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掩初弦月》 第1章 救人,媒婆上门 “快来人啊!救人啊!” “柳兄!柳兄!” 滔滔河水滚滚流,涉水过桥的行人,因着同伴被洪水冲走,慌得在原地无措叫喊。 苕河昨夜洪峰突至,河水暴涨。 通外的石桥只有少数一两座勉强还能过人,冒险过河的人难保安全。 这不,有人过桥时站立不稳被河水冲走了。 每次苕河洪灾如这般命丧洪流的人不知凡几,谁敢轻易冒险救人。 眼看着那位柳兄就要被河水带走,有去无回了,同伴们都绝望无比。 “噗通!”一下,有人竟然主动跳入了水里。 那娇小的身影落入水中,如同鱼儿入水,快速的向河里挣扎的人游去。 过桥的行人护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站在水没过了膝盖的石桥都惊愣住。 俱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敢舍身入水去救人,还是个女子。 直到拉着根绳子的丫鬟没好气的朝他们大吼:“还不过来帮忙!” 他们才反应过来。 被一个婢女叱喝,若是往日这些颇讲身份规矩的读书人,定是会恼怒斥责一番。 但此时同伴遭祸,哪里还计较这些,连忙分了几个人过去帮忙拉绳子。 滚滚河水中云玄月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坠河的人从背后拎住,试图让对方抓住麻绳减少接触。 得救的男子却双手疯狂乱抓,一碰到她就当救命稻草般死活不放手。 在湍急的河水中费力保持浮游的云玄月,被紧紧的抱了个严实,险些呛水失衡。 当即心恼又心急,蹬不开人就只能靠绳子回拉才能脱离险境。 几人费力拉绳拉到手掌秃噜皮,才逆水把两人都拉回了石桥。 已经被随从护送到岸边的老者,看到坠河的弟子手脚并用的缠在救他的姑娘身上,如同稚子黏母不舍放手,脸色顿时发沉。 几个同伴看到这番情景也感羞耻,连忙上去把人拉扯了下来。 “赶紧走开。”黑了脸的丫鬟倚琴第一时间挡在了浑身湿透的小姐身前。 小姐下水救人不少次,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没体统之人。 这让她家小姐以后还怎么见人。 非礼勿视,几人讪讪道谢后垂着眼帘急忙扶着得救的同伴离开石桥。 浑身湿透的云玄月很快被丫鬟用披风罩住玲珑身段,又给她穿上已经湿答答的鞋子。 “小姐回去就等着被嬷嬷训吧,奴婢这回可不会帮你说话了。” 云玄月咳吐几口河水,抹了把脸才安抚婢女:“ 嬷嬷没那么快回来,不用怕。” 回家换了衣服擦干头发就没了证据,别人说啥不承认就好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糊弄嬷嬷。 倚琴无奈的直叹气,“您就可劲儿折腾吧,奴婢反正不奢望长寿的了。” 长这么大她都吓死多少回了。 人被吓多了会短寿。 云玄月揉揉咳得难受的胸口,开着玩笑:“这才哪跟哪,胆儿放大点,以后你才能跟着我享福。” “阿弥陀佛!只要小姐您平平安安的,奴婢就是在享福了。” 倚琴哭笑不得,收了麻绳拎起篮子搀小姐蹚水过桥。 坠河得救的人呛了满肚子的河水,一上岸就呕吐呛咳不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等她们主仆二人上了岸,一个小厮模样的一边哭一边叩头感谢她们救了他家公子。 裹着披风的云玄月只匆匆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根本不给人询问打探的机会。 “连海,你去打听一下,那姑娘不计清白义勇救人,这救命大恩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方显情义之贵,况乎救命之恩。 “是。”老人的护卫马上去找岸边的人家打听。 苏明韬隐晦的看了眼浑身湿透的柳子淮,眼里带了点怜悯之意。 被扶起的柳子淮无暇注意同伴的眼神,山长的话倒是入了耳。 他自然感激救一命的人,但山长的话让他意识到苕河一劫,劫的恐怕不是他的命。 喝了一肚子河水的他,此时却无力再多想其他。 云玄月回到石榴巷,走至巷子口时,让倚琴先去探路。 倚琴拿她没办法,只好偷偷摸摸的爬墙头察看,家里小两进的院子静悄悄,只有厨房冒出烟火气。 厨房是烟雨的地盘,看样子青嬷嬷去铺子还没回来。 倚琴松了口气。 小姐刚才为了救人,被一个年轻男子紧紧贴身箍着,这事儿要是被青嬷嬷知道就惨了。 幸好青嬷嬷不在家,没看见小姐全身湿着回来就相当于没证据。 日后若是有街坊嚼舌也好糊弄。 主仆二人悄悄摸进了家门,无人发现万事大吉。 但庆幸不过一天,第二天青嬷嬷就全都知道了。 云玄月难掩心虚。 她没忘记过年的时候她答应过青嬷嬷不再下河了的。 她看着带着媒人上门来的一老一少,脸色很难友好。 * 南水乡石榴巷云家,原颖州人氏。 十七年前颖州洪涝,洪流跟泥石摧毁无数房屋跟田地,致数万人流离失所,亲友绝亡者不计其数。 云玄月其父跟其他亲友就丧身在那次天灾大难中。 其母带着两个仆人流落至南水乡,后来产下双胎遗腹子,抚养至孩子九岁时云母因病身故。 留下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家中置有田地商铺稍有薄产维持,并有奴仆数人。 两年前云家子云玄度投了军,如今云家家中只有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年十六,未定亲。 作为丽阳书院的山长兼帝师,谢尚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了云家的底细。 小门户出身,容貌有疵,温婉欠奉,但能跃入洪流救他人性命而不持恩挟报,只品性这一项就抵万千。 弟子柳子淮文采斐然,出自官宦之家,门第虽有些差距,但知恩图报的伦常道义非门第可挡。 柳子淮一恢复,在山长这般三言两语下,对救命恩人不敢有丝毫怠慢之意。 如今看着眼前左脸上长着块丑陋斑印的女子,他努力不露出异色的说道:“子淮昨日遇险得姑娘冒险救出洪流,深怀感激也羞愧难当。姑娘高义我却惊慌失智,冒犯了姑娘,让姑娘清誉受损,内心甚是不安。” “还望姑娘不弃,允我该负之责。子淮定会好好对待姑娘,我柳家也会感激姑娘的救命大恩,竭诚相待。” 媒人在一旁很有眼力劲的恭维,什么姑娘侠义勇为,巾帼之色,公子受恩知报,有情有义,实乃天结良缘不可错过。 听得云玄月暗自撇嘴。 什么错过了这村就没那店的,这媒婆次次来她家都要表达这意思,谁稀罕谁嫁去。 瞧着这云家丫头有点无动于衷,谢尚也为弟子直言了:“子淮乃京中才俊,品性端正尚未婚配,云姑娘舍身救他等同再造,他自然要对你的清白负责,云姑娘尽可放心托付。” 工部主事柳长临很是平庸,生的儿子倒是资质不错,勤勉谦逊,孺子可教。 此等年轻才俊若在明年春闱胜出,前途可期,这丫头有此归宿也不枉她冒险救人一回。 一般姑娘遇到男子求亲,基本都会羞个红脸。 但云玄月的脸大概被河水冲刷多了,比较耐羞,斑红脸不红的听着,并不为其所动。 青嬷嬷的神色倒是变了几变。 小姐十六了,虽容貌有疵,上门求亲的人却是不缺,往常都是由她打发了之。 这次她本来作势要照旧赶人的,哪怕知道了自家小姐为救人损了清白吃了大亏,也不能让她为此草草嫁人。 但当她看清楚那老者的面容后,整个人都震惊住。 话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了。 * * 开新文咯,喜欢的宝子记得加书架催更啦哈哈 ̄▽ ̄*? 第2章 风起,应承定亲 按惯例等着青嬷嬷来打发人的云玄月,等了个寂寞。 人都缩到她后头去了。 难道青嬷嬷气她说话不算数撂挑子了? 倚琴上了茶也候在她身侧十分的规矩。 云玄月左看看右看看,罢了,看样子今日来的人不似他们这里的乡里人那么好打发。 毕竟她是这个家的主子,自己来吧。 “咳咳!”她清了下嗓子才坦荡说道:“小女子自小就学会凫水,所以出行见到乡邻遇险都会出手相帮。昨日之举也是在能力范围内随手为之,你们无需挂怀。若因女子身份致使这位公子心有不安,实乃多虑,我不需要......”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醒过神的青嬷嬷急切的拉袖子给打断了。 云玄月闭了嘴疑惑转头,你个撂挑子的搞什么名堂? 她说错什么了嘛。 青嬷嬷示意她稍安勿躁,今时不同往日,可不能让小姐这么说下去。 已经镇定下来的她,走出两步对来客躬身说道:“请允奴婢僭越几句,我家小姐多年来在苕河救起的男女老少不下二十人,但从未有过昨日之状况,清誉受损已是事实。 只是我家小姐性子单纯,自九岁失孤后就无长辈爱护督教,也无亲友相帮,对世情世事想得简单,还望老先生和这位公子理解。” 云玄月更疑惑了,青嬷嬷不撂挑子了,但一改作风是为那般? 即使这回救的人确实有失体统,但青嬷嬷应该知道,她不会为此而嫁人的。 小小南水乡的口水可淹不死她。 青嬷嬷却不给云玄月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这位公子受了我家小姐舍命相救之恩,能及时前来承担责任,公子有心了。但事出突然,我家小姐年纪小又无亲友长辈做主,终身之事总得要想周全些才能决定。” 青嬷嬷脸上带着烧伤的痕迹,虽容颜有损,但言行举止不卑不亢自有气度。 此等奴仆一看就知道非小地方能有的做派,谢尚眼眸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柳子淮本以为云家姑娘会巴不得嫁给他,他也做好了要有一个容貌不佳的救命恩人做妻子的准备。 结果事情并未如他所想般顺利,他不知所措的看向山长,年轻俊秀的脸还带着些柔弱苍白。 谢尚听了青嬷嬷的话略为沉吟就点头:“这位嬷嬷说的是,事关你们主子的终身,自然是要慎重对待,老朽改日再带弟子登门。” 云家这丫头明显对女子清誉之重认知不足,是需得有人提点提点,免得名声有损都不知。 事情也不急在一天就定下,今日登门感谢并提供解决之法已经足够。 把人送走后,云玄月等着青嬷嬷解释。 事有反常,她知道青嬷嬷不会无缘无故给人机会没把话说死。 “那人有来头?”她问。 小主子聪慧,一猜就准,青嬷嬷却高兴不起来。 她神色凝重的告诉云玄月:“ 那老先生是帝师谢尚谢大儒。” 即使十几年没见过了,但她不会认错的。 “什么?”云玄月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是帝师?谢家人?” 皇帝的老师,那岂不是...... 她连忙伸手探向青嬷嬷的下巴,仔细看了一遍她的脸。 嬷嬷已年近四十,烧伤的额角把眼皮子给褶出几层皱纹,拉扯眼睛变了点形,跟原来容貌已经大有不同,这般模样应该没人认得她了的。 “嬷嬷,那老头子会不会多想?” 大意了,看得出那老头子不是普通人,没想到竟然是出自谢氏的帝师。 这就有点麻烦了。 “谢大儒是帝师,见多识广,恐怕一眼就看出奴婢的深浅。”青嬷嬷实话实说。 她从小受严格调教,言行举止都有特定的痕迹烙印,她隐藏不了。 “小姐不必担忧,就算谢大儒疑心,也最多怀疑奴婢是伺候过高门大户的主子罢了,想来不碍事。” 云玄月想想也有道理,他们在南水乡风平浪静的生活了十几年,因为见了帝师就乱阵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淡定,淡定! 没等她松口气,青嬷嬷就提醒她:“谢大儒地位超然,重名声尊礼教。此次小姐贴身救人被他看见,那公子又是他弟子,连皇帝都要给三分脸的谢大儒来保媒,若是为将来长远之处着想,这事恐怕不好轻率处理。” 小主子清誉受损,小小南水乡可以不在乎有什么评论,但门生遍天下地位超然的帝师,以及谢氏一族能左右朝局的影响力可不容小觑。 若是谢氏一族已经选定支持之人,将来必会用今日之事来做文章。 一句有违礼教不守名节就能让他们名声大损。 以他们如今的身份,稍有不慎都难以成事,再多个把柄给别人,只怕前路更为艰难。 意识到关系重大,云玄月不敢等闲视之了。 是夜,她辗转反侧至半夜都睡不着。 大事未成,如履薄冰,一切都需谨慎。 不能因为自己影响到弟弟,谢氏一族既然对朝局影响甚大,那就努力把他们划拉过来。 帝师说那人品性端正想来不假,那样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不屑于为此说谎,除非他受了蒙骗。 但一个帝师,要是没点眼光岂能为帝师。 反正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嫁就就嫁了,借此谋彼,未尝不可。 心里有了决断,云玄月却并无轻松之感,她一咬牙干脆起身到后院打拳驱郁。 在家的三个奴仆都默默站在黑暗的廊檐下陪着,主子不睡她们也睡不着。 青嬷嬷时不时拭去一把泪。 倚琴和烟雨半知半解的,都不敢多问。 隔日后,谢大儒带着弟子再次登门。 当日,一则消息从石榴巷传了出去。 云家的丑丫头定亲了,将要高嫁去京都官宦之家! 得救的那公子很是俊俏还情深义重,云家丑丫头要享富贵大福了。 苕河河边一日之间多了好些个手拿麻绳的年轻姑娘走动。 负责饭食需要每日出去采购的烟雨,得这趣事回来讲与倚琴听。 “呵呵!以为谁都能下河救人啊!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来!” 倚琴听得直摇头。 她家小姐五岁练桩七岁练招,九岁就已经能伸竹竿抛麻绳救起一个成年人。 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绣花的小娘子学她家小姐此等义举,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有没那能耐。 果然,很快就有人出事了。 邻巷张地主家的女儿,不谙水性却带着丫鬟到河边走动,一个不慎把自个跌入了苕河,幸而被路过的小货郎救起。 张地主家有良田上千亩,外加商铺房屋好几间,而货郎只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家无余财还长得不尽人意。 张家姑娘没想到金龟婿没捞到,反而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货郎占去便宜,哭闹着要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 无依无势的小货郎自然不敢强求,只是张家姑娘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张家姑娘这一出, 让那些个盲目跟风的小娘子都缩了回去。 谢大儒松了口大气。 因为柳子淮,他的其他几个弟子都成了乡集上未婚姑娘们紧盯的目标。 那个虎视眈眈的架势,都要让他怀疑本地的教化有问题了。 幸好没几日苕河的水就开始消退。 南水乡只是他们游学旅途中的一个小站,时间本来预留不多,是因柳子淮的事才在这里多停留几日。 如今事情已妥善处理,他们自然要接着游学长见识。 如此弟子们在明年的春闱才能让文章言之有物,减少纸上谈兵的华丽虚浮。 天上掉下个未婚夫,哦,不对,是水里捞了个未婚夫的云玄月,沉闷了两天后,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有些事不会因为她定亲嫁人而改变。 若不是青嬷嬷问她是否要送一送人,她都没想起谢大儒他们要离开之事。 “让烟雨给他们准备点旅途可用的吃食就行了。” 定亲时,柳子淮送给云玄月一块随身佩戴的玉佩做定情物。 云玄月回赠一个倚琴绣的她只加了两针的荷包了事。 在帝师的见证下,这桩婚事如同铁板上了钉。 京都的柳家会不会有什么异议,云玄月压根没去想过。 第3章 备嫁,京都之地 中元节前,谢大儒带着游学结束的弟子返回了京都。 云柳两家的婚事没出任何意外的正式进入流程。 中秋过后不久,柳家派人来南水乡送聘书以及拟过礼之期。 婚事打算在明年春花绽放的三月前完成。 时间大概在春闱后殿试前之间,柳家准备来个双喜临门。 事情毫无阻滞的朝前走,到了十月底,云玄月开始动身前往京都。 京都离南水镇三千多里路,她自然不会从南水乡出嫁,而是提前到京都备嫁。 朱大个带着一队镖师随行护卫。 年头朱大个去了一趟北境看望小主子,回来知道小姐定亲经过后,他好一阵子都在自责不已。 认为若不是自己离开导致少了人手,小姐都不用经常出门去县里处理镖局的事,也就不会遇到有人坠河需要她出手相救。 他跟青嬷嬷两个各有愧疚,但如今都只能接受现实,走一步看一步。 云家核心人手各有事忙,墨书护卫云玄度去了北境。 而知画和问棋一年多年前就被派去了京都做事。 这一走,南水乡的宅子就成了空宅。 云玄月只能从名下田庄提拔一户老实人来看守门户。 先走水路,再转陆路,在腊月飞雪之时云玄月坐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终于抵达京都。 一靠近京都,青嬷嬷明显话变少,骑马护随的朱大个也神情紧绷。 他这般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板着脸跟个山匪似的,看起来就不好惹。 队伍还跟着十几个孔武有力的镖师,普通路人看见都想躲。 但城门的守卫可没看在眼里,按例拦马车检查。 青嬷嬷与云玄月同坐一辆马车,两人神色都有些复杂。 京都之地,神往已久,他们这是光明正大的来了。 城门卫检查了人车跟路引,没发现问题才挥手放行。 刚顺利进了城门就听到有人喊:“大个叔这儿,大个叔这儿!” 声音清脆,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是知画。”青嬷嬷一听就知道,云玄月拉开帘子看了一眼。 进出城门的人不少,知画被行人挡在不远处,正招手呼喊。 朱大个牵马走过去,把行人挤开她才得以靠近马车。 “小姐!”知画跑过来看见马车里的小姐,脸上的笑容大了好几分。 青嬷嬷却蹙眉叱道:“大庭广众下咋咋呼呼,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嬷嬷,奴婢很久没见小姐了,心里高兴,回去奴婢甘愿受罚。”知画连忙认错。 云玄月不以为意的笑道:“不罚你,上来吧。” “是,奴婢这就带小姐家去。”她转身对自己带来的仆从吩咐了几句,又对另一辆马车上探头张望的倚琴跟烟雨打了声招呼,才上车随行。 “小姐路上辛苦了。”知画窝进车厢后连忙把怀里藏着的暖手炉递给云玄月:“京都天儿特冷,小姐莫要冻着了。” 青嬷嬷的脸色此时才缓了缓。 在冬日赶路确实辛苦,下雪天马车里加了棉垫子都挡不住寒冷,云玄月捧着手炉听知画禀告近况。 “ 奴婢按小姐吩咐,置买了一座两进宅院,宅子内外都修葺过了,道化巷第二户就是。” 第一次入京的云玄月对宅子位置一头雾水。 “道化巷在西城跟南城交界处,距离南市就两条街,位置尚可,离柳家不到半个时辰的路。” 知画在京都混了一年多,把京都摸熟了。 看过京都舆图的云玄月这才在脑里有了个大概方位。 京都有南北两个大集市,皆是经营各行各业的集中地。 知画又禀报了些营生上的事,一行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道化巷。 下了马车看到新置的宅子门头上已经挂上“云宅”两字,云玄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隐隐于市,换地儿正当时。 宅子虽然才两进,但云家人不多,足够住了。 况且走进来看到前院有鱼池,后院有花园子,一面抄手游廊还架成一个花架,花架上布满紫藤花的藤茎。 冬日虽然光秃秃,但明年春夏开花时节必然有一番美景,可见宅子原主人挺有雅趣。 可惜花开时自己已经是柳家妇,能在这宅子待的时间不多。 云玄月略为遗憾,走进正屋子。 正屋设了暖阁,几个火盆子把屋子熏得很温暖。 “这宅子不错,奴婢也好喜欢。” 一路冻得都起了冻疮的倚琴,进屋感受到温暖立马舒适很多。 烟雨却跑去看厨房方位,青嬷嬷指挥宅子新买的几个下人把行李安放好。 朱大个认了门就带着那队镖师去化整为零了。 待用了饭食,歇了口气,云玄月打赏了一圈,让众人都乐呵呵的适应新环境。 等人各自去忙活后,知画把一封信交给云玄月。 “公子的信十天前就到了,问棋让奴婢把信交给小姐。” “问棋去了哪?” “问棋前些日子谋了个给皇陵送窑子菜的活,隔三差五要去皇陵一趟,今早他又去送菜了,所以没法第一时间来见小姐。” 云玄月拆信件的手一顿,“他去了皇陵?” “是,他说得亲自在那边查一下。” 听到这消息,云玄月沉默了片刻,“问棋回来后,让他速来见我。” “是。”知画看看她神色,心头有些忐忑。 怕问棋办的事不符合主子的计划。 云玄月挥手让知画退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暖榻上展开了弟弟的来信。 因谢大儒的出现,她顺势而为的定亲嫁人,这件事让弟弟极为生气跟担忧。 只是事已成定局,难有回转余地才不得不接受。 这封信依然是放心不下的各种叮嘱跟担忧,云玄月一边看一边揉额头。 不就是嫁个人吗,女子迟早都要嫁的,嫁谁不是嫁,何必这般忧心。 有帝师保媒,又有救命之恩在,柳家的人还敢吃了她不成。 弟弟要是在她跟前,少不得要骂他几句瞎操心。 正经事没提多少,光啰嗦她干什么。 北境的云玄度在冰天雪地里连打了几个大喷嚏,莫名其妙的搓搓鼻子继续跟着上司巡逻。 入冬后,鞑子还贼心不死,总有小股兵力到大雍边境蠢蠢欲动。 镇守北境的镇北军保持警惕,鞑子今年没薅到多少过冬食物,必然不甘心,随时都有屯兵突袭的可能。 从军两年的云玄度已有不少戍边经验,骑在马上眼睛到处观察。 突然间一件狐毛大氅扔了过来,把他兜头兜脸的盖住。 “呃?”云玄度连忙拔拉下大氅辩解:“卫将军,我不冷。” 结果没等把大氅递还过去,鼻子痒得又忍不住“啊嚏.”一声。 卫离尘斜眼看他,一言不发的踢马而去。 * 云玄月到京都第三天,就派人给谢府递上拜帖。 她无亲无故,到了京都自然要先给保媒的谢大儒知道,然后打算请谢家女眷出面操持她的婚事。 既然做了保媒人,理应尽心尽力。 至于柳家,定婚期时柳家就知道她会从京都出嫁。 当时代表柳家到南水镇的柳家三太太也赞成,毕竟云家没有长辈亲友,弟弟从军又回不来,把聘礼运到南水镇意义不大。 云家这边得等有了谢家人主持,才好与柳家走婚事流程。 谁叫她家没长辈教导此等诸事呢,不想给别人笑话唯有借助他人之力。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遣人给谢府递帖子,柳家人就找上门来了。 “他们是如何得知我们到了并住在此处?”云玄月很是惊讶。 不管是到京的具体日期,还是宅子位置,都还没知会柳家。 知画脸色都变了。 她人虽在京都,但并未泄露身份跟柳家人来往。 柳家怎会如此快速精准的找到这里? 难道她们一直被人跟踪注意着却毫无所知? 想到这可能性,主仆几人都心头一沉。 第4章 柳家,不抱奢望 大雍虽有虎狼环伺,时常有战事,但立国一百多年,京都之地始终安稳繁荣。 朝廷官员忙碌一年到年底有盼头歇上一歇。 打理内务的主母们,却知道一年最后一个月不是结束而是她们最为辛劳的开始。 既要清理一年来七七八八的各等账务,还要忙着准备年节前后各处人情来往之事。 当家的女人要绷着过了正月半才算是能歇口气。 柳家大太太却知道自己过了正月半也歇不了。 大儿子翻年三月就要成亲了,越临近年底她心情越烦躁。 盯着账册好几处都出了错,恼得她把算盘一扔,叫人进来询问:“潘嬷嬷回来了吗?” 丫鬟红娟连忙撩了棉帘子进来安抚,“道化巷离咱们这儿可不近,太太耐心点等,潘嬷嬷不会在外头多逗留的。” 柳大太太接过她递来的鱼戏莲天青瓷杯喝了口热茶,忍不住发牢骚:“什么事都集在一处,可真是累死个人。” 昨日三弟妹去寺庙烧香回到城门时,刚好看见云家女到达京都。 派人跟了一路却没给对方知道,事情做得跟贼似的,可把人气死。 她若是不派人去看看,日后传出去就怕有人说他们柳家不会做人。 他们柳家大房可是入了帝师的眼的,怎能跟三房那般不知礼数。 大儿子的婚事事出有因定得突然,即使她心有不甘又如何,总得为家族为想。 她的丈夫平庸又无硬关系,在六品位置上蹲了十年都没进展,却因帝师为大儿子保媒的事被天子听去,得了句“柳家之子知恩图报,教养不错。”从而获取到晋升机会。 工部郎中虽不是什么实权职位,但终是跨进了五品官行列,让丈夫有了上朝的资格。 人人都说她大儿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丈夫突然得以升官就应了这句话似的。 大儿媳还没进门就有人说她旺他们柳家。 暗地里却笑他们柳家才子配丑女如同鲜花插牛粪。 此等闲言碎语只能当听不见。 那姑娘对她儿子有救命之恩,又有帝师保媒,还上达了天听,柳家就算有什么不甘都得压在心里面。 还要认认真真把婚事办好,不留话柄。 柳大太太心里有苦说不出,有火也得憋着。 红娟边给她捏肩消疲劳,边安慰:“太太莫要着急,等明年大奶奶进了门,到时您就松泛些了。” 听说未来大奶奶长得丑,但再丑也占了正妻之位,做儿媳的肯定是要为婆母分担的。 柳大太太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拿起账本继续盘账。 道化巷的云玄月脸带无语的看着来人,那张长着红斑胎记的脸毫无掩饰,“你说你们三太太前日在城门口有看见我?” 潘嬷嬷直直看向她脸上的红斑,嘴里应答:“是的,三太太前日在城门口看见了云姑娘。 当时同行的有别的官眷,三太太不好跟云姑娘打招呼,才派了人跟上姑娘。 那少跟筋的笨奴说跟就只知道跟,话都不懂递一句,回去三太太已经责罚了他。 大太太本想昨日就让奴婢来一趟的,怕云姑娘刚到京需要适应,就让奴婢今日才来。 大太太交代了,云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柳家会尽量帮姑娘解决的。” 云玄月听得心底微哂。 虽然两家还未正式走亲,但既然定了婚事两家就相当于是亲戚了,路上遇到都不打个招呼,却派人跟踪了一路。 这事儿换个小心眼的,不恼才怪。 不是自己这边出什么差漏,她倒是无所谓了。 “那就请嬷嬷代我谢过大太太了,我这边暂时没什么事,等我见过谢家人再做其他商量。” 听到云玄月打算找谢府的人,潘嬷嬷眼神闪了闪。 她可是知道主家要仰仗那位名满天下的帝师的。 “那奴婢回去就告诉大太太让她安心等一等。” 说罢,把一些礼品呈送上来。 云玄月也让青嬷嬷提了些江南特产托潘嬷嬷带回去。 还打赏了一角银子给她。 潘嬷嬷掂了掂银子分量,心中一喜。 京都虽然富贵,但柳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户,平日来往的也多是些小官之家,家底比不得那些勋贵豪门。 过日子都要算着来,难有大方时候,平日里叫下人跑腿多半是抓把铜钱来当赏钱。 心情好才赏几颗空心银瓜子空心银花生什么的。 没想到这小地方来的人会这么大方,出手就二两银子,比她月列钱还多。 怪不得租了个这么好的两进宅子来充门面,是个手缝大的。 潘嬷嬷走时比来时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云玄月也算是探出几分柳家主母的态度。 她要求其实不高,未来婆母别像柳三太太那般自以为是就好了。 在南水镇第一次见到柳三太太时,她就知道对方看不起她。 不过也多少理解几分,毕竟一般人看她出身不高又长得面容有疵,若不是架着个救命之恩,柳家岂会跟云家结亲。 看起来门不当户不对的。 所以当时她对柳三太太时不时露出的傲慢都不以为意。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未来婆母若也是那般姿态的话,她即使能忍估计也不会忍很久。 毕竟是她家儿子求娶她,而不是她硬要嫁给她家儿子。 如今看柳大太太为柳三太太的行为补救及时,想来是个识礼重节之人。 青嬷嬷却想到那潘嬷嬷刚进门时带着那股没藏着的傲气,不太乐观,“就怕有其奴必有其主。” 这门亲在她看来,不但是自家小姐迫于是谢大儒保媒,柳家亦是。 “小姐,主要还得看未来姑爷怎么样。”真铭记恩情的,必会真心相护。 只要有姑爷护着,想来小姐在柳府的日子怎么过都不会太差。 云玄月抿唇,她对柳子淮本人的了解很表面。 皮相不错,书读得好,略有才名。 个人品性方面能查到的多是好话,但这些在她眼里不具参考价值。 这世上有两副面孔的人多得是。 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又怎会轻易相信别人表里如一。 要说有什么期待,成亲嫁人这般人生事,到底是有想过未来会怎样。 但她不会奢望有什么琴瑟和鸣。 在一切还未明朗前,相敬如宾比较适合她。 “小姐,问棋回来了。”棉帘子一动,知画走进来禀报。 云玄月立马起身前往前院书房。 看到站在廊檐下的少年左腿微瘸,云玄月脸色沉了几分。 入了书房问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属下没在京都接应主子还擅自去了皇陵,愿受责罚。” 云玄月哼了一声,冷问:“京都还不够你翻的,你去皇陵做什么。” 问棋连忙答道:“前些日子属下收到消息,说是皇陵那边走水烧了半座偏殿。 这事儿属下想着是个打探消息的好由头,错过了机会不好找,就擅自去了几趟皇陵。” “那打听出什么来没有?” 去都去了,再说其他没意义,云玄月要看结果。 第5章 查探,岁冬诗会 问棋脸带羞愧:“属下无能,只打探到驻守皇陵时间在十七年以上的军卫几乎没有,守卫都是轮换制。” “但查到曾经目睹过十七年前大火的守陵公公有两个,其他的还未有进展。” 云玄月眉心一动,“有两个公公亲身经历了十七年前的大火?” “是,只是属下还没有机会跟那两位公公说上话。” 他故意摔伤腿才多滞留在皇陵半天,得了点有用消息。 皇陵那地方,闲杂人等进不去,进去了也不能多停留,无目标去查很难查。 只有圈到有用目标,才好使劲儿。 “可知那两个太监叫什么名字?” “知道,一个叫春福公公,一个叫桂公公。” 坐在书桌后面的云玄月神色缓了缓,“既然是随机应变去查,就不罚你自作主张了。” “但要记住,万事要小心,以稳妥为上。” “是,属下记住了。”得以免去责罚,问棋偷偷抹了把额头。 才继续禀报这一年多来不方便在信里细写之事。 两个时辰后云玄月回到内院问青嬷嬷:“嬷嬷,在皇陵守陵的春福公公和桂公公你可认识?” 青嬷嬷一愣,随即就连忙点头:“认识,当年出事的时候他们在皇陵是负责扫香灰的公公,可是问棋打听出了什么?” 云玄月摇头,“问棋还没跟人搭上话,只知道那两个公公曾经亲眼目睹那场大火。” 提到十七年前那场大火,青嬷嬷脸色一变,手放到心口处仿佛又揪得难受。 云玄月把嬷嬷的手拿住,轻轻拍了拍,叹了口气。 事情总有见天日的一天。 潘嬷嬷捧着几个礼盒子回到柳家,一见柳大太太就笑着回禀:“太太,奴婢见着人了,这些都是云姑娘给的回礼。” 等得心焦的柳大太太没心情看礼品,直接问潘嬷嬷:“人怎么样?是否像三太太说的那般不堪看?” 未来儿媳妇门第低就算了,人长得还丑,温婉贤淑也欠缺,每每想到要有这么个儿媳妇她就吃不香睡不沉。 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 潘嬷嬷垂首而立,手刚好压在腰间的荷包上,她堆起笑容说道:“其实云姑娘没有三太太说得那么不堪看。那姑娘虽然脸上长了块胎记,但皮肤粉白,明眸皓齿的,五官长得其实不错。若是没有那块红斑,说不定还是个美人胚子来的。” “而且那云姑娘高挑体健,一看就是能生养的身子,过门后太太不用愁大房枝叶不茂,定能早早抱上大胖孙子。” 柳大太太听得白了她一眼,“你这是得了多少打赏,净是一嘴好话。” 什么孙子不孙子的她没想那么远,先有脸出门先再说。 若是有个夜叉样的做自己儿媳,她在京中还怎么出去交际,被人笑都笑死了。 “是真的,太太,那胎记也不是很大,大概就两个铜板大小,稍加装扮还是能遮掩一二的。” “那姑娘也不是粗鲁女子,言行举止奴婢瞧着还行,身边伺候的几个奴仆也不差。” 特别是那位青嬷嬷,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一个官宦家的奴仆似乎都没对方规矩到位。 受两个铜板大小胎斑冲击的柳大太太,听到云家女有几个贴身伺候的奴仆,脸色有些不好了。 柳家祖上是小吏出身,几代下来都是在低阶官层里打转,到如今才算是勉强混到了能入朝的阶层。 即使这般也只是朝官入门初级,在堂下官里算不得什么。 虽是官宦之家,但积产不多又不擅经济,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家中使唤的奴仆也才二十来个,小一辈身边都不是个个有贴身奴仆伺候。 柳大太太不耐烦听这个,继续问:“ 那宅子里头怎样?可看得过去?” 云家租住的地方要是太小太简陋,到时迎亲的亲友看到,可是会嘲笑的。 这也是她必须要打发人去看一趟的缘由之一。 潘嬷嬷连忙回答:“宅子是两进的,里头有假山鱼池跟花园子,瞧着比百花巷吴家的宅子还宽敞雅致些。” 柳大太太的娘家侄女嫁的夫婿姓吴,住在百花巷,那宅子柳家大房的人做为亲戚自然都去过。 宅子虽然不大,但就侄女夫妻俩带个孩子分家出来能有那样的宅子居住,已然是很不错。 “再宽敞雅致也只是租住几个月充门面而已,吴家那是花了几千两银子置买下来的,怎么比得了。” 京城居大不易,就连有些京官都买不起宅子来住,况乎普通小老百姓。 他们柳家是在京都经营了数代人才有如今这三进带小跨院的宅子,比不得那些有钱有业的同僚,只比一些混得更差的人好一些。 一番盘问下知道了想知道的情况,柳大太太的烦躁依然不散。 打发走潘嬷嬷,才随手翻了翻云家的回礼。 都是些江南特产,茶叶,桃酥饼,麻酥糖,腊火腿,还有一些精制果脯。 这回礼不多不少,挑不出错。 是个不会讨好的,柳大太太撇撇嘴把东西分了份叫送去各房。 柳家未分家,三房人住一起,日常人情来往公中出,有东西自然得分份。 云玄月下午收到谢家回帖,帖子上写了近日会派人前来云家帮忙。 “倒是省得我出门了。” 青嬷嬷却脸色微沉,世家豪族,果然门槛高。 说白了这是谢家觉得她家小姐没资格登谢家的门,不与走动之便。 云玄月对此并不放心上,“没关系,只要谢家愿意派人来帮忙就够了。” 她们对京都婚嫁风俗所知粗浅,对结两姓之好的事都没有经验。 无人帮忙的话容易有差错,授人话柄。 既然定了亲,她自然希望事情能顺顺利利办好。 这样才能专心处理别的事情。 过了两日,果然有谢家女眷来登门。 来的是谢家傍支一个年近四十的太太谭氏。 虽然是谢家傍支,但谢氏一族底蕴深厚,百年世家豪族的傍支在京都也不是一般人能小觑的。 云玄月自然以礼相待。 谭氏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粗俗的乡野姑娘,结果眼前之女子虽然容貌有疵但谈吐从容自信,举止大方,不由得有些意外。 家主年近古稀做了一回保媒人,这事儿连天子都知道了,谢家族人自然也知道。 前几日谢家当家主母收到云玄月的拜帖,就吩咐他们傍支出人来帮忙处理。 云家这样的小门户用不到主支一脉来出面,就算是柳家也没这排面。 尽管是家主保的媒。 但为云家主持合婚走礼之事,就不可能会有谢大儒来掺和。 他到时能到柳家喝一杯喜酒就已经很给脸。 这点云玄月也知道,所以她请求的是谢家女眷来帮忙。 即使来的是傍支也无所谓。 只要能帮她把事儿办妥当就行。 一主一客见礼后落座,云家无长辈,谭氏只能跟这个待嫁女直接沟通三书六礼余下之流程事宜。 族里安排让她来做这事,她是拒绝不得的,即使心里觉得有失身份也得装乐意。 他们傍支要依靠嫡系,况且他们这一房兄弟众多,九个兄弟九个妯娌,她不接这档子事自然有人接。 为了能在主支那边落个好,出身书香世家的谭氏,只得为一个无父无母出身不高的小姑娘张罗婚事。 这消息柳家当天就知晓了,于是两家通过媒人商定了纳征礼的日期。 正好柳子淮从书院休假回来,听说未婚妻到了京都还请到了谢家人主持婚事,他并不意外。 婚事一切都由父母安排,他只管为明年的春闱准备。 因为正月不送聘,二月又是春闱,两家商定在腊月二十一过大礼。 这时间定的让柳子淮略有迟疑。 “儿子得到岁冬诗会的邀贴,诗会日期也定在了二十一日。” 岁冬诗会是大雍才子们的年终盛会,每年最后一个月都会择一个日期来举办。 这诗会也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参加,只有那些有才名又被邀请的人才能参与盛会。 从来没参与过也没被邀请过的柳父柳长临,听到这消息顿觉荣光。 连忙问儿子:“ 岁冬诗会今年是由谁家筹办?” 能筹办诗会的,基本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是柳家靠不上边的阶层。 “今年由文昌伯府筹办。” 柳子淮回答得云淡风轻。 却让柳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那可是江贵妃的母家!” “听说文昌伯府深得帝宠,淮哥儿你要是能跟文昌伯府拢上关系那可不得了了。”柳家三房柳长裕也羡慕得很。 他身边的柳三太太却耸拉了嘴角,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到大房头上。 柳子淮的幸运把一众弟弟妹妹都比了下去,收获了一波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柳大太太对诗会不了解,但听到自己儿子有机会接近平时够都够不着的勋贵时,内心也小有激动。 “送聘礼不用淮哥儿你操心,你去参加诗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爹娘的反应不出自己所料,不过柳子淮还是问了句:“会不会有失礼数?” 纳征礼虽说一般都是请全福人来帮忙走礼,但若是为了以视尊重,男方随行也是有的。 “不会,那云家又不是什么体面门户,虽说对你有救命之恩,但你以正妻之礼娶她入门已经相报得宜,用不着再做其他, 到时让你姨母和你三婶去就行了。” 既然母亲都安排好了,柳子淮就不多说什么了。 第6章 过礼,诗会名利 腊月二十一,云玄月早早就被青嬷嬷拉起来梳妆打扮。 “今日柳家送聘礼来,小姐可不要素着脸了,那样会显失礼的。” 云玄月打着哈欠,任由青嬷嬷摆弄。 反正怎么捣鼓,那红斑胎记都会在脸上的,扑再厚的粉也盖不住。 再说,要是盖得住,那这红斑就不是胎记了。 描了眉,上了粉,沾了口脂,云玄月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啧啧两声:“更丑了。” 口脂红的,胎记红的,右边再画个红圈圈,额头再点个红点点,她就成年画娃娃了。 青嬷嬷噗嗤而笑,“哪里丑了。” 她拿着绢帕挡住她左脸的红斑笑道:“你再看。” 铜镜里的姑娘犹抱琵琶半遮面,风光突显,美艳夺目。 镜中之人宛如十几年前的夫人,那七八分像的容颜让青嬷嬷又欣慰又担忧。 没了绢帕遮挡,胎记就立毁完美,只余红斑狰狞。 “小姐的美总有见光的一日。” 云玄月无所谓的点头,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脸上有斑记,再异样的目光都泰然处之。 很快,柳家送聘礼的人到了。 云家门口一阵热闹,爆竹声一响,巷子周围的邻居都出来沾喜气。 青嬷嬷让人端了些蒸糕在门口分发,还散了些糖饼,烘托出一阵喜气洋洋的气氛。 因为有谢大儒保媒,在聘礼的数量上柳家不敢过于寒酸,但里头的东西就不好说了。 见惯世家大族婚娶过礼的谭氏,看到柳家送来的二十四抬聘礼没有一抬装满,且里头东西都极为平常。 估算价值不足五百两银子,这般凑数的聘礼让谭氏暗自摇头。 云家姑娘虽然出身不高,但对柳家是有救命大恩在的,救的还是柳家嫡长子,柳家不该这般吝啬。 虽然柳家在勋贵世家扎堆的京都不入流,但何至于穷得这么抠搜。 重不重视女方,从聘礼上就看出来了。 青嬷嬷看到这点聘礼也挂不上笑容,心里愈发为小姐心酸。 来送聘礼的柳三太太对云家下人的不满是不看在眼里的。 但她对谭氏却亲热得很。 大嫂自持身份,大儿子的婚事一路下来都不亲自出面,倒是让她有了跟谢家人结识的机会。 这会她拉着谭氏的手就是一通解释:“ 家里请了高人算过,大师说云姑娘身世坎坷福分不全难承重礼,为了避免云姑娘日后真有所阻滞,我们柳家就综合考量了衢州乡俗和京都风俗来准备这聘礼。” “云姑娘救了我们淮哥儿,柳家自是要为她多多着想的,哪怕被人笑话小气吝啬也不打紧。只要我这未来侄媳妇以后日子过得顺畅,就万事皆好。七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在谢家排行第七的谭氏想到云家女无父无母,也无其他亲友,确实可以说是福分不全。 福薄的人承不起过大的福运,影响命数是有的。 若是有这样的顾虑,那这聘礼稍显简陋还真不好指摘什么。 毕竟按小地方结亲走礼的规格,恐怕连如今的一半聘礼都不一定有。 虽然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寒酸的聘礼,但谭氏仍保持礼节待人接物。 云家设了席面招待送聘礼的来宾,接聘礼不用云玄月出面,但女眷吃席要出来陪同。 柳三太太是见过人了的,但柳子淮的姨母夏氏跟她儿媳章氏没见过。 柳家外甥要娶一个衢州女子的缘由她们都知道。 如今见到了人,这对婆媳的目光,都难免有所审视。 夏氏暗自轻嗤,就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竟然得以嫁给柳家最有出息的儿郎,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见礼时,夏氏拉着云玄月的手,笑意不达眼的说了句:“是个有能耐的姑娘。” 这颇有含义的话让云玄月微微挑眉,随即嘴角弯起的回应:“玄月不过是普通女子,当不得太太这般夸赞。” 夏氏看到对方面容有疵却坦荡自然,没有一点她想看到的局促不安跟自卑自怜,不由眯了眼神。 是个厚脸皮的,怪不得能攀上高枝。 夏氏心有不喜,脸上却带着无可指摘的笑容,“当得,当得,云姑娘你可知道,在咱们京都啊,是寻摸个遍,都寻不出似你这般的能耐人儿的。 咱京都这些恪守礼教的闺阁小姐们,光胆子就跟云姑娘一个天一个地了,况乎其他,你说是吧,他三婶儿?” 她跟着自家小辈称呼柳三太太为三婶。 柳三太太闪了闪了眼神,夏氏一直盯着的女婿人选被抢了,如今这是心有不忿呢。 嗤!也不看看自己想的有几分成算,就在这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找不痛快。 她虽然也看不上云玄月,但夏氏一家子她同样不喜欢。 而且她知道大房也没有与之结亲的意思。 她看了眼神色略显不虞的谭太太,笑吟吟的道:“大姐说的是,云姑娘确实了不得,她若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可救不了我们家淮哥儿。 淮哥儿若是有事哪还有今日过礼之喜,他们啊!这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呢!” 她才不会跟夏氏搭台子。 做为柳家人要是敢在人前露出嫌弃云家女的意思,岂不是明摆着对帝师保媒有意见。 谢家的人就在眼前杵着呢,柳三太太可没那么傻。 夏氏原本就看不得一个乡野姑娘以救命大恩来截胡,却刚起个头就被柳三太太堵了路,心里不得劲儿了。 内院氛围有一瞬间的冷凝。 “来,都别站着,请入座吧。” 充当女方长辈的谭氏不喜夏氏明赞暗讽的虚伪,她当即掌控住场面,招呼人客入座。 没让云玄月陷入难堪场面。 其实云玄月并不惧他人含沙射影之语,但谭氏的好意她记着了。 媒人是个玲珑人,也很快说起几则市井趣闻,让席面上有了喜庆和融之气。 章氏一面吃席,一面打量宅子的布局,思忖自己分家后有没有可能置上这么一座宅子来居住。 在柳家给云家送聘礼之时,柳子淮正在文昌伯府十步一景的梅园里参加岁冬诗会。 翻年就二十的他,颇有文采,不管是点题赋诗,还是自由发挥,诗作都得一些人传颂,少年愈发意气风发。 加上长得玉面隽秀,气质文雅,连在梅园偏院阁楼上窥视的小姐们都注意到他。 文昌伯府今年会承接岁冬诗会,有江贵妃的意思,府里的小姐们借此机会也得一观大雍才俊的风采。 男女有别,女子不好进梅园参与,但不妨碍她们偷偷窥视然后各种评头论足。 一时忘形,传了些娇笑软语出来。 诗会上的才俊们意识到有贵女在暗处看他们。 个个身板直了几分,甚至有人抻衣整袖,以期在伯府贵女眼里留个好印象。 来参与诗会的,不但有京都的文人才子,亦有明年要参加春闱的各地有才名的举子。 以文昌伯府的勋贵地位,诗会上的才子想攀上这高枝的可不少。 毕竟贵妃两个儿子深获帝宠不是秘密。 太子之位悬空十几年,各位皇子跟其背后拥趸早就蠢蠢欲动。 站对阵营相当于选对捷径。 第一次如此接近勋贵豪门的柳子淮,也心思浮动。 他虽有谢大儒为师,但谢大儒多是在课业上指点他,不会刻意带他去结交权势层。 就连跟随谢大儒出去游学,经州过府能不惊动当地官员都不惊动,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趁机结识一些权贵人物。 如今有机会摆在眼前,傻子才会放过。 柳子淮暗吸口气,不动声色的调整坐姿,展示自己颇为满意的侧颜。 诗会进行到下半段,因为暖阁有美酒佳肴提供,有些才子已露微醺之相,诗兴大发之余不免稍显放浪形骸。 在这样的场合,柳子淮虽有所兴奋但还能保持理智。 他提醒自己不能在这地方形态不雅。 不能律之必会败之。 趁众人微醺肆意之时,柳子淮出了暖阁,前往净房方便。 回来时慢悠悠的走了另一条道,在一处拐角处差点撞到人。 他反应极快的连忙把人扶住。 第7章 心跳,共同话题 寒雪梅园暗香袭。 看清自己扶住的是位身披银白狐裘妆容妍丽的女子时,柳子淮心头律跳。 努力维持住表情镇定。 江舒懮近距离看到这位风姿出众的男子,也不由得脸红心跳。 对视一瞬,才双双红着脸拉开距离互道歉意。 “是在下莽撞了,恳请小姐原谅。” “是我走路没看路,公子不必在意。” 江舒懮抿嘴娇羞一笑,柳子淮仿佛看到腊梅绽放之撩人清幽。 本要回梅园的脚步怎么也挪不开。 看到贵女含羞莲步似离时,他不由又说了句:“小生柳子淮,乃丽阳书院学子,失礼之处还望小姐多多包涵。” 说着又行云流水的拱手一揖,姿态颇显风流俊逸。 原来他叫柳子淮。 红着脸的江舒懮也福了福,小声说道:“舒懮也有不察之处,望公子包涵。” 舒懮? 柳子淮脑子一转,随口念出:“月出皎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小姐之芳名可是出自诗经月出之诗?” 听到自己名字被眼前男子声音动听的徐徐念出,江舒懮心弦律动如鹿撞。 她小声回应了声嗯,就垂头不语。 露出小小一段白皙的颈脖与晶莹玉耳,让柳子淮移不开眼睛。 他滚了下喉头,声音有点发涩的赞道:“小姐芳名,名副其实。” 江舒懮轰的一下,脸色更红了。 若是旁的男子这般直白,江舒懮会嫌对方孟浪轻浮。 但眼前这男子是她在阁楼上看了许久的才俊,说出易生含义之话却让她欢喜到心底。 不远处有人声徐来,江舒懮不得不避嫌,羞红着脸匆匆举步离开。 一直到诗会结束,柳子淮都未能从游离状态拉回来...... 云宅今日有喜,阵阵爆竹声引来街坊来凑热闹。 这宅子换了新主人,云家刚入住时,有给各家送了些蒸糕酥饼以示友好。 今日有聘礼送来云家,青嬷嬷又让人端了些蒸糕瓜子糖在大门口分发。 来凑热闹的街坊邻居都沾到了喜气,让云宅门口不至于无人道喜。 用了午饭,柳三太太和夏氏婆媳二人就要带回礼返回柳府了。 有谭氏操持,回礼无可挑剔,云家人待人接物也没有任何差池。 借由下聘到这里来看云家女底细的夏氏,没能顺利出一口心头郁气,走时脸色比来时凉了几分。 只跟谭氏客气两句就上了马车。 柳三太太跟她同行,夏氏心恼柳三太太堵了她话下了她脸,路上懒得搭理她。 因为认识了谢家七太太谭氏而暗暗高兴的柳三太太,并没有注意到夏氏在摆脸色。 她神思已经飞到通往世家贵族的美梦里,靠着车厢嘴角含笑。 章氏倒是有话想说,但看到婆母脸色不好,不由神色犹豫。 夏氏眼睛余光看到儿媳妇欲言又止的模样,没好气的道:“有话就说,何须扭扭捏捏。” 绢帕看着都要揪皱了,在外人面前跟个丫鬟似的拘谨放不开,可不是什么得脸的事。 眼看婆母更不高兴了,章氏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儿媳是有个事儿想问问三婶。” “你要问她何事?” 柳三太太也收回神思,偏头来看她。 “我想问一下三婶。”章氏略带窘色问出心里所疑:“那云家女住的宅子是买的么?” 柳三太太听到此话下意识的就答:“谁说是买的。” 就那无父无母的小丫头怎么可能买得起京都的宅子。 夏氏斜了眼儿媳,也语气轻蔑的道:“那宅子起码得好几千两银子,那孤女怎么可能买得起,不过是租来充脸子罢了。” “前年那太常寺丞家的表小姐不就是这般充着脸子进的徐家门,结果暗中变卖聘礼,嫁妆寒酸得没眼看,徒增笑话。” 这云家女也是虚架子一副罢了。 一座位置尚可布局舒朗雅致的两进庭院,以他们甄家的家底都不是说买就能买得起的。 一个乡野丫头岂能有那本事,恐怕租住几个月都要咬牙硬撑。 柳三太太很是赞同夏氏的话:“大姐说得是,似我们这种驻扎京都好几代人的人家,一旦分家出去,都未必能置上那么一座雅致宅子。” “那云家女就算在南水乡有点薄产,但到了咱们京都这富贵地,她那点东西算什么。” “说不定她就等着我们柳家给的聘礼做嫁妆呢!” 这话说得让夏氏终于掩嘴而笑。 “你说的这个完全有可能,不是说她有一个胞弟么,那胞弟做了大头兵不在家,谁会给她备嫁妆,可不就等着你们柳家的聘礼来做脸。” “按我说啊,今儿那二十四抬聘礼都给多了,以她那样的身份样貌,若是在她老家恐怕贴钱都没人要。” “要不怎么会十六岁了都还没定亲,就等着巴拉上我们淮哥儿,哼!我猜就是个心思深的,让淮哥儿倒霉的给遇上了。”夏氏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没有谢家人在,柳三太太也没有了顾忌。 她遗憾的叹道:“唉!都说福祸相依,原本以为淮哥儿跟着谢大儒去游学是天大的好事,结果差点为此掉了性命。”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吧,谁知道竟摊上这么一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我也觉得淮哥儿挺倒霉的,福兮祸兮,我们柳家算是都沾上了。” 大房引以为傲的嫡长子被迫要娶个乡野丑女,她暗中有多幸灾乐祸,自然是不能在夏氏面前表露出来的。 两人这回话题搭到了一根线上,一路聊得合拍了。 挑起话头,却只说了两三句话的章氏,都插不上嘴。 就这么看着她们越说越离题,越说越默契。 把云家女贬得一无是处。 她尚且记得,柳家因为知恩图报的美名得以官升五品时,柳家一门有多风光喜悦。 不但摆宴席庆祝,还在宴席上对救了柳家嫡长子的云家女大赞其义勇大表感激庆幸之情。 使得柳家知恩报恩有情有义的名声愈发的响亮。 插不上话的章氏, 只能做一个乖巧的旁听者。 本想告诉她们自己在道化巷听到的话,此时却没了兴致再提。 或许,她听来的未必是事实。 就如,柳家之名声,不符之处甚多。 当不得真。 第8章 谢礼,富贵迷眼 倚琴告诉云玄月聘礼数量以及价值几何时,云玄月并不在意。 她答应嫁人,是不想因为女子名节之事被人化利器为攻。 前路迷雾连绵,需如履薄冰,减少影响因素是目前她能为之事。 柳家给的聘礼多或少,对她造不成什么困扰。 完成一半任务的谭氏告辞时,跟云玄月交代:“等柳家请好佳期,到时你派人告知我即可,年节走礼各等杂事都可派遣人代劳,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嫁,无人能说你什么。” 云家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野人家,相反,不论主子还是下人该有的规矩都不差,这点是让谭氏没想到的。 指导起来毫不费事,几乎一点就通。 相处下来,倒是让她对这个从容大方的孤女生出点好感来。 云玄月福身感谢:“玄月记下了,今日辛苦您了。” 随后她让青嬷嬷捧了一匹流光溢彩的布料出来当做谢礼。 谭氏看到那布匹的色泽目露惊诧,“这,这是光影流云锦?” 她曾经在承恩公府的宴会上看见过贵人穿的流云锦,随着走动变幻颜色的艳丽衣裙当时惊艳了所有人,让人记忆深刻。 “是的,这是晚辈在江南偶然所得的一匹光影流云锦,请七太太笑纳。” “这太贵重了。”谭氏被这谢礼惊着了,连忙摇头谢绝。 光影流云锦顾名思义是一种如同有光影流动的丝织衣料,这是出自沿海隐族的织造工艺。 流云锦色彩华丽暗藏光华,在光线下可以折射出不同层次的光芒,流光溢彩华贵不凡。 虽没有缂丝价贵,但因为稀有同样价值不菲。 一匹流云锦的价值远超今儿柳家送来的聘礼所值。 谭氏都没想到小小的云家会有这样的稀罕物。 她虽然不至于认为云家财薄拮据,因为是不是束手束脚过日子,只要细心点看都能看出来。 这宅子里的摆设是不起眼,但吃的喝的都挺讲究。 茶是一等一的好茶雨前龙井,厨房出的糕点做得不输京都名店千酥斋。 茶好买,能做出精美糕点的厨子不容易有,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轻易能摆得起的谱。 这流云锦一出,谭氏觉得柳家今儿送来的聘礼真真的不够看了。 能把流云锦拿出来送人,可见云家这小姑娘不是单单舍得这么简单。 “云丫头,这礼我不能收,你若真的要送,换个寻常些的来就是,可不敢这般破费的。” 即使谢家嫡系都不曾听说拥有过一匹光影流云锦,倒是嫡女成亲时有少量缂丝制品做陪嫁。 她若是因为帮着云家操持婚事,而得这么一匹稀罕物,嫡系那边不知会如何看。 云玄月猜出谭氏的为难所在,当即告诉她:“流云锦若是全幅用于制衣,会过于华贵亮丽,非一般人能撑得起。 若是做封袖衣领或裙带披帛之用,定有含蓄装点之精妙,太太拿回去可以裁剪成几幅来送人,想来也是得体之礼。” 都说一寸缂丝一寸金,流云锦没那么豪奢,但一尺流云锦那也是京都贵族需竞买之物。 云玄月言下之意,谭氏岂会不明白。 这是想要通过她跟主支那边同落个好呢。 看谭氏神色微动,云玄月再接再厉,“这布料放在我这里着实是浪费,太太拿去,才是合适之道,您就别推辞了,当做是为玄月分忧一次吧!” 这话说得,让谭氏有些哭笑不得了,“这怎么就成了替你分忧了呢,这明明是......” “明明是太太心好,真心帮着我。”云玄月把光影流云锦塞到谭氏手中,再不容拒绝。 “这匹料子是我在衢州府救了一个大商贾而所得,似我这般身份是用不上这料子的。柳家想必太太也知道,这东西不宜带过去招摇,倒是谢家这般的豪门大族不需要顾忌什么,您就不用客气了,拿回去吧!” 谭氏依然不好意思,“若是你担心保不住,拿去卖了换银子也是好的啊!” 价值不菲的光影流云锦就这么送给她,真的有点不好拿。 礼重了。 “不好,那会给我带来承受不住的麻烦。” 这非虚言。 谭氏略一细想,也明白了云玄月的担忧。 连宫中贵人都稀罕的流云锦,每次面市都听说引来不小的竞抢风暴。 而且流云锦都是由背景深厚的珍品阁隔月竞卖三两匹,竞抢者多是京都的豪门勋贵。 云玄月要是贸然拿出这么一匹流云锦来转手,很难说不会招来什么事。 安全起见,当然是不能拿出去换钱。 谭氏若有所思的捧着流云锦,最终决定收了下来。 “到你出嫁那日,我给你添妆,定不让你吃亏的。” 云玄月抿唇而笑,“有太太给玄月添妆是玄月的福气,但柳家人说了,玄月福分不全难承大福运,太太还是莫要过于破费的好。” 此时谭氏已经对柳家人的说辞不太苟同。 随手救一个人,都能得一匹光影流云锦做酬报,这可不是福薄之人能有的运气。 再观云家主子跟奴仆的言行规矩,比之柳家那些人还得体些。 谭氏走时,心里隐隐猜测,是不是家主在南水乡看出了什么,才会做了保媒人。 礼到人散,云宅终于静了下来。 看着柳家人送来的聘礼,青嬷嬷和依琴都撇嘴,从厨房出来的烟雨过去翻了翻,也翻白眼。 更不用说整日银钱过手如水流的知画。 若不是小姐说要把聘礼当嫁妆带去柳家,大家都不想收进库房占地方。 柳家这点聘礼没人看在眼里。 最终青嬷嬷还是让人收好那二十四抬东西,准备到时换了红贴直接抬回柳家。 聘礼寒酸用命理之言来搪塞就算了,让她们更不痛快的是到京都大半个月了,未来姑爷对她们家小姐连只言片语的问候都没有。 那个在南水乡誓言旦旦会对小姐好的人,怎能对到达了京都这么久的未婚妻都没点表示呢! 定了亲的男女,私下来往封书信或者互送小礼物那是正常不过的事。 可柳子淮什么都没有做。 今日过大礼人也没来。 很难不让人怀疑其有无真心在。 “也许要专心备考吧,柳家想在明年三月双喜临门,要是他家儿子考不中,到时岂不是闹笑话。” 云玄月却对柳子淮没特别期待。 她没空去想这么个未婚夫,她很忙,忙着整理各处收集来的消息。 京都好大一张权贵网,对于从小生活在外地的她来说,一时要捋清楚非易事。 更别说,要透过表面抽丝剥茧去挖久远的蛛丝马迹。 此时她不会想到,她没什么期待的未婚夫,在这一天却有了蓬勃的人生期待。 柳子淮从文昌伯府回到家,已经是檐灯悬挂之时。 柳府因为过大礼,请了些亲近的人来帮忙,开了几桌席面。 不大的花厅里,挤挤挨挨的摆了几桌,天气冷省炭火,男女席都没用屏风隔开,就这么同聚一堂的吃席。 热闹中透着杂乱,下人走路都要高举菜碟子,方可穿过人群来传菜。 刚从勋贵之家的豪华大暖阁回来的柳子淮,在院门处就看到不远处厅里的场景,本来轻快的脚步瞬间沉了不少。 逢年过节家里都是这般聚在花厅摆席,往时不觉有什么,此时却让他有些不想参入其中。 勋贵豪门那种井井有条,主雅客随,连下人都从容不迫的场面,明明刚经历过来,瞬间却觉得遥远了去。 那有着无数亭台楼阁有着偌大花园梅林的伯府豪宅,恍然成了梦游之境。 内心的不甘如春笋破土,直戳得他心窝子难受。 柳子淮没有跨进门槛,而是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小厮陈贵看到主子脸色不对,随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今儿可是公子的纳征礼,公子应该跟来帮忙的亲友说几句场面话的。 然而,面对突然变脸的主子,做为一个下人他不敢多嘴。 花厅里吃席的夏氏,见天色不早正主儿还不回来,不由问妹妹:“淮哥儿这么晚不回来,你就不担心?” 柳大太太笑着摇头:“他如今大了,去的地儿都是我们去不了的地方,担心有什么用,反正倦鸟总有归时。” 妹妹话里的炫耀让夏氏心滞,不就是去了文昌伯府吗,值当这么骄傲。 她忍不住酸了句:“淮哥儿怕是去了那等富贵地就不想回来了呢!” “怎会!”柳大太太用绢帕点了点嘴角,笑意难掩的道:“淮哥儿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不至于在一个伯府流连忘返的。” 她儿子可是得谢大儒亲自带出去游学过的,走过的地方比他爹都多。 伯府是勋贵之地,但她儿子日后未必就没机会去更尊贵的地方。 夏氏感觉嘴里的肉都在发酸,这妹妹是越来越得意了。 “说得也是,淮哥儿要是娶个高门贵女,说不定我们沾光也有机会去那等富贵地见识见识,可惜了,唉!” 笑容在柳大太太的脸上瞬间消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姐今日是来给她添堵的么。 从帮送了聘礼回来就一个劲的在她面前说些替她儿子不甘心的话。 幸好四周围都是自家人,要是传出去,柳家岂不是要落个忘恩负义之名。 她当即收了笑容对夏氏说道:“阿姐,这种话你别再说了,云家姑娘救了淮哥儿一命,我们柳家都铭记在心,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只要淮哥儿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话真不真,如此斩钉截铁的说出来,也让不知底的人信了几分的。 夏氏用手轻拍了自己嘴巴一下,佯装自罚:“是大姐的不是了,酒没喝几杯就晕乎了,妹妹你可别在意。” 当她不知道吗,这妹妹以前一心想着让她的好大儿攀附富贵光耀门庭,看不上她的女儿。 这几年她明里暗里的提过两家结亲的建议,妹妹都不接她的话,用儿子要专心学业来搪塞她。 现在好了,看不上她的女儿,倒被迫要娶个上不得台面的丑女来做儿媳妇了。 后悔死了吧! 第9章 除夕,风起云变 柳三太太对大嫂俩姐妹的暗涌看见当看不见,内心暗暗发爽。 脸上笑嘻嘻的跟柳二太太说了句:“二嫂,这炭灸鹌鹑好吃,你不再来一个?” 庶房的柳二太太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回道:“不用了,弟妹你吃吧。” 平时都不爱搭理自己的人,突然间一副笑容的凑过来说话,让柳二太太有点无所适从。 柳三太太撇撇嘴,觉得没意思,转头跟旁支的婶子聊天。 夏氏的儿媳章氏有点尴尬,婆母今儿一天都在暗暗找茬,只因心有不忿小姑子被柳家拒婚。 唉!勉强不来的事,何必因此生嫌隙。 这柳家眼看着要起来的态势,得罪了对她们家能有什么好处。 女席这边气氛稍有凝滞,男席那边却轻松许多。 大儿子不在,柳长临就是被亲友奉承的那个,如今官居五品,在家族里是最高官位的大人,自然有所得意。 加上大儿子天资过人,才名不凡,更是让柳长临长脸。 将要入门的儿媳妇门第是低点,长得听说也不好看,但对于他来说,因此获得了实惠最重要。 门第低点那就靠自己,长得不好看日后就纳个漂亮妾室弥补,相比这桩婚事带来的机缘跟好处,这一切都不是事。 有帝师这层关系,儿子一旦高中,柳家日后定会蒸蒸日上。 柳长临自信自己的儿子会把握住机会。 一直到酒尽人散,柳子淮都没有出现。 他坐在书房里,陷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还勒令陈贵不要打扰他,弄得陈贵在外头抓耳挠腮了好久才去告知了老爷太太。 送走客人后柳氏夫妻俩匆匆赶来看儿子是怎么回事。 儿子回来了却没有出来待客,原本他们还以为儿子是在诗会上喝多了酒,如今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淮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在诗会上出了什么事?” 掌上灯,看见神思恍惚的儿子,柳大太太心里不由发紧。 她从未见过儿子这般失神的样子。 柳长临也看着儿子,紧张的问:“是不是在诗会上没发挥好?” 在黑暗中消沉了半个多时辰的柳子淮,面对父母先后发问勉强撑起了精神。 他抹了把脸才说道:“儿子没事,就是出去一天都在斗诗饮酒,累着了而已,让爹娘担心是儿子的不是。” 柳大太太立马心疼不已的吩咐红娟让厨房煮碗参汤给儿子补身。 听到儿子说没事,只是累而已,柳长临也松了口气,“诗会如何?” “诗会举办得很成功,儿子的一首新作有幸入了前十,听说伯府会把好的诗词送入宫中给贵人品鉴。” 这消息让夫妻俩都惊喜不已,“当真能让贵人看到你作的诗词?” 柳子淮点头:“伯爷是这么说的。” 贵人能看到,说不定还能传到天子面前。 能在天子那里挂上名号,指不定落下什么好来。 就如帝师随口一言就带给柳家以前熬死都熬不来的机遇一样。 柳长临难掩兴奋,他重重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欣慰不已,“若是你春闱高中桂榜,咱们柳家恐怕门庭就要大不同了,哈哈哈!” 柳大太太也欢喜不已,脑里已经想到有诰命加身的一天。 父母的与有荣焉,让柳子淮的思绪又回到伯府梅园那一刻。 或许,他还能有更大的造化...... “我儿有这般出息真是多得帝师谢大儒指点,他可真是我们家的大贵人哪!” 本来张嘴要说点什么的柳子淮倏然收住了口。 柳大太太恍然不知自己一句话,就让脑子发热的儿子如浇冷水。 山长肃严的面容在柳子淮的脑里闪过,让他顿时意识到后果。 稍有不慎,柳家将名声扫地,一切难保。 他奢望了。 认知到这点,柳子淮心情再次跌落谷底,但还是勉强撑起笑容与父母说了些诗会上的趣事。 离除夕还有三天,柳家给云家送来了半车年节礼。 云家回了半车回礼。 并且给谢大儒和旁支的谭氏也送了节礼。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流云锦的缘故,谢家主支也随着傍支回了云家一份年礼。 随后就是过年。 除夕,云玄月设香案祭拜父母。 柳絮般的雪花飘挂在院子里干枯的树枝上,苍穹蒙蒙色如暮。 清扫干净的院落一角,香案上蜡烛成泪香成灰。 云玄月朝着皇陵方向跪拜,然后又朝着江南方向伏地叩首。 再三叩拜后,才合掌祷告:“父亲,女儿已经回到京都,现时虽不能去您坟前祭拜,但能在此地思寄长空,女儿已经很高兴。 您且等等,终有一日我和弟弟会光明正大的把您和母亲迁入皇陵,让你们得享长明灯火,受子孙瞻仰! 女儿在此立誓,必不辱父母重托,弟弟也会跟女儿一样,永记教诲。” 铿锵有力的低语,是激励她步入京都旋涡的勇气。 从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身负重责,因而不敢浪费半点光阴,不但读书明智,还习武健身。 有好的身体好的体力,才有精力跟能力完成心中的目标。 在她身后,贴身跟随她十几年的几个奴仆,也跪在地上,连一直在外忙活的问棋和朱大个也回来了。 大家齐齐跪拜,无不激动含泪。 筹谋了许多年,他们终于都来到了京都。 这里,将会风起,云变...... 除夕一过,各家各户不是忙着上香就是忙着到处拜年。 做为还未成亲的姑娘,家中无长辈,云玄月不打算花时间走这习俗。 到了初三才让人给谢家和柳家送去新年贺帖。 巧合的是,柳子淮也在这一天偕同几个关系好的同窗去给谢大儒拜年。 谢家新年几乎天天都高朋满座,谢大儒年纪大了,不耐烦跟那些曾经的同僚或下属交际,都是让儿子们去应付。 初一领了宫里的新年赏赐,初二他就回到书院图清静了。 弟子们来书院给他拜年,他当送上门来给他抽查功课。 一个个的都考了一遍。 然后叮嘱:“再有一个来月,你们就要下场应考,年节期间不可因杂事放松, 贴经杂文策问都需有针对性复习,不可偏科。” 几个弟子都态度恭谨的应下,并谢山长教诲。 谢大儒摆手让他们退下。 结果等人将退出门口时,他目光扫到落在后面的柳子淮,想起了什么出声问了句:“子淮可有见过你的未婚妻?” 听到这问话,柳子淮的身影不由一滞,内心发虚的转过身来。 第10章 拜年,拭目以待 其他几个同窗也停下脚步,一同去过南水乡的苏明韬和韦彦之对看一眼,均挑了下眉。 努力镇定神色的柳子淮上前几步回话:“回山长,弟子正准备一会就去云家拜年。” 他不敢说自未婚妻到京自己都未去探望过。 端坐太师椅的谢大儒点了点头,放下话:“等你们成亲时,我会去喝一杯你们的喜酒。” 一句话就让柳子淮稳住的心跳漏了拍。 他脸带喜色的躬身施礼道谢:“山长屈尊来喝子淮的喜酒是柳家的荣幸,子淮到时阖家恭迎尊驾。” 以山长的身份地位,京都能让他赏脸上门吃酒的人家可不多。 就算他为自己保了媒,但他赐一份礼,人不到的话也没人能说什么。 一直走出了书院,柳子淮的胸口还在虚跳个不停。 苏明韬揽上他肩膀,嬉笑着脸道:“得山长去喝你的喜酒,你可长脸了。” “可惜我们都没有这样的福分跟运气。”其余人眼神促狭的跟着嬉笑一番。 柳子淮脸色平淡,一副荣辱不惊的姿态。 “等会你真去给你未婚妻拜年?”嬉笑几句后,苏明韬又问柳子淮。 “不是说好今日我们一起去德兴楼看蜀地学子斗文吗?子淮你这是要为色忘义?”柳子淮还没答,就有人戏谑道。 韦彦之没有出声,不过他也想看柳子淮会怎么选择。 阳奉阴违的事他们几个长这么大,不是没做过。 但要是对山长阳奉阴违,他们是不太有这个胆的。 柳子淮自然不会给同窗抓自己的把柄,他神色坦然的道:“我去道化巷一趟,你们先去德兴楼,我晚一点到。” “哟!你还真的要去给你未婚妻拜年啊!”苏明韬故作大惊小怪,他不信柳子淮会对那乡野女人入心。 这家伙苕河遇难捡回条命,结果把终身搭了进去。 本来怪可怜的。 但没想到山长会把这事传达到天子耳里,让柳家获名又得利。 即使这样,心气高的柳子淮应该也是有不甘的吧。 毕竟以他这般的文采样貌,在春闱一旦中出,京都大把贵女可挑做正妻。 一桩山长保媒的婚事带来的这点名利,始终比不了与京都名门贵族联姻带来的好处多。 不管同伴们怎么想,柳子淮是一副言出必行的模样:“当然要去,她一个姑娘家孤身来到京无其他亲友往来,别说是我的未婚妻,就算不是,我也应当在新春佳节之时去给她拜个年。” 这话让人无缝可击,韦彦之都点头赞同,“你确实应该去一趟。” 不管是不是未婚妻,救命之恩都不可忘。 苏明韬呵呵两声,拍了拍柳子淮的肩膀,“子淮真是有情义。那好,我们就在德兴楼等你。” “好。” 走到马车租赁处,他们分了两路走。 柳子淮一坐进马车里,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不是不知道同窗们在背后笑话他要娶个低门丑女做正妻,若不是山长保的媒,他们会直接笑到他面前来。 暗地里看他笑话的眼神,和那些充满讽意的话,他统统都知道却只能装不在意。 原本好好的人生,因为苕河一难变得身不由己。 命运为何如此待他? 柳子淮握着的拳头不自觉的捶了一下车厢,把坐前头的车夫和小厮都吓了一跳。 “公子?你磕着了?” “没事,碰了一下而已。”疼痛让柳子淮醒觉自己的失态,他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上心绪难定。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了道化巷。 柳子淮没让马车进巷子,而是让陈贵拎着半途买的新春礼代他去云家拜年。 他就在马车上等。 礼到相当于他人到,柳子淮如是这般说服自己。 正在给知画说今年营生之事的云玄月,被突然进来的依琴打断。 “小姐,柳公子身边的小厮来给您拜年来了。” 云玄月挑眉,昨晚青嬷嬷还在念叨柳家公子新年了都没点动静。 现在专门派人来了嬷嬷应该放心了。 陈贵当初在南水乡差点没被吓死,等公子得云家姑娘救起时,他是真心感激不尽的。 若公子没有得救,他唯有跳河殉葬,没脸回京都见老爷太太。 可以说云家姑娘救起的是他们主仆两个人的性命。 但公子也许是后怕,不太喜欢他提南水乡的事,为了不影响公子读书,陈贵自是有什么都放心里。 如今这是他自南水乡后再次见到云姑娘,他放下春饼盒跟屠苏酒就磕头叩拜:“小的来给您拜年了,祝姑娘新春纳福,福运连绵,万事如意!” 坐在主位的云玄月点了点头让他起身,“有心了,我也祝你新年事事顺遂。” 然后让倚琴递给他一把银瓜子。 “谢姑娘。”陈贵高兴的接过打赏,随后把一张拜年帖呈上,“这是公子让小的转交给姑娘的春帖,公子说请姑娘原谅他忙于下月科考之事不能亲自前来给姑娘拜年,待他春闱高中就会风风光光的来迎娶姑娘,让姑娘安心等待。” 陈贵的话让站在一侧的青嬷嬷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她一直觉得未来姑爷对自家主子不入心,如今算是石头落了地。 科举非易事,读书人确实需得心无旁骛才有可能蟾宫折桂。 云玄月打开拜年帖,上头是两行字迹清隽的新春祝语: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落款是子淮两字。 很寻常的拜年贺词,云玄月看过就放一边,语气温和,“我也祝你家公子云程发轫,踵事增华。” 陈贵恭敬领下:“小的一定会把姑娘的祝福转达给公子。” 青嬷嬷抓了几把酥糖塞给陈贵,又让烟雨去拎了两盒糕点让他拿着。 “这是自家做的乳酥酪,你带回去给你家公子尝尝。” 陈贵自是高兴接过,云家虽是小地方门户,但他们家做的吃食不差。 他没忘记当初离开南水乡时,云家就给他们送来了很多糕点干粮,味道连帝师都赞赏。 想来这糕点公子也会喜欢吃。 回到巷子口的马车边时,陈贵就献宝一样的把糕点拿了出来。 “公子,云姑娘说祝您云程发轫,踵事增华。这是她专门要小的带回来给您尝尝的乳酥酪。可香了,奴婢拿着一路口水都忍不住要流出来了。” 出来半天,他们主仆二人肚子其实都有点饿,柳子淮却没有胃口吃。 “想吃你就吃,我不吃。”他神色淡漠的转开头。 没想到主子会拒绝的陈贵,只好讪讪的收起糕点。 这大半年来公子的脾气是越来越难琢磨了,有时候他能意识到些什么,但又不敢肯定。 陈贵甩甩头,不愿深想。 让马车夫送他们去德兴楼。 云宅,不管青嬷嬷她们几个怎么想,柳子淮派人代表他来拜年在云玄月这里都是小事。 她没有太多时间放在个人之事上。 安排完营生上的事,她又招了问棋回来。 “手头的事你暂且放下,先把宫里那位的情况摸清楚,不论大小消息都别漏了。” 年节封衙前就有皇帝身体有碍的消息传出来,除夕宫宴听说皇帝只出席了半刻钟。 虽说初一仍然有赏赐到各位勋贵或大臣之家,但未能平息某些骚动。 若皇帝真有个什么好歹,对于她来说,要做的事无疑难度会大大加大。 问棋也知道轻重,接令马上就去联系宫中暗线。 问棋刚走,朱大个就来了。 云玄月在前院书房见他。 “大个叔,可是从旧陵卫那里探到了什么?” 一把络腮胡的朱大个进京不久就成了西城威盛镖局的三东家。 这身份让他很容易就跟京都的三教九流混在一起,方便打探各种消息。 “属下确实打听到点消息。”朱大个长得魁梧,面相看似凶狠实际忠厚得很。 他微躬着身子告诉云玄月:“前些日子认识的几个马场守卫,有两个曾经在十几年前守过皇陵,昨夜一起喝了些酒,吐出了些话,那场大火烧过之后,信王和景王都先后到过皇陵查看。 信王还以不敬之罪,杀了几个住在望陵房的守陵人后代。 自那没多久,守陵人就分批的被替换掉,只有一直守着先皇陵墓的几个老太监在他们两人离开时还在。” “信王?” “是。” 云玄月目光看向手中的皇室跟勋贵关系图,青嬷嬷曾经说过德妃与先皇后几乎同时怀孕,而德妃为了儿子占去长子之位,喝了催产的药物先生下了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信王。 “以那样的理由杀害守陵人的后代,避免不了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之疑。” 云玄月目光落在信王的名字上,下颚慢慢的绷紧。 “除了盯紧信王府,其他人也不要错漏。” 那些个有动机有能力在皇陵纵火杀害她父母的,个个都是嫌疑犯。 “是。”朱大个退出书房后,云玄月在书房里对着各个人物跟其势力琢磨了许久,连午饭都是在书房里解决。 五十五岁的天子,不年轻了,立太子的呼声定会一年高过一年。 几位王爷也该蹦跶起来了。 她拭目以待,看谁有命入主东宫。 第11章 争位,未成待续 初五夜,问棋送来了确切消息。 皇帝在过年期间都在服药,太医日夜伺候在侧,连大年初一都没有去皇后的凤栖殿。 也不见任何其他嫔妃,就待在昭寰殿直到初五早晨才接见了几个皇子。 收到这消息,云玄月基本确定开年朝堂百官第一件事就是要为立太子之事展开口舌混战。 云玄月在关系图上点了点景王的位置,眸色冷光微凝,“先从你开始......” 在京都已将近两年的问棋,布下了不小的情报网,暗下已经收集不少有用资料。 加上接手几条沉寂了十数年的暗线,权利中心的大大小小人物,只要用心挖,总能挖到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么些年,他们都是不断收集不断分析只做旁观者。 现在,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问棋离开时,显而易见的兴奋。 两日后衙门开印,大雍朝堂上相当热闹。 大雍朝的皇子不少,平安长大成年的皇子有五个,还有两个开蒙不久的小皇子。 大皇子信王乃德妃之子,做为皇帝第一个儿子,占了长。 如今的皇后又没有儿子,大皇子自然支持者众多。 三皇子景王是贤妃之子。 贤妃外家是镇南大将军府,其兄长统领十五万镇南军,乃大雍实权将领之一,三皇子背后支持者也不少。 六皇子燕王,身有隐疾,无资格竞争那把椅子,只能低调做人。 八皇子安王和十皇子宁王都是江贵妃所出,占了帝宠,不容小觑。 至于十三皇子跟十五皇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皆为懵懂稚子,有这么多强悍的哥哥在前面,暂时没什么人把目光投到他们身上,也就没人在朝堂上提到他们。 太子之位如今算是三股势力在竞争,各有各的拥护者。 御史大夫首谏第一波,跟着有勋贵来了第二波,然后文臣武将都发表立太子刻不容缓之见。 似乎要一脸病容的皇帝在开衙第一日就把太子之位定下,以稳国祚。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意见激昂的群臣,略显浑浊的目光带着冷冷的审视。 “既然众位爱卿如此担心朕活不长了,那你们说说,让哪位皇子来继承大统为妥?” 这话让文武百官都立跪在地,“陛下福寿万年!” 右相余修齐硬着头皮劝言:“陛下莫要误会,立太子无关陛下寿年,而是为了安臣心稳民意,减少更迭动荡。有了太子也能早日为陛下分忧,望陛下理解臣等之忧虑,保重龙体啊!” 虽然他们心里就是怕皇帝活不长久,但不能在皇帝面前承认。 各位王爷更是跪伏在地,俱是一副想分忧却不敢说的模样。 分忧跟跟分权,差别只在帝皇一念间。 即使知道他们的父皇心思难测,但事关那把椅子也是要赌一赌的。 皇帝冷着脸举举下巴:“那就说说吧,朕这些儿子谁堪为储君?” 朝臣等这句话等了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每每有人提立太子之事,天子都不给他们说下去的机会。 现在,终于松口了。 朝堂很快就热闹起来,朝臣纷纷推荐自己拥护的皇子。 “按祖宗规矩,立嫡立长,如今中宫无子,信王殿下做为大皇子,他为长,自然是由信王殿下继承大统最为合理合适。” “先祖有例,贤能者为之,景王殿下能文能武,处事稳重,有明君之相,由景王殿下为储,才是我大雍昌盛之希望。” “安王殿下也不错,去岁江南三州水涝,安王赈灾不但救出许多百姓,还为他们解决了不少灾后难题,江南百姓都赞颂咱们安王体恤百姓爱民如子。大雍以仁孝治国,由安殿下王为储,必得民意,民意定社稷稳,陛下无忧矣!” 三方背后的拥护者都出列了,朝堂上一片争论声。 “信王殿下虽然为长,但他也只是占了长,论才识不如其他皇子,行军打仗更是没经验,跟陛下您是相差甚远。只有景王殿下接得陛下之三四,景王为储,方能为大雍继往开来,继承陛下之宏愿!” 大皇子自开蒙起,大家就知道他资质平庸,惊才绝艳的二皇子一早就把他比到了尘埃里。 长大后也不见其有何出色之处,学无长进性子暴躁,去北境历练还被镇北侯毫不留情的退了回来,说他不服军令难以教导。 从此皇帝就拘他在京都,再没给过他什么重要职位。 被臣子当众说自己不如景王,信王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但他这回没发火,只瞪着景王阵营的人冷笑。 哼,尔等且等着。 很快,信王的人就出来反击,说景王有结党篡位之疑,不宜为储,扯出了镇南大将军府。 掌兵十五万的镇南大将军是景王的亲舅舅,位高权重,是景王的最大依仗。 只是今日这最大依仗要塌了。 两封书信呈送到天子面前,一封是镇南大将军去年中写给家中亲弟的信,里头写着让弟弟加快拉拢京郊大营的蒙副将,以防外甥继位不顺。 另一封是景王写给镇南大将军的信,里头写着几大官员摇摆不定,让舅舅挑选些南疆美人送入京备用。 镇南大将军的字皇帝认得,自己儿子的字更不会看错,就因为认得不会看错,才捏着两封信有些手抖。 真是好样的! 他的好三儿跟大将军,这是密谋准备谋权篡位呢! 皇帝指着惊慌喊冤的景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开始摆阵就出来个这么大的雷,朝臣都有些目瞪口呆。 开衙第一天,景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狼狈滚出局。 皇帝当堂宣布处罚:罚俸一年,禁足景王府,无诏令不得外出。 起了念头有了行动,但还没对皇帝造成实际性伤害,皇帝没让这个儿子彻底废掉。 还保留他景王爵位。 镇南大将军就惨了,妥妥的结党谋权夺位罪名成立,削职,全家流放西北。 书信中提到的官员,通通严查到底。 贤妃降位为静嫔,意为安静点别搞事。 谁也没想到,大新年谏言立太子能整出这么大动静。 皇帝仅凭两封书信就给景王和镇南大将军定了罪,丝毫没有犹豫。 云端跌落的景王想极也想不通,这种信不是看了就烧掉的吗,舅舅们难道要留着过年来引火啊! 真是害死他了! 信王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就这么一击,就轻轻松松把最强劲的对手给搞掉了。 果然,他才是天选之子。 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的好运气,正苦恼怎么搞死三弟时就抓到了他的大把柄。 天助我也! 云玄月也很满意,她在关系图上的景王处斜划一笔。 一叉未成待续。 “这才刚开始喔!” 第12章 元宵,宫出旧人 皇帝软禁了景王,生气了好些日子,朝臣再提立太子必遭天子怒骂。 好端端的年不过,非要在大过年的给他添堵是吧,一个个屁股都不干净的家伙,是不是想朕给你们也抖搂抖搂一番啊! 看皇帝骂人不带喘的,似乎身体并不是那么差。 于是立太子之事就这么又被搁置起来了。 没能在景王倒下之际,决出胜负,剩下的两个对手信王和安王暂时按下心思。 回头就忙着擦屁股。 生怕被对方抓到什么把柄,也落个一击即溃。 少一个对手,下一次角逐就会明朗,非己即彼。 那绝对是不能是彼的。 “贤妃应该想不到她儿子才上台就被甩下台,当年她是个比贵妃娘娘还高傲的主,在后宫地位仅低于先皇后。 就因为她娘家父兄掌控镇南军几十年,天子倚重才让她底气十足,却忘了镇南军只能是皇上的镇南军。” 哪个帝皇能容许自己的军队为别人所控,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行。 在皇权面前,天家无亲情。 青嬷嬷有些意外三皇子就这么轻易出局,她还以为皇帝至少会花时间查一查。 结果皇帝就凭两封信就利落定罪,掌握实权几十年的钟家,就这么倒了台。 练了一遍拳脚,正擦汗换衣的云玄月却笑了笑,“似钟家这般掌握兵权的外戚,帝皇本就忌惮,既要用又怕时日久了他们会心大。 就算我们不掺一脚,陛下迟早也会找机会削外戚之权,如今机会摆到了他跟前,他自然巴不得借机解决隐患,毕竟人越老越怕死。” 前朝老子被儿子逼宫篡位的例子都在史经里记着呢! 父衰子盛,多疑的皇帝,可不得时时提防着。 换好衣服,青嬷嬷给她端来一杯热茶。 对钟家的下场她可不会同情:“贪高跌落低,当年联手他人陷害太子时他们绝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前太子被废,少不了镇南大将军府跟景王的手笔。 “所以他们跟景王是罪有应得。”云玄月舒舒服服的喝了口热茶。 皇权之争,历来都是你倒我上,或是你死我亡。 筹谋许久,能一击即中,背后的精力人力还有财力可花费不少。 镇南大将军死都不会想到,负责为他们传递书信的暗卫不是他的人。 也不会想到交到他们手中的信都是仿写,真迹被截留了下来。 元宵夜花灯行,然而云玄月并没有时间去欣赏花灯。 她穿上夜行衣,跟问棋去见一个人。 在京都今夜无宵禁的街道,两人避开人流穿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达北城一处偏僻小院落。 两人直接翻墙而入,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把檐廊下正在玩一个丑花灯的哑巴小厮吓了一大跳。 “嘘!哑奴,是我。”问棋连忙出声安抚。 哑奴定了定神,急忙把花灯放到一边,把人迎了进去,然后打开内室的门。 内室里燃着炭炉,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斑白了头发的老人,听到声响,老人转头看了过来。 问棋走过去弯身告诉他:“曹公公,小主子来了。” “小主子?”老人浑浊的目光亮了几许,盯着云玄月看了两息,依稀辨出几分曾经熟悉的五官轮廓后,才颠巍巍的要爬起来给她行礼,“老奴,老奴见过小主子......” “你躺着,别多礼。”云玄月上前几步想制止病重的曹公公起身。 曹公公却勉力跪在了床上,伏被痛哭:“奴婢终于等来了小主子,奴婢就怕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一面啊......” “奴婢在宫里等了十几年,日日想着小主子什么时候能平安回来,盼着盼着等来了您到京的消息,可奴婢这身体不争气,病倒了,被遣出了宫门再不能为小主子效力,奴婢愧对主子的信任,也愧对小主子的看重,呜呜呜......” 曹公公哭得涕泪横流,十几年了,终于等来主心骨,他却病倒难起,心里真是自责得不行。 还正月呢,怕他死在宫里晦气,上头让他出宫荣养,却把荣养银贪去把他赶了出来。 要不是问棋每日都派人按时到运送夜香的角门附近一趟,他定会冻死在雪地里。 面对这个对自己祖母还有父母都忠心耿耿的太监,云玄月一时间也有些情绪浮动。 “曹公公,不用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若是你想看到努力的结果,就养好身体,等我弟弟回来你就去服侍他。” 云玄月顿了顿,然后说道:“这应该也是我祖母和我父母愿意看到的。” 曾经侍奉过先皇后,继而领先皇后之命又去东宫服侍过太子夫妇的曹公公,跪伏着呜咽个不停。 搬了十几年夜香,一直潜伏等待,他终于等来了希望。 一个时辰后云玄月离开了这偏僻小宅院。 曹公公是母亲留给她的最重要暗线之一,如今被赶出了皇宫,等于这条暗线已经作废。 再想获取宫中消息,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过,根据曹公公提供的一些情况,或许,还是有可为之人。 回程看到没宵禁的京都光影繁华,歌舞升平,想到远在北境戍边的弟弟,云玄月毫无赏乐之心。 在南水乡,到了元宵她会去放河灯。 但如今,来到京都,一不小心就危险重重,她还是小心点好。 两人避开热闹街区,返回了道化巷。 京都的未婚男女,却有不少流连在灯火阑珊处。 陪着弟弟妹妹出来逛花灯夜市的柳子淮,没想到自己会偶遇到文昌伯府的公子小姐们。 家境地位相差悬殊,他没有贸然上前去见礼。 而是在江舒懮看过来时,微微一笑,却迎来似嗔似怒的一瞪。 柳子淮愣了愣,对方不认得他了? 尴尬一脸,对自己向来自信的柳子淮,有些受打击。 “大哥,我想要那个莲花灯,你给我买下来吧。”柳敏珺拉了拉哥哥的袖子,指着摊子挂的莲花灯撒娇。 “大哥,我要那个兔子花灯。”跟在柳敏珺身后的弟弟柳子烨也嚷了起来。 两姐弟手里其实已经拿有花灯,但看到漂亮的还是想要。 一人扯一只袖子的要月银最多的大哥给他们买。 有些恍惚的柳子淮收了眼神,心不在焉的给弟弟妹妹买花灯。 没发现身后那双嗔怒的秋眸含了泪水。 第13章 春闱,榜上有名 元宵过后,柳家选好了婚礼日期。 时间定在了三月二十六日。 云玄月抽空给自己准备了些嫁妆。 南市商铺一间,专营苏绣织品。 北市商铺一间,专营江南各种特产。 有两间商铺在手,日后出门就有验货查账这等合理理由了。 也能给她更为安全隐蔽的身份。 二月初九,春闱开始。 云玄月听从青嬷嬷的话,给柳子淮送去一副御寒护膝表心意,预祝他金榜题名。 这对护膝并没有出现在柳子淮的考篮里,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有给他考前鼓励。 柳大太太把云家丫鬟送来的护膝随意放到一边。 她儿子的贴身事务自然由她这个做亲娘的操持才放心。 九天后,考试院外人头济济,马车塞道,街边茶肆饭庄都坐满了人。 二楼一雅座里,丫鬟在劝自家小姐离开:“小姐,回去吧!” 江舒懮却捏着手帕遮脸,坐在窗边纹丝不动。 直到她看到一抹天青色的身影有些踉跄的出现在考试院门口时,才身子一震,站了起来。 随之脱口而出:“春闱把人折磨得如此憔悴,就该改制缩短时间才对。” 丫鬟对语出惊人的小姐十分无奈,心疼考试的举子也不是这般心疼法啊! 给人听去都不知道要招来多大的风波,幸好小姐顾着看人,再也不发牢骚。 江舒懮在楼上一直看着柳子淮上了马车离开,心里想着,他必会荣登桂榜,成为大雍有为进士。 前程似锦的才子本应配佳人,命运却无情捉弄。 为何她不早点认识他呢! 梅园相遇她以为是天降缘分,结果打听到他已身有婚约,还是帝师保的媒,她心碎了一地。 元宵节再遇时,她怨他为何要撞上她,如果没有那一撞,没有那温柔对话,她就不会迷失自己的心。 但是又忍不住偷偷脱离自家队伍,前去问一问究竟。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看出来娶妻非他所愿后,她理解了他,再也不怨梅园相遇。 她把他放心里遥遥挂念。 考完试的柳子淮瘫坐在马车里放松自己,不出意外,自己这次定然是榜上有名的。 就是不知道名次靠不靠前,若是能靠前,金銮殿上他还可以再争一争。 越往上越有话语权,他绝对不会像父辈那样混在那一亩三分地上碌碌无为。 开榜在一个月后,期间柳家为长子举行了及冠礼。 柳家本想请谢大儒为贵宾来给儿子加冠,但谢大儒拒绝了,只答应柳子淮成亲时会来喝一杯喜酒。 不得已,柳长临只能请来自己的上司工部侍郎做加冠贵宾。 连工部尚书都请不来。 这让柳大太太甚为自己大儿子感到委屈。 她儿子一旦中了进士入仕,日后定能胜过一个四品侍郎官。 却让一个日后要不如她儿子的人在如此重要的及冠礼上为她儿子加冠,实在是不够有面子。 但不够面子又如何,柳家的关系就到这儿了,再无其他贵人可邀请。 请了人家也不会来。 以柳家这样的低阶门第,京都这权势名利圈,能屈尊降贵的人可不多。 及冠礼半个月后,放榜了。 柳子淮中了二甲三十八名,与他同场的苏明韬是二甲九十八名。 韦彦之排在了他们前头,为二甲第九名。 放榜当日,韦彦之就被榜下抓婿,成了威武伯府的乘龙快婿。 威武伯府原是世袭罔替的爵位,本是世代得享富贵荣华的勋贵豪门,但因上上一代威武伯犯了事触怒先皇,爵位被降为世袭三代。 也就是这一代后,大雍再无威武伯。 为了维持家族地位,最后这位威武伯那是脑汁都要挤干了,奈何儿子不顶事,文不成武不就的。 那就指望女儿了。 勋贵世家里掌势的看不上他们家的女儿,不掌势的他们看不上人家。 那不如选个有前途又好控制的女婿为家族所用。 威武伯府一口气捉了两个金榜有名并且未婚的大才子回来。 把条件一摆,勋贵豪门世代积累的财富跟人脉,资源一步到位。 说实话,读书人再清高也没几个能受得住此等诱惑。 何况,威武伯府家的小姐,长得还不差。 加上威武伯身体康健年纪不老,活个二三十年没问题,相当于这几十年都有门勋贵做姻亲,足够往上爬了。 韦彦之成了同窗们羡慕的对象。 中了二甲三十八名的柳子淮,自认学问强过韦彦之,却在此次春闱排名落后于他,考中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 再听到韦彦之与威武伯府的嫡小姐定了亲,内心更难平静,他躺在床上半夜都未能成眠。 喜讯传到云宅,青嬷嬷松了一口气。 小姐嫁的人有个进士出身,总算有拿得出手的一点。 倚琴整着贺礼,脸上也挂着笑容,“未来姑爷争气,日后也能干大事帮小姐。” 说完屋里一静,青嬷嬷和云玄月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倚琴急忙解释:“奴婢说的是以后,以后小姐恢复身份就不用这么辛苦自己,有姑爷分忧了。” 青嬷嬷却严肃了脸,“倚琴,你是要跟着小姐陪嫁进柳家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定要记牢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未来姑爷也不能相信吗?”倚琴睁大了眼,有些疑惑。 那是要跟小姐共度一生的人,难道也要一直瞒住? 这问题只能云玄月回答,她很干脆的点头:“不能,在我身份没有摆到明面之前,不能跟任何人透露,这任何人自然包括柳家人。” “那行,那奴婢就当姑爷不可信,防着他,等小姐说姑爷能信了奴婢再把他当自己人。”倚琴的优点就是听话。 即使自己一时不太明白,也不会追问到底。 而是自己回头把问题琢磨透。 再过不久小姐就要嫁人了,青嬷嬷又仔细叮嘱了倚琴好多事。 还把烟雨叫过来,一同交代。 把一些未曾提到的事都说了,才让两个有些懵懵的丫头茅塞顿开。 柳家宅子不大人却不少,云玄月只能带两个贴身丫鬟嫁过去。 多了,怕到时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也是柳三太太暗示过的。 青嬷嬷深为自家小姐感到委屈的缘由之一,就是嫁给那等小官之家,不但住得逼仄,伺候的人也得减少。 可不嫁又不行。 若是不嫁给柳家子,一旦身份公开,对手定会抓住名节之事化为利刃攻击他们,小姐名声有损,公子就会被拖累。 公子要是被牵连,还谈何成事。 况且,借嫁人隐藏身份进入京都,即使有朝一日有人翻查旧案,也难以查到他们。 第14章 私会,君子爱财 临近婚期,柳子淮跟父母说要去一趟灵佛寺敬香,为金榜高中之事还愿。 因为在春闱前他有跟同窗去灵佛寺祈求许愿过。 柳大太太忙着儿子成亲之事,儿子在家又帮不上什么忙,就让他去了。 被亲戚朋友邻居以恭喜他中榜之名吵了几日的柳子淮,带着陈贵去了灵佛寺,敬了香,捐了点香火钱,就往寺庙后园走去。 阳春三月天,寺庙后头的桃园景色烂漫,京都不少喜风雅之人会来这里赏花。 柳子淮寻得一块僻静角落,铺了块布巾席地而坐。 遥看满园桃花色,难解心底郁郁愁。 身影孤寂,面容落寞,毫无大雍新晋贡士的意气风发。 陈贵就陪在他不远处,看到主子这副模样,不免有些担忧。 “公子,您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跟小的说说吧,小的绝对不会乱说出去的。” 看着远处发呆的柳子淮只淡淡的回了他一句:“我没事。” 弄得陈贵抓耳挠腮的,怎么会没事。 大小登科连着来,如此人生乐事谁碰上都该乐得整日合不上嘴才是。 他家公子却这般郁郁寡欢,他就算再蠢笨,也猜到了几分。 “公子,您是不是害怕成亲?” 正确的说,是不是不想娶云家姑娘,但陈贵不敢这般直白的问。 “害怕有什么用,男人总是要娶亲的。”柳子淮没否认,只答得声音发闷。 他浮沉在洪水急流中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的,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却有人拉了他一把。 濒死之下他哪里管得那么多,生怕一脱手就失去生的机会,等知道自己紧抱着的是个姑娘家时,他已无退路。 他庆幸自己没客死异乡,以身相报,是他能付出的诚意。 但心里终是为从小就立志努力成为人上人的自己感觉到遗憾。 他有过的人生目标,都因为苕河遇难而大变。 幸与不幸,他有时候不敢去深想。 把不甘按在内心深处,随命运往前,可总会心绪纷扰让他举步维艰。 这也许就是他考得不如韦彦之的原因,他心难静。 一甲不敢想,若是他能进二甲头几名,在天子面前冒头的成数会更高。 人生之遗憾,何止一二。 陈贵小心翼翼的提醒他:“ 山长到时要来喝喜酒的,公子还是开心点好。” 柳子淮哼了一下,“用不着你提醒。” 家里为了迎山长这样的贵客,门头都换了新瓦,柳府两字也重新描了漆,家里家外都捣鼓了一遍。 可地方就那么点,再怎么拾整,也不及世家豪族的一个角落大。 在京都连根葱都算不上的柳家,可不得好好维系跟山长的关系。 他不会做出什么让山长不喜之事的。 “你去斋堂拿点斋食过来吧,我饿了。”柳子淮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陈贵只好转身回寺庙去。 坐在地上的柳子淮无意识的捡起身边几朵桃花,看完撒了出去。 如此娇艳的粉色花朵落在地上,结局就是腐烂化成泥。 可悲可叹可又是那么合情合理。 “柳公子,你为何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的女声让柳子淮一惊,转头望去,就见一位绯衣少女立在一块大石旁。 红唇轻抿,人面桃花,胜绝春风! 柳子淮连忙站起来整衣理袖,然后拱手行礼。 “见过江小姐。”...... 等陈贵拎着食盒回来,就见垫在地上的布巾被风吹翻了个,公子的身影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幸好,等了半个时辰公子就回来了,陈贵暗松一口气。 虽然知道公子不会像折子戏里演的那样,抛开一切去逃婚,但今日这般举动终是会让人心生不安。 三月二十五日一早,谭氏带着自己十一岁的小儿子来到云宅。 今日嫁妆出门,她得来云家主持场面并添妆。 小儿子来当押送嫁妆的童男。 她送了云玄月一套点缀着红宝石的头面。 “这套头面缀的宝石虽然不多,胜在款式尚可,给你添个妆,你可别嫌弃。” 云玄月接过盒子感谢:“太太破费了,这么精致的头面玄月怎会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 她现在的身份可戴不了耀眼华丽的珠宝,就这套看似低调的头面在柳家都不宜佩戴,会显招摇。 不过她不能拒绝,这价值几百两银子的头面,是谭氏在还那匹流光锦的人情。 送出一套珍品阁有售的头面,把流光锦珍藏起来半匹的谭氏,总算没了心理负担。 物以稀为贵,流光锦比这套头面值钱,超出那部分就相当于是自己为云家女操持婚事的辛苦酬劳吧。 青嬷嬷带着人已经把所有嫁妆贴红结担,除了柳家送来的聘礼全部做嫁妆返回柳家外,还多加了八抬,总共三十二台嫁妆。 这多出来的八抬嫁妆是实打实的,谭氏查看嫁妆单子时眼皮都跳 一下。 虽然她已经知道云家有点底子,但南北两市的两个铺子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她忍不住夸道:“云姑娘,你可真是深藏不露,竟然在京都置下了产业。” 身着粉色春装的云玄月很坦然,“我家在南水乡的两个田庄有些产出,加上在衢州有做点营生,积了点商利之财。 如今都掏了出来在京都置业,给我弟弟买下这座宅子也花费不少。 京都繁华,花费甚多,日后只能依靠两个铺子做点营生再攒点体己银子了。” 谭氏再次惊讶:“这宅子也是你买下来的?” 她来了几次,一直以为宅子是租的,没想到是买了下来。 “你这般年纪就懂得挣银子攒家底,可太难得了!” 会救人于危难,品性可见贵重,加上自带丰厚嫁妆还懂努力开源生财。 柳家才给云家这点聘礼,不知是要羞死还是会乐死。 云家一个铺子都不止五百两银子。 人家在京都还有宅子,虽然落在兄弟名下,但兄弟不在,自然是云家女来打理。 说这里是娘家也是使得的。 “太太过奖了,家中产业都是先母打下的基础,我只是努力做到没败家而已。” “无长辈督看,你能做到不败家已然难得。”谭氏拉着她的手眼里都是赞赏。 “还能把营生从衢州做到京都,这就更了不得了。” 谭氏甚至还感慨:“我们书香之家的男人眼里没俗物,只有我们当家的女人才知道,若是不懂营生之道,光靠公中那点银子总会有捉襟见肘之时。 我是嫁了人之后才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你是还没嫁人就早早有了生财之路,当真是个聪明姑娘。” 云玄月趁势问她:“那太太可有掺和些什么营生?” 谭氏摇头:“我不懂生意之事,铺子都是放租收点租子。我夫君是个花钱不知节俭的,有时候我恨不得钱能生钱。你若是有什么赚钱道道,跟我说说,好让我见识见识。” 虽然两人差了一个辈分,但谭氏还是不耻下问。 说银子为阿堵物的那些人都虚伪得很,转头都会绞尽脑汁去争夺各种利益。 清高只在表面,骨子里谁都爱银子。 她没在别人面前扮过那等清高,自然也不会在云玄月面前虚伪修饰。 谭氏的坦诚着实让云玄月意外:“太太真是个难得的诚实人,那些个吊高眼鄙视营商为利转头自己却恨不得发大财的人才是可笑。 爱银子有什么说不出口,一饭一食,一衣一鞋,一出一行,哪哪都要用到银子,生在俗世用俗物,岂能鄙之!” “可不是,你这话都说到我心坎上了。” 名门世家妇谭氏,抛开那点世族束缚,有了一吐为快之念。 要不是青嬷嬷提醒时辰不早了,谭氏觉得自己今日有必要当当长舌妇。 她可太恶心那些个花着银子却说挣银子掉价的仙儿了。 特别是她那些人前高贵人后连一碟果盘子都要计较的妯娌们。 第15章 嫁妆,黑脸少年 京都三月底,天晴风和,春花艳。 云家嫁妆披红挂彩的抬出了道化巷,一抬抬的往西城柳宅抬去。 倚琴作为陪嫁跟着嫁妆先行一步去柳宅,顺便协助谭氏帮忙请来铺床的福婆布置新房。 谭氏的小儿子十七郞坐轿子里手捏一串钥匙,充当押送嫁妆财帛的掌匙童男。 嫁娶之喜在那红红绿绿中,穿过一条条京都街巷。 引得路人引颈观看。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一阵急呼随着紧促的马蹄声从远处疾奔而来,送嫁妆的队伍急忙停下避让。 快马很快飞闪而过,留下有些恐慌的队伍跟路人。 “军中急报,又有战事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蛮子又来祸害我们大雍。” 行人人心惶惶的议论,嫁妆队伍里的倚琴看着马匹消失的方向,揉了揉眼睛。 那一闪而过的军中信使,好像有丝熟悉的感觉。 很快她就下意识的摇头,肯定是自己眼花了。 怎么可能是公子呢! 她家公子去年就已经升为六品飞骑尉,虽然是从六品,那也是有品阶的武官了,怎么会做信使。 大半个时辰后,嫁妆送入柳家,抬到了柳家嫡长子住的东跨院。 柳三太太看到抬来的嫁妆比聘礼多出几抬,悄声对柳大太太耳语:“大嫂您这儿媳是个要脸子的,看这嫁妆台数比聘礼都多,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东西。” 云家那样的门庭,能有什么好嫁妆,柳大太太不甚在意的翻开嫁妆单子。 写前头的都是照抄聘礼的单子,添加的都写在下面。 她看到后半页写着:南市洪福街商铺一间,北市如意巷商铺一间,银子五百两...... 嚯!真的假的? 柳大太太不敢相信的看着手中的嫁妆单子。 一个无父无母的南水乡孤女,竟然有这么丰厚的嫁妆? 柳大太太都没看完单子,就走过去核实了。 柳家人有些眼高看人低,倚琴一早就知道,她大大方方的打开一个个匣盒。 “禀大太太,这是南市商铺的铺契,这是北市商铺的铺契,这一盒里有四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底下是百两银锭子。” 她又掀开红布展示别的嫁妆:“这是我们小姐从江南带来的云丝锦缎,还有苏绣炕屏和茶叶,这些珠钗首饰和玉镯玉佩都是小姐的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这几套是汝窑瓷,还有这些缎面喜被和四季衣裙......” 倚琴一路展示一路解说,八抬嫁妆叠加品种压得实实的,让柳大太太越看越脸热。 他们柳家备的聘礼,为了凑够二十四抬,那是连不值几个钱的喜饼都分做了两抬放。 一旁的柳三太太瞪大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天啊!云家女竟然如此有钱! 不但有两间值钱铺子,还有几百两现银,还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 她当初嫁人所有嫁妆加起来都不足千两银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都能置得起两间铺子做嫁妆,那她住的那座宅子岂不是也有能力买下来? 天啊!有铺有宅有银子,除了商贾之家,京中也就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有这等家底,能给出嫁女价值几千上万两银子的嫁妆。 他们这般层次的小官之家,可没有那么厚的家底。 大房这是什么运气,本以为柳子淮娶了个出身低贱无貌又无财的女子,她可是为此偷偷笑了好一阵子。 结果现在告诉她云家女竟然是个土财主,嫁妆丰厚到把她们这些官宦家的女子都远远比了下去。 柳三太太心态失衡了。 柳家其他人和一些来看热闹的亲友,也是惊讶连连。 云家女这些嫁妆粗略算算,起码价值几千两银子,他们看着都眼红。 尽管内心受冲击到又酸又涩,但大家又都极力遮掩住他们的嫉妒之色。 他们可是官宦之家,一直住的是京都繁华地,岂能在一个贱婢面前显得没见识。 只有柳子淮的妹妹柳敏珺,盯着那些珠钗首饰和玉镯玉佩目不转睛。 柳大太太镇定了一下内心,暗瞪了眼柳三太太,云家有这般家底这弟媳都没跟她提一句,这是要看谁的笑话。 柳家丢人难道他们三房不跟着丢人吗。 可柳三太太还在委屈呢,这云家女这么有钱在南水乡竟然住在那样普通的小宅院里,鬼才看得出来她家财万贯。 莫不是装穷扮傻,怕人占她什么便宜? 心思一转,她就一脸笑容的跟倚琴套近乎:“你初来乍到, 其他人你不认识,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跟我说,我给你安排人手。” 这么些嫁妆晒在这里,是要人看着的,等明日新娘子入了门才能收起来。 倚琴并不怯场,小姐和青嬷嬷都说了,在一切还没明朗前,柳家人只能是柳家人。 明确定位,倚琴很规矩的答话:“谢谢三太太。” 但她这里不需要别人插手。 除了她,还有一个婆子和一个粗壮的丫头随她一起来送嫁妆。 等小姐入了门,婆子丫头才会返回云宅。 其他雇来送嫁妆的壮丁,放下嫁妆用了席面领了赏钱就离开了。 谭氏的儿子也得了红封被谢府的下人带了回去。 他们云家有三个人在柳家看守嫁妆,足够了。 毕竟这东跨院不大,一眼就能看齐。 柳大太太瞥了眼强出头的弟媳,懒得与她计较,让人给倚琴几个端了些吃食过来,就拿着嫁妆单子离开了。 有个不穷的儿媳妇固然好,但财力摆出来甩柳府一条街,就让人心堵了。 这不是打他们柳府的脸吗。 被一个出身不高的儿媳妇以财力打脸,柳大太太没法欢喜。 云玄月是不会在意柳家人怎么想的,这是她按照自己当下身份定的嫁妆。 装穷? 可以装一装,但绝对不会装真穷来让自己束手束脚。 谭氏等小儿子回来后,就带着儿子先回去,明日一早再过来。 她已经跟云玄月约好,过段时间她就下帖子邀请云玄月陪她去灵佛寺上香。 今日两人就营生之道说了好些话,比之前熟络了许多,谭氏是怀着兴奋之心回家的。 她信云家女有赚钱能力,而她,正想有人带着她赚钱。 他们家如今没分家,一房九个兄弟九个妯娌,侄子侄女加起来几十个,公中支给的月例银逐年减少,日子是越过越紧手。 她小女儿也准备嫁人了,公中出的嫁妆分例最多就两千两银子,加上自己给女儿攒的嫁妆,也不过共价值四千两,少了点。 何况还有个小儿子要操心,为了子女幸福,她这个做娘的可不得苦心谋划谋划。 云玄月也乐意与谭氏维持关系。 虽然两人年纪相差大,但似谭氏这般有欲求但不显贪婪之人,合作做营生可行。 拉上谭氏,相当于有谢家做后盾,利大于弊。 送走谭氏,目送马车转出巷子口后,云玄月转身就看到一个黑脸少年立在她身后。 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对着她嘿嘿地笑。 “姐!”...... 第16章 弟弟,成亲前夜 云玄月被突然出现的弟弟给吓了一跳。 脏兮兮的脸上带着块熟悉的伤疤,比两年前高出了大半个头,身形也壮实了不少。 云玄月只有意外,不露惊喜,“你怎么到京都来了?” 风尘仆仆的云玄度咧着嘴笑道:“姐,我来给你撑腰。” 他就这么一个姐,他姐也只他一个弟。 父母不在了,姐姐嫁人,他怎能不在场。 “你真是......”云玄月看着一脸疲色的弟弟,不忍斥责出口。 她都已经去信告诉他不用把她嫁人的事看得太重,他竟然还是赶来了。 真是不听话。 等两人回到屋里,坐下来刚说了几句话,云玄度就支持不住直接倒在罗汉榻上打起了呼噜。 云玄月哭笑不得之余,又心疼得热了眼眶。 为了送她出嫁,弟弟竟然抢了信使的活。 北境离京都两千里路,八百里加急也要跑三天,弟弟为了赶上送她出阁,拼了半条命了。 等听到消息的青嬷嬷匆匆赶来,就看见一个满身灰土的人四肢摊开躺在榻上,睡得叫都叫不醒。 “这真是公子?”她都不敢认了。 看身形人长了一截,也大了一圈,两年前去投军的时候,还是个隽秀美少年。 两年过去,就变成高壮的男子汉了。 “哎哟!真是糙得不成样。” 青嬷嬷看到那张睡容上的伤疤,确认了人,跟着就心疼不已。 “这脏得,几天没换过衣服?这脸也几天没洗了吧,怎么累成这样了。” 喋喋不休皆因曾日夜牵挂。 同样心疼的云玄月自然理解青嬷嬷的心情,“他充当信使八百里加急跑到京都的,累坏了。” 这么一说,青嬷嬷就明白了,这是三天三夜没合眼没停歇的跑。 她马上张罗开了。 “烧水给公子擦洗,烟雨,你炖个肘子,焖个羊肉锅子,等公子醒了,给他做碗好消化的面食吃。” “奴婢马上去弄。”看到公子赶来给小姐送嫁就觉高兴的烟雨,连忙去忙活了。 问棋和朱大个收到消息也回了宅子。 睡死过去的云玄度,不知道瘫成大字的自己被家里人都上下瞧了个遍。 还被问棋和朱大个剥光来擦洗了一遍,顺便给他因为骑马磨烂了的大腿上药。 弟弟在补觉,云玄月坐在书房里神情严肃的看着大雍舆图。 大雍边境这些年大战没有,小战却不绝。 北疆有镇北侯坐镇,鞑子想攻破蓟城挥军入中原百多年了也没有成功。 但不表示会一直固若金汤。 今年镇南大将军落马,趁镇南军权力转换的空隙,南址国也蠢蠢欲动。 西北更是一直以来就不太稳,北境若是有大战,西北跟南疆很可能会乘机制造麻烦。 三面夹击,一旦大雍被打开一个缺口,千百年来对中原虎视眈眈的恶邻们,定会奋力瓜分大雍这块肥美的土地。 云玄月坐在书房里直到天黑,用了晚膳去看睡着的弟弟。 她有很多话要跟弟弟说,等她明天嫁了人就没这么方便了。 算着时间,看弟弟睡了四个时辰,虽然不忍心但还是把人叫醒了。 云玄度一醒,人还没起,肚子就咕咕的叫了起来。 “烟雨做了你喜欢吃的炖肘子焖羊肉还有汤面,你起来先吃饱再说。” “好。”云玄度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跟姐姐相处,当即起身洗了把脸就去吃饭。 一碗面,三碟配菜,很快吃光。 亥时中,姐弟两人坐在书房里,问棋跟青嬷嬷都在门外守着。 云玄度把北境的详情说了出来:“鞑子去年就很可疑了,过境生乱看似小打小闹,但频率比往年高了许多。 几股兵力不停的骚扰外州一带,想牵制住镇北军的目光,暗中却在奉圣州三百里外大量屯兵。 前些天我们查到这重要消息,镇北军就进入了备战状态。 我抢了信兵的活,一是想看着你成亲,另一个原因是卫将军有密信,需要我亲自带去镇北侯府。 我明日送你出嫁,明晚就要回北境复命。” 他只能在京都待两个白天一个晚上。 “密信?”云玄月皱眉,“你是飞骑尉,卫将军怎会让你来送镇北侯府的密信,他们这种勋贵豪门不是有隐卫随行吗?” “是有隐卫,但隐卫无军士身份不能做军信使。” 这解释云玄月勉强接受,但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弟弟入军才两年,镇北侯府的人就这么信任他了? 面对姐姐的质疑,云玄度挠挠头,就知道瞒不过聪明的姐姐。 “前些日子我发了点牢骚,说我姐嫁人都没个亲人送嫁,被卫将军听了去。 查出敌情后,他就叫我做军信使跑一趟京都,顺便给他家里带封信。” 云玄月抽了抽嘴角,很无语的看着弟弟,“你怎么发的牢骚?” 一点牢骚就能让上司在有紧急军情时都能想起这个下属,这怕是关系铁到不能再铁才会有的待遇。 她弟是擅长扮猪吃老虎, 但她不认为镇守北境百多年的卫家后人会那么容易上当。 “姐,你别问这个了,反正我能回来看你成亲就行了。” 一点牢骚自然不能让上司大开方便之门,他男子汉大丈夫流点猫尿容易吗他。 这事儿可不能给姐姐知道。 知道又得训他。 明明只大他两刻钟,却比母亲还会训人,凶得很。 云玄月看弟弟这样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不想说就算了,总归是人都到了跟前了。 但她对弟弟这般行动还是不赞同:“我嫁个人而已,你何必在北境出现险情的情况下赶来,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军队。” 云玄度对姐姐这般态度也是无奈,“姐,嫁人对于你们女子来说,不应该是人生最重要之事吗? 这么重要的时刻,我要是不在,我会遗憾,难道你不遗憾? 我可是你唯一的兄弟。 母亲要是在的话,她不会阻止我的,她也不会让你就这么嫁掉。 我在北境鞭长莫及,已经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但你要嫁人我若是都不想法子看着你出嫁,我以后有什么脸面对九泉下的父母。” 这话说得让云玄月无言以对,她闭了闭眼,压下眼里的酸涩。 然后淡定的说道: “嫁人并非我人生最重要之事,这不过是做为女子到了年龄就该完成的事而已。你该知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做。” 这话也让云玄度无法反驳。 他姐这是为了他,把婚事都刻意看淡,看似随意却是不得不为之。 他轻叹口气,搓了把脸,动作有了军中男儿的粗狂,差点把伤疤搓掉下来。 “你小心点,别伤到里头的皮肤。”云玄月拉开书架上木盒子,拿出一瓶药水,用小签沾了药水涂到弟弟的脸上。 “骑马跑三天都没露馅,可别在这时候掉了。” 云玄度笑着按了按涂了药水的伤疤皮,“这药水牢固得很,贴一次顶好久呢!” 他又仔细端详姐姐的脸,“你这块斑颜色好像淡了点。” “我那是上了妆,扑了脂粉。” “哦,原来如此。” 他姐以前都不上妆,怪不得今日看到姐姐觉得红斑都挡不住她的美貌了呢。 云玄度心里嘀咕着,按紧了自己脸上的伤疤皮。 第17章 庭议,天子之忆 姐弟俩在书房里议事到四更天,云玄月才回房合眼了个把时辰。 天刚亮谭氏就来了。 知道云家公子竟然从北境赶回来了后,谭氏惊叹:“你这弟弟可真是了不得。” 居然充当急报信使连续奔跑三天三夜,就为了能送姐姐出阁。 这毅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 云家姑娘总算是有个至亲在身边看着她嫁人了。 若是没有兄弟撑腰,夫家那边的亲戚是会看轻新娘子的。 “他确实不错。”云玄月打着哈欠认同。 自己没当成婚是多大事,但弟弟如此紧张,说明他重亲情,这总归是好的。 她坐在妆台前受人摆弄,梳妆打扮都由谭氏带来的人帮忙。 嫁衣是知画让绣庄最好的绣娘绣出来的。 红锦银绣穿金丝,料子和手工都挑不出瑕疵,既不会过于华贵也不显庸俗,足以匹配柳家这样的门庭。 云家没有其他亲戚朋友需要招待,时间上很宽裕,弄好妆容后,姐弟俩一同到放置父母灵位的房间里祭拜一番。 然后家中下人和谭氏带来的帮手各开一桌吃席。 云玄度做为云家主人感谢了谭氏帮忙之劳。 而谭氏看到云家公子也容貌有损,心里直为云家这对姐弟感到惋惜。 都是五官看着挺好的孩子,老天爷为何不让他们好好的,非要折损了他们的容颜。 幸好云家公子走的是武将之道,要是走科考,这脸颊上的疤痕就断了他的仕途路了。 不过看他们姐弟两人都是豁达之人,即使容貌有疵,也是腰板挺直坦坦荡荡的做人。 这点很让人佩服。 推杯助盏间,谭氏对云家这对姐弟是愈发的喜爱了。 在云家嫁喜之时,朝堂上却人心惶惶。 乌古国蠢蠢欲动了多年,终是安奈不住的囤兵来犯了。 大战不同于小战,小战戍边的将领军士不用朝廷苦恼太多。 大战就关系大了。 不但要征集粮草供给,兵器马匹甚至士兵也得源源不断的输送,这都是要花大量银子的事。 昨日急报入京,皇帝就紧急召集大臣商议,结果大半日都商议不出什么良策。 今日早朝百官热议,但知道国库没钱后,众大臣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户部尚书葛时贞一一列出国库不丰的缘由,兵部尚书周顺已经急得跳脚。 “这都要火烧眉毛了你说没钱,你让镇北军喝西北风抗敌啊!还是不打就先举白旗?” 葛时贞也急也怒:“去岁江南五个州水灾,国库贴补了多少出去你难道不知道? 水灾后跟着税收锐减,去年底皇陵又被烧,至今都还没修复。 如今才三月底,上半年的的税要八月份才能收上来,要是国库剩的这点银子都掏出去征粮草,接下来五个月怎么办? 你告诉我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你管户部的,这些事情就得你来解决。 现在兵临北境,若是朝廷不及时做好后方应对,镇北军可顶不了多久。 还未开战你就先说钱粮不足,这要是给镇北侯知道,我告诉你,小心他回来拧断你脖子。”兵部尚书气呼呼的口不择言了。 钱的事不关他的事,反正一开战,他做为兵部尚书就得为军队争取后勤跟上。 要是跟不上导致镇北军落败,到时别说他官帽不稳,国都将不稳。 作为去过北境的大雍兵部尚书,周顺非常清楚鞑子的野心,北境的安危至关重要。 西北或者南疆出事他还可以给葛时贞一点面子,毕竟这两个地方的恶邻实力不足以跟乌古国相比。 但北境的鞑子不同,他们骁勇善战,兵强马壮,要不是他们有个战无不胜的卫氏镇北候在,大雍就跟前朝一样,不知道沦丧多少国土。 西北跟南疆不安生影响不到国祚根基,北境若是不稳,大雍还谈何大雍,会亡国的。 这不是夸大其词,满门忠勇忠烈的镇北侯府,就是大雍北大门的守门猛虎。 朝廷要是扯后腿,等于猛虎没了牙,没牙的老虎还怎么咬人,还怎么雄据边关守护大雍。 周顺就差没指着户部尚书的鼻子骂他要做亡国奴了。 “你个莽夫,就知道打仗要银子,要银子,完全不管有没有。”葛时贞不跟周顺生扯皮了。 生不出银子的他直接朝天子跪下:“陛下,如今国库真的没几两银子,若是起大战,臣等真的捉襟见肘无以为继,臣等无能啊!” 上司都跪了,户部其他官员也跟着跪地自愧。 龙椅上的皇帝自昨日收到北境八百里急报,就睡不着吃不下了,头疼得厉害。 他知道国库不丰,他登基时,接手的大雍尚有余力应付大战。 二十多年过去,在他统治下的大雍,没有向他希望的那样朝强盛大国发展,而是在强邻环伺下,越来越不安稳。 他不想承认自己能力不如先帝,但事实就是现在有大战,他疲于应付。 等底下有大臣提出没钱打就寻求和谈退兵时,皇帝竟然没有生气。 但当兵部尚书周顺说出:“未开打就和谈,是要让鞑子知道我们大雍是胆小鬼吗?大雍何时有过这般懦夫之举?” 皇帝心里一凛,目光都变了。 前朝朝廷腐朽,苟且偷生致民不聊生,先祖以武力夺取天下,建国大雍,不但收复了前朝丢失的国土,还把一个腐朽之国治成清明之邦。 大雍立国一百多年来从未害怕过周边恶邻。 这要是还未开战就和谈,那与还未开战就认输有什么区别。 这可是大雍从未有过的无能。 和谈只有打赢了,对方求和才有的事。 大雍从来不是求和的一方。 周顺的话让一向标榜自己有弘大伟愿的皇帝,很是脸热。 也许是他老了,才没了斗志,皇帝如是这般的安慰自己。 原来是他老了啊! 皇帝的目光转到三个在朝的儿子身上。 “你们几个说说看,如今乌古囤兵意指我们大雍,可有良策应对?” 信王率先出列,行礼后就开始侃侃而谈:“乌古兵临北境其实不用慌,他们年年骚扰我们大雍,今年不过是人数多点而已。 镇北侯掌兵二十万,想打,打就是了。 至于粮草兵马器,有就给没有就不给。镇北侯英勇,若是全力击退鞑子,说不定还能反抢他们。 父皇,儿臣觉得就该下旨让镇北侯反守为攻,用不着跟朝廷要这要那的。 想要什么,就让他去乌古国拿,总是这么被动做什么。 守了那么久北境,若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还不如换人来做镇北领将。” 信王的话让朝堂顿时一静。 群臣都被他的话给震着了。 然后就有人附议了信王的提议,还说镇北侯守那么多年北境,都没想过主动灭了乌古,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比如以战稳权? 这话一出,以兵部尚书为首支持镇北侯的人都跳了出来,大骂他们小人之心。 说得轻巧,鞑子要是那么容易灭,前朝就不会被大雍取缔了。 先祖也不会留言后代子孙,让他们世代警惕鞑子的实力跟野心。 信王记恨当年镇北侯不给他留情面公报私仇就算了,其他人不该忘记先祖遗训。 众臣又吵了一轮,直到皇帝让安王出列。 安王没那么偏激,他提出军情紧急,国库没钱也不能不管北境安危,可以征点粮草运送过去,让镇北军不至于失了士气。 至于之后,那之后再议,先稳住将领让他们拼命守护北境,然后再看情况而定。 一场大战要耗费几十万上百万银子,谁也没办法一下子弄来,所以事情得一步一步来应对。 两边不得罪,深谙中庸之道的安王,也得到了一些大臣的附议。 信王斜眼看安王,眼里的鄙夷一闪而过。 装好人装得上瘾了吧,伪君子一个。 到了宁王,宁王支支吾吾了一阵,才说出一番话:“儿臣觉得王兄们说得都对,有战就要打,不能退缩。 最好能擒贼先擒王,若是能杀了乌古大军的首领,鞑子说不定就会不战自败,我们也就不用头疼没钱打了。” 众大臣:...... 要是那么容易擒贼首,镇北侯何须八百里加急的送急报入京。 他直接去杀了乌古大首领就好了,再把人头送入京领赏,还要什么粮草兵马器。 果然不能对宁王有期待。 三个儿子没一个能给出真正得用的良策,皇帝脸色相当难看。 大儿子心胸狭窄,刚愎自用难纳群策。 贵妃生的两个儿子孝顺是孝顺,但一个中庸无锐耳根子又软,容易被外戚所控,另一个纨绔贪玩幼稚不上进。 三个儿子感觉都难堪大任。 被禁足王府的那个更不用考虑,那是个早早就生出夺权之心的逆子。 没有一个儿子能让皇帝满意。 唉!要是当初的太子没死就好了,他就不用这般苦恼了。 朝臣在底下各抒己见,争论不休,龙椅上的皇帝却在走神。 他想起自己那个惊才绝艳的二儿子,这二儿子做为太子文武了得,有勇有谋,处事稳妥有担当。 群臣都曾经交口赞过太子将来会是位有为之君。 而他这个当时在位已经近十年的皇帝,都未曾得过那等发自内心的赞誉。 他那般优秀的二儿子,却被他废了,然后死了。 皇帝感觉自己心病又犯了,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脸色倏然苍白。 “陛下?陛下?”贴身太监严公公连忙扶住人,“太医!快传太医!” 朝堂上争论的群臣一愣,就看到几位王爷飞奔去抢扶皇帝。 大兵压境,还没得出应对之策,大雍的天子就晕了过去,失去意识。 第18章 出嫁,最好记住 大红喜字贴着的云宅,申时迎来了接亲队伍。 做为新郎官的柳子淮带了一群年轻人来迎亲,有同窗和堂兄弟还有表兄弟。 云家人少,送亲人也少,柳家为了让迎亲队伍热闹好看些,派了好些人过来充场面。 在门口热闹一阵,柳子淮很快就到了二门外。 他第一次来云家,虽然听陈贵跟家里人说过云家宅子舒朗雅致,但去过伯府跟谢府的柳子淮,见识过富贵豪门后,这等二进宅子只视为寻常。 其他人倒是生出些兴致四目张望了一下。 这宅子看起来舒适清雅,鱼池养着几尾小锦鲤,假山石漏皱透秀,游廊紫藤缠绕,颇有通幽之韵。 以宅看人,可见雅致。 新娘子的嫁妆自昨日入了柳家,其丰厚之数已经在亲戚朋友中传开。 这座宅子也确认了是云家资产,也就是说,柳子淮要娶的妻子,已经不是南水乡一介乡野门户了。 人家在京都置了产,而且人家兄弟还是六品飞骑尉。 云玄度昨日到京的消息已经派人告诉在柳家的倚琴,倚琴自然就传告了柳家人。 让众人周知,她家小姐是有兄弟送嫁的。 这也是让柳家人意外的消息。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云家儿子不是普通大头兵,而是六品飞骑尉。 虽说武将品阶稍逊文官品阶,但云家女有一个这样的兄弟,就不能说她门户低贱了。 柳家人着实是被这消息意外到。 就连柳子淮都暗暗诧异,从未谋面的小舅子居然在北境混出了点名堂。 不过很快他就恍然了,云家女就是个勇猛之人,她的弟弟又怎么会差了去。 只是当他看到立在二门内的小舅子时,依然有了意料之色。 本以为会是个莽夫之相的小舅子,虽然脸上有道伤疤痕,却不显粗鄙凶狠,而是器宇轩昂,通身透着不容轻视的气度。 等拦门的小舅子吟诗出对考验他时,就更让他惊讶了。 小舅子引经据典竟然颇有学识的样子。 柳子淮意识到自己对云家了解甚少,但也没有多探究的心思。 对小舅子的考验都从容应对,颇显风度。 云玄度并非要跟一个新晋贡士较量文采,而是摆出底气。 你柳家莫要欺我们云家是乡野人家,持书香官宦的傲气来小瞧人。 公子我要不是脸上有伤,说不定也能走科举之路,咱不是大字不识的村夫,莫要以为我们粗鄙没见识。 “我姐这个人讲理,你与她一尺她还你十寸。 她虽然救过你,但没有挟恩图报,是你主动登门要求对她负责。 那么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你求亲时做出的承诺,你若是欺她气她伤害她,她是可以随时回我云家的。 我希望你记住这点,最好牢牢记住。” 云玄度拦在门内,长身玉立,把小舅子的气势都端足了。 苏明韬捅了捅身边的韦彦之,嬉笑着提醒他:“明年到你了,你可是有好几个舅兄弟的哦,到时要过的关可不轻松。” 跟威武伯府嫡小姐定亲的韦彦之,满脸笑容的回他:“不管有几个舅兄弟,只要真心求娶,他们岂会太过刁难,这个用什么担心。” 文考他一个人可以独挡,武考没办法,到时找几个得力帮手就行了。 总之,他的婚礼定是会盛大热闹的。 相较于柳子淮成亲中规中矩的规模,自然不同。 本来他家境底蕴不如柳子淮,长得不如柳子淮俊,在书院的人缘也不如柳子淮,想不到春闱却给了他超越的机会。 不但出榜名次排在了他前面,还天砸大馅饼,祖坟着大火,让他入了威武伯府的眼。 不但仕途有望,生活水平也会一步登天。 听说他未婚妻的嫁妆是以万算,还有新宅子陪嫁,这就让他周围很多人羡慕了。 他沾光是肯定了的,软饭不软饭的,在家境相差太大的情况下,他是没法清高的了。 “韦兄你是个有大福气的人。”苏明韬降低声音奉承了一句。 虽然自己也这般觉得,但韦彦之还是给数明韬打眼色,在柳子淮迎亲的场合说这话不合适。 他知道同窗们私下有议论,若不是柳子淮在苕河遇难被迫定亲,威武伯府的女婿就未必是他韦彦之了。 这观点他也是认同的。 但运气落到他身上了,他当然甘之如饴。 一身红衣,映得脸色泛艳的柳子淮,在小舅子洞穿力甚强的目光下,拱手相答:“阿弟尽管放心,行舟不敢相忘。” 行舟是他的字,是冠礼时柳父所赐。 云玄度对说话滴水不漏的柳子淮并不满意。 虽然他不知道别人的姐夫是怎么样,但眼前这个姐夫太过表面,是不是发自内心喜悦来娶亲,他觉得自己是能感觉出一二的。 但如今他还能怎么做,新郎都到门口了,还有个帝师在柳家等着喝喜酒。 “你最好说到做到,若是有违承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就是再看不上,这人也是要与他姐共结连理之人,他只能做个强势的娘家人为他姐撑腰。 尽管不喜对方这般下脸施压,但柳子淮面上很淡定,姿态放低的道:“能娶到你姐姐是我的运气,我会好好待她的。” “这是你说的,那好,姐夫,请!”事已至此,云玄度也不多刁难,利落的侧身请人进去。 以至于伴郎们要给他发的红封都慢了一步。 “这小舅子都忘了问要红封了,哈哈哈!” 已经让开身子的云玄度一顿,摸摸鼻子,孩子气的一伸手:“拿来,没红封不给过。” 一下子散了身上那股让人侧目的肃冷之气。 众人一阵哄笑,柳子淮笑着亲自塞给他一个红封,才举步往里走去。 穿过内院花开正艳的小花园,柳子淮来到了正房门口,烟雨和几位谭氏带来的丫头在门口拦路。 柳子淮念了三首催妆诗词,她们就嬉笑着把路让开了。 有云家公子在前头一夫当关,这里只是做做样子,红封开路一路顺通。 云玄月坐在房内,盖着红盖头坐得有点不耐烦。 等外面喧闹声终于临近门口,她呼出口气。 终于来了,成亲可真是件繁琐之事。 柳子淮看到一身嫁衣的云玄月时,心绪多少有些复杂。 他记不得她的容貌,只记得她脸上有块难看的红斑,如今盖了盖头,看不到面容,倒是让他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在一众哄笑声中,他走过去温声说了句:“今日我们成亲,我来接你了。” 然后伸手去牵云玄月。 云玄月从盖头下看到伸过来的手,迟疑了一下才把手举过去相牵。 耳边是不断的恭喜声和笑声。 新郎接上新娘,一同去云家父母的灵位前跪地叩拜,感谢了父母的养育之恩,才算是全了女方这边的仪式。 吉时到,青嬷嬷擦着眼泪把小姐扶至公子身旁。 云玄度弯腰把姐姐稳稳的背上背,忍下眼里的酸胀把姐姐背出了门,扶她上了大红花桥。 然后亲自送姐姐到柳家。 第19章 亲戚,嘉礼初成 柳宅。 高朋满座,满室喜庆。 柳家嫡子今日娶亲,这门亲事乃帝师保的媒,帝师会屈尊降贵来柳家喝喜酒。 这消息柳家所有亲友都知道。 谢尚的身份地位,是柳家亲友仰望的存在。 帝师不过几句话过了天子的耳,就让柳长临官至五品,这事儿谁不知道。 若是他们今日也入了帝师的眼,说不定也能扶摇直上。 怀有这点心思的人可不少。 谁让他们是平时连中层官员都摸不着的主呢! 帝师这么一蹲大佛能让他们近距离接触到,已然是他们能见到的身份顶顶尊贵之人。 女眷们虽然接触不到帝师,但不妨碍她们驯夫驯儿,纷纷提醒自己的男人跟儿子,要趁机在跟帝师露脸。 三房的儿子才十二岁,不顶用,柳三太太早早就提醒丈夫,要他贴身伺候帝师。 “你别管其他人,反正你就候在帝师身边,有眼力劲一点。 说不定帝师看到你入了他眼,就让你嗖一下升上去了,你可要抓住这机会。” 柳长铭想到自己那个能力不怎么样运气却很好的大哥,当即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让帝师看到我的。” 他在水部司做九品属官已经好多年,历经几次核考都未能成功升职。 没有强点的人脉,根本竞争不过别人。 要是这次能入帝师的眼,他们三房就有盼头了。 柳大太太的娘家人一早就过来了,云家嫁妆跟云家之事都不是秘密。 他们看了听了,神情都有些复杂。 “男有文才女有银财,二妹妹家这福气是连着来了。”夏家大嫂酸溜溜的说了句。 转头就嗔怪大姑子:“大妹妹,这云家可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差点都被你误导了呢!” 这段时日说了不少贬低云家女的话的夏氏,顿时有些面红耳赤。 她没想到这云家丑女竟然有这样的身家。 不管是铺子宅子,还是那一匣子的珠宝首饰,都不是她能轻易置得起的。 就连五百两银子压箱银,她怕是也给不了女儿这么多。 云家兄弟在军中混出了名堂,门庭立改,这更是没想到。 那云家女真是什么都捂捂住,心机太深了。 却不自省自己一开始就善意不足,谁还会跟你多说话。 她分辩了一句:“不过是一面相交,谁能一眼就看清对方底细,有所偏差也是正常的事。” “那你眼神儿可太不好了。”夏家大嫂呵了一声,被这大姑子恶心了一下。 你那是有所偏差的言论吗,你那是把人都贬到泥里去了。 搞得他们都背地里为淮哥儿十分不值,也跟着说了许多不得体的话。 如今看,不说救命之恩,光这般殷实的家境和人家为将的兄弟,云家哪有差到不堪的程度。 话过留痕,被打脸就说明他们跟着都认知不明。 幸好没在外头人面前嚼舌,要不然一家子如今都没脸。 章氏也被婆婆这般行为给羞到。 今日看到云家女的嫁妆听到云家之事后,她就想起送聘礼那日自己听到的话语。 那日道化巷的邻居在门外议论云家,说云家女要出嫁,那宅子不知道会不会转手,还说宅子修葺过,估计价格要比之前的高。 当时她就怀疑那宅子是云家买下来的,但婆婆跟柳三太太都一口认定那是租的,她就没有跟她们提起。 想想那日她们在马车里说的话,章氏就为婆婆和柳三太太觉得脸红。 小看他人,结果自己反而有不如人之处。 这打脸之感肯定不好受,看她婆婆难看的脸色就知道了。 她又瞧到自家小姑子神色落寞眼睛发红,不禁暗自摇头。 她早就劝过她放下,小姑子却因为婆母多番为淮哥儿不值而以为有转圜余地,抱着幻想耽搁自己。 柳家本就没有过结亲意向,一直都是婆母单方面使劲,小姑子竟然还傻傻的以为有希望。 人不自知,必有苦吃。 章氏不欲掺合小姑子的终身之事,婆母太过强势,唯有装聋作哑日子才过得去。 今日二女儿家喜宴,夏家老太太可不想别人看自家人笑话,看到儿媳跟大女儿打机锋就打断她们,让她们去帮柳家招呼陆续登门的女客。 柳大太太清早起来就一直在忙,大儿子的婚礼务必要办好,不能给人敷衍之意。 柳家之名声还要借今日再传一传,大后天就殿试了,殿试名次可是关系着儿子的仕途。 客人来她都礼仪周全热情招呼,看似对儿子的婚事相当满意。 话里话外都是托帝师的福,她才有个好儿媳和一个还算上进的儿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让那些亲戚朋友们好一番羡慕,溢美之词滚滚而来。 等柳长临迎着谢尚出现,柳家的男宾客几乎蜂拥而上的争着上前去见礼。 一心想争先在帝师面前露脸的柳长铭,被挤到了人群外面,急得差点想骂人。 幸好他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来的都是柳家的客人,不好得罪。 对于柳家亲友的热情,谢尚只适当的应付了几句,跟着去接亲的队伍就回来到了。 在花轿上晃悠了半个多时辰的云玄月,等轿子停下踢过轿门后,终于被牵出了轿子。 跨火盆,入门槛。 一根红绸牵着她一路去往礼堂。 新郎新娘进行拜堂仪式,亲友需观礼,谢尚暂时得以脱离众人围绕。 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再夫妻对拜,最后新人也给谢尚行了礼,感谢他做主定下这桩婚事。 谢尚抚着长须受了这个礼 ,然后开口说了一番话:“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你们这是千里定缘,要珍惜命运之安排。 日后同心同德,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莫负天地之仁,琴瑟和鸣共白头。” 两位新人垂首应下,盖头下的云玄月神色淡定随遇而安。 倒是柳子淮抓着红绸的手紧了紧。 山长在婚礼上特意强调一番,是在提醒他什么吗? 他已经听话的把人娶了回来,名分已定,难道还要他承诺鱼水和谐不成。 内心有所翻滚的柳子淮,脸上却不露神色,很是恭敬的感谢山长来参加他的婚礼。 然后牵着新娘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洞房。 第20章 围观,宅院杂事 送姐姐到柳家的云玄度也在观礼,亲眼看到姐姐嫁了人,他内心失落并没有跟去新房。 而是上去跟柳家长辈见了礼,顺便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概意思就是,柳家若是有负他姐,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为他姐做主。 少年言落有声,丝毫不惧柳家这么多人。 帝师还在场,柳长临自然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悦,相反,他还得以长辈姿态充满赞赏的表扬其具亲情厚义。 柳大太太也一脸笑容的告诉云玄度,说他们柳家都是良善厚道之人,绝无负义之辈。 云玄度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柳家人,他把态度摆出来,就是要柳家有所忌惮。 他甚至连帝师都没给什么笑脸。 就是你这个老头多此一举才会害得他姐被迫嫁人,要不是这老头子他姐何须屈身于毫不起眼的柳家子。 他姐该嫁给大雍最为出色之男人。 来自云家公子的怨气,谢尚感受到了。 但他没机会问个为什么,云玄度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前自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算是喝了一杯喜酒。 趁着城门未关,云玄度匆匆离开京都,飞马返回北境。 战事将起,他有守护边境之职责。 繁华京都不过是他十七年来一瞥而过的风景。 新房所在的东跨院挤满了人,都是来想一睹新娘子芳容的家人亲友。 新娘子容貌有疵这事不是秘密,大家都很好奇新娘子的真面目。 抱着点猎奇之心充加谈资的人有之。 看热闹之人有之。 柳子淮看到挤满屋子的人,心有不喜,但却没法驱赶,脸上还得挂着惯有的笑容。 成亲礼习俗本来就有看新娘闹洞房一说,挑战规矩俗礼是要承受惹众怒的后果的。 云玄月被倚琴和烟雨刚扶坐到婚床,就有人起哄要新郎掀新娘子盖头。 柳子淮没有拖延的理由,他只好拿起如意称,在喜婆的唱词中挑开了绣着鸳鸯并蒂莲的红盖头。 盖头一掀,就露出一张粉妆娇颜。 秀眉黛色,明眸弯睫,鼻挺肌腻嫣唇艳。 只可惜,左脸有块斑痕直直破碎了完美,损毁之相让人忽视了五官之韵味。 只余缺陷之遗憾。 众人静了一下,有几声倒吸气的声音,直到喜婆示意,大家才反应过来该说些恭喜之语。 云玄月微垂眼眸,嘴角带着得体的弧度任人围观品论。 盖头掀开了,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柳子淮刻意忽略身边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撑着笑容进行接下来的洞房仪式。 坐帐,撒帐,合髻,合卺,礼成! 一屋子的宾客,至此算是满足了猎奇或看热闹之心。 站在角落的夏氏之女甄萍儿,看了新娘子再看气质风雅仪表堂堂的新郎官,心里甚是难受。 救命之恩又如何,这女子面容有损怎配得上她神仙似儿的表哥。 柳子淮的亲妹妹柳敏珺也在一旁抿嘴,大嫂的容貌长得虽说不上很难看,但跟好看也沾不上边。 日后出去交际,她恐怕要被人笑话自己有个脸有胎斑的大嫂了。 她大哥才貌双全,本应该配京中世家贵女的,如今却要跟这样一位大嫂共度一生,她为她大哥感到委屈。 屋里的人对她们主仆三人各有评价,随着喜婆的善意提醒,才纷纷退出了婚房。 柳子淮也没多留,他还要到前头去敬酒待客。 “你歇着,我出去招呼客人。”他说了这么一句。 云玄月自是无阻拦的道理,等人走后,屋里就余她们主仆三人。 三人对看一眼都笑了。 就算不介意别人的目光,但被人当猴子般围观谁会喜欢。 “终于都走了。” 烟雨平日里待厨房的多,少有与这么多人挤一处,被十几双眼睛上下打量,她难免有所局促。 倚琴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来新房看热闹。 ”我饿了,可有吃的?”放松下来的云玄月第一时间找吃的。 今日一整日要控制饮食,坐喜轿或仪式途中要是有出恭之需,是很不得体之事。 她不能吃东西还要少喝水,弄得现在她已经饥肠辘辘。 “有,我给小姐您弄来了四菜一汤。”倚琴连忙打开柜子,把她收到里头的吃食拿了出来。 凉是凉了点,但起码能马上吃到,不用去吃那些摆着喜庆的喜饼糕点充饥。 倚琴不敢指望柳府会有人贴心周到为她们家小姐准备热汤热饭,看着时辰自己就提前去了厨房,给厨娘们塞了点银子,才端出了几道热食。 一道鲤鱼烩面,一道炸紫苏肉,一道清蒸素瓜丸和炙羊肉,汤是笋干鸡汤。 烟雨帮忙把饭菜摆好,然后有点发愁的道:“小姐,奴婢看了,这院子好小,日后要是想给您弄点好吃的怕是不容易。” 院子小,没厨房,就没办法开小灶。 这问题云玄月倒不在意,“没关系,日后再想其他办法。” 刚嫁进柳家的门,就想着开小灶,有点不合适。 烟雨擅厨艺,总归不会让她生了手艺就是。 用了饭食,烟雨出去转了一圈,问了外面一个婆子才给小姐备上水沐浴。 等云玄月沐浴出来,前院的喧闹声小了许多,来喝喜宴的宾客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但新郎官还没回房。 房里的红烛在燃,夜色渐深,云玄月没出房门,在屋里朝外看了几眼,对东跨院的格局就了然于胸。 新房不分内外室,出房门就是中厅,中厅过去听说原是柳子淮的书房。 院子东西两面各一间厢房,这院子确实很小。 她盖着盖头进柳家,用脚步轻易就能丈量出柳家大小。 倚琴也把自己了解到的告诉云玄月。 “三太太说地方小下人没地方住是真的,柳家三房人,大大小小的主子加起来将近二十人,都住在这三进宅院里。 下人们都是几个人挤一间房,原本姑爷的小厮陈贵住西面的那间厢房,东面那间放的是杂物。 如今我们来了,放杂物的厢房要空出来做仓库放嫁妆,陈贵住那个房间就得给奴婢跟烟雨住了,他要住到外院去才合规矩。 为这事儿,前院下人住的地方有了变动,昨日闹出了场事儿呢!” “闹出什么事?”云玄月觉得自己初来乍到,有必要了解一下柳家里外的情况。 做到知己知彼,才好融入并计划。 “就是陈贵要搬去前院,他做为姑爷的贴身小厮,姑爷又是个准备入仕之人,日后是要跟着姑爷出进官场的,自然不能与其他下人挤一处。 可这府里原来就管家和随身伺候老爷的人,才有资格单独住一间下人房,其他下人不是四人挤一间就是六人挤一间。 如今陈贵要在前院占一间房,四人间的就要空一间出来,那四人就得去跟其他人挤一挤。 大概是有下人不愿意房间再加人,昨日吵到要动手的程度,听说后来好几个人都被打了板子。 喜宴前闹这一出,老爷太太们可不得气着,不吉利呢!” 烟雨听得惊讶:“六个人一间房?” 从没跟人挤着睡过的她不敢想象那是怎么一副场景。 从南水乡到京都,小姐都不喜欢床前有人,她跟倚琴都有自己的房间,就算有时候出门在外住客栈,那也是最多两个人一间房。 虽然知道不会人人似她们这般有福气,多的是要几个奴婢合住一间房的人家。 但六个下人住在不到一丈见方的房子,她想想都窒息。 柳家,这么逼仄,连给下人住的房间都不够。 她们家小姐嫁到这样的人家,委屈大了。 云玄月听得也哑然。 好的,她算是知道自己嫁的人家是什么家境了。 问棋查出来的情报,不如身在其中这般直观感受。 不过,想想柳家从前官居低位,又是清水衙门,薅不到多少油水似乎也正常。 倚琴还告诉云玄月:“小姐明日早起要认亲,有个人小姐怕是要小心应对。” “嗯?”云玄月好奇了,“是谁啊?” 柳家有什么厉害人物? 第21章 剖白,虚有其表 “是柳老太太。” 柳家还有个老祖宗在,所以柳家尚没分家。 而这个老太太已经病了一年多,瘫在床上身不能动,还鼻歪嘴斜,也许是因为这样情绪很不稳定。 凡是去见她的子孙,无有不被骂过,还是骂得相当难听的那种。 这情况柳三太太没有提过的,只一语带过说了句家中老太太身体不好。 “奴婢打听到老太太几乎没有一日不骂人,这家里的小辈都相当害怕老太太,几个姑娘经常是被骂哭着出来。 小姐,若是那老太太也无缘无故骂你可怎么办?” 她会看不下去的,但又怕以自己身份来挡,会影响到小姐,让柳家人以为她们云家人没规矩。 云玄月挑眉:“无缘无故的骂人?就因为瘫床上不能动?” “是,柳家的下人是这般说的。” “我们家小姐岂能随便被人骂。”烟雨一听就对柳老太太不喜了,“她生病又不关我们家小姐的事,她要是敢骂小姐,奴婢定是要还嘴的。” 烟雨擅厨艺,也许是被烟火熏多了,脾气可不温和。 何况青嬷嬷说了,她们陪嫁到柳家,伺候小姐之余还要保护小姐,不能给柳家人欺了去。 事儿还没发生,身边两个婢女就急上了。 云玄月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家小姐又不是软柿子,岂会任人随意辱骂。 老人也要讲理,不能因病肆意中伤他人,除非她脑坏了。” 倚琴给小姐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和烟雨倒了一杯。 喝了一盏茶解口干后,她神色担忧的道:“就怕老人倚老卖老装痴扮傻欺辱人。” 柳家宅子实在不大,昨夜她可是清清楚楚有听到宅子北角那边传来喝骂声。 中气很足,一点不像卧病一年多的老人的精神气。 狐疑在心的她才偷偷打听了一番,柳家的下人嘴漏得很,给点银子好处就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那老太太可厉害着呢,卧在床上都把整个家的人使得团团转。 主仆三人说话说到半夜,才听到有人开院门的声音。 “姑爷回来了。”倚琴暗松一口气,洞房花烛夜为了不让小姐等得心焦,她可是找尽话题聊天了。 喝了不少酒的柳子淮,在前院洗漱过才回到东跨院。 酒气虽然淡了,但进来还是带进了酒味。 烟雨连忙要去端水给姑爷再洗洗脸,但柳子淮挥挥手让她们都出去。 倚琴和烟雨看着自家小姐,云玄月示意她们不用担忧,她们才离开房间,顺便把门关上。 “姑爷没有喝醉吧?”烟雨悄声问倚琴。 倚琴与她耳语,“应该没有,我看他脚步还是挺稳当的。” “那就好,要是醉了神志不清的对我们小姐,那可没个轻重的。” 被青嬷嬷提点过的两人不好站在门外听动静,就走到厢房那边候着。 这么晚了,柳宅已经安静下来并陷入黑暗。 也就东跨院的红烛还在燃烧,窗棂透出灯影卓卓。 坐在婚床边的云玄月略有迟疑,看了看进来的柳子淮抿紧了唇。 谭氏虽然有跟她说过一些夫妻相处之事,但从未伺候过旁人的她,而且从小就被母亲灌输过的尊卑规矩,让她做不出屈身迎合之事。 略为思忖后她就选择坐在床上不动如山。 柳子淮也没有等新婚妻子伺候自己脱衣除袜的意思。 而是坐到桌边倒茶,顺便问了她一句:“可有用过餐食?” 云玄月瞟了眼更漏,意思不言而喻。 这都什么时辰了,现在问是不是晚了点。 出于礼仪,她还是回答了一句:“用过了。” 听到说用过了,柳子淮再没其余表示,倒了茶也不喝,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云玄月看出他欲言又止,很干脆的开了口:“有话就直说,很晚了,我有点困。” 她确实困,昨夜因为弟弟回来两人有事要谈,她就只睡了一个来时辰。 今儿天没亮就起身梳妆,一整日没有放松歇过,就算她底子不错,也感疲倦,想早点补眠。 但她这话听在柳子淮耳里却是另一层意思。 果然乡野出身的比不了京都贵女矜持,身为女子竟然催着圆房,犹豫之心一下子就坚定起来。 柳子淮正了神色,决定把自己的意思都表达清楚。 “苕河遇难得你所救,我心怀感激,当时惊慌失措致使你清誉有损,这点非我故意为之。 实乃面临危险下意识所为,但后果已成,我知我该为你负责,让你有个归宿,保住女子名节。 如今我俩成了亲,你已经是我柳家的人,不会有那等名节不保遭人非议之事发生了。” 认真听着的云玄月挑了挑眉,这般剖白难道还要她感谢他求娶之恩不成。 本以为云玄月听了自己这番言语多少会有些动容,柳子淮却看到对方神色坦然毫无反应。 仿佛他所说所做都是理所应当,不值一提。 心底多少升了些郁气上来,柳子淮压了压情绪,眼睛余光在那块猩红的斑记上扫过,放在膝上的手一卷,说道:“我与你并非两情相悦而结合,但我愿给你一处安身之处,让你堂堂正正的成为我的妻子。 只是,我只能给你名分,其他的,恐怕一时难以成全。 但在我柳家,你的身份不会因此有所折损,望你能安心在此生活,做个贤内助,我许你一世安稳。” 红烛啪的一声弹了个响,光影明暗骤然变幻。 云玄月神色愕然,任凭她假设性做过多少种婚后应对,此刻,都意外自己所听到之言。 甚至她要重新从头捋一遍,才真正品出柳子淮要表达的意思。 明白过来她才冷了脸色。 “你这与骗婚有何异。”她直截了当的指了出来。 而且在柳子淮想要辩解时,没给他抢话的机会。 “莫要欺我无父无母亲少年少,就以为我人好骗,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你是个虚有其表之人。” 被云玄月这般揭底,柳子淮有些羞恼。 他知道云玄月并非一般闺阁女子,这事要和平解决,就不能撕破脸。 新婚夜他们两个要是为此吵开,必然得不偿失。 “你先别生气,听我说。”柳子淮示意她注意音量,然后压低声音道:“我并非骗你,我娶你为妻,这是我应该做到的事。但我与你缺乏一些情意,这,这勉强不来的,至少目前不行。” 话说到这份上,柳子淮憋红着脸,就差不要尊严的说自己硬不起来了。 云玄月虽然羞恼,但还是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瘢痕说得直接:“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这个。” 自古以来娶妻娶贤是婚娶之标准,容貌要排在许多条件之后,她就算脸带瘢痕,也不至于丑成母夜叉,何至于如此遭受嫌弃。 柳子淮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肤浅至此,更不会承认自己忘恩负义。 他佯装苦恼的道:“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无心骗你,你给我点时间吧。” 云玄月盯着他看了几息,冷笑不已:“得我所救,命是我与,我本不放心上。是你上门求亲,与你师以教俗束缚,才让我不得不答应嫁给你。 你如今这般作态,已违背你求亲当日所诺,既如此,你莫要以为给我名分我就该感激你。 我并不稀罕做你柳家妇,我更不会逼你与我坐实夫妻之名。 但若是因此要我日后在你柳家低声下气的做人,那你最好莫怪我把你今夜之话大白于众。” 云玄月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同意不逼他圆房,柳子淮本该高兴,但他此时却冒出了些冷汗。 云家女如此刚烈,一旦她不管不顾把今夜之话说出去,大家的名声就完了。 第22章 巧言,各有打算 柳子淮连忙安抚云玄月。 “你莫要误会,我这般不隐瞒你,就是不想娘子你有所误会。 若是真要欺骗你,我一个男人何须这般不顾自尊。 我未想过骗你,只是需要些时日与你相处,还请娘子理解为夫为难之处。 你我已拜堂成亲就已经是夫妻,荣辱与共,此事你我知道即可,家中不会有人看轻与你,娘子不用担心。” 但云玄月已有自己的判断。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女子,柳子淮的初衷跟目的,无论他如何修饰,都已难掩虚伪。 帝师亲眼目睹她救起柳子淮,相对于她,柳子淮更怕在帝师面前落下失义失德之名。 这是他求亲的初衷,需在帝师面前显情义。 一个京都才俊有情有义负责乡野女子之清白,以报救命大恩,为此名声鹊起,柳家获利颇丰。 如今想着稳住她,目的也是为了名声,柳家荣辱之因果,皆与她相关。 事情既然与自己设想不符,云玄月自然要重新对自己处境进行思考。 她不再急于撕掉柳子淮的遮丑布,甚至很快意识到,有名无实对于自己来说并非坏事。 对于婚事,原本她已经说服自己随遇而安,柳子淮若是个身心俱正之人,与他成亲结为夫妻举案齐眉过日子没问题。 她应了嫁为人妇,自然会努力做好本分。 但如今柳子淮新婚夜就迫不及待的不愿装了,那她又何必委屈自己演人妻。 新婚夜看清这个男人,总比后知后觉浪费时间跟感情的好。 但她不会让柳子淮知道自己的内心想法。 她装作神色勉强的道:“那好吧,既然你这般说了,那我给你时间适应。只是明早所需遮掩,你自己想法子应付。” 两人不睡一起圆房,想不被人发现,自然要做点戏遮掩。 事情总算是顺利按自己想的方向走,柳子淮内心暗喜,连忙说道:“这个我来准备。” 说着就起身去婚床上找白帕子,然后把白帕子塞入自己袖中,“你歇这里,我去书房睡,厅门关着,外人不会发现的。” 发现也是那两个丫鬟发现,那是云玄月的人,他相信她自会管好。 毕竟传出去,他是免不了被人说道名声受损,但女子同样要遭受非议耻笑。 云玄月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让他赶紧走,她都困死了。 柳子淮走了几步,也许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转头又对云玄月画了个大饼:“无论如何,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日后不管我有几个女人,她们都越不过你去。 在柳家,你以后就是主母,若是我能出人头地,诰命之请定有你一份。” 说罢,看云玄月始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终是脸热离去。 人一走,云玄月就立马宽衣上床躺下,大红被子一盖,没一会就睡着了。 屋里红烛明明灭灭,很快东跨院就跟柳宅其他地方一样,陷入黑暗。 厢房两个时不时打着哈欠的丫头,脑袋已经鸡叮米, 准备的热水变凉了都没听到叫水声,她们睡着前都嘀咕了句,青嬷嬷说的话好像不准呢! 书房里的柳子淮,就着浅浅月色,把早就准备好的铺盖自己铺到榻上。 躺在榻上,虽然疲惫不已,却难以成眠。 他终是娶了妻,新婚夜春宵苦短,他脑里容得下的,是梅园的暗香,是桃园的芬芳。 是夜,梦里桃花随风动,暗香飘满袖。 他似乎触摸到心中所求,心神俱醉沉溺其中...... 天色微亮时,倚琴倏然惊醒,一侧头,就看到床边的水桶。 她连忙起身摇醒烟雨:“烟雨,昨夜小姐有叫我们吗?” 烟雨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揉着眼睛回答:“ 我没有听到。” 倚琴一拍大腿,完了,昨夜是小姐的洞房花烛夜,她们两个却一次水都没送进去过。 青嬷嬷要是知道,她们俩该受罚了。 “快点起来,你去厨房要热水,我去伺候小姐起身。”倚琴匆匆忙忙下床,神情着急。 “好,我马上去。”烟雨连忙跟着起来,稍稍整理发髻和衣裳就拎起水桶出去。 水桶有凉掉的水,她想拎回厨房,想了想,最终把水倒在了墙角,拿着空桶出去。 倚琴走到厅门处,先贴耳朵上去倾听了一会,才轻轻扣响门板。 “小姐,该起身了。”她喊了一声。 若是在云宅,她可以直接进去伺候小姐起床。 如今小姐嫁入柳家,她要在门外问过才能进去,不能贸贸然的影响新婚夫妻之间的相处。 这些规矩,青嬷嬷都有教。 倚琴即使有些担忧里头的小姐,也得按规矩来。 听到声响,婚床上的云玄月徐徐睁眼,睡了半宿,总算补回来了。 昨夜她困到柳子淮最后说了些什么都没仔细去想。 现在醒了,转眸看一眼四周,才想起昨夜那些话。 心里一叹,不用与伪君子大被同眠,真是太好了! 倚琴还在敲门,她唤了声:“进来。” 门外的倚琴连忙推开厅门走进去。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书房的门打开,新姑爷从里头走了出来。 倚琴顿时满脸愕然。 这,这怎么回事? 新姑爷昨夜是睡在书房里? 柳子淮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径直进了婚房。 云玄月披着外衣坐在床边,看到他进来就指了指床。 柳子淮走过去把沾有血迹的白帕扔到床上。 两人无声默契,完成作弊,让随后跟进来的倚琴口瞪目呆的不知所措。 “咳咳!”柳子淮清了清嗓子,才脸色微红的说了句:“你跟她们提个醒,不要传出去。” “好。”云玄月利落的回应。 既然达成共识,就不必装了。 “等会我带你去见见家里人。”经过一晚,新婚妻子并没有露出不满,柳子淮这回才彻底放心。 人走了,倚琴还是一副傻眼模样。 云玄月看到她的样子,一脸轻松的道:“回魂回魂,快给我梳妆更衣。” 倚琴眨了眨眼睛,确定小姐是真的在笑后,才急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她虽然是个未婚姑娘,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青嬷嬷和谭氏可没少提点她跟烟雨。 小姐昨夜没和姑爷睡一处,还弄了个假的落红帕,这是为什么? “是好事。”云玄月慢悠悠的对镜查红斑。 “这还是好事?”倚琴更不懂了。 新婚夫妻成亲不圆房,这算什么好事,传出去多少是要被人笑话的。 难道是小姐的葵水提前来了? 可看起来也不像啊,小姐都没找她要月事带。 第23章 决定,借机行事 倚琴觉得自己见识少,实在没法理解这么个情况。 云玄月等到烟雨拎水来到,才不紧不慢的跟她们说了昨夜的事。 “事已至此,若是立马闹翻,不过两败俱伤,就当我们利用柳家隐藏身份,待日后事情明朗,再想法离开。” 新婚第二日,她就已经明确将来要如何。 身心没有给出去,自然不会有什么难过。 还很庆幸自己不用跟那么个男人做真夫妻。 倚琴和烟雨听得义愤填膺,脸色都气红了。 “想不到小姐救起的是这么个伪君子,真真是虚有其表。”倚琴都要气坏了。 这不是明晃晃的嫌弃她们家小姐吗,还说什么会好好待她们家小姐。 让她们家小姐做个有名无实的妻子就是好好待她了? 什么有情有义的京都才俊,这明明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白眼狼一个。”烟雨握着拳头,要不是倚琴拉着,她就要冲去书房质问一番了。 “都别气。”云玄月一派淡定,“我已经跟他拜了堂,事实已定,在别人眼里就是柳家知恩厚报了。毕竟人家给了我名分,就算是负了责。至于是不是有名无实,房里私事传出去只会成笑话不会成道理。” “何况,真与那样的人睡一起,或养儿育女,岂不是害我一辈子。如今只是害我变成人妇身份,他日自有解脱之时。” “可是小姐本可以不为人妇的,嫁了人不但住得逼仄,还要应付后宅俗事,哪有做姑娘自由。” 烟雨还是心气难平。 小姐即使不与那人结成真夫妻,也被祸害了。 倚琴已经红了眼睛,“若是知道他不是真心娶小姐,当初就......” “没有如果了。”云玄月不会回头去后悔,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 倚琴和烟雨也明白,一咬牙,行,伪君子是吗,你装我们也装。 看谁装到最后会后悔。 柳子淮再次出现时,身边跟着柳大太太院里的潘嬷嬷。 潘嬷嬷来干什么不言而喻。 她进房就先恭喜新人早生贵子,然后才去婚床上寻摸,找到落红帕后,一脸笑容的离开。 大奶奶是个有钱又手缝大的,可得好脸相待。 柳子淮看到云玄月的两个丫鬟都神色如常,知道她们已经通过气。 很好,能平静接受就说明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却不知他一转身,身后主仆三人都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柳宅的正堂已经坐满人,除了柳家本家的人外,还有旁支几位亲属。 挤挤挨挨的坐了一屋子。 穿着红色云纱锦的云玄月与柳子淮一同出现时,屋里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脸上。 清清楚楚的瘢痕一览无遗,薄薄的脂粉根本遮挡不住那一块瑕疵。 本来带着些希冀的柳大太太,大失所望。 这哪是能遮掩得住的缺陷,可怜她那么优秀出色的大儿子,竟然要与这等有缺陷之人同床共枕,共度一生。 她都担心夜里自己儿子会被吓到。 柳长临还算淡定,这儿媳妇容貌有瑕疵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虽然之前没见过,但都有心理准备了。 如今看到也不算多难看,一块红斑而已,五官不是长得挺好的嘛,人也白净,身段也好,这就不错了。 总比娶个五大三粗的跟个男人相一样的女子强。 他的同僚就有个很丑相的儿媳妇,儿子为此经常不着家,儿媳妇就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都把他同僚给愁死了。 柳长临觉得自己儿子是个懂大局的,不会做出那等不计后果之事。 等儿媳给他敬茶时,他利落喝下并递给红封,然后郑重说道:“你是柳家长媳,身负重责,望你恭谨温良孝顺长辈和睦弟妹,为我柳家兴旺尽责尽能安稳后方。 ” “是。”云玄月垂眸应话。 接着给婆婆敬茶,婆婆审视的目光非常强烈。 云玄月却神色淡定的把茶递过去:“请母亲喝茶。” 人跪在跟前,脸上的红斑更刺目了。 屋里女眷们眼带嘲笑捂嘴私语,估计都在暗地里笑话她大儿子娶了个丑女,笑话她有个丑儿媳。 柳大太太的脸色有点维持不住。 深知自己妻子心思的柳长临,咳了一声提醒她注意场合。 柳大太太绷紧的脸才松弛了些,她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递红封送镯子时神色已恢复正常。 “淮哥儿很快会入仕,你既已是他的妻,日后要用心辅助他立足官场,夫妻同心共益,方是兴家正理。” 咦? 做婆婆的不叮嘱她早日开枝散叶,反而要她辅助夫君立足官场? 脑子一转,云玄月就明白了。 婆婆这般提点她,是看上她的嫁妆了吧,所以暗示她同心共益。 呵呵,不好意思,她跟柳子淮不同心,自然不会有什么共益之事。 但口头上还是应付了一声“是”。 然后就是跟其他家人亲戚见面。 鉴于柳子淮的人品不保,云玄月对柳家人降格对待。 本来给柳家人准备的礼物已经全部换了,换成一些普通见面礼。 这些礼品符合柳家家境,却是比之前准备的东西差了好几倍。 还想着云家殷实,今日这新人见面送礼应该会贵重些的众人,看到都是些寻常之物,不禁都露出失望之色,明显到让人尴尬。 尴尬的是觉着自家人贪利失仪的柳子淮,云玄月却视而不见。 既然有了决定,柳家人就不值当她用心对待了。 有小孩接过云玄月送的小香囊后,冒出一句:“新娘子脸上长斑真难看。” 这是旁支带来的孩子,才四五岁,话一出,就被其母打了他一下,嘴里教训他:“不可胡言乱语,这是你大嫂。” 然后抬头就跟云玄月致歉 :“小孩子不懂事,淮哥儿媳妇,你可别在意。” 云玄月微微一笑,神色坦荡的回她:“不打紧,孩子说的是实话,我脸上的胎斑本来就不好看,难道还要孩子说假话不成。” 这样的坦荡反而让之前捂嘴偷笑私语的人都有些讪然。 人有短,切莫揭;人有私,切莫说。 小孩子可以以小不懂事来开脱,他们刚才偷笑耳语倒显有失磊落了。 云玄月还走到那孩子面前,从容问他:“我脸上有难看的瘢痕,你怕不怕我?” 那孩子被自己母亲轻打了一下,又被瞪一眼警告,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能随意发表心中所想。 这会儿面对云玄月不敢张口了,只怯怯的摇了摇头。 虽然面前的女子脸上有斑不好看,但他其实并不怕,因为她在笑。 他看出来她眉眼都在笑呢,一点都不凶。 “你很诚实。”云玄月摸摸他的脑袋,对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婶子抿唇一笑,以示不在意。 弄得对方更为尴尬。 她这般大方得体,不卑不吭,从容坦荡,让本来心有不虞想斥责旁支几句的柳大太太,都不好出声了。 淮哥儿娶的妻子容貌有缺陷,这事儿在家族里都提过,鉴于是帝师保的媒,所有人都被勒令过不能以貌取人,免得传出他们柳家人嫌弃云家女的话。 一旦传这话出去,必然有损之前积累起的好名声。 柳大太太如今因为丈夫升官是名声所助,对名声极为重视。 就连她自己,不管内心多不喜多不甘,面上也要努力做到不露出来。 就连在娘家人面前,她也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 谁为她儿子可惜,她还得自证自己不在意,以表心胸之广还感恩厚义。 旁支这孩子一句实话,其实都是大家心中说感,但只要不说出来,柳大太太就当全了她大房的面子。 说出来了,她自然有所不悦。 只是儿媳妇不在意,她若是刻意当这么多人训斥旁支疏于教儿,反而显得她在意。 柳大太太只能憋闷在心,强装自在。 认亲礼结束,准备开桌上早膳时,正堂外匆匆走来一个婆子。 看到那婆子出现,屋里的人都静了下来。 第24章 祖母,意外待遇 云玄月已有所觉,认亲礼结束都没人跟她提起府里的老太太。 难道等在这儿? 果然就听到进来的婆子说了话:“老奴奉老太太之命前来请大爷还有大奶奶,老太太说大孙媳入门,认亲礼她到不了场,就麻烦小辈抬脚过去见一面,免得死了都不知道家里添了个什么样的人。” 屋里再次一静,这是老太太会说的话,听起来火气不小呢。 做为刚入门不知根底的新人,这火气落不到她头上,云玄月看向柳子淮。 柳子淮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连忙对父母告退:“父亲,母亲,我带,带她去见见祖母。” 如何称呼新婚妻子,柳子淮似乎还没想到,只能用她来代替。 昨日大喜之日,老太太不见任何人,难得安静一日,今儿一早就又开始了。 大家都是这般感觉。 也都习惯了老太太的喜怒无常。 柳长临有些头疼,他挥挥手:“去吧去吧,好好跟你祖母说说话,早饭你们就在那边陪她吃吧。” 他可没时间,今日为了喝儿媳茶,早朝告了假,但衙门得去。 前日朝堂因为北境有军情气氛紧张,虽然他们工部没掺和上,但很难说天子之火会不会乱烧。 上朝半年多,柳长临已经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天子一生气,管你有理没理,反正看不顺眼随时当朝给你捋下来。 他可不想自己倒霉被逮把柄,所以他得在衙门好好表现。 不说能力到不到,至少人得到。 他亲娘自从一年多前病倒起不来后,脾气是越来越怪。 以前都好好的,就算有时候说话直了点,也不会乱发脾气。 病瘫后,却动辄就骂人,都骂得谁都不敢轻易冒头去看她了。 为了不被人说不孝,一家人得轮流着来,保证每天都有人到老太太跟前伺疾问候,排到自己的日子才到北角小院去找骂。 新儿媳一进门,就被老太太叫去,日后多一个人分担,也算是减轻他们的负担了。 云玄月就在众人或同情或冷眼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跟着柳子淮离开了正堂。 倚琴和烟雨还有陈贵都跟在他们身后。 倚琴有心跟陈贵多打听,但从正堂走去北角院子一会儿就到了,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伺候老太太的婆子叫钟嬷嬷,钟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在府里算是颇有头脸的嬷嬷。 钟嬷嬷见新入门的大奶奶行止之间不落端雅,脸带胎斑但毫无自卑拘谨之色,反而通身带着从容自信之气。 见多了胆小唯诺又羞涩的新嫁女,这么一个大大方方的大奶奶实在让钟嬷嬷有些惊讶。 待行至北角小院,里头有个长得壮实的丫头迎了出来。 “大爷、大奶奶请进。”婵儿飞快的扫了一眼云玄月后垂下了眼帘,恭敬的把人迎了进去。 踏入屋内,就看到一个收拾得挺整齐的老太太斜躺在罗汉榻上。 待柳子淮上前唤了声祖母后,云玄月才跟着行礼:“孙媳玄月见过祖母。” 眼斜嘴歪的柳老太太只能转动眼珠子来看她,然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就在柳子淮以为老太太又要发脾气时,却听到祖母让钟嬷嬷去拿她的妆匣过来。 钟嬷嬷入房拿出老太太的妆匣,里头的首饰老太太虽然用不上了,但她一直都紧紧收藏着,极少拿出来赏人。 “把窝那个,红包石簪子,给她。”老太太嘴歪说话有点口齿不清。 柳子淮:“......” 这待遇让云玄月都有点意外。 不是说老太太见人就骂的吗? 怎么到她这儿没骂就算了,还送她礼物? 候在一侧的倚琴与烟雨也大眼对大眼,她们都做好小姐一被骂,就立马拉小姐走的准备了。 然而眼前的状况让她们似乎没有出手的机会。 长者赐不可辞,面对钟嬷嬷递过来的赤金红宝石簪子,云玄月双手接过,感谢了老太太一番。 跟着示意倚琴把给老人准备的礼物也拿出来。 倚琴很有眼力劲的递过来一副镶嵌着珍珠的抹额,云玄月呈给老太太:“这是玄月为您准备的护额,希望您老人家喜欢。” 这份礼物算是她送给柳家人比较上档次的礼物。 当然,若是进屋就被骂,那么倚琴递过来的就会是一副没有珠宝装饰的抹额。 人敬我,我尊人。 老太太不仅没骂她,还送她宝石簪子,虽然款式过时,但上头的红宝石比婆婆送的那副金镯子都贵重。 投之以李报之以桃,她当然不能太过寒酸。 老太太看到云玄月送给她的珍珠抹额,上头珍珠颗颗小指头大,粒粒莹光闪耀,眼神有点意外,随后就示意钟嬷嬷给她戴起来。 这就表示着她喜欢了。 “你,很好。”老太太盯着云玄月说了一句。 看向长孙柳子淮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里娶了媳户,以后袖好好慧人家,嫂日开丝散叶,等窝非眼时,也好跟你鼠父有个消代。” 虽然不是骂,但语气真说不上好。 柳子淮有些尴尬,只能点头应老太太:“祖母您放心好了,孙儿都听您的。” “里听货鬼啊!里要是听窝的话啊,哪里会续什么厢南游学,里要是不续哪里会遇到危险撒点没命,里是说得里媳妇嗅你,切有今日,里好好慧人家,里福细才长。” 云玄月垂眸看地,不是骂她,她当听众好了。 脸色尴尬无比的柳子淮被半骂半训了好一会,直到钟嬷嬷提醒老太太,说小两口还没用早膳,老太太才闭了嘴。 一大早就精神消耗,她也饿了。 老太太躺榻上由钟嬷嬷喂食,两个新人就坐在不远处用膳。 云玄月能感觉到榻上那道目光一直沾在她身上,但她不以为意。 虽然对她只有几言几语,但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承她救柳子淮的情。 比所谓公公婆婆似乎都要真实些,但不足以让云玄月对柳家人改观。 用了早膳,从北角小院出来,拐个弯穿过一条墙院通道就是东跨院。 怪不得倚琴能听到老太太骂人,这直线距离就隔了不到十丈远。 各院子之间都相距甚近, 就这样的宅子格局,以后在房里讲话都得注意音量。 柳子淮在路上简单的说了一下老太太的情况,把云玄月送到东跨院就表示要出去一趟。 说是要与榜上有名的同窗好友探讨后日殿试之事。 开榜到殿试中间有一个月时间,这么长时间都没探讨好,需得在新婚第二日着急? “这借口不怎样,下次找个好点的理由。” 云玄月似笑非笑的说了句,就带着自己婢女进了屋。 第25章 谨慎,为母之心 留下主仆二人站在院门处,连陈贵都觉得尴尬了。 日理万机的皇帝新婚第二日都要给自己放个假呢,他家公子竟然要出门忙事。 虽说殿试很重要,但也不是在这个时候用功啊。 公子黑脸了,身为下人他不敢多嘴,唯有装哑巴。 柳子淮没想到云玄月不但一眼看穿他,还毫不留情面的指出来。 难道她心里还是有怨? 新婚妻子这般不好糊弄让柳子淮有些头疼。 往时他没事就在书房看书,现在却因为书房对面的卧室多了个人,还多了两个丫鬟出出进进,他就没了待在书房的兴致。 只能寻找借口去外面走走。 家里宅子不大,住的人多,如今住的地方还是他努力读书考到丽阳书院后才得以单独住在这个院落。 弟弟们都在一人一间房的挤在西跨院住着。 说是跨院,其实就是在内院跟二院之间劈出的小院落,未成亲时院门朝二进院,成了亲就改了院门朝内院。 这都是住得不宽裕而为之的应对之法。 柳家的姑娘们则统统住在北偏院,跟老太太隔壁,也跟东跨院相隔不远。 大房的大人自然住主院,二房住主院旁边的后侧院,三房则住靠近西跨院的前侧院 。 家里头连个像样的花园子都没有,柳子淮想找个不受人打扰的地方待着都找不到。 而那些豪门勋贵的大宅,从前院到后院都要走大半炷香的时间,光风景园子就好几个,屋宇楼阁更是住都住不完。 感觉无地安放自己的柳子淮,心感悲哀之余也渐生郁气。 柳家数代人在京都经营至今,既无大宅荫庇后人,也无厚业福泽子孙,在官宦下层无能庸碌,人脉面窄,甘于现状。 他苦读十数载好不容易入了帝师的眼,难道也要跟他们一样不成。 柳子淮最终没有如愿出得门,而是被母亲唤去了正院。 云玄月进了屋里就低声交代倚琴: “柳家只有家仆没有护卫,你这几日先把守夜人的习惯查清楚。” “是,奴婢今夜就查。” 烟雨殷切看向云玄月,等待吩咐。 “烟雨,你日后警惕我们四周,莫要让人窃听我们说话。” 柳家实在太小太挤了,院子跟院子之间就隔了条廊道或以葫芦门墙隔开,私隐难保。 烟雨立马就去查看后窗,前窗因为院门关着,能轻易感知有没有人进来。 后窗外头是高墙,高墙距离东跨院的窗户两尺远,足以容纳人站其中。 而高墙另一边是邻居家。 只要她们的身份无人起疑,在这里说安全也安全,但还是小心为上。 也正因为一开始就如此小心,后来才躲过了几波被人窥探暗查之危。 主仆三人在房里放低声量说了一会话,跟着就整理嫁妆。 东跨院没有柳子淮在,几乎就是她们仨的地盘,随便走动。 柳子淮来到母亲院里,看到妹妹也在,就问了句:“珺儿怎么不去跟姐妹们玩一处?” 刚才经过北偏院,他有听到里头女孩子们的笑声,似乎在玩连诗词游戏。 爱热闹的妹妹居然不在里面,有些稀奇。 “她们整日就知道连诗词,都不会点别的,太无聊了。”旁支的姐妹们过来,每次都玩这个,柳敏珺觉得没意思。 何况她还有话跟大哥说,自然懒得待在北偏院。 柳子淮也就随口问一句,转而就面对母亲的询问了。 柳大太太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这可是让她最骄傲的儿子,不但长得出色,学问也好。 本来仗着这些优势,可以走捷径减少辛劳破折的,如今非但没有捷径走了,走普通路也没个可心人儿陪着,儿子得多遗憾。 她拉着儿子坐下问他累不累,柳子淮没多想,就回了句:“儿子不累。” 柳大太太眉心一动,儿子昨夜果然是勉强着来的。 她叹了口气,让女儿回避到内室,才宽慰儿子:“娘知道你委屈,可这人已经娶进来了,为了名声你也得尽到责任。 你先忍忍,待家里几个妹妹嫁出去,娘给你安排到北偏院。 北偏院大一点且多了两间房,到时给你纳个貌美的妾室也有地方安置。” 东跨院实在太小,新儿媳又带着两个陪嫁丫鬟,就算她想给儿子塞个美妾也没地方给人家住,只能让儿子等两年。 家里几个大的姑娘都十四五岁了,都该操持起她们的婚事了。 等她们嫁出去三两个,小的就换去东跨院住,大儿子就能搬到北偏院了。 至于分家,别看老太太现在瘫着不能动,但老太太每日中气十足的骂人样,让柳大太太觉得自己且有十年八年的熬。 也就不敢奢望能分家,让他们大房独占老宅。 何况,老太太要是有个什么不好,那可是会影响到丈夫跟大儿子的仕途。 一守孝,什么前程都要耽搁了。 这番话让柳子淮愣了一瞬才明白话里之意,不免有些脸红。 然后婉拒母亲的好意:“儿子殿试后就会入仕,到时不管被安排到哪里就职都会忙起来。 若是儿子能尽快摸清些门道,日后才好谋取宽大点的前程。” “我儿有大志,为娘心里欣慰。”柳大太太听得大儿子这般说,心里高兴。 不沉溺于男女之情的儿子才会跟亲娘始终一条心。 继而柳大太太又暗示儿子要让儿媳妇听话,听话的女人才会甘心情愿为丈夫所用。 这回柳子淮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别说云玄月不好糊弄,就算好糊弄,要他用母亲所暗示的那般让云玄月臣服于自己,这事儿他也做不到。 做不到之事,他不想在母亲面前承诺。 敬茶时,他娘说的话意思他也是懂的,那时他心里就挺不舒服。 他们才新婚第二日母亲就露出那等心思,说明什么。 说明不是家里缺银子,就是见钱眼开。 不论是哪种原因都让柳子淮觉得不够体面。 “娘,儿子想起有个关于时政问题恐怕殿试会用到,我得抓紧时间查一下书籍。”他找借口站了起来。 柳大太太一听,哪里会拦儿子:“那你快去快去,可千万把殿试应付好了,不要出差错,这可是关系着你前途的大事。” 殿试考好了,说不定儿子的名次还能往前排一排。 越往前她越有面子。 柳子淮得以顺利离开正院。 被母亲赶到内室的柳敏珺听到动静不对,连忙走了出来。 “娘,你干嘛让大哥走了,我还有话没跟他说呢!”看到大哥都走出院门了,柳敏珺不禁跺脚责怪起母亲。 柳大太太连忙劝慰她:“你大哥有要紧事,你先别打扰他。” 柳敏珺顿时堵起了嘴:”娘就是偏心大哥,大哥说有事就不管女儿的事了。” 柳大太太笑着拉女儿坐回罗汉榻上说道:“你急什么,再说了,你娘我的后半生都指望你大哥,你日后也得指望你大哥,我不偏心他一点,他以后心就偏他媳妇那了,你乐意?” 这么一说,虽然感觉到哪里有些不通,但柳敏珺却不知怎么反驳了。 只好嘟囔一句:“那我就过两天再找大哥。” 反正,大哥得帮她一回。 今年春尾宴她无论如何都要揽一次风头。 第26章 午膳,面子里子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无处可待的柳子淮最后还是回了东跨院。 一进去就看到云玄月休闲的坐在门廊下,指挥着两个丫鬟整理嫁妆,他没话找话的问了句:“可要帮忙?” 要的话,他就让陈贵进来。 如今他院子里有了女眷,小厮就得在门外候着了。 云玄月摇头,回他:“不用,倚琴和烟雨两个人就能整理好。” 此时柳子淮才注意到那两个婢女的名字。 倚琴,烟雨,丫鬟的名字起得倒是雅致,可见云家确实不是粗鄙的乡里人。 那俩丫鬟的力气也大,装满东西的箱笼两手一提 ,就提进了仓房。 看得柳子淮嘴角都抽了一下,然后默默的回自己的书房。 柳家的午饭简单,都是由各院伺候的奴仆到厨房自提,只有早膳和晚膳才一起在正堂用。 烟雨去厨房看到午饭就三个菜,一个西葫芦炒鸡蛋,一个竹笋焖腊肉,还有一道蒸菜,菜的分量都不多。 柳家的午膳远不如云家的午膳丰盛,烟雨嫌弃的表情都遮掩不住了。 “怎么这么少菜。” 厨娘一听,不高兴了,鉴于对方是新来的才没有立马发脾气。 “这还少,今儿大爷在家,你们东跨院才得以多一个菜, 太太们房里还是两个菜呢。” 烟雨顿时皱眉,脱口而出:“我家小姐平日用膳最少都四菜一汤,这点菜如何吃得饱。” 厨娘虽然如今是五品官家的厨娘了,但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阔不起。 听到新入门的大奶奶平日里最少都四菜一汤,她不由一脸惊讶:“真的假的?” “这有什么需要说假话,早膳两干两湿加果品,午膳三肉一素加炖汤,晚膳两肉两素和羹食。 若是胃口好还要多加两道菜,我们家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吃的。” 在娘家过得好好的,没道理嫁了人反而要吃苦。 早上小姐在老太太那边吃得简单清淡,烟雨当迁就老人,凭什么午饭也这么打发她们。 这点菜都不够两个主子敞开吃的,难道吃顿饭还要省着夹菜不成。 烟雨不理解这吃法,因为她们在云家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厨娘被烟雨报出来的菜品数量给震住,“就大奶奶一个人也这么吃?” 大奶奶出身小地方却嫁妆丰厚,府里奴仆都听说过,如今看来果然是有钱人家,吃得都比五品官家里好。 “是啊,我们家公子也就这两年不在家,公子要是在家的话吃饭最少要六道菜,七八道也是常事,就连宵夜也得准备三四样吃食。” 厨娘是柳家的厨娘,被烟雨这么说下来,不免被这些差距羞到生恼。 她不高兴了,板着脸说道:“云家就两个主子自然过得滋润,咱们柳家这么多主子,要是也那么过日子,还不得把家底败光。 大奶奶如今已经是柳家的人,是柳家的人就得适应柳家的生活份例,不是家家都能每顿大鱼大肉的吃的。” 大太太当家,比之老太太那时还手紧,给厨房的支出一压再压。 按理说府里有喜宴,喜宴过后多少能剩下些食材,但当家主母过于精算,硬是做到了一点都不铺张浪费。 巧妇难做无米之炊,每日额定的伙食银钱,他们厨房可做不出多些菜来供应。 这时太太们身边的奴婢也来厨房拿午膳,当真就是端两个菜走了。 烟雨一看这般,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拎着三个菜回院子。 云玄月看到这点菜也有些无语,东跨院说起来五个人呢,主子吃完到下人吃,这点菜如何够。 平生第一次她吃菜要考虑够不够吃,还要省着吃,以免吃完了伺候自己的人没菜吃。 但柳子淮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只管自己吃饱吃好。 不得已,云玄月只能简单的用了一下饭菜,看得倚琴和烟雨都着急。 倚琴直接走过去给主子布菜:“小姐您吃,奴婢等会吃白饭也是可以的。” 这话一出,柳子淮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桌上三碟菜自己都吃了一大半。 脸色一热,继而又发沉。 开始是尴尬自己没注意到这点,后来是生气厨房为什么不准备多点菜,倒让新来的主仆三人看他们柳家的笑话。 这脸丢大了。 他当即放下筷子,沉声说道:“我去让厨房多做点菜。” 云玄月假装为难的拦了一下:“别,这恐怕就是家里的定例,你别......” 人已经快步走到院门处了。 人走了,留下主仆三人都看着桌上的菜碟子无语苦笑。 “这也太,太抠了点吧。”倚琴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 烟雨把厨娘的话告诉她们,更是让她们惊讶。 “那岂不是说,姑爷要是不在家,我们小姐以后每天午膳也是两个菜?” 烟雨瘪着嘴点头,“说是吃多几道菜就会败光家底。” 云玄月顿时失笑。 不懂开源,只懂截流,而且只在吃食上控制,穿衣打扮上倒是一点不省。 今早看她们个个都挺光鲜的,没想到,吃都吃不好。 只要皮不要胃的体面,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一腔羞恼的柳子淮冲到厨房,把厨房的厨娘们都吓了一大跳。 “哎呦!大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可别把您熏一身火烟气来啊!” 君子远离庖厨,柳家的男主子们向来奉为圭臬。 厨娘们一惊呼,气冲上头的柳子淮才冷静了点。 他站在厨房门外,怒声质问厨娘:“午膳为何只做了三道菜?” 厨娘从柳子淮气冲冲来厨房就隐约猜出怎么回事了。 她顿时哭丧了脸:“大爷,府里定例向来如此,没有特别吩咐,奴婢都是按定例来做饭菜,太太们还是两道菜呢!” 柳子淮一听,他娘午膳竟然只吃两道菜,比他们都少一道,意外了。 后宅妇人持家,只要平日里没什么差漏,柳家男丁一般都不会插手。 也就无从得知他们男人不在家时,女人们怎么过日子。 因为只要有男丁在家,吃食上就会好许多。 厨娘看柳子淮黑着脸不做声,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刚才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来说了一通,说大奶奶在娘家每餐至少四菜一汤。 但咱们府里没宽裕到那份上,若是大奶奶觉得菜少吃不够,那得另加银子采购食材来做。 如此一来各房就得一起加了,大太太那边恐怕是不会同意的,大爷,您看怎么办?” 没过问过这等家事,兜里也没几两银子的柳子淮也不知道怎么办。 但他知道,若是要云玄月自掏腰包才能在柳府吃饱,不但他没脸见人,柳家的名声也没了。 他掏出二钱银子扔给厨娘,交代她:“你现在马上多做两个菜,至于以后,等我回过大太太再说。” 先把今天中午这顿对付过去,然后再找他娘商量一下府里的吃食定例。 得了银子很快厨房就给东跨院送来了两道菜,一道清蒸鲈鱼,一道芹菜炒腰片。 这些食材本来是预晚膳所用,现在都给东跨院做了。 这两道菜分量就挺足,味道虽然差点,但云玄月总算能吃饱了。 然后倚琴烟雨还有陈贵,也能有菜下饭了。 柳大太太很快知道了此事,这下子不得了了。 做为柳家的当家主母,东跨院这一出,无疑于是在打她的脸。 而且这一巴掌还是儿子儿媳一起抡过来的。 柳大太太当即气得捂着胸口差点撅了过去。 第27章 质问,主母之疏 等柳子淮和云玄月匆匆赶到正院,低调的二太太和高调的三太太都来了,还有闻声而来的姑娘们。 这些人都被潘嬷嬷挡了回去。 大太太如今气急,万一在儿子新婚第二日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传出去可不好。 身为大太太身边的老人,潘嬷嬷算是很为主子考虑了。 当然,最主要是她想给大奶奶卖个好。 大奶奶刚入门,肯定不想别人看到自己被婆母为难的场面。 潘嬷嬷这番心思,云玄月没在意,倚琴却是看入了眼。 她随在人后,给潘嬷嬷塞了几颗银瓜子。 云家打的银瓜子是实心的,跟柳家打的空心赏银可不同。 潘嬷嬷一入手就知道,脸上的笑意差点藏不住。 她就说大奶奶这边手缝大,看看,才入门她就捞着好处了。 柳子淮压根没想到自己给银子让厨房多做了两道菜,就惹得他娘为此气倒。 红娟说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时,捂着胸口脸色难看的柳大太太阻止了。 “不可,丢人难道还要丢到外头去给人看笑话不成。”柳大太太气哼哼的说出一句。 毕竟是母子,柳子淮想到自己新婚第二日母亲就要请医确实不妥。 他只能上前认错:“儿子做事有欠考虑,让母亲操心了。” 柳大太太看着上午还跟自己一条心的儿子,没想到中午就为了媳妇打她的脸,内心的滋味不是一般的难受。 就算真的是儿子做事有欠考虑,但他为了新入门的媳妇就轻易犯这个错,这就不容轻视。 她一脸愠怒的训斥儿子:“无论是国还是家,尊规矩方少事端。我们家是书香官宦,不是铺张浪费的商贾富门,家中午膳定例从你祖母掌家那时起,就是如此。 你就算有意见也该跟娘商量着来,而不是直接那般去朝厨房砸银子,你如此作为是在打谁的脸你可知?” 柳子淮当即脸带愧疚,“儿子错了,娘您别生气。” 当时他被丫鬟一句话激得羞恼不已。 只想着不能给她们主仆三人小看,就直接去了厨房使自己的银子加菜。 若是他能冷静一点,或许就会用委婉点的方式来解决。 现在倒是弄得更为丢人了。 丈夫在认错,做为妻子应该与夫共进退,但云玄月只沉默的站在一边。 她虽然理解婆婆生气的点,但不理解为何要生气到撅倒在床的地步。 她只觉得小题大做,不屑应付。 柳大太太训儿子之余,目光却关注着儿媳妇,发现儿媳妇独善其身的不言不语后,心中怒气更甚。 午膳之事不全是她儿子的错,凭什么儿子都认错了,儿媳妇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当即冲云玄月说了句:“你刚嫁入我们柳家就对家中伙食份例有意见?” 云玄月挑眉,明明一件小事非要把火烧到她身上,可别怪她不给脸。 她神色淡定的回应:“母亲也知道我刚嫁入柳家,自然对府里份例一无所知。 若是儿媳知道,那定是拉住夫君不给他去厨房加菜的,菜不够就少吃点,总归有饭吃不会饿着就行。” 京都官宦家明里暗里的优越感,还有作为婆母的脸面,在这一番话里统统被打得七零八落。 柳大太太和柳子淮的脸色都挂不住了。 吃顿饭,菜都不够配饭,传出去整个京都的人都该笑死他们柳家了。 柳大太太的脸都气得涨红,有些口不择言了,“你莫要以为你救过淮哥儿就功高自傲,既嫁为人妇就该以妻经为范,怎可无视府里规矩,说这些不着边际之话。 怎会不够吃,各门各院都是这么吃过来的,可从来没有过不够吃的话头,难道你是大肚佛不成。” 云玄月无语而笑,“我有没有因为救夫君而居功自傲这个另说,但母亲您确定因为一顿饭就要这么说一个刚入门的儿媳妇?” 柳大太太顿时被怼得脸色一滞,带了些心虚。 儿子新婚第二日她就训儿媳,还是因为一顿吃不饱的饭,传出去还真会大损名声。 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后,柳大太太的怒火被压了压,但依然怒气未消。 同样感觉到不妥的柳子淮,连忙对母亲说道:“娘,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也不关玄月的事,是儿子觉得不够吃才让厨房多做两个菜。 现在我院里多了三个人,如果再按之前的分量确实少了点,还望娘做主让厨房日后加点分量,莫要不知变通闹出笑话来了。” 他也是后知后觉,发现今日的午膳就跟自己以前吃的分量没什么不同。 就算他再不懂理家俗事,也意识到,膳食份例这规矩不能不知变通。 菜式样数是规矩,菜分量却要根据人数增加。 此时柳大太太也才反应过来,厨房没有自己吩咐,怕是按以前的分量给东跨院准备的午膳,身为当家主母立时尴尬了。 以前东跨院只有儿子跟小厮,厨房准备的饭食自然从来没出现过不够吃的情况。 现在儿子娶了媳妇,带上两个丫鬟,多了三张口,厨房没有自己交代又不知变通,才会如此丢人。 问题在厨房。 “把那两个厨娘给我叫过来。”柳大太太找到了发泄怒火的人和理由,当即让人去厨房把罪魁祸首给弄过来。 一场加菜风波,以厨娘罚月银一个月并被打十大板结束。 事情虽然有了了结,但柳子淮在云玄月面前仍然觉得难堪。 更不乐意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最终他以找书的理由,在父亲的书房待了一下午。 晚膳时,各院的男人还有去书院读书的柳家儿郎回来了。 夜饭是八菜加汤,分两桌而坐,男女分席,大房和三房的姨娘是不能上桌的。 本来柳大太太打算让儿媳立一立规矩以彰婆母威严。 但今日中午那一出,让她面对云玄月有了丝不自在。 做为当家主母对自己掌控的家事没有安排到位,因此而产生的误会即使杖罚了厨娘,仍然有苛待刁难刚入门儿媳之嫌。 这与她一向标榜的大度又感恩之形象不符,如今更不好以规矩之理由让儿媳妇伺候她用膳。 而这一退,也就再没机会让儿媳妇站她身后恭敬服侍她了。 当然,就算今日婆母要求自己服侍她用膳立规矩,云玄月也有理由让她收回成命。 方法无他,就问她一句:“祖母当年可有这般给您立过规矩?” 就能让这位假仁假义的婆母无言以对。 因为,老太太就没给三个儿媳妇立过规矩。 就连如今她瘫在床上了,骂人归骂人,也不要儿媳近身服侍。 既然老太太都没有立她们的规矩,如今有何理由来让她立规矩。 她又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无规矩之人,需要柳家来给她修枝顺条。 到夜里柳大太太还被丈夫训斥了一回,今日之事,柳长临不想知道都难。 因为两个被打的厨娘都做不了饭,晚膳是打下手的人来做,味道大不同。 吃出不一样味道的柳长临当然会问,一问就全知道了。 新媳妇入门竟然吃饭不够菜配饭,别说他们是官宦之家,就是先祖做小吏时,也没这么丢人过。 此等疏漏都能有,自然是当家主母没做到位所致。 当着一大家子要给妻子面子,回到房里就不用顾忌了。 一句“不会当家就让三弟妹来当。” 就把柳大太太气得直哭。 第28章 回门,书房布局 新婚第三日,回门日。 因前一日闹出来的事,柳大太太为了挽回点面子,给儿媳妇准备的回门礼还算体面。 当然这体面是以柳大太太所以为的体面。 云玄月对此不以为意,她连柳家的聘礼都不在意多少,何况回门礼。 只是弟弟不在家,这回门也要走个形式。 柳家唯一的马车送了柳长临去上衙后,就赶回来送他们回云家。 青嬷嬷早已翘首以盼,看到柳家的马车出现时,不由红了眼眶。 小姐嫁人她不能跟随身边,她担心的可不止三天两夜。 “嬷嬷,我们回来了。” 倚琴率先下马车,然后和烟雨扶自家小姐下来。 跟她们一起坐马车的柳子淮,一路只听她们聊南水乡趣事,既插不上嘴,也不想掺和。 下马车时也没想过要护云玄月下来。 幸好也没人指望他。 看到小姐好好的回来了,青嬷嬷红着眼睛见礼后,就招呼:“快进去吧,家里已经准备了鲜果羹。” 鲜果羹,顾名思义就是几种新鲜果子切成小块,然后跟发酵过的牛乳搅拌,再撒上烘烤过的各式果仁,味道酸甜脆口,风味独特,口口各有不同。 这是云玄月最喜欢吃的鲜果小食,制作方子是烟雨拜的师父所赐。 听到有鲜果羹,主仆三人都喜笑颜开,在柳家待的这两天,感觉嘴巴都淡了不少,这会儿正好饱口福。 “嬷嬷真好,知道我们爱这口。” 烟雨得的方子有些都交给知画作盈利运用,这鲜果羹就是名动京都的果品美食,只在独味楼有外售。 而独味楼是前两年在京都冒出来的独树一格的食肆场所。 说是食肆场所,却又有各种新奇食品外售,比如鲜果羹,比如夏日冰品,和冬日热饮。 独味楼不管堂食还是外售的东西,都很受京都贵人和有钱人追捧,生意一直很火爆。 日进斗金的生意引得许多人都眼红,起心想占为所用或为所有时,才发现独味楼的后台是瑞亲王府。 眼红的人就只能干瞪眼了。 瑞亲王是谁,那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一个耳朵从小就有些失聪的天王贵胄,很得皇上爱护,大雍除了当今圣上,没人能欺负得了他。 所以独味楼生意是越来越好,柳子淮也听说里头东西贵得离谱,还排队都不一定能买到。 现在他听到云家竟然备了独味楼有名的鲜果羹,不免有些惊讶。 等他吃到这道名动京都的果品美食时,内心的感觉更是复杂。 一碗鲜果羹听说至少五两银子,他跟云玄月做为主子吃上就算了,云家的奴仆竟然也有份。 这就让他甚为不舒服,小小一个云家,就算有点家底,也不该如此奢侈。 他的月列银子一个月都没有五两,奴仆月钱就更少,陈贵的月钱就一两银子。 平日里他们都吃不起这等奢侈果品小食。 独味楼都是京都贵人跟有钱人消遣之地,他们柳家这种普通底层官阶的人家,哪里花费得起。 可云家吃这东西就跟吃普通食物一样,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享用。 而他们柳家,想午饭多加个菜都还要仔细想想是否必要。 第一次吃鲜果羹的柳子淮吃到最后只觉难堪。 但云玄月是不会在意他的感受的。 回到自个家就自由多了,她不但点了几个菜品让烟雨去做,还让青嬷嬷多准备点水果让她带去柳家食用。 “我感觉好像有点上火,这边牙龈有些不舒服,嬷嬷你多挑点枇杷和酥梨吧,樱桃也要一点。” 一听到小姐上火,青嬷嬷立马担心上了:“怎么就上火了,可是睡不好?” 柳子淮有些心虚,到底是知道云玄月在他们柳家受了些委屈。 云玄月按了按有点不适的腮帮子说道:“睡觉没事,就是有点吃不惯,我还是习惯吃烟雨做的饭菜。” 这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柳家这般的精打细算,就两天她都不想忍了。 青嬷嬷听她这么说,连忙看了柳子淮一眼。 果然就看到姑爷脸色难看了起来,不由得心里有些担心小两口的关系。 定神细看,很快就发现端倪,小姐跟姑爷之间,似乎隔着什么似的,客气不足,亲近更不足。 她只得笑着说道:“那可以让烟雨时不时下厨给小姐您做几道爱吃的,姑爷家的厨房应该能让烟雨使用吧?” 看云玄月对青嬷嬷的态度,柳子淮就知道这是云家的老人,在云家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他听得青嬷嬷这般问,只能点头:“可以的,娘子若是有需求随时可以吩咐她们去做。” “真的?”云玄月马上确认。 “嗯。”不真也得真,他们柳家要是这点都包容不了,岂不是遭人笑话。 柳子淮是知道家里有时候有客,或是来看他娘或是来看二房或三房的人,她们是会另给银子厨房让厨房做几道菜来待客吃饭的。 既然有客来可以使银子让厨房加菜,那自己若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另外使点银子厨房那边应该也没问题。 昨日之所以闹出不愉快,一是因为他方式有问题,另一个是厨房也有问题,才让局面有些难看。 日后只要心平气和的有商有量,事情应该就不至于会让他娘没脸。 柳子淮这般安慰自己后,又觉得要为吃食之事多方思考的自己,实在是体面难存。 也对自己的亲娘生出了些怨气。 家里何至于要那般节俭,弄得要他为这等事烦恼。 云家没男主人,无人适合招呼姑爷,只能让他坐在正厅里无所事事。 云玄月想去书房见问棋,但柳子淮在这里很是碍事。 于是她问柳子淮:“巷子口不远有个小书肆,听说里头有孤本可观,夫君可要去瞧瞧?” 正坐得无聊的柳子淮当即点头:“那我去看看。” 去书肆总好过在一屋子都是女子的地方干坐的好。 云玄月就让前院一个小厮给柳子淮带路,陈贵也跟了去。 家里都是自己人了,云玄月当即去了书房,问棋已经在里头等了好一会。 “如何,北境八百里军报,朝廷是作何反应?” 正月开衙时搞掉了景王,余下的王爷也得根据时局定制策略一一针对。 “朝廷至今都没有确定章程,信王对镇北侯有怨,主张让镇北军独自应对,守不住就换人领兵。 安王主张先稳住镇北军让他们死守北境,后续看情况而定。至于宁王,建议镇北侯擒贼先擒王,让乌古大军不战而退。 众朝臣分几派为支不支援一直在吵,兵部尚书听说当朝跟主张议和的人动了手......” “呵!”云玄月听得无语冷哼。 这就是大雍朝廷的统治阶层,那个有心超越先祖的天子,十数载停在口号上,如今不知是何滋味。 竟然有人骨头软到要不战求和的地步,可见耽于享乐沉溺安逸的这些人,已经忘了先祖之气节。 “盯紧信王府和安王府,北境军情定会让他们有所动作。” “是。”问棋接着呈上来一封信,“这是曹公公送过来的信。” 云玄月接信时问了句:“曹公公身体如何?” “好多了,他已经联系上他徒弟,这里头的密信就是叫闵春堂的公公送出来的。” 闵春堂是曹公公得势时认下的徒弟,自从曹公公被贬去辛者库后,为了不拖累徒弟,曹公公就与他疏远了。 然而受过曹公公之恩的闵春堂却没有忘恩,十数年来一直暗地里用微薄之力帮扶师父。 瞒着人来往的辛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闵春堂在何处当差?” “在和曦宫,和曦宫住的是熙嫔娘娘。” 云玄月眼神微眯,熙嫔,乃六皇子静王之母。 这位熙嫔娘娘与德妃是一个阵线,她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有隐疾,没有上位之可能,只能依附于大皇子信王一脉。 云玄月在人物关系图上,打了个标记,才打开信件来看。 第29章 猜测,后院锣鼓 密信里写着,皇帝昨日到过和曦宫,离开时皇帝拐道经过东宫,在东宫外面沉默驻足了半刻,然后宣见了帝师,但并无立太子之意传出。 云玄月盯着密信上寥寥几言,拧眉沉思着,仿佛要透过纸张确认皇帝的心思。 自己立的太子自己却废掉,然后十几年不许任何人提起前太子。 东宫,对于这位皇帝来说,应该是个不想靠近的地方才对。 昨日却突然去了那回避十几年之地,去了后又不提立太子之事。 难道...... 云玄月心里一动,但当即就摇头否定了某丝猜想。 她点火烧了密信,然后叮嘱问棋:“让他们千万小心行事,宜稳不宜急。” “是。”问棋退出前忍不住多问了句:“皇陵那边是否需要继续深挖?” 福公公和桂公公他已经认识,只是还未能挖出十八年前的事。 “暂时放下,战事将起,先关注京都这边。”事出有变,要以眼前之事为重。 问棋点头领命。 用了午膳,云玄月就带着回礼和三筐水果回柳府。 这一走,再想回云宅,明面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青嬷嬷在家门口目送马车出了巷子,眼角的泪再也止不住。 她已经知道小姐所嫁非人,这一错付,如人生烙下了印。 她暗暗后悔在南水乡时不该把帝师的身份告诉小主子,若是她不说或当不认得,或许小主子就能避免人生这一途。 哪怕有一日被人翻出来以名节作伐,终身不嫁也比嫁给那样的伪君子好。 然而,悔之晚矣! 小姐的人生,被柳家这等不入流的人家终生留印,着实亏大了。 青嬷嬷回到内院就跪在两位老主子的灵位前请罪,伏地而泣。 云玄月回到柳府,把回礼和一大半水果都交由婆母处理,只留了一小半水果自用。 这些水果实际上都是知画派专人收购回来的上品水果。 独味楼能在京都一鸣惊人,到现在越来越红火,靠的不单是独一无二的吃食品类,还有所有食物的品质保证。 不亚于贡品的水果品质,就是一碗秘制鲜果羹能卖出好几两银子的底气。 独味楼做的就是有钱人需要彰显面子跟地位的生意。 而独味楼也不过是知画在京都铺开的产业之一。 只是除了几个知情人,谁也不知道那个偶尔蒙着面纱出现的独味楼女东家,却是云家的家仆。 也不会知道,打理南北坊市两间小铺子的女掌柜,暗中经营着京都多家日进斗金的大场所。 柳大太太看到儿媳妇带回来品相如此上佳的果品,连忙打听是何处购得。 柳家虽然在午膳上节俭,但水果这些时鲜货,也会时不时买上一些。 只是平日里购买不到品相跟味道如此好的罢了。 儿媳妇带回来这些水果,枇杷个个大如婴儿拳头,香甜可口,酥梨肉质细腻汁水丰富,樱桃更是晶莹红透脆甜无比。 这种品相的水果说实话,柳大太太还真是从来没有吃到过。 若是以后家里有这样极好品相的水果食用,有亲戚上门来做客,招待起来也是极为有面子之事。 然而烟雨告诉柳大太太:“ 这些都是青嬷嬷一早为大奶奶回门准备好的,以后要是还想吃这种品相的水果,太太可以让人清早守在城门口,加倍银子就能任意跟果农挑选又大又好且包甜的水果。” “什么?要加倍银子才能挑选?”柳大太太一听顿时就打退堂鼓。 不但费人工,还得加倍花钱,这让吃顿饭都要算菜分量的柳大太太如何舍得。 烟雨也惊讶给她看:“好品相的水果价格自然高于普通水果,太太难道不知道?” 柳大太太顿时无言以对,她当然知道好东西比较贵。 只是,她以为云家会有特别渠道买到便宜点的罢了。 然后就皱眉了,云家就是这么过日子的? 吃水果都要买加钱才能挑到的最好水果,虽然自己能跟着沾光,但是这心,怎么就有点不舒服呢! 她不舒服,柳家其他人可舒服了。 分到各院的水果都让他们惊艳其形跟其味,简直就跟传说中的贡品果一样,让人回味无穷。 晚膳时,就问到了云玄月跟前。 柳三太太从云玄月嫁进门,就一改过去仰下巴看人的姿态。 今日吃到又大又甜的水果,这会拉着云玄月的手直夸她大方又得体。 夸完就拉着自己九岁大的女儿说她女儿尤其爱吃樱桃,但樱桃被她哥哥抢吃了大半,差点闹得哭起来。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分点哄孩子呗。 柳三太太的女儿叫柳敏薇,长有一双颇为漂亮的眸子,只是眼神颇为飘忽不定。 听得母亲这般说她就做出了不好意思之状,脸带期盼的看着新大嫂。 抢了妹妹水果份额的柳子高干脆张口就问:“大嫂要是还有水果,就再给我们一点吧,我们爱吃得很。” 柳大太太看到他们这般问出口,脸色都沉了。 没等云玄月回应,她就开口斥道:“家里又没缺过你们这口,怎可吃过了还追着人要,这成何体统。” 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都这么大个人了,着实丢人。 自己孩子被训斥,柳三太太登时不高兴了,”大嫂,侄媳妇拿回来的水果要不是你拿了大半送去你娘家,孩子们也不会只尝了个味,这点事儿干嘛就说到没体统,都是一家人,有得吃就应该一起吃嘛!” 被当众戳破贴补娘家的柳大太太顿时羞恼上脸,连番的在儿媳妇面前失脸,让她极为光火。 加上昨晚丈夫还骂 她,还生出让她交管家权给三房的想法,这火气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了。 她瞪着柳三太太就怒骂:“没皮没脸了你们,这是我儿媳妇孝敬给我的水果,我给你们各院分几斤尝尝还不够,难道还要全分给你们不成。 平日里你们回娘家带回来的好东西,可有都拿出来分了?有吗? 没有!哪次你们不是藏着大头留起来自个慢慢享受。 如今好意思冲我说出这般话来,难不成我大房是冤大头,让你们啃光吃光才算数?” 当家主母这一发怒,还是有些威势在的,把两个吃了还想要的孩子给羞到脸色发红。 柳三太太都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激烈,顿时委屈巴巴的看向自己丈夫。 柳长铭看到大嫂朝自己这房人发怒,自然也不高兴。 他不能跟女人争论,只能斜眼看大哥。 柳长临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都什么跟什么。 昨日为一顿饭闹,今日为一顿水果吵。 要不是他刚从衙门回来,确定自己是个官,要不然都要以为自家是贫民窝,整日就为吃穿住吵闹个不停。 云玄月何尝不是这般感受。 她就是多长个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带点水果回来,会让婆家闹出这样的场面。 然而,这才刚开始。 后宅锣鼓一相对,岂有咣当两下就结束的道理。 第30章 闹腾,重新评估 柳长临刚要呵斥妻子适可而止。 结果气头上的柳大太太,没等丈夫张嘴,就瞪眼过去:“你给我看清了,他们已经不是三岁稚子,馋嘴勿讨的道理自小就应该有人教。 你若是觉得他们这么大了还不懂都没问题,那我不与你争论。管家权你尽管撤去,我看你这个工部郎中的脸面,没我打理维持你能撑多久。” 这话戳到了柳长临的痛点。 让他终于正视眼前这场争吵的起因,高哥儿确实有些失礼。 但还没等他把想要斥责的话换成息事宁人的话,弟媳就闹开了。 这一刻,让他感受到朝堂上那些上官你来我往的风暴,都不如家里这么猛烈。 柳大太太一顿揪着痛点连削带打,完全没给三房脸的举动,让柳三太太也爆发了。 她腾的一下就站出来噼里啪啦的回怼:“大嫂你别拿大哥的脸面来说事,不过是自家人随口问一句就让你如此责难加挑刺,当真莫名其妙。 还有什么叫当你们大房冤大头,侄媳妇回门礼用的是公中银子置办,她拿回来的东西怎么就成了单单孝敬你这个当婆母的了。 既然没分家,那些东西就应该大家都有份,这事儿可跟我们回娘家不同。” “我们回娘家都是用私房钱走亲戚,可不是用公中银子走亲戚,既然是用私房钱走亲戚,那自然得回来的礼品归我们自己所有。 拿出来分享是情分,留着些自用也不过分,大嫂你这般搅合在一处说道纯粹就是想羞辱我们三房。” “我家高哥儿跟薇姐儿的教养不是你说一句就能诋毁的,拿我家孩子说道掩饰你当家私心重之事,那么多水果都送去了你娘家,我们柳家人反而只能尝个味。 你这么个贴补法,我们柳家有多少东西够填你娘家人胃口,怕是省极扣死都是为了他人做衣裳。” 撕开脸,柳三太太也不管不顾了,把多年积怨都发泄出来。 低调的二房悄悄的远离了争吵中心,一家人躲到了边角落。 柳大太太被柳三太太这番指控气到脑壳子都疼了。 她红着眼颤抖着手指着柳三太太怒道:“我当家私心重?你可真是说得出口,为了这个家我贴补了多少银子你可知道? 你见天就知道我给我娘家送东西,他们贴补柳家的时候你为何眼瞎了?” 这话质问得还真让柳三太太心虚了一下。 柳家在京郊丰县置下的祖产有一年失收,当年府里就闹了饥荒,二房三房都说没银子,是柳大太太回娘家借来几百两银子才支撑过去。 后来夏家见他们困难,还的时候只要一半,另一半就当贴补给女儿了。 这事儿老太太是知道的,她本来不想欠这人情,想典当了首饰换银钱来还,但最后都被儿子儿媳拦住了。 就算为了名声他们也不能由得老太太当首饰过日子。 而那时的二房三房其实手里都有些私房银,只是不是自己当家,自然舍不得拿出来公用。 如今被柳大太太拎出来说,柳三太太顿时难以反驳。 怒气上头的柳大太太却继续反击翻旧账:“ 你三房每年年底的朝廷岁赏都没有交入公中,而我大房可有一年私自当做了私房? 所谓私心重,到底是你重还是我重?” “三弟那点俸银禄栗都不够你们三房一个月的花销,你们能体面活着靠的是什么?除了一点祖产,其他都是靠我们大房在撑着!” “要不是我精打细算,你能一季有几套新衣的光鲜?你儿子能去明智书院读书?你能每年积攒私房用来频频走亲戚?” “我为柳家日夜操劳甚至嫁妆都贴补进去时,你在做什么?你只会斤斤计较眼见的一点一滴,却无视他人付出。 你居然还有脸说我私心重。赵玉莲,你要是没私心,就把这么多年的年终岁赏拿出来交公,我就问你做不做得到。” “凭什么?”落了下风的柳三太太,顿时又恼又慌。 “就凭我夫君每年收入都尽数入了公中,而你三房,都有所截留。” “不行,老太太当家时都没问我要,凭什么你当家就来要。” 柳三太太后悔了。 她不该因为大嫂把大半水果送给娘家,就心生不忿的说大嫂私心重。 说起来,都是侄媳妇不会做人。 要是她会做人,哪里会有现在这糟心场面。 她登时怨起一言不发的云玄月没眼力劲。 “都怪淮哥儿媳妇,你若是把水果分好给每个院落,就不会搞得我们这般子吵,但凡你有眼力劲点,也不会让我跟大嫂伤这和气。” 嗯?赖她? 云玄月顿时无语之极。 感情之前夸过她的话这位三婶自个儿已经忘了。 柳长临看到还要把新入门的儿媳妇拉进来闹,顿时恼火得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一个个的有完没完?一点小事就吵得瓦顶都要掀翻,柳家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若是不想吃饭就回院子饿着去!” 一家之主官最大,他发怒所有人都得噤声。 被这场争吵吓到的小辈,都战战兢兢的坐到了饭桌边,大气都不敢喘。 以前大人们虽然也有过吵嘴的场面,但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激烈。 这般的让人不知所措。 柳子淮沉着脸不出声,如此不顾体面的家人,让他失望到只想逃离。 一顿饭,大家都吃得无滋无味。 柳子淮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饭碗,然后说了句:“我明日要参加殿试,先回房准备了。” 这话一出,两桌人都一愣,这才惊觉明日就是淮哥儿殿试的大日子! 而在如此重要的日子前,家里竟然生出这样的风波来影响他。 柳大太太悔之莫及,连忙隔桌劝儿子:“淮哥儿,你才吃多少,要吃饱了方可有精神准备,你再多吃点。” 被大嫂揭了三房的底,柳长铭已经夹紧了尾巴,这会也连忙拉着淮哥儿劝他多吃一碗饭。 一向不掺和争吵之事的柳家二老爷柳长信,看了看黑着脸的大哥,默默的停下了筷子。 其他小辈也不敢再吃下去。 柳子淮却冷着脸说道:“我吃不下了,你们吃吧。” 说完就起身离开。 儿子成婚才第三天,家里就闹腾了两次,不光影响到殿试前心情,还让儿子在儿媳妇面前没了脸。 意识到这些,柳大太太懊悔得一扔筷子,狠狠的瞪了眼柳三太太。 都是这个弟媳没事找事,要不是她,她就不会控制不住火气。 柳三太太心虚的低下了脑袋,再不敢说什么话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就这么落下帷幕。 回到东跨院的云玄月,还深感困惑。 何至于? 何至于如此?! 在她看来都是鸡毛蒜皮之小事,却能闹得一屋子人都不能安宁。 难以理解。 隐藏后宅的合适性,看来她要重新评估了。 第31章 夏家,借地发威 第二日,柳子淮一早去了参加殿试。 家里除去上衙的柳家大老爷和三老爷,还有云玄月,其他人统统被叫到了北角小院。 上学的被勒令请假,姑娘有约的也必须推掉,统统要到柳老太太跟前跪着听训。 老太太虽然不当家了,而且瘫了,但一个孝道就让所有人不敢反抗。 斜靠在罗汉榻上的柳老太太,尽管眼斜嘴歪,但眼里蕴藏的怒意,却让人惴惴不安。 “前日,烙一通,昨日,又烙一通,里们,一个个的,都赶着丢人现眼......” 没有被叫去的云玄月,在东跨院的院子能清楚听到老太太在怒骂。 “果真,声大得很。”云玄月听得直摇头,老太太气里含虚,这是用命训家人。 “奴婢都说了,远远都能听到,幸好隔壁靠这边的是园景湖,要不然,老太太骂什么隔壁的人都能听见了。” 柳家隔壁的宅子大,五进院带湖景,是柳家比不了的大宅。 烟雨在洗樱桃,她们院子剩下的水果后来并没有再分出去。 三太太那般有利就笑脸,无利就下脸的嘴脸,云玄月可不想给她脸。 不止这一次不会给她脸,以后,柳家其他人都别想轻易吃到她的东西了。 她可不耐烦跟他们撕扯这些上不了台面之事。 殿试结果次日发榜,柳子淮的名次只进了一名。 位列二甲三十七名。 苏明韬跌出了二甲百名之列,但依然为进士功名。 韦彦之运气不错,又或者得到威武伯府的得用指点,在殿试中名次进了四名,为二甲第五。 与韦彦之的差距再一次拉大,在得满楼候着出榜的柳子淮,几乎难以笑对昔日同窗。 只能暗暗咬牙发誓,要在五天后的朝试争到庶吉士之位。 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但柳家却上下一片欢欣。 对于他们来说,淮哥儿的殿试名次已经很光宗耀祖。 怄火了两天的柳大太太,终于扬眉吐气,恢复了书香官眷的气度修养,带着点微微矜持,进退有度的招待起上门来贺喜的四邻亲友。 而云玄月不可避免的要陪同一起。 丈夫中了进士,做为妻子的她自然要与有荣焉。 于是,她那张带着红斑的脸在迎来送往中,无一丝遮掩的现于人前。 客人无可避免的会偶尔交头接耳几句,这在柳大太太眼里,就是她们在偷偷笑话她的进士儿子娶了个丑女为妻。 但她也不能为此就不给儿媳妇出来见人,只能撑着笑脸以示自己对救了自己儿子的儿媳不以貌取她。 她这般口不对心的偶尔走神,别人看不出来,唯有生她养大她的夏老太太多少知道点女儿的心思。 沾喜的客人来了一波又走一波,最后只有夏家人被留下用膳。 “娘,大嫂,二嫂,你们坐了小半天累了吧,一会我让厨房多做几个菜,你们吃了再回去。” 夏家大嫂和二嫂都看向自己婆母,要不要留下吃饭,她们可做不了主。 夏老太太点了点头:“让淮哥儿媳妇去安排这等小事,你与我们几个说会话。” “这......”掌家的柳大太太习惯事事亲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每一文钱的东西都能用在实处,而不会被下人贪了去。 让儿媳妇去厨房张罗饭菜,她怕大手大脚的儿媳妇铺张浪费,下人趁机揩油水。 吃个果都要精挑细选买高价果,昨日听说还让丫鬟出门去买了不少东西回来,也不知道买的是什么,都没有送点过来孝敬她。 总之,这个儿媳妇仗着有点银子,是个不知节俭的,这个柳大太太是肯定了的。 “娘,淮哥儿媳妇她还不懂张罗这些事,还是我去妥当些。”柳大太太连忙说道。 夏老太太却瞪了她一眼:“不懂就让她学,都嫁给淮哥儿了,这点小事要是都做不好,如何配为人妻。” 这话让夏家两个儿媳妇都心里一跳,来了来了,老太太到柳家来发威来了。 柳大太太也神色一愣,看着板起了脸的母亲,突然间就福至心灵。 她转头看了眼不动声色的云玄月,正了神色说道:”娘说得对。淮哥儿媳妇,你去厨房张罗一桌饭菜,要荤素适中,老太太喜欢吃软烂点的肉,你看着安排。” “是,儿媳这就去。”云玄月没有丝毫迟疑,当即告退。 夏老太太的下马威,她哪会放在眼里。 这些人非要用芝麻小事来各种作伐,她接着就是了。 都不用她费脑,烟雨就根据大太太的节俭性,提供了几道合适的菜式。 “小姐若是让奴婢下厨,奴婢定能做出几道食材便宜味道又好的菜肴,让她们开开眼界。” 烟雨有点跃跃欲试。 “可别。”云玄月当即拦住她,然后压低声音道:“一旦她们吃好了,以后都叫你下厨怎么办,你乐意伺候她们?” 没想到这茬的烟雨立马摇头:“奴婢不乐意,奴婢只乐意做小姐的厨娘。” 云玄月满意点头:“我娘当初让你去拜师,可不是为了让你伺候别人的。” 光想着要为主子挣个脸的烟雨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奴婢又犯傻了。” 早知她脑不够用的倚琴,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道:“没关系,你犯傻的时候我跟小姐都会敲醒你的。” 她与烟雨都出自差不多的人家,从小都被家人骂赔钱货,动辄遭责打,而且都是五岁就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 到了牙行也没有好日子,受了好几个月的磋磨才被夫人挑了回去。 到了云家她们才知道,吃饱饭,穿新衣,和不被打骂的日子是什么滋味。 在云府,她们陪着只小她们两岁的小姐长大。 青嬷嬷悉心教导她们各种规矩,夫人还让她们习艺。 小时候那些不堪的记忆,在处境变好后,都成了她们死心塌地跟随小姐的坚定。 她们的主子是小姐,柳家的人如果对小姐好,她们自是可以不计付出。 但小姐入门才几天,柳家人是个什么样,她们都已经清楚了。 根本不值当她们讨好,自然就不必多做。 第32章 规矩,孝序难违 烟雨到了厨房后,看了看现有食材,就代替主子出菜单:“正院有客,需准备四荤两素,再做一个汤,猪肉和鸡肉都弄软烂点,要合亲家老太太的胃口。” 传达到位,至于厨房做不做到位,那就不是她们的事了。 云玄月站在厨房外想了想,又让烟雨加了两句:“大奶奶出银子给各院子都多加一道荤菜,府中下人的午食也多加一道菜,就当是庆祝大爷殿试顺利,大家一起同兴。” 说完,烟雨就给厨娘递上一两银子,“多出的钱是给你们厨房的辛苦费。” 被打了十大板才堪堪得以站起来干活的厨娘,本来对那日引发她们挨打的东跨院的人有些抱怨。 现在银子一扔过去,什么抱怨都没了。 几碟家常荤菜可用不了一两银子,她们至少可以抠一半出来分了。 相对于大太太几文钱食材都要算清楚的吝啬,大奶奶这就是财神女。 “大奶奶,奴婢很快就能把饭菜弄好,您就等着吧。”厨娘高兴的拍胸脯,乐颠颠的去干活了。 这日中午,不但大房正院有一桌不算寒酸的饭菜,其他院落也多了一道菜。 就连府中奴仆也少见的得以加菜吃了一餐。 花了一两银子,云玄月就把她大奶奶这身份做符实。 柳大太太都没想过要给府中其他人加菜,儿媳妇这一手,让她想抓点什么来说道都抓不到了。 她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母亲,夏老太太却丝毫不急。 女儿死要面子活受罪,名声架起来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她的女婿升了官,坏处就是为了名声她女儿反而有些事要束手束脚了。 那今日就由她来教教这个女儿,怎么当个能拿捏住儿媳的婆母。 正院有客,云玄月作为儿媳,自然要陪坐。 没想到刚吃两口饭,就听到“啪”一声响,夏老太太把筷子用力的放到了桌上。 夏家两个儿媳妇惊了一跳,连忙对看一眼。 然后做大嫂的率先站了起来。 姜氏嫁入夏家二十多年,依然对婆母心存畏惧。 哪怕现在她做为大儿媳已经掌了中馈,也不敢在婆母面前放松。 婆母这筷子一拍,就暗示她要立规矩。 虽然觉得婆母这样在柳家不给她们做儿媳的脸,但有什么办法,若是没有眼力劲,回去等着她们的就是丈夫的冷眼。 掌家的姜氏为了管家权,也不敢不服从婆母。 只能站起来拿起公筷给婆母布菜:“娘,这个半肥瘦的五花肉炖得刚刚好,您快尝尝。” 夏老太太斜了一眼还端坐不动的云玄月,哼了一声说道:“淮哥儿媳妇,你刚入门,有些规矩你不懂,就跟你大舅母学学。 不管有什么情分都不要忘了为人媳的本分,若是不懂规矩,官眷层里一传,可无你立足之地。 淮哥儿将来会是个得用的朝廷命官,你需得有相衬的礼仪规矩,才不会给淮哥儿拖后腿。” 开始就有过让云玄月立规矩想法的柳大太太,自然配合自己母亲建立自己的婆母之威。 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前头两个哥哥一个姐,两个嫂子在自己母亲面前如何做儿媳的,她非常清楚。 她母亲的威严无人敢挑战。 只是自己却无法拓印母亲做婆母那样的威势。 儿媳妇入门这几天,别说拿捏,有时候她还得避开她那坦荡荡的眼神。 儿媳对她缺少敬畏很是让她不喜。 如今借由母亲立威,柳大太太觉得就算大嫂会心生怨气,她也无所谓了。 却不知道,今日她借的桥,他日会以另外的方式反噬她。 等夏老太太说完话,云玄月才放下饭碗。 她没理会夏老太太,清洌洌的眼神落在柳大太太脸上,很直接的问她:“母亲也认为我该如大舅母这般为您布菜才算是有规矩?” 被无视的夏老太太脸色更阴沉了些。 本以为儿媳妇会迫于自己母亲的威势,乖乖的起来服侍她吃饭的柳大太太,被问得有点措手不及。 她有些发虚的转开眼神来回应:“你外祖母也是为了你好,你莫要辜负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伺候在侧的倚琴和烟雨,脸上都浮起了怒气。 一个两个的,有什么资格这么对她们家小姐,简直不怕天打五雷轰。 “为我好?”云玄月微一勾唇,她看向立在夏老太太身后神色尴尬的大舅母,语气凉凉的道:“大舅母也是个有儿媳妇的人了,外祖母若是想为我好,大可不必让大舅母在我们柳家立这规矩给我看。大舅母年纪也不小了,我瞧着很是不落忍,怕是难以学好。” 这里可是柳家,不是你们夏家。 想摆婆母威风回你们夏家摆去,可别来柳家显示你们的破规矩。 以夏老太太纵横后宅数十年的功底,这话的背后意思她岂会不懂。 不过一瞬,老太太就完全黑了脸,语气很冲的道:“淮哥儿媳妇,你这是不孝。” 这罪名一旦被套下来,可就不好脱了。 但柳大太太觉得自己母亲说得有理,这个儿媳妇对她不够恭敬,就是不孝。 云玄月懒得跟她们掰扯,转头吩咐倚琴:“你去祖母那里问一问,就问她我身为柳家人是要尊柳家的规矩还是要尊夏家的规矩,得话了马上来回,好让我知道该怎么做,免得顺得姑来失嫂意,让我背上不孝之名。” “是,奴婢马上去问。”话音未落,倚琴的身影就已经动了。 反应之快让夏氏母女想拦都来不及拦,人就已经三步并两步的出了正院。 柳大太太立马就慌了。 昨儿个她才刚刚在婆母面前跪了一刻钟,被婆母训骂了一通。 今儿个这事儿要是给婆母知道,恐怕又要大不好了。 她刚嫁入柳家时,因为耳濡目染自家嫂子为人媳的规矩,曾经也以为自己要那样做才算得上是大妇典范,用膳时就主动去伺候婆母。 结果婆母并不乐意她那么做,而且还说所谓的立规矩,是因为思想行为上出现了大差错,才要用规矩来规范需要规矩之人。 她刚嫁入门,没有任何差错,不须这般惩罚自己,柳家也不会随便用这种方式磋磨儿媳妇。 今儿这事要是闹到婆母跟前,老太太必然是不会帮她的。 她顿时求助般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第33章 离家,时机将到 此时的夏老太太也意识到了大不妥,她一时忘了女儿还有个婆母在上头。 那瘫了的亲家婆子,一年多不露面,弄得她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才会在柳家摆起至高长辈的谱。 就算她再想拿捏小辈,也知道柳家有老太太在,柳家孙媳的规矩就由不到她夏家人来这里指手画脚。 “淮哥儿媳妇,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想听我话就直说,何必拿这等事去让你瘫倒在床的祖母操心,简直一点都不懂事。” 夏老太太有点气急败坏了。 那亲家母瘫是瘫了,嘴巴没瘫,还能说话。 要是回头说些什么不得听的话,她岂不是失脸面。 云玄月面带无辜的道:“外祖母,我没有说不听您的话,但我祖母还在,我是柳家的孙媳妇,当然要先听柳家祖母的训教。 我若是把自家祖母的训教排在您的后头,玄月怕柳家的祖宗要不高兴了。 我嫁入柳家才几天,实在不敢有违孝序。” 这个理摆到哪,都没有不通的道理。 夏老太太没想到在家说一不二的自己,今日会在这里折了脸。 夏家的两个儿媳妇,这会儿的神色都相当复杂。 婆母强势,这么多年来,她们被治得服服帖帖的不敢有什么反抗。 如今看到老太太被柳家小辈压一头,心里竟然生出些快意来。 也有些佩服跟羡慕。 初生牛犊不怕虎,淮哥儿媳妇的勇气,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有的。 原本看这么个脸带胎斑的外甥媳,她们心里多少有些轻视。 如今却感觉这能下河救人的姑娘,当真是有些不凡之处。 倚琴很快就小跑了回来,进得门来就禀告:“老太太说,柳家自上一代老祖起,就没有给新入门儿媳立这等规矩的陋习。 柳家儿媳只要吃饭没犯规矩大错,就不可用这等方式磋磨儿媳。 老太太还说,柳家人由柳家长辈训教,就不麻烦亲家太太了。 让亲家太太吃好喝好无需担忧柳家人没规矩,她就算瘫了,仍然还可以规范自家人。” 倚琴半点不打顿的把话说完。 然后,一室安静。 夏家两个儿媳被立这规矩是陋习这句话震中。 飘向自家婆母的眼神都小心翼翼。 倚琴传回来的话,让柳大太太有种无地自容的窘迫。 丢人了,她今儿又丢人了。 这都在儿媳妇面前丢几回人了,她儿媳妇入门的天数一巴掌都数完了啊! 她这造的什么孽,为何别人熬成婆母后能苦尽甘来。 为何到了她,波折这么多。 莫不是她跟这个儿媳妇命里相克,合不来才这样总是让她脸面无存? 相对于女儿的懊恼溃败,已有准备的夏老太太就淡定多了。 她不会在小辈面前让自己阵脚大乱。 虽然被柳家祖孙折了脸,但她仍然要保持住自己的尊严。 “既然你祖母如此特立独行,置千年规矩为陋习,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退吧,让我跟你婆母好好吃顿饭。” 立不了你规矩,难道还不能断你一顿食? 仗着辈分大,夏老太太用这个方式为自己挽尊。 云玄月无所谓的起了身,微一屈膝:“请慢用。” 跟这些人吃饭,她还吃得不消化呢。 不卑不亢的离开,让夏氏母女堵了一肚子的郁气。 母亲出手都拿捏不到这个儿媳妇,柳大太太心里是越想越窝火。 午后等大儿子回来,她就拉着大儿子诉说自己在儿媳妇面前如何没威严。 然而殿试没能如愿脱颖而出的柳子淮只觉心烦不已。 为何家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丢脸事发生,就不能好好的把日子过得体面些吗。 “娘,过几天儿子还要参加朝试争取庶吉士之位,我去灵佛寺住几天。家里太闹,我没法静心准备。”柳子淮一瞬间决定离开家,到外头去安静安静。 柳大太太听儿子说家里太闹,要去寺庙住,顿时又悔又慌。 “淮哥儿,是娘不好,让你分心了。” 她不想儿子去寺庙住,可又怕儿子朝试考不上庶吉士怪上她跟她离心。 “娘注意点,这几天绝不打扰你,也不许别人打扰你,你就在家里温习如何?” 回头她就让儿媳妇不得靠近她大儿子的身,免得弄得她儿子精力不足。 但柳子淮决心已下,无论母亲如何劝说,仍然执意要离开家几天。 而且是马上就走。 等一心想着等大哥回来就让大哥为自己做主张的柳敏珺来找人,柳子淮已经与拎着个包袱的陈贵走到前院去了。 当她得知大哥要去寺庙住几日时,顿时急了。 “娘,那我明日的春尾宴怎么办?我那套绯色裙子可是要宝石首饰配起来才好看。” 柳敏珺急得要跳脚,“娘你就不能多留大哥一会儿吗。” 本就被大儿子离开弄得心慌意乱的柳大太太,被女儿缠着不耐烦,直接要她自己去东跨院问。 “你是她小姑子,问她要样首饰她能不给吗,你去,就说你参加春尾宴要用。” “我去能行吗?”柳敏珺怕失脸,有些犹豫。 对于大嫂,柳敏珺第一次知道要有这么个乡野之地的女子要做她大嫂时,就很是抗拒。 即使那女子救了自己大哥,她也看不上。 到嫁妆入门那天,看到那一匣子的珠宝首饰时,她才发现,未来大嫂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她看见那匣子里头有一套粉色宝石头面,特别衬她精心为自己准备的春尾宴要穿的裙子。 若是有那套头面来配她的裙子,明日她一定会是姐妹圈里最为出色的姑娘。 即使是宋芸儿也比不了她。 柳大太太直接把女儿推出了门:“有何不行,你去,她要是不给你再来跟娘说。” 一心想着在春日宴占风头的柳敏珺,只好自己去东跨院找大嫂。 东跨院里的云玄月,正忙着烧密信。 刚才柳子淮回来,没一会儿就又走了,只留了句话,说是有事离开几日。 至于去哪里,去多少天,柳子淮不说云玄月也不会去关心。 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 密信是从后窗送进来的。 那离高墙两尺宽的檐道,自己人先钻为快了。 密信上所言,让云玄月确定了原先冒出来的那丝猜测。 皇帝果然是老了。 人服老了,才会回顾过去。 才会去那曾经回避十几年不曾踏足过的东宫。 强邻入侵,大战将起,看着现在的儿子一个个撑不起事,还算有点脑子的君主,都该知道后继无能人,江山必不稳。 云玄月嘴角弯起一抹讥笑。 终于想起自己曾经有个很出色的继承人了吗? 她等这天,已经等了许久呢! 第34章 翻个,明争暗斗 此时信王和安王的阵营,都有了新的谋划。 皇帝老了,立储君是势在必行。 谁能解决北境之危 ,说不定就是入主东宫的不二之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安王,在朝堂第一次廷议后,他就召集幕僚进行深入分析。 分析出方方面面的利益得失后,就立马跟皇帝上奏。 说他因为北境的军情夜不能寐,思来想去觉得乌古大兵压境若是镇北侯挡不住,必然会使得大雍江山受到重创。 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安王建议增兵十万速往北境支援镇北军。 鉴于国库不丰,他愿意捐五万两银子出来为大雍备粮草军需,并提倡大家有钱捐钱有物捐物,支援边军抗敌,共护大雍江山。 安王这一顿饱含家国深情的激昂陈词,引得朝臣们都对他刮目相看。 先不说增兵十万可不可行,就他这一番表态跟提议,不但让兵部尚书感觉有了同盟之义,就连死活都要守住国库最后一点银钱的户部尚书,都赞同大家有钱出钱有物出物。 加上礼部尚书是安王的岳父,六部有三部的高层顷刻间就因为北境危机站到了安王这一边。 对比之下,信王这边就逊色多了。 就算因为信王在工部和刑部任过职,明面看似他有工部和刑部为靠。 但实际上工部和刑部那些老家伙都狡猾得很,基本没有明确表露过站位的意思。 就算有,分量也跟兵部和户部比不了。 趋势一时间倒向安王,信王急了。 当即摒弃先前想公报私仇的心思,也说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后,也认为北境安危关系国祚。 并且提出为了节省时间,由青州和晋州的驻军尽快赶赴北境进行支援。 至于粮草方面,他同样愿意捐出五万两银子为国分忧。 更是表明,若是有需要,他做为大雍的皇子,也可亲自上前线拼杀一番,以驱逐鞑子为己任。 信王这般豁出去,很快就把场面掰了个平衡。 有朝臣趁机赞他颇有先祖之风,勇于上战场方能堪大任。 才刚刚获取到从未有过的赞誉的安王,顿时气闷胸口。 这大哥平庸无谋,竟然抄他功课有样学样,简直无耻。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于是脑子一抽就在朝堂上说出一句:“没想到大皇兄的胆气堪比以前的二皇兄,就是不知道大皇兄能否跟二皇兄一样,战无不胜。” 还由青州跟晋州驻军增援,以为他不知道青州跟晋州的驻军将领已经被这大哥拉拢过去了吗。 让他们领兵去北境,赢了必定摘了镇北侯的果子。 那还有他的什么事,他必须阻止。 安王的话让本来议论热烈的朝堂气氛瞬间凝滞住。 二皇子,前太子,这可是文武百官这么多年来都避讳提起的人物。 皆因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听不得任何关于前太子的事。 如今这安王贸然提到,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话出了口其实安王就后悔了,但已经覆水难收,朝堂上的人都听到了。 就连被安王如此相怼的信王,也不敢轻易反击。 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看向上头那位。 众人担心的雷霆之怒却没有降下,而是看到皇帝缓缓闭上了那对眼皮已经耷拉下来的眼睛。 皇帝叹了口气,露出了疲惫之色。 朝堂下的人都有些心惊肉跳。 当年天子一怒,滔天巨火,集众多文武大臣的拦阻,都不能改变太子被废黜之旨意。 太子被贬去守皇陵,不到三个月,就死于一场天干物燥的大火。 那年京都城外被秘密处决的罪犯,连乱葬岗都要摆不下了。 天子自那之后,再也听不得任何有关于前太子的人和事,还病了好几个月。 如今安王贸然提到,皇帝竟然没有立马发脾气,神色还似有深意。 这就耐人寻味了。 会不会是今儿天气不好,他们眼花了? 可再看,他们的陛下仍然暗自神伤,甚至眼角还隐隐泛起了水光。 “陛下息怒!”众人都跪倒在地。 安王已经有点瑟瑟发抖,他竟然把父皇气哭了,完了,这下子完了。 而信王却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这不对劲让他对犯了忌讳的安王都生不出幸灾乐祸之心。 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跪倒一地的朝臣,脸色转冷。 当年,这些人为何不死命拦着他废太子。 死谏一次不行,就不能多来几次吗,他总会扛不住压力而改变主意的。 都是这些人不够尽心,对太子也不够拥护,才导致他的太子去了皇陵遭受英年早逝。 若是太子没死,如今的大雍定然会在他凌云志下雄踞中原,强邻退避,四方来朝。 为何,为何他就没了那么个惊才绝艳才华盖世又能力超群的儿子? 稍一深思反想,各种复杂的情绪就噬着他心底最不能与人知的角落,让他坐立难安。 耸拉的眼皮微微一抖,终是眨去半滴浑浊老泪。 皇帝沉声说了句:“昭儿曾是天姿英才,不是谁都能比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心头大震。 慕云昭,大雍朝的二皇子,曾经名动天下,十六岁就名震四方恶邻。 也曾经罪名难洗,跌落神坛。 他曾经是皇帝的骄傲,继而是皇帝的刺,然后成了皇帝的心头之殇。 从今日皇帝言语表情读到这些的朝臣,统统都心绪翻滚。 朝堂下个别臣子的眼神亮了几许,随即又掩藏起情绪。 皇帝一句话,透露出的含义,足矣让某些事情翻个了。 跟着京都的豪门勋贵还有世家与各大豪商,都响应起安王和信王的号召,开始捐财捐物补充国库以备应战粮草兵马。 紧急军报送到朝廷至今已经过了五六日,朝廷才做出了切实的反应。 云玄月烧了信,眼里盛满了嘲意。 以这样的应对速度跟力度,镇北军能在二十天内收到军需补给就算是快的了。 而乌古大军离奉圣州才三百余里,一旦进攻,不用两天时间就能直达外关。 若是朝廷不能及时补给战时军需,镇北军最多能守住外关半个月。 “明日我们出去一趟。” “要是太太不给我们出门怎么办?”前儿个才回门,在磨墨的倚琴有些担忧不能成行。 “那就等她出了门我们再走。”云玄月挥笔写了几行字。 正要把纸张上的字吹干封进一个破布囊时,就听到院子里烟雨清脆的声音。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第35章 首饰,姑嫂相对 柳敏珺在家里排行第二,柳家长女是庶出,为大房肖姨娘所生。 肖姨娘是柳大太太生了大儿子后,流产了一个胎儿伤了身体,柳长临怕她不能再生,就纳了一房良妾。 结果纳回来的妾室有孕不久,妻子又怀上了。 这才让庶女占去了长女位置。 柳敏珺进了东跨院,就发现院子跟之前大有不同。 不到两丈宽的小院子,摆着好几盆开得正艳的鲜花。 廊檐下也摆着一列错落有致十分好看的盆景,就连窗棂上也挂着两盆早春兰。 原本很普通的一个小院子,因为有了花草的装饰,一下子变得雅致了许多。 比她们几姐妹住的北偏院都要赏心悦目。 怪不得昨日听说东跨院开了通二进院的门,从外头买了好些东西回来。 原来都是用来装点院子的盆景花卉。 “我来找大嫂。”柳敏珺抿了抿嘴,站在院子里等人出来。 烟雨立马回应:“您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柳敏珺看着烟雨利落的身影,嘴巴抿得更紧了。 她身为柳家嫡女,只有一个丫鬟使唤,而那个丫鬟要做的事可不少。 不但要绣花制衣,做鞋缝袜,还要清洗她的贴身衣物,难有随身伺候她的时间。 她来东跨院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刚才看到烟雨在侍弄那些花草,就觉得大嫂的丫鬟比自己的丫鬟都懂风雅。 等她看见扶着云玄月过门槛的倚琴时,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同为丫鬟,为何她的丫鬟那么没眼力劲。 看她大嫂的样,都赶上京都贵女的派头了。 云玄月对于小姑子登门,不会故作亲热,而是淡笑着问她:“珺姐儿可是有什么事?” 她并未请人入屋,而是让倚琴和烟雨搬了两张圆凳跟一张小茶几出来。 小茶几上温着一壶茶,还放着两碟小点心。 看到小姑子眼珠子在茶几上转,云玄月招呼她坐下:“有事就坐下来说。” 然后就慢慢品茶等着柳敏珺开口,没有闲聊之姿态。 柳敏珺有点不满意大嫂的不够热情,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平日里一桌子吃饭,她都是选离大嫂最远的位置坐,就是不想面对大嫂脸上那骇人的红斑。 现在却要隔着个小茶几面对面,要不是为了那宝石首饰,柳敏珺都想转身走了。 坐下来喝了口倚琴递过来的茶汤,入口茶味甘醇,清香盈鼻,但柳敏珺无心品茶。 她也不扭捏,直接开口问道:“大嫂,明日我要去京郊百花园参加春日宴,缺了点首饰,你能不能借两样粉色宝石首饰给我应应场面?” 她也知道宝石首饰价值不便宜,不好说要,只能用借的说辞。 就看这大嫂会不会做人了。 别人家的嫂子那可都是上赶着讨好小姑子的,她这新入门的嫂子除了认亲礼那天送的那点常礼,对她这个小姑子可没什么特别表示。 听得小姑子有这么个请求,云玄月笑了笑告诉她:“我嫁妆匣子里的首饰,都是我先母所赠,是要作为家传首饰传下去的,并不适合外借。若是你想要,我给你另外的首饰挑选两样。” 开玩笑,那套粉色宝石首饰是她娘病逝前亲自画图让匠人做出来的随嫁首饰。 为的就是有一日女儿出嫁时,能带着她为娘的心意风风光光嫁个如意郎君。 这小姑子出口就是粉色宝石首饰,她可知那套首饰价值几何。 不说她娘的心意无价,就算单按宝石首饰的价值来算,最低也价值三千两银子。 以柳家这样的人家,有什么衣裳能撑得起那套首饰。 戴出去也只会让人笑话。 可柳敏珺不懂,她连珍宝阁都没去过,平日跟小姐妹都是去价格普通的首饰铺子掏货。 最贵的珠花发钗,也不过几十两银子,那还是外祖母送给她的不多首饰之一。 她自然不懂那套粉色宝石首饰的价值,不说她,当日观看嫁妆的亲友,都不懂价。 大体都猜那满满一匣子嫁妆首饰恐怕没大几百两银子都置不下来。 听到大嫂搬出了先母来拒绝自己,柳敏珺顿时不悦了。 小姑娘的情绪不加掩饰,直接撇了嘴:“你不愿意借就直说好了,我又不会强要你的,何必把你母亲搬出来吓人。” 晦气! 对于这个“心直口快”的小姑子,云玄月并未生气 她也不解释,就把倚琴拿出来的妆匣打开。 妆匣里头有好几朵精致的珠花和两支花卉嵌玉石蝴蝶金钗,还有几对宝石珥珰。 云玄月在妆匣里挑了两朵串着珍珠的粉色珠花和一支玉兰嵌红蝴蝶金钗,还有一对宝石珥珰放在茶几上。 “这些首饰应该适合配搭春装衣裙,都是新买回来还未使用过的。” 虽然这些首饰都比自己妆盒里的存货看起来都好,但是见识过奢华璀璨的粉色宝石头面后,柳敏珺就觉得眼前这些首饰不够上档次。 但她也知道,大嫂不会把把套头面给自己。 好不容易拉下脸来一趟,她当然不愿空手而归。 她把茶几上的首饰抓在手上,起身感谢了句:“多谢大嫂了。” 就打算走了。 云玄月却叫住她:“你把这几朵珠花和几付珥珰拿回去分给其他妹妹们,给她们也添点花样吧。” 倚琴另拿了个空盒子出来,在妆匣里挑了三对雅致珠花跟三副精致珥珰放进盒子。 然后笑着递给了柳敏珺:“二小姐拿过去就不用奴婢跑一趟了。” 柳敏珺扯扯嘴,不得不接了过来,“我替姐妹们多谢大嫂了。” 该大方的时候不大方,不该大方的时候就充面子。 她是大哥的亲妹妹,大嫂送她东西理所应当,其他人也有份这算什么。 满载而归的柳敏珺并没有多高兴。 “这二小姐上门来讨要东西怎么还一副人欠她钱的样子。”倚琴关上院门后嘀咕了一句。 烟雨也撇了嘴,“让她拿点东西回去分给姐妹们还一脸不乐意。这柳家自诩书香官宦之家,教出来的女儿也忒小家子气了些,通身上下,也就那张脸长得还行。” 柳家的姑娘长相都挺清秀,儿子尤其嫡长子长得还不错,可惜内里一挑,全都有毛病。 可见柳家家风真不怎么样。 瘫在床上那位老太太每日骂来骂去,除了气大伤身有什么用呢! 面上光的门第,多有内垢。 第36章 放饵,春日花宴 云玄月对小姑子的为人不评价,只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们两个:“嬷嬷要是在,你们俩就该被她训斥了。” 倚琴和烟雨立马一正神色,“奴婢现在就自罚。” 说着就各自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然后笑嘻嘻的去收拾花草跟煮茶。 哪里有真心悔过背后妄议柳家主子的样子。 若有外人在,她们必不会如此,云玄月知道她们的分寸,所以并没有斥责她们。 回到房中,她把之前放了纸条的破布包塞到后窗对过去的高墙缝隙里。 破布包很快就会有人来取走。 为了更加安全,隔壁应该要换屋主了。 柳长临下衙回来知道儿子去了寺庙静心后,在家里发了一大通脾气。 今日殿试出榜,儿子没有出什么差错还进了一名,本来是可喜可贺的喜事。 结果被家里乱七八糟的事给闹到离家出走,传出去那还得了。 柳大太太又被丈夫骂了,柳长临被母亲叫去后,回来又多骂了一顿。 岂有此理,他娘都没有立她这个做儿媳的规矩,他妻子竟然想磋磨对儿子有救命之恩的儿媳妇。 还让夏家人来插手他们柳家的家事,当他娘是死的吗! 实在可气。 儿媳妇才进门几天,就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想要拿捏人,连装都不装多几日,蠢得他没眼看。 “柳家好不容易积攒出点名声,你要是为了急于摆婆婆谱而前功尽弃,你就滚回你们规矩好得不得了的夏家去。” 柳长临甩下一句话,就去了肖姨娘房里住。 把柳大太太气得扑倒在床上痛哭。 她也想一直装大度,她本意没想自毁名声,可是只要一看到那脸带红斑的儿媳妇,她就心烦意躁。 一心烦意躁,她就那样了。 要是知道会害到儿子在家里待不住,她就是死命咬着牙也会忍的。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红娟和潘嬷嬷都劝不住情绪崩溃的主子,只能任由她哭个痛快。 这几日的风波不断,也让她们两个正院的奴仆有些应接不暇。 戏台子都不敢这么唱,幸好大奶奶脾性好,要是换别个小心眼的,且有得不安生。 哪有新婚丈夫就这么抛下妻子去住寺庙的,这不是打人脸吗。 去了灵佛寺的柳子淮,摒弃杂念,抱着几本书在禅房里看。 沉浸的时间却不长,脑子就分心到窗外的后山去了。 桃园偶遇交谈那一幕,在他脑里又过了一遍。 心思更为发散了。 结果一想到自家那一摊子的家常俗事,就让柳子淮心生厌烦,拿书盖着头干脆倒榻而卧。 三四月交替之时,正是百花争艳最热烈时分,大雍京都的少男少女们爱在三月最后一日成群结队去郊外踏青赏花。 隶属皇家的百花园位于城外二十里地,分为大大小小十几个观景园。 每个园子都有各种不同的花卉盛开,每当春日尾巴,百花园就会对外开放,京都官宦家属都能来这里赏花会友。 其实就是夫人太太们为子女选婿择媳的春日大型相看日。 柳大太太因为儿子去了寺庙心情不佳,但是也不得不张罗起家中姑娘们的终身大事。 于是一大早的,就带着柳家三个适龄姑娘出了门。 二房有个跟柳敏珺差不多大的女儿,柳二太太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家里就剩柳三太太在家,她女儿还小,这种场面还要过几年才适合参加。 若是早早就去,会给人话头说急着给女儿找婆家。 所以柳三太太即使很想出门解解闷,也只能在这日留守家中。 婆母早早出了门,云玄月故意装不知道,等她梳妆好去正院时,潘嬷嬷告诉了她实情,她才转身去往北角小院。 按理说大太太不在家,家中有什么事应该由在家的三太太拿主意。 但云玄月并不想跟三太太打交道,她宁愿去找老太太做主。 这也是她嫁进来第一次主动到北角小院来。 她送了一盆开得正艳的迎春花过来给老太太。 柳老太太看到应季的鲜花,五官变形了的脸有了笑意。 “还是,里有心。” 她瘫了差不多有两年,家里子孙开始还心疼她,经常拿点什么小玩意来讨她欢心。 后来就慢慢的都空手来了。 再后来,空手也不来了,要排到日子才会出现。 有谁知道她这个老太婆已经有多久没看过鲜花呢! 如今看到孙媳妇带来一盆开得正好的迎春花,心情都好了几分。 “里坐,让鼠母好好看看里。” 婵儿连忙搬了个椅子放到床边,这位大奶奶是老太太都不骂的人儿,她不敢怠慢。 云玄月从善如流的坐到老太太跟前,脸带微笑的问老太太:“您可用了早膳?” 柳老太太点头:“用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带着胎斑眼神却清正的孙媳妇,眼里有些惋惜。 多好一姑娘,若不是出身不够面容有疵,何至于让她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媳失心疯,一天天的净找事。 连名声跟儿子都不顾,只想拿捏儿媳妇出口不甘之气。 这可是救了她儿子的姑娘,当真是寡义得披张皮都披不久。 柳家有个心口不一到处处露马脚的当家主母,谈何兴家富业。 只怕迟早要成为大话柄。 云玄月看不懂老太太眼底的情绪,也无心猜测。 公公把婆婆骂到哭这事儿瞒不住人。 她只要知道这位老太太不会为难自己就行了。 坐了一会她就告诉老太太:“祖母,孙媳在南城市集有个铺子,专营各种绣品杂物。 月底到了批货,孙媳需得去查验查验,免得被充了次品影响营生。 母亲一早出了门,孙媳只能跟祖母报备一下,还望祖母准许我出门去操持铺子营生之事。” 柳老太太听得她这么说,很是惊讶。 “里懂营生之道?” “懂一些,先母从小有教,孙媳九岁起就学着打理家中田庄跟铺子,收益还算不错。” 她这话让柳大太太眼神都亮了不少。 他们柳家为何日子过得这么不趁手,就是因为家中无人懂经济经营。 光靠男人们的俸禄添支很难维持一大家子的体面。 京都那些勋贵世家能奢侈过活,靠的也不是朝廷给的那点俸禄。 而是靠每年都能收税的封邑和各种资产副业的产出收益。 或者贪污受贿也是有的。 他们这种小官人家没有封邑一说,除了贪污受贿就是置产生财这条道。 但柳家几代人待的衙门都是清水衙门,想贪点银子入自己口袋,不说没有过,但真贪不到多少。 至于受贿,轮不到他们有这个资格。 柳家也没有得力的会置产打理的人才,祖上置下的那点产业,守到现在收益是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家里有个这么本事的孙媳妇,人瘫脑不瘫的老太太,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们柳家,看来终于有希望了。 第37章 令出,百花盛开 顺利出门,云玄月很快上了一辆候在柳府不远处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到了南城市集,停在了一家挂着“云氏绣坊”的铺子门口。 知画看到主子来到,立马把人引到了后院。 绣坊的门面不大,前头是做营生的场地,后头是仓库和一间隔出来的小房。 朱大个和问棋都在小房里等着了。 倚琴和烟雨都守在仓库门口,云玄月进房坐到唯一一张椅子上。 等她坐定,问棋和知画都各自呈上一封信。 “公子的信是今早到的。” “石青的信是刚到。” 云玄月先看了弟弟的信,乌古大军已经发动进攻,铁骑兵分两路朝大同和蓟城两地目标明确。 再看来自大名府的信。 石青与知画还有在南地的元青都是为云家营商的大掌柜人物。 只不过石青和元青都是负责京都之外的生意,直属知画管理。 石青这半年来都常驻大名府,这封信是禀报他们在大名府囤积的粮食已经有二十万石,北境起战事,问是否继续从江南往北补充粮源。 “告诉石青,继续囤,而且要加快速,务必一个月内在大名府囤到五十万石粮食,药材也要尽所能的收购。” “元青那里也要提醒他,做好物资后备支援。如果南疆有异动,邕州、桂州、永州一带的营生需化明为暗,让他提前布局。” “是,奴婢记住了。”知画连忙点头。 “问棋,把你的人都召回来,全力关注京都事宜,尤其是宫中情况和那两位的动静,一刻都不能放松。” 皇帝态度起变,她要抓住机会为父母翻案,正名。 “是。”问棋也意识到多年筹谋终于等来了机会。 “大个叔,你明日把这两天知画收集到的物资统统运去北境交给公子,把那批人也带走,日后,你们就留在北境协助公子。” 朱大个等这天也等了许久,魁梧的身躯当即一正:“是,卑职必将保护好公子。” 太子他没保护好,这回拼了命他也要把小主子护住了。 要不然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他这条命可是太子给的。 云玄月仰头看着满脸络腮胡的朱大个,她能感受到他的激动和兴奋。 母亲说过,朱大个是属于战场的勇士,弄镖局实在是屈了大才。 只是时势不容。 如今,算是机会给到眼前。 日后,只要有命在,她一定会让朱大个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 希望他的妻女在十几年无音信中,能熬到她们的丈夫父亲归来。 南城市集里,毫不起眼的一间小铺子,后头仓库里的小房间,一道道事关北境战局和大雍国运的命令发了出去。 大半个时辰后,云玄月拿着几幅绣品离开了铺子。 也没在外面多停留,临近中午就已经回到柳府。 而此时的柳大太太正在百花园里的单名苑里,跟各家太太夫人互相打探消息。 积攒多多的各家资料才好一个个对比,也才能划拉出有价值的人家。 而单名苑,就是百花园以单字起名的园子,都是以颜色命名,比如红苑、黄苑、兰苑、绿苑、紫苑什么的。 单名苑都是品级比较低的官宦眷属的赏花场所。 而迎春园和芳翠园是官阶高的眷属的聚集场所。 百花园里占面积最大的百香苑,是皇室中人和勋贵世家才能进入的地方。 一个大花园分了三六九等。 圈子偶有交叉, 但泾渭分明的鸿沟不容易跨越。 柳大太太带着亲女儿和庶出的女儿在靠近迎春园的橙苑里流连,在这里遇到贵人的机会比较大。 然而如她这般抱着这种心思的太太夫人也多,谁不想自己女儿攀上高枝呢! 于是橙苑里几乎人满为患。 每一棵木棉树下都有不少人围着观看,说话。 柳敏珺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春日宴会是这样,在各种姹紫嫣红里,她精心打扮似乎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来这里的姑娘就没有一个不精心打扮的。 就连她视为对比对象的宋芸儿,太常寺少卿之女也比往日漂亮了许多。 柳敏珺扶了扶头上的珠花,幸好大嫂给的这对珠花够精致,钗子也新颖过宋芸儿头上的那对桃花缀玉珠的钗子。 几个日常有来往的姐妹,聚到了一起就会比比衣裳跟首饰。 柳敏珺头上戴的新式样,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敏珺,你去珍品阁买首饰为何不邀我们一起去?”宋芸儿看到柳敏珺带的新首饰有些不满的开口。 脸上多少带了点得意之色的柳敏珺一仰头就回她:“这是我嫂子送给我的春日宴礼物,不是我去买的。” 不过,宋芸儿怎么会说出珍品阁来,难道她头上的首饰出自珍品阁? 怎么可能,珍品阁的东西那么贵,听说里头一对小小的珥珰都要十几两银子。 她那小气嫂子才不会舍得给她们姐妹几个花那么多钱呢。 然而下一刻,宋芸儿的话就让她连忙固定好头上的首饰,生怕掉了。 宋芸儿听说柳敏珺的首饰是她大嫂送的,顿时羡慕了,“你嫂子真够大方的,我前几日跟着我表姐去珍品阁长见识,这对珍珠花我问过,可是要五十两银子呢。 这对钗子也要七十两银子,那里的珥珰最便宜都要十二两银子,你这一头都过百两银子了,你这身衣裙都有些衬不起了呢!” 说她的衣裙撑不起首饰虽然听着让人不高兴,但柳敏珺知道自己脑袋上戴的首饰价值过百两银子时,依然心生窃喜。 她还以为这些东西最多就值二三十两银子呢。 一旁的庶姐柳敏妍听了都连忙扶稳了头上的珠花。 昨儿收到大嫂送的珠花跟珥珰,她自然是高兴的。 身为庶女,平日里嫡母虽然明面上没有苛待她,但庶女跟嫡女的待遇肯定不能比。 身为柳家女,她有的首饰只是几样银制发饰跟几朵普通绢花。 大嫂送给她的珠花跟珥珰,都是用珍珠做饰。 上头珍珠颗颗圆滑有光泽,都是她未曾有过的精致发饰。 如今听说价值好几十两银子,她比柳敏珺更担心不小心弄丢就损失大了。 姐妹俩因为大嫂送的首饰出乎意料的值钱,在橙苑待得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等柳大太太来寻她们并悄声告诉她们有贵人出来时,她们才连忙找借口出了橙苑。 匆匆赶到通往百香园的路上,期望能近距离接触到京都的勋贵人家。 平日里她们这般的门庭,想有机会目睹京中至贵之人,可不容易。 帝师是离他们家最近的一个贵人,但帝师跟她们女眷关系不大。 若是能在百香园外让某个贵人瞧入眼,那她们的身价可就大不同了。 捷径,不但男子想走,女子更想走。 第38章 募捐,富贵耀眼 今日百香苑的贵人可不少,不但有宗室中人,也有勋贵世家。 因着北境有战事,国库虚空,今日的春日宴多了个环节,由静仪公主牵头弄了个募捐活动。 所有来百花园的官眷都要参与,有钱多捐,没钱少捐,没有规定数额。 在单字苑的官眷捐五两十两的都有,入得迎春苑和芳翠苑还有百香苑的人可不好吝啬。 大家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两甚至上万两,纷纷解囊为国分忧。 文昌伯府的女眷出手大方,他们是贵妃娘娘的娘家,安王的前途与他们息息相关,她们自然不能小气。 她们认捐了一万两银子。 像他们捐万两银子以上的,静仪公主都安排人唱了出去,传达到外头也是一份为国慷慨的好名声。 围在百香苑附近的人,都听到面白无须的太监在唱: 瑞亲王妃捐献两万两银! 信王妃捐献一万两银! 安王妃捐献一万两银! 静仪公主捐献一万两银! ...... 镇北侯夫人捐献一万两银! 永宁侯夫人捐献一万两银! 威武伯夫人捐献一万两银! 文昌伯夫人捐献一万两银! ...... 从宗室到勋贵,能公之于口的都是家底厚且足够大方的人家。 也是京都最顶层的富贵人家。 占据捐献榜首的瑞亲王府,是众所周知的富得流油。 不说其封邑富庶,就说他们占股的珍品阁和独味楼都是日进斗金的积金窝,还有好几艘跑水运的货船,那都是来钱的大门路。 这还是明面上大众周知的资产财富,暗底下没露出来的恐怕还有。 毕竟瑞亲王府这些年是眼看着越来越有钱,就连皇帝都说若是早知道自己的弟弟擅经济之道,就该让他在户部任职。 可惜瑞亲王以疾推之,只做一个闲散却能挣钱的王爷。 瑞亲王妃捐出的数额还是少的,身为大雍皇室血脉的瑞亲王那才是真正的财大气粗。 在安王信王提出捐钱捐物为国分忧时,他那日虽然在朝,但没有说什么话。 过后他就出宫又入宫,然后把二十万两银票交给皇帝,说他挣银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雍。 国难当头,身为皇室子弟自然要鼎力相助。 话不多,但做得很到位,把皇帝感动得很是落了几滴浑浊老泪。 没人有瑞亲王这么大手笔。 女人不跟男人比这种魄力,但春日宴这边拢拢共共的也募捐到了近二十万两银。 这成果已经让静仪公主很满意,做为皇帝的亲妹妹,随口几句话就能收集到这么多银子,面子里子都有了。 百香苑里的捐献数额,让外头听到的人都纷纷议论。 “不愧是京中的顶级富贵人家,出手就是上万两银子,当真是有钱。” “你们说,她们捐款都能捐个成千上万,若是嫁娶能备多少银子给儿女办事?怕不是得十万八万的给?” 听着身边官眷们议论的柳家母女,被十万八万的数字给惊得心口都乱跳。 她们家是连几百银子都要凑凑才能凑得出来的人家,今日也只是捐献了十两银子而已。 这种动辄就十万八万两银子的富贵豪门是她们仰望的存在。 已经十五岁的柳敏妍没有她们那么在意这种差距。 反正京中一直都有她们无法企及的圈子存在,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她看了看四周,没看见二房的人,不由得悄声问妹妹:“三妹妹,你可知二婶跟二妹妹去了哪儿?” “我怎会知道,她们有脚爱去哪去哪。”踮脚张望百香苑的柳敏珺不耐烦的应了一句。 柳大太太也不在意,入了百花园没多久二房那对母女就没跟上来了。 那季氏是个冷性的,本就不爱凑热闹,生的儿女也一样,都是顾他们自个,不太理会别人的主。 柳家母女三人占了个好位置,正好在进出百香苑必经之地的九曲回廊上。 踮起脚就能看到百香苑里的部分景色。 可惜的是,里头的贵人都离得好远,而且大部分都在观景大殿里闲坐听琴歇息。 只有少部分公子贵女还流连在各种鲜花盛开的景色里。 虽是春日,但临近中午的太阳也热人,已经有好些人觉得累找地儿歇息了。 也有些人觉得没意思的想要离开。 江舒懮就是不想待在这里的人之一。 若不是她母亲强硬的要她出门,她才不会来这里给人相看。 可家里已经跟永宁侯府通好气,只等今日过后,就给她和永宁侯府的嫡次子定亲。 永宁侯府的嫡次子秦修杨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仗着父兄执掌虎啸军在京中飞扬跋扈,还好女色,听说房里已经有好几个通房。 她宁愿嫁给一般官宦的有为子弟,也不想嫁给侯府那个长得不怎么样,为人也不怎么样的嫡次子。 只是父母之命家族所需,她难以违抗,内心甚是苦闷。 借晒得过久头晕为由江舒懮跟母亲请求先行回府,文昌伯夫人同意了。 于是江舒懮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和两个嬷嬷还有一队护卫走出了百香苑。 这派头很是震住外面探头探脑的人群。 柳敏珺看到出来的贵女通身尊贵之气,绣着金丝的纱裙和那流光溢彩的粉色披帛,把她们都比到了尘埃里。 还有那满头的华贵首饰闪耀,被阳光折射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柳敏珺听得附近有人说了句:“那是文昌伯府家的小姐,长得可真漂亮!” 还有人说:“那小姐的披帛好像是光影流光锦诶,你们看,会变颜色!” 流光锦柳敏珺只听过,没见过。 此时她定睛一看,果然发现那贵女身上的披帛随着走动,颜色在变幻不停,十分的神秘又好看。 “哇!真的耶!”曲桥上的人都惊叹了起来。 江舒懮经过回廊路段时,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伯府之女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的气质,让许多小官之家的姑娘都暗暗自惭形秽。 有人自持见识多,“你们光看那流光锦,都没有注意她头上那红宝石鸾鸟步摇吗?那套首饰在珍宝阁可是标价一千两多银子呢,可贵了!” 一千多两银子的首饰? 柳敏珺倒吸了一口气,脑袋上价值过百两银的发饰,再不值当她小心翼翼的对待了。 在价值一千多两银子的映衬下,她觉得自己把百两银子的首饰当宝很小家子气。 柳大太太也沉浸在巨大的差别冲击里。 若是她儿子能娶到这般门第的媳妇,那才是一步登天。 可惜...... 一想到儿子因为家里那个儿媳而失去的天大机会,柳大太太就暗恨时运不济。 看看身边被刚才的贵女比成了小蔫菜的女儿,她提起了精神。 儿子没机会,女儿说不定有福运。 ...... 离开百花园的江舒懮,上了马车就让车夫拉她回府。 将要入城时却又改变主意,吩咐转道去往灵佛寺。 第39章 幽会,见识短浅 在灵佛寺里的柳子淮上午用了功,斋饭吃得多了点,自去后园子消食。 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桃园后面的奇石林。 这奇石林其实就是十几块大石头错落有致的堆成边角区域。 有石头高达两丈,有的不到人肩膀,嶙峋顿错,来灵佛寺后山的香客偶有来这里歇歇脚。 柳子淮走到最角落的高石后头,那里有就地取材凿出来的石台石凳。 他坐到石凳上,可遥看半山有些凋零的桃园。 落花不知有无情,山风却是去无痕。 柳子淮坐在石凳上有些伤怀的叹了口气。 “公子为何在这里叹气?” 背对声源来处的柳子淮身影一僵,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当身后暗香徐徐传来时,他才压下激动缓缓的转过头。 然后就看到自己日思夜想之人,俏生生的站在面前不远处,梦中仙侣触手可及。 他没有说话,就这么目光灼灼的直视眼前的姑娘。 面对如此炙热的目光,江舒懮心跳加快,脸带羞涩的垂下眼帘,捏着绢帕低声的问:“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离开百花园后,她心血来潮想来灵佛寺走走。 这奇石林是上回他们在这里坐了小半时辰的地方,那小半时辰的时光是她时时回忆起的美好。 有些情愫她克制不了,只能试图来这里释放或缓解。 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大惊喜,心念之人就在这里等着她。 当对方声音沉哑的回她“我想把你的模样深记心里”时,她顿时热泪上涌。 她知道,对方也如她这般难以抑制。 “你......”她泪目看着眼前长相俊秀的男人,开始泣不成声。 他挪动脚步上前两步,伸手用袖子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哑声劝道:“莫哭,我与你相识得晚,若是早日相识,就不会有今日之折磨,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江舒懮扑倒在他怀里哭泣:“不晚,只要你愿意就不晚。” 被温软扑了个满怀的柳子淮僵在原地,然后被对方的话震惊到,最后心生欢喜的用力把人抱住...... 柳家母女直到申时才离开百花园,没有如愿认识到贵人。 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亲女儿才十四岁,及笄前还有大把机会。 倒是庶出的女儿已经十五,得把这女儿先嫁出去。 庶出的当然不用费她太多心思,随便找个应付过去就行了。 出了百花园看见已经候在外头的二房的母女俩,柳大太太很不高兴的说了句:“叫你们跟上非要自己走,我看你们能找到什么好门路。” 二房有自己的心思她不管,但是不能在外面落她面子。 柳二太太低眉顺目的道歉:“让大嫂担心了,我跟妤姐儿遇到我娘家嫂子,就一起在紫苑和兰苑逛了逛,别的地方都没去。” “那你是要把妤姐儿嫁去季家?”柳大太太有些意外的问。 季家只是城卫出身,家中男儿都读不成书,皆做了小吏,晋升机会不大。 季家大哥在城卫所熬到四十岁才得个八品坊守司的职位,实际还不如柳家三老爷做个九品录事体面。 他们柳家如今是五品官家,日后淮哥儿入了仕还能让门庭更光彩些,二房虽是庶出,但怎么的都可以在八九品芝麻官里巴拉出个女婿,何必嫁为吏妻。 柳二太太却摇头否认:“不是,我们只是与他们一处赏花说说话而已。” 这话敷衍得让柳大太太撇了嘴,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路无话。 回到府中知道云玄月有出过门,柳大太太顿时不满了。 只是鉴于丈夫警告过自己,又有婆母做了主,她只好忍住没发作。 回到北偏院的柳敏妍就跟其他两个妹妹们说大嫂送给她们的珠花珥珰价值几许,让她们珍惜些。 柳敏珺也在场,但她只笑她们小家子气。 但知道这是珍宝阁的款式,而且一对珠花五十两银子,一副珥珰最少十二两银子时,其余两个妹妹都连忙把珠花和珥珰摘了下来放好。 这可是她们目前最为贵重的首饰,留着以后重要场合再戴,在家里就不要戴了,免得弄旧。 “嗤!看你们那样,你们可知道,伯府小姐头上的发饰有多值钱?” 最小的柳敏薇连忙问她:“三姐,伯府小姐的发饰是不是很贵?” “当然贵。”柳敏珺斜着眼告诉她:“价值一千多两银子呢!华贵闪亮得眼睛都不能看清。” “哇喔!”没得见识过闪到眼睛都看不清的华贵首饰的柳敏妤和柳敏薇,都被震惊到了。 两个妹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取悦了柳敏珺。 她晃着还戴着珠花发钗的脑袋嗤笑道:“人家戴一千多百两银子的首饰都随处自在走动,你们却把几十两银子的首饰当宝来藏,不嫌丢人吗!” 说得两个妹妹都面色讪然。 