鱼经》来的。” 花灵道:“给他们吧,告诉他们,以后有什么紧要消息要及时报过来,不会叫他们吃亏的。” 武蘅答应着,一时皆退出去,各回各山去准备下山事宜。 武蘅回到南山,取了《灵鱼经》,亲自送下山去见屈从几人。 屈从几人见了武蘅下来,个个欢喜得满面春风。 武宁蘅上前道:“久等了。”说着,先将五本抄录的《灵鱼经》送上,道: “手令我掌门师叔已收到,明日自会派人下山。另有一小事,还要再劳几位相帮。” 几人笑问:“什么事?” 武蘅道:“手令的内容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想叫天下人皆知这份手令的内容,这应该不难吧?” 几人笑道:“小事一桩,我们自会放出消息去。” 武蘅道:“多谢。我掌门师叔还有几句话托我转告,若有紧要消息还请知会一二。另外只要几位一心向善,须弥山永远可做你们退路。” 屈从几人道:“自然,如此便多谢花掌门。我们这便要赶去复命,告辞。” 武蘅道:“告辞。” 几人揣紧经书,跃上马,欢喜离去。快马奔腾地赶了半天路,到了城下,见城门已关。 几人便退至郊外林间,也不觉饥饿,拾柴生火,围坐在石头上抽出经书把玩一回,方默读起来。 半晌,无妄拍着光头,斜着嘴角笑道: “还真难懂。你们觉得怎么样?嗳!你们说这经书他怎么就轻易给了咱们?不会是假的吧?” 屈从道:“放心吧,假不了,他要么不给,给了,自然不会拿假的来唬弄咱们。” 无妄道:“这是为啥?” 关睦灵笑道:“以往须弥老人在时,也曾赠给过别的门派,所以并没有经书不可以外传这一说,如今也不过是花灵一句话罢了。 这经书对咱们来说宝贝的很,但对墨山、少林等名门来说并不稀罕的。他们也没必要拿假的来唬弄咱们,反而自损声誉。” 无妄呵呵道:“那就好,这些王八蛋真是不知福哦。” 关睦灵笑道:“别乱说话,小心欢喜过了头,不防头的说了叫人听去。” 罗多道:“就是。” 无妄道:“是是是,听二位姐姐的。快说说,你们读得怎么样?我如今是一头雾水,给我解解吧。” 京为道:“我看着也不像内功心法,你们看这几句:‘入定观微而知广博,始知灵鱼游于天地而非池’。 “又‘入定观天而知微妙,始知灵鱼游与虚无,而非天地’。 “还有什么‘凡天地万物,皆有其精气神形态,人亦然。心不可专,方可纳之,心不可执,方可化之,此谓人可得天地之精神也,反之,则谓天地夺人之精神也’。 “也不知是何意,与内功心法有何关系。” 罗多、无妄也点头称不解,道:“是啊,都叫人专心,他却叫人不要专心,不知道是何故。” 关睦灵道:“自然是有关的,自然也是不容易做到的。 “如今咱们也不必急于一时,第一要务是要将经书烂熟于心,剩下的再慢慢参悟,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成。” 屈从接口道:“没错,那么容易解了去,也就不是《灵鱼经》了。 “另外经书可要藏紧了,除咱们之外,不可叫人看见。 “虽说各门派有经书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节骨眼上,若被发现,少不得会被怀疑,到时咱们可就有运无命了。”几人皆点头答应着。 无妄又问道:“对了,今天那武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当时我就想问来着,怎么要让天下人知道那手令的事?” 关睦灵与屈从相视一笑,道:“他们就要下山了,这手令相当于玄真还了他们清白,他们自然希望天下人皆知。” 无妄道:“原来如此,关姐姐真是那曲花灵肚子里的蛔虫了,她倒精明。” 关睦灵笑道:“放你娘的屁,恶不恶心。”说的人都笑了。 无妄拍嘴道:“该死,不说了,不说了,读书,读书。” 罗多道:“咱们该怎么做?虽说是小事,但做起来也不容易。” 关睦灵道:“确实,到时咱们把手令内容传出去就好,至于会不会传的天下皆知就不与咱们相干了,眼下要紧的是追上玄真他们。” 几人都笑称:“是这道理。” 次日,城门一开,五人便进城去,悄悄写了手令内容,吃早饭时,趁方便,贴在茶楼茅厕之内,接着便又出城去追赶玄真等人,不在话下。 这日,杨远秋等人点了人马,诸事已准备妥当,便都到须弥殿来见花灵,花灵叮嘱些话,一起用过早饭后,便启程出发。 除花灵、阿照、烟霜外,其余人一路送下南山门前。 要上马时,青竹突然又叫住杨远秋等,犹犹豫豫的从袖里取了一个锦囊出来递给杨远秋,道: “师兄,小师妹不害臊,也学人赠个锦囊给你,希望你们回来前都不要用得到。” 杨远秋接了,笑道:“多谢小诸葛。”说的人都笑了。 陈青竹道:“师兄们别笑话我了,不管打没打开,锦囊我还要用来装东西,可别扔了,记得一定带回来还我。” 杨远秋笑道:“好。走了,大家回吧。”说着上马上路。 惊雪、青竹等目送杨远秋等远去方回,不在话下。 将晚,杨远秋五师兄弟带着弟子赶进城中落脚,第二天早上方往神农谷赶。 第136章 妙品春白茶 那屈从五人昼夜追赶上了玄真等,回禀了情况自不必多说。 一群人加快行程,连着赶了好些天的路。 这日,正到了湘州城边,正是人困马乏时。 玄真便向伊道尹建议道:“离神农谷也近了,大伙都有些疲态,不如咱们先进城中将息休整一天,明天再赶路不迟。” 众人也是此意,伊道尹却是归心似箭,恨不能立马飞回谷中,因此道: “诸位同道辛苦了,多谢一路关怀,诸位且先进城休息。伊某先赶回去,在谷中恭候各位,以免有失礼数。 “大家先住进城中那家‘泰隆客栈’等伊某消息,再前往不迟。 “一来,想必谷中如今乱糟糟的,不便就待客;二是等定了日子,届时再派弟子来给诸位送消息,到时也不至于窘迫唐突。” 玄真道:“如此也好,伊谷主带着弟子先行,要保重身体,若发现什么不对,立时派人送信来,我们就赶过去。” 伊道尹答应着便带弟子告辞赶路去。 半道时,云风便已遇见了玄真等人,知他们是为吊唁而去。 因不见惊雪、青竹相随其中,不知是上了须弥山,还是被他们派人看着,亦或真如江湖传言已被须弥山杀害。 经过一番思虑,觉来跟着玄真等人,也更容易查找仇敌,也方便探一探惊雪、青竹消息。 故此决定折返,暗中相随,此时也已进驻湘州城中。 这夜里,云风悄悄擒了两人逼问,皆说惊雪、青竹确实被须弥山杀害,都是亲眼所见。又把独孤仁与青竹上山下棋那段事说了。 云风听了,唯暗自哀叹罢了。 云风又去了一趟分局,只在屋顶上往里面瞧,仍旧是只见罗一一人守着。 到了半夜,悄悄放了一包银子在院中石桌上才离开。 罗一发现银子时,也只当是水月她们回来了,消消给他的,不过收拾起来,别无他话。 玄真等人分住到了几家客栈里。 这日吃饭时,桑子秋有些不爽快,打了春女一巴掌,又骂她越来越毛手毛脚的办不好事,喝她道:“等过这几日再打发了你。” 因疲乏,入夜后,大家便都早早歇下。 春女烹了壶茶,捧过玄真这边来敲门,玄真以为是樊新便让“进来”。 春女推门进去,见玄真正在床上闭目打坐,反手合上门,向前捧着茶盘就跪下。 玄真睁眼见是她,心下一惊,问:“怎么是你?姑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春女含泪道:“盟主救救我吧。” 玄真忙下床来,道:“快起来,有话明天说。” 春女仍跪着,仰头看着玄真道:“如今也只有盟主能救我,您也知道,只怕等祭奠过方洛前辈,我家主人便要处置我了。 “我虽命贱,也知蝼蚁尚且偷生,便不想就这样死了。还求盟主替我说说情。” 玄真伸出一手搭她起来,道:“姑娘多虑了,虽说没能查出凶手,也不是你的过错,没功劳也有苦劳。 “想来桑长老近日也是因别个事心情烦差了些,不至于真个把你怎么样。” 春女把茶放桌上,道:“小女命贱,若能得盟主相帮,往后定知恩图报。” 玄真道:“姑娘放心回去吧,我自会替姑娘说一声,保姑娘无虞便是了。” 春女一听,欢喜不已,又要跪下,玄真忙搭住不让跪。 春女千谢万谢,忙斟上茶,笑道: “这是我们那边的春白茶,我随身带了来我家主人吃的。 “如今弄了一小壶,盟主也尝尝。要是喜欢,我下次多备些。” 玄真见那茶色温柔雪白,倒也新奇,便道:“多谢姑娘。”说着坐下品了一杯。 春女笑道:“盟主可吃的惯?” 玄真道:“入口味道倒是与别个茶不同,但回味倒弥香,能点出这茶色,姑娘技艺倒难得。” 春女笑道:“盟主喜欢就好,那奴婢就不打扰盟主歇息了。”说着再斟上一杯,便告退出去。 玄真突然想起如今夜深,怕外头有人见了误会,便又忙唤住春女,春女会意,笑道:“盟主放心。” 说着,贴着门听外头没动静,轻开了门,小心翼翼瞄了眼,便出去了。 玄真见她走了,心里才轻松下来。 看着这茶,也可解愁闷,便自斟自饮的吃了几杯,不知觉一壶茶已吃完,便叹气上床歇着。 不多时,突又听见敲门声,不知是谁,便起身去开门,见仍是春女,便笑道:“姑娘还有何事?” 春女转头看了看廊上两边,捧高茶具道:“盟主可否容奴婢进去说?” 玄真因也担心被人看见,便忙欠身让了她进来。 春女将茶具放到桌上,甩了甩酸麻的手,回头笑道: “是才盟主夸奴婢茶艺不错。奴婢想着,刚刚那小壶是筅好了再拿过来的,味道自然差些。 “我便斗胆把东西都带了来,何不让奴婢当场点一盏给盟主品鉴品鉴? “奴婢也没有别的本事,若盟主喜欢,就权当是奴家报恩了。哦,放心,不会有人知道。” 玄真见她一片心意,也不好就赶她走,自己也无睡意,便点点头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春女欢喜,请玄真坐下观艺。 不多时,玄真见茶汤在春女手下从青碧色渐渐浮成了雪白色。 春女边筅边抬头笑言:“快好了。” 又筅了十来下,方将茶筅放下,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道:“盟主请。” 玄真见状,道:“有劳。” 说着接过茶盏,观其色,闻其香,便又呷了小口,品其味,不觉心间泛喜,含笑道: “果然要比刚才的好,这香怎么又略有不同?倒像多了一味香,可是这水的原故?” 春女笑道:“水都是客栈里的水,如何会是水的原故?” 玄真道:“那是为何?” 春女娇羞不语,玄真见了忙道: “哦,姑娘不必为难,想来这一定是不可为外人道的秘法,贫道问得唐突了,姑娘见谅。” 春女含笑道:“倒不是什么秘法,其实也不是不可说,盟主有所不知,我打小便是属火的体质,即便到了那深冬,稍一劳动,也极容易出汗的。 “可奇的是,这汗总带一股子香气,我九岁那年家中突遭变故,也因此,父母家族以为我是不详之人,便把我发卖了。 “这汗香,这些年来,我也不知何故。” 玄真听说,很是惊讶,将信将疑的,道:“这倒是怪事。” 春女忙从袖里抽出一块帕子递送到玄真眼前道:“盟主且闻一闻这个。” 玄真不解何故,只好闻了一闻。 春女再将帕子拭了拭额头脸颊脖颈上的微汗,仍旧递送过去,道: “盟主不信,再一闻,可是这个香气?” 玄真少不得仔细闻了闻,惊奇笑道:“果然是这香。 “是了,难怪这些时日来,偶尔隐约闻得一股清香,原来是姑娘??哦,所以说,天下无奇不有的。 “桑长老不是一般人,为这个,想来她也不忍处置于你。” 春女忙道:“是盟主不忍罢了??盟主这样说是不愿替春女做主?”说着红了脸。 玄真道:“怎么会,放心,定叫姑娘无虞的。” 春女道:“谢盟主,盟主吃茶。”玄真点头细品起来。 春女接着道:“近来奴家见盟主脸色不大好,常现愁眉,可是有什么心事? “若不嫌奴家身份卑微,说了听听,虽不能为盟主排解,说出来总比窝在心间好。” 玄真笑道:“多谢姑娘,倒是有些心烦,也不知怎么讲。罢了罢了,还是这茶能解人忧愁。” 说着便又呷了小口。 春女笑道:“盟主过誉,恕奴家斗胆揣测,盟主可是因近来江湖事烦心? “担心各方事态把控不住,落得个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局面,将来不好面对师门?” 玄真一听,心头一暖,不禁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 春女娇羞道:“可是奴家猜错了?” 玄真摇摇头道:“没有,想不到姑娘这般聪慧,这正是贫道心头的忧闷。” 春女道:“依奴家看,我们从一入这江湖起——也别说江湖——从我们一入这人世起,便已是进退两难身了。 “不只你我,说句不恭的话,即便是令师祖那样的人物,又可曾不是进退两难、骑虎难下身? “依奴家看,盟主是位英雄人物,自古英雄哪个没有这进退两难境? “奴家薄见,不过大不了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罢了,又何须过多忧烦?到时奴愿舍命随盟主去,也无憾了。” 玄真一听,对眼前人更觉惊喜。 不禁道:“姑娘见解,愧煞贫道,又使贫道心间天地一宽。 “可惜我是一方外修道之人,你我又男女有别,不能常常促膝长谈,真乃憾事。” 春女含羞道:“盟主抬爱是奴家幸事。依奴家意思:什么方外人不方外人的,既当方外人也不可全然当方外人,方是正道。 “哪个得道升仙者不经红尘?若不经红尘,敢问盟主,方外在何处?” 玄真一听,顿感寒毛倒竖,又惊又喜,灌下半盏茶,道: “姑娘一言使我顿悟,原来是我蹉跎了大半生了。” 半日又叹道:“罢了,想来红尘中事也不好历练了,如今红尘中哪去寻已知己去?怕我是不能得道了。” 春女忙道:“盟主可觉得奴家可为一红尘知己?” 玄真心头一震,又摇手道:“罢了罢了,姑娘不是个俗人,岂可因我再入尘寰? “另一则,叫人知道了,哪还有我们容身之所?倒害了姑娘。 “毕竟世人大多是没有姑娘这般悟性见解的。” 春女起身笑道:“这是咱们的修行,又何须说与别人知道? “就如现今,谁又知道我们在一处品茶论道?谁又知道我们是红尘中的知己?” 玄真心想是这个道理,只是仍犹豫不语,半晌,春女低头垂泪道:“想来是奴家不配。” 玄真忙道:“天地间,姑娘最知我,岂有不配之说?” 春女欢喜贴近,拉着玄真的手臂,道:“盟主还吃茶么?奴家再弄一盏。” 玄真见她含着泪珠,不觉已酥了骨头,唯点头而已。 吃过茶,吹灯睡去。又不知过了几时,突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第137章 玄真陷情事 玄真慌忙扭头一看,不见春女在侧,又扭眼一看桌子,也不见各色茶具,门是闩着的,这才缓过神来,方知昨夜梦深。 虽如此,早已经惊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掀被下床去开门,见是小徒樊新,便道:“怎么也不出声。” 樊新道:“是师父没听着,想来师父昨夜睡得安稳。” 玄真问道:“几时了?” 樊新回:“巳二刻了。我见连日赶路,又见师父屋里没响动,想来多睡了会,我便特意晚些叫师父。 “师父,早饭我拿上来还是下去吃?” 玄真道:“他们都起了?” 樊新道:“也才起,桑长老、曾帮主在楼下吃早饭呢。” 玄真道:“你先下去吧。”转念又道:“取上来吧。”樊新答应着去。 玄真转头看桌上那茶盘茶壶还在,知道樊新是个心细的,叫他看见也没什么,不过又要啰嗦解释。 因此忙又叫住樊新,樊新回身问何事。 玄真道:“不吃了,我要出去走走,寻个静处练练功,不必跟着我。” 樊新问道:“万一神农谷来信了,怎么找师父?” 玄真道:“没那么快的,我下午也就回来了。下去备马吧。” 樊新道:“是。”说着,转身下去。 玄真合上门,将春女送来的茶盘茶壶茶杯收到了柜里,整整衣裳便下楼来。 辞过桑子秋与曾顺,抬眼看了一眼春女,便出门去了。 一个人骑着马,出了城。 正自反复想着昨夜的梦境,一时觉得是真的,一时觉得是假的,不知觉间已到了湘水畔。 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里好不纠结。 纵身跳了进去,在水中浸了半天才飞上岸来,运功抖落一身水珠,在岸上练起剑法。 见时辰差不多了,方骑马回去。 傍晚回到客栈,吃过晚饭便回屋歇息。早早的打发樊新叫他不必再过来。 玄真仍旧睡前在床上打坐,半日里,心却是乱哄哄的紧张。 至亥初,突的被三声敲门声惊开了眼,心头一紧,半晌才道:“进!”复又闭目静坐。 听人推门进来,又合上门,脚步轻缓到了桌边,又闻得一股清香,玄真便猜是春女,仍不敢睁眼。 春女轻唤道:“盟主。” 玄真这才慢慢睁眼,忙道:“怎么是你?我既答应了你,自不会食言,且快回去吧,不早了。” 春女见礼道:“奴婢唐突了,不是担心盟主食言才来的。 “是昨天见盟主喜欢吃这春白茶,我想着那不过是我点好了端过来的,味道自然要略差些。 “因此想着趁现在有空,当面点一盏给盟主品尝品尝,也不知春女有没有这个福分。” 玄真这才看见桌上已摆满了各色茶具,听她说完,愣了愣,便想起昨夜梦里春女的言语,不禁应道:“那便有劳姑娘。” 话一出口又暗自后悔起来。 春女欢喜道:“谢盟主,盟主可不近前来指点指点春女的点茶技艺?” 玄真便下床过去,对面坐下,见春女升小炉烧水,玄真已然看入了神。 静静地看了这半日,见茶色渐变,春女也是微汗晶莹,更觉有趣。 春女放下茶筅,抬头笑言:“好了,盟主请!” 玄真伸手接过茶,闻了闻香气,还未品尝,突问道: “姑娘可是七八岁时家里落难,被家人发买了的?” 春女闻之诧异,道:“没有啊,盟主怎么问这个?可是我长得像谁?” 玄真忙笑道:“哦,也是随口一问。” 春女道:“不过家里确实落难了,后来便沦落在外,与家人走散了。也曾被人买来卖去的,只不记得那时几岁了。盟主,这茶怎么样?” 玄真方品了品,笑道:“嗯,果然出色不少,难得。” 春女笑道:“盟主过奖,我再给盟主点一盏。” 玄真因有顾虑,忙道:“不必了,这一盏够了,多谢姑娘,时辰也不早了,姑娘且回去歇息吧。” 春女也看出了他的顾虑,便起身道:“那春女告辞,盟主也早些歇息。” 说着便要走,玄真忙又叫住,道: “姑娘且把这些东西撤了吧,小徒是个最心细的人,昨天的也撤了吧。” 说着忙起身去取藏在柜里的那茶盘茶壶茶杯出来。 春女领命,一并收了,笑道:“明日春女再来取这个茶盏,告辞。” 玄真点点头,目送她出去。 透过纱窗,见月光点点,玄真便捧起那盏茶到窗边,推窗透了透气。 见残月之下,光明仍是皎皎,眼前朗朗,不觉欣喜。 便对着残月独品香茗,心头好不惬意,随兴低声哼唱道: 明月才上墨中来, 我身已在天地外。 天地壑壑乌如玉, 只有清风吹月白。 忽及心魂无归处, 又入尘寰做凡胎。 千山万楼寻踏遍, 不知哪座是灵台。 黄鹤一声朝月去, 展翅已噙明月来。 明月在手冷如秋, 强做仙人扫蓬莱。 唱罢,饮罢,合窗闩门,收盏宽衣安寝。 次日,玄真起了个大早,神采奕奕的下楼来,却见桑子秋不知因何正训斥春女,当时便要处置她。 玄真忙上前劝解,称其是在查案这事上是有功劳的。 慧真与曾顺也都劝桑子秋不必过于苛责,桑子秋才罢了手。 午后,伊道尹派弟子来送信,信说一切正常,已定了五月初三下葬。 玄真等看过,皆松了口气,又着人去通知各派首领,决定于五月初一在东门集合,一道前往神农谷吊丧,不在话下。 至夜里,玄真依然在床上静坐,半日不见人敲门,不免有些失落,于是宽衣歇下。 正在此时,突闻敲门声轻响,玄真忙起身披衣整带去开门。 果见春女正捧着茶具站在夜深人静之中。 玄真欠身让了进来,顺手合门说道:“姑娘也辛苦了一天了,怎么又专门的来?该早些歇息。” 春女边置放茶具边说道:“一为答谢盟主今日解难之恩。” 转身接着笑道:“二为,昨夜答应盟主今夜过来取那茶盏,岂敢食言? “只怕扰了盟主清静,春女也是惶恐半日才过来。” 玄真笑道:“何须惶恐?也无妨事。” 说着转身去取那只杯盏过来。 春女接了放在桌角边,看了玄真一眼便坐下升炉挑炭,研磨茶叶,洗盏拨茶,提壶滚汤,拈筅点沫,莞尔一笑。 玄真靠边坐下观赏,一会又起身去推窗,回来仍坐着看,正入迷间,春女举盏奉茶道:“盟主请。” 玄真接茶闻了闻,又递了回去,道:“姑娘也一起吧。” 春女便拿桌角那茶盏来,分过一半,仍将这半盏奉与玄真,自己忙捧起半盏,含颌低眉呷了几口。 玄真观之更觉可爱,也细品起来。 第138章 子秋造文书 二人看着窗外不语,静静地吃了半夜茶,玄真正欲开口说话时,春女突如惊鸟起身,娇羞慌张道:“不早了,盟主该歇着了。” 边说边收拾东西,玄真见状也起身相帮,突的两手背相碰在一起,二人皆惊红了脸。 春女捧起茶具便告退,玄真也忙去开门相送。 探头看着春女碎步离去,自己方回身卧床,迷蒙睡下。 不知几时,翻身微醒,眯着眼见春女在侧,正皱着眉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他。 玄真只当又是在梦中,只觉美不胜收,不禁伸手轻熨其眉,转瞬惊觉如真,欠身一看,不是梦境,却是真的。 顿时似怒非怒问:“你怎么进来的?” 身后却有人回:“这很难嘛?” 玄真几乎吓失了魂,忙翻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桑子秋。 桑子秋撂下一语道:“跟我来。”话音一落,已跃出窗外。 玄真神魂未定,披衣紧追上去。二人施展轻功,你追我赶,一路就到了郊外。 玄真怀着一腔怒火与不解,狠指着桑子秋问道:“桑长老这是何意?” 桑子秋冷笑道:“近来江湖风言风语把盟主搅得心神不宁,大有偃旗息鼓之态。我也是好心帮你一帮。 “如今各派人马已到了须弥山下,应该下令杀上去才是上策。” 玄真哼道:“说的轻巧——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人?即便为此,也不会这样算计于我。 “你与须弥山有何仇怨?你不是兴隆帮的长老?” 桑子秋笑道:“我是何门何派何人又有什么干系?咱们目的是一样的。 “不过也实话告诉了你,我确实不是兴隆帮的长老,与史牍是一样的,但与他们不同道。” 玄真如梦初醒,惊道:“早该想到,他一个寂寂无名之帮,怎么会有如此武功了得之人,只怕这一路上来的命案都是你所为吧?” 桑子秋道:“火山的命案与我无涉。” 玄真恨道:“不管你什么目的,今夜绕不过你了。” 桑子秋大笑道:“我轻功不在你之下,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盟主想杀我,我也是可以成全你的,到寅时我还没有回去,你将身败名裂,届时墨山也会被你带累。 “你可别忘了,你强霸了我的侍女呢。” 玄真气歪了眼,怒道:“胡扯,我可曾霸占过谁?无凭无据,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桑子秋道:“自然信盟主多些,只是我能把你引出来,自然是我有凭有据。” 说着取出一张文书,接着道:“这文书是盟主亲笔所写,承认了因凡心炽动,见春女姿色过人,便强霸了去。 “还说知错了,求春女原谅,愿意一生一意待她,也难为盟主痴情,写的话真真叫人看不下去。盟主怕是不记得了,自己看一看吧。” 说完将文书扔了过去。玄真接住一看,先见落款是自己笔迹,手印、盟主印皆清楚明白。 再回看文书,字迹分明也是自己的,知道是被模仿的。看完时,气得眼冒火星,登时将书信一掌震碎。 桑子秋又抽出一张,笑道:“盟主不必费力,这还有呢。” 话未说完,玄真已上身去抢夺,奈何桑子秋轻功极高,如何轻易夺得到? 桑子秋边躲闪边说道:“不止我身上有,总共好几张,盟主想要,说声便是了,唬我一跳。” 说着,又扔给玄真,玄真接住看了,一模一样的文书,当时又震碎了,大骂道:“无耻。” 桑子秋笑道:“盟主不必生气,只要你听我吩咐行事,将来自有你的好处,什么名利不能有? “就是春女如今也是你的,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与春女的恩爱情事,岂不好? “话我已说明白,你要杀,便杀吧。看我与你墨山一派孰轻孰重。” 玄真恨得咬牙切齿,瞪着血眼,吼:“住口。” 话音一落,奔上前,已掐住桑子秋脖子,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 桑子秋拨开他的手,笑道:“既然下不了杀手,那便与我合作。回去晚了,春女可是要久等了。” 玄真羞愧难当,双膝不由跪在地上,痛苦不已,摇着头道:“祖师,弟子辱没了师门。” 突然又激动瞪着子秋道:“休想挟持我当你傀儡,一死何难?” 桑子秋忙道:“死也容易,一样是死后名声败裂,一样是墨山再抬不起头,一样是要势败下去。 “反正有的是人想当盟主。不过你一死了之对墨山而言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极可能会引起众人怀疑,怀疑你是被陷害的。 “你的名声最终败不败得成,就看世人喜不喜欢真相了,估计也不会有人去给你查明真相。 “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死后之事,你要死就死吧。 “哦,忘了,还有另一封文书,是你强暴春女后,羞愧自尽的遗书,写的可有意思了,也看看吧,看完再死。” 说着,袖里抽出一封文书丢下,道:“天亮之前,你还没有回客栈,我就当你死了。”说完,施展轻功走了。 这里玄真有力无气地捡起文书来看了,轻揉做了一团,想了半天,起身将文书震的粉碎。 开始丢魂落魄地往回走,半道,突闻一声鸡鸣,回过神见东方将白,忙飞回客栈去。 仍旧从窗户回了屋,见春女坐在床沿,登时怒火冲天,夺身过去掐住脖子,道: “好狠毒,我有心护你,视你与别人不一样,为何害我至此?” 春女被掐得眼泪直流,涨红着脸,蹦出几个字:“我命不由我。” 玄真见她几乎没了气,忙松开手,心力交瘁道:“滚。” 春女瘫在床上,半天缓过来,起身告辞,玄真又忙问:“你什么时候在茶中下药?否则我焉能遭你们算计。” 春女回身道:“之前怕盟主发现端倪,并不敢下药,今夜这茶才下了。 “不求盟主原谅,要杀要剐皆随盟主。反正春女已没有价值,不会有人在意了。” 玄真道:“你也分了茶吃。” 春女道:“此毒名‘痴情种’,饮下之人,如若动情动心便会发作,届时如吃了迷药无异。因味道极好,总有无情无心之人喜欢拿来做‘茶引子’。” 玄真一听,心头一颤,不知是喜是羞、该愧该悲,半晌方言:“你也吃了。如此说来??” 春女道:“我是下毒之人,自有解法,否则??” 话未说完,便转身要走,玄真忙将拉住,看了半日。 一时,真真愧极无可愧,恨极无可恨,拉入怀中,抱入床帏,难舍难分。 第139章 水月祭方洛 话说玄真夜夜趁便与春女私会,春女也成了传话信使不在话下。 如今各派午后便聚集到东门,一同前往神农谷。 于次日大早到了谷中,见已有各方前来吊唁的人。 玄真等被神农弟子引了进去,那边伊道尹已领着江岸、独孤仁、百里义等人灵堂门外相迎。 伊道尹眉头紧锁道:“恕不能远迎,还请见谅。” 玄真等道:“无妨,还请节哀。” 说着,抬眼见伊道尹身左的年轻人有些眼熟,已料便是方洛的弟子,便问道:“这位小兄弟可是在哪见过?怎么这么眼熟?” 众人也都道:“可不是,我们看着也眼熟。” 独孤仁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是了,盟主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小师叔,巧的是我们都见过。 “我和师妹见了也是想了半日才想起来,诸位可记得梅山之上那会的事?” 玄真等想了想,更觉吃惊,道:“哦,是了,可真是巧。和你一道那姑娘呢?” 江岸还未说话,江心在后头,回:“在呢。”说完又和陈雪轻声说起话来。 众人瞧了她一眼,都思想着“不知什么来路,且看着吧”。 这时陈清雨凑到玄真耳边嘀咕着,玄真听后,很是惊讶,又如抓了根稻草一般。 说道:“哦?原来当日在火山口被史牍掳走的人正是小兄弟?” 冷铭、常力几人再看了看,都道:“果真是。” 勿说罗汉几人也向慧真点了点头。 江岸道:“多谢当日搭救,听说史牍伏诛了,我的仇也就算报了。” 伊道尹诧异道:“小师弟还有这经历?白术怎么不早报?” 白术忙道:“一时没记起来,谁知竟是小师叔,师父恕罪。” 玄真道:“小兄弟受苦了。听说当日救出你的是那梅山上的两个姑娘,她们可有留下什么给你不曾?” 众人也都明白此话何意,江岸道: “留了些钱给我治伤,还建议我来神农谷找师父治病。别个也没有了。 “也是因此,才有幸被师父收做弟子,只是还未及报恩,师父就走了。” 玄真叹道:“小兄弟节哀,听说你爷爷与方前辈是故交,想来令祖不是一般人,老人家呢?怎么不见?” 江岸道:“爷爷送我们来了,就离开去访友去了。” 百里义道:“是啊,老人家住了几天就走了。” 玄真看了桑子秋等人一眼,桑子秋问: “小兄弟爷爷叫什么?能与方前辈是故交,想来不一般。我们也想认识认识。” 江心在后面听得有些不耐烦,仰着脖子道: “不是我们爷爷不一般,是方爷爷不一般,能拿菩萨心看人,要是势利眼也不会与我们打鱼的人来往。 “若大家对我爷爷很感兴趣,不如先给方爷爷敬完香,我再慢慢给你们细细讲我爷爷是个什么样为人。” 伊道尹忙道:“哦,倒忘了,盟主请。”又命独孤仁等道:“奉香。” 说着,请进灵堂,四五人一组的轮流敬香。 待到屈从、关睦灵、京为、无妄、罗多五人正要进香时,一神农弟子慌忙跑进来,气喘吁吁回道:“来了一群官兵,好像金翎卫的杨阁。” 伊道尹道:“慌什么。”挥手让他下去,道:“几位请。” 屈从几人便敬了香,礼毕。 伊道尹这才带了众人出来,见两名弟子已引着一群官兵过来。 当中就有金翎卫的杨阁与丁子旺,众人一阵低语:“他们怎么敢来了。” 玄真如今心下已明白,他们只是操纵史牍的幕后之人,未必得到了经书。 只是一时还不清楚史牍承认已得经书是何意,忙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及到跟前,杨阁忙向伊道尹见礼道:“伊谷主节哀。” 伊道尹道:“多谢杨首领。” 杨阁又道:“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海平侯的公子,萧擎小侯爷。” 萧擎向众人行礼道:“诸位英雄有礼,伊谷主还请节哀,之前来湘州视察军务,本想来拜会谷主与方老前辈,奈何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要不是回京路上遇见杨首领带了父王手令来,我还不知方老前辈仙逝的消息。 “父王命我代他老人家前来吊唁。说:‘我们虽不是武林中人,但闻得此噩耗宁不叫人扼腕?’也叹几十年不见了,往后更不得一见了。” 伊道尹道:“多谢小侯爷。在下虽不曾见过老侯爷,也曾听闻老侯爷是个极具侠义心肠的人。” 萧擎道:“伊谷主过奖。” 伊道尹道:“小侯爷、杨首领请!” 话音刚落,那边又报:“冥月湾水月门主到。” 众人转头看时,见水月与两个侍女缓步走来。 水月已不是先时模样,众人见她两鬓花白,不知经历了什么,个个暗自惊叹。 曾顺见了,已不顾许多,早已迎上来问:“妹妹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水月不语,曾顺看了看霜菊、青鸟,二人也将眼神斜到别处。 水月一径过来瞥了萧擎一眼,正是四目相对,那萧擎顿感心尖一阵酥麻,不禁打了个寒战一般,向水月含笑点了点头。 水月也不理会,只向伊道尹行礼道:“伊谷主节哀。” 伊道尹点头道:“水门主请。”于是请进水月、杨阁、萧擎三人。 杨阁与萧擎先敬完香,退到一边,水月方接过香,上前跪下行礼。 这一跪,众人也是一样不解何意,不过随她意愿罢了。 水月祭拜过后,伊道尹命独孤仁、百里义、钟离梦领大家到了别院去用茶消息,安排住宿。 此时,曾顺又挨到水月身边嘘寒问暖,水月只冷冷道:“管好你自己,别啰哩啰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曾顺碰了冷钉子,也没趣再问下去,叹气走开。 那萧擎见曾顺离开,自己已按耐不住喜悦,举杯过来,笑道: “水月门主有礼。都说水月门主是天上掉下来的人,果真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了。不过,见了,也不像江湖传的那般。” 水月挑眼问道:“哪般?” 萧擎道:“都说水门主是天下第一毒女子。怎么我如今见了倒不这样觉得?门主眉锁愁烟,倒叫人怜惜。哦,唐突了。” 水月故意问:“你与他们有些不一样,是哪个门派的?” 萧擎笑道:“在下萧擎,海平侯爷正是家父。” 水月道:“原来是萧小侯爷。” 霜菊、青鸟才听了“萧小”二字便嗤的笑了一声。 水月道:“放肆,小侯爷恕罪,一时口误,你俩还不让座?” 霜菊、青鸟忙退到一旁,水月道:“小侯爷请。” 萧擎欢喜告座,道:“以茶代酒敬水月门主。” 水月轻端茶杯,一仰脖子便饮尽了。 霜菊、青鸟忙为二人斟上。 水月道:“我眼界小,不曾听过小侯爷威名,也不知道小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擎笑道:“这个怎么讲呢!都说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我只但求今生无憾无悔无愧吧。 “不过仗着虚名享福,其实我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水月低头笑了两声,道:“小侯爷过谦了,所谓君子,俯仰无愧于天地也,讲的便是小侯爷了。 “只不过这人的一生可难了,小侯爷就不曾有过可憾可悔可愧之事?” 萧擎想了想笑道:“倒没有。兴许将来会有也说不准。” 水月问:“那小侯爷对将来怎么看?可有什么愿望愿景什么的?” 萧擎长叹一声道:“哪还有什么愿望?如今我衣食无忧,全赖祖德圣恩,惟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罢了。” 水月听了,咯咯笑了一阵,道: “小侯爷也是个天真之人,这愿望是天底第一难实现的,也可见小侯爷非一般人物。 “那小侯爷可有害怕的人与事?或者说,有没有恐惧的东西?” 萧擎笑道:“水月门主是个有趣之人,怎么问起这个来?” 水月道:“小侯爷都坐过来了,世上的际会说散就散,我不该趁此时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了解小侯爷?” 萧擎听了,笑道:“说的在理,要说害怕的东西,倒也不是没有,悄悄告诉了你吧。” 说着移过一座位,靠近水月低声细语道:“我怕蚯蚓。” 水月一听,笑道:“可是拿我好骗呢吧?” 萧擎道:“要敢骗你,立时死。我现在一提这两个字,都犯怵,你且看,我这浑身都起鸡皮了。” 说着提提袖子让水月看,水月果见他双臂起了一阵一阵的鸡皮,便故意念了几声“蚯蚓”。 那萧擎只扭着背,求饶道:“水月门主放过我,且放过我,我好心告诉你,你怎么来逗人家?” 水月扬眉一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这是为何?怎么会怕这东西?” 萧擎摇手道:“不提了不提了,小时落下的毛病。” 水月道:“既如此就暂且放过你吧。” 萧擎欢喜作礼,道:“多谢门主。”又问:“敢问门主年纪轻轻的,为何这两鬓成霜,可是有过不去的坎?在下愿为门主分忧解难。” 水月双指夹起霜鬓,问:“好看?” 萧擎道:“别具一格,虽说是霜鬓,但并不能掩盖门主气度娇颜,只是看着叫人心头怎不疼惜。” 水月捋下霜鬓,低头不语,慢慢便红了眼,萧擎见了问:“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 水月抬头时,眼皮直跳,只笑回他:“再说吧,兴许将来能帮得上。” 二人也不在意别人眼光,自顾自说着话。 这时,独孤仁复进来回玄真等人:“须弥山的人到了。” 众人听了都咕咕唧唧起来,桑子秋问:“来的都有谁?” 独孤道:“我也还不清楚,要不要去看看?” 众人道:“他们倒有胆过来,自然要见一见。” 于是玄真便领着众人往灵堂那边去。萧擎与水月也止住了话题,起身相随出去。 玄真等人见是杨远秋、杨泰、陈惜悟、黄粱、石虎五人领着须弥弟子来的。 现已敬香完毕,正在堂内与伊道尹寒暄。 五人见了玄真等人,便出灵堂外相见,各派中早有人吊着嗓子言语道: “可真是稀罕事,须弥山也有不缩着的时候。” 杨泰一听,就要上来理论,杨远秋忙拉住,只向玄真道: “见过盟主,我们奉掌门令下山前来吊唁方老前辈。 “早前种种误会,还多谢盟主及诸位大义,不惧邪魔歪道,为我们须弥山正了名,还了我们一个公道清白。我们师兄弟五人再次感谢不尽。” 季炎道:“这话怎讲,扯远了吧?” 杨远秋从袖里取出盟主令,道:“这位少侠且看,难不成这盟主令是假的?”说着,展示与众人看。 众人皆道:“这与你们清不清白有什么干系,我们谁不知道你们有人命在手?” 杨远秋道:“国有国法,门有门规,须弥山自始至终是清清白白的。你们难道觉得盟主会给一个不清白的门派下此令?或是你们觉得盟主也是不清白的? “如今大家都清楚江湖中那些恶事不过是有人背后搞鬼,挑唆我们互相争斗,他好渔翁得利罢了。” 众人还要争论,玄真忙阻道:“好了,方前辈灵前说这些做什么?清者自清,他日自有分晓时。 “须弥山既接令下山,那自然与我们一样是要武林出份力的。 “不看我薄面,看方老前辈的英灵与伊谷主面上,也不必如此争论才好。” 众人皆应了声“是”。 伊道尹忙命独孤仁安排须弥山住处。 杨远秋道:“不必劳烦,想来谷中事务繁多,我们早在谷外不远的客舍预订了落脚处,明早再来送方前辈一程。” 伊道尹听说,心中暗喜,也怕各派夜晚暗里闹出个好歹来,因此道: “既这样,那便不强留。但千里迢迢来,务必用过了便饭再走。” 杨远秋几人皆道了谢,又向玄真道:“不知盟主此次令我们下山可有具体的任务分派?” 玄真道:“不急,慢慢再商量。” 独孤道:“咱们到后面坐下慢慢再说吧。” 几人都道“好”,于是辞过伊道尹,相让着往东走。 才走出几步,突闻一阵癫狂大笑从谷口方向传来。 众人纷纷止步回身看去,个个正自纳罕诧异,不知是哪个狂悖无礼之人。 第140章 云风解屠琈 霜菊、青鸟听了那笑声不觉已缩到水月身旁,惊恐低语:“像是夫人,不是说回家去了嘛。” 话音一落,果见水仙与申红飞过来,落在西边。 百里义见没有个人跟着,料谷口弟子已出事,忙叫上几人一起就往谷口奔去,见那边已歪倒大片,个个中毒受伤,百里慌忙诊治不在话下。 这边,听那水仙仰天大笑道:“算是死了,只可惜没死在我手里。这么多年了,真是恨老天无眼,怎么就叫他好死了呢。” 众人听她如此说,不知她恨从何处来,与方洛有何纠葛,指责道:“休要胡言,莫冲撞了先人。” 水仙怒道:“冲撞了又怎么样?我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 水月忙过来要劝阻,水仙见了她,更是无名大火烧了起来。 水月话还没说,已被她娘甩了一巴掌,骂道:“孽障下流东西,叫我找的好苦,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副模样,为个外人——他呢?” 抬头就在人群中找起云风来。 水月不知何意,也不想多问,也不拿眼看她娘,申红向前见礼相问也不理会。 水仙看不见云风身影,又瞪着霜菊、青鸟逼问:“他人呢?” 两人吓得不敢抬眼,也不解她何意。 伊道尹道:“你敬我,我敬你,你要是当神农谷是你撒泼的地方,休怪我不客气了。” 水仙听了,转头笑道:“我正好把他的账算到你们头上。” 江岸跑上来,大声道:“你是什么人,我师父欠你什么账,我替他还,再冲撞我师父,我对你不客气了。” 陈雪、江心也忙跑来拉着,陈雪又悄悄告诉他水仙来历。 水仙听了江岸的话,竟欢喜起来,大笑道: “好啊,那真是老天开了眼,他竟收了个这么年轻的徒弟,我倒要看他都教了你什么本事。” 伊道尹道:“什么事,自然先从我算起,今日我谷中要是有弟子伤着了,你就把命留在这吧。” 众人也纷纷指责起水仙不该如此狂妄。 曾顺忙劝解道:“水仙夫人何故这般?方洛前辈是武林泰斗,江湖中人无不敬仰。 “所谓死者为大,什么恩怨,也不该闹得这么难看才是。 “或是好话好说,我们大家还有盟主自会主持公道。” 水月头也不抬的,说道:“娘,走吧,你不该来这里。” 水仙道:“你的账再慢慢算,生了你这么个没指望的东西。” 又指着灵堂道:“你们也有资格主持公道?你们可知我与他的仇?” 说着眼泪也下来了,只是咬牙切齿道:“你们可知我与他的干系? “可知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想手刃了他?”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听水仙又道:“你们可听过隋安的名字?我娘本姓隋名安。被他始乱终弃,一生凄苦,流落他乡,受尽世人白眼。 “后改名水安儿,勉力创下这一派,你们说他是武林泰斗,他也配?这仇这恨岂能不报。” 众人听说,一片哗然。连伊道尹也吃惊不已,自己虽了解些方洛过往,但不曾料到会是这般情况,当时只道:“岂容你信口雌黄。” 江岸、江心一听,已经明了。 江岸忙对伊道尹道:“我们听师父说过,可能是真的。但师父便不知道那隋前辈有身孕,是隋前辈自己离开的。” 伊道尹惊讶看了看江心,江心也点点头。 水仙道:“你的意思是怪我娘亲不成。” 江岸忙道:“我没那个意思,我师父也曾出谷找过隋前辈,没有找到。” 水仙又指灵堂道:“哼,他可曾一日负过为人夫为人父的责?哪知我娘俩的苦? “若不是他畏首畏尾,我娘亲岂会一人离开?他如此抛妻弃子,玄真,你倒说说,你们要怎么主持这个公道?你们倒说说我该不该恨他。 “他活着时做他的快活神仙,死了就一了百了,谁想过我们?” 玄真自是“难断家务事”,只言道:“终究死者为大,即便隋前辈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到这场面。 “依贫道言,方前辈也仙逝,就此放下吧。” 水仙怒道:“放下?这就是你的公道?” 水月拉住水仙道:“娘,罢手吧,外婆没怨过外公??” 话还没说完,水仙又重重扇上一巴掌,骂道:“你叫他外公?怎么,你的胳膊肘又要往外拐了?别逼我杀了你。” 水月擦了擦嘴角的血,冷冷道:“你也不必动手,我做完我该做的事,就把命还你。” 正说着,百里跑回来报说都中了毒掌,暂且压制住了。 伊道尹气愤道:“你已伤了我谷中弟子,如今看在师叔面上,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水仙指着江岸道:“师父的债,徒弟来还,也天经地义,他得跟我走。” 伊道尹道:“你带不走任何人。” 水仙道:“那就要看你留不留得住了。” 又转向玄真等人道:“你们可是要插手此事?” 季炎忙道:“这虽说是你们家事,但也别太过分了。 “逝者已矣,前人恩怨,也不是你一家之言定是非。伊谷主已仁慈,该收手吧。”众人也都附和。 水仙只指江岸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动手带你走。” 江心忙拉住江岸,向着水仙道:“你要有本事,怎么不早来?如今我江爷爷不在了你才来。 “谁知道你们以前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凭什么算到别人头上?” 江岸也道:“我不会跟你走。” 水仙冷笑道:“才说要替师父还债,立马就变脸了,天下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样。” 说着按住水月的脖子拉她近前来,道:“你看看,好好看清楚。” 说完一把又推开了道:“不走也得走。” 话音一落就一掌杀了上来。 伊道尹忙上接住一掌,登时掌心中毒乌黑起来。伊道尹也不慌不忙,吃了一丸玲珑丹,又卷了几圈袖子,运功推出一掌,已将毒解了去。 水仙苦研武学多年,正一心是要与神农谷较量的,如今也正求之不得,立马就攻了上去,二人打的不可开交。 众人皆怕中毒,也不敢轻举妄动,也不好轻举妄动。 这水仙的武学远胜水月,出手又毒辣,一身幻影身法使的出神入化。 伊道尹如今还不想使神农十三斩。 独孤等见势要上来帮忙,伊道尹只命“别动”。 登时只见黑白两股真气较量在一起。不多时,黑气已渐渐压了上去。 伊道尹虽被击退回去,踉跄间被独孤与百里扶住,但也并未被水仙伤着。 水仙得意道:“哼,也不过如此。”说着就冲江岸飞来。 江岸见状,已用力推开江心,上来几步,准备接招。 正要交手之时,突见斜面飞来一支松枝,水仙霎时转身闪开倒退了回去,怒喊:“谁?” 众人也是一惊,四下张望,见南边树上飞来一人立在江岸前面。 江岸、江心一看,欢喜喊:“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原来云风一直暗中留意,不曾现身,见到水仙与申红时,心头不禁一紧,想起义姐晓月那夜在地下室里的描述。 说歹人是两个中年女人,另外纪叔是中毒掌而亡,因此心下便疑起来。 如今见江岸有危险,不得已才出手。 云风也不理江心、江岸,正如不曾见过一般,转身扭头就走到百里跟起,问:“百里兄,刚刚你谷口弟子所中毒掌,可是多罗鱼胆之毒?” 百里见了他也诧异,点头道:“正是。” 云风听了,定在原地,从那面具下垂下泪来。 江心、江岸又走过来要拉住相问,云风甩开手,推了下江岸,道:“起开。” 江心、江岸不解,还要上去问时,陈雪忙将二人拉住,摇了摇头,示意别去。 云风已走到水仙前面,隔着黑眼纱看了一眼水月,也不知她为何双鬓如雪。 水仙怒问道:“你是何人?” 云风并不答话,只是努力克制着颤抖的身体。众人也都静静看着。 那水月见这人满头银发,身形声音却如此熟悉。心头不禁略过一丝慌张,只觉眼熟,控制不住的挪步上来,直勾勾看着那黑洞洞眼纱。 此时,突想起她娘刚刚问的“他呢?”,不觉更凉透脊背,细想她娘为人,岂会甘心回冥月湾?只怕真去挖了云风的坟了。 想着,眼睛不由红了,满心里欢喜,止不住抖着手要去揭云风的面具,云风退开一步。 水月抓了个空,心登时落在地上一般,身体往下一倾。已知眼前人正是云风,知他这般模样,定与自己娘亲脱不开关系。 霜菊、青鸟忙上前扶住水月。 水仙也已觉察端倪,诧异道:“是你?倒好了,免得找了。” 云风颤抖着声音问:“为何要杀我全家?” 水月一听,转头看了她娘一眼,立马又转头看着云风问:“你说什么?” 云风不答,水月转身再看着她娘,惊恐万分,几近失声,问:“他说的是假的,对嘛?” 水仙还没回复,水月只觉胸口一痛,如针扎一般,吐了一大口血,霜菊、青鸟唯扶住一起堕泪。 水仙道:“也休怪我,谁叫你诱骗我这傻女儿,夺了我家的传家宝玉?” 云风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一块玉而起。 从胸口抽出那玉,不禁回想起水月赠玉时的形景,问:“就因这块玉?” 水仙吼道:“没错!” 云风苦笑起来,笑得好不凄凉,道:“就因一块玉,你就杀我娘亲,杀我一家老小?” 申红道:“怨不得人,你可知这玉叫什么?当时交出来不就没事了?非要藏着,岂能怪人。” 众人道:“什么玉可至于杀人老小?也未免太歹毒了。” 申红道:“你们知道什么,这是我家夫人祖传的——屠琈玉。” 众人一听吵杂起来,萧擎惊道:“难道这是传说中能疗伤避毒的屠琈神玉? “哎呀呀,竟然是真的。这位兄弟,这你可怎么怨人?” 此时人人皆猜到了这人正是云风,也都议论起来。 云风听说是屠琈玉,心下才明了为何当初自己身重一剑,竟然无药而愈。过那牛角岭时,又顺风顺水。 忙上前抓住水月的手,不解问:“这是真的?为什么?” 水月只留着泪,无力道:“对不起,皆因我而起,命我还你,放过她吧,废她修为留她一命。 “我知不该如此苛求。我还有一事,如今也不知该求谁,能不能帮我。” 说着凑到云风耳边,细语道:“替我杀了海平侯府的萧擎,我堕十八层地狱也瞑目了。” 云风万也没有想到,水月尽对他深情至此,竟将这古神玉给他,虽救他一命,谁料却引来一家被杀。 一时自顾自想着,真是五内不由得翻江倒海。 盯着水月半天,也不知该当如何。 两人不语,只见水月笑了笑,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娘。” 话音一落,袖里拔出匕首,立时已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云风像惊醒了一般,不由自主扶着倒下的水月。 霜菊、青鸟唬一大跳,跪下哭喊个不停,水月奄奄一息道:“别哭,走——远远的。” 一边的水仙这才觉如被削去心头之肉一般,长喊一声:“孽障——”就要冲上来。 云风拔刀一挥,拦路一刀,惊动山谷,申红忙拉住水仙。 众人惊呼:“是归鸿刀。” 云风将刀插在一边,要解屠琈玉,水月用尽力气去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字蹦出来,道: “我不让你摘,你一生一世不能,否则、否则??” 云风也不理她,将玉扯下,系到她脖子上,说道: “我娘说过,再见你时,替她谢你。谁杀我家人,我只找谁报仇,你替不了,玉还你,命也会还你,你要杀谁,你自己活着。” 此时水月已不能语,眼泪一滴一滴滑下,又呕了口血。 第141章 水仙自焚身 此时水月已不能语,眼泪一滴一滴滑下,又呕了口血。 云风忙运功给她灌输真气,水月喘过一口气,颤巍巍说道:“让我看你一眼可好。” 说着举手欲拉云风的面具,云风也不躲开,只是水月怎么也拉不下来,试了几次,手就歪了下去。 云风忙对伊道尹道:“求谷主救她一命,与她不相干。” 伊道尹二话不说便上前来,搭了脉,取了银针替她止血,又命钟离取药化水端过来。 云风收了内功,自己将面具摘下,一时只觉晃眼,登时冒起满身冷汗,强挣了半会,不曾倒下,竟渐渐缓了过来,好了。 见水月不肯吃药一心求死,只看着云风微笑,慢慢合眼昏了过去,任霜菊、青鸟怎叫唤也不醒。 伊道尹搭了脉道:“没事,昏过去了。快把药给她喂下。” 霜菊、青鸟忙将药给她喂了下去。 云风向伊道尹道了谢,伊道尹摇头叹气道:“唉,看在师叔份上,我会尽量保她性命,只是能不能撑过去,就看她自己造化吧。” 又命钟离:“扶进去,给她处理伤口。” 钟离领命,霜菊忙抱起来,随钟离到后院安置。 云风起身对水仙道:“你既已承认杀我家人,那便拿命来吧。” 水仙道:“哼,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云风立时拔刀指着水仙,真是风起无边,满目杀气。 不消多言,一刀斩去,就是一招“鸿毳沉舟”。 水仙也不带闪躲,运功推出双掌,硬硬接住刀气。 二人当时就拼起内功。 那水仙被“鸿毳”之力压得无法分身,正是一身毒功施展不了。 玄真等人更是惊掉了眼珠子,如此短时日不见,云风已里里外外变了个人,更见识了归鸿刀的本来面目。 一时申红见势不妙,忙朝云风镖出几枚毒针,还推来一阵毒雾。 云风见状忙抽刀飞起,躲过开。 那毒针毒物便冲各派弟子而来。 伊道尹与黄粱见状,纵身拦到各派前头,挥了挥衣袖,驱散毒雾,接住毒针,一带手,便将毒针往树木上拂去,那树木登时被毒针射中,立时枯萎坏死了。 唬的身后人大骂起水仙来。 云风一跃而起,并不换招式,当头又是一刀“鸿毳沉舟”劈了下来,阵阵刀光,刀刀压来。 水仙与申红忙一起运功顶住,转眼之间,已被刀气劈飞出去,两人皆吐了一大口鲜血。 云风并未趁势杀上去。水仙两人撑起来,笑道:“没想到,你竟有此修为,我既杀不了你,你便动手吧。” 申红忙道:“杀你娘亲的是我,与我家夫人无关。夫人,你快走。 “云风,所有人皆是我杀,你娘是我用帘子勒死的,今日我把命给你。” 不提乐岫还罢,这一提,云风再难压制心中恨意,亲人惨死的遗容叫他再抑制不住魔性。立时朝水仙、申红那边挥了几刀,却没有一刀是冲着她二人的,只将那边的树木劈开一排排。 申红上前几步,拔出匕首就要自刎,云风哪让,一刀挥去,恰如其分的削中申红手腕,申红的匕首便掉落在地。 云风红着眼,怒吼道:“想死的这么容易?” 申红道:“那你想怎么样。” 云风如着了魔一般,恶狠狠道:“你们将我姐丢入火场活活烧死,你想死得这么容易?你想这么容易?你想死,自己点了。” 说着从胸中掏出火折子丢了过去。 火折子落在申红跟前,申红心头一颤,那夜晓月被烧的形景历历在目,竟吓得浑身颤抖不止。 云风逼道:“怎么,不想死了?你们该想到今天,你们都逃不了。你不动手,我帮你。” 申红惊恐看着众人的眼光,又回头看了看水仙。 水仙上来,搭着申红双肩,说道:“你先去,我就来。” 说着伸手擦了下申红的眼泪,然后弯腰去捡火折子,才起身,申红已中剧毒呕血,口中只念:“夫人。”便倒地死了。 水仙举着火折子冷笑道:“就这一项,我看得起你,遂你心愿。” 说着,拔开火折子,吹燃了。 那边众人一片寂静,突然,江心大喊一声道:“大哥!不要。” 陈雪只拉着不让她上前。 江心又忙一遍一遍大喊:“大哥,大哥,杀了她便可,大哥。” 云风也不理江心,立在原地,握刀的手开始抖个不住,江心的叫唤如撞山钟一般撞着他的心。 那水仙也不含糊,提起袖子就点,只那一刹那,云风还是挥出了刀,将她已点燃的衣袖劈断,大喘着粗气道:“你自行了断吧。” 说着滚下泪水,又呢呢喃喃起来,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水仙万没想到自己因那个叫云风“大哥”的女子而免了焚身之苦。 惊讶的看着那女子半晌,又看了看灵堂,也呢喃着不知说个什么,跪地拾起申红的匕首,引颈自刎了。 云风呆在原地,如失了心魂一般。 此时江心甩下陈雪的手与江岸一道叫唤着跑过来。 云风回过神忙朝他二人推出一阵掌风,把他二人推回神农谷弟子身边,提刀归鞘,纵身一跃打算离开。 正飞到树梢时,突闻“嗖”的一声,见一飞剑从天压下袭来。 云风踩着树枝闪开,又见接连“嗖嗖”几把宝剑飞来封住去路,直逼得云风退回到地面。 飞剑也垂直飞刺在地上,将那云风围在了当中。 这时,又闻远处有人传音道:“纵你武功了得,也不该在方神医灵前动手,如今逼死了人,惊扰了亡灵,一语不发就想一走了之,岂不欺人太甚?” 话音才落,便见八人从天而降,各自落在自己剑前,个个仙风道骨的。 众人看时,正是墨山剑派八剑仙八极长老是也。 这八极长老接到梅落天的信,后又闻各路江湖传言,因担心玄真果真辱没了师门,便也下山来了。 那樊新、陈清雨忙随玄真上前参见,玄真又问:“师叔们怎么下山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要指派给弟子?” 乾极长老道:“无事就不能下山走动走动?你身为盟主,如此大事也不管一管?” 玄真道:“师叔有所不知,云门镖局接连惨遭横祸,如今虽说他在灵前动武有些过激,然为家人报仇心切也是情理之中。” 伊道尹也上前见礼道:“盟主所言甚是,所幸也没有出什么大事,便随他去吧。” 坤极长老道:“伊谷主宅心仁厚不与他计较,他也不该这般目中无人,还是得我们几个老家伙舔着老脸替云前辈教导教导他,免他暴戾太过误入魔道。” 云风冷冷笑道:“你们没资格教我,把你们门人子弟教好就可以。” 此话一出,气得八极长老怒道:“张狂,放肆。” 江心那边道:“我大哥说的没错,你们是人家什么人,就要充长辈教导人?分明欺负人家里无人了不成?” 陈雪忙要捂她嘴,江心拉开陈雪的手,道:“别拦我。” 又边说着边上前几步,道:“这么多人在这看着那两个毒女人张牙舞爪,是她们要伤人在先,我大哥紧要关头出手相救,又得知与她们家仇不共戴天,在哪都能报,我方爷爷不会怪罪,你们要教导人,就好好教导教导冷眼旁观的人。” 江岸也上来,道:“就是。” 离极长老道:“何人?没大没小。”说着双指一指,一道剑气就打在江心、江岸跟前的地上。 云风忙道:“不必为难其他人,方前辈曾对我有恩,如今惊扰仙灵,是云风不是。 “伊谷主,望你海涵,这一刀算云风给神农谷的交代。” 话音一落,运功擒起水月那把匕首,伊道尹见状阻止不急,话未出口,云风已朝自己腹部捅下一刀。 唬的江心、江岸忙冲过来扶着,道:“大哥你干什么傻事。” 云风道:“我不认识你们。” 江心一听,心火攻了上来,大骂道:“你已经推了我们几次,再推,我真生气了!真不认你了!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会不知道你的心意? “纵天塌地陷,在你身边的也只能是我俩。” 又冲八极长老喊道:“好了,现在你们满意了?江岸,给大哥包扎。” 那边陈雪已拿着一瓶药粉过来递给了江岸后,又忙转身退回去。 江岸忙从身上撕了块布条,对云风道:“大哥忍忍。” 云风道:“我没事,不用麻烦。” 江心扯过江岸手中的布条,道:“什么没事,要怎么样才算有事,别乱动,江岸,快点。” 江岸拔出匕首,忙倒了把药粉在手上糊了上去,压了半会,江心再用布条替他包好了。 云风看着他俩人,道:“唉,都怪我,该把书信留下就走,非要见你们一面,终究把你们牵扯进来。” 江心道:“不必说这些个,人生要么长要么短,长短都是一生,哪能因担心这个顾虑那个,就又后悔起这个那个来? “既然认了亲,结了义,就别怕带累我们,不然结义认亲有何意义?有事只管大家一起面对就是。” 又对伊道尹道:“伊谷主,我大哥有什么不妥当,这一刀也还得了了,我也代我大哥向你说声抱歉。 “我清楚你是个好人,不会怪罪我们,还请你允许我带我大哥回杨桃园养伤。” 伊道尹当时也纳罕为何江心、江岸叫云风“大哥”,百里也早就附耳交代过了。 伊道尹听了江心话,道:“江姑娘哪里话,云少侠也太过激进了些,不该伤了自己,快下去养伤着吧。” 江心道了谢,又对江岸说:“你好好在这给你师父守灵,帮着把那两个毒女人的尸体妥当处理了,听你师兄的话,我们先回去。”江岸答应着。 江心便拉着云风的手,从兑极和离极长老中间走出去,眼儿也不瞧他们一眼。 八极长老见云风自裁了一刀,又听江心说的那些话,早气得无可奈何,心中也纳罕方洛的弟子竟叫云风“大哥”。 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怕人说他们喧宾夺主,二怕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头,因此只好暗自压着火气没表露出来。 故此都杵着不动,任江心带云风走。 岂料,正走出剑圈没十来步,那边季炎突然喊道:“恐怕不能这么轻易就走吧。” 第142章 八极压二义 江心哪里会理会他,仍头也不回地拉着云风要离开。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忙聚集到季炎身上,想要知道他何出此言? 季炎见他兄妹不理他,忙加快语速说道:“我猜的没错的话,顺义镖局的灭门案是你做的吧。” 云风一听,突立住了脚。 众人一阵嘈杂起来。 季炎又道:“除了你,我想不出是谁。以你如今的武功,一个顺义算得了什么?就是十个顺义加起来也不够你一刀的,是条汉子,就别敢做不敢当。” 曾顺听说,怒问道:“果真是你?” 江心拉着云风道:“大哥,咱们走,不理他们。” 云风便又随江心继续往前去。 那曾顺见状一下飞过来要擒住云风。云风回身一击,二人对了一掌,将曾顺对飞了回去。 曾顺才立稳脚步便喊道:“请八极长老主持公道。” 话音一落,只见乾极长老一挥手,那剑便飞去拦住江心与云风的去路。 乾极道:“把话说明白。” 云风道:“没错,是我杀的。” 江心道:“大哥别胡说。” 云风突然点住江心穴位,自己又走了回去,对江岸道:“照顾好江心,等你师父下葬后,带她回家。” 江岸道:“大哥,我陪着你。” 云风道:“我没事,去吧。” 江岸点点头,跑到江心身边,江心瞪着江岸示意他解了穴位,江岸犹豫了下,道: “我还不会,放心,我不会让大哥有事,大不了我陪他,但你不能有事。” 听那边众人已纷纷怒责起云风来,玄真摇头叹道:“云贤侄为何要做出这等辱没门楣的事来,怎么对不起你爹?怎么对得起你祖上的荣光?” 云风冷笑着指了一指曾顺道:“我爹?曾帮主你在我家安插暗探,窃取机密。 “曾南与高信又散布谣言说我与水月门主的事,继而带人到我云门镖局闹事,逼得我爹当场吐血。 “他们还裹挟城中大夫不许给我爹治病,我爹病情加重才走的。” “我如今问你,你敢不敢承认是你指使的他们逼死我爹?” 曾顺已吓得不轻,只道:“一派胡言,我一直与大伙在一起,哪来的分身指使他们?” 云风道:“你既不承认是你指使,我也暂且信你。 “我爹走后,那月十六夜里,曾南与高信伙同陆庆和并两名高手带人潜入我家。 “先用迷烟迷晕我门人弟子,杀害各分镖局前来吊丧的镖头及门人弟子三十余人。 “我沈大哥被曾南等人乱刀砍死。 “我也身重一剑,如今才知因那屠琈玉,才侥幸不死,逃过一劫。 “此仇此恨,我不屠你漕帮与兴隆帮满门已是手下留情。 “八极长老,玄真盟主,且问你们,此仇我报得报不得?” 众人一听陆庆和在其中,早聒噪起来。 玄真一听到陆庆和这名字,便知道云风所言不假。自己脊梁骨一阵发凉,转眼看了一眼桑子秋,又假装疑惑道: “陆先生岂会在其中?当日主持完武林大会他就回南陵岛了。”众人也都纷纷称是。 云风道:“盟主可看见他回到了南凌岛?你们谁亲眼见他回了?你们可知道高义怎么死的? “这高义与陆庆和原本认识。年前,陆庆和就去过兴隆帮,给高义喂了慢性毒药,高义中毒之日,陆庆和就在城中。 “这——兴隆帮长老桑子秋也是假的,正是高义被陆庆和威胁才不得不把她安插进兴隆帮。 “是不是听着很耳熟?与郭台、史牍之流一样行径。 “这二人也是一丘之貉,有意挑起武林事端。 “从一开始便以《须弥山经》做诱饵,引你们聚到一块。如今想来,目的是为了对付须弥山吧桑长老。”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聚到桑子秋身上。 那桑子秋倒没有一点惧色,听完大笑起来,说道:“云风,只怕你入了邪魔了吧,见人就咬?你说的这些何有证据?” 云风愤怒道:“何须证据,我根本不在乎你们信与不信。他日遭难的也只能是你们各派。” 桑子秋笑道:“我就奇怪了,这样的大事你却一点证据都没有?无凭无据你当我们好糊弄?” 曾顺道:“云风,若没证据,也不容你乱翻咬人。” 季炎道:“再让你说下去,只怕我们各门各派都是你的仇人了。 “你既无证据那便不作数。但你杀那么多人却是你亲口承认的实实在在的事。 “害这么多家庭破碎,你可曾有半点恻隐之心、悔过之意?” 众人一听,又都愤慨指着云风骂,又喊“杀人偿命”,“请盟主主持公道”,“请八极长老主持公道”等话。 玄真谁知他所言非虚,此时也才知道桑子秋用意,但仍然道: “云贤侄,看在你爹的份上,这些话,就当你没有说过,或是你找来证据,我自会为你主持公道,否则??” 云风挥手道:“不必了,信与不信皆随你们便。” 又指着曾顺等道:“顺义镖局我灭了,你们要报仇就来,我奉陪到底。” 曾顺听了他的话,也是心知肚明顺义镖局极可能真的杀人了,也怕云风日后寻仇,因此现下定要他死,于是道: “你别张狂得目中无人,今日即便死在你手中,我也要为顺义镖局的兄弟们报仇。” 话音一落就跃了上去,二人对了几招,曾顺岂是对手,早被打了回去。 桑子秋也怕他坏了大事,因此忙飞上接招,云风将刀拔出,一招已将桑子秋手中的竹箫震碎。 那边季炎见状忙道:“桑长老,借你麒麟剑。” 说着将剑扔了上去,桑子秋忙接住,宝剑在手,如虎添翼,二人登时打的更火热。 桑子秋起初心想不过上来应付应付,就败下阵去,自有人出手收拾他,因此有意不出全力 可如今谁料这云风修为已是另一重境界,自己越战越出全力,越战越吃力。 而这云风心意里就要杀这桑子秋,如今已交上手,早红了眼睛,因此刀刀皆奔杀人去的。 那里,江心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急得干瞪眼。 江岸道:“过几天你回家去吧,小郎中人挺好的,有他照顾你我放心的,黄大娘也喜欢你。”说的江心眼泪就下来了。 江岸笑道:“看样子,他们今日不会放过大哥了。谢谢你收留了我。” 边说着,边替江心擦了擦难断的泪,用拇指轻按了下江心脖颈,将江心按晕了过去,一把抱到陈雪身边,托付给陈雪道: “麻烦替我照顾好她。” 陈雪搀着江心道:“小师叔你别冲动,不关你的事。” 江岸道:“当初,我的生死更不关她的事,她还是救了我一命。” 正说着,那边桑子秋已败下阵势,转眼云风就一刀砍了上去,刹那之间,听春女喊了一声“盟主”。 玄真纠结不定之际,还是出手拦了一刀。 桑子秋道:“多谢,今日不除了他,只怕将来为祸武林。”两人便联手杀上。 江岸见状,忙扯下手臂上的戴孝黑纱递给百里,冲灵堂跪下叩了三个头,便起身飞跃了过去。 百里上步要拦,伊道尹忙轻声道:“随他去吧,小雪,照顾好江姑娘要紧。”两人也只好答应着。 江岸一边交上手一边说道:“大哥,我帮你。” 云风道:“此事与你无关,不要牵扯进来。” 江岸道:“牵扯进来就牵扯进来吧,是他们欺负人,第一次打架,好生刺激。 “我不上来,江心醒了会扔我到江里喂鱼。反正是死,咱们一起生一起死吧。” 云风劈出一刀,瞥了一眼江心,狂笑道:“好,一起生一起死。” 说时,二人并肩运功,只见江岸浑身寒气直冒,众人见状,皆震惊不已。 云风笑道:“精益了不少。” 江岸道:“还有呢。”话音一落,只听见山谷一阵低沉嗡鸣。 众人大惊,都不知他这是何功法,只顿感山谷如冰天雪地一般冰冷起来。 伊道尹心中暗想:“师叔你好偏的心,怎么也不知你有这本事?还收了这么好的徒儿,只可惜他会给神农带来麻烦啊。” 正在此间,又听“嗖——”的声音由小及大,由远及近的传来。 江岸一举手,登时握住飞来的剑心。 顿时,周边草木结霜,一片雾白。 众人皆不知这是何物,只有陈雪与百里惊讶的相看一眼。 江岸道:“我的兵器,那日我在师父屋里运功时,它自己跑到我身边来了,还吓了我一跳,今天它也想打架了。” 云风笑道:“好本事。” 说着,二人朝桑子秋与玄真袭去,双方内力一接,震出一圈气浪来,把大半圈的人震了个踉跄。 玄真以剑气接着云风的归鸿刀的刀气。 桑子秋以麒麟剑顶住如冰锥一样袭来的剑心。 转眼间,那剑心如褪去一层外衣一般,立马变得通透明亮起来。 不稍时,那麒麟剑如熄灭的火一般,剑身上的注血红印渐渐变成了灰色,只在那一霎那间,整把剑登时迸裂成了几段。 季炎见之,心肝也跟着颤了颤,心疼不已,也无敌后悔去。 与此同时,云风最后一招“鸿雁南归”,将归鸿刀法数招刀意,合化成一刀,压得玄真再顶不住。 稍纵之间,乾极与坤极御剑顶上去,方将他二人解救出局。 那时,只听乾极长老喝喊一声“剑”。 八人御八把宝剑登时如织线的针一样,从四面八方杀上,瞬时之间已合围住云风二人。 二人背后着背,运功抵御着轮番飞刺来的宝剑。 杨远秋见了这阵势,对杨泰几人叹道:“好厉害的剑阵,人剑合一,人人合一,剑剑合一,当今还有谁能破?” 杨泰道:“只怕这俩年轻人要交代在这了。可惜了,也算英雄出少年。” 石虎见之不忍,有出手之心,便轻声道:“咱们要不要??” 杨远秋忙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忙向八极道: “八极前辈,念他有丧亲之痛,一时过激,又是后生,那小兄弟又是方洛前辈的关门弟子,姑且留他们一命吧,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乾极一听,也不得不有了手下留情之意。 桑子秋却忙道:“留不得,归鸿刀已是魔刀,沾了太多人的血。 “这江岸又有负方前辈教诲,定要不顾神农谷安危帮这魔头。 “他既已解下黑纱,并是执意退出神农谷了,岂能留有后患。” 季炎、曾顺等人皆喊“留不得”。慧真、三罗汉只念“阿弥陀佛”。伊道尹等也都一语不响。 转念间乾极只喊了一声:“无极剑阵。” 只见八把宝剑立时飞上空中,合在一处,乌云盖顶般朝云风与江岸压了下去。 云风、江岸往上一挡,登时就双双吐了血。 云风艰难道:“大哥对不住了,来生再还你们恩情。” 江岸撑着力,含含糊糊蹦出几个字:“不用还,一起走。” 云风笑道:“好。” 又咬牙大喊着:“来吧,八极,你们老了嘛?就这点本事?你们就等着灾祸降临吧。” 八极一听,登时也恼怒了,最后一分内力也使上,那大剑直压下来,拦都拦不住。 正是要将二人压得粉身碎骨之际,突的,几枚松尖叶从艮位射来,直指八人身上要穴。 第143章 假阵战八极 上回说八极剑阵正要将云风与江岸压得粉身碎骨之际,突的,几枚松尖叶从艮位树林里射来,直指八人身上要穴。 乾极耳朵极灵,早发暗器飞来,忙喊:“艮位暗器。”七人闻之,转头看去,见松尖叶已逼近眼前,不由分说,忙抬手拦下,用剑气击碎了。 紧接着,那松叶尖又接二连三的袭来,八人不得不再分心拦截,乾极喊道:“何方高人,何不现身。” 众人看时,只见周边是密密麻麻的林木怪石,并无异常。 就在这时,一串松尖只朝这巽极长老打去,一时之间松尖叶应接不暇袭来。 巽极不得不挥剑应对,其余人见状,知来人内功极高,不可小视。 巽极宝剑还未收,突的又各有一枝小松枝逼向乾、坤、震、离、坎、兑、艮七位长老,转眼之间,那松枝如剑潮一般涌来,七人也回剑应对。八人一同御剑顺着松枝松叶袭来方向压上去。 这时云风与江岸方松了口气,但再不能支撑,双双倒地。江岸立马就昏死了过去,云风也剩了半条命,动弹不得。 半晌,八人宝剑归鞘,不见林间有半点响动。 众人诧异之间,突地又是一串松枝飞叶袭来,却是汇成剑形,凝着剑气,直扑坎极长老。 坎极拿剑来抵,一时竟被压退了几步。霎时,只见那剑形散开,犹如八极剑阵一般,直逼得坎极措手不及。 众长老心头大惊,心下纳罕:“怎么会是八极剑阵?” 各派之人见状,纷纷纳罕问:“这是八极剑阵?”玄真也不答,疑惑看时。 只见艮、巽二位忙靠上去,与坎极长老一同出剑,方将松枝松叶击散落开来。 此时艮位树林一阵响动,巽位、坎位也相继骚动起来。 乾极怒喊道:“胆小鼠辈,哪里逃。” 八人登时冲三个方位的林间飞去,一通乱找,哪里有人影?树枝晃动皆是石头打的。 乾极大喊:“不好,中计。” 众人回头看时,正见一浑身裹着白绫的人从天而降,已落在云风与江岸身边。 玄真见状忙飞来要擒,那人回身拼力推出一掌,二人一对,玄真瞬间被顶飞了回去,当场吐了一大口鲜血。 慧真忙托背接着,灌了一通真气护了一护他的心脉。 那人忙已抓起剑心,搭着江岸与云风,一蹬脚,朝西边飞去。 八极回身追上,一时双方身影皆消失在众人视线外。 半天,方见八极空手而归,大家忙来相问,乾极道: “想不到那人轻功如此了得,到西山时,已不见人影。” 又问玄真“怎么样”。 玄真回:“多亏方丈护持,还有伊谷主给了玲珑丹,好多了。 “什么人内功这般厉害?能这么远的距离御着松枝当宝剑。” 曾顺与季炎从地上捡起松尖叶惊叹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伊道尹接过看了看,道:“拈花飞叶已成暗器。” 慧真念佛道:“可见来人修为。” 玄真道:“我隐隐闻到这人身上有股药香味。” 说着,不自觉扫了一眼灵堂,疑方洛未死。但转念又想,“若未死,必见水仙母女。且看这人身形,绝不是方洛。” 因此又扫了一眼须弥山及其各方人马,只问伊道尹:“可是谷中有高人在?” 伊道尹摇摇头道:“谷中不曾有人会使暗器,只怕除了师叔,也没有人有这样的内功修为。也不知会是哪路高人路过此地。” 独孤仁道:“会不会是那日梅山上那高人?” 众人听说,并又疑起是江心的爷爷来,都看向江心。 玄真摇摇头道:“像个年轻人。”众人听闻,更觉匪夷所思。 季炎道:“可惜就这样让他们侥幸逃了,将来必定为祸武林了。” 乾极拂须道:“放心,那两人就是不死,武功也是废了。” 曾顺道:“那人这般好本事,怕就怕死灰复燃啊。几位老前辈可看出那人是什么路数?” 乾极摇头道:“这轻功除非??”话未说完,便转了话锋问伊道尹,“方神医的那个弟子使的是何兵器?怎么这样了得?” 伊道尹回:“我也不知师叔传的他什么武功,不像我神农武学。那是什么东西,也没有见过,实在诧异。唉,可惜,这是他的选择,倒辜负了师叔。” 季炎指着江心问:“想必这位姑娘知道点什么。我倒想知道那是什么宝物,竟能毁了麒麟剑。” 桑子秋道:“是在下没护住季少侠的宝剑,实在有愧。” 季炎硬着心肠道:“嗳!不怪桑长老,一把剑而已,这未必不是最好的归宿。” 乾极接着问:“这姑娘也是方神医的徒弟?” 陈雪忙回:“不是,是师叔公认的孙女,她不会武功。” 伊道尹道:“是啊,她要是真有事,我怎么向师叔交代啊。 “小雪快送回杨桃园,好好守着,等醒了再问一问江岸用的那兵器是什么,看她知不知道。” 陈雪忙领命背了回去。 这里乾极道:“今日本来是来祭奠方神医的,没想到遇见了这些事,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望伊谷主见谅。” 伊道尹道:“前辈哪里话,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也真难压得住他们,那时不知要死伤多少了。几位前辈大厅请。” 这时,突然有十几人倒地口吐白沫起来。伊道尹忙忙查看,原来是吸入了少许毒雾的缘故。转眼便解了,命人扶下去休养。 八极上完香后,杨远秋便告辞道:“伊谷主,八极前辈,盟主,那我们就先告退了,明日再来送方前辈。” 伊道尹道:“且用了午饭不迟。” 杨远秋道:“多谢伊谷主好意,下次吧。” 各派又有人冷言冷语起来:“这么着急着走,是心里藏着什么吧?莫不是须弥山的人救走了他俩?刚刚可只有你们替他二人求情。” 杨泰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杨远秋忙拦他,道:“替他们求一份情,不过看在云归鸿前辈与方洛前辈皆是一代宗师的份上。 “别说是我,就是八极前辈也是有意给他们机会的。 “我们的人救他们就更胡扯了。也不是我自视过高,我们几师兄弟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但要是说能在八极剑阵下将人救走,我们还真没有这个本事。 “我们几人尚不能,你觉得我须弥山哪个弟子能?” 季炎道:“虽说不能,但偷鸡摸狗式的偷袭就未必不能了。” 杨远秋道:“这位少侠真是外行,你以为刚刚那人只是偷鸡摸狗似的偷袭?最后那一招凝枝叶成剑,任凭我们谁也根本顶不住,不信你可以问问几位前辈。 “想必大家也都看得出来,她那一招可能是受八剑合一启发而临时创出来的,不知是也不是。” 说的季炎等人皆没了言语。 乾极点头道:“没错,当时我心里就想到这层了,着实吃惊,虽说只得其形,那也真是奇才了,他日,修为可远在我几人之上了。 “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人,为何要出手救他们。轻功还这般了得,连我八人竟还追不上。再查吧。方前辈的事要紧。” 杨远秋便道:“那晚辈们就先告辞了。” 乾极点头“嗯”了一声。 伊道尹便命百里送一送,杨远秋几人带了弟子告辞出谷不在话下。 八极长老单独与玄真叙了回话,把玄真训了几句,吃了盏茶后也就离开了。 如今说江心被送回篱园,只有陈雪陪着,陈雪取针灸了一下,便当场醒了。 江心发觉已回到自己屋中,惊坐起来,拉着陈雪就问:“我大哥和江岸呢?” 陈雪安抚道:“别紧张,不知被什么人给救走了。” 江心听说,眼睛登时就红了,又问:“他们没事吧。” 陈雪也不敢告诉她实情,只安慰道:“没事,放心吧,你好好歇一会。” 江心这才哭起来:“这两个混蛋,凭什么要丢下我,凭什么点我的穴,凭什么点晕我。” 陈雪道:“是是是,以后再算这账,眼下至少是乐观的。” 江心道:“他们往哪去了,我要去找他们。”说着就要下床。 陈雪拉住道:“你怎么糊涂了,都说了被一个神秘人救走了,你要找得到,那八极长老他们是什么人,早找到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没个踪迹,反而安全。” 江心又拉着陈雪问:“你不会是骗我吧?” 陈雪道:“瞧你说的,我几时骗过你了?当时确实很危险,那人要是不出现,可能小师叔和你大哥就真的没了。 “你听我说,各派的人如今对小师叔使用的兵器很好奇。 “他们是要问你话的,师父让我送你回来这边,先问问你,你可知道那潭底那个东西是什么?小师叔运功时那东西自己飞过去了,到底怎么回事?” 江心道:“那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俩老头也没说,但后来才知道江岸的内力修为都是得益于那柄东西。还是大哥那日来了,试他功夫,才发觉他内力特异,去捞了上来试了试,不然谁会知道? “这群人,见什么好点的东西就想弄到自己手里,强盗。” 陈雪笑道:“这话可不能叫他们听见,这么说只有师叔公和你爷爷知道了。 “这样,谁问你你都不要说你爷爷见过,不然你和你爷爷到时可能要有麻烦。 “咱们随便编一个说辞搪塞过去吧,就说是师叔公告诉你们的,他们也不懂,也问不着。 “这样,就说是玄冰剑,是上古神农氏留下来的,在潭底封存了不知多少年,是玄冰剑自己选择的小师叔。” 江心问:“这样行嘛?” 陈雪道:“行的,就说是师叔公说的,他们一定信,不信也没办法,反正他们也找不到小师叔,也无从查起,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你先歇着,我过去与他们说一声就来陪你。” 江心道:“还是我去吧,免得他们又疑你有所隐瞒。” 陈雪道:“你感觉怎么样现在?能行嘛?” 江心道:“我没事。” 陈雪道:“好,那我们去了就回来,不要与他们有口角冲突。” 江心点头答应着,于是二人便一同往前面灵堂去。先回过伊道尹,伊道尹命独孤去告诉玄真等人说江心已醒。 玄真等知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若去问反不体面,因此只向独孤打听道:“何知那是什么宝物?” 独孤道:“听她说,是叫玄冰剑,是上古神农氏留下来的,封在了潭底,如今认了我那小师叔为主了。 “连师父也没听说过,是师叔公告诉江心和小师叔的。不知大家可有在什么古籍上见过不曾?”众人都摇头。 独孤道:“季少侠,你家是名剑世家,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季炎摇头道:“没有。可惜了这样的神兵竟落在这样的人手里。” 又对玄真道:“盟主,咱们得派人查找他二人下落,不能就这么放虎归山了,将来必为灾祸。” 独孤听他说了,担心他们疑神农有包庇之嫌,因此便顺水推舟道: “没错,若有什么需要神农谷做的,只管说,师叔公收了这么个徒弟,我们也不知该怎么说,唉,实在惭愧。” 玄真叹道:“与神农无关,追查的事再说吧,茫茫人海,不知所踪的。” 独孤道:“这样,我去回禀师父,咱们派些弟子先往西山找一找,我们担心那个神秘人会藏在那边。那边荒无人烟的,山洞也多。” 曾顺道:“没错,八极长老正是说追到那边消失的,也未必不藏匿在那边。” 玄真道:“也好,把带来的弟子都安排出去吧,如今谷中丧事未了,不宜太劳烦谷中弟子。”众人都答应着。 另一边的萧擎道:“若盟主抬举,我这些兵正好可以帮着找找。” 玄真道:“如此多谢小侯爷。” 独孤要离开时,玄真又忙问:“为何那江岸、江心会称云风为大哥?在梅山上时难道他们就认识了?” 独孤道:“回盟主,听百里说,那云风之前来谷中并未用真名,只说自己叫江风。 “我们又见他一头白发,带着面具,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是云风。 “梅山上那会只有云风乔装打扮了去,还是盟主识破的,我想他们那会应该就认识了吧。” 桑子秋问:“那他们爷爷叫什么?” 独孤道:“叫江河,桑长老可是想到了什么?” 桑子秋道:“没事,顺口一问。” 独孤道:“那盟主要是没有什么吩咐,独孤就先带人去办事了。” 玄真点点头,独孤便领人去了。回过他师父后,点了十来名弟子,又命百里、白术、白青带领大家往西山去查探踪迹去。 找了大半天,也只看见草木上滴落的血迹,别无他获,天黑返回,也无他话。 那杨远秋几师兄弟带着弟子出了神农谷,回至客舍,陆商几人小声问:“师父,刚刚那神秘会不会真是咱们的人?” 杨泰道:“胡说什么,是你还是我?当心我敲了你头盖骨。” 陆商笑道:“就问问嘛,连八极长老都追他不上,这轻功除了咱们的‘归引凤’,还能有别的?” 黄粱笑道:“你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祖师爷的归引凤谁也没有学会过。” 陈惜悟道:“刚刚那神秘人修为何其高,连你这暴脾气师父都比不过的。” 杨泰道:“哎呀,说话就说话,拉我垫背做什么。” 陈惜悟道:“本来就是嘛。” 石虎道:“只怕我们五人联手也未必抵得过。” 几人听了,都点头赞叹不已。 第144章 真性送丹药 这日夜里,玄真被桑子秋约出谷外说话。 玄真问:“何事?” 桑子秋转身道:“你可记得云翳?” 玄真道:“当然,云万春的父亲。” 桑子秋道:“这云翳有个义兄,是须弥山的江天,我怀疑江心的爷爷江河正是此人。” 玄真心底一惊,略一思索,也觉可能,便道:“所以他俩才叫云风大哥?” 桑子秋道:“现在这个女孩对我们很有用,必须要控制住,将来对付江天容易些。” 玄真却道:“还没确定是不是,草率控制住人,会驳了神农谷的面子。那伊道尹看在方洛的份上已经有意庇护她了。 “我看伊道尹并没有疑到这一层,不如将这疑虑告诉了他,让他自己想办法查探,他也可以以保护之名将那女孩留下,与控制也无异,待查清,再便宜行事。” 桑子秋听了,冷笑道:“还是盟主心思缜密,那就这么办了吧。另一事,此时须弥山的人已经下来,想办法??除了,到时攻上山就更有把握了。” 玄真道:“我看不急吧。” 桑子秋道:“怎么,盟主是有意护他们?你要记得我们才一路人。” 玄真道:“是我们命人下山,现在以什么名义除了人?到时只怕会因小失大,失了天下江湖人心。” 桑子秋道:“盟主还怕失人心?天下人怎么看,有什么要紧,用不了多久,谁还记得这事?” 玄真气急道:“即便如此,你敢确定今日那神秘人不是须弥山下来的?之前在梅山上就出现过神秘人,现在想来,也未必不是江天。 “今天的神秘人是谁还不清楚,贸然出手,有个万一,你我能敌?再说杨远秋、杨泰几人岂是我们说杀就能轻易杀得了的?” 桑子秋道:“他们既尊令下山,自然要委派他们些事,到时秘密劫杀了就是。 “我已想好一个去处,为他们选了一个坟墓,离这不远有一座牛角岭。 “咱们就说得到消息,江湖上传言搅动风波的幕后黑手就藏在那,命他们去查探。你再传信给你那八位师叔,到时,我们合力,杀他们只怕也不难。” 玄真道:“牛角岭?季年的小儿子就是葬身在那,这事还与林胤有关。这牛角岭凶险异常,谁敢往里去?就是我们的人也未必敢进去。况我师叔他们不会同意杀人。” 桑子秋道:“你的师叔们去不去,动不动手,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再说,你这八位师叔长命百岁,想必你也不自在吧。正好一举两得,了了你的心愿。”玄真气得说不出话来。 桑子秋扭脸又道:“我曾路过牛角岭,不过是防毒蛇猛兽而已,我自有法子不让我们的人有事。把这波人解决了,须弥山也就不足为惧了。” 玄真道:“这事还需斟酌斟酌。” 桑子秋鼻子里冷笑一声,道:“你这黏黏糊糊的性子,还想着做大事,不必想了,总之,他们必须死。 “你若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这样。在牛角岭里动手,也不会有外人知道,正好也保全了你的名声。”说完飞走了。 留玄真在原地气得无可奈何,也只有忍着,回去找了伊道尹消消说明了心中的疑虑,伊道尹也着实惊讶不小,便应承下差事不在话下。 次日大早,水月从昏迷中醒来,霜菊、青鸟见了,喜极而泣,拥靠近前问安。又说道:“门主为什么要干傻事,忘了那大仇了嘛。” 水月只问:“这是哪?” 霜菊二人回:“还在神农谷。” 水月又问:“娘呢?” 霜菊道:“夫人和申姨——走了。”沉默了半晌又道:“夫人是自刎的,伊谷主宽仁,命人好生收敛着找了个地方葬了。” 水月听说眼泪滑了下来,半天轻轻抬手压着胸口,发现屠琈玉在,便问:“他呢?” 霜菊回道:“被一个神秘人救走了,门主好好养伤,别多想了。” 水月问道:“什么神秘人?” 二人便又将昨天之事说与她听了。 又说道:“昨夜那萧擎过来看门主,言语之间一直询问屠琈玉的事,他似乎对这玉很感兴趣,咱们要提防着点,要不我俩去悄悄把他??” 水月道:“不用,我自己来。”沉默了会又道:“娘也不在了,你俩回冥月湾去,遣散门人,收拾收拾细软离开吧。 “天涯海角去,从今往后与冥月湾再无瓜葛,好好过平常生活去,无论如何我是活不成了的,不必再跟着我。多谢自小相伴之恩,来生再报了。” 两人听了,跪在床前,泪如雨下,半天不言不语。 水月道:“走吧。” 霜菊道:“好,等门主好了,我们就走。” 青鸟着急起来道:“我不走。” 霜菊擦了擦眼泪道:“让门主好好休息。”说着拉了青鸟出屋去。 青鸟道:“你拉我干嘛,你自己走,我留下照顾门主。” 霜菊合上门,拉青鸟回屋里,细声道:“夫人做的这件事对门主打击太大,那箫禽兽死之日,门主还是会选择了结自己的。” 青鸟哭道:“那怎么办,门主这么好的人,偏要遭这样的孽。” 霜菊道:“好了,别哭了,我们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门主有事。” 青鸟道:“能有什么办法啊。总不能阻止门主杀那禽兽吧?” 霜菊灵机一动,道:“好办法。” 青鸟道:“你??” 霜菊忙捂她嘴,道:“听我说,让那混蛋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找不到他,仇咱俩替门主报也一样。 “希望时间能化解门主的心病吧,到时再告诉她。反正走一步看一步,眼下要紧的是赶紧让那禽兽失踪。” 青鸟觉得有理,便道:“好,听你的。”说着拍了下霜菊一手,哭道:“还以为你真要离开呢。” 霜菊替她擦泪,笑道:“你这笨鸟有翅膀都不飞,我篱笆下的菊花能到哪儿去?我可不想离开土地,被人当茶烹了。” 青鸟噗嗤笑道:“我把你烹了,快想办法,我去看看门主要不要喝水。方前辈入土后,他们也就该回来了一会。” 霜菊道:“好,照顾好门主,我到谷中走走,查看查看情况先。门主要问,就说我去采些花回来。”青鸟点头答应着。 霜菊便一人转到前头去,不见一人身影,自己便环视了回山势地形,唯西边的山脉最高。 于是自己便往那边去看看有没有可利用的隐蔽的所在。逶迤着找寻了半天,又顺手采了一扎野花,便回了。 才进院,迎头碰见了钟离梦,忙见了礼,青鸟道:“钟离姑娘来给门主查看伤情,换了药,说好多了。” 霜菊忙道:“多谢钟离姑娘,有劳。” 钟离见她手里拿着野花,只点点头便离开了。 青鸟忙拉霜菊进屋,焦急问:“怎么这么久?可怎么样了?” 霜菊道:“还要好好合计合计,一会儿跟你说。”说着又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取了一个陶罐来插上花。 青鸟道:“你先吃饭吧。”说着要打开盒子来取饭菜。 霜菊道:“不吃了,不饿,看看门主去。”于是两人一起到隔壁来看水月。 青鸟笑道:“门主你看,霜菊采的,好看不?就摆在床边,门主看着也不闷。” 水月斜了一眼道:“废这功夫做什么。” 青鸟道:“反正都采了,挺好看的。”边说着边摆放好。 霜菊坐到床沿问:“门主觉得怎么样了?” 水月道:“我没事,你们去歇着吧。” 霜菊道:“我们不累。门主可想吃点什么?我去弄些来。”水月只轻轻摇了摇头。 青鸟道:“我才去弄了些蜜水来喝了几口,又吃了药,等晚间我去煮点粥来吃。” 水月道:“不用麻烦。” 正说到此,只听“咚咚”的两声敲门,三人转头看时,见是江心,心中都疑惑:“她怎么来了?” 霜菊、青鸟忙请进来,水月就要撑起来,江心忙按住她肩头不让动,见她这样的形容,心中也只暗自感叹,问道:“你真是方爷爷的外孙女?”水月点了下头。 江心便道:“我不知道你与我大哥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但我大哥不让你死,总说明你是个好人。 “不过你娘做的事,我大哥杀她千百回也不多,你也别怨,也别想着报仇,你也打不过他。” 水月道:“是我对他不住,害了他。” 江心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也别多心,你是你,你娘是你娘,什么恩怨都好,该了的不该了的,都算了了。 “我就见不惯你们这样,拿刀子捅自己很好玩吗?算了,不扯这些,这是方爷爷留下来的两瓶丹药,我见还有,就给你拿来。 “我问过小雪了,她说对你有好处,还有这发钗原先是方爷爷送你外婆的,如今就当是你外公留给你的吧。 “方爷爷曾经出谷寻过你外婆,找了两年多,天地茫茫,哪找得到?后来他被师门绑了回去,至此方爷爷再没出过神农谷。 “如今我住在后面杨桃园的几间屋子就是方爷爷为你外婆盖的,是一份念想。 “他老人家一直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否则定会去找你们来,你也别对他有什么怨恨。 “等好些了,你要想去那边住着,你跟伊谷主说声,我想伊谷主也不会不允。就歇着吧,先走了。”说着把药和发钗交给青鸟。 水月听了,心中又起一番滋味,忙点头道谢,又让霜菊、青鸟“送一下”。 霜菊二人送了她出来,在外头道:“昨天的事,谢谢江姑娘。” 江心不解问:“谢什么?” 霜菊道:“是你让你大哥不要??” 江心未等她说完,便知是何事,打断道:“我只为我大哥。” 一语未了,见萧擎进院来,江心便径直出门去了。 第145章 萧擎捕萤火 萧擎见江心眉清目飒,高挑身段,爽朗大气,与自己所见过之女子又大不相同,心似猫爬一般,不自觉拿眼痴痴看着江心离开。 霜菊看在眼里,便有意拿话勾他:“小侯爷怎么得空来了?可是要走了?这会子过来辞行?” 萧擎道:“哦,我就是趁空过来看看水月门主。” 霜菊又问:“各派的人都走了?” 萧擎道:“还没呢,我与他们不是一路人的,不过吃席时听了一耳朵,说是明日走。 “我见这里风光怡人,想着讨伊谷主方便,多住几天才好。” 青鸟道:“我看小侯爷还是随众人一起离开的好。” 萧擎笑问:“姑娘这话里有意思,怎么讲?” 青鸟微笑道:“小侯爷不怕那神秘人?毕竟小侯爷可不是寻常人。” 萧擎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他抓我去也没什么用,他的目的是救人离开,自然不会再回来,难不成特意回来抓我?我再尊贵,那肉又不能治病疗伤。” 霜菊听了,笑道:“小侯爷毕竟是小侯爷,见惯了大世面,气度自然远超我们的。 “如今门主受伤,我们没了主心骨,不知怕成什么样了呢。别说神秘人,就是各派的人我们也是担着一份心的。 “不过小侯爷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小侯爷的肉真能治病疗伤,我就拿刀先割了。” 萧擎笑道:“不用姑娘割,我就割了送姑娘,你们也放心,伊谷主既然答应救水月门主,各派的人就不好在这拿你们怎么样。” 说的霜菊青鸟皆笑道:“小侯爷真有趣。” 萧擎笑道:“玩笑归玩笑,心却是诚的。但话又说回来,你们有那屠琈玉,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妙药神药的。如今门主可醒了?” 霜菊道:“醒过了,吃了药,又睡了,多谢小侯爷记挂着。” 萧擎道:“方便见一见?” 霜菊道:“小侯爷请。”说着便引萧擎进了屋,果见水月闭目睡着了。 青鸟上前轻唤了两声见不应,萧擎忙轻声道:“让她好生睡吧,醒了替我问好。” 两人答应着,霜菊便引他出门来,看了眼水月,然后轻声细语道:“小侯爷要不过那边屋里坐会?” 萧擎正求之不得,也轻声笑道:“好,实在也不想回去混在那堆人中间,略坐一坐醒醒神。” 边说着边拿眼狠狠的往里又看了水月几眼,真个恨不能把眼睛丢在屋里。 转眼又见霜菊、青鸟玲珑喜人,秀色可餐的,于是跟随她二人往隔壁去。 二人请萧擎落坐,青鸟倒了杯茶给他,又轻声说:“小侯爷喝茶。”又对霜菊道:“你吃点东西吧。” 霜菊道:“知道了,你去守着门主。别一会醒了找不着人。” 青鸟便对萧擎道:“那小侯爷且坐会。”说着便移身出去。 这里萧擎方笑问:“姑娘??” 霜菊忙“嘘的一声”打断了他,示意他轻声些,免得水月听见。 萧擎也拿手指压着嘴唇“嘘”了一声,接着轻声笑道: “姑娘怎么还没有吃饭?我去让人带些来。”说着就要起身去叫随从。 霜菊忙拦下道:“也不饿,也没胃口,刚刚出去逛了下,寻思着采些花儿放屋里,门主看着心情好些,也容易康复。 “别说这神农谷真真是个好地方,刚在那边看见一个所在好看极了。不知道是哪个神仙以前在那住过的,只是屋里屋外不知怎的被人翻的乱七八糟的。” 萧擎听说,便问:“可是西山那边?” 霜菊点头道:“是啊,小侯爷也去看过了?” 萧擎道:“没有,姑娘一说翻的乱七八糟的,我就料到了,定是昨天他们去寻神秘人踪迹时翻的。” 霜菊道:“原来如此,唉,如今门主伤势未愈,也不知要待多久。小侯爷是要游历江湖还是家去?只怕走了,也就没有人来看我们了。” 萧擎道:“过段日子要回京去复命。要不你们随我进京去吧?我带你们各处玩玩,散散心对你们门主心情会好些。” 霜菊道:“京城我们也去过,也没什么玩的,无非就是人多点,热闹点,繁华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多点。 “去不去等门主好了再说吧。我们门主喜欢萤火虫,晚上我打算去那边抓些来,门主一定喜欢。” 萧擎听说,笑道:“可巧了,我也喜欢,我陪你去吧,也算是我尽的一点心意。” 霜菊笑道:“我可不敢让小侯爷陪我去,我自己去就好,小侯爷要喜欢,我抓了分一袋给小侯爷就是。” 萧擎道:“有什么不敢的?姑娘莫不是担心我心怀不轨不成?” 霜菊笑道:“可不是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萧擎笑道:“那姑娘可误会我深了。” 霜菊笑道:“我开玩笑的啦,小侯爷莫见怪,我不敢不是因为这个。 “小侯爷是金尊玉贵之人,您身边的人要是知道了您陪我去抓萤火虫,我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怕到时小侯爷想保我,也保不住呢。从这头说,咱们都是那身不由己之人。” 萧擎叹息道:“姑娘所言极是,谁说不是身不由己人呢?不过抓个萤火虫为何要让他们知道? “放心吧,我自有法子悄悄出来。” 霜菊绞着手指头道:“可是,这边门主知道了可不饶我。” 萧擎倾了下身,低声道:“我又不会告诉她,晚上也没人,谁在意?。” 霜菊道:“那,等我侍候门主歇下,晚点,没人了,我在亭子那等你,你来了,就远远跟着我就好,免得万一有个夜猫子睡不着出来看见了可不好。” 萧擎笑道:“好,就听姑娘的。” 霜菊道:“那小侯爷先回去歇着吧,我也歇会儿觉,不然晚上没精神。” 萧擎欢喜道:“那说好了。” 霜菊故作含羞点点头,萧擎便起身告辞了去。 霜菊又过水月屋里来,水月端详着她二人半晌,问: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萧擎的事,你们千万别插手。” 霜菊二人已打定了主意,便回:“门主多想什么呢,现在我们只求您快些好起来,并没有心思想别的,他身边高手如云,我俩就想动手也没机会。” 青鸟也道:“是呀,门主就安心养着吧。江心带来的药,要不要吃一丸?” 水月道:“拿来我瞧瞧。” 青鸟便取了一丸递给她,水月看了看,闻了闻,道:“先放着吧。” 青鸟问:“没有用?” 水月道:“有用,这药很珍贵,你俩各吃一粒,坐下打坐调息试试。” 俩人照做了,起身笑道:“这是助修炼的药?”水月点点头。 霜菊道:“难怪那江岸内功那么高,方前辈果真了不得。” 青鸟道:“我收起来,门主好了可以吃。” 霜菊又问:“还疼吗?” 水月道:“不疼了,你们都下去吧,我睡会。” 两人答应着退出,合上门回屋去。霜菊便将已约了萧擎的话以及自己心里的盘算悄悄告诉了青鸟。 青鸟听完,叹息道:“但愿能帮上门主。” 霜菊道:“也只能这样,咱们要口硬些,反正就是他失踪了。如今这机会千载难逢,出了谷反不好办。” 青鸟道:“那我做些什么?” 霜菊道:“什么也别做,就守着门主,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门主有屠琈玉,他们眼红着呢,小心为上,我自己能搞得定他。 “现在我可算知道为啥门主偏就看上云风了,想萧擎这样的色鬼,真的是满大街都是。今夜就叫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青鸟道:“你要当心,不要大意了,要做的干净利落些,免得被查到。” 霜菊道:“放心吧,这么大的山谷,任神仙来了也找不到。” 青鸟道:“你快去睡会,养养精神,我守着。”霜菊答应着歇下。 转眼已是夜间,霜菊、青鸟服侍水月洗漱睡下,青鸟留下守夜,霜菊便去与萧擎赴约。 还未到亭子那里,就碰见了一人杵在那路边花丛中,一时倒唬了一激灵,见清是萧擎后,只一扭身便往西漫步而去,行一段又回头瞧一眼,一心还留意着别个动静。 那萧擎见她娇羞的身影,心下便断定了霜菊有意于他,见已行出人迹外,于是快步赶了上去,离霜菊只一步之遥相随着。 突然,霜菊刹住脚步指着前头道:“好多??”这萧擎一心只跟着霜菊,没来得及驻足,便撞了上去。 霜菊忙退开,道:“好多萤火虫。”说着忙又向前去。 萧擎笑欣欣地紧跟着,说道:“果然是个好地方。姑娘可有心上人?” 霜菊笑道:“我们自小跟着门主走南闯北的,哪有什么心上人?想来我们这样身份的人不该奢求这些,小侯爷就别拿我打趣取乐了。” 萧擎笑道:“并没有打趣,这是人之常情,与身份无关,我就觉得姑娘好。” 霜菊只回头笑了笑,又行了一会儿,二人便到了茅舍院前,霜菊从袖里取出一只绣袋,笑道:“小侯爷会抓萤火虫?” 萧擎笑道:“怎么不会?好容易来了,咱们先看一会,一会再抓。” 霜菊道:“那小侯爷先抓一只给我玩玩?我看看您是不是真会抓。” 说着从袖口抽出一绣袋递上,萧擎笑接了,道:“一只哪够?等我。” 霜菊笑道:“好,小侯爷小心点。” 萧擎点点头往前边的芳花香草丛中去,拿着绣袋摸了摸,觉来面料如肌肤般细腻,又不禁闻了闻,只觉馨香怡人,回头对霜菊笑了笑,便开始小心翼翼抓那萤火虫。 正抓了十来只,突觉一阵筋酥骨软,愈发能闻得一阵一阵的香气扑入鼻中。 眼神迷迷蒙蒙的只见一大群亮闪闪的萤火虫突然朝自己的脸面飞撞上来,不禁被唬了一跳,忙要后退时,脚却不听了使唤,后仰着倒在了地上。 晕乎乎间见霜菊正冲着自己笑,隐隐约约听霜菊道:“便宜你了。” 萧擎要抬手去拉霜菊,如何使得出力?心间有疑惑也没力问得出来,转眼便昏死了过。 霜菊捡起绣袋把萤火虫都放了,收好了袋子。并不费力地就把萧擎扛到了一山洞里。 吹燃了火折子后,继续往里走了一段,到了裂谷处方把萧擎扔下。又取了一粒丹药给他喂下,那萧擎便苏醒过来。 萧擎见霜菊正举着火折子看他,一时惊醒过神来,欲起身时,手脚已然不听使唤,仍强挣几下,恐慌不已,不解问:“姑娘何意?” 霜菊立时点了他的哑穴,冷笑一声道: “我来送你下地狱。想知道为什么是吗?冷兆司,幻烟楼,镜花。想起来了嘛? “没错,冷兆司是我家门主杀的,她那天还杀了很多人,就漏你一个了。你竟然还敢回湘州。 “让你这么死,就算便宜你了。你看这个裂谷,昨天我扔进火折子,发现深不见底的,正好合适你。好了,上路吧。” 萧擎惊恐得瞪凸出了眼,泪流满面,满眼哀求。 霜菊把火折子放一边,拖了萧擎就往裂谷里塞。只一手抓着萧擎的衣领,让萧擎悬在洞里。一手去捡火折子照着萧擎的脸。 笑道:“想说话?还是别说了,已经很便宜你了。 “一想起门主那两绺白发,一身内伤,我恨不能就把你困在谷底,就不让你死,我就不让你死。所以,你知足吧。 “但至于你掉下去死不死得了,就看你造化了。” 说完,将手一松,只听得”嘭嘭嘭”数声响,那萧擎便坠进了无底深渊里。 霜菊拿着火,弯着腰细细查看着痕迹,慢慢把脚印清理掉,倒退着出了洞口,原路小心翼翼返回。 青鸟见事成,很是欢喜,二人轮流守夜,一宿无话。 第146章 伊雯察秘方 且说次日,各派用过早饭,辞了伊道尹便出谷去了。 杨阁一干人等了许久不见萧擎出门,以为他睡沉了,也没人敢去打扰。直到巳时,杨阁方带人去请。 人敲了半日门也不见应,杨阁只问侍卫:“小侯爷不在屋里?” 侍卫回:“一直没出来呢。” 杨阁已然觉得不对,忙踹开门进去,屋里空空的哪见个人影? 杨阁直骂到侍卫脸上,又问:“昨夜有什么异常?” 侍卫慌张回:“并无什么异常,只昨天下午小侯爷去看过水月。回来后就没出过门,晚饭也是送进来吃的。” 杨阁仔细查看了屋里的蛛丝马迹,只发现窗户没闩着,心想:“难道是小侯爷自己跑出去了?水月?” 正想着,伊道尹等也闻讯赶到,也慌了,一边命人追出谷去告知玄真,一边命所有弟子配合杨阁寻人。 杨阁带着侍卫直奔水月住的地方去,伊道尹也带钟离与陈雪相随而去。 水月已能下床,才吃了早饭,正在屋外藤椅上躺着发呆。见杨阁等人匆匆闯进,心里也纳闷。 那两侍卫急得就先上来问:“我们小侯爷一夜未归,可是在你们这里?快把人交出来。” 霜菊、青鸟一听,大骂道:“放肆,哪来的疯狗,你们主子不见了,跑来乱咬乱吠,没个调教,看来你们的狗头是要不保了。” 杨阁气得便恶狠狠地扇了那侍卫一嘴巴,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找到找不到,把你们脖子洗干净等着吧。”唬的两人战战兢兢退开。 杨阁道:“水月门主莫怪,我们这就要走了,想着会不会小侯爷大清早过来与你们辞行也未可知,所以来问问。” 水月道:“没见着人来。只怕是小侯爷贪玩到处逛去了呢。还是抓紧去找吧。” 杨阁道:“已经派人四处寻了,这里,还请水门主行个方便。” 水月道:“我们也是客,这你得问伊谷主。” 伊道尹对水月道:“失礼了。” 说着示意钟离与陈雪找人带那俩侍卫也忙四下去寻,半日出来皆摇头说没有。杨阁忙向水月作辞了去。 伊道尹忙道:“水门主今日觉得怎么样了?” 水月慢慢起身,道:“多谢伊谷主,好多了。” 伊道尹道:“那水门主歇着,有什么需要只管与她姐妹二人提。” 水月再谢,伊道尹几人便也转身出去,赶上杨阁。 这里水月见人都走了,便问:“怎么回事?” 青鸟道:“什么怎么回事?门主怎么问我们?” 霜菊道:“谁知道他呢,腿脚长他身上,这样的人,出事不是早晚的嘛。” 青鸟道:“就是,没准被什么人抓走了呢。” 水月道:“果真不是你俩搞的鬼?” 霜菊、青鸟道:“当然不是,门主还不信我们了?” 水月道:“不是你们就好,你们去看看人找着了没有。” 霜菊道:“青鸟,你去看看,我留下陪门主。” 水月道:“我没事。” 霜菊道:“现在门主听我们的,他们不防头闯进来,你伤还没好呢。” 青鸟道:“就是,我去去就回。”青鸟说着就往外跑。 好一会,跑回来禀水月说:“还在找,估计是被人掳走了也未可知。” 水月听了,心中嘀咕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消失了?” 那前边,伊道尹派人去告知玄真的弟子也赶了回来说:“盟主说‘知道了’,叫我们先仔细找着,他再派人在外面查探那神秘人和云风他们踪迹,说‘若谷中找不到,也不排除被神秘人抓走的可能’。” 伊道尹听了,心里叹道:“神秘人这时抓他做什么。唉。” 转身问杨阁:“杨首领,这事怎么看?会不会真是被那神秘人给抓了去?” 杨阁道:“若是真被掳走了没准倒还有命在,怕就怕??” 伊道尹愁眉紧锁,垂首顿足,叹道:“小侯爷非一般人,一旦在我神农谷出了事,侯爷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杨阁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伊谷主也不必忧心,但愿能找到人吧。这样的事,我心里自知与神农无关。” 一时,各路人马都派人回来说没找到,杨阁只命“再找”。 伊道尹又担心是不是失足掉进了潭底,少不得又请江心下去看了看,上来也说没有。直找到了夜里,闹了一夜,没个踪迹。 天亮后,杨阁命丁子旺带着萧擎的几个侍卫,八百里加急将手书送到海平侯手中。 自己则带人出谷,绘了云风与江岸的画像,命各地方官府协查,旨在找到那神秘人下落。 杨阁走后,伊道尹仍命弟子再仔细搜寻,谷里谷外又寻了个遍,哪有踪迹?也只好作罢。 惟心中惶恐不安至极,便思念起方洛来,感慨若师叔尚在人世,也不至于提心吊胆至此。 一时叹叹,独自到敬月亭上坐着,盯着春花香草树木出神,目光随遇之物,皆不入心扉。 正盯着花草下的一堆药渣看了半天,突回过神来,心想道:“谁个生病了?怎么把药渣倒到这里来了?” 想着,才拿心思去辨是些什么药,心中一味一味的念着:菟丝子、杜仲、桑寄生。 才念三味,便吃了一惊,忙下亭子来拨开细辨,竟是一副安胎的药,不觉惊出魂来,心头五味杂陈,登时气得两眼泪光闪闪,转身就要去喝命众弟子集合,一一盘问。 才走两步,又刹住了脚,心想:“如今还有外人在,闹起来,传扬开,我神农谷往后岂不成了武林笑话?需我悄悄查来才妥当。到底会是谁?” 正在脑海中逐个猜想了去,先疑到了那几个人身上,忙回身朝那药渣子拂出一阵掌风,把药渣打散开去,方回大厅,传众弟子前来说话。 伊道尹看了各人面相气色,已知自己所疑八九不离十,便命众人散去,先让钟离梦与独孤仁留下来,说:“陪为师走走。” 因此二人陪着伊道尹闲散至一僻静无人处。 伊道尹方道:“你俩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俩人皆不解其意。 钟离梦道:“师父让我们来,怎么倒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说?” 伊道尹看着钟离,道:“手。” 钟离心头掠过一丝慌张,忙笑道:“手怎么了?我手没事啊,师父,咱们回去吧。” 伊道尹道:“还要瞒我?”说着转眼看了看独孤仁。 话说至此,二人也知是怀有身孕之事瞒不住了。 独孤登时就跪了下去,伊道尹长叹一声,钟离也跪了下去。 独孤道:“师父,全是徒儿的错,求师父责罚。” 钟离道:“与师兄无关,是我心甘情愿的。” 半晌,伊道尹只觉心力憔悴,又长叹一声,道: “我在你们身上寄托了多少厚望?