但是,价值几十两银子的首饰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已经很贵重。 至于那什么伯府小姐,她们能比吗。 既然不能比,还是把自己的值钱东西收好为妙。 做为大姐的柳敏妍不与三妹妹争辩,把自己头上的珠花和珥珰也摘下收了起来,换了普通绢花跟银钗戴上。 晚膳时,就只有柳敏珺一个人还盛装未卸,引得柳三太太频频看她。 最后忍不住问了句:“珺姐儿今儿个打扮得如此漂亮,可有遇到合意的少年郎?” 春日宴男女大防不那么严,男男女女站在一处赏花的情况不会被人说道。 但被这么直接一问,柳敏珺还是有些脸红了,“我又不去跟人乱攀谈,如何得知合意不合意。” 在百花苑一直跟她在一起的柳敏妍垂下了眼,三妹妹不是不想跟人攀谈,而是只想跟那些出身高的贵公子攀谈。 只是那些贵公子出入都有许多随从围着,她靠近不过去只能干跺脚。 嫡母在一边还为她着急想计,那场面她看着都不好意思,却不敢多言一句。 由此她也知道了嫡母对三妹妹的高期盼,她这般庶出的女儿,可不敢有那等心思。 同样知道大嫂心思的柳三太太才不会相信这侄女的话。 只是前日才跟大嫂吵过架,如今两人还冷着不好打听。 她只能转向柳二嫂问她春日宴的盛况。 柳二太太是个话少的,只干巴巴的话应付了几句,让柳三太太听不出什么重点来。 这时,柳敏薇插了句:“娘,大姐说大嫂送给我们的珠花跟珥珰是珍品阁的款式,值不少钱呢!” “真的假的?”柳三太太立马看向云玄月。 “淮哥儿媳妇,你可别骗小孩子啊!珍品阁的首饰那可是没有几两银子的货。” 就连柳大太太都看了过来,从百花园回来一路,她可没听女儿跟她讲过这回事。 刚坐下来的云玄月有些不明:“何为骗人?我并未说出送给妹妹们的首饰是哪里所购。” 然后她看向柳敏妍:“妍姐儿可是从别处听来?” 没想到三婶说话这么难听的柳敏妍,有些羞窘的拧紧了手中的帕子,红着脸点了点头:“是有人看到我们戴的珠花说是珍品阁的款式。” 云玄月转向柳三太太坦然道:“没错,我送给妹妹们的东西都来自珍品阁,珍品阁确实没有几两银子的货品。 这些东西最便宜的是珥珰,大概十五两银一副,珠花五十两银子一对,珺姐儿的发钗是七十两银子。 但我并未跟她们说过来源和价格,三婶这般质问与我,可是认为我身为嫂子,是用几两银子的假货来打发妹妹们?” 送给四个妹妹的礼物价值算起来已经超过二百三十两银子。 差不多相当于他们柳家祖产半年的收益。 这大方劲儿,在场的太太们哪个能有。 她们自己都舍不得买几十两银子的首饰佩戴,何况给小辈们买。 见识不够以为假。 柳三太太被云玄月反问得尴尬不已。 第40章 打压,归家如何 柳大太太显然也被儿媳妇这等手笔给意外到。 她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有些奇怪为何自己女儿得了价值一百多两银子的首饰都没什么反应。 反而是大姐儿回来才说出来。 昨日女儿去东跨院回来只说嫂子小气,用粉色宝石首饰是先母所赠要传家为由,不肯借给她,只给了她别的。 她当时看了女儿得回来的首饰,觉得款式质地都不错,儿媳没有怠慢自己的女儿,正烦心儿子之事的她就没有过多追问。 但她没想到这些漂亮首饰竟然价值一百多两银子。 如今三弟媳这把嘴自找羞辱,儿媳又是他们大房的人,柳大太太当然不会为她说话。 还斜了三弟媳一眼:“看不起人就别要。” 没等柳三太太分辩,她就没好气的对云玄月说道:“以后送人东西用不着送太好的,要送就送珺姐儿好了,她才是你亲妹子。其他人犯不着对她们那么好,再好人家也未必领你的情。” 这话让柳三太太急上了,她当即哎哟一声,“大嫂,我错了,我那是不识货。淮哥儿媳妇,你可别放心上,三婶给你赔不是了。 你是个大方的三婶知道了,咱柳家也就你有这本钱和这心意。 三婶错怪你了,你原谅三婶没见识,下回三婶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也给你送点过去哈!” 因为跟大嫂怄气,就拿大房的新妇来踩,太得不偿失了。 不但自己丢人被打脸,以后还少了好处拿。 这损失,想想柳三太太都后悔得不行。 面对三太太迫于利益的道歉,云玄月笑了笑回她:“三婶前儿个跟我婆母吵架怪我没分好水果不会做人,今儿个又为些珠钗首饰质疑与我。 有一有二我怕有三,我嫁入柳家都不到十日时间,再因为我惹出些什么争议来,玄月就要夙夜难安了。 日后玄月定会好好检讨自己的不足,尽量让家里少为我闹出不愉快,还望三婶也原谅我的不尽善美之处。” 新妇入门不到十日功夫,家里怨的怨,踩的踩,怪的怪,仿佛一天不找机会折损她一下,就好像过不好日子似的。 她这话不但让柳三太太有些无地自容,也让柳大太太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明面上是说三弟媳,何尝没有映射她这个做婆母的成分。 这儿媳妇不是个好拿捏的主,但做婆母的也由不得她得意。 “行了,都是一家人,事儿说清楚就莫要揪着了。 淮哥儿媳妇,你也知道你刚入门没几日,随意出门可不是良妇所为。 日后自当约束自己,多看女则女戒,静修其身,不可再这般任性而为。” 事情转到这,云玄月丝毫不感意外。 早有准备的她当即说道:“儿媳恐怕难以做到母亲所希望。” 柳大太太顿时气恼:“你为人儿媳怎可不听长辈之言忤逆婆母?” 女人争论,婆母教媳,男人一般都不会掺和。 这会儿柳长临也只是看了眼他们,就自顾自的坐下让人传菜。 小辈们也都默不出声的干坐着看戏。 就连还在难堪着的柳三太太也不掺和了,就看她们婆媳俩斗法。 “这怎么算忤逆婆母?”云玄月抬起清澈的眼眸,直视柳大太太说道:“我云家本就有营商之业,如今我虽嫁入柳家,但我仍然掌管着娘家之产业,自己也有营生贸易需要时时关注。 若不用心去管理经营,我拿什么买珍品阁的首饰送与妹妹们? 日后又拿什么为夫君打点官场让他步步高升? 婆母可想过这些花费都不会从天而降?” 柳大太太顿时有些语塞,她希望儿媳扶持自己儿子不假,但她是想儿媳用现有嫁妆来打点,而不是出去抛头露面挣银子。 “当日夫君求娶,柳家送来聘书,就应该知道我的情况,我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 如今母亲若是要困我在后宅,不单是断云家之业,也是断我与夫君和子孙后代的富贵路,恕儿媳不能从命。” 这个婆母定然不会让自己轻易出去做事,云玄月可不会低声下气的求。 如此锋芒之语,令柳家人震惊之余,皆心思浮动。 他们柳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连午膳吃两个菜都要算着分量上的日子,他们喜欢过吗? 当然不喜欢,但他们有能耐改善吗? 暂时没有,因为谁都不懂经营增收之道。 置在丰县的祖产也只是由庶出的二老爷柳长信一年去查看两次,防着佃户虚扣虚报就算是管理了。 需要投钱入货交易或者其他营生他们一概不懂,也没有本钱跟胆子去尝试。 也拉不下脸去尝试,与贩夫走卒合为一流到底有些损颜面。 现在淮哥儿媳妇有门路有经验还有条件让柳家开源获利,这是让柳家经济好起来的难得机会。 一旦家里有了财源之路,以后就不用为一顿吃几道菜而算来算去。 这是好事! 谁不想过上富裕日子呢,就连最小的柳敏薇也知道,家里要是银子多,珠花首饰任自己戴。 但柳大太太不这么想,或者说就算她有这个心,也不能给这个儿媳妇知道。 她极为讨厌儿媳妇言语里露出的底气跟傲气,当即打击她:“我们柳家是书香官宦之家,不是什么下等商贾。 淮哥儿日后是要入翰林走清贵之路的,有个整日与贩夫走卒打交道的妻子他颜面何存? 你莫要让我儿子在众同僚面前抬不起头做人,柳家子孙的富贵不在你身上,而是在我儿子身上。 为了出门做那低贱的商贸之事,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你舌头。” 妻子这般打压儿媳,让柳长临听得皱起了眉头,自己家什么情况他知道,根本没那清高的底气。 何况一直以来他就希望自己家能跟某些大族一样,有人在仕途,有人财源进。 这样相辅相成,走仕途的才能步步高升,商营的有更高的靠山也更好谋利,于家族也没什么名声影响。 然而,他跟三弟都入了仕,二弟却担不起谋利之责,这么多年也就是守着丰县的祖产,毫无寸进。 弄得他有时候想跟同僚喝个酒吃个饭都囊中羞涩,不敢肆意出去交际。 关系都是处出来的,交际少了哪来的关系。 没有关系又如何有机会往上走。 儿媳妇虽是女子,但她既然有门路有经验还有兴旺柳家的信心,就应该让她为柳家创造财富,而不是打压下来。 至少也要让她带一带柳家的人入门,好让柳家有条发家致富路。 多清贵的人家也是要吃饭穿衣讲个体面交际。 柳大太太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她懂,只是接受不了儿媳妇这般不低头的姿态。 才要狠狠的打压她。 但云玄月岂会受此羞辱,她当即冷了脸说道:“我生来先是云家人,后来才是你柳家妇。母亲既然如此看不起营商生利之人,看不起我云氏女,那不如放我回云家如何?” 此话一出,全场色变。 第41章 脸面,一派和谐 正堂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就连上菜的奴仆都不敢走进来了。 大奶奶才进门几天,就闹到要归家,柳家,不传个龙潭虎穴也要得个忘恩负义之名。 事儿严重了。 柳大太太没想到儿媳妇居然敢说出这般话来,顿时又气又有些担心她闹大。 毕竟刚入门的儿媳妇要真的闹着归娘家,他们柳家不管说过多少冠冕堂皇的话,都将受到质疑。 之前攒下来的好名声都要统统没了。 柳长临也被惊到心跳,又气恼两个弟媳没点眼力劲,不劝一劝架。 眼看事情要不可控,他不得不开了口:“淮哥儿媳妇,不可胡说。” 云玄月当即转身看往男桌,神情清冷的道:“父亲莫要怪儿媳不懂事,儿媳嫁入柳家到今日才第六天,经受的委屈就难以成书。 我并非柳家不可之人,是你们柳家人非要求娶于我。 我虽未持恩挟报过,但做人得讲良心。 若是隔日就要糟践贬损我一次,成婚几日丈夫还避走寺庙,此等新妇待遇是为柳家家风,那我云玄月宁愿归家独过,也不愿再做你们柳家新妇。” 她这个对柳家有救命之恩的人,无福消受柳家这样子的报答。 无形的巴掌,打得比皮肉之击还响。 家风受质疑,柳家所有人都面上都无光。 还无人能说她虚言捏造或夸大其词。 柳家主母这般对待一个刚入门几天还对柳家有恩的新妇,确实说不过去。 被自家人以谴责目光扫视的柳大太太,非常的难堪。 做婆母的训导一下自己儿媳有什么不对,有哪个做儿媳的不是对婆母做小伏低,自家这个就是仗着恩情目无尊长,为何怪到她头上来。 然而她也知道,若是再跟这儿媳针锋相对,事情只会越发不可收拾。 丈夫必会为此大发雷霆。 觉得有个桀骜难驯的儿媳妇很是折寿的柳大太太,只能憋住火气,不敢火上撩须。 柳长临觉得又丢人又累心又恼火, “淮哥儿媳妇,你先不要激动......” 结果他刚开口就被云玄月打断:“我没有激动,我是在冷静说出我心中所言而已。” 既然不给脸,那大家都不要给脸好了,想和稀泥得看她同不同意。 儿媳把话说到这份上,柳长临知道自己不给个说法,今儿这事难以收场。 收不好场,后果不可谓不严重。 为妻子擦屁股的柳长临狠狠的瞪了柳大太太一眼, 身为婆母训媳都没点分寸,简直没用。 都说人前教子背后教妻。 但如今他只能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来当众训妻了。 “夏氏,你身为婆母本就该对小辈宽容以待,怎可诸多挑刺。 淮哥儿媳妇就算有什么做的不好,也该温言教导,而不是出口伤人自尊。 这次是你为长不慈,下次若是再为难小辈,你就自去母亲院里让母亲教你如何做个好婆母。” 这些话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总之柳家的当家主母,这次在家人和下人面前已经颜面无存。 训了妻子,柳长临又劝儿媳:”淮哥儿媳妇,刚才那样的话你也莫要再说了。 你想要出门打理商业之事可以去,但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可在外逗留过久,也不可频繁外出。” 女子之身行商本就容易遭受非议,若是天天外出岂还有名声可言。 等过些日子,就让儿媳带柳家人入行,有了自家人理事,儿媳到时就能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心里这般想后,柳长临觉得容忍儿媳一段时日不算什么。 婆母被公公当众训斥,又得到允许出门的话,云玄月也不再硬刚,点了点头:“儿媳谨遵父亲教诲。” 此时柳三太太才出来打圆场:“吃饭了吃饭了,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话吃了饭咱再好好说哈。” 能坐下来吃饭,就表示事儿就过了。 被一场婆媳战弄得心头跟着紧张的众人这才松了神色。 好不容易走出去有人赞有人捧,他们可不想出门被人说柳家做人没良心。 自然也不希望事情闹大跟着丢人。 小辈们偷偷看了眼大嫂,都没想到这位大嫂看起来话不多性子清,却是一点不吃亏的主。 连公公婆婆都敢不给脸,受了委屈都不忍着。 柳敏珺虽然生气父母压不住大嫂,却不敢随意掺和大人的事。 不说是非对错,就小姑子跟入门没几天的嫂子对上这名声就不好听,影响她找婆家,她只能把不高兴藏心里。 但对自己这位嫂子也有了新的认知。 她下回再不敢轻易去东跨院讨要东西了,怕这样的嫂子翻起脸来不留情面。 这顿饭,有人吃得有滋有味,有人吃得无滋无味。 用完膳各房人回院,柳三太太回去就要女儿把珠花和珥珰交给她来收。 “珠花值五十两银,珥珰值十五两银子,加起来就是六十五两银,你年纪小用不着戴这么好的首饰,万一弄丢就不好了。” 柳敏薇不乐意,扁嘴就要哭,“可姐姐们都是自己收的。” “你姐姐们都已经十四五岁了,她们马上就要定亲嫁人,自然要戴点好首饰来充门脸,你才九岁,等你长大点娘再给你。” 柳三太太不容分说,就要女儿把东西交给她。 她都没有这么贵的首饰,怎么能让女儿随意放在西偏院。 要是哪天被人偷了摸走,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柳敏薇双眼含泪的,老大不情愿的把珠花和珥珰拿给了母亲收藏。 就连二房的柳敏妤,也被母亲以太过贵重为由代收了去。 能留着自己用的只有大房的嫡女跟庶女,柳大太太即使眼热,在这时候也不会丢这个人。 这些云玄月暂时不知,就算知道她也不会说什么。 柳家的人和事,都不值得她多费心思。 这次送首饰不过是以利取利,好让柳家人对她日后出门别那么多废话。 朝试前一日,柳子淮回府了。 走的时候带着不虞情绪而去,回来后整个人都显而易见的意气风发。 柳长临都感觉到儿子的变化,就问儿子:“淮哥儿,可是在寺庙有了课业上的大进展?” 比如突然开窍,发现了自己之前不懂的现在都懂了,所以特别高兴。 柳子淮没想到家人会一眼看出自己已经有所不同,心里不由得紧了紧。 智者,不形于色,方好谋远计。 看来自己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柳子淮收敛了些神色,努力让语调平稳的道:“儿子在寺庙确实有所得,希望这次朝试能顺利通过。” 这话让大家都没有起疑。 有了一次教训,这回众人都气氛融洽的纷纷预祝他夺得庶吉士之称。 庶吉士,入翰林院,是走名臣贵相路的最优通道。 名来,自然有利跟随,可谓前途无量。 云玄月也不露异常的上前预祝夫君考试顺利,心想事成。 柳子淮适时表露出内疚之色,说自己为了朝试,把妻子留在家中独守空房,实在有愧。 云玄月表示没关系,一切以夫君的前途为重。 夫争气,妻贤惠,一派和谐。 担心儿媳妇跟自己儿子告状的柳大太太,盯了好一会见儿媳妇都没提,这才放了心。 小两口回到东跨院,一个进卧房,一个进书房,并无多交流。 柳子淮面对云玄月多少有些心虚,但看到她竟然一句话都没多问,逐去了不安之感。 想到在寺庙这几日的美好,他很快就把隔壁的人抛之脑后。 这次,他一定要得到更好的身份和机会。 第42章 邀约,贵圈之门 二甲朝试,被点庶吉士的,不但有近天子为臣的机会,散官时起点也比普通进士高。 柳子淮这次对自己相当有信心,他以前所未有的热情面对这次朝试。 结果,果然如意。 他与韦彦之都被点了庶吉士,将得以入翰林授编修之职。 鉴于北境有战事,这次科考终结得有些潦草,朝廷以应对战事为重,对新科进士的安排都往后推迟了点。 柳子淮有一个月的应职时间,他一反常态,开始频频出门与众位同窗联谊交际。 云玄月也隔几日出一次门。 有丈夫的首肯,柳大太太不能跟自己丈夫唱反调,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的,当这个儿媳妇是隐形人。 柳家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只要没分家,不管淮哥儿夫妻俩带来什么好处,他们都能跟着沾光。 柳家嫡子被授予庶吉士,柳家门庭渐起之势已经明朗,加上春日宴打转下来的效果,柳家多了些人客拜访。 柳大太太挺享受众人捧的场面,开始为家中姑娘留意有无适合联姻的人家。 云玄月即使在家也不掺和这些事,柳大太太也不乐意与她同一个场合。 婆媳关系仅于表面维系。 过了没多久,云玄月就收到谭氏的帖子,邀她去城外寺庙上香。 此时距离她成亲才半个月,看来这位谢太太想挣银子之心比较急切。 云玄月没推脱,当即回了信,刚要交给来人带回去,收到消息的柳三太太就赶来了。 “淮哥儿媳妇,听说谢七太太邀你同去上香? 三婶也很久不出门了,我与你们一道去吧?” 这些日子柳三太太也被丈夫敲打了一次,柳长铭也想有个能为自己仕途尽份财力的妻子。 于是就劝妻子跟侄媳妇打好关系,不要再因为大嫂跟侄媳妇闹生分。 在云家女嫁妆入柳府时就有些心思的柳三太太,经丈夫说后,总算调整回心态。 现在她们婆媳闹了那么多不愉快,若是她能把侄媳妇拉拢过来,日后岂不是能带着自己挣大钱。 鉴于这等好处,柳三太太这些日子都很拉得下脸。 然而云玄月并没有给她机会黏上来,“谢七太太下的帖子只邀请了我,想来并无要与三婶同往寺庙的意思,三婶若是也想出门上香,可另行安排。” 应邀约随意带人是对对方的不尊重之举,云玄月即使拒绝,柳三太太也说不得她什么。 但柳三太太自持自己跟谢太太也认识,就说道:“也许谢七太太只是忘了写上我名字而已,之前我跟她就聊得挺来的,说不定你带上我,谢七太太看见我还高兴呢!” 云玄月被这厚脸皮给逗笑,“谢七太太为我操持婚事才与三婶打上交道,按理说算是我娘家长辈,三婶你真的认为我应娘家人所邀带着你去合适?” 新妇与娘家人相聚,婆家人来掺和,不说不可以,但不是什么得体行为。 柳三太太这才意识到谢七太太的身份算起来是云家那边的关系,而不是柳家这边的关系。 她更加后悔之前没把云玄月放在眼里,以为做侄媳妇的都得给她这个长辈面子。 说她几句算不得什么事。 却不知这是个脾性硬的,连自己婆母都不给面子,她又能有多大面子。 没能借机与谢七太太加深来往的柳三太太,有些不甘心,回到后院后 计上心头。 用晚膳时,柳大太太就主动跟儿媳妇说话了:“你与淮哥儿的婚事不但得了帝师的帮忙,还多得谢家太太的张罗。 之前忙着家里的事,还没来得及跟谢家太太致谢,明日从公中备份礼送与那位谢七太太,后日你与谢七太太去上香,我和你三婶一起去也就顺理成章了。” 柳大太太是觉得赵氏这回总算干了件有用的事。 虽说那谢七太太是谢家傍支,但谢家家大业大子孙多,嫡系跟傍支都有出息之人,这豪门世家可是连傍支都不容人小觑的。 以前她想岔了些,因为儿子的婚事心有不甘,不想直面未来儿媳就让媒婆来回为两家传达流程之事。 从而失去跟谢家女眷认识的机会,倒让三弟媳捡了个漏先认识上了。 如今要为女儿谋求高门婚事,多认识些贵人机会才多。 这谢七太太就是很好的一个台阶。 凭着自己儿子跟帝师认识又是其门生,再加上儿媳妇已经跟谢家女眷有了交集,日后他们柳家就可以借着谢家一步步进入京都贵人圈。 柳大太太被弟媳点醒后,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不少。 直接有人领入圈可比去春日宴瞎猫碰死耗子要几率大得多。 啊呸!她女儿才不是瞎猫呢! 柳大太太说完,也不等云玄月回应,就叮嘱女儿:“后日你跟娘一起去上香。” 能出门柳敏珺哪有不应的道理,当即高兴的点了头。 柳敏薇见了马上就跟自己母亲撒娇:“娘,我也要跟你去上香。” “行,娘带你去。” 二房的柳敏妤跟大房庶出的柳敏妍都羡慕的看着她们。 能去,大太太自然就会叫着一起。 不让她们一起去的时候,通常就是现在这般问都不会问她们一句。 她们已经习惯,也不会自找没趣。 柳二太太也当没听见般沉默着,反正好事都轮不到自己这房的人。 看云玄月还没丝毫回应,柳三太太讪笑着有些心虚的说道:“淮哥儿媳妇,你别怪三婶多嘴,咱柳家现在才想起要跟谢家人走这礼虽是迟了点,但也不算太晚,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失了体面的好,你说是吧。” 云玄月嘴角轻抿,带起一丝微不可见的讥笑。 这对妯娌前几日还互不理睬,现在摒弃前嫌站一头。 还舍得花钱送礼,没有利益驱动,那会如此大方。 云玄月稍一想多少猜出了几分。 拿着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事,她若是拦着倒成了她的不是。 于是她点了点头:“这些人情来往长辈们做主就好,只是谢七太太是受谢府嫡系的安排才来为我操持婚事。 所以成亲前我云家走的是两份礼,谢氏东西两府各一份,如今若是单走西府的礼恐怕有些不妥。” 也就是说,柳家要是送礼,就得送两份。 谢府嫡系一份,傍支一份,才合乎礼节。 以柳府的层次跟经济,向上交际时没个几十两银子的礼拿不出手。 尽管谢府那等豪门世家哪怕几百两银子的礼都未必看在眼里,柳府没那本事,花个几十两银子还是要的。 两份礼物加起来就要近百两银子,才算是勉强过得去。 柳大太太一算就心疼得不行。 她有些后悔说由公中备礼了。 第43章 攀附,拒之门外 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妯娌,柳三太太一看大嫂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生怕等会要因为谁出银子又闹出不愉快来,连忙说道:“淮哥儿媳妇说得对,何况还是东府的帝师给淮哥儿保的媒,是该给东西两府各备一份礼,我们柳家的礼数才算周全。” 赵氏这一附会,点出是柳家的礼数,柳大太太做为当家主母岂能不明白。 她瞪了弟媳一眼,暗道用得着你提醒。 她那后悔也不过是一瞬间,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事本就是她们起了心思才找的由头。 真要跟儿媳妇开口,不但没脸,还得受气。 意识到自己有点怕了这个儿媳妇,柳大太太的脸色更难看了。 只能用跟谢家嫡系攀上关系能更好筹谋女儿婚事这点来安慰自个,这才顺了点心气。 而柳家的男人,对于家中女人要与谢家女眷来往,自然支持。 等两家的女人们熟识了,他们男人认识的日子还会远吗。 能跟谢家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来往,就连柳子淮都乐意得很。 何况他跟山长有层师生关系,说来也应该借此拓展关系,由家里女眷开始未尝不是好事。 既然一家人都这么想给谢家送礼致谢攀关系,云玄月就更无话可说了。 第二日,她以排到自己伺候祖母为由,以孝为先,没有随婆母三婶她们去谢家送礼。 柳大太太也不想她跟来,跟这儿媳妇在一处她觉得自己的气运都会受影响。 谁乐意带个面容有斑块的儿媳出门,她不想被人笑话。 今日是柳府与谢府结交,她是柳家的当家主母,自然由她亲自来跟谢家女眷致谢方显诚意。 还轮不到儿媳妇来代表柳家。 刚好,云玄月也不想代表柳家出去交际,她宁可躲在家尊老。 这些日子柳老太太安静了些。 虽然脾气还是差,谁来看她都没得好脸,但大声骂人的情况少了。 云玄月看出老人中气不够,气色也变差,就让倚琴出府请个大夫来看看。 柳老太太没出声阻拦云玄月吩咐女婢去请大夫。 这孙媳,是个有心的。 府里其他年轻一辈来看她,关心只在口头,那点孝心不过是走过场。 她瘫了近两年,大夫早已判定她没有康复的可能,只是每个月例行入府把把脉,并无治疗良方。 认命了就没其他盼头,只盼自己活久点,不要拖累子孙仕途受阻。 现在看到柳家长孙有个有本事的妻子,柳家兴旺有望。 柳老太太一直硬撑着的心气儿,渐渐就松了。 一 松弛,难免生出些倦意,也就没了折腾人的力气。 云玄月陪着老太太用了早膳,不久,大夫来了。 照例把把脉,看看舌苔,然后大夫说老太太是着了点凉,精神才变差,遂开了张驱寒定神的方子。 倚琴给了大夫诊费,又给了婵儿十两银子,让她马上去抓药来熬给老太太喝。 一个丫鬟不用主子接着吩咐,就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柳老太太人老成精,一个丫鬟随手能做十几两银子的主,可见这孙媳既会调教人,也有撑事儿的本领。 比她那一两半钱都要斤斤计较的儿媳要胜出不知道多少。 这才是能兴家旺族的当家主母的派头。 夏氏,差远了。 亲自送礼去谢家的柳大太太,还不知道自己的掌家权有旁落之危。 此时两妯娌先来到谢氏东府之地,下了马车就看到那檐高门阔的谢府大门。 这等世家豪族的大门口,她们平日里就连经过都很少,如今却要跟这等门户的人结交了,两人的内心是既激动又忐忑。 柳三太太连忙检查自己的衣装,生怕坐马车坐出了褶皱。 柳大太太也理了理衣领,顺了顺衣袖,然后才让红娟拎着礼物走近谢府大门旁边的侧门。 报了身份讲明来意,谢家门房脸色有些古怪,但也没说什么,就让人进去通传了。 随后就请柳家两位太太进到边厅等候消息。 谢府,可不是谁来了就能进去的。 这般直接上门没提前送拜帖来的,谁知道里头的主子有没有空或想不想接待呢! 坐在比她们家正堂还要大的边厅,喝上一口谢府的待客茶,俩妯娌这才有些真实感。 她们竟然也有在京都豪门世家做客的一天! 看看,世家大族就是不一样,光门口就有好几个人守着候着。 不光有专门跑腿的,还有专门招待候等的客人的。 进进出出都礼仪周到,尽显世家贵族的气派。 “大嫂,你看,这谢府多讲究,这桌子这椅子都雕了这么精致的四季花卉,还有这画,多好看。” 柳三太太东张西望的,好奇中带着无比的羡慕。 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连个边厅都布置得如此精致。 墙上挂的画虽然不懂欣赏,但看上去就是好看。 弟媳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柳大太太觉着没脸,她挺着腰坐得自认端庄,“你别丢人,赶紧坐好。” 她嫌弃赵氏坐没坐相有失体面。 柳三太太看大嫂那僵硬的坐姿,却撇了撇嘴,才从六品官眷爬上来,就以为自己有命妇之范。 不过是一百步笑五十步而已,端什么端。 这里是谢府之地,柳三太太即使心有不服,也只能憋在心里,回去再掰扯。 两妯娌在边厅喝了两盏茶,才有人来传话:“今日夫人们有先约之客要招待,不方便接待两位,还望两位太太见谅。” 一心等着拜见世家大妇的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如冷水泼头心坠到底。 人都没见着就被打发了。 那岂不是要白白损失一份厚礼。 柳大太太想想花出去的几十两银子,结果连谢府二门都没得进,那心情,从未有过的难堪和懊悔。 来人是谢家主母打发来的一等丫头茉香,见客人脸色难看,笑了笑继续说道:“两位太太来得突然,不巧碰上家中早有客约。我家夫人说了,云家女出嫁是由西府的七太太操持,东府只是牵了个头,当不得太太们特意上门致谢,心意心领了。” 茉香不但没收柳府的礼,还另加了一份礼赠予。 “我家夫人说柳云两家有老爷子保媒,必是难得的良缘,没能到场贺喜,今日就借此机会送上薄礼一份,祝贺贵府两位千里姻缘牵的新人新婚意合,共享白头。” 谢府送给柳家新人的礼,比柳家送来的礼都重。 这样的场面,让柳大太太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就这般事与愿违的被送出了谢府。 柳三太太也有些蒙圈,她们是来送礼的,怎么就变成了来收礼的呢! 两妯娌站在谢府门口,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谢府大门外有几辆豪华马车驰近,她们才醒过味。 她们这是被谢府很有礼的请(赶)了出来。 有礼到让人说不了他们半句不是。 这认知,让柳大太太平生从未如此这般尴尬难堪过。 再怎么样她现在也是五品官的太太,虽然没有诰命在身,但也是朝廷命官的当家大妇。 谢府,怎么能如此不给脸呢! 就算家里有客,谢府这么多主子,难道还分不出个人来接待她们吗。 那有直接把人请走的道理。 只怕是看不上他们柳家,根本不想与她们有来往罢了。 意识到这点,俩妯娌都深受打击,哪里还有坐在边厅时为能攀上了世族豪门的窃喜。 这脸,被打得实在疼了点。 驶近谢府的豪华马车在门外停了下来,没一会,就有衣饰靓丽的婢女下了马车姿态恭敬的伺候里头的人出来。 放踏,掀帘,扶人,都有专人伺候。 那井井有条又派头十足的排场,让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都看得忘了走。 待看清派头十足的贵妇是自己认识的人时,柳大太太脸色大变,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44章 旧怨,当街打脸 一位身着苍烟落霞银丝绣花团纹轻纱薄罗的贵妇,下马车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两个妇人。 本以为是谢府出来迎接她们的人,结果定睛一看,非也。 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然后眉眼上挑的徐徐走向柳大太太。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夏家妹妹,怎么,今儿你也来谢府做客?是刚来呢还是不得门而入?” 语带戏谑蕴含嘲意。 柳大太太的脸色已经赤红转青,居然在这里遇到安贞莹。 答与不答脸面都无光。 柳三太太却好奇得很,大嫂竟然认识这等贵妇人,怎么没听她提过,好奇怪。 要是认识这等贵妇,以大嫂的性子应该跟她嘚瑟过才对。 除非有什么过节,导致关系不好,所以才会一句不提。 听话听音,柳三太太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安贞莹,大理寺少卿之女,原与夏家是邻居,都住在西城贤通巷。 安夏两家的长辈都是小官阶层,夏家祖上最高官至五品,算是京都老官宦之家。 安家底蕴不如夏家,耕读出身不过两代。那时的安家父子,一个六品,一个八品。 安家根基尚浅,对夏家是向上姿态的交际。 当时还不是柳大太太的夏二小姐夏清蓉,只比安贞莹小两个月。 两家有来往,年岁又相近,自然时不时的会玩到一处。 不说关系多好,至少那片圈子里有什么花节季聚,大家都会结伴去参加。 到了豆蔻之年,家中都为她们张罗起定亲之事。 夏家为女儿定了柳家长子,一个同是出身官宦之家长相俊秀的已有举人功名的读书人。 有了这门亲事,夏清蓉在姐妹中不免得意,话语经常透出些让人不喜的炫耀。 被看不惯她那般自以为的安贞莹取笑了几句,还说长得好看的举子,要不就是一步登天,要不就是难有大前途。 夏清蓉觉得安贞莹的意思就是诅咒她的未婚夫考不中进士。 就同安贞莹吵了几句嘴,说安贞莹自己找不到好婆家,就见不得别人好。 两人关系由此破裂。 结果过了几个月,安贞莹就跟平郡王的嫡次子定了亲,安家一跃成为了皇亲国戚。 这差距,拉得夏家拍马都追不上了。 直接让夏清蓉龟缩在家好几个月,怕被人笑话她的婆家远不及安贞莹的婆家好。 但好不容易跃上枝头的安贞莹,岂会锦衣夜行。 在夏清蓉出嫁前一天,添妆时她就扳回了面子。 让一屋子的人都去奉承她,而不是捧着即将就要出嫁的夏二小姐。 那场面每每想起柳大太太都心堵得异常难受。 如今夏家还住在原地一成不变,安家步步高升后宅子却扩大了三倍。 他们把周边的宅子买了下来打通建成了大宅子,还在和夏家做邻居。 但如今是夏家对安家是仰望的姿态了。 柳大太太至今都怀疑是安贞莹故意不让娘家搬走,好在年节回娘家时在夏家人面前炫耀她的荣华富贵。 此时在谢府碰上,她是被拒之门外之客,而安贞莹一到,就有谢府的人抬了软轿出来,以贵客礼相迎。 这天差地别的待遇,让柳大太太再怎么扯嘴角,也扯不出个笑容来。 就这么瞪眼看着安贞莹不做声。 “老二家的,这是作甚?” 一个头戴华贵翠玉头面年过五十的贵妇人,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走过来略带威严的问话。 眼神扫到柳大太太瞪愣着眼,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安贞莹连忙说道:“母亲,没什么,是儿媳遇到少时的邻居了,这位是柳太太,他夫君是工部侍郎柳大人。” 她接手扶着婆母,笑着解释:“许是少时与我有些不愉快,如今还记着呢!这不,看到我都不高兴了。” 平郡王妃冷眼看向已经惶恐躬身的柳大太太,哼了一声,“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妇人竟敢对我平郡王府的人怒目瞪眼,谁给你的狗胆。” 柳三太太听到是郡王府的人整个人都被吓傻了眼。 大嫂这个没眼力劲的竟敢得罪皇亲国戚,这是吃了什么豹子胆,柳家要被她害惨啦! 此时柳大太太也后悔死了。 看到安贞莹就应该想到她是平郡王府的人,跟着一起来的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贵人。 偏偏自己因为跟安贞莹的过节,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跟表情。 她一个五品官眷哪敢在平郡王妃面前放肆,如今正是儿子即将入仕之时,可千万别因为自己拖累了儿子。 遇到能轻易碾扁自己的对手,危机感让柳大太太的心思从没转得如此之快。 顾不得在安贞莹面前失面子,她立马跪在了平郡王妃面前请罪:“妾身对将军夫人无礼了,请郡王妃恕罪,请将军夫人恕罪。” 安贞莹的丈夫本就有镇国将军之封,又在京卫营任实职,走到哪,都是有人给面子的。 京都敢得罪平郡王府的不是没有,但柳大太太显然没那个胆也没那个能力。 只能含恨跪下求饶,要是因为自己得罪了人影响到丈夫跟儿子,她就完了。 后悔不迭的柳大太太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跟安贞莹的过节,额头都磕到了地上。 大嫂都跪了,柳三太太也不得不跪下为大嫂求情。 一旦遭殃,同为柳家人她也躲不了。 就算心里恨死了大嫂没点自知之明的跟贵人作对,做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也不得不共进退。 “若不是老身在斋戒,这双不自量力的眼睛就别想要了,掌脸十下,以示惩戒。” 平郡王妃说完,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就让儿媳扶她上了谢家的软桥。 安贞莹安置好婆母,上软桥前走到柳大太太跟前摇了摇头,“何必呢夏清蓉,非要弄得自己这么丢人。” 自小就自傲得很的夏家二小姐,这么多年了都没学会见机做人,真是白活这岁数。 平郡王妃的贴身婆子已经走了过来,二话不说的把柳大太太按住。 十个耳光一个不少的打了下来。 柳大太太不敢反抗,只能忍辱受惩。 安贞莹也不拦着, 夏清蓉敢瞪眼看她没问题,但不该当着平郡王府的人也不收敛。 既然有胆做,就要有勇气承担蔑视皇亲国戚的后果。 婆母维护的不是她的脸面,而是平郡王府的脸面,她岂能通融。 柳大太太跪伏在地,袖子里的手指指甲已经攥入了手心的肉。 咬牙顶辱呜咽。 第45章 失脸,借题发挥 直到平郡王府的人入了谢府,柳三太太才赶紧爬了起来。 一起来就冲柳大太太发火:“大嫂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得罪那样的贵人,你这是要害死我们柳家人啊!” 丢人事小,害人事大。 想到得罪郡王府有可能带来的后果,丈夫多年升职无望的柳三太太又气又急。 “啪!”刚被红娟扶起来的柳大太太抬手就甩了柳三太太一个耳光,“要不是你撺掇,今日我何至来此受此折辱,都是你害的我!” 她的脸已经被打得红肿,疼得说话都大舌头,却仍然怒骂柳三太太。 被打一巴掌的柳三太太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大嫂。 虽然是她的提议,但来谢府也是大嫂自己愿意的,她又没逼她,怎么就赖到她头上来了。 “太太,三太太,别人都在看我们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眼看两个太太就要当众争吵,红娟连忙提醒她们。 在谢府大门口两妯娌闹翻,这脸就要丢到全京都的人都要知晓了。 这一年来日常被提醒名声重要的柳家太太,这才拉回点神志,互相瞪眼的匆匆回到自家马车上。 还去送什么礼,回家。 谢府门前一幕,自然有人快速的跑去报与了里头的主子。 正走到中门要迎接客人的谢家主母裴氏听了,不虞的皱了眉,“老爷子怎么就看上了柳家这般没点规矩的人家。” 没递帖子就突然登门拜访,失礼不说,还在门口得罪平郡王府的人,实在毫无规矩可言。 随着一起去迎客的谢府女眷,也都鄙视此等人家的不知所谓。 “看来还是那云家女识大体,不但懂礼为人也大方。” 搀扶着主母的长媳封氏说了这么一句。 西府七太太带回来的流光锦分给了他们东府半匹,开春拿来给府里女眷做的披帛跟裙带都极为好看。 东府就一句话的事,受了这样稀罕的礼物说起来有点受之有愧,所以今日才会借机还一份礼回去。 也算是给了贸然登门的柳家人一点体面。 但没想到他们会在谢府门口闹出更不得体之事。 谢家女眷均对柳家人摇头不喜了,这不是他们世家大族该来往的人家。 等迎来平郡王府的女眷,少不得为在谢家门口之事解释几句,才没让平郡王妃对谢府产生误会。 今日是两家为家中孩子商谈联姻之事的日子,可不能让柳家人影响了谢府百年规矩典范之誉。 俩妯娌灰溜溜的回到府里,一进正院,柳大太太眼泪就再也忍不住的流。 看到主子肿着脸回来大哭,潘嬷嬷大惊失色。 从红娟嘴里知道缘由后,吓得连忙跑去了东跨院。 今日大爷在家,出事儿得男人来扛啊! 烟雨在廊下打理盆景,院门开着。 潘嬷嬷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看见烟雨就嚷:“快告诉大爷大奶奶,太太被人打了。” “什么?”烟雨愣住,大太太被打了? 她难以想象去谢府送礼的人怎么会被打,这怎么可能,没道理的啊! 东跨院就这么点地,不用烟雨进去通传,在书房的柳子淮和在卧房的云玄月听到动静就出来了。 两人俱是一脸震惊样。 “你说谁被打?” “为何被打?” 一人问一句,做儿子的不相信是自己母亲被打,做儿媳的只问原因。 “大太太被郡王府的人打了,脸都肿了,请大夫之事还等大爷大奶奶示下。” 惊慌的潘嬷嬷那有心思分辩他们两人话后的思路差异,一句话就把事情讲明白了。 柳子淮一听是自己母亲被打,还是被郡王府的人打,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 没同云玄月说什么,就举步要去正院看自己母亲。 落在后面的潘嬷嬷凑过来小声跟云玄月禀报:“红娟说太太没得进谢府,谢府今日有贵客在门口被太太撞见,太太得罪人家才被惩罚了。” 这信息就比较全了,云玄月点了点头,随后步出小院也往正院走去。 “潘嬷嬷小心,撞到院门了。”倚琴佯装扶了一下潘嬷嬷,然后往她手里塞了角银子。 潘嬷嬷连忙拢指收紧,心照不宣的跟上了前面的人。 柳家正院,柳大太太一见儿子就声泪俱下的对儿子哭诉了自己的遭遇。 待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后,柳子淮的脸色红白交错。 他们柳家人居然连谢府二门都没能进去! 这种没有料到的结果生生打了柳子淮一巴掌,让他认清了某些残酷的现实。 母亲还被平郡王妃当街施以惩罚,勋贵对待普通官眷如同大象踏蚁,随时能碾踩在地。 这种地位差距带来的无力感,让柳子淮双手成拳,两眼泛红。 若是柳家位高权重又或者背有大靠山,母亲何至于受此怠慢与欺负。 “淮哥儿,娘这心里跟炭炙冰刺般难受,娘何时受过此等折辱啊! 若是地上有洞,娘都宁愿钻了再也不出来做人,脸都没了我还怎么活啊!” 柳大太太鬓发纷乱,哭得不成样子。 “平郡王府的人心眼那般小,我怕他们会报复与你,儿啊!这可怎么办哪!娘不想连累你啊!” 柳子淮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情绪失控的母亲,哭有何用,只会让自己更失体面。 “娘,别哭了。”柳子淮皱眉说道:“我们柳家不是无名之辈,平郡王府若真为了这点事报复人,于他们的名声也没好处,以后小心点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有没有事他不确定,但至少现在不能让母亲担心。 他还没正式入仕途,就因母亲跟一门勋贵划了线,无形中多了个潜在对头,着实烦心。 得了儿子宽慰,又见儿子并无责怪自己的意思,柳大太太这才心定了些。 继续抽泣着诉说谢府的势利眼,把百年世家说的一文不值。 站在正房外候着的云玄月把里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吩咐倚琴:“回去拿点消肿伤药过来给太太使用。” 就婆母这嘴巴子,要是请大夫入府,还不得把谢府也得罪了。 就柳家这点根基,折腾两下就能没了。 可别拖累了她。 然而,她的好心好意并未得到婆母好脸。 “都是你,要不是你提议东西两府都要送礼,今日我岂会受此折辱,你害我至此到底是何居心?” 看到儿媳妇,气头上的柳大太太逮到人就叱骂泄火。 仗着儿子在,她断定儿媳妇不敢像之前那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第46章 态度,何为贤妇 柳子淮听得母亲这样说,就算他没这样想也没阻止母亲怒斥自己的妻子。 云玄月看着面目被掌掴到变得丑陋的婆母,神态自若的说道:“母亲受了委屈儿媳知道,但母亲这般指责于我,儿媳难以接受。事情是因何而起,母亲比谁都清楚,还望母亲莫要冤枉了我。” 她是知道谢府门槛高,所以她不会刻意去攀附,但她并不知道谢府有贵客不能接待柳家人。 她能料到的就是柳家人没有呈送拜帖就贸然登门,谢府有可能不喜。 但昨日一家子人都不觉得有什么,认为携礼登门主家无论如何都会给面子。 本来就是他们怕谢府回绝,又急着攀附,才省了递帖子这礼节规矩,想来个既成事实。 结果没能如愿就怪到她头上,她岂会任由婆母对自己无理取闹。 当着儿子的面,这儿媳都对自己没点为人媳的谨小慎微恭敬顺从,说话还带刺,让柳大太太气得倒仰。 “滚!用不着你假好心拿药来,我是遭了多大的孽,才做了你的婆母,简直是来气死我的孽障!” 柳大太太拉着儿子的手,开始哭诉自己做这个婆婆有多委屈。 得不到一点尊重不说,还得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她的命太苦了。 成亲半个月,柳子淮因为自己对妻子避而远之,并没有多留意她对自家人的态度。 大体上只感觉人不够亲和恭顺,但该有的规矩都有,并无明面上失礼。 如今直面到这样不够和谐的婆媳关系,让他有些不满了。 就算自己没跟她圆房,但名分上她已经是他的妻,就应该承担起名分之责,好好伺候婆母,不要让婆母伤心劳气。 这不都是做儿媳妇该做到的吗。 就算婆母对自己有所误会,做儿媳的也该忍下,而不是话顶话。 他不悦的对云玄月说道:“母亲受了如此大的羞辱跟委屈,你怎可如此跟她说话。” “那夫君觉得我该如何跟母亲说话呢?就这么由得母亲冤枉我?”云玄月不由反问,“你求娶我时就是让我来你家受这种委屈的?” 柳子淮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当日求亲时的话,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也知道自己定然是做出了承诺,就为了在山长面前显示自己有情有义。 山盟海誓可以在岁月长河里淡忘,但不可在刚成婚才半月的时间里就抛之脑后。 传出去,受人指点的只会是他和柳家。 “但你始终是为人媳,怎可看着母亲这般痛苦难受还要在她伤口上撒盐,这非贤妇所为。”妻子言语这般咄咄逼人,让柳子淮没圆房的那点心虚愧疚都没了。 “我并无落井下石之举,我好心送药还被骂孽障,若是弱者能以无理取闹占据道义,试问还有何道理可讲?” 母子俩人都这般自以为是,云玄月不耐烦应付,语气更不好了。 “何为贤妇?明知不对都不敢吱声逆来顺受才叫贤妇?那你日后入朝为官,是否也要做这般样的贤臣?” “你......”柳子淮顿时羞恼上脸,“你怎可拿家里跟朝堂来类比。” 他岂会做个不辨是非之臣。 “有何不同?都是应该讲理的地方。”云玄月理所当然的说道。 柳子淮当即反驳道:“家里是讲情的地方。” “是吗?”云玄月嘴角都忍不住带上了嘲意,“何为情?我对你有救命之情,你娶我有尽责之情,我嫁入柳家有圆满之情,你柳家可有待我温厚之情? 你问问你的母亲,可有待我以温厚? 我云玄月从来就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他十寸的主,你们的态度决定我的态度。 你们虚伪无情,我为何要有情?” 说完,她就把消肿药塞给红娟,直接走人。 一个两个的道貌岸然,暗地里都想拿她来搓圆捏扁,再说下去,她会忍不住彻底翻脸的。 现在还不到时候。 “儿啊!你看看哪,她就是这么个乡野破落货啊!仗着对你有恩,都骑到咱们头上来撒野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被儿媳妇怼得有些心虚的柳大太太,只能撒泼了。 “这样的儿媳妇我们柳家哪供得起,娘会被她气死的。淮哥儿,我可怜的儿啊!你娶了个这么个女人这辈子都要被她压着了,这可怎么办哪!”柳大太太借为儿子鸣不平来掩饰自己的不甘。 她儿子该娶的应该是有颜有钱有地位脾性好的京都贵女,而不是这么个不知温良恭顺为何物的女人。 柳子淮有些走神,被那句“人敬我一尺我还他十寸,你们的态度决定我的态度”给震到了。 在云家听到小舅子说他姐是这般样的人时,当时并无感觉。 如今,算是体会到了这云家女的烈性。 有这么个不好掌控的妻子,若是将来他有什么计划,岂不是难以实现? 她还说他们柳家人虚伪无情,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把柳家之前得来的名声都要抹杀掉。 在母亲声泪俱下的控诉下,柳子淮的心头又沉又乱。 云玄月脸带郁闷的离开正院,路上碰到晚一步收到消息赶来的柳敏珺。 “嫂子,我娘怎么了?” 听说母亲被人打了,柳敏珺都吓着了,跑得绣鞋都差点掉,跟着来的还有一脸担忧的柳敏妍。 “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云玄月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都顾不上想为何嫂子不在母亲身边伺候,柳敏珺就急忙赶去正院。 柳敏妍却有所预感,进了正院有些瑟缩的站在院子里。 嫡母被人打,不管打哪里,怎么打,这都是丢人的事。 她要是进去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脸面大失的嫡母借机发难。 嫂子那样厉害的人都能被气走,她有点怕。 在厢房里盯着动静的肖姨娘出来把女儿拉入了屋,“先别进去,等里头消停了再说。” 今儿大太太丢了这么大的人,如今正在气头上,谁进去谁遭殃,慰问伺候也不急这一时。 进了里头的柳敏珺,就看到红肿得脸都变了形的母亲在拉着大哥在哭。 “娘,你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柳敏珺扑过去跟着心慌的哭了起来。 柳子淮还没安慰好母亲,妹妹一来,母女俩干脆抱在一起哭了。 整得跟天塌了似的,让他心累之余甚是烦躁。 第47章 中馈,柳家打算 正院如何闹腾,云玄月都不打算管了。 没完没了的想折腾她,她不把态度摆出来,还以为她嫁了人就该认命了不成。 “这日子他们过得真不嫌累,天天儿的闹,就想拿捏住我们小姐来欺负。” 回到东跨院,烟雨就忍不住这话头了。 倚琴也气恼得很:“她自己在外头丢人都能赖到小姐身上,真是没点当家主母的气度。” 本来丢了人吃了亏,就该捂着藏着省得传出去影响当家大妇的名声。 这大太太倒好,闹得府里上下的人都知道了,还想赖是儿媳妇害的她,当真是脑子不正常。 “不赖我她如何卸开让柳府丢人的责任,谢府不敢正面骂,郡王府更不敢对上,就想让我承担造成这果的因,有眼无珠的蠢人。” 她是不是软柿子这么些天这婆母心里还没数,自找没脸。 主仆三人对这样的柳家主母一言难尽,都窝在小院里躲清静。 北角小院里的柳老太太,却在听小儿媳的哭诉。 正院那边的动静满府皆知,加上小儿媳的哭诉,刚喝了药感觉好点的柳老太太已经气得嘴巴更歪了。 “羞人啊羞人啊!”要是她能拍床板,她就拍了。 只可惜她只能直挺挺着气翻白眼。 把钟嬷嬷和婵儿都吓着了,连忙给老太太揉心口顺气。 “三太太,老太太今早才看了大夫,开了药熬服了,你体谅点,让老太太好好歇会吧!” 钟嬷嬷是个真心为老太太着想的,这会面对柳三太太都有些语气不敬了。 家里又不是没人分担,再不济还可以等大老爷回来做主,为何要拿这些事来让老太太操心。 “啊?母亲怎么了,为何要看大夫?”柳三太太哭声一滞,心想都没到月底例行看大夫的时间。 但到底意识到自己在病人跟前告状有失体恤,她连忙问老太太身体如何。 “老太太这几日都没精神,今早大奶奶过来发现老太太气色差就请了大夫。大夫说老太太着了凉,刚服了药去了汗感觉好点,三太太你就来了。” 言外之意,人刚好点你就来添堵,老太太哪里还能好。 柳三太太僵了僵神色。 但她终是主子,即使钟嬷嬷是老太太跟前的得力人儿,她也不由得板了脸:”你们怎么能让老太太着了凉,如今正是季节交替之时,白日黑夜都得上心些伺候才是。” 刚缓过来的柳老太太立马怒斥她:“闭水。” 做为儿媳都对她不上心,有何面目来指责她身边的老人。 被婆母斥了一句,柳三太太不情不愿的住了口。 状已经告完了,反正事儿赖不到她身上,她也就懒得在这里待了。 等人走后,柳老太太都还没平息心中怒气,“续,守着,醒大老爷来。” 意思是要人去大门口候着,见着大老爷回来马上把人叫过来。 “是,老太太,奴婢这就去门口等大老爷回来。”婵儿在钟嬷嬷的示意下,连忙去柳府门口候一家之主。 等柳长临下衙回来,刚到门口就见两拨人在等他。 一个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婵儿,一个是妻子院里的红娟。 两人脸上都带着焦急之色。 这阵仗,一看就知道府里出了事。 今日妻子去谢府送礼攀交情,能出什么事?老太太这边又怎么了? 脑子没转明白,两个婢女就纷纷想让大老爷先去自己的院子里看看。 孝字当头,柳长临当然要选先去母亲院子里,但红娟不甘心的禀告:“老爷,大爷也在太太那儿等着老爷您过去商量事儿呢!” 大儿子也在? 柳长临听得心已经半悬,预感到有事不妙。 但又不好在门口问清楚,免得有个什么不好被别人听了去。 他当即入了二门,挥退附近的下人就让红娟把话说清楚,婵儿反而不急,也在一旁听着。 红娟不想给老太太院里的人知道,但大老爷都不赶人,她做为奴婢可不好支开。 只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柳长临。 听完柳长临整个人都不好了。 去谢府送礼没能入门结交就算了,起码人家还赐礼保存了柳家的体面,好好的回来就是。 为何要在谢府门口得罪平郡王府的人? 他不理解,不理解妻子为何要鸡蛋碰骨头的那么头铁去得罪那样的权势勋贵。 他都要气死了,恨不得回到正院去甩几个巴掌给那不知好歹的无知妇人。 “回去告诉太太,让她想好怎么解释再来跟我说话。”柳长临一拂衣袖,就朝北角小院去了。 出这么大的事,听母亲言语不清的唠叨说不定还能捞着解决的办法,回正院除了看着人冒火,那蠢妇肯定要哭诉一番。 后果已经造成,多大的委屈他都懒得听了。 于是柳长临去了北角小院。 柳大太太听到红娟说没拉到人,顿时又气又慌。 丈夫先听了老婆子的话,回来肯定会更加生气。 “淮哥儿,你爹肯定会发怒的,这可怎么办?”脸肿眼肿的柳大太太只能依靠儿子了。 已经在正院陪了母亲半天的柳子淮叹了口气,既然怕父亲会生气,为何在外头没点分寸。 那等勋贵人家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吗,为着少时的一点矛盾耿耿于怀,何苦呢! 若是聪明点,早就该好好修复关系,有个富贵密友,也是光彩之事。 他母亲,终是心窄见识少了些。 柳长临在北角小院待了小半个时辰,回到正院也不听柳大太太解释了。 只说:“你身为当家主母,这些日子屡屡有失体面,柳家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光了。 今日起,让儿媳妇掌家,你就在院子里歇着,没事不要出门了。” 这决定对于柳大太太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凭什么?凭什么让她来当家,她可是害我的罪魁祸首。”柳大太太不同意,气得大喊。 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更显狰狞,让柳长临看了十分之倒胃口。 他冷声说道:“你还有脸问凭什么,这些时日你怎么当家的?自淮哥儿成亲以来,府里有几日安宁过? 儿媳妇入门没做过一件错事,你倒是日日挑刺,还想把今日之事栽到她头上。 夏氏, 你爱推卸责任这毛病都十几二十年了,你以为我瞎眼心盲的吗,你给我听好了,你已经不配做当家主母。” 老太太跟他分析了儿媳妇当家的好处,他觉得也十分的好。 今日就卸了妻子的权,正好不过。 一言定音,别说柳敏珺和下学回来的柳子翰,就连柳子淮也难以让父亲改变决定。 他知道当家之事多半是祖母的主意,而祖母的命令父亲很少会违背。 他母亲终是让祖母失望了。 不过想想,让云玄月当家,她应该就不会觉得柳家对她不好了。 想及此,面对母亲的求助眼神,柳子淮躲开了,劝她:“娘,您如今也不方便管家,歇一段时日也好。” 只是歇一段时日吗? 权柄交出去想要再拿回来可就不容易了,柳大太太很清楚这点。 但大儿子不帮自己,女儿跟小儿子又顶不了事,柳大太太既伤心又生气,再次扑倒在床哭了起来。 柳长临已经去了厢房,不愿与惹事的妻子共处一屋。 当云玄月听到让自己掌家时,很是意外。 这还真是她完全没想到的事。 第48章 应约,亭子闲谈 云玄月拒绝了。 “我刚嫁入柳家半个月,对府里的人和事一知半解,恐怕当不好这个家,还是让其他人来吧。” 没想到她会拒绝的柳子淮,愣了愣后,有些不悦。 “既然家里决定让你当家,你就当,府里人事也不复杂,有不懂的问母亲就好。” 他把家中账册和掌家钥匙都拿来了,不要,他给谁去。 云玄月本想直接说自己不愿意当柳府的家。 但关系弄得太僵影响计划,她就好生建议:“其实如今这情况三婶当家比我合适,我毕竟是新妇,不想外人说我刚入柳家就持恩要强抢了婆母的管家权。 你也别说让我不要在乎什么闲言碎语,要知道名声一旦受损,日后再多解释也徒劳。 你若是为我着想几分,就应该用更好的方法去解决问题。” 二房是庶出,在柳家一贯不敢冒头,所以云玄月不提他们。 三房若是能掌家,他们会乐得跟她道谢。 既然她不想沾手柳家事,她倒不在意让三房来管家。 云玄月的话让柳子淮皱了眉,她这般推脱看似有理,但也看出来是真的不想当家。 本以为是件能让她感激自己的好事,现在却被弃之如敝履。 最终柳子淮只能黑着脸去回了父亲,又一同去老太太跟前说明了云玄月的态度。 柳老太太一心计划都落了空,但也没有多想。 只说这孙媳是个周全的,不着急,等过段时间也行,就同意了先让小儿媳掌家。 反正她死了是要分家的,让小儿媳借此机会学学当家也未尝不可。 管家权骤然落到柳三太太手上,无异于天降馅饼,把她给乐得合不拢嘴,连声发誓自己一定会把家管好。 柳大太太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掌家权落到儿媳妇手上,至少权柄还在她大房,相比落到三房头上,她勉强能接受。 现在却让那赵氏掌了家,她以后岂不是要看她脸色过日子。 这简直比逼她去死还难受。 但不管她如何闹腾,都改变不了事实。 因她得罪平郡王府之事,柳家还得备份厚礼上门去赔罪。 要不然谁知道日后平郡王府会不会给他们柳家人使绊子。 这事儿还得柳长临亲自去办才显郑重诚意,为妻子一而再擦屁股的柳长临,内心都是火,但又不得不为了自家跑一趟。 幸好从谢府得了份礼,挑挑拣拣的又加了点分量,才算是凑出一份对于柳府来说已经是很重的礼,送去了平郡王府。 而云玄月已经应约与谭氏去了京郊的灵佛寺,两人坐在后山的凉亭上,在高望远。 好些天没见小主子的青嬷嬷也来了,带着两食盒的美食果品都一一摆到了凉亭里的石台上。 云家奴仆的贴心周到,让谭氏都自叹自家不如,“你们家都是玲珑人儿,竟然准备了这么多吃食。” 她拿了块精致的荷花酥咬了一口,“唔!酥松香甜,好吃。” 云玄月笑着把装着几块褐色糕点的碟子推给她,“这是芡实糕,我母亲在时候很爱吃,您尝尝。” 谭氏又尝了块芡实糕,也连连点头:“香绵软糯,甜得刚刚好,你家的糕点比独味楼的都不差,今日我有口福了。” 云玄月一边煮茶一边告诉她:“以前在娘家是断不了这些吃食,如今成了亲,就没这等自由了。 也就太太您邀我出来,我才有机会一饱口福。我呢,沾得是您的光哪!” “哎哟,你这小娘子可真会说话,这怎么是沾我的光了呢,明明是我沾你的光!”谭氏乐得直笑。 “那太太日后尽可多沾点,也好让我有理由出来透透气儿。”云玄月也笑。 谭氏应得爽快:“那成,春赏夏宴秋游冬聚,京都这地儿各种名目的大节小会不少,想出来有何难。” 后宅方寸之地,待久了自然会闷。 “如此玄月就等着七太太召唤了。” “看你说的什么话,哈哈哈!” 两个隔辈的人有说有笑,在悠悠清风中气氛轻松,话题随意。 昨日之事东府有人过来跟谭氏说了,但云玄月不提,她也不会扯出这话题让人难堪。 “不过嫁了人确实是比不得在闺中时自在,这是我们身为女子的宿命。”谭氏挺理解刚嫁为人妇的不适。 不管成亲与否对男子的处境都不会有太大变化,他们依然出入自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女子在闺中虽也受父母管教,受规矩束缚,但至少心境能自在放松,能享受到家人的爱护跟保护。 到了婆家却是一步一个坑,高低深浅都得自己去度量。 伤了疼了,气了急了,有时候连诉苦都不能够,只能忍。 忍多了,那些坑坑洼洼自然而然就知道如何避开了。 后宅妇人就是这么熬成熟的。 “你比我聪明,还是个有能耐的,必然能过得好。”谭氏安慰云玄月。 云玄月垂首一笑,柳家那点事她并不放在心上,各人有各人的修行,别人的经验于她并一定适用。 这种后宅话题她不想深入,于是她换了话题:“太太可是想用银子生银子?” 喝茶的谭氏手一顿,放下了茶盏,坐姿端正了些,神情也认真了几分。 她也没扭捏,很坦然的告诉云玄月:“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做什么赚钱我并无头绪。你若是有门路,就指点指点婶子可好?” 有事求人,虽然对方年纪比自己小很多,但谭氏还是把姿态放低下来。 既然开始说正经事,云玄月也坦然问她:“七太太有多少银子可用?” “啊?”这就问到有多少钱了? 谭氏眨了眨眼睛,她要不要把自己的身家透露出去? 云玄月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轻笑道:“你至少得让我知道你有多少银子可以挪出来做营生生财之用。 少有少的做法,多有多的做法,要看本钱的量来规划。” 谭氏听得半懂半不懂,想了一会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两千两银子能做成事么?” “能,当然能,两千两银子可以在南城市集开个兼买粮油的中等杂货铺子了。风险小盈利稳定,就是货品多且杂,各种账册核算查账等都很累人。” “一年能赚多少?”累点不要紧,赚钱就好。 “一年应该能赚个四五百两银子。” “才赚四五百百两银子啊?”谭氏有些失望。 云玄月失笑,“不少了,杂货铺子讲究的就是稳定保险,亏本的几率小,几年回本后,就是净赚的了。” 谭氏想了想又问道:“那我要是有四千两银子呢,能做什么利润高些的营生?” “四千两银子可以在西城开一间茶肆,利用茶艺和特色小食吸引人客。风险大一些,但回报率比开杂货铺子高,做得好一年可回本,做得不好也可能亏大本。” 谭氏听云玄月说得头头是道,深受启发。 投入少风险小的回报就低,投入大回报高的,自然风险也高,很简单明了,她能懂。 果然是有能耐之人,什么行业什么行情心里都有数。 认识这么个小姑娘,谭氏觉得自己很幸运。 但对于做什么生意她依然难以拿主意。 其实她最希望的就是能跟着云玄月干,这样心里才感觉踏实些。 她也把这想法跟云玄月说了,“我只出银子,其他事都不懂做不了什么,份额上你给我少些,你看这样行不行?” 云玄月微微挑眉,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考虑片刻才告诉谭氏一件事。 第49章 计划,竹筒传音 她打算在东城区盘个好铺子,然后售卖一些比较昂贵的消耗之物。 专门赚皇城根儿的贵人和有钱人的银子,但目前都没有寻到合适之地。 所以她提议:“七太太若是能在东城弄到好铺子,我算你半成干股,但需要资金较多,没个两万两银子这盘子弄不起来。 我这边可以备六千两银加上经营一等事儿都由我来负责。 我占利四成半,让出五成利可用一万四千两银子入股,也就是一股两千八百两银子。 七太太你银子不够可以考虑拉人进来一起,合作的人最好是有权势有地位的人家。 因为若是盘子打开就是日进斗金的生意,很容易被人觊觎,没人护着,到时赚钱越多越有麻烦。” 这番话无疑是一大饼,让谭氏微张着嘴好一会不能合。 跑腿牵线就能得半成股,相当于一千四百两银子,她再花银子要个两成,就能占两成半的股,没什么事还什么都不用管。 两万两银子的营生,日进斗金的生意。 可见眼前这小娘子的实力超过她想象。 她心动了,“这事儿你容我想想。” 心头激动的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转,她娘家兄弟外放为官,鞭长莫及对铺子庇护不到,娘家人被撇除了。 自己那帮整日勾心斗角的妯娌她也不想拉,而且谢府旁支终是比不上嫡系有权势。 她跟嫡系的三夫人梁氏关系不错,梁氏有钱,一两万两银子不在话下。 若是拉她进来,相当于东西两府合作,京都敢得罪他们的人不多。 这么一想,谭氏心里有了数,“我回头就跟东府那边的人商量商量,看她们有没有意思,要是愿意一起干,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东城区是富贵地,她在东城区没铺子。 但嫡系那边肯定有人有,有心赚银子自然有办法搞到合适的铺子。 这铺子云玄月说是做些贵价消耗之物,连流光锦那样的货品也有门路搞到,谭氏一点都不怀疑铺子能日进斗金。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事儿做成了。 “行,这事儿也不急,你慢慢找人,我这边也要做些方向调整,一旦有了定数,很快就能弄起来。” 对于谭氏会千方百计的达成此事,云玄月并不意外。 因为这计划本来就是冲着谢氏一族去的。 经历几朝稳稳屹立几百年的世家不多,谢氏是个中翘楚。 这等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渗透到各行各地成为当位者不好撼动的势力,只能善用不能除之。 谢氏一族不掺和任何党争,谁上位就支持谁。 表面看似是有节操的保皇派,但他们可以悄无声息的推动时局,让自己比较容易接受的人坐上那个位置。 这种不容忽视的能力,是竞争者的忌惮所在。 所以不管是谁,都不会轻易与谢氏一族为敌。 云玄月自然也不会,还要能用尽用。 今日之寺庙之行,双方都感觉有所收获,一起约好了下次会面的时间。 回到柳府东跨小院,云玄月把今日青嬷嬷放在糕点盒里的纸条拿出来细看。 谭氏出门都习惯贴身带两丫鬟两个婆子,人多眼杂的,有些需要禀报的事不好在外面说,只能提前写在纸条上。 青嬷嬷在纸上说她想两天后秘密入住到已经买下来的柳府隔壁的宅子。 日后就在高墙那里开一个可以放食盒的口,每日传递食物过来给她们,以免她们在柳府吃苦。 青嬷嬷自从知道她们在柳府每日中午只能吃两碟菜后,就心疼极了。 她家小姐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就是小姐在夫人肚子里的时候,她都没让夫人饿过肚子。 当年主子被贬去皇陵,虽然太子之位没了,但终是皇子,皇帝不会没收儿子的家财。 出事时,主子把几万两银票都交给夫人和她收好。 逃难途中,只花银角子,那样的日子她都能让夫人吃上几个菜一顿的饭。 没道理如今小姐嫁了人,反而要受这样的寒酸气。 知道要买下柳府隔壁的宅子好方便传递消息后,青嬷嬷就琢磨开了。 也就有了她秘密住到隔壁宅子的打算。 “这事不妥。”云玄月看了信连连摇头。 “嬷嬷没必要担心我们吃不饱而冒这个险。她是云家的老人,长时间不在家一旦有人问起,容易露破绽。 烟雨,明日你回去一趟,告诉嬷嬷不要轻举妄动。” “好,那我顺便买个小炉子回来,中午我们就在院子里开小灶炖点汤水来滋补,免得嬷嬷挂心小姐身体。 咱们花自己的钱,又没另砌小厨房单过,这样应该可以吧。”烟雨其实也早有打算想把伙食弄好点。 每日中午那点菜小姐都要省一半出来给她跟倚琴吃,小姐这段时日看着都清瘦了些。 而去大厨房弄也不好,做儿媳的中午加菜,你不给婆母祖母送一份? 给了婆母祖母你不给小姑子们一份? 都给她们了,落下婶子还不得跳天。 反正肯定横竖都会有话说。 云玄月不是舍不得那点菜钱,而是不喜欢柳府这些人,不想让他们占便宜。 得寸进尺这种事会恶心人的,所以开始就不要给人机会。 主仆三人这段时间都忍着,间或出去了就在外头大吃一顿解解馋再回来。 对于烟雨的提议,云玄月表示支持:“你就弄吧,对外你就说我体虚,要吃药膳补身,我看谁来眼热。” “小姐哪能咒自己呢,不行不行,小姐快点呸呸呸!这不吉利。”烟雨马上反对这说法。 拉着云玄月要她快点呸掉霉气。 弄得云玄月失笑不已,“这又不是真的,不碍事,要是没由头,他们一定会挑刺,我懒得应付他们。” “那让奴婢来,就说我有病要吃好了。”烟雨马上说道。 倚琴无语的按了一下她额头,“要说是你吃,他们更得有理由挑刺。有个日日要吃药膳的奴婢,他们还不得让小姐赶你出府去。” 就是富贵人家养得起,也不会由得奴婢奢侈。 “喔,也对,那不行,我不能被赶出去。”烟雨反应过来又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个嘀咕“笨死了。” 云玄月笑着摇了摇头,“就这么说吧,最多到时给老太太那边送一碗,其他人就别想了。” 一个体虚,一个有病,吃啥补啥都应该。 “对对对,给老太太一份,就没人敢说什么了。”老太太还算明事理,给她吃,她们仨都没意见。 入夜,柳子淮还没回书房,云玄月在灯下看书,后窗方向传来了动静。 铺床的烟雨连忙走过去打开后窗,就接到一节杯口大的竹筒。 烟雨看了看,忍住好奇先把竹筒递给主子试用。 蒙了猪尿泡的竹筒连着一根长丝线,长线通向隔壁宅子。 云玄月绷紧长线把耳朵凑到竹筒口,能感觉到竹筒里头传来轻微的震动声响。 她压低声音对着竹筒口问道:“可听得见?” 动作挺快的,地契刚落一天,隔壁的人就已经搬走了。 银子,是加快速度的好物。 第50章 传言,抛砖引玉 两宅之间的高墙,上下都有人警惕放哨。 问棋在隔壁几丈外试着回应:“属下听到了,主子您那边能听到吗?” “能。”耳朵跟嘴巴交替着来,隔墙交流无障碍。 问棋也不啰嗦,马上禀报要事:“石青安排的人明日就能到,等他们一到,这边就能很快布置好。竹筒传音到时会降低位置,以保安全。” 现在他们是站着联通,到时就要蹲下去了。 “很好,注意隐蔽好,防止日后有人查探。” “是,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说。” “今日皇上进了东宫,在里头待了一柱香,德妃得知后,送汤水去了御书房,皇帝没喝还打烂了碗。” “能否查到德妃跟皇帝说了什么?” “这......属下会尽力去查。” “不必勉强,以稳为妥,信王那边可有动静?” “信王今日召集了幕僚,应该跟德妃去御书房的事有关。” 云玄月听得眉心一跳:“今日朝堂可有什么特别之事?” 高墙那边的问棋想了想,提取了有可能有用的消息:“王爷说皇帝问到京郊马场的情况,群牧司提供的战马数量不符朝廷要求,皇帝在朝堂上发了大火,让信王去整顿京郊马场。” 让信王去整顿京郊马场? 杀鸡焉用牛刀。 云玄月眉心拧起,脑里急速转动。 等等,朱大个提到过京郊马场,那里,有前守陵卫。 京郊马场,东宫,德妃,信王,云玄月在脑里串联了一下,隐隐有了些思路。 “去年皇陵被烧,今年北境有危,上天应该是看什么不过眼对大雍发怒了,把这把火拱起来。” 高墙那头的问棋一听,当即明白意思,“属下这就去办。” “好,去吧。” 利用竹筒传音交流,有效且安全,不用为了会面议事频繁外出。 这法子是根据听瓮典故演变而来,史有记载,但知道并会用的人很少。 烟雨关好后窗,很是兴奋的说道:“这竹筒传音的办法真不错,这样就不用塞纸团子问来问去了,小姐不但能及时问还能及时做决断。” 守在前窗的倚琴,神色还在惊讶中:“真是神了,小姐这法子真有用诶!” “当然有用,要不小姐怎么会让他们准备这东西,咱们小姐聪明着呢!”烟雨相当与有荣焉。 云玄月扯扯嘴:“这算什么聪明,多看书自然就能知道。” 她也是偶然翻到本书,当奇闻异事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有用到的一天。 “那也是聪明人才能看到这样的书。”烟雨不管,反正她家小姐就是厉害。 “ 大爷回来了。”听到院门响,倚琴伸头看了一下。 现在她们都不称呼柳子淮为姑爷了。 自家小姐还是自家小姐,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换成大奶奶这称呼。 “回就回了,不关小姐的事。”烟雨嘟囔了一句。 虽然对柳子淮心有不满,但面上却不能失职。 为了不让柳子淮用没人服侍的理由安插人进东跨院,烟雨得去书房给柳子淮铺床叠被,整理内务。 柳子淮进门踌躇的看了眼卧房的方向。 今日妻子去跟谢家七太太上香,回来也不去正堂吃饭,说是用了斋饭回来不饿。 想问一句谢府那边可对他们柳家有看法,也无从问。 如今卧房是他心里抵触之地,他并不想为了问句话而进去面对云玄月。 罢了,明日再说吧。 入了书房看见烟雨在整理他的睡榻,等弄得差不多了他就挥手让人出去。 这两天因为母亲总在哭闹,他有些心力交瘁,看书看不进,只能用一些幻想来让自己放松。 不知佳人思何处,但愿佳人能入梦。 过了几日,京都有了传言,说北境战况激烈,镇北侯已经退守到内关,乌古大军踏马攻破外关,大雍兵将死伤无数。 云州,奉圣州,妫州,三州都遭受生灵涂炭,大雍边境难民已经奔逃至蓟城,北境出现前所未有的危机。 京都有些人心惶惶的了。 这时,有人提到国难早有预兆,去年皇陵起大火,就是上天给出的警告。 先是火烧皇陵,后是敌国强军入侵,这定然是上天给大雍的惩罚,苍天起怒,人间有冤啊! 传言越传越烈,终于,传入了天子之耳。 皇帝听到这传言当堂砸碎一块白玉镇纸,怒斥:“无稽之谈!” 然而,随后朝堂上就有人提到了在皇陵遇难的前太子。 苍天起怒,大雍江山遭受重创,有没有可能是前太子有冤。 更有人提到,若是前太子在,乌古国必然不敢出兵大雍。 当年前太子跟随镇北侯,十七岁就带兵踏平乌古国五大守营地,让乌古国闻风丧胆。 这等英才不该以那等罪名坠落,前太子很可能是被冤枉的,恳请皇上为前太子查明真相,雪清冤屈,以安定大雍江山为盼。 附和的文武大臣有十几个,全当没看见皇帝的黑脸。 “简直是妖言惑众,二皇子已经去了十七八年,要是真有冤情要老天爷为他平冤,为何十多年来没动静。这纯属一派胡言,扰乱朝纲。” 右副御史江承望第一个站出来反驳,他朝皇帝一拜后继续说道:“当年二皇子代陛下登泰山祭祀,损坏祭石天降神火乃众目所见。 陛下为了平息天神地只的怒火,为了大雍江山的稳固和黎民百姓的安定才废去其储君之位。 让二皇子去安守皇陵也是陛下一片苦心,想让二皇子得到先祖宽恕。 而当年皇陵起火已经查明是意外,并非人为灾难,生死有命,二皇子何来跟天诉冤之情? 尔等今日拿此等事相扯,到底是何居心?” 江承望心里暗骂,没说前太子死是天谴都好了,还想为他正名,异想天开。 “对,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扯出来说到底有何用意?”礼部尚书也站了出来。 这俩都是安王的人,紧跟着就有几十个官员讨伐提前太子的人,很快信王的人也加了进来。 一时间,朝堂有大半官员都反对前太子有冤情跟天降惩罚之说。 前头提出这说法的官员被骂得狗血喷头也不多争辩,他们抛砖引玉而已。 龙椅上的皇帝脸色铁青,当年前太子代他去泰山祭祀却出事,这事十几年了他都不许人提。 这些人今日扯出来,把那隐藏了十几年的噬心晦暗,将抛于日光之下。 前太子含冤至天谴大雍,是说他这个天子不配做大雍之帝皇吗? 第51章 浅探,改善生活 诡异的是,朝堂从前太子的事,最后扯到了立储。 时隔三个月,终于又有人提出了立储君之事。 有了太子,就不会再有人去提前太子,大雍国祚后继有人大雍也才安稳。 内心难静的皇帝,当堂拂袖而去,国有战事也不议了。 一场流言传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淡下来。 但话过留影,民间终是有人想起了前太子当年的年轻有为英勇神猛。 关于前太子英年早逝的惋惜和怀念,随着北境战况越发激烈而渐入人心。 因为一块祭石,大雍失去一个惊才绝艳的太子,真的是天意要如此吗? 总有人在心里生了疑,而这疑,在刻意引导下,慢慢转向了皇权争斗阴谋论。 十八年前曾经怀疑过的人还没死光,如今有人重提,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等信王和安王意识到不妥,话题已经传遍京都,成年皇子都成了陷害前太子的嫌疑对象。 安王夜入文昌伯府,在书房见到了文昌伯跟世子,“外祖父, 大舅舅,流言出处可有查到?” 江家父子俩都摇头:“暂时未查出,这事有蹊跷,二皇子已经死了十八年,现在有人翻出来,必然有阴谋。” “是何阴谋?”安王背着手皱眉,当年二皇兄死的时候他才5岁,对那么个人他早已经没什么记忆。 “利用一个死去这么多年的人,他们想获得什么?” 无端起事,必有利为,背后获利者是谁? 文昌伯捋着斑白长须也在想:“林家被流放十几年,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动静,应该不会是他们。” 林家是前太子妃母家,前太子夫妇在皇陵被烧死后不久,林家就被人揭发贪污渎职,流放南疆。 十多年了,林家在京都的根基早就没了,哪里还有本事兴风作浪。 “排除前太子妃林家,还有个前皇后母家程家。”江承望提醒。 文昌伯摇头:“程家这些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别说他们没这个胆,就是有这个胆,他们提前太子来有何用? 当年因为前皇后的死,程家想再送人入宫跟前太子就有了龃龉,他们不会吃饱撑的沾屎上身。” “那会是谁在背后主导这场流言?他们意欲何为?”安王有些着急的问。 江家父子两人都暂时答不了他。 跟前太子有关系的人,要不就是没能力,要不就是没动机,林程两家都排除掉,他们也想不出有谁脑子抽筋,会去触天子的霉头。 这不是找死就是不想活了。 安王都知道不对劲,信王就更警惕了。 召集幕僚分析了许久,他们也找不到流言的出处。 “不管是谁拿这件事来作伐,其目的都是想为太子翻案。重查当年泰山祭祀之事对王爷不利,这件事还是要谨慎应对。” 幕僚的话让信王心头发沉,但又有点不相信:“父皇难道会由得人重查,当年......” 他倏然收住话,有些事不宜宣之于口。 幕僚提醒他:“陛下今年已经去过两次东宫,还在朝堂上赞了二皇子一句,这可是这么多年来前所未有之事。 俗话说人将死言变善,这人老了心容易软。王爷,属下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怕陛下心软不是对着您哪!” 信王听得脸色一变,略一思索心头泛就起了寒意。 “不管是谁搞的鬼,都必须杜绝重翻旧案的可能性,继续查。” 而被软禁在王府的景王,听到京都流言时,一张阴郁许久的脸竟然有了笑意。 只有他一个人倒霉怎么行呢...... 京都清查流言刚开始,云玄月这边就已经收网。 帝心难测,浅探即可。 烟雨煨的杞子红枣乳鸽汤味道不错,云玄月让倚琴送了一碗去北角小院。 这些日子东跨院日日用炭炉煨汤喝,说是用药膳调理身体,还孝敬了老太太,其他人就算心有想法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接手中馈的柳三太太因为是云玄月让给自己出头机会,也不好意思找上门。 只有柳大太太整日心有不忿。 她是婆母儿媳都不孝敬她,只顾自己吃好喝好,这简直是不孝。 告状到柳子淮面前,柳子淮也很无奈。 平日里他在东跨院吃午饭,煨的汤他都没分,说是体虚有病之人才喝的汤,他不适合喝。 他能说什么。 只能让母亲想吃就让厨房给她做。 至于银子,他只能安慰母亲自己很快就有俸禄,日子总会好起来。 家中虽然不富庶,但吃食的银子还是有的,只是母亲舍不得而已,他知道。 若是家有余财任由花,何至于让母亲去馋儿媳妇那碗汤。 对于妻子不够大方,柳子淮只能把不满压在心底。 还有几天就要入职,柳子淮再次离家说去寺庙祈福两日。 云玄月挥手送行,并不多问。 因为上次的事,家里其他人好像也习惯了柳子淮去寺庙静心或祈福。 回来就正式入仕了,祈求菩萨保佑仕途顺畅很正常。 是日,谭氏遣人送了信来给云玄月,说是明日东府的人想见见她,让她做好准备。 上次谭氏有了打算很快就去东府找三夫人梁氏了。 但梁氏一听就摇头。 她对柳府印象不好,上次柳家人贸然登门,又得罪平郡王府的事东府的人都知道。 她若是跟柳府人在银钱上有牵扯,担心坠了自家名声。 这是谭氏没想到的一茬,就传信给云玄月知道。 云玄月当即回她们,她如今还管着云家的产业,这门生意与柳府毫无关系,是云家的生意。 所有资金跟人脉门路都出自云家,收益也是归云家所有。 这般解释后,梁氏才勉强答应考虑考虑。 看来现在是考虑出结果来了。 “通知青嬷嬷,让她多准备些吃食,吃用跟送人都可以。” “好。” 烟雨当即蹲到妆台边,从一个花瓶里拿出竹筒拉了几下。 隔壁宅子距离柳宅东跨院不远的一间小杂房里,有人守着,听到动静连忙拉绳回应。 得到回应的烟雨对竹筒口传达:“让青嬷嬷多准备吃食糕点,明日要拿来招待人和送人。” “青山收到。” “好。” 把竹筒放回花瓶里,外头不仔细看,看不出个中乾坤。 墙体凿穿的过线小洞也有东西把其隐蔽起来。 用完松线在地上,即使有人钻进东跨院后头的檐道,也不会注意到地上细小的线。 住在柳府不方便外出时,用此办法保持随时有效互通,省了很多麻烦。 第52章 咫尺,石林背后 翌日一早,谭氏的马车就停在了柳府外。 儿媳妇又跟谢家人有约。 休沐在家的柳长临听说后,内心有些复杂。 看来想跟谢家人拉近关系,还是得靠儿媳妇。 老太太说得没错,这儿媳妇是个有本事的,能让谢家人一而再的邀约,就说明人家不嫌弃,乐意结交。 比自己妻子要得脸多了。 儿子有这么个女人在背后扶持他,日后定然比他走得远。 柳长临觉得柳家娶到这么个儿媳妇入门不亏,旺他跟儿子。 云玄月出门就上了谭氏的马车,让不远处的云府的马车跟在后头。 “好些天不见,你这脸色可是好了不少,可是涂了什么好胭脂?”谭氏看到云玄月白中带粉的脸,羡慕了。 她三十七岁了,即便怎么保养,该有皱纹的地方都生小皱纹了。 哪像小娘子,水灵得她都想伸手去捏捏那白嫩的脸蛋。 云玄月摸摸自己的脸,有些纳闷:“我今儿只擦了点香膏滋润皮肤,口脂都是浅印了一下。” 出门照过镜子的,红斑还在,不存在变美的可能啊! 她却不知道,谭氏早看惯她脸上的斑块,能发现瑕不掩瑜中的瑜。 谭氏怀疑的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脸颊,指尖无粉,“哟!还真没涂脂粉啊!” 她惊讶了:“上回见你还觉得你瘦了些气色变差,这才几日,就白白嫩嫩了,可是吃了什么好东西?” 新婚夫妇消耗体力多些会变瘦很正常。 但这么快就补回来了,就不得不让人惊讶了。 必须得问问,她还有个小女儿未出嫁呢! 提到吃了什么,云玄月才恍然大悟,“可能是这些天日日煨汤水来补身,长肉了。” 嫁入柳府,开始那些天中午都吃得不好,加上早上跟晚上的吃食也没法跟她以前的比,不知不觉的就瘦了些。 等烟雨天天中午煨一锅汤给她补身,也就慢慢养了回来。 至于谭氏对她为何变瘦的误会,就不必解释了,暂时由得她去误解。 “你吃的什么汤水这么有用,方子能不能告诉婶子?” 小女儿自小身子有点弱,嫁了人谭氏都怕她受罪顶不住。 “可以,回头我让丫鬟写了给您送过去。”几张食补汤水方子还是能舍出去的,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方。 对于云玄月的大方,谭氏很是感动,“真是个心宽的小娘子。” 云玄月笑了笑,她发现马车是朝城外去,好奇的问道:“这是去哪儿见面?” “就上次我们去的灵佛寺,三夫人今日要去寺庙还愿,已经先走一步,了。我跟她约了午后会面,到时我们去静室找她就行。” 粱氏生了四个儿子,有两个儿子还未成亲,东府看着家大业大,但架不住人多啊! 虽然没有西府那么多,但谢大儒也有子子孙孙二三十个,再大的家业到时分了家,能落到三房的也有限。 为了给自己子孙谋多份产业以备将来照样富贵过日,梁氏才听从了谭氏的游说。 至于没有叫云玄月直接入府商量,还不到时候。 事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谢府不会轻易邀客上门。 何况,再如何说,她都有柳家妇这个身份。 云玄月对这种提防并不在意,只要见了人,她就有办法让对方上钩。 到了灵佛寺,她们上了香敬了菩萨就到后山走走。 梁氏还愿还要诵经做仪式,没有个把时辰圆满不了,她们没去打扰。 难得出来一趟,吹吹山风比待在禅房小院里舒服。 上次坐的亭子里有香客先到,她们只能另寻看景之地。 后山的桃园已经花落挂果,瞧着也算另一番不同之景色。 于是她们来到桃园不远处的石林边,打算在这里靠着石头堆遮阴歇息。 刚让青嬷嬷铺了布垫子在阴凉处,就有人过来驱赶她们:“你们到别处去,勿在此处影响他人。” 云玄月抬头扫视一圈周围,除了大小不一的石头,并未看到其他游客。 倒是有两个丫鬟装扮的守在两块两丈高的大石头中间,堵住通往后头的唯一通道。 意识到是石头后面有人,云玄月皱了眉头。 这也太霸道了些,那边离得她们六七丈远,她们能影响到什么。 谭氏当即不虞的斥责对方:“佛门之地不分贵贱众生都来得,你们是谁如此霸道,竟敢驱赶我们。” 谭氏叱喝的声音不小,石头后面的人都听到了。 江舒懮不由恼怒,好不容易跟心上人见上面,还没说几句话呢,就有人来打扰。 她走出十几步,冲守在通道外的丫鬟说了句:“跟他们说文昌伯府的人在此歇息,需要安静,让他们尽快离开。” 每次出城她都带着一队护卫,既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彰显江家人的地位。 江贵妃虽然因为年过四十圣眷不如以前,但她生的两个儿子相比其他皇子得的帝宠比较多。 有皇帝偏爱,见风使舵的人自然把江家也捧到高处。 文昌伯府这些年在京都地位相当显赫。 加上如今立储君之事,安王上位的呼声日高,江家更是底气日盛。 江舒懮自然更多了些傲然之气。 丫鬟奉命走出来再次赶人:“此地有文昌伯府的贵人在歇息,需要安静,你们快点离开。” “文昌伯府?”谭氏愣了愣,竟然是江家。 江家人仗着贵妃和安王宁王的势,嚣张又跋扈,跟这样的人家对上,虽然谢氏一族不惧,但嫌闹心。 “伯府中人当真是威风,我们谢府自愧不如。这地儿就让给你们好好摆勋贵之威,我们走就是了。” 说罢,冲云玄月使了个眼色,站了起来。 不与人斗,但也不能生吞这亏。 云玄月笑了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了句:“谢府的人都不能在灵佛寺自由看景歇息,这寺庙以后咱们还是少来的好,菩萨已非昔日佛了啊!” 刚站稳的谭氏一听,就明白云玄月的用意。 这要是传出去灵佛寺被文昌伯府把控,导致京都世家豪族的谢府都不再光顾,灵佛寺必然会名声大损。 把灵佛寺当自家后花园的文昌伯府,自然也没好果子吃。 江舒懮听得这样的对话,心知不好。 谢氏这等世家大族在京都的影响力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 要真由得她们拿了由头这般胡说,她以后再想来灵佛寺都难了。 没想到外头是谢府人的江舒懮,此时有点骑虎难下。 既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面子,也不想为此跟谢家交恶。 “这些人真讨厌!哪里不去非要来这里。” 她冲着眼前的人嘟起了小嘴,跺脚撒了个娇。 没注意到对方眼眸里有惊涛迭起。 第53章 跟踪,发现端倪 等文昌伯府的丫鬟来递话转圜时,到谭氏不给脸了,气哼哼的带着人离开。 在外头消遣了一个时辰,吃了点小食糕点,谭氏照例大赞云家的食物好吃。 云玄月让青嬷嬷送给她两食盒带回去:“喜欢就拿回去让家人尝尝。” 谭氏自是欢喜,说回头送她两筐庄子上新出的瓜果给她,让她吃个新鲜。 “那就多谢七太太了。”云玄月也不推拒。 如此有来有往,方显亲近。 回寺庙途中,烟雨看到个熟悉的人影,“咦,那不是陈贵吗?” 烟雨拉了拉倚琴让她看,倚琴转头望去,就见陈贵缩头缩尾的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起来了,大爷好像也是在这寺庙祈福,可陈贵干嘛躲我们?”烟雨顿时起疑。 对于柳子淮去哪里烧香拜佛,她们主仆三人都不上心,导致到了灵佛寺都没想起这么个人。 如今看到陈贵欲盖弥彰的躲藏,才觉得有些蹊跷。 云玄月虽然与谭氏并走一边说话一边赏景,但两个丫鬟在咬耳朵,她眼睛余光能看到。 顺着她们张望的地方看过去,只见树干后露出的半身衣摆。 心思一动,也想到了柳子淮在这寺庙里。 在就在了,为何要躲。 “走吧,我们直接去静室找三夫人,估计她念经都念到人泛了,刚好我们去让她醒醒神。”谭氏笑着说道。 云玄月点点头,同谭氏行进了寺庙。 烟雨却悄悄的落在人后,陈贵表现得太过奇怪,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对于烟雨的举动,倚琴和青嬷嬷都给予了掩护。 烟雨隐藏自己的行踪,悄然跟在陈贵身后。 躲在树后的陈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大奶奶,心里已经慌得不行。 他跟着主子来灵佛寺几次,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 就是因为心里知道才心发慌,要是被大奶奶发现主子来灵佛寺的真正目的,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到时主子就完了。 即使明知自家主子这样做不好,但他身为一个下人,哪里管得了主子的心和腿。 只能尽量为主子打掩护。 陈贵心慌慌的跑向石林堆,每次主子去石林那边都会把他支开。 但他有偷偷留意,有次主子去了大石头后面,没多久就有位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的贵女出现,让人把守住周围,两人躲在大石后面有半日时间。 那时他就知道,为何主子对成亲之事如此不上心,原来是早心有所属。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几乎日日伺候在主子身边,竟然都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何时认识。 主子瞒得好严实。 但现在他无论如何都要去告诉主子,大奶奶来了。 当陈贵跑到石林附近时,却看见丫鬟护卫护着那位身份不凡的贵女离开。 他顿时嘘出一口大气。 走了好,没了别的女人,就算有人看见他家主子在这里也没事了。 然而他不会想到,烟雨就在不远处的花丛后面,疑惑的看着他。 不知道他神色慌慌的到石林堆这里要做什么。 直到过了半炷香,看见柳子淮从大石头后面走出来时,她才脸色大变。 快速藏住身影后,她蹲在地上心头震惊不已。 前头走了个前呼后拥的年轻女子,后头大爷就缩头缩脑的出现,用脚指头想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刚才文昌伯府的人是在圈地给这对狗男女在此天光白日的幽会。 简直伤风败俗,毫无羞耻! 虽然自己小姐不打算跟姓柳的成为真夫妻,但如今名义上已经是柳家妇,大爷他怎么敢如此做人。 等柳子淮和陈贵匆匆走了后,烟雨才又惊又怒的回寺庙找自家小姐。 此时云玄月刚跟谢氏东府的三夫人梁氏见上面。 梁氏带着大儿媳苏氏见了云玄月和谭氏,看到除下面纱的云玄月也保持涵养并未露出异样目光。 而是眉目含笑的说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就敢支应起几万两银子的营生。江南果然出能人,不但才子多,连女子都这般有能耐。” 静室里的几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 坐在一侧下位的云玄月也抿唇而笑,“三夫人过奖了,玄月不过是从小耳濡目染, 先母又让我早早学着持家,听多见多了些事,比常人多了些经验而已。” 她也没有太过谦虚,落落大方的承认自己确实有过人之处。 已经四十岁的梁氏,人生经历不少,但也是第一次看到个小娘子这般自信。 毫无为商谋利的自卑和扭捏。 关键是,就算这女子从小沾染市井,通身上下却并无市井庸俗习气。 反而规矩礼仪都颇有大家之风。 这就让她奇怪了,“小娘子祖上可是大族人家?” 一般来说只有大族人家才有底蕴熏陶到子孙,让其即使落魄也自有不同于平民的气度。 云家女的情况当初公公有提到过几句,因为跟自家关系不大,谢家其他人都没怎么关注。 去年云家女到京,求助他们谢家为其主持婚事,大嫂斟酌后把这事交给旁支的谭氏处理。 后来收到流光锦,由于太过意外这谢礼,大家才跟谭氏打听了些云家女的事。 知道这姑娘并非没见识没规矩,东府过年时还吩咐了人给云家回了礼。 如今看到了人,符合谭氏所言,确实是个自有气度与众不同的女子。 观其出身自应有些出处才是。 云玄月并不意外梁氏的敏锐,能嫁入谢府的女子出身都不低,见识过人很正常。 她神态自若的回道:“我祖上并非大族,只能算是颍州略有薄财的中等人家。先母曾得过女夫子教导规矩礼仪,自小就对我要求甚严,是以今日玄月才不至于惹人笑话。” 这话余地很大,即使有一日真有人去查,也很难找到证据。 十八年前颍州发大水,当年灾情严重到多地成了汪洋大海,灭族的人家多不胜数。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哪里还能去查她母亲是否真有受过什么女夫子教导。 梁氏听得却并无怀疑。 谢府也请有女夫子教导自家女孩,有人教导认真用心的学自能学好。 她对落落大方的云玄月印象不错。 “那你能否跟我说说你在东城要开的铺子具体情况,除了有流光锦的门路,可还有其他特别之物提供?” 谭氏当即笑道:“三嫂,有流光锦镇店就够吸人眼球的了,要是还多几样特别之物,珍品阁还不得改名啊!” 梁氏嗔了她一眼,也笑,“要真能做到让珍品阁改名,那不好么?” 珍品阁商品丰富,日进斗金,要是有家似那般生意兴隆的铺子,将来分了家,她就无需担忧。 再多的子孙都能富贵着养了。 谭氏一脸惊讶状:“珍品阁人家瑞亲王府都经营好些年了,咱们这还没开始,你就想着把人家给踩下。三嫂,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魄力。” “你是想说我心太大吧。”梁氏笑着斜了她一眼。 云玄月只抿着嘴笑,等她们开玩笑够了,才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们。 烟雨看到屋里这般情况不敢打扰,使眼色叫了倚琴出来。 第54章 合作,心虚来接 倚琴一看烟雨的神色就知道没好事。 待听完烟雨耳语,她也被柳子淮的胆大妄为给震惊到。 他怎么敢?! 一旦被人知道,别说他自己,柳家所有人都得被千夫所指。 要知道,柳家可是利用这桩婚事宣扬了许久他们柳家知恩厚报之德。 就算新婚之夜柳子淮露出了虚伪的一面,也没想到读了十几年圣人书的人,会这般没禁忌。 来寺庙竟然是为了与别个女子幽会。 这要是被抓到传出去,别说他想入朝为官,就是柳父也得被撸下来。 为他们保媒的是帝师啊! 竟敢如此阳奉阴违,柳家要完了。 “回去再说,今日跟谢家人议事很重要,咱们不要露出异样来影响小姐。” 倚琴提醒烟雨。 “我知道。” 烟雨定了定神,刚才她太震惊愤怒了,跟倚琴说了后,有人跟着分担才好受了点。 云玄月简单明了的陈述了经营计划。 梁氏听到说除了能弄到流光锦货源,云家还有数种罕见花色的绸缎来路,当即想看看样品。 等云玄月把样品一拿出来,她们眼神就顿时发亮。 “这是什么面料?竟然如此柔软顺滑、这些颜色也没见过,真好看。”梁氏的大儿媳苏氏一看到颜色多样的样品就喜欢上了。 苏氏年轻,对这些织法色彩不同于往时所见的面料充满兴趣。 梁氏和谭氏也很惊讶,若说流光锦漂亮,这些不会变色但色彩渲染得十分悦目的锦缎也很美。 “这个叫绫绡锦,除了用于制作衣裙,还可以用于书写,藏色久恒,吸水性好晕染适度不易褪色。” “这个叫藏月纱,藏月纱虽薄但不透,非常适合制作夏衫罗裙,其色彩也是最为艳丽饱满。” “还有这个叫乌金缎,乌金,暖阳也,这缎料比较厚实,适用制作冬衣跟衾褥。” 介绍完这几种比较昂贵的布料,云玄月说道:“供货有契约限制,这些料子京都除了我们无人能有,若是铺子开成,就是独门生意,利润应该会相当可观。” 京都之地,集天下财富之所在,多得是愿意花大价钱在衣食住行用上面的人。 绫绡锦光是能用于书写这一项,就能让京都富贵人家趋之若骛。 那些需要装裱珍藏的墨宝,用绫绡锦来书写要比最贵的雪宣纸要好看上档次得多。 藏月纱就更不用说了,这么漂亮缤纷又不显俗气的颜色,京都的贵女们岂会错过。 而乌金缎如此厚实却又足够柔软的面料,盖在身上不知多舒服,梁氏都打算把家里的衾褥全换成乌金缎的了。 日后京都富贵人家的嫁娶妆被生意,就能把乌金缎炒到火热。 物以稀为贵,又以独有占优势,富贵有钱人的银子赚起来用不着手软。 出身大家的梁氏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捧到自己眼前的发财机会。 什么都不用做,就出点银子,日后就可能日进斗金。 她没再犹豫,当即同意入三股,并把自己位于东城地段不错的陪嫁铺子用于经营。 当然,租金得按市场价格支付。 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如此就定下了云家占四成半的股,负责经营一应事务。 梁氏占三成,谭氏占两成半,她们两人负责日后有可能出现的行业竞争麻烦事。 “只是如今北境战事吃紧,若是近期开业,恐怕会受到些影响。”云玄月老实说时机还没到。 这段时间京都勋贵官宦和有钱人都被朝廷要求募捐了个遍,为了少捐钱大把人哭穷。 若是开了铺子,那些有购买能力但又哭过穷的人,只怕是不敢露面抢购。 怕被人抓住辫子参一本。 谭氏有些惋惜,但她也知道急不来,“确实不宜在近期开业。” 梁氏就比较稳,她说道:“我那铺子清盘也要点时间, 不急。你先把该准备的准备了,过段时间再张罗也不迟。”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云玄月当即承诺会把一切货源都准备好。 鸡都有了,不用担心孵不出金蛋蛋来。 此次会面圆满达成目的,三方当即签订了合作契约。 大家在寺庙用了斋饭,又用了些云家做的糕点,歇到申时才回城。 临别云玄月照样也送两食盒的糕点给梁氏,梁氏欣然接受。 当着云玄月的面叮嘱大儿媳苏氏:“日后有什么好玩的聚会,记得把云娘子叫上。” 因为不太喜欢柳家人,梁氏不想称云玄月为柳家小娘子,就叫她云娘子。 苏氏笑着点头:“儿媳记住了,儿媳妇虽年长云娘子两岁,但有许多不及她,日后自当跟她多学学。” 梁氏满意的点头,不枉今日带了这儿媳妇出来。 是个有脑子的。 她都四十岁了,到分家那天她可能也老了精力不足了,到时还是得大儿媳当家。 要是当家的儿媳没点进步之心,如何保证得了他们这房人的长久富贵。 不得不说,能兴旺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就没有太过迂腐的家风。 一行人出了歇息的静室小院,却看见外头有位俊秀公子在候等。 “哟!这不是云娘子你家那位嘛,看看,这感情好得都到寺庙来接你来了。”谭氏看到柳子淮就打趣起云玄月。 云玄月出嫁时,她见过柳子淮自然认得。 此时柳子淮已经走过来跟夫人太太们行礼,态度谦逊,礼节周到。 还感谢了夫人太太们对他妻子的友好相助。 如此彬彬有礼又长得端正养眼的年轻人,倒是让梁氏对柳家人少了两分反感。 “既然人家夫君来接了,你就与我一道走吧,别做那碍事的木桩子。”梁氏笑着拉上谭氏要与她同坐一辆马车回府。 谭氏随即应和:“我哪是那等不识趣的人儿,走吧,我们先回去了。” 说着就对云玄月挤挤眼,愉快的跟梁氏走了。 留下一脸无语状的云玄月。 她完全没想到柳子淮会在这里等自己。 而烟雨和倚琴却神色复杂紧绷,她俩都努力压着心头恨怒,难以心平气和面对这么个道貌岸然之人。 柳子淮带着儒雅浅笑的脸,眸里却有探究之色。 发现云玄月看过来的目光并无异样后,才暗暗心定。 她定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如此一想,他就相当镇定了,“听说你也来了寺庙,我就在此等你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烟雨和倚琴当即着急了。 这伪君子还想跟她们家小姐同坐一辆马车回城。 可恶,他怎么还有脸来扮演护花人。 云玄月扫了眼两个敢怒不敢言的丫鬟,与青嬷嬷对了下眼色,回绝了柳子淮。 “我欲交代青嬷嬷一些事, 今儿大半天都跟谢家夫人太太们一起一直没机会跟她说。 如今又这么晚了,只能在路上跟她交代,夫君还是另租一辆马车回城吧。” 云玄月拒绝跟自己同行,这让柳子淮又起了疑。 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不愿跟自己一起回去。 他不动声色的试探着问:“我们是夫妻,你跟嬷嬷说话难道我都不能听么?” 第55章 胆跳,把柄在手 烟雨和倚琴已经在一旁咬牙根。 云玄月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我并未到言无不尽的地步,夫君不是也有所保留?” 这话让柳子淮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就要触及惊雷。 结果云玄月只是交代陈贵给大爷租辆马车回家,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心虚不已的陈贵额头都是汗,“爷,要去租马车么?” 同样心加快跳了几下的柳子淮嘘出气,点头:“去吧。” 他必然是不能在这里待了的。 今日差点露了馅,太冒险了,日后得小心些才是。 两人前后脚的离开了灵佛寺。 等他们走后,寺庙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里,藏在车帘子后头的窥视目光才敛了下来。 原来,那就是他的新婚妻子。 戴着面纱不敢露于人前,可见定然丑得难以见人。 江舒懮撇了撇嘴,才冷声吩咐人回城。 双马拉的伯府马车,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人。 经过柳子淮坐的马车时,江舒懮撩开帘子看过去。 但对方坐在马车里不动如山,根本不知道江舒懮经过自己旁边。 擦身而过没能再见到淮郞一面,江舒懮甚是遗憾。 但也不敢出声呼喊,她跟柳子淮的事,除了身边两个大丫鬟知道,连护卫都没察觉。 他们只以为三小姐喜欢待在那片石林静心赏景而已。 至于一赏景就赏半天,那不是他们这些人该探究的,他们只要把人安全护送好就行。 没能与淮郞临别一眼的江舒懮,把心中郁气撒在了前面那辆云家的马车上。 云家的马车被后头赶上来的马车逼到了路边,差点就踩到了路边的农田里。 “吁!”马夫连忙拉紧了缰绳,迫使马车停了下来。 把路让给霸道的大马车疾驰而去。 坐在马车里的云玄月被不稳的马车摇晃了几下,烟雨连忙撩开帘子查看路况。 就看到有伯府标识的马车不管不顾的甩了他们一屁股尘灰。 气得她朝马车外吐了口唾沫:“呸!没廉耻的玩儿!” 勾引有妇之夫,可不就是没廉耻。 此时云玄月已经听烟雨说了她在石林堆所见之事。 青嬷嬷听了后捂着胸口一直在悔不当初。 就不该因为顾忌帝师而让小姐嫁给这么一个狼心狗肺之人。 云玄月自然也生气,她生气不是柳子淮背着她与别的女人幽会。 而是柳子淮既然心有所属,却还跟她求亲成亲。 伯府贵女,哼哼,怪不得看她不上。 也怪不得家里那位婆母左右都想找她茬,人家这是为了娶她,失了攀高之望,能不怨她么。 只是若是没有她救他,他又何来攀高之望。 人呐!轻易得到帮助活下来,通常以为是自己命不该绝。 又怎会真心感恩施以援手之人。 “回去让问棋查一查,掌握他们的行踪。”这把柄来得好,有用得很。 气归气,烟雨和倚琴也知道这是日后摆脱柳家的好把柄。 “那我们回去就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他继续没廉耻去。” “对,就看着他日日说谎过日子,到谎言戳破那天我们再好好骂他一顿。“ 事到如今,青嬷嬷也只能鼓励她们:“你们这样想就对了,不要在柳家人面前露出异常,等将来小姐离开柳府时,再好好的跟他们算账。” “嗯,我们记住了。” 反正那么个薄情寡义没廉耻之人,会有报应的。 两辆马车几乎同时到达柳府,柳子淮在门口还演了一把体贴。 下了马车就过来想扶云玄月下来,结果烟雨和倚琴没给他机会。 一人一边的把人扶了下来。 非出自真心的举动,也就就势收了回去。 两人一同回府,晚膳时柳三太太打趣了他们两句,就被柳大太太嫌她聒噪。 两人差点又吵了起来,这次柳长临倒是警醒的制止了。 “后日淮哥儿就上衙去了,日后家里有三个人为朝廷效力,你们别再无端生事,家和万事兴。“ 想到儿子,柳大太太只得偃旗息鼓。 大房一个五品官,一个即将入翰林的庶吉士,自己三房只是个九品升不上去的芝麻官,即使有了掌家权柳三太太也不敢太过放肆。 只能闭了嘴瞪了大嫂一眼。 她不过是说了几句淮哥儿舍不得媳妇儿跟了回来,大嫂就受不住。 哼!男人哪个不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且有得她不舒服的时候。 第二日,问棋就把查到的消息传音给了云玄月。 他们查到了柳子淮跟文昌伯府第一次有交集就是去年岁末诗会。 自那后,柳子淮去了灵佛寺三次,这三次文昌伯府的三小姐也都出现在灵佛寺过。 而文昌伯府的三小姐在春日宴后第三天已与永宁侯府的嫡二子定了亲。 一个成了亲,一个定了亲,还去佛门之地幽会。 披着一层好看的皮,内里俱是视礼教规矩为无物有失廉耻之人。 让问棋派人盯着那两个人后,云玄月就把这事放一边了。 随着北境战况激烈,南疆那边也有了异动,本想南军北调的朝廷,不得已还要给南疆支援。 捉襟见肘的朝廷只能再次募捐,然而这次能为国分忧的人明显少了。 第一次可以说为了挣个印象分慷慨解囊。 第二次再花钱买印象就没多大意义了。 反正又不是没有出过力,朝廷不能尽拿他们来薅。 如此这般,国库最后那点银子终是没保住 ,户部尚书这段时间老了十岁都不止。 大雍南北遭受敌侵,皇帝长时间睡不着觉,终于又病倒了。 这次立储呼声史无前例的高。 朝臣都担心皇帝要是有个什么不测,国有战事若还因争储内斗,会让朝堂动荡,大雍更为岌岌可危。 皇帝虽然抱病不出,到底还是见了几个内阁重臣。 此举算是有了松口之兆。 看准时机后,以长占据优势的信王一派最先露出锋芒。 曾经到江南赈灾的安王被挖到了贪污五万两赈灾银的罪证。 这银子数量嘛,说大也不是太大,但终归是一个污点。 然后又被参说他好色失德,抢了某个书生的未婚妻入府为小妾,这事儿本也不算得大,但为此女把人家未婚夫打死就很无良了。 贪污又失德,证据甩出来,一下子就把安王按得出不了声。 朝堂立信王为储君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 云玄月找机会回了一趟云家,在书房里见了几个人后,人物图上信王的位置就被打了个叉。 “到你了。” 翌日,皇帝抱病上了朝。 在众臣以为立储之事就要明朗之时,天子却下令:重查前太子当年祭天之事。 第56章 重查,大方添箱 皇帝的决定当即让信王慌了神。 若只是先征询下臣的意见,他还能有办法阻止一二。 如今却是天子突然直接下令,仿佛掌握了什么确切证据似的,不容质疑。 由不得他施展了。 南北两境都有战事,皇帝置之不管,立储之事也不议,反而主动提出前太子损坏祭石有疑点。 要彻查。 这事儿让朝堂多个老臣伏地直谏,就差没哭得鼻涕横流了。 但夜夜睡不安宁的皇帝无动于衷,坚持要查。 当年有多忌讳别人提起前太子,今日就有多执拗的要彻查事关前太子的旧案。 散朝后,许多朝臣都神情发懵,只有当初提出过前太子有冤的人浑身轻松。 有人问了:“周侍郎,二皇子难道真的是冤枉的?” 周侍郎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二皇子是不是真的有冤,查了才知道。本官只是觉得大雍这两年灾祸颇多,老天爷有点狠了。” “你这话可跟当日提的有偏差。” 周侍郎两眼一瞪,“外头都传得那么厉害,我只说了有可能,可没有说一定,哪知道陛下会上了心。” 对方也无语瞪眼。 闹那一出,你现在说只是随口而为,谁信。 信王也不信,他确定这是冲着自己来的阴谋。 当即让人去查。 京都隐隐有些风声鹤唳之感。 “景王又秘密见了几个朝臣,还派了人暗中下江南,目的地还未查明。” 云玄月蹲在地上听着隔壁的禀报,随即指示:“盯着他们,若是查到南水乡即刻来报。” “是。” 查到南水乡就证明对他们起了疑,得做好应对准备。 “道化巷书房我已经整理过,里头不用动,人员进出要谨慎,这段时间你与知画尽量减少接触。” “属下记住了。” ”潜伏,暂时不要再做其他,由得景王跟信王狗咬狗。” “是。” 因为流言起了利用心思的景王,在操作过程中发现有不明之人在配合甚至推进时,他反应过来另有想获利之人。 一一查明排除掉自家那些兄弟后,他起了惊疑之心。 当即暗中调查十八年前那场大火,到底是否真的烧死了二皇兄夫妇。 景王的举动就算再隐秘,也终是有人留意到。 云玄月知道,危险时刻即将要来临。 她减少了出府的时间,等谢三夫人清盘完再做打算。 谭氏让庄子送了两回新鲜瓜果到柳府,说明是给柳大奶奶尝鲜。 这样显示亲近的待遇,让柳大太太对儿媳妇的挑刺有了些收敛。 自己上次没能与谢家计较,她仔细想想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 毕竟当时她只是跟平郡王府的人有矛盾,谢府那是客客气气的。 但到底也知道了儿媳妇在谢家面前比自己得脸。 为了女儿的前途,她不得不压下心中厌弃,对儿媳妇有了几分温和之色。 没了整日黑着脸鸡蛋挑骨头的人,府里安生了一段时日。 柳长临重新回到了正房留宿,他提醒柳大太太,大女儿的婚事要尽快定下,不能再拖。 柳大太太刚为丈夫回房而高兴的心情顿时打了折。 定是厢房那贱婢的意思。 但她不得不应下。庶女年纪到了,若是年纪大了还不嫁,到时也会有人说她这个做主母的不上心。 于是她在前些日子里登门的那些人家里,挑挑拣拣的为庶长女定下了军器少监家的二公子。 肖姨娘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自己生的是庶女,庶女能嫁给六品官家的嫡子,已然不错。 若是柳长临没有升官,柳子淮没有高中,这样的门庭柳家庶女可找不到。 柳敏妍的婚事定下,府里自然要准备起她的嫁妆。 这事落到当家的柳三太太头上,可把她给愁的。 这才知道,这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十分苦恼的在云玄月面前抱怨了几次后,云玄月嫌其啰嗦,拿出了一百两银子。 算是她个人给大姐儿的箱底银子,并说添妆时她会给柳敏妍一对金钗。 这样的礼已经不轻,毕竟她只是嫂子。 而嫡母却没有什么表示。 庶女而已,公中能给多少就多少,她才不会拿自己的私己去贴补。 有了这一百两压箱银子,肖姨娘和柳敏妍总算觉得有了些体面。 母女二人特意挑了一日来到东跨院,跪地感谢云玄月。 “大奶奶大方体恤大姐儿,让我妍姐儿能风光嫁人,贱妾此生无以为报,来生愿给大奶奶做牛做马以报答大奶奶慷慨之恩情。” 柳敏妍也双眼含泪的磕头感谢:“嫂嫂恩情敏妍没齿难忘。” 坐在廊檐下的云玄月扶额。 一百两银子而已,至于做牛做马没齿难忘的吗。 “你们赶紧起来吧,不用这样谢我,妍姐儿既然叫我一声嫂嫂,我自然不能看着她什么都没有的去嫁人,那样我做为柳家人也没脸不是。“ “大奶奶仁慈!”母女俩又磕了个头才起来。 公中最多能给柳敏妍十二台嫁妆,不会超过两百两银子,而这些,三太太头疼上半年都未必能置齐。 嫁去六品官家这点嫁妆肯定受婆家看轻。 但能怎么办呢,柳家就这能力。 幸好还有一百两银子压箱,要不然嫁过去日子可不好过。 母女俩离开前留下了六双鞋垫子,针脚密实还绣了花儿。 倚琴拿起来看了看说道:“虽不值钱,但看起来是用了心的。” 烟雨却撇撇嘴,“一百两银子要是买鞋垫子,都够买小姐一辈子穿的了。” 多划不来的人情。 要不是那三太太整日化缘得那么明显,才不浪费这银子买清静呢。 云玄月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身份上始终是柳家大奶奶,他们又知道我有些家底,要是一毛不拔指不定得传我几句不好听的,何必让他们来糟践我的名声。” “小姐说得是,背着这样的身份少不得要担些事儿,就是奴婢想想就亏得慌而已。”烟雨很有些不忿。 救人性命贴上自己的婚事,还要倒贴银子,亏得堵心。 云玄月不以为意,柳敏妍在大房活得慎小慎微,每每见到她都恭敬的喊她嫂嫂。 比之那位所谓嫡亲小姑子的脾性看起来要讨喜。 一百两银子若是能让她在婆家不至于太失体面,也不枉善事一桩。 进入五月,京都的天气热了起来。 谢三夫人的铺子终于清空了。 而此时关于前太子当年一案也有了些眉目。 第57章 罪落第一商铺 当年运送祭石的护卫还活着没死的,都被一一找了出来。 有人揭发祭石在运送途中有过异常情况,换防时有两个不是原先的队员替换过一阵时间。 而那两个队员经查,是属于信王府的随行护卫。 若仅仅是这样并不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情况的是,那两名护卫在祭天回来不久后,都相继意外死亡,其家人都不知所踪。 这样的巧合就不得不让人起疑了。 然后又有证据证明那两家人消失前,信王府的管家曾经去过那两家护卫的家里。 信王府的管家很快被请去了刑狱司喝茶,这一喝就再没出来。 被人灭口了。 信王的嫌疑自然最大。 他跪在御书房门外,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是怎么辩解也辩解不清了。 而他在天子下令要彻查前太子之事后,第一时间派出去想要斩草除根的人也都被抓了回来。 那两家当年被送走的护卫家人自然被暴露了出来。 十八年前的事和人按说查起来会相当费劲,但这回负责查案的官员都发现,顺利得有些不现实。 心里多少有点数,只是大家都不说。 看破不说破,官才做得久。 经查,祭石送上泰山交到太子手中前就已经有裂缝,只是做了修饰。 在焚香祭拜的过程中,又遭太阳暴晒,太子祭天时就出现了石破天惊的不祥之兆。 跟着祭台起火,又被套上天神怒降神火之名。 双管齐下,前太子就是长多两张嘴,也没法解释这局面。 何况当时皇帝也没给前太子太多解释的机会,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当年太子的百口莫辩如今信王也体会到了。 下着大雨,他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 身心冰冷,如坠深渊。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父皇,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给他上位的机会。 “ 我真笨,您真狠呐!”信王跪伏在地喃喃而语,似哭似笑。 半躺在里面的皇帝,听到近侍传回来大儿子的喃语,哆嗦着苍白的嘴唇,最终没说什么。 坐上那位置,不狠,如何拥得皇权至尊到老死。 最后,信王认下了损坏祭石陷害太子之罪,至于祭台之火他死活不认。 并且抛下一句:“我认我该认的,不该我扛的罪别想冤枉我。” 当年想拉太子下位的人可不止他一个,那样天姿英才的骄子,碍了多少人的眼。 就连那位,不也是又妒又恨么。 要不是有那些暗示与纵容,谁敢把未过二十就得到军民和朝臣拥护的太子拉下来。 在肚子里就被亲娘赶出来想多一分希望的信王,知道自己成了那把最好用的刀。 信王损毁祭石陷害储君罪名一定,就被削去亲王爵位,降为郡王,赐号敬谨。 比之前太子惩罚还重,前太子被废后还是皇子身份。 到信王这,就变郡王了。 彻底失去竞争储君之位的资格。 德妃也被了降两级,成了梅嫔。 后宫四妃在半年之间有两妃被贬,众妃嫔一时间都有些心有戚戚。 只有皇后不受影响,她生的是两个女儿,又深谙皇帝心思,任由别人去争斗。 反正只要她不死不作,不管谁上位,都得尊她为太后。 在南北两境兵戎相交之时,大雍朝堂的不安宁,让众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忧虑。 为立储君,信王成了郡王,景王被软禁,安王被罚俸一年,思过三个月。 在前太子被查出来是冤枉的后,这一个个皇子都被没有了污点的前太子比到了尘埃了。 有朝臣悲叹,天妒英才,大雍后继无人。 剩下一个不学无术的宁王,还有两个刚开蒙不久的小皇子,让大雍的文武大臣们怎么挑,都难挑上手来扶持。 皇帝只雪清了前太子损坏祭石之冤,对于他被烧死皇陵之事却不提。 云玄月对于这结果早有预料,她按兵不动。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能把父亲的罪洗掉,已经达成此次行动的目的。 心有怀疑的景王,派出多路人手,有一路查到了南水乡。 就连闻风而动的安王也暗中调查当年皇陵大火之事。 云玄月决定好好做做柳家妇,为此参与了一些家中琐事。 比如做柳三太太的助手,为大姐儿准备嫁妆。 比如二房的柳敏妤相亲,她给点意见。 再比如,老太太的生辰将到,虽然不大办,但也得开几桌宴席好让亲近的亲朋聚贺。 尽着柳家妇的本分,也尽着云家女的职责。 当北境有捷报传来时,做好了准备的东城“云上臻绸缎庄”当即开业。 有流光锦为噱头,谢府又有人脉宣传,铺子一开,生意就火爆得很。 那些琳琅满目又新奇漂亮的货品,让来客都相当惊喜。 云玄月在开业当天与谢七太太和谢三夫人在铺子对面的茶肆二楼喝茶,顺便观看开业盛况。 三人做为幕后东家,非必要不会把她们的合作暴露人前。 明面上就是长辈喜爱后辈,会当亲戚走动。 “看看,这生意真不得了,那忠勇侯府的几个,抱的得有十几匹了吧! 哎哟!那静仪公主买得更多,我的天哪!怕得花了一两千银子呢!”谭氏看得合不拢嘴。 客户买得越多她们赚的也越多,开心。 梁氏脸上的笑意也没消失过,“真是不看不知道,以前我这铺子交给掌柜打理,一天都没几个客人进去,看看现在这样,才知道什么叫天差地别。” 云玄月悠然的喝着茶汤,对于这样的场景并不意外。 “前面三天有流光锦竞价,捧场的人自然多,等过了这风头,生意会回落。 但名头打出去,日后这铺子定然会成为京都第一绸缎庄,不愁没生意。” 京都第一绸缎庄? 那岂不是真的要财源滚滚来了! “我就等着分银子了。”谭氏已经笑得见眉不见眼。 而梁氏已经在心算这铺子每月可以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 几千两?会不会上万? 哎呀,不能算得这么离谱,心跳要受不住。 利用一个绸缎庄让谢家人跟自己绑在一起后,云玄月心里总算多了点底。 但始终有心悬着的时候。 很快,东跨院那道檐道就有探子来潜伏查探。 竹筒传音不能再用, 主仆三人在卧房里说话都是日常。 云玄月甚至还拿起了绣花针。 不是在廊下就是在屋里的窗下,绣着一幅看不出是什么的图。 第58章 冤清,得寸进尺 前太子含冤得雪,皇帝恢复了他的储君身份。 以已逝储君的殡丧规格,准备把丧于皇陵外围专门给有罪皇族埋身之地的太子跟太子妃骸骨,迁入皇陵。 收到这消息后,云玄月在迁移那日回了云家。 跪在父母的牌位前,默默烧上一篮子纸钱,出来时,双眼有些红肿。 敷冰去了肿才回柳家。 过了两日,轮到云玄月去北角小院陪老太太时,老太太再次提出让云玄月掌家。 如今新妇入门已有三个月,掌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但云玄月依然婉拒。 她说道:“现在三婶把家管得好好的,祖母不必担心。“ 老太太转着眼珠子,有心说她几句,想到还要她带自家人经营生财,只得算了。 反正已经是他们柳家的人,迟早得管这个家。 跟着晚膳时柳长临就开口了。 他问儿媳妇铺子里可需要人帮忙,家里二叔暂时无事可做,可以让他去铺子里做个账房掌柜什么的都可以。 或者带他做样营生,旁支那边也有两个没事做的子弟可以让他们也学学如何营商。 都是一家人,能拉扯的就拉扯一把,如此家族才会团结兴旺。 这理由很冠冕堂皇,云玄月虽有所料,但也没想到柳家人如此心急。 要她管家她不答应,就想要她带着柳家人谋财路。 还想安排二房的人做账房,这跟抢铺子没什么两样,掌握了账,就掌握了铺子的资金流水。 到时银子到了柳家人的手,想让他们交出来就不容易了。 无耻是有根源的。 柳家众人都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等着柳家发家致富。 二房夫妻俩的神色也带着期待,在这个家他们要是没点作用,喘气都要小声点。 云玄月垂眸而立,抬起眼眸时,笑意不达眼底的道:“铺子里的账房是先母在时就用的老人,拖家带口千里迢迢从衢州跟着我来京都,儿媳不能无故撤换他们。那样做太寒人心,经商如做人,有诚信才有财近,对外对内都要做到方可事业长久。“ “至于二叔无事可做,父亲如今已经是五品官,难道不能为他谋一衙下吏职,以稳妥为上吗? 经商终归有风险,没个几百上千两银子做底练手,很难保证能赚到钱的。” 一家人听到要几百上千两银子来练手,顿时倒吸一口气。 柳长临皱了眉,要是给二弟谋了职位,谁给柳家开财路。 这个家有他跟儿子还有三弟在仕就够了,无需个个都走这条路。 儿媳妇这般说他认为是推脱,有些不悦了,“营商那是无人带没门路才有风险,如今你有门路,带着你二叔跟其他堂兄弟,理应稳妥。” 这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让云玄月不由失笑,“父亲认为我如今做营生就没有风险么?” “你不是做上手了么?难道还能亏?” “怎么不会亏?”云玄月正了神色道:“只要是生意,就都有风险,没人敢说自己一定就能赚到钱。” 看柳家人都不信的样子,云玄月只得多说了几句。 “云家的生意涉及到好几种行业,去年有些行业挣钱,有些行业亏钱,只能看年终综合才知道是赚是亏。 而各行业的盈利情况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可能今年赚钱的明年就不好赚了。 我若是做营生能做到做什么都不亏本,早就成为大富豪了。” 这话说得让柳长临无法反驳。 他想的是儿媳妇做什么就带着家里人做就是了,到时自家人摸清了门路,自然就好办了。 结果现在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并不是想赚钱就能赚到钱的,还有亏的可能。 这就让他犹豫了。 看到当家人总算听进几句话,云玄月继续下力:“父亲若是有这般想法,儿媳更不敢让家里冒险,因为我没法保证一定能赚到钱。 而家里如今情况儿媳也知道,家底不丰,一旦亏本,必定会影响到家人生活。 所以儿媳认为还是以稳妥为上,家里经不起风险。” 可以说她的话很实在了。 但这实在话让柳家人致富梦破碎,还让他们感觉到难堪。 想做营生开源,没家底,没本,亏不起,冒不起风险,所以,只能一直这么节俭下去。 一句话,家穷就受着。 柳大太太觉得儿媳妇瞧不起他们柳家,但她又没底气说柳家折腾得起。 而柳三太太转了转眼珠子,想到一法子,立马就开口了:“淮哥儿媳妇,你不是有银子么,要不你借家里一点,都是一家人嘛,到时赚了银子再还给你,这样不就可以了嘛。” 这话让倚琴和烟雨都暗翻白眼,可真是开得这口,也不嫌丢人。 云玄月看向柳三太太,淡声问她:“若是亏了呢?” “亏了,亏了就......”亏了,你又不差那点钱。 差点若口而出的柳三太太连忙收住口,讪笑着道:“应该,应该没那么容易亏的吧,至少一半几率,是吧。 要是赚了,我们家日子就好过了,你也不想这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吧。” 她掌家可没有私房贴补公中,如今晚上的菜都缩减了一两道。 没办法,大姐儿要嫁妆,二姐儿三姐儿很快也会要嫁妆,到时自己的女儿也要嫁妆。 家中小子们也会一个个的长大要娶妻。 她要是知道接手管家要面临如此多大宗开支问题,她定然就不那么乐颠颠的接管家钥匙了。 所以,她如今恨不得家里快点有钱,好让她把这个家当好。 云玄月冷了脸,“三婶是不是想说亏了算我的,赚了算家里的?” “不是,我没那么说......”柳三太太连忙否认。 “我才嫁入柳家三个月,三婶就想着我的嫁妆银子,可是觉得我云家没人?”云玄月却冷声追问。 谁都能听出三太太的意思,但一个个都没有出声,不就是默认她这般没脸没皮么。 真是得寸进尺。 柳子淮本不想掺和这些俗事,但是看到云玄月说出一句欺她云家没人,脸色就沉了。 “三婶是长辈,你说话无需咄咄逼人,你不愿就不愿,无人想着你的嫁妆,别说了,开饭吧。” 反正他就没想过。 如今他已入仕,在家里说话分量只比柳长临轻一点。 他这般开了口,亲老子都要给脸的。 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这件事就这样暂时不了了之了。 柳老太太知道后,只能劝儿子不要急,等儿媳妇怀了身孕去不了铺子,到时再提也不迟。 柳长临也只能按耐住心思。 想宽裕点与同僚好友吃酒赏娇娘的日子怕是有得等。 回到东跨院柳子淮还想说妻子几句,但云玄月没给他机会。 回到院子直接回了房,房门随之关上。 对卧房避之不及的柳子淮,只能憋气回书房。 自从上次在寺庙差点被撞破私密事,柳子淮这段时间谨慎了许多。 不敢再贸然去寺庙。 而是换了地方偷偷见上一面后,就各自忍耐下来。 直到永宁侯府传出了噩耗。 第59章 杀气,夜聊去疑 东跨院的后窗,有寒光忽闪。 当年太子被大火烧死的尸身能依稀辨认出身份,因为他戴着扳指的手有疤痕,被压在身下还算完好。 但太子妃被烧得面目全非,只有那头上被烧黑的凤钗证明其身份, 这样的证据伪造最容易,杀个侍女把凤钗插上就能让太子妃金蝉脱壳。 太子翻案的时机来得让人不得不多想,疑心太子妃还活着的人不止景王一个。 根据太子妃的年龄追查下去,再结合十八年前最容易隐名埋姓的时机,颍州大水被列为了重点关注事件。 因颍州大水逃难落户到别的州府的人家,俱被一一暗中调查。 而云家这样没了家族又没男人还生下孩子的,尤其被列为重点嫌疑对象。 入夜,倚琴给主子铺好床,嘴里念叨着:“大奶奶,您的嫁妆可得要守好,千万别给人哄骗了去。我看那三太太不是个省油的灯,日后且有的来磨您呢!他们就是看咱云家没人总想拿捏了您。” 在梳妆台边卸妆发的云玄月叹了口气,“嫁夫随夫,既嫁入柳家终是要与他们融合一起。只是我的银子也来之不易,日后要是有了孩子,就更得为他们打算。柳家好,我的孩子才能好。” 倚琴也跟着叹气了,“那大奶奶您先养好身体,养好了身体才能让大爷回房睡,那样才能有孩子,日后也才有指望。” 云玄月虚弱的站起来,让丫鬟扶她到了床上,又继续叹气:“半个月了身子都不爽利,这种病又不好找大夫看,真是让人头疼。害得大爷要睡书房,幸好婆母不知,要不然我又得被她嫌弃了。” “大奶奶不用太担心,七太太不是给咱们方子了嘛,再吃几副应该就能好了。” “希望吧!” 静了一会后,云玄月又幽幽的说了句:“好想回南水乡,我想吃家中石榴树上的果子了。” 倚琴无奈的说道:“那院子里的石榴要到八九月份才熟,如今才六月,吃不到。” “我知道,就是想家了。” 倚琴安慰她:“等日后大爷外派为官,要是能去江南做官咱们就能跟着回去看看了。” “真希望有那么一天。” 声音应得有些迷糊了。 “会有的,大奶奶,睡吧,歇好了身体才能好。” “嗯。” 人躺平闭眼了,放缓呼吸,耳朵却竖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倚琴在床前铺了席子褥子,也躺了下去。 同样不敢真睡。 就这般挺着到了半夜,等后窗那股杀气消散,花瓶里竹筒被拉绳拉了几次暗号,示意危险解除后,她们才放松下来入睡。 景王府的书房深夜还亮着灯。 听了黑衣杀手的禀报后,景王背着手看着一张画像思索。 一个脸有胎记要指望柳家好她才能好的女人,而且还想着回南水乡的女人,会是二皇兄的女儿吗? “隔夜再探。” “是。” 隔夜,轮到烟雨陪床。 烟雨大咧咧的让小姐早点睡,她可困了。 云玄月躺在床上跟她交代了几句明日老太太寿宴的事,让她有眼力劲点,别让人挑刺,免得自己也不好护她。 烟雨应是应了,但不免牢骚一句:“柳家的规矩也忒多了点。” 云玄月轻斥她一句:“多也得学,要是颍州云家还在,你这般懒学的,少不得被婆子折腾。 我娘说了,咱云家在颍州可是有规矩的人家,不输那些个官宦之家的,你可别给咱云家丢人。“ 烟雨吐了下舌头,连连应着。 云玄月又说了她几句,左右都是不能让人小看她们从小地方来的人。 即使她跟弟弟无亲无族了,也不能给云家丢面子。 后窗的黑衣人一动不动的立了半个多时辰,然后走了。 警戒解除,云玄月才浑身放松的瘫在床上嘘出一口气。 习武之人本就对杀气有所感知,来的不管是哪一派的杀手,她们都不能轻视。 若是不能让对方消除疑虑,等待她们的就是寒光利刃。 加上皇帝心思难测。 以他们目前的实力,还不能与这些养着杀手死士的人面对面。 就连远在北境的云玄度都被人暗中查探。 靠着油腔滑舌还跟兵士打成一片的表象,云玄度把人糊弄了过去。 太子要是有儿子,他的儿子会是这种痞气十足脸还有疤的兵油子吗? 有哪个皇家子弟这么不体面,就算流落在外,知道自己有高贵血统多少得矜持着点。 不可能真粗鲁得跟乡野出来似的,撒尿都要比谁射得远。 还光屁股跟一群兵一起洗澡。 慕家应该不可能有这种没点皇家尊严跟威严的子孙。 同理,若那嫁到柳家的女子是太子之女,她怎么会甘心嫁给那样的底门户。 太子都翻案了,她若是郡主,又怎么沉得住气,住在那屁大点的地方绣花过日子。 黑衣杀手潜伏了几夜,听到的都是些后宅女人的琐碎事。 终于消停了。 没两日,京都就传永宁侯府嫡次子喝醉坠马而死的消息。 与江家三小姐定亲的侯府嫡次子死了? 这消息震惊了不少人。 云玄月听了都挑眉,喝醉酒骑马摔下也能死个人,这人也太衰了。 永宁侯府的人也觉得秦修杨命衰,以前去花楼喝酒消遣,都曾经从马上跌下来断过腿。 这回好了,跌到命都没了。 武将门下不争气的子孙,连死都死得这么窝囊,永宁侯府觉得丢人。 本来想草草下葬了之,却因为是横尸街头,相当于横死,要做法事超度。于是永宁侯府想低调处理秦修杨的后事都不行了。 请了和尚到侯府念了三天经文,又请了道士在秦家墓园做了法。 跟着京都有了关于江舒懮命硬,克死了未婚夫的传言。 这传言被文昌伯府知道,当即去永宁侯府要说法。 但永宁侯府说并非他们的人所为。 自己儿子吃喝玩乐行为浪荡自己心里有数,他们并未迁怒他人。 文昌伯府的人上门问责,他们自是不认。 但不认归不认,因为自己儿子的死害得人家好好的姑娘有了克夫之名,终归有点愧。 最终两家和平解除了的婚约。 第60章 分红,因伤起疑 这日,柳子淮休沐,约了同窗去西山莲塘赏花。 云玄月也出了门。 云上臻绸缎庄开业已满一个月,谢七太太和谢三夫人都翘首以盼的等第一个月的分红。 这次她们选在独味楼吃饭。 赚到银子,自然要吃顿好的共同庆祝一下。 独味楼的包间非常抢手,她们来时却好运气的还余一间给她们使用。 谢七太太和谢三夫人之前都没来过这里,但独味楼的外售吃食都有买过。 “这地儿天天客人这么多,这么贵的东西都这么好卖,怪不得瑞亲王能一口气捐出二十万两银子为国分忧。”谢七太太看着菜单子上面的价格不由得咂舌。 谢三夫人看得也羡慕,“这独味楼日进斗金的生意还真的没人能比,我听说瑞亲王不止捐了二十万两银子呢!” “那捐了多少。”谢七太太连忙问道。 “听说后来又捐了十万两出来,加上王妃跟府里女眷捐的,恐怕加起来得有三十五万两银子了。” “捐这么多!瑞亲王家底厚到岂不是要富可敌国了。”谢七太太惊讶。 三十五万两银子,说捐就捐了,大雍有这家底跟魄力的人可不多。 云玄月听得眼眸微闪。 瑞亲王背这“美”名,背得起。 谢三夫人压低声音接着道:“富可敌国可不是什么好事,陛下容得下亲兄弟富可敌国,以后的可不一定。” 然后又笑着道:“我们啊!赚点小钱就好,比不了人家的。” “三嫂你说得对,我们就赚点小钱,不跟富可敌国的人比。” 一旁伺候的倚琴和烟雨都眨眨眼,抿着唇笑。 等云玄月把账目递给她们俩看时,谢七太太盯着盈利分红的数字好一会,有些不敢相信。 “云娘子,这数字是不是写错了啊?” 这可不是小钱了哦。 谢三夫人也看了又看,然后一脸震惊样。 云玄月顿时失笑,“没有写错,开业第一个月流水七万一千三百六十七两银子,利润为三万五千七百八十两,七太太可分八千九百四十五两,三夫人可分一万零七百三十四两,可以说我们一个月就回了本还有赚。” 谢七太太和谢三夫人捧着账本都难掩激动。 “这,这就回本了?” “我的天啊!能赚这么多!” 两人都没了世家妇的端庄矜持,被这意外收益给砸到捂嘴想喊叫。 云玄月只让她们开心的飘一下,就让她们回到现实。 “开业第一个月有流光锦吸引人,其他货品又新颖,那些贵人有钱人都担心日后没货,下手都挺狠的买来囤着。 接下来不会有这样的流水额,能维持在每月两万两银子的流水就不错了,你们可不能以这个月的利润来要求铺子。” “没事没事,就算每个月只有两万两银子的流水,按这个利润我至少也能分到两千两银子。够了够了,我够花了的。”谢七太太是个容易知足的。 这么快就拿回了本,还多了三千多两银子的利润,她还每个月有两千两银子赚,可比开什么杂货铺子好多了。 她知足了,儿子聘礼女儿嫁妆,都不用愁 了。 谢三夫人就有点遗憾,“会跌这么多啊?要不要想法子把流水提高点?” 反正有货源,货源还是独家提供。 这样的发财机会,要抓牢了。 对于谢三太太的提议,云玄月也有兴趣,“三夫人可有什么好法子?” 这钱来得太容易,把未深入参与过营生规划的谢三太太给刺激着了。 她当即想了想就说道:“日后我们参加喜宴和聚会时,都多多提我们绸缎庄的料子好。 我们家姑娘出嫁,小子娶妻都用我们绸缎庄的料子做衣裳和喜被。 以我们谢府在京都的影响力,加上现在已经打出去的名气,日后贵人和有钱人都会把我们绸缎庄做为首选。如此一来,流水必定还是可观的。” “对对对,就还这么干。云娘子,这些事交给我们,下半年我有几场喜宴要参加呢,回头我就跟她们说说来这里选购布料。”谢七太太当即附和。 利润这么高的生意,能赚这么多银子,靠的都是云玄月,她们光捡钱的,无论如何也该出点力才是。 云玄月自然不会打击她们此种积极性,越投入,关系越牢固。 “好,等云上臻真正成为京都第一绸缎庄,咱们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等着分银子就好。” “对,到时我们就等着分银子!” 三人相视而笑,然后点起独味楼的吃食毫不手软。 她们赚的不是小钱了,自然不做守财奴。 吃饱喝足后,谢七太太与谢三夫人闲聊起京中一些热闹事。 说到文昌伯府跟永宁侯府解除了婚约,那江三小姐不堪克夫的流言,在家里闹了两回寻短见。 这些事传到外面,弄得丧子的永宁侯府这几日都关门闭户,怕女方出事把事情赖到他们头上。 毕竟安王上位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对江贵妃的母家不敢高姿态。 云玄月听八卦不评论。 她是不相信那江三小姐会寻短见的。 真那么在乎名声,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有妇之夫幽会。 结束分红,主仆三人在末时回到柳府。 一进门就发现了异常。 前院的仆人都围在二院门,互相挤着不知道在看什么议论什么。 “出了何事?”烟雨马上过去询问。 那几个仆人看到大奶奶回来了,当即抢着禀报:“大爷受伤了,半身的血被抬回来,大太太好像都被吓晕了。” 柳子淮受了伤? 烟雨顿时纳闷:“大爷不是说去什么山塘看莲花吗,怎会受伤?” “不是什么山塘,是西山莲塘,那是西城一景。”倚琴纠正她。 “可请了大夫回来?”云玄月问门房。 门房连忙答道:“请了请了,大夫刚进去不久。” 主仆三人连忙回东跨院。 柳大太太的哭声已经传来,云玄月以为自己要做寡妇了。 结果走进去一看,柳子淮被送到了她睡的卧房,正趴在床上让大夫给他上伤药。 看到儿媳妇回来,心疼儿子而哭的柳大太太哭声一收,就训斥起云玄月。 “你怎么出去大半日才回来,淮哥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作为妻子竟然不在家,妇德何在?” 人刚站稳就被训斥,云玄月皱眉了,“儿媳出门有跟母亲说过,这次是去看看可有适合家里做的小本营生,母亲怎么就说到妇德上了。儿媳又没有预知能力,能知道夫君会受伤。” 事正理直,柳大太太被怼得无话可驳。 为了柳家财路而忙活的儿媳,她要是再骂,丈夫回来就得削她。 这儿媳妇就不是个恭顺的,说一句顶几句,柳大太太憋屈得直瞪眼。 云玄月不软不硬的怼了婆母后,就跟大夫询问柳子淮的伤。 你说我没妇德,那我就关心给你看。 知道柳子淮只是擦破表皮没伤到骨头后,云玄月依然让大夫用最好的药。 甚至用自己的银子支付了诊费跟药钱。 如此这般,柳大太太再挑不出她的刺了。 不过回头她就跟柳三太太报了公账,然后把得的银子收入自己私房。 等人走后,上了药的柳子淮主动挪去书房休养。 一个文弱书生,整个背部受了伤,没因疼而哼哼,而是眉梢都带着想隐藏却隐藏不住的窃喜之色。 云玄月又不瞎,自然存了疑。 很快,隔壁就传来了答案。 第61章 作戏,英雄救美 今日柳子淮与几个好友去西山莲塘赏花,一行人有韦彦之和苏明韬,还有两个丽阳书院的同窗。 因韦彦之有了个得力岳家,一路尽得同窗好友打趣吹捧。 若是以往,柳子淮多半会因心有失衡而不大出声。 但今日他一改沉郁,随着同伴们轻松笑闹。 韦彦之悄然打量了他几次,以为柳子淮终于想开,遂放了心。 同跟山长出去游学,一路情谊要是因为他娶到威武伯府之女而疏远,到底可惜。 入朝为官,孤掌难鸣,且立敌容易交友难。 他们有同窗之谊,就该好好维持,而不该因某些差异而生隔阂。 “行舟今日得多做几首好诗,去年你在岁末诗会可是得了名次的,可不能敷衍了这夏日美景。” 莲塘边,水榭上,韦彦之看着到处盛开的荷花,心情大好的跟柳子淮说道。 “满塘翠色映芙蓉,各位也不要辜负了这美景。” 一身钱云广袖外袍的柳子淮,姿态慵懒的倚靠在水榭栏柱上赏花,玉面含笑,风姿出众。 苏明韬一拍手就赞:“不愧是柳行舟,这清风一吹,可不就是满塘翠色映芙蓉嘛,出口就得了上句,有没有谁来联下句?” “我来我来。”一位头戴纶巾的年轻人当即笑嘻嘻开口:“一枝独秀迎清风怎样?” 众人听了顿时发出一阵嘘声,“唐师弟你这捡半截的不算。” “不就借了苏兄的清风么,怎么就算我捡半截的了。”唐池不服气。 “你就是偷懒不动脑。”众人发笑。 “我来联一句。”韦彦之喝了口茶,续出一句:“半池绿水藏玲珑。” “好!韦兄这句对得精妙。”众人一致称赞。 藕,玉玲珑也。 上句喻荷花,下句喻莲藕,真正的上下相连了。 品茶赏景作诗出对子,水榭里的年轻才子们,闲情逸致,玩得不亦乐乎。 莲塘附近的半坡上,丫鬟在紧张着。 “小姐,您真的要冒这个险?这要是有个什么意外,那可就惨了。” “别废话,等会看着点就行。” 江舒懮躲在树丛后面,透过疏枝看向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风姿多俊朗的有才郎君,这才是她该嫁的人。 那个整日流连花楼的纨绔货,岂配得上她。 安王想要永宁侯府的支持可以,但不该拿她的人生来作贱。 她要为自己想要的人生搏一把。 柳子淮在水榭上与同伴们赏花对诗了半个时辰,然后说要去解手。 没让陈贵跟,自己一个人朝不远处的山坡走去。 没多久,水榭的人就听到附近有人惊慌喊叫:“小姐!小姐!不要,你不要想不开啊!” “小姐,你快下来,快下来!” “快来人呐!救命啊!” 惊得几位年轻人都站了起来,一脸惊疑的看向那片山坡。 只见一位穿着绯色纱衣的女子站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看样子就要往下跳。 石头离底下的地面有两丈多高,一旦跳下去很难有生路。 “我的天,这是谁啊,竟来这里寻死!”苏明韬看到这样的场景,脸色都变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快看,行舟跑过去了。” 他们看到去解手回来的柳子淮,居然跑过去想救人。 那站在石头上的姑娘看到有人靠近,哭着喊着:“你别过来!” 柳子淮却没有停止脚步,而是一边靠近一边劝她:“姑娘,生命可贵,别轻易想不开,有什么难处你就说,我帮你,你可千万别跳。” 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的往山坡上爬。 不敢贸然上去把人拉下来的丫鬟也哭着劝主子想开点。 但这位“有心”赴死的姑娘却哭着说道:“我堂堂伯府之女竟然被人说克夫,这般诋毁羞辱我如何承受得起。在家里死不了,我就埋骨这荒野,不连累家人了,让我去死吧!” 这段时日都听过永宁侯府跟文昌伯府八卦的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文昌伯府的三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谁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眼前这状况都让他们有些发慌。 “快,过去看看。”韦彦之第一个冲了出去。 能救得救,不能救也要去帮帮忙。 等他们赶过去时,石头上的姑娘已经被柳子淮救了下来。 柳子淮倒在地上做了肉垫,江家三小姐趴在他身上看样子是晕了过去。 如此毫无缝隙的叠在一起的场面,让众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最后定了定神,才帮着把人送回府请医,寻死没死成的姑娘也被送了回去。 柳子淮奋不顾身救下了文昌伯府的三小姐,很快就被人津津乐道的传了开来。 云玄月听了事情的真实过程后,感觉天雷滚滚。 她之前真是小看这对男女了。 文昌伯府第二日就派人给柳府送来了丰厚的谢礼。 柳大太太看着两马车的谢礼,高兴得都忘了自己儿子还趴在家里养伤。 她正想把礼物收入自己的私库,柳三太太却提醒她:“淮哥儿已经成家,他的东西应该归他媳妇收着,哪有做母亲的抢自己儿子东西的道理。” 柳三太太看不得大嫂的得意劲头。 就淮哥儿那副文弱书生样,竟然能救个伯府小姐,得如此丰厚谢礼。 柳家祖坟的青烟怎么净往大房那边窜。 没天理了。 一句母亲抢儿子东西,让柳大太太恼羞成怒。 “谁说我抢淮哥儿东西,这不是东跨院那边小嘛。先把东西放我这儿,难道我还能都吞了不成。你别瞎咧咧,眼红就让你家哥儿也救个人去。” 这话让柳三太太直接跺脚怒走。 她儿子才几岁,怎么救得了人。 再说,就算救得了人,难道个个都有好运气能当勋贵人家的救命恩人么。 她可不敢有那样的大期盼,只能看着祖坟青烟都偏心环绕的大房眼热得不行。 对于自己儿子偶然救起一个勋贵伯府家中的姑娘,柳长临也甚为得意。 “我儿这是鸿运当头,这点伤受得值。” 有了这层关系,仕途路上何愁没贵人提携。 “哈哈哈!我儿英勇。”柳长临来东跨院看儿子,表扬了他几句。 趴在书房卧榻上的柳子淮,勾了勾唇。 这算什么,好处还在后头呢! 第62章 目的,合家盘算 柳子淮安心在家养伤的日子,文昌伯府却一点都不平静。 因为江舒懮要死要活,让家里人甚为头疼。 而且京中又有了新的流言,说江三小姐得人所救,但清白没了。 被男人搂抱着叠在一起,哪户人家还能接受她这样已经不洁的女子。 文昌伯府这回没法找人算账了。 毕竟柳家那男的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又不是故意毁人清白。 救女儿的要是个没成亲的男子就好办了,女儿已经这样的名声,嫁了就是。 但那个柳子淮已经成了亲,有了妻子。 那位妻子还不能说休就休,人家对柳家有恩呢。 但自己女儿是绝对不能为妾的,何况是柳家那样低门户的妾,绝对不行。 面对整日流泪担心自己没人要的女儿,世子夫人咬了咬牙入了宫找江贵妃。 等背上的伤差不多结了疤 ,柳子淮就去上衙了。 面对外头的流言他表现得很坦荡,在翰林院旁边的进修所认真学习认真干活。 结果有内侍到这里转了一圈,柳子淮当没看见,“专心”的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等人走后,他才暗暗吐出一口气,后背已经有点汗湿,还没完全好的伤有些辣痒。 但他一点没觉难受,反而内心暗喜。 隔日问棋就送来了宫中消息,“江贵妃派人去看了柳子淮,之后去找了皇帝,皇帝又找了帝师,帝师出来后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一连串人物过场,必然有关系,云玄月知道自己所猜八九不离十了。 不生气是假,世上无耻之人何其多,能碰上的居然都给她碰上了。 这运气实在不咋地。 没几天,柳大太太被人请去了文昌伯府。 回来后整个人神采飞扬,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心情美得很。 只是无论柳三太太怎么问,柳大太太都矜持得像只收着屏欲开不开的孔雀。 硬是不说出来。 等到儿子跟丈夫回来,她直接就把人拉到自己院里单独吃饭。 说是有重要事情要商量,让大家别打扰他们。 为此很大方的给了厨房二两银子,让她们备了一桌子的菜,还备了一壶酒。 心里有底的柳子淮装作一脸疑惑,柳长临那是真的一头雾水。 不过,妻子神色他一看就意识到肯定是好事,也就没多说的与儿子去了正院。 柳三太太看到大嫂这样做,剩下的儿媳妇还有一子一女都没意见,不由纳闷了。 “你们爹娘还有大哥都去开小灶,没你们份你们不生气啊?” 柳敏珺看了三婶一眼,头一扬,“我娘说了,她有大事要跟爹还有哥哥商量,让我们好好在这里吃饭,晚点就给我们吃独味楼的糕点。” “对,我娘说吃了饭晚点给我们吃最好吃的糕点。”十二岁的柳子翰也一脸得意。 “独味楼的糕点?” 家里半大的孩子都瞪大眼的咽口水。 那是京都最有名又最贵最好吃的糕点。 听说小小一盒都要好几两银子,那都是贵人和有钱人才吃得起的玩意。 他们这种普通人家,一顿菜都不敢花几两银子,哪舍得去买那样贵的糕点吃。 柳三太太妒忌得烧心。 大房得了文昌伯府的感激,看来手头松了很多啊! 若还是大嫂掌家,她为了显示自己贤惠大方,文昌伯府送来的东西,多多少少会分点出来给大家,顺便炫耀一番。 但如今大嫂不掌家了,有好东西都不分给他们了。 真是让人抓心挠肺的难受。 “淮哥儿媳妇,你婆婆有事都落下你,你还吃得下饭?”看到云玄月一脸淡定的吃饭,抓心挠肺的柳三太太不由挑拨 一句。 但云玄月压根不受她挑拨:“他们有事是他们的事,不叫我,那就是与我无关,我为何要吃不下饭?” 再说,能在柳家吃饭也没几顿了,虽然不好吃,但吃一顿是一顿,要不愈发的亏了。 回头也要让倚琴和烟雨多吃点。 坐在另一边桌的柳长信和柳长铭,对于大房这阵仗也有点不适。 有啥好事要把他们给撇下,还没分家呢,这算什么。 大哥大嫂够过分的。 这边柳家众人吃饭吃得不知味,正院里的三人却神色兴奋的顾不上吃饭。 “文昌伯府真是这样说?”柳长临两眼放光,整个人都坐不定了。 脸上笑容压不住的柳大太太得意的抬下巴,“那是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就说我淮哥儿是个有大福之人,看看,多大的福气,我这辈子靠你不上,我就靠我儿子了,哼!” 要是平日她不敢这么跟丈夫说话,但是今日她敢了。 而平日里要是听到妻子这么跟自己说话,柳长临必怒。 但今日他没生气,反而带着讨好的笑容追着问:“那有没有说到提携我的事?” 柳大太太白了他一眼,嫌他问得多余,“你也不想想,等淮哥儿事成了,难道还能落下你不管不成,还问这话,傻不傻!” 柳长临立马咧嘴笑了,“嗯嗯,是我傻了,哈哈哈!没想到我们柳家也有泼天富贵的一天。” 柳子淮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提醒父母:“虽然文昌伯府有这个意思,但是我与那云家女的婚事有山长作保,若是再娶,恐怕多少会让山长不高兴,何况还得她点头才行。” 云玄月与谢家关系不错,要是利用谢家来施压,这事未必顺利。 但有宫里那位支持,他有信心能达成。 柳大太太听儿子这么说压根不在意,“谢大儒不高兴就不高兴。当时他连问都没问我们一声就给你定下婚事,这事我都没跟他计较,现在这事可由不得他来掺和。至于那云家的,娘来跟她说,由不得她不同意。” 柳长临却多了些谨慎,他冷静了下说道:“云家女毕竟救了我们淮哥儿,这事要以理服人,好好的跟她说,免得她闹起来,那可对我们家名声没好处。” 柳大太太嗤了一下,“她入门几个月肚子都没动静,我做为婆母之前都没说过她一句,单这一件事我就能让她无话可说。” 她当初嫁入柳家,那可是入门两个月就有了身孕,要不是后来流了一个孩子伤了身,才隔了好几年再生下女儿跟小儿子。 女人的命门就是孩子,一捏就准。 柳子淮听得母亲这般说,内心不由暗暗后悔。 早知他就圆了房,这样母亲才好用这个理由来拿捏她。 如今没有圆房,母亲用这个去说她,以云玄月那不柔和的性子,恐怕是要闹。 不妥。 得另想法子。 第63章 禁出,试图说服 一家三口明晃晃的躲开众人另行议事,等于在告诉大家会有大事发生。 柳家其他人都好奇得很,只是等了一晚上大房都没有揭晓。 翌日一早,云玄月接到谢七太太的帖子,约她到独味楼见面。 柳大太太却拦着不给她出门,“你整日说看有什么营生适合给家里做,这都多少日子了也没见你找到,现在也不用你忙活了,你就待在家里恪守妇道,别整日抛头露面。” 本来她想用婚后未孕拿捏住这个儿媳妇,结果儿子居然告诉她,根本就没跟这个云家女圆房。 儿子也看不上这儿媳妇,让她有名无分。 这情况她完全没想到,她当然不会责怪自己儿子。 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她就更觉得儿子做得对了。 但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法子就没法用了。 把人娶回来却没跟人家圆房,这要是传出去,儿子定然会被人说他嫌弃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妻子。 当初那些知恩厚报感激涕零什么的,就会统统被人拆穿。 一旦被人拆穿,柳家名声尽毁,到时文昌伯府恐怕得泡汤。 她得把这个儿媳妇困在后宅,可不能再给她出去。 至少在事成之前不能再让她出去。 云玄月没想到之前巴望着自己与谢家打好关系的婆母,今儿居然拦着不让她见了。 看来文昌伯府的诱惑力,已经大过谢氏豪族。 既然如此,她就看看人可以无耻到哪种地步。 她让烟雨出去转告谢家下人,说自己无法赴约,然后转身就回了东跨院。 拦住了儿媳妇的柳大太太不免得意,出不去看你还能跟谁交好。 她吩咐潘嬷嬷:“日后看着大奶奶,不要再给她出门去。” 已经知道柳家将要发生什么事的潘嬷嬷,连忙应了下来。 对不住了大奶奶,你这小胳膊比不过大腿了啊! 柳府眼看就要鸡犬升天,她一个奴才只能看粗的来抱了。 谢七太太那边收到回话,以她混后宅十几二十年的经验,很快意识到云玄月的处境。 她当即去了东府跟谢三夫人商量。 京都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她们都有所耳闻。 柳子淮当初跟着老爷子出去,遇难得到云娘子冒险相救,为保女方清誉娶了救命恩人回来做妻子。 现在这柳子淮救了文昌伯府的姑娘,成了江三小姐的救命恩人。 以文昌伯府的嚣张霸道,柳子淮怕是还得为多一位女子的清誉负责。 这柳家长子也不知是什么命,眼看要享这样的齐人之福了。 这对云娘子来说,无疑会是打击。 她们俩都想见一见云玄月,想听听她需不需要帮忙。 若是需要,她们多少会出些力,看能不能阻止一二。 然而,等她们去找了谢家当家主母,却听到老爷子为此事被叫入了宫,回来后就不大高兴。 看样子,老爷子也知道自己保媒的良缘怕是失了初衷。 宫里施压,谢氏难道要为了一个云家女跟文昌伯府对上? 明显不会,哪怕这事会让帝师面子有失。 但要是因为他阻挠而让江家女再次寻死,这就不是失面子的事,而会被人口诛笔伐了。 被救和施救,柳子淮都让女方清白有损,却都无可指摘。 若是都负责,以江家女的出身必然不会为小。 也就无可避免的,云娘子要与她人平肩为妻了 。 这事儿稍一想就知道差不多是这样的结局,谢七太太为云玄月感到不甘。 但是,文昌伯府有宫里贵人撑腰,云家没权势,怕是难以改变这境况。 虽然爱莫能助,但谢七太太做不到就这样袖手旁观。 柳府不放人,她打算亲自去柳家看看云玄月,于是派人再次送了帖子到柳家。 知道谢七太太要登门做客后,柳大太太有点慌。 儿媳妇万一要是告诉谢家人他们夫妻根本没圆房,那可就糟糕了。 务必得在谢家人上门前让儿媳妇守口如瓶,还得让她同意淮哥儿娶江三小姐。 当晚,云玄月被叫去了主院。 云玄月进了花厅,坐到留给她的位置上,面色平静的看着柳大太太。 “母亲让人把我叫来,不知是有何事?” 那双清洌洌极有穿透力的眼睛,让柳大太太闪躲了下眼神。 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定了下心神才说道:“你该知道淮哥儿前些日子是怎么受伤吧?” “知道,听说是夫君见义勇为,救了个想轻生的姑娘。” 这事儿府里谁人不知,文昌伯府送来的谢礼两大马车呢,她长了眼睛跟耳朵的。 “那你该知道,当时状况危急,淮哥儿为了救那姑娘一命,没多想就冲了上去。 人是救下来了,但那姑娘也没了清白之誉。 如今对方的意思,是想要那姑娘入我们柳家的门,要淮哥儿负责其终身。 你作为他妻子,我希望你理解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淮哥儿负你,而是不忍看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青灯古佛的过一辈子。 咱们身为女子,也该有些同理之心,是不是?” 情势所迫,没有什么拿捏这个儿媳妇的好法子,为了柳家富贵,她只能放低姿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云玄月并未如她所料般生恼,而是似笑非笑的问她:“母亲想为夫君纳了那姑娘为妾?” 纳妾她没意见,纳多几个都可以。 就怕柳家装不下。 “谁说要纳妾。”柳大太太一听,声音都飙高了。 人家什么身份竟然要人家做妾,你做妾还差不多,柳大太太在心里暗骂。 差点维持不住表情,露出怒容。 她连忙又灌了一口喝茶,顺了顺心气接着扮慈母:“那姑娘要以平妻名分入门,我之所以先跟你公公还有淮哥儿商量,就是想看看有无好对策,我们也不想让你委屈的。 但对方权大势大,咱们柳家这等人家如何跟人家对抗得了,这事儿咱们柳家都没有说不的权利。 你公公还有淮哥儿日后都要在官场上走,得罪不起那样的勋贵人家。 不过你放心,你先入的门,终是你正些。那姑娘就算以平妻名分入门,也高不过你去,日后家里还是会尊你为大。” 这么假大空的话难为说得出来。 “呵呵!”云玄月听了都忍不住冷笑。 放下身段说些哄傻瓜的话,这婆母怕是脑子有问题。 她看起来很蠢吗? 到这时候。一切跟自己猜想的无异了。 云玄月懒得再跟柳家人虚与委蛇。 如今北境战况越来越复杂,已经好些天没收到弟弟的回音,没心情在这里耗了。 她直接跟柳大太太说道:“柳家想做伯府亲家可以,我同意。” 第64章 翻脸,毫无余地 刚走到门外的柳家父子听得心里一喜,这就同意了? 但是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了让他们惊慌又羞恼的话。 “只要先给我和离书,柳子淮就可以做伯府女婿了。你们柳家靠着这门勋贵亲家,想来日后一顿吃多少道菜都不再是问题,我不拦你你们的飞黄腾达路。” 遮丑布哇啦一下就被利落撕掉。 “不可和离。”柳子淮又急又恼的冲口而出。 “你不能跟我和离,我们的婚事是帝师保媒,怎可轻易解除。我说过,只要你安心在柳家,日后的荣华富贵都有你一份,绝不会亏待你的。” 对于眼前这费尽心机攀附富贵的无耻之徒,云玄月都懒得跟他说话。 “别说帝师,就是天皇老子,我要和离照样能和离,不信你可以试试。” 扔下一句话,云玄月看都不看柳家人一眼起身就走。 被如此硬气的话震到的柳长临连忙喊住她:“淮哥儿媳妇,你冷静点。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但事情已经发生,淮哥儿也没办法,你要理解他的为难之处。 我柳家记着你的恩的,绝对不会让你将来受委屈。我保证,你会是我柳家的当家主母,绝对保证你的地位。” “我稀罕做你柳家的当家主母?”云玄月当即嗤笑。 她一直都推拒不干的好不。 “别扯这些假话跟空话,我云玄月九岁当家,至今都没让云家少分毫还有寸进,可不是尔等虚伪小人能蒙骗过去的无知女子。 不想收场难看,就利落的给我和离书,我可没心思跟你们继续废话!” 说罢,再不理任何人的回了东跨院。 这明摆是毫无顾忌的翻脸了。 三人呆若木鸡的愣了一会,互相看着都有些脸色挂不住。 他们都把云玄月想得太简单了。 一个九岁当家而且一直掌管着云家产业的女子,见多识广的,岂会轻易受他们糊弄。 “这可怎么办? ”没想到儿媳妇会要和离的柳大太太,失去了之前的自信。 一时间完全没了辙了。 被儿媳妇毫不留情讽刺为虚伪小人的柳长临,脸色难看得不行。 他何曾见过这般样的女子,毫无根基居然有一身凌驾于上的作风。 而且明显不是持恩而傲,而是本身就有风骨不容侵之气度。 做为碌碌无为几十年的大雍小官,见识不多,但足够让他意识到,这个儿媳妇他们夫妻俩怕是难压住。 “淮哥儿,无论如何你都要想法子留她在柳家, 绝对不能同意和离。” 只能看儿子的了。 要是和离,柳家的名声会毁得难看。 走仕途名声烂,就算有文昌伯府扶持,在官场上也受人白眼。 知道后果的柳子淮连忙点头:“我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是要怎么留住云玄月? 他想到了圆房。 云玄月应该是怨他没有跟她做真夫妻,才这么生气。 要是做了真夫妻,她都已经是他的人,就不会轻易想着和离了。 这般想了之后,柳子淮总算心定了些。 大不了就委屈自己一晚上。 回到东跨院的云玄月通知了隔壁:“若是五天后还没收到北境消息,召集好队伍,前往北境。” 拿着竹筒的问棋,手一紧,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主子是否要离开柳家了?” 天知道,他们这些人知道主子嫁的人是这般无耻之徒后,多想一刀劈了他。 特别天天盯着人的那几个,刀刃都磨利了好几次。 “对 ,我会尽快结束这里的一切,该准备的你们尽快准备好。” “是!”这一声应得那是相当有力。 倚琴和烟雨知道柳家的谋算后,怒愤归怒愤,但也知道忙正事要紧。 这地儿她们再待下去,恶心得快要受不住了。 “小姐,那人回来了。”烟雨连大爷都不称呼了,也没去书房整理内务。 整一个就是我们要走了不管了的状态。 本要上床躺着了的云玄月,收住了脚步,顺便把外衣套上了身。 果然,柳子淮破天荒的进了卧室。 “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跟大奶奶商量。”柳子淮挥了挥手。 往日他挥挥手人就会动,今儿却没人理他。 他顿时不悦的皱眉。 云玄月睨了他一眼,无声冷嗤了一下,才让人出去。 倚琴和烟雨这才转身离开。 指使不动人了的柳子淮脸色挂不住,但这是云玄月的婢女,听她的不听他的他也说不得什么。 勉强调整好脸色的柳子,坐到桌边自己倒了一杯茶来喝。 见云玄月坐到梳妆台那边远离自己,不由抿唇,平了气息才徐徐说道:“新婚之夜我说过,只要我好,就断然不会让你过得差,你要信我。 如今我刚入仕途,正是要为前途去拼之时,不管娶平妻也好纳妾也好那都不是我所求,我只想在仕途上有长进。 柳家世代在末尾官途混不出名堂,这种日子我不想过,我想往上爬,让柳家挣脱出这片天地。 但我们柳家要人脉没人脉,要关系没关系,要财富也没有财富,如此状况很难出头。 如果能得到文昌伯府的扶持,柳家必有不同,这情况你作为我的妻子,难道一点都不能体谅吗?” 这话也许有两分真,比如谋求仕途之心,但这两分真对于云玄月来说,毫无意义。 她把玩着一把玉梳,面无表情的回他:“我为何要体谅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想要好好谈话的柳子淮当即被这话给气着, “我如何就忘恩负义了?” 她救他没了清誉,他负了责把人娶回来。 也承诺日后会让她跟着同富贵,如何算忘恩负义。 云玄月把玉梳咔的一下放到梳妆台上,站了起来。 一脸不耐的说道:“三天之内给我和离书,若是拖延,我会让你们柳家鸡飞蛋打。” 摆明没什么好说的了。 原打算好好谈话之后,就势圆房的柳子淮,被她的话惊急到也站了起来。 “我说了不能和离,我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妻,我们夫妻一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分开。 你莫要因为江小姐之事多想,她入了门,我不会厚此薄彼。 大家和睦相处,日后你有了孩子也是我柳家的嫡子,我必不会偏袒任何一个,我说到做到。” 说着就冲过去拉住云玄月:“你若是怪我没跟你圆房,那我们现在就圆,若是有了孩子就是嫡长子,可以让他继承家业。” 本以为自己见到的已经够无耻,没想到还能更无耻。 云玄月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般,迅速甩开柳子淮的手。 气得素脸发白,衬得红斑艳丽如蝶,美目怒瞪如同星海着火,生出一种别样的昳丽之色。 让从未认真看过她容貌的柳子淮愣了下眼。 随之心头不由得跳快了几下。 他从前竟然没发现,自己的妻子有这般独特魅惑的一面! 第65章 敌对,阴谋针对 云玄月压根没想到柳子淮会对自己上手。 要不是理智尚存,她定然一脚就把他给废了。 她气怒至极:“谁要跟你圆房,从你们柳家算计着娶别的女人开始,我就跟你不再是夫妻,你要是敢动我 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新婚之夜暗示她无力成事,现在却起色心。 想用这恶心伎俩让她留在柳家,做梦! 在外头的倚琴和烟雨听到自家小姐的怒骂,当即冲了进去。 柳子淮又羞又怒,被拒绝就算了,还被这般威胁嫌弃,男人的自尊心彻底被踩到。 他脸色阴沉,再无一丝往日的温文尔雅。 “滚出去。”他冲两个跑进来的婢女发火。 倚琴和烟雨却不理他,直接挡在云玄月前面。 烟雨怒目反瞪回去:“要滚你滚,你要是敢对我家小姐无礼,看我不打扁你。” “直接废了你。”倚琴也气怒握拳。 “你们,你们简直反了天了。”平生从未如此受挫过的柳子淮,面对主仆三人的敌对态度,愤然拂袖而去。 “端水来,我要洗手。”手被拉一下都让云玄月觉得自己脏了。 “奴婢马上去。”烟雨连忙跑了出去。 等水端来,云玄月用胰子洗了几遍手才去了那恶心感。 “小姐,看样子他们不会轻易放您走,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倚琴问道。 她们并不担心走不了。 到这一步,离开柳家是必然,就看如何走得省事点。 因为柳子淮的举动而气怒的云玄月,略镇定了下情绪才吩咐她们:“把我们的东西先收拾好,随时准备走人。” 柳家要是知趣,她可以走得干净利落。 柳家若是为了自家名声恬不知耻踩她攀高,那就翻了柳家的底,谁也别想安好。 她不该说出给柳家三天时间。 要是知道柳子淮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她定然一天也不给。 “那我们明日就收拾东西。” 其实她们的东西不多,嫁妆属于自己的就七八抬而已,原来柳家给的聘礼自然不会要。 加上些衣物也没多少东西。 半天就能收拾好。 气怒的柳子淮走到主院找父母商量对策。 大晚上的,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商量到半夜,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办法。 云初月的态度太过坚决,油盐不进的听不进他们任何话。 让人无计可施。 “文昌伯府那边让我们尽快去提亲,可不能拖太久,夫君,要不你去问母亲要个主意?” 没辙的柳大太太看向丈夫,虽然她跟老太太关系不怎么样,但她得承认老太太比自己见识多。 柳长临踌躇了一下,儿子要娶平妻这件事他还没跟母亲说。 以自己对母亲的了解,此事就算母亲同意,估计也要骂他们一个狗血喷头。 他不想被骂。 只要儿媳妇同意了,老太太那边才会平静无事。 柳子淮比亲爹更不愿去北角小院,祖母虽然瘫了,但这两年脾气太臭说话无顾忌。 他现在已经入仕,可不想听老太太瞎唠叨。 “我去跟伯府那边解释,让他们安心等等,家里......”柳子淮想了想,说道:“ 让她冷静一下再说。” 柳子淮始终觉得云玄月是在怨自己新婚夜没与她圆房,说和离都是气话。 等她气消些,意识到做个和离女又丢人日子又难过之后,就会知道待在柳家是她最好的选择。 反正事到如今,也就差临门一脚,他等得起。 “那就暂时冷一冷她,这儿媳妇脾性也太刚硬了些,哪有轻易就说和离的道理。”柳长临都同情自己的儿子了。 怪不得娶回来了都不碰,媳妇没点女子的温软柔顺,哪个男人能起疼爱心思。 昨夜东跨院的争执柳家其他人多少听到点声音。 虽然没听清,但也知道小夫妻俩吵了架。 这两日家里气氛怪里怪气的,先前大房的眉飞色舞已经没了,换了脸色阴沉不已。 柳三太太见势不好,有多远躲多远,再不追着大嫂问东问西。 反而是夏家老太太登门来相问。 自从上次被柳老太太以自己没死下了夏家人的脸后,夏家人有些日子没来了。 这次听到外头疯传的消息,夏老太太坐不住,当即过来女儿家问个清楚。 “外头都在传淮哥儿救了文昌伯府的姑娘,那姑娘被淮哥儿抱了没了清白,淮哥儿要是不娶她就要青灯古佛的过日子了,这事儿可是真的?” 夏老太太问得甚是着急。 文昌伯府哪! 那可是京都有名的权贵家族。 柳家要是能攀上这样的勋贵人家,离飞黄腾达就不远了。 柳家好,他们夏家定然也能顺风而起。 可得要抓住机会。 亲娘一来,柳大太太顿时觉得有了帮手,她连忙告诉母亲儿媳妇要和离的事。 说这般闹着,柳家都没法去文昌伯府提亲。 夏老太太听了,当即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她怎能这般不知趣,淮哥儿能娶她入门她已经烧了高香。 要不是看在她伸手拉了一把淮哥儿的份上,岂能有她嫁入柳家的机会。 用和离来威胁人,哼!也就你们蠢被她几句话就给震住。” 柳大太太听了当即一喜:”娘,您可有什么好办法让她能同意淮哥儿娶平妻?” 夏老太太斜了女儿一眼,“要是你得了信就先跟我提一嘴,如今都不用这么麻烦。” 这话让柳大太太有些讪然,本来她想等自己办成了这大事,然后给亲友一个大大惊喜的。 现在,倒显得自己无能了。 “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夏老太太把屋里伺候的人都赶出去后,让女儿附耳过来。 这般神秘让柳大太太都不由好奇母亲有什么妙招。 结果她听了后脸色变了变。 “娘,这.....这怕是不好吧?”七月天,夏暑之热,柳大太太额头却冒出了些冷汗。 “胆小怕事哪能成大事。” 夏老太太白了女儿一眼,假仁义到亲娘面前,当她不知道亲生女儿几斤几两似的。 那双眼皮垂皱的眼眸,闪过一丝阴鸷之色,“柳家夏家几辈子人在京都汲汲营营,到现在都没点大长进。 如今好不容易得个机会跟那等顶级权贵联姻,必须要抓牢了。 云家女拿着那点救命之恩想挡柳家富贵,岂由得她如此猖狂。” “对,她就是太猖狂了,对我都没有一点恭顺样。”儿媳妇用和离来阻拦他们一家人的大好前程,柳大太太当然生气。 怒其不配合。 “可是,她那人混过营生之道精明得很,我怕这法子没用。” “不试过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夏老太太很看不上女儿的犹犹豫豫。 “只要她来,就不怕她不入套。” 再精明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上次没拿捏住是她大意,这次夏老太太相信自己能手到擒来。 听得母亲这般有信心,柳大太太那点不多的犹豫都没了。 “那听娘的,我,我马上去准备。” 第66章 猴戏,洞察秋毫 云玄月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跟柳家提出和离,自己就不再算是柳家的人。 哪怕和离书还没拿到手,她都不想跟柳家人坐一起吃饭。 她让烟雨出府去买饭菜,结果烟雨被拦着不让出去。 柳家这是想把她们主仆三个都困在东跨院,断绝与外界互通。 这样的后宅手段,让云玄月更看不起柳家。 “小姐,潘嬷嬷说太太中午让小姐过去主院陪客,那夏家老太太又来了。” “陪客?”云玄月嗤笑,“这时候还让我去主院陪客,鸿门宴吧!” “那小姐要去吗?” “去,干嘛不去,不去怎知道她们要搞什么花样。”人性至暗成墨色,她当看猴戏消遣。 倚琴有些担心:“那老太太可不是个善的,恐怕就是来帮着大太太来对付小姐的。” 云玄月当然知道:“外头都传伯府之女不堪名声一而再受辱诋毁,要剃头做姑子,明日就该传云家女是容不了人的妒妇。 那江家三小姐为了能嫁给柳子淮,可谓是机关算尽,不惜一而再的自己糟踏自己的名声。 柳家不利用好这机会,岂不是白费心机,我躲着只会让他们更肆意妄为,面对面才好打掉他们的算计。” “对,怕什么,大不了就掀翻他们一家子。”烟雨已经把拳头按得咔咔的响。 “那走。”倚琴也放下顾虑,都已经这样,躲着倒显得她们怕了似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老太太还是老头子,管他说什么道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得了小姐要和离的决定。 只不过是多看些恶心人的嘴脸罢了。 长长见识也好,免得青嬷嬷总说她们对后宅险恶知之甚少。 夏老太太再次看到云玄月时,不再摆长辈威严,而是一脸慈祥样,“淮哥儿媳妇,来,坐吧。” 桌上已经摆了一桌菜和一盅汤。 云玄月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吃食,坐了下来。 对面的母女俩看到她乖乖坐下,脸色都松了几分。 然而都还没松到底儿,就听到云玄月说道:“这桌菜恐怕得花两三两银子吧,可真舍得。” 仿若洞察一切的眼神扫过来,那张带着红斑的在轻笑,“也不知道哪一盘能吃。” 这话让对面的母女俩都脸色略变。 “淮哥儿媳妇,你说什么呢,哪盘不能吃?”柳大太太心虚声高,眼神有些飘闪。 夏老太太很快维持住表情,警告的看了女儿一眼,转而温和的对云玄月说道:“听说昨日你们闹了些不愉快,老身批评了你母亲,今日这顿饭就算是和好饭。 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应该好好商量着解决,不要闹得水火不容,那样对大家都不好,淮哥儿媳妇你说是吧。” 云玄月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老婆子苦口婆心,想看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见云玄月默不做声,夏老太太以为她听了进去,心里暗自得意。 青瓜花蒂都没落,能精明到哪儿去。 她一边给云玄月勺汤一边继续絮叨:“淮哥儿媳妇,你年纪小,外祖母吃过的盐恐怕都比你吃过的饭多,你听老人一句劝,不要闹和离,和离对你不好。 你想想你云家的情况,家无长辈又无族人,嫁入柳家就有了个大家族依靠。 而且淮哥儿他人上进,长得又一表人才,你若是和离,去哪找这般模样家世的郎君。 咱们女人图什么,不就图嫁个好郎君共度余生吗。 至于男人有几个女人很寻常,淮哥儿如今只不过多了一个女人而已,你做为正妻不必过于在意。 要知道,不管他有多少个女人,那些女人的身份都高不过你去,即使是伯府之女也不能,因为你是先入门的正妻。 日后只有你才能做柳家主母,那伯府之女之所以要个平妻身份,是因为她门第高,若是为妾她那家族定然是不愿,日后也不会对柳家有多大的扶持,为了柳家将来平顺也只能让她以平妻身份入门。 但我们大家都知道,最名正言顺的只有你,你才是大妇。你就放开点胸怀,等淮哥儿为柳家拼出条富贵路,日后有的是你享福的日子。来,先喝碗汤,别干坐着了。” 通篇劝说下来夏老太太把一碗汤放到了云玄月面前,自己也装了一碗来喝。 插不上嘴的柳大太太,神色有些发僵的拿起筷子夹菜吃。 菜吃了,汤喝了,能证明这些食物没问题了吧。 眼睛余光看到云玄月却一直没动,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 你倒是喝汤啊! 夏老太太看到云玄月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们母女俩一个吃一个喝,不由皱眉了。 “淮哥儿媳妇,你怎么不吃不喝?难道外祖母这般苦心为你们做和了,你还要使小性子?” 云玄月垂眸看着面前的汤碗,笑了笑,把汤推到柳大太太面前:“太太喝吧!我出门前吃了糕点喝了茶,肚子还饱着不饿,我就在这里坐着先听你们说话就好。” 儿媳妇竟然把汤碗推给自己,刚咬了块笋尖的柳大太太一下子就被呛着了。 咳了好一会她才涨红着脸说道:“我,我不喝汤,我吃菜,吃菜。” 夹菜的手却有些不稳,夹了好几下才夹到一块鸡肉。 气得夏老太太在桌子底下暗暗踢了她一脚。 慌什么慌,这样沉不住气才容易露馅。 然后就脸色不虞的看着云玄月道:“淮哥儿媳妇,让你来吃饭,你提防成这样,你当老身是什么人了。” 云玄月却一脸无辜样:“您不是说这是和好饭么?我借花敬佛而已,您老别多想,太太喝了这汤就表示原谅我昨日言行,我也就能冷静思考是否要改变主意了。” “你......”没想到这嫩生的小媳妇竟然如此难缠,夏老太太顿时维持不住表情了。 “我看你就是非要闹得大家不愉快你才痛快。” 云玄月顿时满脸不解了,“您老为何如此生气?我只不过是把汤让给太太先喝而已,难道这汤不能喝?” 这话让夏老太太一噎,很快否认:“谁说不能喝,我刚才不是喝了吗,你没长眼睛啊?” “就是啊,您老都喝了,太太也应该喝啊!”云玄月就这么脸带微笑的看着柳大太太,“您赶紧喝了吧,就当是我为昨日给您赔罪了。” 母女俩都没注意到云玄月称呼有变。 她不再自称儿媳,也不再叫柳大太太母亲。 夏老太太她就称您老。 被云玄月这般笑看着的柳大太太,意识到可能这局已经被看穿。 心头原就有点发慌的她更加稳不住了。 那碗汤她哪里敢碰。 正不知要如何拒绝之时,看到女儿就要露馅的夏老太太一拍桌子就怒道:“淮哥儿媳妇,你这么做明明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怀疑我们要毒害你是吧,那老身来喝给你看。” 说着就要把那碗汤拿过去,眼神却瞪着女儿狠狠的剐她一眼。 柳大太太被瞪得一激灵,反应了过来,连忙去抢那碗汤:“娘,我来喝,我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来。” “让我来。” 云玄月就抱手看着她们母女俩抢那碗汤。 很快,那碗汤就如她所料的掉到了地上。 汤水洒了一地,碗也裂成了两半。 母女俩如愿的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却在云玄月唇角微勾的脸上,读出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嘲讽。 云玄月的耐心也用得差不多了。 没等母女俩张口解释或者指责她,她就走过去把那裂开的碗捡了起来。 然后啧啧两声:“这碗汤可惜了,烟雨,去牵门房养的狗来把这里舔干净。” “不用了。”柳大太太脱口而出的阻止。 夏老太太也脸色立变。 第67章 戏落,场面难收 到这时候,再不知道她们想做的已经被人看穿,就真的蠢到底了。 夏老太太暗恨不已,明明她都已经做足样子,这云家女却愣是不上当。 到底是事前走漏了风声还是她真有这么精明? 没等她想出对策,又听到云玄月吩咐倚琴:“这碗我看着挺好,拿回去照样子买套新的。” 那碗拿走就是证据可查。 能让柳家夏家顷刻间身败名裂。 至此,夏老太太知道这云家女是不想善了。 “你若是还想在京都好好的,老身劝你最好今日当没来过这里。”夏老太太终于露出阴狠的真容。 云玄月轻蔑的打量着卸下伪装的老太太,嗤笑:“不装了?” 这样如同看猴耍的目光,羞辱得夏老太太差点被气吐血。 纵横后宅无往不利的她,何时如此挫败过。 “我娘曾经告诉过我,最毒妇人心,我原是不信的,如今我倒是信了。忘恩负义,设局加害,卑劣歹毒,可不就应了这句话。” 看到神色难看的柳大太太想张嘴否认,云玄月举起半边碗扬了扬:“菜没毒,汤没毒,只有这碗有毒,想知道我怎会晓得?” 母女俩都脸色难看的说不出话。 事到如今否认也否认不了,一旦闹开让个大夫来一查验,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她们还真的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竟然防备十足的不上当。 云玄月鄙视的看了她们一眼,毫不吝啬的告诉她们:“因为你们蠢。” 倚琴和烟雨忍不住噗嗤而笑。 看把那对母女俩给气得,她们蠢就以为别人跟她们一般蠢,能给她们牵着鼻子走。 这样的小伎俩连她们都能看出来,她们小姐又怎会被轻易算计去。 “以为一桌饭菜几句温言软语就能骗得了我入套?也太看得起你们的细雀脑了。 一向看不起我的人献殷勤,定然非奸即盗,我要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不提防,我岂能无父无母的好好活到现在?” “别对我耍什么阴谋诡计了,看不上我就让我走,既想名声不损又想飞黄腾达,你们柳家没这么好命想所有好事都捞着。” 清冷的声音如如针如刺,扎得柳大太太面红耳赤,脸面全无。 云玄月神色冷然,转到夏老太太身上的目光几乎寒冰:“为老不慈黑心烂肺,满肚子阴暗算计,竟然还敢威胁我,哼!” 她一抬脚就已经步出花厅,倚琴和烟雨随即跟了上去。 “拦住她。”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赤裸裸的怒骂,夏老太太气得横眉怒目的大喊。 同样意识到今日之事要是被传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的柳大太太也急得喊人:“红娟,潘嬷嬷,快叫人来。” 先把人拦下,至于拦下来要怎么办,她都来不及细想。 就知道不能让云玄月就这么走掉。 倚琴和烟雨迅速护在小姐身边,怒目瞪着柳府的下人:“我看你们谁敢放肆。” 夏老太太带的婆子和主院的三四个下人,站是站出来了,但都不知如何是好。 这大奶奶虽说不得大太太喜欢,但这几个月在府里可没吃过一点亏。 她们又不瞎,都知道大奶奶看似和善,实则谁都欺负不了她。 就大太太自己都吃过多少回亏了,这次闹成这样,怕是又要老爷来收场。 夏老太太连忙叫人:“抓住她这个不孝不敬的贱蹄子,绑起来。” 先套个罪名才好下手磋磨,这是她最拿手的了。 “娘!”柳大太太觉得不妥,想制止。 抓人绑起来,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她怕到时更难收场。 “听我的,今儿这事要是给她闹出去,谁也别想好了。一不做二不休,怕什么,先把人关起来再说。”夏老太太一脸阴狠。 解决这小蹄子相当于他们夏家跟文昌伯府示好,先争一个头功。 一个无亲无族的孤女,那弟弟说不定已经死在北境战事中,用不着顾忌。 病死后宅的妇人何其多,谁会来管这种家务事。 柳大太太被亲娘暗示的意思给惊到。 她心里有些慌,还没跟丈夫儿子商量过就这样做,会不会不好。 夏老太太看不得女儿犹豫寡断,直接叫人过去抓人捆人。 下人们面面相觑之后,有些为难的看向云玄月,潘嬷嬷终是拿人手短了些,她先礼后兵:”大奶奶,不如您就听了大太太跟老太太的话,今日就当没来过主院吧,别弄得自己处境更艰难。” 云玄月斜了她一眼,听命于人的奴仆她懒得理睬。 主仆三人继续要往外走。 那几个下人在夏老太太和柳大太太的指使下,终是拦在了她们前头,不让她们离开。 主院这么大的动静,其他院落的人岂会不知。 等他们赶过来想看怎么回事时,倚琴和烟雨已经把围上来的人统统都踢倒在地上。 夏老太太和柳大太太都一脸呆滞的站着,完全失去了反应。 她们的见识局限在后宅嫩生小姑娘都是柔弱无力,比不得婆子粗壮有劲,五六个人对这嫩生生的主仆三人绰绰有余。 结果她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丫鬟两条腿,轮着踢起就把所有人都踢出去了两丈远。 那些个下人一个个被踢得捂着肚子捂着腰哎哟哎哟的连连叫疼,爬都爬不起来了。 母女俩看向云玄月的目光俱是震惊,均没想到她身边的丫鬟竟然身怀武艺。 也是在这时才终于想起,云家女本就不是个普通女子。 她要是普通女子岂会有能力救起被洪水冲走的淮哥儿。 意识到这点,才真正知道她们有多大意。 晚了! 最先到来的柳三太太看到主院这样的场景,整个人都惊呆住了。 “大嫂,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竟然都闹到打起来了! 柳二太太冒了下头,就迅速的缩了回去,大房事多,少掺和为妙。 在厢房窗缝里躲着看的肖姨娘看到自己女儿跟着其他姐妹过来,连忙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开别沾事。 柳敏妍隐约看见了姨娘的动作,都没来得及看清里头的情况,就退了出去。 刚走没两步就看到婵儿背着祖母过来,这下子她不好离开了。 还要走过去帮忙扶一把。 “祖母,您怎么过来了?” 柳老太太没理她,歪着嘴让婵儿背她进主院。 里头云玄月正看着那对再无计可施的母女冷笑,“阴谋诡计达不到目的,就想对我来硬的,也不看看自家几斤几两,还想为所欲为,当真愚蠢可笑。” 夏老太太被说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她自以为的手段在云家女面前毫无作用。 几十年来引以为傲的后宅威严,更是被粉碎得一文不值。 今儿这事怕是难以善后。 夏老太太抬眼看到柳老太太被人背着来后,她顿时有了主意。 第68章 收场,巴掌伺候 但她刚喊一声亲家,柳老太太就怒吼了起来:“来人,给窝发泄老佛子赶出去。” 怕人听不懂,她还让婵儿翻译。 婵儿不敢直接翻译这话,只能说:“我家老太太让夏老太太你快离开柳家。” 柳老太太顿时嫌她客气,直接爆出一句:“滚!别来窝柳家做乱!” 好了,这次不用翻译了。 所有人都听懂了。 柳家老太太让夏家老太太滚蛋,不要来柳家作乱。 还想借柳老太太遮遮丑的夏老太太,直接被喷得面上无光。 “亲家,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先听我说......”她试图恶人先告状。 但柳老太太是个倔的,她连连怒吼:“滚滚滚!” 怒目圆睁的要人滚。 钟嬷嬷连忙对带来的人使眼色,两个粗使婆子上前去一人架着夏老太太一条手臂,就要把人架出去。 柳大太太看到婆母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还这样对她的亲娘,心头又慌又恨。 她试图挽回局面:“母亲,您就听我娘解释,她都是为了我们柳家好才来帮我们的啊!” 她指着云玄月就说道:“这个云家女不孝不敬,也不为我们柳家着想还胡言乱语,若是不治一治她,她就要毁了我们柳家了。” 她这话相当于否认自己下毒要害儿媳妇,把这一切归为只是教训儿媳。 “里也滚!休了你!”柳老太太继续吼。 这话让夏老太太和柳大太太都吓了一跳。 “亲家......” “滚啊!”柳老太太都要瞪眼瞪到翻白眼了,眼看大气就要喘不上来。 “老太太您别气!”钟嬷嬷连忙上去给她拍背顺心口。 柳三太太看不过去了,冲着夏老太太和柳大太太生气的道:“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今儿要是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小心老爷们回来找你们算账。” 这下子夏老太太真待不下去了,她愤然甩开拉她的人,“好心当我驴肝肺,走开,用不着赶我,我自己走。” 但这回到云玄月拦住她了,“慢着。” 下药加上试图抓她关起来暗算,做出这样的事就想这么走掉,她岂不是好欺负。 趴在婵儿背上的柳老太太听到云玄月出声阻拦,眼皮子抖了抖。 那挣扎着口气撑到这里来的气势,已经颓了半截。 她用尽力气回正了点嘴巴喊她:“孙媳妇,咧!” 云玄月转头看向柳老太太,脸色并未因她有所缓和,声音清冷的问:“老太太想说什么?” 这声老太太让柳老太太瞬间心沉到底。 她还以为这孙媳妇多少对自己留点情面,但这声老太太让她知道,这孙媳妇已经不把她自己当柳家人了。 也就不再喊她祖母。 家里今儿闹得这般难收场,她瘫着都不得不出来收拾烂摊子。 这会真真是怒急攻心,她撑着最后一点气势说了句:“窝所主,放拉手,手啊!” 说着两眼一瞪,直直的就晕厥了过去。 一家子人顿时慌得连忙喊人的喊人,抬人的抬人。 夏老太太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柳老太太让她滚是在帮她。 就那主仆三人的武力,跟那不留情面毫无畏惧的作风,她要不走,就得面对对方跟她算账了。 一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场面,夏老太太顿时后悔今儿来柳家了。 趁着云玄月正在看晕倒的柳老太太,她连忙甩着两条老腿,飞快的离开柳家。 不管了,走了就不关她的事了。 事一过她来个死活不承认,谁能耐她何。 夏老太太跑掉,云玄月并不是不知道,但她也并非一定要今儿算这账。 柳家老太太既然让人背着来收场,就料定她不会想背一个不孝之名。 她如了她愿就是。 因为柳老太太昏迷,柳三太太派人去请大夫,柳大太太不得不丢下儿媳妇去自己婆母床前尽孝。 婆母那句休了你到底让她有些发怂。 婆母在她儿子面前说些什么就够她受的了,要是丈夫气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休了她,她还真的有苦无处说。 只能在婆母床前赶紧装贤孝。 东跨院,倚琴还拿着半边碗,“小姐,这个还要查一下吗?” “给隔壁他们吧,让人查看里头抹了什么药。” “好。” 倚琴用竹筒跟隔壁联系后,那半边碗很快就到了隔壁。 到底还是要查一查,那对母女安了什么心放了什么药。 这点伎俩就想算计她,可笑。 柳府设防,不给她们出去,烟雨就直接去厨房拿了一些食材回来自己煮。 隔壁还偷偷传递了独味楼的食盒过来,吃的喝的都有,饿不着她们。 等男人们回来听到老太太昏迷后,都去了北角小院看望。 没多久,柳家父子俩就知道了这是柳大太太跟夏老太太惹出来的事。 柳长临当即气得一巴掌就甩到了柳大太太的脸上:“你个蠢货,我柳家差点就要被你跟你娘害惨了。” 她们怎么敢做出这么丧心病狂之事。 是,没错,他柳家是想攀附权贵,想飞黄腾达想光宗耀祖。 但没想过要用人命往上爬,何况还是救过自己儿子命的云家女之命。 那可是帝师保的媒,柳家若是敢弄死她,别说还想娶文昌伯府之女,只怕到时他们柳家人统统都得遭殃。 云家女活着,儿子娶伯府之女帝师尚且可忍。 一旦柳家把云家女弄死,再娶伯府之女入门,那就是把帝师的脸直接甩到地上用脚狠踩之意。 柳家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干不出这等祸害子孙的蠢事。 如此得罪门生满天下的帝师,只要他一句话,柳家的子子孙孙日后都别想在朝堂上混了。 文昌伯府又如何,这样的勋贵一朝一茬。 但谢氏一族却是根深枝茂的百年世家,皇朝倾覆他们都能依然屹立的世家豪族。 他们能以看不见的势力让柳家子子孙孙都无出头之日。 柳长临狠声的骂妻子愚蠢要害他柳家的子孙后代,连岳母都骂她是搅屎棍。 后怕得出一身冷汗的柳子淮,也对母亲如此行事深感失望。 顾头不顾尾,想得简单做事粗暴,简直一点脑子都没有。 云家女的命他不是很在意,但是不能死在他们柳家。 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就下手,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今让那云家女多了提防又多了把柄,就更麻烦了。 第69章 合计,江女登门 被丈夫打了一巴掌的柳大太太,捂着脸在呜咽不敢顶嘴一句。 这厉害关系丈夫不说,她还真的没有想到那么远。 她担心文昌伯府反悔,她就想着尽快把云家女弄得无力阻止他们柳家,柳家也就能顺利娶文昌伯府的姑娘了。 都没想到帝师那一茬,也没想到谢家那一茬。 “糟糕,那谢七太太明日就要上门来了,这可怎么办?” 谢七太太递帖子完全没有给人回帖拒绝的余地,直接自定日期说到时上门来看云玄月。 柳长临听到妻子这话,更是气得又要多打她一巴掌。 被柳子淮劝住了。 到底是自己母亲,一巴掌他没注意打了就打了,再打,他这个儿子在这里看着成什么样。 “今日祖母昏迷请了大夫,明日就以这个由头关门谢客,暂时拖过去再说。” 事急临头,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云玄月跟谢家人见面,柳子淮只能这么安排。 柳长临也气得没撤,“那就这样办吧!” 他瞪了眼妻子没好气的说道:“我告诉过你不要把好事弄成坏事,长着猪脑子就老实点,别给家里添乱。” 被丈夫一而再再而三鄙视的柳大太太,终于忍不住了。 “你若是脑子好使你为何要靠儿子升官?你怎么没法子让那个云家女乖乖听话,你就会说我。 我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柳家,我添乱,那你又办成了什么好事大事?” “你说什么?你竟然还敢说我......” 眼看父母就要大吵起来,柳子淮生气的说了句:“别吵了,祖母醒了。” 他看到了老太太转动眼珠子。 “娘,您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柳长临顾不得骂妻子了,连忙附身过去看老太太。 柳老太太瞪着眼歪着嘴,她再不醒,就要被这些蠢货气长眠了。 “让她手开。” 这意思是不要儿媳妇在这里。 柳长临转头就赶人:“你回去,别杵在这里了。” 还在委屈着的柳大太太也怕面对瘫着还能发恶的婆母,就势走了。 屋里就剩父子俩心底有些发怵的跟老太太眼对眼。 一顿骂怕是免不了了。 “里去,叫里媳妇儿来。” 老太太要见云玄月,她要是装聋作哑,就要出大乱子了。 柳子淮脸色一僵,身子没动。 就这么顶着老太太的怒目好一会,他决心说道:“祖母,孙儿今日想跟您好好说些话,您就先听我说吧!” 柳老太太没应他,但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柳子淮暗松口气,这才把光靠他们父子俩人想把柳家带上一层楼的艰难说了出来。 直把柳长临说到眼睛潮湿,把柳老太太说得老泪滚落。 柳家几代人庸庸碌碌,苦于没有关系和人脉,在官途上一直无大作为。 生活上也紧手紧脚,比很多人家都不如。 文昌伯府是他们柳家能接触并能联结到实处的最有权势的人家,错过了不单是失去一个家族发达的机会。 还会让柳家面临文昌伯府的不喜跟排斥,柳家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 所以,江家女一定要娶。 而云家女也一定要安抚好。 柳子淮利用为家族着想的大义,站到了道德高处。 让原本想骂他们一顿的柳老太太只余叹息。 她本想靠云家女把柳家带出一条路的,如今有条更好的现成的路摆到了眼前,若是反对,这些子子孙孙都要对她有意见了。 何况,这说不定就是大孙子大难不死得的后福。 大面上也没什么可责怪的,云家女觉得委屈,那不是命运至此了么。 柳老太太抖着嘴唇叮嘱:“好好说,不得嘿人。” 这是让他们好好对待云家女,不能搞出人命。 “祖母您放心,孙儿不是那样的人,母亲也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柳子淮誓言旦旦。 柳老太太盯着这个看上去清风明月的大孙子,并不能完全放心。 她就怕子孙太过急功近利,行事不顾后果。 但如今她这样子,能不让今日的事闹出去就是她最大的能力了。 只望柳家能如愿跨越一个大台阶,福荫子孙后代,光宗耀祖。 这样她死也能闭眼了。 第二日,谢七太太来到柳家,被门房非常客气有礼的致歉。 说家里老太太病危昏迷,家里人如今都候在床前,没法招待贵人。 等老太太好转,柳家定会登门赔礼,还望谢七太太海涵。 总之柳家的门就开了一条缝,谢绝人客登门。 对云玄月处境生出怀疑的谢七太太看到柳家这般作为,疑虑更深。 但一打听,柳家昨日确实请了大夫入府,并且柳老太太确实昏迷不醒。 人家因为老太太病危关门谢客,谢七太太也不好硬闯,她转头就去了云宅。 本意是想让青嬷嬷以送补品为名去柳家打探一下,结果青嬷嬷告诉她,她家小姐没事,让谢七太太不用担心。 柳家人说话谢七太太不信,但云家奴仆说的话她是信的。 以云娘子那样聪明的人,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事。 但她仍然让青嬷嬷注意着点,最好还是想办法去看柳家看看。 “七太太有心了,奴婢晓得的,等我家小姐空得身出来,定然会主动邀请太太出门的。” 青嬷嬷笑着把装了糕点的盒子递给谢七太太身边的婆子拿着。 看到云家奴仆都丝毫不担心,谢七太太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等人走了后,青嬷嬷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 柳家,这是作死的节奏。 竟敢对她家小姐动谋害之心,看他有几族人头可诛。 柳家把谢七太太拒之门外,但接下来要如何说服云玄月,却都没有好主意。 不得已,柳子淮只能暗中去找江舒懮商量。 云玄月收到隔壁传来的查验结果。 那对母女在瓷碗上抹了软骨散和寒毒粉。 软骨散是想让她倒床不起,寒毒粉会让她失去生养能力并呈现风寒之症。 这是打算让她爬不起来只能耗死在柳家后宅。 果然够阴险狠毒。 即使早知道瓷碗上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但听到是这些毒药后,倚琴和烟雨依然愤怒异常。 为了能娶到文昌伯府的贵女,柳家人竟然想毁了她们小姐一辈子。 其心可诛! 云玄月也冰寒上脸,为了攀附富贵,后宅妇人都能恶毒至此,男人同样丑陋卑劣。 真是块腌臜肮脏地。 这腌臜肮脏地却有人费尽心机的想进来。 看到柳子淮带着一个蒙头蒙脸的女子出现时,云玄月眯起了那双清冷的眼眸。 戏台子的戏不落,刚收到北境紧急消息的她,可没心思看戏了。 第70章 相对,互相威胁 江舒懮秘密来到柳家。 在她看来,云家这样的小门户,就算有几个会武艺的丫鬟,那也是为了方便云家女抛头露面做那低贱行商之事,不足为虑。 以文昌伯府的权势,对付这么个乡野出身的女子,轻而易举。 为了看云家女低头,她亲自来了。 柳子淮还装着一副为难的样子跟云玄月说道:“江姑娘想见一见你,我不好推脱,只能带她进来了。” 东跨院的中厅只有两张椅子,一左一右。 云玄月坐到其中一张椅子上,江舒懮就坐到了对面。 而柳子淮就站在江舒懮的身边。 一对二。 云玄月扫视他们两人一眼,语带嘲笑:“如此迫不及待的妇唱夫随,真少见。” 柳子淮神情一窘,意识到自己站位有些不妥,他连忙解释:“到底人家是客人。” 你的丫鬟都站你那边伺候,那他就只能站客人旁边伺候了。 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 云玄月哼笑一声,“都登堂入室了算什么客人,我今夜就可以让地儿给你们洞房。” 反正无媒媾和之事这俩恐怕都已经干过不少。 话里尽是嘲讽鄙视,让柳子淮又尴尬又羞恼。 他把江舒懮秘密带回来,是因为江舒懮说她有办法让云家女答应他娶她进门而不和离。 他是信她的,一直以来,她说什么就做到了什么。 文昌伯府的势力跟能力,柳家这等门户想象不到,既然自己家无计可施,那就只能让江家使劲了。 云玄月的直白,让江舒懮又羞又恼。 她进来就盯着云玄月在看,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相当丑陋的女人。 但对方除了脸上有块红斑外,五官却长得相当不错。 明眸清冷有神,鼻挺眉秀如刻似画。 即使粉黛不施,仍可看出肤如凝脂,气质自成。 女人对女人的容貌向来是最为敏感挑剔。 就算这云家女脸带红斑,江舒懮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并非丑得见不了人。 但一块红斑就尽情破坏了其完美,这是她十分乐于见到的缺陷。 这么个要容貌没容貌要身份没身份,仗着点救命之恩就蹬鼻子上脸的女人,竟敢用言语羞辱她这个京都贵女,江舒优当即沉了脸。 “同为女子,念你出身不高我不与你计较,但你既然已嫁给淮郎,就应多为他增光添彩,而不是说话无规无矩粗鄙不堪,让他面上无光。” 这话让柳子淮心里十分熨帖,他要娶的女子就该是这般懂得为他着想,才是理想贤妻。 “我得淮郞一救,感念其义,心已放开。今日我来,只想与你好好谈谈,你莫要这般阴阳怪气,日后我俩终是要共同服侍夫君,闹得太过,对你没好处。” 云玄月挑眉,就这么看着对方自说自话,没急着回应。 江舒优见云玄月不出声,以为自己的话起了点作用。 于是,她神情更为自在的道:“我虽出身伯府,将来嫁入柳府我会尊你一声姐姐,此等规矩我会遵从,但你也该有容人之量,不要倚仗恩情让大家难堪。 若是你配合,你弟弟将来的前途,文昌伯府会出份力去扶持,让你们云家在京都也有一席之地。我这般郑重承诺与你,你可满意?” 云家无亲无族,云家女就这么一个弟弟,必定甚为重视。拿她弟弟来做文章,云家女岂能拒绝得了这等提携。 连柳子淮听到这些话心里都一定。 云家姐弟相依为命,哪有跟文昌伯府抗衡的勇气跟能力。 应该会乖乖顺从的了。 云玄月却面无表情的问:“若是我不配合呢?” “不配合?”江舒优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这句话,别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柳子淮心一紧,他还真怕这个脾气不同寻常女子的云家女要剑走偏锋。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要是帮着江舒懮说话,很可能会让云家女更为逆反。 他只能悬着心,又有些道不明的窃喜,观看两个女人斗法。 云玄月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一侧,以手支着侧脸,冷冷一笑,“威胁我?” 江舒懮极不喜欢对方毫不怯场的姿态,她下巴一抬,傲然道:“威胁你又怎样,我与你好好说话你就该知足,别不知好歹的让人生厌。 小小一个云家,若是想跟我们文昌伯府过不去,你最好想想后果。” “呵呵呵!”云玄月被这些寡廉鲜耻之人惹毛了,笑得肆意。 她坐直了身子,沉下了脸:“先把你们在灵佛寺幽会之事遮掩好再来威胁人吧!” 轰—— 一语似惊雷,惊得人脸色大变。 瞬间阵脚大乱,两面相觑后,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骇之色。 “她,她怎么会知道?”江舒懮震惊得站了起来。 再也坐不安稳了。 柳子淮也血色褪尽,脸带惊慌。 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是云玄月与谢家人去寺庙那次,怕是已经撞破他们的事。 也很快意识到,云家女的可怕。 她竟然在知道他们的事后,一直不动声色到如今。 就这么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柳家弄这一出出的,就像看戏一样。 心机何其深沉! 柳子淮已经心神大乱,各种后果飞速闪过脑海,没有一样后果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娘子,你,你听我说......”慌乱之下,他干巴巴的喊了声娘子。 这称呼在过去几个月,他喊出口的次数不到一个巴掌,皆因内心抗拒,能避免则避免呼叫。 现在却脱口而出了。 云玄月打断了他的话:“我说过我与你已经不再是夫妻,别这么喊我。我也不想与尔等厚颜失耻之人共处一室。” 这两人背着人做了多少龌龊事,还想装什么纯洁。 看着听着都恶心,不想浪费时间了。 “马上给我和离书,若是拖延,我会让你们后悔莫及。” 啧啧!到底是谁威胁谁,谁的威胁更可怕。 看着这对无耻男女慌得脸色发白,再无一丝刚才的从容得意,伺候在侧的倚琴和烟雨都感觉心头大快。 江舒懮又慌又恨,没想到自己步步为营的走到今日,会折在这云家女手里。 显得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一旦传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被她隐瞒糊弄的伯府、侯府、还有贵妃、安王,甚至皇帝! 想到这样那样的可怕后果,她整个人更恐慌了。 “淮郞,给她和离书。”江舒懮脸色发白的拉着柳子淮,要他写和离书给云玄月。 “这......”柳子淮想到一和离就要面对谢大儒的责难和世人谴责之目光,有些犹豫。 云家女的坚决让他们没有其他退路,明白这点的江舒懮连忙跟柳子淮耳语了几句。 柳子淮听了后,慌乱的心有了点方向,他终于答应了云玄月。 “好,我给你和离书。” 第71章 离京,峥嵘微露 但是他提出了条件:“我可以给你和离书,但你不能把我们的事说出去,而且你不能留在京都,若是你能做到,我现在就给你和离书。” 只要云家女不在京都,后续的事他们就好操控了。 心头已有计较正急着离开的云玄月当即答应:“好,你赶紧写。” 柳子淮连忙进书房去写和离书。 坐等和离书的空隙,江舒懮盯着云玄月,眼里有着深深的厌恶跟痛恨。 真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有心机。 既然难缠,就不能让她有一丝坏事的机会。 当下心里就有了主意。 “希望你说到做到,若是有违承诺,你应知我文昌伯府不是你小小一个云家能对上的。”她威胁了一句。 云玄月勾唇,没理她。 到这地步,只有她想不想马上毁掉他们的份,而不是他们有价码可谈。 要不是离关城门只有一个来时辰了,她才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他们。 得让他们求着她才是。 只是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 和离书还要送去衙门留档盖官印,云玄月限柳子淮一个时辰内来回,过期不候。 被捏了足以让自己身败名裂之把柄的柳子淮,只得匆匆忙忙把江舒懮送出府,然后自己一个人赶去衙门办理事务。 云玄月利用这时间匆忙的给谢七太太写了封信,也给知画和青嬷嬷留下交代。 等柳子淮从衙门赶回来,她已经在柳家门口等着,属于她的嫁妆各等已经全部装上马车拉去了云宅。 柳家的人都挤在门口不知所措,大奶奶竟然跟大爷和离了! 这事儿太让人震惊了。 柳府能动的主子都跑了出来看。 和离后的云家女在一个时辰内就利落出了府,不但有人来接应,派头看着还挺吓人。 五六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护卫,几匹高大骏马恭候,云家竟然有这样的人跟随,岂是他们看到的那样简单。 柳府的人被这样的阵仗震住,只敢低声议论。 完全没想到大嫂就这么没了的柳敏妍,抱着还没绣好的鞋子,眼泪汪汪的看着云玄月。 嘴巴颤动着,不知道该不该最后叫她一声。 云玄月扫了她一眼,没什么表示。 倚琴暗中对柳敏妍摇了摇头。 这姑娘是个还算有心的,因为得了一百两银子压箱钱,这些日子不停的给他们小姐绣各种东西。 荷包,香囊,手绢,鞋垫,鞋子什么的。 现在抱着的,大概也是想给小姐的。 但不合适了。 她们都要走了,就不会再要柳府的任何东西。 柳大太太对于儿子答应和离,还马上去办理这事没法理解。 但儿子去衙门前说了,让她不要问,也不要管,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被儿子罕见的吓人的神色吓到,柳大太太真的就不敢问也不敢管了。 一府人都窃窃私语的旁观,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再与云玄月对话。 那几个彪悍男人呈护卫状的守着曾经的大奶奶,让他们感觉到了某种距离。 柳三太太到此时已经隐约猜到大房是攀附到大富贵了。 她看着当机立断迅速离开柳家的云玄月,心头不安,情绪复杂。 大房做事如此不顾尺度,都让她有些担心自家的将来了。 云玄月接到和离书,检查了上面的官府印鉴,发现无异后当即收好。 提前换了骑装的她,转身就踩蹬跃上一匹黑色骏马的马背。 然后居高临下的对柳子淮说了句:“一别两安,好自为之。” 说罢,一抖缰绳,在七八个人的护卫下驱马而去。 夕阳霞光落在她肩背,光晕耀眼绚烂,英姿腾飞致美。 毫不留恋远去的身影,还有那些高大健壮的男随从,让柳子淮都看得心生不安。 云家女深藏不露,她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有这样的护卫跟随。 由不得他深思探究,家里人就把他拉进去各种询问。 和离引发的后果,他还得一一去面对。 云玄月抛下京都所有事,赶在城门关之前一刻出了城。 跟随她的有倚琴和烟雨,还有问棋紧急调派来的六个护卫。 主子等不及明日,要连夜赶路,问棋只能留下布局京都事宜。 “驾!”暮色四合,云玄月还在驱马狂奔。 京都离北境有好几天的路程,她必须尽快赶去。 弟弟,你可千万不要有任何事...... 江舒懮心神不宁的回到府中,坐了片刻后,就叫贴身婢女来耳语了几句。 然后拿出几百两银票给她去办事。 柳府这边因为柳子淮突然和离,家人们都还在发懵状态,但柳子淮并未告诉众人详细情况。 只说是云家女主动要求和离,并且是逼着他和离。 这话柳家人相信。 看云家女离开得利落还毫无伤心留恋之情,就知道她对柳家,对柳子淮都没什么舍不得。 走得果断快速,迫不及待,仿佛他们柳家是龙潭虎穴般,让生活在柳家的好些人心里滋味难辨。 柳长临回来知道大儿子已经与云家女和离,并且云家女已经离开柳家,甚至已经离开京都后,整个人都站立不稳了。 “淮哥儿,你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明知道和离的后果的。”他怒声质问儿子。 想到柳家名声将不保,他就难以冷静。 对其他家人柳子淮没必要坦白,但对亲爹他不敢隐瞒了。 只能把自己跟江舒懮早就认识并相好的事说了出来。 “父亲,机会不是从天而降的,都是儿子一步步谋取来的,儿子这么做可以让咱们柳家少奋斗几辈人。 江家女的嫁妆银子至少有几万两,还有宅子商铺跟田庄各等值钱产业。等她过了门,我们柳家直接就能搬到东城的大宅子住。 即使被人议论几句,但实实在在的好处我们家却是得了。 等安王上了位,以后您的孙子孙女处境都会跟着大不同,要财富有财富要身份有身份。 江家女带来的这些好处,云家女是再有本事也比不了的,为了柳家兴旺发达,就算被人议论一阵子算得了什么。” 他勾搭文昌伯府的姑娘,本身就是冲着安王去的。 刚开始是想有机会认识皇子好谋出头机会。 随着朝堂局势改变,从龙之功也有望,他才毫不犹豫的使尽手段。 若是没有文昌伯府这架桥梁,他如何能靠近皇族。 没有人脉就算他再有能力又如何,站在顶端上的人,眼睛哪里能看得到他。 他是顺势而为。 第72章 谋划,负荆请罪 听了儿子的坦白,原想斥责儿子的柳长临,脑子纷乱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书房里转着圈,额头都是汗了。 他没想到自己儿子暗中做了那么多事,更没想到儿子想要从龙之功。 那是他们柳家从来掺和不到的大事,他没有丝毫准备。 他很是不安的问:“要是安王上不了位呢?” 他胆子小,这种事万一押错宝,他怕柳家扛不住这样的风险。 柳子淮信心十足的道:“朝堂这局势儿子分析过,信王谋害前太子已经被降为郡王,他再无争位资格。 景王做出的事是个帝皇都容忍不了,他们俩犯的错都不可能上位为君。 而安王虽有小错,但那不是什么大问题,为君尚可。有安王在宁王基本没可能,剩余两个几岁大的小皇子更加不可能。 陛下能选的人无几,安王的成数是无人可比的,儿子认为必然是他上位。” 看着侃侃而谈的大儿子,柳长临意识到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儿子已经谋划到如今这地步,柳家要退都已经不可能。 他忙绿半生,步步难爬,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胆小怕事,老天爷才让他蹉跎岁月。 大儿子跟他不同,从小聪颖出色,也许真能把柳家带上高台阶。 但他仍然不放心:“福祸相依,你和离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让我们柳家平安度过。” 云家女已经和离出门,要怎么补救才能让柳家减少名誉损失,柳长临已经被儿子搞出的种种大事弄得没了方寸。 “父亲不用太过担心,儿子已经想到好办法。” 柳子淮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恐慌,多了些成竹在胸。 柳长临连忙问他:“什么办法?” 柳子淮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在柳家商议和离后续事宜时,江舒懮才刚刚收到云玄月一出柳府就直接离开京都的消息。 这让她顿时吃惊不小。 这走得也太快了些。 这事也让她甚是不解,待从头回想,她总觉得有不寻常之地。 云家女和离后仿佛是迫不及待的离开京都,并非是因她与柳子淮所要求立即离开。 从她见云家女起,她就没能拿捏住对方一分一毫,全程都是云家女在牵着他们鼻子走。 意识到这点,江舒懮很是懊恼。 也更为忌惮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对方握着他们这么大的把柄,她得想法子一劳永逸才行。 她重新叫了人进来,让人去盯着云宅,还有云家女名下的铺子。 她要掌握关于云玄月的一切信息,必须把所有可能性摁灭掉。 抛下京都事宜的云玄月,驱马奔跑直到需要换马骑乘,才停下来歇一阵,顺便吃点干粮填肚子。 此时的官道四处黑漆漆,只有护卫点的几把火把照亮一小块地方。 “小姐,你喝点水吧!”烟雨把水囊递给正在就着火把光看舆图的主子。 云玄月接过来喝了几口水,然后就告诉领路的护卫青山:“往前三十里左右有座山神庙,你注意点看,我们就在那里过夜。” 青山连忙应下,他武艺好,夜晚视力也比一般人强。 得了领头羊的称号,这会就把火把扎得更稳实了。 众人只休息了一会,换马继续赶路,到了山神庙在里头歇息两个来时辰,天未亮就起来接着往北疾驰。 在云玄月离开京都第二天,谢七太太就收到了她留的信。 “太太尊鉴:事出突然,月留几言,以安汝心,吾与柳家子道不相同不为谋,已和离,吾以完璧身离开,不曾有损当值庆幸,汝不必为吾不忿,因有要事急需离京,诸事亦有安排不必担忧,月安好勿念,顺颂,秋安,玄月谨拜。” 看了信后谢七太太又意外又生气,然后风风火火的去了东府,直接找当家主母裴氏。 谢大夫人正在跟两个弟媳还有平郡王府的二夫人安氏说话,旁支的七太太过来她没见外,传了进来问有何事。 谢七太太见有外人在,就不太好开口了。 大夫人笑着告诉她:“这是平郡王府的二夫人,婉晴已与二夫人家的大公子定亲,日后我们两家也是亲戚了。” 主支二房最小的女儿与平郡王府二房的公子定了亲,谢七太太早有耳闻。 只是她并不认识慕二夫人安贞莹。 现在听到这位就是之前跟柳家人在谢府门口起龃龉的人,心想还真是巧了。 她也没什么顾虑了,当即把云家女昨日已经与柳家长子和离的事说了出来。 反正也瞒不住,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 “什么?他们和离了?”谢家夫人们听到这消息都难以置信。 “云娘子给我留了信,说她就已经离开柳家,还直接离开了京都,说是有要事要办。” 什么要事,这话一听就有疑点。 后宅各等腌臜事,世家大妇知道得都不少。 谢大夫人想到某种可能就坐不住了,“这事老爷子可知道?” 虽然无亲无故的,但这是老爷子保的媒,柳家竟敢跟云家女和离,这是在打老爷子的脸。 打老爷子的脸就是在打他们谢家人的脸。 柳家怎么敢! 谢大夫人都生气了,跟云娘子有合作的谢三夫人梁氏那就更生气了。 那柳家真是忘恩负义有眼无珠的蠢货。 云上臻绸缎庄生意蒸蒸日上,让她每月都挣不少银子,这都是云娘子的本事。 柳家捡到宝都不珍惜,真真是鼠目寸光。 谢大夫人当即派人去看老爷子是否在家。 安贞莹听到这事,意外又不意外。 这段时间京都都在传柳家长子救了文昌伯府的姑娘,为免那姑娘青灯古佛了一生,柳家长子怕是要拥齐人之福这等传言很多人都知道。 以她对柳大太太的了解,能与文昌伯府联姻,肯定是求之不得。 当初那些传柳府多有情义多懂感恩的话,她听了都觉得假,只是懒得揭穿。 有帝师保媒,柳家那样的人家有什么胆子说不,只能就势美化自己而已。 现在有文昌伯府兜底,这不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派去的人很快回传,说是老爷子在家,正在与来负荆请罪的柳家长子说话。 “负荆请罪?”众人都抽了嘴角。 大体都知道,柳家这是想通过谢家来堵悠悠众口呢! “救命恩人不当回事,攀附权贵之心昭然若揭,以为负荆请罪就没事了,想得美。”谢七太太当即站了起来。 “大嫂,我要去老爷子那,亲自会会那白眼狼。” 谢三夫人连忙说道:“我也去。” 谢大夫人想了想,谢家为云家女操持婚事,如今云家女被柳家和离出门,她们要是不管,日后岂不是被人嗤笑他们谢家怕了柳家。 “走,一起去看看。” 连安贞莹都没落下,一群人都去往老爷子住的松涛阁。 第73章 狡辩,到达北境 谢大儒看着跪在台阶前的柳子淮,脸色相当之难看。 他对柳子淮因为救了人要娶平妻之事没阻拦,失点脸面成全他们,他不是很在意。 但现在这小两口竟然和离了,他平生唯一一次保媒,结局竟然是这样。 怎不让人气恼。 最主要是,那云家女对柳子淮有救命之恩,当初苕河那一幕,若是没有云家女相救,柳子淮早就没了性命。 而柳子淮做了什么? 云家女说和离他就跟人家和离了,这不是一句云家女容不得人容不得事就能说得过去的。 就算是那云家女容不得人,你命都是人家救的,你也得受着。 文昌伯府难道会逼着你去娶他家女儿不成,不过是看上人家的富贵权势舍不得放弃罢了。 谢大儒也恼自己晚节不保,竟然看人看错了眼。 他当初是怎么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的? 是因为柳子淮刚入丽阳书院时,他偶然撞见他被某些个同窗欺负,被人欺负了也没记恨人家,而是彬彬有礼的请大家包涵他初来乍到规矩生疏,后来也跟欺负过他的同窗友好相处,甚至还在课业上给与帮助。 让他以为这位谦逊有礼的学子品性高洁,心胸广大,又见其有点才气才认为值得培养。 结果没想到如此的表里不一,为了攀附富贵权势,可以忘恩负义至此。 到他面前来负荆请罪,其用心他岂会不知。 “若你有心对云家女,云家女岂会轻易和离,定然是你对其不好,她才会义无反顾选择离开。 女子之归宿莫不以夫为托,只有无可相托才会心冷而弃。 救命之恩你都如此相报,日后仕途上还有谁敢与你一路?” 谢大儒连连摇头:“老夫真是错看了你!” 跪在地上的柳子淮冷汗直冒,他强自镇定的辩解:“山长,学生并非对她不好, 也没有忘记她的救命大恩,只是她一听说弟子救了个姑娘,就有了不满。 学生也没想到救人会救出这样的后果,学生家门不显如何与那等伯府门庭抗衡,她又以死相挟要和离,我实在不得已才给了她和离书,学生两头难为啊山长!” “你说云家女以死相挟要和离?” “是,学生不敢相瞒,她甚至一和离就马上离开了京都。当时门口来了一队人马来把她接走的,弟子都不认识那些人。 昨日左右邻居都有看到有五六个彪形大汉还有几匹大马在候着,她限了弟子去衙门办理和离书留档的时间,一拿到和离书就跟那些人走了。” 这些话很容易让人上生出各种猜测。 站在院门处听了一阵的夫人们,都惊讶的互相看了一眼。 云家女还真的是自己走,不是被逼害? 但即使是这样,谢七太太对柳子淮依然有疑。 她走了进去对谢大儒施礼后告诉他:“大伯,侄媳有收到云娘子留的信,她并未说自己以死相逼要和离,她只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且,她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什么?”最后这句话让众人都惊讶极了。 成亲都有小半年了吧,竟然没圆房? 这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柳子淮冷汗冒得更多了,他没想到走得那么匆忙的云家女会给谢家人留了信。 她要是把他与江舒懮的事告诉谢家人,岂不是一切都完了。 但很快他就否了这猜想,如果她有透露,谢家夫人必不会这般说话。 心念闪转间,他很快换上了无奈又难以启齿的神色,为众人解惑。 “我与云娘子成婚后确实一直没有圆房,她不愿我不能勉强,我的命是她所救我得尊重她。 我可以等到她真正接受我之时,但没想到就因为我救了江家小姐的事,她就决然和离。 一夜过去我如今脑子还是懵的,只知道愧对山长当初的撮合和期待,子淮无颜面对恩师!” 说着就叩首在地,有了呜咽之声。 众人听得都一时无法反应了。 本以为是柳家弃了云家女,现在听来却是云家女似乎看不上柳家长子。 毕竟成了亲,若是男的想要圆房那是由不得女子拒绝的,只有尊重对方才会一直忍着。 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撇开江家女的事,柳家长子并非难以入眼,相反,还是个样貌出众的年轻才俊,云家女为何看他不上? 看不上又为何答应嫁人? 难道真的另有心上人,迫于名声不得不嫁人后,转头一和离就急忙去会情郎了? 但难道和离的名声就很好听吗? 实属不能理解。 谢大儒皱着眉头,好一会后才让柳子淮起身。 得到叫起的允许,柳子淮暗暗的松了口大气,这关,算是过了。 幸好他没有圆房,要不然今日未必能用这个理由让众人信他。 这样的情形就怨不得柳家什么了,但谢七太太对柳子淮的说辞仍然心存怀疑。 她认识的云娘子礼仪规矩样样不差,怎会做出有违礼教之事。 只是这种事另一个当事人不在,想要多了解都不能够。 柳子淮说什么都没人有证据去质疑他。 留在京都的问棋听到柳家传出不利于自家主子的传言后,自然恼火。 但此时急着召集人员为北境危机忙活,没空理会那些流言。 三天后,云玄月来到了大名府。 顾不得疲累马上召见常驻这里的石青,部署相应计划,并让他以最快速度装运一批粮草送去云内州。 然后歇了一个半时辰就接着赶路。 又三日,才终于来到大同府。 大同府往北百里,都是镇北军的大营地。 “去,把朱大个找来。”赶了几天路,相当疲累的云玄月撑不住了,到了自己人准备的地盘就直接倒床上睡着了。 倚琴和烟雨还勉强撑着,给她擦脸洗手上药换了身干净衣裳,两人才不管不顾的倒下歇息。 女子毕竟比不了男子的体能,骑马奔跑六天已经是她们的极限。 收到消息的朱大个带着人赶来时,云玄月还没睡醒。 “不要叫,让小姐多睡会。”朱大个挥手把内院的人撤退,自己一个人守在院门口。 他发过誓要保护好小主子的,但这次却出了意外。 等小姐醒来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朱大个托着额头坐在门槛上神情低落,脸带痛悔。 第74章 夜袭,月黑风高 此时的大同府,因为战线太近,多数居民已经逃离,留下的人也终日人心惶惶,生怕镇北军拦不住鞑子。 自大雍与乌古开战四个月以来,兵分两路大小战役无数次。 大雍因为朝廷支援不足,与乌古兵力相差好几万,鞑子又兵强马壮,阵线一再被迫收缩。 少有的几场胜仗,也无法改变乌古倾力推进的局势。 大雍至今已经失守两座城池,东胜和奉圣两城已被乌古军占领。 镇北侯亲自镇守在蓟州,因为兵力不足,如今也岌岌可危。 即使事前已经撤离所有百姓跟财物,损失依然惨重。 北地累累尸骨,皆为大雍阵亡士兵。 云玄月睡了足足五个时辰才被饿到醒来。 一起来就招了朱大个一边吃饭一边了解弟弟的情况。 朱大个很是愧疚的告诉她:“公子半个月前带着我们偷袭敌营,撤退不及被俘虏。我们追击数次无果,公子留暗号说能自保,但如今我们失去了寻找踪迹,不知道公子被转移到了何处,卫将军派了细作出去暗中查探,仍然没找到。” “倚琴,把北境舆图拿出来。” 云玄月匆匆吃了一碗饭就到舆图面前问朱大个:“你把他被抓还有转移到过的地方指出来。” 朱大个连忙把一个一个地方告诉云玄月。 云玄月用一张白纸把听到的地方重新画了一张图,还扩展到乌古国的地域。 然后看着这张图开始思考。 朱大个不敢打扰她,退出到门外台阶上坐着。 魁梧的身影似一座矮塔,一动不动。 烟雨悄悄过去问他:“大个叔,书墨呢?是不是也被抓做俘虏了?” 朱大个扭头看过来,因为满脸胡子烟雨辨不清他的神色,心提了提。 “是被鞑子抓去了,公子与他演了出戏,亲自给了他一刀,让鞑子以为人死了就扔在了路上。我们救了他回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性命倒是无忧。” 听到这消息烟雨哦了一声,就没说什么了。 在天天都有人死的战场上,能活着就好。 半炷香后,云玄月叫了朱大个进去,详细问了镇北军和敌军的情况,就让他回军营听令。 朱大个想问问她要如何做,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并入镇北军的军人,不管小姐要如何做,他都不能随意跟随了。 除非有上头指示,但现在小主子被鞑子抓走,没人为他说话。 再三请求小姐注意安全后,朱大个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鞑子凶残,弟弟被抓没有立马要了他的命,而是一而再的转移,这事有蹊跷。 云玄月对着舆图再次捋思路,直到深夜才制定出初步计划。 第二日,她带着朱大个留在大同府的十几个人,出去摸了一次周围地形情况。 等隔日从京都赶来的人手到齐时,她才整装待发。 五百勇士几乎是他们在京都所有的武力人员,都是以前利用开镖局密训出来的精英。 一身黑色劲装的云玄月,站在灰扑扑的城外农庄大宅前,看着刚休息好的五百名勇士,神情严肃。 “打磨刀枪多年,只为今日出鞘。 尔等要记住,救出公子驱逐鞑子,做到并活下来,不论荣华还是富贵,尔等都有机会享受。 若是不幸埋骨北境,我也会让你们的家人衣食无忧。 但我希望各位都能在胜利后归家光宗耀祖,而不是在地下无知无觉。” 众人都神情肃穆的听着。 “所以,大家做好准备杀鞑子了吗?” 众人都身子一挺,高声回应:“做好准备了!” 他们当初能入镖局做事,都是经过挑选的,而能留下来接受机密训练的,更是要经受层层考验。 常年训练下来,他们的武力不比镇北军差,只是少了实战经验,而过去的一切训练都是为了这实战的一天。 这些人的热血在看到大雍阵亡兵将的惨状就在沸腾了。 那些运到后方要处理的将士尸体,他们到了大同府附近遥遥看到了好几回。 深坑埋硬骨,滔天之国仇。 鞑子侵犯大雍,杀死他们大雍如此多守边兵将,大丈夫岂能忍! 如今主子一呼,个个都迫不及待的回应。 很好,没有胆怯的。 云玄月满意的点头,“上马,往西,去榆林郡。” 根据朱大个提供的情报,乌古军在榆林郡百里外有个粮草补给点。 守军两千人,但是距离粮草补给点不到五十里,有两万兵马扎营,他们的目标是侵占榆林郡。 大同府战线有十万鞑子威胁,镇北军分兵到榆林郡这边只能勉力守着,无法主动出击。 云玄月挑了这地给大伙的刀枪喂血。 “走!”呼声震天后,利落的身影都迅速上马。 “驾!”—— 这支骑兵小队,离开大同府后,就用不同的镖局旗帜分批过关出关。 两天后,五百人汇集在榆林郡附近一处山坳里隐藏踪迹。 派了人出去探路,云玄月上了山顶,遥看远处的地形,内心在反复推算可行计划有可能出现的漏洞。 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只有尽量做到减少风险。 入夜,众人用了干粮,给马蹄绑上厚布,悄然离开了山坳。 乌古军的粮草一半是从大雍边民手中抢去的粮食,一半是他们自带的牛羊。 距离鞑子粮草营地十里地时已无屏障遮掩,云玄月下令把马匹留在山里,并留人看守。 其余人均抱着两个竹筒的火油或者一捆麻绳摸黑行进。 夜深,值守人员在犯困,这段时日乌古大军连续获得胜利,让这些鞑子很是得意他们的强大。 对大雍势在必得的自信让他们防守有了松懈,有人摸进外围都没发现。 乌古军的粮草中转点因为有牛羊圈养,占地不小。 云玄月带的五百人,留四百人在这里,另外一百人要去给五十里外的两万大军制造麻烦,拖延他们回援的时间。 月黑风高,只有营地中间有火把的光亮,趁着火把的火渐灭时,云玄月正要带人摸进营地内部,却头皮一麻,发现了周围的异常。 她连忙警备,全员跟着拿起武器警惕扫视周围。 漆黑的夜晚,谁也看不清谁。 只有微微的风声,大家屏息凝神倾听。 谁也没有出声。 飘过的风,隐隐带着火油味,潜伏位置比他们高一些的人闻到了。 几百号人带着火油摸来这里,不用说肯定是想烧鞑子的营地。 很快,云玄月就听到左边土坡人有人用气声问话:“你们是何人?” 大雍话,自己人。 紧绷着的云玄月顿时松了口气,能在鞑子营地外趴着跟鬼似的大雍人,自然不是敌人。 她也用气声回了句:“我们是来杀鞑子的大雍人。”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像女人,对方很是惊讶。 好一会后才命令式回复:“镇北军在此,尔等不可轻举妄动,后撤三里说话。” 第75章 初见,达成合作 心里已有猜测的云玄月当即听从命令。 但是她没让其他人动,只带了几个人后撤三里地。 镇北军的领将也只带了几个人随后跟上。 退到一个小土坡后头云玄月就停住了。 后头的人追上来劈头就问:“你们可知擅自来此有多危险?” 简直了,这什么女人,竟敢带着火油就这么来烧敌营。 他们镇北军都不敢轻易实行这样的行动。 要知道离这里不到五十里地还有两万鞑子驻扎着呢。 这女人带来几百人就想烧了鞑子的粮草营地,到时怎么全身而退,胆子也太大了。 夜色太浓,云玄月看不清对方,听声音从头顶上侧传来就知道对方个子挺高。 对于对方的厉声质问她并未生气,若是镇北军另有行动,自己无意中影响到他们的计划确实不妥。 她温声告诉对方:“我并非毫无准备,我弟弟被鞑子抓走,我从京都赶来是为了救他。 但要救他不容易,我得重创鞑子,让他们的防线出现缺口,好进入鞑子地盘去救我的弟弟。” “你弟弟?他可是军中人?”人家好声好气的说话,让高个子将领也不由得收敛了火气。 “是,他叫云玄度,是卫将军麾下的虎威小将,我是他的姐姐。” “你是小度的家姐?”对方声音饱含震惊。 只是夜色太浓,看不清表情。 “小度?”云玄月抽了抽嘴角,竟然有人这么称呼自己的弟弟,挺稀奇。 “您认识我弟弟?那您是谁?”是认识自己弟弟的人,那就好办多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沉声告诉她:“我是卫离尘。” “卫离尘?”云玄月反应过来,也很惊讶:“原来你就是卫将军。” 弟弟的顶头上峰啊! 随即就有些纳闷,跟随镇北侯守边的嫡次子也就比她弟弟大三岁而已,怎么就叫上小度了。 弄得她以为遇到个叔叔辈的将军呢! 卫离尘不知眼前这个刚到自己下巴的一团黑的女人在想什么。 但他记得半年前云玄度为了回京送他姐姐出嫁,抱着他腿哭得那个凄凉。 现在,已经出嫁的姐姐竟然带着几百人跑来北境说要亲自救自己的弟弟。 他脑子都有点不会转了,现在的姑娘家都这么彪悍的吗。 竟敢自己组队跑来北境杀鞑子救亲人。 没跟姑娘家打过交道的卫离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轻重不好把握。 这要是个男的,他直接就赶回榆林郡去了。 现在是个女的,还是云玄度的姐姐。 如今云玄度下落不明,他要是把这个千里迢迢一心来救弟弟的女人赶走,会不会不讲情面了点。 可是不赶走,岂不是要看着她去送死。 想到此,卫离尘没有犹豫的说道:“你弟弟我们会想办法去救,战场非儿戏,你赶紧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 有他们镇北军在此,岂能让这些老百姓来冒险。 云玄月知道遇到镇北军自己的行动必会受到质疑,她不急着走。 而是告诉卫离尘:“我带来的五百人都是有武艺在身的勇士,并非普通百姓。我们原本计划是用火油烧掉鞑子的粮草,同时趁他们沉睡时刻拼杀一番。 我派了一百人给五十里外的两万大军制造拦截路障,使用绊马绳带火拦截骑兵,至少可以拖延他们半个时辰。 这时间足够我四百勇士杀掉两千已经入睡的鞑子,遇到能反抗的我们也能武力对付,这并非是毫无胜算的行动。” 漆黑的夜晚,一道温和又坚定的女声徐徐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毫不隐瞒,皆因对镇北军有着足够的信任。 卫离尘认真的听着,并没有对这计划不屑一顾,反而越听越意外。 因为完全跟自己的计划重合了。 就连趁乱混进鞑子营地搜查云玄度下落的计划也一样。 这法子他可是盘算了一夜才召集人员实施,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他带的近千人都是装成逃难民众离开大同府。 没想到,云玄度的姐姐刚到大同府没两天,就能想出同样的计划直捣榆林郡的鞑子窝。 卫离尘暗暗心惊之余,对眼前的女人不敢轻视。 只是,鞑子兵力分布情报她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问题现在问没有意义,浪费时间。 卫离尘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一起行动。但战场无眼,生死有命,若是你的人死在这里,我会尽量为他们争取到抚恤银。” 这是他能为这些不是军籍的人唯一能做的事。 云玄月摇头:“我的人不用将军负责,我云家会负责,抚恤银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好。” 没想到云家家底还挺厚。卫离尘想到云玄度时不时拉扯来帮补镇北军的那些义商,心里隐隐觉得有内情。 那些捐粮草的义商应该就是云家的人吧? 几十万石粮食说给他们镇北军就给了,这对云家姐弟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财大气粗的。 但如今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卫离尘搓了把脸,开始跟云玄月商议调整计划。 多了几百人,两方人马加起来就有一千多人,有这么些人计划就得改改了。 “趁他们睡要他们命,每人负责两个鞑子,余下的人别烧粮草了,换搬粮草。” 乌古地广人稀,有牛羊缺粮食,每年不是抢大雍就是抢其他邻国的物资。 如今大雍朝廷国库虚空,能支援给北境的粮草有限,这个月眼看朝廷补给又没及时到达,抢回这批粮草正好填镇北军的空粮库。 “战马还有牛羊,统统都要了。” “好,我赞同。”能配合镇北军一起行动,云玄月求之不得。 卫将军能不拘一格用他们,可见非迂腐之帅将。 达成共识的两人,也不多说了,立马转身再次摸往敌营。 两方人马互相通气后,心头都多了份淡定。 云玄月这边的人是第一次出战,原本打算一个人要杀掉五个鞑子,现在只用杀两个,压力一下子小了许多。 怕众人会因此大意,云玄月提醒他们:“保护好你们的脑袋,刀枪无眼,别一晚上就交代在这里。” 众人心里一凛,皆敛起神色,不敢丝毫放松。 四更天,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乌古军的粮草中转点,连牛羊都只剩呼吸声。 营地火堆的光忽暗忽亮,偶尔几声虫鸣更显周围寂静。 分配好小队的任务,卫离尘就缀在云玄月身后。 看到她手起刀落的解决掉两个昏昏欲睡的哨兵后,放心了。 第76章 偷窝,不吝赐教 无声的屠杀维持不久,终是有鞑子被惊动醒了过来。 但醒了也没用,等想拿兵器反击已经来不及,一个个人头滚落地上。 别人躺着自己站着,宰两个人轻而易举,多数人都一下子解决了自己的份额。 看到手生的同伴还可以过去帮忙补一刀。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跑出来的鞑子还没来得及放响箭就被卫离尘带着的亲卫给宰了。 不到一炷香,营地站着的就全部是自己的人。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 这批鞑子是多自大,以为大雍已经被他们打怕,再也不敢偷摸到他们后方来送人头。 “牵马,赶牛羊,装粮草,快走!”卫离尘下令。 杀光鞑子的众人顾不得兴奋这战绩,就连忙忙活开了。 没收到求救信号的两万大军没动静,那些派出去做路障的人蹲了半天,腿都蹲麻了也没看见有回援的兵马给他们拦截。 直到自己人赶来告诉他们,撤掉路障,用不着了。 事情太过顺利,让鞑子没有机会放出响箭求救,正好让他们先紧着把物资带回去。 等鞑子大营发现无人送物资派人过来查看时,还可以伏杀一批。 云玄月带着的人全留了下来,他们需要真正的实战经验。 在这里伏杀鞑子,是最好的历练机会。 卫离尘劝了劝没效果,只好让她带人留了下来。 还现场给他们传授一些刺探、放哨、还有猎杀跟潜伏的经验,都是在战场总结出来十分有用的经验技能。 火堆旁,一众换上鞑子衣裳的大雍人,都认真的听着。 云玄月和倚琴烟雨个子偏小,装不了鞑子兵,只能坐在鞑子的帐篷里遮掩身躯。 这样即使有鞑子的斥候路过,也不会发现这里的营地有异常。 占领这片营地,留人值守后,众人都抓紧时间休息,补充体力。 天色微亮时,营地起火做饭,营造一切如常的景象。 五十里外的两万大军哪里想到身后的粮草中转营地已经被人掏了窝。 他们正在商议进攻榆林郡要拿下榆林郡的事。 乌古在云州幽州都已经有所斩获,他们驻扎在榆林郡附近,进攻好几次都没打下这座城。 这座只有几千人驻守的城池,竟然这么难啃,把鞑子将领呼其图给惹火了。 “今夜宰羊吃羊肉,吃饱喝足,明日一定要把这座城池打下。” 副将嘎尔迪也老恼火了,“让后头给我们准备多点火油,打不进去就射火箭烧了他们。” 反正进去也是要屠城的,杀光也好,烧光也好,只要占了这座城,他们也就有功劳拿出来摆了。 要不然到时回到皇庭岂不是要被人笑话他们没用。 “好,烧了他们。”众人一致赞成。 呼其图派了五百人去后头营地要物资。 守株待兔的众人终于在辰时末等来了有骑兵赶来的消息。 卫离尘为方便布置任务,把云玄月带来的人归并到自己麾下统一指挥。 “你们仨在这里不用动,这批人让他们先上。” 云玄月点头,她知道卫离尘的意思不是因为她是女的就不让她上场。 而是想训练她带来的人。 毕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实战,若是云玄月也去,出于忠心他们这些人定会分心想保护她。 如此一来就没法专心对敌,容易出现意外。 只有等把这批人训练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一心二用,做到兼顾自己和主子,他们才真正算得上是合格的战士跟护卫。 不用自己多解释,对方就懂了自己的意思,卫离尘满意点头。 带着人离开,到前头十多里地的山坳口埋伏去了。 昨夜黑漆漆的看不清人,现在天光大亮的,卫将军长什么样都看清楚了。 剑眉星目,鼻挺唇粉,眼神清正,还身材挺拔气势不凡。有着北境男儿的粗糙也有着京都贵公子的涵养。 混合成一个十分有男子气概的神武将军,观之悦目。 烟雨看着骑马远去的颀长英姿,忍不住赞道:“卫将军长得真好看,比我们在京都见过的男子都好看。” 倚琴也对卫将军感观良好,“人家不但长得好看,人还好。知道跟随小姐的人杀人手生,二话不说的就帮忙训练,不愧是公子的上峰,就是比人强。” 比谁强,自然是比她们见过的人强。 特别是柳家那个光说不会做的伪君子白眼狼,拍千里马都赶不上。 又开始认真看舆图的云玄月没在意听她们的话,脑子里在思考着怎么才能找到弟弟。 弟弟把书墨扔下是为了救他,当时能自保应该不是安慰自己人的话。 只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弟弟脸上的疤痕要是没有药水很可能已经脱落。 如果脱落,若是他被抓到乌古皇庭,被认出的危险很难估算。 正因为有着种种担忧,她才心急如焚的赶来北境。 若是能从榆林郡跟胜州之间撕开乌古的防线,才好派人潜入乌古去查探。 光靠自己的几百人很难做到,只能跟镇北军合作,或者并入镇北军。 但是镇北军能否接纳她一个女领将? 这个问题她还没机会问卫离尘。 不管能不能接受,她都会一试,并且会用战绩来做投名状。 “倚琴,烟雨,接下来我们也不能放松,多杀鞑子,练出本领,才能保住我们自己的性命,我希望你们跟着我来,也能跟着我回去。” 她收起舆图,抬头看向卫离尘他们埋伏的方向。 下一批,就该有她们的份了。 倚琴和烟雨都表示:”小姐,您放心,奴婢不怕死,更不怕鞑子,小姐在我们就在。” “很好,把大刀磨利了,午后必有一战。” “是。” 十几里外的山坳口,五百鞑子骑兵不紧不慢的穿过山坳,人数一过完,立马后路被堵,前路被拦。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无数根绊马索就从地上拉起,一时间绊倒无数马匹。 没想到会有埋伏的鞑子,顿时乱成了一团。 几百勇士举着刀枪冲出来,把那些跌下马还没得及站稳的鞑子迅速解决掉。 没掉下马的,也被弓箭手射了下来。 卫离尘站在高处盯着下面的战况,拉满弦的弓箭在伺机出击。 星眸微眯,神情紧绷,如同狩猎的雄鹰,冷酷,犀利。 “咻——”有鞑子朝天射出了一支响箭。 第77章 初战,受到质疑 但没等响箭发出尖锐的声音,就被一支利箭射中折断掉落。 跟着射出响箭的鞑子就被第二支利箭射中脖子,下一刻脑袋就被砍飞了出去。 截断这批骑兵的求救信号,底下就是刀枪入肉的拼杀。 看到这批生手还算英勇,杀鞑子手起刀落不含糊,临场应用三五一组的战法虽然不够熟练,但足够对付这批毫无准备的鞑子了。 卫离尘暗暗给他们打出了合格线。 这场伏杀不到半个时辰结束,为了下一场,他们迅速清理战场,把尸体运走,好马牵走,伤马直接拖到山窝里宰了。 血迹覆土盖枯叶,把通往粮草营地的道路尽量恢复如常。 “你带来的人表现不错,不比我底下的人差。”回来卫离尘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云玄月笑了笑:“谢卫将军夸奖。” 这次伏击战,云家勇士五百人无一丧命,只有重伤六人轻伤二十几人。 还截获战马近四百匹。 如此战果镇北军的弓箭手也有一半功劳。 小试牛刀,真正的凶险还在后头。 云玄月叮嘱手下的人不可大意,下一批鞑子定然会有所警惕,到时就没这么容易对付了。 杀了这批鞑子,能争取多两个时辰让昨夜运送粮草跟牛羊的人返回。 等那些人回来,伏击第二批鞑子成数会高很多。 众人吃了一顿新鲜宰杀的马肉,午时,卫离尘的副将符凌波居然带着两千兵将赶来了。 为了避开鞑子耳目,他们昨夜押送物资拐从侧面山林前往榆林郡,有提前派了人去知会榆林郡守将宋成刚。 被鞑子围攻数次守得艰难的宋成刚听说卫将军掏了鞑子的粮草窝,二话不说的分了两千人秘密出来接应。 这批粮草还有牛羊只要分给他们一半,就能让他们多撑一个多月。 拼了命也得接回去。 他们也不白拿,这两千人借给卫离尘一天,只一天。 免得鞑子又来攻城时他们人手不足。 有了榆林郡守将的两千兵马支援,卫离尘立马重新调整作战计划。 这次他把云玄月也叫来一起商议,毕竟她这边也有几百人参战。 榆林郡带兵来的几个把总看到一个女人来参战,都很是惊讶。 “卫将军,这怕不好吧,她是个女人,这战场上女人能干什么事。”一位粗狂到眉毛都上飞的黑脸汉子,有些不满插个女人来掺和大事。 要不是看在卫离尘的面子上,荤话都要出来了。 在他们看来女人来军营就一件事可做,满足男人们的欲望而已。 未尽之言虽没说出来,但在场的男人都心知肚明他要表达的意思。 卫离尘当即沉了脸,“孙大逵,收起你那套粗鄙看法,这位......” 不知云玄度的姐姐夫家姓甚名谁,他顿了顿,“这位云娘子是虎威将军的家姐,她带了五百人从京都赶来要救她弟弟。 昨夜能快速掏了鞑子的粮草营地,他们功不可没。上午她手下的人还宰了五百鞑子骑兵,刀刃的血还未枯落,你要不要看看?” 什么都没了解就小看人,也不想想,能出现在这里的女人能是普通女人么? 众把总惊讶:“什么,她是云小将军的姐姐?” “还带人来杀了五百鞑子骑兵?” 十七岁的虎威将军在镇北军名号不小,大雍这几个月少有的几场胜仗都是他和卫将军打出来的。 他们这些戍边多年的老将,都比不了小将的脑子灵活。 人家愣是以少胜多的打败了鞑子几次,升官升到了他们前头也眼红不了。 战场上不论年龄,只以实力说话。 他们服十七岁的虎威将军,虎威将军的姐姐自然要给面子。 至于说这位女子带人能伏杀几百名鞑子骑兵,他们还是持着怀疑。 对这些守边将领的态度,云玄月并不以为意。 “估计第二批鞑子很快就会到来,各位与其质疑我,不如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再说。” 她行不行,有没有领军能力,打过就知道了。 用不着多废话。 “说得对,杀鞑子重要,其他事先不要讨论。”卫离尘一锤定音。 开始就当前的形势展开分析。 “现在我们加起来有三千多人,若是鞑子还是来几百人,争取再次消无声息的干掉。 若是来上千人,同样争取快速干掉,这点我们能做到。 要防的就是鞑子警惕性高,起疑后分几千兵力过来围剿,他们回援得快,会迅速把我们包围。 我们要分几个方案来应对不同数量的敌人,争取减少人员损失。” 打了几个月,大雍北境的兵力本来已经少于乌古,卫离尘陪加珍惜底下的兵。 死一批就少一批。 南疆动乱,朝廷把原要补充到北疆的兵力分配去南疆,北境少了有力支援,现在是全靠他们死扛。 众人各抒己见,很快就定好了方案。 云玄月拿到了任务,她要带着自己的人守后头,鞑子若是有先锋队过来,卫离尘会留给她的人来解决。 大部队会往前埋伏。 “报——,大约有五千鞑子往这里来了。”哨兵满头大汗的飞奔而至。 最坏的情况出现。 五千鞑子,有一千是骑兵,这会是一场充满危险的硬战。 卫离尘迅速调整作战计划,云玄月保持守后,应对先锋队。 先锋队一般就几百人,危险小很多。 敌众我寡的对决,危险系数太高,卫离尘没安排她带人上大战。 “行,我听将军的。”云玄月也不逞强,总要给人看到自己的实力,别人才会给你机会。 回到自己的队伍,云玄月立马展开了任务分布和战法制定。 “这次对于我们来说是机会,大家要把握好了。 记住,解决掉鞑子的先锋队后,大战杀一个鞑子不够本,至少要杀两个。谁要是能杀三个,回头赏银子十两。 杀四个赏银三十两,要是能杀五个,赏银子一百两。” 众人听到这么高的赏银,顿时兴奋了。 杀掉五个鞑子就有一百两银子可领! 一百银子可以给家人买十亩良田,日子肯定要好过很多。 这笔银子要是能挣到,就算死了也值。 他们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若不是入镖局吃上肉练出了体魄,很难有机会挣到一百两银子。 然而下一刻云玄月就告诉他们:“要是想挣到这些银子,得有命来领,要是死了,你们家人只能得到一笔我之前承诺的抚恤金。” 听到这话,众人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过来,主子这是想让他们都活着。 众人都表示会听令行事。 “好,刀枪无眼,大家小心。”云玄月叮嘱了一句,就不再多说了。 恶战在即,难免有人牺牲,她只希望活下来的人尽量多一点。 第78章 混战,白粉来凑 久等不见去拉物资的人返回,鞑子已经怀疑后方粮草营地有可能出现问题。 五千人马一路过来都带着谨慎。 派出了三百人的先头部队来探路。 这三百人有不少人手持响箭,一发现不对就会发出预警信号。 这批人被放进了粮草营地外围。 鞑子上了土坡看到远处营地有大灶的炊烟升起,还有不少人影。 匆匆赶来的鞑子纳闷了,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异常。 前头那批人到底搞什么名堂,大半天不回去,害得他们要多跑一趟。 正待要过去营地时,有鞑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我们的牛羊呢?” 养在营地附近的几千头牛羊,一头都不见踪迹。 “坏了,被掏窝了。” 鞑子立马反应过来,正要预警后退时,两边土坡突然投掷出一包包细土泥尘。 干燥地域,多的是细粉一样的泥土灰尘。 用树叶包得不严实的细土泥尘飞到半空就扬洒了出来。 漫天飞土,鞑子视线瞬间受阻,马匹也受惊高高的扬起马蹄子。 趁他乱要他命。 一批人在继续丢灰土包,藏在不远处的弓箭手射出了箭雨,过半鞑子失去对抗力。 死的死伤的伤,被尘土眯了眼的鞑子没来及看清,箭雨再次来袭。 刚好把鞑子闭着眼都要射出去的响箭给拦截了下来。 这三百先头部队就这么被几百人分工合作给灭了。 云玄月带着人上去给受伤没死的鞑子补刀,这次鞑子也没能发出预警。 但他们需要鞑子的大部队入瓮,就必须让他们全速赶来。 于是云玄月让人朝天射出了几支响箭。 距离营地只有十几里时几千鞑子停了下来,他们要等先头部队报信。 斥候说鞑子大部队停下的时候,埋伏在山边的卫离尘心提了几分。 可别不敢来啊,不入瓮他们的布置岂不是白费。 结果下一刻,天空隐隐传来了鸣镝声。 这是鞑子的传递信号,意味着前方有情况。 这下子领兵的嘎尔迪不再犹疑了,“全速前进!” 这边云玄月也带着人全速赶路,他们负责截杀先头部队,完成得非常好。 时间比预想的快,他们得赶去支援大部队,三千多人对付四千多鞑子,兵力上本身就处在弱势。 加上鞑子兵强马壮,战斗力一向很强大,是大雍最为头疼的对手。 等她带人赶到开战之地,战况已经非常激烈。 开战场地受限,鞑子的骑兵在这里发挥不了他们的优势,卫离尘又带人伏射了一批鞑子,现在两方是杀得不分上下。 到了这里,云玄月已经把卫离尘的交代抛到一边,立马带人冲进了战圈。 主仆三人用的都是长柄陌刀,毫不畏惧的上前斩杀雄壮有力的鞑子。 受问棋暗中指示的青山和星朗左右随护,同样是长柄大刀狠杀了上去。 近身恶战,拼的是力量跟胆气,她们力量也许会稍弱,但胆气丝毫不缺。 观战指挥的卫离尘发现云玄月带人深入战圈,眉头都皱了。 手中的弓箭指向了那三个女子的位置。 等等,他看到了什么? 打着打着就扔出一把白色粉末是怎么回事? 他正要用弓箭射杀那高她们一个头的鞑子,就见那鞑子身子一晃,战斗动作出现迟缓,然后那女子的大刀朝上一劈,就把那鞑子脑壳劈去了半边。 那鞑子站立了一息,剩下半边脑袋流出了脑浆,然后轰然倒下。 卫离尘瞪大了眼,这样也行? 那三个女的配合无间,三对二的打,留一个机动,看准机会就砸一包白色粉末出去。 然后,毫无例外的鞑子受到影响,动作一出现迟缓立马就被劈了脑袋。 连看她们劈了几个鞑子,意识到她们自有防身之法后,卫离尘抽抽嘴角,转开眼睛去看云玄月带来的那群勇士。 这批人体型高大强壮不输鞑子,动作却比鞑子更灵活,杀人招数比第一次伏击时明显有长进。 只有练过数年以上武艺才能如此快速成长,一战就吸取到经验。 观察一阵后,卫离尘下令:“一炷香后鸣号收兵。” 他把手中的弓箭塞给副将,换了偃月刀骑马冲入战场。 副将拿着上峰的大弓,很是无奈。 他也想下场杀鞑子啊! 弓箭射哪有用大刀劈的爽。 遭受伏击的嘎尔迪,看到卫离尘飞马出现,顿时慌了。 做为冒犯大雍的惯犯,他和戍边五年的卫离尘自然打过多次照面。 无一例外他都输在了这个身材不够他肥壮个子只比他高一丢丢的大雍将领之下。 这姓卫的狡诈多计,擅长以少胜多。 每每遇见他都要损失不少人手,有次还被打到就剩身边几个人。 嘎尔迪看到这个压制性的对手出现,不由自主的萌生退意。 妈蛋,这姓卫的敢来掏他们的粮草营地,怕是带了不少人在此伏击他们。 摸不清对方人数,嘎尔迪担心自己损失大量人手,成光杆大将他还混毛啊! “快,撤退,撤退!”想着保存实力夺榆林郡分一杯羹的噶尔迪,立马要退兵。 撤退号角很快响起,大雍将士们都一愣,正打得起劲的鞑子居然要跑? 还没杀够的云家勇士们,这下子急了。 一百两银子还没挣到呢,鞑子要是跑了岂不是没了机会? 快追上去! 于是这几百人几乎是争先恐后的撵着鞑子要人头,弄得正规军也不得不跟上去。 你逃,我追,战场上出现了一边倒的追击战。 自今年开战以来,大雍将士还未有过如此威武解气的场面,观战的副将符凌波都看呆了。 将军要求收兵的时间已到,他也不管了,任由底下的人拼命追杀撤退的鞑子。 卫离尘斩杀了几个跑得慢的鞑子后,对符凌波打出了命令手势。 符凌波这才不得不下令吹号收兵。 看得他心痒又激动的场面,很快结束。 己方的收兵号响起,云家勇士们这才停下,依依不舍的看着鞑子跑远。 跟着他们追杀上去的正规军气喘吁吁的又佩服又累得慌,“我说你们也真能,这才参战你们不怕就算了,还杀上瘾了还是怎的?” 见到鞑子跟见了银子似的,那发狠的劲头他们都不如了。 杀出了戾气的云家勇士,都一脸遗憾,“鞑子可不就是银子。” 鞑子就是银子,多杀两个就能买几亩良田。 他们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地主。 眼看有机会了,结果鞑子竟然跑了! 没杀够五个鞑子的云家勇士都顿足指着落荒而逃的鞑子大骂他们是胆小鬼,看得正规军哭笑不得。 鞑子撤退,云玄月没有上去追杀,带着倚琴和烟雨在善后补刀。 躺在地上脑袋还在脖子上的鞑子,她们都上去统统补一刀。 看得榆林郡几个把总脖子都感觉到有些发凉。 这几个女的真是开了他们的眼界。 换做别的女子,看到这一地尸体吓都要吓死了。 而她们倒好,砍西瓜般,照着连脖子的鞑子举刀狠砍。 比他们这些历经无数战事的老油条还谨慎,不输凶狠。 而且跟云小将军的战后扫尾方式如出一辙。 都是砍断鞑子脖子,让他们毫无反扑的机会。 第79章 入军,慎重质疑 姐弟两人都如此谨慎,确实是有缘故的。 可以说是家学渊源。 当年太子第一次入军参与实战时,因经验不足,差点被装死的鞑子反击杀害,是当时的镇北侯世子救了他。 这段糗事险事太子写在了他个人经历里,而他的个人经历由太子妃保存着。 当姐弟俩会认字后,父亲留下来的短短二十年人生记录,就成了他们最熟悉的书。 里头每一段事每一段经历记载,姐弟俩都深记在脑。 当年的镇北侯世子已经是现在的镇北侯,秉持卫家忠心守卫北境。 云玄月来到这里,走父亲走过的路,自然牢记父亲的教训。 杀敌一定要断头,让他们喘不了最后一口气。 这是太子父亲得出的杀鞑子经验。 “立即撤回榆林郡。”卫离尘很快下令。 连收拾大雍阵亡士兵的时间都不给,要所有人急行军退回榆林郡。 一万多鞑子就在几十里外,要是撤不及时,他们这三千来人就会被鞑子包抄团灭。 听到号令,云玄月也来不及查看自己的队伍牺牲了多少人,只能迅速撤退。 幸好截获了不少鞑子的战马,这一退,基本都是快马飞跑。 等嘎尔迪跑回去搬救兵赶来,大雍兵已经毫无踪影。 粮草营地被搬空,还被杀了三千多人,战马也失去不少,主将呼其图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 “马上派人去调粮草过来,我要三日内把榆林郡打下。” 别的队伍节节胜利,他们竟然被大雍偷了窝,还一而再的折损兵马,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料到鞑子必会恼羞成怒强攻城池的卫离尘,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就立马调兵谴将,打算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把阵脚已经被他们打乱的鞑子歼灭。 跟着云玄月回到榆林郡的云家勇士还余四百来人,之前受伤的已经先一步到达。 清点人数后,他们的队伍在这次混战中损失了三十七人。 镇北军阵亡近三百人,他们跟镇北军的牺牲率相比差别不大。 即使鞑子死亡人数比他们多一倍,云玄月对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满意。 自己带来的人,对战经验不足,看那卫将军上场,一柄偃月大刀左挥右砍,如入无人之境。 瞬间就能斩杀好几个鞑子。 而她的这批人,没有一个能领到一百两银子的赏银。 不比不知道差距,他们还要努力操练才行。 在她正想如何提升杀敌率时,卫离尘来找她了。 因为他们不是军籍,随镇北军回到榆林郡后,就自己找地方待着。 没有给官府跟兵营添麻烦。 但没想到刚安顿好卫离尘就来了。 卫离尘既不多礼也不废话,而是直接问她:“你的这些人表现不错,你可愿意让他们入军?” 他很愿意带这批人,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操练出几个得力干将。 云玄月嚼了一下他的话:“他们?” 意思是不带她? 她也直接问了,“他们是我的手下,卫将军若是招兵,是不是得把我也算上?” 卫离尘:“......”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胆子大得离奇的女子会有奇想,但真的听到这要求,他还是有点不知要如何拒绝。 他有些迟疑的说道:“云娘子,不是本将看不起女子不接受你入军,而是军中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子在军营里怕是有所不便。 入了军营要整日跟一群男子一起操练还要上战场,不但危险还会影响女子名节,你可清楚后果?” 嫁了人的女子多少得考虑下夫家人感受,免得到时为此处境变得艰难,岂不是他们镇北军造孽。 即使他挺欣赏云娘子的勇敢聪慧,但还是不太赞同她加入镇北军。 她带来的人他完全可以安置妥当,甚至有亲自练一练的想法。 “危险我不怕,至于名节......” 云玄月大概明白了卫离尘的意思。 随即很坦荡的告诉他:“离开京都来北境前一刻,我已和离,名节于我,如今不再是束缚。 现在对于我来说,杀退鞑子救出我弟弟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这是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以前因为有所顾虑,忌惮帝师跟谢氏一族的影响力,对京都局势又难以掌握,她不得已借嫁人入京。 入了京,既身处其局,又置身事外,一步步布好了局,如今她有超过一半的把握,能让谢氏一族在面临选择时有所偏向。 用自己的婚事与谢家搭起友好之桥梁,哪怕没遇到良人,她也不后悔。 但谢大儒该对她有所歉意。 因为他的保媒,她才不得不答应嫁人。 他当初所说的品性端正的才俊,其实是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谢大儒看错人害的是她。 他代表的谢氏一族该为此付出点代价,才对得起她的人生损失。 等弟弟平安回来,这事她定会好好利用。 云玄月的话令卫离尘眸色震惊,很是意外。 眼前这女子为了来北境救弟弟,竟然和离了?! 他暗嘶了口气,想着云玄度这小子真是害惨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当初为了送姐姐出嫁,抢了信使的活快马加鞭三天三夜跑回去。 现在姐姐为了他和离了,看到时他怎么面对这样深情厚谊的亲姐。 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的卫离尘,背着手来回走了好几步,着实头有点大。 云玄月继续自荐:“卫将军,我的人我可以自己带,绝对不会扰乱军纪。 若是你不放心,你也可以把我们并入朱大个的队伍。 他们这些人都跟我云家有些关系,可以说都是我云家培养出来的勇士,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来北境杀鞑子。” 卫离尘听得更是眉心直跳。 看向云玄月的目光带着慎重的质疑:“你们姐弟俩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来我们镇北军?” 是的,他已经意识到云玄度姐弟俩的不寻常。 无父无母,家财万贯,还特意培养几百名杀鞑子能手。 就连那朱大个也不是什么跟云玄度相识恨晚的义叔,竟然是先一步插入到镇北军的云家人。 这里头要是没点什么,就单纯热血为保家国,他是不信的。 第80章 隐情,破格提拔 云玄月知道自己说的话,卫离尘定然会起疑。 但现在她还不能告诉他实情。 就算说了,人家也未必信,反而节外生枝,有碍她的计划。 她只能说:“卫将军不用多疑,不管我们是谁,都是为了杀鞑子驱逐外敌。 如果将军一定要问,那我只能告诉你,我父亲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抛头颅洒热血过。” “你父亲?”卫离尘想了想,镇北军曾经有过姓云的将领? 他没印象,他暗暗记着,回去得问问他爹看看到底是谁。 话说到这份上,卫离尘知道云玄月是铁了心要入军参战的了。 他认真考虑了一下,才说道:“鉴于你是女子,又是云将军的姐姐,这样吧,你归属在云玄度旗下,与朱大个同为飞骑尉。你的人你带着,若是有需要帮忙之处,随时来找我。” 朱大个战绩斐然,是个带兵好手,要不是他只想跟着云玄度,他的官衔会升得更快。 而云玄月带来的人已经杀掉一千多个鞑子,做为首领她同样具备领兵作战能力。 战地以实力说话,卫离尘做为镇北军副帅,有破格任命尉官之权。 “是,谢卫将军!”达到目的云玄月高兴的给卫离尘行了属下军礼。 卫离尘看着单膝跪地的女子,嘴角抽了抽,不由自主的移开了半边身子。 他麾下居然要有个女将了,他出门时都没认真想过的。 女将要怎么带,着实没经验。 背着手走来走去的卫离尘,心里难出章程。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多他看着点就是了。 云家勇士并入镇北军,虽然不会再有杀多两个鞑子就有银子领的好事,但他们入了军籍,杀多鞑子就会有军功。 杀得足够多到时就不是一百两银子的事,而是出人头地改换门庭福荫子孙数代的事。 跟对人,果然有路数。 很多士兵是摊到人头强制性入伍,但他们是自愿的。 学得一身本事,难道还要回去砍柴种地或者走镖? 有机会卖与帝皇家,有机会争个官身功名,谁都想。 不得不说,杀鞑子杀上了手,梦想也大了。 卫离尘收了支队伍,连夜把人带入军营。 驻守榆林郡的宋成刚知道后,只惊讶了片刻,也不是很意外。 手下几个把总回来已经跟他禀报过有几个女子杀鞑子之事,表现彪悍。 这样的女子他以为会是五大三粗的蛮妇,那云玄度就一年一个样,越长越壮实。 他姐姐这么厉害,估计也不遑多让。 结果,等他看到云玄月时,不由得怀疑底下的人在骗他了。 这么个身材适中规矩有礼气质显贵的女子,竟然带着人杀了一千多个鞑子? 还喜欢用大刀砍鞑子脖子? 这让他怎么信? 虽然这云娘子脸上带着块红斑,但在人人几乎都有伤疤的军中,这点瑕疵根本不足为奇。 他是真没看出来这位云娘子有多狠辣。 恐怕是下属夸大其词。 但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这些白粉是什么?” 看到倚琴和烟雨在帐篷外面就着火把小心翼翼的包装一小包一小包白色粉末时,跟着卫离尘巡营的宋成刚好奇了。 穿着一身骑兵服的倚琴,行了下属礼后禀告:“这是煅烧出来的石灰粉,跟鞑子对战时,可以逮机会把石灰粉撒到他们脸上。 只要脸上有汗,沾到这粉末就会炙热疼痛,粉末进了眼睛还会瞎眼,能让他们临阵慌乱,如此就能轻易杀掉他们。” 心里多少有了数的卫离尘倒没怎么惊讶,宋成刚听了却愣了好一会。 还能这样杀敌? 怎么不能呢,只是他们没想到而已。 男人的思维通常是以力量定输赢,但女人跟身高体魄超越太多的男人对打,赢面不大。 只能另辟蹊径,只要能杀鞑子就行。 但这种撒石灰粉对敌的方法也不是随时都能用上,得看当时的战况。 单兵作战用不上,生死拼搏之时,等你掏石灰粉出来鞑子已经砍你脑袋了。 只能用于配合作战之时。 而她们三个女子因为从小有训练,准头足,有默契,这方法才用得出效果。 听了解释又看了演示后,宋成刚啧啧称奇:“你们真是有备而来,这石灰粉多不多?” 要是多,自己的兵出战时也可以备上几包,让那些力量薄弱的士兵组队作战,说不定能多杀几个鞑子。 卫离尘也有这想法,但他并不会要这几个女下属的防身储备,而是准备让人去采购一批石灰粉回来。 对于镇北军会采纳她们这种战场御敌小伎俩,故意让倚琴烟雨在帐篷外干活的云玄月一点也不意外。 她告诉几位上峰:“我们带来的石灰粉大概有几十斤,数量不多,若是军中需要,我可以让人运一批过来,大概两天时间就能到达。” 两天时间他们能等。 虽说过几个时辰他们就打算出城去攻鞑子一个不备,来不及。 但是两天后就能有这东西备用,那也是好的。 卫离尘干脆把主要将领都叫来议一议这事,得个章程,也好多一道对敌之法。 有了之前的战绩,云玄月做为新上任的飞骑尉将领来参与议事,没有人再出言不逊。 云玄月把她们多出来的石灰粉贡献了出来,还现场示范怎么包才稳妥。 这东西得做到砸到人脸上是洒开而不是一团掉下来才有效。 众将都连忙派人来跟着学。 亥时,卫离尘下令云玄月回去休息,两个时辰后,将出城去夜袭鞑子大营。 这一战关系到能不能潜入乌古救出弟弟,云玄月自然重视。 回去让所有人养精蓄锐,准备下一场恶战。 三更深夜,榆林城的城门悄然打开。 从胜州秘密调过来的五千人马加上榆林郡的七千兵将,还有卫离尘和云玄月的队伍,都抹黑出了城。 初秋,乌云遮月,星河隐没。 西北的苍穹黑漆漆的笼罩大地,万物俱寂,只偶尔有风声掠过。 大雍士兵井然有序的摸黑前进。 与此同时,京都。 问棋也带着人深夜潜行,前往京郊外一座农庄大宅。 昨日青嬷嬷出门去就没有回来,他收到消息一查。 才知道青嬷嬷被人暗中掳走,并被带出京都,关押在一处农庄里面。 第81章 被抓,夜袭敌营 青嬷嬷被抓虽然没被严刑拷打,但也遭了罪。 她手脚被捆,被关在农庄的柴房里,既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 任凭她如何质问,都没有人来理她。 她不知道抓自己的是什么人,想过多种可能,都难确定是谁的势力。 为了保存体力,她只好蜷缩在柴房里不动,减少消耗。 深夜听到柴房门有动静时,她立马惊醒,瞪眼看着门板在悄然打开。 “嬷嬷?你怎么样?” 是问棋的声音。 青嬷嬷听到是他,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小声告诉他:“我没事。” 声音是哑的。 问棋连忙擦亮火折子的火星视物,然后解开青嬷嬷身上的绳索,把水和食物塞给她果腹。 “嬷嬷,我们查到是文昌伯府三小姐派的人抓你,她的目的应该是想用你来引出主子。” 喝了几口水的嬷嬷,干哑的嗓子舒服了之后,她才哼了一声,“原来是她,我还以为被哪个王爷发现了我们的底儿了呢!” 害得她担心死要坏事了。 “如果是这样,那你不用管我,她不会杀我的。”青嬷嬷稍一想就知道江三小姐想做什么。 “你们要是救我出去反而容易引起别的人怀疑。” 云家姐弟俩终是被人查过,一旦露出些实力,极容易被别人注意上。 如今北境情况不明,还是要以稳妥为上。 本来要来带她走的问棋,想了想也觉得不要惊动别人妥当些。 等小姐找到公子,到时离揭开身份也不远了,青嬷嬷只要撑到那时候,就不会影响到小姐的安排。 “行,那我派人在暗处保护你。” 如今储君之争由明转暗,几位王爷都没死心,都暗中寻找对方的死穴,以期一搏胜出。 与此同时,因为太子翻案之事颇为诡异,暗中追查太子遗留血脉或拥趸的事也没有断过。 还是多方人马都在密切追查。 此时若是让人知道云家有从文昌伯府的人手里救出人的能力,定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青嬷嬷吃了点东西后就交代问棋:“你让知画把那两个小铺子关了,免得那对奸夫淫妇还想着朝她下手。” “好,回头我就告诉她。”两人商量了对策之后,问棋很快离开。 重新绑好自己的青嬷嬷靠在柴火上闭目。 如今小姐和公子在北境都深陷危险之中,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因为自己拖他们的后腿。 *** 榆林郡附近的鞑子营地突然起火。 “敌侵,夜袭!” 鞑子很快有反应,纷纷警备起来。 对卫离尘有些发怵的嘎尔迪,跟呼其图商议后,一直都不敢再大意。 派人紧密巡逻,务必防止大雍来偷袭。 结果还真的来了,但来的只是一小股大雍兵。 仗着人少,摸到鞑子营地倒了火油点了火后就飞快的跑了。 跑出几里地就有骑兵来接应,趁着夜晚分头消失在各座山林里。 嘎尔迪和呼其图带着人多方追出营地十里地都没追上,只能回去灭火。 闹这么大动静,结果就是烧他们几座营帐,这纯属是挑衅行为。 把呼其图和嘎尔迪都气坏了。 “麻蛋,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偷了我们的牛羊粮草还来骚扰我们,大雍兵什么时候这么嚣张了。” 呼其图尤其光火。 想到卫离尘出现在榆林郡就觉得运气不好的噶尔迪,不敢接话。 那姓卫的对上他的时候从来就很嚣张。 也就今年皇庭下了大决心,集结了几大部落,实力加大才敢倾力出动,他们乌古才占取到优势。 要不是这样,他且不敢跟镇北军正面对抗。 “将军, 那姓卫的诡计多端,让人来烧我们营帐怕是有所图。” 嘎尔迪异常警惕,他总觉得今晚要出事。 呼其图看他一副被场小偷袭就吓破胆的样子,很是恼火:“你带人巡逻守营,要是再出现敌情,务必斩杀之。” “是。”嘎尔迪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营地再次陷入安静,只是多了几队巡逻队伍紧密走动,不停的围着营地打转。 四更天,鞑子营地右侧悄然出现一队骑兵。 包了软垫的马蹄落地无声,尽所能的靠近营地。 当一支带着火花的利箭射向高空时,一千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奔向敌营。 “驾驾驾!” “敌侵!敌侵!” 巡逻了几遍营地没发现异常,刚想躺下的嘎尔迪立马挺身而起。 结果就看到大队的骑兵近距离的飞奔而来。 麻蛋,这些大雍骑兵是怎么摸得这么近的。 “快起来,弓箭手快射!”他扯开嗓子的喊。 趴在营地上防备了许久正昏昏欲睡的弓箭手连忙拉弓对敌,但对方带火的利箭已经先射了过来。 大雍骑兵快速射出一波火箭后,根本不恋战,绕一圈又飞快的跑了。 鞑子刚刚上马要追,突袭的骑兵已经消失在浓沉的夜色里。 而营地上起的火比之前要大上许多,根本扑不及。 “怎么回事,怎么会起这么多火?”呼其图都要气死了,大半营地都起了火,这根本不是大雍一波火箭就能烧出的效果。 嘎尔迪也不明白,火箭没有射到的营帐怎么也起了火。 “遭了,定然是前头那波偷袭时有人趁着我们去追击趁乱潜进了我们营地,这次骑兵射火箭是顺便带走他们。” 反应过来的呼其图这次是真的要气到吐血。 他们最后一点存粮都被烧了,战马还被惊跑了不少,这都是被人做了手脚才会如此损失惨重。 “叫你巡逻竟然都不知营地混进了大雍兵,你个大蠢货!”呼其图气急败坏的冲嘎尔迪发怒。 “快去救火!” 被骂的嘎尔迪一脸郁气。 他一直防着不给大雍军突袭他们,谁会想到第一次骚扰是为了趁机留人潜入他们营地。 第二次突袭是为了救出第一批潜伏的人。 这一环环的,姓卫的就是狡猾,让人防不胜防。 灭火,抢救能抢救的物资,鞑子们都没法睡了,被大雍一而再的骚扰给弄到精神疲惫。 离鞑子大营十几里远的山林里,除了出任务的人员,其他人都就地睡了一觉。 五更天,黎明前最黑暗之时。 所有人都精神抖擞的做着出战准备。 第82章 擒敌,侯爷回信 被大雍兵突袭两次,两次都没能拦截下斩杀掉,呼其图难忍心火。 派人加强警戒,还派人加急前往凉城接应粮草。 他等不及了,明日就打算强攻榆林郡。 但他的打算很快被第三次来袭的大雍兵破灭掉。 云玄月带着自己的骑兵队伍跟随卫离尘从鞑子营地左侧冲了进去,展开了面对面的拼杀。 右侧为宋成刚,后头是从胜州调过来的张春,三面夹击鞑子。 被大雍折腾了一晚上的鞑子,刚歇口气水还没喝上一口,就被迫迎战。 这次再也不是打个照面就会跑的大雍兵,而是杀气腾腾的悍将。 嘎尔迪感觉头上悬着的锤子终于砸了下来,急急忙忙的提刀上马迎战。 他不敢冲着卫离尘去,那样的劲敌就留给整日看他不顺眼的呼其图吧,他打不如自己的去。 拼杀一阵后,他发现大雍军里居然有女将。 素了几个月的嘎尔迪冒出了邪念,掳几个大雍女人回去也是战绩,他当即杀了过去。 云玄月和倚琴烟雨的骑术都相当好,加上柔韧性的优势,弯腰斩杀鞑子步兵卓卓有余。 让她们仨对步兵,是卫离尘要求的战术,以强对弱,为的就是降低危险。 但杀麻了,混乱起来也不得不对战,比如奔她们来的嘎尔迪。 一嘴叽里呱啦鞑子话,看的出来是这批鞑子的头目。 一直琢磨着各种营救弟弟方案的云玄月,看到鞑子将领当即计上心头。 来不及跟倚琴烟雨她们通气,她就迎面对战。 跟小山一样肥硕的鞑子,力气很大,云玄月硬接了几招直劈后,虎口已经被震麻,她当即驱马远离,引诱嘎尔迪追过来。 拍马跑出几十丈后,云玄月一勒马头,给了嘎尔迪一招回马劈,被嘎尔迪轻而易举的挡掉。 他嘿嘿嘿的笑了起来,用不大熟练的大雍话说道:“乖乖放下刀,要不然得死。” 云玄月勾唇,夜色中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 “你想要我的刀?”她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 听到动听的女声,嘎尔迪转了转眼珠子,粗声说道:“对,给我你的刀,我饶你不死。” “你当我傻?刀给你了,你要杀我,我岂不是等死?” “不会,我说话算数。”嘎尔迪拍着胸口保证。 没注意到云玄月握着长柄陌刀的手,有一只已经摸向腰间。 “那好,我打不过你不打了,但你得答应放我走。”她说道。 这话说出来像白痴,不过是瞎唠嗑。 嘎尔迪暗喜,真是个傻的,他当即应下,并伸手过来要刀。 云玄月故意把刀举得很近,等嘎尔迪踢马靠近过来时,一扬手,一包白色粉末就洒到了噶尔迪的嘴脸上。 同时脚上一用力驱马闪出去半丈远。 “啊呸!#¥%&……*嘎尔迪哇哇叫着爆粗,眼睛瞬间辣得睁不开了。 心知不好上了大当,他举着大刀乱劈乱砍,还呼叫自己的兵。 云玄月冲过去一刀砍向马屁股,马受疼顿时嘶鸣着直起马身,直接把嘎尔迪甩下了马。 倚琴和烟雨看到小姐被人追击,想法子脱身赶过来辅助,堪堪赶到就见小姐把鞑子劈下了马。 刚想过去斩首砍头,云玄月却叫住她们:“要活的。” 要活的,好。 烟雨一马鞭甩过去就把跌下马伤了腿的噶尔迪再次打趴下。 倚琴迅速下马过去夺了鞑子的大刀,然后一刀拍向鞑子的后颈,把叫骂不休的鞑子拍晕在地,随即从马背上扯下一根麻绳把人反手捆了。 逮到一个鞑子领将,云玄月立马让烟雨退出战圈把人赶紧带走。 这场战事持续到打到天色发亮,一向勇猛的鞑子这次被大雍军打得节节退败。 气势不如人,损失惨重,呼其图眼见不好,不得不扔下营地逃往凉城方向。 威胁榆林郡两个多月的鞑子,终于被赶跑了。 战况激烈,杀敌八千,大雍军也损失了三千多人,昨日到今日累计歼灭了一万出头的鞑子。 一对四的牺牲率,是大雍军难得的战绩。 天光大亮,卫离尘收兵回到榆林郡,立马召见云玄月。 他听说抓到了嘎尔迪,这个屡次侵犯大雍又屡次跑得飞快的乌古领将,居然被云玄月擒获。 说实话,他很是惊讶。 云玄月简单的把当时的情况说了,并要撬开嘎尔迪的口,看能不能套出有关于弟弟的消息。 要是嘎尔迪什么都不知道,看能不能用他来换人。 但卫离尘对于交换俘虏这想法不抱希望,“嘎尔迪在乌古并不受重用,乌古不会付出代价来换他。” 云玄度在这几个月已经打出了自己的名号,即使有胜有败也让鞑子知道了他在镇北军中的重要性。 嘎尔迪不过是草原小部落的族长之子,筹码不够大。 云玄月听了点头:“那就撬开他的嘴,看他知道多少。” 对此卫离尘同样觉得希望不大。 云玄度落入谁的手,其实他有了些猜测。 但这事没有确切情报前,他不好跟云玄月说,只能由得她去折腾。 但他还是提醒她:“下次不可这般冒险,鞑子也不是个个都似嘎尔迪这般色令智昏的。” 他不赞成云玄月利用性别以身犯险,这事有一不可有二。 “是,属下谨记。”云玄月应下。 她当然知道不是个个鞑子都蠢,她挑蠢的下手就行。 审问了嘎尔迪,果然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当然,这只相对于找弟弟而言。 其他关于乌古国的很多事,云玄月都审问了,不管真假统统记下。 然后换人来审,不停的换着审,每次审问记录都有所不同。 一天十二个时辰,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的问下来,刑罚之下只有水喝的噶尔迪撑不住了。 神志迷糊之下才终于问出了真实度高的回答。 卫离尘在战后当天已经赶回大同,带走了一半牛羊和粮草。 其余一半分三分之二为榆林郡所有,三分之一给了胜州的队伍。 各有所获。 云家勇士这次折损了六十多人,剩余四百人还有近百人受了伤。 云玄月派去大名府的人,很快会带人来补充队伍。 她在榆林郡待了几天,把嘎尔迪压榨干后才回大同府与朱大个他们汇合。 而此时的卫离尘刚收到镇北侯的回信。 里头回答了他前几日提出的疑问。 看了父亲的信后,卫离尘捏信的手指头把信纸攥出了个洞。 最后他面无表情的把信给烧了。 第83章 审问,流言抹黑 京都,郊外。 青嬷嬷终于见到了文昌伯府的三小姐江舒懮。 她被关在柴房五天,看守的人怕她死,给过她一碗水跟一块饼子维持。 但问棋安排的暗卫每日都会偷偷送东西给她补充体力。 为了迷惑敌人,青嬷嬷吃喝都不多,还得装出被饿到有气无力的样子。 江舒懮很满意,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如此审问起来才不费事。 “你家小姐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回了南水乡?” 青嬷嬷摇头,有气无力的回答:“我不知道。” 江舒懮的贴身丫鬟翡翠一巴掌抽了过去:“你一个奴婢也敢在我家小姐面前自称我,没规没矩。” 被打一耳光的青嬷嬷,左边脸当即肿了起来。 她歪靠在柴堆上,敛下了眸里的怒意,沉默。 她一个六品女内官,可以在天家主子面前自称奴,一个无品无阶的伯府小姐,可没资格让她自贱。 云家奴仆看来嘴巴子挺硬,还傲气。 江舒懮恼怒伸腿碾踩青嬷嬷被捆着的脚,“说不说?不说信不信拿你去沉塘?你家主子可不会来救你。” 她派人去查了好些天,都没有找到云玄月的踪迹,只知道她连夜离开了京都。 东南西北往那个方向走了都不知道。 这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特别是听说她和离出府时,柳府门口有人来接应她,不知是护卫还是镖师。 总之,云家女不是看到的那样简单,这就让她更为提防。 虽然柳府放出了云家女早有意中人,和离急着离京是为了去和意中人相会的消息。 但江舒懮觉得这说法不十分可靠。 她要彻底把人控制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毕竟云家女知道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具威胁性。 她好不容易谋划到嫁给柳子淮的机会,绝不能因为云家女而功亏一篑。 知道青嬷嬷是云家老仆,与云家女牵绊很深后,她就想着利用这老仆来牵制云玄月。 只要云玄月出现,就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青嬷嬷知道江舒懮的目的,根本不惧她会把自己弄死。 对沉塘威胁不屑一顾,“我家小姐救不救奴婢,奴婢都不会怨她,但你若是把我弄死,京都所有人很快就会知道你的丑事。” 被抓拿了把柄的江舒懮本就焦虑难安,现在更是被激得恼羞成怒,愈发的狠劲踩碾青嬷嬷。 青嬷嬷疼得冷汗直冒,却绝不求饶。 “你一个老贱婢也敢来威胁我,把她拉去沉了,看她还怎么嘴硬。” “小姐,不可。”翡翠连忙劝住主子:“一下子把她弄死了就没价值了,不如每日打她一顿,看她能熬多久。” “行,就这办,不让她死也不要让她好过,看她骨头硬还是嘴硬。” 随即就有人进来对青嬷嬷拳打脚踢,把青嬷嬷直打得奄奄一息。 但她依然什么都没说。 江舒懮以为今日出来能问出云玄月的下落,结果一无所获,心头很是恼火。 因为之前种种,如今家里管得严,她要出门一趟不容易。 但这事交给别人她不放心,必须亲自处理。 “翡翠,让你哥他们把人看牢了,要是把人看没了或者给她跑了,我唯你是问。” 翡翠连忙点头:“小姐你放心,我三个哥哥都在这庄子上,定能把人看好的。” 交代了好一切后,江舒懮才不甘心的离开农庄。 云家女是随时会炸的雷,不拔除她难以安心。 即使柳家人按约来府里跟她求了亲,依然让她终日惴惴,担心事发的一天。 柳子淮跟曾经的救命恩人和离这事在京都被人传来了一阵,谢大儒的沉默让很多人相信了是云家女的错。 嫁了人不圆房还闹出和离去跟人私奔。 这等能跳下河救人的女子看来本来就不是能恪守妇道的粗鄙乡人。 跟吃不了细糠的山猪似的,才会放着京都才俊不爱跟江湖大汉私奔。 这等八卦奇闻最是让人津津乐道,柳子淮得到了众多人的同情。 为报救命之恩娶了救命恩人,结果换来一场有名无实的婚事,能忍到和离之后才说出来,也算是他够仁义了。 还有人说他的命数离奇,不论救他的女人还是他救的女人,他都求娶了。 福兮祸兮,难论兮。 但柳家是当天大的福分来庆祝的。 如今柳家人都知道柳子淮和离后要娶文昌伯府的三小姐为妻了。 最高兴的数柳大太太外就是柳敏珺。 没想到在春日宴上看到的那位戴着一千多两银子头饰的贵女,将会是自己的嫂嫂。 她简直睡梦都要笑醒了。 有个那样出身高贵又漂亮的嫂子,她的婚事定然不会差。 日后她也会有很多漂亮首饰跟漂亮裙子,那什么宋允儿之流已经不配跟她比。 柳三太太对大房这样的运气无力抗衡,大房一句要为柳家长子操持婚事,就把掌家权拿了回去。 她压根没有拒绝的底气跟勇气。 家里即将有个出自伯府的侄媳妇,他们这些大房外的人日后怕是都得看人脸色过日子。 至于讨好人来捞好处,经过云家女那一遭,再加上大房行事无度,柳三太太到底不敢跟以前那样无所顾忌。 二房就更惶恐了。 大房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话都不敢有。 瘫在床上的柳老太太,自从知道大孙子与云家女和离后,情绪受击,眼斜嘴歪得更严重。 如今说话就连身边的钟嬷嬷和婵儿都不太辨别得清意思了。 表达不出来,无人理解,柳老太太越急毛病越严重。 终于病到说不出话来,连咽食都漏嘴,十分狼狈。 只有云上臻绸缎庄不受任何影响,供货如常,生意如常。 谢七太太和谢三夫人坐在独味楼的包间里,却相顾叹气。 “你说云娘子真是传言说的那样么?”谢氏一族为世家典范般所在,谢三夫人的丈夫听说云娘子的事后, 要求妻子退出云上臻绸缎庄的生意。 不允许她跟那等名声狼藉的女人来往。 谢三夫人如今是非常的为难,每个月大几千两银子收入的生意,要这么放弃实在是可惜。 但云娘子的名声也确实会影响到自家的名誉。 她不得不考虑要退出合作了。 同样被丈夫斥责过的谢七太太,也很是头疼,但她不相信云玄月是那样的人。 “我觉得这事应该等云娘子回来问个清楚再说,如果她真是有违礼教的做人,我们再退出也不迟。 现在什么都是柳家单方面的说辞,这里头疑点颇多。 柳家为了攀附富贵给救命恩人泼脏水不是没可能,我认为还是等一等的好。” 谢上夫人想了想,点了头:“那就等等看吧。” 毕竟这么容易来钱的生意,她真的是不太想放手。 京都如此种种,云玄月从送来的信件里终于知晓。 她给问棋回了指示:不用理会流言,救出青嬷嬷。 镇北军在榆林郡的捷报很快就会到京,以她所带领队伍打出来的战绩,军报应该有记录。 到时流言会不攻自破。 柳家,必会苦果自尝。 但她没想到,这次镇北军的军报会被人刻意篡改,这是后话。 第84章 行动,潜入敌国 回到大同府的云玄月会合朱大个后,她就开始进行潜入乌古的准备。 朝廷支援的粮草跟羊拉屎似的,断断续续的供应不足。 她事前安排从大名府抽调过来的粮食,最终又以义商名义给镇北军捐赠了三十万石。 这些粮食可以让镇北军支撑到入冬前。 这次卫离尘都没多问,有人捐赠粮草他就让人接收。 只是给飞骑尉的补给尤其充足。 榆林郡一战,让乌古折损超过一万人马,供应给西北两线的粮草营地也被大雍偷了窝。 嘎尔迪还被俘虏,这些消息传到乌古皇庭后,引起了乌古大汗的恼怒。 发誓一定要踏平大雍西北两线的州郡,推进平原腹地,征服大雍,享受大雍丰富的物资和女人。 很快,云州和幽州两地被乌古大军步步紧逼。 两军激战,日夜不断。 榆林郡的一场胜仗给了大雍士兵很大的底气。 再加上粮草足够,每日再也不是半饱状态,数次交锋下,有胜有败。 连战数日,两军开始胶着对阵,云玄月认为此时对于寻找弟弟最为有利。 时间越久弟弟越危险,她找到卫离尘要求亲自潜入乌古寻找云玄度的下落。 料到她会如此的卫离尘,沉默了许久,才告诉她:“云将军应该是被带去了乌古皇都。” 这是他刚收到不久的消息。 云玄月秀眉一拧,“将军知道我弟弟被带去了乌古皇都为何不早说?” 她来到北境已经半个多月,一直找机会打探弟弟的下落,所得情报分析出来都不太可靠。 但卫离尘却说出了相对肯定的去向,这让她不明,为何知道却不告诉她。 “这消息也是刚查到,我的人才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卫离尘解释了一句。 “哦。”云玄月信了。 卫离尘没必要骗她。 “你弟弟被擒的情况有些不寻常,我怀疑他是将计就计,想深入乌古皇都而因势制宜。 要不然很难解释朱大个他们都能撤离,他却马失前蹄,这不太合理。”卫离尘跟云玄月分析起云玄度被擒后的一些异常情况。 很多迹象表明云玄度并不是毫无逃脱能力,而是另有蹊跷。 这点其实云玄月行也一直有所怀疑,所以才会多方查探分析。 但弟弟这般没给己方留任何暗示的行为非常让人担心,她不能让弟弟一个人在敌国冒险行动。 她得去找他,这是她来北境的最大目的。 如果弟弟有个什么不测,她所做的一切将意义大减。 “镇北军会尽所能救出云将军的,你去乌古皇都太过冒险,我希望你安心等一等。” 等他安排好,再行动。 但云玄月是个心有成算之人,她提出去乌古寻找弟弟下落,内心就已经有详尽的方案。 “卫将军,这次我会带三个人去,你等一下,我给你看看我要带去的人。” 出了帅帐,云玄月招手让自己的人过来。 然后卫离尘就看到三个长得跟鞑子特征有些相似的男人进来。 云玄月指着三个男人告诉他:“这三人的母亲都是乌古人,父亲是我们大雍人,他们会乌古话,也去过乌古皇都,现在为我云家做事,与边邻走商贸易多年。 在乌古他们有合适的身份,我可以化妆成乌古女人跟随他们进入皇都。” 卫离尘看看那三个扔到鞑子堆里难分敌我的粗狂男人,又看着面前胸有成竹的女子,抿紧了唇线。 隽秀的面孔透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应该阻止她的。 但是他知道,这个女人自己阻止不了。 “我有两个隐卫也会乌古语,你带着一起去吧。”最终他妥协了。 让两个会乌古语的隐卫随行保护。 “好,多谢卫将军。”云玄月也不推辞,既为隐卫自然武功不错,多两个帮手也是好事。 “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首,若是事难为务必返回。”在云玄月离开前,卫离尘叮嘱了一句。 “好。” 直到背影不见,卫离尘才收回视线。 握在背后的手紧了紧,年轻将军的目光沉重且坚定。 倚琴和烟雨红着眼把主子送出军营,这次她们不能跟着去,心里都很是担心。 却只能在大同等候消息。 三日后 ,云玄月跟着手下的人深入到了乌古腹地。 秋天草原上的草已经发黄,却是大雍鱼米即将收获之时。 乌古大军在寒冬来临前都不会撤退,他们的目的就是冲着大雍秋季丰收的物资来的。 而大雍,必须守住北境,拦截乌古大军的掳掠。 穿过阴山山脉后,云玄月回头看了几眼身后广阔的草地,心里暗暗想着,终有一天,大雍的马场会建到这里来。 她把脸涂成了偏黑黄的颜色,额骨还抹了一抹红,唇色干裂,头发干枯扎成一根根小辫子。 穿着乌古女人常见的袍子,半苟着肩膀显出怯弱模样,整个形象与原来的她南辕北辙。 以前经常到乌古跟鞑子交易的阿达和阿山还有赛罕,要不是亲眼看着她捣鼓,都要以为是另外一个女人了。 跟在暗处的隐卫也暗暗称奇,云将军的姐姐,不对,这也是云将军了。 这女的云将军有几把刷子,能打能战还能装。 脑子不是一般的好使。 赶紧记住人样,免得到时认不出来就麻烦了。 云玄月化了名叫乌仁娜,装作是个哑巴,如此乌古话不利索也不会露馅。 四人出现在皇都入住到一座低矮的土房子里时,对外说是四兄妹来皇都兜售兽皮。 安顿好后,四人就出外四处走动。 看上去是闲逛皇都,暗下却注意着各处细节。 乌古的皇都自然没有大雍的繁华,但包罗的地域宽广,皇城外都是贵族们的居住毡帐,延绵数十里。 如此一来,想有所发现并非易事。 逛了三天皇都都没有什么发现,他们只得出手了一半带来的皮毛,以免招人怀疑。 然后借打探皇都的皮毛交易再接着到处窜,就连夜晚也隐踪匿迹的忙活。 躲过无数次巡逻骑兵后,他们终于在皇城西北角发现了云家暗号。 一朵画得像坨屎一样的云朵。 第85章 震惊,接走弟弟 云玄月一眼就认出这是弟弟的手笔。 她看了眼防卫森严的乌古皇族住地,没有急着潜进去,而是撤退出来做详细计划。 皇城西北角住的是乌古大汗第四子莫日根,莫日根箭法非常厉害,只是年纪轻轻时就双腿因伤断了肢。 原本为汗王所偏爱,现在却不受重用。 但四皇子唯一的儿子哈日查盖却很是神勇,继承了其父高超的箭法技艺,四皇子一系如今是靠哈日查盖稳住地位。 而哈日查盖半个多月前因伤回朝。 擒获自己弟弟却受了伤退出前线,看来这哈日查盖伤得不轻。 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虐俘,云玄月不敢深想弟弟有可能遭受的酷刑。 也不明白弟弟为何能在这里留下暗号。 乌古皇庭没有把弟弟囚禁在大狱,而是关押在四皇府住地,这本身就很不合常理。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去查探一趟。 满头发辫的云玄月,蹲在地上划拉着乌古皇城的分布图。 跟身边的人商量着今夜的行动。 是夜,皇城北角起大火,住在西北角的四皇子派出了自己的卫队去帮忙灭火。 那边靠近二皇子住地,对他们影响不大,但面子功夫要做到。 所谓兄友弟恭,不但口头上得有表示,行动上也得有。 要不然他一个残废的皇子,如何在比狼虎还凶狠的兄弟中夹缝生存。 多处查找后,潜伏在红顶大帐篷外的云玄月,一直在等待机会。 趁着人员走动之际,她敲晕了一名侍女,换上她的衣服,趁黑混进了跟房子一样大的毡帐里头。 对于鞑子有房屋不住,要在院子里搭帐篷住的做法撇了嘴。 这里是哈日查盖住的地方,她看了好几处都没头绪。 大晚上的,即使弟弟有留什么暗号也难以发现,她只能靠直觉摸索。 进入大帐篷内部,她听到了动静,她屏息而行,越靠近里面动静越大。 喘息声,肌肉相击的声音,还有不甚明白的鞑子话,夹着呻吟和低骂。 她似乎捕捉到熟悉的声音,但距离太远不太确定。 她握紧拳头,小心翼翼的往前几丈竖起了耳朵细听。 “我xxxxxxxx......” 这声音让云玄月脑子轰的一下,瞬间心头狂跳。 她认出来这声音正是自己弟弟在爆粗,骂得极其不堪入耳。 她愣在原地,脑子在嗡嗡个不停,意识到弟弟正在里头干什么时,她差点暴露出声息。 极其羞窘、不解、愤怒、......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冒着危险辛辛苦苦跑来乌古救人,结果弟弟在干什么啊! 她咬着嘴唇拼命忍着不发出一点声响,脑子已经混乱无比。 她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 实在是太过意外,让她脑子一时间难以思考。 没有贸然给弟弟的行为下定论,她抹黑用炭条在一条布幔上留下了多个暗号。 然后迅速退出毡帐。 在外面望风的隐卫已经处理掉那名被打晕的侍女,跟着她迅速离开。 回去她只告诉阿达他们确定了人具体在的位置,并留下了会面暗号。 然后就自己待着,装作思考下步计划,其实脑子里还在震惊之中。 实在是事情太过让人没法接受。 她不知道弟弟是自愿还是被逼,总之,这种状况让她很是无措。 脑子怎么都没法冷静,第二日起来她眼眶都发青。 而哈日查盖的红顶帐篷一早就有人进来收拾,但所有人都被云玄度赶了出去。 他盯着不远处的布幔眼底都是波澜,面上的表情却是不耐烦。 “让你的人别进来吵我,我还要睡。”他翻身背对身边的人。 餍足的哈日查盖打了个哈欠,回了他一句鞑子话拍了拍他屁股才起身去洗漱,然后去前头见自己的父王。 等人一走,云玄度连忙起身,光着脚跑去抓起布幔细看上面的暗号。 竟然是他姐来了,就在乌古皇都西城。 他不能留在乌古了。 要是姐姐因他出什么意外,他怎么对得起父母。 云玄度把布幔撕落,搓成一团烂布扔在脚下,然后给脸上的疤痕加了药水又回大床上继续躺着。 脑子里把这段时间挖到的情报都过了一遍,很遗憾没能知道更多。 但现在获取的消息也很有用。 再打下去,南疆那边要是也压不住,大雍两头受敌,必将大受重创。 到时死的就不是守边的将士,而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江山不稳社稷难安。 大雍摊上个无心胸无智慧只图安逸的皇帝,还有那些个毫无作为只想登高的皇子,简直是灾难。 祖宗的基业都要被他们败光了。 害得他要用这种方式来曲线救国,害得他姐为了他要来北境冒险。 云玄度狠狠的揪了一把身下的皮毛,发泄心里的怒火。 装伤重待在王府的哈日查盖,见过父王后就让医官给他探脉象。 然后脸带失望的回到寝帐,看到云玄度还在睡,强制性拉他起来吃东西。 “吃饱,才有力气。”他用生疏的大雍话跟云玄度交流。 “干不死你。”云玄度哼了一句。 他脸都不洗就喝了一碗羊奶,斜眼看到哈日查盖嫌弃的眼神儿更放肆了,抓起一块羊肉就啃。 “我知道,你故意的。”哈日查盖摇摇头容忍了,坐到了铺着老虎皮的大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带回一个难以捉摸的大雍男人,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会等到他真正臣服的一天的。 这夜,哈日查盖又让云玄度喝下一碗汤药后,发现他比之前更为凶猛了。 这让他升起了某些希望,也以热情回应。 并任由对方缠到他身疲力尽。 乌古皇都西城区的一处矮墙下,云玄月蹲守在这里。 矮墙上放着两捆干枯的牧草,一捆大一捆小。 夜色下能看出区别。 一直等到四更天,云玄月才听到响动。 她站了起来。 两丈外,就着星点月光,她看到弟弟的身影比年头那时又高了些,但看上去很是疲惫。 “阿弟!” 她轻喊了一声,鼻子已经在发酸。 “姐!”云玄度咧嘴笑,笑容再无以前的纯真,带上了苦涩。 “怎么是你来了?朱大个呢?问棋呢?” 云玄月没有回答,只问他:“走不走?” 云玄度立即点头:“走,马上走。”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为了能离开不被人轻易发现,他差点掏空了自己。 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即使有一日大雍的铁蹄能踏平这里,他也不来了。 第86章 真相,野心勃勃 日夜奔袭几日后,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云玄度身上无外伤,但身体很疲惫,硬撑着跟卫离尘密谈了一个时辰后,就跟着云玄月回到她的营帐。 “姐,你让我先睡一觉,等我醒了我再跟你说详情。” 一颗心一直悬着没放下的云玄月,只得任由弟弟睡在自己的营帐里。 她亲自守在营帐外头,拦住了所有想来看弟弟的人。 当日,卫离尘派出了几路人马,避开正面来攻的鞑子,绕从燕山经契莫入乌古执行秘密任务。 傍晚,云玄度醒来,就看到他姐正坐在不远处抱手看着他。 “醒了?醒了就起来吃饭,烟雨给你炖了个大猪蹄。” “呲溜!” 云玄度舔了下嘴唇,一副口水要流出来的模样。 “还是烟雨懂我,知道我爱吃猪蹄膀。”云玄度嬉笑着起了身,就着倚琴端来的水盆子洗了把脸。 然后就真的什么话都不说先吃饱肚子再面对亲姐的审问。 云玄月让倚琴和烟雨都守在外头,营帐五丈内不得近人。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完了一盘猪蹄膀的云玄度,恢复了点斯文优雅,用湿帕子擦了嘴净了手。 又用茶水漱了口后才说出一句惊人之语:“哈日查盖是个女人。” “啊?”云玄月被这话震惊得站了起来。 看到弟弟肯定点头后,心头有块大石咚的一下落了地,跟着火气就起来了。 她一个飞腿就踢了过去:“这事回来路上你就该跟我说。” 害得她脑子乱了几天几夜。 以为自己弟弟是个断袖,她都头疼到要炸裂开了。 云玄度任由姐姐踢了自己一脚发泄怒火,然后拍拍被踢到的大腿,呲咧了下嘴道:“这事说来话长,回来又一路躲着鞑子拼命的跑,我不好跟你说。” 话虽如此,但这几日自己承受的风暴实在过大,让云玄月气怒难消,“一句话足可安我一半心,你这是想让我少活好几年。” 可把她给担心坏了。 “可别,你得长命百岁才行。”云玄度嬉皮笑脸起来。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没心思跟弟弟说笑,云玄月皱着眉头催他。 云玄度搓了把脸后,才一脸沉重的说道:“这几个月我们大雍牺牲了十多万守边将士,朝廷补充的十万兵力几乎全部阵亡。 鞑子兵强马壮倾尽全力来攻占,没有支援,就靠十几万镇北军很难守住北境。 朝廷还怀疑镇北侯虚报军情吸纳兵力壮大自己拥兵自重,宁愿派兵去南疆镇压那些蛮子,也不再增加兵力到北境。 我们已经失去两座城池,若是不想办法让鞑子的铁蹄止步于此,再打下去大雍必败无疑......” 云玄度说得红了眼眶,多少曾经一起训练一起嬉闹的将士,都已经命丧北境回不去故土。 他恨京都那帮人只顾着党争,枉顾边境之危。 恨坐在龙椅上那位昏庸无能又刚愎自用,听不进忠臣良将之语,只会各种猜疑。 这些情况云玄月都知道。 “兵部尚书周顺被撤职,换了安王的人上台,安王一心想着上位,他当年求取镇北侯之女不成必有介怀,对镇北候卫氏一族有心压制。 皇帝听进谗言,如今连瑞亲王都不太待见了,现在他是愈发的脑子发昏,病得不轻。” 离京前她有收到宫中密信,皇帝现在是三天两头的昏睡,朝政都交给内阁处理。 在许多官员眼里,安王赢面最大,也就以他唯首是瞻。 “看来那老糊涂死都要死在那把椅子上。”云玄度哼哼着。 接着告诉姐姐:“乌古兵力太强大,我们只能以偷袭来一点点歼灭,用最小的代价杀最多的敌人。 我跟哈日查盖对过几次阵,一直没发现她是个女人。 直到上次我偷袭到她营帐,想擒贼先擒王才发现她是个女的,太惊讶失了神被她压住,然后......” 说到这里云玄度摸了下鼻子,有些难为情的道:“发现她没想杀我,而是有那么点意思后,就生出了就势就范之举。 书墨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冲进来也被抓,我故意恼他无能害我,主动捅了他一刀,让哈日查盖扔他在路边,要不然他只有被鞑子砍头的份。 哈日查盖抓到我的事没有宣扬,只有她身边的亲信知道,后来她伪装受伤带我回了乌古皇都,目的是想生一个儿子。” 云玄月听得倒吸一口气,脑门突突的跳着,难以置信。 生一个敌国将领的孩子,那哈日查盖到底想干什么? 云玄度扯着嘴角道:“很难理解吧,我也很难理解,后来我才知道,乌古四皇子的妻妾生了十三个女儿,没有一个是儿子。 四皇子把哈日查盖当儿子养大,如此才能保证他那系的人人心不散,要不然就会被其他兄弟吞并他的势力。 但女儿始终是女儿,想要保住身份地位就得想办法有个孙子来遮掩,找本国人他们一怕穿帮露馅,二另有企图。” “什么企图?”云玄月皱眉:“不会是想到十几二十年后做大雍王吧?” 就那么有信心能把他们大雍收入囊中? 云玄度点头,他姐就是聪慧,一猜就中。 “没错,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四皇子要把哈日查盖送上乌古大汗之位,要一个我的种,等打下大雍,那孩子就是未来的大雍王。” 云玄月听得相当无语。 这异想天开到把十几二十年后的梦都做了。 “哈日查盖还给我承诺,说只要我听话保密,以后就是大雍王的王父,可把我恶心得!” “嫌恶心,那你还......” 算了,这是弟弟不能示人之事,不提也罢。 “她给我用了药。”知道姐姐要说什么,云玄度没有隐瞒,反正该知道的他姐都知道了。 虽有意料,但云玄月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 想着那药怕是已伤了弟弟的身体,回头得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这么糟蹋自己,付出这么大代价可有收获?” 被迫睡一个像男人一样的女人,她都怕自己弟弟日后有心理阴影。 第87章 死敌,姐弟互疼 云玄度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说道:“只要有利于我大雍,睡个不入眼的女人算什么,要不是她看上我,我还不能利用她探取到有用机密呢。” 他告诉云玄月自己得知了乌古大汗联结的几大部落所在方向,已经让卫离尘安排人去抄他们后背。 只要成功三两个地方,就能让集结在大雍北境的鞑子出现裂痕内耗。 到时大雍的压力就会减轻,只要撑到寒冬来临,到时鞑子会不战自退。 至于明年鞑子会不会再来,到时再做计较。 先让大雍喘上一口气再说,要不然没有支援的镇北军得元气大伤,北境迟早守不住。 云玄月听了后,内心甚是复杂。 为了保存实力守卫好北境,弟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让她又心疼又无奈。 “那哈日查盖恐怕很快就会来找你,到时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难道我睡她还要负责?”云玄度嗤了一下,“她是个鞑子。” 鞑子是敌人,是敌人就该杀掉。 “她带着人杀了我大雍多少将士,我要是手软半分我都不是爹娘生的种。” “她要是真怀了你的孩子呢?”云玄月幽幽的问。 “那也得杀。”云玄度毫不犹豫的答她。 云玄月盯着弟弟的神情不动,最后放下了心,“好,按你说的去做。” 说了自己的事,到云玄度问姐姐的事了,“你和离是怎么回事?” 这消息还是卫离尘告诉他的,一路回来他姐也没给他交代。 为了他而和离,这事他姐是做得出来。 但是,他还是不希望如此。 “跟你无关,那非良配,他要攀富贵娶平妻,我岂能与他人平肩为妻,所以和离了。” “什么?”云玄度气得一掌拍烂了小饭桌,“姓柳的竟敢娶平妻?他这是找死。” “我要诛他全族。”他气得恨不得马上回京都去教训柳子淮跟柳家。 “等你有那个权利你再说这句话。”云玄月白了弟弟一眼,把滚到地上的茶壶捡了起来。 “你救了他他都敢这么对你,这等人品人那谢老头还保媒,回去我也得找他算账。” 云玄度叉着腰原地转圈的暴怒,“谢氏一族也该削掉他们的傲气,要不然以为什么事他们都能插一脚。” 这个云玄月倒是不反对,太过根枝繁茂的豪门世家,影响力过大,对皇权存在的威胁不小。 该利用时要利用,该防备时也得防备。 “这事等日后再慢慢谋划,先把北境安定了再说。” 想到目前北境的处境,云玄度沉默了。 最后还是不忿的说了句:“姐,那柳什么的本来就配不上你,和离了也好,等日后我们成了事,我给你指个好的男人为夫。” 跟着又马上说道:“那卫离尘就不错,本来你要是没嫁那个白眼狼,我还想着让你嫁给他的。 不过,现在也不迟,卫将军还没有定亲,姐,你觉得他怎样?” 云玄月走过去把手放到弟弟额头上,一脸探究。 “你干嘛?”云玄度拍掉姐姐的手,认真的道:“姐,我没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我就看好他了,其他人我都看不上,我看不上的人不要他做我姐夫。” 确定弟弟脑子没烧,云玄月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斥道:“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跟我来说这个。” “外头天天死那么多大雍将士,你还有心想要个姐夫,我看你是还没被鞑子打到掉裤子,脑子还不够清醒。” 知道姐姐真恼了的云玄度,咻的一下窜到了营帐外,一边躲一边委屈:“姐,你就不能听我说两句吗。” “不能,给我滚回你营帐去。”云玄月气得一个茶杯就扔了过去。 阵前说媒,她弟弟那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脑子还能迷倒一个女扮男装的乌古大将,抓到人不杀还想跟他生娃。 真是神奇了。 两天后,哈日查盖果然再次出现在大同府外的鞑子大营。 叫阵喊着要跟云玄度决一死战。 云玄月没有让弟弟出战。 她让军医来给弟弟检查了身体,得知他身体被掏得有点虚后,勒令他休身养息几天。 云玄度跟哈日查盖的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就连卫离尘也不知内情。 只以为是云玄度逃脱哈日查盖的掌控后,潜伏在在乌古收集情报。 这也是云玄度对外的说辞。 至于为了获取情报在乌古睡女人睡到体虚,这事儿也被封了口。 卫离尘知道也当不知道,只是对云玄度的做事方式难以认可。 朝廷无能缺乏英名之主,真是害人不浅! 弄得自己属下为了获取有用敌情都去乌古做倌儿了,真是的! 哈日查盖叫阵了几天,都是朱大个出去跟她对打。 朱大个恨死这个抓走自己主子的鞑子,出手几乎都是使尽全力,哈日查盖虽然神勇,但终不是恨极怒极的朱大个的对手,屡次败走后,改用大弓射杀大雍将士。 卫离尘也不甘示弱,也用大弓回击。 两方激杀数日,终于等来第一波乌古后方的反馈。 折烈部落被契莫国游兵摸了窝,部落里的女人孩子还有留守人员死伤过半,牛羊等财物也被洗劫一空。 收到这消息,折烈部落的三万人马不顾主力大将的阻拦,立马退出大雍边境,要赶回自己的部落住地。 此时已是深秋,即将入冬。 乌古集结大军原本以为用三个月的时间就能踏入大雍的中原腹地,结果打了半年多只收获两座城池,跟预期相差甚远。 这样的战绩在乌古内部本来就引起了些不满。 如今折烈部落因为背部受刺,退出前要求大汗给他们补偿,这事引得其他部落也生出些心思。 打了这么久,得到的好处不足以让他们为之不顾后果,折腾下去他们怕入冬后会陷入被动。 鞑子大营开始人心不齐。 为大雍也为云玄度而来的哈日查盖,被这样的局面弄得差点气吐血。 拿不下大雍,那个男人她就得不到,得不到那个男人,她如何生出一个儿子来。 想不到,对他处处容忍并许以巨大利益,他竟然还是跑了。 哈日查盖满心恨意,发誓绝不退兵。 也不许其他人有异议,获取大汗同意后,要求大军势必要在寒冬前攻下云州和幽州,至少要拿下大雍的大同和蓟城。 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的在冬天怀孕生娃而不给人所知。 因为折烈部落的离开,加上人心浮动,乌古宣布休战几日,重整队伍。 云玄月抽时间回了一趟大同府。 也顺便处理京都来的信件。 问棋的在信里告诉她,青嬷嬷拒绝被救,怕给主子带来暴露风险,她要留下来继续迷惑江家的人。 而京中的流言随着江柳两家结亲愈发传得离谱,有谢家的对头利用此事踩了谢氏一族一脚。 云上臻绸缎庄两个出自谢氏一族的合作人,已经三番四次想要一个说法。 看到这些信件,云玄月意识到北境军报上根本没有提到自己。 要不然,京都的流言早该平息了,现在该是轮到柳家受人唾弃之时。 事情脱离自己意料,她当即回军营找卫离尘了解军报情况。 第88章 说媒,身份人知 而此时云玄度就在卫离尘的帅帐内,说着一些让卫离尘不知要怎么接的话。 “你就说我姐好不好吧,她是不是比许多女子都要出色?” 他姐文能布局影响朝局,武能杀敌从不胆怯。 虽然他见过又认识的女子不多,但他知道所有的姑娘都不上他姐。 卫离尘按了按听得有些发胀的脑袋,很是无奈的应和:“是,你姐很出色。” 确实出色,他就没见过这么有勇有谋的女子。 不说榆林郡那几战,就这些日子对阵乌古大军,她一个女子带着几百飞骑尉能杀出去还带回来。 战绩不输任何人,这很了不起。 但他也仅是敬佩一个女子能如此英勇而已,并无其他意思。 云玄度这人看似嘻嘻哈哈无所谓,但有时候挺一根筋的,他要怎么回应才能让他容易接受点? 毕竟关系到一对热血为国的姐弟俩的自尊。 头疼。 “那你看上我姐没?你可别嫌弃我姐和离过,我姐没让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沾污过的,她冰清玉洁得很。” 他姐跟柳家的事,这些天他都跟倚琴和烟雨打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知道越多对柳家越恼恨,把柳家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 因为太过生气,跑到卫离尘面前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的,大概情况卫离尘要捋一捋才明白。 原来云娘子是遇人不淑才和离。 那确实该和离,那样的柳家给她提鞋都不配。 可云玄度这么问他 ,他要怎么答? 他压根就没想过这种问题好吗。 看到云玄度非要个答案,他刚想说,就听到外头通传云将军求见。 自己面前已经有个云将军,外头那个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这下子卫离尘更头大了,姐弟俩都来他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他没有成亲的打算啊! 即使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写信来催他回去娶妻生子,他都没同意。 现在他要怎么躲? 云玄度也知道是自己姐姐来了,连忙到门口去迎接:“姐,你怎么来了?” 云玄月没空理他,走进来就直接问卫离尘:“卫将军,榆林郡一战,军报可有提到我?” 这问题让卫离尘略为意外,原来姐姐的来意跟弟弟不一样。 幸好如此,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但云玄月问的问题却又在他意料之内。 能营商创造巨大财富的人,各种消息自然灵通。 云家姐弟俩有自己的情报网这个卫离尘已知道。 他只能告诉云玄月:“军报未有提及你们俩,也未有提及云家勇士,这是镇北侯的意思。” 至于其中原因,他爹并没有告诉他。 只是让他务必要把云家姐弟的战绩跟情况压下,不得上呈朝廷。 这是他跟他爹提到云家姐弟情况并问他是否知道他们来历时,镇北侯回信给出的指示。 镇北侯有见过云玄度,但匆匆而过并未留意。 这次看了儿子的信,知道云家姐弟俩做的一些事后,却很快对儿子给出了指示。 尽管不知其意,但父亲的吩咐卫离尘只能听从,他暗中删减了军报中一些内容。 并如实告知云玄月是他所为。 上头有指示,他也没办法。 “是侯爷的意思?”云玄月蹙眉,她跟镇北侯并不认识,按理说不应该针对她。 哪怕她是个女的,也不应该为此抹杀她的功绩,除非...... 她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而一旁的云玄度听下来也若有所思。 姐弟俩对看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怀疑。 “原因我暂时不得而知,但我可以保证,属于你们的军功都不会被抹杀,除非我们镇北军不复存在。” 他爹不跟自己交底,他只能猜云家姐弟俩或者他们的父辈很可能不宜暴露人前。 他们这些武将对朝廷各派系互相倾轧,阴谋频出的状况心里都有数。 所以他不会追根问底,反正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 内心已有猜测的云家姐弟都表示:“那行,只要将军跟侯爷记得我们的付出就行。” 至于京都的流言没能用这方式击破,那她就另想办法好了。 她对弟弟使了个眼色,先告辞出去。 云玄度顿时放下找姐夫的事,跟卫离尘打个招呼就急忙去追他姐的脚步。 “这就走了?”走得这么爽脆倒是让卫离尘有些不适应。 连一向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度都半途而废,这对姐弟俩实在有些奇奇怪怪。 他爹也真是,弄得这么神秘,跟他军中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似的,既要他保护好又要他不要给人知道。 弄得他对这对姐弟都有些轻重难把握。 云玄度追上姐姐跟着她一起进了营帐,让倚琴和烟雨在外头守着后,姐弟俩大眼瞪小眼一阵。 然后不约而同的说出:“镇北侯知道了。” 两人都在想,镇北侯知道他们身份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目前不在军报上提他们,镇北侯的出发点应该是想保护他们。 现在京都党争激烈,安王一支独大,信王和景王不甘认输。 只要皇帝一天不立太子,他们就认为自己还有机会。 其拥护者也没死心,谁都想有从龙之功,没到最后一刻难定成败,唯有努力一拼。 若是被人知道他们姐弟俩的身份,必然会三方围剿倾巢出动的来除掉他们。 毕竟,按祖宗立下的规矩,太子死太孙上位,比任何其他皇子都要名正言顺。 身份没有得到皇帝认定之前,他们就存在各种危险。 镇北侯应该出于这些考虑,才不想他们在此时崭露头角。 但他们在京都自有布局,那些人已经失去除掉他们的最佳机会。 不过镇北候有此一举,并非坏事。 “如此说来,算不算我们得到了镇北军的支持?”云玄度眼睛开始发亮。 镇北侯能深得历代帝皇信任,是因为历任镇北侯带领的镇北军都不掺和任何党争,只拥护帝皇。 所以不管是信王或者安王,费心试图拉拢卫氏一族都无果。 姐弟俩其实也不奢望能让镇北侯旗帜鲜明的支持他们,来北境入军参战,为的是攒军功,积威望。 有了功绩,一旦走到台上竞争,身份加上实力功勋,能让所有人都闭嘴。 那位垂垂老矣不舍皇权的庸帝,也将不得不把屁股下的位置让出来。 为了那位置,眼睁睁看着毁了个出色的儿子,难道还要毁个出色的孙子不成? 如果他真那样做,慕家祖宗们的棺材板都要翻了 此次乌古大军强攻大雍,镇北军奋力守卫抵抗,朝廷却猜忌他们,镇北侯会对当今圣上心生失望很正常。 云玄月几乎能肯定,这是镇北侯立场动摇的原因。 卫氏一族守护大雍一百多年,没有一任镇北侯是死在京都,全都是战死沙场。 如今这位镇北侯的大儿子,也就是镇北侯世子也在五年前牺牲在北境。 卫氏一族如此忠烈为国,却遭受猜忌提防。 换谁,都会心冷。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云玄度也很高兴:“姐,要是这样,那你嫁给卫将军就更顺理成章了。” 云玄月:“......” 没完没了是吧。 第89章 借力,风向转变 京都谢府,谢大儒收到一封信。 信上透出来的毫不客气的锐气,让他看了三遍仍然眉头紧皱。 “尊长亲启:柳家所言皆为诽谤,实嫌玄月貌丑门低,与名分视为报恩,一居之所视为归宿,其亲又为攀附权贵试图毒害于我。 苕河冒险一救,落个身处后宅险境,非玄月能忍之,自出柳家忙我云家家计而非逃逸,回归之时定当面与之对质。 尊长一叶遮目,也当为小女子除叶见清,勿污正义之名。无愧天地之玄月敬拜。” 国难当头,边境生灵涂炭,云玄月没有为流言费心太多。 心头压着些火气,她直接给谢大儒写了这封信,目的就是要谢大儒出面平息流言。 你保媒的才俊非你所言之可托付之人,她用自身的正义为证。 苕河两岸,她救上来的人不止柳子淮一个,她若是那等顾私欲而失妇德之人,就不会有大义之心。 连这点都看不透,枉为大儒,枉为帝师。 这封信传递出的意思,谢大儒当然一看就明。 正因为如此,他才脸色难看得一而再的看,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被一个小女子说他一叶障目。 还带着无愧天地的落款。 铿锵有力到让他不得不自省自己在这件事中是否真的存在失察。 柳子淮,当真敢欺师灭祖? 难道他不要仕途了吗? 还是以为有了文昌伯府做后盾,就能胡作非为? 心一有疑,这封有着人格烙印的信,就让谢大儒上了心。 他当即召来连海,让他暗中调查柳家和京都云宅。 本以为一桩普通的婚事,不成了就不成了,他日日忙着书院之事,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俗事上头。 但这封信让他意识到,云家女的不凡,怕不单是能义勇冒险救人。 这般口气的信,带着平等对话之锐气,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写得出来。 这意味着云家女要不就是缺教养规矩,要不就是身份地位不低,才会有这样的底气不惧他谢氏世家之积威。 谢大儒回忆起在南水乡见过云家女的那一面,其身边的嬷嬷都规矩到位,主子岂会教养不符。 结合云家的情况,细想之下,谢大儒苍老的面容上出现了凝重之色。 放在椅把上干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两天后,京都关于云玄月的流言统统被人压了下来。 谢家人没有隐藏是他们的手笔,直说是家中老爷子看不得人越说越离谱。 并举证云家女从小就是个热心救人于难之义勇之士,其高洁品格非传言所能诽谤。 有大义之心的人做人必有分寸, 望那些得利之人不要恶意中伤,免得被天打雷劈。 谢家人此言一出,就差明晃晃的说是柳家人忘恩负义了。 风向立变。 以谢家之根基实力,岂是柳家可比,柳家当即被众人各种质疑。 在翰林院的柳子淮本来隐隐有了被众人捧起的势头,突然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同僚对他有了谨慎感,不复之前的热情。 本来就对柳子淮和离要娶文昌伯府之女感觉有异的韦彦之,听到谢家放出来的话后有了更深的怀疑。 他一直都知道,柳子淮朗月清风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藏着颗不甘人下之心。 他能娶威武伯府之女是无心插柳,柳子淮能娶文昌伯府之女怕是早有预谋。 那日去西山莲塘柳子淮态度转变,少了对他的嫉妒心结,一路轻松说笑。 当时他还以为是柳子淮想开了。 如今想来,这怕是另有缘故。 那么巧江三小姐在莲塘附近寻短见就被柳子淮所救,然后不得不下嫁柳家才能保存名节。 这事儿细想之下,韦彦之心头都有些狂跳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这么离谱的。 他不想把人想得太过心机,但看到柳子淮时,到底脸色不复往日的自然亲近。 柳子淮顿时起疑,“韦兄这是怎么了,行舟可有不妥之处?” “非也。”韦彦之摇头,然后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做人还是踏实点好啊!” 当年那个在书院勤奋读书的柳子淮,怕是已被权贵迷了眼,失了初心。 自从与文昌伯府的三小姐定了亲,春风得意压不住,一扫过去的压抑感,如今是意气风发得很。 哪有一丝与救命发妻和离之伤。 韦彦之顿悟后只是摇头,不多说什么的走了。 柳子淮心沉了一下,他非迟钝,今日衙门同僚对他态度有变却没有明说什么,大概在忌惮着他背后的文昌伯府。 或者说忌惮着他如今属于安王的亲属阵营。 到底出了何事让这些人不复讨好逢迎? 直到下衙回了家,柳子淮才知道原因。 谢家人竟然一改之前的沉默,多管闲事起来了。 他马上去文昌伯府寻求帮助。 对于这个女婿,文昌伯世子其实不甚满意,但女儿被他抱着救下来不得不下嫁,就只能接受。 如今事关未来女婿的名声,江家自然不能看着不管。 毕竟这也关系着文昌伯府的面子,文昌伯世子当即和柳子淮去了谢家。 真相是什么文昌伯府不关心,但柳家名声不能坏。 然而谢大儒没有见柳子淮,只见了文昌伯世子。 至此柳子淮知道自己失去了帝师的信任和青睐,内心虽有恐慌跟失落。 但他并不后悔。 只要抓紧文昌伯府,等安王上了位,等他位极人臣,到时谢氏一族只会主动示好。 而谢大儒维护起云家女的行为却让江舒懮甚为气恼,她出城去想用抓来的人出气。 却得知人昨夜逃跑了,顿时有些慌。 云宅余下奴仆都是云家女来京之后买的人,威胁作用不大。 其铺子也歇业关了,她再也找不到能拿捏云家女的筹码。 除了云家那个在边境唯一的男丁。 可那太遥远,她的手伸不到北境去。 只能另想办法。 青嬷嬷是被问棋救出来的,他执行小姐的命令,把人救出来安置到别处。 小姐说了,江家女影响不到她的计划。 如此青嬷嬷才趁着那几个看守的人喝酒沉睡时,伪装成逃逸离开了那京郊农庄。 云玄月给谢大儒去了一封信,就顾不上京都的事了。 哈日查盖歇了几日又开始前来叫阵,污言秽语的要云玄度出去跟她打一架。 甚至还让手下的兵做出极为羞辱人的动作。 “这就是个不男不女的疯子。”云玄月看到那比朱大个只小一小圈的“高塔”,深深同情自己弟弟的遭遇。 为了套取敌情他真是太过为难自己了。 回头让烟雨多做点好吃的给他吃吧。 能补一点算一点。 浑然不知自己姐姐突然又心疼自己的云玄度,懒洋洋的靠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哈日查盖在大喊大叫。 眼里无半丝其他情绪波动,只有怒火暗藏。 这个长得跟男人一样的女人,为了要个儿子,欲望似无底洞。 每每“伺候”完,他都要累半死,至今还虚着。 还想抓他回去榨干,啊呸! 想得美! 要不是为了吊着她在这里拖时间,他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第90章 分化,退兵之计 在哈日查盖叫战的日子,乌古北部的亦刺部落被一伙不明队伍夜袭。 从落下的一些武器和杂物中,才得知是边邻巴托国的人突袭。 巴托国比之乌古国更为苦寒,巴托国的人也比乌古人更为凶猛。 亦刺部落所处的位置本不应该是巴托人能轻易到达的位置,但就是被他们突袭偷家了。 就跟契莫国偷袭折烈部落一样,让亦刺部落损失惨重。 等亦刺首领收到消息,正是乌古集结全军强攻大雍之时。 大同府的知府带着妻女跟其他官员转移了,只留下镇北军在这里顽强抵御鞑子的猛烈攻击。 哈日查盖亲自指挥,她跟汗王立了军令状,要在十天内攻下大同府。 现在已经过去七天,再不打下大同府,她就难有机会抓到那个她想要的男人。 卫离尘带领将士上城墙驻守,云玄月带着人不停的去御河提水送上城墙。 这次鞑子强攻,架梯上墙,遭遇到新的抵御。 迎接他们的首先不是刀枪跟箭矢,而是被水泼湿后跟着兜头下来漫天的白色粉末。 只要被洒到脸上,必脸疼眼辣,战斗力迅速下降,能爬上城墙头的无一不被斩首滚落。 强攻了两天,损失士兵无数,却对大雍构不成有效威胁。 这让哈日查盖异常愤怒焦躁。 加上亦刺被掏窝的消息一传来,亦刺首领同样待不下去要求撤军。 这次强攻大雍,他们部落三万人马,损失了近万人,住地还被巴托人掏了,就算打下大同府他们也难以补回损失。 除非打下大雍一个州归他们所有,但这何其艰难。 大雍根本不是大汗说的那么无能,集结三十万大军,到现在也只是打下大雍两座城池,根本不够分。 眼看寒冬就要来临,住地要是不尽快恢复,这个冬天他们这些人冻都得冻死。 亦刺要求退出战斗回救自己的部落,哈日查盖阻拦不住,直接控制了亦刺首领,要他留下一半人助攻。 要不然就杀了他。 如此翻脸强迫,让亦刺部落的人都很是愤怒。 他们的妻儿父母如今不知生死,家里财产不知余下多少,不给他们回去,这是想逼死他们。 乌古内部出现动乱,内斗了。 到这一刻,云玄度紧绷了半个月的某根神经,才算松了松。 总算是有成效了。 亦刺首领最终撤军而走。 其他留下的人也不复之前强盛的战意。 天冷了,攻城天天被水泼,被那白色粉末伤害皮肤,腐烂,刺疼,眼睛还看不清。 比刀伤还难受。 鞑子大营人心溃散,士气低迷,大雍趁这机会打开城门,全军出击。 挑这时机两军决一死战,要是还赶不跑鞑子,他们镇北军就太逊了。 此消彼长,乌古内耗士气大失,大雍军却战意高涨。 打跑鞑子,他们就能回去喝热乎乎的羊肉汤,可以寒夜安睡在被窝。 不用整日整夜提心吊胆的随时准备着打入侵的鞑子。 少了几万人的乌古大军其实人数还是比镇北军多,但激战一天一夜后,鞑子终于还是被勇猛齐心的大雍军击退出去五十里。 大雍收军回城,这次重创鞑子,战绩斐然,全军上下都大为解气。 云玄度来找姐姐,他提出要在鞑子退兵前杀掉哈日查盖。 “她必须死。” “你怕她真怀了你的孩子?” “是。”云玄度答得坦然,“若是怀了我的孩子,将来会成为灾难。” 他得防患于未然。 云玄月当然知道后果,只是想杀哈日查盖并不容易。 想入鞑子大营取其统帅首级,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我引她出来即可。”云玄度想用自己把人引出来,然后再想法子杀了。 “你觉得她会轻易上你的当?”云玄月对这计划不赞成。 “得不到你她也会想杀了你,别把自己想得跟男狐狸精似的魅力无穷。 哈日查盖能成为乌古大军的副统领,必有其过人之处,你不要小看她。” “什么过人之处,不过就是力气大了点而已。”要不是这样,他怎会被她压制擒获。 领军打仗就她那个脑子,要不是仗着人多又兵强马壮,能打得过他才怪。 哪次他不是以少敌多,赢得虽艰难,但输得也不是很惨。 “一力降十会,人家力气大就很厉害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大雍人有脑子又怎样,还不是丢了两座城池。 云玄月不小看任何一个敌人,她要是遇到哈日查盖,正面对战必输无疑。 而她那些护身小伎俩也不会有作用,只能逃。 如此劲敌,弟弟若是没有足够的准备,必然是要再次落入人家手中的。 要是真那样,她可就没信心还能再救他一次。 “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事还是找卫将军商量商量,看如何十拿九稳。” 论战场对敌经验,她与弟弟加起来都不如卫离尘老练。 而卫氏一族镇守北境一百多年,对鞑子比他们都了解。 要不然卫离尘这次也不会根据弟弟带回来的情报,能迅速制定出如此有效的击垮分化部落之法。 两次鞑子都没怀疑到他们大雍身上,都以为是他们的邻国乘虚而动。 这其中的人员还有布置以及行动步骤,全是卫离尘调配指导制定,并远程预判。 在这方面,要承认人家的长处。 云玄度想了想,听从了姐姐的话,去找卫离尘商量对策。 他没说出自己跟哈日查盖之间的事,而是告诉卫离尘:“哈日查盖是下任汗王人选,如果这次能斩杀她,乌古就失去一名最佳继承者。 这对乌古大汗必将是一个大打击,乌古那些皇子皇孙会因此为争位而内耗,对我们大雍将是大好之事。” 就跟他们大雍一样,为了储君之位,那些皇子都争得你死我活。 国难当头都不管,才会让鞑子如此嚣张入侵。 卫离尘听了云玄度的话深以为然,“我正在考虑这可能性,杀了哈日查盖,或许能让我们大雍安宁三两年。” 若是有三两年的调整期,镇北军必将不是如今这般光景。 他会把失去的城池夺回来,然后重振镇北军威。 “那你说,该如何才能斩杀哈日查盖?” 第91章 引杀,以绝后患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入冬了。 他们即使就这么守在大同府不跟鞑子正面对抗,拖到十一月到时下大雪,鞑子也会撤退。 但云玄度不想让哈日查盖活着回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那人真有了他的孩子躲起来生孩子,他这人生污点就难除了。 卫离尘不知其因,只以为云玄度单纯是为了大局着想,心下极为欣赏对方的勇气和大局观。 两人就如何杀掉哈日查盖展开了战略讨论。 等云玄月知道方案后,已经是第二日。 她要求随行出战。 云玄度本不想让他姐跟随,但怯战不为将,他姐现在是飞骑尉,不为他也会为大雍上阵。 “你打辅助,让我来牵制她。” “好。” 自然是弟弟出马,她可打不过那像座塔一样壮实的哈日查盖。 即使是朱大个,那也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堪堪拼过去。 回来都手抖,嘴里骂咧咧的说那不长胡子的鞑子尽是一身蛮力。 穿着银色铠甲跨上枣红色的骏马,云玄月提着长柄陌刀随大军出城。 同样穿着盔甲的倚琴和烟雨,她们腰间挂着两个布袋,里头都是一包包石灰粉。 而这样的装备,大雍军许多士兵身上都有。 别看天气冷了,但拼起命来照样流汗不停,到时石灰粉照样能派上用场。 多条杀敌计就多条命,谁想埋骨北境远离故土,没人想的。 能有多个活下去的机会,别说带石灰粉,就是带大粪他们也不在话下。 以前他们是被鞑子进攻,要死命的防守。 现在换过来了。 他们大雍军主动出击,让鞑子被迫迎战,士气迅速反转。 自出征就没吃过这么大亏的哈日查盖,脾气暴躁起来。 随军的两位王叔都已经生出退意,“ 镇北侯退守蓟城后,你大王伯他们在幽州也没能寸进。我们撤退大汗不会怪罪的,再打下去得不偿失,还是等明年开春再来过为好。” 军令状归军令状,有两个部落因事退出,这是他们控制不到的情况,撤退情有可原。 何况天冷了,整日对阵没有收获的日子他们也受够了。 想回去在温暖的大帐里喝酒吃肉睡女人。 冬天本来就该是窝在毡帐里过日子的季节。 反正大雍朝廷已今非昔比,那几个大雍皇子没一个厉害的,他们迟早可以拿下这片无能人统治的富饶之地。 不急在这一时。 哈日查盖不赞同他们的说法:“若是给大雍喘上一口气,将来会更难对付,挫败他们最后的坚持,打下大同府就可以直通中原腹地,我们不可半途而废。” 不管是为乌古还是为自己,她都不能现在就撤兵。 那个男人不能为自己所有,就只有杀了他才能保证自己的秘密不与人知。 杀了他,她才能回皇都。 “有折烈部落和亦刺部落他们帮忙我们今年都啃不下大同府,如今少了好几万兵马,如何能胜?” 乌古六皇子的母族不显,只能依附四皇子,哈日查盖这个能力出众的侄子是他们这一系的希望,他希望她面对现实,不要操之过急。 既然他们乌古决定吞并大雍,完全可以重整再来。 五皇子也附和:“我也认为明年再来比较稳妥,到时集结更多人马,定能打下大雍。现在天冷了,士兵们战力下降,难有斩获。” 许多将士受了伤,还有许多将士炙坏的眼睛没得到医治,这导致他们军队的战斗力远不如之前。 打下去只会是无谓损失。 两个王叔都反对继续进攻大同府,哈日查盖甚是恼火。 但她也不能一点不顾及拥护自己的人的感受,她只能退一步,“那就再打三天,若是不成再撤退。” 她务必要杀了那男人再走。 再次对阵,朱大个先挑战了哈日查盖,但哈日查盖只与他草草过几招就撤了。 不与他消耗过多体力,她有预感,云玄度必会出现。 果然,朱大个回阵后,骑着黑色骏马的云玄度,才提着他寒光闪烁的银色长枪出了队列。 候等多时终于见到云玄度的哈日查盖,看到他的身影一出现,立马握紧了手中的大刀。 交代了身边的人几句,她当即拍马过来邀战。 “看来你是怕了,竟然躲了许久才敢出来。” 白衣黑甲的云玄度坐在马背上,挑起眉头痞痞一笑,“我是怕看到你犯恶心。” 听懂了的哈日查盖顿时气怒,一举大刀就朝他砍了过去:“能靠近我是你的荣幸,你个不识好歹的蠢蛋。” 只要配合她就能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日后还可以做王父。 如此难得的机会竟然都不珍惜,留他何用。 “你才是蠢蛋,不对,你是个没蛋的蠢货!”云玄度不甘示弱的骂了回去。 长枪对大刀缠斗在了一起,都是要致对方于死地的狠厉。 卫离尘这边看到他们已经交战,大手一挥,侧边大军开始冲杀进敌营。 云玄月与倚琴烟雨护在云玄度后侧,让他能专心与哈日查盖对战。 看到弟弟在战场上勃发雄姿,面对哈日查盖完全没受那些事影响,出手利落,她彻底放了心。 这哈日查盖体型高大武力超群,要不是弟弟告知,她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是个女人。 除了胡茬印不明显,其余看起来都与其他鞑子无异。 长成这样,怪不得能以假乱真,野心勃勃的想要做乌古汗王,还想生个儿子做大雍王。 当真是天多大梦想就有多大。 匪夷所思的痴心妄想。 两军对战,阵地被大雍军带着渐渐左移,而右边比较靠近山林,群战会有所掣肘。 打着打着云玄度就偏向了右边,佯装力气不足的跑出去几十丈,要歇口气再打。 想要解决掉这个男人的哈日查盖正中下怀,她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两人开始边打边偏离主战场。 云玄月当即拍马跟了上去,卫离尘指挥着亲兵拦截住哈日查盖的卫兵,成功断了哈日查盖的支援。 双方陷入了混战,激战。 战马嘶鸣,兵戎相击,血流成河,这是一场全力对阵之战。 乌古想要最后一搏,大雍想要驱逐劲敌获取安宁。 而云玄度想要抹杀掉自己的人生耻辱。 冬日的山林落叶无数,枝枯树秃,战马却难行。 跑到山边的云玄度停了下来,扭头看向远处的主战场,嘴角露出了冰冷的笑意。 “哈日查盖,你死定了!” 第92章 必死,姐弟合力 哈日查盖追上来后,二话不说的就大刀横劈。 云玄度长枪一挡,利用巧劲顺势直刺哈日查盖的胳膊肘。 “嘶!”袍子袖被刺了个洞。 哈日查盖当即回扫一刀,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这不是比武要决个胜负,云玄月担心弟弟受伤,让倚琴和烟雨拿弓箭给她,她直接给哈日查盖射出去一箭。 但被她躲开了。 冒出来的暗箭让哈日查盖彻底光火,杀招频出,云玄度也使出了全力对付。 “跟不跟我回乌古?”缠斗之下哈日查盖还有余力问出一句话。 “回你xxxx。“云玄度喘着气爆了粗。 这鞑子简直是个蠢驴,都你死我活的开打了,还问他如此荒唐的话。 “我杀了你。” 哈日查盖暴怒,大刀舞得密不透风的既挡掉了云玄月射过来的箭,还逼得云玄度都不得不退开两个马身。 他心里暗暗着急,要不是喝多了那些猛药伤到了身,力有不继,他岂会如此不济事。 云玄月也看出弟弟似乎要落败,她连忙对着哈日查盖的马屁股射出去一箭。 那头高大的汗血马受疼嘶叫着前蹄双举,使得正要砍下大刀的哈日查盖顿时失去平衡,大刀不但砍了个空,还因为冲力差点落了马。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云玄度的银色长枪一下子刺进了哈日查盖的肩膀处。 深入几寸,即使有护甲,也入了肉。 哈日查盖用腿控制住马匹,一手抓住了云玄度的长枪,怒眼狠瞪:“你找死。” 云玄度想抽回长枪,没想到哈日查盖力气之大,单手抓着都让他颇为费力。 他顿时恨怒,乌古之行,竟然让他受损至此,两手发力一拔,把枪抽了回去。 哈日查盖的肩膀很快被血染红。 疼痛有时候会使人潜力爆发,受了伤的哈日查盖战斗力不减,反而更为凶狠。 云玄月接连射出去几箭都被她用大刀挡掉。 战马受伤,自己也受伤,哈日查盖意识到如果拖下去,自己必会撑不住。 她调转马头,冲着射暗箭的云玄月而去。 这个女的恐怕是这男人的相好,先杀了她去掉干扰,也让这男人痛苦一刻。 哼!死也不让他好过。 云玄月没想到哈日查盖会冲自己杀过来,她连忙射出手中的弓箭。 倚琴和烟雨也急忙上前保护。 云玄度更是催马大喊:“哈日查盖,要打就跟我打!” 结果他这一喊更让哈日查盖觉得自己猜得不错,就更狂怒了。 “你的女人,该死!” 她一刀劈过去,就把拦在前头的倚琴和烟雨的武器都给打落了。 力气之大,动作之迅猛,直把一招落败的倚琴和烟雨惊愣了眼神。 幸好云玄度赶过来一枪捅入哈日查盖的马屁股,让本来受了箭伤的马再次疼得高举前蹄。 这次云玄月趁机一箭射中了这凶猛女鞑子的大腿,让她保持不了平衡跌落马下。 等滚落马下的哈日查盖定下神,她已经被云玄度用锋利的枪尖抵住了胸口。 大刀也被三个女人夺了去。 意识到大势已去的哈日查盖,神色一黯,她竟然败了。 她坐在地上一手抓住云玄度的枪头,一手捂住了肚子。 云玄月看到她这个动作立马让倚琴和烟雨退守十丈之外。 不明所以的倚琴和烟雨看了看跌坐地上的鞑子首领,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听命离开。 站到了十丈之外防守。 远处两军队伍还在拼杀,这里成了相对安静的一角。 哈日查盖瞪着没有离开的云玄月,见她无动于衷后,一咬牙,直接摸着肚子对云玄度说道:“这里,有了个孩子,你若是杀我,就是杀死你的孩子。” 云玄度绷紧了下颚,握着长枪的手暴起了青筋,他就知道会这样。 “你就算肚子里有十个孩子也得死。” 他的孩子不会让一个鞑子生出来,绝对不会。 听到这回答,哈日查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她惨然而笑:“可我得到了你,也无憾了,哈哈哈!” “我应该是你第一个女人,你会一直记得我的,我也会记得你,转生后我还找你。” “你给我去死!下辈子变猪去!”云玄度气得双手用力,枪头直直刺入了哈日查盖的胸膛。 ”噗!“哈日查盖吐出一口血,瞪圆双目的看着云玄度。 她第一次看到这男人就心跳个不停,所以她一直手下留情,让他以为自己能打赢她。 激起他的兴趣与她对战,如此才能近距离见面。 她对他留有容忍之地,可他对她毫无情意。 胸腔如同透了风,让她喘不上气,她垂眸看着胸口上已经被血染红的银枪,还有护甲下的肚子。 她终是没有机会生他出来,她终是没有机会拥有想要的一切。 也好,装男人很累,拼功绩也很累,就这么结束吧...... 亲手杀掉哈日查盖的云玄度,心头大石顿落,有些手软脚软的踉跄了一下。 他连忙稳住身影,咬牙说道:“姐,把你的大刀给我。” 他要割下哈日查盖的头颅,扔回去给鞑子。 让他们知道统帅没了,鞑子大军才会退兵。 云玄月看了看死不瞑目的哈日查盖,又看了看疲累的弟弟,说了句:“让我来吧!” “行,你来就你来。”云玄度无所谓的退到一边,直接用银枪松土挖坑。 明白弟弟是想埋了哈日查盖的尸身让鞑子找不到。 她走到哈日查盖的尸体旁,很认真的说道:“我是他姐,你侵犯我大雍,杀害我大雍无数将士,如今身丧大雍之地,我不计较你污了我大雍之地已是大度。 来世你若是再纠缠我弟弟,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以大雍皇女起誓,天地为证,慕氏一族永不原谅任何入侵之敌。” 挖坑的云玄度听到了姐姐的话语,他抿紧了唇线,用力的把长枪戳进了泥土里。 话毕,云玄月举起长柄陌刀,一刀斩下了哈日查盖的头颅,再撕下她身上的长袍袖子,把头颅包了起来。 无头尸身被拖入坑里深埋填平,还在上面洒下许多落叶。 风一吹,血腥味飘散,落下一层新的落叶,埋着敌人的土坑隐在了山林里。 无迹无痕。 一匹受伤的汗血马站在远处,悲鸣。 “把这汗血马带回去,给我们大雍马配种。” 云玄度说着就过去牵了那匹汗血马。 第93章 追击,口气好大 哈日查盖的头颅被云玄度以投掷之势扔到了鞑子堆里。 跟着他大喊:“哈日查盖已死,大雍将士们,杀退鞑子,赶他们回老窝去!” 鞑子统帅死了? 听到哈日查盖已经被虎威将军斩首后,大雍兵顿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斗志跟胆志。 士气瞬间高涨数倍, “杀!杀!杀!”...... 气势不可挡的直把群龙无首的鞑子杀得连连后退。 乌古两位皇子听说哈日查盖死了,开始不相信。 他们草原最勇猛的雄鹰,怎会轻易折翼。 但当看到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时,他们眼一黑,差点晕倒在阵中。 “撤退!撤退!立即撤退!” 乌古大军吹响了撤退信号。 士气高炽的大雍军追着他们打,大半年来被鞑子攻击围困的他们,一直处于下风。 现在因为哈日查盖被斩首,他们的压抑憋屈随之消散一空,打得前所未有的嚣张。 嚣张到让乌古大军不敢停顿,只顾奔逃。 大雍军一直追击了他们两天一夜,一鼓作气的把鞑子赶出了大雍领地,甚至占据了乌古的边境重镇。 乌古在定襄一带的驻地营防随着大军溃败,也紧急撤退。 卫离尘迅速布军设防,把定襄纳入大雍,占为己有。 你抢了我们两座城池,如今他们也抢鞑子一片领域,看谁守得住。 至此,大雍军获取了超出意料的胜利。 云州已算大安,但没有多余时间休整,幽州那边还在激战。 留一半人防守云州大同还有新得的领地后,另一半镇北军要奔赴幽州支援。 乘胜痛击另一支鞑子大军。 云玄月带着飞骑尉跟着转移,夜晚宿营,才得以歇上一歇。 往北黄土丘陵的冬日,风大干燥,寸草难存。 姐弟俩在山丘后背风而坐,一壶清酒祭英魂。 那些死在战场的大雍士兵以及领将,那些无家可归的北境百姓,都是他们心头之殇。 赢了这一战是结束也是开端。 如今整个北境满目疮痍,家破人亡的边境百姓不知有多少。 将来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跟精力,才能把北境一带恢复如常。 未上肩,已觉责任重。 “你们俩在此作甚?” 找云玄度的卫离尘找到了山丘后面,看见姐弟俩一人提一酒坛子在喝酒,不由无奈,“军中不许饮酒。” 这俩姐弟的生活真是要羡煞死他们镇北军所有将领了。 哪怕是日日打仗,他们也能弄来美酒佳肴偷偷享用。 一个立了无数军功,一个又是女子,其他将领看到也不好说他们什么。 谁叫他们没本事自己搞不来,帮着隐瞒还能趁机讨点来解解馋,告状那就一口也没有。 卫离尘也睁只眼闭着眼,有时候还“不得不”接受云玄度一点贿赂。 这小子人自从有姐姐来北境给他做靠后,整个人就放肆开了。 云玄度看到卫离尘过来,还装模作样的警告他们一句,忍笑给他递出去一坛酒:“这酒又不会醉人。” 又把一只烧鸡撕出去半边:“喏,给你一半,够义气吧!” 他姐的能耐,打仗行军路上也能让商队给他们送来各种吃食,他算是享福了。 不介意把福气分给未来姐夫一点点。 打了大半年的仗,精神绷紧了许久,眼看胜利在望,美酒佳肴又摆到自己眼前,卫离尘只犹豫了一瞬就接了过去。 云玄月看他吃了喝了,也笑了。 “卫将军不用担心,我们会适可而止的。来,我敬你,卫将军。”她举起了手中的酒坛子,笑看卫离尘。 卫家忠勇,卫离尘不过刚过二十,就以镇北大将军身份镇守云州武州一带,与镇守伪州顺州幽州的镇北侯架起北境东西整条防线。 守护北境,阻挡鞑子铁蹄为祸大雍边境。 镇北军里有位出色的领军人物,弟弟将来可以省心不少。 她真心敬佩这般忠心耿耿镇守在北境的功勋将领。 云玄度也举了酒坛子:“我也敬你,卫将军。” 他看好的姐夫,先敬他一杯,反正有他还的时候。 既然都吃了喝了,卫离尘也不扭捏了,举了酒坛子与云家姐弟碰了一下。 “你们为镇北军付出了很多人力物力,该我敬你们。” 他说得真挚。 不管云家姐弟俩是什么身份,能如此大义舍钱财物资还舍命上战场杀敌驱鞑子,值得他敬这一坛子酒。 三人坐在山丘后面,就着烧鸡喝着坛子酒,聊着北境的战后情况。 西北冬日的夜下,星光点点,苍穹静寂,人间沧桑。 说到北境那些被鞑子破坏的村庄以及烧毁的田地,还有那些流离失所的边民,三人均心头沉重。 “若是镇北军能把鞑子拦在阴山之外,大雍就能建造几个大牧场为中原腹地输送马牛羊,到时北境必将会有新边民聚集。 有人口就能带动北边商贸,再加以朝政引导,南货北输,北货南送,把北境重新盘活起来只需要时间。” 到时那些无家可归又无处可去的边境百姓,自然会回流故土。 但前提得是没有鞑子作乱,镇北军能给到边民足够的安全感,才会有那么一天。 云玄月的话让卫离尘心头一跳,暗暗惊讶,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夜色下他能感觉到那双眸子有冉冉星光,闪着极为神秘之风采。 他从未见过如此英勇且智慧的女子,无论是论战还是论民生,都有其独到的见解。 大义在胸,为民而思。 能力出众,谈吐得体。 这样出色的女子竟然有人不珍惜,真是有眼无珠。 那个什么柳家之子看来只配绣花枕头。 云家姐弟对北境如此重视,且具有远见的考虑到北境的未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卫离尘隐隐有了些猜想,又难以确定。 他这五年虽然很少回京都,但十五岁之前他都生活在京都,天子有几个儿子几个孙子孙女他基本都知道。 就算没认识全,这个年纪的天潢贵胄也基本心有数。 他能肯定云家姐弟没在那些人里面,要不然他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云玄度看到卫离尘若有所思,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之笑。 这卫家嫡次子,打仗嘛确实挺厉害,但是有时候脑子又实在了点。 比如现在,他姐已经露出天家锋芒,为国筹谋为社稷而思,他竟然还猜不透。 算了,他姐已经够聪明,姐夫笨一点也无所谓了。 “等北境稳下来,南疆也平定,大雍的军队定会跨过阴山,割掉乌古一块大肥肉,日后要他们躲着我们走才是。” 云玄度灌下小半坛酒,砸了酒坛子发誓:“我一定会做到。” 这话又让卫离尘心一跳。 不行了,到幽州他一定要问清楚他爹,这对姐弟俩口气都这么大,他听着心跳要不稳了。 第94章 兵退,显露真容 喝了点酒的姐弟俩,壮志凌云,霸气侧漏。 把卫离尘惊得一愣加一愣,快快的叫人没收了余下的酒坛子。 不喝了,再喝他要忍不住把这两人拎去泡冷水醒脑子了。 他卫家执掌镇北军一百多年,都没敢说这般大的话。 镇北军镇守北境要遵从朝廷的对外之政,可不是他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稍不注意朝堂上就会有人给他们穿小鞋,扣军饷粮草还是轻的。 严重的扣你几顶帽子,无中生有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都有可能。 比如这次就有人说他们卫家想拥兵自重有造反嫌疑。 都打到城池都被鞑子占去两座了,还拥什么兵自什么重。 还造反,亏那些人想得出此等离谱罪名。 这次要不是有云家支援那么多粮草物资,又有他们姐弟俩鼎力协助杀了哈日查盖,大雍虽失去两座城池,但他们也占领了乌古一处军防重镇。 勉强能挡住那些奸人之口,不然的话回头就得有血雨腥风在等着他们卫氏一族。 镇北侯府的荣耀就要到头了。 想到此,卫离尘就不忍说云家姐弟俩了,多得有他们,镇北军和他们卫氏一族才能渡过这一关。 *** 幽州守城苦战的镇北侯没想到会等来支援。 看到从鞑子后头冒出来的镇北军大旗,疲累的镇北侯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儿子能从大同带兵赶来支援,说明云州那边战况已经明朗。 他当即弃守为攻,很有默契的带着大军杀了出去。 由乌古大汗的大儿子阿古罕统领的队伍,还没收到哈日查盖被杀的消息。 掳掠完周边村庄后他们就倾尽全力的攻打蓟城,镇北侯守了将近两个月,已到强弩之末。 眼看很快就能攻破蓟城,达成他们直入中原的目标。 今年可以在大雍繁华地过冬了。 结果没想到,后侧会有镇北军的援军到来,阿古罕慌了。 主动出击的镇北侯一扫疲累姿态,士气如虹。 他守在北境东防线,既担心儿子那边,也担心幽州失守,求援急报一封又一封的送往京都,都没有朝廷的回音。 镇北侯急怒之下已经累倒许多次,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没想到等不来朝廷支援,却等来了儿子率军来助。 骑马挥刀杀出去的镇北侯,都没来得及想其他,带着人与儿子前后呼应,双面夹攻乌古大军。 从大同赶来的镇北军一面打一面大喊:“哈日查盖被我们打死了,哈日查盖被我们打死了!” 声若巨浪,震慑鞑子。 哈日查盖在乌古名声显赫,即使是阿古罕也比不得她在乌古大汗面前得宠,听到哈日查盖竟然死了,阿古罕难以置信。 但现实又让他不得不信。 若是没有除掉哈日查盖,怎会有另一支镇北军从他们后侧袭来。 以哈日查盖的实力都被大雍军打败打死,阿古罕顿时收起了狂妄之心。 几乎没有多加犹豫他就决定退兵。 没了哈日查盖,他就是最有望的大汗继承人,他得回去先稳固地位。 这次镇北军没有追杀出去太远。 一是因为赶来支援的风尘仆仆已是疲惫,二是坚守的也日夜对抗得甚为力歇。 保存兵力比追杀多几个鞑子来得重要。 至此,围攻大雍七个月的乌古大军终于退兵。 幽州的镇北军粮草已经到了穷尽的地步,云玄月让石青运了十万石粮食来补充。 到这时候她也不说是义商捐赠了。 直接说是她给的。 蓟城,城府衙门,由镇北侯占据半边使用。 他在此见到了云家姐弟俩。 带着云家姐弟来见父亲的卫离尘,看到亲爹余光都不给他一个,就盯着他身后看时,他不由得喊了声:“父亲?” 镇北侯没理儿子,只顾看云家姐弟俩。 一个脸上带着伤疤,一个脸上带着红斑。 但不管是哪一个,他都能从他们面容上隐约看到故人之影子。 原本就心有所猜,如今更为确定。 镇北侯挥退了其他人,让儿子去门外守着。 卫离尘意识到云家姐弟真的身份不寻常,他当即退了出去,守在了屋门外。 云玄月和云玄度看到镇北侯如此,也做出了行动。 他们同时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用药水卸下了脸上多出来的东西。 镇北侯看到除掉了疤痕和红斑的两人,清晰的五官再不受瑕疵影响,刚才那二三分故人之影,现在变成了六七分。 特别是云玄度,身材,年龄,加上容貌,镇北侯仿佛看到当年的太子重现。 太子也是这般年纪就来到北境,与他一起上阵杀过鞑子。 镇北侯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你们......” 他有些哽咽,他比太子大十岁,当年带着太子上阵杀敌,一点一滴的教给他对敌经验,自是有些同袍之谊在。 当年太子陨落,他还难过了许久。 竟没想到,太子竟然有遗腹子留存于世。 “镇北守将卫宁续见过两位殿下。”太子的子女,贵不可言,镇北侯含泪躬身行礼。 相比京都那些只顾私欲不顾国家之危的人,这对姐弟俩在北境的付出,毋庸置疑,值得他卫氏一族改变立场。 即使百多年的家训至此作废也不可惜。 命在人在,荣耀才有意义。 云玄月和云玄度一人一边托起了镇北侯。 “侯爷不必多礼。” 去了疤痕的云玄度俊容立显,神色严肃的他有了慕氏皇族的威严之气。 他扶起镇北侯后问道:“不知侯爷是从何处猜出我们的身份?” 他自认在卫离尘面前装得挺到位的,私底下他认为是他姐露的馅。 云玄月也不与他争辩。 母亲说过镇北侯可信,入京后她也综合调查过卫氏一族,她信他们,谁露的馅都不重要。 镇北侯看着面前这对姐弟,心头激动,情绪翻滚。 收到儿子的来信时,他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太子遗孤,他还真捋了一遍军中将领有没有姓云。 发现没有之后,他才重新研究儿子的信。 义捐无数粮草物资。 培养能人勇士为北境输送兵力。 上阵杀敌善后习惯砍鞑子头颅。 第一第二条,除了朝廷会为边境战事正常操作之外,另有可能就是皇家有人紧张他们皇族的江山,才会如此尽心尽力。 民间不会有人能大方大义至此。 抽丝剥茧圈定范围,结合姐弟俩的年岁以及他们的姓氏,还有户籍信息。 姓云,无父无母。 而太子的名讳,慕云昭。 隐名埋姓,出身却暗藏其中。 加上前段时间传来了太子翻案之事。 再结合第三条,姐弟俩都会在战事后以砍鞑子头颅为重。 这点与太子处理战后之事方式一样。 而太子有这习惯还是因一次鞑子装死反击事件引起,当时他在场救的他。 事后太子就对鞑子深恶痛绝到必要砍头颅才能放心。 这几点结合下来,他基本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也就下令儿子隐瞒他们的功绩,暂时不要暴露出去。 北境不安稳,他就没有余力去做其他。 而太子的血脉,不知道则以,知道了就必须要保护好。 “多谢侯爷暗中相护。”听了镇北侯的解释,姐弟俩都真诚致谢。 不管有没必要再紧紧保密,镇北侯的一片好心,他们都会领情。 “尘儿,你进来。” 镇北侯与姐弟俩叙话小半时辰后,就让儿子进来。 第95章 心安,大雍有望 卫离尘进来看到云家姐弟俩坐在主位,而自己的爹却坐在下位,心里已经有数。 竟然还真是天潢贵胄! “尘儿,这两位是太子的后人,快见过两位殿下。” 卫离尘震惊,竟然是太子遗孤? 这他还真是没想到。 他还以为是哪位藩王的子孙有了“雄心”,才这般出人出力的维护慕氏江山。 是太子遗孤那就更说得过去了。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为国为民,怪不得说话那么霸气。 北境有望,大雍有望! “镇北守将卫离尘见过两位殿下。”卫离尘面露喜色的躬身行礼。 两位下属变成了自己顶头人,他适应得很快。 看他爹就知道,怕是心里已有想法,做为儿子,他必是要跟随的,他也甘心追随太子后人。 他们是真正用心用行动做到守护大雍,安稳江山的的皇室子弟,比京都那些个好上太多太多。 卫氏一族也安了。 他们有没有拥兵自重想造反,太孙一清二楚。 卫离尘是从心里感到了心安喜悦。 云玄月和云玄度正式以皇族子孙的身份受了他们父子俩的礼。 这是一种不用言明的默契。 镇北军,会成为他们姐弟俩有力的支持。 卫离尘行礼站直后,就直视到去掉了疤痕瑕疵的姐弟俩真容。 好吧,他三年都没发现云玄度脸上的疤痕是假的,更不用说他姐脸上的红斑了。 这一个个的都大变模样,弄得他好生不习惯。 “卫将军,你不要怪我们瞒着你,我姐是出生起就被我母妃往脸上贴红斑,我是五岁就被贴上个疤痕。 我母妃说我长得跟我父王很像,不能让人发现我们的身份,就只能从小遮掩,若不是这样,我们活不到现在!” 即使生活在远离京都之地都如此谨慎,太子妃之深谋远虑,令卫氏父子敬佩。 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介意之处。 大雍有如此真心为国为民之继承者,卫离尘只觉欣慰。 他一点都不介意云玄度骗了自己三年。 “殿下不必解释,下臣理解。两位殿下能隐藏自己等待时机成熟,此等心智为臣甚是佩服,也为大雍深感庆幸。” 但凡太子妃大意一点,这姐弟俩都未必能长大。 真的是老天保佑! 云玄度咧嘴一笑,“你不恼我就行,现在你们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北境也无鞑子大军威胁,我们得回京去了。 那老头子听说病得迷迷糊糊的,我得回去让他把欠我爹的还给我,免得他糊涂了不认账。” 这话说得让卫氏父子嘴角都抽抽。 也就这位龙孙敢这么说话了。 太孙在北境混数年,带上了兵油子脾性,也不知道回到京都那些人看不看得惯。 看不惯怕是也得忍着,这位太孙可是力挫鞑子首领的大英雄。 在京都享受安逸之人,可没资格看不惯。 “殿下不如安歇几日再启程。”镇北侯建议:“镇北军需要安军,各种战后事务还未处理妥当,等我安排完毕与你们同返京都,也好有个照应。” 他不放心就让姐弟俩这么回京。 虽说他们姐弟俩筹谋到今天,步步为营的没出过什么大事。 但京都那几个王爷可不是吃素的,他要是不站出来护着,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 太孙有事,他们卫家也好不了。 九十九步他们都走了,这最后一步最为凶险,他得看着才行。 镇北侯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回京确实有场硬战要打,云玄度看向他姐,想听听他姐的意见。 云玄月考虑了一下道:“那就在蓟城休整三天,三日后回京,侯爷看可合适?” 入冬了,开始下雪了,回京路可不比来时,三天后启程,也要到十一月初才能到达京都。 那老头子三天两头的晕乎乎,拖久了,她怕有人等不及,而不是他们等不及。 三天时间虽然紧了点,但这对姐弟俩一路来做的事都不容人小觑,能这么决定自是有其理由。 镇北侯当即表示会尽快处理好军中事务,然后一同回京。 卫离尘本想问一句他能不能也回京,但想到北境刚驱逐走鞑子,他爹不在,就得他来坐镇。 他只得识趣的闭上嘴。 有了决定,云玄度也卸下了军职,他揽着卫离尘的肩膀开始叨叨了。 “我那些兵你可得带好,说不定明年我就以另一个身份来带他们再去杀鞑子。 还有,朱大个我留给你用,你给我好好用他。他是我父王留给我的人,得让他捞个实打实的爵位,不枉他护了我们姐弟十几年。 还有啊,我姐带来的那些云家勇士,送我们回京后他们还会回来继续磨炼,他们也得你去带,带好了回头自有你的好处。” 那些人都是他和朱大个一个个挑出来的,人品武艺都有所查验,要好好培养。 至于什么好处?自然是他说过的好处。 这意有所指的话卫离尘听懂了。 这回内心没像之前那么淡定,一是因为身为太孙的云玄度说出的话,不能当小度说话去听了。 二是若真要娶亲,娶一个自己说什么对方都能听得懂,并还能提供更广泛建议的聪明女子,似乎很不错。 他不愿听母亲的话回京成亲,不就是不想娶个说不到一块的姑娘共处一室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卫离尘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咳咳咳!” 耳尖跟脸都红了。 不知道是咳的,还是因为其他。 “殿下,下臣定会安排好军中事务,不负殿下所托。”他沉声回应。 至于其他,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说。 为此都有些回避去看云玄月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而此时的云玄月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她正在跟镇北侯商量到京都后的安排。 镇北侯也看出来了,许多事都是郡主做主,太孙看似有点甩手掌柜的意思。 不过,以太孙在北境表现出来的个人能力,他倒是不担心会帝权旁落。 也就端正了心态与云玄月就入京之事说出自己的想法。 疤痕跟红斑既然揭开了,就不再伪装了。 镇北侯与两姐弟商定后,把军中几名心腹大将都叫了来。 得知云家姐弟竟然是太子遗孤,众将领都相当惊讶,继而就是群情兴奋喜悦。 此次乌古大军来袭,他们镇北军得不到朝廷的持续支援,就是因为储君之争,朝廷各派都各为其主,他们镇北军中立,才被人故意落井下石。 处处给他们制造阻挠,置边境安危不顾,如此作为早寒了武将们的心。 如今知道大雍皇族并非都是让人心寒之辈,众将领自然高兴。 这还是跟他们一同上战场拼杀过的太子后人,光这一条,就让他们放下了对皇族的怨气。 只要是这位太孙上位,他们往后的日子显而易见,必不会像之前那样憋屈。 因为他懂他们的处境。 “太孙殿下,侯爷,不用多说了,要怎么做尽管吩咐我们就是。” 几位将领都是爽快人,均拍着胸脯表忠心。 第96章 践行,开门见山 离开北境前,一众将领给云玄度饯行。 有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他脸上疤痕没了,好奇的东问西问,被知道内情的人揽到一边灌酒。 “问这么多干嘛,喝酒!” 大家都是聪明人,见如此就知道不能多问。 云玄度也不解释,反正该知道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 现在不知道还能跟他如常相处,知道后就统统的有了距离。 就连卫离尘如今跟他说话都不似以前那般自在,暗藏谨慎。 唉!还没到那步呢,云玄度就感觉到自己要成孤家寡人了。 他有些发闷的灌了自己一杯酒。 卫离尘被父亲叫去交代了些事,等他来到喝酒的地方,大伙已经半醺状态。 见到他都放肆起来,一个个的举起酒杯就敬。 难得放松下来,卫离尘没扫他们的兴,来者不拒的喝了几杯。 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云玄度,拍着他肩膀就喊:“卫将军,我姐说今日让我喝个够,这酒要没了,你去让我姐再弄点来。” 卫离尘神情变得无奈,把他当店小二了还是咋的。 这里这么多人不喊非要叫他去。 众人还跟着起哄:“卫将军,拿酒去。” 喝了几杯酒菜都来不及吃一口的卫离尘,就被众人赶去拿酒了。 这帮子人,喝了点酒都不知道他是谁了是吧。 算了,他大人大量不与他们计较。 卫离尘无奈的摇摇头,抬腿走进了衙门。 他们喝酒的地方就在衙门旁边的空地,架起来的营帐是为战后处理各等事务的地方。 现在空一座帐篷出来,众将领就聚集在这里给云玄度饯行。 简单是简单了点,但情真意切。 云玄月这几日都在衙门里头忙活,北境战后恢复诸事她都有参与。 卫离尘直接进去衙门找人。 刚好云玄月写完了最后一页纸,这些对北境战后恢复商贸的建议以及方案,会留给这里的官员参考。 她也会在能力范围内,给北境一定的支持。 见到卫离尘到来她有些意外:“卫将军怎么不与他们一起喝酒去?” 但刚问完,她就闻到了酒味。 这是喝过了? 这几日虽然两人因为战后各种要事经常有交集,但并未有单独对话的场面。 卫离尘莫名有点小紧张,干巴巴的说了句:“太孙殿下让我来问您要些酒。” “啊?”云玄月眨了眨眼,有些纳闷。 酒不够喝,随便叫个人通知倚琴和烟雨就行,让卫将军跑腿,她这弟弟可真够没谱的。 回头得说说他才行。 “知道了,等会我就让人送过去。”云玄月笑着道,“到时卫将军跟我弟弟可以多喝几杯。” “啊?哦,好的。”卫离尘有些不自然的摸摸鼻子。 转身想走,想到昨夜他爹说的话,又顿住了脚步,“凶险之地不止是战场,殿下回京还需当心。” 没想到卫离尘会特意叮嘱自己的云玄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泛粉。 看来卫将军跟自己弟弟一样,喝点酒就脸红。 她抿唇而笑,点了点头:“谢谢卫将军提醒,我会的。” 这次回京,京都定然会有人仰马翻的局面,她当然不会因为携功回去就骄傲大意。 未来的路还很长,她和弟弟还有很多事要做。 外祖一家还在南地流放着呢! 那是母亲临死前都牵挂着的亲人。 尽管他们姐弟没见过那些亲人,但也要尽快把他们救出苦境。 所以,她会好好走每一步路,才能做到想做的事。 看着面前的女子充满信心且沉静而谋的模样,卫离尘放在背后的手紧了紧。 太孙让他来找郡主,其用意他知道。 是希望临别他们能私下说几句话。 太孙跟自己父亲也提过,算是过了家长,只是镇北侯府有些家事悬而未决。 如今还不宜操办他的事,于是,他决定开门见山。 “郡主容禀,鞑子如今虽然退却,但来年还会再来,且北境常年遭受鞑子侵犯欺辱,太孙上位有望彻底终结这样的局面。 下臣想在北境领军痛击鞑子让北境永得安宁,还望郡主成全。” 这话让云玄月听得有些不明,你要在北境建立功勋关她何事? 脑子转动间,好不容易才联想到一点点,又怕是自己想岔了。 她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将军有此雄心乃大雍之福,我们定当支持,你放心就是。” 她巴不得有人担起北境重责,把鞑子杀到他们永远不敢再冒犯大雍。 所以不管卫离尘是因何有此之语,她这般回应应该都不会有问题。 然而,她下一刻就听到一句:“不知郡主可等我几年?” 呃?! 什么可等他几年? 看来,她没想岔! 云玄月不禁扶额了,“卫将军,是不是我弟弟跟你说过什么?” 这回轮到卫离尘愕然,郡主不知道的吗? 那他岂不是自作多情了。 那张本就粉了的脸这下子大红起来,跟喝了几坛子烈酒似的,滚烫不已。 一个大男人脸色发烫到自己都能感觉到,卫离尘赧然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此表情不用说云玄月已经明白,定然是弟弟口无遮拦的把她许配出去了。 还未上位就乱下旨意,云玄月羞恼之余,不免也有些难为情。 毕竟卫离尘并非其他无甚瓜葛的男子,他们既并肩作战过,也喝酒夜聊过,多少有两分袍泽之谊在。 不能下人家的脸。 努力定了定神后,她才斟酌着道:“我弟弟的话卫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就当他酒醉说胡话好了。” “那如何成。”卫离尘不由得脱口而出。 君无戏言,太孙虽然还没上位,但那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既然都说开了,他还怎么收回。 卫离尘的态度让云玄月生疑,“卫将军,我可是个和离过的女子,你忘了吗?” 不是她自贱,而是世俗本就视和离女低人一等,哪怕她是皇女,亦是如此。 在世人眼里,因为和离过,她定然不如其他皇女高洁,所有宗妇都会这么认为。 卫氏一族乃大雍栋梁之家,她不会为了自己而让这样的国之功勋有所委屈。 以卫离尘的出身样貌以及功绩成就,他完全可以娶一个清白的皇女或者贵女为妻。 她即使也出身高贵,但人生已经留印,就不再洁白如新。 她不会,也不愿,与卫氏一族有此等牵连。 第97章 等我,姐弟返京 “我知道,那又如何?” 卫离尘很认真的道:“和离不是殿下之错,错的是忘恩负义之辈,殿下无需为此有心结。” 他不是不知道和离对于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但那是别人,他眼前的女子不会为此有什么不一样。 他知道她的优秀世间无其他女子可比。 那夜在山丘后看到的那双冉冉生辉的眸子,燃亮他未曾触碰过的荒漠。 让他庆幸有些答案没说出口有可以改的机会。 和离过一次,她也是璀璨的明珠,不会因此而失色。 若是没和离,就轮不到他了。 “话虽如此,但终是不合适,将军真不必在意我弟弟的话,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多管闲事的家伙,回头就给他松筋骨去。 没给卫离尘再开口的机会,云玄月急匆匆的走了。 颇有点落荒而逃之态。 留下卫离尘站在原地神情发怔心情忐忑,她是不愿意么? 说找弟弟算账的云玄月却等回来个烂醉如泥的醉鬼。 她啥话都没法说,也没法骂。 第二日清晨,队伍整装待发,一行人准备回京。 镇北侯按规制带着两千骑兵回京,而姐弟俩也有六百随行亲兵护送。 现在幸存的云家勇士们都知道他们主子的真正身份了。 个个都庆幸不已。 能贴身跟随未来天子和未来大长公主为江山而战,是他们祖坟冒大火了。 前途可见,必须把握好。 昨夜喝多了的云玄度有些委顿的躺在马车里,没有骑马。 镇北侯旧伤复发新伤未愈,为了身体着想,也坐马车回京。 倒是云玄月骑着马,看到卫离尘跟两辆马车上的人话别后朝自己而来,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倚琴和烟雨很有眼力劲的拍马离开几丈远。 昨日主子跟卫将军那席话她们俩候在外头都听到了,心里都暗暗为主子高兴。 主子就该跟这般英勇神武顶天立地又俊美无双的男子相配,才不算屈就。 可惜主子没有答应。 现在看到卫将军过来,都希望他能在最后时刻获取到小姐的芳心。 卫离尘表达的方式很直接。 虽然耳根发红,他依然把话说明白了:“下臣会等到殿下同意,也希望,你等我。” “等我杀退鞑子安定好北境,我就回京与你成亲。” 她需要时间,他同样也需要时间。 云玄月神色发窘,脸带微热,这是醉酒还没醒吧? 竟然把她昨天说的当废话了。 跟个没醒酒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双腿一夹马腹,就驱马离开了。 卫离尘看着那道披风猎猎的身影跑向远处,嘴角慢慢弯起了弧度,眼眸带笑,俊脸生辉。 她没有异议! ...... 乌古兵退的消息传到大雍朝廷,瑞亲王最先松口大气。 总算暂停了。 再打下去,就算他捐出所有,也要撑不住了。 知道镇北侯要班师回朝后,他撂挑子回府去躺着歇着了。 反正天塌下来有人顶了,不关他事。 这大半年来为了北境的事,他经常在朝堂上发火,大夫说他再不修身养性,有肝阳上亢风瘫之危。 大雍亲王的荣华富贵他还没享够呢,可不能早死。 朝廷百官自然也不希望大雍战败,已经失去两座城池,再战败鞑子就要打到中原来了。 到时江山欲坠,他们的官途也到头了。 与自己人可以斗,与鞑子斗会有亡国之危,这点默契大家倒是挺统一。 安王却暗暗郁闷,北境安定是好事,但镇北侯父子俩都没事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他克扣粮草控制兵员,都没能让他们折损在北境,事后镇北侯定然会找他麻烦。 卫氏一族的忠心如果不是对着他,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镇北侯班师回朝之事在安王示意下,礼部出的章程十分敷衍。 镇北军回到离京都五十里地,才有礼部的人来接应。 礼部郎中赵志斋看到镇北侯风尘仆仆的回来,皮笑肉不笑的上来见礼:“侯爷总算到了,下官在此已恭候多时。” 镇北侯下马车扫了眼迎接规模,来迎接的车马人稀稀拉拉的,足比以前少了一大半。 他心里有数了。 这是有人想给他下马威呢! 信王与安王都曾经与他们镇北侯有过不愉快之事,无外乎是他们其中某个想踩倒他们镇北侯府。 幸好大雍有太孙,要不然以这两位皇子的心胸,谁上位对大雍都不会有好结果。 心有所向的镇北侯对礼部的敷衍气恼归气恼,但没空与他们掰扯,直接说道:“本侯无需歇息,直接回京吧!” 赶赶路能在黄昏前到京,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某些人的嘴脸了。 必定是相当让人愉悦的场面。 才刚到地头不久的赵志斋还想着在边郊皇家别庄逍遥一夜,没想到镇北侯竟然要赶路。 他顿时有些不爽快了。 做为刚擢升上来的礼部郎中,他还是第一次到皇家别庄来,都还没看两眼就要走。 哪能甘心。 “侯爷不用着急,不如在此别庄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启程,到京正好是吉时,侯爷也好进宫面见陛下不是?” 现在赶路,要差不多天黑才到京,到时谁会在城门相候。 礼部可是把入城程序安排在明日了。 “要歇你歇,本侯急着回京有要事启禀皇上,拖延不得。”镇北侯要接着赶路,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志斋急着了,连忙跑着追上去:“侯爷,侯爷,您听下官说,还是明日在进京为好,太晚到京,京里没准备啊!” 戍边首领带兵回朝,特别是刚经历战事回来,需要经过一系列仪式才能进城。 去煞气,安英魂,天地佑,各等迎接礼节,都要根据礼部制定的章程来。 以前镇北侯打了仗回来都会照着做,但今时今日他压根不想理礼部的刻意怠慢。 “明知本侯班师回朝,你们都没准备,尸位素餐,朝廷要你们来何用。” “让开。”他上了马车,催促接着赶路。 从北境回来的队伍,自然也跟着走了。 没人滞留在这里与礼部的人吱歪。 “快,快让人快马回京禀告。”被镇北侯毫不留情撇下的赵志斋急了。 镇北侯竟然不听他们礼部安排,执意自己带队伍进京。 这是要造反啊! 第98章 到京,造反之名 礼部派出的快马越过镇北军的队伍,快马加鞭的跑回京。 “一群废物。”骑在马上的云玄度,白衣黑甲,姿态鄙睨。 对这些礼部人员都嗤之以鼻,净整些有的没的来膈应人,有他收拾的时候。 与他策马并行的云玄月,银甲泛光,红衣猎猎。 即使没经过班师回朝的阵仗,她也知道礼部这样的迎接队伍很是简陋。 北境死了十几万将士和无数百姓,大雍朝廷难道也死了一批人? 要不然怎么才这么点人来迎接大雍功勋之爵镇北侯,大雍英勇之军镇北军。 镇北军不是去剿匪,他们打的是乌古大军,以少对多的杀了十几万侵犯大雍之敌的镇北军!! 这帮在京都安逸度日的朝廷官员,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云玄月难掩恼怒,暗暗咬牙。 既然上台了,就尽快决出胜负吧! 如此才好大刀阔斧的把那些朝廷毒害一一拔除。 功勋之将得不到应有礼遇,英勇之军得不到应有尊重。 日后谁还会为大雍拼命,谁还会为慕氏江山出力。 腐烂之肉不去,新骨难长。 礼部派出的快马拼命的往回跑,镇北军正常行军赶路。 镇北侯留够给礼部准备的时间,在申时末才到达京都城外三里之地。 但礼部并没有在这里设立祭坛去煞敬英烈,也没有任何礼部的人在忙碌。 有的是四面围过来的京郊大营的兵将,以及城卫司队列。 “镇北侯,你枉顾礼部安排,擅自带兵入京,兵临城下意欲何为?” 城卫司领督孟仁志带着副将提刀跨马过来,停在不远处厉声质问。 京郊大营统领李武扬虽然也来了,但他并未出列。 目测镇北侯只带了两千来人回来,这样子哪里像是要造反的态势。 恐怕是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把他们京郊大营搬来利用了。 做为皇家直辖的护京卫队,他们保护京都安危,镇北侯只要没有危及到京都,他们就不能强套罪名。 但有人想要给镇北侯套上造反的罪名,他是看出来了。 如今天子病重,储君未立,一步不慎极有可能万劫不复,李武扬谨慎的保持沉默。 也让底下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镇北侯下了马车看向对他嚣张质问的城卫司领督,冷笑了一下。 “孟领督,你这是投靠了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给本侯套个罪名?” “想给我套个什么罪,来,说给本侯听听?” 镇守北境二十多年的沙场老将,即使身上有伤,站出来的气势也不是整日绕城耍威风的领督可比。 瞬间把咄咄逼人的孟仁志给震住,但他受了指示后退不得,只能梗着脖子说道:“镇北侯,你无旨带兵直冲城下,其行为等同造反,休得否认。” 镇北侯一听就怒了,“造反?有谁只带三千不到的兵马进京造反?简直荒唐至极!” “本侯奏折早就派送进京,礼部懈怠没在城外设祭去煞敬英烈就算了,还想颠倒黑白来给本侯乱套罪名,尔等当本侯是傻子来欺吗?” 黄昏时刻正是百姓出城的高峰期,此时城门关闭却不给人通行,只说城外有人造反,民众一片哗然。 纷纷打听是谁造反,听说是镇北侯后,许多人不相信。 卫氏一族镇守北境一百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么会造反呢! 有人就说了,这镇北侯利用跟鞑子对战之机,欺骗朝廷屯兵自重,以为别人不知道,现在回来想来个里应外合,被朝廷识破,正要抓拿镇北侯呢。 安插在人群里的人,这般那般的煽风点火后,许多民众从将信将疑到最后破口大骂镇北侯是造反逆贼。 东城的镇北侯府很快被人围了起来。 “镇北侯造反啦!他们是反贼!” “反贼滚出来,你们不配住这高门大宅了,滚出来!” “卫氏一族浪得虚名,想剽窃大雍江山,可耻可恨,抓他们起来!” “对,抓他们起来!” “啪!”有烂叶子臭鸡蛋扔到了镇北侯府的大门。 吓得门房连忙喊人通知内宅主子。 镇北侯府是镇北侯夫人当家打理,家里几乎没有成年男子的主子。 长大的卫家男儿基本都去了北境入军,留在京都的男儿不是孩子就是病患。 镇北侯夫人听到丈夫造反民众围府的消息,震惊之后当然不信。 不可能! 她丈夫绝对不会造反,卫氏一族对大雍的忠心天地可鉴。 明明丈夫是班师回朝,为何会有丈夫造反的谣言出来? 定然是有大阴谋针对他们镇北侯府。 意识到这点,镇北侯夫人倏然站了起来。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这时大儿媳苏氏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 她听说侯府大门被人包围起来,是因公公造反。 她是不相信公公会造反的,但事出突然,她慌得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来找婆母。 镇北侯夫人看到大儿媳恐慌无主的样子,稳了稳心神说道:“这是有人要陷害我们侯府,先别慌,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 还没怎么的就阵脚大乱,明明出身名门都撑不起点事,这大儿媳让镇北侯夫人有些失望。 但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她当即安排护院立即到位守好侯府各处,又派人出去打听情况。 然后把家里三房大大小小的主子都集中到主院,防止万一真有事,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武将之家,没点风险预判可当不好主母。 造反不论真假,只要上头有人信了,他们就会遭殃。 镇北侯夫人做了最坏的后果推测,让家人尽量在身上藏点不易被人发现的银钱,以防不测。 当家主母的话让大家都害怕起来,甚至还有人慌得大哭。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准备起来。”镇北侯夫人严肃的吼了一句。 她也心焦恐惧,但满府的人都靠她做主,哭并不能解决问题。 得想法子尽可能去抵挡危险与灾难才至关重要。 苏氏也在哭,但她没有大声哭,而是抱着儿子女儿在抹眼泪。 镇北侯世子遗下一个八岁的嫡子和一个六岁的嫡女,还有一个五岁多的庶子。 大房的这几个孩子现在都跟着苏氏在哭。 苏氏一边哭一边抖着手把儿子女儿的衣衫脱下。 学着婆婆教的方法给他们的衣物缝些金叶子和银票子进去,预防着万一。 看到婆婆给林姨娘塞了一把银票她也不在意了。 公公造反的罪名要是被坐实,他们不是被砍头就是被流放。 不管是什么,现在在意这点东西都没有意义。 镇北侯府为突然而至的灾难做着最坏打算的同时,城门外的镇北侯也做着最坏打算。 云玄度却驱马过来说道:“侯爷,让我来吧!” 第99章 是谁,不言而喻 安王带着人出现在城外,他要亲自拿下镇北侯。 他布置的这局,景王想到了,敬谨郡王知道了,但他们两人都来不及搅局,安王就调集人动手了。 以造反之名把镇北侯撸下,然后让自己人接管镇北军,安王已经谋划好。 文臣有收拢,只要掌握了军权,无论天子之意是什么,都只能是他了。 这些时日景王得以频频入宫探视,这局面很难让人放心。 他那位貌似疼爱他的父皇,心思太过难测。 外祖跟舅舅说得没错,有实力拿到比未知的等待更为稳妥。 所以他得搏了这把。 看到安王出现,镇北侯没丝毫意外。 这位王爷以为靠城卫司和京郊营就能制服他们镇北军? 不是他自夸,就他们带回来的这不到三千的人马,安王就是出动上万人来围攻,他们也不惧。 要知道,为了护好太孙,他挑的这批人全都是镇北军里的最精锐人员。 不说能以一敌十,能以一敌五就行了。 实力岂是这些没上战场喂过血的城郊兵将能比的。 只是真要弄到兵戎相对的局面,到底就有些造反的嫌疑了。 以理不能服人再说。 于是镇北侯明知故问:“安王殿下,您这是何意?” 坐在马上的安王居高临下的道:“镇北侯,按照礼部章程你应该在五十里的别庄安顿,明日吉时入京。你却枉顾礼部章程,私自带兵来到城门之下,对京都造成不小威胁。” “如此行为说你造反没有冤枉你,识相的就别废话,去大牢里反省反省,别仗着有点功劳就肆意妄为。大雍江山姓慕,可不是姓卫。” 冠冕堂皇之下难掩得意的安王,知道以镇北侯的脾性,看到礼部敷衍行事定会恼火得直接入京。 他故意让礼部如此,就是为了这一刻。 原本打算用镇北军无能丢失两座城池来做文章,只是没想到镇北军占领了乌古的军防重镇。 他们还杀死了乌古最有望的继承人哈日查盖,让乌古大受打击。 如此战绩,用两个城池来说事就不大有用了。 还不如直接安个造反之名,还更好行事。 整个卫氏一族都能一把铲起,以绝后患。 安王说罢就一挥手,让亲兵上去抓拿镇北侯。 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捉拿他入罪,把镇北侯惹怒了。 云玄度却没让他跟安王对上,直接拍马上前说道:“侯爷,让我来吧。” 他出列挡在镇北侯面前,长枪直指安王,开口就怒骂:“镇北侯守护北境二十几年,对大雍忠心耿耿无人不知,他要是造反,你早歇菜去了,哪轮到你在这里颠倒是非。” “先祖厚待国之功勋,你倒好,做个无耻小人来丢先祖的脸。想坐那位置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有没有那本事。” “天天在京都享受安逸日子还不够,还想伸手到镇北军中来,信不信我一刀砍掉你的手。” 说到砍才反应过来自己拿的是长枪,砍不了别人的手。 于是回头就喊他姐:“姐,把你刀给我。” 云玄月默默催马过去把自己的大刀递给弟弟,又接过弟弟长枪帮他拿着。 姐弟俩就这么在所有人面前交换兵器。 仿佛要砍掉安王的手不是说说而已。 全场从他出列怒骂开始就寂静一片。 他们是出现幻听还是出现幻觉了? 刚刚有人指着安王大骂? 有些上了点年纪的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眼花了。 那人怎么那么像太子? 静寂过后就是“嗡嗡嗡”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想确定自己耳朵跟眼睛有没有问题。 骤然被人指着怒骂,平生从未有过此等经历的安王,瞪大着眼难以置信。 反应过来后就气得差点倒仰。 没注意到身边的舅舅一脸惊恐,也没发现其他官员震惊到下巴半掉。 “竟敢辱骂本王,给本王杀了他!再诛他全族!” 安王恼怒大喊,顿时惊醒了众人。 “殿下,不可!” “殿下不可啊!” 有几名官员白着脸冲出来阻拦了,“殿下,先等等,等一等。” 没想到还会有人拦自己的安王,更为光火了,“等什么,你们没听到吗,他在辱骂本王。”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很是愤怒:“本王是谁你们不知道吗,由得人骂啊,啊?” 他是大雍最尊贵的皇子,将是大雍的君王,这些官员不上去把人拿下来落罪杖毙就算了,竟然还拦他。 是不是脑子有病。 骤然发现惊天大秘密的官员,也不想惹安王不高兴。 但他们能敏锐感知到,若是不拦住安王,日后自己就得遭殃。 安王比太子小十几岁,太子死时他小没印象。 但是他们年纪不小,都记得太子长什么样。 现在这突然冒出来的白衣黑甲小将,就跟当年的太子一模一样。 真的是一模一样。 容貌,身材,甚至气势,就连所穿戎装都与当年的太子无异。 还搬出先祖来毫无顾忌的叱骂安王。 这,放眼整个大雍,除了皇帝谁敢这样。 除非身份足够才有这个胆。 再看镇北侯那淡定看热闹的表情,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镇北侯这是藏了个足以掀翻当前朝局的惊天大雷啊! 他们胆小,不敢明知故犯,就只能临阵退缩了。 见到与太子长得一般无二的少年,江承望同样震惊到一时失去反应。 自从太子翻案他们就起了疑,一直在暗中调查太子是否有后人。 前些日子因为景王频频入宫之事让他们分了心,没想到一个不留神,人到京都了他们都不知道。 意识到多年筹谋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江承望内心不甘到要咆哮。 安王若是不能上位,江家必然落幕,想到这样的后果,江承望眼底泛起了疯狂之色。 一咬牙就附会安王:“殿下乃天潢贵胄,岂能让一个无名小卒辱骂,碎尸万段都不为过,尔等阻拦莫不是认为安王殿下该骂?” “还是你们以为雁过不留痕?” 这话在提醒他们这些人,跟着来的都表示跟安王一条船上的了,不要以为还能换船。 还不如趁机先下手为强,反正身份还没得到宫中那位承认,就当无名小卒来处理掉。 看谁能说什么。 众官员被江承望这一提醒,俱是心头一震。 他们临阵退缩就能平安无事了吗。 或者一条路走到尽头争份从龙之功? 可一看到镇北侯那淡定无比的样子,这些人想赌又不敢下注了。 宁可保持中立。 安王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为何这么多人看着那小将不是同仇敌忾的神色,而是他看不懂的表情。 惊讶?惊喜?还是担忧?恐惧? 没等他问出那小将的身份,云玄度就把几个扑过来的安王亲卫给斩杀马下。 也就挥刀两圈的功夫,就血溅一地。 此等勇武神威当场震慑住无数人。 “想杀我,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云玄度大刀一横直指江承望。 “滚下来,要不然我直接劈你下马。” 充满杀气的嚣张,让人心胆发颤。 第100章 太孙,姐弟入宫 江承望没想到那些亲卫如此没用,顿时慌了。 云玄度催马逼了过去,冷笑不已,“我无名小卒?想对我碎尸万段?” 他大刀指过去一圈,“这些人都看出来我是谁,你会不知?胆子不小啊你,让我猜猜你是哪家人?” 云玄度对苍白了脸还浑身发抖的江承望鄙夷不已,“这位要乱套人罪名的皇叔是你外甥?那就对了,文昌伯府,很好,我记住了。” 这话终于让江承望绷不住,滚落马下。 果然,果然是! 自己家筹谋十几二十年,别人也筹谋了十数年。 自己在明,别人在暗。 对方怕是对自己了如指掌,自己却对别人毫无所知。 先是打落景王,再给太子翻案,然后把信王也废掉,到现在,轮到安王了。 人家这一步步走得,都没让任何对手发现就到了终点。 他们输得不是棋差一招,而是一败涂地。 江承望跪伏在地,再无一丝往日的勋贵傲气。 安王听到皇叔之称,又看到自己舅舅神色灰败的样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出来:“你到底是谁?” 云玄度斜了他一眼,愣是把安王看得心里一缩。 “我与你同一个祖宗的你说我是谁。” 没理安王的愣怔,他调转马头对着城卫司和京郊的大营的人,神情倨傲的问:“你们都认识我父王是吧,很好,你们哪个先来?” 曾经跟随太子办过差的孟仁志,早已冷汗湿透后背,听到此言两腿一曲,跪在了地上,“太孙殿下饶命,卑职不敢。” 李武扬单膝跪地行礼:“太孙殿下容禀,卑职接令是来维持京郊安全,还请殿下明鉴。” 他确实收到的就是城门外维护治安的命令,并不知道这是安王针对镇北侯的局。 即使后来知道了,他也按兵不动。 任由城卫司蹦跶。 他可不算安王阵营的人,态势没明朗前,他都不会站任何人。 云玄度可不管这些,今日只要听安王命令来围他们的,一个个的都要记在本子上,自有算账的一日。 两个武将首领都呼出太孙之称,至此安王再无侥幸之心。 这人从年初开始就跟他们这些皇叔斗法。 他们一个个的,都被这未满十八岁的侄儿弄得折戟沉沙,无一幸免。 心机,能力,无一不让人震惊。 镇北侯这时才慢悠悠的走过来,无视跪在地上的众人,仰头问安王:“殿下可还要给在下治造反之罪?” 脸色已经无比难看的安王,这会儿更难看了。 现在他当然套不了这个罪名给镇北侯。 承认误会之余,他还得以皇叔的身份感谢镇北侯护佑了他们皇族子孙。 这种虚话镇北侯听过就算,他还能不知道这些王爷都恨不得太子无后吗。 只不过苍天有眼,没让他们如愿。 弄死了太子又如何,现在有个不输太子的太孙,在等着跟他们一一算账。 报应终有时。 镇北侯对跪在地上的众人说出了姐弟俩的身份真相:“当年皇陵起火,怀了身孕的太子妃得以逃离险境,在江南生下双胎,幸让太子后继有人。太孙十四岁不到就隐瞒身份到北境历练,至今立功无数。郡主前几个月前也隐瞒身份到北境上阵杀敌,并且还给北境送来不少粮草,让镇北军不至于饿着肚子对抗外敌。” 此话让某些人脸上有了燥热。 一个在京都为了自己屡屡给镇北军穿小鞋,一个在沙场上杀敌护国还自筹粮草供养军队。 高低立显。 “虎父无犬子,太子当年击退鞑子数百里地,如今太孙与郡主合力斩杀了哈日查盖,占取了乌古一处军防重地,收获无数马牛羊。太孙与郡主与太子一样,乃我大雍之英雄,乃大雍皇族之骄傲,乃大雍强盛之希望!” 镇北侯说的是肺腑之言。 当年太子要是没死,以太子的雄心壮志以及能力,大雍必然不是如今这番四邻虎视的局面。 如今太孙接过太子的担子,还有聪慧的郡主相助,他们定然能完成太子的遗志,驱逐恶邻,强盛大雍! 众人被镇北侯的话意外到,哈日查盖竟然是被太孙和郡主所杀! 他们还给镇北军送去了粮草! 相比在京都算计镇北军的安王,如此的差别,就连站了安王阵营的官员都不免尴尬。 为官者都曾经多少有过为国为民之心,只是在官场浸淫久后,慢慢忘记了初心。 并非不明是非,只是被权势迷眼。 太子翻案后,太孙完全可以直接表明身份,获得相应地位,但他没有,还在守护北境抵抗外敌。 连郡主一个女子都上阵驱逐外敌,而他们在京都都做了什么? 自省必惭愧。 安王被众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刺得脸色发黑。 披露出太孙和郡主的身份和功绩,镇北侯就眼一瞪,“太孙和郡主辛苦归来,礼部还不快快设坛迎接更待何时,难道也想给他们套个造反之罪吗?” 已经赶上来的礼部郎中赵志斋还在傻眼状态中。 被镇北侯这么一呵斥,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干什么。 跪地请罪后,他连忙擦着冷汗去指挥人设祭坛进行入城仪式。 但此时天色已暗,太孙回归怕是民众不知场面冷清。 云玄度一点也不在意:“赶紧走完程序,我要入宫见皇帝。” 天都要黑了,到时那老家伙睡着了他岂不是要多等一天。 他一天都懒得等了呢。 而皇宫里的皇帝,在镇北军入城仪式进行到一半时,终于知道了城门外的事。 本已衰弱到懒得爬起来的他,仿佛瞬间有了力气。 “快,快扶朕起来更衣。” 严公公连忙扶着皇帝,劝道:“陛下,若是疲乏,还是躺着等吧!” “不可,朕要坐起来。” 他是天子,不能失了天子威仪。 “去,传瑞亲王和内阁人员入宫。” 该来的都要来。 等皇帝梳妆穿戴整齐, 江贵妃来求见。 折腾出了虚汗的皇帝挥手:“不见,让她回去好好待着,别出来了。” 江贵妃没想到,这天,会变得如此让人措手不及。 景王府的书房,被砸烂了个大花瓶。 竟然,竟然真是他们。 早知,宁可错杀也不该放过。 郡王府的大皇子收到消息,愣了许久后,就笑了起来,一直笑得让周围人都感到害怕不已。 在家刚摆烂没两天的瑞亲王连夜入了宫,镇北军也入了城。 那些造反谣言随着镇北侯好好的骑马进城而不攻自破。 有旨意出来,让镇北侯直接入宫面圣。 云玄月与弟弟自然跟着一起进宫去。 “姐,这地方进来就不好出了是吧?” 云玄月:“......” “做了皇帝就得日日待这里头,挺没趣的。” 云玄月:“......” “要不姐你以后替替我?” 忍无可忍的云玄月直接让弟弟闭嘴。 落后一步的镇北侯内心是这样的:太子啊!您儿子除了容貌身材跟武艺,其他可是一点都不像您哪! 这嗑唠得,当他透明似的。 第101章 合一章 金銮殿,皇帝坐在龙椅上。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上朝了,这个时辰到金銮殿召见大臣绝无仅有。 内阁几位老臣一路走来,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知道了。 太子留有子嗣,太子妃远匿江南产下一对遗腹子,如今都已成人均立下不世之功。 这可真是没想到! 怪不得今年处处都透着怪异,原来是太孙在进局。 大臣们这会见到硬撑着身子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都有些心绪复杂。 各派争到现在,争了个徒劳, 以他们揣摩天子心思二十多年的经验,这回应该不用等了。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辰让他们入宫见驾。 内阁大臣跪拜后也不见皇帝说什么,只让他们等。 瑞亲王也静站垂眸,他先到一步,已经跟他这位皇兄交底了。 反正到这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皇帝没治他罪,大概知道就算治,也没用。 早这么有自知之明多好。 靠在龙椅上的皇帝身子坐得有些歪,严公公给他背后多放了个软枕。 皇帝就这么盯着殿门外看。 宫殿外面点了宫灯照明,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走,外头终于有人来了。 “镇北侯到!”门外的内侍迈着小碎步跑进来通传。 龙椅上的皇帝努力直起了身子,那双浑浊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走进来的人影。 内阁大臣还有瑞亲王也转身扭头去看,然后同时抽了口大气,神情都有些震惊之状。 像! 实在太像了! 皇帝泛白的嘴唇开始颤抖,喉咙有些咔咔的声音发出,却不成一个字一句话。 “臣叩见陛下!”镇北侯来到殿内,跪拜地上。 “末将叩见陛下!”姐弟俩都以军职自称,就这么跟着跪了。 没自称孙儿,也没叫他皇祖父,皇帝神情激动的抖着嘴,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往上抬了抬。 严公公连忙代喊:“平身!” “谢陛下!”镇北侯站了起来。 姐弟俩也跟着站了起来。 大殿里的人都盯着他们看,他们当然知道,看吧,如假包换。 一个长得跟太子形神一致,一个长得也有太子之影,但女子容貌较为柔美,记得的人就会知道郡主跟太子妃比较像一些。 姐弟俩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貌,但无一不昭示着他们的身份,毋庸置疑。 皇帝那双浑浊的老眼突然滚出了泪水。 随后脸就皱成团,嘴里发出:“呜呜呜呜呜.......” 的声音。 皇帝哭了! 哭得泪涕横流,声悲色哀。 完全忘了什么天子威仪。 金銮殿上的人都被皇帝这一出给整傻眼。 姐弟俩互相对看一眼,也有些无语。 这老头子居然哭了! 他们都还没说啥做啥呢,就哭了。 看这副老弱病残到坐都要坐不稳的样子,他们真要说点啥做点啥,还不得死一个给他们看。 虽然这老头子迟早得死,但别现在就在他们面前嗝屁啊,那会搞得他们一身腥的。 要是落个克死天子之名,岂不是麻烦。 没点情绪波动,有也是怨气的俩姐弟,漠视痛哭的皇帝,无动于衷的站着。 但大臣们可不敢如此。 被皇帝反应弄得有些傻眼的镇北侯,好不容易才组织出语言:“陛下,太子后继有人乃大喜之事,臣恭喜陛下与太孙还有郡主得以天伦团聚!” “臣等恭喜陛下!”内阁大臣们和瑞亲王也都出声了。 “天佑大雍,太子有后,太孙茁壮成长,成为威武神勇之护国神将,陛下喜极而泣,也当以龙体为重啊!”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却哭得更加难以自抑,把二十多年的天子威仪都哭没了。 瑞亲王到底是皇帝亲弟,对皇兄迟来的悔悟心里有数。 但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 幸好太子有后,要不然他皇兄死后有什么脸面见列祖列宗。 竟然嫉妒自己儿子比自己强,比自己出色,比自己得臣心民意。 为此生生把人打压下来,虽无心要他死,但任由其他儿子去作孽而没阻止,亦是昏庸至极。 幸好太子留了后,而且后人同样出色。 大雍有望,江山稳固,他开心得很。 从此以后他终于可以安心的做他的瑞亲王,而不用担心祖宗基业被些德不配位能力也不配位之人给败了。 京都今夜注定是很多人的难眠夜。 镇北侯造反是谣言,收到侯爷已经进宫面圣的消息,镇北侯府的人都松了口大气。 就说他们侯爷不会造反,奸人陷害而已。 没事了,劫后余生般的侯府众人都喜极而泣。 镇北侯夫人也笑着抹掉眼泪让大家把缝进衣服的金叶子银票子都拆出来。 本以为要大祸临头了,结果这么快就雨过天晴,真是老天保佑他们卫家。 想要跟着入宫却被拦在宫外的安王,神情晦暗的回到王府,看到弟弟来找他,神色亮了亮。 连忙拉弟弟进书房密谈。 宁王看着还不死心的兄长,叹了口气。 “哥,你消停点吧,该你的是你的,不该你的怎么争也争不来的,咱就做个富贵王爷不成吗?” 同一个娘生,母妃把所有希望放在哥哥身上,对他没什么要求。 他就只顾吃喝玩乐。 正因如此,他身在局外才看得比他哥清楚。 他们的父皇是个难舍权柄之人,所以在太子死后才一直没有立储。 哪怕病重也把着权柄不放,看着自己几个儿子上蹿下跳的为那位置斗得你死我活。 越斗得狠他越看不上,有太子珠玉在前,越斗只会让他越想到太子的好。 如今出来个太孙,以他们父皇那心性,就算因为太子,目光也会偏到太孙身上。 何况,听说这位太孙还十分出色,英勇神武战功赫赫。 先祖以武立国,他们这些打猎都跑不过侍卫的皇子,怎么跟人家比。 还不如趁早收手,别得罪人太狠,日后还能混个安逸王爷当。 本想拉弟弟来谋事的安王,没想到弟弟是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真是一点用也没有,身为皇子哪个不为自己拼一把,就连那瘫了腿的静王都知道要博个前途,偏你只知道日日享乐。” “就等着我冲锋陷阵的打个天下供你享受是吧,你以为你是瑞亲王吗,我告诉你,你成不了瑞亲王,你只会败家。” 气急之下,安王怒骂起弟弟来。 虽说宁王游手好闲,但身为皇子也是有脾气的。 他也生气了,直接反驳他哥:“我没等你打天下供我享受,这天下本来就是我们慕家的,我是皇子,谁坐那位置都剥夺不了我身为皇族的享受权利。” “别拿我跟静王比,他依附信王不折腾也得帮信王折腾。我不折腾,母妃也不希望我折腾,她害怕我折腾起来碍你的事呢。以前你不也怕,要不然你会不让我上衙为朝廷效力?现在你要用我,可我有什么可帮你?人没有,权没有,银子刚够我自己花,我帮不了你。” “你......”安王没想到一向听自己话的弟弟,现在看到自己无望居然翻脸不认人了。 亲兄弟不能守望,气得他肝疼。 宁王撇撇嘴,扔下一句:“我劝哥你还是醒醒脑,没那位置我们依然是大雍的尊贵王爷,可别最后把这爵位也弄没了。” 外祖家野心勃勃,怂恿得母妃什么都听他们的,连大哥也这样,坐上那位置也是受人操控的傀儡,何苦呢! 俩兄弟不欢而散。 而文昌伯府,文昌伯父子坐在书房里,神情颓然。 “若不是知道景王查过他们,导致我们忽略过去,就不会如此被动。”江承望懊悔得自拍大腿。 “ 那景王也是个蠢的,竟然没发现他们的疑点,把人派到南疆去查林家人。” 害得他们也跟着去查流放的林家。 反而放过了在京都的嫌疑之人。 瞬间老了几岁的文昌伯,闭眸意难平。 筹谋半生,没想到会一场空。 太子的儿女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隐名埋姓,自损容貌。 一个隐入军中扮粗鲁的兵油子,一个不惜下嫁入小官之家。 完全不当自己是天家贵胄来珍重,谁能想到他们能如此豁得出去。 “咱们家,怕是好日子要到头了。”深受打击的文昌伯喃喃的说了句。 今日被太孙震慑一番的江承望,自然知道自己把人得罪大了。 “爹,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等着他来找我们麻烦?” 江承望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 皇帝还在,只要还没下旨,太孙就只能是太孙。 说不定还有机会。 文昌伯立马摇头,“太孙继位名正言顺,又有功勋在身,又得了镇北候的支持,其地位难以撼动。陛下虽然病得有些糊涂,但并非傻子,怕是很快就会下旨意。” 下了旨意,就大局已定。 “那要是在陛下没下旨意前......” 文昌伯当即打断儿子的话:“让贵妃娘娘别轻举妄动,此事不要再提。” 今日之事天子要是追究起来,别说他们江家,就是贵妃娘娘和安王都未必能大步跨过。 要是再做点什么,只会招来更大的祸事。 “先不要做什么,看宫里是个什么态度再说。” 文昌伯叮嘱儿子。 “是。” 回到后院,江承望跟妻子范氏说了今日之事,让她明日入宫见贵妃娘娘一面。 范氏听到柳子淮先头娶的妻子是太子的女儿后,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怎么会?” 太子有儿女就算了,太子的女儿还嫁给了柳子淮,差点与自己的女儿共侍一夫。 这说出去,那还得了。 “这可怎么办?我们懮儿......” 江母想到刚嫁到柳家没几天的女儿,心里又气又急。 几日前江舒懮就已经嫁给了柳子淮,从定亲到成亲也就三个月时间。 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柳老太太要不行了。 江舒懮怕柳子淮要守孝一年,她不想多等,死活要嫁过去冲喜。 被她闹怕了的范氏,只好把他们的婚期提前。 如今出了这事,当真是后悔得不行。 这时候江承望哪里还顾得上出嫁女,自家都要顾不过来了。 他还提醒妻子:“懮儿要是回府求助,你别把柳家揽到身上来,我们现在可管不了他们了。” 没事时可以拉一把,可现在柳家的罪不比他们罪轻。 他们文昌伯府都自顾不暇,再揽屎上身,还不够死的。 范氏听了心里一沉。 要不是女儿整日闹死闹活的,她就不会同意她婚事提前。 婚事没提前,柳家出事还能躲开。 现在人嫁了过去,等郡主找柳家算账,到时女儿岂不是要跟着遭殃。 一想到自己女儿掉入了深坑,范氏就急了。 “夫君,难道要看着我们懮儿被柳家拖累吗?” 想到几个月前京都中那些诋毁郡主的流言,范氏更断定柳家要遭殃。 “无论是因为什么和离,柳家对郡主忘恩负义这点都洗不掉,等太孙上位,柳家人还能有什么盼头,那我们女儿岂不是要毁在他们柳家?” “你以为我们就不受牵连吗?”江承望恼火的道:“ 从我们让柳家娶懮儿开始就脱不了跟郡主抢人的嫌疑,到时柳家为了减轻罪名定然会说是我们逼他们娶懮儿。” “怎么会?明明是他们乐意得很,一说就同意了。” “怎么不会,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家,若不是懮儿出身伯府又嫁妆丰厚,你以为他们会屁颠屁颠的同意这婚事?” 就柳家那样的门庭,有什么资格娶平妻,还不是看上他们文昌伯府的权势,才会弄到跟元妻和离。 范氏沉默了。 柳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她当然知道。 只是当时自己女儿名声狼藉只能嫁给柳家子,为了自己女儿她只能闭眼接受了柳家。 “那怎么办,难道要看着懮儿跟着柳家遭殃吗?” “我们家也要遭殃了,先把自家管好再说。”心恼妻子到现在还不知轻重,江承望拂袖离开。 留下范氏心焦不已。 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她没法跟丈夫那般置之不理。 伯府在宫里有人,再怎样都不会看着江府倒霉。 女儿那边却不一样,若是她不护着,岂不是要被柳家拖累死。 可是该怎么救女儿出火坑,范氏却一筹莫展。 …… (这章4100字是两章合一章,为感谢催更打赏的宝子们,等会加更一章,在修稿中......晚点哈) 第102章 对比,回归本宗 柳家这些天阖府欢愉,对外头诸事都没空关心。 为了迎娶伯府之女,柳家不惜钱财的把里外都修葺一新,新房换到了宽敞些的北偏院。 原来住北偏院的柳家女孩儿们换住到东跨院。 挤着住,反正很快就有人出嫁。 嫁一个少一个,房子就够住了。 北偏院还修了个小花坛,檐廊雕花上漆,家具是伯府准备,俱是用料极好手工精美之物。 新房院子虽小,但里外都布置得十分用心。 与当时东跨院的简单应付完全不同。 柳大太太为了这个贵门儿媳,把私房钱都掏了出来补贴。 就算儿媳妇在这里住不了多久就会搬去自己的嫁妆大宅居住,她也要弄得体体面面,不让新儿媳委屈。 倾尽所有,只为丰厚回报。 新儿媳一进门,就送婆婆一箱子礼物。 有首饰,有古董,还有字画。 柳大太太偷偷拿去给人估过价,一对彩花瓷瓶就价值三百两银子,一幅字画价值五百两。 不带珠宝首饰,光这两样礼物就抵了她那些私房银。 如此大方的儿媳妇,让柳大太太捡到宝般做梦都发笑。 为此府里的伙食都升了级,午膳都多加了一个菜,北偏院要保证四个菜,还要保证每日有新鲜糕点食用。 柳大太太知道把这个贵门儿媳哄高兴,好处就不止是一些花瓶字画首饰,柳家的风光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几日她走路都脚生风般轻盈,心里庆幸自己儿子终是有福气,娶到了贵女为妻。 至于那云家女,出身不高性子也不和顺。 从她过门开始家里就没安宁过,尽是发生些糟心事,想起来她都心堵得很。 哪像现在,出自文昌伯府的儿媳妇,不但让她面上有光,还日日孝敬一盅燕窝给她吃。 如此富贵又懂事的儿媳,才是她想要的儿媳。 越比较,柳大太太越觉得儿子和离得好,即使被人非议几句又如何。 他们柳家娶到了伯府之女,那些人眼红他们而已。 娶了新妻子的柳子淮也很是春风得意。 甚至为新婚请了几日假,反正他现在是文昌伯府的女婿,衙门里没人敢为难他。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这日子过得飘飘欲仙的不知世间事 。 如愿嫁得心上人的江舒懮,也快活无比。 既不用晨昏定省伺候公婆,也不用与其他人过多来往。 每日与意中人在房内都不会有人来打扰,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美满生活。 她努力谋来了称心如意的人生,庆幸自己的决定。 成功嫁入了柳家,她也想通了。 那云家女不管说什么,日后他们统统否认就是。 反正所有知道的人该封口都封口了,该处理的也处理了。 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 一个和离女,和离后心不甘而捏造谣言诽谤他们,一告官,身败名裂的只会是云家女。 到时谢家也会扭转态度。 商定对策之后,两人新婚自然心无压力,过得甚为潇洒。 “夫君,明日你就要上衙了,妾身一人在家,要是无聊怎么办?” 江舒懮偎依在刚折腾完的柳子淮身上,娇喘未平。 餍足的柳子淮想了想,温声问她:“你的嫁妆可整理好了?” 他看过妻子嫁妆单子,粗略估计至少价值五六万银子,上头有不少庄子和铺子。 都是每月出息不少的恒产。 有了这些嫁妆,他的衣食住行都跟过去大不同了。 不枉他费尽心思的娶个高门贵女,果然省去很多辛苦。 江舒懮娇声嗔道:“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妾身哪里整理得过来,我让嫣红先捋一遍,等她整好了我再看。” 反正有娘家帮忙看着,没人敢糊弄她。 价值大几万两银子的嫁妆,成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柳子淮听得跳眉。 这等底气也就豪门勋贵才能有,幸好自己也算跨进去了一只脚。 “ 你在家若是无事可以去找母亲说说话,也可以去跟妹妹们一起,为夫下了衙就会回来,不会在外面逗留。” 得此承诺,江舒懮满意了。 江家的男人可不会下了衙就回家陪妻子,他们大多数都会在外头玩乐一番才回去。 有时候甚至宿在外头也是常事。 她要的就是柳子淮能每日早早回来,不要在外头沾花惹草。 柳子淮知道新婚妻子的心思,也就许诺安了她心。 等日后他散了官,到时再跟同僚们交际就是。 两人说着山盟,念着海誓,拥抱彼此不分离...... 皇宫,金銮殿,灯火通明。 差点哭抽过去的皇帝,在贴身御医时刻注意下,终是挺了过来。 内侍帮他擦了眼泪,醒了鼻涕后,哭过的皇帝似乎哭通了某根筋。 他坐直了,恢复了点天子之威,“传旨!” 随候在侧的内居使连忙提笔准备记录皇帝旨意。 “朕传位太孙......” 内居使手一抖,墨汁滴在了白纸上。 “朕传位太孙......”皇帝刚说了半句就卡住了。 他这孙子叫什么名字他还不知道呢! 殿上的人都被皇帝这半句话给吓了一跳,这就传位了? 不是立储吗? 不哭了的皇帝,脑子慢慢回来了,他吸了吸鼻子问站在殿中长得极像太子的孙子:“你叫什么名字?” 没让那半句话惊到的云玄度答他:“云玄度,我姐叫云玄月。” 云玄度,云玄月。 以父名为姓,可见太子妃的深意。 皇帝鼻子又发酸了。 太子还不是太子时,他是最疼他的,结果...... 皇帝这回控制了情绪了,他猜测道:“你们可是九月出生?” 当年皇陵大火在三月,太子妃应该是去皇陵前就有了身孕,宫里却无人知道。 “是,九月初六,月上树梢时分。” 他们姐弟俩的名字,就是九月的月亮之意。 皇帝看着这对出色的孙子孙女,露出个似哭非笑的笑容,“太子妃给你们起了个好名字,从今起,你们去云姓慕,回归本宗。” 太孙应该是大雍的昭昭之日,却为了隐藏身份成了天上月。 非造物弄人,而是人弄人,他的错。 “是。”姐弟俩都垂首应下。 他们回来了当然要改从父姓,回归本宗。 要不然他们这么辛苦折腾来干什么。 看着俩姐弟还是神色淡淡,皇帝心底暗叹,什么都不想想了。 他直接下旨:“朕传位与太孙慕玄度,封慕玄月为镇国公主,封号:明嘉。” 第103章 做主,原来是她 东宫,宫灯燃亮在每个角角落落。 大晚上的,宫人们都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同样忙碌的情景也在离东宫最近的后宫宫殿琼华殿上演。 接到旨意的皇后亲自带人在这里指挥布置着,将要入住的主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此刻慕玄月在东宫里陪弟弟,用了晚膳后,姐弟俩就今夜之事交换想法。 成功接位的慕玄度并没有臆想中那么高兴。 他站在率先整理出来的揽星阁上,俯视底下忙碌着给他布置寝宫的宫人。 “早知这么容易让他交出权柄,我们应该早点来京都。”慕玄度想到要是他早一年上位,说不定就能避免今年的北境危机。 大雍要是他来做主,岂有乌古入侵的机会。 他不带兵去抢他们都好了。 慕玄月却摇头,戳破弟弟的幻想:“一年前他可是能走能跑的,你以为他会轻易让给你?” 现在病得坐都坐不稳了,才不得不爽快交权而已。 “说的也是。”也就一说的慕玄度,十分无趣抱手在胸,“他这么上道,倒是让咱俩无话可说了。” 真憋得慌。 他攒了好些可以让自己出气又可以让对方气升天的话呢! 结果在金銮殿上连他名字都还没搞清楚就说传位给他,这还让他怎么说。 这不是他憋着了吗。 在北境混了几年的弟弟,看来真的变了不少。 性子大张大合,幸亏不自大。 慕玄月无奈摇头:“算了吧,看在他乖乖把位置让出来的份上,就放过他吧。看他那样子,可经不住你一顿喷的。” 弟弟才接位,可别这么快来一场国丧。 “更何况,他只算打压父王,真正凶手不是他。”一个能哭成那样子的皇帝,她相信他没有想让自己儿子死的心。 只是因妒而疏,给了别人下手的机会。 十几年对东宫避而不近,是心里有愧,而不是有恨。 提到这个,慕玄度立马收起慵懒之色,肃沉了脸,“我知道,承位只是开始。” “嗯,才开始,明日有得鸡飞狗跳呢!”慕玄月弯起唇角。 大雍,该他们做主了。 镇北侯府,同样灯火通明。 虚惊一场的众人冒着寒冷,一直在大门内等着侯爷回来。 镇北侯在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大门口跨火盆去了煞,才大步流星的出现在家人面前。 “侯爷!” 众人均热泪盈眶的迎了过来。 主心骨一回来,全府人心安了,喜极而泣。 回来路上镇北侯已经听说了家里的事,知道他们受了惊吓。 这会笑呵呵的安慰大伙:“咱府里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这么晚了都回去好好歇着,明日府里摆宴,让亲戚族人都过来聚聚。” 镇北侯夫人看到丈夫神色话语都带着喜气,虽不知原委,也跟着高兴。 “那大伙都回去吧,侯爷估计也累了,有事明日再说。” 又吩咐厨房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 一直等丈夫吃饱并洗漱干净,倒在床上舒舒服服的放松下来,她才问详细情况。 丈夫在城门外被冤枉造反之事,被人压了下来,说是一场误会,其中似乎涉及到太子的儿女。 但具体情况并没有传出来多少,倒是让人生疑。 看丈夫回来一直笑得很是开心,镇北侯夫人就更是好奇了,“侯爷你快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松下来的镇北侯,想起金銮殿上发生的事就觉得好笑。 他坐起来兴奋的把事情都告诉了妻子。 说完还长叹了一声,“若是没有太孙,无论那个王爷上位,我们卫氏一族恐怕也到头了。” 陛下的几个成年皇子,都非大度之人。 做为帝皇派的镇北军,每个有心争位的皇子都曾经试图拉拢过镇北侯府。 家训到今一百多年,本以为到他这代要作废了。 他都准备好了,少不得为太孙上位费一番功夫。 结果,根本用不到他出手,皇帝连孙子名字都还没晓得就传位给太孙了。 如此算来,他还是保皇派。 从上一个皇帝到下一个皇帝,无缝衔接。 镇北侯夫人听得眼睛瞪大,惊心动魄的震惊。 她捂着胸口稳定怦怦跳的心, “如此说来,尘儿带了新帝三年他都没发现一点端倪?” 那是太孙啊,自己儿子竟然当属下使唤了三年。 “尘儿又没见过太子又不知道前事,他怎么能发现得了。要不是镇国公主也到北境来披挂上阵,且还有得瞒呢!” “公主行事有谋有算,不但支援无数粮草给我们镇北军,还亲自带兵杀鞑子。行军制敌均十分稳重有序,至此尘儿才发现他们姐弟俩的不寻常。” 镇北侯夫人出身武将之家,少时也习武强身,只是没有随父兄入军的机会。 嫁人后就更得恪守娴静淑慧之女德,言行举止都得遵从侯府之规。 如今听到镇国公主如此飒爽英勇,不禁佩服不已:“公主真乃巾帼英雄也!” 大雍百多年来,可未曾有过堪比男子的女子为国而战。 谁说女子不如男,看看他们大雍国刚封的镇国公主,何其的神威。 不但带兵杀敌无数,还深入乌古带回在乌古探敌情的太孙,并与太孙合力斩杀了乌古那位十分勇猛的未来汉王哈日查盖。 此等功绩,足可载入史册。 镇北侯夫人还未见过镇国公主,就对这样不凡的天家皇女生出了极大的好感。 “公主确实不错。”镇北侯笑得意味深长,“日后你可得好好对公主,万不可摆长辈架子。” “嗯?”丈夫这话怎么有点怪,镇北侯夫人纳闷了。 “那是陛下亲封的镇国公主,谁敢跟她摆架子。按你说的,怕是新帝都要看她面子呢!” 她不过是勋爵命妇,哪能不懂这规矩。 “嘿嘿嘿!”镇北侯笑着凑近妻子悄声告诉她:“新帝在北境就给咱们尘儿与公主指了婚,你日后可是镇国公主的婆婆。” “什么?”镇北侯夫人差点没被这话吓得跳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镇北侯夫人激动的抓着丈夫的衣袖,一脸的难以置信。 看到妻子这反应,镇北侯想到了什么,不禁收起了笑容,问她:“你可是嫌公主和离过?” “什,什么?公主和离过?”这下子镇北侯夫人更震惊了。 “她嫁给谁,跟谁和离了?” 妻子一脸懵的样子让镇北侯也反应过来,他还没告诉妻子公主是谁呢。 镇北侯捋了捋,开始从头讲故事:“公主还在江南隐名埋姓时,救了个落水的书生,刚好那书生是帝师的弟子......” 刚说到这里,镇北侯夫人就听愣了。 很快她就打断了丈夫的话:“你是说曾经嫁给柳家的那个云家女就是镇国公主?” 第104章 欢喜,大难临头 前几个月柳家,江家,云家,还有谢家,因为一桩和离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她们这些内宅妇人没什么事,爱听些外头的八卦新鲜事。 云家女救了柳家子,在帝师保媒下嫁给了柳家子,没几个月就自请和离,然后传出成亲没圆房宁愿私奔会情郎的八卦。 接着柳家与文昌伯府结亲,谢家又放话云家女名誉遭人恶意中伤等等,与柳家似乎断了师生来往。 此等种种,京都许多人都知道,各有各的说法。 但柳家那样行事的人家,无论他们如何辩解,也洗不脱忘恩负义之嫌疑。 “对,就是她。”镇北侯说到这个就生怒,“你可不能因为公主和离过就嫌弃她。和离不是公主的错,是柳家人品不堪,忘恩负义,欺辱皇族,报应很快会落到他们头上的。” 刚刚还悬起心的镇北侯夫人,确认镇国公主是谁后,心头一松,笑了。 “我没嫌弃,公主人品高贵,又清清白白的,我们尘儿能娶到她,是尘儿的福气,是我们卫家的福气。” 儿子二十岁了,翻年就二十一,京都像他这年纪的世家子弟,孩子都能跑了。 她儿子却每每拒绝回京相看成亲,她都要以为自己儿子有毛病了。 现在得知儿子不但有了成亲对象,还是巾帼英雄镇国公主。 镇北侯夫人高兴得不行,“尘儿什么时候回来?我得给他准备聘礼,他可有带话给我?” 小儿子终于要娶妻了。 巴望了许久的镇北侯夫人,恨不得现在就去列聘礼单子。 儿媳妇出身高贵又是极为出色之女子,她定要她风风光光的嫁入卫家。 绝不让她受半丝委屈。 妻子这般迫不及待,倒让镇北侯不好说出儿子的打算了。 “夫人,你先别急......” “我怎能不急,尘儿都要二十一岁了,早该成亲了。现在新帝给他指了婚,我这个做娘的就得为他忙活起来。” 娶皇女聘礼要多少来着? 一百六十八抬? 一百八十八抬? 还是二百零八抬? 不管了,尽多的去准备就是。 镇北候夫人很快就往二百抬往上去打算了。 “夫人......”镇北侯有些艰难的开了口:“尘儿的意思是,等收复大雍失去的城池并把鞑子打得再不敢冒犯边疆再回来成亲,这起码得好几年的时间,你......” 别急,聘礼慢慢准备都行。 但话没说完,镇北侯夫人就跳起来了。 “还要等几年尘儿才能回来成亲?这怎么可以,岂能让公主等他那么久,他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吗?” 都二十一的老菜帮子了。 公主肯嫁给他,不赶紧的回来成亲就算了。 还要拖几年熬成蔫菜帮子,到时谁还要他。 儿子要是在跟前,她少不得要把他耳朵拧个整转。 简直胡闹。 这夜镇北侯的主院,灯亮到半夜两主子都没睡,你试图说服我,我试图说服你,净吵吵了。 早朝,久不上朝的皇帝颤巍巍的出现在朝堂上。 今日所有该上朝的官员几乎都来了。 柳长临也来了。 这些日子因为与文昌伯府结亲,虽然承受了些不太顺耳的言论,但儿媳妇一过门,显而易见的就让家里日子宽裕了起来。 妻子给了他五十两银子的零花,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有了五十两银子,以后就会有五百两银子,甚至更多。 跟同僚下衙去喝个小酒赏个美人都不是事了。 这等美滋滋的日子,即使那些眼红看不得他们柳家发达的人说些不中听的话他都无所谓了。 儿子说得对,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等他们飞黄腾达后,多得是捧他们起来的人。 他就等着儿子儿媳把柳家带起来的一日。 只是今日上朝,同僚们看他的目光怎么都怪怪的。 往日会跟自己打招呼的人,现在看到他都远远走开了。 柳长临开始没怎么在意,以为是别人有事结伴而行。 直到他看见文昌伯父子俩出现,他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不理他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然而,没人告诉他为什么。 本来在朝堂就没有什么根基的柳长临,被众人孤立得非常明显。 柳长临生出了强烈的不安感。 他惴惴不安的入了大堂,排在最末尾一列。 今日皇帝上朝,他不敢东问西问,想着等下了朝再去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情况在谢家放话那两天也出现过,现在又这样,难道谢家又说了什么不成? 柳长临顾着垂头猜测,没留意到周围众官员都在举颈仰望,窃窃私语。 更没看见龙椅上坐着两个人。 直到皇帝近侍读圣旨,他才愕然抬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先太子之子慕玄度,人品贵重,得天庇护,长于民间不忘祖训,于北境抗敌数载,屡立军功,斩杀敌首,护国安民,即日起,着其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布告朝外,咸使闻之,钦此。” 除了昨夜那些先一步知道的人,其余文武大臣都被这道圣旨给震惊到了。 所有皇室中人也被这道圣旨弄得失去反应。 竟然不是立储,天子直接禅位给了太孙,让他即日继位! 一下子被斩断前路的安王,脸色瞬间变难看。 文昌伯父子俩的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这是一点希望都不给他们了啊! 没听过太子有子嗣的柳长临,惊讶得踮起脚尖去看上头。 就见一个穿着龙袍的年轻上位者端坐龙椅上,俊颜肃正,气势威严。 难道这就是今日众大臣们面色怪异的原因? 一下子冒出个太孙,还直接继承了大统,换谁知道了都没心情跟人闲聊吧。 太意外了。 柳长临找到了文昌伯父子俩甩脸色的原因,原来不是因为他,而是安王无望继位。 安王没能上位,柳长临也觉得好失望。 接着还有第二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先太子之女慕玄月,聪慧过人,坚贞英勇,国难之际,自筹粮草百万石送往北境,并领兵杀敌无数,守护边境,巾帼不让须眉,乃大雍皇女之典范,封为镇国公主, 封号:明嘉,赐参政之权,钦此!” 众臣再次响起阵阵抽气声。 柳长临也跟着抽气,但下一刻神情就凝住了。 太子之女叫慕玄月? 这名字很耳熟。 那云家女似乎就叫云玄月来着。 慕玄月,云玄月。 怎会这么巧? 柳长临不由心一跳,种种不寻常都串联起来了。 入朝前那些大臣躲避自己的举动,还有文昌伯父子的冷脸。 再想到云家女和离时,出府听说有护卫接应,跟着就一去无影踪。 难道是去了北境上阵杀敌? 再细看龙椅上那位新帝,除了脸上没疤痕,跟年头送姐姐出嫁到柳家的那云家小子似乎有几分相似之处。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着,很可能云家女就是太子之女。 就是现在的镇国公主。 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时,柳长临的脑袋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脸上瞬间血色全无,苍白如纸。 并浑身发抖的难以站稳。 第105章 卸任,无德无才 老皇帝禅位给太孙,把朝政交给新帝处理,如同放下一副重担子。 留下呆若木鸡的文武大臣,感觉身心轻松不少的太上皇离场了。 压根不给大臣们跪地挽留的机会。 帝师却在老皇帝的寝宫外求见。 “谢尚?”一向尊师重道的老皇帝,这回直接念出帝师之名。 严公公不敢做什么回应,躬身垂眸的在一边候着。 谢大儒叩见老皇帝后惶恐认错:“陛下,老臣识人不清,害得大雍皇女错付非人,老臣罪该万死!” 昨夜他就收到宫里的消息了。 虽然已有所料,但至今仍然忧虑不已。 大雍立朝至今,每一任天子都得记谢氏一族在背后的帮衬之功。 数百年来谢氏能稳坐顶级世家之位,自有其一套立世之本。 如今新帝继位却与他们谢氏一族毫无关系,无形中断了某种默契。 更因为他促成一桩结局为和离的婚事,谢家与柳家都难洗亵渎皇族之罪。 长于民间的一对孙子孙女,他们出生到成长的经历,老皇帝基本都知道了。 堂堂大雍国的皇女,因为救了柳家子一命,为保名节下嫁柳家。 嫁就嫁了,结果帝师保媒保的是什么人? 一个忘恩负义的虚伪小人,一个要娶富贵平妻的无耻之徒。 天家皇女岂可与他人共夫。 简直是欺人太甚! 在这事上没有不知者不罪之说,皇家威严岂能如此任人践踏。 轻贱皇族羞辱皇家等同造反。 老皇帝看着跪地忏悔的谢大儒,脸色很不好。 他非皇后所出,母妃只是嫔位。 皇权争斗,有谢氏一族的暗中支持,他才得以顺利继位。 为此他回馈谢氏一族,让谢尚担任丽阳书院的山长。 本就根深枝茂的豪门世家,在大雍学子中有了更高的地位,愈发的势力庞大。 这是一种无形胜有形的势力网, 左右朝政,掌控时局,让在位者不得不顺着他们想要的方向走。 庞大的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与皇权一直存在各种博弈。 身为大雍天子的他也曾经有过雄心壮志。 但当自己一腔热血想大干一场时,发现凡是触及到世家利益的朝政,都难以落实到位。 他也想改变,也想做个有魄力的帝皇,但是,总有种种阻滞让他难以如愿。 时间长了,也就慢慢妥协了,意志也消沉了。 世家影响力过大,对皇权存在的威胁他再糊涂也知其中之害。 无上皇看着跪地忏悔的谢大儒,良久后才说了句:“谢卿该颐养天年了。” 这话让垂头跪着的谢大儒如蒙大赦,叩拜了下去:“老臣年老体衰不能再为陛下分忧,深感遗憾,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康健如昔!” 老皇帝摆摆手,不再多说,让他退下。 他可以念在以往情分,网开一面,只让谢尚卸下丽阳山长一职,断了谢氏继续笼络大雍学子之路。 但他那孙子孙女会不会放过他们谢家,他就不管了。 他做不到的事,到底是希望自己后代能做到。 否则,大雍岂不是一直要受世家掣肘。 而第一天上朝就以新天子身份见朝臣的慕玄度,等老皇帝一走,他就大马金刀的独霸龙椅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帝上任别说三把火,再多放三把慕玄度也是敢的。 他拿着一张人名表,噼里啪啦的就撸了一串官员下来。 有丢官弃爵的,有降职续用的,还有死罪立斩的。 没理会那些人哭啊跪啊撞柱子啊的,新帝就一句:“死了好,免得扛不过活罪。” 瞬间把那些想以死要挟的官员心思给灭了。 然后又咻咻咻的提溜了一串人上来。 这些提溜上来的人,基本都是实干的无党派人员。 这些人里面有人跨越几个品阶顶替了上司,有的是副手转正位。 这把轰烈猛火烧得让众文武大臣都品出了极大的危机。 被撸下来的人员,新帝把他们的罪名都一条条公布出来,直接定罪。 许多人都开始绷紧了神经,冒冷汗之人有之。 那些被定罪的人员有没有被冤枉,他们这些共事许久的同僚多少都有些数。 正是因为清楚新帝并没有冤枉任何一个,他们心里才恐慌。 毕竟他们这些人,屁股很干净的没几个。 按理说新帝刚回京,对朝廷官员应该很陌生,需得花费不少来了解才对。 结果新帝上位第一天就开始清洗朝堂。 如此雷厉风行的行动,让众大臣很快悟了过来。 新帝一直在北境,但镇国公主之前在京都啊! 想到镇国公主,大臣们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潜伏内宅挥斥方遒运筹帷幄,在京都短短半年时间,就把大雍朝堂的水搅浑。 然后一举把弟弟送上了帝位。 这等心机谋略想想都让人心惊。 他们这些人恐怕都已经被镇国公主暗中调查过一遍。 怎不恐慌。 慕玄月做为能参政的镇国公主,位置就在龙椅下方侧面。 柳长临之所以一开始没看见,是因为他位置在后头,前头有许多官员挡着,他自然没瞧见。 但圣旨一出,没瞧见人他都知道要大祸临头了,瞧见了就更是吓得尿裤子。 在新帝念出一串革职之官员名单时,毫无意外,他单上有名。 罪名是:德才不配位。 无德,无才,看似罪名不大。 在那些个不是贪污渎职就是结党营私,不是有人命罪案就是有瞒上欺下之大罪的官员里,柳长临的罪名显得微不足道。 但,谁都知道,他的罪最不能饶恕。 柳长临也知道,自己完了。 柳家完了。 老子单上有名,又怎会少得了儿子。 新婚假后,第一天上衙的柳子淮,春风得意的出现在翰林院。 他比韦彦之更早一步娶到勋贵豪门出身的妻子,而且文昌伯府比威武伯府更为显赫。 威武伯府除了有点钱,实际上地位已经是日薄西山。 他岳家文昌伯府就不同了。 那是徐徐上升的朝阳,真正辉煌的时候还没到来。 等日上正中时,他柳家也该是京都新贵一族了。 已经与安王见过面的柳长临,很有信心能得到安王的青睐。 对于未来的前途,十分之成竹在胸。 第106章 真相,惊天霹雳 柳子淮来到翰林院,以为会有同僚来跟自己打趣几句,毕竟大家都有参加他的喜宴。 这次婚礼,柳家办得十分卖力。 府里不够地方,酒宴直接摆到府外那条街上去。 可谓是十分热闹。 第二次喝柳子淮喜酒的苏明韬都说,这场婚礼轰动半边西城。 柳家一时风光无限。 众同僚自然给面子恭维了一番,只有韦彦之不大出声。 其实他并不想参加柳子淮的第二次婚宴,觉得柳家不该如此。 与救了自己一命的女子成婚,柳子淮敷衍待之,与富贵女成婚,却大肆张扬。 如此行事,他难以苟同。 也觉得自己与柳子淮不是一路人,日后在官场上怕是难以续交。 但碍于同窗们拉扯,只得去了,他的沉默寡言却给柳子淮带来了愉悦。 他终是追上来并越过了他。 现在婚假结束,柳子淮满脸新郎喜气的踏入翰林院,迎接他的却是众同僚的避而远之。 以及冷眼跟白眼。 “这是何故?”柳子淮拉着以前经常讨好自己的小吏询问。 小吏满脸嫌弃的甩开柳子淮的手回他:“柳大人,不对,你应该很快就不是什么柳大人了,你别拉我,放开手。” 被人如此嫌弃的柳子淮,脸色顿时涨红起来。 长这么大,他从未被人如此嫌弃鄙视过。 他可是庶吉士,有功名的大雍才子,还是文昌伯府的女婿。 一个小吏竟敢如此口出无状,简直是...... 等等,这小吏刚才说什么? 什么他很快就不是柳大人? 他只是请了几日假,上司批准了的,又没犯什么错,何故如此说话。 感觉到不对劲,柳子淮心头不安起来,连忙去找韦彦之。 别人都对他冷眼相拒,潜意识里他知道韦彦之不会。 韦彦之果然没有不理他,只是看着他很可惜的摇头。 因果终有报。 可惜那些曾经携手求学的时光,终究是相交非人。 “韦兄,到底出了何事?为何同僚们如此疏远于我?” 心怀惴惴的柳子淮急问, 那张颇为俊俏的脸,因为沉溺几日情事显得有些虚浮。 韦彦之叹了口气问他:“你就没收到一点风声?” “什么风声?”韦彦之的话让柳子淮悬起了心,有种一无所知的恐慌。 成亲这几日,他成日待在新房里,外头发生什么事他哪里晓得。 韦彦之看柳子淮这样子,更加摇头了。 他们这些人,有些昨夜就收到了风声,昨夜不知道的今早也知道了。 虽然圣旨还没到,但他们就在皇城根儿的地方,朝堂有点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到他们耳里。 何况如此大之事,就连翰林院的小吏都知道了。 柳子淮居然还一脸懵。 当初那个读书颇为聪慧才学过人的柳才子,竟然对朝局变迁如此迟钝,韦彦之只剩无语了。 “昨夜陛下已经传位给先太子之子太孙,等会圣旨就该传达到这儿来了。” 韦彦之刚说了一句,柳子淮就大惊失色:“太孙?先太子哪有子嗣?” 他可从未听说先太子有后,怎么就突然冒出来继位了? 不应该是安王上位吗? 柳子淮的震惊韦彦之能理解,毕竟他们这些人刚听到时也同样震惊得很。 但还有更震惊的事在等着柳子淮呢! 这就受不了,那等会就更受不了了。 韦彦之有些不忍开口了,刚好传旨意的公公来了。 第一道圣旨宣布了新帝继位为何人,以及其功绩。 与众人跪在地上的柳子淮,脑子还在被新帝是太孙的冲击中混乱着。 新帝名讳没怎么注意,倒是听到了长在民间却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之语。 脑里突然有丝一闪而过的触及,却没来得及去细想就被第二道圣旨惊在了原地。 先太子之女慕玄月! 镇国公主!....... 混乱的脑子被惊天之雷劈出了一片空白。 劈出了今日同僚冷眼之真相。 柳子淮呆呆的看着念圣旨的公公,希望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真的。 他只是在睡梦,这一切都是梦里之境。 他没有忘恩负义。 没有娶了尊贵公主却嫌弃她出身不高容貌有疵。 没有为了攀附权势富贵去勾引伯府贵女。 也没有与大雍最尊贵之皇女和离,更没有惹到了皇帝小舅子。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跪在地上的柳子淮却听到了众人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高呼公主千岁千千岁。 他惶恐转眸去看跪在旁边的韦彦之。 对方对自己露出的怜悯表情,如同一道凌迟的利剑,刺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脸色瞬间发白的柳子淮,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五脏六腑都悔得揪成了团,收缩得他浑身莫名的疼痛。 冷汗淋淋如水滴。 大雍驸马可掌刑狱,可入内阁,只要才学跟能力跟上,权利地位都不低。 他曾经触碰到过一条最近的捷径,成为皇家之婿,一步登天。 他却有眼无珠的弃在一边。 悔得肠子发青的柳子淮很快接到了专门给他的圣旨。 无德之人不堪任用,欺辱皇族不可饶恕,柳家所有人去职革功名并三代不得入仕。 柳家,全完了! 从天堂跌到地狱不过一早上,柳子淮瘫软着接旨都接不稳了。 柳家也收到新帝已立的消息。 是出门早的奴仆听到了些外头的传言,就急匆匆的跑回来要禀告当家主母柳大太太。 新帝竟然不是新大奶奶的表哥安王,这可是关系到柳家的大事儿! 这些天过得很是称心如意的柳大太太,看到潘嬷嬷小跑进来很是不喜。 “告诉你们多少次了,如今柳家已经不是以前的柳家,得把规矩提起来。走路都没点规矩样,我看还真要让大奶奶的人来教教你们才行。” 小跑进来的潘嬷嬷被斥了一顿,脸色有点挂不住。 她都是在主院伺候多年的老人了,还学什么规矩。 大奶奶出身伯府,又不是柳家是伯府,讲究那么多干什么。 心里嘀咕,嘴上却不敢说半句。 “说吧,什么事要跑着进来这么慌张不得体。” 自从跟文昌伯府家结了亲,柳大太太也学得些派头了。 说话神态都带上了富贵太太的矜贵劲儿。 第107章 谣言,美梦将灭 被斥责了一顿的潘嬷嬷,小心翼翼的禀告:“奴婢在外头听到有人说宫里立新帝了,是先太子的儿子,不是安王。” “不是安王?”柳大太太惊得站了起来。 自家跟文昌伯府结亲后,丈夫跟儿子自然成了安王的支持者。 安王上位会给自家带来什么好处,就连自己娘家人都知道。 见天的来讨好她,她自然晓得什么叫水涨船高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安王要是成为皇帝,她儿子就是皇帝的表妹夫。 这关系说出去,四周围都得羡慕死一片人。 她就等着安王上位好借势长脸,现在却告诉她新帝不是安王。 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太子儿子,柳大太太不信。 “这怎么可能,明明应该是安王继承皇位,怎么可能是什么太子儿子。太子都死了多少年了,哪来什么儿子,你个老奴是不是听错了?” 看到主子不相信,潘嬷嬷连忙说道:“大太太,外头人都传开了,说是圣旨昨夜都下了。太孙是镇北侯带回来的,说是太孙在北境打鞑子打得可厉害了,敌首都是太孙杀的。” “还有还有,太子还有个女儿,封了镇国公主呢。也去北境杀鞑子了,也很是厉害,还给镇北军带去了百万石粮草,公主可有钱了!” 柳大太太听得这些话有模有样的,连镇北侯都带上了,不太像胡乱捏造的样子。 难道这是真的? “我去问问淮哥儿媳妇,她肯定知道这事的真假。”柳大太太急匆匆的要去北偏院。 脚步有点急,就跟小跑一样。 潘嬷嬷跟在后头撇了撇嘴。 “娘,您干嘛去?”来找母亲的柳敏珺看到亲娘匆匆出来,连忙问道。 心里有大事的柳大太太,哪里还顾得上女儿,“你别管娘,先回你院子去。” 说完就不理女儿,前往儿媳的院子去。 留下柳敏珺很不满的跺了脚。 自从大哥娶了新嫂子,她娘就天天顾着讨好嫂子,连她这个女儿都不管了, 她也想去找嫂子,那北偏院好东西多了,她去一次嫂子就送她一次东西。 可也不好天天去,嫂子看着大方,却并不好接近。 那种距离感让她感得不太舒服。 她大哥在场还好点,大哥要是不在场,她说什么嫂子都似笑非笑的,并不怎么搭她的话。 可能是因为她们还不太熟,柳敏珺如是这般的想。 现在看到母亲去了北偏院没带上自己,柳敏珺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贸然去打扰母亲跟嫂子说事。 说不定母亲是为自己亲事找嫂子商量也不定。 想到这里柳敏珺的心情立马好了起来。 甩着小手绢回到东跨院,看到庶姐在整理新鞋面,不由撇嘴,“又做鞋子送人,如今我们家哪用得着去讨好那样的小官之家,你别太丢份行不行。” 妹妹这般说话柳敏妍并不生恼。 她只是个庶女,能嫁给小官之家的嫡子对于她来说已经很不错。 就算现在大哥娶到了伯府贵女,但这跟她没有太大关系。 新嫂子入门几天,她就在认亲礼那日见过一面。 贵女就是贵女,目下无尘,她又是庶出,自然不敢奢望能凭借到什么。 她解释道:“这些是准备做给父亲和兄长的,并非要送给他人。” 柳敏珺听了哼了一声,“也就我说了你才这般狡辩,你当我不知你做了好些东西送去给你未来婆家来显示自己手巧勤快啊。” “还没过门就颠儿颠儿的去讨好,又不是绣活丫头,整天做这些活计。” 此话让柳敏妍不解了,”三妹妹,这些针线活之前我们不也一直做吗,怎么现在就做不得了?” 柳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她们几姐妹也就两个丫头伺候,衣裳鞋袜这些女红从小她们就得学着做。 家里可没有专门给她们做绣活的丫头使唤。 “你都知道那是以前,现在能一样吗。” 柳敏珺扶了下头上新得的珍珠宝石发钗,傲然的道:“如今父亲和大哥都入了安王的眼,我们还是伯府的亲戚,你不顾自己的脸面,也得顾点他们的脸面,可别太跌份了。” 母亲说了,等大哥大嫂搬去东城大宅住,他们也跟着去。 到时就是一人一个院子,一人几个奴仆的前后伺候。 身为柳家嫡系千金,可不得端起点身份,别给人看笑话。 柳敏妍听了妹妹这番话,抿紧了唇线。 她就做几双鞋子,怎么就是不顾父兄的脸面了。 她不明白这样的指责,但也不与妹妹争论,把鞋面收了起来。 凭借大房的东风,二房的儿女都定到了满意的亲事。 这会二房的两个姑娘看到大房的姐妹拌嘴,都没掺和,缩回了她们的房间。 三房的柳敏薇虽小,但也知道跟谁好有好处。 她去三姐儿跟前讨好去了。 柳家五个姑娘挤住在东跨院,心里都盼望早点出嫁。 而刚嫁到柳家没几天的江舒懮,在丈夫婚后第一天去上衙后,就迎来了婆母亲临院子。 只在新婚第二日认亲时给婆母请过安的江舒懮,看到婆母到来心虚了一下。 虽然看不上这位小家气的婆母,但她还是带笑的迎了出来:“儿媳刚想给母亲送燕窝过去您就来了,那干脆母亲就趁热就在这里用了吧!” 说着也不顾柳大太太欲言又止的表情,就让嫣红去端刚做好的燕窝出来。 不管婆母来自己院子要干什么说什么,一碗燕窝理应能让对方悠着点来了。 她可不想听些有的没的。 若不是看上了柳子淮,柳家这些人可挨不近她身边。 她可以为了柳子淮给他们几分面子,但多了没有,要是没点分寸想拿捏她。 哼! 她堂堂伯府之女岂是柳家能拿捏之人。 自己话还没说半句,儿媳妇就上燕窝给自己享用,柳大太太只得暂时按下了话头。 与儿媳一人一碗用了碗燕窝她才开口,“懮儿,你可收到宫里立了新帝的风声?” 刚放下燕窝碗的江舒懮,用巾帕优雅的按了按嘴角才淡定回问:“母亲从哪收到宫里立新帝的谣言?” 她才出嫁几天,表哥要是事定,娘家岂会不第一时间派人来告诉她。 她不知道的事婆母焉能知道,不过是谣言罢了。 市井小民,就是什么话都敢乱传。 对于这点,她早深谙其道,并利用得得心应手。 自然不轻易相信坊间流言。 第108章 祸致,你害的我 听得儿媳妇这般笃定是谣言,柳大太太松了口气。 “原来是谣言,我还以为外头都传开了是真的呢!” “外头传了什么?”江舒懮随口问了句。 柳大太太示意跟着来的潘嬷嬷,让她把外头的传言再说一遍。 江舒懮听到先太子太孙还有太子之女什么的就捂嘴笑了。 “哎哟!这些人真是什么都敢乱说,还说得有模有样的,不写成戏本子都浪费人才了。” 她是真的觉得好笑。 太子都死多少年了,还冒出什么儿子女儿的,编故事也不编合理点,真是离谱! 儿媳妇越笑表示这事越是假,柳大太太心定了,然后瞪了眼潘嬷嬷。 都是这老仆,害得她在儿媳妇面前闹出了笑话。 刚想跟儿媳聊聊勋贵圈子的人脉,好给女儿寻摸门好亲事,一阵慌乱的声音就传到了北偏院。 “大太太,出事了,大老爷和大爷被革职回来了!” “什么?”这话让屋里的柳大太太和江舒懮都惊得站了起来。 两人都脸色大变。 这可跟刚才听外头传言不同,这是直接传到内院的话。 由不得她们怀疑真假。 柳子淮的新小厮福升脸色恐慌站在二院门口哭,传话的是红娟。 柳大太太和江舒懮疾步出来看到哭着的是福升时,顿时心就沉了。 陈贵一家被发卖后,就由新小厮福升跟着柳子淮去衙门上值。 如今福升哭着跑回来,定然是真的出了事。 婆媳二人都慌了,连忙让人进来回话。 被惊动的二房三房也慌忙出来看究竟。 福升哭着跨入内院,跪在地上禀告:“大老爷和大爷都被革职赶出了衙门,奴婢候在门外不知道是因何故,潘叔让奴婢先跑回来报个信,说是,说是咱柳家要大祸临头了。” 要大祸临头了? 什么祸? 这话让柳家所有人都慌了。 大老爷和大爷在朝堂上到底惹出了什么事会大祸临头。 江舒懮突然想到刚才听到的谣言,连忙问福升:“宫里是不是立了新帝?” 这个福升倒是知道,他抹着眼泪点头:“是,奴婢在外头听说新帝是在民间长大的太孙,还有个镇国公主,新帝革了好些人的职,大老爷和大爷被赶出衙门时,奴婢还听说有人被砍了头。” 江舒懮听得身子一晃,脸色倏然发白。 真的不是安王上位! 真的有太子的儿子继位了! 夫君和公公还被新帝革了职! 这消息确凿到让柳大太太也一个踉跄站不稳,差点软跌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慌得哭了起来。 二房和三房的人听到这话消息同样惊呆了。 柳家姑娘们也被这突然而至的消息给吓得脸色苍白,眼眶发红。 他们柳家不是眼看就要飞黄腾达的吗,怎会发生这样的灾祸? 柳敏珺哭着对江舒懮道:“嫂子,你快救救我们家,你快让你娘家人帮帮爹和大哥啊!” 女儿的话让柳大太太醒了点神,“对对对,懮儿,你快回伯府去求求你爹娘还有伯爷,他们肯定有办法帮我们的。” 那是文昌伯府,贵妃娘娘的娘家,有权有势的,只要肯帮忙,丈夫和儿子肯定会没事的。 然而,江舒懮毕竟出身勋贵世家,见识到底比柳家人多些。 公公和夫君被新帝革职赶出衙门,她父亲当时肯定也在朝上,安王也肯定在。 他们在现场都没能制止这事,由得突然冒出来的新帝这么肆意妄为,那定然是有他们的难处。 现在回去救助怕是没什么用。 何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不知道,起码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回去。 “等父亲和夫君回来了再说吧,若是能帮我娘家定然会帮的,母亲不用担心。”她只能这么安慰一句。 对于哭哭啼啼的妹妹,她就没心思去管了。 她也心乱得很。 不管是谁上位,只要不是自己表哥上位,文昌伯府就没法像以前那般得势。 这种危机意识,足以让她生出不祥之预感。 柳家的新婚喜庆之气已经荡然无存,全府的人都心慌慌的等着人回来。 柳三太太也十分担忧自己的丈夫。 大哥和侄子都被撸了官职,自己丈夫能保住吗? 虽然丈夫只是个八品小官,但也是官儿啊,要是也没得做了,以后他们一家该怎么办? 柳二太太惶惶不知所措,家里出了大事,缩回去也没用了。 该有的祸不会因为她缩回去就没有,她只能随着众人抹着眼泪等。 当柳家父子狼狈的回到家时,府里人看到他们的样子都吓到了。 父子两人都瘫软着下不来马车,需要人扶才能下来。 “这是被打板子了吗?哎呦呦,这是伤到哪儿了啊?” 哭得妆容掉光的柳大太太,看到丈夫和儿子的样子慌得连忙叫人把人先背进去。 众人呼啦啦的也跟着进了去。 柳家大门关了起来,把那些看热闹的街坊拦在了外头。 回到中堂的两父子,均满脸痛悔的看着柳家众人,欲哭无泪。 “老爷,到底出了何事?为何你们会被革了职?”柳大太太把人扶稳确定他们没有外伤后,连忙问道。 江舒懮也扶着新婚丈夫,十分不安的看着他。 丢官而已,犯不着如此失魂落魄。 官场上升升降降并非什么无可挽回之事。 只要有人脉在,迟早能得到重新启用,这点她倒不是很担心。 她担心的是,另有其他事使得他们如此惶恐发软。 面对妻子的问话,柳长临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唯有痛苦的闭上眼,眼角出泪。 而柳子淮无视新婚妻子的关注,两眼发空,神色木然。 所梦所求他本来已经得到了的,他本来不需汲汲营营去算计的,他本来等着就有富贵权势落身上的。 他的命本来很好的,为何? 为何最后会变成这样? “夫君?夫君?”丈夫的样子让江舒懮担心极了,不由得连声呼唤他。 终于,柳子淮的目光转到了江舒懮脸上。 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绕过的脸,此刻却毫无吸引人之处。 乏味且骚贱。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柳子淮突然把江舒懮推开,脸上显露狂怒之色。 “都是你,要不是你一步步勾引我,我就不会与你有瓜葛,我也不会和公主和离,柳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都是你,是你毁了我们柳家!” “啪!”一巴掌打到了江舒懮脸上。 第109章 惊闻,痛悔窒息 柳子淮的话和举动都惊呆了所有人。 江舒懮捂着被打的脸惊恐的看着丈夫,难以置信。 “你......竟然打我?” 被儿子惊人之举也吓一跳的柳大太太,关键之词也听进了耳朵。 顾不得儿子打儿媳妇的事,她脸色惶然的追问:“淮哥儿,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和公主和离?”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打了新婚妻子一巴掌的柳子淮,神情有些颠狂起来。 他似哭非笑的呵呵呵几声,脸色难看无比。 “娘,云家姐弟是太子遗孤,他们现在一个是新帝,一个是镇国公主,地位至高无上!” “这至高地位本来我们也有份的,可我们丢了。我竟然要娶平妻,逼得公主跟我和离,我们得罪了皇族,柳家完了,娘啊!柳家三代不得入仕,我们全完了啊!” 父子俩被革职返家的真相,如惊天之雷,劈得柳大太太倒退几步,瘫软到地上。 江舒懮也听得脸色倏然发白,捂着脸忘了追究柳子淮打她之事。 云家姐弟竟然是太子遗孤! 怪不得,怪不得那女人和离出府时,有人来接应。 怪不得出了京她就再也查不到她的踪迹。 原来,原来她竟然是皇室中人。 大雍公主,还是新帝的亲姐姐,岂是她一个伯府之女能惹得起的人物。 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江舒懮比柳家父子还恐慌。 而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他竟然打了她,还说出那般难听之话。 说勾引,也是他先勾引的自己。 一个已经定亲的男子在梅园里目光痴缠的对她念诗,若非如此,她岂会飞蛾扑火,心机用尽。 现在知道前头娶的妻子是大雍朝尊贵的公主,这男人眼里就迅速没有了她。 后悔和离失去驸马之皇亲地位,还把一切怪到她头上。 新婚这些天的山盟海誓与甜蜜幸福,仿佛一场梦,瞬间破灭。 自己费尽心思嫁的男人,竟然是个毫无担当之人。 江舒懮气极恨极,慌恐又伤心。 所有痴恋被一巴掌几乎拍了个烟消云散。 她捂着脸哭着离开了中堂,回到北偏院立马让婢女打包起所有值钱的东西,她要回娘家。 这男人不可靠,柳家更是泥潭,唯有娘家能护她。 得知事情真相的柳家其他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柳三太太脸色难看的跌坐到凳子上。 她就知道,大房无良无度是要遭报应的。 连救命恩人都能那般对待,没报应岂不是老天没眼。 可这报应报下来,他们也得跟着遭殃。 三房可没有欺辱过公主啊,怎能跟着大房倒霉。 柳三太太不忿被这般拖累,她咬牙爬起来大喊:“分家,我要分家,你们大房做的缺德事,不能祸害到我们。” 分了家,与大房划清界线,就算被拖累,也不至于同罪。 她可是记得大房有闹出过不得了之事的,虽然被封了口,但柳家就这么点大,能瞒得过谁。 柳三太太这一喊,把还在震惊状态的众人又惊了一跳。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万念俱灰的柳长临回了点神,眼睛一一扫过惶然无措的家人,悔之莫及的心又再次痛苦不已。 明明泼天富贵已经来到柳家,是他们柳家没有珍惜。 镇国公主救了自己儿子,还嫁给了自己儿子,可他们柳家做了什么? 从公主嫁入柳家,就没有几天安宁日子过,因为想和文昌伯府结亲,妻子和岳母还差点毒害了公主。 一想到这件最为致命的大罪,柳长临就仰天悲嚎:“造孽啊!” 瘫软在地上的柳大太太,也想到了自己曾经对公主种种挑刺,甚至和亲娘对她下毒。 这是谋害皇族啊! 柳大太太又慌又怕又后悔无比。 公主婆母是什么地位? 那是连安贞莹婆母都不敢轻易得罪她的地位。 她竟然把做公主婆母的机会生生的弃了。 潘嬷嬷今儿说什么,公主带了百万石粮草去北境抗敌,是个无比有钱的公主。 到手的泼天富贵被他们折腾没了,她是有多蠢!多愚笨! 柳大太太捂着心口,悔痛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晕了过去。 红娟一阵慌乱,连忙叫人去请大夫,这家里头的主子,怕是且有得晕。 一个个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满府惊惶加无措。 不久之前还做着富贵豪门美梦的柳敏珺,此刻坐在地上也抱着自己脑袋痛哭。 前嫂子竟然是公主,她竟然曾经是公主的小姑子。 她本成为了皇亲国戚有望嫁入豪门甚至皇族的,可都因为大哥和离而变成了泡影。 拥有了又失去,真是让人窒息的难受。 柳家沉入一片痛悔跟恐慌的深渊之中。 朝堂上是一阵腥风血雨,老皇帝下了圣旨交出手里的权柄就退了场,任凭新帝把持朝政。 慕玄度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清洗官员,雷厉风行,手段狠厉。 一下子把心有不忿,心有不服,甚至心有反意的人给震住。 这是一位他们完全不知道路数的新任帝皇。 稍有不慎,很可能帝皇的下一把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连御史台的人都瑟缩着不敢出声。 根据所得不多的情报,这位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战场凶神,最爱砍敌人头颅。 许多官员都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了。 尤其是从右副御史位置上被撸下来的江承望。 撸一批,提拔一批,让自己有人用之后,慕玄度才开始发表自己对大雍以及对大雍官员的一番展望。 总的就一个意思,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大雍变成富强之国,跟得上他的人就跟,跟不上的别拖后腿。 若是阻碍国之大业,无论是谁,绝不轻绕。 还放下话,谁要是对他上位不服,尽管来战。 但先声明,他脾气没他爹好,别指望他会手下留情。 成王败寇,败了还不服那就打到你爬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不要跟他说什么手足亲情,想想他太子爹是怎么死的再来跟他说话。 这番专门针对一众皇子皇孙的嚣张之语,让好些个王爷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第110章 披露,后宫风云 瑞亲王率先站出来表态:“陛下乃天选之帝,名正言顺的继位,无人敢置喙。臣支持陛下之雄心,大雍在陛下统治下必能走向强盛,陛下万岁,万万岁!” 做为宗亲中有话语权之一的王爷,他这一伏跪,许多人都跟着跪了。 代表武将首领的镇北侯也表态绝对支持新帝。 内阁被撸掉了两个老臣,替补上来的是原兵部尚书周顺和原吏部尚书方通海。 文臣某些站过位的,此刻看到内阁大臣们都跪地臣服,想想金銮殿外头那未干的血迹,没有一个骨头发硬了。 即使还未祭告天地,未举办正式的登基仪式,但众臣都服服帖帖的对新帝山呼万岁。 慕玄度勾唇一笑,否管这些人真心假意,先把人按下来再说。 老皇帝扔烫手山芋似的,让他这么匆促继位,屁股下的位置虽说别人抢不去,但没坐稳就要面临各种挑衅就很不好了。 容许有意见,但不要一窝蜂的来。 他怕自己收拾不及。 瞧瞧,现在这下马威效果多好,个个跪着屁都不敢放了。 嗯? 他姐怎么也跪了? 慕玄度吓得噌的站了起来,两跃步就窜到姐姐跟前,一把拉起她:“姐,你跪啥跪,你不许跪。” 折寿的咧! 弟弟又犯傻了,慕弦月无奈的退后一步躬身道:“陛下乃天下至尊,无有所及,我以臣礼面君乃天经地义,陛下莫要弃规矩不顾。” 后面一句她放低声音,并给弟弟使眼色。 其实这规矩慕玄度并非不懂,但他看不得姐姐跪自己。 他很是坚决的道:“你是镇国公主,于国有大功。若不是你,镇北军已经饿死在北境,鞑子早杀到了京都,这些大雍之臣也早成了亡国奴。” “朕得你扶持支援,才能带兵杀敌击退鞑子,才能守住大雍江山。” “此等功绩朕赐你免跪之宜谁也不会有异议,就这么说定了,你不用跪朕。” 这些话让某些想出声说几句的大臣,嘴巴闭上了。 北境连战大半年,朝廷做了什么,某些人做了什么,他们怎会不知。 亡国之危过了点,但若是没有这对姐弟俩,大雍很可能会被鞑子打得千疮百孔,后果难估。 镇国公主有自筹百万石粮草援军的本事,确实是大功一件。 再加上亲自带兵上阵杀敌,功劳就更大了。 有功之臣得天子免跪礼是种荣耀,并不算有违规制。 瑞亲王还站起来披露出一件大事。 “公主其实做的不止这些,本王之前为国分忧所捐之银子,其实绝大部分都是公主所出。” “独味楼和珍品阁亦是公主之产业,只不过因为身份不宜暴露,她才一直隐在幕后,由本王出面维持,此事本王昨夜已与太上皇交了底。” “公主聚财为国,可以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大仁大义大公无私,当得陛下礼遇,当得臣民敬重!” 太子妃生下孩子第三年就给瑞亲王去了密信。 瑞亲王是太子的亲叔叔,只比太子大九岁,小时候就经常带着太子玩,叔侄俩的感情不错。 在太子祭天出现事故时,他一力为太子奔走,即使知道是自己皇兄有意打压太子也不放弃。 在太子一家被贬去守皇陵时,他是唯一去看过他们的皇族亲人。 太子说过,这位皇叔虽有耳疾,但他比谁都耳清目明,也比谁都对大雍赤城。 生下龙凤胎的太子妃,谨记太子的话,与瑞亲王暗中联系寻求庇护。 然后悉心培养孩子,并在瑞亲王暗中支持下,在江南一带开始营商聚财并培养人才。 数年经营直到太子妃离世,太子之女接手,瑞亲王都一直在背后默默掩护他们,静等他们长大。 为了不露端倪招来危险,即使公主嫁回了京都,他们都没有私下见过面,一直都是密信相通。 瑞亲王此番披露,让众大臣震惊之余难免对他生出一种你个老狐狸瞒得真严实之怨气。 知道太子有后那么多年,居然一点迹象都没露出过。 装了多年大富豪还是个假的。 真有钱的竟然是太子后人。 动辄几十万银子,上百万石粮草,还有镇北军全力支持,加上太上皇毫不犹豫的禅让。 那些个心头有所不服的,此刻都蔫吧了下来。 他们有哪一项比得上的呢! 除了野心。 但好像野心也比不了。 人家那可是立了大目标的,要开疆拓土要强国富民。 且这目标如今看来,可不是空话。 瞧瞧人家俩姐弟,一个能打,开疆拓土完全有可能。 一个能赚钱,为大雍广开财路说不定真能做到强国富民。 姐弟两人合力,谁比得过。 主强则国强,国强则民富,盛世臣子才好做。 户部尚书第一个笑呵呵的,对公主恭敬得不得了,财神爷啊这是。 跟着是兵部尚书,和新任的礼部尚书还有吏部尚书。 得了,内阁的人几乎都倒向新帝和镇国公主了。 没得争了。 在朝堂议新帝入宗碟以及登基仪式之时,后宫这边的皇后,哦,现在是太皇太后了。 在太皇太后的宫殿里,有许多嫔妃在这里不安的坐着。 一夜之间,天就变了,变得让她们措手不及。 新帝她们不认识,后宫将换主人,她们的身份地位没点预兆的就迎来了剧变。 特别是生有成年皇子的妃嫔,此刻都悬起了心。 太皇太后倒是很淡定。 没有听从家族建议过继皇子来保地位,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之事。 看看,这些个有皇子的都担心新帝为巩固地位会对她们出手。 特别是那些曾经做过亏心事的,这会子还撑着坐在她宫殿里,估计是被吓得走不动道了吧。 三十八岁的太皇太后悠然自得的喝着茶。 被降为静嫔的贤妃,强装镇定下,神色却难掩苍白。 自己儿子被禁足许久,这段时间才得以以探病为由频频入宫见面。 本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却没想到当啷一下,砸下来个太孙继了位。 太突然了。 突然到她一夜难以成眠。 ”静嫔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脸色怎么如此之差?”淑妃也很淡定,看到静嫔脸色不好,她幽幽的问了一句。 打破了静候的场面。 一下子就被众人看着了的静嫔连忙解释:“大概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这年纪一点动静惊醒了就难以入眠了。” 昨夜宫里嘈杂了半宿,都是从潜邸入宫的老人,她不信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淑妃昨夜能睡得好。 淑妃昨夜确实也没睡好。 但她不是焦虑得睡不着,她是高兴得睡不着。 先皇后有孙儿,其孙儿还继承了皇位,这是她十分愿意看到的事。 “原来是因为昨夜没睡好,我也没睡好,但起来气色却极好。”淑妃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意味深长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气色才好。” 此话让一众嫔妃都愕然。 发生这么突然之事,天都变了,你还能心情好? 放下茶盏的太皇太后也来了句:“本宫昨夜为布置镇国公主的宫殿忙到深夜,睡得也不好,但心情倒是挺好的。” “大家看看我气色如何?” 这问得,众人哪个敢说不好。 有可能敢说不好的江贵妃,昨夜已经被禁足凝和殿了。 静嫔看着皇后和淑妃两人一唱一和,袖子下的手握成了拳。 两个生不出儿子的夹着尾巴低调多年,现在仗着与前皇后有些情分,倒是得意上了。 “明嘉公主到!”在众人等得有些坐不住时,终于有人传话进来。 第111章 掌控,一步步来 众嫔妃顿时肃正了身形,微微伸长了脖子。 很快,一身武将打扮的慕玄月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穿宫装要莲步款款,做事需速度的时刻,她选择适宜而行。 “明嘉见过太皇太后,见过各位太祖妃娘娘。” 一夜之间,后宫嫔妃全都升了辈分。 慕玄月行的是武将之礼,利落一揖,毫无涩滞。 除了太皇太后昨夜见过,其他嫔妃都是首次见到明嘉公主。 听说被封为镇国公主的明嘉公主是个能上阵杀敌的厉害人物,本以为会长的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结果居然是个巾帼美娇娘。 意外之余不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见过太子和太子妃的后宫老人,从明嘉公主身上瞧出了几分熟悉之影。 更是心思翻滚,难掩惊色。 太皇太后站起来上前扶起慕玄月,笑着道:“公主不必多礼,来,与本宫坐这儿。” 她把公主拉与自己平坐。 太皇太后都起身迎公主,妃嫔们也不得不跟着站了起来。 静嫔微微缩着身子,不想被人注意到 。 镇国公主的出现,让原本就有些心惊胆战的她更为不安。 太皇太后拉着公主问:“前朝可顺利?” 众嫔妃都竖起了耳朵,她们也想知道新帝如此仓促上位,可有什么事发生。 “很顺利,陛下乃众望所归,且从军数年行事老辣,无人敢质疑忤逆。”慕玄月微笑而语。 这话背后的暗示与震慑,砸碎了一些人的幻想。 慕玄月拜见了后宫长辈们,传达新帝希望后宫照旧不急变动的旨意后,尽到礼节就带着人走了。 前后不过半炷香时间。 她没有时间跟后宫这些所谓长辈喝茶闲聊,有许多事还等着她去安排。 回到自己住的宫殿,青嬷嬷和曹公公都已经到位。 两人能回到皇宫,就已经知道事成,这会还在情绪激动当中,见到主子回来,都伏跪叩拜,热泪盈眶。 “都起来吧!”慕玄月把人一一扶起。 “苦日子都过去了,日后你们就好好在这宫里生活,谁也欺不了你们去。” 这皇宫对于他们两姐弟来说还是个陌生地方,有自己信得过之人在,方可安心。 “奴婢一切听从公主安排。”青嬷嬷和曹公公都含泪点头。 主子大业得成,他们自然深感欣慰。 “嬷嬷你的腿怎么回事?”看到青嬷嬷走路腿有点瘸,慕玄月立马问道。 青嬷嬷有些不自然的站直了些回话:“奴婢没事,就是扭了一下,过些天就能好。” 慕玄月一眼看穿她没说真话,脸色当即不好了。 “可是被人打的?” 江舒懮把青嬷嬷抓去,不可能只是问话而已。 她已经让问棋尽快把人救出来,看来还是免不了遭些罪。 公主目光如柱,青嬷嬷知道瞒不过去,只得告诉主子真话。 “那江家小姐甚是恶毒,见问不出什么来就让人毒打奴婢。那时文昌伯府也在四处追查太子后人之事,奴婢怕引起他们的注意,不敢逃。小腿骨后来就被他们打裂了,幸好骨头没断,公主不用担心,奴婢养得差不多了,走点路没有问题。” 一旁的倚琴和烟雨听得都撸起袖子。 “公主,那姓江的没廉耻就算了,还抓嬷嬷去毒打,不能放过她。” 柳家的惩罚是柳家该的,江舒懮做的事可还没算账。 慕玄月沉着脸说道:“当然要让她付出该付的代价。” 寡廉鲜耻就算了,还心思恶毒想除掉她。 这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惜去害无辜之人,该死! “让问棋去起了她底。” “是。” 从柳家跑回娘家的江舒懮,得知不但自己父亲都被撸下来,连贵妃娘娘都被禁足后,心慌不已。 自己被柳子淮打了一巴掌更不敢给家人知道。 府里的人现在也没空管她的事。 新帝行事迅速手段狠辣,刚上位就动手清理朝臣,不过半天功夫就更替不少人手。 几乎在大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新帝就掌控了半边朝局,完全没有一丝他们臆想中的手忙脚乱。 所有人员似乎早早已经准备好,撸一个补充一个,朝堂激烈震荡但并无生乱之象。 这让他们难以再做什么手脚。 “父亲,娘娘被禁足了,这如何是好?”被撸了实职的江承望,颓丧了一张脸。 今早妻子递牌子却入不了宫,他们才知道贵妃娘娘已经被禁足。 这命令是太上皇亲自下的,意味着太上皇对安王的举动生出了不满。 江家最大的靠山一旦无势,他们日后自然会跟着势微。 说不定还会被打压到泥地。 文昌伯叹了口气:“收手吧,趁着现在还未得罪到无可挽回之地。” “父亲......” “不要做无谓的对抗,那只会让江家没落得更快,想想柳家那对父子的下场,也许只是开始。”文昌伯提醒儿子。 江承望脖子一凉,不敢再说什么了。 而范氏知道小女儿不用自己想法子去捞,就带着几个箱拢回来后,并无多少喜色。 本以为有贵妃娘娘在江府会没事的她,没想到贵妃娘娘会自身难保。 如今丈夫都被撸了官,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迅速陨落。 哪还有心思管小女儿与柳家之事。 帝位骤然交替,不但朝堂剧震,朝堂外同样被这消息惊得哗然。 继而不少人拍手称好。 太子的子嗣继承帝位,不但名正言顺,且实力无人能及。 能把鞑子首领杀死的太孙,颇有当年太子的神勇,实乃大雍之大幸。 而各衙门并没有因为骤然换了天子而运转有阻滞,相反,人员的大幅变动使得他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私下传出明嘉公主掌握了所有官员底细之惊人消息,让他们都战战兢兢的,深恐遭贬或被革职查办。 毕竟确实屁股干净的没几人。 明嘉公主曾经嫁给柳子淮然后和离之真相,也终于被大众所知。 在柳家个个悔不当初,后悔得烧心挠肺之时。 柳家的大门被人扔了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甚至还有其他污糟之物。 曾经有过不少美名的柳府,曾经被人追捧过的柳府,很快被街坊四邻唾弃。 巾帼英雄镇国公主,下嫁柳家,还对柳家有救命之恩,却遭柳家薄待甚至企图毒害。 还妄想让大雍公主与他人共侍一夫,折辱皇族,罪该万死! 就连丽阳书院的学子和其他读书人都以柳子淮为耻,跑到柳家门外口诛笔伐一番。 把柳家人骂得龟缩在府里不敢开门。 动弹不得的柳老太太,知道真相后,翻了白眼又醒了过来。 醒过来用尽全力的吐出两字:“分沙(家)!” 第112章 接管,亲疏远近 慕玄月与弟弟着手接管大雍国事。 入宗碟和登基仪式都放在三天后,为了节约时间和无谓开支,一切从简。 “我已经派人去南疆接外祖一家,母妃的坟墓也派了人去看守,追封后择日起陵运回来与父王厚葬。” “有镇北侯帮忙盯着,那几个王叔生不了事,前朝这边我能应付,姐,你后头怎样?” 忙了一天,慕玄度把议事大臣打发后,传了御膳邀姐姐过来一起用餐顺便交换进度。 同样忙了一天的慕玄月,神色已经有些疲惫。 宫殿里伺候他们的还是倚琴和烟雨,其他人未获许近身伺候他们俩的资格。 她告诉弟弟:“皇宫护卫我已经全部梳理了一遍,把不该用的都剔除了出去,安插了自己人。” “曹公公升为总管太监,带着他徒弟整顿各处内务,青嬷嬷也升为尚宫之首,由他们几个管辖宫内人员应可放心。” “无上皇那边情况稳定,我看他似乎比昨夜精神许多,大概率不会在今年驾崩。” “噗!”慕玄度被姐姐一板一眼的说那老头子不会很快死掉,逗得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 幸好他及时捂住了嘴。 慕玄月嫌弃的看了弟弟一眼,把饭碗移远了点。 慕玄度不介意姐姐的白眼,哼哼了两声道:“他甩了烂摊子倒是好起来了,我很怀疑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就等着我们出现他好躺平喘气儿。” “看出来了。”慕玄月认同点头。 老皇帝大概从给太子翻案开始就有所察觉,后来由得其他儿子胡作非为来祸害镇北军,估计有为了逼他们出来的原因。 “竟拿大雍江山的安危来试探,简直昏庸至极。”慕玄度气得把啃得干干净净的蹄子骨扔到了桌上。 慕玄月摇摇头,老皇帝的脑子,尽用在不当之处,没把大雍败彻底已经是万幸。 “不昏庸何至于让我们没有见爹的机会。”她凉凉的说了一句。 虽然顺利继位,但有些怨恨并不会因此而释怀。 慕玄度闷头吃了两碗饭,想起件事又告诉姐姐:“礼部那个程侍郎今日求见,我没见他,回头让问棋去探探他们的底儿。” 问棋如今依然隐在暗下,监察大雍各层官员,以及留意京都各等大事要事。 书墨养好伤后,会统领禁军,依然成为天子近卫,守护主子。 同样有军功的倚琴和烟雨,却不愿担任要务,只习惯侍候在主子身边,哪都不肯去。 慕玄月也不勉强她们。 弟弟的话让她蹙了下眉,程家? 她知道说的是皇祖母的娘家,京都几大世家,其中就有程家。 “曹公公伺候过皇祖母,不如问问他。” 慕玄度立马让人叫曹公公马上过来。 遇事说事,见招拆招,是慕玄度一贯的行事准则,不拖拉。 很快曹公公就来了。 终于见到新帝的曹公公,看到跟太子长得如此之像的新帝,伏在地上哽咽了:“奴婢曹方叩见陛下......” “哭啥哭,朕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以后好好保持,别行差踏错就自有你好处,起来回话。” “是,谢陛下!”曹公公抹了眼泪,激动的站起来,躬身候着。 “朕问你,可知道太皇太后的母家程家?” 新帝说的太皇太后是哪个太皇太后曹公公不用提醒都知道,他立马回答:“奴婢知道,程家是京都世家之一,祖上出过三位娘娘。太皇太后乃程家嫡出大小姐,程家自从出了位皇后娘娘,大有要与谢氏一族平肩之意,但很快就消沉下来。这些年在京都几大世家里面排到了末尾。” 当年他在皇后身边服侍,二皇子被立为太子后,皇后就派他到太子身边伺候。 他到太子身边不过两个来月,皇后就熬不住的去了。 对于皇后与程家的事,他基本都清楚。 “太皇太后与他们关系如何?” 关系好,可以照应一二,关系不好就边儿去。 新帝问这话背后的意思,曹公公岂有不明白之理。 他实话实说的回禀:“当年太皇太后病重之时,程家曾经想再送一个程家女入宫,被太皇太后否了,此事似乎让程家有点不高兴。后来太子出事,他们送了一个程家女到景王府为侧妃。” “景王府?”慕玄月与弟弟对看一眼,都心下明了。 “原来想多踩条船呢,哼哼!”慕玄度冷笑了起来。 都有他们父王了,而且那时他们父王已经十五岁,不是小孩子需要人保护。 程家居然还想送女儿入宫,这不是好亲戚能干出来的事。 慕玄月询问:“我父王母妃对程家如何?” 父母的态度决定他们的态度。 “两位先主对程家都态度一般,奴婢听说程家原本想再出个太子妃,但当时皇上否了。太子也没那意思,对外戚保持距离,太子出事时程家似乎都在沉默。” 姐弟俩都懂了。 程家这是不停的想利用家中女儿来获取尊荣地位。 他们父王死后,就把赌注押到景王身上。 现在他们出现了,大概率是想着借那点亲缘关系再次落注。 “那不用理会他们。”弄明白亲疏远近后,慕玄度就把程家抛到了脑后。 而京都的程家,这一日却都兴奋不已。 新帝竟然是带着他们程家血缘的表侄。 程侍郎今日虽然没有得到单独面见新帝的机会,但有这层关系,他相信新帝知道后一定会对他们程家有份亲戚之情。 他们可是先太皇太后的娘家人,作为先太皇太后的孙子,自然要跟他们亲。 “灵儿年岁小了点,但也无大碍,新帝也才十七岁,只要我们在新帝面前获得重视,这都不是问题。” 做为老皇帝的大舅子,程侍郎自从皇后妹妹死后,仕途上基本止步不前。 这些年甚是不如意。 现在看到希望,自然想让程家重新荣耀光彩。 这会跟大儿子程守顺正商量跟新帝拉近关系后如何为程家争取利益。 程守顺自然也十分高兴,“爹,那我回头就请最好的嬷嬷来教导灵儿,务必让她规矩出众。“ 程侍郎捻着胡须点头:“规矩要出众,诗词歌赋上也要让她有所提升,才名越大越好操作此事。” 当年妹妹是京都才女,有才有貌才得以嫁给皇子。 程家一直按这标准培养家中女儿,十三岁的孙女程锦灵五官出众,酷爱作诗绘画,已经在圈子里薄有美名和才名。 好好培养,说不定能让程家再出一个皇后。 新帝年纪不大,与他们程家还有层关系,他们程家完全可以利用这些优势,跃上一层楼。 一商定策略,程侍郎就让家中女眷尽快递牌子入宫觐见镇国公主。 两个半大孩子,刚刚掌握权柄,没亲戚长辈看顾着点怎么行呢! 第113章 罪落,幡然醒悟 新帝上任第二日,大清早的,衙门接到一桩案件。 报案人是永宁侯夫人,对其嫡次子死因起疑,要求衙门开棺验尸查实真相。 永宁侯嫡次子已经死了好几个月,突然传出是被人所害的消息,即使因为新帝登位之事京都足够热闹。 但这般死了几个月的世家子弟现在要查死因,还是在新帝刚上位之时提出来,不免让许多人惊讶。 毕竟是永宁侯家的人,衙门不敢怠慢,派了人去开棺查验。 此事传到了文昌伯府,并无多少人在意。 家里因为贵妃娘娘被禁足,世子被撤职和安王闭门不见客而全府消沉。 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外头人的热闹。 即使是曾经跟自家定过亲的亲家,人死情分断,两家来往不多了。 正因为没上心,在衙门的人上门来时才会十分之意外。 江舒懮压根没想到,镇国公主还没来找自己算账,永宁侯府就告她谋害前未婚夫了。 文昌伯府上下俱为此震惊。 范氏本以为是镇国公主为私怨而泄愤栽赃,衙门的人却告诉她,她女儿谋害秦家嫡次子证据确凿。 证人还是曾经服侍过她女儿的贴身丫鬟翡翠和一个歌女。 被人带到众人面前的江舒懮,已经脸色苍白瘫软在地,什么辩解之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完了,真的完了。 别说现在已经陨落的文昌伯府护不住她。 就是权势正盛之时的文昌伯府,也不会为了她而轻易得罪永宁侯府。 再加上得罪镇国公主之事,她这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的局面。 看到女儿万念俱灰的模样,范氏难以置信的问她:“懮儿,你告诉为娘,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做过?” 江舒懮流着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摇头。 她错了,她不该为了嫁给那样一个男人而去害一个无辜的男人。 最后赔上了自己。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她后悔,无比的后悔,却悔之已晚。 女儿连句否认没有,范氏一个踉跄,难以接受女儿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太过荒唐,却又并非毫无迹象。 她想起当初给女儿定亲,女儿是有些不情愿,嫁给柳家子却那么迫不及待。 这种差别如今想起来,才发现蹊跷颇多,她以前却完全没起疑过。 自己貌似乖巧听话的小女儿,给了正处风雨的江府一记重击。 想到各种可怕后果,范氏受不住的晕了过去。 江承望比妻子更知道事态轻重,他狠狠的扇了江舒懮一巴掌:“江家没你这个不孝女!我要把你除族!” 为家族联姻本来就是江家女该做的事,这女儿竟然为了不嫁给秦修扬,直接要了他的命。 她怎么敢? 简直是给江家雪上加霜的招祸,他杀了女儿的心都有了。 但衙门的人没给他出手的机会,直接把晕过去的罪犯强行带走。 江府乌云盖顶,风雨连袭。 永宁侯府的嫡次子本以为是意外死亡,结果查出来他喝的酒被人放了迷幻之药。 导致他骑马时出现幻觉失去平衡,头朝下跌落重伤而亡。 意外死亡变成了被人蓄意谋害。 迷幻药为翡翠受命所购,下药的是花楼被重金收买的歌女,该歌女在事后不久就因害怕离开了京都。 却在郊县被人抢夺财物落入人贩子手里,如今被抓拿归案成为有力证人。 江舒懮指使人给未婚夫下药致人死亡,还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戏码,其目的都是为了嫁给柳子淮为妻。 大众被愚弄,过后最多怒愤骂一骂。 江家以及安王贵妃甚至老皇帝被愚弄,就非同小可了。 永宁侯府跟北镇侯府一样,都是守国安邦之勋贵重臣,岂能由得人谋害家中子嗣而不重惩。 永宁侯夫人带着家人跪在皇宫外,哭求天子严惩江家,莫寒一门忠烈之臣的心。 她儿子虽然不上进,但那不是他该死的理由。 他们秦家世代守护西北保护大雍,结果江家人却祸害忠臣良将之后,实乃欺人太甚。 慕玄月去见了老皇帝,把事情说了,问他:“陛下可有指示?” 毕竟是老皇帝宠妃的娘家,礼貌上她该来问一问。 虽然即使问了,该怎么处理他们还是会怎么处理。 无上皇依然卧床,精神头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会听了前因后果后,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神色一直淡淡的孙女,说了句:“事关勋贵,以理为上吧!” 也就是他不管了,交给他们秉公办理。 “陛下英名。”慕玄月躬身退下。 没昏庸到头,大家都省心省力。 谋害未婚夫还抓拿公主近仆加以毒打,企图通过此举铲除公主的江舒懮,被判了斩立决。 江府管教不力,加上明知新帝酷似先太子却想快刀除之,父女俩都对皇族有杀害之心,不忠不贤包藏祸心不堪为大雍之贵。 搋夺爵号抄捡伯府,江氏一族离京而居。 递到手里的把柄,正好借机除掉一族勋贵世家,朝野内外都说不了新帝任何一句不妥。 江家咎由自取。 曾经显赫一时的文昌伯府迅速落幕,快得让人瞠目结舌。 安王求见老皇帝,想为江家求情,江贵妃不顾被禁足也跑到皇帝寝宫外哭跪。 但老皇帝这次说不管就真的没插手。 瑞亲王兜着手看太上皇,有些意外,“皇兄如今倒是拎得清。” 太子死后他们俩兄弟关系也僵了,现在缓和下来才有瑞亲王每日来探视的场面。 无上皇靠在龙床上,幽幽的叹了口气,“吾信他们而已。” 一对长于民间的孙子孙女,小小年纪就知道为大雍谋事,一个从军守卫国土,一个生财有道。 都为大雍拼过命。 公心大于私心,比他那些眼里只有那把椅子的儿子们,胜出不知多少。 他就算再昏庸,也知道优劣之分。 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 老皇帝心里一抽,脸色难看了几分。 自省触及的人性之暗,总会让人忍不住逃避面对自己的卑劣。 瑞亲王耳力不好,但他懂些唇语,知道老皇帝说什么。 “他们姐弟值得您去相信,大雍必将因为他们而迎来盛世。” 你做不到的,他们能做到,瑞亲王坚信这点。 太子的儿女有多出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老皇帝没有附和,也没有质疑。 只是有些遗憾,大雍的盛世他看不到了。 “以后,你帮他们。”老皇帝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目光真切:“吾亦信你。” “大雍交给你们,吾见祖宗虽愧之亦有了欣慰之处,死亦瞑目。” 老皇帝的话让瑞亲王神色复杂。 防了他几十年,现在说信他,真的是临死之人其言也善了么。 第114章 觐见,命妇众相 青嬷嬷拿着一叠牌子来禀告:“公主,今日有好几个外命妇递牌子求见。” 慕玄月没翻看,直接吩咐:“都安排在两日之后。” 现在她没时间。 朝廷积弊已久,交替又突然,弟弟虽然第一时间镇住了局面,后续的治理却要一步步稳走 。 安内攘外,富国强兵,非一己之力能为。 腐朽陈旧的朝廷,需要多方力量的配合,才能去腐生新。 推动变革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把溜坡的大雍往上拉,并非易事。 他们只有十七岁,过了这阵余震威力,那些朝臣就不会静默了。 君臣博弈,皇权与势,到那时才是真正开始较量之时。 需要筹谋落实的事情有很多很多,用餐都匆匆的她,岂能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交际上。 礼节性一面可以有,一个个的接见她可没那闲功夫。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青嬷嬷捧着牌子自去忙活。 霜月初九,大雍新帝祭告宗庙,正式登基。 礼部在新帝要求下删减了许多流程,慕玄度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把式上头。 反正他都是皇帝了,仪式隆重不隆重有什么重要,浪费银子又浪费时间的。 仪式一结束,他就在御书房召见文武大臣商讨国事了。 而慕玄月在琼华殿见了众位命妇。 有参政之权的镇国公主,新帝又倚重,位同副帝般存在,前朝大臣都不敢轻视,况乎外命妇。 只有那些个不大长眼又不大长脑的,才暗地里嗤牝鸡司晨。 今日进宫来的有镇北侯夫人,永宁侯夫人,谢氏宗妇裴氏,内阁几位大臣的夫人以及瑞亲王妃和静仪公主华平公主等宗室女眷。 程侍郎夫人没想到觐见镇国公主的人都凑到了一起,这让她根本没法好好的跟镇国公主拉近乎。 做为众位命妇里地位偏低的她,很是失望的坐在最末尾的位置,引颈看向上首。 慕玄月把瑞亲王妃以及静仪公主这些长辈迎到上首而坐。 “本应明嘉前去看望诸位长辈,没想到倒劳驾诸位长辈到琼华殿来了,明嘉在此赔个不是。” “还望诸位长辈谅解,明嘉这几日着实抽不开身,等稍后时间宽裕出来,定当上门拜望各位。” 她再权重,在皇族里也是小辈,有些规矩该遵守就要遵守。 这态度一放低,果然让一些皇室中人脸色好看了许多。 瑞亲王妃虽然因为丈夫连自己都瞒了十几年有些生气,但生气过后就是无比庆幸。 以丈夫跟太子的感情,哪个侄子上位能比太孙上位更能让他们王府安稳? 这位站得妥妥的可以让他们王府未来几十年都尊荣依旧。 心里高兴,瑞亲王妃拉着慕玄月眼里都是长辈的慈爱,“公主可别这么说,你与我们不同,是个干大事的。我们这些整日里待在后宅的,可不敢让你分太多心。今儿我们来,就是先认认人儿,好知道知道,咱大雍出了个什么样的女英雄,可为我们女子长脸了。” “对啊对啊,我这做姑婆的也很为你骄傲,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为大雍做了许多事,姑婆真是惭愧啊!” 作为老皇帝的亲妹妹,静仪公主自然希望大雍能长盛不衰。 但显而易见,大雍在她皇兄手里日渐败落。 想她小时候还国富兵强,大雍四邻不敢相欺,现在却恶狼环绕。 北境遭受鞑子几十万大军欺凌攻占,大雍山河险些破碎,祖宗基业差点毁在她皇兄手里。 她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现在看到太子一脉撑起家业,自然欣慰。 “姑婆不必惭愧,春日您募捐了不少银子为国分忧,也为大雍做了贡献,我们大家都在为大雍努力而已。”慕玄月谦虚的道。 提到春日宴那场募捐,众人都纷纷出言,有了热烈的话题。 坐在静仪公主下首的华平公主一言不发,脸色不是很好。 明嘉公主与皇室中人都打了招呼,对她并无特别表示。 她可是他们姐弟俩的亲姑姑,在场没人比他们血缘更亲近的了。 这侄女却如此不懂亲疏远近,尽跟那些疏亲热乎去。 她端着身份,硬是没有主动搭一句话。 与众人交谈的慕玄月,自然也没刻意去理会她。 特意入宫来看未来儿媳妇的镇北侯夫人,一直笑咪咪的,明显心里高兴。 哎呀!她未来儿媳妇竟然长得如此漂亮,说话进退得体,自有一种风度不与人同。 难道这就是巾帼气魄? 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儿,真是便宜自家那混小子了。 镇北侯夫人欢喜得太过明显,惹起了旁边的永宁侯夫人注意。 她悄悄伸头过去问:“你怎么这么高兴,今儿早起捡到宝了?” 儿子被害,凶手伏诛,她伤心过后就入宫来想感谢明嘉公主一番,但人多眼杂的,她只能把自家事先放着。 日后再找机会感谢明嘉公主给他们永宁侯府提供线索。 要不是镇国公主,他们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让儿子枉死了。 “嗯,我家捡到宝了。”镇北侯夫人捂嘴轻笑。 “还真捡到东西了啊?是什么?”永宁侯也是个心大的,刚为儿子报仇,就有心听八卦了。 “是世间少有之宝贝,可罕见了。”镇北侯夫人神秘兮兮的透露一句。 这反而让永宁侯夫人不信了,“你逗我的吧。” “嘻嘻嘻!“镇北侯夫人直乐,更让人觉得是玩笑话。 丈夫说了,儿子跟明嘉公主的事不宜外传,等日后儿子回来再说。 所以她只能自个偷着乐,有点小遗憾不能跟人分享分享这大大喜悦。 然而慕玄月只当镇北侯夫人的亲切是因为镇北侯与他们是一个阵盟的缘故。 就像瑞亲王妃一样,可以心照不宣的亲近。 谢府的裴氏没有与明嘉公主说上几句话,她这趟入宫,有为自家探探口风之意。 但明嘉公主说话滴水不漏,实在听不出什么来。 打算回去就让三弟媳跟旁支的七弟媳使使劲儿。 一直寻机跟明嘉公主搭话的程夫人,直到最后大伙准备走时,才终于找到了机会。 第115章 姑母,至亲至疏 在一众皇族和勋贵里面,程夫人心知自己家跟镇国公主那点关系,分量怕是没自家想得那么重。 但不先拉拉关系下手为强,京都贵女那么多,到时不一定能让他们程家如愿。 于是她见缝插针的提到了圣慈太皇太后。 新帝登基,追封了皇祖母为圣慈太皇太后。 并追封父母一个为孝武太上皇一个为敬慧皇太后。 “圣慈太皇太后年轻那会也颇有才名,我们程家都以她为典范教导家中女儿,孝武太上皇更是天资过人,如今陛下和公主青出于蓝胜于蓝,孝慈太皇太后在天之灵定然欣慰又加。” 程夫人的奉承话带着自夸,个中含义众人都品得出来。 心里都暗暗鄙视急不可耐的程家。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华平公主,这会倒是忍不住说了句:“我母后当年的才名在京都那是无人可比的存在。” 岂是一个在乡野长大的丫头能比,这大舅母说的话真是不知所谓。 程夫人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让外甥女华平公主不喜,脸色不禁有些讪然。 华平公主性子娇纵傲慢,与他们程家不太亲近。 圣慈太皇太后在时还好,圣慈太皇太后不在后,就跟他们程家更疏远了。 为了讨好镇国公主,她说了句青出于蓝胜于蓝,没想到这华平公主居然听不得。 弄得她都不知要怎么接了。 皇亲国戚不好当,小辈地位尊荣,她做大舅母的都要看外甥女的脸色。 一时间有些冷场。 慕玄月微微一笑,接过了话头:“程夫人说笑了,我长于江南,除了我母妃,并无名师教导,我怎能与才气过人的皇祖母相比。” 左右都容易得罪让程夫人只剩尴尬了。 慕玄月又看向颇为自傲的华平公主,面上虽然带着浅笑,眸里却淡漠无波。 “姑母得皇祖母教导,想来应是皇女典范,只是我母妃少有提起姑母,倒让玄月差点忘了我父王还有个妹妹,真是失礼了。” 华平公主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皇嫂少提她这小姑子别人不知道缘故,她自己当然清楚原因。 华平公主的架子有点端不住了,“你母妃……” 她有些发涩的问道:“跟你说过什么?” 随即又反应过来,这里都是外人。 她马上僵硬的转了话头,“你们在江南吃苦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莫要堕了你们父王的英名。” 她皇兄当年惊才绝艳,文武俱佳,智勇双全,乃大雍最为出色之皇子。 若不是被废,也定然是大雍最为出色之君主。 她的富贵荣耀与地位与皇兄息息相关。 因为有个太子皇兄,驸马一家对她极其尊宠,婚后日子胜糖似蜜。 但一切都在皇兄被废后戛然而止。 驸马的疼爱不复往昔,她受不住那样的落差,哭过闹过,驸马却与她愈发同床异梦。 她被皇兄拖累是事实,她不过是说了实话,嫂子却指着她鼻子骂她自私冷血。 皇兄还由着嫂子骂自己的亲妹妹,那个从小就疼爱她的大哥,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太令人失望。 她选择疏离又有什么错。 她又不知道他会死在皇陵,更不知道嫂子怀了身孕远遁江南。 现在皇兄翻了案,但她与驸马之间再难回到从前。 她的苦,她的痛,谁能懂。 这侄女明显受到嫂子影响,才对她态度冷淡。 华平公主心里的怨都体现到了脸上。 一个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姑母,仗着辈分在这里说教,慕玄月心下暗哂。 她微微挑起眉头回应:“姑母与其担心我们会堕了我父王的英名,不如回去提醒一下魏国公府,什么事都要适可而止。” 华平公主登时瞪大了眼:“你什么意思?” 在坐的众人也惊讶的看着镇国公主,刚铲了文昌伯府,难道下一个是魏国公府? “姑母聪慧接自皇祖母,与我父王同受其教导,怎会不明白玄月之意。” 不理华平公主的惊愣与不满,慕玄月站起来与众人说道:“今日明嘉还要与诸位大臣商议南疆平乱之事,就不与大家多聊了。等下回时间充裕,再请诸位入宫吃宴聊天聊表歉意。” 虽然因为华平公主大家都听得竖起耳朵,但明嘉公主这话让众人都有些汗颜的站了起来。 她们是没什么要紧事做的后宅妇人,明嘉公主荣封镇国之尊,是要参与大雍国事的掌权者,见她们一面怕都是挤压出时间来的。 要不然也不会把她们集中到同一日见面。 意识到这点,众人都不敢废话拖延,纷纷告辞离开。 华平公主还想问清楚明嘉公主那话的意思,却被静怡公主强行拉走了。 程夫人也走得有些不甘心。 随众人出了琼花殿还回头望,结果就看见镇国公主从另一条道快步往前朝宫殿的方向而去。 十七岁的镇国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的镇国公主让程夫人对自家的未来生出了忧虑。 聪明人不好说服,有能耐的人更不轻易顺从。 他们程家想获得新帝跟镇国公主的另眼相看,怕是不容易。 程夫人走得有些忧心忡忡。 被静怡公主拉走的华平公主,脸色很是不好。 “姑母,你看看她那副模样,仗着有参政权,把我们这些长辈都没放在眼里。” “你真是蠢!”静怡公主低斥了一声。 华平公主愕然。 虽然她们姑侄两人平时关系一般,但并无龃龉,为何这般对她怒言厉色。 看到华平公主还一副没明白的模样,静怡公主真的挺恼火。 挥退附近的宫人后,她直接骂华平公主:“明嘉公主是在帮你,你还在背后如此说她,你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她怎么是在帮我?她是在威胁我,威胁魏国公府。”华平公主不服的争辩。 静怡公主看白痴一样看她:“你真的连你母妃的半分聪慧都没接到,怪不得明嘉才见你一面就说了那话。大概她日后并不想再理你,她才早早替她父王尽了这份情,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姑母……”华平公主被这话说得心里发虚,脑子使劲儿的转,才终于转对了地方。 然后脸色倏然发红,“你是说她说那话,是想震慑魏国公府,好让他们对我好一点?” “要不然呢?” “那就不能直接好好说吗,非要弄得人心里不爽。”华平公主仍然有所不满。 “凭什么对你好好说话,你有好好说话吗?”静怡公主冷嗤, “你摆的架子比谁都高。” 华平公主顿时不服了,“我是她亲姑母。” “我也是你亲姑母,我跟你摆谱了吗?” 华平公主顿时被驳得说不出话来。 第116章 差别,为善之果 静怡公主越说越生气。 “你还挑她的刺,大雍公主加起来不下二十人,有哪个有本事到北境带兵杀敌?” “有哪个能自购百万石粮草并为国捐银几十万两?” “又有哪个能让帝皇商议国事都要问其意见?” “没有本事你以为能做到这些?什么仗着参政权,镇国公主就是不仗着参政权,她也有资格看轻你。” “人家姐弟俩能共患难博天下富贵,你呢?你怎么对你皇兄的?你还有脸说教他们莫堕云昭的英名,我都替你脸臊得慌。” 华平公主直接被自己的姑母骂得无地自容起来。 原来,在别人眼里,她早已无所遁形。 “还有,自己立不起来,别人怎么帮你也没用,窝里横更没用。你早已堕了我们皇女之尊严,根本没资格对小辈指手画脚。”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吐出老早就想说的话,静怡公主拂袖而去。 当初太子出事遭废黜,身为太子妹妹的华平公主竟然埋怨太子连累了自己。 太子尊荣时她享尽荣宠,太子被废她却恨太子拖累自己,让她在夫家地位受到影响。 一个皇女,自己立不起来,去怪兄长不能让自己继续在魏国公府获得尊宠。 何等无脑。 不是没人提醒过她,只是华平公主都听不进去。 把势利眼的公府世子当宝贝,把自己放低,受委屈怪得了谁。 着实丢皇族脸面。 深夜回到琼花殿的慕玄月,听到华平公主被静怡公主训斥之事,点了点头。 “姑婆是个明事理之人。” 转天告诉弟弟,新帝扒拉出姑婆的婆家前右相董家,从里头挑了俩查看了履历直接升了官。 有姑婆这样的当家主母,大概率能教出些有用之人。 董家天降馅饼,被砸了个晕陶陶。 静怡公主却会心一笑,她就知道,那俩孩子不但会做事,也会做人。 她不忘叮嘱自家人莫要行差踏错,为强盛大雍尽一份力。 新帝登基几家欢喜几家愁。 柳家被革职那日起,就关门闭户不敢出来见人。 就连家中奴仆出去购买日常所用,都得偷偷摸摸的去。 还得去远一些的地方,近了都被人唾骂嫌弃。 从云端跌落的柳子淮躺在北偏院,日日消沉不起。 江舒懮被斩立决,通知柳家去收尸。 柳家没去,而被削爵抄家的江家,当日就被赶出了京都,也没有给江舒懮处理后事。 最后事情报到安王处,安王恼火的让人去通知柳家。 江舒懮已经是柳家人,他虽然恨其愚弄欺骗了自己,但柳家敢不给江舒懮收尸,他就敢让他们在京都消失。 已经跌到泥地的柳家,才惊觉还有个安王,可以随时要他们的命。 顿时不敢怠慢,派了人去给江舒懮买了薄棺草草埋了了事。 曾经深得柳大太太喜爱的儿媳妇,现在是天天被她诅咒。 要不是江家女勾引自己儿子,让自己儿子生出了心思,自己儿子肯定不会跟镇国公主和离。 都是那个贱女人害了他们柳家。 害得他们柳家到手的富贵荣华都没了。 她悔,她恨,她日日被悔恨噬心,头发白了无数。 加上分了家,本来就没什么家底,一分家,更拮据了。 独霸柳宅,却遣散了大半家奴,用不起了。 剩余几个也意兴阑珊的伺候不力,府里空荡荡,弥留之际的柳老太太让家里气氛更是萧索低沉。 肖姨娘不忍看好好的女儿被拖累进深渊,偷偷拉女儿入房说了许多话。 如今他们大房独住一座宅子,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院子,但没人的心情因此而变好。 从姨娘住的小院出来后,柳敏妍红着眼睛回自己住所。 路上碰到同样红着眼睛的柳敏珺,两人如今都因为家里的事无心说话,擦肩而过。 柳敏珺走了几步,却突然转身问柳敏妍:“曹家还没来退亲吗?” 现在家里如此境地,与庶姐定亲的军器少丞家,肯定会退亲。 柳敏妍垂眸摇头,“没来。” 曹家来没来退亲嫡妹不可能不知道,问她,只不过是心里不痛快就想她跟着不痛快而已。 “迟早会来的,你别抱幻想了。”柳敏珺眼里虽然没了往日骄傲。 但多了一股戾气。 要倒霉就一起倒霉。 家里出事曹家没有第一时间来退亲,以为过两天会来。 结果过了好几天都没见曹家人出现。 这辈子定亲都不可能定到好亲事的柳敏珺,看不得庶姐还有门好亲事在身。 此刻眼里都带出了嫉妒之色。 柳敏妍咬着嘴唇,什么话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这家里头,除了生她的姨娘还能为她着想,想着她好,其他人都不会。 父亲她也指望不上,能指望的唯有自己。 她不曾害过人,也没有与人为恶,她想为自己争一争。 她去了道化巷的云家。 此时的云家只有几个奴仆在,她提着一包鞋子鞋垫帕子递给门房。 “麻烦小哥转交给云娘子,若是不方便交给烟雨姐姐或者倚琴姐姐也行。” 云家门房有些惊愣。 他们家主子是镇国公主不是秘密,天天都有人来这里打探或者看稀奇看热闹。 但像这般能说出公主身边婢女名字的,这还是第一个。 门房想了想,没接包袱,只问她:“小姐贵姓?” 柳敏妍张嘴刚要说出姓氏,但本能的把出口的话换成了“我叫小妍。” “小烟?”门房挠头,跟公主的贴身大丫鬟的名字撞了半。 真巧! “东西小的不能收,但小的会转告里头有人来过,你回吧。” 柳敏妍知道对方不收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她干脆直接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跑了。 门房没想到会这样,等他追出来,人已经跑到了巷子口。 姑娘家家的竟然跑得如此快。 却不知这姑娘跑这一遭,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光脚磨出了血痕。 云宅的消息问棋第一时间知道,他并不认识柳敏妍,但大概猜到了是柳家人。 在京都跟自家主子和倚琴烟雨熟识的人没几个,能送这种东西的,除了柳家人不作他想。 他没有擅自处理,只把消息传递给了倚琴和烟雨。 第117章 因果,妄想替嫁 柳家贪高跌落低的下场,让柳老太太彻底丧失了撑下去的心气。 分了家后,没多久就陷入昏睡难醒的状态。 肖姨娘焦急不已,家里主母情绪不稳,整日拿周围人出气。 奔走无路的老爷被打击到病倒在床,大爷也萎靡不振。 眼看老太太就要熬不住了,家里都没人张罗她女儿的婚事。 女儿定在腊月的婚事成不成,没人去关注。 她让女儿努力一把,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柳敏妍也提着心,曹家若是要退婚,应该在柳家刚出事时就会来解除婚约。 就像二房趁柳家起势时定下的婚事,在柳家出事后全部都被退掉了。 没人同情柳家,只觉他们活该。 她也没抱奢望。 但曹家一直没有出现,在姨娘点拨之下,柳敏妍才隐约意识到些什么。 虽然不太确定,却愿意去赌一把。 如今心怀忐忑的等待着,日夜祈祷菩萨保佑自己命运不要颠覆,若得正果她定然毕生供奉神佛。 大概菩萨真的有灵,曹家来人了。 柳大太太早知会如此。 之前曹家看他们家势头好巴结他们,现在自家无官无职还被世人唾弃,从云头跌落的她只能硬撑着脸皮子出来见人。 曹家来的是曹少丞的妻子,曹太太看到难掩憔悴的柳大太太,并不同情。 柳家的事,在分家奴仆被遣散不少后,就全部被传得人尽皆知。 原来明嘉公主在新婚第二日就被婆母指责,而且几乎隔日就被各种刁难。 新婚没几天丈夫还干脆去了寺庙居住。 如此种种,都被柳家散出去的奴仆传了出去。 柳家人被千夫所指,明嘉公主的遭遇被世人同情。 保媒撮合的谢大儒,名声一落千丈。 这些消息在京都沸沸扬扬的无人不晓,曹太太也是知道的。 柳家已经臭了,谁也不会想跟他们结亲。 他们曹家也不想,却因为镇国公主对这桩婚事的一番好意,让他们不得不慎重待之。 柳家庶女柳敏妍,得了明嘉公主赐予的一百两压箱银子,还寄予祝福,银子不多,意义重大。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提出退婚,就是因为明嘉公主对柳敏妍的善意,让他们不敢轻易做出落井下石之事。 观望了几日,想看看明嘉公主对柳家有无后续惩罚。 若是有后续惩罚,不管是抄家流放还是收监入狱,又或驱逐出京,都不用考虑了,没有保留婚事的必要。 但柳家只是被革职回家,明嘉公主似乎并无继续追究的打算,曹家就谨慎了。 新帝上位,各个衙门都有所震荡,危机里也许藏着机遇,他们想赌一把。 于是有了今日才登门的举动。 “听说你们家老太太要不行了?”曹太太神色淡然的问。 她不奚落无毛之鸡,但也不可能有热脸。 “嗯,是的。”等着对方开口退婚的柳大太太愣了一下才回应。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家大姐儿提前过门吧。也不需大办,尽快走完礼就行,不知你们柳家意下如何?”曹太太直截了当的道。 “你说什么?”柳大太太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提前过门?你的意思是还让你儿子娶个庶女为妻?”柳大太太震惊不已。 曹夫人脸色有些不好了,要不是当时看着柳家起势想沾点光,她才不会让自己儿子娶个庶女。 现在柳家主母这般说话,就跟看他们曹家是傻子一样。 谁能高兴。 “妍姐儿虽是你们柳家庶女,但教养不输嫡女,且心性纯良还手巧,我们曹家非落井下石之辈,所以这门亲我们还认,并希望她尽快过门。” 根据他们问得的消息,柳老太太还能熬个三五天。 把事儿提前办了,妍姐儿就不用守孝一年。 打铁要趁热,想在新帝和镇国公主面前卖个好,得趁早。 曹太太的话让柳大太太从震惊中回过神。 柳家跌入深渊,庶出的女儿竟然没跟着掉下来,想到自己没有着落的亲生女儿,柳大太太心里不是滋味了。 她很想把这门亲事换给珺姐儿,但她知道,曹太太不会同意。 曹家之所以还想娶妍姐儿过门,她算是看出门道来了。 妍姐儿得了明嘉公主给的一百两压箱银,时不时给明嘉公主绣帕子做鞋子什么的 ,与明嘉公主算起来有点交情。 曹家这是看上妍姐儿与明嘉公主的交情,才会不嫌弃她,还想借机攀附贵人。 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为了攀附富贵心机用尽。 只不过她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目。 柳大太太心里的悔意再次如潮涌袭。 一百两压箱银竟然都能让妍姐儿有这样的际遇。 若是当初她对前儿媳妇好一点,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可是人生哪里有如果。 柳大太太心里如同倒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翻滚得难受。 曹太太见柳大太太不说话,看样子也不似高兴,心下明了。 “这门亲我们为何认,你理应心里有数,你们得罪贵人是你们的事,妍姐儿人善知恩有她自己的福报,还望你们莫要节外生枝,招来更多祸事。” 如今的柳家连普通平民都不如,他们曹家至少还是官宦,一番话自有分量。 心思乱转的柳大太太被曹太太的话点醒,更多的祸事是什么祸事? 她不敢去想了。 算了,庶女得好不能忘娘家,只要拿捏了肖姨娘,日后庶女还不是要乖乖听自己的话。 这么一想,柳大太太就允了三日后送柳敏妍出嫁。 历经大祸的柳家竟然要办喜事,柳敏珺第一个受不了。 为何曹家不退婚,为何一个庶出的这么好命。 她不服。 她要替庶姐出嫁。 如今要夹着尾巴做人的柳大太太,哪里敢答应女儿的要求。 曹家人一闹,说不定他们柳家就跟江家一样滚出京都了。 他们啥也没有,离了京都能住哪里,那是不敢想的后果。 柳大太太烦躁的道:“你勿要闹这个,曹家娶妍姐儿是因为妍姐儿跟明嘉公主交好,你没那眼力劲儿就别抢你姐的福气。” “那还不是因为娘你才这样。”柳敏珺十分不甘的哭了起来。 “要不是娘你一开始就看不上公主,我就不会跟着你讨厌她。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 庶姐有好归宿,她却什么也没有,连出门都不敢出,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她恨,她好恨! “你怎么能如此说为娘……” 即使知道有自己起的因,但柳大太太还是被女儿的指控气得捂心口。 这个家,真的是没有一个贴心的人。 当母亲上门来哭诉她被夏家休弃时,柳大太太更是被打击得两眼一黑。 第118章 休弃,都是有病 孙氏被夏家休了。 随着柳家出事,和柳家各种对明嘉公主不好的事传出来,夏家不敢抱侥幸心理。 当机立断的把已经年近六十岁的孙氏休出了家门。 当初孙氏到柳家对明嘉公主生出谋害之心,夏家其他人并不知情。 但不知情不代表无罪。 因一人获罪全家甚至全族遭殃的事屡见不鲜。 新帝和镇国公主刚掌权几天就端了文昌伯府,夏家人早已心里惴惴。 深怕哪天就因为孙氏而天降大祸,不得不选择划清界线。 把孙氏休出门,断了关系来保夏家。 当然没人同情孙氏。 此人老而毒,不但教唆女儿害人,还亲自下手骗明嘉公主喝毒药。 其心何其歹毒! 夏家休弃得好,不休弃,家里的小辈们都要被其拖累死了。 有个这般阴毒的老妇人在家,夏家人谁还敢嫁,谁还敢娶。 柳大太太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被休弃出门,整个人都被这事弄得慌极了。 若是丈夫也把自己休了,她可怎么办。 连娘家都回不去了。 父亲狠下心把母亲都弃了,又岂会收留她这个与母亲一起做坏事的女儿。 “清蓉,我的儿啊!娘为了你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你可不能不管娘啊!”孙氏见到女儿哭诉自己的遭遇。 丈夫为了自保,不许儿子再与她有瓜葛,孙家也不许她回去。 她被赶出来无处可去,只能到柳家来找女儿。 柳大太太听得又慌又怕。 哪有外嫁妇把亲老娘留在婆家侍奉的道理,柳家不会允许的。 柳长临当然不会允许。 他都恨死这个岳母了 ,要不是这坏心肠的岳母,妻子何至于会生出谋害人之心。 没有那场蓄意谋害,公主就不会提出和离。 柳家也就不会有如今的下场。 都是这个老妖婆害的。 柳长临直接让人告诉柳大太太,两取其一。 要不休了她让她跟狠毒亲娘自个过日子。 要不就老老实实的做柳家妇,别什么人都给请进府。 没有第三条路。 “娘,你要看着女儿也被休吗?”柳大太太心神大乱的哭着问她娘。 孙氏没想到因为谋害公主未遂,自己竟然落个如此的下场。 她悔,她恨,她处处为夏家和女儿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到头来个个避她莫及,把她一个年老的婆子就这么弃之不理。 细雪漫飘的霜月,孙氏抹着眼泪脚步沉重的离开了柳家。 看着母亲苍老的背影,柳大太太哭得伤心欲绝。 为何,为何命运要如此待她? 她只不过是想让日子变好点而已,为何命运要如此捉弄人? 深受打击的柳子淮,对家里家外的事都不再关心,心如死灰的把自己关在房里。 庶妹出嫁他都没露面。 柳老太太死时,他才不得不走出来,整个人再无京都才俊的清逸,就跟行尸走肉般,不言不语。 柳长临也好不到哪里去,跌落深渊无处可爬的父子俩,在老太太灵前默默垂泪。 一切都塌了。 柳家三代内再无可能起来,即使是三代过后,也很难。 他们柳家在京都已经彻底没了名声,哪怕过一百年,也会有人传说下去。 一念成魔,他们终是走错了路,有负苦读那么多年的圣贤书。 早知,就踏踏实实做人,莫图捷径。 可惜,人生不能回到初点。 月底,孙氏的尸体被人抛在了柳家门外。 胸口有伤,一刀致命。 死得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看到自己亲娘死得这般的惨,柳大太太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当天就有各种言论迭起。 孙氏一个谋害未遂的老婆子被夫家休弃,已经是很大的惩罚,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要了命。 有人觉得报复太过有损阴德。 还有人暗指暴戾易生暴政。 没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说的是谁。 “姐,这是冲着我们来的。”上位大半个月,慕玄度大刀阔斧的整顿了一顿大雍朝堂。 到底到了那些人的回魂期, 有朝臣开始对新帝政令出言反驳,政令推行出现了阻滞。 这都是有所意料的局面,他们并不为此恼火。 “也该有人出来搞事了。”在写通政条例的慕弦月好整以暇,“再不搞,岂不是让你坐那位置越坐越稳当。” 坐稳当了可就不好搞下来了。 慕玄度一边看奏折一边跟姐姐打赌:“我赌是皇族中人。” 至于是谁,左右就那几个不甘心之人。 同样在看奏折的慕玄月无奈的看了眼弟弟,“一个天子说什么赌赌赌的,注意点用词。” “还有,注意点仪态。” 都提醒多少次了,这是御书房,不是北境野地,盘腿坐在御桌后面以为她不知道? 坐姿偷偷换来换去的慕玄度没想到还是被姐姐注意到,他只得把双腿放好身子坐正。 做皇帝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还得睡有睡相。 连吃饭喝水都门道多多。 他不是不懂这都是祖宗留下的规矩。 只是做起来,实在折磨人。 看了眼一本正经处理公务的姐姐,慕玄度心里一个劲的叹气。 做皇帝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坐,连吃也不能由心。 猪蹄子上一盘他如今最多只能吃两块,这简直是剥夺了他人生最大之乐趣。 都不能好好的啃猪蹄膀,真让人抓狂。 还要天天批这么多奏折,天天听臣子们废话连篇。 还一天只能睡三个时辰。 想他在北境只要不打仗,一天睡五个时辰甚至更久都没人管。 做皇帝诸多制约又辛苦得很,居然还有那么多人争抢着干,真是脑子有病。 让别人去打拼自己好好享受不好吗,脑子有病。 唉!都有病。 他也争了,还争到了,所以他现在是要打拼的那个“别人”。 其他人不好好躺着享受,还出来搞东搞西,真是病得不轻。 既然病得不轻,那就让他这个只有一点小毛病的“别人”来治治他们吧。 御史台开始有了第一封弹劾镇国公主的折子。 职责赋予他们风闻奏事权,市井流言也能做文章。 皇帝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到了一边。 第119章 求饶,因果有报 除了给老太太送殡外,其余时间都没出过门的柳家人,齐齐跪在了宫门外。 哭求公主原谅他们的忘恩负义和不知好歹,留他们一条命,他们愿意远离京都不给陛下和公主添堵。 母亲横死家门口带给柳大太太极大的冲击,柳家父子同样被这事吓得睡不着觉。 哪怕病还没好都爬起来到宫门外跪地求饶。 已经分家出去的二房和三房自然没来,他们虽然对公主没有多好,但也没有多为难。 怕被大房继续拖累,他们都恨不得跟他们没了关系,岂会跟着来丢人现眼。 旁支的就更不会出现,族佬还有给他们除族的打算。 如今就柳家大房几个人一大早的出现在宫门外,下早朝的人出出进进都能看见他们。 “哎呦!现在才来跪地认错,太迟了点吧!”有人经过柳家人时奚落了一句。 程侍郎更是义正词严的怒斥:“明知道做错人又做错事,还有脸来求公主,公主罚你们柳家三代不得入仕是明智之举,无脑不为官,免得祸害咱大雍百姓。” 自动把自己划拉进明嘉公主阵营的程侍郎,借机发挥,把柳家人骂得头都不敢抬。 镇北侯出来时,听说柳家人跪在宫门外认错求饶,特意走过去看了一眼。 那就是考了庶吉士的柳家子是吧,有眼无珠的白眼狼。 无论品性容貌还是体格跟他儿子比,都差远了。 竟敢嫌弃公主,哼! 镇北侯经过柳家人身边时什么话都没说,就已经吓得柳家人抖了一下。 练武之人会知道,那是有杀气之人的煞气,能慑人于无形。 跟着父母兄长哭跪的柳敏珺,有想死的心却没行动的勇气。 外祖母横死的模样让她深陷恐惧之中,什么面子里子还有对庶姐的嫉妒都顾不上了,只求平安离京。 京都他们一家都待不下去了,不但怕死也没脸待。 比她小两岁的弟弟柳子翰从家里出事起,就变得沉默寡言,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而肖姨娘自从女儿顺利嫁去了曹家,就放下了心,就算此刻跟着太太老爷跪求公主饶命,内心也很淡定。 唯一难过的就是,若是离京,日后想见女儿一面都不容易。 但只要女儿过得好,就算这辈子不再见面她也知足了。 当初因为母亲病重需要银子医治,她不得已屈身为人妾。 做妾室的苦和委屈她亲身经历过,自然不想女儿跟自己一样身不由己。 幸好善因有善果。 她们母女俩都不贪,一句温言都能记心上,何况公主的大恩。 此生,她都会日日为明嘉公主祈祷,祈祷上天保佑公主福瑞天长。 柳家一家六口跪在宫门外的消息传到慕玄月这里,她正与弟弟商讨预防雪灾之事。 慕玄度听了嗤了一下,“想要他们的命早要了,还用等到现在,真是够蠢的。” “不过是被吓到了而已。”慕玄月翻着一本大雍历年的天气记录,不甚在意的道:“都以为那位老婆子是我们杀的呢!” 眼看争位无望,就只能用点手段给他们添堵。 只不过错估了他们的底气和行事风格。 杀个人传几句流言就想让他们跳脚,他们杀敌那么多,岂不是夜里都得蹦着睡。 太小看人了。 “让他们滚吧!听到都不爽。”慕玄度本来是想拎柳子淮来教训一顿的,但他姐说了,没必要。 革职不用就已经把一心攀高的柳家打入了地狱。 一桩婚事没能修成正果固然是因为柳子淮忘恩负义,但他们也利用柳家达成了隐藏身份的目的。 谢氏一族也是,若不是因为谢大儒有失察之罪,愧对他们而暗中按下谢氏一族的势力,皇权交接未必能这么顺利。 朝臣的静默期给了他们不少方便,让他们清洗过程不至于有太多阻滞。 要知道,大雍朝堂明里暗里奉谢大儒为师座的官员可是不少。 鉴于此等种种,慕玄月并不会对柳家赶尽杀绝的报复。 柳家犯的错他们已经尝到苦果,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 “倚琴,你去告诉他们,断了他们的仕途就是对他们的最终处罚,何去何从皆自由。” “是,奴婢这就去。” 跪了近半个时辰,受了无数进进出出的官员们的取笑、奚落、还有怒骂斥责,柳家人从羞愧到麻木,经历多少心理煎熬无人得知。 也无人感兴趣。 穿着女官制服的倚琴出现时,他们终于得以抬头望人。 公主不见他们在意料之中。 以前公主下嫁他们柳家,他们日日相见都没当她一回事。 现在想见到公主,他们已经没有资格。 巍峨皇宫,皇权至圣,非他们能进之地。 看到昔日的女婢如今都是有了品阶的女官,柳大太太再次悔到心窝子发疼。 柳子淮更是连看倚琴的勇气都没有了。 倚琴神情不虞的传达了镇国公主的口谕,柳家人听得自然是心里一松。 公主竟然真的愿意放过他们。 传达到位,倚琴不想再理会柳家人,身子一转就要走。 肖姨娘连忙喊了声:”倚琴姑娘。” 倚琴顿住脚步转头看她,神色略微缓了些。 肖姨娘忍着膝盖的疼痛,膝行几步到倚琴面前,先对着皇宫叩拜感谢公主的宽仁大度。 再对倚琴叩了个头,感谢她帮了自己女儿一把。 倚琴只受了她半礼,说了句:“公主以前穿过妍姐儿做的鞋垫子,说她是个手巧的好姑娘,好姑娘就该有好姑娘的福报。” 女儿得到明嘉公主的夸赞,肖姨娘高兴得泪水直流。 “公主能穿妍姐儿做的鞋垫子是妍姐儿的福气,罪妾感谢公主不弃,公主的大恩大德罪妾和妍姐儿都永生不敢忘。” “公主不需要你们记恩,做个有良知之人就行。”倚琴回了句意有所指 的话。 柳敏妍送东西到云宅的用意不难猜,一点小心机而已公主并不在意。 让她把东西拿去曹家,话都不用多说就解决了妍姐儿的担忧。 曹家人不笨,公主的贴身婢女拿着柳敏妍做的手工绣活登他们家门,就表示公主希望婚事继续。 他们简直都要高兴坏了,以最快速度把儿媳妇迎了进门。 虽然因为时间太仓促,婚礼办得简单。 但事情一办成,双方都安了心,皆大欢喜。 那点遗憾都不算事。 第120章 云泥,帝心慢造 倚琴意有所指的话,让柳家人都面红耳赤。 一个有良知的人,应该就是像肖姨娘和妍姐儿这样,即使不知道公主是公主,她们得了好处都会回报。 而他们呢? 对他们有大恩的人,他们没有任何回报就算了,还委屈人家,伤害人家。 无论有多么堂而皇之的理由,都无法遮掩他们良知已失的事实。 柳长临汗颜之余对自己的妾室有了层新认知。 论教女,妻子不如一个妾室,而他,也不如一个女人能坚守本心。 想到柳家人跪宫门的时机,倚琴离开前点了一句:“陛下和镇国公主惩罚任何人都会按律酌情而办。” 这话让柳家人面面相觑了一阵。 然后才反应过来,横死在家门口的孙氏不是陛下和公主所为。 都是天子公主这样的权力至顶之人了,杀个人何须要躲着人杀。 他们大可以直接把人抓了光明正大的处决,还不用被人说三道四。 “那到底是谁?谁杀了我娘?”柳大太太顿时又慌了。 能杀她娘的人,难保不会对他们下手。 可是他们除了得罪天子和公主,并没有得罪其他人啊! “会不会是江家?” “可江家不是被赶出了京都吗,他们......” 对了,江家背后还有安王和贵妃娘娘。 想到此,柳家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竟然把这茬给忘了,只想到是公主报复他们。 “快,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我们要尽快离开京都,不能在这里待了。”事关性命,柳长临从未有过这般利落的时候。 有人利用他岳母的命给天子和镇国公主泼脏水,这种争斗要是扯上他们柳家,那就完了。 惹不起唯有躲。 跪得膝盖发疼,周身寒冷的一家人心慌慌的离开宫门。 路过经略门时,柳子淮看见了韦彦之的身影,连忙低头快步离开。 他们的人生已经是云泥之别,不必再来往。 韦彦之也看见了柳子淮。 柳家一家在宫门外哭跪的事传遍了衙门,不想让已经身落泥潭的柳子淮难堪,他只远远的看一眼。 对于柳子淮的下场,虽然不值得他同情,但不免有些唏嘘。 做人,还是得良善踏实。 回头他得提醒自己的家人,将来千万别因为威武伯府没了爵位就嫌弃他媳妇。 柳家下场之警示,对韦家影响深远。 此时的韦彦之并不知道,他本能的自我约束能让自己到达怎样的人生高峰。 孙氏的死,虽然夏家和柳家都没有报案,但有人当街横死衙门必须过问。 皇帝也下令查出凶手,并提醒办案衙门别糊弄,想糊弄也行,准备好让出位置就可以了。 你不好好干,多的是想上位的人。 什么帮什么派,站什么立场,最终目的都为了自己能升官发财。 现在当位者都把机会摆到眼前了,难道还要为没机会上位就算有也不知道成数是一分还是两分的人尽忠? 自然有人等着刑部出空缺。 刑部的人很认真的去查了。 得出的初步结论是杀死孙氏的人是个地痞,谋财害命。 至于孙氏为什么会死在柳家门口,那是因为孙氏凌晨摸到柳家附近才被人盯上杀害。 没有当场死亡的孙氏想到柳家求救,结果刚到柳家门口就死了。 看到刑部调查出来的结果,慕玄度直接气笑。 胆子真大,提前预警了还敢糊弄他。 慕玄月翻了翻案卷,客观的说了句:“他们查到的应该是真相,只不过这真相很可能是别人布局而成。” 听到姐姐这么说,慕玄度沉下心重新又看了一遍案情记录。 然后开动脑筋琢磨,很快就琢磨出了门道。 “孙氏和那地痞都不是偶然出现在柳家附近?” “有这可能。”慕玄月点了点案卷记录,“你看这里写着更夫走过柳家门前是寅时末,那时柳家一带都无人出动。“ “而柳家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卯时初,这中间不到两刻时间。除掉孙氏被杀然后爬到柳家门口的时间,也就在一刻时间内,完成了孙氏出现,地痞出现,抢劫杀害以及凶手逃逸,事情看似合理,但漏洞不少。” 穆玄度点头,“ 孙氏在这个时辰去柳家本身就不正常,地痞多是堕懒之辈,大冷天不睡觉在这个时辰出来作案也是疑点。” “天色将亮未亮,最是看人不清时。早一刻很可能遇到更夫,晚一刻很可能被人瞧个正着,把握时间把握得正正好,没点安排怕是做不到如此。” 但他还是生气,“刑部的人是猪吗,这么多疑点都看不出来。” “我刚才要是不提醒你,你不也没看出来。” 慕玄度呲牙,“姐,你要说朕也是猪吗?” 朕都用上了,慕玄月无语的摇头,“一看到不合自己猜测的结果,第一时间就怀疑下面的 人糊弄自己,小心变昏君。” 刚伸手要拿笔写批语的穆玄度手一顿,心头发震。 可不是,他竟然想都没多想就给臣子下了定论。 要是没他姐提醒,他少不得找刑部的人来训一顿,然后撤职换几个人。 想到此他就不由心里一凛,“我是不是急了点?” 这段时日大刀阔斧的,都是为了能更快的掌控朝堂,而朝臣已经逐渐神志回归,开始试探新帝揣摩帝心。 也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君臣博弈。 这种博弈让慕玄度很不爽,他习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不喜欢在朝堂上听朝臣们各种弯弯绕绕的废话。 有事说事,无事不要生事来试探他。 “确实急了点,还被人看了出来。”所以才会有孙氏被杀的局。 若是猜得不错,对方的目的有两层。 第一层目的如表面看的这样,恶心他们一把,流言一多,即使消了也留影。 第二层目的,就是让新帝对刑部下手。 “这么看来刑部有谁碍着谁了,又或是谁也没碍着,就想让我乱砍一刀。”慕玄度很快醒过神。 他当即召见刑部尚书时闻迅,让他重新展开思路把案件查清楚。 时闻迅也知道孙氏案件有疑点,呈给天子查阅的只是初步调查结果,并不是结案卷宗。 “陛下的洞察力微臣远不及,微臣万分惭愧。” “惭愧你就快点去调查清楚,不要浪费朕的时间。”慕玄度挥挥手又开始批奏折了。 今天奏折有点多,快快批完他才能早点睡觉。 按例夸上贬己的时闻迅愣了一下,脸色尴尬无比。 明嘉公主笑着让他告退,他才松了口气。 新帝的直爽,他还不太好消化。 进入腊月,宫中收到了信使来信。 林家已经到达襄州,再有半个来月就能回到京都。 昔日名门世家林家平反回归的消息,让程家生出了危机感。 相比林家,他们程家与天子的关系明显要疏上一层。 得让灵儿抓紧了。 第121章 后宫,试探口风 十三岁的程锦灵被家里重点培养,她心知自己的使命。 她当然要把握机会,向孝慈太皇太后看齐。 为此,她学起规矩都不喊苦,琴棋书画各样都下苦功。 不止是程家有雄心大愿。 天子如此年轻又未定亲成亲,上位没几日就有不少人生出了心思。 只是新帝刚登基的手段太过骇人,让人不敢贸然在朝堂上提出有关后宫的朝议。 如今算是安稳了些,就有人酝酿着给年轻的天子娶媳妇。 后宫的太皇太后只让明嘉公主初一和十五过去请安,其他时间都不用公主往后宫里面走。 让公主能专心于治国大事。 太皇太后的善解人意,慕玄月记在心里,在乐平公主进宫时,特意抽出时间去看她。 乐平公主乃太皇太后的大女儿,太皇太后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阳平公主。 乐平公主刚成婚没多久,驸马家为左相管商隐的大孙子管陌白,为今年的庶吉士之一。 在太皇太后的凤栖宫,慕玄月见到这位跟自己同龄的姑姑很规矩的行了礼,“明嘉见过姑姑。” 她的镇国公主身份尊荣至上,高于所有公主,乐平公主不敢受她全礼,侧了身,还回了半礼。 “你们年龄相近,日后不必多礼,私下以平辈相处亦无妨。”太皇太后笑着说了句。 她是希望自己女儿能跟有镇国之尊的明嘉公主交好的。 乐平公主听得母后这般说,连忙笑着点头:“母后说的是,明嘉是九月生,我是四月生,只比明嘉大五个月,年龄上只能算姐姐呢!” 慕玄月却不会当真,皇宫规矩比任何地方都森严,岂能乱辈分相处。 她笑着感谢了太皇太后和乐平公主的爱护之意,小她两岁的阳平公主对母后和姐姐的话却是略有不满。 再小辈分也在那,她也是长辈,怎能为了讨好有镇国之尊的侄女就乱了辈分。 但她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一下,脸上有着皇女天生的尊贵矜持也有着少女的娇憨。 太皇太后问大女儿:“ 乐平你刚嫁人就频频入宫,婆家可会不满?” 因为帝位交替,这段时日大女儿心有担心频频入宫,做为一个母亲,自然要为女儿着想。 女儿虽贵为公主,嫁为人妻后也有诸多要学习之处,其中就包括如何跟婆家相处。 她不希望自己女儿落个跟华平公主那样的处境。 身为皇女不要被婆家跟丈夫拿捏,也不要自持身份凌驾其上而失去真情实意。 “母后不用担心,女儿进宫婆母并不会有什么不满,她还赞同女儿出这趟门来着。”乐平公主略为圆润的脸上带着幸福笑容。 看来婚后生活挺美满。 簪缨世族迎娶公主,凡是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轻慢帝皇的血脉。 似魏国公府那样拿捏公主的,固然有华平公主自己的原因,但魏国公府的脑子确实算不得好。 听到女儿此话太皇太后心里一跳,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后宫无旨不得干政,但她并非一无所知。 这些天前朝风吹草动的,她就想到迟早要吹到自己跟前。 没想到别人还没行动,自己女儿倒跑了头一个。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安然品茶的慕玄月,笑容略淡的道:“你婆婆让你进宫探望母后,她有心了,回头替我感谢她。” 然而心情很好的乐平并没有听出母后的话里之音,顺嘴就说出了进宫的目的。 “听说陛下准备甄选京都贵女为后,我这里有个人选很是不错,母后和明嘉你们都看看是否合适......” 她还没说出是谁想竞选后位,话就被太皇太后打断了:“陛下要甄选京都贵女为后本宫都不知,你婆婆从哪里得知这消息?” “啊?”乐平公主愣了,“没有吗?可是外头许多人都在传啊!” 一旁也在听着的慕玄月神色动了动,许多人在传? 她怎么不知道。 太皇太后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对女儿很是失望的道:“你是天家皇女,事关陛下之婚事岂能听外头的小道消息。” 如今后宫还是她管着,皇帝要娶皇后也得是她来操持,女儿没问过自己偏听了外人之话就当真的来犯蠢。 嫁了人怎么脑子都嫁掉了。 乐平公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母后的不悦,她有些神色不安的低头:“母后,女儿以为真有此事。” 毕竟天子十七岁,确实应该选后了。 太皇太后很严肃的训她:“你今日所言已是僭越,陛下要娶妻,娶什么妻,什么时候娶,都不是你该过问之事,更不是你婆家该掺和之事。” 此话让乐平公主脸色一白,意识到了不妥,连忙跪地认错:“女儿一时没多想,只以为这是好事就入宫提议,并非有意掺和后宫之事。” 见女儿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太皇太后更恼了,“恪守本分莫要生事是本宫时常提醒你们的话,怎么你嫁了人就忘了?难道你要学华平那般,一嫁人就不记得了自己的身份?” 虽说嫁夫随夫,但也得有个度,特别是皇女,岂可沦为婆家之马前卒。 乐平公主被训得冒了冷汗。 华平公主之处境,乃是皇家女最不好的例子,没人愿意像她。 哪怕所嫁之人有多悦己,也得保持天家贵女之尊严,这是每位公主出嫁前都有听过的皇家训导。 细想自己的行为,乐平公主意识到自己真的有被婆家影响到,做出了不该之举。 她当即双目盈泪的检讨自己:“母后,女儿知错,日后定三思而行。” 她也心惊,若不是母后提醒,她还认为自己是孝心一片两头顺。 看到乐平公主真的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慕玄月为她说了句话:“姑姑并非有意掺和后宫之事,皇祖母不必生气。” 阳平公主也为姐姐求情:“母后,姐姐一向不多事,此次应该是以为能为母后分忧才入宫,您就原谅她吧!” 太皇太后神色已经和缓下来,点了点头:“既然明嘉和阳平都为你求情,你就起来吧。” 乐平这才起身,一一感谢侄女和妹妹的理解。 慕玄月坐了一会就告辞了,特意来一趟,也是还一些情分。 太皇太后明事理,她倒是不用操心后宫诸人诸事。 这位皇祖母年纪不算大,堪用之人不要浪费。 至于弟弟娶媳妇之事,她不会为他做主,全凭他意愿。 想早点娶后,她可以帮忙掌掌眼。 若是不想,她也不会逼他。 乐平公主这趟入宫连人选都没机会说出来,去探望父皇也只能在寝宫外磕头。 最后有些垂头丧气的出了宫。 太皇太后这里探不出口风,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明嘉公主身上。 第120章 驸马,北境来信 明嘉公主与天子姐弟感情深厚已经是众所周知,虽然年纪不算大,处事却老练。 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新帝有帝威也有能力,但新帝有点“懒”,很多事会扔给公主处理。 重大决策都会与公主商量,明嘉公主有无上皇赐予的参政权,大臣们也说不得什么。 立后是大事,先跟公主说恐怕比直接跟新帝提要合适。 朝臣们当然不会承认他们怕新帝怒眼一瞪,又给他们来一顿喷。 新帝脾气不能说暴躁,只能说跟无上皇相差太大,他们有点不习惯。 这人嘛,一不习惯难免会多嘴那么一两句。 多嘴的后果基本就是被新帝噼里啪啦的一顿回怼。 他是大雍天子,岂有天子迁就朝臣的道理,做臣子那么能,龙椅要不干脆让你来坐? 祖宗规矩也没天子要随臣子修枝剪叶这条。 圣贤都且有两分瑕呢,指望他十全十美,不可能。 在这点上,朝臣是无话可说的。 倒是明嘉公主好说话多了。 但这好说话也是相对新帝而言,明嘉公主治世驭下的手段可不比新帝温和。 甚至,更为让人忌惮。 文昌伯府之所以快速瓦解,乃明嘉公主一手推动。 既清除了一门勋贵,又获取了永宁侯府的感激之情,加上镇北侯府,大雍两大掌军勋贵,已然是天子最忠心的左膀右臂。 朝中武将也因为新帝为将出身,多有佩服。 新帝上位不到一个月,有如此的局面,明嘉公主功不可没。 他们面对有镇国之尊的公主也不敢大意。 皇帝后宫无主,慕玄月知道朝臣们按捺不住。 她没一口挡掉,也没同意在京都选贵女入宫,只说会与皇帝商量,一切听天子之意。 弟弟要不要尽快娶个皇后她可替不了他做主。 每日有许多奏折要批,还有许多事情要与众大臣商讨的慕玄度,压根没想过成婚之事。 “娶什么妻,不娶。”慕玄度听得姐姐提这事,一口就回绝了。 “ 北边两座城池还没收回来,南边还没整顿好,西北那边也没个消停,东边海域经常有海匪为祸。” “大雍四面楚歌,所有恶邻都在虎视眈眈,朕日夜都在想着怎么把大雍砌成固若金汤之帝国。” “我自己一天都睡不够,还睡什么女人。” 说这话题时,御书房里有左相管商隐和右相沈啸在场。 新帝这些话让两位肱骨大臣对看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天子雄心本来挺让人佩服。 但后面这话立马就把天子光辉形象给常化了。 虽说话糙理不糙,却弄得他们两个老臣都汗颜不已。 慕玄月也挺无奈,弟弟粗鲁不改,儒士难为啊! “陛下壮志未酬臣等亦心焦,只是陛下娶后利远大于弊,开枝散叶既可稳前朝还可安后宫。” “况且,无上皇年事已高,陛下若是有后,无上皇定然欢喜,太上皇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还望陛下多加考虑公主之提议,有公主相助,国事家事陛下定能兼顾得上,臣等也会尽能尽责,为陛下分忧。” 两位相爷出于臣子之心,自然要开口劝一番。 知道自家妻子打算的管商隐,尤其劝得真心。 但自己姐姐是提议还是随口说一声,天子比他们都清楚。 他们姐弟俩的人生目标岂是这些臣子能明白得到,即使能明白也未必能理解他们需要专心专注。 他姐若不是事出有因,根本不会有跟柳家那场婚事。 如今他们只想把溜坡的大雍拉上坡。 他们还这么年轻,他姐都不急他急什么。 等他有姐夫后再说也不迟。 问题踢到了明嘉公主身上,两位相爷没法劝了。 公主经历了那场不堪之婚事,想来不会很快又成亲,天子用这理由来挡,角度不好攻。 皇帝的话很快通过两位相爷传至于其他朝臣,最后变成了要先给明嘉公主找驸马的局面。 这局面让慕玄月很是无语了一把。 消息传到北境,还算稳重的卫离尘有些坐不住了,但又不能贸然回京。 他爹如今要在京中坐镇,很可能明年还要带兵去稳定南疆,北境这边已经全权交给他镇守。 鞑子死心不息,还因为哈日查盖的死生出极大报复心。 明年北境很可能会有一番当严峻的局面出现,容不得他有一丝松懈。 卫离尘只能给家里去信,让亲娘帮自己看着点未来媳妇,不要给别人抢走了。 他好不容易看上个想娶回家过一辈子的,跑了他这辈子极有可能就要孤老了。 写这信他不太考虑自己亲娘看了会怎样。 总之就一个意思,明嘉公主只能是他的。 