纵然你们有情,行事也该有些分寸。起来。” 独孤与钟离相视一眼,便起身垂立着。 伊道尹道:“如今,趁还来得及,先打掉吧,往后为师会为你们做主完婚。” 钟离一听,急忙道:“师父,我不要。” 伊道尹语重心长地道:“不要任性,所幸我发现的早,不然你们以后怎么面对众人? “如今那小侯爷在神农谷凭空没了踪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那海平侯要是因此迁怒于我们神农,那神农是要有灭顶之灾的。 “唉,你师叔公要是还在,外人还会忌惮几分,我也会立马为你们举办婚礼。如今你师叔公尸骨未寒,咱不能做那贻笑大方的事。” 钟离梦道:“我不要,我和师兄说好了,我们??” 独孤忙阻拦道:“师妹别说了,还是,还是听师父的吧。 “如今神农谷有难,我们不能一走了之。若神农有个好歹,将来你我的心将何安?以后咱们还是会有孩子的。” 钟离一听,也没有了说辞,只是垂泪,半日甩手道:“我不管,除非我死了。” 说着转身走了,任独孤怎么叫也不回身。 伊道尹气道:“真是把你惯坏了。” 又对独孤道:“自小你就是个体面孩子,比他们都懂事明理,什么时候做事这么没有分寸了?以后怎么做表率?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独孤道:“师父别生气,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伊道尹道:“责罚责罚!这样的事一开始就不该瞒着我,这样的事就不该发生。”说着也负气转身回去了。 钟离梦赌气回去后,更觉失落,来来去去想着她师父那句“纵然你们有情,行事也该有些分寸”的话,不觉心头刺痛难忍,连眼泪也没有了,冷笑着摸着肚子,自忖着: “是我强人所难了嘛?师父要知道是我一厢情愿,该笑话我了吧。 “你告诉娘该怎么选择?抛下神农独自带你离开,还是杀了你?将来你会不会也和那水仙一样?” 正胡思着,突听他师父敲门喊:“梦儿,歇下了?”钟离梦忙来开门,唤了声“师父”,请进来坐下。 伊道尹道:“听小雪说你也不吃晚饭,她还怪师父和你大师兄,说定是我们惹你不开心了,非要我来道歉。” 钟离道:“这丫头疯疯癫癫的没规矩,师父别放心上。” 伊道尹道:“坐,唉——师父想了想,咱们习医之人,再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是为师冲动了。 “也罢了,如今神农谷前路未卜,你和仁儿走吧,到外面历练历练。将来要是神农没事,你们再带着我徒孙回来看我,要是??” 钟离听着,眼泪又下来了,拉着伊道尹的手,哭道:“师父,我不走了,我听师父的,不要这孩子了。” 伊道尹道:“别说傻话,从小师父最疼你,视你如己出,不该让你做这样的事。 “如今正有一事想派给你和你大师兄,你们可离得远远的。盟主怀疑江心的爷爷江河就是须弥山的江天,让我们去查清楚。 “小雪说这江前辈武功与你师叔公不相上下,想来八九不离十。 “你和你大师兄去江心他们生活过的地方看看,能查到证据也好,查不到也罢,你们就不要回来了,来个信就好。” 钟离听了,更是泪如雨下,道:“师父,我不走了,我不想离开您。” 伊道尹道:“好了好了,不哭了,还会回来的。我已交代了仁儿要好好照顾你,你们可在外头拜了天地,以后便是夫妻了。 “等以后回来,师父再喝你们喜酒。准备准备,过两天师父送你们离开,这事不要和其他师兄妹们说。 “不哭了,歇着,师父去叫人给你弄些吃的,吃了再睡,别饿着了我徒孙。”说着便笑着起身离开。 钟离看着伊道尹离去的背影,心里头更自责万分,如今也已下了决心打掉这孩子。 至次日,钟离便去采了药,至夜间,各事准备妥当,煎药灌下,登时就疼的上气不接下气,咬着毛巾满床打滚。 约摸有一炷香的功夫,钟离方颤巍巍支持着起来收拾干净。仍躺回床上,疼的一夜难眠。 翌日,独孤去看她时,见她烧得厉害,诊了脉,才知胎儿已被打掉。 独孤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自责与叹气,给钟离施了几针。 钟离道:“我没事,心里头轻松多了,你去跟师父说我不想离开神农。” 独孤道:“不离开,咱们都不离开,好好养着,我让师父派其他人去。我去给你弄些药膳。” 于是便去将此事告知伊道尹。伊道尹忙来看望,见钟离一点气色没有,心疼无比,气得也只把独孤仁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回。 第二天便派了白术、白青带弟子去查证江河身份,不在话下。 第147章 代传归鸿刀 且说那神秘人从八极长老的八极剑阵中救出江岸与云风后,将他二人安顿到了神农谷外山的半山腰密林间。 当时,二人已是昏迷之态。 那人立时就给江岸查看伤情,行了数针,又灌了一通真气给他,也只暂且将其伤情略稳住了。 接着又替云风诊脉,运功给他疗伤。 云风这才渐渐回转了过来,见江岸还昏迷着,心下焦急,便颤巍巍求:“恩人快救他。” 那人只道:“别分心,运功试试。” 云风便借着那人内力运起功来,过了半晌,渐觉好了许多,收了内力,又问江岸伤情。 听那人舒展了口气后,回:“内伤很重,还不知道怎么样。” 说着,将白绫解下,露出面貌与衣着来。 云风听她声音,心内早有一疑,如今一看,仍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别个,果真是梅惊雪。 因此早拄着刀,撑起身来,惊讶道: “原来是姑娘,是姑娘就好了,请姑娘快想法子救他。” 惊雪看着江岸道:“我会的。他还需药石调治,先等稳定些我们就走。” 云风环顾了下四周,问:“这里还是神农谷地界?” 梅惊雪道:“是,在外山。” 云风想了想,道:“这里倒是不缺药,但也不方便,又不能返回神农谷里头,八极他们肯定会搜山寻我们。 “不如到城里,城里买药也方便,你先带他进城,到城东白驹大街的云门分镖局找罗一,你们在那里安顿吧。” 惊雪道:“也好。”又说:“你先陪着他,我去去就来。”说着飞下山去。 约摸两三刻时后带了个包袱回来了。 取一瓶药递给云风道:“你有刀伤,这个留着吃。”云风接了,谢过。 惊雪另取一瓶丹药倒了一粒,两指捏碎了,送入江岸口中,喂了他一点水,照着他的胸口又慢慢灌了一通真气给他。 不多时,江岸只轻咳了两声,仍旧还是昏迷着。 惊雪收了功,诊了脉,把银针收了。 云风又问:“如何了?” 惊雪回说:“略平稳了些,还好他的根基不差。” 云风听了,略略宽了些心,叹息一声后,方问惊雪: “他们都说你和青竹姑娘被须弥山杀害了,青竹姑娘呢?” 梅惊雪道:“她在须弥山上,我们是假死。中间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吧。” 云风听说,也算放心了。一时便又想起林胤与陈是已不在人世的事来,纠结半晌,终究没说出口,心想: “瞧这情景,如今不是告诉她的时候,往后再说吧。” 至黄昏时分,惊雪给他二人疗伤。云风好了许多,已能自行运功疗伤。江岸还是没有醒来。 惊雪道:“咱们走吧。” 云风道:“三个人容易暴露,我就在这疗伤就好。” 惊雪道:“你伤的不轻。” 云风道:“已好多了,我慢慢运功调养,不日便能恢复。 “江岸的伤势不能耽搁,还请姑娘无论如何要将他医好。” 惊雪看了看江岸,道:“你放心吧。干粮和水你留着,后天再下山,小心点。” 云风答应着,忙又说:“对了,代我向罗一转告一声,让他把云门镖局的牌匾拆了,免遭不必要的是非。 “另外,那罗一喜欢吃板栗,大家便给他起了个号叫小板栗,你告诉他这个他就相信是我让你去找他了。” 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递给惊雪道:“这是归鸿刀法的刀谱,帮我传给罗一。” 云风见她不接,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会寻死去,因此道: “至少放你这安全,我家也没人了,这刀法不能就断在我这。若姑娘不弃,也可修炼,也可决定传给什么人。” 惊雪只得收好刀谱,又用白绫将剑心包好一并绑在包袱里,对云风道: “你这身体还要静养,不能再动武,不然??” 云风道:“多谢姑娘提醒,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的。 “苟延残喘,也不过为了杀陆庆和以报家仇。 “且这样吧,你不要告诉江岸和罗一我的伤情,只说我好了。” 惊雪听了,鼻子里叹了一息,也只点头道:“那你保重。” 说着把江岸抱起,飞下山去,将他放上马背,牵马走了一段,上了大路,方跃上马,搂稳江岸,拉紧缰绳,慢慢往湘州城去。 半夜时,惊雪又运功替他疗了回伤,这江岸方才渐渐苏醒过来,睁眼见四周一片漆黑,轻唤了声:“大哥。” 惊雪忙扶着轻轻问:“醒了,觉得怎么样?” 江岸听声音是惊雪,抬眼确认了半天,含笑问:“是雪儿来送我吗?”说完又昏了过去。 惊雪也不敢耽搁,又赶路去,次日夜里才到了湘州城下。 将马放在城外,自己抱着江岸飞入城内,一径找到了城东白驹大街的云门镖局,敲了半天的门,见一小子掌着灯笼开了门。 惊雪忙问:“打扰,请问你是罗一嘛?” 罗一见一美人抱着个不省人事的年轻人,举灯看了一阵,很诧异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便问:“你是谁?” 惊雪道:“你家少门主让我来找你,我朋友受伤了,想在此落脚疗伤。” 罗一一听,心尖颤了一下,登时怒目起来,说: “胡说,我家少门主已不在人世,你敢借他名姓骗我,可别怪我不客气,快走。”说着就要关门。 惊雪忙唤他道:“小板栗,他还活着,他说你喜欢吃板栗。这是他义弟。” 罗一听她叫小板栗,转念一想: “她一个姑娘家能抱得动一个青年,且如今黑灯瞎火,只怕还是从城外进来的。 “此时城门早关,可见她修为极高。她若要害我,轻而易举。 “她既无冒犯我之意,又叫我小板栗,可见她说的是真的,看来少门主果真还活着。” 想着,心下惊喜不已,又自言自语道: “难道早前院子里的那包银子是少门主放的?他一定来过,不然怎么知道我还在这?又叫了人来?” 仍问:“当真?还活着?” 惊雪点头道:“真的。” 罗一两眼冒光,忙把门拉开,让了进来。 罗一忙关了门,带着惊雪到厢房安顿江岸,问: “他真是我家少门主的义弟?我家少门主在哪,怎么不一起来?” 惊雪道:“是。你家少门主还有别的事,放心吧。” 罗一自言自语道:“看来发生了好多事。”又俯身问惊雪:“我能做什么?” 惊雪便问他要了纸笔来,边开方边说: “你家少门主让你把云门镖局的牌匾下了,免生不必要的麻烦。” 罗一摇手道:“下不得,少门主还在,镖局自然还在。 “以前不下,现在更不能下。我不怕麻烦,我一个小孩,他们有什么必要找我麻烦。” 惊雪道:“这是你家少门主让我给你带的话,要不要下你自己决定。 “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镖局在不在得看人在不在,不是看牌匾在不在,越是艰难时刻越是应该小心谨慎才是。 “他们以前不找你麻烦是因为他们认为你家少门主死了。 “可是现在发现尚在人世,就未必不来找麻烦的。” 罗一听了,想想也正是这道理,便笑说: “姐姐说的是。好吧,只要少门主好好的,什么都好说。” 惊雪将药方和钱给罗一,说: “天亮了,麻烦替我抓几副回来。要是邻里看见了问我们是什么人,只说我们是花钱借住在你这里的。” 罗一只接过药方,笑道:“我明白。我想姐姐修为应该不俗吧,那就帮我下一下牌匾吧,我现在就去抓药。” 惊雪见他倒颇为聪明,能猜得出自己会武功,便笑了笑,把钱塞给他道:“我们还要住一段时间,先拿着吧。” 罗一只得先接了,道:“那好,姐姐等着。”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不多时,便带了药跑回来,抬头见牌匾已下了,进门来见惊雪,说: “药回来了,要煎现在?我去煎来。” 惊雪道:“辛苦了,这药不好煎,我去吧。牌匾在大厅,你收一下吧。” 罗一道:“那好,我先带你去厨房熟悉熟悉。” 说着便领惊雪过去,各处随分介绍了,然后自去收拾牌匾。 这里惊雪煎好了药端来,一匙一匙仔细喂给江岸。 一旁罗一问:“是怎么个情况?严重不严重?” 惊雪道:“很重的内伤。” 罗一又问:“怎么弄的?” 惊雪便将神农谷里发生的事简略说了。 罗一听了感慨:“江湖真险恶,少门主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姐姐,怎么称呼你们?” 惊雪道:“他叫江岸,我叫梅惊雪。” 罗一笑问:“这江大哥是姐姐的心上人?” 惊雪一听,心一慌,手一抖,把药撒了江岸一脖子,忙放下碗,抽了手帕来擦,嘴里说着:“不是。” 罗一笑道:“不重要不重要,我知晓了。” 惊雪热辣着耳朵道:“小小年纪,怎么爱胡说?” 罗一笑了两声,又诧异问:“我怎么感觉这屋里很冷?姐姐觉得冷吗? “虽说是晚上,但现在都五月天了,可比往年还要热呢。我那屋也不这样啊,奇怪!” 惊雪听他问,便料是剑心的缘故,因此道:“想是这个的缘故,先等等。” 把药喂完后,放下碗,方打开包袱拿出个东西,将布打开,道: “这是他的兵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罗一伸手摸了摸,道:“怪冷的,像把玉剑。江大哥现在还伤着,这会不会对他不好?” 惊雪道:“你倒提醒了我,也可能会。”说着仍旧包起来,说:“暂时放别屋吧,还有地方住?” 罗一道:“有的,姐姐就住隔壁吧,我都收拾好了。” 惊雪道了谢,又取出刀谱给罗一道:“这是归鸿刀的刀谱,你家少门主让我传给你。” 罗一吃惊道:“少门主怎么把这个传给我?我不会武功。” 惊雪道:“先收好,以后慢慢练就是,也是他的心意。” 罗一接过,又问:“对了,我家少门主可拔出了归鸿刀?” 惊雪道:“拔出来了,大成。” 罗一欢喜道:“那就好,这事压得他太久。” 惊雪道:“你也别太有压力,取别的刀且练着玩吧。” 罗一道:“我也不练了,藏着,等少门主来了再给他。” 惊雪也不好将云风的真实境况说给他,也只随他意愿罢了。 且将剑心放到隔壁屋压床下,打坐调息了会,便躺下歇息。 第148章 卧榻欣解语 梅惊雪也不敢深睡,不过睡睡醒醒的,觉得精神了些,便过江岸这边一直守着。 天将亮时,又运功给他疗了伤,又去煎了药来喂了。 罗一醒后,惊雪便劳罗一照看江岸,自己忙出城去牵了马儿回来。 回来时顺便给罗一带了一包板栗。 罗一接过,笑道:“谢谢姐姐记着,江大哥醒了,快去看看吧,马儿给我。” 惊雪听说,欢喜跑屋里看江岸。 江岸见了人,眼都红了,心直突突的跳,更是想坐坐不起来,只觉全身疼透了。 惊雪忙坐了过去道:“别动。”说着,已搭上手脉。 江岸看着,已忘了伤痛,不觉红了双耳,微笑说: “一直以为是做梦呢,原来是真的。你又救了我。”惊雪抿嘴笑了笑。 江岸又问:“不知我大哥怎么样了?” 惊雪便未将实情说与他,只道:“放心吧。” 江岸忙又问:“怎么不见青竹?” 惊雪道:“她在须弥山上呢。”诊完脉,问:“感觉怎么样?” 江岸笑回:“没事,就是疼。” 惊雪见他涨红着双耳,是因自己亲密举止缘故,也有几分羞怯起来,忙从床沿站起来,笑了笑说: “能不疼?差一点你的经脉筋骨就全断了。” 江岸道:“谁知道八极剑阵威力那么大呢。本以为是活不成了的,当时想着还没有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只能下辈子了,谁料又欠了你一条命。” 惊雪听说,笑道:“照你这么说,你怎么知道不是上辈子我先欠你的呢,现在是我还你呢?” 罗一正倚着门框听了,笑道:“可不是?依我说,别管上辈子下辈子,这辈子就彼此报答了吧。” 惊雪回头红了脸瞪他。 罗一见状忙道:“我去杀鸡做饭,哥哥姐姐聊着。” 惊雪回头对江岸道:“几个月不见,你的武功都能独挡一面了,残脉之疾也好了,方前辈果真世外高人。” 江岸道:“还是你留了信让我们去找师父的,不然也好不了,也不会入师父门下。 “如今师父老人家走了,没能送成师父,但愿他老人家别怪我。现在也不知道江心怎么样了。” 惊雪道:“方前辈会为你感到高兴的。我想江心应该不会有事,你安心养伤,等好了再去接她吧。 “我如今倒后悔留那封信,把你们牵扯进江湖纷争里。其实我已经在须弥山找到了解残脉之疾的方法了。” 江岸听了,不觉暗自欢喜,只摇了摇头道: “并非如此,我觉得很多事情不是选了另一条路就是另一种结果。 “这是我与师父的缘,与江湖的结。 “更何况你是为了救我,自然不会明知道有人医术高明而不推荐的道理。” 惊雪听了含笑说:“你变了好多。不像过年时见到的光景了。” 江岸问道:“那是变好了,还是变不好了?” 惊雪笑道:“变话多了,讲的也有道理,算是变好了吧。” 江岸听着欢喜,只是这时突想起云风说过梅落天与陈是已不在人世的事来。看着惊雪不像是知道了消息的,立时转喜为忧,暗想: “难道大哥还没有告诉雪儿这事?也是,若告诉她,她岂不要伤心欲绝?那时是定要去那牛角岭求证的。” 惊雪见他突然眉头紧锁,愣愣的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可是很疼?” 江岸眨了下眼,收回神思,也不敢就告诉她,只说: “没事。我听大哥说,他们为了《须弥山经》的事,一直想抓你和青竹,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惊雪道:“你都知道了?波折总有的,还好没什么大事,等你伤好些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你先闭目养着,不要乱动,我去看看罗一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江岸点头笑应了声:“好。” 惊雪便到厨房这边来,问罗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罗一只笑道:“姐姐陪着江大哥就是,我自己忙得过来。” 惊雪道:“让他歇着就是,这些鸡都是你养的?” 罗一应道:“嗯,那要不姐姐帮我抓一只,可敢?” 惊雪道:“有什么不敢的?很容易。”说着便尊下捡了块小石子要打。 罗一忙问:“姐姐这是要使上暗器?” 惊雪点头道:“嗯。” 罗一道:“不行不行,那样没趣,不要用武功,徒手抓,可敢?咱俩比上一比,看谁先逮住。” 惊雪笑道:“也是,以前不会武功,我和青竹也是满山追着逮,闹腾的紧。 “如今会了武功反倒容易让人忘记怎么有趣的生活了。也好,咱们就比一比。” 罗一问:“青竹是谁?” 惊雪笑道:“我妹妹,比我小一个月,从不叫我姐姐,只有求我办事的时候才“姐姐,姐姐”的喊,可聪明了。” 两人边说边追着鸡满院里逮,逮了半天,各逮了一只,闹得很欢,罗一笑道: “以前大哥们都在的时候,我们经常这样,还打赌,谁输了谁吃鸡屁股。 “符大哥最不喜欢吃鸡屁股,偏偏最不会抓,每次都苦着脸吃了几个。” 惊雪听了,知道他说的是以前这里的镖师们,只道: “那今天让江岸吃,他没抓着。”说着两人都笑了。 惊雪笑道:“宰一只吧,我放了这只。” 罗一忙道:“别别,两只都宰了,一只不够,我早听见姐姐肚子呱呱叫了,再煲个汤给江大哥。” 惊雪笑道:“那好,不过,这只能劳你了,我不懂怎么宰。” 罗一道:“小意思。”说着拿了刀,三下五除二便宰杀了一只。 见惊雪把脸转到一边去,便笑道:“姐姐还怕这个?”说着又接过惊雪手里的鸡也杀了。 二人忙了小半日,饭菜做好后,罗一就在江岸卧房摆上饭菜,与惊雪将桌子抬到江岸床边。 江岸躺着,笑说:“我看你们吃也开心,我也吃不了。” 惊雪道:“喝点汤。” 罗一道:“姐姐给你煨了药汤,对你的内伤有好处的,得多多吃两碗。 “等江大哥好了,少门主来了,我杀只羊,咱们一起烤羊吃酒,我都好久没有和人一起吃饭了,一个人吃饭不香。” 江岸道:“怪道你那么欢喜。” 罗一道:“自然要欢喜的,主要还是因为少门主还活着,江大哥也醒了。” 江岸道:“我刚刚听你们好像说要让我吃鸡屁股,是不是?” 罗一拿眼斜惊雪,笑道:“可不是么,不过不关我的事呢。” 惊雪忙道:“没有,他胡说的,你听错了。” 罗一笑道:“对对,听错了,连我也听错了。” 惊雪对江岸道:“来,扶你靠着。” 说着拿了枕头垫着,扶江岸靠上,又舀了汤,要喂江岸,江岸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吃饭吧。” 罗一忙道:“江大哥你还没有好,端不稳,一会全撒了,岂不辜负姐姐一片心意? “撒了一身,还得姐姐替你收拾呢。我可懒呢,吃饱就要睡,帮不上忙的哦。” 惊雪微笑道:“你别顾说话,快动筷吧。” 罗一方动了筷,笑道:“第一次吃饭是这样的。” 惊雪一面喂江岸喝汤,一面应道:“什么这样那样的?” 罗一打趣笑道:“看着姐姐喂江大哥喝汤,我是胃口大开,此情此景可以下饭的。” 惊雪一听,丢下汤匙,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罗一碗里,道:“胃口大开就多吃点,少耍贫嘴。” 罗一道:“江大哥,你看,我这可是替你受的罪,你好了要请我吃栗子。” 江岸看着痴痴的笑。 惊雪见清自己夹的竟是一块鸡屁股,原是情急胡乱一夹,如今也觉不好意思,不觉羞红了脸。 江岸笑道:“你不吃给我。” 罗一道:“你想得美,晚了。”说着便一口吃了,逗得惊雪噗嗤一声笑起来。 惊雪喂了半碗鸡汤后,江岸道:“不吃了,歇歇,你先吃饭,一会我再吃一碗。” 惊雪点点头,便与罗一一起吃饭。 罗一又好奇问:“江大哥,你那个是什么兵器?怎么那么冰凉?” 惊雪也道:“是啊,是否与你内功有关的?” 江岸这才想起剑心来,说:“是了,倒忘了,它在哪?” 惊雪道:“在隔壁屋里,我担心影响你伤势。” 江岸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是在神农谷潭底抓鱼时发现的。我的内功确实得益于此物,师父也没说,以后再问爷爷吧。” 惊雪问:“江爷爷知道?” 江岸道:“师父若知道,爷爷应该也知道的,原来他们是故交。” 惊雪又问:“江爷爷也会武功?” 江岸道:“会的,还很厉害,后来听大哥说了,我们才知道爷爷原来是须弥老人的五弟子。” 惊雪与罗一都惊讶不已,惊雪更吃惊道: “是江天师叔公?这么说来,那日替梅山解围的是师叔公?那他老人家怎么也不现身与爹爹相见呢。” 江岸道:“我们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那天的人是不是爷爷。” 罗一问:“姐姐叫江天前辈五师叔公,这么说你是林胤前辈的女儿?” 惊雪点头道:“嗯,你也知道我爹爹?” 罗一道:“听说了林胤前辈和陈是前辈出了江湖,闹得沸沸扬扬的。玄真他们的公告又满天飞,自然听说了。 “后来都说林胤前辈也叫梅落天,所以我想这是姐姐叫梅惊雪的缘故,可是?” 惊雪道:“是的。也不知道爹爹和叔叔怎么样了,罗一兄弟还听到什么别的江湖消息不曾?” 罗一道:“没有。我那天也是顺耳听见的,我对江湖上的事也不大关心。 “打打杀杀的一点不好玩。前段时间,城里的幻烟楼和湘州刺史府被人灭了,连凶手都找不到。 “听说是因幻烟楼里的一个女子起了恩怨。官府也不让传,明里虽不让传,暗里都传开了,不太平。” 几人边吃边说着闲话,惊雪说一会要出去看看,因此吃过饭,收拾干净,安顿江岸歇下,自己换了身行装便出门去了。 半日也没探听见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偶遇见了八极长老也进了城来,自己便抽身回镖局去。 那时,远远就见罗一正在镖局大门外神色慌张地张望着,惊雪心下一紧,忙就跑上去问原故。 罗一见人回来了,急忙拉着往里跑,边跑边说: “快,江大哥不知怎么了,整个人像块冰一样,我添了两个火盆、几床被子都暖不过来。” 第149章 羞坐静芳心 惊雪推门见江岸卷缩在被窝里,直抖个不住,倒像自己小时范寒疾时的光景,忙跑上前蹲在床边,唤了几声“江岸”。 江岸抬起眼皮见了,哆哆嗦嗦挤出一声“雪儿”。 雪儿忙拉了手来诊脉,这一诊,吃了一惊,口内说道:“怎么会这样。” 罗一问:“上午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惊雪道:“这可能与他修炼的内功有关,恐怕是反噬之力。” 罗一道:“可怎么办?这哪受得住啊。不是说那兵器已经认了主嘛,怎么还会出现反噬?” 惊雪站起身,焦急道:“我也不清楚。” 又搜肠刮肚得回想着自己曾看过的医书典籍,却没有关于这方面记载的。 一时又想起自己以前应对寒疾发作的法子,也只好试一试,便又蹲下对江岸道: “我以前给你抄过一份静心咒,你有练过没有?” 江岸极力点了点头。 惊雪忙道:“我运功帮你,你调息试试。”说着,扶江岸盘膝坐起,运功助他助。 半日,江岸是缓解了些许,只突然感觉胸口一疼,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唬得惊雪忙收了内力,扶住江岸忙又诊着脉,口中念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没有用。”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也顾不上许多,只搂紧江岸,握着他的手揉搓。 江岸战栗着,说:“不怕,不怕,没事,没事的,就是现在死了,也值得的。” 雪儿道:“不要胡说。” 江岸道:“现在我很开心,至少现在可以知道——你以前寒疾发作时的感受了。” 惊雪听着,眼泪滴个不停,心里又怕又喜。怕的是自己无能为力,就看着他冻死;喜的是他心意在自己身上。说:“傻子。” 罗一一旁也直跺脚,说:“这可如何是好,没有别的办法了嘛?这样耗下去,人哪顶得住?” 惊雪想了想道:“你去请个郎中来,我去看看那兵器。” 罗一答应着,箭步出去了。 惊雪放江岸躺好,捂紧被子,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那丫头说过你福大命大。” 江岸问:“谁?” 惊雪抹了抹眼泪,道:“青竹,她说话很准,以前你被史牍抓去,她就说你不会有事,还说这一路你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江岸笑了笑,仍旧颤抖着说:“不苦,认识你们就不苦。怎么还让,罗一去请郎中?你的医术比谁都好。” 惊雪道:“一个人所学所知有限的。我先去看看那兵器,你的寒疾必然与你修炼的内功有关联。” 江岸努力点了点头,惊雪便起身回屋去取了兵器细看苦思起来。 不多时,罗一就拉着一名老郎中回来,诊了脉象,起身长叹了一声,道: “老朽也曾为不少习武之人医过内伤外伤,像小兄弟这样的倒是第一次碰见。 “他体内有股真气在作怪,这应是他受这寒疾之苦的原因。 “想来这位小兄弟修炼的是极阴极寒之内功。 “如今受了很重的内伤,经脉受损,自然运化不了这股真气,所以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惊雪听他说的在理,忙道:“老先生说的是,请老先生出手。” 老郎中摇摇头道:“内伤可医,只是他这寒力却是最要命的。福兮祸兮,老朽也犯难,唉??” 罗一急问:“怎么医治,您老倒说来,用再贵的药,自有我们想法子去,不必担心的。” 老郎中叹道:“不是药的问题。” 惊雪道:“老先生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老郎中道:“除非有法子化去他这一身内功修为,再图医治。 “只是现下哪有这法子?即便有,极可能是他的内功修为一旦化去,他的内伤立马也能要了他的命。” 罗一道:“您既然知晓个中病因,您老再想想法子吧,您可是我们这的活菩萨,只要能救我江大哥,我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恩情。” 老郎中道:“老朽行医大半生,岂会见死不救? “依我之见,快快送去神农谷找伊谷主,或有一线生机,否则捱不过这几天了。 “唉,可惜方老前辈不在了,否则定能救他一命。”说着,愁眉不展告辞了要去。 罗一强拉着苦求,江岸道:“生死由命,不要为难先生。” 罗一方松手让老郎中离开。 罗一愁眉道:“难道真要去神农谷?去了就是羊入虎口,伊谷主愿不愿意救是一回事,玄真他们哪会放过江大哥。 “姐姐怎么办,不行咱们再去把城中的大夫都请了来,相信总有人有法子的。” 江岸忙道:“不必了,我多少也跟师父学过几天医术,知道自己不中用了的。 “雪儿也知道这老先生说的没错的,我能再活这么几天已经知足了。” 惊雪压着江岸的冰凉的手,含泪说: “不会的,只要有希望就不要放弃,我一定想到办法救你,大不了,再去神农谷打一架也不是不可以。” 江岸忙道:“不要,我已经让神农谷为难了,若再回去,只会让伊师兄他们更加为难,九泉之下我怎么面对师父。 “况,他们人多势众,你武功虽高,终究寡难敌众,到时还要累及须弥山的几位前辈。因我一人,不可的,我宁愿就死。” 惊雪听他这样一说,更觉心疼,眼泪哪还止得住,半晌,心中又想起剑心来,抬头自说自话: “兵器,兵器——你的内功得益于兵器,一定有办法。化解,内伤,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说着起身跑回隔壁屋去。 罗一俯下身去宽慰江岸,江岸抓着他手道: “扶我过去,不要让雪儿有事,她儿时得过寒疾,那兵器那么邪门,别让她再靠近了,万一病情复发,可怎么好?我去毁了这东西。”说着,已掀开了被子。 罗一道:“这兵器毁不得的。” 江岸已经撑起来,颤抖不止,急得罗一一边按着江岸,一边直喊:“姐姐,姐姐。” 惊雪那边一听,慌忙跑过来就听罗一道: “江大哥说要毁了这兵器,怕这兵器会让你寒疾复发。” 惊雪忙安抚他道:“快躺下,它伤不了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正说着,见罗一突然激动起来,踱来踱去,窜来窜去,口内道: “我想到了什么,姐姐,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惊雪、江岸诧异问:“怎么了。” 罗一指着惊雪手里的剑心道:“它,它,我想到了什么。” 转了一圈,接着道:“姐姐,江大哥的内功得益于这个东西,他们之间有又有感应,还给它,不知道可不可以?” 惊雪一听,如醍醐灌顶,惊喜不已,道: “你是说让江岸把真气度还给这兵器?” 罗一道:“没错,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到,俗语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不也是化解嘛? “还可以不用一下化解掉江大哥的内功修为,这不就可以既保命又能疗伤?” 惊雪听了,几乎跳起来,跑来拉着罗一含泪笑道: “你好聪明,你家少门主将刀法传给你可算是传对了,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江岸,我们试试,我运功助你,你试试看能不能慢慢把体内的阴寒真气度到兵器上。”江岸点点头。 惊雪忙将剑心放在床尾,搭着江岸肩头慢慢输入真气。 江岸盘膝提气,右手化掌慢慢向那剑心推出,顿时,源源不断的寒气从掌心窜出,与那剑心连结在一处,只见那剑心悬浮起来,不过两杯茶功夫,江岸也渐渐的不再抖得厉害了。 罗一激动道:“可是成了?” 江岸点点头,道:“果然没那么冷了。” 惊雪道:“慢慢来,不急。” 又半盏茶不到,江岸方慢慢收了功后,惊雪再收了内力,忙拉着江岸的手诊脉,欢喜道: “果然有效,脉象平稳了许多,如此两三天,再吃几副药,连内伤也好了。” 罗一听了,激动不已,又吸了寒气,连打了几个喷嚏,笑道:“怪冻人的。” 惊雪、江岸都笑了,道:“多亏了你。” 罗一笑道:“姐姐是关心则乱,不然早想到了,这兵器还真是个神物呢,江大哥看你还砸不砸了。” 江岸笑道:“不砸了,谢谢罗一兄弟,你可救了我一命了。” 罗一道:“客气啥,你们救了我家少门主,我要是能换命,命都可以换给你。 “姐姐,你们歇着,我去买鱼,给你们做鱼汤,这里太冷了,再呆着,我要冻成冰块了。” 惊雪笑道:“当心点。” 罗一答应着就去了。 这里,惊雪收好剑心,只压在江岸的床尾,对江岸道: “若感觉有什么不适,要及时说。” 江岸看着雪儿脸上仍泪痕点点,心中满是难言的欢喜,说道: “我没事,你耗费了不少修为,脸色都白了。” 惊雪笑道:“我无妨的,调息一下便好。” 江岸道:“这屋冷,你回去歇会。” 惊雪哪放心?只道:“我没事,我在凳子上打坐就可以。” 又扶江岸躺下,江岸躺好扭头看了一眼那椅子,道:“那你坐在床尾边上打坐吧,那宽些。” 惊雪听了红了脸,江岸才知自己言语不妥,也红了脸,忙又解释道: “我看凳子上不好打坐,所以??” 惊雪帮他盖好被子,也不言语,就在床尾边上守着江岸,盘膝打坐调息。 江岸却只痴痴看着。 却说罗一买了鱼菜回来,自去烹饪。惊雪也去给江岸煎了药来吃了。 之后三人吃过晚饭,闲聊了小半天,又助江岸疗了伤方歇下。 两日后,罗一出门买办,去了半日急匆匆跑回来,气喘吁吁对惊雪、江岸道: “不好了,街上有不少官兵拿着画像在搜寻江大哥和少门主。” 第150章 夜惊金翎卫 惊雪二人听了,都很是吃惊,心下纳罕“莫不是玄真等人与官兵合作了?” 惊雪心想,如今江岸已好了六七分,既这样,也只得先离开了,便说:“咱们该走了。”江岸也是这意思。 罗一却说:“可是伤还没好全呢,他们既出动了官兵,城里也没有地方是安全了的,还是等等吧。” 江岸道:“我已经好多了,再留下来恐牵累你。” 罗一道:“我不怕,没理由不怕江湖人,反怕官兵了。即便知道你们在此落脚,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我一个小孩,能懂什么,我也自有说辞应付他们,不过为了过日子挣些客舍的银子罢了。你们现在出去难免有一场生死较量,不好。” 惊雪道:“放心吧,我们乔装离开,想来问题不大。我也想家去看看,也耽误了些时日了。” 话音一落,突听一阵拍门声,惊雪三人眉头一紧,心想:“怎么来得这样快?” 罗一道:“我去看看,你们躲躲。” 惊雪道:“我跟你去,他们还不知道我,江岸,你去收拾好东西,不要出来。” 江岸点头答应了进屋去。 惊雪同罗一到前头来,从门缝里果见是一群士兵。 罗一开了门,双方一照面,罗一一句话还未招呼完,就听惊雪在后头惊讶了一声“李大哥?” 又听那士兵身后的将军也吃惊道:“雪儿姑娘?” 罗一诧异问:“你们认识?” 惊雪点点头笑道:“是。李大哥原来是将军,怎么到这来了?” 李子牧笑道:“进去说吧。” 罗一忙让:“快请快请。” 李子牧便命人守在门外,只带了两名侍卫一同进去。 进了前院,李子牧方道:“我们收到了公文,奉命搜寻江岸和云风,连缘故都不讲。 “我因担心江岸果真和云风会在这里,便领了这趟差,急忙带人来,江岸在这不曾?” 惊雪点头道:“嗯,在后头。” 说着领了李子牧过了穿堂到了后院来,正见江岸在屋檐下焦急等着。 这江岸见惊雪两人领进一名将军,一眼便认出是李子牧,惊讶不已,忙迎下来打招呼: “李大哥?是你?怎么到这来了?” 李子牧玩笑道:“这不来抓你么,你不是回家了么?怎么到了这?脸色不大好,伤还没好?” 江岸回道:“多谢李大哥记挂着,以前的伤早好了,这是新伤,有雪儿在,已经无碍。” 李子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命倒好,每次受伤都有雪儿在。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惹上了官司?现在到处找你和云风。” 江岸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是才知道的,说拿着画像找我们。” 李子牧问:“江心和爷爷呢?” 江岸回:“江心在神农谷,爷爷去访友了。” 李子牧又问青竹,惊雪说:“青竹在须弥山。” 罗一笑道:“看来这中间说来话长了,咱们屋里说,我去沏茶,李将军请。” 于是大家进屋坐下吃茶说话,相互把个中来龙去脉说清楚。 李子牧听了,心想:“想不到神农谷方洛的弟子竟是江岸。” 又感叹道:“原来你姐妹是林前辈和陈前辈的女儿,江爷爷竟然是?? “我们那一趟走江湖何其幸甚,竟是意料之外能结交上你们。” 惊雪忙起身赔礼道:“当初不得已,没能与几位大哥说清楚,还请李大哥莫要见怪。” 李子牧笑道:“坐,既是朋友,就不必客气。 “我知道,你姐妹俩也是不想把我们卷进去。 “蒙兄他们要是知道你们身份,估计得笑得合不拢嘴了,还好我第一个知晓了,可有得他们羡慕了。” 惊雪坐下,笑道:“李大哥可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呢。” 李子牧笑问:“哦?谁先知晓了的?” 惊雪道:“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书生竟然是我亲外甥,我们去看望外公时,竟碰上了,才知道他是我大表哥的儿子。” 李子牧惊讶不已道:“这么说姜译禄大人是你二表哥?” 惊雪点点头道:“是的,只是还没有机会见过二表哥。” 李子牧笑起来,道:“果真是奇缘,这书生??”话没说完,又笑起来道:“真是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江岸探头问惊雪道:“怎么也不早跟我说?” 惊雪道:“哪有心思想到这?不是天天给你治病给忘了?我都快成你的专门郎中了。”说得大家都笑了。 惊雪又道:“书生要成亲了,李大哥知道?” 李子牧笑道:“知道的,只是这俗务缠身,怕是去不了了,到时可得劳他小姨替我说一声了,免得他怪罪我。” 惊雪笑道:“如今这境况,我估计也是去不了了,以后咱们再请他吃酒也就是了。 “咱们不是还有明年元宵节之约么,到时叫他带上新娘子。 “咱们一路游玩一路吃酒看景,再到我们家那边去,罗一你到时也来,就在火山镇的同福缘客栈集合。” 罗一欢喜应道:“好,听着我都羡慕了。” 李子牧笑道:“别说你羡慕,我们可都盼着元宵节呢。” 罗一道:“我看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去做饭,摆上酒来,难得遇见,先吃一顿再说。” 李子牧笑道:“不急不急,如今我还不知道官府为何要找江岸和你家少门主,但看他们动作,事情应该不小。我想官府是不会因为你们与八级长老的事出手的。雪儿,你们怎么打算?” 惊雪道:“我们想出城去。” 罗一忙摇手道:“姐姐,不可不可,既然有李将军照拂着,这里是最安全的,留下来吧。等江大哥养好伤再走不迟。” 李子牧道:“是啊。” 惊雪道:“我也想去查查为何官府会搜寻他们,看是不是玄真他们与官府有合作。 “另外我也想回家看看去,先时爹和叔叔说回家接婶娘他们,也不知道接到了没有,心里总不放心,万一他们遇见了各派的人怎么办。” 江岸听了,轻唤了声:“雪儿。” 惊雪看他神情有些凝重起来,像有话说,半天又没开口,便问:“怎么了?” 江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道:“没事,我陪你回家去看看。李大哥,能带我们出城嘛?” 李子牧道:“这样,既然事起神农谷,官府为何抓你们,我带人去查,比你们去更方便。你们先在这静养一日,准备准备妥当,届时我再送你们出城不迟。” 惊雪道:“也好,有劳李大哥。”于是李子牧便告辞了去。 至次日下午,李子牧只带了两名侍卫过来,说道:“原来是海平侯府的小侯爷萧擎在神农谷失踪了,目前谷中找遍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因此才怀疑是被神秘人抓走了,他们不知道是你,所以便只能找江岸和云风,怪道他们动作那么大。” 惊雪道:“我连他是谁都不晓得,抓他做什么。” 李子牧道:“这事不小,想必很快海平侯便会派兵过来,这神农只怕要大难当头了。” 惊雪几人道:“谁会抓他呢?当时谷中都是武林各派的人。” 李子牧道:“我想,这小侯爷可能已不在了。” 惊雪问:“李大哥此话怎讲?” 李子牧道:“这事可能与早前的湘州府命案和幻烟楼命案有关。 “当时刺史冷兆司与这萧擎曾一起去过幻烟楼,因幻烟楼一姑娘,冷兆司才被杀的,我想凶手只怕也不会放过这萧擎的。 “当时萧擎是提前一天离开回京才免遭毒手的,谁知道这又回来了。 “这凶手武功又奇高,若是被盯上,萧擎只怕必死了。这次他的失踪未必无关 ” 罗一惊道:“还有这一节。要是这样,江大哥和少门主岂不是要背着这冤案? “这海平侯不是寻常人,兵多将广的,如何是好?得查到真凶才能化解了?” 李子牧叹道:“谈何容易?” 惊雪问:“既然凶手露过面,就查不到?” 李子牧道:“听说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公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这样的人,一座城池岂能困得住他? “若不是当场擒获,基本是找不到人了的。 “原说这冷兆司与萧擎死了也便罢了,不过是两个祸国殃民的东西而已,只是不曾想如今牵扯上你们和神农谷。” 惊雪道:“现在发号施令的可是那金翎卫的杨阁?” 李子牧道:“没错。” 惊雪问:“他也在城中?” 李子牧道:“如今在城外驿站,怎么了?” 惊雪道:“我想去会会他,这事不能让他把矛头指向我们。” 李子牧道:“没用的,他这事就是做给海平侯看的,抓谁不重要,抓得住抓不住也不重要,如今最能做文章的就是神秘人,你不必冒这个险,如今我就送你们出城去。这事只能静观其变。” 惊雪道:“他要怎么做是他的事,他既然要找我,我便去见见他,将话说明,看他自己的选择吧。然后我再悄悄去接江心出来,她不能留在神农谷了。” 李子牧道:“也好,只是接江心的事交给我就行,你们先回家去,我在,江心不会有事。” 惊雪道:“李大哥,这事不能把你牵扯进来,毕竟你身份终究不是江湖中人。你就不要管了,就放心吧,我悄悄接她出来应该没有问题的。” 江岸也道:“是啊,万不能牵扯进李大哥来,倒不是怕给大哥添麻烦,是还不到非要给大哥添这麻烦的地步。” 惊雪听了笑道:“这话有理的。” 李子牧笑道:“也好,但凡有什么需要,一定来找我。”两人答应着。 罗一道:“老鸭汤煲得差不多了,咱们吃了饭再走,今天端午,还有粽子,还买多了,你们路上带着吃,本来想自己包的,你们要走了,又没了心情,就买了些。” 惊雪笑道:“下回来,你教我们一起包。”说着,两人去摆上饭菜来,另在前厅摆了一小桌给两名侍卫。大家吃过饭,李子牧便先带了人去东门守着。 惊雪也早让罗一安了马车,收拾妥当,辞了罗一,便驱车带着江岸往东门去。 侍卫见人来了,假意查看一番便放行出去,与李子牧城门外会合,李子牧便又送他二人一程,天黑时到了驿站附近。 惊雪戴上罩纱斗笠,便只身去了驿站。惊雪站在东厢屋顶,清了清嗓子,提丹田之气,用别样的声音喊:“杨阁。” 登时有值守侍卫顺着声音就发现了人,大喊道:“谁。” 各屋也立马窜出一群人来,拔刀警戒起来。 早有人喊:“什么人胆敢到这撒野。” 惊雪道:“杨阁,听说你们在寻我?” 杨阁一听,口内惊道:“是你?” 惊雪道:“你们小侯爷非我所掳,如今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闹得沸沸扬扬的,听不听由你,只是不要逼我动手。” 杨阁边上右卫一听,怒喝道:“大胆,好大的口气,给我下来。”说完,拔刀飞上,只见惊雪挥出一针,那右卫应声就摔在地上,直挺挺的动弹不得。 惊雪道:“杨阁,你是聪明人,好自为之。”说完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这里众人将右卫领抬起,见他不动,口内只说:“穴位。” 众人细看时,见一银针封住了他的穴位,忙拔了出来给杨阁,道:“是银针,看来果真是那神秘人。首领,现下该怎么办?” 杨阁拈着银针看了半晌道:“好厉害的本事,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可惜,这么些能人却不能为社稷所用。 “传令下去,不可严查,不可不查,不可查实。 “另外,盯紧水月和她身边的俩丫头。” 众人领命,右卫道:“就这样放过那云风和江岸?” 杨阁道:“放过?你有那本事不放过?这银针要是没人拔,穴位解不开,你就只有死了。 “这人能在八极手下救走人,可见修为之高,挥手之间皆能取我等性命。 “如今她既然寻上门来了,咱再没有分寸,就等着死吧。” 右卫应道:“是。” 杨阁将银针丢开,自回屋歇息,右卫命人加强戒备不在话下。 那江岸和李子牧正焦急等待着,但见人回来了才放心,都问:“如何?见着了?” 惊雪道:“见着了,话也说了,看他的吧。” 又对李子牧道:“李大哥,不早了,就此别过吧,他日再一起吃酒,若与蒙大哥他们有书信往来,替我们问好。” 李子牧点头道:“好,你们路上小心,不要太赶,接了江心就回家。” 两人答应着,互道了“保重”后,李子牧便上马回城。 第151章 为义留医谷 惊雪与江岸驱车前往神农谷,夜半在路上生了篝火歇息疗伤。 惊雪见江岸总愁眉不展的,以为他是担忧江心的缘故,便宽慰了几句。他却摇头说不是。 惊雪疑惑问:“那你在想什么呢?总是愁着眉头。” 江岸挑了挑火,回了声“没什么”。抬眼又问:“雪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事瞒着你,你会不会不理我?” 惊雪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更不解何意了,笑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就因为这个愁眉不展?怎么,不会真有事瞒我吧?你没有失忆?” 江岸抿嘴一笑说:“没,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惊雪道:“那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啊,还能有什么事呢?” 江岸道:“就是说如果而已。” 惊雪道:“那,如果我不理你,你会怎么样呢?” 江岸想了想道:“不理我也是应该的。可能会觉得世上变得没什么意思了吧!” 惊雪听说,移开眼睛道:“说的胡话。那要是江心不理你呢?” 江岸笑了笑道:“她?她不会,她会直接把我沉江里喂鱼。” 惊雪听了笑道:“那你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江岸道:“倒是有的,但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惊雪笑道:“看来是心事。” 江岸笑了笑,将一根木条扔火堆里,只道:“雪儿,你去歇歇,我守着。” 惊雪道:“你的伤还没有好,我守着,你去吧,我还要练练剑。” 江岸听说要练剑,便道:“我也不想睡,那我看你练剑吧。可是没有剑,你拿什么练?我去拿冰锥子。” 惊雪忙道:“不用,它又不认我,我一路来都是用木条树枝练的,喏,这个就可以。” 江岸道:“它都认我,哪敢不认你,这树枝行吗?” 惊雪笑道:“当然,一会看着。” 江岸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练?师父还没有教我习过剑法。” 惊雪道:“可以啊,你这冰锥子威力太大,确实需要练练剑法,方能很好的驾驭它,去,取剑来,我教你。” 江岸欢喜上车取了剑心来。 惊雪嘱咐他道:“你还伤着,不要动内力,先教你练剑招,把招式练熟了再说。” 江岸答应着,便随惊雪一起炼起剑来,练了两遍便歇下。又聊了聊医术上的问题,之后打坐了半个时辰后,便继续朝神农谷去。 次日午时,二人入住在乡间客舍,惊雪见杨远秋等人已离去。 吃过晚饭,天黑时,江岸描绘了地图,惊雪便一展轻功,径直到了篱园那。 见两间屋里头灯火还亮着,只听得右屋里江心正和一女子说话,心想这定是江岸口中的“陈雪”。 惊雪只在外头等机会。不多时,见江心送陈雪出门,二人道了“晚安”,陈雪便自回中间屋去歇下。江心也合门熄灯安寝。 稍时,料她二人睡安稳了,惊雪便上去,取小匕首开了门,摸黑入内,就吹燃了火折子,轻唤了声“江心”。 江心才入眠,听唤睁眼,倒惊了一激灵。惊雪忙按住,细声道:“是我,别出声。” 江心见是惊雪,诧异不已,坐起身来,笑道:“怎么是你,吓我一跳。” 惊雪笑道:“我来带你走。” 江心迟疑了下,半晌道:“咱们外头说话。” 惊雪点点头,出了门来,便搂着江心的腰一跃,飞往山上去。 才落稳脚步,江心惊喜道:“你的轻功好厉害。对了,前几日救走江岸和我大哥的人是你?”惊雪点点头。 江心又问:“怎么样,他们怎么样了?” 惊雪笑道:“放心吧,都没事的,受了点伤而已。” 江心听说,心头宽松了不少,道:“得亏你来了,不然,我只能替他们收尸了。” 惊雪道:“咱们走吧,江岸在外面等你。我们一起回家。” 江心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走了。” 惊雪不解问:“为何?这神农谷不安全,海平侯万一对神农动手,那就是灭顶之灾。” 江心道:“看来你们也知道了。我本来也打算走的,谁知又出了这事。 “虽然我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江岸受了方爷爷大恩,又因大哥之事,多少让神农为难了。且谷中弟子待我们很好。 “这时候,我走了,会让人笑话的,以后怎么抬头做人啊。 “江岸,我便交给你了,他与别人不同,什么都不晓得,但不笨的,你多教他些东西吧,他和你在一起,我总放心的。” 惊雪听她说的有理,一时也犯难起来,若硬带了她离开倒不难,却拂了她的义气,并不妥当。 心想倒不如带她去见见江岸,兴许她会改变主意,于是说道: “这样,我带你去见见江岸吧。” 江心想了想,却摇头了,说道:“不见了,见了又要婆婆妈妈起来,以后再见吧。 “跟他说,叫他好好养伤,别回来,回来会让神农谷为难。我在这里是等爷爷,免得爷爷来了接不到人。” 惊雪还要劝时,江心拦下道: “没事的,他一个侯爷,怎么也不会怪到我一个打鱼的老百姓身上。” 惊雪叹道:“早知道,我就不给你留那信了,你们也不会到这险地来,如今还能好好在家过日子。” 江心笑道:“别这样说,要说起来,都是我那日带他去火山凑热闹落在史牍手里,才有了现在。怎么也不能怪你。 “难道要你明明知道方爷爷兴许能医他疾病,却要你隐瞒着不说嘛? “你都救他几回了,够他用几辈子来还了。 “不说这些,青竹还好嘛?” 惊雪笑道:“她很好,如今在须弥山,拜在花灵师尊门下,得意的很。 “对了,我和江岸在城里还碰见了李子牧大哥,他是城中的守将,还问起你呢。” 江心道:“李大哥?几位大哥都在?” 惊雪道:“没有,蒙大哥家去了,东方大哥去了江南,小田、小杰两位大哥是蒙大哥的副将,原来他们都是军人。 “还有啊,那书生竟然是我外公的曾孙,我亲侄子。” 江心一听,感叹一声“啊?”,又笑道:“这怎么可能,也太巧了吧。” 惊雪笑道:“可不是,简直不敢相信。”说着两人都笑了。 江心叹道:“江湖再怎么样都随它去吧,能交上你们这些朋友,也值了,一点不后悔出来。” 惊雪看着江心,道:“你真好,难怪青竹总念着你,她生来就有些慧眼的。你还是和我离开吧。” 江心道:“不走了,咱们回吧,我给他收拾几件衣服。之前你给他的红色丹药还有,一并带去吧。” 惊雪道:“血铃兰丹,那丹药你留着吧,家里应该还有,回家了我再拿。”江心便答应着。 两人回到篱园外,江心自己回屋去收了包袱出来给惊雪,说: “那傻小子就拜托你了,以后回家咱们再吃酒。” 惊雪道:“好,照顾好自己,等他伤好了,我叫他自己过来接你。” 江心笑了笑,点头道:“嗯,走吧,当心点。” 惊雪道了“保重”,纵身离去了。 江心看着惊雪消失的方向愣了会神,方回屋去,一夜不眠,不在话下。 第152章 劫道神农人 这江岸等了半天,一时见惊雪带了个包袱回来,往门外看了看,并不见江心,不免落寞不已,忙问:“江心呢?” 惊雪把包裹递给他,说:“江心她说要等爷爷,怕爷爷来了接不到人,叫你安心养伤。这是她给你收拾的衣物。” 江岸接过打开来看,见衣服上有一张纸,打开一看,是江岸的画像。 惊雪见了,道:“这不是当初在火山镇时为了寻你,我画的吗?” 江岸点头道:“嗯,当时用不上,小杰兄弟就给了我,江心说替我收着的,怎么现在又给我?她是不是怪我不去接她?” 惊雪安慰道:“没有的事,我跟她说了,等你伤好后让你自己去接她。” 江岸答应着,把画像收在怀里。又见包袱里有个小袋,打开看了,道:“是金叶子,还说要还给你们,不能乱花。” 惊雪疑惑问:“什么金叶子?” 说着接过一看才记起来,说:“你们怎么也不用?” 江岸道:“一路上也用不上,那你收起来吧。” 惊雪把金叶放包袱里,道:“一并收好吧,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江心是担心咱们缺钱使,你一并收好,到时换了银子使。” 江岸应了声“好”,便系上包袱,一时二人坐着闷闷的。 江岸心想:“如今江心身处危地,我若就这么走了,怎么对得起爷爷临行嘱托? “看来不能陪雪儿回家了,也只能食言了,但愿她不要怪我才好。 “本是想等回家了再跟她说梅前辈与陈前辈的事。到时有家人在她身边,也不至于叫她太无助。 “如今不如就写封信给她,叫她到了家再看吧。” 想着又看了看雪儿,说:“雪儿,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雪儿笑道:“嗯,有什么事,喊我。” 江岸点点头,惊雪便起身回屋去。 至次日大早,二人一起吃了早饭,惊雪助他疗了会伤,江岸才取出夜里写好的信,信已递上去,话还没说出口。 惊雪不解问:“是什么?” 江岸道:“信,给你的。” 惊雪笑道:“我就在你面前,写什么信啊,有话就说呀。” 江岸道:“回家后再看。” 惊雪道:“莫名其妙,走吧,进城去。” 江岸诧异问:“什么?进城干嘛?不回家嘛?” 惊雪道:“暂时不回了,去查查萧擎的事。” 江岸愣住了,仍道:“啊?” 惊雪笑道:“啊什么啊,收东西走,给我吧。” 江岸忙把信缩回去道:“我再练练字。” 惊雪道:“莫名其妙,快点。” 江岸忙收好东西,二人下来,便又往湘州城去。 才走没多久,见一行五六人策马从边上过去了,惊雪道:“像是神农谷的人。” 江岸道:“嗯,是白青和白术,这会他们带人去哪?按理,此刻更该守在谷中才是。” 惊雪道:“兴许有什么要事,未必不与海平侯有关,我去拦下问问,你驱车慢慢向前。” 说着把缰绳给江岸,把斗笠纱罩放了下来,也替江岸放下纱罩子,道:“小心点,别让人认出来了。” 江岸道:“你小心点。”惊雪点头起身,瞧了瞧四周无人,便施展轻功就去了。 那白青一行人正赶路,突见前面落下一人,不禁唬了一跳,都停住了马。 白青惊问:“什么人,不要命了么。”如此说着,心底已掠过一丝恐慌。 惊雪二话不说就飞了上去,众人刀剑还未及出鞘,轻易便将几人穴位点了,一把就掳着白青飞离现场,到了一僻静之处。 惊雪问道:“此时你们该在谷中守孝护谷,怎么倒出来了?这是要去哪?” 白青被突如其来的变数吓得脸色煞白,极力冷静了半天才回道: “没去哪,就是奉师命去南边历练,女侠饶命吧。” 惊雪道:“历练?挑这个时候?当我好说话?你这是要逼我杀你嘛?” 白青忙道:“不敢不敢,就真的是去历练,这原是我们谷中规矩,习医满了年头,就要去行医济世的,本该早走的,奈何谷中事多才耽搁了,真的。” 惊雪冷笑道:“你不想实说,我便去问你师兄弟,总有人想说,如今便先送你上路吧。”说着假意就要动手。 白青唬得忙求饶道:“我说,我说,女侠到底什么来路?为何要打探我谷中事情。” 惊雪喝一声道:“快说来。” 白青忙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去江州调查一人的身份。” 惊雪问:“谁?” 白青回:“江天。” 惊雪一听,便知是众人已疑到江河正是江天,便又问:“调查这个做什么?” 白青道:“倒也不是我们闲了无事要查,是玄真盟主的令,他们怀疑我小师叔的爷爷叫江河的,正是须弥山的江天。” 惊雪道:“查了,然后呢?” 白青苦着脸道:“我哪知道啊,我才不想去办这事,那可是江天。女侠,你就放过我吧。” 惊雪思量了下,又问:“萧擎是怎么回事?” 白青道:“这才要命,谁知道又是怎么回事呢,莫名其妙的没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谷里都找疯了。” 惊雪又问:“有什么异常不曾?” 白青回:“倒没有,那天大家都很累,歇得也早,第二天才知道人不见了的,都说被那日的神秘人掳走了的。” 惊雪听了,思忖一番,便道:“你要想救神农谷,带句话给你师父,若海平侯迁怒神农谷,可将嫌疑人告知海平侯。” 白青道:“女侠知道是谁?” 惊雪道:“昆仑山人。” 白青道:“昆仑山人?传言搅动江湖,拿玄真等人当棋子的人?” 惊雪道:“没错。” 白青道:“海平侯未必信,更何况这昆仑山人为何要掳走小侯爷?” 惊雪道:“江湖与朝堂。你师父会知道怎么应对的。如今在查清真相之前,只有这条路可走。” 白青是个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何意,点头问道: “女侠这是有意要帮我神农谷?你——是那日救走我小师叔的人?敢问大名,我一并回禀师父,好记女侠恩情。” 惊雪道:“不必知道,另外调查江天的事,奉劝你们,不要当了别人的爪牙,辱没了师门。 “江天前辈何其人也?你们查的越清楚,你们死的越快,好自为之。” 说着解开白青的穴道,飞身离去。 白青长出一口气,慌忙跑回去给白术等解了穴,众人皆惊问:“三师兄没事吧?到底什么人?” 白青跃上马背,道:“我没事,白术,你带大家前面去找客栈落脚等我,我回谷中找师父回禀些事。” 白术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青道:“容后再说,快走,我们被劫的事不要外传。” 白术等人只得领命了去,白青调头回神农谷去回禀事宜不在话下。 惊雪回到车上,让江岸拐进林子里,以免白青等人回身碰上。 一会,果见白青急马驶过。 江岸也听完了惊雪掳人的描述,笑道:“你都会掳人了。” 惊雪笑道:“是不是想起史牍了?我现在也是个女魔头了。” 江岸道:“你不是,你是为助人,又没有伤着他们。而且史牍那么难看,你又好看,他怎能跟你相提并论?” 惊雪含笑道:“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江岸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认真起来了,说的是真话,都说‘身怀绝技,杀心易起’,史牍他们就是这样的。 “他们有了本事,时时刻刻想着的就是怎么害人。 “你有了本事,想的却是怎么助人,实在是不同。” 惊雪道:“这些话都是江心教你的?” 江岸道:“这倒不是,她教我认的字,现在认了好多字了,一些是书里看的,一些是自己想的,一些是在师父和爷爷那听来的。” 惊雪笑问:“哦?都看了什么书呢?” 江岸笑笑道:“也没什么书,都是些易懂的文章。” 惊雪笑道:“走,咱们上路吧。” 江岸便拉动缰绳,绕回正路。 惊雪接着道:“以后想学什么,告诉我,我懂的就教你。” 江岸道:“可以不学嘛?” 惊雪道:“不可以,我答应了江心的。《帛书》最好,读过了么?先教你这个。” 江岸摇摇头,问:“有见百里看过,难嘛?” 惊雪道:“慢慢学就是了,还有《诗经》、《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等等。另外还有《周易》,不过我不大通,以后可以让青竹教你,她倒通这个。 “咱们习医的,这几本书都是要烂熟于心的。看过几本了?” 江岸道:“才看了《黄帝内经》,才把字都认全了,还不通。” 惊雪道:“咱们进了城,给你买一套,慢慢学。” 江岸答应道:“好,如今咱们要怎么查萧擎的事?” 惊雪道:“李大哥说他和冷兆司去过幻烟楼,咱们就去幻烟楼看看。” 说着,二人已拐上去湘州的路,这时江岸方问:“你这轻功是什么名头?感觉比师父还厉害呢。” 那惊雪便一路说与他听。 第153章 三索归引凤 原来,自送杨远秋等人下山去后,那日晚间,梅惊雪从山顶练功回来,便过花灵这边,说“也想下山去一趟”。花灵哪准? 梅惊雪便央道:“一则担心父亲与叔叔及家人,想下去探听一下情况; “二则此时下山正是时机。万一玄真他们还拿杀人说事,为难师叔他们,自己便可当场揭穿他们的谎言,这正是起初咱们的谋算。” 花灵也知此理,但想起梅落天与陈是已赴死去了,沉默了半晌,心念着惟愿他二人真能活着回来。又长叹说: “可是你爹爹将你们托付于我,这时下山,万一有个好歹,我如何??”话未说了,又是叹息。 惊雪道:“爹爹要在,也肯定准许我下山的,想来无妨事,就是有什么,我想我也能自保,请师尊准许。” 青竹门外听见了,进来也道:“我也去。” 惊雪道:“你又不会武功,好好在山上陪师尊。” 青竹道:“你护着我怕什么。” 惊雪道:“我自然护着你,但也有不能护着的时候,不防神没护住怎么办?如今的形势你心里也明白。” 青竹听了,只觉心里闷闷的,不再言语。 花灵想了想,叹道:“我知道你的修为未必在你几位师叔之下。但我心想着,须弥山若有个什么,你也能当最后的防线。 “我只希望你好好习武提高修为,若下山,伤着了,叫我岂不心疼?” 惊雪道:“多谢师尊疼惜,我会多加小心的。” 花灵正想问问青竹意见,见她闷闷的,也就没问,又叹了口气,道: “好吧,那需依我吩咐,下了山,你无需追上你师叔他们,只需单独行事,不可露脸。 “没事的话,就回家看一看也好。要速速回来。” 正说着,流星、石格、章竹几人匆匆进来,纷纷都说:“我也去。” 花灵轻喝一声:“胡闹,山上那么多事,你们三人又来闹什么?都不准。” 流星上来拉着花灵道:“上次武师兄他们下山就不允我,这次师尊就答应了吧,正好下山历练历练也没事。” 石格二人也道:“正是,求师尊准许。” 花灵道:“这事没门,章竹,你也跟着起什么热闹,山上最离不开你,都回去。” 流星道:“我自己会保护自己。” 花灵道:“就你这武功,还保护自己,平常不好好练功,这会子就别添乱了。行了,我乏了。” 流星甩手道:“那你都答应雪儿,我怎么就不能?她连武功都不会。” 惊雪忙道:“师姐,我下山主要是想打探下家里情况。山上也离不开你们。” 花灵道:“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会武功?我猜是你娘不允许,你才跑来找我,你娘亲都不许,我能怎么办?我也无法。” 流星道:“我不管,我就要去。难她武功比我还高,她连耶耳谷都过不去。反正多我一个也不多嘛,师尊。” 花灵看着她,戳了她脑瓜一手指头道: “不知天高地厚。听话,连我要下山,你们师叔师伯都要绑我,我也没办法,这也是为你们安全着想。 “等过了这阵,至少等你杨师叔他们回来,那会我亲自带你下山去游历。” 流星百般撒娇央求着,花灵仍道:“好啦,石格,带师妹下去,不许再胡闹。章竹,你也回去,不许再提下山之事。” 石格两人也只得领命,对流星道:“走吧师妹。” 流星见不允,愁眉苦脸的甩着手,扭头走了。 这里花灵对惊雪道:“下了山,保护好自己,尽早回来吧。”惊雪答应着。 姐妹两人告辞回屋歇着,青竹搂着雪儿闷闷睡去,一宿无话。 次日大早,花灵等人便送了惊雪下山。至耶耳谷前,苏翠安便要带惊雪飞跃过耶耳谷。 惊雪心想,此时也无需再瞒自己会武功的事了。因此只道:“谢师叔,我自己应该可以,我试试。” 众人听她如此说,不免有些吃惊。花灵正也想看看她到了什么地步,因此并不拦阻。 青竹听说,不免担心,拉着道:“让师姐带你吧。” 惊雪拍拍她的脸笑道:“放心,我在山上也练了好些天了。” 花灵对武蘅道、鲁定楼道:“你们俩先过去,眼尖着点,就让她自己过吧。” 章竹、石格等弟子仍相劝不要冒险。 惊雪只谢过,便举步走了上去,小心翼翼踩着铁索,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众人看了,皆吃一大惊,也不知她这算不算本事,在这山上还是第一次见人这样过耶耳谷。 惊雪走了十来步,自觉与在绳子上无二般,渐走渐入佳境。 花灵看了也心喜,但仍看不出大本事来,不过随她罢了。众人见之也松了口气。 可是,正待此时,不知怎的,身旁另两条铁索如被惊着了一般,惊涛骇浪似的起伏动荡起来。 惊雪听那铁索“呼啦叮当”作响,余光一瞥,不觉心里一慌,只觉自己脚下的铁索也跟着晃荡起来一般,脚步不敢再挪,身手也摆动了起来。 众人见状,唬一大跳,苏翠安等待要飞上去搭救时,却见那边花灵抬手示意等等。 那惊雪见自己脚下铁索并未晃荡,不过心境作祟,立时心中念了一遍静心咒,稳住气息,又念了一遍须弥老人留下的归凤引四句心法口诀。 一时,稳住了心境,又开始举步向前,更觉如履平地一般。 谁料,没走十来步,两边的铁索还未平静,这回脚的铁索却真的晃荡了起来。 武蘅等人吓了一跳,那管许多,踩着铁索就飞了过去要搭救。 谁知惊雪当时已借着铁索起伏之力点了一脚,顺势跃起来,真身如霞凤一般。 武蘅等忙勾搭在铁索之上,见她身轻如云,皆欢喜不已,相视一笑。 那惊雪徐徐落下,直落进谷内,又唬了众人一跳。 武蘅二人喊了一声,正欲救时,见惊雪笑了笑,便只目光紧随着,稍纵见其没入了云雾里。 正憋一口气间,只见那惊雪一纵身,如开弓之箭一般,直飞到铁链之上,又轻点一脚,飞回抓住惊慌的青竹。 二话没说,连铁索都不沾,便如彩凤一般,转身飞了过去。 众人见之大惊。武蘅几人方飞回崖上。 花灵见了,反复自忖着“归凤引”三字,眼睛都滋润了。 心想:“师父,保卫她平安归来吧,您的衣钵真正后继有人了。” 想着,回头看了一眼引凤楼,见小凤抱着书站窗前向她行礼。花灵深吸一口气,摔众人过谷。 流星、石格等弟子皆道:“想不到你轻功这么高。” 苏翠安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怎么铁索都晃动得这么厉害?” 武蘅、鲁定楼、孙庆余、萧楚云也都纳罕疑惑不已。 惊雪心下也有此疑惑,抬眼看了看藏书楼,并不见小凤身影,也只摇摇头说“也不知道”。 花灵笑道:“谷底什么风都有,不是什么奇事。你们师公在天有灵,有意引她也不一定。难得,如此你下山去,我倒放心多了。” 青竹笑道:“师父的意思是你要是碰上坏人,打不赢就赶紧跑,他们绝对追不上你。”说的人都笑了。 惊雪捏着她的脸道:“知道是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会跑。” 众人还问惊雪是何时学得这么高深的轻功时,花灵拦着道: “回来再说吧,别耽误了进城,这自然是她爹爹教的,也算青出于蓝了。” 惊雪也只向大家点点头称是。到了崖前,又道:“就到这吧,我自己下去。” 于是便在此作别了,惊雪脚轻,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惊雪下山去后,便先往书生家去,趁入夜天黑,绕到后面,从高墙外轻轻跃进姜桐礼的院子里。 彼时姜桐礼正与盛伯在亭轩里吃茶闲话。 惊雪忙轻脚过去,轻唤了声:“外公、盛伯。” 起初姜桐礼二人还以为是府里丫鬟的身影。听她一叫,猛一抬眼,见真了是惊雪,二人欢喜不已。 惊雪方要跪下行礼,姜桐礼已笑逐颜开拉住,问:“孩子,怎么是你?他们也不来通报一声。” 又问:“青竹丫头呢?” 惊雪笑道:“青竹在须弥山上,我因不想让人知晓,偷偷从后面跃进来的,外公恕雪儿无礼。” 姜桐礼拉着惊雪坐下,笑道:“无妨无妨,可是出了什么事?” 盛伯忙斟上茶道:“喝口茶。” 惊雪接了,道:“谢谢盛伯。”接着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江湖上总有些琐碎之事,爹爹又是须弥山的弟子,府里人多口杂的。 “所以我想着消消来方便些,明日还要回家去一趟,顺便也去神农谷看看。” 姜桐礼一听,问:“听说方洛走了。你是去祭奠他?” 惊雪回道:“师叔他们已去了,我顺路去看看。” 姜桐礼道:“也是古稀之人了。其实江湖上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你这样消消来,想必主要是怕连累我们。这里头肯定有玄真他们的事吧。 “上回我便觉得蹊跷,本不该放你们走的,如今你们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惊雪道:“我们都很好,谢谢外公挂心,如今我和青竹在山上,有师尊和师叔他们护着,很安全。 花灵师尊还收了青竹做关门弟子呢。” 姜桐礼和盛伯皆笑道:“难得,花灵那等眼界的人,又这个岁数了,还愿意收徒,这丫头倒是有福气。” 惊雪笑道:“可不是,这次上山多亏她机灵。外公,能请大表哥和书生来这见见嘛。” 盛伯忙就笑道:“我这就去请。” 惊雪道:“谢谢盛伯,悄悄的便好。” 姜桐礼道:“只说我叫来问话的,让下人都歇着去吧,不必到跟前来了。”盛伯答应着去了。 半天书生父子匆匆过来,见了也是欢喜,大家让坐,相问近况。盛伯重新沏茶来吃。 姜桐礼指着书生父子二人道:“早前的事也不跟我说。” 书生听说,看了雪儿一眼,料是雪儿将前事说了。 雪儿笑道:“外公莫怪,我让书生不要说的,免得您老人家担心。” 姜桐礼道:“也罢,你们年轻人有主意是好的,只是有迈不去的坎,一定要开口,外公还是能帮的上一二的。” 书生笑道:“那是自然的,太爷爷本事大着呢。” 惊雪又问道:“上次托你烦大表哥派人去送信,可有回音了?” 姜译福道:“还没有,我特意嘱咐了要快,算日程该这几天便回来了,表妹且住几天等等再上山不迟。” 惊雪道:“不住了,既还没回信便罢了,爹爹和叔叔上月中旬也上了山来,说家里都好,还开了酒肆。 “我想这信送到了,可能家里也没人在,倒劳他们白跑了一趟。” 姜译福道:“只要家里都好就行。那你爹怎么不和你一起来?” 惊雪道:“爹和叔叔上山见我们没事,便又下山了,说要接婶婶他们来须弥山,应该还没到家。” 姜译福道:“以后来了,都过来。小姨虽不在了,我们也没怪你爹,叫他不必有芥蒂。” 惊雪答应着道:“谢谢大表哥。” 书生才问:“方洛前辈可是武林泰斗,怎么这么突然?个中是什么缘由?” 惊雪道:“不清楚,但听说是寿终。我想伊谷主回去定会查看的,若他说是应该便是。” 姜译福对书生道:“你还操心起这个来了?方前辈可是高人,谁动得了他,自然是仙去了。” 书生听了,点头笑着称是。 几人闲话了些家事、江湖事,惊雪把一路来的事八九不离十都说清楚明白了。又见时辰也不早了,便告辞要走。 姜桐礼也不苦留,拉着手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江湖的险恶,又让书生父子送一送。 惊雪只道:“还恕雪儿无礼了,我还是从后面走吧,府里人多,碰见了难免要生出些话来。” 姜桐礼道:“也好。” 于是携出亭轩来,惊雪道了珍重,展身一飞,便消失在了夜色里。出了城,骑着糖葫芦马,赶夜路去。 第154章 探案入情楼 二人赶到湘州城,发现守门官兵并不严查。 惊雪让江岸进车内,自己脱了纱罩斗笠,驱车进城。 守门士兵见她是女子,并不拦阻,只催嚷着要关城门了,让快过去。 一时,两人打听着到了幻烟楼这边,见里头灯火辉映的,并不像是发生过大命案一般。 于是停车过去,门前就被拦下说:“女子不得入内。” 二人不解问:“我们来吃饭的,怎么不能进?” 看门人道:“走走走,这不是你们吃饭的地,蒙头盖脸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 两人只得先退回车上,江岸抱怨了声:“吃饭都不让,还开什么店啊。要不咱们找李大哥去吧。” 雪儿道:“这点小事就别麻烦李大哥了,我就不信了进不去。走,换套行装再来。” 于是二人就近找了家客栈落脚,易装后再来,一时又被拦了下来,惊雪压着声音问:“怎么了?” 看门人道:“我们这不欢迎脸生的人,尤其是外地人。” 江岸掏出两片金叶子递上,道:“路过,饿了,吃酒。” 两人眼睛瞪得溜圆,忙接过叶子捂紧,细声笑道:“人问就说是牛二和马三的兄弟,不然会被赶出来的。” 江岸问:“牛二和马三是谁?” 那二人笑回:“正是我们,客官快里面请。” 二人这才进入大厅,见里面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更有坐间男女打情骂俏并不忌讳者甚多。二人深觉纳罕,心内羞涩,脸上已红起来。 这时,就有俩姑娘笑迎过来,道:“看着脸生,客官头次来?” 江岸指着外头道:“牛大哥和马大哥的朋友,头次来。” 俩姑娘听说,忙拥了上来请二人往楼上去。 惊雪与江岸很是别扭的加快脚步上了二楼,俩姑娘回头对边上的人喊道: “两位客官,酒菜快些。” 下面人回应道:“好咧——” 江岸道:“我们还没有点菜呢。” 姑娘笑回:“都一样,都一样,都是好酒好菜。” 到了厢房,两人被按坐下来,姑娘们斟茶倒水的直往二人嘴边送。 江岸缩着身子对惊雪道:“这里吃饭还真不一样。” 俩姑娘相视一笑,问:“公子莫不是第一回吧?” 江岸笑道:“瞧姐姐问的,我们又不是神仙,长这么大人了,怎么可能是第一回? “我这里不灵光,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记得这几个月的事,那也是一日三餐的,不过到这么大的店吃饭倒是第一回。” 俩姑娘听了,笑得合不拢嘴,推着惊雪问:“这位公子呢?也失忆了?” 惊雪道:“倒没有,不过也没有到这么大的店吃过饭,也是第一回。”俩姑娘笑得前仰后合的。 惊雪和江岸不觉有些尴尬起来,便问:“两位姐姐笑什么呢?” 俩姑娘道:“哎呦,真真笑死了,公子,这可不是吃饭的地。 “只怕你们不是牛头马面的朋友吧,又收了银子才放你们进来的吧?” 江岸见她看穿了,并不应她,只笑道: “胡说不是?才上楼你不就叫了酒菜?我们镇子那边也有这样的酒楼,里头也是这样热闹,江心说是吃饭的地方。只不过没有你们这家店大罢了。” 说着,酒菜摆了上来,惊雪、江岸道:“这也太多了吧,怎么吃得完。” 姑娘道:“公子还怕我们讹诈你们不成?这酒菜不顶几个钱的。” 说着已斟了酒,送到二人嘴边,两人只得勉强吃了,皆摆手道:“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 说着只盯着俩姑娘看,见她二人没有退出去的意思,江岸忙问: “想二位姐姐没吃过饭,那便请吧。” 一姑娘笑向另一姑娘道:“也是许久没有碰见这么样的人儿了,咱们要是不伺候好了,岂不叫姐妹们笑话咱没本事?” 另一姑娘也笑道:“可不是这话?许久没有这么开心笑过了。公子只管吃好喝好,我叫人准备香汤,洗去风尘,定不叫二位白来一遭。” 两人讶异回:“不了,不了,我们就吃饭,就吃饭。” 一姑娘笑道:“也好也好,随公子喜欢罢了。” 说着又斟了酒,江岸、惊雪直缩着身子,道:“我们自己来。” 俩姑娘笑道:“怕什么羞?” 话还没有说完,江岸忙举了两片金叶子出去,道:“两位姐姐??” 俩姑娘见了已放下酒杯,一人抽去一片,在烛光下看起来,赞叹道: “好漂亮的叶子,这年头,还是这个叫人安心,多谢公子。” 江岸道:“不客气,我们能问个事嘛?” 俩姑娘揣起叶子,笑道:“问吧问吧,一定知无不言,倾囊相授。”说着咯咯笑起来。 江岸道:“听牛大哥他们说这里发生过大命案不是?你们不怕嘛?” 一姑娘道:“是问这个啊?哎呦,怕不怕的,都是命的事,那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日子总得过不是?” 江岸二人点头道:“倒也是。能同我们讲讲来龙去脉?” 俩姑娘一听,登时警觉起来,道:“你们不是来吃饭的吧?牛头马面那对死鬼也太见钱眼开了?” 江岸笑道:“姐姐,说说呗。” 一姑娘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好好的福不享,提这些闹心事做什么?你们要是为这事来,那我劝你们快走,别把小命儿落在这里。” 惊雪忙道:“我们就是好奇,也不会同外人讲,不过是听听故事好下酒罢了,出了这门也就忘了。” 江岸也道:“是呀。” 俩姑娘道:“我们也犯不着为了这片叶子,冒险说这些个,我们姐姐不让我们讲的。” 江岸忙道:“二位姐姐就说说嘛,也不会白叫二位姐姐冒险。” 说着又抽了两片金叶子出来。 两人互相斜了一眼,把叶子抽了去,又伸出手来,道:“风险大。” 江岸又只好再取两片出来。二人拿了叶子,笑道: “也就是看你们不像惹是生非的坏人,才冒险跟你们说说,可别张扬。”两人连忙点头。 一姑娘叹息一声,才说:“其实也就是一年轻公子把我们妈妈和一群护卫给杀了。哎呦,那个场面实在叫人炸寒毛。” 江岸听了,便道:“两位姐姐节哀。” 俩姑娘一听,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倒叫江岸两人一阵迷茫。 一姑娘笑道:“姐姐,他们这没有经过人事,只怕还没有入世呢。看样子也不是为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来的,还不知道咱们是干什么行当的。 且看在叶子的份上,就告诉清楚他们,也算是咱们的功德了吧。” 惊雪一听“人事”、“春宵”等字眼,心下知是指男女情事。虽还不深知那姑娘言语何意,但已然红了耳朵。 江岸却连连说“那敢情好,有劳二位姐姐。” 听另一姑娘笑应道:“也罢了。” 说着,二人便附到惊雪、江岸耳边嘀咕起来。 二人才听完,就炸红了脸面,慌慌张张起身退了几步。 俩姑娘见她二人窘迫不已,只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边笑边又道: “不如,所幸,趁着这良辰,我们姐妹二人将巫山云雨情事教给二位公子吧。” 惊雪一听,夺门跑了,江岸也慌忙跟着跑了出去,留俩姑娘笑个不住。 转眼,只见两人又侧身进门来,惊雪直推着江岸上前去,面红耳赤的低垂着头。 俩姑娘打趣道:“可是想通了?” 江岸笑笑,说:“不不不,还想问问命案的事。没听完,怕回去又惦记着。” 俩人摇着蒲扇笑道:“门。” 惊雪才转身把门合上,只躲在江岸身后。 俩姑娘又道:“坐下陪姐姐吃酒,就告诉你们。” 两人只得又坐下,姑娘道:“吃酒。”两人忙的端酒饮了。 惊雪抬眼示意江岸快问,江岸会意,问道:“听他们说,命案是因一个姑娘而起,那姑娘呢?” 一姑娘叹道:“死了,自杀的。说起来也可怜,她是我们姐姐,实在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有她在,总会护着我们些,我们也少挨妈妈打骂,这样的人竟这样命苦。” 江岸道:“为何会这样?” 另一姑娘道:“那日来了一个公子,是姐姐陪侍的,后来说要赎了她去,妈妈也答应了,那公子便去筹钱。谁知命运弄人,当夜就来了两人。” 惊雪忙问:“可是叫冷兆司和萧擎的?” 俩姑娘忙拿手指压着嘴唇“嘘”了几声,道:“小声点,不要命了?” 江岸问:“后来呢?” 一姑娘道:“那两人非要姐姐陪侍,姐姐不肯,可是妈妈哪敢得罪这俩人?少不得拉扯了姐姐去,原先还好好的,后来,那两人便把姐姐强暴了。 “虽说我们是风尘女子,可是姐姐心已许了人,哪受得住这番屈辱? “也是觉得没脸再见那公子,夜深人静时便自杀了。 “后来那公子果真拿了钱来赎人,哪儿赎去?妈妈他们本是想劝他作罢,谁知那公子却是多情的,非要赎人。于是妈妈他们便起了杀心,谁料这公子武功竟那般了得。 “后来发现不对,一时连杀带唬的,问出姐姐遭遇来,盛怒难当,把人杀了个干净。 “又杀去了那边,把那姓冷的也杀了,只是听说姓萧的倒逃过了一劫。你们可不能向人说,官府是不让传的。” 江岸两人听完,也叹了叹气,道:“这么说来,这两人倒真是该死。” 俩姑娘听他话,又觉吃惊,忙又道:“说不得,说不得的。” 惊雪问:“那你们姐姐如今葬哪?叫什么名字?可知那公子身份?官府就真抓不到人?” 姑娘道:“你们不知,这公子是个外地口音,武功又那般高强,官府哪抓的住人?姐姐名叫镜花。” 惊雪惊讶道:“镜花?哪两个字?” 俩姑娘道:“水中月镜中花的镜花呀,怎么了?公子难道认识姐姐?” 惊雪道:“没有,就是觉得这是个好名字,也是个悲名字。” 姑娘道:“谁说不是?姐姐死后,被他们丢到西象山乱葬岗了。 “唉,也是因为这个才彻底激怒了那公子。这公子倒是有情义。” 说着,两人不禁红了眼,拭了拭泪,又笑道:“其实,那公子与公子您想必是差不多一样的人吧。” 惊雪不解何意,只道:“人不都是一样的人么。” 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俩姑娘想了想道:“也就三月中旬的事吧,十四日左右。 “好了,也别说了,不过就是这样子。我们也不知会在哪天就死了,所以说,乐自在的过吧。两位公子,可还吃饭?不如??” 两人摇手起身,忙跑了。 一姑娘喊:“酒菜钱。” 一姑娘笑道:“罢了,随他们去吧。” 话音刚落,江岸又跑进来放下一片叶子,道:“多谢二位姐姐。”仍慌忙跑了,惹得俩姑娘忍俊不禁起来。 第155章 江岸罔实情 上回说惊雪与江岸到幻烟楼查案,案情脉络已基本理清。 从幻烟楼逃出来,皆是面红耳赤的,惊雪在前走着,江岸身后几步跟着,两人不言不语匆匆回客栈,各自回屋,不在话下。 好一阵后,江岸过来敲开惊雪的门,说:“今天还没有疗伤,胸口有点闷。” 惊雪嗔道:“怎么没有?大早不是有嘛。酒你都吃了几杯,怕伤也好了,自己调息去。”说着关上门。 江岸只好回屋,自言自语道:“哪好了?心口本来就是有点闷疼呀。这事怎么怪我身上了,我说了去找李大哥的嘛,是你自己非说小事。 “江心,都怪你,敢骗我,说什么那是吃饭的地方,看我不把你沉江里喂鱼去。” 正低估着,听人敲门,忙开了,见是惊雪,惊雪道:“手。” 江岸忙把手伸过去,惊雪搭上脉,诊了诊道:“没事,自己运功调息。”说着丢开,红着耳朵回去了。 江岸探头看了一眼,把门关了,笑道:“就不运功调息。”说着却坐到床上打坐调息起来。 好一会,又听见敲门声,过来开门见是惊雪捧着两碗面,说:“还没有吃过东西呢,吃了,再休息吧。” 江岸笑应着,便伸手去接托盘,惊雪道:“我也还没吃呢,端一碗。” 江岸问:“不一起吃?” 惊雪道:“谁跟你一起吃,不吃我端走了。” 江岸笑道:“吃的。” 忙端了一碗,惊雪自端了一碗回屋。二人吃了夜宵后方歇下。 次日,是五月初十大早,惊雪带着江岸买了一套书后,向南出城去。 出了城后,江岸方从车里钻出来接过惊雪手中的缰绳,这才问:“咱们去哪?” 惊雪道:“去西象山看看,看有没有线索。那人既那般痴情,必不会任这镜花姑娘被乱葬了。势必要收敛妥当的。” 江岸道:“有道理,她们也真是苦命人。”说着又想起昨天幻烟楼之行的窘态,不禁笑了。 惊雪道:“笑什么。” 江岸回道:“没什么,那个地方吃饭太贵了。” 惊雪听了,也笑起来,道:“怎么,还想去?” 江岸忙道:“没有没有,不去了,打死再不去了,太吓人。”说着,两人不禁又都笑了。 惊雪笑道:“快些赶路吧。” 江岸点点头,便拉了拉缰绳让车马跑动起来。 到了西象山,找了半日,并未找到镜花之墓。 惊雪道:“这样找也不是办法。”想了想,又道:“咱们原路返回。” 江岸问:“可是想起了什么?” 惊雪道:“还记得路边有一家寿材店?那人要敛葬镜花,总要买棺椁的,去问问,或有线索。” 于是两人又折返回到那家寿材店,表明来意,并问道: “店家可记得大概三月十四日前后有人来买过棺椁?” 店家不假思索便道:“有的,那日确实有人来买过寿材。” 惊雪见说,忙又问:“老板怎么这么肯定?” 店家笑道:“咱做这行当,往小了说不过是糊口,往大了说,那也是积德。每次有人买寿材,我们都是会为亡者焚香烧经祈福的。 “且,这行当与别个行当不同,自然不能人来人往,所以也就记得清楚。” 惊雪听着有道理,点了点头,道:“店家是菩萨心肠,也不知那日的人老板还记得长相么?” 店家道:“别个未必记得,这几人倒印象极深,记得她们买了一口上好棺木,一方上好石碑,也不叫镌刻,把牛车也一并买了去,倒是舍得花钱。” 惊雪听了,惊讶问:“几人?不是一人么?” 店家道:“不是,三个女孩,容貌出众,跟天仙一样的人物。” 惊雪与江岸听后面面相觑起来,讶异不已:“三个女孩?” 惊雪问:“那日买寿材的还有别人?” 店家道:“还有一家,不过那是西郊那边村子里的,我们认识,想来应该不是姑娘要寻的人。” 惊雪听了,想了想,心里突念及:“镜花水月,镜花、水月,难道是她?” 接着又想起幻烟楼那姑娘说的“想必那公子与公子您是差不多一样的人”这话来,方知何意。 不禁暗忖:“她这是看出来我女扮男装?水月也是女扮男装?” 想着,心头一惊,忙上车去,取了纸笔描了水月的画像来,叫老板看了,问道:“可是她?” 店家瞧了瞧,道:“没错,没错,是她。” 江岸惊讶不已,道:“怎么会是她们,老板可记清了?” 店家笑道:“哎呀,小伙子,这错不了的。” 惊雪又问:“可还有人来打听这事?” 店家笑道:“没有,谁会打听这些个?不知二位是什么原故?” 惊雪道:“寻人,多谢店家相告。” 说着,取了几两银子给店家,道:“有劳店家一样的替我们为那亡者焚香烧经祈福。” 店家笑了笑说:“过这么久了,又不知亡者名姓的,也从来没有这样过,不过是我们当天在棺椁摆放的地方焚香烧经罢了。” 惊雪道:“一样的,你我皆心知所向,自然能为亡者祈福的,劳烦店家了。” 店家笑道:“好吧,姑娘真是个大善人。” 惊雪两人道了谢,方告辞去了。 江岸边驱车,边道:“怎么会这样?果真是她们?可是昨天幻烟楼里的那俩姑娘不是说是一公子么?” 惊雪道:“昨天,我不也是公子么?” 江岸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只是她们俩人怎么会?实在想不通。” 惊雪也纳罕道:“谁知道呢,个中缘由只怕只有她们自己才明白了。” 江岸点了点头,又说:“我还有一事不解,像我们轻易便问到了这,官府怎么可能会查不到?他们人手那么多,最起码也能查到寿材店这吧。” 惊雪道:“我也不清楚,不是渎职,便是有不查清楚的好处吧。 “也别想那么多了,如今水月她们很难排除嫌疑。把画揣好,咱们去会会水月她们。” 说着折好画像递给江岸,江岸瞥了一眼,摇摇头道: “不要,我揣着一个女孩画像不好,万一被误会,我怎么解释?” 惊雪听说,不觉好笑,说:“你还担心这个?江心又不在,怕什么?你自己还揣着自己画像呢,就不怕别人说你自恋么?” 江岸笑道:“有道理,那你一并帮我也收着吧。” 惊雪道:“我也怕人误会。” 江岸道:“可是是你画的。” 惊雪拍了他胳膊一下道:“嗳,你敢给我下套?还打趣我。看来我得把你送回去,让江心好好管管你。” 江岸笑道:“开玩笑的。”说着接过画揣怀里,接着说道:“咱们不去找镜花的墓嘛?” 惊雪道:“不去了,地方太大,找到了意义也不大,直接去神农谷找水月吧,想必她还在神农养伤。” 江岸答应着,过了一会,又问:“如果真是水月她们让萧擎消失的,咱们真的要把她们供出来嘛?” 惊雪见问,自己心中也没底,叹了口气,回说:“你怎么想?” 江岸也叹息一声,说:“水月对大哥有救命之恩来着,她又是师父的外孙女。她娘亲虽闹了那一出,但毕竟与她无关。 “如今真要供出水月来保神农谷,我心里又总觉得难受。 “若不供出来,咱们又罔顾实情,若罔顾实情,咱们是不是跟坏人也没有区别?” 惊雪哪经过这样复杂的人情世故?一时也是满心为难,心想: “要是青竹在就好了,她总能干净利落的做出选择。” 想着也只问江岸:“你想的很是,这算是两难了,你想怎么选?” 江岸想了想道:“从心底想去,我是不怎么想供出她们来的。 “要不,咱就当一回坏人得了。就不去找水月她们对峙了!。 “李大哥也说这萧擎与冷兆司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他们死有余辜,咱们再想别的法子解神农之危吧?” 惊雪想了想,道:“好,依你的。” 江岸笑道:“这是我选择的,罔顾实情的坏人只我一人,与你无关。” 惊雪笑道:“呆瓜。实情就是萧擎他们作恶在先,怨不得人。咱们去找杨阁吧,给他送个信去。” 江岸道:“昆仑山人?” 惊雪抿嘴一笑,说:“只能如此了,后事就静观其变吧。 “唉,要是青竹在,她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化解神农的危机。” 江岸道:“青竹虽聪明,但也未必能想到推给昆仑山人这恶人。” 惊雪笑道:“你可知道昆仑山人是谁?” 江岸道:“江湖大恶人啊。让海平侯去对付他,正好。” 惊雪笑道:“恶人是有的,但我们都不知道是谁,昆仑山人这个名号是虚的,是青竹编出来的。” 江岸惊大了眼睛道:“啊?这,她怎么想的到的。” 惊雪笑道:“可不能跟别人讲。” 江岸道:“那是自然。她是怎么想来着?怎么会想编个不假不真的人出来?” 惊雪便将须弥山时那段说与他听了。 两人到天黑时才到了城东驿站那边,惊雪在纸上只写: 掳萧擎者,昆仑山人。 用一枚银针便钉在了驿站门上。 杨阁打开一看,只道:“有意思。” 惊雪与江岸既定了主意,二人仍旧去客舍住下以观其变。 每日除为江岸疗伤外,二人还读书练剑,不在话下。 第156章 水月卧孤冢 只说这日,水月的伤也好了差不多。去祭奠过她娘亲和她外公后,便向伊道尹请辞。 又说离开前想见江心一面,因此这日便去了篱园。江心抓鱼摘菜做了晚饭招待她与霜菊、青鸟。 四人吃了,也没有多少话,安静坐到了半夜,水月便在这住了一晚。 次日一早,别过江心,便出谷去了。 惊雪与江岸正在附近林子里读书习医练剑。那时就瞧见了水月等人出谷离开,又见有金翎卫暗卫跟着她三人,于是也忙悄然跟了上去。 那水月到了前方岔路口停了马,就对霜菊、青鸟说道:“就到这了,你们走吧。” 青鸟忙道:“按原先说好的,霜菊回去吧,我跟着门主。” 水月道:“不用,都走吧,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去,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寻短见了。 “我知道是你们动了手,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们心里的盘算怎么可能瞒得了我。” 两人听了都忙辩解说:“门主,没有。” 水月笑道:“俩傻丫头,还扯谎,我知道你们因担心我杀了他后便没了活下去的念头,故此才弄出这么一出失踪案来。 “本来我也确实想着给镜花报了仇就去陪她,江湖上的事我也厌倦了。 “只不过那日江心来看我,我便改变了主意,管它江湖怎么样,我也该恣意活一回才好。” 霜菊、青鸟听了,面面相觑,不解问:“江心?因为她是云风的义妹?还是因为她使夫人??” 水月道:“都不是,我与云风已无瓜葛,再见时——也不再相欠了吧。” 两人问:“那是为何?门主,还是我们一起走吧。” 水月仍笑道:“我也想了几日是为何? “那日,各门各派的人物都来了,个个武功高强,个个骄傲无比。 “可是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平平无奇之辈,营营苟苟之徒,皆比不过那江心。” 霜菊听了,点头道:“她确实有些胆量气魄的。” 水月却摇了摇头道:“这岂止是胆量气魄?她说话时,那么些人都蔫蔫的,看着可恶至极。 “那日见是她到屋里来看我,我竟然有些紧张害怕,有些不知怎么面对这么一个人。 “我水月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曾对谁有过这样的感觉? “行了,你们不必担心我,我想重新活一回,恣意妄为地活一回,你们也重新活一回,不用跟着我,去找你们的生活去。 “咱们从小就形影不离,如今要重新开始,就以这初离别做为开始吧。” 两人听了,沉默了半晌,闪着泪珠道:“可是,我们舍不得门主。” 水月也含泪道:“我也舍不得,但我们再相遇时,那时岂不很快乐? “往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就叫我一声姐姐。你们知道的,我并不喜欢当什么门主。” 霜菊、青鸟听了,下马来,水月也下马来,听她二人行礼叫了声“姐姐”。 水月欢喜答应着,三人皆是泪眼婆娑的。 水月替她二人擦了擦泪,她二人也给水月拭去泪珠,水月将二人搂在怀里,道了声:“都照顾好自己,都好好的,保重。” 说着再看了看两人,便跃上马扬尘而去。 霜菊、青鸟在后面高喊着:“姐姐保重。”水月抬手向后挥了挥,便消失了身影。 青鸟仍忧心道:“姐姐真的想通了嘛?还是?” 霜菊道:“是真的想通了,没看见她眼神变得轻快了许多嘛? “也好,愿她从此轻轻松松活着吧。咱们走吧。”青鸟点点头,二人也上马走了。 水月一路北上,买了酒去了东山岭。 一时来到镜花墓前,看着碑上的“镜花水月之墓”六个字,眼泪还是忍不住地往下堕。 含笑说着:“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嘛?” 看了半天,方将酒开坛置于碑前,自己也盘膝坐下,重重的饮了几口后,说道: “告诉你个好消息,那萧擎也死了。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去陪你,我想重新做一回人。不过,咱们见面的日子相信也不远了的。 “我那两个傻妹妹在神农谷里把萧擎杀了,怕是要连累神农谷的。 “神农谷怎么样我倒是不在乎的,但里头住着一个女孩,我不希望她出事。 “当初没能护你周全,如今绝不能因我之累祸及于她。 “你一定好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吧?一个让我敬畏的普通女孩,连武功也不会。呵呵,我怎么知道呢?就是敬畏呀。 其实她是云风的义妹,云风没有死。当初我要是和我娘一样去挖他坟,发现他是假死,是不是就不会有我娘杀他一家人的祸事发生? “那估计我也不会遇见你了,你也还好好的活着。 “唉——算了,不说这些了个。 “那女孩叫江心,我希望她平平安安,倒不是因为云风,她身上有我们没有的东西。 “你知道嘛?我受伤那天她来看我,竟敢骂我,语气就像训小孩一样。 “放心,小伤,已经好了。 “见了她,我才知道我这些年是如何憋屈的矫情的活着。 “她要是我,估计早把冥月湾掀翻,早把一切掀翻,说到底,我还是懦弱了。 “要早点认识她该多好,其实早在梅岭时就见过她一面。 “那时只觉得她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丫头罢了,入不了我的眼。 “再见时,原来是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也确实是我没什么可入她眼的东西。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又想跟她接近,又怕和她接近。 “昨天她给我做了一顿饭,很丰盛。第一次吃饭慌慌张张的感觉,呵呵呵,你说是不是很丢人? “不管了,等见了你再细细跟你说吧。算日子,海平候应该不远了。咱们今天痛痛快快喝一回。” 说着站起来,一手托着一坛,仰头便豪饮起来,另一手抓着一坛往地上倒。 一坛饮尽,欢喜道:“痛快极了!就是酒力没有以前好了,斜阳晃眼,有些困了,在你这睡一会儿吧。” 说着,背靠坟头躺了下去,闭目道:“真舒坦。” 又不自觉哼起镜花之前给她唱的曲来,正是一曲未了,不觉抽泣难止,口内说着: “我想你了,想得心头疼,怎么好——轻易舍我去了?——不是说,‘不说离别意,好叫不相逢’嘛?” 第157章 杨阁得屠琈 那时,惊雪与江岸早已弃车飞上去,藏身于密林山石间,听了她这番自言自语,正印证了二人所查。 然而此时二人心中早已不记挂着命案之事,不觉已被别情所惊,两人痴痴相看,也是眼红泪闪的。 正呆想间,突听水月喝了一声:“谁?” 二人以为暴露,转头看时,原来是杨阁从树后转出来,正款步走向水月。 于是二人继续隐伏安稳,看这杨阁为何只身前来。 水月起身见是杨阁,心下已知是被跟踪了,一时就担忧到霜菊、青鸟那,开口便道: “杨首领,你要是敢动她们一根毫毛,我就把冥月的毒药全倒到你家去。” 杨阁听了,知道她所指,笑道:“水门主息怒,是底下人不懂事,我已命人去叫人撤回,不会动她们一分一毫,也不会监视她们,大可放心。” 水月道:“但愿你别惹我,你到这来,想必是已经知道我的事了吧。” 杨阁道:“自然。” 水月道:“倒也好,省得去找你。” 杨阁听了,问:“水门主此言何意?” 水月道:“再杀几个狗官呗。” 杨阁笑道:“杨某自认为还担不起这个名字。水门主莫要杀错了人才好” 水月道:“既然杨首领这么有自知之明,那我倒有件于国于民大有益处的事给你做,不知敢不敢接?” 杨阁笑道:“我来找水门主还没说要干嘛,水门主倒给我派任务了,也好,何事?说来听听。” 水月很平静的道:“我要杀萧弘,你要保神农。” 杨阁道:“只怕要叫水门主失望了,海平侯你杀不了,神农谷我也保不了,不过,保一个姑娘——我杨某倒是做得到的,其他就得看命了。” 水月道:“这也便够了,你只身前来,想必有所求,屠琈玉,我可以给你。” 杨阁吃惊道:“水月门主怎知我求?” 水月冷笑道:“你儿子并非生病,乃中了地灵门的血铃兰七色花散。 “那是一种地灵门用来控制人心的毒散。 “以后就不要让你娘再请人捉神弄鬼了,喝那些乱七八糟的仙符,除屠琈玉,别无他法,佩戴上这玉,半年可康复。” 杨阁听后,心下一惊,想道:“怎么会?” 立马又问:“你怎么知道?” 水月道:“你怕是忘了我是什么人了吧。 “当年我去洛阳时,巧碰见一夫人带着个孩子在街上玩,那孩子突然着了魔一般,我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随手给了他一粒药丸。 “不然你以为你儿子能拖这么久不死? “我想你自那日在神农发现屠琈玉时,就一直惦记着了吧?” 杨阁听了,愣了半日,自言自语道:“史牍?” 水月道:“杨首领,想好了没有?” 杨阁回过神,道:“想不到,原来是您赠的药丸。多谢水门主救犬子一命!若水门主愿意解救吾儿,杨某自然愿意合作,只是?? “我知道水门主是想引海平侯追杀你,以此解神农之危。 “你不了解海平侯这人,明里不作为,暗里也是要人为他儿子陪葬的。 “除非你引颈就戮。” 水月冷笑道:“那又何妨?” 杨阁见她如此护一女孩,倒也吃惊,只当是云风这层关系,暗叹她是一痴心人罢了。 只笑道:“水门主倒不在乎生死。只是如今死了也未必能解神农之危。你也未必能死在前头。” 水月听这话有文章,忙问端的。 杨阁道:“想要护那个女孩的人不只水门主。实不相瞒,这之前已有人找过我。” 水月听了,并不惊讶,问:“云风?” 杨阁回:“没错。” 水月心想,“那日我托他杀萧擎,他知道萧擎一死,自然料想到必是我所为。你这又是何苦呢,何不就供出我来?” 想着,忙又问:“他说了什么?” 杨阁道:“留了几句话,承认是他自己杀害的萧擎。” 水月问:“他人呢?” 杨阁摇头道:“不知道。另外那日救走他们的神秘人也来找了我,说不是她掳的萧擎。 “次日云风就来了,隔日那神秘人又来了,留了一封信说,‘掳人者昆仑山人’。我倒觉得推给昆仑山人最妥当。” 水月问:“怎么讲?” 杨阁道:“没人见过昆仑山人,但都知道他本事大,所以在神农把人掳走,神农也是无能为力的。 “即便在京畿侯府或在清河封地把人掳了也是正常的。 “这样海平侯从心理上会觉得,若昆仑山人动了掳人的心思,谁也拦不住。 “且小侯爷只能是失踪,不能是遇害,不然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水月又问:“昆仑山人的动机呢?” 杨阁笑道:“既搅动江湖,又搅动朝堂,一举两得,反正谁知道呢,至少种种迹象都可以推出这个可能性。 “这样一来可以把神农与海平侯变成一个战线的。加上我的周旋,一时间,相信神农之危可暂解。” 水月听下来,也觉有道理,便问:“这神秘人是谁,可知晓?” 杨阁道:“不知道,是一个女孩。” 水月吃惊道:“女孩?”半晌又道: “若你真能周旋出一条路来,屠琈玉拿去,但你若耍心计,可别怪我。” 杨阁道:“不敢!只是,云风这边,我担心他会去找海平侯寻事。 “到时闹起来再说掳人者是昆仑山人,海平候可就未必信了。 “除非云风就是昆仑山人的人,那会儿云风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死路一条。 “另外,这件事情上,海平侯是万万不能死的,若万一真被云风杀了,到时朝廷查下来,可就不会理会那么多了。 “肯定是要杀人平心的,不然海平侯那些铁甲怕是不安分。 “就算朝廷不理会,海平侯底下的人也会拿神农谷泄愤,谁也拦不住,那会儿神农必然覆灭无疑。 “只有海平侯活着,才有周旋的余地。” 水月想了想,道:“我去找他。海平侯什么时候到?” 萧擎道:“我的人已来报,后天到华容镇。你可以沿剑南官道一路上去找找,若碰见他,一定要阻止他。 “我也一边派人就近寻他一寻,若你同意,我今日便去见一见伊道尹,相信他也正为此事犯愁。” 水月道:“好,一言为定。” 说着把屠琈玉摘下丢过去。杨阁接了,仔细看了看,忙握紧了,道: “杨某代犬子多谢水门主救命之恩。若没有别的吩咐,杨某这便去办事了。 “今日,我们并未见过,我也不曾得过屠琈。水门主可答应?” 水月道:“放心。” 杨阁再谢,便下山去了。水月也辞了辞镜花,去寻云风去。 惊雪、江岸见她二人离开了,也忙飞身回车上。 江岸一时呆坐不语,惊雪便问:“想什么呢?” 江岸道:“原来大哥要把命案揽下,我怎么就想不到做不到?这便是我不如大哥之处了。” 惊雪听了,觉来又好笑又好气,又觉眼前人痴性可爱,便半嗔半笑说: “你呀,又呆了不是?你内伤还没好利索呢,难道要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救你? “总也有我救不了的时候呢,你要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你大哥的选择有你大哥的道理,并不代表你的选择不好。每个人的想法跟境况不一样,做出的选择就会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为了化解这场危机,所以想到的都是自己心中觉得妥当的办法。 “再说,选择是咱们一起做的,难道你的意思我也不如你大哥?” 江岸忙赔笑道:“不是的,你自然是最好的,我和大哥加起来都不如你呢。” 惊雪道:“也学人油嘴滑舌的。” 江岸笑道:“可没有,真心话,你那么一说,我也就明白了,也不纠结了。” 惊雪笑道:“你啊——真是个呆子。你没听那杨阁说么,兴许咱们的方法才是最妥当的,所以,咱们也要去找找你大哥去。” 江岸笑道:“好,只是我觉得杨阁这个人有点不简单,他就这么轻易就把屠琈玉拿去了,会不会到时反悔起来?” 惊雪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只能先相信他吧,他要真敢违背他刚才所言,咱们再找他算账。” 江岸笑应着,又道:“你说大哥会不会以为咱们还在城里,然后去找咱们了?” 惊雪道:“想来应该不会,不然他也不会托我把归鸿刀法的秘笈带给罗一了。 “且他既决定要揽下命案,更不会去找咱们。 “咱们一样的沿剑南官道北上,各处旅舍驿站找找看吧。 “现在症结在海平侯这里,杨阁说的倒没错的,海平侯确实不能出事。咱们也别耽搁了,抓紧赶路。” 于是二人驱车北上不在话下。 且说云风为何会去找杨阁留信? 原来那日惊雪救出他二人后,云风独自疗伤,次日又潜回神农谷去,见江心仍旧住在杨桃院里,这才放心要离去。 谁知这时谷中突然躁动起来,只见人满山谷地找人。后来听几名谷中寻人弟子抱怨,才知是萧擎失踪了。 云风一下便想到了水月那日托他杀萧擎之事,因此心中便猜疑是水月几人做的手脚。 于是出谷静候着,不日就听闻杨阁画像寻拿他与江岸,如此心下更料定了是水月三人杀了萧擎藏尸。 思量一番,才决定把这命案揽下,一为还水月屠琈玉一恩;二为江心在神农谷能平安;三为江岸不再受通缉。 故此便去找了杨阁。 那时杨阁道:“你既承认是你做的案,那我便不能不抓你了。你是束手就擒还是我自己动手。” 云风道:“你抓不住我,我来此的目的是不想牵累无辜。待我杀了陆庆和,自会任你们处置。” 杨阁道:“你武功了得是你的事。” 说着命手下围捕上去,云风只将众人打倒在地。 杨阁忙拔剑上去,两人立马刀剑相向,不过十来招,云风便在杨阁手臂上划了一刀,把杨阁的剑打落在地,临走道: “得罪,还向杨首领打听打听陆庆和下落,若知,望相告。” 杨阁迟疑了下,笑道:“我不知道他在哪,不过我想你若随我回狱中,兴许有缘能见也说不定。” 云风只道:“我既应承命案,就与江岸无关,请撤回对他的搜捕,不要逼我。”说着纵身飞走了。 第158章 云风战北邙 离开东山岭后,不日,水月已过华容隘口,入华容镇去了。 惊雪与江岸也到了隘口这,正要过去,突就闻“轰隆隆”山响,却是一队铁骑奔涌而来。 二人忙与路人一同避让,眼见着百十来人的铁骑就呼啸而过。唬得人好不胆战心惊。 惊雪向路人打听得,这正是名闻天下的海平侯萧弘的北邙军。 因未见海平侯身影,料想这不过是海平侯的先锋铁骑。 且也不见水月跟随出来,更不见云风踪影。因此二人决定进镇子一探,再做打算。 过了隘口,进入镇子,一路打听到了驿馆那儿,只见驿馆周边驻满了北邙军,并无别个异常。 