写完了家书,卫离尘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明嘉公主那么优秀,京都又那么多才俊公子,万一真有人把她拐跑了怎么办。 他又给天子写了道折子,折子写好了心里还是没底。 好像天子听公主的,公主未必听天子的呢。 “要不干脆给她去一封信?”没人商量,大雪天窝在营帐里的卫离尘只能自问自答。 “就这么办。” 北境来的折子里夹着封私信,慕玄度一看就乐了。 等没别人的时候,他悄悄把信拿出来在他姐眼前一晃,“姐,你猜谁给你来信?” 忙了一天,看各地冬日简报看得两眼发昏的慕玄月,斜了弟弟一眼,想说他一句幼不幼稚。 转念又想到弟弟只能在自己面前完全放松,算了,由得他吧! 能给她写信的人不少,但通常都是通过问棋或者知画传递入宫,再通过青嬷嬷或者倚琴和烟雨交给她。 先到弟弟这里的,都不用多想,定是北境来信。 而北境唯一有可能给她写信的,没别人。 好吧,弟弟在自己面前已经称呼某人好几次姐夫,成功让她脑子一转就知道是谁了。 “北境可有异常?”她问了一句,伸手就把信拿了过来。 慕玄度笑嘻嘻的回她:“没异常,有姐夫在北境守着,有异常他也能应付。” “别乱叫。”慕玄月照例没好气的说了句,当着弟弟的面拆开了来信。 这封私人信件,封面写着明嘉公主亲启,展开的信纸上铁画银钩的写了两句话。 第123章 爱札,人心浮动 慕玄月瞄了一眼,当即把信纸折了过来。 “姐,我还没看清呢!”伸长脖子的慕玄度刚瞧个影就没得看了。 顿时抗议。 “快给我看看卫将军给你写了什么。” 哎呀!卫离尘那家伙铁树开花都学会写爱札了,他得瞧瞧都写了啥。 结果他姐已经把信折好塞进了袖子。“看什么看,奏折还不够你看啊!” 真是的,私人信件岂能随意给别人看。 一向聪慧的明嘉公主,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弟弟变别人意味着什么。 “啧啧,你这是过河拆桥,不够意思。”慕玄度顿时不满的嘟囔一句。 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去撮合他们的呢! 天子这孩子气,让在旁边伺候的倚琴和烟雨都抿嘴偷笑。 她们都看到公主的耳尖在泛红,陛下还没意识到公主也会羞涩呢。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夜深了,赶紧安歇去。” 慕玄月有些急的说了句,然后就快步离开御书房,留好奇弟弟独个抓耳挠腮的难受。 “你有没有看清卫将军给公主写了什么?”慕玄度对空问了句。 暂时充当影卫的墨书在房梁上无奈苦笑,“陛下,小的没长千里眼。” 陛下就站公主旁边都没看清,他在房梁上又怎么可能看得见小小一张信纸上写了什么。 他理解天子的好奇。 他也很想知道那位满心只想打鞑子,面对大同知府千金痴心一片能视而不见的卫将军,能对公主写出什么东西来。 要知道,在北境那地方,别说才貌俱佳的知府千金,但凡是个年轻点的女子,都能让兵营里的男人想入非非。 也就卫将军既不说荤话也不做混事,整日研究怎么打鞑子。 都研究到夜晚说梦话都是杀杀杀的喊。 这么个从不涉足男女之情的大将军,很难想象他会对公主写出什么情话来。 总之,就是很好奇。 但再好奇也只能心痒痒的乱猜。 镇国公主的私人信件,就连天子都没先拆来看,何况他们。 所以,只能猜吧猜吧闲着乐。 慕玄月却被这封信上短短的两句话,弄得有些神思失静。 “我本无意惹惊鸿,奈何惊鸿入我心。尘愿君心似我心,莫负旌旗向归时。” 她喝了两杯茶才堪堪定下神。 把信收好后,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提笔回了信。 守边重将,莫要让其分心,边境安宁还要靠人家呢! 本着这考虑,她斟酌了片刻才落笔。 太皇太后也被驸马之事惊动,特意叫了明嘉公主来问其意思。 公主婚事属于后宫内务,她有义务关注。 “明嘉择婿有何要求?说来看看或可本宫能给你挑些人选备选。”慕玄月刚落座,太皇太后就直接问了。 她知道明嘉公主很忙,所以不迂回耽搁时间。 这些年她已经为不少皇女出嫁张罗过,京都才俊有哪些她多少有些数。 穆玄月听得无奈,没想到事情传到太皇太后都当了真。 她只能表明:“皇祖母,明嘉与陛下商量过,边邻之患未除,成亲之事都不考虑。” 太皇太后听得一愣,虽然她尊重他们,不会过多干涉他们,但说这话就相当于遥遥无期的推搪了。 “你与陛下一心为大雍本宫知道,但若是迟迟不成亲,特别是陛下,恐怕朝臣不会轻易由之。” 连自己女儿都忍不住掺和进来了,何况其他人。 这些日子后宫可是有不少嫔妃明里暗里在她面前打探。 都是有娘家的人,娘家都有侄女侄孙什么的,没有适龄侄女侄孙也有其他亲戚。 新帝和明嘉公主没有父母为他们做主,他们的终身大事太皇太后得张罗。 她们也就全在太皇太后跟前使劲儿了。 娘家小辈无论是嫁入宫还是娶公主,都是光宗耀祖地位尊荣之事。 无上皇时日无多,只是在熬日子,一旦驾崩,她们这些后宫妃嫔的地位必然不如从前。 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太皇太后,其他人都得让出位置给新人入驻。 皇宫是个最为看人下碟之地,嫔妃地位一变,待遇自然也跟着变。 除非后宫之主为自己人,才能延续富贵尊荣。 太皇太后的忧虑慕玄月不是没想过,但他们不会轻易为朝臣而妥协。 “皇祖母不必担心,只要给陛下时间和支持,不会很久他就能让我们大雍度过当前之难关。“ 慕玄月对朝臣手长之事已有不满,“陛下上位也不过月余,诸多国事需要他处理,实在不必过于心急。” 一个个光想着尊荣富贵光宗耀祖,却不想想大雍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实在让人恼火。 太皇太后也觉得那些人心急了些,对于天子跟公主的雄心大志自然支持。 “既如此,本宫这里会为你们挡一挡,只是国事再繁忙,你们也要悠着点,莫要熬坏了身体。“ “谢皇祖母关心,明嘉和陛下都会谨记于心。” 太皇太后这里放了话会挡一挡,淑太妃的女儿颂真公主入宫来也被自己的母妃斥责。 颂真公主有个十五岁的女儿还未定亲, 盯上了后位。 此番她带着女儿进宫,就是想先让女儿与新帝见上一面。 结果刚说出来就被淑太妃否了,不许她们这般作为。 新帝不是她们想见就能见的。 母女俩失望离开时,路上遇到了明嘉公主。 颂真公主连忙拉着女儿上前去见面:“明嘉,今日可有空?” 慕玄月停在宫道上,微笑而答:“正要去御书房,姑母可是有事?” 淑太妃的女儿她有点印象,但不多。 毕竟大雍公主三辈人加起来有二十多位,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一个个记清楚。 还是倚琴在旁边低声提醒她,她才对上号。 “也没什么事,若是你有空姑母就去你那儿坐坐,没空我就不打扰你了。”颂真公主笑得温和。 虽为姑母,但颂真公主知道自己只占了个辈分。 无论出身还是其他,她地位都远不如眼前这个侄女。 所以她态度放低,极力拉近关系,“你母后在时,我与她在琼华殿附近的八角静亭赏过那丛绝伦墨玉,不知那花枝可还留存。” 如今寒冬腊月,皇宫里除了温房有花草,其他地方都是枯枝败叶。 八角静亭旁有没有牡丹花慕玄月不知,但这位姑母刻意拉关系她倒是晓得。 第124章 羡慕,暗藏风云 但她没时间闲话攀谈,只能歉意回应:“刑州洺州相州三地雪灾严重,陛下与朝臣都在苦想良策救灾,明嘉也想尽一份力。” “所以今日没法招待姑母,下次若有机会再请姑母到琼华殿喝杯热茶。” 说罢就歉意施礼而去。 颂真公主没想到真就晾她们母女俩在原地,她连女儿还没介绍出去呢! “母亲,您为何不在明嘉公主面前提一下女儿啊!” 一直在旁边等着跟明嘉公主说话的苏清婉,有些不满的嘟起了嘴。 明嘉公主有镇国之尊,地位远在自己母亲之上,又是新帝的姐姐,若是认识再熟识,自然大有裨益。 看着明嘉公主匆匆离去的身影,颂真公主叹了口气:“明嘉公主心怀国事,你让母亲如何继续闲话下去。” 她又不是自私到只顾自己的皇女。 明嘉公主为国为民奔忙之时,她开不了那个口。 也理解了自己母妃为何会拒绝为她们谋划。 明嘉公主都这般忙绿,况乎天子。 现在的他们哪有空儿女情长。 她们想得太理所当然了些。 苏清婉咬了嘴唇,拢着身上的红色狐毛披风,遥看御书房的方向。 明嘉公主能去那里参政,日后的皇后应该也能去吧。 她熟读四经五书,地理民事也有涉猎,应该不差多少。 羡慕明嘉公主地位跟权杖的人何止颂真公主母女俩。 京都凡是认为自己学识不输男子的女子,都免不了对明嘉公主有所羡慕或嫉妒。 这些,慕玄月并不知晓,即使知晓,她也暂时做不了什么。 她的精力都花在了当下的政事上。 安边,是他们第一目标。 富民,是要与之跟进的国策。 腊月初七,孙氏案件有了新发展。 杀人的地痞找到了,但死了。 地痞之死有此地无银之嫌疑,查案官员查到最终,把选择权就给了新帝。 慕玄度看了案卷,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慕玄月拿过来翻了翻,也不意外:“就到此吧!” 要过年了,老皇帝又病入膏肓,不宜刺激。 “那就等那老头子走了再说。”反正看着也熬不了多久了,慕玄度忍了。 孙氏一案悬而未结,也无人追问。 柳家人已经离京,夏家跟个鹌鹑似的,压根不冒头。 搁置起来,给人感觉就是查不到什么了。 翠蓉殿,静嫔占据正殿而居,其儿子景王今日借由探望父皇名义入宫,顺道到翠蓉殿看母妃。 母子二人说话都会屏退左右。 今日尤其谨慎。 让宫人都站到屋外去,两人才细声说话。 “你父皇如何?” 无上皇现在不见任何嫔妃,就连太皇太后也不见,儿子们见不见,要看当时精神状态。 今日景王得以进去待了半盏茶时间,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 “父皇说话有些艰难,怕是撑不了多久。”景王脸色有些不好。 新帝上位,顾忌着老皇帝,有些事在暗暗进行,没大张旗鼓。 但事关他们,他们自然能察觉得到。 一旦没有父皇在挡,以新帝和明嘉公主的手段,他们怕是难以安宁。 静嫔很是担忧:“如今事情已经这样,我们如何是好?” 娘家已经被流放,若是不能重掌权柄,他们担心迟早也会被清算。 景王小声跟母亲耳语了一阵,交代 一些事。 “只要此事达成,儿臣就有办法改变命运。” 静嫔眼神已经发亮:“可是跟他们谈妥了?” 他们是谁,母子俩都已经心照不宣。 景王点头:“基本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允诺了些之前没应承之事。” “那也是应该的,我们如今处境不同以前,自然要付出多些代价。”静嫔连忙安慰儿子。 “儿臣知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问题就是刚才儿臣所说之事必须办成才有希望。” “母妃知道,我会尽量办好,不会给人知道背后是我们。” 有了计策,静嫔一扫低沉, 双眼迸发出了许久不曾有的光芒。 景王满意离宫,继续缩回景王府做一个貌似安分的王爷。 寒冬来了场大雪,林家回京的路被大雪阻拦,延误了。 知画传信进宫时,顺便传来了谢七太太的求见请求。 自从入宫,慕玄月就没有出过宫,一直在里头与弟弟忙国事。 云上臻绸缎庄和京都其他产业的生意,知画能一手掌控,无需她操心。 谢七太太无诰命,进不了宫,想见她唯一的途径只能通过绸缎庄。 对于这请求,慕玄月思量了片刻。 从南水乡开始她就对谢氏一族心怀忌惮,想了多种策略来应对这大雍最为根基雄厚的世家豪族。 一步步走到如今,局势一直在变,加上弟弟上位顺利,她当初铺垫的计划有些已经用不上。 就目前他们的立场,说实话,她与谢七太太很难继续深交下去。 不过,见一面也无妨。 看看谢家人怎么说,也许有新发现也不定。 她让知画转告谢七太太,就在绸缎庄对面的茶肆会面。 收到消息的谢七太太激动不已,连忙去通知谢三夫人。 谢三夫人又连忙告诉当家宗妇裴氏。 最后想禀报到谢大儒面前,却被谢家长子谢为斌以老爷子精力不足不宜操心的理由拦下。 谢大儒自从卸下丽阳书院山长之职,就闲赋在家,族里诸事也交由大儿子处理。 也许是身闲心闲精神散,身体出现疲乏之症,开始嗜睡起来。 如今谢府已经完全由谢为斌当家做主。 翌日,无雪有风。 慕玄月跟弟弟交代几句就出了宫。 公主仪仗她自是不用, 就跟从前一样,她只带了倚琴和烟雨随行。 但不远不近的多了些隐于市的护卫跟着,公主出宫不能大意。 按慕玄度的想法就是,不给任何坏人使坏的机会,出手打手,出头砍头。 弟弟的谨慎安排慕玄月甘然受之。 人心难测,风云暗藏,她也不会大意。 谢七太太和谢三夫人在茶肆二层的包间里,时不时引颈看向楼下的路。 却并无豪华马车从道路上驰来。 “公主会不会有事不来了?”等了几盏茶的功夫,谢三夫人有些担忧白跑一趟。 “不会。”谢七太太相信公主不是随意爽约之人。 云娘子也不是。 想到云娘子已经贵为大雍公主,日后都相见不易,谢七太太心里就不免有些遗憾。 路上没有豪华马车过来, 倒有一辆极为普通的蓝顶马车停在了茶肆门口。 第115章 出宫,聚散有时 茶肆包间。 看到脸上没有了红斑的“云娘子”,谢七太太激动不已。 “谢家谭氏拜见公主。”她恭恭敬敬的就要行个大礼。 慕玄月却伸手拦住了她:“今日我是以云娘子的身份与你们见面,七太太和三夫人都不必多礼。” “啊?”这话顿时让谢家两位妇人愣了。 以云娘子的身份? 可这,明明已经是公主了啊! 还是有镇国之尊的公主,她们哪里还敢当她是普通人来相处。 “无碍,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以云娘子的身份行走在外,你们就跟以前一样就行。” 说是这样说,谢七太太和谢三夫人却不敢真当以前一样。 恭敬起来的谢七太太小心翼翼的问道:“云娘子,那绸缎铺子我们是不是要商量一下怎么办?” 这是她求见公主的目的。 自从知道云娘子是公主后,她就打算把绸缎铺子的股抽出来了。 以公主的本事和财力,当初根本不用她们入股也能把铺子开起来。 是她们白白占了大便宜,赚了不少银子,若是还继续占便宜下去,这脸就没法要了。 她已经通过绸缎铺子赚了一万多两银子,嫁女儿娶儿媳都够了。 至于大富大贵,没那个命就不要强求。 谢三夫人赚得比她多,放弃这么赚钱的绸缎庄生意,她自然不舍。 但不舍归不舍,占公主便宜的事她还是知道要有分寸。 谢七太太会提出这问题慕玄月不意外。 当初拉她们一起合作,是想跟谢氏一族打好关系,以备弟弟上位需要世家出力时,能多一分把握。 但实际上最后并不需要。 弟弟上位顺利到出乎意料。 既然他们不需要世家出力,也就不必割让权益给他们。 绸缎庄的盈利不低,以后还会越来越好,每个月就这么分出去大几千两银子,确实可惜。 国库虚空,军力需扩,百姓不易,大雍需要银子的地方很多很多。 与其让财富落入私人手里,不如收回充盈国库,造福万民。 “你们是个什么想法?”心里有底的慕玄月,很有眼力劲的回问。 谢七太太连忙说道:“这铺子我们都没出什么力就赚了不少银子,说实话至今我们心里都有些不安。“ “何况知道云娘子赚的银子都是为了大雍,我们就更为惭愧。” “所以,所以我们想退出来,本金也不要了,就当是我们为国也尽一份微薄之力。” “云娘子,这份合作契约不如就撕毁了如何?” 契约已经摆在桌上,这是谢七太太先提出来的决定,本来谢三夫人不太舍得的,但自己丈夫也认为这般比较好。 他们不缺那份钱过日子,没必要挣公主的银子。 如今许多人都知道明嘉公主营商所得都贴补进了国库,为强盛大雍不遗余力。 他们若是还占这便宜,时间一长非好事。 慕玄月也不虚伪推搪,点了点头:“你们有这份心,我代替受益的大雍百姓,感谢你们的慷慨付出。” “不敢当,不敢当,公主大公无私我们望尘莫及,只能尽些微薄之力,希望大雍在陛下和公主治下能强盛起来。” 边境常常打仗,她们在京都也难安的! 看着谢七太太撕毁了以前的合作契约,慕玄月告诉她们:“铺子照样开,铺子租用契约可以重新议定,铺子租金照付。” 谢三夫人连忙表示:“公主能用臣妇的铺子已经是臣妇的荣幸。” 慕玄月笑了笑,“三夫人不必如此,铺子营生能蒸蒸日上,你们都出过力,这份功劳我没忘记。“ “日后你们到铺子购买所需物品,收你们八成价并予你们优先选货权。” 云上臻绸缎庄的货品,质量好款式新价格高。 少付两成银子是很大的优惠,拥有优先选货权也十分有面子。 得到特别优待的谢三夫人和谢七太太,都欣喜非常。 抵消了那点不得不把聚宝盘交出去的遗憾。 铺子很快立了新的租赁契约,之前的契约文书撕毁作废。 处理完这件事,慕玄月“随意”问了句:“谢老爷子如何了?” 谢大儒引咎辞掉山长之职后就深居简出,不见外客,外人多有猜测。 谢三夫人答得谨慎:“老爷子年纪大了精力有所衰退,其他倒还好。” 慕玄月点头: “谢老爷子为大雍文教辛劳到年近古稀,功绩当记,晚年还能安享含饴弄孙之乐亦是幸事一桩。“ 两位谢家妇人都附和称是。 这一面,看似笑谈如旧,但到底云娘子身份不同了,相处起来难复以前的轻松自在。 她们说话都带上了些小心谨慎,不敢肆意谈论各种话题。 慕玄月在茶肆待了半个时辰就回宫了。 目送那辆蓝顶马车离开,谢七太太有些失神。 她曾经奉为忘年交的小女子,从此就是天上月,再也不能轻易靠近。 还会渐行渐远。 回宫的慕玄月也叹了口气,谢七太太品性有其赤诚一面,她挺喜欢与之相交。 可惜了...... 收到儿子信件的镇北侯夫人,真是又气又急的。 什么叫错过了就要孤老一生。 既然这么紧张,就不能抽个时间赶回来快快把人拿下来吗。 让她看紧公主,她有那个本事去看紧吗。 真是儿子一封信,老娘跑断腿。 跟丈夫打探了明嘉公主的日常安排,知道公主就跟朝臣一样,每日按时到金銮殿和御书房参政后,她麻爪了。 公主这么忙,她怎么好意思进宫去打扰她。 可是不去,又怎么跟一心要娶公主的儿子交代。 最终镇北侯夫人还是硬着头皮给宫里递了牌子。 婆母要入宫觐见,带着俩孩子来请安的苏氏知道后不免好奇。 “母亲,您入宫为何事?” 他们镇北侯府的女眷,平时除了参与必要的宫宴就是宫里有传召才会进宫。 主动递牌入宫的情况很少,苏氏才有此一问。 小儿子的事丈夫交代过不要张扬,没确认之前镇北侯夫人自然不会在大儿媳面前说出来。 她含糊的回应了句:“我有点事需得进宫问问里头的贵人,以后再跟你说。” 这话让苏氏更好奇了。 但婆母现在不想告诉她,她也不好追问。 带着孩子离开时她回头看了眼还在打转转的婆母。 心里愈发起疑。 如今他们镇北侯府得新帝倚重谁都知道,地位显赫无人敢欺,到底因何事婆母如此之神色。 难道跟小叔子的来信有关? 第126章 面对,未来婆媳 镇北侯夫人求见让慕玄月有些意外。 脑子转了转就想到了卫离尘写给自己信,结合京都关于自己的传言,她心里有了猜测。 这心里一有了数,见镇北侯夫人时就不免暗自尴尬了下。 幸好镇北侯夫人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没注意到。 知道公主特意抽了午膳前一点时间见自己,寒暄了两句镇北侯夫人就隐晦的表达她入宫之意。 “臣妇知道公主与我儿在北境并肩作战过,心里甚为高兴。公主巾帼英雄乃大雍女子之模范,我儿有幸与公主沙场结识是他的福气。” “近日他从北境来了封信,大概心有担忧,十分着急,臣妇不得已只能入宫讨个心安,不知公主可有慰解之法?” 儿子让自己看紧公主不要给人抢走,说得容易,她哪有法子看紧。 她只能直接跟公主要句话,公主应了的话,儿子万事大吉。 公主要是不应,儿子就只能另想办法。 她是没什么好主意的,就真心实意的摆明自己的态度。 她喜欢公主做自己的儿媳,会好好待她。 绝对不会像柳家人那样,不知好歹。 镇北侯夫人看似隐晦实则意思很明显的话,让慕玄月脸红了红。 这卫离尘不但给自己和弟弟写了信,还给家里写了信,真的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她扶额掩饰自己的羞窘之色。 好一会才吞吞吐吐的回应镇北侯夫人,“这个,卫将军其实,其实......” 哎呀!这让她怎么说啊! 眼睛余光看到镇北侯夫人正看着自己,而倚琴和烟雨还有青嬷嬷都在捂嘴偷笑。 慕玄月眼角抽了抽,咬牙说出了一句:“其实不用有何担忧着急。” 话出脸已烫。 镇北侯夫人听到公主此话,悬着的心咚一下落了位。 又看到明嘉公主的漂亮脸蛋已经发红,她顿时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笑呵呵的道:“公主之意臣妇定会传达我儿,让他先安心守护北境,不给鞑子再犯我们大雍之机。” 小儿子的本事在他大哥之上,她是知道的。 既然他一心要拼出大功勋,做为母亲唯有支持。 大不了就多等几年再抱孙子。 镇北侯夫人的话既让慕玄月羞涩,也让她触动。 卫家,无拖后之辈,果然乃栋梁之家。 她脸上的羞红未退,神色庄严的站起来给镇北侯夫人施以大礼:“侯夫人深明大义,明嘉敬之。” 镇北侯夫人哪敢受公主大礼,连忙侧身而避,“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乃卫家之责,公主不必如此。” “卫家一门忠义,大雍历代天子俱知,明嘉为大雍有卫府此等忠臣良将而颇感欣慰与骄傲。” 羞涩过后,慕玄月也不扭捏了,弟弟已经把自己许了出去,她再说什么也收不回来了。 她郑重许诺:“等卫将军凯旋归来,本宫会亲自为他接风卸甲!” 这话让镇北侯夫人欢喜到眼眶泛红:“公主爽利,臣妇感到万分高兴。” 这对未来婆媳,一个眼发红,一个脸发热的相视而笑。 此次进宫,镇北侯夫人送给公主一对红玉镯子,不容她推辞:“这对镯子是卫家祖上所留,镜儿他媳妇得的是墨玉对镯,这对红玉镯公主戴着最合适不过。” 卫离镜,镇北侯世子,已经去世五年,这个慕玄月知道。 着实推辞不过,她只好由得镇北侯夫人给她戴上红玉镯子。 算了,反正都认了,随便吧! 感觉到镇北侯夫人触碰到自己的手有些凉意,慕玄月当即吩咐倚琴:“把内务府刚出的赤铜暖手炉给侯夫人带几个。” “是。”倚琴一脸笑意的躬身而退。 公主终于正面接受了跟卫将军这门亲事,她看着都高兴。 “谢公主体恤臣妇。”冬日寒冷,有些畏寒的镇北侯夫人没想到明嘉公主如此细心,心里更是欢喜了。 慕玄月还赐了些冬补药材以及几车银丝炭给镇北侯府。 虽然不是金银珠宝等贵重物,但只要宫里有赏赐到府,就是府门的荣耀。 苏氏看到有做工精美的赤铜手炉,很是喜欢。 “宫里出的东西就是精致,一个暖手炉都做的这般好看。” “那是自然,外头售卖的怎能跟宫里的比,最好的能工巧匠都是为皇家所用。” 赏赐一入府,卫家几房人家人都来到正院来图热闹。 镇北侯夫人让人把东西分了分,各房人都没落下得了几盒冬补药材和几筐银丝炭。 暖手炉也分吧分吧,让老夫人多用了一个。 都是些冬日贴心赏赐,正用得上,众人都收得高兴。 “大嫂,这次怎么是明嘉公主给我们赏赐东西而不是太皇太后啊?”二房的李氏随口问了句。 已经用上暖手炉的镇北侯夫人笑容满面的道:“此次入宫我是专门去见明嘉公主的,太皇太后那儿只是打了个转就出来了。” 得到明嘉公主的准话,她心定了,也就不瞒家里人了。 “陛下早前已经给尘儿和明嘉公主赐婚,等尘儿归来,他们就会成亲。” “什么?尘儿要做驸马?” 卫府众人都被这消息惊到了。 驸马不能掌军权,好不容易在北境打出功勋,日后岂不是要转做文官? 众人很是意外卫离尘的选择。 这消息让苏氏头绪生乱,心里隐生担忧。 小叔子居然要娶公主为妻,还是大雍最为权重位尊之公主,那日后侯府该谁来继承? 做为镇北侯府的世子遗孀,她的儿子虽还未奏请立为世孙,但在府里已经默认事实。 如今小叔娶个出身如此高贵的皇女,有镇国之尊的公主怎会居她之下。 何况小叔子的功勋不输自己的丈夫,日后侯府继承之事,怕是要生变。 想到自己苦守到最后有可能是一场空,苏氏心里就一阵难受。 要不是丈夫英年早逝,她跟儿子在卫家根本不用担心地位不保。 小叔子若是娶个出身不如自己的女子,她也不用太过担心。 可偏偏要娶明嘉公主为妻,这真是让她很难不多想。 第127章 雄心,林家回归 腊月过半,老皇帝病情加重。 姐弟俩抽空过去探望,鉴于老头子退位后没做什么妖,他们俩态度比之刚回宫时缓和了些。 老皇帝渴求的孙儿孙女承欢膝前是没有的。 俩姐弟神色凉淡的轮流禀告了些国事进展,都一板一眼,没什么情绪。 国库虚空,他们没削减今冬朝廷官员的年节定例,只压缩了宫中开支。 各地雪灾因有妥当预防政令发布,今年寒冬冻死的百姓应该会比往年少。 南地已经有新部署,镇南军需要重新整顿,生异心之流斩草除根。 大雍明年会实行新计划,开海运带动货品流通,实行远交近攻之国策。 朝堂的明流暗涌,都尚在掌控之中...... 躺在床身上起不来的老皇帝,半合着眼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没睡着。 想要回应话语,气虚得难以开口。 算了,这已经是比自己在朝时还好的局面,他还要求什么。 没人能做得比他们好了。 若是没有他们姐弟俩,他即使没病,也难以应付当下的局面。 各地军费,官员俸禄,年终定例,还有各地这灾那灾的,件件关乎银子,随便一个没解决好,都能引发不良后果。 这些年坐在那位置上,很多时候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浑浑噩噩的把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差点弄破碎。 他有什么资格指点比自己优秀的后辈。 看到老皇帝闭上了眼睛,不再回应他们,慕玄度嘀咕了句:“又睡着了。” 老头子这一天天的真能睡,他可惨,想睡多半个时辰都不行。 气人。 “走吧,今儿要跟内阁商量开年征兵之事。”慕玄月看了眼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着的老皇帝,与弟弟退了出来。 出到外头才招了太医问情况。 太医不敢隐瞒:“无上皇病入膏肓难有起色,是臣无能。” “你就说他还能撑多久吧。“慕玄度直接问。 太医惶恐,只能给个大概时间:“若无意外,应该还能撑个来月。” 也就是能过完今年,开年就得做好准备。 姐弟俩心里有了数,对接下来的布局进行了轻微调整。 “等操持完老头子的后事,再择吉日把母妃接回皇陵厚葬,忙完这些,乌古那边就该有动静了,我们得做好准备。” 细雪飞舞,皇宫里处处如有盐霜披挂,慕玄月看着这雪景,毫无赏景的心情。 “是得做好准备,我还是那个想法,能让我去最好还是让我去。”慕玄度想亲自北征,彻底把乌古打趴。 但这想法没有得到姐姐的支持。 “我说过让你不要急,先在京都熟悉朝政一年,一年后再考虑这问题。” 慕玄月依然不同意,“你不能因为我有参政权就把国事扔给我来处理,我代替不了你,也不能代替。” ”怎就不能,你做的话说不定能做得比我还好。” 看到弟弟不以为然的撇嘴,慕玄月叹了口气。 “你不要以为那些朝臣现在对我恭敬就认为他们真的服我,女子参政本就容易被人以牝鸡司晨诟病。” “你在,我辅助你尚且可行,你不在,我做主,臣子定然心生想法。” “如今明流暗涌不断,怎可你想怎样就怎样。” 弟弟想上战场,想收复大雍丢失的城池,想为大雍开疆拓土,她理解他的雄心壮志。 但要看时机,刚上位不久就御驾亲征,并非明智之举。 “明明你坐镇京都能让我们少花不少时间达成目标,臣子迂腐就不该跟他们妥协。”慕玄度烦恼的打落路边树丫上的积雪。 以此来发泄他内心的不满。 什么牝鸡司晨,他姐就是比自己有能力,他都承认。 朝臣们却一个个的深恐他姐权利过重会架空他,杞人忧天。 他都不担心,他们担心个屁。 慕玄月瞪了弟弟一眼,也没好气了:“我看你就是犯懒,处理朝政事嫌烦,就想推给我。” 心思被揭穿,慕玄度还嘴硬,“我哪有,我天天都很认真的干活。” “哼哼,你不认真,难道还想敷衍不成?大雍都成什么样了,不上心怎么行。” “我没不上心,我都上心到日夜都想着怎么做个千古明君。” “呵!”慕玄月被弟弟的话逗笑。 “嘿嘿嘿!” 好了,又哄过去了。 腊月二十一,流放十几年的林家,终于回到了京都。 林氏一族,原也是京都世家,虽非顶尖那一拨,但也是书香流传的世族。 原来的林府已经重新回到他们名下,宫里派了人帮忙收拾出来,可以直接入住。 在雪花纷飞的年关,回到曾经的府门外,吃尽流放苦头的林家众人,看着门头“林府”两字,都热泪盈眶。 “大侄子,你们终于回来了。”一行人从林府里匆匆出来迎接,连声呼喊。 领头是个年过六十的老者,难为这么冷的天还出来活动。 结束流放的林家几房人,看到那老者都神色一顿,并无多少久散重聚的喜色。 反而收敛了激动,被称为大侄子的林盛昌,疏离的拱拱手,招呼了句:“六叔伯。” 当年林家被落罪判流放,他们东城林府的人尽数遭罪。 从进大牢到离开京都,祖上共一脉的西城林府没有一个人给他们伸援手。 如今他们翻了身倒先入了他们府中充主家出来迎接,看着心里并不舒服。 “快快快,跨火盘去晦气,我们都给你们准备好。”六叔伯仿佛没看见他们的疏冷,一脸笑容的招呼人把火盘放好。 西城林家还来了不少女眷,亲亲热热的过来送手炉帮拿行李。 “哎呀,大伙路上都冷着吧,屋里我们都让人燃了炭炉,就怕你们回来屋冷房寒的,饭菜也准备好了,赶紧进去暖和暖和。” 还有另外几队人也赶了过来,都是林家媳妇们的娘家人。 经历大难,久别重逢,一时间,林府门口哭声一片。 流放十几年,林家有些人死在了流放路上,有些死在了湿热瘴毒的南疆,也有在南疆出生的新一代。 还能认出熟人的不过三分之一,许多都印象已淡。 林盛昌也红着眼眶定了定神,对自家人挥了挥手,说了句:“先回家!” “好,回家!” 众人有哭有笑的进了府门。 林家人回到林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里,跟着宫里就赏赐了许多东西到林府。 第128章 兴奋,入宫谢恩 作为新帝至亲的外家,平反回京的林家立马成了大火热灶。 亲戚、昔日的朋友、同僚、还有街坊邻居、都巴巴的上门来慰问讨好。 流放十几年,经历了人生起落的林家,看尽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 回京前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局面的林盛昌,早早提醒过家里人,莫要轻易被人捧晕头。 等家里只有自己人的时候,他再次郑重训话。 “这烧热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虽说仙逝的皇太后是我们林家嫡女,新帝也是我们林家外甥,但陛下和明嘉公主长大成人我们林家没有帮扶过半分。” “天子念着我们是皇太后的娘家,才降下隆恩,莫要仗着这圣恩就以为我们可以为所欲为。若是没分寸,迟早跟程家一样,惹来天家不喜。” “ 我们林家想要恢复元气还有一段路要走,日后大家做人做事都要踏实谨慎,万不可行差踏错。” 吃了十几年流放之苦的众人,回到京都的兴奋之心还没平息下来。 家主的话有人听入心, 有人犹自陷在从地狱到天堂的狂喜中。 流放前后悔没分家被大房拖累的旁支,现在也怨气已消。 能回到林府,住回原来的地方,心情大好之外,对未来生出了期盼。 “听说新帝还没成亲,你说他会不会从我们林家选后?”旁支林二太太跟林四太太耳语。 林四太太不抱奢望,“我们林家姑娘在南疆长大,虽说家里也教了些规矩,但怎能跟一直生活在京都的贵女比,拎出去一看就知道差距,这事儿还是别想了。” 虽然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都是在南疆出生,模样尚可。 但因为是流放犯子女,低人一等,言行举止都唯唯诺诺,她有自知之明,女儿的资质攀不了天家高枝。 也有一个女儿的林二太太却有了些心思,“我们林家的姑娘再差也有些底子在,到时请宫里的嬷嬷来教导一番,很快就能恢复贵女风范,就看大房他们何时做这主张。” 她又压低声音的道:“他们也有几个适龄姐儿,怕是也有这想法。我们凑一起,反正教好了,即使不能入宫,到时也能在京都找个好人家。” “这话对,我们林家是该尽快恢复世家之相,免得别人以为我们离开十几年回来都成了土包子。” “那是,想当年,我们也是京都贵女一个,吃了那么多苦能活着回来,不加倍享受回来都对不起我们自己。” “嘻嘻嘻!我也这么觉得。” 妇人们三三两两的耳语,男人们开始商量明日进宫谢恩之事。 在南疆出生的小一辈,没见过京都的繁华,如今回到林府,比所有大人都兴奋。 “没想到咱们林府有这么大,比我们在南疆见到的府衙还要大。” “我也没想到我娘描绘过的家是这般豪华漂亮,看看,这雕梁画栋,假山鱼池,游廊影壁,多好看。” “在南疆我们只能想象,现在看到实景,想到咱们以后也是京都世家小姐了,我这心都要高兴到跳出来了!” “我也好高兴!哈哈哈!” 众姐妹们兴奋的在府里游逛,全然不惧雪花纷飞寒气袭人。 小子们比她们更为活泼,在偌大的府邸里奔跑笑闹。 回到京都想重拾世家规矩的大人们,一时间都拦不住小辈们兴奋的举动。 只能由得他们放纵一会。 第二日,林家大人们进宫谢恩。 天子在御书房接见各位林家舅舅。 入宫的林家女眷先去太皇太后那里请了安,才过来琼华殿拜见公主。 听说明嘉公主有镇国之尊,她们却发现琼华殿布置得并不豪华。 待林家女眷看到身穿武将常服的明嘉公主时,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幸好林家现在的当家主母王氏很有眼力劲,诧异一瞬间就恢复如常。 “林府民妇王氏携府里女眷拜见公主,公主圣安!” 十几年了,入宫参拜的礼仪已经有些生疏,但总算没有出什么大差错。 在家里临时练习过的众人,也堪堪对付了过去。 “不必多礼,都起来坐下吧!” 这些都是母亲的娘家人,虽说自己一个都不认识,慕玄月还是很给面子。 让大家都入座。 然后听她们一一介绍自己,认了个脸。 林家嫡系原有六个舅母,现在只余三个,旁系有七个舅母,现在也是只剩三个。 其他不在了的,有两位是出事时就和离了,其余不是死在流放路上,就是死在了南疆。 林家流放十几年,可以说是死一半活一半,然后又生出了一茬。 还算顺应时势,没有因为陨落而一蹶不振,消极繁衍。 安慰了林家几句后,慕玄月问道:“舅母们回京路上可顺利?” 王氏连忙回答:“还算顺利,虽然遇到雪灾,但沿路护卫们都积极应对,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能在年关前回到京都是多得陛下和公主安排,圣恩之重民妇感恩涕零。” 虽然回京了,但府里男人还未落实官职,王氏只能以民妇而称。 慕玄月笑了笑,这大舅母她听母亲提过,为人颇为精明果然不假。 她顺意安了她们的心:“如今准备过年,你们又刚回京都,府里应该有诸多事还需整顿处理。待明年开衙,舅舅们就该为大雍朝堂效力,协助陛下把大雍治理出新气象。” 听到这话,林家女眷们心里都一喜。 虽然知道作为新帝外家,新帝不会晾着他们林家人不用。 但有了个准信,到底心里踏实了些。 ”民妇感谢陛下和公主体恤。” 王氏看着跟小姑子长得有几分像的明嘉公主,心里唏嘘脸上感慨,“公主肖母,天姿国色,长得实在好看!” 说话间,眼光余光瞟到公主身后的青嬷嬷时,她顿时惊讶的站了起来。 “青鸾?你是青鸾对不对?” 当年小姑子做为太子妃时,身边有四个贴身女官很受重用。 太子妃被贬去皇陵后,有两个女官跟随,一个叫红雁,一个叫青鸾。 虽然青嬷嬷面容有损,但王氏仍然认出了她。 青嬷嬷笑着走出了几步,对王氏施礼:“大夫人安好,奴婢正是青鸾。” 当年太子太子妃被贬去守皇陵,林大夫人曾经跟随丈夫去探望过太子跟太子妃。 这份情义太子妃记得,太子妃的子女必会代父母报答。 青嬷嬷知道,林家,只要安分守己,就定会恢复荣光。 第129章 分寸,诗会祸事 看到小姑子身边的旧人,王氏比看到公主还显激动。 公主虽然说起来是她外甥女,但从未见过,且公主有种上位者的气度让人不容贸然亲近。 被流放了十几年的王氏,世家女的底气到底被打击到支离破碎,一时间难以全拾得起来。 姿态放低的与青嬷嬷叙旧。 感谢她在皇太后落难时忠心耿耿的追随服侍,并把陛下和公主照顾长大。 说到伤情处,不免掩面落泪。 “ 皇太后定然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才逃出生天,可惜我们当时一无所知。” “后来还被流放南疆,没能给她丝毫帮助,想想都心酸心疼得难受。” 提到十几年前的事,青嬷嬷也热泪盈眶。 “皇太后确实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但没有辜负太上皇的重托,把陛下和公主都培养得很出色,奴婢很为他们高兴。” 王氏含泪看向明嘉公主,连连点头:“是该高兴,虽然民妇没有见到陛下,但看到公主如此气度,也可想象出陛下的不凡。太上皇和皇太后在天有灵,定然也会十分欣慰。” 慕玄月微笑着看她们叙旧。 这大舅母很聪明,交好青嬷嬷,也算是维系他们跟林家的一个纽带。 这趟林家人入宫,新帝和公主都赏了不少东西给他们。 给够他们体面。 用晚膳时,姐弟俩交换了见人心得。 “几个舅母在南疆吃了十几年的苦,风霜满脸,比京都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多了份坚韧,看着倒是还顺眼。” 大舅母是个聪明人,重回京都,融入京都世家圈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除夕宫宴到时安排她们一席吧。” 慕玄度自然没意见,“几位舅舅饱读诗书,经历过流放后对民生有真切的见解,比之惯于纸上谈兵之人,他们理应更为实用,前提是要吸取前车之鉴。” 林家被落罪流放有皇权相争的原因。 也有部分原因是林家人因为家里出了个太子妃,到底行事张狂了些。 贪污之事不能说是完全冤枉,搂得太多自然遭人眼热而趁机落井下石。 老皇帝没想过要自己儿子死,没什么事也不会动林家。 水至清则无鱼,一定范围内的错误可以容忍。 但太过贪婪无度而不自知,别说老皇帝,他这个有外甥名分的天子,也绝对不会容忍。 就看林家日后会不会做人。 会做人,自然他们会给脸,不会做人,那就不要怪他们亲戚情分淡薄。 “看在母亲份上照应他们是应该,但大雍海清河晏也很重要。” “没错,我们要以江山为重。” 慕玄度笑嘻嘻的道。 天子跟公主对林家人的包容度,划有一定范围。 林家人即使不知道这范围能到哪,刚回京的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张扬之举。 收到能参加宫宴的消息,全府的人都十分高兴。 能以天子外家亲戚出现在皇宫参加宫宴,是一种地位宣示。 而此时,一年一次的岁冬诗会也即将举行。 岁冬诗会是大雍才子相聚的盛会,也是京都才女们的盛会。 只不过男女场不在同一个地方举行。 今年举办岁冬诗会的女子场由静仪公主主持。 静仪公主本来想请明嘉公主来主办,但明嘉公主有朝政之事要忙碌,并无时间操持此等风雅之事。 京中贵女都想在此次诗会上崭露头角。 能夺得魁首,或者名列前茅,议亲都是加分项。 况乎如今有位如此年轻还未定亲的天子,更是引得京都贵女们铆足了劲,都想在诗会上一鸣惊人。 程家重点培养的程锦灵也是其中一位。 “娘,我听说林家原也是书香之家,你说林家的姑娘们会不会也参加诗会?” 知道自家跟天子关系没有林家亲的她,内心莫名的就有了另一种危机感。 虽然自认自己要比流放了许久的林家人优越,但林家回京得到宫中许多赏赐,他们程家可没有。 也就母亲入宫觐见明嘉公主时,得了些惯例赏。 跟林家得到的风光赏赐根本没法比。 程夫人也眼红,但眼红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家隔多了一辈呢! 这关系隔一辈自然就疏一层。 她安慰女儿:“即使林家姑娘也参加诗会,她们也没法跟你比。你想想,她们被流放在外能有什么好教导,说不定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也是有的。” 程锦灵扑闪着一双大眼,内心暗喜的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的对手不是她们,而是京中其他从小得到好教导的名门贵女。” “女儿知道了。”程锦灵顿时松了口气。 看到女儿竟然忧虑到了林家人,这不免让程夫人生了疑:“谁在你面前提到林家?” 女儿专心准备参与诗会的重要时刻,她怎会分心到这上面来? 被母亲追问消息来路,程锦灵没有隐瞒,“是二婶告诉女儿的,她还说皇太后当年的才名比我们姑婆还响亮。” 她姑婆就是孝慈太皇太后,皇太后出自林家,林家出的姑娘当年也是才名远扬的存在。 听到是弟媳在自己女儿面前嚼耳根,程夫人很是生气。 “她这是见没给她锦玉安排宫嬷嬷教导,就想使坏来影响你,你别听她胡说,好好应对此次诗会才是正经。” 得到家族倾力培养的程锦灵,自然不会大方到跟别人分享特殊待遇。 她很乖顺的应着: “是,女儿会好好准备的。” 把女儿安抚好,程夫人就沉下了脸。 自己女儿每日刻苦学各种课程,也是为程家博前程。 二房竟然想拉他们后腿,真是不知好歹。 被程家忌惮的林家,他们家中的姑娘们并没有参加岁冬诗会的打算。 虽然有收到静仪公主派人送来的邀请函,但刚回京都的小一辈都被家里要求重学世家规矩。 先把世家规矩学好后,再出去见人。 家主一句不能堕了皇太后的名声,林家女眷兴奋了几天的心,终于有了丝冷静。 本来初到京都的小辈很是盼望出去结交些新朋友,但最终后来变成了庆幸没有去参加岁冬诗会。 皆因今年的岁冬诗会出了大事,震惊京都权贵官宦家。 第130章 事故,伤亡惨重 “文萃楼塌了?” 正在上朝的皇帝和朝臣,听到这急报大惊。 文萃楼是京都有名的文人聚集场所,乃前朝所建,有不下三百年的历史。 属于官府定时对众开放的文教宣扬之地,今年男子场的岁冬诗会本来拟定在此举行。 后来威武伯府豪气挥手,抓住勋贵最后的辉煌,把承办权揽了过去。 按理说,威武伯府一个武将勋贵不应该揽文人之事。 但谁叫人家今年逮得了两位进士姑爷,承办一场岁冬诗会也不算出格。 当然最主要还是韦彦之如今成了天子近臣,做了专门记录天子日常起居的起居郎,得了几分脸。 才子们才乐意去威武伯府的风景院子赏雪比拼才学。 文萃楼男子场不用,静仪公主就定了给女子诗会使用。 谁知众位才女们在文萃楼吟诗作画才进行到一半,文萃楼就突然塌了一面。 从出现异响到楼体晃动再到倒塌,也不过是几息时间。 里头的人根本来不及跑出来,就被埋在了一片废墟里。 消息传入朝堂的时候,伤亡人数还未统计出来。 就知道现场是一片惨相。 这次女子场的岁冬诗会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多人,加上伺候的人起码有数百人在文萃楼遇难。 这消息让朝堂众官员都大惊失色。 有不少大臣家中女儿都有去文萃楼参加诗会。 工部尚书更是神色惨白。 文萃楼属归工部管理维修维护,出现这样的事故,他自然责任重大。 果然,众多大臣已无心早朝议论其他,直接冲工部的人质问:“文萃楼为何会塌?你们工部不是年年维护维修的吗?为何没发现问题?” 文萃楼突然倒塌,工部官员都一脸懵。 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面对质问,没人能答。 慕玄月当即站起来:“我出宫去看个究竟。” 慕玄度立马点头:“行,这事你去处理。” 他走不开,要不然他也得去看看。 大臣们看到明嘉公主立马行动,有人也跟着申请同往,皇帝都允了。 慕玄月带人赶到东北两城交界地的文萃楼废墟时,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和收到遇难消息赶来的家属。 哭声喊声叫声十分嘈杂。 “立即驱散闲杂人等,勿要妨碍救援。” “召集大夫随时抢救受伤人员,快!” 带着几百禁军出宫的明嘉公主,连接发出指示。 普通百姓很快被驱赶开, 哭喊着的遇难家属也被带离现场。 附近医馆坐诊的大夫还有从宫里赶出来的太医,都二话不说的进行救人行动。 文萃楼是一座围楼,三层砖木结构的房子围成一个圆形,中间的空地是风景院子。 坍塌的是文萃楼的东南面,正是设有大暖阁的一面。 天寒地冻的天气,所有参与诗会的贵女都在大暖阁这边,连静仪公主和多位皇室中人也都在其中。 文萃楼倒塌的第一时间,附近巡逻城卫就赶来救援。 他们扒拉开废墟,救出了不少受伤人员。 担心尚未倒塌的另一半楼房有危险,救出来的人无处安置,只能抬到附近的街铺子临时放着。 慕玄月看到这场面当即让人搭建帐篷,并烧炭升温,把救出的人安置到帐篷里接受紧急医治。 伤得不是太严重的,有家人来接就自行回去医治。 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努力减少伤亡,慕玄月亲自指挥人挖掘救援。 “公主!先救我们家灵儿出来,快救她出来啊!” 程夫人接到文萃楼倒塌的消息,急匆匆赶来看到现场场景,腿都吓软了。 不顾一切的冲进去要公主先救她女儿出来。 可一大片废墟里,谁知道程家女儿被埋在哪儿。 慕玄月表示只能从上往下找,不能毫无头绪的乱翻,以免增加二次伤害。 担心女儿被压死的程夫人大哭:“公主,臣妇求您了,灵儿是您表妹啊,您救救她吧!” 贴身跟随公主的倚琴顿时斥她:“公主正在帮忙救援,你莫要添乱!” 真是的,又不是看得见的能挑着救。 公主都亲自动手帮忙搬木板了,做母亲的既然心急,光哭喊有什么用。 不会自己动手扒吗。 被公主身边女官斥责的程夫人,哭声一噎,看看自己保养得当的手,咬了咬牙,当即也搬起了砖头木板。 慕玄月心里最担心的是静仪公主。 若是静仪公主出事,他们就少了一个宗室有力支持者。 别看现在他们手握权柄,若是宗室中没有几个得力帮手,日后皇室之事处理起来就会阻滞颇多。 光有个瑞亲王是不够的。 赶来的遇难者家属越来越多,现场一片哀嚎悲伤。 可以说京都最为优秀的一波贵女都被埋在了这里,有人救出来已经没了生息,有人断胳膊断腿,有人头破血流容颜毁。 这一天,京都许多勋贵官宦人家,都将乌云罩顶。 静仪公主被救出来时奄奄一息,满头鲜血。 太医进行紧急救治后,慕玄月就让人把她抬回府,给了令牌让宫里值守的御医出来给她治疗。 还有几个皇室女眷,伤势都不轻,有位年长的老郡主救出来时就已经没了气儿。 文萃楼倒塌,经统计,死亡人数八十一人,重伤人数一百二十多人,还有几百人有不同程度的压伤擦伤撞伤。 死亡人数里面,有三十八人为官宦之女,有十一人为勋贵人家的女儿,其余皆是奴仆下人。 京都一下少了近五十名出身良好的贵女,几十户人家陷入悲伤之中。 那些受了重伤残了毁了的,同样捶胸顿足的后悔让自己女儿参加岁冬诗会。 若是不参加就不会有这样的祸事降临自家。 无意中躲过一劫的林家姑娘们,暗暗庆幸。 幸好她们没有去,幸好她们也没有在岁冬诗会出风头的想法。 完成救援,就要严查文萃楼事故的起因。 朝堂几十位大臣痛失女儿或孙女,这事儿小不了。 新帝不信是意外。 慕玄月也不信。 以为会冲着他们来的爪牙,结果却伸向朝臣们的家眷。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第131章 目的,亲自凌迟 无论动机是什么,最终都是冲他们来的。 这份预感,他们姐弟俩都很强烈。 临近过年,弄出这么一场事故,无论朝堂还是朝外,都凝重了起来。 夜深,御书房的灯火还在亮着。 刑部几名官员和天子还有明嘉公主都在连夜议事。 “根据残楼的牢固度判断,东南面出现如此大面积倒塌,非常不可思议。” “而且工部证明在年中时有检修过文萃楼,那时的楼体和木板都并无松动之处,就算有所破损也不至于引起如此大的事故。” “臣等对此次灾难形成的真实原因尚未查清,但判断人为的可能性很大。” 若是人为,能把文萃楼弄塌,可不是一般人物。 上次查孙氏一案,查到最后天子就压下不提。 刑部的人不知道这次天子会是个什么意思。 “全力查到底,无论是谁,祸害这么多朝臣家眷,朕都不能容他。” 文萃楼的事故怎能跟孙氏一案比。 他要是知道容忍一时会有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发生,他定然毫无顾忌的开干了。 老头子迟早要死的,早死早超生吧,就别为他着想了。 “查,尽快查出真相,哪怕是除夕夜查出来,朕都立马升堂治他的罪。” 以为他会怕诸事不利元年不吉? 怕你个鬼。 以后他杀人都不会看时候了。 有胆你就尽管作妖。 新帝掷地有声的话加上那副恨不得马上斩杀罪犯的怒容,让刑部官员心定了。 既如此,就往下查吧。 搞这么大一件事出来,得罪京都那么多官员之家,何苦呢! 要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何况要包半边文萃楼。 因为文萃楼倒塌事故,京都临近过年的喜庆氛围都蒙上了阴影。 除了家有丧事的,还有家有重伤人员的,那些轻伤的人家也并无多少庆幸。 她们伤得再轻也有可能会留疤痕,有疤痕就不能入宫,一场诗会让她们前途尽毁。 许多遭难的人家痛哭流涕或欲哭无泪。 程家的程锦灵小腿骨被压断,额骨也有狰狞的伤口。 被寄予厚望的女儿,即使治好伤也没了希望。 程夫人十分伤心,程家其他房的人却暗自高兴。 程家不止程锦灵一个女儿,大到十二三岁小到六七岁的小姑娘,家里有好几个。 天子如此年轻,慢慢再培养几个出来备选也不迟。 似程家这般心思的人家,不会少。 随着文萃楼倒塌,跟着有了流言传起。 慕玄月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坊间传言。 一说文萃楼倒塌是天降灾祸,有可能大雍触犯天怒惹来了惩罚。 二说文萃楼并非意料而是人为,有人针对京都贵女下黑手,想毁灭这些贵女的人极为心思叵测。 这两条传言都隐隐有往天子身上攀扯的迹象。 但说得很隐晦。 “估计要不了两天,就该意图明显了。” “呵呵!”正在吃烟雨刚做出来的甜酒汤的慕玄度,冷笑不已,“先泼脏水然后来个清君侧?” 心里已经有所猜测的慕玄月,点了点头:“估计是这样,老头子撑不了多久,他们只能趁他还没咽气才能用这理由起事,还有几日就是宫宴之日,你小心点。” 慕玄度不以为然的放下调羹,用倚琴递过来的温水帕子擦了嘴,慵懒的斜靠在暖榻上。 眼睛盯着御桌后面的椅子,若有所思:“如此拙劣又恶劣的手段也使了出来,可见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 慕玄月也看着那把椅子,嘴角含着一丝讥笑。 “成王败寇,可能认为只要成王,把黑说成白都不是事。” “哼!我会让他们哑口无言。” 说罢,穆玄度一跃而起,“传镇北侯。” 不让他安生过年是吧,那他就让他们年都过不了。 流言传了两天,朝堂上有人拎出来说事了。 刚开始还只是小心翼翼的隐晦的说,文萃楼倒塌引起了极大的民议。 说民众担心若是不敬畏上苍,怕大雍会有更大的灾祸发生。 新帝没理睬。 再过一天,就有人提出让天子到宗庙祭拜祭拜,祈求祖宗保佑大雍,祈祷不要再有天降横祸之事。 这话头一提,朝堂竟然有不少官员保持沉默。 慕玄度心里的小本本又开始记人了。 当然也有人反对,比如镇北侯和瑞亲王等人,还有那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 对提议天子祭拜宗庙之事大为光火。 “天子无事不祭拜,陛下怎可因为文萃楼倒塌就入宗庙自忏祈祷,这是无稽之议。” 新帝要是真因为此事祭拜宗庙,相当于把文萃楼倒塌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跟下罪己诏差不多。 “何况,还排除不了人为之故,若是有人恶毒使坏,岂不是让陛下代人受过,让天子为恶人赎罪你们是什么居心?” 随即就有人延伸起疑:“那么大的文萃楼若是人为破坏,除要有不可思议的能力外还得有动机吧,为何歹毒至此的要把京都贵女一网打尽的谋害?” “对啊!害死那么多贵女到底是为何?” 有人窃窃私语起外头的传言,那些家里有女儿或孙女遭难的官员,脸色都难看得很。 天子确实行事狠辣又不与人同,上位后竟然不选妃立后。 朝臣提多几句还发怒,这难免会让人多想。 但再多想,也不敢把外头骇人听闻的传言拿到朝堂上来说。 因为不想选妃立后就把京都贵女都弄死,从古到今都没有这样暴戾狠恶的君主。 虽然不轻易相信这样的流言,但要说内心一点没受流言影响,那也不是。 从新帝的出现到其行事风格,都太过不可捉摸。 君臣相处时日短,还不足以建立信任,即使知道流言荒唐牵强,内心也难免会有乱猜之时。 也有朝臣意识到必有阴谋涌动,明哲保身的沉默。 慕玄月听着众臣的争执议论,内心在冷笑。 这些人东拉西扯的目的,不是想人信,而是想名目过明路。 不弄些名堂出来,都拉不起大旗。 行起事来也没有遮丑布。 她站起来,看向最为积极发言的太常卿冷然道:“利用这么多京都贵女的命就为了抹黑陛下的名声,幕后之人应该是不怕天打五雷轰之辈。“ “既如此,等真相大白那日,本宫会亲自操刀凌迟罪恶之徒。” “希望到时,诸位大人都到现场观刑。” 第132章 入宫,沾光分寸 明嘉公主冷然说出的话,已定义文萃楼倒塌为人为事故。 朝臣心头一震跟着还一提。 若真是如此,只怕是一场异常残酷的龙虎斗。 有人把他们女儿孙女都拉进来做博弈的棋子,实在是太残暴无德。 没人怀疑公主不敢凌迟罪犯。 杀敌无数的明嘉公主,片肉片儿岂会恐惧。 恐惧的是那些心里有鬼之人。 家中有伤亡和重伤之人的朝臣,都跪下来含泪恳求陛下和公主早日查出真相。 从亲自去文萃楼抢救那日起,心头怒火就没消过的慕玄月,郑重回复他们,“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你们且等着。” 她也等着,亲自手刃仇人。 除夕前日,放衙,宫中设宴。 四品以上的官员以及眷属都可入宫参宴。 镇北侯府。 “母亲可准备好了?”此次进宫,做为镇北侯府的世子夫人,苏氏是不能落下的。 她收拾好就过来正院这边等候婆母。 “夫人马上就能出来了。”在正院伺候的婢女安晴,笑着回答。 很快镇北侯夫人就披着棕色缎面的狐毛披风出来,手里还拿着个赤铜暖手炉。 她看了眼儿媳依然素淡的装扮,并没有说什么。 “母亲,听说今儿还有一场大雪,我们路上可能要多花点时间。”她上前搀扶起婆母。 府里的路虽然有下人打扫干净,但终是有点湿, 容易滑脚。 镇北侯夫人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下雪天这一路来回要费多大半个时辰,入宫是宜早不宜迟。 婆媳俩走到前头跟其他几个妯娌汇合,才一起出门。 卫家人除了镇北侯夫妇,其他人都还没见过明嘉公主。 此次入宫参加宫宴,大家都比往年多了份好奇之心。 相比卫府参加宫宴的淡定从容,林府的人就相当的手忙脚乱了。 他们回到京都堪堪半个月,很多事情都还没整顿好理顺。 ”宫中规矩森严,你们进了宫千万记住不要乱走也不要乱说话,咱们林家虽然被流放过 ,但该有的规矩不能丢,记住了?“ “记住了,娘。” 嫡系大房的两个儿媳都是在南疆娶的普通人家之女,第一次到京都也是第一次入宫。 嘴巴答应的快,心里其实紧张得很。 本来林大夫人不打算带她们去的,但想到开年就会有各种人情来往,两个出身低的儿媳进宫见见世面,说不定交际时别人能高看她们一眼。 世事无常,被流放时,不知道能有回京的一天,让儿子在南疆成了亲。 既然娶了,一朝翻身就不能抛弃她们不要,只能尽快让她们学好世家规矩以免出丑尴尬。 相比南疆受的苦,儿媳不够体面子在林大夫人这里暂时不算事。 看在三个孙子一个孙女的份上,她也会待她们如常。 林家男丁在南疆娶妻的有好几个。 其他房的南疆媳妇就没有这么好命,她们的婆婆不愿意带她们进宫,只带女儿一起。 林二太太也叮嘱女儿林望舒:“你出生在南蛮之地,没见过京都繁华,也没见过皇宫巍峨。但你如今是京都林家女,不再是流放犯的女儿,就算装,你也要装出世家典范来。野性子收敛好,莫要堕了我们林家之名声。” 已经十五岁的林望舒,身材窈窕长相明艳。 她漫不经心应着:“知道了,娘,你都叮嘱我多少回了,我耳朵都起茧子。” “起茧子你也得听,你要是想登高,就得有脑子。”林二太太对自己女儿的容貌很有信心。 但对她的性子没信心。 这次带女儿入宫,机会难得,若是能入天子或者明嘉公主的眼,定有鸿运降落之福。 就算没入他们的眼,让女儿亮一亮相也是好的。 女儿到定亲的年龄了。 林家翻了身,前些日子京都又发生那么惨烈的事,那么多贵女都从天堂落入地狱,他们林家完好无损的女儿极有可能成为香饽饽。 怎么挑,她相信都能挑到个好婆家。 为此林二太太很是激动的亲自给女儿梳妆打扮。 登不登高的林望舒并没有去多想,她对皇宫倒是很感兴趣。 京都的家已经漂亮宽大得让她够惊讶的了,她娘却说皇宫比他们林家大无数倍也豪华无数倍。 以她在南地长大的见识,实在想象不出皇宫的富丽堂皇来。 所以十分好奇。 从得知他们家要进宫参加宫宴开始,她就盼望这一天了。 “娘,您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的,不乱走也不乱说话,就待在你身边让您看着我。” 展颜一笑的林望舒,从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娇颜,眨了眨眼睛,很是满意今日的装扮。 “那最好不过。”林二太太笑着给女儿插上一支宝石金钗。 “你四婶也会带你七妹九妹进宫,到时你们仨也要互相照应才行。” “娘为何不让女儿跟其他姐妹们照应?”林望舒好奇的问道。 主支那边几个堂姐妹,她还想着跟她们有个伴呢! 正给女儿搭配衣裳的林二太太,手里一顿,示意屋里伺候的丫头先出去。 然后才小声提醒女儿:“嫡系那边几个姐妹到时定然会被你大伯娘带去跟公主结识,你到时要有眼力劲点,不要硬凑过去。” “毕竟跟天子和公主最亲的是他们,不是我们。咱不做那等上杆子的事,保持分寸莫要招人嫌。” 他们能跟着进宫参加宫宴已经是主支在提携,不能喧宾夺主的抢人家的风头。 林望舒听明白了,立马点头:“我知道了,我们就是沾光的,得识趣。” “对,就是这样。” 虽然想攀高享受荣华,但林二太太并不想让自己女儿一副巴结状的去巴结人。 以前被流放南疆,大家都跌落了泥潭,互相抱团没讲究太多。 但如今不同了。 流放前老太爷在,他们住在林府理所当然。 林家出事,老太爷子死在了牢里,两个老爷子死在了流放路上,到南疆,他们就自然而然的分了支。 分了支,就得有自知之明。 如今合住一府,不过是刚回京的权宜之计。 等过些时候,说不定他们就要搬出去。 大家族讲究主次,讲究尊卑有序,不容混乱无规矩。 林二太太教女要知分寸,另一边的林四太太也同样教自家女儿低调别冒头。 她没有攀最高枝的念头,也不想跟主支那边的人打擂台。 主支这边大房四房五房都没有适龄姑娘,但二房三房还有六房都有。 这会儿姑娘们全都集中在一起接受入宫前叮嘱。 第133章 如常,危机四伏 林府主支这边,前头三房人是嫡出,后头三房人是庶出。 嫡出九岁到十六岁的姑娘有四个,庶出的有两个。 这五六个姑娘从回到京都就被家里管得很严实。 林家暂时没找到出自宫中的嬷嬷来教家中女儿们规矩,只从各家亲戚家里借来了两个女夫子。 临时应急的教导了她们十天半个月。 就为了先应付这次宫宴场面。 相比林家的男人,家里的姑娘们才是最先要进入京都圈子的人。 所以他们尤为重视。 “此次进宫,关系着你们日后的前程,言行规矩都要慎之又慎,最好不要出错,但也不要太过紧张,放松点。” “是,谢谢夫子教导。” 几位姑娘对于能进宫刚开始是兴奋的期盼。 但真要去了,心里又紧张畏惧起来。 夫子越叮嘱她们就越紧张,有人手心里都是汗。 身子还微微发抖。 脸色显而易见的紧绷着放松不下来。 两位女夫子心里也不大放心,林家被流放多年,虽说原是世家,但这些在南疆出生长大的姑娘,环境造就了她们一定的习惯。 就算怎么掰,短时间内也很难跟那些京都贵女相提并论。 要是林家姑娘进宫在规矩上出个什么差错,肯定会影响到她们的口碑,她们的心悬得得可不比林家人低。 刚回到京都不久的林家人,就这么忐忑着又兴奋着的去参加宫宴,进行初次亮相。 皇宫里的宫人一片忙碌,有太皇太后在,后宫设宴诸事由不到明嘉公主插手。 她也不会插手,就算有所安排,也不会惊动到其他人。 相对后宫迎客的繁忙欢庆,琼华殿稍显凝重。 问棋的信息几乎是半个时辰传进来一次。 他们预料的情况并没有如期发生。 慕玄月背手站在窗棂下,看着外面银装素素的冬景,眉头皱了起来。 按她的猜测,今日外头必有动静,但如今一切如常。 如常,才不正常。 “去一趟紫寰殿。”预判出错,她生出了极大的不安感,当即去找弟弟。 刚想问主子何时去大庆殿的青嬷嬷,只得收住了口。 太皇太后已经准备前往大庆殿与众位官眷见面,公主此时却要去见天子,怕是同不了一起了。 她连忙安排人先去跟太皇太后报备,免得到时公主没出现太皇太后一无所知。 前往紫寰殿的路上遇到入宫参加宫宴的官员,慕玄月都脸带微笑的接受他们的问候。 宫宴分男席女席,公主坦然出现在设男席这边的区域,也没多少人惊讶。 朝堂上天天见,在宫宴上见到已经不稀奇。 慕玄度换好衣服正准备去集英殿出席宫宴,看到姐姐过来有些惊讶。 “不是准备开席了么,你怎么还过来?” “我有事跟你说。” 慕玄月扫了一眼今日负责记录的起居郎,示意他先回避。 公主经常要跟天子密谈国事,韦彦之自然知道。 他连忙躬身退到偏殿去候着。 临出殿门时,他才抬头看了一眼正殿里的人。 今日公主穿了华丽的宫装,头上也装点了精美的珠宝华饰,气度雍容,贵气逼人。 这是大雍国最为尊贵的大长公主,不但长得天姿国色还有镇国之尊和参政之荣,宗室里无人可比的存在。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错失这样一位妻子,一心攀高的柳子淮,没后悔到疯掉,也算他够能撑了。 换是谁,经历如此曲折离奇的云端到地狱的路,恐怕都受不住的懊悔到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 哪里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柳子淮没有勇气去死,选择远离京城而居,也算是回避了不堪之局面。 有人说柳家去了西南边陲之地,也不知道他们在西南以何为生。 堂堂京都才俊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人心不足德行失引起,唉! 韦彦之暗叹着微微甩头不去想柳子淮的下场,把思维拉了回来。 今日宫宴,看似皇宫里一片喜庆,暗下却危机四伏。 朝堂局势如何,做为天子近臣的他自然清楚。 前几日文萃楼出事,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其背后必然酝酿着大阴谋。 皇权之争历来残酷。 但拿朝臣家属来下手设局,寒极人心。 朝臣对大雍的忠心如果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献祭,他宁愿退冠除服做白身。 他相信,许多官员也已经生出这样的念头。 若是新帝落败,辞官之人不会只他一个。 起居郎出去后,慕玄月还扫 一眼紫寰殿伺候的宫人,贴身伺候天子的是闵春堂,很有眼力劲的让其他宫人也退出了殿外。 他是曹公公的徒弟,对师父对主子都忠心耿耿,这点慕玄月不怀疑。 “外面毫无动静,甚至出行还比往日排场小。” 已经坐回暖榻上的慕玄度,听到也皱了眉:“镇北侯也说一切没有异常,难道我们估错了方向?” “极有可能内部动手成功,外部才会行动。”走一路她脑子就转了一路,这怀疑是越想越大。 “如果是这样,宫里提供协助的人恐怕不少。” 慕玄度眉头皱得更紧了,“曹公公和墨书没一点发现,只怕人藏得很深。” 他身边的人已经捋了很多遍,想近身对他动手几乎没可能。 那些潜伏着想要翻天的人,必定知道这点。 所以他们会从哪方面下手? “不管藏得再深,只要动手就会暴露出来,你小心点。”慕玄月一一预判各种突发状况。 “宫里的内侍,侍卫,宫女,甚至官员,都很可能潜伏有他们的人,你不可大意。” 准备开席了,就算现在有所怀疑也不好大张旗鼓的筛查。 再说之前没查出可疑人员,现在又如何查得出。 确定外头没动静,慕玄度自然知道该把注意力放哪里,“我知道,我一定会小心的,姐,你也小心点。” “我不会有什么事,主要是你。” 弟弟不出事,大雍安。 弟弟要是出什么事,谁也安不了。 她断然不会让那些为了皇权失去人性的畜生坐上那位置。 慕玄度笑着站起来转了转手腕:“我也不会有事,等逮到人我先捶一顿来解恨。” 然后把畜生留着给他姐片畜生片儿。 第134章 亮相,名字之巧 大庆殿。 朝臣家眷以及宗室人员都陆续到来。 做为常例举行宫宴的场所,大庆殿富丽堂皇十分宽大,内里还有地龙供暖,十分暖和。 嫔妃们有资格出席的都来了。 就连江太妃也出现在席位上。 如今她再无昔日的荣宠,加上娘家陨落,让她如同无毛鸡一样,无所依傍。 虽然老皇帝没降她位份,也没有惩罚她儿子,但不闻不问也不见,就足以让他们母子地位一落千丈。 后宫权柄如今全由太皇太后掌握,夹紧尾巴做人的江太妃,再无一丝往日的得意傲慢。 在太皇太后面前露出了符合她身份的恭敬态度。 镇北侯夫人带着儿媳坐在了靠前的位置,卫府其他人按品级坐到了后面。 林家还没正式恢复品阶,但做为天子外家,太皇太后很有眼力劲的把人安排在了前面。 嫔妃到宗室,宗室到勋贵,勋贵下来就是林家。 林大夫人看到安排自家位置如此靠前,心里很是高兴。 要知道跟他们对应位置的可是二品三品大员的眷属。 众位命妇看到刚回京的林家排位如此靠前,心里都有了数。 这林家翻身还翻了个个,祖上是相爷,林右相死后两位林老爷子一个官至四品,一个官至六品,这仨都已经不在世。 如今的林家家主在流放前位置也不高,看眷属位置,年后林家男人怕是要一跃而升了。 看到林家有八九个姑娘来参加宫宴,命妇们都一边观察一边交头接耳的议论。 刚经历过一场毁灭性灾难的权贵官宦家属,看到林家姑娘们完好无损,有难受嫉妒的也有暗中留意的。 一场岁冬诗会,原先打算相看的都不成了。 还有的定了亲的,人已没了,都得重新为家中孩子寻合适联姻的对象。 趁着林家亮相,多留意几分也好有个初步印象。 林家嫡系长辈都安排到靠前位置,其他林家人只能安排到后边。 参加宫宴的林家人可不少,想要全靠前是不可能的。 林二太太带着女儿随宫人安排,林望舒谨记母亲的话,没东张西望,只用眼睛余光观察四周。 林家姑娘们虽然拘谨了些,但世家底儿还是有的。 生活在湿热之地,除了皮肤黑点她们都识文断字,并不粗俗。 被大殿里的人注目,她们个个低垂眉眼,紧跟大人,不随意与他人说话。 太皇太后只扫了她们一眼,没过多关注。 天子立意短期内不成亲,她犯不着白费功夫。 林家众人坐的位置刚好安排在卫家人旁边,卫家的卫三夫人跟林二太太在闺中时认识 ,这会见着面两人都有些高兴。 “你们林家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恭喜你了!”卫三夫人脸带笑容的道喜。 十多年没见,若是身份不说是谁,她都差点认不出林二太太来。 大家年岁相当,但显然经历流放之苦的林二太太容貌比自己衰老不少,两鬓白发已明显。 她心里暗自唏嘘,流放岁月尤其催人老。 “你是风采依旧,我却已是老婆子一个。”林二太太看着眼前皮肤白皙乌发依旧的卫三夫人,笑容有了丝勉强。 一场流放,把自己变成了南疆干粗活的婆子,即使再穿回绫罗绸缎,她也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林二太太的话让卫三夫人失笑,“什么风采依旧,皱眉你长我也长,都一样变老了。” 眼睛扫到林二太太身边的林望舒,她转移话题笑问:“这是你家姑娘?” “嗯,是的。”林二太太连忙给女儿介绍:“舒儿,这是镇北侯府的三夫人,快来见礼。” 林望舒抿嘴而笑,乖巧的屈膝行礼:“望舒见过三夫人。” “望舒?你叫望舒?”卫夫人神色一动,语气有些惊讶。 “是的,我叫林望舒,月亮之意。” 林二太太看到卫三夫人惊讶,不免起疑。 女儿的名字并无特别之处,为何一副奇怪表情。 卫三夫人看了看周围,见无其他人注意她们,她才小声的告诉林二太太:“明嘉公主名讳玄月,你女儿的名字与明嘉公主一个意思呢!” “啊?这么巧?”林二太太顿时也惊讶了。 明嘉公主的镇国之尊很响亮,但名讳她并不知道。 如今听到自己女儿跟明嘉公主的名字同义,内心不知道该喜该忧。 “应该不会因为这样冲撞到公主吧?”她小心翼翼的问卫三夫人。 卫三夫人笑着摇头:“字不同,意思相同应该不算冲撞。” 林二太太暗松口气。 “你女儿长得很漂亮,担得起这名字。”卫三夫人由衷的赞了句。 她没女儿,看到别人家的女儿都觉得漂亮。 林望舒羞涩的低下头,她们的话她都听到了。 明嘉公主的名字跟自己的名字都是月亮之意,只是巧合。 她娘担心会冲撞她也觉得好多余。 代表月亮的词有那么多,公主用了一个其他的都不准人用,岂不是霸道得很。 这么霸道的公主怎能当得起巾帼英雄之称。 大殿里温暖如春,太皇太后跟宗室的几个王妃说着话,静仪公主受伤来不了,大家都避免去提。 落座的一些勋贵或官宦命妇,即使来了也难有笑颜。 她们家中有女儿受伤,都没心情参加宫宴,只是碍于规矩不得不出席。 那些死了女儿的,才不用来。 此刻坐在这里她们都是强颜欢笑,同样不敢触及文萃楼倒塌之事,以免破坏宫宴气氛。 大殿的氛围,只有面上一团喜庆,太皇太后当然看得出来。 也料到会这样。 今年的宫宴,她只盼举行顺利,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明嘉公主到!” 内侍唱名,大殿外很快走来一位宫装美人。 见过明嘉公主的人不多,除了天子登基那时明嘉公主接见过命妇,其他时候很少接见人。 大庆殿里的官眷,很多人都没见过明嘉公主,此刻都转头看向大殿入口处。 林望舒也伸长了脖子。 宫殿的富丽堂皇她已经悄然扫了一圈,见识过了。 小人书里画的皇宫,远没有真实见到的豪华,皇宫果然是堆金砌银的地方。 她如今想看看跟自己名字同义,名震京都的镇国公主长啥样。 是否真像她娘说的那么英姿飒爽气度非凡。 第135章 百态,不急不急 当慕玄月出现在殿门处时,众人都纷纷举目注视。 只见踏步而入的宫装女子,妆容昳丽眉目生辉,雍容华贵的气度浑然天成。 她唇边带笑的跟施礼的众人微微颔首示意,径直朝上首的位置而去。 行动间的从容利落隐隐透出一种不易接近的距离,让人仰望。 只一照面,众人就察觉出明嘉公主与其他各个辈分的公主截然不同。 权力生威,果然如此。 “明嘉来了,快入席,准备开席了。”太皇太后笑着对明嘉公主招招手,让她坐自己右侧。 左侧位置留给宴席结束前会过来陪坐一会的天子。 慕玄月上前给太皇太后从容行礼:“明嘉来晚了,请皇祖母见谅。” “不晚不晚,刚刚好。”太皇太后不甚在意。 只要他们俩姐弟能撑起大雍,这些小节她都不放心上。 “多谢皇祖母慈爱!” 慕玄月又给宗室那些长辈行了礼才入座。 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带着无可挑剔的皇家典范。 长于民间的公主,竟然比在皇宫里长大的公主还具风华,着实让许多官眷意外。 林望舒伸着脖子看得眼睛都不眨,完全忘了她娘叮嘱的规矩。 不单是她,许多年轻的姑娘们,都看明嘉公主看得入神。 原来这位就是披甲能上战场,卸甲能入朝堂的镇国公主! 美而智,智而能。 好生佩服,也好生羡慕。 官眷看到明嘉公主眼里流露出的神色,让许多也有着公主身份的公主,不免心里有些发酸。 人比人,总会心不平。 却又无可奈何。 谁叫自己没有个得力的兄弟呢! 华平公主自从被静仪公主痛骂过后,就知道明嘉公主不喜自己。 明嘉公主不喜自己,也就代表着做了天子的侄子也不喜自己。 他们有着如此近的姑侄关系,如果被掌握权柄的侄子侄女厌弃不理,她在夫家得回的尊宠只怕很快又会失去。 华平公主权衡过后,决定改变一些态度。 “母后偏爱明嘉,明嘉晚来无事,我们若是晚来,母后怕是要罚上我们几杯酒才罢休。”她开了句玩笑。 这玩笑却把宗室众人都意外到了。 哟嚯!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一向跟太皇太后关系不咋地的华平公主,竟然会出言打趣了。 太皇太后也略有意外。 做为继后,因着前皇后的提拔之恩,她对前皇后留下的子女心存善意。 从未苛待过他们。 但华平公主对她的戒备心一直很深,她们的关系只维系在表面,无事不废话。 像现在这样开起她玩笑的场面还从来没有过。 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呢! “华平这话说得,本宫几时罚过你们几杯酒,最多一杯而已嘛。”太皇太后笑着给脸回了一句。 众人顿时也笑了起来。 “太皇太后慈爱,确实罚酒也只是罚一杯,有时候耍赖还能赖掉。” “颂真你还好意思说,就你最会赖酒。” “对,就颂真爱迟到又喝不得酒赖得最多。” 众人都调侃起淑太妃的女儿颂真公主。 勋贵命妇们也笑着参与进话题。 以前在宫宴上太皇太后经常玩笑式罚酒,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拿出来说笑一番,宫宴气氛都喜庆轻松了许多。 慕玄月笑着听她们说以前的趣事,一心两用的应付别人时不时的问话。 提了话头却没其他人理会自己的华平公主,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慕玄月无意中扫了她一眼,看到她尴尬的坐着,并不多加理会。 凡事有因果,这姑姑的人缘差非一日而成。 想要面子得自己先给人面子,自己从不给人面子,又岂会有面子可得。 嫔妃和宗室勋贵们聊天,除了前头一些高品阶官眷能偶尔参与进来,坐后面的人是插不上话的。 就算听,离得远的也听不清楚。 卫家几个家眷看清了明嘉公主的模样后,接头接耳间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他们家的儿郎跟明嘉公主有婚约,这事儿还只是卫家人知道。 只有口谕圣旨没下,暂时不宜外传。 她们就偷着的乐。 刚开始听到这消息那时,她们是惊讶之余有点不理解,觉得卫家儿郎不掌兵权有些可惜。 后来一想,卫离尘娶的公主不是普通公主,而是有镇国之尊的明嘉公主。 有这般地位的公主做妻子,这驸马的地位只怕也是与众不同。 虽然大雍还没有过驸马入内阁的先例,但不表示不会有。 若是他们卫家人能入内阁,或者执掌一部实权衙门,那也不比做大将军差。 在北境搏前程的卫家儿郎在朝中有人,还能多一分保障,极为有益。 这么一想之后,卫家人就非常期待公主下嫁他们镇北侯府了。 只苏氏看到明嘉公主心里有些复杂。 说实话,她比较希望小叔子娶个一般世家的女子。 有个公主做妯娌,她虽为长媳,在府里的位置只怕要排在弟媳之后。 每每想到这个,压力就上来。 现在看到明嘉公主那通身的气度,压力就更大了。 一个十七岁的公主,坐在太皇太后身边都俨然不输分毫。 嫔妃与宗室成员,似乎都极为给脸。 这样的天家皇女嫁入镇北侯府做自己的弟媳,她想想都轻松不起来。 明嘉公主的能力以及品格,值得人尊敬佩服。 但作为镇北侯府的世子夫人,她很难想象跟这样一个弟媳共处,要怎样才算是合理合度。 她怕自己做不好,会影响到自己儿子承爵。 内心甚为担忧。 大儿媳的心事镇北候夫人自然不知,她笑眯眯的看着上座的未来小儿媳。 满心满眼都透着喜爱。 不识宝的柳家,真真是瞎了眼,这样风华绝代的公主,竟然当她是乡野姑娘来嫌弃欺负。 也幸好他们不长眼,要不然她小儿子都捞不着这么好的女子做媳妇。 嫁过人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哈哈哈!她儿子真的是有福气又有运气。 镇北候夫人越想越笑得见眉不见眼,为儿子暗暗庆幸不已。 旁边的魏国公夫人瞧着她笑容觉得有些刺眼,突兀的问了句:“你家小儿子还未定亲吧,可寻摸到了好人家?” 这话让苏氏身影一顿,悄悄转眸看婆母怎么答。 镇北候夫人脸上笑容未收,瞟了眼魏国公夫人回她:“不急不急。” “还不急?你小儿子都二十出头了吧,这年纪还不定亲,你这做娘的也太不上心了吧!” 魏国公夫人大惊小怪起来。 声音引得周围的官眷都看了过来。 第136章 斗嘴,猎物狩猎 镇北侯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嫡出的大儿子在几年前牺牲在北境。 小儿子和庶出的儿子如今也在北境为国守边。 卫家这些基本情况周围许多人都知道。 所以魏国公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卫二公子真的还没定亲?”有人听到不免上了心。 “没听说,以前还见镇北侯夫人着急小儿子的婚事,如今怎么说不急了呢,应该是有眉目了吧。” 有跟镇北侯夫人相熟的夫人也嘀咕起来。 魏国公夫人不怀好意的话让镇北侯夫人顿时收起了笑容。 她毫不犹豫的怼了过去:“你这耳朵也长了几十年了,怎么听不出话音呢。我说不急,就表示我儿子有主了,只是还没到说出来的时候,你这人哪!连这点谦虚话都不懂,白长了我几岁。” 婆母如此直接反击让苏氏忍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音。 这魏国公夫人头大无脑,自家一堆破事被人当八卦聊,还有脸说别人,真是的。 镇北侯夫人还没完呢,趁着魏国公夫人哑口无言还没回过神,她继续说道:“你说我不上心, 我看你才是对你儿子不上心。我儿子为国守边晚成亲,那是形势造成,你小儿子也老大不小了,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儿子吧。” 魏国公夫人有三个亲生儿子,还有三个庶子五个庶女。 大儿子娶了华平公主,二儿子娶了忠国公府的嫡女,三儿子准备二十了,乃祖传寻花问柳的好手,至今也没成亲。 自己取笑不成,还被对方回击到痛处的魏国公夫人,顿时反驳起来:“我小儿子二十岁都没到怎么算老大不小。” 卫家小子在北境立功无数,自己儿子一事无成。 这对比一直是她心头之痛。 镇北侯夫人听到这话顿时发笑:“我要是没记错,你小儿子只比我小儿子小十一个月。要是在同一年生,也就一个年头一个年尾的事,年纪都差不多嘛。那你小儿子婚事可有了眉目?” 她其实对别人儿子的婚事不感兴趣,只不过看不得魏国公夫人不顾场合的挑衅。 先祖同是跟着先帝打江山的功勋,魏国公府的人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他们卫家却战战兢兢的一直为大雍出人出力。 能掌握实权那也是卫家儿郎世代付出而得来。 眼红他们也用不着时不时的跳出来恶心人一下。 有本事就让自家男人也守边去,既舍不得吃苦付出又嫉妒别人所有。 看不得人好就冒出来挤兑人,也不看现在是什么场合。 镇北侯夫人以前为了丈夫儿子的前程,不想树敌招祸才容忍一二,现在她压根不怕了。 丈夫儿子如今都是大雍重臣,深得帝心,有小人想给他们穿小鞋可不容易。 何况她未来小儿媳在上头坐着呢。 有这底气她要是还憋着,岂不是傻。 没想到镇北侯夫人会硬气跟自己对刚,魏国公夫人的脸色难掩羞恼。 语气生硬的回道:“ 我小儿子要成亲还不容易,我过了年就给他定亲。” 她的儿子都在京都,要怎样都好安排。 卫家那些男丁,都要去边境冒险受苦,说不定媳妇还没娶上就没命了。 这么一想 ,那口被怼了一通的郁气立马消了大半。 有军功又如何,没命享受啊哈哈哈! 魏国府夫人的脸色又好转起来了。 “那我就提前恭喜你小儿子娶得个贤妻。”镇北侯夫人也懒得再跟她一般见识。 殿中这小小一场交锋,除了周围的人听到,其他人都没多留意。 各有各的话题聊,宫宴就是这样,边吃边说话,促进内外命妇的和谐融洽。 太皇太后提杯说了几句惯例寄语,就让大家随意吃喝。 慕玄月敬了几杯酒后就不沾酒了。 利用眼睛余光,观察着殿中所有人。 而群英殿这边,慕玄度也一心两用。 宫宴气氛有瑞亲王在,用不着他刻意去调节,他继续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就好。 此次宫宴,老皇帝没法出席,但他的儿子一个都没落下的坐在大殿中。 慕玄度就这么一个个的看过去,每个皇叔的神色都落入他眼。 个个都云淡风轻,喝酒说笑,端得一副无事样。 你们就装吧,今天要是揪不出你们的尾巴,他就不姓慕了。 慕玄度一口喝完手中的酒,对朝臣们就是一番表扬。 表扬他们维护大雍稳定的辛苦付出,以及维护正统的忠心等等。 总的意思就是,朕乃天命所归,你们拥护朕,朕必将回馈你们,凡是破坏他们君臣和谐的人和事,朕都将一一除之。 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雍,也为了在座的各位,朕要做个有能之君,绝不做图享乐之人。 诸位朝臣可提醒他也可监督他,君臣合力共同创造大雍盛世。 这番话让不少朝臣感动起来。 能放低姿态直接让朝臣提醒甚至监督的天子,历史上可不多。 新帝刚冒出来就血洗朝堂的惊人行为,可是让他们现在还心怀惴惴。 这番话无疑让他们那份惴惴消了一大半,转而对新帝生出一份热切期盼。 期盼他真能做到如此。 天子有凌云志,对大雍对朝臣来说都是好事。 但对某些人来说,这大饼画出来,简直是给他们添堵。 一旦翻天,这些朝臣岂不是得天天拿他跟人比,什么大雍盛世,岂是能轻易实现的目标。 无毛小子坐上那位置太过得意忘形,无知无畏,放这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慕玄度当然不怕风大闪舌头,他只怕风不够大,吹不起自己一腔抱负。 也讨厌那些挡风之人,影响他发挥。 宫人,侍卫,朝臣,还有这些皇室子子孙孙,他都看完了。 也分析完了,没一个神色有异常。 是装得好,还是他眼睛不够利? 宫宴举行半途,竟然还没点动静,慕玄度却愈发的提起了心。 他招了闵春堂来问:“大庆殿那边如何?” “禀陛下,半刻前传来消息说一切如常,公主喝了四杯酒就不再喝,正与太皇太后坐一起欣赏歌舞。” 群英殿也有歌舞表演,但无论歌姬何等美艳,舞姿有多美妙,慕玄度的注意力都不在上面。 听了禀报,他并不放松,“继续留意。” “是。” 他姐不放心他这边。 他也不放心他姐那边。 要知道,拿捏了他姐,就跟拿捏了他差不多。 这点怕是那些畜生也看得出来。 他决定提前去大庆殿陪太皇太后坐坐,以尽孝心。 第137章 目标,猎杀预告 明日就是除夕,远在北境的卫离尘知道今日皇宫会按例举行宫宴。 也知道天子坐上那位置还不太安稳。 没能回京守护,是他心中遗憾。 “将军,明天就过年了,这大雪天的,咱们整点酒喝点吧?” 副将符凌波搓着手出现,太冷了,他给屋里的火堆加了几根木材。 他们如今住在幽州的镇北将军府过年。 炭火都分给了伤兵营,帅将如今都是烧火取暖。 卫离尘弹了弹溅到他身上的火灰,没反对除夕夜喝点酒:“就每人一小坛吧,别喝多。” “好,让他们煮锅鸡汤,烤点羊肉,炒点菽撒点盐末,就齐活了。” 朝廷在年关送来了不少慰军年货,还配给他们镇北将领每人三斤菽。 炒熟的菽特别好咗酒。 卫离尘起身出门外看了看天气,叹了口气:“今年这雪下得比往年的大,怕是又要冻死不少百姓。” 那些因为鞑子侵犯而背井离乡去避难的边民,估计日子难熬。 符凌波蹲在火堆边烤栗子,脸上也少了刚才的轻松。 “整个北境被鞑子烧毁破坏的村子数不胜数,即使我们打退了鞑子,边民也无家可归,没人耕种土地,来年我们的军粮怕是还得压缩。” “不会。”卫离尘笃定的道:“压缩哪里陛下都不会压缩我们北境的军粮。” “将军为何如此有信心?陛下如今要眼看整个天下,可不光是我们北境了。” 被朝廷克扣怕了,符凌波不敢像上司这般乐观。 但随即想到了什么,他就笑了,“难道是因为公主?将军这是觉得有个贤内助才有这底气?” 将军跟公主临别之语,到底被人听去了几分。 当时谁也没想到大将军会有此一举。 太孙上位,郡主就是大长公主,大将军若是娶大长公主为妻,到时就得交出镇北军权。 征战沙场数年,中途变道,不是每个武将能轻易适应的。 就他来说,就不愿意卸甲为文臣,跟朝堂那些心眼子忒多的文臣为伍,太烧脑。 即使公主长得再好看再尊贵,他也不会考虑做驸马。 除非天子下旨,那就没办法了。 可他们的大将军没等来圣旨,自己就先表了心意,真是让人意外得很。 属下一句贤内助,让卫离尘耳尖微微泛了红。 他握拳挡唇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羞窘,但没否认,“陛下有大志,必会全力以赴,公主自然也会倾力辅助陛下。有他们在,我们镇北军何愁施展不开,凌波,属于我们的时代来了。” “祸害我们百多年的乌古,不把他们打到四分五裂我誓不为人,这是我给公主的承诺,也是给陛下的承诺。” 正剥栗子吃的符凌波手一抖,震惊抬头:“那你岂不是要好几年才能回去娶公主?” 要把乌古打到四分五裂,让他们再无侵犯大雍的胆气跟能力,即使有朝廷积极支持,没个大几年的功夫怕是难成。 “三年。”卫离尘沉声道:“我只给自己三年时间。” “什么?三年?”符凌波差点没惊跳起来,“你疯了吗?这怎么做得到?” 乌古地广人稀,很多族群都居无定所,经常变更地方,就连做为皇庭的地方都有好几个,想歼灭他们可不是易事。 光在茫茫草原找人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更别说鞑子一跑,能让人追十天半月都撵不上。 更何况,冬春两季还得休战,真正能用于征战的时间每年也就六七个月。 三年时间,能把半个乌古打垮已经是他最敢想的了。 “我没疯,只要朝廷不拖后腿,就有办法打垮乌古。” 卫离尘的淡定让符凌波只能发出一阵苦笑。 他都能想象出,未来三年,他必然要累得跟狗似的,整日伸舌头哈哈。 明日除夕不多喝一坛子酒,都对不起自己将来的辛苦。 符凌波决定要先好好犒劳自己一顿,再去想明年的事。 用了饭,副将一走,卫离尘就坐到火堆旁烤火看信。 心里忧心京都风云不息,他只能反复观看京都来信来消解心头牵挂。 上次去信都得了回信,其中有两封信他数次反复细看。 一封是明嘉公主的回信。 他的去信极短,得到的回信更短,只有七个字:“吾知你意,勿忧之。” 他能想象出,公主回信时的沉静姿态。 一个比自己小上三四岁的女子,其心智跟定力,却让人惊讶以及敬佩。 从小就心怀天下,为之日夜筹谋。 她的苦累从未示人前,他能做的就是尽快实现他们姐弟俩的愿望。 打垮乌古,为大雍开疆拓土。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如今有了这样的契机,他必须把握好。 抚摸着手中的信,骨节分明的手指描画过那几个利落隽永的字体,卫离尘的心底,有种陌生的柔软。 公主的回信简单明了,但他每次都能解读出一些意思。 她应了。 嗯,她让我不要担心。 她在等我。 ...... 看了公主的回信,再看他娘的回信,他能更清楚的知道公主的心意。 心情也会变得更好。 他娘说等他凯旋回归,公主会亲自为他接风卸甲。 他很期待那一天。 坐在火堆旁的靠椅上,卫离尘手里握着两封信,嘴角带笑的闭目养神...... 京都皇宫,宫宴进行到半途,新帝起身说要去看看无上皇,然后还要去陪太皇太后坐坐。 众臣自然不敢挽留,还纷纷夸赞天子的孝心。 新帝一走,底下有人终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难掩得意。 既然说了要去看一眼无上皇,慕玄度自然不打马虎眼。 虽然内心并不想见到那老头日益消逝的样子。 无上皇意识清醒,但已经口不能言,靠着各种参汤补药吊着命。 慕玄度站到他床前,看到老皇帝盯着自己的眼神,没忍住,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有人不死心,多番制造事故,今日宫宴,怕是不安宁。若是有个什么,你最好挺住。” “我非嗜杀之人,但若是一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我必不手软。” “如今大雍四面环敌,由不得我们心软,安内才能攮外,大雍根基不能再动摇下去,希望你理解。” 老皇帝的喉咙动了动,奈何只有呵呵声表达不出意思。 第138章 刺客,千防万防 “你的其他子孙若是安分,我不会动,若是不安分,为我自己也为大雍,我也必将惩除他们。” “你毁了我父皇,但我要继承我父皇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理想。” “我父皇的愿望就是强盛大雍,我是他儿子,他的遗志我必将牢记一生。” “祖宗基业,不会毁在我手里,只会光大强盛,我说到做到。” 老皇帝喉咙的呵呵呵声倏然停顿。 盯着孙子的眼神露出祈求之色。 慕玄度靠近过去,问他:“你想知道什么?是你哪个儿子不甘心?” 老皇帝眼珠不动。 慕玄度挑眉,不是这个,那到底是想知道什么? 服侍了老皇帝几十年的吕公公小心翼翼的插了句:“可能陛下想知道太上皇的事。” 老皇帝眼睛顿时眨了一下。 “想知道我父皇的事?”慕玄度看着老皇帝不断眨动的眼睛,嗤笑了一下。 “我是遗腹子,父皇的事除了我母妃告诉我的,还有父皇留下的手札,那份手札记录了他有记忆起到临死前的许多事。” 老皇帝眼神怔然,似乎没想到太子会留有手札。 “我父皇做了你二十年儿子,他的事,你应该知道得比我多,你不知道的,现在知道又有何意义。” “你只需晓得,我父皇才能不输先祖,且胸怀之广非你其他儿子能比,这就够了。” 这冷冷淡淡的话让老皇帝怔然的眼神出现了哀痛之色。 等慕玄度走出大殿后,老皇帝的眼角缓缓流出一串浊泪。 吕公公看到,轻轻用巾帕给他擦了去。 无上皇悔之晚矣。 做为皇宫内侍,吕公公看得清楚,却不敢多言。 天子驾临,大庆殿顿显气氛热烈。 除了太皇太后和明嘉公主,其他都纷纷起身给天子行礼。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众人起身又连忙给天子敬酒,天子喝了,然后说道:“除旧迎新之宴席,朕过来坐坐,你们随意。” “谢陛下!” 众人这才坐了回去。 得以一睹天子真容,众位官眷有好奇有激动。 频频举目而望。 不愧是同胎姐弟,明嘉公主姿容出色,天子也不遑多让,竟然长得如此俊美。 年纪不大,看似随意,实则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睥睨天下之君威。 让人不敢轻视。 华平公主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亲侄子。 见到长得跟自己兄长如此相像的天子,她不禁激动的双眼朦胧,很想上前去说上几句话。 却没有勇气迈开腿。 如果天子对自己的态度也同明嘉公主一般冷淡,岂不是会让婆母清楚知道她与这对手握权柄的侄子侄女关系不够好。 想到因此会产生的后果,华平公主终是敛下了含泪的眼睛。 瑞亲王妃扫了她一眼,暗自摇头。 上前说两句话拉关系,天子必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下自己亲姑姑的脸。 借此让婆家人有所忌惮,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把握,这华平公主果真是蠢。 唉!聪慧的皇后也许把聪明劲都传给了儿子,一点没留给女儿,生了个棒槌出来。 帝皇年轻,长得又好,看得底下许多官眷都心生痛惜之情。 若是没有文萃楼事故,家中女儿岂不是有望与少年天子共白头? 即使不能为后,只要生下龙子都能有一番富贵荣华在,有了荣宠还能帮扶到家中父兄惠及家族。 可惜了,失去了个天大机会。 而那些家中女儿没有去参加诗会的,心里都庆幸不已。 少了那么多有力竞争者,不知道她们的女儿有没有机会入宫为妃。 若是有,那真的是幸事一桩。 只可惜,听说天子还不急成亲,不知道明年会不会改变主意。 虽然外头有传,说天子为了不选妃,故意祸害京都贵女这种流言。 但许多人并不相信,身为天子,选妃立后之事若暂时不进行,没人能逼他。 刚上位不久的帝皇,何必用不得人心的手段去自毁名声。 连后宅妇人都明白的道理,可偏偏流言还是传得到处都知。 操纵言论之痕迹,已经非常明显。 身穿明黄龙袍的慕玄度,大马金刀的坐在太皇太后左侧。 “皇祖母刚才赏的什么舞?” 底下姹紫嫣红的他看得眼花。 “听说叫蝶飞花影,这一个个的跳得很是不错。”太皇太后笑着回他。 这位天子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从出现到现在,太皇太后也只见过他三两次面。 晨昏定省连明嘉公主都省了,天子就更不用说。 十天半月能到后宫请个安,她就已经满足了。 看清形势,对双方都好。 听太皇太后说底下的舞姬跳得不错,慕玄度当即扭头吩咐闵春堂:“既然跳得让太皇太后看得开心,那就赏她们。” “是,陛下。”闵春堂躬身领命安排赏赐。 众舞姬自然是欣喜有加的跪地谢恩。 太皇太后也得脸,脸上笑容更为真切了。 “陛下在群英殿可有吃东西?”她和气的问道。 “吃过了,所以过来陪您跟皇姐。” 其实他根本没吃饱,心里挂着大事,哪能安心吃饭。 不过是胡乱吃几口,再喝几杯酒应付场面而已。 慕玄月知道弟弟肯定没吃几口东西,她把自己面前一盅还热着的鱼翅贡丸汤递过去。 “你先喝了这个热乎的。”她尝过两口,味道尚可。 太皇太后看到他们姐弟俩居然如此亲近,东西都能分食,虽然有点不合规矩,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帮忙把这盅汤接过手,转递给天子。 自己姐姐给的汤水,慕玄度自然不会推辞,正想接过来食用。 结果慕玄月脸色一变,突然阻止:“别喝!” 慕玄度手一顿,当即眼神犀利的抬起。 但迟了。 在慕玄月喊出话来时,一个身影突然窜起挟持了身子一软的她。 一根锋利无比的簪子直接抵在她咽喉处。 “闪开,统统闪开!要不然我马上捅死她。” 刚才还在跪地上菜的宫女,瞬间已经化身怒目圆睁的刺客。 随伺在公主身侧的倚琴和烟雨,都大惊失色。 想要冲上去救人,却看到公主的脖子已经被尖锐的簪子刺破流血。 再深刺下去,必危及公主性命。 怕激怒刺客,她们生生顿住了脚步,哀求:“别动手伤害公主!” 中了软骨散的慕玄月,想咬舌提力都做不到。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让他姐中了招。 慕玄度已经目眦欲裂。 第139章 泼污,无中生有 大庆殿的乐融气氛顷刻之间风云突变。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发事件惊得脸色发白。 太皇太后也被吓得心底哆嗦了一下。 明嘉公主就坐在她身边,竟然转眼间就遭受刺客行刺。 “快放开明嘉公主,你可知伤害公主是死罪?”毕竟是后宫掌权者,太皇太后受惊一瞬间就立马挺身呵斥刺客。 要她放开明嘉公主。 慕玄度下颚绷紧,双手紧握,眼里是能把人烧成灰的惊怒。 行刺之人挟持公主占据了上座背墙处,以防背后被袭。 “死罪?我若是怕死就不会动手了。” 化身刺客的宫女说得毫无畏惧,但握着簪子的手也在抖。 簪子又扎进去深了些。 慕玄度看到他姐脖子上蜿蜒而下的血迹,他恨不得立马把刺客五马分尸。 身子发软到站立不稳的慕玄月,对弟弟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对她动手,而不是直接对弟弟动手,对方意图不简单。 千日防贼不如一日抓贼,不让他们跳出来如何抓。 看懂姐姐表情的慕玄度只好压下担忧,转而怒声喝问刺客:“你是何人,为何要行刺公主?” 天子之威,加上在战场练出来到的肃杀之气,唬得刺客明显震了一下。 但她仍然咬牙一手箍紧明嘉公主的脖子,一手握着簪子不放松。 她怒目瞪着天子,声音发颤的大骂:“你个滥杀无辜的狗皇帝,还有这个什么狗屁镇国公主,你们就是一对下流无耻的狗男女,是大雍皇族的耻辱,你们该死!” “嗡!”大殿里的人脑袋都被这骂词给轰了一下,顿时瞠目结舌 前头两句尚能听懂,下流无耻狗男女竟然也能安到天子跟明嘉公主身上,这就让人掉下巴了。 太皇太后以及许多宗室皇族听到这样难听的话,都怒了。 纷纷出声叱骂刺客口无遮拦藐视皇族罪该万死。 就连骂人从来不输阵的慕玄度,也被这兜头污水给泼了个懵。 他当即怒道:“大胆,竟敢满嘴胡言乱语辱骂皇族,朕要诛你九族。” 刺客竟然不怕了,还嗤他:“我不过是揭发了你们的丑行,为大雍皇族除垢,何罪之有。就你这样残暴嗜杀无耻乱伦之徒,有什么资格做我们大雍的天子,你不配!” “我不配,谁配?”慕玄度也不傻,想牵他鼻子,不可能。 “是让你大胆捏造谣言满口喷粪来演这一出的人配?” “那朕倒要看看,是谁大胆无耻到如此地步,竟敢拿朕跟明嘉公主来如此污蔑羞辱。” 刺客的话让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场出乎他们意料的阴谋。 慕玄月也意识到了。 刺客挟持自己不是为了要杀她,而是想彻底毁掉他们姐弟俩的名声。 企图让他们被天下人所弃,被天下人唾骂,以达到他们想要翻天的目的。 大雍容不下名声扫地的人做帝皇。 文萃楼倒塌和流言频出再到今日的大胆辱骂,几乎在一瞬间,她明白了对方的局。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出。 是他们低估了人性的丑恶,不知道人竟然能无耻妄为到如此地步。 慕玄月脸色铁青,咬牙闭目运气。 刺客看到慕玄度竟然没有羞恼狂怒下去,而是反讥她是为人所用。 她眼神有些慌乱了,但嘴里依然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一个为姐姐不选妃立后,一个为弟弟嫁人不圆房也不招驸马,皆因你们才是一对,乱伦之情乃皇族之耻。” “镇国公主丧心病狂祸害京都贵女只为暗恨朝臣给天子提议选妃立后,还假惺惺去救人,着实可耻可恨。” “有尔等无耻之人把持朝政祸乱朝纲是大雍之大不幸......” “啪!”一下,嘴巴还在造谣不停的刺客,突然间被明嘉公主背顶甩了出去。 “咻!”一下,烟雨还有隐卫,几乎同时冲过去压制住刺客,烟雨第一时间就掰了她的下巴。 让她无法吞毒自尽。 “太医,快给公主止血。”倚琴扶住力气用尽站不稳的公主,急得大喊。 “快快快,太医赶紧给公主看伤。”愣了眼的太皇太后也回神叫人。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慕玄度也毫不避嫌的亲自上去把姐姐扶坐到座位上,用巾帕捂住她流血不止的脖子。 “姐,你怎样?” 慕玄月回他:“我没事,这点伤不致命。” 今日宫宴,所有食物入口她都十分注意身体感觉,喝第二口汤水感觉到身体有异后,她没露出异常。 为了引出作乱之人,她借机而行。 果然发现她有所察觉又体软无力后,就有人现出了原形。 一个有武力的上菜宫女,隐藏得倒是不易让人发现。 虽然他姐能说话证明没伤到喉咙里面,但慕玄度捂着她伤口的手指仍然有些发抖。 一下子就染红整张帕子的血,让他无法不担忧,“太医,太医!” 太医已经来到,正要附身给公主看伤,被陛下震耳欲聋的一大喊,都吓得哆嗦一下。 “臣,臣在,臣马上给公主止血。” “快点, 公主要是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是,臣会尽全力为公主疗伤。” 太医连忙点了血迹入口查验,确认无毒后松了口气,接着就给公主清洗伤口进行止血。 被制服倒地的刺客,嘴里的毒药被抠了出来,为防止她咬舌自尽,直接用一根绳子勒住了她嘴巴。 然后五花大绑的把人捆了,扔在地上听候发落。 大殿里的众人看到刺客被制服,都松了口大气。 然后无可避免的神色各异,窃窃私语起来。 林二太太脸色苍白的拉着女儿,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就遇到这种事,她脑子都不会转了。 林望舒也被这场面吓得脸色发白,浑身轻微发抖。 无论是刺客,还是刺客说的话,都让人心头震惊到无法平静。 刚看到天子真容时的心底悸动,被刺客泼了瓢冷水般,让她心底瞬间发凉。 苏氏也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的婆母。 有人泼如此肮脏污水给天子跟公主,虽然她不信,但这等惊世骇俗的丑闻,安到谁身上都免不了一身腥。 不知婆母听了那些不堪之语会怎么想。 第140章 无耻,无稽之指 镇北侯夫人此时被刺客所言气到浑身发抖,又极为担心明嘉公主的伤势。 丈夫今日有提醒自己注意宫宴上很可能有突发事件,她有提防来着。 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出丑恶到让人无法忍受的污蔑亵渎。 太让人不耻了。 用这样的手段争位,即使上了位又如何。 以为朝臣眼睛都瞎的吗,谁能甘心侍奉一个极品无德之君。 他们镇北侯府必定会第一时间造反。 哼! 与无德之君不共戴天,反了他又如何。 大庆殿出现刺客行刺明嘉公主,很快群英殿这边的人就知道了。 瑞亲王连忙问报信之内侍:“明嘉公主可有大碍?” “禀王爷,公主脖子受了点伤,太医已经给止血,性命应该无忧。” 明嘉公主没有性命之忧瑞亲王就放心了。 然后又问道:“刺客可抓到了?” “抓到了,是个上菜宫女。” “抓到了就好,陛下在那边能处理好 ,我们继续喝酒,来!” 一个小刺客而已,瑞亲王不放在心上,朝臣悬起的心也跟着松了松。 瑞亲王都轻描淡写的不太在意,事情应该不大。 何况大庆殿那边尽是嫔妃跟女客,他们即使好奇也不好去看究竟。 然而有人并不是这般想。 景王皱眉问来禀报的内侍:“刺客是什么人?为何要行刺明嘉公主?” “这......”内侍神色有些迟疑了。 “刺客身份还未查明,至于为何要行刺明嘉公主,奴婢,奴婢......” 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引得众人跟着起疑。 “有话就说,为何要吞吞吐吐?”景王厉声问他。 内侍浑身一抖,吓得连忙跪了下去,哭丧着脸嗫嚅着:“奴婢,奴婢不敢说......” “有何不敢说?”景王怒色上脸,“不管因何缘由,行刺皇族都是死罪。” 因伤残一向低调的静王放下了酒杯,也不由满脸好奇:“敢行刺明嘉公主,这宫女怕是有点本事,说来听听,她是如何行刺明嘉公主的?” 众所周知,明嘉公主身怀不凡的武艺,上阵杀敌那是好手。 一般人可靠近不了去伤害她。 静王温和相问,抖得结巴的内侍这才定了定神回答:“公主似乎中了毒,被刺客挟持住才伤到颈脖。” “什么?明嘉公主中了毒?”瑞亲王这下子坐不住了。 他立马站起来:“我得去看看。” “皇叔,我也去。”景王也站了起来。 刑部几个官员看了看,这事儿怕是绕不过他们,迟早得出场,那就一起去吧。 宗室和刑部的人都动了,有好奇的官员也坐不住,纷纷起身跟着去看究竟。 大庆殿里气氛紧张,皇室成员和官眷都被限制在殿内不得随意走动。 刺客一被制服,慕玄度就让人展开调查。 一个上菜宫女,把天子和公主的关系说得如此不堪,看似对他们知之甚深,其实全都是有针对性的胡造之言。 一看就知道是受人指使。 受何人指使,这宫女又为何不怕死的胆敢给天子跟公主泼脏水。 找不出背后之人和宫女如此仇视他们的原因,可不好解这局。 尚宫局的几个女官,包括青嬷嬷都到场协助调查。 慕玄月喝了解软骨散的解药,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 颈脖处上了药,围了一圈白布防护。 恢复活动能力后她站起来走到刺客面前,冷然看着对方怨恨中含着惊惧的脸。 “你可知你这般污蔑羞辱皇族等同造反?按律例不但要诛你九族,还要把你祖辈挖出来挫骨扬灰。” 这刺客也不过十四五岁,眼神带着极大戾气,怨恨莫名。 慕玄月脑里分析出不少东西。 “有点武力,力气不少,看来你出自武将之家。” 刺客怨恨的眼神一惊,瞪着怒眼含糊着道:“是又如何,能揭穿你们无耻隐私是我的使命,为大雍清除祸乱朝纲之辈我虽死犹荣。” 诛她九族?哼,拉你们下马你们还有什么本事诛她九族。 她家族只会凭此翻身直上青云路。 “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还以为自己是英雄?呵!你个蠢货。” 看到如此蛮顽之辈,慕玄月都忍不住怒骂一句。 刺客如同被刺到痛筋般立马反骂:“我若是蠢货,你就是个烂货,你个不知羞耻与亲弟共枕的无耻皇女,慕家皇族都以你为耻!” 大殿里的人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这话,他们听去,过后会不会被灭口? 有人都被吓到站立不稳了。 慕玄月冷笑: “我与我弟弟一个摇篮里抱着睡时,怕是你爹娘都还没成亲。长着一张嘴不吃饭光吃屎,你家不被诛,那定然要恶臭整个大雍。” “你......”刺客没想到会被这样反击,她又气又恨,“你以为扯小时候就能遮掩过去,你们做的事纸包不住火,在北境你们就一个营帐里住着别以为人不知道。” 大殿里的人不吸冷气了,都噤如寒蝉了。 既想听,又怕听了后果可怕。 “你胡说,我们公主与陛下在北境军营各住各的营帐,所有北境军士都可以作证。” 烟雨忍不住一把掌扇了过去,怒目大骂:“你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疯子,竟敢朝为大雍出生入死的陛下和公主泼这样的脏水。” “陛下十四岁就去了北境从军,今年乌古大军压境,陛下带领将士与鞑子打生打死,几次生命遇险都未曾退缩半步。” “有一次陛下不慎被鞑子掳去,陛下将计就计忍辱负重趁机潜伏在乌古皇庭偷取敌情,是公主冒险去乌古皇庭救出了陛下。” “他们一行人连续奔跑几天几夜才逃出乌古地盘,就那一天,劫后余生的陛下想跟公主说说话却累极倒在了公主的营帐里。” “公主和我们一直守在营帐外头,不给任何来探望陛下的人进去打扰其歇息。一直到陛下醒来,我们才进去,这事北境将士谁人不知。” “为大雍遭受劫难好不容易惊险回归,他们亲姐弟相互扶持度过难关,到你嘴里竟然成了不堪之事。” “你跟你背后之人的心是有多肮脏,才会把肮脏无比的臭水泼向为大雍出生入死的护国英雄,你良心何在?” “你该被拔舌下油锅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烟雨心头恨怒,双目喷火,骂得口水都喷了出来还犹自不止。 直把刺客骂得一时无缝还击。 此时,瑞亲王一群人也赶到了大庆殿。 一眼看到明嘉公主好好的站着,似乎在审问五花大绑的刺客,瑞亲王顿时松了口大气。 吓着他了,以为明嘉公主中毒得很严重呢! 第141章 宗室,引咎退位 刺客看到有一群人进来,立马回神。 被布条勒着嘴巴,但她依然能表达清楚意思。 “你说这么多,不过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奴婢,想要为他们遮掩丑事而已。他们做那些也不过是为了上位,别说得那么伟大为了大雍,他们是为了自己,为了能继续乱伦行苟且之事才想要一手遮天。” 进来的人骤然听到这等惊世骇俗之语,顿时面目震惊得面面相觑。 难道这就是刚才那内侍难以启齿的原因?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宗室一位年老者率先开口问话。 这位算是老皇帝的叔伯辈了,因着年纪和辈分够老,在宗室里颇有话语权。 但这话语权也得看是谁做皇帝。 这新上位的天子,就不是那么懂尊老。 所以他出言都含着质问的意思。 慕玄度已经从震怒中走出来,脑子非常冷静的看着来得非常“及时”的这群人。 他眼神锋利的迎上这位曾叔公,直接告诉他:“这刺客刚才挟持了明嘉,指控我们姐弟乱伦。曾叔公,您来说说看,这刺客胆大包天的给朕和明嘉泼这一头脏水该治何罪。” 众人都没想到天子会这么坦荡的把这等指控清楚道出。 脸上都出现震惊之色。 曾叔公眼皮子一抽,为了掩饰意外之色皱起了眉头。 他扫了眼被五花大绑的刺客,说了句:“若是污蔑帝皇跟皇族,自然该诛她九族,但若是揭发皇家丑事就另当别论。” 他这话让大殿里的人心头大惊。 这什么意思,难道不信天子跟明嘉公主? “那曾叔公认为,这刺客说的是污蔑还是揭发?”慕玄度含怒而问。 “老臣不知,老臣只知道,做为宗室长老,若是帝皇做出被天下人唾弃之事,就该知廉耻引咎而退。” 只三言两语,就暴露出了目的。 心急成这样,皆因他们仅此一次机会,才狗急跳墙至此。 心知肚明的慕玄度不禁冷笑起来,“曾叔公这话立场明显,这刺客跟你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你如此相帮。” 曾叔公当即反驳:“陛下莫要冤枉老臣,老臣乃大雍宗室长老,一向秉公处事。” “你秉公处事?”慕玄度冷嗤,“你秉公处事是胳膊往外拐还是落井下石?又或者是与罪犯狼狈为奸?” “陛下何出此言,大雍以仁孝治国,陛下如此不尊长辈,冤枉羞辱长辈,怎可为天下之尊?” 要不是老得跳不起来,曾叔公都要跳一下来证明自己被冤到怒极。 “怎可为天下之尊?”慕玄度冷了脸。 他背手昂然道:“朕乃天命所归,承位正统,从上位起就每日兢兢业业为大雍朝政忙碌。如今不过一名刺客毫无根据的污蔑之词,曾叔公就言含废帝之意,你居心何在?” “老臣有什么居心,大雍自立国以来,皇室都没有过如此不堪之丑闻,老臣听闻就怒之。陛下若是无辜,该以事实澄清,而不是如此质问老臣。” 曾叔公环视一圈皇室中人,说得义正词严:“我等皆为慕姓皇族,今日所听所闻你们难道不觉脸上无光吗。” 不管事情真假,今日当着如此多大臣以及官眷之面涉及这等丑闻,皇室中人自然觉得脸上无光。 有人附和了曾叔公的话,“此等龌蹉指控确实有损皇室颜面,陛下若是能澄清事实最好不过,若不然我们慕家子孙以后如何面对天下人。” 景王悠悠一句,看似为皇室着想,实则为乱伦之事加了重锤。 以大义为遮,把天子推到了宗室对立面。 慕玄度怒容满脸,“三皇叔也认为朕丢了皇家人的脸?” “不,皇叔只是希望陛下以事实说话,证明我们皇族的清白跟尊严。” “没错,陛下与其跟宗室长辈争执,不如拿事实说话。我们皇家人荣辱一体,此等沾污皇族之事若是污蔑必不轻饶。” 坐在木轮椅上的静王,也认真的说了一句。 接着宗室还有好几个人附会了他们的意见。 宗室这些人的态度,明显是不相信天子,大殿里的人都懵脑了。 刺客所言他们自然不轻信,但皇室中人这般说话,就很有问题了。 难道真有此等龌龊事,只不过是借由刺客来爆出来? 有人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华平公主刚燃起一点对侄子侄女的热情,已经荡然无存。 不敢去想此事过后,会怎么影响自己。 她内心愤懑命运的不济。 大哥靠不上,大哥的儿女她也靠不上,难道她这辈子注定要憋屈终老吗。 就连原开始不信的苏氏,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很好! 慕玄度心里在计人计数,面上保持怒色不退,他干脆一个个问了过去:“大皇叔,你的意思呢?” 敬谨郡王(原信王)神情木然的回他:“我没意思,随陛下定夺。” 这个倒是学会老实了。 慕玄度接着问安王:“八皇叔,你是不是也跟曾叔公他们想的一样?” 自从江家被驱逐出京就“闭门思过”的安王,此刻也一脸木然。 他垂眉敛目的回答:“上有父王下有宗室,轮不到我发表意见,陛下您自己看着办吧。” 安王这话让站在他身边的弟弟宁王松了口气。 都是在皇宫长大的慕家人,各种争斗把戏从小看到大,没点眼力劲都活不到现在。 这明显是有人想拉天子下马,掺和进去有弊无利。 不远处的江贵妃也同样放了心,既然他们没了机会,那就谁也不帮。 她已经被驱离京都的爹教她的。 ”陛下,我也无话可说。”不等慕玄度开口,宁王就先表明立场。 他就是个来看热闹的。 真假与否是非对错,他都不掺和。 “很好!”慕玄度拍了拍这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十皇叔。 “还有谁想要朕以事实说话?” 他面向大殿所有人问道。 一时无人应答。 嫔妃们有眼神闪烁不停的,有掩饰笑意的,也有拧眉担忧的。 大臣和官眷们大都心惊肉跳的垂首而立。 小辈们更是害怕得有些发抖。 今日宫宴发生的事,无论走向如何,怕都会成为她们此生的噩梦。 宗室与天子形成对立场面,大雍朝还从未有过。 “陛下,容臣说几句吧。”一直没有出声的瑞亲王站了出来。 作为一路保守秘密护佑天子上台的瑞亲王,他这一站出来,顿时引起众人引颈而望。 第142章 揪敌,一个个来 相比曾叔公在宗室的地位,除了年龄其他瑞亲王是不输的。 他是无上皇的亲兄弟,又是现今天子的亲叔公,论尊贵,宗室少有人及。 只是他平时并不为宗族事出头,现在站出来,大家都知道他必会为天子说话。 只是这种事要怎么辩。 怎么辩都一身腥啊! 除非查出刺客是受人指使无中生有。 但这刺客明显不怕死的,一时半会如何能查明。 这样的局面,大家都想知道瑞亲王要怎么解。 慕玄度自然应允瑞亲王所求:“皇叔公,您请说。” 瑞亲王对天子施了个臣下礼后,说道:“ 宗室长老要求以事实说话这没错,我们理应第一时间查明真相,而不是还未查实,皇室中人就一个个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牵连名声受损。” “有一说一,刑部官员在此,还有如此多大臣官眷看着,凭刺客几句话就想让天子引咎退位,做为宗室中人,是没学过律法还是以为天子年少可欺?” 瑞亲王的话直接针对刚才咄咄逼人的曾叔公。 他看着宗室资历最老之人,冷然道:“皇叔您进来连刺客都没审过,就直贬天子之尊,您就这么希望咱们慕氏皇族出个乱伦之辈么?” “胡说,我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曾叔公瞪眼否认。 “可您一进来就这么认为啊!您辈分是高,但再高您也是臣下,结果您是什么态度?您居然质问天子,要天子为无中生有之事自证清白。” “我就纳闷了,咱大雍皇室中人为何不信天子,而去信一个刺客所言。还没查清就在心里给天子定了罪,连引咎退位这等话都出来了,皇叔,您这是要干嘛?” 曾叔公被瑞亲王问得眼神发飘。 他当然知道今日所为相当经不住拷问。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本来就跟在位的嫡系关系远了,要不是仗着辈分大在宗室占了个重要位置,他们王府早就没落了。 现如今也没什么好,子孙不争气,一个个的通身是非。 被人拿捏去是死,咬牙拼一把说不定能博个幸运。 也就只能在这条道上走到黑了,没有退路。 他撑着苍老的面皮反驳瑞亲王:“无风不起浪,是不是无中生有有待查核。再说我并没有给天子定罪,我也没有资格给天子定罪,我只不过是让天子以事实说话,与年龄无关,你无需给我招恨。” 瑞亲王与宗族长老的对话,让许多人醒过神。 是啊!抓到刺客还未查实真相,宗室的人为何就一副觉得天子与明嘉公主丢人现眼的模样了? 按理说应该是揪着刺客来问明指控证据才对。 差点被宗室长老和几位王爷暗含定义之话带偏的众人,终于意识到宗室长老态度的不对劲。 一直要求天子以事实说话,但他们并没有给天子调查真相的时间。 而是拿天子当嫌疑者看待。 那可是天子,宗族再如何也不能凌驾其上。 瑞亲王指他们欺负天子年少,确实有这迹象啊! 换无上皇在此,他们敢这样吗。 定是不敢的,可不就是欺负天子年少。 镇北侯夫人已经有些忍不住,挪动了脚步,镇北侯立马用眼神制止了她。 还没到时候,稍安勿躁。 接收到丈夫的眼色,镇北侯夫人连忙停住了举动。 苏氏疑惑的看了眼走了几步的婆母,担心她会做什么,连忙跟近了些。 虽说这种丑闻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讨论,但这是皇家事,他们镇北侯府最好不要掺和。 曾叔公的狡辩让瑞亲王只觉可笑,“皇叔家的小儿子是个天阙,这秘密皇侄听了也觉惊讶得很。既然你小儿子是天阙,为何有那么多孩子,该不会都不是皇叔的亲孙子孙女吧?” “啊?”大殿里的人顿时惊得瞪大了眼。 都忘了想怎么话题就转到了这里。 “你胡说八道,谁说我儿子是天阙?”曾叔公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不是啊?那为何皇侄会听到这样的传言?” “你从哪里听到,谁说的?为何要污蔑我儿?”曾叔公怒气冲冲的追问。 瑞亲王幽幽的应他:“皇叔不是说无风不起浪么,你看皇侄我用风来起浪了么?” 他用一张嘴就惊得这么多人瞪大了眼。 “你......”曾叔公知道被反套了。 “你看,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都气得不行的说是污蔑逮着我追根问底,怎么到了陛下那,你就不问刺客一句为何污蔑天子呢?” 曾叔公无话可驳,只能硬着头皮回应:“那就去问刺客,去查啊!谁不给查了?” “你。”瑞亲王直接怼他:“要不是皇叔你一进来就质问陛下,让陛下下不来台,说不定明嘉公主已经问出什么来了。” “我没有。”曾叔公后退几步不承认。 “你有没有大家又不是没有眼睛看。”瑞亲王冷哼了一句。 曾叔公明显败阵,景王扫了刺客一眼,然后站出来劝曾叔公:“皇叔公,您让陛下他们查清楚再说吧,这事到底不好听,是要问清楚才行。” 他又转劝瑞亲王:“皇叔,皇叔公年纪大听到这种事难免气急,您别放心上,这事该好好查。” 瑞亲王神色缓和了些,“本来就该查清楚再说话。” “是是是。”景王和事佬般调和两位长辈的对峙气氛。 “皇叔,既然要查,这么多人在这里不方便,不如让这些大臣和官眷先回去,让刑部的人留下即可,皇叔您觉得如何?” “不如何。”瑞亲王还未回答,慕玄度就插了进来。 他看向景王的眼神已经露出难以隐藏的锋芒,“如果今日不能在众人面前把事情澄清,日后再说事实谁能不疑真假。这种隐患皇叔不会不知,为何主张让他们离开?” 景王面色不变的道:“陛下明察,臣只是担心官眷们坐等疲累,不忍她们在这里杵着而已。” 慕玄度冷哼,“真看不出三皇叔有如此体恤臣下官眷之心。” 景王垂首不语,看起来相当敬畏这位天子。 在他以为天子会放人走以显帝皇之仁时,天子却冷声下令:“刺客污蔑之事还没查清前,谁也不准离开大庆殿。” 帝皇口谕,无人能违抗。 景王原本松弛的肩膀有瞬间僵硬。 第143章 般配,夫人威武 那刺客已经被绑在殿柱上,这会知道要真正受审,她立马严阵以待。 “陛下,公主,由臣来审问吧!勿要让这等疯狗污了你们眼。” 瑞亲王的话让天子跟明嘉公主都抽了嘴角。 两人从善如流的退开一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有劳皇叔公了。” 瑞亲王点头,然后直接问刺客:“是谁指使你污蔑天子和明嘉公主?” 出口就定性为污蔑,这才是皇族该有的态度。 没有站队的皇室中人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刺客瞪眼:“没谁指使,是我看不过眼,大雍不该由此等无耻之君坐朝堂。” 话刚落,瑞亲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扇肿了刺客的脸。 刺客“啊”的一声痛得眼飙了出来:“你干嘛打我,我是为你们大雍皇室揭发无耻之徒......” “啪!”一下,瑞亲王又一巴掌打了过去,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为我们大雍皇室,无证无据的羞辱天子,你有几条命可诛。” “谁说我没证据,我有。”被打耳光的刺客也怒了。 “他们两人整日窝在御书房,名堂说议国事,其实是行苟且无耻事,这就是证据。” 这话一出,当即有大臣气怒,“真是荒唐!陛下和公主在御书房议事,老臣几个每日都在,如何成了你口中的龌龊事。竟敢信口雌黄至此,该拿你五马分尸不足惜。” “对,陛下上位至今,每日忙着国事,公主也每日绞尽脑汁为国出言纳策。御书房有朝臣进进出出从未停过,你怎能如此污蔑为国为民日夜操劳的天子跟公主。”内阁几位大臣也都十分气愤的站了出来。 刺客却反驳他们:“你们一个个不知道而已,你们一不在,他们就经常屏退左右,就两人在大殿里鬼混。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是不是他们经常屏退左右,就留两个从小跟着他们俩的侍女在里头,一待就是半个多时辰甚至更久,这还不能证明他们见不得人吗?” “你说的不对。”一道森冷声音传自非正常方向。 众人霍然抬头,因为这声音是从他们头顶上传来。 殿梁上很快出现七八个黑衣人,个个纵身似燕子降下,纷纷落在天子身侧。 回京后很少现身人前的书墨冷然道:“我们是无时不刻保护天子之护卫,你说御书房只留两个侍女的事不存在。你连天子身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就信口雌黄捏造谣言。” 天子有隐卫不稀奇,但隐藏得如此不为人所察觉就让人震惊了。 若是他们不冒出来,谁都不知道大殿房梁上藏着这么些高手。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天子周围安保相当严密,想要行刺他非易事。 也说明有这么多高手时刻保护的天子,与明嘉公主不太可能有不论之事发生。 有人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动手,内心又暗恨,兔崽子果然狡猾谨慎得很。 看到这么多隐卫从高处现身出来,刺客顿时有些慌了神。 之前她在上菜时动的手脚,岂不是都被人看了去? 她霍然看向明嘉公主,看到她嘴角勾起的讥笑,顿时意识到她是故意被自己挟持。 自己以为稳操胜券,其实都在对方算计之中。 刺客又恼又恨又慌,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成功便成仁。 要是咬不死他们,自己就会被千刀万剐,这后果她不能受。 刺客咬牙反驳:“ 你们都是一伙的,自然帮着遮掩,若他们不是一对,怎么会一个不娶,一个不嫁,还祸害京都那么多贵女,明明就是为了......” 没等她说完,一道恼怒无比的骂声就响了起来:“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烂臭货,竟敢一而再的朝我未来儿媳泼脏水,老娘今天不打你个稀巴烂我就不姓孟。” 镇北侯夫人再也忍不住的破口大骂。 还冲到刺客面前伸手狂扇刺客耳光。 一边扇一边骂:“你知道个屁就在这里疯狗吠,明嘉公主在北境与我家尘儿并肩作战而生情愫,陛下身为太孙时就给他们定了亲,就等我儿收复城池打跑鞑子回来成亲。” “公主与我家都低调不往外说,倒让尔等龌龊无耻小人拿这等事来作伐,拿乱伦来污蔑天子跟公主你可真够肮脏恶臭。” “你当我们看不出来啊,拿文萃楼栽赃,再到今天这出,你背后之人什么心思一目了然,想拉天子下台自己上位而已。” “如此丧尽天良无德无品之辈若是上位,才是大雍之大不幸。我卫家孟氏今儿就在这里说了,除非当今天子坐朝堂,要不然我卫家和孟家定然不服。” “......” 全场被镇北侯夫人的举动和话语震惊到大气都没喘,只有刺客被打得发出呜呜呜声。 苏氏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第一次看到婆母这么剽悍的骂人打人。 那阵势让人看了都害怕,说出的话更是让她惊骇到心底发颤。 婆母这是......换天子就要造反的意思? 天啊!这等话也能随意说出来的吗? 她都要被婆母的举动吓晕了。 “夫君,你来说,无德之君你要不要跟随?” 打够了,镇北侯夫人叉着腰满脸怒气的问丈夫。 镇北侯在众人震惊到口瞪目呆的目光下走了出来。 他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家夫人年轻时的火爆脾气这么些年他都以为养温和了。 结果一遇事就露出了“威武”本质。 这泼辣泼辣的,试问京都贵妇谁人能及? 骂得这么爽,打得这么狠,弄得他都没发挥余地了。 “本侯当然不与无德之君为伍,只愿追随当今天子为国效力,夫人决定得对。” 镇北侯夫妇这一唱和,大殿里顿时嗡嗡嗡起人声。 魏国公夫人眨巴着眼半掉着下巴:“孟氏说她小儿子有主了,这主居然是明嘉公主?” 之前也听到她与镇北侯夫人不太友好交谈的永宁侯夫人轻嗤了一下。 斜眼看她道:“是明嘉公主很正常啊!他们在北境一起打鞑子,在战场上生死与共过,定下婚约有什么值得奇怪。他们是男才女貌,不对,他们两人可都是有才有貌之人,很般配!” 永宁侯夫人的话有好几个命妇认同。 卫家嫡出的小儿子虽然这几年少在京都出现,但他少年英才之名可不少听。 要不是兄长出事他接替兄长去了北境守边,在京都怕是会成为第一抢手佳婿。 品貌俱佳且为人上进,少时打马过街就引得众多小姑娘目光热切追随。 明嘉公主能看上他,算是旗鼓相当的英雄配英雄。 第144章 示忠,臣心民意 镇北侯夫人气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变泼妇,一通怒骂扇打下,事情真伪已昭然。 今日之事本来就疑点颇多,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对劲。 刺客开口就污蔑天子跟明嘉公主乱伦,这等大逆不道到能诛九族的事,没人兜底她敢如此放肆? 能自信兜得起得罪天子的人,能有谁? 经镇北侯夫人这么巨勇的一撕拉,大家心里都有了数。 为了争位,使这样的手段,不耻到让人难以忍受。 “臣附议镇北侯之举,若不是当今天子坐朝堂,臣愿脱官服复白身。” 天子的起居郎韦彦之站了出来,恭敬的对着天子一拜到底。 “臣亦附议,只愿追随当今天子为大雍效力。”兵部尚书也不加犹豫的站了出来。 “臣亦附议.......”户部尚书也很干脆的跪下。 “臣亦附议......”刑部尚书不甘落后。 “臣亦附议......” “臣亦附议......” 大殿里的朝臣,纷纷朝天子下跪示忠。 上位两个月不到的天子,竟然在面临不堪丑闻的情况下,得到朝臣们自发示忠。 有人眼神剧震,一脸不可思议到差点站立不稳。 这还没完。 “臣也只愿效力陛下,陛下为天命所归,年纪尚小就已为大雍出生入死,功绩不凡壮志不缺,有勇有谋,是无有能替之明君,臣甘愿受明君驱使尽忠大雍。”瑞亲王一番激昂陈词后,跪了。 “臣也只愿效力陛下。”宁王都不多说,用力的拉着他哥,非常爽脆的跪下。 敬谨郡王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臣服,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得到这样的效忠。 这才是天命所归之人的待遇吧,逆境下都能让臣心民意向着他。 他当初那些争夺简直是一场笑话,败在正统之下,也败在正道之下。 他彻底服输,什么话都没说,膝盖一弯,也跪了。 命妇这边,瑞亲王妃自然配合丈夫第一个下跪。 她一跪,大雍的王妃和公主郡主们不管愿不愿意,也纷纷跪了下来。 华平公主一扫之前的埋怨不忿,心里重新升起了希望,一脸笑意。 官眷这边自然无人敢杵着,也跟着纷纷伏身跪拜天子。 本来心底拔凉拔凉了的林望舒,此刻激动得眼神发亮。 原来真是污蔑! 原来天子如此得人心! 她跪得心头欢喜。 林二太太看到女儿笑得脸色发红,以为是受惊过后的激动,遂跟着抿嘴而笑。 天子还是天子,对于他们林家来说,自然是天大喜事。 大殿里矮下去一大片的人,景王的脸色已经无法保持平静。 曾叔公的脸色更加难看。 坐在轮椅上的静王,嘴角常挂的那抹温和笑容也消失无踪。 这样的大势所趋,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一场乱伦指控,被镇北侯夫人的怒骂扇打一击而破。 被扇得跟猪头样的刺客,这回再也无话可说。 明嘉公主竟然已经和镇北侯的小儿子定亲了,还是天子亲自给他们指的婚。 她所有指控均被一一推翻,再无一丝说服力。 刺客慌了。 看到大殿几乎所有人都臣服天子,只愿如今的天子坐朝堂,她更加绝望。 她慌张的寻找她想要的庇护,但能找谁? 答应救她一家的人,答应给她家荣华富贵的人,从未真正露出过真容。 她只知道是大雍的皇族,送她入宫,潜伏筹谋,就等宫宴时散布天子与公主乱伦之词。 让他们受天下人唾弃,从而引咎退位。 等他上位,必然会为她家平反,她信了,甘愿为家族的前途冲锋陷阵。 可事情并未如她愿。 谣言被攻破,天子不但没有受天下人唾弃,他还得到这么多人拥护。 翻盘无望,她只有死路一条。 还会死得很惨,自己的家族也会死得很惨。 明嘉公主说要诛她九族,祖辈还会被挫骨扬灰。 这是何等严重之惩,这是让他们家族永生永世再也不能轮回。 “呜呜呜呜呜......”刺客承受不了这样的后果,崩溃而哭。 为了不显突兀以及避免被人怀疑为刺客背后之人,景王和曾叔公最终也跪了下去。 只有坐在轮椅上的静王苦笑一辑,“陛下,恕臣不好行下跪之礼,但臣心与共,望陛下理解。” 被眼前示忠场面震惊心头的慕玄度,并不在意静王的态度。 他完全没想到镇北侯夫人的一番举动,会引出这样的局面。 简直大出他意料之外。 跪下以示臣服的人即使有些并非出于真心,但有这样一幕,今日他们姐弟俩受的冤屈气值了。 同样被这场面震动到的慕玄月,深深看了眼镇北侯夫妇。 泼到他们姐弟俩身上的脏水,他们自然有办法洗清掉,但他们的办法不会有令群臣如此示忠的效果。 镇北侯夫人没有受谣言影响,为他们站出来澄清的大胆举动,让慕玄月感激在心。 也对与卫离尘的婚事有了新一步认识。 定亲嫁人除了是顺从世俗礼教外,看来并非无其他益处。 今日这一幕,至少让她知道,卫家人,值得信赖,也值得她期待。 大殿里除了老皇帝的嫔妃,所有人都跪拜少年天子。 慕玄度眨去眼中的潮热,朗声发言:“朕得你们忠心拥护,必不负你们期待,朕必为大雍克己律行,与众卿为创造大雍盛世而共同努力!” “陛下英明!” 众人齐呼。 “诸位平身!”他双手一举,众人纷纷呼喊万岁万万岁后才起身。 “今日宫宴,虽有龌龊小人作乱,但有众卿家的信任,朕省心许多。”感动过后要办正事了。 “现在请诸位稍候,事情真相很快就能查清,朕绝不姑息丧心病狂之败类。” 天子的话让众人均提起了心。 刺客背后有人指使,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今日宫宴,血光怕是无可避免的了。 镇北侯夫人已经说明明嘉公主与她儿子有了婚约,破除了天子姐弟为对方不娶不嫁之不伦谣言。 但有人往天子和公主身上泼脏水,不严查严惩,别说天子,就是朝臣都不同意。 实在太过无耻无德无敬无畏。 在众人以为天子要亲自审问刺客时,天子却道出一番让人惊骇之语。 第145章 剐刑,纷纷撇清 “把刺客当堂活剐了。” “啊?”别说刺客,大殿里所有人都被天子这话给惊骇到了。 “陛下......”太皇太后见不得这等血腥场面,想劝天子一句不必如此。 可是看到明嘉公主一脸漠然的看过来,她顿时激灵了一下。 她怎么能出于不忍就帮给天子姐弟俩泼了一头脏水的无耻刺客说话。 此等诛九族的大罪,活剐一个大逆不道之人算得了什么。 再惊悚也得忍着啊! 不以严惩何以立威。 “陛下,皇宫贵地活剐罪犯怕是有损皇气,该把她扔大牢里审问一番再做了结。” 曾叔公一改之前态度,貌似为皇帝着想的开口。 但天子面色一冷:“你在教朕做事?” 曾叔公一噎,连忙摆手:“非也非也,陛下明察,老臣只是为了避免皇宫有血腥气而提议一句,一切还由陛下定夺。” “既然由朕定夺你就不要多嘴,你刚才的表现已经够可疑,现在还想为刺客争取时间,莫非你想着把她投进大牢你就有机会救她不成。” 曾叔公脸色一变,连忙跪地喊冤:“老臣冤枉,之前老臣并非信刺客所言,而是为那等荒唐指控心生怒愤,担心皇室名声受损而心急,还请陛下看在老臣都是了皇室着想能见谅一二。” “朕不见谅。”慕玄度态度冷硬得很:“你是黑是白还是灰,很快就能知晓。” 以为示忠了就能躲过他追究,哼!惹了他,就算你两只脚都进了棺材,他要报仇一样报。 天子的胸有成竹让曾叔公心底发慌,顿时后悔站出来说话了。 仗着辈分和资历,他在老皇帝面前得几分面子。 但在如今的天子面前,他是一点面子也没有。 意识到这点,曾叔公愈发后悔自己的多嘴。 刺客听到要活剐自己已经吓软了腿,肿着一张脸,嘴巴被勒着也不妨碍她叫嚷。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被逼的......” 她重复着这句话,但天子压根不理她。 直接叫人去准备活剐人的工具。 天子要一殿人现场观刑的举动,让许多人都心胆发寒。 特别是女眷,有人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不敢想象那血腥场面有多可怖。 慕玄月转头看向刺客,似笑非笑:“你不是说你没受人指使吗,现在又说被逼,你的话没有一句是真,还是闭嘴吧你。” 审问刺客? 用不着, 魑魅魍魉藏不住,很快就能现形。 “不,我真的是被逼的 ,是你们皇族的人让我在宫宴上说那些话的,我说了我的家人才会脱离苦海,我是为了我家人才不得不听从他们的话的啊......” 刺客的话并没有让人多意外。 一场目的明显却不周全的污蔑案,一看就知道是哪些人想受益。 在场的皇子,皇孙,统统都被当成了嫌疑犯扫视。 让他们脸色很是难看。 “那你说,谁逼的你?”瑞亲王不耐烦的打断刺客的叫嚷。 刺客顿时卡壳。 “我,我不知道他具体是谁......”刺客心虚又心急。 她真的不知道是谁,她在流放途中被人救出来后,就被安排入宫做了宫女伺机行事。 跟她接头的人都遮头盖脸的安排任务。 她想着既然都能让她不用流放又能把她安排入宫,定然是有能耐的皇子。 许给她的承诺那么诱人,她没道理不去赌一把。 至于事败之后要如何,她根本不多想,她只想成功后自己有多风光。 刺客的话让众人都无语之极。 说是被人逼,却又说不出是谁逼她,这样也敢跟天子与公主作对,不知道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傻大胆。 “那你又是谁?” 这回刺客更不敢回答了。 说了,会全族死光光。 可不说,就能躲得过去吗。 刺客后悔了,万分的后悔,然而她的后悔无人在意。 掌管尚宫局的青嬷嬷站了出来,对天子跟公主行礼后,道出了刺客的来路:“这位名叫英娘的宫女并非真正的英娘,她是一个多月前被判罪流放的原京郊营张副将之女,名叫张艳彤。她在流放途中被报失踪,因为长得跟英娘有几分相似被人送入宫中代替了英娘,真正的英娘很可能已经被他们杀害。” 宫里一出事,问棋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情报网很快就把之前收到的可疑信息串联起来,再迅速找出原张家的奴仆来认人,那奴仆就在大殿的边角落处,很快认出被五花大绑的刺客就是张艳彤。 即使脸被打成了猪头样,但声音一听便能听出来是旧主。 刺客身份被拆穿,被逼的话顿时成了谎言。 显而易见,肯定是不想被流放,才会配合她背后之人试图拉判她家有罪的天子下来,好恢复他们张家的原有地位。 没想到自己身份会这么快被拆穿的张艳彤,意识到真的没了活路。 她顿时恐惧发慌:“你出来,是你叫我那么说话的,你说过会帮我的,你出来啊!” 她对着宗室一群人疯喊,结果人人避她如蛇蝎。 “谁让你干的大逆不道事你找谁去,你冲着我们喊什么,你个丑猪头。”宁王恼火的骂了一句。 他拉着自己的大哥安王走到另一边,“跟我们无关,别想诬赖到我们头上。” 宁王和安王这一撇清,众人顿时看向其他皇子。 敬谨郡王抬腿就跟着走了过去,“跟我也无关,我已经这样,没道理费那劲。” 他都已经被贬为郡王了,没资格争位了,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了,确实不太可能费劲巴拉再谋划什么。 至于他的儿子,老子都被贬了,儿子更没资格,也统统跟着他们父王站到一边去。 坐轮椅的静王双手一摊:“这事与我无关。” 他这么明显的特征,要是他,刺客还用得着乱喊? 众人也觉得静王可能性很小。 一个腿残站不起来的皇子,没必要做这种事。 现在就剩个景王,被刺客和众人注视着。 “你们看我干什么?难道以为是我?我跟这刺客可不认识,我没见过她。” 为了撇清嫌疑,向来以本王自称的景王也我我我了。 第146章 用意,真相将露 最有可能为了争位而指使刺客作乱的皇子,都纷纷撇清跟自己无关。 但这种撇清经不经得起推敲还是一回事。 “都说与自己无关,可明显幕后之人就在你们中间。当然,做了此等无良事自然不会主动出来认罪,没关系,朕会把你们的尾巴一点点揪出来的。” “现在,就先活剐了这满嘴谎言污蔑亵渎天子跟皇族的刺客,再诛杀她全族,一个不留。” 慕玄度冷然下令。 大殿里听到的人都心头发震。 活剐,何其的血腥残忍。 但是这刺客所犯之罪又的确罪无可恕。 辱骂天子就算了,居然口口声声说天子跟公主乱伦,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乱捏造,就连普通人都不可能容忍。 况乎大雍之天子。 轻饶必折皇族之尊,必损帝皇之威。 无人敢替刺客发言。 五花大绑的刺客被解下殿柱时,已经被吓到站不住。 “不要,不要活剐我,不要杀我全族......”她哭,她跪地求饶,再没满口胡诌时的凶狠嚣张。 拿着行刑刀具的人来了。 一套三十六件大大小小的刀具,哗啦一下展开在众人面前。 已经有人吓得不敢看,浑身发抖的闭起了眼睛。 嫔妃群体里,有人几乎已经被吓得站立不稳,要婢女扶着才堪堪立着。 “太皇太后,妾身真看不得,求您让我回避吧!” “妾身也看不得,太皇太后,您行行好,放我们走吧!” 不敢跟一脸冰冷的天子开口,嫔妃们只能跟太皇太后恳求。 太皇太后也害怕,但她知道,此时若是出声放嫔妃们回去,无疑是打天子的脸。 天子之所以坚持要众人现场观看剐刑,必有其用意。 慕玄度确实有他的用意。 被解绑除衣的刺客看到真的是来真的,吓得一边挣扎一边试图立功赎罪。 “我说,我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是被管嬷嬷带入宫顶替英娘做宫女的。” “每日一早还有个宫女来给我化妆得跟英娘一模一样,那个宫女神出鬼没,但我偷偷看见到她出入翠容殿。” “还有还有,给我软骨散的是一个老太监,他虽然遮头盖脸,但一身尿骚味很是难闻。让我在宫宴上说那些话的人是个黑衣人,身材跟带我脱离流放队伍的人很像,但他不是王爷,而是王爷的侍卫。” “真正的王爷只与我隔着屏风说过一次话。他说只要我办成此事,我家人就不用流放,我爹还可以官复原职,还让我入宫为妃,我是受他蛊惑的。” “陛下,公主,你们大人大量,看在我什么都说了的份上饶了我吧......” 没人审她,她自己一个人就竹筒倒豆子的倒了出来。 管嬷嬷,翠容殿,老太监,黑衣人,王爷...... 一个个的暴露出来了。 管嬷嬷半个月跌入莲花池,溺死了。 生前是东宫的一个小管事。 翠容殿住的是容嫔跟湘贵人,容嫔有一个儿子,为七岁的十三皇子。 身有难闻味道的老太监不会在主子跟前伺候,多半是混旮旯地儿的公公被人利用。 至于黑衣人和隔着屏风的王爷,在场的宗室人员都有可能。 可牵扯到住着天子的东宫,还有后宫嫔妃,事情看似扑朔迷离起来。 就连刑部的官员都觉得头大。 然而,天子一点都不头大。 这等制造迷雾的把戏可以迷惑很多人,可迷惑不了他。 被牵扯到的容嫔和湘贵人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两人都否认参与污蔑天子还有谋害公主之事。 慕玄度制止了她们急得语无伦次的喊冤。 他居高临下的鄙睨着跪地求饶的刺客,冷冷的说道:“你以为说出来就能减罪?那朕告诉你,不能。” 帝皇的冷酷让刺客顿时绝望无比。 “为一己之私你藐视天子,亵渎皇族,刺杀公主,罪不可赦。从你嘴巴吐出那些荒唐的污蔑之词起,你就只有一个下场。” “不过你放心,你不会独自一人享受剐刑待遇,会有人陪着你一起的。” 慕玄度说得阴恻恻的,丝毫不理瘫软在地的刺客,转向宗室人员时嘴角勾起让发寒的弧度:“你们当中不知有几个可以与她一起享受剐刑,朕很期待密卫的调查结果。” 天子这话让宗室好些人色变。 密卫? 竟然还有密卫! 就连刑部的人都愕然,天子这是不信任他们还是怎的,竟然还搞了个密卫出来。 他们都不知道呢。 可是很快,所有人就反应了过来。 这说的是明嘉公主掌控的势力吧。 一想到明嘉公主在京都半年时间就把大雍官员摸了个彻底,大家都心有余悸。 不能放松大意啊,都不知道在那个角落就蹲着个密卫在盯着他们。 只怕一天去几次茅厕都有人记录,这感觉,还真是让人发毛。 天子才不管别人心头发毛不发毛,震慑到人就行了。 果然,有人开始大冷天的冒冷汗了。 在刺客衣服被剥到只剩里衣冷得一个劲发抖时,有人匆匆送了一沓调查笔记进来。 慕玄度姿态轻松的接过调查笔记,拿在手里拍了拍,说道:“这里是密卫调查的文萃楼事故档案,刑部也有调查结果。为免有人说朕以权报复或者质疑密卫的能力,现在就让刑部来先公布他们的调查结果。” 事情突然从处置刺客转到了文萃楼案件,一时间大殿里好些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到这些人一头雾水样,慕玄度耐心的解释:“文萃楼事故并非偶然,而是人为,且跟今日的污蔑案有必然关系。朕之所以没有及时公布文萃楼调查结果,就是在等幕后之人暴露其真实用意。” 现在真实用意暴露出来了,大家也有目共睹了。 揪出来想要否认都没人信了。 宫宴之日,就是他们姐弟俩的最佳复仇日! 只是以后年年宫宴日只怕都让这些人心有戚戚然了。 可那又怎样,为了他们而让他们姐弟俩再忍忍? 不可能! 天子的话让众多勋贵名妇以及官眷都惊愕抬头。 “什么?文萃楼是人为造成倒塌?” “谁?谁这么丧心病狂祸害如此多贵女?” “陛下,是谁?是谁害了我家娇女?” 女眷们顿时不平静了。 自出事以来,真真假假的传出各种传言,均涉及到天子,她们即使伤心愤怒也没法找陛下质问。 还得强颜欢笑的赴今日宫宴。 然而经过刺客污蔑到镇北候夫人怒骂之下撕破皇室争斗的阴谋,她们心里其实有所预料。 只是没想到文萃楼早就调查出结果却没有公布。 而是以这样的方式告知她们,她们或死或伤的女儿,都是为人所谋害。 而这人,就是安排刺客对天子跟公主进行栽赃污蔑之人。 一时间,所有命妇官眷都怒目看向一众皇室子弟。 第147章 败露,剐刑进行 就连宗室中人有些都警惕的看着自己附近的族人。 竟然有人为了争位拿那么多贵女的命想栽赃给天子,还捏造不堪污名来试图推翻当今天子。 这是何等的丧尽天良不择手段。 身为皇族人,都为有这种心中只有皇位却毫无仁君之相的人感到害怕。 要是给这样的人上位,他们岂能有安稳日子过。 怕是稍不慎就要被人斩草除根。 命妇官眷愤怒失控起来,刑部官员顿时有了压力。 “静一静,先静一静。”刑部尚书不得不大喊。 这样的场面慕玄度和慕玄月都有料到。 愤怒吧! 等结果出来他们才能以最严厉的手段惩罚畜牲,而不用担心被人说他们冷血无情血腥暴戾。 文萃楼倒塌可是死伤了好几百人呐! 都是京官人家的女儿,此刻大殿里站着的大臣官眷,有不少都是遇难遇险者家属,能不气愤悲痛吗。 景王放在身侧的手,藏在袖子里微微发抖,不会的,查不出来的。 定然是诈一下而已。 坐在轮椅上的静王敛着眼神,眼皮子在微微颤动。 等人静下来后,刑部官员先开始公布文萃楼事故的调查经过。 “根据调查,文萃楼在倒塌前半个月就已经有人暗中撬松靠东侧的一处砖墙。为了掩饰这处砖墙的异常,有人往砖墙松动面堆放了不少木柴。而申请购置这批木柴的人为文萃楼负责供暖的吏官钱有财,钱有财在购买完这批木材不久后就不知所踪。” “人跑了?”有人急了,生怕就这么个结果。 “人跑了还是死了,目前尚未得知,但他有个相好的女子证明他是收了人钱为人办事,而这个人行动不便……” 行动不便? 瞬间所有人都看向坐着轮椅的静王,大为意外。 竟然是他? 静王脸皮抖了抖,很不满的瞪着刑部的人怒道:“说案情就说案情,别意有所指。” 他傻了才会给人抓这样的把柄。 刑部官员躬身以示歉意,继续发表调查结果。 “行动不便之人为断脚掌之人,而这断脚掌之人为年初时被流放的前镇南大将军府的富管家,这富管家在文萃楼倒塌后也不知所踪。” “又不知所踪?” 众人虽然被一而再的不知所踪给气闷,但都听到前镇南大将军府的富管家之名。 前镇南大将军府,乃景王的外家。 他舅舅家的管家不会无缘无故去搞塌文萃楼来害人,而他能为谁办事? 景王再次被众人怒目而视。 除了他,没别人。 听到钱有财失踪时景王本来面无表情,等说到钱有财有个相好,相好还知道钱有财的事时, 景王眼里就惊涛顿起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垂眼低头。 但未等他调整好又听到富管家被发现,心顿时沉到谷底。 富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没隐藏好自己,被钱有财知道了他为脚坡之人。 不对,即使钱有财知道跟他接头的人脚坡,又怎会知道他是富良? 富良的脚是大半年前被山石压碎前脚掌才无奈截断,出行不影响,只是受力不平衡身子会摇晃,让人能看出他腿脚有伤残。 钱有财并不认识富良,刑部的人怎么就能确定跟钱有财接头的人是富良呢? 景王脑子一激灵,立马发现疑点。 他当即否认:“自从年初开始,本王就极少出府,别说什么富管家,就是其他亲戚也难得一见。这事莫要扯到本王身上来,本王行得正站得直,并无与天子相争之意.......” “啊——!” 一声冲破大殿上空的惨叫声让大殿里的其他声音戛然而止。 在明嘉公主的示意下,刺客被剥得还剩半截肚兜和半截裤头遮掩隐私部位。 刺客露出的其他身体部位,不说凌迟三千刀,一千刀是足够发挥的了。 在景王否认不是他时,晕厥过去的刺客被第一刀凌迟得痛醒了过来,发出了一声差点刺破人耳膜的惨叫。 众人这时才发觉,剐刑,竟然在文萃楼事故公布之时同时进行。 真真是惊骇所有人。 就连辩解的话被打断的景王也脸色一变。 在刺客凄厉的惨叫声中,行刑官用一把锋利的尖刀从刺客手臂上,片下了一块两方寸薄薄的肉片。 被绑成大字型的刺客,痛得一个劲的挣扎。 奈何被实施剐刑的罪犯,岂有能挣脱的机会。 不但手脚被绑结实,脖子以及腰部同样被捆了绳索。 刺客难动分毫,只能生生忍受割肉之痛。 而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无数刀,只要她没断气,就会感受到每一刀的割肉剧痛。 这样的场面,没多少人敢直面观看。 甚至有人已经被这场面吓得魂飞魄散的晕了过去。 然而天子仍然不许任何人离开。 “藐天威,辱皇族,其罪行堪比谋逆造反,其下场朕希望各位都看看。朕非圣人也非小人,有所忍有所不忍,朕所不能忍的,必会严惩到底。不管是谁触犯律法触犯天威,都必将付出应有的代价。” 天子之言,让众人都心头大震。 有所忍有所不忍。 哪些事是天子能忍,哪些事又是天子不能忍,各自掂量。 刺客的下场是如此的让人胆寒。 年轻的天子,也让人心底生畏。 随着凌迟刺客的第二刀,刺客又被多堵了一块巾帕进嘴。 天子嫌弃她太吵,文萃楼的事还没说完呢。 刑部继续公布他们的调查结果,富管家虽然不知所踪,但他的儿子儿媳找到了。 景王听到这话脑袋轰的一下,顿时维持不住表情了。 怎么会,他不是把人都处理干净了吗,他们如何能找到。 就算找到,两具尸体,又能说明什么。 “富管家的儿子儿媳已经被人杀害,尸体就埋在京郊乱葬岗不远处。凶手杀害他们后并没有检查他们身上所有物,而富管家的儿子也许知道自己会遭受兔死狗烹的下场,留了一封用油纸包的信在身上,信上言明了他爹是受谁指使买通钱有财弄塌文萃楼。” “嗡......” 大殿的人都顾不得害怕活剐之刑正在进行,七嘴八舌的追问是何人。 刑部的人看向景王,面无表情的问他:“景王爷,信上所言之人就是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脸色已经大变的景王,站立不稳的倒退两步。 第148章 揭发,愤怒之火 “诬陷,这是诬陷。” 景王垂死挣扎:“肯定是有人设局栽赃本王,就像栽赃陛下一样,背后之人定然有不可告人之目的,说不定是外邦之阴谋,想要挑拨我大雍皇族。” 然而他的否认并无多少说服力。 离他近的人都迅速走远几步,不与他为伍而站。 而随时准备抓人的皇宫侍卫已经在候命。 刑部官员看向天子,罪犯不认罪,又是皇族,要怎么办。 慕玄度再次拍了拍手中调查档案,冷眼看着不停否认的景王。 “三皇叔不要急着否认,刑部调查结果你不接受,那么这里还有一份更加详细的调查案卷。” 他盯着眼神开始慌乱的景王,冷冷说道:“在我公布这份更详尽的调查结果前,朕给其他人一个机会,谁主动交代罪行,谁可免剐刑,若是等到朕公布,那么,你们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剐刑太聒噪,换五马分尸应该会安静点。 亲眼目睹到剐刑,那一片片被割下来的肉片与刺客嘶哑惨叫着晕过去又痛醒过来的痛苦。 残酷又血腥,没人会想经历。 之前还抱着侥幸心理的人,这回都瑟瑟发抖的开始心理崩溃。 一向不怎么得力的刑部都把景王查了出来,密卫定然能查到更多。 自首是死,爽快的死。 不说有可能逃过,但逃不过就是剐刑。 如何选择? 曾叔公第一个受不住天子的冷然扫视,老泪顿流:“陛下恕罪,老臣家中子孙不争气,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被景王拿捏去,逼着老臣在今日配合刺客,给陛下和公主制造不利局面。” “求陛下饶过老臣的儿孙,给他们一条生路,今日之事跟他们无关,是老臣该死!求陛下恕罪啊!” 他活到这岁数,朝廷不是没有判过罪犯凌迟之刑,但他从来没亲眼看过。 今日看到刺客的半条手臂已经变得血淋淋,白骨可见。 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割完手臂再到大腿,然后到背腹,想想都可怕得很,他不要这样子的死法。 曾叔公受不住压力伏地自首,这一实锤直接让景王再无可辩之词。 跟着还有几个宗室人员自首,说收了景王的好处或得到许诺,帮着他造势。 甚至还有嫔妃受不住剐刑冲击,告发了静嫔。 说静嫔有个化妆技艺出神入化的侍女,这些日子每日清早都绕道翠容殿去往宫婢住所。 本来因为儿子被指证已经心慌恐惧的静嫔,这下子彻底顶不住。 苦心筹谋一场,竟然又不成。 命运竟然让她那么优秀的儿子得不到该得的位置,何其不公。 由恐慌到愤怒,不过转瞬间,静嫔就站了出来大声承认:“是我,都是我做的。” “是我派人搞塌了文萃楼,是我找的刺客入宫,是我威胁宗室的人,要杀要剐就冲我来!” 她怒目瞪视天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过是陛下糊涂被你们糊弄了去。我儿文武双全乃大雍最为出色之皇子,若是没有你,我儿必是大雍之君。他不争,但我要争,陛下有儿子凭什么让孙子上位,我不服。” 静嫔把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企图让儿子得以活命。 脸色灰败的景王没想到自己的母妃会如此护着自己,他坠入深渊的心得以重新浮了上来。 命妇与官眷听到静嫔的自曝,顿时受不住的冲了过去。 “你为你儿子就能祸害朝臣之女?你为你儿子就能拿大雍子民随意伤害吗?” “你争你的,你为何要丧尽天良的拿我们的女儿来为你儿子铺路,你还有人性吗你。” “老陛下是英明无比才没让你儿子上位,你歹毒无德根本不配为太后。” 有人质问,有人怒骂。 还有出身不低的勋贵命妇愤怒得要上前去为女儿报仇。 到这地步,没人拿静嫔当后宫贵人看待了。 太皇太后被眼前这一幕弄得带着其他嫔妃连连后退。 慕玄月连忙拦住愤怒无比的命妇们,“众位不要受其影响转移视线,罪魁祸首不是她说是她就是她。” 被明嘉公主这么一提醒,众人立马反应过来。 “对,这毒妇肯定是帮她儿子揽罪。” 众人转而冲景王而去,侍卫拦在了她们前面,景王毕竟是男子,这些勋贵命妇扑过去撕打可不成体统。 “陛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一定要严惩这等丧心病狂祸害朝臣家眷的畜生啊!” “求陛下严惩罪犯,求陛下一定要严惩罪犯!” 众官眷也意识到不好生撕景王,只能纷纷跪在天子面前哭求严惩景王等人。 刚觉得有线生机的景王,瞬间又重新跌落深渊。 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所有辛苦筹谋统统都失败了。 慕玄度看着灰败的景王,眼里都是冰冻之色,“你初始想联合前镇南大将军想谋逆篡位,失败关禁闭却不思过。” “朕出自嫡系,承位光正,你却谋逆之心不死,暗中制造各种阻滞企图让朝堂不稳。” “杀了一个孙氏想栽赃给朕还不够,还拿京都贵女来做局,似你这般不拿人命当命的皇子,有何资格为君。” “还捏造乱伦谣言,身为皇族为了自己私欲让整个皇族蒙羞,你不配为我们慕家之人,你罪该万死!“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咬切齿的说出来。 还有害死他爹的罪名他没说出来。 皇子犯法与民同罪。 有这话但从未有这事,真要实施起来并不容易。 现在是群情愤怒之时,只有借助群情才能活剐景王,而让宗室众人和御史都无话可说。 不活剐了这害了他父王还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畜生,难解他心头之大恨。 他举起手中的案卷怒视景王:“这两个月你做了什么,密卫都查了出来。” “你不但利用宗室为你摇旗呐喊,你还拿捏了许多官员的把柄让他们为你所用,这里都有一一记录。” “岁冬诗会你本意是想害那些有才之士,结果诗会男子场转去了威武伯的庄园举办,让你计划落空。你却害人之心不死,开了局就连那些贵女都不放过。” “她们个个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你却当她们猫狗般一锅祸害了,你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手,比朕杀鞑子还狠。” 慕玄度越说越愤怒,指着景王的手都气抖了。 “可朕杀的是祸害我们大雍的敌人,你却去杀害为我们大雍尽忠的朝臣家眷。” “就你这样穿着人皮内里揣狼心的畜生,你有什么资格争位?” “你有什么资格做我们大雍的君主?你有什么脸面对我们大雍众多官员?” 天子越质问怒火越炽。 大殿里的大臣命妇官眷也越来越愤怒,恨不得亲自上去千刀万剐了景王。 第149章 报仇,除族行刑 在天子一句一句质问下,景王之前的否认都成了极为让人不耻的狡辩。 刺客还在承受凌迟之痛,惨叫的声音已如兽类呜鸣。 一败涂地的景王,知道自己无法脱罪,面对众人的怒骂瞪视他恼恨又慌恐的后退。落入了侍卫铁爪之下。 被按跪在天子面前。 除族,并处以剐刑。 天子毫不犹豫的下令。 “不,你不能这么做,我要见无上皇,我父王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景王要挣脱钳制。 自古以来身为皇族都有豁免特权,就算他害了那么多贵女又怎样,最多不过砍头处死。 就算死他也是皇族。 除族及剐刑,他绝不能接受这样的处罚。 静嫔还有景王一家,都跪地哭求放过。 但他们一跪求,这边已经愤怒无比的朝臣以及命妇官眷,也纷纷下跪要陛下秉公执法。 双方形成了对垒。 很明显,朝臣一众无论人数还是声势皆占上风。 就连瑞亲王也站出来表示支持:“本王同意除慕云璋出族,他不配为我族子孙。谋害大雍如此多朝臣家眷就已经罪该万死,何况还捏造谣言中伤天子与公主,这不耻行径极损我皇室名声。无上皇若是清醒,他只会恨不得从未有过这般不孝子,轻易赐死不足以泄民愤平臣怒。” 所以得千刀万剐。 曾叔公自首认罪,宗室里也就瑞亲王最有资格发言。 “我们也同意陛下决断。”宁王急忙拉自家大哥跟上。 哎呀妈呀,这三皇兄竟然如此的坏。 幸好不是他做皇帝,要不然自己的纨绔日子定然过不长久。 搞死他,快点搞死他。 慢一步宁王都觉得自己后背生寒。 今日这一出出的,已经让宗室许多人觉得皇室名声大损。 对弄出这些事的罪魁祸首自然恼恨得很,他们也纷纷出言支持天子决断。 这场面一边倒的局势,慕玄度立马把握住,当即让人去取皇家族谱过来。 还见什么无上皇。 仗着无上皇没死想搞事,现在没搞成,还想立马气死无上皇不成。 没人同意给景王见无上皇。 除了自己家人没有一个人相帮的景王,内心又气又急。 他突然发声高喊:“本王冤枉,文萃楼的事是意外,本王即使开始有弄塌文萃楼的心,但那些才子转移场地后本王就放弃了。我只能算犯罪未遂,女子诗会举行那日我没有下令推倒文萃楼,那是意外,不能算到我头上来。” 他只不过是在出事后迅速利用事故散播谣言而已。 死到临头了还喊冤,慕玄度都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气笑。 “你冤枉?若不是你存谋害之心安排人抽砖叠柴让文萃楼稳固不再,文萃楼岂会倒塌?造成数百人伤亡你还有脸说你犯罪未遂?” “光是你生出谋害大雍才子之心你就罪不可赦,有胆做没胆背,枉为男人。” 慕玄度鄙视不已。 完全不理会景王的狡辩,等皇家族谱拿来, 他亲自监督瑞亲王划去了景王一家的名字。 就连静嫔也被清出老皇帝后宫嫔妃名单。 至此,景王,嗯,已经不是景王的慕云璋,沦为庶民。 犯了弥天大罪的庶民,天子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光明正大,天经地义。 很快,慕云璋被剥衣处以剐刑。 这回,很多命妇官眷不回避了,皆咬牙切齿观看仇人的下场。 静嫔直接昏厥在地,原景王妃也吓晕过去,景王一家直接被拉走丢进大狱等候发落。 大庆殿,成了血腥的行刑场所。 慕云璋被剥光到只剩半个裤头时,慕玄月走到刑具前,拿起了一把锋利的薄刀。 看到她的举动,有朝臣想起了前几日明嘉公主说的话。 “公主这是真的要亲自凌迟罪犯?” 镇北侯夫人也看到了,她连忙走过去阻止:“公主,您受了伤还是坐下歇着吧,这种事不用您亲自上手。” 虽然她知道明嘉公主胆子大,但胆子再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自行刑惩罚罪人,日后怕是会被人说道。 太皇太后也劝她:“明嘉,犯不着脏自己的手。” 慕玄月回头看她们,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必须亲自动手惩处这畜生。” 她动手总比天子来动手要好。 这仇不亲自报,解不了他们父王被活活烧死之恨。 母妃告诉过他们,为了让怀了身孕的她逃出去,父王用自己的身体架住燃烧坠下的门框,拼死护着母妃逃出生天。 才有他们姐弟俩降生的机会。 他们父王生生被烧死在皇陵,放火烧皇陵的景王怎能轻易死掉。 不受尽凌迟之惩,如何能抵消他们父王被炙烧而亡之痛。 他们姐弟俩,从来就是与一尺还十寸之人。 信王只是想要他们父王被贬失去承位资格,而景王却是狠毒要命。 火烧皇陵虽然被老皇帝归为意外,但暗地里信王被传为最大嫌疑者,所以他才会气急败坏的拿守陵人出气。 栽赃陷害的手段景王十几年如出一辙的使用,他们岂会轻易上当。 继承大雍皇权后,调查昔日旧案不再有阻滞,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就知道真正的杀父仇人是谁。 如今得以亲报大仇,岂能假手他人。 镇北侯夫人跟太皇太后想让天子劝劝明嘉公主,这事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对公主名声有损。 慕玄度却一言不发,他还想亲自动手呢! 只是他姐跟他说过,她可以做的事他不一定能做。 天子,即使不做仁德楷模,也得做高堂之君。 为君者有所为有所不为。 除了杀敌,罪犯由臣下处置方显君仪君威。 镇北侯夫人和太皇太后是出入真心担忧,才劝明嘉公主不必亲自行刑。 但明嘉公主执意亲自动手,她很快就给慕云璋肩膀处划了一刀。 直接片下一片肉皮。 痛得被堵住嘴的慕云璋在喉咙里呜呜大吼,脸上青筋暴露,狰狞可怖。 那边被凌迟百多刀的刺客已经奄奄一息,两条手臂只剩白骨。 慕云璋用喉音痛呼快杀了他,但没人理会他要表达什么。 随着穆云璋被动刑,那些有亲人在文萃楼遇难的家属,心头之恨都得到了纾解。 没有亲人受难的人虽然也痛恨景王所为,但真看到这般处置一个有皇室血脉的人,到底生了恻隐心。 对明嘉公主亲自行刑也不敢苟同。 宗室里的人有些也皱起了眉头。 第150章 了结,好奇一问 然而明嘉公主丝毫不在乎他们怎么看自己。 曾经她为了名声清白,赌上了终身,结果遭遇一群无耻之人的算计欺凌。 既如此,她何必为了什么名声委屈自己。 她要做自己认为对的,而不是去做别人认为对的。 亲自报仇,就是她认为必须去做的事。 血腥味弥漫整个大庆殿,看不得的人都背过身去。 甚至有人捂起了耳朵,不敢听那声声痛喊。 那些自首有罪之人都瑟瑟发抖,天子手段狠辣,从上位第一天就显露出来了。 他们为何觉得这样的人能轻易推翻,而去受景王这样的人怂恿。 明嘉公主也不是善类,暗中不知布置了多少眼睛在盯着他们,他们竟然以为能瞒过去。 是他们小看了这对姐弟。 剐刑进行到天黑,刺客已经断气,慕云璋也奄奄一息。 慕玄月动了二十刀天子就让她让位给行刑手了。 二十刀,一岁一刀。 他们的父王只活了二十年,就被活活烧死。 亲手凌迟二十刀出这口气,够了。 他姐没必要背个嗜血好杀之名在身。 为了给他姐正名,他还公布了太上皇是遇害身亡的真相。 众人这才知道为何明嘉公主要亲自动手凌迟罪犯。 顿时不再用异样眼光看待明嘉公主。 宗室的人也不再私议。 至亲被人放火活活烧死,换他们,他们也会恨不得把仇人千刀万剐。 这个景王,为了争位,十几年前就开始不择手段的谋害兄弟,可见其品性从少年时期起就已经狠毒透顶。 表面上却装得磊落清高,骗得不少朝臣曾经为他站队。 如今揭露出来,无不暗拍大腿悔不当初。 镇北侯夫人上前盯着慕玄月的脖子,一脸疼惜的问:“伤口可疼?” 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被大众所知,镇北侯夫人一点都不隐藏自己对明嘉公主的喜爱了。 慕玄月微微摇头,弯唇道:“一点小伤口而已,夫人不必担心。” “伤口虽小也要注意不要沾水,免得发脓加重,公主千万别不当回事。” 这未来小儿媳只怕跟自己小儿子一样,上过战场都不知道疼似的,流那么多血都不在意。 换别的姑娘一点小伤口都要大呼小叫的闹得全府皆知了。 可越不叫疼的人越叫她心疼。 “好,明嘉记住了。”镇北侯夫人眼里流露的情绪让慕玄月有些不适应。 她们好像也才见第三面,怎么就跟母妃看她似的。 眼里的善意疼爱都要溢出来了。 就连旁人都看出来镇北侯夫人极为喜欢明嘉公主。 魏国公夫人撇了撇嘴,没想到卫家有这样的福分。 能娶明嘉公主入门,卫家只怕还得风光几十年。 她扫了眼不远处的卫家大儿媳,挪过去说了句:“你婆母看来喜欢明嘉公主多过你,日后你们大房怕是要失宠咯!” 本来看到婆婆对明嘉公主关怀备至的模样就有些不是滋味的苏氏,听到魏国公夫人的话明知她是没安好心的挑拨,心里也难免不得劲。 但她还是装作不在意的回怼魏国公夫人:“明嘉公主身份如此尊贵,能力又出色,别说我婆母喜欢她,我们卫家个个都喜欢她。” 她这话让魏国公夫人顿时没了意思,她低声嘀咕了句:“假惺惺。” 苏氏没听清,但她知道定然是没好话,她也懒得理这个名声不咋好的国公夫人。 刺客被抬走了,被凌迟了百多刀的慕云璋也没再继续割了。 剩下认罪的人也统统被下了大牢。 还有涉及的宫女太监也被一一揪了出来当场斩首。 今日宫宴,以血腥行刑收场。 命妇官眷们回去会不会做噩梦,这些天子是不放心上的。 他只要观刑的众多官员以及宗室人员记住,别欺他年少就以为能瞒天过海的做坏事。 今日的场面,确实让许多人对天子心生畏惧,也让许多人意识到,天子之手段心机不容小觑。 其实当大臣们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他们的陛下很会利用时机。 按正常来说,处置皇子并不适用剐刑,哪怕犯了谋逆罪伤及在位父王,做皇帝的也不会凌迟自己的儿子。 如今在位的天子也知道拿话震慑人容易,但真的要进行这样的处置,必然有阻力。 首先宗室就不会轻易容许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被处以这样的极刑。 其次御史必然也会出于职责来阻止天子用刑过当。 但今日这些都没有发生。 皆因陛下那一场质问跟披露让朝臣与宗室都怒愤上头,促成了景王被除族。 被除族的皇子不再是皇子,自然就适用于剐刑了。 除族之前天子没有把太上皇是被害这事说出来,撇除了以报私仇为主之疑。 之后才公布太上皇是被景王所害,让亲自动刑的明嘉公主瞬间不再受人指摘。 陛下除掉景王这手段,足以让朝臣生畏。 畏而不得不听,畏而不得不服从,这正是穆玄度要当众落罪行刑的目的。 圣贤说的以德服人,他是不屑的。 什么以德服人,远没有手中权柄以及拳头好使。 事情了结,该出宫的纷纷告退出宫。 慕玄度让瑞亲王留了下来。 静王坐轮椅出入不便,一向走在最后,在他即将被自己近随推出大庆殿时,慕玄月叫住了他。 “六皇叔,明嘉有个问题很好奇,您为何不续娶皇婶?” 静王娶过一个出身名门的妻子,但妻子过门没两年就死了。 王妃死后,他就再也没有续弦。 背对慕玄月的静王眼底掠过一抹惊色,很快就被温和笑意取代。 近随把他重新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明嘉公主。 正与天子说话的瑞亲王也望了过来,不明白明嘉为何对这问题感兴趣。 静王无妻已经七八年,大家早已经不好奇了。 脖子上绑着白巾的慕玄月,一步步走近仰头看她的静王。 静王眼底的戒备微不可见,嘴角弯起的弧度刚刚好。 他笑意清浅的回答:“皇叔是残废之人,不想误人千金,所以不再娶妻。” 慕玄月坦荡地打量起静王全身上下,然后说道:“皇叔除了不能站起来,没缺什么,谈不上误谁家千金。以皇叔的身份,京都贵女都不会有任何嫌弃,皇叔何必妄自菲薄。” 京都贵女四个字,慕玄月咬得特别重一些。 重得静王想忽视都不能。 他靠在轮椅的背部,不由自主的绷了起来。 这个有镇国之尊的侄女,当真是聪明得过分。 第151章 探究,是人是鬼 “明嘉,你很聪明,但也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静王脸上依然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没多少人情味。 “辅助陛下强盛大雍才是你的职责,其他事还是莫要过多关注的好。” 慕玄月却没退缩,她就站在离静王一丈外看着他,眼里镇定无波:“明嘉自是要辅助陛下成就大业,但明嘉能做的事不止一件。” “ 我自小就被母妃表扬聪慧明敏,长到如今除了嫁错一回人,还未误过其他事,皇叔倒也不必有此担忧。” 如此自信的明嘉公主,真是让人无从讨厌。 静王嘴角微微一抽,无奈而笑:“难道你想给你六皇叔找个京都贵女做皇婶?” “不,明嘉没有操持别人婚事的爱好。”慕玄月否认。 “我只是好奇六皇叔还未到而立之年怎么就暮气沉沉。” 他暮气沉沉? 听到此话静王神色有点裂开,差点忍不住想摸摸自己的脸看是否变成了小老头。 “我听我母妃提起过你,说你虽然行动不便,但爱赏花扑碟,也喜划舟网鱼。” 静王愕然抬头:”你母妃提起过我?” “嗯,她说皇宫花园的蝴蝶和莲池的鱼都是被你嚯嚯光的,可见六皇叔小时并不因伤残而消沉过活。但明嘉看到的六皇叔似乎跟我母妃所说的相差甚远,对不上号。” 如同听到天方夜谭般的静王,失去了惯有的平静。 那个偶尔在不远处看着他玩耍的太子妃,竟然记得他还跟自己子女提起他。 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他比太子小七八岁,太子妃入东宫时他刚十岁,在皇宫的花园里偶尔会撞上遇见。 虽然他们极少说话,但他记得那是个十分美丽且不会用怜悯眼光看他的女子。 太子夫妇在皇陵出事时,他差不多十二岁 ,当时还为他们意外亡故难过了一会。 只是皇宫人情淡薄,加上自己母妃与德妃走得近,对于太子夫妇他也只是人亡事过并没有多深记忆。 如今提起,不免有些触动。 静王盯着明嘉公主的脸,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一些关于太子妃的久远记忆。 可惜,并没有。 他记得的,只是一个不远不近微笑看他小时玩耍的身影。 容貌并不清晰。 他叹了口气,脸上呈现一抹苦笑,“六皇叔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知玩乐的小孩了,岁月催人成熟,世事时常变迁。你母妃若是在,六皇叔只怕也认她不出了。” 十八年过去,确实人不复,物已移。 慕玄月微微抿唇, 这位静王在他们父王出事后,就依附在信王的羽翼下长大,成为信王的智囊之一。 若不是有静王在背后为信王谋划,信王早就被景王消灭掉。 能帮着一个脑子不够能力也不够脾性还不好的信王,与景王形成旗鼓相当的对阵,这六皇叔可不是面上看去这么简单。 若不是他们插进来摘了果子,大雍君主之位会落入谁的手上,可是未知数。 “六皇叔说得对,是明嘉想当然了。十几年过去,什么都会变,何况人。” 她后退一步,不再逮着静王探究。 是人是鬼,终有一天会显形。 静王靠着轮椅的肩背随着她后退一步松弛了几分,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清浅笑意。 再次拱手跟天子告退后,他才让近随推他离开皇宫。 他们俩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让瑞亲王起了疑:“静王有问题?” 慕玄月看向他们,神色微凝:”有没有问题现在未能断定,只是我觉得慕云璋所说的并不是他安排人推毁文萃楼,这话的真假需要查明。” 瑞亲王顿时皱眉了,“若是害人的还另有其人,没找出来岂不是隐藏一个大祸害。” 大雍皇室的人,有这么多丧尽天良的吗。 慕家祖坟难道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一个个皇族毫无爱民之意不说,还谋害他们,这完全是自掘坟墓的行为。 瑞亲王脑袋顿时发疼。 今日处理多个皇族人员已经够让大雍皇室丢人了,若还有漏网之鱼,今年这年都不要过了。 慕玄度却不在意的背着手往外走:“最大的祸害已经除掉,剩下的不足为虑,皇叔祖还是跟我们见无上皇一面吧。” 今日之事是要跟老头子交代的。 不能因为他要死了就瞒着他。 瑞亲王对于天子这个决定其实不是很理解,他怕无上皇一听就咽气。 到时天子就要落个气死老皇帝的名声了。 但天子说了,他已经跟无上皇预告过,他有思想准备,不会死在今晚。 瑞亲王就哑然了。 无上皇真要咽气难道天子还能阻止他不成。 但他还是陪着天子去看老皇帝。 “姐,你还撑得住吗?”走了几步慕玄度突然停下问他姐。 折腾了一天,人人疲乏,他姐还流了那么多血,脸色都比平时发白,他有些担心了。 “对对对,明嘉你就不用去了,你让太医再给你看看,可别落下疤痕来。” 瑞亲王劝慕玄月先回去歇息。 今日的事由他跟天子去跟无上皇交代就可以了。 慕玄月脚步没停的往前走,“我没事,一起去吧。” 都解决了,该收尾就收尾。 三人来到老皇帝的寝宫已经是戌时。 一天跑出来看了无数次的吕公公见到他们的人影,连忙跑进去禀告无上皇:“陛下,来了,他们来了!” 今日宫宴孙子跟自己说的话让老皇帝流了好一会眼泪。 太子是他心底最深的悔恨跟伤痛。 从禅位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其他儿子不会轻易臣服登位的孙子。 但病重的他已经无力制止儿子们自取灭亡。 是的,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自取灭亡。 他想死了一了百了,不再理会这等皇室避免不了的残酷争斗事。 但他那个得了皇位的孙子偏偏不让他死,非要寻医来吊住他的命。 吊就吊吧,他权当他舍不得他了。 暂时死不了那就只能喘气儿继续做无上皇。 三人来到老皇帝跟前,看到他睁得大大的眼睛,就知道他迫切的要听结果。 瑞亲王此时也明白了天子的坚持。 他的皇兄,果然是临死才多了份清明。 但他要是清楚知道自己的儿子造了多少孽,怕是要死不瞑目。 第152章 交代,余悸难安 大半炷香后,老皇帝听完了宫宴上的事,还有十八年前三儿子害死二儿子的事。 以及文萃楼倒塌死伤几百个贵女之事。 他忘了身上的病痛,怒目瞪着床顶许久。 最后嘴唇抖动着面容痛苦一萎,闭眼垂泪。 “皇兄,事已至此,您还是该以大雍江山为重,莫要为那等畜生浪费情绪。陛下经今日之事,能让宗室和朝臣人心相向,也算是因祸得福。日后君臣同心,定能光耀先祖之绩。” 在瑞亲王真心实意的安慰下,老皇帝哭了一会就停了。 他看向脖子有伤的慕玄月,然后眼球往孙子那边斜,反复了三次。 瑞亲王看不懂,姐弟俩也看不懂。 “吕公公,无上皇这是什么意思,想说我姐还是我?”慕玄度连忙问最了解老头子的吕公公。 这下子把吕公公也为难住了。 他这次也看不懂无上皇要表达什么。 倒是随伺在天子身边的闵春堂猜了句:“莫不是无上皇想让公主不要在意不堪流言,继续辅佐陛下?” 老皇帝连忙眨眼了。 他这是担心那什么乱伦之词影响姐弟需扶持之状。 “您放心吧,这点事影响不到我们。”慕玄月解了他的担忧。 慕玄度干脆告诉他:“我姐早在北境时我就给她找了个拿得出手的夫婿,就那个镇北侯的小儿子,打仗挺厉害的,勉强配得上我姐。” 老皇帝听到这话明显的松了口气。 “等明年朝堂更加稳定后,我会主攻民生经济等事,努力充盈国库。陛下会重整军威,三年之内大雍版图必增。” 慕玄月这次说得掷地有声。 让瑞亲王都不由神情一震。 若是这样,他也是能出来干点事的。 老皇帝的脸色这回彻底松了下来。 一个大逆不道的儿子要被处死的怒恨与悲痛,被展望大雍成为富强之国的美好覆盖了过去。 他死后应该能面见先祖了。 这一日的皇宫大案,不但让皇宫里的人心惊胆战。 整个京都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除了景王府被抄家,还有好几个宗室人家被入狱。 以及密卫查出的十数名参与官员。 程家二房的程守平夫妇知道参加宫宴的大哥回来后,急忙过来找他。 “大哥,咱们珠儿被下了大狱,你可得救她出来啊!”程二夫人一见程侍郎就哭了。 她的小女儿程秀珠十年前被送进了景王府为妾,如今景王出事,一府的人都被下了大狱,可把他们急坏了, 程侍郎还惊魂未定呢。 今日皇宫发生的事,让他知道少年天子非他所以为的那般好说话。 能当堂活剐人犯的天子,岂是他们程家能用那点不算多亲近的关系能轻易绕缠上的。 只怕知道他们程家有个女儿是景王的妾室,还会厌上他们程家。 一想到这点,程侍郎就连忙回绝二房:“救不了,景王犯的是滔天大罪,他府里的人必然同罪发落,不能幸免。” “你去求陛下啊!陛下不是我们程家的外甥孙吗, 他一定会网开一面的。大哥,我们珠儿不能死啊!你一定要救救她。” 程夫人急得直哭,他们二房原本有两女一男,大女儿嫁出去后难产死了,小女儿听从大哥安排入了景王府为妾。 本以为能博得一场富贵荣华。 结果女儿入了景王府生了两个孩子都没能长大,现在又被抓进大狱,眼看连命都要没了。 程二夫人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跪在地上不停的求大哥帮忙救人。 程守平也开口哀求大哥:“大哥,您就看在我们二房人丁单薄的份上帮我们一次吧!” 他就一女一儿了,儿子还未娶妻。 白发送黑发一次已经够伤人,再来一次,他们二房要如何承受。 “真救不了。”程侍郎坚决摇头。 “你们都不知道当今的天子有多可怕,谁惹了他,他都丝毫不给面。他连景王都能活剐了,你们以为景王府的人他能轻易放过?” “什么?活剐景王?” “对,今日就在大庆殿里当着我们的面直接行刑了,要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程侍郎神情后怕的坐在正位,完全没了以往的官爷模样。 只剩一副被吓着的还没完全回魂的躯壳,时不时的打个寒颤。 二房夫妻俩光听到这消息都脸白了,活剐,天啊! “景王是天子的皇叔,他怎能这么残忍?” 二房脱口而出的话让程侍郎慌得跳了起来:“闭嘴,这话是你们能说的吗。” 比他们早一步得到消息同样骇然到神魂俱震的程大夫人,此时也慌得叱喝:“你们什么都不懂就敢乱非议天子,不要命了?” 二房夫妻吓得都哆嗦,顿时不敢出声了。 高高在上的王爷都能被天子活剐,他们的女儿怕是难救回来了。 跟程家这般吓得胆寒的还有林家人。 今日得以入宫参加宫宴,本以为是一场能与天子亲近的宴席。 结果他们经历了什么? 震惊人的谣言和活剐人犯的现场! 林大夫人带着女眷回到府里,坐定下来后还脸白身抖。 “快,多加些炭火。”她以为自己是被冻的,但其实是后怕的。 她的两个儿媳也好不到哪里去,皆是脸色苍白手脚无力。 其他人的状况也差不多,一个个的脸色难看得很。 家里没有去参加宫宴的人看到她们这奇怪样子都纷纷询问出了什么事。 有胆子大点的,哆哆嗦嗦的把皇宫发生的事儿说了出来。 结果把家里的人也吓坏了。 一起脸色发白的哆嗦着烤火取暖。 大伙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都想着,天子这外甥,跟他们林家人长得不像,性子更不像。 他们林家人别说杀人,杀只兔子都得念几句阿弥陀佛。 唯有林望舒怕过之后脸带兴奋。 眼里闪着一抹奇异的光芒。 那个让人心生畏惧的天子,也让人心生仰慕。 执掌天下,行事从容,杀伐果断,大雍之帝皇就该有这般威震所有的气势。 天子在大庆殿睥睨众人的模样,刻入了林望舒的脑海里。 让她忆之心悸。 但林家其他姑娘却畏惧得很,畏惧天子,也畏惧皇宫。 与她们这般从此对入宫失去兴趣的京都贵女还不少。 不想早早娶妻的慕玄度不会想到,今日在皇宫活剐人犯的决断,竟然让他有另一种得偿所愿。 他把适龄姑娘几乎都吓得退避三舍了。 第153章 夜话,侯府烦恼 谢府。 自从卸下丽阳书院山长之职就自罚闭门思过的谢大儒,知道宫宴上的事后,愣神了许久。 待知道被抓拿下狱的官员里有两个是谢家人后,他当即让人把大儿子叫了去。 这一夜谢府老爷子书房的灯,彻夜未灭。 偶有老爷子愤怒的骂声传出。 相比谢府的风雨欲来,镇北侯府就祥和多了。 镇北侯回到府里后,亲自去私库找了一箱子宝贝送给夫人。 “今日夫人大显雌威,为夫甚感与有荣焉,哈哈哈哈哈!” 没有自家夫人那一顿怒骂和利落表忠,陛下怕是还要废好些功夫才能收服群臣之心。 结果他家夫人一顿发威,省了陛下许多事。 那场面,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份功劳天子必然会记得,他们卫家借此功劳都能稳妥几十年,哈哈哈哈哈哈! 镇北侯老开心了。 孟氏也开心,当时怒火冲上头,她一鼓作气的就豁出去了。 压根没想过什么后果。 就知道不能让人那么诋毁自己的未来小儿媳。 那可是她家小儿子好不容易抓到手的可人儿,岂能让人欺负了去。 “若是被人说卫家养了个母老虎,你到时可别恼。” 孟氏开着玩笑欢喜地摆弄起丈夫送给自己的宝贝。 三幅名家画作和两块一尺方寸大透润的翠玉原石,以前她都没见过,可见收得有多牢。 现在高兴了,才舍得拿出来给她。 哼哼!看来丈夫私藏了不少好货呢! “为夫不会恼。”镇北侯乐呵呵的笑,“为夫只会高兴,气死多嘴之人,哈哈哈哈哈!” 有个能这样为家里挣功封尊的母老虎,是别人想要都得不来的福。 见丈夫这般维护自己,孟氏心里都乐开了花。 夫妻二人正在为自己家押对宝做对事而高兴时,婢女来禀报:“老爷,夫人,少夫人请了府医过去,说是受惊过度怕夜不能寐,开了安神药,让奴婢过来问问是否熬了让府里的人都服用。” 正要喝杯热茶的镇北侯当即不悦的放下茶盏,“侯府乃武将之家,这点场面就受不了,成何体统。” 孟氏嗔了他一眼,“你上战场杀敌无数自然什么都不惧,家里这些人都是没见过行刑的,怎能有你这样的胆气。” 她转头吩咐婢女:“去熬了,让各个院子的人都喝一碗好好睡一觉,别弄得明日除夕一个个的没精神。” 别人这年过不过不关他们事,今年他们家是要好好过年的。 丈夫自从接手镇北军,就没有在家里过过年,好不容易今年在家了,岂能马虎过去。 婢女收到吩咐自然匆匆去传达安排了。 镇北侯对大儿媳有点看不上,“阳哥儿他娘胆子这么小,日后怎能担得起宗妇之责。” 他不喜欢太娇弱的女子。 卫家家大业大的,主母要是没点坚韧性,怎能扛得起那么多家事。 “她出身书香之家,一府文儒,自然斯文了些,哪能跟我们这些从小见惯粗鲁的人比。” 孟氏虽然对大儿媳也不够满意,但那是大儿子自己喜欢上的。大儿子又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的本就可怜得很,要求就不要太高了。 “都入门这么多年了,整日与一门武将的家眷相处,就不能学着点?看看其他几房的人,哪个像她腿软到回府连马车都下不来,真丢镜儿的脸。” “行了,你一个大男人管儿媳妇做什么。”孟氏不满丈夫继续指责大儿媳。 “你不看早死的大儿子的脸,也得看你大孙子的脸,他八岁了,什么都懂了,可别让他知道你对他娘不满。” 做为祖辈就算了为小辈也得宽容大度些,免得孙子知道难过。 说到早死的大儿子,镇北侯神情一萎,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说了。 孟氏把宝贝放好后,看了眼丈夫的面色宽慰他:“阳哥儿他娘虽说娇弱些撑不起大事,但府里不是还有我嘛。再过十年等阳哥儿长大,到时给他娶个能干点的媳妇,问题就解决了,不用担心。” 镇北侯顿时皱眉:“那你岂不是还得辛苦十几年。” 娶了孙媳得教她吧,不教个几年能教出个合格宗妇来? “不用。”孟氏笑眯眯的一点都不担心,“你看要是像明嘉公主这样能干的,入门还用婆母教什么?” 怕是什么都不用教,自然就会了。 妻子的话让镇北侯顿时失笑:“你以为天底下能有几个像明嘉公主那样出色的姑娘?咱们卫家能娶到一个进门就不错了,还想俩,你想什么美事呢!” 但孟氏信心不小,她给丈夫捏着肩膀说道:“俗话说,物以类聚,有了明嘉公主做我们卫家儿媳妇,日后通过她咱们就多了个了解渠道。但凡跟她相熟要好的人家,大概率为人差不到哪儿去,咱就顺着她的藤去找瓜,还怕阳哥儿找不到好媳妇啊!” 妻子居然有这么远的眼光,让镇北侯开了眼界:“你可真是会想,到时弄不好阳哥儿的婚事你做祖母的都插不了手。” 孟氏就呵笑了,“若是苏氏到时还是扶不上墙的模样,你看我会不会给她机会拿捏阳哥儿的终身。侯府想要长久稳安,后宅必得有个能担得起事的主母,这道理,她要是不懂,那我们就让阳哥儿懂。” 大儿子大意了没教他这个,大孙子还能不吸取教训? 听到妻子心有成算,镇北侯点了点头:“那就辛苦夫人再扛十年。” “我这不算什么辛苦,倒是你要带出阳哥儿才不是易事。” 丈夫四十六岁了,镇守北境大半辈子,就等着大孙子接棒,可有得等呢! 至于小儿子,他要娶明嘉公主,镇北军就交不到他手上。 他们卫家也就指望大孙子快点长大了。 苏氏不会想到,因为一碗安神汤,自己看护得跟易碎宝贝似的儿子,很快就要迎来他人生初次淬炼。 皇宫里,慕玄月洗漱后,召太医来给自己重新上了药。 然后把问棋送来的情报一一查看,直到后半夜才躺下去歇了两个来时辰。 天未亮,她就起来更衣去大牢。 而慕玄度已经早一步与刑部官员的人在审问大牢里的罪犯。 景王除了,帮着他的那些余孽也得一一清理。 这就涉及到天子整治世家的计划了。 慕玄月知道弟弟的心思,宫宴之前她还认为急了些,但按目前的情况看,不失为最好的时机。 不查不知道,景王背后竟然有几大世家曾经支持过他。 虽然有些在有天子继位后就退出了暗中帮扶。 但还是有一些不死心之徒,妄想继续有从龙之功来维持家族利益长存。 谢家出现在此类名单里,她并没多意外。 第154章 掌控,皇族之责 除夕升堂治罪,真应了天子的话。 刑部的人都不敢懈怠,一个个的深挖定罪。 京都这个年,少有人家能过好,因为多个衙门过年都不落衙。 民众也因为年末骇人之案件而心生不安,京都毫无往年过年的轻松热闹氛围。 街面行人匆匆,连新春贺喜的笑容都变得小心翼翼。 可见天子处置景王等人犯雷厉风行的手段,给治下的子民产生多大震慑。 到了能治小孩夜啼的地步。 为了处理宫宴上出的事和文萃楼之案, 官员们一直忙到年初四才得以放几天年假。 歇了三天,年初八又开衙了。 新年开衙,天子改年号为乾泰,世人称天子为乾帝。 乾泰元年的大雍,朝堂上换了不少人。 林家主支大房的林盛昌被提拔为礼部尚书,二房的林盛兴和三房的林盛荣也被安排在五品官位上。 除了嫡系,旁系的也有官职安排。 天子给了皇太后母家足够的回报。 东城林家,不但恢复了世家之荣,还得到了比流放前更高的官位。 林盛昌升为礼部尚书,是内阁成员之一。 地位直追先祖右相之荣。 天子上位以来,已经屡屡破格提拔许多官员。 还封赏了有功之臣。 如今的大雍朝堂,有一半人已经被撤换过,天子下达的政令,再也没那么多人反对。 如此他坐在那把雕龙金漆的椅子上感觉舒坦了些。 开年后,慕玄月没再日日上朝,她开始时不时出宫一趟。 探望慰问几个在文萃楼受伤的宗室人员。 她去看了静仪公主。 静仪公主在文萃楼被砸伤了脑袋,还伤到了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躺几个月她是下不来床了。 “你怎么来了?朝堂这会该忙得很吧?”静仪公主看到冒雪前来的慕玄月连忙问她。 没想到会横遭如此大祸的她,已经好些天精神不振。 特别听说了宫宴上的事后,更是几天都没有讲过话,每日愣瞪着眼发呆。 把驸马和儿孙都担心坏了。 静仪公主很怒愤也很悲痛。 景王明知道自己负责了女子场的诗会,竟然想把她都害死,真真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他能解除禁足经常进宫看望他父王,还是她从中为他周旋的结果。 没想到,竟然没念她一点好的朝她都能下手。 她被这样毫无人性的侄子气到每日脑壳都发疼,也日日后悔不该在文萃楼举办诗会。 若不是她改在文萃楼举办诗会,那些贵女就不会遭受那样的大难,她自己也不会有这么一劫。 那些死了女儿的人家,还有那些女儿伤残了不好出嫁的人家,她都不知道日后要怎么去面对他们。 所以每日都心思很重的不想说话。 只是看到明嘉公主到来她才提起了点精神。 慕玄月抱着手炉站在炭盆边烤了会,去了寒气才走近床边坐下。 “姑婆您莫要担心其他,先养好身体再说,大雍还得靠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治理,万不能泄掉这口气。” 她安慰静仪公主。 静仪公主很是苦笑:“举办一次诗会都害得那么多人遭殃,我还能做些什么。” “那不是姑婆的责任,您无需自责。”慕玄月很认真的道。 “该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已经被陛下惩处,姑婆只需养好身体,待您养好了身体,还得帮我们做些事,我们需要姑婆的帮忙。“ 明嘉公主的话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静仪公主愣了愣,“需要我做什么?” “很多,比如说我打算建立一个救助司,专门帮助一些孤苦无依的女子。特别是军士遗孀,需要我们朝廷提供一定的保障。有了这些保障,大雍的军士才会少一些后顾之忧而去为国而战。” “再比如一些孤儿流浪儿,无论男女,都可以集中一处管理。这些人日后可以送去新疆土扎根为民,为我们大雍繁衍新人口以及繁荣边境。” “这两方面都需要不少人协助才能一步步做到位,姑婆阅历丰富,定然知道明嘉的意思。” 静仪公主听得神色几经变幻,她当然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她的身份在皇女里不但辈分高而且够尊贵,无上皇的女儿有很多,姐妹也不少,但嫡亲妹妹只她一个。 就她这个身份若是参与些国事,没人能说她什么。 她也不算老,刚四十出头,后宅待了几十年不闷是假。 有镇国公主叱咤朝堂的例子在前,她的身份地位也摆在这,若是能做些为国为民之事,这样体现皇女价值的机会她很难拒绝。 她明白了明嘉公主今日来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看自己。 小小年纪很会洞察人心,她看着明嘉公主感叹:“你母妃很了不起,为我们大雍立了大功劳。“ 皇太后把两个孩子教养得这般出色,年纪不大治国有道,壮志不但在心也在行动上。 这般能耐谁人能有。 她大哥为君,差得真远,连两个孩子都不如。 静仪公主的感叹慕玄自然明白是为什么,她点头:“我母妃见识确实不凡,父王留下的寄语也给了我们方向,所以才有今日的我们。” 他们的成长有母亲教导,也有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的事迹激励。 他们很小时就知道长大了要干什么。 在民间生活十几年,他们也很清楚想强盛大雍,该如何着手才会有希望。 从上位到整理朝堂,再到清理宗室人员,这一步步,都是为了真正能掌控朝堂内外。 只有掌控住朝局,才能让朝局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要实现你说的这些,不但需要人,也需要银子,这可不是小事小钱的事。”静仪公主起了兴趣,很快就认真思考可行性。 坐在床前凳子上的慕玄月微微一笑,“既然有这个打算,自然就得有这方面支出的能力,银子的事不用担心。” 若是别人说这话静仪公主肯定会质疑。 毕竟去年国库虚空成那样,她都把能捐的都捐了补贴。 但明嘉公主说这话,静仪公主信。 若说谁能富可敌国,也就她了。 “那成,等我腿好了,我就去那个救助司做事。”静仪公主一口应下,完全没了之前的消极神色。 慕玄月笑了,“我就知道姑婆有颗为国之心,跟那些只知享乐的人不一样。” 去年自发带动募捐时,她就知道静仪公主尚且可用。 如今相谈一场下来,就更了解了。 皇室中人也不是个个都是只会做米虫,还是有人如瑞亲王那般,尚且知道身为皇族该有的职责。 婆孙就这话题闲聊了一会,临走前,慕玄月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姑婆对其他几个皇叔可有什么看法?” 静仪公主以为是随口一问,她也就随口而答:“除了老六聪明点,其他几个都很平庸。” 第155章 驾崩,日夜守灵 听到静仪公主这般答,慕玄月笑了笑,“六皇叔聪明?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倒是觉得他挺傻的,堂堂一个王爷,别说残了腿,就是没了腿,也大把京都贵女愿意嫁给他,就他多想,宁愿一个人单过。” 不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而是嫁给皇亲国戚的好处本来就摆在那。 地位跃升,人脉圈子跃升,封邑足够挥霍。 但凡想为家族出力的女子,都不会因为静王站不起来而嫌弃静王妃这头衔。 静仪公主听得明嘉公主拿老六的婚事来说笑,却叹了口气:“自从徐氏难产死后,老六就无心娶妻,就连他母妃熙嫔也放弃劝他,我们也就不管了。你也别管,随他吧!” 反正皇室也不差他一个开枝散叶。 “前皇婶是难产而死?”慕玄月好奇一问。 “是,她是胎位不正造成的大出血,都过去七八年了,老六他自己迈不过去这坎,别人说什么也没用。” 她倒是劝过几次,然而均无效果。 “老六那个人,是比较聪明,但也抽。他认定的事,旁人想要改变他想法不容易。” 慕玄月若有所思的敛下眉眼,随后就叮嘱静仪公主尽快养好身体,等天气暖和时就可以着手救助司之事。 静仪公主自然无有不应。 她也很期待为朝廷出一份力,为家中子孙积一份功绩功德。 慕玄月回宫后,召见了太医院正,提取了静王小时腿伤的医案。 正准备细看,烟雨却从外头匆匆进来禀报:“公主,无上皇那边要不好了。” 虽然一直都有思想准备,但慕玄月听到这消息还是愣了一下。 昨日太医还说有可能撑得过元宵,这就不好了? 她连忙把手头的事放下,起身快步赶去无上皇的寝宫。 与从朝堂上赶过来的弟弟恰巧在寝宫外撞上。 “姐,这回怕是真不行了。”慕玄度神色多了丝复杂。 要说对老皇帝有多的深祖孙情,他没有。 但要说能没点情感就当老皇帝是个普通老头子爽快送走,他又有点做不到。 慕玄月也差不多这心态。 一方面挺恨老皇帝以前的昏庸,一方面又有点可怜他并感谢他。 他能爽脆禅位给自己弟弟,事后也没给他们带来阻滞,反而一切都顺着他们来。 这点让他们姐弟俩都没法否认老皇帝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已经不如以前那么糟糕。 现在他要死了。 皇室里跟他们姐弟俩血缘最近的人,就要没了。 这心里,有点不得劲。 嗯,其实是挺不得劲。 姐弟俩神情沉重的进去见老皇帝临终一面。 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老皇帝,没等来所有儿子到跟前见最后一面,就合上了眼。 能赶到跟前的除了在宫里的两个年纪尚小的儿子,还有跟着天子跑来的安王宁王和敬谨郡王。 没上朝的静王晚了一步,悲伤满脸。 乾泰元年,正月十二,无上皇驾崩。 皇宫里传出了绵长不绝的钟声,所有听到的人男的摘红去帽,女的卸粉拔饰。 缟素上身,敛笑神哀。 国丧二十七天,百日内官民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得屠宰。 慕玄月挺过了前面三天朝夕哭灵,虽然疲乏,尚且行动自如。 宗室公夫人们以及后宫嫔妃还有那些官眷命妇,有一部分人已经着寒生病。 停放梓宫的偏殿日日煮着一大锅御寒汤药,仍然杜绝不了时不时有体弱之人晕倒地上。 天子仁慈,让那些生病的人都回家服孝。 慕玄月特意来到镇北侯夫人面前让她也回去:“这几日都下雪,夫人畏寒,还是回府去歇一歇吧!” 镇北侯夫人听到明嘉公主此话心里一暖。 她确实畏寒,这三日跪拜已经让她面色憔悴不已,很是辛苦。 如果没有明嘉公主派人每隔一个时辰送她两个手炉暖着身体,她也会染上风寒。 这会听到未来儿媳妇让她回去,有点犹豫,“这怕是不合规矩,我还能撑的。” “不需要硬撑,那些年纪大点的本宫也会让她们回去。心到孝行,已经足够,无上皇在天之灵不会有责怪。” 听到不是让她一个人告退,镇北侯夫人松了口气。 就优待她一个,只怕会遭人眼红,要是有一群人跟着得到优待,她就没心理负担了。 “那好,明日起我白天进宫祭拜,夜晚就回去歇上一歇,公主也要注意身体。” 镇北侯夫人压低声音叮嘱未来儿媳妇。 慕玄月点头:“ 夫人不用担心我。” 把这些上点年纪的人劝回去,好过看着她们一个个生病。 这种极寒天守灵,就连男子都觉得辛苦,就别说她们这些女子了。 女眷这边体恤年纪大和体弱的,男子那边天子也没有不近人情,该回去的都让他们回去。 因为天子与明嘉公主的宽容,宗室和礼部也跟着放宽了规矩,接下来几日病倒的人显而易见的减少。 朝堂停摆,天子日夜守在灵前尽孝心。 一面守一面在心里愤懑。 你个老头子, 死了有这么多人为你守孝,够风光的了。 我父王死的时候是什么光景,你连个好棺木都没有给他,想想就来气。 你到了那边不加十倍的对我父王好,你都当不起我这么跪你。 看看你这些儿子,除了第一天流了几滴猫尿,后面流的都是生姜熏出来的眼泪。 别以为我不知道,哼! 朕就不装,你要是看不顺眼就别看,在那边好好过你的日子去。 你这些好大儿朕还是那句话,安安分分的自有他们的富贵日子过。 若是不安分,该怎样就怎样,你也别心疼。 就他们这装出来假惺惺的孝顺,你心疼你就亏了。 慕玄度就靠在内心里发牢骚来打发时间。 形式不能废,祖制不能违。 他贵为天子也得日日跪着拜祭守灵,要不然御史那杆笔又该龙飞凤舞了。 无上皇的梓宫在他生前寝殿停灵二十四天, 然后准备转去殡宫福寿殿。 大雪刚停不久,城门先后迎来了两支匆匆入京的队伍。 一支是镇守西北的永宁侯收到无上皇驾崩的消息,一路迎着风雪赶回来送行。 另一支是镇守北境的大将军卫离尘,他带着几十名亲兵也赶了回来。 第156章 回京,家人催婚 两大守边大将都匆匆赶来回来给无上皇上香叩拜。 风尘仆仆一身风雪惊着了许多大臣。 这样的天气京中消息传到边境也得半个月,他们能赶回来说明是日夜奔程。 永永宁侯都四十多岁了,跑这一程真是命都累去了半条。 第一次见到永宁侯的天子表扬了他的忠孝之心,等他上香跪拜后就让他到偏殿歇着。 年岁不饶人的永宁侯跪主之恩后,与众位大臣打了声招呼就从善如流的暂时告退。 天子把卫离尘留了下来,当众对他说道:“刚才你是以臣子身份拜祭无上皇,现在你该以家礼来跪拜他一次。去,让明嘉公主一起来。” 慕玄度让人去叫明嘉公主过来。 卫离尘自然没有异议。 他已经知道宫宴之上发生的事,既然公开了,就没有遮掩的必要。 他这趟回来不但是因为无上皇驾崩,也想回来借此坐实他们的关系。 以免日后再传出什么不堪之语,影响明嘉公主的名声。 并不知道卫离尘回来的慕玄月看到他时,很是惊讶:“卫将军回京了?” “是,末将回京给无上皇送行,休整几日就会返回北境。” 三个多月没见面,再次见到明嘉公主,卫离尘发觉自己竟然丝毫不觉得陌生。 即使她穿的不是戎装,可一见面,他就知道,她就是她。 他的眼神发亮,若不是场合不对,他会把这份感觉告诉她。 “来,你们俩一起给无上皇磕几个头,他生前可是为你们的亲事高兴来着。” 天子这话让礼部本想出言说不符合祖制规矩的人都闭了嘴。 把无上皇摆出来谁还敢说什么。 慕玄月有些无奈的瞟了弟弟一眼,没与他争辩,顺从的与卫离尘双双跪在了无上皇的灵前,磕了几个响头。 满足了弟弟的要求。 也在群臣面前坐实了自己与卫离尘的定亲未婚的关系。 站群臣堆里的镇北侯,看得嘴角往上翘,却又碍于场合拉了下来 这小子跑回来怕就是为了这一出。 哼哼!胆儿肥了,竟然连爹都不告知一声就来个先斩后奏,北境那边也不知道安排得妥不妥当。 卫离尘自然是安排妥当了才回京。 回到府里的时候,孟氏看到风尘仆仆的小儿子,又高兴又心疼。 “这么冷的天气你都跑回来,也不怕冻着自个。”她连忙吩咐人给屋里加炭火,又叫人给小儿子快点收拾出房间。 “这次回来能在家里待几日?” 这是家里男人从北境回来她必问的问题。 “能待个三四天吧,等送先帝灵柩去了殡宫我就得离开了。” 卫离尘看到家里人都来看自己,有些高兴的把小辈一个个拎起来揉捏了他们一顿。 把孩子们都弄得哇哇直叫。 听到小儿子说只能在家里待三四天,孟氏眼一酸,“就待这么几天,来回一趟多辛苦。” 意思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就不能多待些日子。 镇北侯看了妻子一眼,告诉她:“如今已经二月,再过大半个月就该整顿军队打鞑子了,他怎能在家里多待。” 按他的意思本来就不该回来这趟,但这话不能说出来。 儿子千里迢迢回京给无上皇奔丧尽忠孝,他要是说他不该回来,御史就得找他们卫府麻烦了。 丈夫的话让孟氏心里更不好受了,“这次打鞑子,只怕你又要好长时间不能回京,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跟公主成亲?” 正在跟侄子玩闹的卫离尘听到他娘这么问,笑着答她:“最多三年儿子就能给你一个儿媳妇了。” 自他十六岁起,他娘就在他耳边时常唠叨娶媳妇的事。 深怕他连个媳妇都没娶就跟他哥一样捐躯在北境。 都唠叨好几年了,他知道他娘心里的担忧。 但他不会了为了让他娘不担忧就随便娶个女人为妻。 明嘉公主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合适自己的女人。 有话聊,看问题有深度,他喜欢她的聪慧以及脾性。 既没有皇女的高傲和盛气凌人,也没有一般女子的痴缠矫情。 那种哀哀怨怨动不动就哭的姑娘,他从来都敬而远之。 就连家里姐妹这般样子,他都是见到就躲的份。 不会哄,哄不来。 小儿子的话孟氏是一点也没意外。 但她还是忍不住嗔怒:“你就想着你自己打鞑子,你有没有想过公主能不能等你那么久。” 其他几房人听到卫离尘的话也忍不住说他。 “老四啊!你都二十一了,过三年就是二十四,咱卫家哪个似你成亲这般晚。要我说,等明嘉公主过了孝期你们就该成亲了,成了亲也不妨碍你去打鞑子不是。不掌帅权,你也可以上阵打仗的啊!” 二房的周氏本来有三个嫡子,大的排行老二已经娶妻,在镇北军中担任要职。 排行老三的二儿子不幸跟老大一样都牺牲在北境。 老五小儿子十九了,让他成亲他就搬四哥出来推搪。 说四哥都还没娶妻,他不能走四哥前头先成亲。 要这么样的话,她岂不是也得等三四年才能有小儿媳? 她也急。 不但她,庶出的三房也眼巴巴的呢。 他们家的大儿也十八了,定了亲也没回来成亲。 千里迢迢回到家的卫离尘,没想到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家里人讨伐了。 一个个的催着要他尽快娶公主回来,别碍了底下的弟弟娶妻。 弄得他以去洗漱为由避开了这话题。 他暗暗发过誓的,一定要把鞑子打趴下他才会成亲。 这股气在他心里憋了好几年,不出了这口气他没法退出镇北军。 他大哥和三哥都年纪轻轻的牺牲在北境。 若是不把野心勃勃的鞑子打趴下,他们卫家还能有多少人牺牲。 他爹会老,侄子还年幼,二哥领兵打仗的能力不及他,其他几个兄弟更是能力不足。 他要是不扛起这责任,卫家人丁必会越来越少。 到时一府妇幼,卫家还有什么希望。 小儿子的心思镇北侯懂,但他不能在家人面前说得太透,不利于家人团结。 不是他不给其他人机会,而是他要对镇北军以及大雍负责,就得用最好的人才。 小儿子的能力无人能质疑,这点家里的女人其实都知道。 但懂归懂,终归人都有私心,认为自己的孩子也不错,只是少了出头的机会。 二房借由催婚而想让自己儿子掌权的小心思,孟氏也能看出来。 但她并不在意。 有能者上,她跟丈夫都不会打压任何有能力的人。 唯有苏氏琢磨了一会,起了警惕心。 或许,小叔子再迟多几年成亲对她儿子更为有利。 第157章 教儿,无言以对 小叔子回来引发的危机感,让苏氏上了心。 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她把儿女也带了回去。 卫陌阳已经八岁多,并不想跟他娘去后宅, 他想去找四叔。 四叔力气好大,单手就能把他举高到头顶上还转几圈,比祖父还有劲儿。 他想跟四叔学怎么长力气。 “娘,今晚我能不能跟四叔一起睡?”他问了出来。 苏氏愣了愣,回头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林氏,压低声音问:“你为何想跟你四叔一起睡?” “四叔力气大,祖父还说四叔打仗很厉害,儿子想跟他学本领,以后长大了就可以做大将军。” 卫陌阳答得脆响。 后头五岁多的庶弟卫陌晨听到哥哥的话,一下子就挣脱了姨娘的手,也喊着:“大哥,我也要做大将军。” 追上了哥哥就拉着他不放手了,“大哥,我们一起去找四叔学本领。” 姨娘说过,他们死去的爹以前就是大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护国英雄。 他想跟他爹一样做大英雄。 儿子的举动把林姨娘吓了一跳,她连忙上前把儿子抓了过来。 脸带歉意的道:“夫人,是妾身大意了,没拉住他。” 主母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她知道,她只能把自己儿子拉回来,免得惹来苏氏更大的不喜。 苏氏还没说什么,卫陌阳就不干了,“二弟要跟我一起,姨娘你干嘛把他拉走。” 他转身就把弟弟拉了回来,让他跟着自己进了母亲的院子。 祖父可是说过的,他爹不在了,这个弟弟就是他最亲的兄弟,两兄弟要互相帮扶。 弟弟小,他要先帮着他。 等弟弟长大,就会反过来帮他了。 虽然祖父教的跟他娘教的不太一样,但他还是信祖父多一点。 祖父多厉害,他能带十几万大军打鞑子呢! 所以肯定是祖父说得有道理些。 林氏尴尬的站在外头好一会,才有些忐忑不安的回自己住的小院。 镇北侯府乃京都钟鸣鼎食之家,府邸面积很大,每个主子都有自己的单独院落。 连府里各房姨娘也有自己的小院。 苏氏已经意识到自己儿子这段时间起的变化。 如果是以前,儿子定然会问过她,得到她同意才会把庶弟带进来。 现在儿子已经学会自己拿主意,都不问她了。 她不免郁闷。 进了屋,她就让女儿曦姐儿带弟弟去一边玩耍,她要跟儿子谈谈。 “阳哥儿,你祖父是不是想让你早点跟他去北境历练?” 大年初三一过,公公就拎着自己儿子大清早的操练。 没几天她就发现儿子身上有好几块淤青,心疼得她找了婆母两次,想为儿子说说情,不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太过辛苦。 结果连自己都被婆母严肃的批评了一顿,说她溺子等于害子。 她只不过是不想儿子那么小就受那些苦,怎么就算溺子了。 继承侯府跟镇北军又不是非得要从小淬炼身子骨,会知人善任不就好了吗。 但这话她不敢在公婆面前说。 她只能引导儿子让他把心思多放在读书上面。 学会用策用人,就不用那么辛苦什么都亲身上阵,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危险。 她可不想儿子年纪轻轻就跟丈夫一样,有去无回。 卫陌阳不知母亲的心思,他摇头:“祖父没有说让我跟他去北境,他只说让我练好武艺,多读兵书,长大了才不会被鞑子打到没命。” 他们卫家有不少人都是死在鞑子手上,他恨死那些总想侵犯大雍的乌古人了。 儿子的回答并没有让苏氏放心。 她交代儿子:“若是祖父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去北境,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你现在还小,长大了才能去,知道吗?” “可我爹不是十二岁就跟着祖父去北境打鞑子了吗?”卫陌阳开始掰手指:“再有三年八个月我也十二岁了啊!” 十二岁,算长大了吧。 “你怎能跟你父亲比这个。”苏氏气得站了起来。 “你父亲那时的情况跟你如今不一样,他那时去就跟玩似的,上头有你祖父还有曾祖父他们护着,没有什么危险。你不同,你没爹护了你知道吗?” 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入镇北军中冒险的。 “虽然没有爹,可不还有祖父跟四叔他们在吗。”卫陌阳不懂他娘的担心。 “他们怎能跟你爹比。”一个有其他儿子还有其他孙子,一个只是叔,谁会拿她儿子当命根子来护着。 苏氏不信他们,她只信丈夫若是在,才会真心实意的护着自己的儿子。 可是丈夫已经不在了,儿子三岁多就没了爹。 苏氏心里难受得又开始眼眶泛红了。 “你就听娘的,不管谁让你去北境,你都不能轻易答应,知道吗?若是你四叔问你,你就说等你长大娶了媳妇再去,对,你就这样说。” 她就一个儿子,可不能让他跟其他卫家人一样,年纪小小就上战场。 只要自己儿子不去,小叔子就应该会把持住权柄,不会让二房得了去。 权柄在大房手中, 日后自然就是自己儿子来继承。 至于小叔子几时娶明嘉公主入府,她觉得越晚越好。 反正公主已经嫁过一次人,再嫁如果太快,名声也不好听的嘛。 看到他娘又眼眶带泪,卫陌阳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劝了。 他才八岁多,娶媳妇这事不还远着吗。 可他就不想他娘难受流泪,只能违心点头,哦了一声。 卫离尘洗漱出来,用了素菜白饭填腹,刚想坐会就上床安歇,两个穿得跟小熊似的小侄子就摸进门来了。 “四叔,我们来陪你睡觉来了。” 正喝茶的卫离尘差点喷了一嘴茶水出来。 这说的什么话,陪他睡觉? 是要他陪他们睡觉还差不多。 他看着两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哭笑不得的问他们:“怎么不去陪你们祖父睡去?” 来找他干嘛,好不容易回趟家,还得让他带娃还是怎的。 “四叔好笨,祖父要跟祖母一起睡的,才不要我们陪呢!” 五岁多的卫陌寒睁大着眼睛看着卫离尘,不明白四叔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咳咳咳!”卫离尘直接被茶水呛到。 瞪着没到他腰高的小侄子,竟然无言以对。 这一夜,他直接把两个侄子操练到腿软才给他们上床睡觉。 第158章 议会,掠夺报复 第二日,无上皇的灵柩要送往殡宫停放三个月,等皇陵的墓穴彻底建好才能发丧。 这是一场相对隆重的仪式,宗室和百官都要跪拜送行。 等停灵殡宫的仪式结束,才算是把无上皇的后事办妥了前一半。 朝堂开始了如常运转。 御书房。 皇帝、明嘉公主、镇北侯父子、永宁侯父子、还有兵部官员,进行一场非常正式的对话。 北境和西北连成的边境线,对着的都是大雍的强邻。 北边乌古,西边西厥,都是游牧为主的国家,骑兵为强,转移灵活。 想克制住这两个强邻,从来不是易事。 打肯定是要打,怎么打,打完之后怎么长久治理,这都需要好好计划。 相比乌古的嚣张,西厥稍微温和,但也是不安分的主。 永宁侯也守得很是憋屈。 想狠打一次,挫掉他们的威风,但先帝图稳,没给过他们得力支持。 他们只能维持原状的守着,有时候还得退几步,自己都觉得窝囊。 如今新帝完全不同于先帝的作风,踌躇满志,划出了目标计划,让他们感觉到希望。 “若是后勤能跟上, 夺了玉山关,我们大雍就就可以在祁连山一带大量蓄养牛羊马。西北虽苦寒,但有些地方马草非常肥嫩,我们都眼馋多年了。” 永宁侯搓着手,想到西厥占着的那块养牛马的大地盘,哈喇子要掉出来了。 天可怜见的,一直是别人抢他们地盘,现在朝廷终于支持他们去抢别人地盘了。 他都恨不得天气快转暖,好招兵买马去大干一场。 “你先等等。”镇北侯特意提醒永宁侯,“先把乌古解决了才到西厥,你可别反了顺序。” “我知道,这个不用老卫你提醒,你那边先攻,我这边守着,以防他们搞联合。你打头我随后,行了吧。” 永宁侯不介意自己做小弟。 反正一直以来他们永宁侯府就比镇北侯府差那么一丢丢,更何况如今的天子明显跟卫家更有交情。 他们老秦家是怎么争也争不过了的。 永宁侯愿意伏低,镇北侯放心了:“只要你不跟我抢军资粮草,乌古我们定能啃下来。” 鞑子骑兵厉害又怎样,以为他们大雍就没有铁骑吗。 都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他们大雍是不是没毛的肥肉了。 说到这个,永宁侯有点心虚的看了眼天子。 西北军跟镇北军为了军资分配的事,时常闹得不愉快,有时候甚至还闹架。 但不争不行,东西就那么些,谁都想底下的兵好过点。 这么些年,两大军队首领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一处,还是第一次。 天子不要以为他们西北军的人不懂事才好。 两军是个什么情况,从镇北军出来的慕玄度心里自然清楚。 他一句话就安了两个栋梁之臣的心:“军资方面不用担心,有朕在,不会有克扣军需粮草的事出现。” 然后,他又说了句:“何况,以后是你们去抢别人,又何须担心我们大雍后劲不足。” 想要什么,去抢,去夺。 从前乌古和西厥怎么做的,他们就怎么做好了。 说不定还能为朝廷国库添砖加瓦。 皇帝一番痞子样表态,让众人都忍不住要笑。 但还在孝期呢,不能笑。 憋得众人都挡嘴假咳掩饰。 有个完全能明白武将心思的天子,就是有这般好处,知道以牙还牙是最好的报复还击。 只有那些迂腐之儒才会认为对邻邦掠夺不道德,有损仁义。 圣贤所谓的仁义,纵容出的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那些恶邻时时想的都是怎么蚕食掉他们大雍。 既如此,为何要忍着让自己的边境百姓受苦? 为何不能反过来,让别国也尝尝被欺上头的滋味。 这场没有文官参与的议会,持续到了傍晚,敲定了一项又一项的策略方针。 最后才召了户部跟吏部的官员来说结果,要求他们配合。 以武强国,以文治国,武将出身的天子很是知道该怎么用人。 负责记录的起居郎韦彦之,跟在天子身边不到两个月,内心时时受到震撼冲击。 天子跟明嘉公主才十七八岁,比在场所有人都年轻。 可他们的胆识跟谋略,连那些老臣都远不及。 纸上谈兵易,行军遣将难,这些在天子和明嘉公主身上压根不存在。 他们说了,很大概率就能做到。 因为他们有至高的权利,让大雍文武官员为其所用。 议会结束,慕玄度把卫离尘留下来共用晚膳。 出了御书房镇北侯就被永宁侯笑话了:“你做老子的都不如儿子,看看,陛下都不留你用膳就留你儿子。” 镇北侯顿时斜眼看他:“陛下留了我儿子用膳,你儿子汤都没得喝一口。” 到底谁不如谁。 一句话就把永宁侯给噎得鼓了眼。 其他人憋着笑走了。 这俩侯爷在一起少不了斗嘴,一个不服一个的,他们懒得掺和。 弄得永宁侯世子也无奈又好笑。 天子留下卫家小子,那是给明嘉公主创造跟未婚夫相聚的机会。 这两个老的却在这里为一顿饭互怼,没事找事吵,也不嫌嘴累。 御书房里,卫离尘坐得端端正正的,看着明嘉公主把整理好的资料交给身边的人收存。 今日众人议大事,他们都没有私下说过话,全都是公事讨论。 专心为今年要进行的大事制定应对步骤。 现在看她忙完了就问她:“公主饿不饿?” 御桌后面一面批折子一面偷看他们的穆玄度,忍笑不已。 虽然没见过别的未婚男女怎么相处,但他知道,就他姐跟未来姐夫这样的,算不得合拍。 看看,一个离一个坐得老远,这还说啥话啊! 但他姐说了。 慕玄月抬眸看向卫离尘,面色温和的应他:“饿了,等会饭菜就会送来,我们一起吃。” 原本有点忐忑的卫离尘,听了这话再看了她的表情,心里就安了。 “好。”他答得很快。 心里欢喜又觉神奇。 若这不是御书房,若这没有个天子在偷看,他会以为他们是成亲已久的夫妻,在餐前闲话。 第159章 礼物,出兵夺城 天黑前明嘉公主亲自送卫离尘出宫。 明日未婚夫就要返回北境,进行一系列战前准备,做为未婚妻,不送一程不是事。 倚琴和烟雨两人落后他们远远的,也让其他人不要靠近。 想让他们两个有个说私话的机会。 二月春寒料峭,宫道两侧的积雪堆得还高,卫离尘走得不徐不疾。 慕玄月跟得不紧不慢。 “陛下与你便宜之权,出兵时间你自己定,相应后勤明日就会安排上。我会督促军器司加快步骤,先让镇北军用上新兵器。” 天子登基没几天,就让盛产铁矿的徽州锻造各种兵器,并派了信得过的人去监管。 可以说,他们一掌握权柄,就已经为开疆拓土做准备。 这么势在必行,一个是因为确实容不下乌古了,二个是他们需要抢夺财富。 他们接手的大雍是捉襟见肘的大雍,想要尽快充盈国库,掠夺是一个比较快的办法。 做一回强盗,既能反击时常威胁他们大雍安全的敌人,还能快速获取利益惠及自己国民。 何乐而不为。 这点卫离尘也心知肚明,他回应公主:“最迟三月底,我定然把失去的两座城池夺回来。” 这是保守预算,其实他打算回去就调兵攻个不备。 不用担忧后勤跟不上,行事起来就自如多了。 “好,新兵补给会在五月前完成,你尽可操练。辛苦几年,若能换来大雍二十年安稳,咱们就不用担心将来的人口问题。” 咱们? 卫离尘喜欢听这个词。 他们就这样成咱们了,快得让他有点做梦之感。 他站定下来,很认真的看着明嘉公主恳求:“下回回信,公主能不能多写几句话?” 上回就七个字,实在少了点。 看得他连笔锋的点滴变化都一清二楚了。 慕玄月没想到卫离尘会突然间说这个。 想起对方来信中那两句意思明显的诗句,她脸上不由有些发热。 避开那双目光灼灼的眸子,她点头应下:“好。” 得到满意答复,虽然就一个字,卫离尘也满足了。 欢喜藏在心头,他把一根自己刻的红玉梅花簪掏出来递出去:“这是我闲来无事刻的,手工一般,你别嫌弃。” 慕玄月接过来看了看,簪子玉色鲜艳透亮,花朵小巧玲珑,看得出来用了心。 她把簪子收入袖袋,抬眸时隐露笑意:“谢谢,手工挺好,若不是孝期我就戴头上了。” 公主的落落大方让卫离尘也微弯唇角,“下回若是还有好玉料,我再给你刻多几根。” 这个红玉簪子是他娘去信告诉他说把祖传红玉镯子送给了明嘉公主,他才搜罗来一块红玉原石刻簪子与镯子搭配。 以前大雪天窝在军营无所事事会觉无聊,如今他不会了。 他找到了很好打发时间的事情来做。 日日慢工细活的打磨一根簪子,竟然用了大半个月时间。 若是再做点别的,北境最为难熬的寒冬月,他以后都不会无聊了。 未婚夫送礼物给自己,但自己却没有给对方准备什么东西,这让慕玄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想了想,招手让倚琴过来,然后吩咐她:“让知画给卫将军准备一些雪地战靴还有衣袍,明早前送去卫府。” 知画如今管着整个京都原属云家的营生,旗下绣庄专做精品活。 所出物品不输宫制,为京都贵族所爱。 对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战靴远比衣衫破损得快。 这点慕玄月深有体会。 “是,奴婢现在就去传达。”倚琴立马领命而去。 “末将谢过公主。”这比公主答应回信会写多几句话还让卫离尘高兴。 他娘就是这么给他爹准备每次离京的随身行囊。 他还未与公主成亲就提前享受到这待遇,不早点凯旋归来,他都感觉对不起公主的情义。 夜幕下的宫门口,一个踢马而去,一个目送离别。 没有再多的临别叮嘱,他们都有自己的目标必须完成,无需多赘言。 乾泰元年二月二十七,北境刚开始解雪冻, 镇北军就发动了夺城反击战。 明嘉公主亲临兵部,从军器到粮草都进行明账配给,实行三验三查。 无论从京都还是地方送往战前军队的物资,都经过六道检查。 杜绝以次充好以及贪污造假之事。 本来就底子不厚的大雍,若是再有人做硕鼠拖后腿,必将带来严重后果。 明面上有钦差督察,暗中还有密卫监督。 就这般严密监控,都有人忍不住习惯性伸手。 第二批从沧州调配的粮草,其中就掺杂了不少老陈粮,在最后一道查验时被查了出来。 这批老陈粮坑掉了朝廷五万两银子。 天子当即查抄沧州知府,一路捋下一串大大小小的官吏,竟然抄得白银八十多万两,并收缴无数贪官名下产业。 看着这些贪官污吏的财产记录,穆玄度气得在朝堂上发大火。 虽然充了国库,但这些官吏的财产比沧州四年税收还多,这说明什么。 说明沧州的官吏都是土皇帝,把沧州当成了他们的地盘来剥削,吞掉了大头,只贡献给朝廷小头。 怪不得大雍这些年税收一年比一年少,不少地方都有各种理由纳不足税。 以为天高皇帝远就管不到他们了,哼!刚好国库没银子,抄了,都抄了! 补充国库最快的办法竟然是抄贪官家,天子气过之后就琢磨开了。 三月十一,北境传来捷报。 去年失守的两个城池被镇北军夺了回来,并歼灭鞑子三万人,收获牛羊马好几万头。 大雍阵亡不到八千兵将,卫离尘再次创造对阵鞑子低比列死亡人数记录。 消息传到京都,天子在朝堂上高兴的大赏镇北侯府。 并许诺予以阵亡兵将丰厚的抚恤金。 镇北军出兵半个月时间就收回了丢失的城池,还勇往乌古地盘,一山一地的占领过去。 大雍军队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直逼得还没屯兵到位的乌古军节节后退。 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散布到全国各地,激发了民众的热血。 加上朝廷公布的军饷和抚恤金比以往的丰厚,募兵得以顺利进行,不少穷苦人家自发性入伍。 京都也有不少有识之士,生出了建功立业之心。 这一年的春日宴,因为还在国丧期,皇室没有带头举行。 但京都民众都在春末进行各种踏青祭花神的活动。 自上位就没出过宫的慕玄度,得了北境捷报,整个人兴奋得待不住了。 他要出去走走,要不然骨头都感觉生了锈。 知道弟弟能憋这么久已经算极限的慕玄月,同意他出宫去活动活动。 她留下监理国事。 若是她知道这次让弟弟出宫,会让自己多年后时不时的产生后悔之意。 她定然拦着他,困他一年半载在皇宫。 第160章 出宫,偶遇林女 春光大好,百花盛开。 好不容易能自由奔跑的慕玄度,策马在皇家马场里放飞自己。 天知道他多想去北境再次挥兵打鞑子,打到他们哇哇叫的乱跑,然后把他们的牛羊草地还有金银珠宝统统抢过来。 如此他姐就不用为大雍的国库太过苦恼了。 想发财,先抄家,再掠夺。 然后稳步发展自己国家,让平民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现在这种上层奢侈无度,下层穷到喝糊糊的国情,要改变,非朝夕能成。 强国之路说得容易,做起来有千难万难。 他管官政,她姐管民政,其实他姐比他费脑得多。 唉! 不想了不想了,今天他是出来放风的,诸事放下,只管松筋骨。 天子这一放松,把贴身跟随的公公们吓得脸白,策马跑这么快真的不会出事吗。 唯有那些见过天子上阵杀敌的带刀侍卫,很是淡定。 这算什么,他们天子别说飞马空跑,就是飞马奔跑着杀数十敌人也是常有的事。 在皇家马场消遣了半日,吃了一顿野味,泡了温泉,小睡了一会,慕玄度才心满意足的回宫。 得以放松一日,他甚为高兴。 路上都不许太多人跟随,也没有仪仗,就这么如平常人一样晃悠着策马回城。 经过几个月清理,他不信有人有能耐伏杀自己。 他出宫是突然决定,别人根本无从布局。 何况他又不是废人,想要暗杀他,那是做梦。 确实没人对他下手, 倒是他对别人伸出了援手。 回到离城门不到十里地时,遇上前头有马车掉入泥坑。 几个女子站在一边着急,车夫跟小厮吭哧着都没法把马车拉出来。 正急得不行,见有人骑马过来连忙拦下他们:“公子少爷们,我们的马车陷入泥坑太深,马儿拉不出来,求你们帮一把,帮我们把马车抬出来行吗?” 骑马在前头的两个侍卫回头看了眼微服的皇帝,谨慎的问了句:“陛.....公子?” 这些女子不像是刺客,而且那马车也真是陷入了大坑,光两个干活抬不出那马车。 慕玄度扫了一眼点头,示意身边的人去帮忙:“帮他们把马车抬出来。” “是。”三四个强壮的侍卫下了马,走过去一起合力很快就把马车抬了出来。 拦人请求帮忙的林二太太对他们连声表示感谢。 一身新衣站在路边的林望舒,看出了不远处坐在骏马上的人是天子。 她记得他俊朗异常的容貌,还有那隐藏在威严下的邪魅脾性,通身气质有别于常人。 这样雍容华贵又带着点玩世不恭之气的天子,让人难以忘怀。 三个月了,终于又见到这个人。 内心暗喜的林望舒捏着裙摆,小心跨过泥坑走到母亲身边低声告诉她:”娘,那是陛下!” 正想跟这群帮手的主人道谢的林二太太,顿时惊愕瞪眼。 定神一看,竟然真的是天子! 虽然只在宫宴上见过一面,但那一面实在是印象太过深刻,她想不记得都不能够。 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到微服出宫的天子的林二太太,心思转动间就拉上女儿走了过去。 “那是你表哥,快去打个招呼。” 皇帝微服出宫,自然不想别人拆穿他身份,那就以亲戚论。 林二太太带着女儿走到慕玄度马前,却不敢真当自己是亲戚长辈。 她先施了礼,仰头感谢了一番才表明身份。 慕玄度有些诧异,没想到她们会是林家人。 认出他没有跪地叩拜算她们聪明,这路上可是刚好过去了一波行人。 林望舒扬起一张明媚的娇脸也走到慕玄度马前屈膝施礼:“表妹望舒见过表哥,表哥万福金安!” 表妹? 坐在马上的慕玄度神色惊讶,他还有表妹? 也对,舅舅家有儿有女的,有表哥自然就有表妹嘛。 “你叫望舒?” 他随口问了句。 “是。”林望舒大方抬头看着慕玄度笑:“我的名字同表姐的名字巧合同义。” 表姐? 哦,是说他姐。 慕玄度对亲戚这种关系以及称呼还在陌生状态。 反应略慢半拍。 既然是母亲那边的娘家人,他自然多给两分面子,“我让两个侍卫送你们回府,下次出行多带点人,莫要大意了。” 林家怎么也算大家族了,出门在外怎能如此寒酸,连护卫都没一个。 天子对她们的关心让林家母女俩心里都暗喜,连忙感谢并表示下次会多带点人出行。 一点小事慕玄度没放心上,指了两名侍卫护送林家母女回府就驱马离开了。 林望舒一直看着天子的身影远去才随母亲上了马车。 因着有婢女仆妇跟随,母女俩在马车上并没有多言其他。 他们林家回京才几个月时间,家中仆人都是新买,就算找回了一些旧仆,也很难跟以前那样放心使用。 有些话是不能轻易在其他人面前流露的。 待回到府里,屏退了左右,母女俩人才坐在一处说话。 “没想到会在城外遇到天子,舒儿,说不定你的大福分要来了。”林二太太轻捂胸口忍不住的兴奋。 刚回京时,因着他们旁支要靠主支,林二太太叮嘱过女儿要知分寸,不要抢主支姑娘们的风头。 现在天子已经给林家人派了官,主支跟旁支的差距一下子拉大。 主支大房最高位至礼部尚书,她家老爷只是鸿胪寺六品右司丞。 家也分了,尘埃落定,无所谓抢不抢风头这种事了。 日后想要大富贵各凭本事。 她女儿的容貌比之其他姐妹都要出色,凭这一点,理应有份大福气才对。 林望舒当然知道她娘的意思,她眼神发亮的心跳加快。 今日能跟天子在郊外偶遇,这样的缘分,这样的机遇,她定然不会白白浪费。 回到宫中的慕玄度,把这一天的欢乐放松都跟他姐炫耀了一遍。 还把路遇林家人的事也说了出来。 正在梳理战后伤兵安置条例的慕玄月,听了只哦了一声。 没放心上。 遇到陌生民众都理应帮扶一把,何况亲戚。 弟弟做得对。 第161章 回乡,多一条路 四月,第一批新征的兵送往了北境。 到月底,无上皇的灵柩终于安葬入皇陵。 所有仪式做完后,慕玄月准备启程去南水乡,把母妃的灵柩运回皇陵然后择日风光大葬。 本来做为儿子,慕玄度应该亲自前往办理此事。 但他是天子,且国事繁忙,只能让姐姐代替自己为母妃起灵。 “姐,想法子把院子里那颗石榴树带回来吧,那是母亲种下的果树,她种下的果树也应该跟着她一起回来。” 他记着那颗石榴树长的果实皮薄籽甜,小时候一到九月,他就日日盯着那颗石榴树看。 最先红了的石榴果,大个叔都会把他举高起来让他亲自摘了吃。 弟弟的话让慕玄月蹙眉,南水乡院子里那颗石榴树得有两丈多高,挖出来运入京不知道能不能活。 “到时看吧,要是保证能活,就挖了带回来,要是会死还不如就留在那里。” 南水乡的家有与他们母亲生活的痕迹,她的意思还是要保留住那个院子。 如此一说, 慕玄度就改了主意:”那就别挖了,就留那吧。等我退位了就能回去看看了。” 这话整得慕玄月相当无语。 退位?想得还真远。 “等你娶个皇后生下个合格继承人再说退位的事。” 慕玄度立马嘿嘿嘿笑着打了岔:“说到朱大个,也不知道他十几年没管的家人联系上没有。” 这个慕玄月就不知道了。 “朱大个应该会跟他家人联系,我们在北境的商队没有撤离。” 身份不需要隐瞒后,朱大个完全可以让商队的人给他家人带信报平安。 他又不傻。 “这次他在夺城战立了大功劳,姐夫在奏折里都对他大为赞叹,跟我们父王评价一样,天生大将才。” 对于从小带着自己学武的朱大个,慕玄度对其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对其能力也很认可。 慕玄月点头:“大个叔打仗确实有一套,不仅仅是力气大,脑子也不缺。不过,是不是该给他恢复本名了?” 朱大个本名不叫朱大个,而叫朱虎。 朱虎出身镖师之家,家里经营着专走州府短途路线的小镖局,就在均州一带。 对于恢复朱大个本名,慕玄度觉得不用急:“等到时给他封个爵位再恢复也不迟。” 封爵,复名,光宗耀祖。 为了保护他们舍掉小家十几年不跟家人联系的朱大个,他不会亏待他。 弟弟说得也有道理,慕玄月没多议。 明嘉公主离京前与静仪公主见了一次面。 静仪公主的腿伤已经痊愈。 无上皇驾崩时她让人抬着她入宫给她皇兄上香送行,哭得很是伤心。 虽然她皇兄做皇帝做得不好,但对她却是不错,比之其他公主,她算是最为得宠的一个。 所以她伤心了好一阵子。 但腿一好,她就把心思放在了建立救助司的诸多杂事上,如今每日也忙了起来。 家事都交给了儿媳妇处理。 对于明嘉公主要离京去操持敬慧皇太后迁灵之事,她已经有心理准备。 “来回大概要多长时间?”她没出过远门,估算不出去南水乡的途程有多远。 “估计要两个来月,这段时间要辛苦姑婆您了。”慕玄月告诉了她大概回来的时间。 还把一些救助司的新建议写出来交给静仪公主,“若是姑婆忙不过来,可以再寻些人手来帮忙,不必拘泥于宗室人员。” “不拘泥于宗室人员?”静仪公主有些犹疑:“你意思是谁都可以?” “对,谁都可以,只要能干,愿意干,品行无问题的都行。” 看着明嘉公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静仪公主渐渐回过味,“你是想让其他女子也有用武之地?” 慕玄月利落点头:“是,有些女子并不比男子见识少,她们缺的是展现自己的机会。” “这机会现在就在姑婆手里,端看姑婆您要怎么给她们。” 既然说了救助司交给静仪公主来主理,她日后就不会干涉太多。 划出了大方向,具体怎么用人,都可以由静仪公主做主。 听明嘉公主这么一说,静仪公主的思路慢慢打开了,“你等等,这事儿可不小,搞不好朝堂上会出些争议。” 无论是建立救助司还是集中孤贫人员安置到新边境,这些都是关系到民生的国事。 作为皇室中人参与,朝臣不会有太多异议。 若是其他女子参与进来,就不是这么个情况了。 朝臣怕是会当做女子要与男子争权来看待。 到时必有一番阻挠跟争论,指责那些女子不安于内室,有违女德教条。 “那您怕跟他们争论女子无用论的荒唐之言吗?”慕玄月认真的问她。 “当然不怕。”听到这话静仪公主就笑:“谁再这么说,我就把你列举出来。” 这话让慕玄月也笑了:“这我不反对,我能做到的事,也会有别人做得到,只不过是她们缺乏机会而已。” 因为自己能参政,听说京都一些颇有才气的女子也生出了些志向。 慕玄月认为这是好事,百花竞放,自有芬芳。 这场谈话让静仪公主开始从宗室的圈子走出来,目光看向了整个京都,甚至整个大雍。 然后心绪越来越振奋,她要和明嘉公主为大雍有才有能的女子打开一条路。 一条不再是困于后宅内室的路。 在北境与乌古再次展开大战线之时,慕玄月动身前往江南。 镇国公主出行,还是为接回敬慧皇太后的灵柩,依仗队伍自然甚为壮观。 礼部派出了三十六名官员随行,还有皇家寺庙天觉寺的九十九名高僧一路诵经引福。 以及五百名禁军开路和三千京卫军保护。 派出如此壮观的接灵护送队伍,是天子以及朝廷对敬慧皇太后极大尊敬的表示。 沿途州府的官员以及百姓,都必须朝拜敬慧皇太后的英灵。 林家做为皇太后的母家,也派出了家族接灵队伍。 大大小小的林家男子十一人,女子六人,均以皇太后的亲人戴孝上身,跟随队伍前往江南南水乡。 去跪接客死他乡的敬慧皇太后的英灵。 第162章 捷报,马场再遇 进入五月,随着北境的状况开始激烈,天子一天天的也绷紧了神经。 日日都盼着军报到来。 他最想知道卫离尘打到了哪儿,又收获多少马牛羊。 而这时的镇北侯也跟着钦差去了南疆,去整顿心不齐的镇南军。 以及震慑南疆诸邻国。 前镇南大将军赵贤被流放后,因为景王还在,他还把控着一定势力。 很是让接任大将受到掣肘,导致军心分化,与南疆接壤的交趾与南召乘虚而动。 这些以部落为营的南蛮相比大雍看似势小,但他们能让整个南疆都不安稳。 如今铲除了景王,与赵家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也需要整顿。 镇南军的人心分化让天子很不高兴,邻边的小国也让他恼火。 不派人去狠狠收拾一顿,他岂能安睡。 大雍貌似将要两面开战,甚至三面开战的态势,让一些朝臣很是忧虑。 觉得天子步子迈得太大,深怕到时哪头都顾不过来就危矣! 然而天子“一意孤行”,坚持立场毫不退缩。 因为天子的纵容,武官在朝堂的地位跃过了文官,成为朝堂议事主力。 这种前所未有的地位转换,自然让朝臣日日争吵不休。 慕玄度刚开始还不爽他们太过吵闹,后来发现吵着吵着还是能吵出个结果,也就由着他们扯了。 哪一方过分了他就灭一下火,倒是养出了几分淡定。 北境再次传来捷报,镇北军占领了乌古另一处军备要地踏拓岭。 踏拓岭为一处牧草甚为茂盛之地,方圆上百里都是黑土,且土层够厚,能长庄稼。 这片土地要是成为大雍的农耕之地,必然是一处产粮之所。 慕玄度当即派人去接手治理这片地方。 京都第一批集中起来的几千名孤儿以及赤贫人员,刚好有地方可去。 去大雍新打下来的疆土开荒,然后在那里繁衍生息,一步步把大雍版图真正开拓出去。 有大雍的子民在,大雍的边军守起国土才会更用心。 北境的战绩让慕玄度兴奋了一阵,下了朝他待不住了,当即瞒着大臣再次出宫去跑马。 这次他是悄悄出来的,就带了几个隐卫,一路朝皇家马场而去。 皇家马场位于京郊三十里外,离皇家别院不远,皇室子弟经常会来这里跑马。 也有官宦以及官宦家的小辈会到这里骑马,但他们要得到太仆寺的通行许可才能进入。 慕玄度来到马场时,刚好有十几个官宦子弟在这里赛马。 天子突然驾临,值守官员吓得要去把闲杂人等驱离。 “无需声张,让他们比,朕也想看看他们的水平。” 他站在一处便于观察之地,背手看向马场赛道。 十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正嘻笑着要一比高低。 互夸的有,互损的也有。 这场面让慕玄度想起了自己在镇北军时, 他跟其他将领赛马也这般快乐自在。 可惜,以后怕是很难再有那样的时光。 他如今是慕玄度,不是云玄度了。 “表哥?真的是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玄度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骑装的漂亮姑娘正眼神发亮的看着自己。 有些面熟,一声表哥让他认出了人。 看到天子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林望舒抿唇一笑屈膝行礼:“表哥万福金安!” 站在林望舒身后的几个姑娘,俱是一脸震惊状。 竟然真的是天子! 七姐儿竟然喊天子表哥,这真的可以吗? 几个比较害羞的姑娘互看一眼后,决定跟着林望舒行礼喊表哥。 “都起来吧!”慕玄度扫了眼都穿着骑服的姑娘们让她们起身。 顺口问了句:“你们也到这里来骑马?” “是,我们几姐妹想学骑马,刚好有哥哥来这里赛马,我们就跟着来了。”林望舒接口就答。 还笑问天子:“表哥想不想跟哥哥们一起赛马?不过要是表哥下场,哥哥们估计全得输。” 说罢就捂嘴娇笑起来。 这般熟络状看得身边几个姐妹都神色诧异。 慕玄度听了林望舒的话顿时发笑,“你这么看不起自家哥哥他们知道吗?” 林望舒立马分辩:“我这叫自知之明,您马术要是不厉害哪来的战功赫赫,他们哪能跟您比啊!” “呵呵呵!”慕玄度被这话逗乐了,“要这么说的话,那我确实要胜过他们。” 一群耍着玩的官家子弟,一眼就知道斤两,确实不够格跟他赛马。 不过出来是为放松自己,比一比也无所谓,权当激励一下这群养尊处优的同龄人了。 远处准备半天还没开始的十几个少年,听说天子到来后,全被惊着了。 连忙下马跑过来见礼。 “都起来,走,我们比一比去。”慕玄度起了点兴趣,要加入比赛。 弄得一群少年都战战兢兢起来。 “陛下,我们马术不太行,跟您比不了啊!” 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的,天子在镇北军中混了几年,时常跟鞑子对战,必然马术高超。 他们小虾米来的,会输得很难看的。 “怕了?”慕玄度嗤笑:“怕了更要比,走。” 天子的话无人敢反抗,只能互相壮胆的跟着进场。 林望舒一直笑看着他们上马,促成了天子与臣下子弟玩耍,她很有成就感。 “望舒,我们叫陛下表哥会不会没规矩了点?” 大房的林文惠不由有些担忧,虽说算起来是表哥,但跟天子以亲戚相称似乎不合规矩。 “你们要是担心那就不叫呗。”林望舒不在意的道。 别人不叫是别人的事,反正她就要叫。 比她们小一点的林文娴好奇的问她:“七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怕陛下啊?” 目不转睛的盯着赛场的林望舒随口应她:“我为什么要怕陛下?他又不吃人。” 只不过是位高权重而已,只要她拿捏住分寸,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何况天子看起来平易近人,对她没摆架子,那她为何要上赶着去跪啊! 每日恭恭敬敬跪天子的人还少吗,不差她一个。 对于林望舒这样的态度,其他几个姐妹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子,似乎对林望舒也有点不一样呢! 会跟她说话,还听从她的建议,跟官宦子弟比起赛马。 看着林望舒那张洋溢着明媚笑容的漂亮脸蛋,众姐妹心里慢慢品出了些意思。 怪不得这些天林望舒总是鼓动他们来皇家马场骑马。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第163章 目标,公主驾到 这日天子在马场跟人赛了马,虽然这种比赛跟玩儿似的,赢起来毫不费劲。 但正因为跟玩儿似的,让慕玄度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轻松愉悦。 与那帮老奸巨猾的朝臣斗久后,这种肆意放松对于他来说很是难得。 心情好,对着这些官宦子女的态度都亲和许多。 林望舒把带来的糕点小吃拿出来想与天子食用,隐卫当即出现拦住她:“陛下不能食用外面之物,请姑娘自用。” 其实隐卫想说请姑娘自重来着,但没那个胆。 天子貌似对林家姑娘挺友好,万一这要是日后的贵人,岂不是刚开始就得罪死。 介于这点,隐卫只能含蓄的劝说一句。 毕竟天子确实不会轻易吃别人提供的食物。 没想到会有人来阻止自己的林望舒,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她看向天子,有些不甘心的叫了声:“表哥,我们家做的莲花糕你真的不尝一点吗,很好吃的。” 正指点其他少年如何提升马术的慕玄度,回头看了她一眼,摆了下手,表示不用。 这使得以为天子听到自己喊叫会如愿走过来的林望舒,眼神顿时一暗。 咬着嘴唇后退了几步,隐卫看了她一眼也随即遁走。 但林望舒并没有因此气馁。 这点挫折对于她的目标来说,不算什么。 她会重新把握分寸,直到达成所愿。 慕玄度只跟众人消遣了半个时辰,就撇下这些人进行自己的锻炼。 他来马场,不单单是为了跑马散心,还为了让自己对某些技能不生疏。 跟天子比赛了一场的少年们,内心的兴奋难以形容,恨不得回去跟人炫耀一番他们的际遇。 能跟天子赛马,这是多大的运气。 而林家几个姑娘,除了林望舒,其他人对骑马兴趣并不大。 只有林望舒练的非常认真,她期待通过骑马跟天子有进一步的接触。 对于她的心思,姐妹们能猜出几分,刚开始觉得有些出格,可再一想,又觉得有利无弊。 如果长得漂亮的林望舒有那个大福气,对于她们这些容貌不出挑的姐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小姑成了皇太后,让他们林家一跃胜从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主支得到的荣耀,说不定他们旁支日后也有机会获取。 如此一想,即使仍然有些看不惯林望舒的出格行为,但面上并不多说了。 父兄的仕途关系着她们的前途,她们也希望父兄的官位越高越好。 感受到姐妹们对自己比来之前更为亲近了些,林望舒心里已明白。 看来,她努力的方向是对的。 她今日与天子说了几句话而已,姐妹们对自己态度就不同了。 日后,她还会站在更高之处,俯览她们,荫庇她们,让她们以她为荣。 在弟弟偷溜出宫去玩耍时,慕玄月终于回到了南水乡。 南水乡石榴巷云家人的真实身份,如今所有乡邻都已经知道。 不但南水乡的人知道,江南一带也几乎传遍了。 小小南水乡从去年开始就有不少外乡人来光顾。 天子登基不久,不但石榴巷的云宅有兵将守门保护,葬在云家名下农庄山头的皇太后坟墓,也有卫兵日夜守着。 百姓出于敬畏或敬仰之心,经常自发在外围祭拜敬慧皇太后。 而石榴巷的云宅,也时常有人到附近参观。 许多人好奇大雍最为尊贵的天子,曾经住过的地方是什么样。 与云宅相邻的宅子,如今成了富人高价竞买的抢手房屋。 慕玄月回到出生地,还没踏过南水桥,就有许多乡民自发的跪在道路两侧,恭候大雍朝的明嘉公主。 那些曾经得到过明嘉公主救援以及帮助的人,兴奋激动得流泪不止。 公主的马车一到,他们就一个劲的叩拜,嘴里说着衷心的感谢之词。 在南水乡隐藏身份的明嘉公主,凡是见到乡邻遇险遇难,都会出手相助。 可她是天家皇女啊! 竟然不顾危险的一次又一次的在苕河上救人。 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明嘉公主遇上,她就不会见死不救。 如此爱民的皇室贵女,如何不叫人感动,如何不叫人激动。 民众一片敬仰之心,慕玄月一路回来都有感受。 关于他们姐弟俩隐藏民间守护大雍的事迹,已经被说书的和唱戏的轮番传播。 这并非他们指使引导,也并非朝廷所为。 完全是民间自发性传播。 也正是有了这些民意基础,今年大雍募兵,民怨并不大,都在正常范围内。 天子跟公主才十几岁,就已经为大雍做了许多事。 救济、杀敌、除奸、以及在大雍军又再出战的情况下,今年都没有增加赋税。 关系到百姓利益的朝政,百姓最为上心,自然感受至深。 慕玄月对于南水乡的乡邻,也表现出了亲近,让官员以及卫兵尽量不要影响乡人生活。 而她,下了马车,让沿途激动的乡邻能见到她的真容。 认识云家丫头的人,看到容貌出色的明嘉公主时,都大为惊讶。 原来当初的云家丫头连脸都是伪装过的。 为了活命,公主小小年纪就扮丑,真是难为她了。 “公主,您在南水乡受苦了啊!”有些民众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看到这些淳朴的乡民竟然心疼起自己,慕玄月感动之余,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站定下来,回应乡邻:“大家莫哭。我能在这里出生并长大,能认识大家,能领略这里的山山水水,是难得的幸运,我与陛下都感谢南水乡的一切。” “我们也感谢陛下与公主!”得到公主这样的回应,乡邻们自豪之下,更加激动不已。 天子感恩于南水乡给了他们姐弟俩十几年的安稳,赐予南水乡一块“卧虎藏龙”牌匾。 这次跟着队伍送来了南水乡。 有了这块御笔亲写的牌匾,南水乡必会名扬天下,成为真正的风水宝地。 也必会引来人口汇集,人口增加必会带动这片土地发展,这里的乡民将会有越来越广阔的世界。 说不定哪天,这里就会撤乡成县,繁荣起来。 第164章 隔世,失魂落魄 跟着回乡的倚琴和烟雨,也被许多乡邻认了出来。 以前这两个每日紧跟着云家丫头的婢女 ,完全没了当初乡野小丫头的模样。 如今一身深绯女官袍,神情肃穆,气势庄严。 让人不敢轻易上前搭话,只敢远观感叹。 以及羡慕。 若是他们早早就跟云家交好关系,是否如今也能像她们一样凭风起飞? 这种慕贵心理不少认识云家的人都有,但也只是想想,或暗暗懊悔自己目不识珠。 如今的明嘉公主已经高高在上尊贵无比,他们再也拉不了近乎了。 一路与民众致意的慕玄月,在护卫的保护下,回到了石榴巷的宅子。 回到这熟悉的小二进院,看到院子里那棵高大的石榴树,慕玄月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当初因为婚事离开这里,不过年余时间,已经物是人非。 她再也不是那个需要时时谨记要隐藏锋芒的云家丫头。 现在,她是大雍皇女,明嘉公主! 拥有镇国尊荣的她,可以展开拳脚为大雍做许多事。 母亲要是还在,必然会为她由衷的高兴。 “公主,一路劳累,您先歇一会吧!”倚琴检查了原来的房间,发现都有整理妥当就连忙让主子先歇一歇。 公主要回乡为皇太后起灵,青嬷嬷提前派了宫人来这里收拾布置。 床褥半新,都是以前使用的寝具,清洗晒过后,有熟悉的熏香味。 这是南水乡出产的茉莉花香,淡淡的,很清新很好闻,安神纾解,有助睡眠。 舟车劳顿一程,慕玄月倒在熟悉的床熟悉的味道里,精神得以真正的放松。 烟雨也回到她熟悉的厨房。 这里的一锅一盘,一碗一碟,都是她张罗的。 她从小就在这个厨房里混。 那时皇太后还以为她易饿贪嘴,常常让青嬷嬷购置零嘴回来供他们随时食用。 但她不喜欢吃零嘴,她喜欢吃饭菜。 看多了,等她稍大一点后,就自己踩凳子拿锅铲学做菜。 这一学,就学出了精髓,把抓了锅铲好几年的青嬷嬷比了下去。 皇太后察觉她爱好这点后,把她送去府城一家酒楼后厨做小工。 那年她才八岁多,在府城她长了大见识,原来很多普通食材经过多种方法烹饪后,居然会有大为不同的味道。 从此她就着了魔般跟在大厨屁股后面各种拜师学艺。 直至自己弄出了一道胡椒盐烤鸡惊艳食客后,才算是学到了真本事。 凭着这道胡椒盐烤鸡她还得到一位老头子的赏识。 那位老头子是海岛隐族的族长,与皇太后立有商业契约,偶尔会来内陆一次。 那老头子吃过她做的胡椒盐烤鸡后,不知道与皇太后达成什么协议,撰写了好些方子给她,让她好好练手。 她根据那些方子在这个厨房里做出了许多稀奇古怪却很好吃的食物。 那位老头子却在皇太后逝去后再也没出现过。 如今再回到这个厨房,烟雨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她拿起厨具,重新去找以前在这厨房忙活的感觉,很快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论烟火气,还得是这里。 今日她又可以为公主做好吃的了...... 位于农庄果山的皇太后之墓,明嘉公主没回到南水乡之前,就有不少百姓自发来这里祭拜。 现在明嘉公主回来到这里,祭拜皇太后的百姓就更多了。 有些还是远途而来的地主乡绅或者富人学子,礼部官员不得不出动护卫把这些人安全隔离出去。 起灵前,要进行一系列的仪式。 几乎每日都有许多百姓在外围观看祭拜。 一连三天,慕玄月都来到母亲墓前伏地叩首,跟着九十九位高僧诵经,引渡母亲的灵魂。 间中歇息时,倚琴突然走过来告诉她:“公主,奴婢发现那边有个人很像柳家人。” 慕玄月听了有些诧异:“是谁?” “就那个白眼狼,奴婢还让烟雨去看了,她回来也说是他,看样子已经来这里跪了几天。” 柳子淮居然会出现在南水乡,还来这里跪拜几天,这是要做什么。 “莫名其妙。”慕玄月嗤了一下,“不用管他。” 不管那人来这里是忏悔,还是其他,她都不想理会。 “是。”虽然主子说不用管,但倚琴可不会真不理会。 她让人盯着柳子淮,若是柳子淮有出格举动或言论,格杀勿论。 一个罪民,公主放过他是公主仁义,别以为自己就无罪了。 突然而至的严密防备,让藏在百姓中的柳子淮感觉到了。 去年他们一家灰溜溜的搬离京都,连祖产都卖了的他们其实无地可去。 天气太冷,路途颠簸,他们最终在离京都几百里外一处村庄,租了宅子居住。 开春后,本来打算去边陲之地的柳子淮,改变了主意要去江南。 他们一家都是读书人,江南文风盛,需要夫子的地方不少。 为了不坐吃山空,他们要想法子赚钱。 其他事不会做,想学也无从去学,用自身学识去挣钱是最为方便之事。 一家人只有柳子淮去过江南,也只有他有过出远门的经验,也只能听从他的决定。 而柳子淮出于某种心理,带着家人来到了南水乡隔邻的清县。 担心被人发现他们的身份,他们选择在清县木檀乡购房买地。 木檀乡位置偏僻,民风保守封闭, 倒是让他们顺利落了户。 虽然功名被革除,但柳家父子还是顺利开了家私塾,收了十几个开蒙学生,在乡下也算是比较体面的存在。 公主回乡为皇太后起灵要经过清县,那日公主仪仗队经过清县时,刚好让进城购买笔墨的柳子淮看见。 尊贵的大雍公主,出行的队伍是何等的风光壮观。 禁军护卫几里都望不到头,沿路官员跪拜恭迎恭送。 如此场面让刚刚接受自身陨落现实的柳子淮,再次跌入无尽的痛悔之中。 他失魂落魄的跟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一路走到南水乡,跟着他们购买纸钱来农庄这里祭拜皇太后。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他只知道,不如此,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这辈子,他已经完了。 既然没了指望,做什么不行呢! 第165章 蠢臣,苕河寻死 柳子淮被倚琴派人严密监控,不但引起附近百姓的注意,也惊动了礼部的人。 有人认出了这位就是明嘉公主的前夫。 这就不得了,礼部程侍郎急忙跑去跟明嘉公主禀告:“公主,此人要是在这里闹出动静,不但影响皇太后起灵事宜,也影响公主您的名声,不如还是将此人正法了事。” 就柳家那一家人做出的事,诛杀一族都不为过。 公主当初轻易放过他们,应该是刚掌权无暇顾及。 得了便宜还跑来这里给人添堵,真是找死。 他总算找到个向公主示忠的机会了。 程侍郎的话却让慕玄月侧目。 就因为柳子淮出现在这里,就要把人处死,这样做对她名声就好? 这什么脑子。 没她亲皇祖母的福荫庇护,礼部侍郎的位子这样的人岂能坐稳。 她当即冷声问他:“你想在我母后坟前见血光?” “呃,不是,公主您误会了。”糟了, 怎能在皇太后墓前杀生见血。 他这是顾得一头忘了另一头。 冷汗顿冒的程侍郎立马努力挽回:“老臣的意思是先把人抓起来,等起灵仪式过后再做了结。此人留着对公主着实不好,传出去怕是会再次影响公主清誉。“ 不管柳家子为何来这里,只要他被爆出来是公主前夫,公主必受人非议。 和离,终非光彩之事。 “哦,程侍郎认为他还能怎样影响本宫清誉?”慕玄月冷眼看向额头冒汗的程侍郎。 明嘉公主面无表情的模样,让程侍郎揣摩不出其心思。 他内心不禁犹疑,难道猜错了? 莫非公主对那柳家子尚有情愫在? 要是这样,那他刚才岂不是出错了主意? 程侍郎不敢多话了,他抹了把汗躬身回答:“是老臣多虑了。” 慕玄月斜了他一眼,对候在一侧的倚琴说了句:“本宫母后不会愿意看到有碍视观的人出现在这里。” 既然礼部把人说上了明面,为了避免有人胡乱猜测,她当机立断让倚琴去处理。 倚琴奉命来到柳子淮跟前,让他离开:“你不要来给公主添堵,若是心不安神不宁,建议你余生多做好事来赎自己的罪。” 垂头跪在地上的柳子淮听到这话,慢慢抬起了胡子拉碴的脸。 近距离看到柳子淮这副落魄的鬼样子,倚琴丝毫不同情。 周边百姓都望着他们,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何会被女官驱赶。 倚琴不想公主被百姓议论,她冷眼看着默不出声的柳子淮又说了句:“若是不想被人骂死打死,就快走。” 若是让这里的人知道他就是公主前夫,公主自然难免被人议论,但柳子淮也别想好过。 忘恩负义之辈,躲过了诛族的惩罚,到这江南之地想安生那是不可能的。 口水淹不死他,臭鸡蛋烂菜叶子也能活埋了他。 恍惚了数日的柳子淮,被倚琴的话点醒了几分,他呐呐的问道:“我还能去哪儿?” 倚琴哼了一声,“哪里去不得,大雍疆土在不断扩大,多的是地方需要人口驻扎繁衍。“ “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都白读了不成。” “快走,别杵在这里碍眼了。” 她已经指出明路,柳子淮若是还有脑子就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不再理会反应迟钝的柳子淮,让人把他赶紧拉走。 被推出去的柳子淮,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他回头看向旗幡飘逸护卫森严的山头,眼里尽是悔痛。 经过苕河时,他立在河边万念俱灰。 当初自己濒死获救那一刻,他是真的很感激救自己起来的女子。 哪怕要娶她为妻,他也没有多大的抵触。 可后来,因为他的贪心慕高,断送了大好前程。 他们一家三代不能入仕,还要背井离乡讨生活。 苦读诗书十几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他活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意思。 干脆就以死赎罪吧! 他心一横,眼一闭,纵身跳入了苕河。 但很快,他就被人捞了起来。 “要死就死远点,别祸害公主的名声。”倚琴站在岸边怒目瞪着他。 幸好她多留了个心眼,把人赶走后,她悄悄带人盯了一段路,就防着这人出幺蛾子。 果然,柳家人还是这么让人恶心。 在皇太后即将要起灵回京之际,公主前夫却跳苕河寻死,传出去公主的好名声多少都会受损。 被拖上岸的柳子淮,被倚琴骂得脸色赤红。 再去死一次,却没了方才那股勇气。 浑身湿透的他,最终灰溜溜的走了。 等他回到木檀乡,家里人已经担心得满嘴起火泡。 去县里买笔墨的儿子,一走好几天都不见回来,音信也没有托人带回来一个。 他们想报官找人,又怕身份被大众所知惹来邻里鄙视。 心急如焚了几日,终于等到大儿子归家,却看到儿子跟乞丐一样脏兮兮。 胡子拉碴浑身脏臭不算,还跟傻了似的神情呆滞。 哭肿了眼睛的柳大太太,哑着嗓音问大儿子:“你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这副样子回来?” 自儿子失踪就无心授课的柳长临看到儿子这样也恼火:“淮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心死人累的柳子淮什么话都没说,直挺挺的就倒在了床上。 两天后,有去南水乡看热闹的乡民回来传出明嘉公主要为皇太后起灵回京之事,柳家人才猜到柳子淮去了哪里。 风光回乡的明嘉公主,原本是他们柳家的媳妇啊! 柳大太太的悔痛不比儿子的少,很快也跟着儿子病倒了。 她一心攀高,但现在连肖姨娘的地位都比自己高了。 家门陨落,丈夫离心,都让柳大太太痛不欲生。 肖姨娘如今已经不是肖姨娘,而是柳长临的平妻。 即使妻子跟儿女都强烈反对,柳长临依然坚持把肖姨娘抬成了妻位。 儿子要娶平妻的行为,最后害得他们一家人跌落深渊。 他抬平妻,却是为了柳家能得到些庇护。 可惜没人理解他的用心。 这半年来,柳长临对处事屡屡出错的妻儿是愈发的生厌。 柳家在京都耕耘好几代人,即使没有高官厚禄,但一直都安安稳稳生活着没什么变故。 可到了自己这一代,竟然发生这样的巨变。 真是无颜面对祖宗。 夜深人静时,柳长临自省自身常常老泪横流。 第166章 龃龉,大叔家眷 儿子清醒后,柳长临找儿子问清了他在外头几日的情况。 明嘉公主为皇太后起灵的的事跟他们无关。 但听到是倚琴说的大雍开疆拓土需要边民之事时,他就琢磨开了。 柳子淮却并不想离开江南,柳家其他人也不想去苦寒之地谋生。 只有肖氏赞同柳长临的想法。 她如今在家中的地位不同以前,说话已经有点权威。 有个在京都官宦家做媳妇的女儿撑腰,即使距离遥远,肖氏也获取到了丈夫的看重。 这个家,始终还是柳长临说了算。 他最终决定北上,去天子跟明嘉公主曾经守护过的地方为民。 去为那里的民众开蒙,赎罪,并献忠。 唯有这样,才有可能缩短他们柳家的厄运。 五月二十二,亥时末,三更前。 埋骨南水乡的皇太后骸骨被移入上好的楠木灵棺。 高僧彻夜诵经护灵,明嘉公主率领众官以及林家亲戚为母后召唤魂魄,然后封棺定魂。 隆重的起灵仪式在深夜里完成,然后连夜启程返京。 即使这样,亦有不少百姓冒夜前来跪送皇太后灵柩回京。 敬慧皇太后的旧墓地址,成了南水乡重点保护之地,受百世子民瞻仰。 顺利为母后起灵回京,慕玄月并没有挖院子里的石榴树一同带回去。 那么大一棵树,颠簸个把月,运到京都不死也残了。 没必要折腾。 想吃母后种的果树挂的果,到时让人摘了送往京都就是。 到时再用那果籽育苗在皇宫里种上一颗,也算圆了弟弟的念想。 暂时不知亲姐这么为自己着想的天子,忙完朝政已经偷溜出宫好几次。 都是去皇家马场跑马。 顺便检查那些少年们的马术有无进步。 每次天子去皇家马场,必然会遇到林家几个姑娘。 现在不但是林家人知道天子对林望舒有说有笑,其他跟着一起来跑马的少年们也看出来了那么点意思。 于是京都渐渐传出天子看上了林家旁支一位姑娘的传言。 很是让京都众多后宅妇人惊诧。 林家主支的人知道时,林望舒已经获取进宫面见太皇太后的机会。 旁支如此作为,让事后才得知的林家大夫人甚是恼火。 “ 是怕我们拦阻还是怕我们不给机会,外人知道的都比我们多,竟然瞒着我们到这地步。”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跟我们主支断绝来往吗?” 她传了林二太太来训斥,林二太太陪着笑脸分辩:“大嫂,您误会了,事儿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没有故意瞒着你们不说。” “那为何望舒进宫见太皇太后这么大的事都没跟我们说?” 还是她出去交际,别人跟她提起她才知道。 弄得外头的人还以为他们主支跟旁支起了什么龃龉,才一问三不知。 这次去南水乡接皇太后灵柩回京,旁支出的人少,留在京都的孩子竟然去皇家马场攀上了天子。 攀就攀吧,但至少也该跟他们主支通个气儿啊! 也没邀上主支在家的儿郎一起,就他们自己出去攀交情,这实在防备得让人寒心。 林二太太连忙解释:“舒儿进宫觐见太皇太后的事我也是当日才知道,来不及跟你们说她就进宫去了。” “结果见了太皇太后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出来,什么事也没有。” “我就想着既然没什么事,没什么好说的,就没跟你们提这嘴。” 林大夫人顿时冷笑:“获得太皇太后召见如此尊荣的事你居然能当小事略过,你可真厉害。” 太皇太后让未婚少女入宫看看,这意思京都有哪个后宅妇人不懂。 这是为天子相看合适姑娘呢! 揣着明白当糊涂,谁是傻子不成。 “不不不,不是当小事,话可不能这么说。”林二太太急忙说道:“这话传出去咱们林家怎么担得起。” “还咱们呢,现在已经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 林大夫人生气的起身:“日后你们有大造化时,别踩贬我们这一支人就成。” 说完拂袖而去。 林大夫人会发怒,林二太太已经有心理准备。 主支也想送人入宫,他们旁支先得了先机,他们自然恼火。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家舒儿先与天子认识上,那是她家舒儿的福分。 凭什么不把握住这机会使劲儿,告诉别人只会分掉机会,增加难度,他们可没那么笨。 林家两房人不欢而散。 对于家中长辈为自己的事起争执,林望舒并不放在心上。 她抚摸着太皇太后送给她的白玉镯子,目光冉冉脸露笑容。 护灵队伍长途跋涉的行进,比去时花的时间要长。 因为一日三拜都要停下来给皇太后的灵柩上香。 直到六月中,回京队伍才进入豫州地界。 这日正停灵祭拜上香时,队伍外头起了喧闹,隐约听到有女子哭声和说话声。 “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哭闹。”慕玄月吩咐烟雨。 皇太后灵柩回京这一路,经州过府,沿途官员以及百姓都规矩有序。 该祭拜祭拜,该叩头叩头,没有出现扰乱皇太后灵柩回京的现象。 现在这般无序喧闹就显得不太寻常了。 烟雨领命快步跑去看情况。 过了半炷香,她竟然带着两个呜咽着的女子回来。 看容貌衣着一个是中年女子,一个是少女,均已经哭得满脸通红。 还没走近,烟雨就一脸激动的大声禀报起来:“公主,她们是大个叔的家眷!” 什么?朱大个的家眷? 慕玄月顿时被惊到,连忙站了起来。 周边的官员也跟着站起来,不明所以的看向烟雨她们。 倚琴惊喜的迎了过去:“真的吗?真的是大个叔的家人吗?” “是真的,她们的户籍我看了,错不了。” 周围官员都一脸懵,大个叔是谁? 怎么惹得公主和她身边的女官都激动起来。 倒是有上朝资格的人翻了翻记忆,记起有个叫朱大个的北境战将。 他们出发江南前还听到了军报上有他的名字。 难道这两个女子是那位北境战将的家眷? 明嘉公主看着那两个女子互相扶着,激动的跪在了她面前。 哭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在心里猜测她们的具体身份。 第167章 做主,哭诉过往 “她们是大个叔的妻女。”烟雨兴奋的告诉明嘉公主。 “大个叔要是知道他有个女儿,肯定开心死了。” 果然。 明嘉公主眼里也露出了欣喜之色。 当年父王被贬去守皇陵,新婚刚一个来月的朱大个就赶回来京都,想帮父王平冤。 但父王让他隐身不出。 正是有父王这般预防,才让他们母后有个得力护卫,护了他们十几年。 为保万无一失,朱大个舍弃了自己的家,断绝了任何来往信息。 这么多年,他的妻女定然过得很辛苦。 看她们不甚干净的衣着以及眉心隐露的竖纹,就知道日子如何。 没个男人撑家,普通女子确实很难开怀。 “不用多礼,你们赶紧起来。”她伸手扶起跪地叩拜的母女俩。 公主这般亲和,让从未见过这般贵人的朱家母女俩很是惶恐不已。 “公,公主,民妇,民妇是来找我家当家的,民妇听说,他,他......” 朱虎的妻子冯氏又是激动又是紧张,结结巴巴的说不完整一句话。 朱家女朱槿连忙接替母亲表达:“公主,民女和我娘是来找我爹朱虎的,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虽然那个来查问她们的女官说她爹没死,但她还是要确认一下。 “对,朱虎还活着。不过现在他叫朱大个,他如今是镇北军的得力将领,是我们大雍的护国英雄。” 明嘉公主当即安了她们的心。 朱大个的妻女竟然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难道他还没跟家里人联系? 从公主嘴里听到自己的爹真的还活着,还是个有功勋的将军,朱槿顿时激动转身抱着她娘痛哭。 “娘,我爹还活着,我爹是个大将军,我们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冯氏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嗯嗯,你爹没死,槿儿有爹了,再不用担心他们了......” 朱家母女俩抱头痛哭说出的话,让明嘉公主脸色顿时一沉:“谁欺负你们?” 公主的询问让朱家母女俩哭声渐停,神情惶恐不安。 要不要说? 能不能说? 从来没人给她们做主过,她们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告诉本宫,谁欺负了你们,你们是朱将军的家眷,本宫会为你们做主。” 这对母女凄苦的模样,不用多说都知道她们定然受了不少委屈。 朱大个舍家为他们,如今还为大雍开疆拓土,她岂能容忍有人欺负忠臣家眷。 冯氏神情怯弱,吞吞吐吐表达不清楚。 朱槿一咬牙,当即跪在明嘉公主跟前哭诉她们母女俩的遭遇。 当年她爹朱虎回家探亲跟她娘成亲没到两个月,就离家说要去保护太子。 当时她爹并不知道她娘已经怀上了她。 她娘生她出来不久,就被婆婆当丫鬟般磋磨干重活。 他们朱家在均州永县并非赤贫人家,开着家小镖局也算有点家底。 但她那位继祖母为人刻薄,待人苛刻。 家里明明有两个粗使丫头婆子,却把她们娘俩当下人来使唤。 祖父死后,更是把她们赶到乡下老家,要她们种庄稼供家里所用。 她跟她娘在乡下老家劳作了五六年,辛辛苦苦种庄稼养着一家人。 结果他们为了一百两银子,竟然想把她嫁给一个病重将死之人当媳妇。 她不愿,他们就把她娘扣下要她侍奉婆母,日常非打即骂的对待。 她在乡下老宅也被人散播谣言中伤名声,还被人破门而入恶意欺凌。 若不是她咬牙死命反抗,差点就被人欺负了去。 她逃到山里躲了大半个月,直到那些人想利用她娘引她回来,她才想法子把她娘偷偷带走。 她们娘俩在深山里藏了许久,在她们想着已经躲过去那桩婚事,打算下山回去时,却发现那些堂叔堂兄弟冒雪进山找她们。 而他们来找人不是为了找她们回去,而是想要她们的命。 藏在暗处偷听到他们讲话后,她慌得连夜带着她娘离开窝了好些日子的山洞。 那时候正值年关,她们一路逃命,最后藏在一个破庙里躲风雪。 偶然听到路过的行人说大雍已经变天,当今天子是太孙上位,而那位太孙就是以前太子的儿子。 这消息让走投无路的母女俩生出了进京的决心。 当年她爹离家时曾经跟她娘说过,他进京是去保护太子,结果一走就再没回来。 所有人都说她爹已经死了,可是没人告诉她们她爹是怎么死的,埋在了哪里。 在听到太孙上位的消息时,她们觉得,也许有人能告诉她们答案,所以她们一路往京都行进。 因为没有路引,她们走得很艰难,经常要绕山过县州府。 而也正因为经常进山,才得以采到些药材或者菌菇来跟人换银子或换粮食其他,不至于要行讨而活。 进入豫州地界,在官道上看到长长的军兵队伍时,她娘一激动,忍不住跑去问那些军兵有没有人认识她爹。 被军兵驱赶她们也没有放弃,而是哭着求他们帮忙打听打听,结果就有女官来问她们话。 然后才有了到公主面前询问求助的机会。 朱槿的一番哭诉,听得倚琴和烟雨都额头爆青筋。 “公主,有人竟敢害大个叔的妻女,这事儿决不能轻饶。”烟雨恨不得亲自去铲奸除恶一番。 倚琴也一脸怒色:“以前大个叔就跟我们说过他后母不好相处,没想到是个这么狠毒的妇人。” 驱赶继子的妻女去乡下种田,还想卖了继子唯一的女儿获利。 这还不算,最后还想杀了她们母女俩。 这都不是亲人,这是仇人! 明嘉公主再次起身扶起朱槿,她也十分恼怒。 看来朱大个并非没有书信回家报平安,而是有人截留了信息,没让他的妻女知道。 那些人还想杀人灭口! 定然是担心他们虐待人家妻女的事被告发,才生出歹心想来个死无对证。 然后就能享受朱虎带来的荣华富贵。 人心如畜,畜生也想借梯做人上人? 哼!做梦去吧! “烟雨,你拿本宫的令牌去均州一趟,把事情查清楚,严惩恶人不得有误。” “是,奴婢定不辱使命。”如愿亲手惩恶的烟雨,当即利落领命点兵而去。 朱家母女俩一脸震愕,这就能报仇了? 第168章 试探,仁孝心宽 倚琴把惊魂未定的母女俩扶去给皇太后上香。 “你们先去祭拜皇太后,然后跟随我们进京,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了。” 冯氏听到这话又想下跪感谢,倚琴连忙拉住她:“朱夫人,您可别折煞奴婢啊!” 朱夫人? 听到这称呼,冯氏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在朱家都是被人称为朱大他婆娘,现在竟成了夫人? 朱槿意识到因为她爹有功勋,她跟她娘不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内心既激动又感伤。 这么多年她爹活着都不给她们捎个信,她跟她娘生生受了十几年的苦和累。 幸好现在有了爹的音讯。 她们再也不用躲藏逃命,不用担惊受怕被人害了。 她有爹了! 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让朱槿的眼泪一直在流个不停。 在女官的指引下娘俩恭恭敬敬的拜祭了皇太后。 再回到公主跟前时,队伍里的官员都知道了她们的事,对她们态度友好不少。 弄得朱家母女两人一路诚惶诚恐的,不知道到要怎么跟官员行礼相对。 明嘉公主吩咐人给她们母女俩准备了辆马车,还调派两个宫女去照顾她们。 顺便在路上教导她们一些基本礼仪。 回程竟然有这样巧合的相遇,她既为朱大个高兴,也怜惜受苦的朱家母女。 幸好这对母女俩都好好的,要不然朱大个回来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弥补他一颗赤城忠心。 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朱家母女得到公主亲切礼遇,又在倚琴不断的安抚下,过了三天情绪才安稳下来。 不再整日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到这时,明嘉公主才注意到朱大个的妻女竟然长得都不错。 五官清秀端庄,眼神清正,只是因为一路受苦,脸色不好面容瘦削。 冯氏比较胆小怯弱,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安分的妇人。 即使知道自己已经是将军夫人,依然不太有勇气跟人说话。 倒是朱大个的女儿朱槿胆子要大些。 不愧是个能把母亲带入深山躲藏逃命的姑娘,勇气可嘉。 这母女俩能活下来,还翻山越岭的往京都方向走这么远路都没出事,这姑娘功不可没。 她们年岁相近,看户籍记录,朱槿只比她小不到一个月。 能这般护着自己母亲,脱离恶毒的家人,其心性非一般女子可比。 途中歇息时,她召了朱槿来说话:“你可怨你父亲?” 有宫女服侍梳妆打扮过并教过规矩的朱槿,敛着眉眼恭顺回答:“禀公主,臣女不怨。” “真不怨?”明嘉公主看着面前规矩还生疏的姑娘,问得温和。 “......”朱槿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向公主,犹豫了下才诚实回答:“以前每当遇到让人难过的事时,心里会怨,怨他把我和娘抛下不管。若是他带着我娘走,我跟我娘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可我娘说我爹入了军,身不由己,不能带家眷跟随,我就没法怨了。后来人人都说他死了,就更怨不到了。” “现在......”朱槿眼睛泛红的抽了下鼻子,“我爹没死,我有个爹我觉得命运已经待我很好,我只盼着能早日见到我爹,跟他说我娘受了好多罪,让他以后好好待我娘。” 不要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发达了喜新厌旧,有了美妾冷落糟糠妻。 明嘉公主听了朱槿的话微微一笑:“朱将军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一个懂事女儿,他定然心怀快慰。” 这是个聪明姑娘,仁孝心宽,大个叔有个好女儿呢! 朱槿脸色微红,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我爹还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等北境入冬停战,本宫会让朱将军回京一趟,到时你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真的吗?”朱槿听到这消息顿时双眼发亮,一张瘦到脸颊内凹的脸都生彩几分。 她暗暗在心里数日历,现在是六月,再等四五个月,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爹了。 明嘉公主笑着点头:“真的,你们娘俩只管安心等着,不用担心其他。” 朱槿得到这消息,兴奋的回去告诉她娘。 冯氏知道盼望有期后眼睛也红了,抱着女儿哽咽道:“你爹是将军,日后你就是将军女儿,再也不愁嫁了。” 在乡下她们母女俩日日劳作种田,女儿不忍嫁人留下她一个人受苦,死活不愿定亲。 后来婆母为了一百两银子,想把她女儿许配给一个活不了几日的男人。 她做娘的就是死也不能看着女儿掉入那样的火坑。 那是什么人家啊! 那男人得了花柳病,没有姑娘愿意嫁给她,才要花高价讨媳妇再过继个儿子。 这样他就有妻有儿,死后就有人给他上坟。 那样的人家,门里都是污糟烂事,谁嫁进去都活不好。 她婆母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幸好她们逃掉了。 也幸好逃出来遇到了明嘉公主的人,才得以知道丈夫还活着的消息。 她女儿已经过了最好定亲的年纪,若是在乡下,很难找到好婆家。 但现在有个做将军的丈夫在就不同了,她女儿将来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听到她娘又操心起自己的终身事,朱槿很是无奈。 “娘,女儿不想嫁人,等爹回来,我们就跟爹好好过日子,我一辈子就陪着你们过。” “不成的,女子终是要嫁人才好。”冯氏当女儿害羞,没再接着说这话题。 苦难过去,日后一切都会好的。 六月最后一天,敬慧皇太后的灵柩终于回到了京郊地界。 天子率领百官在离京六十里外跪迎祭拜,然后前往皇陵进行安放仪式。 等到明年择了吉日才与太上皇合葬一处。 完成这桩心头大事,姐弟俩才算是对父母有了个交代。 回到皇宫,天子听说他姐居然路遇朱大个的妻女后,当即在御书房召见她们。 这也是给朱家人的一种荣耀。 刚入京就要觐见天子的朱家母女,紧张到才学会点规矩就差点全忘记。 诚惶诚恐到不知要如何是好。 幸好有倚琴从旁提醒,她们才不至于出大差错。 “臣妇(臣女)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俩进了御书房都不敢抬头看天子,咕咚一下就跪在地上恭敬叩拜行大礼。 第169章 见君,礼遇赐宅 “平身平身。” 慕玄度连忙示意人去扶。 闵春堂和倚琴都麻溜的把人扶了起来。 “上茶上茶。” 天子跟遇到亲人一样高兴,“大个叔竟然有个女儿,哈哈哈哈哈!朕真是为他高兴。” 他端详了她们一圈,嘴里说着:“受苦了,这么瘦,回头朕赏些补品给你们,你们好好养着,等朱将军回来定要看到他妻女白白胖胖的才行。” 对他最忠心的大将,他的妻女怎能寒酸成这样,必须养好咯! 弟弟对朱大个妻女的态度让慕玄月满意而笑。 就该这样。 这才是值得上心对待的人家。 进入京都地界不久,她就收到京都这两个月的动向消息。 弟弟出了几趟宫,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产生了什么民意舆论。 她都知道了。 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两个来月时间,弟弟就能弄出一摊子事儿来。 都惊动太皇太后把人召进宫来看,可真让她惊讶。 天子态度出乎意料的接地气儿,让朱家母女都受宠若惊不已。 两人都不敢细看天子,就知道个子够高,好看又威严。 知道她们紧张不适,慕玄度也不多说其他:“你们暂且听明嘉公主安排,等朕好好瞧瞧哪座宅子合适,到时让工部修葺一新再让你们搬进去住。” 他说过要给朱大个封爵的,本来想等到明年就给他建个府邸,现在他妻女都入京了,那就不等了。 直接从现有的空宅子里挑一个,到时赐伯府匾额让她们风光入住。 而朱家母女俩听到皇帝的话都神色震惊。 陛下还要给她们修宅子住? 这,这如何使得。 “咚!”一下,娘俩又跪下了。 “陛,陛下,这,这怕是使不得,臣,臣妇何德何能,住,住.......” 住天子赐的宅子。 一激动,冯氏说话又结巴了。 结果没说完就被天子打断:“朱虎忠心耿耿守护朕十几年,朕赐宅与你们是朱虎立下功勋的回报,不必多言。” 朱大个抛家别妻十几年,不单单是保护了他们娘仨,还带出了好几支为他们所用的队伍。 有了这些人员,他们才能一步步筹谋到今天。 可以说,没有朱大个,他们很难有那么多人手为他们效力。 如今他还为大雍征战乌古,大杀鞑子。 这样的忠臣良将,他用得放心,自然不惜共富贵。 天子的话让冯氏甚是惶恐。 她丈夫的功劳真的有这么大吗? 竟然使得天子跟公主都这么礼遇她们。 明嘉公主走过去亲自扶起她们,安她们的心:“朱将军不但守护了大雍继承人,还为大雍开疆拓土,他的功勋当载入史册。你们不必惶恐,日后好好打理陛下赏赐给你们朱家的恩典才是正经。” 连公主都这般说了,冯氏只能叩谢圣恩不敢拒。 朱槿也眼睛红红的跟着叩头谢恩。 她爹十多年弃家不顾,保护天子为国杀敌拓疆土,给她们娘俩换来今日的富贵荣华。 她爹其实也很辛苦的吧! 想到此,她心里一揪,险些又掉眼泪。 可倚琴姐姐说过,尽量不要在陛下面前哭,她得忍住。 这一忍,就忍出了一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样子甚是可怜。 倚琴看见连忙用手绢帮她擦去泪水,安慰她:“你们就安心的在京都等朱将军凯旋归来,有什么事公主和奴婢都会帮你们张罗,不用怕。” 她知道她们娘俩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京都,定是无所适从。 朱槿感动点头,哽咽回应:“好。” 朱家母女俩自然不能留在宫里住,慕玄月让倚琴把她们先安置到云宅。 道化巷那套二进小院一直留在那里,时时有人打扫。 作为过渡住处,此处是比较合适的安置。 毕竟骤然给她们一座大宅子,她们暂时也没有管理一座大宅院的能力。 鉴于此,明嘉公主还让青嬷嬷日后隔三差五的出趟宫,教导她们一些备用常识。 毕竟日后朱家必是要融入京都勋贵层。 有些东西必须要学,要掌握,如此日后才能在京都站稳脚跟。 对朱家,天子和明嘉公主都给出了足够的礼遇以及照顾。 除了礼部的人得以窥见一二,其他朝臣对此知之甚少。 朱家母女俩就此在道化巷的云宅住了下来。 青嬷嬷还给她们送来三个机灵丫头,连同身契一并交给冯氏。 “夫人,这是当初公主刚入京时用的人,已经学了不少规矩,这宅子内院就是她们几个打理。” “日后她们就是夫人您的人,等朱府修葺好,您可以带她们过去使唤,想必是比外头刚买的人适用些。” 从农妇一跃成为了夫人的冯氏,有些拘谨的接过几张身契,心怀感激的道:“谢谢您的帮忙。” “夫人,您不必客气这些,这都是朱将军为你们挣回来的功勋待遇。”青嬷嬷对朱家母女也甚为亲切。 当初就她和朱大个两人护着太子妃一路南逃,三人隐瞒身份躲躲藏藏好几个月,才寻得个合适的安身之地。 十几年来,他们互相鼓着劲才终于熬出了头。 她最是知道朱大个这些年有多辛苦。 相对于无牵无挂的她来说,朱大个抛妻离家十几载,更为忠义。 她有提议他悄悄回去看看,但朱大个以不能节外生枝为由拒绝了。 直到得知他妻女的遭遇后,她才明白当初朱大个为何不能回去看。 那样的家人,岂是能守口如瓶之人。 唯有当他死了人没了,才不会因他影响到主子们的平安。 可他的妻女就受苦了! “朱将军虽然不知夫人您给他生了个漂亮女儿,但朱将军心里一直记牵挂着夫人您。” “说你们是青梅竹马的邻居,自小就有婚约,他当初成亲没多久就把您抛下,心里为此一直愧疚难安。” “每年到了你们成亲日,他都自斟自酌几杯酒下肚然后倒头就睡。” “朱将军是个有情义的汉子,夫人您等得值得,日后夫荣妻贵,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从青嬷嬷嘴里得知丈夫这十几年怎么过的后,冯氏又哭成了泪人。 朱槿听得也一个劲的抹眼泪。 她爹心里有她娘,她心里就踏实了。 第170章 确认,遗言如旨 朱家母女的出现,让天子由衷的高兴。 “等朱大个收到京都消息,怕是恨不得快点杀光鞑子,好快点凯旋回京跟他妻女团聚。” 慕玄度批着折子都忍不住叨叨几句。 在看这段时间朝政进展的慕玄月,却叹了口气:“为了我们,真是苦了他们一家三口。” 已经知道朱家母女遭遇的天子,顿时放下了朱笔,“烟雨有信了吗?杀了那些畜牲没有?” 欺负人不算,还想杀了他忠心良将的妻女,怎一个恶毒了得。 恶民不可留,统统杀了才解恨。 “怎能轻易让他们死,先抓了关入大牢再说。” 人肯定不能放过,留给朱大个亲手给妻女报仇岂不是更好, 既能给他泄愤也让他能给自己妻女一个交代。 “还是姐你想得周到。”慕玄度听了很是赞同。 他脑子就没转那么多,光想着把人杀了了事。 慕玄月看了弟弟一眼,问他:“你可还记得母后当年说的话?” “当然记得。”慕玄度坐直身子学了出来:“儿子,你要记住,你性子没有你姐稳,日后若是得以上位,政事要多听你姐的意见,莫要小看女子智慧。娶媳妇也要听你姐的,想子孙昌盛就莫要以貌取人而要以德居之,谨记谨记!” 这话母后说了两次。 第一次是母亲知道自己身患重疾精神尚可时,那时他八岁,母亲就很认真的跟他说了这番话。 那时的他还有点懵懵懂懂,只知每日习武学艺读书,还未想到太遥远的事。 但还是非常乖顺的点头。 第二次是母亲临死前,叫了他们姐弟俩到床前重复叮嘱。 那时他已经懂事了些,一面哭一面连连点头,还与他姐击掌为誓,说他以后都会听他姐的话,让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走得放心。 事实证明,他姐确实比自己稳重周全。 脑子也转得快,没有他姐,他难以成事。 所以,他就捧着母亲的话当圣旨了,“你看我全记得,一点没忘,你也不能忘,记得帮我,别想偷懒。” 弟弟的赖皮话让慕玄月哭笑不得,“ 你想偷懒你就说,扯什么其他。” 只要弟弟还记得母后的话她就放心了。 如今他们年岁不大,很多事情需要商量着来,才不至于纰漏过多。 若是弟弟得意忘形变得刚愎自用,听不进去她的意见,那将会很麻烦。 他们掌舵大雍的时间还不长,一旦有分歧很容易被人伺机作乱。 弟弟能不改初心,她才省心省力。 确认过弟弟的态度,慕玄月心里有了数。 等太皇太后派人来请她过去时,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应对。 太皇太后之所以召见林望舒,是因为天子某日例行来请安时,她见其眼底藏青出于关心说了句:“国事繁忙,皇帝也要注意放松歇息,不可劳累过度伤及身体根基。” 当时正打算下朝后就要去皇家马场的天子,把当日安排告诉了太皇太后让她不用担心。 他知道怎么劳逸结合。 担心他安全的太皇太后跟着就问了皇家马场的事,知道不但有官宦子弟还有姑娘家陪同时,当即就上了心。 天子不在意身边人有谁,但这事儿太皇太后却不能坐视不管。 她身为大雍皇宫后院掌权人,自然得为天子掌掌眼。 于是传了林家女入宫。 见之容貌妍丽,谈吐大方,规矩到位,并非狐媚子一类,且又是天子外家的姑娘,太皇太后自然就给了脸面。 现在明嘉公主回来了,她自然要跟明嘉公主说说此事。 慕玄月给太皇太后请安后,太皇太后先问了江南一行是否顺利,知道一切顺利后,才跟她提到林家女之事。 “说是他们两人已经见过好几回,甚至有命妇进宫来跟哀家还提了一嘴,哀家才想着见见人。” “哀家想着要是个好的就等你回来商量商量,要是个不好的,哀家就先处理了。” “皇帝如今一心朝政,可不能因为个狐媚子散了心思。” 太皇太后是一片好意,明嘉公主自然明白。 她听了后就点点头:“皇祖母考虑的极是,陛下一心朝政,当前并无成亲打算,若是有,他会跟我提。” “至于那位林姑娘,皇祖母可以当做是召见小辈进宫说话解闷儿,那也是她的荣幸。” 下臣子女有幸被太皇太后召入宫中说说话,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属于添彩之事。 只要太皇太后没有明说什么,怎么解读她的召见那是臣下的事。 难道太皇太后见一个臣女就要放一个进皇帝后宫? 没这个说法,也没这个道理。 听得明嘉公主这般说,太皇太后明白了,“这么说皇帝对其并无他意?” 慕玄月沉吟了下回答:“这事儿陛下压根没跟我提,若是他有意,理应会跟我说,目前我们还是观望着吧,不用干预也不用插手。” 太皇太后不由懊悔:“那哀家之前岂非多此一举?” 慕玄月笑了笑:“怎会多此一举,皇祖母召见小辈进宫解闷儿,这事儿是她们的荣幸,给这样的体面若是还嫌弃,那就换个人解闷儿好了。” “明嘉真会安慰人。”心知办错了事的太皇太后笑着摇头:“以后这种事还是你来管,以后可别轻易离京了。” 皇帝一个月给她请一次安,有些事并不好跟他交流。 明嘉公主在就方便许多,很多话都能说,而且许多事还不用自己操心。 她只管管好先帝那些嫔妃就可以了。 太皇太后的期望慕玄月却没法做到:“皇祖母,明嘉并不能保证时时在京,还得辛苦您多撑些时候。” 太皇太后听得一愣:“你又要去哪儿?” “现在不去哪。”慕玄月失笑:“我是说日后,也许明年,也许后年,明嘉还是需要为大雍民生出去走走的。” 听到是明年或后年,太皇太后略松了口气。 “你今年在就好了。” 天子后宫无人,少不得有人心思浮动。 她做为与天子没什么瓜葛的太皇太后,说实话真不好管天子的后宫事,分寸不好拿捏。 慕玄月大体能明白深居后宫的太皇太后的局限。 但目前她并不认为这后宫需要怎么改变,一切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这也是她跟弟弟达成的共识。 已经得到太皇太后召见,正等着更明朗消息的林望舒,在皇家马场候了好些日子,却再没等来天子。 宫里也没什么消息传来。 这让信心满满的她,一时间找不到地方使劲儿了。 第171章 战事,募捐背后 七月烈阳似火。 接连三四个月主动进攻乌古的镇北军,被乌古军拦在了阴山脚下,进入胶着战。 从未想过大雍会主动攻击抢占他们地盘的乌古,今年不但没守住去年抢来的城池,还丢失了几处马场以及山林茂密牧草丰美的巴林地区。 最让他们光火的是,被抢去的地方竟然马上有了大雍百姓来开荒。 还有军队驻守。 这明摆着大雍想长期霸占他们乌古的土地。 大雍军史无前例的强势,让乌古窥见了大雍的野心,彻底慌了起来。 以前他们仗着兵强马壮跑得快,时常到大雍地盘烧抢掳掠,补充过冬物资。 大雍边军多是驱赶他们为主,极少深入他们乌古来围剿他们。 知道大雍兵不敢深入他们乌古,他们才肆无忌惮的抢了这边烧那边。 可现在,大雍军队居然一步步推进了他们乌古地盘。 凡是攻占下来的地方都有军队守护,并迅速堆砌军事防线。 这是要一块一块吞掉他们乌古的土地! 乌古大汗急了,好不容集结了四十万大军,想要一举把镇北军扑灭。 结果跟西厥交界的西北方竟然也有大雍军闯入他们地盘,把他们通向西厥的关口切断。 大雍西北军陈兵十五万对着他们西边好几个大部落。 直接逼得乌古要兵分两路的开战。 西北两线开战,是大雍一开始就制定下的战略,西北军搞拉扯,镇北军主进攻。 目的就是要让乌古两头兼顾无法战力集中。 两国进入百多年来最为激烈的对抗战。 大雍朝廷源源不断的为两军输送粮草兵马。 户部官员又开始眉头皱得跟树皮样了。 慕玄月看着账面上进来又出去的银子,召见了知画。 “去年出去的船队,什么时候能到?” “估计还要两个月。”知画给出了时间。 知道公主急需银子,她提出了建议:“隐族的银子今年未支取,可以暂时挪用,若是他们需要,我们可以用其他物资顶替。“ 他们现在需要大批粮草支应军队,隐族也需要用银子换粮食,但他们也需要其他物资。 “那就先挪用他们二十万两银子,等月底收粮上来,到时直接还他们新粮。” 不过是大半个月时间差,等今年的赋税收上来就能渡过这难关。 镇北军从乌古抢来的诸多牛羊,也能从民间换取一些银子。 困难是暂时的,总有办法去解决。 “是,奴婢马上去办。” 知画很快支取了本属于隐族的银子,交给户部购置粮草,应付军队所需。 为了贴补军需,慕玄月还再次缩减宫内开支。 一减再减的各种避暑物资,让后宫那些太妃们都有了意见。 但太皇太后都忍了,她们也不得不忍,只能私底下发牢骚。 知道皇宫里的贵人连冰鉴都不能多用后,勋贵们也不敢大肆铺张浪费,他们担心朝廷又要逮着他们薅羊毛。 但天子并没有这么做。 为国分忧不强求,允自愿。 深入了解国情的静仪公主,再次带头捐了三千两银子。 镇北侯府和永宁侯府也跟着出了三千两。 自发性支援,响应的人有,就是数额并不高。 毕竟去年已经捐过几次,家家银兜子都空了一块。 自愿为国分忧的名单呈送到天子跟前时,他没细看,翻到后面看总数。 不到十万两银子的额数,让他很是失望。 “这点银子够干嘛?” 明嘉公主拿过名单一张张翻看,待看到谢氏两府分五六拨人共捐出了两万两银子时,挑了挑眉头。 这是想花钱买平安? 那谢氏也太不值钱了点。 看到他姐盯着名单,慕玄度好奇的拿过来重新翻了翻,一看就呵了一声。 “两万两就想让朕收手,哼!想得美。” 办完无上皇的后事,孝期一结束天子就开始清洗景王的残余势力。 凡是为景王摇旗呐喊过的,无一幸免,统统被查。 拥护那等丧心病狂的王爷上位,自身必然干净不了。 乾泰元年被捋下来的人,有不少都跟谢氏一族有关系。 或姻亲,或血亲,或门生门客。 谢氏背后支持景王的意图,彻底被天子抖露了出来。 谢大儒被此事打击得一病不起,如今已经是积重难治。 他上的自辩折子,天子看都没看就扔到了角落。 事实就是事实,不管中间是否退出过,下一代的事他知不知情,都改变不了天子要打压谢家的决心。 谢大儒门生遍天下不假,但这些门生再多,他们最终是为皇家效力。 而不是谢氏一族。 谢氏没有站错位天子都想削他们下去,何况还站错了位。 这样的大把柄落在天子手里,他不用岂不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所以别说两万银子,谢氏一族就是捐二十万两银子,甚至两百万两银子,他该打压还是得打压。 当然,一边打压也不妨碍他一边收银子就是。 “太少了,让他们吐出多点来,朕可以考虑下个月不动他们。” 下个月不动,下下个月接着动。 弟弟这么“无耻”,慕玄月只能充耳不闻。 只是想起正直的谢七太太,到底有丝唏嘘。 但大雍的变革巨轮顺利转动,绝不会为个别人有所停滞。 谢氏一族与皇室的关系, 是建立在他们有一定话语权的基础上,才有长久和安。 如今他们做为大雍绝对掌控者,是绝对不容许有人到处掣肘他们。 谢氏一族对朝堂的掌控力必须削减。 这种削减开始还不是天子刻意为之,而是他们自己站错立场被揪了出来。 门生遍天下的谢大儒,门客无数的谢氏一族,除非谢氏另起炉灶,要不然那么多士子除了效力当今天子别无其他出路。 谢氏家主错选人站,直接导致谢氏一族的势力被天子迅速分化。 收揽了不少人为自己所用。 谢府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显而易见已经被天子厌弃。 谢三夫人想拉谢七太太一同去求助明嘉公主,谢七太太却犹豫很久没有出门。 虽然她不懂朝堂之事,但她知道,明嘉公主那样有大才能的女子,眼里装的是国事。 不会有空闲听她们这些后宅妇人的诉求。 去了,不过是自取其辱。 谁让自家人贪心不足,在出身正统的天子统治下还妄想翻天保住以往地位。 这样的结果都是自找的。 她们那点交情,说起来还是因老家主保错媒而起。 本已经是谢家对不住明嘉公主,还背后支持景王企图推翻他们。 她没那个脸面去求宽恕。 正因为谢七太太的自愧自知,才让她在倾巢之下获取到一线生机。 当然,这是后话。 第172章 比较,借人之手 今年的赋税收上来后,天子着工部修葺东城三座府邸。 一座是原文昌伯府,另一座是原景王府,还有一座是原镇南大将军府。 面积最大的原景王府天子还多划了一个园子进去。 这么大的府邸是给谁备的,朝臣心里基本有数。 但另外两座面积也不小的豪宅,天子准备赐给谁呢? 天子不说,朝臣们只能猜。 回娘家探望生病母亲的苏氏,听到一些传闻后,回府就有些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了。 镇北侯夫人看到大儿媳去探病回来居然这么高兴,不由问她:“你母亲病好了?” “呃......”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的苏氏,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如此情绪外露。 但装哀愁也不好装了,只得点头:“看着我娘精神不错,儿媳心里松了口气。” “你牵挂你娘日后就多回去看看她。”孟氏从不苛待儿媳,这点府里人都有目共睹。 苏氏也知道婆母宽厚,只是她并不喜欢总回娘家。 丈夫过世后,娘家人总是在她耳边唠叨要她及早掌家稳地位。 可婆婆从未有把中馈交给她的意思,这让她如何开口。 这么多年来虽然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什么大事时,婆母都会让她跟在旁边分担些事务。 可她跟了这么多年,除了负责些边边角角的小事,大事从未由她主理过。 婆母看着爽朗明理,待人宽厚。 但实际上有很强势的一面,她不敢轻易开口要求掌家。 只能等。 娘家人不明白她的处境,说多了她自然不爱听,也就不想回去。 但这心思却不能在婆家人面前流露,她只能感激点头:“母亲宽厚,儿媳感念在心。” 孟氏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唇:“探望生病长辈本就是为人子女理应之事,我只会支持不会拦挡。” 理所当然的事,用不着刻意捧她一句宽厚。 说了反而显得她曾经有多严苛似的。 苏氏没听出婆母的话意,但能察觉出婆母似乎有点不高兴。 她谨慎的收敛起神色,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 镇北侯夫人对大儿媳越来越小家子气的表现,生出了几分不喜。 人真的不能比。 见过明嘉公主的大方利落后,以前还能勉强入眼的大儿媳,现在是越看越想叹气。 她大儿子眼光真的不咋地,看上的人眼界不足又不好学,心思还重。 不说吧,停步不前,说她几句吧,又通常要哭一哭。 实在是难堪主母之任,唉! 苏氏不懂婆母为何瞬间不高兴,她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回到自己院子才彻底放松下来。 如果她听来的事是真的,那她就不用愁自己儿子的爵位了。 天子要赐宅给小叔子,公主也有自己的府邸,侯府只能是她儿子的。 想到此,她就暗暗的欢喜。 等儿子继承了侯府,她就是堂堂镇北侯府的当家主母,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 到时给儿子娶个温柔听话的儿媳妇,她也能做个说一不二的婆母。 她的儿子啊!要快点长大才好。 并不知道大儿媳已经早早为大孙子计划娶什么样媳妇的镇北侯夫人,被明嘉公主召见了。 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未来小儿媳的孟氏,亲手做了莲子糕带入宫。 见了明嘉公主就让她尝尝自己做的新鲜糕点,“公主,这是用家里莲塘出的莲子做的糕点,很新鲜,您尝尝!” 未来婆母这么有心,明嘉公主岂会扫兴,当即就拿了一块来吃。 “入口即化,清香粉糯,夫人好手艺!”她还把糕点分一半出来吩咐烟雨:“拿点去给陛下尝尝。” “是。”烟雨当即笑着端走了半碟莲子糕。 这举动无疑是给镇北侯夫人最大的肯定。 让她高兴得笑不拢嘴:“公主喜欢吃的话,趁着莲塘莲子未老,臣妇还能多做几次。” “您别劳累了,让下人去做就行。”慕玄月连忙劝阻。 “这次找夫人来,是有事需要夫人帮忙。” “嗯?”镇北侯夫人连忙端正坐姿问道:“公主有何事需要臣妇帮忙?” “事情是这样。”慕玄月喝了口茶说道:“陛下要赐一座宅子给朱大个将军,但朱将军的家眷初来京都,对京都一切都相当陌生。” “本宫又无暇分身顾及,所以想请夫人帮个忙,教教她们如何管理一座大宅,顺便帮她们置些人使唤,您看您方不方便?” 青嬷嬷管着皇宫内院诸多事项,并不能天天出宫去教导朱家母女俩。 何况,青嬷嬷擅长的是皇宫内务,对于勋贵宅子的管理肯定不如镇北侯夫人有经验。 若是朱家母女俩能得到镇北侯夫人的帮助,对她们日后融入京都勋贵层也极有好处。 这些日子,住在云宅的娘俩极少出门,一心就想等着朱大个回来当她们主心骨。 可朱大个是要为国征战的猛将,能留在家的日子不会很多。 他的妻女得跟其他武将家眷一样,要学会理宅守家才行。 鉴于那对娘俩见识所限,她只能请镇北侯夫人现身带领,好让她们不至于对着泼天富贵而不知所措。 “朱大个将军?”镇北侯夫人听得有些耳熟,“是尘儿手下那个大猛将?” “对,正是卫将军麾下第一猛将。” 今年镇北军对乌古展开主动攻击镇北侯夫人知道,也知道经常有捷报入京。 除了自己儿子时时得到嘉奖外,还有个姓朱的将军听说也很厉害。 公主关心的人和事,孟氏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她当即点头:“这个臣妇能做到,她们在哪儿?臣妇先见见人,了解一下才好帮她们。” 慕玄月喜欢镇北侯夫人这样的爽脆利落。 她笑着告诉她:“她们现在住在道化巷一座小院子里,是一对很淳朴的母女。” 然后她把朱家母女的大概情况说了出来。 直听得镇北侯夫人都忍不住为她们抹起了眼泪。 朱家娘俩受苦十几年,过得太惨了! 那朱将军的忠义也是可歌可泣。 作为在京都侯府一直享着荣华富贵的她,心底升起的不是优越感,而是有些惭愧。 同是为大雍天子尽忠的武将之家,相比他们钟鸣鼎食的卫家,朱家人的付出跟收获,真是让人百感交集。 镇北侯夫人决定明日就去道化巷拜访朱将军的家眷。 这事儿回到卫府一传开,让苏氏愣了许久。 竟然不是赐宅给小叔,而是给一个姓朱的将军? 她顿时心坠谷底。 传言小叔功勋无数得以天子赐宅立府,她还以为这事儿八九不离十的呢! 结果,竟然传了个空。 让她白欢喜一场。 第173章 赐教,一起出宫 第二日,镇北侯夫人果真去了道化巷云宅。 镇北侯夫人的来意让朱家母女俩不胜感激之余也有些惶恐。 倚琴的介绍她们听懂了,这个贵妇人是她丈夫(她爹)上峰的母亲。 这身份自然让她们娘俩不敢怠慢,当然,无论是谁她们都不敢怠慢。 就连云宅里的奴仆她们都和颜悦色的,丝毫不会摆主子谱。 她们也摆不出来。 即使天子已经赐给她们不少绫罗绸缎以及金银珠宝,她们依然淳朴得很。 那些东西光看不用,还觉得太多了都不知道要怎么藏起来才好,老担心会被贼偷。 冯氏天天待在家里,轻易都不出门去。 听了朱家母女俩的担忧,镇北侯夫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无需这般担心,再胆大的贼也不敢来这里下手偷东西的。” 倚琴也被她们母女俩给弄得又心酸又好笑,只得告诉他们,这里有护卫在暗处保护她们。 听得有护卫在暗处保护她们,冯氏又紧张了,“那他们会不会看到我们做什么?” 糟了,她天天数那些金子银子岂不是都被人看了去? 太丢人了! “非礼勿视,这是所有护卫必须遵守的规矩。夫人您不必担心,护卫们只会盯着周围不给贼人靠近你们。” “哦,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冯氏松了口气放了心。 然后很不好意思的对镇北侯夫人坦陈:“我们出身小地方,见识有限,因为当家的得到陛下看重,有了这富贵生活。一时间难以适应,就怕给当家的丢人,也怕给陛下和公主丢人。夫人您是天生的富贵人儿,日后要麻烦您多教教我们娘俩了,好让我们出去不至于给人看大笑话。” 来了京都一个月,在青嬷嬷的几次调教下,冯氏胆子大了点,说话不再激动结巴。 能好好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也让人知道她不是目不识丁的农妇,她只是被迫去乡下种了几年庄稼。 她祖上虽是农人,但她爹读过书,在县里做了几年账房先生后,就带着一家人在县里讨生活。 正好跟朱家住一条街,她三四岁就认识朱虎。 她娘跟朱虎的亲娘谈得来,才有了他们两家从小定下的婚事。 她识字,她也教了女儿识字。 她爹娘先后病死,家里大嫂当家,慑于她婆母威势不敢为她做主,她才过得那样苦。 镇北侯夫人知道冯氏读过三百千以及女四书后,颇有些意外。 然后就是由衷高兴。 识字的女子跟不识字的女子说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她原本还担心朱夫人要是不识字,她教起来怕是颇为费劲儿。 现在看来要轻省很多。 “你识文断字学起来应该不难,掌管一宅后院,若是不会看账本最是容易被底下人糊弄。” “家中账册和各等人情记录,我们作为主母不一定要看,但一定要懂,这点是每个大宅主母基本的掌家技能。” 冯氏认真受教,朱槿也在一旁听着,默默在心里记住这位勋贵命妇所有的话。 逃出一条生路,天掉一个大馅饼,虽然砸得她们晕头转向。 但她跟她娘都会牢牢抱稳。 那些已经被关进大牢的恶人,此生她都不想再见到。 她要跟她娘好好的在京都过日子,过那些恶人想过却永远也过不上的好日子。 烟雨已经把朱家人查了个底朝天。 朱家母女俩说的话没有一句虚假,甚至还漏了许多让人闻之愤慨之事。 也果然如明嘉公主所料,朱虎的继母和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确实拦截了朱虎的消息。 他们知道朱虎没死,还在镇北军中担任要职后,担心虐待朱虎妻女的事被朱虎发现,就生出了歹毒之念。 想杀了她们埋尸深山,到时就说是冯氏偷人跟人跑了。 至于朱槿,他们打算说她不是朱虎的亲生女儿,而是冯氏为姘夫所生。 没错,他们打算诬陷冯氏从朱虎走后就跟人偷情,来个釜底抽薪。 如此一来,就剩他们是朱虎的亲人,可以跟着朱虎享福了。 算盘打得很好,谣言也已经散布出去。 他们为朱虎荣耀回归做好了迎接泼天富贵的准备。 他们断定那对母女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在了山里头,造起谣来肆无忌惮,邻里都信了。 但在他们暗暗得意等待富贵降临时,却突然一个个被扭进了均州大狱。 烟雨着人打了他们一顿板子才明确告诉他们,他们将由朱虎亲自来审判。 虐待谋害人家妻女,还想扒在人家身上吸血,天不收人人收人。 镇北侯夫人在道化巷待近半日,对朱家母女有了一定了解,遂邀请她们后日过府做客。 百闻不如一见,进入高门大宅观摩,很多事都不用费口舌了。 朱家母女俩自然不敢推辞,唯有鼓起勇气走出云宅,学着跟真正的高门大户打起交道。 不过半月功夫,朱家母女就有了长足进步。 出门在外不再时时怯意上脸,加上青嬷嬷定期出宫教导规矩,朱家母女行止之间,也不再凌乱失分寸。 明嘉公主的良苦用心,镇北侯夫人其实隐隐有所猜测。 但她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而是尽心去教朱家母女如何买下人,如何管下人,还有如何应对京都上层的人情来往。 这些门门道道若是无人用心指导,朱家母女两人不知道要跌多少跟斗才能学会。 可以说有镇北侯夫人这么尽心力的一带,让朱家直接稳入京都上层。 让人不敢轻易小瞧他们。 在弟弟再次坐不住想要出宫去跑马时,慕玄月问他:“宫里也有马场,为何一定要出宫去?” 这话让慕玄度直接不满撇嘴:“宫里那个也叫马场?修得那么小,马都撒不开蹄。” 就一个练武场开辟出来的一块空地,根本不够他发挥。 “皇家马场我都嫌小。”他还嘟囔。 “呵呵!”慕玄月就差没翻白眼了,“就乌古地方够大是吧。” 以为她不知道弟弟想什么吗,这家伙做梦都想重返北境去打乌古。 现在镇北军被乌古大军拦在阴山一带,暂时不得推进,他急眼到朝臣都看出来了。 心思被看穿,慕玄度嘿嘿嘿笑着没否认。 “要不让我去支应两个月?冬日停战我就回来。” “你想都别想。”慕玄月当即板脸:“你现在是大雍皇帝,岂能轻易御驾亲征。” “我可以藏起身份......”脱口而出的话慕玄度自己都觉得儿戏,“唉”了一声没继续。 “今儿你别去马场了,跟我去一趟道化巷吧!” 弟弟这般样子是坐不住的了,干脆出去走走。 “去道化巷干嘛?”天子纳闷。 第174章 凉糕,邀请同游 “去看看大个叔的妻女,她们在京都差不多两个月了,不知适应得如何。” “宣人入宫太过正式,她们会紧张,不如咱们微服出行去云宅瞧瞧。” 姐姐的提议让慕玄度生出点兴趣:“也好,出宫去逛逛,我都还没有好好逛过京都呢!” 天子的话让明嘉公主心里顿时一滞。 弟弟作为大雍天子,竟连京都街市都没有好好看过。 确实不应当。 “我们先去道化巷一趟,然后逛京都,午饭就在独味楼吃。你若是还想逛,下午可以去南北坊市走走。” 就当是出宫体察民情,对天子来说也是有利无弊之事。 “好,今日就这么安排。”越说慕玄度越来了兴趣。 姐弟俩换装出宫,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的身份,先坐马车出行。 还住在云宅的朱家母女没想到天子跟明嘉公主会来这里看她们。 差点被惊得不知所措,惶恐下跪见礼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起来,不必多礼。”天子大赫赫的进入他曾经住过一两天的云宅。 看了看周围,已经没什么印象,就觉得好小。 好吧,他从皇宫来,不能拿民宅跟皇宫比。 明嘉公主打量了一下朱家母女俩,见她们脸上长了些肉,面色有所好转,穿上云锦衣裳也有了几分贵气。 如此甚好! 她脸带笑意的问:“再有几日你们就可以搬家,可准备好了?” 赏赐给朱虎的豪宅已经修葺好,那座宅子已经完全没有前任主人的印记。 当时抄捡文昌伯府时,里头值钱的东西已经全部入了国库,家具被封存。 清理干净后,朱家人就可直接入住。 “准,准备好了的。”冯氏恭敬回应。 但那么大个豪华大宅,就住她们两个主子,去参观过一趟的朱家母女俩,已经头大了好些天。 根据镇北侯夫人说的,那样规模的宅子起码要配备百个奴仆方像样子。 这还只是宅子里头使唤的人。 天子赏赐的两个庄子上那百来户庄户,也算是他们朱家的人。 光这两块地方的人事,就已经让母女俩一个头两个大。 她们从未掌控过如此多财富,也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支出。 光是为宅子买人就要花去两千多两银子,以后每月还得发至少百两月钱出去。 虽然听说两个庄子每年都有收益,但这般奢侈过活,真的让她们有些惴惴难安。 “京都勋贵大都有豪宅居住,以朱将军的功勋自然不能居于人后。你们不必不安,管好家业,等朱将军回来也好有个安乐之所,不负他为君为国辛劳十几年。” “陛下与公主的大恩,我们一家永世难忘!”冯氏是真的感激涕零。 戏文里都没有唱过这样厚待臣下的君主,竟然被她当家的遇上。 这齐天洪福,让她夜里梦醒都不由担忧好景不长。 患得患失又庆幸兴奋。 朱槿端了她做的小吃进来,羞涩的请天子跟公主品尝。 “这是臣女刚做的神仙叶凉糕,有清热解火之效,不知陛下与公主可想试试这均州小吃?” 自从跟随镇北侯夫人出过几回门后,朱槿胆子就放大了起来。 经常带着丫鬟出门去附近转转,了解京都的风土人情。 今早偶然看到有人拉着一车新柴经过巷子,看到一簇熟悉的树叶,连忙跟人要了来。 别人当柴火烧的灌木树叶,她竟然拿来做成了凉糕。 凉糕味道略苦,但加了佐料却另有一番风味。 这是均州一带许多人都会做的一道小吃。 白色瓷碗里装着翠色凝糕,淋上调料撒上花生末,色相颇为诱人。 “朱小姐竟然有这手艺。”慕玄月挑了挑眉,语气赞赏。 晋贵不忘过往,有人使唤还舍得亲入厨房。 这姑娘,踏实! 烟雨好奇的先试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入口滑嫩,清凉爽口,虽有树叶微苦之味,但有调料对冲,微苦反而成了独特之处。” 试吃过没问题,她才把凉糕递给天子和公主品尝。 朱槿看了烟雨的举动,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她按照民间思维行事,觉得有客人上门就该用自家刚做出来的新鲜食物招待客人。 却忽略了皇帝和公主身份贵重不会随意食用外头的食物。 她看着天子跟公主,眼中带着期盼和不安。 这样的眼神清澈透底,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慕玄月笑了笑,用调羹舀了一口翠色的凉糕入嘴,品了一下点头肯定:“味道不错。” 确实挺爽口的,绵软滑嫩,带上酥脆浓香的花生末和咸鲜的调料,很适合夏日食用。 她这边刚吃一口,那边慕玄度已经三下两下的吃下去一碗。 “咸的?嗯,这味儿朕喜欢。”不怎么喜甜食的天子,倒是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这碗看上去色相不错的凉糕是甜的,只想给个面子吃一口了事。 结果,一碗都下了肚。 看到天子跟公主都吃了自己做的食物,朱槿满脸高兴。 “神仙叶凉糕可做成咸的也可做成甜的,臣女也喜欢吃咸的,所以今儿做的都是咸的凉糕。” 慕玄月笑着看她:“那你跟陛下口味倒是一样,本宫却喜欢吃甜口的。下次,你做两个味道给我们尝尝可好?” 朱槿连忙点头:“好,下次臣女两个味道都做。” 她只顾着应,压根没想过,明嘉公主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冯氏更是没多想,只看着这场面高兴。 姐弟俩见她们母女俩适应得还不错,比刚来时稳妥了许多,也放了心。 正要离开时,慕玄月瞧见弟弟轻松愉快的神色,心里一动,问朱槿:“你可愿跟我们出去走走?” “啊?”朱槿没想到有这一出,顿时愣愣的问:“去哪里?” “带你去独味楼,让你见见世面。” 对姐姐这提议,慕玄度没意见,多个人而已,他已经走了出去。 嘴里还催着:“走走走,一起走。” 刚才那一小碗小吃都不够他塞牙缝,肚子正好馋虫动了。 今儿他当自己休假,要去外头胡吃海喝一顿。 明嘉公主邀请,岂能拒绝。 冯氏连忙催促女儿跟上公主。 女儿能跟着明嘉公主进出,这是她的福分。 要惜福! 第175章 看见,皇帝有理 京都的独味楼许多人已经知道是明嘉公主名下的产业。 也知道独味楼的收益至今都为大雍朝廷所用。 到这里消费的人群,没人要求优惠。 嫌贵不要进,进了花费多少别心疼,就当为大雍强盛添砖加瓦。 独味楼在京都的超然地位,先源于其推出的各色特色食品,占据了食客的喜爱。 后源于其经营的目的,收益都用于造福大雍国民,让有家国情怀的食客乐意慷慨。 当然会有人担心露富不敢常来消费,但也有人为了彰显实力而光顾。 做为京都标志性至尊餐食场所,独味楼不缺流动客户,每日流水都挺可观。 两辆马车停在独味楼侧门,此处是内部人员出入口。 一行人下了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入独味楼最高的雅间。 最上头的雅间从不对外开放,此刻却打开了房门,迎接最尊贵的主人。 独味楼斜对面就是珍品阁。 今日想到珍品阁购置新首饰的林望舒,刚下马车就无意中看见对街马车上下来的矫健人影。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人。 她愣了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天子。 她还认出了明嘉公主和她身边的侍女,另外一位看上去并非侍女打扮的女子她却不认识。 天子跟公主竟然出宫来了独味楼! 还带着另外一个女子同行。 这段时日正因为天子不再去皇家马场而束手无策的林望舒,心里顿时生出不好预感。 她再也无心去选购珠花首饰,却又不舍离开。 她吃过外售的独味楼食物,但从未进去过里面。 她知道里面的东西不是一般的贵。 花几十两银子去吃一顿不如留银子去珍品阁买好点的首饰。 只有家里的男子因着交际,才会来这里请客或吃别人的宴请。 每当她听到叔伯父兄们来这里挥金如土的事,她就十分羡慕明嘉公主有这样的敛财之地。 不过,明嘉公主挣再多银子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大雍朝廷的,大雍朝廷的就是天子的。 最有权的天子也最有钱。 盯着对街的销金窝,林望舒犹豫了许久,最终没有走过去。 独味楼至高雅间,第一次来这里的慕玄度都有些新奇,更不用说朱槿了。 登高望远,慕玄度走到窗户处俯视外头街市。 “嗯?竟然能看到观星台!”慕玄度眺望远处时略为惊讶。 还未落座的朱槿不由抬脚往窗口方向走近几步,就见远处有一座高出周边房屋一大截的高台。 “看见了吗,那就是观星台。”慕玄度顺手指给她看。 朱槿连忙点头:“陛下,臣女看见了,那台比周边房屋都高。” “那是司天监用来观天象的地方,自然要高一些才能看得清楚。” 司天监是人名还是衙门名称朱槿还搞不清楚,但观天象她听懂了。 原来那高台是用来登高望天的啊! “臣女躲在山里时,在山顶高处看天空也最为清楚。” 天子亲和不摆威严,朱槿放松了心神脱口说出自己的经历。 这话让天子失笑:“哈哈哈!要这么说,那朕在草原看苍穹更清楚,一望无际,怎么望都望不到头。” 只见过草坡,没见过草原的朱槿想象不出望不到头的天空是什么样。 “那草原应该很宽广很宽广!” “等你爹回来你问他,什么叫真正的见山跑死马,你就知道草原有多大了。” 一碧万顷的草原,才是可以肆意奔跑的地方。 天大地大,一人一马,跑一圈下来,身心舒爽。 可惜,他短时间内很难有那样肆意的机会了。 朱槿听得颇为向往,“若是我能去看我爹就好了。” 那样她也能看到草原奇景了。 “你想去看你爹?”慕玄度打量了她一眼,“你会骑马?” 朱槿连忙摇头:“臣女不会骑马。” “你不会骑马你去草原只有看草的份。” “……”朱槿疑惑。 看草跟看草原有何不同? 慕玄月听得轻笑不已。 “别聊了,过来用膳了。” 这时朱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跟天子聊了天。 不由得面色惶恐,觉得自己有失规矩。 接下来都不敢随意开口了。 有问才答。 刚才提到躲在山里,天子问她以何为生。 朱槿答:“因为家里不给银子,臣女和母亲种出庄稼都有偷偷留一部分,有时候用来换取些铜钱以防所需。被迫要躲进山后,臣女就把藏起来的粮食背进了山,省着吃了可以吃两三个月,山里头有野鸡跟野兔子,偶尔能俘获几只,也就熬了过来。” “你还会打猎啊?”连慕玄月都有些惊讶。 “会一点,用庄稼人的土方法抓的,不是时时能抓到。”朱槿老实承认自己打猎手艺一般。 十次只有三两次有收获。 “不错了,你没有武艺也没有专门打猎工具,光靠挖洞烟熏拉藤网,能抓到野兔野鸡不简单。” 天子提起他小时候在南水乡的经历:“我们小时候就进山打过猎,你爹很厉害几乎次次都有收获,我跟我姐就不行,要你爹帮忙才能抓到猎物。有一次为了抓一只麋鹿,我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坡,差点折断腿,自那后你爹就不带我进山了。” 聊着聊着天子就我我我的自称。 朱槿听得眼眶泛红,脸上笑容有些勉强。 慕玄月在台下踢了弟弟一脚。 提什么不好,非要提人家的爹陪你打猎。 至今还没见过亲爹的姑娘,就算心再宽,也会听了不得劲儿。 然而说得兴起的慕玄度压根没想到这层, 以为他姐是无意踢到自己,把脚缩回去了些。 他还在继续回忆童年。 这棒槌! 慕玄月直接安慰起朱槿:“你别难过,你爹虽然没有陪你成长,但他用自己的忠心给你换来了往后的好日子。” 被公主看出自己的情绪,朱槿连忙眨去眼角的泪花,点着头道:“臣女就是这般想的,心里没有怨,只是听到我爹的过往心里有些触动,让陛下和公主见笑了。” 一张拘谨中带着羞涩的俏脸,露出了难为情的笑容。 此时慕玄度才明白他姐刚才踢自己是什么意思,顿时窘了个脸。 好像,确实不该在朱家女面前说这些。 他挠挠脸冒出一句:“你爹虽然没有陪着你长大,但你长大了还有爹在,这点你就比我们都幸运。” 朱槿:“......” 慕玄月:“......” 你是皇帝你有理。 第176章 民情,治国之难 三人在独味楼用了午膳,接下来的体察民情就不方便带着朱槿一起了。 “你坐本宫车驾回去,过几日你们搬家若是有困难,可着人告知倚琴,她会为你办妥。” “臣女谢过公主。” 慕玄月点点头,上了弟弟的马车。 “臣女恭送陛下。”朱槿又跟天子施礼。 慕玄度一脚踩上车踏前,跟朱槿说了句:“回头朕送你一匹马,学会了让你去北境找你爹。” 朱槿顿时惊喜万分:“真的吗?” 看到这姑娘这般欣喜,慕玄度也不禁露出了笑容:“朕还能说假话?” “多谢陛下,陛下是个大好人!”朱槿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这话让天子失笑,故意问她:“公主请你吃饭你都没说她是大好人,朕送你一匹马就是大好人,你就不怕公主听了生你气?” “啊?”朱槿被问得愣住,眨着眼睛不知要怎么回应了。 “别听他胡扯,本宫才没那么小气。”马车里的明嘉公主嗔了一句。 等天子笑着走后,朱槿才回过神来。 陛下这玩笑开得,真是让人没想到呢! 这一幕,都被一直在对街留意独味楼动静的林望舒看到。 拿在手里的巾帕被她揪成了麻花。 天子竟然对那女子如此亲和,还笑得那样愉快,这让她再也无法镇定自己的心神。 她上了自家马车,吩咐车夫跟着那女子坐的车驾。 她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家。 弄清楚对手,才好制定策略。 慕玄月等弟弟上了马车,就递给他一包东西:“等会出去可别忘了转换身份。” 说着她已经把自己头上的珠钗摘下,换上了廉价的银饰。 外衫也换上质地一般的衣物,就连鞋子都换了。 慕玄度打开给他的包裹,也迅速拆了头上的束发金冠,改为戴普通发冠。 缎锦银绣外袍换成了普通料的外衫,金丝皂靴变成云头锦履。 两人脸上还做了面容修改。 这回不是贴疤痕贴红斑了,而是肤色变暗黄几分,脸上都带着麻子。 嗯,一对麻子兄妹出炉。 等他们俩从马车里出来,身边的人都忍笑不已。 为了体察民情,天子跟公主真是够拼的了。 竟然把自己扮得这样丑。 没错,两位天之骄子都变成了丑人,以兄妹相称游走街市。 “快快快!听说周记粮行有便宜的陈粮出售,赶紧去买来囤着。” “我家也要多买些陈粮放着,新粮真吃不起了。” “就是啊!去年涨上去的粮价以为今年会降下来,结果今年比去年还贵,这让我们老百姓怎么活啊!” “怎么活?熬着呗,有粮卖就不错了,就怕到时没地儿买粮,粮食全被征去做了军用。” “不会吧,朝廷都不管我们百姓死活的吗?” “朝廷又不是你爹,谁管你啊!” 刚走到南坊市不久,姐弟俩就看到十几个大婶大娘挑箩筐拎布袋的朝一个方向赶路。 一路说出的话让他们听了心里都一沉。 因为西北两军开战,导致京都和靠北地区的粮价居高不下,民怨日深,这点他们是有预料的。 也在尽量想办法协调,南粮北调,一直在努力控住粮价过度高涨。 他们来到周记粮行,看到陈粮一斤四十五文,新粮一斤六十文,比去年高出了不少。 而来买粮的人都是去抢陈粮。 很快周记粮行的陈粮就被抢购一空,周记新粮马上换了一块价牌。 新粮涨到了六十五文一斤。 这举动惹得没抢到陈粮的百姓,顿时大骂粮商黑心。 粮行掌柜拱手致歉:“各位对不住了,这批陈粮本来打算销售三日的,结果一下子被你们抢光了,我们粮行库存粮食已经不多,这粮价只会涨不会跌,要买就尽早了。” 不单是周记粮行,这条街的其他粮食铺子,也都涨了价。 来迟买不到陈粮的百姓,不是骂就是唉声叹气。 甚至有人抹起了眼泪:“我们家都吃了两年糊糊了,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就是啊!粮价比前几年翻了好几倍,再这样下去,不用邻国打进来,我们就先饿死了。” “真的是,打赢了就不能停战吗,为何还要打下去,弄得我们粮食都要买不起了。” “嘘!你们别乱说话。”有人指了指天,示意不要祸从口出。 能活剐犯人的天子可不是什么善类。 经人提醒,百姓们一脸怨气的压低声音来发牢骚。 虽听得不甚清楚,但猜也能猜出来,他们对当今有怨怒。 大雍军从乌古抢来了不少牛羊马,补充了肉类市场,肉类价格相对平稳。 但何不食肉糜这种混账话,当今天子自然说不出。 走了一趟南坊市,看了一圈京都平民百姓的现况,天子心情一落千丈。 他辛辛苦苦治理大雍,本以为能让大雍百姓的日子有所改善,但目前看来并没有。 还有往更水深火热之状滑去的迹象。 “为何会这样?难道我做错了?”他看着街上愁眉苦脸的行人,陷入了自我怀疑。 慕玄月冷眼看着每家粮铺换价牌,眉心同样紧蹙。 但她对这样的现象有一定判断:“粮商合伙提价,有人想发国难财,并非你决策有误。” 主张三年内击败乌古,让他们至少二十年内无力侵犯大雍,是弟弟上位后第一大目标。 但这目标并非为个人脑子发热所定,而是局势造成必须如此。 乌古去年就已经对大雍野心昭昭,他们杀了哈日查盖更会引来乌古报复。 若是保守抵御,只会跟以前一样,让大雍边军边民时时活在忧患之中。 一不小心还会被乌古破国而入。 只有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抢了先机,才有可能一步步击垮乌古,重创他们。 而一旦决定这么做,就不能半途而废,必须打到乌古无力回击为止。 才能给大雍换来长久安宁。 在这期间百姓生活受到影响,发些牢骚纯属正常。 那些趁机抬价敛财的无良商人,才祸国殃民,让朝局生动荡。 慕玄度并没被他姐的话安慰到。 有无良商人在这个时候肆意敛财,也说明他治国理政没到位。 在天子心情低落的游走街市时,林望舒终于知道自己所跟的女子住在何处。 “云宅?” 她盯着一户小宅院神情意外。 竟然是天子和公主未入皇宫时的住处。 这让她心神更受震动。 比那女子入勋贵之门还让她受冲击。 第177章 联合,以利取利 暮色四合,皇宫落匙前,天子跟公主才回宫。 出这一趟宫,慕玄度前半段很有休假的心境,后半段却一路沉默 。 慕玄月也情绪不高。 京都南北两市的百姓,对朝廷的怨已经溢于言表。 有些人即使不说,但他们的表情已经表达出一切。 做为上位者,无论看再多的奏报,都没有亲自实地深入察看来得有触动。 他们终是太年轻,有些事情并不能做到很周全。 粮价居高不下引发的情况,如果不出去看看,百姓的苦,他们并不能感受至深。 “我会尽快把粮价调整下来。”慕玄月跟弟弟承诺。 “你如何调整?”天子皱眉:“那些奸商已经联合起来串通好,除非投进大笔资金购置粮食南调北运,但我们哪有大笔资金可用。” “我来想办法。” 慕玄月并没有跟弟弟细说什么办法,总之这事她必须解决。 她不想看到弟弟这副受到打击般心事重重的模样。 也不能看着粮价引发民情汹涌,要把一切不利迹象摁灭在萌芽状态。 上位不到一年,能做的事他们一直在做,并没有懈怠。 但管理一个国家,确非易事。 他们也需要摸探着过河,不能保证一点错漏都没有。 三天后,京都沈记粮行成了京都焦点。 皆因沈记粮行出售的陈米标价一斤三十五文,新米五十文。 比别家粮行便宜不少。 而且每日都有粮定量供应,但要持户籍按人头配量购买。 杜绝有人大肆采购转卖获利。 并且预告粮价只会跌不会涨。 沈记粮行很快引得四周百姓蜂拥光顾。 即使持户籍每人只能购买五斤,而且一个月最多只能购买两次,该粮行依然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不到两天,沈记粮行就成了其他粮行的公敌。 “沈记把粮价拉下去两成多,这是要断我们财路,断我们财路如杀我们父母,你们说说看,这事要怎么办?” 几个商会的人聚集在一起,由周记东家周福海起头,商讨起怎么应对沈记这搅屎棍。 周福海属于京都商会人员,他的话京都几大粮商都回应:“自然是要找他们算算这笔账。” “怎么算?” “若是沈氏还想在京都混下去,就马上把价格调跟我们一致,并且补偿我们这两日的损失。”有人口气很冲的说道。 因为沈记粮行降价卖粮,好些粮铺这两日都颗粒无收,全打了白帐。 同行们利益受损自然光火。 西南商会,江南商会,中部商会,以及北方商会,四大商会都有人各抒己见。 介于沈记属于江南商会,江南商会的人成了众所矢之。 “沈记粮行这样子搞,你们作为同乡毫无作为,到底还想不想在京都混?” 江南商会的人被众人质问得也恼火:“沈家财大气粗,他要低价卖粮我们能怎么办,有本事你们找他去。” 说沈记就说沈记,把气撒他们身上,他们才不受。 江南商会的人力顶众人,完全不入坑。 其他商会的人想让他们出头去找沈记立规矩,话才开头就没得谈。 最终吵得江南商会的人气冲冲率先离开。 无刀可借,余下的人很惜身。 虽然恼火沈记拉低粮价害得他们大受影响,但真的要动沈记,就得担风险。 京都粮价一路走高,他们这两年拉价格拉得得心应手。 利用战役把百姓对粮价逐高的怨气,都引到朝廷上面。 只要民怨不是对着他们,他们获利起来就毫无阻滞。 现在沈记粮行弄这一出,却让百姓对他们的粮行生出极大质疑。 陈粮一斤三十五文,新粮一斤五十文, 这样的价格沈记能卖,你们为何不能卖。 说什么因为朝廷征用了大量军粮,导致粮食流通减少才价格升高。 结果人家沈记把价格砍去两三成还能不断供应。 这说明你们以前提价说出的那些话,都是愚民谎言。 一旦民愤四起,即使他们把沈记弄下去,怕是也不好收场。 “难道就由得沈记把我们利润剥下去一大块?”京都商会的人很是不甘心。 “在这势头上对付沈记,只怕是人都知道是其他粮行所为,到时要是引起朝廷注意,引火烧身就不好了,还是看看再说吧。”西南商会的人谨慎退出商议。 沈记拉下去的价格他们还有得赚,只是赚少一点。 他们商会在京都根基浅,不敢贸然出头,只能忍痛降价。 有西南商会的退出,中部商会也跟着走了。 就剩京都商会和北方商会的人干生气。 很快,京都各大粮行不得不跟着沈记粮价降了下来。 还不用拿着户籍数人头购买,而且不限购买量。 这很是让京都的百姓欣喜了一番。 “沈少东家行事果断迅速,怪不得你们沈氏的生意能遍布大江南北,来!这杯我代公主敬沈少东家。” 独味楼,知画设宴酬谢沈家少东家沈澈。 沈澈笑着端起酒杯跟明嘉公主麾下的商业得力干将干了一杯:“明嘉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此番用得上沈某是沈某的荣幸。” 知画赞同点头:“能入公主的眼,你们沈家以后前途只会更好。” 这话里之意,在座的人都懂,均对沈澈投以羡慕的目光。 江南商会的人几乎都在这里,能得天家认可,对于商贾世家的他们来说,是十分光宗耀祖之事。 何况,明嘉公主并不白白用他们。 沈澈帮了明嘉公主,就得到优先挑选云家海外货品的待遇,这便宜,占大了。 而且,日后还会有朝廷的海船可供货源,到时发财的机会只会更多。 他们这次虽然没有立头功,但也深入其他商会探知了他们态度,也算跟明嘉公主表了忠心。 即使比不了沈澈的运气,但日后也能分到好处。 去年年头出海的云家货船,装满了海外奇货即将回到大雍海域。 手头拮据的明嘉公主为了把粮价打下来,联络江南商会为自己所用。 在商言商,以利取利。 她用另一种利益来换取江南商会的支持。 粮价关系着民生,不容无良黑商谋取暴利,必须要监管到位。 半个月后,云家货船入巷。 沈记粮行与多家粮行再次降低粮价。 陈粮下降到二十八文一斤,新粮三十八文一斤。 百姓欢喜相告,其他粮商却气得跳脚。 利润再次被削,有人容忍不下去了。 第178章 树倒,好事连连 当沈记粮仓被烧的消息传到明嘉公主这里,她只说了两个字:“彻查!” 慕玄度佩服的看着他姐:“果然被你料到那些人要忍不住。” 他搓着手蠢蠢欲动:“不知这次能搞多少,镇北侯那边也喊着要发军饷了。” 镇北侯一个北将被“发配”去了南疆这么久,终于把那些四分五裂的队伍给整出了样子。 在这关头朝廷可不能拖后腿,要不然将前功尽弃。 看着抄家上瘾的弟弟,慕玄月满心无奈。 都是穷闹的。 本就有所预防的局,沈记粮仓被烧的罪犯没到两天就被揪了出来。 刑部受到指示,使劲儿的扒拉。 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但好几个粮商被查出来有参与,还有几个京都老世家也被扯了出来。 他们是这些粮商的保护伞,粮食价格推高少不了他们在背后支持。 老百姓喝糊糊度日时,这些世家靠着粮商们的上供,日子滋润到不知世间有疾苦。 着实让天子额爆青筋。 这些世家里头,谢氏一族的所作所为尤其让慕玄度生气。 谢氏暗中引导舆论攻击朝廷, 把民众怨怒转嫁到朝廷黩武穷兵上,以方便粮商们提高粮价。 所谓的世家典范,只有面上那套光鲜。 实际上这些清高世家,比之商贾还利欲熏心,为了自己利益可以不顾大众死活。 因着谢大儒亡逝,他暂且放缓惩治谢氏的步伐,没想到,倒让他们觉得他不过如此了。 既然不把他放眼里,背地里还想搞事,那他就不忍了。 “把那几个粮商抄了,这些世家拿几个下狱,想赎人拿银子来,朕要把他们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天子一言,又要抄家。 刑部官员抹了把额头的汗,小心翼翼的问:“那谢家呢?” “彻查谢氏一族所有在仕人员,有罪落罪,没罪......哼哼!怎么会没罪,民脂民膏堆砌起来的豪华世族,岂会干净。” 刑部的人一听,就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心头除了震惊外,也有不少骇意。 谢氏一族,那是怎样的存在。 那是三朝不落的世家豪族! 谢大儒一死,这座世家大厦就保不住了。 不能说天子无情,只能说谢氏一族有这下场怪不了人。 谢大儒给明嘉公主保错媒这就不说了,明嘉公主大度没有为难他们谢家。 天子没有上位前,谢家想扶持景王上位,这个也没什么可指责,毕竟那时候谁都不知道有太孙。 要紧的是,太孙已经上位,谢家竟然还想拉他下来换景王上去。 这事被天子知道,当时没有直接给他们定个造反之名,只是削掉谢家一些势力,已经是天子温和。 如果谢家够聪明,就该努力表忠,利用祖上那点荫庇尽量获取当今好感。 结果他们没有这么做。 谢家现在的家主远没有谢大儒的胸襟,大概怨恨天子针对他们谢家,愣是没低头。 你傲且傲,你别搞事啊! 但你还在暗中耍花样。 煽动百姓与朝廷对立,暗指天子好战失仁,还有敛财不顾民生的行为。 如此作为,不但不能为天子所容,也必遭世人唾弃。 “陛下,谢氏一族树大根深,一旦动及他们根基,只怕会引起朝堂动荡,地方上恐怕也会生事。” 刑部尚书有些谨慎的开口。 “还有一个隐患,就是动了谢氏一族,其他世家恐怕会有唇亡齿寒之感,到时一旦世家联合,恐对朝廷产生不小影响。” “世家联合?”天子扯唇。 不是他看不起世家,而是那些世家本就不团结。 他又不傻,一端端几锅。 “谢氏一族是咎由自取,其他世家若是上赶着给朕来治,你当朕会怕?” “明年开科举,朕要加倍挑人才。” 天子一语惊人。 这是做好了最坏打算。 闹吧,闹完了一个个铲掉,换新人入朝效力。 大雍又不缺读书人。 刑部尚书被天子的话惊得半天回不了神。 提前开科,真是史无前例。 当今天子,步子不是跨,他在跑。 真是让人跟不上。 天子的底气突然大增,自然有原因。 以云家名义出海的船只回来了,将近两年的航行记录已经呈送到御案前。 他看了,然后苦恼了许久的心,定了。 一直固步自封的大雍,等他们知道外头的世界有多纷呈时,很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他姐当初跟隐族合作的这出海事业,给了大雍无限可能。 这些过于保守的老家伙,且有得惊奇。 以周记粮行为头的粮商,哄抬粮价谋取暴利,给百姓生活造成严重负担。 为了能继续谋取暴利,还指使人纵火焚烧沈记粮仓,导致粮仓附近多排仓库遭受损毁,损失惨重。 共有四家粮商被抄家入罪。 被扯出跟这些粮商有关系的世家,每家罚银十万两,可免牢狱之灾。 涉及官员官降三级候用。 谢家制造舆论煽动民众,有造反之疑,不管主支还是旁支,统统下狱接受调查。 只是疑,还未定罪。 但所有谢家主子都被抓入了牢房,在外为官的也被革职查办。 伫立世间几百年的世家豪族,历朝历任君主即使被掣肘得政令不顺畅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的谢氏一族,就这么倒下了。 在他们认为少年天子会有所忌惮,他们要保留世家排面无需太过迎合当今君上时,骤然被连根拔起。 所有谢家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书墨拿着令牌,带着一千禁军奔袭各地,抓拿在外为官的谢家人。 天子这次是做足了准备,想生事? 他还巴不得谢家人生事呢! 这样就不用去查去挖,直接就能给谢氏一族定罪了。 这边铲除第一大树大根深的谢家时,那边北境就传来了好消息。 继哈日查盖之后,最有望继承汗王位置的乌古大皇子,被朱大个斩杀马下。 乌古大军撤退百余里。 大雍军占据了阴山一带,准备在这里建立一个属于大雍的最大牧场。 这大好消息让朝堂因为谢家倒台而产生的各种反应得以缓落地。 不能宣之的唇亡齿寒被迫压在了心底,为大雍军的战绩鼓舞。 朝臣还没消化完北境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天子又说出了另一件惊掉人下巴的好事。 第179章 参薯,覆盖震荡 明嘉公主组织的出海货船,带回来不少海外珍品和大量珍贵香料,获利百万两银子。 还带回来一种能亩产两千斤以上的农作物。 朝臣被天子抛出来的消息给惊得眼瞪大,嘴微张。 明嘉公主历来有能耐挣银子,现在银子数量虽然惊人,但尚算在能理解范畴。 但亩产两千斤的农作物,就很匪夷所思了。 “陛下,您说的农作物是亩产两千斤?不是两百斤?”司农令壮着胆子问了句。 他实在不敢相信有亩产两千斤的可食用农作物。 天子瞪着质疑他的司农令,不悦的道:“亩产两百斤的东西朕还拿出来说岂不是傻子。” 天子不高兴,司农令不怕反喜,那就是说,真的有亩产高达两千斤的农作物! 众大臣登时也七嘴八舌的追问了。 “陛下,那是什么品种,可否给臣等开开眼界?”户部尚书也激动起来了。 明嘉公主又搞了笔外财回来,发财了发财了! 还有亩产高达两千斤的农作物,要坐地升天啊这是! 户部尚书激动得脸色通红, 若是能供,他都想把明嘉公主供在户部,天天给她上香求大雍不愁粮国库满金银。 众大臣也好奇不已。 看着朝臣们的注意力都转了方向,那些跟谢氏有所关联的姻亲以及世家子弟都闭了嘴,天子满意一笑。 “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随着天子下令,几个内侍抬着一个大缸进到金銮殿。 大缸里头种着一丛带藤蔓的物种。 还有人端着几个大盘子,明嘉公主上前揭开了盘子的盖子。 众臣就看到大盘子里装着一块块大大的褐色物什,那物什上还有根须,奇形怪状得很。 有的长得像大棒槌,有的长得像大手掌,还有的像巨大的人参。 总之,这些东西看起来长得都很丑。 明嘉公主似乎看透众臣的内心想法,她指着这些形状各异的物种告诉他们:“这叫参薯,长于万里之外的海岛上,那岛上的居民都是食用这参薯为生。别看这东西长得不好看,味道却是很不错。” 她又掀开另几个盘子,“来,大家都来尝尝,这是蒸熟的参薯,这是放了油盐煮熟的,这是烤熟的,参薯跟稻米一样有各种做法。” 蒸熟的参薯带皮,从裂开的皮缝中可以看到里头露出紫白混色的芯,看起来粉粉糯糯的样子。 煮熟的参薯一片一片混着葱花,似乎还挺香。 烤熟的撒了香料跟盐末,看起来也不错。 外来新奇物种自然引得众大臣兴致勃勃的上前品尝。 一人一样只能吃一口,尝个味,想吃多的没有。 煮这么些出来,还让天子跟公主心疼了好一会呢。 这可是从万里之外的岛屿带回来的宝贝,要留种在大雍培育种植,吃一点就少一点种子。 但不弄点出来给这些人试吃,想要把这物种在大雍展开种植光靠嘴说很费劲。 “嗯,这东西口感不错,粉粉的还有股香味。” “这加油盐煮的也好味道,入口绵软,看来可当饭也可当菜啊!” “烤的这个硬口,但酥脆喷香,当零嘴也不错。” 三盘食物自然不够满朝文武一人一口,但有吃到的这批人认可就足够了。 天子和公主看着吃到的大臣们都交口赞叹,心照不宣的对看一眼,心下大定。 这参薯船队带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快马送了一框入京。 他们已经试吃过,蒸煮烤皆可,很能饱腹。 选择这个时候才公布出来,是要等种着参薯的大缸送入京。 这大缸快马运不了。 还有,他们知道扳倒谢氏一族会引起朝堂极大反应,在这个时候利用其他消息来覆盖,影响会大大减少。 现在这场面证明对策不错。 替谢氏一族发声的人,已经被牵走了注意力,开始对海外产生出浓厚兴趣。 天子就此机会重提开海之政,朝臣这次倒是反对得少了。 亩产两千斤的参薯还没种出来,但看着从大缸里挖出来的参薯个头,也可估算出其产量惊人。 有此等高产农作物在大雍铺开种植的话,大雍百姓何愁饿肚子。 大雍军队也不用担心粮草续不上。 一安百安,利国利民。 海外带来的物资财富和参薯物种的引进,让朝臣们意识到,大雍的改变,只怕是才刚刚开始。 随着参薯引进的消息传开,也引起百姓轰动,京都粮价再次下降。 大雍即将开海的消息也让京都民意沸腾。 京都第一大豪族的陨落,反而成了细枝末微的消息。 为谢氏喊冤的门生门客折腾了几下,发现引不起多大作用后,只能叹气收场。 大雍学子听说谢氏一族竟然纵容粮商抬价发国难财,对他们原有的尊崇,变成了鄙夷。 利欲熏心的世家豪门,一身铜臭味儿,已经不配清高的学子们仰望。 再加上查出谢氏一族违反律法之多,更是让人瞠目。 只要触及世家利益的一切国策朝政,谢氏一族几乎都视若无物,不是阳奉阴违就是背道而驰。 比如先帝为了增税补充国库,曾经清查士族过多免税土地挂靠。 谢氏一族超出律法所规定近千倍免税土地,依然不纳税。 连理由都欠奉,还无人敢对他们非议。 再比如,大雍朝廷规定不能近亲同州府为官。 但谢氏或父子,或兄弟,或叔侄,竟然在多个地方上成为上下属,形成家族式治理地方。 大雍有几个州府,成了谢氏的小王国,在这些地方,家主的命令比天子的政令还好使。 这次要不是出动禁军以及调派地方上的兵力,未必能顺产捉拿在外为官的那些谢家人。 他们确实有造反的本事和意图,只是还未准备充足,就被天子先下手为强。 这些事被揭发出来,不管学子还是其他民众,刚开始对谢家倒台还有同情,最后都剩下唾弃。 拔起树大根深的谢氏一族,天子提前一年开科举选人才,成为了理所当然之事。 武将在开疆拓土,文官需治理扩大的国家。 开海引财富,开贸易,百姓谋生路子增加。 这些能看到的改变,让大雍的读书人都踌躇满志。 谢氏陨落的震荡,在大雍一重接一重的新政令下,显得风小浪微。 都在天子可控范围内。 第180章 在意,把握机会 随着粮价一降再降,以及各项好消息传播,京都百姓的口风发生了转变。 当看到有奏折反映民情赞圣上英名之言时,慕玄度发觉自己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不在意名声。 他在意死了! 上次出宫听到百姓都是怨言,对他当政毫无信心时,他心堵得很。 这次看到终于有百姓赞他英明有魄力,那心跟喝了糖水一样甜。 果然,自己也免不了俗。 能流芳百世,谁想遗臭万年。 穆玄度看着赞誉自己的几份奏折傻笑不已。 然后鼻子又有点发酸。 治理一个国家,要付出如此多的心力,自己壮志满怀且足够年轻尚且觉得累。 那老头子未到花甲就病死,他能理解一些了。 进入十月,京都深秋,未入冬。 乌古按兵不动,镇北军决定提前休战。 卫离尘上奏,即将往京都呈送大批牛羊马,以及数量极多的优质毛皮和上百箱珍宝战利品。 征战一年,终于交出了可观的收益。 而押送这些战胜品回京的大将就是朱大个。 朱大个自从收到消息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后,整个人都变得异常亢奋。 真的就如天子所料,他恨不得快点杀光鞑子,然后凯旋而归班师回朝,好见上他的妻女。 也许是因心气长了力气,对阵乌古大军,他从未发怵过,一出战就是全力以赴。 那横扫敌军的气势,让卫离尘觉得自己都不如。 知道朱大个见妻女心切,卫离尘就让他做押运将领回京一趟。 知道朱大个要回来,天子也很高兴。 “姐,那娘俩要是知道朱虎要回来了,肯定要高兴坏了。” 想到想去北境找爹的朱槿,天子就笑:“那朱姑娘也不知道学会骑马没有。” 上次说送朱槿一匹马,天子没忘。 很快就让人挑了匹比较温和的马匹送去了朱府。 朱家母女俩已经搬进了豪华大宅做主子,天子没有在朝上公布她们的身份,但许多朝臣已经知道。 不说朱大个在战场上立的功劳,就单说他抛家弃口的保护皇太后以及天子公主十几年,这功劳就已经无人能及。 陛下赏赐他一所伯府规制的大宅,没人能说什么。 也知道朱大个迟早得以封爵。 所以朱家母女俩搬进象征勋贵的豪门大宅后,想要上门拜访的人就没断过。 幸好得了镇北侯夫人的指点,冯氏皆婉拒了人客。 现在就等朱虎回来,定了爵位,她们才好正式与人交际。 慕玄月正在翻看卫离尘写的战胜品记录,听了弟弟的话随口应他:“想知道你可以派人去问问看。” 朱槿能学会骑马当然好。 武将之女,就该有巾帼之色。 特意派人问朱姑娘有没有学会骑马,慕玄度还没这么闲,他自己倒是想出宫骑马了。 并且付诸行动,来个不告而别。 让自己的姐在御书房里忙活。 得知弟弟又去了皇家马场后,慕玄月只能无奈摇头:”跟个猴子似的待不住。” 心里想着,等明年就放弟弟出去满足他翱翔搏击之雄心。 侍候在侧的倚琴和烟雨,都笑着安慰她:“陛下从小就不是个能静静待几个月的人,跟公主您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对啊!何况陛下在天高地阔的北境待了几年,更养得矫健勇猛,不跑跑马陛下估计要觉得自己手脚生锈了。” 烟雨很能理解精力充沛的陛下待不住要去跑马的举动。 慕玄月看了她们一眼,更无奈了:“你们觉得他这样老出去是应当,他就更有恃无恐了。” 弟弟开始出去还问问她意见,现在都不问了,直接跑了。 就怕她拦住不给去。 可见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并不是很妥当。 只是忍不住的就往外跑。 谨慎起见,她还是派人随后去皇家马场保护天子。 天子出宫去皇家马场,这事儿被有所关注的人知道,立马把消息传到了林府。 林望舒收到消息立马动身出城。 她已经十六岁,不能再拖下去,成与不成都要一个明确结果。 要不然,她就要被耽搁了。 为此她很努力的寻找机会,甚至为此跟主支的人达成了一些协议,获取到了他们的帮助。 天子出宫的消息就是主支的人提供,以方便她为林家的长久兴旺发力。 坐马车出城的林望舒,努力保持妆容不乱。 自从上次发现天子与别的女子认识,她就没法淡定安等天子选秀了。 查知那女子身份,并知道她们搬进伯府规制的豪门大宅后,更是让她深感差距。 无论身份还是情分,她都跟人比不了。 那就只有另寻捷径。 今日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进入深秋,皇家马场的草地已经变得枯黄,更显草场宽广。 几个月没有肆意活动过的慕玄度,来到这里心情都不同了。 “书墨,你来跟朕比一场。” 今日没有其他人闲人在。 不过即使有,那些官宦子弟一个个跑两圈就气喘吁吁的没劲。 一起玩三两回可以,多了慕玄度就觉得自己是在带娃娃,耐心不再。 书墨知道天子已经憋了几个月,窝出毛来了。 他挑了把长柄大刀,笑着牵马过来说道:“陛下这次您实打实的打吧,属下也想体会一下在北境毫无保留的感觉。” 他们两人从小一起练武,认真说起来武艺相当。 只是书墨受过一次大伤捡回条命后,力气就不如从前了。 日常在皇宫跟天子对练,天子都放水给他,不让他输得难看。 现在来到这天高地阔的马场,书墨想认真的对练一次,证明自己并没有退步很多。 要不然自己这重要位置迟早会被人认为名不副实。 慕玄度听得书墨这般要求,有些惊讶,“你要来真的?” “是,陛下不要放水,属下也不放水,实打实的打。” “好!” 慕玄度立马跃上马背,伸手接过隐卫递过来的长枪。 两人拍马飞奔,先热身一圈,再开始马上对战。 很快就你来我往的打得兵器火花四冒。 那狠劲,让围观的隐卫们都看得咂舌不已。 这俩,是拿对方当鞑子来打的架势。 当真使出了全力。 在他们开打对练之时,离皇家马场不远的官道奔来了一队护卫。 护卫们经过一辆马车时毫不减速,直直超了过去。 拉马车的马受惊,把坐里头的林望舒颠簸得头饰都掉落,还撞到了后背。 妆容不再整齐,心情也不再美丽。 撩开车帘子看到那队骑兵去的方向,林望舒只能气闷在胸。 能这般威武在这路上跑的,只能是皇家卫队。 不是她能斥责的普通路人。 第181章 示爱,孤注一掷 等林望舒赶到皇家马场,天子已经跟书墨打完一场。 书墨咬牙坚持了百个回合,即使虎口发麻,双臂震痛,他依然顶了下来。 天子确实没有放水,他也打得相当爽快。 “你还能跟朕去打鞑子,甚好!”慕玄度给出了书墨想要的评价。 书墨心里顿时一安,为还能跟在主子身边而自豪。 打完热身架,擦干身上的汗后,慕玄度又开始飞马奔跑。 天子在前面跑,隐卫在后面追,既是保护,也是同场练习骑术。 天子都这么勤奋,他们怎能懈怠。 都肆意的跑起来。 林望舒这次没能靠近马场赛道,她一出现,就被皇宫侍卫拦住质问。 “你是何人?有无进入皇家马场通行许可?” 来这里从没被人拦过的林望舒,连忙看向不远处的马场值守官员。 他是他们林家的姻亲。 在不远处候着的马场值守官连忙走过来解释:“这是陛下的表妹,林家人,陛下认得的。” 侍卫皱起眉头看了林望舒一眼,并没有通融。 “我们奉明嘉公主之命前来保护陛下,没有陛下口谕,谁也不得靠近马场赛道。” 听到这话,林望舒瞬间变了脸色。 难道明嘉公主知道了什么? 所以才会派人前来阻止她靠近天子? 前几次可没有这样的阵仗,天子都是来去简单,就几个隐卫随同。 想到有可能明嘉公主不喜自己,才要这样派人来保护陛下,林望舒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她撑着脸色强自镇定的说了句:“侍卫大哥职责所在,小女理解,等陛下出来我再跟他见礼。” 她表现出只是来尽规矩。 可她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城郊外头的皇家马场,不是皇宫,没人会特意来这里跟天子尽规矩。 侍卫又不傻。 一群世家姑娘来这里练习跑马还算正常,可一个姑娘家出现在这里就不正常了。 即使是林家人,侍卫也不敢随意让她进去里面觐见天子。 她要等就由得她在外面等。 只是众侍卫眼里都不免多了几丝轻视。 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来这里偶遇天子。 毫无女子矜持可言。 林望舒也有些后悔没有叫姐妹们一起来,没做好掩护,倒让人看轻了自己。 可来都来了,这次机会要是抓不住,过了年,她就要踏入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姑娘终身未定,到时处境会非常不利。 她退到不远处隐在台阶一侧, 马场值守官也不敢多话的退了下去。 一直候到申时中,太阳西斜时,折腾了半日的天子才打马出来。 看到候在外场的一队侍卫,他就知道是他姐不放心派人来守护。 然后看到盈盈下拜的林望舒时就有些意外了,“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每次来马场都看到这位表妹,可真是巧。 已经候等许久,抱着决意的林望舒,定定仰望马上的天子。 三个多月没见,天子是愈发的俊美不凡。 这样出色的少年天子,她怎能放弃。 哪怕明嘉公主不喜自己,她也要努力去争取。 “表哥,可否容望舒同您说几句话?” 她依然叫天子表哥。 而慕玄度似乎也听习惯了,并没有不悦纠正。 他俯视马下的女子,看到她头上的珠钗有颗珠子被夕阳照得反光,让他眼睛不由得眯了一下,避开了那刺眼的光芒。 再定睛看时,就看到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带着点泪光在看自己。 他顿时微蹙起眉,问:“你要说什么?可是有何难处?” 林望舒眸中含泪,姿态犹怜的不答反问:“表哥,您急着回宫吗?” 这话,这神态,都让慕玄度生疑。 他跳下马拿着马鞭站到林望舒面前,“允你半刻钟,说吧。” 在他的意识里,哭唧唧的小姑娘不是讨糖吃就是讨玩具。 嗯,这些印象来自于在南水乡年幼时看到乡邻家小丫头常哭的记忆。 大点的姑娘大概想要的东西贵重点。 他现在是皇帝,能给的自然不是糖跟玩具,只要不是太过分,他赏些就是。 天子的话很平淡,神情也并无被自己容貌吸引的情意,林望舒心头发凉。 她以为三个多月未见,至少天子看到她会有几分欣喜之情。 可是,并不如她所待。 林望舒咬了咬下唇,内心极为不甘。 她已经立了目标大半年,岂能轻易放弃。 心里一横,她走近天子两步,仰头泪落而诉:“表哥可知我等了您三个多月?” 嗯? 等他干嘛? 慕玄度眼露不解。 林望舒继续含泪倾诉:“望舒自从在宫宴上见到您,就片刻不曾忘记您的音容。那次在郊外,马车陷入泥坑偶遇表哥相助,是天怜我心,遂我心愿得以再次相见,我本已深感幸运不敢再有奢望。” “可在这马场再遇,让望舒对缘分一说再也不疑,望舒没法遵从父母之命与他人结亲。因为望舒心里已经住进了表哥,再也住不进别人。” 在慕玄度震惊的神色中,林望舒跪在了他面前:“表哥,请您怜惜望舒一片真心,莫让望舒青灯古佛度余生。” 为了目标,她放下了自尊,孤注一掷。 如果这样都不能打动这个直脑筋子,那她认输。 林望舒的话让慕玄度真的甚为震惊。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听到一个姑娘家跟自己诉衷情。 他倒退了两步,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离他们不远的隐卫跟侍卫,听了全程,也愕然不已。 莫说男子跟女子这般在外头诉衷情都是失礼行为,女子跟男子这般直接示爱,更是出格无比。 哪怕是九五之尊的帝皇魅力,让一个姑娘家丢弃矜持,追到马场来想获取一场泼天富贵,也依然让人觉得太过惊世骇俗(没脸没皮)! 书墨看了眼有些不知所措的天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忙。 这等事儿他们都没经验。 问棋要是在就好了,他混迹市井还出入青楼,常跟姑娘家打交道,肯定知道这样的场面该怎么处理。 不像他,连青楼都没去过。 除了倚琴烟雨再加上个老姑娘知画,他就没有认识其他姑娘家。 着实不知道这场面他做为一个下属该如何。 林家女如此大胆示爱,天子不斥退,他只能原地旁观。 第182章 填充,你家我家 慕玄度震惊了片刻。 毕竟是皇帝,尽管意外,但并不会傻半天回不过神。 第一次被姑娘这般诉衷情,又是林家人,碍于母亲那一脉情面,他也说不出斥责之语。 况且,这样的示爱,对于他来说,多少有些新奇。 自他上位以来,就不断有人想塞女人进宫伺候他,但他一直没有同意。 因为他并不喜欢跟不认识的女子亲近。 也不喜欢那些眼巴巴想凭借女儿跃升地位的下臣。 而林望舒,相比其他陌生女子,算得上是认识。 那么,迟早都要充后宫的他,似乎可以考虑考虑。 基于这点,慕玄度看向林望舒的目光就含了审视之意。 第一次认真看一个姑娘。 嗯,长得还行,不丑。 哭起来也不像南水乡那些小丫头那样,面目丑陋。 此时的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风情,只知道不难看就行。 “你起来。”天子摸摸鼻子,耳尖有点微红。 有女子这般喜欢自己,跑来自己面前不顾世俗目光的主动示爱,新奇之余,也让他多少生出些得意之色。 嗯,自己也不是单单能止婴儿夜啼的可怕君主。 看到天子并没有生气,还略露羞涩的避开自己眼神,林望舒心头顿时狂喜。 她按住心底喜色,缓缓站了起来,脸色羞红的道:“表哥,今日望舒鼓足勇气,只为余生不悔,还望表哥理解望舒一片痴心。” 说完就是痴痴的看着天子,期望他说出些肯定之语。 但慕玄度尽管心里有了那么一丝想法,却并没有贸然说出什么。 他只是说了句:“你先回府去。” 林望舒一听,心里顿时发急,泪水再次滚落:“表哥是嫌弃望舒有失女子矜持吗?可我要是不努力争取,家里就会把我许给别人,望舒不想嫁给别人,望舒心里只有您啊!” 说罢她不顾一切的上前抱着天子:“望舒只想嫁给你,只想做你的女人!” 美人投怀送抱,让年轻气盛的天子有些乱了心神。 拿着马鞭的手悬在半空,空着的手垂在身侧,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隐卫和侍卫都没眼看了,纷纷转了身过去。 从天子没有发怒他们就品出了意思。 内心纷纷惊叹林家女够豁得出去。 这一豁出去,富贵触手可及。 那些规规矩矩的京都贵女们,要棋差一着了。 慕玄度尽管觉得今日的艳遇着实添了些乐趣,但骨子里的规矩让他做不出其他逾矩之事。 他愣了一下就把人推开了,“既然你想入宫,朕会让你家人不必为你定亲。” 这是应了林望舒所求。 得到天子明确答复,林望舒喜极而泣,哭得甚为楚楚可怜:“表哥莫要觉得望舒没规矩才是......” 心愿达成,世家嫡女的形象还要努力拉升,林望舒知道一步成功不代表步步成功。 慕玄度已经吩咐几个侍卫护送林家姑娘回府。 “你先回去,其他事由朕处理。” 虽然遗憾天子没有表露出更多情意,但心头大定的林望舒觉得来日方长。 只要进了宫与天子共处一室,迟早能荣宠加身。 等慕玄月知道弟弟给林家女许了入宫之诺后,她不动声色的问弟弟:“你喜欢她?” 慕玄度不好意思的搓鼻子:“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不讨厌就是。反正后宫迟早都要进人,既然不讨厌那就遂了她愿。” 后宫不能空,做为帝皇他肯定得有女人为他生孩子,立后纳妃是迟早的事。 想到弟弟在乌古的遭遇,即使对林家女的行为甚为不喜,慕玄月也没立即说出反对的话。 她怕说出反对理由后,刚对女子生出点兴趣的弟弟,又只剩厌恶了。 但她还是给弟弟划出了底线:“你充后宫归充后宫,立后之事可不能轻易自己一个人决定。” “那当然。”担心今日之事会被训的慕玄度当即表明他的态度,“立后的事我不但要跟你商量,还得你来掌眼,本来这就是母后给你的权利。” “更何况,这种事你也比我考虑得周祥,我只管前头,后头的事你来管。” 这话让慕玄月很是皱眉,她不悦的道:“什么叫后头的事我来管,后宫是你的后宫,我一个大姑子管什么管。” “那谁管?”天子有些傻眼。 他已经习惯他姐管家了。 “等你娶了皇后,自然由皇后执掌后宫,岂能让我一个外人来插手。” 对弟弟的脑子,慕玄月有时候很想咣当的给敲他一下。 慕玄度却瞪眼了,“你怎么会是外人,你是我姐,最亲的亲人。” 这话虽然让慕玄月感动,但她还是理智的告诉弟弟:“我会嫁人,到时我会有我自己的家,我得管我自己的家。” “而你,这座皇宫就是你的家,你不但要管好前朝,也得让后宫安宁。后宫不宁前朝必乱,你别不当回事。” 他们姐弟俩一个娶了妻,一个嫁了人,就要分开了。 到时你的家是你的家,我的家是我的家。 天子被姐姐说出的现实弄得一时沉默。 他并非不懂这些,他只是有些不太想去面对。 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又共同拼出这至尊地位,他不想那么快就成为孤家寡人。 自古以来皇家亲情薄,他不想他姐跟自己疏远出去。 弟弟内心忧虑慕玄月自然晓得几分,她心软了下来。 “等你有了皇后,我再成亲,到时有人陪你了,你就不会有孤家寡人之感了。” 皇后为妻,夫妻一体,心有所归,自然不容易孤单。 前提是,一定要找到一个跟弟弟合得来,且才德兼备之女子才行。 林家女,她并不看好。 弟弟既然不讨厌她,那就给她一个机会伺候弟弟。 林府,林二太太听到女儿终于得到天子许诺,顿时欢喜得不行。 “ 陛下真的是那么说?让你嫁给他?” “嗯,表哥说不让你们给我定亲,让我等待旨意入宫。”得偿所愿的林望舒,也兴奋到双眼发亮。 她终于凭自己努力获取到这天大的机会。 女儿能伺候天子当然是家门荣光之事,但林二太太欢喜归欢喜,她还是想弄清楚女儿是嫁,还是被纳。 这可是地位天差地别之事。 第183章 口谕,胜利回归 天子并没有给林家拟旨昭告。 只是派了宫里的太监出来传达口谕。 天子婚期未定,让林家之女望舒深闺静候圣意。 有了这道口谕,林家就不能给林望舒定亲了,只能入宫成为皇帝的女人。 只是口谕,不是圣旨。 这让林二太太有些失望。 相比落了御玺的圣旨,口谕有不够正式之意。 这点作为自小出自京都官宦世家的她,自然明白两者之间的分量。 林家其他人也明白,只有那些在南疆出生的林家小辈们还不懂这其中的差别。 但就算是一道口谕,也是他们林家旁支鸡犬升天的厚望。 跪听圣上口谕后,大家都纷纷跟二房的人道喜。 做为林家旁支,他们这边的地位显然跟主支那边差得远。 现在他们这边也出了位贵人,日后跟主支那边差距就能缩小了。 乃可喜可贺之事。 林家二房的地位随着天子一道口谕而跃升,林望舒被姐妹们簇拥着恭喜。 溢美之词层出不穷。 就连主支那边听说后,也主动过来旁支这边贺喜。 天子上位以来,多少人家想送女儿入宫,都没有门道。 现在他们旁支的姑娘竟然得到天子的青睐,想来位份肯定不会低,说不定还能延续皇太后的荣光。 林家有望成为京都至尊世家豪门,对主支旁支的子孙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两家自然要坐下来商议家族兴旺之大计。 林家姑娘被天子看中的消息很快在京都传开。 引起好些人家的羡慕嫉妒。 宫宴活剐罪犯的恐惧,随着时间淡化了一些。 加上天子施政有目共睹,说英明神武不为过。 大雍开疆拓土, 威震强邻,已经让经常被欺负的大雍一洗屈辱振奋民心。 粮价调控惠及百姓,还引进高产农作物,大雍富足有望。 大雍成立救助司帮助无数弱小民众,更是让众人看到在当今天子执政下的朝廷,与以前大为不同。 天子虽会用重典治重罪,可他也在努力强盛大雍,治国爱民无有落下。 这样的君主,威重不暴戾,何怕之有。 有了林家女搏出的富贵路为例,很快引得京都一些人家也蠢蠢欲动。 又有人开始在朝堂上跟天子提出充盈后宫的建议。 大臣们自然不能让林家人独霸荣宠,得雨露均沾,才能更好的为天子开枝散叶。 但天子把这些奏议统统驳了下去,搁置不议。 林家女,得了独一份幸运。 更是让林望舒在京都贵女圈名声鹊起。 当北境获取的战胜品押送进京都时,京都下了第一场瑞雪。 天子带着文武百官出城接收这振奋人心的战绩。 这是慕家开国先祖之后,大雍第一次从乌古获取到大量战胜品需押送回京。 朱家母女俩也跟在明嘉公主身后,激动无比的出城相迎。 礼部在离城门十里处搭建起的凯旋台,很快站满了文武官员。 还有许多百姓冒雪前来为大雍军的雄起而激动呐喊。 “大雍军威武!” “大雍军战无不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近卫营出动维护秩序,也跟着兴奋大喊。 时时侵犯大雍的乌古,今年一年都被大雍军压着打,人人都有扬眉吐气之感。 高台上眺望远处队伍缓缓移动过来的天子,听到下面的人高呼,眼里有隐隐的泪光在闪动。 “乌古兵强马壮,欺我大雍文治武弱,百年来时时掳掠烧杀我大雍边民,更有挥军南下之野心,朝廷却固步自封,斗志日丧,镇北军空有镇边之帅,却被制辖固守,皆因军动粮增,国库不继,昭心之愿,掠乌古所有,补我大雍之虚,方解昭心头之恨。” 父王手札里期待的这一幕,他实现了。 可惜,他的父王没有机会看到这激动人心的盛况。 慕玄月也心绪难平。 大雍积弱已久,如今倾国之力终于得以脱胎换骨,真是来得不容易。 镇北侯夫人带着府中一些家眷也来了。 她儿子虽然没有回来,但卫家一些儿郎回来了。 做为卫家宗妇,她定是要来迎接他们卫家这些英雄儿郎的。 不管是谁的儿子,只要为国为家出生入死去拼搏过,她都会给与他们最高的礼遇。 苏氏以女儿感了风寒要照顾女儿没有随同前来。 镇北侯夫人只能以大儿媳看不得这场面来安慰自己。 若是想着是大儿媳找理由躲避身为世子夫人的职责,难免会气恼。 当年大儿媳出城迎接那次,是战死的大儿子的灵柩。 也许是她阴影未消,创伤未好。 披着狐皮披风增了贵气的冯氏,踮着脚张目观看,很快她就眼圈一红。 “槿儿,队伍前头最高大那个肯定就是你爹了!” 离得远,看不清面容,十几年没见,但冯氏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丈夫的体格。 那样高大魁梧的汉子,必是她丈夫无疑。 朱槿扶着她娘也踮起脚尖伸头远眺。 只见缓缓走来的队伍前头,一排汉子里有一个特别高大的身影。 足足比旁边的人高了半个头,穿着铠甲的体型也比别人庞大。 那就是她爹啊! 朱槿也眼眶一热,嘴角抽动着,想喊却喊不出来。 冯氏却催她:”快喊你爹啊!你看别人都在呼喊他们的亲人。” 特别是站她们旁边的镇北侯府的女眷们,还圈起手挡在嘴两边的喊她们的丈夫或儿子。 完全没有平日的优雅矜持,都在尽情呼喊,以显她们的热烈期待。 场面随着大队伍越近就越热闹。 朱槿有些害羞的张了张嘴,小声的喊了声“爹”。 那声量,除了她娘听到谁也没听到。 冯氏哭笑不得的推了她一下:“你害什么羞,那是你亲爹,快喊,你爹听到了肯定会很高兴。” “他又没见过我,不知道我是他女儿,听到了也不知道是喊他。”朱槿驳了她娘一句。 她现在就是没法喊出来。 女儿的话让冯氏愣了一下,脱口说了句:“那你爹会不会也认不得我了?” 她摸摸自己有了皱眉的脸,心头一慌:“我老了许多,你爹会不会嫌弃我啊?” 第184章 惊喜,战争横财 看到她娘这紧张模样,朱槿也哭笑不得了。 她安慰她娘:“娘,你没变多少,爹肯定能认出您来的,就算认不出也是因为你变贵气变美了,而不是你变老了。” 她娘的长相在他们老家也是有名儿的漂亮。 要不是从小就跟她爹定了亲,有好些比朱家有家底的人家都想娶她娘过门呢! 后来传来她爹死了的消息,也还有人想她娘改嫁过去。 她娘却守在朱家坚决不改嫁。 也正是她娘的坚守,才能有今日的出头之日。 即使岁月流逝让人容貌变老,她爹也不能嫌弃她娘。 要是嫌弃,她就不认她爹,哼! 朱槿在心里给自己的爹划出了道道,过了才是她爹,不过就不是。 而朱大个此时也难掩激动,恨不得拍马跑着回京,尽快见到自己的妻女。 但作为押送战胜品的领将,他却不能脱离队伍。 靠近京都还得按礼部流程行进。 吉时,巳时中。 从北境送回来的牛羊马排满了官道,成千上万挨挨挤挤,数量甚是可观。 除了百辆装满箱子的马车,还有马匹驮着许多堆得高高的毛皮。 “哇!好多马牛羊啊!” 沿途看热闹的百姓都兴奋得惊叹。 看着那望不到头的农畜群,露出了要流哈喇子的表情。 从乌古拉回来的马牛羊,牛要留作耕牛,补充百姓农耕力量不足之处。 马要做军马,扩大大雍骑兵力量。 羊嘛,自然是做食用肉类,丰富大雍人的饭桌 这些分配方案早已经从镇北军获取第一批战胜品时,朝廷就对民间公开了。 乌古抢了他们大雍无数物资,现在轮到他们抢乌古的了。 抢回来的马和牛绝大部分都会用于军民,金银珠宝归国库,羊以及皮毛外售所得银两也归国库。 也就是说,从乌古得回来的战胜品,都能惠及到大雍所有国民。 百姓自然欢欣鼓舞,高喊致敬镇北军。 沿途奏乐相迎,城外空地被驱赶而至的马牛羊占满。 一身铠甲的朱大个率领部下来到高台下,刚下马,天子就从高台上下来了。 朱大个噗通跪地叩拜:“臣不辱使命,给陛下送来了镇北军征战乌古的收获,请陛下验收。” 众将也跪拜天子,激动报捷。 “好!”天子上前扶起朱大个,看到他剃掉大胡子的模样有些想笑。 这是知道要见妻女了,怕吓着她们吧哈哈哈! 他又扶起多位将领才说道:“镇北军不愧是大雍威虎猛军,竟然获取如此多胜利品,不错!值得嘉奖!” “谢陛下!”朱大个连忙呈上一个册子:“陛下,这是此次收获的物品详细记录。” 慕玄度接过来一翻,看到上面的数字笑容瞬间加大。 卫离尘,真有你的! “哈哈哈!你们这是铲了乌古一角地皮啊!” 他立马把册子交给身边的闵春堂,“拿去,让嗓门最大的兵部尚书来宣读,让大家同喜!” 兵部尚书周顺不介意天子说他嗓门大,在众臣羡慕的目光中,十分乐意的接过册子。 前头看到那一望无边的牛羊马群就已经知道数量惊人。 现在翻开册子看到里头的数字,觉得自己见识不少的兵部尚书也震惊住。 他眼睛瞪大,嘴巴能塞半个鸡蛋。 “你赶紧念啊!” 户部尚书伸长脖子想看却看不见,急得大喊。 “啊?好!”周顺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清了清嗓子念出镇北军今年的收获。 “大雍雄兵,出伐乌古,自三月到十月,经历大小战役一百余场,共收获马匹六万匹,牛七万四千头,羊六万两千头,驼一千头,各色皮毛共二十三万张,黄金二十九万两,白银七十四万两,各色珠宝一百三十箱,铁矿石目测有几个山头暂时无法运送入京......” 随着兵部尚书的高声宣读,所有听到的人都神情一震,大为惊喜。 牛羊马驼加起来二十万出头,这数量已经让朝臣和百姓们难以置信。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黄金白银的数量。 抢了他们大雍百多年的乌古人,竟然积累了这么多财富。 户部尚书直接笑得见牙不见眼。 前有明嘉公主挣回来的百多万两银子,现在又有这笔大外财,今年国库终于不空了。 几个山头的铁矿石也让兵部尚书惊喜不已。 明年兵器打造,可以使劲儿的造了。 强兵先强器,没有好的兵器光拼力气易损兵力。 所以,几个山头的铁矿石,对于大雍军队来说是非常得力的兵器原料补充。 慕玄月也没想到卫离尘还打下了个铁矿,军报里都没提。 就连金银数量都没有提,看来是要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确实惊喜到了! 接收完胜利品,朝廷户部以及吏部官员在现场开始商议分配活物。 这么多牛羊马,朝廷养得起也不能自己养,赶紧分了好过年。 牛,是要分到各州府,由各州府开春下发到农耕力量不足的村子,趁着寒冬未至,分完就赶牛上路。 马,需要补充骑兵的地方都要分发,分完马上赶走。 都是乌古马,好马! 有这几万匹乌古马不断繁殖,过几年大雍的骑兵必然更上一层楼。 至于几万头羊,留一部分犒劳三军,分一部分做年终岁赏,其余售卖。 所得银两贴补给阵亡将士的家庭,增加抚恤金额。 驼这种物种留百头在京都看个热闹,其余都给西北军。 西北有沙漠地带,需要驮运送物资。 那二十多万张皮毛,户部跟在场百姓们许诺,过两天就对百姓开售。 让他们有机会能以第一手价格买到价格优惠的御寒毛皮。 这消息让百姓们都欢喜不已。 天子说的,要先惠于民,文武百官和官眷们,对那些优质皮毛手痒痒也要忍住。 更不能让皮货商人揽货,杜绝炒卖,直惠普通百姓。 这举措,让天子在百姓中的印象又有了一层改变。 这样能为民着想的天子,他们,还能用来止小儿夜啼吗? 城外场面热闹非凡。 迎接兵将的家属都寻到了自己的亲人,不是喜极而泣就是相拥而笑。 朱大个交接完手头的事,就四处张望。 急着寻找自己的妻女。 可官眷里头好像一个人都不认识。 有人碰了他一下,他连忙伸手一拦:“嘿!小心点。” 垂眸看见是个披着狐毛披风的贵妇后,他连忙缩回手,避开两步。 继续四处张望寻找。 第185章 封爵,设宴感恩 冯氏看到丈夫竟然真认不出自己,心里一酸,眼眶里的泪滚了下来。 颤动着嘴巴,想喊,却哽咽着喊不出丈夫的名字。 朱槿扶着她娘也有些无措,看着几步外高大得跟座塔似的亲爹,抿着唇,抽着鼻子,也落了泪水。 天子站在高几个阶梯的地方看到,乐笑了。 “哟!这朱大个眼瞎啊!自己的女儿不认得就算了,连妻子都不认得,简直蠢死了。” 倚琴和烟雨却看得含泪而笑,朱家三口终于团聚了,真好! 她们为大个叔高兴。 慕玄月转头去看,刚好朱大个也望了过来。 看样子就要走过来问他们,他妻女在哪儿。 慕玄月顿时失笑,朝着朱大个身边抬了抬了下巴。 朱大个一愣,连忙侧头看。 就看到刚才那位贵妇人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而那位妇人身边还有个少女,也看着自己哭得可怜。 仔细瞧了下,他脑子就嗡的一下,眼神难以置信。 他激动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呐呐试喊:“素青?槿儿?” 知道自己有妻女的这四个月,他给京都写了好几封信, 也得了妻女的几封回信。 知道自己的女儿叫朱槿,他甚是喜欢。 他跟冯氏成亲前在朱槿花下曾经许过相守一世的诺言。 他记得,妻子也没忘记。 看到丈夫终于反应过来,冯氏哭着上前就打他:“朱虎你个臭猪头,你连我你都认不出来了,你对得起等了你十几年的我吗?呜呜呜......” 朱大个激动的看着拍打自己的女人,眼里的狂喜不加掩饰。 会骂他臭猪头的只有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妻子! 这是他十八年没见过的发妻啊! 他印象中那个娇笑嫣然的邻家女孩,现在是个风韵犹存的贵妇人。 他哪里想得到变化这么大。 他刚才尽往那些穿着不起眼的女眷里找了。 他记得自己妻子清雅朴素,现在的妻子却头戴珠钗,衣装贵气还薄施粉黛,活脱脱京都贵妇人的派头。 这让他实在是意外得很,也高兴得很。 这说明自己妻子来到京都,得到了天子和公主很好的关照,也适应得很好。 他抓住妻子不断捶打自己的手,声音发涩的说道:“别打了,这铠甲会硌得你手疼。” “你扔下我们娘俩十八年不闻不问,你还认不出我来,你个臭猪头,你可知我们娘俩吃了多少的苦......” 冯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委屈得不行。 朱大个满脸愧疚:“我知道你们吃了不少苦,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是我不好,以后,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们,不要哭......” 叫妻子别哭,自己却忍不住落了男儿泪。 抛家别口十八年,他也愧疚了十八年。 十八年过去,人生已经过半,他对得住主子,却对不住自己的妻女。 他的忠义是全了,但亏欠了妻女。 他含泪揽住哭得厉害的妻子,伸手向一旁也哭着的女儿:“来,槿儿,到爹这儿来。” 朱槿抽着鼻子抹着眼泪,挪动了脚步。 待走到她爹跟前,被她爹大手一揽,也揽进了怀里。 妻女在怀,朱大个激动哽咽:“我朱虎,有妻有女,此生无憾了!” “爹......”听得她爹说出的话,朱槿终于哭喊了出来。 这是她爹! 她有爹喊了! “嗯!”朱大个闷应了一声,难以抑制的呜咽起来。 十八年分离,一家三口相拥而泣。 此情此景,没人会说他们有失体统。 相反,许多人为大雍勇将一家得以团聚而纷纷上前恭喜。 天子和明嘉公主远观片刻,慕玄度道:“该给朱大个恢复原名了。” “嗯,是到时候了。” 姐弟俩相视一笑,为朱大个载功荣归由衷高兴。 庆功宴第二日,天子在朝堂上宣布,封朱虎为忠义伯,赐食邑两千户,与朝世代共荣。 也就是说,朱虎付出十八年时间,还有在战场上立下的不世功勋,换来了子孙世代富贵。 朱虎感谢天恩浩荡。 冯氏也受封为伯夫人,享一品夫人尊荣。 一家相聚,哭笑几日,富贵天伦自是让一家人感慨非常。 朱府的门头牌匾,很快换上了天子亲题的“忠义伯”金漆匾额。 忠义伯府准备大摆宴席来庆祝一番,届时天子和明嘉公主都会赏脸光临。 这样的盛宴,少不了京都勋贵以及宗室贵人们的参与,世家豪族也会登门贺喜。 忠义伯虽是武将 ,但其功绩少有人及。 能得到太上皇信任,十八年抛家别口严密隐藏起来保护天子的武将,唯他一个。 还杀敌无数,立功无数,把乌古大皇子斩杀马下,震退乌古大军,为大雍拓展了极大一片土地。 纵观朝中文武,除了老勋贵镇北侯一家,还真没人有朱虎这样的不世之功。 他获取的封赏,实至名归,无人能置喙。 这样的新晋勋贵,谁敢不给面子,日后在京都都不用混了。 为了能顺利举行这场感谢盛宴,冯氏请了镇北侯夫人来帮自己。 朱家正式在京都亮相。 现在的冯氏知道自己享多大富贵就要担多大的责,即使免不了恐慌,仍然拉着女儿壮胆一起忙活。 相比母亲的紧张,朱槿倒是从容许多。 经过日常观摩,还有青嬷嬷的悉心教导,本就不是懦弱之辈的朱槿,理起家事比母亲还有条理。 有个青嬷嬷都称赞的女儿,让担心妻子无法胜任此等大型盛宴的朱虎放心了不少。 林家做为恢复荣光的世家,自然也要出席忠义伯府的盛宴。 这种场面有主支代表,按常理来说旁支不用去也可。 但林望舒想去。 即使已经得偿所愿,但朱家女与天子跟公主的亲密关系,始终是她心里一桩事。 她想借此机会去跟朱家女认识认识,也想找机会见天子一面。 虽然有了天子口谕,但天子未给出成亲时间,她想隐晦的打听一下。 而不是干等。 女儿的心思林二太太知道一些,对于朱家女她也觉得威胁不小。 于是与主支商量了一下,带上了他们一家出席忠义伯府的盛宴。 雪停天晴之日,忠义伯府正门大开,披红挂绿,炮响连天。 阖府恭迎贵客来宾,同庆天恩浩荡。 第186章 引羡,富贵勾人 级别高的文武官员和世家为第一批来宾。 勋贵和宗室人员为第二批,天子自然是压轴出现。 京都勋贵举办宴会,规矩由来如此。 朱虎虽然是新晋勋贵,见过的世面却不少。 在军中又是高级将领,执掌千军万马,自然不怵这样的场面。 他一个不拘小节的武将,要他招呼很周到不可能,大体过得去,众人都不会介意。 倒是女眷这边,冯氏的压力有点大。 幸好有人帮忙,她才不至于太慌乱。 林家人到场时,同时到达的官眷都看了过来。 皇太后出自林家,现在天子看上的女子也是林家姑娘。 林家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身着银红缎面白狐里子披风的林望舒,妆容精致,首饰也贵重华丽,比之嫡系的姐妹们更显贵气。 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身份不凡。 镇北候夫人跟冯氏介绍林家大夫人,以她的身份地位也只记得个林家主母。 林家其他人她没打过交道,自然不记得。 京都贵人圈有哪些人,哪些人跟哪些人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镇北侯夫人都有跟冯氏交过底。 光把这些关系记清楚冯氏就花了不少时间。 现在自然知道来的是敬慧皇太后的娘家人,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外家。 她脸带笑容礼节周到的把人迎了进去。 言行举止虽没有京都世家的优雅底蕴,但并不粗俗,稍显羞涩之余规矩不乱。 让林二太太略有意外。 没想到朱家刚入京不久,就养出了这等拿得出手的气度。 幸好自己家日常经常教导家中子女不可丢了世家风范。 流放结束回了京,很快就融入了圈子,没有与人太多话柄。 要不然就要比新贵乍富的朱家比了下去。 朱槿负责招呼林家姑娘们,她微笑着的把人引往内院暖阁。 “姐妹们请先到暖阁坐坐,刚好梅园里的花开了,坐暖阁里就能赏到雪中红梅。” “朱姐姐客气了,您忙着,让府中下人引我们前往即可。” 朱家就三个主子,没有其他族人帮忙,走了朱家大小姐,前头就没人招呼接连而来的人客了。 这点分寸要晓得,主支年岁最大的林湘儿客气的请朱槿留步。 朱槿就势停了下来,但她没有随便叫个下人带她们进去。 而是恭敬的对候在一旁身着紫红色女官袍子的倚琴说道:“麻烦倚琴姐姐带这些姐妹们去暖阁了。” 今早公主派了青嬷嬷和倚琴来朱家帮忙,这让她们母女俩很是松了口气。 要不然真有点应付不过来。 倚琴笑着点了点头,“你去前头忙活,这里有我。” 朱槿感激施礼,又对林家姑娘们致以歉意后,就连忙去前头迎接其他客人了。 “各位小姐,请随奴婢这边走。” 刚才顾着观察朱槿的林望舒,此时连忙开口:“倚琴姐姐乃宫中女官,我们哪能拿您当奴婢使唤,我们跟着倚琴姐姐走就是。” 她记得这是明嘉公主身边的侍女,没想到竟然来忠义伯府帮忙来了。 可见朱家深得明嘉公主和天子信任,他们林家做为天子外家都没有得到这样的亲近。 很难不叫人羡慕。 倚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林小姐抬举了。” 她当然不是这些人的奴婢,她只是天家之奴。 明嘉公主已经去了她们的奴籍,封她跟烟雨为五品内廷女官。 说身份她并不比这些世家小姐差,只是她自称惯了奴婢而已。 这林家姑娘打扮得如此贵气出众,想来就是天子定下的那位等待入宫的女子。 倚琴对其并没有额外照顾,态度一视同仁,把她们带去了暖阁。 这里另有人招呼姑娘们,一应吃喝玩乐都不失勋贵豪门的派头。 林家人回京勉强算一年,这一年里为了重新融入圈子,夫人小姐们都很积极参与各家宴会。 也算混了脸熟,进入暖阁就有不少人跟她们打招呼。 尤其看到林望舒不同于其他林家姑娘的贵气后,都心知肚明她就是那位得到天子青睐的幸运姑娘。 “这可真是位艳冠京都的美人儿,怪不得有天大福气,真真是贵气天成!” 有夫人逢迎上来,拉着林望舒一个劲的夸。 林望舒矜持而笑,“夫人谬赞,望舒愧之。” 不远处的程家小姐程锦灵看着这一幕,黯然转开了眼神。 若不是她在文萃楼出事,岂能让一个在流放地长大的林家女抢去这风头。 她摸摸额角刘海遮挡住的疤痕,黯然神伤。 面容有损的世家女别说入宫,就是寻门好点的婚事都难。 只能往低的看。 似程锦灵这般处境的贵女有不少。 有些受伤更严重的,甚至寻了死,或再也不出门交际,又或面临青灯古佛了一生的可悲局面。 正是一批贵女的陨落,才有林家女的出头机会。 这是许多京都贵女们心里的想法。 但林望舒并不这么认为,她的自信不只是来于自己的出色容貌,也来自于她敢于对天子试探。 能让她一直叫着表哥不下脸的天子,怎会让她失望。 今日来忠义伯府,看到朱家女容貌只算秀丽,并非顶尖美人。 其言行举止也不及自己优雅有度,她淡定了不少。 一个靠着爹才得到天子礼遇的普通女子而已,怎能跟与天子有了约定的她比。 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日后他们林家,不会比忠义伯府差。 随着客人陆陆续续到来,暖阁里的夫人小姐越来越多。 幸好暖阁修得够大,倒是能装下这许多人客。 相熟的坐到一处闲聊,言语间都是艳羡朱家的泼天富贵。 大雍几十年没有封过武勋爵位,倒是削降了不少勋贵世家。 朱家这等能与朝共荣的新晋勋贵,过三代就能成为有底蕴的世家。 听闻朱家大小姐还未定亲,即使年岁有点大,也让夫人们转动了心思。 就连朱虎本人,也进入了夫人们的眼。 朱虎的妻子只给他生了个女儿,偌大的伯府要人继承就必须有儿子。 看着朱夫人年纪也三十好几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出孩子来。 要是生不出,朱虎必然要纳妾或娶平妻。 忠义伯府这等深得帝心的勋贵,就算是为妾,只要有儿子傍身,也能母凭子贵。 这么一琢磨,有些人就上了心,即使不会让自家人为妾,但亲戚里头总有合适人选。 只要搭上忠义伯府,就多一层天子重臣的人脉关系。 这等有利无弊的好事,有心人都会有想法。 刚富贵加身的朱家母女俩,绝不会想到,一场庆祝盛宴后,他们家会被许多人盯上。 此刻她们娘俩正迎来了明嘉公主。 第187章 表亲,一视同仁 明嘉公主随着其他宗室成员前后脚到达。 这些都是大雍最为尊贵的皇室中人,朱家母女俩都有些惶恐的迎接。 结果静仪公主笑呵呵的抢了主人的活,把一群王妃公主郡主都带了进去。 弄得冯氏跟在后面都有些不知所措。 明嘉公主笑着告诉她:“静仪公主为人爽落,你不用多虑。” 冯氏感激不已:”还好有公主派人来帮忙,这才没乱了阵脚,真是太谢谢您了。” “客气了!走吧,一起进去。” “嗯嗯嗯!公主请!” 一旁的镇北侯夫人走近明嘉公主小声问她:“公主可有收到北境来的礼物?” 提到这个,慕玄月脸上羞色一闪而过,她点了点头:“收到了,我很喜欢!” 卫离尘托回京队伍给家里还有宫里捎带了礼物。 给家里的是十几箱他按例分得的战胜品,有皮毛和珠宝,都是品质好的东西。 送给明嘉公主的是几张名贵罕见的紫貂毛皮,毛色油光水滑,十分的漂亮。 还有两支翠玉簪子,配着两块飞凤玉佩,这是卫离尘在战余时亲手做的首饰。 比不上名匠大师做得精致,但胜在心意。 未婚夫不间断的来信跟送礼物的行为,刚开始慕玄月有点不适应。 现在已经坦然了。 她回信会说些朝政进展,再也不是几个字的回音。 卫离尘的来信也越写越长,会把一些两军对战的情况告诉明嘉公主。 如此来来往往,公主如今回信能写满一张信笺的字了。 远在北境的卫离尘很满意未婚妻这样的变化。 他的战余时间几乎都用在琢磨怎么提高自己的工艺水平上。 镇北侯夫人听得明嘉公主说喜欢她儿子送的礼物,也替自己儿子高兴。 虽然儿子把罕见的紫貂毛皮送给了公主,但她并不嫉妒未来儿媳。 明嘉公主并非一般女子,她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内心坚韧有壁,不会轻易交付真心。 儿子要先付出他的诚意,才能获取公主的信任托付,这点道理她晓得。 她不但不计较儿子有宝贝先给了公主,她还让丈夫在南疆多寻些好玉石来给儿子练手,好让儿子给公主做出好看的首饰。 当然,这些她不会在未来儿媳妇面前表功。 这对未来婆媳的和融关系,让一同来参宴的华平公主看得羡慕嫉妒。 她的婆母魏国公夫人,对她是止于规矩温情缺失,还十分偏心自己的儿子。 本朝驸马可纳妾,当年自己哥哥出事,她为了讨好疏远自己的丈夫,主动给他纳了两房妾室。 本以为这样能换回丈夫对自己的疼爱怜惜,结果却让丈夫多了去处,更不愿陪伴自己。 她在婆母面前稍提两句,婆母就大肆宣扬。 明面上是斥责自己儿子对公主不够体贴,实际上是要败坏她的名声,暗指她拈酸吃醋不够大度。 原以为亲侄子上位,能让自己的处境变好些。 结果丈夫没多久就故态复萌,一个月最多回正院一两次。 她身为皇女, 跟妾室抢男人抢不过,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幸好有一儿一女傍身,要不然日子真难熬。 华平公主的自甘窝囊,给皇室抹了黑,众人跟她的关系都很一般。 静仪公主自从骂过她一回后,也不再掺和她的事,自己立不起来,谁也帮不了。 只有她的女儿魏瑶瑶陪在她身边。 魏瑶瑶看着前头明嘉公主的背影,眼带敬佩。 她们本是表亲,却因为母亲她们关系生疏,让她不敢上前去跟表姐亲近。 只能偷偷的一看再看。 如此密密窥探明嘉公主的目光,自然让烟雨注意到了。 她借由避开路旁的积雪认真观察了一下,发现是华平公主身边的女孩儿在不停的看自己的主子。 华平公主有一儿一女,这个应该是她的女儿。 长得倒是美貌。 但目光怯怯又好奇,跟华平公主那虚张声势的傲慢差别真大。 一行人进了梅园旁边的暖阁,与梅园另一头招待男客的暖阁遥遥相对。 冯氏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招呼客人。 朱槿也招呼起姑娘们。 暖阁里有戏台子,正唱起前朝女将征西的故事。 这出戏有讨好明嘉公主之意,在场有将军之能的唯有她。 众人都落座喝茶吃点心听起了戏。 对听戏不感兴趣的可以出去梅园赏景,游廊上也有炭炉煮茶待客之处,很是周到。 这点忠义伯府就要感谢镇北侯夫人了。 为了让冯氏尽快管理好一座伯府规制的府邸,镇北侯夫人把原文昌伯府发卖出去的一些奴仆寻了回来。 让这些有经验的奴仆带着新人才能少出差错的顺利举行今日盛宴。 姑娘们待不住的多,纷纷结伴去院子里赏雪里寒梅。 林望舒随着众人跟皇室众人见礼后,就站在窗前眺望另一头暖阁。 那边也有出来梅园赏景的男客,但没有看到天子出来,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去。 前头明嘉公主身边的侍女对自己一视同仁时,她还以为是对方不知她身份。 刚才明嘉公主在受礼时明明听到她名字,也没有特别表示。 让周边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上了疑问甚至有奚落之意,这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很明显,明嘉公主并没有因为她已经是天子定下的女人而有所偏爱。 在场的多是人精,一看便知道林家女在明嘉公主这里与其他姑娘无异。 天子跟明嘉公主姐弟感情深厚,明嘉公主对天子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林家女如果不得明嘉公主喜爱,那么,其他人是不是机会很大? 不过一个照面,就让众人品出了些不能宣于面上的东西。 林二太太自然也察觉到明嘉公主对自己的女儿少了该有的亲近。 按理说,如果天子喜欢自己的女儿,做为大姑子的明嘉公主也会对她女儿另眼相看才对。 可这般一视同仁是几个意思? 心里同样生出不安的林二太太对林大夫人使了个眼色。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世家大族最基本的家训。 林大夫人自然懂。 但她此刻却迟疑了。 被流放十几年,人生起落过的教训,让她谨慎了几分。 明嘉公主的态度很不明朗,旁支的算计若是已经引得明嘉公主不喜。 他们林氏一族的兴旺富贵,靠林望舒能靠得住吗? 刻意为林望舒制造亲近明嘉公主的机会,弄不好,自己都得没脸。 第188章 送花,天子表哥 听了一会戏,慕玄月觉得有点吵耳朵。 她起身想去外头看看梅园有名的雪景。 也不邀请看戏看得入迷的众人,悄悄带着倚琴和烟雨离开戏台,只留青嬷嬷在这里。 结果朱槿看到她要出去也连忙跟了过去:“公主,您想去赏梅吗?院子西角有株腊梅开得特别漂亮。” 慕玄月当即点头,“好啊!你带我们去看看呗!” 这姑娘忙了半日,也该放松一下了。 朱槿顿时笑开了颜:“好,公主请随我来。” 她们刚走两步,一直在关注着明嘉公主的魏瑶瑶跟华平公主请求:“母亲,女儿也想出去看腊梅。” 其实她很想跟明嘉公主认识。 明嘉公主武能上阵杀敌,文能匡扶天子成大业。 这样的公主有人说她嗜血好杀牝鸡司晨,但她觉得不是,而是巾帼之色无有人比。 华平公主抬头看了眼走出去的明嘉公主的背影,神色未动。 待看到女儿那双可怜兮兮的期盼眼神时,心软了一下,点了头:“去吧!” 亲侄女跟自己疏离不近,总不能对自己的表妹也不理睬吧。 得到母亲首肯,魏瑶瑶顿时欢喜起身,带着丫鬟也离开了暖阁。 林望舒想了想,也决定利用这机会跟明嘉公主多加亲近,于是也跟了出去。 身后谁跟了来,烟雨都悄声告诉了明嘉公主。 明嘉公主不以为意,只要别闹出什么出格之事,谁出来赏梅都无妨。 来者是客,朱槿更没理由不带上她们。 魏瑶瑶和林望舒都如愿的跟在了明嘉公主身边。 关注着自己女儿的华平公主和林二太太都松了口气。 只要明嘉公主不赶人,就说明关系能亲近上去。 林望舒一路上都寻机会想跟明嘉公主搭话,结果一出去就有人不断揷进来。 先头出去赏花的贵女们看到明嘉公主出来,都纷纷上前见礼,然后就侍奉在侧叽叽喳喳一路话题。 这个说有株腊梅开了双色花,有黄有白。 那个说有丛梅花开得特别漂亮,都不忍心伸手去摘,想留给大家都得以欣赏。 另一个又说梅园里有冰雕可看,十分逼真好玩。 张口几次都插不上嘴的林望舒,有些尴尬。 相比天子,公主竟然更难接近,认知到这点她后悔跟出来了。 可等她看到园子里出现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天子时,她顿时又不这么想了。 慕玄度刚到,没去暖阁,直接走进梅园赏景。 这座大宅的梅园听说誉满京都,让历代文昌伯府都不曾受过冷落。 因一园景得到文人追捧的勋贵,唯有这么一家。 现在,大雍已经没有文昌伯。 这座宅子成了忠义伯府,日后轮到武将们来这里附庸风雅了。 来个梅林比武也不错,哈哈哈! 慕玄度很得意自己的“变革能力”,特意来这里瞧瞧这百年梅园的美景。 陪着天子的是朱虎和几名北境武将,还有几位皇室人员。 安王和宁王被天子特意喊来忠义伯府同赏美景。 这宅子是他们外家昔日大宅,现在变成了忠义伯府。 安王和宁王的心情,进了这园子难好得起来。 他们已经很老实了,这侄子的恶趣味还不放过他们。 就不能让他们好好的在他们王府里过冬吗。 不过相对景王以及景王外家被灭门的下场,他们两兄弟身份未变。江家人虽然不能回京,但还有命在,这就很幸运了。 这天子吧,说他心辣手狠也确实够心辣手狠。 说他大度,也有大度之处。 陷害过太子的信王,被削了王爷爵位变为郡王后,老实下来天子就没找他茬了。 他们两兄弟没干过谋害太子之事,查太孙之事都是暗中进行,说到底也没造成实质伤害,天子也没拿他们怎么样。 但江家当年对太子确实落井下石过,舅舅认出太孙还当众想杀了他,换谁都不可能容忍这样的反臣。 没拿造反来诛族已经是天恩浩荡。 安王在弟弟三番四次的劝说下,如今脑子已经清醒许多。 不是自己的争也争不来,还有可能因此万劫不复。 做个闲散王爷没什么不好,总比降为郡王强。 何况,论能力,也没有哪样比得过人家。 一年时间,大雍开疆拓土,国库充盈,军民振奋,外财有路,民生有望。 这些,换他们,没谁能做得到。 不服也得服。 服贴了的安王和宁王,心里五味杂陈的陪天子逛他们以前年年都不少逛的梅园。 还得一路做向导,告诉天子哪棵树开花香味最浓郁。 哪棵树开花颜色罕见特别。 然后天子姐弟俩就在梅园西角遇上了。 “咦?这么巧?” 在贵女们行礼时,慕玄度问他姐:“听说这角的梅花开得最美,要不要摘些入宫插瓶子?” 以前江府每年冬春两季都摘花枝送入宫中给江贵妃插瓶欣赏,这事儿刚才被江太贵妃的两个好大儿说了出来。 正好让天子也想辣手摧花一下。 他已经伸手压下一支粉色花枝问他姐:“这支好不好看?” 好看他就要折断花枝了。 “好看,长在树上好看。”慕玄月示意弟弟放手,“折了就不美了。” 她又不是非得欣赏梅花插瓶。 今日忠义伯府的人客不少,要是人人都摘几支花回去,这梅园的美色怕是要逊色几分。 朱槿却上前利落的折下两支粉色花枝,热情的对天子和明嘉公主说道:“臣女听说这腊梅只赏花,果有毒,既然这样,那就有花堪折直须折,看花悦目总比留着长毒果的好。” 她恭敬的递上折下来的花枝:“这两支花一支送给陛下一支送给公主,还望陛下和公主不要嫌弃。” 天子接过花枝笑了:“好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很好!这一支花朕要了,就插在御书房。” 身边的闵春堂很有眼力劲的把花枝拿了过去,准备送回宫中插在御书房里供天子闲暇观赏。 慕玄月也接了一枝花过手,“既然折了下来,那本官也却之不恭了。” 看到女儿落落大方的样子,朱虎满心高兴,一挥手:“这园子里的花谁看上了都可以摘一支回去观赏。” 贵女们听到忠义伯的话,都纷纷感谢,真的不客气的去摘花了。 朱家女跟天子与公主有说有笑,林望舒看得不免心生嫉妒。 她咬唇看着不远处的天子,期望他回望自己一眼。 只要一眼,她就有个时机上前去说话了。 然而,天子却只顾着跟自己的姐姐说话。 然后她看到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被公主身边的侍女引到了天子面前。 那姑娘竟然脆生生的喊天子“表哥”! 这一声表哥,让林望舒神色一变,差点没站稳。 第189章 被训,得不偿失 魏瑶瑶跟在明嘉公主身边,是出于敬佩心理想亲近这位能干的表姐。 却没想到,表姐还没叫上就先叫上表哥了。 还是明嘉公主让她叫天子表哥的。 她自然不能不叫,况且,她很愿意叫。 慕玄度听到这声表哥时,愣了一下,这又是哪个表妹? 明嘉公主笑着告诉他:“这是乐平姑姑的女儿。” 乐平姑姑? 哦,父王的亲妹妹。 父王那个有利是哥无利是累赘的自私妹妹。 算了,上一辈的事牵不到这一辈。天子给面子的点了点头,“你哥呢,没来?” 他知道自己这个亲姑姑有一儿一女。 魏瑶瑶连忙点头:“我哥在书院读书,没来。” 母为公主父为国公府世子,还能老实蹲书院,尚可。 天子又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林望舒趁机站到魏瑶瑶身边,抬脸向天子也叫了声:“表哥,听说这梅园还有双色花枝,可要摘一支回去插瓶?” 她的这声表哥不但让周围的人诧异,也让明嘉公主侧目。 魏瑶瑶有着同根的皇家血脉,在血统上比林家人要近,在天家伦理上自然姑家孩子比舅家孩子亲。 在明嘉公主特意指引下,她在这里叫天子表哥很正常。 但林家人不同。 林家主支的姑娘见到天子都尊称陛下,这旁支的姑娘反而攀起亲来就很失分寸。 即使天子不说什么,尊礼重道的官员要是在此,也必会参上林家一本。 身为礼部尚书的林大人,怕是要脸面全无。 慕玄月正纳闷弟弟的眼光,就听到弟弟应那姑娘:“还有双色花枝?走,去看看。” 出宫当放风的弟弟,真是兴致易起。 得到天子回应的林望舒脸上一喜,连忙找刚才说有双色花枝的几个贵女,可那几个姑娘都去摘花枝了。 贵女们并不是个个会抓机会在天子面前表现自己。 这就尴尬了 ,林望舒只得求助朱槿:“朱姑娘应该知道开双色花的树在哪儿吧?” 朱槿笑着点头:“我知道,陛下,请往这边走。” 她又叫上公主一起去看看。 发觉弟弟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明嘉公主也不好当着众人面说什么。 只得跟在弟弟身后前往梅林深处。 幽深的目光在林望舒身上扫了两眼,她沉思了起来。 容貌出色,性子看似开朗大方,但举止经不起细琢。 弟弟喜欢这样的女孩儿? 眼光有待提高。 压根不知自己的姐在质疑自己眼光的慕玄度,还真的是出宫当放风。 在忠义伯府的梅园穿梭赏花,他不是看花有多漂亮,就是图个能出来活动。 看了开两色花的树,天子瞧见树下空地颇大,就邀朱虎:“忠义伯,过两手?” 自己带大的孩子,屁股一翘,就算这孩子已经贵为天子朱虎也懂他一半。 他恭敬的拱手:“陛下想查验下臣身手,下臣必全力以赴。” “你可别全力以赴,你出个七八分力就行,朕可打不过你。”慕玄度有自知之明。 他是朱虎教出来的没错,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种情况没绝对。 灵活应变能力他比朱虎强,但论力气他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比不过朱虎。 朱虎天生力气大,块头也大,实力真不是盖的。 何况,他已经窝在皇宫一年,自己都觉得骨头沉了不少。 趁这机会较量较量,好叫自己知道退步到了哪儿。 对于弟弟来参宴却武比的举动,慕玄月没有阻拦。 打就打吧,弟弟跟书墨那些人对练总觉得不过瘾,今日就让他过个瘾。 听到天子说要与忠义伯比武,才跟天子搭上几句话的林望舒有些失望。 她还想着能跟天子同游这偌大的梅园,好让人知道,她与天子情分不一般。 可天子要做什么,由不到她置喙。 她只能乖巧的站在一旁, 关怀备至的问天子身边的人:“可有给陛下准备汗巾子?” 闵春堂眼里怪异之色一闪而过,快速的瞟了天子一眼后才回答:“陛下出行,奴婢自是有所准备。” 站在不远处围观的林家几个姐妹,看到林望舒一副以天子女人自居的模样,脸色都尴尬不已。 明嘉公主做为天子的亲姐姐还未如此上心。 一个还未进宫的姑娘,这样显摆自己跟天子关系不寻常,真的好吗? 周围贵女们的私语和目光让林家几个姑娘待不下去,尴尬离开。 这一切,都看在了明嘉公主的眼里。 她不动声色的扫了眼犹自表现自己体贴的林望舒,对倚琴说了句:“等陛下对练完,让他回宫泡个温泉浴。” “是。”倚琴明白公主的意思,很快就打点起来。 天子来忠义伯府竟然跟忠义伯对练起来了。 这消息传到暖阁里,许多人都跑出来观看, 特别是男宾这边。 都说天子武艺非凡,但众人难有机会一睹英姿。 现在有机会了,自然不能错过。 于是忠义伯府的梅园,很快围上许多来宾,为天子和忠义伯对练呐喊助威。 被挤出了人群的林望舒有些着急。 所有女眷都守礼的站在一处,跟男宾们泾渭分明,她只能往女眷群里站。 但女眷群包括明嘉公主,都只是远观对练场面,并不靠近。 这就使得林望舒没有机会再凑近天子说话。 她不但没有机会再凑上去说话,她还被林大夫人的人叫回了暖阁。 林大夫人请求忠义伯夫人备了个空房间,说是要更衣。 其实是把林二太太和林望舒叫进去训斥。 “不顾体统,真是不顾体统。”林大夫人听到自家姑娘们回来说的话,差点脸色挂不住。 她的丈夫可是礼部尚书,自家有个如此有失体统的侄女,传出去林家的名声怎能好。 “你厚着脸皮当众叫天子表哥就算了,你还指点起内侍服侍陛下,你当你是谁?” 林大夫人恼怒的瞪着林望舒,“我们林家被流放前乃书礼世族,回京后也恪守世家礼仪规矩,并在皇太后的庇护下才有礼部尚书这一职为林家重续荣光。” “ 我们这一房的人且不敢与天子并亲相称,你倒好,不害臊的当众称陛下为表哥。还不知分寸的在众人面前越庖代俎,你是皇后了吗?” “你只不过是一个未入宫的女子,连名分都还没有,你有什么资格指点内侍?” “成为笑柄于你来说是好事吗?” 这侄女的行为让自己这房姑娘在外头待不下去跑回来,可见有多少人让她们如芒在背。 林大夫人很生气。 第190章 提醒,暗记入心 林望舒被训斥得面红耳赤,低着头心有不忿。 她怎么就成为笑柄了,明明她让自己跟天子的关系坐得更牢了。 听得林大夫人如此斥责自己女儿,林二太太也很羞恼。 她女儿是有不妥之处,但用得着说话这么难听吗。 她力护自己的女儿:“大嫂,舒儿平时见到陛下就是这么叫的,陛下从不说她不对,所以才习惯成了自然。至于跟内侍说的话,舒儿只是出于关心......”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人,不知适可而止乃教养基本吗?你抬陛下出来吓唬谁啊你。” 林大夫人气怒至极:“还出于关心,你女儿现在是什么身份又处在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陛下身边有明嘉公主还有忠义伯府的人,你女儿出这风头,那是打明嘉公主和忠义伯府的脸,目中无人成这样还当自己是得脸,真是没脑子。” 听到女儿的举动是在打明嘉公主和忠义伯府的脸,林二太太细一想脸色就变了。 “大嫂,舒儿没有那个意思......” 被斥责得羞恼上脸却碍于长辈不敢反驳的林望舒也变了脸色。 “你女儿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个意思。眼里无他,唯有她自己,由心无顾忌,迟早要出事。”林大夫人毫不客气的指出要害。 由心无顾忌,迟早要出事。 这当头一棒打得林望舒脸色顿白。 主支的人要是觉得她成不了事还可能坏事,断掉她的路易如反掌。 毕竟她还没有做到让天子非她不可的地步。 她当即跪在地上认错:“大伯娘,舒儿错了,是舒儿规矩不足,有失考虑。以后舒儿一定好好学规矩,不给林家丢人。” 她誓誓旦旦的发誓,力求家族扶持自己。 林二太太也明白惹恼主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也不停的跟林大夫人保证日后会好好教导女儿矜持知礼。 林大夫人心里已经对她们起了厌弃跟提防。 但现在是在别人府里,不好说太多有损自家名声的话。 她只能摆着当家主母的威严提醒林望舒:“ 知道自己不足就不要急于表现自己,名声要是不好听了,凭你长得再漂亮也没用。” 平生从未如此被人直白训斥过的林望舒,难忍眼泪。 却被林大夫人喝止了,“停,哭花了脸你还怎么出去?” 林二太太也连忙拿巾帕给女儿按去泪水,“千万别哭,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然后又转头跟林大夫人求饶:“大嫂,你放过我们吧,吃了席我们就回去,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再说下去,她都要待不住了。 这事儿闹得都不知道外头的人会怎么想她们。 “那就老老实实的吃席,别乱走了。”后悔让她们一起来的林大夫人,也没心思说什么了。 她还得去跟明嘉公主解释解释,要不然身为礼部尚书的丈夫还不知道要怎么遭天家质疑。 天子跟忠义伯对练百招后,忠义伯就收了手,说开席时间到,不能让宾客们饿肚子。 跟强劲对手打得尽兴的慕玄度,知道朱虎是给自己留面子。 再打下去自己就力所不及了,他也趁好就收。 这一场梅林对练,刀光剑影,腾飞跃进,在落花飘舞中尽显战将英姿。 众人见识了忠义伯的武艺实力,对其能成为忠义伯有了深一层的钦佩。 天子也不愧是杀敌无数的天子。 面对体魄比自己高大的悍将,竟然也能走上百招,果然不同凡响。 宁王瞥了眼他哥,嘴角扯了扯:你看你差多远,还有脸争。 面对鄙视自己的弟弟,安王抬头望天:唉!幸好放手了,要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估摸着自己在朱虎手上走不过十招就得跪。 天子今日这一打,大概就是想让他们这些人看看他的实力。 免得以为他好欺负。 还别说,慕玄度还真有点这么个意思。 他不但要人看看他不是软脚天子,还想让人知道什么叫大雍悍将。 忠义伯朱虎,会成为大雍一方镇煞之帅将,无人能替。 打得一身冒汗的天子,擦去汗水换了衣服后,喝了杯水酒吃了几口席面就告辞而去。 被明嘉公主赶回宫去泡温泉浴了。 席后,林大夫人见到了明嘉公主,神色惭愧的跟公主致歉。 说家里姑娘自小在南疆长大,性子稍野但已经在努力教导,规矩不足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提南疆,是想明嘉公主多生怜惜。 林大夫人也没法,为了林家一族的名声,只能这般解释。 林二太太也脸色尴尬的检讨自己教女无方,林望舒跟着垂头认错,说自己日后会谨言谨行。 明嘉公主看了她们一眼,脸色平淡的道:“本宫看到有几位林家表妹规矩尚可,大舅母不必过于自谦。” 虽然称呼着表妹还喊着大舅母,但林大夫人还是察觉出明嘉公主的疏离。 她暗暗叫苦的接话:“公主谬赞,臣妇不敢懈怠,日后会对家中子女勤加督促,万不敢损天家厚待之恩。” 礼部尚书的位置,是天家施恩才有,这点林家人心知肚明。 官至礼部尚书,家中却有姑娘言行举止规矩缺失,一旦被人揪着不放,林家没脸,天家也没脸。 这点林大夫人自然知道,所以得表明决心跟态度。 明嘉公主对还算明理的林大夫人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至于林二太太和林望舒,明嘉公主只有一句话:“莫要拖了家族后腿。” 这话里之意让林二太太脸色一白,惶恐不已。 林望舒也心头发沉。 确认到明嘉公主对自己不喜,她既不忿也不甘。 她不会因明嘉公主而有所退缩的。 她只是叫了天子表哥,天子都没有意见,这些人却一个个的看不惯。 跟内侍说几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居然还说她越俎代庖。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看不得她跟天子亲近罢了。 可天子都没有说她一句不是,这些人就一个个的指责她教训她,真是不可理喻。 今日的经历,林望舒狠记入心。 第191章 确认,重学规矩 慕玄月回宫后,直接到紫寰殿找弟弟。 无上皇落葬皇陵后,紫寰殿进行了翻新,里外都重新布置过,成为天子寝宫以及勤政之地。 慕玄月来到前殿果然看到弟弟在夜批奏折。 她上前帮忙看了一些,等忙得差不多了才跟弟弟提及今日在忠义伯府之事。 “那位林姑娘要否派嬷嬷去教导她一下?” 毕竟是弟弟想纳的女人,她不会一棍打死,但也不容其行事无规无矩下去。 正伸懒腰的慕玄度愣了愣,好一会才明白自己的姐说的是谁。 他一脸莫名其妙:“为何要派嬷嬷去教导她?” “你不觉得她今日言行有所不妥吗?”弟弟的态度让慕玄月眉头微蹙。 “有不妥?”慕玄度回忆了一下,没什么印象,“她做了什么?” 慕玄月眉头皱得紧了些,弟弟竟然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妥。 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只好点了出来:“当着下臣面突唤你表哥,她的身份可跟华平姑姑的女儿不一样,不可同论之。” “还有,在众人面前她一个还未入宫的女子提点闵公公这样那样,虽是为你,但不合适。” “那让她家请人教她规矩就是,为何要嬷嬷去?”慕玄度对他姐的提议很是不解。 “什么人都让嬷嬷去教,还不得累死她。” 嬷嬷前头教了朱虎妻女几个月还没得歇过呢! 咦? 弟弟的反应大出慕玄月意料。 “......”她有点看不明白弟弟的态度了。 慕玄度打了哈欠,挥挥手:“姐你看着办吧,这种事不用问我,我困了,要去睡了。” 他站起来,又伸了个懒腰:“今日跟忠义伯较量一番,筋骨都松了很多,泡了个温泉浴更是舒服得很,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哈啊——!以后我要时不时的找他来打一场才行。” 说到后面已经哈欠连天,语句不清的走进了内殿。 留下他姐一脸无语的站在前殿。 回去路上慕玄月问倚琴和烟雨:“你们说,陛下对那个林望舒有没有点情意?” 弟弟的心思和态度让她生出琢磨不准的感觉。 倚琴也纳闷着呢。 她挠挠头回答主子:“奴婢今日看着就是那个林小姐一个劲儿的往陛下跟前凑,陛下似乎对她跟朱小姐没什么不同,甚至陛下跟朱小姐说的话还多些,奴婢没看出什么特别情意来。” 反正她没在陛下脸上看到类似卫将军看公主时的那种目光。 卫将军看公主时眼睛里有密密实实的笑意,那种能让身边人都能感知到的喜爱,不加掩饰。 可陛下看谁都没有露出过那样的目光。 烟雨就说得直接了:“本来就是上赶上来的,说不定是陛下看她长得还算悦目就应了纳她入宫,并没上心。” 真上心就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心疼青嬷嬷受累,都不想让青嬷嬷去给林家女教导规矩。 可见在陛下心里,林家女没多重要。 林望舒如何与天子“勾搭”上的,天子身边的隐卫都没有隐瞒明嘉公主。 所以她们都知道他们在皇家马场那一抱。 以及天子当场应下林家女所求。 从头到尾都是林家女在处心积虑的靠近天子,在这过程,林家人都有多方协助。 比如透露天子行踪给林望舒,比如让林家人自由出入皇家马场。 知道全过程后,慕玄月对一个不顾廉耻痴缠上来的女子难有好感。 嘴上说对天子生出无法割舍的情意,非他不可,只怕真正看上的是至高权势带来的富贵荣耀。 她对林家人的贪心也生出了不喜。 有她母后的福荫庇护还不知足,竟然还想荣宠加倍。 着实让人失望。 只是弟弟已经应允要纳林家女入宫,她若是反对,既打弟弟的脸,也打母后娘家家族的脸。 何况,她对弟弟以前的遭遇一直耿耿于怀。 弟弟不但身体被猛药伤到,心理也有一定障碍。 太医院正私底下跟她说的医案虽然很隐晦,但清楚知道弟弟经历过什么的她,能明白其意。 林家女若是能让弟弟去除障碍,不足之处她可以容忍。 但若是有更好的女子来取代,让弟弟有个入心之人来慰藉他的帝皇人生,会让她放心且安心许多。 听了倚琴和烟雨的话,慕玄月心底确定了不少。 弟弟大概跟自己一样,对男女之情并没有多开窍,碰上个有点亲戚关系又死缠烂打的,就应了她入宫。 并非出于心底有多喜爱。 既如此,她就不必顾虑太多。 想要入宫,学好规矩再说。 “倚琴,明日你去林家传陛下口谕,礼部官员之家,名副其实方为正。” 就一句话,林家人要是聪明,自然知道怎么做。 “奴婢记下了。”倚琴当即应下。 次日林家收到陛下口谕,满府心惊肉跳。 特别是礼部尚书林盛昌,上朝时就感觉到有人看自己目光不对劲。 回到家接到这道旨意,整个人都心凉了一截。 等他知道是旁支惹出来的事后,把旁支兄弟叫过来狠狠的骂了一顿。 让他们管束好自己的妻女,不要给家族拖后腿。 旁支林二爷尤其被骂得头臭。 灰溜溜的回到自家后,就逮着自己妻女一通呵斥。 大体就是让她们老实点,既然有了天子口谕就不要搞什么幺蛾子出来给家族蒙羞。 刚在家族里被众人捧上去没几天的林望舒,一下子被扯了下来。 因为她而被家里严苛对待的姐妹们,心里都有了埋怨。 真是的,得了便宜就不能乖一些吗,在外头出什么风头,弄得她们都被拘起来学规矩。 处境一夕之间的转变,让林望舒气得在房里砸碎了两个花瓶。 大人们对自己不再供着,姐妹们对自己也不再亲热逢迎。 有的,是每日排得密密麻麻的功课,家里多请了个夫子,让她每日学规矩礼仪。 还要学皇家内廷的各种尊卑规矩。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她真正能入宫那日。 林望舒又气又急。 她知道,自己所以会被这样对待,肯定是明嘉公主的主意。 一个大姑子,手伸得这么长,也不怕有一天被折了。 第192章 接见,苏家贵女 腊月,因着去年岁冬诗会出了事,今年暂停举行。 而宫宴在如常准备中。 太皇太后依然主持后宫事务。 这次,因为天子下了林家女候等的旨意,好些人家又来走太皇太后的路子。 太皇太后却不揽这等事了。 虽然林家女有了天子口谕,但天子至今都没表露出一点要成亲的意愿。 太皇太后还以为是自己一次召见让天子不得不给她面子,许了林家女一个入宫资格。 这种事有一不可有二。 她在宫里已经够尊荣,没必要为此把情分耗光。 倒是颂真公主的女儿苏清婉磨得了淑太妃的同意,答应带她见见明嘉公主。 走明嘉公主的路子。 年终诸事搁置不议,慕玄月也清闲了些。 听得淑太妃上门,有些意外。 请了人进来上茶招待。 淑太妃平日里也就是到太皇太后跟前请安时偶得见见明嘉公主。 交情不多,淑太妃知道自己的分量。 但外孙女磨了她一年,年岁到了也不愿与他人定亲。 逼急了还说要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样子倒是让女儿急,她也急了。 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来试试看。 毕竟她外孙女才情不错容貌也上佳,参秀的资格是有的。 这一年时间,当今天子的能力跟魄力已经体现出来。 加上长相俊美,性子也并非真正桀骜难近之人,这样的君皇很难让外孙女主动放弃。 上次在忠义伯府看到天子跟忠义伯对练后,苏清婉本就有所向的心就更坚定了。 特别是看到林家女那上不得台面的作风,她更是觉得自己比对方有资格。 这大半年她跟在静仪公主身边在救助司分担了好些事务,有些了积累。 虽然比不得明嘉公主能干,但自己在一众贵女里面,处事能力也是出挑的。 要不然静仪公主也不会让她专门负责烈属记录之事。 但现在当她真正面对明嘉公主时,她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自己学半年就能拥有。 明嘉公主只比自己年长一岁半,可通身气度连她外祖母都比不得。 面对她五十多岁的外祖母,明嘉公主淡定从容,就如同接见普通命妇般自在。 虽然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但言谈举止有种难以言说的距离。 这种距离不是刻意疏离,而是不同层次的距离,让人由生卑微之感。 看到外祖母为了自己姿态很低的与明嘉公主交谈,苏清婉心里有些难受。 虽然外祖母是太妃,但她也是先帝的女人,是个长辈。 可她在明嘉公主这里,完全没了在自己宫殿里的太妃架子。 而是如同不得势的内命妇在得势的人面前,不得不低下身段。 权势养人也养势。 苏清婉在这刻深刻认知到这一点。 对于淑太妃的来意,慕玄月从她带着自己外孙女进来时就猜到了两分。 再从她说起太皇太后那边不断有人来打听天子选秀之事,就更明显了。 然后说到她外孙女苏清婉在救助司做事,得到静仪公主不少夸赞时,慕玄月已经确定她们的来意。 她端详了几眼苏清婉,是个有些书香气的漂亮姑娘,外表温婉说话有条理。 并无太多紧张羞涩,不卑不亢,规矩到位。 苏家乃京都真正清贵望族,祖上几乎都是读书人,但在仕途上建树不多。 倒是祖上出了两位潜心学问着书立说名满天下的大儒。 对于没有刻意培养势力称霸朝堂的世族,慕玄月心里并不排斥。 总比那些盘根错节总想着结党结势的家族来得要讨喜。 淑太妃的女儿选驸马的眼光,说实话,比好些公主都高明。 只是没想到苏家养出的女儿也有高心气。 看样子这位苏家小姐还准备得挺充分。 “苏表妹进救助司做事大半年可有什么感触?”慕玄月喝了口茶问道。 苏清婉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刚开始时为大雍有如此多处境艰难的人觉得不可思议,随着加深了解,清婉才知道自己以往所知极为局限。很多普通百姓的生活远比想象中要艰难,特别是那些失去家中顶梁柱的军属遗孀,她们......” 她瞄了眼听得认真的明嘉公主,咬牙说了出来:“她们很多不但被公婆苛待,还被兄弟妯娌欺凌,子女也多被村人看不起。清婉觉得这样不对,为大雍战亡的勇士,他们的妻子儿女不该是这样的待遇,但是清婉目前不知道要怎么改善这样的状况。” 慕玄月点了点头,表扬了一句:“你能关注到她们背后的状况说明你很细心。” 得到明嘉公主肯定,苏清婉心里一松,脸上矜持一笑。 慕玄月告诉她:“成立救助司的初衷就是帮助无依无靠的女子为主,你说的这些情况,会随着我们大雍加强战后管理有所改变。” “为国战亡的大雍兵将,他们的牺牲是为了成全大多数人的安定幸福,他们的亲人和村人,该感恩他们的付出,而不是趁机欺凌他们的妻子儿女。” “此等凌弱行为该为世人不耻,陛下明年下达的政令里会有关于军属方面的新章程,到时会先发往救助司一份公文。” “陛下和公主英明!”自己曾经琢磨许久的事,明嘉公主几句话就明朗起来。 苏清婉不得不佩服对方的睿智和能力。 能成为镇国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 两人还就大雍新拓疆土输送人员的选择上展开话题。 淑太妃看到外孙女能跟明嘉公主谈论上政事,脸上的笑意有一丝丝的骄傲。 她外孙女不但有才学也乐意为大雍做事,比那些草包和矜贵自持的贵女要好多了。 等她们祖孙俩告辞出了琼华殿,慕玄月不由轻笑而叹。 “公主,您笑什么?难道您看好那位苏小姐?” 烟雨不由好奇的问。 “非也。”慕言月摇头。 “那您是不看好她?” “非也。” 烟雨顿时无语了,“公主,奴婢这脑子弯道少,您还是打开窗子说亮话吧,好让奴婢大明大白。” “噗嗤!”一旁的倚琴已经被烟雨的话逗笑。 慕玄月也摇头发笑。 她对淑太妃这个外孙女还谈不上看上看不上。 再说她看上看不上关系不大,得看天子意思。 她看上,弟弟看不上,白搭。 她看不上,弟弟要是看上,她还是白搭。 第193章 考察,盛世可期 慕玄月知道,随着弟弟上位时间日长,充盈后宫的事朝臣必然会一催再催。 过了年他们就十八岁了。 她这边的成婚时间倒不是问题,弟弟那边却不能拖太久。 况且,弟弟一腔壮志总想着带兵四处征战。 她也得做好各种预防。 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 她准备除夕守夜时就跟弟弟商量这事情。 宫宴日。 一年一度的皇宫盛宴,今年尤其隆重热闹。 今年大雍开疆拓土鼓舞人心,年终岁赏也颇为丰盛。 无论是朝臣还是官眷,都有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之情。 光看气氛,就比任何一年的宫宴都轻松热烈。 太皇太后感触颇深,看向明嘉公主的眼神有些复杂。 人跟人真是不一样啊! 同样是皇室血脉,自己的女儿嫁了人,心里眼里都是自己的小家,对大雍难有一份公心付出。 心胸和眼界都有限。 静仪公主都说救助司缺人手,可皇室里头愿意抛头露面去帮忙的人并不是很多。 看得她心急也没用。 还是明嘉公主发出公文招募有才之士,才让救助司得以一步步完善。 并扩大范围的接纳各种人员,输送到大雍新疆土去为国耕耘。 这当中用到的人才和银子,基本都是明嘉公主在张罗。 同是皇室中人,差别如此之大,她做为太皇太后都觉得汗颜。 明嘉公主并没有注意到太皇太后的神色,因着考虑到弟弟的后宫之事,她在宫宴上用心留意出现在这里的贵女们。 毕竟她也没有别的机会去增加了解。 除了苏家女,还有许多别的贵女,因着气氛轻松,在宫宴上三五成群聚一起热聊。 姹紫嫣红的很是热闹。 就连朱槿也交到几个朋友,这会正跟几个姑娘一起说话。 朱家女首次参加宫宴能这般自在,说明人缘不错适应得也不错,慕玄月扫了一眼,嘴角带笑。 目光转到林家人这边,没看到那个叫林望舒的姑娘,心下了然。 看在林家还算识趣懂事的份上,礼部尚书的位置暂且不用动。 却不知,被拘在家里重学规矩不能参加宫宴的林望舒,已经闹了一场。 就连林二太太都觉得自己女儿想入宫想到魔怔了。 她不得不亲自看着女儿,不让她闹出更大的动静。 以免传出去被人知道自己女儿想见陛下想到发疯,名声就真的不用要了。 今年宫宴,天子没有到女宾这边来,反而在宫宴进行到一半时还让人把明嘉公主叫走了。 慕玄月来到男宾这边,才知道他们又在讨论海外诸国是不是蛮荒之地,值不值得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开拓这等事。 正争论到激烈之处,需要明嘉公主来做裁判,判一判谁说得有理。 这让慕玄月有些哭笑不得了。 说好年终诸事搁置不议的,这些人喝了几杯酒,就又吵了起来。 既如此,那她就来说说她的想法好了。 “根据我们数次派出的海船带回来的消息,海外诸国确实比我们大雍多有不如。但是,那些海外岛屿以及大片陆地,有着极为丰富的物产。” “就比如说上次带回来的参薯,就这一样新物种,都能让我们大雍大大减少饥荒的可能性。如果能从海外带回来更多对我们大雍有用的东西,我们大雍强盛之日岂不是指日可待?” “物种丰富,不愁吃穿,大雍的人口很快就会大幅增长。大雍人口增多,能创造更多的可能性,新疆土也会有更多的人口耕种以及守卫巩固。良性循环下,大家可以展望下二十年后大雍的盛况。” 明嘉公主的话让众人再次热烈讨论起来。 “当然,出海有风险,但征战内陆同样有风险,这世上没有不冒险就能获取大利益之事,本宫的意见就是两头并进。” “在我们大雍人力物力允许的情况下,双面努力,争取花五年时间奠定我们大雍新基面,然后修生养息发展自身。” “到那时,我们大雍必会成为这片内陆的强盛帝国,再无恶邻敢轻易冒犯我们,只有我们威震他们的份!” 取得一定成绩,再去展望未来,说服力自然比去年大得多。 众人拍手应和就是最好的回应。 五年时间,参薯必然已经普及整个大雍,在这期间要是还能获取更多的高产物种和其他财富,明嘉公主说的未来,自然不是空话。 丰饶富庶,盛世太平,谁不想要。 喝了酒的众臣,被这样的前景触动心底激情,甚是兴奋。 同样喝得半醺的慕玄度,也在跟大臣们画饼。 “朕不用五年,朕三年就能做到。只要你们好好辅助朕和明嘉公主,我们就一定能达成目标,让大雍再无受欺之日!” “陛下威武!公主英明!” 天子的豪言壮志让大臣们更兴奋,纷纷举杯致敬。 场面热烈,慕玄月却从弟弟话里品出了些意思。 她看向弟弟,目光狐疑。 但天子却斜她一眼,笑得没心没肺。 宫宴结束,众人告退出宫。 姐弟俩站在殿里目送朝臣们,看到走在最后的坐轮椅的静王,两人默契对看一眼,走向了静王。 “六皇叔,您可吃好喝好了?” 轮椅停下,这一年十分居家的静王抬起了头,依然脸带温和笑意。 “皇叔今日很高兴,从未有过的高兴,当然能吃好喝好。” 去年那样的场面,没人能吃好喝好。 回去还得发噩梦。 今年不同了。 大雍军征战邻国,不但乌古被打得节节后退,就连西北那边的西厥都不敢动弹。 还给大雍送来了牛羊各五千头做为贺岁之礼。 西厥就怕突然雄起的大雍,打了乌古就打他们。 虽然是有这么个打算,但收了礼物的大雍是不会承认的。 邻国被震慑到这地步,国库也不空了。 救助司还让大雍有难处之人得到有效安置,京都以及周边州府都没了乞丐和流浪汉。 大雍版图拓展了近三个州府的面积,而且是已经开始有大雍百姓进驻耕作的面积。 实打实的成为了大雍疆土。 雄起的大雍让上下人心振奋,与有荣焉。 不过一年时间,大雍说天翻地覆都不为过,没人能否认得了。 深居简出的静王,消息并不闭塞,他什么都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要深居简出。 只是宫宴,做为宗室一员,没理由不出席。 现在看到天子和明嘉公主都看着自己,静王知道,他避不开了。 第194章 旧案,不为人知 慕玄月听了静王的回答笑了笑:“皇叔能吃好喝好就好,吃喝喝好才能心情好,皇叔心情好了......” 她顿了顿,脸上笑容一收,说道:“才不会拿别人来泄气。” 静王放在轮椅上的手一紧,温和的面容有些发僵。 好一会才涩声回应:“陛下,明嘉,皇叔以后就在王府里做个不问世事的王爷,什么都不会做,只求安稳过完这一生。” 当初辅助能力跟野心不匹配的大皇兄,为的也不过是求一世安稳。 蠢材上位不会要他命,畜生上位就难说了。 即使不要他命也不会让他好过。 就如小时候,他不过是因帝师赞一句聪慧得到父王赏赐一副笔墨,就引来摧残之祸。 那时的他才七岁,就见识到了人心因嫉恨可以恶毒到何种地步。 他岂会甘心让毁了他的人上位。 所以,他得踢那畜生下地狱。 慕云璋活该下地狱! 天子看了眼残废了二十几年的这个皇叔,眼里有同情,但也有恼怒。 静王说这话,相当于他承认了他们所查结果。 若他仅仅只是利用,不伤及人命,谁也不会盯着他不放。 但是,文萃楼倒塌死了几十人啊! 即使不是静王派人去推毁那面被做了手脚的墙,但他知情不报,明知道静仪公主主办诗会转到了文萃楼有危险也不提醒。 冷眼旁观几百人被活埋在废墟,这样的作为比那位被活剐的畜生又能好多少。 查清此等种种,正值无上皇候葬之时,看在静王日日入宫祭拜无上皇的份上,他们没有揪出这些事。 但一年过去,他们也该问问了。 “六皇叔,害了你的人是慕云璋,跟那些贵女们有何关系?跟静仪公主又有何关系?你为何眼睁睁看着她们遭受劫难?” “身为皇族,岂可如此冷血?” 一连几问,天子脸色已经很不好。 被天子质问的静王,脸上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有恨,有痛,有悲,也有如释重负。 他仰头面对天子,不得不坦言:“陛下,臣与您跟畜生都有不共戴天之仇,想要活剐他,就要有罪不可赦之罪,宗室和朝臣才会无异议。臣的怒恨已经积攒二十几年,日夜难寐只因无途可泄,臣无能,没有别的选择。” 用几十条人命除了慕云璋,当时的他认为值得。 静王的话并无揽功之意,因为即使没有文萃楼事件,天子也能斩杀了慕云璋。 但文萃楼事件发生在宫宴之前,那时的他并不知道慕云璋还会搞出个乱伦大戏来自找死路。 他只知道,天子对慕云璋已经起疑,所以才会暗中点火。 去年宫宴结束后,明嘉公主特意叫住他,他就知道,自己也难逃怀疑。 整一年,他低调做人,但再低调也逃不过天子之眼。 他知道,终是要面对的。 若是被别的人知道文萃楼的灾难本可避免,莫说朝臣会怎样,宗室里的人都难以容他。 一向对他不错的静仪公主,怕是会第一个站出来与他分清界限。 一旦声名狼藉,往后余生他都休想安好。 所以他只能主动表明自己会甘于静默,以期能获取天子谅解。 但天子听了静王的话,并没有多动容。 “朕同情你被那畜生所害,但你不该视京都贵女们以及同族皇亲的性命为蝼蚁,为你个人恩怨葬送她们的人生。” “此事朕替你瞒了一年,但瞒不了一世,你想安度余生,难!” 静王的脸色瞬间难看无比。 他抓着轮椅的手微微颤抖,眼里呈现了痛苦之色。 “陛下......”他艰难的开口恳求,“臣愿捐出所有为大雍尽一份微薄之力,只求能消除臣的一二罪孽。” 反正他就一个人,钱财乃身外之物,散了就散了。 只要名声还在,只要余生能安安静静的不受人辱骂唾弃,他就满足了。 明嘉公主看着一向温和淡然的静王,变得卑微恐慌,叹了口气。 “六皇叔,静仪公主说你比其他皇叔都聪明,你本该用你的聪明为大雍做些有用之事,为何困在仇恨里头,丧失了你的睿智。” 她也不能理解静王的冷血旁观,以他的才智,理应知道慕云璋成不了事。 既然成不了事,自有他毁灭的一刻,何必拿那么多人的命来拖他下地狱。 听得明嘉公主此话,静王愣了片刻,然后苦笑不已:“我不聪明,我蠢笨得很......” “蠢笨到......”静王哽了一下,眼角有泪光忽闪,双手握成了拳头。 随后却颓然叹气:“算了,我罪孽深重,随陛下处置吧!” 不过转眼间,原本努力争取保留名声的静王,突然间就放弃了挣扎。 脸上没有了温和的表情,而是了无生气。 这样快速的转变,怕是存了死志。 姐弟俩对看一眼,眼里都有诧异之色。 祈求安度余生的人,怎么说到自己蠢笨就不想活了? “皇叔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明嘉公主心里微动,问了出来。 神情颓然的静王,摇了摇头:“皇叔没什么难言之隐,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是否跟六皇婶有关?” “不,没什么六皇婶。”静王如同被刺激到般,突然怒恨起来:“明嘉,你没有六皇婶,她不是,她不配!” 她不配,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来。 天子当即打了手势,挥退大殿里的闲杂人等。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静王却捂脸垂头,拒绝回答。 慕玄月走近两步蹲下去与静王平视:“我母后说过,你小时候看到宫女被责罚都会为她求情,心底温软,看不得别人受罪,你非心狠之人,到底是谁让你变成了见死不救之辈?” 垂着脑袋的静王神色痛苦变幻。 是啊,他为何就变了。 变得自己都厌弃了自己。 最后仇报了,也没见自己有多欢愉。 反而时不时的被某些情绪噬食内心,让自己彻夜难安。 既然都已经这样,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良久之后,脸色恢复如常的静王,才晦涩的道出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195章 守岁,过年往事 “那个难产而死的女人,怀的是那畜生的孽障。” “啊?”姐弟俩被静王的话给意外到。 这个,他们还真没查到。 “而我,从小就被伤到根基,做不了正常男人能做的事。” 慕玄度微抽一口气,差点条件反射的看向某个方向。 幸好忍住了。 慕玄月心里原有的迷雾,瞬间散去。 原来如此! 逼得静王袒露此等隐私,当中他经历了多少不能示之于人的耻辱,为了皇室名声又忍受了多少委屈,他们都不忍追问了。 算了,文萃楼的事,过了就过了,追究起来,扯落的,只会是他们皇族的面皮。 静王离开后,姐弟俩虽然有些疲惫,但没有各自回宫安歇。 站在空旷的大殿里,两人都神情复杂。 “明年彻查辛家,铲了吧!”天子绷紧下颚做了决定。 养出那等寡廉鲜耻周旋在两个王爷之间的放荡女儿,因着静王忍辱不发,安稳了七八年的辛家,该付出代价了。 “查吧,下梁不正,上梁绝不无辜。”慕玄月也赞成。 然后说完这话就想到林家那个胆大妄为规矩有失的女子,心里着实堵了一下。 母后的娘家,自己的外祖家,也不是看上去那么恪守本分。 为了不让林家也堕入那等寡廉鲜耻之地,有必要再提醒一番。 慕玄月心里起了念头,也没瞒弟弟。 “那就明说,别让我们母后跟着丢人。”天子一听就没意见。 “让他们以流放过往为鉴,别以为有我坐上这位置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情面可以有一两回,没有再多。” 犯错太多,就算是母后的娘家,他照样铲。 因为他相信母后在天之灵必会支持自己。 弟弟的性子一如既往,慕玄月喜忧参半。 第二日,除夕。 官衙落匙,百官休假。 皇宫里举行了家宴,太皇太后和后宫嫔妃与天子还有明嘉公主齐聚一堂。 从小在民间长大的天子和公主,跟这些后宫长辈们自然难有什么真情分。 但祖宗规制还是得遵守一下。 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慕玄度,应付了一炷香时间就走了。 他对贺年歌舞这些助兴节目不感兴趣,看得眼花缭乱直打哈欠。 干脆回自己大殿找书墨消食。 弟弟某些“不正常”的表现让慕玄月忧心忡忡。 她看着殿中容貌出色舞姿优美的一群女子,暗叹了口气。 也起身告辞了。 天子跟公主走后,那些个太妃们才松了口气。 虽是长辈,但天子和明嘉公主的威势她们深有体会,代沟和距离,让她们有所压抑。 慕玄月回到琼华殿,难得休闲,午歇了半个时辰。 醒来就收到镇北侯府送来新鲜的十二生肖年糕,带炭火温着,一路飘香的传入宫殿。 “公主,是镇北侯夫人亲自送到宫门口,奴婢去拿进来的。” 烟雨笑着把一块龙形年糕小心翼翼的夹到小碟子里递给主子,“这块是公主的生肖年糕,您快吃了它。” 烤得香喷喷的年糕味儿,飘到慕玄月鼻里,引得唾液泛滥。 她接过来咬了一口,发现里头带着枣泥馅儿,很甜很美味。 倚琴还在端详那盘温着的年糕,嘴里赞着:“比烟雨做得还精致,卫夫人真的用心了呢!” 刚从外头进来的青嬷嬷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末,另一只手也举着一盘年糕,只是没带炭火。 “这是忠义伯府的朱姑娘送来的,特意交代了里头有咸口的年糕。” 除夕日,宫里会给一些有功之臣赐菜,收到的人家会回馈一份年糕进宫。 天子不爱吃甜食,就让人统统送公主这里来了,由公主接收处理。 慕玄月吃了块年糕,喝了杯茶,看了看收到的那些年糕,吩咐人给后宫送一些过去。 “你们趁热把镇北侯府的年糕分了吃,忠义伯府的留着,晚点带去给陛下尝尝。” 想到朱槿那姑娘的勤快,估计这年糕是她自己做的。 还记得天子不爱吃甜爱吃咸,有心了。 倚琴几人兴高采烈的把年糕分了。 等天色转晚,慕玄月在御花园的观景暖阁上设了暖炉守岁。 候了小半个时辰,天都要黑了,天子才姗姗来迟。 “饿了没?”三个暖炉一个温着一锅鸡汤,还有一个炖着猪肘子,剩下一个用来烫素食。 “饿了饿了,睡醒肚子就咕咕叫了。”慕玄度已经大马金刀的坐下。 让烟雨赶紧给他端吃的来。 烟雨笑吟吟的先给天子盛了碗鸡汤,然后打开炖猪肘子的锅盖子告诉天子:“公主说今儿晚上让陛下吃个够。” 慕玄度一听,乐得连忙咕噜两下喝完一碗汤,筷子就伸向了炖得软乎的大猪肘子。 自从做了皇帝,他吃顿饭想吃个尽兴都难。 什么菜都只能三筷子,不能多,早让他烦死了。 没想到除夕夜他姐大开恩,居然赏他一个大肘子,哈喇子跟着大块的肉吞了下去。 看到弟弟这般馋样,慕玄月好笑的摇摇头。 算了,就随便吃吧。 皇帝也要休假的。 吃饱喝足后,姐弟俩坐在暖阁里喝茶嗑瓜子守岁。 内侍按例放烟花,去旧迎新。 后宫年纪尚小的两位小皇叔,和几位还未出嫁的公主出来御花园看热闹。 明嘉公主请他们一起上暖阁来守岁。 此番举动让这些极少跟天子接触的年纪小却辈分高的龙子凤女,有些受宠若惊。 来到暖阁规规矩矩的跟天子行礼,慕玄度却毫无架子的让他们随意。 两个还没到十岁的小皇叔,慕玄度也喊不出来。 就这么着吧,等他们大了就让他们出宫娶媳妇去。 至于这些还没出嫁的姑姑,该嫁就嫁,人选问题由太皇太后做主。 他们姐弟俩就不做长辈终身大事的主了。 因着天子的随和,这些难得靠近天子的龙子凤女,很是松了口气。 但终因生疏而不自在,在暖阁里陪坐了一会就告辞回去了。 这些小长辈走后,暖阁安静了许多,姐弟俩都不是喜欢听戏赏曲之人。 煮茶闲聊,偷得半夜闲。 后宫倒是时不时传来唱词和奏乐声,太皇太后和太妃们过年守岁却是要热闹着过的。 皇宫里也因为有着这么点过年动静,不显得那么冷清。 “小时候我们在南水乡过年,感觉比皇宫这里有意思。” 慕玄月听得此话呵呵两声,揭弟弟的短:“你当然觉得有意思,放炮炸牛粪,大过年的,溅一身秽物回来,把我们年夜饭都整吐了。” “噗嗤!” 几声笑声接连喷出,青嬷嬷和倚琴烟雨都忍俊不禁。 就连房梁上的书墨,想起当年天子干的糗事也捂嘴偷笑不已。 第196章 议亲,预备遗诏 慕玄度佯恼:“你们怎么还记着这事!” 他第一次放炮炸牛粪没经验,被溅了一身屎。 他姐捂着鼻子躲了他一天,大年初一都不让他靠近说话。 至此之后,他有经验了,然后再放炮炸牛粪就再也没有被屎溅过了。 都多少年了,还拿这事笑话他,真是的。 结果天子自己想想也笑了,“南水乡哪个小孩子没干过这事,我就是跟他们学的。” 忍笑的慕玄月再度取笑弟弟:“只有那些顽皮的孩子才会去干那等让污秽四处飞的坏事。” 为着放炮炸牛粪的事,母后气得抽棍子打弟弟,弟弟还跑,爬到石榴树上去,抱着树干不下来。 最后还是朱大个把他扯下来受训。 就连没看好主子的书墨和问棋也跟着挨了一顿打。 这样的糗事谁能忘记。 “奴婢记得有一回陛下还炸了泡黄泥浆呢!弄得一身泥回来。”烟雨忍不住加料。 慕玄度连忙辩解:“那次是不小心,跑的时候踢到土坑跌地上才会被溅到。” 慕玄月同情的看着弟弟:“所以你觉得过年的乐趣就是放炮炸各种稀巴烂的东西?” “哪有......”慕玄度摸着鼻子有些尴尬,“也不是这么说,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才干的事嘛!” 结果他姐打开窗指了指外面:“喏,现在你可以炸雪,雪比牛粪干净多了,溅到了也没事。” “啊?”慕玄度没想到他姐居然如此“开明”,有些傻眼。 然后,他果真就跑到窗边看了看,一拍手:“真的可行?” “可行。”慕玄月给了弟弟肯定答复。 再然后,御花园的雪就被铲成一小堆一小堆的,由着天子点炮炸雪,乐得他哈哈大笑。 把御花园树木枯枝上的积雪都笑塌下来。 慕玄月站在暖阁的窗口往下看,看得鼻子有点发酸。 这样没心没肺的弟弟,也不知道是真没事还是真看得开。 等弟弟玩够回来,她煎了几块年糕给他做宵夜。 “这是忠义伯女儿做的年糕,咸口的,你尝尝。” 抛开诸事烦恼玩了一通的慕玄度,还真的消耗了那只大肘子。 听说有咸口的年糕,当即夹吃了一块。 “嗯,笋干猪肉馅,好吃。” 他点头给出评价。 这是他爱吃的口味,在南水乡过年时就经常吃到。 慕玄月虽然不怎么爱咸口年糕,但也吃了一块。 然后跟弟弟商量起成亲之事。 “这事拖一年也差不多了,朝臣明年定会拿立后之事做为朝政要事来上奏。与其让他们多方置喙让你烦,你不如自己先有个说法。” 弟弟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为后,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与他共度人生,这些弟弟从来没跟自己说过。 总是要她做主。 其他事就罢了,这种事情她怎能做得了主,毕竟与之相伴过日子的是弟弟。 但慕玄度不这么认为,他很不耐烦去想这些问题。 “我给你做主,找了个卫离尘配你,不差吧?你怎么就不能给我找个合适的皇后了?” 他眉头都皱了,“那些个女子我也不知道谁好谁不好,你没主意你就按母后那样子的找,像母后那样品性的女人做皇后无可挑剔,咱俩也不用操心后宫的事了。” 弟弟的话让慕玄月无语了:“像母后那么温柔贤惠又才德兼备且聪慧坚韧的人,你以为这世间还会有第二个?” “说的也是,咱们母后独一无二。”慕玄度挠挠头,降低要求:“那像一半也行。” 这什么话啊!慕玄月更无语了。 弟弟脑子里的贤妻模版难道就只有母后吗? 不过,弟弟拢共也不认识几个女子,也不怪他没点谱。 “ 我可以留意京都一些贵女,看有否合适人选,若是寻得人来,你可愿意明年大婚?” “明年?”慕玄度当即问道:“再过一个时辰就新年了,你这是早的话要我过几个月就成亲?” 慕玄月点头:“你可愿?” “我当然不愿了。”慕玄度答得决然。 “为何?” “我开春就要去北伐,我想好了的。”瞄了眼他姐,慕玄度决定说出自己的计划。 “今年我们大雍出其不意的把乌古打得节节败退,但战果并不牢固。觊觎我们大雍上百年的乌古,岂会轻易认输,明年他们必定会聚兵力大幅反击。做为大雍天子,我必须御驾亲征,让乌古知道我们大雍讨伐他们的决心,才能让他们有所忌惮,打起来才能减少我方损耗。” “我们大雍去年死了十万多将士,换来了三个州府的新疆土。虽然鞑子死得更多,但我们的人我们自己心疼,这种牺牲尽管是必然,但是,我不想今年死得更多。” “唯有我去,才能让大雍将士士气保持在一个高度,少死一万是一万,少死一千是一千。” 镇北军打了两年大战,从上到下,说实话,没有不累的将士。 这种累不仅仅是身累,还心累。 人一旦疲乏麻木,就回不来了。 他是大雍天子,是所有将士视为至高无上的君王,是整个国家的主心骨。 对战乌古,他的作用不仅仅是能鼓舞大雍军的士气。 他还能震慑乌古。 一句话,就是明年的大战他必须参加。 弟弟的话不无道理,但慕玄月却不能像弟弟只想一个方面。 “你可想过,你若是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闪失,你没有成亲留后,大雍江山会怎样?” 这个问题非同小可,也是她不赞成弟弟急于去征伐的主要原因。 只要参战就有风险,没人能保证什么万无失一。 慕玄度瞪眼了,“姐,你就不能想着点好吗,对我这么没信心。” 他试图说服他姐:“你看我十四岁进镇北军从小兵做起,就是无遮无挡杀前头的,我都没事。如今我是天子,身边多的是保护我的人,更不可能出什么事。何况,还有姐夫在,他不可能让我陷入险境。你要相信我们的默契度,不要担心。” “不是担不担心的问题。” 慕玄月严肃的对弟弟道:“而是必须要慎重对待,你坐上那位置,就得以江山社稷为第一要任,而不是开疆拓土。” 看到姐姐有点生气,慕玄度沉默了一会。 然后告诉她:“去北伐前我会立好遗诏。” 弟弟的话让慕玄月手一抖,半杯茶都洒了出来。 她定了定神,瞪着她弟:“你打算怎么写,你别告诉我你要传位给我。” 第197章 说服,御驾亲征 看到姐姐脸色阴沉,慕玄度笑了笑,摇头:“尽管我想这样,但我知道不能。” 他姐有着镇国公主之封,有着先帝亲赐的参政权,都有人暗地里说他姐牝鸡司晨。 若是真的有一天他不幸不在了,哪怕朝臣知道镇国公主治国能力不输于他,也不会支持她上位。 这点,他很清楚。 他不会留下一道会置自己姐姐处境艰难的遗诏。 而且他也知道他姐并无做女皇的心思。 从始到终,他姐都是为了辅助他,才会日夜操劳。 “我会让你做摄政长公主,那两个小皇叔,到时你看谁顺眼就让谁上位,他们年纪小,有你教导,理应不会太差。” 大的那几个就不用想了,没有一个有能力有资格。 弟弟的话让慕玄月心沉肩也沉。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弟弟并非一门脑热不知后果。 他有深思熟虑过。 也正因为弟弟已经考虑过万一,她才心头发沉。 好一会她都没有说话。 这一年来,弟弟有很努力的打基础。 朝堂捋了一次又一次,基本已经不用担心有大的结党势力阻碍他们的朝政落实。 她知道弟弟想让自己监国。 他把基础夯实,交到她手上他才好四处实现他的雄心壮志。 他们这么年轻,人生还很长,很多事其实不用太着急。 可是想到弟弟说的,乌古不会轻易认输,必会倾力反扑。 万一获取的成果守不住,大雍士气很可能会一溃而散。 再想重整军威,付出的代价会比现在大得多。 感觉他姐有了被说服的迹象,慕玄度立马承诺:“入冬前我就回来成亲,也就是比你打算的晚上几个月而已,到时你让我娶谁我就娶谁,绝无二话。” 慕玄月无言以对的看着弟弟,最终叹了口气。 总归,他愿娶妻立后,还自定了日期,她该有几分庆幸才对。 “记住你说的话,还有,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已经是大雍帝皇。” 不是镇北军中的先锋将领。 慕玄度知道她姐的担忧,连忙点头:“我懂,谁也没我矜贵。” 还拍胸脯保证:“我只在后头监军,就算上阵,也不冲前头。” 这种保证对于上过战场的慕玄月来说,等于哄小孩。 两军对战,激烈之时,没人能在后头干看着。 自己人一茬一茬的倒下,凡是有热血的,都不可能忍得住不冲上去杀他个痛快。 只盼到时弟弟杀红眼之下还能有丝理智在。 除夕夜,姐弟俩守到四更天,才各自回去安歇。 乾泰二年,朝堂一开衙,天子就宣布,今年兵部要加大力度募兵,并且定下了三年计划。 武官地位持续升高,即使文官心里不平,却慑于帝威,并不敢大肆反对。 兢兢业业做了一年起居郎的韦彦之,等来了他第一个机会。 早朝后,天子在御书房问他:“你可愿去新疆土治理一方百姓?” 韦彦之心里一跳,面上露喜的回答:“臣任凭陛下差遣!” “那你回去准备准备,二月就出发去北境。” 过完正月就启程? 韦彦之眉头一跳,连忙稳住了神色应是。 “朕把一州之地交予你管理,给你五年时间,把新州人口和耕地翻十倍以上,你可能做到?” 打下来的新疆土,安置了些无处可去的人员,但那点人口连一个乡的人员都不到,远远达不到一个州的规模。 也就是说,韦彦之要去管理的地方,人员稀少,土地辽阔。 名堂上是一州之官,实际上连个最下县的县官都不如,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这样的新地方,十分考验个人能力。 是机会还是放逐,全看自身如何发挥,这点,韦彦之自然清楚。 而他,并不惧这样的考验。 他们这批庶吉士即将散官,谁都想去富庶之地为官,甚至为此不惜多方走关系。 但他安然不动,就等着天子指哪去哪。 现在等到了,果然如自己所料。 对于做了一年天子近臣的他来说,这是机会! 极大的机会! “微臣定会全力以赴,达成陛下所定目标。” “好!朕信你。” 在韦彦之与天子对答时,一旁的慕玄月留意着这位起居郎的神色。 见他眉眼意气风发的扬起,并无一丝勉强或者退缩之意。 她暗暗点头,这是个聪明且有鸿鹄之志的臣子。 “听说韦大人还未成亲,你外任北境可有影响?” 韦彦之连忙躬身回答:“禀公主,微臣二月初六的婚期,理应赶得及。” 二月初六成亲,新婚几日后就可以启程去北境,只要辛苦点赶路,二月底能赶到赴任之地。 听得起居郎的婚期在二月初六,天子大方的放宽了点时间:“允你推迟十天上任。” 韦彦之连忙叩头谢恩:“得陛下体恤,臣感激涕零。” 天子呵呵笑了起来,吩咐闵春堂:“到韦大人成婚日,你替朕选份贺礼去恭祝他百年好合!” 跪在地上还没起来的韦彦之,听得心头大喜,连忙多叩了两个头:“臣感谢陛下赐礼!” 成亲日有份天子贺礼到场,是相当光宗耀祖之事。 京都多少达官贵人都没有这样的荣耀,他一个小小的起居郎竟然有此殊荣。 哎哟!祖坟又冒青烟了。 等下值时,他还特意去明嘉公主办公的衙房致谢。 “公主恩义,微臣感激在心。” 要不是明嘉公主说到他婚事,不会有天子宽容多十日时间,更不会有御赐贺礼添光彩。 慕玄月笑了笑,说了句:“新婚不久就要赴任外地,韦大人可要安抚好家眷才好为朝廷做事。” 韦彦之连忙保证:“公主明鉴,能为大雍治理新疆土为微臣所盼,必不会为家事所累。” 不是他官迷,而是在大雍日新月异蓬勃发展之时,他确实热血彭拜,想跟着天子的步伐一展抱负。 为此,他可以暂时放下小家,为自己也为大雍拼上一拼。 有韦彦之这一言,慕玄月满意的点点头。 等朱虎回乡处理完家事后,天子终于在朝堂上宣布他要御驾亲征。 并且三天后就要点将带兵出行。 这消息让许多毫无思想准备的朝臣们无法接受。 毫无意外,大半朝臣都跪求天子三思而行。 甚至有言官痛哭流涕,好像天子已经阵亡在北境般难过。 第198章 传开,君心高远 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天子不是没在朝堂上说过要亲自征战四方的打算。 但朝臣们都当他在喊口号,并没有多上心。 天子还未及冠,等他充盈后宫生下继承人起码得两年时间。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三两年,天子说不定自己就改主意了。 没必要早早打击天子的一番热血雄心,惹天子不高兴。 但现在,事情超出意料,天子居然还未立后纳妃就要御驾亲征! 江山社稷要怎么办? 捋了那么多官员,打压了那么多世家,朝堂好不容易才稳定和谐一些,大好前景眼看着正徐徐铺开。 结果天子不坐堂,要跑去战场。 能不让朝臣心惊肉跳吗。 多数文官都不能理解天子的决定,都极力劝阻。 天子重武,武官们自然高兴,但天子去领兵打仗,他们缩在朝堂成什么样。 也跟着劝阻皇帝慎重,实在不行就把他们派出去,让他们为国尽忠。 但天子意已决。 他看着下面的朝臣神情严肃,语气认真: “今年乌古汗王必会屯军亲自反击,边境会面临极大威胁,情况严峻。” “若是不把乌古彻底打趴下,我们大雍就要付出巨大代价来守护得之不易的新三州。” “朕亲临战场,天子之威既能震慑鞑子也能庇护我大雍将士,减少伤亡。” “为此,朕不能贪生怕死的缩在京都,必须亲临战场挥刀对敌,助我大雍军获取进一步胜利。朕,定要御驾亲征!” 天子的话震撼人心。 天子为国,无有保留,朝臣一时感动失语。 曾经觊觎过上头那位置的王爷们,俱汗颜低头。 他们,既没有开疆拓土的能力,也没有力压强邻的胆气,不服不行。 朝臣尽管感动于他们的帝皇如此一心为国,但仍然难以接受天子要御驾亲征之事。 天子不听劝,就求明嘉公主。 “公主,您劝劝陛下吧,此事关系江山社稷,万不能草率决定啊!” 言官躬身请求明嘉公主,让她帮忙劝说皇帝,收回旨意。 其他朝臣们也纷纷出言求助公主。 明嘉公主看了眼龙椅上神情坚定的弟弟,微叹了口气,跟这些忧心忡忡的朝臣们说道:“本宫无法阻止一个一心为国的君王,就跟无法阻止旭日东升一般。若是担心,大家就全力配合陛下,为大雍北境拼来几十年安稳吧!” 明嘉公主的立场,让朝臣们明白,他们姐弟俩已经达成意见一致。 他们,掰不过。 也没必要死谏了。 他们的天子,不是个能用死谏拿捏住的君主。 从天子上位第一天朝臣们就知道,这招对天子没用。 死了也是白死。 天子要御驾亲征的事很快从朝堂传了出去。 臣民震动。 太皇太后首先坐不住,一向不插手朝政的她,破天荒的来御书房找天子跟明嘉公主。 “这是真的吗,皇帝真的三天后就要御驾亲征?”太皇太后一脸急色的问。 慕玄度看着这个年龄比自己母后只大三岁的皇祖母,挑了挑眉:“朕确实三天后就要前往北境征伐乌古,皇祖母不必担忧,朕有分寸。” “皇帝啊......”确认了消息,太皇太后都不知道怎么劝才好了,“你才十八岁,就不能及冠后再去吗?” “好不容易掌了权,冒险也该有个限度,你没成亲,没留后,你父王母后若是还在,他们怕是不会赞同你这般决定。” 提到他们的父王母后,姐弟俩都一默。 好一会天子才说了句:“但他们都不在了,朕只能按自己的方式来守护大雍,治国安民。” 若是父母在,他确实不用冒险,因为他父王会去做这一切。 天子的话让太皇太后心底一酸。 她知道自己阻拦不了天子的决定,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哀家无子,不能替皇帝分忧,但那些个皇子皇孙,就没一个能代替皇帝去尽责的吗?皇帝该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也为大雍尽一尽皇族责任,而不是让他们就这么坐享其成。” 皇帝御驾亲征是为震敌慰军,既然这样,把那些皇子皇孙派去好了。 一两个不够分量,那就多去几个。 这样就算比不得帝皇分量重,至少也有几分作用。 太皇太后的建议,让姐弟俩哭笑不得之余心底微温。 明嘉公主给太皇太后递上一杯刚倒的热茶,宽慰她:“皇祖母心疼陛下明嘉知道,明嘉也心疼弟弟,也忧心战场上刀枪无眼,但陛下斗志不可压,那是帝皇雄踞天下的真正底气。皇祖母,我们该相信陛下,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为大雍实现盛世之业!” 明嘉公主的话让太皇太后神情一顿,无言反驳。 先帝就是缺乏斗志,大雍才一步步走向低谷,被强邻得寸进尺的欺凌。 如今天子雄起还击,确实不该阻止。 只是想到天子身后无人,做为太皇太后她没法不操心。 一旦天子有个什么意外,大雍江山必将再次动荡。 “陛下说了年底就娶妻立后,明嘉要监国理政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还得皇祖母来张罗。”慕玄月抛出这消息,让太皇太后注意力顿转。 “哎哟,皇帝真的愿意成亲了啊!好好好!那哀家有事做了。” 既然阻止不了天子出征乌古,那就祈求佛祖保佑他早日回来立后纳妃好了。 打发走太皇太后,慕玄度笑嘻嘻的感谢他姐:“还是你有办法,要不然且有得唠叨。” 虽然知道太皇太后一片好心跟关心,但听了一早上朝臣们叨叨,他已经不耐烦再听了。 慕玄月斜了眼弟弟,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她除了支持弟弟还能怎样。 淑太妃知道天子即将要御驾亲征后,也心头不安。 她在寿康宫一直候等着太皇太后从御书房回来。 太皇太后看到淑太妃来找自己,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 她把天子年底充后宫之事告诉了淑太妃。 “你外孙女要是等得,那就等,要是等不了,尽早做安排。” 毕竟要等将近一年时间,姑娘家的花龄一过,前程难测。 得知了天子选后纳妃的时间,却因天子要远征而忧心忡忡的淑太妃,回去后立马打发人出宫去把消息告知自己女儿。 外孙女的心,若是能因此收回,未必不是好事。 而林望舒听说天子三日后就要离京奔赴北境打鞑子,急得当即跳了起来。 “我要入宫见陛下。” 林二太太心烦意乱的提醒她:“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我们家连给宫里递牌子的资格都没有。” 有资格递牌子入宫的是主支,他们旁支品阶没到,没有上旨召见不能入宫。 林望舒却不管,她一定要见天子一面。 天子给了口谕让她等,却要去御驾亲征。 这一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必须要去问清楚天子。 他要她等他多久。 第199章 入宫,以死相逼 既然要御驾亲征,为了弟弟的安全,慕玄月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从隐卫到亲卫,还有镇北军中原来他们留下的云家军,她都亲自调配人员制定严密保护措施。 正在忙碌之时,听到林大夫人递牌子求见,她皱了眉头。 “有什么事非得这个时候找本宫?” 她让倚琴去把人领到衙房这边来,她没空回殿去接待。 倚琴出到宫门处,见到林大夫人身边的林望舒时,心里有了数。 真正要见公主的怕不是林大夫人,而是这位林家小姐。 她上前躬身跟林大夫人行礼:“公主正为陛下即将出征之事忙碌,让奴婢前来带夫人过去,不过只有半炷香时间,还望大夫人理解。” 被林望舒以死相逼带着她前来的林大夫人,神色相当尴尬。 她暗自瞪了眼身边的侄女,脸带愧疚的说道:“公主为国事忙碌,我们前来打扰公主真是不该,只是......” 她一脸为难,倚琴已经躬身请她们进去:“进去再说吧!” 来都来了,就别说这些废话了。 林望舒对倚琴屈膝一礼,满脸委屈样:“倚琴姐姐,麻烦您带路了。” 倚琴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她们带到前朝的衙房。 明嘉公主专用的衙房就在御书房的前殿一侧,林望舒看到不远处就是御书房时眼睛一亮。 这里就是天子处理国事的地方,真是恢弘庄严。 镇国公主处理公务的地方,分左右两间。 慕玄月在左边衙房正与朱虎商议云家军调配事宜。 林大夫人在右边屋子候等,能隐约听到另一边传来的议事声音。 明嘉公主确实很忙,自己却带着侄女来打扰。 这侄女该教的她教过,该骂的她骂过。 若不是忌惮那道天子口谕,家里出个如此有失体统的姑娘早就禁闭处置。 明嘉公主对他们林家已经有所警示,他们不奢求林望舒给林家挣富贵了。 他们现在只求林望舒不要给他们林家招祸。 而候等公主接见的林望舒,眼睛转着打量四周围。 衙房外面看着恢弘庄严,里头却布置简单,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有许多架子柜子。 架子柜子上头都堆放着大小厚薄不一的各种书册账册。 进进出出的人员都压低声音说话,轻手轻脚规矩走路。 这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朝政办公场面,严肃规整,不容喧哗。 规矩坐着候等的林望舒有些不安的揪紧手中的帕子,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乐观了些。 这里的一切,跟自己距离甚远。 虽为世家之女,但家族在南疆也只是能保证她们这些林氏女能认些字,书籍皆为上品,非他们流放家族能轻易买得起。 也就说不上多有才华。 她有幸捡到几本书,里面有图有字,画着花草山水还有男男女女,以及皇庭豪宅园林奇景。 那是她在南疆能获取到的最宝贵见识,凭着这些见识,回到京都她丝毫不发怯。 比其他姐妹们都显落落大方,得到族人的夸赞。 自己又长得美貌,凭着这些她没理由不往高处去站。 可是,真的站到这里来,面对大雍朝最为核心的重要场所时,她发虚了。 特别是听到明嘉公主对官员发号施令,安排各种要事,条理清晰的发出各种指示,如同女皇布政。 但没有一条她听得懂。 林望舒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有些差距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那又如何,后宫不可干政,她只要服侍好天子,她不需懂这些也可以。 想到此,她终于把腰背挺直了些,微微仰起了下巴。 而林大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只静静候等。 对于侄女的勃勃野心,不再做任何表示。 一炷香后,明嘉公主终于抽空来见人。 看到林大夫人旁边的林望舒时,目光一掠而过,直接问林大夫人:“不知大舅母入宫来所为何事?” 没有废话寒暄,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满脸难堪的林大夫人,苦笑回答:“公主见谅,臣妇明知道您非常忙碌还厚着脸皮求见, 实在是有愧公主这一声大舅母。” 慕玄月微微扯唇,等对方直述来意。 “望舒,你自己说吧,你逼着我带你进宫,到底想干什么。”林大夫人很干脆的把自己撇干净。 让林望舒自己来承担她不顾后果的后果。 知道主支恼了自己的林望舒,唯有期望天子给自己加持,她才能重新获取家族重视。 因此她很委屈的跪在明嘉公主面前求她:“公主,望舒这次求大伯娘带入宫是想见陛下一面,望舒有很重要的话要跟陛下说,求公主成全。” 端坐高椅的慕玄月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家女,淡声问她:“你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日理万机的陛下倾诉?” 一个本该深闺学规矩的女子,竟然逼着大人带其入宫,就为了要跟天子说几句话。 能说什么呢? 她倒是好奇了。 纯属不理解一个姑娘家,好好的名声不要,非要作到让人生厌,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面对明嘉公主的询问,林望舒一时闭口不言。 她跟天子说的话岂能告诉别人知道。 但明嘉公主没时间发闲,她坐等了三息,见林望舒还在迟疑,不耐烦了。 “既然不说,看来也没那么重要,既如此,退下吧!” 她站了起来,就要让人把她们送出宫去。 林望舒一急,连忙扯住了公主的裙摆:“公主,望舒求求您了,您就让我见一见陛下吧,如果见不到陛下,望舒会死的!” “大胆!”慕玄月顿时呵斥:“竟敢以死来要挟本宫。” 林大夫人也恼怒的瞪着林望舒:“你为了自己一己之私,拿死来逼迫我就算了,还来逼迫公主,你怎可毫无分寸到这地步!” 跟着林大夫人就双目含泪的对公主愧诉:“公主,臣妇教过说过骂过,她却叛逆难顺,臣妇无能了。” 她没办法对一个天子认下了的人动手,只能跟公主承认自己身为林家主母却教导无方。 但她这一承认,就相当于承认皇太后的娘家教养有失。 传出去,林家和皇家都名声受损。 第200章 劈晕,出征前夕 被公主和当家宗妇连声斥责的林望舒,心底发紧。 她连忙垂泪认错:“公主恕罪,我是急于求见陛下才口不择言,还望公主看在望舒对天子一片真情上,原谅望舒的鲁莽之处。” “你对天子一片真情?”慕玄月顿时冷嗤。 她直接指出对方的心机:“你费尽心思接近天子,不过是为了登高显贵,与真情何干?” “不,不是的,我对陛下一见钟情,陛下也对我很好。我们有缘分,而且两情相悦,望舒并非公主所说那般只图富贵,请公主相信我啊!” 林望舒哭得楚楚可怜,然而慕玄月不为所动。 她对林望舒口里的两情相悦之说甚为反感。 要真是这样,弟弟的眼睛她早让御医去看看有无问题了。 自以为是的愚蠢之货,根本不配入宫为妃。 “陛下允你入宫承诺,不过是你索求而来,别扯什么两情相悦。” “不,你不知道.......” “本宫知道。”慕玄月不耐烦的打断林望舒的话:“陛下是本宫亲弟弟,他对本宫从不隐瞒。你,只是因为与我们母后同族,他才给予你两分面子,但这不表示他喜欢你。” 明嘉公主的话让林望舒脸色瞬间发白。 天子对她其实并无情意,只因为皇太后出自林家才对她另眼相看? 她不相信,她不能相信。 在皇家马场时,天子都不跟其他姐妹说话,只跟她说话,这证明天子对她就是不同。 就算还没有对她情根深种,起码对她也有几分喜欢,要不然他怎会答应让她入宫伺候他。 “不是的,公主你不能因为不喜欢我就说这样的话......” “啪!”林大夫人忍无可忍的冲上去抽出一巴掌。 压着嗓音怒骂道:“林望舒,你还要丢人到什么时候,你不要脸,我们林家其他人还要脸。” “你若是再如此自以为是的放肆,信不信我能直接将你除族,我看陛下还会不会给你半分面子。” 从明嘉公主这里得知陛下并非出于喜爱而给出入宫名额后,林大夫人后悔得不行。 情分,消耗一次少一层。 为着这么个侄女耗去明嘉公主和陛下对林家的情分,真是亏大了。 “走,赶紧回去。”她捂着林望舒的嘴,不让她在这里耍赖大哭,硬拽了她起来。 慕玄月看了眼不甘心还想挣脱的林望舒,示意烟雨去帮忙。 烟雨立马上去上手就是一掌,劈晕了林望舒。 她的这番利落举动惊着了林大夫人,也让慕玄月额头一抽。 好吧,手段虽然激烈了些,但效果达到了。 意识到自己领会错误的烟雨,不好意思的扶着软绵下来的林望舒。 “奴婢这就送她出宫去。” 林大夫人难堪不已的对明嘉公主深施一礼:“臣妇惭愧,林家教养让公主失望了。” 慕玄月严肃了神色,再次提醒林大夫人:“教导家中小辈乃宗妇首要之责,大舅母不该心慈手软。世家难立,但摧毁容易。陛下曾言,面子有一二,但事不过三。大舅母回去不妨把这话转告族人,该恪守什么心里要有数。” 明嘉公主的话让林大夫人心头一惊,连忙回答:“是,臣妇回去后定当忠告族人,务必珍惜当下,不忘圣恩!” 慕玄月点了点头,回去继续处理公务。 在御书房跟内阁大臣交代各项事务的天子,对前殿之事毫无所知。 就算知道他也无暇见什么林家女。 没人跟他提起的话,他都已经忘记自己有个等待入宫的“女人”了。 忠义伯府,朱槿在抓紧时间给自己父亲缝制衣物。 后天她爹就要回北境带兵征伐乌古了。 这次天子也一起,她爹既要带兵打仗,还要保护好天子,责任重大。 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母亲一起,多缝制些合身衣袜鞋给父亲带走。 好让他在北境穿戴着妻女缝制的衣物,记得更要珍重自己。 老家那些恶毒族人,朱虎没有处决掉他们,而是把他们遣送去了苦寒的北境。 让他们去为大雍开荒种地,成为底层劳力。 这样的惩罚朱槿也认为比杀了的好。 如今大雍新疆土正缺劳力,那些人虽然无德又恶毒,但身强力壮,就该人尽其用。 “娘,到府医给你把脉的时间了,可要叫他过来一趟?” 朱槿提醒母亲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叫府医了。 苦尽甘来这半年,冯氏一直在调理身体,为的就是要生下个儿子。 这泼天的富贵,这偌大的伯府府邸,这世代可继承的勋贵地位,没有儿子来继承怎么成。 可惜去年到今年,丈夫回来近三个月了她都没能怀上。 每半个月请医探脉,现在又半个月过去,她并没有怀女儿那时的嗜睡症状。 冯氏不抱希望的摇头:“别叫了,没得叫人知道我心急,更要鼓动你爹纳妾来续香火。” 自从朱虎被封为忠义伯,就经常有人邀请他去吃酒交际。 为着融入同僚关系,朱虎开始时去了几次。 幸好他存了心眼子,没被人算计上,要不然府里姨娘都得有一串了。 这样的交际实质,让朱虎很是不喜。 他好不容易才与妻女团聚,哄妻女高兴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纳什么小妾。 但冯氏不知道丈夫已经为家庭和睦拒绝了多次纳美妾的机会。 她只知道,镇北侯都有两个妾室。 府里的老仆也提醒过她,要小心那些眼睛轱辘转的丫鬟会爬床。 一旦有人先生下伯爷的儿子,以伯爷这个年纪怕是要当宝来看待。 做为当家主母要是落了后,到时不但影响自己情绪也影响自己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 冯氏很是紧张了一阵子。 但是老怀不上,现在她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自己若是生不出儿子来,到时就把小妾生的抱一个到自己膝下抚养,自己带大的孩子应该会跟自己亲。 这样不但丈夫有后,女儿也有个比较亲的兄弟做后盾。 如此她老去后也能放心些。 朱槿知道自己母亲很想给她生个弟弟,但这种事不是想就马上就能有。 她娘为了养大她,吃了十几年的苦,身体亏空得厉害,一年半载的进补怕是还不够。 她安慰母亲:“娘,你再多调理一年肯定能生个大胖儿子出来,不用担心。” 老家有几个四十岁的妇人还老蚌生珠,她娘满打满算才三十五,一定还能生的。 冯氏看了懂事贴心的女儿一眼,放下鞋底叹了口气。 她怎能不担心。 丈夫是个拿命博富贵的大将,万一要是回不来,她还有什么指望。 尽管自己不舍又担忧,丈夫也不会因为她们娘俩而停止征战的步伐。 连天子都要御驾亲征,况乎她食君之禄的丈夫。 只盼入冬后,天子跟丈夫都能平安归来。 第201章 壮行,北境战备 乾泰二年,二月初五,雪融天青,万物蓄芽。 天子御驾亲征,城外延绵几十里的二十万精兵整装待发。 文武百官有些泪浅的,已经滴湿衣襟。 他们的天子,是个顶天立地的君王,为大雍劈荆斩棘毫不畏惧。 即使有时候脾气不太好,撸官降职从不手软,但真不是暴君。 而是一个胸怀天下并为之努力不息的少年。 对,他们的天子只是个少年! 却为了强盛大雍而去出生入死,凡是心底还存柔软之地的臣子,无不百感交集。 科考入仕时,他们也曾壮志满怀。 然而,先帝守成图稳,党派相争,世家掣肘,沉积难清。 他们空有抱负,难以施展,唯有随波逐流。 如今,看到天子言出必行,带兵亲赴前线守疆护国,臣子们岂能不受触动。 站在文武百官前面的明嘉公主,举起一碗壮行酒,敬给身穿铠甲的弟弟:“磨剑数年,锋芒出鞘,祝陛下大胜而归,雄霸天下!” “好!”慕玄度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接着随手一砸,碗破成片。 他口出豪言:“誓师出征着战衣,不破乌古终不还。大雍必胜!” “大雍必胜!” “大雍必胜!”...... 臣呼,将喊,兵呼应! 壮志凌云,激震天际! 来送行的官眷以及无数普通百姓们,也跟着热泪盈眶的高呼大雍必胜。 天子率领的大军,就在这阵阵激昂的高呼声中,拔营启程。 慕玄月目送出征队伍直到不见尾巴,才折返回城,坐镇朝堂。 御赐权柄,镇国公主监国,位同天子。 但她只在低于龙椅一个阶梯的地方摆个椅子坐着与朝臣们议政。 首先是要控制今年的粮价,粮价不能因为战事上涨过高,而过度影响民生。 这方面,明嘉公主已经有所预防,先是利用江南商会的人,平衡南北粮食供应,防止别的粮商炒高粮价。 二是参薯在南地的培植很成功,藤苗生长一切正常。 只是偏寒冷的地方培植效果不佳。 到时参薯培养成功的消息传播出去,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抑制粮商囤粮惜卖。 大局方向上,明嘉公主把控得让朝臣们都佩服。 大雍朝堂各项事项并没有因为天子离京而有所停滞,一切照常运转。 进入雪融冰化的北境,休整了一个冬季的镇北军,开始了战前准备。 作为镇北军统帅,卫离尘早早就开始了今年的征战布局。 去年的战绩有运气的成分,在乌古预判不到他们大雍会主动出击和推进的情况下,他们迅速占取到乌古的领地。 吃了大亏的乌古,今年必会全力反扑。 为了防止一冬季吃不好睡不好的鞑子发疯,他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边境领地巡逻,从正月下旬开始就从四批轮转升到八批,防哨线推进五十里,密切关注乌古动静。 果然发现乌古各部落还未开春人马畜就进行大面积转移,开始集合有力战团。 镇北军经过不断补充,现有兵力二十万,加上天子在年前南兵北调,镇北侯梳理了镇南军后,分出八万兵力支援北境。 如今这些镇南军正在沧州一带进行适应训练,一旦开战,随时补充战力。 加上天子即将带来的二十万大军,将近五十万兵力要力争把乌古的反扑压制在可控范围内。 如此,才算是把去年的收获,稳固把持住。 卫离尘清早出去转一圈后,回来吩咐副将符凌波:“ 今日要派三军中锋去北都迎接陛下,其余人等拔营前往阴山要塞,枕戈待旦。” 符凌波一惊:“鞑子集结好了?” 这才刚开春,雪还没融化完呢! “早起的鸟有虫吃,同理,早打的战有收益。” 去年他们就是占了个出其不意,才一下子就夺回了被乌古占去的两州。 难说乌古不会学他们这一招。 符凌波想想有道理,他还伸头出帐篷看了看天,“今日会放晴。” 晴天雪化得快,鞑子说不定真的忍不住要出动。 “所以,我们得随时迎战。”卫离尘心有预料。 “我们大军未到,不需主动出击,保存实力,等陛下一到,我们再挥兵直取。只要攻下乌古一个军事要塞,今年的基调基本就定了。” 两国交战,重在士气。 一击而上,方为上策。 “召集部将议事,午饭后就拔营。” “是!”符凌波挺胸吸了口气。 两手拳头一握,又要开始新一年征战,努力打还要努力活。 活着才能回去娶媳妇儿。 卫离尘看着握着拳头出去的下属,抿了抿唇。 手放到了胸口上,那里有公主今年写来的第一封信,他看了七回了。 他按了按胸口,没再拿信出来细读。 再等等,看太密信笺容易烂。 乌古皇庭,乌古大汗阴沉着脸愈发显得皱眉加深,作为草原上的雄鹰,他老了。 但是,再老他也是翱翔苍穹的猛禽。 大雍不过是只走地鸡,猛禽居然被只鸡啄去了几大口,实在是奇耻大辱。 两个最得力的继承人选都被大雍军杀了,汗王更咽不下这口气。 他还有五个完好的儿子,有十几个健壮的孙子,他不信自己有这么多后代,会对付不了那些爱窝里斗死活的大雍人。 他叫来几个儿子,告诉他们:“今年乌古所有部落都出了人,集军四十万,还有二十万后备,这些几乎已经是我们乌古所有得用兵力。若是不能把大雍打回去,后果会非常严重,朕准备亲自带兵出战,击败大雍。” 汗王这番话让几个儿子都心头大震。 他们的父王都五十八岁了,还想着领兵出战,这让他们这些儿子情何以堪。 “父王,乌古皇庭需要您坐镇,您怎可离开?还是让儿臣去吧!儿臣保证今年会挫败大雍,把失去的疆土夺回来。” 二皇子第一个出来劝阻父王。 跟着三皇子也劝道:“父王,儿子们都正值壮年,不惧军途战苦,您老还是坐镇皇庭,做我们主心骨为好。” 其他几个皇子也劝阻大汗,不忍看头发斑白的父王还要带兵出战。 只有四皇子一言不发。 第202章 开战,舅子还嫩 自从哈日查盖死后,属于四皇子府的势力就被分化了。 没有了继承人的他,失去了拥护者,还能出席皇子议会不过是大汗给死掉的出色孙子一点面子。 只是这点面子对于四皇子来说,可有可无。 将来无论哪个兄弟上位,没有兵权的他,最终结局都是边缘化。 对于现在的局面,他比任何兄弟都清楚,想要夺回那些失去的疆土有多难。 但他闭嘴不言。 没人会相信一个没有腿也没有了儿子的残废说的话。 几个儿子的劝阻,让大汗面上有了些动摇之色。 他很欣慰自己这些儿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最终他把领兵权交给了二儿子,但这不代表二儿子就是下一任乌古汗王。 “对战大雍,本王会给你们机会,谁要是故意拖后腿,那一次机会都没有。” 几个皇子互相看一眼后,齐声回应他们的父王,他们兄弟必会同心协力,打败大雍,一定还可以把大雍当做他们的替补粮仓,随意掳掠。 四皇子敛眉垂目,心底冷笑。 没有他和他悍勇的女儿,这些人想打败大雍,怕是不容易。 可惜,他那个堪比乌古战神的女儿,竟然陨落在那个大雍小将手里。 四皇子每每想到此,心头都大恨。 早知,他就把那小子捏死在乌古。 如此,他的女儿也就不会死了,他也不会失去原有的依仗。 他恨不能给自己女儿报仇,也恨自己的父王放弃了自己。 但他的恨,无人在意。 二月初十,乌古四十万大军以猛狮之势直冲阴山而来。 这道天然屏障被大雍军占领后,已经有百姓和一些伤残将士在阴山南部平原蓄养起牛羊。 阴山南面土地肥沃牧草茂盛,还可开垦耕种各种农作物。 这是大雍军夺下来后,誓死要保住的沃土。 为了保护这片好不容易获取的新疆土,除了雁门关重兵把守外,几个重要出入塞口都囤了不少兵马守着。 面对乌古四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卫离尘退守阴山北面出塞口。 双方在这里展开了今年第一场攻守战。 让乌古大军甚为憋屈的是,阴山的要塞都是易守难攻。 当初他们就是仗着有这道天然屏障才肆意出入大雍,掳掠烧杀。 现在被大雍占去了这片要地,轮到他们攻打艰难,自然十分气恼。 积雪没化完,天气寒冷,不习惯冬春开战的乌古将士,满心牢骚。 乌古想趁早夺要塞,却迫于现实打了几天就停止了。 大雍早有防备,他们没能在第一时间占便宜,在这种天进攻要塞之地,相当于白白送人头。 还不如等雪化完,大军全力出击,关口难破,还可以翻越山岭过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阴山要塞,拦截住了乌古第一波攻击。 正往北境而来的慕玄度收到乌古集结四十万大军发动进攻的消息时,他心急如焚的命令急行军。 结果赶到北境后,才知道乌古打一轮就休战了,天子顿时松了口大气。 这一路急死他了,深怕来得慢赶不及。 没想到鞑子居然看雪没融化连阴山都不敢翻,真是高看他们了。 慕玄度见到卫离尘,笑呵呵的打趣:“是不是卫将军在山脉上设了陷阱,弄得鞑子都不敢上山摸过来?” 卫离尘老实回答:“那倒没有,末将只是派了些人在一些地方守株待兔而已,可惜没有收获。” 他也没想到呕了几个月火气的鞑子,居然还能忍得住等天暖。 “没事,他们想等天气转暖开战,我们偏不让他们安稳就是。” 既然来到了北境,天子自然不会由得鞑子想怎样就怎样。 “休整一日,后日出兵乌古,打他们一个人仰马翻。”听到卫离尘说乌古大汗没有来后,慕玄度不急了。 让自己人休整一天一夜,他再扯龙旗招摇上阵。 “等乌古大汗知道朕御驾亲征,已经来不及了哈哈哈!” 看到来到北境的天子恢复了以前那副肆意模样,卫离尘唇边带笑。 这位小舅子做大雍帝皇,着实是大雍时来运转,也是他时来运转。 从去年开始,镇北军就因为后盾坚固而潜力迸发。 多年来被乌古压着打的他们,终于无后顾之忧的勇往直前。 这样的军队跟士气,让带兵多年的他都觉得踏实有底气。 天子没有忘记自己刚入军时的宏愿,驱逐鞑子,让他们再无践踏大雍的勇气。 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 “陛下,公主她可好?”等天子召见完军中将领后,卫离尘忍不住问天子公主的情况。 慕玄度打了个哈欠斜了他一眼,指指自己的黑眼圈不平的道:“你看看朕,急行军几天几夜都没睡好,你先让朕睡一觉再问行不行。” 卫离尘默了默,硬着头皮说了句:“臣就要一句话就行。” 就算是天子,说多一句话又不会怎样。 “真一句话就行?”慕玄度不相信,“那我告诉你我姐很好。” 卫离尘张了张嘴,想问怎么个好法,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被人气到。 可想到自己说只要一句话就行,只好闭上嘴巴,躬身告退:“谢陛下,陛下安歇,臣告退。” “你还真只要一句话啊?”看到这未来姐夫老老实实要走的模样,天子乐了。 卫离尘马上顿住脚步:“陛下若是能多说几句,臣自然是很乐意听的。” “呵!”慕玄度失笑:“你就等着我这一问是吧。” 卫离尘眉眼带笑。 天子还有嫩着的一面呢! 慕玄度不摆“朕”架子了,直接掏了封信出来给卫离尘:“喏,我姐写给你的,厚厚一封 ,够你看的了。” 没想到会有这么大惊喜的卫离尘,顿时星眸闪耀,隐隐还带点羞窘之色。 “微臣谢过陛下!”他连忙把信接了过来。 “走吧你,回去看你的信去,朕要回魂回魂。” 说罢,天子就不管不顾的倒在了狐皮铺的木榻上。 连续赶路,累死他了。 卫离尘告退出来收好信,就直接朝自己的大帐走去。 路上有将士跟他行礼打招呼他都没多理会,点点头就走了。 让人以为卫将军急着要去上茅厕。 第203章 私话,飞龙出塞 得了明嘉公主的来信,卫离尘一心只想看信,连朱虎来找他都暂时被晾在外头。 一盏茶后,他才让朱虎进来。 “还没恭喜朱将军荣封伯爷,恭喜恭喜!”卫离尘笑着对朱虎拱手致礼。 朱虎不好意思的摆手:“卫将军别多礼,我可受不起啊!” 按品阶,他确实比卫离尘高了。 但他知道,实际上论起来自己肯定不如卫离尘。 只不过是卫离尘没回京,天子要等着他回京才荣封而已。 何况,这可是明嘉公主的未来驸马,谁敢凌驾他头上。 不被天子削才怪。 再加上在镇北军中,卫离尘给了他不少机会去表现,军功没有漏一点的给他记上,他才有的今日。 虽然可能有天子或者公主的指示,但也得人家执行到底才能让他出头。 这份提携朱虎都记着。 “卫将军,明嘉公主交代了我几句话,让我转告与将军。” 卫离尘一听,连忙正了神色请朱虎坐下:“朱将军,您请说。” 公主没让天子传达,也没有在信中交代,而是让朱虎来告诉自己,看来这话是不能给天子知道。 卫离尘心思一转就猜到了几分,立马竖起了耳朵。 朱虎也机灵,压低声音告诉他:“公主让我转告卫将军,陛下厉兵在胸,稍显心急,恐犯刚愎之误。让我与你看着点,不可过于放纵陛下。” “还有,尽量不要让陛下打西线。” “不要让陛下打西线?”前面的话卫离尘理解,后面的话就不懂为何了。 “是,公主就是这么交代的,至于原因公主没说。” 朱虎这般说了卫离尘就没多问,他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公主总归是为天子好,她的一片苦心,他们定然不会辜负。 休整一天的大军,趁夜与镇北军汇合出击,兵分三路,从鸡鸣塞,高阙塞,白道川穿过阴山。 卫离尘率兵马十万从阴山以西的鸡鸣塞出关。 天子率领十二万精兵走北向的高阙塞。 走白道川的是朱虎带领的十三万兵将,余下兵马留守塞口以防万一。 坐等高山雪化的乌古大军不敢大意,大雍兵惯于偷袭,他们夜晚都布防严密。 但再严密也抵不住有屏障掩护的大雍兵悄无声息的出现。 等乌古大军发现大雍军越过阴山奔袭而来时,有些发慌的匆匆迎战。 战鼓雷鸣,号角声急。 天色刚微亮,两军就进入了一阵混战。 等乌古大军发现大雍军中路的军旗为黄色飞龙旗时,简直不敢相信。 这表示着这是大雍天子亲自率兵上阵了。 也就意味着大雍今年要对他们乌古进行更有力的进攻。 大雍皇都出动了,大雍再也不是以前慎小慎微的大雍。 他们不但敢反抢夺他们乌古,还敢让天子御驾亲征。 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大雍岂能如此轻率让君王明晃晃的披挂上阵来冒险。 有人慌了。 “大雍皇,是大雍皇来了!” “撤退!快撤退!” “后撤!后撤!” 守中路的乌古二皇子发现大雍皇亲临后,心生惧意。 谁不知道哈日查盖是死在镇北军中的一个小将手里,而这名小将就是大雍新皇。 大雍新皇有多厉害,乌古人不想知道都不能够。 大雍新皇上位后,整个大雍如有神助般,不但军队勇猛有加,压制了他们,听说大雍朝堂也被新皇收拾得条顺。 仅仅一年时间,国力就得到了大幅提升。 这其中不乏他们乌古“提供”的大半“功劳”。 这样的君王,是他们乌古的劲敌,也是他们眼热的少年英才。 乌古皇族不乏勇猛之辈,但跟大雍新皇这般有勇有谋还治国有道的少年,还没出现。 就连他们这些阅历丰富的皇子,都不敢说比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大雍皇厉害。 看到大雍飞龙旗的乌古二皇子,忘记了自己夸下的海口,命军后撤五十里。 但三面夹攻的大雍军根本不是要他们后撤五十里,而是要他们不断后撤。 直接撤到他们追赶到累为止。 二月二十三日,八百里捷报入京。 天子率领大军攻陷了乌古两处军事要塞,收获粮草以及牛羊马一批,补充了大雍军的后备军需。 朝堂一片欢腾,纷纷夸赞他们的天子神勇无敌。 明嘉公主也高兴。 天子首战获胜,意义重大。 这点,她比所有人都清楚,也比所有人思虑深远。 她在御书房与几位内阁大臣议事。 “诸位大人,陛下初始胜利不必过于宣扬君威,等真正获取大胜利之时,我们再尽情欢庆不迟,本宫希望诸位大人能理解这点。” 但除了兵部尚书周顺能理解,其他人都不太明白明嘉公主为何要压制君威。 “陛下胜在兵贵神速,但乌古实力不容小觑,今年北境战事必然艰辛。初战胜利在军中可以提升将士士气,但在朝堂和民间却不宜过高赞誉。以免后续破折出现时,造成落差过大,反而会产生各种顾忌猜疑。” 天子不需要虚名,踏实一些比虚高吹捧来得更有说服力。 如此继续募兵才能更为顺利。 这么一解释,诸臣才懂。 捷报带来的莫大喜悦也冷静点消化了。 “还是公主想得周到,微臣有所不及,真是惭愧!”户部尚书葛时贞很老实的承认自己没想太远。 周顺安慰他:“葛大人,我也是公主说到了才想到那么一点,其实我们都不如公主想得远。” 这里就他们两个是先皇留下还在任用的内阁大臣,以前经常为了银子军资吵架,现在吵得少了,关系倒缓和了不少。 算是有些惺惺相惜,毕竟就他们两个年纪最大,资历最老。 其余几个都是新帝提拔上来的新内阁成员,除了礼部林大人是外戚特例任用外,吏部尚书余修齐和刑部尚书李威还有工部尚书孙建柏,都是经过天子和公主多方调查审核后提拔上来的实干官员。 整个内阁人员的关系算是暗中分了两派,但面上并无明显表露。 听得他们两个老资格自谦不已,其余几个也跟着恭维公主思虑周到。 只要不涉及太大利益分歧,大家都能比较融洽的议事。 慕玄月并不跟他们虚话连篇,交代了相应事项,就把礼部尚书留了下来。 被单独留下来的林盛昌,心头有些发虚。 却又不敢有所表露。 “大舅舅可知我为何留你下来说话?” 慕玄月直接问他。 第204章 申斥,外戚之贪 对于林家,她不想迂回婉转。 婉转,有时候别人会以为你还顾忌着面子,也就容易依然如故。 林盛昌以为公主要问及林家如何教导林望舒之事,他躬身恭敬回答:“禀公主殿下,林氏一族的族规已重新制定,有增无减,臣定会制约族人,不给氏族抹黑。” “若是有人屡教不改,作为林氏家主,臣定会清理门户绝不姑息。” 坐在上首的慕玄月神色平静,避重就轻含含糊糊是这些文臣一贯的油滑之处。 就算是亲舅舅,在天家面前也免不了这般作态。 她很是失望。 “我母后曾经说过,林氏一族乃自有风骨之世族,正因如此,才得我父王看中并交以重任。” 但这一年来,她并没有看到林家体现出什么难得之风骨。 反而做人做事,越来越没分寸。 “我母后身为女子却博古通今,睿智不凡。她从小就教导我与陛下许多为人道理,其中有两条,说是来自林家先祖的教诲,刻在祠堂木牌上。” 林盛昌躬身听着,心头发虚又发苦。 明嘉公主竟然连他们林家的家规都知道一二。 “一是知行合一,学问求真不求名,莫为虚名失本心。二是权势富贵莫强求,名清家和方为立世之根本。” 听得明嘉公主一字不差的把林家两条家规说出来,林盛昌愈发的心惊了。 慕玄月看着神色发虚的大舅舅,叹了口气:“因着母后与林家的情分,我与陛下不顾朝臣私议把林家抬了起来。这才一年,你们林氏一族年过十八的男子就几乎全入了仕。流放南疆十几年,你们林家有多少人学问真正能达到为朝廷做事的水平?” 为替母后还情分,他们已经给了林家好些个位子,让他们得以地位提升。 本以为他们应该会知足,但没想到人心这种东西,一旦撑开了会迅速的没了边际。 听得公主提的竟然是族人免考就仕的事,林盛昌才发觉自己想岔了。 他慌忙跪地自辩:“公主明鉴,林家的年轻人虽是在南疆长大,但没有因为是流放身份就自我放弃。他们都有一定学识,而且聪颖好学,比很多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要处事灵活。因着这样,臣才会给他们机会为朝廷做事,并不是盲目私心,而是真的想让他们为朝廷尽一份力。” “是吗?”慕玄月伸手翻开一本册子,从里头拿了张名单出来念。 “林裕平,主客司九品录事,不懂外交细则,重金外聘落榜举人扮小厮为其处理日常公务。” “林裕生,精膳司九品采购干事,上任六个月,账目混乱不清,与供给商户勾结,虚报物价获利三千银。” “林裕礼,屯田司测量官,谎报数量,中饱私囊,上任四个月,私吞两百亩良田。” “林盛华,......” 随着明嘉公主念出来的名字以及其岗位表现,刚才还振振有词自辩的林盛昌,顿时脸色一白。 “林大人,这就是你认为比书呆子处事灵活的林家子弟,确实很灵活没假。但我大雍朝廷要是都让这些人为政做事,你觉得盛世有望?” 不再称呼大舅舅的后果,就是要公事公办了。 “公主殿下......”林盛昌冷汗淋淋的磕头:“臣错了,不该公权私用,安排这些能力不够的族人入职,臣回去就清除他们出去,重新招揽才学兼优之人为朝廷做事。” 慕玄月脸色很不好的说道:“这份名单是有人匿名上报,并非本宫的人查出来。看了这份名单本宫才让人去核实,结果证明举报不虚。林家已经被人盯上,若是不想重蹈覆辙,林大人就该想想,陛下还能给你们几分情面。” 一记惊雷,让林盛昌身子都震了几下。 重蹈覆辙? 都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可才一年时间,他们林家就...... 身为林家家主的林盛昌,终于知道,自家当年在太子出事后被落罪流放的真相。 不是因为没了大靠山,而是他们自家落下太多别人看不惯的把柄,才让先皇忍无可忍。 他心生恐惧,后悔不已:“殿下,臣惭愧,臣看到朝廷众多官员被革职降位,一时补充不及,臣生了私心,想着肥水不外流,就把家中后生安排了进来。臣愧对陛下和殿下的提拔之恩,实在万分惭愧......” 说得一把老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是真怕,流放回来才一年多时间,家中的人和事就让明嘉公主屡屡生气。 天子跟公主都是以国事为重之人,他们林家人若是仗着情分不收敛,等情分耗尽,说不定真的会一朝返回到从前。 林盛昌只能跪地求宽恕。 慕玄月看着他直摇头:“林氏一族,已经不是我母后印象里的清贵家族,你们枉有世家名声,内里早已锦绣不再。” “回去好好清理吧,若是还想保住世家名声,就让家中子弟学好做人并多读书。别一门心思想着得这样还想要那样,陛下给与你们的难道还不够吗?” 心太贪,能有什么好下场。 被赤裸裸指出林氏一族已经名不副实,林盛昌羞愧得抬不起头。 又被质问他们欲壑难填,更是无地自容到想找个洞来钻。 慕玄月并没有当场削职降位,只是撕开一张遮丑布,端看林家要不要脸。 外戚,自古以来就没有几个能守得住本分。 她早早掀开这层面皮,摆出天家容忍度有限,不过是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母后的家族再次落得个不堪下场。 申斥了林家,慕玄月用了午膳继续批折子。 弟弟总说做皇帝没什么好,吃得吝还睡得少,一个遭罪位置还那么多人抢着坐,真是脑子有病等等等。 以前还觉得是弟弟言过其实,不过是想发懒才发牢骚。 现在她算是体会到了。 想要把诸多政事都处理好不积压,真的是没有一天能睡够。 “公主,韦大人求见。”倚琴进来禀报。 看奏折的明嘉公主头都没抬,“让他进来。” 新婚不久的韦彦之,明日就要启程去北境新州上任,走前特意进宫来拜别公主。 顺便,递交一份新州发展意向以征询公主的意见。 第205章 终判,无脸求恕 韦彦之进来见礼抬头,就发现半个多月没见的明嘉公主气色差了些。 张了张嘴又觉得说无关公事的话有些冒昧,只得忍住。 转口说起自己拟定的新州发展计划。 自从天子给他派了官,他就开始查看有关北境地理气候以及人文的各种宗卷记录。 甚至还收集了一些杂记,关于乌古国住民生态记载也抄录了一份。 又把北边十几个州的人口研究了一遍,甚至扩大到整个大雍的人口记录,他都做到了心中有数。 慕玄月翻看了韦彦之写的新州五年计划,暗暗点头,看得出用了心。 但写得再多也是纸上谈兵,能否达成预想成果,一切还得看实际能力到不到位。 “想法很踏实,这很好,只是韦大人要有思想准备,实施起来未必顺利。但成大事者,应不惧挫折。本宫很希望看到五年后新州能有这么一番面貌,陛下定然也会这般期盼。” 得到明嘉公主的肯定,韦彦之心头一定。 然后坚定说道:“殿下为国事日夜操劳,陛下为国出生入死,微臣不过是在后方治理发展一个州府,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及殿下和陛下辛苦的万分之一。微臣定当全力以赴,为大雍尽臣所能。” 慕玄月点了点头,眼里划过一丝欣赏。 韦彦之虽其貌不扬,但为人上进,难得的是不沉溺富贵奢华,为了一展抱负肯脚踏实地去拼搏,其志可嘉。 韦彦之告退出来,还没走下御书房的台阶,就看到瑞亲王前来。 心里不禁为明嘉公主慨叹,一个接一个的来找公主议事,没完没了,怪不得殿下气色不好。 都是给累的。 跟瑞亲王见礼后,韦彦之慢慢走到了前殿,他回头看了眼自己曾经出进无数次的御书房,眼里有丝丝不舍。 这里,曾经是他能靠近天子和公主最近的地方。 也是与天子和公主能待时间最长的地方, 从今以后,那样的时光都不会再有。 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但是他从来不这么觉得。 天子刚上位时,大刀阔斧清洗朝堂,大家确实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刀。 担心随时会砍到自己脑袋上来。 但时日一久,就知道天子不是个一言不合就开杀戒的暴君。 相反,天子的心性很多时候比之同僚们口中的先帝还要宽厚。 只要做臣子的没有那么些违规的小九九,日常出点什么小差错天子都不会在意。 最多瞪你一眼,训都懒得训,自己改过来就是。 公主也是这般,容许一些不经意的错漏,但绝不容忍原则性大错。 只要自己保住初心,他相信有明君坐朝堂,他这辈子会很值。 寒窗苦读十几年,所为的,他已经轻易得到一半。 另一半,有多艰难险阻他也要努力淌过去。 瑞亲王来找明嘉公主,是因为谢氏一族的关押时间已经有半年,谢氏一族的财产,也都基本清查了出来。 该终判了。 “陛下走前也说过这个问题,最迟在三月就要把谢氏一族流放去邕州以南,确实该结这桩案子了。” 慕玄月让烟雨把谢氏一族的案宗抄本拿过来。 翻到最新一页问瑞亲王:“皇叔,如今您在刑部当值,您觉得这些已经是谢氏一族的所有了吗?” 屹立几百年的世家,被拔根而起,光清查他们的资产就用了几个月时间。 但所得结果没有达到他们意料范围。 瑞亲王扫了眼最终页面上的记录,商铺和田产的数量惊人,金银珠宝书画古董也价值数百万。 底蕴深厚的顶级世家,家底比他们这些皇族都厚。 他觉得不少了。 “再挖下去,牵扯过广,与之有姻亲的勋贵还有世族现在是敢怒不敢言。若是再扩大范围清查,到时只怕群情难压。” 抑制世家巩固皇权的路子是没错,但瑞亲王不赞成赶尽杀绝。 就算杀,也得缓缓再说。 瑞亲王的态度让慕玄月退了一步:“既然皇叔这么说,那就到此为止吧!” 看来是有人走了瑞亲王的路子,想天家给谢氏一族留线生机。 她猜测谢氏一族还藏匿了五分之一的财富,以图谋日后东山再起。 但只要她在,就不会给他们机会壮大。 谢氏一族想左右朝堂的可能性不会再有,最多只能做个富闲世家立于世上。 三日后,蹲了半年大牢的谢氏几百口人,被判流放去邕州以南。 邕州以南与交州相邻,而交州是大雍与交趾国世代相争之地。 这片区域大战不起,但小战从未停息过。 被流放到这里,比之被流放去北境还要艰苦危险。 首先南疆湿热的气候就不是北人能轻易适应得了。 谢氏一族接到最终判决,接受不了这样结果的人大有人在。 被羁押了半年有余,曾经不可一世的豪门世家,养尊处优惯的众人,已经没了以前的心气。 只求别被流放得太远,可邕州,距离京都六千里都不止。 流放三千里已经是重罪,他们谢氏一族被流放六千里之外,天家这是不想给他们生机了啊! 有人受不住,哭嚎着宁愿死在牢中也不愿千里跋涉徒步苟活。 谢七太太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自从被抄家下狱,家里人就一个个的让她出面求助明嘉公主。 想让她仗着以前那点情分获取到明嘉公主的宽恕。 可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后宅夫人,她有脑子的。 从云玄月变成明嘉公主开始,她们之间那点情分就已经微不足道。 若是他们谢家安安分分,日后或许还能有点情面,见到还能说上几句话。 可他们谢家的男人居然想抬景王上去取而代之。 谋逆换天,这谁能容忍。 明嘉公主跟他们谢家说是生死仇敌都不算过,没杀他们一人只判流放已经是够宽宏大量。 想把人家弟弟撅下位的罪人家眷,她有什么脸面去求公主放过。 她没那个脸。 她的不为所动,被丈夫看在眼里恼恨不已。 若不是男女分开羁押,怕是要下手毒打她一顿来解气,打不了就怒骂她无用蠢货。 关在一起的妯娌们也孤立起她们娘俩,明里暗里都是白眼和埋怨。 一场破家灾祸,夫妻情分折腾没了。 家人情分也没了。 若不是为了照顾体弱的女儿,谢七太太早已一头撞死在牢里。 不做这众叛亲离落难人。 第206章 求死,公主驾到 谢氏一族的自大以及自私无度,让谢七太太心生厌弃和绝望。 没遇到大事,她都不知道自己嫁的京都顶级豪族,内里是这般的不堪。 为了家族利益,竟然枉顾大雍的江山社稷。 明明少年天子勇谋无敌,治国有道,偏偏想把人家除掉要换一个畜生上台。 就因为那畜生能给他们谢家利益,保他们谢家地位尊崇,富贵永年。 为一族之利益,置整个大雍国祚于不顾。 谢氏一族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她宁死也不会求公主,因为求,公主也不会饶恕。 换是她都不会放过这样心生反意的世族,何况是全心为国为民的明嘉公主。 谢七太太抱着身体越来越差的女儿,心里难受不已。 谢家一出事,与她女儿定亲的人家就来退了亲,小儿子的亲事也没了。 她没怨他们,只求自己的儿女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们还这么年轻,她不忍看着他们就这么没了活路。 谢七太太的女儿谢韵,因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如家中姐妹们康健,距离成亲没到两个月就家破入狱,打击巨大更是身心受创。 虽然因为有人暗中护着,没让女眷们遭受毒打审问。 但阴暗潮湿的牢狱就连身体好的人都难以忍受,何况一个身体不太好的人。 如今听说他们一族将要被流放南疆,谢韵绝望了。 “娘,女儿这身体怕是去不了南疆,女儿想留在京都不走了。” 她艰难的从腰间扯下一根腰带,递给她娘:“娘帮帮女儿,求您了!” 她想死,不想拖累自己的母亲。 可是她自己死不了,撞墙都没力气,只能求母亲帮她了断。 谢七太太痛苦的抱着女儿,无声哭泣。 她希望儿女们都活着,可流放路有多难走,她自己都没信心能活着走到南疆。 女儿这样差的身体只怕是离京不远就得丧命路途。 与其让她死在路上无人掩埋,还不如死在狱中,还能请狱卒帮忙用草席包上挖个坑入土为安。 “韵儿,你要是死了娘怎么办啊!”谢七太太痛苦的抱着女儿呜咽起来。 她的大儿媳就在不远处看着。 婆母不愿求公主,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子跟着大族落难,她无法不怨恨。 明明可以有一丝生机,为何不争取。 可怜她三岁的儿子,跟着孩子的爹关在对面日日啼哭,嗓子都哭哑了。 人也只剩皮包骨。 若不是有娘家人时不时来探望送药,她儿子怕是早就没了性命。 就这样的危困绝境,婆母竟然都无动于衷,硬是不想办法解厄难。 这么狠心的婆母,她当她不存在。 至于病蔫蔫的小姑子,以前在家里就占尽婆母宠爱,到了狱中还是婆母的宝,硬是护着她撑到现在。 要被流放了,走不出去就别走了,省得到时还要他们搭把手照顾人。 都是自顾不暇的人,谁又能帮得了谁。 死了大家都省点力气。 谢韵抬手给母亲擦泪,坐牢半年,周身污糟,已经没有干净可言。 看到泪水把母亲不再美貌的脸浸湿得更为斑驳,谢韵心疼不已。 却又无能为力。 家族谋逆大罪,证据确凿,无人能恕。 享过家族的富贵荣耀,就得承受坠落泥潭的惩罚。 怪只怪他们家有些人人心不足,把一族几百口人拖入这深渊。 “娘,动手吧,今日死总好过明日死,至少今日你能看着我走。” 明日一早他们就要被流放上路了,到时再死只怕会触怒牢狱上官,影响他们交接顺利。 谢七太太心揪疼得如同刀刺,她一手抱女儿一手捂胸口,身体微微颤抖着,喉咙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韵儿.......” 她下不了手就这么勒死自己的女儿,痛苦又绝望。 周边的谢家女眷,都冷眼旁观。 谢三夫人,不,无诰命不夫人,她现在也只是谢三太太而已。 谢三太太是最先鼓动谢七太太求助明嘉公主的人。 如今她早已不与谢七太太说话,这弟媳没听从她建议,早早去求明嘉公主。 若是听了,说不定以她们跟明嘉公主的交情,多少换取到一些宽容。 可惜,谢七太太宁肯坐牢也不出面。 而她,又没有那么大面子求见公主。 这段关系,没有谢七太太她到不了明嘉公主跟前。 可人家就是把着关系都不用,让大家都在牢狱中受苦,她当然对这死倔的弟媳心里有怨。 也就懒得理会她们母女俩。 死吧,少一个是一个,反正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走到流放地。 死在这里还能有个全尸,死在外头只能被蛇虫鼠蚁和野兽糟蹋。 谢韵没有逼母亲,但她也不再说话,而是木然呆滞着不动。 知道女儿已经一心求死,谢七太太终是狠下了心,颤抖着手拿起了女儿的腰带。 流着眼泪把腰带缠绕到女儿的脖子上。 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去勒紧。 她崩溃大哭:“韵儿,娘跟你一起撞墙死吧,娘也不想活了!” “娘......”谢韵一听也哭了起来,她不想母亲跟着她死。 弟弟和侄子都还小,需要母亲看护。 “娘你不能死......” “肃静——!”狱卒突然大声警告。 谢家被落罪流放,不止一间牢房有人想死,好几间关着谢家人的牢房里头都是哭声阵阵。 狱卒这么一喊,牢里静了一静,但终是压制不住的有呜咽声传出。 直到大牢的二道门被打开,里头的人才知道有人进来了。 随着脚步声,通牢狱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宫装丽人。 牢里的人定睛一看,有人认出了来人是谁。 “明嘉公主,是明嘉公主!” 有人激动的喊了起来。 接着就有人跪地哭喊哀求。 “公主殿下,求放了我们吧,求您了!” “跪求公主殿下饶恕,跪求公主殿下饶恕啊!” 不断有人跪下来哭求,甚至有人把谢七太太拉了起来:“快去,明嘉公主来了,你快去求她放了我们。” 正打算抱女儿一头撞死了事的谢七太太,被人拉了个踉跄。 神情木然的看向过道。 第207章 赦免,不求而获 明嘉公主的出现,让许多谢氏族人都扒拉着牢房木栏栅哭求开恩。 哭诉他们根本不知情,求明嘉公主查清查明,放过无辜的他们。 谢家家主谢为斌坐在最里头的牢房里,脸色灰败难看。 成王败寇,他高估了景王,也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才会一败涂地。 早知,他就该听从父亲的话,及时收手。 不该在粮价上做文章,试图制造民生乱象来体现他们谢家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实力。 想让天子如先帝那样,因忌惮而束手。 可他低估了明嘉公主的能力,竟然轻易化解了即将就要暴动起来的民变。 如果没有被查到他们暗中操纵粮价,天家不会急着动他们。 就算动,也不会手段如此狠厉。 等真正削到他们根本,要花费几年时间。 有几年时间,他们谢氏一族完全可以换个方式来筹谋。 就算不再显赫,也比现在的处境好上千万倍。 可惜,迟了。 现在族人怪他怨他恨他。 若是拿他的命能换取谢家其他人少受罪,他愿意死。 于是谢为斌真的就去拍牢狱的门,大声喊着:“杀了我,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取族人缩短流放距离,求公主殿下成全!” 熟读律法的他知道天家不会放了他们,他只能乞求其他人能不被流放那么远。 他们谢氏一族根枝繁茂,不是大雍朝廷一挖就能挖干净的,只要不是太偏僻之地,都会有人照料到谢家人。 只要他的族人留存得当,谢氏一族迟早还能翻身。 慕玄月走到通道中间,看向里头大喊的谢氏家主,唇边扯出一丝嘲意。 谋逆之臣,一条命就想换全族减罪,真是异想天开。 她不加理会,径直走到关押谢七太太的牢房前。 谢七太太被人推到了牢房前面,谢三太太拉着她激动的对明嘉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您可来了,谭氏刚才差点就抱着女儿撞墙而死了。” 看公主神色无动于衷,她又急急的说道:“我们都是后宅妇人,对男人做的事一无所知,求殿下网开一面,放了无辜的我们吧!” 她得抓住机会跟公主说话,好让公主记起她,轻饶她。 其他谢家女眷也纷纷出声求公主开恩放过她们。 慕玄月看着神色木然一言不发的谢七太太,挑了下眉头。 “你为何不求本宫网开一面?” 听得明嘉公主问话,谢七太太抬眸又垂下:“家人谋逆,逐利祸民,罪不可恕,民妇无脸见公主殿下,更不用说求殿下宽恕,民妇苟活至今无地自容。” 她说的都是心里话,确实觉得没脸见明嘉公主。 她们曾经是忘年交,曾经一起谋事赚钱,一起吃茶饮酒笑语看景,亲近得如同亲戚般走动。 她们有着一段不算很深的交情,在彼此的人生里占据着一小块难忘的记忆。 可没想到,自己的家人却暗地里谋算人家的江山。 谋算不成,还暗地里不顾百姓死活各种做坏。 她难以面对前来这里的明嘉公主,心底发涩,闭眼接受现实。 她身边的家人却怒其不争,纷纷催她求饶求开恩。 “你要看着你女儿就这么死掉吗?你不想活你也该想想你的儿女们啊!” “你求求公主吧,求求她放了我们吧!我跪求你了行吗?” 死倔的谢七太太让谢三太太简直要气疯了。 好不容易等到明嘉公出现,就该把握住机会,获取一线生机。 还提谋逆干什么,真是蠢死了。 无论周围的妯娌家人如何催促逼迫,谢七太太都沉默不言。 就这么万念俱灰的垂眸站着,任凭她们推搡摇晃。 “够了!”慕玄月呵斥了一句。 享受了豪门富贵就得甘苦与共,想用不知者不罪来逃避牵连,是当大雍律法形同虚设。 谋逆成本若是这么低,当政者岂不是朝不保夕。 慕玄月冷声说道:“谋逆之罪,没有诛连你们九族已经是开恩。你们男人有胆子想撤换天地,做为他们家眷的你们就得承担相应风险,败了就得认,别妄想什么网开一面,你们没资格。” 明嘉公主的话让牢里的女眷瞬间无望,跌坐地上痛哭流涕。 曾经的世家矜贵优雅早已无存,只余狼狈。 只有少数人还保持着几分体面,默默垂泪认命。 慕玄月冷眼相看,所谓的顶级世家豪族,不过如此。 “谭氏,心正且知耻,又曾善待初入京都的本宫,念其有一分敬慧皇太后之高贵秉性,可与其女谢韵、幼子谢峥、孙子谢信棣离京三百里别居。免流放之罪,可入民籍。望尔教育子孙坚守本心,莫走邪道。延续尔之光正,本分做人,莫让本宫失望!” 明嘉公主的话震惊了大牢里所有的人。 也惊呆了谢七太太。 她抬眼愣愣的看着明嘉公主,干裂的嘴微张,眼里都是难以置信。 慕玄月对她微微一笑:“七太太,多保重!” 说完,不管其他人如何哀求,她转身就离开了牢狱。 谢七太太的品性和她下狱后的处境,都让慕玄月不忍让她跟着谢氏一族陨落。 她愿意对这样的人网开一面。 饶恕几个,谁还能说天家无情对世家赶尽杀绝。 皇权律法都留有余地,就看你会不会做人。 牢狱里,得到特赦的谢七太太立马就被狱头放了出来。 又把她的女儿,还有小儿子和小孙子拉出来交给她。 “快走吧,天恩浩荡你都不谢,发什么呆呢!” 狱头这么一提醒,谢七太太这才惊醒过来,立马就对着牢狱门口激动的跪拜下去:“民妇谭氏叩谢天恩,叩谢公主大恩,民妇定会谨记公主所言,永生永世不敢忘!” 牢里的人看着得到特赦的谢七太太,羡慕,嫉妒,愤恨,愧悔,绝望,五味杂陈。 没想到不跪不求不说的人,反而等来了赦免开恩。 谢三太太跌坐地上,满心苦涩抓心挠肺。 谢七太太的儿媳,也后悔不迭。 公主定然有留意着她婆母的情况,才会酌情放人。 若是她一直侍奉在婆母身侧,或许她也能得到网开一面。 可没有如果了。 一道木栏栅,隔出了两个世界。 尽管她哭得声嘶力竭,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但从今往后,母子俩的处境就要天差地别了。 得到特赦的谢七太太扶着女儿,牵着孙子,带着小儿子,扭头看了眼牢里求她原谅的丈夫和大儿子,什么话都没说就在狱头的催促下转身离开了。 这辈子,就当自己死了丈夫没了大儿子大儿媳,她就带着身边的这几个好好活。 什么豪门世家谢氏一族,以后都不再与她有关系。 第208章 流放,解除关系 谢七太太带着自己的女儿儿子和孙子,脚步蹒跚的走出大牢。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半年多,虽然时常有娘家人来看望接济,但终是损了元气。 等出了大牢,见到天日,谢七太太已经气喘吁吁,两眼昏花,腿脚打颤。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有人连忙跑过来扶住了谢七太太,“姑奶奶,您可出来了,老太太让奴婢来接你们回家去,您可坚持得住?” 半闭眼适应天日的谢七太太,听音辨人:“你们是芫茜和紫蓁?” “是是是,姑奶奶,是我们!”谭家两个婢女含泪扶着母女俩,闻到她们通身异味,看到她们满身污垢,都心酸难受不已。 “有刑部的人到府里通知老太太,说姑奶奶可留京三日,三日后就要到三百里外寻地落户。老太太让奴婢们来这里等着姑奶奶出来,好带家去歇养几日方好启程。” 听到这话,谢七太太的脑子终于清明了起来。 明嘉公主进牢狱来看她前,就已经对她有所安排。 公主因着那点情分,厚待她如此。 “公主大恩......”谢七太太感动而哭,招呼自己的儿女孙子:“快!给公主殿下叩几个头。” 说着就扑通一下朝着皇宫方向跪下去叩头。 谭家的奴婢看到如此,也跟着他们一起跪谢天恩。 谢氏一族有几人得到特赦的消息,很快在京都传开。 谭家有女,得明嘉公主嘉赞秉性光正,知恩知耻获取赦免。 因谢氏一族倒台而悬着心的各大世家,轻轻舒了口气。 天家仁慈,只要他们低调些配合些,就不会落得跟谢家那样的下场。 谭家也没有因为接回嫁到落罪之家的姑奶奶而名声有损。 反而因为姑奶奶有一分天家赞誉,而让家门添了些许荣光。 谢氏一族被流放六千里外的南疆,一大早就被驱赶出牢房。 男的除了脚链还要戴上枷锁,女的虽然不用戴枷锁,但脚链不除,六岁以下孩童用绳绑。 除了死在牢里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上路。 这几乎满门被流放的场景,引得沿途看热闹的百姓都心生恻隐。 但当有人说起谢氏一族的罪孽,特别是说到他们就是抬高粮价的主谋时,百姓们那点恻隐之心瞬间散去。 明明已经富得流油,还这般不顾平民百姓死活,只想着刮骨牟利。 跟百姓息息相关的迫害,最容易引起民愤。 “喝血吃肉连骨头都不放过的黑心世家,该死!”有人手头有菜的剥了烂叶子就砸。 “你们天天大鱼大肉,我们老百姓饭都吃不饱你们还祸害,流放得好,滚远点吧你们!” 手里没菜的捡起小石子就扔。 “还想撤换天地,咱们大雍好不容易有个如此英明神武的君主,你们居然想换了他。这么能的世家,就该把他们钉死在南疆,永远不要放他们回来了!” “对,让他们死得远远的去,别来祸害我们陛下!” 即使有押送衙役出面阻拦,也抵挡不住民情汹涌。 等他们走到城门外,被砸得身心俱疼的谢家男女老少,所有屈辱、悲伤、不忿、怨恨,都化成了麻木。 梳洗干净,衣装朴素的谢七太太,抱着孙子拉着儿子在城门外十里处给谢家人送行。 顺便,给谢七老爷带去一封和离书。 和离书上写明了她带走的儿女孙子都归她,从此以后他们都与谢氏一族再无关系。 看到这样的和离书,谢七老爷起初不肯签字画押。 最后被谭氏一句罪民子孙无资格参加科举给打击到了,为了小儿子和孙子的前程,他不得不流泪签下了和离书。 放妻子和儿孙一条光明路。 和离后,谭氏让小儿子和孙子一人抱一个装着衣物吃食和一点碎银的包裹给他们的爹。 算是尽了最后一份夫妻和母子情谊。 至于儿媳妇,有儿媳妇的娘家来送,她就不管了。 含泪一别,她就拉着哭个不停的小儿子和孙子回城去。 长长的流放队伍里都是哭声,有亲人相送的更是哭得凄惨。 谭氏知道,谢氏一族不会跟林氏一族那样幸运,在南疆待个十几年还能重回京都恢复世家荣耀。 谢家这些族人全都是娇生惯养的主,此一去,能活着到南疆的怕是难以过半。 存活下来的人五代内也走不出那片疆土。 五代之后,大雍京都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但绝对不会再有谢氏当顶的一天了。 她只有保存身边的子孙,安安分分的过活。 命运已经厚待她,她不奢求什么富贵荣华了,只盼此生平平安安不用受冻挨饿即可。 谢氏一族启程流放,在城中被人扔砸石头菜叶子,以及出城有多少人相送的消息,慕玄月都听说了。 倒是谭氏利落和离让她有些意外。 “是个聪明人。” 和离了,谭氏带着的子孙还有点希望。 不和离,即使另入民籍,也无科举之路可走。 今日入宫来的静仪公主,刚好听到这段禀报,她很是慨叹了一番:“谭氏品性得你认可,自己又有韧性跟魄力,才能快刀斩乱麻。换个别的,怕是出了大牢就只懂找地儿哭,什么事儿也办不成。” 慕玄月从一沓救助司的账册中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姑婆有话就直说,不必迂回。” 被侄女一眼看穿,静仪公主不好意思的抿嘴笑。 “那我就说几句后宅闲话,你且听一听。” 慕玄月点头:“姑婆请说。” 静仪公主告诉她:“华平的女儿魏瑶瑶,被魏国公夫人说给她娘家侄孙,华平不愿意,一气之下打了不反对的魏世子一巴掌,关系僵了。” “魏世子一个月没回主院,华平哭到我这儿,让我给她想办法。我这脑子除了气她烂泥扶不上墙外我能给她什么招。” 觑眼看到明嘉公主声色不动,静仪公主有些讪讪的继续说下去:“可怜瑶瑶那孩子,许是看多了自己母亲身为公主却不争气的窝囊样,性子倒是有几分不同其母。明嘉,你要是当瑶瑶是你亲表妹,不如帮帮她。” 今日入宫,除了入宫说救助司的公事,这桩私事很是让静仪公主烦恼。 华平她是真的不想理,但是魏瑶瑶她却不忍心不管。 “华平姑姑一个做母亲的还做不了自己儿女的主?”慕玄月扯唇冷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的就是子女亲事由生养自己的父母做主。 除非父母不管,或父母德行不配,做祖母的才能用孝道夺取做主权,替孙辈做主。 这点道理寻常百姓都懂,一个国公夫人不会不懂。 只怕是拿捏惯了,早已经不当家里的公主是皇家女。 不过,这么窝囊的皇家女,说实话,皇族多的是人不想认。 “姑婆想我怎么帮表妹?”说到底都是魏国公的家务事,真要帮,可不好帮。 静仪公主听得明嘉公主没有一口回绝,连忙提议:“不如让瑶瑶入宫来养养?” “啊?”慕玄月愣了。 那魏瑶瑶才十三岁吧,况且,血缘也太近了些。 姑婆在开什么玩笑,慕玄月一脸不赞同。 第209章 镀金,帮扶一把 静仪公主看她误会了,连忙解释:“我说的不是让她入陛下后宫,而是让她去侍奉太皇太后一段时间,在宫里养一段时日,处境就好办了。” “嗯?还有这说法?”慕玄月惊讶了。 在煮茶侍候的青嬷嬷也给她释疑:“表小姐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候一段时日,外头的人就不敢轻易打她主意。若是到时太皇太后愿意给表小姐掌掌眼,婚事肯定比嫁国公夫人的娘家好,国公夫人还得上赶着来感谢太皇太后为她孙女谋婚事。” “为何?”慕玄听得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这些门道不是她擅长之域,一时间真的有些想不通。 魏国公夫人都能不顾公主儿媳的意愿,要把亲孙女嫁给自己娘家侄孙,太皇太后截了她的胡,她会不暗恼还感激? 这什么道理?就因为太皇太后她惹不起? 静仪公主看明嘉公主一脸不明状,不禁失笑。 “看你这小样儿,还以为你聪明绝顶到什么都晓得了呢!原来你也有不通之处。” 这话揶揄得让慕玄月有些哭笑不得,“姑婆,您也太高看我了,什么聪明绝顶,我只能算是不愚笨而已。” “这事儿,我想想,应该是这么个意思,就是说,把瑶瑶表妹叫进宫来,让她去太皇太后跟前尽尽孝,把太皇太后哄高兴了,就能让太皇太后给她找门好亲事。如此,鉴于太皇太后的身份地位,魏国公夫人就不好说什么了,只能谢恩了事,是这么个意思吧?” 青嬷嬷和静仪公主都笑着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样。” “还差不多?”慕玄月奇了:“还有那点不太通?” “你想想华平身为公主为何会不被夫家看重?”静仪公主点拨了一句。 “魏世子现在还是只有个挂名闲职。”青嬷嬷也提了一句。 “哦——!”慕玄月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如此。” 她摇头嗤笑:“那魏国公府只怕要失望了。” 没有价值,孙女可以随便嫁人,就算娘家门户不配也可以。 一旦孙女有所价值,转头就可以顺着杆子爬,谋取想要的利益。 京都勋贵多的是没有实权职位,靠祖上荫庇有些活得滋润,有些活得捉襟见肘。 活得滋润的,多是子孙还算争气不败家,还懂些经营之道。 那些活得捉襟见肘的,多是不懂经营还败家,为着个勋贵头衔死活都要讲面子排场,结果越活越外光里漏。 魏国公府大概就是外光里漏那一类。 也就迫切的想要实权揽财继续撑架子。 “华平说,魏国公夫人想把瑶瑶嫁进严家,就是看上她给瑶瑶准备的嫁妆。” 静仪公主一脸鄙夷的说道:“严家一直都靠国公府帮补,现在那婆子没银子贴补了,就想把瑶瑶弄过去,好把她的嫁妆贴补进她兄弟一家的口袋。你看看,多无耻,瑶瑶嫁过去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人吃肉喝血拆骨没得剩。” 青嬷嬷听得都忍不住想啐一口,她告诉慕玄月:“当初太上皇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就是因为魏国公夫人的娘家闹出过跟人对赌赖账之事。” “一个好赌的娘家,必会影响到国公府,何况那魏世子也不是个拎得的人还去给严家人作保。可惜华平公主不听劝,就看上了魏世子那张皮囊。” 魏国公夫人持美貌嫁入了国公府,生出的儿子持美貌娶到了当时最为尊贵的公主。 魏国府自从有严氏当家,日渐入不敷出,以为儿子娶到华平公主会有好转。 哪知道华平公主带过来的嫁妆都有专人打理,并不能轻易挪用。 就算挪用,也得后补进去,要不然就会传出魏国府用儿媳嫁妆支撑门面这样有损名声的话来。 就连华平公主自己想拿嫁妆贴补夫家,都得承担宗室责问的风险。 皆因当初太上皇为了保护这个不太懂事的妹妹,设置了多重屏障。 华平公主想嫁魏世子可以,所有嫁妆一点不会少。但是,所有嫁妆必须交给他安排的人看管。 而且会有宗室监督,华平公主一旦变卖嫁妆,宗室就会有人知道。 魏国公府想让华平公主用嫁妆帮补夫家,小额可以,想动用大额财产根本不可能。 因为太上皇安排的人,发现风吹草动就有权上报给宗室,皇族嫁妆岂能任由人吞夺。 魏国公府乃勋贵豪门,内里不管怎样,这脸都不能丢。 发觉华平公主的嫁妆居然被太上皇派了人看着后,哪里还敢教唆儿子把公主的嫁妆哄过手。 即使后来太上皇出事,也不妨碍宗室监管华平公主的嫁妆。 让魏国公府不敢打其主意。 但是,若魏瑶瑶出嫁,华平公主分给女儿的嫁妆,宗室就不会监管了。 所以魏国公夫人才把主意打到孙女头上来。 听了静仪公主说出的这些内情,慕玄月不禁为自己操心的父王而心酸。 父王为自己亲妹妹可谓是思虑周全,可他的亲妹妹竟然在他出事时避之莫及。 人与人之间的付出不对等,相差太远。 她无法对这样的姑姑产生同情。 但父王定然是不想看到他的妹妹落入困境由人欺辱,才会那般安排周祥。 那位小表妹她在忠义伯府见过一面,目光清正性子单纯,并没有仗着血缘亲近刻意攀附。 还是她主动说了,她才敢叫他们表哥表姐。 比之那位几竿子打过去才有点亲戚关系的林家女,要有分寸得多。 既如此,那就帮上一把吧。 实在是,父王都看不上的魏国公府,她听着也讨厌。 “刚好听说太皇太后前两日有点咳嗽,那就让魏瑶瑶进宫为太皇太后侍疾吧!” 静仪公主听到明嘉公主同意让魏瑶瑶进宫“躲灾”,顿时放了心。 “这下我回去就不用再见华平那张晦气脸了。说真的,我都烦死她了,连自己女儿都护不好,她枉费生在这皇家。” 慕玄月也跟着撇嘴摇头。 不过,她并不认为华平公主不作为。 那位看着窝囊的姑姑,只怕是心眼都用在静仪公主和她这儿了呢! 看看,魏瑶瑶一进宫,可不就解决了她的烦忧。 对付夫家没辙,利用娘家人倒是挺会。 第210章 懿旨,双女入宫 为了不使魏瑶瑶入宫太过显眼,慕玄月还让林家也送一个嫡女入宫侍奉太皇太后。 当然,林家嫡女只能是主支所出的姑娘。 是天子跟公主的亲表妹才行。 被公主申斥过的林家,那些不争气的子弟都被清回家族重新读书学做人。 年纪小的更是被家主要求朝悬梁晚刺股,务必要读出成就,还得日日背诵家训规范自身。 流放的艰苦日子谁也不想再经历。 林家子弟得知天家对他们林家生厌后,后悔加后怕。 回京初期的谨慎,经不住周围人吹捧,家有大靠山的得意自豪藏不住,行事很快张狂起来。 一盆能把他们送回南疆的冰水泼下来,才知道要收敛。 被劈晕送回家的林望舒,醒来后就沉默低调起来。 知道太皇太后要召主支的林湘儿入宫侍疾,她也没闹。 她知道,之前是自己太心急了。 没入宫前触怒明嘉公主得不偿失,只有入了宫,得到天子的宠爱,明嘉公主才拿她没办法。 她不信天子对她没情意,她会证明给所有人看,天子喜欢她。 她得好好表现,不能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入宫机会折腾没了。 林家女和魏家女要入宫给自己“侍疾”,太皇太后当然会给明嘉公主这个面子。 但若是华平公主来求助,她不会理会。 两道懿旨同时发出,一道到了魏国公府,一道到了林府。 接到懿旨的林府,很快就高高兴兴的把林湘儿送入宫尽臣女之孝。 魏国公府迟了一步,皆因太皇太后的懿旨让整个国公府人仰马翻。 已经多年没有接过天家旨意的魏国公府,没有丝毫准备,把太皇太后的懿旨看得非常重。 等隆重接下旨意后,魏国公夫人就拉着魏瑶瑶不停的各种叮嘱。 无外不是要她讨好太皇太后,力求得到天家喜爱,好为魏家争取权柄利益。 让她不要像她公主母亲那样,弄得谁都不喜欢她,给魏家带不来一点好处。 魏瑶瑶低头听着,偶尔点头应一声,小半时辰后,又被父亲叫去叮嘱了一番。 让她入了宫要有眼力劲,不要给家里招麻烦,适当时机要为他在明嘉公主面前多说些好话。 最后到了公主母亲跟前,她以为还会有一番嘱咐,但是,华平公主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告诉她:“太皇太后没叫你出宫,你就不要出来,母亲会去看你的。” 魏瑶瑶吃惊抬头,看着自己的公主母亲有些不知所措。 “母亲,为何女儿不能随时回府?” 太皇太后让她去侍疾本身就不寻常,听母亲的意思她进了宫似乎短时间都不能出来。 这就让她生疑了。 华平公主不想在女儿面前说婆母的不是,也不想让女儿知道自己没用。 尽管迟早瞒不住,但她不想现在就给女儿知道。 她只能板着脸斥女儿:“我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不要多问。” 魏瑶瑶抿唇不做声了。 母亲这样说话,多半是家里又弄出了什么事不想给她知道。 她已经十三岁,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瞒得一时的事何必这么遮掩。 但她不想对母亲追根问底。 不管是因为什么让她入宫,能见到明嘉公主对她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她愿意入宫去。 魏瑶瑶进了皇宫,并没有马上被领去见太皇太后。 而是被带去先见了青嬷嬷。 明嘉公主忙于公务,没有太多时间关注这等事,而是让青嬷嬷代为交代几句。 青嬷嬷看着与华平公主长得有几分像的魏瑶瑶,脸带笑意:“表小姐,明嘉公主让奴婢带您去见太皇太后,请跟奴婢走吧。” 半途换人带路,又是明嘉公主的人,魏瑶瑶心知这是明嘉公主对自己的关照。 出入宫廷尤要谨慎,不能行差踏错,因为这里每个主子都可以惩罚于你,这是出门前母亲对她的忠告。 她很是感激的对青嬷嬷回礼:“辛苦嬷嬷了。” 没有一点国公府小姐的傲气,反而有些慎小慎微的样子,青嬷嬷观之略为心酸。 一个公主娘在夫家不够硬气,害得子女都缺乏应有的自信,真是造孽。 “表小姐不用这般客气,这是奴婢的本分。”她带着小姑娘走在宫道上。 路上跟她道出了让她入宫的真实原因。 知道真相后的魏瑶瑶,眼泪忍不住的流。 严家那些表亲,都是些不事正业的纨绔子弟,书不好好读,武也不好好练,每回到国公府打秋风,她都是能躲则躲。 她跟她哥都不喜欢严家亲戚,可她的祖母竟然打算把她嫁进那样的人家。 旁支姐姐们嫁的门庭都比严家强,她母亲贵为公主,她是国公府嫡女,居然要被打发去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人家。 她如何甘心。 虽然母亲想法子让她进了宫,可她心里还是难过又忐忑。 “嬷嬷,入了宫我就不会被许给严家了吗?” 青嬷嬷知道这小姑娘深受打击,但无风雨不成长,该面对的就不要躲。 “既然公主安排你去侍奉太皇太后,国公府的人就不会对你的终身事轻易做主。当然,若是你想有个好前程,还得自己努力一番。” “而这个明嘉公主帮不了你,你可理解?” 魏瑶瑶含泪点头:“我理解,我会好好侍奉太皇太后的,不会让我母亲和表姐失望。”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魏瑶瑶心知自己要获得太皇太后的认可,才有可能为她做主。 看到这小姑娘知道要去争取,青嬷嬷点了点头,不算愚笨。 太皇太后召了两位臣女入宫侍奉,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套说辞。 太皇太后考察贵女,有可能是为天子选后,也有可能是为别的权贵掌眼。 得到太皇太后认可的贵女,若不为后,就会成为各家权贵豪门争相竞娶的优质宗妇人选。 魏国公夫人虽然想帮衬娘家,但自家儿子也很重要。 若是孙女能嫁入掌实权的家族,用心拉扯的话,国公府的人和她娘家的人都不愁没正事干了。 这可比占取一份嫁妆要有利得多。 还可以借此跟宫里掌权者拉关系。 孙女得以入宫侍奉太皇太后,魏国公夫人觉得皇家终于把目光落到他们魏国公府上,脸上很是有光。 对公主儿媳的脸色都好了几分,还当着面让儿子多回主院,不要总是在外面不沾家。 魏世子自是连连答应。 他知道女儿能入宫跟妻子脱不离关系。 妻子都舍得为女儿使劲儿了,那为他使使劲又有何不可。 让表妹入宫亲近太皇太后,心怀“大志”的魏国公府会有些什么小九九,慕玄月不用想都知道。 她已经跟吏部打了招呼,魏国公府的人想走裙带捷径,那就等着吧! 第211章 受伤,双边开战 进入三月,春暖花开。 北境敌对两军却进入激战之状。 大雍帝皇御驾亲征占据了士气优势,一开始就把乌古军压了下去。 等乌古大汗也带军赶来助己军威时,晚了一步,大雍已经占据了他们两处军事要塞和大片牧民居地。 屡次兵败导致国土沦丧,让乌古大汗万分恼恨,发誓要把大雍军击杀殆尽。 他倾尽后备军全力实行抗击。 大雍西北连线,超六十万军力,都进行有力抵御,也发誓要护住已经夺下来的区域。 颇为艰难的对峙拉锯战持续到五月,慕玄度收到乌古要和西厥结盟的消息,立马传信回京。 收到急报的慕玄月没有犹豫,直接调度大雍十万内陆军增援西北,并对西厥发出两封国书。 一封为谴责之言,一封为讨伐之词,相当于给西厥两条路。 大雍与乌古乃不解之敌,你西厥若是想掺和进来,就要做好死仇难解的准备。 大雍既然敢征伐乌古,就不惧跟两国同时开战。 国书比十万兵将先一步到达西北,西厥王收到大雍的国书时很是纠结。 乌古兵强马壮都抵挡不了大雍的讨伐,西厥兵力逊于乌古,要是大雍调头来对付他们西厥,岂不是更难抵挡? 可不帮乌古,乌古一旦输到底,大雍很可能也会把西厥吞并。 到时同样有危险。 思虑再三,结盟利益也不是很理想,西厥王决定还是暂时观望。 等知道大雍往西北增兵十万后,西厥王既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又心里生恼。 大雍真的是好嚣张。 与大雍对战辛苦的乌古,急需寻求同盟来分散大雍兵力。 为了说服西厥出兵相助,乌古大汗在结盟利益上加倍,西厥王再次动摇了。 本就对西厥蛮子不抱多大希望的慕玄月,发出国书调动兵马后,就着手为双边开战做准备。 一直压着惜卖的半船海外奇珍异宝和隐族提供的稀有织品,在六月对外竞售。 面向各大商行筹集大量粮草。 同时也发布参薯培植成功,今年年底就可以把薯种配往各州府大量繁殖铺开种植的消息。 不出两年,大雍就会有高产农作物补充百姓粮仓。 到时,陈粮难出,新粮不上价,只会白囤。 那些去年就看着江南商会发横财的人,听到这消息坐不住了。 纷纷平价出粮换取那些从未见过的海外货品,以期日后能比粮食换取更高的利润。 把粮商手中的陈粮收集到手后,朝廷只要调配得当,等征收新一年粮税上来,基本不会闹饥荒。 为了避免有不可测的天灾影响今年的收成,朝廷对各州府发布了各项防洪防旱的考核指标。 还派出监查队,奔赴各处进行查验。 若是负责查验的区域出现大灾情,上下连坐,不容官官勾结欺瞒。 全国百姓都知道大雍军队在勇猛征战,开拓疆土获取财富。 朝廷征兵给出的军饷标准远超从前,抚恤金也一提再提。 最重要的是,战死沙场也不用担心妻儿无依靠。 救助司的帮扶模式,已经从京都铺开到各个州府,实行一地一管。 朝廷雷厉风行,兼有明暗两条监督线,让各地州府都不敢懈怠。 百姓从军,连家人都有了不一样的待遇。 军属特别是遗属从过去被看不起到现在的地位提升,有朝廷关注的他们,不再轻易被家人或村人欺辱。 还有一定优待。 如此良性循环下,使得朝廷募兵起来相应容易许多。 等西厥从犹豫到决定与乌古联合,大雍这边已经准备好双边开战。 朝廷不显慌乱,一切都井井有序的应对着。 相比两年前的大雍,真的是天上地下。 户部尚书葛时贞虽然还是日日心疼银子如流水般出去,但只要国库没见底他还能忍着不跳脚。 西厥集军三十万,与乌古两军守望,逼迫西北军的兵力从乌古撤回抵御。 镇守西北的永宁侯,压力倍增。 但有镇北军的榜样在前头,西北军的士气也尤胜从前。 不把西厥啃下几块肉,风头就全给镇北军占去了。 大雍双边开战,战况开始变得紧张复杂。 八月,北境急报,忠义伯朱虎失守临潢府,身受重伤退守义坤州。 消息传到大雍朝廷,引起一片恐慌。 朱虎的战绩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无可匹敌,这样的猛将竟然受了重伤。 那他们御驾亲征的天子岂不是很危险? 接到这军报慕玄月也悬起了心,前线状况怕是已经到了相当激烈的地步。 但弟弟丝毫没有退兵的打算。 她只能在后方尽所能的提供一切所需。 粮草兵器,甚至刚勉强养成的军马,以及新征募来的士兵。 急报入京第二日,朱槿入宫求见明嘉公主。 怀了身孕的冯氏预产期在九月,知道丈夫受伤后惊动了胎气,如今情况有些不好。 朱槿求明嘉公主派个太医给她母亲看看,她担心母亲会提前生产。 父亲出征时,本以为怀孕无望的母亲,没过几天就日日呕吐起来。 这意外惊喜让他们全家人都相当期待,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慕玄月听了朱槿的请求,当即就派太医院医术最好的符太医去朱府为忠义伯夫人保胎。 “ 这符太医擅长妇科,曾经为两个太皇太后诊脉保胎过。我父王出生时就是他在外间候医,医术很好,你不用担心。” 听到太上皇都是这位符太医看着出生长大,朱槿自然信得过。 她含泪跪谢:“公主大恩,臣女没齿难忘。” 若是她爹有个什么意外,她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忠义伯府的未来希望。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娘好几个月,可不能让这个希望流产而逝。 慕玄月知道朱槿承受着重担,既担心父亲的安危,也担心母亲肚里的孩子。 她安慰朱槿:“你爹已经退守义坤州,义坤州从去年夺下来我们就有所安排,不会轻易被鞑子攻破。只要忠义伯安心疗伤,一定会好起来的。” 只要安心疗伤就会好起来,那要是不安心疗伤呢? 朱槿悬着的心并没有因为明嘉公主的话而有所放松。 虽然才跟她爹相处三个月,但她爹是个为君为国可以十八年不回家的人。 看着鞑子作恶,她很难相信她爹能安生养伤。 第212章 匪患,心系两边 让符太医给母亲看过后,知道胎儿没有太大问题,朱槿放了些心。 但冯氏始终牵挂着受伤的丈夫,恨不能亲自去看顾丈夫,让他养好伤再为国而战。 她也知道那个曾经隐藏自己十八年不回家的丈夫,是个什么性子。 “槿儿,你爹这一劫,怕是不好过。”冯氏担忧不已。 “他那个性子,陛下不回朝他也不会回来,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能得到什么好照顾。娘这心,一想到你爹身边没有个细心人照顾他,娘就担心难受得很,早知......” 早知就给丈夫纳个妾室,让他带去随军,起码起居上有个细心人照顾。 军营里粗心的士兵哪能把人照顾好。 丈夫已经贵为伯爷,有一两个小妾方为正常,她也不会被人说心窄善妒。 有了身孕,并探知是儿子后,冯氏已经看开许多。 自己年纪偏大,生下这个孩子,怕是再难有下一胎。 但丈夫还在壮年,伯府也不能人丁太过单薄,丈夫纳妾开枝散叶是迟早的事。 既然迟早要纳妾,还不如早点找个细心人儿代替自己去侍候丈夫。 朱槿明白她娘的意思,但她觉得让她爹纳妾为时过早。 再说,她爹真要纳妾,以他的身份怕纳的也是出身不差的女子。 那样的女子日常自己都要人侍候,又岂会照顾人。 这么摊开一说,冯氏也觉得自己想当然了。 是啊!那些个做妾的,多半都是想入伯府享福的,岂会舍得去遥远又艰苦的北境侍候老爷。 只有她这个正妻才会真心在乎自己的男人。 “要不是娘怀了你弟弟,娘就去照顾你爹,只有至亲之人会把他照顾周全,别人都不顶事的。” 一边是丈夫,一边是肚子里的儿子,都让冯氏放不下,揪着心。 朱槿也两边放不下,内心也纠结着。 “娘,我愿意去照顾爹,可我放心不下您。再有个来月您就要生弟弟了,家里就您一个主子,没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我不敢走开。” 冯氏听到女儿说愿意去照顾她爹,心头稍稍一落。 她连忙告诉女儿:“镇北侯夫人已经帮娘找好了两个稳婆,让她们提前入府来就是。等进了九月,娘就求明嘉公主把青嬷嬷借给我们一用,有青嬷嬷在,什么都不用怕。” 对于教导过她们娘俩好些时日的青嬷嬷,冯氏很是信任。 有个什么都懂的青嬷嬷在,她觉得比女儿在还保险。 朱槿听得她娘这般打算,还是有些不放心,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生死大关。 她娘生死大关之时她不在,心里哪能踏实。 “娘生孩子你除了等着你能帮什么忙?真要有个什么,你也帮不了我。” “可你爹那边不一样,他能不能好好养伤全靠自觉,但你爹的自觉只有杀敌,怕是倒在地上还要拉个鞑子来垫背。” “你去看着他,只有我们自家人看着,他才不敢糟践自己那条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照顾好你爹,娘才好安心给他生个儿子出来。” 冯氏一力劝说女儿,若是有儿子没了丈夫,她即使活着也心伤。 朱槿被她娘说服了。 自己不去照顾爹的话,她娘怕是不会好好养胎。 她娘养不好胎,到时就两头都不能好。 不管如何取舍,都有一头担忧。 朱槿一咬牙:“行,那我就去北境照顾爹爹。不过,娘,您一定要答应我,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交给管家管,您别再操劳,就安心养胎。若是娘您能做到这点,女儿就去北境照顾爹爹。” “娘答应你,放心吧!” 冯氏拍拍女儿的手,很欣慰:“知道你担心娘过于操劳会伤及自身,娘知道轻重的。” 她又感慨的道:“过去是因为我们忍饥挨饿过,才会紧张钱财,看不得铺张浪费。现在娘看开了,什么都没有我们自身重要,只要我们好好的,下人贪图些也没什么。就当你爹挣下的这份家业,益了我们,顺带着也让那些侍候我们的奴仆活得滋润些就是。” 听得整日算账心疼这样那样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朱槿终于放了心。 