于是二人只好先在不远处的面馆坐下用餐,因向店家打听到里头正是海平候下榻处,如今正有地方官员在里头接待。 店家婆娘笑道:“这场面也是常有的,二位客官也不必见怪不怪,不是这个达官就是那个显贵。几天前就开始收拾了,不许外人靠近的。” 店家小声道:“二位客官可不要打听这些,传到他们耳朵里,是要被盘查的。” 惊雪两人道了谢,一时用餐毕,结算餐费,店家笑道:“二两银子。” 惊雪笑道:“怎么这样贵?就两碗面。” 店家“哎哟”一声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里地理特殊,只有这么两个壶口可过,是南北要道,自然比别个地方贵出一些的。 “这倒也没什么,主要是现在粮食金贵得很,有钱还没处买去呢。不似往年的这个时候,早有南北商队络绎不绝了。” 江岸听说,笑问:“为何今年就不好了?” 店家婆娘笑道:“一看就是不当家的小夫小妻。”二人听说,只抿嘴一笑。 那店家指了指天,笑说:“天不赏饭,粮食哪里来?我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月更难了。 “不是老汉危言耸听,这要入了冬,估计得死不少人咧。” 惊雪、江岸皆笑道:“这不至于吧。” 店家笑道:“等着看吧,到时就知道老汉不比那孔明差呢。 “看二位面善,告诉了你们,抓紧家去,不要到处乱跑。 “现在可就要抓紧告诉家人多储粮了,江湖再怎么快活,日子还是日子。” 惊雪笑道:“多谢提醒。”仍让江岸取二两碎银给结了账,又问:“大叔,这镇子上可有客栈?” 店家笑道:“二位是要住店?我这里便能住人。南来北往,能到我这来吃面那便是缘,再给一两银子也就是了。 “房子是自家的,倒没必要把账算得太仔细。” 他婆娘也笑道:“可不是?你们去客栈住一晚少也是要四五两呢。 “可巧我们让家里孩子往南边去了,这才有房子空了出来,早上才收拾妥当,你们小夫妻住着再合适不过了。” 惊雪二人一听,就涨红了脸面。略显尴尬笑道:“我们不是夫妻。” 店家忙赔不是道:“哎呦,我就说你这嘴整天叭叭叭的,看事体从没个准头。正好,有两间客房,一样的给一两银子就好。” 惊雪笑道:“那便有劳了。”江岸忙取银子又递上去。 店家婆娘忙请二人进屋。惊雪只道:“不急的,我们还想逛逛这小镇,一会再回来。” 店家笑道:“也好也好。” 才说着,驿馆那边就躁动了起来,只见北邙军涌入院内。 行人皆仰着脖子往那边看去,也有胆大走近了些的。 惊雪与江岸立马就跑了过去,留店家夫妇后面喊:“哎呦,年轻人怎么就爱凑这热闹?可小心了。” 惊雪、江岸近些看时,见里头正有打斗,却不是云风和水月,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不知哪里来的六七人,混成了马夫伙夫,正在刺杀海平侯。 只是哪里动得了海平侯分毫? 早被侍卫从厅里打了出来,如今皆被北邙军拿下。 众官员正厉色审问,几人却不惧生死,半点不招。 海平侯只道了声:“罢了。”北邙军便将几人捅成了马蜂窝。 众官员无不胆战心惊,登时跪地领罪。海平侯威严立于阶上,轻道一声:“起来吧,不是什么大事。” 这海平侯一身素服,只一支木簪子挑着一头华发,看着倒不像王侯,却像个修道之人一般。只有右脸上戴着一副錾金皇菊面具显出几分富贵与怪异来。 此时江岸诧异道:“这海平侯怎么还戴着面具?”突又吃惊道:“雪儿,你看他身侧那人可是陆庆和?” 惊雪细看了,点头道:“没错。他们怎么也在?” 江岸问:“谁?” 惊雪道:“陆庆和身旁的那两个执剑的人,当初就是他们上梅山闹事把我爹的手砍断的。” 江岸小声道:“原来是他们,这几人怎么和海平侯打得火热?难道他们是海平侯的人?不好,大哥若看见陆庆和在,必会现身,怎么办?” 话音未落,果就见云风背着刀从山腰那边飞了下来,如千斤巨石般重重落在了大院当中,满眼杀气地盯着陆庆和。 众将士唬了一跳,忙举着刀枪剑戟列队堵到了海平侯前面。 接着又见水月也飞了出来,慌忙拉着云风就道:“别冲动,走,我有话跟你说。” 云风见是水月,诧异道:“你来做什么,我与你没什么可说了,快走!” 如今云风见仇人在前,满心满脑都是沈州青一干人的亡魂,早就分外眼红,水月哪里劝得住他。 云风紧接着又对陆庆和怒喊一声:“陆庆和,找你好苦,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眼见着里头就要有一番恶斗,惊雪忙回身朝面馆喊:“糖葫芦。” 那葫芦马听见声音,便跑了过来。 二人忙戴好斗笠,驾着马车绕到驿馆东南侧去,紧张留意着里面动态。 那店家夫妻见状,惊愕无比,面面相觑,忙收拾杯盘桌椅。 驿馆里,海平侯已从侍卫口中得知云风二人身份,于是说道: “原来是水门主和云大侠,久仰大名,才听了你们在神农谷的事。想必这就是归鸿刀了吧。” 云风只道:“我云门之事与你有关否?” 萧弘只道:“何事?” 云风道:“杀我门人弟子。” 萧弘道:“笑话。我惹杀人,岂会不让人知道。” 云风便指着陆庆和道:“那把他交出来,我保你儿子没事,免得我把这削平了。” 萧弘看了一眼陆庆和后,说:“这么说是你抓了犬子?你未免也太小看本侯,我岂会用座上宾换我儿子性命?劝你把人原样送回,否则别怪本侯不客气。” 那陆庆和、桑藜、桑谷三人虽已听说云风尚在人世,如今见了人,心中仍也大吃一惊。 陆庆和忙向萧弘行礼道:“多谢侯爷,他既冲着庆和来,虽不知他为何要说我杀他门人弟子,但庆和也不怕事,公子性命要紧,不如就请交于庆和处理,不知可否?” 萧弘只点了点头,陆庆和接着道:“我并未杀你门人,也不怕你诬陷,小侯爷在哪?我愿以命相换。” 云风冷笑道:“假模假样,好啊,想救人,把那夜的人交代出来。” 陆庆和道:“我根本不知道你说什么。” 云风道:“那就没得说了。”边说边拔出归鸿刀。 众官员怒喝云风道:“你也太放肆,有何凭据说陆先生杀你门人?” 云风也不答应,只冷冷道:“想一起上就一起上吧。” 水月忙又拉着云风,低声说道:“忘了么?你来这就是奔着报仇来的?冷静点。” 云风一听这话,猛地想起江心来,回头看着水月,料她亦为江心和神农谷而来。 半晌,方深深央求道:“走吧!交给你了,欠你的来生还吧,我等不起了。” 两人眼神相交,正是心潮澎湃,水月知他意,也只好护他心,已将与杨阁的谋划抛诸脑后,含泪道:“好。安心报你的仇。” 说着便要走,云风忙拉着道:“我娘说,让我谢谢你,不管你是谁,她很喜欢你。去吧,做个普通人,采桑种田也好。” 水月听了,更抑制不住泪流满面,含笑应了声:“好。”半晌,转身飞离。 那台阶上,桑谷对海平侯道:“侯爷,他敢闯驿馆已是死罪,晚辈想试试他的刀法。”萧弘只略一点头。 云风一听这声音,看到陆庆和身侧那两人,便狂笑起来,道:“是你们,好,省了多少功夫。” 接着大吼一声:“来吧。”便挥刀冲杀上去。 桑谷忙拔剑飞下来接招,才知云风今非昔比,少不得立马拼出全力。 陆庆和与桑藜大惊,也忙拔剑杀上。 登时,三人与云风战做一团。那几名刺客尸体被踢来挡去的,丢的满街里乱滚。 惊雪与江岸见水月离去,不知何故。如今里面打得热火朝天,三人合围仍不是云风对手。 那桑谷当头差点被云风劈开,原来是云风收了刀,只给了一脚,道:“当夜你重诺,今日我留你一命,再上必杀。” 语毕,转身一刀便夺杀陆庆和与桑离,二人不过拼力一抵,立时被云风的内力压得口喷鲜血。 这危急时,萧弘看了一眼身边近侍,那七名天星卫抽刀并上,方救下陆庆和与桑藜。 桑谷仍旧忙起身杀来。 如此十人大战云风,方占了上风。 萧弘等人正惊叹归鸿刀法时,突见两个不明身份的人飞了过来相助云风。 云风一看便猜准是江岸与惊雪。 一时之间,篱墙马厩、茅牗瓦舍几近平地,战马乱奔,街上百姓无不惊恐逃避。 众官员忙拥着让萧弘躲避,萧弘把人喝开,只站阶上观战。 心中正纳罕他三人武功竟一个比一个高时,突见江岸使的兵器是剑心,唬了一大惊,定睛再确定一回,暗惊道: “弑因神剑!怎么只有剑心?他是谁?” 一挥手,道一声:“生擒。” 北邙军兵将皆动,前赴后继围攻上去,打得是昏天黑地。 云风因大动内力,不能久战,一时只觉心口绞痛,引得旧伤复发,拦下几人一击后,吐出口血来。 惊雪见状,忙对江岸喊:“救大哥,先走。” 江岸忙挥了一记梅花剑义里的“大雪纷飞”,挡开二星卫和北邙军,抽身跃来救云风飞离。 惊雪登时运力,大动内功,将地上及众人手上的刀枪剑戟抽去了大半,布成一道剑阵,却是“三十六路天罡针法”所化,冲众人跟前射去,却全然插入地上,转身就飞离。 众人唬得直咽口水。天星卫跃起便追,突听萧弘喊:“不必了。” 七人这才回身问萧弘安危,又说:“他们抓了公子,不追?” 萧弘道:“未必在他们手上,到神农再说。”几人领命。 萧弘又看着满地的刀枪剑戟道:“好厉害的剑阵。” 此时丁子旺几人方怯怯地回禀:“若卑职所料不差,那人应该是那日神农谷的神秘人,他们是一伙的。” 萧弘问:“那人使的是什么剑法,他是谁?” 丁子旺回:“也不知是何剑法,应该是叫江岸的,是方洛的关门弟子,那云风的义弟。 “就是他把季坤剑给毁了的。听说才入门一个月,方洛就仙逝了。” 萧弘听了沉思片刻,方回神命人快速整顿。 又见陆庆和三人皆受重伤,于是才请入厅中抓紧疗医,不在话下。 第159章 各怀鬼胎计 且说雪儿与江岸救走云风后,南出华容隘口,走了没多久,云风已不大好,在马车上晕厥了过去。 两人见竹林深处有间破庙,便带着云风过去安顿疗伤。 雪儿是废了不少修为才勉强将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江岸忙问端的,惊雪直摇头叹气说:“有些难了,恐??,在我这已经无能为力。” 江岸听了着急道:“之前我被史牍伤那么重,你给我吃的那药丸还有,应该有用的,我快马去取来。” 惊雪拉住道:“不一样的,灯没了油,怎么点的着? “我料你大哥之前家遭变故,受打击太大,不然头发怎么会全白了? “且近日又被八极长老伤着了。我想八极长老内功虽高,也不至于伤了他的根基,但他心脉肺腑已经??想来是以前练功和过悲所致。 “今日又这样抱了必死之心与陆庆和他们打斗,早已把自己耗得油尽灯枯了。” 江岸听了,说:“大哥之前在芦竹山练功走火入魔,是爷爷救了他,还传他《灵鱼经》,不是好了么,怎么还这样严重呢?” 雪儿道:“前几日我就嘱咐他不要动武,他要是静养着练几年也是能修复的。可如又大动干戈,怎么好得了。” 江岸红着眼道:“雪儿,你想想办法吧,大哥太不容易了。” 云风已醒,听二人说了几句,强挣着欲坐起来。江岸,惊雪忙让“别动”。 云风仍躺稳了,说:“江岸,不要为难惊雪姑娘,我知道自己的。” 说着拍了拍江岸道:“你小子好福气,剑法是惊雪姑娘教的?” 江岸点头笑应:“是。” 云风又道:“恩,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雪儿已去拿了水来给江岸,江岸接了喂云风喝了口。 云风问:“你们怎么也去了华容镇?” 于是二人便将这些天来的事说与他。 云风听后,说道:“原来如此。她去找我原来是要说这事。 “当时她虽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是为了江心去的。 “那时我不想错过报仇的机会,便央她去带江心离开神农,我终究欠她太多。 “现如今,我已承认是我掳走了萧擎,那就当我是昆仑山人的人吧,这样萧弘才会确信。” 江岸忙道:“大哥不可动这个念头,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昆仑山人,别到最后把自己变成了昆仑山人。” 云风听了不解,惊雪又将昆仑山人一节简略说了。 云风含笑道:“倒也妙。可要解神农之危,把我变成昆仑山人倒也使得。” 江岸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的。大哥想,我们救你,他们应该不难知道我们的身份,你若是昆仑山人,那我们不跟昆仑山人是一伙的? “那我们不是都变成了坏人?还是我们自己口中的坏人。” 惊雪也说:“没错,其实萧弘未必真的信是你掳了他儿子。 “如今咱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静观其变吧,看杨阁能做到什么份上。” 云风听了,也只点点头。 江岸接着提前海平侯来,感叹他身边竟有那么多高手,又疑惑道: “看他的样子,倒感觉他不像坏人,就是戴那面具有点奇怪。” 云风道:“听说是他年轻时在战场上伤到了脸。我也没想到他身边竟有那么多高手。” 惊雪想了想道:“他们应该很快会到神农谷,这些事就都交给我们吧。 “如今你的身体要紧,我看就去须弥山吧,在山上静养着,有我孙庆余师叔在,一定可以医好你这内伤。” 云风道:“姑娘别安慰我,好不了了,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了。大仇还没报得,哪敢静养。” 惊雪道:“可是,你连刀都提不起来了,还谈何报仇? “就去吧,青竹也在,我写封信,他们都会照顾你的。” 云风听了,试着运了运功,果真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岸忙阻止他道:“大哥不要逼自己,你的仇我替你报也一样,陆庆和做了这么多坏事,他跑不了的,听雪儿的吧。” 云风看着他俩,心想:“我如今这样,只怕拖累他们。还是先答应他们吧。” 于是点头道:“好。我也一直想去须弥山看看,长这么大,还没去过。” 惊雪道:“这样,咱们先进城,我配些药路上吃。你身边也该有人才行,就让罗一送你吧。” 云风道:“没事,我一个人能行,就给我抓几副药就好。” 江岸道:“这怎么能行,身边没个人??” 云风打断道:“嗳,我知道自己身体,还不至于赶不了路。” 江岸看着惊雪,惊雪心想“走一步是一步吧”。 于是道:“那就先到罗一那养两天,有些力气了再动身。也是顺路去看看罗一,正好你也指点指点他练练刀法。他也想见你。” 云风道:“也好。” 歇了会,江岸方扶着云风上车,一行三人近路拐去湘州城。 惊雪开了方,配了药,又写了信交给云风,又叮嘱:“近来就练练静心咒就好。”云风答应着。 惊雪二人还担忧着神农那边,也不多留。 江岸也已购了马匹,惊雪卸了车留给云风,独骑糖葫芦。二人便辞了出来,快马赶往神农谷去。 云风见二人都走了,却突又想起林胤与陈是的事来,要让罗一赶紧追上喊她们回来,转念想着又算了,自忖道: “也罢,上须弥了告诉花灵掌门也一样。那时她派人去查实了再说吧。” 如此想着,倒真心的想去一趟须弥山了。 如今且说伊道尹听弟子报说杨阁又带了人进神农谷来,不知所为何事,只得匆忙接出,领入大厅吃茶。 杨阁只道“借一步说话”,伊道尹知便也示意弟子们下去。 杨阁且说道:“独孤兄留下无妨。” 伊道尹点头允了,独孤便留下,余者皆退下。 伊道尹又引杨阁至后厅,方问:“不知杨首领有何见教?可是小侯爷有了下落?” 杨阁道:“不敢。我回来自然是为了小侯爷失踪一案。 “不日海平侯便到,如今不知小侯爷死活,凶手也还不知是谁,侯爷动怒是一定的,你我恐难推诿过去,到时只怕神农难保啊。” 独孤听了,激动言道: “这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再怎么样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也不是我们下帖请了人来的。不是说了是神秘人掳的嘛?” 伊道尹静观其言,听杨阁道:“话虽如此,可是小侯爷不是寻常人。 “就是单单说:在哪儿失踪的,便问哪儿的罪。也是常理,没有我们狡辩的份。 “如今玄真他们甩手干净,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正是他们明白事。 “但咱也不能坐以待毙。况且神秘人是谁?为何救江岸?怎么解释? “江岸可是你神农谷的人,方洛前辈的关门弟子。这里要有神秘人的罪行,那神农谷不也牵扯其中? “这海平侯又是个极喜怒不形于色的主,我虽不是他的人,但动起怒来,圣上也不好护我。 “要是小侯爷真出个好歹,人一挥手,你我只得陪葬了。 “虽说你神农谷武功了得,但终究怎么对抗千军万马?除非现在就叫弟子散了,叫他们各自逃命去。” 伊道尹捻须抬眼道:“杨首领不妨表明心迹。” 杨阁笑道:“如今我已查得了小侯爷并非那神秘人掳走的,乃昆仑山人所为,你们看。”说着取出惊雪留的信递上。 伊道尹看了又递给独孤,独孤也看了,忙问:“哪来的?” 杨阁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认为把凶手推给昆仑山人,要比推给神秘人更妥当。” 伊道尹笑道:“我猜这信正是那神秘人留的吧?不瞒你说,我早收到消息了。正是那神秘人让白青带回来的。” 杨阁惊讶道:“哦?其实我也有疑到是他留的这信。伊谷主怎么想?” 伊道尹道:“也不知这人到底什么目的,为何要推给昆仑山人,昆仑山人又是谁?一概不知。” 杨阁笑道:“管他是谁?厉害的角色交给厉害的人去对付。我们惹得起谁?只要海平侯把矛头移开不对着你我便可。” 独孤问:“海平侯为何要信是昆仑山人掳的小侯爷?总有个目的吧?也该有个线索证据才好啊!可有?” 杨阁笑了笑道:“独孤兄是明白人,这倒问到了关键。 “昆仑山人搅动江湖是非,伊谷主心里应该明镜似的吧?如今他又想搅动朝堂,那么掳走小侯爷便是最好的一步棋。可以让朝堂与江湖矛头相对,这便是渔翁得利之谋。 “你们细想可是这道理?依我看,没准他在朝堂之上都有暗棋。” 说到这,伊道尹心头已是七上八下的,只言道:“这些不过是你推测,无证不立。” 杨阁道:“至少合乎情理,难道说是神秘人掳走的就有实证?何况线索指向谁,谋个一两条出来也就可以了,并不需要什么实证。 “伊谷主,这可是关乎神农存亡,你要早做决断啊。” 伊道尹心想:“如今之局,神秘人倒不像要与我神农为敌,不然也不会救江岸。 “只是昆仑山人若知晓我们有意把矛头引向他,以如今神农之力恐难对付。 “且也不知这杨阁是怀何心。他终究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日后他若摆神农一道,跟海平侯说是我们为逃避灾祸,有意引海平侯和昆仑山人相斗,我神农更是灭顶之灾。 “如今玄真他们为了《须弥山经》已迷了心,更不可能顾及我们安危了。” 想着,叹道:“干系重大,容我想想。” 独孤一旁也思索了半日,便道:“师父,我觉得可行的。” 伊道尹喝住:“你懂什么,下去看看酒菜准备妥当了没有。” 独孤也只好愁眉辞退出去。 这里伊道尹道:“到底想问一问,为何杨首领要这般替我神农着想谋划?” 杨阁微笑道:“一,自然是为了自保,怎么说我也是和小侯爷一起来的,如今他不知所踪,我岂能没干系? “二是杨某不想这么个济世医民之所遭了灭顶之灾。于国于民是大损失。” 伊道尹听了,笑道:“多谢杨首领抬举,其实依我之见,海平侯未必会迁怒于我神农谷。 “毕竟小侯爷是奉侯爷之命来吊唁我师叔的,最不希望小侯爷出事的便是我神农谷,只要我如实说出我们的难处,海平侯总不至于灭了我神农。 “大不了,我今后听侯爷调遣,我神农多少有些好名声的,想必侯爷不会不乐意。 “或是侯爷要命,我就抵了也使得。保下神农,我想还是可以的。” 杨阁听此一言,心中难免一慌,一怕水月说他收了玉不办事; 二怕伊道尹为保神农,果真撂出些什么实话。叫海平侯知道自己在萧擎失踪后的一些行为举止,不过是为应付萧弘而已,那时必死无疑。 因此忙道:“伊谷主若如此想,则危矣。” 伊道尹不解道:“哦?此话怎讲?” 杨阁道:“讲道理是弱者的事,不讲道理是强者的事。难道伊谷主没听过海平侯的事? “那可不是假事,一只猫丢了,尚且不知多少人丢了命,如今可是小侯爷平白无故丢了。岂是能讲道理讲得通的? “连北邙军都出动了,这是来讲道理的阵势? “你信不信,这海平侯到神农谷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人。” 正说着,独孤敲门进来说酒菜已准备妥当。 伊道尹便道:“多谢杨首领又回来一趟,咱们先吃饭,容伊某想想,毕竟不是小事。请!” 杨阁也只好起身随了他入席。 第160章 结盟地狱火 晚饭后,伊道尹便回屋去了。 杨阁见他并无合作之意,便只好半夜去找独孤仁,引了独孤仁去西山的废弃院落,独孤不解为何要引他至此。 杨阁只道:“你也听见了,你师父不愿把矛头移向昆仑山人,只怕神农难保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海平候,他可是魔鬼。 “如今除了独孤兄,没人能救得了神农。其实我还有些话没有和你师父说明。” 独孤忙问:“什么话?为何不说。” 杨阁冷笑一声道:“你也知道你师父的为人,好些话是不能和他讲的,讲了只怕更糟糕。” 又指着前面那片花海说道:“你看那,小侯爷失踪后,我在那儿发现了几只死在草丛里的萤火虫。” 独孤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们没日没夜的寻人,不小心踩死拍死的也是有。” 杨阁轻笑了笑道:“以你的才智,果真的觉得正常? “我当时也如你这么想的,我再仔细看了很多地方后,也找到了一些死掉的萤火虫,不过基本都是被火把的火焰撩到了的,唯独这里这几只却不是。 “因此我猜小侯爷已经遇害。尸体可能就在这山谷的某个地方。 “咱们找不到尸体不代表海平侯找不到,他兵多将广的,一声令下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你觉得你的师弟师妹们还有活路? “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你说呢?” 独孤听了,不觉愣了半天,方问道:“你为何要帮神农。” 杨阁笑道:“你师父也这么问,当时我说为了自保,也为了不让这个济世救人的地方覆灭了。这都是真心话,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没有讲。” 独孤问:“什么?” 杨阁道:“想让神农谷承我一份情,或许将来我有个什么灾病的,或是什么别的事有求于你们。” 独孤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和我师父讲的?” 杨阁道:“我想,神农迟早是要传给独孤兄的,同你讲更妥当。 “说实话,你师父不及你有决断有魄力,我更希望与你合作,一开始我便猜到你师父不会同意我建议。他顾虑的东西太多。 “要顾虑玄真他们,顾虑昆仑山人,顾虑海平侯,顾虑神秘人,以前还顾虑你师叔公,现在甚至顾虑我。 “如此这般就难免举棋不定,怎么能在这险恶的江湖上带着神农光复强大? “独孤兄见谅,不是杨某有意要说你师父不是,想必这些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事实。 “你是神农大弟子,以前相对太平也就罢了,现在险象环生,你难道不心急?” 独孤听了,转身看向东边,长吁了一口气,说:“我心急有什么用。” 杨阁道:“说句不怕你怪罪的话,你被你师父拘禁太久了,不然以你之才,早名动江湖。 “从第一次见你,我便从你眼睛里看见了野心,好男儿怎么能没有野心? “可惜你师父只想你做一个安分守仁的人,这不是你的名声,这是他的名声。这是为人师的太过自私了。” 独孤听了,低吼一声:“够了。” 杨阁见他有这般,便道:“跟你师父相比,我更愿意与你合作。 “但你可以再去劝劝你师父不要这么绝情自私地拿神农弟子的性命冒险。 “我在此等你回复,不行,我明早便回京,到时你们自己与海平侯周旋,就自求多福了。 “当然,你也可以完全取代你师父。” 独孤立马打断他的话,杨阁抬手也拦回他的话头,道: “你听我说完。说白了,你师父是神农谷弟子,你们也是神农谷弟子,若牺牲你师父一人救神农谷所有弟子,你会怎么选?问题无非如此。 “怎么选随你,但若咱们合作,我绝不会让你背负欺师之名。 “君子当相时而动。你且去,回来,我还有一个秘密告诉你。” 独孤问:“什么秘密。” 杨阁只笑道:“不急。” 独孤仁不知这杨阁要说的秘密是什么,心中十分好奇。 另外心想如今确实该好好再劝一劝师父了。 于是便忙往伊道尹那儿去,见伊道尹还未安寝,相劝半天,伊道尹最后只道: “海平侯未到,就有人上赶着来劝咱们怎么解救神农,你可知这里头有多少看不见的文章? “不必再说,且静观其变。海平侯来了我自有打算。” 独孤见他师父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也只好告退了去。 彷徨半日,心想道:“倒要听听他是藏着什么秘密。”一时,仍来找杨阁。 杨阁见他健步如飞的来了,似还带着怨意,便笑道: “看来你师父还是不同意。如今就看独孤兄愿不愿意接手破刀,以救你的师弟师妹们了。 “或是也和你师父一样只为自己着想,也就随你选择了。” 独孤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却闷闷问:“什么秘密?” 杨阁却笑道:“我的秘密只告诉盟友,不过为表诚意,说与你听也无妨。 “独孤兄可是心怡那个叫陈青竹的姑娘?” 独孤听了冷笑道:“哼,原来是这个?这也叫秘密?难道我心怡与否还要杨首领告诉我?” 杨阁笑道:“哦?听独孤兄的语气,莫不是心头还有别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独孤气愤道:“与你无关。” 杨阁笑道:“独孤兄莫生气,开个玩笑,这当然不算什么秘密。 “我真正要说的是——她们都没死。” 独孤听了,耳旁响起焦雷一般,斜着头,讶异地看着杨阁问:“你说什么?” 杨阁道:“陈是和林胤的女儿没死,陈青竹和梅惊雪没有死。” 独孤喊道:“胡说,我亲眼所见,你说没死就没死?笑话。” 杨阁道:“难道独孤兄希望她真的死了?那要是这样就当我白说了。 “你可以细想一想,难道须弥山很喜欢杀人?假死之药你都能制吧?也就是你关心则乱而已。” 独孤从头想了一遍,仍不敢相信,只道: “我亲眼看见须弥山的人将她尸身扔下耶耳谷。” 杨阁笑道:“障眼法而已。” 独孤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杨阁道:“不瞒你说,猜的,不过,也不是没油头的猜测。 “实话告诉了你,我怀疑那个神秘人正是她们姐妹两人中的一个,极可能是那个叫梅惊雪的。” 独孤满身大汗,瞪着杨阁道:“你编故事的本事倒厉害,那日桑子秋曾试探过她二人,皆无半分内力。” 杨阁并不驳他,只轻轻一笑,说:“独孤兄,你不觉这才是最可怕的嘛?那她的修为得多高啊! “你也看见了那神秘人内功已然在玄真之上,未必在八极之下。” 独孤听了,一时陷入沉思,自言自语起来: “果真如此,她为何要瞒我?” 杨阁道:“独孤兄也别灰心,我猜她瞒你,也是为了你好。 “你想,若不瞒你,须弥山只怕就只能杀你了,从这点来看,她到是替独孤兄着想的。 “只不过具体什么原因,还是等日后独孤兄上须弥山问她吧。” 说着,又拍了拍独孤的肩头,道:“独孤兄你是要听你师父的话,一辈子被桎梏在神农谷里,娶一个你不爱的人了此一生,还是趁着年轻搏一搏,你自己决定。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早晚朝廷是要一统武林的,也一直命我物色英雄才俊以备他日统领江湖。 “各门各派中,我只在圣上面前略点过你的名字。将来你我合作,朝堂江湖,还有什么是你我不能得到的呢?就是她也会以你为傲的。 “话也就说到这,若你想通了,可往西边有火把的地方找我。我们再谋下一步。” 说完,还未等独孤反应过来,已纵身离去了。 独孤向前伸手要拉杨阁,只拉了一个空,眼前黑魆魆的只浮现起青竹倩影来。 一时眼前一晃,心间又想起那场不真实却甘之如饴的情事来。 一时又对神农谷忧心不已。 心头便自忖着:“师父,你的选择是错的,我必须要走自己的路,我必须要救神农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人慈悲宽宥。” 正这样想着,突见西边亮起了一小点火光,摇摇曳曳地,勾魂摄魄一般,把独孤仁牵引了过去。 及到火光跟前,见掌着火的是杨阁手下,不觉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 杨阁见状,忙道:“都是我的心腹,不必介怀。咱们里头说话。” 说着请独孤进了身后的洞穴,走了好一会儿,又见里头还有四人掌着火把。 杨阁上去接过一支火把,指给独孤道:“独孤兄看。” 独孤见不过是一裂谷,不解问:“何意?” 杨阁将火把丢了下去,但见火光渐小渐灭了,又等了一会才听见声响。 杨阁笑道:“好深,跟地狱没有两样。我猜的没错的话,小侯爷的尸体就在底下。” 独孤震惊不已,问:“你怎么知道?” 杨阁道:“我要是没有一点本事,圣上凭什么用我?洞口我也找到了萤火的尸体。” 独孤道:“你早知道?” 杨阁道:“没错。” 独孤道:“那为何要隐瞒?还假装到处搜捕江岸他们。” 杨阁笑道:“怎么,独孤兄觉得我做得不对?要是我把这个地方供出去,海平侯知道小侯爷命丧于此,你我还能活? “再说了,我也不过是推测,又没有下去看过,也下不去,没证据的知道不如不知道。 “如今你是我的盟友,那自然要告诉你。 “从此以后,你我生死荣辱与共,你若没有异议,也丢下一支火把,若他日谁负了谁,这便是葬身之地。你现在要后悔也还来得及。” 说着,早有侍卫递过火把来。 半晌,独孤才接过火把丢了下去。 杨阁大喜,笑道:“好,成大事者当如独孤兄这般。” 独孤道:“可以说你的谋划了。要如何让海平侯相信是昆仑山人掳的人?” 第161章 魔针引邪风 独孤已然狠下心来,欲谋大事,扔下火把,就问杨阁谋略。 杨阁笑回说:“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独孤兄且看这个。”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扳指来递给独孤。 独孤接了细看了看,不解问:“小侯爷的?” 杨阁点头道:“没错。” 独孤迫不及待问:“哪来的?”说着仍旧还给杨阁。 杨阁回:“草丛里捡到的。” 独孤料他是查出了凶手,忙就问:“凶手到底是谁?” 杨阁哪敢供出?只回:“我要知道凶手是谁,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独孤道:“你有何打算?这个扳指用得不好,更是危险。” 杨阁笑道:“没错,这个扳指不能是在神农谷里捡到的,只能是在别地。 “是我们追查昆仑山人踪迹时,在别地捡到的。你我二人明早天不亮便出去走一个过场。 “眼下要紧的是,你要做得了神农谷的主才行,否则有你师父在,什么谋算都无法施行。 “这里有一瓶无色无味的药,拿去兑在茶里给你师父吃了,到时他会如中风一样。 “等海平候来见了你师父卧床不起,心里的怒气只怕也能消得一半了。 “到时再做扳指的文章,没有不成的。”说着,递上一瓶药。 独孤只迟迟不敢接,半晌才说: “我师父医术了得,这瞒不过他。即便当时吃下了,我师父也能自救,即便不能自救,以我二师弟的医术,一查便知是中了毒,到时闹起来,又不知是什么光景。” 杨阁道:“那就只剩一种办法了,我听说你们医术高超者,一支银针便可毁人经脉,一样的也是中风状,且是与真的中风无异,查也查不出来,不知是也不是?” 独孤听了这话,登时怔住,突地心想起方洛之死来,不觉毛骨悚然。 一时又想,“师叔公武功了得,不可能的,是我多想了,若真有人那样害了师叔公,只怕神农也早灭了”。 杨阁叫了他两三声,独孤方回过神来。 杨阁问:“怎么,独孤兄是有什么顾虑?还是没有这行针的本事?” 独孤咽了咽口水说:“容我想想,这针较险,万一我师父察觉??” 杨阁道:“我同你一起去,想必你师父也歇下,加上迷烟,一定能成。 “你师父虽吃些苦,等以后你再慢慢医治也就是了。最要紧的是留得青山在。” 独孤听说,将心一横,重重点了点头,只问:“这里怎么办?该把踪迹清理清理。” 杨阁笑道:“不必。”独孤不解,忙问。 杨阁却笑道:“这些时日,我们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寻了那神秘人一遭,后又寻小侯爷这么多天,哪儿没有留下踪迹?就这里没有踪迹,岂不可疑? “我查到此地时,见这里半只脚印也没有,便料到小侯爷被人丢里头了。这便是那凶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独孤心想是这理,也就允了。 杨阁便命几名侍卫道:“你们回去歇息,别惊动了人,火把都丢洞里。” 几人领命,吹了火折子,把火把皆丢了下去。 是时,杨阁与独孤一起潜进伊道尹的院落。 此时伊道尹已熄灯歇下,正是四下悄无声息时。 独孤每往伊道尹房屋靠近一步,就如身加巨石一般,早就满身浸汗,喉干舌燥起来。 越是胸闷气急,越是大气不敢喘,生怕喘息之声都能把伊道尹吵醒,几乎把自己要活活憋屈死掉一般。 杨阁早就往伊道尹屋里吹进去了两管迷烟,回身对独孤低声道: “放心,已经吹进去两管迷烟,纵你师父内功再厉害,一时半会也醒不来,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走,我们一起进去。” 独孤长长地喘了回气,方迈动脚步。 到了房门前,杨阁取匕首小心翼翼拨开了门闩后,独孤忙拦下杨阁推门的手。 又缓了口气,自己才动手推开了门摸黑进去,隐约也能看见伊道尹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间的床上。 两人近前去,杨阁突地吹燃了火折子,把个独孤唬心惊肉跳,满头冷汗嗖嗖的滴。 杨阁轻声道:“放心,我照着,快动手吧。” 独孤便颤抖着手,取了银针包,抽出长长一根,半日还是下不去手。 杨阁急着催他道:“实在下不去手,那就认命吧。” 独孤努力稳着自己的情绪,心中已无数遍自忖着: “等过了这阵,我一定把您医好,师父,不要怪弟子,我必须要救神农。咱真的不能坐以待毙。” 想着,在伊道尹的要穴上点进了银针,拧动了半会,把整个银针全然插了进去。 一时,只见伊道尹如中了魔魇一般,身体突地抽搐了一下,接着手脚皆搐动不止,眼球在眼皮里痉动着,似要睁开,到底不能睁开。 好一会,伊道尹方平静了下去。 独孤忙抽出银针,抽身出门。 杨阁熄了火,跟出来问:“怎么样?能成?” 独孤站在院里仰着头,把自己泡在月光里,像泡在水里一般,好一会才长出一口气,说道:“你要不要试一试?”说着,早又泪流满面。 杨阁笑回:“独孤兄说笑。” 说着回身把门轻轻合上,仍然用匕首拨上门闩。 两人成事后,杨阁嘱咐道:“独孤兄快回去养养精神,天一亮咱们就出去。若明日你的师弟师妹们问起,就说??” 独孤打断道:“不用你教,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杨阁便道:“好,放宽些心,你也是为了神农谷安危,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说着走了。 独孤只到敬月亭上坐了一宿。 天色见青,独孤便向百里等人说:“有昆仑山人的线索,昨天师父命我和杨首领出去看一看。师父醒了,告诉一声我去了。”百里等领命了。 独孤便点了常志勤、孟千帆等七八名弟子一起与杨阁等一道出谷去了。 至晚只有独孤带了孟千帆等人回谷。杨阁自去料理别个事务去了,不在话下。 独孤等人一到谷口,就有人跑上来牵马慌报“师父出事了”。 众人忙忙惊问情况,皆回:“中风了,二师兄他们在守着,大师兄快去看看吧。” 独孤等人听了就忙往回冲,直冲进伊道尹院里,见一干弟子都在。 钟离见了独孤,拉着便又哭了起来。 独孤问:“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好好的嘛?师父怎么会中风?”说完就往屋里冲,蹲在床头喊了好几声“师父”。 只见伊道尹干瞪着满是血丝的眼,手脚轻搐,已口不能语。 独孤忙又拉起伊道尹的手细细诊了回脉。 起身堕泪问:“怎么回事?” 百里回道:“今早,我们迟迟不见师父出来,便去叫门,叫了半天也没人应。 “我们担心出事,便踹开了门,这才发现师父已经??” 钟离问:“师兄,眼下怎么办?” 独孤见众人未起疑,心里略松了松,只道:“可查了有什么异样?是不是中毒了?” 百里道:“查了,屋里屋外皆没有异常,师父也没有中毒迹象。如今只开了‘引风汤’,也行了几针。” 独孤又命:“拿银针来,我再验一验,师父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中风。” 孟千帆道:“师兄别急,近来事多,师父他老人家只怕忧心太过。慢慢医着一定能好的。”众人也都忙宽慰。 独孤哪依,取过了银针,开始仔细查验,自然无中毒迹象。愣了下,转身去验茶水,问:“茶换过没有?”皆回“没有”。 独孤拎起壶就喝,众人反应过来,倒唬了一跳。 半晌并无中毒迹象,只俯身去问伊道尹道:“师父,是我,你可认得仁儿?若认得,眨一眨眼,弟子一定将你治好。” 伊道尹却半分未动,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独孤又问了一遍,仍是未动。 见此形状,满屋无人不哀叹落泪。 半日,独孤有气无力道:“大家都出去吧,不要围在这里,让师父好好休息。” 于是大家出来院里,百里方道:“师兄,你们刚回来,只怕还没有用过晚饭吧,先去吃饭歇息,这里我们轮流守着,有事明天再说。” 又命小禾:“你们去把菜热一热,再炒几个菜,忙完了也都回去歇着吧。”小禾几人答应着去了。 独孤瘫坐在石凳上,叹气道:“志勤,你们先去吧。” 常志勤与孟千帆等人便先去了。 钟离倒了杯水递给独孤,道:“师兄先喝口水。” 独孤接了喝了,方说道:“今日我们去了东山岭,发现了小侯爷的扳指。 “可以断定八九不离十就是昆仑山人掳的人。 “不日,海平侯就到了,师父又这样了,大家要打点起精神来,把这一难关度过了再说吧。” 钟离怨气道:“这原也不关咱们的事,谁来了都是这道理。” 独孤道:“别有怨气,不要乱说话,这事非同小可的。 又向百里道:“百里,你明日带些人出去打探打探昆仑山人踪迹,未必寻得到,但有些事还是必须要做的,不能落人口实。” 百里应道:“是,大师兄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独孤点点头,又道:“小雪,你要多替着你师姐分担些,该做的功课带着师妹们做着。 “大家都一样,该忙什么的就忙什么。 “师父也不要太多人守着,我明日搬过来,夜里有两人在就够了。”大家都答应着“是”。 如此分派了事务,便让都回去歇息。临走时,又叫住陈雪问:“江心姑娘怎么样?可要照顾好她。” 陈雪回:“大师兄放心,江心刚刚来看过师父才回去了。 “她知道这边事多,让我不用专门去陪着她,有事她会来找我,我这几天就陪着师姐。” 独孤道:“也好,去吧。” 次日一早,百里便带了几人出谷去,不在话下。 神农谷倒也与以前没什么两样,习医、练武、采药都是日常。 这日黄昏,北邙军先锋军便到了,把谷口围堵个水泄不通的。 一时,谷中弟子又更加恐慌起来,更是万事无不尊独孤仁之意。 第162章 木簪解真情 水月从华容镇赶到了神农谷,见北邙先锋军已围住了入口。 于是打算等夜里再进去带江心离开,因此便到客舍歇脚。 这会儿正在院里喝酒吃饭,见迎面进来两人,到了跟前与自己打招呼,正纳闷间,一人撩开斗笠纱帘,见是江岸。 又看了看一边的人,已料是那神秘人,仍问:“这么说是你救了他们?” 江岸见问,先已笑回:“没错的,咱们那边说话吧!” 水月并不推辞,于是起身随他二人出了院子到那边林间去。 惊雪二人这才掀开纱帘。水月见之,吃惊不已道: “是你?他们说你们姐妹俩被杀了,这么说来是假死?好手段。” 惊雪点点头道:“是,不得已而为之。” 水月冷笑一声道:“以你的武功,他们根本奈何不了你,哪来的不得已。” 惊雪听说,叹息道:“不知怎么讲,近来我也常想,要不就动手杀了玄真一干人吧。 “尤其是我发现我能在八极长老手中救下他们后,就更加时时这样想了。 “但??” 说着就噎住话头,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 江岸只道:“他们只是小喽喽,等以后看情况,那时非杀不可,我替你动手,没事。” 惊雪听了笑了笑。 水月道:“行了,你们找我做什么,就不怕我把你的事说出去?” 惊雪笑道:“你不会,我们因为萧擎的事,一路查到了幻烟楼、东山岭。东山岭时,我们也在。” 水月更吃惊看着这两人道:“怎么,威胁我?” 二人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姐姐误会了。我们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水月问:“何事?” 惊雪方说道:“我们也去了华容镇,云大哥受了重伤。” 水月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却道:“以他如今的修为,全身而退不难,怎么会受伤。” 惊雪道:“可以说都是旧伤,且海平侯身边的人武功竟不俗。” 水月道:“那你们来找我有什么用,你医术远在我之上。” 惊雪道:“我也没办法,我们让他去须弥山静养,看看我孙师叔有没有办法能帮上他。 “但他之意一个人去,我们怕他路上有什么意外,那时一旦再动一点内力,当场只怕就?? “所以我们特意赶来找你,希望你能护他一程。” 水月道:“怕不是他的意思。” 惊雪道:“是我们的意思,云大哥不知道我们来找你。” 水月侧过头看向别处,说:“我还有事。” 江岸道:“姐姐就帮下我大哥吧,我们知道你来是为了江心来的,江心自有我们呢。你正好也去散散心。” 水月低下头去,半晌才道:“我为什么要去散散心。他也未必想再见到我。” 江岸道:“不会的。你既然来救江心,说明你们是一路人。 “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是老天强给的,不作数。 “圣人说‘与天斗其乐无穷’,反正事都发生了,你们就不能与天斗一斗? “非要忍下这份恩怨有个什么意思呢!两人非要扭捏来扭捏去的。 “所谓‘昨日之日不可留’嘛。都好好的不好嘛?” 水月听了,又冷笑了一声道:“你说话的口吻倒是像江心。只是没有她说的痛快明白。” 江岸笑道:“姐姐就去吧,算帮我们个忙。” 水月道:“不去。” 惊雪道:“去须弥山看看也好。云大哥明日可能就出发了,他现在在湘州城分镖局里,我让他养两日再动身就是为了来寻你。” 水月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座山而已。” 惊雪见她没有回绝了的意思,便又笑问:“姐姐的伤怎么样了?我给你瞧瞧吧。” 水月道:“好了,不用麻烦。” 惊雪道:“姐姐就放心吧,我们一会便去带江心回家去了。 “杨阁那边我也会帮你盯着,他要敢食言,我扒了他的皮,给你把屠琈玉也要回来。” 水月听了,也不应她,转身便走了,没几步,只道声:“多事。” 惊雪听她如此说,便知道她是应下了,因此笑道:“姐姐路上小心。” 水月回一声:“我很老么,叫我姐姐。扒了皮就可以,玉就算了,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里江岸看着水月离去的身影道:“她生气了。咱们抓紧带江心出来吧,你带她回家,我再去送大哥。” 惊雪笑道:“没生气,她答应去护大哥了。” 江岸问:“哪答应了?” 惊雪道:“答应了就答应了,不信咱们打个赌,她肯定往湘州方向去。” 江岸笑道:“要是那样就好了,赌什么呢?” 惊雪道:“赌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是我赢的。” 江岸笑道:“那要是你赢了,我就送你一样东西可好?” 惊雪疑惑问:“什么东西?” 江岸道:“你赢了再说,你还不一定能赢呢。” 惊雪道:“好,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说着,两人向前去关注着去湘州的路。果然,很快便见水月骑着马向着湘州方向去了。 惊雪笑道:“喏,怎么样?”伸着手道:“东西,拿来。” 江岸笑了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木簪子放惊雪手上。 惊雪看了看,笑问:“你啥时候买的?” 江岸道:“前天城里去给大哥买药安马车时看见了就买的。” 惊雪笑问:“专门给我的?” 江岸点头道:“嗯。” 惊雪道:“你也真会偷懒,那怎么不早拿来?” 江岸只憨笑了笑,说:“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惊雪道:“还行,挺好看的。” 江岸欢喜道:“真的?我给你戴上吧。” 惊雪道:“不戴,戴着斗笠呢,不方便,以后再戴。” 江岸笑道:“天也快黑了,脱了斗笠就是。” 惊雪仍道:“就不戴。”说着揣在袖里,又道:“还没问你呢,哪个圣人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 江岸听问,也觉好笑,回道:“管他呢,我也不记得哪里听来的。 “不过,好像不是‘与天斗其乐无穷’,是我记岔了,是‘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惊雪笑道:“挺有意思,我喜欢后一句。不过前一句你用得也不差。”又打趣了句:“你劝人都会引经据典了。” 江岸笑道:“人着急了,脸皮就厚了。”说着,两人都笑了。 吃过晚饭,二人牵着马往林间散步,到神农谷后山外边坐着温书。 不多时,见天色深了,方飞过后山,从崖屋这下来到杨桃园。 当时只见江心一个人坐在院里,歪着头朝东南边的月亮发呆。 江岸见了,忙上来喊了声“江心”。 江心听了声音,猛地坐直了身子,转身见是江岸,早跑到了跟前,又见惊雪在后面也走了上来。 江心方刹住脚步,走来问:“还回来做什么?” 江岸不解道:“我们回家,我来带你走啊。我的伤已经好了。” 江心道:“不必了,我一个人住这里挺好的,也学会了采药,不愁吃穿,不想回去打什么鱼了,还要等爷爷回来。” 江岸道:“回家也不用你打鱼,我自己能养你和爷爷。” 江心听了,冷笑道:“我是那要人养着的人?你要搞明白,是我一直养着你。 “你原也不是我家的人,缘聚缘散,不必违拗。” 江岸听了这话,一下愣住了,低头轻语: “我不是你家的人,我是哪里的人?我的名字是你给的。 “我也不管,以前说懒着你就懒着你。” 江心转过头去,只轻声说道:“你长本事了,病也好了,武功也好了,也有人护着你了。 “总之,你爱懒着谁懒着谁吧,那是你的事,我只想过几天清净日子,再不走我喊人了。” 惊雪也上前劝道:“你不必在这等爷爷,我们去芦竹山看看,爷爷兴许在那,没准也回家了呢。” 江岸也道:“就是,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不管你,我答应过爷爷要照顾你的。” 江心听了这话后,反生气起来,回身推他道: “走!我知道你们俩彼此有意,大家心照不宣,不用跑到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你们也别动什么歪心思带了我走,我明日要是身不在此,立马死。” 惊雪忙道:“你别误会,我们??” 江心打断道:“行了,我累了,要歇下了,你们快走吧,不想再见到你们。”说着转身回屋。 江岸道:“你不走,我也留下。” 江心进了屋,登时拿了一把剪刀就冲出来抵着脖子,大喊:“滚!” 江岸两人忙劝阻:“你别激动。好,我先送你回家,我从此就不烦你了,这里不安全。” 江心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这里不安全,家里就安全?你看这里哪就不安全了? “怎么,你们当神农谷没人了?用得着你们瞎操心?就你们有本事?我再不想废话,不走就替我收尸吧。” 江岸不解她为何要这般绝情起来,含泪道: “放下剪刀,别伤了自己,我走也就是了。”说着转身便去了。 江心也只垂着泪,一动不动的。 惊雪上前,轻轻拉下她握剪刀的手,欲言又止,也转身去追江岸去了。 第163章 情愫起须弥 惊雪两人离开后,那边就见陈雪、孟千帆并几个弟子打着灯笼跑过来了。 见江心痴痴站在院中,手上还握着剪刀。 陈雪忙上来搂住,上下摩挲着问:“我们隐隐约约听见这边是你在喊些什么?怎么了?没事吧?”说着,已把剪刀接过手内。 江心轻声道:“没事,是谷里的生灵,吓了我一跳。”说着泪水又下来了。 陈雪安慰道:“好了,没事了,我留下陪你。七师兄,你们先回去吧。” 孟千帆道:“我在院里守着吧。” 陈雪道:“没事,你们明天还有事,回去跟师兄说声,这里没事。” 江心擦了擦泪道:“你们都回去吧,我没事,不用陪着我,我不过闲人一个。” 陈雪道:“别瞎说。” 江心道:“我没事,真的,谷里事情多,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陈雪道:“那我陪你坐一会再走。”江心点点头。 孟千帆道:“江姑娘,那你要有事就喊。我们听得见。” 江心点头谢了,孟千帆又道:“我把这灯笼也挂上,多个灯笼亮堂些,野兽就不敢靠近了。”因此挂了灯笼后才离开。 这里,陈雪心中大概也猜到是江岸回来找她了,只是不知因何要吵闹到这般,也不多问,只陪着她坐着看月亮,闲话了会儿。 那江岸也没走多远,只到了崖屋上,惊雪也追了上去,半日江岸才说: “她不要我了,我突然觉得我以后不知道该去哪了,好像路都没了,方向也没有了,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惊雪听了这话,心中也难免泛起些酸楚,心想“自己自然是比不过江心的,到底我才是真的外人”。 虽如此想着,却只言语宽慰他:“别多想,她没有不要你,就是担心你。” 江岸道:“那她为什么不跟我走,还拿着剪刀逼我,也不过几天的日子,怎么就有这么多的事。早知道就不来这里看病了,死了也就算了。” 惊雪听了这话,更觉一阵心酸,不觉红了眼,思忖: “这话谁都说得,偏你这呆子要说,想来倒是我多事的缘故。”于是只坐在石头上不语。 江岸见她不说话,才想起是她建议来这儿看病的,不觉懊悔起来,心想: “我怎么说这混账话?别说她,就是师父在天之灵听了我这话,岂不也伤心? “得了好,倒怨起他们来,我哪儿还像个人?” 于是忙欠身坐过去,赔不是道:“我说糊涂话了,别生气。” 雪儿道:“我没生气。”半晌又说:“问你个事,你以前说好像在哪见过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岸突然见问,也不知雪儿何意,愣愣的,回:“真的,这事怎好随便讲?” 雪儿道:“其实,我也见过你,当时也想不起来在哪见的你,直到我上了须弥山,我才总感觉,我是在那山上见过你。可是分明我是第一次上须弥山。” 江岸别个一概没听进去,只听得雪儿说也见过他似的,便欢喜问:“真的?” 雪儿点点头道:“嗯!”又轻唤了他一声。 江岸应着,她方接着说:“我??想回家了。” 江岸半晌才说:“也好,也耽误了你好长时间,回家看看也好。 “雪儿,对不起,我真的不能丢她一个人在这。” 惊雪笑道:“没事,我知道的,那你什么打算?” 江岸道:“我就在师父这住着,应该也没人来打扰。” 惊雪道:“嗯,能答应我件事嘛?” 江岸道:“你说。” 惊雪道:“要是杨阁那边不能解神农谷之危,你就把江心带走,去哪都好,不要和萧弘的人拼命。” 江岸听了,低着头,半天才回:“我就怕她不愿跟我走。” 惊雪道:“放心吧,我想,此一时彼一时。真到那时,你把她点晕就行,离开后好好陪着她,那时她也不会真的寻短见的。” 江岸道:“好,我答应你。”一会又问:“明天再走可以吗?月亮很好,我们看会月亮。” 惊雪点头道:“好。” 两人静静坐了会儿,江岸问:“你想不想吃烤鱼?我烤鱼给你吃。” 惊雪道:“现在?方便嘛?” 江岸起身进屋拿了套炉具出来,道:“你看,都现成的,很方便,晚上应该也不会有人到那边,潭里很多鱼,我下去抓了,咱们山顶烤着吃。” 惊雪笑道:“好啊。” 江岸又问:“要不要去看看?那边夜景也挺好。”雪儿只点了点头。 于是,江岸起身拉上惊雪的腕儿,往玉潭方向飞去,到了玉潭,江岸指着水面说: “就是这了,这把兵器就是在这谭底发现的。你在上面等着,我下去抓条大的上来。” 说着,上衣也没解,便跳下了水,惊雪见了,笑道:“担心着点。” 江岸笑道:“放心。你看一看景的功夫,我也就上来了。”说完一头潜了下去。 不一会便抓了一条两三斤的大白鱼上来。 惊雪见之欢喜,让“快上来”,伸手拉了江岸一把。 惊雪问:“这要怎么处理?” 江岸笑道:“山人自能料理,交给我吧,你等着吃就好。” 惊雪笑拨了拨他额前的水,说:“这衣服都湿了,回去吧,我去给你取包袱上来,你先处理鱼。” 江岸道:“不要,天也不冷,冷也冷不着我,一会儿就干了。走。” 迟疑了迟疑,仍旧伸手拉着惊雪手腕,两人一径飞回崖屋。 回到崖屋,处理好鱼后,带了炉具,取了一壶之前方洛的藏酒,二人便翻上山顶,生火烤鱼,吃酒赏月。 至子时,二人方回崖屋,雪儿在屋里歇觉,江岸在屋外打坐。 鸡鸣时分,雪儿醒来,说该走了。 江岸便送下后山来,解马又送出好远,东方破晓,惊雪方让:“快回去吧,远了。” 江岸方又拿了那封信递给惊雪道:“回了家再看。” 雪儿见了笑问:“怎么还留着,奇奇怪怪的你。”接过信袖好,方依依不舍,上马离去。 江岸看着去路好久,方牵马往回走,后藏身崖屋,不在话下。 不日,杨阁便迎着海平侯一行到了神农谷。 独孤仁带了一干神农弟子出来迎接赔罪。 海平侯只道:“杨首领已说了,是那昆仑山人所为,如今过来,不过借贵宝地一住。” 众人听闻,暗暗大喜。 独孤更恭敬回:“多谢侯爷宽宥,前天我也让我二师弟带人出去查探昆仑山人踪迹去了,一旦有消息就会回报。” 海平侯点点头道:“好,怎么不见伊谷主?” 独孤忙回:“师父因忧思过甚,又感邪风,如今中风在床,不能亲迎,还望侯爷恕罪。” 海平侯听说,略显吃惊:“哦?快带我去看看。” 独孤忙应:“侯爷请。” 说着,便侧身引着海平侯到了伊道尹这,海平侯入内看了,感慨道: “伊谷主不必优思,犬子之事与神农无关,你若有个好歹倒是本侯的不是了。” 独孤仁忙道:“侯爷言重,家师如今认不得人了,连我们也都认不得。” 海平侯纳闷道:“怎会这般严重。”说着挥手让随行医官诊了诊。 医官回说:“回侯爷,确实中风,且情况不大乐观。” 海平侯听了,登时动了怒,手指着门外,道: “都是这些没用的东西,连主子也护不住,他们倒还好好的。 “如今还害得伊谷主这般,快把他们拉出谷外,别叫脏血弄污了这个神仙地。” 七星卫门外应了声“是”,便命北邙军拉了萧擎的随行出谷去处决了。 唬得神农弟子和金翎卫的人直干咽口水,心里直发怵。 海平侯拉着独孤的手道:“你们都得了你师父的真传,慢慢医治吧,都不要忧心。 “早知我也不派了犬子来祭拜方神医了。且带我去祭拜祭拜你师叔公,其他事容后再说。” 独孤俯身道:“已备好了酒宴,先给侯爷接风洗尘吧。” 海平侯道:“不敢唐突先人,备好了就备好了吧。你们不必费心在饮食起居上,本王不过沙场之人,风餐露宿都是不介意的。” 独孤仁方领命道:“听侯爷吩咐,侯爷请!” 接着便带去祭过方洛后,才回来用膳。 第164章 淫心祸桃园 海平侯也不过住了一夜,次日突有人送来急信,萧弘看后,欢喜不已,便命准备出发去天府。 陆庆和与七星卫不解,萧弘笑道:“是季年派人送来的。” 又将信递给他们看。 七星卫看了道:“恭喜侯爷,只是如今该回朝才是。” 海平侯道:“囊中之物而已,回朝做什么?” 陆庆和笑道:“侯爷说的是,圣上只是让姜译禄革职回乡反省,这里还是有起复之意的。” 海平侯笑道:“陆先生所言甚是,现在谁也救不了他。” 七星卫道:“那这边小侯爷怎么办?” 海平侯想了想,道:“陆先生随我去天府,两位桑少侠留在神农谷替本侯操心操心犬子的事,如何?” 三人皆道:“全凭侯爷调遣。” 海平侯又命“传杨阁、独孤。” 一时,杨阁、独孤来恭听王命,海平侯道:“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去天府一趟,犬子的事便劳杨大人多多费心,若有消息派人来报。” 杨阁道:“侯爷放心。” 萧弘又对独孤道:“独孤少侠,今后你身上的担子只怕重了,好好带你的师弟师妹们习医,将也好报效家国。 “对了,我让桑离、桑谷二位少侠带些人留下来再查一查,看看那昆仑山人有没有落下些什么线索,少不得还要叨扰一阵。” 独孤道:“应该的,独孤必定全力配合。” 海平侯又道:“桑少侠,你们带七十北邙军留下查一查,若没有什么线索便来与我汇合,不必久留,切记不要搅扰谷中弟子修行。” 桑离、桑谷皆领命。 海平侯安排妥当后,又婉拒独孤践行,便带了人走了。 一时间,谷中上下,方松了口气,都说“海平侯也没有传的那般,到底是个通情达理的贤王”。 送走海平侯后,杨阁也回驿站去,传令各州府命人暗查昆仑山人踪迹,命:“若有发现,速到湘州驿馆汇报。” 这独孤也卸下了不少压力,不过仍然小心谨慎地配合着萧弘留下来的人手查探线索。 这日夜里,独孤在伊道尹房中的暗格里找到了“神农十三斩”被撕掉的两页“斩心诀”的心法。 因此,少不得抽空到西边破院闭关修炼。 又因钟离近日诸事扰心,身上更觉不自在。 白青、白术、百里还未归,故独孤只能把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常志勤、孟千帆打理。 只有白天时,自己才来给伊道尹行针配药,不在话下。 这日,常志勤、孟千帆把谷中日常事务安排妥当。 众师弟师妹们也都殷勤用功,竟比伊道尹时还要显现出欣欣向荣之象来,二人心中很是自在得意。 下午派出去采买米面肉蔬的师弟师妹们也拉着车回来了,正安排往厨房那边卸货。 可巧陈雪过来了,说“要给大师姐炖只乌鸡”。 常志勤立马命小禾就杀鸡炖上。 陈雪道:“我先给江心带些米过去。炖好了等我来取就好。” 孟千帆笑道:“师妹就别管了,我也才准备收拾一些送过去呢,这些粗活交给我们便是了。 “你回去陪着师姐吧,到时叫人,其他师妹笨手笨脚的也不顺她的意。 “一会炖好了,叫他们带过去给你也就是了。” 陈雪道:“那也行,跟江心说,我明天再去看她。” 孟千帆应声:“知道了,去吧。”于是陈雪便回去照看钟离。 这里孟千帆忙忙收拾出些米肉油盐酱醋来,也不让人帮忙,自己便装袋扛了过去。 到了杨桃园,发现江心不在,心想:“这时候应该不会去采药呀,难道是去找陈师妹了?” 想着,只将东西都放到厨房去。 出来待要回去时又有些不舍,回身四下看了几眼,想道: “这真是个好地方,瓜鲜菜嫩,鸟鸣药香,霞动风好。” 不觉转身四顾回顾,看了半天,并不见人影,只觉心头一阵悸动,便移开脚步往江心屋走去。 门前略站了站,伸手推开了门,一阵淡淡清香扑面而来,在院里药香的陪衬下,更觉幽香。 不觉竟心如鹿撞,壮了胆,趋步进去,看得梳妆台,看不得茶几;看得茶几看不得衣架;看得衣架,又看不得锦被罗帐。 转了一圈,也不敢多逗留,自怨自艾着出门来,才合上门,一转身就看见江心拎着鱼竿鱼笼上来了。 自己唬了一跳,忙道:“我带了些米肉过来给你。 “看见门没关好,我就带了一下。江姑娘去钓鱼?” 江心听说,也便未疑心他进了屋去,走了过来道了声谢。 孟千帆问:“可钓了多少?” 江心把渔具放一边回身摇摇头,道:“没有钓到。” 孟千帆笑道:“怎么会?那可稀罕了,莫非江姑娘也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江心微笑道:“孟大哥说笑了。伊谷主好些了么?” 孟千帆道:“好多了,陈师妹说明天再过来看你。哦,东西都在厨房,你去看看,还差什么,我再拿来。” 江心门口看了一眼,说道:“多了,孟大哥,海平侯还留下一些人,还在查?” 孟千帆道:“是的,不过没事,江姑娘不必担心,估计这几天他们也要离开了。” 又赞叹道:“海平侯原是那样的菩萨心肠的人,我们竟错想了,人哪里就会跟我们计较呢。” 江心只应道:“那便好的。” 孟千帆见她有愁态,便问:“江姑娘怎么了?可是有心事?陈师妹不在,你也可以同我说说无妨。” 江心笑了笑道:“没事的,我过些天可能要走了,这些吃的东西以后就不要再送了。” 孟千帆听了,惊讶道:“怎么要走?不是要等你爷爷么? “这个地方就是师叔公留给你的,你住下,你又会采药捕鱼,也是自食其力,不必有什么负担的。” 江心笑道:“就是想回家看看,太久没回家了,爷爷也许回家了。” 孟千帆道:“这江湖路远,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住下来吧。陈师妹知道了?” 江心摇摇头道:“才决定的。” 孟千帆听了,怅然若有所失。转念又想:“她是第一个告诉我的,倒是我的福气了。” 江心道:“孟大哥忙去吧,辛苦你了。” 孟千帆道:“哦,那你歇着,再想想要不要走的事。有话只管说,不要客气。” 江心道:“好,谢谢孟大哥。” 孟千帆便三步一回头地走下了石阶,走了几步,又回头踮着脚尖抬眼看了看。 只见江心正在井边舀了一瓢水喝。 孟千帆便往上又登上两级石阶,又见江心脱了鞋子,光着脚站在石板上,卷了卷衣袖,又弯腰卷了卷裤脚,接着拎着桶往脚上淋水,一边淋着,一边两只脚互相搓来搓去地洗着。 那孟千帆不觉早看呆了,欠身往前又上了一两级台阶,看江心又打了一桶水上来倒在脸盆里,弯腰洗手洗脸。 一时,江心只把脸埋在盆里,像在河里一样地闭着气。 憋上半天,突觉有人用手轻搂在了她后腰上,一惊便站直了腰,转身见原来是孟千帆,两人皆吓了一大跳。 孟千帆顿时如梦初醒,往后踉跄了几步。 江心一手扒拉了下脸上的水珠,喊道:“你干嘛?” 孟千帆忙赔不是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我怎么了。 “你太好看了,我一时迷了眼。也不知怎么又上来了。” 江心瞪着怒眸,火气直冲天灵盖,缓了口气,直指着石阶方向怒道:“走!” 孟千帆却上前两步,半屈着身道:“江姑娘,我喜欢你,你别走好不好,我会照顾好你的。” 说着,猛地就要去拉江心的手,江心唬得往后一退,谁知脚下一滑,整个往后一坐,直往井里栽,接着只听“噗通”一声,吓得孟千帆六神无主,脚软得不听使唤了。 第165章 暑月起霜天 那江心受惊,往后一坐,跌落井中,唬得孟千帆丢魂失魄,腿脚发麻。 正在此时,突见一道黑影飞来,却是一人,只见他登时就往井中跳,转眼便搂着江心飞冲出来。 江心缓过神吞吐着气魄,抬眼一看,竟是桑谷。 孟千帆见人被救上,立马栽跪在地,一个劲儿地赔罪。 桑谷松开江心,上来就要拔剑杀人,江心喘着气忙喊住:“算了!”半晌又无奈道:“算了,你走吧。” 桑谷也不言语,宝剑一出直接挑了孟千帆的右手筋,孟千帆惨叫一声,血洒一地。 江心也唬了一激灵。桑谷只冷冷道:“滚。” 孟千帆握紧手腕,惊慌踉跄跑了。 当时江岸正在园外不远的树上坐卧着,也知道孟千帆是送粮食过来的,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一时,想着雪儿出了神,“雪儿现在到哪儿了?写那封信,也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 正想间,突地被孟千帆的一声惨叫惊醒过神来,再看时,只见孟千帆握着手往外跑。 江岸见院里竟站着桑谷,以为是他伤了孟千帆。 于是慌忙飞奔到杨桃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摘了斗笠就镖向桑谷,紧接着又抽剑心直刺过来。 那桑谷见状,不容分心,抬手劈开了斗笠,横剑挡住江岸的玉剑,却被江岸压得往后退了数步,桑谷后脚顶住井沿,吃惊道:“原来是你。” 江心见状忙喊:“住手。” 江岸只道:“快回屋去,今日我就了结了他。” 江心反跑来,抓着江岸的手臂,瞪着眼喊:“我掉井里,是他救的我,你闹什么。” 江岸看了一眼,才发现两人果然浑身还湿漉漉着,便忙收了内力,把江心拉到一边,上下打量着道:“没事吧。” 江心道:“你又回来干什么。” 江岸道:“我没走。”又转头四下找鞋,忙去把鞋提过来,蹲下抬起江心一只脚在自己袖子上擦掉她脚底的沙子,又擦干了水珠后,再给她穿上,都穿好了鞋,又帮她把裤管放下,又要替她拉下袖子。 江心抽开手道:“行了,雪儿呢。” 江岸回道:“回家了。” 江心心想大概是自己前天话说重了,便道:“那你还留在这干嘛?” 江岸道:“我留下保护你,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江心听了便想起孟千帆的下流之举,赌气道:“你保护我?所以你一直都看着?” 江岸道:“我一直在树上看着。” 江心泪水便下来了,生气说道:“你就看着我被人欺负,也叫保护我?你就看着我掉进井里,却等一个外人来救我?” 江岸道:“不是,我就,眼睛移开了一下。” 江心打断道:“想雪儿?” 江岸听问,吞吞吐吐起来。 江心冷笑一声道:“江岸,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吗?眼里瞄着一个,心里还想着一个。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江岸忙道:“不是,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你,我??”急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江心只盯着他落泪。 江岸见她不言语,又转身去揪着桑谷问,桑谷也任他揪着衣领,半晌只道: “你是瞎,还是脑子不好?你以为神农谷里有多少好货色?” 江岸听了,想起孟千帆来,过来指着园外问江心:“他欺负你?” 江心不答,江岸便知是了。只觉脑门一炸,如吃了个焦雷一般,一股怒气把双耳冲得“嗡嗡”作响。 满身寒气直冒,当下园中如起六月飞霜一般,口内嘟囔一句:“我杀了他。”说着便要冲去杀孟千帆。 江心忙拦下,垂着泪,却有气无力道:“够了!你走吧,行嘛?我也没有怨你的意思,我如今也没事了。 “至此,就当我们不曾见过,我有我的生活,你也去过你的生活去。” 江岸哪压得下这口气?只恶狠狠,哽着声音道:“我不管,谁欺负你,我就杀了他。等我,我杀了他就带你走。” 江心听说,上来就他脸上扇了一巴掌,骂道: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视人命如草芥?——醒醒吧,欺负我的就只有你,放过我,好嘛? “我当初救你,只是顺手的事,换作谁,我也一样救了。当时不也顺手救了他大哥?没什么两样的。 “我不需要你了,你也不需要我了,明白嘛? “我有人保护,他就护得比你好。你离开,我会活得很好。” 江心指着桑谷的手一直没放下来。 江岸听了,心如刀刺,急得眼泪直滚,心想:“也是,我就是个不详的人,来路不明的。” 看了看那桑谷,哽咽着道:“对不起。我走。” 说着,失魂落魄的,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看向桑谷,半日,纵身踩着树木山石向后山去了。 江心见他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呆立在院中,任泪水打在衣襟上。 一会儿,桑谷过来,轻声向江心说了句:“换身衣裳。”说着就走。 江心只问一声:“你是海平侯的人。” 桑谷停下脚步,道:“谈不上。” 江心又问:“还要查多久。” 桑谷道:“不是你该管的。”说完就离开。到了石阶这又停下脚步,道:“过几天就离开。”说完下了石阶来。 话分两头,那时,孟千帆一路往回逃,半路迎面碰上了常志勤等人。众人见他满手是血,脸色苍白,都忙问情况。 孟千帆哪敢如实相告?只说不小心被荆棘割到了。 常志勤见他形色闪躲,料定他没说真话,便问:“你不是送东西来的?一路哪有荆棘?” 说着拉过他的手一看,发现手筋已断,惊问: “这是剑伤,谁干的?若不接上,你这手就废了。走,去找大师兄。” 孟千帆忍痛拉着常志勤哀求道:“不要!别让大师兄知道,各位师兄弟,真是我不小心弄的。” 常志勤道:“你的手不要了?也不要瞒着,我是听见动静才带了人来的,发生了什么事?你以为能瞒师兄多久。 “不对,江心呢?你不会昏了头吧!” 孟千帆痛哭道:“都怪我一时迷了心。 “六师兄,帮帮我,师兄师姐知道,我死定了。” 常志勤低声骂道:“你昏了头了你,平时有些小心思,说说嘴也就罢了,你招惹谁不行,非招惹她。 “她也不会武功,谁挑的手筋?” 孟千帆才吞吞吐吐说出桑谷来。 一干弟子听了,也气道:“他这也太嚣张,海平侯可没让他压到我们头上。 “我说,这个女人就是灾星,自从他们来了谷里,谷里发生了多少事? “师叔公走了,师父、师姐病了,海平侯来了。得亏人宽宏大量,不然咱们还有命?依我看??” 常志勤喝住:“闭嘴,你们懂什么,还没完了?她要有事,你们才真陪葬,都是没眼力的混账,整日里什么都不懂,口气还大。 “抓紧上点药,手是你的,你不想要就随你,能不能瞒得住,看你命。” 几个师弟忙给他撒了点药散,撕了点布给他绑上。 常志勤道:“走,看看江心去,好好给人赔罪。 “也不知这桑谷是什么心思,出手也忒狠了点。这冷面鬼要是不爽了,拉全谷陪葬了去。” 孟千帆听说只得满头冷汗战战兢兢地跟着。 一群人到了桃园这,正碰见桑谷下来。 常志勤忙迎上行礼:“桑谷少侠有礼,我们来看看江心姑娘。是我师弟一时糊涂,还好桑谷少侠出手,所幸没有酿成大错。” 那桑谷冷冷道:“不想死,滚。” 常志勤道:“我们是真的带他来赔罪的,哪怕江心姑娘要杀他解恨,立马就杀了,没人替他惋惜。” 桑谷仍正眼不瞧他们,说:“听不懂话?谁的脚沾上这石阶,我立马把他劈成两半。” 常志勤听他这口气,心中纳罕道:“倒怪,怎么会护她至此?难不成他们也认识? “孟千帆啊孟千帆,你真的是地狱无门,非要找死。 “这事太大,又逢多事之秋,也瞒不住大师兄,到时还要拉我们这堆人下水。” 想着,长叹道:“老七啊老七,你做的叫个什么事啊?传出去,神农谷的脸面都叫你丢光了?你自己去向大师兄请罪吧。” 孟千帆忙跪下苦求:“六师兄,我知道错了,帮帮我。” 常志勤道:“七师弟!我也心有余,力不足啊。” 孟千帆又跪向桑谷哭求:“桑少侠。”才吐三个字,桑谷已抬脚将其踹翻。 孟千帆爬起来又喊:“江姑娘,江姑娘,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要不你把我这对手砍了吧。” 江心听了半日,也不想把事闹大,便走到篱笆前,说: “按我以前的性子,自己就能拿刀活刮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各位大哥,我没事,是我不小心脚滑掉进井里,起了些误会,带他去治伤吧。” 孟千帆磕头千恩万谢不止。常志勤听说,也道:“多谢江姑娘宽宏大量。” 说完命人扶起孟千帆就要走。 可巧那边桑离和一小队北邙军正又走了过来,桑离远远便问道: “桑谷,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及到跟前,常志勤又得赔笑道:“见过桑离少侠,哦,是谷中的事务。” 桑离看向桑谷,桑谷只回:“没。” 桑离见上面站着江心,衣服和桑谷一样湿答答的,又问:“这位姑娘是谁?来了这几日也没人告诉一声。这个地方倒不错。” 一旁的千户抬手示意身后的北邙军上去查搜。 五六人便要上去,桑谷欠身抬手拦住,道:“看过了,没有异常。” 桑离纳闷道:“桑谷,快让开。” 桑谷一动也不动的。 倒是千户忙道:“算了,桑谷少侠说没有异常便是没有,退下吧。”几人领命退回。 常志勤笑道:“诸位大人也辛苦了,这个时候酒菜应该已备得差不多,不如先歇着,明日再接着查探可好?” 千户笑道:“有劳。” 常志勤笑道:“请,桑离少侠请!” 桑离只对山谷道:“走吧。” 桑谷回:“大哥先去,我不饿。” 桑离又拿眼看了看江心,便随众人离开了。 这里,江心对桑谷说道:“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想感激你。 “要不是你们跑去梅山寻事,也不会起那么多江湖的恩恩怨怨。”说着便回屋换衣服去了。 桑谷只坐在石阶上,一会便躺着看夕阳落到山下面。 第166章 青阶卧路人 经了这一天的事,江心也没有胃口吃晚饭,只在床上眯了一会儿。 一时,只觉口干舌燥的,便起身去厨房取水喝。 喝了几口,虽觉得好了些,却咳了起来,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这时,突听屋外有人问:“你没事吧。” 江心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见是桑谷,便说道: “你们这些走路脚不沾地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怎么,你是不是就喜欢不经别人同意就闯进别人家里?” 说着也不理他,边咳边往茶壶里灌水。 桑谷回了一声:“是。”便进去夺过茶壶把水都倒掉。 江心见状,有气无力骂道:“你有毛病吧。”说着又咳了几声。 桑谷伸出两三个手指去碰了下江心额头,江心慌忙拍掉他的手,惊道:“干嘛?你能走了么?没精神搭理你。” 桑谷道:“你发烧了,再喝这冰凉的井水,小心得肺痨。” 江心冷笑一声道:“你才得肺痨。” 桑谷道:“我给你烧。” 江心道:“你到底想干嘛?也管得太宽了吧,你不要有什么误会,我今天就是利用你气江岸。” 桑谷道:“我知道。” 江心道:“你真的是个怪胎。大半夜的,你可以走了,不要毁我名声,我自己会烧。” 桑谷道:“你不会,你也不在乎什么名声。烧好我就走,你要是不怕烟,就待着,随你。” 江心听了,气道:“你要是不会讲话,确实就应该装哑巴。” 桑谷道:“不是我不会讲话,是别人不爱听,这确实是我时常装哑巴的原因。” 江心听了,苦笑道:“你现在话倒是挺多,也没见一句好听的。 “怎么,把这些年的毒话都拿来气我?”说完,气得手一甩回屋去了。 桑谷便生火烧了锅沸水,打了一壶拎过去敲开门,说:“好了。我去让他们抓药给你。” 江心接了水,无奈叹了口气,道:“不用了,你是做事一点也不讲避讳的嘛?” 桑谷道:“你掉井里,井水很凉,不治,真会得??” 江心气道:“肺痨、肺痨,不用你说,关你什么事?你不是只会杀人嘛? “要不把我杀了,免得我得肺痨不得好死,好不好?算你积德行善。怎么,不杀?怪胎。”说完“啪”地一声把门甩上。 一会桑谷又敲了敲门,道:“那你多盖些被子,捂出汗会好些,明天再找他们看。” 江心里面喊:“滚。” 次日大早,江心起来,身上没那么重了,只觉饥肠辘辘的,便要去做些吃的。 往外瞧了一眼,见桑谷就躺在石阶梯上睡着,又长叹了口气,来叫了他几声。 那桑谷却道:“我没睡。” 江心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不硌得慌?就这么躺一晚?” 桑谷只应了一声:“恩。” 江心道:“你打算躺多久?” 桑谷回道:“看心情。” 正说着,陈雪来了,远远便喊:“江心。” 然后小跑着过来,惊讶说:“我大早起来听他们说你不小心掉井里了,吓死我了,没事吧。” 江心笑道:“没事,快上来。” 陈雪又笑向桑谷:“听说是桑谷少侠救的你,谢谢桑谷少侠了。” 桑谷闭着眼睛,也不搭话。 陈雪向江心吐了吐舌头,从桑谷身边上去拉着江心看了半天,说道: “脸色不大好,给你带了些东西来,好好补补。” 又对一起拿东西来的人说:“拿上来吧。” 那弟子往上走了几步,桑谷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脚,把那弟子吓得魂都没了。 听桑谷道:“东西放下,你不能上。” 江心生气喊:“桑谷,你别太过分。” 那弟子忙把东西放在地上,道:“小雪,我先回去跟师兄说一声,东西送到了。江姑娘,告辞。”说完,跑了。 陈雪只好把东西拎起来放到石桌上,拉着江心坐下,努着嘴,小声问:“怎么回事啊?你们认识?” 江心叹气道:“就是之前我跟你说的闯进我们家的那黑衣人。” 陈雪听了,惊圆了嘴,又小声问:“就小师叔砸屋顶那天的那对兄弟就是他们?” 江心点头应了声。 陈雪指着石阶上的桑谷低声问:“那这是什么情况?不会看上你了吧?也忒有意思了点。” 江心道:“别胡说。” 陈雪笑道:“好好,来,快把手给我,怎么也不叫人早告诉我。我过来陪你。”说着拉过手来诊脉。 江心问:“你师姐怎么样了?” 陈雪边诊脉边回:“还是老样,也不肯让我诊脉,不过大师兄诊过了,开了药,应该没事。” 诊好了脉,又摸了摸江心额头,笑说道:“没事,还好你底子壮实,就是稍微有点发虚。 “我给你做好吃的,再把药鸡给你炖上,傍晚可以吃。” 江心拉着她的手道:“不急,小雪,跟你说个事,我要走了。” 陈雪听了,诧异道:“走?你不等你爷爷?不等小师叔了?” 江心道:“别提他了。” 陈雪道:“可是,你爷爷估计也快回来找你了呀,到时再说嘛。” 江心道:“我前后想了想,我家老头估计不会来了,他就是故意把我们丢给方爷爷的。 “方爷爷也不在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想家了。但愿爷爷——爷爷能在家里等着我吧。” 说着,竟哽咽起来,眼泪直打转。 陈雪听她如此说,心底也明了何意,替她擦拭了泪珠,道:“别这么说,江爷爷会回来的。” 江心摇头笑道:“没事。” 陈雪道:“路那么远,要走,也再等等吧,等师姐好些,我也想出谷走走,正好送你,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啊。” 说到这,桑谷突然坐起来,回头看着她们。 江心见了,起身伸手就摘了个杨桃砸过去,说: “我们女孩子说话,你一个大男人在这一惊一乍,好意思嘛? “我们还要说女孩子家的话,你能要点脸吗?”桑谷捡了杨桃,起身就走了。 江心接着说:“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了。认识你,我很开心。” 陈雪笑道:“咱们就不要说这些了。这样,我先去跟师兄师姐说,要是可以,我就陪你回去一趟。” 江心道:“不用麻烦,如今谷中离不开你的,放心吧。” 陈雪叹道:“其实,我也能猜得出来,小师叔回来过,你们闹别扭了吧? “自从他被救走到现在,你就变了个人一样,整天闷闷的,都少见了你以前的快人快语,爽利乐天了。” 江心道:“别提他了,我和他之间的缘分不过是我收留他一阵子而已,我也不想框着他,他去自寻他的路最好。 “我也想通了,缘起缘灭吧,我不过是小渔村里的小丫头,回去还打鱼,然后找个人嫁了,好好过完这一生吧。 “你知道的,我们村里好多人喜欢我,我可不愁嫁。” 陈雪看她眼中只噙着泪珠,嘴上却笑着,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半天,说道: “好,以后我去看你,只是别委屈了自己。” 江心点着头,搂着哭了会,道:“我饿了。” 陈雪笑道:“好,我们做好吃的。”说着两人拎了东西进厨房忙活。 过了好一会儿,江心两人端着早饭出来,见桑谷又回来躺那,只觉既无奈又好笑。 江心趁火再下了一碗面出来,端了过去,叹道: “算了,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吃了这面,可不可以不要再在这躺着了,你不硌得慌,我心里硌得慌。” 桑谷坐起来,看了看面,说道:“太素,肉太少?” 江心气得站起来差点没一脚踢了那碗面,回身去把自己的端了来,待要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时,他忙已端起面,仍是冷冷说:“开玩笑。”说完,吃起来。 江心无奈摇摇头回去坐下与陈雪一起吃早饭。 一连这几日,桑谷倒不躺阶梯上了,倒跑杨桃树上躺在树干上睡觉。 起初江心也是吓了一跳,说了一回,之后也就随他去了。 桑离等人查了三天什么也没发现,这日便带了人出谷去了,不在话下。 而江心见北邙军都已离开,神农也已然归于平静,自己便过来看望钟离和伊道尹,顺便向众人请辞。 独孤欲意派人护送,江心回绝了,说:“已经麻烦神农谷很多,我自己一个人走自在些。” 独孤也只好随她。 陈雪又陪着住了一夜,这日便收拾妥当,过来辞行,独孤、钟离等人皆来相送。 陈雪牵着马,又亲送出谷外好远,方依依不舍,含泪道别。 第167章 一石三鸟心 送走江心后,独孤便独招了孟千帆到堂上说事,因问他:“你的手如何了?” 孟千帆垂着头忙回:“好多了,多谢大师兄。” 独孤又叹声儿道:“本想叫你去护送江姑娘一程,你这又伤的很重。 “这江姑娘的安危非同小可,你们只知道白青、白术奉师父之命出去办事,可不知办的是什么事吧? “实告诉了你,玄真怀疑江心的爷爷是须弥山的江天。” 孟千帆听闻,惊掉了眼珠,猛然抬头问:“须弥老人的徒弟江天?” 独孤道:“没错,玄真他们的意思是留江姑娘在谷中住着,若真的查实了,将来江姑娘便是人质,对付江天用的上。 “虽不是君子所为,但权宜之计也无可厚非。 “谁知你们又闹出什么误会来,人家这不就想着走了? “我又不能真的硬留下她,以她的性子,到时真个跳井自杀了如何是好? “我倒不怕她死的,就是死,也不能死在神农谷里,神农谷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你明白?” 孟千帆听出了他师兄话里的意思,也料到了独孤已然知道了自己断手根由。自觉已无可退之路,当下就道: “师兄,不如派我出去吧,我也好将功折罪。” 话虽如此说,却是未点明出去如何就能将功折罪。是护还是杀,心下到底是希望独孤亲口道出他的本意来。 听独孤道:“你现在连刀都不能提了,去了有什么用? “也不知白青他们查得怎么样了,最好是:江河不是江天。要不然又不知道要闹哪样,那时还想活命?” 孟千帆听说,心里一阵阵发冷,把个骨头都要冻裂似的,忙道: “我手不能提刀,但对付一般人的能力还是有的。江姑娘这一路去,怕的就是地痞流氓。 “而且我也可以去寻白青师兄他们,告知他们即便查到了也不能作数,只说证据不足,想必玄真他们也没法怪到咱们头上。” 独孤含笑道:“倒是个好主意。 “既这样,你自己挑几人随你去,夜里就出发,抓紧的追赶上江姑娘。 “你们都扮成江湖游侠便可,好便宜行事。调查江河的事,你暂不要告诉别人。” 孟千帆见独孤仁口很紧,既有护江心之说,又有杀江心之意。 也不好问白,只好取后者,也知只有如此,方有自己活路,于是应道:“是,千帆明白。” 独孤又给他瞧了伤情,说亲配些药与他路上好用,孟千帆俯身谢了不在话下。 至晚间,孟千帆已点了人,独孤亲送出谷,临行随口叮嘱:“万事小心,送到即回。” 孟千帆唯唯应了“是”,便带了自己人上马,一阵风的奔入黑夜里不见了人影。 这里,独孤仁又快马去找杨阁,把杨阁引出驿站外。 因说:“杨兄,有件事须得你替我去办了才好。” 杨阁知他半夜来寻,必怀鬼胎,因问:“何事?” 独孤道:“杀个人。” 杨阁笑问:“何人?” 独孤走近他身侧,轻声吐出“江心”二字来。 杨阁一听,不由心头一惊,哪敢立马应允?又笑了笑,且问缘故,说: “却是为何?不过一个姑娘家,怎么招惹上独孤兄了?再说,杀她也不过是独孤兄弹指之间的事。” 独孤道:“自有我的理由,她今日已经离谷家去,我不便出手,我也不希望她死在神农谷。” 杨阁道:“这又有什么难的?‘杀鸡焉用牛刀’?派个人去也就是了。 “难不成独孤兄在神农谷里一个心腹都没有?” 独孤道:“自然是派了的,不过,是去暗中护送她回家。” 杨阁听了,暗忖:“既要杀她,也要护她,里外都是给自己留余地的意思。” 想着,又笑问:“独孤兄这是做的什么文章?总得明言吧。 “这个姑娘虽没多大本事,可是叫她那些个兄弟姐妹知道了是我金翎卫杀了她,我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 “我实在也不解,她回她的家,又不碍着神农谷什么事,如今神农谷也太平了,怎么就非要杀她?” 独孤冷笑道:“太平?还差得远,你可能不知,她爷爷可是须弥山的江天,虽无实证,但细想了去,八九不离十的。” 杨阁听闻,大吃一惊,说道:“这倒也奇了,她这么个烫手山芋,走了岂不是正合心意?如何又去招惹她做什么?” 独孤道:“实不相瞒,这是我神农谷的丑事了。 “我那七师弟好死不死,见色起意,动了人姑娘。 “虽说没得手,到底差点害她掉井里死了。不然她也不会急着离开神农谷。 “连我要派人护送她她都拒绝了。这事要是被江天知晓,我神农谷还能安宁? “别说是江天,就是我那小师叔和云风知道了,也不得安宁啊。 “另外,玄真这边也是个不定数。正是玄真他们先疑到她爷爷正是江天来着。 “故而才命我师父派了白青他们去暗查。 “意思是留住这江心,将来查实了好做文章。 “如今江心一走,我不能强留。思来想去,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能不护神农周周全全的。 “除掉她,方是把危机处理的干干净净。” 杨阁听了,略一寻思,便明白了过来,笑说:“独孤兄并非叫人去暗中护送她的吧?” 独孤道:“你说呢。” 杨阁道:“独孤兄真的是够狠的,越来越有枭雄相了。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独孤兄明里是派了孟千帆去暗中护送她,实则孟千帆为了活命,必杀江心灭口。 “而此时我们出现把孟千帆等人杀了。 “这样,将来人问,独孤兄就可以说:‘江心要回家,我欲派人护送,她不允,我只好派了人暗中护送。 “谁料半路遇见歹人,欲害江心性命,孟千帆等人誓死保护,皆被诛杀。’可是这道理?” 独孤并不否定,道:“没错,怎么,杨兄不愿帮这个忙?” 杨阁道:“帮,怎么不帮,咱们结过盟誓的,你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 独孤道:“那便多谢了,希望杨兄亲自带了人去,最好是把那夜山洞里的五人带去。 “毕竟很多时候越是心腹越是危险人物,杨兄你说呢?” 杨阁见他如此一言一语的,城府极深,这才又知道,原来要杀还不止江心和孟千帆等人。 自然也不好回绝他,只得笑道:“有道理,便遂了独孤兄的心意。” 独孤道:“多谢,那便静候佳音了。 “最好赶明晚在小洞庭山截住人,她绕的是南路官道。”说完上马回谷不在话下。 这杨阁倒也没耽误功夫,回去便召集了那五名心腹换了便装,连夜马不停蹄地奔赴小洞庭山去,次日未时便到了小洞庭山候着。 就说当日,太阳快落山时,江心也赶入了山道,意欲在天黑前到洞庭小镇上投宿。 谁知半道上,突有几匹快马从身后奔袭过来截停了自己,看时,却是孟千帆和他的师弟们。 江心不禁有些心惊,只淡淡问道:“你们怎么赶来了?” 孟千帆一手拉着马缰,一手半举在胸前,笑道:“师兄让我们来护你一程,这路太远,大家都不怎么放心。 “其实我们已经暗中护了你一段,只是这山路有点险,我们才不得不现身。” 江心见几人,脸上堆着笑意,与往日所见,竟皆判若两人。 心里难免发慌,只道:“不必了,回去替我谢谢独孤大哥吧。 “我过了镇子就一路奔江州去了。走的官道,也不会有什么事。” 孟千帆听了,低着头,叹了口气,半晌抬头道:“江心,你是不是还怪我? “你看我这手也废了,就别生气了好嘛,就让我护你一程吧。” 江心道:“那事已经翻篇,我不想再提。你们让开,我要赶路了。” 孟千帆笑道:“好,没生气就好。 “我知道前面有座山神庙,我送你到那里将就一晚吧。 “明天再送你过镇子,到时你再自己赶路去,我们回去也就算是有话回复师兄了。” 江心回他:“不必了,我赶镇上投店就行。” 孟千帆道:“这怎么可以,你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在镇上投宿是很危险的。 “那小镇民风彪悍,又鱼龙混杂,还不如去山神庙安全,就这样决定吧。” 江心听了,不自觉回头看看了身后,又看了看孟千帆等人,心内暗暗发狠咒骂道: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第一回就算是你迷了心,第二回就是你真的恶了。早知如今,还不如随那桑谷了结了你。 “哼,想不到,一比起来,这桑谷竟君子多了。我这性格,怎么就不习武呢? “都怪这没良心的,以为有他护着一辈子,何须我动刀动枪的。如今无依无靠也是我自找的。 “也罢了,今日既逃不了,也不落他们手里,死了一了百了也好。 “没准在那边还能见着那臭老头。”想着,眼睛已红了。 那边,孟千帆已唤了江心几声。 江心回过神来,听那孟千帆道:“走吧,天色不早了。” 江心道:“好,你们既然要护送我,那我也不想去什么山神庙,就去镇上投宿吧。” 孟千帆笑道:“不必舍近求远,弃安赴险,各位师弟觉得呢?” 孟千帆身后七人皆道:“七师兄说的是,江心姑娘请吧。” 江心俯身伸手摸了摸马头,冷笑道: “也好,你既要送我,我的马,你来牵,不知你的手牵不牵得动了。” 孟千帆笑道:“手牵不动,我用牙咬着牵。”说得众人都大笑起来。 果见孟千帆就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他师弟接着,自己走了来。 江心早把缰绳往前伸了过去,孟千帆抬着左手迎了过来要接。 及到马跟前,谁料江心突地往回用力一拉扯,那马“啸鸣”一声便冲着孟千帆撞上去。 孟千帆被唬得忙一个侧身转开,脚下趔趄,滚在地上,碰到了右手腕,直疼的嗷嗷大叫。 江心已从马俊红几人当中冲了出去,恨的孟千帆爬起来喊“追”。忍着疼跑来跃上马,扯着马缰,也尾追上去。 一时马俊红等人又已赶上了江心,马俊红只侧头喊道:“快停下,你跑不了。” 江心哪理他,一个劲的拉动着缰绳。 马俊红等见状,便伸手去抓江心的马缰。 江心见躲不过了,无奈勒停了马,孟千帆也追了上来,把江心堵在了小山道上。 孟千帆喘着粗气道:“你也太歹毒了,这是想要我命啊?那也就别怪我了。” 江心恨得牙痒痒,心头已无恐慌,只剩无名怒火,高声道: “早知那日就让你死在杨桃园。” 又对马俊红等人道:“你们是要死心跟着他作孽嘛?我要有什么事,你们师兄不会放过你们,很容易便能查到是你们害的我,劝你们别跟着他为非作歹。” 孟千帆听了,冷笑一阵,直笑得眼泪往外冒,抬手揉了揉眼道: “怎么查?老天有眼告诉我师兄嘛? “你别傻了,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手,还能保护谁?我师兄却派我来,你以为真的是为了保护你回家?” 马俊红等人听了皆笑了起来。 江心听了,不觉如梦初醒一般,不禁冷笑道:“你这话倒真是有道理啊。” 马俊红笑道:“江姑娘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 孟千帆指着马俊红笑道:“就他,就他,还有他,都很喜欢你,常偷偷去杨桃园看你来着呢。” 江心怒喝:“无耻。不得好死的下流种子,神农怎么会有你们这群弟子。” 说完,下了马来,冲众人说一声:“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说完一纵身就往山下跳去。 第168章 狭路小洞庭 那江心纵身就往山下跳去。 猝不及防惊得孟千帆等人目瞪口呆,忙都下马靠到边上往下看。 这山不高,一眼可见底,却不见江心在底下。 正拿眼四下里寻,突见一人搂着江心从底下飞了上来。唬得猛往后退出八九步,登时拔刀相向。 孟千帆见之,纳罕道:“你不是和北邙军一起走了吗?” 却说孟千帆口中之人是谁?正是那桑谷。 原来那日在杨桃园,桑谷听见江心和陈雪说要回家,便打算护送她一程。 于是当时便回到前面见桑藜,只问:“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去和侯爷汇合?” 桑藜听这话有因,说:“这两天就走。‘你们’是什么意思?” 桑谷道:“你们先走,我还有别个事要做。” 桑藜一猜,怕与江心有关,问:“昨天是怎么回事,那女孩是谁?你从来不多管闲事。” 桑谷只道:“你别管。” 桑藜道:“别节外生枝,到时师父也保不了你。” 桑谷又道:“你就说我伤还没有好,留神农谷养伤一段时间。” 桑藜却道:“好,我一会就去把她杀了。” 桑谷沉默了会,说:“她是渔村的那个女孩,是她和她爷爷救的你。 “大哥,我不喜欢欠别人,我长这么大,只欠她。” 桑藜听后气不打一处来,责备道:“你说什么?只欠她?你把师父置于何地?怎么,要我把命还给她?” 桑谷道:“与大哥无关,是我带你去小渔村,账自然算我身上。 “至于师父,大哥,你觉得是她欠我们兄弟,还是我们兄弟欠她?” 桑藜一怒之下便扇了他一巴掌,骂道:“放肆。” 桑谷也不动,红着热辣的脸道:“别人不知道,你我心里清楚。”说完转身就走。 把桑藜气得端起茶碗砸了个稀碎,指着他背影,高喊:“你已经把她从井里捞出来了,不欠她了的。” 桑谷听后,头也不回,只边走边说:“她的命没法和大哥比,至少要一百条才抵得上。” 听得桑藜只觉又气又好笑,还要骂时,人已消失不见。 千户见桑谷走出,进屋里见满地碎瓷,便笑问桑藜:“兄弟俩怎么吵起来了?” 桑藜叹气道:“从小就这样,要么十天半个月不说一句话。要么一开口就得把人的五脏六腑气得翻江倒海。” 千户笑道:“桑藜少侠消消气,我倒觉得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兄弟俩没什么说不通的,说不通也不打紧的。”说着叫人进来收拾碎瓷。 两日后,桑藜带了人离开,桑谷也一起,却不随北邙军一道,只藏身谷外,见江心离谷,便暗中相随护送。 那江心被桑谷救后也很是诧异道:“怎么是你?” 桑谷冷人冷面问:“不可以是我?” 江心不言语,只挣开桑谷的手,问:“你怎么在山腰?” 桑谷看了看她,说:“我和自己打了赌,猜你会跳下去,你跳下去我便救你,你要是不跳下去——我也救你。 “这山不高,你跳下去摔不死可就难受了,随便他们有点轻功都能追下去。” 江心道:“什么乱七八糟。” 桑谷问:“今日还拦我杀人?” 江心还未语言,那边突冲出六人来,个个蒙头遮脸的,只露着黑洞洞的双眼,一样的拔刀向着桑谷。 这六人正是杨阁等人,本想待孟千帆等人了结了江心再出现,谁知桑谷倒出现了。 杨阁心中暗度:“独孤兄,莫不是你早知道桑谷也在?那真是好心机呀,只不过,我也没那么容易死。” 想着,便对心腹们说:“这桑谷武功了得,先合围杀了再说。”于是六人才不得不现身出来。 孟千帆见有人来帮,虽不知是谁,心底便欢喜,笑道:“谁杀谁还不一定了。” 那边杨阁抬手示意众人围攻。因此,除孟千帆外,一共一十三人,便向桑谷二人步步逼近。 江心忙向桑谷道:“你走吧。” 桑谷只道:“我要杀的人,必杀之。我要保的人,死也要保。” 说着,单手提着江心丢上马背,自己左手牵着马缰绳,右手握着宝剑,面着杨阁等人走去。 如此,前后两拨人把桑谷、江心夹在山道当中。 杨阁先提刀斩了过来,一时前后皆扑了上来。 桑谷凭凌厉的身法挡过一轮攻击,立时也知前面六人武功要高出许多。 于是把缰绳递给江心,说:“拿着,向前冲。” 江心接过缰绳,轻问一句:“为什么?” 桑谷难得微笑了笑说:“有机会再告诉你。”说完提剑杀向杨阁等人,又对江心喊:“走!” 江心也不容分想,拉紧缰绳奔出重围。桑谷只拦在前路上。 孟千帆见状,命人一道跃上马要追江心,哪过得去?桑谷皆剑伤马腿,登时杀得神农弟子人仰马翻。 手起剑落,已先刎了孟千帆的脖子,吓得马俊红等愣在原地。 杨阁等人见状再奋力杀上,一时,桑谷且战且退,杨阁的人喊了一句:“你们愣着等死?” 马俊红等人方横下一条心喊杀上去。 很快,太阳便落下去了,一路血贱山道,一路碎尸横地。 桑谷也不知中了多少刀,仍挡在路前。 此时也已只剩了杨阁和马俊红。 那马俊红见桑谷两眼冒着血光,心里早已犯怵,并不想再拼杀下去。想此时逃去,这桑藜也已无力再追,于是转身就跑。 却被杨阁一把抓住,丢向桑谷,桑谷一剑斩杀了。 此时,只剩二人对峙山道,见桑谷的血顺着剑不断的滴下来,杨阁便只等时机。 这时,突听轻慢的“咯噔咯噔”的马蹄声从桑谷身后传来。 桑谷听闻一惊,突拽紧了剑,一仰脖子,就起拼命的劲头,不退反进。 边进边言道:“你与他们不是一路人,杀我是肯定能杀。但你至少要丢条胳膊,于你无益处。” 杨阁本欲杀干净,如今听他此言,却是实话,自己也无需再拼。因此,便退了回去,转身飞上马离开了。 桑谷听马蹄声停了下来,连转身的力都没了,手抖着握不住剑,呕出一口血,慢慢蹲了下去。 江心走过来,搭在桑谷肩上,看着他满身满脸的血,心中岂是滋味。 桑谷轻问:“还回来干什么,找死嘛。” 江心只道:“替你收尸。” 桑谷冷笑一声儿道:“你说话还是很难听。” 江心“噗嗤”笑了一声,抹了泪水,问:“这些蒙面的是什么人。”说着便要去揭开黑布来看。 桑谷忙握住她的手,说:“别看了,死人的脸面不好看。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知道或不知道是谁都不重要。 “反正一会是敌,一会是友,不过如此,你不必理会,只当是冲我来的。” 江心听此一说,愣住了,半晌方收手扶桑谷起来,说:“到前面山神庙歇一歇吧,你感觉怎么样。” 桑谷道:“小意思,你还收不了我的尸,先上马等我。” 江心不知他要干嘛,便先上马去等他,见他强撑着身体,一路去把那些人的尸体吃力地推下山去,方上马过来。 二人到了山神庙,庙里只有一老者,两人便问借宿,老者只说一句:“自便。”就丢开了。 江心见有井,打了水来给桑谷洗脸洗手。 桑谷让江心出门去,自己脱衣清理伤口。 江心在门外踱了一会,想要去叫老者帮忙,去敲了半天门不见应。 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进桑谷屋去,猛见他一身的新旧伤疤,不觉惊得一愣。 桑谷慌忙披上衣服,说:“进来干嘛。” 江心道:“那老者好像睡着了,我帮你吧。” 桑谷道:“不用。” 江心道:“陈雪给了很多药,有金疮散。”说着打开包袱,取了来,道:“衣服。” 桑谷道:“给我,我自己来。” 江心道:“敷得到?别婆婆妈妈跟自己吃了亏一样,我一会还去打水洗眼睛。” 说着扯下桑谷衣裳。 桑谷背着她,江心先拧了毛巾清理了下,再仔细给他敷了金疮散。 要换前面时,桑谷红着脸道:“前面我自己来。”江心便把药给他。 自己端了血水出去倒了,一会过来问:“好了没有。” 桑谷道:“可以了。” 江心进来又取了一瓶药给他,道:“差点忘了,这是治内伤的,你吃一粒。” 桑谷接过倒了一粒,见血红的一丸,便问:“什么丹药?” 江心道:“叫什么血铃兰丹来着。” 桑谷吃惊道:“你没搞错吧,血铃兰有毒,真个想替我收尸?” 江心道:“之前江岸受了重伤就吃的这个,怎么到你这里就是毒药?不懂别瞎说。” 桑谷道:“江岸吃剩的?我不吃别人吃剩的。” 江心听了,气得抢回丹药,往他嘴里就塞,边塞边道:“不吃剩的,我毒死你。”生生地塞进嘴里,喝声:“咽了。” 桑谷也只好咽了下去。 江心方提了包袱自去寻别屋将息一晚。 次日,桑谷果觉内伤好了许多,身上也轻便了,二人谢过老者,便赶镇上去。 江心给他买了件衣裳换了那件破破烂烂染了血迹的黑衣。 一时,不禁想起初给江岸买衣服的场景来,难免勾起想念之情,一时伤感,红了眼睛。 桑谷换好衣服出来看在眼里,问道:“是不是心里有怨造化弄人,救你的不是他而是我?” 江心道:“你有时真的讨厌至极,还是当个哑巴吧。” 说着自顾自地走了,桑谷自言自语道:“有时?总比时时好。” 说着追上来,两人路边坐下吃饭。江心又想起江岸来,总觉所有场景还如在厚安镇一般,只是江岸换成了桑谷。 半日,江心只道:“你不必再跟着我了,我一个人走就好。 “谢谢你,你人不坏,希望你不要再当别人的杀人工具,活得自在些。” 桑谷笑了笑道:“没办法,这是我出生时便注定了的,——我尽量吧。快吃饭,吃好了该赶路了,我送你回家就走。” 江心叹道:“不回了,回家只怕会把灾祸带给村里的乡亲。以后再说吧。” 桑谷道:“那你打算去哪?” 江心摇摇头道:“随便走走吧。” 桑谷道:“要不你再想想去哪,我送你。” 半晌,江心抬头看着桑谷,说道:“桑谷。我只能拿你当朋友,你不必这样。” 桑谷听说,笑道:“也足够了。不瞒你说,第一次见你,也没想伤害你和你爷爷,就是吓唬吓唬你们,谁知你不怕唬。 “那之后我便总想再见见你,但我知道,我将来必定是个不得好死的人,也渐渐安慰自己没必要有过多的什么奢望。 “这次去神农,我也没曾想会在那遇见你,能陪你这一程也知足了。 “不管你去哪?我明日想再送你一程,明日过后,我便离开,可以吗。” 江心见说,点头道:“好。”吃了口东西,一会突然道:“骗子。” 桑谷不解问:“什么骗子?” 江心道:“你当初就是想杀我们,哪里是吓唬。” 桑谷道:“当时是有点急,不过真的只是吓唬。我长这么大,杀的人也不少,从没杀过老弱妇孺。” 江心又叹息一声,盯着他道:“有什么区别呢?你让人老弱妇孺没了依靠,从此孤苦无依,与杀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我知道人在江湖总是这样身不由己的打打杀杀。 “像孟千帆这种杀他一百遍也不嫌多的。 “总之,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以后别成了没心没肺的杀人傀儡。” 桑谷听了,沉默了半晌,只道:“我记下了。” 一会又问:“你怎么不问我当初为什么上梅山的事?” 江心道:“不想问,没意思,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做伤害我朋友的事,我不想我的朋友之间斗来杀去的。” 桑谷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估计也是最后一个。” 江心听了,叹道:“你这人,也不知说你什么好。吃饭吧,吃好了好赶路。” 接下来两人仍同路走着,次日到了别的小镇,吃饭时,桑谷说:“今天是我生辰。” 江心笑道:“怎么不早说?” 又叫了店家来吩咐:“弄一碗长寿面来,再上两壶好酒,加两个好菜。” 店家答应了去,很快便将酒菜和长寿面端来。 江心让桑谷:“快吃。” 桑谷先吃了长寿面后,二人并痛快吃了半日的酒。 次日大早,两人方道了别,桑谷递上一把小匕首,说:“希望你用不上它。” 江心笑了笑,接了,说道:“怕我跳崖?谢谢。”也把两瓶药都给了桑谷,笑道:“要是嫌,到了前头再丢掉。” 桑谷也接了,应了声:“好。” 彼此都道了“保重”,桑谷往西,江心向东,不在话下。 第169章 高山诊伤情 前回说江岸被江心撵走后,半夜不安心,又回来看了一眼。 远远地见桑谷抱剑躺在石阶上,不觉心凉了一半,想道:“她这回是真的不要我了。” 心中空荡荡的,唉声叹气下山去,牵着马直走到了天亮。 一时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因想起雪儿说像在须弥山见过自己,便想着就去须弥山看看,或许能想起些过往来。 于是上马往回走,走了半天,前面岔出几条路来,不知哪条是去须弥的,连回神农谷的路也迷了。 正欲寻个人问时,举目四望不见一人,等了半天也不见半个人影路过的。 便丧丧地说道:“许是老天不叫我去吧。” 又想着:“也不知雪儿到哪儿了,她到了家看了我的信,不知要怎样的伤心呢。 “我该在她身边的,怎么就想了这一出?也怪江心不要我了,只怕雪儿也不理我了,天地之大,我还该去哪儿?” 半日,忽又想:“雪儿看了信,势必要去牛角岭,不如我先奔前头等着她去,也免得她一人进岭危险。” 胡思乱想间,马儿早已自己选了条岔路走了老远,江岸方调头奔回到原路上。 走了许久,终于看见前面有客舍,江岸便进去吃饭并问清楚了去路。 有一客人听他问的是牛角岭,便转过身道:“哎哟,小兄弟这是要去牛角岭?那不干净啊,最近又出事了。” 江岸问:“出了什么事?” 另一客道:“闹鬼呗,还能有啥事?大白天,里头传出野兽啸嚎的声音,怪吓人的。” 那一客笑道:“别听他胡说,定是有人闯进去遇上野兽了。劝小兄弟一句,那里可进不得,危险。” 又一客笑道:“你们不知道,我就是从那边来的,听说是武林盟主带了人进去抓坏人,故才打了起来。盟主他们武功多了得?自然有野兽走毒被殃及的,不足为奇。” 众人都问:“进去了,可出来了么?” 客笑道:“武林盟主武功盖世,哪有出不来的道理?自然出来了的。” 江岸听着他们聊着牛角岭的事,心想:“玄真他们进牛角岭做什么?是与梅伯父、陈伯父有关?他们也知道了所以特意进去查探的? “不对,雪儿的师叔们呢?会不会也进去了?难道是玄真他们为了对付须弥山的前辈们设的什么局?” 于是忙问:“这位大哥,就武林盟主他们进去了?还有别的什么人? “我听说盟主和须弥山的人去神农谷祭拜过方洛前辈后就一起走了的,须弥山的人也是一起进去的吧?” 那客道:“这倒没听说,好像就只是盟主带了少林等门派的人进去的。不曾听说须弥山的人也进去了。” 江岸吃好饭,就直奔牛角岭去,决定要进去牛角岭里一探究竟。 这日,已赶到了牛角岭西边入口,也有人劝说不要进去的,江岸只道了谢,便牵着马往里走。 起初走的还顺利,不一会,那马儿便驻足不前了,江岸便只好拿了包袱,小心翼翼继续向里走着。 一路虫鸣蛇信,随处可见白骨累累,已分不清是人是兽,也有腐尸臭肉。 江岸拿袖子捂着口鼻走了一段,到了一片林子这时,只见林中薄雾森森的,刚一踏进林子,便觉有些头晕目眩起来,知是入了毒瘴林,忙闭气退出,缓过一阵,才觉好了些。 江岸心想:“玄真他们能过,想来是有法子。” 