她含泪抱着母亲的手道:“那女儿就去准备了,明日就启程去北境。” 冯氏连忙在床头匣子里拿出几张银票:“你带一千两银票子在身,再从账房那里支出五百两银子,购置些药品补品带去给你爹用,多带些去,不要省。” “好的,女儿现在就去办。”朱槿接过银票,又去账房支了五百两银子出来,就直奔京都最大的医馆进行采购。 慕玄月是在朱槿离京两日后才知道她带着几个府卫去了北境。 “这朱家姑娘,胆子不小。” 青嬷嬷也有些怜惜:“知道自己的爹重伤,做子女的怕都是不放心,只是忠义伯府还有个即将临产的高岭产妇,怎就舍下娘去了北境呢!” 顾得爹来要舍娘,顾得娘来要舍爹,朱家姑娘难为啊! 忠义之家,不能让她们后顾有忧。 “青嬷嬷,你去朱府看看吧,看忠义伯夫人有何需要。若是能办你做主办了,要是难办就呈上来让本宫想办法。” 青嬷嬷自是应下:“朱夫人管家本就有些吃力,又大着肚子,奴婢确实该去看看她。” “本宫也希望朱夫人能顺利生下伯府的继承人,日后光大家业!” 前线战事吃紧,慕玄月交代青嬷嬷看护好忠义伯府后,继续伏案处理国事。 朝廷如今全力支援军队征伐邻国,这是大雍百姓几乎都知道的事。 即使不能人人为国出力,也至少要晓得别造事来增加朝廷负担。 可偏偏就有些匪贼趁着朝廷军力对外,而生出猴子为王的野心。 巫教之地夷州,贼匪为祸,很是猖狂。 山有山贼,河有河匪,山河之外还有盗贼成团。 慕玄月看到夷州四邻州府都上呈要求剿匪的折子,神色凝重。 西南一带多以族群为重,归向心相比其他地区要稍显淡薄。 不管是前朝还是现在的大雍,对西南某些区域管理起来都很吃力。 加上是多山陵地带,利于藏匿,导致这一带的贼匪很难剿灭。 但再难,这等祸患也不能看着他们猖狂坐大。 这是对大雍皇权的挑衅和蔑视。 慕玄月在手边的舆图上画了个圈,圈进了几个州府。 然后吩咐:“传安王宁王进宫来。” 第213章 出力,干是不干 被传召入宫的安王和宁王,在宫门外遇上。 “哥,你知道明嘉传我们入宫要干嘛吗?” 跟人斗鸡的宁王半途被叫入宫,一脑门的茫然。 在府里听曲儿听到一半的安王,这会也懵着呢:“我哪知道,我这不也刚走到这儿。” 看他哥也不是个消息灵通的,宁王撇了撇。 “以前你连紫寰殿有没有猫上瓦檐都知道,现在怎么啥都不知道了。” 弟弟这牢骚让安王气不打一处来。 他瞪了弟弟一声,压低声音警告他:“你小声点,以前舅舅安插的人早就被拔掉了,你让我还怎么知道宫里的事。” 宁王立马拍拍胸口,佯装松口大气:“幸好拔掉了,要不然你我早就惨了。” 他哥根本就不是坐那位置的料,外祖一家偏偏使劲儿撺掇他,还在宫里各处收买人手安排各种。 好了,最后弄得家产被抄,一家子不得入京,在母妃的京郊庄子上过活。 若不是陛下心胸够广,换个别的坐那位子,江家早一门白骨了。 他们俩兄弟也得跌个大跟斗。 就跟信王一样,爵位不保。 安王看着没心没肺的弟弟,叹了口气:“现在惨也不晚。” “嗯?”宁王吓一跳:“你说什么?” 他脑子一抽,立马瞪眼了:“哥,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事?” 安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恼道:“你才大逆不道。” 他只是直觉这趟入宫没好事而已。 确认自己的哥近期没有做什么出格事后,宁王放心了,“只要不是你干了什么大逆不道事,明嘉就不会拿我们怎么样,我相信她。” 安王白了毫无警觉的弟弟一眼,忐忐忑忑的入了宫。 都已经安稳这么久,上头理应不会再找他麻烦。 要找早就找了,这点他倒是跟弟弟一样,相信那对还算心宽的侄子侄女。 但是好好的突然叫他们入宫,总归不会是侄女无聊找他们两个皇叔来聊天。 这突然召见,就很让人不安。 慕玄月在御书房与京卫营副督领邵宣议事,两个皇叔到来她很客气的请他们落座。 “八皇叔,十皇叔,你们可来了,请坐。” 看似熟络,但他们是从未私下这么面见过的叔侄。 这景,这地,还有明嘉公主如今监国的威仪,都让安王和宁王受宠若惊的坐下。 想当年,就算他们是得宠的皇子,偶尔来御书房也没有落座吃茶的待遇。 经常被查功课的父王几句话就打发走了。 现在,他们竟然能坐在御书房喝上一杯热茶。 这感觉,复杂得很。 京卫营副督领邵宣被内侍带去偏殿候等,这边明嘉公主需要先跟两个皇叔说明意图。 “今日让八皇叔十皇叔来,是有件麻烦事,需要两位皇叔出出力。” 嗯? 需要他们出出力? 他们能干啥? 不是有默契了吗,你们姐弟俩掌朝政,他们这些无大用的皇子吃喝等死不闹事,就是对朝廷最大的贡献。 咋就要他们出力,出点银子就有,力,他们怕是连陛下一只手都打不过的。 预感不好的安王谨慎的没接口,倒是宁王忍不住问了:“我们能干点啥?皇叔能力不行的啊!” “噗!”一向稳重的慕玄月,都忍不住喷了半口茶水出来。 我的天!能老实承认自己能力不行的皇子,整个大雍朝怕只有这么一个。 十皇叔这么坦荡,倒让她不好往下说了。 但不好说也得说啊! 大家都做米虫,岂不是要累死他们姐弟俩。 于是她把夷州匪患的事说了出来,然后也把刚刚拟定的剿匪计划告诉了安王和宁王。 听到这里,两个米虫皇子脑子只要不傻,就都知道要他们干嘛了。 米不能白吃,要干活。 “剿匪啊!”宁王看向他哥:“哥,你出过远门赈过灾算是有点经验,你去吧。我除了京都附近哪都没去过,我怕出去了找不到路回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 要他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柴去剿匪,匪剿他还差不多。 他还想留着条命逍遥几十年。 安王白了弟弟一眼,他就说进宫没好事,看看,中了吧! 剿匪他不是不能剿,但得看是哪里的匪贼。 夷州那地方的匪患可是陈遗旧毒,先祖都没能剿清剿灭那里的匪患,让他们去剿,纯属遛人。 他在京都戏听曲儿过安逸日子不好吗,干嘛要辛辛苦苦跑出去溜达。 慕玄月装没看见他们的抗拒神色,“夷州之地的匪患一向难剿,四邻州府衙门的官一届一换,他们平调也不愿在原地续任,这让朝政落实力度大大减低。” “穷山恶水出刁民,恶性循环下,匪患日渐猖獗。若是不抑制,祸患就不止四邻州府,怕是会同化四邻扩大他们的地盘,到时就会更加难剿。” “所以,我们不能因为难,就置之不管。如今大雍军为国征战,多少将士为了大雍的未来安稳勇往直前,就连陛下都亲自上阵。作为皇族一员,我希望八皇叔十皇叔也能出一份力,为陛下分担分担。” 明嘉公主的话,让两位皇叔都脸色讪然。 作为慕氏皇族,他们确实有义务为天子分担一些事务。 但是,也确实没用信心能把这事干好。 所以支支吾吾的有些不想接手。 慕玄月也不恼,“既然两位皇叔不想为祖宗基业出力,那明嘉不会勉强,只是日后大雍的盛世,也就与皇叔们无关了。” 大雍必然会越来越好,到时有功的会有各种封赏,无功的,就只能看着别人领赏。 这种滋味一次两次没什么,但若是别人年年有赏,自己年年空手呢? 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想想都觉得丢人。 安王神色动了动,想着出去遛一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被人看不起的强。 那就遛一圈吧,相当于出去散心了。 刚想出声揽下剿匪的事,结果就听到明嘉公主吩咐内侍:“去传敬谨郡王进来。” 这两个皇叔不要立功机会,总有别的人想要的。 “明嘉,你想把剿匪的事交给你大皇叔?” 宁王不由脱口而问。 慕玄月点头:“大皇叔被贬为郡王,想来他很需要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虽然这位大皇叔陷害过他们父王,但已经受到惩罚,且被罚后老实得很。 废物利用如果能出成绩,她不介意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让弟弟揽个宽大为怀的名声。 第214章 激将,解内除外 听到他们不干,就要让敬谨郡王去干,安王宁王都有些坐不住。 他们跟敬谨郡王虽然没到死对头的程度,却关系僵化堵人心。 即使年纪差上一大截,看对方也都不顺眼。 因为看不顺眼,也就不想对方有什么表现机会。 安王立马说道:“不用叫他了,我们去夷州剿匪就是。” 我们? 宁王愣眼,道友贫道一块儿了。 可想到那个总是横眼看自己的讨厌的大皇兄,宁王认命的闭上嘴。 上阵亲兄弟,去就去吧! 这两兄弟终于愿意去剿匪,慕玄月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 她假装犹疑不决:“两位皇叔若是没信心,其实不用勉强。原来明嘉是想着两位皇叔年轻力壮必不会堕了我们慕家皇族的威势,但其实大皇叔年长些人生经验丰富说不定更......” “他都抱孙了,老胳膊老腿的有什么用,就我们去吧。我们不说能剿完夷州的贼匪,至少也能震慑他们一番。” 话已出,安王也不迟疑了。 反正不能吃白饭了,就只能辛苦辛苦自己。 宁王也知道自己得干活了,他收起那幅浪荡样,认真的道:“明嘉,十皇叔虽然没为朝廷干过什么大事,但也知道夷州那带的贼匪很是让朝廷头疼。我们是没多大信心,但既然去了就不是打个转回来,尽所能吧!” 他不打包票,所以也别对他们抱太大期望。 打算去打个转就回来的安王,斜了眼弟弟,没拆台。 慕玄月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既然两位皇叔想去,那就去吧。若是没剿成也不要紧,到时我再让大皇叔去就是。” 安王:...... 宁王:...... 双双肩膀发了沉。 感情他们要是干不好,后头还有人等着挣功劳。 这不是逼着他们要把事儿处理到别人没机会的程度嘛! 出了御书房,走远后两兄弟都回头看了看,宁王心生佩服:“怪不得父王会让她镇国,要心机有心机,要手段有手段,把我们俩套进去也不过是几句话功夫。哥,你服了没?” 安王没有出声,只叹了口气。 开始是人家让他们去剿匪,最后变成了自己求着去剿匪。 还得认认真真的剿,剿不出成绩还不能潇洒回京。 这侄女的心机手段,确实堪监国。 有她在,谁能窃夺得了大雍? 自己不如一个女子,难道还不如一个鬓生白发的皇兄不成。 “走吧,去看看母妃,回头再跟邵督领商议剿匪细节。” 御书房里,邵宣知道明嘉公主已经说服两个王爷去剿匪后,很是佩服。 安王和宁王一个整日窝在府里非必要不出门,一个爱浪荡在市井,招猫逗狗整日不着家。 这两位爷都活成了真正的米虫样。 要他们出远门去剿匪无疑是扯他们出安乐窝,他以为他们会拒绝。 结果没想到他们居然应了。 “他们不去的话,本宫就让敬谨郡王去。”明嘉公主好整以暇的一句,让邵宣明白了几分。 他忍笑点头:“殿下的安排极为妥当。” 你不干,有人抢着干,看你干不干。 别看皇家子弟多是好逸恶劳,却也极爱暗地里较劲儿。 明嘉公主这激将法,用得完美。 “殿下放心,既然有两位王爷同往夷州剿匪,末将定然不会无功而返。” 西南偏远,皇权之威稍有不及,但有皇族亲自前去剿匪,当地官府的配合度就不同了。 行事起来是有一定震慑力的。 “邵将军辛苦了,等邵将军携功归来,京卫营会交到你手上带领,望你不负朝廷重望。” “末将谢殿下提携,必不辱使命。”邵宣激动跪地谢恩。 京卫营有四位副督领,负责京都东南西北各个区域的安危。 最高领将总督位置只有一个,至今还是空着,无人得以升为头领。 从京卫营抽调三千兵马远途剿匪,是一个难得的历练机会,邵宣自然要全力以赴。 解内忧除外患,上位者不能松懈,一旦松懈问题就会日渐加重。 深知这点的慕玄月,在军力不能分散的局势下,让京卫营负责剿匪,是基于这两年京卫营已经安插不少云家将进去。 不用忧虑京都异动无法掌控。 三万京卫营抽调十分之一的人出去,也不会影响其职能运转。 安排好内部清缴事宜,慕玄月的注意力再次投到西北两地的战事上。 而此时去往北境的官道上,奔袭着几匹快马。 朱槿很庆幸自己学会了骑马,要不然根本没法在几天内跑这么多的路。 若是坐马车,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 虽然大腿两侧已经被磨得辣辣的发疼,她也没有减缓速度,只想快点见到自己受伤的父亲。 八月中,朱槿风尘仆仆的终于来到义坤州镇北军的驻地。 肩背中了三箭的朱虎脸色苍白的趴在床上,看到一头灰土的女儿出现,惊着了。 “槿儿,你怎么来了?”他中气不足的问道。 看到如山般伟岸的父亲,如今倒在床上趴着不能动,肩背上绑着大片白布,白布上都是血迹和污迹,一看就知道伤得很严重。 朱槿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跪扑过去:“爹,您还好吧?” 看到女儿都吓哭了,朱虎咬牙抬起手给她擦泪,安慰她:“别哭,爹没事。” 怎会没事,进军营的时候她就问了,听说她爹昏迷了三天才醒来,可见有多危险。 “爹,您不能有事,您要好好养伤,娘让我来看着您,您可千万不能逞强。娘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可要听娘的话啊!” 朱虎鼻子一酸,妻子这是担忧他又不管不顾她了呢! 他深吸口气,忍着伤口疼痛,应下女儿:“好,爹听你们娘俩的,好好养伤。” “对了,你娘没事吧?” 都打发女儿跑来北境照顾他了,妻子怕是在家里受了不小惊吓。 “娘没事。”朱槿告诉她爹:“下个月娘就要给我生个弟弟出来了。” 知道妻子怀孕,却不知妻子怀的是儿子的朱虎,听到这话激动的差点翻身而起。 “爹,您别乱动!” 看到她爹一动,背上的白布就有血水浸染出来,朱槿吓得连忙按住她爹。 “军医,快叫军医!” 第215章 触动,故人开蒙 军医赶来看到朱虎伤口又迸裂,急了:“朱将军,您注意点啊,再弄破这好不容易要长肉的伤口,可真的就要不好啦!” 这人高马大的大将军,真的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别人一支箭就要命了。 他被乌古神箭手射了三支箭 ,好不容易救活过来,这伤口一而再的裂开,神仙也要无计可施了啊! 朱槿听了军医的话,十分后悔自己把母亲怀的是儿子这消息告诉她爹。 朱虎却笑呵呵的不当回事,只知道自己要有儿子了! 这么大的喜事,他怎能按捺得住兴奋喜悦之心。 原本他还想着,若是妻子生的还是女儿,就让大女儿招婿,好让他辛苦挣下的家业,有人继承。 现在要有儿子顶门户了,那大女儿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嫁人了。 他就算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伤口重新包扎好后,朱槿再也不敢多说话,就看着她爹不给他乱动。 然后就住在营地,一日三次的给她爹喂饭换药。 每日擦擦洗洗,还帮忙按摩四肢舒筋活血。 自受伤后就趴着的朱虎,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因为有女儿在,他也把许多事交给下属去处理。 鞑子挑衅都挂牌休战,忍住那口郁气。 义坤州原为乌古地盘,被大雍占领后,马上划州而治。 最早一批孤儿流浪汉就安排在这里,让他们跟随伤残将士看守抢夺来的牛羊马。 还要开垦荒地种植农作物。 经过一个生长季,瓜菜早有收获,稻栗也生长理想。 这片肥沃的土地,守护好一定会成为大雍一个良州。 韦彦之就被派到这里任知州,成为一个人口不足万人的州官。 除了要管理安置到这里的人口和伤残将士,还要与当地驻军密切联络,进行防护方面的措施制定和实施。 朱虎受伤退守义坤州韦彦之自然知道,他到任近半年,对自己辖区内的一切都已经了如指掌。 这会正是甜瓜成熟季节,他带了几筐甜瓜来探望忠义伯。 得知忠义伯的女儿竟然来这里照顾受伤的父亲后,他不禁由衷感慨:“伯爷您后福绵绵,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啊!” 有个这么勇敢孝顺的女儿,可见朱家家人和睦家风良好。 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得到天子和公主的看重。 有人羡慕自己有个孝顺女,朱虎自是自豪得很:“我妻女心里有我,我才有绵绵福气!” 女儿来这里照顾他好些天了,他伤口再也没有迸裂过,手脚也不再僵化难受。 还每日给他开小灶,补药补品一齐来,都把他肚子喂大了一小圈。 本来他想叫女儿回京去看着妻子生产,可女儿不愿回。 非得要把他照顾到能提刀上马杀敌她才回去,说是她娘交待的。 朱虎感动于妻女的关心体贴,心里自然满满的一腔家庭温情。 忠义伯毫不违言的道出心底话,让韦彦之羡慕之下,有些汗颜。 新婚半个来月他就告别娇妻来这里上任,当时妻子哭得梨花带雨的他还觉得太过黏人。 他一心想着拼出个不凡政绩来,忽略了要在家里独守空房的妻子。 书信往来都极少说些温情话语,多是平淡几句安好勿念就了事。 看到忠义伯这等勋贵都坦坦荡荡的道出小家之幸,韦彦之才知道,心系家,语温存,并不损大丈夫之形象。 朱虎压根不会想到,自己不经意一句话,会让一个一心仕途展抱负的年轻官员,有了些观念上的改变。 往后余生,都时常提醒自己要家国两不误。 从军营出来,韦彦之本来想回衙门,结果念头一起,拐去了牧场。 义坤州建立了三大牧场,由官府与当地驻军共同管理。 牧场主要蓄养牛羊马,也开垦山头荒地搞种植。 三大牧场呈歪斜的品字形分割,在三大牧场附近还有一些小牧场。 这些小牧场是一些回流边民转移到这边来落户后所得。 义坤州很多土地都免赋税三年,只要人来,就有土地安排给你养殖种植。 免赋税三年后,可以低价把名下的地转为私有,然后每年缴纳一定的税即可。 这相当于三年时间在这片沃土获取的收益都归自己,有了一定积累就完全可以把地买下来,如此就有了立家之本。 虽然有一定风险,比如害怕鞑子会重新把这里夺回去。 但只要大雍军能守住,他们就能无本起家。 风险与机会并存,胆子大的或者走投无路的,会选择在官府牧场附近生存。 自然而然形成了人们以官府牧场为主扩散而居的局面。 韦彦之拐到甲牧场附近,这里聚集生存的百姓比较多,有边民,也有一些其他人群。 他停在一间简陋的木排房前,把马儿交给随从后,就走到木排房外头倾听。 “恒公匡合,济弱扶倾。绮回汉惠,说感武丁......” 看来教到千字文了啊! 他没有进去打扰,而是候等在学堂外头,看着散落在周围的简陋房子沉思。 大雍人不习惯住大帐篷,无论多艰难,都要堆石头架木头的造一个稳当当的家出来。 这些房子在内州只有穷困人家才会住,在这里,却成了难得的安稳之所。 五年时间,他一定会改变这里。 好房子会有,热闹集市也会有,人也会越来越多。 韦彦之从未担心过义坤州会守不住。 他相信天子扶摇直上的巨翼,一定能庇护到这里。 所以刚到义坤州三个月,他就筹建起一间学堂,认字识数有助开化,读书明智才能识礼。 开荒放牧之余,有个地方教化新州百姓,是善事,也是幸事。 因为,在这里为边疆娃儿开蒙的是他昔日的同窗柳子淮。 还有柳子淮的爹,柳长临。 柳家一家如今已经在义坤州落户,成为这里的夫子之家,颇得周围人尊敬。 当然,这得是没人知道他们过去才有这样的境遇。 柳家离开江南后,一路北上,开始并无胆子到新州居住,而是在幽州停留了一阵子。 结果被人知道他们就是京都柳家后,直接被赶出了幽州。 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住在幽州最宏伟的那座镇北候府的少主,就是明嘉公主的未婚夫。 他们到了卫家地盘,自然不被卫家人待见。 不轰走他们难道还留下来碍眼不成。 第216章 谋生,不长记性 柳家被赶出幽州,一度心灰意冷。 但回头无归途,只能随波逐流,跟着回流的边民去新州落户。 却没想到新州的州官是认识的人。 有个靠山在这里,他们没理由再去别的地方。 果然韦彦之用上了他们。 筹建的学堂属于官府管辖,一个学生半只羊的束修,交给夫子补贴生活。 这学堂有四十几个学生,都是以前没有机会念书的孩子。 一部分为边民孩子,一部分为伤残将士的孩子。 伤残将士有些在牧场有稳定职位,新州要发展,官府鼓励这些将士携带家口来这里定居。 给出的优惠政策相当诱人,比如将士的家属可以免费获取定额土地并免税五年,还优先获取粮种和畜牧许可。 这样的条件吸引到一些家境困难的家庭。 在老家土地少,四季劳作都未必能饱肚子。 俗话都说树挪死,人挪活。 换个地,说不定能翻个身,从此能吃饱穿暖。 虽说乡土难离,但为了团聚,为了能吃饱穿暖,有人会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的来新州。 所以这么一个小学堂,一开始就招揽到几十位孩子入学。 柳家父子靠着做夫子,一日三餐有了着落。 花光了老本的他们算是避免了做乞儿的下场。 柳子淮上完今日的课,出来看见穿着官服的韦彦之,神情略有意外。 “韦大人。”他连忙上前行礼。 “柳夫子。”韦彦之背着手点点头,颇有官范。 在新州,他们的关系并不为外人所知。 只当是偶然结识,柳家人因为读过书,所以得知州赏识,才聘了做学堂夫子。 而柳家来这里落户的原因,对外说是家道中落,家里什么都没了,才不得不到新州来谋生。 四周围的人都信了。 因为大家都是冲着新州免税三年田地便宜这样的好处而来。 “不知韦大人有何吩咐?”柳子淮恭敬的问道。 能在新州遇到韦彦之,是柳子淮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乍然看到新州的州官居然是韦彦之时,还以为韦彦之是不得天子看重才被贬来这等蛮荒之地。 那一瞬间他不受控的有些幸灾乐祸的念头。 觉得韦彦之被放到这里来做官,比自己遭遇的也好不了多少。 结果到新州任州官的韦彦之一点也不沮丧,还意气风发得很。 等他得知韦彦之在天子身边做了一年起居郎才获得到新州任职的机会,那点平衡的舒适感就荡然无存了。 韦彦之竟然做过天子近臣,那想必来新州不是被天子厌弃,而是重用。 可见这片大雍打下来的疆土,天子非常重视。 只要韦彦之在这里做出成绩,日后前程怕是难以估量。 而他,却只能在这里做个小夫子,永无出头之日。 他们,终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看着双眼无光一潭死水卑微恭谨的柳子淮,韦彦之暗叹其自作自受,面上却不显。 他提醒柳子淮:“日后看到军队经过,尽量回避一下,恐怕会有认识你的人到这边来。” 柳子淮心一提,脸色变了变:“会是谁?” 韦彦之摇头:“说不准,总之让你家里人都低调些,别引人注意就是。” 作为昔日同窗好友,他可以在能力范围内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 但他不可能方方面面的护着他们,他也护不了。 只能看他们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躲过去。 韦彦之特意来提醒自己,柳子淮心知必然是自己惹不起还要躲的人。 想到在幽州的遭遇,柳子淮心沉了又沉。 他知道,以韦彦之的地位,与幽州那位根本无法抗衡,唯有让步的份。 到时要是那人连新州都不让他们一家待,那他们一家子能去哪里? 回到二里外简陋的石头房时,柳子淮把韦彦之的话告知了家里人。 如今柳家只剩自家人,再也没有一个奴仆跟随侍候。 跟着他们去江南的潘叔,在来北境途中因为盘缠紧张也被他们卖了换银子。 现在家里除了靠他们父子俩做夫子挣的束修,柳大太太还得翻地种些瓜菜来帮补家里。 柳家二子柳子翰成了小羊倌,养着几头羊,日日赶羊放羊,早出晚归。 而曾经的大小姐柳敏珺,只负责给家人缝缝补补,地里活跟羊圈活一概不沾。 听到大哥说今日韦大人来过后,她有些不满说道:“大哥为何不把韦大人领家里来做客,那是我们家现在唯一的靠山,得好好维系这关系。” 若是以前,对于其貌不扬的韦彦之她是看不入眼的,但现在不同了。 颠沛流离一年多,已经十七岁的柳敏珺着急了。 特别是从韦彦之那里知道她庶姐的丈夫考入衙门就职后,她心里就更焦虑难受。 一个庶女,不但脱离柳家苦海,如今还成了官太太,这叫她如何甘心伏低认命。 她得想法子翻个身,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做个农家女。 女儿的心思柳大太太当然知道,但她敛着眉眼假装没在意听。 柳太太(肖姨娘)却不加掩饰的撇了嘴:“韦大人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人家怎会来我们家做客。别动什么心思,家里教训还不够多吗?” 被抬为平妻后,柳太太就不再在大妇面前卑微做人了。 如今自己女儿成了官太太,她更是腰板挺直,说话自然不遮不掩。 柳家之所以会有如今这样的下场,就是因为当初贪图富贵好高骛远,得陇望蜀。 明明娶到了公主,人家即使隐瞒身份入门身家也不薄,偏偏有人不知足,使出龌龊手段企图娶富贵平妻。 最终导致一门陨落,连家都没了。 现在又想故技重演搏出路,真真是不长记性。 柳太太的话让柳长临的脸一黑,当即就瞪着女儿怒道:“你给我安分点,等过段时日就给你找个人家,别整有的没的到时害得我们在这里都待不下去。” 自己的心思被家人一眼看穿,柳敏珺抿嘴就抹眼泪。 “我不要在这里随便嫁人,我本来就是大家闺秀,要我嫁给这里的粗俗莽汉我宁愿去死!” 没想到一句话能带出这么个堵心场面的柳子淮,脸色难看的转身出了屋子。 妹妹的心思他也知道。 可他帮不了她。 也不能帮。 第217章 上阵,为将之勇 韦彦之冒着风险在帮他们,若是他为妹妹去算计他,与以前的忘恩负义有什么不同。 他已经为忘恩负义付出大代价,再来一次,除了命他还有什么可付出。 他想死吗? 想过无数次,但终是一直苟活着。 即使没有尊严的苟活着,即使日夜焚心的后悔,也没有勇气再了断自己。 他就是这么个卑劣无耻又苟且偷生之人。 他何苦再去折腾。 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一脸苦笑的柳子淮并没有阔朗之感。 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天高任鸟飞的意气了。 韦彦之今日特意提醒柳子淮不是无的放矢,而是跟忠义伯聊了后,心里有了些猜想。 虽然军机不漏,但有些事还是可以揣摩出一二。 现在义坤州有十万兵马守卫,按兵不动不单单是因为忠义伯身受重伤。 背后只怕还另有意图。 临潢府乃乌古北边几个大部落的重要生存地,被大雍攻占一次后,乌古大军立马抽调人马来夺了回去。 如今那些人马都还在临潢府驻守着,担心占领了义坤州的大雍军,迟早会把临潢府吃下。 忠义伯把乌古兵力拉扯往北,减轻了中路军的压力。 打中路的天子很可能一胜出就会转头往北,与忠义伯来个双边夹击,截断乌古军力,把他们围杀在乌古之北。 想到这个可能性,韦彦之心跳都加速了。 若是真的如他所料,大雍今年怕是要咬下乌古好大一块肥肉。 不行,他得回去看看舆图,看能不能把义坤州巴拉大一点。 因着西厥与乌古结盟,卫离尘负责的战线越打越往西,把乌古主力牵扯住。 让中路的天子压力大减,很快逼得鞑子们退守黑马壕。 九月初三,天子带领的大雍军冲过黑马壕,占领了乌古又一处军事要地,击杀鞑子三万余人,截断乌古往北要道。 慕玄度没有休整,直接带兵往北奔袭。 一路大军横扫,沿途大小部落的财物尽数掠劫一空。 留女不留男,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 让鞑子也尝尝大雍曾经遭受过的悲惨苦难。 他们还仁慈了。 因为他们还留了女人不杀。 而乌古对大雍,那是喘气儿的都不留。 箭伤未好的朱虎,收到陛下往北而来的密报,躺不住了。 “槿儿,爹要带兵配合陛下,你回京都去吧!” 他起身就要穿衣披甲。 朱槿急了:“爹,您伤口刚开始好一点,您不能出战。” 她拦着她爹不给他披甲上身:“不可以,这东西一上身就会磨到伤口的。” 朱虎很无奈,举手想把女儿推开,又不忍心看她难过,只得插着腰走来走去。 “槿儿,这事非同小可,我不能躺着不动。爹答应你不出战,但我必须亲自督战,你明白吗?” “女儿不想明白,女儿只知道爹您一上阵,就会不管不顾,女儿不想没有爹……” 朱槿忍不住哭了起来。 朱虎被女儿一句不想没有爹给震得心酸。 他深吸了口气,滚了滚发哽的喉咙,涩声告诉女儿:“如果爹不去,会有很多人埋骨战地,会有很多人没有爹。陛下贵为天子,他都要冒险御驾亲征,你知道为何不?” 朱槿流着眼泪,抿唇不答。 “因为陛下和爹一样,都想避免我们大雍军少一些伤亡,让更多人还有爹喊。” 父亲的话让朱槿哭得更难自抑了。 朱虎正了神色:“畏战者不配为将,你爹我只要能站立,就不会畏惧上战场。槿儿,你得知道,这是你爹的使命,也是你爹的宿命,不可违抗。” “可是你答应过我跟娘,说你会好好养伤的。”朱槿拉着她爹的大手不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朱虎放缓语气:“自你来到这里照顾爹,爹就没有发热迷糊过,伤口也没有脓肿了。爹有好好养伤,槿儿不用担心,爹没事的。” 虽然伤还没完全好,但战机不可失。 他没法留在这里继续休养下去了,必须抓住机会与天子打配合。 急是急了点,但为臣者,只有服从命令的份。 朱槿看着阻拦不了自己的父亲,她只好嚯了出去:“那女儿跟着您去,女儿要看着您寸步不离。” 她爹说不出战,她是不信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万一她爹没了,她要亲自把她爹带回去,不能让她爹埋骨北境。 听到女儿要跟去,朱虎不同意:“槿儿别胡闹,你听爹的话,回京都去。你娘说不定要生弟弟了,你去帮爹看着,不要让你娘害怕。” “不,我不回。”朱槿倔强的一擦眼泪,“我力气很大,我不怕上战场。” 她虽然长得像娘,但力气从小就比别的女孩子大。 也因为如此,以前才会被人逼着她们娘俩回老家去种地。 而且她小时候在祖父教小叔他们武艺时,偷学了几招。 在老家种地时有空就练着,她并不是什么都不会。 恶人上门欺凌她能拼出生路,靠的都是她练灵活了的身手。 只是从老家逃出来后,没事她都不在人前显露罢了。 女儿死活不愿回京都,怎样都要留在身边看着自己,朱虎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 最终同意带着女儿行军出征。 得到允许跟随的朱槿,换上士兵服拎了根长枪就是一个似模似样的兵。 但她明显的不太适应这样的装扮,走起路来有点同手同脚,让亲兵卫看着只能忍笑转开眼。 朱将军宠女儿,他们除了跟着宠,有什么办法。 九月初九,重阳登高日,草原上却战马嘶鸣,军旗猎猎。 慕玄度带兵绕从庆州与从义坤州出击的朱虎遥遥呼应,意指临潢府。 战鼓,再次在乌古北面擂响不停歇。 虽然来北境将近一个月,但这是朱槿第一次面对战争场面。 亲眼看到凶猛的鞑子把他们大雍将士杀得一片又一片倒下后,朱槿胸腔激愤起伏。 双目也赤红着,咬紧了牙关。 她都恨不得能拿着武器冲上去为大雍将士报仇,何况她身为主将的父亲。 此时此刻,她忘了京都即将要生弟弟的娘,满目都是尸山血海的可怕场面。 第218章 胜仗,陛下亲事 看到女儿没有害怕退缩,反而一副恨不得加入战斗的模样,朱虎突然想到了异常英勇的明嘉公主。 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虎父无犬女,他朱虎的女儿也不差,至少比许多女娃子要大胆多了。 抢夺临潢府的大战持续了七八天,深秋枯草血染,风卷残旗。 朱虎答应女儿做到了没有出战,而是指挥部下扛住乌古军的各种突击,让他们跑不出围剿圈子。 九月底,乌古北边兵力被大雍军全线击溃,临潢府重新落入大雍手中。 大大小小的部落全部又被大雍军清洗一遍,塞音山达和迤都均设立驻守军事要塞。 至此,乌古最北面全部被大雍收入囊中,直接变成了与渤国为邻。 捷报传入京都,朝堂震动,民间轰动。 大雍,竟然吞并了乌古三分之一的疆土,这等丰功伟绩,让所有大雍人都相当兴奋自豪。 自立朝以来,这是大雍最为扬眉吐气的一天。 压着他们大雍的最强恶邻,终于被他们大雍打到国破难安。 慕玄月也狠狠的松了口大气。 弟弟做到了! 乌古这一败重创到国基,大雍最北边至少能获取到十年安宁。 天子之威,至此可以全国赞颂了。 “倚琴,你去忠义伯府走一趟,告诉伯夫人,朱虎无事,她女儿也无事,不用忧。” 冯氏几日前,生下了一个六斤七两重的儿子。 因着年纪有点大,心里又有忧虑牵挂,生产得并不顺利。 出血过多伤了根基,留下了些隐患。 幸好性命无忧,也算给了忠义伯一个交代。 倚琴含笑领命而去。 慕玄月抽身去看太皇太后,弟弟快要班师回朝了,他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太皇太后看到她来,脸上都是笑容。 “听说陛下打了大胜仗,哀家中午都多吃了半碗饭,午歇时她们都说哀家睡梦都在笑呢!” “是真的呀!太皇太后就是睡着都笑了。”扶着太皇太后落座的魏瑶瑶也脸带喜悦,笑得眉眼弯弯。 这半年来,她都住在宫中没回家,都是华平公主入宫来看她。 魏国公夫人伸长脖子等着孙女为儿子和娘家人谋官位,倒是没有催促过她回去。 特别是听说太皇太后现在正为年纪大点的林湘儿寻摸亲事后,就更加期待自家孙女有好运气了。 慕玄月看了眼眉眼带笑的魏瑶瑶,这位表妹还真的是跟她母亲不一样。 性情和暖大方,与宫中众人都合得来,很是招太皇太后欢心。 林湘儿就比较文静,这会行礼后抿着嘴微笑,规矩比入宫前更好了。 “你们俩先回避一下,本宫有话要跟太皇太后细谈。”慕玄月笑着让她们退下。 魏瑶瑶和林湘儿连忙施礼退了出去。 她们日日一起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奉,已经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 明嘉公主要跟太皇太后说些旁人不宜听的话,她们自然不会偷听。 就在殿前几丈外玩手绳,顺便看着不给别人靠近打扰里头的人。 “明嘉今日是为何事而来?”太皇太后好奇问道。 慕玄月开门见山的说道:“陛下出征前答应过回来就成亲,现在已经九月底准备进入十月,我们该给他准备准备人选了。” 天子大婚,除了皇后人选,还得有四妃人选。 这些目前都还没有具体去挑,选秀陛下没时间,朝臣推荐的方式慕玄月不赞成。 她只能划个范围让自己的人先网罗一圈,然后让太皇太后来梳理。 太皇太后听到是这事,连忙说道:“是该给陛下相看相看了,这事儿不能拖了啊!” 慕玄月把一本册子递给太皇太后,“这里有京都六十位还未定亲贵女的资料,皇祖母您过过眼,有合适的您就勾画出来,到时召入宫来考察一番。若是通过,就留档,等陛下回来定夺。” 太皇太后接过册子翻了翻,里头有画像,也有大概的体貌性情记录,基本能一目了然。 “这事交给哀家来办就好了,你去忙国事吧!”太皇太后很爽快的把事儿揽过来。 要从六十位贵女里面挑出五位贵女来充盈陛下后宫,这事儿可不轻松。 她先来捋一遍,可以减轻明嘉公主不少负担。 太皇太后这么爽快,慕玄月顿时放心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提醒了一句:“皇祖母,这里头的备选女子乃秘密造册记录,不易泄露,以免影响她们往后的议亲事宜。” “哀家晓得,哀家会谨慎处理的。” “那就辛苦皇祖母了。”这事交给太皇太后来梳理,慕玄月很放心。 因为她知道太皇太后是个有公心之人,不会为了私心而做些什么。 “哦,对了明嘉。”太皇太后叫住了正要告辞离开的慕玄月。 她想起有件事要问明嘉公主:“湘儿年纪到了,哀家打算把她说给瑞亲王妃的娘家徐家,你看怎么样?” “徐家?”慕玄月略一思忖,问道:“会不会门第高了些?” 林湘儿是林家主支三房所出,林三爷如今只是七品仓部司主事,明年考核通过才能升上从六品员外郎。 而徐家那可是真正的清贵世家,祖上不但出过两任相爷,先祖还是她们慕家先祖的老师。 徐家家主如今是国子监祭酒,身份地位比林家三爷可要高多了。 她担心徐家看不上林湘儿,却又慑于皇权不得不接受。 如此一来,于两个家族来说都未必是好事。 听得明嘉公主竟然有此担忧,太皇太后笑了。 “你把湘儿叫进宫来侍候哀家,难道她就白侍候了?” “何解?”慕玄月纳闷。 太皇太后告诉她:“湘儿入宫半年,规矩学得很是认真,言行有分寸,进退俱得体。瑞亲王妃看了都觉得这姑娘性子稳重,这才托哀家来做媒。” 慕玄月挑眉了,原来是瑞亲王妃先看上了人啊! “虽然湘儿父亲的官位不高,但她是哀家教导过的孩子,比外头那些贵女识大体,倒不用担心她嫁入徐家会被人看轻。” 这倒也是,把人叫入宫来养着,本来就有助提升身份。 慕玄月理解了,遂点头:“若是能成,这应该是桩不错的婚事。” 也就是她不反对徐林两家世家联姻。 “那成,那哀家就把湘儿的事给定了。” 既然说到这儿,慕玄月随口就问了句:“瑶瑶的婚事皇祖母可有了头绪?” 第219章 受伤,毛病大了 “瑶瑶啊!”太皇太后笑容一淡,叹了口气:“这丫头姓魏,她的婚事哀家要谨慎些,不能大意。” 慕玄月会意一笑,“皇祖母说得极是。” 有个还算睿智的太皇太后真是不错,不用多说都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维护皇族利益。 “她年纪还小,不急。”太皇太后是真不急。 要是有人急,那就尽管急,祸害不到魏瑶瑶就成。 “倒是明嘉你的婚事也快了吧?”太皇太后越说越来劲了。 “等陛下成了亲就该到你了,小卫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说到自己慕玄月就微微发窘了,她也不知道卫离尘什么时候回来。 虽说弟弟这边打了胜仗,但西线战事还没停歇,狗急跳墙的乌古,怕是要来个拼死一战也未知。 她只能告诉太皇太后:“等陛下成亲后再说吧,我不急。” 太皇太后当即摇头:“你与陛下一样年纪,陛下是男子尚可迟些不要紧,可女子婚育花季短,太晚了不好。” “嗯嗯,我知道的。”慕玄月搪塞着连忙告辞而出。 倚琴和烟雨都抿嘴忍笑,直到走远出去被哼了句:“你俩比本宫还大两年。” 她们才笑不出来了。 “公主,您可别因为我们比您大,您就把我们打发了啊!奴婢说过的,这辈子就跟在您身边,不嫁了。” 烟雨急急的表明态度。 倚琴也说她不要嫁人。 她们都是被家人卖掉的人,无家可归,唯有跟在公主身边才有归属感。 嫁人就要离开公主,她们舍不得。 慕玄月不置可否。 她都还没嫁,这两个从小跟着自己的婢女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她不做无意义的安排。 晚就晚点,大雍律法又没有晚嫁人要罚银的条例。 就算有,她们仨也不缺那点被罚的银子。 太皇太后在明嘉公主走后,就把魏瑶瑶和林湘儿打发去练字帖。 然后才好好的把册子翻了一遍。 看到册子里有淑太妃的外孙女苏清婉的名字时,太皇太后没意外。 她没有急着把人划出来,而是一个个的浏览下去,等看到林家女的名字眉头不由微皱了一下。 当初她过于着急,把人叫入宫来见了一面,以为是个好的,结果后头发生一些事尽管林家遮掩着,但终归是有人传到了她耳边。 太皇太后觉得这位林家女不够得体了。 但陛下已经给出了口谕,这个女子,怕是会给个妃位。 希望不是个净会生事的冤孽才好。 待看到忠义伯女儿的名字也在册子里,太皇太后才意外的眨了眨眼睛。 去年宫宴上她见过朱槿,对这个姑娘有些印象。 听说过她带母逃命一路上京寻父的事,当时看到朱家女长得秀丽却略显瘦削她还心疼了一下。 吃了十几年苦头才见到自己的亲爹,这姑娘值得人疼。 可这朱家女跟陛下同岁,于女子来说,年纪偏大了点。 太皇太后很是惋惜的叹口气,翻页过去。 完全不知自己名字上了天子后宫候选名单的朱槿,这会正看着天子慌得不知所措。 “这可如何是好?” 朱虎很是气苦:“为何陛下受伤了都没人告诉我?” 慕玄度被伤到了腰腹,包扎住挺了好几天,伤口都化脓了,硬是不让人说出去。 直到跟朱虎汇合后才挺不住,径直就倒了下来。 话都没说上两句就人事不醒了。 朱虎气得大骂,骂太医军医,骂陛下的隐卫侍卫,还骂他自己。 他是好好养伤了,可陛下却扛着伤上阵,这让他这个做臣子的情何以堪。 看到昏迷不醒的陛下,再听到父亲懊悔自骂,朱槿也后悔得眼泪不停的流下来。 都是她的错,她自私的想要一直有爹喊,才不让她爹出战。 如果她爹出战了,说不定陛下就不会受伤了。 “爹,您别骂了,女儿为陛下伺疾疗伤来赎罪。”朱槿一边擦眼泪,一边倒热水要给昏迷的天子清洗伤口。 军营里都是男子,粗手粗脚很难把陛下照顾妥帖。 得过女儿细心照料的朱虎,知道论伺候人男子与女子有多大差别。 可是让女儿去服侍陛下,日后女儿还怎么说婚事? 他虽然粗心,但关乎着女儿清誉的事,他没大咧咧的糊涂过去。 “槿儿......”他想阻止女儿的举动。 但朱槿一点都不在乎,“爹,您不用说了,女儿不在意的。” 朱虎大惊,他女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朱槿当然知道,可她顾不上了。 她从小到大就吃了不少苦,死命撑着是因为还有个母亲需要她,她以为这辈子就那样与母亲相依为命了的。 可没想到,遇到明嘉公主后,她的人生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不但富贵加持,还能见到亲爹荣耀加身。 她感激天家给了他们一家富贵与地位,爹在,娘在,她还会有个弟弟在。 家里还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她很满足了。 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所以她现在不在乎男女大防的事,就当自己是宫里的宫女,尽心尽责伺候陛下,方可减轻自己心底沉重的愧疚感。 这是大雍的天子,是能让大雍日渐富强起来的英明君王。 他不能有事! 就算她爹有事都不能让天子有事。 这道理朱槿已经明白,才会如此的揪心难受。 她甘愿为奴为婢去照料天子,不去考虑自己的日后。 朱虎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再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天子,心头有些乱且沉。 看着女儿已经在帮天子除衣解开血染的绑带,他叹了口气转开了眼。 算了,如果这是命,那就认命吧! 还穿着士兵服的朱槿,就这么贴身照顾昏迷的天子两天两夜,直到天子醒来,她才喜极而泣。 “陛下,您总算醒了!” 她抹了把激动的眼泪高兴的站了起来:“臣女马上去叫太医来看。” 醒来有点迷糊的慕玄度觉得自己听觉有点问题。 看看周围明明是军营帐篷,怎会有女子声音在说话。 他眼睛好像也出了问题,刚才出去的是个大头兵,他怎么看着跟个女人似的走路走得娉娉婷婷。 完了,他毛病大了。 开始啥都往女人方面想了。 以前在镇北军的时候,那些兵油子就说过,当一个男人看什么都像女人的时候,就该娶媳妇了。 他该娶媳妇了? 咳!好像他答应过今年年底娶的。 眼看就要年底了,这是自己脑子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还有这等离奇暗示,慕玄度心一恼就朝天翻了个白眼。 却感觉一阵眩晕,浑身无力。 第220章 照顾,担心变傻 在外头杵药的俞太医匆匆跑进来,看到清醒的天子时顿时松了口大气。 “陛下,您可醒过来了,真是天佑大雍啊!” 跟着出征的太医这会老泪都流了出来。 天子受伤时正值战打得最激烈时,天子怕军心动摇,士气被灭,硬是装作自己没事。 对外只说伤到了点皮肉不碍事。 其实伤口长达三寸半,差点就内脏受损了。 天子逼着他保密,每日绑紧腰腹骑马拿长枪督战或上阵挑杀。 伤口每日都扯动裂开,直至化脓高热,才支持不住的倒下。 遇到这样不要命的天子,俞太医觉得自己这条命也不值钱了,陪着天子疯。 可真的不用死了,他又觉得生命可贵了。 这会俞太医真想哭个痛快,以解心头悬挂的重担。 但朱槿看不下去,她看到太医跪哭在地,却不动手给天子诊脉看病,急了。 “哎呀!太医,您赶紧给陛下看诊啊!” 清脆的声音,嗔怪的语气,让眩晕的慕玄度侧目眯眼而看。 咦? 这大头兵好像有点面熟的感觉,却一时想不到是谁。 而俞太医被朱槿提醒,连忙回神给天子探脉。 朱槿就紧张的站在旁边看着,生怕太医诊出个不好来。 天子流血过多,化脓伤肌,腰腹被刮去好大一块腐肉,她看着都害怕。 太医说过,天子的伤情不可轻视,很可能会因为高热影响到意识智力或性命。 她两天两夜没合眼,就盯着天子的体温。 发热了就赶紧打凉水来给天子擦身降温,发冷了就赶紧烤热棉被盖上去。 不冷不热就全身按摩。 把以前照顾她爹时,军医教给她的那套活血舒筋的手法都用到天子身上。 这会盯着太医给天子探脉的朱槿,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略转头就看到天子愣愣的眼神。 朱槿眨了两下眼睛,悬着心凑近过去问:“陛下,您感觉怎样?” 没有傻吧? 太医说过,高热太久人会被烧傻。 看着眼愣愣的天子,朱槿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甚至浑身都绷紧得有些发抖,害怕,好害怕天子变成傻子。 晕乎乎的慕玄度确定了眼前这大头兵真的是个女子,然后脑子一分析,才猜到了是谁。 他声音沙哑的确认:“你是忠义伯的女儿?” 这句话让朱槿紧绷的弦乍然一松,身体都摇晃了一下。 都顾不上回天子的话,她就惊喜无比的跟太医说道:“太医,陛下没事,陛下没有变傻!” 俞太医也激动得很,连连点头:“陛下没事了,陛下没事了!” 脉象趋向平稳,虽然有些虚无力,但眼清目明说话清晰,万幸啊! 慕玄度却被他们俩的反应整气闷了。 他们居然担心他会变傻? 这什么臣子,要不是他实在有气无力,他得骂他们一顿。 他是天子,大雍之帝皇,怎么可能受点伤就变傻子。 慕玄度郁闷的不想理人了。 主要也是,脑袋好晕,睁着眼睛一会就想闭上,乏力得很。 知道天子没事会好转后,欣喜无比的朱槿如同心底重担卸落,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我去给陛下弄点好吃的去,一定要给陛下补回来。”说着就急忙小跑出去忙活了。 陛下昏迷两天两夜,肯定饿坏了。 她从京都带来的补品还没有给她爹吃完,可以拿来先给陛下补身体。 慕玄度半闭着眼,看着那道穿着小兵服的身影消失后,才闷闷的问道:“朕睡了多久?” 他记得自己见到朱虎就倒下了,能让这些人担心他会变傻的,他估计自己躺的不是一时半会。 放下心了的俞太医笑呵呵的回答:“陛下昏迷了两天两夜,都是朱姑娘在这里守着伺候,要不然老臣可撑不了这么久。” 他已经五十多岁,跟着天子出征是因为他对治疗外伤有一套。 但终究年纪大了,又担着这么重的担子,若是还日夜都是他守着陛下,怕是早顶不住。 自己竟然昏迷了两天两夜,慕玄度颇为意外。 “可有发信回京?” 问到这个太医就有些小心翼翼了:“忠义伯发了八百里急信回京。陛下伤重,臣子不可隐瞒,还望陛下理解忠义伯的一片苦心。” 怕忠义伯被骂,俞太医也是硬着头皮谏言。 侥幸之心无存了的慕玄度,叹了口气嘟囔道:”回去朕要挨骂了!” 天子的话让太医哭笑不得起来。 感情陛下不想给人知道他受伤,就因为怕明嘉公主骂他不惜命啊! 那该骂,俞太医在内心里支持明嘉公主。 堂堂天子冲前头去冒险,御下的将领那还要来干嘛。 再这么不惜命,他可保不住回回能救回人。 隐在角落的书墨也蹲地画圈圈。 陛下回京要挨骂,他也同样要受惩,谁叫他没有保护好天子。 他赶不上天子的迅速,也拦不住天子的勇猛。 让天子被乌古大将围攻伤到,是他们这些隐卫近卫的失职,该骂该罚。 他认。 朱虎回来看到女儿左手里拿着一碗红枣,右手拿着一支人参顿时发问:”陛下是不是醒了?” 只有陛下醒来才能吃东西,他一想就猜到了。 “是啊是啊!爹,陛下醒了,他没傻,女儿给陛下弄点吃的,补补身!” 说着就匆匆的去了伙房。 朱虎听了女儿的话又是高兴,又是失笑。 听太医说高热久的人脑子会受损后,女儿就紧张天子会变傻子。 就跟之前担心他会变傻子一样。 如今天子醒了,想来不会有大事,但他还是转身去探望一番,看过后也好写信回京报个平安。 两天前他已经发过八百里急信回京,跟明嘉公主说了实情。 天子受伤的事不能隐瞒,这关系着大雍的江山社稷,他必得要让明嘉公主有个心理准备。 即使知道天子负伤硬撑到战后,就是不想给人知道他受了伤。 但他还是没帮天子隐瞒下去。 自己看大的孩子,自己知道。 天子就是个怕挨亲姐骂的主。 他虽然已经贵为天子,但仍然有被血脉压制的忌惮。 因为他会心虚。 明嘉公主担心天子会犯刚愎之误,还真的不是无的放矢。 了解陛下受伤经过后,朱虎心里对明嘉公主的远见佩服无比。 幸好陛下没弄丢了性命,要不然,他和卫离尘都没脸回京都去了。 第223章 二合一 八百里急信到京,只比捷报晚了一天。 慕玄月看到弟弟隐瞒受伤的消息,刚放松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跟着火气就上来了。 千防万防的,还是出了事。 近卫保护不力,天子刚愎大意,都让她生气,脑子好一阵不能冷静。 努力平复了一会,她才吩咐人多准备些伤药补药火速送去义坤州。 眼看就要入冬,弟弟受伤恐怕不能按计划回来。 即使回来也不能带伤成亲,终归是要到明年再说了。 她让倚琴去禀告太皇太后,天子亲事延迟,不急召见待选贵女入宫考察。 弟弟伤势不明朗,这些事押后再说,她没心思张罗了。 三日后,再次接到急报,知道昏迷的弟弟已经醒转,并能正常进食后,慕玄月才放下悬了几日的心。 绷紧神经担忧了几天几夜,一松弛下来,身体问题爆发了。 不过一夜醒来,慕玄月就觉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到吞咽喉痛,嘴巴里还长了三个火泡。 “哎哟哟!这是有多上火,怎就被火毒成了这样。” 青嬷嬷一看到公主憔悴的病容,就急上了。 “公主您歇一两日吧,自陛下出征以来,您已经日夜操劳了大半年,身体受不住才会这般发作,您得悠着点啊!” 青嬷嬷劝她今日别上朝了。 慕玄月咳了几声,揉揉发沉的脑袋,撑起身子嗓音发涩的道:“ 今日要廷议各地预防雪灾事宜,本宫不可缺席。” 每年年底,朝廷都要拨款设立寒冬救济点,防止百姓被冻死饿死。 这关乎民生的大事,她得有所决断,不能让朝臣糊弄过去。 别看他们设立了不少或明或暗的监督机构,但仍然无法杜绝贪污这等腐化事。 水至清则无鱼,上位者不可放纵,也不可姑息。 尺度,全在他们姐弟俩手里,哪能歇着不上朝。 看到主子抱病也要坚持上朝,青嬷嬷只得让倚琴伺候公主起床。 烟雨匆匆熬了碗驱寒汤药出来,慕玄月没什么胃口,吃了碗燕窝粥就咽不下了。 汤药一灌,皱着眉眼就出了门。 青嬷嬷站在宫殿门口目送,心里疼惜不已。 天子不在朝,所有事都压在公主身上,真真是辛苦。 公主脸带病容的出现在朝堂上,没眼瞎的朝臣都纷纷出言慰问。 明嘉公主轻咳了几声,摆摆手催促议事,闲话莫聊。 一个女子,撑起大雍朝廷大半年,在大雍双边开战的情况下,都能镇定应对不出乱子。 如今还抱病上朝。 不是为了权势威严,而是为了大雍的民生而勤政不息。 曾经对明嘉公主监国有些微言的官员,不得不垂头自愧。 官员生病告假是常事,这大半年来明嘉公主可是一天也没有缺席过早朝。 无论是体力还是毅力,许多男子都要自愧不如。 若是还狭隘的指她牝鸡司晨,着实有抹杀其功绩之嫌。 今日和大儿媳一同去苏家喝百日酒的镇北侯夫人,在席上听到明嘉公主身体抱恙的消息,心里担忧了。 她与苏氏说道:“我吃了席就得走了,趁早入宫去看看公主。你若是想在你娘家待久些,就晚点再回去。” 今日自己小弟媳生的孩子过百日,婆母竟然吃个席就走人,苏氏觉得婆母有点不给她娘家面子。 虽说是去看明嘉公主,可明嘉公主又不是生什么大病,都能上朝说明没大碍,婆母却急吼吼的要去看她。 人还没过门,就紧张成这样。 日后过了门,卫家怕是连她站立的地儿都没了。 这些心底牢骚苏氏只敢藏着,并没有胆子说出来。 只是脸色有些不好,到底泄露出她对婆母提早离开有些不高兴。 急于进宫的镇北侯夫人可不会管大儿媳高不高兴。 来苏家吃席她面子里子都给足了,礼节尽到,大儿媳的心胸若是不够,她无所谓。 没有要她一个婆母迁就迎合儿媳的道理。 当然,明嘉公主身份不同另当别论。 苏氏不甘不愿的把婆母送出门,回来脸都耷拉了下来。 苏母看到女儿这么明显的不高兴,连忙把她扯进了内间。 “你怎么回事,为何摆着一张别人欠了你银子的臭脸?” 女儿能嫁入镇北候府纯属幸运,虽然女婿不在了,但后继有人就是女儿和他们苏家的福气。 要是她们婆媳闹不和,能落什么好。 他们苏家还指望着镇北候府多给提携呢! 母亲责问,苏氏不高兴的撇了嘴:“这不是欠银子的事,这是欠公平。” “你婆母对你怎么不公平了?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今日她可是送了你小侄子一副这么大的足金长命锁,比你弟岳家送的还有分量,你可别在光杆子上挑刺。” 苏母知道自己女儿心眼子小,性子不够阔朗。 嫁进镇北候府都不止十年了,还没大长进,她看着都恼火。 今日镇北候夫人已经给够面子,就因为提早离开女儿就没了笑容,谁看了都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要是传出去,苏家脸上都不好看。 “娘,您眼里只有那副够重的赤金长命锁,您可知我婆母提早离开要去哪里?” “她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你何必一副小家子模样,给人看了就觉得你对你婆母有意见。” 苏母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已经是世子夫人,就该有点世子夫人的气度。不就是你婆母要进宫去看明嘉公主吗,那碍着你什么事了?让你这么不情愿。” “娘!你是我亲娘吗?”得不到理解的苏氏,被说得双眼含泪。 “你可知道,明嘉公主还没过门,我婆母的心就偏到了一边去。” “你现在看着我是世子夫人,日后可未必,女儿心里都堵死了你还这么说我。” 苏氏委屈得哭了起来。 苏母听了女儿的话,眉头发紧。 她狐疑问道:“难道你的世子夫人身份还能丢了不成?” 她不相信镇北侯府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女儿生了卫家长孙出来,她外孙是镇北侯府的继承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小叔要娶明嘉公主为妻,以明嘉公主的身份她怎会屈我之下。娘,你可想过这问题?”苏氏的苦闷无从诉说。 只能在亲娘面前透露一二。 镇北侯的小儿子要做驸马,苏母当然知道。 但要说侯爷会让小儿子承爵她是不信的。 “你家小叔战功赫赫,说不准卫家能一门双侯都不定。你与其担心爵位,还不如担心你婆母。有个心眼子小又没眼界的儿媳,我看她迟早要对你生出厌弃之心。” 苏母直言不讳。 她为这样不够大气的女儿烦恼,后悔当初不该因为儿子而忽略了女儿的教养。 她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小女儿自小是在她祖母跟前长大。 老太太见识不多,教出的孙女自然也眼界有限。 等她发现不妥时,已经有些晚。 小女儿又长得漂亮会撒娇,犯些错误一哭,让人不忍责骂。 到底养成了娇嗔有余大方不显的模样,却被镇北候世子看入了眼。 本以为小女儿嫁入镇北候府,会被那等勋贵豪门熏陶出宗妇气度。 结果性子依然如故,满打满算都是自己跟前那三分地。 目光看不远。 被自己母亲说自己心眼小又没眼界,苏氏气得直哭。 “娘,您为何这般说你的女儿?我要是那般上不得台面,世子能看上我?镇北候府能容得下我?” 看到女儿还自欺欺人,苏母一狠心,掀开了面皮:“当初世子是怎么看上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既然要装温婉贤惠大度无私,你就装一辈子,别露相让人看笑话。世子要是还在,你觉得你如今这样他还能喜欢你?” 锥心一问,让苏氏捂嘴眼露惊恐。 她不敢相信她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羞愤,尴尬,无地自容,且悲从中来。 女儿捂脸而哭并不能触动苏母多少。 在她心里,苏家比女儿重要。 若是她不能掰回女儿的性子,她也不能让这个女儿影响苏卫两家的关系。 没有得到娘家理解,还被教训一顿的苏氏,没脸在娘家待下去。 她哭了一会就忍住心里的委屈和气恼,重新上妆遮掩一番。 苏母也不留人,而是让女儿回去好好想想,她这副心性适不适合做大族宗妇,有没有能力把卫家后宅管好。 话里话外都是要女儿改变提升,这让苏氏十分羞恼跟不耐烦。 她已经是镇北侯府的世子夫人,身份比苏家任何人都尊贵,她们有什么资格教训她。 她气冲冲的离开娘家,心里狠狠的发誓,等他们下次来求她,她定然也不给好脸。 大儿媳跟娘家闹翻,镇北候夫人并不知。 从苏家出来后,她就匆匆递牌子入宫探望明嘉公主。 眼看儿子就要把人娶进门,她可要把人看好了。 慕玄月看到未来婆母一脸担心的进宫来看自己,心里颇有暖意。 “本宫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夫人不用担心。” 又灌了一碗药的慕玄月脸带苦色,嘴里却说着安慰人的话。 这副要强模样,看得镇北侯夫人心疼不已。 “怎么没大碍,殿下您看着都比前些日子瘦了一圈,这是劳累到了啊!” 哎呦!天子不回来,她未来儿媳妇就得一直一个人撑着,要累死她了。 不行,回去她就写信给儿子,让儿子去催催天子,可别赖在北境不回来。 是的,镇北侯夫人就觉得天子是赖在北境了。 因为丈夫跟她说过,天子好动,住久了皇宫迟早要闹出去。 还真给丈夫说中了,今年天子可不就御驾亲征了。 一去就是大半年,若是不催催,她怕天子明年都不一定会回来。 天子不回来,她儿子也不能回来,如此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小儿媳哟! 镇北侯夫人的话,得到了青嬷嬷和倚琴烟雨她们的附和。 “公主确实瘦了不少,这一病看着就更落相了,得多补补才行。” “光食补有什么用,能每日补够睡眠还差不多。公主就是不够睡,一天天的熬着,铁打的身体也要顶不住。” 烟雨最是知道,光吃只能补形不能补气,得休息好精神气才足。 “公主一日睡几个时辰?”听到说公主睡不够,镇北侯夫人连忙追问起来。 烟雨告诉她:“我们公主每日只睡三个时辰,有时候还不够。这几日还睡得不好,就更伤精神气了。” 听到公主一日最多只睡三个时辰,每日要睡近五个时辰的镇北侯夫人都觉得自己有罪了。 她满脸疼惜的看着明嘉公主,忍不住劝道:“殿下,您还是悠着点吧,把事儿分摊给朝臣们处理,歇上一歇,可别熬坏了身体。” 青嬷嬷立马跟她“告状”了:“奴婢今儿一早就劝了,可公主说有重要国事要议,不能缺席。” “国事天天有,公主都病了,那些臣子都不能分挑一两日的话,要他们来有何用。”镇北侯夫人忍不住皱眉了。 “就是,朝廷一日都离不开公主,什么事都找公主,就是大臣们无能。”倚琴也撇嘴一肚子埋怨。 慕玄月被她们说得脑袋发胀,想了想就说道:“那本宫明日就告假一日,有事押后再议。” 她也真的是感觉到自己疲累了。 弟弟有她帮衬着,还整日喊着睡不够累得慌。 如今她一个扛着朝政之事,确实熬得有些辛苦。 她要长长久久的看着大雍江山新颜换旧貌,可不能早早就倒下。 听到她终于肯休息一日,青嬷嬷几个才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镇北侯夫人也稍稍放了些心。 不过她一回到府里,还是执笔给儿子去了一封信。 等卫离尘收到家里的来信已经是半个月后,正值乌古恼怒至极狠命反扑之时。 他没时间看家书,带兵日夜与鞑子对峙对战。 被大雍霸去三分之一疆土,乌古大汗气怒攻心,吐血而病。 损失惨重的部落开始出现分歧,不愿再与大雍为敌,想保留点实力日后再图谋。 他们建议与大雍议和。 乌古几个皇子为了让这些部落打消议和念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就连四皇子都出言献策。 第222章 烦人,死穴拿捏 四皇子跟众人分析:“根据逃回来的呼其图所说,他和索图勒正面跟大雍皇过招时,有砍到大雍皇腰腹。大雍皇受了不轻的伤,已经是强弩之末。” “加上姓朱的那大将也有伤在身,大雍三路军,已经伤了两路。我们只要集中兵力再撑些日子,定然能把大雍军打败,大雍军只要败了一路,其他就如同雪崩冰裂,不足为惧。” 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四皇子,心里仇恨难解。 那小子既然受了伤,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灭了他。 为女儿报仇也好,为兄弟做嫁衣也好,他都不能看着乌古就这样败下去。 “只要在大雪前打赢这一战,大雍夺了我们多少疆土,我们乌古勇士都能夺回来,还能把他们所有财物扫荡一空。” 一个饼,无限大。 然而,那些已经被大雍掠夺干净的部落首领,并没有一脑门的发热。 他们是恨不得把大雍打个江山破碎,但事实上现在的大雍兵很难对付。 现在的大雍兵不是以前只能吃半饱的浮兵。 现在的大雍兵不但能吃得饱,还把他们乌古的牛羊马拉去杀了吃肉。 他们比过去神勇了许多,并不是那么容易打败。 有部落首领不信大雍皇受伤:“若是大雍皇真受了伤,为何呼其图还败走临潢府?他为何不趁机把大雍皇打败守住临潢府?” 这问题问的好,把四皇子一时问住了。 因为他也觉得北边疆土丢得太不应该。 二皇子转了转眼珠子,连忙解释道:“临潢府守不住不能怪呼其图,当时大雍兵马比我们北边兵马多,而且我们粮草没跟上,往北通道被大雍军堵截,这才导致他们没守住。” “呼其图能伤及大雍皇是因为大雍皇好胜心强,以为北边猛将就呼其图一个,索图勒伪装一番才得以跟呼其图合击大雍皇。可惜大雍皇身边护卫众多,他们只伤了他,没能杀掉他。” 二皇子这么解释才让大众相信了几分。 但仍然觉得他们胜出机会不大。 “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大雪冰封了,这点时间想打败大雍军,怕是不能够。” 四皇子听得这些人窝窝囊囊的没了志气,很是恼火。 他怒道:“推我上阵,我愿拉弓击杀大雍领将。” 他虽然腿残了,但没有放弃双手,至今还能拉弓射飞鸟。 四皇子的话起了点作用。 一个残废都不认输,他们这些四肢健全的怎能做懦夫。 特别是几个皇子,一力主张集军出击。 若是就此认输,做为汗王后代的他们,日后掌控力必将受到各个部落的质疑。 这是非常严重的后遗问题。 他们必须要赢这一场。 失去北边疆土的乌古,会怎么怒极反扑,卫离尘都已经想到。 他心无旁骛提神应对,就等着这最后一大战。 不但他能想到,天子和朱虎也能想到。 他们在义坤州没打算停留多久,休整几日就要往西支援。 天子受伤的消息韦彦之一知道,就连忙跑去军营探视。 跑了两日才等到天子醒来,他扶着营帐舒出一口大气。 担心死他了。 大雍军如果收获乌古北边疆土的代价是陛下,那损失就大了。 这位新州官连续几天跑来看自己,一待就是半日,慕玄度怀疑他有怠政之嫌。 还是朱槿在旁边帮忙说了话,才让韦彦之避过天子责难。 朱槿说义坤州总共都没多少人,那些人又都集中在几个大牧场附近,韦大人出门骑马绕一圈基本都看完了,能有多少政事可理。 事实确实是这么个事实,只是韦彦之听起来有点汗颜。 他一个州官,因为人口稀少,就跟个亭长差不多,衙门都无多少事可做。 领着朝廷俸禄没事干,着实有点抬不起头。 慕玄度想了想,这起居郎来这里不到一年,这边又一直与鞑子打个不停,确实不能要求过高。 也就鼓励了韦彦之几句放过了他。 韦彦之抹了把汗,对朱槿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这位朱姑娘日日贴身照顾陛下,日后怕是有大造化,他可得敬着点。 朱槿却不在意的笑了笑,继续给陛下按腿脚。 慕玄度如今被局限在榻上,吃喝拉撒都不能起来,要让伤口好好愈合。 这么个躺法,才两天他就受不了了。 但朱槿就是不给他下床,拿天子威仪出来也不行,急了她就说回去要跟明嘉公主告状。 这招死穴给她拿稳当了。 慕玄度气得整日给她翻白眼,他把不能起身的气都撒在朱槿身上,让她一空就给自己按摩腿脚。 以为她会受不住的哭鼻子,结果这姑娘真当自己是宫女,任劳任怨不说,还每日给他弄三顿大补汤。 连鲈鱼都弄来了好几条,说是对他伤口愈合有益,让他一天三顿的喝鲈鱼汤。 喝得他一嘴巴的鱼腥味。 还别说,可能鱼汤真的有用,他醒来第三天就感觉到伤口发痒了。 他打算动身回转去支援卫离尘,但朱虎劝住他。 “让微臣带兵先去,陛下您在此地再休养多几日,等伤口好一些再上路。” 他用自身例子来说服天子:“微臣就是因为没好好养,伤口才一而再的裂开,反而延误了伤口愈合时间,得不偿失。” 但凡他好得快一点,这次也能杀多几个鞑子。 慕玄度皱眉,这最后一战他要是赶不上岂不是遗憾死。 朱虎跟他保证:“陛下再多歇养三五日,五日后您坐马车赶路,路上换人换马日夜不停歇,微臣保证您不会落后多少。这样陛下的伤口才能修复愈合,到时不会影响到您上马督战。” 慕玄度眉头不松,他要的不是上马督战,而是驱马参战。 对于天子的心思,朱家父女俩都心知肚明。 但他们不能放纵,明嘉公主来信言明,必须看好陛下,不能让他带伤上阵。 朱虎更是记得明嘉公主交代过,不能让天子往西。 什么原因不知道,但得执行。 所以他得阻止天子,不能让他急着启程。 只要他和卫离尘拿下这场战,天子路赶到一半就可以转道回京去。 不会涉足西北线。 但天子这般待不住的样子,很是让人操心。 看过公主来信的朱槿,干脆又拿出杀手锏。 “陛下,您以后还想御驾亲征不?” 慕玄度立马斜眼瞪她:“这不废话吗,朕要横扫的是四方列国,可不单单是打乌古。” 他还在生被朱槿强制不能起床的气,说话都带着情绪。 朱槿也不在意,眼里带着笑意的道:“陛下不好好养伤,还想着冲锋陷阵,伤口肯定好不了。如此不惜身的伤根基,陛下您觉得下次明嘉公主和朝臣们还会同意您御驾亲征吗?” 还不得担心天子出征有去无回啊! 这背后意思她不说慕玄度也懂。 但他偏偏觉得朱槿还有层意思,就是要他见好就收,别闹过头。 所以他更气闷了。 “忠义伯,把你女儿扔回京都去,朕不要她伺候了。” 这朱槿就是他姐的一双眼珠子,专门派来盯着他的。 甩开她就少个整日呱唧呱唧的人,可烦了! 第223章 挂心,盘算脱离 朱虎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见她并没有在意天子的态度,遂放了心。 天子的嘴有时候是真刀子,脆弱的人被捅个透心凉也正常。 只有心够宽才能少受影响。 现在看来女儿跟他一样,都是个心宽的,撑得住。 朱槿听到天子赶自己走,心底并不是没波澜。 但她在意的不是自己惹恼天子,而是天子对他自身这般任性,让人看着都心悬。 此时的朱槿不会知道,有的事有的人,一旦记挂上,就终生受其影响。 最终在太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恳求下,幕玄度不得不认命的留在义坤州养伤。 朱虎即日带着大部队往西北支援,而朱槿继续在义坤州照料天子日常起居。 她也不做女子装扮招人耳目,依然穿着士兵服进进出出。 慕玄度依然对她没好脾气,日常不是“朕要罚你去浆洗房”,就是“朕回京就治你的罪。” 总之每日都没好脸。 但又每日吃着朱槿做的饭喝着朱槿熬的汤,还享受着朱槿从肩膀捏到脚丫子的舒坦。 就连俞太医都看不下去的劝天子:“陛下,朱姑娘不是宫女,她是忠义伯的女儿,是贵女啊!您悠着点使唤吧!” 结果天子眼一横:“她乐意侍候朕,朕又没逼她。” 俞太医被这么一噎,很是无奈。 只能对忙忙碌碌难得歇一歇的朱槿投去同情之目光。 朱姑娘啊!任重且道长,您可要坚持住啊! 被太医同情的朱槿并没有感觉多辛苦。 不就是天子窝在床上积了火无处发,只能逮着她来出气嘛。 只要天子乖乖的在这里养伤,她可以眼瞎耳聋,百毒不侵。 韦彦之依然每日过来探望天子。 不过,他现在机灵了,晓得看天子之余跟他说些治理新州的想法,天子就会高兴些。 于是他把自己的计划还有进展,都细细的拿来跟天子斟酌商议。 倒是让养伤养得无聊的天子,有了打发时间的渠道,很是为新疆土的治理和发展费了些脑子。 忙着衙门和军营两边跑的韦彦之,对柳家人自然抛在了脑后。 但被韦彦之提醒过的柳子淮却日日提着心。 天子御驾亲征的事,在北境不是秘密,柳子淮也有听说过。 但他没想到天子会来到了义坤州。 这些日子柳家人都很是惴惴不安的过日子。 就怕被天子发现他们在这里而被驱逐。 他们实在是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有个能帮把忙的韦彦之在这里做州官,他们真不想去没有任何依靠的地方谋生。 天子受伤乃秘密,军营里头都是少数人知道,并不外泄。 柳家人自然不知天子即使在义坤州,也没机会到处溜达。 他们日夜担忧着,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做人。 就连柳子翰都不敢出去到处放牧,而是趁早去割些牧草回来喂羊。 学堂的课不能停,柳家父子这些日子都不叫学生背诵课文,而是让学生每日学写字。 少了朗朗读书声,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 三个女眷在家里也极少出门。 柳大太太如今整个人都被生活折磨到挂相,一张苦瓜脸老了十岁不止。 以前在京都虽说家无大财,但到底有奴仆伺候着,吃穿无忧还能打扮打扮自己。 如今家徒四壁,真正的穷到见底,说是吃了上顿要忧下顿也不为过。 一旦丈夫儿子做不了夫子,她都担心他们这一家不知要怎么活。 个个都是养尊处优出来的人,比不得边民能吃苦,养羊不如别人的肥,种瓜菜不如别人的茂盛鲜嫩。 总之,这样子下去,柳大太太觉得一点奔头也没有。 就更是后悔从心不知足心比天高。 她瞅瞅身边的女儿,那张已经长成的娇脸,虽然没有漂亮衣服和胭脂水粉去打扮,但底子还在。 比那些在边境长大的粗糙姑娘显而易见的要美貌几分。 这般条件不说攀个什么官,就是嫁个牧场里的管事,对家里也有好处。 想到此,柳大太太就劝女儿:“还是赶紧让你爹帮你相看个人家吧,就找在官府牧场里做管事的,既能保你吃穿不愁,也能给我们家一点依靠。再拖下去的话,你年纪一过就得被人挑了。” 这地儿人少官少,女儿想攀枝儿,那也得看有没有树杆子。 连树杆子都没几个的地方,怎么攀得到枝儿。 至于那韦彦之,柳大太太也想过了。 不但不好算计,还极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毕竟现在他们一家都靠韦大人遮掩,要是惹恼了人家,到时他们柳家会无立足之地。 代价太大。 从皇家女的婆母到成为被逼自个流放自个儿的卑微贱民,失去心气儿的柳大太太,胆子变小了。 但柳敏珺岂能甘心,她不愿。 “娘,你不要逼我,女儿的命没那么贱。牧场管事是说得好听,其实都是从战场上淘汰下来的残废,不是缺胳膊,就是瘸腿。即使四肢全的,也必有其他一处残缺,或耳聋或独眼,这样的人我不嫁,宁死也不嫁。” “那你要嫁给谁?”柳大太太不耐烦听女儿顶嘴:“你一个不能让人知道底细的人,你以为你还能嫁给谁?” 柳敏珺一跺脚,不忿的道:”我们如丧家之犬般还要为大哥的事躲避到几时?” 她恨,恨家里人把好好的前途弄没了。 更恨自家人不为她打算打算。 一座不大的房子,声音大一点谁都能听到,柳敏珺这么一嚷,刚摘菜回来的柳太太就听到了。 她冷嗤了句:“嚷大声点,反正地广人稀,少有人听见咱家是见不得人的人家。” 柳大太太连忙瞪了女儿一眼,斥道:“你小声点。” 如今人人都知道大雍国是天子与明嘉公主共政,天子与明嘉公主都得民心。 要是让人知道他们家曾经忘恩负义刻薄谋害过明嘉公主,岂能安生得了。 柳敏珺憋屈的闭上嘴,深深觉得是这个家拖累了自己。 与其被他们拖累一辈子,不如自己跳出这深坑,远离这些不能给她前途的家人。 柳大太太压根没想到,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女儿,有一天会弃她而去。 第224章 中箭,关键一战 丰州往西三百里,卫离尘带领的镇北军全军日夜枕戈待旦。 乌古北边一失守,乌古兵就收紧战线,开始集中兵力。 入冬了,再有半个来月就会冰雪封路,乌古只要不休战就证明他们死心不息。 卫离尘很清楚只有扛住这一战,乌古才没机会反扑。 明年那些失去领地牧场还有族人的部落,必会让乌古大汗应接不暇。 如此大雍就能获取一段时间修生养息。 这场大战的重要性,比任何一战都关键,卫离尘丝毫不敢大意。 他开始布局出击,几位领将都领取任务进行配合商议。 最后一波人马卫离尘交给副将:“凌波,你带三万兵马截住左翼,防止乌古与西厥的联合军偷袭,务必挡住这一战。” 永宁侯率领的西北军虽然拉扯住了西厥主力,但仍然有少股联合军在附近出没。 符凌波当即点头:“末将必将誓死扞卫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 这几年与乌古对战,大雍在西北两线损失多少将士,每一个还活着的将领心里都有数。 新疆土是用大雍将士的鲜血换来的,必须守护住。 卫离尘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留着命,你还没娶媳妇。” 符凌波嘿嘿憨笑:“将军不也没娶,咱俩谁也别说谁。” “我们都争取不做短命鬼就是。” “嗯!” 卫离尘用鼻音应了一声。 转身时习惯性的摸摸胸口位置,收敛情绪昂首走出营帐,然后肃声下令:“即刻行动!” “是!”里外的人都挺身呼应,肃穆整装,准备出战。 入冬了的草原,草枯风高,寒气袭人。 战马昂首扬蹄战意浓,将士肃穆提神无所惧。 身穿铠甲的卫离尘,坐在黑色骏马上,握着长柄大刀,扬声宣战:“踏平乌古,威武大雍!” 众将士当即高声呼应:”踏平乌古,威武大雍!大雍必胜!” “大雍必胜!” “大雍必胜!” 阵阵高呼激荡人心,传遍大雍三军。 战鼓擂动,士气凝聚,大军开始勇对已经集结起来的鞑子。 而从北边急行军回援的朱虎,此时才堪堪赶到额仁卓尔盐湖附近。 大军中间护着显眼的黄色飞龙旗在赶路。 没错,回援军队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天子在跟着他们一起往西。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真正的天子还在义坤州养伤。 为着士气和震慑乌古大军,朱虎寻了个跟天子身材才差不多的下属,一路伪装成御驾亲征的帝皇。 可谓是用心良苦。 但确实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乌古大军里已经传遍了大雍帝皇身受重伤的消息,这使得他们士气一度高涨起来。 一开战卫离尘就察觉出不对劲。 鞑子竟然有了势不可挡之势,这股势不仅仅是因为鞑子数量得到集中而冒出来一种底气。 似乎还有着诡异的氛围。 这使得他愈发的谨慎起来。 一连对战两天,大雍军都与乌古打了个平手,谁也讨不了对方便宜。 等到乌古军在阵前得意爆出大雍皇在临潢府伤重不治的消息,大雍将士都士气一挫,不敢相信。 卫离尘也不相信,朱虎派来的先头军队并没提到天子有受伤。 如果天子受了伤,朱虎怎会瞒他? 除非...... 卫离尘制止自己往坏处去想,即使有所怀疑,他也不能表露出来。 而是通告全军,天子两日后就能赶到,不要受乌古谣言影响。 统帅的话镇定了军心,但到底受此冲击,让大雍军落了下乘。 左翼被乌古和西厥联合军冲破,符凌波受伤。 右翼也抵挡不住人数超过他们一倍的攻击,节节败退。 打中路的卫离尘也相当吃力,乌古集中兵力来对付他,明显是想从他这里获取重振乌古威风的底气。 若是被乌古得逞,大雍必将前功尽弃。 “再撑一日援军就到,不能再退!”卫离尘下了死命令。 乌古利用兵力超过他们的优势,使用车轮战,日夜激战,大雍军疲于应付,渐渐溃败。 “将军,撑不住了,鞑子疯子一样不停不歇,我们损失惨重啊!”负责右翼的大将赶来禀报他们的伤亡数。 累得站都站不稳了。 “撑不住也要撑,最迟明早,支援大军一定会到。” 同样激战到疲累不堪的卫离尘,咬牙发令:“生死一战,绝不能退,杀过去!” 右翼大将腿一软哭丧了脸:“杀不过去,将军,我们杀不过去啊!” 鞑子凶猛,人数又多,他们这边军力不足以抵挡。 如何还杀得过去。 “告诉将士们,陛下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卫离尘大吼:“听到没有,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 “陛下没事,陛下来了!” 随着统帅的大吼,口口呼喊置杀戮之处,大雍军得以精神一振,撑住了鞑子的一轮攻击。 乌古几个皇子也彻夜无眠。 连续对战几日,终于逼得大雍军节节后退,眼看胜利在望,上下都极为兴奋。 “看来大雍皇身受重伤这事没假,要是他好好的,岂会不出现。我看说不定大雍皇已经死在临潢府,镇北军这是在死撑着呢!”压着大雍军打了几日,二皇子很是意气风发。 他充满信心的道:“争取明日就把大雍军彻底击垮,然后直奔大同府,我们的大军不在皇都过冬,统统到大雍过冬去!” “好!我们都去大雍过冬去!” “抢我们牛羊马,抢我们财物,我们要让他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踏平大雍!” “对,踏平大雍!” 众人都高声附和,甚是得意。 四皇子却并没有忘形,他提醒众人:“大雍北边援军很快就会到达,不可大意。” “这个不怕,他们所剩军力已经不多,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一定能把他们打败!”二皇子已经探知其他两路大雍军已经有一半在这里。 剩下一半也不过是七八万人,以他们集合的兵力,定能把大雍军打败。 大雍军每占领一个要地,就要派兵驻守防卫。 小地方数千人守着,要塞要上万人防守,确实削减了不少参战兵马。 导致此次大战,大雍兵马已经不及几乎倾巢而动的乌古。 但镇北军并没与因为人数不及他们乌古就轻易退缩。 他们态度强硬的想打下更多地盘,丝毫不满足于现状,这让四皇子始终不敢看轻大雍军。 然,其他人却已经进入大胜即将到来的兴奋。 若是过多劝说,反而会降了士气。 四皇子最终闭上嘴,祈求长生天不要让乌古一败再败。 彻夜无眠,乌古大军一波接一波的冲击,让大雍军疲于应战,又累又饿。 所有将士几乎都是轮转拿着饭包吃几口又上阵。 卫离尘已经声音嘶哑,为了鼓动士气,他用尽了全力。 双手挥动大刀,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围过来的鞑子。 咬牙撑到破晓时分,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时,一支利箭从乌古大军里射了出来。 准头十足的射向正与鞑子拼杀的卫离尘。 神箭手被掩护在鞑子堆里,谁也没发现。 正扭身挥刀砍杀鞑子脑袋的卫离尘,感觉到破空之杀气,汗毛顿竖。 “咻——噗!” 来不及伏到马背上的他被利箭射中了胸口。 第225章 动身,有所挂虑 朱虎刚离开三天,慕玄度就忍不住了。 “朕必须启程了,不能再待在这里。”他的伤口已经不流血,正在愈合。 只要小心点别扯到,就不会有太大影响。 当然,这只是他的认为。 已经知道天子性子的太医,极力反对他此时动身。 让他多休养两日。 慕玄度恼了:“你个老家伙,你知不知道迟两日大雍就有可以死多几万士兵?” 俞太医动了动嘴,想说几万人也比不了帝皇的命重要。 但终归没说出来。 他要是说了,虽然不知下场具体会怎样,只知道铁定好不了。 “滚开,谁也别拦朕!”决意已下的天子,谁也拦不住。 朱槿也意识到天子的耐心到了极限,只好收拾东西跟着启程。 如今她也不能回京都去,只能跟着天子尽所能的照料他。 明嘉公主的拜托她不能有丝毫懈怠。 她在天子身边照料天子,明嘉公主让青嬷嬷照料她母亲。 因时制宜的安排,她甘心听从。 很快慕玄度就躺上了特意改造的大马车上。 为了减少震动影响伤口愈合,不但车轮子包上韧性好的皮子,就连轴梁榫卯处都垫上弹性好的软皮。 车厢里更是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就连车厢壁都钉了毛皮防风御寒。 这是一辆外表看着普通,里头却暗藏乾坤的大马车。 天子身边不能缺人,已经侍候天子好些天的朱槿,被俞太医叫进了马车厢,继续贴身伺候天子。 天子躺着,他们两人一个坐一边看着。 俞太医老神在在,闭目养神。 朱槿略有尴尬。 马车虽大,也是个有限的封闭空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合适。 幸好天子一上马车就躺被窝里补眠。 倒是省了心,不用说话了。 上马车就睡觉的慕玄度,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一个伺候了自己好些天的人,随身跟着照料他很正常。 他急着赶赴西北,腰腹的伤不能拉扯,只能躺马车里让人日夜不停的赶路。 受伤这么些天,他也习惯了朱槿伺候,也就视若如常。 能离开义坤州,他也不对朱槿摆脸色了。 颠簸小半日后,待他开眼看到朱槿抱着车厢壁横杆在打瞌睡时,呲咧了嘴。 幸好车厢做了处理,要不然这丫头还不得撞一脑勺的包。 他又呲咧了一下,嗯,腹胀,尿急。 忍了忍,忍不住了。 他仿佛没看到俞太医在般,直接伸脚踢了下朱槿,喊她:“朱槿,朕要方便。” 朱槿一惊,醒过神自己竟然坐着都睡着了,她连忙揉揉眼问天子:“陛下您刚才说什么?” “朕要方便。” 慕玄度倒没什么不好意思,重复了一句。 受伤这些天,他拉屎撒尿虽然用不到朱槿上手侍候,但他打嗝放屁朱槿可没少看见听见。 他的帝皇威仪不靠风度靠拳头,他压根不在乎什么完美形象。 听到天子说要方便,朱槿连忙解开窗纱伸头出去对前头喊话:“停一下,停一下。” 赶马车的士兵一拉缰绳:“吁——!” 俞太医连忙去扶天子起身,“陛下小心些,可别扯到伤口。” 慕玄度不耐烦的挡开他:“朕自己来。” 他四肢好好的,别整的他跟个残废似的。 朱槿已经去打开马车的车厢门,一股冷风灌进来,让她打了个哆嗦。 草原的风好大! 等天子出了马车,外头已经用布帘围出一个私密空间让天子放水。 以前天子还不是天子时,可以随意跟人比比谁射得远。 但现在已经贵为天子,就不能随意露那啥给人看了。 天子的尿都不是一般人能看见的,何况其他。 慕玄度在布帘子围出的地方放完水,出来看了眼朱槿,催她:“你也方便去。” 他都急了,她也应该急。 被天子催去放水的朱槿,脸色腾的红了起来,她发窘的应道:“臣女不用。” 她还忍得住。 她有意不多喝水,就是担心路上不方便。 但没想到天子上完净房还能想得到她,真是让人尴尬。 听到说不用,慕玄度就不管了。 上了马车由太医确认他没有拉扯到伤口后,才继续赶路。 保护君王往西北有三万人马,还都是精兵,这是朱虎留给天子的精锐将士。 负责赶马车的士兵都被朱虎特意交代过,不能太快,能拖延尽量拖延。 目的就是要让天子到不了西北就得回京去。 躺在马车里的慕玄度,并没有发现端倪。 此时补过眠的他睡不着了,百无聊赖下,他主动跟朱槿说话了。 “你有了个弟弟,高兴坏了吧?” 他们离开义坤州时,刚好京都快马送来了几包裹伤药补药,还有京都近况。 得知朱虎妻子生了个儿子,慕玄度也为朱虎高兴。 说到这个朱槿眉眼都是喜悦之色,在昏暗的马车厢里都能看到她发光的眼神。 “回陛下,臣女是很高兴有了个弟弟,臣女的爹娘都不年轻了,有个弟弟对于我们一家来说,是极大的喜事。” 可惜她不能快点回京去看看,自今早收到京都来的消息,她心里就兴奋得无以言表。 虽然看过她娘的大夫都说她娘怀的是儿子,但看胎相的事没有绝对。 只要没生出来,就不能说是十成十。 现在确定了自己真的有个弟弟,她当然高兴得很。 慕玄度本是没话找话,却在听了朱槿说她父母都不年轻时,心里有了触动。 朱虎年纪这么才大得个儿子,说到底,都是因为他。 “你弟弟会是个有福的人。” 忠君之臣,他薄待不了他,也不会薄待他的家人。 朱槿笑着点头:“嗯,臣女弟弟确实有福,一出生就是伯府嫡长子,不用像臣女小时候那么吃苦了。” 话出来才觉得有些不妥,好像有诉苦邀功之疑。 朱槿灵机一动转开话题,跟天子提了个请求。 “臣女想弟弟福上加福,不知陛下能否为臣女的弟弟起个好名字?” 坐对面的俞太医都为聪明的朱家女暗暗竖拇指,这朱姑娘也是有福之人啊! 听到朱槿请自己给一个婴儿起名字,慕玄度有些意外。 他直言自己不在行,让朱槿去跟他姐求名字。 “明嘉公主看的书比朕多,你让她给你弟弟起名,肯定能起好。” “且明嘉公主位同朕般,福瑞共存,你弟弟若是得她起名定然福运无边。” 天子都这般说了,朱槿自然求之不得。 “那臣女回京就求公主去。” 在京都的慕玄月,不会想到弟弟给自己揽了个起名儿的活。 此时的她病容未消,正挂虑着西北两线的战事。 能调动的兵力,她已经全部调动出去。 只希望今年最后一战,能为大雍争取来修生养息的时间。 人和财若是内耗过度,会埋下不少隐患。 她得把风险控制在能承受范围内。 特别是在弟弟和朱虎都受了伤的情况下,卫离尘再不能有闪失。 她不希望他也出事。 第226章 心疼,名将之心 西北战场战鼓擂鸣,旌旗飘摇。 战马扬蹄奔跑,被射中胸口的卫离尘身形就势后倒。 鞑子看到飞箭射中了对方统帅,顿时兴奋跳起。 使劲儿吹号进攻。 坐在轮椅上的四皇子也满意收弓,他等这机会等了许久,只可惜中他箭的不是大雍君主。 “没想到四弟的箭法还是这么厉害,你立了大功一件!”二皇子不吝赞美,目光赞许语带隐晦。 四皇子扯了扯唇,现在讨好他没用。 将来谁上位他就帮谁,不会提前站位。 马屁拍了没有回响,二皇子也不在意。 一个残废了的弟弟,只要他还有点用处,他还是能容忍的。 随着乌古进攻的号角急促吹响,鱼肚白的天逐渐放亮。 大雍军被逼得连连后退,士气也因为统帅中箭而受挫。 眼看镇北军主力阵型就要被打溃散,乌古几个皇子胜券在握的大吼:“冲上去,踏平大雍!” “冲啊!冲啊!” 鞑子嗷嗷叫着,试图冲破大雍的队阵。 黑马带着主人跑出战圈,后仰的卫离尘捂着胸口的箭挺身而起。 赶来的亲兵已经慌了:“快,快带军医过来!” “不用!”卫离尘哑着嗓音制止。 拿着箭身的手一拔,就把胸口的箭拔了出来。 箭头上看不出血迹,胸口也没有血流出来。 这一箭虽然射中了他,但力道被铠甲卸了劲又被他放在胸口的几封信挡了挡,隔着衣物堪堪只伤到点表皮,并不碍事。 亲兵都不敢相信:“将军您真的没事?” “没事!继续战斗!”卫离尘把箭插到身侧的箭袋,调转马头即刻返回战圈指挥。 吃力撑着的大雍军看到统帅好好的飞驰回来,下降的士气顿时上涨。 擂鼓的士兵手都酸软了,也狠命的甩动胳膊。 在观战的乌古皇子看到卫离尘竟然一副没事样出现,眼睛都瞪大了。 “他不是中箭了吗?怎么一点事也没有?”二皇子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 “四弟,你刚才不是射中他了吗?难道你发出的是有形无力之箭?” 说好的还能弯弓射飞鸟呢? 看到镇北军的统帅挥刀自如的回转出现,四皇子早已脸色铁青。 二皇子的连声质问,更让他郁怒在胸。 明明他已经使出全力射中了对方,就算有铠甲遮挡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可对方竟然还能挥刀上阵,难道他的力量真不如前了? 卫离尘中箭无事,还杀回来的雄姿,不但让乌古皇子们难以置信和气恼,也让刚刚鼓劲吹角号的鞑子乱了气。 还没重新鼓劲重振士气,大雍侧方就奔来了大批骑兵。 朱虎带着援军赶到。 他带着最先到达的骑兵直接冲到卫离尘身边,替换了前头疲累的骑兵阵型。 得以喘上一口气的队伍很快又迎来了朝廷派来支援的六万将士。 如此,大雍军与乌古军达成了兵力相当的阵势,加上飞龙旗出现,让所有人以为大雍帝皇也到了。 大雍军士气迅速拉高,抵御住鞑子的进攻,不再后退。 “你们不是说大雍皇身受重伤了吗?他为何还能赶来这里督战?”之前就不愿再打的几个部落首领纷纷质问几个皇子。 “你们骗了我们,骗了我的族人,你们这么做是要受长生天惩罚的!” 首领们气急败坏,跳起来指责皇子们自大自负,把他们拖入深渊,让他们失去领土一无所有。 身为皇族被底下的人这么辱骂指责,自然恼火。 阵前翻脸,起了内杠。 四皇子一言不发的拿着弓箭,目光盯着远处飘着飞龙旗的方向。 可惜坐在轮椅上的他,能看到的只是旗子和无数遮挡在前的大雍将士。 连大雍皇銮驾的边角他都看不到。 而且大雍转换了阵型,铁甲骑兵在前,距离拉远,他再无机会射出暗箭。 就算射,最多也只能伤到前面的无名小卒,无大作用。 两军还在激烈对抗,卫离尘没有空隙问朱虎天子的情况。 但只见飞龙旗却没看到天子持枪出现的身影,他就知道有了不妥。 等到两军休战,生火做饭之时,他才问知了天子的详情。 得知天子真的受了伤,他跟着有了担忧。 “陛下很可能不会安心养伤,若是他提前启程,此时只怕要到盐湖附近了。” 朱虎其实也没有十足信心能拦住天子往西北而来。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我们尽快拿下这场仗,只要乌古兵退,就没事。” 公主交代他们尽量不要让天子打西线。 乌古若是兵退,就没得打了,陛下就算来,也没事。 卫离尘点头:“那我们先把这仗打赢了再说!” 他按按胸口不太舒适的位置,想起昨日有封家书还没时间看。 他连忙从怀里拿出信。 桑皮纸封皮上有被箭头射穿的痕迹。 抽出受损的信纸抖开来看,很快卫离尘就微变了脸色。 “明嘉公主病倒了!”他告诉朱虎。 正在大口吃饭的朱虎心里一沉,连忙问:“公主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 天子受伤,公主生病,这可如何是好。 “我母亲说公主是累病的。”他娘说公主累得人都瘦了一圈。 可见她一个女子每日处理朝政有多辛苦。 双边开战,军器粮草兵源都要操心。 还有各种民生大事需要操劳,还要与大臣朝堂博弈。 想要把大雍往目标方向建立,方方面面都需要上位者不懈怠的勤政治理。 天子来到北境都发牢骚说当皇帝好辛苦,诸事要烦忧,还不如领兵打仗来得果断自在。 如今朝廷一摊子事都是明嘉公主一个女子在扛着,她怎会不累。 卫离尘心里有种难言的心疼。 他忍不住说了句:“陛下是该回京都去了!” 都受伤了还不舍得回京去,还想着带伤上阵,虽然天子英勇不畏战是好事。 但把繁重的国事都扔给明嘉公主去处理,就不太好了。 他决定让人把公主病倒的事禀告给天子知道。 “如此陛下应该就不会来了。” 反正这场战他们一定会拿下,无需天子出战。 比卫离尘更了解天子姐弟俩的朱虎,却摇头:“陛下更有可能会来。” “明嘉公主已经病倒,陛下他难道不担心?”卫离尘敛眉。 他都担心坏了。 朱虎告诉卫离尘:“陛下会担心,但他更会生气,生鞑子的气。会认为是鞑子害得他不能早点回去,他会怒气冲冲的来找鞑子出气。如此才能回去跟明嘉公主有个好交代!” 卫离尘听得沉默,他懂朱虎话里的意思。 正因为懂,才为未婚妻肩负的所有而跟着沉甸。 卫离尘对自己的人生目标,第一次生出并非只有一种方式去实现的念头。 第227章 求和,心底抵触 慕玄度发现队伍行军速度有异是在离开义坤州的第三天。 他在北境待了好几年,日夜行军能走多少路他很清楚。 对乌古的地域距离不是一无所知。 就算躺在马车里有些影响判断,但下车多看看就会心里有数。 发现队伍行军速度缓慢并且是有意拖延时间后,天子震怒无比。 拔刀就要斩杀误时误事的拉马车的士兵。 朱槿看不得士兵无辜被杀,跪地道出了实情。 “陛下,是我爹吩咐他们这么做的,我爹说了,龙体是否安康关系着大雍江山的安稳,您不能冒险带伤上阵。” “所以你们就敢糊弄朕?” 暴怒的慕玄度把大刀指向朱槿,怒问:“欺君之罪你爹可担得起?” 他都急死了,带伤也要赶路为的就是想大雍军少些伤亡。 可这些人居然趁他躺马车感知受阻而欺瞒他。 两天就能赶到的一个要塞,现在三天了,还没见影子。 被大刀指着的朱槿,心底有些发颤。 以前天子对她没好气,跟她翻白眼,她并不害怕。 只当天子是个乱发脾气的伤患者。 现在天子的雷霆之怒却让人无法不畏惧。 这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皇,他手上的刀,无论挥向谁,谁都难有喊冤的机会。 她发怯的道出:“臣女的爹是奉命行事,并非欺君,还请陛下宽恕!” 同样跪在地上的俞太医,此刻也跟着说道:“陛下,公主担心您带伤上阵损耗龙体,才这般安排,还望陛下体恤公主一片苦心啊!” 姜还是老的辣,俞太医不求天子体恤朱家父女,而是求他体恤明嘉公主,一下子就让天子的火气熄了一大半。 跟谁发火都能烧他个片甲不留,但慕玄度却不能跟他姐生气。 他深吸口气,把大刀扔回给侍卫,脸色虽然缓和了点,但语气生硬。 “朕此去只督战,不上阵,朕说到做到。” 不就是担心他伤势不能好吗,那他妥协一把就是,总比被这些人拖延在半路赶不上的强。 天子要加速赶路,众人再也糊弄不了他,只能听从命令全速前进。 慕玄度继续躺在马车里,却不再多言。 朱槿提着心,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就这么窝在马车里赶路,还能坚持着照料天子。 但俞太医就没有这般好的身体了,他很快就撑不住去了另一辆马车上躺着。 只有朱槿被留在天子身边日夜伺候,经常要给躺烦了的天子按摩四肢,活络经脉。 如此过了三四日,穿过盐湖时,朱槿也有点熬不住了。 她又累又困,加上癸水到来,更是让她全身难受。 “陛下,臣女有点不舒服,能否让俞太医来替替臣女?” 朱槿捂着坠疼的小腹,脸色苍白,尴尬的开了口。 躺得周身酸疼,心情不好的慕玄度,本来想呲她一句谁让你跟来受罪。 但看到朱槿脸色有异的模样,到底嘴下留情。 “不舒服就让太医给你瞧瞧,别杵在这里奄奄一息的让朕看着碍眼。” 得到允许,虽然没好气,朱槿也松了口气。 马车一停歇,她跟俞太医换了过来。 俞太医一看她脸色发白手捂小腹的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给天子熬药时,他顺便给朱槿熬了副减轻疼痛的药。 俞太医的善意自然让朱槿感激不已。 女子出行麻烦甚多,就算她有所准备,也还是抵挡不住身体带来的不适。 做不到寸步不离的把天子侍候到他康复为止。 等喝完疗伤苦药,慕玄度就问俞太医:“她身体有何不妥?” 他看到的朱槿从来就是健健康康,干活利索,按摩手劲还有力度。 首次见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自然得问一问。 已经三人同马车坐了好几日的俞太医,开始时心底是有一番期盼的。 只是这份期盼到目前为止,他还没看出有星点苗头出现。 天子完全当朱姑娘是宫中婢女般,真就不客气的使唤着,还经常对她发脾气。 这让他都有些怀疑天子是不是讨厌忠义伯的女儿。 可要说讨厌,天子现在这一问,看上去又挺关心人。 天子不一般的心性,他有点看不懂了。 但既然问了,他也就不隐瞒:“朱姑娘癸水来了,肚子不舒服,歇几日就好了。” “哦!”慕玄度应了一声,没往下说了。 俞太医并不确定天子是否懂此种女子与男子的不同之处。 就解释了一句:“女子多有痛经之患,成亲孕育过孩子后会有所减轻。朱姑娘这些天劳累过度,症状会严重些,要歇一歇才好。” “那就让她歇着。”慕玄度翻身过去闭上眼睛,再不搭话了。 他懂女子癸水来了是什么意思。 让他懂的人已经被他杀了埋了。 他岂会忘记。 触动到一些刻意遗忘的记忆,让慕玄度甚为烦躁。 俞太医给他按摩四肢时,被他嫌弃得一塌糊涂。 “朕不是要你挠痒痒,朕是要你按开经络。” “连个女人手劲都比不上,俞太医,你老了,朕是不是应该放你归家去啊!” 被嫌弃一路的俞太医,苦着一张脸。 唉!没有朱姑娘在身边侍候着,陛下的脾气更差了。 接下来两日,天子让队伍停歇的次数多了些。 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无论他心里有多想赶去跟乌古进行今年最后的对决,但现实就是即使他赶到了,他也无法上阵。 君无戏言,既然说了,他就得做到。 若是他身上的伤回京了都还没好,他姐就会像朱槿说的那样,不会再让他御驾亲征。 那样的话,对他来说,绝对是人生最大遗憾。 一对比,不能跟乌古进行今年最后对决,也就显得不算什么了。 反正他已经打赢了他们,得到了乌古北边的疆土。 想明白了的慕玄度,变得也很快。 他分出两万五千精兵去支援卫离尘,余下的人跟他走丰州路线。 天子不再执着赶去阵前督战,让朱槿松了口大气。 陛下的伤口愈合状况良好,是因为躺马车歇着才得以相对妥当的休养。 若是骑马快跑,如今怕是还在撕裂和恢复中反复。 本来就差点腹穿伤到内脏,若是伤口不断反复,伤情恶化的可能性很高。 如今总算渡过危险,只要保持下去,回到京都伤口肯定无碍了。 如此,明嘉公主也能放心了。 保护天子的队伍穿过定襄郡后不久,军信使匆匆传来喜报。 乌古发生内讧,要停战议和。 不打了,天子也没必要往前了。 丰州也不必去了。 为了显示大雍之威严与尊贵,还得让要议和的乌古前来大雍之地提交议和条件。 离天子行进队伍位置比较近的大雍州郡是榆林郡。 卫离尘出于少让天子奔波的好心,已经与乌古达成在榆林郡进行议和谈判的协议。 本来得知乌古求和的慕玄度还挺高兴,但要到榆林郡进行议和谈判却让他有些不爽快。 他其实不太想往榆林郡方向走。 第228章 停战,风又再起 乌古求和,西厥跟着停战。 这一切来得都不算意外。 三年连战,大雍让一向凶悍蛮横的恶邻们认知到了他们如今的不同。 以文治国的大雍,也能以武征战四邻。 从今往后,再想跨越边境掳掠大雍边民的财物,大雍不但会以牙还牙,还会让对方数倍还之。 乌古失去三分之一疆土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要把大雍此番意志传达到四邻皆知,并忌惮不妄动,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这次乌古求和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慕玄月收到乌古求和急报时,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 现在停战,对大雍来说正好合适。 将士将得以修生养息,百姓将得以安居乐业。 他们都还年轻,奠定下基础,往后悠着点来都可以。 她很快就派出议和队伍前去与天子配合,并把朝议出来的讲和条件递交给天子过目。 最终决定权自然在大雍帝皇手里。 鸿胪寺几位主要官员都不畏寒冷,当日就快马奔赴去往榆林郡。 大雍立朝初期,先祖们也异常英勇,三战乌古都大获全胜,逼得乌古求和求饶。 先祖们的丰功伟绩,让乌古忌惮了大雍几十年。 但再强大的先祖,都无法庇护大雍世代安稳。 等鞑子们淡忘大雍曾经的勇猛强悍,依然会对丰饶的大雍心生贪念。 从开始的小小试探,到后来的肆无忌惮,都昭示着这个强盗国家从未打算做良人。 既如此,大雍又何必对其客气。 有个特别会以牙还牙的天子,连鸿胪寺的官员都跟着腰板倍儿硬。 去接受敌国求和谈判这等载入史册之大事,自然有得去必须去。 哪管他寒冬下雨还是下雪,就算下刀子也得头顶大铁锅赶路。 鞑子被大雍军打到要求和的消息,很快从京都传开。 百姓沸腾,学子激动。 天佑大雍! 大雍子民再也不用受那等恶邻时时入侵欺负了。 天子以未及冠之年纪,不但大刀阔斧把沉珂积患的大雍去腐生肌。 还无所畏惧的征战强邻,为大雍赢来大片新疆土,并威压敌国直至他们再无相斗之力。 前后也不过才花了三年时间。 纵观历史,有谁能做到这样? 没有谁,只有他们现在的天子,才有这般大能耐! 当然,天子的所有功绩,都离不开明嘉公主的扶持协助。 甚至可以说,天子能这般出色,明嘉公主有一半的功劳。 一时间,天子和明嘉公主的丰功伟绩都得到百姓赞誉传颂,深入民心。 而天子在京都贵女中的形象,也从当年宫宴活剐罪犯使人敬而远之到如今的无比崇拜敬慕。 乌古求和,意味着天子很快就能凯旋回归。 天子回归,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他该忙另一件大事了。 太皇太后的宫殿又开始热闹起来。 尽管太皇太后明里暗里都说过,天子后宫不由她做主。 但命妇们哪里会信,明嘉公主她们不敢去打扰,唯有在太皇太后这里使使劲。 自认已经过了路子的淑太妃,倒是不慌不忙。 外孙女已经铁了心要入宫,又勤勤恳恳的在救助司做事,只要天子愿意充盈后宫,她外孙女应该会有一个位置。 至于有没有最大那份福气,就得看个人命数,她很清楚自己帮不上忙。 此刻她看着入宫来打探消息的外孙女,劝她:“既然你已立定决心,就要学会沉住气,别着急。” 苏清婉其实知道不能急。 从可陛下入宫不多久开始,她就期待有一天能成为少年天子的枕边贤内助。 为此,这两年多来她一直不懈怠的学习。 甚至还以明嘉公主为榜样,打听她平日读过什么书后,她也跟着寻来细读。 并且还参与实际事务,方方面面都努力去了解。 她这么刻苦努力,为的就是能与出色的天子并肩而立。 她等三年,时间不短了,她都要十八岁了。 即使知道不能急,可到底被时光耗得人心焦。 “婉儿知道,婉儿只是听说陛下即将凯旋归来,心里雀跃就忍不住进宫来找外祖母来了。” 苏清婉笑挽着淑太妃,陪她饭后消食走游廊。 淑太妃疼爱的摸摸外孙女的脸,微微的叹了口气。 “婉儿啊!你得明白,天子就是天子,他不是一个普通男子,你倾心他,他不会回你同等情意,这点外祖母希望你牢牢记住,不可强求之。” 说过,劝过,既然铁了心要入宫,就得对帝皇无情有所准备。 她是过来人,很清楚帝皇的情意就是昙花一现的新鲜感。 长久不了。 若是外孙女死心眼的求帝皇挚爱,必会伤痕累累,痛苦不堪。 期盼入宫期盼了三年的苏清婉,并没有因为淑太妃的话有所迟疑。 她坦然点头:“陛下乃千古一帝,婉儿不敢奢望这样的帝皇倾心于我,但求能在这样的帝皇身边侍奉一二已经心满意足。外祖母,您不用担心我的,婉儿知道进宫后会有什么样的处境,婉儿能应付。” 如果天子是先帝那样毫无寸进的皇帝,她不屑于入宫。 只有惊才绝艳的帝皇,才值得她等待。 淑太妃听了外孙女的话,略为宽心。 天子那等天人之姿且又才能出众,外孙女仰慕崇拜很正常,但愿她一直能这么清醒。 因为天子即将凯旋归来而心生期盼的京都贵女不止苏清婉一个。 自天子御驾亲征后就老实待在家里学规矩的林望舒,这会也掩饰不住喜悦之心。 这次陛下回来一定会有所安排,她只要沉住气,就一定能等来她的福气。 林二太太从外头回来看到女儿笑盈盈的在窗下安静绣花,脸色有些纠结。 林望舒抬头看到她,连忙放下绣花针站起来请她娘进屋。 “娘,您一早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娘去你大伯娘家,吃了午饭才回来的。” 林二太太坐了下来,看着女儿娇媚的笑颜有些于心不忍。 但想到自己儿子的前程,终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告诉女儿:“你大伯娘家今日有客,娘做陪席,席间听说有多家贵女在走太皇太后的路子,且都是三品以上的人家。舒儿,你大伯娘说,你要是入宫,怕是位份不会高。如此,你还想入宫吗?” 林望舒听得一半脸色已经变了。 自从得罪明嘉公主后,她就隐隐觉得可能后位不保了。 如今有那么多出身高贵的贵女去讨好太皇太后,岂不是又抢去她一份优势。 要知道她可是第一个得到太皇太后认可的人。 听到最后她更是心沉了下去。 “娘,这是什么意思?” 林望舒所有雀跃喜悦都消散一空,她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母亲:“难道你现在想抗旨不给我入宫吗?” 第229章 位份,旧地难眠 面对女儿花容失色的质问,林二太太没有回避。 她很无奈的告诉女儿:“娘看着主支那边已经不赞成你入宫,若是你一意孤行,只怕也得不到族里的帮助。” “所以,家里真的要我抗旨吗?”林望舒含泪怒瞪:“就因为我没有讨好明嘉公主,你们就想斩断我的路,太过分了!” 林二太太也不好受。 她曾经对女儿的机遇很有期待,但没想到女儿会一而再的行差踏错。 天子御驾亲征前,女儿居然瞒着她去逼迫当家宗妇带她入宫面圣。 导致明嘉公主对林氏一族生出了不喜,直接影响到一族子弟的前程。 那些被清理出衙门的林家子弟,对他们二房十分之阴阳怪气。 自己女儿的名声,在族里已经有些不堪。 怕传出去影响到林家其他女孩的名声,大家才死死捂住。 女儿却以为自己犯过的错,只要安分学一下规矩就能抹去。 事情没这么简单。 “舒儿,没人想斩断你的路,只是告知你实情,你若是听不进去,娘也没办法。”林二太太也心累。 她越是了解京都贵女们的情况,越是知道自己的女儿难有大造化。 她心知得罪了明嘉公主的女儿,绝无可能登后位。 以自己女儿的心性,入了宫若是位份不高必会不安分。 她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她还有儿子。 若是女儿不安分惹出什么祸事来,到时肯定会影响到家里。 只怕得不偿失。 此时的林二太太,很后悔当初放纵女儿用尽手段去接近天子。 若是她知道女儿会这么失分寸,她宁愿她嫁一个普通人家,也好过日后要提心吊胆过日子。 林望舒对亲娘的”背叛“很是气恼:“主支那边不过是看不得我们好罢了,娘你怎么也跟着他们看衰我。难道你忘了,我与陛下已经有了约定,陛下抱过我,我清白已经不在,我不能毁约!” 林二太太听得脸色发沉。 女儿做过的事,她都知道。 就因为知道,不再期待女儿入宫后她才觉得难堪又堵心。 以前沾沾自喜自己女儿有心机有手段,现在她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若是没有被流放,若是她一直在京都过着安稳生活,她一定会把女儿教得跟其他贵女一样,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刺。 但被流放十几年,把她原有的心性磨去了大半,回来后,世家教养只存于表面。 曾经的风骨已经被流放劫难挫在了泥土里捡不回来,变得虚荣不自知,才会出格不当耻。 结果显而易见。 他们旁支的姑娘自从分家后就与主支的姐妹们有了明显差距。 得到太皇太后教导的林湘儿,规矩更是出色。 林湘儿的婚事也让所有亲朋戚友都羡慕。 那才是世家女最好的出路。 林二太太的后悔,自林湘儿得以入宫侍奉太皇太后开始就没有停过。 得知容貌不出挑的林湘儿与瑞亲王妃的娘家侄子定了亲,更是满心苦涩。 一个会是世家名门的宗妇,一个却前途渺茫还风险极高。 她赌不起啊! 女儿仗着一道口谕,底气十足,林二太太忍了忍,直接问出一句:“若是陛下给你的只是一个下位份,你会如何?” 林望舒脸色一凝。 她知道后位难保,但从未想过妃位都没有。 “不可能,陛下不会那么对我的。”她不相信自己的位份会很低。 女儿的自负让林二太太脑袋发疼:“你最好想想自己能不能从低做起,若是不能,就趁早想办法让陛下收回旨意。” 林望舒愕然看着说得认真的母亲,手中的绣线被她用力的搓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一定要仔细想想,娘也是为你好。” 林望舒抿嘴不回话,母女俩不欢而散。 天子即将携功而归,上下皆兴奋候等。 如此英勇神武功绩卓着的天子至今后宫虚空,自然受人关注。 京都贵女们明显的都注重起规矩仪态来。 那些在宫里出来荣养的嬷嬷,一时间都成了抢手人物。 皇帝还没回来,就有人为选秀之事做起了准备。 早朝时,朝堂就陆续有人提出天子该大婚的奏议。 慕玄月没有搁置不议,而是让礼部拟一个选秀章程出来。 至于要不要落实,不急。 等天子回来再说。 反正乌古求和了,未来几年大雍理应都不会有太大的战事,天子定能好好修生养息开枝散叶。 朝臣们听明嘉公主这么说,也觉得是这般。 今年赶不及,明年也行。 只要陛下不出征,月月都可以做新郎,何愁大雍后继无人。 不紧不慢去往榆林郡的慕玄度,不会想到朝臣们想让他月月做新郎,还想尽快有个江山继承人好安他们一片忠心。 要是知道,他估计会找理由明年也不回京都去。 理由也很好找,打西厥完事! 慕玄度恨乌古,也讨厌西厥。 这俩蛇鼠一窝,一个求和另一个若是不付出点代价,他岂会甘心收兵。 所以打西厥是顺理成章的事。 “朕得看看西厥能给出什么议和赔偿,若是不合意,朕就打过去。” 乌古可以先放一放,西厥这狗腿子必须狠狠教训一次。 看他们日后还敢不敢与乌古联盟。 看到天子有心思聊天,俞太医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他笑呵呵的附和:“陛下横扫乌古,已经让四邻闻风丧胆,怕是不用打,西厥王就会乖乖按陛下的要求来办了。” 慕玄度哼哼两声,“他要是那么识相,就不会跟乌古联盟。” 他姐发了国书过去,西厥王不给面子,那他也不会给西厥王面子。 朱槿微笑着听他们讲话,偶尔撩开帘子看看外头的天色。 癸水结束后她回到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却再也不要她按摩四肢经络。 伤口恢复得不错,不用整日躺着了,可以时常下马车来走走。 如此朱槿也轻松了许多,每日只管给天子做小灶,或熬药。 傍晚来临,虽然没有下雪,但依然寒冷,队伍距离榆林郡还有一百多里路。 三年前镇北军曾经在附近与鞑子进行过一次大战。 如今这里建造了一个军事要塞,做为连接大同府与榆林郡的边防驻守点。 队伍选择在这里过夜,慕玄度下马车一看地形眉头就皱了皱。 不过他没说什么就由得人安营扎寨了。 夜晚,俞太医和朱槿按例在天子营帐近身服侍,也在这里过夜。 太医睡营帐外间,朱槿睡龙榻旁边铺了木板和厚厚毛皮的地上。 方便夜里随时起身给天子奉茶倒水,真真是宫女做派。 就连暗处的隐卫都佩服忠义伯女儿的忠心跟耐心。 这一夜,朱槿发觉天子翻身次数比往常多,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她没有多问,天子不舒服会叫她,她等着就是。 到了亥时,正要迷糊过去的朱槿突然惊醒。 发现天子竟然起了身,在黑暗中索索索的穿起了衣服。 第230章 阻止,夜入山林 她连忙坐起来,小声问道:“陛下,您是要出去吗?” 帐篷里有便桶,天子要方便无需出营帐。 披件外袍就能御寒,用不着一件一件的穿衣服。 朱槿甚至感觉到天子的手已经伸向放大氅的架子上。 惊醒朱槿,慕玄度只略略停顿就继续披上大氅,嘴里应着:“朕出去一下,你别管。” 天子身上有伤,大晚上要出去,外头荒郊野外的,她怎么可能不管。 朱槿已经一骨碌的爬了起来,手脚麻利的一边穿外袍一边请天子慢点。 “陛下,您要去哪里?”她小声追问。 “不用你跟着。”脾气好了没两天的慕玄度又开始没好气了。 朱槿不在意被天子嫌弃,反正她听明嘉公主的,要看好天子。 不跟着她如何能看好。 刚穿好外袍天子就走出去了,朱槿来不及找自己的披风,连忙跟着出去。 路过外间她急忙要喊太医:“俞太……” 慕玄度回身就捂住她嘴:“嘘!想跟着就别喊。” “唔……”朱槿妥协点头。 天子不叫太医但允许她跟着,总好过不给她跟的好。 最多她看严实点就是,绝对不能让睡不着的天子乱跑。 但朱槿的自我鼓劲很快就受到考验。 出了营帐,看到外头十几个隐卫在等着,还有马匹候着时,朱槿就知道坏了。 天子要乱跑了。 还是要骑马乱跑。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就抓住天子的手臂,急声劝阻:“陛下,您还不能骑马。” 伤口虽然愈合得不错,可一旦骑马就会牵扯或挤压到腰腹,对伤口恢复不利。 书墨其实也不想天子骑马夜跑,只是他不敢抗旨不从。 他指望朱槿能阻拦住陛下,这会儿也就拉着马不动。 被扯着不给上马的慕玄度都要气笑了。 长这么大,就是在镇北军时都没人敢这般对他,何况是做了天子的他。 他抽了抽手,在夜色里瞪着朱槿,压低声音让她放手。 朱槿不放。 她还拉得更紧了:“陛下要是睡不着就走路散散心,不能骑马,您要是骑了,臣女就跟公主殿下说您没有按照医嘱养伤。” 又来这招,慕玄度都服了。 “你就知道听公主的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朕?”他有些气急败坏了。 他是天子诶,竟然被一个下臣之女拿他姐来捏住他,好气! 紧紧抓住天子的朱槿其实已经紧张到有些发抖,心底慌得很,担心皇帝一生气就一刀就砍了胆大包天的她。 可她不能半途而废,她牙齿打牙齿磕磕巴巴的道:“公主是为,为陛下好,臣女,臣女听公主的没错。陛,陛下若是好了,臣女就听,听陛下的。” “呵呵!”慕玄度听得气笑不已,“两头讨好不落下,是个灵活人,可惜朕没有玲珑大牌匾赐给你。” 被讽刺墙头草八面玲珑的朱槿,心底有些难受。 不过她仍然没有放手,咬牙扛着君王的威严之压。 史上有死谏醒昏君的忠臣,陛下不是昏君,那她就死阻任性之君。 大晚上的不睡觉,这是要干嘛。 伤患没好之前,就该好好养着,关乎江山社稷的君王更要好好保重身体。 她没错,所以不能放手。 隐卫们都被朱槿的大胆给震惊到。 但震惊归震惊,没有谁觉得她不应该。 毕竟天子这次受伤不轻,隐瞒伤势带伤上阵让伤势恶化严重,好不容易养回来,说实话,他们也不想天子再折腾出毛病。 只是没谁敢上手阻止天子而已。 他们要是上手拉天子,保准被天子打到脑袋丢哪都不知道。 唯有朱槿拉天子还能好好的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阿弥陀佛,朱姑娘您尽管拉吧,最好把天子拉回被窝去。 如此他们也不用大晚上的出来吹这冷风了。 慕玄度抽抽还被死命拉着的手臂,深呼吸了一下,若是别人敢这么拉他,他一拳头就捶过去了。 可朱槿他下不了手。 真一拳打过去,别说寒良臣之心,回京就没法跟他姐交代。 算了算了,不骑马就不骑马吧。 反正路也不是很远,既然睡不着,走走就是了。 “放手!朕不骑了还不行吗?”慕玄度用力扯开惊讶的朱槿,十分郁闷的转身走路。 苍穹夜空,星光点点,风声呼呼而过,远处隐隐有山峦暗影。 他就朝着那片山坡走去。 陛下放弃骑马,也没有惩罚自己,朱槿松了口气,连忙快步跟上天子。 隐卫们也跟着松口大气,拉着缰绳跟了上去。 书墨看着改为走路的天子,再看看紧紧跟着天子的朱槿,默默忍笑。 能让天子妥协的女子不多,明嘉公主是首一个,现在多了个忠义伯之女,陛下任性的时候多个人约束,是好事! 穿过宽阔的荒地,来到风吹索索的山坡边,慕玄度让所有人停下,他自己走进落叶层层的山林里。 黑夜中的山林,影影倬倬,胆子小的人不会来这种地方“散心”。 天子的举动尽管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但无人敢问天子大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只知道拉屎都不用走这么远。 被勒令在山林外头等着的朱槿,自然也不会认为陛下是来这里方便。 她看着隐没在山林中的天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陛下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她缩着脖子搓着手问书墨。 “可能吧,三年前镇北军曾经在这附近与鞑子激战过一场,陛下当时做为领将之一有参战。” 书墨记得当时自己重伤未愈,没能参战,错失天子勇猛斩杀乌古名将哈日查盖的场面,心里一直很遗憾。 得知天子曾经在附近与鞑子交过手,天子大晚上出来散心似乎有了缘由。 或许陛下来到这里,想到那些牺牲在此地的将士才难以成眠。 若是这样,朱槿很能理解。 天子看似脾气不好,实则是个心有将士体恤百姓的有为君王。 为了减少将士牺牲,他可以御驾亲征,可以带伤上阵,可以吃很多苦受很多罪,去为强盛大雍而努力。 正因为心知陛下是个明君能皇,朱槿才会不在意他那些坏脾气。 尽管不知天子来这里是否如心中所猜,也不妨碍她老实在原地等待。 书墨看她缩脖子搓手跺脚的御寒,解下自己的披风递过去:“朱姑娘,陛下还指望您照料,您可别凉着了。” 朱槿有点不好意思:“那你不是也会冷到?” “不要紧,我在北境待过好几年,经得住。”书墨把披风塞给朱槿,就转身躲到马身后面。 利用马身给自己挡挡风。 朱槿想了想,她确实不能生病,生病了就照料不了天子。 轻重自知。 于是她披上了书墨的大披风,继续原地等待不知进林子干嘛去的天子。 第231章 立场,她要解释 慕玄度站在一块平地上,脚下的落叶一层又一层。 踩上去的声音在黑夜中异常清晰。 他垂眸看着某个方向沉默片刻后,嘴角扯起一个怪异的弧度。 微微冷嗤。 “朕不需要你让,照样能赢!” “朕乃大雍帝皇,守护的是大雍江山兼子民,侵犯者无论是谁,必加倍诛之。” 立场不同,谁也别怨别悔。 如今他已经把乌古打到要求和,说明大雍始终强过乌古。 乌古就算有再大的野心,也得收回去。 不老实,那以后还有得打,他不会容忍,更不会后退。 夜色中的山林有风穿过,发出呼呼呼的声响。 偶有落叶飘下。 慕玄度拍开一片掉到大氅上的落叶,扫眼四周,这里,迟早沧海桑田白骨化土。 万岁并不能真万岁,生死有命。 他唯有当下可把握。 “带着他去别的地方投胎,别找朕。” 慕玄度冷声抛下一句,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身后空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了小龙卷,连续沙沙作响,有种诡异的回应。 走了几步的慕玄度后背顿感一凉。 他倏然转身,盯着风声呼呼落叶沙沙的方向。 星光被挡在树梢上,山林里影影卓卓如有鬼魅。 “想吓朕?”慕玄度冷笑:“信不信朕立马可以让你无葬身之地?” 随后又恍然自语:“哦,乌古人不讲究入土为安,或许习惯挫骨扬灰。” “你就死心吧,朕问心无愧,自然不惧鬼神更不惧报应。” 他踢了一脚满地落叶,甩身拽拽离去。 等得有些着急的朱槿,心里一直担心着。 虽然隐卫已经悄悄巡查过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 还一个个的分开来站岗,警惕着。 但尽心尽责为赎罪的朱槿,看不到天子好好的始终心悬着。 她裹着披风在黑夜里伸脖张望,却看不清树林里有什么。 越看不清就越担心,已经过去一刻多钟了,陛下还没出来。 他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呢? 她不是好奇,而是担忧。 担忧天子有什么意外。 最后隐卫就看到朱槿顺着天子消失的方向寻摸了过去。 书墨张张嘴想劝住,但想到陛下今晚的举动实在太过奇怪。 连他都不知道天子所为何来。 问了还被呵斥了一顿。 到底还是不放心,让朱槿去看着点也好。 朱槿一面摸索进黑漆漆的山林,一面侧耳倾听里面有无动静。 走了好一会才隐约听到嘎吱嘎吱似是脚步踩落叶枯枝的声音。 “陛下?”她呼喊了一声。 正低头走路的慕玄度脚步一顿,有点意外朱槿找了进来。 啧啧,胆子真不小。 因为他一停,山林里再次静谧无声。 刚刚还听到脚步声,现在又听不到了,朱槿一急,快步朝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摸过去。 “陛下?是你吗?啊——!”朱槿刚追问一句,就一脚踩空身子不受控的朝前倒下去。 在山林里视物比朱槿清楚的慕玄度,很无奈的飞身过去把人拎住。 “谁让你进来的。” 被堪堪拎着没有跌个狗吃屎的朱槿,被披风领子口勒到了脖子。 “咳咳咳!陛下……”她手忙脚乱的想站稳,却一只脚又踩到根枯枝打滑,另一只脚踩到了披风尾摆。 整个人一坠把没准备的慕玄度拉失了平衡,两人都没站稳跌成了一团。 慕玄度恼得直接就那样趴在朱槿身上不动了。 “你真是没事找事,都叫在外面等了,黑漆漆的你进来干什么,不怕吗?” 被压在下面的朱槿已经尴尬无比,她试图去推天子,怕扯到他伤口又不敢太用力。 着实又慌又乱又羞。 自己跌跤就算了,还把天子给连累倒,真丢人! 面对天子恼怒质问,她只能回答:“臣女在山里生活过,不怕黑。陛下您有没有扯到伤口?” 慕玄度呲咧了下嘴,没好气的回她:“你说呢!” 那就是扯到了。 朱槿顿时后悔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一路辛辛苦苦的看着盯着,结果最后是自己害了陛下。 “对不起,是臣女错了!臣女马上扶您起来。”朱槿忍哭要起身。 动了动,却起不来。 天子还压在她身上。 她只得努力的挪动,想要从天子身下移出去。 慕玄度捂住一侧腰腹,翻了个身,放过了朱槿。 但还是躺在地上不起来。 朱槿又急又怕,小声哭着半跪在地上要去扶他。 慕玄度却问她:“你哭什么?怕朕不负责?” 嗯? 伸出双手的朱槿顿住,岔气愣了个隔,有些不明所以。 “陛下,您在说什么?” 她什么时候要天子负责什么了? 看到朱槿的愣眼样,慕玄度哼了一下。 他又不是啥都不懂的棒槌,他只是懒得说而已。 真把一个伯府之女当宫女,御史的笔怕是都要写断好几支。 他没那么混。 “你这么天天跟着朕,左右不离的伺候朕,不就是想做朕的女人么。朕既然留了你伺候就不会不负责,别哭唧唧的难看死了。” 天子的话让朱槿脑袋一嗡,倒吸一口气,大大的“隔”了一下。 太失礼了她立马捂住嘴。 然而天子听见了,直接呵笑一声坐了起来。 大晚上的睡不着跑来这里泄了口郁气,他无所谓了。 “走了,回去。” 朱槿愣愣的站起来,结果又踩到了披风下摆,一个趔趄差点又跌倒。 慕玄度伸手拉住她,皱眉问:“这是谁的披风,拖这么长?” “是书,书墨大人的。” 书墨个子瘦高,披的披风自然长。 “脱了还给他。”慕玄度不容置疑的道。 朱槿连忙解释:“书墨大人见臣女冷得发抖才让给臣女披的。” “谁叫你那么笨出来什么都不带。”天子又没好气了。 朱槿张了张嘴想说她没来得及,可又觉得这个问题不值得浪费口舌。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解释。 可是天子不耐烦的样子又让她有些发怯,她抱起披风下摆,踉跄着跟上已经往外走的天子。 路上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 她快走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天子,喊住他:“陛下,臣女有话说。” 第232章 谈判,只有仇恨 慕玄度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要说什么?” 别又啰嗦他注意伤口,那点拉扯压根不碍事。 朱槿鼓起勇气解释:“陛下,臣女伺候陛下是因为臣女很愧疚,我爹在临潢府只督战没上阵是臣女不允,结果导致陛下要付出更多精力来应付敌人。” “臣女知道陛下受伤后心里就愧疚难安,唯有照料好陛下臣女的罪孽才能有所减轻。臣女无需陛下负责,臣女只要陛下能康复如初就够了。” 她没想过天子今夜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初衷就是伺候天子到伤好为止。 因为贴身侍候天子就要做天子女人这念头,她没妄想过。 天子对她的误会太大,不解释清楚要换她日后睡不着了。 “你无需朕负责?”慕玄度如同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般瞪大眼。 太过意外,导致他脑子都愣滞住好几息。 随即心底生出了些羞恼之意。 “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 朱槿咬唇点头:“臣女知道。” 她当然知道,不入后宫,她日后就永远是朱家女,是她爹娘的女儿,死了就入朱家祖坟。 她很愿意的。 慕玄度看她说得认真,刚好一点的心情随即就烦躁起来。 “行,既然这样,就当朕自作多情了。”天子气哼哼的大步离开。 朱槿一急,跌跌撞撞的跟上去,“是臣女不配,陛下您莫生气!” 慕玄度不再理她。 一直回到营地也不理。 朱槿忐忑不安的叫俞太医起来检查伤口,天子一脱衣物就上榻蒙头睡觉。 拒绝别人靠近。 俞太医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只得告诉朱槿,明日再给天子检查伤口。 朱槿唯有提着心躺下,连身都不敢翻。 龙榻上的天子也没有翻身,就一个姿势睡到了天亮。 翌日,天子依然板着脸启程去往榆林郡,弄得身边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明明去榆林郡接受乌古求和是扬眉吐气的喜事,可他们的陛下高兴两日就又不高兴了。 更惨的是乌古的议和队伍,大雍君主心情不爽快,他们就要付出更多代价来换取和平。 从两国君主见面到议和谈判,连续三日慕玄度对乌古提的议和条件都不满意。 大雍朝议出来的赔偿条款天子嫌不够塞牙缝,硬是加上去几条。 不但马牛羊的数量翻了一番,金银珠宝也翻了一倍,就连割让的土地也多了一大块。 把乌古大汗气得差点再次吐血。 他很想拍桌子怒吼一句:“欺人太甚,要打尽管打,老子不怕你大雍!” 可现实是折腾不起了。 这几年他们被大雍打得节节败退,失去了大片疆土,失去了许多马牛羊和钱财,还失去了许多青壮年男子。 牧场收缩,人口减少,这对他们乌古皇庭来说后果严重。 如果得不到适当休养,一旦边国都起敌意,他们根本无法抵挡。 大雍这位少年天子,实在太不符合他们对大雍皇族的认知了。 简直比他们乌古人还好战。 还十分贪心。 谈判再次失败,就连卫离尘都没想到会好事多磨成这样。 “陛下,谈判拖下去有弊无利,一旦大雪冰封,无论谈下什么都不好交接,过一个冬季就什么都不好说了。” 乌古人毫无信誉可言,得防着他们过几个月会反悔。 就得趁着现在两军还对峙着,才能让对方忌惮。 朱虎也担忧乌古言而无信:“如今进入十一月,随时会下大雪,还是尽早收取赔偿才稳妥。” 慕玄度其实也知道拖下去无益,只是他心情不舒畅,就想拿乌古来出气。 “那就削减三分之一,若是乌古不同意,明年接着打就是。” 从一丝一毫不退,到现在一削就是减掉三分之一,说天子任性吧,他其实也有分寸在。 卫离尘心累的点点头,派人去告知乌古议和队伍,明日是最后谈判日。 好让他们商量一番。 行,明日就签订协议,不行,那就回去等着继续开战。 大雍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强硬。 强硬到让乌古的议和队伍几次当场要掀桌子。 现在听到大雍皇愿意减少三分之一赔偿,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 跟着队伍来议和的四皇子,对大雍皇这般随心所欲的行为十分恼怒。 当年那个在他王府里整日嬉皮笑脸的小子,即使身份高高在上,也改不了痞性子。 完全就是拿他们乌古来消遣捉弄。 可恨他不能杀了他。 还得在他面前低头服软。 四皇子想了想,咬牙自荐:“父王,明日儿子与您一起去见大雍皇。” 对于这个执意要跟来议和的残废儿子,乌古汗王开始时觉得他跟来有损乌古皇庭的形象。 直到四皇子用哈日查盖对大雍王有所了解这点来说服他。 来到这里几天了,这儿子也没有说出哈日查盖了解大雍王什么,问就说没到时候。 现在是到时候了吧。 乌古汗王斜了眼这儿子,死马当活马的点头:“那你就跟着,希望你能让大雍王少让我们付出代价。” 四皇子不置可否,只说他会尽力而为。 大雍王,你等着! 乌古四皇子也来了榆林郡,慕玄度当然知道。 所以见到这人出现在谈判队伍里一点也不意外。 两人对空一眼,双方都眯了眼睛,嘴角均扯了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两方就议和条例再次你来我往的交锋,因为天子划了线,鸿胪寺的官员谈判起来底气十足。 乌古自然想付出代价越少越好,到最后依然在赔偿数目的问题上拉扯。 眼看又要僵持住 ,四皇子提出要跟大雍王单独谈谈。 慕玄度勾唇冷笑:“朕乃大雍帝皇,你一个战败国皇子有何资格与朕面谈?” 赤裸裸的蔑视乌古四皇子。 就如当初在乌古皇都他被这四皇子羞辱那般,居高临下,视若蝼蚁。 那时的他可是差点死在他刀下。 即使哈日查盖护住了他,但他所受的所有耻辱都是在四皇子府里发生。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现在这人跳到自己面前想干什么? 他们之间只有仇,可没别的什么交情。 第233章 终结,通过考验 大雍皇的报复四皇子早有预料。 他没有放弃,语带暗示的道:“我的孩子哈日查盖是您杀死的,作为她父亲,我有义务找回她的尸骨。恳请陛下告之与我,若是找不回她的尸骨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言下之意,他不安心你也别想安心。 “你不安心与朕何干?”慕玄度却丝毫不受对方话里威胁。 “两国交战,生死正常。因为你们乌古屡屡侵犯,我大雍多年来边境难安,死伤的大雍将士以及边民不计其数,多少尸骨就地掩埋,不差你儿子一个土坑。” 他儿子?! 大雍皇亲口定义哈日查盖是个男人,瞬间破了乌古四皇子的心底打算。 把柄可化矛成盾,也可盾收矛出。 端看谁豁得出去,而豁出去还得看有无价值。 很显然,大雍皇一出口就封路砌墙了。 不承认哈日查盖是女人就足以让乌古四皇子有计难施。 任凭你此时如何口舌生花,都是死无对证。 到头只会是笑话一场。 乌古大汗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四儿子,所谓的对大雍皇有所了解,就这? 这儿子竟敢糊弄于他,简直不可饶恕。 乌古四皇子能感受到自己父王的怒视。 大雍皇掩埋了秘密,他不会得到什么,还会失去更多。 意识到这点,乌古四皇子暂时收起算计之心。 然后怪异一笑:“既然陛下已经安葬了我儿,那我就不再寻她,就让她在大雍的土地上转世,或许来世还能有番作为。” 报不了仇,也得恶心人一把。 但慕玄度岂是吃亏的主,他当即怼了句:“无头尸骨只配转世为牲畜。” “你胡说......”乌古四皇子被牲畜两字给刺激到。 一下子就控制不住情绪,愤怒无比的指着大雍皇,叽里呱啦冒出一大串骂人的话。 大雍这边的人还没怎么的,乌古那边的人就急忙把四皇子给叉了出去。 本来议和就谈得艰难,再得罪大雍皇还怎么谈下去。 乌古大汗气得肝疼。 哈日查盖曾经是自己最喜爱的孙子,大雍皇说自己的孙子转世只能做牲畜,他也不高兴。 但不高兴归不高兴,此时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识时务的代价可不小。 本就对议和代价无比心疼的他,此时更为头疼了。 儿子莫名其妙的来这里找什么尸骨,有头就行了,闹什么。 真是不知所谓。 乌古四皇子的言行让大雍这边的官员也觉得莫名其妙。 还是他们的天子足够霸气,一点亏也没吃就把人给打发了。 还让乌古人又多了一层理亏,更好谈判了。 被乌古四皇子这一闹,皇帝没了耐心。 他直接撂下一句:“和议爱签就签,不签就赶紧滚蛋,回去等着大雍军拔营进攻。” 他不开玩笑。 最多他今年就在北境过年了,看乌古怕还是他们大雍怕。 商量余地一刀切断,乌古全员心堵。 最后,迫于无奈的按照大雍的要求签订了议和条列。 从未付出过如此大代价的乌古,心里都是屈辱和愤怒。 却又不得不服软。 若是大雍军寒冬都不收兵,他们乌古人哪里还有安生之地可生存。 做为习惯猫冬的牧民之国,冬日他们实在战意不强,跟大雍皇这疯子比不了。 议和协议一签订,西北两线就全面停战,一致以接收乌古和西厥赔偿为主。 因为天子不理自己而尴尬了好些天的朱槿,决定自己先回京都去。 停战了,天子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她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她继续留在北境的意义不大。 朱虎自然也希望女儿尽快回京。 毕竟妻子刚生产不久,到底应该有亲人在身边陪着他才放心些。 而他得把停战后的一应事宜做好才能回去。 等慕玄度知道朱槿先行回京已经是朱槿走后第二日。 他已经气无可气。 不知好歹的丫头,随她去好了。 朱槿回到京都已经是十一月下旬,路上遇到两场大雪,走的有些艰难。 回到家看了母亲跟弟弟后,很快就进宫觐见明嘉公主禀报天子的具体情况。 看到从北境回来的朱槿,明嘉公主眼里都带着欣赏。 敢奔赴边境照顾受伤父亲的姑娘,孝心可嘉,勇气可嘉。 更何况,她还照料了受伤的天子。 忠心更可嘉。 “辛苦你了,回来路上可有遇到风雪?”明嘉公主关心问道。 “路上下了两场大雪,阻了些路程,幸好臣女骑马骑得还行,倒也没受太大影响,多谢公主关心!” 回话时朱槿也抬眸看着公主,见其眼下带青,瘦了许多,内心都跟着一揪。 陛下在外开疆拓土,公主在朝治国理政,都很辛苦的为强大大雍而努力。 她却为了她爹能活着,不惜阻止他上战场。 每每想到自己的自私,朱槿心里就很是惭愧。 “到过战场,马术不行也得行,有些技能是被逼出来的。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武将之后,你爹娘必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明嘉公主由衷的表扬她。 京都会骑马的贵女无数,但有胆子带几个护卫跑去北境的姑娘可不多。 朱槿能如此勇敢,一是因为关心她爹,另外就是她本人就不是个胆小鬼。 胆子小的话,她们母女俩都活不到现在。 公主的夸赞让朱槿难为情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多好。 相反,还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好。 她很老实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表示天子受伤她也有责任,不敢居功。 知道弟弟伤势得到很好休养的明嘉公主,愈发对朱槿满意起来。 果然,还是这个实诚姑娘能让弟弟心态放松下来。 朱槿在宫里被明嘉公主留饭,直到午后才出宫回府。 青嬷嬷也对朱槿赞誉有加:“朱姑娘忠孝两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公主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青嬷嬷到底看了出来,也就加了把火。 慕玄月唇露笑意的点点头:“是不多得,这样的姑娘本宫与她处起来不累人,甚好!” 朱槿的品性经得起考验,做人做事都有分寸,让人能放心。 相比其他女子,她至少不用花心思来思考与之相处的合适尺度,省心省事许多。 就看弟弟回来怎么说吧。 第234章 童语,预备聘礼 慕玄月庆幸朱槿去了北境一趟。 缘分这东西真的妙不可言,就连她也是去了一趟北境才有意想不到的际遇。 北境,看来是块福地! 她得好好规划一番,如何利用这次议和得来的财富,发展西北两地。 至于战事结束,就要面临成亲之事,这会儿她是压根没想到。 但镇北侯府却已经准备了起来。 乌古认输,说明大雍几年内都不会有大战事。 镇北侯夫人开始为小儿子的婚事张罗了起来。 首先就是准备聘礼。 而聘礼除了公中按例出的一份外,还有他们夫妻给准备的一份,且还要加上卫离尘自己准备的。 这三份聘礼加起来的丰厚程度,连卫府自己人都不禁咋舌。 实在是前所未有的隆重。 不过也理解,毕竟他们卫府子弟娶的是明嘉公主,再多人家都受得起。 那可是大雍国最尊贵最有权势的长公主。 镇北侯夫人专门用一个空置的院子做为放聘礼的库房。 卫家几房人都过来一起帮忙。 “真没想到尘哥儿存了这么多好东西,可真是个会疼媳妇儿的主。” 卫三夫人看到一盒盒卫离尘亲手雕刻出来的首饰,忍不住的笑。 “前些年要尘哥儿回来相看,他是理也不理,结果自己看上的倒是着紧得很,连首饰都亲自做了这么多。明嘉公主看到的话,只怕铁石心也要融化掉了。” 镇北侯跟家里人说的是自己儿子先看上明嘉公主,然后还是太孙时的天子才给赐的婚。 自然没人会怀疑,就连镇北侯自己都觉得是这样。 看儿子那副追着人跑,还生怕人回京就不要他的那副傻样,说是被逼傻子都不会信。 妯娌打趣,孟氏也开心的笑:“那傻小子以前没开窍,开窍了才晓得上心,我们家啊,就他最是让人费心思!” 武将家的孩子普遍成婚早,为的就是早日开枝散叶,留下血脉才好上战场冒险。 他们卫家子弟基本十八岁前都成了亲,早的话十五六岁也有。 可卫离尘十五岁就离京常驻北境,去北境前让他先定亲他都不愿意,何况成亲。 如此一拖,没想到过了二十才有着落,可把父母给盼到脖子长。 特别的是在长子没了的情况下,更是心挂挂。 卫二夫人安慰道:“大嫂,这叫好事多磨,尘哥儿这是要不就不要,要就要个最好的,您这儿子聪明着呢!咱家也就尘哥儿最有出息了。” 虽说做了驸马不能为帅将,但想想朝中有人对卫家来说也是好事。 何况卫家已经有嫡长孙。 无论二房功绩再大,镇北侯府也是由大房子孙来承爵,这祖宗规矩不会轻易违背。 一山不容二虎,卫离尘卸甲为文臣,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孟氏自然知道小儿子的出息大了去。 “哈哈哈!能把明嘉公主拐进咱家,那小子确实聪明得很!” 大人们都与有荣焉的笑起来。 与哥哥来这里看热闹的卫陌晖,不明所以:“哥哥,祖母说四叔是拐子呢!拐子是坏人,但四叔不是坏人,他干嘛做拐子?” 已经十岁多的卫陌阳自然知道此拐非彼拐,但要他清楚的解释他又说不来。 只能告诉弟弟:“四叔不是拐子,四叔是大英雄!” 听了哥哥的话,卫陌晖颠颠的跑去跟祖母抗议:“祖母祖母,四叔不是拐子,四叔是大英雄。” 小孙子的话让孟氏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她摸摸小孙子的脑袋认错:“是祖母说错了话,你四叔不是把公主拐进咱家,你四叔是要把公主娶进咱家。晖哥儿,你就要有个四婶了,高兴不?” 卫陌晖连忙点头:“高兴,我可高兴了。因为四叔娶了媳妇儿就不会成蔫菜帮子了。” “噗!”众人都被孩子的话给笑喷出来。 自己的口头禅都被小孩子学了个全乎。 孟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直夸小孙子聪明可爱得很。 大儿子没了,留下两个孙子,她都很疼爱。 当然,就算再疼爱,小孙子都越不过大孙子去。 这是当家主母的稳家主旨,长幼有序,讲究尊卑,一个家才不容易生乱。 可就算她已经很有分寸的对待小孙子,在大儿媳眼里仍然觉得婆母过于疼一个庶子了。 此时苏氏就在院子里帮忙,对于婆母抱着庶子又夸又搂的举动有些发酸。 “阳哥儿,你过来。” 正跟着众人一起笑的卫陌阳转头看自己母亲:“娘,您叫儿子作甚?”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问什么呢!”苏氏有些不悦了。 自从公公把儿子安排到前院去住后,儿子就跟自己越来越不亲近了。 经常以功课繁忙为由匆匆请安就走人。 这让她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可是儿子已经十岁半,再要他进内院住在自己身边已经不可能。 卫陌阳走近母亲,才十岁多的他已经差不多跟母亲一样高。 苏氏看着一个月跟一个月身高都不一样了的儿子,眼里有欣慰也有担忧。 她问儿子:“你与弟弟来这边看热闹,今日功课可是都完成了?” 卫陌阳每日要去书院读书,回来还得跟武学师父练武,空闲时间不多。 听得母亲这般问自己,卫陌阳就知道她又误会了。 “还有一篇大字没写,儿子睡前会写好的。弟弟刚才在玩长鞭,我见他练习累了就带他来这里看一下。” 并不是弟弟拉他来看热闹,而是他拉弟弟来看热闹。 母亲不喜欢弟弟,可是他喜欢。 祖父说过,他爹不在了,就要跟弟弟互相扶持,如此长大后才会有帮手。 后背有人才不惧前方艰险。 刚开始他不是很明白,但是读的书多了他就懂了。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他爹有四叔做弟弟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爹死在鞑子手里,四叔为了给他爹报仇,差点熬成蔫菜帮子。 现在四叔终于把乌古打败,为他爹报了仇,为卫家许多牺牲在北境的亲人报了仇。 他爹泉下有知,必定能瞑目。 他也想有个这样情深义重的兄弟。 可他娘不明白这点。 儿子的解释让苏氏无话可说了,心情更沉郁。 院子里所有人都在欢笑,可这一切她都觉得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卫家给明嘉公主拟定的聘礼有二百四十抬,比当初给她的一百二十抬多了一倍。 虽说弟媳是皇家女,这多的无可厚非。 但作为卫家长媳的她,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第235章 群斥,重锤敲打 “你要早睡早起,有时间就先完成功课,不要分心其他。”苏氏还是忍不住的催促儿子回去。 庶弟而已,何必上心。 有那功夫不如去多读书。 卫陌阳本就是过来瞧眼热闹,听得母亲不愿他留在这里,也没坚持。 “晖弟,走,哥哥带你练大字去。”他招呼弟弟一起走。 这让本就不愿儿子与庶弟过于亲近的苏氏更加不满了。 她当即沉下脸训斥儿子:“你带着弟弟哪能专心练大字,你回去自己练,你弟弟还小让他自个玩去。” 庶子上进非好事,苏氏一贯防备着。 听到哥哥呼喊,兴高采烈“嗯”了一声的卫陌晖,刚走两步就被嫡母的话逼停在原地。 他怯然的看看嫡母又迟疑的看看还在对他招手的哥哥,不知道要怎么办。 嫡母不喜欢自己,但是哥哥很好,他想跟哥哥一起,又怕嫡母生气。 最后他求助的看向祖母。 一双清澈的眼睛带着忐忑,也带着难过。 大儿媳这般明显的排斥庶子,让镇北候夫人愈发的对她不满。 上次她在苏家喝喜酒提前退席入宫看未来小儿媳,事后回府得知大儿媳双眼红肿的回来,她就知道大儿媳妇在娘家必定闹了事。 不用问她也能猜出来大概为的是什么。 苏家这个女儿,心胸不行,眼界也不行。 嫁进来十几年,硬是没多少长进。 心里想的总是自己眼前那三分地,容不得这个容不得那个。 大儿子的妾室林姨娘,在她手下受了不少磋磨。 若不是看到她这个做婆母的对晖哥儿有疼爱之心,只怕大儿媳对庶子也难容。 卫家乃武将大族,身为武将本就是要冒生死的命,为了延续血脉保持人丁兴旺,娶妻纳妾来开枝散叶乃最正常不过的事。 若是嫡妻都容不下妾室和妾室生下的孩子,卫家早就人丁凋零,又何来今日的勋贵名门。 既然嫁入卫家,就该有作为武将之妻的觉悟。 做不到贤惠大度,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入他们卫家的门。 大儿媳时刻想分化两个孙子的兄弟情谊,其心之窄,实在不堪大妇之任。 给小儿子准备聘礼的镇北候夫人被大儿媳败了兴,心生气恼。 她当即拉上小孙子告诉苏氏:“镜儿只有这两个儿子,他们是同血脉的亲兄弟。若是你再这般没点嫡母胸怀,阻碍他们俩兄弟共同成长,就别怪我做婆母的为了家族着想,夺取你对子女的教养资格。” 丈夫说的没错,这个大儿媳心胸不够能力不足,教不好孙子。 若是不想法子让孙子脱离其母影响,侯府的将来只怕要不好。 卫家不能有一母毁三代的事出现。 这是孟氏第一次当着其他妯娌的面斥责自己的大儿媳。 以前苏氏做不好做不对她都是在背后给予指点指正,为的就是让她能保存世子夫人的颜面。 但现在,这大儿媳实在是太令人失望。 教了这么多年,本性难移,终是难掰。 孟氏决定不再容忍。 没想到自己说两句会招来婆母如此严厉斥责的苏氏,瞬间又尴尬又委屈。 她连忙解释道:“娘,儿媳并没有阻碍他们兄弟一起成长,只是阳哥儿现在是乙班学生,他需要专心学业才能考上甲班。” 镇北侯夫人冷然一嗤:“ 我大孙子不考状元,他读甲班还是乙班差别不大。你别找借口掩饰,我耳不聋眼不瞎,你不喜欢庶子可以,但别教唆阳哥儿跟自己弟弟生分。” 苏氏想分辩说自己没有教唆儿子,可在婆母洞悉的目光下,有种无所遁形的心虚。 儿子就在旁边,随时能拆穿她的谎言,会让她更难堪。 二房三房房长辈和平辈妯娌们,看苏氏的目光也带着些不满了。 “大侄媳,阳哥儿跟晖哥儿兄友弟恭是好事,你怎能阻止他们友爱。咱卫家可跟别家不一样,你嫁进来之前就应该知道的啊!” 卫三夫人也看不得未来的侯府主母是这般的容不得人。 主母的胸怀品性和持家能力,关系着一族人的和睦和发展。 苏氏对庶子的明显不喜和防备,她们不是不知道,偶尔也会暗示提醒一番。 奈何苏氏并不入耳。 如今闹到当家宗妇跟前,正好摊开来说说,也好让苏氏知道自己有多不足。 卫二夫人摇头叹气:“大侄媳,庶子也是子,也是镜哥儿留下的血脉,你何苦防得如此严实。” 为了压制庶子,竟然连亲儿子带庶弟一起学习都不同意。 何等的自私狭隘。 “咱们卫家,一向以和睦为荣,这百年美誉可不要轻易去毁掉!” 苏氏被说得整张脸都火辣辣的发红。 嫁进卫家这么多年,第一次遭受众人指责,她的世子夫人身份在此刻充满了讽刺。 嫡母不喜欢庶子算得了什么,她娘就不喜欢她爹那些妾室生的孩子,表面上装得宽容大度而已。 实际上怎么可能把别人生的孩子当自己孩子来培养。 也就卫家不讲究,嫡子跟庶子都读一样的书院请一样的师父来教导。 她身为世子夫人却连一点意见都不能有,还随时要被说心胸狭窄。 苏氏心有不忿,抿紧唇线。 果然有皇家女入门,她这个世子夫人就再也没了立足之地。 哪怕她生下了卫家嫡长孙,没有了丈夫,依然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苏氏深感委屈的低下头,双眸含泪不再说话。 与长辈顶嘴,所有人都会指责她不孝,她一个寡妇若是落个不孝罪名,娘家人都不会容她。 知道后果严重的苏氏,此时有些后悔自己的言行了。 说到底,这个家是婆母在掌控,她不该露出把柄给人抓。 都是这些聘礼招得她心态不稳,今儿她就不该来这里帮忙。 各种懊悔加难堪使得苏氏忍不住抽泣起来。 镇北侯夫人可不管大儿媳在哭,脸得靠自己挣,靠别人给了十几年,也该到头了。 为了大孙子的颜面,她挥退其他人,决心就地教大儿媳做人。 而不是等她自个领悟。 一个自私固执又愚蠢不自知的人,轻易醒悟不了。 唯有重锤敲打。 至于重锤下去是会幡然悔悟,还是继续油盐难进,镇北侯夫人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身为卫氏宗妇,这一锤必须打下去。 等小儿媳进门就来不及了。 第236章 毒誓,宗妇之威 院子里只留下苏氏母子。 “阳哥儿,你就站在旁边听着。”孟氏留下大孙子,完全是不给大儿媳脸了。 “娘,儿媳有不对之处您对儿媳说教就是,阳哥儿就让他回去吧!”苏氏不想儿子继续看自己被婆母教训的场面。 那会让儿子对自己失去应有仰视和敬爱,她不能失去为母的尊严。 但镇北侯夫人身为大族宗妇,她的决定岂容大儿媳置喙。 她冷然对苏氏说道:“现在阳哥儿不是做为你儿子站在这里,而是做为卫氏一族将来的当家人站在这里。” 卫氏一族将来的当家人? 苏氏从婆母嘴里听到关于儿子将来的肯定说辞,心里一喜。 她儿子就是她儿子,难道阳哥儿做卫氏一族的未来当家人就不是她儿子了吗。 婆母这话说得真是莫名其妙。 可卫陌阳听懂了祖母的意思。 他肃然站正,不敢有丝毫为他娘说情的心思了。 祖父说过,身为当家人,所思所想需为公为正,而不是从私。 他若是为他娘说情,自然是从私了。 也就不配做卫氏一族的当家人。 他需得从一族利益去考虑才是当家人该具备的基本。 虽然他还不太懂一族的具体利益是什么。 但他知道他娘阻止自己与弟弟相处是不对的行为,违背了卫氏家训第三条:嫡庶虽有别,兄弟需互助。 所以他不能与不对的站一边,更不能纵容错误。 大儿媳一脸窃喜样让镇北侯夫人相当堵心。 苏家也算是官宦世家了,怎会教出这般小家子气的女儿。 更让她堵心的是,自己大儿子的眼光之差,真是让她这个做娘的呕心到死。 她没眼看大儿媳的蠢样,直接挑明:“你该庆幸我只是在这里与你说话,而不是开祠堂。若是开祠堂摊开来说,苏氏,你可知后果?” 婆母的话让苏氏相当愕然,她做了什么何至于就要开祠堂。 她不明白:“娘,儿媳只不过是做不到对庶子一视同仁,您为何就说到要开祠堂来审判儿媳?” 她忍不住梨花带雨的哭道:“儿媳嫁入卫家没几年就失去丈夫,此等挖心巨痛儿媳承受至今。但从未因此就对儿女疏于管教,儿媳一心教养自己的孩子成人,儿媳何错之有?” “娘,你不能因为看儿媳出身不如人,就这般折辱于我啊!” 苏氏越说越哭得伤心。 镇北侯夫人听到大儿媳指控自己折辱她,顿时脸色发冷。 “卫家为大雍镇守边境百余年,死在北境的卫家子弟不计其数。卫家的勋贵地位都是靠卫氏一族的男子性命换来,你既然选择嫁给我家镜儿,就要接受武将随时会战死沙场的宿命。卫家寡妇不止你一个,有谁似你这般拿丈夫的死时时让人包容你?” 大儿媳一被训就拿她儿子的死出来说的伎俩,已经让孟氏十分厌恶。 “你还说我折辱你?” “你嫁给我镜儿时,我卫家给出的一百二十抬聘礼,没有一抬是虚的。我卫家当你是一等贵女来迎娶,未曾折辱你半分。” 婆母的话苏氏无法反驳,苏家女出嫁,她的聘礼确实比其他姐妹丰厚得多。 镇北侯夫人越说越气愤:“你给我听好了,你错就错在以下几点。” “第一,我卫家乃武将名门,素有忠心美誉以及家族延续铁律,这些京都人都知。你既然选择嫁给我家镜儿,理应明白自己的身份跟职责。可你担不起家事,揽不起族事,还虐待妾室苛待庶子,完全置卫家家族宗旨于不顾。” “第二,你挑拨兄弟情谊。你不但容不了阳哥儿跟庶弟友爱,你也容不了其他房的嫡子跟庶子和睦相处。暗地里各种挑拨挑事,你嫁进卫家近十二年,让各房兄弟起龃龉导致家宅不宁无数次,我都看在眼里。” “第三,自尘哥儿与明嘉公主定亲,你就心生不满,明里暗里表示你大嫂难为的处境。人还没入门你就各种揣度,你这样的心胸不但给阳哥儿拖后腿,还会让家族承担风险,利益受损。你觉得这般的你可配得起镇北侯府世子夫人的封号?” 苏氏被质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流眼泪扮可怜了。 “十几年来你都学不会包容,学不会看长远,你只会想自己眼前那点事,完全不会为卫氏一族着想。” 说得满腔火起的孟氏,一拍桌子怒道: “看在我大儿子的份上,多年来我都容忍你自私又计较的性子,可你愈发的不成样子。卫家是大族,靠的是所有族人同心协力才有这百年基业,可你却用你那点心眼子不断的毁卫家地基。若是明嘉公主知道你这般为人处事,阳哥儿的前程都要因你被影响。” 这就是孟氏不能再忍下去的最大原因。 镇北候府的未来继承人若是有个才德不配位的母亲,很可能会让上位者有所避忌。 只要上位者考量一多,做臣子的就会失去很多机会。 这样的风险,卫家必须尽力规避。 镇北侯夫人这一二三的一通怒斥,已经让卫陌阳震惊当场。 他的母亲,竟然错了这么多,错得让他都无地自容。 苏氏慌得跪地而哭:“娘,不是的,儿媳没有对小叔娶明嘉公主有不喜,儿媳也没有挑拨兄弟情谊害得家里家宅不宁,娘不要冤枉儿媳啊!” 就算有,她也不能承认。 被这般揭开底儿,她若是承认,以后还怎么在这家里做人。 她绝不能承认! “我今日所说没有半句污蔑之词,若是有,我愿遭受天打雷劈之罚。苏氏,你可敢发这毒誓,说你完全被冤?” 被逼到这份上,苏氏为了保住在卫家的地位尊严,咬牙就要发毒誓。 结果镇北候夫人加了句:“你就拿阳哥儿来发誓,举头三尺有神明,说吧!” 被祖母拿来发毒誓的卫陌阳,脸色苍白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他希望自己的母亲有底气发誓。 哪怕是拿他来承受毒誓后果也好,至少说明他的母亲不至于像祖母说的那样不堪。 可心虚的苏氏不敢。 她羞愤又畏惧。 “娘!阳哥儿可是您的大孙子,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孟氏冷道:“你若是无辜,又何惧阳哥儿会遭受报应?” 苏氏捂嘴而哭,她不敢看儿子对自己失望至极的眼神。 此时此刻,她知道,在儿子眼里,有些东西已经坍塌。 她失去了最怕失去的。 沦为一个只是生他的人。 “娘,你好狠的心哪!”苏氏崩溃痛哭,起身就要朝墙撞过去。 第237章 病倒,训媳教孙 卫陌阳看到母亲这般举动,慌得当即冲过去抱住她。 “娘,不可啊!” 本来就有错,还要用死来吓人。 这只会让祖母更加生气。 果然镇北侯夫人被大儿媳的举动给气坏了。 她一掌扫落手边的茶盏,怒斥苏氏:“有错不认,诸多狡辩,还想以死给我卫家蒙污。” “阳哥儿他爹真是瞎了眼,竟然觉得你品性佳教养好,就你这般屡教不改的性子,何来的好?” “我倒要问问苏家,教出这样完全不听婆母提点教导的女儿是不是与我卫家有仇。” “来人!” 孟氏不理抱着儿子哭得凄惨的大儿媳。 一直在院子外候着的李嬷嬷小步跑了进来。 看到世子夫人在哭不敢多问,只恭敬请侯夫人示下。 镇北侯夫人直接吩咐她:“立刻去苏家把苏夫人请来,就说我卫家庙小,装不下一个动不动用死来抵错的世子夫人。” 李嬷嬷还未躬身领命,苏氏就哭着扑到了婆母跟前求饶:“儿媳知错了!儿媳不会了,求您别让我娘过来,求您了!” 若是给娘家人知道她被婆家厌弃成这样,她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又拉着儿子一起跪:“阳哥儿,你快求求你祖母,千万不能让我回你外祖家去,娘要被赶走了你就没娘了啊!” 全程看下来听下来的卫陌阳,不知所措的难受着。 母亲的过错,祖母的严厉,都让小小年纪的他经受着翻江倒海般的巨浪。 面对母亲的哭泣求助,卫陌阳承受不住的一跪,“祖母,我娘说她知错了,孙儿求您原谅她一回!” 孟氏虽然在训斥大儿媳,但余光一直有在留意大孙子的态度。 看着他从震惊到为母羞愧再到神情挣扎,大孙子的内心经历了一场本不属于这年龄的情绪冲击。 到这一刻才忍不住的为他亲娘说情。 虽说最终私心盖过了公心,但他才十岁出头,这般才算正常。 若是小小年纪就因为一个卫家未来继承人的位置而无动于衷,那才是让人担心。 慕权之心过重非好事。 大孙子为母求情,孟氏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她只是严肃的看着他们母子俩,一个在不停哭泣,一个在默默流泪。 她压着对大孙子的不忍之心,努力保持头脑冷静。 做为名门主母的她,不能感情用事也不能不讲情理。 大儿媳守寡多年,性子发左明显。 现在小儿子还没真正娶妻入门,就已经一副对公主媳妇无比上心的模样。 看看他给明嘉公主准备的聘礼,就知道他有多看重自己的未来妻子。 到时成了亲,他们小两口子必然和美恩爱非常。 大儿媳这看不得自无人有的性子,若是不敲打清醒,必会对别人的幸福看不顺眼。 以明嘉公主的聪慧,大嫂有无善意她岂能看不出。 只怕一入门俩妯娌就得不和。 这样的局面对他们卫家绝无好处。 她必须要让这大儿媳紧起一身皮,不能再让她依仗着生养有功任性而为。 一个世子夫人不长进,就只能永远是世子夫人。 “既然阳哥儿求了,祖母暂且不做拆散你们母子的恶人。”镇北侯夫人好一会才冷然出声。 没等苏氏松口气,她又继续说道:“但仅此一次,若是你娘继续视卫家家训为无物,做出不利于家族之事,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可以无能无为,但不可以影响家族良性共存。 卫陌阳连忙感谢祖母,并表示他会跟他娘共同改正缺点。 苏氏也承诺不会阻拦嫡子与庶子同进同出,也不再给生养有功的小妾立规矩。 公主进门她也会与之友好相处。 “我暂且信你一回,若是你做不到,到时就别怪我心狠。” 被婆母决然下了脸的苏氏,此刻除了难堪,就是懊悔加惧怕。 对婆母的话也不敢有丝毫敷衍,老实答应会自省自身。 生了一场大气的镇北侯夫人,心力交瘁的离开院子。 李嬷嬷看到夫人胸闷难受的模样,就要去叫府医来看看。 孟氏摆摆手:“罢了,忍忍就过了。” “夫人这般为世子夫人着想,奈何她不一定懂,何必苦了您自己。” 李嬷嬷知道夫人是不想大儿媳落个气病婆母的名声。 劝她还是为自己身体多着想。 但镇北侯夫人坚持不让别人知道她被大儿媳气到肝疼。 就算为着自己和大孙子的面子,她也得帮大儿媳遮掩。 虽说高门大宅各有各的糟心事,但他们卫家历来以和睦自傲,她这一代的妯娌没有一个品性差到会气晕婆母的程度。 做为当家主母,调教这个大儿媳十几年都调教不出来,是她的失败。 她也很丢人。 放聘礼的院子里,只剩苏氏母子两个还在相对流泪。 看守院子的奴仆都在外头没进去。 今日发生的一切卫陌阳不敢怪祖母小题大做。 因为他知道自己母亲这样下去很不好。 小时候不太懂,这两年他已经有自己的想法看法。 也就有了些判断力。 “娘,回去吧!别哭了。”卫陌阳抹了眼泪,不想再说其他。 今日让儿子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面对儿子苏氏有些抬不起头。 她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其实你祖母对娘有许多误会,娘不是你祖母说的那样......” “娘,祖母持家多有辛苦,您不要背后说她。”到这时候他娘还想否认,卫陌阳内心更为失望了。 夫子都有教,有错认错是担当,有错改错方优进。 幸好祖母清了场,要不然人人都要知道他有个对长辈口是心非的娘了。 “儿子还要回去写大字,您也回去歇着吧!”他转身就跑了出去。 眼角飞出一滴残泪。 子不言母过,可他真的想不通他娘为何会这样。 明明阖家和睦兄弟齐心是好事,明明四叔跟明嘉公主定亲也是好事。 为何他娘都看不得这样的好事,非要各处添堵。 他不明白。 若是他爹在的话,也许他娘就不会这样吧。 卫陌阳想到自己英年早逝的爹爹,内心更为痛苦无助。 小小脑袋承受不住这样复杂的冲击,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镇北侯府里起的风波,外头人不得而知。 里头的人知道的也不多。 只知道卫家主母照顾生病的孙子几日后,也跟着病倒了。 幸好从南疆回来的镇北侯爷到了家,府里才多个主心骨。 第238章 婚期,公爹出手 整顿镇南军并训练兵力输送往北境的镇北侯爷,在南疆待了近两年,整个人都精瘦了不少。 武将的精神气倒是一点没减。 只是回来看到妻子和孙子都病着,就有些不得劲了。 妻子在后方操劳多年,管着一大家子非轻松之事。 儿媳妇入门十几年了都没能为妻子分担,着实没用。 看到风尘仆仆回来的丈夫,卧倒床上的镇北侯夫人眼眶一红:“你可算回来了!” 人一病,心态一颓,人就弱了下来。 “夫人的脸色怎会如此之差?可有请太医来看过?”镇北侯看到一向坚强的妻子竟然哭了,心都疼了一下。 他们是聚少离多的夫妻,最怕的就是生病。 生了病不一定能有对方照顾,也不一定能等到相聚时刻。 镇北侯看到病倒的妻子,心里极为不是滋味。 心疼有之,愧疚有之。 听到要请太医,孟氏连忙告诉丈夫:“我没事,只是累着了,不用请太医。” 镇北侯顿时皱眉,“怎可如此不上心,府医看不好就要请医术更佳的太医来看,李嬷嬷!” 他直接喊来夫人的贴身嬷嬷吩咐她:“你拿本侯的令牌马上入宫去请符太医来给夫人瞧瞧。” 他记得符太医医术很好,自己的老母亲早些年在家时就是请符太医看的病。 虽说母亲近几年都在寺庙清修,但书信里都说过服用符太医给的方子,如今眼清目明的还算硬朗。 所以镇北侯觉得妻子也该请符太医来看看。 丈夫强势安排都是出于关心自己,孟氏不好阻拦了,只得让李嬷嬷入宫去请太医。 等符太医上门,还有个青嬷嬷跟着。 听说镇北侯夫人病了,明嘉公主当即就派青嬷嬷跟来探望,顺便送来好些补品。 不想请太医就是不想给公主知道自己生病的镇北侯夫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收下了这些补品。 “让公主挂虑了,请嬷嬷替我多谢公主的关心,等我好了我再入宫去亲自谢恩。” 青嬷嬷笑着回她:“公主说了,夫人若是客气那就是没把她当自己人,夫人您可不能伤公主的心哪!” 听到明嘉公主竟然说了这样贴心的话,镇北侯夫人被大儿媳气伤的心总算是补上了一块。 气色都好上了两分。 一番望闻问切后,符太医开了方子让镇北侯夫人静心养气少劳神,休养一段时日心跳平和后自然就能好起来。 也就是说孟氏不但是累着了,还劳气损身,内火入经,影响了心室律动频率。 镇北侯一听就知道定然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让妻子气着了才病倒。 妻子不提,他就问李嬷嬷。 知道是大儿媳又惹得妻子劳神损肺后,做为公公的他自然不会亲自找儿媳妇麻烦。 他直接派人叫苏家家主来府里面谈。 儿子婆母相继病倒,苏氏知道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这些天她很是心虚提心,低眉顺目的给婆母伺疾,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特别是公爹一回来就给婆母请太医,更是让她忐忑不安起来。 果然,娘家很快就来人要她回去住几日。 即使她用要给婆母伺疾的理由也没用,公爹亲自派人来给她放行,让她立刻回苏家探望她亲生父母。 在镇北侯看来,管家有道的妻子这些年花了不少心思去提点大儿媳,大儿媳都没长进,这不是妻子的问题。 而是苏家女的问题。 既然是苏家女的问题,那就让苏家去教,而不是来劳烦他的妻子。 丈夫快刀斩乱麻的把大儿媳扔回苏家去受训,让镇北侯夫人甚是无奈。 “你已经做得够多,我们卫家对她问心无愧。即使镜儿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们,他跟尘儿一样,必会以家族为重。” 镇北侯安慰妻子,让她不必心有不安。 “你能防患于末然,提前给她这一重锤是正确的决定,若是还由得她这般无知愚蠢下去,不但会毁了阳哥儿,也会毁了我们卫家。” 大儿媳的心胸眼界以及心性都不足以担任侯府主母之责,这是一早就能看出来的劣处。 只是因着死去的大儿子他们才一再的容忍着。 现在家里要有新成员了,这新成员关系着卫氏一族未来几十年的前程安稳,可不能被心胸不大心眼却多的大儿媳拖后腿。 孟氏听了丈夫的话,心里其实也认同。 只是想到大孙子就很是心疼,“阳哥儿怕是要难受好一阵子。” 从小就没了父亲的大孙子,长到十岁出头,还面对母亲不够资格教养自己的局面。 到底残酷了些。 “难受就表示他在成长,没有爹娘教养,还有我们,阳哥儿不会有心结的。”对这个大孙子镇北侯还算了解。 这两年他在南疆除了为国效力,就是很用心的每月都写一封信教导孙子。 根据孙子的回信,阅人无数的他很容易判断出其心性不同其母。 不愧是他们卫家的种,肖父,有大志存大义。 担心大孙子成长的孟氏听到丈夫如此肯定的话,心头才稍稍放松。 青嬷嬷回宫跟公主禀报了镇北侯夫人的病情,慕玄月听了也了然几分。 “卫氏一族家大业大,家中青壮年男丁都在为国效力,家里就靠镇北侯夫人领着一府妇孺在撑着,自然不轻松。家事繁杂程度不亚于国事,辛苦她了。” 看到公主似乎没想到其他,青嬷嬷有些欲言又止。 烟雨看到青嬷嬷这表情,直接催促她:”嬷嬷,有什么话您就说嘛,那是我们公主将来的婆家,知道多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以前我们不够精明,糊糊涂涂就由得公主嫁进了那个破烂柳家,现在我们可得擦亮眼睛来看了,绝不能再让公主吃亏。” 烟雨的话让倚琴侧目,她忍不住说了句:“卫家岂是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可比,那可是侯爵之府,且卫将军为人踏实人品高贵还战功赫赫,他不会辜负我们公主的。” “可公主嫁给镇北侯府不是只面对卫将军,侯府里还有别的许多人呢!” 虽然以公主的身份想来无人再敢欺辱她,但总得预防万一的嘛。 华平公主嫁进国公府都过得憋屈,烟雨觉得有必要对镇北侯府加深了解。 婢女的讨论才让慕玄月意识到自己的婚嫁也要排上日程了。 她看向青嬷嬷示意她有话就说,不必有顾虑。 第239章 回京,驸马之路 青嬷嬷是个细心人,她去一趟镇北侯府就看出了些端倪。 只是没有核实过,不敢太肯定。 “虽说一族宗妇责任不轻,但奴婢瞧着镇北侯夫人应付俗事游刃有余。这次病倒有急火攻心之疑,能把一府主母气倒的只怕事儿不小,奴婢猜测是世子夫人触怒了镇北侯夫人。” “世子夫人?”烟雨眨巴了下眼睛反应过来:“那是公主未来的大嫂。” 也就是说她们婆媳不合? 她就说多了解了解,这婆媳不和的事可大可小。 能把婆母气病的大嫂看来不简单。 烟雨一个劲追问青嬷嬷:“嬷嬷,您赶紧说清楚些,那世子夫人是不是很难相处?” 要是难相处,她们公主嫁过去岂不是会烦心。 公主好为,媳妇难当。 身为皇女自是身份高贵,不容臣子之家有所怠慢。 但辈分上的一些尊重出于教养,皇家人也会遵从。 就连天子也会对德高望重的长辈以礼相待。 公主对婆母等长辈保持一定的尊重,对平辈不无故以势压制,是体现皇家教养的重要一面。 所以公主嫁进镇北侯府,若是里头后宅不宁,对公主来说也是糟心的事。 还没能查清楚的青嬷嬷自然不敢肯定。 她只能告诉她们:“世子夫人侍奉在侧,但镇北侯夫人对她很冷漠,镇北侯的脸色也不好看。奴婢瞧见那世子夫人眼神闪烁脸带心虚,才猜测一二。” 经过柳家之事后,眼神儿变得犀利不少的青嬷嬷,她说猜测一二,基本就五六七了。 知道卫府也有婆母龃龉不是什么坏事,日后相处起来至少能更好把握分寸。 “俗话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事我们就当不知,无需刻意打听。” 还未出嫁,慕玄月并不想关注未来婆家的后宅之事。 公婆人品过关,未来夫婿人品过关,就没什么大问题。 其他人,还轮不到她置喙。 西北议和,御驾亲征的皇帝即将凯旋归来。 朝廷正在为迎接天子准备隆重的仪式,慕玄月把事情都交给礼部督办。 今年的天气有些异常,雪下得比往年要大,还下得频繁,今年的雪灾霜冻会比较严重。 她得为这些民生大事做好风险把控。 国无大战,明年大雍的重点要放在农桑上。 参薯扩种,桑田也要拓展,有足够的供应,百姓的吃穿才能有保障。 如此每年寒冬腊月也能让朝廷少操心。 政令上传下达的过程,往往会走歪走岔。 这样的现象是上位者最为头大之事。 贪腐怠政,欺上瞒下,就像野草一样,踩了来年又会再生。 慕玄月已经深有体会,只能勤政不息。 西北,天子在榆林郡与乌古汗王签订好议和协议,等大雍这方收了兵就转到大同府。 在等待卫离尘和朱虎去接收议和赔偿的过程中,慕玄度并不急于回京。 因为他知道,一回去,再想这么自由自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卫离尘看到不打仗的天子窝在大同府不动,忍了两天忍不住了。 他亲自把明嘉公主累到生病的消息告诉天子。 “微臣母亲来信说公主一个人治理国事非常辛苦,人瘦了,还累病了,嗓子哑到说话都难受。也不知公主现在是否有所好转。” 并不知道姐姐生病的慕玄度听了卫离尘的话,半躺在暖榻上的身子立马坐直起来。 “我姐累病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心急了他连朕都不用了。 卫离尘一脸无语的看着天子,这还用说吗。 明嘉公主为了不让弟弟担心自己,自然不会让人告诉天子她累病的事。 也就是他娘关心公主,才会来信跟他“告密”。 卫离尘的沉默让天子有些讪然起来,他姐确实就是个不会让他担心的主。 他有些愧疚的起身,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才决定:“朕明日就启程回京。” 天子肯回去挑大梁,卫离尘心一落。 “微臣已经把收缴的胜利品清点清楚,乌古和西厥赔偿的马牛羊也会安置到我们大雍的新牧场。“ “这里的一切都不用陛下担心,臣子们都会按陛下指示能做好相关之事。” 慕玄度听出来了,这是巴不得他尽快回京上朝去。 他有些郁闷的道:“你心疼我姐就直说,朕又不会拦你心疼她。” 卫离尘微微一笑,他自然心疼自己的未婚妻。 天子也不是铁石心肠,只是年纪轻,相比皇宫更喜欢这天高地阔的自在罢了。 “朕明日先回去,你和朱虎把诸事安排妥当后赶在年前回京。忠义伯夫人生了个儿子,朱虎得回去看看。至于你,回去了就不用回来了,你可要做好准备。” 提到自己回京后的未来,卫离尘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北境,是他建功立业之地。 从十五岁开始,他就在这里不停的挥洒血汗。 本以为他的一辈子也会跟其他兄弟一样,与北境密不可分。 如今却另有一番改变。 他将要与这里的一切告别,日后即使再有关联,身份上已有所不同。 卫离尘的心底滋味有些复杂。 有不舍,也有对截然不同的未来之路的憧憬。 “微臣会调整好心态,无论在何处任职,都会尽责职守。” 他坚定的回复天子:“微臣无悔,因为微臣已经完成心中所愿。” 打败鞑子,他做到了。 “日后如果陛下需要,微臣依然能为大雍跨马出战。” 驸马不能掌兵权,说的是不能掌控大量朝廷兵马。 若是只带几百人上战场拼杀,无人会置喙。 慕玄度听得心情激荡,有些感动。 他为他姐选的夫婿没选错,此等勇将,不会因为任何改变而失去热血。 沙场无畏,心中一角激情不会熄灭。 就如他般。 “朕会记住你的话,不会让你在朝中长蘑菇。” 天子的话卫离尘不禁失笑。 “那微臣就谢过陛下不忘之恩了。” 慕玄度早就为自己的姐夫找好位置,哪里会让一身本事的人只做个闲散驸马。 即使卫离尘想清闲清闲,他都得拉他起来干活。 还得干大活。 第240章 许官,谢绝封爵 慕玄度告诉卫离尘:“ 朕跟公主都认为大雍刑律不够完善,刑部官员多是陈腐不化,难以从大局考量去改进,到时你得挑起这大梁。” “安内的首要之务,就是律法必须要做到有效约束,方可助成安稳盛世。” “就如军中律令,贯彻到底方能建立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 卫离尘有些意外:“陛下要安排微臣入刑部?” 他还以为自己会去兵部下面的衙门。 毕竟他武将出身,入职兵部下属衙门比较容易上手。 没想到天子和公主竟然打算让他去刑部。 还是立律法量刑狱这等文官要职。 他都有些懵了脸。 “你不想去?”天子斜眼看他。 这可是他宁空着两年都没安排别人的位置,就等着姐夫卸甲回去就上任。 现在的刑部尚书李威已经年近五十,最多还能干十年。 十年后这位姐夫也够资历了,不够他也能让他上。 三十出头的刑部尚书年轻是年轻了些,但谁叫他是自己的姐夫。 他做皇帝自然要用自己人。 何况他相信卫离尘不管在哪里任职都能做出成绩。 卫离尘自然不会说自己不想去,他躬身谢恩:“得陛下予以重任是微臣的荣幸,微臣必全力以赴。” “那就行,能者多劳,你能干的不止于此,朕还想让你担任监察都统,直辖两千御侦卫只听朕和明嘉公主之命。” 相比前面的刑律官职,这监察都统才是天子真正要自己人担任的要职。 卫离尘被天子这“重头戏”砸得脑壳发晕。 监察,御侦,有两千人随时候命,这一听就知道非比寻常。 京都可不比边境,边军统领两千人的将领只能算是中级领将。 可在京都直辖两千人行监察之事,权力之大可比帅将。 不,应该说比一军之帅的权力还大。 因为军队都在天子的监察之下。 “陛下,这监察都统也让微臣担任是不是......” 卫离尘还没说完,就被天子打断了:“就你来担任,别人朕和公主都不放心。” 话说到这份上,卫离尘还怎么往下说。 官位太大太重要,他只得跪叩圣恩。 跪拜完还没起身,天子又说了句:“朕还准备给你封个侯爵,府邸都给你准备好了,离公主府不远,到时你们住哪边都行。” 反正都挨着皇宫,他串门儿也方便。 卫离尘半起的膝盖咚一下又跪了下去,这回他压根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陛下这一下又一下的,还不如一次性说完。 一连几惊,他胆子再大也会被吓到的。 “打败乌古,你居功至伟,朕不会让你白干,有功封赏,你们卫家当得起一门双侯。” 卫离尘惊魂未定的叩拜下去:“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微臣所做皆为应当。陛下封赏过重,微臣受之有愧,还望陛下收回圣意。” 他舍命去打鞑子是因为国仇家恨无法漠视,并没有以此获取封爵之心。 当年卫家祖上也军功赫赫不比其他武将差,可卫家的祖宗谢绝了公爵之位,只敢领侯爵尊荣。 只因卫家遵循低调做人的道理,认为气运过盛水满则溢。 事实也证明,卫家祖宗深具智慧。 同一批有功之臣至今还能掌兵权的也就他们镇北侯府和永宁侯府。 其他公府勋贵基本都已经落幕,沦为二世祖。 如今一门双侯要比祖上功封公爵还要招人眼,卫离尘是真不敢接受。 他要是受这封赏,回头都没法跟自家祖宗交代。 慕玄度没想到卫离尘居然会拒绝封侯。 他气哼哼了,“我姐都没意见,你倒好,不想做侯爷,我姐就连侯夫人都没得当了。” 卫离尘有些哭笑不得。 每每不顺天子意,他就容易犯孩子气。 他笑着提醒天子:“侯夫人再尊贵也没有公主身份尊贵,何况明嘉公主还有镇国之荣,微臣就算是公爷,公主依然是公主,陛下何须为此烦恼。” 慕玄度白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姐夫一眼,算了,这事先放一边。 回头让他姐出马。 “好,这事先不提,前头跟你说的你心里要有数。” “是,微臣必定早做准备。” 觉得打消了天子要隆重封赏念头的卫离尘,松了口气。 其他的也就没法推了,只能应下。 两人接着商讨西北两境的治理事宜,直至半夜卫离尘才离开。 慕玄度本来有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想问一问姐夫的。 但想到这个姐夫与他姐相处也不多,半桶水都不到的水平不足以为人师。 他就闭口不提了。 也就失去一个臭皮匠的宝贵经验提示。 乾泰二年十二月初六,御驾亲征的天子终于凯旋回归。 从乌古和西厥获取的金银珠宝还有毛皮,被一匹匹骏马运送回京。 活物大部分都留在了西北两地,由大雍成立的新牧场进行大范围蓄养。 天子这次出征,为大雍打下了一大片新疆土,收获无数战胜品。 还建立了许多大型牧场,日后可以为大雍源源不断的输送马牛羊等各种优良牲畜。 大雍,富强在望。 寒冬腊月,小雪纷飞。 京都的百姓却热情高涨,涌出城门去迎接他们英明神武的帝皇。 慕玄月也带着文武百官早早的出了城。 天寒地冻也冰封不了臣民向往盛世之心, 天子这次出征大获全胜,收获巨大,让所有人都信心暴涨。 他们的帝皇不是画大饼,他在一步步实现他立起的目标,让人振奋。 城门外二十里, 一路都有篝火燃起。 礼部组织人员拓展了官道,点燃无数火堆,让来迎接天子回归的百姓能烤火取暖等待。 也让回归的将士不至于太过寒冷。 除了城外有迎接仪式,城内主大街也披红挂绿一片欢腾喜庆。 大街两边的食肆茶楼都被人预订一空。 “娘,没有位置了,我们只能在街道外面迎接了。”朱槿抱着弟弟带着她娘站在街边,有些担忧被人挤到。 她们没有经验,没有提前预定食肆茶楼的位置。 等天子凯旋归来之日出来一看,到处都客满,才知道错过了时机。 “没事,我们就在这里等好了,你把弟弟捂实点,别让他冻着就行。” 想早点看到丈夫,也想丈夫早点看到儿子的冯氏,觉得站街边等更好。 还方便丈夫看孩子。 “娘,不会冻着弟弟的,我们可暖和了。” 用狐狸毛皮做的褥子包着弟弟的朱槿,低头看着脸蛋红扑扑眼睛骨碌碌的弟弟,笑了笑。 “弟弟,我们就在这里等爹爹回来,你可不要睡着哦!” 第241章 催婚,龙车凤辇 辰时初,城门三十里外响起了欢快的锣鼓声,声声震天际。 “陛下回来了!陛下打赢了!” “大雍军威武!大雍军战无不胜!” 百姓开始激动欢呼,自发扫去官道上余留的积雪,迎接班师回朝的天子。 一路老实坐马车养伤的天子,到了京都地界才披甲站上礼部准备的八马龙车,威风凛凛的呈现帝皇英姿。 黄金华盖,宝石镶嵌,华光闪烁。 紫檀木制作的敞开式车厢,飞龙盘踞,雕刻精美。 慕玄度站在车厢中,手扶护杆,屹立如松。 面对沿途山呼万岁的百姓,含蓄致意,淡定接受他们激动的叩拜。 这是他的子民。 他努力的方向,既为了慕家江山永继,也为了这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他们是共存的整体,现在水舟共渡,将来盛世共享。 身穿隆重宫装大服的慕玄月,站在凯旋台下看着徐徐靠近的队伍,眼露欣慰。 弟弟平安归来,是幸事。 能大胜而归,更是幸中之幸。 为了朝堂安稳,天子受伤她一直压着没对外泄露。 直到乌古求和,她才在朝堂上说出天子在临潢府身受重伤的事。 弟弟为大雍江山流汗又流血,该让所有人知道他的付出。 帝皇大步往前的脚印没有一步是容易的。 得知天子受伤为了稳住军心,隐瞒伤势直到打赢了才倒下,导致伤势恶化,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来。 朝臣震惊之余就庆幸不已。 天子要成就霸业,不惜用命去搏。 幸好能平安归来,要不然刚有起色的大雍,不知道又要怎样一个光景了。 敬谨郡王因为安王宁王两兄弟去了剿匪,自己在京都无所事事本来就心不安。 天子这般拼命更是让他如坐针毡的心头发虚。 现在看着天子得胜回归,受臣民敬仰的盛大场面,内心更是自愧。 跟敬谨郡王这般心虚自愧的皇族人员还不少。 自持身份躺在祖宗功劳簿上享受的人,被天子的毅力勇气和才能映衬得黯淡无光。 或许他们也该学学静仪公主,为大雍做点什么事才好心安理得一些。 一直心烦宗室人员做事不积极的静仪公主,不会想到天子御驾亲征凯旋归来的场面,会有效刺激到好些人的心态起了变化。 跨了年她一下子多了好些帮手,着实让她惊喜不已。 当然,这是后话。 慕玄度看到跪在文武百官前的姐姐,站在龙车上的身子一动,就要下车去扶人。 提前三百里迎接天子的闵春堂,此刻紧跟着龙车,见到天子一动就连忙告诉天子:“公主让奴婢禀告陛下,一切按祖宗规矩走,陛下到了凯旋台才能下龙车。” 天子最见不得公主跪他,公主要他跟紧天子车架,就是为了随时提点天子。 不要在这样隆重庄严的场面冒“傻气”。 闵春堂不敢大意,眼神儿一直盯得紧呢。 慕玄度收住脚步,他姐穿这么繁复的宫装大服,有点欲盖弥彰了。 瘦成这样就算披块熊皮,他也能看出他不在朝的这一年,他姐有多辛苦。 他忍了忍,最终没有白费他姐的苦心,坚持到了凯旋台才下龙车。 然后登上凯旋台,接受文武百官和万民的隆重叩拜。 发表了一番征战感悟,祭拜了阵亡的英烈,才下凯旋台进城回皇宫。 ”姐,你跟我坐这车子回去,咱俩路上好说话。”仪式结束,慕玄度就巴巴的靠近他姐。 一脸讨好样,完全没了刚才在凯旋台上的帝皇威严。 有留意到的朝臣都不禁为天子姐弟俩的深厚情谊感叹。 天子已经贵为天子,还是能力卓着的帝皇,在自己亲姐面前还是弟弟样。 不知是该说难能可贵,还是该说有损君威。 不过想到明嘉公主的能力,在天子出征期间治国理政兢兢业业,成为天子的有力后盾。 似乎也能理解天子对明嘉公主的亲近和敬重了。 慕玄月对弟弟的粗枝大叶甚为无奈。 “陛下可知您乘坐的是什么马车?” “我知道啊,龙车嘛!”慕玄度不甚在意的道。 他是皇帝,坐的自然是龙车。 “你监国本来就位比天子,咱俩一起乘坐这车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 慕玄月指着飞龙盘踞的龙车告诉弟弟:“这是龙车凤辇制式的龙车,只能皇帝与皇后乘坐。” 她看着弟弟认真的道:“陛下早日娶妻立后,就有人陪着您坐这车了。” 周围听到的臣子都掩嘴而笑。 陛下一回来就被明嘉公主催婚,长姐如母说的就是这般了吧。 没想到请他姐一起坐个车都会被催着娶妻立后的慕玄度:“......” 他就说礼部搞个这么豪华的马车来干嘛。 原来背后有这么一说,这是只能他跟皇后乘坐的龙车凤辇。 皇后? 以前不在乎是谁,可这一刻慕玄度突然觉得要跟自己坐这车的人,不能随便是谁。 一个无功无劳的人凭什么跟他站一块。 就因为嫁给他就轻易登上这至尊位置,实在太便宜了。 想到自己御驾亲征前让他姐看着办的承诺,慕玄度有些后悔了。 要是他姐选个他不认识的女子来为后怎么办? 难道他真的要接受一个都不知道有没话讲的妻子吗? 看着他姐意味莫名的脸,慕玄度有些心虚的讪笑了一下,自个匆匆上了龙车。 “现在没皇后,那朕就自己坐。走,回城庆祝去!” 他大大声的掩饰自己的莫名心虚,催着队伍回城。 慕玄月看到弟弟神情有异,不同于以前的无所谓态度,眉头挑了挑。 唇角浮现一抹隐晦的笑意,走向了自己的车驾。 凯旋队伍入城,城里民众更为热烈的夹道欢呼。 主街道上都人挤人,街道两侧食肆茶楼上的窗户也头颅层叠。 兴高采烈的高呼陛下神武,大雍无敌。 香囊,帕子,果干,绢花,都纷纷扔向路过的大雍将士。 龙车周围有禁卫守着,倒是没多少人敢随意乱投掷物品。 怕被当刺客拿下。 朱槿抱着弟弟与母亲伸头张望,以为会看到他们家的一家之主回归。 之前朱槿曾经问过自己父亲,父亲告诉她能跟着天子回京的几率一半一半。 也就是说有可能会跟着天子一起回京,也有可能不会。 但她们母女俩都信心十足的来迎接。 带着几个家仆就候在街边急切盼望着。 第242章 遇见,不由自主 首先出现在她们视线里的自然是走前头的皇帝车驾。 那金灿灿的车顶华盖,显示着帝皇之尊贵。 八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踢踏过市,身穿铠甲的天子英姿勃勃,神勇挺拔。 街道两边的贵女有许多都没有见过圣颜。 此刻见到这般有男子气概且俊美不凡的天子,均面色泛粉娇容生艳的大胆喊着陛下威武。 早早就让家人订下一间茶楼包间的林望舒,也看到了许久没见的皇帝。 身披铠甲的帝皇如同天神之姿,比以前更为摄人心弦。 等龙车过来时,她激动无比的趴在窗口上,伸出半边身子喊着:“陛下!陛下!” 她不敢当众喊天子为表哥了。 不管是林家人还是来教她规矩的嬷嬷,都训斥过她不可逾矩。 表哥只能是在特定情况和环境下的私下称呼,不可不知分寸。 她只能乖乖的叫着陛下,把手中绣着龙纹的香囊抛向龙车。 还把熏了香的手帕也扔出去,整个人都兴奋到泪光盈盈。 这天神一般的帝皇,将会是她的男人。 她的幸运很快就会来临。 林二太太陪着女儿在这里看热闹。 她已经不敢放任女儿自己在外面行动。 即使这些日子女儿在家里表现良好,她也不敢大意。 林家家主的警告和林家子弟如今的谨慎收敛,都让林二太太绷起了神经。 皇太后出自林家的福荫,并不能庇护林家一世安稳。 没错,连一世安稳都不能保证。 因为有人在盯着他们林家,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随时会出来咬人。 而天子是个不会一直对林家徇私之君皇。 林家人若是犯错,大抵上一被厌弃就得卷铺盖儿了。 知道这点之后,林二太太曾经膨胀起来过的野心,如今只剩懊悔跟烦躁。 女儿不听劝,硬是不放弃进宫的念头。 但凡她听劝一点,她都可以去求明嘉公主一次。 现在看到女儿见到天子的痴迷样,她甚是担忧。 天子这等占尽天地优势的君王,定有无数贵女趋之若鹜。 男人都贪新鲜,女儿若是收不住心,一旦帝皇无情日子就会相当难熬。 林望舒压根没注意她娘担忧的神色,只一心盼着天子能看到自己。 她奋力的呼喊。 但周围有那么多男女老少都在喊陛下万岁,陛下威武,把她的声音都掩盖了过去。 投掷的香囊和香帕力度不够,都掉到了龙车的车辙上。 天子的车驾眼看就要过去了,林望舒急了。 她脱下手中的镯子,举手就要朝天子扔过去。 林二太太大惊,连忙扑过去拦住她:“你疯了,朝天子投掷硬物会被当刺客拿下,提醒你的话都忘记了吗。” 被母亲抢走镯子的林望舒跺脚发急:“娘,陛下只要看到是我怎么可能会把我当刺客看待。” 气急的林二太太当即呵斥:“陛下还没看到你,你脑袋就得掉了,你以为你这镯子能扔到陛下身上吗?” 她生气的拉着女儿指给她看:“你自己看看,围着龙车的禁卫有多少。那些个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武艺高强之人,你这镯子一扔马上就会被他们打落,你没看到那些扔果子的都被打掉了吗。” 林望舒被母亲斥得无言反驳。 她只是心急天子没有看到自己,都没有去想其他。 就在她以为母亲这一拦她就要看不到天子时,却发觉龙车停了下来。 她顿时大喜,难道陛下看见了她? 她连忙伸头出去大喊陛下。 但慕玄度看到的不是她,而是街边抱着一个襁褓,生怕被人挤到自己的朱槿。 抱着弟弟的朱槿看到天子的龙车到来她没有呼喊,而是伸长脖子看龙车后头。 她爹职位不低,应该就在天子车驾后面不远。 冯氏却慑于圣威,跟着众人山呼了几遍万岁后才找丈夫身影。 却发觉天子让龙车停下来,还看了过来。 冯氏懵了。 陛下看的是她们吗? 她不敢确定,拉了拉扭头一个劲看龙车后面的女儿:“槿,槿儿?” 觉得龙车走得慢阻挡了视线的朱槿连头都没回的答她娘:“我还没看到爹爹。” 街道太吵,慕玄度其实听不到朱槿与她娘说了什么,但大概猜得出来。 合着在这里等朱虎啊。 可是朱虎并没有随队回来。 看她傻的,也不怕脖子扭脱臼去。 冯氏看女儿没反应过来,一急,用力的拉了她一把。 生生把抱着弟弟的朱槿拉了半个趔趄。 朱槿连忙回头,刚要问她娘干嘛,就看到龙车停止不动。 她连忙抬头,顿时与居高临下的天子目光相对了。 慕玄度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槿。 这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自个先跑了回来,简直不把他这个天子放眼里。 朱槿这会还真的慌了。 瞧这架势,天子怕不是要当街对她发难。 这可如何是好。 她无辜的眨巴了下眼睛,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陛下威武!陛下万岁!” 冯氏看女儿这样,也连忙跟着跪下。 其他人看到天子车驾停住,也跪地高呼万岁。 不明所以的闵春堂连忙跑到车辙边问天子:“陛下可是有吩咐?” 慕玄度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把他抱来给朕瞧瞧。” 闵春堂转头一看就知道是何意了。 忠义伯的妻女他都认得,这襁褓的婴儿想来就是忠义伯的儿子。 众目睽睽下,天子当街停车也要看忠义伯的儿子一眼。 这忠义伯府可真是圣眷隆盛。 “是,请陛下稍等。” 闵春堂连忙转身躬身面对跪着的朱槿:“朱小姐,您方便让陛下看一眼贵府小公子么?” 没想到天子竟然提出这般要求的朱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看看怀里已经睡着的弟弟,有些不放心。 抬头看了眼不怒自威的天子,她又不敢有违圣意。 只能小心翼翼的把弟弟递给闵春堂:“闵公公,您抱稳点。” 她其实是在提醒天子别摔着她弟弟。 慕玄度自然听得出来。 他抽了抽嘴角,很是无语。 他看到朱槿不由自主的就让车驾停下,可停下他又不知要跟朱槿说什么。 看到她抱着个襁褓,由头就来了。 抱个小娃娃难道他还能失手不成,真是跟在北境一样,瞎操心。 第243章 差别,街边一面 茶楼上正兴奋期待天子看过来的林望舒,等来的却是天子背向自己的背影。 站在街面上的人群,她本以为都是些普通百姓。 根本没想到天子会把关注的目光投到普通百姓中去。 天子的车驾挡住了视线,她不知道对面街上有什么吸引了天子的注意力,有些心急。 想跑出去看看,又怕天子一转头看不到自己。 她只得高声呼喊:“陛下,陛下!” 林望舒的呼喊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但并未引得天子回眸。 叫陛下和欢呼陛下威武的民众一波接一波。 天子可不会一个个看过去。 他只关注自己想关注的。 禁卫拦着百姓不给他们拥挤过来,空出小片地方让天子与忠义伯府的人说话。 而之前一起挤在街边的百姓,根本不知他们身边居然有勋贵人家。 谁也不会想到忠义伯的妻女竟然没有在食肆茶楼里看热闹,而是跟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挤在一起。 这会儿也正惊讶着。 护着伯夫人和小姐的朱家奴仆,一时间腰板都挺了起来。 他们家的夫人小姐就是这么接地气,可不是进不起食肆茶楼的主儿。 在百姓好奇观望中,慕玄度伸手接过内侍递过来的襁褓,垂眸就看到一个闭目睡觉的婴儿。 脸红扑扑的,噘着小嘴儿,睡得正香甜。 小娃娃跟在马车上打瞌睡时的朱槿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之处。 婴儿不受周围影响的静谧睡容,让天子看得嘴角弯了起来。 朱槿仰头看着一身铠甲的天子,摊手托着襁褓的样子有些滑稽。 就跟托个什么物件似的,生硬得很。 她抿了抿唇,忍住了笑。 免得天子看见一不高兴又拿眼瞪自己。 在北境她不怎么怕,可在京都这么众目睽睽的地方就不同了。 她也有自尊的,可不能让家人跟着自己丢脸。 她得尽量不让天子注意到自己。 龙车停下,跟在后头的队伍自然也停了下来。 慕玄月打发人到前头去查看。 知道是天子遇上忠义伯的妻儿,正当街看忠义伯的儿子时,甚是无奈的摇头。 这纯粹是给忠义伯府招人眼,不是什么好事。 弟弟任性过头了。 但她并未派人去提醒天子,由得他任性这一回。 她虽为亲姐,但在众人面前她可不能折天子的脸。 非必要,都可以留待事后再提醒。 队伍就这么原地停着,等待天子命令再前行。 当林望舒看到天子居然抱起了一个襁褓时,很是意外的愣了眼。 这是谁的孩子,竟然引得陛下为其停驻,还抱上了手? 目测似乎还很喜欢的样子。 以为天子是为自己停住的林望舒,脸色微烫。 心底泛起了酸意。 “这是谁家的孩子,为何陛下要抱他?”心中有疑,就脱口而出了。 已经对女儿很不满的林二太太很没好气的告诉她:“那是忠义伯府的小公子,人家堂堂勋贵之家都不花银子进茶楼,而是在外面迎接凯旋队伍,自然能让陛下一眼注意上。” 她老早就看到忠义伯夫人和其女在外面街道上了。 周围多是普通百姓,能让几个奴仆围着保护的主子,主子还身穿贡品缎锦,只要留意就能发现她们在百姓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只有女儿目里无他,一心只盯着天子,才没看见。 听到说是忠义伯府的人,林望舒心底酸意更浓了。 去年朱家小姐就得以与天子跟公主进独味楼共进午膳,他们的关系比自己跟天子还熟稔。 这让自持与天子结识有了很大优势的她,受到一定的冲击。 直到在忠义伯府看到天子对朱家小姐并无特别亲近后,她才放下心。 现在看到天子竟然当街为朱家人停下,林望舒靠在窗口的身子慢慢绷紧了起来。 林家虽为皇太后母家,可他们旁支并无出色子弟为国效劳。 天子自然不会像重视忠义伯府这样重视他们家。 门庭差距,会关系到天子的关注度。 意识到这点,林望舒心头有些发沉。 若是这般,日后入了宫,自己想要获取到理想地位怕是没想象中容易。 家中子弟不争气,给不了她助力。 她娘也说过,家族不会帮她。 她得靠自己。 看着忠义伯府的人荣获圣眷,林望舒咬牙稳住心神。 提醒自己不要慌,等入了宫就会有机会。 林二太太看到女儿居然不再狂喊陛下试图引起天子注意,暗暗松了口气。 别的贵女喊陛下,是为胜利凯旋而呼喊。 她女儿却不一样。 一早起来隆重打扮自己的目的,为的是让天子过目不忘。 心思明显到让她这个做娘的都觉得羞耻。 一道口谕,无从违抗。 唯有祈祷平安无浪,若有,她也只能苦果自吞。 慕玄度两手托着襁褓,瞧了眼小娃娃后,很快就把人还了回去。 从闵公公手里接过弟弟就紧紧抱着的朱槿,退到了母亲身后。 看到朱槿紧张的样子,慕玄度习惯性的想呲她一句。 但看到周围那么多人终是忍住了口。 “虎父无犬子,日后好好培养他!” 抱了人家的娃总得有句话,慕玄度担心朱家太过溺爱这个孩子,就说了句意有所指的寄语。 有些战战兢兢的冯氏,自然恭敬应下:“是,臣妇会铭记圣言,不敢懈怠。” 天子点了点头,刚要起驾回宫,又想起有句话还没说。 于是又开了口:“朱虎年前才会赶回来,你们不必在这里等了,回去吧!” 这里人挤人的,抱着娃还出来给人挤,真是笨而无脑。 听到天子说当家的没回来,冯氏显而易见的眼露失望。 朱槿一直没看到自己爹出现,就知道自己爹肯定是没回来,倒是还淡定。 见她娘失望到忘了规矩,她连忙躬身感谢天子:“多谢陛下亲口告知,陛下一路辛苦了!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反应过来的冯氏连忙也跟着施礼道谢。 天子颔首,让龙车继续往前。 街边众人又是一阵欢呼万岁。 也有人围着忠义伯的妻女纷纷恭喜她们,功勋耀门,富贵长存。 冯氏让奴仆散了些铜板才得以退出热闹的人群,避到了人少的地方松了口气。 “哎哟!没想到陛下会停下马车抱我们家川哥儿,为娘都要吓着了!” 朱槿求明嘉公主给自己弟弟起了名,大名叫朱薄川,小名就直接唤川哥儿。 薄川,为义薄云天,山止川行之意。 朱槿对弟弟得的名字很是喜欢。 这会儿冯氏拍着胸口自个安抚自个的心跳。 她一直在紧张,深怕自己规矩有失,有损当家的面子。 幸好有女儿在,要不然还真就失礼了。 抱着弟弟的朱槿其实也有些后知后觉的后怕。 原以为天子要当街为难她,结果天子什么难听的话都没说。 刀子嘴都封了起来。 朱槿在心里暗暗念了句阿弥陀佛! 菩萨保佑,最好陛下的心情能一直好下去。 如此她就不用担心会被天子“追责”了。 她暂时不敢告诉她娘自己在北境贴身服侍了天子好些天的事。 若是说了,自己怕是就只有一条路了。 可她不想。 她就想待在父母身边,看着弟弟长大。 一家人不要再分开。 第244章 庆功,长姐如母 凯旋队伍一路接受民众欢呼,天子车驾很快进入皇宫。 张灯结彩的皇宫会有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得胜归来的天子会与文武百官欢聚一堂,同庆大雍版图扩展,初显雄霸之威。 慕玄月带着太医查验过天子伤口,确认愈合良好后,才允许皇帝在庆功宴上小酌一杯。 “姐,我说我没事,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天子略带得意的道:“我可是说到做到,把鞑子打败平安回来了。” 庆功宴在即,慕玄月不想说扫兴的话,只能点头:“很厉害!你功劳很大,在祖宗面前能把腰板儿挺正正的了。” 得到他姐的夸赞,慕玄度咧嘴而笑。 “姐,你功劳也很大,治国理政不输任何帝皇。” 他姐是实打实的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豪杰。 不,是女中之王。 “我就算了,硬着头皮撑着而已,大雍还得靠你来掌舵。” 慕玄月不居功,她对位比天子的权力并无过多热衷。 “回来了就好好捋捋国政,收收心,先把民生大事搞上去,再谋划下一步。” 这个强国顺序慕玄度自然晓得。 他当即点头:“我回来你可以好好歇上一歇,看你瘦了一圈,我听姐夫说你病了一场,看来还没恢复好。” “可别再累着,朝堂的事就交给我吧。” 慕玄月没想到卫离尘会得知自己生病的事,有些意外未来婆母的“多嘴”。 但并未介意。 她轻描淡写的道:“受点风寒而已,不碍事。” 受点风寒就瘦一圈,慕玄度可不会相信。 但此时也不是深聊这些的时候,先把庆功宴应付过去再说。 这一天,皇宫到处洋溢着喜悦。 宫人都脸带笑容脚步轻快的穿梭着,为庆功宴忙碌。 许多跟随天子出征的武将都在庆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 关于天子与卫离尘还有朱虎各领一路大军,在西北两境配合无间的沙场战事细节,被这些武将竹筒倒豆子的说了出来。 自然引得朝臣们惊叹佩服。 天子也说了些与鞑子作战的经验之谈。 顺便表达了自己意犹未尽的雄心壮志。 朝臣对天子领兵征战获取胜利的伟大功绩自然是极尽赞美称颂。 甚至有大臣激动到灵思泉涌,当场赋诗比拼,把天子捧上了千古一帝的位置。 但只喝了一杯酒的天子,脑壳子清醒得很。 这些马屁并没拍得他很舒服,反而让他生出警惕之心。 好话谁都爱听,但说得离谱就失真了。 更或者还可能居心不良。 看看人家镇北侯,除了恭祝天子得胜回归的几句贺词,就没有多说其他。 踏踏实实的做事,也踏踏实实的做人。 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溢美讨好,反而让人放心。 高坐龙椅上的天子,犀利的眼神隐在懒洋洋的笑容中。 众官之相,尽在他眸中落了印。 镇北侯此时其实心头有些复杂。 他自然真心为大雍有这样一位出色的天子而高兴。 也为镇北军以后不再被朝廷防备猜忌而安心。 更为大雍版图强势拓展而自豪。 但做为镇守北境几十年老将的他,没能亲自带兵为大雍打下一片疆土,不免有些遗憾。 小儿子倒是心愿达成,只是很快也要卸甲回来了。 能娶到明嘉公主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也免不了为武将出身的小儿子担忧。 怕他适应不了文臣之路,心志耗损蹉跎岁月,活个虎头蛇尾的人生。 看着大殿里意气风发的武将们,镇北侯觉得很有必要提醒小儿子一番。 可千万不能因为能娶到明嘉公主就荒废自己。 大雍江山日渐风光,且有的奋斗呢! 庆功宴直到夜幕降临才结束。 紫寰殿。 姐弟俩终于能坐下来安静对话。 “战事结束的时机刚刚好,国库见底了,若是乌古不求和,我们恐怕又得跟隐族借款。“ 慕玄月告诉弟弟,为了维持大雍军队的开支,她已经把能挪用的都挪用了。 没有富裕底子的大雍,连续大战三个年头,已经临近极限。 心底有数的慕玄度,叹了口气:“若是有底子,我们就不用怕了。” 对战乌古的风险,他一直都知道。 就因为知道,也就不惜一切代价的想着早日打败他们。 临潢府那一战,他一旦倒下,情况很难预料。 拖得越久,大雍国库就消耗得越多。 尽管他在将领面前表现得很从容,但心里知道朝廷撑得吃力。 所以,他只能拼命一搏。 幸好,搏对了。 “乌古和西厥的赔偿金银,填补进国库,能让我们撑到明年秋季税收。我们需要修生养息几年,不能再把国力消耗在战争上面。” 慕玄度点头:“我知道,但西北两境的军队不能大幅削减军资,让他们维持战力随时候命,并且要把这点传达到世人皆知。” 不用过多解释慕玄月也懂弟弟的意思。 乌古和西厥虽然求和并进行了赔偿,但他们不会放弃翻盘的念头。 唯有让边军保持战力,才能起到真正的震慑作用。 让乌古和西厥在一段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三年,我们大雍国力就能进入一个新台阶,我希望在这三年时间里,你能起到最大化作用。” 开始进入正题。 以前她不迫切的需要弟弟娶妻生子,但经过这次弟弟受伤事件后,她改变了想法。 那几天担忧得夜晚睡不着,睡着也时不时惊醒的煎熬。 让她意识到一旦厄运不能避免,大雍朝堂并不会因为有那么一道遗旨就能避免动荡。 弟弟赋予她监国之任,她勉力撑了一年。 一旦弟弟不在,要她辅佐任何一个小皇叔上台,她都会比之前辛苦百倍。 朝臣们之所以听从于她,是因为有个强势的天子,压制住了他们居女子之下的不适之心。 若是没有弟弟之命,她身为女子,想要掌握权柄培养新一代君主,光那些成年皇叔就是极大的威胁。 本就不适女子居上的朝臣们也会墙头草看风倒。 还有利益在望的外戚掺和,也是不小的麻烦。 她没有信心做到弟弟所愿。 只有辅助弟弟的孩子,她在行使摄政之权时,才具备通畅的可能性。 所以,她没法给弟弟很充足的时间。 她要进行长姐为母的职责了。 第245章 叉叉,步步引出 慕玄度隐约知道自己的姐姐要跟自己说什么。 他没有跟以前那样无所谓的让他姐看着办了。 而是有些迟疑。 “三年休养生息的时间理应能争取到。” “只是你要我尽到最大作用,我可保证不了能在这期间生个儿子出来,让大雍有个最言正名顺的继承人。” 他坦言这方面不是想就能成的事。 生男生女哪能说得定。 “我知道。但若是不排上日程,那就是一点可能性也没有,至少你得有所行动才有希望。” 弟弟的迟疑慕玄月看在眼里。 这使得她重新又对弟弟生出了担忧之心。 难道过去的经历真的影响到了弟弟的择偶欲望? 心底微沉,她试探着问弟弟:“你可愿让太皇太后为你筛选合适的皇后人选?” 她把自己网罗了京都几十名贵女供太皇太后相看考察之事告诉弟弟。 只是没告诉弟弟里面都有谁。 就看弟弟的反应。 慕玄度并不意外已经有这样的备选准备。 毕竟出征前他就说过交给自己姐姐做主,他姐让他娶谁他就娶谁。 只是现在他有些后悔自己曾经说出过的话了。 做为帝皇,说话不算数到底有些丢人。 于是他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让太皇太后做主,恐怕不太合适吧,她又不是我们的亲祖母。” 这理由,也不算牵强。 他可以信自己的亲姐姐,但别的人很难全然相信。 “太皇太后再随和低调,也会有些私心所在,咱们还是提防着些的好。” 以为自己姐姐真把他婚事全盘交给太皇太后处理的天子,越说越觉得有不妥。 不希望太皇太后做主自己的后宫后位事宜。 慕玄月不动声色的问他:“我可以接手把关,你可有特别偏好?” “特别偏好?” 天子眨巴眨巴眼睛,搓搓鼻子,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就,就为人爽朗大气些,那些娇滴滴的说话都不敢抬头的女子,跟我不搭。” 他有自知之明的。 在女色上他缺乏耐心,经不起折腾的不要弄到他身边来。 他不会怜香惜玉,自然不想看到些扫兴场面。 而且说话都说不到一处的人,光造娃,自己就跟下种的牲畜一样,想想心底都不得劲。 他确认自己不喜欢跟没法交流的女子睡一个被窝。 所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听了弟弟的心底话,慕玄月眉心微微一动。 自古以来,男女婚事都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多少婚前没有见过面的男女,都是在新婚夜才真正面对面。 有没有话说,能不能说到一处,都已经是定局。 这样的规矩世代传承至今,弟弟明知如此,却提出要能话说到一处的女子才有资格做他的枕边人。 这要求几乎就是视规矩为无物了。 毕竟没相处过,怎么知道合不合得来。 而要相处过的,目前为止,据她所知,已经有两个。 一个朱槿,一个林望舒。 这两个姑娘都符合弟弟的要求。 弟弟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否与这两个姑娘有关? 慕玄月觉得有必要弄清楚。 于是她接着问:“既然你喜欢性子大方为人大气的女子,那你现在可有心仪之人?” 这问题让天子抬头望天了。 “这个......”面对姐姐的追问,慕玄度少见的难为情起来。 这表情让慕玄月稀奇得失笑。 能让脸皮忒厚的弟弟都发羞,看来不会是那位林家姑娘。 因为弟弟从没有因为提到林望舒而不自然过。 不是林家女,那就是朱家女了。 慕玄月心头一落,笑着问弟弟:“说吧,你喜欢谁?” “我没喜欢谁。” 天子急急否认:“我就是那么一说,可没有特定指谁。” 慕玄月不由狐疑,都这时候了弟弟居然还不说? 真是奇了怪了。 她想了想,没追着问,而是把厚厚一本册子拿给弟弟过目。 “这是我网罗来的几十名京都贵女的个人简介,太皇太后已经筛减去半数,打叉的是不合适的,没打叉的你可以看看。” “先从基本上选一选,然后再召见考察,性子是大方还是过于内秀,一见便知。” 慕玄度不太感兴趣的打开册子,懒洋洋的翻看着。 太皇太后打叉的他一翻就过。 没打岔的他也是一目十行的停顿那么两息时间。 根本就没用心细看。 哪怕翻到林家女的一页也是这般,眉眼都没动一下。 直到翻到朱槿的简介,他才倏然停下。 抓着册子的手紧了紧,被太皇太后打的叉叉刺了眼。 他一脸不高兴的的说道:“我就说太皇太后不可信,你看看,她竟敢给忠义伯的女儿打叉叉。“ “国之功勋,竟然都不给面子,太过分了!” 看到这般态度的弟弟,慕玄月心里已经有数。 她慢悠悠的道:“太皇太后不是不给国之功勋面子,而是真心的为朱家和皇室考虑才打了叉。” 天子皱眉不明:“这是何意?打叉还打出个好来了?这明明就是看不起人。” 看不起谁不好,偏偏看不起忠义伯府。 天子在心里给太皇太后记上了一笔,气上了。 看着弟弟气哼哼的不忿样,慕玄月忍笑解释:“忠义伯的女儿跟我们同龄,女子花期短,太皇太后担心她入了后宫争不过别人,荣宠一少就会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所以才觉得不如让她嫁给他人,这样忠义伯的忠心就不受影响。皇祖母一片苦心你不要误会。” 一句不如让她嫁给他人,让天子破了防。 他眉眼一竖就说道:“她在北境贴身伺候我好些日子,清白都没了她还怎么嫁给别人。把这个叉叉去掉。” 他扔下册子不看了。 郁闷的沉了脸。 慕玄月装作不知的样子惊讶问:“朱小姐服侍你的时候身边没其他人吗?” 慕玄度沉默。 有没有其他人也不影响朱槿清白系他身上了。 慕玄月看弟弟不出声,又说了句:“那你怎么不在信中提一句,忠义伯夫人说不定都已经给她女儿相看人家了,毕竟朱小姐年纪也不小了。” “什么?”慕玄度惊得顿时站了起来:“这怎么可以!” 看样子就要出宫去阻止一番。 可脚步走到殿门处,却又停下。 来回走了几步就颓然的坐下。 一脸委屈的告诉他姐:“朱槿说她不用我负责。” 第246章 忍笑,你来我往 慕玄月被弟弟的反应和说出的话意外到。 “朱槿说不用你负责?” “嗯。”天子想维持住的那点尊严,已经啪嗒掉地上。 他想负责人家不要,说明他被嫌弃了。 他也就破罐破摔的跟姐姐坦白。 “她都对我这样那样了还想嫁给别人,怎么可以!我又不是负责不起,是她不愿意。” 慕玄月抽着嘴角忍笑,问弟弟:“朱槿对你怎么个这样那样?是你占人家便宜还是人家占你便宜了?” 这话问得让天子脸上都凝滞住一丝尴尬。 朱槿贴身伺候他,当然不仅仅是照顾他一日三餐。 擦洗换衣什么的,她都做过。 还每日按摩他身体四肢,尽心尽力的照料他,比任何人都上心。 他又不是木头,岂会真当她是婢女般存在。 “没谁占谁便宜,就是......” 就是什么? 他也说不出来,反正朱槿不做他女人而是嫁给别人就是不对。 他不同意。 慕玄月算是明白了。 原来自己弟弟被朱槿拒绝负责,心里别扭上了。 身为帝皇,竟然被臣女拒绝。 当然伤自尊。 所以前头才嘴硬得很,说没有喜欢的人。 现在露相了,明明喜欢上人家,非要拿清白来说事。 真是.......活该! 哈哈哈哈哈哈! 往事已过,弟弟是有正常情感需求的天子。 她可高兴了,真想笑个痛快。 但念及弟弟现在被打击到的心情,她不得不忍住。 忍笑忍得辛苦,她只能借喝茶来掩饰自己又开心又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情。 弟弟一向不太顾及旁人感受。 唯我独尊的帝皇性子与生俱来。 现在碰了个壁,不习惯,纯属正常。 呵呵!就让他自个煎熬一下,也好让他知道并不是做了皇帝,就能万事顺心。 支棱着帝皇架子要别人臣服,那也得看是什么事。 朱槿不愿意肯定有她不愿意的原因,不知全貌她也不好继续帮忙。 她已经给弟弟创造了那么多机会,没能俘获姑娘家的心,就是他的问题。 他的问题该让他自己去解决。 她不掺和了。 于是慕玄月表示自己在这件事上爱莫能助:“朱小姐清白不在了也不要你负责,应该是不想入宫为妃,说不定她就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你若是看上她,就要花点心思去追求,这个我可帮不上你。” 一辈子不嫁人? 这个比嫁给别人让天子心里不那么冒火。 但是不嫁人做一辈子老姑娘,这也不是个事啊! 他把人抱了也压了,她也把他全身四肢摸完按完了。 岂能就这么算了? 咦? 天子突然灵光一闪,她不要他负责,那他可以要她负责啊! 想到了个好法子,慕玄度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我不要你帮我,我自己来。” 这变化之快,让慕玄月看着都好奇:“你打算怎么办?你可别弄得朱虎对咱们心发寒。” “怎会。”天子很有信心的道:“我只会让他的忠心更纯。” 慕玄月挑眉,听话知意,心神领会了。 “那你努力努力,快点把事儿定下,也好让朝臣们少些啰嗦之话。” 天子回朝,前朝安定,自然就该为后宫之事操心了。 想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个怎样的“步步紧逼”。 “那你过两天召她入宫,好让我亲自问她几句话。” 心里有了主意,慕玄度也不别扭了。 “等她应下,之后的事姐你就看着办了。” 慕玄月好笑不已:“你先把人拿下再说,能让人家心甘情愿才是你的真本事。” 心甘情愿? 慕玄度的笑容有些勉强了。 若是打架,他打赢了,对方就得心甘情愿的认输。 但这事儿跟打架不一样,姑娘家的心意不好掌控。 他觉得还是用帝皇之威来达成目的比较省事。 确定弟弟心有所向,还是按照自己希望那般发展,慕玄月放心了。 回到自己宫殿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扶着额头忍不住的发笑。 悬了三年的心终于落下,她这回是真真的松一口大气。 弟弟在乌古皇庭的经历,实在给她阴影过大。 弟弟对皇宫里的宫女歌姬舞姬从不多看,无论长得多娇娆美艳都不感兴趣。 让她一直以为弟弟受过摧残后,已经对女子生出厌恶之心,才会一心扑在政事上无心后宫之事。 现在,不用担心了。 会喜欢上一个姑娘的弟弟,是个正常弟弟。 她杞人忧天了许久,真真是伤了不少脑筋。 可悲可叹可笑! 看到公主一直在笑,倚琴和烟雨都以为公主是因为天子凯旋归来才这般高兴。 两人都跟着咧了嘴,心情愉快。 笑了一阵,慕玄月才想起弟弟给了自己一封信。 卫离尘托弟弟带给她的。 信很厚,写了许多字。 首先卫离尘在信里表达了归心似箭的思念之情,然后告诉她天子已经给出他卸甲之后的安排。 关于刑部和监察都统的职位安排他没有异议,只对封赏一事有些话想说一下。 慕玄月捧着厚厚的信纸,坐正身子认真的看着。 卫离尘把卫家的家训告诉了公主,并把镇北侯府能掌权至今的自律一面也坦诚出来。 希望公主能理解他对水满则溢的担忧。 作为驸马,能得到陛下予以双重重任,他已经觉得荣耀无比。 所以他婉拒了陛下欲封爵的好意,余生会继续为大雍效力,不会懈怠。 最后他恳求公主养好身体,不要过度劳累。 等他回来,他会尽力为公主分忧。 看到最后,慕玄月的眼眶有了些湿润。 赤子之心,最是容易让人有所触动。 弟弟给她找的夫婿,没有找错。 才能出众,品性难得。 她该为此庆幸。 幸好,她也为弟弟铺好了路。 前朝,后宫,她都尽力了。 他们姐弟俩,在这等事儿上算是互不相欠。 第247章 忠良,帝皇之明 因着卫离尘的信,第二日慕玄月在自己的衙房见了镇北侯。 从南疆回京述职的镇北侯,通常都是在御书房与明嘉公主进行君臣对话。 到这衙房来还是第一次。 镇北侯隐隐意识到,未来儿媳妇很可能要跟自己进行比较私人的话题。 会说什么不太好猜。 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候等公主处理完手头之事,才进去觐见。 慕玄月请侯爷坐下上茶后,说起了卫离尘婉拒封侯之事。 “本宫知道卫家家风忠廉自律,担忧太过煊赫招人嫉恨。” “但若是有功不封,不说天家会落个气量不足之名, 其他武将看到功勋赫赫的卫将军回来一无所获,岂不是影响他们挣功的积极性?” “所以本宫认为,卫将军要赏,侯爷你劳苦功高一样要赏,你们为国为民付出的血汗,会流得有所值。” 镇北侯的脑子还在儿子差点被封侯的震惊当中。 导致明嘉公主说到他自己也有封赏时,就想到了祖宗警醒后代的话。 不做公爷做侯爷,卫家才能世代荣昌。 天家要是封赏他,他就要升到祖宗都避之莫及的公爷位置了。 这怎么行! 镇北侯惊得当即跪地求简封:“殿下三思,咱卫家真不可荣宠过盛啊!” 明嘉公主迟早是他们卫家的人,镇北侯就当她现在就是了。 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殿下您想想,一门双侯,或者从侯爵升公爵,历史上都少之又少。” “就因为这两三年的功劳,卫家就揽了这至高荣耀,日后家中子弟没了寸进之地,恐心性有变。” “一旦子孙秉持不了祖宗之训,如此至高荣耀的门庭,恐怕就离落败不远了。” “何况,陛下能把殿下赐婚给我家尘儿,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无需爵位加身,我们卫家就已经荣耀无边。” “如此鼎盛的圣宠,已经足够,又岂会觉得天家不够大方,更不会有人怀疑有功无赏失去奋斗志气。” “所以,殿下请放心,我们卫家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无人会觉得是白辛苦,所流血汗皆是理所应当。” 镇北侯的话让明嘉公主很是动容。 对卫家人的清醒克制,有了更深的认知。 未来小儿媳是个大气人儿,镇北侯也放下一些顾虑。 他继续坦陈:“殿下贵为镇国公主,与陛下姐弟情深,深得帝心。殿下日后嫁与我家尘儿,生下的孩子定然也是荣宠加身,至尊至贵,又何须一个侯爵之位来增加荣光。” “若是子孙有志气又有本事,何不如让他们去挣功受封,也有余地进步不是。” 都说到自己子孙身上了,慕玄月脸色微热。 但不得不承认,这位深明大义思虑深远的未来公爹,说得颇有道理。 她与弟弟受阅历和位置不同所限,与下臣想的必有不同。 如今听了镇北侯的话,慕玄月又置身为卫家妇想了一下。 几乎瞬间就理解了卫家父子同出一辙的思路。 她没有急于为这事落下决定,而是动容说道:“听侯爷一席话,本宫深感先祖慧眼识人,让卫家守国门乃英明无比之举,卫家不负先祖所托。” “拥丰功,不自满,难能可贵。本宫为能嫁入这样的忠臣之家而高兴、而自豪!” 镇北侯顿时一乐:“殿下过誉,卫家能娶到天地间最为出色的女子入门,才是最大赢家!” 都要成为一家人了,还互捧,两人都失声而笑。 回府后,镇北侯把这事告诉了妻子。 他十分感慨的说道:“我们卫家守得云开见月明,得遇明君,才有这再拒封赏的一天。” 先帝那一代,他们卫家真是憋屈了好些年,时时有小人在朝中给他们穿小鞋。 卫家为了守住北境,稳住手下的兵将,垫付了多少军饷,先帝不是不知道。 可他们卫家得到的不是嘉奖,而是猜忌和压制。 幸好,如今的天子胸怀不一样。 这两年大战,没要他们卫家贴补军饷就算了,还赏赐了他们不少金银和各等资产。 总算是把过去的窟窿补上了一些。 卫家的好日子,来了。 孟氏也激动不已,天家居然想让他们一门双侯。 虽然丈夫儿子都婉拒了,但天家有这样的封赏想法,说明相当认可她小儿子的功劳和能力。 “那公主有没有告诉你尘儿回京后的职位安排?” 镇北侯摇头:“这个倒是没说,但我认为定然不会差,你不用担心这个。” “你说对,尘儿都拒绝为侯了,陛下应该会在别的地方补偿他,不会让他蹲个小衙门。” 小儿子战功赫赫,正值壮年就要卸甲入朝。若是跟别的驸马那样做个散官闲官,只怕是要不习惯。 其实镇北侯从明嘉公主的态度里已经猜出些苗头。 但还没有实际打探过,他就没跟妻子提。 他现在不担心儿子职位没好着落。 就天子跟明嘉公主对他们卫家的认可态度,足以让他放心。 “对了,母亲派人送了信来,说是已经动身,你看怎么迎接合适?” 孟氏把婆母的来信递给丈夫:”西苑的佛堂我已经叫人去修葺打扫,不日就能收拾出来。” 镇北侯接过信粗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三日后让人到高阳迎一迎,你病刚好不久,这些事尽可让其他人去张罗。” “我知道,我会看着办的。” 侯府老太君卫老夫人在大孙子出事后,就去了光州慈恩寺修行祈福。 一去就是好几年,中间只回来过一次。 这次回来是因为听说四孙儿准备要迎娶大雍最为尊贵的明嘉公主,老太君才回归红尘俗世。 要不然都打算在寺庙里清静到老。 “母亲回来了,阳哥儿他娘是不是也得让她回来?” 妻子的话让镇北侯脸上的笑意瞬间一收,皱了眉。 被送回苏家的苏氏,这些日子过得相当痛苦郁愤。 被夫家厌弃,被娘家训斥。 一句一句尽是直击痛处的说教。 感觉丢人丢大了的苏母,比女儿还没脸见人。 早前训斥女儿的话她是一点没听进去。 现在好了,被卫家送回来要他们重新教女。 镇北侯府的耳光,那是打得他们苏家啪啪的响。 苏母对不知好歹的女儿岂会有好脸,自然不惜一切的要把她骂醒。 堂堂侯府世子夫人,在娘家没了面子里子,苏氏自是郁愤不已。 被骂多了,才知道自己以前在夫家觉得憋屈的日子,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忍受了。 婆母就算不是很喜欢她,到底还是会留两分面子。 不像自己亲娘,仗着生养了她,死命的揭人面皮。 她是用了手段让卫离镜对自己一见倾心。 嫁入侯府后,她也曾努力融入。 可侯府规矩多,婆母又强势,在后宅说一不二,她避免不了的发怵。 直到生下儿子,她才腰板硬挺了些。 但好日子没过几年丈夫就死了。 是个人都得缓几年劲,怎能对她诸多要求。 苏氏对毫不留情指出她种种不对之处的亲娘生出了怨恨。 但到底知道有些底子被揭开,若是侯府的人知道,必会对她更不满。 苏氏也就在痛苦悲愤中思考自己的寡妇余生。 思考要如何做,才能保住她做为未来侯府女主人的尊严。 慕玄月跟镇北侯交谈过后,心有感慨。 去御书房跟弟弟一起午膳时,不由提了几句。 然后问弟弟:“这样的忠臣良将,做为帝皇,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去猜忌他们?” 这问题问得意思多层。 慕玄度瞟了眼他姐,没好气的道:“别早早就提防起人,我不是那等没本事的昏君。” 没本事的帝皇才总想着压制掌握兵权的下臣。 因为不懂军队实际情况,一有人吹风,就以为有异动。 他在镇北军中混那几年不是白混的,统领镇北军的人到底如何。 他比谁都清楚。 他自己就领过卫氏一族贴补的军饷。 卫氏一族守住北境,大局上自然是为了大雍,也为了他们武将世家的世代荣耀。 一旦失守,大雍江山自然不稳,大雍江山不稳,卫家自然也会跟着落幕。 “我们皇家与这些忠心的武将世家是共享共存的一个状态,无论哪一方失去应有格局,都必将引起信义之危。” 弟弟的话让慕玄月相当满意。 帝皇之明,关乎江山社稷的安稳。 慕玄度看着他姐认真说道:“你将来会是卫家妇,就算卫家将来出来几个混账,我也能忍的。”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对卫家有什么压制。 “呸呸呸!”慕玄月立马拿筷子敲碗边,“什么混账,一个都不能有。” 她还没嫁过去呢,弟弟就说这晦气话。 简直讨打。 “哈哈哈哈哈!” 看到一向明智的姐姐,居然有如此傻气的举动,慕玄度顿时大笑起来。 慕玄月翻了个白眼,报复性的给了弟弟一个措手不及:“午后朱槿就会进宫来。” “啊!”慕玄度顿时笑声一停,“这么快?” 不是说过两天的吗。 他还没准备好呢! 第248章 召见,心乱如麻 “你嫌快?” 慕玄月斜眼弟弟:“你就不担心忠义伯夫人真给她女儿寻摸到合适夫婿?年底可是各家主母最热衷这事儿的时机。” 她敢肯定朱虎的妻子不知她女儿在北境的详细情况。 若是知道,就不可能安之若素。 起码会入宫跟自己说明朱槿的打心思算。 慕玄度听了姐姐的分析,顿时着急了,“我不嫌快,午后就午后,你让她直接到偏殿等我。” 要是忠义伯夫人真给朱槿相看人家,不管看成不看成,事后都是扫面子的事。 他甚至有种头顶要有青草颜色的感觉,堵心得很。 慕玄月幸灾乐祸的呵呵两声。 谁叫弟弟不争气,在北境那么多相处机会都没确定个准信儿给人家。 回到京都才急上,自找来的。 忠义伯府。 接到宫中召见的旨意,朱槿很是忐忑。 昨日陛下刚回来,今日明嘉公主就召自己入宫。 她担心的责难看来还是避不过。 看到女儿接了旨意就垂头丧气起来,冯氏不解:“槿儿,公主召见你可知是为何事?” 朱槿面色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近身服侍过天子的事说出来。 现在不说,等她爹回来她娘也会知道。 再加上前几日又有媒婆登门,让她很是困扰。 她没去北境前家里就不停的有人来想给她说亲。 因着对京都这些官宦人家并不算熟悉,她又强烈表示暂时不愿嫁人,她娘才不敢贸然同意给她相看。 但翻年她就要二十了。 二十岁还没出嫁的姑娘,整京都都没几个。 明嘉公主虽然也差不多二十了,但她已经有未婚夫。 她的未婚未只是因着要为大雍开疆拓土才延误婚事。 等卫将军凯旋归来,明嘉公主很快就会嫁人,不会被人说道。 到时二十还未定亲的她,就会成为话题,也不知她娘出去交际能不能承受住这份压力。 想到如此种种,朱槿心头也有些沉重。 “要是知道就告诉为娘,别让我担心啊!” 虽说已经做了一年多的伯夫人,但冯氏对皇宫仍然有着不小的敬畏。 总觉得入宫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不敢大意。 朱槿想了想,觉得迟早要说的,还是别再隐瞒的好。 于是她说出了自己在北境的另一段经历。 “陛下在临潢府打赢了鞑子,跟父亲汇合时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昏迷倒下,大家都吓坏了。随军太医说陛下受伤一直隐瞒着伤势,直到大雍军获取胜利才支撑不住的倒下。亲眼目睹陛下伤情因拖延而恶化到差点没命,女儿心里愧疚难安。” 冯氏听得倒抽一口气,她并不知道天子身受重伤到致命的事。 只隐约听到过天子受了伤的传闻。 “女儿愧疚,是因为我有时刻盯紧着父亲,不让他带伤上战场。却没想到陛下会那么拼命,不顾伤势去支撑着大雍军的士气,身为帝皇都奋不顾身,做臣子的有何脸明哲保身。” 朱槿再次为自己的自私惭愧:“娘,女儿当时在昏迷不醒的陛下面前很是无地自容。” 冯氏听得也有些脸烫。 是她吩咐女儿看着丈夫,不给丈夫带伤上阵的。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丈夫身为臣子,被家人拦着不给冒险,倒让天子去冒死拼杀,如何对得起大门上挂的那块忠义牌匾。 “陛下可有生你爹的气?”冯氏愧疚而问。 朱槿摇头:“没有,女儿伺疾赎罪,日夜照料着陛下,直到停战和议时女儿回京才终止。” 日夜照料着陛下? 冯氏听得一惊,“槿儿,你......” “开始女儿是出于内疚,看到陛下昏迷不醒,唯有在旁尽心服侍才能减轻心底愧意。后来明嘉公主的旨意到达北境,她让女儿务必看好陛下,不能让他再带伤上战场,要监督陛下好好养伤。女儿遵旨而为,没有懈怠。” 奉旨行事无可指责,冯氏想说的话都堵在了胸口。 既然有天家旨意,女儿怎么做她都不能置喙。 面对这样的情况,冯氏不知要怎么办了。 “你爹可有说什么?” 她只能看丈夫是个什么意思。 “我爹没有说什么。” 朱槿想到她爹开始的欲阻止,坦诚的告诉她娘:“从决定近身照料受伤的陛下开始,女儿就知道后果,但女儿不在意。” “终身不嫁能跟爹娘一直生活在一起,也能看着弟弟长大,这对女儿来说,是件幸福的事。” 缺失十八年的天伦,下半辈翻倍补回来,她觉得很好。 冯氏却心乱如麻。 做为臣女,照料受伤的天子是理所应当之事。 但像女儿那样日夜侍候在侧的去照料,她不是婢女,被人知道定会有闲话议论。 名声很难保持清白。 女子没了清白名声,确实只能做个老姑娘了。 冯氏心里一痛,抱着女儿心酸不已:“槿儿,是娘害了你。” 若是她没让女儿去北境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天子也许不会受伤,但丈夫也许伤势会加重。 得失难算。 母亲的举动让忐忑的朱槿心里一暖:“娘您没有害女儿,能一直待在家里不用嫁人才是女儿的福气。” “只是日后避免不了会有些闲言碎语,娘,您不要怪女儿给您丢人就好。” 冯氏落了泪哽咽:“我女儿不丢人,对得起咱们家门口牌匾上的字。” 她女儿伺候的是大雍天子,不是别的什么男人。 谁要是说三道四,她一定会把对方骂个狗血喷头。 女儿年纪偏大,已经不符合选秀入宫的条件。 即使有伺疾之功让天家破例,可让女儿入宫做个年纪偏大的无宠妃子,她舍不得。 宁愿留她在家中做个不受宫规束缚的老姑娘,还能享受些自在日子。 “槿儿,你告诉为娘这些,是不是这次进宫跟这事有关?” 冯氏终于问起了关键。 朱槿却迟疑了一下,不太肯定的道:“也许吧。” 然后又期期艾艾的告诉她娘:“女儿从北境回来前触怒了陛下,可能公主,公主这次传召为的是这事。” 冯氏一愣,连忙问女儿:“你做了何事让陛下生气?” “也,也没有什么大事。”朱槿想到那晚上在林子里的一幕,脸色有些发红。 “没有什么事,陛下怎会无缘无故生你气?”冯氏不解:“昨日看陛下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啊!” 朱槿猜测:“我爹有功,也许是众目睽睽下要给我们忠义伯府面子才没发作。” 女儿的话让冯氏担忧了起来:“你到底因何触怒陛下?” 在母亲的一再追问下,朱槿只好说了出来:“陛下说看在我侍候得用心的份上会对我负责,女儿说不用后,陛下就不理我了。” “什么?”冯氏被女儿的话惊得一个摇晃,连忙扶住了座椅才堪堪站稳。 “陛下竟然说过那样的话?” “嗯。”天子居高临下的恩典,朱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她当时没想过太多后果。 直到天子不理她之后,她才知道他在生气。 天子受伤后脾气很不好,是不是因为自己在林子里说的话而生气,她并不是很确定。 只是怀疑。 所以心有惴惴。 难以置信的冯氏,脑子已经乱成大麻团。 第249章 入宫,亲戚登门 偏偏这时管家来报,说门口来了好几个说是从均州来的冯家人。 冯氏一脸意外:“均州来的?” 她有些心虚的看向朱槿:“槿儿,怕是你舅他们来了。” “他们怎么来了?” 冯氏只得告诉女儿:“前些日子你舅写信来,说是隔壁起大火,殃及到他们,房子被烧了大半。我就派人给他们送去二百两银子,但我没让他们来京都。” 给娘家兄弟银子,就是让他们重修房子,冯氏压根没想到他们会找上门来。 这是嫌银子不够么。 可老家那块地基,修座新房子也最多百两银,怎会不够。 丈夫回去制裁那些恶人时,也曾给了他们二百两银子,当做是不能尽孝在世时的岳父母的补偿。 加起来足足四百两银子,在老家就是买座二进宅子也够了。 听到她娘说又给了舅舅家二百两银子,朱槿不禁摇头。 “娘你这般贴补他们,是人都觉得你手缝大。相比均州小县,京都的繁华更吸引人,舅舅一家找上门来投靠不足为奇。” 虽说他们家现在不缺银子花了。 但她爹用命拼来的富贵,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共享。 舅舅一家的为人,不足以让她欢迎。 冯氏知道女儿对冯家心底有怨。 她也有。 但自从翻身做了人上人后,她就淡化了一些对娘家的旧怨。 朱家那些本是至亲实则是豺狼的家人,已经被送去北境扎根,日后跟他们伯府没有关系了。 也就是丈夫这一头算是断了亲,只剩些关系疏远的族人不会有多少来往。 她娘家这边若是也断掉,他们夫妻二人都无亲戚往来的话,别人会怀疑他们富贵不认亲。 娘家兄弟慑于朱家那几个恶人的势力,不敢为她撑腰,对她们娘俩不闻不问,也算是有苦衷。 并非毫无亲情,只是怕得罪朱家人影响到自家儿女的安危,才冷漠了些。 这是冯氏为了原谅娘家人,自己说服自己的理由。 可朱槿不会轻易原谅。 她背着生病的娘拍门不得入的凄凉,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舅母在门里说:“嫁出去的姑子泼出去的水,不得婆家善待是自己的问题,不要连累娘家人。” 舅舅说:“生死有命,治不了就不要治了。” 表哥表妹更是倒拍大门让她们娘俩快走,不要把晦气带入冯家。 老家有些人说她娘命中带煞,克死丈夫后父母也跟着先后死亡,舅舅家把那些传言都听进了耳朵。 朱家的人也这么糟践过她娘,加上嫌弃她吃得多,就把她们赶去了乡下种地。 对于她们娘俩的遭遇,舅舅一家从未伸出过援手,哪怕一句安慰之语都没有过。 有的,只是嫌弃的眼神和避之莫及的冷漠。 这种种过往,都让朱槿难以释怀。 “娘,过去他们怎么对我们,我是不会忘记的。能看着你濒死都无动于衷的亲戚,还不如街尾那个老郎中来得仁义。” 只可惜那位老郎中已经过世,又无儿无女,他们已经无法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女儿的话让冯氏愧疚又难过。 当年她生了病,婆家人舍不得银子给她请大夫,生生拖到她昏睡不能起。 才八九岁大的女儿,急得背起她去求助舅舅。 结果兄嫂怕她拖累娘家,拍门都不开,也不帮忙。 还是女儿把她背到老郎中的药摊子上,跪求了老郎中许久,她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至此之后,女儿逢年过节去舅舅家都是放下节礼就走,只尽面子情。 如今娘家人上门来,冯氏心里多少猜到点他们的来意。 丈夫挣下的这泼天大富贵,谁看着都眼馋。 何况跟自己这么亲血缘的娘家兄弟。 女儿不喜欢舅舅一家,她不能强迫她亲近,只能告诉她:“人活在世上不能处处都断亲,别说我们脱不离这人情世故,就是陛下和公主那样身份的人也不能。” “你看看他们位尊至上,不也没法随心所欲,也得忍耐那些曾经伤害过他们的宗亲不是。” 天子和明嘉公主上位掌权的过程已经不是秘密,某些个宗亲做过什么事也不是秘密。 但天子和明嘉公主并没有赶尽杀绝,也没有断亲不理人,年节都同坐一堂共庆佳节。 连天子都有各种不得不认的亲戚,他们朱家又岂能六亲不认,留人话柄。 她娘家人过去虽然冷漠无情了些,但到底不算恶人。 为着名声,也得把人请进家接待。 朱槿被她娘说得无言反驳,只能点头:“既如此,娘您就看着办吧,我去换身衣服就入宫去。” 被娘家人登门之事打断一阵的冯氏,这才想起家里有大事。 这两头来袭的场面让冯氏脑袋有些发炸。 “你等等。” 努力捋捋脑子后,冯氏才吩咐身边的侍女:“你去告诉管家先把人带到前厅,让厨房给他们上一桌饭菜,我等会再过去。” 侍女领命而去。 冯氏不是不想迎接自己的娘家人,只是相比之下,女儿的事要重要得多。 就算她见识再有限,听到女儿说出天子之意后,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哪有心思接待登门客。 她紧跟着女儿回闺房,路上各种关心则乱的说辞。 一会担心天家的态度,一会担心女儿的前程,接着又怕女儿再次惹怒天子。 总之各种的不放心。 朱槿听得头大。 “娘,你还是去接待舅舅一家吧,女儿不是第一次进宫,不会有事的。” 冯氏却没法放心。 等候女儿换衣服时,她追问女儿:“若是陛下再次要你入宫,你该如何应对?” 天子的负责,是出于为臣女名声考虑,还是出于对女儿有所心悦。 冯氏心里极想知道。 “你觉得陛下对你可有男女之情?” 若是天子是为了名声考虑才纳她女儿入宫,她担心女儿不会有什么恩宠。 没有恩宠的后宫女子,日子怎会好过。 她是不忍女儿去过那种有着皇家尊贵,实则深宫孤寂的日子。 若是那样,还不如留女儿在家里做一辈子的伯府千金。 如此起码还自由自在一些。 若是天子对她女儿有情意就不同了。 帝皇之爱,就算不会很长久,但只要有过情意,女儿在宫里就不会过得太差。 要是能生下一儿半女,就比做老姑娘孤寂一生好得多。 虽然冯氏觉得天子会心悦自己女儿的几率很小,但每个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女儿有个美满人生。 也就心思泛动,一时盼望又一时担忧的心神不定。 面对母亲的询问打探,屏风后的朱槿耳朵发红,脸色发热。 不知要如何回答这样羞人的问题。 第250章 失望,冯家朱家 天子的心思她不敢揣测,更不敢有什么奢望。 她只想待在父母身边,做爹娘的女儿。 女儿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个字,让冯氏很是着急。 “你照料陛下好些日子,陛下对你怎样总有个判断吧?” 婢女都屏退在外面,已经是过来人的冯氏不管了,直接贴近屏风追问女儿。 朱槿手握拳头搓搓自己发烫的脸,甚是羞窘的告诉她娘:“女儿只当自己是宫女,在陛下身边伺候并无逾矩言行。陛下受伤还时刻关注着战事,怎会在那种情况下对女儿有什么心思。” “娘,您不要多想,女儿入宫去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事,我会谨慎应对的。” 女儿的回答让冯氏燃起的一点心思迅速湮灭。 脸带失望的叹了口气。 天子的眼光高要求高是肯定的。 她女儿虽然是臣子贵女,身份不低,容貌也尚可。 但早已过碧玉年华,陛下若是嫌其年纪大没看入眼也是正常之事。 想到自己女儿的年龄冯氏心里就一揪。 若是丈夫能早两年回家,她女儿就不会落个做老姑娘的下场了。 一切都是命啊! 冯氏心神不宁的把女儿送出门,一直看着轿子消失在街口转角,她才回身去见自己的娘家人。 千里迢迢入京投靠富贵伯府的冯家人,此刻在前厅正对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脸色兴奋眼带闪烁。 果然是勋贵之家,热菜八碟冷菜八碟,桌子都要摆不下了。 自从知道朱虎没死还被封为忠义伯,且还与妻女在京都重逢后,冯家舅爷和舅母就悔不当初了。 虽然朱虎给了他们二百两银子,当做是当初不能给岳父母尽孝送终的补偿。 但那点银子跟京都勋贵豪门相比,实在太过毛毛雨。 有着这样一门勋贵亲戚,他们还呆在老家做普通老百姓,心里难甘。 所以,他们以家宅被烧给京都写了信。 本以为妹子会看在至亲血缘上邀请他们进京,让他们得以沾沾光。 却没想到只是送了二百两银子回去,让他们重修宅子。 这跟他们的期盼相去甚远。 于是他们就咬咬牙不打招呼的来了京都。 等入了这屋宇轩朗,廊环亭立,庭院交错,偌大无比的伯府,看到来来往往穿梭忙活的众多奴仆,冯家人既震惊又艳羡。 忠义伯府竟然如此富贵奢华,而做了伯爷和伯夫人的妹夫妹子竟然几百两银子就想打发了他们。 幸好他们来了京都,要不然都没机会享受这般人上人的富贵日子。 冯氏来到前厅,看到的就是自家大哥和大嫂一家大大小小八九口人在狼吞虎咽的场面。 别说如今她是得过青嬷嬷和镇北侯夫人教导过的京都贵妇,就是昔日在老家时,她也是吃饭抢不上干的,喝水喝不到热的主儿。 自然对这样不顾体面的丢人场面心生不悦。 “夫人!” “夫人,您慢点!” 冯氏一进来里里外外的奴仆不管正忙着什么,都停下手头的活跟她行礼。 态度十分恭敬。 恭敬到让冯氏有些意外。 近身侍女嫣蓉直接扶着她走,细声提醒她:“夫人,您如今是超品命妇。” 心头有些激动的冯氏一听,很快意会过来。 这是嫣蓉在给她造势立威。 是啊!她已经是伯府夫人,不是以前那个卑微的“寡妇”了。 对上门来沾光的娘家人,她不必做那个看娘家人面色的小姑子,而是做尊贵的伯夫人。 冯氏感激的拍拍嫣蓉扶着自己的手,从容了脚步。 不愧是青嬷嬷选给她的大丫鬟,规矩分寸什么都清楚,适当时机都会提醒她别犯蠢。 正吃得欢腾的冯家人,看到一屋子的奴仆都对走进来的贵妇恭恭敬敬,都慌忙站了起来。 如今的冯氏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身材瘦削气色极差的村妇。 富贵养人,又是刚生下孩子不久,每日汤汤水水的滋补着,冯氏不但气色极好,身材也丰润韵美。 加上头戴珠饰金钗,耳挂硕大珍珠,宫锦刺绣通身华贵。 让冯家人一时间都认不出她来。 皆愣愣的看着进来的贵妇人不知所措。 嫣蓉把主子扶到离饭桌两丈远的椅子上坐下后,就对屋里的奴仆摇手让他们回避出去。 然后才转身对着发愣的冯家人说道:“登门是客,诸位看到主人到来都不上前见礼的么?” 主人? 冯家舅爷冯炳绅瞪大了眼,走近了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端坐正位的冯氏,呐呐的问:“你是素青妹子?” 骤然看见贵气又美貌的妹妹,他几乎难以确认。 其他人也一脸震惊。 压根不能把眼前这个通身贵气的贵妇人,跟以前瘦干巴苦相脸的冯氏联系在一起。 看到娘家人不敢相认的震惊惶恐样,冯氏见到亲人的激动变得五味杂陈。 曾经看不起她的人,现在不但要仰望自己,还发怯起来。 权势慑人心,没人能例外。 “怎么,大哥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得了嫣蓉的提醒,冯氏已经知道自己不能以寻常人来面对娘家人了。 有些距离,一开始就要拉开。 免得有些人不知分寸。 听到冯氏的声音,冯家舅爷才确定这真的是自己妹妹。 他顿时激动的走上前去想跟自己亲妹妹套近乎。 却被嫣蓉拦下:“夫人乃伯府主人,请有序行礼。” 行礼? 他要跟自己妹妹行礼? 从来只有妹子跟自己行礼的冯家舅爷,一时间都没法适应。 冯家舅母袁氏压下眼里的嫉妒,堆着笑脸近前说道:“妹子,你富贵了那也是你亲大哥,哪有大哥跟妹子行礼的道理。” “你这婢女可不会说话,咱们是一家人,哪用讲究这些个规矩。” 虽然小姑子富贵了,但依然是小姑子啊! 做大哥的要跟妹子行礼,那她做大嫂的岂不是也得跟着矮一头。 虽然眼馋小姑子的泼天富贵,但低了头就不好摆兄嫂的架子。 袁氏不识字,在她眼里曾经处处不如人的小姑子,就算发达了也仍然是冯家出去的女儿,得敬着他们冯家人。 所以她很是理所当然的说出自己人不用讲尊卑规矩这样的话。 但冯柄绅读过书,多少知道些尊卑排序。 然而要他跟自己妹子恭恭敬敬行礼,他到底有些不舒服。 在他们冯家,没有女子骑到男子头上的道理。 可妹妹已经是伯府夫人,是个诰命夫人,做为普通百姓,论理是要行大礼的。 在冯家舅爷犹豫是否要遵守这里的尊卑时,嫣蓉已经严肃了脸提醒冯氏:“夫人,您乃陛下御封的诰命夫人,若是亲戚上门对您不够尊重,这是对皇家之威的蔑视,还望夫人以维护皇威为重。” 做为青嬷嬷调教出来的大丫鬟,嫣蓉对忠义伯府的方方面面知道得不少。 她担心夫人性子和善,对这些明显想仗着娘家身份来沾光,却又摆不正位置的人落不下脸。 所以她奉小姐之命来做这个恶人。 冯氏本来对久不见的娘家人多少有些期待。 可听到袁氏说出的话,顿时觉得好讽刺。 她坐直身子,端出伯夫人的架势回应嫣蓉:“他们从小地方来,见识不多规矩自然不全,暂且不必苛求。” 然后正着神色面对有些不以为然的袁氏:“大嫂,我记得你当初说过,克夫克亲的我跟冯家不再有关系,我们怎会是一家人。” “我若是跟你们是一家人,那我家槿儿算什么,她可是姓朱的。” “所以冯家是冯家,朱家是朱家,千万不要说是一家人让人误会。” 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冯氏有种吐出一口陈年郁气的感觉。 第251章 心慌,人心不堪 嫣蓉有些意外,没想到夫人没有对娘家人软绵。 小姐白担心了呢! 冯家人都被冯氏的话刺得脸色讪然。 他们过去确实做得不近人情了些,这不是看着朱虎回去惩处了朱家那窝子恶人,却给了一笔银子他们冯家,他们才觉得这门亲不算断。 自然就油生亲戚之底气。 如今被冯氏掀开一层面皮,才知道有些事情想得过于容易。 意识到这点,原本有些底气的冯家人,一个个都泄了气心虚起来。 袁氏没想到做了伯夫人的小姑子变化这么大。 一身贵妇气质比以前还显年纪几岁就算了,连说话语气调子都不同了。 有种她说不出的压迫感,让她再也不敢仗着大嫂这个身份随意了。 她只能讪笑着道:“妹子,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吧。你也知道,朱家那些个畜生有多霸道多可恶,惹到他们的人没有一个家里能安生。” “我跟你大哥胆子小,你大哥又是独苗一个,不惜命的话哪能保住这么些孩子。” “你也知道,爹娘他们有多希望我们冯家人丁兴旺,为了达成爹娘所愿,我们都不敢得罪人。过去那样对你,都是迫不得已啊!” 袁氏急智上头,利用朱家那些个作恶之人来掩饰自家人的无情无义。 妻子应对得不错,还在尴尬找词儿的冯柄绅松了口气。 他跟着接口道:“妹子,你大嫂说得没错,我们就是因为朱家那些人才不得不远离你。这样做伤了你心大哥知道,大哥心里也不好受。” “现在那些人被妹夫惩罚了,没有那些人威胁我们也不怕了。我们始终是兄妹,爹娘不在了,难道你要为过去那些事就不认大哥做家人了吗?” 冯家舅爷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说红了。 嫣蓉却听得暗自摇头。 她把其他人支出去就是不想太多人知道主子家里的不堪事。 果然不出所料,冯家人能把对妹子无情无义说成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 似乎冯家人为出嫁女儿撑腰,就会被灭门一样可怕。 有这样子的亲戚,夫人要没脸的。 若是以前,冯氏就算开始不信,也会被兄长这么一番声情并茂的话动摇。 但现在,经过一年多的京都豪门生活,里里外外管着一摊子人和事,她已经学到些辨人之能。 哥嫂两人的说辞,拙劣得让人不耻。 父母在时,兄嫂并不敢冷待她。 父母死后,他们才跟她们娘俩变了脸。 而朱家是看到她父母不在,兄嫂又都嫌弃她后,才愈发的苛待她们娘俩。 兄嫂的无情无义,跟朱家那些人并无多大关系。 是他们自己觉得她一个寡妇会拖累娘家,才断掉她娘家路。 人心不堪琢磨。 但凡他们老老实实承认当初不该对她那么无情无义,她都不会如此失望。 结果他们拿别人和死去的父母做借口,遮掩粉饰他们无情无义的行径。 他们当她是傻子来糊弄,着实让她生不出他乡见亲人的激动来了。 一家米养两种人, 冯氏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差异,她也不费神去想了。 今儿为着女儿入宫的事和这些娘家人,她已经两个时辰没有见儿子。 她要去照顾儿子了,谁也没她儿子重要。 一下子就意兴阑珊的冯氏,不欲浪费时间在这里,话就说得干脆了。 “既然你们都来了,再说什么过去确实没意义。我做不了无情无义之人,就算看在爹娘份上,我也会接待你们。你们暂且在府里住下,我家伯爷过些天就回来,总要见上一面才算理儿。” 冯氏夫妻听说留他们在伯府住下,顿时心里一喜。 那意有所指的话他们就当风吹过了。 冯柄绅脸上带上了讨好神色:“既然妹夫还没回来,我们自然要等他回来见见的。对了,槿儿呢?怎么不见她人?” “是啊,妹子,槿儿怎么没出来见见舅舅舅母,是不是嫁人了啊?” 袁氏话里三分意,小姑子暗指他们无情无义的不爽在这三分意里得到了释放。 再如何他们都是朱槿的长辈,就算嫁了人也应该来见见长辈的。 除非嫁得远。 但看朱家这门庭,朱槿不可能远嫁,只会在京都。 大嫂的话里之意冯氏自然听得出来,这种暗戳戳说她女儿没教养的话,真的是可笑至极。 也不看看自己教出了什么货色。 冯氏一扫那些个站着东张西望,想快点回到饭桌上吃饭的侄子侄女,侄媳妇,侄孙,哦,还带来了个袁家姑娘。 这泱泱一群小辈,又有哪个上来叫她一声姑姑了。 没有,个个都哑巴似的,只骨碌骨碌的转眼睛。 冯家教养已经一代不如一代,她爹怕是死都不瞑目。 她告诉眼里有丝得意之色的大嫂:“今儿明嘉公主有旨意,让我女儿进宫去一趟,她没空来见客。” 虽然她对女儿入宫之事心存担忧,但她保准这些人听到她女儿能入宫去,得眼红上一红。 如今京都贵女谁不以能得宫中召见为荣。 果然,一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目露震惊。 朱槿进宫去了? 皇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住的地儿,是大雍最为富贵尊贵之地! 是寻常百姓近都不能近的地方。 朱槿居然能进出皇宫,这让一屋子从均州来的人眼里都从震惊转到了艳羡。 果然成了伯府贵小姐的人就是不一般,来往的人都是公主级别了。 冯氏的话让袁氏的脸色变成了猪肝色,然后又迅速转成笑颜。 “哎呦!槿儿居然能入宫去见公主,这可是光祖耀祖之事。妹子,你们现在真真是显贵了,你命真好啊!” 好得让人忍不住的牙关紧。 又忍不住的想趁机也捞上好处。 她有两个女儿还没嫁人,来京都她还特意带上了娘家侄女,一共三个姑娘,都打算在京都寻摸人家。 有忠义伯府这门亲戚做后盾,怎么嫁,都比在均州那小地方来得强。 朱槿还跟公主有来往,那就更好了。 到时让朱槿带着几个表妹在京都露露脸,说不定...... 袁氏的脑子从来没有现在转得这么快,几乎一下子就想到许多许多的可能性。 也就把跟小姑子较量落败的难堪抛之脑后,迅速换上笑脸。 冯家两个姑娘也羞答答的喊冯氏姑姑。 两个姑娘一喊,其他人才想起他们的失礼。 这才姑姑长姑姑短的叫人。 冯氏脸色淡淡的应着。 直到大侄子抱着两岁多的侄孙到她面前叫她姑婆,她才露出几分笑脸来。 在母亲抱着弟弟与舅舅一家相聚时,朱槿入了宫。 她以为自己要去的是明嘉公主住的宫殿,结果却被带去另一个地方。 绕了一路来到一个空旷之地,有些眼熟。 等她抬头看到最大屋宇上挂着御书房的牌匾时,一下子就心慌了。 第252章 面圣,你可知罪 来御书房说明要见自己的不是明嘉公主,而是天子。 心头忐忑的朱槿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朱姑娘来了,让奴婢带您进去吧!”倚琴从前头的衙房走出来,接过了领人进去的任务。 朱槿看到倚琴略略心定,但依然忐忑着,不知天子找自己来这里会说什么。 也不知明嘉公主会不会在场。 她小声问倚琴:“倚琴姐姐,公主在御书房里面吗?” 若是公主在,她就不用太担心。 天子再如何恼她,在明嘉公主面前想来也会收着点。 倚琴笑着告诉她:“公主在御书房,但朱姑娘不用去御书房,您且到偏殿稍候一阵。” “哦,好的。”得知公主在,朱槿略松了半口气。 不用进御书房,也许并非是天子要见她。 这么一想,心里又多了两分镇定。 倚琴把朱槿带到偏殿后,就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有几个大臣在,天子回朝,诸多国事需得请示。 虽然之前有明嘉公主在,但好些事情大臣们还是想直接跟天子禀报。 御书房里七嘴八舌的声音有点吵,慕玄度听得脑袋大。 他刚回来这些臣子就想着一股脑的把这一年来的后方大事陈述一遍。 其实根本不需要。 他跟他姐每月都有不少信件来往,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他姐还没让他知道的那肯定有她的道理,他不会多想其他。 要上明嘉公主的眼药是白费功夫。 天子跟公主相互信任无缝可钻,让某些个大臣心有戚戚。 幸好没有明显挑拨的言行,要不然这年也不用过了。 看到倚琴进来,不用她说什么慕玄度就知道朱槿到了。 他起身吩咐闵春堂,“传官房。” “是。” 闵春堂很快走了出去,为天子出恭做准备。 众大臣自然没怀疑,皇帝要出恭,他们就先跟明嘉公主讨论政事。 慕玄月对倚琴使了个眼色,让她跟着天子。 倚琴心神领会,悄然转身离开。 慕玄度从御书房后头转去偏殿。 他姐给他的时间不多,有大臣在做为天子的他也不宜离开御书房太久。 所以他得尽快解决这件事。 心是这样想,但等他穿过后殿来到偏殿入口,看到身穿淡蓝色披风的朱槿时,脚步就有些迟疑了。 不过迟疑也不过是一息之间。 长这么大,他怕过什么。 他想要的绝对由不得人跑。 朱槿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就看见板着脸的天子,顿时头皮一麻,跪了下去。 “陛下万福!” 慕玄度肃着脸走到她跟前让她起来。 “跪什么跪,这地板不冰吗?” 呃?! 跪着的朱槿被凶巴巴的天子吓到,一时都不知是让她起来还是让她改为屈膝礼。 跟着天子进来的倚琴,连忙过去把人扶起:“朱姑娘,陛下体恤您,让您别多礼呢!” “哦哦,臣女感谢陛下体恤。” 其实屋里燃了炭火,并不是很冷。 天子这突如其来的体恤,让朱槿更是惶恐不安。 倚琴把人扶起后,示意屋里的内侍都退出去,留地方给天子与朱姑娘说话。 她自己也退到了门外守着。 诺达的内 偏殿就两个人面对面,这场面让朱槿紧张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天子明显不高兴。 这里可不比北境,天子不高兴她可以当他是伤患才脾气不好。 如今陛下看上去身体已经无恙,还不高兴那就是对她非常不满了。 惹怒天子,别说她一个臣女,就是她爹也扛不住帝皇之怒。 “咳咳!”天子清了下嗓子。 却把朱槿惊得身子一震。 他皱了眉:“朕又不会吃了你,你在怕什么呢!” “臣女,臣女不是......”想说不是害怕,可她确实在害怕,说谎就是欺君。 她只得呐呐的闭上嘴,努力镇定自己。 等着天子的雷霆之怒降临。 “在北境你不怕朕还处处管着朕,怎么回了京倒把朕当洪水猛兽了。”慕玄度不满朱槿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他还没怎么的就怕成这样,他要怎么的的话,岂不是得晕过去。 他最讨厌动不动就闭眼过去的臣子了。 说不过他就气晕、吓晕、各种晕。 让他恨不得把人丢去战场上练练胆子,看这些人是要晕还是要命。 “你可知罪?” 天子大赫赫的坐到暖榻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好整以暇的问朱槿。 来了,终于来了。 担心天子找自己算账的朱槿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结结巴巴的回答:”臣女,臣女知罪!’ 本来看到她跪就皱眉的天子,听到她说知罪,注意力就转到话语上头了。 “哦,那你来说说,你罪在何处?” 担心了许久,朱槿心里认为得罪天子之处集中在两点。 一点就是那天晚上她不该进那片林子,害得陛下又跌又摔的,让陛下受了罪。 另一点就是,她因为害怕生气的陛下,不辞而别。 自己先回了京都,属于“渎职”,没把陛下照顾妥当就先跑了。 其实她想说第三点的,但觉得说了好像有损天子颜面,她就不提了。 但也正因为她略过去的这一点,让喝茶的天子把茶杯重重一放。 又惊得跪着的朱槿浑身一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慕玄度故意板着脸道:“你避重就轻罪加一等。” 她避重就轻? 朱槿懵了。 那重点在哪儿? 她脑子乱哄哄的想不出来。 慕玄度看到一脸发懵的朱槿,还真有点生气了。 笨死了这女人。 他直接挑明:“你置朕于不仁不义之地,你让朕名声有损,这么大的错你竟然不知,反拿那些鸡毛蒜皮来说事,你当朕好欺负吗?” 最后一句他自己都说得别扭。 他是天子,别说一个臣女,满大雍都找不到一个能欺负他的人。 自己却为了达成目的,把自个儿摆到受气包的位置。 咳咳咳!着实没脸。 但为了让朱槿无话可说,他只能示弱一回。 天子的话如同天雷般在朱槿的脑袋里轰了一遭,让她惊呆住。 她置天子于不仁不义? 她让天子名声受损? 她干了啥? 怎么犯了如此大的错自己都不知道。 朱槿哭了。 被这样大的罪名吓哭了。 伴君如伴虎,她为自己错不自知的愚钝而心生恐惧。 第253章 诡异,颠倒是非 只想把人吓顺从的天子,没想过要把人吓哭。 朱槿这一哭,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站起来想把人扶起,又觉得会前功尽弃。 只能无奈的道:“朕又没把你怎样,你怎么哭上了。” “呃......”吓得脑子已经想到连累她爹,连累她娘,连累她刚出生没到百天的弟弟的朱槿,被天子的话弄得一愣。 没把她怎样? 她无意中犯了大错,陛下这是不打算罚她的意思吗? 那干嘛这么凶,她都要以为自己不是要被打板子就是要被下大狱了。 “陛,陛下,臣女,臣女愚钝,不知自己犯下了大错,还请陛下饶恕臣女的无知。” “行了行了,你先起来说话。” 不想看她跪冰冷地砖的天子,不耐烦了,“你起来朕就跟你说说解决的办法。” 朱槿一听,连忙抹去眼泪,赶紧站了起来。 她置天子于不仁义之地,让天子名声受损,有什么办法去弥补,她是想不出来。 因为她连自己怎么犯的错都不知道。 所以她一脸忐忑的看着天子:“陛下,臣女犯的错能弥补回来么?” 端坐回暖榻上的天子,听到朱槿这一问嘴角都禁不住往上翘。 呵呵!终于“上道”了 。 翘起的嘴角很快又拉平,他严肃了脸回答朱槿:“能,但你得听朕的安排。” 朱槿眨着眼睫毛还湿哒哒的眼睛 ,心头掠过阵阵不安,脑袋却已经不由自主的点下,“臣女听从陛下吩咐。” 天子之威,谁敢忤逆。 犯错的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那行,回去让你娘别给你相看人家,等朕忙完这阵,就给你下旨意。”天子自认利落的把话说明了。 但朱槿却听得一头雾水。 脑子费力的转了好一阵才明白天子话里的意思。 她顿时脸红耳红的垂下头,咬着嘴唇没有立马应下。 搞半天,原来天子是想让她入宫。 可这跟她置天子不仁不义有何关系,她想极也想不明白。 于是鼓起勇气的问出一句:“如此就能让陛下名声无碍了么?” “当然。”慕玄度理直气壮的道:“你在北境跟朕同处一室不少时日,贴身照料朕,清白都算朕身上了,可你却一走了之。你这么做置朕于何地,传出去朕的帝皇名声还要不要。所以你不能嫁给别人,只能嫁给朕。” 振振有词到让朱槿傻了眼。 “......”原来她的错在这儿! 傻眼的朱槿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你听到没有?”没有得到朱槿的回应,只有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让天子有些心虚的逼问。 天子又生气了,脑袋嗡嗡嗡乱成团的朱槿只能点头:“听,听到了。” “那你回去准备准备,朕忙着呢,别让朕白费时间。”说着站起来准备回御书房。 心神都没回魂的朱槿,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可是脑子乱糟糟的找不到一句有用的词。 等她想到自己该说什么的时候,天子早已经不见人影。 朱槿心慌意乱的跌坐在天子坐过的暖榻上,试图镇定自己。 她没想到她拒绝天子负责,会影响到天子的名声。 她还得为天子的名声负责。 道理看似无懈可击,可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倚琴走进来就看到傻傻发愣的朱槿。 “朱姑娘?”在外头听了个七七八八 的倚琴,也被天子的歪理给震惊到。 陛下真是会欺负老实人。 她好笑又同情的给朱槿换上热茶,“朱姑娘不必害怕,陛下其实不是真的凶你,虚张声势而已。” “啊?”朱槿一惊,连忙看眼周围,生怕倚琴背后这么说陛下会被旁人听见。 “没事,这里就奴婢跟您两人。”倚琴轻笑起来。 看陛下把人都吓得成惊弓之鸟了。 听到倚琴说偏殿里只有她们两人,朱槿才松了口气。 小声对倚琴说道:“你怎么说陛下是虚张声势,我看陛下是真的挺,挺威严的,在北境就经常骂我。” 她不敢说天子凶,只能说他有天威。 倚琴惊讶了:“陛下经常骂您?” 这跟她认知的陛下有些不相符。 难道这就是别人说的什么两小冤家不可理喻? 天子颠倒是非也要把人拐入后宫,可见这是骂出情意来了。 勘破这点的倚琴,笑得更欢了,恨不得马上把刚才的事告诉公主,让公主也乐上一乐。 她笑着安慰朱槿:“您不用怕陛下,陛下即使骂您,也不会真对您怎样,您看您这不是好好儿的嘛。” 被倚琴进来打了个岔的朱槿,这会儿回了点神。 脸上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她看着是好好儿的,可天知道她已经被陛下这一出弄得脑子都不会转了。 这会还糊着的呢! “走吧,奴婢带您到前面去,公主也要见一见您。” “公主也要见我?”朱槿一愣,随即就心虚起来。 明嘉公主让她照料陛下,结果照料出了这样的结果。 陛下要她入宫,也不知道明嘉公主会不会有意见。 要是有意见,不知能否说服陛下收回成命。 “那走吧,我跟你去见公主。”朱槿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先前被吓软绵的腿也有了力。 她把希望放到了明嘉公主身上,振作了起来。 这瞬间恢复精神的样子,让倚琴都觉得诧异了。 不过她没多问,做为奴婢不宜打探太多主子们的事。 何况这位朱姑娘造化之大,不容轻慢。 出了偏殿穿过空旷的院落来到前殿,明嘉公主还没从御书房出来。 “朱姑娘,您且等等,公主很快就会过来。” 倚琴把人领到衙房里面,上了茶水就自个忙开了。 做为明嘉公主身边的女官,她和烟雨都负责有不少公事。 需要整理一些公文,还要核对一些账本,以备公主随时需要和查阅。 初次来到公主主政理事的地方,朱槿有些好奇。 身子坐得板正,眼睛却在悄悄打量四周。 然后就被屋子里一排排的大书架惊住了目光。 明嘉公主竟然要看这么多的书和这么多的宗卷和账册。 天啊!多能干啊! 怪不得天子不在朝她也能治理好大雍。 大雍有个才能堪比天子的公主,盛世应该不远了吧! 在朱槿对明嘉公主生出又一份敬佩之心之时,明嘉公主在御书房里正趁着大臣争论的空隙,用眼睛询问弟弟。 “可办妥了?” 天子回了她一个得意的神色:“手到擒来何须担心。” 慕玄月眯了眼神。 昨日还一脸委屈样,今儿出个恭的功夫就如了愿。 这么容易,之前又何必紧张成那样。 心里有疑,她找借口出了御书房。 直奔自己的衙房而去。 第254章 讹人,他心悦你 看到明嘉公主回来,坐着的朱槿连忙站了起来。 内心有些发虚的跟公主见礼。 “别多礼,坐下吧。” 慕玄月摆摆手,随和的坐到主位上开门见山的问朱槿:“陛下跟你说了什么?” “呃......”还没准备好的朱槿被这么直接一问,有些张口结舌的答不出来。 她要怎么说? 说自己在北境照料陛下,导致陛下名声有损,所以陛下要她入宫来保帝皇清白之名? 这话陛下说得,可要她来说就说不出口了。 虽然在衙房等待明嘉公主的过程中,她已经隐隐有些反应过来了。 但她不敢深思天子有颠倒是非之疑。 所以现在面对公主的问话,她实在是不知要怎么禀报。 看到朱槿面红耳赤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倚琴笑着把偏殿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果然把明嘉公主逗得难得的大笑起来。 明嘉公主笑得这么欢快,让朱槿愈发不知要说什么了。 只能羞涩的赔笑着。 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慕玄月看到朱槿脸带不安的样子心里更满意了。 得到帝皇青睐不自知,现在还懵懵不在状态的人,说明其心之纯良,无有人及。 换了别个的,只怕已经喜上眉梢掩饰不住得意之色了。 弟弟真是欠揍啊! 居然用这么“无耻”的手段就自认把事儿办成了。 也不嫌丢人。 她干脆利落的拆了弟弟的台,笑着告诉朱槿:“陛下心悦你,只是他要面子,才用讹你的方式让你同意嫁给他。” “啊?” 天子心悦她? 朱槿被明嘉公主的话惊得屁股都坐不稳了,站起来脸色通红的摇头再摇头。 “不,不会的。”她急急的否认,“不是这样的。” 说陛下讨厌她,她还相信多一点。 说那个整日动不动就摆个臭脸凶她的天子心悦她,脑缺一半她也没法信。 简直无稽之谈嘛! “公主您搞错了,陛下不是心悦我,他是,他是......” 他是什么呢。 为了名声着想才要她嫁给她? 等等,嫁? 陛下说她不能嫁给别人只能嫁给他。 公主也说是嫁。 嫁,意味着什么? 此时的朱槿才留意到这个重要说辞,脑袋顿时又嗡嗡嗡的乱套了。 能以婚嫁方式入宫的女子,唯有皇后! 意识到这点,朱槿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到捂住了胸口,心跳一下子快到要蹦出来了。 原来天子不是让她入宫做一个普通妃子,而是皇后! 做为皇帝,会为了所谓的那点名声,勉强自己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妻吗? 肯定不会,妃子可以随便纳入宫,可皇后不会随便立。 就算再没见识的人,也知道这点。 觉得缺半边脑子也无法相信天子会心悦自己的朱槿,顿时说不出下半截的话来了。 慕玄月笑着接口:“他是什么?他就是个讨厌的大棒槌,以欺负你为乐。” “啊?没有没有......”已经满脸通红的朱槿连忙否认天子欺负她。 都忘了她跟倚琴说过自己在北境经常被天子骂的事了。 也忘了自己原本打算要跟明嘉公主寻求让陛下收回成命的法子的念头了。 她已经被天子心悦她,和嫁给天子这两件事给弄得心神大乱。 既难以置信又激动无比。 内心隐隐涌出羞涩的喜悦,一阵一阵的席卷她的心神。 导致她全身都微微发颤着,难以镇定下来。 看到朱槿居然下意识的帮弟弟掩饰,慕玄月心里有数了。 她自然希望弟弟能有个真心人对他。 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就不美了。 “等你爹回来,陛下就会下达旨意,回头你想跟你娘说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她不问朱槿同不同意嫁皇帝。 因为不管她同不同意,弟弟要娶她,她都得嫁。 从她为母后起灵回来路上遇上朱槿那时起,朱槿这个人就一直在她的观察之下。 能让她花费人力物力和时间去教导培养的姑娘,怎能让她失望。 朱槿确实没让她失望,只是太过惶恐难安。 想到自己的年纪和教养不及京都那些贵女她就顿觉自卑。 面对明嘉公主不容置疑的话,她红着脸有些艰难的开口:“公主容禀,臣女自小在乡野长大,容貌学识教养均寻常,且年纪已过适婚之龄,恐有损陛下龙威,臣女惶恐。” 陛下只比自己大半个来月,若真有心,她愿入宫做他的女人,却不敢奢望后位,怕自己不配。 朱槿会说出这样的话,慕玄月并不意外。 也更证明她没看错人。 弟弟在北境被拒绝一回,大概就是因为朱槿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才固守本心,不敢有丝毫表露。 要不然,以弟弟这么一个少年英俊天子,光拥有的权势就能让姑娘们心生仰慕。 何况弟弟长得不赖还英勇非常,颇具男子气概。 贴身伺候那么些日子,只要不是根木头,都会被弟弟一两个优点吸引吧。 但朱槿的言行举止都克制有分寸,说明她真的没有借机谋取帝宠的想法。 这点,也正是其可贵之处。 因此她直言不讳的告诉朱槿:“我母后有遗言,陛下若娶妻,必以德贤为重,而你,甚为符合。“ “为后者容貌在其次,学识教养都可一步步提升。” “至于年龄,本宫也未成亲,难道本宫也没资格为人妻了?” “啊?不是,臣女不是这个意思。”朱槿急忙解释。 “公主和卫将军大义,是为国推迟婚事, 不能与臣女并论。” 慕玄月笑:“有什么不一样,你也是因为忠义伯的忠义才耽搁了自己。不过,幸好有这一耽搁,陛下才能有机会娶个贤德之妻。” 朱槿被说得脸色愈发的烫热,呐呐的自谦:“公主对臣女过誉了,臣女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她这样的普通姑娘陛下会心悦她,她到现在都还不太敢信呢! “莫要妄自菲薄,若是觉得自己有所不足,日后努力补上就是。“ “人生很长,每日都可进步,本宫也在不断求知的路上,陛下也是。” “所以不必因为落后某一点就觉得什么都不如人。” 明嘉公主简扼明了的话让朱槿豁然开朗。 第255章 悟性,冷脸对待 人生很长,每日都可以进步。 