四周查看时,见林子边上的几株植物叶子被拔去了不少。 于是过来采摘了一片闻闻,正觉清爽,料定这是可抵御瘴毒的草药。 便又摘了几片,往身上擦拭了擦便含在口里。慢慢走了半日才过了毒林。 心想:“得亏随师父学了些见识。” 过了毒林后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猛兽毒物的,随处可见的只有它们的尸体,江岸心想:“怕是玄真他们杀的。” 正想着,前头出现了两头獠牙炸毛的大野猪,江岸正警惕时,那野猪倒调头跑了。 不一会,已入岭中腹地,四周可见摧山断木,裂石迸土,便知此处是有过一番恶斗,仔细查看不见一人。 按云风说的,梅落天与陈是正是被葬在牛角尖岭之上。 因此仰头找来,到了尖角之下,发现一边高山正是有人迹上下的,便拿眼睛寻了几个落脚点,借力飞踩着上去了。 才踏上牛角尖,不觉惊出了魂,上面正有十来人或坐或站或卧。 看时,不是别个,正是杨远秋、杨泰、陈惜悟、黄粱、石耳和陆商、高菡、文颜等七八名名须弥山弟子,另还有三勿罗汉也在。 众人见了江岸突然飞跃上来,登时都抬头转身警动起来。见清是他,不禁都诧异不已。 江岸登时惊问:“各位前辈,你们怎么在这?” 杨远秋等道:“你不是神农谷方洛的弟子嘛?”说着又看了看崖边,不见那神秘人与云风身影。更为惊奇。 江岸忙行礼回:“晚辈江岸见过诸位前辈。” 杨泰忙问:“就你一人?” 江岸点头回:“是。” 众人又问:“那日你们被那神秘人救了去,不知是何方神圣?” 江岸回:“那神秘人,前辈们也认识。”说着又看了看三罗汉,正犹豫要不要说。 杨远秋等听说是认识的人,又见他犹豫,便道:“无碍,说来。” 江岸方道:“是雪儿。” 众人一听,无不大惊,上来拽住问:“哪个雪儿?敢说谎?” 江岸道:“晚辈不敢。正是雪儿。梅落天伯父的女儿。” 杨远秋等人听闻,他口中的梅落天不正是林胤?个个又惊又喜。半日仍不敢相信。 忙又拉着问:“那雪儿人呢?你怎么又到了这儿?” 江岸回:“雪儿家去看看。我在路上听说玄真他们进了牛角岭,担心他们会有什么阴谋,所以就想着来看看。” 说着,忽记起梅落天与陈是的事来,慌忙道: “我大哥曾到过此地的,知道梅伯伯和陈伯伯葬在了这。 “我想来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梅伯伯他们的墓。” 杨远秋等人听了,面露愁容起来,皆叹气朝梅落天与陈是的墓地看去。 黄粱席地坐下,靠着石头,有力没气说道:“我已开墓查探过师兄他们的遗体,的确是他们。” 杨远秋道:“你既知道了这事,雪儿又没有来,想是你还没有告知雪儿?” 江岸摇摇头道:“我不敢告诉她,只给她留了封信,嘱她到家了再看。 “想着有她婶婶们在,她也不至于那么伤心害怕。现在想想,我也真是愚不可及,该亲口告诉她,陪她来此一探才是。” 杨远秋等人听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是好心。” 又问:“你与雪儿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当日她要冒险救你们。” 江岸回:“我家就住梅山山脚下,算是老乡。早前他就在史牍手中救过我。我已不知道欠了她多少条命了。” 众人道:“原来如此。” 江岸方问:“前辈们怎么被困在这?可是玄真他们干的?我们一直以为你们回须弥山去了。” 杨泰气道:“这群卑劣之徒。”气得直咳起来。 众人忙扶坐下,说:“生气也无益。” 江岸见众人形色不大好,料是受了重伤,便说道:“几位前辈,我给你们瞧瞧伤吧。” 陈惜悟、石耳几人微笑道:“谢谢小兄弟好意。都看过了,唉,不中用了。” 江岸这才想起须弥山有医术了得的前辈,不好意思道: “失礼了,雪儿说过她有两位医术了得的师叔,我怎么倒忘了。” 黄粱道:“无妨,你这后生不错,那便来给我们瞧瞧吧,毕竟是方前辈的弟子,差不到哪儿去。” 江岸忙道:“我入门才一月,学了不到皮毛功夫,不敢辱没了师父名声。后来雪儿也教了一点。黄前辈恕罪,是我不知耻了。” 黄粱斜着眼问:“你知道我?” 江岸道:“怎么不知道?雪儿说了她有一位“黄粱一梦”师叔,总想些奇奇怪怪的治病方法,最后还都能美梦成真,人多称“医邪”。我师父也有提过的。我想一定是前辈了。” 黄粱笑道:“这个小子我都想收他为徒了,没事没事,过来,替我们诊诊,看你到了哪一步,正是没劲了这两天。” 说着把袖子提了提,将手置于石椅上。 江岸见如此,便道:“那请前辈赐教。”说着便过去诊了诊,登时脸色就暗了下来。 黄粱见状笑道:“看你脸色,已入门,给大家都诊诊。” 于是又给众人逐一诊了过去。 到三罗汉前,行了佛礼道:“罗汉,有劳了。” 罗汉道了声:“阿弥陀佛。”便也把手伸与他,诊了下来,愣在原地,捡起一块石头就砸到山石上,气哼哼骂道:“无耻至极。” 黄粱却喜了,哈哈笑起来,“这‘无耻’自然不是骂我们,看来已入第二道门。毕竟是方前辈的弟子,算起来与咱们啊,可是平辈份。” 江岸忙回身摇手道:“不敢不敢,我与雪儿是一辈的。”说得黄粱几人都大笑起来。 江岸问:“前辈,这伤可要怎么医呀?” 黄粱笑道:“黄粱一梦,随它去吧。小兄弟,这里凶险,保不准他们不回来,快快离开吧。” 江岸道:“我带你们走。” 杨泰道:“你这小子有义气,倒合我的脾气,走吧,我们死不了,这上面有吃有喝的,就当养老了。” 杨远秋道:“这山不矮,我们如今已是废人,以你一人之力,带不走我们。” 江岸道:“无妨事,我一个一个背你们下去。” 杨远秋笑道:“你听我说,你自己上来都满头大汗了,就算你一个一个能背得我们下去,且不说你受不受得住。 “就是下去了,你还得保护我们,倒耽误事,我们在这里暂时安全的。 “你替我们带个消息出去也就行了,其实把我们困在这的人是我们的小师妹桑菊。 “来,坐,我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你,你好带消息出去。” 于是拉江岸坐下,将事体都告诉了他。 第170章 岔口弃锦计 原来自打五月初四日玄真等人出了神农谷去后。 合并了须弥山的人正要一道回天府去。 因桑子秋与玄真谋定了要杀杨远秋等人,因此,临行前,早安排了人马假意送来信息报给玄真。 玄真假意看了,着急忙慌从马上下来,将信递给杨远秋等人看。 信说查到昆仑山人的据点在牛角岭中。 杨远秋几人看了,面面相觑起来,心中自是知晓这“昆仑山人”的号是个假。 因此满心疑虑,只问:“这消息来源可靠?怎么查到的?” 玄真道:“应该不假。自知有这号人起,我便派人各方打探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看看,诸位觉得呢?” 杨远秋心下想:“且静观其变为好。”因此只回:“自然。” 玄真又问慧真、曾顺等人“意下如何”,慧真、曾顺等人自然赞同。 只季炎听说是牛角岭,想起他兄弟季淼来,见须弥的人在,不敢点明,又欲提醒玄真,便只说道:“这牛角岭里鬼怪的很。” 玄真也担心他提及是林胤与陈是杀的季淼,当下就引起冲突来,怕坏了计划。 因此忙说道:“季少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令弟的事还请节哀。 “正好看看是不是昆仑山人他们从中作梗害了令弟,一并将仇报了。” 季炎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暂时不要透露是林胤与陈是杀了季淼,于是应了声:“是。” 杨远秋等不解问:“不知说的是何事?” 原来林胤除了跟花灵说起过牛角岭内发生的事外,没向其他师兄弟提过,故此杨远秋等人并不知晓季淼之事。 玄真忙笑回他:“没事,早前季少侠的弟弟在牛角岭里遇害了。咱们出发吧。” 于是大家齐上马,直奔牛角岭去。 半道,玄真又对杨远秋等人道:“这牛角岭有东西两个入口,如今还需咱们兵分两路,前去把住两个入口,约定个时辰,到时你我同时入谷,以免那厮跑了。” 杨远秋道:“盟主说的是。” 因此议定了于本月十五日辰时初刻东方既白之时一同入谷。 玄真又让注意保密,莫叫人听了去,传起来,传到歹人耳朵里,打草惊蛇,叫他们提前跑了。众人自然一一答应。 到了牛角小镇,须弥人歇了一晚后,方辞过玄真等,继续北上,过了牵牛河,拐弯南下。 于十三日晚间,抵达了东入口,便在旅店里落脚修整,只待十五大早按约定时辰入谷。 次日早饭,杨远秋因问店家道:“可见有人从这牛角岭入口出入?” 店家笑回:“怎么没有?地狱怕都有人想出出入入的,这岭算个甚? “诸位这也是打算进去看看里面虚实?还是抄近路?” 杨远秋只说:“欲抄近路回家。会不会有人专门住里面?” 店家听闻,大笑道:“怕是客官说笑吧,里头怎住得人? “你们要过就要看你们本事了,恐有死伤。话虽不好听,但我们既然在此做小买卖,自然每次都要提醒客官们一句的,诸位可莫怪。” 杨远秋笑道:“多谢店家。” 因又命陆商等弟子在此等候,只叫上杨泰、陈惜悟、黄粱与石耳出去走走。 五人逶迤至入口处,只在黑水塘边看鳄鱼。 石耳看着岭的深处,只觉幽幽暗暗的看不到尽头,心中七上八下起来,说道:“我心里总觉不大好。” 杨泰听了,便笑他:“这小石头又犯病了,能有什么不好?区区一道岭,就是里面满是妖魔鬼怪,又能奈我们何?” 石耳愁着眉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这里会不会是个局? “玄真他们的消息来得也忒蹊跷了点?咱们虽问过那屈从、关睦灵他们,但我觉得他们并未讲实在话。” 黄粱也道:“若他们未讲实在话,看见说明了什么?” 几人都沉默了会儿,杨泰方问:“你们是说他玄真敢在里面对咱们动手?” 杨远秋几人皆点点头,杨泰道:“看他有那狗胆,也得有那本事才行。明天会他一会,管他是什么山人鸟人,玄真玄假的。” 杨远秋道:“他们未必有本事,但,加上八极长老呢?” 几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杨泰忿忿不平道:“这几个老东西着实可恨得很。 “在神农谷时就欺负两个小后辈,要不是你非拦着,我早想领教什么狗屁剑阵了。” 陈惜悟笑道:“杨老头,你就别咧咧了,此事非同小可,听爽师兄怎么说。” 杨泰道:“行行,到底要怎么办?总不能撤了吧?” 杨远秋叹了口气说:“撤是不能撤了,顶多是把命丢这吧。 “要是咱们突然撤走,不管这里头是否真藏着那幕后黑手,到时我们就只能任人编排了,回去又怎么见师叔? “一句‘临阵脱逃’就够咱们受的,须弥山不但要让世人耻笑,往后更加四面楚歌了。” 陈惜悟道:“一切都是定数,绕也绕不开。” 几人叹息了一回,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来。 杨泰也叹起气来,说道:“既这么着,也不带怕的。可是陆商这帮小子怎么办?不如??” 杨远秋摇摇头道:“都不能走。路走到了这,也只能以身犯险了。 “但愿里头真的是那昆仑山人的据点吧。” 杨泰道:“既然这样,咱们先往里探探先,有没有,摸一摸就清楚,到时再做决断。” 杨远秋道:“不可,咱们回去吧。” 杨泰跺脚道:“哎呀!小爽,你这又是什么道理嘛?” 石耳也道:“是啊,爽师兄,摸摸底也好。” 杨远秋道:“若里头真是幕后黑手的据点,咱们进去只会打草惊蛇,斗得过他还罢,斗不过,届时玄真他们又有得文章做了; “若没有,就是玄真他们的局。你们想想,这么些天了,他们会不担心咱们私自进去查探? “所以,只怕早弄个据点出来等着咱们,所以进去打探没什么意义。且耐心等明天吧,自有分晓。” 黄粱点头道:“确实。” 石耳叹道:“我们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不落忍这帮孩子。” 杨远秋道:“没办法,身为须弥山弟子,自当要为守护须弥一战。若遇着点事就撒手,那我们带他们下山做什么呢?” 五师兄弟又哀叹着看了一回鳄鱼。 杨泰突然笑说:“小师妹不是给你一个锦囊嘛,取出来看看。” 杨远秋道:“还看什么看,路咱们已经选定了,就不看了吧。” 杨泰道:“生死未卜,看看嘛,我这都好奇了一路了,也不知她在里头装了什么花花肠子,你们不好奇?” 石耳、黄粱、陈惜悟也都笑道:“看看也好。” 杨远秋笑道:“看看就看,我也是好奇的。”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锦囊打开来,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好的方纸,展开一看,五师兄弟登时愣了一下,面面相觑,惊诧不语。 只见那小纸张上只写着一个“弃”字。 杨泰惊圆了眼,看了几遍,道:“这鬼丫头的心是什么做的!也难怪打咱们决定要下山,她就情绪不高。” 杨远秋长叹了声,道:“也难为她想着,我想这是她的心意,怕咱们折外头了。” 杨泰道:“这丫头也忒懒了,既知道我们会有这两难局面,也不多写几个字,想个两全之策,就写这么一个‘弃’字。” 杨远秋笑道:“你也太贪心了,她才多大的人儿,这个‘弃’字也不知要耗损她多少心力呢。 “这字可是什么计谋,是她想替咱们担下这‘弃局’的名声。不然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将锦囊给咱们。 “只是很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她的心意咱们领了就是,但‘弃’,咱们还是不可以‘弃’的,你们觉得呢?” 黄粱道:“是这道理,师叔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杨泰笑道:“我也就是开个玩笑嘛,怎会不知她的心意?” 陈惜悟几人也道:“就这样定了吧,但愿这锦囊还能回到小师妹手里。” 杨泰道:“看来,咱们也只好辜负她了。罢了罢了,走走,咱们虽不大吃酒,也好好吃它这一日。” 杨远秋把纸条扔进黑水谭,怀揣好锦囊,道:“这事不要和孩子们讲。”几人皆点头应着。 第171章 牛角起风云 且说玄真因受制于桑子秋,不得不答应她的计划。未出神农谷,先已派了陈青雨携带书信去请八级长老。 那八极闻讯说“事态紧急,要为武林除害,请师叔们前来相商”。 故而辞别旧友,匆匆赶赴牛角岭不在话下。 连日来,玄真也已将密谋说与慧真、曾顺二人知晓,一番说辞之后,二人皆表支持。 又将各派当头的悄悄带入岭内,也将事由细说了,众人无不答应。 这日,八极赶到,忙问是何要紧事端?是否查到了那神秘人下落? 玄真便命众人留守,只与桑子秋、慧真、曾顺一起请领了八人入岭,方将所谋一一禀明。 八极听后,当下便有些恼起来,指着玄真骂道: “你们闹的哪出?胆敢诓骗我们来此,又说对付须弥众人。” 玄真忙又是一番好说辞,又将季淼死在鳄鱼潭之事挑了。 八极听闻,瞪起眉眼,喝问:“可敢说谎?” 玄真忙回:“岂敢欺瞒,季年的大公子季炎就在客栈,一问便知。将来回洛阳师叔们也可问季年。 “想必师叔们也听说了昆仑山人这号人物了,我们怀疑这是花灵为混淆视听编造的。 “就连神农谷那神秘人也未必不是须弥山下来的。 “不然放眼天下,谁还有那本事能在师叔们手下将人救走? “若再放任他们不管,将来哪还有我们各门各派的立足之地? “如今须弥山下来这五人,岂能再轻易叫他们回去?还望师叔们出手匡扶正道。” 这八极向来好面,玄真一语便点在各人要害上。 几人颇恼,只说:“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我们。 “如今各大派的人都在,纵你学艺不精,还有方丈及三罗汉在,还怕制不住他五人?” 慧真忙念佛道:“前辈过誉了,若得前辈们出手,倒也便宜得多。 “也免得我们不上不下的,最后拼个两败俱伤,枉添杀虐。到底还是请前辈们出手制服了方为上策。” 坤极听了,说道:“这话倒是极。师兄,既这么着,咱们也就把人制服了便罢了。 “只是万万没曾想这林胤怎会歹毒至此?” 玄真回:“时过境迁,不能不防。” 桑子秋此时方施礼道:“我们之所以选在此地,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天下皆知。不然在外头也可除了他们。 “毕竟都是须弥老人的徒子徒孙,终究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拨乱反正了也就好了。” 乾极听了她说的倒有情理,正解了自己一番顾虑,转头抬眼看了一圈这险岭。 便问:“请问尊号?此地不易选,可是你的主意?” 桑子秋忙福了福,回:“晚辈归墟洞弟子桑子秋,如今是兴隆帮的长老。侥幸居副盟主位。 “不瞒前辈,确实是我的意见,这里很是险要,当初曾随师父与师兄路过此地。 “师父嫌外头热闹,这里又鲜有人进,便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乾极方笑道:“怪不得言谈气派不俗,原是归墟洞主的徒弟。你师父可好?” 桑子秋又回:“师父老人家已仙逝多年,如今也已没有归墟洞了,江湖后辈也渐渐没人知晓了。” 乾极等人听了点了点头,都叹“我们隐世日久,竟不知这些江湖事了” 又问:“杨远秋他们何在?” 玄真回:“我们以对付‘昆仑山人’为由,约定了十五日,他们从东边入口进,我们从西边入口进。想此时他们正赶路上。 “只待他们入了此地,我们便出手把他们擒了再说。” 乾极听了,气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拂袖道:“前言不搭后语。 “‘昆仑山人’既是他们编造来混淆视听,岂又会进来与你们一同对付昆仑山人?” 一语唬得玄真忙要解释,乾极却挥手拦下道:“行了。”玄真只得把话咽回。 如今闲话少叙,单说这日便是五月十五日。 大早,杨远秋等如约而至。入了岭来,可谓步步化险为夷自不必多言。 一盏茶的功夫,已深入腹地,仍不见有蹊跷之人事,更不见玄真等人身影。 正疑虑时,见前方薄雾林间,靠山隐现一所木屋。杨远秋等人便警觉地摸了过去,入内查看,空空如也。 正在此间,忽闻外头玄真一声怒喝:“想不到须弥山竟是昆仑山人的同伙。” 不知情的三罗汉等各派弟子听闻此语也颇为诧异震惊。 紧着慧真、曾顺、季炎等为首的都喝喊起来,众弟子方拔刀剑围将上来。 杨远秋等出来一见玄真,便指着玄真捧腹大笑,直笑得死去活来。 那玄真被笑得面红耳赤的,便恼羞大怒道:“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杨远秋仍哈哈笑说:“玄真啊玄真,你墨山已沦落至此地步了?如此滑稽,我等岂有不大笑之理? “即便你师公在天有灵听了,也要笑得直不起腰了。” 登时又转笑为怒,直指着玄真骂道:“小心他老人家下来戳烂你的心肝!” 又指慧真道:“和尚,你也要如此?” 慧真重重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你须弥山仗势欺人,不但杀那手无寸铁的女孩,还把个小孩就丢那边的鳄鱼潭里,总是要讨一个公道的。” 杨泰笑道:“和尚不念经,也学会造谣生事了?” 季炎方道:“我小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你们师兄林胤却将他丢进鳄鱼潭中,被鳄鱼吃了,这账岂有不算之理?” 杨远秋听说,也懒做口舌之争,只道:“既有一战,便战,何须放你们的狗屁。” 又冲山岭间喊:“八极长老!还不现身?他们可拦我不住。” 乾极听他口气,颇为震惊,也只笑回:“你怎知我们在?” 杨远秋笑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你们墨山是宁愿烂到一窝里,也不愿回头是岸的。” 才说着,一把宝剑就朝杨远秋射来,杨远秋只挥一衣袖,便挡了回去,忙向身边人道: “老杨头,与我会一会八极剑阵。陆商,带师弟们退入屋内,擅入者,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也算你们本事,看哪个门派先不怕死。” 陆商等弟子大应一声“是”,齐退入屋内,屋外陈惜悟、黄粱、石耳巍立不动守在门外。 杨远秋、杨泰纵身一跃便飞上树梢,正与现身的八极遥遥相对。 一时,空穴起风,雾卷山摇,鸟惊兽避。 只见八把宝剑如鱼贯一般,交织着杀向杨远秋二人。 二人宝剑出鞘,登时与八极地动山摇地大战在山岭之间。 那下面,玄真早也喝令一声“杀”,便领桑子秋、慧真等人齐执兵器杀上。 只这三罗汉本为除昆仑山人而来,如今知道真相,心中已不情愿。 又被杨远秋一句“回头是岸”惊得心生羞愧,只站在原地默诵佛法。 也不助慧真他们,也不拦慧真他们,真真心似被炼狱之火焚烧一般。 那慧真见状,且战且喊:“勿视师弟,你们还不快快上,早些了结此孽。” 三罗汉听了,仍不动,半晌,焦心念佛道:“师兄,且住手吧。” 慧真不应,专心应战。 八极用剑阵困着杨远秋与杨泰,却见下面三罗汉并未动手。 玄真三人与陈惜悟三人也打得焦灼,曾顺等人几乎无法攻入屋子。 乾极便命离、坎二位长老抽身杀向房子,欲求速战速决。 杨泰也要分身回救,却被震、兑缠住。见离极已与玄真三人合在一处杀向了陈惜悟三人。 坎极的剑气也已削去了半边房屋,带着曾顺等冲杀上去,一时间,须弥弟子死伤大片。 三罗汉见状,实是不忍,忙纵身上去,三人联手将双方解开。 又忙冲坎极长老等人推出一阵掌风,压退众人,双手合礼齐念:“阿弥陀佛!” 接着用六识禅功把陆离等人护在身后。 只气得坎极、曾顺等无可奈何。 坎极长老见一时动不得陆离他们,回头看乾极他们仍与杨远秋缠斗,心中好个震惊纳罕: “好个须弥山,我等对须弥武学也算了如指掌,竟还奈何不得他们分毫。” 正出神,又听他乾极师兄边战边对杨远秋二人道:“束手就擒,方是上上策。” 杨远秋二人听了,狂笑道:“今日定要让你八极从此圆不成圆,阵不成阵。” 这八极缺开了两人,合不成剑阵,也只能是勉力能缠住杨远秋二人罢了。 如今这二人见弟子被杀,大不动杀心?只攻得他六人节节退守,杨远秋已有斩杀乾极之势。 坎极见状,唬得忙喊一声:“离极师兄归位。” 那离极正与玄真仨合力要把陈惜悟几人拿下之时,突闻兑极慌忙喊他,不知何故,转头一看,也顾不得许多,忙抽身飞杀过去助乾极等人,欲意再合成剑阵。 杨远秋、杨泰岂会错过此次机会? 早料如此,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俯冲杀向离极二人。 乾极六人见势忙追上来,杨泰只朝地上一巨石击出一掌,把个巨石击碎成了小石子,拿剑挑起,一剑一剑地拍过去,登时阵阵石块冲乾极六人镖去,一边还狂笑暗讽道: “没有那本事用松尖树枝,石头也可以,叫你们喝一壶,让你们为老不尊。” 那乾极等人一时被阻隔住了。 杨远秋已杀向离、坎,这二人哪能敌?坎极被杨远秋一掌震飞出去。杨远秋也不留情,已挑落离极长老的剑,顺势一剑就是冲离极心口刺将过去。 曾顺,季炎等人见势,倒吸了口凉气,季炎急忙喊: “罗汉,你不许我们杀他们,就要看着我们被他们杀了。” 未说完,勿听罗汉早已一纵身跃了过去,抓着离极忙往后拉,杨远秋的剑是紧紧逼上,勿听罗汉猛一把扯开离极,双手合十压着杨远秋的宝剑。 哪里压得住?但见那宝剑登时就穿过去,剑尖直插勿听胸膛,得亏杨远秋及时收了内力,否则这罗汉只怕当场丧命了。 杨远秋高声道:“罗汉何苦。” 勿听道:“大家住手吧,再这么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 话音才落,离、坎二人已缓过劲来,从罗汉身后杀出,杨远秋不得已拔剑回防,离极忙拾起自己的剑攻上。 那边乾极六人也压了上来,转瞬之间杨远秋与杨泰二人又被合围在一起。 虽如此,也不过是势均力敌的局面。使得八极心头阵阵惊怕,暗忖:“若武蘅在此,我等必死。” 如此个,则把曾顺、季炎等人也唬得个毛骨悚然了,个个心中暗想: “要是不请这八极来,怕我们早交代在这了。” 又看那边玄真等人也是打得昏天黑地难解难分的。又四下里张望,生怕再杀出个神秘人来。 第172章 往事伤回首 正是难解难分之时,曾顺想着,其中变数却是三罗汉几人。若不尽早化解,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两败俱伤。 因此向季炎使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 于是忙的过来假意问候勿听罗汉伤势,突然同时出手,一前一后的,将罗汉穴道点住。 季炎提剑架在勿视罗汉脖子上,道:“多有得罪。” 曾顺道:“罗汉,如此局面对谁都不好,你们会害了少林。 “他们已动杀心,你们拦着,最后却拦不住他们。 “快让开,只要他们束手就擒,我保证不杀他们性命。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三罗汉并不动身,又齐声念佛!是有立地成佛之心。 陆商等人见状,顿起怒火,更不愿累及他人,喝道:“休要伤了罗汉,我须弥山弟子岂是怕死之辈,承罗汉好意了。” 说着便率领余下十二三人提剑杀下。 终究是寡不敌众,又死伤了大半,各派之人也是死躺了一地。 陆商六七人皆被封住了穴位,拿剑架着,曾顺就忙冲陈惜悟等人高喊:“再不住手,便杀了他们。” 陆商等喊:“师父,别管我们。” 曾顺便又点了他们哑穴,从地上拉起一具尸身,冲着陈惜悟等人那边高喊:“再不住手,这就是下场。” 说完动手便割了脖子,又示意冷不寒等人照做,一时众人拉起七八具尸身,用剑架着,喊一次又抹一具尸体的脖子。 陈惜悟几人见了,早分了心,一时手软心软,皆被打成重伤,封住了穴位,拎到前面来。 玄真与桑子秋这才得以分身,忙飞过去助八极长老,这才将杨远秋、杨泰二人刺伤拿下。 八极过来指问慧真:“你少林何意?说好的将人制住便罢了。若不是三罗汉何至于死伤这么多?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杨泰听说,大笑道:“无耻,要杀便杀,把恶赖到别人头上,你八极这造化也是登峰造极了,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报应。” 勿视道:“皆是我三人主意,与少林无关。” 乾极道:“此事再议,杨远秋,我很是敬佩你须弥武学,若不想你的弟子死,且问你一句,那日神农谷中的神秘人可是你须弥山的人?如今何在?” 杨远秋横眉冷笑,有意说道:“当然是我须弥山的人,你们就等着被扒皮吧。 “我须弥山可不是那么好动的,你得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乾极恼怒喝道:“你须弥山已入魔障,冥顽不灵,藐视众生。就好好呆在这吧。”说着命人动手。 三罗汉忙又劝阻,哪劝得下?众人更不敢就放了人,皆纷纷言杀。 八极又对三罗汉道:“无需多言,你们临阵叛敌无异,方丈,你若管不住你的人,我们替你管了。 “不可能叫各派弟子白白死伤了。” 慧真忙劝罗汉:“三位师弟,你们就不要再生是非了。” 三罗汉无奈,唯有念佛。 玄真便抬手示意众人动手。可就在那一时间,忽闻桑子秋高喊了声“等等”。 众人看去,不知何意。那玄真更是无比诧异,忙问:“桑长老何意?” 桑子秋却向八极说道:“不如暂留他们一命,把他们修为废掉,关押在此,此事不得张扬出去,也算是我们手下留情了。 “只不过,有一条件,三罗汉不能走。 “方丈,非我针对少林,你也看见了,这事必须要给死去的弟子们一个交代。八极前辈,你们觉得如何?” 八极心想:“如此,倒也使得,事到如今,将来难免与须弥山有一恶战了,须弥山个个武功高强,这倒是筹码。” 于是应允道:“倒也使得,只不知方丈什么意思?” 未等慧真明言,勿视便道:“阿弥陀佛,既不造杀虐,我三人愿意留下。” 杨远秋忙道:“罗汉,不必如此。乾极,你们不必累及他人。” 勿视道:“罢了罢了,动手吧,我们也不愿再涉足江湖,如此也好。方丈师兄,你好自为之。” 接着,乾极几人便亲自动手废去了杨远秋、三罗汉等人修为,致使众人几乎丧命。 桑子秋又领众人把杨远秋等押到牛角尖山脚下。 乾极抬头看向那牛角尖岭,欢喜道:“这倒是个好去处。” 于是同坤、震、兑、巽、艮及桑子秋、玄真、慧真一道,把杨远秋等十几人带到了山顶之上方回。 八极自行出岭,仍旧访友去不在话下。 玄真则命季炎等人掩埋了双方尸体后方出山岭。 至下午,玄真、慧真、桑子秋又带了人拉了两车粮进来,上上下下运了几趟方运完。 桑子秋对杨远秋等人冷冷说道:“以后你们就在这安生,粮食吃完就吃野果,总之,自己想办法,生死由命。就别想下去了,要想死就直接跳下去便可。”杨远秋等也不理会她。 玄真只向桑子秋道:“我有话问你。” 桑子秋看了他一眼,也知他要问何事,便向西北去,伫立崖边眺望。 玄真立马恼将起来道:“说杀的是你,说不杀的也是你,如今还要供着,万一哪天他们恢复了修为,还了得?” 桑子秋回头正要答他,眼睛往那边一瞥,见两个石头坟,不觉纳闷,细一看时,心头一震,把玄真的问题抛早到了九霄云外。 玄真顺着她的眼神转身看去,也吃了一惊,口内念道:“林胤?他们的坟?” 桑子秋已拔腿过去,看着石头上的字,便知是杨童刻的了,心中一阵楚痛,眼泪止不住的滴下来,口中念道: “死了?大师兄,你还没认出我来,怎么就死了?师父,你好狠的心,为何不告知我。” 玄真在一旁听她言语,唬出一身冷汗,惊讶问:“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归墟洞的弟子。” 桑子秋转头瞪着他,道:“我到底是谁?我是桑菊,也是归墟洞的桑子秋。” 玄真听闻,大惊失色,上下打量着眼前人,震惊道:“是你?杨?的徒弟,这么说杨?没死?” 桑子秋道:“没错,你也不用紧张,该你墨山得的,一分也不少。 “另外告诉你个好消息,春女有身孕了,明日我就让她回江南养胎,你要道别就趁今晚。”说着转身离开。 玄真听了,又如吃了个焦雷,惊呆在原地。 半晌方喊一声:“放过她吧。” 桑子秋回头看了他一眼,也就离开了。玄真也忙跟了上去。 到了前边,桑子秋要下山时,站了半晌,还是回身冲杨远秋等说出: “各位师兄,怎么就认不出师妹?连声音也听不出来?” 杨远秋等人听闻,登时瞪大了眼细辩,仍认不出她是哪位师妹,心中却早吃了一大惊。 黄粱忙地上前来,见她左耳垂下有一颗小红痣,几乎惊倒在地,又细看她眉宇,方看出些影子来。 震惊道:“小妹?你是小妹?怎么是你?” 桑子秋登时就红了眼,也不知自己是哀伤还是恼怒,冲他重重招呼:“黄粱哥。” 杨远秋、杨泰、陈惜悟、石耳皆上前来,看了半天才看出些桑菊的影子来,登时惊得合不拢嘴。 黄粱指着玄真问:“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对付须弥山?” 桑子秋听问,苦笑回他:“没怎么,就是想对付,就是想把须弥山踩在脚下。” 黄粱听了,激动地扇上一巴掌,桑子秋也没有躲。 见黄粱气愤道:“是我对你不住?还是谁对你不住?当年你突然失踪,如今却同外人残杀我须弥山弟子,你就同你那师父一样,来,喜欢杀人,把我先杀了。” 说着拉起桑子秋的手按在自己脖子上,瞪着血眼道:“现在捏死我也就像捏死蚂蚁,动手。” 桑子秋狠抽回手,道:“黄粱哥,知道我在须弥山经历了什么嘛?知道我为何失踪? “没错,你们兴许没有人对不住我,甚至对我很好,但我就是恨,我就是想让须弥山覆灭。” 黄粱听了,便气得直发颤,抓着桑子秋怒吼:“为何——?什么理由都不是你残杀同门的原因。 “早知这样,当初我就叫你死在仙女山里,别忘了是谁治好了你的病,救你一命还抵不过你受的苦嘛?什么怨让你变成这样?”说着便咳出血来。 陆离等人见状纷纷指骂:“她就是个妖妇。”说着就冲上来要打杀桑子秋。 桑子秋一掌便把他几人震了回去,怒目道:“不自量力。” 又对黄粱道:“好,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嘛,我告诉你。 “当年师父被打下山崖后,师兄师姐们死的死伤的伤,我也被禁足在锁香苑里。 “你可知那夜我遭受了什么禽兽之事? “起初,我以为是大师兄来看我,他讲话的声音与大师兄并无不同,可身上的气味却不是。 “你们敢相信那样的事会发生在须弥山上? “后来,他把我掳出锁香苑,把我扔下耶耳谷。 “哼!可恨我竟没死,昏迷了不知多久,醒来发现师父就在身边,师父也没有死,摔断了腿,是我把师父背出耶耳谷。 “再后来,我发现我有了身孕,我死过,要不是师父救我,我早死透了。 “所以,让须弥山付出代价是我一身要做的事。 “不过我不恨你们,也不恨他们。我只是,单纯的想让须弥山陪葬,就是单纯的想要须弥山陪葬。” 黄粱等听了,面面相觑,久久不敢相信,满心愤怒问:“知道了他是谁?” 桑子秋冷笑道:“不知道,也没兴趣查,不是你就是他,要么就是他,是谁都无所谓,都得死。 “黄粱哥,我一直当你是哥哥一般,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今日不会心软。 “你们能在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最大的体面了。” 黄粱听了,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也恨不起来了,眼泪直飙,颤抖着声音说: “我不该留你在须弥山,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苦,就此了结吧”说完抬脚跨出悬崖,把众人唬得一跳。 桑子秋忙也跳下去,幸亏一把抓住,又带了上来,垂着泪道: “我不让你死,你就不应该死,你的命抵偿不了我受的难。 “这是师父住的地方,你们就好好在这陪着大师兄吧。 “大师兄已不在,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墓在西北边。”说完纵身飞下去,任黄粱等人喊也喊不回。 一时,杨远秋等人慌忙往西北边去寻找,果见梅落天与陈是的石头墓。 个个震惊,捶胸顿足不已。如此,方有后来黄粱开墓查验之事,不一而述。 那玄真听完桑子秋的往事,着实也吃了一大惊,一时沉默不语。 桑子秋让运粮车的人先走,自己在后头对玄真道: “春女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不过我提醒你,时日一长,藏不住,你的名声也藏不住,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杀了她。” 玄真忙就道:“走,让她走吧,江湖事与她无关。” 桑子秋应道:“好,从此,我希望我们是一条心的。那便是我为何要对付须弥山的原因。”说着拂袖而去。 第173章 授六识禅功 江岸听了杨远秋等人的讲述,终了长叹道: “却又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恨,说到底还是那贼人害的。时间过去这么久,可要怎么查得清?” 又问:“梅伯伯他们怎么死的?查验出些什么来不曾?” 黄粱道:“中毒。料的没错的话,是大师兄他们自己服的毒,应该是想与我们那二师叔杨?同归于尽,看来没有成功。” 江岸道:“须弥山的事,连日来也听雪儿说过些零星半点。 这么说来,那个昆仑山人便可以说就是杨?了。也不知他的武功修为到了哪一步。” 杨远秋叹道:“只是连累的三罗汉。” 三罗汉听了,连道惭愧。 江岸宽慰道:“罗汉大义,无需惭愧。有你们,才是少林的福气。”三人只念“阿弥陀佛”。 那杨远秋又道:“如今只能劳烦江兄弟把这一消息传出去,好让须弥山知道要对付的人不简单,且玄真也已被他们收服。 还有,去找雪儿,让她回须弥山潜心修炼。” 江岸道:“只怕雪儿看了信,会来这里。” 杨远秋道:“是了,倒忘了。不管了,以防万一,江兄弟还是去寻她一趟。” 江岸答应道:“好。那诸位前辈们再委屈些天,我和雪儿很快来带你们下去。” 这时陆商道:“师叔,我受的伤不重,还能赶路,不如我跟江兄弟一起下去,我先回须弥山传信。江兄弟去找雪儿师妹。同时行动,也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可好?” 杨远秋道:“江兄弟觉得呢?” 江岸道:“我看可以。” 杨远秋便道:“好,那便有劳了。” 江岸道:“应该的,我可以先去看一下梅伯伯、陈伯伯他们嘛。” 杨远秋道:“当然,陆商,你带江兄弟过去一下吧。” 于是陆商带着江岸到西北边,江岸跪下磕头祭拜了方回。 临行时,勿视罗汉喊下江岸说:“江施主,我们几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施主成全。” 江岸笑问:“罗汉何事?” 勿视便说道:“我们三人所修六识禅功乃恩师见南禅师从佛法中悟来。 “然因极难修得大成,少林弟子皆不大乐此门功法。 “我三人当时修炼时也险些走火入魔,后来方各毁一识,我毁的是眼,二位师弟毁的是耳与舌。 “经此闭关三年才有小成,所以江湖上便称我三人为:勿视、勿听、勿言。 “如今我们三人修为已废,也决意在此了此一生业障。 “怎奈又不忍恩师这门武学就此湮灭了,所以想将此功传与施主,还望施主成全。” 众人听了,皆为江岸欢喜,江岸却道:“多谢罗汉,江岸也不是佛门中人,恐爱莫能助了。 “且师父教我的拳法,雪儿教我的剑法,我都还没有学好,哪敢再学别的?请罗汉见谅。” 那边黄粱听了,道:“也不知道该说你小子不识货呢,还是该说你谦虚了。” 江岸道:“三罗汉只修得小成,武功就这般了得,说明六识禅功是门了不得的武学,江岸怎会不知?说谦虚,我哪有本事谦虚呢? “实不相瞒,我到如今除了‘南无阿弥陀佛’这句佛法外,别个佛法佛经一概都不知不晓呢。” 众人听了笑道:“听出来了,确实一概不知,也就你会说‘南无阿弥陀佛’是佛法。” 江岸不好意思笑道:“难道不是的?原来我连一句佛法也都不知道,如此,想练也练不得了。 “总听人说六识禅功的,也曾好奇过,为什么叫六识?不是七识、八识?” 勿视听了念佛笑道:“施主不知何为六识?” 江岸回:“没学过。” 勿视道:“也不难,所谓六识是指我们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六识,对应着的是六根、六尘。 “眼能观是解色界,耳能闻是解声界、鼻能嗅是解香界,舌能尝是解味界,身能感是解触界,意能知是解法界。” 江岸忙赔笑打断道:“前面五识倒听得出是什么,到‘意’识便迷糊了,还是太难。” 勿听道:“五识生时,但能见色、闻声、嗅香、尝味、受触,而仍未能起分别之心,六‘意’识生时,方能于五尘镜内起分别之心,此心便为意为法。” 江岸更听迷糊了,也听不进去,却好奇问:“罗汉,你听得见我讲话?” 勿听笑道:“阿弥陀佛,贫僧看得懂唇语罢了。” 江岸道:“原来如此。” 勿视就递上一本书,说:“这是恩师亲录的六识禅功,施主可慢慢修习。” 江岸接过来随意翻开一页,照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念道:“诸法相之上无有别。” 念没念完,合上书还给勿视,道:“还是算了,我也看不懂。” 勿视道:“施主先收下,看将来机缘也好。” 江岸执意将书归还了,说道:“谢谢罗汉好意,将来机缘等将来吧。不瞒诸位??” 勿视见他欲说还休,便道:“施主有话但说无妨。” 江岸方说道:“我觉得,三罗汉练的好像不是见南禅师的六识禅功。” 众人听了都纳罕。 那边陆商道:“江兄弟别乱说,我觉得既然罗汉好意,你便收下就是了。” 三罗便请教道:“无妨,江施主何以见得我们修的不是恩师的六识禅功?” 江岸依葫芦画瓢行佛礼道:“莫不是见南禅师也毁了耳目什么的?” 勿视回他:“恩师并无毁损。” 江岸道:“既如此,六识禅功当练六识,除非先天有毁伤,否则怎可自毁? “虽说可以从‘毁’中求‘生’,向‘无办法’中取‘有办法’,但如此,三罗汉练的只能算是你们自创的禅功了吧。 “虽说勿听罗汉,听不见声,却看得见语。我想勿视罗汉虽目不能视,但一定也是尘色了视于心的。勿言罗汉,也一定五味见明。 “好像也与六识没什么区别,但终究好像还是有点区别的吧,至于区别在哪,我也说不清楚。 “我想六识禅功这样的武学应该用一辈子来修,不应该追求立竿见影。 “眼识当以色来练,耳识自当以声练,鼻识是要以香练,舌识当以味练,身识当以寒暑来练,意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也应该要慢慢想慢慢练就是。 “路很远,慢慢走,不能因路远就把腿砍了,或是把路毁了,这岂不是、岂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讲了。” 三人听了有些吃惊,不觉触动心扉,皆向江岸大行佛礼。 江岸唬得忙躲不开,又忙上来扶,说道:“江岸无礼,江岸无礼。” 那边石耳笑道:“嗯,妙就妙在不知道怎么讲,小兄弟有些意思。” 杨远秋等也都点头称是。 勿视道:“多谢施主开示,施主当真没修习过佛法佛经?” 江岸回道:“没,这些也不是什么佛法,都是生活中的道理,家人教的我,请罗汉勿怪,江岸这就要下去了。” 罗汉因此也不再强求,只道:“阿弥陀佛,难得。” 江岸道:“罗汉安心养着,到时我和雪儿来救你们下去。” 第174章 看噩耗留信 江岸拒领六识禅功后,杨远秋还托他把锦囊还给青竹,留话说“小师妹心意,师兄们心领了”。 如此,江岸方辞下众人,背着陆商,小心谨慎跃下牛角岭。 到了山下,二人皆是满身大汗,坐在山脚下大喘气。 陆商因笑道:“江兄弟好痴。你可知道那六识禅功的厉害?” 江岸喘着气笑道:“自然厉害。” 陆商道:“可是你一定不知道厉害到什么地步,我这么告诉你就明白了。 “当年我们祖师爷须弥老人游历天下时,在受难山偶遇见南禅师,两人在山头论道比武,你猜怎么着?” 江岸道:“难不成,须弥老人输了?” 陆商道:“不输也不赢吧。据说,当年见南禅师用的便是六识禅功,接了祖师爷一掌,当时就气绝了,祖师爷正自愧疚不该下手太重,正要将禅师殓葬之时,那见南禅师竟又醒了,说:‘自此六识禅功功德圆满。’ “祖师爷也是欢喜不已,感慨说:‘禅师已得无法相之相,我不能敌也。托福禅师佛法,老朽亦功德圆满也。’ “自此两人成了忘年知己,游遍了人间呢。 “唉,你倒好,直接推辞不领了。我示意你先收下,你竟??” 江岸笑道:“竟有这般厉害,还好没领。” 陆商听了,纳闷不已道:“你这说的什么话?‘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江岸道:“我没那么大福的,也领悟不到那种地步,何必辜负了这武学。 “再说,须弥山武学那么厉害,哪来的什么饱汉饿汉呢。 “只是少林武学这么了得,怎么沦落到此地步?” 陆商笑道:“少林武学多以佛法为根基,修习到慧真这步也不难,但要到般若与见南这般,可就不易了。 “我想难就难在这了,毕竟人都想年轻有为,因此难免急于求成,急于求成难免又会舍本逐末,三罗汉未必不舍本逐末了。” 江岸听了,笑道:“有道理,这就是人们常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吧,多谢陆兄。” 陆商笑道:“客气了,依我看,江兄弟不如现在上去领了六识禅功岂不好?” 江岸笑道:“还是算了,我刚刚看那六识禅功,就一句话就把我搞蒙了。 “说什么‘诸法相上无有别’,勿听罗汉又说什么‘五尘境内起分别之心’,那到底是要有别还是无别呢? “算了,不纠结这些个,还是学医比较有意思。陆兄可也想年少有为?” 陆商笑道:“瞧你问的,谁不想?既如此,咱们走吧。哦,对了,江兄弟,我还得跟你商量个事可好?” 江岸问:“什么事?” 陆商道:“我去找雪儿师妹,带她来救师父他们。劳你去须弥山告诉掌门师尊,可好。” 江岸道:“可是这样我们都不熟路,万一耽误事怎么办?” 陆商笑道:“你告诉我雪儿家的地址就好,你想,无论我找不找得到雪儿师妹,她都是会来这的。 “你留了信给她,这事做的不大在理,这样的事怎么可以留信说呢?她见了你岂不生气? “女孩子心思都细腻,你想,这些天来你们应该也有说有笑的吧? “人家父亲不在了,你又一直知道这事,那还有说有笑的算怎么回事呢? “当然也不能怪你,你也是不经事,一片好心。我见了雪儿师妹也可以为你说说情,免她误会了你。 “何况我如今受了伤,也没了武功,回须弥的路上一定艰难险阻的,我也应付不了,怕耽误了给师尊报信。 “所以才想与江兄弟换一换,倒不是陆商怕危险,九死一生也经过了,主要是怕完不成事。” 江岸听如此说,心下想:“可不是么?雪儿一定会觉得我有意戏耍她。” 于是闷闷道:“那也好,有劳陆兄了。走,我送你出岭去了再折回。” 于是江岸送了陆商出岭,告诉了他地址后,自己方折回来过了牛角岭,往须弥山去不在话下。 陆商出了牛角岭后,因心想:若直接去寻雪儿,这一来一往的路不知多少条,反倒容易错过,不若在此守着,想她不日一定能到。” 于是便只在旅社住下等惊雪。 且说惊雪自离开神农后,这日已到了厚安镇,便寻到她家酒肆那边去。 但见酒肆还在,只是门窗皆锁,便向对面铺子店家打探了打探,那店家只说“上月月底去探亲了”。 惊雪又问:“当时走的时候可是有人来接的?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么?” 店家笑道:“没有,就她一家六口人,我们都认识的,走时还送了我两坛酒呢。” 惊雪听了,自忖道:“这么说难道不是爹爹与二叔回来接的婶娘她们?婶娘她们是回梅岭去了?还是出了什么状况不得不离开?” 想着,辞谢过店家,便又赶忙回家中去。 至家中,天色已黑,家里寻了一遍,不见个人影。 只发现各处房门的锁皆换成新的了,新钥匙也放在旧钥匙的格子里。 寻了来,开门发现各屋也没有什么异常。 心下仍是担心,便又掌了灯笼,赶到北山杨慕真那边去,发现也没人,只好往回走,边走边寻思: “难道真的是爹爹与二叔把婶娘她们接走了?只是为何要换锁呢?” 一时惊觉:“换锁?说明遇见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不然没必要。 “另一则,若爹爹、二叔真接了婶娘与大哥他们离开,也是没必要换锁的。 “看来爹爹、二叔没有接到人,婶娘她们是自己离开的。 “新的钥匙仍旧放在原来的地方,说明婶娘她们走的并不慌张匆忙,至少目前来看是安全的。 “只是婶娘她们会去哪呢?还有爹与叔呢,他们既接不到婶娘她们,那他们如今在哪?也去寻婶娘她们了?还是又返回须弥山了?” 如此想着,又回到了厨房这,只觉口渴,便生火煮些茶来吃,又寻了小半袋豆子拎下山喂了马,才回自个儿屋去。 先到书房收拾了枯掉的梅花枝,又燃了一炷锁梦香给她娘亲,然后才回卧房去。 因连日来没日没夜的赶路,如今只觉浑身疲乏,往床上一躺,便睡了过去。 正睡得深沉间,突听梅落天与陈是叫了一声“雪儿”,雪儿惊地醒过来,发现天已经亮了。 洗漱盥沐后,下厨房煮了些粥充饥,便又下山去。 骑着马,沿着河岸慢慢往前走,远远就看见江心家,又想起江心、江岸来,口中念道:“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便又想起临别时江岸给了她一封信,嘱她到家后再看,又自言自语道:“我怎么给忘了。” 抬起袖子要取,才反应过来刚刚盥沐后便换了衣裳,信还在那衣袖里。 便笑言道:“这傻小子,也不知搞的什么鬼。” 说着,返身回去,取了信来打开一看,只见齐齐整整的字迹写着关于梅落天与陈是可能已经遇害的消息。 一时,只惊得浑身阵阵发凉,脑中一片空白。 一再读罢,便已天旋地转起来,夺门而出,扶着栅栏把个五脏六腑都要呕吐出来一般。 半天缓过一口气来,已是满身虚汗,满脸泪珠鼻涕,捂着肚子撑起来,回屋擦了擦头面,吃下一粒丹药。缓过劲来就撑下山去。 半道,跑将起来,强运了运内力,飞身踩着树木下去,解了马,跃上去,就往前奔,决意要去牛角岭一探究竟。 第175章 夜遇秦招财 到了江心家这,见河里有渔民在捕鱼,想起江心说过走水路可提前到火山口。 于是忙勒停了马,喊河里渔民,问是否可以雇船渡她到火山口。 那渔民只说“这会正忙呢,姑娘有马,我家船小,也不好上船的。看姑娘是要着急赶路,还是快马去吧,也差不了多少时间的”。 惊雪听了,也只得作罢,待要策马离开时,忽听身后有人喊了几声“姑娘”。 转头见是村里跑出来的一年轻人,那人正是小郎中黄岐。 黄岐上来笑问:“姑娘是大海哥的妹妹梅姑娘?” 惊雪以为他知道她婶娘等人的去处,忙问:“你是知道我家人在哪?” 黄岐听问,回:“不是到镇上去了吗?姑娘不知?” 惊雪听了,只道:“后来搬走了,也不知去了哪,我要赶路去了,告辞。” 黄岐忙让:“等等。” 话未说了,忽闻得一阵“嗡嗡”声由远及近传来,大家都不自觉转头看向北方。转眼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往南飞来,遮天蔽日的,直把太阳吞了大片。 黄岐惊得自言自语道:“是蝗虫,还真不少,要遭灾了。” 那蝗虫掠过,漫山遍野地停落得到处都是,黄岐拂了拂衣袖,才接着说: “我听江心、江岸说起过你们,你这是要渡河去火山口?我送你去吧。” 惊雪听说,欢喜问:“这马能上船?” 黄岐道:“可以,那是江心家的船。咱们走吧。” 说着,又喊向村口的黄芳:“跟爹娘说,我送个朋友去火山口,马上回来,你快回去,看看村里怎么应这蝗虫。” 黄芳答应了声:“好,哥,你小心些。” 于是,黄岐解船,惊雪牵马登舟而去。 半道,黄岐见她颇为憔悴,便道:“看姑娘脸色不大好,还有一段距离,你先坐着歇歇。” 惊雪道了谢,便欠身靠船屋坐下。 黄岐又道:“元宵那会我也送江心和江爷爷去了火山口,那时江岸不在,问她,她只说去探亲。 “我知道可能是江岸出了什么事,或是走丢了,他们去寻人去了,这么久了也没有回来,姑娘知道他们下落嘛?” 惊雪道:“放心吧,他们没事。” 黄岐惊喜道:“这么说姑娘知道他们在哪?” 惊雪道:“他们在神农谷,过段时间可能就回来了。” 黄岐道:“那就好,我悬了这么久的心也总算放下了。”又问:“姑娘要去火山口做什么?” 惊雪道:“只是路过,要去别的地方办事。你就是村里的小郎中吧?” 黄岐笑道:“是,姑娘怎么知道?” 惊雪道:“江岸失忆,江心提及过,我猜是你。” 黄岐笑道:“在下黄岐,他们都叫我小郎中。姑娘你且闭目养养神,到了我叫你。” 约摸一个时辰,到了火山口那边码头。 待要下船时,黄岐突然又让:“梅姑娘且等等,我忽然记起一事来,也不知与你家人搬离是否有关。” 惊雪听说,心下已惊慌起来,忙问:“是何事?” 黄岐撑着船杆说道:“大概是二月十六前后,江心家来了几个陌生人。 “说什么早前上山狩猎受伤了,在江心家借住过,得江心和江爷爷救了一命,说来报答救命之恩的。 “起初没什么异常的,可是后来行为有些怪异。 “我说江爷爷他们不在家,可是他们还是非要进家里查看。 “起初他们还问了你家人都去了哪,说是你们家的亲戚。 “我也没多想,就漏了一嘴,说你们家好像都搬到镇子上去了。 “如今想来,要是因此连累了你家人,我可就万死了。” 惊雪听了,忙问:“那几人什么来头可知道?” 黄岐摇摇头道:“不知道,是两个年轻人,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一个中年人,还有一个跛足的耄耋老人。” 惊雪听了自忖道:“两个年轻人,难道是他们?他们非要进屋查看,可是怀疑江爷爷就是江天师叔公?” 想着又问:“还有什么发现?” 黄岐道:“他们武功好像很厉害,那老者弹了一下手指,那锁都散架了。 “梅姑娘,他们不是你家亲戚?” 惊雪摇头道:“不是。” 黄岐自责起来道:“该死,看来他们不是善类。姑娘这是要去寻你家婶娘她们?” 惊雪道:“不是,我要去办别个事,你放心吧,也不必自责,我婶娘她们还安全的,我办完事再想办法找我婶娘。你回吧,多谢相告。若有人来打探些什么消息,你只一概不知。” 黄岐应道:“好,梅姑娘路上小心。” 惊雪方牵马上岸,再三谢过,策马离去。黄岐也忙撑船归家。 一路上,因蝗灾,花草树木萧条无比。 到了火山镇上,见镇子里也不似之前那般热闹光景了。 一时,到了当初青竹与那老者下棋的地方停下,记起这老者也是跛足,身边也有一小童。 又一心记挂着黄岐刚刚说的话,不觉吃了一惊,自言自语道:“这么巧?” 因又想起那老者痴迷奇门之术,自忖道: “他是谁?难道当时他口中的奇门遁甲阵指的是须弥大阵? “世上也就只有须弥大阵如他描述的那般了吧?” 想着,不禁又倒吸一口凉气,才又策马上路。 中午时分,只在路上歇了歇脚,给马喂了些水与干草,自己也没胃口吃东西,便又启程赶路。 到了阆阊,就在阆阊城内投宿,方吃了口东西,又取出江岸的信来看,看着又急又伤,满心地焦虑,真是坐卧难安,便收了信出客栈游魂般散着。 那城中夜市阑珊,倒也还算热闹,并不见蝗虫过境的影子。 惊雪只漫不经心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多远,只觉疲乏,便就地在一个甜水摊位坐下。 摊主招呼她也不言语,给她倒了一碗甜汤上来她便一口气喝了,痴痴盯着人来人往。 没一会儿功夫,把银子放下,便起身返程。 正走着,猛不防地被人从身后撞了上来,看时,是一个小女孩。 女孩没站稳跌在跟前,滚了几圈。身后跟着传来一阵喊打声。 惊雪回身看时,原来是一行壮汉要抓这女孩。 街上的行人都忙闪躲开了,惊雪却愣愣地看着,再回头看那女孩已经爬起来。 女孩见惊雪不躲,心想街上人多,一旦有人出头,便有人相帮,否则,自己也逃不开了,于是已猫到惊雪脚跟后。 那行壮汉上来就恐吓道:“小贱人,往哪里跑。”说着便要上来拿人。 惊雪忙伸手拦了拦道:“一行大汉,何故为难一个小女孩?” 那行人打量了惊雪好一番,眸着色眼笑呵呵道: “多管闲事,她是我们望春楼的人,难不成你愿意换她?倒省了我们白养几年的功夫。” 惊雪并不理会他那言语,已扶起那女孩,见清了容貌,不觉大吃一惊。 原来这小女孩姓秦名招财,正是惊雪、青竹初到火山镇时所投宿的那户人家里的女儿。 第176章 怒砸望春楼 惊雪见清楚是秦招财不假,不禁诧异叫一声:“招财?” 那女孩听她叫自己名字,诧异看着她,辩了半天却不认识,然而听声音却颇为熟悉。 原来那日惊雪姐妹二人住她家时,并未暴露真面目,因此秦招财并不认识。 惊雪这才道:“是我,十五元宵前,我们住过你家,那会我们戴着面具面纱。” 秦招财这一天,便想了起来,仍是眼睛直勾勾地,也不答应,却突然推开惊雪的手,转身跑了。 那行人忙又追了过去,一人的手已搭在惊雪肩膀上,意欲连着惊雪也要一起抓走。 谁知惊雪动了下肩膀便将那人震开,忙又迈步上来擒着要去追招财的两名大汉,用力往后一扯,把那两人抛回后面,两人踉踉跄跄,倒退出十几步开外。 惊雪回身喝道:“滚。” 那行人见她内功竟然极高,再不敢轻举妄动,只撂下一句话:“等着。”便跑了。 惊雪忙跑上前去寻那秦招财,一人指向黑角落里说:“她往哪旮旯角躲去了。” 惊雪便忙跑了进去,见秦招财窝在角落里。招财见她过来便又要跑开,惊雪只一把拉住,说道:“没事了,别怕。”又问:“你怎么在这?爹娘呢?” 招财直勾勾的眼睛却滴下泪来,仍是不言语。 惊雪又问:“怎么了?跟姐姐说。” 才牵出街道,又见她手脚脸面皆是伤痕,又问:“他们打你?他们是什么人?” 招财仍是不语,眼神里似有怨意,瞪着眼任眼泪直流。 惊雪见如此,也不好不管她,拉着她道:“跟姐姐回去再说。” 便强牵着她回客栈去,让人给她做了些吃的端到屋里,秦招财便如饿狼般吃了。 惊雪见之不忍,待要再问,想她一时不愿讲,只好说: “慢慢吃,吃好了睡一觉。姐姐下楼一趟就来。” 说着帮她拨了拨散乱的发丝,然后起身下楼。 叫来小二询问:“望春楼是什么地方?” 小二笑回:“姑娘问这干嘛?” 很快又意识到了惊雪因何发问,只指着楼上道:“是从那里边逃出来的?” 忙又低声哎呦一声儿道:“这不好办了,明日你们得走了,不然叫他们发现了,连我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这里也不安全,最好出城去,逃的远远的,不然迟早要落他们手里。” 惊雪问是何原故。 小二细声回:“那是寻花问柳的地方,那背景比那九江客栈还复杂呢。” 说着,又向惊雪摆手道:“你没有问过我这话,我也没有告诉你什么,不然闹起来,我可丢饭碗了。” 惊雪道了谢仍上楼去,进屋发现招财已吃好,却躺在地上睡着了。 便把她抱上床去睡,自己坐在一旁守着。 一时,听招财梦里哭喊了一夜的爹娘与弟弟,不禁触动惊雪心头事,也跟着泣了一夜的泪。 次日天刚破晓,招财便从梦中醒来,见惊雪坐在床边打坐,只不声张的看了许久。 惊雪睁眼见她已醒,笑问:“饿不饿,姐姐带你去吃饭。” 招财听了,半晌,才点了点头,眼泪又滑了下来。 惊雪扶她起来,替她拭了泪,又去拧了毛巾来替她擦脸擦手,梳了头,方牵下楼吃了早饭,退了房。 把招财抱上马,自己牵着往凌云大街去,路上买了些伤药,买了衣鞋给招财都换了。 见秦招财眼神慌张、满心不安的样子,惊雪便上马搂着她,慢慢往望春楼去。 到楼前停下马,秦招财只听得望春楼里头莺歌燕舞欢声笑语的,已吓得缩紧身子战抖个不停。 惊雪搂着宽慰道:“别怕,姐姐在。” 正说着,见里头就闯出一群人,携枪带棒的半包半围过来。 一半老徐娘从当中招摇着步子,扇着团扇,一面走一面指点着秦招财说: “找了你这贱种小蹄子一个晚上,倒好,今儿自个儿回来了。回来了也好,便算了,往后老实着些,再敢逃,先打断腿。” 又对惊雪道:“姑娘倒识相,带了回来,我们也就不计较了,既来了,请里头吃杯酒吧。” 惊雪只对招财道:“坐着别动。”便独自下马到老鸨跟前,问:“是你打的她一身伤?” 那老鸨道:“怎么?哪个女儿我打不得?我知道你有些手段,但别乱出什么风头。 “你们这个年纪最是眼高手低爱管闲事,吃亏了就知道我说的是道理了。” 惊雪直恨得牙痒痒道:“你也曾从这么大的女娃走来,怎么忍心下得手去?” 老鸨笑道:“笑话,我买了她,她就是我的,她若听话,我怎会打她? “要不是看她模样身段倒好,我早不调教她。如今我还要养着她一两年,平白无故白花花的银子使她身上,她不感念恩德,倒整日想着跑。” 此时,楼上一人笑喊道:“老妖精,这姑娘不错,一人顶你整座望春楼了,不用你花花的使银子养人,快快带进来,立时就有花花的银子进账了。 “送上门的小妖精,你老还在充什么讲理人,在那儿拉扯个什么屄话?你瞧瞧我们急得猴儿似的了。” 说得楼上的公子姑娘们直笑得乱摇乱颤不止。 惊雪抬眼瞥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无耻至极,哼,总算知道想杀人是什么感觉。” 二话不说,挥手就夺了老鸨的团扇,连扇柄都没碰到,只一挥云袖,那团扇便镖了上去,如一面圆盘利刃一般,直把那人的冠顶束发给削了去,把个楼上众人唬得鸦雀无声,连连往后缩。 老鸨见状,早也退开,命众打手围打上来。 惊雪心中本就苦闷,今儿碰上这事,被挑起了气性,总在杀人与伤人之间来回思想着。 终不曾杀了人,但已将数十人的胳膊腿全数卸了。 一时,只听“哎呀”的满地乱喊乱叫声。 老鸨见状就往楼里跑,惊雪转身便已拦到了她跟前,抬脚就踢飞出来。 那老鸨重重砸在地上,疼的满头大汗。惊雪走过来忍着杀念道:“给她道歉。” 话音刚落,却感觉身后有人袭来,忙又转身接了几招,二人对了一掌,把那人挡了回去。 那人哈哈笑道:“好厉害的姑娘,好俊的功夫。不知我这掌力如何?” 惊雪抬手见掌心已黑,知是中了他的毒掌,想起他这掌法似在哪见过一般。 秦招财见惊雪受了毒掌,惊慌泪目叫惊雪:“姐姐,我们走吧。” 惊雪回头笑了笑,说:“姐姐没事。” 说着一运功,把那毒物从掌心逼了出来,向那人还了几掌,那人大吃一惊,忙侧身躲开。那掌力直把那望春楼打出几个大洞。 惊雪就问:“你是何人?” 那人不敢再招惹,笑道:“江湖路人,不过看姑娘武功了得,想着试试,多有得罪。” 说完便转身逃了,那老鸨要喊他又不敢喊,只缩在地上,连连求饶。 惊雪过来,一把拽起,登时卸了一只胳膊,怒道:“她不是你女儿。”又重重丢了下,直把老鸨砸了个半死。 老鸨疼得连连点头,又向招财连连道歉。 惊雪向那望春楼牌匾狠击了一掌,把个牌匾打成了齑粉。 正在这时,一群官兵赶来把人统统围了,恫吓惊雪住手。 老鸨见状,连喊救命。 惊雪道:“来得正好,这人买卖人口,还请大人发落。” 那守将却怒责惊雪道:“光天化日,你把人伤的满地都是,即便你武功再高,也未免太不把官府放眼里了。” 又向地上老鸨道:“文老板,我且问你,她说你买卖人口,可是合乎律法规矩?” 那老鸨见来了官兵,方哭救起来道:“将军救我,我从不做那坏规矩范律法的事,也并未随意买卖人口。 “这女孩原是她家人吃不上饭了,卖给了别人,别人见她顽劣才又转卖给了我。 “文书、身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并不是人贩子掳了来卖于我,不信只问她。” 惊雪本是山中人,哪听过买卖人口还有合规矩讲律法的? 听得她一篇语言,不经怒火中烧,一把揪起,砸向门庭,把那文老板砸得口吐鲜血,跪趴在地。 那守将喝道:“实在放肆。”见她武功了得,却又不敢喝命拿人。 只高声道:“看来姑娘并不知这里头明文规矩,文老板并未触犯律法,这女娃如今就是她望春楼的人。 “倒是你,无故伤人,得随我们走一趟了。” 惊雪抬头看了看招财,招财坐在马背上直垂泪,惹得惊雪直气得脸面通红,一把又运功隔空擒来老鸨,怒问: “你说有文书身契,取来我看,不然现在要你老命。” 守将又大喊:“放肆。” 惊雪丢下老鸨,瞪得通红的眼说道:“看过再做计较。若她没有,我只当你们相互勾结,到时就别怪我了。” 守将见状,心底也发怵起来,忙命文老板取了来。 文老板命了人就取了来,才要承给那守将,已被惊雪夺了过来,展开一看,身契、文书都清楚明白。 守将喝问:“如何?” 惊雪冷笑道:“大人,你看好了,这文书有问题。” 说着,展给他看,守将看了,道:“有何问题,清楚明白的很。” 惊雪又将身契展给他看,说道:“身契之上,明白清楚写着人家父母名姓,文书上写的也是她父母把她发买的。” 守将冷笑道:“这合情合理。” 惊雪道:“可是你可知她父母已不在人世? “怎么,你们谁杀了人家父母,然后又借人父母之名把人卖了?是将军你?还是你这老货? “若是,我不信没人管得住你们,若没有能管得住,我立时要了你们的命也就罢了。” 两人相互挤着眼色,皆不敢答应。 惊雪怒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大人,现在怎么讲?” 守将窘迫无比,说道:“你说她父母亡故,也是你一人之口,无理取闹。” 惊雪道:“你可以派人去查,但我没空与你啰嗦。” 说着把转手文书震碎,把身契且先收了起来,又道: “大人,身为一方守将,劝你好之为之,别半夜丢了人头。” 把个守将气得脸面紫涨,也不敢妄动,只道:“留下姓名。” 惊雪跃上马,也不答应他,只对老鸨道:“老货,若不是你尚未干出格的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完,骑着马慢悠悠向西而去。 那守将便把怒火发在老鸨身上,只恶狠狠命人:“带走,带走,全部带走。” 一时把人都带走了,叫了大夫来给他们正了骨,骂了一顿,便又放了。 第177章 仇海拜名师 惊雪二人快出西门时,秦招财方问:“姐姐怎么知道我爹娘不在了?” 惊雪回说:“你昨晚说了一夜的梦话。你想说时,可以跟姐姐说。” 一会,秦招财又问:“要是文书没有漏洞,怎么办?” 惊雪只笑了笑说:“管他呢。” 招财听后,方转身抱紧惊雪。 惊雪搂着她的头摸了摸,笑微道:“没事了。姐姐要去牛角岭办事,如今也不放心丢下你一个人,就先跟着姐姐吧。”招财听了狠命点着头。 二人出了西门,便策马向西北去。 半路在河滩上歇息时用了些糕点干粮,秦招财突然问惊雪: “姐姐,你们是不是有一个叫什么《须弥山经》的东西?” 口中问着,眼睛又湿润了。 惊雪一听,便不答话,登时就从石头上噌立了起来,顿感浑身如电掣一般,一阵发麻直从头顶蹿到了脚底。 丢魂失魄了半天,招财叫唤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惊雪万分惊骇问:“你爹娘和阿弟是因??”话终究不敢问完,只看着秦招财。 那秦招财含泪点了点头。 惊雪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万万没想到那次投宿竟给她家带来灭顶之灾。 若不是机缘巧合遇见她,只怕自己一生不知此事。 想着,怎不心如刀绞,虽万般懊悔,又于事无补,任凭眼泪豆大的滴着,一时忙把头扭开,不敢看招财,口中念着: “我们明知自己是不详的,怎么会住到你家去了?我们与那凶手也无二般。” 才说着,只觉一阵发懵,忙往边上闪躲了两三步,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呕了出来,只呕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秦招财慌忙去拉着惊雪的手宽慰她几句,又取了水来给她漱口。 接着又含泪说:“起初,我也有怨姐姐的意思,可是我心底是知道与你们无关的。 “如今姐姐救我离了苦海,不然没天没日的,死也不好死,活也不好活,姐姐就不要自责了,我不怪姐姐。” 惊雪稍缓了过来,仍自责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终究是害了你们。” 秦招财道:“你没害我们。我只要杀他们报仇的。 “姐姐不住我家,也是要住到别的地方去,他们作恶岂会挑地?难不成要姐姐住大街上嘛?我这样一想便明白过来了。” 惊雪见她如此这般,更是难言心中愧疚之情,惟暗自立誓要护好她这一生。 因又问:“知道他们是谁?能跟姐姐说清楚?” 招财点头拉着惊雪坐下,缓缓说道:“那天是正月廿一,天刚黑,家里就来了几个男人说要投宿。 “言语也挺和善,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爹娘都很欢喜又进了一项银子,做了饭他们吃了。 “后来就开始打听你们,问你们是不是寄存了东西在这儿,爹娘只说没有。 “他们又问你们住的哪间屋,便自己翻箱倒柜敲墙锤地的找。 “那屋找不到,又翻别的屋,我娘不让,他们便拔了剑恐吓。我们也都不敢声张,随他们翻了半日,什么也没有。 “看他们心不甘,又逼问爹娘,才说出“须弥山经”四个字来。 我们哪听过?连娘亲藏钱的墙洞都指给他们了。 “最后无法,他们便也离开了。 可是刚出门,我们连气都没喘匀过来,他们又折了回来,二话也不说,把爹娘都掐死了,我和阿弟也被掐死过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又醒了。 “直等到天亮,爹娘和阿弟都没有醒过来。” 说到此,已泣不成声,缓了缓又哽咽道:“邻家的阿伯每天都要找我爹去吃一巡茶才去忙活的。 “那早来了见我家没开门,便推了门进来才嚷起来。 “后来通知了我姑她们来帮忙料理后事,也报了官府,官府说是强盗,因为娘的钱都不见了。 “他们问了我几句话。又没钱打点,查了些天也就推托在查。” 惊雪听着,也已是泣不成声,又哭问:“那你怎么又沦落到了望春楼?” 秦招财看着前面的涓涓细流上突然游过石头的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鱼说: “爹娘、阿弟入土后,我等了些天,官府也没有什么进展,我想还是要靠我自己。 “便想着上须弥山去习武,将来找到凶手好报仇雪恨。因此便与我姑说了,他们都同意让我去。 “那日便亲送我出来,到了阆阊把我交给一个人,说那人就是去须弥山的,同路送我去,姑他们就回家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她们把我买给了那人。我闹了几回,他打了我几回,他也拿我没办法。 “他也不想凭白无故把我打死了落得人财两空,于是又把我转卖给了望春楼。 “那天夜里,我趁他们不留意,偷跑了出来,这才巧遇上了姐姐。 “想老天有眼一定要我碰上姐姐才有活路。” 惊雪听了,悲愤难当,骂道:“别的世道人心都难说,怎么却有这么狠心的亲人。” 招财道:“从此她们与我再不相干了,我也不恨他们,看在他们料理我爹娘与阿弟后事的份上,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说着便向惊雪跪下,惊雪忙扶起来道:“不可,你有什么话都说得。” 秦招财道:“姐姐可以教我习武嘛?我一定要报仇。” 惊雪看着她泪人似的,无有不允,说:“只要你想,都依你。” 秦招财欢喜道:“那我往后叫你师父可以嘛?” 惊雪捧着她的小脸道:“就叫姐姐,从此你便是我亲妹妹,我是你亲姐姐,好不好?” 秦招财点点头,踌躇了下,又说: “姐姐给我个名吧?如今我与那个家也无瓜葛了,我随姐姐姓,只当我重新投胎吧。” 惊雪宽慰道:“你姓名是你爹娘给,何必又换,不换,难道姐姐就不疼你?” 招财低头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娘喜欢钱财,才取的这个。 “但凡阿弟在,我都不想改。如今就我一人活着,这名字招恨招怨,我心中不畅快,只当秦招财就死了。姐姐,可好不好?” 惊雪听如此说,心疼不已,哽咽着泪,答应道: “好。姐姐本姓林,但一直叫梅惊雪,也是爹娘给的名姓,那一样的就和姐姐姓梅吧,就叫——梅子信吧,孩子的子,书信的信,以后姐姐就叫你信儿可好?” 招财听了,已搂上惊雪,扑在怀里直点头,说:“信儿喜欢这个名字。” 惊雪抱紧着她道:“喜欢就好。” 半晌,信儿又问:“姐姐,《须弥山经》到底是什么东西?” 惊雪便拉她坐下,解释道:“相传是须弥山的一部经书,里头记述着高深的武学,厉害的医术,还有工艺、阵法,最重要的是里头藏着长生不死的秘密。 “我爹其实是须弥山的弟子,所以他们都以为我们身上有经书。 “其实压根就没有,不但我们身上没有,连须弥山上也没有。都是世人的妄想。” 信儿道:“怎么会有长生不死?听着就不真,怎么会传起这些来?” 惊雪道:“或许皆因世人羡慕须弥老人的本事吧。总觉得别人本事高强是得了什么天书秘法。 “这里头的事,路上姐姐慢慢告诉你。 “你刚刚说他们到了你家就打听我们?” 信儿应了声“嗯”。 惊雪便道:“这么说他们知道我们在你家投宿。可是知道我们在你家投宿的人只有书生和各门派的那几人而已。 “书生肯定不会。那天我们离开镇子时各派的人应该是看见了我给你一包糕点,你还记得?” 信儿点点头回:“记得。” 惊雪想着便忐忑起来,说道:“当时他们正在后面跟着我们,我也没有想那么多。 “他们好歹名门正派,果真要做出这事,我一定叫他们下地狱。” 又问:“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 信儿回说:“那夜里,看不真切,就看真了掐我和阿弟那个人的模样。 惊雪想了想道:“好,咱们往前边去投宿,姐姐把当日跟踪我们的人画与你辨一辨,看有没有那人。” 信儿答应着,于是两人又启程往前面去投宿。 第178章 星夜求恕语 二人过了一个村寨,就到了镇子上,四下萧索。 好容易投了家店,将就吃了些东西,买了纸笔来,灯下勾勒出当日跟踪的常力、陈清雨、白术、冷铭等人的画像。 子信一一看了,皆摇头道“不是,又细细看了一遍,仍说不是他们。 惊雪想来想去,道:“再没有别人了。” 又连着把心中想到的人画了几张,信儿皆摇头说“不是”,反安慰起惊雪来: “姐姐别画了,兴许是他们查出你们住的我家,姐姐也未必见过他们。 “又或许是他们派的是别人来行事。老天既不让我死,总有一日我也能见到他们。 “而且他们既然为的是经书,自然还会继续寻找。姐姐,要不我们去须弥山吧?没准能碰上。” 惊雪听了,方放下笔,说道:“信儿伶俐,说的没错。等姐姐去牛角岭办了事,咱们便去须弥山。” 信儿点头答应着,方问:“姐姐去牛角岭办的什么事?” 惊雪也不瞒她,说道:“姐姐的爹和二叔在牛角岭出事了,我朋友说:可能??可能遇害了,我得赶去看看。” 说着,两人也只有相顾泪千行。 半日,信儿起身来替她拭泪,道:“信儿是不是耽误姐姐行程了?信儿伤已经好了,明天咱们快马加鞭去吧。” 惊雪摇头道:“没事,信儿乖,姐姐给你看看伤,上些药,一会早些睡,明日好赶路。” 说着便起身出去要了半盆水来,拧了毛巾替她擦拭伤痕,抹了些药膏子,安排歇下。 信儿睡后,惊雪便出来纳凉,心中愁闷自不必多言。 正自扶阑叹息,突听东边门“咯吱”一声开了,出来一人,也凭栏仰望星海。 自觉这人身影颇熟,不经上前两三步,见清了些,唤了声:“江心?” 那人回头,可不正是江心?都上来见了,二人既惊且喜,携手下了庭院里石墩上坐着说话。 惊雪笑问:“不是在神农谷么?怎么到了这?” 江心笑道:“不待了,想家了。” 惊雪道:“那海平侯何曾为难神农谷?” 江心道:“倒不曾为难,也就派人查找了几天也就离开了,像没事似的,倒是我们多心了。” 也问:“你呢?我听江岸说你回家了,这是还没到家,还是从家里出来的?” 惊雪道:“从家里出来的。” 江心道:“算日子,应该到家没几日吧,怎么又出来?家里还好?” 惊雪道:“婶娘她们搬走了,家里没人,我要去一趟牛角岭。” 江心听了“牛角岭”三个字,猛地想起她爹与二叔的事来,问了声:“你知道了?” 惊雪点点头,道:“江岸留了封信叫我回家了看,信里说了。” 江心握着惊雪的手,半晌,宽慰道: “其实??也未必真,大哥也拿不准,说要查一查的,只是没曾想发生了这么多事。别太忧心,兴许??” 惊雪道:“我没事。” 江心怨江岸道:“这木头也真是,他要说又不直接说,扭扭捏捏的写什么信,也不知哪学的毛病。” 惊雪扭头看着房屋,道:“他歇下了?” 江心道:“他不在,就我一人。” 惊雪惊奇道:“他说要留下保护你,你既决定回家,他该一起才是。”说着四下看了看。 江心道:“他没跟着,在神农谷我就把他骂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随他去吧。” 惊雪道:“这又是为何,这山高路远的,你一个人多危险。” 江心道:“危不危险的也都到了这了。我知道他留下守着我也不过是见我不会武功,又感激我收留他,又不想对爷爷食言罢了。 “他满心满眼都是你,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想碍他。反正这样也好,扭扭捏捏的没意思。” 惊雪道:“看你说的,可是赌气话了,他能留下,便是他做出了选择,又何苦怄气呢。” 江心道:“没有怄气。雪儿,那日在神农谷你们一起来接我??对不起啊,话说的不体面了,别往心里去。” 惊雪含笑道:“怎么会。” 江心接着道:“你也别怪他,他给你留信,兴许是想着你回家了,有家人陪着,不会那么慌张。” 惊雪听了,只道:“不会,也怪他不着。只是他不该留你一个人。之前怎么骂都不走,这回却真走了,倒也奇了。” 江心微笑道:“谁知道呢。就这样吧,他如今也不是当时的那个人了,武功似乎也不差,也不必跟着我打鱼了。” 又道:“对了,想起一事,你还记得当初上你家寻事的那两兄弟?” 惊雪诧异点头问:“怎么提他们?” 江心道:“他们这次也随那海平侯去了神农谷。” 惊雪道:“我知道,我和江岸在华容镇看见了他们在一起。是出了什么事?” 江心欲言又止,只道:“算了。” 惊雪笑道:“怎么也吞吞吐吐起来了,什么话说来我听听。” 江心道:“也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叫桑谷,我看他本性也不坏。 “我知道他上梅山伤了伯父,你武功又高,他日,要是遇着,只要他不再助纣为虐,能留他一命嘛?” 惊雪听这话有文章,便问:“怎么突然说这个来?是当中发生了什么?” 江心便将那日杨桃园发生的事说了,却未说路上桑谷还舍命救她的事。 惊雪听后,道:“原来如此。唉!世上的人也真奇怪,善恶难断。放心吧,答应你就是。” 江心道了声“谢谢”。 二人一句堆一句的,直聊到了深夜方歇下。 次日一早起来,介绍了信儿,三人一起吃了早饭。 牵马上路,江心临别,说道:“要小心些,要是找不到,不要着急。雪儿,要是??,好好的。” 惊雪知道她的意思,点头道:“嗯,你路上要注意安全,我看现在世道不大好,好些地方都起灾慌了。 “一路就回家去,江爷爷武功很高,不用担心他。” 江心道:“知道了,也近了,不过这几天的路程。走了,保重,信儿保重。” 信儿也道了“姐姐保重”。 分别后,江心向东南去了芦竹山找江河,知晓江河早离开不知去向。 路过阆阊城时,心想着进去看看云风的家,见已易主,略打探了打探,也就罢了。 之后兜兜转转只在外头寻了个活计,便未归家,不在话下。 惊雪则带着信儿向北往牛角岭赶,不日也到了。 那陆商在旅舍每日眼睛直勾勾的盼着,等得眼睛都发绿了,这日见了人到来,欢喜无比,冲出旅舍相迎。 第179章 陆商说前事 惊雪正抱信儿下马,转头见是陆商,很是诧异。 一时以为大家都知道了她爹与二叔的事,只是不知怎么绕到了东边来或是已穿过了牛角岭。 于是忙问:“陆师兄!你们怎么到了这?” 却见陆商立马垂头丧气起来,唉声叹气道:“只我一人。” 惊雪一听,便觉不好,又追问:“师叔他们人呢?” 陆商垂头,半晌才道:“小师妹别急,师伯师叔都没事,放心。 “先进来喝口水,吃口东西,歇会儿,我慢慢再跟你说。” 说着已接过惊雪手里的马缰系好,请她姐妹二人进店。 一面又问:“这小妹妹是谁?” 惊雪只道:“我家小妹,梅子信,信儿。” 信儿叫人道:“大哥哥好。” 陆商笑回:“好。”又叫了东西上来与她们吃。 惊雪才喝了口水又着急问:“师叔他们是回去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师兄快说?” 陆商摩挲着手指,半天才道:“其实我在这等师妹好些天了。” 惊雪讶异问:“师兄怎知我会到此?” 陆商道:“是江兄弟说了给你留了信说了师伯与陈前辈的事。 “我猜你见了信一定会来,本想着去梅山寻你,但又怕路多错过,所以在此等候。” 惊雪问:“他呢?” 陆商道:“江兄弟离开了,去了须弥山办事。” 惊雪听后,心想:“想他是来查爹爹与二叔的事。倒会躲着我。” 转念一思,突然心便惊起来,愣住了,登时眼泪汪汪而出,心下也就料定他爹与叔之事是坐实了。 信儿见状,也是猜到了,拉着她的手唤了声“姐姐”,惊雪擦了擦泪道:“姐姐没事,信儿快吃饭。” 又忍悲问陆商:“师叔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商只道:“说来话长。这里也不方便细讲,先吃口东西,一会也要进岭,一会说。 “我且上楼去收拾收拾东西,还有需要,只管跟店家讲。” 惊雪见说,便答应着。 陆商起身又嘱咐店家一句:“给门外的马喂些水和粮草。”嘱咐完自上楼去了。 半日,才带着一包袱下来,不见雪儿二人,正待问,就二人从楼上下来了。 陆商说道:“要不要歇会?还早。” 惊雪道:“没事,就去吧。” 陆商又道:“那牛角岭有些凶险,不如让信儿留下等我们吧。” 话未说完,信儿忙已道:“不要,生死都跟着姐姐,我不怕。” 惊雪也不愿放她一人在此,因此道:“咱们小心着些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陆商道:“可是??” 信儿又打断了,冲陆商喊:“我不在这的。” 陆商见如此说,也只好点头答应着,然后结账出门。 惊雪扶信儿蹬上马,自己牵着缰绳同那陆商就往牛角岭里走。 一时到了黑水潭这,见岸边摆着香炉、烛台、纸钵,插满了幢幡等物。 信儿便好奇问:“这里怎么还有这些东西?也不像祭神,倒像临时搭的。” 陆商笑道:“信儿好聪明,这是招魂祭亡者用的。 “这黑水潭里死了一个人,说来,与大师伯和陈前辈有关。” 惊雪吃惊问:“师兄知道些什么?” 陆商道:“师妹要有个心理准备,大师伯他们??” 惊雪的手几乎都攥出了血,低过头抹了抹泪。信儿早自己蹬着马鞍爬下来抱着惊雪。 陆商蹲下捡了块石头往潭里丢,顿时就激起一池的黑鳄来。 陆商指着道:“死的人是神兵阁二少爷,季年的小儿子季淼。 “根据玄真、季炎他们说的,以及我自己打听到的,综合来看,事情应该是真的。 “当时大师伯与陈前辈应该是打算取近道过这牛角岭。结果在旅店那里被季淼设计擒住了。这季淼倒当真聪慧。师妹你看。” 说着指引惊雪看向身后林子,指着那边继续说道: “那两棵树周边有被震断的绳子,应该是用来困大师伯他们的,树上也有勒痕。 “季淼虽聪明,但毕竟低估了大师伯与陈前辈的内力。 “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大师伯他们运功震断了绳子,把季淼直接震落到了潭里,可想而知,当时形景。” 才说完,信儿就有些恼怒愤慨道: “他凭什么抓人?只怕也是为了《须弥山经》,自作孽,他就该死。” 陆商听言,倒诧异,问道:“信儿也知道《须弥山经》?这季淼自然是为了逼问经书下落,说他自作孽也不为过。” 惊雪忍痛问:“是神兵阁的人杀害我爹和二叔?” 陆商摇头道:“不是,神兵阁哪有那个本事。应该是二师叔公——杨?。 “但具体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惊雪听了,震惊不已道:“二师公?不是二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嘛?” 陆商摇摇头道:“没死。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恨须弥山,这次回来是要出大事了的。 “他门下还有一个女弟子名唤桑菊的,当年失踪了,如今混在兴隆帮,是他们的长老,也是如今的武林副盟主,改了名叫桑子秋。 “就是她先发现了大师伯和陈前辈的墓,之后她才告诉我们的。” 惊雪听着便想起武林大会上与史牍比武的这个人来。 又想起小郎中黄岐的话来,一一对应了去。 料定当日与青竹对弈之人就是杨?不假了。只如何也不敢想象杨?竟是那样一个老者。 陆商又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玄真现在被她裹挟着办事。 “但我料定,除玄真外,各派的人还不知道她身份,也不知二师叔公还在人世。 “这桑菊师叔当时只说牛角岭是她师父归墟洞主生前隐世的地方。那八极长老倒不起疑。 “那日我们离开神农谷后,他们便说查到了昆仑山人的窝在这牛角岭里,要我们一起合围。 “因此约定了上月十五大早,分东西入口一同进岭来。 “其实这些不过是他们设的陷阱而已。 “进来后,便被他们围住了,罗列罪名,联合了八极长老围杀我们。 “当时只有少林的三罗汉不曾动手,倒还护着我们一干弟子。 “但罗汉也不愿我们杀害他们,若不然,那八极长老早被杨师叔挑了。 “三罗汉虽好意,到底难周全,他们杀我之心是不死的,我们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便也是你死我活的厮杀起来。 “后来我们一干师兄弟死伤大半,乘我们几人也被擒住了。 “那季炎、曾顺便命人拿剑架着已被杀害的师兄弟脖子要挟师叔们束手就擒,不停地一个个抹师兄弟们脖子。 “师叔们当时不知道他们抹的是师兄弟们的尸体,到底分了心,被慧真他们打成重伤。 “师父和杨师叔被围在剑阵里。玄真他们得了空手去帮八极,这才擒住了师父与杨师叔。” 惊雪忙道:“你不是说师叔他们没事嘛?如今到底怎么样?” 陆商道:“师妹别激动,被擒住后,我们也没想过能活,谁不是做了赴死的准备? “岂料那桑菊师叔当时终究看在黄粱师叔的份上心软了些。 “总之,她向八极长老建议把我们囚在牛角岭山顶上,将来或可利用我们对付须弥山。 “只将我们武功全废了。也因此才留了一条命。” 惊雪听后,便拉起陆商的手诊脉。 陆商含笑道:“没用了,黄粱师叔都没法。我还好,师叔他们伤得最重。” 惊雪诊后,宽慰道:“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医治吧。这八极竟如此令人作呕。” 陆商道:“再说吧。对了,那江兄弟说当日神谷的神秘人就是师妹。 “师妹修炼的可是咱们须弥山的武学?怎么那般了得?轻功竟在八极之上。” 惊雪点头道:“师祖创的静心咒和归凤引。” 陆商诧异道:“归凤引我知道的,师妹竟练成了。可是静心咒我们谁不会?哪有那般厉害?” 信儿接过话道:“同样的食材,有人做的好吃,有人做的不好吃,有什么稀奇的?” 陆商听了,点点头含笑道:“这话在理,将来信儿怕也是个了不得的。 “唉,还没来及跟师妹请教,如今成了活死人一般,真是遗憾。” 惊雪道:“师兄莫灰心,将来会好的。” 陆商点点头,道:“但愿吧。” 又接着前话道:“这后来我能从山上下来,便是江兄弟的缘故了。想师妹应该知道他来牛角岭做什么的。” 说着又笑了笑道:“这江兄弟倒是个痴人,当时三罗汉想把六识禅功传他,他竟拒绝了,真是个傻小子。” 陆商如此将事说清,便继续领她姐妹二人往里走。 第180章 惊雪起魔怔 不多时,几人已到了当日打斗的地方。 陆商指着说:“当时便是在这里,死难的师兄弟连尸骨也不知被玄真他们弄去了哪,只怕乱丢被野兽吃了。 “前儿我不甘心,冒险进来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说着不禁潸然泪下,好不伤心的大哭起来。 惊雪看着流了一地的已经发黑的血迹,心间愤怒无比,一股火气哽咽出喉咙,道:“早晚要讨这个公道。” 陆商听了,哀叹道:“这公道又要怎么讨呢。说白了又是咱们自己山门的事,起因全在咱。 “只怕到时各派知晓了杨?师叔公还活着,那桑子秋是桑菊,这一切都是他们挑起的,倒要说自己才是受害者,倒要向咱们讨公道呢。” 信儿听了这话,就搭过话去,颇为不解道: “你怎么替坏人说话?明明就是他们的错,怎么扯到自己的不是?” 陆商含笑道:“信儿还小,不懂其中的利害道理。” 信儿有些恼火道:“胡说!就是他们坏,那个杨?坏,各门派的人也坏,都是坏人,都该杀。” 陆商见她戾气颇重,也只当她孩子气,便笑说:“信儿说的是。咱们走吧,就在前面不远了。” 说着又启动脚程,便到了牛角尖岭之下。 陆商仰头指着上面道:“这上面便是杨师叔公的住处。 “师父他们都在上面,大师伯与陈前辈的墓也在上面。 “师妹快上去吧,我和信儿在这下面等你。 “这包里是些香烛,我特意备了来祭奠大师伯与陈前辈的,你带了上去吧。”说着把包递给惊雪。 惊雪看着那包,却是久久不敢伸手去接,一时难压心中恐惧,蹲下抱头痛哭起来。 信儿搂上去也跟着堕泪罢了。 陆商一旁宽慰道:“事已至此,还请师妹节哀。” 惊雪缓了半日,仍是泪雨婆娑的道:“师兄武功尽失,万一碰到野兽,不好应付,一起上去再说吧。” 陆商听说,只得答应着。 惊雪擦了擦泪水,后退几步,仰头看了看山巅,方一手抱紧着信儿,一手又抓着陆商的胳膊,一蹬脚,便直飞了上去。 到了山巅,才落稳脚跟,就被眼前的形景吓飞了魂魄。 只见杨远秋等十几人一动不动乱躺了一地。 惊雪忙放下信儿,呼唤着就跑了过去,发现众人早已没了气息。 那陆商见此惨状,一动不敢动,早就魂飞魄散一般。 只觉头脑如被灌了铅一样重,禁不住脚跟虚浮难撑,便直勾勾地往后一仰。 唬得一旁的信儿惊叫喊起来。惊雪听喊,忙回身奔来拉住,将他拉回崖上放平。 按了半天人中,陆商才回缓过神魂来,睁开迷眼,半日才听清雪儿、信儿在叫唤他。 一时自言自语起来:“是我该死,我不该下去,我为什么要下去呢。 “如今乘我独自苟活,我还怎么回去见人。倒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泪眼滚滚的爬起跪下,冲着杨远秋等尸身叩首不止。 惊雪听他这般自责之语,自己也怔住了,痴痴心想: “我也不知因何机缘习得了这一身武功,奈何却救不了爹爹与二叔,也救不了师叔师兄们,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 “若当时我不离开师叔他们,是否结果又会不一样? “师兄自责不能与师叔他们生死与共。我却为一己之私跑回家。 “师叔们这样惨死,我又有何脸面回须弥山见师尊他们? “前头,还害得信儿她家破人亡。江湖如此残忍,定要你死我活不成? “既如此,在神农谷时就该与那八极老儿拼了也好,终究不同道,必然要成仇,他们也未必有胜算。 “我却瞻前顾后的妄存什么善念?害得师叔他们几十人皆丧命于此。” 一个人胡思个不住,如着了魔怔一般,双眼冒起怒火恨意来。 那信儿见她这般怔住了,叫了她一声儿也不应,便来伸手摇摇她,见她突然抬眼怒瞪着信儿,把个信儿唬得往后一缩。 信儿可怜巴巴眼含热泪地叫了声“姐姐”。 惊雪听叫“姐姐”,方从魔怔中回过神魂来,心知已吓到了信儿,懊悔不已,忙搂着信儿道歉。 信儿哭问道:“姐姐没事吧。” 惊雪道:“没事。信儿先到屋里坐会,姐姐要安顿师叔们。” 信儿只道:“信儿不怕这些,我可以给姐姐搭把手。” 惊雪见说,也答应着,又起身来扶起陆商。 陆商起身,额头都磕紫了,仍哭道:“师妹又何必救我,让我掉下悬崖死了一了百了,也好去见师父师叔他们。” 惊雪叹息一回,说道:“咱们还是先好好查看一下有什么线索,然后把师叔他们安顿好。 “这上面这么高,能上下的,武功自然不俗,难道八极他们??” 说到此,突然打住了,心底暗忖: “应该不是他们,如果是八极他们返回来把人杀了,自然知道少了陆师兄,便知晓有人来救了他下去。 “牛角岭就两个入口,师兄又一直住那边旅店,怎么会打听不到? “看来另有外人进来了。” 陆商见她愣住了,叫了叫她,问:“师妹是觉得八极长老他们回来杀人了?” 惊雪轻摇了摇头道:“不好说。师兄,你住那旅店多久了?可发现什么人进来?” 陆商抬眼略想了想道:“住了有十一二天了吧,并未发现什么人进来过。” 信儿道:“那鳄鱼潭那里招魂的呢?” 陆商道:“那都早前了,我们第一次进来时就看见了。 “当时还纳闷呢,后来听玄真他们讲了,才知道季年小儿子死在那里。估计是神兵阁的人来招魂祭奠。也只能等日后慢慢查了。” 两人仔细查找线索,查了半天,只有各人脖颈上的掐痕,并未发现什么别的。 随后陆商方领了她姐妹二人到梅落天和陈是的墓地去。 惊雪见了那两块石头墓碑,早五内俱碎,连一声儿“爹”与“叔”都不敢喊出声来,只任泪如雨下。 陆商一旁说道:“起初我们也不信,所以开墓验过身份,确是大师伯与陈前辈。” 惊雪听了,软跪了下去,才哭喊出来。信儿也跟着跪下淌泪罢了。 陆商接着道:“黄师叔查验过了,是中毒而亡。 “我们推断是大师伯与陈前辈想与杨?同归于尽才服的毒。 “想当时杨?应该也中了毒,只是他修为太高,应该没事。想必是他把大师伯与陈前辈葬这的。 “师妹还要节哀才是,大师伯他们在天之灵见了也不落忍。” 哭了那半天,快把心肝都呕出来了,缓过一阵,就在边上挖了十来个墓坑。 惊雪又去砍了木条铺在墓坑里,方去把杨远秋等人尸身抱来安放妥当。 又下山取了包袱,拿了件干净的白衣裳,剪成了尺帕,盖住杨远秋等人头面,方掩土埋葬好,立了石头碑,取了香来都祭上。 忙了大半天,已近黄昏,陆商煮了些面食,去墓地叫她姐妹二人来吃。 惊雪仍旧跪着,只让信儿去吃些,信儿见她守着,自己也不愿去,执意要陪着。 惊雪突然问:“陆师兄,这两块碑是谁立的?” 陆商回道:“应该是杨?立的吧。” 惊雪听后,起身双掌把两块石头碑登时震碎了去,又去另挖了两块来,自己刻了字立好,仍旧磕了头。 陆商道:“师妹,现在形势危急,你还需快些赶回须弥山去才是。 “我如今是个废人了,我留这守着师伯他们。 “如今知道了是杨?还活着,又勾搭着各派,须弥山未必能挺得过去的。 “虽说有须弥大阵守着,也难保永久。” 惊雪听他说的是这个道理,只让信儿陪陆商去吃些东西,说“姐姐就来”。 信儿方答应着,惊雪跪在墓前呢喃着说了些话,说着便又哭起来,再磕过头,方起身回去。 信儿见她回来,忙拉她坐下,给她盛面。 惊雪将就了两口,又对陆商道:“师兄也跟我们走吧。这上面终不能久待,我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回不回得来。再者万一凶手回来,你会有生命危险。” 陆商已定了主意,只摇了摇头道:“不走了,只当我随师父、师叔、师弟他们去了吧。 “我下去也没什么用,倒耽误你们赶路,还不如在这守着。 “正好修养身体,虽不能修炼内功,练练外家工,也是能强身健体的,我想下去时,拧些树皮绳子,也就下去了。 “另外,我想凶手也是不会回来了的,若真回来倒也好,我会拼命留下他的信息。 “总之,师妹不必担心,抓紧回去为要。我想杨?应该到了须弥山下了。” 惊雪听了,也就不再相劝,听陆商说:“趁着天没黑,抓紧过山岭去吧。 “听江兄弟说,路上倒不大相干,只那边有一片瘴气林,林边都有一种草叶子可解毒,想来也难不倒你的,当心点就是。” 惊雪答应着,临走运功给陆商疗了回伤,也只助他把瘀血疼痛消了。 陆商又催着走,信儿背了包袱,几人出来,雪儿看了看墓地方向愣了会神。 陆商道:“走吧,这有我。” 雪儿点了点头,方抱着信儿跃下山去。 陆商看着只感慨:“人比人得死,这样的身手,几人能比啊!”感慨了回,方回屋歇下。 惊雪抱着信儿下了山,将信儿放在马背上,自己牵着继续往前走。 到了毒瘴林前,采了草叶子,撕开来闻了闻,含在口中往瘴气里走进十来步。 一会儿出来仍旧采了叶子给信儿含着,又拿巾帕叫她捂着抠鼻,也采了几片喂了马儿,这才牵着马过了毒瘴林。 出了牛角岭时天色已暗了下来,赶镇上投了宿。 次日天蒙蒙亮便已起来,备了干粮和水仍旧赶路,不在话下。 第181章 解疑求神丹 话说梅惊雪带了信儿出了牛角岭,就在牛角镇上投宿过夜。 姐妹二人心中之悲痛自是难于言表。惊雪哄信儿睡下,自己只在一旁打坐。次日大早,仍旧赶路去。 因前头遇见江心,听说了伊道尹突然中风之事,想着拐过神农谷,悄悄进去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且信儿身上也不大爽利,也不便赶快路,于是便轻骑拐去神农谷去。 到了神农谷,只在谷外投宿打尖。夜里等信儿睡下后,便施展轻功进去了。 站在树梢上,早闻得谷中焚烧香烛钱马的气味,细看时,正厅又布起了灵堂,不是别个,正是伊道尹。 不觉心下吃惊不已,颇为感慨,心想: “世事难料,生死好无常!只可惜他这样的人物,医术高明,一生也不知救了多少人,倒这样走了。 “也罢,他既已逝世,我也不便再进去了。”想着便纵身离开。 因心中又想着,此去须弥,生死难料,只不放心信儿。 心下便盘算着暂把她托付给罗一。将来若能归来,再带她回家。惟担心信儿不愿,也只好路上盘算言语好再劝她。 想定,便又赶往湘州城见罗一。 罗一仍旧守着院子,只是云风让他开了店铺卖些糕点果脯,也是一人忙活。 一时见了,介绍了他二人认识,叙了长短,提了江岸怎么不一起?云风可去了须弥不曾?都说了,因又问及水月。 罗一便叹了回气,感慨不已道: “这水月姐姐早前也到过我这,唉,正是湘州城中出那两件大案件的时候。我当时就猜了个七八。 “那会她看着倒好,如今不过几个月光景,竟白了双鬓。 “她和我家少门主都是一样心重的人,还好心胸都磊落,把那虚无的恩怨解开了。” 说着,因问惊雪:“姐姐实话告诉了我吧,我家少门主到底什么个情况?头发都白了,受那么重的伤,夜里咳得厉害。” 惊雪叹道:“不是很好,但愿我孙师叔有办法吧。你也不要太担心。” 罗一听了,心里也明了,怕是难挺过这关了,便红了眼。 惊雪见此光景,心中也不好受,因岔开话问:“之前镖局的兄弟都没有回来?” 罗一摇头道:“没有,也不知道去哪了,家里也不回,也不来封信。”说着仍是闷闷的。 惊雪宽慰道:“想来有自己营生去了,倒也好。” 罗一道:“如此最好,我担心的是他们出了事。” 惊雪道:“放心吧,兴许一年半载就回来看你了。”因又说:“姐姐想跟你说个事,我想让信儿留下给你打个下手,可以嘛?” 罗一笑道:“敢情好啊。” 因要问信儿时,信儿早低下头,滴着眼泪道:“姐姐不要我了嘛?” 惊雪抚摸着她的头笑道:“胡说,姐姐怎么会不要你。只是如今此去须弥非比寻常,那人太厉害了,怕再拖累了你。” 信儿道:“我不怕,死也不怕的。” 惊雪道:“是,姐姐知道信儿不怕,但姐姐怕。姐姐希望你平安长大。罗一哥哥是妥当的人,姐姐放心。等那边事完结了,姐姐就回来接你。” 信儿只低着头不说话,只顾垂泪。 罗一道:“信儿妹妹先喝口茶。我虽不知道姐姐要去办什么事,但我相信肯定是极难的事。 “依我说,一年半载的倒也不长,想一年半载也够了,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 “若跟了去,不但把你置身险地,难免姐姐分心分身。万一谁有些闪失,都是正中那些坏人的下怀。 “要是姐姐一年半载不回来,那时我带你去寻姐姐,你看可好?” 信儿是个伶俐的孩子,也知这道理,便道:\"那姐姐答应我,一定记着信儿,别忘了。一定要来寻我。若姐姐有事,信儿就活不成了。\" 惊雪听了,心中一阵酸楚,边捧着信儿的小脸擦泪珠,边说道: “谁有事,信儿都要活得好好的。姐姐答应,一定尽早来接你。” 如此说定了,惊雪方安了一颗心。安顿妥当,且住过一晚,到了次日又该动身了。辞过信儿与罗一,仍旧策马上路,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神农谷中又起灵堂。只是那夜里,梅惊雪所见的还不是全貌。 哪知正堂之后还有灵堂,是陈雪一干人守着。 那一亡者却又是谁?提起不是别个,竟是钟亮梦是了!说来也颇令人唏嘘! 记得那日,独孤仁因担江心把自己在神农所受的委屈告诉江河等,怕江河等人会报负。 又担心玄其他们会怪罪没看好人,叫江心离开了。 因些起了杀心,便先派了孟千帆等人前去,假以护递之名,行杀戮之事。接着又请杨阁前去将孟千帆等人灭口。 只是,岂料那桑谷却是一路暗中护送着江心。半路才把江心救了。 那杨阁见除江心外,余人皆亡,自己也讨不了好,便不做纠缠,策马离去。 杨阁回去换了衣裳,便又快马赶去神农谷见孤独仁。 二人仍去西山破院灯火夜话。 院虽破败,独孤仁却添了些东西,能煮茶坐卧了。杨阁只打趣道:“独孤兄这是要当那世外高人了不成?” 独孤不应,只问:“妥当了?” 杨阁“哎呀”了一声,长叹道:“也算是妥当了吧。” 独孤听他这话,心中有些不快起来,问:“什么意思。” 杨阁笑了笑道:“独孤兄可是知道江心有人暗中护送的吧?” 独孤听了,吃惊不已道:“你什么意思?” 杨阁道:“你不知道?那桑谷一直暗中护着她。” 独孤激动道:“我怎会知道,这么说人没死?” 杨阅道:除了江心,其余的都葬身小洞庭了,我也是一身伤啊。” 独孤紧张起来道:“难道一个桑谷你都解决不了?没死就该加派人手去,现在来我这做什么?” 构阁笑道:“独孤兄别忘了是我了的你一把,怎么倒轻易指使起我办事来? “你不知道这桑谷武功多厉害。我能逃回来就不错了。” 独孤道:“我不是那意思,人没死,会有麻烦。” 杨阅观他这半日反应,料他便不知道桑谷暗中护江心的事。因此算同路人,故不做追究,只笑道: “独孤兄别急,依我说,不打紧的。” 独孤道:“你说的轻巧。” 杨阁道:“独孤兄且煮口茶我喝,我慢慢将道理告诉你,使你放心。只因独孤兄当局者迷,才如此忧虑罢了。” 独孤也只好煮了茶来,杨阁喝了口,便笑道: “真是好茶,这也是一种令人神往的好生活,真真应了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然,咱们未必不是那神仙一样的人物。” 独孤道:“别感慨了,有话快说吧。” 杨阁笑道:“不瞒独孤兄,原先我本不想就去小洞庭山的,只因这是独孤兄交于我的第一件事,自然要尽力的,所以才赶了去。如今该死的人也都死了。 “至于江心,独孤兄大可放心的。虽说她是乡野丫头,却不同于别个。我相信她是绝不会背弃恩义的,不会责难到独孤兄头上。独孤兄以为她为何要留在神农谷?偏偏是海平侯走后,她才离开?想想你那些师弟师妹中几个人有她如此情操?这样的人岂会会因个别弟子的下作行为就迁怒于全局?因此她是绝不会跟江天他们提起那些事的。” 独孤听着,却也后悔多此一举,仍叹气道:“可是如今,她一定知道了是我派了孟千帆他们去杀她。” 杨阁笑道:“就别自己吓自己了,无凭无据的事,孟千帆他们都死了,死无对证。 “我的身份只怕也瞒不住那桑谷,我尚不怕,你怕什么?” “至于另一方面便是独孤兄担心玄真会怪罪没能留下江心。 “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玄真又没亲口交代让你看人,你师父也没交代过你,且江河是不是江天,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伊谷主又那样了,他们就更怪不到独孤兄头上了。就安心吧。” 独孤听了,斟上茶,方转愁容为笑脸道:“但如杨兄所言吧。” 构阅道:“先且宽心吧,不能再节外生枝了。即便有事.我自然会与你一起面敌。如今各派的心思都在须弥山,海平侯的心思都在姜译禄那边,神农谷安全的很。 “依我之见,独孤兄光应尽早练成‘十三斩’,那时还怕谁?我也好向圣人提及。” 独孤想他的话、在情在理,举杯笑道:“多谢杨兄提点,以茶代酒敬杨兄。” 杨阁吃过茶,笑道:“神农谷已然是安全的,我不日就要回京一趟,杨阁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独孤仁道:“何事?但说无妨” 相阁道:“皇上身子一直不大爽快,我听说神农的玲珑丹是神药,可求些带回去?” 独孤笑道:“我当是什么。玲珑舟不算什么神药,按理治病救人当对症下药的,谁知这玲珑丹在江湖上却传成神丹妙药。也罢,杨兄梢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起身自去,一会儿拿着两瓶丹药回来。一瓶一瓶递给杨阁道:“这瓶是玲珑丹。这瓶装的是两粒回阳丹。 “这回阳丹药没玲珑丹传名,也少有人知,却妙得很。” 杨阁一一接了,问:“有何妙处?” 独孤仁笑道:“大凡人生老病死,大都会经回光返照、之后才归阴司。 “这回阳丹既是回光返照之意。可延长返照时间,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一年半载。 “目的也不过是缓人死期,成全病人了却生前遗憾。” 杨阁听了,纳罕不已道:“果真奇了。难道不难能趁此回光返照之机再寻名医名药疗治?” 独孤道:“也无不可,也是枉费心思而已。 “当年我师伯和师叔都曾拒绝服用此丹,说:‘此生无憾随缘去,些生有悔随缘了。’ “故而才留下这两颗,都交与杨兄,或他日能助杨兄成事。 “但终究是秘药,不可对服药之人言明。” 杨阁应道:“自然,多谢独孤兄。”又叹:“真乃神丹妙药。可不就独孤兄炼出来好造福世人?” 独孤笑道:“不瞒杨兄说,不但我的师伯他们不喜这药,连我也是不喜的。 “这也没计么造不造福的,世人总是贪得多。回光返照之后还想回光返照。 “也不瞒杨兄,但凡用了这药的,最后临了必是七窍流血,五脏溃败,受万倍病痛折磨,直痛到断气方罢。 “也因此,后来才有了玲珑丹,吃上一丹,方能缓解些痛毒,好安然死去。 “所以,私下我们都说这回阳丹是‘不得好死药’,玲珑丹是‘好死药’。 “如今两种都给杨兄,怎么用,全凭杨兄主意了。” 杨阁听完,一面道了谢,一面点头赞叹。再吃了杯茶,便告辞去了。 第182章 断情归地府 杨阁走后,独孤仁只坐着煮茶吃茶,心中还想着杀江心那事。 又回想杨阁的话,倒也觉得在理,长叹了回,心想道: “也只能如此了,不然还能怎样?要人没人的。 “自师叔公走后,我神农谷也算一落千丈了。 “虽说那小师叔将来武功未必会在师叔公之下,但终究不是一条心的,何况他还得罪了八极长老。 “我的斩心诀也没有半点进步,到底问题在哪呢?再练不成,我神农谷就真的要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头一个,桑谷怕是心里有那江心,他将来未必不会来寻事,真不知他们又是如何扯上的关系。” 想着又怨道:“这孟千帆也真是该死。” 一时又拿出刀谱来翻看了一回,冥想了一回,毫无头绪,心中好不苦闷。 收好刀谱,看着青黛的山影出神,却又想起青竹来,自言自语又道: “他日见了,我自当表明心意,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但愿你还真的活着。” 更又想到杨阁,不禁感慨:“他也忒厉害了,别人不知道的事,他竟知道,将来要如何摆脱掉他呢? “可惜了,要是他也死于桑谷之手倒也好了。 “如今,除非我武功大成,否则很难解决掉这些忧烦了的。” 如此七上八下的想了半天,方回屋取了刀来练功。也没什么进益,只觉身体疲惫,便进屋躺下,稍作歇息。 朦胧间睡去,但见青竹笑脸唤他,独孤仁欢喜异常,笑问:“姑娘找我?” 却见青竹突然阴沉下脸骂道:“你这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话音刚落,便见一群人围了过来大笑不止。个中就有方洛、伊道尹、百里、钟离梦、陈雪等谷中弟子并各派玄真等人。 独孤仁惊慌窘迫不已,挤着笑脸问:“姑娘说的谁呢?” 才问出口,众人就指着他笑:“还没有自知之明。” 独孤登时唬醒过来,见东方已浮白,嘀咕道:“你不可以这样说我,为你,我吃了多少苦。” 下床来擦了擦汗,喝了几口冷茶,也就回去了。 早饭也没吃就去给伊道尹行针治病,之后又去看钟离梦,也不过嘱咐她好生休养等话。 接着往方洛崖屋去,翻箱倒柜的查看有无什么心法心得。也不过是早前留给江岸的一箱书。 独孤便坐下捡了几本没看过的看了,也无大益,至黄昏便又闷闷回去。 次日,百里义回来交差,独孤仁更索性把谷中事务都交与百里,自己到西山破院闭关修炼去。 只有每天深夜回来看一眼伊道尹。总也害怕百里义就将伊道尹医好了。 连着数日,独孤将刀法练得昏天暗地的,却越练越焦虑,不但没有精进,反觉大不如前。 且夜夜恶梦连着春梦,春梦突又变成恶梦。已然精疲力尽,更加焦虑不已。 这日刚刚入夜,只觉疲倦不堪,便早早躺下,一时就睡着了,忽见伊道尹的魂魄压了过来,说: “你把我困在残躯里,我便要夺你的身体。咱换一换,换一换魂魄吧。” 唬得独孤惊慌求饶,却很快也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睡梦之中。 因挣着要醒来,可明明已睁开双眼,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一时只觉胸闷气短得厉害,一颗心急跳如雷,更喘不动气了。正觉迷蒙之间,又要合上眼。 突听人喊,强睁疲眼,见是钟离梦,心中已喊:“师妹救我。”口中却不能言语。 又听钟离大喊几声,自己仍不能动弹。钟离见喊他不动,忙抽出一根长长的银针就要刺来,更吓得独孤口不能言,心中喊了数十遍“师妹不要,不要把我锁在身体里,我不要像师父一样。” 喊着,只眼睁睁见钟离就要把银针点进穴位里。 独孤强挣着动了动手指头,只要努力救自己,只感那银针点痛了一下皮肤,登时便挣坐了起来,出掌推了一把钟离,把钟离推飞出去,忙把银针拔了出来。 但见屋内灯火摇曳,庆幸已从梦魇之中醒来。 抬眼却见钟离趴在地上,吐了口血。独孤方看了看手上的银针,这才意识到自己梦魇之中打了钟离一掌。 于是,慌忙过来扶钟离,着急道:“师妹怎么样,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钟离只觉腹疼难忍,轻摇了摇头也不言语。 独孤忙把她抱上床躺着,诊了回脉,心头大吃一惊,自怨自叹一声道:“师妹到这里来做什么。” 钟离缓过一口气,拉着独孤道:“我没事。好几日没见师兄,给师兄送饭来。” 独孤回头见桌上还放着锦盒,说道:“走,我带你回去。” 钟离只不让,说:“我歇会儿就好,我袖里带了玲珑丹,给我吃一粒。” 独孤只得忙取出来,喂了一粒给她。好一会儿,钟离缓了过来,让独孤扶她坐起。 钟离看着独孤半晌,满眼里是惊恐,说道:“师兄,你刚才是中了梦魇。我想问你句话,你如实告诉我。” 独孤听说,心头先是一慌,只点了一下头。 钟离便问:“师父中风是不是与你有关?”说着泪已不止。 独孤听问,心头一震,只觉一阵发虚发昏,料是梦魇之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略一迟疑,强笑回道:“师妹说什么混话。” 钟离见状,浑身发冷发软,直嗖嗖的冒汗,半晌也笑了笑道:“好,我明白了。”说着便下床出了门。 独孤料她心底已知,忙喊住:“师妹,我会把师父医好的。” 钟离站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只轻轻问:“怎么治得好?” 独孤几乎要瘫在床上,无力说道:“那也是权宜之计,要不然海平侯不放会过神农谷。” 钟离听说,更觉心口肚子疼的厉害,颤颤巍巍道:“师兄,你叫我好不心寒。”说着拔步要走。 独孤忙追出去拦下,哭道:“师妹,我也是为了你们,连你也不理解我嘛。如今我不是在努力的救师父嘛。” 钟离如失了魂似的,说了声:“他是师父,养我们,教我们,就算神农谷覆灭了又怎么样?怎么下得去手?” 说着,悲愤大喊起来:“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下得去手?” 独孤惊慌要捂钟离的嘴,只求:“师妹小声点,别嚷,别嚷了。” 钟离拔开他的手,已是无了力气,哭道:“你我都是习医之人,深知师父的中风是不可逆的损伤,治不好了。 “师兄,你从下手时就知道治不好了。你既如此狠心,可不就给师父一个痛快。”边说边哭,只哭得吐了血。 独孤要扶,钟离不让,踉跄的退了几步,站稳了脚跟,又要抽身离开,走了没几步。 独孤慌地跑来跪下抱着钟离,仍哭求道: “师妹,我错了,师兄错了。不要告诉百里他们。你就杀了我吧。让我就这么死,好不好?” 钟离半天不讲话,只哭个不住。 独狐道:“大错已成,不求师妹原谅。只求师妹让我清白的走吧。 “师妹要是下不去手,我自己来,就告诉他们,我是练功走火入魔自杀的。” 说完跑进屋去取了破斩刀出来,乃跪在钟离跟前,把刀递上。 钟离也不接,独孤收回刀,又跪向伊道尹的方向,磕了头,道: “师父,弟子愚钝,害了您,再无颜面面对您及师弟师妹们。弟子就先走一步了。师妹,你保重。” 说完,只将心一横,抬手便要自裁。 钟离终究心软,只一脚踢了去,把刀踢飞。 心灰意冷道:“你何不就杀了我,杀了我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大家一了百了。” 独孤道:“我怎么可能。师妹,我??” 钟离冷笑道:“算了,我累了,我是好不了了。等我死了,你再回去吧!希望你别再做出伤害谷中弟子的事来。” 说完,下了院落,突又站住脚问:“我有身孕的事,是你有意透露给师父的吧?” 独孤不语,钟离痛笑不止,说道:“只当今生我不曾认识过你吧。”摇摇曳曳而去。 独孤只跪着哭喊赔罪,头也磕出了血来。 之后几日,只有弟子来送饭,独孤便知钟离并未泄露他的事。 每日只隔门问弟子:“你师公好些没?钟离师叔怎么样?” 弟子只回:“还是原样,只是师叔日日在师公榻前以泪洗面的,几次都躺地上睡着了。” 独孤听了,亦是心如刀绞一般,也是躲屋里痛哭。只吩咐:“我这几天就回去看她,你们好生照顾着点。”弟子答应了去。 这独孤也是形影日瘦,加之不敢睡觉,一睡着就惊醒了来,精神难支,也恨不能自刎了事。 这日,正打坐,忽闻弟子匆忙间上来敲门,哭禀:“师父,出大事了,师公和师叔走了。” 独孤一听,在屋里闷喊数声,好不心痛,恨扇了自己几巴掌,就夺门而出,直跌跌撞撞跑回前面去。 前面已是哭声一片,众人见独孤撞了进来,模样已是变了个人,披头散发,骨瘦如柴,不觉都惊住了哭声。 独孤见钟离还趴在伊道尹床沿上,跑上来就抱住恸哭不已,直喊:“为什么,为什么啊!”哭得几度晕厥过去。 众人见这般形景,也都痛哭宽慰。独孤哪听得进去? “师父,师妹”的哭喊了半天,已到泣血的地步,唬得众人手脚忙乱不已。 百里只得下手将其点晕方罢。 半日醒来,见伊道尹与钟离已分别停好了灵。独孤又强挣着去看钟离遗容,那懊悔之心如刀剜一般,疼得直堕泪。又引得满谷泪如雨下。 第183章 风信传天机 将夜之时,独孤又从昏厥睡梦之中醒来,倒是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 一时请百里义来见,方问:“师父与师妹是怎么走的?” 百里哀叹一回,说道:“服毒。今早师妹端了药进来,将人都支开了,也是没料到的事。 “后来许久不见人出门,进去一看才知人已走了。这是师妹的遗书。”说着将遗书给了独孤仁。 独孤仁撑起来看毕,又念起钟离的好来,万分懊恼,坐在床上泣不成声的。 百里也无限悲伤,抹着眼泪宽慰他:“师兄也别太悲了。师父和师妹服毒一事我压着不让人知道,只有志勤、陈雪和我知道,只说病故的。未必瞒得住,但也只好这样了。” 独孤点点头道:“这样很好。”收好遗书,又强撑着到灵堂来,跪在伊道尹灵前数落自己罪过。 一时又哭及不能照顾好钟离有负嘱托,便扑到后面,搂着钟离的棺椁哭得好不凄凉。 一时,药膳已煎好,弟子进来告知百里,百里劝独孤吃药歇息,独孤哪里听,恨不能相随而去。 陈雪跪着守灵,早哭肿了眼睛,无气无力的说:“师兄想让师姐白死了嘛?” 一句话轰得独孤几乎魂飞魄散,直愣住了,百里方扶他回屋吃药歇息。 独孤拉着百里问:“小师妹为什么那样说?她我说师妹白死?你们还有事瞒着我?” 百里宽慰道:“大师兄别多想,并无别的事。她讲话向来如此。想来是要说大师兄不顾惜身体,师妹泉下不安的意思。” 独孤听了,点点头道:“她们肯定怨我没照顾好她们大师姐。” 百里道:“不会,师兄好好歇一歇。” 独孤道:“你去吧。另外师叔公才入土不久,师父和师妹的事就不要发丧了。我也不喜那些江湖人来打扰师父、师妹清静。” 百里义道:“我也是这意思。” 独孤点点头,百里便自到前头忙碌去。 至六月十一日,方将伊道尹与钟离梦入土安葬妥当。 独孤也因连日来不得练习刀法,日日静养,觉来精神好了许多。 只是仍不敢深睡,时有梦魇欺压,也是苦不堪言。 此事之后,陈雪以打理崖屋和杨桃园为由,搬到那边住下,其余杂务不变,仍每日回来做功课,只是少了许多天真烂漫。 这日大早,独孤因思及钟离,又因练不成刀法,心中苦闷,信步闲逛,不想游至杨桃园这来了,便上来看陈雪。 陈雪沏了茶来给他喝,就说要到前面做功课去。 独孤见她这般,也料到她是心里怨自己没照顾好钟离。 便笑道:“就不能陪大师兄吃杯茶说说话?”早斟上茶,让她坐下。 陈雪只得坐了,也不说话,也不喝茶。 独孤道:“你师姐不在了,你沉闷了许多,担子也重了许多,总不如以前爱笑了。” 陈雪一听提及钟离,便又红了眼,淡淡回:“人总会变,迟早的事。” 独孤道:“是怨着大师兄呢吧。怨得对,那天灵堂上你说‘师姐白死了’,我便知道你们都怨我。为我,可不就是白死了嘛。” 陈雪只看着瓜果,也不回话。 独孤又叹道:“你师姐一定跟你抱怨过我吧?” 陈雪抹了抹泪,回头看着他,有些生气说:“就是师姐从没怨过你,才叫人生气。 “我就想问大师兄一句,师姐好好的为什么病得那么重了?除师父和你,我要给她诊脉她都不让,当我是傻子嘛? “我还要问一句,师姐既然为你病得那么重,你为什么只顾着练功?也不回来看一看?那刀法比师姐还重要?” 独孤沉默了半晌道:“是,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谁也想不到,你师姐也想不到。 “神农谷出了这么多事,你们哪里知道我心里急?师叔公走了,师父病重,我们一下子变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随时都是任人宰割。 “师父为什么病重?以前大家都以师叔公为傲,谁料得到这么突然?我们的靠山一下崩了。 “如今就乘我们这些小的,我不着急练功,怎么护你们? “唉,可惜这刀法太难了,别说十三斩,就是前面十二斩,也不过是勉勉强强罢了。 “若有外敌,不知又靠谁。” 陈雪听了,一时也怨不起来,擦了擦泪,说: “师父尚且练不成,师兄又何必心急?急也没用,反弄个顾此失彼,岂不??” 说着略顿住了,转口说:“可不就与二师兄他们商量切磋着来?或有感悟也未必。” 独孤笑道:“怎么不商量切磋?难道你觉得大师兄是那小心眼的人? “前天我才把完整的刀谱给了你二师兄。你二师兄还不愿意看呢。 “我说明厉害,命他修习,他才接了去,练了两天没什么进益,就说不练了,也是难为他了。 “小师妹不如也看看?这谷中,师叔公独夸过你,或许你能成。 “若成了,师兄将谷主之位传你。如今不论是谁,只以神农为要,不论别的。” 陈雪听了,说道:“我连第二组斩都练不成,师兄何必拿我开玩笑。 “且咱们神农的武学也不止这刀法,师叔公不就很厉害?” 独孤笑道:“话是没错,但天下人皆知我神农绝技是这刀法,若失传了,或使得不三不四,岂不叫人笑话? “简单来讲,就好比一家菜馆的招牌菜是佛跳墙,可结果却做得一般,甚至做不出来,这不是叫人笑话?” 陈雪道:“那就改菜谱就是了。而且,难道我们神农的绝技不是医术嘛。” 独孤叹道:“你哪懂江湖险恶?你的话虽没错,可我单单拿医术保护不了神农谷,保护不了你们。” 陈雪也不再做辩解,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起身说要往前面去了。 独孤只说:“刚才师兄说的是真心话,你好歹也参悟参悟吧。” 陈雪回他:“再说吧。”便闷闷的走了。 独孤见她去了,也只摇头叹息,自言自语:“我也宁愿你们无忧无虑,只是独独害了你师姐。只怕下辈子她再不愿见我了。”说着,便垂下泪来。 将晚,陈雪用过晚饭后回到杨桃园,却见独孤还坐那发呆。上来问:“师兄怎么还在这儿,前面正寻你吃饭呢。” 独孤回过神来道:“怎么就这时候了?这就回,你歇着吧。”说着起身走了。 陈雪见他这般忧思憔悴的,心里也是不好受,惟叹气罢了。 一时洗漱出来,已是明月如水,不禁怀思起友人故人来。坐在藤椅上望着月想:“也不知江心到了家没有,但愿她一切都好吧。” 又念她师姐:“师姐,这月亮是不是你变的?你好傻,何苦呢?其实好些事情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你太苦了。 “今天大师兄要我也练练斩心诀,我才什么水平?没什么意思。神农谷里的人都变了,没有以前那般透亮。 “等过了这段时间,你和师父出了三七,我想出去行医,你说好不好?看些小病小灾应该没问题的,你就放心吧。 “不过,今天我倒不自觉想了想咱们的‘十三斩’,想到了好些问题。你听听是不是这道理: “就那把破刀来说,虽不是什么稀罕神兵,但那也是精钢淬炼而成,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怎会断得只剩下这点长了呢? “且以前历代谷主武功修为了得,谁能砍得断这刀?刀身上的缺口也不像是与人打斗时留下来的。 “我记得以前师父有跟我们讲过,这刀曾经在三位谷主手中断过三次。而那三次都是师祖们三次练成神农十三斩后断的。 “为什么练成了刀法,反而断了刀呢? “神农十三斩分为:擎天、问路、入谷、开山、断水、砍樵、采药、出谷、济世、忘名、归谷、断刀、斩心。 “这其中第十二诀就是断刀,难不成师叔公、师父连断刀诀都没有练成?不然为什么没有断刀呢? “如果这样,又谈何练就斩心诀?斩心更不知斩的什么,如何就把心斩了呢? “也不知这些想法对不对,对练刀有没有帮助。兴许大家都有过这些想法吧,我也不想跟大师兄说。” 正想到这,突闻“哐当”一声,原来是一个杨桃掉下来砸中了石桌上的茶杯,倒唬了陈雪一跳。 陈雪突冒出一想法来,不禁自言自语道: “不对,难不成那三位谷主只练到了断刀这一层?未曾练成过斩心诀?这不可能吧?” 说着,突然又听一个杨桃掉下来砸在桌上。 陈雪笑了笑道:“师姐是你吗?还是祖师仙灵?我真猜对了?” 才一问,又有杨桃砸了下来。 陈雪颇为吃惊道:“真的假的?我要怎么做?我把想法告诉大师兄和二师兄吧?” 问完,等了好一会,却不见杨桃掉下来,又问道:“总不能我自己练吧?” 话音刚落,却起了一阵风,刮得树叶婆娑作响,吹落了一地的杨桃。 陈雪笑道:“原来是风,瞧我倒魔怔了。” 又看向月亮道:“师姐,我歇下了,晚安,替我跟师叔公和师父问安吧。” 于是起身回屋合门熄灯。才躺下,又听外头杨桃“噼里啪啦”的掉着。 翻来覆去半日也睡不着,心想:“不管了。”便起身整衣出门,直往前头独孤仁的院落去。 第184章 洞府得藏经 此时独孤仁尚未歇息,正在院中赏月,见陈雪来了,吃惊问:“怎么这样晚?进来说。” 陈雪入院道:“今天师兄说要我也看看刀谱,参悟参悟。不知还作数?” 独孤笑道:“当然,想通了?等着,师兄给你拿去。” 陈雪忙又道:“还想看看那刀,以前师父也没让我们看过几回。” 独孤都答应了,进屋把刀谱和破刀取了出来与她。 陈雪接了,说:“明天还师兄。” 独孤道:“不急。” 陈雪便告辞了去。 回至杨桃园,秉灯细看那把破斩刀。刀是断刀,只是刀刃上的缺口确实不像与人打斗留下来的,倒像是特意打造的一样。也不知为何。 且将刀放下,便翻那刀谱来细读细看。 看至断刀一诀,又心生了疑惑,既有斩断来犯之刀,也讲自断己刀。到底是何意,何故要自断己刀? 看至斩心诀,更疑了,只有一句口诀“斩断心机残刀全”。 不禁自问:“心机是何解?如何斩断?” 想了半日,一时无解,只好收好了,熄灯歇下。 迷蒙睡去,入得梦乡,这会自己正苦练刀法,只是如何也攻不下这断刀诀。 次日醒来,只觉头脑昏沉,知道是做了一夜打打杀杀的梦。洗漱后,便将刀与刀谱拿去归还给独孤仁。 独孤见她来了,只笑道:“你二师兄好歹坚持两日,你这一夜功夫不到就还了来。可有感悟?” 陈雪道:“这刀的缺口像是特意打造的,不像是打斗时留下的。不知道有什么讲究。” 独孤笑道:“你倒眼尖。我也不晓得,师父也没说过。你怎么想?” 陈雪道:“会不会是把钥匙?能开出宝藏来的?” 独孤听了,更觉好笑,说:“这倒是小师妹的想法了,别人也想不到宝藏上面。要有宝藏,师叔公、师父不早打开了?” 陈雪道:“我就知道不是。” 独孤道:“还想到了什么?”陈雪只摇摇头。 独孤接着道:“不打紧,想看时再来取。看样子你昨儿睡得不好,去吃了早饭,再回去睡一觉,我叫她们自己温习一天。” 陈雪道了谢便去了。也不吃早饭,回了杨桃园见那一地的杨桃,想起昨晚的念头也觉好笑。 一时把地扫了,又把树上的杨桃摘了两大筐送去给众人。 回来又去打扫方洛的崖屋。在崖屋上躺着看了半天书,正读到方洛的一本手札,其中有一段写着: 年岁日增,筋骨发肤、五脏六腑渐渐衰败,此乃常情。惟心性欲望难于衰减,尤以诸恶之念难去。故结成正不压邪、阳消阴长之势,此修心之大忌也。 陈雪读去,合书细想,“村里也有几个老者,身强力健之时,个个是慈眉善目。 “如今老去,反变得邪癖起来,以至于到了凶恶的地步,原来是此消彼长、正不压邪之故。 “可不正是此理?老了腿脚不便是常情,可是想要行动自如的欲望却不减,常此下去,人岂有不生出不甘之心?不甘之心又岂有不累成邪念?” 想着又往下看手札: 故,欲修平安心,需同消阴阳,用阴消以佐阳之势微,方可以消助长,此乃合于大道。 陈雪本就聪颖,看到此,一下便联想到刀谱的斩心诀之上。又把方洛的手札细细读了几遍。欣喜不已。 到次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手札给独孤仁,说:“大师兄看看这手札对刀法有没有用处。” 独孤翻了翻,见是方洛的手札,只道:“我看过了,与刀法无关。难道师妹看出了什么来?” 陈雪愣一愣,道:“我就是收拾屋子,翻看了下,毕竟是师叔公写的,原本是给小师叔的,可小师叔也不知生死。我怕放那边,不留心叫虫蛀了。” 独孤听说,便道:“那就先放我这吧。” 陈雪点头去了。转过前厅,碰见百里义,向其点了点头。 百里见她闷闷不乐的,叫住她道:“还这么闷闷的。师父与你师姐已入土为安,还是要振作些才好。” 陈雪抬头回:“我晓得,我在想别的事情。” 百里倒也奇,便问:“想什么事?” 陈雪回了一句“师叔公”,便轻启莲步向前走。百里有些诧异,跟上又问:“怎么会想起师叔公来?” 陈雪低着头看脚尖道:“二师兄,你说师叔公会不会已经练成了神农十三斩?” 百里回:“这不是很正常?只不过我们也不晓得了,也没法问了。你怎么想这些个?” 陈雪道:“就瞎想,二师兄,你最近练这神农斩练得怎么样?听大师兄说让你练,你只练了两天。” 百里义叹道:“连大师兄也没办法练成,我能怎么样?咱们能练到‘出谷’、‘济世’也就够用了,还是要以医术为先要。” 陈雪听了,应了声“嗯”便说道:“二师兄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放快了脚步。 百里义只得跟着,一时到了寒潭这,百里纳闷道:“什么要紧话,非得走这么远?” 陈雪方说:“大师兄也让我看了十三斩,我倒琢磨出了点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 百里欢喜道:“既然这样,你还不快告诉大师兄去?” 陈雪摇摇头道:“不想,我只告诉你吧,你要练成了更好。” 百里听了,愁着眉道:“胡闹。大师兄是谷主,又是他让你参悟,你既有想法该告诉他去才是。” 陈雪道:“告诉了,大师兄也不会听的,我也不想告诉,我先告诉你,你想告诉你在告诉也一样。” 百里叹气摇头起来道:“算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你一个小丫头又能折磨出什么来? “再说我也不想练,更不想转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大师兄有嫌隙呢。 “你要真悟到什么,你自己练,或自己告诉大师兄去。”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陈雪叫他不住,也就看着他离开,唯有长叹罢了。 自己便又回崖屋闷头看书,不知觉间便躺藤椅上睡了过去。 迷蒙间看见方洛呵呵走拍她的脑门,笑道:“你的天机何故要让与他人?” 陈雪登时惊醒过来,才知是小梦。然梦中方洛的话却留在了心里。 自言自语道:“‘欲壑深者天机潜’,难道真的是我的天机?” 喝了口茶,想了半天,心下决定找个僻静地方练练试。 因此起身去取方洛的刀。抽刀来看,笑道:“师叔公确实古怪,这刀普通的很,且都绣了还挂着。” 转念一想又笑道:“想师叔公不用刀也好几十年,自然绣了。” 正说着,抬眼看见挂刀的石头墙上有一道小口。不禁浑身先起了一阵凉意,便将挂刀插了进去,直插入了整把刀。 使力拧了拧,也没拧动。心尖突就冒出一念头来:“破刀,缺口。难不成是这原故?” 想着,匆匆去寻独孤又借了破刀来。 一时,只将破刀抽出,慢慢插入那小口,见有些阻力,用力往里一插,只听“咔咔咔”的几声响,登时惊得陈雪忙丢开手。 看了半日,才再握刀柄,用力一拧,果真动了起来,只将外头石壁拧出一圈,那石子只哗哗往下掉。 紧着就听屋后“轰”的一声。陈雪忙跑来一看,但见藤蔓之后,一道巨石大门正缓缓移开。 上来拨开藤蔓往里一看,黑洞洞的不知深浅。 陈雪心跳如擂鼓一般,忙回身就点起灯笼,抽了破刀来,削去藤蔓,举着灯笼,谨慎往里走。 只觉走了有半日一般,眼前就被一道门拦住了,门口石壁上皆有油灯,便点了起来。 且试推了推那石门,那石门有些松动起来。 陈雪将灯笼与破刀置于地上,双手用劲,推了好一会,只将那石门推开了来。 门一开,就闻得里头一阵药味扑鼻而来。 陈雪不禁嘀咕道:“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防虫药的药味?” 复拿起破刀,举起灯笼往里一照,却是一间穴室似的,隐约可见摆了许多木箱子。 走进细看,见里头还有两架灯架,架上油灯尚在,便都点了起来。 这才瞧清,偌大一个洞府,摆了十多个偌大的檀木箱子。 陈雪逐一打开来看,都是竹简书帛,除了医籍、药典,有一半竟然是“毒经”,却没有一部是关于武学的。 只有中间一石台之上尚有一小木盒未开。陈姐举步上去,打开木盒,见里头倒装有一部书,封面赫然写着:须弥山经传。 陈雪惊骇不已,心想:“怎么会?此须弥山经是彼须弥山经?这《须弥山经传》难道就是各派苦寻的须弥山经?” 想着,慌忙放下破刀,取出拂了拂尘,翻开一看。 只见扉页画着一个极圆的圆圈,圈里写着: 众生自有众生经, 由来归空请作圆。 其余书页,竟皆空白,不觉更加惊奇。 想道:“既是空白的,怎么会封在这里?”又拿去灯下细翻细查,与白纸无异,也就不再深究。 只想:“既说是传,兴许是哪位先人想写而未写的传记罢了。 “只是不知道这署名伯陵的是哪位先人?也罢了。” 想着,仍将书放回盒子。便去翻看那些“毒经”,不禁叹道: “也不知先人将这些经书藏于此是何缘故。只是若流传出去,恐也是一番风波。 “既然没有武学秘笈,医典、药典也是谷中都有的。我也不必叫人知道这个地方吧。 “也不晓得师叔公是不是为了守这个洞穴,还是一点也不知道。” 想着,便熄灯出去,仍用力拉上石门。 才转身,却见一人影立在通道里,唬了一跳,惊慌问:“谁?” 那人也不应,走来才见清是独孤仁。那独孤仁直勾勾盯着石门,双手摸了上去。激动得浑身颤抖。 陈雪道:“大师兄怎么来了。我也是不巧发现了。” 独孤仁激动去抓着陈雪的双臂,笑道:“里面有什么?”陈雪还没回,他已转身推开石门。蹲身提起灯笼往里走。 陈雪只得跟着,说道:“里面就是一些典籍。” 独孤仍自顾自的四处看,又命陈雪点起油灯。 此回中再出现“伯陵”此名,与第五回梅惊雪口中之“伯陵”,遥遥相对。 第185章 独孤炼毒丹 洞府之中亮堂起来,独孤仁先就上石台打开木盒子来看。 赫然五个字犹如巨浪滔天一般,欲把独孤拍死在原地似的。 独孤倒吸几口大气,还未上手,听陈雪就说:“是空白的。” 独孤忙忙打开,逐页翻去,大失所望,犹疑是陈雪取走了真本,登时看向陈雪说道:“不可能。” 陈雪忙道:“这是传记,可能不是江湖传言的须弥山经,只是巧合而已。你看那有署名,扉页也有字。可以推断是先人未完的的书。” 独孤忙看了,见封面书名之侧尤题着署名“伯陵”的,口内念了着,心里总觉这名字哪时哪地听过一般。 又看扉页上的字,似一偈子,大失所望。 丢下书又去看大箱子里的典籍。看了一圈,别无惊喜。又四壁查看,更无发现,呆愣半晌,心情好不失落,只得出来,合上石门。 先嘱咐陈雪“暂不要将此地透露半个字给他人”,心下还要再探。 陈雪应了“是”,又将挂刀之下的机关锁告诉了独孤。独孤将刀插入,且把巨石大门合上。让陈雪先去,再三叮嘱不要告诉第三个人。陈雪仍领命了去。 独孤仁坐下举刀看着,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钥匙,竟被小师妹发现了先。洞里怎么会没有关于神农斩的记载呢?莫不是师叔公早取出来了?会不会已传给了小师叔?”胡思乱想一通,又想到“伯陵”二字。 又念道:“可是哪里听过这名字?”一路寻思了去,忽记起火山口之上,救那裘清芷等人时,梅惊雪曾提过一嘴。 想至此,不禁噌站起来,自忖:“看来须弥山经一定不假。或曾在此地出现过。” 又举灯笼再进去翻看,哪里有什么?只满头大汗的出来。还翻方洛的东西不在话下。 只是仍不甘心,因此决定暂挪到此,,日日在崖屋洞府习武,研读毒经,研制毒药。仍然还一边留意陈雪状态。 这陈雪当天回至杨桃园,仍是不能平复心情,且把独孤突然出现之惊心丢开一边,吃了盏茶,便回屋歇觉。 脑海里仍想洞府之事,心中也忧独孤会因此猜疑她得了经书武学什么的,因此决定暂不练刀法,只在心中盘算着先。 不禁又想:“那本《须弥山经传》确实叫人可奇可惊的。空空如也,何故要藏于洞内?还安置于中宫之位。 “也不知这叫伯陵的是何人?与我神农有关还是与须弥山有关?再看吧。” 想着,又念叨“众生自有众生经,由来归空结作圆”。 因嘀咕道:“倒像佛偈子,也没什么奇处。 “想他意思是说:各人自有各人的路,各人自有各人的《须弥山经传》。终了皆是一样的归空结圆。 “所以是无需再费笔墨书写的意思?所以才空着? “‘由来归空结作圆’,万象归空,倒也是,只是何故又结作圆?还在书上画了一圆圈。” 想着,只拿手指在空中描画一个圆圈,边画边还嘀咕道:“圆与空之间是何道理?‘由来归空结作圆’,是由来结作圆,还是空结作圆?” 那指尖已在空中画了无数遍圆圈。突然,心头一顿,指尖挺在空中,定睛看去,不见圆,也不见空,但见圆,也见空。 浑身一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念道:“起始往复,无休无止,空非无,空非有,不生不灭,亦生亦灭,不增不减,是减是增。 “若结合刀法来看,断刀诀不正是减字诀?断一寸减一寸,则是因内力增一进长一进的缘故。” 想到此,就惊喜的噌坐起来,仍自忖:“那斩心诀不也是如此?斩去邪念心机,便生正念大道,故而斩心要诀留的是一句‘斩断心机破刀全’。可不正是此理?” 又一面画圆,一面念道:“擎天、问路、入谷、开山、断水、砍樵、采药、出谷、济世、忘名、归谷、断刀、斩心。 “十三诀围成一圆,无始无终,既起既终,难道,这才是神农十三斩的无上心法?” 想到此,心已突突起来,愣了半晌,又想: “断刀之后,可至手中渐无刀。斩心之后,当可弃此残刀。此是无刀要诀,方可生无形新刀,故说残刀全。 “新刀优可再断,再减,再生。如此想去,这刀法是无终镜亦无初镜刀法,一生可修,岂有止镜? “若果真如我所想,那便了不得了。且等时机,时练才知。” 当下也无心再睡了,出来采摘些瓜果送到前头厨房。 回来翻了翻田土,浇了水,施了些草木炭灰。又另播了些菜种子。 至次日鸡鸣时分,天仍未亮之前,背着竹筐去采药,在一幽静处,借着天光,先练了几遍刀法。 想来也怪,以往不过勉强练至“问路”也就练不下去了。如今几遍下来,惊喜连连,转眼已练至“断刀”。 几日之后,已能断去刀尖,大喜。又二三日,刀渐短,余二三寸,内力已今非昔比。 再二三日,初弃刀,生无形刀,斩心诀初成,不提。 且说独孤仁因急功迷心,不识真经,愈来愈焦躁,少不得生出另辟蹊径之心。 又因近来研读毒经,见有一篇以毒提升内力的经书,正合了自己心意。 日日在方洛炼丹洞之内试炼此药。不日练得一丹。一时欣喜,也不敢就吃,夜里掳了个小弟子至西山裂谷,强喂了一半。 只见那弟子登时张狂起来,力大如牛,抱起一巨石就砸向独孤,独孤大喜躲开,将其制住,又强喂下那半粒。 见那弟子立时满地打滚了一阵,翻身起来,四处乱挥拳脚,连独孤都被压退了十来步。 心下更觉欢喜,相机将弟子杀了,人不知鬼不觉丢入裂谷之下了。 次日查不见此弟子,也就不了了之,只当他逃了。 这日晌午,独孤又练得四五丹,仍不敢全吃,只服下半粒。 顿时便觉体如火焚,真气乱窜于奇经八脉之间,痛不欲生。 忙运功压制毒性,不但不好,反觉身体要爆裂一般。痛得难忍,胡乱挥出一刀,那刀气直把石壁劈出一道深痕。 倒立马也觉身体没有那么苦痛了,便接二连三劈砍了半天,直劈的乱石崩云的。 陈雪听见动静赶了过去,只立在崖屋听了半晌,上面没了动静,心想:“莫不是大师兄也悟到了?” 正要转身离开,听崖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见独孤走出来,陈雪心里一惊,想:“大师兄怎么变了个人一般?脸色如此黑沉。” 忙问:“大师兄你没事吧?我听有动静,可是大师兄刀法有成?” 独孤欢喜笑道:“还差得远呢。”说着飞身下来,道:“多亏小师妹寻到了洞府藏经。” 陈雪忙道了喜,又见他如此披头散发的,怕到前面去吓到众人,便道: “要不大师兄先到杨桃园洗把脸,喝口热茶再到前面去?” 独孤听说,抬手自顾了下自己,笑回:“有劳小师妹。” 于是随至杨桃园,洗脸收拾了一番后,坐在外头吃茶,觉来阳光甚好,看着院里生意盎然的,笑道:“这里的瓜果蔬菜长的真好。” 陈雪回:“都是江心的功劳。我们倒吃现成的了。” 两人正吃茶,就见弟子跑来报说:“回禀师父、小师叔,白师叔他们回来了,说有急事要报。这会在神农祠。” 独孤只应了声:“知道了,就来。”弟子先去。 独孤仍惬意的自斟自饮了两三杯热茶,才说:“咱们去看看吧。” 二人还未到神农祠,已听见那边传来阵阵哭声,陈雪也红了眼起来。 原来,白青、白术等人才回来,便闻噩耗,吓得腿都软了。 又闻伊道尹与钟离梦已入土多时,更是悲痛难当,直哭喊至神农祠牌位前。 独孤与陈雪进来,白青等见独孤笑容消瘦,脸色极差,只当其过悲的原故。登时便跪过来搂着独孤的腿大哭。 独孤含泪扶起,道:“你们辛苦了。师父师妹这已去,再无相见之日。 “咱们只好齐心协力守护好神农,以告慰师父师妹在天之灵。” 又让都快节哀,又让小禾去准备饭菜。大家回至大厅说话。 茶饭还未及用,白青便回:“我们回来的路上,听见一件罕事。回来才知道师兄们竟还未知。” 众人忙问是何罕事。 第186章 陈雪留书信 白青回:“须弥山发了一则公告,说将于下月十五关闭须弥大阵,天下之人,皆可上山修习各项技艺。” 独孤、百里、常志勤、陈雪等人一听,无不感到震惊。 百里就问:“是真是假?可探问清楚明白?” 白青道:“还未核实,想来八九不离十。” 独孤听了,也是纳罕,心下也欢喜,忙命百里带人进城查探清楚。百里就点了两人去了。 这里,独孤让众人散了,只留白青白术吃茶说话,因问:“师父交代你们的事办得如何?” 白青回道:“哪儿寻证据去?当时师父的意思也是去走动走动而已。 “我们就查访了那儿的十里八乡,这江河确实是后来才搬到那住的。” 独孤道:“既无实证,先就这样着吧,只当不是。” 白青二人点头应着 只问玄真那边怎么交代。独孤只冷笑一声儿道:“理他呢。” 又道:“你们先吃饭吧,一会儿让他们带了酒去坟前祭奠师父、师妹,只当见过送过了吧。” 白青二人答应着,又红了眼。独孤自回院中打坐养神,心下已决定去须弥山一趟,夜里又去炼丹不在话下。 次日百里就带了消息回来说:“确定了。这会已经有不少人往须弥山赶。那边只开放两个月,两月后仍开启须弥大阵,从此不再开放须弥山。” 众人听了,都问独孤的意思。 独孤道:“还是要去看看的。”当下便问:“你们谁随我去一趟?可能有危险。” 陈雪一听,忙就道:“别人都可去,但二师兄得留谷里。” 众人不解,都问原故。 见她说:“且不说谷里会不会有大事,就是有人来寻医问药,没有个医术了得人坐镇,出了问题,咱们神农谷的名声就毁了。” 独孤听来觉得甚是有理,便问百里,百里也愿意留守。 独孤便令:“百里,你留守神农谷。志勤、白术你们挑二十弟子随我去一趟吧。其余人留守。” 常志勤、白术欢喜答应着。 陈雪忙又道:“我也去,以前师姐答应过要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如今师姐不在了。大师兄便带我去见见这大世面吧。” 独孤听她提到钟离,也只得答应她。计议已定,大家散去,各自准备。 陈雪出来,正要回杨桃园,就见一弟子领了一妇人进来,却是自己娘亲,于是忙迎了上去,问:“娘,你怎么来了?” 她娘先谢过领路弟子,才回她:“没事就不能来瞧瞧我女儿?” 陈雪便带了她去杨桃园去,斟茶递水,方又问:“是家里有什么事?” 她娘已经看了一圈杨桃园,坐下道: “这个地方好,如今你这衣食住行倒体面了。 “看咱娘儿坐一处,我哪像你娘亲?不知道的一见,倒以为我是你家老仆呢。” 陈雪被说的一阵耳红,叹气道:“娘,你说的什么话,这些都不是我的。” 她娘笑道:“如今看你好,我自然也替你开心。 “今天来呢,是因为你那酒鬼老爹身上不大好了,家里也没了生计。你要是不管,就只能替他买口棺材了。” 陈雪听了,低头含泪不语。 她娘见了又道:“哎哟,你老子还没有死呢,就哭哭啼啼做什么。” 陈雪便起身进屋翻了三两银子出来给她娘,说: “都在这里了,娘先拿着。我再去抓些药您先拿回去吧,嘱咐爹吃了,就把那酒缸丢开吧,不然再好不了了。” 她娘接了银子,笑道:“这点银子够什么呢?要不你看看你师姐师兄手头宽就先挪一挪吧,好歹度过今年。” 陈雪顿足喊道:“娘!上个月我家去给你的银子还是师姐给的,才几天?你们当真我私藏舍不得给你们使?” 她娘道:“既这么着,你再问问你师姐,咱先把家里的事办了,将来再还也是一样的嘛。” 陈雪一听,火气直攻得心口作痛,一句话说不出口,直瞪着她娘看。 她娘被瞪的发毛了,恨拍大腿道:“瞪我做什么?你这些年在这倒快活,哪知家里艰难? “现在天旱,地里庄稼起不来,怎么活? “姑娘,娘也是为难啊,你弟又小,要不你也跟你师父说一声,也把他带了来学艺,不然怎么活?” 陈雪听罢,转身回屋收拾了一大包袱出来,说:“包了几件干净衣服,但凡值几个钱的都包里头了,卖了去吧。 “我知道你们没病没灾,但生活艰难是有的,但艰难也该有艰难的过法。 “谁家十几两银子不够过一个月?就过一年也够了。就当我不孝吧,或你把我杀了也使得。” 她娘被说燥了,拍桌道:“我不过来问问,你就说这么大箩筐的委屈。 “自从嫁到你家,有了你和你弟,我哪天不委屈?你死鬼老不死的,爱吃酒装大方,我能怎么办? “罢了罢了,我来呢,也不是为了说银子的事。 “因你姑回来说给你看了一个人家。家境人品都好极了。 “你爹也应了,说你说该嫁人了。比在这定还享福的。你去说一声,就收拾跟我家去吧。” 陈雪也不想再纠缠下去,沉默半天,才说道: “好,但不是现在,我们还要出谷办事,办完事就回家。那时要怎么样便怎么样。” 她娘道:“多久?” 陈雪道:“两三个月。” 她娘道:“也忒久了吧,难道谷里离了你不成?让别人去吧。” 陈雪道:“已经定好的,改不了。” 她娘道:“行,也就依你。我这便回去说一声。” 说着捞起包袱便去了,陈雪只得跟上去,送到前面。众人见了都留饭,她娘只说“趁天赶回去,家里离不开”。 陈雪送她出谷方回,也不吃晚饭,回杨桃园躲屋里哭。一时,更加思念起钟离来。 夜里,百里给她送了些糕点过来,陈雪方洗脸出来,两人坐桃园说话。 百里也知她家里的事,也是叹气道:“别难过了,天塌下来,有二师兄呢,吃口东西吧。” 陈雪更哭得厉害了。 百里道:“你师姐这一走,你变了个人。有什么难处一定跟二师兄说。我想,要不你就别去须弥山了,还是留守吧,料此次是大危机。” 陈雪含泪笑道:“知道,谢谢二师兄,不过,我还得去一趟,放心吧,小雪也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软弱。” 百里笑道:“好,那照顾好自己。唉,这须弥山的事真是叫人头疼。 “我本也不想去须弥山,谁知你倒替我说了,倒像怕我去一样。” 陈雪擦了泪,笑道:“可不是怕么,以后神农谷就靠二师兄了。” 百里笑了笑,回她:“好,我努力,一定不辜负小师妹厚望。” 见陈雪笑了,又道:“吃好了,好好歇一觉,明天还赶路呢。 “这些银两你带着,路上花。女孩子家的没点钱贴身怎么行。 “大师兄他们也顾不了你那么仔细。” 陈雪听了,又落下泪来,仍笑道:“二师兄现在话倒多了,你怎么知道我没点私房钱?” 百里道:“你有是你的,妹妹出远门,兄长是兄长的。一定带上,知道?” 陈雪重重点着头,百里起身便辞了去。 次日天蒙蒙亮,陈雪去取钟离梦的佩刀,还过来见百里一面,说:“去取师姐的‘离梦刀’,天还早,过来讨二师兄杯热茶。” 百里笑道:“这会我哪弄热茶与你喝?等等一会一起吃早饭吧。” 陈雪笑道:“还说天塌下来,二师兄顶着,一杯热茶就难住了。” 百里笑道:“行吧,你坐着,我去给你煮了来。” 一时往厨房去煮了茶来,师兄妹二人吃了一盏,天就大亮了。 二人同往前面,会了独孤仁等,同去神农祠焚过香,出来吃过早饭,便出发了。百里领众人送出谷去方回。 至夜里,百里义在屋内看书,却见书中夹有一封信。看笔迹,已知是陈雪留的。见信写道: “二师兄珍重!小雪此次离谷,或无归期。因偶得两句话,觉来甚有些意思,现赠予二师兄。” 底下是由神农十三斩:擎天、问路、入谷、开山、断水、砍樵、采药、出谷、济世、忘名、归谷、断刀、斩心。十三式围成的一个圆圈,圆圈之内才是那两句话: 众生自有众生经, 由来归空结作圆。 下面还有话说: “你有你的命,我有我的命,我们的命都是‘归空结圆’的结果。 “不但我们的命如此,万象皆如此,连我们的刀法也是如此。 “所谓无始无终,无根无极,无第一斩,亦无第十三斩,一道轮回一重镜。 “一切天机,因人而异,难于尽表,二师兄可将此二话当做神农十三斩的心法。 “小雪所悟不过如此了,希望对二师兄有些助益吧。 “勿念,陈雪。” 百里看完,很是震惊,口内念道:“这丫头什么意思?怎么跟诀别一样?” 又细读细思再三,不禁惊得脚不着地,心想: “莫不是小师妹练成了刀法?” 一时百里更加细细参悟起来,不在话下。 第187章 趁酒骂明月 因着陈青竹,又闻须弥山出了那奇异的武林公告,独孤仁便领了陈雪等人赶赴须弥山不在话下。 不知公告何故?还待从头说去。 且说,自从梅惊雪下了须弥山去后,那陈青竹没有一日不是闷闷不乐的,行为举止或死气沉沉,或乖滑怪诞,常如失了魂魄一般。 不是去藏书楼闹小凤不得安生,就是自己跑山顶躺着吃一整天酒。 要不就是硬拉着流星带她四下里无精打采的逛。或去东山挑药渣子乱吃;或跑西山去打铁捏泥;或跑北山摸坟;或往南山借练武打架,人也不敢动他,常把人打的鼻青脸肿。直气得流星也是无可奈何。 花灵也管她不住,一说,就哭闹着要下山去,直闹得花灵也不敢轻易招她。 这日,青竹又缠着流星让她陪着吃酒。 流星再不乐意了,要回北山去,花灵却道:“去吧去吧,这院总闹得我不清静。” 流星郁闷道:“您不清静,也不能让我不得清静啊,非惯着她,点了穴,放倒,明日再说,大家落个安生不是很好?” 话还没有说完,青竹已推她出门,拉着走远了。边拽她边说:“我今天安静,你就陪我吃酒就好。” 于是二人到了北山,躺青石上吃酒。这青竹倒果真半日不吐一个字。 流星看她这样,也起了怜心,心下暗叹:“怕是真的想家人了,确实也难为她。” 于是也就静静陪着她吃酒也就罢了。 不知几时,只见一轮皓月探上山头来,近在眼前,伸手可触一般。 那青竹愣愣看了半天,突然大喊一声“啊!”地蹦了起来,把个流星惊得弹坐住,气得破口大骂: “你要死啊,大半夜的,叫魂呢?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青竹指着月亮,笑呵呵道:“月亮太好看,一时心中感慨,总想吟诗一首,所以,情不自禁喊了一声,没吓着吧,来,喝口压压惊,压压惊。” 流星推开酒,冷笑道:“你会吟诗?简直疯子,再一惊一乍,我踹你下去。” 青竹道:“这么好的月色,难道你不想吟诗?我可是江湖人称梅山小诗癫。” 流星躺下,听了这绰号也觉好笑,说:“我不会,没脸。你倒吟啊,反正已经‘啊’了,抒发出来,别藏心里,憋坏了。” 青竹道:“有道理,那我便吟诗一首以寄怀,先来口大酒。” 说着端起酒咕噜咕噜的饮了几大口,问流星道:“你准备好了嘛?我开始了。” 流星不耐烦道:“准备好啦,你作诗我准备什么啊?不作,也别说话,烦着呢,别吵我睡觉。” 青竹道:“好好,开始了。” 说着,立在石上,张手捧着月亮,高声呼喊了句:“一个月亮胖嘟嘟,两??” 流星听了,直接从石头上笑得翻过身去,伏着脸笑得死去活来。 青竹拿脚踢了踢她,说:“笑什么,还让不让人作了,有那么好笑吗?” 流星背着手挥了挥,仍哈哈笑道:“你作你作,继续继续,我不笑了。” 忍了半天略忍住了些,听青竹便又从头大声念起来:“一个月亮胖嘟嘟。” 那流星只“咯咯”的忍着不大笑出声,憋得肩头腰背一颤一颤的抖动着,听青竹继续高喊: “两个人儿抬头看。 “清风吹不落,满地桂花香。 “吾非离骚客,可否寄愁情? “自古人间多离苦,偏你出来勾思量。 “我有神仙酒,就不与你尝! “怕尔醉死去,乡关失路光。” 那流星听了后面的,竟被触到了心扉,伏在石头上半日不言语。 青竹灌了大口酒,笑问:“怎么样,还可以?” 流星翻过身来道:“一般,乱七八糟的。” 青竹道:“就叫‘问月’怎么样?” 流星枕着手道:“你这是问月嘛?像骂了半天了。” 青竹道:“我又不让它出来,它非要出来,不该骂?你不喜欢?那我还有,还有更好的。一个??” 说着又要念起来,流星忙拉着道:“可以了,可以了,已经很好了,不必再聒噪我耳根子了。” 青竹笑道:“行,放过你。”仍躺下,枕着手臂看月亮,说道: “这个月亮真像小凤的脸,我真是太有才华了,三岁能饮酒,四岁能上树,五岁能作诗,六岁能对弈,七岁会采药,八岁满山跑,九岁掉山沟——差点被泥淹死。” 流星道:“敢情你真疯了,要点脸不行?念念碎的。” 青竹轻轻道:“好吧,我承认我疯了,酒也快没了,雪儿他们还不回来!”说着,搂着流星哭腔起来。 流星直推她道:“烦不烦?他们才下山几天?” 青竹只央求道:“抱一会,抱一会。” 流星也就随她去,半日突然闷闷的说:“你倒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想着,我却没有。 “这月亮真的是胖嘟嘟的,也小看了你的伎俩。” 青竹听了,不明所以,撑起来问:“啥意思?师姐不是你娘?干嘛这样说?” 流星道:“不是。亲爹娘早死了,他们是杨?师公和向真师公那边门下弟子,那件事后病死了。 “我那会小,总哭,谁抱也没用,苏师叔一抱就好,总粘着她。 “后来一口一口‘娘’的叫,叫习惯了,改不了口。苏师叔便认了我做女儿,当我亲女儿一般惯着。 “有时候我也会偷偷想亲爹娘,但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该不该想他们。” 青竹听了,颇为吃惊,安慰道:“怎么不该想?放心,师姐不会吃醋的,你还可以告诉师姐。 “我想师姐也会想念她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的。” 流星听如是说,半晌回她:“你这个人说来也很奇怪,有时让人恨的牙痒痒,有时也没那么讨厌,总挠人的心。” 青竹笑道:“是不是被我的诗震撼到了?有了点改观?” 流星道:“不要脸,口水诗还敢自夸。” 青竹靠紧流星又躺下,说道:“放心吧,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我护着你,你乐意想谁就想谁,想情郎都行。” 流星拍她道:“胡说什么呢,谁要和你做姐妹,不要脸的,还‘一个月亮胖嘟嘟’,这也叫诗?” 青竹想了想,也忍俊不禁起来,“是哦,好像是有点不要脸了”。 又指着月亮挥手道:“一个月亮胖嘟嘟,两个人儿笑嘻嘻。” 流星忙道:“怎么变笑嘻嘻了?” 青竹问:“不然刚刚是什么?” 流星道:“怕是喝多了吧,自己作的破诗自己记不住?——‘抬头看’啊,一个月亮胖嘟嘟,两个人儿抬头看。” 青竹也忙一起念:“——,清风吹不落,满地桂花香。吾非离骚客,可否寄愁情?自古人间多离苦,偏你出来勾思量。我有神仙酒,就不与你尝。怕尔醉死去,乡关失路光。” 念完,青竹笑道:“来,咱俩尝,馋死它。”于是两人碰了碰酒瓶,饮了一口。 流星笑道:“你倒也难得谦虚,知道自己是不懂作诗的人。” 青竹笑道:“还是不够狂。”转念又对流星道:“我跟你说个事,过几天咱俩一起下山吃喜酒怎么样?” 流星道:“山下有什么喜酒?玄真掉粪坑里了?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想找借口溜下山玩。” 青竹撒娇道:“真的啦,我朋友廿四结亲,就在天府城。他是雪儿的亲外甥,也不知道雪儿赶不赶得回来。 “反正我想去,很近,咱们就去看看热闹嘛,喝了喜酒就回来。” 流星将信将疑道:“是真的我也不去,你有本事你自己跟师尊说去。” 青竹道:“这肯定不能说,说了还能去?我可是只信任你了在这高山之上,有你帮我才能下得去。 “哎呀,就下去喝完酒就回来嘛,有什么关系,我就不信你不想下山去走走?” 流星也不言语,青竹转开身,道:“算了,你不敢就算了。” 流星道:“你也别激将我,你很聪明,我也不傻。你可是须弥山的宝贝,万一有个好歹,我可没法跟师尊交代。” 青竹又转过身来搂着撒娇:“交代什么嘛。好流星,就去嘛,多有意思。” 流星道:“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个死人,叫人认出来了,闹着玩的?” 青竹道:“戴面纱,又不是去闯江湖,就是去外公家吃喜酒而已。再说了,你保护不了我吗?” 流星道:“我可没心情保护你。” 青竹笑道:“走嘛走嘛,咱们廿二去,要不叫上小凤一起,她应该喜欢。” 流星道:“你要死啊,就你都够我头疼了,加一个小凤,想我死啊。” 青竹道:“好好,不叫她,就咱俩。走走走,外头开始凉了,回屋商量细节,看怎么才能下去。” 说着就起来拉流星。 流星道:“你急个什么,现在才十五,你赶紧喝完你的酒回你屋去睡,别想着到我屋闹我。” 青竹道:“你咋知道我想和你一起睡?就一起嘛。” 流星道:“门也没有。” 青竹探着头道:“门也没有?” 流星道:“门也没有。” 青竹又问:“真没有?” 流星撑着脖子瞪着她,愣了下,青竹滋溜的下了石头就往流星那屋跑。 流星忙翻身起来追上去,喊道:“你敢动我被子我打断你手。你给我站住。” 喊着,青竹已“嘭”的开了门,转眼已钻到被窝里。 流星跑进去,指着嚷道:“你!看鞋也不脱,你这都什么毛病啊。” 青竹闭着眼假装打呼噜。 流星嗔怪起来道:“行了,把鞋脱了。” 青竹起来笑嘻嘻脱鞋扔了下去,道:“明天帮你收拾干净,换新的。” 流星道:“记着你的话。” 两人就此歇下,一宿无话。 第188章 因徒下高山 次日大早,两人到花灵处请安,一起用了早饭,之后又各处去游逛。 众人皆纳罕她二人怎么突然好成了一个人似的。 石格见她俩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什么,上前询问,被流星喝退了,不许他跟着,石格也只笑呵呵地自去了。 如今闲话少叙,只说这日已是五月廿二日,二人仍旧去花灵那吃了早饭后就说“要出去玩,今天就不过来吃晚饭了,随便哪里吃吧”。 花灵听说,心下也欢喜,恨不得她们不在跟前闹的自己发困。 于是这两人便偷下南山,提了马,与守门弟子说:“奉师尊命,要下山办点私事,不许张扬。” 那守门弟子见流星一起的,且这青竹近来也得了些名望,因此不大质疑,便放她二人离去,不在话下。 至次日一早,花灵不见她二人来吃早饭,一时不见,总又记挂。 午时派人去北山请,去了回说不在北山,又命人东西南的寻,皆不见人影,这才慌张查问起来。 一时闹开,昨日那俩守门弟子才向武蘅禀报了。 武蘅气得直骂“怎么不早回”,又喝命他二人面壁思过去。自己忙上须弥台见花灵,把一切说清了。 花灵急得两眼冒烟,坐立不安。武蘅当下就要带人去追寻。 花灵喊住道:“你现在去追,哪知道她们闯哪去了?鸣钟,把大家叫来,我有事说。” 武蘅便忙命人去敲钟。一时,钟鸣十二响。 苏翠安、萧楚云、鲁定楼、孙庆余皆带着弟子匆匆赶来,方知青竹二人下山去了。都说要带人下山去寻。 花灵心中却知厉害,不允,只说:“我心中有数,我自去带她们回来。” 话未说完,武蘅等人便又都阻拦。 花灵颇为焦虑,严肃起来道:“且听我说!你们都好生在山上呆着,我带着烟霜与阿照下去就可以了。 “远秋他们虽然还没有回来,但我今日便将掌门之位传于你。 “往后须弥山就交于你们师兄妹几人了。也不必讲什么虚礼,接过掌门令也就是了。” 说完,也不顾武蘅几人反对,就牵了武蘅出殿外,向着众弟子宣布了此事,将掌门令交到了武蘅手中。 武蘅也只好接了,众人一齐参拜了,不在话下。 当下花灵又命:“守在山上,不可下去,等青竹回来。”众人也不知她这话何意。 听她又向苏翠安说:“师父打算把须弥大阵交给你小师妹掌管,你莫要怪师父。 “师父知你习艺多年,本事自然不差,但这大阵除她别人掌管不来,这是我当初非收她为徒的原因。” 苏翠安领命:“安儿明白,我与师父一同下山吧。” 花灵道:“不用,留下帮你师兄,带她们回来还用不着兴师动众的。” 说着,向藏书楼方向招手唤小凤过来。小凤远远走来行礼。 花灵方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远远站着?我不在了,须弥山来去由你。天高地阔,不必拘泥,外头也有好书给你读。” 小凤只回:“我的天地就在这了,我等师尊回来。” 花灵笑应道:“好,去吧。”小凤行礼去了。 花灵又嘱咐众人:“这孩子性情过于孤僻,也就青竹能跟她闹一闹,你们一定替我照顾好她。”萧楚云等都答应着。 很快,阿照与烟霜已收拾妥当,武蘅五人便送了花灵下南山,花灵三人趁夜去了。 如今说回那青竹与流星出了山门,跟撒了欢的野马一样,直奔天府去,于廿三进了城。 在城中买办了一大堆的礼物便往姜松家去。 此时的姜府正在忙着张罗喜事,各处仍在忙着张灯结彩。 姜松几位姐姐也都在,大家欢喜厮见过,分送了礼物。 姐姐们又问惊雪怎么不来,青竹笑回: “雪儿去办事了,可能没有时间来了。我给表嫂姐姐们介绍下,这是流星,我们在须弥山上的好姐妹。” 又向流星逐一介绍了姜松几位娘亲,接着介绍几位姐姐: “这是姜松大姐姐姜熠、二姐姐姜雁、三姐姐姜清、四姐姐姜栩、五姐姐姜阳、六姐姐姜毓、七姐姐姜菁、八姐姐姜雍、九姐姐姜梁。”大家行礼见过。 二娘亲几人过来拉着流星笑道:“哎呦呦,孩子别为难,一时记不清的,只管欢喜吃酒就是。” 青竹笑道:“别小看她呢,别说九位姐姐的名字,把府里的人全叫来,也就是说一遍的事。” 大娘亲笑道:“果真的也不稀奇,那也不看看是哪来的。 “可惜了,咱们家就松儿这么一个独苗。这神仙一样的人品模样,我可想认做媳妇儿呢。” 众人都笑说:“可不是呢。” 流星哪见过这场面?又听了这话,只红了脸。 青竹忙笑问:“书生呢?他也不忙?” 二姐姜雁道:“这会窝房里读书呢。” 青竹纳闷道:“这会读什么书啊?不合时宜。” 姐姐们笑将起来,说:“害怕呗,拿着本书在自己院里溜达来溜达去的,跟个小黄鼠狼一样,偷鸡摸狗似的。” 青竹二人听说,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如此热闹厮见了这一回,吃了口茶,青竹便带了流星自去拜见姜桐礼。 到了梧桐阁,才拜见完,就听书生嚷着跑进来,欢喜说道: “他们说你来了,我可不知道有多开心,估计雪儿姨是没时间来了。 “李大哥也送了信来说碰见了雪儿姨,雪儿姨让转达说估计没时间来了。 “蒙大哥、苏大哥他们也脱不开身。还好把你盼了来,不然一个朋友都不在。 “连二叔也还没有赶回来呢,也不知道赶不赶的上。” 姜桐礼道:“有客在,你只管叽里咕噜的什么?” 书生方向流星行礼道:“失礼了。” 青竹方介绍他们彼此认识了,又笑说: “李大哥他们没时间来也不怕,以后总能补回来,咱们还有元宵之约呢。” 接着又将礼物分配上,说:“这两盒是外公的。这是盛伯您的。这两盒是女孩儿玩意,给菱儿和翠玉的。” 盛伯欢喜接了,笑道:“那盛伯就领了,菱儿和翠玉还在钟晴阁呢。” 青竹笑道:“好,一会再去找她们。” 书生独见没有他的,便问:“怎么大家都有就我没有?我可是新郎官呢。” 青竹方从腰间解下琉璃酒壶给他,说道: “喏,须弥山的酒,天上人间只此一份,再没有了,留着明晚洞房花烛和新娘子一起喝吧。” 书生拿起来端详,笑道:“瓶子倒好看,这也太少了点吧。” 青竹笑道:“你还嫌弃?不识货。要不是流星劝我老半天,我是想给你买两个小泥人来着。不要,我可后悔了。” 书生笑道:“多少都是心意,怎么不要。这么说,谢谢流星姑娘。” 流星笑道:“她把这酒当命的,这一小瓶至少是她小半条命。 “这是我萧辰师公年轻时酿的,埋了好几十年,被她给寻着挖了出来。没两个月,吃的也差不多了。” 姜桐礼一听,吃惊道:“你萧辰师公可是名家,果然的,那这小瓶可贵重了。” 青竹笑道:“外公,您打开这盒礼物。” 姜桐礼好奇问:“可是有什么惊喜?” 边说着边打开礼盒,见里头是一红釉坛子。 姜桐礼惊喜问:“这是?” 青竹笑点点头:“没错,好酒当然先想着外公啦,这是我在西山亲挑的酒坛,亲手封好的。” 书生见了,把琉璃瓶凑过去比了比,道: “这一比,我的更少了,这么少,明天怎好意思请新娘喝?太爷爷要不咱俩换换,你也不大吃酒。” 姜桐礼忙道:“没规矩,这一小瓶比得上一大海了。 “别说请你媳妇吃一杯,请天上的神仙吃一杯也请得。” 青竹笑道:“这书生,你快快知足,够你们喝交杯了,别打外公的主意。还有,别忘了把琉璃瓶还我。” 说笑了半日,吃毕茶,青竹与流星方辞过,仍往钟晴阁歇息。 至夜里,府中已开始忙宴席等事,欢宵达旦的。 青竹与流星如逛夜市一般,吃吃喝喝,与小孩玩玩闹闹,耍了一夜的烟火,直至下半夜才歇下,自不必多言。 次日一早书生便去迎亲,至午后方回。 一时拜堂成礼,送入洞房,新人吃了合卺酒,两人话还未说上,书生就被闹着出去待客。 青竹、流星并一众姊妹都在洞房里看新娘,说笑欢闹了半天,直把新娘闹得面红耳赤的。 这时突闻丫鬟来请青竹与流星,说:“有客要见她二人。” 两人一听便猜着是山上来寻了。 于是随丫鬟到了前头流芳亭去,果见阿照正在里头等着。 阿照见她二人脸面通红的跑上来,知是灌了不少酒了,埋怨道: “两个小祖宗,看你们喝的面红耳赤的,闹什么呢? “要下山也不该偷偷的,把人急死了都。 “你也是,跟着小师叔闹什么?回去等着你娘松你皮吧就。 “你们可知师尊有多担心?如今可是多事之秋。 “这次下山前,师尊直接就把掌门之位传给二师伯了。 “想想这是多严重的事啊。” 青竹与流星听着左右拉着姐姐长姐姐短的撒了半日娇。 阿照被摇得浩浩荡荡的,笑道: “好啦,我是来传话的,师尊说了反正你俩也下来了,闹就闹吧,只准许今天。 “可别吃醉了,晚上我就过来接你们,咱们明早出城回去。” 俩人听了都欢喜,青竹又忙说:“阿照姐姐,要不你跟师父说一声,我们明早辰时去寻你们。 “今晚有大烟火,就让我们再住一晚呗。” 阿照睥左睨右笑道:“大烟火啊?” 两人拉着阿照眨巴着眼点头道: “要不你去叫烟霜姐姐和师父过来,晚上我们一起看烟火。” 阿照笑道:“玩心真大,行吧,我们就算了。 “我跟师尊说一声,要是师尊不答应,那你们也得乖乖的跟我走。” 两人听了欢喜得不得了,又拥着阿照摇了半日,阿照笑道:“行了行了,走了,记得,别吃醉了。”两人答应着送下来。 书生正在那边等着,见人过来了,笑请阿照小园入席,又早已命人去叫了她姐姐们过来陪席。 阿照却笑道:“不了,这就回去,师尊还等着呢。” 说着,从袖口取出一锦帕包的玉手镯来,笑道: “来的仓促,这是师尊赠给新娘子的贺礼,新郎官就代为转赠吧,祝贺你们白头偕老。” 姜松忙双手接着,行礼道:“多谢姑娘,替晚辈们向花掌门问安。” 阿照点头答应着,也不让送,便自去了。 至夜间,烟火直闹了半宿,大家用过宵夜后。 青竹就提前向姜熠等人请辞说“明早便要回山上了”。 众人很是不舍,说些日后再约的话,大家方散。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青竹与流星起来洗漱毕,准备着离开。 菱儿与翠玉送她二人出来,欲意前往姜桐礼处辞别。 才开大门,却见姜译德并几名家丁堵在门前。 四人吃了一惊,菱儿、翠玉忙行礼问:“大爷怎么在这?” 姜译德靠坐在藤椅上,笑道:“我来送一送妹妹。” 青竹道:“有心了,你这伤好得怎么样?” 姜译德道:“谢谢妹妹关心,好多了,就是还不能走路,请恕无礼,不能起身。 “听她们说妹妹今早要走,我寻思着还是来送送。 “雪儿妹妹也不来吃喜酒,还劳妹妹转达谢意。做牛做马,定当还报救命之恩。” 青竹见他说的离谱,忙道:“客气了客气了,就不用还报什么的了,你好好养着,免得两位嫂子、侄女们担忧。 “我们还要去外公那辞行,就不多逗留了,谢谢你来送行。” 姜译德道:“妹妹客气,应该的,那就不耽误妹妹赶路。” 说着,抬手命四名家丁上来抬起藤椅让开。 青竹几人出来就往姜桐礼那边去。 姜桐礼留着吃早饭,书生也带着曲白恩过来敬茶,顺道又送了她二人出前大门去。 第189章 虚名守须弥 话说阿照一早便去姜府接了青竹与流星出来,会了花灵,花灵也不责备,然后一起出城去了。 正赶到月牙湖时,已是日头偏西。见湖畔小路有一辆马车迎头挡在归途之上。 及到跟前,青竹只觉那驾车之人有些眼熟,一想,这不正是那日在火山镇上摆摊下棋的老爷爷身边那小童? 于是下马上前笑问:“怎么是你?可还记得我?” 说着解下面巾,突然又记起当日并未以真面目示人,因此笑道: “是了,你不认识我。以前在火山镇时我和你爷爷下过残局,还一起吃过酒呢。” 原来此人正是杨童,自杨?去神农谷杀了方洛后,爷俩便一路往须弥山赶,一路疗养身体。 半路上就遇着过玄真、桑子秋还有杨远秋等人去祭奠方洛。 当时杨童建议道:“须弥山果然派了人下来,不如将他们一并控制住,好让花灵关闭大阵,这样我们就可以上山了。” 杨?道:“我太了解我这个小师妹了,就是把他们当她面杀了,她也是不会动心的。 “我杀方洛,另一则是为了逼她下山,没想到,她的心倒也是硬。” 杨童道:“爷爷,杀方洛与花灵有什么关系?” 杨?笑道:“不提了,都是年轻时的事,如今岁月蹉跎,想必人心变硬了也是正常。 “先到须弥山下候着吧,最迟也等你姑姑她们回来,就攻上须弥。” 杨童答应着,又问:“那些须弥山的弟子要怎么办?” 杨?想了想说:“夜里给你姑姑送个信吧,叫她自己看着办。 “先不要告诉她林胤与陈是的事。”杨童领命办事,不在话下。 又有那日青竹与流星下山时,已被杨童盯上,只是那时只知是须弥山的弟子下来了。 杨童将此事禀报给了杨?,杨?也只道:“不必理会。” 次日便见花灵下山来,杨?颇为惊喜,便暗暗跟着,直跟到了城里,才渐渐查明花灵是为了那俩弟子才下山来的。 因此才有如今候在半道拦住了花灵几人归途一事。 杨童笑回青竹道:“记得,想不到竟是姐姐,姐姐喜酒吃的还开心?” 此言一出,不但花灵,连青竹也警觉起来,登时便回想起当初在火山镇客栈里那老者的言谈举止来,不觉心头一颤,寻思着: “他痴迷阵法,难道是为了对付须弥山?如今竟知道我去吃喜酒回来,怕有文章。 “难道他们正是我猜测的假号‘昆仑山人’的?果真如此可怎么办?” 那身后阿照催:“小师叔,上马了,咱们该赶路了,小兄弟且借过一借。” 青竹忙回头笑道:“不急,是我朋友,我们说几句话,小弟弟你把马车往边上偏一点,阿照姐姐你们先到前面等我。 “老爷爷在车里么,我正有一棋阵,精妙的很,看看老爷爷能不能解得。” 杨?在车里头笑回:“小友别来无恙,如今不需要了。” 那边车里,花灵也道:“二师兄,咱们的恩怨,与孩子们无干系,放她们回去吧,小师妹正有许多话要同你讲一讲。” 流星几人以为听错了,忙都扭头看向花灵的车帘,心头皆嘀咕起来:“杨?师公?”不觉后背一阵冰凉。 那青竹却是个“听风便能算出几时雨”的人,听了花灵这话,脑里一幕幕的情景便一环一环的勾搭着出来,心里念道: “大伯与爹爹匆匆下山,不是回家接娘亲他们,还有方洛前辈,师父早知道?雪儿,爹,大伯,还有师兄他们。” 越想越恐惧,一时只觉耳朵嗡嗡的再也听不清花灵与杨?说了什么,满身冒汗,四肢被抽去力气一般,眼前一黑,一头就栽了下去。 杨童见状忙跃下马车一把将其扶住,流星、阿照与烟霜唬了一跳,都忙下马下车来搂着,喊了半天不见清醒。 花灵一把拉开车帘急忙下来诊脉,流星几人问:“怎么样?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花灵长叹了一声道:“没事,抱她上车,照顾好她。” 杨?也从车里下来,说道:“想不到她们姐妹俩竟是胤儿与陈是的丫头。 “哼,早知,我绝不让她们上须弥山,还投在你的门下,好好的徒孙辈,非让你弄成了师侄辈。 “你不知道她们身份便罢了,知道了还如此。打小就这点毛病让人讨厌。” 花灵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我喜欢收她当徒弟便收了,你管不着。 “我不下山,你还得当缩头乌龟吧。 “今日,我便看在这丫头的面子上,带你上山,全了你那不切实际的鬼梦。” 杨?听了,大笑道:“还是跟小师妹说话叫人欢喜。 “恩——咱们打师父在时就吵嘴,但你老了老了,心思还是这么深,我岂会再上你的当?我是会回去的,但不是你带我回去。” 花灵“哼”了一鼻子,道:“那你想怎么样?不要以为我下了山来,你就能上去。 “我早把大阵交给安儿,你闯上去试试,大不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凭你武功修为再高,也没几日能熬。” 杨?道:“安儿——翠安?她可没有你那么铁石心肠。” 花灵道:“人是会变的,半生也是沧海桑田。” 杨?笑道:“是嘛,我看未必,不然你也不会冒险下山寻这丫头。 “连方洛死了,你都不下山,可见这丫头在你心中的分量。 “我料的不错,你是想把大阵交给这丫头掌管吧,所以你还没有把须弥阵交给安儿。” 花灵瞪着杨?道:“那就看你赌不赌得起了。” 杨?道:“我为什么要赌,要赌的是你。 “如今便给你个机会做选择,让这丫头回去掌管须弥阵,让她把阵关了,到时玄真他们安全上了山,我再上了观天柱,回来就放了你们。 “或者你——把她们几人都杀了,我再让玄真他们去趟路,那时我也不介意‘宁为玉碎’,反正我也不可能等得起了。” 花灵气急怒吼道:“你还是人的话就放了她们,她们爹娘可都是你与三师兄门下的。 “要不是你,她们可至于成了孤儿。 “若不是我,谁给她们爹娘、给她们活路。 “如今你连她们也要杀?即便你成了神,天也不放过你。” 杨?听了这话倒愣了愣,也很激动起来,说道:“当年的事,凭什么全怨我? “虽说我练功走火入魔,误杀了几个弟子,也不是我本心本意。 “你们身为师兄师妹不帮我一把,竟要废我修为,逐我下山。 “若不是老三,我早死了。小菊把我从耶耳谷救出,这么些年,我可曾杀过一个须弥山弟子? “就是当年,我也从未对你们起过杀心,却是你们要对我赶尽杀绝。 “如今,我不过想回来看看,叫胤儿来劝劝你,你却好狠的心,让胤儿他们去毒杀我,胤儿他们的死要算在你的头上。 “既如此!休怪我!” 花灵喝了一声:“够了!一句‘练功走火入魔’就想消弭你的罪孽? “不可能,我绝不原谅你,须弥山绝不宽恕你。师父在天上看着,你绝不会有好下场。” 两人都吵红了眼,忽就闻月牙湖南边传来一阵笑声,言道:“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一见面就吵,能吵出个是非道理来,也无需动手了。” 花灵闻声,心头一震,扭头看去,见一人‘罗汉卧’在一根竹竿上,正往这边漂流而来。 花灵眼泪登时便下来了,口中嘟哝道:“四师兄?” 还未缓过神,又闻北边湖面也传来一阵笑声,回应道: “就他俩火气最大,四师兄可带了家伙事?替他二人灸灸,败败火也好。” 花灵忙又转身看向北边,好一会,才见一叶扁舟从一片林木后拐出来,花灵仍念叨:“五师兄。” 阿照与烟霜听了,吃惊不已,忙拉车帘告诉流星道: “是四师公和五师公回来了。”流星也惊喜不已。 杨童见状颇为忧心,忙对杨?贴耳细语:“爷爷。” 杨?只抬手阻断了他的话头。 一时,江河二人已近前来,双双跃上岸,抱在一块,江河笑道: “四师兄,你怎么这么落魄了?公家又不是不许人悬壶济世。瞧这衣衫破破烂烂的。 “你看你,连只船都租不起嘛?把个衣服都弄湿了。” 药先机摊开双臂笑道:“凉快嘛,也舒坦,一根竹竿往水里扔就能睡觉,随风逐流,多好。” 又笑向花灵道:“小师妹,气色不错,也不显老,看着也年轻,你不会是偷吃了什么长生不老药吧? “那你得给二师兄几粒,你瞧他那模样,一看就是闹心闹的。” 花灵扭头擦了擦泪花,拉着他两人,笑道:“二位师兄好?” 话没说一半,又哽咽住了。 江河道:“小师妹这些年辛苦了。” 花灵道:“既走了大半辈子了,又何必再回来?”说着又垂下泪来。 药先机道:“小师妹这是怨师兄们了,怨得好,怨得好。 “师兄我想家了,也想小师妹了,回来看看,有事一起扛嘛,大不了我们一起去见师父,就把他自己留在人间。”说着背手指了指杨?。 杨?心头哪是滋味?只将身体侧了侧。 花灵垂泪道:“不该来,不该来,我就是怨你们。” 江河笑道:“小师妹莫哭了,小辈在呢,被笑话了。” 那边阿照、烟霜几人听了,早热泪滚滚的拜见了他二人。 正在这时,流星喊:“师尊,小师叔醒了。” 花灵忙回身来看,见青竹头只歪在流星肩膀上,眼里含着泪花,也没有正眼看她。 花灵道:“师父有话跟你说,流星,扶她下来。” 流星点头答应着,又问青竹:“你觉得怎么样?师尊有话跟你说,咱们下去吧。” 青竹道:“我没事。”擦了擦泪花,自己起身下了车。 江河与药先机也围上来看她。 江河先打招呼道:“丫头。” 青竹见是江河,又是一惊:“江爷爷!怎么是你?” 花灵问:“你们也认识?” 江河笑道:“我在梅山脚下住了好些年,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又对杨?道:“二师兄,她师徒二人有话讲,你没意见吧?” 花灵道:“他能有什么意见,今日我便成全了他就是。” 说着拉起青竹的手,往路边的羲和太阳神庙去。 两人踏进庙门,青竹便甩开了花灵的手,冷着脸问:“为什么?我们都是你的棋子?” 说着,两行泪珠滚了下来。 花灵也料到她猜的出来,只道: “没有,我劝过你大伯和你爹爹,他们执意要下山去找杨?,我又能怎么样?我也心疼。” 青竹激动道:“你既已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后来为什么又要答应雪儿下山请求?雪儿要有事我不会原谅你。 “方洛前辈被杀,你心里早明白,为什么仍要派杨师兄他们下山? “我还自以为聪明,也是你的棋子。” 花灵听了,叹道:“跟你们说了又有什么用处?且很多事我没法跟你们解释,我也是为了须弥山。 “但为师从不把你当棋子。 “你做得确实很好,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们会偷跑下山。 “本来我也是打算把须弥大阵交给你的。今日这样,也好,我便在此将须弥大阵之事告诉你。 “你就当是我害的你爹爹与大伯吧,之后你回山上去,不用再下来。 “我在卧室点了一盏长明灯,你回去后,待灯灭时,会启动暗格,里头有一封信,替我交给你武师兄,其他的书籍都留给你。” 青竹满腔恼火道:“你就不怕我葬送了须弥山?我不是什么善类,有仇必报,有怨必还。” 花灵听了,半晌才说道:“随便你,你有这个本事,从你为救雪儿往墙上撞时,我就看上了你,我宁愿须弥山毁在你手里。 “其实这些年我也想了很多,我们当年的事,兴许未必真的全是二师兄的错,只是我必须如此待他。 “这是我们的宿命,非他死我亡不可。我不信他会放过须弥山的弟子,我只能这么选择。”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好一阵,花灵才又看着羲和神像道: “也不知是什么人建的这羲和神庙,也没有多少香火,人们都渐渐忘了她是太阳的母亲,建这庙的也是个痴人。” 又对青竹道:“孩子,今日之后,只当你我师徒缘尽吧,你认我也好,不认我也罢,都随你心意。” 说着拉了青竹到香炉前,把炉鼎里的香头都拔了出来,用掌力压平香灰,拈起一支香,在香灰上写道: 须弥山上无须弥大阵。 青竹看了,惊得圆了眼,瞪着她差点叫喊出来,久久不敢相信,接着看花灵写道: 四十多年前,因少林见南禅师建议,你师公便消消将大阵毁了。 恐后人无力掌控,会毁灭生灵,祸及周边百姓,搞不好还会让这一州一国陷入灾难。 如今山上只有一些迷魂阵,你师姐们就会布置,能对付玄真之流,只是对付不了杨?。 花灵写了一遍,推平了一遍,还一边对青竹开口说: “这便是须弥大阵,你师公只传我一人,我也只传你一人。 “这么多年须弥山之所以太平,无人敢闯,也正是因这须弥阵。 “你要守须弥也好,要毁须弥也好,都随你。 “我知道你心里明了一切。 “唉——我的能力,也只能保须弥到此。” 说着又在香灰上写道: 一会儿带流星她们一起回去,风波总会过去,等雪儿回来,她不会有事的。 虽然你二位师公回来了,但以我三人之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你大伯说他身边那小童武功就远在你大伯之上。若今日我们回不去,就是去见祖师了。 还一边说道:“也就如此了,你与雪儿初涉江湖,很多事你们可能会不理解。 “很多时候我们不是在黑暗里寻找光明,更多的时候是在光明里与黑暗作何相处。 “有人和它走到了一起;有人和它对抗一生;也有人视而不见。总之,请原谅师父。” 说着仍旧推平了香灰。 第190章 寂然待鹤归 青竹心间早翻江倒海一般,呆站着泪如雨下。 花灵双手捧着她的脸替她擦着泪,又说了句“原谅师父”。 青竹便再也忍不住抱着花灵大哭起来,直喊:“你好狠的心,我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选,我只想回家。” 真真哭的好不肝肠寸断,花灵也跟着抹眼淌泪,半天且略住了,牵着青竹出了庙来,对杨?说: “二师兄,就依你意思,放她们走吧。” 杨?冷笑道:“不行,她未必会救你,但她会救她们几人。” 药先机道:“老二,你别太过分,当我们死了么?” 杨?道:“当年你们就不是对手,如今更不可能。” 药先机道:“那就试试,也让你掉层皮。” 青竹对杨?道:“你下棋输我时,可答应过我什么?乾坤棋子。如今我就要带她们走。” 杨?这才想起曾说过日后若有缘再见便帮她姐妹完成一个愿望。便道“好,棋子拿来。” 青竹冷笑道:“谁会带着棋子在身上?凭我们这样的人物,也要做那死板的呆事?” 杨?也爽快道:“既这样,你带走一人,便是我的仁义了。 “你关了须弥阵,传信下来,玄真他们会上去。 “待我上了观天柱,就放了她们,我也答应你绝不伤一个须弥山弟子。 “告诉武蘅不要跟他师父师叔一样固执,不要反抗,自然不会有事。” 青竹道:“好,一言为定。” 说着拉着流星走。又对阿照、烟霜道:“等我。” 阿照、烟霜只含笑道:“你们好好的,听师尊的话就是。” 青竹与流星又辞过药先机几人,便一起上马来。 杨?忙又叫住:“等等。丫头,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你爹和你大伯绝非我所杀,他们??” 青竹含泪打断他的话,道:“够了!我不想知道!你等着,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说完拉动马缰离开。 这里花灵说道:“既然这么多年不见了,咱们就好好叙叙吧,把心里的话也都说说。 “二师兄,我有话跟你讲,也有话问你。 “这‘鹤归亭’不错,是说话的好地方,咱们上面说会话吧。” 杨?听了并不动身,药先机道:“怎么,还要我们抬你上去嘛?还是现在就动手?” 花灵道:“两位师兄先请吧。” 药先机与江天纵身便朝湖心的鹤归亭飞去。 杨?见了,一纵身,在空中转过身来也朝鹤归亭飞去,赶在药先机与江河之前到了鹤归亭坐下。 药先机、江天、花灵随后也上来。 亭子这才起了动静,就把亭子上正睡觉的两只白鹤惊得飞向西边去了。 四人落坐,花灵笑道:“也是难得了,咱们六师兄妹,除大师兄与三师兄已不在,又聚到了一块。 “这一次之后,便是要天人永隔了,很多恩怨也就该烟消云散了。 “二师兄,你要长生不死,我也希望你最后如愿吧,但想来怎么可能?罢了,来生我们就别为敌了。 “这些年来,我为我曾动过杀你的念头向你道个歉。 “不瞒你说,从胤儿回来说你还活着,我便又起了这个念头。 “我跟青竹说这是我们的宿命,不管因为什么吧,小师妹向你道个歉。” 说着,摇头轻笑了声,接着道:“你们说人要是永远长不大多好,想想我们小时候,就算吵架,不过几天又好了,都是闹着玩。 “后来长大了些,吵架就要隔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才和好。 “再后来都有自己徒弟了,再吵架,就真的好像不能和好了,就真的怨上了、甚至恨上了。 “从这个方面想,有时我还挺理解二师兄的。如果我们都长生,是不是现在我们顶多就算是孩提年纪? “就可以吵架不用担心吵散了? “可惜,世上哪有什么长生呢? “我们为此闹了这半生,也蹉跎了这半生,想想真是有负师父的恩德。” 药先机先叹道:“师妹说这些做什么,要怨也是怨他痴心妄想。” 花灵笑道:“好不容易见了,感慨。 “四师兄、五师兄这些年都怎么样?全没有当年的风度了,都变了样。” 江天笑道:“哪能和小师妹比?我呀,在胤儿住的山脚小村打了几十年鱼,愣是没见过胤儿。 “后来我寻孙儿孙女,碰见江湖各派去逼问他要《须弥山经》,我这才知道他一大家子隐居在上头。” 药先机问:“你都有孙儿孙女了?” 江天笑道:“捡的,她们可有趣了,不然我这老头怪孤单的。四师兄你呢?” 药先机笑道:“我啊,四处浪迹,写写书,看看病,主要是为了寻他。” 说着,指了指杨?,接着道:“我根本不相信他死了,江湖上有许多动静都是他搞出来的。 “只是每每我赶到时,也没见着他。 “老二,归墟洞就是被你毁的吧?别人也没这本事。” 杨?道:“是又怎么样,小菊需要一个新身份,拜在他门下,怪就怪他们识破了小菊的身份。” 药先机道:“你看看,他多歹毒,只要自己想要的就抢。” 花灵道:“当年小菊突然失踪,你说是她救的你出耶耳谷,她怎会有这本事?” 杨?有些激动道:“没错,老天有眼。” 药先机道:“这么多年,你真的是一点没有悔改。师徒俩真是一个德行。” 杨?见说,突然大怒起来,指药先机喝道:“说我可以,别说小菊,否则我现在就捏死你。” 药先机也吼起来道:“就说,怎么了,你捏啊,你捏死的人还少嘛。” 花灵忙拉住道:“四师兄,坐,别激动。” 杨?突然阴冷下来,直问到药先机脸上:“你是不是伤过小菊?” 药先机嚷道:“你以为我是你?她一小辈,我伤她?笑话!” 花灵见杨?反常,便问:“二师兄,能否说说小菊是怎么救你出耶耳谷的?” 杨?摆手瞪眼道:“没什么好说。总之,要是武蘅不配合,我也没什么好讲的,各凭本事,那时真要杀人。” 江天道:“二师兄,你这是何必呢? “小师妹既然已经同意让你上观天柱,你上去看看就完了,非要闹得不可开交有什么意思。 “若真的让玄真他们拿着刀架在须弥弟子脖子上,控制住须弥山,你怎么向师父交代。” 杨?道:“有什么好交代的,玄真他们不过是蝼蚁。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 药先机道:“行啦行啦,难免有一架要打。”说着又倒了一杯酒喝。 杨?这才意识到不正常,惊问:“这孤亭之上,怎么会有酒。” 药先机哈哈笑道:“我都喝好几杯了,你才发现呀?自然是小师妹备的呗。 “你什么都好,就是脑子缺根筋。”说着大笑起来。 杨?听了,斜了花灵一眼,花灵端起壶斟了一杯酒给杨?,说道: “二师兄,咱们在此了了咱们的恩怨吧,这个地方也挺好。小师妹敬你。” 杨?眼皮直跳起来,缓缓伸手端起酒,说:“在哪,你都杀不了我,以前不能,现在更不可能。”说完饮了一杯。 花灵微笑道:“本来无把握,四师兄、五师兄回来了,就不一样了。 “这座亭是鹤亭,目的就不是给人歇息的,所以无桥可登。 “是我二十年前让安儿与武蘅他们下来修的。” 药先机笑道:“这么说,小师妹二十年前就能算到了今日了?” 花灵道:“倒也不完全是,就是留了一心。 “当年这湖底突然塌陷了一个漩涡,把一只船的人都吞没了,没几天整个湖的湖水都干了。 “当地人上山求助,我便带了武蘅他们下来勘探。 “之后便在漩涡之上建了这座亭。 “当时也说不好为了对付谁。上个月我悄悄下来看了一眼,一切都还好。 “四师兄、五师兄,小师妹对不住了。 “我心底很是希望你们能回来,可也不希望你们回来。既然回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二师兄,咱们就一起去见师父吧。” 药先机二人本也是赴死之心,都笑道:“师妹客气了。” 杨?道:“区区一座亭,就想对付我,异想天开。除非你把须弥大阵搬到这里来。” 花灵笑了笑道:“搬是搬不来的,但二师兄要是还怕水的话,这个也不差。” 话音未落,已抬手朝巽风柱上打出一掌力。 转眼整个湖面便漾起阵阵涟漪,继而只闻“隆隆”声响,鹤归亭四周的水开始沸腾起来,突而渐渐漫了起来,众人见了,大惊。 杨?此时脊背已然一阵发凉,立时想要退出亭子再做打算。 花灵哪容他轻易退出?早又向离火柱打了一掌,那鹤归亭便随即旋转不止,如一座无门牢笼一般。 与此同时,药先机与江河也左右夹击杨?。 杨?一边对付他三人,一边出掌朝亭子四面八方乱打,意欲将亭子击垮。 打了半天,亭子像不受力一般,仍是纹丝未动。 杨?又无法,只好先对付他三人。 四人端坐椅上,已比起内力来。 那岸上,杨童见起了异样,半日不见杨?出来,也见不着里头出了什么事故,心急如焚,便要飞过去相帮。 烟霜与阿照忙拔剑阻拦,双方打了百十来回合,杨童才点住了二人的穴位,忙就飞了过去,落在亭顶之上,天旋地转的转个不停。 杨童抓在亭上直喊“爷爷”,喊着,又拼命朝亭顶打了无数拳,欲要将亭顶打破,奈何亭顶半分未动,只打的“轰轰”作响。 亭里,杨?已知如此下去,今日凶多吉少,便让:“阿童,先走。” 杨童只喊“不”,仍是拼命击打着亭顶,杨?大喊道: “不听我话了?走,去带你姑姑走,这是命令。” 花灵见这杨?内力之深,已非三人可比,因此就道了声:“我们就上路吧。”便朝石桌中宫拍了一掌。 顿时,亭子便往下坠,湖底漩涡漫起的水浪便包上来。 杨童不得已急忙抽身飞离,好容易退回地面,只觉晕头转向的,撑在地面上,晃了几下头,定睛看时,那亭子已被吞没了大半。 阿照与烟霜见状也是泪流满面,唯有忍痛相送,别无他法。 可就在此时,突见西边高林里射出一条藤蔓来,立马缠着亭子,可转瞬就被卷断了。 紧着又有四五根藤蔓射来缠住,那鹤归亭仍旋转着沉到了湖底。 四师兄妹的内力皆使到了顶峰,一时间,亭子里外受力,立时就被震散了架。 杨?见状,就要趁那内力震开湖水的一瞬间飞离。 不料被花灵三人一把拽住,各拉住一根藤蔓把他缠在中间。 那震起的水柱直砸了下来,把四人砸进深湖底漩涡中。 那杨?惧水,内力大减,已不能动弹,几乎被藤蔓绞断了腰。 那杨童拿着剑就飞了过去,抓着一根藤蔓就扎进漩涡里。 见杨?被缠着挣扎不开,忙就劈断了药先机的藤蔓,那药先机登时就被漩涡卷着出去,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杨童又朝江天腹部捅了一剑。江天不能自持也被卷了下去。 杨?这才抓着藤蔓一把将花灵拽了过来。 花灵已是筋疲力尽,见二位师兄已去,便松了手,杨?却急忙拉住。 花灵也不愿被他救,努力将他的手掰开了,顿时便被吸得不见了人影。 杨童拼命抱着杨?,示意快离开,杨?却早已精疲力尽,被湖水呛着了。 杨童只得拼命抱住往上拽,却根本无法离开漩涡的吸附。 杨?便掰他的手,示意他自己离去。 杨童直摇头,死命不松手。就在此时,只觉手中藤蔓被一强大力量往回拽了一把,杨桃忙使力量,这些才将杨?拽出湖面。 杨童忙丢开藤蔓,抱着杨?,踩着竹竿飞回岸上了。 那杨?登时呕吐起来,半日才缓过一口气,吓得瘫软在地,仍呕吐了一阵,半天缓不过劲来,颤颤巍巍着问:“谁扔的藤蔓?” 杨童喘着气回:“不知道,没看见人,刚刚还拉了我一把,不然上不来了。爷爷等着,我去看看。” 杨?忙拉住,半晌才说出口道:“不用了。” 两人看向西边时,只有绿树婆娑。 杨?撑起身来,看着滚动的巨大漩涡,仍是后怕,喊了一声: “小师妹!你杀不了我!你永远也杀不了我!”喊完吐了口血出来。 唬得杨童忙搀着要运功给他疗伤。 杨?疲倦道:“无妨。”说着又看向西边密林。 杨童问:“现在怎么办?” 杨?道:“送她们上马车,看好她们。去须弥山下等你姑姑她们来。” 杨童道:“先到庙里歇歇吧。” 杨?道:“不用。” 于是杨童便将阿照与烟霜抱上花灵的马车。 杨?自己一辆,杨童一辆带着阿照与烟霜,赶往须弥山去了。 第191章 命丧小千山 那杨?先中了林胤与陈是的毒;后又与方洛比了一场;如今又被花灵、药先机、江天三人在湖底漩涡中合围,虽侥幸活下来,但身体已大不如前。 杨?这一路也想不出是谁人会救他,一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正落脚须弥山下那家客栈里疗伤以待桑子秋等到来,不在话下。 现下还说书生姜松正是新婚燕尔,许多好友未来吃喜酒,心中难免失落,幸而青竹带了流星过来,心下倒也宽慰了些许。 小夫妻俩连日各处给族中长辈敬茶行礼,也是着实忙乱了几日不在话下。 这日姜松携娇妻去给他太爷爷请安,正纳闷他二叔姜译禄为何还未到家。 姜桐礼便命人去传姜译福过来问话,姜译福回说:“正打算派人去看看,许是路上什么事耽搁了。” 姜桐礼手指头连连点着桌子道:“怎么才派人去,松儿婚礼前就该派人去接应了,这事也要我提醒你?” 姜译福忙道:“爷爷莫急,孙儿也是忙乱了。” 姜桐礼道:“以后这样的事,是要排首位去办的,宁可把别个事忘了都使得。抓紧的吧。” 姜译福忙福身应着:“孙儿记下了。”便出来,匆匆去了。 这里书生与曲白恩方坐下陪姜桐礼吃茶闲话。 才不多时,忽见姜译福行色匆匆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只噗通就跪在地上,把书生夫妻惊得忙起身退到一旁。 姜桐礼瞧他形容,料是姜译禄出了事,缓缓站起,探着身子去问:“是阿禄怎么了?” 姜译福这才哭出声道:“二弟一家叫被人给害了。” 几人听了,如吃了惊雷一般,魂都轰没了。 书生惊骇道:“爹,二叔是兵部尚书,谁敢害他,许是弄错了。” 姜译福道:“如今棺椁被北邙军送回来了。 “爷爷,都怨我,我该早些派人去接应二弟。” 姜桐礼听了,眼前一暗,几乎栽了下去,姜松、盛伯忙扶住,半天才缓过劲来,抬腿便往外走,姜译福忙起身来搀扶。 一行人匆匆到了前院,只见前院排着三口棺木。 陆续赶来的族人被吓得连声都不敢出。见姜桐礼来了,又都靠了过来。 一时,姜桐礼命开馆,一干老少都上来认人,不是别个,正是姜译禄及其夫人、女儿,这方哭喊起来。 姜松要问北邙军原故,抬头却见领头站着的是陆庆和,心里料定了是他搞的鬼,一时愤慨难当,破口大骂: “陆庆和,你个天杀的畜牲,是你害了我二叔,我要你偿命。”说着就要动手,一干人等忙拉住。 他姐姐、娘亲们都忙上来拉扯,哭天喊地地拉扯不住,姜松登时挣脱开了,跑屋里取了剑,就要杀过去。 姜桐礼垂首顿足,大喝住:“够了!你是要杀了我嘛?” 把个姜松吓得登时跪下,大哭道:“二叔一定是??” 姜桐礼红着眼,想高喊又喊不出来,只低着头看他,说道:“一定是什么?啥时候学的这般冲动性子了,读书人的头脑心思哪去了?” 说着,仍扶他起来,哀叹声儿道:“松儿,你已经是大人了。” 曲白恩忙上来解开他手里的剑递给身后仆人,只搀着姜松小声说: “他的背后是海平侯,先查清楚,仇早晚报,此时也不是时候。” 姜松方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可能会害了一大家子人,也自愧莽撞。 陆庆和方笑道:“也不知小公子何出此言。” 又对姜桐礼施礼道:“见过老太公。唉!尚书大人遭此劫难,我们也很难过,还请节哀,保重身子要紧。 “那日我等随海平侯南下办差,在神农谷时,接到线报说尚书大人不知犯了何事,触怒龙颜。 “圣上便暂停了尚书大人的职务,也只命他回家闭门思过,意思是还是要起用的。 “谁知尚书大人却私自离京还乡,想来是为了参加小公子的婚礼。 “身边也没带多少人,路过小千山时,有股不明来路的山匪,怕是要劫财,便把尚书大人杀害了。 “侯爷最知那一带有悍匪的,原也担心姜尚书有危险,便带领我等赶了过去,想着护一程也是尽同僚之谊。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姜尚书他们还是遇害了,侍卫仆从无一幸免。 “侯爷又命我等好生收殓了尚书大人、夫人及其令爱,送尚书大人他们还乡。 “哦,其余忠心护主之人也都收殓了随地安葬妥当了。 “侯爷一怒之下又令北邙军将小千山的土匪荡平了,这是那些土匪头子的头颅,也算是为尚书报仇雪恨了。” 说着,命人抱了七八个盒子来放在前面地上。 姜松立马要上前查看,看到最后,心中怒火直冲得脑门嗡嗡作响,眼泪刷刷的落,恨不能立时拿剑活剐了这陆庆和。 陆庆和又道:“小公子节哀,本来海平侯是要亲自送尚书大人灵柩回来的。 “但还有公务脱不开身,便叫了陆某带人送了回来,也算是送姜尚书落叶归根吧。 “海平侯说了,尚书大人一生为国为民,是他一生最为敬佩之人。 “姜尚书功德理应荫及族人,如今被害,又没有子嗣。 “因此决定上书圣上,在尊族之中择一人入朝为官,继续为国效力,延续尊荣。 “又听说姜尚书尊族中有一堂兄弟叫译德的,最是人如其名,当时就已经八百里加急承报了上去,想不日便会有圣旨下来。” 又长叹一声道:“如今还是先料理尚书后事为要,诸位节哀。” 那姜译德听了,差点从藤椅上跌下来叩谢皇恩,合族中大都盛赞皇恩浩荡。 姜桐礼听了,只道:“替老朽谢过老侯爷。”又命看茶。 陆庆和忙道:“岂敢。如今陆某已办完了差,就要去向侯爷复命了。也不知哪位是译德大人?” 金夫人见姜译德呆愣在藤椅上,忙命人台上前来,又忙拍了拍他,道:“陆大人要见你呢,愣什么。” 姜译德方回神行礼。 陆庆和打量了打量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大人,唤我陆先生也就使得了。姜大人这是怎么了?” 姜译德忙赔罪道:“译德失礼了,先生见谅,前些儿不小心摔的,再过两三个月就能好。” 陆庆和哈哈笑道:“那就好,要是因此不能入朝为官就可惜了。 “侯爷吩咐,留一队北邙军与你调遣,等圣旨下来了也可护你进京,免生意外。 “另外也可为尚书大人护灵,也不失了体面。” 姜译德喜得忙压下身道谢连连。陆庆和传完话便领人告辞了去不在话下。 一时,合族上下无不悲痛难当。 姜桐礼更是老泪纵横,难言心头哀苦,连连叹声唉气,只苦苦唤了数声“阿禄”,“儿啊”。 姜松看着姜桐礼这般,心痛难忍,扶着姜桐礼道:“太爷爷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姜译德也忙道:“是啊,大爷爷保重身体,我一定会料理好二哥二嫂和侄女的后事。” 姜桐礼看着坐在藤椅上的姜译德,气不打一处来,久久也只唤:“令安。”姜令安忙扶上来。 姜桐礼叹道:“如今难免忙乱,给福儿搭把手。” 姜令安泪目不止道:“大伯放心,令安心里不糊涂。” 盛伯与几名仆人便一起送了姜桐礼回去。 姜松让曲白恩和他娘亲、姐姐们也先回去,一时大部分女眷都先各回各屋去了。 姜译福便命人将棺椁抬回二房宅中去。 姜译德也忙命北邙军上来收拾那些盒子,姜令安见状忙大喝住:“滚回去养伤,别碍手碍脚。” 姜松道:“大叔要是有心帮忙,就让这群人出去,不要在家里站着,这里不需要他们护灵。” 姜令安又喝:“聋了?” 姜译德只好叫了北邙军为首的来,客气请人家退出去。 姜令安、姜译福、姜译仁、姜译信、姜松、姜榛等几个族中男丁抱了盒子,都一起前往二房那边去安灵。 忙了半天,府中各处红绸皆换成了白绫。就连姜松夫妻的新房,曲白恩也命人把一应大红全换成了往常素旧的。 姜雁几位姐姐劝说“以礼也不必非要如此的”。 曲白恩还是执意全换了,自己也换上了素服,又选了一套给姜松送过去,替姜松换上。 姜译禄无子嗣,夫妻二人便一起戴孝守灵不在话下。 至傍晚,大家都来上香祭拜哭灵。 姜译德也叫人抬着过来上香,见灵堂左右竟布了灵桌香炉,供着那些盒子,便指着问道: “怎么还给他们供上了?我命人收了随便哪里抛了就是了。” 姜令安听完,气得咬牙切齿、面目全非,上来就狠狠扇了一大巴掌,骂道: “瞎了眼的狗东西,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你不来便罢了,喝的浑身马尿味了来,你还有点人样嘛?” 姜译德被扇的满嘴是血,只嘬成一口,咽了咽,心里也气将起来,冷冷顶了一句: “我愿意喝的一身马尿味?还不是为了大家安生?人留了一队人马护我们周全,难道不应该好生款待款待? “爹就是见不得我好,往后我入朝为官了,这一大族人还得靠我呢,到时您也见不着我了。” 姜令安听了,立时抬脚照嘴脸踹了上去,直把姜译德踹得“哎哟”一声,连人带椅全翻了,左右仆从也不敢扶。 只金夫人扑上来道:“哎呦,有话不能好好说么?什么人经得这样恨踹?” 一边说一边护着姜译德,一边还忙给他擦拭鼻血。 姜令安瞧了金夫人这样护他,更是把往日堆的气一股脑爆发了出来,也不管许多,上来一把扯开金夫人,揪着姜译德就要往里拖,边拖边恨骂道: “你可知道盒子里的装的谁的人头?今天不打死你,我怎好给阿禄交代,怎好给家人交代,打死了往后干净。 “你来给我看,看清楚了盒子里的人,先剜了双眼,再打死。” 姜译德被拖的腿疼得嗷嗷叫。姜译德妻女早就吓哭了,却也不敢上来拦着。 还是姜译福、姜松并族里几个老的忙上来拦了半天才拦下来,把个姜译德吓得瑟瑟发抖,捂着腿,几乎疼晕了过去。 姜松只得劝道:“大爷爷别动怒了,大叔原也是不知情,并饶了他这回吧。” 姜令安指着姜译德骂道:“什么不知情,他就是个眼盲心瞎的东西。 “怎么别人都心里清楚明白,就他这鬼样子,还管不住他那张‘吧啦吧啦’的臭嘴。” 姜译德听了,又顶了一句:“我还不如被外人打死,免得脏了爹的手,害你落个虎毒食子的恶名。 “我心瞎眼盲,你们都心如明镜,倒是说与我明白啊? “难道我心瞎眼盲就是个大恶人了?就不配与你们做一家子人了?” 姜令安气得头晕目眩,立时喊打,就上来狠拽出灵堂去,丢在庭院当中,到墙角抡了一根小腿粗的木棍过来。 金夫人早跑过去死死抱住姜令安腿,哭喊道:“先就打死了我吧。” 又回头喊:“还不快跑,等着他打死你个混账东西嘛,你们还不快抬少爷离开。” 姜译德也拗上了,不让人抬,直喊:“打,打,就打死我,看看你是不是就安生了。” 一家老小两边都劝不住。 姜译德妻女也跑去跪姜令安,哭得泪人似的。 姜松等人先把令安手里木棍拿了。 姜译福又劝:“小叔您消消气,目前还是先把二弟的事办妥当了再说吧,估计去请的道长们也要到了,要罚也等日后吧。” 正劝着,人就回说请的道士们到了。 曲白恩、姜雁等姊妹忙来扶起姜译德妻女。 姜令安喝命姜译德及其仆从道:“还不快滚。” 几个仆从忙入内抬出藤椅,姜译德仍不肯动。 金夫人忙跑来,拍打道:“孽障,拗什么。” 只喝命仆从强搬了上去,架起藤椅抬着姜译德离开。 姜松大娘也领着一大家族女眷先行离开。 只曲白恩陪着姜松,另姜雁、姜栩几个胆大的留下来看法事。 一会,七口棺椁也已备妥当,便请了道士们进来做法诵经。 废了好一阵功夫为那七人重塑法身,安还头颅后,方盖棺超度,直忙到了戌时才结业。 第192章 祸乱钟晴阁 只说这姜译德被抬出去后,在藤椅上嘀咕埋怨了一路。 正路过钟晴阁这,发现大门虚掩着,忙命:“停,进里看看两位妹妹。想来这一大家子,也就她们懂我了。” 仆从哪敢?都劝说还是叫黎大夫进来看看腿要紧。 姜译德便骂起来:“还死不了,再废那么多话是要死?” 几人只得慌忙抬进去,又恐人看见,因此忙把门淹实了。 抬进大厅,里头昏昏暗暗的不见一人,姜译德命把各处灯火都点起来,又要茶水来喝。 坐着出了一回神,又命人抬到里屋看看,一时又命人抱到床沿上坐着。 正巧此时翠玉与菱儿回来了,见屋里的灯都亮了,心头很是纳罕。 忙赶进来看,却见是姜译德等人,不觉唬得一慌,忙说: “怎么把大爷抬这里,大爷快快离开,不是闹着玩儿的。” 姜译德却笑道:“妹妹回来了。我路过,便想着进来看看二位妹妹。” 二人因听他说话倒三不着两的,只回说:“大爷忘了?表小姐前天才走,大爷还来送了呢。” 姜译德道:“怎么不记得?也只有两位妹妹服侍过两位表小姐。 “太爷又命你们在这打理钟晴阁,如今见二位妹妹,也只当见着了两位表妹一样的。 “别站着,快请坐下咱们说说话。” 又命仆从:“你们退出去,快带些酒来,我与二位妹妹吃一盅。” 菱儿、翠玉侍立在旁,仍是苦苦相求“且出去了好说话”。 那姜译德早又瞪了小厮们一眼,那些小厮赶紧退出去把门合上。 姐妹俩心中更是一阵慌乱,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红了眼。 姜译德笑道:“妹妹别怕,我不过心情不好,略坐一坐,心里好受些。”又笑问:“两位妹妹哪里来的?” 菱儿低声回:“去太爷那边请安回来。” 姜译德鼻子里冷笑一声儿问:“太爷怎么样?还好吧?” 两人回:“哪有不伤心欲绝的?一整天了,茶饭不思。大爷不去看看?” 姜译德一面听,一面四下里张望,拿手摸摸帘帐,又摸摸床单,一面又笑言道: “不瞒你们说,我的心尖尖上都是两位表妹。 “当时我就知道是雪儿在救我,我就说她一定能救活我。 “只是我当时睁不开眼睛,怎么努力都睁不开,就好像我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我讨厌我的身体。 “但我感觉得到是她在救我,连她给我接骨,我都知道的。 “可惜我醒后,她们就已离开了,叫我好挂念。” 一面说,一面躺了下去,枕在棉被上,接着说:“我也知道,太爷是不会同意将她们许给我的,一个都不行的,何况两个? “我不是贪心的人,就是多看她们一眼也是知足了的。不过??” 突然又坐起来看着菱儿俩笑道:“还好有你们,你们愿意跟着我嘛?我不会亏待你们。” 翠玉两人窘迫惊慌不已,边擦着眼泪边回他:“大爷说什么呢,我们没有那么大的福分,大爷快离开吧,太爷没准要来这边坐坐,到时可怎么说呢。” 姜译德拉下脸来,惊问:“你们也瞧不上我?拿话搪塞我?” 翠玉、菱儿忙道:“奴婢不敢,大爷如今是要入朝为官的人,谁敢瞧不上大爷?” 姜译德魔怔道:“外面的人当我是傻子,家里的人也当我是傻子,我只是装不在乎罢了。 “可如今,从我死而复生开始,我就知道我不一样了,果真老天也来帮我。 “我一定让瞧不上我的人后悔小瞧了我。那些打伤我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上京前就要了他们的狗命。 “我带你们进京,到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们不用伺候别人,我给你们买几个丫头服侍你们。 “把你们家里的兄弟也接去,从此出人头地,不用再为奴为仆了,也好孝敬父母,你们说好不好?” 翠玉、菱儿才听他在灵堂那边吵闹过,如今却来这里说了这些话,他未必是说着玩的,已经唬得心惊肉跳的。 菱儿忙解释道:“大爷高看,我们是天定的薄命人,恐连累了大爷。且我们是这边的丫鬟,我们哪有说好或不好的份。 “要不,大爷去梧桐阁讨太爷示下吧,要是太爷点头,我们也无话可说。” 姜译德听了,哼哼了两声,转眼看着那衣柜,问:“那是两位表妹的衣柜?” 菱儿道:“都是姑奶奶以前的衣物,两位小姐也就使用了两天。” 姜译德道:“两位妹妹能取两件表妹的来我看看?” 俩人只扯谎:“两位小姐走时都收走了的,里头没有。” 姜译德听了,沉默了半晌,突然冲外头大喊一声:“酒呢,你们死了吗?” 把翠儿两人吓出了魂。 外头的小厮忙就推门拎着酒进来,恭着腰回:“大少爷息怒,刚寻了来,正要拿进来呢。” 姜译德直拿眼瞪着他,阴阴冷冷说:“掌嘴。” 那小厮忙上来就要掌菱儿两人的嘴,姜译德怒喝一声:“掌自己嘴。” 那小厮唬得忙退开,连扇了自己几十个嘴巴,姜译德方道: “以后敢拿话糊弄我,我切了你的嘴。你觉得我不知道你早寻了酒来站外面?滚。” 那小厮战战兢兢把酒放到床沿上,应了一连串“是”,慌忙跑出去仍合上门。 姜译德又对菱儿、翠玉道:“听话,去取来我看看吧,我这也是行动不便,也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 两人也只好去取了来,展给他看。 他看了半日,又道:“你们去换上吧,这样看得不真切。” 两人惊慌跪下道:“万万不可,就是打死,奴婢也不敢的,大爷还是快请回吧。” 姜译德道:“有什么不敢的?多大点的事?我又没怎么着。” 说着,拔了酒坛塞子,大饮了几口,接着说:“还是要我让他们进来帮你们换上?” 两人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去屏风后换了来。 姜译德见了,立时就要站起来,屁股还没离床又栽坐了下去,双腿直痛到心里痒痒,攥紧拳头,愣愣地看了半日,直笑道: “你们就不是丫头的命,果真有两位表妹的风姿。我命人照这一身给你们做几套。” 两人道:“不了,大爷看好了,我们该换下来了。”说着就要去换了。 姜译德忙喊住道:“别,别,不要换,穿着,来,拿杯子来,陪我吃一杯。就吃一杯。” 菱儿、翠玉便又取了茶杯子过来,姜译德忙斟了酒,菱儿道:“吃了这杯,大爷就回去吧。” 说着,两人便饮了一杯,还没喝完,姜译德便探身一把搂了过去,把两人强搂了过来。 两姐妹被冷不防地一拉扯,没有站稳,直接倒了过去压在姜译德身上。 酒坛也倒了,酒杯也掉在床上,洒了满床酒水,把个两姐妹唬得慌忙用力挣脱开,站起身退开几步,大喊道: “大爷放尊重点,要是再这样,我们就去告诉太爷了,叫太爷做主去。” 姜译德坐起来笑道:“告诉太爷又能怎么样?他替你们做主也不过骂我一顿,还真能打死我?还真的有本事打死我? “我真心喜欢你们,你们却要这样拒我如敝履不成? “你们可以走,但就不要怪我狠心了。 “你们家里父母兄弟以后好不好过就看天意吧。 “我知道你家还有一个妹子的吧,也不小了。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上京去,明日我便去问问。” 翠玉嘟囔道:“卑鄙,你不怕报应嘛。” 姜译德道:“是,就我卑鄙,就我无耻。你们自己做选择,我不会逼你们。” 正说着,金夫人突然闯了进来,怒气冲冲地往里走,边走边压着声音指着姜译德骂: “孽种!孽种!好好的,你不去瞧瞧这腿伤,落下残疾,日后怎么入朝为官?躲这里来造什么孽,你是真不想活了嘛!” 到了跟前直狠狠的戳了姜译德一手指头。 接着说道:“又吃酒闹事,哪个混账的又拿酒给他吃,回去我不打死了你这些混账东西,也叫你们身首异处。 “幸亏我叫半夏来寻你,可巧是被我的人听了你喊要酒,你真真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知道是什么地方?” 说着又照姜译德肩膀上打了一巴掌。 姜译德冷笑道:“什么地方,不久,都是我的。以后族里的事,一切,我说了算。” 金夫人道:“等你真说了算的时候再随你,快跟我走,来人。” 那些小厮听唤,慌忙跑了进来。 姜译德瞪道:“我让你们进来了吗?” 几个小厮又忙退出去。 金夫人恨道:“你小声点,你要干嘛?” 姜译德道:“娘是看不出来嘛?春宵一刻值千金。” 金夫人转眼看了看一旁垂泪的两人,恨道:“这边的人,你也敢??” 姜译德道:“什么这边那边,都说了,都是我的。” 金夫人道:“真该让你老子打死你,整日不让我省心。你们还不快走。” 翠玉、菱儿听了,就要转身离开。 姜译福忙又唬:“想清楚,出了这个门,明天就死人,就别怪我了。” 两人慌得又止了脚步,只站着垂泪。 姜译德笑向金夫人道:“她们不想走,娘还待着做什么?等抱孙子?” 又对菱儿、翠玉道:“过来,到爷身边来。” 金夫人气得直跺脚,狠狠戳了他一指头。 也恐她二人出去了告诉了姜桐礼,于是过来对她二人说道: “好孩子,他以后是要入朝为官的人了,以后他要敢对你们不好,我也不答应的。 “等二爷那边的后事妥当后,我就去跟太爷要你们,纳你们进来。” 翠玉俩听了,直瞪着她不说话。 金夫人又指着姜译德道:“你个孽障,今日的事,要是传出去,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不管你。” 又对翠玉、菱儿赔笑道:“我明天就命人带些东西去家里看看你们爹妈去。一定不叫你们吃亏。”说着转身出去。 只喝小厮们:“这里的事,要是传出去,仔细你们脖子。把大门闩紧了,没心眼的东西。” 小厮连连答应着“是”。 金夫人与半夏忙悄摸摸的溜出大门去给姜桐礼请安,之后便去看道士做法。 半日,半夏来悄悄回说大少爷已离开钟晴阁,这才放心回去。 第二天,就有各路亲朋好友、公家名门等等人来祭拜吊唁。 姜家本欲低调料理此事的,并未知会各路亲朋。 如今也不好将来客拒之门外,不免又连着忙了好些时日。 头七第二天,按姜桐礼意思,便摔灵出丧,葬入祖坟不在话下。 才又过两日,就有上面的圣旨来了,追封姜译禄为千山侯,谥号文禄正公,其妻女皆有追封。 另封姜译德为千机阁大夫,准其协理妥当姜译禄后事后再择日进京述职。 姜译德喜之不胜,便在外边包了酒楼起宴,招待各公门中人及本地名门望族吃酒,直把姜令安等气得七窍生烟。 第193章 季年解弑因 却说玄真等人于五月十五杀须弥弟子后,将杨远秋数人囚于牛角尖之上,如今已回至天府城中。 才落脚吃茶,就有冷不寒、孔教义进来回事。 得知各派留守之人便无出格行止,不过是些欢饮行乐之事,玄真倒也不放在心上。 冷、孔又说了几件大新闻,独城外月牙湖漏干与姜家喜丧之事略觉新奇,都问因何漏干? 二人回说:“尚不知,听传得厉害,我们倒去看了看,就是湖当中漏了一个洞。 “村民说以前也漏过一次,是曲花灵带人给补上的。不知现在怎么又漏了。 “传得热了几天,就被姜家的事盖过了。” 玄真等听了也不做计较。 接着又有漕帮的人报说顺义镖局已经重开,凶手疑是云风。曾顺早知,也不在意,抬手让下去。 独季炎感慨笑道:“这个姜译禄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想不到竟然死于山匪之手。这也是他命中该有此劫。” 众人听说,都笑称是,用过酒饭之后,方散去歇息疗伤。 次日就是姜译禄出殡之日,大家也都早起上街看了会热闹,接着回大厅吃茶议事。 正议着,就有弟子跑进来报说:“神兵阁阁主到。” 季炎听了,很是欢喜,忙迎了出去。 但见季年春光满面笑盈盈的走进来,先就跪下见过。 季年一手扶起,未言语,先迎上玄真等人,大家彼此施礼见过,寒暄数句,请入大厅用茶。 季炎方笑问:“爹怎么大老远的来了,有事命他们加急传来就是。” 季年把手伸向门外,就有弟子忙送了把宝剑进来,季年接过说道: “你传信说麒麟剑被震碎了,这把你将就用着吧。我来也是想见识见识震碎麒麟的神兵。” 季炎转身来接过宝剑,赔罪道:“爹爹恕罪。” 季年道:“无妨,没什么大不了。”季炎仍站回他爹身后。 曾顺笑道:“神兵阁最不缺的就是这神兵利器。 “只是令郎借剑一事,可见气度非凡,实令我等敬佩,将来定也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了。”众人也都笑附和。 季年又施礼笑道:“曾帮主抬举小儿了。大敌当前他若连把剑都舍不得,我也不认他了。 “他年小未谙世事,倒是多谢诸位给予他宽容关照,季某在此谢过。”大家彼此谦逊客套了一回。 桑子秋就说:“也怨在下道行浅,可惜了麒麟宝剑,季阁主恕罪。” 季年笑道:“桑长老客气。桑长老看着好生眼熟,倒像在哪见过一般。” 一语倒惊了玄真二人一激灵。桑子秋心想:“真也是想不到,我那些师兄一点认不出我来,他倒看出了端倪。” 想着便笑道:“或是有过一面之缘也未必。人海茫茫,常觉路人眼熟,也是常有的事,便是在下荣幸了。”说着,都笑了。 季年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诸位若知道那叫江岸的使的是何兵器,我家麒麟剑被震碎也就不足为奇了。” 众人都忙相问。 季年道:“犬子传信回来,我看那剑图却也不认得,少不得查经阅典,后又问了族中一位老者才查明。诸位可猜谁曾用过?” 众人哪猜去?都让快说。 季年方食指指天说道:“须弥山那老头子。” 众人一听,直惊掉了下巴,仍问是何神兵。 季年回:“还能是何神兵?正是传闻中的弑因神剑。” 听罢,一众哗然。桑子秋也十分震惊,忙问:“我们虽不曾见过,但听闻弑因神剑剑长就有二尺,怎么会是这般?或是弄错了?” 季年笑了一圈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弑因神剑原是一把阴阳剑。 “我没猜错的话,那江岸使的是阴剑,是弑因神剑的剑心,至阴之极。剑身却是至阳之极。 “这弑因是以剑身示人,所以世人基本不知道剑心。就是剑身见之者也是寥寥无几,怕只有须弥老人的几个徒弟见过。 “也正因这剑心至阴之极才克我家那麒麟剑。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到了方洛徒弟手里。” 大家听完,方明白过来,点头纳罕不已,半晌方又问:“可是为何这弑因一分为二了?” 季年摇头道:“这季某就不知道了,想来是须弥老人有意为之。” 玄真得知这一消息,只觉浑身凉飕飕的,说道:“若叫他再得剑身,岂不是?” 季年接他未说出口的话说道:“阴阳合一,方合大道,果然他又有本事使得动,说天下无敌都是小的。 “之所以叫弑因,是相传这剑有斩因断果的神力,不是凡品,只怕天上的神仙也要惧怕七分。 “当然,也没有人真的见识过。” 众人听了,惊掉了魂,都恐江岸、云风、及神秘人与须弥山合在一处。 那时再得剑身,最后厮杀起来,红了眼,哪会顾什么道义、德行?急了眼,必然遭须弥屠戮。 沉默了半日,也是无由计,都知晓如今必须大合力才能预防事态恶化。 一时就商量起寻找剑身、捕杀江岸等事来。 又派人知会八级长老,请来天府,合作一处,以防意外,皆是后事,表过不提。 众人商量定了,用过午饭,方散。 季年带着季炎回至下榻官邸,一时上茶吃了,爷俩才说起季淼来,不胜悲伤。 季炎又问家里母亲、小妹安好,季年又叹道:“都还好,只你小妹叫人不省心。” 季炎听了,笑问:“小妹向来安静,怎么叫爹不省心起来?若真那样,儿子还觉好些呢。” 季年道:“你哪里知道什么?原先要选进宫里的,娘娘已经说定了,太子也只看上她。谁知她死活不愿意,这也不是由着她性子的事。 “那天不知何故,竟发疯起来,拿匕首把那旺儿捅成了马蜂窝。” 季炎问:“小弟身边的旺儿?” 季年道:“正是。可惜了,倒是个忠诚的人。 “你小弟死后,他明知回来我必杀他,他还是回来报丧,让我派人去招回你小弟的魂魄。 “后来我便派他去寻林胤杀你弟的目击证人,这才从中做了点文章,圣上才停了姜译禄的职。” 季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姜译禄果真是被山匪所杀?” 季年笑了笑,喝了口茶,方说:“你说呢?” 季炎惊奇问:“莫不是北邙军?” 季年只点点头。 季炎道:“我说呢。”接着又说回季停云,问: “可是凭白无故的小妹怎么捅杀旺儿?可是他冲撞了小妹?若是,他就该死,立多大的功都没用。” 季年道:“她也不说,杀了便杀了吧,许是为了不进宫闹的。后来倒安静了,你母亲以为她想通了。 “那日端午节,她想出去逛一逛,说去庙里祈福,也就随她。 “可是回来之后,又是另一番光景,唉声叹气的,一会哭一会笑,失了魂魄一样。 “后来一查,才知道心里有了人,已许身他人,气得你母亲眼都白了。如此也就不能进宫了。” 季炎听了,恼怒起来,恨道:“谁这么大的胆子,在洛阳敢干这档子事,可把那小子杀了?” 季年却摇了摇头,季炎不解看着他爹,问:“为何?” 季年道:“我自有盘算。我也总不能看着你小妹死吧,她如今是什么都敢干。 “算了,日后再说吧,等成了事,会要他命。 “如今最最重要的是找到江岸,找到剑心,找到剑身,弑因只能是我们家的。 “你先回玄真那边吧,我这边有信自会告诉你,不用过来请安。” 季炎也只得应着,告退出去。 一心想着家中只有这一小妹可疼,却出了这些事,心里恨得不能立时杀人放火。大迈步回玄真那边,不在话下。 第194章 流星跃渊谷 才次日,城中就沸腾了起来,都在传须弥山要关闭大阵的事。 玄真等人拿到公告,半日不敢相信,早惊的坐立不安。 正要派人去须弥山山门下核实,就见各派首领都陆续赶进来,那五鬼匆匆进来就说: “不必再派人去了,我们一收到消息就核实了来,确实是真的。” 众人听说,既感兴奋又感不安,都问:“为何他们要做出这个决定?” 五鬼回:“不知道,问了,他们没说。” 众人都担心是阴谋诡计,又纷纷问玄真拿主意。 玄真也担心是诡计,便问向沉默的桑子秋。 桑子秋回:“不管怎样,这山怎么都要上的。那时上山的就不止是咱们了。难道他们敢拿天下人来耍阴谋诡计? “大家要担心,可以混在天下人当中,那会他总不能一个一个挑出我们来吧? “且我们如今人数已多达两千人。而他须弥山已经折损了杨远秋等人,几乎可以说是折损了一半的力量。 “那时我们上了山,就算拼起来也没什么好怕的。再有天下人更不会站在他们那边。” 众人听了,方略安心些,都纷纷说道:“此话有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怕了的。” 玄真道:“也好,所幸还有些时日,咱们且看着。其余事务也不要荒废了,一定要抓紧找到江岸。” 大家高声领命,各自散去,更加积极起来,各人都把各人的暗卫调动起来,天南地北的传消息调人手,不消细说。 这日夜里,杨童就送信进城给桑子秋,桑子秋才知道具体情况,临到要上须弥山了,是夜夜兴奋难眠,也不必多说。 原来,那日月牙湖路遇杨?后,青竹与流星就快马赶回须弥山。 到了山门,天色已黑,青竹弃马就登山,流星忙取灯笼,又让守门师兄弟传信让人下来接一接。 二人才上到半山腰,那青竹突然就晕了过去,所幸流星一把搂住了。 不多时,武蘅就带着弟子打着灯笼下来了,见状忙问:“怎么了?” 流星含泪回:“晕过去了,可能伤着了。” 武蘅忙诊了诊脉,便抱起往上赶,上了须弥台,将她安顿妥当。 苏翠安、萧楚云、孙庆余、鲁定楼并章竹、石格、孙月影、语空一干弟子也已赶到。 孙庆余忙诊脉行针,化了丹药给她喂下,只问流星:“怎会受这么重的内伤?” 众人也纳闷,听孙庆余说:“忧思惊恐使然。” 苏翠安听了,这才转向流星骂了起来,又问花灵,又问发生了什么。 流星流着泪回:“大师伯和她爹没了。” 众人听闻,震惊不已,苏翠安拉着就问:“谁告诉你们的?敢情被骗了?师尊呢,到底见着你们没有。” 流星只回:“娘,你就别问了,没有被人骗,总之是真的。” 气得苏翠安抬手就要打,才举起,又放下,红涨着脖子脸忍着脾气问道: “什么叫别问了?好,你长大了,放肆了,以后你的事我都不问,你也别认我。” 流星一听,便跪了下去,只顾哭,心里也是盘算定了的。 若说出口,苏翠安等人立马就会下山去,等到了月牙湖,也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因此决定打死不说,只愿花灵三人能得胜回来,那时便都好了,因此只说:“等小师叔醒了再说吧。” 苏翠安立喝:“出去跪着,跪到你小师叔醒。” 流星起身就要去,萧楚云忙拉住说道: “行了,师姐就别动气了,别一个没醒一个又晕了过去。她既说等小师妹醒,那就等等吧。” 又问孙庆余:“师兄,小师妹几时能醒?” 孙庆余道:“先让她歇一觉吧。” 武蘅便让:“章竹,让大家先回吧。流星你也跟师兄师姐们回吧。” 流星执意留在青竹屋里照顾她。武蘅几人则过花灵别苑休息。 一时,众弟子也都散了,只石格、章竹留须弥台弄了些吃食来,流星也不吃。二人也无法,只在院子里打坐守着。 至五更时分,青竹梦里直喊“雪儿”,流星叫唤了一阵,才睁眼醒来。 石格二人听见响动忙来敲门,流星里头回:“小师叔醒了。”两人忙去知会武蘅等,并去端粥汤来。 青竹只见流星在侧,轻问:“几时了?” 流星知道她这问话的意思,一下便红了眼,回:“五更天了。” 青竹听了,泪如泉涌,知道花灵几人也是不会回来了。 孙庆余五人赶了过来,诊脉毕,说道:“好好养一段时间吧。” 说着,把丹药给流星,让化一丸来,又喂青竹吃了。 章竹已端了粥汤来,大家让青竹吃些,青竹只摇头。 苏翠安方问:“这丫头什么也不肯说,非等你醒来,到底怎么回事?可把我们急了一夜。是不是师父出了什么事?” 青竹翻身过去,把脸埋在里面,半晌只回:“没事,你们回去吧,我有点累了。”说着,直刷刷地流泪。 苏翠安急得还要问,武蘅忙拦着,说:“算了,天亮再说吧,让她再好好歇一歇。” 苏翠安也无法,只叹气,又指着流星道:“好生照顾着,等事明白了再罚你。” 石格见人走了,拉着流星又问缘故,流星直把他往外推,把门关了。 章竹让石格先回屋,自己还在院中守着。 那流星盛了热粥给青竹,让吃几口。青竹只说“不吃”。 流星坐着叹了回气,半晌问:“师尊真的回不来了麽?” 说着又哭了,过了会儿又问:“真的要关了须弥阵?可怎么办好?” 见青竹也不应,擦了擦泪,又让她起来吃口粥。 青竹却翻身起来开箱拿酒,仰头就灌了几大口。流星忙夺了过来,只说:“吃点粥吧。” 青竹只伸着手,含着泪看她,流星无法,只得给她。她便一口灌去了半坛。穿了靴,拎着酒就开门出去。 流星忙从架子上抽了件披风跟上,见章竹还守着,说:“没事,我跟着。” 章竹也不放心,也跟在后面,远远见她二人上了山顶。又担心武蘅等一时找不到人,便回身知会了石格一声,仍匆忙赶到山顶云梯石阶口守着。 青竹上来坐在鸟瞰亭望着远方吃酒。流星将披风给她披上,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静静陪着。 坐了有小半日,早又旭日东升。章竹就上来见礼说:“小师叔,这里风大,该回了,师伯们找。” 青竹似没听见话一般,仍痴痴看着远方。流星也叫了几声不见她应,便过来握着她的肩头叫了声。 青竹这才回过神来,回应了一声,流星道:“底下师伯们找,咱们下去吧。” 青竹“哦”了一声,举酒来饮,发现酒已经没了。 流星接过她手里的酒坛放一边道:“走吧。”扶青竹起身下山去,见武蘅几人已候在山脚。 苏翠安先就皱着眉头觑了流星一眼,流星忙把头埋了下去。 孙庆余道:“小师妹怎么跑那么高的地方去?怎么还吃了酒?吹了大风如何好。” 青竹应了声“我没事”。 武蘅道:“刚才底下传信上来说月牙湖的水快漏干了,请我们派人下去看看。小师妹,这事与师叔有关?” 青竹与流星也不知因何湖水会漏干,只知肯定与花灵几人有关。青竹只道:“回去说吧。” 于是众人都跟着回花灵那儿去。 青竹让众弟子都散了,又带流星一同进花灵卧房去。见北边壁上果点着一盏长明灯,灯芯将尽,小苗轻曳了几下便灭了。 立时就见灯台自个儿旋转了几圈,那墙壁就开了一扇门。 青竹信步进去,里头仍有长明灯亮着。 流星惊讶问:“怎么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敢情是控制须弥大阵的中枢?” 青竹取了花灵的信给她,说:“给武师兄,他们问,就把山下的事告诉他们吧。” 流星接了信,道:“可是师伯他们要下去怎么办?你去劝一劝,他们听你话。” 青竹道:“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他们要选择下山,是他们的事,我也不想拦着他们尽孝心。” 流星只得出来将信给武蘅,说:“师尊留的。” 武蘅一脸疑惑接了,打开来看,见信写道: “武蘅、安儿、云儿、定楼、庆余,见信时,我已去见你们师公去了,切记不要白做功夫下山寻我。 “关于须弥山,关于青竹,她要做什么随她去,都支持她,哪怕她要毁了须弥山也随她乐意。 “许多事,师叔做不得,你们也做不得,也不知从可做起,但她可以。 “只当这是我的遗命吧,切记!切记!” 武蘅看完,一脸震惊不解,又给苏翠安几人看了,几人急得直跺脚,苏翠安直吼流星:“还不说来,师尊呢?” 流星这才哭着将山下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几人听完,镇在原地,苏翠安胸口闷着一股气,终了大叫一声,就扇了流星一巴掌,立时拔腿要到前殿传弟子下山。 流星登时扑跪下去抱住苏翠安双腿,只哭求别冲动行事。 苏翠安哪管?一手推拉开就往外走。武蘅四人也都忙相随出去。 流星慌的拦这个抱那个,急得冲里直哭喊:“小师叔,你快出来啊。” 里头青竹哪应一声?正自语自言的和花灵说话。 一时苏翠安几人已至前殿,众弟子见了不解,又听流星直喊石格、章竹等人快来拦阻,众人哪敢?只问“怎么了”。 苏翠安先就命北山弟子集合,武蘅几人也都命众弟子南山集结。 眼见着就要过那耶耳谷,流星慌得跑至谷前,靴筒内拔出匕首就架自己脖子上,把众人脚步且压了压。 苏翠安喝了一声“放下”。 流星哭喊道:“够了!你们都是小孩嘛?师尊的信令不顾了?如今师尊、四师叔公、五师叔公没回来,就是败了。 “三个人合力尚且败了,三个人,他们三个人是什么人啊!尚且败了!败了就是死了。现在下去够他屠戮嘛?要想死还不容易?” 说着,把匕首狠狠往石板上一摔,纵身就跳进耶耳谷中,唬得苏翠安几人大叫一声,都忙往下跃,合力将她拉住,救了上来。 苏翠安搂着高喊:“你疯了。” 流星那眼泪直流,说了声:“反正娘也不要我了。”就软瘫了下去。 苏翠安听了这话也是心如刀绞,自悔言语冲动,只得将她抱回花灵处她房内安歇。 第195章 青竹醉果酒 孙庆余诊脉行了几针,人方醒了过来。才醒就又拉着苏翠安的手哭求: “等小师叔怎么说,好不好?她心里比我们更难受,搞不好,她家就只剩她了。” 众人一听,眼泪也止不住了,武蘅道:“好,师伯就依你,你这孩子再不可如此行事了,这要拉不住,怎好?” 几人也都心有余悸,也略稳了稳心气,让她好好休息,一并上别苑大厅等着。 石格忙拉她娘问:“怎么回事?” 萧楚云道:“你们先回前殿等着吧。语空留下看着流星。”众人便都退出去了。 小半日后,青竹从后面出来,见他五师兄妹垂头丧气的,个个红着眼眶。 五人见她出来,忙都起身拥过来问山下事。 青竹只冷淡淡回:“流星不是说了嘛?你们要想去就去吧,多死几个少死几个的事而已,师父、师叔他们肯定是不在了的。” 几人听了,都叹气说:“小师妹怎好说出这冷漠无情的话来。师父要不是下山寻你,会出事?” 青竹道:“寻我做什么?让我回来受折磨嘛?我爹死了,我大伯死了。 “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他们去送死,拦也不拦。 “他知道杨?还活着,她知道方洛就是杨?杀的,提都不提,还是派了杨师兄他们去了,还是答应雪儿去了。” 说到激动处,怒瞪着人道:“不瞒你们说,杨师兄他们估计回不来了。但愿雪儿没事,否则我一辈子不原谅她。 “你们敢相信嘛,这一切,都是她的精心设计,从收我为徒开始,她就在设计。连月牙湖都是她选的地。 “我也赞同你们带着八百弟子下山去,就索性血流成河吧,守着这破山做什么,守着它做什么?” 萧楚云听了,当时就瘫坐了下去。 孙庆余叹气道:“小师妹就别赌气了,商量商量办法要紧吧。” 青竹道:“赌气算什么,我还想赌命。” 武蘅道:“既然师叔让我们听你的,你就拿个主意吧,下面的弟子还等着答复呢,这是师叔遗命。”说着将信递过去。 青竹也不接,只说:“告诉他们就是了,是走是留都随他们,‘树倒猢狲散’又不丢人。” 说罢便走了,只身往流星屋里来,让语空下去。 流星见她来了,赌气翻身过去。 青竹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半晌流星道:“你真狠,你没听见我喊你?” 青竹道:“我相信你。” 流星道:“相信我什么?我差点死了。” 青竹道:“这不好好的嘛,意思相逼了?走了,陪我吃点东西,有些饿了,头有点晕。” 流星欠身喊:“陈青竹,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青竹抓着她的手就往下拽,直把流星拉下床来,说:“别装了,知道你没事,吃饱再跟你道歉吧,我现在没有力气。” 两人才出来,就被石格、章竹几人拦着追问,青竹只道:“问你们师父去。” 才拐出小院,又碰见武蘅几人,又问青竹要主意。 青竹好不烦恼道:“不是说了嘛,如实告诉。我们要吃饭去了。”说完,拉了流星往厨院去。 众人见她俩这样,也略宽些心,只是千头万绪的,也想不出他法,无非下山厮杀或依托须弥大阵坚守不出。 几人到了前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众弟子喧闹争论起来。 武蘅好容易安抚住,也说了“想走的便走”等话。 众弟子也都立誓共存亡,之后将消息传出须弥台,各山弟子闻之,也有以“不愿受此窝囊气”为由,成群结队下山离去的。 武蘅也命不要阻拦,此是后话,表过不题。 那青竹与流星去了厨院,就在院里石桌上吃饭,吃了没几口,青竹放下筷子叹气起来,说道: “没味,嘴里怎么苦得很?拿点果子酒咱们解解渴吧。” 流星心头也闷得慌,也想吃些,因此起身进厨房要了一壶上来,两人斟着吃。又嘱咐青竹:“你少吃点,还要吃药一会。” 青竹道:“麻烦,药拿来,现在顺便吃了。” 流星道:“这玩意还能顺便吃得的?” 正说着,见小凤拎着食盒进来打饭。便让过来一起吃。 小凤只站着看了青竹一会,清清冷冷的开口说了一句:“生死有命,节哀。”说着进去打了饭就走了。 流星见了,不知该气该笑,说:“须弥山来了你这两个怪胎,也真的是不知怎么讲了,一个把着藏书楼,一个把着须弥阵。” 青竹也不答话,端着酒壶灌了起来,流星只让:“慢些,喝完没有了。” 青竹放下酒壶说:“我吃好了,先回屋,你慢慢吃。” 流星道:“我也不吃了,没劲,等我。” 说着收了碗筷进去洗了出来,见青竹趴在石桌上,便推她:“走了,回去睡。” 见她不应,又推了几下,仍是不应,一时紧张起来,扶起来摇了半日,吓得哭喊厨娘。 厨娘出来看了,说:“敢情醉了。” 流星急道:“她几时醉过,快去叫孙师叔,我抱她回屋。”厨娘忙跑了去。 那武蘅等人正在殿上说事,听闻“小师叔晕倒”,忙忙又抽身去看,孙庆余诊过后,说:“吃醉了。” 流星道:“怎么可能?才一壶果子酒。” 武蘅几人也纳罕:“以前没见她醉过啊。” 孙庆余道:“此一时彼一时,说醉也不完全准确。 “她先前悲怆忧思惊恐过甚就昏倒过,那时就伤了五脏六腑了,那可比外力打伤的还要严重。 “肝阴亏损过甚,吃进去的酒,根本化解不了,如今更甚了,有性命之虞啊。” 众人听了都吓出一身汗来,急得是焦头烂额。 流星更又自责不已,哭跪她娘直说:“娘、师伯,我不是故意的。” 她娘扶她起来,道:“不怪你,有孙师叔在,不怕。” 孙庆余道:“师兄你们先去吧,我留这为她调医用药。流星、石格、灵人、吴吟留下帮忙。” 余人又都回大殿去,至酉时方散了。 次日青竹仍未醒来,众人更加忧心不已,又有山下来求助让去看看月牙湖。 章竹便自告奋勇说要下去,说:“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我勘探清楚,把图纸给地方上,让他们自己修便罢了。 “我也好趁机摸摸消息,若我回不来,也是我命里的事,不用计较。” 武蘅几人少不得答应他,又去寻了以前的图纸出来交于他,并派了两名弟子随他下去。他却决意孤身前往,也只好依他。 这青竹七八天后方苏醒过来,真熬得一干人身心俱疲。 流星见了,喜极而泣,握着手就哭道:“你怎么才醒啊,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嘛。” 青竹问了一声儿:“我怎么了?” 流星回:“师叔说你喝醉了酒,主要是内伤未好的原故。以后你可吃不了酒了,否则会伤了性命。” 青竹听了,说:“没味,还不如不醒。”又问:“雪儿回来了?” 众人见问,都愁眉沉默着,也不知该如何回她,只说好生养着,不必担心之类的话。 青竹的心便揪了起来,红着眼问:“什么时候了?杨?有信?还是他也死了?” 武蘅回:“六月初五了,还不知道,也还没有远秋师弟他们的消息。” 才说着,就见章竹回来了,大家都欢喜。章竹回禀说:“一切顺利,探明了,把图纸给了他们我就回来了。 “没有师尊和师叔公他们的消息。估计是被漩涡卷走了。另外有一小童给我一封信,说给小师叔。” 青竹听了,说:“看来杨?彻底胜了,那是他身边的小童,武功不在你们之下。” 流星将信取出给青竹,青竹看了给武蘅他们也看了。信中不过催问何时关掉须弥大阵的事。 众人都道:“若要把阵法关了,还不如杀下去。” 半日,青竹方道:“你们要信我就按我说的办吧,我要他的命,也要玄真他们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几人听说,心中也都不信她能有什么法子,却又莫名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脊背凉凉的。 武蘅就问:“小师妹你说,我们依你便是。” 才问着,见她又合上了眼,流星轻唤了几声不见应,孙庆余忙上来诊脉,说“是睡过去”。又叹息道:“咱们都先出去吧,等她精神好些再说吧。” 第196章 流星承家事 至晚,苏翠安端了一锅粥来青竹房间,见她还没醒。流星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着只是心疼,轻叫了起来,说:“吃点粥,回屋好好睡一觉,不能这么熬了,娘守着就行。”边说边给她盛上。 流星回:“娘,我不困,就是打个盹。” 苏翠安道:“是娘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想想我都后怕,要是没有抓住,你不是要娘的命嘛。以后不可做这样的事了。” 流星含泪含笑点头回:“当时我也是急了,也没有办法。那会我一直在等,希望能等师尊他们回来,可是等了那久都不见人,便猜想可能回不来了。 “我也不知道师尊在羲和神庙里跟她说了什么,她如今又掌着须弥大阵,想着好歹等她醒了才说的清楚,所以就冲撞了娘亲。” 苏翠安抚摸着她的脸蛋儿道:“你比娘亲做得好。也是没想到你与你小师叔会走得这么亲近,守了她这么多天。” 流星笑道:“我也没想到。病成这样,也是可怜。师尊让我听她的话,照顾好她,我想是有道理的。 “娘,你与师伯们一定要听她主意。 “那会在山下月牙湖遇见杨?他们时,师尊才和杨?说上几句话,她突然就晕倒了。 “我当时还纳闷,好好的怎么突然晕了过去。 “原来,她算出了她爹和大师伯不在了,甚至雪儿、杨师叔他们,甚至她家里人都不在了。这如何受得住? “雪儿和杨师叔他们这么久没回来,怕真的也是凶多吉少了。 “她这样心思的人,我确实比不过她。她如今说有法子对付那帮人,一定要支持她,我信她能。” 苏翠安拍拍她的手,道:“放心吧,你稳重了,将来娘也可安心把北山交给你了。” 流星笑道:“以后还长呢,只要娘在身边什么都好。” 苏翠安笑道:“乖,快吃些粥,听娘的,一会去睡觉,眼窝都熬出来了。”流星点着头。 正说着,那青竹突然说:“差不多得了,你们在病人房里说体己话,有点过分了。” 流星忙就跑过来,笑道:“醒了,感觉好些没。娘端了粥来,吃一点吧。” 青竹道:“身上疼,扶我坐一坐。”流星便扶她靠着。 苏翠安已盛了些粥汤来,说:“小师妹,且吃点,我去叫师兄们过来。”说着把粥递给流星。 流星接过喂她吃了小半碗,又倒水来与她喝了,替她擦了嘴,说:“躺下吧。” 青竹道:“坐着舒服些,你去吃吧。这些天谢谢你了。” 流星笑道:“假客气什么。”说罢便去坐下吃了一碗。 两人说了会话,孙庆余几人便赶了过来,诊了脉说:“好多了,醒了就好办,我再调丹药养一年半载也就好了,只是碰不得酒了。另外也不可过于悲伤激动才行。” 青竹道:“一年半载也太长,两三个月也够了。”又问:“山下什么情况?玄真他们回天府城没有?” 武蘅道:“昨天城中弟子就回报说他们一干人都回来了。” 青竹听了这消息,心头更加凉透了,说明杨远秋等人再回不来了,愣了半天,方让流星请院外的弟子都离开。 流星便起身去说了,把院门合上,仍回屋里来。 武蘅等人道:“小师妹有话只管说来。” 青竹方说道:“武师兄,你们都下山去吧。” 武蘅几人听了诧异不已,都问:“小师妹何意?之前不让下去,这会怎么又让都下山?” 青竹道:“不只你们下山去,是所有人都下山去,也不是去拼命。把空山留给我,我要对付杨?和玄真他们。” 几人听了,面面相觑起来,更加不解,道:“这是梦话,你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 青竹道:“我当然也不是一个人。总之,你们答应我就是,冬至那会你们再回来。” 流星道:“你有什么计划,不妨说清楚来,不然我们怎么放心?” 青竹道:“也没什么计划,就是放杨?、玄真他们上山。” 几人都以为听错了,震惊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青竹道:“放杨?上山,反正放不放,他都会上山来。 “其实,须弥山上没有须弥大阵,早被祖师爷关了。这些年不过留一虚名而已。这是师父山下告诉我的。” 几人听了,登时被雷轰一般,镇在原地,痴痴道:“怎么可能?” 青竹道:“一旦催动,控制不好,或生意外,这方天地便毁了,这是为什么祖师要毁掉大阵的原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武蘅几人长长的沉默了半日,个个浑身冒着冷汗。 苏翠安愣愣道:“难怪师父总不提须弥大阵,问她,她只说时机未到。” 武蘅半日回缓过神来,说:“可是,祖师一生基业就这样丢掉,岂不叫人笑话?百年之后怎么面见祖师、师父师叔他们。 “小师妹,既然没有须弥大阵守护,等你病好些就走吧,我们无非死在这便罢了。” 苏翠安几人也都是此话。 青竹听后,冷笑几声,道:“什么基业?谁说了须弥山是祖师的基业?是祖师亲口告诉的你们?”几人都不答。 青竹还冷笑几声说:“别逗了,须弥山不是祖师的基业,须弥山一直在这,天长地久,祖师也不过是须弥山的一抹山色,来了就来了,走了也就走了,祖师才是须弥山的基业。 “非要说祖师的基业,你们才是,你们要全死这里,那才叫毁了祖师基业。” 几人听了,半晌才道:“即便小师妹说的有理,可是须弥山上上下下七八百人,岂是那么容易下山去的? “既然不是下山拼命,想必自然是要悄无声息的吧?这怎么可能? “即便下了山,又能去哪?” 青竹大喘了口气,说:“七八百人算什么?七八万人也没什么。下了山,两三座城就能容得无影无踪了,何况天下之大,岂止两三座弹丸之地? “且到了那会,也没有人会去留意追踪须弥山弟子去向,他们没有那心思,也来不及。比之前我们送的一百弟子下山容易多了。 “总之你们想想再决定吧,留下无非两种结果:一是你们忍耐别人把刀架脖子上不要动;二是你们忍不了别人羞辱厮杀起来。 “七八百人里也有二三百弟子不会武功的吧?到时你们厮杀得过?杨?你们对付得了?” 鲁定楼叹道:“可是放他上山,又能怎么样呢?你又怎么对付得了?须弥山还是落他手里,那时别说到冬至我们再回来,估计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青竹道:“不会,他活不久了,就是让他好好活着,他也活不久了。而且他要作死,死的更快。” 几人愁眉苦脸问:“你又如何知道。” 青竹道:“他先中了我爹和大伯的毒,又去与方洛厮杀过一场,接着又与师父、二位师叔拼杀了一场。虽然他都赢了,可他能无一点损伤? “且如今他垂垂老矣,身体早就耗尽,即便他一身修为,也拧不过天道轮转。 “到那时,玄真各派不过是跳梁小丑。我只给他们在山上待两个月,两个月后,他们要是不下山,你们就去把墨山灭了就完事,反正他们不仁不义、鸠占鹊巢在先。 “其中变数自然也有,但大底不差。我话就说这些,信我就定了。” 几人听到此,心底已经有所松动,只是仍不敢就做决定,只说:“事太大,各门弟子也要交代,小师妹,我们先想想吧。” 青竹道:“好,我担心的也是他们。须弥山上无大阵的事就不要跟他们透露。” 武蘅几人便回花灵大厅坐着相商起来。 这里流星又问青竹:“你是当真的嘛?” 青竹笑道:“不然呢,像梦话?留下来,须弥山肯定会亡,这几乎是确定的,而且少死些人不是很好吗。” 流星道:“那好,我留下帮你。” 青竹道:“不用,你下山还得帮我个忙,替我回家看看,我放心不下我娘她们,不知怎样了。 “要是,见着了,替我尽尽孝吧,就说——我喝酒喝死了。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流星一听,心尖一颤,二人相视泪千行。 那武蘅几人心中好不惶恐,虽说相商,却都一语难发,半日武蘅方问:“你们怎么想?” 萧楚云道:“我倒想下去,我想去寻一寻石头他们,我不信他们就走了。”说着就哽咽住了。 半晌又接着说:“只是不知道小师妹她拿什么对付杨?他们。就说好好的须弥大阵,怎么就没有了呢?” 苏翠安道:“可想而知师父这些年守得多艰难。如今叫她一个小姑娘接手,我也于心不忍。” 鲁定楼道:“按目前情况看,咱们确实有覆灭的危险,离开自然也是最好的选择。唉,这杨师叔怎么就如此执迷不悟呢!” 苏翠安道:“哼,我不认他这师叔。师兄,你决定吧,你是掌门,我无有不从。” 武蘅道:“还记得师叔的信?说让我们支持小师妹。还说有些事咱们做不得,但小师妹可以,这里怕不单单说的是才情上怎么做不了,更说的就是这件事。 “或许师叔也早料到这一步,还说即便她要毁了须弥山也随她乐意,我现在才理解这话的意思。想是师叔替咱们想在前头了。 “既如此,我也信小师妹,就是要怎么跟这些弟子开口?” 萧楚云道:“若都同意,咱们且过去问问她的具体计划吧,看还有什么说。” 武蘅见孙庆余未点头,便问:“庆余你怎么想?” 孙庆余道:“我也同意的,只是我就不下山了,她那身病会出万一,我且留下助她吧。” 武蘅几人又叹息不止,说道:“是啊,总不能真丢她一人下来。先这样定吧,过去看看先。” 于是五人又都过来,说了决定。 第197章 病发须弥令 青竹道:“好,决定了就好。不过孙师兄也不必留下,给我配些丹药就好。 “而且也不是立马就下山,还有时间治病,那时怕已无碍。 “且弟子下了山,情性未必不会有变,还得你们在才压得住。” 几人听了,也只好叹气且先答应着,又问接下来怎么做。 青竹道:“武师兄拟一份公告,就说我们将以七月十五日关闭须弥大阵并山中各大小阵法,只留北山门、南山门两处阵法,以及北山庙宇坟茔的阵法。 “凡天下人皆可从南山门上山修习经典。 “为期两个月,两月后所有人必须全数下山,到时仍重启阵法。至此后,须弥山再不开放。 “凡上山者,不得誊录经典带走,能记习多少,全凭各人本事。” 萧楚云就道:“只怕他们不会不誊录。” 青竹道:“无妨,不过一句空话而已,随他们。” 武蘅当下就在屋里拟出来给青竹过目。 青竹看了,说:“最后加一句吧——须弥令:天下弟子,无令勿动,擅动者,逐出师门。” 武蘅等问:“这又是为何?” 青竹道:“一则怕天酬他们回来撞上,二则也不过是一句空头话,说给世人听的,不重要,就这样吧。” 武蘅就添了上去,问:“还是以师叔印令发出?” 青竹道:“就以师兄印令吧,也借此公告武林,师父已传位于你。 “让弟子誊录十几份,盖两印,连夜从北山下去,散到近城之中,想不日就会传遍天下。山门下也贴上一份,想他们会来核实。 “召集管事弟子,可以告诉他们下山之事了,大阵还是不要说。 “另外,趁这段时间,命弟子誊录重要经典书籍,把原书封好,找个隐秘地方藏好,以免被毁。 “一切准备妥当,七月十四夜里,从西山下去,往红河城、北荒城散,再绕路去其他城镇吧,去哪儿都行。” 武蘅几人吃惊问:“后来不是说西山的机括安装失败了,给拆除了嘛?” 青竹道:“拆除是拆除了,但没有失败,找章竹就可以了。一两天就能装回去。” 鲁定楼道:“这小子怎么连我也瞒。” 青竹道:“别怪他,师父的意思。” 既已说定,武蘅师兄妹五人便到须弥殿上来,见众管事弟子也都未离开,便将事情说了。 众弟子果然吵嚷做一团,皆因颜面之事,纷纷拒绝下山,都宁死山上。一时,又跪了满大殿请战。 武蘅几人劝说半日也无动于衷。欲强令他们下山也无不可,只那时势必又生事。 正没个开解间,见流星扶着青竹从后堂出来,底下人就直问到脸上: “这可是小师叔的主意?我们等了这些天,也走了不少弟子了,就等来这主意?命可以丢了,颜面不可以不要。” 青竹听了,也不答话,就直咳起来,把个鼻子眼睛都咳红了。半日缓过来,擦了擦眼泪鼻涕,方说道: “我不想当你们的小师叔,你们知道的,私下里我都叫过你们哥哥姐姐。 “可看见你们这样,我真的是有些失望,还是当你们小师叔骂你们几句吧。” 说着又咳起来,流星只顾替拍背,孙庆余端了一钟茶来与她喝了口,她方接着说: “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就不多说。刚来那会儿就听师父说你们是须弥山的未来,将来还靠你们。 “可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心浮气躁,一点子事吵破天,脑子都吵没了。 “你们不会以为让你们下山是躲祸逃命去吧?真逗。 “你们都觉得山上有须弥大阵护着,有恃无恐,杨?他们上来不过一拼,最差也就是个同归于尽。 “你们很喜欢同归于尽?反正我不喜欢。”说着,鼻子里冷笑一声,有些恼怒道:“他们不配。” 又问:“他们配吗?”又道:“是,师尊是因为下山寻我们才出了事,这事怨我,但我下山吃朋友喜酒怎么了?怎么不能下山?我凭什么不能下山?谁站出来告诉我凭什么不能下山?” 见众人满脸堆上了火气,都不应声,接着又说: “没有听过一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选了一条最难的路给你们走,走得通,以后你们也不用为你们的徒子徒孙操一辈子心。 “走不通,你们就在外头天地好好生活,不想好好生活的,那时再厮杀吧,再一起去见祖师便罢了,急不了这一两个月。 “但我相信一定可以走的通,因为他们毫无胜算。 “你们想想,我们这么多人悄无声息下山去,他们上来后发现是空山一座,那玄真老王八们怎么想?应该能下破胆了吧? “他们应该感到恐惧,你们不想让他们恐惧嘛?反正我想。 “山下人都传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但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只是血肉之躯,也会死的。 “但做一回神兵也可以的吧?不然辜负了盛名。 “什么叫神兵?我让他们来他们才能来,我让他们下,他们必须得下,否则,必杀之。这就是神兵的魄力。 “两个月不是给我们的时间,是给他们的时间,他们两个月后要是不离开,你们先去挖了他们老王八的巢穴。 “别以为他们天地宽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我们这七八百人无声无息下山去太难了,难在你们是否能吃得下这天大的委屈。还得你们帮着约束开导师弟师妹们,使人一条心。 “说实在的,须弥大阵算什么?你们引以为傲的须弥大阵有什么了不起的? “真正的须弥大阵是你们,可布在须弥山,可布在墨山、嵩山、泰山,可布在天下,一动一静,一上一下都是大修行,比拼死还要大的修行。 “你们别搞错了根本,错会了祖师的意,不然这些年白修行了。 “当然,这毕竟是大事,大家合计合计再做决定,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大家留下来一起赴死嘛,这么多人一起死也挺悲壮。 “总之我也言尽于此了,你们还争的话,声音就小点吧,吵那么大声,我都睡不着,全身疼,也吃不了酒了,还不如喝几口死了算了。” 说着又咳起来,直咳的脸色发白,孙庆余忙上来诊脉行针,让流星扶回去,化一粒丹药与她吃,又说“我这便去重新调配丹药”。流星便扶了下去。 孙庆余摇头叹气道:“她才多大,为我们做得够多了。 “再这样下去,恐不久矣,怎么跟大师兄跟她爹交代?”说着,拂袖退下。 众弟子也早已被她的话说住,被她一连串的问题萦绕住,心间早也有了答案。 更见她病成这样,心头也颇为难受。 章竹说道:“小师叔心中自有乾坤,她要做的事,或许远超我们的理解。 “我相信她,不如就同心下山去吧,大不了两个月后再杀回来。” 众弟子也都纷纷赞同。 武蘅几人见了,心下欢喜,也都安了一颗心,命众人都先回去休息。 几人又同来看过青竹后,出大厅,协商安排各项事宜,然后各回山头休息,天亮安排人手办事不再话下。 那杨?次日就收到了消息,便哈哈大笑道: “这小丫头有些意思,打死不按你的意思来,但又好像按了你的意思来,倔强得很。 “可惜了不是我的徒弟,竟叫这花灵调教坏了。” 杨童问:“那她这是什么意思?到时只怕天底下的人都来了。会不会有所影响?” 杨?道:“有什么影响?一群蝼蚁,来多少人都不会有影响,来越多越好。” 杨童道:“我总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透着一股邪性,就怕她临时反悔,又突然重启阵法。” 杨?笑道:“不会,她这样我反安心,量她不敢叫天下人来陪葬,武蘅也不会同意。 “去看你姑姑他们回来没,告诉她十五日一早上山。 “正好趁这些时日我好闭关休养身体,正也合我意。”杨童便答应了去。 第198章 药赠瘟神地 不出数日,须弥公告已传的天下皆知。 路近的,已赶到天府这一方天地,也有去拜玄真的,也有不屑一顾的。路远的也都日夜兼程地往这赶来。各式各样的人,正的邪的都动了,自不必多言。 只说这日正闲,季年站在烟花楼头看这城中热闹景象。 突见城门被士兵关闭了,只让出不让进。不知何故,忙命弟子叶榛前去查问。 叶榛匆忙去问清了来回:“是巴州那边起了瘟疫,已漫数城,看来问题不小。弟子已招呼,咱们的消息往来必须通达。” 季年听了,拍着栏杆说道:“大毒日的,已旱了半边天,怎会又起了瘟疫?真多事之秋!看来离人祸不远了。” 叶榛小声搭了一句:“师父的意思是京中可能有变?”见季年不应,又说:“咱们总是稳坐钓鱼台的。” 季年道:“但愿吧。”沉默了半晌又道:“怎么还没有江岸的消息?巴州方向派了人没有?” 叶榛回:“派了,咱们网得很大,连南疆都派了。” 季年看着底下吵杂的人问:“海平侯在城中?” 叶榛回:“不在,在城外的山庄。城里只留了一队北邙军驻扎在姜府。” 季年笑了笑道:“真毒?杀人递刀。” 正说着,见一弟子匆忙跑上来报:“好消息,江岸寻到了。” 季年听了大喜,就问:“在哪?” 弟子回:“巴州城。” 叶榛笑道:“师父好神算,才提那边,果然就在那边寻到了。你快细说来,还有其他人知晓没有?” 那弟子回:“应该没有。刚刚咱们的人递了口信进来,说这江岸正在巴州救治百姓。 “别人都不敢混在重病区,他却整天混在里头,记录、会脉、煎药,什么活儿都干。这才引起了注意。 “里头的人都叫他张岸,还好我们有他画像,这才认出来了。” 季年激动不已,连说数个好,又赞叹: “到底是方洛的弟子,学艺时短,先学了医者本心,了不起,叫人敬佩。” 说着突然心里发喜,忍不住呵呵呵笑起来,边笑边说“就是有点傻了,就是有点傻了”。 两弟子也附和笑起来说“就是有点傻了”。 季年重重拍着栏杆命道:“去,准备几车草药,立时要,找府尹帮忙,我们午后出发,给巴州做些功德去。” 两弟子领命就去了,派人满城收药,不多时已收了几车候着。 季年赏了会景便下楼来,迤逦在街上,心头好不惬意。 一时到了玄真等人落脚处来,见玄真等人正在闲话此事,便开门见山的说了欲往巴州送药去。 当下唬得季炎好一阵苦求苦劝不住。 季年只说:“你姐姐是贵妃,我不出来则罢,既出来又碰上这事,岂能不去?也是代娘娘去看看。 “你留下听盟主令,不要耍性子。爹经过瘟疫,心里有数,死不了。” 众人听了,都好生敬佩,一阵赞叹。 季年摇手道:“过誉了,不过送些草药,略尽心意。虽是江湖出身,终逃不开另一身份,怕人笑话,使娘娘蒙羞,那我罪过就大了。” 须臾茶毕,叶榛就进来回说药已备妥当。季年便起身告辞,玄真等人送出门首方回。 原来这江岸受人之托,欲忠人之事。便日夜兼程的赶路,正经一密林岔口,又寻人问了路。 当时正有一人酒醉在树底纳凉,于是便上来请教。 那人觑了他一眼,便想戏他一戏,于是指着去巴州的路说:“直走,过了石头滩,再有四五天也就到了。”江岸谢过赶路去。 这日六月初六就到了巴州城中,正在店里休整用餐,因问伙计路程。 伙计笑回:“不远,四五日也就到了。” 江岸诧异,问:“怎么还有四五日?我在前头问路,人说四五日就到,我这都走了三四天了,怎么还需四五日?” 伙计听说,料他被人戏弄了,便问:“可是在哪儿问的路?” 江岸道:“过一个叫张家界的地方,在一石头小镇外的林间,小哥知道?” 伙计笑道:“知道知道,从那边直往西确实只需四五天的路程便可到须弥山。可如今客官上的是西北的路,直绕到北边来了。 “若要去须弥山,抓紧出南门,这地界山道岔路多,待我画张草图与客官便了。” 江岸听了,纳闷道:“这人怎么这样,我又不曾得罪他,何苦害我耽误脚程。白走了这几天路。” 伙计笑道:“客官也别生气了,于事无补,天底下什么人没有?多走几天路或许也有多走几天路的好处,都是老天的安排。” 江岸听了,笑道:“小哥言之有理,那便有劳了。” 于是伙计画了草图来与他看,又详解了一番。 马儿也喂好了草料,江岸便结了帐,又赏了伙计银钱,就牵马去了。 也是巧,才到城门下,门已被封,一看布告,才知是起了瘟疫,正有士兵规劝驱赶人群。 江岸上来周旋半日不见松动,也是无法,欲意回客栈暂住,入夜再想法子逃出城去。 到了客栈,早就客满,一路只好牵着马乱逛。碰见一群士兵前来问话,江岸只说无地可去。 一巡兵便问:“可愿意去给病人煎药打下手?” 江岸原是习医之人,见问,自然先答应了。于是被领至瘟神庙交割给守门士兵,士兵只让“快进去吧”。 江岸便取了包袱入内,见里头横七竖八的躺了满院染疫的人。心下方知,疫情是有些时日了。 正愣神间,就有人上来问:“你谁?”江岸回说来帮忙的。 人忙唤了医官过来交接,医官又问名姓,江岸只回“张岸”。医官便取了面巾叫他带上去帮忙煎药喂药。 直忙至黄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好容易坐下歇口气吃口东西,就见又拉来四五人,拉出四五人。 忙就了几口干粮就跑来给病人诊脉,才诊着,就有郎中喝问“做什么”。 江岸回:“我习过几天医,想着看能不能帮上忙,也学习学习积累积累经验。” 医官听了就喝一声:“混账,这是你学习的时候?” 江岸忙应:“是。”又说:“我听说瘟疫多有源头,不知寻到没有?” 医官道:“我们这从来没有过瘟疫,哪儿寻去?” 江岸又道:“我看咱们的药都过于霸道了,病人会不会受不住?且轻重缓急都吃大锅药,恐不利。” 医官没好气道:“就你能?我就不知道这个理?这么多人,人手就这几个,哪分的那么仔细?这会不用猛药怎压得住? “你看看,说着话又送进两个,吃饱的抓紧忙去吧。” 一时又忙开,还没诊脉,药已给病人喂下,急得江岸又来找医馆说:“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医官说:“不当讲,你去别地讲去。” 江岸道:“好,我的意思也不是分的很细,就把前后院分出个轻、重、急重、老者小孩孕妇几大块,咱们也好用药,也好把控。 “一来人,诊出结果来,该安顿在哪就哪,也不至于忙乱,也不至于大把大把的煎熬一堆药,实在浪费。 “这情景,用不了几日就要缺药了,那会怎么是好?” 医馆气道:“哪里寻来的人,我叫你不当讲,你讲了这么一通。 “药的事,是你能担心的嘛?上面早拨了款项,又有各方达官善人捐的药,把城都堆满了,你不用,等着人的善心发霉? “瞧把我气的,跟你说的着吗,不想干就滚。” 这时一郎中过来开解道:“张医官消消气,这样,把他交给我吧,我们分一分轻重缓急也好,安顿起来也方便。 “咱们的人也分一分,该管哪个区域的就只管哪个区域,就不要流窜,也是为了咱们安全,毕竟咱们也不知几时就会染上。” 说罢便有几人附和,张医官也只好答应“随你们吧,药得给我用起来”。 那郎中答应了“是”,便安排开来,至掌灯就分清楚明白了。江岸与那郎中负责后院急重区。 江岸憋了一天,这会闲问:“为何他说得把药用起来?” 那郎中笑了笑,附到他耳边说:“你想,要是人死了一大堆,药却没用了,就是没把药用好才死这么多人,上面怪罪那是要杀头的。 “但是用了,还死那么多人,那就是疫病太过凶险了。” 江岸听了,愣着想了一会子,摇头叹气嘀咕道:“好深的学问啊!你不说,我哪里想去? “怪道他一整天只催下重剂,我只当他不懂医呢。罢了,好没意思。”说得那郎中笑了半天。 此时,这江岸已无法撒手,虽记挂着出城之事,也只得留下,忙了几日,就有季年送了药来。 季年也不表明身份,只胡乱编个名姓以善人示之,与手下弟子留下帮忙,好不殷勤勤快,一二日间已与江岸混熟,江岸也很是敬佩其为人大义。 第199章 季年得剑心 这日季年已探得剑心就在江岸的包袱里。于是打算明日让人安排江岸运尸出城焚烧掩埋,自己好下手取那剑心。 谁知次日迟迟不见江岸出门,一查,已染重疾。季年便命人端汤送药,没一二日,已偶有晕厥,季年大喜。 正待下手之机,江岸忽醒了,见季年在侧,便未疑心。拉着季年的手唤了声“姬先生”。季年唬了一激灵,忙应了一声。 这江岸心中自知是不中用了,一时想起江心、惊雪等人来,唯有落泪。 又想起仍有一事未了,便求季年道:“江岸有一事相求,请姬先生答应。” 季年忙问何事,江岸喘着大气断断续续说:“写了封信,要送到须弥山花灵掌门手中,但是一直送不出去。还请先生帮忙,江岸死也瞑目了。” 季年听了,正该一探是何信件,便道:“不是大事,不用担心,我叫人送去便是,好好养着。” 江岸便取了信给他,季年让弟子进来收了,又问: “张兄弟还有别个事?姬谋但能做到,无不尽力。要不要也给家里送个信去?” 江岸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了,我来时不曾经她同意,走了也就走了吧,免添伤感。” 说着又从包袱里取出剑心递给季年,说:“这个一并给花掌门,有劳了。” 季年见了,已知皮套里必是剑心,喜得直发抖,索性哭起来,说道:“张兄弟放心,我定当送到,好好用药,治好了咱们一起喝酒。” 话没说完,江岸又迷糊了过去。 季年命两人留守帮忙,有情况好报。叶榛却道:“不如捂了吧。” 季年道:“算了,就让他死于瘟疫吧,以表我对他敬佩之情。” 于是带人离开,先回下处,看过那信,丢火里烧了。又沐浴更衣,方请出剑心,置于楠木盒内,焚香祭拜了拜。 在屋里玩赏了半日,被寒气所伤,一阵咳嗽起来,把门外弟子吓出了魂,忙问是否要让随行医馆进来。 季年只说“无妨”,叫传进热酒食与解毒药膳来吃了,便提马出城。 赶了两三天的路,到了祝融破庙,正皓月当空,季年只觉疲惫,便命在此落脚歇一晚,好明日赶路。 于是五六人拥着季年入内,才踏进庙门,转头就见一白衣身影在神像左边打坐,猛不防都唬了一跳。 叶榛忙点了火折子,往里一照,原来是一美人正闭目养神,众人仍是心头唬得慌,都问: “姑娘怎么不点火?一个人荒郊野外你也不怕?”那人也不应。 季年命:“好了,快生火,煮些茶来,怪冷的。” 叶榛忙点燃了庙里的残烛,打出地铺来请季年坐了,其余弟子出门拾柴生火煮茶。 季年将楠木盒平压在双膝之上,端详起对面女孩来,颇觉眼熟,便问:“敢问姑娘何方人士?倒像在哪见过一般。” 那女孩方睁开眼看了看他几人,说道:“我们不认识。”便又合上双目养神。 原来这人不是别个,正是梅惊雪,因梅惊雪长得很像已故的姜令青,又因这季年曾与姜令青有过一面之缘,故而有此一问。 这梅惊雪连日赶路,因夜深了,在此将歇。 打坐时,早听见六七人进来,且几人一进门,便带进了一阵寒意。 也不便多言,不过是各人歇各人的,天亮各赶各路罢了。 一时,弟子们煮好了茶端来。季年便邀惊雪一同品茶,惊雪只婉拒了说“深夜不大饮茶”。 季年见她如此气定神闲的,料她必是个能翻江倒海的人,应也是奔须弥山去的。 心中暗自感慨:“这一公告,翻出多少能人来。 “我如今已得剑心,剑身自然不在话下。这次上须弥山若能再得经书,那时弑因在手,天下尽在我囊中矣。” 想着,不觉心生欢喜,抑制不住扬了扬嘴角,吃了口茶。忙又邀随行医官同坐品尝起来。 一盏茶毕,季年仍抱着那盒子打坐歇息。 约摸两个时辰光景,东方现白,惊雪睁目起身,见季年抱着一盒子,盒子里寒意直冒,那季年嘴唇脸色早已发白。 因心想:“什么东西有如此逼人的寒气?他若再这么抱着,用不了几天必受内伤。”便想提醒他一句。 谁料一弟子醒了,见她眼勾勾盯着木盒看,便喝喊了声,把季年等人惊了起来。 季年只觉双膝乍疼,差点没摔倒,叶榛忙扶了一把,喝问他师弟:“你鬼叫什么?” 那弟子指着惊雪高声回:“她一直在盯着木盒。” 叶榛等人也都忙拔了刀剑相向,问:“你是什么人。” 惊雪解释道:“这盒子寒意逼人,我只是想提醒一句,再这样抱着,不出几日,你就废了。”说罢抬脚出了庙门。 叶榛惊看了季年一眼,季年只点点头,叶榛几人便围了出去,喝道:“说清楚。” 惊雪不解,问:“说什么?” 季年出来问道:“你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惊雪道:“不知,我要赶路去,请让开。” 叶榛道:“不管你知不知,如今走不了。” 说着就上手擒拿惊雪,惊雪只一移身躲过,他五人便齐上来擒拿,哪拿得住?惊雪一踮脚,已出重围。 季年料她有些本事,不料本事竟这般了得,不觉大吃一惊,忙喝住众弟子,笑向惊雪:“误会,误会,季某失礼,姑娘请。” 惊雪也不多言,转身便走,正待踏出院门,突的又回头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季年,直把季年看得心头一紧,不自觉抱紧了木盒。 惊雪问:“你姓季,莫不是神兵阁季阁主?” 季年登时知道自己不该自称“季某”,因此笑道:“在下姓的是纲纪的纪,不是四季的季。” 惊雪心想:“什么东西会有此寒气?倒比得上江岸那兵器了,不对,这盒子与那兵器长短倒相符,难道是?” 心下只这么一疑,便问:“我有一朋友,有一玉器,也是寒气逼人。我倒想见识见识你的,可否相请一观。” 季年听了,眼皮直跳,笑道:“没什么好看的,姑娘请吧。” 惊雪道:“是你们强留的我,我就是要看呢?想来你们是怕我泄露了你们行踪,是宁杀不放,好生歹毒。管你是姓纲纪的纪,还是四季的,看过之后就好说。” 话音刚落,身形已到季年跟前,唬得季年踉跄倒退。 惊雪已擒住盒子一头,季年哪肯撒手?死抓着一头不放。二人拉扯之间把盒子拧了个粉碎。 叶榛等人提刀砍来,惊雪忙退出几步,让季年抓住剑心,见果是江岸的兵器,料他是出了事,忙指着问:“这兵器你从哪里得来?” 季年见她内力之高远胜自己,又是大惊。听她如此这一问,便知她认识江岸或者知道剑心,谨慎回她:“我受朋友之托,将此物送去须弥山,望姑娘高抬贵手。” 惊雪惊道:“朋友?他几时结交上你这样的朋友?竟将此物相托。他发生了什么?快说清楚。” 季年见问忙回:“我们一起在巴州城抗疫救治百姓,只是他不幸染了瘟疫,恐难躲过这一劫,故而才将此物相托,让我送到须弥山给花灵掌门。 “是才拦下姑娘也不过想问清楚,毕竟东西太贵重,我们不得不防,才有此误会,还请姑娘见谅。” 惊雪听罢,尤不敢信,上来便先夺了剑心,大怒道:“敢骗我,先杀了你。” 季年忙道:“指天为誓,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叶榛忙诓她一句:“你若想见他一面,兴许还来得及。” 听了,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丢下一句:“敢扯谎,到时休怪我。”便匆忙转身走了。 季年忙喊着追出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还我兵器。” 惊雪不回头的又问一句:“你是纲纪,还是四季。” 季年也知没有瞒的必要了,硬着头皮回:“不敢有瞒,正是四季的季。” 惊雪听闻,便将剑心丢回身后,喊一声:“糖葫芦。” 那马正吃草,听唤便从树林里跑来。惊雪跃了上去,便向巴州城方向奔去。 那季年接住剑心,失而复得,喜得屁滚尿流,也不敢久待,恐她反悔,二话不说,命人取了披风来,将剑心裹严,也纵马去了。 第200章 惊雪抢尸身 梅惊雪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到了巴州城,也顾不得许多,蒙了面巾,趁夜飞入城内,四下不见一人,如死城一般。 所幸有几处灯火,又有极浓的药味飘来,便循香查去。 找了几处,天亮时,才找到了瘟神庙这,问士兵:“里头可有一个叫江岸的年轻人?是个大夫。” 士兵听闻,只回问:“是叫张岸吧?” 惊雪心想他可能不是用的真名姓,忙点头道“是”。 士兵道:“人没了,走吧。” 惊雪一听,眼泪夺眶而出,忙问:“人呢?我见见。” 士兵道:“你进去找郎中问问吧。”便开门让她进去。 寻到后院那老郎中处,说明来意,那老郎中却老泪纵横起来,哭道:“我没能救回他,昨夜人没了,天不亮就被拉走了。” 惊雪哭问:“拉去哪儿了?” 老郎中叹气回:“拉出城焚烧掩埋。” 梅惊雪听了,怔在原地,眼泪直流,哭得好不伤心。 老郎中哀伤道:“姑娘节哀,怪我没用,无能为力,天不可怜,却不叫我这老骨头代他而去。”一面说,一面直堕泪。 惊雪又想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的,不能就叫他这样被烧了,连尸骨无存,怎见江心?忙问去处。 老郎中回:“城东无明山。” 惊雪便一阵风一般已飞得不见踪影,把个老郎中眼泪吓断了线,半晌才摇头叹道:“奈何!奈何啊!” 惊雪到了东城门,又忙问士兵,得知瘟神庙运尸车早已出城去。 也不管三七二一,只得纵身跃出城墙,也把众兵将唬了一跳,个个摸不着头脑。 顺着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向前,抬头已见几道浓烟滚在一片林子后方的天空之上。忙就穿了过去,但见无明山山脚之下正有人焚烧尸体。 便夺命似的奔了过去,喊问:“城中的运出来的尸身呢?” 士兵不解何意,只叹息回一句:“这不正焚烧着呢嘛?” 惊雪忙就绕着土坑寻找,那火直扑上来,哪看得清? 士兵见状问:“姑娘节哀吧,哪寻去?寻了去又如何?回去吧。” 惊雪听罢,绝望痛哭,既哭父亲、叔父也哭江岸,更哭杨远秋等,甚至于哭杨慕真。 几人见她哭得好不撕心裂肺的,想她也是想看最后一眼,便问:“姑娘要寻何人,从哪处运出来?” 惊雪见问,噌起来立回:“瘟神庙。” 士兵道:“我们不是瘟神庙出来的。” 惊雪忙问:“去哪了?” 士兵往左右两边看了看那浓烟,说道:“应该还有几大车没有烧,姑娘要见亲人一面就去找吧,看天意了,去了哪边,我们也不晓得。” 惊雪一听,又急哭了,不知该往哪边去寻尸好,忙拉着士兵哭求帮忙。 那几名士兵天天焚尸,头回遇见这事,也于心不忍,便留下两人守着火坑,两人往北边跑去且拦且问。 惊雪自往南边去,且拦且问,到了第三个土坑,远远就见一士兵正举火把往下丢,喊已不急,立时挥出数枚银针,展眼就把火把钉出土坑外了。 几名士兵震惊不已,才回头,就见一身影扑到跟前问:“是瘟神庙出来的?” 士兵吓得只点头,惊雪登时便跃进土坑寻找那江岸的尸身。 几人见状,壮着胆喊:“你做什么?” 惊雪哪听他说什么?只顾翻寻着。见她翻出一尸体来,仍叫了几声“江岸”。 几名士兵原也认识了这江岸的,便都道“节哀吧”,又让:“快上来,这样容易感染了不是闹着玩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惊雪只顾擦去江岸头面上的泥沙,还是忍不住抖着手撑开江岸的眼皮。 这不看则已,一看唬得倒吸一口凉气,那眼瞳分明还清楚藏有魂魄,忙就搭上手脉。 几名士兵直看愣了,说:“人已经死了,姑娘何苦。快上来吧,误了焚烧,要砍头的。” 惊雪大喝“住口”,几人也不敢乱怎么样,只得干瞪眼看着她要做何。 见她闭目诊了半天,忽抱了江岸跃上来,放他躺平,二话不说抽取银针就在心肺二经之上下了几针。 转身又在他百会输了一道真气进去,突就见江岸轻轻痉挛触动了一下,唬得几名士兵冷汗嗖嗖的下。 半晌方收了内力,再搭上手脉,见脉象已微现。并忙又跃下土坑逐个检查了去,竟还有一小女孩脉未绝,抱出来救了半日,将气都救了回来。 惊雪登时大怒,一挥掌打的沙土石子乱飞乱迸,喝喊道:“好大胆子,人未亡,就敢火化。” 几名士兵被掌气推倒在地,惊慌爬起,只觉头晕目眩,缓过神来,恐惧高喊:“天杀的,害死我们啊。” 又冲惊雪喊:“姑娘高人,我们不懂这些,只顾运尸焚尸,饶命啊!饶命啊!” 惊雪也料与他们无干,只抱了江岸与那女孩上车,道:“我要进城,还要用药,好生焚化掩埋。” 几人唯唯点头,早唬得泪流满面,也是满心里怒火。 一人就道:“我带姑娘进城,你们留下焚尸吧。”几人都点头答应着。 惊雪又问那边还有土坑?那士兵回没有了,便拉上马车往回走。 到了刚刚前面那土坑,正碰见那二人回来,几人见此情景,唬得满身直冒冷汗,半晌,也破口大骂:“天杀的。” 惊雪便问:“那边土坑都焚了?” 二人泪目道:“我们问他们不是瘟神庙的就都焚了。” 说着也留两人守着,这二人也随惊雪回城。 到了城下,那三名士兵就高喊快开城门。城上士兵见状,只喊:“什么情况,怎么把死人拉回来了?” 城下士兵愤怒嘶吼:“人没死,就让我们焚烧,该下地狱了。快开门,这位姑娘是神医,放她进去,咱们百姓有救了。” 那兵头定睛一看,想这不是刚刚跃出城墙的女孩?吃了一惊,回了句“兹事体大,容我回禀”。 惊雪哪等得?一纵身便上去了,夺刀架那兵头脖子上,说:“开门,没时间跟你耗。去跟府尹讲,来瘟神庙找我。” 兵头不得已,只得命人开门。 惊雪把刀还他,仍说了声“得罪”,便从另一边跃下城墙,与那几名士兵送江岸与小女孩回瘟神庙。 那守庙门的士兵见了惊雪,甚是疑惑,问了一句:“你不是进去了吗?几时出来了?双胞胎?” 惊雪也不答话,那三人已经抱了江岸与小女孩,上来推门进去了。 医馆、郎中们以为又来了新人,上来看时却见是江岸与那小女孩,甚为震怒,就喝:“你们将死人抱回来做什么。” 那三人登时火冒三丈,又骂了起来,郎中见说还活着,哪敢相信?也是怒火冲天的上来搭江岸二人手脉。 不搭则罢,一搭吓圆了眼睛直盯着医官看。 医馆怒喝:“看我做什么。” 那士兵喝道“滚开”,便抱了江岸二人回后院去。 老郎中见了,疑惑不已,也诊了脉象,恨的连扇自己数记耳光,直骂自己庸医,老泪纵横的,忙让: “将张兄弟安顿在原先屋里,小娃安顿到我屋去。”说着已忙开了房门。 惊雪道:“不必了。”进屋来看了,说:“先把他放地上,把女孩放床上。去准备一张纱帐子来支个帐篷,弄床被褥来。” 老郎中忙道:“有的有的。”便让士兵一起到他屋里拆了来,打了地铺,支起纱帐篷,安放好江岸。 惊雪又让:“屋外起两个火炉子,我要煮药。准备两口锅,两个药罐子。”一面说一面开出药方给老郎中道:“快抓来,各两份。” 老郎中接过扫了眼,见一方是治伤风的重剂量的,足于要人命的药;一方却只是倍量的红枣和质量的甘草、桂枝、麻黄。 老郎中也不敢就问,忙带人忙起来。 很快准备妥当,火炉起了旺火,惊雪先烧了两盆热水,又先拿砂锅熬上那方重剂。 一时端了热水进去,脱下泥沙油衣给他二人擦净身体。 出来时,药已熬好,又亲自都端了进去,合上门,把两锅药分别端到江岸和小女孩的帐子里,放在板砖之上,慢慢将锅盖起开一半,让那药气漫在纱帐里。 惊雪又忙取银针给他二人施针,心经、肺经、大小肠经、膀胱经、脾胃经皆取一二穴。 正行着针,外面就吵了起来,听人喝了声:“拿下。” 第201章 燃灯迎神女 原来是府尹与刺史带了兵过来,先就把那三名士兵押住。 郎中忙求情:“里头正治病,大人容等等再说吧。” 府尹大喝一声:“我看你也昏了头了。”一声喝令,也将老郎中按了,又令士兵破门拿人。 正在这时,里头飞出一银针,别人没看见,那刺史也颇有修为,已明眼见了,不觉早吓了一大跳,忙抬手拦下士兵,转身查看府尹,见一根银针扎在他身上,将银针拔出,那府尹才动弹得。 府尹见了那银针也早吓白了脸,若不是刺史搭着,早瘫在地。那刺史只摇头示意不要乱动。 听里头传出一声:“煎药。”那老郎中便喊:“快放开我。” 刺史抬手命放人,老郎中方上来将那两剂药都熬了。 一时里外都静悄悄的,只渐听汤药沸腾之声,不多时,又闻里头传出几声轻咳,把个府尹等人吓得脚浮头重,背起冷汗。 老郎中向屋里喊:“姑娘,药好了。” 里头应一声,“端来”。 老郎中忙斟好,置在盘上,亲端了来喊门,惊雪去接了进去,仍合紧了门。 施好针后,约有两刻,方收了银针,逐一给他二人喂了汤药,擦去他们身上的汗珠,又把两砂锅药递出让猛火烧开了来,再熏蒸了几刻,惊雪方出门来。 众人见她额头满是汗珠,双耳已熏潮红,双目似喜还怒,身形飘逸,步如流星,带了一股很浓的药香扑面而出,就瞪着府尹道:“你有话可说?” 吓得那府尹忙转身对张医馆等人大骂起:“害苦我也。” 那张医馆等扑通跪下辩解:“是我等医术不精,非我等有意为之。 “我们是会过诊的,不然给我天大胆子也不敢干出这事来。姑娘神医,哪敢比? “我们绝不敢干出这丧尽天良之事来。大人要信我们啊。” 又求老郎中:“管大夫你快求求情吧。” 老郎中也摇头跪下,说:“老朽有罪,且请姑娘先救百姓,老朽愿抵了性命。” 府尹直指医馆骂道:“混账东西,差点害我们误了姑娘救人。” 又向惊雪俯首道:“下官罪责难逃,还请先解救百姓吧,等过了瘟疫,凭姑娘发落。” 惊雪看了一眼那三名被押的士兵,那府尹立马喊放人,说:“你们做得很好,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惊雪道:“我也无权发落你,自有上面的人发落你,但我要杀你怕也易如反掌。 “你敢到此地来,我就权当你们说的是真话,也信是你们没有诊断出来而非有意为之。” 那府尹、医官等忙喊“岂敢”。 惊雪扶起管老郎中,说:“那小女孩还有家人在?叫拿几套干净衣服来。也劳取一套干净衣服给张岸。” 老郎中道:“张兄弟的包袱还在屋里,小娃的家里可能没人了,前几天她爹娘都走了。” 又问张医官:“那小女娃你那里该有登记的吧?寻一寻她家还有什么人?” 张医馆忙回:“有的有的,只是即便家里有人,怕也不方便来这,不然先别处弄两套干净衣裳与她吧,容后再说。” 惊雪道:“也好。” 府尹便命:“还不快去。” 那医官方起身领了两人去了。 惊雪道:“既这样,你们先离开吧,等我找到解毒之法再告诉你们。” 府尹诧异问:“解毒?不是瘟疫?” 惊雪道:“瘟疫本身也是毒。” 老郎中道:“既然张兄弟和女娃救了回来,说明此法有效,可不就施行起来?” 惊雪道:“我诊过再说,不过可以以此法医治轻症病人,或可立竿见影。带我去诊脉,重开方,另调剂吧。” 府尹忙应:“好好好,巴州城有救了。” 又命身边人:“这里全凭姑娘做主,你们配合好。” 又命那三士兵道:“三人留下帮忙,人手物资你们盯着,差什么立即来报,等过后论功行赏。”三人都领命。 惊雪又问了一句目前多少人染病,府尹回:“近日一直在增加,已报四千五百一十九人,单这庙里昨夜还报安顿了二百九十四人。” 惊雪问:“死了多少人。” 府尹不敢瞒,便回:“目前全城死了一千二百一十八人。下面的县报上来的死亡人数也有一千三百四十八人。” 惊雪道:“再造罪孽我杀了你,我夜里随时会潜去查看。” 府尹忙回:“岂敢。” 惊雪道:“太拥挤,可以安营到城外郊区。” 府尹道:“不好把控,上面也不许,若出城安营,我们性命不保事小,百姓恐也要遭殃。” 惊雪道:“那就先这样吧,不要把庙门关那么紧,可以安在街道上,不妨。” 府尹道:“听姑娘安排。” 说着那张医馆就匆匆抱了两套衣服回来。 惊雪接了,说道:“你们先走吧。” 府尹与刺史留下一队人马听差,便带了余人离去。 这里,惊雪先进屋给女孩换上衣服,也把江岸的给他换了,出来央烦士兵李贵守在江岸屋外,便去诊断病情,让老郎中与医官记录。 一时将轻症病人分出来,又将脉象、表里症候相似的分在一组,或三人或五人,安排在新改的小帐篷里。 开出三张方来,分派清楚,命人抓药,大锅煮出,盛一人一碗。再加水猛火攻开,端入帐内药熏。 不多时,病人汗出,未有汗出者,灸了合谷、中渚、三间等穴以助催内劲,少许汗出,再服下苦药,立时便有许多病人传出“身轻了许多”。 惊雪、老郎中、张医官等人逐一诊去,皆无比欢喜。 忙了这半天,才坐下吃口茶,想起马儿还在城外,便去牵了回来。 黄昏时,安排病人又熬一剂,发一回汗,吃了一碗药,病症就已去了八九。吃了些热粥饭食,闷头睡了一晚,次日也就基本好了。 惊雪诊脉开方,每人给抓了两副药让回家吃了便罢。 众人皆来拜谢惊雪,惊雪只嘱咐,“在家自行隔开将养,若有反复也不必慌张。”众人再拜谢了去。 当下便命张医官回禀了府尹,将此法告知别处。 经昨日行针加用药调养后,今日又把重症分出已止咳者退烧者,重开药方,用此法试之,再加针灸,也渐次好了。 一时就有一批病患涌来,直把瘟神庙堵的水泄不通。 惊雪一问,方知病患大多从别处挤来,便立命医官禀告府尹,说:“叫人通知各处,不要乱动,否则我不客气了。” 又说:“张布公告,通知百姓,若有再染病患者,我们派人上门诊断,轻者,抓了药,在家自行解救。 “重者也不必送来,只在自家屋里隔开,命人来报。家中寡居者、急重者再送过来。 “每一箭之地,设两名传报兵。有误了人命的我一个一个算在你们头上。” 医官听命,忙去知会府尹。 这里惊雪与郎中们立时对拥挤来的病人做了区分,大多是轻症者或未染病者,抓了药,教了煎煮用药的法子,让自行家去。 个别重者,仍安排住下治疗。 那府尹与刺史听报,只得照做,叹道:“也不知这人来头,老弟,我命不久矣。” 刺史笑道:“言重了。自古福祸相依,兄台未必不会因此事立功升上去。” 府尹摇头叹气道:“托您吉言吧。也罢,咱们上街走走可否?” 刺史道:“这会大毒日的出去做什么。” 府尹道:“既然福祸相依,总得做点什么不是?也不能全凭运气。我想,如今放粮的事可以做了。” 刺史笑道:“真老狐狸,那就体察体察民情去吧。” 于是两人带人各街坊走了一遍,至晚方回。 又次日一早,府尹便来拜谢惊雪,感激涕零自不必多说,又说: “昨日去别处看了,疫情已基本得以控制,他们都想见见姑娘,姑娘可否他处走走?” 惊雪道:“没什么好见的,有事再说吧。”府尹只得答应着便去了。 太阳起来时,江岸也醒了,二人见时,哪能不喜极而泣?这个只顾哭,那个只顾笑,一人只顾轻拍打,一人只顾伸手拉。 惊雪嗔怪道:“知不知道差点就被人焚烧了。” 江岸颤巍巍含笑道:“做了好长一个梦,都是好梦,还好没有被烧成烤全猪。” 说得惊雪破涕而笑,又拍打他。 这时,那边床上小女孩就嗽了几声也醒来,就喊几声娘。 惊雪忙来诊脉宽慰,也是伤感,又让他二人好好歇着,忙下去煮些汤粥来,喂他二人吃了点。 未及多言语,外面人报说其他各处派了人问“可不可以将急重的病人拉来此处,姑娘针法了得,好为他们行针医治”。 惊雪见他二人已醒,心下也宽松了不少,便说道:“不必送了来,现下得空就去他处走一趟吧。”医官听了欢喜报出去。 这里惊雪便将江岸二人托付给老郎中、李贵与陈向阳照看。叶晓天出去备了马车拉着惊雪往他出去。府尹、刺史也忙来随行同往不在话下。 一处处看过,忙至夜幕,方折返回程。却不料谁漏出消息,沿街百姓无不开门推窗燃灯默燃迎送。一时间灯如流星,街如银汉。 惊雪听闻,掀帘来看,甚感惶恐,便未露面,只在车上,让叶全慢行而过,至戌时才回至瘟神庙。 第202章 闲话说医心 话说梅惊雪回至瘟神庙,就先来看江岸二人,见江岸正打坐,小女孩已睡着了。 江岸见人回来了,欢喜问:“吃了饭没有?” 惊雪笑应:“吃了。” 江岸道:“你这忙了一天了,先歇下吧,我这里没事,我现在已经能把气提起来了,想不出两三天该好了。” 惊雪道:“还早,也睡不着。”一面说一面诊了诊脉,点头道:“嗯,好多了。” 江岸道:“那我们出去说会儿话吧。刚刚瞧了一眼,满天的星斗,好美。” 于是二人出门来,惊雪携他飞上那边屋顶,坐在屋脊之上,抬眼望着天,看星星,说话儿。 惊雪将面巾摘了,道:“好些日子没有看星星了。” 江岸忙道:“快戴上,快戴上。” 惊雪笑道:“无妨。” 江岸见说,也就随她,也抬头看着星斗叹道:“这星星比月亮更招人想念之情呢。” 惊雪笑道:“可不是!你想江心了吧?” 江岸道:“嗯,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估计还生我气呢吧。” 惊雪道:“是该生你的气,我在去牛角岭的路上碰见她回家去了。 “她向我替那个黑衣桑谷求情,说要是他以后不助纣为虐,就饶他一命。我便问出了神农谷的事,才知道孟千帆欺负她。 江岸听说,便知惊雪把事情都了解清楚了,愣愣说道: “我也不曾想,救江心的人是他,他还在杨桃园守着江心呢。” 惊雪道:“你不是说留下保护她嘛,怎么叫她出了事?” 江岸抿嘴看着惊雪,道:“就是错了眼,不留神来着。” 惊雪道:“你那会在干嘛?怎么就错了眼?” 江岸道:“就想你到了哪儿了,是不是该到家了,所以就走神了。” 惊雪听了,戳了他一指头,道:“还好人被救上来了,不然你就悔吧。 “这孟千帆也真是该死,谁曾想神农谷的人也是良莠不齐的。” 江岸问:“你碰见江心时,她是一个人?还是和那桑谷一起?” 惊雪道:“你现在倒关心起这个来。她是一个人,算日子应该早到家了吧。” 江岸道:“回家也好。对了,雪儿,牛角岭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惊雪只点了点头,便红了眼。 江岸道:“对不起,不该给你留那信,该一早告诉你来着,当时就想着你回了家有你婶娘他们在,你不会太害怕,想想我也是蠢。” 惊雪道:“我也没有怪你。” 两人沉默了半晌,江岸又问:“杨前辈他们还好?可有法子医他们的经脉?” 惊雪听了,抬头间眼泪直流,江岸见状忙问:“怎么了?” 惊雪道:“杨师叔他们被人杀了。” 江岸一听,震惊无比,一激动就咳了起来,惊雪拍了半晌,平复了才问: “谁干的?我们下来时还好好的,他们说留在上面安全的。 “早知道,我拼命也要背他们下来,我这叫办的什么事啊。”一说更后悔不迭。 惊雪道:“还不知道是谁。也不怪你,谁又料得到。” 江岸问:“会不会是杨?或者玄真、八级长老他们?” 惊雪想了想道:“不好说,要是他们想杀人,应该不会多此一举。且他们必定知道陆师兄不在上面,陆师兄也是会难逃一劫的。” 江岸问:“陆兄呢?他去厚安找你去,或因此躲过了一劫。” 惊雪回:“他没有去厚安,一直在牛角岭外的野店。后来他决意留在牛角岭上守墓,不愿离开。” 江岸寻思道:“这么说来,极可能另有其人,到底会是谁?那牛角岭不是容易上的。” 惊雪道:“再查吧。”说着从袖口取出一锦囊来给江岸道: “在你那衣服口袋里发现的,这该是杨师叔给你的吧?原先是青竹那丫头装神弄鬼给杨师叔他们装计谋的锦囊。” 江岸接了,道:“是,杨前辈托我带去给青竹。那就给你也一样。” 惊雪道:“既然托的你,你就放好吧。” 江岸答应着,便将杨远秋弃用锦囊计那段说给惊雪听。惊雪听完,眼泪直流。 江岸想要替她揩拭,又没有手帕,又拿着袖子摆弄半天也没有擦上,反弄得惊雪噗嗤笑了。 自己擦了,说道:“快说说你,还没问你,怎么又到了这里来了?” 江岸道:“我本要去须弥山送信来着,后来经过一岔路口时问路。那酒鬼戏我,害我绕到这里来了。 “才问清楚要出城去,城就被封了,本想夜里再潜出去,就来瘟神庙帮忙,一直忙到深夜,看着满院的病人,又不好意思走了。 “本以为也就耽搁两三天罢了,再日夜赶就是,谁知就困住了。还差点死了,得亏你赶来。 “还好已经把信托人送去须弥山,想该快到了吧。” 惊雪听了,笑道:“你啊,向酒鬼问路,不懂多问几人?走了那么些天了才想起问人。 “还有,你知不知道你所托非人啊,还把你那玉锥子兵器也给人家。” 江岸笑问:“怎么所托非人?” 惊雪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赶来巴州?你托付的那个人可是神兵阁的季年。” 江岸吃惊道:“是他,姬先生,季先生,原来他也不用真姓。 “我见他送药来,又留下帮忙,是个极好的人,才敢托付,或许他未必会负我。” 惊雪又戳了他一指头,笑道:“他是为了你那兵器来的。估计是打听得你在巴州,才冒险来接近你,你还替人说话呢。” 接着便把偶遇季年那段说与江岸听了。 又说:“另外,我还疑他是杀害杨师叔他们的凶手,那日也来不及盘问。” 江岸问:“怎么疑是他?可是有线索?” 惊雪道:“我进牛角岭时,见鳄鱼潭边有许多东西,信儿说那是祭奠用的东西。陆师兄说可能是季年来祭奠他小儿子时用的。” 江岸忙就问:“信儿是谁?” 惊雪道:“我认的妹妹,以后告诉你。 “我想他祭奠他儿子后,过牛角岭发现了踪迹,才上牛角岭杀害了杨师叔他们。 “我与他交过手,以他的修为翻上牛角岭不难。” 江岸道:“原来如此。”又想了想,说道:“但若说他是凶手,我想不大可能吧。” 惊雪问:“怎么讲?” 江岸道:“你想,不管谁是凶手,肯定是在我之后上牛角岭的吧。” 惊雪应了声,他接着说:“我是五月廿十那天到了牛角岭,于当天离开。六月初七才到了巴州城。这中间就用了十七天,我还是赶得紧呢。 “季年是六月十三到了这里。假定我刚离开牛角岭,他就入岭祭奠他儿子,然后当天杀人,接着去了天府城,然后又从天府城到这里来送药。 “这时间也就二十三天,是不是太赶了?赶得急?” 惊雪听了问:“你怎么知道他先去了天府,从天府来的?” 江岸道:“他说他在天府听闻这边有疫情就送药来,我想这件事上他没必要对我撒谎的。” 惊雪道:“这么说来,我是六月初三见到师叔他们尸体的,当时看了,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三天,大概就是六月初一前后。 “推算下来,若是他杀人后,去天府城再到这里见你,就只用了十三天,就更短了,这么说确实不大可能。 “但,他家是可以走驿站,不断换马,八百里奔袭,这样的话倒可能,他真会这样?” 江岸道:“暂且存疑吧,到时咱们往各驿站去打探打探他是否是奔袭赶路不做逗留。 “再到天府城打听他是否是从那里运药来的,那会就清楚了。” 惊雪点头道:“嗯,也只能如此,你这会倒不糊涂了。” 江岸笑了笑道:“你在就不糊涂。” 惊雪笑道:“耍嘴皮。” 两人安静地看了会儿星星,江岸突然伸手问:“那我的兵器呢。” 惊雪拍了他的手,道:“还敢问我要。 “他动了心思要杀我,他那么想要那兵器,那就给他呗,看冻不死他。 “反正这兵器不寻常,是你的别人也拿不走。” 江岸笑道:“有道理,就当我替你出气了,冻死他。” 说得两人都笑了,江岸又感慨笑道:“可是想想要不是他,似乎我也死了,世上的事好生奇怪。” 惊雪也叹道:“是啊,最好他不是凶手吧,我还能饶他。他小儿子终究也算是死在我爹和二叔手里。” 江岸道:“他自作孽,怪谁。”又问:“你今天出去看了一圈,感觉瘟疫什么时候能过? “既然我所托非人了,我们还得抓紧离开去须弥山送信去。也好帮着对付杨?。 “我现在怀疑就是他杀了我师父,不然老人家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我一定要查问清楚。” 惊雪回:“也不好说,基本算控制住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引起的,就怕起反复。” 江岸道:“既然有了医治的法子,也不怕它反复了,若反复,再如此医治便好。” 惊雪道:“哪有那么简单?你还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呢。” 江岸问:“什么厉害?你教给我。” 惊雪笑道:“若反复呢,说明什么?” 江岸想了想道:“说明源头没有解决?” 惊雪又问:“还有呢?” 江岸又想了想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明它变厉害了,咱们原先的法子对它就未必有用了。还得重新诊断调方。” 惊雪笑道:“不错嘛,看来方前辈收你,也不全看你爷爷面子上。” 江岸得意道:“那是。但我觉得终究邪不压正,它反复不起来。” 惊雪笑道:“目前是乐观的,反复的可能性不大。我听说把病人按轻重缓急区分开是你的主意?” 江岸道:“是啊,就是看着心里着急,那么一堆人,乱乱的,药也都一样,来了就喝,只顾埋头熬药。所以就提了。” 惊雪笑道:“挺好的,以后你肯定是个很好的医者。” 江岸顺嘴就说:“那以后咱们一起开个医馆,一起悬壶济世怎么样?” 说急了又都红了脸,改口又岔开问:“你怎么想到用药蒸的法子?” 惊雪回:“前人书上有记载,就试了试。” 江岸又问:“我听管叔说,这个法子最先是用在我和小妹妹身上的,明明见效,可是管叔要用在其他病人身上时,你并不赞同,是什么道理?” 惊雪道:“这个法子好就好在有立竿见影的奇效。 “但重症大都身体极虚弱,又高烧、咳嗽、乃至昏迷,且情绪都极消沉,他们哪经得住拔毒汗这一关?” 江岸问:“我和小妹妹更重,怎么就可?” 惊雪道:“不得已而用之,虽然见效,不代表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 “选择先医轻症病人,也是有我的打算在的,这里面还是有其他道理在呢。” 江岸问:“何道理?” 惊雪道:“咱们人都有强大的自愈能力的,不能小看。 “轻症的病人自愈的可能性很大,只要我们极小的干预,便能很好激发他们自身自愈能力,见好是很容易的。 “即便我们不干预,他们自愈也是时间问题。 “但问题就在于这瘟疫对他们打击太大,你想想有些人死了多少亲人? “他们求死的心都有,内心格外的消极,这样自愈的可能就会变得很小,反而容易往重了发展。 “虽然他们消极,但因为是轻症还是很容易治愈。 “你想想他们治愈后,消息一传开,便能减少大家的恐惧,也会添了希望。 “那时,我再给重者行针,减轻他们的痛苦,他们就会以为是立竿见影的好转——信任我们医者是很重要的。 “我们再用药就事半功倍了,配于补气血滋阴之药养一二天,就可以拔毒汗了。里外相辅,自然更有奇效。” 江岸听了,连连点头,赞叹道:“这便是治病先医心了,受教。” 正说到此,听下面一人叹道:“原来如此。” 两人一听,知是老郎中,惊雪便戴了面巾,携江岸跃下来。 老郎中忙见礼道:“是才去巡查回来,巧听张兄弟问原故,我便忍不住驻足听了一耳朵,还望姑娘恕罪。” 惊雪笑道:“管叔客气了。” 老郎中笑道:“原来病还可以这么医治,先易后难,先缓后急,受教,受教,老朽真三生有幸。” 惊雪道:“只要把病治好,管他怎么治?” 老郎中又笑道:“有理。便不打扰二位了,老朽告退。”说着行礼下去。惊雪二人也回屋歇息,不在话下。 次日,府尹来报称源头之事实在查不出来,也只得作罢。所幸瘟疫也被压了下去,不再有人死亡,也不再增加。 江岸终是习武有修为之人,这日已基本康复,二人合计着次夜离开。 也不打扰众人,只悄然牵马往南城门去,士兵苦留不住。 惊雪只留下一句话“转告府尹,若行不义,我来时,便不留情面。” 兵将应诺,开门放他二人离开,自去回禀府尹与刺史。 府尹与刺史听闻,倒松了口气,也不做计较。 天亮后,小女孩醒来发现手中有封信,便拿给老郎中,老郎中一看才知二人深夜离开。 只留下这些天的行诊笔记心得,留下几张古方与几张新方。 老郎中就向外行礼,方将笔记收好。后又收了小女孩为孙女,授医术,皆是后话。 不日瘟疫尽除,府尹欢喜,命城中半数郎中支援它城。 奏章上日,城中解禁,百姓纷纷涌向瘟神庙欲睹恩人芳采,这才得知神医已去,不知所踪。仍是跪地一拜,把几条街堵的水泄不通。 府尹见状,忙顺势提议,将瘟神庙改成神女庙,百姓无有不欢喜支持。 于是立命寻人雕像,巧一妙手也在瘟神庙治病,并应下此事,不日雕成,惟妙惟肖。 府尹、刺史等观之只叹“可惜蒙着面纱,不得全貌”。 匠人回:“如此更好。” 府尹等人略一寻思,正是此理,大喜,不日就将瘟神庙改名神女庙,由那小女孩与老郎中在此打理,偏厢房设成医馆。大家时时香火供奉,不在话下。 后果因此事立功,府尹就升入京都,表过不题。 第203章 病眼观面相 且说惊雪与江岸离开巴州,星夜慢行,惊雪将救秦招财后改名梅子信、伊道尹中风病故、须弥山发须弥令等事说与江岸听。 天亮时分,已拐上官道,就到了一驿馆。二人欲入内探听季年之事,于是下马叩门。 很快,一馆役开门问何事?二人就直接就问:“季国丈换马就走了?还是在此将歇。” 那馆役摸不着头脑,只回问:“你们做什么来?” 惊雪道:“我们奉娘娘命来追随国丈,快禀进去。” 馆役正要回时,里头驿丞走了出来问:“何事?” 馆役忙回:“说娘娘派来追随国丈的,要见国丈。” 驿丞端详了一眼他二人,见二人气度不凡,拿不准底细,更不敢随意透露季年行程,只问:“可有令件懿旨?” 江岸道:“带我们去见国丈就是。” 驿丞道:“国丈早离开,既如此,你们快走吧。” 惊雪问:“国丈走了多久了?怎么这样赶?前面换马就离开了,这里也一样?” 馆役笑道:“那都是月初的事了。国丈便不着急赶路,将歇一晚才离开的。” 驿丞瞪了他一眼,他方低头退下。 惊雪二人听说了,便上马离开。又往下路探问了几所驿馆,也有直说的。 因此确定了季年便非换马奔袭,短则歇一二个时辰,长则休整一夜。 二人都说:“看来果真不是他。十三天,来不及。”暂且置下,容后再查,便一心赶路去。 这日黄昏时分到了那祝融破庙,两人便入内休整,将歇一晚,好次早赶路。 正闲话说到疑因杨?之故,温锐等人搬离不得一见时,突听一队人庙门外歇马,听当中一人笑道: “以朱兄悟性才情,这次上须弥定能习得上称武学归来。那时还望多多指点指点兄弟才好。” 那称朱兄的笑道:“秦兄客气。也不是兄弟狂,其他武学我也不放在眼里,稍微一学便使得。《须弥山经》才是我的目的。 “我本不想去争这些,谁料他们倒放开了,那便去瞧瞧罢了,也算成人之美。” 那秦兄笑道:“正是,正是。请。” 于是一伙人便踏入庙门,进了庙才发现两人正坐台阶之上歇息。 见惊雪形容,一个人竟面面相觑起来,那朱兄惊叹道:“真乃赤练仙子,莫不是火神之女下凡?” 那秦兄笑道:“哪有仙子?是人间极品。” 朱兄笑道:“想不到,这荒野破庙之中,竟遇此等绝色美人,真乃?真乃三生有幸。” 秦兄笑道:“既天缘如此,何不收下?也不必寻那村姑小妮去,倒省了功夫。” 那江岸一听到此,才听明白这二人言语何意,不觉大怒,顺手捡了一根木头就砸过去,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滚。” 那二人忙躲开,大笑起来,众人皆笑道:“好大的脾气。” 那秦兄道:“好事多磨嘛。”说着就要命人打杀江岸。 那朱兄抬手拦了一拦,问江岸:“你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 江岸没好气回:“管你何事。” 那朱兄却问惊雪:“姑娘可愿意跟我?我可以奉上白银两万两做聘礼。 “另有黄金一百两,金玉十大箱交赠与这小兄弟,请小兄弟割爱。” 那江岸见他拦一拦手底的人,以为他是有悔意,不料又说出这些话来,登时噌立起来,恨道:“留着你买棺材。” 就要打杀上去,突闻一阵笑声传来,笑道:“也不看看地,也不怕断子绝孙了。” 众人回头,见一人带了两手下踏进来了。 那秦兄就喝:“哪来的野小子,不知死活,杀了。” 那朱兄又拦了一拦问:“高姓大名,何门何派?” 那人也不理他,却径直往里,到了惊雪跟前作揖。 惊雪见此人有些眼熟,略一想,这不正是那日救秦招财时,在望春楼前使毒掌的年轻人?不觉吃惊道:“是你?” 那人笑道:“姑娘好记性,在下释子集,坤德门门主。 “我与那老货不是一路的,当日不过想试试自己武功深浅。即便姑娘解不了那读,我也是会将解药奉上的,还望恕罪。” 江岸就问:“他是谁?” 惊雪道:“一会儿说,咱们走吧。乌烟瘴气了的。” 于是收了包袱拉江岸要离开。 释子集忙拦下道:“姑娘留步,天也快黑了,我打发了这群人,姑娘在此歇息便是。” 惊雪道:“我劝你也好自为之。”说毕,仍要离开,却不料又被这边的秦兄等人拦住。 那秦兄笑道:“让你们离开了嘛?姓释的,什么坤德门,听也没听过,既然撞上了,就一起收拾了吧。” 那朱兄也抬了抬手,一群手下便关了院门。 那江岸见状,气道:“还就不走了,雪儿,你去坐好。” 释子集一听,上来笑道:“原来姑娘叫雪儿?幸会,我帮你打发了他们。”说毕就要动手。 江岸却拦住了,道:“谁要你帮忙。” 二人竟推搡较真起来,谁都要上去对付那群人,谁都不让对方动手,那秦兄的人见状,哈哈哈大笑不止。 惊雪上来拉开江岸,冲那群人跟前拂了拂衣袖,立时就在地上划出一条道来,犹如刀劈一般。 众人见深足有三寸,不觉唬了一跳。 听惊雪道:“滚。” 众人仓皇开门要逃,江岸就挣开惊雪的手,冲上去抓住那两人,照嘴脸就挥了一拳,直把朱、秦二人牙齿打掉了半数。 江岸喝道:“要不是在庙里,我就杀了你们。” 吓得众手下忙扶起仓皇逃了。 江岸回身又指释子集道:“你也滚。” 释子集道:“我为什么要滚。这庙又不是你家的,我又没惹你,不识好人心?” 说毕转身进庙里,见炉内有香点着,看了看,便知是惊雪二人点的残香。也在炉内拔了一炷残香点上,拜了拜,烛在炉内,仍出外面来。 惊雪已拉江岸坐下,正要告诉他中这人毒掌之事,释子集就搭去了话:“这要从江州说起。” 江岸气道:“问你了嘛?” 释子集道:“这不是怕雪儿姑娘受累嘛?” 江岸立站起来道:“没见人说话?雪儿是你叫的?再多嘴我拔了你的牙。” 惊雪问向释子集:“你到底是什么人。” 释子集见问,欢喜上来作揖,江岸推了他一把,他站稳了,冲江岸翻了翻眼笑向惊雪道: “在下江南人氏,释子集,解释的释,经史子集的子集。姑娘也是去须弥山吧,咱们同行可好?” 江岸听了又勾起了醋火,就要理论,惊雪拦着,说道:“上次的账还没有跟你算,别当我好说话,你要歇就安静点,我们不是同路人,当心我砍了你的毒掌。” 释子集道:“何须劳烦姑娘动手,现在就砍了给姑娘赔罪。”说着就伸手命手下拔刀来砍,两手下哪敢? 释子集骂道:“没用的东西。” 自己夺过刀来,说:“当时确实得罪了姑娘,就砍了给姑娘赔罪。”说罢举刀便砍,见惊雪没拦他,下了几次手,都不敢真砍了。 江岸冷笑道:“装模作样,我来帮你。”说着就上来夺刀。 那释子集忙丢下,道:“你乐意,我偏不如你意。小子有本事留下名来,看你死不死。” 江岸道:“江岸。” 释子集道:“原来是你?百闻不如一见,一见就失望透顶。方洛前辈竟收了你。 “你等着,早晚要你好看。雪儿姑娘,那在下便不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就须弥山见吧。”说罢离开。 惊雪这才接前话,把在江州城望春楼前接了此人毒掌一事说了。 二人闲话吃些干粮,又练了一个时辰功,方歇下。 次日鸡鸣,仍赶路去了。一路之上,自是遇见各路江湖人马正也奔赴须弥山。 这日二人已到了天府城,还未查问季年之事,已听闻季年赠药善举,因此便将季年嫌疑排除在外。 另又听闻姜府之事,惊雪决定先去看她外公,几日后随大陆人马上须弥,更好置身暗处,好见机行事。 于是领着江岸到了姜府大门前,却见不少北邙军驻扎。此时书生正在门首指挥小厮搬纸扎钱马等祭祀之物。 二人只得牵马往后门去,所幸那边无人驻守,便从后门入内。 小厮见是惊雪,也很欢喜,惊雪当下便问北邙军之事。 小厮只摇头叹道:“表小姐还是问小少爷吧。”于是便派一人去悄悄知会书生,先引他二人到后园红轩等着。 很快书生赶来,见江岸也在,很是惊喜,因问:“江兄也来了,我听说你拜在方洛前辈门下,名声不小现在,说的可是你?” 江岸笑道:“是,后来去治病就拜入门下了,这当中说来话长,咱们慢慢再聊。先恭喜小书生大婚了。” 书生道了谢,请二人吃茶。惊雪方问姜译禄与北邙军之事。 书生方将前话说了,惊雪问:“可查清了是海平侯所为?” 书生道:“不是他还能有谁!我要去查证,太爷爷不让,爹又去小千山招魂寻尸去了。且等过这些时日吧,这仇我一定会报。” 惊雪气道:“这姜译德也忒不像话了。”又问:“外公怎么样?” 书生叹气道:“太爷爷身上一直不大好,精神短了许多,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大好,说不上几句话,就又睡过去了。” 正说着,小厮跑来说:“少奶奶来了。”大家起身相迎。 惊雪与江岸看时,但见一女子快步行来,利落不失袅娜,身长不失丰美。青衣素带,头插玉簪。面若莲瓣,眉不描而翠,鼻不敷而腻。眼含秋水,唇合春风,盈盈如从莲池之上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小丫头。 惊雪笑道:“书生你好福气。” 书生不好意思笑了笑,下阶接曲白恩上来,介绍说:“这是雪儿小姨,这是我们江湖上的朋友江岸江兄,方洛前辈的关门弟子。” 大家彼此见礼,惊雪便奉上礼物,笑道:“赶不来吃你们喜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祝你们百年好合。” 曲白恩谢领了,大家仍坐下吃茶。曲白恩问:“小姨是从神农谷赶来还是回家了来?” 惊雪一听,便知姜松早将许多江湖事告诉了她,也喜她聪慧。 便回:“回了家一趟。” 夫妻二人又问:“家里可好?见着姑父与二叔了?” 惊雪与江岸相视一眼,江岸便将梅落天与陈是已故等事说了。 书生二人听了,也是伤感,都只叹气,惊雪又道:“且不告诉家人这些事吧,免他们忧心。我们去看看外公吧。” 于是起身下来,同往梧桐阁去。 盛伯领进屋里,见姜桐礼正合眼睡着,便轻轻过来坐下诊脉。 正诊着,姜桐礼迷梦间叫了一声:“阿娘,快带儿家去吧。” 把个众人惊出了魂,独雪儿这一听,便知何意,顿时泪如雨下,不敢哭出声来。 诊了脉,移步出外厅,盛伯含泪问:“怎么样?郎中开的几副药,总不大好,总爱睡。” 惊雪道:“外公有年纪了,气血不济,又感了些湿邪,又出了这么多事,难免的。我调个方,且吃着吧。” 众人一听,也知道了意思,难免悲伤。 这时,就听姜桐礼里头说了声:“是雪儿回来了?” 雪儿忙进来侍奉,姜桐礼起身靠着笑道: “回来就好,我隐约听见孙女说话,似梦非梦,原来是真的。吃了饭没有?盛伯快把糕点端了来,先叫孩子应付一口。”盛伯答应着。 姜桐礼抬眼找书生,却见惊雪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便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我怎不认得?” 书生方欠身说道:“这是雪儿小姨的同乡,也是我江湖上的朋友,方洛前辈的关门弟子。” 江岸忙行礼道:“晚辈江岸,见过外公。” 惊雪又补了一句:“他也是我江天五师叔公的孙儿。” 姜桐礼听了,道:“江天的孙儿,方洛的弟子,好好好。”又抬手让江岸近前来。 江岸忙靠过去,蹲下身来,姜桐礼拉着手看了半天,叹了声:“好却好,只是难托付。” 江岸一听,不知何意,忙低下头来。惊雪几人也不知何意。 姜桐礼笑道:“起来,起来,是外公走神了,说着你的话,却分心到别人身上了。”又说“外公精神不济,你们且去,晚饭时再来陪外公说会儿话。”又让:“松儿,好生招待你江兄弟。” 姜松答应着,几人便告退出来了。 这里盛伯方问姜桐礼:“太爷怎么说他难托付?他可是江天的孙儿,方洛的弟子,想来不俗。” 姜桐礼叹道:“自然不俗的。但此人生不明,将来必也死无因,无根无相。 “唉,只怕将来苦了雪儿了,他二人既已有心,我也不好怎样。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第204章 怒火催杀心 且说姜桐礼病眼观相后,留下一句话,虽说是分心之语,却已存在江岸心里。 几人出来后,先去给姜译禄上了香,然后往几位娘亲处来请安,大家见了,又喜又悲的自不必多言。 后辞出来,便往姜松小院去,惊雪先让取纸笔来开了一张方,姜松命人速去抓药送到梧桐阁给盛伯。 曲白恩也命人在厅上摆茶摆午饭,只他四人坐着吃饭聊天,方将别后家事与江湖事细说了半日。 不觉日已偏西,惊雪与江岸方辞了他小夫妻,仍往梧桐阁来,亲煎了药来侍奉姜桐礼吃了。盛伯又安排上晚饭爷孙几人吃。 姜桐礼让盛伯就安排江岸在梧桐阁厢房住下,惊雪仍住钟情阁。 饭后茶毕,姜桐礼犯困歇下,二人出来,往钟情阁散去。 这会江岸方问:“你外公那话是什么意思?” 惊雪笑道:“怎么还认真记下了?外公不是说分心到别人身上了嘛?” 江岸道:“我觉得不是,说的就是我。” 惊雪问:“何以见得?” 江岸道:“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外公像是给我看相,既看的是我的相,哪怕分心想起了别人,也说明那人与我是一样的相。所以到底说的还是我。” 惊雪道:“即便如此,所以呢?” 江岸道:“可能外公想托付我什么,可是看了之后觉得我靠不住,就那样说了。雪儿,你觉得我靠得住嘛?” 问得雪儿噗呲一笑,说道:“我不会看相,你自己问外公去。” 江岸道:“我不敢,要不明天你帮我问问清楚?” 惊雪道:“我才不问,行了,一句话而已,别魔魔怔怔的。” 虽如此说着,心里也是奇的,暗想:“外公是有见识的老人,经的事也多了,怎么会说他‘恐难托付’?可是次后,外公言行之间并无贬他之意,甚至颇为喜欢。” 如此这般想了一路,不觉就到了钟情阁,挥手指着门楣笑道:“到了,我娘以前住的地方,外公一直没动,保留着原样呢。” 说着领江岸进院,就叫了几声“菱儿”、“翠玉”。见无人应答,料她们去吃饭了,便推门进厅屋坐下。 此时几抹夕阳把院子晃得金灿灿的,江岸笑道:“这地方真好。” 惊雪笑道:“那是。”见桌上有茶,便提来斟了两杯,二人正待喝,突见菱儿冲了进来一把都夺过去,连壶带杯都往院外丢,只听“叮铃哐啷”就砸碎了一地。 惊雪二人诧异不已,忙问:“怎么了?” 那菱儿登时跪下,满面泪水的。 惊雪觉得有事,扶她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翠玉呢?” 那菱儿只看了看江岸便又低着头。 惊雪知道她是有私房话要说,便让江岸“先回梧桐阁歇息,明日再去找你”。 菱儿却忙拦着不让走。惊雪见她很是不安,便道:“不怕的,有我在。”江岸便自去了。 这里惊雪牵菱儿坐下,问:“可是翠玉出了什么事?” 菱儿直哭起来,说:“翠玉死了。” 惊雪一听,又是一惊,纳罕问:“可是,因为什么?” 菱儿抽泣了半日,恨恨道:“姜译德。” 惊雪听了这三个字,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菱儿平复了平复情绪,方将姜译德仗北邙军暗里为祸之事一五一十从头细细说了。 直说到姜译德擅入钟情阁,用她二人家人性命威胁她二人屈服时,惊雪直气得发颤。 又听得菱儿说:“后来天天来此喝酒纵性,还叫我们拿银针往他身上乱灸。 “却怨没感觉,让拿绣花针来扎,扎得直冒血,疼了他就大笑,直乱咬我们,咬得浑身是伤。威胁我们若敢叫出声,就立时杀了家人。那日??” 说到此,已泣不成声, 缓了缓,接着说:“那日他又让我拿针扎他。 “他一痛,竟锁着翠玉,把她胸脯这儿生生咬掉了。翠玉当场就痛晕死了过去,我唬得魂都没了,他却和着酒、和着血吞咽了下去。” 惊雪听到此,只觉一阵恶心,跑出门去直把五脏六腑都呕了出来。 菱儿忙去厨房倒了碗水来与她漱口,说:“这是干净的。” 惊雪也知道她因何把那茶壶茶杯砸了,接了漱了漱。仍回屋里,菱儿便接着说: “翠玉醒后说:‘我就这样死掉吧,这样死掉也不算违拗他,他应该会放过小妹和爹娘。’ “第二天,我去打饭,回来,见翠玉握着火钳照伤口就插了进去,我也拦不及,死前只说,让我帮她拔出来,换身干净衣裳。 “我替她擦洗了,换了衣裳,不一会他过来了,以为翠玉是被他咬死的,叫小厮拿麻袋装上,偷运出去埋了。 “他也怕说出去,还拿家人威胁我。他哪会放过我们谁?连夜就去把我们家人都抓了,圈在一所小院里,让北邙军看着。 “那天我求他让我去见见爹娘他们,去了才知翠玉小妹也被他糟蹋了。” “从此他更无法无天的得意起来,每每只让我在一旁看他兽行,还说要带我上京,永远这样困着我。 “那日他带了那边一个丫头过来,那丫头应该是他的人了。 “两人吃酒戏乐,还叫我扎他,那丫头不明缘故,又吃醉了酒,便笑话他‘没那本事了,反变刁钻起来,何苦扎自己’。 “他登时就掐住那丫头的脖子,生生也把她那两边咬了下来一口咽了,直疼的那丫头扭来扭去叫喊不出,生生把那丫头咬死了。 “之后隔三差五才来一趟,或是带他那边的丫头,或是偷我们这边的丫头,或是外面买来的。都带来折磨她们,也有自尽的,也有苟活沦为他那些小厮玩物的。 “我也想通了,不过一死,谁都会死,我会死,我爹娘小弟会死,翠玉爹娘小妹也会死,不如大家一起死了也好。 “于是我骗盛伯说这里有老鼠,问他要了一包砒霜。 “我打算求他让我去看看爹娘他们,我先偷偷往水里下来毒,回来再把他毒杀了,我再自杀。我把针都浸毒了,只等他来。 “我一闭眼就看见那行景,看见那些女孩要拉我下地狱,恨我为什么不早杀了他。小姐,我只能这样了。” 惊雪听罢,心想:“原来万般之恶皆因我而起。” 更又无比懊悔起当初将他救下,想:“什么医者仁心,救了恶人与杀了好人有什么区别? “想当初我在那火山口救下那三人,若他们不是被人夜里杀了,是不是如今他们手上也沾了杨师叔和师兄他们的血?我也真真可笑。” 想着连自己也恨起来,便怔住了,只觉胸口就喘不上气来,一阵血气猛攻上头,直攻得阵阵发疼发晕。身不能自恃,竟呕了口血出来。 唬得菱儿就说要去喊江岸来,怕那禽兽就来了。 惊雪只拉着,半日缓过来,睁着血眼说:“没事,我没事。”又盯着菱儿问:“书生知道这些事?” 菱儿摇头道:“少爷不知道,我们也不敢告诉他,他新婚夫妻,又遇丧亲之痛,府里一阵忙乱,谁也顾不上这边。 “他本就要找北邙军拼命的,告诉他,只会害他白丢了性命。 “太爷因二爷的事也病了,那边大老爷也陪老爷去了小千山。 “这些事,就那边金夫人知道,她也管不住。 “如今这禽兽被封了官,又有兵,还怕谁?连太爷他也不放在眼里了。 “今早小丫头拿着小姐的包袱过来说小姐带了一公子回来了,我不知道有多欢喜,可是我也害怕,这半日我也纠结要不要说。 “我听他们说带来的江公子是方洛前辈的弟子,想必有本事制他,才敢说了。 “小姐,如今怎么是好?” 惊雪道:“你别干傻事,明天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去把毒药毒针拿来我处理了。” 菱儿犹豫起来,说:“小姐还是去叫江公子来吧。” 惊雪道:“放心吧,我能救下他的命,也能收了他命。” 那菱儿听说,方去取了毒药毒针过来给惊雪收好。 又说:“小姐放心歇下,这里我日日时时擦洗。 “想着小姐还是会回来,早问小奶奶要了新的被褥帐子等物来备下。 “今早听说小姐回来,我便都换了,一应都是新的,也焚了这一天的香。只这水壶我错了心,我一会便取新的来。 “没能把姑奶奶的旧物保全,小姐责罚。” 说着便要跪下,惊雪早拦住,两人哭得泪人似的。 惊雪方让:“你把他关你们家人的地址描画给我。”菱儿便画了来。 惊雪又替她检查伤口,一脱衣裳,触目惊心,再也忍不住,杀心顿起,真气乱窜,直冲得眼眶发颤。 扶她回屋歇息,就去烧了水来,替她清洗伤口,上了药粉。换了干净衣裳,让她躺下好好睡一觉。 那菱儿却不敢,只说:“小姐歇下吧,我左右睡不着。” 惊雪哄她道:“闭上眼,我就在旁边守着你。”一只手握在菱儿的手脉之上,知她心神难安,身体绷得跟木板一样硬。 因此又宽慰她:“好好睡一觉醒,从此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把手脚放松,慢慢呼吸。”那菱儿方渐渐软了下去。 惊雪抽了银针,在她太阳、劳宫、神门、风池、印堂点了几针,那菱儿便安稳睡下。 自己只在一旁行气调息,却如何也静不下心来,直干等至三更时分,收了菱儿身上的银针,方出门来。 第205章 欲念下阴曹 话说梅惊雪听完菱儿的遭遇,怒不可遏,已起杀心,久不能平静,只坐着干等至三更时分方出门来,纵身之间便去了。 此时月还未满,色已如水,各处灯火早熄,只养德居还亮着灯。 惊雪落在院中,四下不见一人,抬步上了石阶,将亮灯的大厅门一把推开,却见姜译德正端坐中堂,正吃酒。左右只有六名小厮。 那姜译德见门一开,便就焕颜笑道:“妹妹来了。” 惊雪听罢,有些吃惊,只道:“你知道我要来。”说着重重踏入大厅。 姜译德点头道:“知道,我听说你回来了,我便猜到你会来,不然,我怎会容菱儿告诉你那些事? “其实我早就希望今天的到来。见你来了,不晓得我有多欢喜呢。所以我一早就打发了人,等了有些时候了,妹妹近来可好?” 惊雪见他毫无惧色,更加愤怒,就道:“你作孽,我来取你性命。” 姜译德却含笑道:“我做的孽我死不足惜,可是别人在我身上做的孽呢? “你知道嘛,我本想把那些打伤我的人全杀了的,我平日对他们多好啊。 “但后来我一想,我毕竟没有死,正因他们做的孽,我们才有了关联。 “所以,我只打断了他们的一条腿,挖了他们的眼睛,只挖了一只,留一只以后再挖,我还是很宽宏大量的,妹妹你说呢。” 惊雪道:“你是失心疯了。” 姜译德道:“可不是?早就失心疯了。我一颗心都在妹妹身上了。 “凭什么见了你一眼我就变成了这样?就一心只为你活着? “如今你却要为外人来杀我,叫我好不伤心。我对你的心难道你感受不到?” 惊雪怒喝:“住口。” 姜译德道:“如今我已经封了官,妹妹就跟我走吧,我会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惊雪道:“我真后悔救了你,害得翠玉惨死,害得菱儿她们不得安生,你怎会如此的禽兽!如此的残忍?” 姜译德道:“那只是个意外,是个意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那天你救我时,我虽昏迷不醒,但我能感知到是你在救我。是你给我扎针放血,行针治疗。 “原来人昏迷的时候是可以听见银针灸进皮肉的声音的,别提有多奇妙。也能感受到一丁点的刺疼。 “那天实在想你了,我才让她们拿针灸我,可是醒了后竟然没有昏迷时的感觉了,也听不见声,也感觉不到疼。 “所以才让换了绣花针,果真好痛,越痛越想你,越想你就越想扎得痛痛的,那感觉很美妙。 “那会就痛迷糊了,又喝了几口烈酒,所以就,算了,不能说不能说,终究是不能说出口的话。 “总之是个意外,我又醉着酒,就咬掉吞了下去。 “就那回,我回去后,心就像飞到了天上,身心一会像被火烤一样,一会像被冰镇一般,一会又燥痒难耐。吃饭也不香,喝酒也无味,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感觉有事没有做完。坐卧不安的,夜里浑身发抖。 “我想我是病了,我知道药是什么,心里非常清楚药是什么,但我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禽兽的行径?我努力克制了的。 “好些天,什么生肉生血都吃了,没用。我越来越狂躁,感觉呼吸不了,就要死掉一样。所以我决定了,我要救自己。 “所以我才带了丫头过去试了一试,果然,太美妙了,我又活了过来,我猜中了,那就是我的解药。 “从那开始,我仍然克制自己,不叫自己太贪,只有想你想得心痛时才允许自己吃一口喝一口。 “渐渐的就控制不住了,想天天如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或许我在等你,你才是我真正的解药。这不?一听你回来,我就果真不焦躁了,也不想那些了,妹妹就留下救我吧。” 惊雪听罢只觉恶心,双目火红火红的,摇着头冷笑道:“除了死,谁也救不了你,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说罢,便化拳为掌,提了一掌力起来,才提至丹田处,只觉手骨酥软,抖个不停,继而浑身无力发软发热起来,知是中毒了。 那姜译德就笑道:“妹妹不必费劲了。”说着又捡了几块香木丢在炉鼎里。 惊雪这才知道中的是那炉里的迷烟,欲退出大厅时,已不能动弹,便立马闭了一口气,盘膝驱毒。 姜译德仍笑道:“我醒来后问了那两个贱人,她们说我的腿骨是你接的,没有别人帮忙。 “我那时便知道妹妹是个有本事的人,不然以你一个姑娘家,哪来的力气拉得动这腿骨? “别说你,大男人都不行。她们说你接得很轻松。我料你内功不俗的,所以才让人求陆先生讨来的这迷药。 “妹妹就别费力了,这毒名叫‘春心醉骨散’,是迷毒里配了催情香,就是专门对付内力高强的人的。 “本以为那小子可能会一起来,你却叫他回梧桐阁了。也好,再杀吧。 “等天亮,府里就会知道是你自己主动来找我的,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太爷也就只能把你许配给我了。 “我是不是很聪明?比好多好多人都聪明?先委屈妹妹吧,天亮就好了。” 说罢命小厮:“当心扶小姐到房里,你们也都去乐你们的吧。明天记得让那边的人知道这边的喜事。屋里的香点透了没有。” 小厮们欢笑答应道:“一直点着。”便拿了提前准备好的红布上来,欲捆她手脚。 及到跟前,惊雪只得强运一口气,眼都不睁,便将左右手的银针弹出。 立时,已射穿那二人眉心骨,二人连声都不哼,直立在原地,半晌才直挺挺倒了下去。 唬得余人魂飞魄散,拔刀对着惊雪,仍不敢上前一步。 姜译德见状慌忙把香木倒进炉鼎之中。 但见惊雪口喷出一口鲜血,那四小厮忙喊:“少爷,留不得了。” 姜译德大喊:“不行,她死了我怎么活。快,快绑了。” 那几人只得捡起红布小心翼翼试探上前。见惊雪果真不能动弹了,便捆了上来。 岂料那惊雪怒目一睁,抓着那两人的手,狠狠向上推出双掌,将二人下颌骨击的粉碎,当场死了。 惊雪捡刀撑站起来,那二小厮见状,哪敢再留,就丢下姜译德惊恐往后面逃。 忽这时,只见一道身影飞入,踢刀杀上,绕过一圈便将二人脖子抹了,顺势就来兜着惊雪。 惊雪见是江岸,又吐了口鲜血,只说:“炉烟。” 江岸便上来用刀挑起那炉鼎,把炉鼎挑出大厅外。仍上来搂着惊雪,说:“怎么不叫我,怎么样了?” 惊雪摇了摇头,江岸便刀指姜译德逼问解药。 姜译德却笑道:“妹妹当真了得,如此尚能杀人。也罢,我想过很多种死法,唯向往死在妹妹手里。” 江岸怒吼:“解药。” 姜译德却端起酒咕嘟咕嘟逛了下去,笑道:“解药在这,被我喝光了,但妹妹可以饮我的血,一样可以解毒的。” 说着大笑起来说道:“来吧,我终于也可以摆脱这躯壳,永永远远追随着妹妹了。”说罢又邪笑不止。 江岸怒道:“你想的美,我让你下地狱去。”正要一刀劈上。 却被惊雪忙拉住,只冲姜译德道:“你只会永永远远的待在十八层地狱,以为你能怎么样?” 说罢,将刀射出,直插入姜译德胸口,把姜译德钉在座椅上,半晌慢慢垂下头来死了。 惊雪也一头栽在了江岸怀里,江岸丢刀抱起出门去,却碰见一女人呆立在院外,两人对视了一眼,江岸便纵身飞离。 第206章 迷情入梦魇 话说江岸抱了惊雪飞离养德居,回至钟情阁,将她安放在床上,就运功为她疗伤。 