若是她能活到六十岁,她的人生才过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 四十年,确实不短,用来学习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吧。 那么能干的公主和陛下都还在求知路上,她有什么理由停滞不前呢! 就算不是为了做皇后,她也该努力充实自己,不做无知之人。 明嘉公主的醍醐灌顶,让朱槿受益匪浅。 她充满敬意的深施一礼:“多谢公主提点,臣女深感受益。” 慕玄月满意点头:“你有悟性,这一点就胜过许多固守自封的女子。” 确定了他们俩个没什么问题后,明嘉公主站起来准备处理公务了。 “三日后青嬷嬷就会到你府上教导你宫规礼仪等事,青嬷嬷侍奉过太皇太后,也侍奉过皇太后,这皇宫里没人比她更有资格教你,你要好好学。“ 这回朱槿乖顺的点了头,羞涩应下:“是。” 回府路上,她还恍如做梦般。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进这一趟宫,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爹娘要是知道,也会吓一大跳吧! 她太大胆了,竟然没问过爹娘就同意了。 可陛下都讹上她了,她逃不掉的啊! 坐在轿子里的朱槿,搓着发烫的脸蛋羞涩而笑。 她算是知道自己为何在天子说那些话时会觉得诡异又不安了。 原来陛下是在讹她,她却傻傻的不知反应。 女子的清白岂是男子可比,陛下拿他的名声来说事,脸皮真厚! 朱槿偷偷吐了吐舌头,又自个失笑起来。 等冯氏看到女儿时,就察觉出她脸色有异常。 红得跟喝了果酒似的。 只是身边一群娘家亲戚,见到她女儿就上前七嘴八舌的套近乎,让她没能细问女儿。 吃饱喝足的冯家人,被安置到伯府西偏院入住。 西偏院几个院落不大不小,足够安置他们。 能住进这有丫鬟奴仆侍候的单独院子,冯家人都相当兴奋。 把西偏院几个院落逛遍后,就想着逛一逛整个伯府,恰巧朱槿这时回府,他们就跟着冯氏过来看朱槿了。 这是能入皇宫见公主的外甥女,自然要亲近亲近。 “哎呀,这是槿儿啊!变得这么漂亮了啊!快给舅母看看。”袁氏一脸热情的笑意上前就要拉着朱槿的手。 朱槿却握手在前,神色淡淡的行了屈膝礼:“见过舅舅舅母。” 又对冲着她喊表妹表姐的表哥表嫂表弟表妹行了个礼:“见过表哥表嫂表弟表妹。” 一礼对所有。 尽到礼数,她就站直了。 她一站直,通身就透出了疏冷之意, 让故作亲热的袁氏讪讪的收回了手,不敢硬拉。 两个表妹加一个袁家姑娘和大表嫂都生硬的回了礼。 她们在均州小县那地方,不太讲究,哪里见过这般规矩又好看的贵女之礼。 只能照猫画虎的来一个。 做是做了,也知道没做得朱槿那么好看。 不由对容貌皮肤都变得漂亮水灵还衣装贵气的朱槿羡慕无比。 当年那个只会种地的麻杆样的表姐,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不但翻身做了京都贵小姐,还出入皇宫,真是让人看着都眼热。 “表姐你穿得真好看!姑姑要是不说蕊儿都认不出你了,你跟个仙女一样美了。” 十六岁的大表妹冯蕊儿歪着脑袋一副纯真的样子,笑看着朱槿。 朱槿扯了扯唇,对这个大表妹她不陌生。 虽然她十岁就离开朱家回乡下种地,但每年都要送粮食回城。 还要走年节礼,所以一年也能见几回冯家的人。 相当了解他们的品性了。 她岂会被一张故作纯真的脸软化。 她坦坦荡荡的说道:“谢表妹夸赞,人靠衣裳马靠鞍,有个功勋赫赫的爹挣下这泼天富贵,我跟我娘才有这身好衣裳穿和这大宅子住。” 她又直截了当的说道:“若我爹真是你们说的无用货短命鬼,又或是我娘真是克命货大灾星,就没有今天这光彩日子过了。” 朱家人骂她爹是无用货短命鬼,舅家人也跟着骂。 还在她面前骂,大大小小都口无遮拦。 别人说她娘是克命货大灾星,他们也跟着嚼舌根。 这一个个的,除了那个刚进门几年的表嫂和那小娃娃没有出言不逊过,其他人都明里暗里的骂过她爹娘。 就这样的亲戚,她可装不了熟络亲和。 她没失忆。 朱槿的话把冯家人的脸皮都扯了下来,冯蕊儿脸上的笑意冻结成了尴尬的神色。 “表,表姐,你这样说什么意思啊!” 之前姑姑不留脸面就算了,怎么表姐也这样。 他们一家那不是有苦衷的嘛,都是亲戚就不能原谅他们吗。 看到大女儿没能跟朱槿交上好,袁氏也急。 她连忙说道:“槿儿,过去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如今你跟你娘都扬眉吐气过上好日子了,就不要提过去不愉快的事了,你就忘了吧!” 朱槿冷笑了一下,忘了? 想得真美。 她还想阴阳几句来着,却被她娘劝住:“别说了,上门是客,我们要有待客之道。” “那也得他们有为客之道。”朱槿意有所指。 冯氏对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适可而止。 不管舅家人做得多不对,一个小辈出来指责都会被人说道。 她不希望自己女儿的名声因此授人话柄。 这时冯家舅爷出来打哈哈了:“槿儿跟你娘一样都变化挺大的哈!” 外甥女明显对他们一家心里有怨,还记恨着以前他们对她的态度。 现在他们有求于人,若是用娘舅大多天的身份来自抬身价,必然会落个自讨没趣。 见识了伯府富贵,再也不想回均州的冯家人,都知道只有讨好了冯氏母女,他们才能留在这里跟着享福。 也就对朱槿的冷脸不得不容忍下来。 还纷纷撑起皮脸跟朱槿没话找话,试图缓和关系。 还问朱槿入宫见公主的事。 对这些冯家亲戚,朱槿心里有的只是厌烦。 她没有回答这些亲戚不知分寸的询问,而是转头看向她娘:“娘,明嘉公主有话让女儿带回来,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回房里说吧!” 她故意说得严肃,让母亲拿主意。 冯氏一听,心都悬了起来,立马顾不得娘家人了。 “你们回去好好歇着吧,要逛府里其他地方明日我让人带你们逛,如今我兼顾的事情不少,陪不了你们。” 没想到外甥女一回来,小姑子就不搭理他们了,袁氏尽管心有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好招呼家人:“我们回去歇一歇,等你们有空了我们再过来。” “有空了我会让嬷嬷带你们过来的。”冯氏话留余地,可不想别人随意打扰自己。 她心里记挂着女儿的事,匆匆把娘家人打发走,就拉着女儿回自己院子去。 第256章 福气,否认心悦 进了屋子屏退左右后,冯氏迫不及待的问女儿:“明嘉公主说了什么?” “娘,您先坐下来。”脸上又泛起红晕的朱槿,多了羞涩之色。 冯氏一屁股坐到圆凳上,看着女儿,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你说吧,娘听着。” 朱槿立在母亲身前,脸带羞色说道:“女儿入宫先见的是陛下,陛下说经过北境一事,我不能嫁给别人,只能嫁给他。女儿慑于君威,没敢当场回绝。然后见到公主,本想求公主帮忙一二,结果公主告诉女儿,说,说......” “公主说了什么?”惊讶天子会说嫁的冯氏急问。 “公主说陛下是心悦我才要我嫁给他。”终是女儿家,说到此事就羞涩得很。 说完朱槿的脸再次通红起来。 不是为负责而负责,而是心悦。 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一下子就让她心境全变了。 冯氏被女儿说出的话彻底震惊住。 天子心悦她女儿? 天子真的心悦她女儿?! 天掉馅饼般的狂喜,让冯氏激动得站起来拉着女儿不敢相信的问:“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若是真的,她女儿有人疼爱,她就不用做老姑娘了。 压在她胸口的巨石,咚一下落地轻松。 虽说家里可以养着闺女一辈子,可终归名声不会好听。 她跟丈夫在时是可庇护她,等他们不在了,女儿就得靠弟弟。 儿子是个什么心性尚且不知,娶了媳妇会不会嫌弃姐姐做老姑娘影响家族名声也无法保证。 做老姑娘本就孤苦,再得不到家人庇护,那就更为凄凉。 现在她女儿不用做老姑娘,她能嫁人了。 而且还是嫁入皇宫,做大雍天子的女人。 她女儿竟然有这样的福气,冯氏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 “槿儿,我的槿儿,你时来运转了!” “不对,遇上仁义明君,是我们一家的大福气来了!” 冯氏欢喜的语无伦次。 这一年多来,上门求亲的人有不少。 因着她们的经历,女儿无心嫁人,她一路婉拒下来,内心对女儿未来的担忧却越来越重。 本来打算等丈夫回来,这次要跟丈夫商量女儿的终身事,看有无妥当安排。 结果今日听到女儿在北境伺候过天子后,她心神一直在纷乱着。 时而担心,时而期待。 简直心乱如麻。 现在女儿就要有天底下最好的归宿,嫁给皇帝,成为皇后。 一国之后,何等的尊贵荣光。 远超她对女儿的未来期待。 她们受过人世间许多的苦,但最终老天爷待她们不薄。 不但给了她后半辈子的富贵,给了她一个儿子,还赐给她女儿这么大的福气。 冯氏哭着朝天而拜,感谢上苍厚恩。 母亲的激动在朱槿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会哭得如此失态。 可见母亲有多牵挂她的终身事。 之前能答应她嫁不出去就在家里做老姑娘,不过是不想她难过而已。 母亲这般疼爱自己,她如何忍心让她为自己忧虑一辈子呢! 虽想过一辈子陪着父母,但代价若是她如愿了父母却心有负担,那她还是嫁人的好。 嫁给自己亲密接触过的天子,只要他不是真的讨厌她,她乐意的。 “娘,女儿有了去处,您以后就不用担心女儿了。”她扶起对天跪拜的母亲,眼里也有了眼泪。 嫁人就要离开父母,她好不容易有个家,却停留不了多久。 心里多了感伤,冲淡了兴奋和羞意。 心头才终于得到冷静。 “嗯嗯,我女儿有了着落,再也不会有人背后说你老姑娘难嫁人了。” 冯氏抱着女儿哭着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求亲不成的人暗地里都闲话百出,这回我女儿长脸了,看她们还笑不笑话人。” 诸如此类的嘲笑朱槿虽然没有听到,但也能猜到。 女子十八岁未嫁都已经算迟,她如今都准备二十了,自然会成为别人的话题。 她庆幸自己没有让父母继续丢人。 接着她把青嬷嬷过两天就会来教她宫规礼仪之事告诉母亲。 冯氏一听,就知道女儿这次要学的东西有不少。 “那外头的事你别管了,专心跟青嬷嬷学规矩,千万别给陛下拖后腿。” 后位至尊,需得才德兼备才能坐稳那位置。 见过几次太皇太后的冯氏,知道自己的女儿多方面不足,唯有努力去学,才能担起后宫重任。 “还有一点你要记住。”冯氏不哭了,开始拉着女儿认真教女。 “天子乃大雍帝皇,后宫不会只有你一个,你要有胸怀去包容,不可做那善妒之后。” 朱槿低头应下:“女儿知道。” 别说皇帝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就是她爹也不能。 她娘生下弟弟身子就有些受损,再怀上孩子的可能性很小。 诺大个忠义伯府,不能只有一个小主子。 有了儿子她娘已经看开,开始给她爹物色良家女子,准备给她爹纳两房小妾,好开枝散叶兴旺他们朱家。 她理解她娘的想法和决定。 参考镇北侯府,人家也是妻妾共存,才能有足够的子孙支撑门户。 武将之家,怎能人丁单薄。 那样的话,很容易就绝户了。 思想观念随着见识越来越多而改变,她们娘俩如今都不会因为妾室问题而自伤。 看到女儿能深明大义,冯氏放了心。 皇宫里,好不容易等到大臣都言尽告辞的天子,立马传膳。 然后派人把明嘉公主叫过来一起用膳。 在衙房忙着的慕玄月,听得弟弟叫她过去一起用膳,也没拖延。 放下手头的事就去了御书房。 慕玄度一看到她就问:“姐,你见到朱槿了吧,她有没有说什么?” “你讹了人家,你觉得她会说什么?”慕玄月没好气回他。 “ 我讹她?”慕玄度被这字儿刺得又心虚又嘴硬,“我哪有讹,我那是实话实说。” 慕玄月被弟弟的厚皮脸折服了,“还实话实说,实话实说也是人家朱槿吃了亏,该你赔不是。你倒好,黑白颠倒的恐吓人家,你可真会欺负老实人。” “嘿嘿嘿!”被姐姐拆穿得体无完肤,慕玄度只能讪笑不已。 “那还不是因为怕她又说不要我负责嘛,不吓一吓她的话,她哪能答应得那么快。” 就一点出恭的时间,他能把人拿下已经很厉害了好吗。 慕玄月斜眼弟弟:“人家那句话答应你了?人家那是被吓得不敢说不。” “嗯?”慕玄度顿时急了:“她跟你说不愿意了?” 明明......好像,应该,当时算是达成共识了吧。 怎么就反悔了呢! 他不理解。 看到弟弟跳脚,慕玄月努力忍笑。 然后一本正经的告诉弟弟:“我跟她说你是心悦她,才讹的她,她就同意了。” “啊?” 这下子天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心悦朱槿?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第257章 嘴硬,后宫有望 他只是不想自己背负忘恩之名,也不想对方因为照料过他落得个嫁不出去做老姑娘的下场而已。 哪就说到心悦了。 他会心悦她? 整日对他管这管那,吼都吼不走的,他烦都烦死了。 “我不同意你这说法,我没心悦她,我就是负个责任而已。” 天子有些气急败坏的道:“姐你不能乱说话,你这么说我面子还往哪搁,我还是皇帝呢,要心悦也是她心悦我。” 对于弟弟的口不对心的否认,慕玄月很是无语。 “你没心悦她是吧?” “没有。” “那好,我明日就跟朱槿说我搞错了,你不是心悦她,而是出于负责才娶她,但是你得接受另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慕玄度被姐姐的干净利落唬得有些心虚。 “朱槿不会因为你想负责就愿意嫁你,她会让你另寻合适的女子做皇后。” “为什么?”天子又急上了。 “因为她也要脸。” 天子被怼得一噎,“她,她......我娶她还不让她得脸吗?” 他是皇帝诶! 不是他吹牛,这京都想嫁给他的女人没有一千也得有好几百。 像他这么抢手的皇帝,谁嫁了都得脸。 还是得了大脸。 弟弟这么棒槌,让慕玄月生出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奈何这位已经是天子,不能损他的帝皇之威。 她只能叹口气,故作可惜的道:“我看你们俩也不太合适。虽然互相都会替对方着想,但又想不到一处去,南辕北辙的,勉强在一起易生猜疑,还是各自寻找更合适的好。”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乐意就合适。”这退堂鼓让慕玄度饭都没心思吃了。 “不就是说我心悦她吗,说了就说了,就算我心悦她成了吧!” 唉,没脸就没脸吧,总归好过另找一个那么麻烦。 慕玄月对弟弟的死鸭子嘴硬甚是看不顺眼。 提了一句:“卫将军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违心,正因为他这般坦诚待我,我才心安待嫁。要不然你给我指的婚,我也不一定能下定决心去嫁。” 卫离尘若是那种口是心非之人,她不可能再犯第二次错。 哪怕是弟弟指的婚,她也不会轻易就范。 听了姐姐意有所指的话,慕玄度顿住了手中的筷子。 有些不服气的道:“卫将军是卫将军,我是我,他乐意哄你是他的事,我可不是会哄人的皇帝。” 真是硬得跟不喝水的牛脖子一样,慕玄月也恼了。 “你就为了你的帝皇之威口是心非吧,别把人热乎乎的心晾凉了到时自己后悔。” 姐姐一生气,天子就缩了脖子。 “你别生气嘛,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慕玄月气笑,成什么样子,倒在她面前装委屈。 “你啊!达成心愿就好好珍惜,别为那点自尊心拉不下脸,心悦一个女子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那些个才子心悦个姑娘还大肆写诗宣扬一番呢!” “那不一样。”慕玄度扒拉着饭碗吃得不上不下。 “有什么不一样?”慕玄月就好奇了。 “反正不一样。” 天子却不愿意说了,吃了个半饱就不吃了,继续看奏折去。 看到弟弟这样,慕玄月对自己的推动产生了怀疑。 或许,她就不该掺和太多。 天子班师回朝,得力干将还在边境为战胜品忙活。 按功封赏的仪式要等众将领回归后才举行。 朝臣们兴高采烈的为大雍的强势崛起庆祝,朝堂上的气氛持续热烈。 纷纷展望大雍日后的宏图,兴奋讨论接下来的兴邦方针。 天子一回来就接驳这一年来的国事朝政。 得知安王和宁王去西南剿匪到现在还没回来后,他督促兵部让地方兵力配合剿匪行动。 若是地方兵力懈怠或养匪为患,只有一个后果,就是与匪同罪。 外头打安静了,天子正嫌坐朝无聊,清扫一遍内里这些渣渣,正好解他烦闷。 刚回来两天,慕玄月就知道弟弟一听剿匪就蠢蠢欲动了。 她不禁扶额,这点事情若是还要天子出动,岂不是笑话。 精力旺盛的弟弟,在外叱咤风云才是他心之向往。 日日端坐朝堂,听这些朝臣为些日常朝政啰啰嗦嗦,哪有令行即往的拼杀来得快意。 做帝皇,其实与常人一样,也有诸多的身不由己。 她除了同情和分担,别无他法。 天子坐朝两天,第三天就有朝臣提到了充盈后宫之事。 一有官员提出,就陆续有官员附议。 就连镇北侯都站出来说道:“陛下,如今大雍日渐强盛,内外也无大忧患,前朝也稳定,后宫无人终归不是事。还望陛下尽早成亲,为大雍江山有继做打算。” 礼部尚书林大人出列:“陛下,礼部已为选秀之事做好准备,只等陛下同意就可进行选秀事宜。” 这样的场面已经有所意料,天子这回不再面露不耐烦。 而是点点头:“朕确实应该成亲了。” 哟!陛下竟然真愿意了。 虽然天子御驾亲征前就表示过回来就成亲的意思,但大臣们见过天子有多不耐烦他们提婚事的样子。 这次本来以为还会有一场君臣博弈。 结果天子竟然轻易就答应了。 大臣们顿时放心的笑开了颜。 特别是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官员,脸上都露出了期待之色。 后宫虚空无一人,机会甚多。 很难让人不动心。 第258章 后位,谁先成婚 看着大臣们毫不掩饰的如释重负般的神色,天子挑了挑眉。 眸色闪过一抹深意。 稍稍坐直了些身子,天子宣布:“无需选秀,朕已经有合适的皇后人选,年后择日成婚即可。” 啊? 皇后有人选了? 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就有人选了。 大臣们都很惊讶。 然后又恍然大悟,原来天子已经有心仪之人,怪不得能这么爽快的答应成亲。 众臣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好奇皇后人选是谁。 虽然是皇帝的后宫之事,但后宫关系着前朝。 大家对后位花落谁家还是相当重视的。 天子没有马上说出是谁,这事儿还得等朱虎回来说一声才能当众公布。 要不然做爹的回来就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女儿要嫁给皇帝的人。 这未来岳父还不得心里生怨。 天子觉得自己应该给未来岳父这点面子。 于是他只透露了有合适的皇后人选,但没透露是谁家女儿。 “过些日子你们自然就知道是谁,别问太多。” 众大臣:“......” 都这份上了还保密啊,有必要吗。 陛下不说,那他们就问明嘉公主。 长姐如母,陛下有了心仪之人,又跟明嘉公主姐弟情深,他们不信明嘉公主会不知道。 慕玄月知道弟弟的心思,也认可他的做法,所以不可能在这里拆弟弟的台。 也就笑着安抚好奇无比的大臣们:“诸位大人请放心,陛下看上的姑娘贤德有名,品性良好,已经过了本宫的眼。” 听得明嘉公主这般说,有些出于担心天子选个红颜祸水做皇后的大臣就松了口气。 能得到明嘉公主认可的姑娘不会差,因为差的明嘉公主绝对不会看入眼。 这点大臣们倒是挺相信公主的眼光。 明嘉公主都认可了,那位能得到陛下青睐的姑娘,看来是铁板钉钉的皇后人选了。 后位有人,那就剩下其他妃位可争取。 可陛下又说不选秀,那如何能有机会让家中女儿争取妃位? 有大臣就提出陛下光娶个皇后不够,还得多挑些女子入后宫,好为天家开枝散叶兴旺皇室。 礼部程侍郎尤其说得情真意切:“陛下贵为天子,天下美人尽可选取,再说偌大后宫若是只得皇后一人,岂不是太过孤单无伴?” 这话说得高明,都替未来皇后担心上了。 慕玄月垂眸听着,唇角微微露出一抹不明笑意。 程家有几个适龄姑娘她知道。 当年文萃楼事故折损了一名程家最有才名的姑娘她也听说过。 还有程家送入景王府做妾室的女儿,她也心中有数。 程家从他们姐弟俩掌权初始,就不断试图以皇祖母娘家亲戚的身份来靠近。 若不是他们把疏离的态度早早就摆了出来,程家会比林家更不懂分寸。 这两年他们面上安分,内里可不见得。 看看,这是又想法子想往后宫塞人了呢! 她册子上搜罗来的京都贵女,可没有程家人。 皇祖母的荫庇到程侍郎这一代是他们能容忍的最高范畴。 如此汲汲营营之家,她跟弟弟都不会扶持。 他们愿意扶持的,是具备自知自省并自律的家族和个人。 大雍想要大步进展,一些腐朽不化的家族就该退出朝堂核心位置。 让新人员不断的补充进来,如此大雍才会有去沉积换新颜的局面。 龙椅上的天子面对这些大臣别有用心的劝说,相当鄙视。 他懒洋洋的说道:“什么天下美人尽可选取,朕要那么多美人干什么,国事政事一大堆,朕要是都花时间在女人肚皮上扑腾,还怎么有精力管理朝政。” 天子的话让朝堂一静。 众大臣都被在女人肚皮上扑腾这等虎狼之词给震惊到。 被这么粗俗的话臊一脸,大家却笑又不敢笑,说又不敢说。 只尴尬不已的站着。 慕玄月暗暗的瞪了弟弟一眼。 这是打了一年仗,又管不住口了。 天子很无所谓,在军中更混的话他都听过说过,这算什么。 谁规定做皇帝就一定要足够文雅,他就不。 看这些整日文绉绉,扯布拉网遮一半露一半的大臣能拿他怎么样。 镇北侯爷忍笑不语,话糙理不糙,天子可是个自己睡不够都懒得睡女人的皇帝。 不沉迷女色总比沉迷女色好,不伤身还保精元气。 先皇就是前车之鉴,天子能以此为鉴,甚好! 天子这般大咧咧的回应,让程侍郎臊红了脸,不敢再说下去。 再说下去,保不定陛下又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他怕自己会在众目睽睽下丢人。 程侍郎缩了脖子,但有大臣却“勇敢”撩须。 “陛下此话有失斯文,且国事政事不还有公主殿下分担么,陛下大可放多点心思在后宫,毕竟皇嗣之事也是国之重事啊!“ 天子斜眼看那大臣,语气变冷了:“你是想着朕了,倒把明嘉公主当驴使了,她也是要成亲嫁人的人,朕可舍不得让她再累倒一次。” 大臣被说得脸色一僵,立马垂头认错:“是微臣想当然了,陛下说的是,公主殿下过于辛苦了。” 别说他,朝堂上许多大臣被天子这么一提醒,也才想起明嘉公主要嫁人之事。 镇北侯顿时成了众人目光所在处。 你个老家伙,就要有个公主儿媳妇了,做梦都笑醒了吧。 镇北侯也真的笑呵呵的告诉大家:“我们家已经给公主准备好聘礼,就等我儿回来操办了。” 差点被当“驴”使的明嘉公主,被转到自己身上的话题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很是无奈的斜了眼龙椅上的弟弟,慕玄度却咧嘴得意地笑。 就知道催他,这回到你了吧! 那副欠揍样让慕玄月磨了好一会后槽牙。 天子跟明嘉公主的婚事都要提上日程,礼部官员顿时精神一震。 就此展开了两人成婚先后顺序的讨论。 按理说明嘉公主为大,她应该先出嫁。 但有大臣觉得天子先成亲比较合适,天子不宜等太久。 毕竟大家都想看到早日有皇嗣诞生。 一提到皇嗣,几乎就没人反对天子先成亲了。 而明嘉公主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唯有镇北侯略有遗憾,他家小儿子还得多做些时日的光棍。 天子即将成亲,并已有皇后人选的事很快在官员中传开。 林家人已经知道自家的林望舒不可能有那个大造化。 天子并无充盈后宫的打算,如此一来后宫人数不多,林望舒入了宫很可能会分得些恩宠。 考虑到这点,林家家主林尚书把二房的人叫过去再次叮嘱他们教好女儿。 不要折损林家的名声。 再得宠的宫妃,没有家族护佑,也不可能走远。 林尚书不奢望林望舒能给林家带来多少好处,只求她安安分分别拖累族人就好。 明嘉公主的警告,已经让林尚书不敢生出再多的心思。 幸好还有林湘儿争气,有幸得到太皇太后指婚,让林家其他姑娘跟着水涨船高。 家中小子寻亲事也好寻了些。 被家主从大局说服的林二太太回家告诉女儿:“陛下很快就要大婚了,等陛下成了婚,估摸着明年后半年你就能入宫去。” 她是早知道自己女儿不可能有为后的资格了的。 当初她心大,女儿也心大。 只是她及时清醒,女儿却心气依然高。 听到天子很快就要大婚,期待了许久的林望舒心情一起又迅速坠落。 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说明天子大婚与她无关。 她只是一个等着天子成婚后才能入宫的女子。 林望舒咬着嘴唇,内心堵得难受。 终究她不是最尊贵的那个,也不是天子的第一个。 第259章 犯蠢,时间不多 林二太太看着不做声的女儿,知道她心里难平。 但还是提醒她:“娘希望你安安静静的等着,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影响家族名声,也别让自己落个什么都不是的下场。” 她已经被女儿屡屡出格行事的性子弄怕。 女儿的性子已经超出她以前的认知,她掰不回来,又下不了狠心。 只能遂她愿,让她奉旨入宫为妃。 “听说陛下并不会大肆选秀,等后宫有了皇后,估摸着还会有几个内定宫妃。” “你把规矩学到位些,别到时被人一眼看穿你规矩不如人。” 天子不选秀,只有几名内定宫妃? 林望舒眼睛多了抹亮光。 后宫女子不多,那她岂不是很容易就能分到帝宠? 想到这点,她终于振作了些。 放下不能成为至尊皇后的失落,开始为另一种可能性振奋。 “娘,你放心,我会继续学规矩,不会偷懒的了。” 女儿的话并没有让林二太太放心,但她也没别的安心办法。 只能叮嘱女儿:“你知道就行,娘不求你能帮家里什么,只求你平安就好。” 女儿日后入宫能一直平安,就说明她没惹事。 时至今日的林二太太,也就这点期待了。 “嗯,我知道的。”林望舒看上去很乖顺,拉着她娘开始问陛下要娶谁为皇后。 “陛下只说了有合适的皇后人选,并没有公布出来是谁。” 林二太太把从家主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女儿:“听说是个贤德有名且品性良好的女子,已经得了明嘉公主的认可。” 听到得了明嘉公主认可这样的话,林望舒倏然心里一沉。 得了明嘉公主认可的女子才可以为后,可见明嘉公主对天子的影响力之大。 “娘,陛下是不是对明嘉公主言听计从?”她不由问出一句心底只想要听否定答案的话。 林二太太却一下子变了脸,“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什么叫陛下对明嘉公主言听计从,那是陛下对公主的尊重。” “公主为长公主,陛下虽是天子,但他是公主的弟弟,做弟弟的给姐姐以尊重,怎能说是言听计从。” “我们大雍如此英明神武的天子,岂是能被人轻易左右之人,陛下要听,也是公主说得在理之言。” 她气得直斥女儿:“在背后非议天家还用词不当,你要是再不长点心,以后有得你遭罪。” “这话要是被宫里人听到,十个大嘴巴子都不够打的。” 林望舒被骂得瑟缩了一下,委屈巴巴的道:“女儿只是在娘面前说,又不会笨到跟别人去说。” “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别轻易背后非议人。” 林二太太被犯蠢的女儿弄得头疼。 “好好改改自己的缺点,别再自以为是了。” 被母亲一顿训斥的林望舒,双眼含泪的认错。 没有陛下的关注,父母都对自己不再疼爱了。 真是让人心寒。 两日后,忠义伯府迎来了带着随身宫婢的青嬷嬷。 这次青嬷嬷的任务重大。 以前她只是教导朱家母女一些基本的礼仪规矩。 这次却要给朱槿进行全方面的教导。 不管是礼仪规矩还是后宫律例,都要进行深层次普及。 为了朱槿入宫后行事方便,她特意选了两个年纪小的宫婢出来,陪着未来皇后一起接受教导。 这也是给朱槿培养自己人手的机会。 这般细心又用心的青嬷嬷,让朱槿很是感激。 “嬷嬷,您想得如此周到,槿儿都不知道要如何感谢您才好。” 她娘这两天为了她的事,夜晚都没睡好。 困于见识,不知道要给女儿准备些什么才算是妥当。 又不好去问别人,只能跟个无头苍绳似的,东转西转的翻着仓库里的家当。 弄得她也跟着焦虑起来。 青嬷嬷来了就不同了,她们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青嬷嬷也没想到自己还有服侍第三个后宫之主的机会。 她笑容亲切,语气谦卑的道:“槿儿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奴婢应当为主子考虑之事。” 这声主子,让朱槿顿时脸色发红,羞涩低头。 她还没嫁人,青嬷嬷就把她当主子看待,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冯氏很高兴,她把青嬷嬷当极为亲近的人看待:“青嬷嬷,你来了就好,槿儿就交给你了。家里需要准备什么,你随时跟我说,我都听你的。” 从她保胎到生下孩子直至满月,青嬷嬷都陪着她。 刚回宫去个把月,这又回到伯府为她女儿费心,这都跟自家人差不多了。 她跟青嬷嬷无话不说,压根没当她是外人。 忠义伯夫人的话让青嬷嬷心里极为熨帖。 朱虎的妻女有个共同点,都淳朴不改,看起来不够圆滑,但足够真诚。 相处起来她省心,教导起来也不艰难。 因为说什么她们都听得进去,并会努力改掉以前那些不太好的习惯,有种不想给忠义伯丢人的志气。 这就很难得了。 所以她很愿意来这里尽自己一份力。 “夫人折煞老奴了,您要是都听奴婢的,等伯爷回来,奴婢就该被扫地出门了。”青嬷嬷故作忌惮朱虎。 把冯氏逗得哈哈哈大笑。 她可是知道自己丈夫极为敬重青嬷嬷的。 说笑了一阵,青嬷嬷才步入正题。 她告诉冯氏和朱槿,虽然婚期未定,但宫里和礼部早就为陛下的婚事有所准备。 估计年后不久就会完成这桩重大婚事。 “所以槿儿姑娘学习的时间并不多,估计也就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内要学的东西可不少,槿儿姑娘可怕辛苦?” “我不怕。”朱槿坚定说道。 明嘉公主说了,人每天学一点就能懂多一点,她要学的不是三个月,而是从今往后。 她愿意孜孜不倦的提升自己。 看到朱槿如此坚定,青嬷嬷满意点头。 但冯氏没想到只有三个月准备,可把她急上了。 ”青嬷嬷,我连嫁妆单子都还没列好,准备起来三个月怎么够啊!” 听说别的勋贵人家嫁女儿,准备嫁妆至少都要一年功夫。 她这里就三个月时间,可如何是好。 看到忠义伯夫人都急上了脸,青嬷嬷笑了。 第260章 观察,不加掩饰 她告诉冯氏:“槿儿姑娘嫁的是皇上,不需要准备那些耗费时日的家具重物。” 有女出嫁的人家,之所以要提前许久准备,是嫁妆中的床、柜、桌、凳、桶等家具费木工。 但这些东西已经有宫廷御制。 天子未婚,总管宫中内务的曹公公,早在两年前就为天子的婚事所需准备起来了。 工部存放的黄花梨,金丝楠木这等珍贵木料,都拿了出来使用。 内务府不但为天子的婚事所需提前准备。 也为明嘉公主准备了一应家具。 至于衣物衣料,被褥绣品,这些家中绣娘若是做不及,可以到好的绣庄下单子请人帮忙。 各等器皿购置现成的即可,其他珍宝稀罕物,只要不是去太远地方搜罗,想来也来得及。 听青嬷嬷这么一捋,心慌慌的冯氏终于淡定了些。 女儿嫁的是天家,无论自己准备多好的嫁妆,都不可能跟天家的富贵相比。 她只要尽到自己的能力就好。 想通了这点,冯氏终于没那么焦虑紧张了。 青嬷嬷还给她出主意:”夫人若是想了解京都贵女嫁妆准备更具体的事,不如去问问镇北侯夫人。” “她当家多年,操持过几个小姑子的出嫁事宜,定能给夫人分忧。” 冯氏听得青嬷嬷这般说却有些犹豫,“我若是问人,别人就会有所猜,这会不会不好?” 还没正式下圣旨,她就为女儿备嫁妆,别人肯定会问她女儿与哪家定了亲。 该不该说她心里没底。 “夫人放心,镇北侯夫人不会泄露出去的,她是个聪明人。” 冯氏想想,觉得镇北侯夫人确实可信,当即决定:“那我等会就给她写帖子。” 青嬷嬷入府,府里动静有了些变动。 小姐住的锦华苑立马有奴仆进进出出的收拾屋子。 青嬷嬷会隔日来这里住,就跟朱槿住一院子,方便教导。 商议好排课之事后,青嬷嬷跟着朱槿回院子。 准备进行正式教导。 刚出了主院不远,冯氏目送她们的目光还没收回去,冯家人来了。 “妹子,妹子,可见着你了。”袁氏远远的就打起招呼。 那声音喊得二里外的人都能听到。 回避了他们两日的冯氏,看到大哥一家好巧不巧的这个时候出现,脑袋顿时发胀。 安置他们住偏院,一日三餐都有人服侍还不够,还总想找她说话。 以为她没事干似的,能有大把时间跟他们闲聊。 她都忙死了,哪有空陪他们。 朱槿看到冯家人出现,脸色沉了下来。 结果袁氏好像没看到外甥女黑脸似的,走过来大咧咧的道:“槿儿啊!你娘说忙就算了,你怎么也没空招呼招呼你表妹们啊!她们就等着你带着逛逛这京都地界呢,你今儿可有空?” 冯家两个女儿和袁家姑娘听到这话都眼睛一亮。 立马走过来央求朱槿,“表姐,我们想出去走走,你带我们去呗!” “是啊!表姐你带我们去见见外头的世面吧!我们可想看看这京都繁华了。” 逛了豪阔的伯府,见识了这泼天大富贵,他们现在就想到外头长见识了。 落后朱槿一个身位的青嬷嬷,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毫无规矩可言的人,脑门都突突了一下。 不用说她也猜到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朱虎已经把自己那些没良心的家人弄去了北境最苦寒之地。 能叫冯氏妹子的,看来是她的娘家人。 介于这对母女以前的遭遇,这些亲戚应该就是那种落魄时避之莫及,发达了就来巴结的趋利之人。 青嬷嬷目光毒辣的看透眼前这状况,然后就观察朱槿,看她如何处理这样的场面。 朱槿此刻脸上毫无笑容。 对于冯家人的厚皮脸,第一天她就受够了。 她没法装大度跟这些人相处,就算在青嬷嬷面前她也难以掩饰自己对这些人的厌恶。 所以她断然拒绝表妹们的要求:“抱歉,我没时间奉陪,想去哪里你们自己去。” 本来脸带笑容的表妹们顿时撇了嘴角。 “表姐你有什么忙的啊!府里那么多奴仆难道还要你干活不成。” “你是找借口不想理我们吧。” 被府里奴仆恭恭敬敬的叫了几天表小姐,表妹们也觉得身份高贵了不少。 急急忙忙走过来的冯氏,听到这样的话,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让青嬷嬷看到他们家有这么没分寸的亲戚,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女儿有影响。 “你们表姐真的没空,别为难她。”她连忙说道。 袁氏马上哎呀一声:“妹子,她们表姐表妹在一处,有伴儿玩耍这多好,有何为难的啊!” 她希望朱槿能带着他们出去,不认为她有什么要紧之事。 都做千金大小姐了,每日除了吃喝玩乐还能干什么。 冯氏被袁氏的理所当然给气到。 真是没点做客的眼力劲,主人家都已经表明没空陪了,还勉强别人。 看妹子脸色不对,冯家舅爷连忙瞪了眼自己的妻子说道:“槿儿说没空那就改日,急什么!” 被丈夫斥了一句的袁氏这才闭了眼,但脸上还带着些不以为然。 把他们一家丢在一边不搭理,这算什么事嘛。 几个姑娘也一脸失望。 冯氏有些心虚的看了眼青嬷嬷,但青嬷嬷并没什么表示。 家事自理,当家主母要是没能力管制这样的亲戚,麻烦可不小。 在她以为得以脱身的朱槿会趁机走人时,朱槿却对冯家人落脸了。 “我娘说登门是客,我认了,但既然是客,就没有主随客便的道理。我已经表明没空奉陪,你们还质疑,实在无礼。” 她冷着神色道:“这偌大的伯府,还有外头田庄地产商铺各等事务都需要我跟娘打理,我们岂是你们以为无事可做的饭桶。” 朱槿的话让冯家人的脸色从讪然变为愕然。 原来外头还有田庄地产商铺,这可真是财源滚滚富贵无边啊! 那么多财富就这两母女管着,多辛苦。 冯家舅爷立马笑容可掬起来:“原来家里有这么多事要管,真是辛苦了你们。” 朱槿面无表情的等他下一句。 果然,这位舅舅一刻不停缓的张了嘴:“要是忙不过来就交给我们,自家人用着也放心,我们什么事都能做的。” 随便给个田庄铺子他们管,都大把油水可捞。 冯家几个大人都眼睛发亮的幻想开了。 朱槿嗤笑了一下,这就是他们的亲戚。 急不可耐的想马上扒你身上咬下一大块肉的亲戚。 她娘若是认为这样的亲戚还要维持着保名声。 到时只会适得其反。 第261章 气性,煞费苦心 冯氏此刻也被自己兄长不加掩饰的嘴脸给恶心到。 还没怎么的就想着插手朱家家业,疯了吗。 “看来我刚说的话舅舅没记住。” 朱槿语气疏冷的道:“上门是客,我们朱家没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况且我们不缺人手。” “就算缺,我爹一句话就有大把人前来帮忙,用不上旁人。” 她说的是实话,家里田庄山地和商铺的管理头目,全是她爹让人帮忙找来的能干之人。 虽然她不知具体是谁帮的忙,但隐约猜到与明嘉公主有些关系。 明嘉公主有一支强大的营商队伍,这不是秘密。 她爹似乎跟那些人都认识,有门路请到些能干之人,帮忙打理家业。 她跟她娘也就是时不时核查一下账目,并不用费心太多。 朱槿没给冯家人面子,也没给他们捞油水的机会。 也没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比之冯家曾经对她的无情,她今日只算是毛毛雨。 可这点毛毛雨就已经把冯家人淋得够呛。 兜头冷水,破灭了他们的发财梦。 被外甥女一而再的提醒他们是客,莫要用自家人来说话,冯家舅爷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我是你舅舅,不是旁人。” 朱槿没理他,转向她娘道:“娘,您忙里忙外还要照顾弟弟,当心点身体。我爹回来要是看到您被累到,到时只怕一府的人都别想安好。” 冯氏被女儿这么一点,顿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以为避着他们就能安生。 结果不作为的后果就是看着他们丢人,自己也跟着丢人。 丈夫回来看到她娘家人这么不知分寸,必然不高兴。 她既后悔又担忧。 她娘家人太没眼力劲,只怕是请入门容易,送出门难。 对朱槿这般明里暗里来一套的做法,青嬷嬷露出了赞赏之色。 做女儿的既点醒母亲不要顾此失彼,又暗示这些没分寸的亲戚要小心做人。 不愧是能带着母亲逃出生天的丫头。 着实不用担心她立不起来。 隔日青嬷嬷回宫,禀告了忠义伯府里的事以及朱槿的表现。 慕玄月点了点头:“是个有气性的。” “若是受制于所谓亲戚情面,而不顾自身感受和利益得失,日后的外戚之家也会成为不利枷锁。” 入了皇家,就得把皇家利益摆首位。 一个合格的后宫之主,必须具备这个意识。 若是考虑利益的顺序不对,就会影响到前朝权力分布的稳定性。 持家,也一个道理。 没想到主子已经想到这么远的青嬷嬷,心里微微一动的附和:“殿下说的是。” “既然朱槿立得起来,嬷嬷在这方面稍加点拨即可。” “重点让她礼仪规矩学全,再多读点书。一国之母,不能止于识文断字,仅仅会认点字无法教养好皇嗣。” 她跟弟弟都是深受母亲教导之益的人,自然希望朱槿也能做个优秀良母。 为大雍教出下一代明主。 虽然皇子都不缺名师一路教导。 但再多的名师都比了母亲在孩子心中的位置,因为母亲才是孩子开蒙第一人。 也是塑造孩子正确思想的最重要之师。 青嬷嬷连连点头:“槿儿姑娘是个上进的,老奴这次入她的书房看了看,发现多了好些书籍。瞧着就不是摆设,而是用心挑着买回来的书。” “哦?她都看些什么书?” 慕玄月随口问道。 “老奴粗略扫了两眼,除了《女则》、《女戒》、《尔雅》,还有《孝经》、《诗经》、《礼记》、《论语》,以及好几本史记和地理风俗类的书籍。” “嗯,不再停留于三百千了,进步挺大。”慕玄月笑赞了一句。 去年在独味楼吃饭时,她曾经问过朱槿看过什么书。 那时候的朱槿回答她,只看过三百千和女则女戒。 当时她就建议她看些别的书,多了解这大千世界,不要自己局限于之前的认知。 那时候的朱槿应该是惊讶于她所说的话,睁大着眼睛惶恐不知所措。 还是弟弟说了句“不读书就是坐井观天”,才让她神色恍然。 看来是把天子的话听了进去。 “嬷嬷你把陛下从小爱翻的《孙子兵法》和《六韬》拿一套去给她,让她多看看。“ 青嬷嬷一听就笑了:“殿下您这也太为难槿儿姑娘了,她如何能看得懂那些书。” 那可是武将宝典,但对志不在此的人是枯燥无味的书籍,没多少女子能看懂。 “不懂日后可以问陛下。”慕玄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嗯? 青嬷嬷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殿下您真是煞费苦心!” 慕玄月笑了笑。 她做不到就此袖手旁观,能让他们好的,她都忍不住推一把。 弟弟总说要找个有话说的,朱槿要是有时候听不懂弟弟说什么,只怕会影响到弟弟的心情。 朱槿就算为着她自己,也该持续上进。 这日太皇太后派了人过来,让明嘉公主到慈宁宫用膳。 自从皇帝在前朝公开说有了皇后人选,还掌着后宫权柄的太皇太后就张罗上了。 今天是有些要事要跟明嘉公主商议。 慕玄月知道帝后大婚不能马虎。 当初登基大典办得简单,让朝臣们总觉得有失他们如此英明神武的天子的颜面。 现在好不容易等来帝后大婚,自然想着弥补一番。 他们认为要办得尽可能的隆重,才能彰显大雍日渐强盛的国威。 当然也有着讨好天子之意。 天子本来觉得太过浪费银子,但架不住难得的众臣一心,也就同意了。 弟弟娶媳妇乃大事,有条件之下慕玄月也不想仪式过于简单。 也就让太皇太后按着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操办。 太皇太后当初是从嫔位提上来的继后,本身并没有经过正式的婚娶仪式。 这次为天子大婚准备诸事,太皇太后得从头对章程行事。 有些涉及到皇后具体身高体貌的个人用品需要准备,太皇太后就为难上了。 先前知道天子看上的女子是忠义伯之女时,太皇太后相当惊讶。 她打了叉叉的女子竟然被天子看上,说明天子并不在乎她这个皇祖母的眼光。 为此心里有些不好受。 等知道天子身受重伤是忠义伯的女儿悉心照料,才能得到最好康复后,她才明白天子的选择。 别的贵女综合条件再好,朱槿凭她的品性和付出,也胜出一大截。 天子非她莫属,无可厚非。 太皇太后也就无话可说的给他们张罗婚事。 只是她遇到跟冯氏一样的为难之处。 陛下还没有公布皇后之选为何人,若是宫中派人为朱槿量身裁样,只怕就瞒不住了。 第262章 忧嫁,愁雾笼罩 慕玄月听了太皇太后为这点事为难,不禁失笑。 “让宫人扮成青嬷嬷的随从去一趟忠义伯府即可。” “其实这事儿并不能瞒多久,只怕忠义伯还没回到,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天子登基三年才愿意成亲,这后位牵动多少人心,肯定有人时刻关注着。 天子班师回朝,紧跟着朱槿入了一趟宫,天子在次日就有了成亲之意,接着青嬷嬷频频出入忠义伯府。 这进进出出的都满不了人,有心人只要一捋,就能猜到八九十。 至少在她看来,朝中有几个老臣已经心知肚明。 只是他们都在配合天子不说出来而已。 太皇太后这么谨慎,大概是出于曾经给朱槿打了叉叉的不安之心。 她也就安慰了一两句,表示天子不会为此而对皇祖母有什么不满。 至于朱槿,肚量也不会那么小。 被明嘉公主看出自己的心思,太皇太后有些尴尬。 选后选后,结果她把最有可能的人剔了出去。 当事人要是知道,心里会舒服才怪。 她只能在别处为自己的有眼无珠弥补弥补。 说完帝后大婚之事,太皇太后提到了华平公主。 “华平昨日来看瑶瑶,瑶瑶明年及笄,魏家人有些坐不住了。” 慕玄月一边喝着鸽子汤,一边听着。 “大概是魏家人让华平寒了心,这回入宫倒是低眉顺目的跟哀家说了几句话,想让哀家给瑶瑶定门不需门第太高的亲事。” 听到这个慕玄月顿时挑了挑眉。 她以为华平公主会想给自己女儿找个有权势的人家。 就如她自己,非勋贵不嫁。 现在看来是后悔且有所醒悟,晓得为女儿的切身幸福去考虑了。 “您若是给瑶瑶表妹真挑个门第普通的人家,魏家人只怕要闹。” 以魏家人的品性,若是魏瑶瑶的亲事不能带给他们大好处,必然会对指婚的太皇太后生出不满之心。 少不得在外头散播些不好听的话,让皇家人没脸。 别看魏国公府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已经无甚权势可言。 但他们继承不到先祖的能耐,倒是把先祖的豹子胆好好的继承了下来。 魏家先祖是能跟他们慕家先祖在朝堂互骂又不会被落罪之人。 仗着这光辉过往,即使落魄了的魏家人也依然有股傲气。 能对公主儿媳轻慢的魏家人,别指望他们能对其他皇家人真心忌惮。 能给到好处,他们才会仰望你。 给不到,他们就会拿先祖出来说事。 哀叹人走茶凉是轻的,指桑骂槐说皇家子孙无情义才恶心人。 太皇太后倒不怕魏家人闹什么,“他们也就敢在外头动动嘴巴子而已,真要敢恶心到哀家面前,那哀家也不是泥捏的。” 她是实在觉得魏瑶瑶处境可怜,才不惧与魏家人对立。 “瑶瑶表妹能得到皇祖母的慈爱,是她的福气。” “这么说你也同意瑶瑶嫁入普通人家?”太皇太后连忙问道。 “明嘉相信皇祖母的眼光。”慕玄月笑着回应。 只要太皇太后乐意为魏瑶瑶费心,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得到明嘉公主一句肯定,太皇太后因为给忠义伯女儿打叉叉的心,终于有所舒缓。 “那等陛下成了婚,哀家就为瑶瑶寻摸一门合适的亲事,然后就该为你出嫁忙活了。” 太皇太后也笑了起来。 提到自己出嫁,慕玄月微微窘了一下。 随后就大方说道:“那明嘉也有劳皇祖母了。” 这让太皇太后笑容愈发真切起来。 后宫有主,到时她该卸下权柄交予皇后掌握。 但只要天子和明嘉公主念着她一点好,她这太皇太后的地位就依然尊荣依旧。 她的两个女儿以及女婿一家,也会得到相应庇护。 心照不宣,互通相宜。 *** 随着乌古求和大雍停战的消息传达全国,百姓们都大大松了口气。 连年大战,民劳国伤心悬挂。 安居乐业成为奢望,百姓就会苦不堪言。 幸好这时参薯收获得到了真正的验证。 廉州、义州、贺州、韶州直至汀州一带都有喜报,在这些地方培植的参薯最高亩产达到了三千斤。 实在是惠民良种。 天子看到这样的喜报,嘴巴都差点裂到后耳根去。 亩产三千斤! 这神奇物种,可真是大雍救星。 “朕就说得目光放远点,看看,这不就有大惊喜了嘛!” 户部尚书比皇帝还要兴奋,这回他再也不反对增加款项造船出海了。 明年大雍还会拨出专款,成立水军。 此水军是真正的水军,是能出海的水军。 而不是只能守在水边,对屡屡挑衅大雍军民的海寇望洋兴叹的水军。 登州到福州一带都有严重的海患,沿海居民深受其害。 成立水军船队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不但可以卫国护民,还能出去探索未知领域,为强盛大雍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对于帝皇打了内陆又看向海外的雄心,朝臣们不像两年前那么心生抵触了。 从开始费劲的接受建造出海贸易船只,到现在爽脆的接受建立水军剑指海外世界。 步子的跨越之大,大臣们都脸麻了。 除了努力跟上天子的步子,他们无别选择。 今年大雍疆土扩张,财物增收,再加上参薯丰收,充分证明天子说过的话都不是梦。 作为臣子若是还去质疑天子的决定,就不明智了。 大臣们看着龙椅上还未及冠的天子,有时候都难以相信他们有个如此厉害又如此年轻的帝皇。 龙椅下方的慕玄月,能感受到朝臣们再次心之所向引发的激动。 也能看出宗室某些人少了对立之意。 臣心所向,亦是民之所向。 弟弟总算是真真正正的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她心甚慰! 但老天爷似乎看不得他们喜乐连连。 进入中旬,连下了三场暴雪。 别说其他地方,就是京郊附近,都有大雪压塌房子造成伤亡的事故出现。 衙门派人去勘察以及救援的路上,也遭受了山道雪崩的危机。 多人被埋,避过一劫的人也受伤不轻。 消息传到朝堂,把连日来的喜庆氛围冷冻成了冰。 愁雾笼罩。 不但担心黎民百姓的安危,还担心那些从西北两境回朝的将士们的安危。 镇北侯还收到自己老母亲被大雪困在汝州的消息。 顿时急得老将都失了淡定。 早朝镇北侯没有出现,请了事假。 天子这才知道卫家老太君在汝州遇困,心头也多了层乌云。 看看自己待嫁的亲姐,愁了一脸。 卫老太君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姐就得再多耗一年。 这一年又一年的,真不是个事。 破天荒的,天子第一次觉得他姐再不嫁,就要老了。 第263章 雪灾,就地救济 姐弟俩用晚膳时,慕玄月听到弟弟嘴里叨叨的担忧。 差点没把筷子敲到他脑袋上。 “能不能想点好的,镇北侯已经亲自去接老太君了,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要真有呢?”这次雪灾不可轻视,什么可能性都会有。 听说京都近二十年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可见今年的冬天会冷成怎样。 朝廷虽然有向各地发布过预防大雪危害的通令,但避免不了会有灾难发生。 天灾难测,慕玄月只能告诉弟弟:“要真有不幸,那也只能认命,遵守礼教推迟成婚日期。” 这没得说的,不能因为她年纪偏大就例外。 皇帝不能下这样的圣旨。 慕玄度就知道他姐会这么说。 他也不过是起了那么一点点念头,他姐就断了可能性。 “希望都没事吧,要不然乐极生悲的,大家年都不好过了。” 他叹了口气。 他可以与人争,却争不过天。 老天爷看不得大雍好,非要下这么大的暴雪来害人,他毫无办法。 只能通过赈灾,减少灾民的苦难。 熬过这次灾难,再努力让百姓们增加收成,让百姓腹饱到衣足,有很长的路要走。 打赢乌古,并不能高枕无忧。 天灾人祸,难以避免。 大雪纷飞的京都,少有人出门。 街道两边的食肆茶楼都少了许多生意,也少了许多滋生话题的场合。 关于皇后人选的消息,受暴雪天气封锁,倒是没有很快传出去。 朱槿得以安安稳稳的在家里跟着青嬷嬷学习宫廷礼仪规矩。 闲暇时间用于读书练字。 冯氏为了让女儿能安心待嫁,自己也能不受干扰的给女儿准备嫁妆,她要求娘家人就待在偏院,无事不许他们再到主院这边来。 并交代家中奴仆,看守好门户。 冯家人本来觉得这样对他们很是过分,就跟防着他们什么似的。 已经意识到给脸越上脸的冯氏,明确告诉他们,不乐意在这里做客,他们可以回老家去,她不拦着。 这么摆明不上心的态度,倒让冯家人收敛了几分。 大概怕真的被赶回老家,这些天都老老实实的窝在府里不出去。 下这么大的风雪,他们也懒得出屋,也就每日吃吃喝喝的,尽情放开了肚皮。 享受起吃喝不愁还有人侍候的日子。 腊月十五,永宁侯带兵先一步回到京都。 但因为路上遇到大雪,他们打算送入京的牛羊有半数被冻死在路上。 他们只能扛着冻物入京敬献朝廷,军中也有伤亡。 天气恶劣,温度过低,士兵们夜晚一睡,有些个体虚的就醒不过来了。 这样的情况,让朝廷对北境回归的队伍生出了更大的担忧。 驻守在外的将士也会经受极大考验。 而此时的镇北军返京队伍,正被困在卫州一带。 他们刚进入卫州的官道,就遇到积雪崩塌导致的山体塌方。 道路被阻,卫离尘命令部下就地扎营,挖通道路再行进。 今年腊月天气有些异常,有所警觉的他们已经比预定时间提前三天出发。 仍然被风雪阻挡了行程。 朱虎在原地监督兵将挖通官道,卫离尘到当地衙门了解情况。 得知不但卫州有雪灾,滑州、汴州、许州、汝州一带也遭受严重的暴雪灾害。 而朝廷派出的救援,很多都没能及时到达,因为都被雪崩的山体拦截在路上。 当地衙门人手不足,能做的有限。 大雪天挖不通道路,卫州知府正头大着,镇北军回京队伍经过他们卫州,正好让他看到了希望。 不用卫离尘打听,卫州知府就一五一十的把他们的困难说了出来。 “我们卫州不但通京官道多处遭受大雪封路,许多村庄还有房屋坍塌人畜受损的情况发生。衙门能派出的人手都派了出去,但救援难度太大,我们能做的非常有限。” 路不通,人不达,面对这样的天灾,衙门也非常无助。 “集中力量先通路,让朝廷救援能尽快到达地方,受灾百姓才有希望渡过危机。”卫离尘当机立断要求当地衙门配合他们。 正愁人手不够的卫州知府立马点头:“卫将军放心,下臣必定全力以赴进行救灾行动。” 这位卫将军是明嘉公主的未婚夫,是个能随时直达天听的人物,他哪敢敷衍怠慢。 就算冷到直打哆嗦他也得跟上这未来驸马的节奏。 卫州知府迅速在全城征集铁锹、石铲、簸箕、藤篮、独轮车等工具,好给军队士兵用于清理道路塌方。 从北境回来的两万人马,足足在卫州通了四天道路,还一路为沿途遭受雪灾危害的村庄提供帮助。 帮助受灾百姓修建坍塌的房屋,好让他们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渡过今年异常的寒冷。 回京队伍进入滑州时,发现滑州的境况更糟糕。 成群结队的灾民在风雪中艰难的走往滑州小城。 他们很多是村子或房屋被大雪埋了,走投无路,只能往城里去寻求救济。 看到有大雍军队,又饿又冷的灾民们顿时哭求他们施舍点吃喝,状态甚是可怜。 有些衣衫单薄的老人和小儿,已经冻得不成人样。 哆嗦着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这样的场面,让刚经历大胜仗心里都怀着壮志豪情的凯旋将士们,生出一种难言的复杂之情。 同情、怜悯、以及有些自我怀疑。 他们如此辛苦的打赢了乌古,逼得他们求和,本以为换来了国泰民安。 结果转头看到的是百姓们流离失所,灾难难渡。 把他们满腔的自豪压成了心底的迷茫,仿佛不知为何而战了。 天灾人祸,平了这波起那波,人要想活得好是如此的艰难。 “朱将军,我打算地救济。” 卫离尘看着这些眼看要倒的灾民,再看看手下的兵,叹了口气,下了决定。 牵挂妻儿,心急回京的朱虎,此时也心头沉重。 这么多受灾百姓,若是不管他们,估计就没几个能走到滑州城。 这见鬼的恶劣天气,能把这些人活活冻死在路上。 第264章 灾情,朱女赠衣 “留一万将士就地救济,另一万朱将军你带走,但我希望把大部分物资留下。” 卫离尘已经想好对策:“我们带回来的物资也是归朝廷所有,事急从权,先用于救济这里的灾民,此事我会上折子跟陛下说明,朝廷若是降罪,所有责任由我承担。” 没想到卫离尘会这般安排的朱虎,顿时说道:“既然要就地救济,我们大家就都留下。” 人多才力量大。 “不可。”卫离尘断然反对。 他说出原因:“根据卫州知府说的,汴州、许州、汝州都灾情严重,我们不能只在一处救助,最好分开。” “朱将军可带人先去许州,你在前头尽快跟朝廷人员对接上, 我这边负责滑州和汴州,争取能帮到更多的灾民。” 朱虎一听,当即同意:“那我带一半人接着通路,物资三七分,责任大家承担。” 他只要跟朝廷派来赈灾的人对接上,就好办了。 “好!”卫离尘也不多说,立马让队伍就地扎营,先把这批灾民安顿好。 然后在分物资的空隙,他抓紧时间写信跟天子说明情况。 把沿途所见和雪灾有可能造成的损失都一一说明。 以及他能想到的最快救济方式,就是利用手头上的物资尽可能快的给以灾民帮助。 他不是把带回来的牛羊就这么给百姓们吃了,也不是把得回来的皮毛就这么给灾民们用了。 就地救济是搭帐起锅,先供给灾民热粥,以及生火给他们取暖。 老弱小的就先给他们皮毛披着御寒,然后派人到城里用牛羊和毛皮置换粮食和冬衣。 再在城外搭建起救济帐篷和置换物资的帐篷。 受灾民众可以在救济粥棚领取粥食,不至于饿死在年关。 有钱人以及富裕的百姓可以用粮食和家中闲置衣物来换取牛羊肉和上好的皮毛。 有偿置换,比鼓动捐赠效率高出无数倍。 大雍军从北境带回来的牛羊以及皮毛,都是好东西,自然受富人喜爱。 由军队主持的在滑州和汴州展开的救济,因此得以顺利进行。 因为道路不畅,朝廷收到卫离尘的信件已经是腊月二十六。 朝臣们都没想到翘首以盼的队伍竟然拖延至今没回来,还滞留在受灾地区对灾民进行及时救助。 慕玄度看着卫离尘写的折子,心头大受震动。 这是一份最为真实的灾情说明。 暴雪造成的灾害,比他们预想中的都要严重,受灾百姓也比想象中多。 官道通后有可能会再次被封堵,卫离尘建议朝廷及早应对。 “再加人手去通路,受灾州府一定要做好救济工作,谁要是敷衍了事,革职查办。” 天子急得坐不住,叉腰发令。 面对今冬突然而至的这场大雪灾,六部尚书个个都有些焦头烂额。 兵部要配合衙门建立灾民救助点,连京卫营都出了一半人。 吏部和户部忙着调派人手和物资,分发往各地进行救济。 汇集到京郊的灾民,滋生不少治安事故,刑部也忙得很。 工部要干的事更多,到处都是被暴雪损毁的房屋,连皇宫也有几处没人的殿阁被大雪压坏了屋顶。 何况其他地方。 连水部和屯田部都被抽调去协助营缮部,冒雪修缮衙门各处破烂之处。 因为灾情突至,今年宫宴取消,礼部看似比别的部门轻松。 但其实准备天子明年大婚之事就足够他们忙活,还要准备年节不可免的祭祀等事,林尚书知道今年又是一个没法放年假的年。 灾情严重,天子不爽,朝臣们也无心想过年的事。 天天冒雪上朝,已经有几个大臣在上朝路上被摔伤,弄得天子这几日都黑着脸。 慕玄度确实上火。 天天有人清扫京都大街,臣子上朝还能摔断腿,不管是轿夫还是臣子自己,都是没长眼睛的蠢货。 这让他这个在大雪天经常巡逻边境的皇帝,难以同情。 现在知道卫离尘朱虎他们带着将士,冒着大风雪滞留在外救助灾民,对朝中一些养尊处优又没点实质性行动的大臣更看不顺眼了。 也就语气重了些。 朝臣们被天子一声革职查办吓得有些战战兢兢。 天子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谁要是在这个时候给天子知道做事不够积极,基本难逃滚蛋的命运。 大家都悬了悬心,纷纷出言划策提供各种救济方案。 天子看到没人置身事外,这才缓和了神色。 “看样子卫家父子两个今年都回不了家过年了。”议会后,天子在朝堂上有感而发。 “不愧是忠孝之家,咱们大雍有此忠君爱民之将,是大雍之大幸!” 朝臣们连连点头附和。 去汝州接老母亲的镇北侯,因为老母亲年纪大了不忍其冒险颠簸回京,镇北侯干脆留在汝州陪老母亲,顺便协助官府救助当地受灾群众。 父子俩信息不通,却不约而同的选择就地救助百姓。 这样的自发性觉悟,朝堂无人不赞颂。 倒是让平安回到京都的永宁侯父子有些脸热。 他们路上也遇到雪灾,但他们并没有关注沿途有无灾民需要救助。 他们只是通了路,就急急的赶回京。 相比卫家的积极表现,秦家显得逊色许多。 虽然没人说永宁侯父子什么话,但心里免不了会拿他们两家来比较一番。 到底还是卫家人忠君爱民些,也难怪人家圣眷越浓。 今年雪灾严重,朝廷的救助司在灾情出现初始就在城门外搭建起救济帐篷。 并募捐各种旧衣,让那些受灾民众得以加衣御寒。 大灾面前表仁心。 随着瑞亲王府和其他宗室人员联合起来搭棚施粥,京都也有诸多富贵人家跟着行动。 有力出力,有粮出粮,有衣赠衣。 全力配合朝廷对不断涌入京都的灾民提供帮助。 从暴雪开始到现在,不到半个月时间,京都城外的粥棚就延绵了数里路。 这些粥棚每日都有许多灾民排队领取热粥填腹,官府出动不少人手来维持秩序。 忠义伯府做为新贵,对这种慈善流程不甚熟悉,唯有跟镇北侯府联合,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两家合撑一个粥棚,轮流主持施粥善举。 虽说功课繁重,但朱槿每日都抽时间到粥棚来帮忙。 听说她爹离京只有四五百里,都没法抽身回家见弟弟一面,可见京都附近的州府灾情有多严重。 全城众志成城的向受灾百姓捐赠粮食和御寒衣物。 朱槿除了整理自家的旧衣,也鼓动府里的奴仆,有不穿的旧衣物尽管捐出来。 并把这些旧衣物带到城外救助司处,交给他们分发给有需要的灾民。 在大帐篷里负责记录各种捐赠的苏清婉,看到朱槿到来,神色有些复杂。 第265章 偶遇,心思各异 天子凯旋回归那日,她在独味楼上看着他的龙车经过。 一身铠甲的英武天子,带着抹邪魅笑意,比刚登基那年在宫宴上看到那面更具男子气概。 她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大肆呼喊,而是就那样静静看着天子经过。 有种比翼般的豪情从心底升起。 她很庆幸自己的坚持。 只是没想到天子回来才两天就宣布会尽快大婚。 并公布皇后人选已定,而且没有选秀打算。 让等了许久的她差点为此崩溃,以为自己就此失去了人生所望。 幸好皇祖母递话给她,让她安心等待。 天子不选秀不表示不纳妃,这才让她缓了过来。 天子心仪之人为忠义伯的女儿,这消息也是近两日才传开。 知道这个消息后,许多人都表示难以置信。 认识朱家的人,都知道忠义伯的女儿已经年纪不小。 几乎跟天子同龄的女子,竟然被选为皇后,这让许多适龄贵女们心生不忿。 认为朱家女根本配不上天子。 苏清婉开始也难以置信,直到得知明嘉公主身边的青嬷嬷隔日出入忠义伯府后,才接受这个事实。 能让宫中最有权威的嬷嬷入府教导,除了未来皇后还能有谁。 如今看到朱槿抱着一大包旧衣物前来,心思转动间就笑意吟吟的接待起来。 “朱小姐亲自来捐赠衣物,真是辛苦了!” 标准的救助司官方姿态,有礼有度。 对于在救助司做事的人,朱槿有种敬佩之心。 看到苏清婉不畏严寒的在这里做事,心里更是佩服,“我不过是收集些府中奴仆的旧衣送来,没什么辛苦的。” 她神色真诚的道:“倒是苏小姐您为救助灾民每日来此忙碌,才是真的辛苦,苏小姐真是个能干之人。” 苏家小姐在救助司做事认真,静仪公主在各种场合上都称赞过她。 身娇玉贵的公主之女,放下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日日到救助司上值,为大雍各种救助大事费心劳力。 比一些男官员还要尽心努力。 朱槿很佩服这样有才能的女子。 听得朱槿说自己能干,苏清婉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 “朱小姐过誉了,我只是尽些微薄之力而已。”她接过朱槿手里的包裹,然后递给身后的人分拣。 衣物类物资要分男女,还要分大人小孩,如此分发的时候才能更有效的帮到需要的人。 苏清婉把朱槿捐赠的衣物数量做了记录,还给了朱槿一张有救助司红戳的回执条子。 以证明救助司有收到朱府的衣物捐赠。 这也是朱槿第一次见识到救助司的受捐流程。 她想了想,问苏清婉:“不知有无人家购置衣料布匹缝制好来捐赠?” 他们朱家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慈善之举,分寸不懂把握。 既怕过于招人眼,又怕做得不够。 所以才这般小心翼翼的询问。 苏清婉有些惊讶朱槿会有此一问,正要回答她时,大帐外进来了几个姑娘。 “苏大人,我们府三天缝出了三百五十套冬衣,快给我们记上。” 领头进来的是林望舒,还有几个林府的姑娘。 正招呼马车夫把衣物搬进来。 苏清婉笑着应了一声,告诉朱槿:“她们林家就是自购衣料缝好送来捐赠,这已经是第二批了。” 朱槿很惊讶,既惊讶有人已经走在她想法前头,也惊讶苏清婉的大人身份。 后知后觉的才看到桌面上的小牌子上标着“所正”二字。 青嬷嬷要求她对大雍朝堂官员以及衙门官职要有一定了解。 这段时日她做了些功课,知道所正官品为七品。 这位苏家小姐现在竟然已经是七品女官。 了不起! 进来就张罗衣物捐赠的林望舒,仿佛才看到朱槿般,脸带惊喜的过来施礼。 “没想到姐姐也在这里,妹妹失礼了。” 这一声姐姐,叫得颇有意思。 朱槿回礼后才有些反应过来这位林家小姐的身份。 两年前天子那道口谕,她有听说过。 没想到今日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还真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衣着鲜丽的林家姑娘,在大冷天都没披斗篷。 黛眉粉面朱唇艳,捧着一只精美暖手炉御寒,站在救助司的大帐里,风姿绰约。 引得其他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若不是这段时间受了青嬷嬷不少教导,面对这样的场面朱槿觉得自己未必能应对得当。 虽未有圣旨言明,但自己是皇后人选这事,根本瞒不住人。 林家还有个礼部尚书,如今正为天子跟她的大婚忙活,自然比别人都知道得早。 这位林家姑娘如今称呼她姐姐,怕不是有两层意思。 她年长过她,将来在宫中地位也高过她。 呼她为姐姐理所当然。 只是她还未出嫁,就有“妾室”见礼,心里有些滋味难明。 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听着林望舒跟苏清婉讲述她督促家里奴仆赶制新衣的事。 苏清婉一边记录一边称赞林家做为世家,慈悲为怀,大爱至上,定会福报绵绵。 在救助司做事一年多,观言察色的功力与日俱增。 她自然看出林望舒来这里不但有显摆自己的意思,也有显摆她贡献的意思。 瞧着就是冲着朱槿来的架势, 而朱槿看起来并无准备。 这单方面的较量,她旁观得挺有意思。 都是从乡野之地混回到京都的女子,运气都好得离奇。 一个是未来皇后,一个是已经有口谕的待入宫妃子。 在今日都来到她面前,展露她们的慈善之举。 这其中有多少成分是为了搏名声,她不深究。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在救助司供职一年多,做过的事非她们这等小善举可比。 她是实实在在的为朝廷分忧。 而她们,不过是运气好的普通女子罢了。 听完林望舒一番带着点自夸之意的话后,朱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不多留,打算就此告辞离开。 结果林望舒有意无意的问她一句:“姐姐今日也是来捐赠衣物么?可有什么门路采购到粗布衣料?城里的衣料铺子现在都没货了呢!” 城里衣料铺子都没粗布料子卖了? 朱槿听到这消息颇为意外。 “暴雪严寒,这些日子京都各家有余力的,都囤了些衣料以备有用,听说粗布料子确实紧缺。” 苏清婉证实了林望舒所言非虚。 第266章 暗涌,一语成谶 朱槿看了眼笑意古怪的林望舒,又看了眼笑容恰到好处却感受不到真诚的苏清婉。 眉心轻蹙。 她表示这事她并不知。 “明嘉公主名下有布匹营生 ,若是城中紧缺灾民最需要的粗布衣料,公主殿下应该会想法子解决。” 朱槿相信明嘉公主不会看着灾民无冬衣御寒。 苏清婉听得嘴角微微一弯 ,看向了林望舒。 朱家女没有说自己有没有门路,但人家是可以跟明嘉公主直接对接的未来皇后。 林家女想看朱家女的笑话,早了点呢! 没想到朱槿会搬出明嘉公主的林望舒,脸上的笑意凝了凝。 然后就轻笑起来:“妹妹正头疼的事,姐姐一句话就多了希望,灾民有救了。” 朱槿也笑了笑:“林姑娘心系受灾百姓,积极捐赠,实为我等之楷模。” 姐姐妹妹什么的,她们没那么熟,也还没到那份上,她可叫不出口。 “姐姐真是过誉了,我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能让朱家女跟自己认低,林望舒心里舒坦了些。 苏清婉扫了她们一眼,神态自若的指挥救助司的仆役干活。 朱槿趁机告辞走人。 这些天关于自己是皇后人选的传言已经传开,多的是对她暗藏敌意的人。 她无法阻止别人探究的目光,也无法阻止别人对自己心怀不善。 她只能做好自己。 朱槿一走,林望舒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苏大人,您忙着,等下一批冬衣做好我再让人送过来。” 苏清婉抬头看她,脸上带着一抹了然:“林小姐今日专门跑一趟,辛苦 了!” 林望舒不确定苏清婉是否意有所指,只能笑笑跟姐妹们走出救助司的大帐。 她就是故意冲着朱槿来的又怎样。 她自认两人站到一块,旁人都能分出高低。 她要的就是这效果。 朱槿不过是仗着有个贡献大的爹,才有做皇后的机会。 但凡她爹不那么厉害,天子都不会勉强自己娶个老姑娘做皇后。 这是她得知朱槿为后的消息后,揣摩出来的“真相”。 内心里十分为天子憋屈,也为自己憋屈。 借着赈灾的机会,她故意到朱槿跟前走一趟,看看她的反应。 是个心大能包容的,那就好办了。 在今日见识了未来皇后和未来嫔妃的暗下浪涌,苏清婉勾起了唇角。 心里更多了份自信。 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淳,笨,一个妄,蠢。 她只要静静等着,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好戏看。 朱槿在回城路上也思考开了。 她终是见识有限,面对这样的天灾所有应对都很被动。 看着别人如何才知道要如何,未能预见性的从大局方面去考虑问题。 这是她的不足之处。 既然无法改变自己既定的命运,她应该化被动为主动去为大雍做些事。 用不着去考虑招人目光还是其他什么。 至于林家姑娘是不是有意在自己面前显摆,她没必要在意。 在意也不能改变什么。 只会想着心堵。 回到府中等青嬷嬷到来后,她跟青嬷嬷提到京中粗布供应不足,恐对赈灾不利,青嬷嬷听了很是欣慰。 “槿儿姑娘的思路终于开阔起来了。” 没想到青嬷嬷会如此回应的朱槿,不免羞窘,“槿儿愚笨,现在才知道嬷嬷说的大局是什么意思。” 为后者,一国之母也。 看问题处理问题都要从大局出发,这是青嬷嬷说过的话。 也是仙逝的那位太皇太后说过的话。 她原是听得懵懂,现在摸着点道了。 “嬷嬷,京中布料有缺,正是灾民最需要的粗布,公主殿下是否已经有所应对?” 青嬷嬷点头:“殿下为了防止有人囤布惜卖,已经先一步派人把京都的粗布收走一部分,分发给各处绣坊赶制大量冬衣。” 朱槿听了心里既佩服又惭愧。 明嘉公主的先见之明和行动能力,无有能及。 人跟人之间的智慧差别,恐怕在娘胎里就已经存在。 自己才识不够,要肩挑那样重要的担子,她担心自己会做不好。 腊月暴雪,京都城外灾民聚集,朝廷忙于应对灾情。 就算年节已近,京都也一片凝重之色。 有流言说这次雪灾是杀伐过多,老天爷降给大雍的惩罚。 谁杀伐过多,暗示的当然是当今天子。 慕玄月收到问棋得来的流言情报,不在意的扔在一边。 都是他们玩过的伎俩,不足为虑。 天子也过目了一下,顿时嗤笑:“什么杀伐过多,混账之言,要真有天谴,会先把这些妖言惑众的家伙劈死。” 慕玄月抠抠额头,说了句:“我们也妖言惑众过。” 为他们父王翻案的过程中就使了煽动流言这招。 天子:“......” 他姐还真会自污。 “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正道。”他只能强辩。 “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使用的手段,你不如说歪门邪道也是谋略。”慕玄月看着弟弟说道:“你在意,就是中计。” 这话让天子倒是赞同:“没错,越是当回事那些暗沟的老鼠越得意。” 慕玄月点头:“暗中查一查就是,看是否有人利用流言来鼓动灾民引发暴乱。” 在大雍获取如此瞩目战绩之下,因为雪灾引发出这样的流言,说明有人并不觉得大雍领土扩张是喜事。 而视为不该、不祥。 虽然不至于动摇军心,扰乱民心,但也不能任由其使坏。 把这些暗戳戳想利用流言来毁天子名声的人揪出来就是。 姐弟俩窝在御书房的暖榻上,翻阅着各地呈上来的折子。 大雪封路,好不容易从各处驿站收上一堆折子,这会看得他们俩眉头都难舒。 “一语成谶,这个年真不好过了。”慕玄度搓着额头,叹了口气。 “灾情扩展到邓州、唐州、豫州、陈州,咱打乌古得的物资跟财宝,恐怕大半都要贴进这场天灾里。” 还没焐热,就都要花出去。 心疼得很。 对于这种人力无法避免的灾难,慕玄月也无计可施。 “幸好有得花,要是没有得花,那才是大麻烦。” 带着战胜品回来的卫离尘,就地救助灾民,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若是没有那些物资,滑州和汴州一带的灾民只怕十难存一。 朱虎在许州跟朝廷救援汇合后,也让许州汝州一带的灾民得到及时救助。 天子苦笑:“他们还担心我会降罪,我怎会。” 他都恨不得让更多人去赈灾,可后天就是除夕了。 这个时候派臣子离京,那些臣子的家眷还不得对他心生大怨气。 年节传统,以团聚一堂为重。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分离也是人之常情。 可拖一天,说不定就死多一批灾民。 “姐,你说该怎么办为好?” “明日若是没人出列请缨,我去。”慕玄月冷静说道。 第267章 请缨,咸味年糕 其实天子问出这话时,就有所意料。 果然他话一出口他姐就主动为他分忧。 但他怎会让他姐去赈灾,大雍朝廷又不是没人了。 “朝堂泱泱都是男子汉,怎能让你一个女子大年夜奔忙在外。” 慕玄月斜眼看弟弟:“女子又怎样,女子做事难道比男子差?” 救助司如今已经是非常正式的衙门,身为司正的静仪公主官位四品。 衙门设立左右司还有各主事,以及所正副丞和大副使等官级,官员占比为女子占六成,男子占四成。 底下仆役也是以女子居多。 救助司在朝中已经成为不能缺的存在,在这次应对天灾中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那么多女子为大雍朝廷分忧,谁还敢说女子不如男。 “这不是女子比男子差还是强的问题。”慕玄度解释道:“要是臣子都看着大长公主去赈灾,自己却安安心心过大年,那这些臣子朕还要来何用。” 他有点生气了,“就我们俩拼死拼活,他们光会享福。” 好像真的无臣子愿去赈灾似的,上火了。 慕玄月给他倒了杯茶水降火,安慰了一句:“我那是假设,未必轮得到我。” 何至于想想就生气。 第二日,朝堂上,当天子说出受灾区域扩大,要加派人手去受灾州府救助灾民时,朝堂上的臣子既意外也不意外。 这年,真不好过了。 天子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臣子,眼带审视。 尽管他想看看这些臣子们会如何表现。 但没想到第一个出列的会是敬谨郡王。 “陛下,臣愿前往豫州赈灾。” 嗯? 难得这家伙冒头,慕玄度眼神都玩味起来。 其他人也很是意外。 谁也没想到自从被贬后就萎靡不振的敬谨郡王会主动揽事。 一直以来这位可都是光说不会做的主。 被朝臣注目的敬谨郡王,神色尴尬又坚持,“臣母妃的老家就在豫州,正是受灾严重区域。臣希望能尽己之力,帮助这一州的百姓渡过难关。” 他不是单单因为母妃老家才想去豫州赈灾,而是有心想做点政绩出来。 那两个愣头青都去了剿匪,他要是再不干点什么,明里暗里对他的嘲笑就更多了。 等那两个家伙携功归来,也会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 他不受那气。 不争那位子,争口气总行。 他不想子孙跟着自己被人看不起。 随着敬谨郡王主动请缨去赈灾,陆续有官员站出来也表示不惧风雪,救灾为上。 能主动出列,自然比接受分派更让天子满意。 “众卿心怀百姓,以民生社稷为重,朕深感欣慰。” 天子郑重说道:“这年,你们过不好,朕陪着你们苦,朕今年就吃素过年!” “等你们赈灾回来,再举办宫宴,以庆民安国昌!” 无肉不欢的陛下要吃素过年,这让请缨出京赈灾的官员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纷纷出言劝阻天子:“陛下不必如此,为君分忧乃为臣之本分,陛下要以龙体为重。” 其他朝臣也劝皇帝不可吃素。 本来就在战场上受过重伤有所亏空,吃素不利于龙体恢复。 更何况,年节要举办祭祀仪式,皇帝要是吃素,那祖宗们吃不吃肉? 结果天子一锤定音:“朕的伤已经好了,吃点素无妨。至于祭拜祖宗自然按规制来,其他时间朕就吃素,与大雍灾民共艰苦。” 天子坚持,还带上与灾民共苦,朝臣只能赞颂陛下仁心一片。 天子又抛出一句:“且这个年,朕也不希望有铺张浪费出现。” 京都城外那么多灾民忍饥受冻,有银子铺张浪费不如捐出来让灾民们有口热干饭吃。 其实天子知道这多半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期望。 富贵人家不会因为有多少灾民而影响到他们过年的安排。 只是该说一句还是要说一句。 外头那么多吃不饱穿不暖还没遮头瓦的老百姓,你们在酒池玉林里奢靡时,低调点。 别让他听到心生火,他要是看不惯了,抄家充国库的念头只怕要压不住。 慕玄月听到弟弟说要吃素过年,只掀了掀眼皮子,眸色未变。 天子吃素一举,为的是让大过年要出去赈灾的臣子有陛下与之同苦之感,减少怨言。 传出去也有安抚灾民之意。 弟弟不声不响的就做起了准备,慕玄月嘴角微露笑意。 除夕前日,朝廷派出几路人马,划分任务,各负责一州府,协同当地衙门进行赈灾行动。 乾泰三年的除夕日,只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响起。 大户人家也是象征性的放一串炮仗以示过年的喜庆。 天子一句话,没人顶风张扬。 除夕这一日,朱槿天未亮就起来忙活,到辰时已经做出几样风味不同的年糕。 然后配着炭炉亲自拎入宫去上敬。 被天子内定命运后,入宫的心情有了些改变。 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惶恐,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害怕见到天子。 反而多了份期盼。 这样的心态改变,朱槿自己都觉得羞涩且惊奇。 今年过年不落衙,天子跟公主都在御书房议事。 朱槿直接被带到了御书房。 慕玄度看到朱槿到来,想到他姐告知过她,他心悦她,脸上窘色一闪而过。 然后就是一副被打扰不耐烦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朱槿施礼后脸带笑意的把篮子放下,从里头炭炉上端出了一盘年糕。 “这是香菌笋干馅儿的年糕,臣女记得陛下喜吃咸口,趁热呈上给陛下品尝。” “臣女祝愿陛下吉祥如意年年高兴,大雍一年比一年好!” 天子要吃素过年,朱槿听说后,做年糕时就没放肉丁。 全是素口的年糕。 除了香菌笋干馅儿的,她还做了萝卜粉丝木耳馅和梅干菜馅的年糕。 甜口的做了芝麻馅儿和枣泥馅儿。 还有一碟是没馅儿的红糖年糕。 两个提篮都装得满当当的。 慕玄度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年糕,闻到了鲜香的年糕味,唾液上泛,喉咙滚动。 却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那朕就尝尝这没肉的年糕。” 说着就自己接过碟子,夹吃了起来。 慕玄月看到弟弟从朱槿进来就一副奇怪样,刚开始还有些错愕。 稍转脑子后就只觉好笑。 见朱槿对天子的态度并不以为意,她就什么都没说。 还故意回一趟衙房,让他们两人相处一小会。 第268章 闹翻,何苦来哉 等姐姐一走,慕玄度就立马对朱槿说道:“让你进宫就进宫,你怎么跟公主说那么多废话。” “嗯?”刚想端另一个味道的年糕给天子品尝的朱槿,一头雾水。 ”陛下,臣女没有跟公主殿下说什么啊!” 慕玄度吞了两块年糕,又伸筷子到朱槿端着的盘子上。 嘴巴呲咧着不满的道:“还没说什么,她都以为你不愿意,都说朕......说朕......” “公主说,陛下您是讹臣女。”朱槿忍笑,大着胆子接了话。 “不是这个,嘶~”天子被烫嘴了。 “哎呀!陛下您慢点吃啊!”朱槿看到天子被烫到,急得放下年糕碟子就去倒茶水。 天子在呼气晾舌头。 房梁上的书墨,已经没脸看天子的傻样。 他已经不是当年刚回京时没见过花花世面的隐卫了。 不轮值时他经常跟问棋混一起,自然而然的就知道多点事。 也就琢磨出天子这般没点帝皇样是为何了。 能让陛下这般肆无忌惮做自己的,除了在公主面前,就是在这朱姑娘面前了。 所以陛下,您想说啥呢。 都烫嘴了,何苦来哉! 但再多的嘀咕,书墨也只能藏在心底不敢说半个字。 今冬不能披挂披风的惩罚,已经让他穿成了熊,上房梁都不太方便了。 他可得做好锯嘴葫芦,还得装眼瞎耳聋。 被烫了嘴的天子,喝温茶水缓解好,又吃起年糕。 “这个萝卜馅的没有香菌笋干的好吃。” 没有肉,淡嘴得很。 朱槿连忙给他递上梅干菜的年糕:“您尝尝这个,这个味重点,萝卜粉丝是清淡些。” 天子把吃了一半的萝卜年糕丢开,换吃梅干菜年糕。 “唔,这个味道不错。”浓香的干菜味,没肉也好吃。 看到天子喜欢吃,朱槿抿唇而笑。 那梅干菜是用肉汤焖煮过的,自然美味。 天子不过是想跟臣子和灾民一起挨,给他们信心撑过这艰难天灾。 吃点看不见肉沫子的肉汤焖菜应该不碍事。 当然,这事儿她自个知道就好,若是给其他人知道,那样就真的会损了天子名声。 吃了两块梅干菜年糕,天子差点忘记自己刚才说到哪了。 他连忙又拾起话题:“朕刚才说的不是指讹你的事,不对,朕哪有讹你。” 吃着年糕就瞪眼了:“朕没讹你。” 然后就倒豆子:“朕要是不娶你,你就得做老姑娘,让人知道你做老姑娘的原因,那还不是得说朕不负责任。” “为了不被人非议,朕只能娶了你。所以,这不是讹,这是朕不得已为之。” 朱槿眨着眼睛听着,好像,天子说的是这个理! 只是听了自己心里不太好受。 她垂眸闷声回了句:“陛下为了臣女不做老姑娘而委屈自己,这让臣女如何心安。” 慕玄度顿时得意了:“你就当自己辛苦付出有了回报,朕承你照料重伤之躯,理应负这个责。” 天子的话让朱槿的脸再也挂不起笑容,渐渐觉得御书房有点冷。 原来是这样。 明嘉公主误会了呢! 大半月来的欣喜浮动瞬间回落原处。 朱槿再度惶恐难安起来:“臣女谢过陛下维护,只是臣女才识浅薄,后位之重只怕臣女难担如此大任。” 天子的得意顿时烟消云散,变得气恼:“你又不考状元,要那么多才识做什么。再说,你连北境战场都去了,你还怕什么大任不大任的。” 做他的皇后,他又不用她做什么大事。 再说,他也不相信她是个胆小之人。 朱槿却涩声回应:“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天子背手不耐烦转圈了。 “反正不一样。” 天子:“……” 这对话怎么有点耳熟? 房梁上的书墨扶额不已,能不耳熟吗,天子自己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风水轮流转得真快,一个月都没到。 陛下,您这是嫌事儿不够多啊! 天子这会也想起来了。 刚才的对答,他跟他姐也发生过。 咳咳,怎么就说成这样了。 他还要再辩解辩解,结果看到朱槿开始收拾起年糕篮子。 连忙问:“你要走了啊?” “嗯,臣女该回家过年了。”朱槿撑起笑脸说道:“陛下没有给臣女降罪,还庇护臣女,臣女感激不尽。” 天子听了挠头,刚才邀功好像邀得有点忘形了。 “臣女很是自愧,心知不如他人甚多,陛下之庇护只怕会给陛下带来更多非议,还望陛下三思。” 说罢就拎着篮子要告退。 慕玄度就算再心粗,也知道事与愿违了。 他顿时急了,“你先别走,说清楚,你要朕三思什么?” 他不就是说得直白了些么,这女人怎么心眼子这么小。 情绪已经开始惶恐低落的朱槿,垂眸回应:“陛下英明,定然知道就算臣女不嫁,就此做个老姑娘,对陛下的名声虽不利,但有限。” “可陛下娶一个教养、才识、容貌、年龄都不相配的皇后,只怕一辈子都会被臣民说道。” “孰轻孰重臣女都知,陛下理应也知。所以臣女恳请陛下三思,趁圣旨未下还有回旋余地。” 她原本就没有觊觎之心,虽然有过天降馅饼的意外。 但饼是饼,非自己能吃得下的饼,给她,会是一种负担。 这辈子她不敢奢求太多。 现在所获所得,对于从小吃苦受冷眼长大,还在深山老林里求存过的她来说,已经足够幸运。 再多,满则溢,她怕反遭折损,害人害己。 朱槿内心苦笑,可她因为明嘉公主一句话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所谓克己知足,她并没有做到,好惭愧! 朱槿的话让天子气怒:“谁敢说不相配,朕拧了他脖子。” 啊? 朱槿被天子一下子就怒气冲冲的模样吓到。 顿时跪倒地上,战战兢兢的解释:“陛,陛下息怒,臣女,臣女只是分析预测,还未成事实。” “既未成事实,你瞎担心什么?” 慕玄度气得背手转圈:“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嫁给朕是吧?” “你宁愿做老姑娘也不想入这皇宫为后,所以才叭叭叭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 ”朕是大雍帝皇,娶谁不娶谁都由朕说了算,谁敢置喙半句。” “就你,一开始就不愿意,你不愿意你送什么年糕来。” “还巴巴的凑到朕跟前,朕告诉你,朕讨厌欲擒故纵这种把戏,你要是玩这个,你就啥也不是了。” 天子很火大。 拿出在北境乱发脾气的劲头,骂开了。 第269章 袒露,霸道如斯 御书房里传出骂声,让候在外头的朱府丫头彩云和落霞吓得脸色一白。 自家小姐在里头被天子骂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同样候在外头的内侍,也不再眼观鼻鼻观心。 小声给她们出主意:“快去找明嘉公主。” 只有明嘉公主能镇得住天子,别的谁也不管用。 彩云和落霞一听,慌忙商量了一下,然后就由落霞小心翼翼的离开,往前头衙房去找明嘉公主。 被天子劈头盖脸一顿怒斥,朱槿委屈得眼泪汪汪。 她只是从事实分析利弊,为何要说她是欲擒故纵。 她没有那样的心思。 天子出于在北境受她照料之故才娶她,可天子受伤本身她就觉得是受自己自私所累。 她照料受伤的天子,是应当应分,真的不需要天子为此负责。 她含泪颤抖的解释:“陛下,臣女没有欲擒故纵,也不懂何谓欲擒故纵。陛下恩泽臣女,并非臣女不愿,而是不应当。” “有何不应当?”天子并没有消气,依然一脸怒容。 未曾在天子面前袒露过自己心结的朱槿,不得不说了出来:“臣女在北境照料陛下,是臣女应分之事,从不觉得有功,反而有愧。” “因为是臣女拦着父亲不给他出战,陛下受伤臣女有不可推卸之责任,是臣女的自私,才害得陛下遇险。” “臣女羞愧在心,岂敢拿罪当功,更不敢以此承恩入宫为后,还望陛下恕罪!” 她叩头下去,难受而哭。 本以为此事能瞒一辈子,结果还是瞒不下去。 朱槿心中害怕,但又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说出来了,天子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吧, 她认了。 若是祸及家人,那也只能怪他们一家都福薄,注定命里无富贵。 天子听得满脑子发晕。 “ 原来你屁颠屁颠的侍候朕,就是因为你觉得是你害得朕受伤?” 他气得呵呵呵几声。 他姐真没说错,他跟朱槿南辕北辙的想不到一处。 他都要气坏脑壳了。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尽往自己身上揽罪,也不怕他真恼了咔嚓了她。 “你那什么脑子,朕在临潢府南边打鞑子,你爹在北边,隔着上百里路。战术在开战前就已定下,各打一边,你爹出不出战跟朕受伤毫无关系。你可真会胡思乱想。” 朱槿惊愕抬头,跟她没关系? 真的吗? 看到朱槿满脸眼泪,天子嫌弃的扔给她一块巾帕:“就知道哭哭哭哭,朕最讨厌看女人哭,赶紧起来。” 被没好气呵斥的朱槿,脑袋嗡嗡嗡的没了方向,只能憋着哭声扶着膝盖站起来。 已经走到门外的慕玄月止住脚步,静听其变。 自己离开一会,本意是让他们有机会说会私话,结果闹成这样。 不知头尾的她,不好插手。 屋里的天子这会收敛了下情绪,不能凶了,再凶等会人哭跑了,他姐又得来骂他。 “理由不成理由了,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 这会朱槿脑子乱哄哄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用天子的手帕擦着脸上的泪痕,打着哭嗝,好一会才回答天子:“臣女,臣女要想想。” “你还要想想?”天子压下去的火又要上来了。 “你有什么要想的,啊?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你还想什么想,听我的就是。” 霸道如斯! 慕玄月在门外直摇头,弟弟又欺负老实人了。 被天子说脑子不好使,朱槿不敢反驳。 就算天子受伤跟她关系不大,但她做为臣女,照料天子也是应当。 最多是有点功劳,但以此受恩入宫,始终非她所愿。 今儿什么都说了,那她干脆毫无保留。 于是她咬牙说出心底翻滚过无数次的想法:“ 臣女愚钝,可陛下乃天底下最为英勇英明之帝皇,陛下应挑选最为出色的女子为后才合适。” “臣女出身乡野,教养和才识不及京中贵女,容貌也普通,年龄更是已超婚嫁佳期。是以臣女才让陛下三思,并非臣女故意惹怒陛下,还请陛下明鉴。” 天子越听越心堵,他就不该多嘴说那么些话。 他要不说,事情也就顺利办下去了。 现在什么都扒拉出来,他已经感觉到朱槿越来越抗拒嫁给他。 不想承认这是搬了石头砸到脚,他气恼事情没按自己想的走。 又不敢再凶着脸,只能语气生硬的说道:“朕已经说过,朕是大雍帝皇,娶谁为后由朕说了算。朕既然说了,就是金口玉律,你只有听从的份。” 天子不再指责,也不肆意发怒。 这般板板正正的说话让朱槿更为畏惧,如此天威压下,她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好垂头低声领命:“臣女遵旨!” 弄得没意思了的天子,没有再说话。 房梁上的书墨再次暗叹:陛下啊,您何苦来哉! 门外的慕玄月也无语不已。 棒槌加棒槌,俩棒槌。 她动了动脚步,走了进去。 正要提篮子告退的朱槿,看到明嘉公主回来了,有些发窘。 不知所措的抿唇站着。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就离开一小会,就吵吵起来了,你们俩还真是冤家。” 冤家这词儿让两个不说话了的人儿耳朵都泛了红。 “哪有吵,就说她几句,她就哭。”天子先告状。 不会告状的人只能低头不语。 慕玄月横了眼自己的弟弟,呲他:“我没耳聋,都听到了。” 啊?他姐都听到了? 天子心虚的坐正了点身子,努力挽回局面:“真就说了几句,就她多想,好好听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嘛,非要跟朕犟。” 慕玄月看了眼不敢出声的朱槿,瞪了眼弟弟。 “我看犟的是你,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臭脾气也不收一收,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今天除夕,不宜骂人。 反应过来的天子,脸上讪然了。 ”是是是,是我不对,我就不该说话,我吃年糕总行了吧!“ 说着又拿起筷子。 朱槿忍不住就阻止:“年糕凉了,要热过才能吃。” “谁说的,凉的一样吃。”天子不管不顾的夹了一块年糕入嘴。 没劝住天子的朱槿只能看向明嘉公主。 结果明嘉公主笑着也夹起一块红糖年糕:“你做的年糕好吃,凉也有凉的味。” 所谓凉,只是不热乎而已,还软和着。 朱槿候在一侧,看他们吃了一块凉年糕才告退。 等人走后,慕玄月才拉下嘴角训弟弟:“你若是再这样对朱槿,小心她真的不嫁你。” “不会。”天子笃定的道:“刚才她都领旨意了。” “领旨又怎样,人嫁心不嫁,你得到的也不过是躯壳。” 慕玄月凉凉的问弟弟:“你这般违心的折腾,难道为的是一具躯壳?” 原本笃定的天子,神色微变。 第270章 婚房,要住哪里 朱槿出宫时遇到镇北侯夫人也亲自送年糕入宫。 她连忙上前去见礼。 镇北侯夫人见她眼睛有些红肿,没有好奇多问。 而是笑着给她塞了个红封:“大吉大利!朱姑娘是个厚福之人,一定要过个好年。” 朱槿连忙躬身双手接过,感动的道:“承夫人贵言,槿儿也祝福夫人喜乐安宁,阖府祥瑞!” “好!咱们都要喜乐安宁,阖府祥瑞!” 他们两家的当家人都在外带兵赈灾没能回来过年,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也都希望家人无恙,平平安安。 目送镇北侯夫人入了宫门后,朱槿才转身离开。 脸上没了来时的轻快之色。 彩云和落霞都小心翼翼的陪自家小姐坐在马车里。 不敢问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回去别乱说话。”朱槿提醒了她们一句。 “是。”俩婢女连忙应下。 朱槿不想母亲担心自己。 今日入宫敬年糕,本是高兴事,没想到自己会触怒天子。 尽管天子最后并没拿她怎样,一切转回原点。 但总归不一样了。 但不管如何,她都该谢主隆恩的,朱槿深知这点。 慕玄月在衙房接见了孟氏。 “夫人,这么冷的天,您该让年轻人代您送糕的,看您冷得这手都冰了。” 慕玄月扶着孟氏的时候,就摸到她的手。 连忙让人换手炉,加炭盆。 镇北侯夫人笑吟吟的接受未来小儿媳的关心,“一个来回最多也就一个时辰时间,不碍事。” “在外头冻一刻钟就够呛,何况一个时辰。夫人待会回去多带几个手炉子,马车上也多放个炭盆。” “好好好,我听殿下安排就是。” 镇北侯夫人看到衙房里诸多公文宗卷,就知道明嘉公主除夕都不得闲。 心里微微叹气。 今年这场罕见雪灾,让许多人都无心过年。 “殿下,您也要注意身体,可别再累倒了。”看着明嘉公主气色不算好的脸,孟氏微忧。 她们两人都病过一场,元气损耗,不可轻视。 慕玄月微笑点头:“夫人不用为我担心,有陛下在,我如今清闲了不少,不会再累倒了。” “那就好那就好。”听说公主清闲了些,孟氏放了心。 随即就说起大婚之事:“侯爷说陛下大概在三月成婚,殿下与我家尘儿的婚事排到六月,我们有半年时间准备,我打算过了年把西苑和隔壁的花园子打通。” 她把一份宅子图纸拿了出来:“殿下,这是宅子图,您看一下需要怎么改造,到时我们就按您的需求建造。” 慕玄月没想到孟氏今日入宫会提到大婚建宅之事,颇有些措手不及。 她斟酌了下才说道:“夫人,其实不必大兴土木。” 镇北侯夫人的脸色凝了凝,小心翼翼的问她:“殿下婚后是不是打算住公主府?” 她知道原来的景王府已经被改造成镇国公主府,但公主一直住皇宫,并没有去自己的公主府住过。 她今日带着宅子图纸入宫相问,其实也有打探未来小儿媳的心思之意。 公主能住进侯府,她自然最高兴。 但若是公主不想住他们侯府,而是选择住公主府,她虽然会很失落,但也不会阻止。 也不能阻止。 毕竟有公主府的公主,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住公主府,而不是住男方家。 驸马为尚主之婿,按理说也是以公主意愿为重。 压根还没想过成亲后住哪里的慕玄月,被这么一问,难得有些卡壳。 “这个......” 她有些发窘的说道:“这个问题有待考虑,夫人不如给我一点时间?” 没想清楚的事她不能贸然回答。 镇北侯夫人心里有底了。 没有脱口说出住公主府,说明公主心里并非就一个选择。 那么就有希望住他们府里了。 她当即笑着回应:“不管到时殿下跟我儿住哪里,你们的新房卫府也是要备起来的,这是规矩。” “卫府是我儿的家,日后也是公主的家,当然公主的府邸也是公主的家,但卫府也是公主的家。” 听起来绕口,但意思慕玄月很明白,心底不由为此生出了些触动。 何为家? 有家人之所是为家。 亦有心安之处是为家一说。 如今她心之所系皆是国事政事,只以皇宫为家。 等成了亲,她就该离开这皇宫。 那么,该如何择地为家? 她看着目光切切的镇北侯夫人,自然理解她心底所盼之强烈。 卫家男儿难有长寿,战死沙场是他们的归宿。 是以府中男丁稀少,成年男子更是少有在家。 卫离尘做为侯府康健的成年男子,住在侯府,能给到府里老老少少女眷们顶梁之柱的安心感。 这是武将世家不好明言的渴求。 慕玄月心念转动间,没有再强调什么。 “既然是规矩,那就辛苦夫人操劳了。图纸就不必看了,我对此不太懂,您拿主意即可。” 听得公主不反对自己给他们准备新房,镇北侯夫人更多了份希望,顿时喜色上脸。 “嗯,那殿下您忙国事,这些事我就看着来了,我肯定准备得妥妥的。” “夫人忙碌之余要多注意身体,万不可顾此失彼。” “好,殿下有心,我自是要珍重自个的,我还盼着有个好身体多带几个孙子孙女呢!” 慕玄月:“......” 直到把镇北侯夫人送走,慕玄月都还有点脸热。 倚琴和烟雨看到主子脸色嫣红不退,都抿着嘴偷笑。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在脑子里展望起来。 再过半年公主就要嫁人了,公主成了亲就会有小主子。 不管是小男主子还是小女主子,定然都是漂亮宝宝,到时她们就可以逗漂亮的小主子玩了。 想想都开心。 慕玄月要是知道身边的人差不多连她孩子小名儿都想好了的话,就会觉得镇北侯夫人的期盼,在孩子都蹦蹦跳的幻想前是小巫见大巫了。 倚琴和烟雨不敢大声,只敢小声碎碎的讨论公主将来先生女孩好还是先生男孩好。 结果被青嬷嬷听到,压着声音训了她们一顿。 什么先生女孩还是男孩,这又不是公主能决定的事。 八字还没一撇,尽瞎聊。 训完倚琴和烟雨,青嬷嬷转身之时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弯起。 翻年就二十年了啊! 如今陛下有主了,公主也有主了。 都是一等一的忠君之家。 下次去皇陵,她能在太上皇和皇太后的灵位前安心叩首了。 第271章 赐菜,口无遮拦 今年除夕,天子吃素过年。 御赐到劳苦功高的臣子家的菜,也是素菜。 尽管是素菜,但因为是天子御赐,荣耀不在菜品,而在这恩典。 今年忠义伯府自然有御赐菜。 午时刚过不久,宫里就来人了。 冯氏张罗着香案,恭敬跪受宫中除夕御赐菜。 因为今日是除夕,冯家人得以过来主院这边一起过年。 听说有御赐菜到府,一窝蜂的出来看热闹。 冯氏连忙让他们规矩点,就在她身后跪着。 第一次看到皇宫来人的冯家人,好奇又激动。 哎呦妈呀,长眼界了啊! 竟然有幸看到宫里出来的贵人,这多少能沾点皇气吧! 一家子跪是跪着,但仰着头眼睛骨碌骨碌转着,打量着穿着上好缎袍的公公。 来忠义伯府送御赐菜的是闵春堂,这位天子近侍,耳清目明。 对忠义伯夫人身后那一溜多出来的人肆意探究的目光,不以为意。 他奉命前来,代表的虽是天子,但忠义伯府的面子是要给的。 “今冬终岁,除夕佳节,忠义伯却在外为君分忧,陛下感念其忠心,并念忠义伯之女赤子之心甚为可贵,特赐忠义伯府佳肴双份,以度佳节!” 双份御赐菜? 冯氏惊讶抬头,这可是加倍恩典。 朱槿也很意外。 去年他们家与其他受恩典的人家一样,除夕都是一份御赐菜。 就连镇北侯府也是一份。 今年怎么他们家就两份了,这脱离了惯例的恩典,让母女俩有惊喜也有惶恐。 叩谢天恩后,冯氏小心翼翼的问闵公公:“公公,今年有几户人家是双份御赐啊?” 闵公公脸带浅笑的告诉冯氏:“陛下只给了贵府双份御赐,且陛下交代,朱姑娘可独用一碟。” 冯氏听了,心里一松,脸上顿时笑颜逐开。 原来是天子特意给她女儿的赏赐。 她连忙叫女儿再次跪谢天恩。 朱槿顺从的再次谢恩,闵公公连忙虚扶了一把,说道:“朱姑娘,陛下说了,这碟富红贵玉很合适朱姑娘,让您尽情享用。” 所谓富红贵玉,其实是一碟红萝卜。 被雕刻成一朵朵精致花朵样的红萝卜,花蕊为一颗大珍珠。 货真价实的又富又贵的一道菜。 朱槿看清楚菜式后 ,已然无语。 陛下竟然拿珍珠做菜的点缀,奢靡成这样,也不怕御史动笔杆子。 天子御赐下来,她这一吃,也得担忧被御史参一把。 冯事却没想那么多,看到天子特意为自己女儿备一份御赐菜,心里已经高兴得不行。 硬塞给闵公公一个大红封,才送他离开。 等宫里人一走,冯家人就蜂拥上来要看御赐菜。 冯氏连忙制止他们:“要上供过才能吃,你们别急。” “我们不急,我们就想看看皇帝御赐了什么稀罕菜下来。”袁氏好奇的伸头看。 就看到白瓷碟里,一碟装着绿油油的青菜,一碟装着红彤彤的萝卜。 顿时就撇了嘴:“怎么皇帝御赐就是两碟青菜萝卜啊!这天家也太寒......” “闭嘴!”朱槿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袁氏的嘴,气得发怒:“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是不是要割了你舌头你才懂什么叫祸从口出。” 朱槿的动作和话语,让冯家人都吓了一大跳。 没女儿反应快的冯氏也气得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这个大嫂竟然如此口贱,来到京都之地也丝毫不改她那张口就来的毛病。 她不骂袁氏,而是怒瞪她大哥冯炳绅:“大哥,你也是读过点书的人,天地君亲师之尊卑你理应记得,为何大嫂这般无知无畏你都不教教她。” “你们能来京都,就应该知道京都是皇城,天子脚下敢这般口无遮拦,你们是嫌自己的脖子硬砍不断吗?” 对于这个大嫂,冯氏是一点也不喜欢。 从前有爹娘在,这大嫂还收敛着点,装出点贤惠。 爹娘死后她一当家,性子就不掩饰了。 有事没事都爱嚼舌根,说话越来越没顾忌。 在均州小地方就罢了,街坊邻居都是差不多的德行,谁也别说谁。 但来到京都还不知道天家威严不容亵渎,那就是蠢到家了。 在她眼里跟自己一样都读书识字的大哥,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来京都之前就应该对自己家人有过提醒才对。 可大嫂如今这样,就让她对自己大哥一直以来的不作为很生气了。 自从上回在青嬷嬷面前丢人之后,她就说过他们一次。 禁止他们到主院来,为自己也为他们。 年节期间,家里人客增多,若是娘家人没点规矩不知分寸,说话一不留神就容易得罪人。 到时她没脸,他们也没脸。 果然,就不能让他们出来。 这一出来,就口出大祸了。 天子也敢非议,还非议皇帝寒酸,谁给她的狗胆子。 外甥女一捂,妹子一骂,把原本不太当回事的冯炳绅吓着了。 然后一想,还真的很严重。 妻子竟敢说皇帝闲话,还当着这么多奴仆面前说,一旦传出去,天子一恼,砍他们头都有可能。 一想到要被这口无遮拦的婆子害死,冯家大舅的大手就扇了过去。 “无知之妇,叫你口贱,你个什么东西也敢背后说天家闲话,你要害死我们一家吗。” 被朱槿呵斥捂嘴时,袁氏本气恼想甩开。 结果外甥女一句话就让她愣了。 小姑子的话更是让她意识到要糟。 还没来得及认错,脸上就被丈夫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就哭,企图用哭来免罪。 平日里跟街坊邻居说嘴惯了,话不过脑脱口而出爽得很。 却没想到收不住把皇帝也秃噜了一嘴。 被斥被骂被打的袁氏,有些害怕起来了。 冯家其他人惊愣之后,也意识到他们的娘犯了大错。 要是就他们自家人听到就算了,可在场有这么多朱府奴仆,但凡有人说嘴出去,只怕他们家真会遭殃。 冯家最小的女儿冯蕊儿,连忙跑去求朱槿:“表姐,我娘错了,她以后不敢了的,你赶紧让这些人别说出去,要是说出去对你们也不好啊!” 她刚才已经听到那公公的话,这表姐厉害了。 连皇帝都知道她,还特意御赐一碟菜给她,可见这表姐在皇帝面前有些脸面。 只要表姐肯遮掩这事,或者真糟糕时帮他们一把,说不定就没事了。 随着冯蕊儿害怕遭殃拉朱家人一同背锅,冯家其他人也醒过神。 有事儿得朱家人来顶,不能是他们。 第272章 赶人,遭受弹劾 对于冯家人的心思,朱槿只觉可笑得很。 她手指一圈院中的奴仆,告诉他们:“他们虽是我朱府的奴仆,但他们跟我们朱家一样,最高的主子是天子。” 这就是告诉人,所有人尽忠的是天子。 口无遮拦藐视天威这等事,不会被隐瞒。 冷眼看着冯家人色变,她继续说道:“你们有胆子藐视天威,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 我们忠义伯府不会为你们做任何分辩。” 直把冯家人吓得不知所措,袁氏更是直接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意识到自己随口一句话,触犯了天子是大罪,已经傻眼完。 朱槿看向她娘,目光也带着些不满:“娘,前头陛下刚赞了我们忠义伯府的忠心,赐下莫大恩典,这府里就有人不把天子放眼里。” “陛下要是怪罪下来,只怕我爹出生入死的功劳都补不回这等藐视天威之大罪。” 她娘对她爹的辛苦付出极为心疼。 若是知道她娘家人这般拉胯会害得她爹前功尽弃,必会真正从自家利益去权衡利弊。 留这样的亲戚在他们家,绝无好处。 原本就被家人气到的冯氏,被女儿这么一说,再想到自己刚过百天不久的儿子,顿时脑子清晰起来。 她不能让这样的娘家人害了自家。 她要为丈夫和儿女着想,为朱家的长远着想。 而不是光想着维系一门亲戚挣那点非必要的名声。 “大哥,当初在均州,你们一家怎么对我和槿儿的,我跟槿儿都没有忘记。” “但我不计前嫌的接待你们,你们没点做客的自知之明就算了,还在我家对天家如此不敬。” “我忠义伯府不能留你们了,你们赶紧走吧!” 莫怪她除夕不留人,实在是不能留。 府里人多口杂,无论怎么做,都难以掩盖这样触犯到天家的不敬事。 若是她包庇娘家人,自个家就真的会像女儿说的,只怕要不好。 听到冯氏赶人,冯家人顿时急了。 “妹子,话是袁氏说的,跟我们无关,你别赶我们走。” 冯炳绅连忙说道:“我休了袁氏,让她去认罪,不能让她祸害我们冯家。” 休妻? 生怕被赶出忠义伯府的冯家其他人,眼神顿时一变。 这个办法不会受其拖累的话,他们不反对。 袁氏没想到丈夫会休了自己,马上就哭天喊地起来。 哭喊说自己是无心之错,愿给天子磕一百个头认错。她给冯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冯家不能休她。 还威胁冯家要是休她,她就一头撞死在这忠义伯府,让一府的人都过不好这除夕。 只把两家都气到够呛。 冯炳绅骂她嘴贱惹出事都不为儿女着想,非要拉着一家人陪葬。 他这话一出,儿女们顿时自主去求他们的娘不要太自私,只想着自己。 被丈夫儿女一起舍弃的袁氏,这回真的是伤痛欲绝了。 冯氏捂着心口,看着娘家这不堪的一面,心里又怒又后悔。 若是她早早就把人打发走,何至于让人看到这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 一念之仁,一念之差,真真的害苦了自己一家。 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冯家一家自毁城墙的局面,朱槿并不意外。 她今日心情本来就有阻滞, 一点都不想看这些人在自己面前晃悠。 没想到年夜饭还没吃上,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不趁机把人弄走,她感觉自己心底的小人就要压不住,她快要做泼妇了。 天知道她多想把这些人一个个的痛骂一顿,用尽难听的话来撕破他们的厚脸皮。 但是,她的身份和性子不允许她逞这样的口舌之快。 她只能憋着,憋得可辛苦了。 看她娘被袁氏的威胁气到,她悄声跟她娘耳语了几句。 冯氏听得脸色突变,勉力压下怒火,让管家快点带府卫过来。 “把他们押回偏院,限他们一刻钟收拾东西,然后把他们押送去京郊农庄。” 冯家人一听,顿时又要叫开。 冯氏虎着脸继续吩咐管家:“派人看着他们,等我们跟天家请罪后,或许衙门会提取他们审问,别让他们跑了。” “是,夫人。”管家连忙应下。 听到冯氏要跟天家请罪,他们或许还要被提审,冯家人全都傻眼了。 朱槿随即接上:“株连之罪,岂是休妻就能躲避,要是这么容易躲罪,又何需有株连律法。” 冯家人彻底恐慌起来。 她冷冷看着脸色煞白的冯家人说道:“我跟我娘被你们无情无义对待多年,日子一好就给你们银子花,还让你们入府为客。” “结果却被你们这么连累,就算天家看在我爹面子上有所宽宏,但我爹回来都不会轻饶此事。” 平生第一次,她目光里尽是鄙视:“等着吧,做人做不好是要付出代价的。” 已经被吓得心底发颤的冯家人,就这么在除夕这日被赶出忠义伯府。 押送去城外农庄,静待处理。 明日要入宫拜年顺便请罪,母女俩坐在饭桌边,看着三个多月的川哥儿的睡容没说话。 天子御赐一碟珍珠做点缀的菜,朱槿都没心思去猜其意。 两人都没有多少胃口吃这顿年夜饭。 只是把上供过的御赐菜热了热,时不时的夹上一口。 虽然吩咐过府里奴仆禁口,但心里都知道,纸包不住火。 事大事小,不是她们母女俩能掌控得了。 翌日大年初一,母女俩一早入宫拜年。 拜年要先叩见太皇太后,再去见明嘉公主。 入宫拜年的命妇贵女,都是这般流程。 而大臣们拜见的是天子。 只是今年衙门因为灾情没正式放年假,大臣们等新年礼祭之后,就在早朝上跟天子拜年。 然后,天子就在朝上听到了御史弹劾忠义伯府之事。 忠义伯夫人娘家大嫂蔑视天威,竟然看不上御赐菜,说天家寒酸。 虽然忠义伯夫人把自己娘家人当场赶出了府。 但忠义伯府的亲戚敢这般不把天家放眼里,目无君上,可见其心不忠不敬。 忠义伯的忠心自是天地可鉴,做为冯家女的忠义伯夫人,其娘家人敢如此蔑视天威,却是脱不了纵容之疑。 如此看来忠义伯夫人的忠心有待考证,其规矩教养怕也难经推敲。 是以功勋家眷需得让太皇太后警示一番,以免拖累大雍功勋猛将之名声。 洋洋洒洒一篇弹劾,御史说得抑扬顿挫,流畅无比。 朱家有亲戚到府,天子知道。 只是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事端来,还给御史抓到了把柄。 可见忠义伯府就跟个漏筛似的,放个屁外人都能知道。 这事儿没传出来就算了,但都拿到朝堂上来说了,那就不能当小事处理。 慕玄度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御史拿这事放大来说的背后用意。 看来,朱槿的分析预测要应验了。 她可真是乌鸦嘴啊! 果然有了御史的开头,接着就有朝臣质疑朱家女的规矩教养了。 圣旨未出,但大家都已经知道天子要娶朱家女为后。 朝臣都觉得这人选非常不合适。 不合适到让他们如鲠在喉。 只是天子还没有明说,他们也就没理由反对。 现在忠义伯府出了这样可以轻易拿来做文章的麻烦事,相当于正打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大家自然有意无意的都添砖加瓦。 功勋卓着的忠义伯不敢针对,但他的妻女还是可以拉踩一下的。 拉踩得当,说不定就能迫使天子改变主意。 天子改变主意,选秀就顺理成章。 只要天子选秀,那么大家都有机会推荐名额。 口无遮拦的袁氏,绝不会想到自己的一张嘴,能让朝堂大半大臣都捉着不放。 他们延伸起来利用,试图让天子放弃朱家女为后之念头。 第273章 意图,朝堂合众 看着底下大臣们一个个对忠义伯府的亲戚大肆讨伐。 明着说冯家人,暗下意思尽是指向朱虎妻女。 文臣一张嘴,拐八个弯都能找到切入点来踩人,天子算是见识到了。 听了一阵后,天子问御史:“张御史,你妻家小舅若是杀了人,你可有纵容之罪?” 正找词儿完美修饰真实意图的张御史,被天子这么一问,连忙回答:“陛下,此事不可如此假设比较。” “哦,有何不可?” 面对天子情绪不明的眼神,张御史压了压心跳,站出来道:“陛下,莫说臣的妻舅没有杀人。就算有,也得查清他是为何杀人,杀的是何人,是恶徒还是无辜之人,动机和结果有多种可能,难以用此事来比拟。” “但冯家人敢在忠义伯府张口就来,目无君上,必然与府中放纵有关。这与忠义伯府的当家主母脱不了关系,因果明了,还望陛下明察。” 天子挑眉:“你倒是挺会扯,朕就问你妻舅杀人,你要不要担罪,你就扯到动机结果。” “那你怎么不问问那冯家人为何胆大包天损朕之天威,就一口归咎到了忠义伯夫人身上。” 天子啧啧摇头:“幸好你是在御史台,你要是在刑部,朕就得担心大雍的牢狱不够用了。” “陛下,臣惶恐!”张御史立马跪地申辩:“臣确实无入刑部才能,臣只是风闻奏事,行使监察之责。昨日听闻忠义伯府传出如此不敬之言,臣就彻夜难眠。” 张御史眼睛泛红的说道:“陛下出生入死为大雍打下大片疆土,收获无数物资财宝丰盈国库,福泽整个大雍子民,还为了激励臣民甘受吃素过年之苦。” “陛下体恤臣民,心怀百姓。可有人不记陛下的好,看到御赐菜为素菜居然敢出言不敬,丝毫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臣听了那话,心头冒火到难以成眠。” “不知感恩不敬天家的刁民当立斩,可因为是忠义伯府的亲戚,臣不能不多加思考,臣是越想越细思极恐。陛下,您可不要大意啊!” 臣子声情并茂的心疼自己,让天子都一时无话可说了。 臣子听到那话都火冒,他听了自然也不高兴。 这是真不拿天子当皇帝,随口就非议。 此风绝不可长。 有眼无珠的玩意,竟敢说他寒酸。 那一朵朵红萝卜花里的大珍珠还是他亲手放的呢! 一颗珍珠换来的粮食,能让那嘴巴子犯贱的女人三辈子吃不完。 没见识就没见识,偏偏舌头长。 既然这样,就该割了那舌头,以免那嘴巴子继续放屁。 张御史的话得到好些大臣附和,无外乎都是气愤难当,容忍不了有人那般藐视天威。 “陛下,张御史所言并非没道理,忠义伯夫人的娘家人敢置喙御赐菜寒酸,只怕是受到轻视圣上的环境所熏,才会如此毫无顾忌。” 太常寺卿宋春荣出列说道:“忠义伯忠心耿耿守护陛下十几年,家中妻女只怕需要谆谆教导一番。不能因为分离十几年,就对天子有怨,或者觉得自家功劳无上,就不把天家放眼里。长此下去,只怕会影响忠义伯的忠君思想,陛下万不可大意。” 宋春荣的话比张御史更具体直接更犀利,也更有说服力。 要不是忠义伯府的当家主母恃功自傲,在府里就表现出来这种态度,她娘家亲戚岂能有那胆子口出无状。 随着太常寺卿落井下石,又有几位大臣跟着丢石头。 忠义伯府一时间成为了议论重点。 也有人抱手旁观,这些多半是家中无适龄女子的人家,无谓搅这摊浑水。 没有参加早朝,而预备在琼华殿接受命妇拜年的慕玄月,收到消息时,眉头拧了一下。 青嬷嬷却气得拍大腿:“哎哟!那帮亲戚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忠义伯府这回要被这些亲戚给拖累了。 好好的名声只怕要被败上几笔。 “忠义伯夫人可进宫来了?”慕玄月沉着脸问道。 “应该来了的,奴婢这就去慈宁宫看看。”烟雨腿脚快,立马快步跑了出去。 “嬷嬷,取消今日拜敬之礼,本宫要上朝去。” 不能任由着朝臣拧这股绳来逼迫弟弟,无论成败,都会埋下君臣矛盾。 大雍不能有君臣对立的局面出现。 哪怕是争后宫利益,也不应该是这种方式。 听到公主说要上朝,青嬷嬷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殿下放心,老奴这就安排。” 慕玄月点了点头,立马快步前往金銮殿。 第274章 惊闻,上朝自辩 烟雨跑到太皇太后这里,果然看到忠义伯夫人和朱姑娘与镇北侯夫人一起。 正与众人互相拜年。 她不能直接带人走,得先与太皇太后通过气才行。 于是烟雨靠近太皇太后身边的李嬷嬷,跟她打眼色。 李嬷嬷看到她,趁着添热茶的功夫后退了几步。 烟雨连忙凑过去告诉她:“烦请嬷嬷跟太皇太后禀报一声,公主有急事召见忠义伯夫人,奴婢现在要把人先带走。” 李嬷嬷一听是公主的意思,不敢怠慢。 倒茶的功夫就跟太皇太后小声禀报。 太皇太后有些诧异的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烟雨,微微点头。 本来她打算今儿跟忠义伯夫人和她女儿说会话,好提前做点铺垫。 没想到明嘉公主派人来了。 什么急事召见,难道是忠义伯出了事? 这么一想她顿时心头一沉,大年初一就有事,可不是好兆头。 因着朱家女被天子选为皇后的消息已经被传到众人皆知,忠义伯府自然成了大热灶。 还没有习惯这种大场合的冯氏,神色有些发僵的面对众人的热情。 加上自己府中闹出的事,让她心虚着发怯。 朱槿也有些心神不宁,面对贵女们真心或假意的讨好,都寡言应对。 跟着母亲进宫来拜年的苏清婉,并没有刻意上前跟朱槿交谈。 而是从旁悄然留意着她。 见其稍带拘谨不够自如的交际姿态,就不由微微勾唇。 终究是小地方出来乍然富贵的人家,就算有宫中嬷嬷加以教导,也比不了自小在富贵圈里长大的她们。 气度这种东西,要不就与生俱来。 要不就岁月沉淀而成。 朱家女想要母仪天下世人颂,怕是不容易。 苏清婉微微抬起下颚,带着从容的微笑也在接受别人的恭维。 毕竟升为七品所正,是极为光彩得脸之事。 救助司比她高品级的,都已经是嫁人生子的中年妇人,似她这般十七八岁的女所正大人,整个大雍绝无仅有。 自然走到哪,都受人瞩目。 这就形成了内殿里,淑太妃的外孙女和忠义伯的女儿不分仲伯的得到众人关注。 与太皇太后打过招呼后,烟雨走近忠义伯夫人,屈膝行礼后轻声告诉她:“公主请夫人和朱姑娘过琼华殿一趟。” 冯氏一听,心里就意识到家里的事已经传到了明嘉公主的耳里。 本想先跟太皇太后请罪的冯氏,只得与女儿跟太皇太后告退,跟着烟雨离开了内殿。 看到公主身边的人把冯氏母女带走,镇北侯夫人稍一想就知道必然有事。 抬头看向太皇太后,发现太皇太后脸上忧色一闪而过,她心头倏然一沉。 顿时也想到会否是在外赈灾的忠义伯出了事。 忠义伯要是出事,那她丈夫儿子岂不是也危险。 这么一想,镇北侯夫人有点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也提前离开了慈宁宫。 跟着烟雨走一段路后,冯氏忍不住问她:“烟雨姑娘,公主这么急召见我们是为何事?” 烟雨的脚步并没有放慢,她只略略侧头回答:“夫人府里的事已经传到朝堂,陛下都知道了,夫人需得想想如何自证清白。” 什么? 已经传到了朝堂? 冯氏被这消息吓得差点摔倒地上。 烟雨和嫣蓉连忙扶着她:“夫人别慌,有公主在呢!” 话虽如此,冯氏仍然心跳怦怦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知道完了,忠义伯府的名声要被她娘家大嫂给毁了。 冯氏又怕又恨,又后悔。 眼泪控制不住的直往下掉。 听到事情已经传到朝堂,朱槿也跟着心慌。 但她知道此时不是慌的时候,必须要想法补救。 要不然他们家就要名声扫地了。 几人匆匆去到琼华殿,才得知公主已经去了金銮殿。 “嬷嬷,我那大嫂一直以来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如今连天家都得罪上了,这可如何是好?”冯氏六神无主的拉着青嬷嬷急问。 青嬷嬷叹了口气,不能说都是冯氏管家不力之错,有些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说话不经脑,只图口爽。 她在南水乡生活十几年,见过不少无知愚妇。 只是在天子脚下也敢如此口出不敬,还真少有。 “夫人,您先别哭,这事上了朝堂就不是小事,您得撑起忠义伯府的门楣,不能软弱。” “御史弹劾你们的忠心跟教养,目的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你们只要秉持一条, 冯家是冯家,你们是你们,要怎么撇清,夫人您要做好取舍。” “甚至,还要把你们曾经的过往说出来,才能让那些朝臣揪不下去,夫人可明白?” 谁也不想家丑外扬,但事情不说个清楚,就无法堵住悠悠众口和各种怀疑。 忠义伯府是以忠义立于世。 如今府里出了如此大不敬的事,若是撇不清自己,门头上那块匾只怕是要挂不稳。 青嬷嬷把利害关系一说,冯氏吓得脸色都白了。 要是因为自家大嫂弄得忠义伯府的门匾都保不住,她如何对得起自己出生入死拼出这偌大家业的丈夫。 “嬷嬷,我们是要上朝堂去见驾吗?”冯氏抖着声音问。 “是的夫人,公主已经先行一步,你们赶紧上朝去自辩,或可能一改局面。”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上金銮殿面对众多大臣质疑的冯氏,未去人已抖。 青嬷嬷对朱槿动了个手势,要她镇定。 朱槿看见了,她扶着难以抑制恐慌的母亲,强压着心底害怕,安慰她:“娘,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爹争的忠义之名,我们一定要保住。” “嗯,要保住,一定要保住。”冯氏喃喃而语,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 她不敢想上了朝堂会对自己女儿有多大影响。 即使最后能保住朱家忠义之名,但终归给了人话柄。 她的女儿,只怕前途堪忧。 噬心的后悔,让冯氏面色苍白得难看。 青嬷嬷给冯氏母女支了招,派人把明嘉公主取消拜年礼的消息放出去,就连忙带着她们母女俩上朝堂。 结果刚走出内殿,就迎面遇到放不下心赶来的镇北侯夫人。 第275章 直面,目睹发怒 看到一脸泪痕的冯氏,镇北侯夫人一惊。 真的出了事? 她连忙走近几步,急声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冯氏看到镇北侯夫人,如同看到自己人,拉着她就诉说了昨日府中发生的事。 她对自己遭遇这种牵连十分害怕:“卫夫人,我们没有对陛下不敬,都是我那娘家大嫂无知无畏口无遮拦。” “以前她对我们母女俩刻薄无情就算了,现在她还要拖累我们,我这真真是前世不修遇到这么离谱的亲戚啊!” 说着说着冯氏又要哭起来了。 本来心悬到嗓子眼的镇北侯夫人,听到是这种事,顿时松了口大气。 不是人命关天的事,其他事对她来说都有希望解决。 而且她一听是御史弹劾,就知道是朝堂那套无风不起浪,有浪翻大浪的把戏。 “走,我陪你们一起上朝堂。” 忠义伯护着天子长大上位,功劳无人能比,还征战乌古,立下无数战功,得以荣封伯爵之位。 似他这样深得帝心的朝堂新贵,多的是人眼红。 又身在外为君分忧,朝中无盟友。 自然被那些看不得人好的小人逮着点机会就落井下石。 就跟他们镇北侯府一样,别说有点鸡毛蒜皮事都被弹劾一把。 就是没事都会无中生有的来恶心你。 经历多了,镇北侯夫人都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可害怕。 也就冯氏没见过这些朝堂龌龊,才这般恐慌。 听得镇北侯夫人愿意陪她们一起上朝堂,冯氏母女都感动不已。 心都定了一些。 一行人匆匆赶到金銮殿,里头朝臣们正揪着冯家人的不敬延伸到冯氏母女身上。 对她们的规矩教养进行各种质疑,以及隐晦贬鄙。 天子也没多生气,看到他姐匆匆赶来,还对她挤眉弄眼了一下。 慕玄月看他表情就知道弟弟这是当戏看。 可天子越是这般不上心,就越让朝臣们不得劲。 也就愈发的使劲儿踩忠义伯夫人。 甚至冯氏不堪为忠义伯之妻的话都出来了。 被赶来的冯氏听到,就似捅了心窝子般难受。 “陛下,臣妇没有对天家不敬,臣妇冤枉啊!”冯氏哭着一路跪拜进去。 她嫁给朱虎二十年,吃了多少苦头才熬到今日,这些人嘴巴一动就要把她打入地狱。 居然要朱虎休了她,她如何能服。 因着这一激,她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一路跪拜着高声喊冤。 直至一脸泪痕,鬓发纷乱都不惜。 堂堂忠义伯夫人被这些朝臣的口沫子弄得如此狼狈,龙椅上的原本斜靠着的天子坐直了身子。 看到朱槿也跟着一路跪拜进来,他更是沉了脸。 抓着龙椅的手都暴起了青筋。 等镇北候夫人拜见天子后,慕玄月走过去亲自把还跪着的冯氏扶起来:“夫人,您起来吧!” “朱姑娘,你也起来说话。” 她话中带话,希望朱槿能听懂。 这场弹劾,主要目的不是讨伐冯家人,也不是冯氏,而是朱槿。 她希望朱槿自己能站出来澄清。 一直咬牙努力保持镇定的朱槿,听出了明嘉公主的话意。 她心跳怦怦的在镇北侯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朝堂上一下子多了几个女人,让诸位大臣都有些不适的窃窃私语。 也有些意外。 “嗤!”天子在上头发出冷嗤声。 “大雍猛将朱虎打了无数胜仗,还在外头风餐露宿救助灾民,他家中妻女却被府中闹出的事弄得如此狼狈。众位卿家,你们跟朱虎同朝为官,不看憎面看佛面,何至于此!” 天子这话不但明晃晃的嘲讽了臣子们一把。 还清楚表明了自己的维护立场。 若是冯氏母女没有出现在朝堂,大臣们不会有什么感觉。 这种逮着皮毛挖到骨的事,许多人都得心应手。 只是看到这对母女来到朝堂喊冤,心不够狠的就有些退缩了。 说到底,忠义伯为大雍付出那么多,其心日月可昭,就算他妻女对天家因故稍有不敬,也不是非要逮着不放不可。 毕竟朱虎护着天子十几年没回家,他妻女有怨言有牢骚实属正常。 今日之事确实抓得有点过火。 有人羞愧收敛,有人不甘无用功。 太常寺卿躬身出列:“陛下,臣等并非不给忠义伯面子,相反,臣等极为佩服忠义伯的赤胆忠心,所以才为他切身考虑。” “忠义伯夫人的娘家人对天家大不敬,明摆着这事与忠义伯夫人脱不了干系。无知妇人仗功自傲,目无君上,不可纵容,这样的妻子对忠心不二的忠义伯绝无益处。” 张御史跟上:“作为大雍最忠心耿耿的臣子,忠义伯要是知道府中出了如此大不敬之事,只怕会气得吐血,臣认为他必然也会以大义为重,请陛下明鉴。” 一个明晃晃,一个暗戳戳。 所有的冠冕堂皇,都是为了把忠义伯夫人的名声搞烂。 有母不修,才有女不堪。 冯氏捂着心口摇摇欲坠,被一群男人在朝堂上这般指责评论,日后她还怎么做人。 这是要逼死她啊! 朱槿看到母亲抖着嘴唇说不出话,心里担忧,连忙伸手扶紧她。 然后怒目瞪着说话的大臣,鼓起勇气说道:“别人对天家大不敬关我们什么事,为何你们口口声声要把我母亲连带上。” “你们没有亲戚吗?你们能保证你们的亲戚个个都跟你们一条心吗?” “你们根本保证不了,可你们连查都不查,就如此污蔑贬低我母亲。”她越说越激动,眼睛都泛红起来。 “我父亲跟我母亲成亲才三个月就离家,十八年无音信,我母亲在婆家容不下,娘家冷眼看的情况下把我养大。” “我们受过的苦难你们知道吗?我们的亲戚有多无情无义又无知无畏你们知道吗?” “你们一点都不知道,就指责我母亲仗功自傲,目无君上。但凡你们去了解一下都不会这么轻易折辱冤枉我母亲,你们为官多年难道就是这般凭一句话就定论人?” 朱槿的接连怒问,让众多官员都心头一震。 轻率了,仗着当事人不在,他们搅起这摊浑水。 想着若能让天子改变立后主意,就说明他们臣子一心,尚存能量。 现在被这朱家女当堂颇有力量的质问,满朝文武都有点骑虎难下。 一方面觉得与女子争论,有损颜面。 另一方面,真正推敲起来,他们的指摘确实有点立不住脚。 看到朱槿勇敢发声,慕玄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龙椅上的天子,却颇为意外。 他从未见过朱槿发怒,这是第一次目睹。 第276章 反击,挽回局面 在北境朝夕相处的日子,朱槿的温顺和偶尔的固执,都能让他肆意释放自己的郁躁。 无论他如何发脾气,她都淡定如水。 他以为她就是这么个温吞性子,没想到还能炸毛起来。 稀奇! 这才对嘛,以前被人欺负都能反抗逃命,现在都贵为勋贵之女了,还不硬气起来,岂不孬种。 怼得好! 天子又慵懒的斜靠回去,颇有兴致的看这些朝臣的反应。 被朱槿怒目质问的太常寺卿和张御史,尴尬且羞恼。 没想到一个姑娘家来到朝堂没被吓哭,还能说话这么利索。 还句句直击要点,特别是最后一问。 让为官的他们都难以回应。 说不是,但如今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 他们就是凭着一句话,想把忠义伯夫人牵连进去,从而让朱槿失去为后资格。 说是,那就是承认他们为官无能无德无操守,简直是自绝己路。 其他大臣也僵了神色,不由自主的躲开忠义伯之女的怒目。 有些臣子留意到天子貌似放纵的神色,心头都一凛。 天子这般维护朱家,看来是非朱家女不可了。 原本他们都觉得朱家女不但年纪超龄,教养学识也不够,难以担当一国之后的重任。 但今日见到朱家女敢在朝堂与朝臣力辩,似乎也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这勇气就不是一般女子能有。 “朱姑娘,昨日陛下赐菜到你们府里,乃天家恩典,是荣耀之事,可你家有人口出不敬,心怀不屑,此事不假吧。” 张御史镇定了神色开始进行他的应对。 鼓着勇气说出一串足以发泄心中怒怨的话后,朱槿有些后怕。 虽然天子似乎有维护她们之意,但天子的脾气阴阳不定,很难说会不会又对她发怒。 她提着心,既担心天子发怒,又要对付这些合起来踩她们的大臣。 紧张但不能退缩。 听到张御史的话,朱槿微微颤着身子回答:“是有此事,但我需得说明,说出不敬之话的是冯家人。” 没给张御史开口插嘴的机会,她就抬高声音继续说下去:“是曾经说我父亲短命,说我母亲克夫,说我是灾星的冯家人。” “是能看着我母亲差点病死都拒之门外,连个铜板都没借给一个的冯家人。” “是单方面已经与我们断亲,却看到我们富贵后,找上门不愿走的冯家人。” 在张御史震惊之色中,朱槿坦荡荡的暴露家丑。 “就这样的亲戚,我们恨不得远离,又岂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一股气怼完一个到另一个,朱槿绷着身子转向太常寺卿:“这位大人根据一个我们恨不得赶出家门的亲戚说的话,就扯上我母亲,说她仗功自傲,目无君上。” 她生气的脸已然涨红:“我父亲是陛下亲封的忠义伯,我母亲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命妇,可陛下赐予的身份地位在大人这里形同虚设,你随口都能肆意污蔑羞辱。” ( 太常寺卿被说得脸色顿变,意识到不好。 朝臣们也被朱槿说出的话震得心惊不已。 不得了,这朱家女不容小觑啊! 连慕玄月也被朱槿如此有力的反击意外到。 这姑娘,真不笨。 龙椅上天子坐直了身子,非常配合的板起了脸。 太常寺卿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见朱槿噗通跪向天子,颤声说道:“陛下,我朱家从未有过居功自傲之举,只觉天家隆恩致死都难报答,不敢不敬,请陛下明鉴!” 朱槿这咚一下的踏实一跪,让天子的嘴角都呲了一下。 他有点气这女人一会聪明一会笨的。 跪就跪,干嘛跪这么用力,膝盖是铁做的吗。 他看向大冷天按额头的太常寺卿,扯着半边嘴角问:“那么,是谁对朕不敬呢?” “是朕封的一品夫人,还是你们这些朝堂大官啊?” 朝臣们连声举手下拜说不敢。 太常寺卿惊慌得跪了下去:“陛下,臣没有,臣不是啊!” 完了完了,没想到事没办成反被将了一军。 “你没有?你不是?”天子冷哼道:“你今日说的话,可是句句针对忠义伯夫人,人家朱姑娘哪句说错了?” “你没查清楚来龙去脉就在朝堂上咬定忠义伯夫人不是纵容亲戚心怀不敬,就是仗着忠义伯的功劳没把朕放眼里。” “朕看着是你没把朕放眼里多一些,都能一言独断朕信任之人有鬼了,要不你上来坐坐这椅子?” 太常寺卿这回可真是惶恐到家了。 连连磕头后悔不迭的认错:“陛下,微臣并非有意针对,只是以事论事去推理。扞卫天威乃做臣子的职责,臣怒愤有人无目君上才心急到有失偏颇。臣有错,但臣的忠心也可昭日月,望陛下明鉴啊!” 天子阴阳怪气说出的话,让朝臣们听得心惊又艳羡。 朱家得天子如此信任,凭这点事想改变立后之事只怕不成。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是输局。 当今天子不是先帝,做臣子的话语权已经被削减到底。 这番尝试徒劳了。 被朝臣抨击到差点气晕过去的冯氏,在女儿的极力维护下终于定下了心神。 她也跪倒地上,恳请天子给她们朱家做主。 就连镇北侯夫人也站出来力证朱家人心地善良,心怀感恩,绝无不敬之心。 如此局面下,朝臣们都转了语气,只针对冯家人展开不敬之罪的追究讨论。 并对忠义伯夫人进行了道歉和安抚。 朱槿一己之力挽回了局面,慕玄月没有过多插手。 朝臣这次抱团试探君心,是对立后人选有异议。 如今让他们看到朱槿极有担当的一面,理应不会再那么排斥。 等他们知道朱槿与天子的缘分交集,就会更容易接受。 天子让冯氏母女起来后,就让她们立候一侧,并没有让她们立马离开。 既然人都来到朝堂上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他也懒得等了。 第277章 下旨,一国之后 不会承认自己担心好事多磨的天子,当堂宣布:“朕之皇后人选,就是忠义伯之女朱槿。” 还在疑虑天子为何不让她们离开的朱槿,听到此话愕然抬头。 冯氏是惊喜不已,她以为发生这样的事,会影响到自己女儿的前途。 没想到天子没有嫌弃,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布出来。 实在是惊喜加荣耀。 她的所有委屈都因此消散一空了。 与冯氏站一块的镇北侯夫人,侧头小声恭喜她:“夫人这回放心了吧,以后除了命,其他的事你都不用慌,总有柳暗花明之时。” 冯氏感动又羞愧的拉着她手:“多谢夫人,我记住了。” 今日之事都是靠女儿撑住了门户,她这个做母亲的倒是不如多多。 难道是因为她女儿有做皇后的命格,才这么出色? 冯氏喜滋滋的为自己的女儿自豪。 再也不惧那些朝中大臣了。 压根没想到天子会在这样的场合宣布这事的朱槿,看着龙椅上的天子鼻子一酸,眼角滚下了泪珠。 天子看到了,暗暗吸了口气,转开眼神。 面对众多面露不赞同之色的大臣,天子把北境受伤之事说了出来。 “朕当时没想到伤口会恶化得那么严重,承蒙朱姑娘不辞辛苦的日夜照料,朕才得以脱离危险安安稳稳的康复。” “若是没有朱姑娘的细心照料,朕只怕在乌古议和时都爬不起来,一旦乌古知道朕伤得严重,求和之事必有变数。” 朱家女去北境照顾受伤的朱虎,这消息有些人知道。 但没想到朱家女照顾了自己父亲又接着照顾天子。 怪不得天子要立她为后,原来有这么一段缘故。 朝臣们惊讶到神色复杂。 再说不出半句对立后有异议的话来。 按天子说的,半条命都是人家救的,她不做皇后还有谁有资格做。 在这样的功劳面前,什么教养规矩学识都得往后靠。 天子现在才把这事说出来,把他们之前合成团去拉踩忠义伯夫人的行为衬成了笑话。 人家女儿这么忠心侍奉受伤的天子,独自拉扯大这个女儿的母亲,又怎会是一个目无君上之人。 太常寺卿和张御史的脸都火辣辣的发疼。 两双眼睛悄悄寻找庇护,但没人与他们目光对接。 他们两个是与未来皇后正面交锋过的人,他们这些没正面对上的,自然要藏好躲好。 要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默契。 臣子间的眉眼官司天子没在意,他动了动嘴,才慢悠悠的说出:“朱姑娘至忠至孝,有功有劳,足以胜任一国之后。但朕求娶她为后,一为负责,二为心悦,三为合适。” 好了,他什么都说了。 说完天子就抿了下嘴,瞟了眼还在流眼泪的朱槿。 一为负责,二为心悦,三为合适。 天子在金銮殿上说出的话,让本就心受震动的朱槿更为激动泪流。 昨日还对她说只是因为北境的照料功劳要对她负责,才不得已要娶她。 今日却提到心悦和合适,她不知道该不该信。 ( 她只知道,不管天子说什么,只要他娶,她就嫁。 今日遭遇之事,虽然她挽回了局面,但是她知道,之所以有人敢这般对她们,是因为她们看起来就好欺负。 她爹是武将,日后也会常驻军中,不会时常在家。 若是日后还有人趁她爹不在朝,而这般欺负人,她们未必有机会次次能化危为安。 只有她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才能让母亲和才几个月大的弟弟得到有力保护。 遇到突如而至的灾祸,才知道什么最可靠。 从未见过朝堂黑暗的她,经过今日的场面,才意识到官场的可怕。 这些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官员,其背后都不知藏着什么坏心眼。 就刚才那几个人的嘴脸,就很阴险很可恶。 就算为了家人平安,她也要接着这大饼,狠狠咬下去。 她不会再主动放弃。 天子不但当堂公布立后人选为谁,还正式书写了圣旨,盖上御玺,让朱槿在朝堂上接旨。 把事情坐得实实的,再不给朝臣一丝心生歪念的机会。 前朝的事很快传到了后宫,那些因为明嘉公主取消拜年礼而继续留在太皇太后宫殿的命妇贵女们,都听到了天子下旨娶朱槿为后的消息。 就连婚期都明确了,就定在三月十六日。 苏清婉抿唇听着大家议论天子与朱槿的大婚之事。 朱槿竟然在北境与天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这就不简单了。 患难见真情,天子若是对朱槿有了真情,日后想要分一杯羹的难度就高了。 不过,每个人的优点不一样,人生很长,一种花看多了终是会腻。 她有的是耐心。 被押送到郊外农庄的冯家人,大年初二就被抓入了大牢。 只有冯家大儿媳和其刚会跑的儿子得以饶恕。 袁氏被天子下令割去了舌头,没砍头,但被关进大狱的冯家人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 后悔来京都了。 若是他们在均州,平平安安的,还能过上比以前好很多的日子。 来了京都,虽然享了十几天的福,但这代价太大了。 说错一句话都会被割舌头,家人还要被连坐下大狱,真是得不偿失。 天子下令割了心怀不敬的袁氏的舌头,一家人被关押大狱三个月。 三个月后驱离京都,终生不得入京。 朱槿听到这样的惩罚,由衷而笑。 陛下在为他们家永除后患,这是她非常乐意见到的结果。 如此一来,母亲就不用担心以后有人说她富贵不认亲。 不是不认,而是天子不许认啊! 谁敢违抗圣旨。 至于她舅家上不得台面这种闲话,无所谓。 他们忠义伯府不但舅家上不得台面,连本家也上不得台面。 有什么好遮掩的,他们家的亲戚就是这样,他们也不想的。 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 无良之亲,要来何用。 把自家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朱槿看得很开,冯氏却有些难过。 觉得愧对丈夫,也愧对故去的父母。 大哥一家入狱,父母地下有知,如何能瞑目。 因着这些心理负担,没几日冯氏就病倒了。 为女儿准备嫁妆的事都不得不搁置下来。 而朱虎在大年初五接到天子给他的密信。 得知天子已经下旨要娶自己女儿为后,朱虎盯着那密信半天没回神。 第278章 余孽,先公后私 在北境自己女儿不顾一切也要日夜照料陛下,出于忠心他没有阻止。 但内心隐约知道,女儿这一照料,将来怕是只有入宫这一条路。 他不是没想过女儿的终身事,只是从没想过让她入宫。 所以内心也纠结了一段时日。 他担心自己女儿入了宫,若是处境艰难他都难以帮忙,不但鞭长莫及也无从下手。 谁知天子竟然要娶她为皇后! 朱虎并没有为女儿得以为后而兴奋,反而诸多担忧。 他折起密信,背着手在大帐里走来走去,半个时辰后就决定安排好手头的事就回京。 年节后的京都城外,灾民越聚越多。 虽然每日有热粥施与,但仍然有人不安分的闹事。 打架斗殴、欺凌弱小的事时有发生,抢住地、抢冬衣、甚至抢分配的热粥。 甚至有灾民混进了城里,有些谣言越演越烈。 关于雪灾乃天惩的流言逐渐增多。 大雍为了扩张疆土,连年大战劳财伤命,不顾民生民怨,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才会有这场天灾惩罚。 这些流言从郊外传入内城,又从内城传至郊外。 京都城外原本老老实实每日喝粥度日熬难关的灾民,有些被煽动起来,开始有了不满。 天子好战,却让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承担这天谴后果。 风餐露宿,忍饥受冻,无家可归,凭什么让他们受这样的惩罚! 正月初七有灾民与维持治安的衙役发生冲突,一夜之间引发暴动。 朝廷的救济粥棚被砸,安置灾民的营帐被损坏。 在暴民想大肆攻击其他各家私设的救济点时,已经有所准备的近卫营立马现身镇压。 不肖半日功夫,就把滋事的头领们抓了起来。 等朱虎回到京郊,刚好赶上制造这波暴动的背后人物被抓。 位于京郊皇庄附近的江贵太妃的庄子,被禁军围了起来。 朱虎在官道上瞧见禁军首领莫维安,问出了什么事。 这位忠义伯即将是当今天子的国丈大人, 莫维安自然要给脸面,也就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知道江家人被贬到不能入京还这么不老实后,朱虎觉得他们是自寻死路。 他冷哼了句:“自作孽不可活!” 莫维安附和:“确实是,江家人不安分,不但害得宫里的贵太妃都被免贵贬了下来,去剿匪的安王宁王就算立功回来,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听到安王宁王去了剿匪,朱虎眉眼跳了一下。 江家怕不是以为外甥去剿匪有了掌兵之权,就又想入非非了吧。 蠢疯了! 江承望确实有点疯癫了。 但他不是因为两个外甥带兵去剿匪而疯癫,而是为他自己,为江家。 自从被逐出京都居住后,江家人就缩在江贵太妃的庄子上度日。 从钟鸣鼎食的勋贵,落魄到农庄为平民,所有江家人都没法接受。 即使有宫中贵太妃庇护和两位王爷外甥时不时的帮衬,他们依然觉得日子难熬。 哪怕江老爷子临死都警告儿子要惜命,但对处境不满的江承望难以甘心,天天恨不得天子倒大霉。 天子名声越盛他越坐不住,因为这代表着他越没有出头之日。 加上有人一怂恿,就更失心智了。 被抓到牢车上,看见莫维安称呼朱虎为伯爷时,江承望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 武将,身高如塔、强壮如牛,还是伯爷。 恐怕就是住了他们文昌伯府的忠义伯朱虎。 想到自家那座有着漂亮梅园的大豪宅,如今到了这莽汉手里,本就不甘心的江承望愈发的不忿了。 在牢车里大喊:“还我宅子,还我宅子!” 这话让莫维安顿时瞠目:“我去,真是疯子!” 坐在马上的朱虎听了这话也极为无语,他拍马过去瞪着江承望啐了他一口:“疯狗只配住狗窝!” 癫狂的江承望气得张牙舞爪,诅咒他一家好景不长迟早遭殃。 本就心有所忧的朱虎,听得冒火。 爆了句粗,就把马鞭甩得“啪啪”作响,把牢车里的人打得血肉横飞。 被打到额头跟手都血淋淋的江承望哀嚎不已。 愈发显得疯癫。 “伯爷,手下留情,这人还要留着审问,不可打死。”莫维安连忙拦住朱虎。 并没有打死人念头的朱虎,就势收了马鞭,指着江承望骂了句:“疯狗自寻死路!” 当初陛下刚上位,诸事劳心,没空对江家人赶尽杀绝。 没想到得了便宜不珍惜,不老实躲起来过日子,还跳出来搞事。 以朱虎对天子的了解,送上门的处置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杀个人容易,但他没必要节外生枝。 因着路上偶遇江家人落网,朱虎回京一路都有些戚戚然之感。 登高不易,跌落却一瞬间。 他们朱家,要以此为鉴啊! 入城先入宫面圣,见到天子后,君臣两人有那么一丝尴尬稍纵即逝。 谁能想到,他们俩竟然能成为一对翁婿。 天子从穿开裆裤起,朱虎就寸步不离的带着他。 他就是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有这么一层关系。 天子也想不到,所以见到朱虎就有了那么一点点心虚。 又有那么一点点得意。 大个叔啊大个叔,你为了保护我们一家三口,没陪你女儿长大。 那我陪你女儿到老,也算是弥补到位了吧,哈哈哈哈! “先说说你们赈灾的事吧,各州府现在情况如何?” 先公后私。 朱虎恭敬禀报这一路的灾情。 重点提到汝州和豫州的灾情严重度。 “幸而有镇北侯在汝州督促官府行动,及时救出了一部分灾民,但受灾人员众多,仍然损失惨重。” “豫州那边自敬谨郡王到后,出通令强制当地世家豪族以及富绅给灾民提供帮助。由郡王的亲戚带头,征集了不少闲置房屋用来安置灾民,减少灾民冻死几率。” 天子听了点头,“敬谨郡王去豫州看来是有成算的。” “是,郡王人一到就马上有序行动,他身边有位还算聪明的幕僚。” 自负的敬谨郡王被贬之后,没了自负的底气,就养着个幕僚为自己醒脑。 倒是活得踏实些了。 朱虎又禀报了件要事:“微臣回来前卫将军已经到达汝州,卫老太君被困在汝州过年,老人家受惊受累,侯爷让卫将军绕道汝州一起回京。” “卫老太君病情如何?”天子连忙问。 朱虎回答:“老人年纪大了,恐怕不太好,可能回京才有希望救治。” 那就是真的不好了 第279章 信任,情况难料 天子拧了眉头,转了话题:“当地官府表现如何?” 这个问题问出来就表示天子对自己的信任度极大。 朱虎清楚这点。 于是他没半点隐瞒的禀报了各地官府的表现。 “微臣和卫将军到卫州时,卫州知府已经有所应对,并积极设置救助点,衙门人员都没有闲坐躲寒。” “滑州和汴州灾情比卫州严重,地方官员很慌乱,直到我们镇北军经过,才在我们带领下一起通路。” “微臣到达许州时,州府人员有怠政弃民之疑。灾民都聚到城门口求助,官府却置之不理,我们到后才设立粥棚救济,当时城门外已经饿死冻死了几十人。” 卫州官员尚可。 滑州和汴州官员遇点事就慌乱,难堪大任。 许州官员对治下百姓见死不救,不堪为官。 天子听得眯了眼眸,记在了心底的小本本上。 知道自己嘴巴一张就能让某些人丢官失职的朱虎,并没有得意。 他的忠心不允许他有所隐瞒或夸大。 “至于汝州,有镇北侯在,官府自然不敢懈怠,豫州那边微臣看着也算应对积极。” 这些真实性高的消息,让天子心里有了数。 “天灾严重,民生受挫,今年大雍内部恐怕会有所不稳。等朕大婚后,就得辛苦忠义伯你驻守一方,你可愿意?” 大婚? 驻守一方? 朱虎心头跳了两下,问了句:“不知陛下打算派微臣驻守何地?” “南疆。”天子走到挂到墙上的舆图前告诉朱虎:“这地方镇北侯已经梳理一遍,但他是镇北侯,最终要回北境镇守。” “这南疆必须要有得力大将领军,我们大雍未来几年要重点发展东南兵力,你得扛起南边的大旗。” “重点发展东南兵力?”朱虎很是惊讶,瞬间想到以前天子说过的话。 他有些激动的指着南边几个野蛮小国:“陛下这是要弄他们?” 天子咧嘴一笑:“没错大个叔,朕要说到做到。” 一声大个叔,让朱虎也憨笑了起来。 “陛下十二岁时就说过,大雍要安稳,就得先搞乌古跟西戎,再搞交趾跟夷南一带。把他们打趴下,大雍才有可能盛世太平。” “陛下立下宏愿,言出必行。微臣一介武将,自然陛下指哪打哪,绝不畏缩。” “好!”天子笑着以拳击手,“北境有镇北侯,西边有永宁侯,南疆有你忠义伯,到时东边......” 东边是水军,这个且有得准备,急不来。 “东南西北的国门都有我大雍猛将驻守,还何惧四方群狼。” 天子意气风发的道:“到时打到他们一个个成了小羊羔,看还如何骚扰我大雍边境。” “陛下英明神勇,大雍定会强盛不可欺。”朱虎也壮志在怀。 且深感欣慰。 亲手带大的大雍帝皇,出息大了。 他不负太上皇重托,还要与太上皇成亲家了。 哟!这事整的。 朱虎有些心情复杂的笑着。 “好了,说完这些,该说说朕跟你女儿的婚事了。”天子也不耽搁。 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事儿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公之于众,结果遇到这天灾,你家里又出了点事,朕只能就势公布......” “陛下,微臣家里出了什么事?”朱虎惊得都顾不得尊卑礼节,竟然急得打断了天子的话。 打断后才反应过来不应该,又连忙认错领罪。 天子不在意的挥挥手,告诉他:“一点家事,没什么大碍,你回去问就知道了。” “朕想说的是朕求娶你女儿是出于真心,并非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你不用担心其他。朕这后宫也不复杂,朱槿能管好,朕信她。” 一句朕信她,让朱虎忧了一路的心,定了大半。 他放下家事不提,甚是感激的躬身下拜:“臣替小女谢陛下信任,只是小女自小缺少管教,见识有限,只怕......” “青嬷嬷一直有教导她,你女儿的教养规矩毫无问题,至于见识,呵呵呵呵呵!”打断朱虎说话的天子笑了起来。 “你跟你女儿相处时间不多,都不知道她多厉害。她把太常寺卿宋春荣和张御史都怼得毫无招架之力,还让他们损失了半年俸禄。你还说她没见识,她见识大了,哈哈哈哈哈!” 朱槿在朝堂上的力挫群臣,不但保住了忠义伯府的名声,还让朝堂上的文武官员不敢再小瞧她。 如今都说她颇具凤仪,堪当后宫之首了。 朱虎听得更加一头雾水,也愈发的心急想回家。 “陛下,小女没惹出什么事吧?”他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 都与太常寺卿和张御史怼上了,岂能是好事。 天子不想说忠义伯夫人娘家人的闲话,挥了挥手:“朕该说的都说了,你回家去问你妻女吧!” “那微臣先告退,明日再与陛下禀报赈灾细节之事。” “去吧去吧!” 归心似箭的朱虎一告退就匆忙离开。 结果出了御书房就遇到明嘉公主,他连忙行礼,脸上的急色都没来得及隐藏。 慕玄月一看就知道他急于回府,也没留他:“伯爷快点回家吧,在外这么久,家里人都等着你回去呢!” 妻子怀孕生子都没见上,该急着回去看宝贝儿子了。 “嗯嗯,臣谢殿下体恤!”朱虎感动的一再拱手致谢,然后才三步并两步的快步离开。 慕玄月站在台阶上,看着那高大无比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拐弯处,才收回目光。 入了御书房,听弟弟说了朱虎禀报的事,略为沉默。 雪灾造成的损失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不管如何艰难,总要想法子度过,大方向不变,调整内政。” “没有受灾的富裕地区加税,受灾地区减税,均衡三年,朕就不信会流年不利。” 富征贫减的税改慕玄月不反对,只是征收过程免不了事端增多。 朝廷监管对地方的震慑力有待提升,只有监管到位,且震慑力足够。 才能确保政令得以顺利实施。 御侦卫该成立起来了。 “卫将军何时回京?”慕玄月问道。 朝廷已经派出去不少官员赈灾,朱虎能脱身回来,卫离尘也该回来了。 “应该快了。”天子犹豫了下告诉他姐:“朱虎说镇北侯已经叫卫将军到汝州,一起护送卫老太君回京。” 慕玄月喝茶的手顿了顿,放了下来。 能让镇北侯把儿子叫上一起护送老太太回京,她心下已明白。 情况难料。 第280章 出气,夸赞女儿 朱虎回到家,看到病容憔悴的妻子,顿时心急。 听女儿说已经请太医来看过,属忧虑过度,放宽心养些日子就能好,他才稍稍放下心。 他回来了,妻子有什么忧虑事都有他来扛,定能好转起来。 看过妻子后,朱虎才抱了儿子来瞧。 看到胖乎乎的儿子,再多的疲倦劳累都消散一空。 后继有人的喜悦,让他对自己的妻子愈发的心疼:“夫人,辛苦你了,你一定要好起来,看着咱们儿子长大成人。” 冯氏看到丈夫已经泪盈眼眶,生了儿子的自豪因为娘家人闹出的事都荡然无存了。 她轻声啜泣起来。 看到妻子哭,朱虎连忙放下儿子,抓着她手问她:“夫人,你有何事郁结于心,告诉为夫,让为夫来解决。” 从天子那里听到家里出了点事,他就牵挂着了。 如今见妻子哭泣,就更为心急想知道家里发生了何事,竟然让妻子这般难过。 看到丈夫如此紧张,冯氏一边哭一边把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丈夫。 待朱虎听到是冯家人来京惹出这么大的糟心事后,顿时恼怒不已。 但看到妻子生着病,他不得不压下心中的火气。 还要安慰妻子不要多想,事情发生了陛下没有追究他们朱家的连带之罪已经是万幸。 其他人自己惹出来的事,必然要承担相应后果。 岳父母能不能瞑目,不能看这两代,得幸饶恕的小侄孙,想法子教养好就是。 如此冯家第三代还有点希望。 冯氏听懂了丈夫的意思,顿时惊喜不已:“你是说把铁牛留下?” 朱虎点头:“这事我会跟陛下请求,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没跟天子提过什么要求,这次为了让妻子安心,也为了报答岳父母曾经对他的善意,他愿意耗费一些情分,提携冯家第三代子孙。 至于大舅哥和那些个外甥,出了大牢该回去回去。 天子旨意,不可违抗。 得到丈夫的谅解和包容,冯氏心结顿开,喝下碗燕窝粥后,精神头好了不少。 安抚好妻子,朱虎才让女儿到书房说话。 “我家槿儿忠孝两全有担当,敢跟朝臣争论对错,了不起。爹很高兴,很为你自豪。” 朱虎看着女儿笑呵呵的夸赞她。 天子说得没错,他家槿儿不缺见识。 能吃苦有韧性,走过许多路,历过不少事。 去过北境,上过战场,还在朝堂上舌战朝臣。 有几个姑娘家有他女儿这么勇敢这么有担当。 皇后,她当得! 父亲如此夸赞自己,朱槿不好意思的笑了。 心安且愉! 第二日上朝,朱虎早早就在朝堂外候着。 待见到太常寺卿和张御史出现,他直接上去拎着他们的衣领子,怒骂着一人一巴掌扇得他们眼冒金星,一下子就肿了半边脸。 竟然想搞臭他夫人的名声,窝藏什么心思以为他不懂还是咋的。 一个个的心怀鬼胎,想踩他妻女下来,也不想想他们这龌龊狗样能不能入天子的眼。 两个被罚俸半年的不大不小官,在执掌军权的忠义伯面前,被骂得不敢出声,被打更不敢还手。 忠义伯那杀尽千军的煞气,直接把他们吓尿了。 丢人丢大了。 其余官员没一个敢上前劝阻,还恨不得隐身起来别给忠义伯发现他们的存在。 毕竟,当时他们多多少少也落井下石过。 逮着两个出头鸟狠狠出了口气后,朱虎还在朝堂上弹劾了那些曾经污蔑折辱他夫人的官员,总之就一个意思。 他朱虎忠心耿耿为大雍出生入死,绝不容许有人在背后欺辱他妻儿。 谁要是敢欺辱他们,他就算脱了身上这层皮,也要为妻儿讨公道。 忠义伯虽功勋显赫,但为人低调,又很少在朝堂上出现,让某些人忽视了他的威慑力。 如今看到朱虎这火山喷发般无差别的怒骂,都有些心生忌惮。 关键是天子也由着他未来老丈人在朝堂上发火。 众臣悟了。 朱家不好惹。 现在不好惹,以后更不好惹。 虽然在朝堂外滋事殴打官员,违反了朝堂律令,被罚俸三个月。 但这点不痛不痒的处罚朱虎压根不在乎。 能为妻女出一口气才最重要。 要不然都以为他们忠义伯府的人老实好欺负。 下了朝,朝臣们毫无意外的看着朱虎被天子留下去往了御书房。 朱虎就朝堂内外的事再次跟天子请罪,天子呵呵笑着不以为意。 一家之主好不容易回来,要是不为妻女出头算什么汉子。 只要没把同僚打死打残,都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臣子之间会不会因此矛盾激化,他做皇帝的,不是做爹。 闹不到他面前,他不会管。 听得朱虎请求留下冯家一个小娃教养,以正冯家门户,天子自然应允。 一个两岁小娃娃,还没被无知家人熏坏,尚可教导。 毕竟,冯家这门亲戚让准备做皇后的朱槿也面上无光。 若是冯家将来有个有出息的子孙,也算挽回点面子。 得了天子应允,在宫里述职完毕后,朱虎去了一趟大牢训斥冯家人。 回府后就让人去农庄把何氏和其儿子铁牛接到府里。 何氏嫁入冯家三年多,当年在均州老家时对嫁入朱家的姑姑还算保持着点和气。 不管她这和气是因着新嫁入门还没随波逐流,还是本身的教养。 冯氏和朱槿都记着她没有冷言冷语过的情分。 所以在朝堂上为他们母子说了句话,才让他们得以免除牵连。 何氏也知道这点,是以再次进入忠义伯府,她不敢有怨,只对姑姑一家表示无尽感激。 病还没完全好的冯氏,在女儿的搀扶下见了何氏。 把意思跟她说了,就看她舍不舍得跟自己儿子分开。 何氏听到自己儿子可以在忠义伯府接受教养,惊讶之下顿生狂喜。 这是要给她儿子好前程的机会,是冯家有希望翻身的机会,何氏心知这机会的珍贵。 她带着儿子一起跪倒地上泪流满面的说道:“姑姑,我愿意,我愿意的,谢谢姑姑!” 她又按着儿子的脑袋磕头:“铁牛,快,快给你姑祖母磕头,你的大福气都是姑祖父姑祖父给的。” 两岁多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大福气,以为是什么礼物,就听话的磕头了。 何氏留在忠义伯府要住到冯家其他人出狱,才能跟着他们回均州。 冯氏给她安排了个嬷嬷教导,不求她学到多少,只求她不要跟袁氏那样无知无良就好。 妻贤夫祸少,袁氏是反面教训。 何氏若是能吸取这教训,本着良心做人,说不定还能掰掰大侄子的心性。 就如她大嫂袁氏用枕头风把她大哥掰得跟她一个德性了一样。 为了死去的父母,冯氏实在不忍心看着娘家成一堆烂泥。 元宵前夕,镇北侯父子护着一辆防风密实的马车回京了。 人刚入府,天子派出的太医院正和几位医术高明的太医都来了。 准备一起给卫老太君联合诊断,争取精确医治,延长卫老太君的寿命。 年前被允了回府的苏氏,看到这么大的阵仗,暗暗咂舌。 如此多太医给老太太诊断,这都比得上太皇太后的待遇了。 她知道宫里能如此重视老太太的病情,是跟明嘉公主与小叔子的婚事有关。 被娘家狠狠教导了不少时日的苏氏,这回不敢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若是再惹恼婆家,她为世子生儿育女守这么多年的情分,只怕就要跟她娘说的那样,耗尽了。 她只能再次低眉顺目的做个低调的守寡儿媳。 等儿子长大承了爵,她想着她的处境才会有改变。 第281章 老了,父子相聊 慕玄月在御书房跟弟弟等着镇北侯父子到来。 弟弟的心急模样,让慕玄月很是无语。 “我已经说过,万一有个什么,按礼制不过是多等一年,多等一年难道我就老了吗?” “你现在都老了。”背着手走来走去的天子,嘟囔了一句。 “二十了,别的女子这个年纪两个孩子都有了,再多等一年,人家第三个孩子都生了,你啥都还没有。” 以前自己被催,现在可不得他催催人。 慕玄月恼得一个折子就扔了过去:“你才老了。” 二十岁怎么了,桃李年华,春盛之期,何老之有。 “小心我告诉朱槿说你嫌弃我们这年纪的是老女人了。” 她跟朱槿相差不到一个月时间,说她老,就等于说未过门的皇后老了。 被扔了折子的天子一听,连忙叫起来:“哎哟!姐可别乱说!” “我没乱说,是陛下您金口玉言说的。” 天子一噎,搬石头砸到自己脚了,唉! 女子之年龄,不可说,不可说。 说一句老了,他姐这么冷静的人都能气着,何况别人。 嗐!以后不能这样嘚啵嘚了。 镇北侯父子把病重的老太太护送回家,候着诸位太医给出诊断后,才入宫跟天子禀报。 “老太君情况怎样?”天子看到他们,免了礼连忙问道。 镇北侯面色沉重的告诉天子:“陛下,多位太医诊断结果都不太好。家母本就病弱,一路劳累到汝州,遇到雪灾遭风寒入体,药石难医。如今已经临近弥留之际,只怕难以撑过正月。” 天子听得嘶了一下,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已有预料,也不算意外。 他姐,终是要晚嫁。 “尽人事吧,需要什么药材,只要宫里有的都让院正尽可用上。” “臣谢过陛下。” 天子看了眼卫离尘,又叹了口气。 一个二十,要到二十一才能嫁。 一个二十三,要到二十四才能娶妻。 哟!够难熬的。 卫离尘行礼后就盯着明嘉公主看。 瘦了,本来弧度优美的下巴都尖了,眼下泛青,没睡好。 看来操心事多,劳累。 慕玄月也大大方方的看了他一眼。 更成熟,更稳重冷峻了。 脱去铠甲,穿上京都世家公子的日常锦袍,另有一番风流。 玉辉冰洁,渊渟岳峙 ,只此一人。 她迎着卫离尘注视的目光,微微颔首。 卫离尘嘴角一抿,又当即意识到这时候不宜笑,嘴角立马平了下来,只微微躬身致意。 两人默契的打了个他们自己懂的招呼。 御书房的灯亮到深夜,镇北侯父子在宫里用了晚膳又用了宵夜,才在亥时末出宫。 宫门在御令下,特例放行。 因着夜深春寒,镇北侯夫人担心丈夫跟儿子,派了马车来接,不让他们父子俩骑马回家。 镇北侯没拂了妻子的好意,与儿子窝进了车厢。 车厢里的灯笼,散着昏黄的光。 父子俩少有在车厢相对而坐的机会,都相顾无言。 良久后,镇北侯才说道:“陛下对你的安排,超出为父猜想甚多。卫家从兴家起就无文官,你是第一个,权柄还如此之重。” 他微凝神色的道:“日后,你那一房也会走文臣路。咱们卫家将来,文武两边都有人,好是好,但是一旦......” 他收了口,没有继续往下说。 卫离尘却懂他爹的意思。 当今天子若是不在了,下一位天子或下下一位天子,就不一定能有这样的用人之道和容人之量。 一旦天家对卫家起忌,必会打压削减权柄。 到时卫家能不能保持这样的煊赫不是很重要,就怕一削到底到难起的地步。 历史上这样的世家下场,并不少见,镇北侯不得不担忧百年之后卫家的命运。 对于父亲的这种远虑,卫离尘能理解。 但他并不苟同。 “父亲,以陛下的性子,将来的太子必会被教得胸怀若谷,磊落大气。我们只要固守本心,何须担心其他。” “再说,若是不遇明君,就算如何小心,都难保能全身而退。显赫只在我们这一代,下一代未必还有这如日中天的势头,父亲过虑了。” 几十年的事都难以保证,何况百年之后。 目光放长远是没错,但因为看得远而担心这担心那,反而束手束脚。 有机会,就该放开手脚去干。 “大雍,不止有我们卫家。”卫离尘认真的对父亲说了一句。 这话让镇北侯心头一凛,顿时意识到自己着了相。 天家信任他们卫家,交予他们如此大的权柄,是想着君臣一起努力去创造大雍盛世。 而他却担心权柄过大,过于煊赫之后,会招致落幕之灾。 人生于世,为国为民,坦坦荡荡。 就算风雨来袭,也是汉子一条,无愧于心。 事未做,先猜忌,本就失了磊落。 “尘儿,爹老了,不如你脑子想得清澈了。”镇北侯认老的叹了口气。 就着昏黄的灯光,卫离尘看到父亲鬓边的几丝白发,他垂下了眉眼。 然后清了下嗓子说道:“父亲正值壮年,哪里算老,阳哥儿还等着您拉拔成下一个侯爷呢!” 被儿子这么一说,镇北侯顿时轻笑:“那是,你爹我任务艰巨,还不能服老。” 卫离尘松了口气,继续安慰他爹:“任务再艰巨,儿子都会帮着您教导阳哥儿,不会让他不成器的。” 镇北侯欣慰点头:“阳哥儿喜欢跟着你练武,日后你就多多训练他,别让他给他娘养娇了。” 大孙子虽然聪明,但有些怕吃苦,学会偷懒了。 卫离尘应了下来。 这次回来,他就要常驻京都上朝为官,会有很多时间在家里。 “就是可惜你祖母等不到看你成亲之日了,你莫要怪她阻了你一程。” 卫离尘连忙摇头:“儿子不会。” 然后又加了句:“殿下也不会。” 镇北侯看到儿子现在就开始帮着人说话,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 只告诉他:“就陛下跟你娘急得很。” 卫离尘嘴一咧,不知说什么好了。 第282章 探望,浴火凤凰 琼华殿。 一个箱子和一个匣子摆在正殿中,青嬷嬷等到公主回来才打开来看。 “殿下,这是卫将军送来的礼物。” 打着哈欠的慕玄月一顿,垂眸看了过去。 匣子里装着不少玉石簪钗,一看就知道是某人亲手雕刻的手艺。 她拿起一根入手温润的黄玉簪子看了看,工艺精进不少,都快赶上珍品阁工艺师傅的手艺了。 再看大箱子里的颜色艳丽毛顺长密的红狐毛皮,就知道这是用了心收集的礼物。 倚琴和烟雨已经惊喜不已的翻看欣赏。 “这毛红色的,真漂亮!” “用这个做围领肯定衬气色,明儿就给殿下的红色斗篷换个围领子。” 两人翻着一箱红狐毛皮开始计划着怎么用。 慕玄月却提醒她们:“先做件白色斗篷出来吧,不久会用到。” 青嬷嬷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卫老太君看来要不行了。 不禁暗叹了口气,公主的婚事要延期了,真是好事多磨。 倚琴和烟雨也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做红色衣服的时候。 两人连忙把红狐毛皮放好,打算明日到库房找白狐毛皮。 深夜难眠,慕玄月想到在御书房时,镇北侯听到自己儿子将要承担重要职务时的震惊和凝重。 表面上看着是担忧自己儿子难以胜任,实际上忧虑的怕不是这一点。 只要深入思考,就能知道镇北侯做为卫府家主的长远之虑。 日后自己也是卫家人,后代子孙也是卫家子孙。 镇北侯所忧虑的,她并不能置身事外的不加考量。 意识到自己终有一日要以另一种身份来权衡利弊,慕玄月叹了口气,翻身睡了过去。 随着开春,持续了一个月的雪灾冰冻有了雪融迹象,开始有灾民领了救济粮返家。 朝堂在元宵节才开始放年假,除了救助司,其他衙门都得以歇息几日。 不用上朝,镇北侯就整日伺候在母亲病床前。 卫老太太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身体沉疴难起,到家后虽然精神头有了些回转,但持续不久。 直到这日有久违的阳光照下窗棂的影子,老太太才撑起精神跟大儿子开了口。 表示想见见明嘉公主。 这要求让镇北侯迟疑了一下。 不是担心明嘉公主不来,而是担忧人来了老母亲又陷入昏睡,日理万机的公主可没有太多时间等。 但老母亲都已经这样,做儿子的不想法子如她的愿,岂不是不孝。 “侯爷,老太太自从知道四公子与明嘉公主定了亲,就想回京来见见了。只是又听说四公子还要为国征战,老太太担心四公子安危才以祈福为重,不敢动身。” 几年前陪着老太太去光州的孤女曲永澜,是老侯爷亲卫的遗孤。 八岁入侯府就一直跟老太太住一个院子,对老太太已经很了解。 她红着眼睛告诉镇北侯:“如今四公子平平安安,老太太放了心,也就见见未来孙媳的念想了。” 这话让镇北侯府再没犹豫,当即答应母亲,马上请公主到府一趟。 老太太虚弱的点点头,闭目静等。 她时日无多,一心为子孙祈求佛祖保佑,如今得以圆满,她死也能死个瞑目。 只盼孙儿娶个好妻,能守护好卫家。 在老太太病床前守着的还有各房的人,曲永澜给老太太喂了几口水就退出了屋子。 出了环廊迎面遇上苏氏,她连忙屈膝行礼:“世子夫人,您来了。” 苏氏点了点头,看着已经长成妍丽娇花的曲永澜,闪了下眼神。 按例问了句:“老太太今日如何?” 曲永澜微垂眉眼回答:“老太太今日精神好了些,跟侯爷说要见见明嘉公主,侯爷已入宫去请公主来府了。” “哦?”苏氏听了挑了下眉眼,“公主要来了啊!” 然后笑了笑又道:“公主虽然过了婚假佳期,但天姿国色,人品出众,祖母见了定然会喜欢。” 曲永澜轻轻的应和了声是。 “你也有二十了吧,你也得为自己考虑了啊!”苏氏意味深长说了句,径直去了老太太的屋子。 目送苏氏不见了人影,曲永澜才缓缓舒出口气。 幸好这府里是侯夫人当家,要不然真不好待了。 补放年假,慕玄月与弟弟复盘了一下这次雪灾应对的不足后,就想着好好歇一天。 结果镇北侯入宫请见,让她以为卫老太君出了什么意外。 待听了镇北侯的请求后,才知道是卫老太君要见自己一面。 她自然不会推拒。 当即换衣动身出宫前往镇北侯府。 镇北侯见公主如此爽快,愈发为小儿子能娶到这么一位深明大义的公主而高兴。 明嘉公主莅临侯府,镇北侯夫人带着家中女眷出来候迎。 礼仪上一点也没缺失。 慕玄月也没拖延,直接请未来婆婆带她去见老太太。 气度从容,温和利落。 第一次见到明嘉公主的曲永澜,意识到世子夫人没说假话。 这般天人之姿的公主,是四公子的佳偶,老太太看到定然会喜欢。 慕玄月在众人的簇拥下,见到了病入膏肓的卫老太君。 年近古稀的老人,气息微弱。 听到曲永澜在她耳边说公主来了,她才慢慢睁开浑浊的双眼。 看到床前站着个容貌出众,贵气天成的女子,老太太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慕玄月靠近过去,俯身跟老太太说话:“老太君,我是明嘉,听说您老想见我,我也想见您,所以我来看您来了。” “还给您带来陛下的慰问,希望您老早日康复。” 卫老太太听到慕玄月的话,艰难的扯出了个笑容,微点下巴:“好,好......” 她盯着慕玄月看了一会,然后动了动被窝里的手,曲永澜连忙探进去把老太太的手拿出去。 老太太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鸡冠色玉镯,赤红飘白处,状如白凤,图案天然,精巧无比,十分罕见。 且玉石质地细腻,光泽透亮。 老太太又动了动手,曲永澜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把老太太的手镯脱下。 恭敬的递给明嘉公主:“殿下,老太太的意思是把这手镯送给您,请您收下。” 慕玄月看到老太太的手从被窝被拿出,就猜到会这样。 身后的卫家的人其实也能猜到。 但还是有人倒抽了口气。 第283章 保管,细心人儿 这浴火凤凰手镯并非卫家祖传宝贝。 而是卫老太君的嫁妆。 这嫁妆来自宛城傅家,老太太是傅家极为得宠的女儿,当年出嫁就戴着傅家这只传了十几世的古物到卫家。 卫家所有人都知道老太太十分宝贝这镯子。 以为她会留给侯府传承下去。 没想到会给了明嘉公主。 明嘉公主身份虽然贵重,但她嫁的是卫家嫡出二房。 日后分了家就出了侯府这一支,镇北侯府这算是少了一样稀罕宝贝。 镇北侯夫人倒是不介意。 老太太的东西,她愿意给谁就给谁,没人能说什么。 但苏氏就难受了。 那镯子她早早就看上了,早年老太太在府里的时候,她还仗着生了儿子试探过。 但老太太装听不懂,没给她。 她以为等老太太老去后,这世间罕见的浴火凤凰镯会落入她手上。 再不济也应该会传到婆母手上。 结果,却给了还没过门的明嘉公主。 这让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装聋作哑的她,难受得手心都攥出了指甲印子。 其他各房的人虽觉得意外,但这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到她们手上,意外过后也没什么不忿。 当家主母都不在意,别人就更不能说什么了。 全凭老太太意思。 慕玄月并没有接这镯子,尽管罕见,但她没有收藏珍品的嗜好。 平日里也不怎么戴镯子,她每日都要批复大量公文,手上戴饰品不方便。 这镯子给她,也只是堆库房里蒙尘。 并非最佳去处。 她委婉的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君的心意明嘉收到,只是明嘉这些年已经习惯双手无物,您不如把镯子留给更合适的人为佳。” 卫老太君听得她婉拒,眉眼动了动,微微摇头。 这镯子之所以娘家会给她戴着出嫁,就是因为傅家怕留不住这镯子。 那时候不知道是谁散发了流言,说得浴火凤凰手镯者,命贵如皇后。 有些人听信了开始不择手段,傅家日夜防贼防到心烦。 作为宛城的低调世家,实在没法,直接找到镇北侯府请求庇护。 两家原本就有些交情,这一来二去的就联了姻。 可以说,傅家与卫家的联姻,是因为这个浴火凤凰镯而起。 她戴着这手镯嫁入镇北侯府,就再也没有宵小敢打主意。 侯府自然是能保住这样的宝贝,但是,再过几十年就未必了。 镜哥儿媳妇的为人,老太太知道,也就不愿把手镯传到她手上。 儿子媳妇都交口称赞的明嘉公主,她看见了。 人老心清,明嘉公主是不是傲慢皇女,气度如何,一眼便知。 她愿意信她。 所以她摇头,表示不会给别人。 曲永澜捧着镯子,一丝不差的说出了老太太的心思。 镇北侯夫人也连忙劝说:“殿下,老太太一清醒就要见您,这镯子想来她心心念念要给您许久了,看在老太太如今这样的份上......” 她说得哽咽了一下,缓了口气才能说下去:“您就替老太太保管着吧!臣妇也希望您能收下这镯子。” 站在人后的苏氏听到婆母这样说话,袖子里手愈发抓得手心发疼。 她想要,不给。 别人不想要,却求着人家收。 这样的差别,让她如何能平静。 看到镇北侯夫人落泪,又看到卫老太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慕玄月略一想就把手镯接了过来。 然后直接套到了左手上,微笑着伸给老太太看:“老太君,明嘉就恭敬莫如从命了,您老瞧着好看不?” 说不习惯手上有物的明嘉公主,却在自己面前把手镯戴上了。 是个利落好姑娘。 卫老太太难得的扩大笑容,频频点了几次头,表示好看。 戴上手镯的慕玄月对老太太施以一礼:“明嘉感谢老太君的信任和喜爱,您老放心吧,明嘉会像您一样珍惜这镯子的。” 了却一事,老太太显而易见的疲了。 她撑着眼皮子再看了明嘉公主一眼,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合上眼没了精神。 “老太太的精神头过了,眼下怕是要昏睡一阵子。”曲永澜解释。 慕玄月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不扰老人家歇息了,辛苦你照料老太太了。” 这女子不是卫府奴仆下人的装束,不管她是谁,能揣摩透老太太心思的,必然是日常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人。 没料到公主会说声辛苦的曲永澜,微微愣了下才惶恐躬身:“民女不辛苦,这都是民女该做的事。” 民女? 原来不是卫府的人。 慕玄月没多问,但出去后镇北侯夫人告诉了她:“那是老侯爷生前亲卫的遗孤,叫曲永澜,八岁时被老侯爷带回府抚养,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去光州也是她跟着去陪伴伺候,是以最懂得老太太的心思。” “原来如此。”慕玄月点头,“曲姑娘伺候老太太伺候得上心,倒是个细心人儿。” 一个细微动作都能留意在眼,并揣测到位,不用心难做到。 “嗯,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细致人儿,就是为了老太太耽误了自个,至今还未出嫁。” 镇北侯夫人微微叹了口气,“老太太一走,就得我为她张罗了,也不知她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家。” 随着她们一起退出院子的苏氏忍不住插了句嘴:“说不定她并不想嫁出去呢!” 没等镇北侯夫人出声,卫三夫人就反驳了:“怎么可能不想嫁,只不过是为了老太太耽搁了自己罢了,澜儿不是那等离经叛道之人。” 然后又转向镇北侯夫人说道:“大嫂,您其实现在就可以给她张罗起来,要是能在老太太......” 不祥话不说,她婉转话语:“要是能给澜儿找个好人家,老太太定能安心许多,那可是老太太带大的姑娘,都跟姑奶奶差不多的情分了。您要实在没空,这事儿我去办也行。” 弟妹对曲永澜的婚事如此上心积极,让孟氏有些惊讶。 不过她倒是赞成尽早给曲永澜找个人家,就让卫三夫人留意留意。 卫三夫人自然应下。 眼睛看向苏氏时,微微摆头让她别乱说话。 苏氏抿了抿嘴,把嘴角的嘲意隐了起来。 这卫家家事慕玄月没掺和,只笑听了几句。 出了内院就看到个挺拔如松的身影背手而立,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一会。 第284章 邀约,羞于启齿 卫离尘已经开始为成立监察机构忙活。 与问棋对接了基础队伍,还要挑选几千人进行密训。 合格者才能留用。 今日听说明嘉公主会到府里来,他就匆忙赶了回家。 万事开头难,他忙,她也忙,不上朝的话要见上一面不容易。 有见面机会自然要珍惜。 卫家女眷们看到自家小子这么积极出现,都捂嘴偷笑。 自家人一笑,卫离尘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很快就淡定了。 他就是想见明嘉公主说上几句话,何必扭捏。 于是他挠了下额头径直上前跟公主行礼:“不知殿下到府,有失远迎。” 慕玄月好笑的看着他,特意赶回来还说不知。 她与卫离尘一样,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大大方方的回应:“无妨,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卫将军今日可是去了京卫营?” “是,微臣去了京卫营,还去了城卫营。” “哦?可有看到好苗子?” “有,但数量不多。” “那就扩大范围去考核,留一定比例招揽地方人员就行。” “是,微臣已经制定详尽计划,不知殿下可否移步一议?” “可。” 卫离尘当即手一伸,做出了请的姿势。 慕玄月跟镇北侯夫人颔首告退,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跟着卫离尘走了。 片刻后,卫三夫人才指着两人远去的方向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大嫂,他们,他们这就一起走了诶!” 都还没成亲,孤男寡女的,怎么就单独待一块去了呢! 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儿子与公主相处场面的镇北侯夫人,镇定了下神色回她:“他们有政事商量,保不准等会还得叫上侯爷一起商议。” 哦,还会叫上侯爷,那就没问题了。 卫三夫人松了口气,孟氏却看着她摇头:“咱们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是该安分待在后宅。但明嘉公主有镇国之责,走到哪,都记挂着国事。岂是我们能用世俗眼光看待的人物,莫要胡乱揣测。” 被大嫂这么一点,卫三夫人顿时意识到自己浅薄了。 不好意思的说了句:“那是,明嘉公主非一般女子,不能以世俗眼光看之。” “也不能以世俗规矩要求之。”比较安静的卫二夫人也不满卫三夫人的大惊小怪。 她虽然惊讶,但没往他处想。 只是惊讶这两人的相处模式。 未婚夫妻似君臣般坦荡又默契,实在罕见。 她捧着手炉子撇了下嘴:“你难道忘了,明嘉公主监国一年,位同君上的地位,怎能要求她跟个深闺女子似的不见外男,那样的话如何与大臣议国事政事。” 卫三夫人连连说是,她确实脑子一根筋了些。 下意识就以寻常思维去评判所看到的一幕了。 镇北侯夫人也感慨道:“若不是明嘉公主挑起大梁,让陛下能御驾亲征,北境岂能有彻底安稳。念着这个也不该把人往失礼之处去想,狭隘了。” 当家主母的话让大家都自省了一番。 小辈们都收起了刚才那副捂嘴惊讶的神色,不再多想。 卫四夫人嘴边挂着浅笑,眼神却有些感伤。丈夫多年前战亡,大儿子也伤残,二儿子十八还不愿定亲,看来要学他四哥晚婚娶了。 不过幸好北边安定了下来,想来以后家里的男丁都能平平安安了吧。 四房与三房都是庶出,三嫂那心直口快的性子她学不来,话多错多,还是少说为妙。 与妯娌们走一起的苏氏,看着两道身影潇洒离开,听着婆母和婶子们的话,抿紧了唇线。 明嘉公主有功绩不假,但非要在她们这些后宅女子面前显摆她的能耐地位,就落了下乘。 侯府的人当睁眼瞎,不过是碍于权势不敢说罢了。 苏氏的沉默,几个妯娌都看在眼里。 其实从老太太把浴火凤凰手镯传给明嘉公主时,她们就有意无意的看到了她变得难看的神色。 大家不说,只是不当说。 前头苏氏回娘家住了一段时日,虽然对外说是回去侍奉生病的长辈,但大家都不是蠢人,多少能猜到些缘故。 这嫂子缺少世子夫人的胸怀,长辈们怎会喜欢。 连她们都不好太亲近,交不了心,心不踏实。 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她们婆母这代妯娌之间无隔阂,拧成一股劲共同撑着卫府。 到她们这一代,怕是没那机会了。 二房的媳妇梁氏和吴氏还有三房的媳妇萧氏,都默契的笑笑不出声。 四弟(四哥)能与明嘉公主成双对是好事,他们如何相处外人就不要多嘴了。 毕竟明嘉公主确实不同于常人。 身份不同,地位不同,能力也不同,岂能以寻常女子的行为标准评判之。 跟着卫离尘走的慕玄月,压根没去想身后的卫家女眷会对自己有什么看法。 听到卫离尘说制定出了详尽计划,就想一听为快。 卫离尘并没有带公主去书房,而是带她去了侯府的花园中亭,煮茶论政。 镇北侯夫人听到说儿子带公主去的是花园中亭,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她一力帮着他们说话,但到底也担心有些人的嘴巴子会乱议论。 现在知道他们在光天白日之下,身边有奴仆穿梭伺候。 她要是拐两个弯还能亲眼看着,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喝着卫离尘亲手煮的茶,听着他娓娓道出计划安排,慕玄月觉得卫家光秃秃的花园子都生出了些景致。 “这么说,三个月后基本就能全面执行监察任务,比我预料的时间短,卫将军......” 慕玄月突然止了口,笑着换了个称呼:“应该称呼你为卫统领了,卫统领的能力着实非凡。” “殿下不如叫微臣的字清羽。”卫离尘身姿板正的端坐着,说得挺认真。 “啊?”慕玄月愣了一下,眨了下眼睛脸上就热了。 因为她当真试着在心里念了一遍卫离尘的表字。 怪不习惯的,有点羞于启齿。 第285章 软饭,奢侈得很 卫离尘看到公主脸色发红,不由轻笑。 继续鼓励了一句:“微臣的表字清羽,殿下可以私下叫。” 慕玄月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羞涩,然后说道:“那你私下也别自称微臣了。” 怪生的。 卫离尘轻笑出声:“好,我知道了。” 转口得挺快。 但慕玄月始终叫不出卫离尘的表字,觉得似乎未到时候,她还是你你你的叫着。 卫离尘也不勉强她,总要有个过程。 他今日能自称“我”就已经是进步。 说明公主并不想在他面前高高在上。 慕玄月举手给卫离尘看:“老太君给了我这个,太贵重了。” 卫离尘的目光只扫了那镯子一眼,就停留在那只凝脂皓腕上。 两息后就连忙移开眼神,清了下嗓子回应:“祖母给了你,你就收着,不用有负担。” 镯子再漂亮也只是镯子而已,再贵重也贵重不过人。 “嗯,虽然我不习惯戴镯子,但我会好好收着的。” 卫离尘记下了,未婚妻不爱戴镯子。 那他就不浪费时间做镯子了。 他又看了眼公主头上的簪钗,看到自己新做的款式已经戴在她发髻上,心里的愉悦更添了几分。 “殿下比前年清瘦了些,如今陛下已经在朝,殿下不如适当的休养下身体,莫要再累着了。” 听卫离尘也说自己瘦了,慕玄月轻笑了一下:“你母亲除夕入宫时也说我瘦了,我已经努力进补,应该有长了些肉,不瘦了。” “还是瘦。”卫离尘记得公主当初的脸是微圆的,如今下巴却尖了些。 看着是更美了,但瘦了就是瘦了,健康比容貌重要。 慕玄月也不和他争论这问题,就笑着道:“那我回去再多吃点。” 卫离尘连忙说道:“要不今日在府里用膳?” “不了,既然出宫来了,我去一趟独味楼看看情况,顺便在那里吃饭。若是你方便,不如随我同往?” 还没有去过独味楼的卫离尘,起了兴趣:“行, 我随殿下去独味楼。” 跟着去,能多相处一会也是好的。 只是这软饭现在就吃上了,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等会我来付账。” 独味楼乃公主名下产业,公主去吃自然不用钱。 他要是不给钱,就是蹭吃了。 他还不是驸马呢,不能吃软饭。 慕玄月却不理解:“为何你要付账?我去独味楼属于公务。” 独味楼虽然是她名下,但现在绝大部分收益都是充入国库。 她偶尔去一次都是为了解经营情况,独味楼会把她的公账算做经营成本,不需额外付钱。 但卫离尘并不了解这些,他只知道,出去吃饭不能让公主花银子。 他还想分辩一句来着,结果公主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哑然了。 既然说到独味楼,慕玄月干脆告诉卫离尘:“日后你与问棋或者其他下属有公务商谈可以约在独味楼,那里都是自己人,保密性强,省银子也省事。” 也就是说,他不单这次跟公主去独味楼是蹭吃,以后还得经常自己去蹭吃。 没吃过也听过,独味楼一顿花费少则十几两银子,多则上百两。 销金窟一样的地方,就算他出身侯府,也舍不得那样花银子。 一顿饭,都够多少士兵吃上干的了。 “等会我就让独味楼给你开个通行令,日后你就能自由出入独味楼三层,那里闲杂人等禁入,方便你们议事。” “......好。”卫离尘还能说什么。 尽管是以公务为由,但这软饭,今天开始他算是吃上了。 等镇北侯夫人收到儿子跟公主去独味楼的消息,人已经离府。 还听说出门时遇上阳哥儿和晖哥儿下学,把俩侄子也带上了。 “这小子谨慎得很,断不会让公主名声有损,你用不着担心。”镇北侯老神在在的笑话妻子坐立不安不够淡定。 孟氏叹了口气:”我哪是担心什么名声,我是担心咱们儿子难熬啊!” 看看,都舍不得公主,跟着人走了。 二十三了,蔫菜帮子都要干巴了还没娶上媳妇。 老太太一去,还得守孝一年。 这可真够小儿子等的。 妻子的话让镇北侯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在小儿子这么个年纪时,孩子都两个了,还有一个在肚子里没出来。 相比之下,小儿子确实耽搁得久了。 关键是他们卫家男儿还有个婚前不收通房的家规。 小儿子确实不容易啊! “那能怎么办,明嘉公主是大雍最为尊贵的公主,成亲仪式关系着皇家脸面,我们不能要求她冲喜出嫁。” 镇北侯叹了口气,要是平常人家还能商量一番。 但皇家女岂能让人家匆匆出嫁,做臣子的哪能开这个口。 镇北侯夫人也知道这点,所以只是私下跟丈夫嘀咕过一句 ,幻想一下。 就连原本准备打通园子准备新房的举动也停了下来。 打算等老太太的事过后再动工。 “盼着有个奇迹,让母亲好起来吧!”孟氏只能这般祈求了。 这祈求镇北侯知难实现,沉声说了句:“我去看母亲了。” 母亲老去,也就他这个大儿子能陪着些日子。 亲弟十二年前战亡,庶弟九年前战亡,另一个庶弟正从北境赶回来,亲妹妹去年去了妹夫任上,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见母亲最后一面。 镇北侯深深的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卫离尘带着两个侄子跟着公主去独味楼蹭了一顿。 听说这一桌吃食就价值七八十两银子,他直呼吃得太奢侈。 几样没见过的食物,单价十两银子以上。 两个侄子狂喝的那什么冬日暖饮,也贵得离谱。 却是冬天极为热销的外售品种。 卫离尘喝了一口只觉甜腻,不理解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爱喝。 不在京都常住好些年,感觉自己跟个土包子似的,吃了个啧啧惊奇。 “殿下大才,不但能治国安邦,就连营生都做得如此风生水起,尘甚为佩服!” 他只懂带兵打仗,还未有其他领域的成绩,都有点惭愧了。 卫离尘的话让慕玄月觉得好笑。 给他夹了块松软的糕点安慰他:“你的功勋满朝堂也没几个人能及,你也了不起。” “对,四叔你最厉害,祖父说你打鞑子比他还厉害!”吨吨吨喝着暖饮的晖哥儿,抽空插了句嘴。 阳哥儿连忙瞪了他一眼,小声提醒他:“忘了哥哥说的了吗,我们要装我们不在的样子。” “哦。”晖哥儿应了一声,捧着竹筒转了个方向继续喝。 假装他不在场了。 第286章 软饭,黑心店铺 卫家两个孩子的对话,让慕玄月忍笑不已。 卫离尘略有尴尬的笑着,摸了摸两个侄子的脑袋,“他们也没来过这里,这回要吃撑了。” 他们家的人不会到这里花银子,家风如此,超出正常花费会心疼。 “无碍,只是喝的这暖饮撑些胃,上趟净房肚子就空了。” 慕玄月告诉他们天子在南水乡时就经常喝撑肚子,一般都是出去溜达一圈上个净房就解决了。 阳哥儿和晖哥儿听了,都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原来陛下也爱喝这暖饮,那他们多喝点没关系。 慕玄月知道勋贵豪门的家中子弟,大多都过得奢靡。 如卫家这般低调不奢华的人家不多。 秉承家训低调是一个原因,最主要还是要镇守好北境,就要不断投入,而朝廷逐年削减的军资让卫家不得不私下贴补才能稳定军心。 但这种局面以后都不会再有。 慕玄月吩咐烟雨:“你去厨房看着搭配些吃食和暖饮,配送去侯府让家里人都尝尝。” “是,奴婢这就去。” 没等卫离尘阻止,烟雨就闪身出了包间。 “殿下,使不得,这太破费了。”卫离尘有些发急。 府里不少人,除去那些在军中还没回来的,家里都有近三十口人。 这么多人,多少东西才够吃够喝,一顿怕不得花大几百两银子。 侯府不是花不起几百两银子,但把几百两银子花在一顿吃喝上,他们家会觉得不应当。 堂堂侯府的贵公子,竟然为点吃食这么紧张,慕玄月暗叹了口气。 卫家不奢靡的家风,其成因对于皇家人来说都该惭愧一番。 慕家的江山,要卫家出人出力又出银子去保护,先帝不脸红,她脸红。 “独味楼经营的是特色,是绝无仅有的配方和手艺,其成本......” 慕玄月让卫离尘伸头过来,卫离尘没多想的把脑袋伸了过去。 却瞬间就僵直了身体。 靠近过来的磬香和耳边拂过的温热气息,让他脑袋钝了一下。 晕乎了神思。 公主刚才附耳说了什么? 哦,说不到售价的十分之一。 什么? 不到售价的十分之一? 他登时瞠大了眼,惊讶无比的看着公主:“利润竟然如此......” 高! 简直...... 不能说黑心,这是未婚妻的店铺。 卫离尘以拳挡嘴,难以置信到发笑。 独味楼竟然如此赚钱,怪不得这两年朝廷能对军中越来越大方。 有个财源滚滚的独味楼,还有珍宝阁,还有其他明里暗里的营生,国库满当有望。 这是“劫富济贫”的好场所,赚得好! “所以你不用有负担。”慕玄月笑着说了句。 “行,我知道了。”卫离尘也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松了口气。 这商业秘密不能泄露,回家都不能说。 当镇北侯府接到独味楼送来的各种没见过的吃食时,一府的人都惊讶了。 不怪他们没见识。 皆因家里不允许他们奢靡花费,如非必要,他们都不会出去外头大肆挥霍家财。 他们镇北侯府也不靠豪奢花销来支撑门面光彩,习惯了中规中矩的生活。 现在收到明嘉公主让人送来的独味楼吃食,大家都集聚一堂的吃个新奇。 沸腾鱼、 火焰鹅、咕嘟鸡、香橼鸭,都是从未见过的烹饪做法。 独味楼的小二给他们摆好桌后,一顿有所准备的后续操作,不消一刻钟,热腾腾又香喷喷的一桌菜就齐活了。 看得大家都惊讶连连,眼界大开。 再有花样各异的糕点和冬日暖饮,让家中听过却没吃过喝过的小辈们尤其兴奋。 这回总算是尝到了这些有名的贵玩意了。 就连卫老太君也得儿子喂了几口甜甜的暖饮,喝了个新奇。 等卫离尘回到家时,却被家中长辈训了几句。 说他吃软饭就吃软饭,怎能自个吃了还让家里人跟着吃。 这不应当。 特别是那么贵的独味楼的东西,更不应该。 卫离尘挠挠头,没解释。 只说了句:“公主的心意,慢慢习惯吧!” 这话说得,就是这软饭以后还有得吃。 大家听得一愣,然后就哭笑不得起来。 公主的心意,确实不好拒。 卫三夫人笑着说了句:“那咱们家这算是现在就享受起家有驸马的好处了。” “可不是,要不是公主,我们哪能吃上独味楼的东西,这回可是长了见识。”卫二夫人也忍不住说道。 “今日这俩家伙才是长了大见识,都跑独味楼去了。”孟氏笑拉着两个孙子问他们在独味楼吃了什么。 阳哥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晖哥儿就在旁边摸肚子打饱嗝。 吃得太饱,撑得慌。 林氏担心儿子积食,要给他喝山楂水。 晖哥儿不喝,“公主说了,去趟净房肚子就空了,不碍事。” 苏氏听得皱眉,让林氏继续准备山楂水,“怎么不碍事,吃多了肚子难受岂是上趟净房就能好的,一定要喝山楂水。” 公主都没照料过孩子,误导孩子要是闹了肚子难受的是孩子,真是不懂装懂。 嫡母的话晖哥儿不敢违抗,瘪着嘴不做声了。 阳哥儿却拉着他手就走:“消食最好的办法就是活动活动,走,哥哥带你去甩马鞭。” “好,我们去甩马鞭取咯!”晖哥儿当即高高兴兴的跟着哥哥走了。 山楂水那么难喝,他真不想喝的啊! 儿子又当众扫了自己面子,苏氏气恼在心,却不敢说他什么。 婆母说过,不用她再管教阳哥儿。 现在公婆都不出声,就是觉得公主说的都是对的,赞同阳哥儿他们不用喝山楂水。 自己要是坚持,只会惹恼公婆。 被送回娘家一次的苏氏,到底识得权衡了些,闭嘴了。 大儿媳不满公主的那点心思,镇北侯夫人岂有听不出之理。 不过她没说什么。 大儿媳若是做得太难看,阳哥儿如今自己都会兜回局面了,她用不着太担心。 看小儿子跟弟弟们说笑,就知道他也没当回事。 这就行了。 想要家里和睦,就不能过于苛求。 大儿媳若是还不肯改变的话,日后自有她的苦果。 第287章 婚期,秘药旧事 年假结束,京都城外的灾民少了许多,但还有一些滞留着没走。 慕玄月翻着灾民的去留记录,听静仪公主说着城外灾民的情况。 “有些是确实路远,想等雪全部融化后再走,有些却不是,这些滞留人员朝廷要做好应对。” 随着灾民减少,许多设置粥棚的人家都结束了救济。 也就救助司和几户皇亲勋贵还在坚持着施粥。 赈灾的收尾阶段,也是不可忽视的阶段。 灾后积极回家的灾民,基本都是想着尽快重整家业的人。 这些人不会因为一时困难就依赖上朝廷,而是得到朝廷帮助熬过难关后,会想着自己努力从头再来。 但有些人却会因灾生赖。 特别是那些家中有人为大雍牺牲了的,抱成团有了不当想法。 慕玄月明白静仪公主的意思。 她想了想说道:“雪融后,看还有那些人滞留,若是有人用军烈来敲诈朝廷,此事不能容忍。” “我会派人留意他们是否还与城中有所联系,江家弄出来的流言虽然已平息,但我看他们找的都是家中有壮丁入伍的人家,只怕还有后招。” 静仪公主点了点头:“这方面要靠你派人去查了,我们救助司目前能做的已经做得差不多,挺累的了。” 雪灾发生后,救助司全体人员都没有歇息过,可不累坏了。 慕玄月笑着安抚这位十分用心为朝廷分担事务的姑婆:“可以安排人轮着休沐了,姑婆您把陛下的奖赏发下去后,也歇两日吧,别累坏身体。” 救助司的辛苦,大家有目共睹,获得的朝廷嘉奖也比较丰厚。 救助司多是富贵出身的官员,对财帛不是很在乎,但朝廷的嘉奖是荣耀,得之可谓是光宗耀祖。 静仪公主想到陛下御赐下来的奖赏就乐了:“好,我是该好好歇两日了。” 说完公事,静仪公主问起私事:“明嘉,听说卫老太君要不好了,是否属实?” 镇北侯的老母亲病重回京的消息在京眷层已经传开。 慕玄月知道这位姑婆是出于对自己婚事关心才有此问。 就如同太皇太后一听说,就急急的来问她婚事该如何办一样。 “属实,太医原本预计撑过正月都难,这两日又说老太君能多撑些天,镇北侯府已经在为老太太准备后事。” “哎哟!还真是如此啊!”静仪公主顿时惋惜不已。 “这可整得你的婚事都不好办了。” 慕玄月不在意的道:“有什么不好办,迟一年而已,无碍。” 静仪公主皱眉了,“什么无碍,你知不知道迟一年会影响多少事?” “能影响什么?”慕玄月奇了。 看明嘉公主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静仪公主急上了。 “你本来年纪就不小了, 迟一年就晚一年生娃,你晚一年生娃日后就晚一年做婆婆,也晚一年抱孙子。你看,耽搁多少事。” “.......”还能这样算? 慕玄月有些失笑:“哪就想到那么远去。” “就是要想啊,但凡你不是生在皇家,就得有人在你耳边提醒你这些了,女子从嫁莫要晚。” 这话说得让慕玄月不明了,“姑婆您这是何意?怎么不说明白些?” 晓得没人跟这侄孙女提过,静仪公主就解释开了。 “一般人家遇到家中老人撑不住,子孙辈又年纪到了的,大都会事急从权,在热孝期把事儿办了。” “如此既能让老人走得安心,也不耽搁女方花期,这是合乎礼俗的办法。” “但皇家女没有迁就臣子家的先例,也就没有公主会在男方热孝期时嫁人。” 慕玄月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因为她是公主,身份贵重,卫家即使想要在热孝中办事也不好跟天家开口。 “那姑婆您的意思是?” 静仪公主自然知道这侄孙女一点都不急。 倒是他们这些长辈看着急。 她谨慎问道:“若是卫老太君有这个期盼,你可会顺了她意?” 这问题慕玄月没想过,就拧着眉头想了一会。 然后问:“ 礼部那边在准备陛下的婚事,真有这个需要是否忙得过来?” 静仪公主一听就笑了:“陛下三月中大婚,按你说的老太君还能撑到二月,百日热孝期看着能到五月,这跟原定的婚期就差一个月,紧着点操办应该能办妥。” 慕玄月点点头:“若是这样,卫家有这个想法的话,倒不是不可行。” 反正原本就是今年要成亲的,她不介意在热孝期办婚事。 “不愧是镇国公主,明嘉你真是个豁达人儿!”虽然有所料,但静仪公主还是挺佩服侄孙女的心胸。 做为长辈她自然希望明嘉公主能早日成亲,毕竟真的年纪不小了。 用晚膳时,慕玄月跟弟弟说了这事,天子听了只说可以考虑。 毕竟皇家女在热孝期提前出嫁,终归有点自降身份去迎合的意思。 他不想自己的姐姐被人看轻。 再恨嫁也得有皇家女的排场。 这可不是四年前的处境了,他姐这次的婚事不能马虎了事。 所以他没有马上支持在热孝期提前出嫁的礼俗。 “若是卫家有心,就尽量吊着老太君的命,延长点时间,如此原定的婚期就在热孝期期间了。” 如此一来没提前,也没延期,一切照常操办即可。 慕玄月有些无语的道:“太医要是能延长老太君多一个月的寿命,他们能告诉我们只有十天半月的时间么。” “这你就不懂了。”天子告诉他姐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能让这种沉疴难起的老人吊一口气的法子不是没有,就看他们忍不忍心。” 这话让慕玄月皱了眉头,这一听就是邪门歪道的法子。 “你不要皱眉,当初老头子能撑过了年,还是靠秘药延续那口气的呢。要不然不是大年三十就是大年初一,他就得让我们为他披麻戴孝了。” “那样的话,我多少得担点当场气死老头子的名声。我惜身,那晚告知他那儿子做的孽后,就暗中让人给他喂了药吊命,让他多撑了些日子。” 弟弟的话让慕玄月相当震惊。 饭碗都放下了下来:“你给他吃了什么秘药?” 这事儿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第288章 如期,天子下聘 (两章合一章) 这事儿本来慕玄度并不想给他姐知道。 现在提了头也无所谓瞒着了。 就告诉她:“是一种对常人有毒性对病人却有激发生机作用的药。” “这药还有别的副作用吧?”能让人活,又不被大众所知,慕玄月猜定然不仅仅是因为名贵或者难得。 天子点头:“用了的人气儿是喘着,但身体会比没用时痛苦。老头子愿意忍,我就给他吃了。” 慕玄月沉默了,她没想到弟弟背着自己还干了这事。 不是说不高兴弟弟瞒着自己。 只是觉得什么事都有两面性,东西也是。 “ 这事儿你不要在镇北侯面前提。”慕玄月提醒弟弟。 “我不希望因为婚事让一个本就病重的老人再多层痛苦,她跟老头子当时情况不一样。” 弟弟上位第一年他那么做,有稳定局面的需要。 但现在不是那么个情况,所以无需强求。 再说她并不恨嫁。 天子慢悠悠的道: “我也没有马上认可热孝期成亲这事。” 但若是卫家人有那心,他也不会说什么就是。 这种秘药镇北侯府的人确实也知道。 但并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过。 生老病死,尽了人事就顺其自然。 至于影响到子孙婚事,那也是没办法之事。 让本就病体沉重的老太太多受罪来延长咽气的日子,做子女既于心不忍又舍不得让她就这么没了。 总之,也是左右为难之中。 但老太太自从见过明嘉公主后,就亢奋了几日。 且喝了独味楼的暖饮,精神头似乎回转了些。 卫离尘在独味楼放了张银票,就每日打一竹筒的暖饮回家,让祖母慢慢喝。 卫老太君熬过了二月龙抬头,精神又开始萎靡下去。 独味楼的暖饮都不顶用了。 昏睡几日后,卫老太君就叫了大儿子和几个儿媳妇到跟前说了遗愿。 她希望嫡孙跟明嘉公主的婚事能如期举行。 也希望女儿能赶在她咽气前见上一面。 也就是说,老太太心知自己要熬不住了,做出了不容家人忤逆的决定。 吃秘药,做一个月活死人再咽气。 如此,原定的婚期在热孝期内举办,不损皇家面子。 也能让女儿不留遗憾。 镇北侯红着眼睛入宫求见天子。 天子并不意外这一出,卫老太太的嫡孙都二十三了,她能安心闭眼才怪。 这日慕玄月并不在皇宫。 她到城外去看那些雪融了都还没离开的灾民。 这些灾民仗着家中有军烈,要求朝廷给予补偿安顿。 也就是说朝廷给了救济粮还不行,还得给银子他们重新起房子。 这要求慕玄月自然不会答应。 她看着这些披着朝廷分发的冬衣的灾民,严肃说道:“战亡将士都有抚恤金,抚恤金就是朝廷给予你们的补偿,你们不能因为受灾就多要一份补偿,这于情于理都不合。” “但朝廷会督促当地衙门对军烈家眷给予一定优待,比如减税,比如优先供给参薯种子。你们若是努力肯干,今年年底就能吃饱饭,何必在这里耽搁春种时间。” 明嘉公主的话,让有些灾民马上动摇了起来。 减税,种亩产两三千斤以上的参薯,对普通百姓来说都是难得的机会。 在这里赖着不走,为的也不过是得些好处。 现在朝廷不会再给银子,那不如回家忙活起来。 都说明嘉公主位同天子,她说的话就代表天子,金口玉言一出,岂是他们闹一场就能如愿的事。 这样闹闹就能成的话,天威何存,律法何存。 有灾民醒了脑子。 但无赖性子想的却是好不容易见到天家人,无论如何也该薅点羊毛再走。 “可怜我的儿啊!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了大雍抛头颅洒热血啊!死了家里遭了灾都没人管啊!早知这样就不该让你们去送死啊!” 一位老妇人坐到地上开始拍腿哭喊。 随着这位妇人的坐地赖哭,陆续有灾民跟着大倒苦水。 哭诉没了家中顶梁柱,家不成家难以为继。 慕玄月看着这场面不是没有触动。 大雍征战乌古两年,牺牲了不少壮丁,但国家要崛起,这样的牺牲就在所难免。 为了帮补那些失去儿子丈夫的家庭,她已经很努力的提高大雍将士的抚恤金。 以前普通士兵的抚恤金只有十两银,乾泰年后,抚恤金已经加到了二十两银子。 涨了一倍,朝廷已经尽力。 大雍强盛需要一个过程,没有一蹴而就的事。 百姓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她并没有很多时间跟他们解释。 “今日离京回家还有救济粮可领取,明日离开取消救济补助,若是还滞留到后日,当流民处理。” 这是她给出的最后通牒。 地下哭闹着等天家妥协的灾民听得一噎,就这? 没等他们加大力度去闹,明嘉公主就招手让身后的卫兵分散看着这批滞留灾民。 然后肃声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朝廷对阵亡将士的抚恤以及天灾救济有严格规定,不是谁哭闹一通就能更改。” “尔等趁早离开,回去自力更生还有机会东山再起。若是滞留不走,莫说误了春耕耽搁收成,还得罚银加税,取消所有优待。” 灾民们没想到银子没捞着,还得受罚。 当即有胆子小的灾民抢先跑去救助司的帐篷领救济粮走人。 剩下还在犹豫的,被卫兵们一包抄,也吓得胆儿颤颤的了。 谁说闹一闹就能让朝廷发银子的,是谁? 白白耽搁这么些天,害人呐! 考虑到救助司的性质,慕玄月今日亲自来处理城外滞留灾民的问题,如今看着这些灾民松动离开,也算解决了这事。 后续的跟进帮补就由各地衙门去负责了。 她正要转身回宫时,灾民圈里有人抱着孩子跑了过来大喊:“公主殿下,求公主殿下救命!民妇没活路了,民妇回不去家了啊!” 倚琴和烟雨连忙把人拦下。 那妇人瘦得皮包骨,抱着的孩子也皮包骨,跪倒在地哭得凄惨。 “怎么回事?” 慕玄月看向救助司的人。 负责管理灾民的救助司副使连忙跑过来恭敬回话:“这是唐州河县的灾民,她家男人去年牺牲在北境,与那几位灾民是一家人。” 他指了指刚才最先哭闹的老妇人:“那是她婆婆,听说领了两个儿子的抚恤金后就把这个儿媳赶出了家,没分田地给她们。” 这对母女经常领了救济粥会被婆家人抢去一半,受不住这种欺负后就哭着把家里事儿都抖落了出来。 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那老妇人连忙跳出来辩解:”我养大的儿,他们死了自然抚恤金归我,这婆娘不检点我才赶她出家门,这破烂货没资格分我家的田地。” “没有,我没有不检点啊!” 抱着孩子的妇人哭着说道:“是婆母你看我生的是女娃,你嫌我没给娃她爹留后。你泼我脏水就是不想给我们饭吃不想给地儿住,也不想分田地给我们,你这是想逼死我们娘俩啊!” “放屁,你生个赔钱货你还有脸要田地......” “啪!”的一声,老妇人被烟雨直接扇了一个大耳光。 她怒骂老妇人:“女娃是赔钱货,那你这个老赔钱货是不是赔死你爹娘了?” 习惯在儿媳面前威风的老妇人,瞬间被打灭了火焰。 也不敢坐地耍赖,捂着被打得火辣的老脸求饶:“是草民,是草民无知。” 这女官是女娃,公主也是女娃,她若是说错一句,只怕就不是挨巴掌了。 嗅到危险自觉瑟缩起来。 烟雨还想踢这欺软怕硬的老货一脚,被倚琴拦住。 曾经被家人视为赔钱货卖掉的她们,听到这老妇的话自然火起。 但一巴掌够了。 没得费那劲脏自己手。 慕玄月看了那跪地装弱的老妇一眼,对那对瘦成麻杆样的母女说道:“军烈遗孀可以在救助司申请帮扶,可迁徙可立户,只要能吃苦能干活就无需仗人鼻息吃饭。” 大雍那么多新打下来的疆土,正需要人去耕种,何必坐等苛待致死。 树挪死,人挪活,有勇气反抗就该有勇气到新地方去谋生存。 那妇人听到公主这般说还不太明白意思,犹疑着抹眼泪。 倚琴跟她解释道:“既然你婆母对你不好,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立户谋生,救助司会给你安排。” 妇人一听,惊喜不已:“真的吗?有田地分给我耕种吗?” “有的,没有银子还可以预支各种种子,有收成了再还给朝廷。” 妇人听了高兴的一个劲磕头:“公主的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我也要单独立户。” “我也不回你们家了,没了我男人,你们都欺负我跟孩子们,我也要分家单过。” “走,我们也另谋生路,就算死在外头也不回那三寸地地争死争活了。” 被不仁义婆家苛待的军属遗孀,纷纷拉扯着自己的孩子,要与夫家人分开单过。 这样的场面有点出乎意料。 仗着有公主在这里为她们做主,平日里受气不敢反抗的小媳妇们都大起了胆子。 男人没了,家没了,日后还不知道要遭受公婆和兄弟妯娌们的多少苛待。 还不如趁机立户单过,有田有地自己拼。 甚至有些男人还在但不想在与公婆兄弟妯娌过日子的,也生出了借机分家的意思。 慕玄月让救助司的人过来把这些人带走。 至于那些吵吵闹闹她就不理会了。 回到宫中就听到她的婚事会在六月初三如期举行。 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镇北侯说他妹妹在徐州正赶回来,老太君想见女儿最后一面,所以也要撑着一口气等。” 老太太要咬牙忍着病痛多撑些日子,最主要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慕玄月听了暗叹,没说什么,药都已经吃了,难道还能为了减少老人痛苦而用手段让她早日咽气不成,没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何况老太太还有让她女儿不留遗憾之意,她更不能说什么了,她配合就是。 她跟弟弟说起城外这批灾民的情况。 “朝廷关于这方面的政令普及落实不到位,让这些军属遗孀一无所知,得想法子让更多的人知道才行,如此对新疆土纳民推耕才有效果。” 天子听了点头:”救助司没有利用这次灾民集中做些这方面的鼓励,有点失策。” “天灾虐人,赈灾累人,救助司人员不足,不能怪他们顾此失彼,各级衙门没有做到位是主因。” “成立了御侦卫就好了,怠政者削官了事。“天子轻描淡写的背后,是对大雍尸位素餐的官员的深恶痛绝。 占着茅坑不拉屎,那就把屁股起开。 让真正有抱负的人坐上去,大雍才会有早日强盛的一天。 他把一个折子扔给他姐看:“天灾导致各地粮价翻了数倍,得想法子打下去。” 慕玄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关系民生的,都是大事。 “还有,江太妃病了听说断食求她两个儿子回来。”慕玄度把太皇太后派人来禀告他的话转告给他姐。 慕玄月皱了眉头。 “她这是因为江家的事在闹?” “应该是,那两兄弟剿匪从去年剿到今年,也该回来了。” “你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天子轻笑:“他们什么反应都没用,我是怕他们剿匪不成,反进了贼窝。” 慕玄月也笑:“ 那倒不至于,两个皇叔没什么能耐,但邵宣不是吃素的。” “就怕邵宣压不住要犯浑的王爷。” 这话就有意思了。 “是不是收到什么密报?” 天子卖了个关子,“到时你就知道了。” “嗤!”慕玄月白了弟弟一眼,故弄玄虚。 二月十四,天子下聘日。 一色儿挂着大红绸缎的聘礼从皇宫出来,前头走到朱家,后头还在宫门里。 整个御街都被隆重的皇家下聘场面给震动了。 黄金、白银、金银茶桶、金银盆、绸缎贡锦、文马、闲马、驮甲等一样不少的往朱家送去。 两只大雁是天子亲自打下来的求亲鸿雁。 一出宫门就传到人尽皆知。 沿路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在热切议论天子对朱家女的看重和珍视。 珍品阁外也有不少看皇家下聘场面的命妇贵女。 看到那些丰厚无比的皇家聘礼,再知道鸿雁都是天子亲自打的,都对朱家女羡慕不已。 对女方上心的男子,才会亲自弯弓射雁,以此来表达求娶的诚意。 “没想到朱家女如此有福气,真是人不可貌相!” “还不可年龄!”有人戏谑了一句。 众人绢帕掩嘴的笑了起来。 “人家朱姑娘与陛下有着患难之情,岂是能以容貌年龄这等浅薄看之。”有人轻哼了一句。 随即就有人附和:“就是,一国之母,以贤德选之,朱姑娘的忠孝就连朝中的文武大臣都有赞,陛下大才,岂是看容貌的肤浅帝皇。” 朱槿为父远赴北境,亲临战场,偶遇重伤的天子,侍奉天子由危转安。 这勇气,这胆识,这机遇,这付出,都不是随便一个女子能有能做到的。 天子与朱家女的缘分,说不定没出生时就注定了。 人家的爹可是大雍最为忠义之人,与天子有着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情分。 朱家女嫁给天子为皇后,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这些议论有人听得却是烧心般难受。 眼前十里重聘的皇家礼队,更是刺得人眼睛发红。 第289章 嫁妆,紫藤花树 忠义伯府中门大开,全府喜迎皇家礼队。 天子下聘,朱家自然不能跟寻常人家那样矜持。 而要恭敬接纳。 有丈夫在家,冯氏又请了镇北侯夫人和两位丈夫下属的夫人过来帮忙,还算支应得起来。 住在伯府的何氏也跟在冯氏身边帮忙。 知道朱槿要做皇后后,她整整震惊了一天心情都无法平静。 姑姑家已经足够富贵,没想到还有更富贵的时候。 去大牢探望家人时,她把这事告知了冯家人。 话里自然透出了责怪和不满。 要是家人当初对姑姑和表妹好一些,到了京都又心善嘴甜些,他们冯家何至于会看得到却攀不到这门亲戚。 儿子铁牛虽然得以留在伯府,但要享到他的福,起码还要等十几年。 没有除夕那一出的话,他们现在都是皇亲国戚了。 何氏带来的消息让牢狱里的冯家人后悔到发疯。 没了舌头的袁氏被丈夫狠狠抽打起来,怨她害了他们一家。 还翻出旧账,说是袁氏入门后就一步步让他跟父母和妹妹的关系恶化生疏。 骂她心不正人不贤,祸害他们冯家三代人。 子女也怨恨母亲让他们一脚入了富贵门又被赶了出来。 被打都没子女帮的袁氏,悔恨得只能呜呜呜的痛哭,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朱槿将会是皇后,何氏有想过求一求她,让她跟着儿子在京都生活。 但一想到他们冯家到伯府时朱槿的态度,她就不敢了。 她怕一说,惹恼了朱槿连儿子都失去享富贵的福气。 贪心不落好,她压下了心里的念头。 老老实实的,冯氏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朱槿在自己院子里,跟几个识得的贵女一起,接受着她们的恭喜。 等聘礼单子传到她手上时,她也被聘礼的丰厚程度震惊到。 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国库会不会空了? 然后就有些不安起来。 但这些不安她没显露出来,等宴席结束后,她才跟自己喝得有点多的爹说了。 朱虎听到女儿担心起国库,就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人还没嫁,胳膊肘就有外拐的倾向。 幸好女儿嫁的是天子,担心的是国库,要不然他多少得难受一小会。 笑完了他告诉女儿:“放心吧,咱大雍虽然经历了一场大天灾,但从乌古和西厥捞回来的财富,够陛下娶你十回八回都有余。” 这比喻让朱槿跺脚嗔恼:“爹,您这是什么话,哪个皇帝娶妻还能娶十回八回的啊!” “好好好好,是爹说得不恰当,槿儿见谅哈!”忠义伯说话都带着好心情。 从聘礼就看出来天子够诚心,他做为未来皇后的父亲,不仅仅是得脸。 最主要还是放了不少心。 帝心所向,女儿之福。 知道国库没有因此空虚朱槿就了放心。 等知道家里给自己的嫁妆有多少时,她再次感动落泪。 虽比不得聘礼多,但家里几乎对她倾尽了所有。 冯氏原本不是这么准备的,多少她还想着要留些给儿子将来娶媳妇用。 但朱虎说了,没有女儿,就没有他们如今天伦乐聚的日子,现在挣的全部给女儿也不为过。 儿子才几个月大,等他长大娶亲是十几年后的事,十几年后,难道还攒不够娶儿媳妇的家底儿么。 这么一说,冯氏也觉得有理,就从了丈夫的意见。把家里现有的财产,都整理出来给女儿做嫁妆。 可谓是倾尽所有了。 天子下了聘礼,宫里就开始为天子大婚开始装饰起来。 凤栖宫进行了重新铺瓦粉刷,里头的布置也全部换过。 按未来皇后的要求,不过于奢华,重在实用舒适。 乾泰三年的上半年,大雍前朝后宫要忙活的大事都不少。 因雪灾延后的春闱,推迟到二月十九举行。 京都的热闹,由此拉开序幕。 而卫家的姑奶奶卫宁娴终于从徐州回到京都,连自家都没回就直奔娘家去。 “大嫂,母亲怎样了?”卫宁娴一见到孟氏就带着哭音问。 “老太太意识已迷糊,你赶紧去瞧上一眼。”镇北侯夫人看到风尘仆仆的小姑子也眼睛一酸,湿润了起来。 招呼着一起来的大外甥和小外甥女往老太太院子走去。 卫老太君已经临近油灯枯尽之时,说不了话,也没什么意识,只是还有一口气微微吊着。 看到母亲白发苍苍面容枯槁再无生机的模样,卫宁娴扑倒在老太太床前哭着呼唤母亲。 只可惜,老太太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镇北侯夫人也抹着眼泪,婆母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小姑子要是晚回来几天,说不定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幸好还能及时赶到。 卫宁娴自然知道侄子跟明嘉公主的婚事,也明白自己母亲做个活死人也要撑着的最大目的。 她没有责怪家人,毕竟也让她能见到了母亲最后一面,只是到底心底有些难受。 “我先带孩子回濮家去,明日我再过来陪母亲,我要陪她走最后一程。”卫宁娴擦着眼泪说道。 “赶紧回吧,到了京先回娘家本就说不过去。”孟氏也不留她。 塞了两个红封给大外甥和外甥女。 “你们回家代你们母亲侍奉好你们的祖父祖母,让你们母亲安心回来陪陪你们外祖母,莫要调皮了。” 濮家的一儿一女都连连点头,称有空也会来看外祖母。 这看一眼少一眼的事,小辈们也知道。 濮家原是武将出身,因着人丁单薄,后转为走科举之路。 卫宁娴带着儿女去徐州探望丈夫,目的就是让十七岁的大儿子长点见识,不要纸上谈兵。 好积攒些经历经验,待下一届科考一举得中。 孟氏知道大外甥还是有点贪玩,叮嘱他收心读好书,不要再跟以前那样让母亲操心。 濮方玉脸红点头:“舅母,我晓得了的,这回我肯定好好读书。” 妹妹濮盈盈却对他吐了下舌头:“哥哥你要说到做到,要不然就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濮方玉气笑的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十五岁的濮盈盈躲到了母亲身后。 兄妹俩这一笑闹,把原本悲伤凝重的氛围冲散,卫宁娴哭笑不得的让儿女老实点。 刚把小姑子一家送走,镇北侯夫人就看到自己小儿子匆匆回来。 她连忙问儿子:“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 卫离尘告诉母亲:“儿子弄了几株紫藤花树回来,到时让花匠们把新架的游廊布置一下。” 镇北侯夫人一脸无语的看着儿子:“游廊都还没做好,怎么就把花树弄回来了。” “儿子今日办事经过田家花圃,顺便进去看了眼,就选了几株花树。” 反正都要种的,晚种不如早种。 种好了,说不定六月还有花看。 第290章 心思,入宫去闹 儿子对自己的新房和花园子这么上心,让镇北侯夫人都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婚后住哪里,明嘉公主那边还没给明确答复呢,儿子就忙着美化自己的窝。 万一要是白折腾一场怎么办。 卫离尘却对公主的选择有信心。 “她不会急着去公主府住的,至少要过几年才会去。”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孟氏好奇的问。 卫离尘一笑,却不肯说了。 “娘,我回来就是告诉您一声,等会有花圃的人送花树来,您记得安排花匠种到合适位置,别种错地方。” 云宅他去看过,那里就有紫藤花游廊。 他觉得明嘉公主会喜欢,就想着在自己院子也弄上一个。 “行,我记着了。”镇北侯夫人自然不会置儿子的要求而不理。 等花圃把几株大紫藤花树送到,已经是傍晚时分。 侯府的花匠们连忙在冠云居新划进来的园子里忙活起来。 苏氏经过大花园时,看到冠云居那边热火朝天的搞扩建,脚步停了下来。 正巧曲永澜从正院那头回来,两人在曲桥上相遇。 曲永澜给苏氏行了礼后,让开了身子让世子夫人先行。 苏氏看到她一副恭敬样,笑了一下:“曲妹妹你都是我卫家的半个主子了,何必如此多礼。” 这话让曲永澜微凝眉头,很快就放开。 她不卑不亢的回道:“世子夫人说笑了,我姓曲,是曲家人,承蒙老太君垂怜才得以在她身份侍奉。等老太君仙去,永澜自是要回自己家的。怎算是侯府里半个主子,世子夫人折煞我了。” 她八岁被接入镇北侯府,在这里住到十三岁,然后就跟着老太君去了光州,中间回来过一次。 她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家。 只是那个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且年久失修破破烂烂而已。 听到曲永澜说等老太太死后她就会离开。 苏氏哪里会信。 曲家是怎么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曲永澜的爹不过是祖父的亲卫,曾经冒死救过祖父。 所以在曲永澜失去父母后,祖父可怜她才把她带入府抚养。 这些年无论是祖母还是公公婆婆,都把曲家女当自家人一样疼爱,说是侯府小姐都不为过。 她怎会舍得离开这侯府富贵地。 “曲妹妹这话要是给老太太知道,老太太该伤心了。她把你当孙女般疼爱,你却还当自己是外人,这不应当啊!” 苏氏的话让曲永澜有点不明她什么意思。 到底是想她走,还是想留她。 对于自己不能理解明白的态度,她选择不去多想。 “世子夫人说的是,老太君疼爱我,永澜不该当自己是外人,所以永澜会陪着老太君到最后一刻。” “永澜这就去伺候老太君了,世子夫人您慢走。” 说完,她屈膝一礼,就径直走了。 看着曲永澜离开,苏氏暗嗤了一下。 装什么孝顺,别以为没人知道她那点儿心思。 她甩了下帕子,看了眼冠云居的方向,板着脸扭身离开了花园。 当初她与世子成亲侯府都没有大兴土木,只是把世子原来住的畅和院重新修葺一下就当新房。 小叔子的院子不比畅和院小,如今还划了个园子进去,都比她住的院子要大了。 娶个公主为妻,这侯府都以小叔子为主去折腾。 公婆偏心成这样,到底把大孙子的位置放在哪。 侯府趁着老太君还在,能动工的地方都尽快动手去弄。 免得到时白事一起,顾得这头落那头。 会试一结束,百忙之中的太皇太后就把华平公主召入了宫。 提前给她露口风,说准备在今年这批才子中为魏瑶瑶择婿。 她把有望上榜的几位才子告知了华平公主。 意思魏瑶瑶的夫婿就在几个人里面挑选。 华平公主看了那这几个才子的家境,发现都是普通人家。 最好的一位,也只是五品员外郎家的嫡子。 而且这里头没有世家子弟,都是底蕴尚浅的人家。 “母后,这些门户会不会过低了些?” 她虽然因为自己的经历,希望女儿能嫁到一家尊她重视她的人家,但这不代表让女儿嫁太低了去。 太皇太后听了华平公主的话,并不气恼。 她很坦白的道:“你要门当户对,不是没有,但瑶瑶嫁过去,难免因为你遭受人看轻。” 华平公主的脸色一僵,这话说得,她到底也是大雍公主啊! “你别不信,你已经没有皇家威严存在,害得你的儿女也被人看轻这是事实。” “魏家人仗着先祖的功劳自大自傲,多少人看他们不喜。魏家如今什么名声,哀家不信你不知,好的世家不会与魏家联姻,不好的,你能看得上?” 华平公主再次被噎住。 “在朝中的高官,你觉得人家愿意与你们魏家人联姻?别跟你婆母那样,想太多了。” 提到她婆母,华平公主当即心发堵。 相比女儿嫁去婆母那不成器的娘家,这些才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佳婿人选。 她当即没了异议,说自己先悄悄探查一番,看那个更好一些,到时一出榜就让太皇太后指婚。 太皇太后这才满意点头。 华平公主一回到国公府,就被婆母追问是否太皇太后要给瑶瑶指婚了。 华平公主否认。 但没两天就被婆家知道了太皇太后为魏瑶瑶挑选的人家都是些小虾米之家。 这下子魏家炸了。 魏国公夫人直接闹到了宫里,在慈宁宫对太皇太后不敬起来。 魏瑶瑶哭着去寻求明嘉公主的庇护。 而这时镇北侯府也来人入宫报丧。 卫老太君寿终了。 第291章 不敬,朕能不能 慕玄月先让人准备奠仪送去镇北侯府吊唁,再与哭得不知所措的魏瑶瑶前往慈宁宫。 太皇太后知道魏家一直仗着先祖之功而自傲,但没想到他们会没分寸到如此地步。 竟敢入宫来她这里大呼小叫表达不满,视皇家威严如无物。 若是先帝在位,迫于先帝硬不起来的性子她还会忍着怒火去安抚一番。 但当今天子是什么人。 怕不是正等着魏家犯错好下手呢! 面对魏国公夫人咄咄逼人的嚣张,太皇太后佯装被气到胸疼,扶着额头捂着胸口等明嘉公主到来。 慕玄月来到慈宁宫就听到魏国公夫人大声说话。 “我们家瑶瑶是国公府嫡出贵女,生母是大雍公主,她在宫里侍奉太皇太后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把她指婚给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把我们魏家脸面搁哪里去啊?” 她当即出声问魏国公夫人:“瑶瑶没入宫之前你给她寻摸的是什么亲事?” 看到明嘉公主来了,魏国公夫人敛了些神色见礼回话:“臣妇孙女入宫前我们家还未给她相看人家,殿下可要明鉴。” “哦?没相看人家,那你是直接想把瑶瑶许配出去是吧。”慕玄月好整以暇的坐到太皇太后下首。 眼神犀利的盯着想要否认的魏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原本的心思可是瞒不了人的,华平姑姑怕伤和气不敢多说什么,但你要把瑶瑶许配给你娘家侄子,魏家就有面子了么?” 面对不假辞色的明嘉公主,魏国公夫人心头震了震。 当年能片人肉片儿的明嘉公主,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她嘟囔道:“那只是说过一嘴,臣妇并没有真的那么做。” 慕玄月毫不犹豫拆穿魏国公夫人的心思:“但瑶瑶若是不入宫侍奉太皇太后,你不就那么做了吗。如今你不过是觉得瑶瑶值得你重视了,就要谋个更有价值的亲家而已。” 魏国公夫人不否认这点:“谁不想家中子孙能嫁娶得当,我家瑶瑶出身教养都不输人,为何要低嫁,这没道理的嘛!” “可我不想嫁入高门。”魏瑶瑶红着眼睛忍不住说道:“我想嫁给人好且上进的普通人家。” 门户低点又如何,只要家风好,人品端正踏实,就终有出头的一天。 与其嫁给豪门里无所事事只知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受那些乌烟瘴气,还不如在普通人家里与夫君携手一起谋幸福。 魏瑶瑶的话让魏国公夫人甚是气恼。 她狠狠的瞪了孙女一眼:“姑娘家的婚事都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想怎样就怎样。” 被训一嘴的魏瑶瑶,眼泪又涌了出来,“可我娘也是这意思,我听我娘的就成了,为何祖母要横加阻拦?” 生她养她的是父母,祖母却一言堂的要插手她的婚事,这又算什么。 “你爹不同意你就不能嫁。”魏国公夫人气恼孙女的反骨。 在宫里待久了胆子都雄了,竟然顶长辈的嘴。 真是越学越没规矩。 “呵!”慕玄月听得都气笑了。 “魏国公府的世子不同意,瑶瑶表妹就不能嫁?” 她站起来走到魏国公夫人面前,高半头的她睨视着这位自大到目无皇亲的老妇。 “本宫今日就在这里说了,魏瑶瑶的亲事只能太皇太后做主,任何人都不得干涉,包括她的父母。” “殿下,您年纪小,说话还是要有余地些。”魏国公夫人气急的仰起下巴:“我们魏家虽是国公府,但高祖有话,皇家在魏国公府就在。殿下莫不是以为皇家能管魏家所有的事?” 搬出先祖的她傲然摇头:“太皇太后不能,您也不能。” “那朕能不能?” 慈宁宫正殿门口传来天子威严的声音。 天子来了,装着被气伤的太皇太后想要坐直迎迎,却看到明嘉公主给了自己一个眼神。 她刚动的身子一顿,又歪着了。 魏瑶瑶没想到会惊动到皇帝表哥,有些紧张的跪了下来。 同样没想到天子会到场的魏国公夫人,不敢再倚老卖老。 这位天子可跟先帝不一样,在六亲不认的天子面前,抬出先祖管不管用她不知道。 她自觉的躬身回话:“陛下,臣妇为孙女婚事担忧乃人之常情,还望陛下体谅一二。” 天子哼了一声,招手让他姐坐下,还让太医来给太皇太后看看。 然后眯眼睨着魏国公夫人冷道:“一个居功自傲的臣子之妇,还是居先祖之功自傲,朕不咔嚓你脑袋都好了还体谅。” “来人,把这个对太皇太后不敬,对公主出言不逊,藐视天威的老妇赶出宫去。” 没想到天子一来就这么对自己的魏国公夫人,还没来得及喊冤就被人拖出了慈宁宫正殿。 魏瑶瑶被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起来。 公主仗义,天子威武,竟然把她那难缠的祖母就这么给赶走了。 天子根本没耐心听魏国公夫人喊冤,挥挥手让人带走后,就让魏瑶瑶起来。 “你家的事没那么简单,别跟你母亲似的没点脑子。” 她家的事没那么简单? 魏瑶瑶心跳加速起来。 她连忙垂头表示自己会谨记圣训,意识到自己家要遭殃了,内心已经慌乱得不行。 翌日,魏国府夫人对太皇太后和明嘉公主不敬,出言不逊气晕太皇太后的消息传遍朝野。 灵敏的臣子马上嗅出了风向。 不出三天,朝堂上弹劾魏国公府的折子就堆满了天子的御案。 折子揭露魏国公府犯下的不法事之多,让整个朝野都震动。 躺在功劳簿上百年来都傲气冲天的魏国公府,第一次慌了神。 在别庄过着声色犬马日子的魏国公被惊动,匆匆回京质问儿子是怎么回事。 刚与华平公主吵了一架的魏世子,脑子还乱着,跟父亲说话都没了耐心,让他自己去问母亲。 出门都被人回避了的魏国公夫人,这会也恼火着。 看到一个月都不回家一趟的丈夫,哪里有好语气说话。 夫妻两人说着说着也吵了起来。 阖府喧闹。 魏家被朝臣弹劾,抛出来的许多龌龊事都让华平公主震惊又气怒。 关于公公打死平民强霸民妇逼迫为妾的弹劾。 关于丈夫纳妾不够还养了外室的弹劾。 关于魏家各房杀人夺产还偷人的弹劾。 最重要是,魏家跟当初景王与镇南大将军的谋反案子还有着关系。 林林总总,就连历代祖宗曾经欺凌过别人家的事都被扯了出来。 当初兄长提醒过她,说魏国公府外面看着光鲜,实则内里多有不堪。 她却不信,以为兄长不喜魏国公府才那么说。 现在,事实是如此的残酷,兄长说的话没有一句错。 是她,被猪油蒙了眼,为了嫁入魏国公府与最亲的人离了心。 她的人生,被自己的自私与无知给毁了。 而丈夫却还有脸来要她入宫求陛下和明嘉公主压下那些弹劾揭发。 若不是婆母入宫惹恼他们,何至于有这么声名狼藉的一天,何至于让她的子女也跟着魏家倒霉。 华平公主对丈夫和魏家都失望到底了。 她入了宫,求的不是陛下放过魏家,而是要与魏世子和离。 第292章 支招,压寨郎君 镇北侯府有白事,不但京都有头脸的人家都去吊唁一番,明嘉公主也出宫去表示了致哀慰问。 天子因着准备大婚,不宜近白事,他赐下殡葬费千两白银以示对卫老太君的敬重。 早前宗室一位长辈过世,天子只是赐了五百两白银,可见天家对镇北侯府的看重。 慕玄月吊唁回来,还没换好衣裳,就听到华平公主来了。 这位姑姑即使如今有了点改变,但仍然无法让她产生好感。 也就态度冷淡的出来见人。 被静仪公主训过几次的华平公主,知道这位侄女对自己不喜的缘由。 她顾不上计较侄女的冷淡疏离,开门见山的说道:“明嘉,我要跟魏东宝和离。” 慕玄月听到此言挑眉,不是想,而是要,说明决心已下。 果然是这位姑姑的作风。 知道魏家要倒霉了,想尽快脱身保存自己。 她语气平淡的回道:“姑姑您想和离就和离,明嘉是小辈,不宜掺和长辈这样的事。” “我知道,但我想瑶瑶和炅哥儿跟我,留他们在魏家就会被魏家毁了。” “这事我已经跟太皇太后说了,太皇太的意思是需得宗室和陛下出面才行。” “明嘉,我知道你们对我这个姑姑有很大意见。当年是我自私做得不对,但看在你们父王的份上,能不能帮帮姑姑,姑姑求你了。” 难得对小辈低头一次的华平公主,说得哽咽起来。 生养了孩子,才知道孩子连母心。 她不忍自己生的孩子也被魏家那烂泥坑拖累。 慕玄月沉默不语。 有些隔阂并不是你哭几声就能消除。 她可以让华平公主在和离时能带走她生的一儿一女。 但不会用劳师动众的办法。 等华平公主哭不下去,尴尬擦泪时,她才给她支了个招。 “你要和离,魏家定然不会轻易让你带走孩子,他们会把你生的孩子当做护身符。” “但只要你提和离时不要孩子,并表露出脱离苦海重新开始的急切,让他们知道你有另嫁再生孩子的意思,他们就会急。” “等他们知道用血缘掌控孩子比捆在身边更有利时,到时你不要他们还会求着你带走。” 魏家的下场已经显而易见,他们等这机会也等了些日子。 决然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行动。 华平公主身为皇家人,很清楚事态发展成这样她保不了魏家。 不想跟着魏家陨落,唯有及早抽身。 只是带走孩子就得讲究点策略才能成事,要不然动用到宗室和天子,多少会留下些天家欺人太甚之意。 华平公主听了侄女的话愣了许久。 这样反着来的方法能行得通吗,她有点犹疑。 “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陛下可不会为你的事出头。至于宗室,你应该知道他们的态度。” 如此直白的话让华平公主的脸顿时发热。 身为太上皇的妹妹,她本应地位尊荣无比。 可因为她嫁入魏国公府后一直自降身份去迎合他们,宗室的人都对她甚为看不惯。 说不定还等着看她笑话,又岂会费心帮她。 她无路可选了。 “那我回去试试看,若是不能......” “没有不能,只看你自己够不够用心去谋算。” 招已经支了,难道还要手把手的教不成。 长着脑袋不能只会吃喝跟喘气这两样。 华平公主无计,只能一路冥思苦想的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是的,她决心不再回国公府去了。 三月十二,出去剿匪大半年的安王和宁王终于回来了。 为了赶回来参加天子的大婚仪式,这两兄弟可谓是马不停蹄,很是辛苦了一番。 至于剿匪成果,两位王爷在朝堂上都红脸挠头。 慕玄月奇了。 到底剿了几窝贼匪啊。 邵宣出列把剿匪经过说了出来。 去年他们到了夷州一带,开始当地官府看着是挺配合,但剿匪行动一起来,回回都是扑空。 他们就知道当地贼匪窝在衙门都有眼线。 为了行动有效,他们不得不自己进行计划。 但无论他们如何乔装打扮,都很容易被当地人认出,想要获取匪窝情报难度很大。 小打小闹的缉拿了几个小贼窝,根本查不到大贼窝的窝点在哪里。 后来都要入冬了,他们才在当地一户被山匪祸害到妻儿全死光的受害人带领下,深入一处有瘴气的山林,铲除了一百多个作恶多端的山匪。 但几千军兵就除了一百多个贼匪,这剿匪成果太丢人。 就想着在夷州过冬,顺便震慑震慑当地贼匪,好让四周百姓过个相对安稳的年。 结果,宁王逛街不小心被河匪抓了去。 然后安王在救弟弟的过程中也被贼匪掳走。 两位王爷都落入贼匪手中,邵宣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在以死谢罪前他无论如何都要救王爷出来才行,于是他带人追着狡兔三窟的贼匪们四处跑。 从河到山,再从山到河,等他找到两位王爷,两位王爷已经成为匪窝的压寨郎君了。 压寨郎君?! “噗!” “噗噗!” “噗噗噗!” 堂堂王爷竟然被女匪强上了。 朝臣们想严肃的表示同情的,但最后都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音。 就连天子都咧了嘴。 不是他一个人倒过霉,还有人跟他一样倒霉,身心舒坦了。 第293章 女匪,命定缘分 让朝臣们更加意外的是,安王和宁王还把强睡了他们的女匪带回了京都。 邵宣带人捣毁了夷州匪帮清河帮,救出了安王宁王两人,那些贼匪就该全部按律正法了事。 把没点女子节操的女匪带回来做什么。 安王红着脸解释:“那俩女子都怀了身孕。” 都有了他们的孩子,他们下不了手去杀掉。 何况,女匪也不是别人想的那样不堪。 睡他们时都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众臣这才恍然。 原来这俩王爷剿匪剿着剿着就被贼窝里的美色给迷住了啊! 邵宣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出来,至于两位王爷怎么求陛下对他们带回来的女匪宽恕,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散了朝,天子在御书房见了这两位带了女匪回来的皇叔。 “说吧,你们是想怎样?”睡出了孩子就不忍心就地正法,慕玄度理解又不理解。 但他没在朝堂上说什么,只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安王家里妻妾成群,孩子都四五个了,根本不缺孩子。 宁王定了亲还没娶人家过门,就搞个女匪回来生孩子,这是嫌事儿不够多。 安王的意思是那俩姐妹虽然都是清河帮帮主的女儿,但手上并没有沾过血。 且在被清剿中,也起到一定的策反作用。 “你所谓的策反作用就是说服她们的人主动投降?”天子无语不已。 “整个清河帮就四五百人,被邵宣带了几千人去围剿,除了投降他们还能干什么。” 以少胜多的仗以为谁都能打的吗。 安王讪笑。 宁王连忙说道:“其实我们被控制后就有一直在劝他们投案从良,陛下大胜乌古的消息传到夷州,那些贼匪都有点怕。担心朝廷转头就会弄他们,所以,还是承了陛下您的威风才能顺利除了这窝贼匪。” 天子扯唇,会说话也改变不了够荒唐的结果。 清河帮被清剿后,通过审问出来的情报,邵宣又接连除了另两个比较有名的贼窝。 总算是剿出了点成绩。 相比邵宣的能干,两位皇叔显而易见的暴露出他们有多窝囊跟无能。 如今还要为两个女匪说情,也不嫌尴尬丢人。 他看向他姐,想听听她的意见。 对于两个皇叔弄大女匪肚子,又把人带回来的做法,慕玄月也相当无语。 夷州匪患严重,朝廷必须治理。 一旦抓拿归案,头目斩首,喽啰发配边疆,这是律法规定。 不能因为谁谁谁就网开一面,如此的话大雍律法就形同虚设。 除非能戴罪立功。 她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天子没异议。 戴罪立功好啊,给朝廷省好些事。 但安王和宁王都有些发懵,这是要让他们继续接着剿匪? 夷州那地方蛇虫鼠蚁多到让人头大,还有瘴气,苦得很咧! 可为了保住怀了自己孩子的女匪的命,这两兄弟虽苦着脸却没说不愿意。 慕玄月有些意外的挑了眉,那俩女匪是有多漂亮迷人,竟然让这俩兄弟能嚯了出去。 她都有些好奇了。 但没等她打听,江太妃就跌跌撞撞的来了御书房。 一见到自己两个离京大半年的儿子,江太妃就哭上了。 一边哭一边埋怨儿子们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回来还带两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女匪回来,这是想要气死她还是怎样。 江太妃和她两个儿子久别重逢,絮絮叨叨得一时间都忘了这里是御书房。 天子姐弟俩也不打断他们,自个坐到一边看热闹。 两位皇叔想收女匪为妾的话怕是不可行。 不用他们掺合,就有的是人来阻拦。 安王和宁王被自己母妃说教了一通,然后就提到江家所有人被下了大狱一事。 这事让安王和宁王都惊了一跳。 江家落败,没有了通风报信的能力,江太妃深居深宫,想给儿子送信要通过安王和宁王府里的人。 王府的人能不能或者会不会把信送出去,看两位王爷的惊讶状就知道了。 在母妃的哭诉下了解了事情经过后,两位王爷都暗抽一口大气。 舅舅家真是没事找事,这都什么光景了,居然还敢撩天子的虎须。 连他们都夹起尾巴安安分分的做王爷。 还搞什么啊! 陛下留条命给他们,就该老实待着,竟然还妄想制造事端来给天子添堵。 这是嫌活得太长命了吗。 这些年在弟弟不断嘀咕下,对舅舅家当初鼓动自己争位已有所埋怨的安王,在这刻可算是真正意识到弟弟比自己看得明白了。 就舅舅这样看不清形势,对自身处境都认知不足的人,他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们睿智到无所不能。 安王萎靡了神色,“母妃,舅舅他们犯的大错证据确凿,如何能饶恕得了。” 他刚求天子对怀了自己孩子的女匪网开一面,现在又要求天子对造谣生事鼓动灾民暴动的舅舅网开一面。 他没那个脸啊! 宁王更是一声不响。 自作孽不可活,天要下雨人要死,拦不住。 江太妃见两个儿子都不愿为她母家出头,气恼又心急。 但天子没等她跪到自己面前又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套,就让两位皇叔赶紧把人带走。 “你们母子相聚有话回去说,这里是御书房,议政重地,不可妨碍。” 这话已经明显透露出厌烦,宁王连忙对他哥使了个眼色。 两兄弟默契的架起自己的母妃,劝说着离开了御书房。 天子看着殿门口啧啧两声:“剿匪剿出两个多情种来了。” 他摇摇头,继续批折子。 但批复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一些。 可见心情多少受了些影响。 慕玄月用余光看了弟弟一会,敛下眼神。 女鞑子和女贼匪完全没有可比性。 那女鞑子残杀了大雍多少将士,无论她因为什么放过了弟弟,大雍都不可能容下她。 该杀当杀,但女匪可以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内外之敌,不能等同之。 弟弟的立场虽然坚定,但那些经历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情绪影响,她并不清楚。 偶尔问一句,弟弟都是打马虎眼的支吾过去。 她就知道他不愿再提及那段经历。 幸好弟弟重返西北时,朱槿在场,让他平安无事。 慕玄月庆幸的勾了勾唇,这才是缘分! 第294章 喜日,如朕亲迎 桃花灼灼的三月,春意正浓。 京都因为会试候榜的才子众多,比往时热闹。 又因为天子即将大婚,整个京都都洋溢着不同凡响的喜庆。 三月十四的御街就装点起了各种喜庆红绸,以及各种花灯彩带。 并全城戒严,以确保帝后大婚能顺利举行。 宫里鲜花堆满,红绸挽结,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忙碌场景。 让太皇太后看着都不免羡慕几分。 暗暗叨着,不能比,比了会心不平。 朱槿的嫁妆提前三日送入了皇宫,青嬷嬷亲自去给她打理。 来观礼的宗亲们看到那三百六十抬丰厚嫁妆,都盛赞忠义伯府的大方。 这位皇后的母家,以后要不得了啊! 做为天子的亲姐,慕玄月自然也要来帮忙。 来看弟媳的嫁妆是走形式,她转了一圈,和太皇太后一起翻了嫁妆单子就代表天家对皇后的嫁妆有了数。 这些必要程序跟外头人家没多大区别。 只是天家行事更讲究规矩礼节。 三月十六,大吉之日。 天微微亮,慕玄月就起来了。 今天弟弟大婚,有好多事情要张罗。 在倚琴和烟雨的伺候下,她穿上了长公主的正装大服,戴起整套华美头面,并描眉饰粉印丹红。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打扮自己。 弟弟要娶媳妇了,她自然要庄重对待,不能跟平时那样为了方便而舒适简约。 倚琴给公主带上最后一支玉钗后,忍不住的赞:“殿下这么打扮走出去,奴婢估计有好些人的眼珠子要瞪大了,殿下今天美极了!” 看习惯了只薄施粉黛的公主,一下子看到公主上了全妆,惊艳得很。 “我们殿下不打扮都美,打扮起来自然是无人能及,京都第一美人非我们殿下莫属。”烟雨笑嘻嘻的给公主捋平正装大服的袖折,早看得眼睛一闪一闪的发亮。 她们家殿下是越长越明艳动人了。 “就是卫将军看到,他也得眼珠子瞪大。” 这样的吹捧让慕玄月好一阵无语。 “别夸大其词,赶紧弄好了,本宫要与陛下先去给祖宗上香祭告。” 倚琴和烟雨连忙把镶嵌着大东珠的金丝绣鞋拿了过来给公主换上。 等慕玄月去到太庙前殿外,同样穿着正装大服的太皇太后也来了。 还有些宗亲也到了场。 看到明嘉公主的明艳美貌,众人都打趣她要把新娘子比下去了。 慕玄月却严肃摇头:“不可如此说,今日陛下大婚,自然是皇后最美。明嘉不过是庄重出席,并非要抢皇后的风头。” “玩笑而已,明嘉你不必在意。” 太皇太后笑着阻止大家继续拿明嘉公主开玩笑。 天生美貌,无遮绽放而已。 大家平日看惯了明嘉公主穿朝服,自然惊艳她今日的装扮之美。 帝后大婚如此重大的日子,所有人都要庄重应对,不可敷衍。 等一身新衣的天子到来时,也被自己的姐闪了眼神。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满意道:“ 好看得很,卫离尘看到怕是眼睛都不眨了。” 旁边的烟雨忍笑,没想到天子跟自己说了同样的话。 慕玄月再次无语,别人打趣就算了,连弟弟也打趣起自己,真是闲的慌。 “赶紧进去吧,今日仪式繁杂,且有得忙。” 皇家礼仪隆重讲究,这又是朝臣们期待已久的大喜事,自然要办得尽善尽美。 忠义伯府。 朱槿天未亮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 出嫁仪式也繁复得很,还是嫁入皇宫,自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出错。 要离开这个家与父母分开了,朱槿很是不舍,妆容没好就开始眼泪汪汪的了。 “哎哟!新娘子别哭,要忍着,千万要忍着啊!”喜婆喜娘急得不断提醒她不要流眼泪。 嫁皇帝可跟嫁别的人家不同,不允许哭嫁。 哭了就不吉利了。 朱槿只能使劲儿的忍着眼泪。 冯氏同样眼眶红红的舍不得女儿。 她给女儿塞了个匣子:“这里头有大小面值不等的银票子,宫里头使唤的人多,要花的银子也多。你且收着这些,日后要是有需要,就跟我们说,家里能张罗的都会给你张罗。” “谢谢娘!”朱槿抽了下鼻子接过父母的压箱银,努力忍住感动的眼泪。 冯氏用绢帕按了下女儿潮湿的眼睛,笑着说道:“你弟弟现在会爬了,等你弟弟会叫人,娘就带他入宫给你看,让他叫你皇后娘娘。” 朱槿马上说道:“让他叫我姐姐。” 叫她皇后娘娘多疏离啊,跟没血缘关系似的。 “好好好!叫你皇后姐姐。”大喜之日,冯氏没跟女儿辩嘴。 儿子能得皇后姐姐亲近自然是好,但规矩也得遵守,免得落人口舌。 被御史弹劾一次后,冯氏现在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就怕别人拿他们家什么把柄来说道。 平常人家是黄昏出嫁,但皇后嫁入皇宫却是一过正午就得出门。 皇家迎亲仪仗浩浩荡荡来到忠义伯府,由女官宣读了皇帝册文,赐予皇后典册。 奉命来朱家迎皇后入宫的十位宗室命妇,进入内院谒见皇后。 然后给皇后梳起凤髻,才把皇后扶上凤舆。 朱槿只能给父母躬身行礼拜谢养育之恩,不能跪地磕头。 承了天大富贵,却也拉开了身份上的距离。 从此之后,君臣有别。 朱槿上了凤舆,看到位置一侧放着象征皇帝亲自迎娶的玉如意,眼睛再次泛红。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与那个脾气有点坏,又有点口是心非的天子同处一室为夫妻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柄玉如意,脸色微微泛热,心跳怦怦。 凤舆在炮仗声声中离开了朱府,上御街接受沿途百姓的欢呼致敬。 天子上位三年多,终于娶皇后了。 可喜可贺! 林家旁支,林望舒今日没有出街观礼。 自从遇见天子下聘的隆重场面后,她就日夜焚心般难受。 天子明明是先对她有意的啊! 那样的瞩目风光,原本应该属于她的才对。 是因为明嘉公主作梗,才让天子转移了目光。 才让天子与朱家女有了深入接触的机会。 每每想到此,林望舒心里就忍不住的生恨。 第295章 大婚,你累不累 女儿这些日子足不出户的安静,让林二太太以为她性子沉稳了下来。 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儿子身上,忙着为儿子张罗娶媳妇的事。 但今日天子大婚,她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见女儿在窗前认真的做着绣活,看样子并没有被外头的热闹影响心态。 她这才放下心。 “舒儿,累了就歇歇,可别太伤眼睛。” 到底是自己疼爱长大的女儿,看到女儿学会静心养性子,做母亲的就心软了。 不再指责她心高气傲屡犯错误的过往,重新有了些盼望。 只要女儿知道安分才有福至,日后入宫对家里才有一番裨益。 面对态度有所转变的母亲,林望舒笑了笑,看起来相当温娴淑慧。 她已经知道要如何才能让父母对自己好一些了。 “娘,我不累,若是累了我会起身去院子里走走的。”她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绣花针。 做绣活,确实能静心。 她需要这份静心,让自己度过这些难熬的日子。 她等了天子整整两年,她没有回头路,她必须入宫挣一份体面。 林家族人包括自己的父母,曾经对她的不满责骂和冷眼,她都记着。 她会让他们在自己面前俯首认低。 她要让林氏一族求着她拉拔庇护。 总有一天她会扬眉吐气。 在母家,她只要忍过入宫前的这些日子就好了。 看着女儿确实跟以前不一样,性子收敛了许多,林二太太这才放心离开。 等母亲走后,林望舒才扔下绣花针闭目养神。 初始不是皇后又怎样,当今的太皇太后入宫时不也是普通嫔妃而已。 太皇太后都能从嫔妃坐到那至顶高位。 她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林望舒抿了抿唇,重新拿起了绣花针。 把外头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屏蔽在脑后。 轰动京都的皇家迎亲仪仗,由骑着白马的礼兵开道,游城一圈,凤舆才从正大门正德门进入皇宫。 文武大臣都在此恭迎皇后凤舆,然后随同礼队进入隆庆门,直达隆庆殿。 到了隆庆殿,朱槿托着玉如意下轿,接过奉迎使者捧过来的金漆宝瓶,换乘金凤红顶花轿行至端荣门。 明嘉公主率领众人在此恭候。 得以邀请入宫观礼的命妇和贵女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 “来了来了,皇后来了!”看到红顶花轿出现的众人都笑容满面对花轿行礼。 恭迎新娘子皇后凤驾入宫。 花轿里的朱槿左手托玉如意,右手捧宝瓶,心情有些紧张。 她看不见外头,但是能听到明嘉公主招呼人进去的声音。 她定了定神,努力保持镇定。 有明嘉公主在,一切都会顺利的。 金凤红顶花轿穿过垂华殿前往福宁殿。 到福宁殿前新娘子要落轿了,蒙着盖头的朱槿,捧着玉如意和宝瓶在礼官的指引下跨过火盘和马鞍。 顺利到达举办婚礼的地点。 天子就立在福宁殿前,看着穿着吉服的朱槿步步生莲徐徐而至。 他弯唇而笑。 小样,不要他负责,他还不是负责上了。 他困在这无趣的皇宫,她就得陪他一辈子。 看她以后还怎么跑。 朱槿虽然盖着红盖头,但有所察觉天子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心跳骤然加快。 原本还算平稳的脚步,有了一丝羞窘的凝滞。 幸好青嬷嬷安排给她的人很机灵,悄声提醒她注意脚步。 她才咬着下内唇努力镇定自己继续往前走。 上前十几步就与天子站在了一起,放置腹前的手被天子温热的大手牵去,还捏了一下。 朱槿的手微微一缩,却被抓得更牢了。 她只好任其牵着自己进入福宁殿。 宫廷礼乐响起,在宗室长辈和礼仪官的主持下,帝后进行隆重的嘉礼仪式。 共拜天地,顺利结成夫妻。 婚礼仪式到入洞房这一环,天子把皇后牵进福宁殿的婚房后,才发现她一手心的汗。 红绸上都有汗印子了,他暗笑在心。 看这紧张的。 等朱槿坐到婚床上,他非常利落的就把红盖头给掀了。 闷了半日的朱槿,这才透过凤冠上的珠帘得以视物。 抬头就望见天子嘴角带笑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她脸色一红,羞涩垂眸。 双手揪着吉服的袖子有些不知所措。 皇帝的婚房能进入的人不多,除了礼官跟喜婆就是几个宗室女眷。 瑞亲王妃和静仪公主都一脸慈祥笑意,对新人说了一串吉祥祝词。 华平公主做为陛下亲姑姑,也得以跟着进来献上自己的祝福。 慕玄月也笑着说道:“你们俩算是患难与共过,情份不一般。如今得以圆满乃是修来的缘分,该当珍惜。我祝你们螽斯衍庆,如鼓琴瑟共白头!” 帝后都颔首表示谢意。 慕玄月又对弟弟说了句:“母后在天之灵,定会为你高兴的。” 天子知道他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眼朱槿,点头:“我知道,母后说的都是睿智之言,我没忘,你的话我也没忘,都记着呢!” 天子和明嘉公主的对话,对于其他人来说并非打哑谜,多少都能猜出些意思。 能让子女如此铭记在心,把子女教养得如此团结友爱的皇太后,确实能欣慰安息了。 只有华平公主垂下头,有点无脸见人。 都有一母同胞的至亲,有了对比就有了高下之分。 若是当年她没有跟大哥大嫂闹翻,今日她就不用如此自愧。 她的人生也会大不一样。 至少在她想脱离魏家时,做为皇帝的亲侄子一定会为她出头。 而不是不管她,让她自己去谋划。 从被弹劾起就意识到天家容忍不了他们的魏家,现在已经彻底发慌。 不但到公主府求她回去,还说会把那些妾室外室都处理掉。 以后府里都由她说了算。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心软。 但现在,已经名声恶臭的魏府对于她来说不再具备回头的价值。 她也没有力保他们无事的能力。 她只能听从亲侄女的话,想法子让魏家同意和离并让她带走孩子。 华平公主的尴尬无人在意,大家都欢喜祝福帝后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在新房热闹一阵,大家就退了出去。 无需出去应酬宾客的天子,等所有人走后,就直接坐到了朱槿身边。 问她:“你累不累?” 第296章 难看,吃饱再说 天子突然靠近,让朱槿不由自主的绷紧身子, 她小声回应了句:“不累。” 不累才怪,天没亮就起来,一直被人围着转,她的腰都挺得僵硬了。 但皇帝问你累不累,谁敢说累。 她不敢。 天子嗤笑出声,两手后撑的放松下来。 “朕一早起来就被礼官指引着团团转到现在,朕都乏了你会不乏,朕才不信,你就犟嘴吧你!” 天子乏了? 是不是要她给他按一下筋骨? 在北境练出来的反应,让朱槿习惯性就要动手,却发觉头上的凤冠十分碍事。 她连忙指指脑袋:“臣妾先把这个除了。” 说着就自己动手除凤冠,但这凤冠又重又难拿,一不小心就扯到了头发。 头皮疼得让朱槿忍不住的抽了口气。 天子看着她摆弄不下来,就坐直了伸手去帮忙。 两人费了好些劲才把凤冠拿了下来,手段有些粗暴。 朱槿不但头皮遭了罪,被扯落了几丝乌发,就连凤髻都扯乱了。 还穿着霞帔吉服的新娘子,顶着一头乱发,让慕玄度看得好想笑。 玩心一起就把朱槿头上那半散不散的发髻给揉开了。 “脑袋跟个鸡窝似的新娘子,世间只怕就你一个。” “哎呀!陛下,您这是做甚!”没有防备的朱槿被天子这么一弄,连忙捂着脑袋挪躲到一边。 嘴里忍不住说道:“臣妾不得体陛下您也会跟着丢人的啊!” “丢什么人,就我们俩在这里,没别的人看见。”天子心情愉悦的看着她着急。 “难看也是朕一个人看。” 朱槿扁嘴了:“臣妾不想在陛下面前难看。” 谁不想做美美的新娘子呢! 天子就呵呵呵的笑:“你难看样我见多了,不差这一次。” 这话让忙着捋头发的朱槿顿时惊诧:“陛下您在说什么?臣妾怎么难看过?” 她照过镜子的。 她就算没有长得很漂亮,但也不至于落到难看这地步。 天子这话多伤人心! “在北境你坐在马车里打瞌睡,不就是头发生乱还睡得流口水么。呵呵!时不时还吧唧嘴,跟饿着你似的,睡梦还找东西吃。” 天子说出的事,让朱槿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起来。 她完全没想到整日躺在马车里的天子,会注意到自己打瞌睡的样子。 也完全没想到自己打瞌睡的样子是这么的,这么的丢人。 她无地自容的捂起了脸,难为情到带上了哭音:“陛,陛下,臣妾要羞死人了!” 天子大咧咧的道:“羞什么羞,这就羞死了,那朕要羞的岂不是多了去。” 嗯? 什么意思? 朱槿放下捂脸的手,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天子,问:“陛下为何要羞?” 难道陛下打瞌睡也跟她一样流口水吧唧嘴? “朕在北境打嗝放屁你都见过闻过,朕何曾为面子遮掩,整日睡得跟头猪似的样子你不也见过。” 睫毛湿漉漉的朱槿:“......” 做皇帝的真不要面子了么。 “噗嗤!”她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不捂脸,换捂嘴。 想忍笑的,却怎么也忍不住。 放下天子威仪拿自己开涮的天子,扯了扯嘴,一会哭一会笑的,变的真快! “两清了,你可再别哭唧唧的了哈,免得别人以为朕怎么欺负你了呢!” 欺负肯定是要欺负的,但现在还没到时候。 只知道天子这样子没了威严的朱槿笑着点头。 难看就难看,反正天子看过她难看样也娶了她。 说明并不在意她的不得体,那她又何必放在心上。 绾好头发,她挽起吉服大袖要给天子按筋骨:“陛下刚才说乏了,臣妾给您解解乏。” “啊?”天子再次愣住,洞房花烛夜要先给他按筋骨解乏? 要不是知道朱槿的老实性子,他都要多想了。 这是有多看不起他的体力。 算了,一个啥都不懂的女人,生那气也是白生。 “那就按一会吧!“他就势就要躺下去,结果被喜被上的红枣桂圆生果给硌着了。 “怎么这么多玩意儿。” 朱槿也发现喜被上撒了好多东西。 知道这是讨吉利的喜庆物,两人相视一眼就默契的拾捡起来,装到一个碟子里放好。 捡完床上的东西,天子就四脚八叉的躺了下去。 舒舒服服的喟叹一声道:“朕有好一阵没有舒松筋骨了,还是你按得舒服些。” 宫里不是没有会按穴位的内侍,但那些内侍不管怎么按,他都觉得差那么一点。 现在完美舒坦了,他就瘫成大字样任凭朱槿对自己上下其手。 结果按了几下发觉身上的大礼服太过碍事,天子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外衣脱了。 “你也脱了,穿这么多不热吗。” 朱槿不是没在天子面前衣冠不整过。 在北境时,两人同一个营帐,她要在龙榻边随时伺候,大冬天睡觉自然要脱掉外衣。 但现在不是在北境,而是在婚房,两人还在一张床上,一个躺着一个跪着。 这个时候除外衣,朱槿有些犹豫。 天子看到她红着脸的害羞样,咧嘴笑了起来。 笑得腹腔都震动起来。 他越笑,朱槿的脸蛋就越红,羞窘无比。 天子看着她乐了好一会,才坐起来说道:“咱俩都拜堂成亲了,脱个外衣你都为难成这样,那等会要你脱光岂不是要你的命?” “咳咳咳!”倒抽一口气的朱槿,被天子如此露骨的话给呛着了。 她不给天子按筋骨了,缩到了床尾窝着。 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似的。 看都不敢看天子一眼。 结果让她更难为情的是,自己的肚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咕噜噜的叫起来。 声音大到不但自己听得一清二楚,连天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你肚子饿了。”天子笑不可抑的下了床。 “行了,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吃了饭再说什么,朱槿压根不敢去想这话的深意。 她欲哭无泪的就想找个地洞来钻,太丢人了! 可惜婚房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地洞。 让她尴尬到恨不得把脑袋都埋到膝盖里。 第297章 敬茶,帝后奉上 皇帝的新房里头没人敢去闹,但外头却是热闹得很。 福宁殿前的空地,立了戏台子,太皇太后领着后宫一群太妃在吃席看戏。 进宫来观礼的命妇贵女们也陪在左右。 至于男宾客们都在隆庆殿前面吃席,同样有戏台子供观赏。 夜幕降临还有各色烟花炮仗轮番点放。 婚房里的帝后就在这各种热闹声中独处。 慕玄月刻意给他们安排出无人打扰的空间,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好好相处。 弟弟在朱槿面前总是口是心非的样子,已经被她狠狠说过一回。 喜欢的女人更应该好好疼爱,而不是让对方心里难受。 图啥也不能图嘴爽心苦。 弟弟说没忘记她说的话,希望如此吧。 看到闵公公指挥人往新房里面送吃食,她才离开福宁殿。 去御书房批复那些不能滞留过久的折子。 未来几日她都要再次独自处理国事,让弟弟能好好享受一番新婚之喜。 青嬷嬷送公主出了殿门,看着公主的背影消失在宫灯掩映处,才转身回去掌管一殿秩序。 这一夜的皇宫,宫灯长明,烛火不灭。 慕玄月在御书房忙到子时,才疲累的揉揉眉心,舒出口气。 总算把该批复的折子批复完了。 “殿下,歇一下吧,可别累坏了身子。”烟雨给公主端来一碗鸡汤面。 提醒她已经是深夜。 “嗯,忙得也差不多了。”刚好饿了的慕玄月起身坐到榻边,看到榻几上的鸡汤面胃口大开。 喝了几口热汤她才问了句:“福宁殿那边如何了?” 戏台子该散了吧。 倚琴禀报道:“戏台子亥时就散了,那会儿婚房里已经要了两回热水,嬷嬷说一切很顺利。” 慕玄月听了点点头。 无碍,即大吉。 大雍后继有望。 翌日,风和日丽,天色奇好。 慕玄月早早就到慈宁宫请安,并在这里等待新婚的帝后到来。 宗室的女眷们也进了宫,皇家认亲礼自然与民间有区别。 民间新人过门,认亲是新人拜见家中亲人。 但在皇家,除了比自己地位高的太后或者太皇太后能让皇后拜见敬茶,其他皇亲却是要给皇帝和皇后奉茶上敬。 众人等了好一会,帝后才姗姗到来。 穿着吉庆婚后喜服的朱槿,粉黛遮脸也掩饰不住春色潋滟,就连耳朵也羞成了绯色。 明明要早起的,偏偏陛下还要拉着她闹腾一回。 害得都起晚了。 来到慈宁宫看到这么多人在等他们,朱槿一下子就红了脸,怕别人猜到了什么。 但天子完全无所谓。 拉着朱槿就坦坦荡荡的跟太皇太后行礼。 看到帝后气色不错,可见恩爱和谐,太皇太后笑着说道:“凤凰于飞,莫负春光,哀家就等着你们开枝散叶壮大我们皇家了。” 天子爽快点头:“好,朕定会努力让皇祖母早日抱上小皇孙的。” 三年抱俩,他使使劲应该能。 皇帝如此直白坦荡,让大家都忍不住的笑起来。 却把好不容易忍下羞意的朱槿又闹了个大红脸,差点头都不敢抬了。 给太皇太后敬了茶,就该轮到众人给帝后敬茶了。 天子却吩咐青嬷嬷:“拿茶来给朕和皇后。” 青嬷嬷一愣,帝后已经敬了太皇太后茶,还要敬给谁? 看到天子望向明嘉公主的目光,她就悟了。 心里一激动:“嗯,请陛下稍等。” 都说长姐如母,陛下把明嘉公主的付出都记在心里,没有忘记! 众人听到天子的话,开始也不明所以。 反应过来皇帝还要给谁敬茶后,才惊讶住。 天子跟明嘉公主的姐弟情谊,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坐上帝位还能弯得下身的天子,少见。 像明嘉这般出色的公主,也少见。 羡慕者有之,自愧者有之。 但慕玄月却觉得不妥当,面对帝后两人要给自己敬茶的举动,她当即制止:“我受不起,陛下和皇后别折煞我了。” “你受得起。”天子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说道:“朕之所以能成为朕,皆因有皇姐你的全力扶持才能成事。没有你,我做不了皇帝,没有你,大雍不会有今日,也不会有大雍强盛的将来。” 皇帝的话让众人都心头大震。 天子把明嘉公主捧得如此之高,不怕功高震主吗? 然而天子还没说完呢! 他举手制止他姐打断,自己径直说了下去:“大雍的江山,是我与你一起接下来的,日后也是要与你一起扛着。你位同于朕这点,永远不会改变。这番话我一直想跟你说,今日在这里就趁这机会说了。” 慕玄月错愕的看着弟弟,不知他今日发什么神经。 竟然当着这么多宗亲的面煽情起来。 “母妃过世时,我们才九岁,你就代母亲扛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小小年纪就接手云家产业,奔波江南各处做营生,让我能专心学武习艺。至今为止你挣下来的银子都全用于大雍,为达成我们父王和母妃的遗愿心无旁骛,不惜自身。” 天子的话让众人都深受震动。 成大事者,真的是非同常人。 明嘉公主确实为大雍付出所有。 小小年纪就那么能干,还委屈自己顺势嫁人。 做为当时身份不能被人知的皇孙,入京谋事风险之大,谁都能想象出来。 争夺皇权自古以来多是一路血腥。 为了能回归正位,明嘉公主着实做得无可挑剔。 天子说得动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大雍。这杯茶,你受得起!” 他把热茶奉给他姐:“姐,喝茶吧!” 已经听得热泪盈眶的朱槿,也敬上一杯茶:“皇姐,请您喝茶!” 在这样一心为弟弟为大雍的皇姐面前,她甘做弟媳,不以皇后身份凌驾其上。 太皇太后也感动劝道:“明嘉,喝吧,这杯茶你能喝!”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让明嘉公主喝下帝后所敬之茶。 天子记恩,公主值得。 又有何喝不得。 规矩在这一刻被破,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即使有,也不敢逆众吱声。 