少顷,梅惊雪方渐睁迷眼,问水喝,江岸便忙寻去厨房取了个大碗,打了一碗冰清的井水来给她痛饮了下去,喝完还说“再要一碗”。 江岸便又跑去舀了一碗来,奉着她喝了。见她脖颈如玉,面庞如霞,喘着粗气,微漾着胸脯,不觉看迷了。 惊雪喝好,说了声“去吧”。江岸方奉着碗转身放到桌上了来。坐到床沿问:“觉得好些?这毒要怎么解?” 惊雪并不说烟里有情毒,只回说:“没事,就是迷烟。我歇歇就好了。” 江岸就卷着袖口给她点了点额头面颊的大汗,又轻轻拉她手来诊脉,问:“怎么脉这么大?包袱里有什么丹药能用?” 惊雪摇摇头轻声说:“没事的。你怎么跑那边去?” 江岸道:“我睡不着,在屋顶看月亮,看见一身影从钟情阁出来,猜是你,料是与菱儿有关。所以我就跟了来,没跟得上,寻了一阵才到。”说着扶雪儿躺下,掀了红被给她盖好,尤见红浪起伏荡漾。 惊雪说:“以后跟你解释。” 江岸道:“没事,不急。” 惊雪拿手推他:“去吧。” 江岸又点了点她额头的汗珠,便去取了碗回厨房,也舀了两碗清水喝了。又生火煮上些热水。 回来见惊雪已睡着,便就在外屋静坐守着。 那惊雪只觉恍恍惚惚地,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只觉有人正盯着她看,便强睁迷眼,见是江岸正拿毛巾给她擦汗,便微微笑了笑。 二人四目交合,好不含情脉脉,便情难自已起来。正缠绵温柔之间,忽听耳边人轻唤“雪儿妹妹”。 惊雪一听,着实一惊,睁眼见那人竟变成了姜译德。要推他之时,发现手脚像被钉在了床上一样,浑身动弹不得。 那姜译德只笑道:“从此妹妹再也杀死我了。”说着就压下来戏她的耳根。 惊雪惊恐万分,侧目见江岸正在外间坐着,欲喊他时,总喊不出来。欲强运内力时,总运不起功了。直急得眼泪打转、颈爆青筋。 突地,就觉肩头被姜译德咬了一口,继而浑身的血肉被他乱啃乱噬起来,直痛头脑渐渐发昏了下去,一口气再也回转不过来,只觉自己正慢慢死去。 突又只听江岸喊了声“雪儿”,迷迷糊糊见江岸拔剑劈来,直把那姜译德劈得烟消云散了。 这时手脚方挣着动了动,张嘴就倒了口气进来,睁眼见江岸正坐床边喊自己,便知是梦魇了,坐起来就一把抱住江岸。 江岸搂紧着,安慰道:“是做噩梦了?别怕。”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还是有点滚烫,我去倒杯水来你喝。” 惊雪方松了手,江岸奉着他她的脸给她擦了擦眼泪,便去倒了水来喂她喝了一杯。又要去拧毛巾来给她擦擦脸。惊雪却拉着不让去。 江岸坐回床上,早酥软了半边身子,哪经得住她那般“情看”?彼此就轻拥轻吻了起来。 原来,二人本自有真情,早已心相许,今又身中情毒,再难自已,便以身互许了。当下就滚在红绡帐里,好不美满。 作者词穷,不敢细写,翻出前人排诗聊可一证: 情炽冰肌蒸玉酎, 醉眉微皱腮红透。 不拂浓云不见山, 先见莺燕香舌就。 欲拂浓云羞来挽, 羞成巫山云雨岫。 云雨还数巫山好, 却了娇羞娇羞又。 双目由来难随心, 凭他多少山色秀。 酥酥玉手抚孤松, 盘桓兰心为君候。 天道酿得忘机泉, 会饮千杯哪来够? 自古情关不必过, 困在情关情才厚。 因惊雪心中还记挂着有一事未完,便从梦中翻醒了,未启星眸,已开朱口,轻唤江岸起来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谁料江岸却从外间应了进来,惊雪不觉惊醒明眸,才知是梦境。不禁羞得脸面姹紫嫣红起来,低着眼不好意思看江岸。 江岸过来见还是满面红彤彤的低垂着眉眼,便担心她毒还未解,就拉了手来诊脉,还未诊得,惊雪忙已抽了回来,说:“已经好了。” 江岸便笑了笑,说:“还早,再歇会。” 惊雪问:“我一共睡了多久?” 江岸道:“才一炷香光景。” 惊雪听闻,呢喃自语:“梦里事是梦里时,与人间一天天上十年一般。” 江岸不解问:“说的什么?” 惊雪耳朵又燥热起来,忙含笑道:“没事,你把斗笠拿着,快到亭子那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出去一趟,还有件要紧事要做。” 江岸见她好了,便欢喜笑应了出门去。 这里惊雪方掀被下来,去取了包袱往后屋更衣了,回来就桌上一盆温水洗了洗手,就桌上半碗水喝了一口,方出门来寻江岸。 江岸这会才想起来说:“那会我们离开时,有一个娘子在院子里见过我们了,年长我们几岁的样子。” 惊雪道:“可能是那姜译德的夫人,我昨晚杀的人便是姜译德。且不管她了吧,静观其变吧。” 于是二人便趁夜色飞出姜府,直往姜译德囚禁菱儿她们家人的地方寻去。 不多时,便到了那小宅院。院里的人都熄灯熟睡了。惊雪先就灸了几针睡梦中的两名北邙军和两名小厮,方去逐屋唤醒菱儿他们家人。 起先两家人惊做一团,问什么也不敢回答,惊雪忙说明来意。两家人方答应说是菱儿和翠玉家人。 惊雪道:“等天亮送你们出城,原先的家就暂时先别回去,可有去处?” 菱儿她爹娘愁容满面道:“哪还有去处?要不就算了吧,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条。” 翠玉她娘道:“娘家都没人了,还有一所破宅,或许能躲一躲,菱儿她娘,你们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惊雪道:“如此最好,也不用太担心,想来现在就回家去也不会有事的,不过白嘱咐你们一句,以防万一。他们原也不是为了对付你们。” 两家人答应着,磕头致谢,惊雪慌忙都扶起。那翠玉她娘方问道:“翠玉是不是走了?” 这一问,大家都眼泪都出来了,惊雪把眼睛转开不敢看她,也不知如何向她们交代。 江岸一旁便回她:“是的,叫人害了,你们节哀。”惊雪也没拦他,他便接着说:“以后小妹妹便替姐姐好好活吧。害她的人,我们已杀了,替她报了仇。不用担心还有人来寻你们麻烦。” 惊雪道了声“对不起”,说:“我回来晚了。菱儿你们也不要担心,她现在没事,等过些日子,她会回家看你们。” 两家人听了唯有垂泪而已,忙忙收拾东西。 等至五更天,江岸取那北邙军的刀把大门的锁砍了,仍将刀归鞘。惊雪也收了银针,就领了两家人离开。 到了城门下时,正好城门开了,两家人便告辞出了城去,不在话下。 惊雪和江岸也从速赶回姜府去,江岸悄悄回了梧桐阁,惊雪回了钟情阁。 此时的姜府也正闹起姜译德及小厮被杀一事来。这边也就姜松去看了一眼。 菱儿倒难得的睡了一个安稳觉,醒了仍见惊雪一旁闭目养神。 惊雪见她醒了,便将救了她们爹娘出城一事说了。菱儿听了喜极而泣,就跪下谢惊雪,惊雪忙搭住扶起。 就有两个小丫头跑来说了“那边大少爷夜里被杀了”。 菱儿听说,又是喜之不尽。对小丫头说:“忙去吧,小心听候。”几人也含泪离开。 这时惊雪方问菱儿要不要家去,“我跟书生说一声,还是放你去,其他的事你不用担心”。 菱儿哭道:“就让菱儿留在这里吧。小姐回来我还在。” 惊雪听了说道:“也好,便依你吧,我会跟书生他夫妻说一声,你以后想回家去看看,或是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菱儿答应着。 就有人来请惊雪去梧桐阁用早饭。惊雪去会了江岸同到姜桐礼处来请安吃早饭。 一时人报进姜译德的死讯,姜桐礼听了,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说了会儿闲话后,惊雪二人便过那边去寻书生。 此时官府正在查案,北邙军已不见踪影。姜译德的夫人正倚在那边栏杆上往这看。见惊雪与江岸来了,只点了点头。 惊雪与江岸便走了上去,道了声“节哀”。这姜译德夫人鼻子里笑道:“一报还一报罢了。” 惊雪见她肚子平平的,问:“嫂子不是有了身孕?” 她便哭着冷笑道:“被这畜牲打掉了。他死一千次也不够的。” 二人听了相视不语,便福了福,道了声:“嫂子节哀。”便下去找书生去。 谁知说话间,那金夫人便过来搂着惊雪的腿,哭求救命。姜译仁、姜译信都来拉她。正闹个满地打滚。 惊雪见状,想道:“常言慈母多败儿,竟可以慈到这地步,败到这地步。” 想着心中更加不痛快起来,一时怜悯之心全消,便蹲了过去,在那金夫人耳边轻声说道: “上回救他,是天救他,这回是天收他。她有十恶之罪,你当分一半。”说着,眼里冒着火气。 那金夫人一听,一屁股栽坐在地上,眼如死鱼眼一般。惊雪起身,丢下一句“节哀”,便走了。 金夫人愣愣的看她离开,方大哭起来,直哭到姜译德灵床上,哭晕过去。 次后,姜令安归家,听此消息,指着灵堂只骂了一句:“逆子,你活该如此。”真也是又哀又气。 第207章 明月照下山 常言道,“医者仁心”,又说“死者为大”。惊雪因自己和金夫人说出了那番话,心中很是难受,虽不后悔,但总不得滋味。 一时过这边院来,三人在湖心亭说话。姜松已看出端倪,因摊开手掌,现出两枚银针来说: “我在大厅后壁寻到的,应该是杀死那两名小厮的暗器,连血丝都不占,可见内功之高。因没人看见,我就收了。” 惊雪二人见了,相视一眼,听那书生又说道: “其实在我心里,小姨不仅仅是我小姨,还是我江湖上的好友,可托生死那种。这银针我猜是小姨的,如果是,小姨也无需瞒我。只是他罪不至死,不知是因何?” 惊雪伸手拈来那两枚银针射入湖里去。也不瞒他,将因何杀他之事说了。 书生听完,怔在座上,半天才道:“自作孽不可活了。” 又悔恨起来,“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竟不知,真也该死。”说来便红了眼。 惊雪也闷闷的道:“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他,人心难辨,我再不想行什么医救什么人了。”说着滴下泪来。 江岸见状,送上一杯茶道:“又不是你的错。这里面的事不能用因果来算,要算也不是这样算的。 “不是因为你救了他他才作恶,是因为他恶他才作恶。 “行医救人是你想做的事情。总之,该救的人还得救,该杀的人还得杀。人心隔肚皮,料不了那么远,谁知他会变成这样?大不了你先救,为恶的,我来杀。” 惊雪听了,心头一暖,含泪冲他笑了笑,方又对书生说:“这事也不要跟其他人提了。家里事多,你顾不过来,也不要懊恼。 “以后菱儿什么时候想离开或想家去探亲,就随她。其他女孩,你留意着照顾照顾她们及其家人吧。”姜松听了,答应着。 三人又说了些江湖事,书生问要不要先派个人去须弥山送信。 惊雪道:“也好。”便取纸笔写了信,书生命人快马送去。只是那小厮送去半道,夜里就被不知什么人劫杀了,表过不题。 书生几人送了信,便同往梧桐阁吃了午饭,书生自回去,惊雪与江岸回钟情阁取斗笠,顶着太阳上街去了。 见街上热闹非凡,各路江湖卖艺之人是十步一摊,已经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 正逛着,见城门进来独孤仁一行人。不一会又见杨阁领着金翎卫进城来。 原来这杨阁奔袭回京后,找匠人用玉包了屠琈玉在内,试给他儿子带了一夜,见有效,很是欢喜,嘱咐家人不许摘。 后听闻须弥公告之事,便又奔袭千里而来不在话下。 惊雪二人又逛去药店买了十几副中药,顺道去昨夜救菱儿家人的宅院看了一眼,方回钟情阁来。 却见菱儿仍在擦洗东西,也是心疼,便拉她坐下,将药给她,说: “这些药给你抓的,自己煎着吃,一天两煎,一副煎两天,吃一个月,把身子养好起来。 “这里也不要再擦洗了,隔三差五掸掸灰就好,已经很干净了。他已经死了,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的。现在这里住着咱们,这里很干净。”菱儿听说,便又红了眼,低头应着。 惊雪牵了她起来,道:“走,咱们煎药去。江岸,你自己弄壶茶来喝。” 说着便牵她回屋放药,只拎了一副一起去厨房来教她如何煎药。 如今,闲话少叙,且说后日午饭后,惊雪与江岸便先辞过姜桐礼,又去辞姜松他们,方回钟情阁收拾妥当。 临别把几包银子给菱儿,说:“这两包是书生夫妻给的,一包给你,一包你再代为转交给翠玉爹娘。这包是我和江岸的心意,你留着养身体。” 菱儿只不肯受,说“有少爷少夫人赏的就够了,小姐和公子出门要用钱,留着吧”。 惊雪道:“不消什么,我们留了,等山上事了了,方便的话,我还会回来看你。 “其他的事我都跟书生夫妻说了,书生也知道了是我杀的姜译德。我只说姜译德欺负府里的女孩,翠玉自尽了。 “往后你有事,记得去寻他夫妻。你什么时候想走,什么时候想回家看看,只告诉一声就好,他们会安排。 “要是一个人在这里闷,可以跟你少夫人说,到她那边去,那边人多也有意思些,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不用拘泥自己。总之要好好的。” 菱儿答应着,又谢领了银子,仍送他二人出前面。姜松夫妇也已在前面等着,大家一起送出大门,二人作别牵马离去不在话下。 且说这日正是七月十四日,青竹等不到一点雪儿的消息,心如死灰之木一般,愈发变得少言寡语起来。 这日午时,正站在山顶往东南眺望,身边还有流星、武蘅、苏翠安、孙庆余、鲁定楼和萧楚云陪着。 见远远的,一长队的人马如河流一般,滚滚曲曲流向这方,不见头,不见尾,这段陷在林间,那段又遮在山后。 武蘅几人见了,只觉浑身凉飕飕,嘀咕道“他们来了”。 又道:“太过了,世人对我须弥山还真是趋之若鹜啊。” 不禁又都看向青竹,还是孙庆余问了声:“小师妹,别怪师兄愚钝,这如何应对啊。就算咱们不离开,根本也对付不来。” 青竹却像没听见一般,轻轻说了一句:“好像梅花树下的蚂蚁,他们是,我们也是。”说的几人更觉发怵起来。 过了一会章竹与石格上来说事,禀说东、北山门有人闯,死伤了些人,都吓跑了,因担心杨?会从那里两边偷上来,所以来报。 青竹道:“他要有胆他早上来了,到了这时候他才不会多此一举。就继续布着阵,死伤些人他们就不敢了。” 又请示:“那十几个弟子怎么办?” 青竹问:“怎么了?” 武蘅方道:“就是你们上山那会,师叔担心有间子,布的陷阱,抓了十几人,都关着。” 青竹听了,轻轻说了声:“我说呢。”又说:“既然师父没杀他们,就都带下山,废了修为,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武蘅听了,向章竹与石格点了点头,二人便下去了。 站了一会,武蘅几人也下去安排事务,青竹与流星到了黄昏才下来。 入夜后,各山弟子已聚集到了西山。武蘅几人在须弥台与青竹道别,一时只等不来小凤。于是众人只得去藏书楼寻她。 楼里早闭门熄灯,流星敲了半天门,那小凤方应:“睡下了。” 流星仰头喊:“今夜下山。” 小凤回:“不下,你们走吧,别进来,门破,我就跳下去。我一小孩,他们不会为难我。” 武蘅喊道:“师叔下山前命我等照顾好你,听话,快下来。过些日子再回来。” 里面也已不应声,青竹叹息道:“罢了,逼不了她,走吧。”众人方离开。 几人就在须弥大殿前道别,青竹嘱咐道:“一队点一支火把领头,借月光走。” 几人答应着,孙庆余又叮嘱她记得吃药,流星只舍不得,抱着哭了一会,方作别了去。青竹站在台阶上看着众人过了耶耳谷,才回屋歇下。 武蘅等人领着弟子分批下了西山去,近八百弟子也不过两个时辰不到便全数下去。正是: 当时明月正西山, 能见道影两眉弯。 脚踩滟波乾坤去, 梦里名声待我还。 章竹送下最后几名从山门赶来的弟子下山后,把自己留了下来,鲁定楼等人只等下了他的一句话,“我留下照顾小师叔和小凤”。鲁定楼也无可奈何,说:“随他吧。”便领着弟子离去,不在话下。 章竹看着几支火把消失在夜里,方把机括毁了,随那些机件砸下山去。 回至须弥台,打坐少时,便东方见白了,就去厨房做早饭。 青竹醒来,正打算去弄她与小凤的早饭,却见章竹在,便已明白,仍轻问:“怎么不走。” 章竹道:“既然要吓他们,干脆把机括销毁了,他们上来不知道我们的人从哪走的,更吓他们。” 青竹听了,只笑了笑,章竹道:“快坐下吃早饭,我去叫小凤。”才出去,就碰见小凤来了,三人同桌安安静静吃早饭。 小凤吃好,先回了藏书楼。章竹说:“他们应该上山了。小师叔先回去养养精神。见人了我再叫你。” 青竹只道:“陪我走走说说话吧。你怪像我章墨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了。” 于是二人便出来,无目的的散着,青竹随性问:“你最喜欢须弥山的什么?” 章竹想了想,回:“人。” 青竹道:“人?可是都离开了。” 章竹道:“所以我留下来,这是我第一回违背师命。” 青竹道:“估计是最后一回了。我会让你死在我前头,不过等着我点吧,咱们黄泉好吃酒。” 章竹应了声:“好。” 走了一会,青竹又问:“你有没有办法让这座山轰然倒塌?” 章竹回:“没有,非人力能为,小师叔怎么这么问?” 青竹道:“没什么,我猜你有。” 章竹道:“除非启动大阵,借大阵之力。只有你能。” 青竹笑道:“告诉你个秘密,山上没有大阵。” 章竹听了,愣了愣,忙又跟上青竹的脚步。 青竹道:“是不是后悔留下来了?真的会死。” 章竹道:“不后悔。” 青竹道:“是不是不敢信这是真的?师兄他们刚听说也是你这表情。其实祖师早就销毁了,主要是因为怕这座山毁了。 “不忙你说,要是大阵在,我肯定会毁了这座山。” 章竹安安静静陪着,一会才问:“那你怎么对付杨?和玄真他们?” 青竹道:“不知道。可能什么也做不了,立马就被杀了。也可能如我所愿吧。——不信?” 章竹只轻轻回了声:“信。” 青竹停下脚步道:“告诉你个秘密吧,你师父他们都不知道,我会告诉所有人,须弥山上没有须弥大阵,如果你要阻止我,还来得及。” 章竹忙福下身去,道:“不敢。我相信小师叔,怎么样都好,都追随小师叔。” 青竹扶了扶他,问:“你喜欢我?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章竹一听,忙又福下,红着耳朵回:“不敢。” 青竹又扶了扶他,向前迈开脚步道:“你不讲就没有机会讲了。” 章竹跟着,说了一声“是”。 青竹道:“你要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嫁给你,今天后,若死,咱们就是一生一世的夫妻。 “若活,咱们再和离,我也喜欢你,但只是喜欢兄长的喜欢。不过,大底咱们是活不了的。” 章竹回道:“谢谢小师叔。等哪一世可以白首相随,就哪一世再结为夫妻吧。” 青竹道:“可是人哪有下辈子呢。其实我也有喜欢的人,不过他已经死了。” 章竹道:“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有,要是人间没有下辈子,人间会变得冰冷无味的。” 青竹一听,倒站住了脚步,红了眼,说:“谢谢。我答应你,就等下一世我就嫁你,你娶不娶?” 章竹笑了笑,点头道:“一定,小师叔不许耍赖那时。” 说得青竹噗嗤笑了,说道:“我在你们师兄弟中间,名声不是很好啊。” 章竹笑道:“没有,他们很喜欢你。” 青竹道:“不走了,有点累,咱们回吧。我想沐浴更衣,你帮我烧水吧。”章竹点点头。 于是两人便回花灵别苑,青竹进密室待着。 章竹去烧水,烧好了往青竹房中提,备好后,过去请青竹,青竹方回屋沐浴更衣。 第208章 孤影迎上台 如今且说玄真及各路人马已汇集到了南山门这边,乌泱乌泱的,道上林里满是人。从头望不到尾,从左看不见右的。 玄真、慧真、曾顺、桑子秋等人见此情景,心头只觉不安起来。 玄真更觉羞惭,暗想:“想不到江湖远比我想象的要大。原来火山口那会竟然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我算个什么武林盟主?”正想出了神,忽听有人叫他。 原来众人到了山门前,见山门无一人守着,都害怕是有陷阱,不敢轻易就上,都等人打前锋。 这会都推玄真拿主意,玄真也不敢命谁先上,自己也不敢先上。 还是独孤仁出来说道:“之前就是我打的先锋,现在依然还是我来吧。” 玄真听闻大喜,便请独孤仁前头领路。 因此独孤便带了神农谷的人,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之下踏上了山道。 见上了有数十丈高了,玄真方带人忙忙相随上去。 午时,独孤仁等人先登上了南山,紧着,各路人马就如蚂蚁出窝一样,涌上山崖。 一路之上,不见一人,南山群殿也是空空如也,殿前立了告示,说的是可以在前殿修习经典等话。 众人穿殿而过,见一排排的典籍一直排到了后殿,分门罗列的清清楚楚。也无心阅读,不过所到之处随手翻翻,各处寻寻。 玄真派了人各山去查看,又问独孤:“上次上山,也是这情景?” 独孤道:“不是。我想这些便是他们给天下人准备的典籍,须弥公告说不许从东门、北门上来,或许他们都搬到那两边去了。” 说着,丢下众人,便向须弥台方向去。 玄真等人也只各命两名弟子留守,便都匆匆随了独孤去,只有极个别人留在殿里看书,或翻寻东西。 及到了耶耳谷前,还是不见一人。正狐疑之间,远远见一男一女从大殿走出,立在高台之上。男的白衣,女的青衣,在太阳之下,犹如两个发光的小人儿。 别人不怎么样,独孤便疑那女孩就是青竹,心间已现惊喜,嘀嘀咕咕道:“果然是她,果然没死。” 说着也不顾白术等人阻拦,便踩了铁索飞了过去。 玄真等人只静观其变,那季炎却突然也嘀咕起来:“难道是她?她没死?” 玄真等忙问:“谁?” 季炎回:“你们看那人像不像陈是的女儿——陈青竹。” 众人一听,心惊不已,拧着眉目看了半天,哪里看得清?却越看越后怕起来,都惊慌自语:“不可能吧?不是都死了嘛。” 只季炎回:“看独孤这状态,可能是他认出来了,看来我们都被骗了,先看看再说吧。” 独孤过了耶耳谷,白术等师兄弟看着黑乎乎的深谷直发慌,都不敢相随过去。 陈雪道:“师兄们等着就是了。我去别处走走看看。” 白术等嘱咐道:“别乱跑。”陈雪点点头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独孤奔了上去,渐渐见清是青竹,心头便涌起悲喜愁怨来。 及到跟前,抬头看了青竹半日,青竹笑道:“独孤兄别来无恙。” 独孤红着眼轻轻一问:“为何要骗我?” 青竹道:“不然我应该怎么样?” 独孤听问,愣了愣,回:“至少你应该告诉我一声,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也可以为你死,你该把假死之事告诉我,可知这些日子我都经历了什么?” 青竹道:“独孤兄言重了,我们素昧平生,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也不需要你为我而死。 “当然,骗你的事,我向你道个歉。你若是来问罪的,你白来了。 “南山大殿里有须弥的上乘武学,也有后世创的,也有不曾外传的,应有尽有,你还是去吧。” 独孤一听,激动指着身后的人道:“我与他们不同,我是真心帮你,我不是为了修习武学而来。” 青竹道:“你不习武,就带着你的人回神农谷吧,你单独过来与我说话,对你没有好处。” 因想他师父怎么会单独让他过来?欲问伊道尹何在时,又想或许只派了他来,也就没有问出口,也没有必要问出口。 独孤听了,说道:“我不怕。”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枚棋子来,说道:“当时以为你们死了,这是我收拾衣冠冢时,留下来的念想。”说着伸给青竹看。 青竹见了,叹一声,说:“谢谢,但这不是我们的东西,是我们仇人赠给我们的,那时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你还是快走吧。” 独孤听罢,心凉了半截,愁眉怔住了,半晌苦笑起来:“原来我是个笑话。” 说着手一垂,那两枚棋子便滚了下去,直滚进耶耳谷里。 青竹仍道了声“抱歉”,便冲玄真等人招了招手。 玄真等人见那边无事,便也都飞了过去。众人见玄真等人都过去了,便也都相随。 一时之间,轻功好的都踩着铁索过去了,铁索之上串满了人。 那会也有自视过高摔下谷的,也有壮胆想要趴过去掉了下去的,也有挤来挤去被挤下去的。 直听得连连坠谷的惨叫声,众人才唬得不敢动了,只眼巴巴围着耶耳谷往对面看。 玄真等人登了上去,大殿阶前站立,见独孤仁失魂落魄的正往下走,也不理人。 玄真抬头便笑道:“小姑娘别来无恙,真好个计谋,竟然假死。今日怕是要我们有来无还了吧?怎么,人都哪儿去了?” 青竹不回他,只问一声:“我杨师兄他们下山祭拜方洛前辈,至今未还,你可知晓他们下落?” 玄真眉头一顿,问:“你杨师兄?” 青竹道:“我杨远秋师兄,杨泰师兄,黄粱师兄,陈惜悟师兄,石耳师兄。还有一群弟子。” 玄真笑道:“原来姑娘拜在了花灵掌门门下。倒是遇见了,出了神农谷就分道扬镳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青竹冷笑道:“你还真不会扯谎。拂须瞪眼,脚浮心虚的。杀我师兄们的账,等人到齐了咱们慢慢再算。” 又指身后大殿里外的书架道:“这些都是须弥山经典,这里一份,南山群殿一份,你们既来了,那就自便吧。” 樊新原也被他师父瞒着牛角岭的事,见人说他师父,便回了她一句嘴:“你才扯谎,大骗子。” 青竹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他。 玄真道:“还是请花掌门说话吧。” 青竹道:“不在,下山了。山上我做主,现在将须弥山暂叫武林盟主做主,衣食住行你要调配好。” 玄真冷笑道:“想把我架火上烤?武蘅已接掌门,那就请武掌门说话吧。” 青竹道:“你自己跑上来烤的,又没人逼你。师兄也下山去了,都下山去了。” 一句话,把人惊得躁动不安起来,哪又会相信?纷纷冷笑道“胡说八道”。 青竹道:“难道你们看见人了?没有派人去各处看看?一定派了,等着,很快就有信。 “放心,不用害怕,我不会害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我师兄他们也不会让你们无家可归。” 玄真吓得冷汗嗖嗖的,道:“别耍阴谋诡计,否则先对你不客气。” 青竹笑道:“不敢的。” 桑子秋问:“所以须弥大阵由你来掌控?你有那本事?” 青竹看着她,笑道:“你看我不行吗?能有多难,桑菊师姐。” 桑子秋一听,心下纳罕,众人也都疑惑她何故叫桑子秋“桑菊师姐”。 玄真也怕被翻出那段不堪的事来,见众人都看着桑子秋,忙指青竹道: “胡言乱语,既然山上没人,你掌控须弥大阵,先抓了你,免得你做出过激的事来才是正理。”众人也都害怕,纷纷赞同。 玄真便忙向夏要平与孔教义使了个眼色,二人登时就踏着石阶飞了上去。 章竹在一旁,忙就拉满雕弓空弦,冲二人一松,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犹如天空被划破了一般。 一阵音浪直打在二人身上,把二人打了回去。 玄真与慧真忙出手来接。两人立时就呕了口血出来。众人见状无有不惊。 青竹笑向章竹道:“你武功还这么好?” 章竹道:“一般般吧。祖师爷的弓好。” 青竹笑了笑,又对底下人说:“我让你们上来习武,没让你们来抓我。这座空山就是一座坟墓,再激我,看你们死不死。 “桑菊,让他快来,我没有耐性。”众人又一头雾水的看着桑子秋。 那青竹又扫了一眼众人,见关睦灵、屈从、京为、无妄、罗多也在,便直勾勾盯着他们看。 几人心里有鬼,怕她闹出来,玄真势必当场杀了他们。个个吓得口干舌燥的,汗如雨下。 直至青竹笑了笑,把头扭开,方松了口气。 见她又向那桑子秋道:“愣着干嘛?还不传话去。” 桑子秋见到此时,也就无需再瞒,问道:“难怪是你留下。你怎知道是我?” 青竹笑道:“藏书楼都有记载,当年你突然消失,现在杨?回来了,自然他徒弟也回来了。 “就你姓桑,‘子秋’难道不就是‘菊’嘛?奇奇怪怪的当什么长老啊,也学那丑八怪史牍做什么。” 众人听闻,大惊失色,只玄真眉眼不动,青竹转眼见了,大笑起来,叫了声: “玄真,玄真盟主,别怕,咦!脸都吓白了,一点宗师的样都没有了。放心,看你表现,看你能不能管好须弥山,要是乱了,那你就死定,等着被逐出师门吧。” 玄真气得不敢发作,早就脊梁骨凉飕飕的下汗,众人也不知道这青竹话里意思。只当她胡言乱语。 樊新立时就喝上去:“你放肆。”说着就要上去动手,玄真只拉着,把他瞪住。 青竹指着樊新笑道:“你这小孩有点意思,别学他们,知道没。” 又向桑子秋道:“桑菊,我给他一日,不然,他永永远远也上不来了。” 说罢就要离开,忽就闻一阵山响的大笑,听那人笑道:“不必等一日,我来也。” 众人看时,只见四人从下面飞了过来,稍纵便落在大殿前台上。 见清是一名老者与一名小童,带着两名女子。一时都辨不出是何方神圣,先就被他那武功震住了。 杨?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不一般。” 青竹道:“放人吧。” 杨?道:“你言而有信,我自然也言而有信。”说着示意杨童放了阿照与烟霜。杨童方解了她二人穴位。 那阿照、烟霜早泪流满面,跑来向青竹跪下叫了声“小师叔”。 青竹忙扶她二人起来,两人哭道:“师尊他们??” 青竹道:“知道。” 阿照问:“人呢?真的都下山了?” 青竹只点点头,说:“再说吧。”又向杨?道:“放她二人回去换洗衣裳好好睡觉,总该可以吧?” 杨?道:“自然。” 青竹便让她二人:“我屋里有吃的,去吃口东西,好好睡一觉。这里不用担心,也就这样了,去吧。”二人方点头辞了回去。 这时桑子秋也上去给杨?行礼,跪下唤了声“师父”。 杨?扶她起来说:“受苦了。” 第209章 和鸣五方钟 众人见了此时情景,都惊掉了下巴,心底泛起阵阵恐惧来。也明了了那幕后之人果真存在,不料竟是杨?。 个个心想:如今须弥山的弟子全没了踪影,果真这般无声无息就下了山不知所向,老本营瞬息便可不保。 说到底,杨?也是须弥山的弟子,须弥山更不可能成为自己的落脚大本营了。 如今反成了不得不面对杨?的人。要么选择对敌,要么选择同流。敌对是不敢的,同流须得静观其变。 这陈青竹更邪性邪性的,不知她心里装了什么。似乎是要对付杨?,但似乎也不会放过各门各派的人。若那时,她发了疯,启动大阵,谁还躲得了? 想来想去,冷汗直流,有人不觉有些发晕起来,都立着不动不语。 又听那杨?问向陈青竹:“我想知道你何故引得天下人来此?” 青竹鼻子里冷笑一声道:“说了你可能不信,就是想见见世面。” 杨?道:“见见世面?” 青竹盯着他的眼睛一面笑一面说:“就是见见世面。” 杨?也笑起来问:“就见见世面?” 青竹更大笑起来道:“当然了,就是见见世面。” 杨?也大笑回:“不信,你鬼得很。” 青竹转身看向耶耳谷,仍笑道:“真的,你看对面,是不是很壮观?你长到这岁数应该没见过这样的世面吧?” 杨?止了笑也转身看向对面,见那人头密密麻麻,绕着耶耳谷围了大半圈。 听她仍说道:“你看,又有人掉谷里了,刚刚有好多人掉里头了,不知道你看见了没有。 “不过应该是死不了的,你不就掉里头了?但肯定是要摔断腿的。你应该杀得过来吧?有没有杀过这么多人。” 杨?道:“你想用他们对付我?他们会听你的?异想天开。” 青竹道:“他们连谷都过不来怎么对付你?对付你,只要一个人就够。都说了是想见世面,毕竟我就要死了,值了。” 杨?冷笑道:“一个人?谁?” 青竹转过身看着他,说:“你啊。” 杨?听了,心头一颤,看了青竹许久,嘀咕一声“疯子”,又问:“须弥大阵的中枢在哪?” 青竹笑道:“中枢在哪你们找不到,找到也没用,控制住我更没用。 “你应该听过一种长明灯的机关吧?我点了长明灯,长明灯一灭,机关就会启动。 “那时,‘轰’——整座须弥台就会先堕入地狱,你修为再高也没有用,你应该还没有把一切都当成棋子来收进棋海的能力吧。 “所以,你要想找东西,就抓紧,看在你没有伤害她俩的份上。” 杨?想起他们在火山镇说阵法时,她收拾棋子的情景,说道:“你真的比你师父还狠还毒。” 青竹气道:“你害了我家人,竟然还说我狠毒,真是厚颜无耻。” 杨?道:“我说过,我没有杀你爹他们。” 青竹道:“我有说过你杀他们嘛?要不是你,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在梅岭好好过日子。 “要不是你,我大伯的手怎么会断,又怎么会短短时日就死了这么多人? “我大伯和爹爹,杨师兄他们,还有师父和江天、药先机两位师伯,这些都是什么人啊?短短时日全没了,你的心都不疼的嘛? “别多废话了,你竟然已经上来,你就不可能活过两个月了。” 杨?道:“好大的口气。不知你哪来的自信。” 青竹道:“不信?我跟你打个赌,你上观天柱下来,要是不死,我就跳下耶耳谷。 “但是,我觉得你一把年纪了,下来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有失体面了。若你想有尊严的死,就死在观天柱之上。” 杨?拧搓着几个手指头,沉默地看着她半晌,笑道:“咱们走着瞧。” 青竹笑道:“行了,话已至此,让你的人都现身来吧,如今也无需躲躲藏藏的了,我也懒得提他们的臭名。” 杨?听了,挥了一下手,就见陆庆和带了人飞身上来参拜。 慧真等人见了陆庆和,才一阵聒噪起来。 那陆庆和笑向众人道:“诸位别来无恙。”众人都不应他。 青竹冲玄真、慧真等笑道:“你们装什么吃惊!你们心里明白的很,自作孽不可活的一帮东西,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众人都不敢应她。 杨?一心只想上观天柱,不想立时就逼得众人不得不与他背谷一战,无故损耗了修为。 见青竹正怒怨众人,因此说道:“我上须弥来是为了寻找经书,我想你们也是为此而来。你们不必慌张,你们对须弥山弟子所做的事,在我这里一笔勾销,那本就是我的意思。” 众人一听,暗合了牛角岭杀戮之事。 当中就有初生牛犊不知杨?名号的,先问了一句:“我们是来习上等武学的,不知还能习得否?” 杨?转身去书架抽了一本书来翻看,又放下,过来说道: “当年我师父就不介意天下人来修习武学,我杨?自然也不介意,不但山上武学你们尽可修习,我之所创,将来你们亦可修习。” 底下人听了,颇为欢喜,才渐露笑容,更觉杨?并非传言中那般大奸大恶。 刚才还为那年轻人捏把汗的人,又都齐声山呼:“多谢杨前辈。” 青竹听了,只冷笑几声,对杨?道:“那我们就不奉陪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到时再算总账,好了这段恩怨。” 杨童却忙拦住不让走,劝杨?道:“爷爷,不能放她,她一肚子坏水,不知道突然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即便不能找到中枢,也不要让她离开视线。 “她一纸公告就招来了天下人,定是想麻痹咱们,好让咱们以为她不敢拿天下陪葬。殊不知,这便是她拿天下人做的棋子,更好诓骗我们上来。 “武蘅他们应该是真的下山了,她现在正无了后顾之忧,这时放她离开很危险。 “那时她一动,都得陪葬了。最好??杀了她再说。”陆庆和也过来附和称是。 此言正也说到了底下人心坎里,都纷纷要求先杀她。 杨?总还舍不得,下不了狠心,又问了她一句:“你果真如此打算?” 青竹缓步走了过去,瞪了杨童一眼,杨?示意他们退开。 青竹才凑在杨?耳边轻声细语说: “唉!不瞒你说,有时觉得你甚是可怜。我也感谢你对我下不去手的这份情。 “但我真的恨你,我并不反对你杀上须弥山,不对付你追求长生,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就好了,可是来招惹我家干嘛?你非要先拿我家人当棋子、当诱饵干嘛? “你躲了这么多年,谋划了许久许久,本想让玄真他们来为你趟出血路,好让你上须弥来。 “玄真这点子人,你就谋划了大半生,看你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我帮你一把了,这下来的人够多了吧? “可是,是我放上来的,也就是说,你做了五六十年的无用功。蹉跎啊!真蹉跎! “本来想等等再告诉你,现在就告诉你真相吧,怕你死在观天柱之上,没说成,大家都遗憾。 “其实,我招他们来是为了看戏的,因为山上没有须弥大阵。” 杨?一听,登时惊飞了眉目,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后退了一步,震惊地盯着她,见她又含笑补了一句: “真的,是不是很好笑?你最最恐惧的东西它既然不存在,既然拦了你五六十年的脚步。” 杨?道:“不可能,还是想骗我。我见识过,我们见识过,你不知道它的力量多可怕。” 青竹道:“你有没有想过,包括师父他们在内,你们见的,只是祖师想让你们见的。不然,你们见到的可怕的力量它摧毁了什么?” 杨?听这一问,脑门嗡嗡炸响,往事一阵一阵涌上头脑,直把自己冲得有些眩晕,瞪着血压眼又问了一句:“你又怎么知道。” 青竹又凑了过去细声说:“猜的。不瞒你说,连师父也是以为须弥大阵是因为祖师听了见南禅师的建议才关闭的。也挺好笑是不是? “就不多说了,话也说完了,你该动手了,早点上观天柱去,很快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那时,我希望你不要再下来了,那是你最后有尊严的死法,是我为你选的死法。你死后,他们自然会知道真相。我在地狱等你吧。” 正说到此,底下那年轻人又喊了一句:“怎么嘀咕这么久?又热又渴又饿的,前辈还是先找经书吧。” 杨?一听,还盯着青竹看,却抬手往下面一指,一道真气便射了过去,正中那人眉心,那人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吓得众人直咽口水。 杨童过来道:“爷爷,就把她交给我吧。” 杨?还看着,眼睛里的老泪直打滚,仍说了一声:“我不信。” 桑子秋也上来问:“师父,怎么了?”杨?不应,只盯着青竹的眼睛。 章竹忙过来拉退青竹,杨童见杨?不应,便做了主张,上身就要抓青竹。章竹张弓拦了一下。 那弓“嘭”的一下把杨?惊醒过神思来,不禁叫了声“师父”。 抬眼看时,见是那须弥弟子正使须弥老人的“玉玦”神弓,使得可谓出神入化的,越看越有须弥老人的几分神采。 空弦竟能应对杨童,这时方对桑子秋说了一声:“都杀了吧。”那桑子秋二话不说,便飞箫杀上。 章竹早忙拉住青竹点着脚退开三四丈,一空弦就震碎了桑子秋飞来的竹箫。 立时搭箭射来,转眼就是连发三支。那箭之迅猛,皆是眨眼就到跟前之势。 前两支直把杨童二人逼退了十来步,那杨童还未立稳,一支又已经到了眉心。 桑子秋忙扑开杨童,一转身,却见那章竹已满弦拉开一支箭,那箭只离自己只有一丈不到。 杨?着实吃了一惊,就要出手,却见他竟未松弦,倒是奇。 那桑子秋唬了一跳,见他未松手,便忙移开身子,往他腹部打了一拳,把那章竹打飞了回去。 章竹空中还是将手一按,把箭往地下瞄,手才松了,那箭登时斜射入桑子秋脚尖前的青石板上。 看时,只剩了箭羽在外头,把桑子秋等人都惊住了。 章竹落在地上,连退了数步,就吐出一口血来。 桑子秋看着露在石面上的箭羽,又看了看章竹,心中根本认出这年轻人是谁,如今为何要对自己手下留情。 青竹见状,料桑子秋定是章竹不舍击杀之人,忙上来扶他,说: “没事,就这样吧,不打了,你也算大显身手了,我也算见识了,咱们这就这样一起走吧。” 章竹看着青竹半晌,也只点点头,青竹笑道:“用你的弓吧。” 章竹笑了笑,眼里噙着泪,将那弓一反,抬脚蹬在弓弦上,上下一拉,空弦就斜上对着二人脖子。 杨?就问:“你是谁的弟子?” 章竹并未答他,只笑看着青竹。青竹也笑看着他,也伸手去搭在弓上。 章竹就要松脚,忽闻山钟“当”的一声响起来,把满山的人惊得一跳。 二人这才想起小凤来,又听着那钟连响了十下。 紧接着东山忽的也连响了起来,接着西山也响了起来,连着北山也响了起来。 那钟声直把整座须弥山撞得“当当”的响个不停。把那山上的人魂魄都吓飞了,心思与恶行纷纷都停了下来,个个不敢再妄动。 第210章 困结四时景 当时须弥山的钟声四面八方的响起,把人的神魂都撞飞了,个个惊慌张望。 那青竹也一惊,就问章竹:“不是都下山了嘛?” 章竹回:“是,难道又回来了?” 青竹道:“不可能,绕回来赶不及。” 便暗想:“是雪儿,雪儿没事,一定是雪儿他们回来了。” 又道:“等等,等等,先不死了。”章竹方收了弓。 青竹忙冲杨?高声道:“你也不必急着杀我,你可以带着我一起上观天柱。 “现在你也听见了,五方钟和鸣,连我也不知道是谁,你再不上观天柱,真的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杨?正疑“难道不是武蘅他们?不过装神弄鬼罢了。” 就见桑藜、桑谷飞了来,报说:“各处都没有人。”底下玄真他们的人也来报说“各山皆不见他们的人”。这就更加震惊纳罕起来了。 青竹又忙道:“别婆婆妈妈了,再怎么你也逃不了是须弥山弟子的身份,别做事叫人笑话咱们。” 杨?道:“好,那便走吧,带上她。”又转身向玄真等道:“你们若愿意为我护法,我下来之时,必不会亏待了你们,可愿意?” 众人哪敢拒绝?且手上早也沾了须弥山弟子的血,便都应了。 杨?大喜,转身便冲山巅飞去。 杨童等人便押了他二人绕到后面。 上山的都是各路掌门首领和一些弟子。一时就上去了两百来人,余人千八百众皆留守下面,也有折回大殿看书的,也有四处去寻吃寻喝的。 耶耳谷对面的人见这边都绕开了,也不知缘故,只得回南山看书。 偷鸡摸狗,打打闹闹之事自也难免,不过强者为尊罢了,不消多记。 只说杨?嘱咐众人:“阿童,你跟我上山。小菊、庆和,你们看紧她。”又向玄真等道:“有劳了。”众人都应着,且做静观其变。 爷俩一纵身便飞了上去,展眼已入了云霄,众人见了,惊叹不已。一时无事,唯焦心等着。 不多时,阿照带了吃喝的上来给青竹他俩。青竹见了,忙拉她上亭子问:“怎么还??” 阿照道:“不走了。” 原来青竹早留了信给她二人,说此时北山必无人,让她二人就从北山离去。也留了下山法子。二人都不愿意走。 青竹也无法,只问:“谁敲的钟?是不是雪儿他们?可见着了?” 见她笑点了点头,青竹一颗心方落了地,那眼泪就直哗哗的流,又让阿照先下去,嘱咐她照顾好小凤,又嘱咐她“若杨?果真下来,叫大家且先不要出现”,阿照应了下去。 章竹给青竹取了饼,倒了水让她吃点,她只说:“不饿,你吃吧。” 章竹也不吃,又让:“喝口水,小师叔先把药吃了。”见她没有带,自己倒从怀里取出来给她。 青竹笑了笑接下,方吃了药,喝了几口水,又说:“给她倒一杯去吧。” 章竹便倒了一杯端下来给桑子秋,桑子秋此时正不时抬头看着天上,低头看了他一眼,却不接。 章竹方轻喊了声:“姑姑不认得我了?是章竹。” 桑子秋听了,心坎一动,往事顿涌心头,淡淡说:“长大了,难怪,武功也俊了。” 章竹道:“姑姑吃了不少苦吧?” 桑子秋却问:“怎么不走?” 章竹道:“不想走。姑姑也觉得上面有经书?” 桑子秋方接了水喝了,将杯子还他,说:“没有。” 青竹上面听她这么一回,也吃了一惊。 章竹不禁又问:“那为何?” 桑子秋打断他的话头道:“没有为何,章竹,我已不是你以前的姑姑了,刚刚你应该松手。” 章竹听了,心里一酸,还有许多话想问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只垂手立在一旁。 青竹见状,唤他说:“再给我倒杯茶。”章竹方移去给青竹斟茶。 那爷孙二人,冲入云霄,一口气直达观天柱顶端,落定脚。 但见上头是天青如水,云朵都漫在观天柱下方。地上冰封雪盖,草木不生的,白茫茫一片也不过百丈之地。 当中就有一所木屋,乃当日须弥老人所搭,如今已似冰雕玉琢的房子。另离房屋不远还有一高台,似祭台一般。 杨?见之,大喜,正要上屋去,那杨童竟一头栽了下去。杨?忙搭住,说:“坐下调息。” 杨童盘膝坐定,杨?以内力助之,转眼便缓了过来。 杨童方打开包袱,取了毛氅给杨?披上,自己也披好,又解下腰间药酒,爷俩喝了口,方到屋子这边来。 杨?将手掌撑在冰门之上,以掌力把封在门上的冰给化了。 一时推门进去,里头细寻了一遍,并不见须弥山经。只有一些关于须弥老人的生平记述的书籍,以及一些古老的医典。 杨?不免有些失落起来,一掌就只将冰封的窗户推开了。 杨童道:“爷爷坐下歇歇吧,我到外面看看。”边说边把被褥铺开,扶杨?就床上坐了。 杨?叮嘱:“你小心点。”杨童应着出门去。 杨?只觉心间有些伤感,便捡了他师父的手札来看,眼里看着,心里却空空的,就迷了。 忽听他师父唤他“?儿”,那声音很是真切,不觉心头一惊,倒吸了一股寒气,忙放下书出来。 寻了一遍,并未看见他师父,心想许是幻听了。却发现四下里没了杨童踪影。 正待寻时,又听他师父叫了他一声,真真切切的,又唬了一跳,顺着声音走过去,才走了十来步,眼前景致忽变了天地,已非冰雪天地,却是鸟鸣花香的。 又听须弥老人唤了声“?儿”。 声音却从身侧起,杨?忙转身喊:“师父。”便往前走去。 行了不过十来步,只觉烈日灼灼,登时就热得满头冒汗。往前走,就是茂林修竹地,见溪清水美的,杨?不禁就蹲下捧了几口甘泉喝了起来。 才起身,又听他师父耳旁叫他。 杨?纳闷,转身寻去,十来步外的天地忽先一片金黄。见树上硕果累累,便伸手摘了一个来看,顿时就觉腹中饥饿起来,于是将那果实吃了。 才吃完,听老人又叫了声:“?儿,过来吃杯热酒驱寒。” 杨?一转身,突又回到了那冰天雪地里,忙忙寻了一遍,仍不见他师父身影。 这时突又想起杨童来,看了一圈这冰封雪地,不见一人,忙喊“杨童”,哪有回应? 正待回屋看时,却见雪地里躺着一婴儿,正“呱呱”哭个不停。 想上去看个究竟,却见那婴孩忽的站起来,走到了鸟鸣花香地里,又从鸟鸣花香地移到了烈日茂林里,一下又移到了硕果金秋之中,继而进入了冰天雪地里。 杨?不由跟着那男孩转起圈圈来。 渐见他从小步蹒跚到大步奔跑起来,又渐渐长成了自己年轻的模样,又渐渐老去,老成自己现在的样子。 此时那耄耋老者正向自己缓缓走来,把自己唬了一惊,这才猛然意识这里是梦境。便挥拳一通乱打,把那四方景象就打了个粉碎。 定了定眼睛,发现一切如初,正转身,就见杨童从屋里出来,叫了他一声,他也不答应,自己便过来推门。 这一推门,却见自己正坐床上读书,不禁又唬了一跳,转头看向杨童与这一方天地,都是真真切切的。 忙进屋来推那个读书的自己,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不由冲他问了几声:“你是谁。” 另一个自己竟抬头看了他一眼,并又埋头只顾看他的书了。 杨?心急如焚,冲读书的他打出一掌,自己咯噔一下就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仍坐在床上,看屋内只有自己,门口也没有人,这才知晓是迷了眼。 于是将书合上,出来唤了几声“阿童”。那杨童欢喜应了声:“爷爷,在这呢,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杨?听闻,惊喜不已,忙忙过去,都到了崖边,低头见崖底都是云朵,却不见杨童身影。 杨?转身又叫“阿童”。杨童笑道:“爷爷,在这,是须弥山经。” 杨?急忙奔过去,又到了崖边,还是不见杨童,心里方慌起来。 又听闻杨童叫:“爷爷,快过来啊。” 杨?几乎冲到了崖底,哪见杨童身影?正待发怒,忽闻杨童欣喜若狂起来喊:“爷爷,须弥山经果然记录了长生不死的法子。 “说要采彼岸花、四季果、用三碗孟婆汤熬成一碗,吃九九八十一天,每日念九九八十一遍静心咒就成了。爷爷快来看。” 杨?听得真切,那声音就在身侧,却不见一人。心想:“还在梦里?” 于是登时飞回到屋边,见门又是关着的,惊慌推门一看,果真见自己正捧着他师父的手札在翻看。 轻轻进来探头一瞧,却发现那书上一字没有,伸手要去夺,却是碰得到摸不着的,不禁害怕起来。 立时就运功将屋内一扫,把屋子震得灰飞烟灭。自己登时就气喘吁吁惊醒过来,仍坐在床上,只觉浑身无力的。 便忙将书丢下,调息了会儿,方觉好了许多。 仍出门来,见天青如水,地白如玉。长换了口气,回头一看,登时吓得神魂颠倒,见自己还坐在床上读书。 这才意识是陷进了须弥老人的奇门幻术里。 杨?不觉心灰意冷,大喊一声:“师父,你是要困死我嘛?为何这般待我?” 喊着,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起来:“一样的弟子,你为何偏心,好几十年前你就为我设阵。那会何不亲手杀了我? “那丫头说并没有须弥大阵,这样子看来是真的了。可是那时为何要给我们看须弥大阵?为何要骗我们?为何这般待我们?”说着扑在雪地上痛哭起来。 忽就闻他师父叫他:“?儿。” 杨?猛一抬头,见他师父真真切切的正站在前头,自己也变成了习艺时年轻的模样。 便立时跑上去搂着他师父的腿,哭问:“师父,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放过我?我做错了什么啊?” 须弥老人道:“我何曾不放过你?我又何曾困过你? “一方须弥大阵,不真不假,是我留给你们的修行功课。看来,你修为不长进啊,怎么比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这观天柱上的法阵也不是专门为你设的,师父几时偏心过呢。 “你走不出来,是你忘了我的话。” 杨?道:“弟子何曾忘过师父字字句句教诲。” 须弥老人道:“我是否同你们几人讲过:‘不管是真像还是假象,你之所见,皆是你本心像?’ “你心浮气躁,惶惶不安,是作茧自缚而已。还不看清?快快回去罢。” 杨?听了,沉思半晌,如梦初醒,抬眼一看,已不见须弥老人,自己也变成了白发苍苍模样。 起身就回屋去,见那个自己还在翻书,便走过去,一样地方坐下,见那床头果真还有一本手札,便取来捧在手中细看。 一时,两影一叠,白纸之上就现出字迹来,杨?便从头看去。 正从须弥老人姓甚名谁读起,直读至最后一行:前身化来今生事,今生仍是前生缘。 合上书,就听杨童在外头叫唤:“爷爷,出来看看,这是什么?” 杨?起身出来,站在门口,慢慢转头往里一看,见屋里没人,方松了口气。 见杨童正在那边的祭天高台上看什么东西,便过去问:“怎么了?” 杨童回道:“这冰封里好像有东西。” 第211章 自囚观天柱 杨童回道:“这冰封里好像有东西。” 杨?便忙过去,登上高台,见一冰碑里隐隐约约封着什么,只注视着看,口里却问:“咱们上来多久了?” 杨童听了,很是诧异,便回:“才上来,一盏茶的功夫不到,爷爷怎么了?” 杨?惊讶看着他嘀咕:“一盏茶?”又摇摇头道:“没事。还发现了什么没有?” 杨童回:“没有,除了这房子和这高台,其他地方应该都是平地,冰雪太厚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杨?环视了回四面八方,又回身看着这冰碑,抬手凝了一股内力,轻触了上去,便见那冰碑渐起裂痕,转瞬就碎成了冰渣,登时现出里头的光景来。 杨?一见,惊瞪双瞳,唬得连退数步,从台上退到了冰阶上,连连踩空,直往后栽。 杨童见状忙飞了下去接住,往上看时,见清冰里冻着的竟是一人,心中也明了了此人定是须弥老人。 杨?看了半日,慢慢又登了上去,伸手去探鼻息,不敢信老人已故,便又注了一股真气上去,见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仍又探了探鼻息,便栽跪了下去,唤了声“师父”,就老泪纵横起来,心灰意冷道: “你为什么要在这,为什么?我这大半生算什么?”只哭得好不伤感。 这时,突觉这高台晃动了一下。爷俩忙抬头起身,见四周的冰雪渐渐融成了水。 那高台也变得热滚滚了起来,杨?忙后跃下高台,就见须弥老人浑身冒起热气,就如要复活了一般。 谁知,那高台突然似起怒火一般烧得通红不已,热气滚滚的,登时就见须弥老人的法身顿化成一股白灰,随风飘扬开,四下不见了。 正纳罕之间,须弥老人座下巨石突然升了起来。杨?见状,忙抓住杨童退开数丈远,就惊出一声:“是你?” 话音一落,便见那石头忽地怒睁红目,那烈火热焰就冒了出来。不是别物,正是火甲夔蟒。 杨?见之,震惊道:“竟然没死,师父竟然没有杀它。” 原来,那须弥老人见它已通人性,只降服了它,留它一命。这夔蟒便不再为恶,只在观天柱上修行。 那日,送了须弥老人去了神农谷藏剑,回来后,老人因伤寿尽,盘膝坐化。 这夔蟒便钻入地底,顶起老人坐身,驮在头顶。 从此,自困成坛,自熄腹火,一动不动的,长眠至今,甘等寿尽。以至于渐渐被冰雪封住了。 谁料,这夔蟒尚未寿尽,杨?二人便到,受到惊动,这方苏醒。觉察老人法身已化,连着就哀啸数声,挣飞起来,一时震彻须弥。 此时,桑子秋、玄真一干人等听得上面龙鸣般轰响,都惊慌不已。 抬头望上,只见白云突变,黑风骤起,就落下一阵一阵的雨来。 正在这时,突见一黑衣人从底下飞了上来,踩着山体,一直往观天柱上面飞去,还狂笑道:“果然没死。” 众人见之,又是一头雾水。 不多时,只见雨停了,又现出青天白日。 只听桑子秋呢喃自语:“难道是??不好。” 章竹回问了一声:“火甲夔蟒?” 众人听了,更加惊慌起来,都问:“不是被须弥老人斩杀了嘛!” 正心惊之时,又见一人从底下飞起,也是往观天柱上面飞去。 青竹见了身影,欢喜问章竹:“是雪儿?看清楚没?” 章竹回:“没看清。” 桑子秋立时惊讶道:“雪儿?我探过你们的脉,根本没有内功,怎么可能。” 青竹道:“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你看不出这轻功是归凤引?比你师父的还厉害吧。” 那季炎听了,道:“我就说那神秘人是须弥山的,果不其然,竟然会是她。” 青竹喊问:“什么神秘人?” 季炎只把脸转开,青竹见事情有所变化,便对桑子秋道:“师姐,我们聊聊。” 桑子秋却怒道:“没什么好聊,别叫我师姐,安分点,否则我撕了你的嘴。” 正来来回回,惊惊慌慌说话间,就见江岸、阿照、烟霜、小凤、云风、水月、东方培风、小田、小杰并十几名侍卫一同上来了。 青竹见了,喜得眼泪直飙,登时就跑下亭子来,喊:“你们怎么来了?竟然笼到了一起。” 东方培风笑道:“知道你们在须弥山,蒙兄事务脱不开身,叫我们来看看。 “在山下时遇上了,所以大家一起上来。本不想现身的,但恐怕观天柱这底下不安全了,雪儿让我们过来带你下去,她上去探探虚实。” 青竹这一听,哪忍得住,就哽咽哭了起来,问:“所以钟是你们撞的?” 江岸笑回:“小凤撞的中间,我和雪儿撞的北边,东方大哥他们撞的东边,小田兄他们撞的西边,我大哥和水月姐姐撞的南边。正是要吓一吓这群人。” 青竹听了,就拉小凤来,捏她的脸,道:“你怎么这么胆子大?上来做什么?” 小凤道:“别闹我,我上来见见世面不行?” 青竹欢喜道:“学我说话。”说着忽又转喜为悲道:“可是我希望你们都别来,我怕出现最坏的结果,杨?如果疯魔了,谁也活不了,他修为太可怕了。且如今已经出现了变数。” 东方等笑道:“自然要来的,他有三头六臂也不怕他。” 青竹听了,又笑了起来。 见云风还活着,却变了模样,料是因家中变故的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问:“怎么变这样了?” 云风微笑回:“没事。” 青竹见水月也是生了华发,倒也可喜她竟成了一路人,便问安好,水月只点头回应。 这时,阿照拉着青竹说:“还有一事,那会在月牙湖,是有一个人助了杨?一把,不然他未必上得了岸,早被水吞没了。” 青竹惊讶道:“有人暗中?” 阿照道:“想来武功极高,不知什么人。” 青竹听了往观天柱上看去,说:“想来是这个人了。这杨?真是可悲,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还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 东方道:“咱们且下去说吧,这不安全。”于是便要离开。 陆庆和等人见他们要走,哪里会让?忙跑来拦住了,说道:“都来了便好了,还想走?盟主,诸位,要待何时?放虎归山,就是死路一条了。” 江岸道:“陆庆和,你活不过今天了,还敢出来搅和,还有你们,牛角岭的血债可给你记着呢。” 青竹忙问:“什么牛角岭的血债?” 江岸道:“玄真同八极长老,还有这群名门正派在牛角岭设局,杀害了须弥山的弟子,又把杨远秋几位前辈的武功废了,囚在牛角岭之上,后来不知被什么人杀了。” 众人听了,颇为震惊,也都后怕起来。桑子秋心头更是五味杂陈的,问:“你说什么?” 江岸道:“你心里没数嘛?把自己师兄囚在上面,被人杀了,你和你师父真是千古第一人了。” 桑子秋听罢,既悔既恨,怔在原地。 江岸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冷笑言语:“无凭无据,口出狂言。” 众人一看,见是八极长老飞了上来,笑道:“那日在神农谷叫你们跑了,伤那么重,竟然没有死。独孤掌门,你该清理门户了。” 独孤那会怔在耶耳谷旁,白术与常志勤冒险过来摇了他半日,他方醒来。 站着想来半日,心有不甘,转头见众人都绕开了,不见青竹身影,便又忙跑上来,也跟了上去。这会正站在玄真一伙人当中。 江岸就道:“独孤,你们快回神农谷,这里不安全。” 独孤并未言语,一旁的白术应道:“你已不是神农的人,也不是我们小师叔了,不要连累神农谷。你没有资格同我们这样讲话。” 青竹拦下江岸,对众人道:“你们本是来须弥山习武,我们的话,你们也听清楚了,手上没有沾我须弥山弟子之血最好不要掺和进来。 “谁也别想着杨?能下来护着谁。现在看来,我更加确定他下不来了。即便下来了也是修为大损,不足为惧了。我一千须弥弟子还在山下,你们要认清形势。 从此刻起,这是我须弥山内务以及须弥山与墨山、少林、神兵阁等各大门派的恩怨,其余人最好不要参与进来。 “依然可以留在山上习武两个月。若非要与玄真他们为伍的,那就自求多福吧。” 众人听了,心里也是各有打算。 那陆庆和就道:“听她唬你们,今日就是他们灭绝之日了。一千弟子又何妨,盟主在此,哪个不听号令?加起来,我们的人还有数千众呢,谁敢擅离?” 青竹冷笑道:“还敢拿盟主唬人呢?江湖之上,不少血案悬案,定然皆出此人之手谋划,利用玄真等人之手执行,所谓武林盟主,不过是傀儡罢了。 “问问他手上沾了多少血。玄真、慧真,念你们受蛊惑才误入歧路的份上,尚可不取你们性命,放你们一马。若不回头,就是自断退路了。” 正说间,天空之上,忽又轰隆隆作响起来。 众人抬头看时,惊得魂飞魄散,只见大大小小的石头正从天而降。 于是都慌忙退离观天柱底部,退到崖边松树底下,也有人趁此机退下此地。仍有不少人被砸伤。 江岸等人也忙护了青竹与小凤进鸟瞰亭里躲避。 一阵石头过后,青天白日下又飘起细雨来,大家都焦急的望着天上。 原来杨?爷俩也真是始料未及,见了夔蟒,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夔蟒直往天上腾飞,在天上盘了数圈,喷了几口烈焰,复盘回地上,看着杨?二人。 杨?道:“我师父没杀你,不表示我不杀你,你若安分,我也可以留你一命。但,你应该随我师父而去。” 那夔蟒听了,竟有偃旗息鼓之态,把头垂着。 杨?便抬手拦着杨童慢慢后退,让杨童:“先下去寻你姑姑,护好她,先下须弥离开。” 杨童哪里会答应,说道:“不寻经书了?要不我们杀了它,再想法子一寸地一寸地的翻。” 杨?道:“没用了,这里不会有经书了。” 杨童道:“那我们一起下去,还有其他地方没有寻。” 杨?道:“其他地方也不会有了,我以前都寻过了。听话,先下去,爷爷留下看看这畜牲要做什么。” 杨童便应声要下去,突就见一黑衣人从下面飞了上来。 见此,杨?大惊,是不料当今还有人有此修为能上这来,忙问:“你是谁?” 那人一阵腹语道:“杨?,须弥山经在火甲夔蟒体内,我来助你杀它。” 杨?想起月牙湖的事了,便问:“在山下月牙湖出手的人是你?” 那人道:“没错,怎么样,已到了这一步了。你不会连这畜牲都降不了吧?” 杨?道:“你这样的人,在江湖之上竟然没有名号,还要蒙头盖脸的,还要用腹语,看来是怕我认出来。” 那人道:“当然怕你认出来,但认出来也无妨,不然月牙湖我怎会出手相助。” 杨?道:“你想利用我,这里应该不是你头次上来吧。” 那人道:“当然是头次上来。说利用你倒也不为过。 “咱们杀了这畜牲也是为民除害,你得你的经书,我得我的刀枪不入的火甲。 “但你师父降它时应该是重伤离世了,不知你的修为比你师父如何?” 杨?问:“火甲?就为了火甲?” 那人道:“我若取火甲制成战衣,可与你打个平手,那时也算天下无敌了,你说这火甲可取不可取?你要求长生,就必须杀它。” 杨?一听,便又动了心,辛苦至此,历经大半生,怎能就此放弃? 又问道:“你怎知道这些?” 那人道:“你自己想,难道不是?” 杨?又起心魔,乱想一通,越想越有道理,便也动了杀念。 那人见他起了杀意,将备好的剑丢一把给杨?,杨?并未伸手去接,那剑已出鞘,浮在身侧。 黑衣道:“好生了得。我打头阵。” 说罢,挥剑劈上,只见一道剑光直斩夔蟒头部。夔蟒偏开头,剑光就斩在火甲上,未伤分毫。 一时也被激怒了起来,冲着还黑衣人怒喷了数口烈火,飞冲过去,撞得土崩石碎,烧得冰容雪化。 那黑衣人边躲边战边喊:“杨?,还不出手。” 杨?见那夔蟒威力已不如当年,让杨童退开。 杨童只道:“我助爷爷。”便取骨笛奏起魔音,扰其视听。 杨?也一飞而起,运剑飞刺上去,那剑登时便断成了几截。 杨?道:“没用的东西。” 便化气为剑,直攻火甲蟒头,那黑衣人攻尾。 此时的梅惊雪正一手搭在石头上,伏在崖边未上来,听见他二人要斩杀这夔蟒。 心中料想,定是当年祖师不下杀手它才活至今时。这么多年它不曾下去作恶,可见是归在祖师恩德之下了。不该就此被斩杀了。 探头一看,见三人正围攻这夔蟒。便跃了上来,冲去阻拦杨童。 杨童见又上来了一人,一股真气正冲自己打来,忙躲开身,变换笛音,专攻人心魄。 不料惊雪内功早出其右,并未受蛊惑,定了定,又攻了上来,杨童忙将笛子收了,上来与之对了一掌,被推出数丈开外。 正在这时,那夔蟒被杨?二人逼回了地面之上,一阵烈火乱喷。 杨?阵阵掌风压上,直把烈焰压回到火甲身上。火甲嘶吼窜开,又被杨?剑气刺来。 惊雪见状,忙转身冲了过去,拦下杨?的一极剑气,被剑气击退了数十步,才站稳了,登时又飞了上拦住杨?二人。 杨?与那黑衣人见状,诧异震惊不已。就问:“你是何人,小小年纪,竟能拦我一剑而不伤。” 惊雪道:“我们在火山镇见过,梅惊雪是了。” 杨?道:“原来是你,果真了得,何故拦我,快快让开,看在你爹的面上,我不会为难你。” 那黑衣人也吃惊道:“小姑娘,那神农谷的神秘人是你吧?” 惊雪道:“什么神秘不神秘,你们快住手,别在须弥山作恶。 “杨师公,回头吧,别再被人利用了。难道你看不出来自己遭人当枪使了嘛。”回头又对火甲喊:“快走。” 谁料那火甲早诺过须弥老人,不再下观天柱,便也不想逃了。立时窜动起来,盘到惊雪前头,看了看惊雪,忽的用头撞向惊雪,惊雪拿手一挡,被推到了崖边。火甲冲她一吼,原来是示意她离开。 惊雪见状,料它心事,便高声喊:“此时离开,祖师不会怪你。这上面属极阴之地,你已待了数十年,修为一定大减了,于你不利,不走会被杀的。” 那火甲又吼了一声,似那悲号之声,响彻了天地,仍不愿走,登时就发威起来,冲杨?与黑衣连连喷出火舌烈焰。 只听“轰轰”的响,把那山石都喷成了木炭一般。 双方又大战在一起,绕着观天柱忽上忽下的,卷得云滚石动。 惊雪顺手捡起崖边冰雪化后现出的一把绣剑,就飞冲上去。 杨童见状,抽出匕首拦下来战。二人登时也战在一起。 第212章 镇守鸟瞰亭 观天柱之上的大战,惊破苍穹。 那破天的震响,惊得观天柱之下的人惶惶难安。 只见又起阵雨、又下阵石的。 时而还能见那火甲夔蟒绕着观天柱忽上忽下的身影,时而也见天空被烧成了片片红色。 众人知道,肯定是上面打的激烈了。 江岸见状,心急如焚,不见惊雪下来,也欲上去,云风忙拦:“太高了,你上不去的。” 青竹忙问章竹:“你能上?” 章竹也只摇摇头,青竹也急起来。 江岸道:“不管了,我试试再说,上到哪是哪吧,再做打算,这里交给你们了。” 东方道:“一旦力竭,摔上来就完了,还是等等,相信雪儿姑娘她不会有事。” 江岸直急得双脚浮地,忽就闻一阵骨笛从身后响起,大家看时,却是小凤正凭栏吹奏。 紧着,就听一声鹤唳,见一只大白鹤从天边飞来,盘旋在亭子上空。 小凤道:“看什么?别把我的鹤踩坏了。” 那江岸欢喜道了声谢,蹬脚飞了上去,又冲季年那边运功喊了一声“剑”。 那季年手中木盒突地响动起来,霎时之间不受季年控制,这季年唯拼命抱着。 众人正惊奇,只见那木盒就起了一阵冰霜,稍纵之间,听一声“嘭”响,整个盒子就碎了,一把剑直飞向江岸。 江岸接住,见那兵器却不是原来的模样了,料是季年为掩人耳目,装饰过。便笑道:“不愧是名家,多谢姬兄。” 季年吓了一大跳,庆幸自己给那剑心包了外衣,加了剑柄,于是忙喊:“还我家的剑。” 江岸道:“下来再跟你算账,小凤,走。” 小凤便吹了一阵笛子后,那鹤一声啸唳,便展翅向天上飞去。 青竹见了,欢喜道:“这傻小子可以啊。”又向小凤笑道:“小凤,你怎么瞒我,不早带我玩玩。” 小凤把脸转开,看向山外。 众人见江岸取剑的形景,哪能猜不到是季年给那剑心加了外衣,做了伪装? 如此虽能挡住了剑心的寒气,但仍拦不断江岸与剑心之间内力的连结。 季年见众人冷嘲热讽一番,知道也瞒不住,便说:“我也不曾想他命这么大,染了瘟疫,已经拉去烧了,竟还能被救回。” 众人道:“是这个意思嘛?你是想独占剑心,找到剑身,翻身做个天下无敌吧?” 季年道:“我不过想研究研究这剑心是用什么打造的,似玉非玉的,给你们又有什么用? “我也没想过什么天下无敌。你们看我有能力掌控这把剑嘛?现在该分清重点,不然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季炎忙也道:“事到如今,不能再等了,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 “但无论什么情况,再等就是死路一条,不如走一步是一步吧。好歹现在她在这里,也不能立时启动须弥大阵,看来她现在也不舍得启动大阵了,她在乎的人全在。” 青竹一听,这个中变数也让自己有些心慌起来。 原先不过是想先解决了杨?,余人自有武蘅他们应付。 如今惊雪与一班朋友都来了,甚为感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白白送了命,这才有些后怕起来。 忙就笑向季年等人道:“你们父子偷鸡摸狗被发现,现在想挑拨我们打架。 “季炎,你真是上不了台面啊,下棋你就下不过我,打架你打得过谁啊,这里的,你挑一个啊,要不挑我家小凤吧。” 季炎听了,臊红了脸,又撺掇八极长老道:“耽误不得了,咱们的账咱们坐下再算,他们却不同。 “刚刚上去那个女孩就是神农谷的神秘人,她和江岸下不来便好,一旦下来,谁能应付?” 八极一听,便松动了,示意说:“你们有错在先,如何将功补过?” 季年忙道:“自然,那就我们打头阵吧。” 说着命叶榛放了通天响。一时就奔上来一伙卫士,一看衣着佩刀便知是吃官粮的。 青竹见状,便高声笑道:“八极长老,你们墨山的名声不大好,是要破罐破摔的意思了? “怎么,欺负我一个小女孩啊?真个不怕我武师兄挖了你的老窝? “人家用的可是官兵,才不会跟你们这群傻子一样拿自家基业来拼呢。 “逼急了我,我把你们困死在须弥山上。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只要安安静静等着,我自然也不会那么不讲情理。” 说得季年父子脸面通红的,见八极等人又都熄了火,只抬头看天,父子二人也无可奈何。 陆庆和就笑道:“好厉害的嘴,大家别听她的,我杨师尊修为已近仙人,很快就能取下须弥山经来,那黑衣人是来帮忙杀火甲夔蟒的。 “小丫头,你自身难保了,还说困我们,有本事先下去再说启动大阵的事吧。” 青竹笑道:“谁说要下去了?师姐,你也是须弥山弟子,怎么,难道看不出来须弥大阵的阵眼与中枢在哪?” 桑子秋略一想,吃惊道:“在这?所以你才要上来。” 青竹道:“不然呢,上来喝茶嘛?我放你们上来,一是为了了他的心愿,也是全我们在火山镇对弈之谊。 “二是他若果真下来了,还不知悔改,那我们就一起下去见祖师了。 “桑师姐,你本就是须弥弟子,不知何故,非要走到这一步。 “我想绝不单单为了你师父。或有委屈,说与我,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因你和你师父之过,引起的这场纷争,论到底与其他门派无关。 “玄真他们手上虽沾了血,也不过是被蒙蔽了,都是因你们之过,咱们自己恩怨就关起门来算吧。” 一语又定了定玄真等人的心性。 桑子秋怒笑道:“你以为你谁啊,一个黄毛丫头,还想还我公道?我来此就是为了杀光你们。” 青竹见她突然怒起来,更觉诧异,忙又说道:“师姐,你纵有天大委屈,我师父、江天师伯、药先机师伯,还有杨远秋、黄粱、石耳、杨泰、陈惜悟几位师兄,还有二十几名弟子的命都还不起?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和杨?拿各派当了棋子,可是另有人拿你们当了棋子呢,不然怎么会有突然出现个黑衣人也上了观天柱? “你应该知道你师父差点葬身湖底吧?拉你师父一把的是不是就是这黑衣人?他是什么人?他是什么目的? “还有,陆庆和为什么说黑衣人是来帮忙杀火甲夔蟒的?你们知道?” 陆庆和忙喊:“桑姑姑别听她的巧舌,被她骗了。” 青竹立喝:“大阵我就不打算让你们见识了,让你们见识见识芝麻粒大的小阵法吧。 “那间小屋子里什么也没有,陆庆和,你走进去,要是能出来,你所行的恶就一笔勾销,我就饶了你一条狗命,去吧。” 陆庆和往观天柱底下的小屋看去,门也没有关,黑乎乎的,砸过一阵石头,其余几间都破了,独这间完好,也疑起来。便冷笑道:“笑话。” 青竹怒骂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败类,不知哪里跑出来的野狗,把各门各派骗得团团转,到了此时此地还想作妖。 “今日,我就要为武林先除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狗东西。八级长老,诸位,你们不会拦着吧?”众人都不言语。 青竹又笑道:“很好,陆庆和,你死期到了,下地狱吧。章竹,拿他狗命。” 章竹领命就要下来,云风且拦了拦,说:“章兄且慢,此人与我不共戴天,与我有灭门之仇。请章兄成全。” 章竹听了便退开,云风就下来,把那归鸿刀从身上解下来,柱在地上,闭目深吸了口气,说:“总该了了。” 话音刚落,双指把那归鸿刀削上天去,一蹬脚飞将起来,半空中接住归鸿,自天上向陆庆和劈下一刀来。 这一刀却把八极等人惊了一激灵,不知何故,他伤重不但没死,还修为大进了。 那陆庆和与南陵岛的人慌忙闪开,仍是被碎石刀光震飞出数丈,个个重重撞在了松树上,立时就死了几人,陆庆和吐血靠着松树。 桑藜与桑谷见状就要上去帮忙,不料桑子秋却抬手拦了拦,兄弟二人不解何意。 陆庆和喊:“姑姑何意?我为你们谋划至此,今日要弃我?” 桑子秋早被青竹一语激起了疑心,也不答他话。 云风立时就飞杀了过去,连斩数刀,陆庆和的手下替他挡了数刀,皆被斩杀。 眼看就要一刀将陆庆和劈成两半之际,突从人群后面飞上来七名戴黑纱斗笠的人,替他挡了几招,方把陆庆和解救了出去。 这时,忽地又是轰隆隆的滚下一阵巨石来,云风挥刀向天上连一通劈开,把巨石劈的嘭嘭炸响。章竹等人忙上亭子且护了一护。 石阵过后,云风提刀指问:“报上名来。” 那几人已拦在陆庆和前面,皆持刀拉开架势了,一言不发的。 青竹笑道:“终于忍不住了。”又喊:“玄真,还不出手,难道等他们阴谋得逞?不然枉费了你武林盟主的名号了。拿下他们,今日之后,咱们一笔勾销。” 众人一听,心也动了,玄真就看了桑子秋一眼。 青竹忙喊:“桑师姐,这狗东西可不是你们的人啊,两面三刀呢。” 桑子秋上来直问陆庆和:“你是什么人?” 那几人见势不妙了,一挥手,就有人向天上放了通天响暗号。 桑藜见了,忙上来跟桑子秋说:“是北邙军的信号,看来他们是七星卫。” 桑子秋幡然醒悟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桑藜回:“有七百人。” 桑子秋看向天上,又问:“海平侯武功这么高?” 桑藜道:“不晓得,没见过他动武。” 桑子秋怒气冲冲的指着陆庆和问:“师父把你安排到海平侯身边,你把我们卖了?” 陆庆和道:“桑姑姑,别叫她骗了你,这丫头是想得渔翁之利罢了。 “北邙军是咱们一早商量好的。若他们不开山门,就一道攻上来,我们才是一道的。二位公子,快劝劝桑姑姑啊。” 桑子秋道:“上去的是海平侯,你早知道他武功了得,为何不报。” 青竹鸟瞰亭里喊:“还能为何?拿你们当傻子呗。 “八极、玄真、慧真,拂道满、般若和见南几位仙师可都在天上看着你们呢,机会来了,还不出来除魔卫道?八极剑阵还不出?” 玄真等人听说了是北邙军,哪敢出手?一群人便都静观其变起来。看得青竹气得想破口大骂,所幸众人之心也算按住了。 正在这时,就涌上来一队人马,都是便衣着装,足有一百人。那七人就要护着陆庆和离开。 云风哪容?就要冲杀上去。 不料青竹心中盘算:一百来人能过耶耳谷,武功自然不差,八极等人不过是静观其变,一旦我们落了下风,他们就会趁机杀来。 于是忙喊:“云大哥,让他们走。” 云风只得忍着杀性,红着眼,看着陆庆和等人退开。 岂料,总有不测风云,突地从观天柱那边射出一阵箭雨,先就杀了北邙军以及各派数名手下。 接着就见杀出一大队百十来号人,边杀边喊:“我须弥山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看时,个个是须弥山弟子装扮,登时就与所有人厮杀在了一起,还边杀边喊:“我们回来了。” 那七星卫见状,也不再隐瞒身份,就将刀丢了,有人从后面扔来刀斧剑锤枪钺锏,七人接了,就与云风战在了一起。 季年也一声喝令杀上,玄真等人忙也杀起,正有浑水杀人的打算。 桑子秋师徒三人也与北邙军杀做一团,欲取陆庆和性命。 除章竹在亭内护青竹和小凤外,余人皆下亭拦截季炎、曾顺、白岐山、吴长流等人。 一时之间,上面乱做一团,纷纷杀做一处。 那八极长老见状,心中暗喜,就奔云风去了。水月、东方培风、阿照见状忙上去帮云风。 青竹一看情势,心急之下,立喊章竹:“杀了那帮自称须弥弟子的人。” 章竹吓一跳,又听喝:“动手。” 章竹便忙拉弓,十几支箭雨直把那帮自称须弥弟子的人杀得翻滚乱飞。 众人见了,纷纷看向亭子这边,青竹高声喝喊:“住手。” 章竹立时跃出高亭,一张弯弓,放了一空弦,先把曾顺等人震退开。 玄真喊:“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青竹喊:“他们不是须弥山弟子,这是阴谋,还不住手。” 正在这时,一阵火雨从天飘下来,众人纷纷退开。 章竹又放数箭,将那些突然出现的人杀了十几人,余者也被北邙军和各派杀了,只几人滚下山去,不知死活。 只八极长老、七星卫与云风、水月、东方、阿照、桑子秋师徒三人还在力战。 青竹又喊:“玄真,还不让你师叔们住手。” 玄真哪敢,也喊不停,那箭雨窜得满天都是。 章竹忙喊烟霜:“师妹,帮忙。”说着将“玉玦”弓挥出,烟霜回身接着,马步一张,使了浑身内力撑住玉玦弓。 那章竹左右手搭出八支箭来,往弦上一架,将那玉玦拼力拉成了弦月,瞄着八极就松了手。 那八支箭直直穿过剑雨,直往松树顶上射去,八极见状,连忙收剑躲开。 云风一刀挥出,斩了一排松树,双方才分解开来。 青竹忙喊:“八极,再不收手,与邪魔为伍就是你等就欺师灭祖了,再不饶你墨山。” 八极见玄真等人已退到一边,又听她乱喊,心头突想起拂倒满来,且见玉玦威力无穷,如今已讨不到便宜,便住了手。 青竹就要去查看那些人的尸体。众人忙拦着,小田、小杰几人已跑去拉了几具上前来。 青竹下亭翻看了一遍,见每人双耳跟后都有一图案,便问:“这是什么?” 众人看时,惊道:“鬼符?” 青竹问:“什么东西?” 云风道:“是以前地灵门鬼符。” 青竹问:“史牍的那个地灵门?” 云风回:“是,这是他们的标记。” 青竹感叹道:“还真是来了不少妖孽啊。” 玄真等听说,也逐一检查了去,不但后怕,还心灰意冷起来。 正待这时,就传来黑衣人的一阵笑声,大家抬头便见他从上面飞了下来,只飞到下面消失了。 北邙军见状,大喜,就要撤离。 桑子秋几人见杨?没有下来,哪会让陆庆和离开?又杀上去拦截。 云风也不想再让陆庆和就跑了,手直抖个不停。 青竹见状就喊:“陆庆和留下。”这话却是喊给八极等各派之人听的。 云风便飞了上去,一刀拦在路口,直向陆庆和杀上。这时各派之人也都不敢再动了。 青竹又上前了几步,对玄真等人道: “我说过,今日事了之后,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我能让须弥弟子全数下山,你们应该知道我说话的份量,莫再乱动了。 “这些人蒙头盖脸,显然就是我们一直要对付的真正幕后之人。 “也不知他们什么来头,既然他们蒙头盖脸,就是不敢透露身份,别人走不走我不管,今天陆庆和不死在须弥山,你我都没有面子见自家祖师了,我希望你们拦他一拦。” 原来青竹见那黑衣人先欢喜下来,一时难料上面之事,恐还起变故,便又说了这番话。 玄真、慧真一听,倒也被点醒了,只当他不是北邙军就是。 且二人心中也都早因牛角岭之事,心头常起悔意。 另玄真还有春女这段心事,更希望桑子秋高抬贵手,见不能杀她,便只能帮她。 于是二人相看一眼,便一齐杀上,都只喊要拿陆庆和。 正没个人开交,突听身后亭子喊了声“都别动。” 原来小凤独自坐在亭中,陆庆和便早向人群中使了个眼色,那吴长流便趁众人注意力全在前面,便欠身上了亭子将小凤掳了,龙爪锁着喉咙。 曾顺见状先就怒喊:“原来你是他们的人。” 吴长流笑道:“不然就你这货,也配指使我们?白兄,该走了。” 白岐山也带了弟子出来,忙退至七星卫身后。 众人大惊,曾顺吓得一身冷汗。 青竹指着喊:“你敢伤她,我挖了你祖宗十八代的坟。” 吴长流笑道:“小丫头,有点本事,惯会蛊惑人心,把人摆弄得团团转,我也是见识了。快叫人让开,不然大家一拍两散。” 青竹急忙喊:“云大哥,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云风只得退让开,以救人为上。 吴长流便押着小凤下了亭子,往观天柱底下靠过去。 陆庆和冲桑子秋几人得意笑了笑,就要退下山去。 谁料桑藜火气直冒,咽不下这口气,又不见杨?与杨童下来,登时又提剑杀向陆庆和,桑谷也相随杀上。 唬得青竹一跳,忙喝喊:“师姐,放他们走。” 桑子秋也喊“快住手。” 桑藜已红了眼,哪听得见这边喊?非杀陆庆和泄恨不可。桑子秋无法,只得上去边战边命他二人退下。 正在这时,忽就见那黑衣人折杀了回来。 如今暂按不表,且说那观天柱上发生了什么,何故黑衣人先下了观天柱? 第213章 杨?了生平 话说江岸乘鹤直上云霄,很快便到了观天柱之上。 见杨?与黑衣人正斗那火甲夔蟒,惊雪正与杨童打斗。 鹤上喊了一声“雪儿”就飞了下去。 惊雪见江岸乘鹤上来的,很是惊喜,忙回身问:“怎么上来了,这是谁的本事?下面怎么样了?” 江岸笑回:“下面也是剑拔弩张的,都在等这上面的结果,搞不好就要打起来。担心你有危险,小凤用鹤送我上来的。这里怎么回事?” 惊雪忙道:“他们要杀夔蟒,但这夔蟒并无恶意,已归在祖师恩德之下,应该是在此地冬眠了好几十年不曾下去了。 “它千年修行不易,我要拦一拦,不能就叫这么杀了,先把这小童控制住。” 江岸答应着,于是两人就攻了上去。 那黑衣人见状忙飞下来拦断,喊小童道:“去助你爷爷。” 小童方抽身飞上夔蟒身上,取骨笛又奏魔音。 那夔蟒听闻便躁了起来,晕头晃脑乱喷火舌,把杨童喷了下去,腹部却被杨?几道剑气重伤。 夔蟒回头见底下黑衣人正与那两人比内功。那两人正被推压回去,眼见就要被推下观天柱。便不顾一切冲了下来,冲黑衣人喷了一口火,黑衣人慌忙闪开,那惊雪与江岸的剑气登时就刺破了半边焦土顽石。 火甲夔蟒飞下来却困住他二人,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杨?几人正奇,趁机射上道道剑气,把那夔蟒的火甲打得“哐哐”响,稍纵就削落了数片。 那夔蟒也不顾,只仰头咆哮了声,低头就去噙惊雪手中的铁剑。 惊雪将手松开,还不知它是何用意,只见它用力一甩,把那铁剑直往天上抛。回头又冲杨?几人喷了几口火,忽地就一飞冲天,一口火焰直上九霄。 惊雪见状,大喊一声:“不要。”哪里喊得住? 那铁剑直刺而下,直扎进了夔蟒肚子里。夔蟒一声哀吼,便急转直下,就往地上俯冲。 稍纵之间,那夔蟒浑身都起了火,长长一条火龙在半空就炸开了,仍听得“咻”的迅猛一声,一把剑“嘭”地扎进惊雪跟前的石头地里。 看时,那剑被烧得通红,半日红光不退,锈迹已然脱落。 杨?与黑衣见了,大吃一惊,都念道:“业火?” 这时片片鳞甲从天撒落下来,黑衣忙喊:“经书刻在甲片之内。”自己却飞冲上去,拿下夔丹,就俯冲下观天柱去了。 爷俩忙上来查看,哪有什么经书刻在鳞片之上? 杨?看罢,也就心灰意冷了,怔在原地,思想起刚才四时困境与须弥老人来,也想起这一生的辛苦来,一时难于释怀,五内郁结住,真气不和,逼得自己一口血喷了出来。 杨童吓了一跳,忙扶上,含泪道:“他骗我们,他取的是夔丹,我去抢回来。” 杨?拉住,说:“不用了,你追他不上。那夔丹无非是能提高内功修为,于我无用。” 惊雪说道:“杨师公,你该清醒了,顺应天道不好吗?何苦求那长生。这火甲千年,不也被你们逼死了吗?” 杨?叹一声,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罢了,阿童,你先下去吧,爷爷一个人待会。” 杨童滚下热泪,说道:“我陪爷爷。” 杨?道:“听话,在下面等爷爷,爷爷和他们说说话,很快下去。 “你先用匕首扎着从山上往下滑,到半腰再使内力。可没有受伤吧?”杨童直摇头。 杨?又道:“去吧。” 杨童答应了声,便纵身下去了。 这里杨?方对惊雪说道:“雪儿,我也能这样叫你吧?” 惊雪点了点头,杨?便接着说:“抱歉,害了你们一家不得安生。别为难他,也别为难你桑师叔,他们都很苦命的。也替我说一声,不要上来寻我了。” 惊雪道:“她联合玄真等人杀了须弥弟子,害死了杨师叔他们,也不是我说放就放的。” 杨?道:“他们是听命行事,与他们无干。 “另外,你爹和你二叔不是我杀的,是他们在饭菜里下毒,欲和我同归于尽,罢了,到底也是因我而死。” 惊雪含泪道:“我晓得,刚刚那人是谁?” 杨?道:“我也不知道。” 惊雪点了点头,便与江岸要离开,杨?喊住:“等等,把剑带走,这是它给你的,别辜负了它一番心意。” 惊雪回头见那剑火光已退,露出暗红色来。 杨?上来将剑拔出扔给她,说:“替我还和那丫头说一声,我希望我是和她对弈的老爷爷。” 说着,抬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印堂,瞬时便将自己修为化尽,登时就吐了口血出来。 惊雪见了,叹道:“我想她会觉得你是。” 江岸道:“你既悔过,应该下去面对一切,何必如此。” 杨?道:“我这一生走到今时,已成笑柄,下不去了。 说着盘膝坐了下去,就喘了起来,苦笑起来念叨着:“我想得到的和我害怕的,原来都不曾存在过。” 念了几遍,就迷糊了下去,含笑说:“总该还了,你们不知道,我有多疼我的小师妹。” 惊雪听罢,脸上也不由滑下两行泪来,只对江岸说:“走吧。” 于是忙转身到崖边,却未见白鹤身影,江岸便说:“怎么只管上不管下?你先下去吧,再问小凤借一借。” 惊雪笑道:“谁让你非要上来呢。”说着搭紧他的腰,二人也下了观天柱来。 那时黑衣人忽然折杀了回来,立在松树上。 一掌风压向桑子秋几人,玄真见状,忙上来一挡,四人齐齐被压退数步,栽倒在地。 听他腹语说:“走了,做什么这么慢。” 众人一时又都紧张起来。 吴长流见了,欢喜不已,掳着小凤从速退到北邙军身边,开怀笑道:“还你。” 说着,就将小凤拎起,一掌便推了过去,云风忙飞身来接,小凤却当场喷血而亡了。 青竹唬出了魂,跑来喊她半日不应。 黑衣人见那小女孩被杀,从树上压下来,瞪了吴长流一眼,吴长流唬得一激灵。 那黑衣腹语怒道:“小女孩你也下手,当我什么?坏我名声?”一把抓起丢了过去。 云风挥刀拍了下来,把那吴长流拍得口喷鲜血。 这吴长流一口气才缓上来,就求饶:“只是意外,陆先生救我。” 青竹立马抓起一块石头跑来就照他头面狠砸了下去,边砸边怒喊:“救你,救你,救你??” 如着了魔一般,直砸得吴长流头面血肉模糊。 众人见了都不寒而栗起来。 水月忙上来拉住道:“好了,好了,死了。”夺过她手中的石头丢了,抱紧了她,她方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又去搂着小凤哭:“叫你走,你不听,非留下让人杀了。” 云风刀指陆庆和,对那黑衣人道:“不管你是谁,把他交出来。” 黑衣人道:“陆先生是我座上宾,交给你,以后谁为我做事。你也是死过几次的人了,我劝你惜命。你归鸿刀还不错,但你终究不是云归鸿,动不了我。” 云风道:“那也要咬你一块肉。”说着,提刀劈上。 海平侯笑道:“那便领教了。”竟命七星卫退下。 一时,水月、阿照、烟霜、东方也都杀上。 这黑衣人且战且道:“与这般娃动动筋骨倒也能延年益寿。” 正打着,杨童下来了,把那毛氅丢向黑衣人,打了几拳,喊:“把内丹交出来。” 黑衣人往上托了一掌,把那毛氅打打得粉碎。 桑子秋忙上来拉住杨童问:“爷爷呢。” 杨童回:“爷爷让我先下来,他拿了夔蟒的内丹。” 那边海平侯边战他五人边道:“到底脾气犟,没脸下来了。杨?这个笨蛋,我可没有他贪心,得此内丹,我可多活千八百年了。”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又说:“真也是,后生可畏,可惜内功还差点,速度也慢了些。” 话音刚落,已把东方、水月、烟霜点了回去,几人登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杨童就杀上,桑子秋三人也跟着杀了上去。 章竹那边大喊:“玄真,你们还不动手。” 海平侯笑道:“你们敢动,我灭你一门。”众人也心知肚明,此人即便不是海平侯,也是海平侯的人,听他这么一说,个个哪敢再动? 数十回合,阿照、云风皆受重伤。 正在此时,只见两道冰火剑气从天杀下,斩向海平侯。 海平侯忙退开几步,大运内力,接下五人内功。 海平侯登时踉跄了两步,七星卫见状,立时顶上。这才把几人震飞了回去。 惊雪与江岸一转身,又劈了上来,黑衣人连忙接住剑招,说道:“今日不除你二人,他日难为了。” 青竹见惊雪下来了,正处危难之中,又见这里伤了一片,七星卫也攻了上来。便向玄真等怒吼:“你们看够了没有?” 海平侯那边道:“八极剑阵还可以,但你们不过靠个人那点修为撑着罢了,离真正的八极剑阵还远呢,敢动,我一只手就废了你等。” 章竹无法,让小田几人护一护青竹,便提弓上来拦七星卫。受伤几人也都咬牙拼力起来阻挡北邙军。 正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起一阵阴风,把众人刮得大惊失色,正四下查看是何方高人又来了?? 第214章 小凤化结怨 上回说,正待那时,忽起一阵阴风,众人诧异不已,不知又起了何变故。 四下看时,忽见四面八方的灵气正源源不断的灌入小凤体内,把青竹也吓得不禁往后一坐。 震惊之余,只见小凤忽的挺胸倒吸了一口气竟活了过来,睁目翻身便向黑衣人推出一掌,方将惊雪与江岸从强大的内力弹压之中解救出来。 那小凤又向黑衣人走了过去,二指一点,一道真气直袭上去。 黑衣人知不可小觑,便重重推双掌一接,二人登时就各退开数丈。 击起的气浪直把人推的歪七竖八的踉跄;地上的尸体、石头、刀剑等杂物被震得直往两边飞撞。 小凤才立稳,挥袖之间又将章竹几人从北邙军与七星卫的合围之中拉了出来。 众人见状,震惊之态,如见仙人临凡。慧真、玄真与八极当时就纳罕出声来,不解道:“怎么可能,六识禅功?” 黑衣人也吓了一跳,震惊道:“你与见南是何关系,小小娃儿竟能修成六识禅功。你什么来头?” 小凤道:“没什么来头,小时是山下人,如今是山上人,孤儿一个。” 七星卫与北邙军忙笼到黑衣人身后。 海平侯就令:“撤。” 小凤运功只将陆庆和拉了来,海平侯哪让?一把拉住,二人把陆庆和只拉扯在空中。 海平侯惊奇问:“不是须弥山的武学,又是什么功法。” 小凤道:“拂道满的修为,我借来一用。” 八极听说,那边喊:“怎么可能?师父何曾有过这武功。” 小凤瞪了他几人一眼,道:“蠢货。”便也有意指点,于是念道:“道满拂道不满,道不满拂道满,道满道不满方拂道满。” 左手一挥,把那八极的宝剑全挥了出来,当时就结成剑阵,压向黑衣人,黑衣人也抬一掌来挡。 却见小凤把剑托了起来,结成一把丈高大剑从天压下。七星卫忙上来协助黑衣人一拦。 这时,小凤就一把将陆庆和往黑衣人那边推砸了过去,黑衣人忙推掌来拦,不料小凤登时便将陆庆和一把拂将了过来,化掌为指,轻点在他檀中穴上。 那陆庆和却未被击飞出去,只是直直落在地上,登时七窍流血垂头气绝了。 海平侯见状,大惊失色,道:“怎么不用须弥山的武学。” 小凤挥手便将八把宝剑收归了剑鞘,说道:“怕你灰飞烟灭,也怕我灰飞烟灭。” 黑衣人问道:“何意?” 小凤冷笑道:“我身体受不住,你也受不住。笨蛋。” 黑衣人也冷笑道:“须弥山有这么厉害的武学?” 小凤道:“当然,他日你若作孽,必死无疑,滚吧。” 海平侯听了,连退数步,与七星卫等纵身退下山。 青竹见状,既惊且喜,忙就跑了过来,抱住小凤道:“你吓死我了,你不是不会武功嘛。” 小凤道:“这不是武功,说了你也不懂。” 青竹捏着她的脸道:“以后怎么欺负你啊。”一边说一边还流下泪来。 小凤喘了口清气道:“所以,没有以后了。” 又掰开她的手道:“哎哟,手都是血,干嘛啊,脏死了。”说着抽出手帕擦了擦。 那八极过来行礼道:“敢问你与先师是何关系,真的是我师父的武学?” 小凤瞥了他几人一眼,也不理他几人,只晾着。便走到桑子秋跟前,唤道:“桑菊。” 桑子秋听唤本名,如听了令一般,心里不知何故,起了一阵寒意,垂首立着。 小凤道:“你对你几位师兄何有愧意?” 桑子秋立时泪目道:“桑菊有愧。” 小凤又问:“还恨须弥?” 桑子秋一念前尘,滚着泪道:“恨。” 小凤道:“有愧有恨,也挺好。你的命首先是须弥给的,须弥的恩情你也该还。先还恩,再寻仇,不能两头你都要。 “我替祖师收回你的修为,用你修为替他几人疗伤,这便算了了。 “从今之后,你要怎么选,问你心便好,仍可寻仇,也可留在须弥山重新修炼。” 说罢,一运功便将桑子秋托起。 杨童忙喊:“别动我姑姑。”就要解救。小凤挥手将他拂开。 桑子秋忙喊:“阿童别动。” 小凤将灵鱼真经的内力灌入桑子秋体内,不一时,将内功一收,把桑子秋一身修为尽数拔除。 那桑子秋登时如秋叶飘零一般落下,却没有抽筋剔骨之痛,只觉身轻如燕,试运内功,却着实已无半分内力,不觉惊奇无比,更觉愧对黄粱等人。 看时,小凤已将内功拂至云风数人以及桑藜、桑谷身上,转眼之间,已将几人治好。 小凤这才转身向八极等道:“你们老喜欢问关系了,我与拂道满没有关系。 “墨山有最好的武学,你们却不懂修炼,整天做白日梦。 你师父的名字就是你们墨山的无上心法,可惜你们这群不孝的东西,竟将祖师忘得干干净净。 “整天就知道跑来跑去学人行侠仗义,也没见你们行了什么侠,仗了什么义。欺软怕硬,只会隔岸观火。” 八极等人听得面红耳赤的。只有樊新道:“你不盯着别人家的武学,你怎么学的?” 小凤道:“还有个不怕死的。” 樊新道:“难道不是?” 小凤道:“你以为我想学?但凡你们刚刚硬气一点,有点名门正派的样儿,我就当自己睡了一觉,也不用学这没意思的东西,也不至于乱我规矩,坏了我修行。” 樊新听了,冷笑道:“坏你什么修行了?你修行还不够高?你的意思是你刚学的?骗鬼呢。” 小凤道:“能有多难?不要觉得所有人都想武功高,不是武功越高修行就越高,知不知道我现在身体有多沉重,不是坏我修行是什么。” 说着转身就要下山,突又回身问:“你叫什么名字。” 樊新听了她那话愣住了,见问,便回:“樊新。” 小凤道:“烦心的烦,烦心的心?” 樊新道:“姓樊的樊,重新的新。” 小凤道:“好蠢的名字,刚说的,记下没有?” 樊新不知何故就点了点头,小凤道:“回墨山去,还不是你到处乱跑的时候。”说完急忙就下山去了。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震惊,那江岸叹道:“原来真的这般了得。” 惊雪问怎么了,江岸笑道:“那六识禅功果真了得,在牛角岭上,三罗汉想传给我,我给拒绝了。陆兄还说我不识货呢。” 惊雪笑道:“后悔了?” 江岸笑道:“可以后悔?好像也没地后悔,这么了得我估计也修不会的。只是小凤小小年纪,怎么会?她是怎么做到的?实在不可思议。” 惊雪听了,也只摇摇头。 一时众人就要离开。 惊雪却喊:“等等。”把个众人又惊出了冷汗来。 听她说道:“有些账该算算了,牛角岭的事,不是你们能装聋作哑就糊弄得过去的。 “事情虽因我杨师公而起,但你们也是心怀叵测。身为名门正派,不说匡扶正义,却甘当犬马,欺软怕硬至此。 “今日但凡没有小凤,我们势必要被屠尽了。 “我同门二十多人的命,你们该给个交代了。” 季炎指着青竹道:“她才说了‘事了后就一笔勾销’,现在是要翻脸不认账?” 青竹笑道:“我是说了,也认的,但你们也得干点事不是?站着看了半天,怎?没本的买卖你们惯会做啊?” 八极心灰意冷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慧真忙已站出来念“阿弥陀佛”道:“是才,那小施主使了六识禅功,我便已知大错已定,再难回头,我之罪,已不能见如来,更无颜面见同门了。施主且放众人,和尚愿意自裁以了此案。” 玄真也道:“终究是我起的头,我来吧,我这盟主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八极道:“你同门武功皆是被我八人所废,也是我们将他们囚在牛角岭之上,就别连累他人了,我八人之命,也抵得过了,放他们走吧。” 惊雪听了,气的眼泪打转,冷笑几声,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的命能抵得过别人的命的? “因为你们加起来快八百岁了?还是因为你们是武林泰山北斗? “别再说自己是拂道满的弟子了,辱没他老人家的名声。 “我家小凤既已废除桑师叔修为,又使了你们家的武学,也算是间接救了我们。 “如今,看在两位仙师的份上,这事就不再与你们计较,你们想死,回自家山门自裁去。 “今日我另有恩怨要清算清算。” 说着,走到季年跟前,季炎忙拦上,道:“与我爹何干?” 季年拉开他,说:“姑娘与我的恩怨没那么大吧?那日庙里出手冒犯了姑娘,不过是以为你是歹人。 “且我与这位江兄弟之间也无恩怨,我也未曾加害过他,是他自己染了瘟疫,自己托付了剑心给我。如今剑心也已回到他手中了。” 惊雪道:“你当我要说这些个?别装糊涂了。” 季年道:“姑娘明示便是。” 惊雪道:“各派在牛角岭伏击我师叔他们,正是以我爹和二叔害你小儿子为由。此事不说清楚,天下人还以为我们是罪有应得。 “当日我爹和二叔过牛角岭时,被你小儿子下毒迷晕,绑到了入口的树上逼问《须弥山经》,如今你们也该清楚了,根本没有经书。 “我爹与二叔为了自保才将绳子挣断,这才把你小儿子震飞到了黑水塘里。 “此事我陆师兄已查证过。别想把罪推到我爹和二叔头上。 “玄真,你们当日进过牛角岭,我不相信你们没到过现场,会看不出端倪。我爹与二叔之名绝不容你们污蔑。” 云风也道:“确实如此,你们大概不知道,你小儿子身边有一仆人叫财儿的吧?他便没有死。 “当日季淼的另一位仆人旺儿,你派他去江州寻找当日同季淼一起作案的几人,欲令他们做目击证人,构陷姜译禄尚书。 “这旺儿在江州巧遇见了财儿,因怕财儿把他对你说的谎话揭露,因此领人追杀财儿。 “巧被我救了,这财儿向我交代了事情经过,如今他很安好。 “后我也入牛角岭查看过,确实印证了财儿所言。是你小儿子自作孽。 季年听了,也倒没料到,暗暗咬牙切齿恨起这旺儿来,可惜旺儿已被季停云捅杀,不然定要杀之。 如今也只能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便忙说:“既如姑娘与云大侠所言,那便向姑娘赔罪了,是我小儿子咎由自取,也向你们爹爹赔罪了。 “但我寻证人,便不是为了构陷姜尚书,这点杀了季某也不能应下的。” 惊雪听了,扫了众人一眼,便知好些话说了也是白说的,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不觉冷笑起来,只摇摇头说: “滚。他日敢用我爹和二叔名声翻弄是非,或查证了我二表哥的死与你有关系,我非杀了你。” 青竹听说书生的叔叔被杀,也是吃惊,眼下也只上来说道:“如今再告诉你们个事,我须弥山上没有须弥大阵,我师父传给我,被我给毁了。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狡诈,说的话未必真,但我再说一次,我须弥山之上没有须弥大阵,我以我大伯与爹爹之名立誓,此事为真。 “从今以后,你们想来须弥山做什么,是吃茶论道,还是打架,都可以,随时恭候。 “这两个月,你们想留下修习经典依然可以留下,从今后各自好自为之吧。 “另,这里满地尸体,就劳你们带下山去埋了吧。” 众人听说,更加惊掉了下巴,不料会是这等结果。 江岸也上来,把剑给季年说:“还你。” 季年笑道:“江兄弟说笑了,这是你的兵器,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 江岸道:“但外面的是你的。” 季年道:“只当季年一片心意吧。” 江岸道:“我不需要,你收回吧。” 季年为难道:“这如何收。” 江岸道:“那便不能怪我了,是你不经我同意就加的外衣。” 说着,一运功,把外衣与剑柄全震碎了,只现出里面的剑心来。又问:“你为什么叫它剑心?” 季年听问,颇为诧异,转眼看了看玄真他们,大家一样的诧异不已,便问:“你不知道?” 江岸道:“不知道。能说?能说就说,不能说也不勉强。” 季年道:“自然。它是一把剑的剑心,如今与剑身分离了,我也是从典籍里看到的只言片语,未必是真的,我就只知道这些了。” 江岸道:“原来如此。” 季年等人便命众人收拾尸体,搬下去,离开了须弥台,退到南山。 第215章 桑子秋拒留 众人离开后,这里青竹便让章竹、阿照与烟霜带云风等人先下去歇息,对桑子秋说:“桑师姐,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聊聊吧。” 桑子秋便让桑藜、桑谷与阿童先下去等着。 杨童只说:“我要等爷爷,爷爷怎么还不下来?” 桑子秋道:“不用了,爷爷不会下来了。”说着转头问惊雪:“对嘛?” 惊雪点点头道:“是。” 杨童道:“你们杀了爷爷?” 桑子秋道:“他们武功虽了得,但还杀不了爷爷。是爷爷不想下来了。” 杨童听了,就红了眼,说:“那我上去陪爷爷去。” 惊雪道:“别去了,你爷爷说他不想让人再打扰他,叫你照顾好你姑姑,这是他的意思。他已经自毁修为坐化了。” 杨童听了,跪下磕头哭起来。 桑子秋扶他起来,让桑藜、桑谷带他下去。 这里,她三人方入亭坐下,桑子秋先开了口:“我知晓你们要问什么。” 青竹道:“你既然觉得上面没有经书,说明你只是为了成全你师父的心愿而来。但你恨须弥山确是实实在在的,能告诉我们原因? 桑子秋道:“不瞒你们说,我上山就是为了杀戮而来。 “可是当我上来不见一个须弥弟子时,我好恨。可是我又好开心,我终于可以骗自己了,不是我不想杀,是他们不在。 “我确实在牛角岭时就心软了,不然也不会把他们囚在牛角岭上,可惜还是害他们殒命。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都把人送下山了。你凭这几人就赢了这么彻底,如果不送下山,我们会败得更快更惨。” 青竹道:“我跟杨?下过棋,知道你师父多疑,但凡觉得稍微不安全就会大开杀戒。 “留下一山的人,你师父要么不敢上来,但他已经被心魔控制,肯定会上来,上来先就会杀人,好的话也是会废了武师兄他们修为。 “那时即便赢,也是血流成河。 “我只想要你师父的命,在月牙湖时,他就一直强调不是他杀了我爹和大伯。” 说到这,姐妹相顾泪眼,惊雪正在踌躇要如何开口告诉她这件事,如今听了才知道她也已知晓。便只抓着她的手。 听青竹继续说:“说明你师父还不算是冷血之人。我猜他一旦知道山上没有须弥大阵,他又上了观天柱找不到经书,必然不会再下来了。 “我那时消消跟他讲的,就是须弥山上没有须弥大阵。其实大阵在祖师时就没有了。” 桑子秋道:“那你为何说自己毁的?” 青竹道:“对外人说是我毁的,总比说祖师毁的要好解释些,这不,我一个誓言就完事。” 桑子秋道:“让他们信做什么?” 青竹道:“招人恨做什么?本来就是没有的事,你须弥山武学各方面够好了,还有祖师留个大阵,不但自己人据此自傲,别人也恨得紧。 “不然怎么一说对付须弥山,玄真他们就一呼百应?” 桑子秋道:“难为你替他们想。其实你也没必要一纸公告将天下人招来。” 青竹道:“一是为了给你师父安全感;二是为了很快的让雪儿看到信息,当时想着若她还活着肯定会很快赶回来的。” 惊雪听了,道:“出了点其他事耽搁了,再说吧。” 青竹道:“三是因为我也恨,凭什么你们要拿我一家人做饵?所以我就是要招天下人来看你们笑话。” 桑子秋听罢,沉默了下去。半日才说:“所以你说须弥大阵是你毁的,其实是不再想让天下人看我们笑话而已。” 青竹道:“既然他不下来,我也没必要非要看谁笑话,何况毁在我手上总比毁在须弥老人手上体面一些。” 桑子秋道:“你就不怕此事之后,须弥弟子怨你?就不怕天下人笑话他们临走脱逃?” 青竹道:“现在不怨,过些日子也会怨,这个人不怨,那个人也会怨,反正我也不在乎。 “再说也没什么好笑话,杨?回来,不跑才是傻子,反正杨?也是须弥山弟子。 “何况你们知道我们的人去了哪里嘛?笑话得出来?” 桑子秋笑道:“我发现你真不是一般的狠。” 青竹道:“过奖了。” 桑子秋道:“但祖师没有你通透。” 青竹道:“倒也不觉得,无非都是人,他也怕失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桑子秋道:“要是你料错,我师父不自尽,下来了怎么办?” 青竹道:“他不自尽,下来必杀人。反正哪种结果我都开心,玄真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唯一没料到的是雪儿他们那么多人回来了,更没料到你们也是冤大头被利用了。 “这样你师父就更加会自尽了,基本是定数,没什么好说的。” 惊雪道:“其实杨师公最后的话除了让杨童照顾好你,还说了句,‘你们不知道我有多疼我的小师妹’,可惜他们一生为敌,着实令人唏嘘。” 桑子秋听了,眼泪直流,半晌擦了泪才说:“我之所以恨须弥山,是我心中有个仇结。” 接着,桑子秋便忍痛含泪将当年杨?被打下耶耳谷之后,当夜自己被玷污之事说了。 姐妹二人听后,又惊又怒又伤,便滚下泪来,也不知怎么安慰她。 半晌,青竹方问:“既然你们是从耶耳谷底下走的,为什么还怕须弥大阵?原路偷回来控制住师父,应该也不难。” 桑子秋道:“哪那么容易,这几十年,师父从重伤到痊愈,再到重新修炼,脱胎换骨,用了整整二十年。 “再出山时,也命我去探过原来的路,那入口在河底,早没了。 “即便在,进去后还有一段长长的暗河和隧道。师父怕水,也是难。 “当年有一条绳索从里面一直连到了河外,我这才背着师父,拉着绳索出来的。” 惊雪道:“杨师公都知道你的事?” 桑子秋道:“知道,后来我有了身孕,我自杀过,没死成,是师父救了我,才问了出来。 “他想要回来,另一件事就是想替我报仇。那桑藜与桑谷便是我的孩子。 “我本想打掉他们,可是那会很弱,师父怕我有危险,就让养着。后来生了下来,我动过杀念,也是师父阻止了我。 “师父说与他们无干,让留下来,以师徒的名义养大,就当捡的。 “后来我也慢慢接受了他们的存在,无非把他们当成杀手来使。 “再后来,陆庆和说发现了你爹的踪迹,因此才出了这计谋,目的是引玄真带各派之人去试须弥大阵。哼,也真好笑,既然不存在。” 青竹道:“这么说,他们是双生子?怎么一点也不像?” 桑子秋道:“几岁以前还是一模一样的。 “后来那桑谷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所有的事都要跟桑藜不一样。 “原本也爱讲话的,后来刻意不讲,久了,真的不爱讲话了。没几年,兄弟二人竟一人一个样了。” 二人听后叹道:“原来如此。” 青竹又道:“这么说,从耶耳谷底的绳索,到陆庆和告诉你们大伯的下落,再到今日的陆庆和是黑衣人的人。 “说明了这是一盘下了几十年的棋。 “这样想来那人肯定是今天的黑衣人无疑了。问题是,这黑衣人到底是不是海平侯?海平侯那会在须弥山上?” 桑子秋听后,沉思了下去,半晌才说:“不知道,太久了,那会山上出现夔蟒不久,山上没有多少外人,基本跑光了。” 青竹道:“如此,查起来不难的,师姐且等些时日。等武师兄他们回来,咱们先下去查海平侯,我答应一定给你把这仇报了。” 桑子秋抹了抹眼泪道:“算了,不用查了,我也认命了。 “那黑衣人与北邙军有关,无论是谁,他修为太高,你们也看见了,那小凤其实也杀不了他的。 “你们就不要查了,免得害了你们性命。到时你们又卷入另一环不安生之中。 “这事就不提了,太阳快落山了,我走了,你们保重吧。” 惊雪道:“留下吧。” 青竹也说道:“是啊,你们现在下山会有危险。” 桑子秋道:“不了。伤心地,就不留了。从此两清了也好。你们替我谢谢小凤吧。” 说完,便下亭子来,向观天柱跪下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说:“师父,徒儿回家去了。” 惊雪二人也只得含泪目送她下去。都叹道:“但愿她能解脱出来吧。” 青竹道:“想不到这杨?对他们竟这么好。” 惊雪道:“是啊。”应着,忽就揪起青竹的耳朵来,说:“你是不是胆太肥了,想的什么馊主意?不要命了。” 青竹也不喊疼,泪水就滚滚的,说:“我以为你也不在了嘛,我本来就是不打算活的。” 惊雪一听,一把搂在怀里,两人相拥而泣。 半晌,青竹方问了姜译禄的事,又问了雪儿何曾到了家没有。惊雪方把家中之事说了,略安心。 二人出来,到崖边向东跪下,给梅落天与陈是磕了头,方也下来。 那玄真等各路人马搬了尸体下去,众人欲丢进耶耳谷了事。 慧真、玄真皆不同意,于是只得搬过耶耳谷,就在南山找地埋了便罢了。 经此一事,八极备受打击,先下山回墨山了。 玄真、慧真也都连夜带着自己的本部弟子走了。余者皆留山上修习经典,不日也都陆续离开,不一细论。 桑子秋将前尘往事告知了她姐妹二人,下了山来,见章竹也守在登山口候着。 章竹见桑子秋下来了,忙上来行礼,说:“姑姑,我带你们去休息。” 桑子秋却笑了笑,牵起章竹的手,挽了挽他的袖子,说:“长大了,这疤痕也长大了。姑姑走了,你保重。” 章竹道:“留些日吧。” 桑子秋道:“不了,就别过吧。” 章竹仍留:“那吃了饭吧。” 桑子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吃了。不要怪姑姑。” 章竹忙摇头,桑子秋几人便离开了。 惊雪与青竹下来,见章竹愣在那里,知他是刚刚送走了桑子秋,眼睛还红着。 青竹因问:“她离开时你几岁?” 章竹回道:“四五岁吧,记不清了。” 青竹道:“看得出来,你很想念她,为什么叫她姑姑,而不是师叔?” 章竹道:“小时候她救过我,不然我就掉铁水里死了,那会便一直叫她姑姑。” 青竹叹道:“这样的结果也算好的了,就随她去吧。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吧。” 于是三人回花灵别苑来,先打水洗了手,擦了脸,方上厅来,与云风等人大家再厮见过,青竹再谢过,大家方坐下吃茶说话。 知道了云风是在半路上遇见了药先机,才给他医好了,大家也都替他欢喜。 一时也都知道了花灵、药先机与江河去世的事,都哀叹不止的。 江岸就流下泪来,说:“要不是爷爷和江心,我也死了。要怎么跟江心讲才好呢,她怎么能接受得了。” 青竹见大家都伤感起来,便笑道:“先不说这些个了。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生难得,生死必至,朋友未必有,朋友排第一,其他死生之事暂排第二。 “今日见你们,我欢喜,章竹,去取酒来,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 大家见她转悲为喜,也都不再提生死之事,也都笑了起来。 章竹笑道:“小师叔可是忘了?山上没有酒了。” 青竹这才想起自己病中已不能饮酒,又怕章竹说出,大家又为她担心,于是忙道: “哦,对了,瞧我给忘了。武师兄他们怕我吃酒误事,竟把酒都毁了。真气人,我能吃酒误事?” 一面说一面拿眼示意章竹不要多言她病情之事,章竹会意,也就不再说。 青竹笑道:“只能以茶代酒敬几位大哥、敬水月姐姐了。”于是大家举杯吃茶。 青竹又对水月笑道:“当日在火山口看见姐姐风采,实在令人难忘。 “江湖上他们都说姐姐毒,估计以后都说我狡诈邪恶了,正好我看他们不顺眼。 “都说人以群分,若不弃,今后我与雪儿便多了个姐姐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水月也难得的笑道:“自然,你们姐妹也着实令人吃惊,你胆子也太大了。” 青竹笑道:“没办法,也是被逼的。” 一时,就见烟霜与小田、小杰等人摆了饭菜上来。阿照也去请了小凤,小凤倒是难得没有推辞,便跟着来了。 青竹见了,忙就搂着一阵揉搓,欢喜得了不得,把人都看笑了。 青竹激动道:“你怎么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早说?早知如此,索性拉开架势干一仗,能打架,谁爱想什么鬼办法?” 小凤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说了是现学现卖的,要是杨?真下来,我也没办法。” 青竹道:“现学现卖更了不起。还有你那鹤,能不能借我玩几天?我上去看看那杨?,你是不是经常上去玩?” 小凤道:“你想什么呢?到半山腰你就得断气。你还是像之前那样安安静静不要说话讨喜些。不吃饭我回了。” 一句话听得惊雪心疼无比,知道这几个月来她是怎样的难过。 青竹忙拉住小凤,挨着坐,招呼大家落座吃饭。一面还说些别后各自经历。 江岸突想起一事来,便从怀里取了那个锦囊,先递到惊雪手中,对青竹说: “这是当日我上牛角岭时,杨远秋几位前辈给我的,托我带来还给你,还让我转达说‘谢谢小师妹的好意了’。” 惊雪便问:“你到底给杨师叔他们留了什么?” 第216章 独孤仁自尽 惊雪便问:“你到底给杨师叔他们留了什么?”要看时,里面是空的。 青竹道:“也没什么,就是让他们弃前路。可想而知,他们还是进了牛角岭。” 众人听了,都纳罕问:“你怎知杨前辈他们会进牛角岭?” 青竹摇头叹道:“我哪会知?我只知道他们罢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那么久没有下山,又那么骄傲,这次奉命下去,很容易就会出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 “我是希望他们看见我的留书,可以回头,我替他们拦一拦面子上的事。反正我脸皮后。 “看来他们也知道我的用心了,还是走了进去。” 想着江岸带回来的话,便更想不到杨远秋等人如此疼惜她,不禁又红了眼。 一时又想起花灵来,总在心底怨“为何明知道他们会死,还是要派出去,像有意要他们赴死一般。” 想着更加控制不住眼泪直堕。 惊雪将锦囊给她,安慰了一回,青竹收好锦囊,又破涕为笑,招呼大家吃饭。 饭毕,见外头已是月色如洗,便都移出院子里来,煮茶赏月。 一时大家又说起惊雪也江岸的剑来,惊雪正煮着茶,让江岸取出来大家赏玩,说: “他那兵器是在神农谷的水潭底下发现的,我这把是今天在观天柱之上我随手捡的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后来那火甲夔蟒噙了去,往天上抛,我也不知道它要做什么,结果是用来自杀的,飞起来吞到肚子里了,往下俯冲下来时,它的整个身体都燃烧爆炸没了。 “这剑经它腹火煅烧后,才脱了锈迹变成如今这样。 “我原也不打算拿下来的。那杨?师公说这是那火甲夔蟒给我的心意,让我带走。 “我想我正也需要一把兵器,所以才带了下来。” 众人听了都惊叹一回。江岸把剑取出来大家看了都称赞“好美的剑”。 章竹笑道:“没料错的话,这把剑叫业火,听师父描述过,都没见过,是祖师的佩剑来着。” 惊雪一听,颇为惊讶,一时惶恐起来,不敢再据为己有,让章竹收了等鲁定楼回来好收藏,另挑一把别的剑使一使吧。 章竹道:“那火甲夔蟒送你的,与祖师送你的也无异了的。师妹且使着吧,这是你与这剑的缘分。” 众人也都如此说,惊雪方罢了,又都问江岸这剑,果真是剑心? 章竹拿着端详一会,不觉双手已经冻得发麻,笑问:“江兄弟好奇缘,好内功,你怎会不觉得冰冷冻手呢,就取了它做了兵器?” 江岸便将如何与这兵器结缘的说了大家听。 章竹听后笑道:“那季年说这是一把剑的剑心,如果是真的话,这把剑的名字叫‘萃影’。 “须弥有五大神兵,师妹的业火排第二;江兄弟的萃影排第三,这萃影更神秘,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第四就是风鸣枪,祖师已经传给风鸣将军,这是唯一一把入世的神兵,世人都知道;第五是我那张玉玦神弓,也是唯一一把祖师与师公合力打造的,别的都不知道来历,都说天上掉下来的。这些都是听师父当传说讲的。” 青竹忙问:“那第一呢?” 章竹笑道:“第一叫弑因,说能斩因断果,所以叫弑因。更没人知道,更是传说一般。” 又道:“如今一下目睹了两把神兵,实在三生有幸了。我明日回西山给你们打造两把剑鞘且使用着吧。”二人都道了谢。 众人又问:“这萃影既然叫剑心,那剑身又叫什么?如今何在?” 章竹摇头回:“不晓得,一直都以为这是一把独立的剑。之所以叫剑心,是因为它不像剑,像剑的内嵌。 “也不知道那季年如何知晓的,说的是否是真话。等师父回来,我再问问。” 青竹又问:“那云大哥的归鸿刀如何?我和雪儿去他家那会,也只见着了刀把。 “今日一见,感觉特像梅山上镜月湖的湖面,四季无痕,却终年有水流进流出。这也很奇,依你说,这把能排第几?” 惊雪笑道:“问这种小孩问题,你也真是够会闹的。” 云风笑道:“哪能与神兵相比。” 章竹笑道:“云兄过谦,这归鸿刀与风鸣枪齐名,自然一点不假的。云兄,能否一赏?” 云风道:“有何不可?” 江岸又跑进去拿了出来给章竹,章竹接了,拔出来月下赏看。见刀光如水,把一片院子都映白了。 章竹又在刀身上弹了一指,发出的声音如天外惊弦,先是一惊,后使人神怡。 章竹笑道:“妙,”东方也道了个“妙”。 章竹道:“若论江湖排名,这件兵器当排第一。” 云风忙道:“章兄过奖了。” 章竹道:“非也,小师叔知道我不是信口开河之人,等明日,大家到西山玩玩,我还有东西给大家看,那时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虽说师妹与江兄弟的兵器有名,但依我看,还缺一样东西。” 大家忙问是何?章竹回:“人间烟火。” 大家听他一说,两眼相比,心间又细细想来,竟有些情理。 东方大赞道:“章兄不愧是名家,我心头原先也明白这刀当排第一,却说不出为何来。再没有这四个字妥当了的,谁又能想得到? “想这刀也是经过血的,可未见半点杀戮之气,却见人间烟火的太平之气象,观之,使人心神安宁,实在妙不可言,这方是神兵。” 章竹听后无比欢喜,就举杯敬之,以为之知己。 大家听了,也都觉有理。 云风听罢,就想起在芦竹山时,江河对他说过“莫使归鸿刀染了杀气,成了魔刀”的话来。 如今听他二人解,心头清楚明白过来,悔之差点毁了此刀之妙,心下欢喜,更视章竹与东方有点拨之情,想着就失神愣住了。 水月道:“你们再说,他要遁地了,还是吃雪儿一盏茶吧。” 大家都笑了起,吃茶说笑,起三更方安排歇下。 惊雪姐妹回屋躺下,又说了半日话,提及家中,又哭了一场,至寅时还不曾睡着。 惊雪因说:“不说了,好好睡一觉吧,我在,你别怕。” 青竹道:“我怕什么?我不怕。” 惊雪道:“我和江岸把姜译德他们杀了,那感觉很恶心。知道你今日杀人了。” 青竹惊讶问:“把姜译德杀了?为何?” 惊雪便又提起姜译德的事来。青竹听了,很是愤怒,骂道: “这群禽兽不杀留着做什么?恶心什么?你不知道我今天多欢喜,我拿石头砸那吴长流时,心里又恨又痛快。再来一回,我还砸,我现在还想砸。” 惊雪笑道:“你现在怎么这么重的杀气?我不想你手上沾血,那东西不干净。好吧,不管了,有多少杀多少,你告诉我,我替你杀。” 说着忽笑了一声,青竹问:“怎么了?” 惊雪回:“没事,他那天也说了这样的话,我说以后不想行医救人了,他说‘该救还得救,你先救人,变坏了,我来杀’。” 青竹问:“江岸?” 惊雪应了声。青竹道:“这话有点像样,看来你当真了。就是怎么跟江心说呢?手心手背都是肉,算了,我会替你做主的,江心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惊雪道:“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且问你,怎么就章师兄留下来?” 青竹道:“他喜欢我,留下来陪我一起死。唉!真傻。不过我已经和他讲清楚了的,我们只是好朋友,等下辈子再做夫妻。你知道的,当时以为就要死了,所以有什么话都说得清楚明白。” 惊雪叹道:“章师兄人倒好,有情有义又有本事,你竟然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青竹道:“没什么样的。” 惊雪道:“云大哥也不错,但水月姐姐喜欢他,他们似乎缓解了不少,也放下了许多恩怨。东方??” 话未说完,青竹便道:“谁说我喜欢云大哥?没有的事。” 惊雪惊讶起来,翻身看她,说:“我没有说你喜欢云大哥,你不会真的吧?啥时候喜欢上的?在他家给他爹看病那会?” 青竹道:“没有没有,你听岔了,睡觉吧,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说着,搂上惊雪。 惊雪也不再追问,只叹“睡吧”。姐妹二人便闭目睡下。 如今且说这日夜里,最属煎熬的莫过于神农谷的独孤仁了。 正是读书无心,离去不甘,留下难受,心头苦得了不得。也无心睡眠,于是趁月下山寻酒吃。 来至山脚,见十里山路,酒篷满地,欢饮说笑的人数不胜数。 独孤买了坛酒,一路走一路饮。一路饮,一路买。不知觉就到了那日埋葬青竹姐妹衣物的竹林间去了,那衣冠冢已经长了些草垛。 独孤就坐在一旁石头上吃闷酒,看着斑驳的月光出神,直至人声渐销,婆娑的夜响更加安宁了,独孤大醉,倚着竹子睡了去。 恍惚间见钟离梦携刀走来,不觉一惊,登时醒了,见一黑衣女子飘然而至,大惊,提刀立起,大喝:“谁?” 那女子站住脚步回:“是我。” 独孤定睛一看,才认出是陈雪,便又坐了下去,说:“怎么不睡觉,也跑下来做什么?快回去。” 陈雪却道:“原来师兄心里没有师姐,难怪那么绝情,可怜师姐的痴情错付了。” 独孤道:“你懂些什么?是,是我对不起你师姐,那我又能怎么样呢?” 陈雪道:“感情的事确实也强求不来,你要喜欢谁不喜欢谁都罢,我不关心这些。这次我非要跟着来其实是有事情请教大师兄。” 独孤道:“什么事在神农谷里头不能说?” 陈雪道:“师姐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独孤听了,噌站起来,喝问:“你说的什么话?” 陈雪道:“师姐怀了你的骨肉吧?” 独孤惊讶问:“她告诉的你?” 陈雪道:“没有,我又不傻,别人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以前但凡她身体不适必定拉我诊脉,让我分析辩证一番。 “这次她病了那么久,我要给她诊脉,她却不愿意,还很紧张。饮食也突然有了变化。 “起先她心情很好,可是后来突然病重,偶尔崩血,我想一定是师姐她打掉了孩子。 “至于为什么,我才是师兄不愿意要吧,或者师父发现了不愿意。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也不问。 “总之是师姐自己的选择,我也没问她,也未向人透露,师兄应该知道,师姐是我的命。只要师姐甘心,我无所谓。 “直到后来,你在西山闭关,她去西山看你,回来之后,又变了个人样,几日之间,神魂尽失,不知因何,更不让我们瞧医。 “最后却选择与师父一同离开。师姐视师父如父,怎会这样选择?除非她清楚师父不可能好过来了。 “后来我给师姐换衣服时,发现她腹部有一掌印还没有消退完,我想这一切都与大师兄有关吧?” 独孤听了,半晌才回道:“是我对不住她,那一掌确实是我打的。 “当时我睡梦中入了梦魇,不知道你师姐来看我,我惊醒之间打了一掌,我也不曾想会这样。” 陈雪道:“这个我相信你不是故意打的师姐这一掌。既是无意打的,师姐也肯定没有怪你,可是为何师姐不愿意医治?你也不回来看她,直等到她死? “这一掌显然不是师姐的死因,为什么你们一个宁愿死,一个狠心见死不救?我相信师姐等你回来看她救她,可是她绝望了。” 独孤大汗淋漓,抓狂问:“你要干嘛?你师姐走了,走了,是她不让我救,我能怎么办?” 陈雪道:“是你希望她死,你梦魇之中说了不该说的秘密。除此,别无解释。 “你当下没有杀师姐,还算你良心未泯,有些情义。 “师姐也没有说出你的秘密,宁愿带着师父一起走,估计也是念在这点情义之上。 “我想知道是什么秘密,让你变成了见死不救的人。是否与师父突然中风有关?” 独孤只觉口干舌燥,提起酒罐了下去,浑身颤抖不止,回:“你几人料到了这一切,也没有问出口,现在为什么又要问?烂在心里不好吗?” 陈雪道:“起初我是想烂在心里的,可是大师兄现在又变成了另一个人,已练毒提高修为,正一步一步走入魔道,我怕你把神农谷带入覆灭之地。 “另外,我刚刚用神农斩试探过杨阁了,他以为我是你。 “虽然很快就发现我身材与你不符,知道我不是你,但还是说漏了嘴,说你们之间有约定。 “我想那几日你们打的火热,然后师父才中风的。是你们合谋害的师父对嘛?” 独孤道:“话到了这,我还怎么讲?当时海平侯的儿子在神农谷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必须要救神农谷,我必须要救你们。 “但师父太固执,就是不愿意听我们的建议把小侯爷的失踪说成是昆仑山人所为。” 陈雪道:“可是海平侯来了,并没有为难过神农谷半分,师父是对的。” 独孤癫狂喊道:“你懂什么?要不是我们从中斡旋,海平侯怎么可能不怪罪神农谷。” 陈雪愤怒回:“你们的斡旋就是让师父中风?师父的中风是不可能再好了,对嘛?所以师姐才带了师父一起走。”说着,眼泪直流。 独孤抓狂笑道:“如今你叫我怎么面对你?小师妹,你别怪我了。”说着突觉不对劲,道:“杨阁怎么会放过你?” 陈雪道:“是他发现不对,逃了,总之,他也必须死。” 独孤道:“你打得过他?你几时武功这么好?唬我?” 陈雪道:“大师兄,你自尽吧,也别让小师妹动手了,毕竟你也确确实实的对我们好过,那些好都是真的。 “你死后,我也不会毁你名声,自当你为情所困,想不开,自杀了。神农谷自然有二师兄,他比你适合谷主之位。” 独孤道:“你练成了神农十三斩?” 陈雪道:“练至二层境了。” 独孤听了笑起来:“二层就要学人清理门户?” 陈雪道:“我的二层境与你理解的二层境不同。师父也没有练成一层境。” 独孤听后,大惊,诧异道:“胡说八道。” 陈雪道:“你太小看神农斩了。十三斩才算一层境。还记得那个山洞里的那本空白书上的两句话嘛? “算了,不说了,这是师姐的离梦刀,我替她清理门户。你把练的毒药吃了吧。” 独孤并不信,当时挥刀就向陈雪斩了去,谁料陈雪身也未动,将离梦刀一旋,插入地里,阻断了独孤的刀气。 独孤见之,大为震惊,便取了毒药吃下,立时狂功大发,就杀向陈雪。 陈雪也拔刀对阵,只一招“开山”,独孤已经被压了回去,抖着手,惊道:“开山?” 陈雪飞上去,两人又打了起来,听那陈雪边打边说: “你与我的区别是,你有第一斩,我没有,以哪一斩为第一斩都使得,这是一个圆。同门一场,我打给你看。” 陈雪把内力收了大半,来来回回的变化着刀式,独孤却只能死板接招,被陈雪一斩“问路”打在独孤的“斩心”之上。 独孤重伤呕血,跪在地上癫笑起来,说:“原来如此。原来那两句话才是心法。不劳师妹动手了,我死后,师妹能否忘记我的不堪。” 陈雪红着眼道:“不然我为何要保你名声?” 独孤泪目道:“多谢小师妹。” 一时又回想起自己生平,觉得索然无味,不曾痛快过,于是握起残刀,半点不犹豫的捅进了肚子里。 陈雪流着泪道:“或许,我也是和师兄一样挣扎着活的人,只是你在挣扎时伤了不该伤的人。残刀明天白师兄他们会来收了送回神农谷。” 独孤道:“谢谢。对不起。”说着就呕着血,再也不能说话,双眼垂着泪,慢慢咽了气。 陈雪也蹲着哭了好一会,仍旧回南山之上换了衣服,天也就大亮了。 这会白术与常志勤等神农弟子正寻独孤不到,一时寻至山下,听说独孤那边死了,大惊失色,慌忙跑去见了,都大哭起来。都认为是白天那陈青竹害他有了反常之举才害了独孤自尽的。 陈雪只说:“何必怪在别人头上,人家欠他什么?”于是将刀拔出,在那边浮涧清洗干净了给白术,说:“带回去给二师兄吧。” 众人见她像变了个人一样,冷冷的,竟然一点也不慌张害怕,都很纳罕。 白术道:“现在怎么办?” 常志勤道:“还能怎么办,先回神农吧。” 白术道:“不看经典了?” 陈雪道:“好好学医不好吗?咱们神农谷的武学你们练明白了嘛?就真的比别人家的差?” 一言让白术与常志勤想起了那小凤对各派说的话来,也都叹气。 于是收拾好独孤遗体,前方殓入棺内,一行人送回神农谷去。 只陈雪半道便留一纸条说要带钟离去天南地北看看,就消失了。 众人也就骂了她几句,也是无可奈何。 第217章 归小凤驾鹤 独孤仁自戕一事很快传开,一经传到陈青竹耳里,这青竹也是长叹了一声,暗想: “若果真是因我才如此,倒是我高看了你,也无甚话可说了,更不必怜你。” 如此想着,却仍然不大开怀,也是闷闷的,自己呆在屋里半日。只叫章竹带他们去玩。章竹等人见她这样,也料是因此一事生的,也都不去西山,只在前殿也看看书。 这青竹屋里待了半日,出门来便向南散去,拐到了耶耳谷前,发现自己是过不去的,才停了下来。 略站了站,回身便见云风从大殿之上招呼下来,问:“怎么到这里来?是要过去?” 青竹想了想,道:“云大哥能送我过去?我想下山走走。” 云风点了点头,便向大殿之上的东方培风示意了下,东方也点了点头,云风便搭着青竹过去了。 章竹也走到东方这里,二人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东方道:“青竹还是闷闷的。” 章竹道:“这三天两头就有人死去,小师叔虽开朗,心头怎会不艰难?” 东方叹道:“是啊,叫云兄陪她去散散也好。” 至晚饭时,二人仍未回来,章竹道:“许是下山去了。” 惊雪心下着急,便要去寻一寻。大家也都说要一起去。惊雪便让阿照与烟霜留下照顾小凤。 阿照笑道:“现在谁敢靠近她?连藏书楼一个看书的都没有。” 惊雪笑道:“倒忘了。” 东方道:“阿照两位姑娘便留下吧,万一他们回来不见一个人,又该急。” 阿照与烟霜答应着,惊雪几人便去了。在南山店寻了一通,就有人说见他们下山了。 于是便忙忙下山去,只半道便遇见他二人说笑着上来了。 惊雪忙上去说:“怎么下去也不说一声?多危险。” 青竹道:“没事,又寻来做什么?你们还没吃饭吧,走吧,回去吃饭去,我们买了小乳猪,还有两坛酒,今晚大家吃好喝好。” 大家早见云风手上拎着东西,江岸过来接了一边,便都往上面走。章竹只拉着青竹押后,细声说:“酒。” 青竹会意,道:“放心,随便找个借口,我不能吃,也不能叫大家跟着不能吃吧。说实在的,我好很多了,吃一点应该没事。” 章竹道:“还是等师叔回来吧,要不我告诉师妹。” 青竹拍了拍他道:“啰嗦,不许讲。” 惊雪道:“你俩嘀咕什么?快点。”说着回身去抱了青竹,道:“我先送她上去,便就飞了上去。”在南山上等着。 一时都上来了,同过耶耳谷,回去安排吃饭,青竹果找了个借口说:“我答应过武师兄他们,两月内不吃酒,说到做到,只以茶代酒也一样,看你们吃,我也开心。” 大家信以为真,便不计较。阿照给小凤送了些猪肉去方来。 原来,青竹与云风下了山,找到独孤仁自杀的地方,坐石头上出神。云风只在一旁安静守着。 没半个时辰,青竹才起身笑道:“走吧。” 于是二人便买了吃喝的上来。山道石阶之上,青竹方笑问:“云大哥以后什么打算?还回家开镖局去?” 云风回:“不想开了,要是可以,倒想去跟江心学打鱼,或者浪迹江湖吧。” 青竹道:“挺好的,自在就好。”又问:“你是喜欢水月姐姐?” 云风听问,倒愣了愣,说:“怎么问这个?” 青竹道:“随便问问,江湖儿女,不用害羞,有话便说。” 云风笑道:“我也不清楚。” 青竹道:“那就想清楚,毕竟人家女孩子,你总得给人一个准话不是?” 云风叹气道:“我们之间有好些话说不开,可以说,有大仇,很深很深的仇。” 青竹道:“我也略听说了你们的事。如果——我说如果,如果她中毒了,要用人心做药引你怎么选?” 云风道:“她救过我,后来又护过我一段路程才到了这,所幸遇见药前辈,又捡了一命。我自然剜了给她做药引,这没什么好说的。” 青竹又问:“要是她没有救过你,也没有护过你呢?” 云风略顿了下,道:“自然一样的吧。” 往上走了十几级,青竹方问:“为什么?” 云风笑道:“不知道。如果是你,我也会。” 青竹笑道:“哦?那么问题来了,我与她同时呢,你怎么选?” 云风听了,只笑着,半晌也不应,只问:“选救她,你会不会伤心?” 青竹立时便回:“会。” 云风有些意外,忙道:“都是假设的问题,不存在。” 青竹笑道:“假设的问题也是可以看见人心的。” 云风道:“怎么讲?” 青竹道:“我问的问题是你怎么选,不是问你愿不愿意剜心。你可以选择剜别人的心,总有该死之人。可你脱口却是剜自己的心。 “第二个怎么选,你还是可以选一选的,狡辩一下总可以的,比如‘我有两颗心’,我总不能叫你开膛验证。你也说了这是假设的问题,但你没有狡辩,只反问了我。” 云风听了,心头一惊,便也笑问:“那你呢,也喜欢独孤仁?” 青竹道:“不喜欢,也不讨厌。” 云风道:“可是你跑下来坐了那么久,是为了什么?” 青竹道:“就在底下那家野店里,当时我和雪儿被玄真他们困在里头,他说想帮我们逃脱。我相信他是真心的要帮我们。 “后来,在不知道须弥山会不会对我下手之时,他又愿意冒险陪我上山下棋,也是那会,我以假死计骗了他。昨日他来了,我看见了他眼里的落寞,真心被人辜负总是难受的。 “如今他自杀了,不管什么原因,我就想下来陪他坐一会儿。其实,就是我自己的自我排解的一种方法吧。愿他一路走好,也愿他来生别遇见我吧。” 云风道:“他会一路走好的,但我想若有来生,他一定还想遇见你。将来你若有事,我定以命相救。” 青竹笑道:“我信,因为你已经这样做了。谢谢你们冒险前来。估计他们要急了,咱们快走吧。”于是往上赶时,便碰见了惊雪等人。 夜里,青竹搂着惊雪睡下,把头埋在惊雪胸口,抽抽泣泣哭了起来。 惊雪忙问:“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起来?” 青竹道:“以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心里难受。” 惊雪道:“胡说,怎么会。以后我都不离开你,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家。那时我们就在家里不出来了。” 青竹点着头道:“可是,我心里还是很难受。我终于知道喜欢的人心里没有自己是什么感受了。” 惊雪道:“你说云大哥?你表白了?” 青竹道:“没有,但我知道他心里有水月姐姐了。” 惊雪叹道:“感情的事,不能强求。也不知道你几时就喜欢上了他?” 青竹道:“不清楚,可能是在他家那会,反正听说他家遭难,他死了,也没有特别难过,就是觉得闷闷的。昨天突然见到他时,我很惊喜,又见他变成了那样,我的心像被什么撕开一样,那一刻我确定我喜欢的人就是他。” 惊雪道:“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吧,将来你一定还可以遇见你真正的那个他。” 青竹道:“应该难了。你们好好的就行。” 至次日天蒙蒙亮,阿照突然跑来拍门。姐妹二人从梦中惊醒来,开门见阿照满面泪花的。 未及言语,阿照已推她俩进来道:“快穿好衣服,小凤不好了。” 两人一听,惊魂动魄一般,忙问:“什么不好了?什么意思?” 阿照已提了衣服来帮着穿了,惊雪忙取了银针都跑出来。 烟霜也已叫醒了大家,一行人就匆匆往藏书楼赶。 阿照一面说:“我给她送早饭,敲门半天不应,我见楼上窗户开着,便上去了,这才发现她躺那不动了,以为是生病了,一摸,冰凉冰凉的,连脉都快寻不动了。” 到了藏书楼,大家上来,青竹过去叫唤半天,小凤睁了睁眼,也不说话。 惊雪忙蹲下诊脉,这一诊,也吓了一跳,只青竹摇了摇头。 青竹见状,眼泪哗的下来了,拉着小凤道:“你闹什么?快起来,别以为不知道你又要装死吓人。没门,不会信你。” 小凤合着眼,含笑回:“这回真的了,大惊小怪什么?” 青竹哭喊道:“不可能,你那么厉害,天下无敌,别闹。” 小凤道:“力量从来都是既伤己又伤人的。我从未习过武,根基浅,不过是一时开悟,得玄秘之力,凡胎难承,与那人对一招时就已伤了五脏六腑,不过强压着罢了。这样也挺好,也没有什么书想看了,十二年也够了,也算是报了师尊收养之恩。” 青竹伤心悲恸,拉着惊雪让快救救。惊雪也不顾许多,一道真气就灌了下去。众人见状,知是难为,仍合力相助。 小凤道:“要是这样能成,我这一两天便能自愈了。既然不能,你们又何必强求。”说着,一闭眼,便阻断了惊雪等人的内力。 青竹哭拽着她的手喊:“你做什么,做什么,让他们救你,你才十二岁,还早着呢,我不许你死。” 小凤道:“十二岁怎么了?十二岁不能当神仙?”又拉着青竹,笑道:“谢谢。”话音一落,双目一合,便走了。 青竹摇了半日,抱着哭得肝肠寸断,直跺着脚喊“快醒醒”,摇一阵,看一阵的。 也不听众人相劝,正没个开交,忽闻一声鹤唳,接着鹤唳声声。 大家推窗看时,只见来了一大群白鹤,飞盘在藏书楼上,越盘越多,竟遮去了大片天空。 那边习武读书的人闻之大惊,皆出门驻足仰望,不知发生了什么,都唬得不敢动。 青竹移步到窗前仰头一看,知道这小凤不是假死了,更觉悲伤,腹内一阵涌动,一大口鲜血直攻上来,仰头喷出,直勾勾倒了下去。 惊雪唬得魂飞魄散,连忙接住,给她诊脉运功疗伤。 章竹此时才说了她原先的伤情,把药递上,问能不能用。惊雪接了闻了闻,化一粒喂她,灸了几针,仍以内力相助,青竹方缓缓醒来。 忽又闻楼下一声喝鸣,大家看时,见底下进来了一只大白鹤,正是那日驮江岸上观天柱的那只。 那鹤直往上鸣叫,又往自己背上点头,大家会意。青竹问:“你要带她走?”那鹤又鸣了一声。 惊雪道:“或许她们早有约定,就让她去吧?” 青竹看着那鹤半日,方点点头。于是惊雪抱起小凤,一行人下楼来,将小凤安放在鹤背之上。 那鹤便走出去,缓缓展翅飞了起来,长唳一声,便带着群鹤飞出天外去了。 几人无不伤感落泪,青竹直哭趴在惊雪身上,又哭晕了过去。 第218章 陈青竹释怀 说青竹哭晕了过去,惊雪忙将其抱回小院,以内力为她疗伤。 阿照与烟霜正怨章竹不早说出她的病情。章竹也只好垂立受着,也怨自己不早说。 一时醒来了,大家又进来宽慰一番。 青竹颤巍巍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去把钟起一起,送一送她吧。”一面说,眼泪一面仍滑下来。 又说:“章竹,带大家西山去看看吧,前日就说好的,给他们打剑鞘,也看有没有什么兵器给东方大哥他们选一件。” 章竹答应着,领了众人出来,大家分头去敲钟,一时又是五方钟山响起来。 之后大家方合在西山,也是闷闷的,无心赏景,半日才振作起来,开炉打造剑鞘,云风几人打下手帮忙,水月去给大家准备饭食。 至酉初,两把剑鞘打造了出来。章竹将宝剑归了鞘,大家称赏一回。 正把玩着,见惊雪、阿照与烟霜带了青竹过来了。 大家迎出门来问安好,都说:“怎么不好好歇着?我们就回去的。” 雪儿笑道:“还是喜欢热闹,非要过来瞧瞧,躺着就说身子骨疼。” 青竹笑问:“打造出来了?” 江岸提了来,奉在手上给她细瞧了,笑道:“章竹你的手艺真了得,不是我说你师父坏话,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说的大家都笑了。 章竹道:“不敢。” 青竹道:“什么不敢的,你就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你们不知道,我算他半个伯乐,那日要不是我非让他出来说说怎么下西山,他还不说呢。” 章竹笑道:“不是半个,是整个,章竹谢过小师叔。” 青竹笑道:“谢什么。”又让雪儿:“你们俩能打一套剑法我们瞧瞧?这夕阳真好。” 雪儿与江岸答应着,便出院子来,到了西山崖边空旷地上对练了一套《梅花剑义》。 大家看着欢喜,一时收了,青竹又道:“是伯父伯母的梅花剑义。江岸,你好福气的,这剑法是我伯父伯母同创的。如今你也学了去,将来要是欺负雪儿不开心,我让大哥们扒你皮。”说的雪儿先红了脸。 大家都笑:“他不敢。”江岸也只讪讪的笑着。 章竹又引大家去了秘阁,开了机关,进入内室,都点了灯。见里头全是收藏的各式神兵利器。 章竹道:“这里有祖师、师公、师父打造的,也有别的名家打造。东方兄你们大胆挑来。” 东方培风笑道:“岂敢,我们看看已是三生有幸了。” 章竹道:“且放心,不要担心我师父回来了怪我。师父常说它们也忒孤寂了,正该有人带他们去历练历练才好。再说,有小师叔在,放心挑来。” 青竹也道:“你们挑吧。” 小田、小杰笑道:“我们修为浅,不敢辱没了这兵器,要不我俩给蒙将军与李将军挑把佩剑吧。” 章竹道:“你们只管挑你们的,两位将军还怕没有?” 于是,大家边赏边挑,章竹一面介绍出处。一时,东方培风、小田、小杰皆选了,独水月未取。 惊雪问:“水月姐姐怎么不选一把?” 水月道:“我原不善兵器,就不选了,看看也够了。” 章竹闻之,笑向云风道:“云兄,这里还有一件兵器与云兄有渊源。” 大家听了,都好奇问是哪一件? 章竹方又开了一个秘格子,抱出一木匣子来,灯下打开了,却见里头装着一把刀形匕首。 云风取出大家看,外鞘很是古朴大气。拔出来一瞧,见白刃与他的归鸿刀质感颇似。不禁都问是何来头? 章竹道:“这归鸿刀与这匕首都是出自你曾祖之手。 “当年你曾祖押镖过此境,上山拜访我们祖师,走时赠了这匕首给祖师留念。后来祖师传给师公,师公走后,师父不敢擅用,才收藏在此。 “今日云兄到来,正是机缘,且收下吧。” 云风听了,很是诧异惊喜,也不敢收了去,笑回:“既是曾祖赠与须弥老人,云风岂敢取用。难得一见,已不胜感激。”说什么也不肯授。 青竹便道:“章竹,这匕首与别个兵器不同,你不怕你师父罚你?” 章竹回:“不会,这里的兵器都是我在看护,师父早有话,我可以做这个决定。” 青竹道:“果真如此,便送我吧。”说着,接过匕首赏玩一番,笑道:“该有它的去处,这里不适合它。” 说着走到水月跟前道:“相识一场,终归是缘分,今日之谊,别无他表,收下这匕首吧,全当我借花献佛之意,姐姐不要推辞。” 水月心头一惊,也不曾想她竟是为了赠自己才讨的匕首。拿眼看了一眼云风,脸红耳赤的,道:“还是算了。” 青竹拉起水月的手,将匕首放她手里握着,笑道:“我喜欢姐姐,这匕首留下做纪念吧。”又说了句:“莫断前尘,莫问前路。” 水月一听,眼泪便下来了,想她年纪轻轻,说的话如此撞人心坎,使人开怀,便点头接了匕首。 章竹又从盒内取出一本秘笈给青竹说:“这是祖师单 为这匕首创的一门武功,如今也有主了。” 青竹接了,笑道:“都是它命中归宿。”一并给了水月,水月一并收了,再谢过。 众人移步出来,吃了茶,一路赏景,同回须弥台。 至夜间,惊雪侍候青竹用药,给她行针疗伤。一面还笑说:“怎么想着把匕首给了水月姐姐?” 青竹道:“自知道这匕首出处,他就瞄了水月姐姐一眼。这水月姐姐确实也苦命,我也希望她完全放下。” 惊雪叹道:“哪天你该瞎了眼才好,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到头只难为自己。以前在家怎么就没有发现你有这操心的命?” 青竹笑道:“不是因为有你们嘛。” 雪儿道:“别个我不管,我跟你讲,你快点给我好起来。” 青竹道:“那要看你本事了,我下半辈子能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就全寄托你身上了。” 雪儿笑应:“鬼丫头。” 青竹又问:“你说小凤是不是真的走了?” 惊雪听了,叹气道:“咱不想这个了,好嘛?” 青竹道:“还好是那鹤带了她离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你说,要不然我要怎么安葬她?你说,那群鹤还会回来嘛?” 惊雪道:“自有它的去处,别想这些了,早点歇吧,好嘛。” 青竹点点头,便闭上了眼睛。惊雪将银针收了,给她盖上被子,自己也收拾着上床来。 次日天还没有亮青竹便醒了,惊雪问:“怎么了?” 青竹道:“我去喂喝,小凤一般都很早。” 惊雪一听,红了眼,忙也起来,二人梳洗毕,到厨房那边,见章竹已经在忙活做早饭,见她二人来了,问:“怎么起这样早?伤还没好呢,可是饿了?这就好。” 青竹道:“没事。还不饿,我来取些谷物去喂鹤。” 章竹忙帮她取了半盆谷物来,青竹抱着去藏书楼,在廊下等了半日不见一只鹤来,不觉有些失落,便滴下泪来。 惊雪搂着安慰:“它们陪着小凤呢,哪里有空来?它们是仙鹤,饿不着的。就把谷物放在这里吧,它们回来了自然会吃。” 青竹便抱着惊雪哭起来,边哭便说:“我怕我会死,我也怕你们会死。杨?是不是也是这样子怕自己和身边的人死,所以他才执拗的要求长生?我们是不是错怪了他?我想去看他。”哭得好不哀伤。 雪儿也直堕泪,拍着她的背道:“我也怕,或许因为怕所以才要修行。小凤就是已经修行得道了的。 “你还记得小凤说过的话?你曾问她为什么喜欢看书? “她说‘为了将来死的时候心安详些’,可能这就是她的修行吧。 “我想她走时,肯定是内心安详的,那一刻她应该是不还怕的,她一定超脱了生死不是?” 青竹趴在雪儿肩头,抽泣着道:“还是你好,要是没有你,我是活不了,也活不好了。” 雪儿笑道:“傻话,咱们以后就不想这些了,就好好修行,向小凤学习,好不好?”青竹点着头。 雪儿道:“咱们先去吃早饭吧,先修第一关,好好吃东西。我背你。”青竹点着头。 惊雪替她拭了眼泪,自己也擦了眼泪,便背她往回走。 第219章 云风表真意 连日,惊雪在侧,悉心治疗青竹,青竹的身体也渐次好转。 这日,书生姜松因家事暂安,又得父母允许,便携娇妻出门游玩,一道就奔须弥山来。 一时大家相见了,激动欢喜异常,也赠了书生一把宝剑。 十几人日日相约游山玩水,煮茶说笑,切磋武艺。书生又善谈,青竹更加欢喜,渐渐将生死之事忘怀,诸事不必细论。 且说武蘅等人带着一派弟子下山去后,没入城镇乡野,也真真如水入大海而已,与没了踪影无异。 真也是从未有过之事,因此武蘅、苏翠安、鲁定楼、孙庆余、萧楚云五人是日夜忧心,生怕弟子闹事。 因此处处留心约束着,也真真心力劳累竟胜过在山上时百倍。 不日也听闻得了山上之事虽已了,却又出了个黑衣人,还扯着北邙军与海平侯,真也不知吉凶祸福。 大家仍然按约定迟些回去,都想看看在山下能做到什么样,也是一种历练。 后有弟子从东边回来,说东南一带受灾严重,常起盗贼流寇,百姓苦不堪言。 武蘅几人碰了头,于是分派鲁定楼与萧楚云领各山合计一百二十几名弟子分数路向东南去,做些行侠仗义,救治百姓之事。 流星与石格领一路,先过江州,前往厚安镇打探青竹家人消息不得,后才继续向江南而去。 武蘅领了百十来人则向南疆进发,一路查找花灵等人遗体。 苏翠安与孙庆余领其余弟子在附近城镇历练,各方暂安,不在话下。 至八月中秋,虽离两月之期还有一月,但须弥山之上的各路人马已去了大半。 又半月,章竹、阿照等人四山巡查回来报青竹说:“人数几乎都已离去,很多典籍被带走了大半,别的倒损失不大。” 青竹道:“随他们去吧,本来就是不妨小人。还有人留下?” 章竹回:“南山还有数十人说想拜入山门学艺。” 青竹道:“咱们过去看看。” 于是大家都过南山来,见还有几十人在殿中看书。大家见了,都忙来行礼,都说想留下。 青竹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厮杀,你们也知道,死了不少人,谁上了须弥台?” 众人笑应:“倒想过,但没有那本事。” 青竹道:“那你们都是习武的?都看什么书?” 有人也答应:“看的医书典籍。” 青竹问:“看得如何?” 几人摇头笑道:“时间这么短,能看得了多少?又没有人指点,所获甚微。” 青竹道:“我猜看医书的人很少,那里医典很多,你们带回家去看吧。” 众人惊讶道:“不是说不能誊抄带走?” 青竹道:“又没人看你们,谁知道,反正已经被带走了大半了。 “这样,你们自拿去,我送你们了,或想要什么样的,这里或已经没有了,我从须弥台给你们送来。” 大家听了,欢喜问:“果真?” 青竹道:“当然,去吧,拿了家去修习,不要拿来作恶便好。” 一时就去了大半,还有十几人没去,青竹问:“怎么不去?” 一人答:“还是有名师指点才好。” 青竹笑道:“我家雪儿就是自学的,一样可以成才,下了山,也可以请教那些有经验的人,不会比留下来差的。” 一人回:“话虽如此,但既已到了这里了,还是想留下。” 青竹又想起一人来,便问:“你们中有没有叫白沙的?” 果真有一人出来回:“在下便是。姑娘如何知道是我?” 青竹道:“那会正好听他们说有个叫白沙的来拜山门,所以就知道了。当时给你派了任务当测试来着吧?” 那白沙回“是”。 青竹便道:“想必现在你也知道了,须弥山不是有意为难你们。 “如今须弥山的危机还在,大门大派,可能永远都有大危机,将来或荣辱或丧命都是可能的。 “这样吧,你们要是真想拜入山门,等掌门回来再说,到时我会说一声,我想问题不大,但你们自己要想清楚。” 十几人忙欢喜道了谢去。 转眼日期已到,武蘅、苏翠安、孙庆余领了一百来弟子回来了,倒也是悄无声息的没人知道。其余弟子都还在山下历练,武蘅特意交代了不必隐姓埋名的了。 武蘅三人领了十几人上须弥台来。惊雪、青竹等人也是才睡醒梳洗出来,见了都欢喜。 孙庆余先就给青竹诊了脉,见病情稳定,也略略安心些。 青竹又介绍了云风等人,武蘅几人也是一一谢过。大家入厅吃茶说话,将山上山下的话都说了一通。 武蘅等人方知道小凤竟是高人,可惜年纪小小竟这样去了,都惋惜心疼无比。另也知道了杨远秋一干人等已葬身牛角岭,更加哀伤不已。 一时大家散了,这里惊雪方将桑子秋当年受辱之事说与武蘅三人听了。三人听完大为震惊,皆愤愤难平。 青竹姐妹又问些桑子秋当年如何上山,如何学艺等事,三人仔细回想着说了,也都是感慨一回罢了。 青竹又将白沙等人想拜入山门之事说了,武蘅也道:“便收了吧,再看看拜入谁门下。” 又让:“小师妹好好养着,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又叹:“要不是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没有那黑衣人,雪儿和你们这些朋友没来,即便杨?师叔不下观天柱,玄真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我们也真真不该听你的,留你独自面对。” 青竹道:“事情也就是这样子了。我也向世人说了我已毁了须弥大阵,以后守须弥的就只能靠须弥弟子了。是福是祸,师兄师姐们都别怪我。” 武蘅等人道:“这是哪的话,这事之后,想世人也是会怀疑山上无须弥大阵的,倒是师妹说毁了,反倒妥当。” 又叹:“就是可惜了小凤。” 青竹又问:“天酬他们是不是该回来了?” 武蘅道:“快了,下月就该回来了。” 青竹点点头道:“回来就好。那我们就先过去了,师兄们才回来,也先歇一歇再忙吧。” 几人起身送了出来,看她二人离开,又叹:“难为了她。” 孙庆余道:“又变了个人似的。” 苏翠安道:“不管了,咱们去弄些月饼来吧,虽中秋已过,今日月也很圆,就权当给她补过中秋吧。” 孙庆余道:“也好,咱们一起往东山去,我也好重新给她配药炼丹。”于是三人便都往东山来忙活。 夜里,三人就送了月饼和丹药过来,大家院子里坐了会儿,赏了会儿剑。 竟然连他三人也不知这剑心之于剑身是什么,也都奇这季年竟知道这么多,又都说等鲁定楼回来再问。 几人便领弟子先回,留她朋友们自在叙着。 至夜深露重天寒,大家方散了歇息,不在话下。 次日东方既白,烟霜过来叫惊雪姐妹,递上一书一信,说: “水月姑娘早起,说先走了。我进屋看见她留了这一书一信给你们。” 惊雪接了看,方知那书是她近几日默写的《毒经》,说留给惊雪,其余是道别感谢的话。 青竹问:“云大哥他们知道?” 烟霜道:“不知道,起得早,也就我和阿照碰见,不然她也是悄悄走的意思。” 青竹忙道:“让章竹去叫云大哥起来。我们就过去。”烟霜答应着去。 惊雪、青竹穿好衣裳便都过来,将信给云风看了,云风也只是一声叹息,道:“随她去吧。” 青竹道:“什么叫随她去吧?这方面你能不能学学江岸?黏黏糊糊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江岸和惊雪听了,先红了耳朵,也不说话,仍听青竹催促云风: “到底把心底的话说了,疼快些活着,不要选一条让自己遗憾的路。 “我没有听过两个仇人可以为对方舍命至此的。 “过往是有些沉重,那就让过往留在过往,背着它走干什么?至少有我们这些朋友,你怕个啥?” 众人都道“是”,江岸已经将他的刀取来给他道:“大哥快去吧,咱们火山再见。” 云风便接了,向大家行了个礼,道了声“谢”,便飞奔去追水月去了。 那时水月已经兑出了马,正要飞奔上路,却听云风后面喊,于是且住了。 云风飞奔上来拉着缰绳道:“怎么也不说一声?” 水月道:“怎么了?” 云风道:“咱们一起走吧。” 水月道:“什么意思?你的病已经好了,我答应他俩的事情已经完成。” 云风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在一起。” 水月听了,红了眼,半晌才道:“我不需要可怜。” 云风忙道:“我是真心实意的,再说我有什么资格说可怜你?” 水月道:“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有心上人了,那人应该是青竹吧。我看得出来,她眼里有你,别辜负人家。” 云风道:“是,以前心动过。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变得异常重要。 “上次独孤仁自杀后,她让我送她下山那回,她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她问如果你中毒了,我的心是药引,我会怎么选,我说自然给你解毒。 “她又问如果是你们俩都中毒了,我怎么选。我也没想到脑海里出现的人是你。 “当然,这只是个假设,我当然也愿意舍命救她,那只是朋友情义了,但你不一样。” 水月道:“无聊,我能中毒?”说着眼泪就滑了下来,两人的眼睛都离不开彼此。 水月忙拭了眼泪,道:“我们有绕不开的家仇。” 云风道:“绕不开就别绕了。死了就什么都绕开了,我们又不会长生不死,一起死,一起绕开。” 水月道:“你不了解我,我自小漂泊江湖,并非清白之人。以前是什么都不在乎,强你所难过,如今却不敢了。” 云风看了她半晌,牵着马向前走着。 水月道:“你听不明白人话?” 云风方道:“听得明白。” 水月也不言语,只流着泪,随他牵着马走了好长一段山路,方说:“你的马呢?” 云风道:“忘了取兑牌了,前面再买。”说着又立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水月道:“也忘了拿钱了。” 水月把脸转开笑了笑,道:“上来吧。” 云风便跃上马,搂住水月,策马离开。 第220章 青竹暂结案 上回说青竹让云风去追水月,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段心事,只是她心里滋味也就她自己知晓罢了。 次日,东方培风与书生等人也辞行了去,大家送至南山来,武蘅等人也候着相送,感激之言自不必多说。 惊雪接过章竹手中的刀剑给小田与小杰说:“这剑是给蒙大哥的,这刀是给李大哥的,代为问好。”俩兄弟接了,谢过。 章竹又将手中的玉玦神弓给东方培风,说:“东方兄,这弓赠你了。” 东方惶恐,不敢收下。 章竹笑道:“其实我也就那天用过,其余时间也都是把它收藏在秘阁里。东方兄便带它下去见见世面吧,将来保家卫国也是它的好归宿。” 武蘅等人也都劝说收下吧,东方这才恭敬收了,行礼谢过。 雪儿又嘱咐书生夫妻:“问家里好,说过这些时日我们就家来。”书生夫妻答应着。 于是就在山崖之上别过,自下山来,同路进城。东方等人先去给姜译禄上香祭拜,方策马北上了。 青竹因人都走了,倍感清冷,有些闷闷不乐的,只见江岸还在,便打趣他:“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我是不会放雪儿走的,你还是识趣点,自个儿快下山去吧。” 真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他脸上虽挤着笑容,心头却怔怔的想:“可不是?我为什么留下来?可是我应该去哪儿呢?”想着不禁回头看了看山崖。 惊雪见状,笑道:“她跟你玩笑的。” 青竹道:“我可没有,那你倒是给我一个你不走的理由。” 惊雪道:“你别逗他了。” 青竹道:“谁逗他?” 江岸思来想去也想到了江河,可是转念一想:“爷爷已不在,我又不曾为爷爷与江心付出过什么,怎好用爷爷名头留下?”因此不敢开口,只是怔住了。 青竹见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没意思。” 雪儿却笑道:“怎么没理由?你江师伯不是他爷爷?这也算半个须弥弟子吧,小师叔。” 青竹见雪儿时时护着他,便有些不大乐意起来,原也是玩笑,如今反较真了,说道: “你现在胳膊肘往外拐,将来还了得?你越留他,我越就要赶他走。” 江岸道:“我留下自然也不是因为爷爷,自然是我想留下。” 青竹指着他脸道:“你还很骄傲起来了是吧。偏不让你留下,现在给我下山去。” 惊雪忙拉她道:“好好的怎么较真起这个来了。” 江岸对雪儿道:“要不我先下山等你们吧。确实大哥他们都走了,就我留下来别人会说闲话。” 青竹气道:“哟,扯到这上面来了?是闲话的事嘛?谁不知你俩一块来的,自然一块儿走。” 惊雪拉她道:“好啦,哪来的无名火气,住几天,咱们也该离开了。” 青竹道:“要走你们走,我不走。”说着甩开手回须弥台。 一时到了耶耳谷过不去,突感无力起来,一阵热泪涌上直滚。 惊雪见她如此,忙拉着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青竹道:“早知道我也吃点苦,练练功,也不至于这点距离也过不去。” 雪儿道:“你是怕我不理你,以后不在你身边了?这怎么可能?不要这样想。” 青竹道:“总有一天会不在,我以为我身边会永永远远热闹着的,转眼其实也就只是剩下我一个人而已。我也不是为难他,就是心里难受。” 雪儿道:“我这不是在嘛,我永永远远都在好不好?回了家咱们就不出来了,过咱们日子去。那会婶娘、大哥大姐还有云儿,可能还有小小侄儿侄女都在,那会又热闹了。” 青竹道:“确实有点莫名其妙了。” 江岸见她姐妹俩谷边说话,并不敢上去,只远远站着等。听青竹回头喊:“走了,跟你玩笑的。” 雪儿便拉着青竹先过去了,江岸也忙跟了过去。 到了大殿上,惊雪让青竹先回屋歇息,“我们去藏书楼帮忙整理书籍摆放”。 青竹只说:“我也去,不想歇着。” 江岸道:“你们去吧,我想闲逛逛。” 青竹道:“想偷懒啊?” 惊雪见他是把青竹的话当真了,估计又想起“自己是谁,要去哪好”的话来。便说:“随他吧,不要跑太远,小心迷路了,早点回来。” 江岸点点头,惊雪姐妹便自往藏书楼来。 到了鹤圃这,发现喂鹤的谷物全没了,青竹很是欢喜,四下却不见鹤影,忙拉一忙活弟子来问,弟子笑回:“来了一群麻雀,没一会儿功夫就争没了,闹欢得很。” 青竹听了,一阵失落,也觉好笑。 二人进来,见里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便上小凤屋里坐着歇息,半日,青竹又叫来个弟子说: “小凤的屋不要翻,跟掌门说,以后掌管的弟子也不要住小凤这里。她怕乱。” 弟子答应着,说:“小师叔放心吧,掌门师伯们早嘱咐过来,不让动这里,只阿照师姐来收拾了些衣物,过几天好立衣冠冢。” 青竹听了,便又红了眼。也无心看书,就下来,看见江岸在古钟楼下看着钟发呆,便唤他来问:“哪去了这半天。” 江岸回:“往北边去了,不知不觉到了陵墓那边了,巧碰见武掌门他们正看地要给花前辈、药前辈和爷爷他们立衣冠冢。” 雪儿问:“怎么走到那边去了?武师叔他们回去了?” 江岸道:“都在苏前辈那边。我就是乱走而已,莫名其妙就到了那边。” 青竹道:“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们聊吧。”说着便走了。 惊雪忙跟上道:“吃饭再睡。”又回头冲江岸抿嘴笑了笑,示意他去吃饭。 青竹回:“我不饿。” 江岸后头道:“我给你们带吧。” 惊雪道:“不用,你去吧。我也回去眯一会。” 姐妹二人回屋来,就横在床上,青竹直叹气,惊雪从未见过她如此形状的,也是一阵心疼,问:“是不是太累了,我助你调息调息。” 青竹道:“没事,我想我们该离开了。就是不能给桑师姐查一查她的事了。 “有时我想,会不会是我们太残忍了?我们比她师徒要残忍千百倍?” 惊雪听了,也是长长一声叹气,只牵着她的手睡觉。 后天,众人在北山点穴修陵安妥,大后天一早便立了碑,祭祀完毕散去,唯青竹留在陵地很久,众人劝也无用。 她只说:“哪里都是坐着休息,这里也一样,不用管我,我无事,大家忙去吧。” 武蘅等人也只得随她,只惊雪与江岸陪着。 至黄昏日落之前,青竹突然说:“就要离开了,还是把心头最后一件事做了吧。” 惊雪疑惑问:“什么事?” 青竹道:“咱们进大师伯墓室看看。” 一句话把雪儿惊得脊骨发凉,知道她的心思,诧异问:“几时有的想法?不可能的吧。” 青竹道:“想来想去,害桑师姐的人有几个特点:武功极高,不然不可能把桑师姐送下耶耳谷;对谷底暗河等地理很是了解;心智耐性及其不一般。同时具备这些条件的人寥寥无几。” 惊雪道:“可是花师尊和武师叔他们安葬的师公,不可能的。” 青竹道:“但愿不可能吧,我们不也假死过?” 惊雪听了,更加惊诧起来。青竹道:“江岸,你在这外面守着。”江岸答应着。 于是姐妹二人便开了萧辰墓室,点了火折子进去,惊雪运功将石棺打开,把里头的木棺盖也起开。 青竹把火折子往棺里一照,见里头是有一具白骨。 惊雪见了倒松了口气,说:“就是我们多疑了。” 青竹把火折子给惊雪照着,仍是将衣物解开仔细从头到脚查看了一番,惊雪看着她这样,更觉震惊。 半日,青竹整理齐整后,说:“你说大师伯与那海平侯是什么关系?他们会不会是双生子?桑藜与桑谷就是。” 惊雪震惊道:“不可能的吧,人物志里没有记载啊,只说师公是皇子,一直追随祖师,人品德行都是极好的。这山上的群殿都是他舍了一切才建起来的。”虽如此说着,心里却也觉毛骨悚然。 青竹道:“先出去吧,咱们该去辞行了。” 惊雪方将棺盖都复原了,二人方出来,合上墓室。 又前往南山找武蘅辞行,顺嘴又说:“武师兄对海平侯了解多少?” 武蘅道:“还在怀疑那黑衣人是海平侯?”青竹点点头,武蘅接着道:“还是别多想了,随他去吧,他不露脸,就算他是,又哪里讲理去?” 青竹道:“那他与大师伯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 武蘅道:“是亲兄弟来着。” 青竹问:“这么说海平侯以前经常来须弥山?” 武蘅道:“没有。听师父说海平侯小时活泼聪慧,深得高祖喜爱,便在皇宫长大。 “师父则好道,因此从小代高祖修行,在外头长大。 “后高祖崩逝,海平侯封了出去,但战功赫赫,势力极大,也是常年在宫中行走,太宗也是极敬重他的。 “而师父那会则到此追随祖师了。他们见面的数次就更少了,好像就打战那会一起抵御过外敌。” 青竹道:“他们是双生子?” 武蘅道:“这倒没听师父说。我想应该不是吧,要是的话,世人自然会知道,毕竟他们不是一般人。” 青竹听了,也只点点头道:“许是吧。” 武蘅道:“桑师妹的事,我们也很难过,我知道你还是想给她一个公道真相。 “但她自己都不想查了,时间又过了这么久,你又能怎么办?你也就别放在心里了,好好把身体精神养好起来要紧。” 青竹答应着,武蘅又道:“依我看,还是把病养好再离开不迟。家里再派弟子去看看先。” 青竹道:“不了,还是想回去一趟,只当散散心。我们离家也很久了。有雪儿在,又有孙师兄的丹药,我没事。” 武蘅叹道:“也罢,且回去歇着吧,我再派人告诉你师兄师姐,再叫多配些丹药。” 青竹道了谢,便辞了出来。 一时到了谷边,惊雪方问:“你怎么想?难道真的这就是真相?” 江岸道:“如果是,就太可怕了。” 青竹道:“或许我们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了。就查到这吧,我也确实好疲倦了。” 后天,众人相送到崖前,章竹自是最难舍,说:“我送下山去吧。” 青竹笑道:“不用,终有一别,得空还会再见。”又摇摇那琉璃瓶笑道:“谢谢这段时日的照顾,虽然装不了酒了,我已经洗干净,这会装着丹药呢,也是一样。记得咱俩的约定吧,我会一直记得。” 章竹笑了笑,便红了眼,点头道:“保重。” 青竹三人下山来,早有弟子安了马车,提了马在山门候着。 青竹见了糖葫芦马,笑道:“可以回家了。” 江岸骑马,惊雪与青竹驾马车,辞过山门弟子,便上路归家。 第221章 再别姜桐礼 话说梅惊雪三人也离开了须弥山踏上归家之途。 一时,到了月牙湖,见湖水已漫了上来,只鹤归亭已不在。 到了羲和神庙前,青竹让停车,车内掀帘看了半晌神庙方下来,踏入庙门去。 见庙里光景与前并无两样,想起花灵来,少不得触动心扉红了眼眶,只痴痴盯着神像说: “这是我与师父最后说话的地方,她就是在这里告诉我须弥大阵的秘密的,就在这给师父上炷香吧,那时我还极怨她,如今都作罢了吧。” 江岸听说,忙上前挑了几支香点了分与她姊妹,青竹接了香,冲着神像又说道: “师父,杨师伯已去与你团聚,就别争了。小凤也去了,见了小凤,照顾好她吧。还有药师伯、江师伯,匆匆一别,有缘再见了。”说得惊雪也红了眼。 那江岸内心也是翻江倒海的,自有一番话说与江河罢了。 三人如此上好香出来,本欲前往天府城中拜望姜桐礼,岂料刚过月牙湖就碰见不少慕名者,一路上也是纷纷扰扰的。几人只得暂住城外,入夜后方飞入城中,走壁飞檐的潜去姜府。 先就到了钟情阁,见了菱儿,让菱儿去请了姜松夫妇过来见了,方一道前往梧桐阁拜见姜桐礼。 彼时,姜桐礼才吃过药,见了几人来了,很是欢喜。又见青竹脸色不大好,问了些话。 青竹也只回说没睡好,又说这次来看过外公就要家去寻找娘亲等话。 姜桐礼虽病中神疲,心头还是清楚明白的,听她说要家去寻娘亲,又不见梅落天与陈是一道来,她们脸上都还有哀色,便知梅落天与陈是没了,因此也只长叹了一声,说:“江湖儿女,外公也不强留你们,等安顿好了家里,再来看外公。” 说着让盛伯取来两方盒子,姜桐礼接过,笑道:“外公让人特意打的金银饰物,你们姊妹一人一份,就当外公送的嫁妆,都好好的。” 惊雪与青竹听说,含泪接了,都道:“谢谢外公。” 那姜桐礼又从腰间解下一玉佩,叫江岸上前来,说:“这玉佩伴我七八十年了,想来它有些灵性的,现赠与你,希望能给你带来些好运,使你无病无灾、逢凶化吉。可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 江岸见说,也懂了意思,不敢推辞,只看了一眼惊雪,便跪领了。 姜桐礼点头笑道:“好孩子,起来。”又让姜松:“你们夫妻送送吧。” 于是惊雪三人再磕头拜辞了方出来,回钟情阁坐了会儿,便也告辞了,仍原路退出城去。 次日天未明,三人已乔装上路,半月后来至湘州城,到了罗一铺子前,见罗一与信儿正卖果脯。 信儿见惊雪来接,很是欢喜,早扑了上来。未等惊雪介绍,信儿已唤“青竹姐姐好,江岸哥哥好”。 惊雪笑问:“你怎知是她们?” 信儿笑道:“除了她们再没有谁了。” 青竹见了也欢喜,只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信儿见她不似前番住她家时那样热情,且脸上也有疲色,便拉着问:“姐姐没事吧?我们也听说了你在须弥山的事,没有受伤吧?” 青竹笑应道:“无妨,就是赶路没休息好。”信儿便左右抱着惊雪与青竹的胳膊回后堂去。 罗一与江岸牵了马到后院了方来,大家坐着吃茶说话自不必多言。 却说至夜间,信儿与罗一在园中说话,是告别之意,言语间总有不舍的。 谁料江岸正出来闲步赏月就听了他二人的话去。便从后面跳了出来唬一声儿说“两个小鬼说什么呢,一会哭一会笑的”。 两人猛不防被唬了一跳,都怨道:“江大哥,你怎么也学人听墙角,我们告诉雪儿姐姐去,看你怎么讲。” 江岸忙笑道:“哪里听墙角,我出来透口气赏月,谁知你们还没有歇下呢,我脚步那样重怎么也没听见?说起信儿的事,我心里倒有个建议。” 罗一笑道:“什么建议?” 江岸便也坐下笑向信儿道:“信儿,江岸哥哥要说错了,你可别往心里去,也不许告我状可使得?” 信儿听说,便点点头道:“你说,是什么话?” 江岸道:“你姐姐这次是来接你家去,好把你留在身边,教你本事,按理倒好,只是依哥哥意思,你不如还暂留在这一段时间为好。 “这其一:是你姐姐一家人还没有下落,也不知道他们回家了没有。若没有回家,势必还要天南地北的去打探。若都回来了,哥哥那时再快马来接你也一样。 “这其二:牛角岭的大案你也是知道的,这回我们还要过牛角岭查探一番。 “另外,别看眼下的江湖风平浪静的,实则仍然暗潮汹涌,带着你反而陷你于危险之中。如此,你雪儿姐姐也是没法安心教你本事的。倒不如还在这里和你罗一哥哥住下,帮他把铺子搞好。免得他一个人也怪可怜的。至少等家里安妥了再来接你,你说呢。” 罗一听了,心里倒也是这意思,只看着信儿,信儿半晌才说:“我就是想早点习武,早点找到仇人。” 江岸道:“这事也急不来,我倒还有个主意,没准可以早点寻到那群恶人。” 信儿听了,忙问是何主意?江岸便道:“我听你姐姐说,你是见过一眼那人的。你何不学一学画画,那时画出来,怕他还飞上天了不成?总比大海捞针的寻要好。” 罗一听了道:“倒是,我给你找个女先生教你,将来画出来了再请李将军他们托官府的人去寻。这样寻找起来就方便了。” 江岸道:“没错的,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万一你在这边碰见了那恶人,可万万要忍着,先躲开,等我们来。有我们在,你的仇必能得报。” 信儿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不多时,雪儿安顿好青竹后出来,信儿便将决定说与她听。惊雪料是江岸说了什么,便拉了他到别处去责问缘故。 江岸只笑道:“信儿的决定挺好的,你拉我干嘛来。” 惊雪道:“你还不认,不是你说了什么,她怎么好好的突然改了主意?我不怕她改主意,我怕你的话伤了她,以为我们怕她累赘呢。” 江岸见她有些生气,拉着她的手道:“我也拿她当妹妹,怎么会说话伤她?现在也确实不是把她带在身边的时候,我们未必已经出了江湖漩涡。等她画出仇人,我们帮她杀了就是,她一个小女孩,难道你希望她手上沾血?而且她和罗一也才熟络,心里也是总舍不得的。等家里安妥了,要是没有别的糟心事,那会我快马来接了她和罗一到咱们那边过年去,岂不更好?” 惊雪听了,想着近来的事,确实有许多事未了,也只叹了口气,把手甩了,说道:“说话就说话,拉着我干嘛。” 江岸笑道:“别生气了,就这样决定吧。信儿很聪明,知道我们的心意不是怕她累赘。” 惊雪戳了他一指头道:“也不提前跟我讲。下次不饶你。”说着转身回去,拉着信儿道:“走,该休息了。”于是大家安歇,不在话下。 第222章 又过牛角岭 惊雪三人住了两晚后,黄昏前辞别了信儿与罗一出东城门去了。 没几日光景便到了牛角镇,三人镇上休整将息一夜。第二日早,方打点入岭。 一路之上并无险情,所到之处也是鸟兽惊避。只瘴气林一道屏障,采了药草也就过去了不在话下。 一时间已至牛角岭之下,见下面有两匹马,正也疑惑是桑子秋几人回来了。 青竹抬着头仰望上去,两道眼泪就滑了下来,努动着红鼻子问:“爹和大伯是在上面?” 惊雪见状哪不心疼,也红了眼,点着头应了声,替她擦了擦鼻涕眼泪,说:“别怕,咱们上去吧。”说着,搂紧青竹的腰身并跃了上去,江岸也紧随其后登上牛角尖。 才上山巅,果见杨童戒备着跑出来吃惊喊:“是你们,来做什么?” 江岸上来怒指道:“你问的什么话。” 杨童听了,方反应过来,知她们是来祭拜林胤与陈是。 江岸推了他一把道:“让开。” 杨童向后踉跄几步,立稳了,闷闷的说道:“能等一会儿嘛?姑姑在那边,我先去说一声。” 惊雪应了一声,杨童便跑去请了桑子秋回来。几人见她双目红肿着,披散着一头银发,挤着一丝笑容向惊雪三人走来。 惊雪与青竹也迎了上去见礼,都纳罕问:“怎么了?”虽问着,心里也是明白她这是心病使然。 桑子秋只含笑回:“年纪大了,自然该有的光景。你们过去吧。” 惊雪便拉着青竹往坟地去。见了梅落天二人之墓,哪不伤心,早又撕心裂肺的哭了一场。 江岸在一旁燃了香,宽慰了她姐妹一阵,她二人方擎香泪拜了,炷在碑前。后又给杨远秋、黄粱及三罗汉等人也上了香。坐了半日后,方回前面来。 那杨童见人回来了,忙上来央求惊雪给桑子秋看病。惊雪便问:“师叔怎么回事?” 杨童回道:“我们回来后,姑姑见了这一排坟头,守着哭了一夜就变成这样了。我要带她下去寻郎中她也不让,要找郎中来她也不许。一整天也吃不了几口饭。求姐姐了。” 惊雪叹道:“我尽量吧。”又问:“你那两位哥哥呢?怎么不见人?” 杨童道:“他们想去寻些药,好让姑姑变回原样。” 惊雪问:“什么药?”杨童闪烁其词,只回:“我也不大清楚。” 惊雪也不再深问,只问:“我陆商师兄原在这的,是你送他下去了?” 杨童道:“没有啊,上面没有人。” 惊雪几人听了,颇为惊讶,一问再三,杨童回道:“我们回到这里也才五六天,并不见一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那师兄或许自己走了。” 惊雪听说,也就罢了,先回至前面给桑子秋看病,给开了张药方。 桑子秋亲烹了茶,与她姐妹二人说了小半日话。把个如何到须弥山,如何喜欢林胤,如何又到了牛角岭,如何闯天南地北等平生之事絮叨了一遍。 姐妹听了也是感慨,宽慰她好生养病,只等杨童抓了药回来便告辞下去了。 三人来至鳄鱼潭,惊雪向青竹描述了梅陈与季淼的事情。青竹四下里瞧了瞧,踢了块石子下去,一时激起黑鳄来,倒唬了一跳。青竹指着岸边的幡幢等物问:“这些是什么东西?” 惊雪回道:“应该是季年来祭祀他儿子时布的。” 江岸接着道:“是招魂用的。之前还没有呢。” 惊雪听说,吃了一惊,忙问:“你说什么?之前没有是什么意思?” 江岸道:“就之前我来见杨前辈他们时,还没有看见这些东西。” 惊雪纳闷道:“没有?是送陆商师兄出去时还没有?” 江岸点头应道:“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惊雪道:“可是他说他和师叔他们进来时就有了啊。你可没记错?” 青竹不等江岸回,便说道:“他还没那么笨蛋,不至于记错这点子东西。看来——须弥山又出了个妖孽。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惊雪道:“也不一定,或者是陆师兄记岔了呢。发生了那么多事,对他打击也不小。” 青竹却问江岸:“你觉得呢,姐夫。”惊雪忙拉她,“胡说什么”。 江岸挠挠头说:“讲真的,我觉得青竹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他没有内力怎么下来的?要么被人救下,要么自己修为恢复了。对了,想起一事来,当时我背他下来时,他好像对六识禅功很渴望,还劝我上去取了。雪儿,你当时收葬三罗汉他们时,有没有发现他们身上的六识禅功秘笈?” 雪儿道:“没有注意。” 江岸道:“难道他偷偷取了,修炼了六识禅功恢复了内力不成?” 青竹道:“暂且当他是杀害杨师兄他们的凶手吧,再求证,他跑不了。” 惊雪叹口气道:“咱们外面的野店打听打听。” 于是三人牵着马出来,前往岔路口客栈,却见店门虚掩着,不似开业的光景。推门一看,着实惊了一跳。只见数人横七竖八一动不动躺了一地,入内查看,发现已死多时。楼上亦有七八具尸体。 惊雪说道:“不过这两三天内的事。死者皆是被一招毙命,可见凶手内功很高。” 青竹问:“杨远秋师兄他们也是如此被害?” 惊雪道:“也是一招毙命,只不过是被掐断脖子而亡。他们却是胸骨骨折或头骨破碎而亡。” 江岸道:“显然是杀人灭口。” 青竹听了,只淡淡说道:“走吧,是他无疑了。”说着便上车了。 惊雪正想说她太武断了,但见她闷闷的上车去,也就没说。只江岸道:“别想了,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现下要紧的是回家看看,先寻到你婶娘她们要紧。” 惊雪也是如此意思,于是三人上路,前面镇子给官府留了字条说此地有命案后,便一径往家的方向去了。 行了数日,三人回到了厚安镇,见自家酒肆尚未开张,街坊都说尚未回来,心中难免失落忧虑。只得往梅岭赶,至夕阳西下之时,方回到了小渔村这。几人丢马在河边吃草,行路下来,欲见江心。 彼时,江心因闻马蹄声,又丢下活计出来,果见惊雪、青竹与江岸回来了,惊喜迎出篱笆门来相见。 原来这江心自离开神农谷,出了小洞庭山那场祸事后,因担心把祸乱带回小渔村,因此便未归家,只在江州阑阊城中寻了个酒肆打杂的活计。 后来听闻须弥山一系列大事,又闻独孤仁已自尽,江湖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心中甚是想家,这才回了渔村来,到今日也不过半月有余。 第223章 倾诉小私语 话说江心听闻屋后马蹄声响,又丢下活计出来查看,果见是青竹三人回来了,欢喜异常,忙迎出篱笆大门来厮见了。 拉着青竹叹道:“你现在名声也太大了。看生生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回来了便罢了,好好养养精神。” 青竹笑道:“你也听说了?” 江心点头道:“嗯,十天前大哥大嫂还在呢,他们也都说了须弥山你们的事。” 青竹问:“是云大哥和水月姐姐?” 江心笑回:“是。他们在芦竹山成亲了,来看我,我给他们补了顿喜酒,住了两天就走了。”说着,请她们进家门。 因见江岸只远远跟在后头,三步一挪的,便说:“回了家都不敢进门了?还要我请你?” 江岸忙进来,笑道:“怕打搅你们说话。” 青竹道:“他不敢见你,还想找借口出去做事,我们不许,这才回来。” 江心道:“还是这么傻,赶紧把包袱放好,弄壶茶上来,你不喝,雪儿、青竹也不喝?”江岸听说,忙应了声,遂跑回厢房放了包袱与萃影剑出来煮茶。 几人厅上吃茶说话,江心又要去做饭,青竹忙拉住说:“明天大早我们再来,还要回家去看看先。也不瞧得我娘她们回来了没有。” 江心听说,也不执意相留,只让江岸送上去,“若家人回来了,请伯母大哥他们明天来家里吃饭。要是还没有回来,你们姐俩收拾妥当了就下来”。 青竹笑道:“不用他送,不管我娘他们回来没有,明天大早我们都下来。” 江心道:“也罢,等一等。”说着便将糕点和橘子各包了一包,又拿篮子捡了些地瓜,说:“带着,要是伯母他们不在家,你们晚上也将就应付应付肚子。”姐妹俩答应着,于是送出门来。 才出篱笆大门就碰见黄岐提着一筐南瓜过来。这黄岐见了江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将南瓜丢下,上来就扯着江岸怒扇了一巴掌,手指着江岸骂道: “你还有脸回来,你叫她一个人回来,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又要扇上去,江心忙抓住拉开了,说道:“你吃了火药了?行了,我朋友在呢,你先回去。”小郎中便甩手走了。 江心重重抹了抹江岸嘴角的血,说:“不是会武功嘛,不懂躲一躲?就站着让他打你。” 青竹笑道:“他们男孩子的事,随他们去。他也是该打,那小子倒是有情义的。” 江心道:“都是愣头青。”说着便送了她姐妹二人上了大道。 惊雪取了包袱和剑,又接过江岸手中的篮子提着,道:“我们走路过去,车马放你家,你再牵回去一会儿。”江岸点头应了声。她姐妹便告辞去了。 二人回到山上,见家人未归,心中失落。略做收拾,应付了晚饭后,沐浴更衣歇下,一宿无话。 却说江岸收拾了地上的南瓜提进柴房放着,出来帮江心做了晚饭,两人灯下吃了。半日,江岸方问了声:“大哥他们有说往哪儿去了?” 江心道:“去江南了,应该回大嫂家那边去看看。” 江岸应了声,又问:“我一会去看看干娘可以嘛?” 江心道:“吃饱过去好让他打你?赶紧吃吧。” 江岸听说,只好安静吃饭。然心头有些要紧话已颠来倒去了半天。没吃几口饭,又放下筷子,给江心盛了碗汤,才又问:“大哥有和你讲了爷爷的事?” 江心一面吃着饭一面应:“没。” 江岸喘了口气方说:“爷爷原是须弥老人的弟子,原叫江天来着。——爷爷,可能不回来了以后。” 江心听罢,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高声道:“大哥没说,你说什么。什么叫‘可能不回来了以后’?不过就是死了,以为我一个人就过不好了?”说着,眼泪早扬了起来。 江岸忙起身来搂着,直说自己不好。江心便抱着号啕大哭不止。边哭边喊:“我又不傻,用得着你说嘛。满大街的新闻,我又不聋。”一面说一面拍打着江岸,直问“为什么”。 哭了半日,渐渐缓了过来,松开江岸问:“你们还走嘛?” 江岸替她擦着眼泪,说:“只要你一句话,我永远不走。” 江心复搂着,说:“我知道你们还会走,由不得你们选择。有你这句话也够了。” 江岸道:“做人挺难的,好像很多选择,好像又没得选。但我希望你知道,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别人不能让我生死,只有你能。” 江心松开他,说道:“出去这大半年,讲话也这么肉麻起来。快坐下吃饭吧,身上都臭了,一会泡个澡去,给你缝了几身衣服,一会换上,别叫人女孩子嫌你。” 江岸答应着坐下,两人吃了饭,收拾妥当,沐浴更衣后,出院子里看星星,说些闲话,至子时方歇下。 次日天未亮,江心已起来准备早饭。大亮时,在厨房里喊:“江岸,醒了,快去接一下她们。” 江岸听唤醒来应了一声。谁知惊雪青竹已进大门,听青竹喊:“江岸,我们头回来你家吃饭,你还睡呢?让江心一个人忙,你的心也忒大了。” 江岸听闻,不好意思搭话,赶紧穿好衣服,一溜烟跑去厨房后面,打了井水,胡乱洗漱了。 江心迎出厨房笑道:“挺早,怎么样,伯母他们回来了没?”又见她二人背着包袱,便问:“你们这又要出门去?” 青竹笑道:“还没有回来,我想我娘确定了安全了,应该会回来寻我们的。山上太清冷,想在你家住几天玩玩,打地铺也行。” 江心听说,很是欢喜,笑道:“不用打地铺,一会再给你们收拾房屋。先把包袱放屋里,咱们马上吃饭。” 于是姐妹俩放好包袱下来问“还忙什么?我们来。” 江心道:“我再烙几个葱饼就好了,你们先把这些端上桌吧。” 江岸忙进来说:“我来端,你们上去坐会,歇下脚。” 青竹道:“你俩端上去吧,我看江心烙饼。” 江心笑道:“烟熏火燎的,一会儿一身味。” 青竹道:“不怕,正好一会带我们去泡泡温泉可好?” 江心笑道:“好啊,我也许久没泡了,正也想着,吃了饭咱们就去。” 江岸与惊雪端了饭菜上去,青竹便靠着江心细声说道:“我告诉你个秘密。” 江心好奇问:“啥秘密?” 青竹道:“我喜欢你大哥来着。” 江心一听,惊讶不已,看着她问:“真的假的?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青竹叹息一声,说:“真的,这事哪能开玩笑?” 正说着,江岸与惊雪又过来端了东西上去。江心嘱咐江岸“你在弄壶茶”。江岸应了去。 江心方问青竹:“大哥知道?” 青竹道:“应该知道的吧,又不是小孩。但他喜欢水月姐姐。不瞒你说,他们能在一起,也有我一份功劳来着。你大哥这人也是有点死要面子的。以后再细细告诉你吧。” 江心叹道:“也委屈了你了。” 青竹道:“没什么委屈的。” 江心把饼盛出来,要端上去时,青竹忙又拉着问:“我倒想问问,你仨是个怎么样?” 江心道:“什么怎么样,就这样呗。” 青竹道:“我可是旁观者,心里明白的很,但没经验。”又叹:“你们自求多福吧。” 江心笑道:“什么自求多福。我和江岸没什么,就是我兄弟而已。别提这些了,我心里早有分寸。” 青竹道:“我要是个男的,我倒把你娶了倒好。” 江心听了噗嗤一笑,“什么话。吃饭吧,凉了不好吃。” 青竹笑道:“好,闻着就香。” 两人端了上来,见惊雪与江岸端坐着也不说话,见二人端饼上来,忙又站起来。 青竹打趣道:“你俩扮关二爷呢?回到家连话也不懂讲了?也知道害羞了?” 江心道:“别打趣他们了,快坐下吃饭。”又让江岸盛饭,又对青竹说:“这鸡汤昨夜就煨上了,你要好好养养,多吃点。”又指青竹腰间的琉璃瓶道:“酒就别吃了,以后好了再吃。” 青竹摇摇酒壶笑道:“不是酒,我洗干净了装药的。” 江心听见果是满瓶的药丸响,问惊雪:“怎么还随身带这么多药?” 惊雪道:“她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硬生生把自己怄得一身病。” 青竹道:“放心吧,基本也好得差不多了。回家了,松了下来,连药不吃都使得了。也就是这瓶子好看,就当装酒了。且是一个喜欢我的人送我的,我带着显摆显摆,也是不辜负他心意的意思。” 江心听了,笑问:“是那边山上的弟子?那你不打算给人一个机会?” 青竹道:“我们都已经说清楚了的,就当好朋友,下辈子再做夫妻。他也姓章,叫章竹,和章墨哥一个姓。” 江心笑道:“那你吃过药没有,或是先把药吃了再吃饭吧。有什么忌口没有?” 青竹笑回:“吃过了,没忌口。” 江心道:“也是难为你,咱们吃饭,先喝点汤,雪儿也快吃,一会咱们去泡温泉,好好放松放松,江湖上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几人吃好饭,江心便给她二人收拾房屋,自己则移到东边去住。收拾妥当,方出门去泡温泉。 第224章 喜捕烈鲈鱼 话说江心欲领青竹姐妹去泡温泉,正待出发时,江岸却借口去找小郎中说话。奈何江心不允,只命他道:“送我们去了,你自去捕几条烈鲈鱼去,看能不能捕得到,好煮锅好汤。” 江岸听说,只得取了鱼网,撑船送她三人前往白石滩去。上了白石滩,江心又嘱咐:“先下了网,一会来接我们一起去收。那边水烫,当心点,两边的河都下。”江岸答应着方撑船离开,自去下网,不在话下。 这里惊雪、青竹早被美景困住,一面赏看,一面赞叹不已。青竹早又脱了靴袜,光脚踩在石头上,叉着腰赞叹:“远处有秋景,近处却是春意盎然的,真好奇的地方。” 江心笑道:“咱下去吧。”说着就解衣裳。见她姐妹有些不好意思,又笑道:“放心,没人,穿中衣下去就好。”于是二人方跟着她宽衣解带了,将衣物压在大石上,下了温泉河,坐石头上浸泡着。江心又提议将中衣也解了放岸上,她姐妹二人却十分不好意思,江心也就随她们意思,笑说:“那便下回吧,那样泡着更舒服,你们熟了就知道了。” 青竹笑道:“万一有人来了可怎么办?” 江心道:“喊一声他们就跑了,在河里没人敢惹我。以前下河村那边来了几人,我远远喊了声他们不离开反而嬉皮笑脸的来。我把衣服一搂,水底穿好了,潜过去把他们的船摇翻了,几人扑通了半天,吃了一肚子水,我才把他们拉上岸丢石头上,一个个吐了半天水,吓个半死。从此我的名声就传开了,我在他们不敢来。” 两姐妹听了笑道:“难怪刚刚那船人跟你那么客气,倒像怕你把他们怎么样似的,原来你名声在呢。” 江心问:“你们会游泳?”两人摇头。江心说:“很简单,等你身体养实些,我教你。雪儿内功好,闭气没问题,只要知道怎么动手脚就好。” 青竹问道:“你一口气能游多久?” 江心道:“两三刻没问题。” 雪儿惊叹道:“这了不起了。内功深厚的人也做不到。江爷爷怎么不教你武功?” 江心叹道:“谁知道呢,这老头可能觉得江湖不适合我吧。想教想学人也不在了。怪会瞒我那么久的。” 姐妹听了,方问:“江岸同你说了?”江心应了一声,把脸埋在泉里,半日起来说:“我只当他游戏人间去了。”几人将近来所见所历之事都说了一回,不免哀叹伤感了一回。 枕着石头泡了半日,青竹突见一旁树上有果实,便问江心是什么果,能不能吃。江心回说是一种枣,可以吃,就是有点涩。青竹便想爬树摘了来尝尝。惊雪只按着,挥手之间打了几个下来分与她二人。 青竹接了玩笑道:“洗洗,洗洗。”三人就在水中边洗边笑起来:“干净了,干净了。”尝毕,青竹拧着脸道:“味道好极了。”正有兴致时,青竹倒提议将中衣解了,与江心二人就解了放石头上。架不住她二人闹,惊雪也解了放石头上。 正泡了半日,远远就见江岸撑船往这边来,惊雪慌忙道:“江岸回来了。” 江心见状笑道:“别紧张,他会拐到那等着,那会咱们在上去。” 一会,果见江岸隐入那山角后,江心方让穿好衣服从泉中上来。将外衣穿戴齐整了,江心方冲江岸那边喊了一声,那江岸方撑着船出了山角过来接她三人。 江心问道:“怎么样?有上网?” 江岸将船撑见了,也没听见江心问话,只回了句:“当心上来。” 江心上去了还问一句,一面又牵青竹姐妹上船。 那江岸忙回:“沉了几处浮标,动静还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烈鲈鱼。那边倒是浮了几条斑翅。” 青竹好奇问:“还没有收网,也能看得见?” 江心道:“大鱼中了网一般都会沉下去,小鱼中了网会乱挣,力气小所以容易浮现起来。一会过去你就知道了。” 到了下网处,一路就往热河那边收去。教了她姐妹二人欢天喜地的收了半天,共收了十几条冷水鱼,还有五六条火烈鲈。把个姐妹二人欢喜得了不得。 一时收网回家,江心便串了两条烈鲈鱼给江岸,叮嘱说:“送小郎中家去,好好说话。还问干爹干娘他们好。” 江岸道:“知道了,顶多我让他再出出气罢了。”说着便要去。江心又拉着道:“干娘要是问起爷爷,就说云游去了。”江岸应了声去了。 这里三人进屋都换了干净衣服出来,同到厨房后院去,两姐妹就蹲在井边玩鱼。 江心笑问:“敢杀不?” 青竹摇手笑道:“现在就要杀了?不杀了,养到晚上吧,早上做的还没有吃完,咱们热热吃了。晚上再吃点鱼汤就好。”惊雪也道是。 于是三人便将早上没吃完的饭菜端了来热了,转眼江岸回来,四人吃过午饭,闲坐着吃了一盏茶。 过了中觉时间,江心、江岸便又带着她姐妹二人往村子里玩去。到了江心干娘家问安,惊雪倒和黄岐聊了聊医术,还请雪儿去别家治了几例疑难杂症。乡民盛情留晚饭,不好推辞,也就在乡民家吃了。 至夜间,四人相谈间来了兴致,便往原野去挖洞烤地瓜,设网捕野鸡。白天又去稻田里抓稻虾。几天来倒玩得不亦乐乎。这日大早倒收了不少鱼虾螃蟹,江心便领她们往镇子上卖给客栈,就在客栈吃了午饭。因心里还时时记挂着温锐等人,出来便又往自家酒肆那去。 还未到酒肆,已远远瞧见温锐正锁门下来。姐妹二人好不欢欣鼓舞,呼喊着就跑了过去。 那温锐见了也是喜极而伤,顿红了眼。姐妹二人先是扑入怀中,又问“娘亲去了哪了,哥哥姐姐们怎么不回来”等话。 温锐一面给她二人拭泪一面说:“哥哥姐姐们没事,家去再说吧。”姐妹两人也知道街上不便细说。惊雪便接过温锐的包袱背上。江心与江岸方上来见礼。温锐一看,便知是山下村子里的人。青竹也一一介绍了。温锐一向留意江湖上的新闻,听说了江岸,便知他们爷爷是江天,也知江天与方洛已故,也只叹息一回道:“也难为你们了。” 说着便动身回码头,才过云来客栈就听有人叫惊雪青竹。几人驻足一看,并不认识。只见几人快步上来行礼。一经说明,原来是那日在九江客栈一起吃过酒的,如今也知晓了她姐妹二人身份,故上来相请一叙。 此时惊雪、青竹哪有心情会友?便推辞了。奈何几人一再相请,诚意难却,倒是温锐先说道:“既是朋友相请就去吧,娘和江姑娘、江兄弟船上说话等你们。”江岸忙接过雪儿手中的包袱,三人就往码头去了。 约摸半个时辰不到,姐妹二人便回来了。上了船,温锐就问:“可有什么事说的?” 二人只回“也没甚要紧话说的”。顺着话又提了蒙之恩、东方培风、李子牧与姜松等人。 温锐听后叹道:“原先总怕你们下了山拘谨,如今倒结交了这么多朋友,也是好事。就是你们现如今名气也忒大了些,将来未必能得清静了。” 青竹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也不是我们能料得到的,许也是注定了的。” 温锐听她如此说,也只点头含笑道:“说话跟以前不一样了,变了许多。”说着又叹了口气。 青竹道:“没变,还是娘亲的女儿。”因又问起章墨等人来,又问搬去了哪儿去了?温锐只笑回:“说了你们也不知道,也是暂时落脚,等你琪儿姐姐生了宝宝,那时再回来。”因此欢喜聊了半日,不知觉间船已靠了岸。 江心请温锐进家门吃茶,因要留饭,温锐只婉拒了。江心知她们母女还有事要家办去,又是久别重逢,定有贴心话要说,因此也不强留,待惊雪与青竹收拾妥当了包袱,方又送出大门来。温锐母女三人自往家去了,不在话下。 第225章 陈青竹画卦 且说温锐母女三人回至家中,先拂扫前厅,安了梅落天与陈是的灵位,焚纸点香,哪不哀伤,不禁又大哭了一场。 当夜简单用过晚饭,坐下吃茶时,方又细细把近来所历之事说了一遍,直至深更,母女三人方同屋歇下。 次日早间,温锐在屋内收拾家务。惊雪在院里打扫落叶。青竹蹲地上划卦玩,正画了一会便叫惊雪说:“你去接一下姐夫,我想吃鱼了,今天有鱼吃。” 惊雪自顾扫着,一面回她:“你想吃鱼我下去给你取,大早的拿我寻乐做什么,等我扫完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青竹道:“不用你取,我这不是无聊算了一卦嘛,正有人送来,算时间快到了,所以让你去接一下。这不好怪我的。” 惊雪道:“那你再算一卦。” 青竹问:“算什么?” 惊雪道:“算我会不会去接。” 青竹又问:“接谁?” 惊雪听问,才知又被她戏弄了,顿时红了耳朵,往屋内看了一眼,忙上来拍了拍她,嗔她一眼,道:“没安好心,罚你把前院和厨院打扫干净。” 青竹答应道:“好,小意思。” 惊雪道:“别爽快,一会哭。” 正说着,果见江岸提了一水桶转进院来了。青竹就笑道:“喏,我说什么来。” 江岸笑道:“江心让我给你们带几条鱼上来。” 青竹笑道:“很好很好,拎上来吧。” 惊雪道:“用水桶装多费力啊。” 江岸笑道:“没事,当练功了。” 此时温锐放下手上的活出来,江岸忙将鱼放下,上来问安。温锐笑道:“有心了。”又看了看那桶鱼,对惊雪姐妹说道:“雪儿,你和青竹把鱼拎到厨房去,拿个大盆养着,把火生了,把米饭蒸上先。”又拉着江岸,请入屋内吃茶。惊雪、青竹也知温锐是有话要与江岸说,便提着水桶去了。 不多时,江岸也过厨房这边来说帮忙把鱼杀了。惊雪先按下问道:“我一会再杀,婶娘是问你什么话来的?” 青竹仍蹲地上画卦玩,一面又回她:“还能问什么话?多此一问。江岸,你帮我个忙吧。” 江岸笑道:“有什么事?” 青竹拿树枝指着前面的落叶道:“帮我把这些树叶扫一扫,扫到崖下就好,厨房后面的竹林也稍微扫一扫,竹帚在那呢。” 惊雪忙拦下道:“你自己的活又派人。行了,我一会再扫。”又对江岸道:“你先回去吧,一会江心寻你不见。” 江岸笑道:“你忘了?她让我拎鱼上来的。家里也没事,这会她去干娘家看干娘去了。这点活我很快扫完。” 青竹对惊雪道:“你还这么多心,这点比不过江心,江心哪那么小心眼,一会说娘留他吃饭就是。”惊雪也没了言语,只戳了她一指头。江岸便去拿了竹帚来打扫落叶。惊雪也过去拿了一把来扫,就把青竹画的卦扫了去,一面笑说:“一早起来魔怔了你,寻了油头不干活。” 青竹起身躺到竹椅上道:“我在脑子里面画。” 江岸笑道:“也是一门营生,我看她比那些江湖术数算命先生强。好歹将来能混口饭吃,就随她去吧。”惊雪也咯咯笑道:“此言有理。” 青竹一面摇着椅,一面冲他二人咧嘴笑了笑,又伸着手在天上乱画起来。画了一阵,便起身走了。 这里江岸与惊雪将落叶都拂扫干净了。江岸又要去打扫后面,惊雪只拉住了,说:“不扫了,后面一点点我再扫吧。帮我看看饭熟了嘛。” 江岸便放下竹帚进厨房去,见米饭已熟,火也已熄了只剩下一点余炭,便应着话出来。 惊雪进旁屋倒了两杯水来,递一杯给他,江岸喝了仍将杯子给惊雪,说:“我帮你把鱼杀了吧。要吃红烧还是清蒸还是煮鱼汤?” 惊雪放好杯子出来拉着他道:“我自己会杀,坐会。”便牵他上亭子去。又说:“你不留下吃饭?” 江岸笑道:“下回吧。你们过些天是不是要去接你琪儿姐他们去?” 惊雪道:“婶娘是住几天就要走的,她让我和青竹在家住着,青竹也好养身体,免得又跋涉颠簸的。等琪儿姐姐出了月子,养壮实了再回来。” 江岸因又问:“那这几日我要不要去把信儿他们接一接?正好赶过年了。” 惊雪道:“我也正想这事呢,等过几天吧。” 二人闲话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携手游出长廊,过了拱门,入了前院来。才下了青石台,却见青竹正独坐在下山石阶上发呆,都忙问:“怎么坐这里?” 青竹这才回头笑道:“没事,等你们呢,江岸你帮我办件事去。” 江岸问:“什么事?” 青竹仍坐着说道:“你明天从火山口去天福缘客栈看看,再去阆阊城走走。” 江岸不解问:“去做什么?” 青竹道:“就去走走逛逛,吃吃喝喝。听点新鲜事回来解闷。” 江岸不解看着惊雪,惊雪也纳闷问:“你要他做什么事,说具体了。别他到时白跑一趟呢。” 青竹道:“我也不清楚,去了再说吧,那么心疼他做什么,我这是替你锤炼锤炼他。要是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反常的事他都感知觉察不到。那你们的婚事我是绝对不同意的。” 惊雪听了,忙戳了她一指,坐下又捂着她的嘴巴道:“实在是没谱啊你。”又回头对江岸道:“那你也别管那么多了,回去跟江心说一声,就当去逛逛街去吧,注意安全。”江岸笑应着便下山去了。 惊雪二人见他下去了便回厨房料理了鱼菜,母女三人厅上吃饭不在话下。 江岸回家后就跟江心说了事体,于是略略收拾了,牵马上船,江心送至火山口,自己上马择道而去。 第226章 黄干娘染恙 话说江岸上马择道而去。才路过火山酒家,便听见里头人声鼎沸,正吃酒说事,听一人高声道:“本想着元宵再挣一笔,谁知玄真却撂挑子不干了,说什么‘无才无德,不堪大任’,这不是逗乐么?” 一人扯着酒嗓子笑道:“这也是他的体面了。” 另一人也笑道:“要我说体面不体面的哪有那么重要?盟主岂是好当的?不是大人物,不是大人物,少了魄力。比他家祖师差太远。要我说,还不如须弥山那丫头呢,长得还下酒。”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一人又道:“不想死,你还是好生喝你的吧,这玩笑你也敢开,小心她搬石头砸烂了你。” 江岸听了一会儿,不过是些酒话,便往镇子上去了。只在外面过了两夜,早间也就回来了。 江心见人回来,忙就问情况,一边又打了面条上来给他吃。江岸坐下回:“反正闹哄哄的,江湖大概总是这样,你放心吧。”说着从怀里抽出一条围巾递上,说:“给你买的,天冷了围着暖和些。” 江心接过展开看了看,笑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艳红了。你给雪儿吧,她合适。” 江岸道:“特意给你挑的这大红,挺好看的,你围起来试试。” 江心围上了,道:“是暖和,我还是觉得艳红。” 江岸道:“正适合你风风火火的性子,好看极了,不信你进去照镜子看看。” 江心道:“罢了,你买的我就收下吧。”又问:“还吃嘛?再给你打一碗。” 江岸道:“好。昨晚没吃饭,确实饿了。” 江心端了碗又去厨房打了一碗来,说道:“你不吃饭,饿的是你,谁管得着你。”又说:“江湖虽不与我相干,你也说我听听。” 江岸道:“别的倒没什么可说的,就遇见几名神农谷弟子,他们说是百里让他们出来寻陈雪,问我陈雪有没有来寻你。我说没有,他们就去北边了。” 江心问:“陈雪怎么了?” 江岸道:“听他们说自打钟离去世后她就变了个人样,话也少了,留了封信说要带她师姐到外面走走,拿着钟离的刀就不辞而别了,也没有回家。百里只让快些把人寻回来。” 江心听了很惊讶,道:“钟离姑娘走了?怎么会这样?” 江岸叹道:“和师兄一起走的,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都说是病故。” 江心沉吟半晌,道:“想不到神农谷会有这般变故。也难怪陈雪会离开。她既离开,何必又这般寻她。” 江岸道:“想来百里也是担忧她的安危吧。” 江心道:“但愿她平安吧。” 江岸倒了杯茶喝了,又说道:“这次我在阑阊还救了个姑娘。” 江心道:“救了个姑娘有啥好说的。你不会是犯糊涂了吧。” 江岸道:“我也不知道。” 江心瞪他道:“啥意思?你别找死,我救不了你我跟你讲。” 江岸道:“你别激动,听我说,我就是把她安顿在同福缘客栈里头了,我又没干嘛。这应该不算犯糊涂吧?” 江心道:“她怎么了你救她。” 江岸道:“被人追捕,追捕她的人说是奉她爹爹的命要带她回家。但她又说不是。我想她既然求救,还是先救下再说吧。救下后她想请我送她去须弥山,我哪有那功夫现在?所以就把她安顿在客栈好避一避那伙人。我想要是我们回去湘州接信儿,那会再顺路送她一程,或是她等不及再自个儿离开也行。” 江心听了道:“不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就劝你可别‘吃着碗里的,瞄着锅里的’就行。” 江岸道:“怎么可能,人家有夫君的,她就是去须弥山寻她夫君的。” 江心冷笑道:“人家有夫君,你还挺失望啊?这女孩是不是很漂亮。” 江岸道:“这倒是真的,确实挺好看。” 江心道:“不会比雪儿还好看吧。” 江岸见问,也没多心,便歪着头想了想,不料江心一巴掌就拍了下来,道:“你还真敢比啊?” 江岸道:“你问了嘛。我真的没有动什么歪心思。这点你应该信我。” 江心道:“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是没动什么坏心思,但讲话要注意着点。就比如我刚刚问你话,你却回‘人家有夫君’。怎地?要是没有人家夫君你就看上了呗。还是人家有夫君你也看上了?你长点心吧你,还比起谁更好看了来。” 江岸道:“早知道我就不救她了,活该了我。”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江心见状噗嗤一笑,将围巾解了去。 江岸道:“就戴着吧,挺好看。” 江心道:“下雪再戴。我要去看看干娘去,昨天她身上不大爽快。你现在上山去,还是跟我一起去看看干娘?” 江岸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给干娘诊诊脉,要是不好,我再让雪儿下来给看一看吧。” 江心道:“你会诊脉嘛?” 江岸道:“多少会点。现在我已经能背好几本医书了,经脉穴位也都理熟了。正是要多多看诊,积累经验的时候。” 江心道:“这么厉害了?那走吧。” 江岸匆忙洗了碗追出来,二人一道往小郎中家去。 到了小郎中家里,正碰见下河村的一户人家来看望,也是来相看黄芳的意思。见江心来了,便起身告辞了去。 江心笑问:“这是来看小芳?怎么说?” 她干娘笑道:“挺好,只等看日子了。” 江心道:“那就好。干娘好些没,吃药了?” 黄岐在一旁应道:“才吃了。” 她干娘道:“老骨头一把了,好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叫你们给闹的,一个个老大不小了不叫我省心。还有你爷爷,不是干娘说他,孙女也不管,学人家云游,有啥好云游的?能游得出这方寸天地?还不如到田头逛一圈回来得了。也不知孙女多大了,也不上心。” 江心听了这些话,又想江河了,不觉红了眼睛,仍笑道:“干娘说的是,反正随他去吧,我有干娘做主呢,都听干娘的。” 她干娘听了,拉过她的手捂着笑道:“好孩子。” 江心又对江岸道:“你不说要给干娘诊一诊脉象?快些来看看。不信你比小郎中还厉害。” 小郎中一旁冷言道:“谁敢跟他比,他可是方洛的弟子。” 她干娘道:“你也会?” 江岸道:“会一点点,我给干娘诊一诊可好?” 她干娘笑道:“好好,你那未婚媳妇呢?听他们说她医术了得,老杨家老婆子的顽疾竟被她治好了。” 江岸笑道:“她回家了。人家不是我未婚媳妇,干娘别这么说。” 她干娘哎哟一声儿道:“心儿她兄弟,干娘是过来人,活了这把年纪了什么事没经过?你们看彼此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爷爷虽不在家,一样的有干娘在呢,不用怕,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江心道:“干娘你先叫他瞧瞧吧,老操心的命。干爹又去哪儿了?” 她干娘道:“能去哪?又斗牌吃酒去了。狗还能改了吃屎?随他去吧,一把年纪了,也吃不了几顿热乎的了,他乐呵自在就好。”说的江心几人也觉好笑起来。 江岸坐过去诊了脉象,也看了看舌象。江心问:“如何?别不懂装懂。” 江岸道:“没事的,有小郎中在呢,我看干娘就是火气有点大,放心把什么都丢开,也学学干爹的心性也就好了。” 黄岐道:“可着你是拿我娘练手的是吧。” 她干娘道:“他说的一点没错,我要甩手早好了,还听你啰嗦什么金呀土的,又是克又是生,神神叨叨跟排兵布阵一样。你的医术还差的远呢。” 黄岐道:“他懂看什么病啊,你老听我的话,好好养着就好了。” 江心对江岸道:“看也看过了,你先去办你的事吧,把那冬瓜和包白菜挑几个上去。” 她干娘一听,忙就问:“可是要上山去?”江岸应了声“是”,她干娘接着又说:“这哪行?说你们小孩子家不懂办事。小芳,快去把那腊肉捡一条最好的来,小岐去抓一只小母鸡,都给她兄弟一起带上去。”兄妹俩答应了去。 江心道:“不用忙这些的。” 她干娘道:“你不懂,听干娘的。她兄弟,到家里代干娘问她家长辈好,等干娘爽利些再上山拜访。” 江岸答应着,出来接了鸡和腊肉,辞了她干娘便去了。她干娘里头忙又喊了一声:“她兄弟,我留心儿吃饭。你要是回来晚了,就自个儿过来。” 江岸站住脚往里应了一声才去。先回家挑了瓜菜,左右手提着往梅岭上来。 第227章 江岸送消息 江岸上来,先见了温锐,温锐笑道:“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想上来就上来,不用每次带东西来。” 江岸笑回:“是家里干娘让送来的。说问伯母好,等些时候再上来拜访。” 温锐笑道:“好,家去了也代为问好。她姐妹在竹林浣洗,你且去吧。一会别急着走,就留下一块儿吃个晚饭吧。” 江岸听说,满心欢喜,笑应了声“是”,便提着东西往东边去寻她姐妹二人。 至竹林间,见二人正在井边拧水嬉笑。二人见他来了,都笑道:“回来了。怎么带这么多吃的?先放厨房去,我们就来。” 江岸一面回“干娘知道我要上来,特意让我带的”,一面将东西拎到厨房放着。又到隔壁屋捧了茶水到那大亭子里坐着等她姐妹二人。 她姐妹俩晾好了被子就过来了,江岸在上面招呼“这呢”。两人转身上来,江岸倒了茶与她姐妹喝了。 青竹就问:“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没有?你没有告诉了我娘吧。” 江岸笑回:“没说呢。下面确实挺热闹的,不少人都想让你去当武林盟主来着,说你比玄真合适。玄真说自己德不配位,已经不干了,躲在墨山不肯出来。” 青竹道:“这些人挺有眼光,但我不喜欢这些人。还有呢?” 江岸道:“海平侯回封地了,小皇帝还挺有些胆色;小杰兄弟特意去了一趟‘同福缘’客栈,留了话:元宵我们去了,让掌柜照顾好我们,蒙大哥他们要失约了;另外还有许多须弥山弟子被杀了——听说是之前同武天酬一起下山的那批弟子。凶手还不知;另一则,水月姐姐将冥月湾解散后,冥月湾就被一个叫什么‘坤德门’的门派占了去,也会用些毒,如今已成气候。” 惊雪听了,若有所思,半晌道:“坤德门?听着这么耳熟。” 江岸道:“你忘了?祝融庙,那个叫释子集的就是坤德门门主。也是你在望春楼救信儿时,和他对了一掌的那人。” 惊雪吃惊道:“原来是他!那水月姐姐和云大哥有消息?” 江岸道:“没有。” 青竹又问:“还有嘛?” 江岸道:“这次我出去在阆阊城还救了一个女孩,她说要去须弥山找她夫君,她夫君在山上修行,叫吴人川,你们认识?” 姐妹想了想并未听过此人名姓,都道:“山上弟子很多,也记不全。” 江岸道:“她原先要雇我送她一程的,我也没功夫,也怕她自己上路又被那批人抓了,所以让她藏身在同福缘。想着要是去接信儿,或许可以送她一程。她要是等不及也可以自行离开。” 青竹看了雪儿一眼,“哦——”了一声道:“会办事,挺周到。” 江岸忙道:“没有,我当时想到了信儿,所以能救就救了,总不能叫她落入魔爪。且她夫君又是须弥山弟子,总不能不帮一把。” 青竹道:“你紧张什么,她是怎么了?你才救她。” 江岸道:“被一群人追捕。可奇怪的是那群人说是她家仆,奉家主命要把她带回家去。” 青竹笑道:“有意思,难道是个私奔的故事?” 江岸道:“但她说不是,我也说不好他们谁扯谎。瞧她一弱女子,先救下再说吧,所以就出手了。” 青竹听着,自言自语了数遍:“须弥山弟子。”突又问:“她长的怎么样?”只问得江岸心里一紧,问:“什么意思?” 雪儿也对青竹道:“你神神叨叨什么?” 青竹道:“问你话你就答,紧张什么。” 雪儿对江岸道:“说吧。” 江岸方道:“确实长得挺好看。” 青竹又问道:“多好看?跟雪儿比呢?” 江岸忙就看向雪儿,想雪儿帮他把话题结束了。谁知雪儿也不搭话,也歪头看着他。江岸忙道:“怎么可能?比雪儿差多了。” 青竹道:“看反应看出来了,确实比雪儿差不多。看来这弟子也不同凡响。” 雪儿道:“你问这些,就是为了这个结论?” 青竹道:“不然呢?哦,但是他觉得那女孩比你好看是真的。” 江岸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纳罕道:“我几时又说到这了?我说的是比雪儿差很多。” 青竹起身道:“是嘛?”然后就下了亭子。走了数步突然回头盯着江岸,把江岸盯得心里直发毛,半晌方问:“吴人川是哪三个字。” 江岸忙道:“倒问了一嘴,就是口天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是记起来了?” 青竹听了,也不答他,只说:“笨蛋,出去几天,也没带回什么新鲜的,一会吃饭再说说你这两天都吃喝玩乐什么了。”说完转身就走了。江岸笑向雪儿道:“她太吓人了。我刚刚没说过那句话。” 雪儿也笑道:“我没那么会听信谗言。而且我也容得下别人比我好看。你不用那么紧张,她问你,你就直说就行。” 江岸一口咬定:“我怎么不知道?根本就是比你差很多。她突然那样一问,我才没反应过来,谁知道她是别的意思。实在跟不上她的脑子。” 雪儿笑道:“别理她。走吧,逛逛去,还是你要回家?” 江岸道:“江心她干娘留她吃饭,意思是让我在山上吃,还好你婶娘留我吃晚饭,不然我只得回去将就将就了。” 雪儿道:“呆子么,婶娘不说留你,你自己提也就是了,婶娘还赶你不成?” 江岸笑道:“不敢不是么?我把鸡杀了炖上吧。” 惊雪道:“还早呢,走吧,带你去药庐那边瞧瞧去,你师父他老人家教过你炼药?” 于是两人下了亭子来,江岸回:“没呢,那段时间师父没有炼药来着,天天让我泡玉潭里抓鱼。” 惊雪道:“也是了。我教你吧,学不学?” 江岸笑道:“学,怎么不学?我一直也好奇怎么炼药来着。” 惊雪道:“正好我这几天也想炼些药,你就当我的药童子吧。” 江岸忙欢喜问:“几时开始炼?” 惊雪道:“还有几味药没有采,明天得去采一趟。你明日几时有空就几时上来吧,咱们先把药采了。” 于是二人闲逛至药庐,又去镜月湖坐了会儿方回来。江岸见山上还有几处房子,便问:“那是什么地方?” 惊雪道:“我和青竹的小院。” 江岸道:“挺有意思。”转念又问:“你的藏书也在上面?想这么多年你还应该炼了不少丹药解闷的吧,至少刚开始学炼药时应该是炼了不少,有存着?还是都丢了?想必也都放上面了吧?能瞧瞧么?” 惊雪抿嘴一笑,掐了掐他的脸道:“你怪聪明的嘛。走吧,那就带你见识见识。”于是牵着手,纵身飞了上去。 惊雪欢喜推开书房的门,就有一股药香扑出来。江岸欢喜道:“好地方。”又闻着香辨那药,一味一味的说着。惊雪见了更加欢喜,笑赞了一回,请他入门,笑道:“这就是我的小书房,那边是我的卧室。”一边说一边去将后面窗户推开来。 江岸一眼便瞧见东边挂着一幅画,心底晓得那必是姜令青。就移步过去,问:“这是你娘亲么,果然与你长得好像。我可以给伯母上炷香?” 惊雪点头允诺一声,江岸便从盒里抽出三炷香来,惊雪忙道:“一支就可以。这香是我娘生前喜欢点的,都是点一支。” 江岸便只取一支点上,也不行祭拜礼,只恭恭敬敬插在炉内,说道:“伯母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雪儿,一丁点委屈都不让她受。” 惊雪听了,含笑道:“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说着拉他过架子这边来,接着说:“这架子上的都是我历年炼的药,小时候炼的都在下面。那会就是觉得好玩,炼了很多,也是我把各类草药药性掌握清楚的时候。” 江岸问:“能看看?” 惊雪点头道:“看吧。” 于是江岸捡了几瓶底下的看去,各瓶里的丹药色泽香气都还在。便问:“这么久了,不知道药性还在不在。闻着挺香,我尝一粒试试。” 惊雪道:“哪能乱吃?这些都不能吃。我不过存着好玩而已。青竹小时候偷吃过。越不让她吃,她越想偷吃,结果拉肚子了。直拉了一夜,从此才不敢了。”一面说一面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江岸也笑道:“那我倒好奇了,你治好的第一个病人是谁?” 雪儿转身坐到椅子上,斜着头道:“是云儿,那会他还不到一岁光景,有一天不知怎么了哭闹了一夜,早晨就发了烧,请了个老郎中上来看了看,刺了两针,倒是好了许多,也没开方。谁知半夜又闹,我便试了试给他的手脚推拿穴位,倒有些效果,半个时辰不到他就睡了。以为就好了,谁知次夜又有些反复。” 江岸问:“是什么原因?” 惊雪接着道:“原来是婶娘有些微症,她也不在意,那热症就通过奶水过给云儿了。我诊问后就行了几针,抓了一副小方,婶娘吃后就好了。小云儿夜里也不闹了。这便是第一次,那之后家里谁有个不舒服都是我这个小大夫给瞧的。就是好笑的是我这个小大夫那会儿还是患寒疾的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