第298章 外人,帝后和谐 这意外一出让慕玄月略有尴尬。 又不好在此时说弟弟什么。 盛情难却。 她只好接过帝后敬给自己的茶,喝了。 然后只说了一句:“好好过日子。” 前朝后宫皆关系着大雍的安定平稳,后宫安顺,前朝也会安顺。 帝后应下,才坐下来接受其他人的奉敬。 后宫认亲礼一结束,太皇太后就把她代管的后宫掌事权移交给皇后。 作为凤印金册已在手的皇后,朱槿即使有些惶恐,也不能不接。 至此,才算是后宫有主。 虽然天子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个女人,但该管的内廷诸事不少。 已经得过青嬷嬷教导的朱槿,惶恐之下却没有慌乱,谨慎掌起凤权。 帝后新婚要敬天地祭先祖。 一场仪式下来,已经是巳时,然后是皇家的家宴。 宗亲齐聚一堂,祝贺帝后新婚凤鸾和鸣之喜。 因着皇帝大婚,休朝两日。 第三天,帝后才携手到前朝金銮殿上接受文武大臣的觐见。 朱虎看到与皇帝一起坐在龙椅上头的女儿,面色红润,虽略带羞涩但眉宇舒展,可见称心。 他放下了心。 跟着众臣一起叩拜下去,祝帝后龙凤呈祥,永结同心。 还不习惯被父亲叩拜的朱槿,坐在龙椅上不安的绷紧了身子。 直到天子喊了平身她才松了口气。 天子新婚上朝不议政事,亮完相就带着皇后回去过他们的新婚生活了。 留下明嘉公主再次替天子执掌朝堂。 被夺情的卫离尘,家中丧事一办完,就身穿素服继续为国效劳。 这日被代政的明嘉公主在御书房召见。 “刑部这边要议增律法,推行各大新州的治理条例,你兼任刑部刑律官需与刑部官员一起完善相关条例,可有准备?” 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过公主的卫离尘,恭敬的回答道:“微臣结合几大新州特点已经列出二十四条律令提议。” “哦,拿来看看。”未婚夫眼睛灼灼的看着自己,让慕玄月脸色有些微微发烫。 御书房还有别的官员在呢,一直盯着她看成何体统。 被嗔了一眼的卫离尘当即收回了目光,呈上了自己准备的折子。 慕玄月接来翻看了一下,就交给其他人传阅:“这上面有几条跟本宫的想法不谋而合,你们看看可行性如何?” 刑部尚书和左右侍郎连忙传阅卫离尘的律令提议。 这位未来驸马横空兼任他们刑部刑律官,原本他们以为不过是天家给驸马锦上添花的职位。 结果一看人家写的律法条例,不但言之有物还甚为周祥。 在大雍原有的律法基础上,延伸出符合新州特点的律令,比他们这些没去当地了解过的人拟出来的更为合理。 “没想到卫大人不但行军打仗厉害,动笔杆子也不逊任何人,实为大才!” 刑部尚书李威赞道。 他指指卫离尘写的折子:“连字都比侯爷写得好。” 这话让左右侍郎都笑着附和。 镇北侯的字不能说难看,但在文人眼里是真不当看。 因为没什么欣赏价值。 但卫离尘一手笔锋劲道流畅潇洒的瘦金体,很是让人惊艳。 “下官的字不过是尚能入目,当不得大人们如此夸赞。”卫离尘很谦虚。 在刑部,他的官职在侍郎之下,不以统领身份居之。 这也是刑部尚书看他看得顺眼的原因。 按天家授予卫离尘的御侦卫统领的品阶来说,他们属于平级官员。 但因为御侦卫的职能特性,身为统领的卫大人实际上要比他们六部尚书的权力要大。 可以说是他们头顶上的一位监察者,跟左相右相地位相等。 这样的人物,能在刑部摆正职位位置,自然能减少同僚的排斥。 又因为写得一手好字,卫离尘在文官群体里也获取一定好感。 谈论起如何练就一手好字,几人有了话题。 卫离尘在军中一有空闲不是练字就是刻木头雕石头,自然而然就练出了点心得。 手稳,字想难看都难。 这样的训练环境以及过程让几位官员听了都佩服不已。 有恒心的人,果然是在哪里都能练出成就。 打了个岔,几人在御书房里就新州律法条例展开讨论时,气氛就更加和融了。 最终综合意见后,定下了三十六条律法条文,准备扩充进大雍刑律中。 公事一谈妥,刑部几个官员就连忙告退离开。 非常有眼力劲的留下空间给公主和未来驸马相处。 结果刚走了一会,天子就从后宫跑来了。 卫离尘只来得及问公主是否这些天没睡好。 因为他又看见明嘉公主眼底下有了青色。 慕玄月只能笑笑告诉他,这些天需要处理的政事颇多,忙了点。 卫离尘就说有些想法想与陛下沟通。 他是觉得天子新婚都有好几天了,这婚假是不是长了点。 慕玄月明白他的话里之意,刚想解释,就看到几日没出后宫的弟弟来了。 她有些失笑的对卫离尘道:“陛下来了,你有什么想法就跟他禀报吧!” 不过是看陛下怠政才找的理由,这倒是让卫离尘尴尬了。 沉溺温柔乡好几日的天子,大摇大摆的进来开了腔:“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朕为你们排忧解难来了。” 看到天子神采飞扬红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成亲后的日子过得有多美。 再看明嘉公主的脸色,卫离尘最终没忍住。 行礼后就直接问天子:“不知陛下何时才能上朝?” 天子一愣,眼珠子转了转就明白了 “你是嫌朕休假休长了吧?” 他咧嘴笑着告诉卫离尘:“我姐特意给我放多几日假,你别不忿,等你成亲了,我也给你媳妇多放几日假。” 这话说得让卫离尘脸一红,有些无言以对了。 他看了眼装作没听见的明嘉公主,最终对说了句:“殿下睡眠不够,微臣担忧她会再次累病。” 慕玄度一听就看向他姐,果然见到她脸带疲色。 顿时就有些愧疚,“你累了干嘛不说,倒让外人看不下去来提醒。” 外人卫离尘听得抿唇。 暗暗嘀咕着,以后谁是外人还不一定呢! 天子去了御书房,后宫的朱槿有种终于能放松的感觉。 新婚三日后她就搬到了凤栖宫,本以为陛下会回他的紫寰殿居住。 结果根本没有。 陛下不但没回紫寰殿,也没上朝。 日日在她的凤栖宫待着,懒散得跟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似的。 就知道闹腾她。 名堂还说得好听,说是要抓紧时间生娃娃,好让他能早日禅位做逍遥太上皇。 这话让朱槿瞠目结舌之余,又很是哭笑不得。 天子勤恳耕耘,帝后日渐默契和谐,倒是让青嬷嬷心怀快慰。 张罗上各种补品,就等着喜讯降临。 第299章 立誓,抄查公府 御书房的三人,为魏国公府的事密聊。 魏家先祖有过大功,皇家赐予的丹书铁劵能保他们的命,但不保永世富贵。 魏家不但家无勇将能人撑家业,后世子孙还多为败家之人。 本就日薄西山,却还仗着祖上功劳无视天威罔顾律法。 天子忍不下这样的勋贵,慕玄月也看不得他们肆意妄为。 大雍想要强盛,想要海清河晏,就决不能让这样仗着祖上功劳无视律法去作恶的家族继续存在。 之前时机未到他们只能暂时忍耐。 现在机会送到了眼前,自然不容放过。 魏国公府被揭发出来的事,已经引得民情汹涌。 家人被害的苦主,接二连三的出现在衙门口喊冤。 刑部展开了调查,卫离尘也暗下派人监察魏家。 “刑部获取的证据已经足够让他们身败名裂,魏家人也知道这点。他们如今就想说服华平公主从公主府搬回国公府,为此魏世子已经把家中的妾室统统送走。” 卫离尘告诉他们:“魏世子养的外室也被送出了京都,看样子他们不会放弃拿华平公主当护身符的想法。” 丹书铁劵能保命,华平公主能保富贵依旧,这是魏家人的底气。 天子冷哼一声:“又是妾室又是外室,把我皇族置于何地。” 他瞪着卫离尘警告他:“朕可告诉你,你要敢这么对我姐,丹书铁劵也救不了你。” 卫离尘:“......” 陛下你有气就朝魏国公府发去,您朝我干什么。 他看了眼也朝自己看来的明嘉公主,心底一动,当即举手发誓表决心:“臣不纳妾也不整外室,此生就公主一个女人,请陛下和殿下放心。” 嘿! 天子登时乐了:“你要说到做到,要是违反今日所言,朕可不饶你。” “是,臣定会说到做到。” 慕玄月没想到卫离尘会当场立誓,意外之下眸底泛起了笑意。 她慢悠悠的说出一句:“若是这样我也不整幺蛾子,就做你卫家妇。” 卫离尘被公主这样的回应惊呆住,然后就哭笑不得的扶额闷笑不已。 公主说的幺蛾子是他想的那样么。 惊世骇俗到不可思议,这根本就不是明嘉公主的作风。 却被她一本正经的说出来,真是不笑都不行。 “哈哈哈哈哈!”天子已经乐得拍台大笑起来。 他姐真勇,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 慕玄月微微挑眉,抿嘴一笑。 人心换人心,你若真诚我必真心,这是她一贯处事准则。 三月底,会试出榜,京都再次热闹非凡。 太皇太后原本打算给魏瑶瑶择婿的时机,因着魏国公府的闹腾惹出各种问题,只能暂时搁置。 还把魏瑶瑶遣送回魏家。 魏瑶瑶哭着回了魏国公府,屁股还没坐稳,就被家人轮番连哄带吓要她去公主府把华平公主赶紧劝回来。 搬去公主府住的华平公主现在不但不再见魏家人,她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见。 着实让魏家人想不到她会如此狠心。 如今看到魏瑶瑶回来,就想着她也许能让华平公主心软。 但魏瑶瑶出去一趟就回来告诉家人,母亲也不见她。 还让她嫁人不要指望她出嫁妆,她不会给,让魏家人给她准备。 魏瑶瑶带回来的话让魏家人都意识到华平公主不但铁了心要和离。 貌似还想着撇开在魏家生养的儿女,打算找下家重新生育孩子,与魏家断个干净。 这样的局面让魏家人彻底心慌起来。 眼看风声越来越紧,他们府里的人被禁止出京,要配合调查。 要是劝不回华平公主,那他们魏家还能依靠什么? 家中姻亲全都恐遭连累,个个不敢帮腔,魏家无人在朝,根本见不到天子求宽恕。 他们放出去的那些兔死狗烹卸磨杀驴不仁不义含沙射影的话,也因为自己府中各种狗屁倒灶事而起不了大作用。 意识到这回真要完了的魏家人,追悔莫及起来。 魏瑶瑶看到自己哥哥也待在家里不再去书院读书,心里有些着急。 “哥,你不应该歇学,不管家里会如何,你都要把书读好,不能自我放弃。” 憔悴颓靡的魏文炅看着妹妹苦笑:“我们家都要倒了,连母亲都不想要我们了,我还读书来做什么。” 倒台的勋贵是什么下场,还能有什么出路,不用想都知道。 魏瑶瑶张了张嘴,又连忙合上。 府中藏污纳垢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她的认知,她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脱离这样的魏家。 她只能谨慎行事。 “哥,我们家有丹书铁劵,天家不会要我们命的,只要有命在,一切都还有可能。” “什么可能?”魏文炅苦笑摇头:“瑶瑶,认命吧,我们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就我们家里人做的那些没天良的事,还有对皇家的态度,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母亲走得好,她要是不走,连我都要看不起她了。” 堂堂皇家公主,在夫家得不到相应尊重,忍了丈夫有姬妾还要忍外室,活得何等窝囊。 要是这样还舍不得离开,当今天子大刀阔斧下来,绝对不会有丝毫手软。 哥哥的话让魏瑶瑶一脸震惊,“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那你为何......” 她顿住,为何不说? 说了有人听吗? 听了会收敛吗? 别说祖父,就是他们的父亲都不太当他们兄妹两人一回事。 他们除了有嫡出的名分,并不比那些庶出的弟弟妹妹得宠。 母亲的公主身份在过去十几年里,没有为他们加持到什么。 反而因此多次被皇室中人施以白眼。 直到当今天子上台他们的处境才好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因为母亲与天子还有明嘉公主关系一般,大家对他们兄妹俩的态度也是一般。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哥哥能看清情势,又能怎么做呢! “哥......”她心疼的看着哥哥消瘦了许多的面容,眼泪流了下来。 魏文炅也泪光闪烁,无能为力到心发疼。 父亲不像样,母亲也不像样,他心灰意冷,根本没能力保护妹妹。 “瑶瑶,要是我们家被赶出京都,你去求母亲收留你。无论如何你都要跟着她,千万不要跟着我们。” “你要是跟着我们,一辈子就得在烂泥里滚了。只有求得母亲收留你,你还有机会嫁个好人家,知道吗?” 他们的母亲是公主,皇家就算为了他们自己的名声,也会想法子解除掉跟魏家的关系。 只要妹妹能跟在母亲身边就不用吃苦。 他不信母亲会看着妹妹跌在泥潭里不拉一把。 祖母说要把妹妹嫁给那赌徒表哥,母亲都急得把妹妹弄进了宫,没理由因为要和离了就不再管她。 所以他劝妹妹不要放弃,继续去求助母亲。 魏瑶瑶哭着问:“那哥你呢?你不能跟我一起去求母亲吗?” 魏文炅摇头:“我不去,我是魏家的男丁,会影响母亲改嫁过新生活的。” 母亲尽管内里窝囊表面孤傲,但对他们兄妹俩还算好。 既然她现在选择放弃他们,那他就不要去拖累人了。 兄长的黯然和假装坚强,让魏瑶瑶难受至极:“我知道了,若是母亲要我,我就跟着母亲,要是能帮到哥哥,我会帮你的。” 在窗外偷听子女讲话的魏世子,脸色阴沉又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开。 第二日天刚亮,魏国公府就被官兵围了起来。 刑部调查出十几桩命案确实都跟魏国公府有关。 魏国公府在先帝时期与景王还有镇南大将军密谋造反也证据确凿。 天子签发了缉拿令。 并抄查魏国公府。 第300章 仁义,新州记事 魏国府的陨落,在京都造成的影响与之前那些被抄家的豪门世家有所不同。 以前天子一签发抄家令,很多勋贵和豪门世家都会有唇亡齿寒之感。 深怕哪天就被天家盯上薅他们来充国库。 但魏国公府的倒台,却让很多勋贵豪门暗暗叫好。 大雍有三个国公府,除了魏国公府还有忠国公府和安国公府。 武国公府和安国公府不能说多低调,但人家没有像魏国公府的人这般整日拿先祖功劳来说事。 他们的先祖也没有像魏家先祖那么得天家重宠,允了爵位封赏后没有什么大雍在你就在这样让后代子孙腰板倍儿硬的话流传下来。 也没有丹书铁劵保命,如此反而后代子孙都争气些。 他们家中都有人在军中任职,即使能力不出色官职不算高,但多少还算继承了先祖之志。 像他们这样还在踩地走路的勋贵,自然看不惯飘了百年还在空中的魏国公府。 忠国公府跟魏国公府有联姻,如今关系都并不密切。 魏国公夫人,哦,已经被剥了华服的魏家老太太,现在不是什么国公夫人了。 这位在魏家倒台前还不断给娘家送家当变卖的魏老太太,因着把御赐之物也交给娘家兄弟变卖而把娘家也拉下了水。 陪着她被官府缉拿归案。 曾经的魏世子魏东宝再也神气不起来。 这位曾经把华平公主迷得如同中了迷药的美男子,没了锦衣美服加持,如今也是邋遢中年男子一个。 在府里被官府包围时,他急急忙忙把儿女赶出了府。 说是要跟华平公主和离,把华平公主生的孩子还给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魏家人昨夜连夜商量出来的东山再起之法。 唯一发懵的就是被赶出府没人拦的魏文炅。 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被人接上马车后,他才反应过来妹妹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等知道这是母亲的计划时,他抖了抖嘴唇,捂着脸呜咽起来。 魏家其他人全部被投入大牢。 华平公主一直等到魏东宝写下儿女给她抚养,但不能改姓的和离书后,才到大牢里看了前夫最后一眼。 牢里衣衫不整发须凌乱面容脏腻的男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位摄魂夺魄的公府世子。 只一眼,她就极为嫌弃的转身离开。 天家收回了魏家的丹书铁劵,没有违背先祖初衷,犯事留命。 然后驱逐他们离京八百里外居住,无功名功劳不得入京。 天家亦有其仁义一面可见一斑。 魏家先祖是了不起,但后代子孙太过不成器。 如今犯了事,天家没要他们的命,还给他们奋进的机会。 只要他们够争气,日后还是有机会重返京都。 何况,京都还留了一根魏家嫡系独苗。 大雍在魏家就在,天子并没有违背先祖所言,泱泱大众说不得天家任何不是。 如愿达成心愿的华平公主,带着儿女到御书房叩谢天恩。 天子和明嘉公主依然不怎么待见她,但对两个表弟表妹倒是面色好些。 天子问魏文炅:“你想从文还是从武?” 华平公主没想到天子会问自己儿子这样的问题,机会来了,她连忙对儿子使眼色。 她不希望儿子从军,太过苦累又危险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自己儿子自己知道,压根就不是练武的料。 不但她儿子,整个魏府都没有一个武艺出色之人,全都是酒囊饭袋。 这些也是她嫁入魏府后才得以了解,魏家人从前几代开始就没人愿意拿命搏军功。 最多在京都卫营混混日子。 先祖在军中的势力和关系因着缺少相应维系,早已不复牢靠。 所以她不希望儿子走武将之路。 然而魏文炅面对皇帝表哥的询问,却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他很诚实的回答:“不才原是想科考入仕,但在书院排名不上不下,先生说没个十年八年的积累都下不了场。武将之路也不敢想,不才这胳膊腿儿都没练过,怕拖累他人。” 也就是说文不成武不就,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那就出去走走,历练一番。”天子拍拍魏文炅的肩旁鼓励他:“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见过世面历过世事视野必会不同。” 出去历练? 从未远离过京都的魏文炅,曾经向往过外面的大千世界。 只是知道家人不会允许,他从来没有提过。 “新州缺人手,你若是吃得苦,就跟着大人们去那里历练历练。朕许你八品记事官职位,负责记录北境五大新州府的民生以及安防治理等进展变化。历时三年,你可愿去?” 去北境新州? 天子的话让母子仨都惊愣住。 儿子年纪不大就有八品官职自然是好事,但去北境新州却让华平公主有些犹豫:“陛下......” “让他自己说。”天子横了这个没点眼力劲的姑姑一眼。 华平公主顿时心一怵,闭了嘴。 她知道她能站在御书房这里,是托了儿女的福。 他们娘仨能安然脱离魏家,没跟着一起倒霉,是天子给的面子。 被天子这么一瞪眼她到底不敢多说什么了。 与母亲不同的是魏瑶瑶很为兄长有这样的机会而高兴。 她希望哥哥能克服畏惧,踏出勇敢的一步。 慕玄月也期待这位表弟能有点出息。 不要像魏家其他人那样没点实干能力。 第301章 聘礼,齐凑嫁妆 天子给出的机会,让魏文炅既感动又心虚。 他不太有信心的道:“不才才疏学浅,恐做不好会耽误朝廷大事。” 也就是说他不是不愿去,而是担心自己干不好。 因为他除了读书背书,政务俗事都不太懂。 “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就更要努力充实自己,还没开始就觉得自己不行,这点很不可取。” 天子的耐心差不多了。 “就这一个机会,要不要的你自己看着办。” 这话一出,华平公主急了,魏瑶瑶也急了。 都这时候了不行也得行啊! “哥,不会你就学嘛,你赶紧应下啊!” 华平公主也不敢嫌弃路远艰苦了,她咬咬牙鼓励儿子:“母亲找个师爷带着你,你好好学就行。去吧,要珍惜陛下给你的机会。” 聘请师爷比自己摸索要省事省时多了。 听得母亲如此支持自己,魏文炅当即激动的跪拜天子:“微臣领旨,微臣会努力学怎么做个好官的。” “很好,半月后启程,回去准备吧!” “是,谢陛下隆恩!” 御书房外,华平公主对送他们出来的明嘉公主道谢:“明嘉,谢谢你,要不是你,他们两个未必能留在我身边,炅哥儿也不会有这样出仕的机会,姑姑谢谢你了!” 魏文炅和魏瑶瑶也对明嘉公主感激不尽。 天子和明嘉公主看似不亲和,但其实做的都是实打实对他们好的事。 把他们剥离魏家那摊子事和人,让他们能得以另谋出路而不招人唾弃。 所谓的面冷心热,大概就是如此。 比那些平日里看着千好万好,关键时刻却不见人影的亲戚要好多了。 做事并不为他们一声谢的慕玄月,很坦然的点点头:“心正路才宽,望你们以后秉持良心做人做官,莫要把路走歪。” 心正路才宽,魏文炅若有所思的记住了这话。 华平公主却脸色微热,最后讪讪然的带着儿女告退离开。 夏至天晴,石榴花开。 镇北侯府除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重孝,先落白,后挂红。 开始为纳征礼做准备。 而此时,镇国公主府也正式挂上金漆门匾。 公主府门前的石狮子,原本一直被红布蒙眼,此时也开光睁眼镇守府邸。 镇国公主府的隔壁,是赏给卫离尘的大宅,留待日后两府打通,就是京都最大的豪门大宅了。 灾情结束后 ,天子对征战的大雍将士论功封赏了一番。 卫离尘做为镇北军帅将,领军打下大片新疆土,功勋赫赫名震天下。 朝堂上二次婉拒封侯的举动也被大众所知,很多人曾经猜测过的一门双侯的荣耀并没有出现。 但天子对卫离尘的荣宠有目共睹。 赐予的大宅没有侯爵门匾,却是侯府规制。 暗下有文武大臣戏称卫离尘为无爵之侯。 在倒台了的魏国公府的映衬之下,卫离尘婉拒爵位封赏的谦虚就更为人津津乐道。 当镇北侯府给镇国公主府送聘礼时,京都再次震动起来。 相比天子下聘的隆重场面,卫府给明嘉公主送聘的队伍虽然没那么大气势,但聘礼也相当丰厚。 这些聘礼天子不会收,而是交给明嘉公主自己打理。 对于卫家聘礼的丰厚度,慕玄月其实有些意外。 卫家的家底儿并不厚,以前大半家财几乎都贴补进了镇北军中。 府里也就这两三年能囤下来点东西,这怕不是把挣的和赏的都全给了她。 她翻着长长的聘礼单子,笑得有些无奈。 倚琴和烟雨却兴奋无比的指挥着人开库房,收大礼。 这才是她们公主应有的排场。 这么多聘礼一个院子都放不下,还得另开一个院子来收拾。 想想当年柳家那寒酸样,两人都有些不堪回忆。 没有财起码得有心,连心都没有,娶什么媳妇嘛! 看看人家卫家的诚意,满当当的都要溢出来了。 不说那些金啊银啊的,也不说那些铺子田庄什么的,光这一棵驸马亲手雕刻出来的红宝玉石榴树就价值连城。 烟雨看着九个红艳艳的石榴果儿,忍不住的赞叹:“驸马爷的手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看看,这一颗颗石榴籽儿都雕刻得如此玲珑剔透。” 她呲溜了一下嘴,“太诱人了,看了流口水。” 倚琴噗嗤而笑:“想吃也得看你咬不咬得动,看你馋的。” 她收拾着手中的钗环珠饰,也在欣赏不停。 “这些首饰都凝聚着驸马对我们公主的心意,像驸马爷这般有心的人,这世间怕是不多呢!” 只怕是绝无仅有的了。 那般勋贵世家出来的男儿,自有一身矜贵之气,能如此放下身段为女子刻制首饰的人不多。 能一匣子一匣子雕刻的人就更少。 这么些年来,驸马爷在空闲之余都在孜孜不倦的坚持着为公主雕刻四季头饰。 春夏秋冬的花色各有不同。 这样用心的男子,才是公主心之归宿。 她们能看出来不轻易动情的公主,已经有所改变。 梳妆时会偶尔出神,然后垂眸一笑。 大概这就是日久生情水到渠成吧! 明嘉公主的嫁妆单子太皇太后做为长辈自然要过目一番,连皇后也是要细看的。 卫家的诚意超出了太皇太后所料,为此又从自己私库里多添了些东西给明嘉公主做嫁妆。 皇后就更为上心了。 做为后宫之主,她定是要为皇姐出嫁尽一份力的。 卫家给聘礼多,那他们皇家在嫁妆上更不能少。 天子是个心粗的主,他直接把自己私库钥匙交给皇后,让她去把他三分之二的库藏拿出来给他姐当嫁妆。 朱槿去看了,皇帝私库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多金银财宝。 皇帝私库能用的金银除了贴补到去岁那场雪灾中去,剩下就是当聘礼送给她了。 库房里如今多是些珍稀毛皮和古董字画以及绫罗绸缎,还有各地上供给天子的珍稀宝物。 朱槿看着挑出了大半库藏,然后从自己库房里也挑了不少好东西加一起。 再加上朝廷按例出的份额,差不多能跟聘礼旗鼓相当了。 只是金银方面朱槿觉得还是少了些。 等夜晚天子到凤栖宫来时,安歇前她就跟天子商量起这事。 “卫家给皇姐的聘金有万两金万两银,皇家女的嫁妆金银反而不及男方的多,这说不过去。” 虽然嫁妆里头有商铺田产宅子还有温泉庄子,但这些是看不见的银子。 嫁妆要有金灿灿银闪闪的东西摆出来才有面子。 这也是自己嫁过人之后才知道的俗成评价。 所以朱槿觉得有必要多添些金子银子给皇姐当嫁妆。 哪怕知道给了皇姐也不过是左手过右手,最终会被皇姐拿出来填补国库,但这摆场还是不能少。 天子觉得有道理,“那就想法子换点金银回来,实在不行就先挪用国库的银子。” 朱槿被天子的话弄得有些无语,“陛下,朝廷按例已经出了一份,再动用国库银子您觉得皇姐会高兴?” 虽然是左手给右手,但如此明显不但显得没诚意,还会让朝臣生出天子不顾民生之感。 “那怎么办?朕记得私库里头没多少金银了。”天子挠头。 他娶皇后时就花得差不多,本以为抄魏国公府能捞一笔来给他姐做嫁妆。 结果魏国公府太旱了,掘地三尺也没多少油水。 没收的那些资产一时之间也没法折现得这么快。 让他领军打仗开疆拓土去掠夺他行,让他在眼下找银子,除了抄家灭户他没什么好办法。 第302章 家人,财帛牵动 朱槿被天子的无赖样给整得哭笑不得。 明明不是昏君,非给自己整得像个昏君。 要不是嫁给他有了亲密关系,里里外外都了解多了些,她说不定都会觉得这皇帝就爱抄家灭户有昏君倾向了。 天子的脑筋都花在国事政事上,在这些俗事上明显不在行。 那她来张罗好了。 于是说道:“陛下私库里的珍稀毛皮可以放出去换些银子,臣妾这里有几万银票子也可以换成金子,这加起来就差不多了。” 珍稀毛皮之类的年年地方上都有进贡,不担心卖了就没有。 父母给她的钱财,说实话她觉得并不需要这么多。 搁在她这里她也想着要怎么拿去用在有用之处。 她没有明嘉公主那么能干,能挣来银子帮补朝廷利国利民。 但她可以用现有的钱财出一份力,给了明嘉公主做嫁妆,其实就相当于通过她的手散出去,为朝廷尽一份力。 但皇后的建议让天子皱眉:“用朕私库里的东西换银子可以,但不能用你的嫁妆。” 这像什么话,他是皇帝,嫁姐姐居然要动用到皇后的嫁妆,他脸要往哪放。 看到天子有了不悦,朱槿只得跟他细细解释:“若是在民间,没有父母的兄弟姐妹,一个家里头的无论嫁娶都是大家一起想法子来凑。如今我们的情况就是这样,陛下您说皇姐是不是跟我们是一家人?” 这话问得让天子只能点头:“当然是一家人。” 他跟他姐从娘胎里起就密不可分,怎么会不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那臣妾是不是得尽所能的为自己家人准备嫁妆?” 天子:“......” 半响后,他伸手拧了一把皇后粉嘟嘟的脸蛋:“你说是就是吧,日后朕再给你补回来就是。” 他是皇帝,假以时日,国库丰,私库就满。 到时都给了这傻乎乎的女人就是。 得到天子应允,朱槿揉着被拧得微疼的脸颊笑得温婉。 天子不再口是心非后,还是挺好的。 “好了,安歇了。”说着安歇的天子却利落的一翻身,再次把人压在了身下。 刚放松没多久的皇后顿时脸颊绯红,推了两下推不开,只能任其为所欲为。 红帐晃摇半宿方停歇。 青嬷嬷照常熬起各种补品,静候佳音。 卫府给明嘉公主下聘,确实诚意十足。 要说给明嘉公主这么丰厚的聘礼府里人都没点意见,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喜财帛乃人之常情。 只是当家人一锤定音,无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 卫家除了忠君爱国,还有和睦之名声为外人所赞颂。 他们可不能为了这事闹出笑话给人看。 所以尽管看着有些心发疼,也只能揉吧揉吧喘口气过去。 就连苏氏也不敢在人前表现太明显。 她没忘记上一次之所以被送回娘家,就是在婆母给明嘉公主准备聘礼时的场合闹出了不愉快。 如今老太君走了,府里就是婆母最大。 她有绝对权利处置家里任何人和事。 为了保住现有位置,苏氏尽管看着那么多卫家的东西被送出去当聘礼,也得忍下不忿之感。 足足比当初给她的聘礼多出一倍,尽管里头有很多都是小叔子个人挣下来的东西还有获取的赏赐。 但是府里没分家,那里头也该有他们大房一份才对。 现在全都用出去了。 苏氏只能在自己院子里揪着花草发泄心里的不满。 阳哥儿今天下学早,过来看见母亲又脸色阴沉,心知她大概又为四叔给四婶那么多聘礼而自个找不自在了。 他请了安后也没多说其他,就问他娘:“娘,你嫁给我爹时嫁妆多吗?” 不是他看不起外祖家,而是外祖家就是个小世家,就算再大方,能拿出来的也有限。 听得儿子这么问,苏氏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顿时气恼的说道:“能这样比吗,是你爹要娶我,当然要他付出的多。” “要这么说,那四叔不惜脱下铠甲也要娶明嘉公主,那他也要付出多才是啊!” 阳哥儿不明白自己的娘为何总是这般小心眼。 “何况明嘉公主是皇家人,她的嫁妆难道会少吗?只怕比四叔给出去的聘礼还要多,这么算的话,咱四叔还赚了呢!” “赚什么赚,再多也是人家公主的嫁妆,可不是卫家的财物。”苏氏也不明白的儿子为什么不跟自己一条心。 而且如今说话越来越不尊重她,竟敢跟她扯起她的嫁妆来。 阳哥儿看着自己的娘很是无力。 他越长大越发现她娘跟府里其他人的思想格格不入。 因为这些格格不入,总是会有些不愉快的事发生。 他不希望卫府的和睦家风再被娘破坏。 可他年岁还小,说话他娘并不会听。 他只能憋在心里想等自己再长大些再跟他娘说道理。 可现在四叔要娶媳妇了,在这关头上他娘要是一直这么不高兴,迟早会被祖母知道。 被祖母知道到时他娘又要被训。 母亲在祖母面前不得脸,他做儿子的又能舒坦到哪里去。 第303章 曲女,离开之意 于是阳哥儿对母亲抛出一段话:“就算明嘉公主的嫁妆不关咱们家事,但以她的能力地位,稍拉拔一下我们家就受用无穷。就凭这点,四叔给她多少聘礼都不为过,这叫人有所值!” 这些话让苏氏直接哑口无言,瞪着儿子面色难看。 明嘉公主不但能治国安邦,还能生财聚财。 确实无人能比得了。 可这些话从儿子嘴里说出来,就很是让她羞恼,觉得儿子看不起自己。 无话可驳,她只能板着脸斥责儿子:“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个什么,回去做你功课去。” 阳哥儿就势告退。 那些话是二祖母与三祖母在花园子聊天时说的,无意中被他听到。 他觉得二祖母说得很有道理。 明嘉公主那样了不起的人物能嫁入他们卫家,是卫家烧了无数高香带来的福分。 不但卫氏一族未来几十年不用担心被人背刺无人帮。 家中子弟还会有更多拼搏争功的机会,而且还不用愁没有生财之道。 这些,他一个半大孩子都知道的好处,他娘却视而不见。 只停留在女子之间那点浅薄的比较。 就算是这样,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又为何非要去比呢! 他不懂。 也许长大些他就会明白多点吧! 刚十二岁的卫陌阳叹了口气,老成得像个小老头似的背着手去找弟弟练功。 结果刚拐过竹林子,就被四叔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四叔,您在干嘛呢?”他三步并两步的跑过去看四叔忙活。 正指挥人把几块大石头搬到自己院子里去的卫离尘,看到侄子跑来就告诉他:“四叔准备堆个假山鱼池。” 他指着几块大石头问侄子:“你看这些石头好不好看?” 就几块窟窿巨多的大石头,卫陌阳可瞧不出趣儿来。 他很老实的回答:“侄子不懂这个,就觉得窟窿洞好多,比湖边的石头都多。” 花园一侧有个湖,湖水养荷,湖边有石头堆景。夏日莲叶荷花满湖,会有一番美景。 侄子的话让卫离尘有些失笑,小孩子不懂欣赏也正常。 “这些是以嵌空穿眼险怪着称的太湖石。这些石头纹理纵横,笼络起隐,奇巧如凿,装治鱼池假山最为伟观。” 听四叔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卫陌阳多看了两眼窟窿石,觉得确实险怪得很。 至于奇巧伟观他没感觉,反而觉得光光滑滑的大石头更好看。 侄子的审美让卫离尘无奈摇头,摸摸他脑袋告诉他:“不要光顾着练功,琴棋书画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涉猎一二,当练功之余的放松也好。” “我会下棋,我爱玩这个。” “那就好好下,动静结合也是好事。” “嗯,我听四叔的。” 叔侄两人相处的场面落入正好经过的曲永澜眼里,看到那几块奇形得趣的石头,她知道这是从很远地方运回来的观赏石。 四公子真的好用心,竟然亲自布置起自己的院子,好迎接即将过门的公主妻子。 明嘉公主,大雍地位最高也最出色的女子,与大雍最为忠诚且最为优秀的男子站一块,是极为相称的一对。 天作之合的最佳例子,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 多幸运的人儿! 心之所向,也为身之归宿。 一身素色的曲永澜看了一会敛回了目光,无声的叹了口气悄然转道回内院。 她想着她该离开这侯府了。 然而,镇北侯夫人听到曲永澜提出离府要回曲家去的想法后,却摇头不允。 “等我操办完尘哥儿的婚事,就到你了。可不许你说什么走的话,要走也得是从这里嫁出去的走。” 镇北侯夫人的话让曲永澜心暖,但她并不想嫁人。 “夫人,澜儿要为老太太守孝三年,暂时不考虑嫁人之事,夫人不必为澜儿的婚事费心。” 镇北侯夫人听得一愣,“你要为老太太守孝三年?” 莫说一个外姓人,就算是卫家小辈为祖母守孝,那也是一年而已。 她不赞成这样的行为,“不可不可,这可使不得,老太太要是泉下有知,她要躺不安稳的。” 曲永澜却坚持:“老太太在时,澜儿就跟她说过会为她守长孝,以报答老太太对澜儿的养育之恩,澜儿要说到做到。” 镇北侯夫人连连摇摇头:“老太太肯定没答应你这么做。” 曲永澜抿唇不语,确实没有答应。 但就算老太太没有答应,她也会坚持。 瞧着这孩子要犯倔,镇北侯夫人有些头大。 她只能堵不如疏了:“我知道你感念老太太对你的疼爱,是个感恩的好姑娘。但你若是真为老太太守孝三年,你让老太太的儿孙们如何自处?” 这话让本来坚定的曲永澜一下子就愣怔住。 她竟然没有想到这点,顿时就迟疑起来。 毕竟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府里其他人难做。 “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把你当做府中的姐儿们一样,从未当你是外人,你也莫要当自己是外人才是。” 看到这姑娘眼睛又泛红起泪,镇北侯夫人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说道:“我知你极为舍不得老太太,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总得往前看才是。” 她告诉曲永澜:”老太太留有话下来,让我给你找个四角齐全的人家。她担心你跟着她在寺庙待久了,过于清心不能入世,就想让你在家门兴旺的人家里过好日子。她连嫁妆都给你备好了,你可不能让她老人家去得不安心啊!” 嫁妆的事曲永澜知道,她拒绝过的,但老太太执意要给她一份。 老太太对她的好,真的是无以为报。 曲永澜捂脸呜咽起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镇北侯夫人有些心疼的为她擦去眼泪,安慰她:“老太太不在了,还有我们。你入府时虽然贞儿馨儿已经出嫁,但她们都当你是家里的妹妹,还说等你出嫁就来给你添妆。还有其他那些姐妹,也没当你是外人。你不能心里光想着老太太,把我们这些人都忘在脑后啊!” 曲永澜自从入府后,就跟老太太一个院子里住。 也许是因为从小失去父母,知道自己无依无靠,一直很守本分。 侍奉老太太也很尽心。 没人当她是奴仆下人,她却什么活都抢着干,让人看得心疼。 这样懂事的好姑娘,卫府容得下。 断不会让她没有依傍。 第304章 心事,落花成泥 一直想着老太太走了就没有必要再留在侯府的曲永澜,被镇北侯夫人的话感动得直哭。 “大家都对我这么好,澜儿实在是无以为报......” 镇北侯夫人笑着说道:“自家人自然要对自家人好,不说什么报不报的,只要日后你过得好,老太太放心,我们也放心。” 走不得,只能留的曲永澜,只能流泪点头。 表示自己会听夫人的话,但还是要为老太太守孝一年才考虑自己的婚事。 这点镇北侯夫人也不勉强她。 三弟媳虽说着要去张罗曲永澜的婚事,但因着老太太提出的条件,在老太太走前都未能寻到合适人家。 如今老太太走了,家里除了尘哥儿可以在热孝里成亲,其他适龄嫁娶的孩子也要一年后才能办事。 想走没走成的曲永澜,只好再次回到瑞福堂居住。 瑞福堂西厢房是她从小进了侯府后就一直居住的地方。 这里承载着她一段成长经历,也承载着她与老太太互相陪伴的过往。 其实说走,也并不是那么舍得。 她只是觉得在侯府再待下去已经有点不合适。 一个十一二岁的丫头进来告诉她三夫人来了。 曲永澜连忙抹干脸上的泪水,迎了出来。 “三夫人,您来了。”她恭敬的施以一礼,把人请进了厢房。 卫三夫人是听到说曲永澜有离开侯府的想法才来看她。 她一看到曲永澜眼睛发红泪痕未干的模样就直叹气:“澜儿你怎么又哭了呢!” “快别哭了,老太太泉下有知该不得安宁了。” 曲永澜吸了吸鼻子,连忙道歉:“让三夫人见笑了。” 卫三夫人拍拍她的手,拉着她坐到桌边,问她:“你怎么会生出要回曲家的念头来,是府里有人说了什么吗?” 曲永澜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不是有人说了什么,而是澜儿觉得再住在侯府好像有点不合适了。” “有何不合适?”卫三夫人故意板着脸说道:“老太太没有摆个仪式下来认你做干孙女,是因为根本不用摆。老爷子带你回来时就跟我们说过,你跟我们卫家孩子无异。” “老爷子的话我们都听着呢,没人拿你当外人。就算有,那也是她不懂事,而且她管不了咱们侯府的事,你压根不用放心上。” 这个她是指谁,两人心里都明白。 卫三夫人的话让曲永澜再次被感动到,她哽咽着道:“澜儿知道你们都对我很好,澜儿心里感激,你们都是好人......” 能被这样的人家收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你知道好就好,以后不要再说走的话。就算你从这里嫁了出去,这里也是你娘家,逢年过节你还是得回来看看,知道吗?” 说这话时卫三夫人的目光锁在曲永澜脸上片刻才移开。 “嗯,澜儿知道。”曲永澜含泪应下。 并不回避卫三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听得曲永澜没有犹豫的应下,卫三夫人这才放了心。 然后好意提醒她:“你的终身事侯夫人和我都会为你上心相看,你不用担心什么。等孝期一过,就会为你张罗起来。在这期间你有空就绣绣自己的嫁衣,不用掺和府里的事。” 不用掺和府里什么事。 自然是不久就要举办的大喜事。 对于卫三夫人的提醒,曲永澜意外之下,有了些苦涩之意。 她艰难的张了张嘴想解释:“三夫人,其实我......” 卫三夫人连忙摆手阻止她往下说话:“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喜欢清静,没必要勉强自己去搭把手。大家都知道你性子,没人会说你什么的。” 曲永澜闭上了嘴,咬着嘴唇不再言语。 却难掩萧索低落。 卫三夫人叹了口气,她是个直性子,平时心里有话就直说,很少会拐弯子。 但面对曲家女,她却难得小心翼翼起来。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场面就难收了。 “澜儿,你好好儿的。以后嫁了人多生几个娃娃,跟夫家红红火火的过日子,你爹娘会为你高兴,老太太也会为你高兴的。” 她只能让曲永澜往前看,不要困在不该困的困境里。 那是没有可能的死胡同。 曲永澜再次含泪点头:“我听三夫人的。” 一直等卫三夫人走后,强忍的泪水才尽数滚落。 西厢房里压抑的哭声,只有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芽芽听见。 她蹲在房门外,为小姐不能言说的心事而难过。 卫三夫人出了瑞福堂,走在花开得正艳的园子里,想了想,脚步转往冠云居方向。 冠云居做为未来驸马和公主的婚后住所,如今已经扩建修葺得七七八八。 就连院子里的花草鱼池都有了非常像样的布置。 除了有不少工人还在细节处忙活,卫离尘下衙后也每日抽空来这里监工指导。 这侄子对自己婚房的上心程度,让卫三夫人看了直咂舌。 “我的个乖乖!尘哥儿,你把冠云居整得这么精致,是打算到时让公主进来了就不想出门还是咋的。” 花园错落有致的摆上奇珍花草就算了,连游廊都被漂亮的紫藤花爬满缠绕成奇景。 还有鱼池里的漂亮锦鲤,和那流水潺潺的假山相得益彰。 就连院子的角角落落,都布置得很有意境。 让人看了都不想离开。 真是整出花儿来了。 忙着叫人把屋檐下的废物料拉走的卫离尘,看到三婶上门,有些意外。 “三婶,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个稀奇行不行?”卫三夫人笑看着这个卫府最为出色的儿郎。 少年时打马经过大街,能引得沿途姑娘们不顾矜持追着看的小子,如今长得愈发的气宇轩昂。 英勇神武战功赫赫还容貌俊美的好男儿,谁不喜欢呢! 就连她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觉得这样的儿郎是大雍最为出色的男子。 怀春的少女一见误终身,最正常不过。 然而,配得上这样出色男子的,也唯有那位大雍最出色的公主。 卫离尘听得三婶对自己的院子有兴趣,就带着她逛一圈。 “再有半个月基本就弄得差不多了,到时三婶有空可以再来看看。” 卫三夫人连连点头:“要看的,等公主过了门,我还得时不时的串门子,好与公主拉拉近乎。” 对这个直爽的三婶,卫离尘只能笑着点头:“好,随时欢迎。” 逛到末尾,卫三夫人说起了曲永澜想离开侯府回曲家的事。 想看看这侄子是什么反应。 第305章 劝解,镇南大将 卫离尘听了,有些纳闷:“曲家还在?” 曲父曲母都无亲无故,死了那么多年,房子没人打理应该塌了吧。 “听说那房子虽然破烂了点,但没倒还在呢!” “那也不该回去,没人没物的回那破房子做什么,府里难道有人说她什么不成?”卫离尘问了句。 卫三夫人看着这个说话坦荡的侄子,摇头:“没人说她什么,是她自己觉得老太太不在了,再住在侯府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三婶你让她安心住着,谁要是有废话,就让我母亲去处理。” 祖母在光州那么些年,都是曲永澜这个外姓孙女陪着,孝心可嘉,怎能老太太一走,就在府里住不下去。 要是有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必须严惩不贷。 “三婶知道,我已经劝好她,让她安心等一年,到时给她找个好人家出嫁,我们也能放心些。” 卫离尘点点头:“这事需三婶费心些。” 这种事肯定得是家里的长辈来操持。 侄子的态度磊落无瑕,卫三夫人心头已经明了。 再不做多想。 表示曲永澜的终身事她会看着办,然后就告辞离开。 落花无风送,唯有落地化成泥。 流水不知意,径自奔腾汇入海。 各有各命。 五月,南疆因为边界发生械斗而引起异动。 本来打算等明嘉公主成亲后再赴任的朱虎,不得不提前上任镇南大将军之位。 冯氏还没来得及给丈夫找个合意的妾室,丈夫就要离京,这让她甚是不安。 入宫找女儿商量,看要怎么办才好。 母亲居然为这事来问自己,朱槿心里很无奈。 “娘,爹既然不同意纳妾,您为何一定要紧巴着去做这并非真心喜欢的事?” 弟弟才几个月大,把心思放在养好弟弟上面不行吗。 何须着急。 冯氏叹了口气跟女儿解释:“你爹四十了,若是过几年再纳妾生孩子,等你爹老了,孩子们都还没长大,如何能接得了你爹的衣钵?” “再说,川哥儿也需要有兄弟相帮,路途才会顺畅。” 冯氏一想到这些问题,心里就生焦虑。 人家镇北侯府都是妻妾一起生孩子,好让族中儿郎不断层,背腹能相护。 同样是武将勋贵的他们,本来就因为分离十八年失去了最好开枝散叶的时间段,如今又怎能拖延下去。 对于母亲这样的担忧,朱槿以前能理解。 但现在经历了人事并掌管后宫后,就有了不一样的视野。 平日里她在后宫不但会和太皇太后和太妃们聊天,还有其他命妇入宫来说话,听多了想法就不同了。 她提醒母亲:“娘,并不是人人都能学镇北侯府的。您看看偌大个京都,有几家能像镇北侯府的人那般和睦团结?” 她把听来的一些事告诉母亲:“多的是家中妾室难管的人家,闹得鸡飞狗跳甚至闹出人命的都有。娘您性子软,人心难测,您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没有儿子时想要儿子,得了儿子又想要更多子嗣。 人心不足,何时有头。 按她的想法,就是好好把川哥儿养大,到川哥儿这一代再谋求人丁兴旺的事。 她劝她娘:“女儿如今是皇后,只要川哥儿好好长大不学坏,就能保他前途光明,您无需担心没人帮他。” 女儿的话冯氏听入了耳,也察觉到女儿有了些不一样。 做了皇后,果然有了凤威,出言承诺,让她这个母亲瞬间安心不少。 平日里她也有跟几个说得来的妇人来往,却很少会听到这些后院腌臜事。 不知道是那些夫人家里没有这种事,还是不在她这个丈夫无妾室的人面前提。 如今从女儿嘴里得知家有妾室多为祸后,就有些心生恐了。 转而担心起皇后:“日后要是陛下纳了别的妃子进来,你可怎么办?” 这问题朱槿不是没想过,但她不为还没出现的人和事烦恼。 只告诉母亲:“女儿是后宫之主,没人能欺负到我头上来,就算有人不长眼,女儿也能应付。” 冯氏想想也是,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骑到她女儿头上去。 他们又不是什么普通人家没靠山。 她丈夫是忠义伯,还是皇帝重用的镇南大将军。 无论如何都会保护自己女儿不吃亏的。 “娘,您别为女儿担心这些。别忘了,您女儿我从小就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朱槿笑着提醒她娘,自己跟她可不一样。 老家那些恶人那么坏,她都没有忍气吞声。 唯一欺负她让她无法抗衡的,也只有天子一个。 万幸的是,他的欺负并非出于恶意,而是另有所图不自知。 想到天子那些别扭过往的根源所起,朱槿就微微脸热。 眉眼之间多了丝隐藏不住的羞意。 女儿的变化冯氏看在眼里,身为过来人,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女儿婚后过得挺好。 欣慰之下她压低声音问道:“这个月换洗了没有?” 朱槿脸色骤然一红,羞涩嗔道:“才刚换洗结束。” 冯氏微微失望,但很快就安慰女儿:“成亲还没到两个月,不着急。” 不急还问,朱槿娇嗔的瞥了她娘一眼。 其实她也希望能快点怀上。 但天子都那么勤恳了,这么些天都没见效,她也没办法。 冯氏安慰了女儿几句,就要出宫回去。 “你舅舅他们一家放出来回老家后,铁牛隔三差五就哭得哄都哄不住,这孩子可不好带,娘得回去看着点。” “娘,铁牛差不多三岁了,您可不要太过迁就他。该教他的道理就要教,不可养出个白眼狼来。” 朱槿觉得母亲心过软,担心她容易溺爱孩子。 “娘知道,我断然不会让铁牛长歪的。”娘家的教训够大了,如今女儿又做了皇后,冯氏可不敢得大意。 丈夫说过,人一忘形,祸事就不远。 来京三年,她也见过不少百年世家被一窝端的可怕,前不久还有个魏国公府倒了台。 他们伯府才刚刚尝到富贵滋味没几年,岂敢不小心做人育人。 她警醒着呢! 看母亲知道该坚守本心,朱槿放了心 第二日,天子让朱虎临行前见一见皇后。 这天家恩典朱虎自然感激不尽。 当朱槿来到御书房见到父亲后,想起母亲说的父亲已经四十岁,顿时心头就酸涩难受起来。 再看到父亲鬓角的几丝白发,一声“爹”都喊哽咽了。 弄得不明所以的朱虎惊了一下。 他只是去南疆上任,谈不上有危险,女儿应该不是担心他。 他眼带疑问的看向天子。 陛下您是不是对我女儿不好了,竟然让她委屈到哭? 天子摸摸鼻子,以为是自己昨夜把人欺负狠了,让皇后见到家人就委屈上。 只能装无事的避开岳父也带责怪的眼神儿。 第306章 独宠,召见女匪 临别一见,因着有天子在场,朱槿只是叮嘱父亲注意南疆气候,不要生病。 免得母亲一担心,在京都也跟着不好。 家里头就一个成年主子,管着偌大的伯府,还要教养两个孩子,不轻松。 对于这点,朱虎也有些担心妻子力所不及。 所以外头的资产他都全权交给自己信得过的人打理,不用妻子操心太过。 如今女儿入了宫,有一宫事务要管理,他也不想女儿忧心娘家。 也就女儿说什么都欣然答应。 临走前还恳求陛下多多包容从小就吃苦长大的皇后,若是皇后有做得不好之处请皇上跟他说。 他定会尽父责教育自己的女儿。 言下之意就是我女儿要是犯了错陛下您别对她太狠,让他这个当爹的来教女。 天子被这话弄得有些无奈:“大个叔,朕还指望着下次你回京能抱上外孙呢,你担心个什么劲。” 一声大个叔顿时让朱虎心底大安,这说明天子就算看在他份上,也不会狠心对他女儿怎么样。 外孙一词更是让他心头激动向往,顿时就下跪自罚:“是臣小人了,陛下大度能容,臣一家子都深感荣幸,感激万分!” 朱槿含泪看着自己父亲,知道他在外不放心自己,才会不顾天威说出那一番话。 “爹,女儿在宫里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嗯嗯,有陛下疼你,爹不担心你,你好好儿的为皇家开枝散叶,爹回来有外孙抱就知足了。” 朱槿抽着鼻子应下。 直到腰板依然挺直的父亲告退离开,她才强忍泪光对天子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天子掏出自己的手绢给皇后擦眼泪,“有事就说,哭什么。” 弄得他都感觉这天都不够晴朗了。 朱槿接过手绢自己按去眼中的泪花,跟天子提了个请求:“臣妾想时不时给我爹写封信,可否夹带在陛下给我爹的批复中给他带去?” 这样不但稳保她爹能收到她的去信。 在天子眼皮底下发出去的信,也不用担心留下后宫与外戚重臣勾结谋事之类的话柄。 “这点小事朕应了你就是。”不过是父女之间的通信走官道,天子没多想其他。 “臣妾谢过陛下。”得到同意,朱槿高兴地屈膝道谢。 皇后很好哄,天子也高兴。 拉着她想让她在御书房陪多自己一会。 朱槿不愿:“陛下理政之地,臣妾在这里会影响您,何况说不定一会皇姐就回来了呢!” 明嘉公主为迁徙民众之事,经常亲自去各个衙门了解进展情况。 趁着乌古消沉难起之机,新州府需得抓紧时间布置居民,巩固国土。 提到皇姐准备回来,天子只好放开了皇后的手,“迟些你过来御书房一起用晚膳。” 今晚他回不了后宫用膳,有事儿要跟他姐商议。 朱槿听了笑着点头:“好,那臣妾回去做些糕点给陛下和皇姐做宵夜。” 天子忙起来不回后宫跟她一起用晚膳,就会叫她到御书房来。 还有明嘉公主一起,三人就像民间百姓之家,团团坐在一起颇有人间烟火气。 这样的待遇,给太皇太后和太妃们知道后,都纷纷赞叹皇后命真好。 暗地里都觉得当今天子有人味。 不像她们当初那些后宫之日,别说去御书房与先帝一起用膳,就是做碗汤想送去给先帝讨好一下,都未必能成功。 更不用说进御书房与先帝共进晚餐了。 帝后恩爱的模式,通过后宫这些老人们有意无意的一散播,不但朝臣们知道,官眷们也晓得了。 皇后独得的恩宠,谁不羡慕嫉妒到如浪潮涌。 有人的毛笔折断了两根,有人的绣花针也经不住劲儿。 等待的日子太过漫长,耐心禁不住耗。 等皇后怀孕,伺候不了人,天子才会选秀充后宫。 京中贵女们又再次期盼起来。 谁不想有与天子共恩爱的一天呢! 想想都娇颜胜桃花。 随着朱虎离京担任镇南大将军驻守南疆,才回京没多久的安王和宁王再次被天子安排上任务。 要他们趁热打铁把夷州一带的贼匪清剿干净。 其实就是让他们去把那些为非作歹的刁民统统抓起来,流放新州府补充当地人员不足的弊端。 光靠鼓动良民迁徙不行,还得有强硬措施尽快在三年内做到人口相对均衡,才能合理发展大雍。 慕玄月终于在御书房见到两位来自夷州的大肚子女匪。 长得不错,行走间有股野性之风,裙角翻浪。 见到天子两眼发直,规矩全无。 但要求贼匪出身的人有教养,本身就不合理。 所以她并没有立马呵斥这对有失规矩的姐妹花。 这对怀着安王和宁王骨肉的姐妹花,大姐叫童莲,小妹叫童花。 别看她们才十六七岁,胆子却大得很。 不但在夷州出计抓了王爷当压寨郎君,还逼着他们签下终生不得遗弃她们的文书。 想借着权贵变换身份过上好日子的心思很明显。 如今到了富丽堂皇的皇宫,估计更受震撼,眼珠子瞪大的一脸兴奋,竟无一丝害怕。 她们的男人是天子的皇叔,是长辈,相当于她们也是天子的长辈了。 但没等她们美滋滋的幻想那位高高在上,比王爷更具男子气概的天子对她们有所礼遇,就看到两位王爷噗通跪在了地上。 跟天子请罪。 被江太妃勒令只能住在京郊庄子的两姐妹,没人教她们规矩,这会儿顿时愣住。 王爷也要跪天子? 不是应该口头臣服一下就行了吗? 看戏里演的就是王爷对皇帝一拱手就算行礼,不用下跪。 普通臣子才下跪。 现实跟戏里演的不一样,让两姐妹愣了眼。 直到安王和宁王急得拉她们的裙摆,两姐妹才抱着六七个月大的肚子抿起嘴,慢悠悠的跪了下来。 第307章 可怕,声名在外 这次召见安王和宁王,还有这对来自夷州的女匪,目的很明确。 就是让两位王爷通过清河帮提供的情报,把夷州的匪患一次性解决掉。 能做到,这俩女匪就算将功折罪,可免刑罚。 要是做不到,安王和宁王窝藏贼匪之罪也洗不掉。 天子的话让童莲和童花顿时惊骇。 她们都怀了王爷的孩子了都是王爷的女人了,还要追究她们的过往? 这跟她们爹说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睡了王爷有了孩子,他们一寨子吃不饱的人都能有新出路了吗? 没有就算了 ,天子竟然还要治王爷包庇之罪! 那她们哪里还有靠山。 终于意识到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后,两姐妹害怕了。 一人一个的扯着王爷的衣袖让他们快点去剿匪。 眼看孩子就要生出来了,她们要的是衣食无忧的生活,她们可不想受什么惩罚。 何况,清河帮都没了, 凭什么其他人能无事。 要倒霉就该统统一起倒霉。 安王和宁王都尴尬无比,剿匪剿匪,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他们可没有信心能剿清夷州境内的贼匪。 这可是艰巨无比的任务。 安王神色为难的道:“陛下,夷州贼匪众多,而且都是狡兔三窟的主,光靠邵宣带的那点人马很难清剿, 只怕得增派人手才行。” 没办法逃避的任务,就只能尽所能的加大成功的可能性。 人多底气才足。 宁王觑了他哥一眼,没拆他台。 夷州贼匪难剿根本不是人手不够的问题。 那些贼匪太狡猾太能藏了,朝廷官兵根本跑不赢他们。 进山又多瘴气,又有毒蛇猛兽,还有各种陷阱埋伏。 当地民风又彪悍得很,一不小心就惹到那些巫教民众。 巫教是连当地官府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存在,他们这些外来兵将吃亏就在这里。 辨不清那些是巫教教众,那些是贼匪。 几千人追几百贼匪都未必能围剿成功,贼匪进山如遁地,入河如蛟龙,难找得很。 作案手法也摸不透,再加上当地官府无能又不干净。 贼匪们还胆大包天,逗着朝廷官兵玩,经常放空炮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总之,剿匪绝不是多点人就能干得成的事。 天子被安王的要求气笑:“你还想要邵宣带兵协助你?” “那可不行,朕准备把他提拔为京卫营总督领,他要负责整个京卫营,护卫京郊安全,可去不了夷州协助你剿匪。” 两个废物皇叔,去了夷州啥都没做,什么都靠邵宣去安排,还把自己搞到贼匪窝去。 还有脸要求增派人手。 听到天子要给邵宣升官,两位王爷知道去年剿匪的功劳他们一点没捞着,天子都记到了邵宣身上。 不禁懊悔又羡慕。 但凡他们没那么拉胯,这次怕是也能落得个实职留在京都。 “朕给五千人马你们自己带,限时两年,两年你们要是还没能把夷州一带的匪患剿清,朕就派大皇叔去。” 两位王爷一听天子提敬谨郡王,顿时心堵。 那家伙在豫州赈灾有功得了一回夸奖,在他们面前尾巴都翘上天了。 天子跟明嘉一样,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专拿那家伙来治他们。 天子的话还没完,“若是大皇叔剿匪成功,朕会恢复他的信王之位。” “什么?陛下您还打算恢复他亲王之位?”安王惊呼起来。 宁王也一脸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以! 他们好不容易在爵位上骑人一头,岂能让他有翻身机会。 这是逼着他们要大干特干一场啊! 宁王苦哈哈的道:“陛下,您十皇叔我还未成亲,再拖下去,您十皇婶得跑了。” 他与原光禄寺卿的嫡女定了亲,两年多前光禄寺卿突发急疾一病而亡,未婚妻要守孝三年。 再有两个来月就可以解孝嫁给他,他这一去夷州剿匪,岂不是耽搁事? 这问题天子还真没想到。 但他很快就让宁王无话可说了:“那就八皇叔先去夷州,十皇叔你成了亲再去不就成了。” 反正都是你们俩兄弟的事。 是兄弟合力,还是一个人扛,就看他们的兄弟情义了。 这下子安王脸色比弟弟还苦。 有弟弟一起还有个伴儿,结果变成要自己独自出行,可真是屋烂又漏雨。 在两位王爷为剿匪之事与天子讨价还价时,童莲和童花因着天子的话心生惧怕,不似刚进御书房时那么无知无畏了。 但两对眼睛还是忍不住好奇,滴溜着转。 不敢看向说要严惩她们的天子了,而是看向不远处坐在案桌边的女子。 这位浑身透着好看又高贵的女子,从他们进来就没动过屁股,也没说过话。 就一直在翻着那案桌上的小册子,时不时写几个字。 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童花瞄了几眼后,心头突然一激灵,连忙对她姐做了个口型。 童莲脸色一变,骇然的点了点头。 拉紧妹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八九不离十这位就是王爷们说过的位同天子的镇国公主了。 要是没听王爷们说过,她们都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公主竟然会片人肉片儿! 还杀过不少鞑子! 太让人震惊了! 她们虽说是贼匪,但求财不夺命,抓过人打过人却没杀过人。 这会片人肉片儿的公主,让她们忍不住的心底生寒气。 一心二用听着弟弟跟两个皇叔说剿匪之事的慕玄月,很快就感知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放下手中折子,抬眸看了过去。 目光无怒但有威,清洌洌的眼神让童家姐妹都心头一凛,连忙垂下头不敢再多看。 慕玄月顿了一下,站起来走到她们面前问她们:“为何为匪不做良民?” 这俩姐妹是匪帮头目的女儿,清河帮聚众为匪十几年,属于根基尚浅的贼窝。 跟那些盘根错节上百年的老贼窝不太一样。 这些邵宣在折子里都有说过。 一句平平淡淡的询问,却让两姐妹如同被提审般心慌起来。 爹啊! 完了啊! 这计不中啊! 这会片人肉片儿的公主,注意上她们了啊! 在这刻,俩姐妹觉得这位镇国公主比天子还可怕。 第308章 协剿,就这么干 看到俩姐妹脸色瞬间发白的慕玄月,微微眯眼。 她问句话就吓成这样,刚进来时的底气哪去了。 虽然不知她们的底气从何来,但她确实看到了这对姐妹之前有不惧天威的从容。 怎么才一会功夫就胆小起来了。 她哪知道眼前这姐妹俩,大字不识一个,连对皇庭君威都是从唱大戏那里听来看来的星点认知。 也就跟着了王爷,才知道得多一点。 但认知多出来的这点,也是安王宁王说不全乎的闲话儿。 人情世故也停留在帮派里的尊卑行序。 她们的爹虽为头目,但对家里的叔伯可不敢不敬的。 她们还以为皇帝也得是这样,才仗着睡了王爷怀了王爷的孩子腰板硬了那么一会儿。 等看到王爷也得跪天子后,她们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 靠山靠不住,也就害怕了。 所以在镇国公主如此近距离的询问下,俩姐妹额头都冒出了微汗。 童莲抱着肚子回答得结巴:“吃,吃不饱,就偷一点,偷,偷不着,就,就抢一点,就,就成,成这样了。” 童花也战战兢兢的补充道:“我们只偷抢一部分,没断人绝路,我们没,没杀过人的。” 慕玄月挑眉,没当场杀过人并不能代表良善。 那些因为被偷被抢造成的后果,都得有人承担。 比如看守货物的工人下人,比如护送货物的船员镖师等,事后都会被事主当出气筒替罪羊。 间接害死的人,那也是人命。 至于吃不饱就偷,偷不着就抢。 有当地民生艰难的因素,也有他们想着不劳而获的懒惰因素。 一个根基浅的贼匪帮,斗不过那些老贼窝,地盘扩充不了的结果就是还是吃不饱。 两位皇叔到夷州剿匪,落入她们的算计,是她们聪明也好,还是走投无路也罢,借着清河帮落网,犁一次西南不失为清理顽疾的好时机。 “不管因何偷抢,都是为祸百姓的行为,朝廷不会轻饶此类贼匪为患下去。” 慕玄月肃声告诉她们:“你们能悬崖勒马将功折罪是最好不过,但必须帮助两位王爷清剿其他贼匪,不得有任何隐瞒。” 童莲和童花都连忙点头:“知道知道,我们把所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了。” “不但要把知道的说出来,你们还得协助他们成事。” “啊?还要怎么协助?”俩姐妹瞪大了眼,有了不好预感。 慕玄月勾唇,敢把王爷掳回去当压寨郎君的姑娘,岂会是简单人物。 “孩子满月后,你们回夷州给他们当向导,务必铲除掉所有为祸百姓的贼窝。早日清除干净,你们就能早日回京见到孩子。” 贼匪的话三分真七分假,而且做事只利己。 要他们真正为朝廷所用,就得有所牵制。 听到生完孩儿满月后还要回夷州帮着朝廷剿匪,童莲和童花脸色顿变。 支支吾吾的不想答应,又不敢公然对抗会片人肉片儿的公主。 只能求助的看向两位王爷。 希望他们能为她们说句话。 安王和宁王能有什么办法,就算知道她们不想再回夷州,也不会为她们说情。 他们也不想去呢,他们都不能说不。 何况,有这两姐妹做向导,肯定比别的人要放心些。 能解一路烦闷不说,还能帮上大忙,也是好事。 至于孩子有没有亲娘带着要什么紧,有奶娘喂养就好了。 看到两个王爷都装看不见她们的求助,姐妹俩失望的垂下头回了声:“是。” 都摸到富贵门的边儿了,可不能失去。 慕玄月并不在意她们不情不愿的样子,但天子可没那么好性子。 睨了一眼就冷哼一声:“不想去就进大牢里生孩子。” 连皇叔都不给面子了。 天子这话一出,都没等俩王爷有反应,姐妹俩就吓得捧肚子跪了下去:“陛下饶命,我们去,我们愿意去的!” 安王和宁王也连忙说道:“她们会去的,生完孩子身体恢复就去,我们也需要她们带路剿匪。” 天子这才挥挥手:“那就回去准备准备,别拖了。” “是,臣告退。” 安王宁王都抹了把汗,把大肚子的俩姐妹拉起来,暗暗瞪了她们一眼。 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在天子公主面前也想学他们讨价还价。 真是没点自知之明。 要不是怀了他们的孩子,睡了也是白睡,照样要进牢房。 连这点都不懂,真的无知愚昧。 这会他们都忘了,就是这无知愚昧养出来的野性子,才让他们感觉到新鲜别有滋味。 才愿意带她们回来养在外头当消遣。 知道儿子们还要去夷州剿匪的江太妃,这回没有闹什么了。 去就去吧,要是能立上一功,她的娘家人就能减轻牢狱期。 这是明嘉公主亲自承诺过的。 她不能看着江家人在大牢里受罪,就算受完牢狱之灾后还是要离京别居,还是千里之外。 她也宁可他们快点被放出来,走远远去不要再被人看着笑话。 失去文昌伯府的尊贵荣耀,娘家人不甘心,她也心痛。 但这一切已经是定局,没有翻身的可能。 保住命远离这权贵是非地,才会平复心态好好生活下去。 天家留命,已经是幸运,不能奢求太多。 给安王宁王布置了任务,天子又把目光放到其他宗室子弟身上。 一个个养尊处优四肢不勤啥都不会,这不行,他看不顺眼了。 皇族得有皇族的面貌。 他打算把那些年轻的宗室子弟都集中起来,扔给卫离尘帮着操练。 要他训出一支皇家将来。 御侦卫的训练日常,就跟军中差不多,确实锻炼人。 一下子多出一百几十个皇族子弟扔给自己操练,卫离尘有点迟疑。 不是怕得罪人,而是担心这些皇族子弟仗着身份欺负他手底下的人。 他并不能时时盯着,而有些霸凌会影响到御侦卫内部的思想凝聚。 关系到人心所向的赤城度的事,不能大意。 慕玄月理解他这个顾虑,想了想就出了个办法。 “ 让吏部提供一些实职职位,品阶不低于六品,由宗室子弟担任。但前提是必须通过你的考核,并需获取御侦卫百人认可品德。” “御侦卫鉴定人的身份无定性,随机抽选并保密,杜绝他们收买人心的路。” 卫离尘听得眼睛一亮:“如此就算他们想贿赂都无从下手,想要获取好职位就要靠人品跟本事。” “没错,这样就能激发他们内部竞争,也能培养出真正有用的人手。”天子也赞同。 三人相视一笑,“就这么干!” 这消息在宗室里一传开,顿时起炸。 就连瑞亲王都急吼吼的让人把自己家还没有职务的儿子全部叫过来。 哎呀!总算等来了好机会。 第309章 排场,十里红妆 天子上位初期,为了掌控朝堂,曾经进行多次雷厉风行的清洗。 许多担任重要职位的宗亲都被清理了下来。 特别是在经历景王一案后,天子对皇室人员的警惕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只有信得过的人,才予以重任。 比如瑞亲王和静仪公主。 其他人,就算用,也是用于一时。 就如安王宁王这种,可以用其身份带队剿匪以显对匪患的重视。 可以说,迄今为止,大雍朝皇室米虫最多的年份,就是当今天子在位这些年。 如今天子突然想起他们来了,怎不让人兴奋。 虽然这意味着天子现在已经有足够的掌控力才不怕皇室其他人分权。 但只要肯用他们,就说明他们不是边缘人物。 总比沾不上权力的边好。 整日无事可做,好听点是养尊处优,难听点就是一无是用。 但凡有点儿上进心的,并不想一辈子做米虫。 这消息让皇室宗亲们喜得奔走相告,外姓臣子们的感受就不一样了。 私下有了些合议,但并未到明面上表达。 唯有负责训练皇室子弟的卫离尘,遭受到些明里暗里的孤立。 卫离尘并不在意,日子还长着,无谓争这点得失。 五月底,皇宫和礼部都为明嘉公主即将出嫁而热热闹闹的张罗起来。 嫁妆提前三日送去镇国公府,十里红妆震动京都。 比之天子给皇后下聘的场面还要隆重。 天子下聘时,还没出动那么多宗亲,但给明嘉公主送嫁妆却不少人抢着陪送。 不但瑞亲王夫妇亲自打头彰显女方长辈的重视,掌匙童子还是由皇宫里最小的小王爷,十五王爷担任。 先帝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当今天子并未苛待他们。 相反,还让他们享受相应地位相应待遇,并在教导上加以重视。 所以,十一岁的十三王爷和九岁的十五王爷如今都进学具优。 对天子和明嘉公主也极为敬佩信服。 身为最小的小皇叔,要掌财帛钥匙为大侄女押送嫁妆,十五王爷深感荣幸。 而没有争过弟弟的十三王爷却很是遗憾。 “十三皇兄,上次你为陛下送聘礼,这次我为长公主送嫁妆,这很公平,你别不服。” 十五王爷吃力的捧着一匣子钥匙,上轿前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得委以重任。 十三王爷斜眼撇嘴:“小胳膊腿儿的,你要是捧不稳那匣子,小心我揍你。” 他力气可比弟弟的大。 “你要揍谁呢!”天子背手走了过来。 动不动就要揍弟弟,影响友爱团结。 看到天子出现,十三王爷顿时讪讪然的挠脑袋,“陛下,臣这是说着玩呢!” 宫里就他们两个王爷住在皇子所,跟皇帝差着岁数还差着辈分,能玩一块儿的也就他们俩兄弟。 打闹惯了,说话也随意。 “你们玩归玩,兄友弟恭可得记好了。”侄子皇帝一本正经的说教起皇叔来了。 两位王爷还得乖乖应下。 等天子转身去前头看那一抬抬挂着红绸的嫁妆,两兄弟才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斗嘴儿。 太皇太后和协助主事的太妃们,都忙着检查哪里还有不足,都顾不上理会他们。 明嘉公主做为大雍最为尊贵的公主,嫁妆多是在情理之中。 即使有人拿明嘉公主跟自己女儿出嫁时相比,也最多是慨叹一声陛下和皇后好大方。 还暗暗羡慕人家得人心。 因为大家都知道,明嘉公主的嫁妆,国库出的份例跟她们女儿出嫁时差不多。 这多出来的是天子和皇后私库所出,还有太皇太后和她们这些长辈以及其他宗亲给的添妆。 听说林家也出手大方给了添妆,这加起来就成了如此壮观的场面。 对于嫁妆慕玄月其实跟弟弟说过一个范围,并不需要太多。 但天子面上是没说什么,该怎么准备还是按他自己的意思来。 如此就整出了足足四百八十抬嫁妆,能让前头妆箱入了镇北侯府,后头的还没出宫门。 这嫁妆的丰厚度让慕玄月知道后,半天没言语。 得知这其中还有好一部分是皇后给她的后,就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并不擅于跟自己很亲近的人表达感谢,只说了句:“取自你们,用之于民。” 皇后就笑得很是欣慰,觉得皇姐所为跟自己猜的是那样的准。 而慕玄月也对这样的皇后很满意。 超出预期的人品,是皇家的福气。 送嫁队伍里还有静仪公主、华平公主、乐平公主和几位王妃以及十数位还未嫁娶的皇室宗亲。 林家主支也出了十几个人随队。 安王被弟弟拉来跟着撑场面。 而敬谨郡王看到他们两兄弟也掺和后,不甘人后的拉上自己的王妃还有家中子孙都去了。 这洋洋洒洒排面十足的送嫁队伍到了镇北侯府,把镇北侯府的人都给惊了一下。 不过幸好准备充足,意外过后就是提起十二分精神的迎客。 阖府出动,加上姻亲们都来帮忙,镇北侯府的热闹,堪比别的勋贵人家大婚正日的排场。 明嘉公主有四百八十抬嫁妆入府,且押送嫁妆的队伍排面之大,看得最为震惊的是苏氏。 知道这位弟媳地位尊贵又富贵,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的嫁妆。 还有这么多大雍至尊皇亲来送嫁妆。 这场面,实在是太过张扬太过隆重。 他们镇北侯府除了点头哈腰,哪里还有一点直起腰板的底气。 想当初,她只有一百二十台嫁妆,那还是家里拼了底儿凑给她的。 如今瞬间被弟媳这四百八十台嫁妆压到了尘埃里,苏氏预感到自己会被人比成一个笑柄。 府里所有人对皇家的逢迎,也映衬得她如同一只山鸡般不值钱。 苏氏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待不下去。 脸上就连勉强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她找了个借口跟婆母告退一下,没等明嘉公主的嫁妆悉数入府,她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里透大气。 等正招待十五王爷的卫陌阳收到消息,他抿紧嘴唇,心头发沉。 尽管他已经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仍然被十五王爷瞧出了端倪。 人情世故还未入心的小王爷,顿时不悦了。 “你家是谁这么没眼力劲,竟然在这个时候让你不高兴。” 他只看到卫陌阳听了某个人说几句话,回来就脸色勉强心不在焉。 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第310章 跪求,为儿之难 十五王爷的话让卫陌阳心头一惊,脑子急转下连忙解释道:“小王爷,不过是我院子里的下人不小心弄坏了我的笔架子,那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所以比较心疼。” 为了娘,他只能搬爹出来遮掩了。 “哦,原来是这样。”十五王爷理解了。 他踮起脚拍拍高他一个头的卫陌阳的肩膀安慰他:“世子留给你的念想应该不止一个笔架子,你别心疼。待我回宫后就让人送一个出来给你。” 卫陌阳连忙摆手婉拒:“不用不用,小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家里还有别的笔架子可用的。” “我有三个笔架子,我可以把我的笔架子送给我哥哥用。”比十五王爷小一点的卫陌晖在一旁插了一嘴。 做为庶出的孩子,一般他不随便掺和哥哥们的话题。 但小王爷要玩甩马鞭,他甩马鞭的花样比他哥哥多,就被拉来做示范。 也就有跟小王爷对话的资格了。 “你才三个。”小王爷嫌弃的撇撇嘴:“我有十几个呢!好些都没用过的。” “哇!小王爷您有那么多笔架子啊!”卫陌晖顿时惊叹不已:“比我们四叔还多。” 他告诉小王爷,他们家最爱写字的就是他们的四叔,四叔书房里的书桌还有架子上总共才摆着六个笔架子。 有木头做的,有竹子做的,还有石头雕刻的。 有六个笔架子他都觉得好多了,小王爷居然有十几个。 卫陌晖觉得这位小王爷将来要比四叔还厉害。 被人崇拜是见件令人愉快的事,小王爷很快忘了刚才的不悦。 又开始拿马鞭甩玩了起来。 卫陌阳见状松了口气,对弟弟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卫陌晖狡黠的对哥哥眨眨眼睛,转头又跟小王爷比拼起谁甩马鞭甩得准了。 借着上净房的时机,卫陌阳避开人群匆匆离开。 一路跑去了畅和院。 一进院子就看到他娘身边的大丫鬟如意和鸣芳在屋檐廊下坐着。 看样子他娘把人留在了外面,自己一个人在里头闹情绪呢! 他吸了口气,伸手制止婢女们出声。 自己径直打开正屋的门走了进去。 在里头正拿剪刀剪布头发泄的苏氏,听到声响当即呵斥:“谁让你们进来,滚出去!” 甚为烦躁的语气,透着一股戾气。 卫陌阳压下心里的焦急,快步冲过去夺过他娘手里的剪刀,放低声音质问:“娘,前头女客那么多,您身为世子夫人怎可怠慢宾客?” 没想到是儿子的苏氏,心虚了一下很快就板下了脸:“你来这里做什么?” “儿子为何而来,母亲怎会不知?”卫陌阳沉了脸反问。 他一个半大孩子都知道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不但关系着侯府礼节是否到位,还关系着皇家的脸面,不可出任何差漏。 偏偏他娘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躲回房。 这要是给别人知道,卫家名声暂且不说,光怠慢皇家这一条就能让喜事变坏事。 “我只是回来一会儿,等会就出去,你还管上你娘来了?”苏氏气得直戳已经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的胸口。 “养你这么大,不贴心不算,还整日看你娘我不顺眼,有你这么不孝的儿子吗?” 苏氏说得眼睛都红了,“自从你搬去前院住,你就跟娘越来越离心,你如今是一点都不心疼娘了。” 被母亲这般指责,卫陌阳满心无奈,“儿子不是不心疼您,正是因为心疼,才不想娘您再次被送回外祖家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娘您不会不知道,儿子不管您心里有什么不痛快,都求您赶紧去招待宾客,别待在自己院子里了。” 苏氏不情不愿的道:“那么多人在前头照应着,少我一个又不会怎样,我何必去舔那个脸。” 母亲的话让卫陌阳气急。 声音都不禁高了些:“娘您怎么如此说话,您这样形容待客之道为舔,要是给祖母知道你这般想,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吗?” “你会被休出侯府,名声尽毁!”他眼睛都红了起来。 为自己有个如此不明事理的娘而气急。 “你闭嘴!”苏氏狠狠的呵斥儿子:“我不过是在这里一说,你以为我蠢吗,会给别人知道。” 她十分恼怒儿子揭开她的面皮子。 是,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应该。 但她就是要这般躲一下心里才会平衡一些。 她就是不忿侯府这般隆重场面就为接公主嫁妆。 她就是看不得弟媳在侯府的地位高出自己太多。 她为世子守节那么多年都成了无足轻重的事。 如今府里个个都以小叔子和公主为重,这叫她如何能心平气和去为他们的婚事忙活。 卫陌阳被母亲掩耳盗铃的行为心堵得都不知道如何跟她对话好了。 他眼含泪光的跪倒在地:“娘,算儿子求您了!您大方点,别找事了,好好的做好世子夫人成不成?您别让儿子日后在四叔四婶面前抬不起头成不成?” 也别让侯府百年清誉毁于一旦成不成。 无法对母亲说出太狠的话的卫陌阳,只能哽咽跪求母亲为他挣点脸。 苏氏被儿子这一跪,心虚而慌。 只要她还是世子夫人,就有义务分担府里事务。 若是做得太过让别人知道,确实会影响到自己和儿子的名声甚至地位。 她绷着脸抿着唇,整理起妆容,理了理衣裳才站起来:“娘不过是回来整理下妆容你弄成这般做什么,起来,做你的事去。” “是,儿子这就去招待小王爷他们。”看到他娘终于肯起身,卫陌阳也连忙站了起来。 母子俩出了院子就分头而走。 卫陌阳匆匆赶回练武场,看到小王爷和其他年纪小的宾客都在玩得不亦乐乎,这才放下了心。 消失一阵的世子夫人再次出现,大家并不多想,最多以为她去更衣的时间长了点。 只有镇北侯夫人看过去时,眼里有些不悦。 但没在人前说她什么。 府里办喜事的日子,断不能破坏这喜庆气氛。 有什么不妥压后再说。 第311章 处境,一见钟情 今日镇北侯府本家客人很多,送嫁妆来的贵客也多。 没到开席时间,在屋里坐不住的人纷纷出来透气。 镇北侯府的练武场是很多男宾们想见识的地方。 有不少小荷露尖角的湖景花园,自然成了多数女宾的消遣地。 跟着母亲一起来为明嘉公主送妆的魏瑶瑶,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宴会。 为了躲避祖母算计,侍奉太皇太后两年她都没怎么出宫过。 如今魏家陨落,名声难听,但因着她跟着和离了的母亲,倒是少了不少堵心事。 加上兄长又得以陛下赐予官职去了新州履职,他们两兄妹在京都还算有立足之地。 只是到底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的母亲华平公主如今和离了,反而名声比以前还好些。 大概大家都觉得她终于走对了一步。 没有仗着大长公主的身份为目无天威的魏家奔走,而是选择分道扬镳,还算有点皇族之尊。 当然也有人觉得她够绝情。 曾经为了男人可以放下公主尊严的人,竟然在夫家出事时一点忙也不帮,还撇得干干净净。 不愧是当初能对落难的太上皇避之不及的人,果真是自私又无情。 但这些评价到不了华平公主跟前,再如何如今她都是天子的姑姑。 只要天子和明嘉公主没有当众不认她,她就依然有她大长公主的地位和尊严。 只是有着魏家血脉的兄妹俩,腰板子就没那么挺了。 魏瑶瑶与几个有着乡君或县主之封的贵女走在一起。 大雍朝郡主比较少,先帝在位时只赐予瑞亲王的女儿为郡主,这位郡主已经出嫁好些年。 王爷和公主们生的女儿,无上皇都不封郡主。 大概觉得太子的女儿才有资格获封,太子死了后无人值当他赐封。 这就造就有县主和乡君封号的贵女,地位都有些超然。 因着自家事自卑起来的魏瑶瑶,与她们走在一起其实能感受到自己并不受欢迎。 她渐渐退出了她们的话题。 转场去别的地方看荷花时,她落在了人后,被一丛月季花墙吸引了目光。 她不再跟随明显不想自己同往的人,带着丫鬟转往另一个方向。 却在花墙转角处差点碰到人。 她连忙后退两步屈膝道歉:“失礼了!” “是小生没注意细看,错在我,与小姐无关,请小姐见谅。”对方也慌忙拱手弯身致歉。 看花迷人眼。 今日舅舅家摆席设宴客人甚多,濮方玉跟着表哥表弟们一起迎客,还把客人带往花园赏景,却在回路上看花看迷了眼。 竟然没注意到花墙另一边有人走来。 看到对方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魏瑶瑶脸色微红,羞涩而立,想等对方先走。 “小姐请先行。”把自己当半个主人的濮方玉连忙避到一边。 让客人为先。 见他如此,魏瑶瑶只好提步先走。 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有人喊:“哥,你在这里干嘛呢?” 濮方玉转头看到妹妹过来,笑了笑:“刚才在看这月季花墙,比前些日子开多了好多花儿。” 身为外甥,他经常出入卫府,对花园的景致都有些印象。 “是哦,看起来花儿都比叶子多了。”濮盈盈和几个表姐妹也冲着花墙来了。 看到花墙不远处的魏瑶瑶她有些惊讶。 然后转眸看向她哥,发现她哥也在看人家姑娘,顿时戏谑问道:“哥,你这是在看人还是在看花?” “表哥在看美人儿,我看到了。”卫家三房的卫时婕跟她娘一样心直口快。 惹得众姐妹都捂嘴笑了起来。 被表妹拆穿的濮方玉脸一红,连忙收回目光。 然后脸色发窘的跟几个姑娘拱拱手就连忙离开了。 站在花墙前面的魏瑶瑶听到他们的话,顿时也羞红了脸。 “魏姐姐,你也来这里看月季花啊!”卫时婕认得这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拉着姐妹们上前去见礼。 魏瑶瑶羞涩回礼,“其他人都去看荷花,我见这花墙的花儿开得大好就到这边来了。” 卫时婕当即告诉她:“我四叔特意让花匠催发花期在这几天盛放,所以才有这么多花看。” “原来如此。”魏瑶瑶知道驸马排行第四,不禁夸道:“卫统领真是有心了。” “你不是该叫我四叔做表姐夫的吗?”卫时婕笑呵呵的打趣。 还真是,魏瑶瑶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你说得对,是表姐夫了。” “那我们都是亲戚,不要见外。走,带你们去看看我四叔院子里的紫藤花游廊,那才叫真正漂亮!” 卫时婕招呼众人,拉着大家去冠云居看新鲜。 跟着一起的濮盈盈,悄然打量着这位气质容貌都相当出众的公主之女。 然后就非常理解她哥为何会看傻眼了。 连她都觉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呢! 相比跟着宗亲贵女们一起,魏瑶瑶觉得跟这几个姑娘反而相处得自在些。 也就在一起游玩起来。 嫁妆出门,慕玄月让倚琴和烟雨也收拾琼华殿的东西。 在皇宫里住了三四年,她准备要离开这里了。 第二次嫁人,心情很不一样。 偶尔想到要嫁给卫离尘,她会不由自主的心率失常一下。 这种有异平常的感觉曾经让她拧眉思索过一会。 并非不懂这为心动。 偶失平常会否影响正确的思考能力,这是她需要认真面对的问题。 所以她尽量避免自己情绪受婚事影响。 几百台嫁妆被送去镇北侯府要花不少时间,她没等嫁妆全部送走,人已经去了衙房处理公务。 其他事全权交给太皇太后和皇后主理。 “幸好你入了宫,要不然一连办几场喜事哀家得累倒咯!”太皇太后笑着对皇后说道。 办完明嘉公主的婚事,再两月又到宁王大婚。 幸亏有了个皇后,她才不用那么操心。 这位皇后的品性和脾性,都让太皇太后挑不出毛病来。 当然,就算她挑毛病也没用。 天子选的皇后任何人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皇后有些愧疚的回应太皇太后:“是孙媳历练不够,要皇祖母帮衬着才能办这么盛大的喜事。等日后孙媳能撑事了,再让皇祖母轻松些。” “呵呵呵呵!皇后你已经非常能干,可不要妄自菲薄。” 这是真话。 太皇太后觉得皇后的能力已经超出她的预期。 本以为朱家女从小住在乡野之地,富贵日子没过多少年,会显小家气。 结果没想到人家不但大气的给皇姐备嫁妆,处理后宫事务也井井有条。 虽然有青嬷嬷的教导功劳,但也得皇后本人受教并致用得当才能顺利接上手。 皇后的规矩也十分到位。 就算她说了不用每日给她请安,但皇后仍然很尽本分。 但凡换个人入宫,只怕她都不能像如今这般省心。 太皇太后这般夸赞自己,让皇后有些不好意思。 有那么强势的陛下在,就算她做的并不是那么好,大家都得包容她。 她是知道这点的。 中午宫中办了场家宴,天子和明嘉公主都出席了。 席间本来好好的,帝后还互相夹菜来着,一下子皇后就不妥了。 放下碗筷脸色一白,捂嘴干呕了起来。 第312章 有喜,舍不得姐 天子顿时皱眉:“你吃到了脏东西?” 御膳房的人脖子一凉,吓得跪倒在地。 “不是......”朱槿拦住要发怒的天子,却因为反胃说不下去话。 而旁边的太皇太后已经喜得连声喊:“太医!快传太医!” 太妃们和宗亲那些过来人,也都笑呵呵起来。 一点都不像皇帝那么着急发怒。 天子看出了端倪,连忙问他姐:“皇后都呕了这些人为嘛还笑嘻嘻?”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明嘉公主,忍笑告诉弟弟:“大家都觉得皇后可能有喜了,所以高兴。” 要是真的,她也高兴。 “有喜了?”天子紧绷的脸一下子就绽放成朵花。 兴奋的站起来催着赶紧让太医过来。 众人也都顾不上吃饭了,等着太医出诊断。 符太医人老腿脚慢,被侍卫背着飞跑过来,下地人没站稳行礼,就被天子催着赶紧给皇后号脉。 朱槿忍着突然阵阵而来的反胃之感,被呕吐逼出来的眼泪盈在眼眶里,让天子以为她害怕哭了。 连忙安慰她:“别怕,生出来就好了。” 天子的话让大家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哎哟喂!就算有喜也才丁点儿大,怎么就到生的地步了。 天子当然知道女子要怀胎十月才能生娃,他只不过是心急口快而已。 看到天子比自己还激动失措的模样,朱槿很是哭笑不得。 要不是怀孕的话,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幸好符太医诊完脉后确认了是喜脉。 众人纷纷恭喜起天子跟皇后。 此乃皇家大事,需祭告先祖保佑皇嗣平安昌盛。 慕玄月也有些激动。 弟弟有后,大雍有望,父母在天之灵才会欣慰。 皇家双喜临门,明嘉公主即将出嫁,皇后有了身孕,不但皇宫里连日庆贺,朝野也跟着欢腾兴奋。 冯氏一收到消息第二日就早早入宫看女儿。 抱着女儿就是喜极而泣:“哎哟!终于怀上了,娘日夜都希望你早日有喜,可算是老天爷开了眼, 没让我们久等。” 女儿成亲本来就晚,要是久久怀不上,可就不好办了。 幸好女儿肚子争气,像她,哈哈哈哈! 冯氏哭完又笑,看起来比皇后还要兴奋。 朱槿笑着让她娘别这么激动,“还不知是男还是女呢!” 万一生下来的是女儿,所有人都会失望,这样的压力她已经感受到了。 她生的孩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她都会疼。 但整个皇室都在期待一个皇子,话里话外都是这样的期盼,就让她有些提着心了。 不敢肆意高兴。 “只要能怀上,不管男女娘都为你高兴。”冯氏很理解女儿在担忧什么。 她当初与朱虎重逢,开始是担心自己身体亏损得厉害再也生不了娃。 能顺利怀上孩子就无比高兴,是男是女都是其次的事。 等真的怀上后,就有了更高的期盼。 想要儿子传宗接代的念头,从知道怀孕那刻起就一日比一日强烈。 这种期盼和煎熬她经历过。 幸运的是做为伯府女主人,上头无公婆,丈夫又不在身边,除了自己没人给她压力。 但做皇后的女儿不一样。 多少人在盯着她肚子呢。 她只能安慰女儿:“只要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功劳一件。是皇子,大家自然高兴,若是公主,那也是老天爷给你的贴心小棉袄。就像你是娘的好女儿一样,娘一样高兴有你。” 母亲的话让朱槿很是感动。 她点点头:“是女儿我也会像娘您疼我这样疼她的。” 天子昨夜也说了,又不是只生一个,管他是儿子还是女儿,生到什么是什么。 天子那话的意思,就是要让她生多几个,有个是儿子就行了。 还真是不必过早焦虑。 如此一想,皇后的心情得以放松了,呕吐过后总算有了食欲。 皇后有喜,有心思的人家也开始了准备。 只是因着明嘉公主即将出嫁,朝堂上不是紧急的事都押后朝议,大家默契的保持朝堂气氛平稳安宁。 慕玄月却在成亲前一日还在衙房处理公务。 明日出嫁,至少要休三日假,一些不宜积压过久的公文要尽快予以批复。 今年大雍各方面都在调整,制定了很多新政,新政落实过程以及初步效果都需要紧密跟进。 各项大额费用支出申请,户部都要呈交到她案头,由她审核同意方可执行。 这些方面天子的敏感度不如她,也习惯依赖她来审核。 所以就算成亲,她其实也没法多歇息几日。 到了傍晚太阳落山,天子结束公务来到衙房。 “姐,别忙活了,今日早点下衙。” 还在提笔批复的慕玄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放下手中的毛笔。 只问他:“为何要早点下衙?” 又不是今晚出嫁。 “哎呀!你就听我的,快点放笔。” 再不放他就要出手去拿掉了。 反正政事就没有完的一天,歇息几天大雍又不会停摆。 他姐这么劳碌他都要看不下去了,“等会咱们去揽星阁坐坐,就在那用膳。” “理由?” 看着他姐还没放笔,天子叉腰回答得理直气壮:“理由就是你明儿要嫁人了,明儿开始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我舍不得,就想跟你在我们刚入宫那晚待过的揽星阁吃一顿烟雨做的饭。” “我已经叫她去做了,你赶紧下衙跟我走。” 慕玄月: “......” 不知道她现在狠敲一下弟弟脑袋,会不会传出去给御史奏一本。 第313章 分家,摊开来讲 侍候一侧的倚琴抿嘴偷笑不已。 殿下那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陛下什么心性。 这是觉得公主出嫁了,烟雨也跟着陪嫁去了,日后要吃到烟雨做的美食就不容易了。 陛下要趁着烟雨离开前,大吃特吃一顿呢! 哪里是舍不得公主,这是舍不得那口好吃的吧! 果然,她就看到公主在找东西准备敲陛下脑袋了。 她连忙跑过去笑着拦住:“殿下,明日就是婚礼,您确实不宜忙得太晚。没批复好的公文,您交给陛下来处理就是,反正是陛下让您忙里偷闲去赏月吃饭的。” “对对对,都交给我,姐你别管了。”趁着他姐还没拿到尺子,天子一揽案桌上的公文就跑了。 “走走走,赏月吃饭去。” 公文扔给闵公公让他拿去御书房,然后天子就喜滋滋的往旧东宫方向去了。 慕玄月无语扶额:“倚琴,你没发现陛下胖了不少吗?” 居然为了顿吃的,说那么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话来。 多大个人了,也不怕被人听到笑话。 倚琴轻笑不已:“是长了点肉,但那不是胖,是壮实。” “陛下成亲后,心宽体壮才能让皇后这么快就怀上龙嗣,这是好事。” 听得倚琴拿龙嗣来说事,慕玄月只能无奈一笑。 算了,一个惦记吃的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他肆意一回吧。 出了衙房,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又是一阵无语:“今日初二,月亮在哪?” 还赏月吃饭,月牙儿都不见一个。 倚琴嘻嘻的笑。 她就那么随口一说而已,都没想到今儿没月亮。 但没月亮有星星也行的嘛! 揽星阁,原东宫里的一座观景楼阁。 其实并不是很高,就两层小楼。 烟雨已经在这里呈上一桌子美味佳肴。 都是在南水乡时天子最爱吃的菜,炖肘子是少不了的。 这顿饭,连青嬷嬷也被叫来了。 甚至墨书问棋还有知画都出现在了这里。 慕玄月看到这些人,有点疑惑弟弟的安排:“这是要干什么?怎么把人都叫来了,皇后反而不叫?” “跟她说了她不来,说是这两天闻不得荤腥味,我们吃饱再叫她。”天子细心了一回。 都是旧人,就少了个朱大个。 “朱大个如今驻守南国门,就不用想他了,等会皇后来就算是代表他吧。” 按惯例,主子一桌,其他人一桌。 在南水乡就是这么吃的。 这回在皇宫里也这么搞一回,慕玄月对弟弟今晚的举动甚是疑惑。 这可不像是馋嘴要吃个大荤餐的样子。 “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天子故弄玄虚不开谜,就让大家赶紧吃饭。 除了两位主子,其他人都有些激动。 这可是离开南水乡后,他们第一次聚得这么齐整。 墨书自从跟着主子去北境从军后,就再也没有跟大伙这么坐一块吃过饭了。 当年在南水乡,他们可是坐一桌吃了十几年的饭啊! 时光荏苒,一眨眼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大事已成,人都在,阿弥陀佛! 真是幸运! 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这顿饭除了主子,其他人都吃得很是感慨。 慕玄月看着吃得满嘴油的弟弟,忍了忍没限制他的口腹之欲。 吃得差不多后她放下饭碗:“说吧,你要整什么事儿?” 好不容易不用数筷子吃一回的天子,干掉了半只羊腿和大半个肘子,心满意足了。 用绢帕抹了把嘴就开谜底:“他们都是母妃留给我们的人,如今大事已定,你要嫁人了,让他们见证下,咱们得分一分家。” “分家?分什么家?”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词儿。 他们有什么家好分的,整个大雍都在手中了。 “分家也分人。”天子很认真的道:“当年母妃给我们定了路,我挣军功你在后头为我铺路,母妃积累的产业,经过你的努力,发展壮大大到如今,财富都全部用于大雍。” “按说事成后这些就算是个人私产了,但因为国库不丰,一直就公私难分,这情况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慕玄月听得不明:“大雍想强盛必须要有足够的财富支撑,所谓公私难分,你是指什么?” 天子指指自己:”我是公。” 又指指他姐:“你是私。” 慕玄月不语,等弟弟继续说下去。 “我这话你得承认,虽说你位同于朕,但在朝臣心里,最终朕是朕,你是你。将来接位的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 慕玄月点头,是这样没错。 青嬷嬷他们屏息在一旁听着, 这些话也就是他们听了不觉得是天子在跟公主闹掰。 但凡被别的人听去,只怕都要传得面目全非。 “所以不能一直让你以私济公,那些来钱的产业咱得分分了。” “要不分股占股,要不你就挑着要行当。”天子说完一截了。 绕一大圈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慕玄月瞪了弟弟一眼。 直说就是了,弄得这么郑重做什么。 表达清楚意思了的天子就嘿嘿的笑,“母亲留给我们的人咱们也得分分。” “呵呵!”慕玄月抱手看弟弟,分上瘾了是吧。 她看向青嬷嬷他们几个,这些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这咋分? 烟雨最机灵,她二话不说的就跑到公主身后:“奴婢跟殿下。” 早上天子问她想不想做御膳总管,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现在明白了。 倚琴也连忙跟过去:“奴婢也跟殿下。” 知画看看天子又看看公主,有些惶恐的移着脚步,也挪到了公主身后:“奴婢习惯了公主示下,陛下莫要怪罪。” 天子似笑非笑,啥都没说。 墨书和问棋能怎样,他们现在一个整日随身跟着天子,一个已经是御侦卫得力干将。 不用分都已经属于是天子的人。 最为难的是青嬷嬷,她原本就是宫女出身,算起来也是天子的人。 但她情感上与公主也密不可分,只是她担着尚宫之位,没法跟倚琴与烟雨那般干净利落站过去。 慕玄月嗔怪的看着弟弟:“你弄这出做什么呢,没事找事儿。” 但天子却觉得有意思:“你仨我仨,也挺公平。” 第314章 明确,财帛归属 他看向面色为难的青嬷嬷:“嬷嬷你就别多想了,朕是不可能放你出宫去的。” 这么直接明白不给人选择机会,青嬷嬷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了。 天子抛出了他的必杀技:“嬷嬷你是朕皇祖母挑给朕母妃的至忠女官,也是朕母妃留给皇后的人,等你半百就可卸职养老。你百年之后,朕会把你葬入皇陵边冢,让你继续与故主为伴。” 宫中老人得以入葬皇陵边冢,是无家可归的内官最为至高的渴望。 不用成为孤魂野鬼也不会无香火可享。 皇家每年祭拜先祖时,皇陵边冢也会有内官去供奉香火。 青嬷嬷没想到天子会给出这样的承诺,她激动的跪了下去:“陛下如此隆恩,奴婢深感惶恐。” “这是你该得的待遇,以后你就好好侍奉皇后吧!” “是,奴婢遵命。” 青嬷嬷抹了把眼角激动的泪花,愧疚的对公主说道:“殿下,您要好好保重自个儿,嬷嬷没法时常为您添衣斟茶了。” 公主住在宫里,她每日处理完其他事务后,还可日日到琼华殿侍候。 现在公主要嫁出去了,她就没跟着了。 自己看大的孩子,多少有些舍不得。 慕玄月伸手拍拍青嬷嬷,安慰她:“有倚琴和烟雨在我身边,嬷嬷不用担心。” 弟弟如此为青嬷嬷着想,养老跟后事都有了安排,也算是上心了。 她甚为嬷嬷高兴。 强势留下青嬷嬷的天子,目光含怨的瞪向烟雨:“朕知道你不愿留在皇宫做御膳总管,但你也不能一说就站位啊,一点面子也不给朕。” 也不想想,为了让她练出今天这手艺,他当初吃了多少试验品。 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吃就是。 烟雨忍笑屈膝道歉:“是奴婢的不是,但奴婢就想跟着殿下,陛下您不能贪心。” 敢说天子贪心的奴婢也就她了。 嬷嬷要留下,还想把她留下。 那公主就亏了。 她才不会让公主吃亏呢! 慕玄月瞪了眼佯怒的弟弟:“行了,什么分不分的,难道我嫁了人就一刀两断了不成。说吧,为何弄这出?” 这明显不是突然而起的事,必然有她不知的原因。 姗姗来迟的皇后,上了揽星阁就听到天子抱怨有朝臣小心眼。 不知头尾的她坐下后,就让自己的婢女下楼阁下面候着。 揽星楼上有两个她没见过的人,天子身边连闵公公都没带上来,她就知道这些是陛下说过的云家人。 所谓云家人,其实就是从南水乡培养出来的人。 主子回归皇家后,就给这些忠心耿耿的人赐了云姓。 她爹其实也曾经是云家人,但她爹并非卖身跟随当初的太上皇和皇太后,所以还是姓本姓。 席面已经撤走,桌面上都是糕点茶水以及蜂蜜水果汁。 苍穹星闪,无月也亮。 凉风习习,甚是舒爽。 天子把皇后揽在身边后,继续说着起因。 原来是户部出于长远考虑,或许也出于提防心,跟天子提出了明确明嘉公主名下产业收益的建议。 明嘉公主没出降前,没人提。 默认她挣的就是入国库的。 但现在明嘉公主要出降了,即将成为卫家妇,不管是出于什么,都该明确那些财源滚滚的产业的归属问题。 以免日后造成难以说清的场面。 其实说白了,就是朝廷官员担心明嘉公主掌控的财富,会让卫氏一族得了益去。 而这些,大臣自然不会在明嘉公主面前表露出来。 而是在天子面前分析利弊。 天子自然知道自己的姐不贪财,也知道她原则性很强,压根不会拿那些产业去贴补卫氏一族。 人家卫氏一族也用不着人贴补过活。 都是那些大臣小人之心而已。 他不想因为那些产业让他姐被朝臣猜忌。 明确了也好,他这一代甚至他下一代都能保证不会多想,但下下一代呢? “ 所以,既然迟早要说清楚,那宜早不宜迟。你明日就嫁人了,在你嫁人前说清了,大家也好心里有底。” 知道事情原委后,慕玄月叹了口气:“葛大人连这点事也要躲着我跟你提,根本没必要。” “你觉得没必要是因为你压根没把那些财富看在眼里。”天子很明白,“但大臣们却看得很重,所以才会有此顾忌。” 他很了解他姐:“如果我不提分一分,你会把所有来钱的产业都拱手送给朝廷。” 一直在认真听天子说话的皇后,听到这里眼里都是震惊。 那可是明嘉公主打理出来的财富,全要拿出来吗? 哎呦!她听着都要替皇姐心疼了。 哪怕给的是朝廷,她也得捂捂心口才能缓下来。 “没错,我不需要那些,全部归纳为朝廷资产吧!”慕玄月半分没迟疑。 “你也别说分什么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一直以来这都是我们努力挣银子的最大目的,以前是,以后也是。” 毫无悬念的分家结果,天子一早便知。 但他没同意他姐这样的决定:“如今管理那些产业的人全部都是母妃和你培养出来的人,如果全部明确归为朝廷,这些人就是为朝廷做事,也会有朝廷官员插手有关事务。到时,势必会出现一些难以融和的问题。不信的话,你问知画她愿不愿意被别的官员指手画脚。” 大雍管钱银最多的女子,不是谁都能在她面前摆官架子的。 “奴婢只跟公主殿下做事。”知画果然表明态度。 公主让她把挣来的银子交给国库,她就交。 要是别的人在她头上发号施令,她是未必会听从的。 哪怕是天子,她也得问过公主意见,才能听从他的安排。 天子的话让慕玄月若有所思。 把产业交给朝廷容易,可一旦归纳为朝廷所有,就得由户部掌管。 原本成熟的管理模式就会被打破,容易引起人心动荡。 再来一些不懂装懂的人指手画脚,还有可能把好盘崩坏的后果。 确实不是简单一句全交出去就万事大吉的事。 天子看他姐在皱眉思考也不打断她,悄悄拿着皇后的手指头把玩。 让皇后好一阵难为情。 平时在私底下这样就算了,众目睽睽下也这样,怎一个羞字了得。 天子才不管,捏了手指头,就捏手掌。 玩了个不亦乐乎。 “咳咳!”慕玄月提醒弟弟别太过了。 她不想长针眼。 第315章 一成,珍藏木簪 “想好没有?没想好就我来做主。” 天子还不耐烦他姐了呢! “你做什么主?别跟我说三七分这种话。”慕玄月斜眼弟弟。 “......”天子愣眼,“怎么一猜一个准。” 皇后失笑,“陛下,连臣妾都猜到你要这么说,皇姐那么聪明怎会猜不到。” 对半分不可能,因为皇姐不会要。 所以陛下肯定会说三七分。 至于为什么不是四六或者二八,朱槿也能想到。 四六与对半于皇姐来说肯定是差别不大,说了也是白说。 二八的话陛下会觉得皇姐得的太少,所以三七能让皇姐接受的可能性比较高。 被皇后分析得一丝不差,天子气笑,“合着就显我笨了。” “那要看跟谁比,跟臣妾比,那陛下您肯定聪明许多,但您要是跟皇姐比,多少是要差上一点点的。” 现在的皇后已经不怎么怕天子了,说话都大胆了许多。 天子就呵呵呵了,“你最聪明,俩不得罪。” 习惯了天子那张刀子嘴的皇后,如今是一点没伤着,还笑。 “行了,这事我想好了。”既然要明确一下,慕玄月也很利落。 “产业我照常管着,收益九成归入国库,一成我留着。在此基础上的标准是,每年上缴国库的银子不低于上一年。” 留一成是为了掌控合理,也为了预防年景不好时做补充资金,也可用于拓展开源。 “你留得太少了。” 天子摇头:“年景不好的话压力会太大,你不要三七,那就二八,归国库八成就行了。” “不需要,一成即可。” 慕玄月不容置疑的道:“只有这样,朝臣才会无话可说。” 其实不管归入国库几成,只要每年上缴国库的数额都在递进,朝野就不会有闲话。 留下一成,不过是担个合理名头。 一点不留,时日长了反而容易让人猜疑。 看到他姐如此坚决,天子只能无奈点头同意。 家产分了,人分了,姐弟俩明日起就两家人了。 天子揽着皇后看夜空,心里想着幸好他成了亲,要不然他姐一出嫁,他岂不是孤单得很。 现在没有这问题了,到了年底,还会多个娃娃。 等他姐也生了娃,到时抱进宫一块儿。 嘿!那就热闹了。 好期待。 此时的天子,压根不会想到,有些热闹比娃娃的热闹来得还快。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夜间都有人忙活的镇北候府,很快动静大了起来。 今天是迎娶公主入府的大喜日子,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哥,起来了,起来了!” 卫陌阳迷迷糊糊的被冲进来的弟弟摇醒。 他揉揉眼睛嘟囔道:“天还没光亮,起这么早干嘛?” 叔成亲,侄激动的卫陌晖,等不及了,“我们要跟四叔入宫迎公主,要快点起来准备。” “准备什么?又不是姑娘家需要抹粉梳妆打扮,咱们换件新衣裳就成,再睡会儿。” 卫陌阳翻身就要继续睡。 看哥哥又要睡懒觉,急得卫陌晖爬上哥哥的床,要拽他起来。 “府里好多人都起来忙活了,哥,你不能睡了。” 再睡就被祖父知道了,祖父都起来打拳了呢! 卫陌阳被弟弟闹得再也没法睡好,只得坐了起来。 等知道祖父已经去了练武场,他才动作快了些。 “祖父今儿怎么这么早。” “哪里早,就跟平时一样,是哥你起晚了。”卫陌晖急急忙忙的给哥哥找衣服。 都不用小厮帮忙。 “快些快些,练完拳我们就去找四叔。” 两兄弟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跑去练武场,跟着祖父还有其他堂兄弟打了半个时辰的拳,才回去洗漱。 等他们穿戴整齐去找四叔,他们的四叔已经整装待发。 穿起驸马喜服的卫离尘,显得格外俊朗挺拔。 眉间喜色春风渡,白马高昂欢蹄扬。 需跟随入宫迎接公主的人有品阶诰命的都要正装大服出动。 武将也要穿上朝服,小孩都着新衣。 就连府里的奴仆,也通通在这一日换上新装。 阖府上下唯有瑞福堂没有披红挂绿。 曲永澜听从卫三夫人的话,跟侯爷和侯夫人秉明在府里有喜之日,她想守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随时给老太太点香通报喜事进程。 以安老太太生前牵挂之心。 一片孝心镇北侯夫妇自然不会不应,所以在阖府热闹之下,只有瑞福堂很是清静。 曲永澜跪在正屋的香案前,点燃一柱香禀告老太太的亡魂:“老太太,四公子即将入宫迎娶明嘉公主,您老人家要保佑他们顺顺利利的啊!” “府里一切都准备得很妥当,四公子亲自把冠云居装整得非常漂亮。种了许多花草,还建了大鱼池,砌了太湖石做假山,紫藤花缠绕的游廊也非常别致,公主看到定会欢喜满意。” “他们一定会过得和和美美,卫家也会因此昌盛兴旺的。老太太,您就放心吧!” 曲永澜合手念念有词一阵,然后就俯首叩拜。 起身后敛着眼帘退出了正屋。 看到候在外头的芽芽在盯着她脸看,她微微叹了口气。 “我无事,你去前头帮嬷嬷们折元宝吧!” 老太太走后,原来在瑞福堂伺候的家生子,年纪大的都随儿子养老了。 年纪不大的都去了别处院子伺候,只留两个粗使嬷嬷打扫各处。 曲永澜谢绝了侯府给自己的婢女,只留着自己在光州买的芽芽在身边伺候。 有空就打发她去折些纸元宝,以备祭拜时要用。 而她自己多半是待在厢房里抄写经书,以静心神。 芽芽人小却心细,看到小姐眼角微红,就知道小姐今日心难静。 她犹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小姐,奴婢就在这里陪您吧!” 她怕自己一走开小姐又会哭。 今日可是侯府的大喜日子,不能流眼泪。 若是给别人看见知道,到底是要不好的。 曲永澜摇头:“不必,你去吧!别打扰我。” 说罢就入了厢房把门关了起来。 被赶的芽芽只好挪动脚步往外走,听到屋里笔筒子发出了声音,她才放心离开。 在屋里拿起毛笔就着残墨却落不了笔的曲永澜,把笔放回了笔筒。 目光游离到某处,她起身去打开柜子。 从里头捧出一个匣子,轻轻打开,一根手工粗劣的紫檀木簪子躺在匣子里。 她拿起紫檀木簪子攥在手心,捂在胸口酸涩落泪。 第316章 迎亲,婚前普及 卫府迎娶公主,府中正门一早就大开。 红绸结花挂门头,炮仗连声贺喜庆。 辰时,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 锣鼓开道,喜乐响起,身着劲服腰围喜庆腰带的卫府骑兵,器宇轩昂的走在前头。 而后是骑着白马俊美不凡的新晋驸马爷。 这位从十五岁起,就极少出现在京都的卫府贵公子,曾经是京都好些少女们的梦。 随着他长时间远离京都,鲜衣怒马的少年映像,都成了遥远过往。 却又屡屡被他杰出的战场战绩惊艳尘封的记忆。 多少已为人妇已为人母的女子,都在年少时慨叹过,卫郎心如铁,为除鞑子身不回。 那么多年都不愿定亲,他是谁也没看上啊! 如今,这位曾经谁都够不着的出色男子,尚公主,做驸马。 那些曾经为其心动过的女子,心底皆是复杂。 若是寻常公主,她们必是要暗暗为卫郎不值一番。 为尚公主失去千军万马的掌控权,变为公主附属,自然遗憾。 但他尚的是大雍位同天子的明嘉公主啊! 即使明嘉公主是二嫁之妇,也没人敢说她下嫁给卫郎是折损了卫郎。 卫郎做了驸马依然位高权重,没人敢小瞧他。 一个是大雍最为尊贵又最有权柄的公主。 一个是大雍最为战功赫赫又依然位极人臣的驸马。 容貌相称,能力相当。 除了说一句绝配,谁还能说其他。 只是看到这位比之少年时期更为俊朗英挺的卫家男子,依然让人脸红心跳啊! 驸马去往皇宫迎亲的路上,有多少女子为之目光难移,他是不知的。 他如今就一门心想着顺顺利利把公主娶回家。 他和她都等了三年多呢! 队伍里,八人抬着有着半幅銮凤规格的万工花轿,也让沿途看热闹的民众惊叹不已。 镇北侯府,这是几十年不出头,一出头就是无人能及的程度。 极度隆重,无比豪华! 而皇宫里也隆重设宴。 天家从明嘉公主的嫁妆出门起,就每日设宴庆祝,进行各种出降前的仪式。 今日是明嘉公主正式下嫁的喜日,皇宫里更是喜庆热闹。 “殿下,驸马到宜德门了。”烟雨兴冲冲的进来禀报。 宜德门为皇宫正门,驸马要在宜德门进行迎亲跪拜仪式,还要到金銮殿谢恩,以及入太庙敬拜皇家先祖,方可在后宫外等候公主。 这流程下来没个把时辰都到不了后宫门外。 已经梳妆整齐的慕玄月一点不着急。 她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我眯一会眼,差不多了你们再叫我。” “可别,殿下您可不能睡,会把妆弄散的。”倚琴连忙扶着她,还告诉她:“静仪公主等会就进来给殿下传授婚夜私话,殿下可不能不听。” 这是新娘子出门前家中长辈都会执行的一套程序。 已经成过一次亲的慕玄月,可不觉得有这必要。 “以前谭氏不是都有说过吗,本宫没忘,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用再听了。” 这又不是什么可以多聊的话题,她耳尖有点发热的谢绝姑婆来传授经验。 “不用再听什么?”静仪公主已经走进了内室。 其实她已经听到侄孙女的话,就看着她好不容易害羞一回,觉得有意思。 “你也有这么女孩儿的一天。” 慕玄月脸色微红的道:“姑婆,难道明嘉平日看起来像个男子不成。” “长得不似男子,心却跟男子一样强大。”静仪公主一针见血的道。 “你这样好也不好,姑婆就是担心你过刚易折。” 慕玄月听了端正了身姿,虚心而问:“姑婆这是何意?” 静仪公主看着气质雍华,妆容绝美的侄孙女,微微叹了口气。 “你母妃只护你到九岁,小小年纪你肩膀上就担着大事,练得心坚意强,这于治国安邦自然是好事。” “只是姑婆担心你与驸马会因此刚刚相碰影响和睦,做为女子,即使我们贵为公主,若想夫妻和谐,还是得适当放下些身段才能与驸马琴瑟和鸣。” 慕玄月承教点头:“明嘉晓得了。” 静仪公主的婚后生活在宗室里是比较美满的例子。 她嫁的驸马虽然是先皇给挑的,但两人成亲后没闹过红脸,婆家人也有分寸。 静仪公主生了五个孩子,可见与驸马确实恩爱得很。 “你晓得什么呢!”静仪公主有些好笑:“我都还没开始说正题。” 这话就让慕玄月尴尬了。 还要说什么,没必要了吧。 但静仪公主已经让内室的人出去,她要单独跟明嘉传授夫妻恩爱宝典,旁人可不宜听。 烟雨和倚琴,还有福婆喜婆都捂嘴笑着出了去。 等人走光,静仪公主才正式说道:“你别以为你以前听那谁说过就不用听了, 你想想那会儿你是什么身份,如今你是什么身份,能一样吗?” 慕玄月只能眨巴着眼睛洗耳恭听。 直听得心跳如鼓,双颊绯红。 还真是,跟以前谭氏说的区别大了。 还详细多了。 听完后,她捂捂发烫的脸嘘了口气。 “别不好意思了,每个出嫁的公主都会有人传授这些东西,掌握好了,自己舒坦,驸马也舒坦,日子才会和美。” 静仪公主告诉侄孙女:“若是前朝,驸马婚前都有宫里赐人去试睡,到了我们大雍朝这规矩没有了,就得我们自己去调教。” “不懂点方法,受苦的就是我们,我们堂堂皇女可不要做那等委屈自己的主。” 慕玄月能说什么,她只能点头了事。 完全陌生的领域,不是她能发表言辞的范畴。 她只能听过来人提点赐教。 然而要人提点的不止她一个。 昨夜卫离尘入睡前,他爹突然来了他卧房。 自从他十岁后,他爹别说进他卧房,就连他院子也很少亲自来。 突然这么一袭击,差点没吓着他。 以为婚事出了什么大差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等他爹尴尬着脸说出来意后,就把一本册子扔给他,让他自己看。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军营里什么荤话没听过,身为男子就没有傻的。 一本避火图而已,他很认真的看了。 然后,不得不泡一阵冷水才睡得着觉。 第317章 不舍,那夜那人 皇宫礼乐从宜德门响起,驸马奉上系列喜礼,迎亲礼队有序进入皇宫。 作为喜童的卫陌阳和卫陌晖两兄弟,都是第一次入皇宫。 跟着队伍走得板板正正,但两双眼睛都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皇宫里的一切。 按祖父母说的,让他们见见世面来了。 “哥,皇宫里的宫殿好雄伟!”看见大庆殿了的卫陌晖,两眼惊叹。 “嗯,比寺庙的大殿还高大。” 九层台阶上去的建筑,自然高出寻常房子许多。 苏氏也在进宫迎亲的队列里面。 其实她并不想来,但家里所有命妇都出动了,她没理由不来。 这会听到庶子探头探脑的跟自己儿子讲话,她觉得有失体统。 轻斥了他一句:“闭嘴,规矩点。” 嫡母一呵斥,卫陌晖立马抿紧了嘴,不敢再说话。 卫陌阳看了眼母亲,不确定是否真的不能说话,还是她只是看不得弟弟说话。 此刻也不好询问,只能观察旁人如何。 然而旁人并没有静默,还喜气洋洋互相攀谈来着。 貌似并没有不许人说话的规矩。 看到儿子的举动,苏氏就知道儿子又在为庶弟质疑她。 不禁心恼。 不过还记得这是在皇宫,不是在家里。 她也就懒得与儿子计较。 过了大庆殿,有官职和诰命在身的家人要与驸马同往金銮殿叩谢天恩。 今日皇宫大摆宴席,百官同庆皇家之喜。 金銮殿上天子与众臣君臣和乐,驸马携着家人族人三拜九叩,以谢天家恩典。 等礼节到位,天子就严肃的问卫离尘:“ 凡是朕皇姐不乐意的,你不可逆之,凡是朕皇姐乐意的,你要顺之,可能做到?” “臣能。”卫离尘毫不犹豫的回答。 天子笑了:“那朕就把朕的皇姐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请陛下放心,臣对公主,如命于我,必会珍惜。” 他会珍惜自己性命般去珍惜公主,这是他很早之前就有的决心。 这世间,没有谁,能让他在战场上都牵肠挂肚。 也没有谁,能让他捧着只言片语,就能生出无尽勇气。 唯有明嘉公主。 他不负她,不管是命还是心。 众臣都恭贺卫大人如愿以偿,成为皇家贵婿。 驸马谢恩后,就是到太庙敬拜天地跟皇家祖宗,以皇家女婿祭告示忠。 然后才在众人簇拥下前往后宫宫墙门外候等公主。 知道卫离尘到了后,慕玄月才起身在福婆喜婆的引领下,走出琼华殿。 各位宗室命妇也鱼贯跟随,簇拥她到慈宁宫拜别太皇太后和各位太妃,以及到凤栖宫拜别皇后。 太皇太后眼睛有些潮红的拉着明嘉公主的手,叮嘱她:“明嘉你与别人不同,嫁了人,还要两头担。多保重身体,早日开枝散叶。” “是,明嘉晓得了,皇祖母也要保重身体。” 太皇太后点点头,红着眼睛看着她离开。 直到不见了人影才捻着手中佛珠含泪低喃了句:“您的亲孙女今日嫁良婿,举国欢庆,您要保佑他们顺遂美满,一世长安!” 淑太妃也抿了下唇,垂下眉眼。 虽然圣慈太皇太后去得早,但她的儿子孙子孙女如此出色,看到他们如今都成了亲,也会很欣慰的了吧。 自己外孙女也聪慧能干,性子却执拗得很。 若不是一门心思只想入宫,她嫁到哪家做当家主母,家族也能旺三代。 偏偏心牵当今陛下,拖到如今才看到点希望。 罢了,他日若是能生个皇子做依傍,处境应该会与她不一样。 陛下已经允了梅太妃还有江太妃出宫与儿子团聚安度晚年,也算是苦尽甘来。 而似她这般只生了公主的,只能老死宫中。 当今天子这般心宽,性子也不似先帝那么冷漠,外孙女若是有福气得些恩宠,想来要比她当年好过很多。 既然拦不住,就只能帮着点了。 慕玄月来到凤栖宫跟帝后辞别。 皇后已经泪水涟涟,明知是好事喜事,心里还是有些感伤。 皇姐在皇宫,仿佛能给她定心丸似的,让她心里多了份安定。 现在皇姐要出嫁了,从此后宫再也不会有皇姐时常出现的身影。 皇后难过得掩泪而泣,弄得慕玄月都红了眼。 这个弟媳,还带着民间淳朴情感,当她是姐姐,是亲人,才会这般情绪外露的显出不舍。 “你有了身孕,莫要过于激动,别哭。” 慕玄月只能安慰她:“我成了亲日后也是要帮着陛下处理国事,时时在前朝,要见面都能见到。就只是我不住在宫里了而已,区别不大。” “谁说不大。”皇后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陛下都说以后吃饭少了个人心都不得劲了。” 比往常沉默的天子,咧咧嘴有点笑不起来。 但皇后此言却让其他人都失笑不已。 静仪公主佯装看不下去的道:“那你们难道要看着明嘉一直在宫里做老姑娘就得劲么?” “只怕到时吃饭都嫌上,觉得明嘉碍眼了呢!” 瑞亲王妃也笑着劝道:“陛下要是嫌冷情,等皇后生了小皇子出来就让他去御书房闹腾去,保准陛下就得劲了。” “是啊,等皇后多生几个皇子出来,添丁加口哪里还会冷清,只怕到时陛下还嫌闹呢!” 众人纷纷出言安慰眼露不舍的帝后。 弄得皇后都不好意思起来,“可能是怀了孩子容易上情绪。皇姐,我跟陛下舍不得你,但也知道这是喜事,你嫁得良婿我们都为你高兴,希望你和驸马和和美美恩爱到白头。” “谢谢!我会过好日子的。”慕玄月笑着也让皇后好好养胎,为皇家增龙添凤。 又跟弟弟表示自己不会因为嫁了了人就不陪他吃饭,这才让天子多了丝笑容。 临走前,她特意看了眼站到角落里的青嬷嬷,对眼角带泪的嬷嬷点点头,让她放心。 青嬷嬷频频点头回应,泪水已洒落衣襟。 这次,公主终于嫁对人家,她是为公主高兴而哭。 告别了太皇太后和帝后,慕玄月这才走出后宫。 透过凤冠上垂挂的珠帘缝隙,看到在门外候着的川渟岳峙的身影,她抿了抿唇角,最终弯了起来。 那夜月黑风高,他一声命令,后撤三里说话。 她就知道,此乃良将。 只是不知有一天亦会成为自己的良人。 候在后宫门外的卫离尘,看到那道凤冠霞帔的身影,当即迎上几步。 在鼓乐声与公主牵手而立,然后面对慈宁宫和凤栖宫方向三拜九叩。 礼毕,方小心翼翼的护送公主上了花轿。 第318章 本性,瓜豆因果 帝后在凤栖宫外目送明嘉公主上了花轿,才收回目光。 “琼华殿留人守好,那是皇姐的住所,日后她若是想回宫住几日,也好有个现成地方。” “是,臣妾会让人定时打扫收拾的,就让里头跟皇姐住时一样。” 陛下对明嘉公主情谊之深,让人慨叹。 每当目睹天子姐弟俩丝毫不变的姐弟情,华平公主就如芒在背。 隐在宗亲女眷中不多言语。 对于母亲有些无地自容的难堪,魏瑶瑶心知肚明却无能为力。 母亲当初明哲保身,对遭贬的舅舅保持距离,做为子女不能言其过。 如今在天子与明嘉公主的衬托下,母亲能自愧于面,总比以前那般不知自省的好。 那位未曾谋面的太上皇舅舅,用心良苦的为她母亲设置了财物保护。 才没有被父亲和祖母他们败光。 如今靠着那些嫁妆,和离了的母亲不但可以继续富贵如常,做为她的子女也跟着得以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 都是因为有那么一位深谋远虑的舅舅,他们才没有活得狼狈。 母亲她该自愧的。 魏瑶瑶没法同情她,只能以史为鉴,以天子与明嘉公主为榜样。 那样,也许在天上的太上皇舅舅就会原谅她的母亲。 并不知自己女儿早已心思明亮的华平公主,送了明嘉公主出嫁,转头看到日益长大的女儿,生出了些紧迫感。 “瑶瑶,等会吃了席我们留后,别急着回去。” 魏瑶瑶疑惑:“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趁这机会我们与太皇太后说会私话,看看她对你的婚事可有推进。” 错过了那波科考新出来的才子,就只能重新找寻合适的人家了。 听得母亲又提到她的婚事,魏瑶瑶连忙摇头:“太皇太后刚忙完明嘉表姐的婚事,少不得要歇些日子才能恢复精神气,母亲别在这个时候烦扰她。” 华平公主皱眉:“太皇太后又不是七老八十,忙一下哪里就疲累了。” 她提醒女儿:“你如今年纪不小了,你可不能像你表姐那样,过二十才出嫁。” “为何不能呢?表姐现在嫁人不也嫁得挺好。“对母亲的话魏瑶瑶已经不认可。 她就觉得晚点嫁人没什么不好。 华平公主瞪了眼女儿,顾忌周围都是人,她没跟女儿为这个问题掰扯下去。 “回去娘再跟你说。” 魏瑶瑶默然,只要今天不要去烦扰太皇太后就行。 就算会为了当初的自私行径自愧,母亲依然习惯只想她自己的需求。 不会考虑别人方不方便乐不乐意。 她很早之前就意识到自己母亲是这样子的心性。 她苦笑一声,把一些羡慕与无奈压在了心底。 接到了明嘉公主的迎亲队伍,在皇家礼乐的共同吹奏下,八人抬的万工花轿变成了十二人抬。 超越了亲王规制,这是天子赐予镇国公主的荣耀。 并有皇家铁骑护送,一路把明嘉公主送去镇北侯府。 沿途俱有臣民观礼,百姓同庆。 路边一位妇人抱着孩子激动无比的跟随众人欢呼:“公主千岁!幸福吉祥!” “妍娘,你小心点,孩子我来抱吧!” 出嫁三年多已经生下两个孩子的柳敏妍,刚出月子没多久。 知道今日明嘉公主出降,就抱着大儿子出街观礼看热闹了。 幸好今儿丈夫得以休沐,陪着她一块站在路边,护着他们母子以免被人冲撞到。 “行,那夫君你抱哥儿。”柳敏妍把黏着自己的儿子塞给丈夫来抱,不顾儿子扁嘴就转头看向大街。 随着豪华精美的花轿行近,她激动的双膝跪地高呼三声:“公主殿下!敏妍在此祝您幸福吉祥!” 她的丈夫已经顶上了公公的军器丞职位,升为了七品官,也抱着儿子跪地祝福明嘉公主。 他们俩能结合成夫妻,是因为有明嘉公主的支持才得以顺利。 如今父子都升了官,子嗣兴旺,全家都把明嘉公主当做贵人敬仰。 尤其柳敏妍更是在家里为公主立了长生牌,日夜给明嘉公主祈福。 她的感激无以言表。 若是没有明嘉公主的举手之劳,她会命贱如泥。 如今她公婆仁义,丈夫尊重,做为一个罪家庶女,有这般造化已经是把柳家祖上积的那点德化为运了。 虽然她很少出门,但柳家如今是什么光景她心里清楚。 爹娘如今在北境新州,算是有个落脚地,日子却过得艰苦。 柳家二房和三房在柳家出事后分家另过,虽然得以留在京都,也已经沦为底层百姓。 其他族人也落魄难起。 天家虽然没有绝了所有姓柳的士子之路,但只要还有人记得柳家的不堪,就不会再给他们向上的通道。 深知自己幸运的柳敏妍,更为恪守本着良心做人的准则。 立誓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都铭记这条家训。 现在看到明嘉公主隆重出降,那骑着披挂珠宝红绸的白马的驸马爷,是如此的天姿惊人。 她深为公主高兴。 可想起当初公主作为云家女嫁入柳家时的寒酸,她就苦笑在心。 凤凰入屋当草鸡,父兄都忘恩负义,根本不配有与公主成为家人的好命。 人不配,才不配,德更不配。 如今这位曾经叱咤战场,功勋显赫,且人品高贵俊美不凡的驸马爷,才是公主的良宿。 她难以同情自己那位心比天高却德行不足的嫡兄。 坐在花轿里的慕玄月,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喜庆无比的锣鼓唢呐声。 偶有百姓高喊入耳却并不清晰,但她知道是沿途民众给予自己祝福。 唯有走在外头,紧跟花轿的倚琴和烟雨,瞄了眼那对抱着孩儿跪地高呼的夫妻。 认出是柳家那位女红尚可的庶女后,也没有说什么,径直护着花轿往前走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凡事有因果,各人有各命。 第319章 云泥,别出心裁 镇北侯府府门大开,亲朋满座。 迎接队伍一回来,更是阖府相迎。 意气风发的驸马爷一到府门口,就身影矫健的跃下马,健步来到花轿旁,护随花轿入府直到正堂前。 十二人大轿在正堂前的喜庆门才稳稳停下。 锣鼓喧天,唢呐欢快,百鸟朝凤鲜花着锦。 坐在轿子里手中拿着个苹果的慕玄月,知道到了卫府。 她微微吸了口气,凝神静等。 驸马不踢轿门,而是恭请公主出轿。 戴着缀满珍珠流苏凤冠的慕玄月,并不能看清周围。 在倚琴和烟雨的搀扶下她才能踏实踩到地面。 一出轿门,立马有三十六位宫女鱼贯而来立在她两侧。 驸马想要牵到公主的手,还得公主允许方可。 卫离尘就候在十步开外,微微笑着看公主莲步轻移,直到她伸出柔夷才连忙快步上前,把同心牵布放入她手心。 随后他退她进,步入正堂共拜天地。 仪式庄严隆重之余,让众人更为惊讶的是此次明嘉公主嫁入卫家,无论是天家赐予的宫女还是护卫,都远远超出了规制。 大雍朝的公主,赐有公主府的,一般也会赐赏宫女和护卫随嫁。 但数量不定,得宠的赏赐多些,不得宠的就少些。 就如静仪公主还算得先帝看重,她的公主仪仗就有十八名宫女和三百名护卫。 而不得先帝所喜的华平公主,她出嫁时虽有当时的太子为她争取,却只有八名宫女和一百名护卫陪随。 今日明嘉公主的陪嫁人马,宫女有七十二名,亲兵卫五千人,其中有一千还是骑兵。 也就是说光骏马明嘉公主都至少拥有千匹以上。 天家这样的赏赐规模,不但远超历代公主,还超过了历代所有亲王。 这些天为明嘉公主那几百抬嫁妆还未平静心态的苏氏,知道那些护送公主出嫁的大型仪仗队都是公主的人后,第一次认知到什么叫云泥之别不可逆。 再加上明嘉公主嫁入卫府只用拜天地,而不用拜父母,他们卫府所有人还要参拜公主。 她才知道,君臣之别,永架其上。 不会因为她是镇北侯府的世子夫人,更不会因为她是大嫂就能与这样身份的弟媳平等。 连公婆都要在弟媳面前低一等,她又算什么。 数年来隐隐排斥的点,悉数在今日清晰呈现,让人自惭形秽又让人暗生不喜。 小叔子要是不娶明嘉公主为妻,堂堂镇北侯府何须低人一等。 哪怕他娶个普通点的公主,都不至于让家人憋屈到毫无硬气之地。 简直自讨苦吃。 苏氏把对郁怨转移到小叔子身上。 完全忘了这小叔子当年面对大哥阵亡,在大嫂悲痛大呼“还我夫命”,他连夜提刀远赴北境去为兄长报仇的情义。 也忘了小叔子为了打退鞑子,超出适婚年龄多年未定亲的现实。 更忘了这婚事乃天子赐婚,原就不是臣子能拒之事。 至于小叔子心属公主,在苏氏眼里都是不应该之事。 但没人在意苏氏想什么,现在大家都为公主与驸马顺利结成夫妻而高兴。 正堂通往新房的路,都由红毯铺就,一路都有礼官与亲友相随。 新房在嫁妆入府时已由宫中派出来的女官以及宗室命妇来布置,有人见过冠云居的雅致布局,有人没见过。 没见过的人踏入冠云居自然被一路园景惊艳到惊叹连连。 被卫离尘牵着走的慕玄月,用耳朵听就知道驸马爷为此费了不少心血。 有没有用心对待这婚事,细节之处见真章。 当她端坐婚床边,由驸马拨开凤冠前面的珠帘,让她能如常视物时,她给了他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眉目弯弯红颜俏。 倾城之美,万物失色。 驸马爷窒息了一下,脸红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公主对自己露出这般美好的笑容。 心神一乱,手一抖,一边珠帘没放好掉了下来,又坠回到公主的脸前。 “抱歉,没挂好。”声音都暗哑了两分,他连忙捻起珍珠流苏重新去弄。 “没关系。”慕玄月看出卫离尘有些不淡定,暗笑了一下。 自己伸手把余下流苏都弄好。 然后在礼官和喜婆的指导下,两人喝了合卺酒,又剪发打了结放入玉盒中保存。 礼毕,众人恭祝了一番就退了出去。 驸马爷也需离开待客,让公主稍作歇息,用膳洗漱。 新房里只留下倚琴和烟雨还有几位原来就在琼华殿侍候的宫女。 七十二位宫女只留二十四位在镇北侯府侍候公主,其余人要到镇国公主府为公主守府。 护卫也只留了一百人在侯府,另安排五百位护卫镇守公主府,其余并入京卫营,与天子近卫共同守护京都。 “殿下,您饿不饿?” 烟雨最是关心吃食,除下公主头上分量十足的凤冠后,就准备张罗席面。 “不饿,先泡个澡,出宫就热了一路,身子都黏糊了。” 六月初,正暑天,戴着重重的凤冠,又穿着隆重的正装婚服,捂都捂出汗来了。 新房放了冰鉴是凉快,但出过汗的身子却不舒爽。 听得公主要先泡澡再用膳,候在新房外的侍女连忙去安排。 给公主卸妆除衣的倚琴,笑着告诉公主:“前儿那些宗亲说新房这里被驸马布置得别致,奴婢还想着是个怎么别致法,原来驸马在花园里修了个紫藤花长廊,比以前云宅那廊道长好几倍。紫藤花也开得好,虽然是花季末尾,也有许多花儿挂枝头呢!” 一路被众人簇拥进新房的慕玄月,并没有瞧见那美景。 但听倚琴这么一说,也知道那紫藤花游廊必然雅致通幽。 “驸马应该是去云宅看过,才会有这心思。”烟雨乐呵呵的替公主高兴。 “咱们驸马爷一直就对我们公主很上心,弄个紫藤花游廊不在话下。” 雕刻首饰的事儿都能四季坚持不懈,花廊算什么。 这冠云居只怕还有不少驸马别出心裁的布置呢! 第320章 洞房,情浓如炽 热孝期成亲,镇北侯府的喜宴自然荤素上桌。 只有瑞福堂的曲永澜依然秉持孝期规矩。 素衣素食。 但她没强制身边的人也跟着她吃素。 老太太去世三个月,阖府吃素了三个月,如今借着府里办喜解解馋也无不妥。 一府喧闹,用完餐食的曲永澜,在夜色中遥望灯火明亮处。 良久,她才回屋给老太太上香。 “老太太,四公子的喜事很顺利,想来明年府里还会添丁加口,您老就安息吧!” 四公子年纪不小了,若是适龄就成亲,如今他该孩子都有几个了。 老太太一直担心的就是府里人丁不够旺。 如今大雍安定,天家圣眷,想来日后侯府就会如老太太期盼的那般, 人丁兴旺,齐整平安。 她愿如老太太所愿。 夜幕落下不久,镇北侯夫人就让人去催儿子后撤,不许他喝酒待客了。 还让人端了醒酒汤给他喝了才给他回冠云居。 “你可别熏着公主,洗干净去了浊气再进房。”怕儿子心急,做娘的啥都管上了。 没开过荤的老菜帮子,火星子一起就得火烧连营。 可别把公主吓坏。 “儿子知道了。” 并未醉酒的卫离尘,在他娘左叮右嘱下,红着脸快步回了自己院子。 在前头洗漱一遍后,才坐在书房,静等公主召见。 按规矩,只有公主同意,驸马才能到后院去。 知道驸马已经收拾妥当,慕玄月略略抬了下巴,倚琴抿嘴笑着出去传话。 新房红烛盛似火,雕花窗下映倩影。 一身新郎红衣的卫离尘,来到后院檐下顿住脚,稳了下气息才步入新房。 廊下的侍女们都掩嘴而笑,驸马爷看起来有些紧张呢! 谁能想到这位曾经率领千军万马的大雍英雄男儿,要在新房前深呼吸一下,才能脚步放稳的走进去。 年纪大点的芳姑姑对忍不住笑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规矩点。 她是位于倚琴烟雨之下的管事姑姑,小时进宫曾经得过青嬷嬷善待,如今接棒青嬷嬷侍奉公主,自是不容底下的人有所懈怠。 侍女们正了神色,不敢再表露情绪。 屋里的倚琴和烟雨看到驸马进来,屈膝施礼后就要给他更衣。 “不用,我自己来。”卫离尘连忙闪开两步。 他不习惯有人给自己更衣,平时连小厮都不用,何况侍女。 看到驸马似乎有点不适,慕玄月笑了笑让倚琴和烟雨退避:“你们出去吧,本宫要跟驸马说会话。” “是,奴婢告退。” 两人退出新房,掩上房门时都憋笑吐了下舌头。 在北境时,驸马爷直来直往的都没见他难为情过。 现在成了亲反而耳尖通红脸带羞涩,真让人意外。 屋里只剩两人时,卫离尘才松出口气。 “怎么,她们两个你也避忌?”看到驸马如释重负的表情,慕玄月有些好笑。 “不是,只是不习惯她们伺候。”卫离尘实话实说。 慕玄月指了指紫檀圆台对面,让他坐下。 卫离尘老老实实的坐下了。 看到公主面前的茶盏没有茶,他很自然的给她倒了杯茶。 “殿下请喝茶。” 慕玄月没喝,反而提壶给他也倒了杯茶:“驸马请喝茶。” 一个愕然,一个坦然,最终相视一笑,默契的端茶齐眉,喝下一口对方倒给自己的茶。 新婚的拘谨在这杯茶下,慢慢消散。 “既然我们成了亲,日后就是要相扶到老的夫妻,君臣之礼在外执行即可,在自个家就不必生分了。” 公主的话让卫离尘微微惊讶。 不过也不是很意外。 从来,公主就不是个爱摆身份的人。 他顺从的点头:“殿下心宽,乃清羽之福。” “驸马不如唤我明嘉?”慕玄月看着对面正经端坐的人,抿嘴而笑。 其实她也有点不知所措,只是她已经习惯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烛光下的笑颜,美得让人有点目眩。 卫离尘滚了下喉咙才试着喊了声:“明嘉?” “嗯。”公主忍笑相应。 心跳如鼓的驸马暗吸了口气,看了眼沙漏说道:“夜晚了,我们安歇吧!” “好!”公主应得快,人却慢了两拍才站起来。 沐浴后她只着一身红色纱裙,坐着看不出来,站起来就在烛光下透出了玲珑身段。 夏日衣裳薄透方凉爽,穿着的人很坦然。 但刚站起来的驸马看到眼前活色生香的公主,却气血翻涌到差点没控制住脚步。 然而自制力也只是坚持了几息。 等两人躺倒在床上,所有红衣外裳都已经凌乱掉落在地。 喜烛欢燃照被浪,情浓如炽...... 倚琴和烟雨候在外头至半夜,又开始掰手指算什么时候可以有小主子抱在手。 没有青嬷嬷在 ,她们如今是能肆意畅想了。 跟她们一样开始幻想娃儿的还有镇北侯夫人。 “哎呀!咱们尘儿终于娶到了媳妇儿!总算放了心,日后我们盼着有孙子孙女抱就行了。” 操持这场婚事,要保障这场婚事不出纰漏,可谓是忙了个精疲力尽。 看到自己夫人累得趴在床上舒展放松,喝得有点多的镇北侯只能自己倒茶醒脑。 “才刚成亲,你可别给他们俩压力,让家里人也注意点。孙子孙女该有的总会有,不必操之过急。” 今年是大雍关键的一年,休战的大雍各方面都有新政需要落实,公务繁忙的明嘉公主未必愿意在今年怀孕生子。 才想了那么一会儿的孟氏,听得丈夫这么一分析,有些失望。 不过也没办法,小儿媳是个以国事为重的公主,她一早就知道。 “唉! 我这是完成一样又想一样,落了个贪得无厌了。”她自嘲了一句。 镇北侯笑着安慰夫人:“你不是贪得无厌,你这算是合理期盼。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吧,我们作为长辈别掺和就是。” “嗯,知道。” 孟氏瞥了丈夫一眼,“我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婆母,我跟公主肯定能做一对好婆媳,你不用担心。” 至于大儿媳,她努力过的,但实在处不到一块儿。 有些根儿的东西,不是她想人改,人就能改。 她放弃了。 不费那个劲儿了。 有那力气还不如留到日后教阳哥儿的媳妇。 第321章 惊艳,上茶相敬 清晨,当鸟儿的叫声四起,慕玄月已经步出浴房,洗漱干净。 她揉揉有些发酸的腰肢问:“驸马还没回来?” 她睡醒就没看到人影,还以为昨夜“侍寝”完,卫离尘遵循规矩回了前院。 结果听倚琴她们说,驸马爷天没亮就起床去了练武场。 她就懂了。 卫家有条家规挺出名,在家的男丁只要不是病残到爬不起来,无论刮风下雨,六岁以上的都要寅时末到练武场练功。 现在看来真是如此。 能传承百多年都不失根本的武将世家,果然有其极具坚韧性的一面。 似她偶尔累极之时都会睡晚点,也会偶尔免了朝起打拳健身的环节,一天不落的坚持,需要非常强大的自律性。 “回了的,驸马在前头洗漱,应该快收拾好了。” 倚琴给公主梳了个凌云髻,插上驸马亲手做的一套红宝石簪钗步摇以及珥珰。 又给她戴上当初镇北侯夫人送的红宝石手镯,通身雍容华贵明艳逼人。 难得有几日婚假,不用赶着上朝的公主,她就把她往明艳妍丽里打扮。 尽显新妇新颜。 等驸马来到内院要带公主去正堂认家亲,就看到公主不同于往日所见的淡雅妆容。 绯色潋滟,粉艳动人,犹如牡丹二乔,浑然生辉。 让人看得失神。 “好看?”见卫离尘进门就眼愣愣 的看着自己不做声,慕玄月挑眉而问。 她当然知道今日自己的妆容有多亮眼。 不用上朝她就任由倚琴发挥,看到铜镜里不同往日的自己,也是一种新奇体验。 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恍然回神的卫离尘连忙点头:“好看,极为好看!” 就是有种只想自己欣赏的感觉一闪而过,不过他知道不可如此要求公主。 他由衷而赞:“公主天姿国色无有人及,清羽只觉惊艳无比。” 如此聪慧大气明艳动人的女子,已经是他的女人。 他心足矣! 直接明了的夸赞,就如昨夜的不加掩饰。 慕玄月略显羞窘之下,很快就坦然回报:“驸马也不错,明嘉很满意。” 虽然用词简单,其意却深。 目光对视下,赧然只一闪而过就默契垂眸而笑,然后同时伸手相牵。 “走,到正堂去认认家人。” “好!” 两人携手而行。 倚琴和烟雨跟在后头对看一眼,也脸带笑容的跟上。 驸马和公主的和谐默契她们不懂,但她们喜闻乐见得很。 卫老太君仙逝后,卫府并不急着分家,而是安排在孝期过后再说。 这也是卫氏一族历代惯常操作。 卫家祖上还因为家里男丁牺牲过多,有一代先祖过世了三十年都没分家,直到下一代人丁增加了才分。 即使是这样,卫家也没有因为分家问题闹出不愉快之事。 所以,卫氏一族的和睦团结,是别的家族仰望的存在。 虽然这里头有因为为国捐躯到人丁凋零的无奈。 满门忠烈的美名下,是无数流尽血汗的族人的性命。 卫家如今人口并不多。 住在侯府的四房人加起来就连出嫁女都算上,也不到五十人,还多是女眷。 男丁不超过十五人,其中成年男子包括镇北侯在内,只有八人,有两位还是有严重伤损。 旁支也好不到哪儿去。 俱是要到镇北军中尽职的卫家男子,大都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命。 没嫁进来之前,对于卫家的现状慕玄月也心清。 有这样忠心耿耿不惜牺牲的武将世家守卫国门,才有大雍持续屹立的今日。 如今她也成了这武将世家中的一员,为君亦为臣。 角色重合下,她难免会为卫氏一族人丁明显过于失衡而担心。 公主新婚日认亲,不用降低身份见公婆,还要坐在正位接受家人上前来拜见。 她受了镇北侯夫妇执以臣礼,却把他们按坐到正位。 “公公,婆母,明嘉该以儿媳身份拜见你们了。” “上茶!” 早有准备的烟雨,立马端茶上前。 慕玄月拉着卫离尘就要给公婆敬茶,这一出却把镇北侯夫妇给整愣了眼。 两人连忙站起来推拒:“不可不可,公主不必如此。” 同样意外的卫离尘,双手扶着公主防止她真屈膝下跪。 父母可受不起公主一跪。 其实慕玄月并没有要下跪敬茶的意思。 以她的身份真的跪了公婆,卫家就得被御史揪辫子弹劾了。 即使她心存对公婆的尊敬和孝道,也只能捧着茶水稍稍躬身敬上,“请公公喝茶,请婆母喝茶。” 就算是这样出于真心的礼节,镇北侯夫妇仍然不敢坦然接受。 还得同样躬身接过,回以恭敬之礼。 但得公主儿媳亲自敬上这杯茶,足以证明公主对婆家的态度不会高高在上。 那些对公主不是很了解的族人,也从公主的举动读出了她对卫家的尊重。 对卫离尘尚公主不太理解的一些族人,这会儿也释然了。 既然明嘉公主放得下身段,就不用担心他们卫家最优秀的儿郎会受委屈了。 很多并无机会看清明嘉公主的族人,也在今日得以目睹了公主的真容。 才能不输男子就罢了,还长着倾城之貌,也难怪他们卫家最为出色的将才,甘心回朝为臣。 看起来确实相配得很。 今日卫离尘的两个亲姐姐也回来参加认亲礼。 做为公主的姑姐,她们俩都满脸笑容的上前屈膝对公主行礼。 为弟弟能娶到这样出色的女子而高兴。 至于弟弟尚了公主,弟媳身份高于她们,要对公主弟媳执以敬礼,这点她们并不觉有什么不适。 规矩历来如此,君臣之别不容僭越,此乃纲常伦理。 公婆以及其他长辈还有小姑子都一一跟公主见了礼,苏氏也带着儿子庶子上前跟公主行礼。 这会儿她是一点不敢摆大嫂身份。 身份悬殊,地位差距,她那点暗自翻涌过的不甘,已经被压到丝毫不敢冒头。 尽管她规规矩矩的跟公主弟媳见了礼,但她脸上那点不自然依然落入人眼。 两位小姑子卫时贞和卫时馨悄然对看一眼,默契的看向她们的娘。 果然看到她们娘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心知大嫂这是还没长进,众目睽睽下,都没点大房气度,倒显得比谁都小家子气。 两姐妹都不禁为大房生出了点担忧之心。 第322章 深意,奏请纳妃 对于这位大嫂,慕玄月自然不是第一次见。 对方上前来见礼面有不自然她也能看出,但她并不在意。 “大嫂不必多礼。”示意倚琴送出见面礼后,目光已经转向两个侄子。 “陌阳(陌晖)见过四婶,祝四婶安康吉祥!” “很好!看你俩似乎又长高了些。”公主笑道。 虽说嫡庶有别,但兄友弟恭能做到跟卫家教出的孩子这般赤城大气,不多见。 她送给两个侄子一人一块白玉佩。 送给阳哥儿的玉佩雕刻着虎头,送给晖哥儿的玉佩雕刻着蛇龟。 在星象里这代表白虎和玄武。 这礼物不言而喻,是希望他们俩兄弟继续保持友爱,将来一人执掌侯府,一人辅助稳定。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公主送给两个侄子的礼物,其用意不难猜。 日后阳哥儿撑起侯府,且主支的人和平友爱,卫氏一族就会有好几十年的和睦日子过。 即使贵如公主,她将来的孩子也是卫氏一族,会与大家荣辱与共。 对阳哥儿和晖哥儿的期待,意味着将来公主不会仗着身份尊贵而让自己的孩子取代卫氏当家人的位置。 这深意多数大人能品出来,但不包括苏氏。 她始终对出身尊贵的弟媳保持着一份警惕。 看到庶子得到的玉佩跟自己儿子得的质地一样,就挠心了。 凭什么呢,一个庶子而已。 慕玄月认了侯府的家人,也见了旁支的族人,一通亲戚见下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然后开席,吃早膳。 这顿早膳晚了点,但因为是认亲之后的家宴,所以有些隆重。 基本就是吃吃喝喝到中午,连中餐也解决了。 镇北侯因着家中办喜事,也得了两日假,不用上朝。 也就不知今日早朝的天子面临了什么问题。 皇姐成亲,天子就得一个人处理国事。 累是累点,但心情不错。 然而心情不错的天子上朝没多久,就被朝臣奏请广纳后宫。 理由充分到他无言以驳。 皇后有孕,不能伺候天子,天子该充盈后宫以增枝叶,繁茂皇室。 还有朝臣提醒天子曾经给过林家女口谕,这时候也该把人纳入宫中侍候皇上了。 要不然人家姑娘的青春年华就要耗费在深闺,耽搁下去可不是明君所为。 被这么一提醒,天子才想起那位经常在皇家马场遇见的表妹。 龙椅上的天子不觉眉头轻皱。 相比三年前,如今的他没那么大咧咧了。 也就对当初自己不够慎重的口头一诺生出了些审视之意。 许啥不好,许女人入宫, 自找麻烦。 当初那表妹抱着他哭着非要入宫不可,好像不答应,她就得去剃发为尼。 那会儿他想着是母妃的娘家亲戚,答应也无妨,根本没想太多其他。 现在想想,过于轻率了。 天子没有在朝堂上应下纳妃,而是压下暂且不议。 以这段时间皇后的得宠程度,朝臣们都以为天子纳妃要与皇后商量。 皇后若是善妒不同意,那等着她的就是箩筐装不完的折子。 一国之母,要是没有足够的胸怀,必将遭受群臣攻之。 已经有人暗暗摩拳擦掌,引颈以盼帝后失和。 “尚书大人,您家那位侄女都等了两三年吧,耽搁太久了,这回下官提醒了陛下,想来好事很快就来了。“ 一散朝,程侍郎就抚着斑白胡须笑呵呵的在林盛昌面前表功。 作为上司的林盛昌,对这位资历老辈分高年纪大的下属,态度冷淡,“程大人实在不必如此热心,想要陛下广纳后宫的人不差林某一个。” 林尚书对于拿自家侄女来说事的程侍郎并不喜。 看似好心,实则暗藏私心。 不过是想借墙搭梯,好让自己家中适龄女孩也能有机会入宫为妃而已。 程家比自己家更擅长钻营裙带关系,他可不认为这是什么真好心。 程侍郎看尚书大人并不领情,不由有些难堪,“原来是下官多此一举,还望大人见谅。” 林尚书哼了一声并不多说,转身就走。 自己想送女儿入宫就送,拉上他们林家女来干什么。 对于林望舒这位侄女,林尚书一开始还有点期待,但后来见其不懂分寸,仗着有口谕冥顽不灵。 再加上有明嘉公主对林家的警告,他就知道,不管侄女长得如何美貌,都不可能有多大前途。 天子那个人,相处这几年多少也理解了些,根本不是那等会为美色迷心的帝皇。 要是爱美色,天子掌握权柄初始就会有所行动。 而不是不耐烦朝臣提什么成亲,还嫌睡美人占用他睡眠时间。 试问有那个帝皇是这么一副性子。 虽然娶了皇后天子正常些了,但也并非那种春宵帐暖误早朝的皇帝。 反正他是看出来了,臣子们一提皇后有孕陛下要纳妃继续繁茂皇室,天子就皱了眉头。 虽然没生气,但到底对这样的建议并不愉悦。 这让他还怎么掺和。 说实话,要不是家中侄女有了天子口谕留闺待召,他都不想让这一代的林家女子进宫了。 明知不可为的何必浪费资源,还不如跟别的世家联姻,说不定还有用些。 就如林湘儿嫁进国子监家,为族中子弟谋来了便利,使得林家子弟入国子监都比旁人容易了些。 这实打实的好处,才是林家所需。 因着明嘉公主的拉拔,才让林家得了这摊子好处。 再有别的心思,就该被天家不喜了。 伴君几年的觉悟,还一伴俩君,不得不小心。 本来打算回衙门的林尚书,心事重重的走到半路,突然一激灵,想到个疏忽之处,连忙转身就往回走。 他去御书房外求见陛下。 但天子听说是林尚书求见,拒了。 林尚书当即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天子以为是他推波助澜,恼了。 他连忙跪在御书房外陈述今日之事非他起头,而是有人想借他们林家女来说事。 陛下纳妃,京都贵女们才有机会,这是众多官员都心知肚明的事。 请陛下明察。 内侍把林尚书的话传给天子,天子依然不见人,让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没被治罪的林尚书抹了把额头的汗,不敢强求面见陛下,只得告退。 唉!要是明嘉公主在就好了。 林尚书开始期盼刚成亲的明嘉公主赶快回朝,可别让天子恼出大火来。 天子确实有些心恼。 皇后刚怀孕几天,这些大臣就想着塞别的女人给他。 他都不急,他们急个什么劲。 当他离不了女人还是怎的。 真是多管闲事! 第323章 态度,如此甚好 不干政的皇后,并不知有朝臣开始为天子后宫“操心”。 刚有身孕,每日都会吐好几次,嗜睡加胃口不好,精神头受了些影响。 不过她性子坚韧,并不觉得辛苦难熬,依然如常处理后宫事务。 为了肚里的孩子,该吃也会吃。 只是不再去御书房陪天子用膳,以免呕吐场面不雅,影响天子食欲。 倒是太皇太后消息灵通。 本来她不想管天子纳妃之事,但没两天,就有人到她面前旁敲侧击上了。 毫无意外来的第一个就是淑太妃。 她外孙女也等了许久了,又一直兢兢业业的为朝廷做事,如今皇后怀孕,想来也该到时候。 花娇日谢,再拖下去就要枯萎了。 被淑太妃和其他命妇絮叨烦的太皇太后,趁着皇后又来请安时,只好问其意思。 其实从知道自己有孕起,朱槿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但天子没在她面前提起,她就不想主动去说。 她再大度,也做不到刚怀孕几天就给丈夫找小妾来伺候。 这还不是一般家庭那般找小妾,入宫来的都是出身不低的官宦之女,可不容小觑。 她如今撑着孕吐的身子,本来精神就有所怠懒。 这个时候要她为天子选妃,真提不起那劲儿。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一丝不愿意,要不然善妒的名头就得落她头上。 她只能告诉太皇太后,她会跟天子商议,看天子是什么意思。 “ 皇后贤淑哀家知道,这事自然是要皇帝定夺,如今你怀了身孕最该静心养胎,为皇家诞下龙嗣才是最重要之事。” “是,孙媳明白。”太皇太后的言下之意朱槿自然懂。 只是事到临头,心底免不了会有些苦涩。 夫妻恩爱的日子不过三两个月,就得把丈夫推出去让他跟别的女人亲近。 就算嫁给天子前就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但依然会生出些难过之心。 等天子到凤栖宫来时,她把今儿太皇太后跟自己说的话告诉了天子。 “此事听皇祖母说前日就有朝臣提议了,陛下为何不与臣妾知道?” 自她怀孕后,天子即使不留宿凤栖宫,也每日会来看她一回,但来了都没提过这回事。 虽然从太皇太后嘴里知道也没什么。 但关系到后宫的事,她还是希望天子能主动跟她说一声。 免得自己身为皇后都一无所知。 “有什么好说的,朕又没打算这么快纳妃。”忙了一天的天子,懒洋洋的躺在榻上。 吃着皇后给他剥的冰镇荔枝,说着满不在乎的话。 天子这副没放心上的态度让朱槿心头的难过立马消散一空,她难掩喜色的问天子:“ 那朝臣和太皇太后那边该如何应付?” 特别是那位已经有口谕,候等了许久的林家女,如何能耽搁下去。 “要什么应付,太医都说你肚子里的胎儿还没稳,不能操劳,等胎儿稳了再说。” 皇后:“......” 确实是个好理由。 只是,她不能操劳,不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姐嘛。 但这话她没有傻到说出来堵自个的心,她笑眯眯的给天子剥了一小盘的荔枝。 “陛下吃这些就够了,可别吃太多,会上火。” “少了,再剥点。”天子不依,非要她再剥多几个。 还佯装要喂她吃一个,却瞬间进了自己的嘴。 太医说了,孕妇不能吃冰镇之物,他记得的。 天子这孩子气举动让皇后失笑,心情跟着大好。 青嬷嬷让人给皇后送上一小碗酸梅汤,就退下了。 朝堂上的事,她比太皇太后还早知道,但天子不跟皇后说,还暗示她也别提,她就知道天子暂时不会纳妃。 这对皇后来说自然是好事。 起码在孕初期能保持心情稳定,不用为外事所牵扰。 慕玄月知道有朝臣提议天子纳妃之事,还是天子派了人来告知。 跟她抱怨朝臣不但管他娶不娶皇后,还管他纳不纳妃,着实烦人。 当时她正与驸马在紫藤花游廊下散步,沉浸在鸟语花香中,难得放松。 知道此事后,就有了些不悦。 皇后才怀孕几天,这些人就按耐不住。 她挺看不上这些总盯着后宫想获取利益的臣子。 “历朝历代都少不了想靠裙带关系走捷径的人,不必为其生气。”卫离尘牵着公主漫步游廊,出言安慰。 “陛下心里有数,必不受人左右。” “我知道。”慕玄月当然清楚弟弟的为人。 好不容易跟皇后两心相贴,皇后又刚有喜,他怎会让皇后难过。 论重情,弟弟其实比她过之,只不过总是嘴硬得很。 如今皇后懂了他心,又岂会在情浓之时乐意新人入宫。 “等过两日上衙再与陛下讨论这问题吧!”新婚第二日,不宜讨论他人之事。 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 但她这话却让驸马停下了脚步,“过两日就上朝?陛下不是说会给你多几日假期的么?” 他可是在御书房亲耳听到天子许诺过的。 看出卫离尘有了些不满,慕玄月忍笑道:“按理说我要九日后才回门,但朝中诸事繁多,岂能放得下。最多歇三四日吧,我就得上衙了,不过......” 两日变成三四日,卫离尘依然觉得少。 当初天子大婚,他可是六七天才出一趟后宫。 “不过什么?”他充满期待的看着公主,牵着她的手站定不动,等她说下去。 慕玄月如他所愿:“不过无需上足一日,我会把公文带回来批复,如此就能在家里多待些时间。” 听到公主如此安排,卫离尘不禁把手中的柔夷握得更紧了些,“如此甚好!” 他有九天婚假,不想独守空房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就是他也希望公主能适当休养一下。 日日忙碌,年年操心,女子身娇,如何不累。 林望舒知道有朝臣在朝堂提到自己的事后,当即开始为进宫做准备。 让父母多给她备点银子银票,还要求父母为她添加首饰。 并指定要珍品阁出的新款。 忙着儿子婚事的林二太太,又要为女儿进宫所需操心。 甚是苦恼。 家中钱银并不丰厚,花起来要算计来算计去,女儿要求多多她怎能不苦恼。 第324章 两个,纳妃旨意 京都贵女们盼着天子大选,然而好几天过去了天子都没有给朝臣一个答复。 新婚后首次出现在朝堂的明嘉公主,刚好碰上朝臣第二次奏请皇上扩充后宫。 其中又以程侍郎尤为积极。 这次他不提林家女了,而是用祖宗规矩逐条说出天子充盈后宫的好处和必须性。 大有一种天子不纳妃,就对不起先祖之感。 慕玄月听得敛下眉眼,暗叹一句:皇祖母,您可不能怪您亲孙儿不孝啊! 果然,天子直接抄起一把折子扔到程侍郎头上,恼道:“朕的祖宗有三宫六院是朕祖宗们的事,如今大雍天子是朕,一切由朕说了算。” 他瞪着战战兢兢跪地叩头的程侍郎怒道:“别什么都用祖宗那套来要求朕,朕的皇后刚有孕,胎儿都还没坐稳,你们就一个个跳出来让朕纳妃,你们当朕跟你们一样缺不了女人吗?” “也别拿繁茂皇室来说事,朕与皇后都年轻,又不是不能生,大把机会,急什么?朕问你们急什么?” “是家里姑娘嫁不出去还是家里缺少富贵要靠女人来开路?” 嘴毒的天子又出现了。 “别想着送女人给朕你们就能飞黄腾达,朕的雄心在何处,到今日你们要是还不懂,那就脱袍除帽,回自个家管你们的后院去。” 文武大臣们都被天子这一通大脾气给惊愣了眼。 唯有明嘉公主和少数几个会揣摩帝心的臣子不意外。 慢点来好好说,天子最多不耐烦但不至于会发怒。 抬出祖宗来规劝天子纳妃繁茂皇室,天子只会想到被那些繁茂枝叶谋害的太上皇有多惨。 弄不好他心一横,从此就只要皇后一人都说不定。 压根没想到天子会如此发怒的程侍郎,被天子这般怒骂呵斥一顿,皮脸子都掉了地。 林尚书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在这事上发表过意见。 当今天子不能以寻常帝皇理解之,他算是品出来了。 火大的天子连带着把所有礼部官员都骂了一遍,嫌他们多管闲事。 刚刚因为今年操持两场喜事获取天子夸赞赏赐的礼部,转眼间就沦为出气筒。 被殃及池鱼的林尚书只能低头认错。 倚老卖老的程侍郎被罚俸半年,自省半个月。 皇家祖宗不是那么好搬出来做由头的。 天子直接骂他私心过重还才不配位。 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还想把程家女送入宫谋取便利,滚一边去。 散朝时,灰溜溜的程侍郎已经意识到自己官途到头,不禁老泪横流。 他只是想着把程家往上拉上一点,怎么就这么难呢! 天子真是一点不念太皇太后的母家至亲,一点体恤都不给他们程家啊! 人没走,茶已凉,大家都避着程侍郎,谁也不去搭话了。 充盈后宫之事因着天子这一通发火,臣子们知道近期不宜再提,毕竟为此丢官弃爵可不值当。 要不等,要不另做安排,再如何都重要不过自己的官位。 午膳,慕玄月问弟弟:“你是什么个想法?说来听听。” “暂时没想法,等皇后肚子里的胎儿稳妥后再说吧!” “那也不过是两三个月时间,若是你两三个月后要纳妃,也该跟礼部通个气,而不是临时决定。” 天子沉默。 一会后才说道:“不需要大选,纳两个就行了,人多事多,麻烦。” “两个?”慕玄月当即明白了:“就林家女和苏家女这两个?” 她以前曾经给弟弟说过淑太妃外孙女之事。 那会儿弟弟对谁都很无所谓。 压根不在意谁谁谁为他不嫁。 “嗯,就她们吧!” 当初给出了口谕就不能反悔,纳一个是纳,纳两个也是纳,有两个总能堵住那些朝臣的嘴了。 皇后也不用被人说什么善妒。 反正林家女是自己凑上来非要入宫,苏家女也是非要入宫不嫁人。 既然她们那么想入宫,那就如了她们愿。 对于弟弟的决定,慕玄月没有说什么。 “这事儿你跟皇后说清楚,别跟以前那样说话口不对心,弄得人乱想伤神,她如今可是双身子。” “知道了。” 天子随口应下。 他早就不那样了。 那会儿那样还不是朱槿自个找的,非不要他负责,他要面子的好不。 如今已经成了他的人,还乖得很,他哪里还会对她那样。 慕玄月在宫里陪弟弟用了午膳就带着一堆公文回府了。 “哟!嫁了人就是不一样!”瞧着他姐早退回府陪驸马,天子莫名有丝伤感。 他再也不是他姐唯一关心的人了。 “今晚朕要陪皇后用晚膳,让他们把膳食做清淡些。” 姐有姐的家了,他也有他的家。 这偌大的皇宫,就是他和皇后的家啊! “是。”闵公公连忙放下墨条,出去传达。 天子刚吃的午膳,就想到晚膳,闵公公有些纳闷, 在御书房外看到明嘉公主朝宫门走去的身影,闵公公隐约有些明白天子的心情了。 公主嫁了人,婆家那些人好不好相处,陛下都有过问,可见心挂得很。 总归是不一样了啊! 为入宫不断跟父母提要求的林望舒,没几日就收到天家正式旨意。 确定了她入宫时间,九月初十。 也就是三个月后。 本以为马上就能入宫的她,当即傻了眼。 还要等三个月,为何要这么久。 圣旨在林望舒手里被抓出了褶皱,林二太太连忙把提醒她谢恩。 回过神的林望舒低头叩谢天恩。 等天使走后,脸色已经耷拉下来,再无一丝兴奋,“娘,皇后都怀孕了,为何陛下还要女儿三个月后才入宫?” 对于延迟三个月入宫这消息,其实林二太太是暗松一口气。 起码可以先紧着把儿子的婚事办好再到女儿的事。 她安慰女儿:“这是天家选的吉日,你莫要多想,几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三个月。” 皇后刚有孕,胎儿未稳,陛下以此为由驳了选秀之议,如今给出明旨让她女儿三个月后入宫,她并无多少欣喜。 以她身为女子又身为母亲的直觉,多少品出些天意。 只是如今说什么女儿也不会信,即使信,也晚了。 林望舒对母亲说的天子纳妃也要选吉日这说法保持怀疑。 但也没辙。 她只能再等三个月。 同样收到旨意的还有苏清婉。 虽然超出预计时间,但苏清婉并不着急。 总归是有了明确旨意,没有空等一场。 只要结果如意,一切都不是事。 第325章 兄弟,托公主福 公主婚后九日回门,携礼带驸马入宫拜见太皇太后和帝后。 以及其他宗亲。 静仪公主见明嘉公主气色很好,知她婚后日子过得不错。 又见驸马确实体貌出众,且对明嘉眼含关切,时时注意她的举动,可见足够上心。 所谓佳偶,这就是了。 一场帝后都在场的皇室家宴,体现了对明嘉公主和其驸马回门的重视。 大家安坐一堂,说说笑笑,氛围愉快。 华平公主目睹侄女的幸福姿态,想起自己当初嫁入魏府时也有过那么一段美好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兄长很快就被废黜, 终归是这侄女有福,只要天子在位,驸马家必不敢对其有所轻慢。 不像她,人生欢悦时光,只有短短那么一小段。 就算如今醒悟过来又如何,终归青春已逝,花谢人暮空房寂。 看看身边刚好到花龄的女儿,华平公主又起了焦虑之心。 魏瑶瑶并不知自己母亲又在为她的婚事着急,她看着容颜似乎比以往更为明艳的明嘉公主,很为这位表姐嫁得良婿而高兴。 她看过布置精美的新房,也游览过表姐夫亲手打造的花园。 那么一位功勋赫赫的战场英雄,居然有一番雅致心思躬身造美景,只为愉悦公主。 可见其对公主有多用心。 还听说给明嘉表姐聘礼里的首饰,很大一部分都是表姐夫亲手雕刻。 知道这些时,她震惊在心。 人与人的差别,有时候真的是如天跟地。 同为驸马的她父亲,可是发簪都懒得买一个送给她母亲。 更不用说亲手去做来愉悦妻子。 似她父亲那般只顾自己对妻子不上心的男子,只怕是占世间多数。 若是遇不到良人,嫁人有何益? 魏瑶瑶不由得对这问题有了思考之心。 公主回门后,镇北侯府恢复除红着素。 很快镇北侯就带着族中子弟返回北疆驻守北边国门。 本来这次他想把阳哥儿也带去历练一番,但临走前一日阳哥儿吃坏了肚子,安全起见只能作罢。 等明年回京述职再做安排。 慕玄月送走了公爹,才开始对府里人丁有进一步认知。 留在家中的成年男子除了卫离尘,还有二房庶出排行第三的卫离暮和四房嫡出排行第七的卫离萧。 卫离暮十九岁时在战场上失去双腿,如今靠轮椅助行,非必要他很少出门。 卫离萧是在前年北境大战中失去了左臂,左腿筋络也受损,走路稍瘸。 他们两人都无法再上战场尽忠。 卫家旁支也有好些伤残子弟,武将一旦伤退不能上战场,必将受挫,导致精气神不复往昔。 似乎只有为卫家人丁兴旺努力的存在价值。 切身处于这样忠烈的家族之中,慕玄月更觉大雍需得强大。 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以压倒性的优势震慑四方,减少战争伤亡。 夜里安歇前,她询问驸马:“我看三哥和七弟他们因伤残有些颓废,是否需要给他们安置到能发挥余热之处?” 卫离尘听到此话有些惊讶:“能把他们安置到哪里?” “识文断字能算术的话可以协助我名下那些产业与户部对接,汇算方面工作量非常大,需要不少人手。” “虽然没有官职品阶,但月银和每年年终奖励不少。” 卫离尘一听就上了心。 都伤退了肯定不会有官职,但若是能自己挣些银子不吃闲饭,兄弟们心态就会不一样。 虽然家里也有些产业,如商铺田庄什么的,但商铺都是租赁出去,田庄都有庄头管理,腿脚不便的兄弟也不适合去管。 坐着帮忙理帐倒是能应付。 “明日我问问他们,他们应该会想去。”卫离尘拿着把扇子上了床。 六月天,屋里放了冰鉴还是觉得有些热。 上了床他先给妻子扇风,公主却嫌太凉推开了。 女子与男子体质相差大,慕玄月觉得屋里放两个冰鉴都够凉快了,有人却还要打扇子。 真真是不同调。 但同不同调都要睡一张床。 自从第一夜没有分开前后院宿睡,卫离尘就势弃了驸马规矩,只要她不说,夜里他就待在后院不走了。 从习惯一个人睡到习惯两个人睡,也不过几天时间。 大暑天都能忍受挨着对方躺,慕玄月自己都觉得神奇。 没有妥协之感,唯有欣然欢悦。 第二日下衙后,卫离尘约两个伤退兄弟到前院花厅喝茶,把公主的意思跟他们说了。 没腿的卫离暮和缺了一边手臂的卫离萧先是惊讶,然后就是迟疑。 “担心别人会说三道四没面子?”卫离尘看到他们迟迟疑疑,就问道。 结果两人都摇头。 都伤退了,缺胳膊缺腿的,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他们是担心自己做不好丢人。 也会连累做了驸马的兄弟难做人。 因为汇账是个什么意思他们都没懂。 “不懂就学,公主会安排人教你们,会算数就能学会。” “真的这么简单?”两兄弟都有点难以置信。 说实话,有事做又能挣到银子,他们自然愿意。 家里虽然养得起他们,但身为男人一直靠家里养着,没点进账,多少都会觉得自己有些废物。 何况迟早会分家,一旦分了家,就得靠自己撑一头家了。 到时家中孩儿娶妻嫁人都需要不少花销,就算分得些家产,只花不赚也不是个事。 如今有个机会不做吃白饭的废物,又能帮到朝廷,没有理由不愿意。 “有人教自然不难,你们若是愿意去,日后府里安排马车送你们去做事,有事做想来你们日子也好过些。” 天天待在屋里,养出了肚子,萎靡了精神。 长久下去就会跟伤退的先祖们一样,抑郁而终。 生而为人,没了沙场,还有别的用武之地。 不想吃喝等死,就走出去做个有用之人。 两位伤残的兄弟明白卫离尘的用心,均感谢他的好意。 卫离尘摆摆手,“是公主主动提起,事前我并不知她那边有这需要,要谢就谢公主。” 卫离萧有些动容:“没想到公主才入门就想到我们。四哥,你有福气,我们也跟着有福了。” 卫离尘轻笑,“是,托公主的福,咱们卫家日后会越来越好。” 大雍也会越来越好。 兄弟三人愉快举杯喝茶。 第326章 小灶,婆媳争吵 知道小儿媳给家中伤残的兄弟安排上正经事后,镇北侯夫人又意外又高兴。 被需要才有价值,这道理很多人都懂。 为此她特意设了家宴,在席面上感谢公主这么为家中兄弟着想,还夸两个侄子身残志不废,为家族之模范。 把两位侄子的精神气提了起来,让他们找回了些自信。 明嘉公主刚入门没多久就关怀上家中兄弟,让他们有事可做不再颓废,这回大家更觉得卫离尘尚公主尚对了。 看看,好处这不就来了。 席间的和谐喜悦感染不到苏氏,她是觉得那俩缺胳膊缺腿的还要出去做事挣银子,纯属没必要。 卫府又不是养不起他们,即使日后分了家,也用不着挣那点银子来过日子。 不觉丢人还高兴感谢,她不理解。 只觉一府的人都紧着去讨好公主。 婆母郑重设席来说这点事,这让慕玄月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乐意见到这样的家族氛围,至少说明他们不迂腐。 进入七月,公主和驸马都忙了起来。 新政落实,过程不易。 新州治理,也非简单。 御侦卫需要监督各地新政推进进度,并监察各地官员,工作量巨大。 所有情报汇总到卫离尘手上,他都要进行有效分析整理,最后才能呈送到天子跟公主手里。 衙门忙不完的事,他们就带回家中接着处理。 后院书房的灯经常亮到半夜。 平日侯府里都是大厨房做了膳食然后送至各房,由各房安排食用。 逢十聚正堂用晚膳。 这也是大家族惯常做法,既让各房有所自在,也能不失凝聚力。 只是如今因着公主和驸马日日公事繁忙,根本做不到按时回来与家人用膳。 也就造就大房这边依然是跟以前一样,人数无增无减。 这样的局面是苏氏乐意看到的,如此一来,就跟并无一个公主弟媳一样,真好。 直到她知道婆母让人在冠云居砌小厨房,才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 就算是因为弟媳和小叔子公务繁忙,那也不用如此偏心眼。 当初她怀阳哥儿,想在自己院里砌小厨房,说了几回婆母都以容易走水为由不同意。 如今小儿媳入门才个把月,就给他们单独开火。 这让她如何心平气和接受这样的差别对待。 就算她现在已经不需要砌小灶,但这事仍然让她不舒服。 为着小灶之事,大儿媳几日脸上都无笑意,镇北侯夫人视而不见。 她再也不想浪费口水去解释什么。 有些人心生得窄,说什么都不会理解得了,何苦废话。 就让她自个呕心去吧! 没想到婆母如今会冷漠到不再跟自己说府里任何事的苏氏,又气又慌。 实在忍不住,饭后等小辈们离开后,她就自己问了:“母亲,如今您是觉得儿媳不需要理会府里所有事了么?” 正要喝茶的镇北侯夫人眉目一定,放下茶盏,看向大儿媳的目光含着冷意,“是又如何?” 直接到让苏氏心梗的回应,让她瞬间控制不住情绪,激动了起来:“母亲,就算儿媳有错过,但孰能无过,您难道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儿媳了吗?我可是阳哥儿的亲娘啊!” 她是阳哥儿的娘,阳哥儿将来是要继承侯府的。 做为将来的侯爷之母,怎能一点权柄都没有,怎能什么事都没有知情权。 看到大儿媳这般模样,镇北侯夫人就知道她又犯心眼病了。 脓疮反反复复的爆,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你想要什么机会?”她冷看着大儿媳,“掌家权?你有这个能耐吗?” 苏氏不忿的道:“儿媳也是学过掌家的,并非一无所知。” 镇北侯夫人嗤笑,也不给脸了:“你当然学过掌家,不过你学的是掌小门户之家。我侯府乃世家大族,光人情往来教你三个月你都记不全,屡屡出错要我来补漏,何况其他。你资质有限还无自知之明,还是别想太多了。” 小门户,资质有限还无自知之明,这些话以前她不说,只是因着大儿子给这大儿媳脸。 但现在,小儿媳刚入门个把月,大儿媳就找茬起来了。 她岂能再给脸。 被婆母直点痛处的苏氏,顿时哭了起来。 他们苏家是比不得侯府,但也不算小门户,婆母竟然如此贬鄙她。 说她资质有限,还拿十年前让她记各家人情往来的事说她,那时她刚入门没多久,哪有心思记那些琐碎事务。 不过是错漏了几处,就跟不得了似的揪着不放。 她如何能服:“母亲,就算儿媳不够优秀,但这么多年儿媳也从未懈怠过,母亲需要时,儿媳时时听从您吩咐,儿媳做到这点难道还不够吗?” 她恭敬顺从十几年,换不来婆母一丝信任。 弟媳还没过门时,婆母就已经一副身心都投到她身上。 所有的看不顺眼,只不过是她不够人家出身高而已。 大儿媳冥顽不灵,还指责上自己有她孝顺还不知足,镇北侯夫人也气上了。 她怒声质问苏氏:“你说你时时听从我的话,我让你和睦家族你是怎么做的?我让你善待林氏和晖哥儿你是怎么做的?我让你背下卫氏家训参透其意,你如今在我面前不忿不甘又是何意?你孝在哪里?你顺在哪里?” 连声质问,让苏氏难驳之下,只能失声痛哭:“母亲您要是公平点,儿媳就不会如此难受,儿媳也不会让您生这些气。可您心偏得太过,儿媳如何能平静,母亲您就不想想,是儿媳一个人的原因吗?” 她跪在地上哭得满脸泪痕:“但凡您一碗水端平点,儿媳也能静心静气,可您没有啊!” 在苏氏与老夫人刚吵起来时,做为妾室的林氏怯生生的上前劝了两句,结果被苏氏直接推到一边,让她滚。 侯爷的两个妾室瞧着不妙,连忙拉着她避到外面。 “你去找四爷,快去。” 他们大房的事由大房的主心骨来处理,最好不要传得太过。 林氏也听话,连忙拎起裙摆跑去冠云居找人。 卫离尘听到说林氏找上门,纳闷到眉心皱起。 大哥的妾室来找他,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看向公主,慕玄月也从公文堆里抬头望向他。 见他皱着眉表示难以理解的样子,她笑了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应该是有事,可能还不小,让她进来说话吧。” “那就让她到这里来,看是何事。”他可不会出去见林氏。 有什么事还是当着公主的面说为好。 嫌避得很到位。 心知驸马用意的倚琴,笑着出去把人领进来。 第327章 劝架,冥顽不灵 第一次进入冠云居的林氏,压着心底的不安,攥紧手中的绢帕跟在倚琴身后入书房。 进来后不敢抬眼张望,就冲着里面的人影屈膝行礼。 “起来吧,有事就说。”看丈夫不做声,慕玄月只得开口。 林氏怯怯的抬眸看了眼卫离尘,见他眉头皱得紧,似乎有不耐烦之意,来不及多考虑了,只能在公主面前把事儿说了出来。 “夫人在正院与老夫人吵得厉害,奴家瞧着老夫人要被气着,恳请四爷过去劝劝。” 公主她是不敢劳驾的,只能请叔子过去一趟。 林氏的话让卫离尘颇为意外,他压根没想到是婆媳争吵这种事。 还以为事关晖哥儿呢! 但是大嫂跟母亲吵架,他一个大男人过去掺和好像有点不合适。 他眼带犹豫的看向妻子。 慕玄月站了起来:“走吧,一起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公主如此善解人意,卫离尘暗松一口气。 一起去好,夫妻该有难同当,有架同劝。 林氏看到公主也要过去,心里却提上几分。 也不知惊动公主,老夫人和夫人会不会事后责怪她。 但事儿已经到这份上,她只能提心吊胆的跟在人后同往正院。 大儿媳跪地痛哭把所有一切归咎于她偏心,这让镇北侯夫人气得真要两眼晕花了。 她的好大儿啊,当初长的那双眼睛真真是被猪油蒙上了啊! 没点大家闺秀的气度就算了,顾左而言他,避开正题只诉自己委屈,一派胡搅蛮缠。 “你说我偏心,没一碗水端平是吧。” 镇北侯夫人摆手让担心她的侍女退下,看着大儿媳压住火气问:“我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庶子,他们四兄弟从未讲过我偏心,你入门近十年也没有说过这话,是什么开始让你觉得我偏心了?你说。” 她其实心里有数,但她就是要大儿媳说出来。 既然这儿媳今日不管不顾的找上茬,她又何必忍下去。 不要脸皮子,那大家都不要好了。 脓疮捂着捂着只会愈发烂臭。 苏氏被问得哭声一滞,想说,但又意识到说了会牵扯到一些人,后果好像有点严重。 可是婆母都不心疼她,她又何必为这个家着想。 于是她一咬牙就说道:“母亲何必装不知,从小叔子定亲开始,母亲就一门心思为他张罗,不管是聘礼还是住所,母亲花起银子来眼睛都不眨。” “ 当年我与世子的婚事都没有如此铺张花费,但这事也因小叔子娶的是公主,儿媳自知身份不及人,也就只能接受这样的差距。” “但母亲就算再喜欢公主,也不该做得这般伤人,您给冠云居砌小厨房,有无想过当年我怀阳哥儿时,您是如何对我?” “儿媳求了您几次,您都不同意给我院子开小灶,可冠云居那边呢,才进门多久您就张罗上了。” 开了头,就没法收,苏氏也豁出去出心中郁气:“母亲,您这么做让儿媳如何心平气和,哪怕您与儿媳说一声,儿媳心里也能舒坦些。可您没有,阳哥儿他爹要是还在,您会这般漠视我们大房吗?” “您看不惯我们孤儿寡母,眼里就容不得儿媳一点过错。儿媳本不是这么计较之人,是母亲您逼得儿媳要为大房争一争。因为儿媳要是不争,将来这府里就更没大房的事,为了阳哥儿他们,儿媳只能有话说话,没法忍在心里了。” 苏氏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说到最后只觉大义凛然,有种为母之伟大光辉。 但她的这些话被刚刚赶到的儿子听到,只觉自己的母亲得了失心疯。 什么漠视,什么看不惯,什么容不下,什么没大房的事,母亲真是疯了啊! 在门外的公主和驸马听了这些话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砌个小厨房还能牵扯到这么多问题,实属没想到。 特别是慕玄月,脑子里有些不愉快的记忆闪现了出来。 心生无奈,不由暗叹。 嫁人成亲,终是避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琐碎吵闹。 她转头低声吩咐倚琴:“入宫请符太医来一趟,就说本宫有些不舒服,莫说其他。” “是。”倚琴当即领命而去。 家丑不外扬,把太医请来,也得讲究遮掩。 镇北侯夫人被大儿媳一通指责下来,就算知道不值当为这么个蠢妇气着,仍然胸口闷疼,气息难定。 她抖着手就要怒斥大儿媳一顿,就被赶来的小儿子拦住:“娘,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气。” 母亲脸色都气红了,可不能任其发怒。 卫离尘扶着母亲,让她坐下消消气,不要伤到自个身体。 慕玄月也给婆母倒了杯茶,让她喝口茶降火。 阳哥儿冲上去把侍女拉开,自己给祖母轻轻顺后背:“祖母,您别生气,我娘大概吃错药,您就当她发药疯,别放心上。您要是为此气着自个,孙儿才是难过。” 阳哥儿说得哽咽,他知道自己母亲今天闹这一出,事大了。 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要避免这样的场面。 为此收买了母亲身边的人,可依然来不及阻止这一切发生。 如今四叔和四婶都来了。 直接目睹他娘的不孝行径和心胸之窄,侯府一直以来的和睦一面,要破碎了。 他难过自责到眼泪盈眶。 小叔子和弟媳都来了,苏氏有些心虚加心慌。 看到儿子也来了,本来心定些,结果儿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还说出那样不着调的话。 什么吃错药发药疯,这是做儿子能说母亲这般的话吗。 苏氏也不要人扶了,自己站起来怒声训儿:“阳哥儿,娘为了你为了大房不惜争取,你却这般不知好歹,说出如此不孝话语,你还是我儿子吗?” 母亲如此蠢钝,如此冥顽不灵,这时候还不懂就势认错,想招想得辛苦的阳哥儿没撤了。 要是有得选,他真不愿在他娘的肚子里出来。 有哪个孩子像他这般,为了保持侯府安好平和的现状,心都操碎了。 这些日子他日夜都难安睡,就怕他娘再出幺蛾子。 可终是看不住。 年纪不大的阳哥儿,面对这样的场面,终于崩溃。 第328章 儿伤,没看上过 他站出来泪流满面的痛苦发问:“娘你这般忤逆祖母指责祖母,你让儿子还如何做你儿子?” “你说儿子不孝,可你又如何的孝?你气病一次祖母还不够,你现在是想气死她吗?” “你就是这般教儿子何为孝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儿子宁可还你血肉,也不愿做你儿子了!” 这些日子他过得好累,睡梦都梦到他娘犯错被休回苏家,侯府百年美誉成了京都大笑话。 现在,不是梦了。 来吧,都毁灭吧! 卫离尘被侄子目赤神伤到失控的样子惊到。 慕玄月也发现了不对劲,连忙提醒丈夫:“把阳哥儿带走,让他冷静一下。” 镇北侯夫人听着孙子声嘶力竭的话,知道受刺激大了,她一急:“阳哥儿你别管......” “不,祖母,孙儿知道对错就没法不管。” “四叔,你别拉我,我不走。”阳哥儿不愿跟四叔离开。 他哭着说道:“我娘她不成样,我知道,可我说不了她,我说了好多好多次,她不听。我不知道怎么办,四叔,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呜呜呜呜......” “别哭,走,四叔告诉你该怎么办。”卫离尘抓起侄子,强制性把他带离正堂。 有公主在,他相信一切都会处理好。 阳哥儿的话让苏氏瞠目到气结,她捂着胸口透出大气,恨不得把儿子狠狠打上一顿。 他怎么能在人前说出那么没良心的话。 居然说要还她血肉,不愿再做她儿子这样的话。 她守寡多年,辛辛苦苦带大的孩子,为何跟她离心成这样。 胳膊肘不但外拐,还要给她捅刀子。 “老天爷啊!我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啊!自小没爹都知道心疼娘,如今大了反而没了良心,我这是造的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儿啊!” 苏氏坐地不顾形象的大哭了起来。 再无一丝世子夫人的体面。 这场面烟雨熟悉得很。 以前在南水乡的时候,在街边巷尾见多了。 但那些都是乡野村妇,泼皮起来披头散发的甚为难看。 没想到堂堂京都贵女出身的大夫人居然也会这般不顾体面,当真是难得一见。 烟雨看得是稀奇,慕玄月却看得无语。 镇北侯夫人反而冷静了下来。 事情到这地步,不解决好的话,侯府就真的要出大笑话了。 她无视大儿媳的哭闹,深呼吸了几口气,平静了心气后拍拍小儿媳扶着自己的手:“我没事了,别担心。” 慕玄月看到婆母的神色不再失常,知道她控制好了情绪。 遂点头:“有事就摆开来说,母亲无需生大气。” 气大伤身,且于事无益。 身为当家主母,确实应该这般要撑住场面。 她虽然不太关注家中杂事,但从刚才苏氏那番话里,也听出来跟自己有关。 苏氏平时对自己应付式的交际,她也知道,但从未在意。 她不是银子,能招所有人喜欢。 保持应有的礼仪即可。 但今日听苏氏这番话,似乎对他们夫妻意见挺大。 关于聘礼,关于院落,关于小灶,这一样样的,按时间进程来看,怕是忍了许久。 不知道就算了 ,知道了她就没法当没事。 于是她也坐下等苏氏哭够再说话。 至于安慰? 抱歉,她能保持沉默已经很好。 若是在宫中有妃子这么指责太皇太后,她早已经一声令下拖出去杖罚。 就算婆母真偏心又如何。 这世上的人有谁的心是正中间,喜恶之分人皆有之。 喜之,多与,恶之,少见,乃人之常情。 律法可管不到人的喜近恶远。 镇北侯夫人也不理会哭嚎的大儿媳。 哭吧,总有你哭不出来的时候。 婆媳两人就这么坐一起,一边喝茶,一边默契等待苏氏哭声停止。 这样的场面让候在门外担心着的妾室们有些不知所措。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面相觑着,皆硬着头皮也不动。 哭了片刻的苏氏,没想到居然会没人理会自己。 就连她身边的婢女都不见了。 而婆母和公主弟媳就坐在正位上休闲品茶。 她就像唱着独角戏给人观赏般可笑。 她哭不下去了。 切肤之感的众叛亲离,她体会到了。 娘家无支持,婆家不怜惜,就连儿子都弃她不顾。 她不明白为何以前都好好的,如今自己的处境会变得如此不堪。 揪心的难受。 “不哭了是吧,不哭了那老身就来清清楚楚的跟你说明白,我确实偏心。” 镇北侯夫人面无表情的盯着大儿媳,看着她发髻纷乱,妆容尽脱的模样,把丢人现眼的闷气压了下去。 闹这一场耗费了心神的苏氏,也没了刚才豁出去的气劲儿了。 她抬头对上婆母的眼神,被那股冷意瑟缩了一下,脑子稍稍回了些理智。 然后就听到婆母自己承认确实偏心之话,她以为婆母终于知道是她的原因才造就她的处境。 脸色都不由露出了些果然之委屈。 把大儿媳神色看在眼里的镇北侯夫人,心底已经彻底对她失去期待。 “当年我大儿子不顾全家反对都要娶你为妻,儿大不由娘,我认了。自你入门,我即使不满意你也并无苛待过你,还屡屡教导你为人处世之道,奈何你心性已定,并不受教。” 她直接告诉苏氏,她从来就没看上过她。 这让苏氏瞬间脸色难看无比。 在小儿媳面前说看不上大儿媳,这是当着公主的面,把她的面皮子甩泥地里搓啊! 慕玄月也有些意外婆母竟然无遮无掩,把陈年旧事都抖露出来。 这位大嫂原来是大哥一意娶进门,怪不得她总觉得有些违和。 以婆母的眼光气度以及脾性,不至于挑这么个交集一两面就能看出担不起侯府主母重任的女子做世子夫人。 这么看来,竟原来是英年早逝的大哥眼光不够好,让婆母如此操心。 结合苏氏今日的言行举动,慕玄月有些同情婆母了。 但很快就意识到,她自己并不能置身事外。 阳哥儿的娘这般样的品性,于婆母,于她,于整个卫氏一族,都非好事。 慕玄月微凝了神色。 第329章 驳斥,婆母霸气 公主都说有事摊开来说,镇北侯夫人就一吐为快了。 反正是这大儿媳不要体面,她何须再为其遮掩。 “做为卫家妇,都知道我们卫家第一条家训是团结和睦不争长短。这是我们武将世家能传承至今的立家之本,卫家族人友爱世人皆知。” “而你,自始到今都不具备做为宗妇的胸怀。你心里眼里有的,都是你自己。大房的利益由家规划定,从来不是靠争得来,你不过是过早把侯府当成你囊中物,容不得任何人瓜分利益而已。” “不是,我没有,不是这样的。”被说中心思的苏氏连声否认。 “母亲您不喜儿媳,看儿媳所为都带着批判,儿媳不管如何做,在您这里都是错。” 她的委屈似乎巨大:“阳哥儿三岁就没了爹,儿媳刚生曦姐儿几个月就承受着巨大悲痛,用了几年时间才缓过来。那会儿儿媳确实因着心头悲痛郁结,在妯娌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儿媳并没有独霸侯府之意,母亲也从未让儿媳掌管过侯府,儿媳又如何表现胸怀。” 慕玄月听得眯了眼,这位大嫂是不是以为自己挺聪明,觉得这么说就能在情理上占上风。 可在她这里,却是坐实了难堪宗妇之任的品性。 胸怀可不是靠掌管什么去体现。 日常一言一行,都关系着个人品格。 连这点都不明还狡辩,只会更显不知自省。 她看向婆母,果然婆母又气上了。 她连忙倒茶让婆母降火。 有贴心的小儿媳在,镇北侯夫人也有所克制,尽量保持理智与这惯会避重就轻的大儿媳扯个明白。 “在卫家,寡妇不是个例,白发人送黑发人亦是常事,你不必拿这个做借口。我们卫家承受失偶伤痛的人不少,除了三房,没有哪一房的人能齐齐整整,可有谁像你这般拿寡妇身份说事。你死了丈夫看不得兄弟妯娌和睦恩爱,出言挑拨是你心胸狭窄心存不良,不要再拿我大儿的死来遮掩你的卑劣行径。” 现如今,他们大房为国牺牲了个大儿子。 二房不但兄弟没了,还死了二儿子残了三儿子。 三房因着儿子年纪小,还没上过几次战场,得以保存血脉完整。 四房兄弟也死了,儿子也残了一个。 家里这么多失去枕边人的人,可没有谁因此对没失去的人心存不忿不平,盼着他们跟着不好。 唯有苏氏,无良而不自知。 现在还轻描淡写归咎于悲痛郁结。 彻底失望的镇北侯夫人,用词愈发不客气。 苏氏捂嘴又哭,婆母居然说她卑劣。 这样的评价让她日后还怎么做人。 然而她婆母还没说完呢! “你挑拨二房妯娌失和,兄弟生分,对质之下你装病倒。庶房兄弟姐妹你统统看低一眼,懒与交集。苛待妾室庶子,非打即骂还禁食。此等种种,无一例外说明你不配为我卫家宗妇,我又如何会让你这样的人来执掌侯府。” 慕玄月听得皱眉,苏氏竟然如此不堪,婆母这些年岂不是扛得辛苦。 要不是今日这撕破脸场面,还真的是无从得知这些。 说了一截就没有再留一截的道理,镇北侯夫人开始对大儿媳的怨处一一驳斥。 “连小叔子成亲你都诸多意见,看不得聘礼丰厚。也不想想,聘礼之中有多少是我小儿子用命拼来的战胜品和御赐奖赏,他的功勋比他英年早逝的大哥大得多。且我小儿娶的是明嘉公主,受得起的聘礼又岂是你这般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的女子可比。” 再得个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的评价,苏氏哭得更委屈了。 大儿媳怎么哭镇北侯夫人都不管,继续把话说清楚。 “老四的院落不过是划了个园子进去,你就如鲠在喉。可他们小两口能在侯府住几年?冠云居建得再大再好,也是侯府居所,日后也是阳哥儿掌管。你连这点都看不得,你有何长嫂之气度。” “一个小厨房,就让你憋不住气,拿你以前怀孕来比较。你的脑子除了算计得失,从来不算算自己的斤两。” “公主有暗卫十二时辰轮值守卫冠云居,你有吗?起了火星子你有本事第一时间发现吗?” “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跟为国为民日日操劳到深夜的他们相提并论。” 说到最后镇北侯夫人站起来冷问大儿媳:“你今日所指,我每一条每一样都能问心无愧,哪怕我大儿死而复生在面前我也能坦然站直,你能吗?” 苏氏被这样不留丝毫情面的婆母震住了。 她后退了两步,答不出一句话来。 “仗着嫁给我大儿你就以为侯府是你的了?我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有我在一日,你都别想沾手,即使没我了,也不会让你来毁掉我卫家百年传承。” 婆母明确又强硬的态度,让慕玄月颇为佩服。 确实不能让这位大嫂掌管侯府,太不够格了。 被婆母说得无言以对,又觉得羞辱至极的苏氏,跪跌在地,开始心慌后悔。 因为一个小厨房,她忍不住想跟婆母说道,不想婆母无视自己。 可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脸面被唾的局面。 婆母跟以前不一样了,完全不给她丈夫儿子面子,已经不当她是儿媳看待。 意识到事情不好收场的苏氏,心底追悔不已。 想到上次被送回娘家的惩罚,她更是担心再次经历。 “母亲,儿媳只是想让您把儿媳当儿媳看,而不是漠视到底,您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才这般乱想的啊!” 她再次避重就轻,扮起可怜。 但镇北侯夫人这回不惯着她了,“少赖我身上,你惯会说东转西,以前看在我大儿和阳哥儿份上,不与你计较。但如今,阳哥儿都要被你闹疯了,我岂会再让你为祸我侯府不得安宁。” 一听这话苏氏就更慌了。 她连忙给婆母叩头认错:“母亲,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提这些了,您原谅我吧!” 这会儿也顾不得在公主面前没脸了,她不想再一次被送回娘家。 “公主,您劝劝母亲,我就是一时心窄想到怀阳哥儿那会儿辛苦才心有不甘,您大人大量,别跟大嫂计较,让母亲原谅我吧!” 没等小儿媳开口,镇北侯夫人就断了大儿媳的幻想:“你求公主也没用,在这里我是卫家宗妇,家里由我说了算。” 婆母霸气! 本就不受苏氏这套的慕玄月,继续有眼力劲的保持沉默。 第330章 要挟,气极胸痹 镇北侯夫人自然不会让大儿媳拉小儿媳来做挡。 搅屎棍还想脏到别人,她砍起来都不带心疼的。 “一次又一次,你不知羞我都替你臊得慌。屡教不改就得承受后果,禁足佛堂三个月,抄孝经三百遍,这是初始惩罚。” 禁足佛堂抄经书只是防止苏氏再出来闹事,影响侯府名声。 她的最终处罚不但要与侯爷商量,还得与族中长老商议。 且还要考虑对公主的影响。 传出去,不管真相如何,都会有人怀疑与公主有关。 毕竟在公主没入门前,因着侯府的人嘴严,苏氏的品性并没有传到外头去。 公主一入门,苏氏做为大嫂就地位不保,多少会让人对公主产生联想。 镇北候夫人不想看到新进门的小儿媳因此受人非议。 唯有先把这个已经毫无改正可能的烂泥圈禁一处,才好做进一步处理。 听到要把自己关入佛堂三个月,这比送回娘家还让苏氏害怕。 “不,我不要去佛堂,母亲您不能这么对我啊!”两个婆子上来都拉不走抵抗的苏氏。 “儿媳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母亲,母亲您原谅我吧!”苏氏跪倒在地抱着婆母的脚,哭着不停求饶。 整个人已经是发乱妆散,如同耍赖的无知愚妇。 这样的场面,让慕玄月相当的无语。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听婆母的意思,这大嫂屡屡犯错,又屡屡认错,却最终依然如故。 这不是把人当猴耍吗。 还是想着气死婆母就能早日当家? 眼看婆母被缠得又要气怒上头,她连忙上前扯开苏氏:“说错话做错事连孩子都知道要受惩,母亲发话你若不从,只会错上加错。” 她本意是让苏氏赶紧收场,别搞下去更难堪。 但苏氏要是个懂眼色的人,她就不会屡教屡犯了。 被公主拉开,她竟然抓住公主语带威胁:“公主,你刚嫁入门就让我入佛堂受罚,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会好听。我只是与婆母说几句嘴,根本没有忤逆她的意思,为何不能原谅我。” 慕玄月甩手站定,示意要上前拎人的烟雨退下。 她垂眸俯视苏氏,语气平淡的道:“我的名声好不好听不在于是否让你入佛堂受罚,而你的名声好不好听却显而易见。” 论诛心,她也在行的,只是用得少。 基本弟弟都抢了先,轮不到她。 现在,她可不客气了。 冥顽不化,竟然还要挟上她,当真的不知好歹。 火气再也压不住了的镇北侯夫人,上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你还没忤逆我?你是觉得把我气死当场才算忤逆吗?” 打了左边打右边:“我给你脸真的给多了,竟然让不孝不敬的你在我面前各种指责你都觉得不是忤逆。你还要挟上公主,你可真是胆大包天目无天威。” “嬷嬷,立即派人去苏家把这孽障的父母找来,今夜我拼着不睡了也要把她给处理了。” 忍不了的镇北侯夫人,火气熊熊而烧。 直烧得头晕目眩脚步踉跄差点跌倒,慕玄月见状一惊,连忙扶着婆母。 然后一脚踢开还要扑过来叫唤的苏氏,“把她关进佛堂,看守好。” 烟雨当即上去一扭,就把苏氏双手扭到身后,侯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很有眼力劲的给苏氏嘴里塞了团东西。 把苏氏的呼痛声堵了回去。 已经到府,候在花厅一角的太医,当即被倚琴领了进去。 气怒攻心的镇北侯夫人喘不上气,太医连忙让人把她放平,然后立马扎针预防胸痹加重。 这可是致死率相当高的病症。 苏氏被烟雨直接扛走了,门口的妾室被这样的场面惊骇得噤若寒蝉,呆若木鸡。 正院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其他房的人。 等大家赶过来时,却被拦在屋外。 “太医正在里面给侯夫人落针,不宜打扰。” 卫离尘和阳哥儿也赶来了。 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严重,母亲竟然气厥了过去。 “这是发生了何事?老四,你娘到底怎么了?” 卫三夫人风风火火的追问,卫离尘叹了口气,不知要如何去说大嫂的不是。 刚刚被四叔安抚好的阳哥儿,泪水又流了下来。 “是我娘,是娘气了我祖母!” 一听这话,卫三夫人就猜出了大概。 阳哥儿他娘八成在她大嫂面前又叽歪个不停,让她大嫂生了气,没控制住情绪气倒了。 哎哟!真是个不长进的家伙。 上次闹一回被送回娘家还不长记性,公主刚入门没多久,又闹。 大嫂不上火才怪。 众人都悬着心候在外头,卫离尘进去看情况。 看到倒在榻上脸色苍白的母亲,瞬间握紧了拳头。 慕玄月拉他到一边小声说了刚才的过程,示意他先不要动气,“气头上处理事情有失周全,我已经拦下母亲立马让苏家来人之举。” “莫说人来了母亲这身体也无法继续处理,就这动静只怕也瞒不住外人,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特别是要考虑阳哥儿的感受,还是等明日再说。” 卫离尘闭眼放缓呼吸,点了点头:“那就明日再说。” 看到丈夫能沉住气,慕玄月有些愧疚的反省:“我没料到大嫂会如此无理取闹,也没想到母亲会瞬间压不住火气,到底还是没看顾好她。”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你提前让符太医来候着就是非常正确的事。府医擅外伤不擅内症,未必能及时救治母亲。” 虽然现在也不知能不能救治好母亲,但卫离尘仍然感激公主有先见之明。 当时他都没想到要请太医前来预防母亲气伤自身。 知道府医只擅长治疗外伤后,慕玄月心里有了计较。 两刻钟后,符太医才堪堪收针。 “符太医,我母亲情况如何?” 看到太医收针出来,卫离尘连忙上前问道。 第331章 病灶,别去看她 符太医神色有些凝重。 他很是谨慎的告诉公主和驸马:“虽然救治及时,但侯夫人的胸痹之症最忌劳心动气。” “去年侯夫人就有过发病之患,当时侯爷找的下臣,幸好那时症状尚轻,调理了回来。” “但心腔之症,容易反复,此次就算侯夫人能清醒,只怕也损了心脉落下病灶,下一次可就不好说了。” 也就是说,救得一回,再来一回会很危险。 稍不注意就会万劫不复。 卫离尘没想到母亲的身体会因气受损到这地步。 他绷紧了下颚,压着心底升上来的怒气,询问符太医:“可有什么法子让我母亲能强心壮体些?” 符太医摇头:“胸痹之症非强心能解,忌过度劳累,忌情绪波动过激为上。” 也就是说唯有少操劳,保持情绪稳定才能避免复发。 “符太医,太医院有谁医治这类症状比较拿手?我想让一位太医常驻侯府。” 符太医不能留下,因为他也擅长妇症,怀孕的皇后需要他随时关注。 符太医想了想告诉她:“除了院正,还有华太医和荣太医对胸痹症比较有经验,他们两个都救治过胸痹患者。” 慕玄月点了点头,记下了。 卫离尘知道这是公主为他母亲特意要安排个太医入府常驻。 外臣没有资格要求太医常驻府内,他的妻子为了他的母亲,行使了君上之权。 半个时辰后,镇北侯夫人悠悠醒来,众人才得以近前探望。 阳哥儿抱着祖母就哭,心里慌恐又自责。 既担心祖母,也担心自己母亲。 四叔虽然让他明白自己不能因为母亲不够好,就觉得自己也不行。 但他还是心头沉重,为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而感到内疚。 气息虚了大半的镇北侯夫人,摸摸大孙子的脑袋安慰他:“别哭,你好好听从你祖父和你四叔教导,不为其他人左右,祖母就能安心了!” “祖母......”阳哥儿哽咽着应下:“我听您的,以后就听祖父和四叔的话,好好读书练武,长大后带领族人为强盛大雍尽一份力。” 他母亲说只要他读好书会用人就成,不用那么辛苦练武,冲在前头太危险。 可是卫家所有男子接受的祖训都是不怕死,有战必上。 做为未来侯府继承人,没有担当如何能胜任。 就像祖父一样,出去,能带领镇北军,回来,能撑起整个侯府。 他想做像祖父一样的人。 像跟四叔一样挣下无数功勋。 不想做母亲说的那种所谓聪明实则怕死的懦夫。 看到孙子目标坚定,镇北侯夫人眼带欣慰,跟大家说了不用担心,只留下小儿子小儿媳说话。 慕玄月知道婆母有话要说,俯首静听。 “家里这么个情况你们也知道了,美誉传承看着光鲜,内里多少都有些不堪之处。” 没有完美无瑕的家族,是人都有缺点。 端看这缺点影响大不大。 “苏氏这个人大恶没有,但毫无胸怀,再任其下去对我们卫氏一族有弊无利。侯爷曾经说过,不行就遣返回苏家。” 夫妻俩听了此话对看一眼,都有些意外。 差点气死婆母的儿媳,犯了七出之不孝与口舌两条。 但大嫂为大哥守节多年,并育有子女。 若是就这么把人休回去,只怕免不了被人说道。 阳哥儿和曦姐儿的人生,也会因此大受影响。 “话虽是那样说过,但我们岂能因她一个而毁了两府之名声,还搭上两个孩子的前途。” 镇北侯夫人叹了口气:“阳哥儿还好些,等曦姐儿长大,到时定亲都要因她母亲被人嫌,我又如何忍心。” 有个被休出门的娘,做子女的谋求婚事时,定然大受影响。 慕玄月点头,确实要考虑周全。 孟氏看着小儿媳很是抱歉:“还没过上几天新妇日子,就要面临此等家庭琐碎,是母亲没管好这家,让你们分心了。” 慕玄月连忙安慰婆母:“一家人有事就应该共同面对,而不是让母亲您一个人扛。” 卫离尘没有出声,但妻子的话他是赞同的。 今日若不是林氏找上门,他母亲说不定又是自己一个人操心。 家里诸如此类的事,他其实并不清楚。 面临了才知道已经闹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公主的话让孟氏心暖,因为大儿媳扶不起来,她确实并不像在丈夫面前表现得那么轻松。 除了担心各方面的问题,还时常为自己教不出一个掌门媳而自我怀疑。 内心的焦虑无人诉说,唯有自己默默化解。 “幸好是你,幸好我小儿娶到的是公主你啊......” 明嘉公主心宽,眼不在后宅,才容得下大儿媳这般放肆。 但凡换一个,妯娌间都得大闹,侯府的名声就要碎一地。 镇北侯夫人难过又庆幸,不禁哽咽泪流。 慕玄月连忙安抚她:“母亲,不可激动,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卫离尘也担心的看着母亲:“娘,要是您处理不了,还有公主和我在,大家商量着来,没有过不去的事儿。” 小儿子和小儿媳在府里,确实能起到定心的作用,镇北侯夫人知道。 但她才不会让他们为后宅之事浪费精力。 这事儿必得是她来处理。 她还得处理好了,不能影响他们小两口,也不能影响阳哥儿和曦姐儿。 总归是要狠下心去了的。 阳哥儿来到佛堂,看见妹妹跪坐在佛堂外面哭泣。 他连忙跑过去拉起她:“曦姐儿,谁让你来这里的。” “哥哥,我想进去看娘,你快点让嬷嬷开门。” 用了晚膳就回自己院子的曦姐儿,知道她娘惹怒祖母被关起来时,她本来想去求祖母放了她娘。 可去到正堂听说祖母昏迷还没醒,她就心慌慌的跑来了佛堂。 结果佛堂也不能进去,她只能在这里哭了。 阳哥儿看着为母亲着急的妹妹,抿了抿唇,说道:“别去看她了。” 如果要失去,那就从现在开始。 第332章 佛堂,夫妻夜话 曦姐儿听到哥哥的话,不解:“哥哥,咱娘被关起来了啊!我们怎能不管她?” “我们要如何管?”阳哥儿问妹妹。 “娘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差点把祖母气死,要不是公主请了太医前来,祖母就危险了。” “娘犯了这么大的错,在佛堂忏悔改过是她该做的事。” 他犯错还跪过祠堂,其他人也是,谁错了能不担后果。 而且这也不是子女能代受过之错。 他不希望妹妹是非不分。 没想到哥哥会这么说话的曦姐儿,有些气恼:“那是我们的娘,就算有错也不该关她进佛堂啊!” “哥哥,你太没良心了,怪不得娘说你跟她离了心,外向了。” 阳哥儿惊愕的看着妹妹。 心头乌云加重。 他张了张嘴,试图解释,却一阵无力感涌上来,让他颓然闭嘴。 终究妹妹跟在母亲身边时间多,受母亲影响至深。 好一会后他才问妹妹:“若是你不孝不敬把娘气出了大病,你也不需要认错受罚是吗?” “我......”被哥哥这么一对比,原本理直气壮的曦姐儿顿时气短。 她想起自己顶一句嘴都被她娘生气罚跪的过往。 若是把娘气出大病,她不敢想她娘会怎么惩罚她。 “哥哥,祖母可有好转?”意识到她娘把祖母气到晕倒要太医医治的严重性,曦姐儿终于怯生生的问起了祖母的情况。 阳哥儿稍松口气,还好妹妹没那么不可理喻。 他告诉妹妹:“祖母醒了,但是说话都气短,太医说如果祖母再被气着就要不好了,你不要是非不分的让祖母难受。” 听到祖母好过来曦姐儿心头一落,但哥哥的话让她有了些不舒服。 “我没有是非不分,我只是关心娘而已。娘即使有错她也是我们的娘,谁不喜她,我们也不能不喜她。” “你刚才说娘有错也不能关进佛堂就是是非不分,祖母要是听到你这么说话,定然要生气。”阳哥儿说得严肃。 他当然知道子不能嫌母。 但是,母亲不够明事理,他不能也跟着不明事理。 做错了就要受惩罚。 曦姐儿偏起了嘴:“哥哥就知道祖母祖父,我们都没有爹了,就剩一个娘,也该心疼她的。” 妹妹的话让阳哥儿再次无力。 他有祖父悉心教导,祖母要管着整个侯府,根本没多少时间教导妹妹,跟着母亲的妹妹到底是受母亲影响过多。 可明知如此,他也没法改变这现状。 佛堂里的苏氏,跪在蒲团上不敢抬头。 她害怕佛堂的森冷,这里供奉的佛像她以前就不敢多看。 现在却被关在这里,她头皮发麻的欲哭无泪。 她没想过事情会闹成这样,她只是想保持住她的地位。 哪怕跟以前一样也行,至少府里有事婆母会跟她通通气。 起码证明她还是世子夫人。 可没想到,如今什么都破碎了。 婆母从未看上过她,也从来没想过把侯府交给她。 那她嫁入侯府除了做寡妇,能得什么好。 噬心不甘,让苏氏捶打着蒲团咬牙呜咽。 佛堂位置在瑞福堂后头,原是家中历任老太君礼佛之地。 老太太去后,曲永澜隔三差五会去佛堂给老太太的亡灵祈福。 苏氏被扛进佛堂时她被惊得半天回不了神。 打听到是苏氏与侯夫人争吵,把侯夫人气厥过去差点没命后,她急忙赶去正院探望。 幸好侯夫人醒了过来,但也险情未消。 对于苏氏身为儿媳,却把婆母气晕倒下的行为,曲永澜自然觉得不该。 这府里对她好的除了老太太,侯夫人对她也不错。 那么一个为人大气行事磊落的婆母,做她的儿媳是多么幸运的事。 苏氏却忤逆于她,这得是多不孝才做得出来。 本来她就对总对她阴阳怪气的苏氏有些退避,这下子她更有多远避多远。 即使佛堂就在瑞福堂后头,她也不再过去,还吩咐芽芽,让她也不要靠近。 秉持一个不掺和。 夜深回到冠云居,慕玄月不再处理公务,洗漱后也没有睡意。 “我们说会话。”等卫离尘也洗好上床来,她翻身面对他要夜聊。 “好,你说。” 卫离尘熟练的把人揽抱在怀,知道妻子不受凉,拿着扇子只扇自己。 “母亲这般样的身体不宜再动怒,但大嫂这事又必得母亲来处理,我看还是过几天再让苏家来人。” 卫离尘听了点头:“但明日还是要通知苏家人一声,要让他们知道有这么回事,免得到时看我们母亲好了,就以为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能这般一而再对婆母不孝让婆母动气伤身之人,作为娘家的苏家,无论如何是要给他们侯府一个说法的。 这点慕玄月也知道,“告知他们等母亲身体康复,两家再坐下来商议。” “好。” “对阳哥儿你日后要上心点。” 想到侄儿的崩溃,卫离尘明白妻子的意思。 他微叹:“阳哥儿心性没偏,只是想得多,绷紧了些。” 慕玄月想了想,跟丈夫说起了弟弟小时候的事。 “母妃去世时,我们九岁,因为没了母亲,阿弟整个人变得很失常。” “他日夜练武,还强迫自己每餐多吃一碗饭,我知道他恨不得快点长大回京给父母报仇,可我们还那么小,怎么可能做到。” 听得心底发揪的卫离尘,把妻子抱得更紧了些。 “我跟他说,年岁不到急也没用,练伤吃伤还有害无益。与其无谓去急,还不如沉下来做好计划,一步一步去实现。” “没有成长积累没有才能积累,走出去人都不多看你一眼。阿弟听了后才恢复正常,然后他自己做了个计划。” 说起弟弟小时候,慕玄月脸上露出一丝温婉笑意。 抱着她的卫离尘却心酸胸堵。 九岁的姐姐对九岁的弟弟能说出那样有见地的话,也不知妻子从几岁起肩膀上就扛上了事。 “他计划十岁要撑过大个叔十招,十一岁要撑过二十招,到了十二岁就变成了四十招,然后十三岁要能打六十招,十四岁要过百招。” 这计划听得卫离尘眼露惊讶,“我十四岁时跟父亲过招,五十招都撑不过,陛下竟然如此厉害。” 朱大个的武力可是比他爹还高。 他十五岁时身形才快速长高,力气增大,能跟他爹打七八十个来回。 看丈夫居然以为计划已为真,慕玄月失笑:“计划而已,你都做不到,谁又能那么逆天。” 她的驸马可是大雍少年强将之一,十六七岁就已经名震镇北军。 弟弟虽然也厉害,但在军中表现,与他的姐夫还是有点差距。 第333章 撑腰,前后扑火 慕玄月告诉丈夫:“有了计划就有了具体的步骤,虽然没有百分百达成,但也让陛下进步神速,十四岁就能带着墨书去北境投军。” 卫离尘轻笑起来:“陛下入军一年后我才认识他,那时他为了能进我的卫队,与符凌波过过招,确实能打。” 他知道妻子跟自己说陛下的事是什么用意。 阳哥儿因为自己的母亲思虑过多,恨不得快点长大,想要具备处理这些问题的能力。 但欲速而不达,确实要好好引导。 不能让他因为家里这些事影响心态。 夫妻两人为着家里的人和事,一直说到子时方才入睡。 翌日上朝,天子一看到他姐就上下打量,虽然没看出什么病容,但还是说道 :“你怎么还来上朝,身子不舒服就歇着。” 他姐昨夜请太医的事他耳清目明的自然知道。 “小问题而已,歇一夜已有好转,陛下无需挂心。” 朝堂上,慕玄月示意弟弟以正事为重。 天子看他姐确实脸色还算好,驸马的神色也正常,就不多说了。 但第二日他还是从皇后嘴里知道了是镇北侯夫人病倒,他姐瞒了他。 皇后请平安脉时,见到符太医问起前夜皇姐有何不舒服居然把他请出了宫。 符太医不敢隐瞒。 把自己在侯府花厅听到的一段说了出来。 皇后听了就有些气恼。 皇姐刚嫁入侯府没多久,那做大嫂的苏氏就生事。 多大的脸就敢跟公主驸马这一房较上劲。 还气晕婆母,就算守节有功,也有失孝义。 知道这事后,皇后越想越坐不住,忍不住去了衙房找明嘉公主。 结果没见着,说是去了户部与诸位大人商议海船运回来的货品销售之事。 她想了想就去御书房找天子。 若是别人家的家事,她不会跟天子去说道。 但关系到皇姐,她就藏不住了。 天子听了后,也恼了。 “那苏家有谁在朝?” 对朝臣出处了如指掌的闵公公连忙躬身回答:“通政右参议乃侯府世子夫人的生父。” 苏家虽是个书香世家,但祖上并无出过高官大员,基本都是在清水衙门中层任职。 倒是有个清雅之名。 “传他过来,朕要问问他是如何教的子女,竟然教出这么个忤逆婆母的不孝女,还以名声来要挟公主企图逃避惩罚。” “是。”闵公公当即躬身退下,匆匆去通政司找人。 “等人来了,朕就狠狠申斥他,你也可找他夫人进宫来申斥。养出这么个不孝不敬之人来亵渎大雍武勋世家的和睦清名,卫家都要被熏臭了。” 天子一生气就嘴毒,倒是让朱槿谨慎了起来。 她有些担心的问:“要是动静过大,岂不是让卫家名声也跟着受损?“ “皇姐不告诉我们,说不定就是担心这个。” 天子哼了一下:“朕不会让他们影响到卫家,你尽管做。” 有天子这句话,朱槿就放心了。 回到凤栖宫,她就下了一道懿旨。 让苏夫人即刻进宫。 此时的苏家,早已人仰马翻。 昨日侯府派人来跟他们说了,侯夫人被他们家的不孝之女直接气厥过去,在生死边沿走了一遭,他们女儿已经被关入佛堂听候处理。 如今侯夫人起不来,让他们苏家五日后再过府商量处理之事。 这事惊得苏家人一时都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等回过神,就立马准备礼品去侯府赔罪。 但侯府闭门谢客,说是要让侯夫人静心休养好才见人。 侯夫人都没见着,自然是女儿也没见着。 苏大人和苏夫人提心吊胆的回了家,彻夜难眠。 接到宫中召见,就更是心慌得很。 衙门离皇宫近,先是苏大人被内侍匆匆带入御书房叩见天子。 心知是女儿拖累自己的苏大人,只能一见天子就跪地自愧:“陛下,微臣教女无方,微臣有罪!” 天子冷哼一声:“堂堂书香世家教出这么个犯七出之人,你让朕如何相信你对皇家有忠心?” “怕不是面上一套背地一套,就像你女儿一样,有公主做妯娌不知荣幸,竟然还心存比较,当你苏家能与皇族平起平坐不成。” 皇帝的话让苏大人慌恐不已:“陛下明鉴,微臣绝无不忠之意,也绝无与天家相比之意。” 意识到自己女儿不但是忤逆婆母,还得罪上明嘉公主,苏大人不由得冒冷汗。 “微臣也是这两年才知道微臣那不孝女有多难教,家中子女无人似她般油盐不进,出嫁十余年还要娘家人为其操心,微臣也是无奈至极啊!” “油盐不进?你倒是把责任撇的干净,难道你那女儿天生如此不知分寸的不成。” 天子冷笑道:“听说你们苏家家风颇为清雅,难为你们教出个污浊货色来证真伪。” 如雷轰下的苏大人,脸色瞬间苍白。 苏家花了十数代人的努力,才积累下这点好名声,要毁掉,不过朝夕间。 他如何承受得了这样身败名裂的后果。 收到消息赶回来的慕玄月,进来就看到跪在地上的苏大人满头大汗。 她微微拧眉,心知弟弟是为自己出气,但这根本没必要。 “行了,苏大人你先回去,两家之事过几日等本宫婆母恢复过来再说。” 苏大人看到公主却如同看到救星,他跪求公主:“殿下,微臣那不孝女所作所为必会让她付出代价去承担,只求殿下为两家名声多加考虑。我那可怜的外孙和外孙女也受不起外人非议,求殿下怜悯一二。” 慕玄月点头:“本宫心里有数,此事不宜外泄,你们苏家做好你们的本分即可。” “谢公主体恤!“苏大人感激涕零,“微臣教女无方甚是惭愧,回去就会肃正家风,不敢懈怠。” 给公主叩了头,又给天子再三叩首,苏大人才满头大汗的退出御书房。 天子不满他姐轻易就饶了苏家人:“就这么放过苏家,也太不当回事了。” 慕玄月扶额:“家事何须上朝堂,国事还不够你操劳的,还管这些。” 天子顿时瞪眼:“你是我姐,在婆家受气我还不能管了?娘家兄弟就是要给你撑腰的。” 靠山大如天,也不怕吓着人。 哭笑不得的慕玄月只能说道:“我怎么会在婆家受气,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姐姐。” “这回不就被你那大嫂针对了么。”天子气哼哼的坐下:“有人对你不够敬畏你就该给她眼色看看,免得不知分寸。” 他现在不叫他们搬出来住已经很给臣子家留面子。 慕玄月淡定的安抚弟弟:“知道你怕我嫁出去受气,但你也要想想我能轻易让人欺?” “这事其实你不宜插手,我都不会管太多。侯府是我婆母当家,我相信她能处理好。” 天子听了只好点头:“那我就不管了,但若有人真敢欺你,我可是不留情面的。” 卫家和睦和谐的百年美誉因为这事已经变得不可信。 难保以后还会有什么名不副实的一面。 可见名声易损难建。 因苏氏这一出,让卫氏一族在弟弟心里落下些不好印象。 慕玄月只能暗叹在心。 知道皇后也叫了苏夫人入宫申斥,她只得又往后宫去一趟。 第334章 过度,有了传言 提心吊胆入宫来的苏夫人,见了没有笑容的皇后更是心虚。 也明白皇后召见自己的缘由。 不管是不是明嘉公主跟宫里告状,皇后能为她出面都说明皇家的态度。 一个头三个大的苏夫人,叩拜之后就垂首而立,不敢多话。 “叫你入宫来,本宫就是想问问你,你们苏家的教养,是否就是不用孝敬公婆,也不用尊敬皇家公主?” 端坐正位的皇后,容肃词严,已经颇有些后宫之主的威严。 做为皇后,大雍女子的教养问题,她都有权过问。 女不教母之过,苏夫人一脸愧色的再次跪下:“回皇后娘娘,苏家一门书香,知道孝经礼仪与君臣尊卑,遵从恪守不敢二心。” “那为何养出一个忤逆婆母又对公主无分寸的女儿来?”皇后显然不信苏夫人的话。 要知道,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讲究规矩教养。 她一个在乡野长大的皇后都知道这点。 侯府那样的勋贵,居然出现儿媳在婆母面前屡教不听这样的事。 传出去别说养出那样女儿的苏家会名声尽毁,就连侯夫人她自己也会成为京中笑柄。 一个教不好女儿,一个教不好儿媳, 哪还有好名声可言。 听话听音,苏夫人知道自己女儿这回惹出来的事难以找补了。 她一咬牙,干脆诚实回话:“臣妇惭愧。臣妇那孽女自小跟在她祖母身边,臣妇难有教养之机。等她长大又嫁入侯府,臣妇即使知她难为大族之母,但奈何事已成定局。” 女儿的婚事是如何谋算来的,跟她已经死去的婆母有关,这块她不能说。 只能告诉皇后,是侯府世子求娶,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是事后才知。 “早些年看着还算听话,自从世子去后,她性子就左了起来。但臣妇都有时时劝导,只是没想到这两年愈发的性子古怪。” “皇后娘娘,臣妇为这个女儿也是操碎了心,她犯了错臣妇都不敢求轻饶,只求皇后娘娘能留份情面给我那外孙和外孙女,别让他们......” 想到两个还小的孩子,苏氏不由哽咽难言。 “别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因为他们不长进的娘抬不起头做人。” 具体女儿做了什么她还不知道,侯府不给进,女儿身边的人也出不来,她只知道惊动到宫中,女儿就废了。 女儿没指望已经是定局,她只能祈求外孙和外孙女还能有点体面。 对于苏夫人的话皇后有些意外。 竟然有这样的母亲,居然把教养责任推给自己婆母。 这是什么书香世家。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对苏夫人愈发不喜起来。 苏夫人有苦难言,事已至此,说得越多越显得她推卸责任。 子不言母过。 做为儿媳,她也不能把自己婆母当初为了养个孙女在身边解闷,在教养问题上与她多次产生矛盾的往事说出来。 她只能认命,谁让她在婆母死后都掰不正女儿呢! 慕玄月来到凤栖宫,看到苏夫人跪哭的场面,揉了揉额头。 唉!这事儿整的。 她对皇后行礼,皇后却立马起身制止:“皇姐,你不用多礼。” “规矩如此,礼不可废。”慕玄月怕皇后没站稳,把她扶回原位。 “皇后你有孕在身,要以身子为紧,不必理会这等杂事。” 皇后马上说道:“皇姐你都被你那大嫂针对上了,我们怎么能看着不管。” 苏夫人听得皇后此话,后背都出了冷汗。 女儿居然这般作死,可真是要把娘家也拖累死。 慕玄月有些无奈,有人关心是好事,但这紧张过头也是负担。 她不能在苏夫人面前说这是小事,不必在意。 免得苏家真以为没事。 她只能再次把人打发走:“苏夫人,你女儿的事,过几日侯府会与你们商议如何处理,你先回去等着。” 忧心忡忡的苏夫人只能跪谢公主:“臣妇教女无方,还望公主看在阳哥儿年纪小的份上,留他有点体面。” “本宫心里有数,无需多言。” “臣妇谢过公主。”苏夫人又对皇后磕头:“臣妇谨遵皇后娘娘训言,以教养好家中子女为首要之任。” 皇后只淡淡的点了下头,就挥手让她退下。 然后跟天子如出一辙的觉得皇姐太过宽容。 就该狠狠骂一顿苏家人没教养才对。 满心无奈的慕玄月,只能把皇后也安抚了一遍。 让她不必为这样的事担心,她嫁给谁也不可能给人欺负了去。 一桩家事,居然惊动到帝后,她还不能说他们小题大做,只能以家事还是由当家主母处理来应付过去。 事后皇后才反应过来皇姐是不太认同他们插手。 心里又有了些不安。 怕自己多管闲事惹皇姐不高兴。 幸好有青嬷嬷在,开了她心结,说公主不是那种好心当驴肝肺的人。 还把苏夫人入宫之事圆得无人怀疑。 苏大人被天子召见的事,自然也遮掩了真实原因。 但苏家带着一车礼物去侯府,却不得而入,还是有人看到。 且侯府几日不见客,又有太医入侯府,市井很快就有了各种传言。 第335章 孽障,不好预感 侯府几个夫人都被猜测得了急症,又以传侯夫人传得最厉害。 也最贴近事实。 还有人说侯府未来继承人出了意外,所以苏府的人才会想来探望。 当然也有人猜测是世子夫人生了病。 但若是世子夫人生病,侯府没理由不给苏家人入府。 等有人结合苏家夫妻被帝后同一日传入宫,就更是好奇不已。 然而并没有打听到什么。 而且公主和驸马照常上朝,压根不像是府里出什么事的样子。 慕玄月自然派了人暗中留意传言走向,府里也严禁泄露家中之事。 被关了五天的苏氏,在佛堂里由开始的害怕到后来不得不接受现实。 为了改变处境,她不哭不闹的抄起孝经。 看守她的婆子以为世子夫人已经在真心悔悟,好心告诉她侯夫人已经好转,她娘家人今日来府了。 苏氏听到自己娘家人来府,压根没喜悦,反而心头发慌。 叫了她家人前来,只怕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 娘家怕得罪侯府,从来不会为她撑腰,指望娘家,还不如指望儿子。 “阳哥儿如何了?”苏氏问婆子。 婆子摇头:“世孙在前院,奴婢不得而知。” 自己被关佛堂这么多天,儿子都没来看过她一眼,连女儿也没有来,这让苏氏心里很是恼火。 虽然婆子说了,除了看守她的人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佛堂,但她仍然觉得子女对她不够上心。 来到佛堂的苏夫人,看到女儿在抄孝经。 关了五天,才抄了薄薄几张纸,可见有多敷衍。 本就恼怒在心的苏夫人,已经脸色铁青。 丈夫被天子召去御书房申斥,前途基本止步于此。 家门清誉受到天家巨大质疑,苏氏一门在仕途上只怕都困难重重。 这个女儿以她一己之力,把兄弟姐妹以及父辈们都推向了艰难之地。 真是个孽障! 母亲铁青的脸让苏氏心底发虚,她跪在蒲团上垂头辩解:“娘,女儿并非故意气晕婆母,也并非没事找事。是婆母她偏心又不承认,反而把女儿说得一无是处,让女儿尊严全无。如今还被关在这里好几天,受尽苦楚。” 苏夫人怒瞪着不知悔改的女儿,生出了恨不得打死她之心。 她一而再的被侯府以教女无方“请”过来,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还丢到天家面前去了。 可这孽障还觉得她冤枉委屈。 “身为儿媳对婆母不孝不敬,还试图要挟公主为你犯错免罪,你还有理了你!” “我苏家何时教你这样的规矩,让你一而再的忤逆婆母气晕婆母?”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了。娘,我跟婆母提的不是什么大事,是婆母她翻出旧事,完全不给女儿面子就算了,还关女儿进佛堂。她这是有了公主儿媳就完全没把看我眼里了啊!”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女儿的不思悔改还胡乱咬人让苏夫人气得太阳穴都突突的疼。 亲家母包容女儿犯下的多少不该事,她岂有不知之理。 要真没把她女儿放眼里,就不会让女儿至今在外的名声都尚好。 “从你小叔子跟公主定亲开始,你就不高兴弟媳是皇家女出身高你一头。这两年你发的牢骚我都记得,本以为公主入了门你到底会知道些分寸,没想到你竟然针对起公主来。这事儿天家都知道了,你还想扯你婆母来遮掩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你以为别人都看不穿的吗?” 被亲娘毫不留情戳破根底的苏氏,慌得看向门口。 门口站的是母亲的人她才暗松一口气。 然后就不悦的道:“娘你说什么呢!我没有。” 还否认,苏夫人气怒。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给这个女儿留脸皮。 她已经把他们苏家一族的脸皮都丢尽了。 “你以为你的那点心思没人看出来,可我们整个苏家都要为你的自以为是目无天威而遭殃。” 苏氏一惊,公主居然因为这点事就找他们苏家麻烦? “你爹被陛下申斥,你娘我也被皇后申斥,我们苏家的好名声都被你给毁了。” 听得母亲这话,苏氏又气又恨:“公主她连这点事都要告诉陛下,她可真是有胸怀。” “你大胆!”苏夫人一巴掌就打了过去:“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讽刺公主。” 被打一巴掌的苏氏委屈的哭了起来。 “娘,难道女儿说得有错吗,要不是公主小题大做,何至于传到陛下跟前。” 她知道若是因为自己影响到苏家人的仕途,必然会被娘家人记恨嫌弃。 她不能背这个锅。 苏夫人气得双手去捶打这个不长记性的女儿:“你还敢说公主小题大做,你怎么这么没规矩,你以为需要公主说天家才会知道吗?你个蠢货,我真是造孽,居然生了这么个屡教不改的孽障!” 被亲娘打得鬓发生乱的苏氏,也哭得凄惨。 “娘,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到底知道自己嘴没收住了些,苏氏只能认错。 她没想过连累娘家。 不过是家事矛盾,天家竟然也要管,也不嫌手长。 被女儿气得胸疼的苏夫人,指着她怒骂:“说错从不改,攀了高枝不知进,还各种作乱,你根本受不起侯府之福。” 受不起侯府之福? 苏氏心头一沉,她娘说这话什么意思。 这些天她在佛堂不是没想过最终后果,多方面分析后,她认为侯府绝不会休她出门。 她为侯府生育了一对儿女,这是三不去之一。 她还为丈夫守节多年,但凡侯府顾惜名声,就不可能做出遭人非议之事。 阳哥儿已经被立为世孙,他也不能有个被休的亲娘。 想通了这些后,她才淡定的抄孝经度日。 只要熬过这阵,最多以后她不再提那些事就是。 至于侯府权柄,哼!婆母总有老得动不了的一日。 等阳哥儿继承了侯府,她只要忍到上头没有那座大山,这侯府就是她说了算。 可现在她娘说的话意,让她生出了不好预感。 第336章 清修,清楚对比 她放低了姿态去认错:“娘,我知道错了,我刚才只是担心家里,一时气急才那么说话,以后不会了。” “真的不会了。”她作势就要发誓。 但苏夫人压根不听她这个,“认错你很会,但你从来不会改,发誓有什么用,没人信你。” 被母亲再次戳破那点底细,苏氏讪讪然的放下手。 “娘,府里叫你们过来说了什么?”她开始打听关于自己的处境。 苏夫人冷哼:“怕了?怕了也晚了,你个祸家精。” 苏氏心里一慌,连忙问道:“我婆母她要怎么处罚我?” “不是你婆母要怎么处罚你,而是我们两家决定让你跟着我去寺庙清修两年。” “两年后你一心向佛,余生与佛祖为伴,远离红尘俗世,不再踏入侯府。” “不!”苏氏一听顿时惊跳起来,断然不愿。 “我不能跟娘你去清修,我也不会一心礼佛。我是阳哥儿和曦姐儿的娘,我要留在侯府看着他们长大。” “你觉得你还有说不的权利?”苏夫人一脸恼怒。 她说过骂过,很努力去教过。 然而这女儿因为祖母的指点得以嫁入侯府后,就奉她祖母的话为圭臬。 觉得她这个母亲教的不如祖母教的有用。 形成这样的思想后,无论她说什么,女儿都阳奉阴违。 有种她嫁入了侯府就再也不用听从娘家任何人教导的骄傲。 如今落得这样下场,连带着她还要去寺庙待两年,以平侯府和天家之怒。 这惹祸精还有脸说不。 苏夫人越想越气,直接破掉女儿的幻想:“你是不是觉得你生了一对儿女,守了多年的节,功劳就大到侯府不会拿你怎样?” 心慌慌的苏氏看着她娘,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侯府确实厚道,但你太不知珍惜。可我们不能看着你拖累阳哥儿,唯有带你离开侯府,侯府才会恢复和睦和谐,阳哥儿日后也才能顺利撑起侯府。” 心性已定,不会真心悔改之人,日后保不定还会做出更多错事。 不但连累外孙,苏家也会跟着遭殃。 所以,她必须带走女儿,以清修名义保全两家名声。 也让阳哥儿和曦姐儿少受其母影响。 过得几年,等阳哥儿成了亲,曦姐儿出了嫁,也许还有余地。 但现在,她必须要让女儿绝了留在侯府之心。 苏氏听得跌坐回蒲团。 母亲的话让她意识到,侯府的狠心。 确实不会休她,但会让她消失,还是以为阳哥儿好之名义。 这结果她无法接受, 她抓起这几日抄的孝经就扔:“凭什么,侯府凭什么这么对我?” “就凭你对卫家宗妇不孝,针对公主妯娌生事,我们就能如此对你。”卫二夫人和卫三夫人还有卫四夫人徐徐行入。 跟着她们进来的还有几个族中老夫人。 看到她们进来,苏氏脸色倏然发白。 惊动到族中长老,说明这事已经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卫三夫人最是气恼苏氏的阳奉阴违屡错不改。 “去年你就让你婆母气得病了半个月起不来。这才多久,你又一次直接让她气厥过去。你这样的儿媳妇,我们卫家可供不起。” 卫二夫人也沉着脸:“公主一入门就为我们卫家伤退儿郎们找出路,她为国为民日夜那么操劳,你身为大嫂没点体恤就算了,还眼红冠云居砌小厨房,为此不惜说你婆母偏心不公。” 她对于挑拨她儿子儿媳吵架的世子夫人,也早有不喜,但从未正面说过她什么。 如今也有话要说了:“你婆母嫁入侯府三十年有余,从老太太手里接手掌家二十多年。不管是我们这些妯娌,还是其他族人,都认为她为人大气,处事公平磊落。而你,连你婆母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被婶子们一一数落,苏氏垂头咬唇。 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屈辱。 卫二夫人质问苏氏:“你婆母对你好,你回报她的是什么?你婆母对公主驸马好,人家夫妻俩回报的又是什么?” 她实在不懂为何会有小心眼到眼里只有三寸地的人。 “公主位高权重,驸马也手握权柄,他们俩都是我们卫氏一族最为得力的靠山。你婆母让他们吃好喝好,他们能回报我们全族人好处。你婆母为一族人之公心,到你这里成了偏心眼,就因为你院子里没有小厨房。” 她忍不住的嗤笑:“你若是有本事给我们卫氏一族带来诸多好处,别说小厨房,你要大厨房侯府也能给你砌。” 再没有如此清楚直白的对比了。 苏氏难堪到差点把嘴咬烂。 “但你没有那本事,你还不甘心有贡献的人得到优待。”卫二夫人一针见血:“可见你有多见不得人好。真不知道素有清雅之名的苏府,怎会有你这般心胸狭窄之人,我们家镜哥儿真是被骗得不轻呢!” 苏夫人已经无地自容。 卫二夫人认为世子受骗才娶她的话外之音,让苏氏脸上火辣辣的发烧。 一向少言的卫四夫人,也连连摇头。 她伤退的儿子因为有公主帮衬,如今有了份用武之地,整个人都振作起来。 做为受益人和侯府一员,她自然知道若是有这么一位毫无胸怀的人来掌管侯府,后果有多严重。 族中的几个婶婆年纪大,她们是族人的代表,这会也不多说,只表示卫苏两家经过商议,一致同意让苏氏离府清修。 待她百年后,仍然会葬她入卫家祖坟,不会以卫家弃妇待之。 但这样遥远的身后事,对一直渴望做侯府当家人的苏氏来说,根本不具安抚性。 她流泪恳求:“我真的知错了,我可以在这里的佛堂清修,直到婆母原谅我为止。” 出去,就不能再回来。 她连自己儿女都会难以见到一面,子女必然很快就会跟她离心。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侯府的人自然无动于衷,已经无地自容的苏夫人让人上去拉女儿。 “知错就要有担当,快跟我走。” 女儿心里那点算计,以为谁看不出来吗。 留在府里,一旦侯府办事,少不得要放她出来见客,也就毫无惩罚一说。 若是不放,给别人知道世子夫人被关在家中佛堂,那么侯府的名声和苏家的名声也就谈不上保存了。 阳哥儿和曦姐儿也没脸了。 被强行带走的苏氏,心头尽是悔恨与不甘。 出了佛堂,路遇曲永澜,她瞬间压不住心头的报复心。 第337章 污蔑,破罐破摔 府里这些天因着侯夫人被气病,气氛凝重。 今日卫苏两家的人坐一处商议世子夫人的事,这些动静曲永澜没法装不知。 虽然她不喜世子夫人的为人,但侯府出现这样不和睦的一面,也让她心头担忧。 她希望两家能好好商议出个圆满的解决办法,让侯府名声不受损。 佛堂那边她没去看,她只站在瑞福堂通往佛堂的月亮门前。 见到苏氏被两个陌生婆子扶着,她就知道是苏家人要带走苏氏。 她屈身对众人施礼,打算回避一侧。 然而苏氏见到她就嚷出一句:“侯府连这个觊觎主家的外姓孤女都能容下,为何容不下我?” 苏氏的话让曲永澜惊愕之下,脸色瞬间发了白。 身子一摇晃差点站立不稳。 卫三夫人脑袋也嗡的一下,心知坏了。 这苏氏真真是心眼忒坏,临走都要祸害上一把。 她怒声呵斥苏氏:“你胡言乱语什么,你嫌你错得还不够离谱吗?” 然而看到曲永澜瞬间色变的脸,有了爽快报复感的苏氏,说得更大声了:“我有说错吗?老四明明老早就与这外姓孤女有私情,为了攀高枝就把人忘到脑后。亏你们还一个个把他当靠山来捧,欺君之罪,你们就等着倒霉吧!” 什么天作之合,都不是好货色,装什么美满和睦,统统都该过不好。 大惊失色的苏夫人冲上去就要捂住女儿的嘴。 然而,话出如水泼,听到的人都惊呆了脸。 不管真假,这种话都让大家惊到失去反应。 如雷轰顶的曲永澜,踉跄着脚步扶着月亮门站稳,满眼惊怒的看着苏氏。 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与四公子清清白白,你为何如此污蔑于我?”带着颤音的质问,慌乱又气急。 苏氏扭头躲开她娘要捂她嘴的手,眼露疯狂,面带戾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手里还有老四给你刻的定情木簪。” “一个不自量力勾引主家公子,一个喜新厌旧攀了高枝。侯府里多的是自身不正之人,却只拿我那点小错来狠罚我,何来公平?” “我问你们何来公平?” 众人被苏氏言带确凿的话惊到,老四擅雕刻,难道真有此事? 只有卫三夫人气得大骂:“你自己做错事不甘出府你就胡说八道拿别人来糟践,你当真是心眼都坏完了。” “哈哈哈哈! 我心眼坏,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又心眼好到哪里去?” 苏氏完全不管不顾了。 她都落得被赶出侯府,公主驸马还想在这侯府幸福美满。 既然侯府对她不仁,她也没必要再给侯府留脸。 面对苏氏兜头泼过来的羞辱,曲永澜愤怒上头:“木簪子不是定亲物,我没有勾引四公子。世子夫人你怎能向壁虚构,飞冤驾害于我?” “我向壁虚构飞冤驾害?你敢对天发誓你对老四没心思吗?你敢说你留在侯府没有企图吗?” 面对苏氏咄咄逼人的质问,曲永澜断然摇头:“我没有。” 必须没有。 若是因为她害得公主对四公子生出怀疑,她如何对得起侯府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庇护。 “永澜八岁入府,从小受老太太教导,虽蒙受侯府庇护多年,但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世子夫人一张口,就把我与侯府情谊推向不堪之地。永澜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如此看不下去要以这样羞辱人的方式毁掉我?” 曲永澜坚定否认,并悲愤发问,倒是让众人更倾向苏氏有捏造动机。 苏夫人被女儿撕破脸的举动气得浑身发抖。 “带走她!”她气急的吩咐自己带来的人。 被再次抓紧的苏氏挣扎着还嘴:“我就是看不得你们装清白,那年老四从北境拐去光州护送你跟老太太回京我就知道了。要不是为侯府着想,我不会忍这么多年都不说出来。可我为侯府着想,侯府却这么对我,我凭什么让你们好过。” “拖走她!”越说越不得了,苏夫人急得自己上手就要把女儿拖走。 可曲永澜却拦住了苏氏:“不能走,把话说清楚再走。” 要是这事不当场说清楚,苏氏一走,她与四公子还如何有清白。 收到消息的镇北侯夫人坐着软椅被人抬了过来。 自从胸痹症发作后,她就一直有些胸闷头晕,走路更晕,只能让人把自己抬过来。 还把新入府的荣太医带在身边,她怕自己又被大儿媳气个倒仰。 要是被这么个不孝儿媳气死,就亏到姥姥家了。 此时听到大儿媳竟然捏造小叔子与曲家女有私情的谎言。 她免不了怒火中烧。 “你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把我侯府搅个天翻地覆你是不罢休是吧?” 人还没下轿镇北侯夫人就呵斥上了。 一族宗妇,威严犹在。 婆母的到来让状若发疯的苏氏有了一瞬心虚,但她仍然振振有词:“母亲若是公平待我,儿媳就不会如此有失体面。” 在苏氏心里,别人造成的因,就没有让她承担果的道理。 “我若是不公平待你,岂有你十几年的风光。”镇北侯夫人怒道。 “从你无端让兄弟妯娌产生嫌隙时, 我就该赶你出府,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 又拿旧事来说,破罐子破摔的苏氏有了不耐。 “你先管好你的小儿子再来管我,在你小儿子的欺君之罪前,我那点错算得了什么。” 越说越离谱,苏氏的放肆让在场的人都心生愤怒。 纷纷指责她毫无教养。 没有地洞去钻的苏夫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恨不得原地直接闭眼死去, 再也不要面对这丢脸丢到极致的场面。 瑞福堂的转角处,阳哥儿拉着妹妹站在树后,兄妹俩都已经满脸泪痕。 母亲犯了大错,原担心她会被休回外祖家, 忧心母亲从此以后不再与侯府有关系。 今日外祖家来人,他们偷听了许久。 知道母亲没有被休,而是要跟随外祖母去寺庙清修后,他们还庆幸了一番。 本打算在母亲离开前见上一面,结果没想到母亲临走还要犯大错。 竟然说四叔和澜姑姑有私情。 就算他们年纪尚小,也知道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置侯府于不堪之地。 兄妹两人都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如此口无遮拦。 现在还对祖母言辞无礼,态度恶劣,压根没点对长辈的尊重。 “哥,娘为何变成这样了啊?” 直面母亲有异于平日的凶恶模样,曦姐儿难以接受。 母亲经常说做儿女的对母亲恭顺听话是规矩,是孝顺。 可母亲如今这样对祖母,又算什么? 不知所措的曦姐儿,隐隐知道自己唯有哥哥可以依靠了。 第338章 逼死,人仰马翻 虽然阳哥儿比妹妹更了解母亲的本性,但也被母亲今日的言行给震惊到。 以前尽管母亲心里有诸多不满,但表面上还会保持着该有的规矩礼仪。 如今却是毫不掩饰的暴露了脾性。 他知道,母亲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既不要后路,也不为他们兄妹俩考虑,只想发泄她的不满,不顾后果。 “无论母亲变成怎样,都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 他涩声安慰妹妹。 就当自己没了父疼也没了母爱,以后他来庇护妹妹。 曦姐儿听得哥哥此话,捂脸啜泣起来。 苏氏说小叔子欺君, 是指他与曲家女有私情还娶公主,欺骗了公主,欺骗了天家。 这话让镇北侯夫人差点又一口气没上来,“你竟敢如此口出无状,我看你是疯了。” “我没疯, 我只是告诉你真相,免得你以为所有人都好,就我这不对那不对。” 苏氏的肆意污蔑,让曲永澜不堪受此羞辱。 她跪倒在镇北侯夫人面前哭着道:“夫人,澜儿可以对天发誓与四公子绝无私情。世子夫人空口白牙污蔑澜儿清誉,这是要逼着我去死。澜儿感谢侯府这么多年的照顾,却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你们了。” 说罢,她站起来直直就朝月亮门一侧的风水石冲过去。 “不要啊!”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的众人,惊呼起来赶忙去拦截。 但一心以死证明清白的曲永澜,已经躲开众人冲了过去。 内院都是女子,没人能拉扯到她。 树后的阳哥儿慌得飞身拔腿大喊:“澜姑姑,不要!” 用尽武力几步奔跑,只拉住了曲永澜一小片衣角,衣料的撕裂只卸去些少冲力,仍然没能拉住曲永澜的身影。 “咚”的重重一声,曲永澜软身倒地,血花飞溅染红了石面和地面。 所有人慌成一团。 阳哥儿捏着一片衣角,脸色发白,踉跄而跌,浑身颤抖。 “阳哥儿!” “哥哥!” 曦姐儿哭着也跑过来,却被入目一片红的惨状刺激得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一伤,一晕,一倒,再加上镇北侯夫人也惊怒得捂胸翻了白眼。 荣太医急忙抢救镇北侯夫人,又叫人赶紧去叫府医过来帮忙。 镇北侯夫人两眼一黑后,被荣太医施针刺激,堪堪缓过一口气立马吃下一颗清心丸。 等镇北侯夫人喘上大气,荣太医才就地抢救曲永澜。 至于晕倒的侯府小小姐还有倒地失魂的世孙,都只能暂缓一步。 脸色同样发白的卫二夫人撑起场面让人赶紧传府医。 并严令周围人不得到处走动,以防这里的事被传得人人皆知。 侯府惊慌之下很快有了应对,卫三夫人还叫人赶紧去把驸马找回来。 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必须得让侄子尽快回来澄清事实。 要不然刚新婚的小两口,幸福日子就到头了。 没想到曲永澜会当场撞石寻死的苏氏,也吓得心虚惊恐。 被自己母亲骂着扇起耳光才回了些神,颓然跌坐到了地上。 她知道,闹出人命后果会很严重。 “你逼死了人,你是个杀人凶手!”气疯的苏夫人抓着女儿狠打起来:“你害死了人了,你满意了吗?” “啊?你满意了吗?”真真是祸害啊! 苏家真的要被这失心疯的女儿害惨了。 苏夫人又哭又骂,没人劝阻她。 所有人都被曲永澜以死明志的惨烈场面惊骇到,苏夫人那点揍打,在这样的场面下已经是小事。 府医赶来后,荣太医让他接手伤者,然后才去看曦姐儿和阳哥儿。 这俩孩子都受了惊吓,一个昏厥,一个失神。 问题可大可小,荣太医让人把他们带回去先灌一碗安神汤,以看后效。 镇北侯夫人喘了几口大气,才说话利索回来。 她问太医曲永澜的情况。 荣太医只能告诉她:“失血过多,虽有气儿但很微弱,回天乏力。” 他虽不擅长治疗外伤,但这样的伤损情况,要救回来不容易。 “一定要救她,无论如何都要救她!”镇北侯夫人连声恳求。 告诉他们无论用多贵的药材都要把人救回来。 府医和荣太医只能表示会尽力而为。 场面狼藉,奴仆惊怕。 “苏夫人,看来我们需要重新商议一番了。”镇北侯夫人压着怒气,冷冷望向苏夫人。 此时打女儿打得一身狼狈的苏夫人,面对镇北侯夫人已经没有丝毫体面。 她无地自容的回道:“但凭夫人做主了。” 侯夫人不再称呼她为亲家夫人,说明已经不把她女儿当儿媳。 她也没脸再称呼侯夫人为亲家。 “既如此,前院的人也去通知一下,等我儿回来一同处理这事。” 镇北侯夫人连看都不看苏氏一眼,就让人把她重新关进佛堂。 然后吩咐把曲永澜抬到正堂去治疗,她要亲自盯着把人救过来。 今日御书房很热闹。 因着出海的海船又运回一批货物获利颇丰,天子召集了肱骨大臣来商议开海之后的监管治理问题。 卫离尘做为监察督统自然要参与制定有关律例。 慕玄月也没缺席,这方面她比所有人都更具前瞻性。 她的意见尤为重要。 商讨政事没有中途休息一说,直到中午大家的肚子都叫了起来,天子才散了这场议会。 其他人他是不管的,他只留了公主和驸马在宫中用午膳。 但没等他们吃上饭,就有人给卫离尘带话进来。 说是家里来人要他回家一趟。 “是不是婆母身体问题?”慕玄月担心的问。 今日苏家人会到侯府来,她怕婆母说着说着又被气着。 早上出门时,她还特意交代荣太医要随身跟着侯夫人。 第339章 回府,审问之权 卫离尘却摇头:“应该不是,若是母亲有事来人定会说明。” 不是婆母身体出意外,那就是府里的事了。 “那我们回去吧!”发生到要叫驸马回去的地步,事儿恐怕不小。 慕玄月决定一起回府。 有了他姐的眼色,天子也不多问,让他们夫妻一同回去了。 他知道他姐不想他多管“闲事”。 但镇北侯夫人没处理好府里的事,还是让他心有嘀咕。 当年在大庆殿一身义胆指着刺客破口大骂的利落泼辣劲,怎么就没了呢。 此时的天子哪里知道,家念的经,比寺庙的经难念得多。 夫妻俩出了宫,看到家里的吴管家在宫门外头候着。 而吴管家看到公主也随驸马一起,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后才连忙恭迎上前。 这点变化自然没有逃过夫妻俩的眼睛。 卫离尘当即问他:“家里出了何事?” 吴管家不敢在公主面前隐瞒,也隐瞒不了 。 他躬身低声禀报:“世子夫人污蔑曲姑娘与驸马您有私情,逼得曲姑娘当场自尽。三老夫人让老奴请驸马回府澄明真相,还曲姑娘一个清白。” 也证驸马自己的清白。 管家的话让卫离尘难以置信到要他重复说一遍。 吴管家心慌慌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只得又说了一遍。 理解话意后,卫离尘震惊到无语。 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到他身上。 “公主,这是没有的事......” 慕玄月点头:“先回去,回去再说。” 吴管家愣眼,公主听到居然没有生气? 天知道他看到公主出来心里有多慌,就怕公主知道这事,不分真假就气恼上。 那府里就得更乱了。 对妻子的冷静,卫离尘并不意外。 公主从来不是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她有自己的理性判断。 而他,也从来不是沾花惹草之人。 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但他还是欣慰公主此时的冷静大方。 回到府中,夫妻两人直接前往正院前大堂。 苏家的人和卫家的人都在这里。 镇北侯夫人看到公主一道回来也没意外,此事在公主面前说清楚更好。 苏家的人面对公主,惶恐不安下尽是担忧。 公主代表天家。 如今他们苏家女一而再的犯错,今日还闹出更大的事,只怕天家对他们苏家更无好感了。 遭了天家的厌弃,日后还能有什么指望。 “曲姑娘如何了?”慕玄月一进来就先问曲永澜的伤势。 头上绑着额带的镇北侯夫人头晕得很,卫三夫人说出了实情:“太医和府医都在救治,伤得严重,只能尽力而为。” 血是止住了,但人昏迷着,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数。 “母亲,您去躺着,这里的事由儿媳来处理。” 看到病得难受还强撑着身子的婆母,慕玄月决定接手处理府里的事。 事关丈夫的清白和整个侯府的名声,还有一条人命。 作为大房一员,她必须要管了。 “不用,我还能撑着,这事我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理。”镇北侯夫人知道小儿媳是为自己身体着想。 但今日这事她不能走开,再难受她也得忍着。 卫离尘担心的看着母亲,“娘,有我和公主在这里,定能处理好家事,您就歇着去吧!” 卫二夫人也劝大嫂:“大嫂,您都已经这样了,何苦为那么个孽障强撑,小心再气伤自己。” “您就听公主和驸马的话,躺着养着,没有比您身体更重要的事。” 侯府的人都纷纷劝侯夫人以自己身体为重。 然而镇北侯夫人却坚持:“我活了四十几年,自认见识不少,仍被今日之事开了眼界。” “我得亲耳听听,她是如何生出这心来泼脏水,又是如何生出要把整个侯府推向不堪之地的仇恨。” 对这个大儿媳,她已经做到足够的包容,她问心无愧。 可她竟然能屡屡做出毫不感念之事。 甚至连自己亲生儿女的前途处境,都不再考虑分毫。 自私到骨子里,随时能生出恶毒之心的女子,竟然做了她十几年大儿媳。 镇北侯夫人内心是又气又自责,自责自己当初没有狠心斩断大儿子的少年情思。 导致府里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苏家的人都满脸愧容不敢出声。 自家女儿把人家一府宗妇害得病体加重,还害得曲家女生死未卜,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地。 现在就等着把那孽女带过来当面审问了。 既然婆母执意要留下,慕玄月就把审问大权揽了过来,让精神不济的婆母在旁边看着就行。 了解了今日事情的经过后,她心里已经有数。 “平日里照顾曲姑娘的是谁?” 侯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连忙回答:“是一个叫芽芽的小姑娘,是曲姑娘在光州自己买的奴婢。” “把她带过来吧!” 既然要把事情搞清楚,就得把能证明的人都叫来问一问。 “还有当初陪着老太太去光州的奴仆护卫也统统带来。” “是。” 公主雷厉风行当众调查,驸马神色淡定如常。 侯府的人心定了。 苏家的人本有那么点揣测,这会儿也无心猜了。 苏氏被带来后,一群奴仆和护卫也被带了进来。 正位上是公主,奴仆和护卫都自觉跪下。 心知再无挽回余地的苏氏,很想硬气一回。但没等她说什么,她的父亲苏大人就一脚踹倒了她。 “你还敢梗着脖子,我看你是欠打。” 孽女无良,本来两家已经商量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结果她一张嘴就把大家都拖入不复之地。 苏大人如何能不气。 但侯府的人不会由得他在这里揍打一通来出气。 等苏氏跪下后,就把苏大人拉开。 “莫在公主面前张牙舞爪。”驸马冷声说了一句。 苏大人只得拱手致歉。 他狠狠的瞪了眼女儿后,才退到一边。 被迫跪倒在公主面前的苏氏,垂着脑袋,眼里都是愤恨之色。 第340章 木簪,没有余地 “你不甘跪本宫?” 慕玄月一看便知这苏氏在不忿什么。 她现在是不以弟媳身份说话,而是以公主身份冷问。 于私,在婆母不适之时,她有义务分担家事。 于公,侯府出了命案,她有权审问追责。 公必然大于私。 “岂敢,公主出身高贵,高高在上,是人都得跪,我又岂敢不跪。” 苏氏说得阴阳怪气。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她有多不情愿。 “你个孽障,你是失心疯了你还这样说话,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苏大人跳了起来恨不得直接打死这个女儿。 镇北侯夫人闭了眼不想看大儿媳堵自己心窝,提醒自己不要再动气。 慕玄月举手制止苏家人的训骂。 她看着苏氏冷嗤:“好一个岂敢!你很高看你自己,底气不过就是你嫁给了驸马的大哥,让你一跃成为侯府的世子夫人,你就以为本宫凌驾不到你头上。” “能让本宫尊重的人,才配本宫屈尊降贵。而你,不在本宫眼里。” 论藐视,她能把苏氏直接贬到蝼蚁之列。 苏氏低头撇嘴,脸上居然露出不屑之色。 她知道公主没把她看在眼里,她也没把公主看在眼里。 一个整日在男人堆里谋权夺势的女人,就为了显示自己有多能耐。 这样的女人若是在前朝,早就被英明皇帝给废了。 牝鸡司晨,朝纲难容。 也就当今天子愚蠢懒政,把权柄让出去,让她权倾朝野无人敢逆。 她偏看不惯。 苏氏的心性不难看出,慕玄月不浪费时间与她掰扯尊卑。 而是直接以罪妇论之。 “苏氏,你污蔑驸马,羞辱良家女子致人自尽,就算你为侯府生育有功,其罪也难恕。” “为了让你正面自己的卑劣,本宫今日要当众审判。” 坚信小叔子与曲家女有一腿的苏氏,语带嘲意:“你也不怕真相恶心到你自己。” 侯府的主子都被苏氏的冥顽无礼气得鼓眼。 卫离尘也气得下颚绷紧。 这大嫂简直有病,无中生有到理直气壮。 慕玄月不与她逞口舌,直接问芽芽:“你跟随在你家小姐身边多少年?” 因为小姐自尽惊魂未定的芽芽,红肿着双眼不敢抬头。 她俯首颤声回话:“奴婢五岁时就跟随小姐,今年已经十二岁。” “这么说前几年老太太从光州回来那次,你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是,奴婢那时还小,做不得什么事,小姐就让奴婢跟在身边学做针线活。” “你可记得那时候的事?” 芽芽内心紧张,却老实回答:“奴婢记得一些。前几年老太太要回京一趟,去了信给侯爷。恰逢四爷要回京代侯爷述职,侯爷就让四爷绕路到光州护送老太太一起回京。” “四爷来接老太太时,在寺庙里住了两日后就动身上路。四爷一路上都是骑马,我与老太太和小姐坐马车里。一路上四爷并没有与小姐单独一起过。” 芽芽说得啜泣起来:“我们小姐与四爷没有私情,一点也没有。” 世子夫人的无端攀咬,害得小姐如今生死难料,真是造孽! 其余奴仆和护卫也纷纷证明四爷和曲小姐一路上都有避嫌,并无失礼之举。 若是有,老太太岂会视而不见。 “你们说谎。”苏氏却不相信。 她瞪着芽芽说道:“那年你家小姐拿着一根木簪跟你说这是四公子所做,要珍藏永远的话我都听到了。不但我听到,她也听到了。” 苏氏一指卫三夫人。 众人震惊。 完全没想到簪子的事会被人知道的芽芽,脸色顿时发白起来。 面对苏氏的明指,卫三夫人脸色铁青:“澜儿只说那是老四做的物什,她可没说那是老四送给她的东西,这能证明什么?” 她直斥苏氏:“你见风就是雨,胡乱猜度出言污蔑,害得澜儿以死明志,你简直心肠歹毒!” “簪子那样的物什到得她手里不是送,难道是偷吗?”苏氏反驳卫三夫人。 卫三夫人一时语滞,看向卫离尘。 卫离尘侧头拧眉,似乎在回想什么。 苏氏看着他一脸嘲意:“你雕刻首饰的手艺可是老早就有了,可惜公主并非第一个收到的人。” 她转向公主笑得幸灾乐祸,仿佛报复得十分快活。 慕玄月只冷冷的看着她,丝毫不受影响。 卫离尘也回眼冷望,如同看一个疯子。 “公主虽然不是第一个收到我亲手做的首饰的人,但祖母是。” 这话让苏氏脸色一顿,得意之笑凝在了脸上。 “在寺庙陪祖母那两日,我捡到一小根紫檀木头,闲来无事用来练手。” “第一根簪子做得不满意我扔了,第二根做得好看点我才给了祖母。祖母在回京路上一直戴着,直到在邓州驿站住宿时不慎弄折。” “祖母为此可惜了一阵,我答应再给她做一根簪子她才高兴起来。” 卫离尘眸色升腾着怒气:“我身为孙子,为喜爱木簪的祖母亲手做一根木簪有何不妥?”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的众人都暗松一口气。 男子送姑娘簪子,是表露情意。 送长辈簪子,那是孝心。 无可指摘! “你骗人!”苏氏不甘的叫嚷。 小叔子的话看似无懈可击,但如何解释曲家女手里的木簪子。 “你说木簪是给你祖母,那曲家女手上那根完好的木簪你如何解释?” “你用你祖母来遮掩你们的私情,也不怕她死都不得安宁。”苏氏狠狠的说道。 世子夫人揪着小姐手里那根木簪的事不放,跪伏在地的芽芽,不知所措到浑身紧绷。 这事说到这里,卫离尘心里其实已经有所猜测。 他完全不知那个一直跟在祖母身边的曲家姑娘,会捡起他丢弃之物来珍藏。 这样的举动,自然不妥。 但要他说一个还在生死边沿的姑娘举止有失,无疑是落井下石。 “你来说,你小姐手里那根木簪从何得来?”知道丈夫迟疑一瞬是因为有所不忍,慕玄月开了口。 事情到这一步,必须要有个清楚明白,没有心软的余地。 也没有为谁到此为止的余地。 芽芽哭得脸上都是泪水。 她知道,就算小姐能醒来,名声也回不去了。 她的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 第341章 洗清,老底被掀 面对公主的审问,芽芽只能道出真相:“四爷做的第一根木簪被小姐捡起收藏,那不是四爷送的,是四爷不要丢弃了的。” 芽芽的话证实了卫离尘的话。 也让曲永澜隐藏的心思暴露无遗。 卫三夫人长长的叹出口气,曲家女那点情愫,终是被大众所知。 事情真相到这里,让镇北侯夫人神色愣怔了好一会。 她没想到曲家女竟然对自己的小儿子有了心思。 可这又能说她什么。 少年慕艾,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影响他人之事,怎能责怪于她。 倒是因着心歹无良之人,使得她陷入万劫不复。 镇北候夫人扶着天旋地转的脑袋,心里越发的自责。 她居然让大儿子娶了个如此无良的女人入门。 害己害人。 “看看,我说得没错吧,那个外姓女就是有觊觎之心,清白不了。”苏氏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出口伤人。 “你个坏透顶的孽障......”苏大人和苏夫人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却在明嘉公主冷冽的眼神震慑下住了口,双双坐下咬牙闭目,忍着把女儿当场掐死的念头。 水落石出,是非论断。 明嘉公主主审,其他人都不敢轻易出声。 苏氏这种有理无理都不罢休的野蛮恶毒,慕玄月自然不耻。 她冷然出声:“曲姑娘要是有觊觎之心,她一早就该仿照你当年勾引世子之举,实现嫁入侯府之梦。” “而不是珍藏一根木簪来欣赏,她的心比你干净,为人也比你高尚。” 看着苏氏瞬间色变的脸,慕玄月冷笑:“论觊觎,你可是谁都比不上的不择手段。” 众人都被明嘉公主的话震惊到。 当年竟然是这苏氏勾引的世子? 就连卫离尘也一脸惊讶,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大哥竟然是这样成的亲。 慕玄月盯着苏氏惊怒羞恼的脸,眼里闪过冰寒冷意:“ 我的驸马如此优秀,不但功勋赫赫还十分孝顺长辈,自然有许多姑娘欣赏他。曲姑娘欣赏他也很正常,她守礼不僭越只纯纯欣赏,她有何不清白?” 明嘉公主的话把曲永澜的行为定位为欣赏,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镇北侯夫人暗暗松口大气,不愧是明嘉公主,她的小儿媳真真是大气得很。 公主的话也让卫离尘心头那点压力消散一空,看着妻子眼里都是佩服之色。 芽芽更是感动流泪,公主的气度挽回了她小姐的名声,阿弥陀佛无量功德! 洗清对驸马的污蔑,也还了曲家女清白,慕玄月就直接针对苏氏了。 “你刚才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用在你自己身上才合适。你能迷惑世子,却迷惑不了侯府所有人,你不甘空有身份却无实权。” “但你不甘又如何,你的品性已经暴露无遗。你疯魔成性,诬蔑不成还嘴硬,不把一个孤女置于死地不罢休,除了让你更加面目可憎之外,你有什么得体之处?” “你没有资格执掌侯府,也没有资格继续教养孩子。你忤逆婆母,污蔑驸马,逼人自尽,罪不可恕!” 被公主当众揭开老底的苏氏,脸色一寸寸的发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明嘉公主竟然调查了她的过往。 当初勾引世子她自己一个人无法完成,那些知道内情的人都被祖母发卖了出去,本以为这样就无人得知。 现在,明嘉公主一番话却让她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天子能上位,当初靠的就是明嘉公主暗中布局,她手底下有多少人谁都不知道。 调查她只怕轻而易举就能知道详细。 这时候才意识明嘉公主的实力有多可怕的苏氏,终于丧气的垂下了头。 一直以来,侯府的人都以为当初是世子对她一见钟情,然后就非她不可。 她也以此为底气在侯府里腰板挺直,在妯娌面前甚有面子。 现在被人知道是她使计勾引的世子,过去的骄傲都成了笑话。 否认又怕被抖落出更多细节。 忤逆婆母,污蔑驸马,逼人自尽,罪不可恕! 她做了如此多招众怒之事,公主会怎么处置她? 会不会杀了她来为曲家女偿命? 苏氏害怕了,她不想死。 她看向父母,但她的父母都用极度愤怒的眼睛想烧死她。 这是不会帮她说情的爹娘。 再看向婆母,只见婆母扶头闭眼满脸病容。 她把婆母气出病来她岂会对自己心软。 还有谁能帮帮她? “阳哥儿?曦姐儿?我的儿子女儿呢?我要见他们。”苏氏把希望放到了儿女身上。 卫三夫人忍不住怒声回她:“阳哥儿为了救澜儿使脱力惊着失魂了,曦姐儿被一地血吓晕了。你的儿女都因为你这个害人精受了大惊吓,你还有何脸面见他们。” 卫三夫人的话让苏氏颓然坐地。 是了,当时阳哥儿冲了出来,曦姐儿也跑了过来。 他们都看见了她的所作所为,目睹了她逼死人的场面。 “不,让我见见他们,我是他们的娘,让我见见我的儿女。”她不能让儿女认为她那么恶毒。 她都是为了留在府中陪他们才不惜一切。 她开始哭求。 镇北侯夫人如今已经是怒恨交织。 她早有怀疑的,只是因着事已成定局没去查。 没想到事情真的是这样。 公主虽没说出具体苏氏是怎么勾引人,但她说出这话就没有假的可能。 若是假,以苏氏的为人,必定第一时间就会反驳叫嚷,死活都要闹腾一番。 不敢闹,只敢要求见子女,足见她心虚。 没能及时发现大儿子是被人做局勾引,是她做母亲的疏忽。 初见苏氏她只觉得她过于娇气不宜为武将之妻,苏家书香门第素有清雅之名,她没怀疑个人品德。 若是她周全点,去细细查过一番,只怕老早就能发现问题。 何至于让侯府进来一个如此卑劣之人。 指望这样的人为侯府着想,为卫氏一族着想,她不把卫家弄得四分五裂就已经是万幸。 “侯爷,我对不起卫家列祖列宗啊!”镇北侯夫人突然情绪崩溃。 “让这么个货色来沾污了我们镜哥儿,祸害了我们卫家啊......”怒恨下又陷入无尽愧悔的镇北侯夫人,又哭又喊。 “荣太医......”婆母神智不对,慕玄月连忙喊太医。 荣太医已经掏出银针,急忙给侯夫人施针定神。 “侯夫人情绪波动过大,必须得休养起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荣太医的话让众人都悬起了心,卫离尘连忙把母亲送往内室去进行救治。 场面慌乱一阵,慕玄月挥退无关人等后,对苏氏做出处置。 第342章 处置,最终休弃 她睨着跪坐地上满脸颓丧的苏氏,冷声说道:“你人品卑劣自私恶毒,毫无值得宽容之处。婆母和曲姑娘若是能恢复康健,可留你一命,若是她们有谁因你不保,你必得以命来谢罪。” 也就是说苏氏能不能活,都系在侯夫人和曲永澜的安危上。 不管是侯夫人还是曲家姑娘,都是受苏氏所害,公主这般判决无人觉得过分。 族中长老甚至还觉得仁慈了。 不是当下被处死,苏氏心底稍稍一松。 “你以不当手段嫁给世子,还在侯府屡屡犯错,上不敬公婆下不顾子女。” “世子地下有知,定然不愿与你这样品性不堪之妻同眠一穴。是以与你休书一份,此后你无论生死都不属卫家之妇。” “不!”苏氏一听这话就立马抗议:“我为卫家生儿育女,没有功也有劳,卫家不能休我。” 她不提自己为世子守节的事,怕明嘉公主一怒之下把过去的细节都抖落出来。 她再遭人嫌也希望最后那块遮丑布不要扯下来。 慕玄月无视苏氏的喊叫,看向苏家人。 苏大人和苏夫人都要万念俱灰了。 苏夫人走过去一巴掌就扇向女儿:“若是你一开始就老老实实跟我走,卫家祖坟自然有你容身之地。 如今这样都是你自找的,害了自己还要害娘家,我真是后悔生出你这么个没廉耻的玩意。” 早上两家坐一处商量时,为了两府名声,为了阳哥儿,保留名分以清修之名把人带走就行。 但侯夫人也说了,她的女儿若是还不老实,那就另当别论。 因为侯府得为阳哥儿的日后考虑,不能让他被一个不消停的娘掣肘拖累。 侯夫人的预见力比她做亲娘的还准,她哪有脸阻止这被休弃之事。 苏氏不死心,哭着求她娘:“娘,女儿要是被休,苏家的女儿还能嫁出去吗,你就算为了她们也不该同意这事啊!” 苏大人听得暴怒,走过去一脚踢向女儿:“你但凡有点羞耻心,现在就该一头撞死来谢罪。” 一死百了,既能保住娘家名声,也能让侯府名声不受损。 或许侯府还能留着名分给她,他不信这孽女不懂。 被父亲踢得肩膀发疼的苏氏,扑倒在地哭喊连连。 她不想死。 她还有儿女可依傍的,她怎能死。 慕玄月怕吵到内院的婆母静养,立马皱眉呵斥:“肃静!” 倚琴和烟雨干脆上去一人绑手脚,一人勒嘴,让苏氏既不能撒泼也不能动弹。 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的苏氏,惊恐着呜呜叫。 她想起当年被公主活剐刺客的场面,那刺客就是这般被控住不能逃。 她恐惧了。 族中长老当场起草了一份休书,在侯府在座的人同意下,直接把苏氏休弃出府。 休书写下后,苏大人才跪倒在公主面前。 请求她怜惜阳哥儿和曦姐儿这对兄妹,不要把这消息对外公布,以免让他们日后在外头难以抬头做人。 也坦诚恳求给他们苏府未嫁女一条活路。 一旦这个女儿被休的消息传出去,苏家那些未出嫁的女孩们,就无前途可言了。 定了亲的怕要遭退亲,未定亲的怕是难找人家。 影响巨大。 苏夫人也跪哭说这个女儿的教养只是个例,家中其他姑娘都品性良好,要不然苏家也不会有好名声流传好几代。 恳求公主开恩,让苏家女子有条活路之余,也能让侯府名声尽量不受损。 事情到这一步,卫离尘已经很是恼怒。 影响的何止是这些方面,他与公主成亲没多久,此事传出去对公主也会有一定非议。 但他知道妻子处事周全,就没急着插嘴。 等苏家人哭求一阵后,慕玄月才说道:“这事虽说对阳哥儿和曦姐儿有些影响,但只要他们品行端正,就不会抬不起头做人。至于我们侯府会不会名声受损,呵呵!” 她冷笑了几声:“世子被人用尽心机去算计,侯府十几年忍受一个卑劣之人在府里作乱,此等种种只会让人同情而不会让人鄙视。你们苏家教出这么个不堪之人,才是祸害全族。” 可以不公开,但没那么好说。 她得让苏氏和苏家知道,侯府不惧公之于众。 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时,依仗这点来拿捏侯府,掺和阳哥儿将来的生活。 果然听到公主此话,苏氏彻底失去挣扎之意。 眼神绝望起来。 苏家人只能苦苦哀求,为此还做出了种种承诺。 比如侯府有事要办时,他们会保持分寸,礼到人到不多说话席散就走。 逢年过节都如常走礼,侯府不用回礼,只用给他们面子让他们进府做做样子就成。 若是苏府办事,侯府无需来人,备份薄礼派人送来即可。 他们会以女儿在外清修为由,把场面圆过去。 他们也不会掺和外孙和外孙女的教养之事,一切都交给侯府做主。 等苏家人做出这些保证后,慕玄月才勉为其难的点头:“既如此,我们侯府就当为善配合你们,两家还当亲戚来往。” “谢公主仁慈,公主大恩大德微臣没齿难忘。”苏大人心头一落垂泪叩谢。 有明嘉公主这话,苏家还算有路走。 只要侯府不公布休弃之事,他们苏家的姑娘就能如常出嫁,男孩们的婚事也不会大增障碍。 为表感谢,苏夫人说把女儿的嫁妆全部都留给外孙和外孙女。 只带走几样衣物,就把堵了嘴的女儿塞进轿子,走角门抬出了侯府。 当天就出了京,去了别庄。 等苏家做好准备再放出女陪母去清修的消息。 若是在这期间侯夫人或曲家女有不好,那么等待苏氏的就是一条白绫。 第343章 侄女,人生风雨 处置了苏氏,让众人守口后,慕玄月去看了婆母和曲永澜的情况。 两个都昏迷不醒,需得大夫密切关注。 留人从旁协助后,她让卫离尘去看阳哥儿,她自己去看曦姐儿。 这两个孩子今日大受冲击,不能任其不管。 “好,我去看阳哥儿。”卫离尘深深看了眼公主,才转身离开。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母亲又病危,若是没有公主主持大局,他一个男子,只怕难以理清家中之事。 阴霾笼罩,侯府再添愁雾。 “殿下,您用点午饭再去看曦小姐吧?”烟雨担心公主要饿坏。 公主从宫中回到侯府,就马上处理府里的事,除了喝点茶水,什么都没吃。 现在都丑时了。 “不碍事,我先去看她一眼再说。”对于这个小侄女,慕玄月并不了解。 平日里没有深入接触,只在众人场合下见些面。 苏氏都不与自己多说话,跟着她的女儿自然也与自己生疏。 这些她以前并不在意。 但如今,婆母倒下,公公又在北境,能主事的只能是她。 她不能因为公务繁忙,就把自己这一房的事扔给婶子们代劳。 来到曦姐儿的房中,被喂了定惊安神汤的卫锦曦已经晕睡了一个多时辰。 这会儿虽没醒,但拧眉皱脸睡不安稳。 慕玄月站在床边看了一会,才坐在屋里的圆桌旁吩咐烟雨去做几样吃食过来。 烟雨立马回冠云居的小厨房去忙活。 不到半个时辰,烟雨就端来了凉面和五颜六色的水果羹以及冰镇茶饮。 “奴婢给驸马和世孙也做了一份,让人送过去了。” 慕玄月点头:“你做事愈发周全,差不多跟上倚琴了。” 烟雨咧嘴而笑,公主和驸马如今已经是一体,哪回吃食不都是一起。 她可不会忘记。 凉面臊子的香气,以及水果的香味飘散在房里,昏睡中的曦姐儿无意识的咂吧了下嘴,肚子咕噜噜了起来。 今天饿了大半日的人可不少。 慕玄月慢悠悠的吃着自己那份凉面,并不着急。 半刻后,曦姐儿终于睁开眼睛。 侍候在床边的婢女雨灵紧张的扶起她:“小姐,公主来了。” “公主?”曦姐儿还有点迷糊。 雨灵连忙让开半边身子,让小姐能看到桌边的人。 曦姐儿看到明嘉公主居然在自己的房间用餐,瞬间瞪大了眼。 然后很快想起今日发生的事。 她手忙脚乱的下床,带着哭腔问道:“公主婶婶,我娘呢?我娘有没有事?” 她娘逼得澜姑姑自尽前就已经要被带走,现在害了澜姑姑,只怕处境更不堪。 公主婶婶出现在这里是如此的不寻常,让她担心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娘。 慕玄月看着要哭起来的小姑娘,温和的说道:“你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吃完东西我再告诉你该知道的情况。”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我娘怎样了。”公主的话让曦姐儿更担心得哭出了声音。 但公主并没有顺从她的意愿,而是就这么看着她。 等她哭了一会才说道:“ 吃完东西你就能知道你娘的消息,若是你一直哭,那么我不会告诉你。” 曦姐儿一噎,看向自己的婢女。 但她身边的人都表示不知夫人的情况。 毫无胃口的曦姐儿扁着嘴,又不敢跟公主婶婶发脾气,只好拿起了筷子。 等她看到桌子上的吃食后,眼神惊讶了起来。 悄悄抬眼看了眼对面的公主婶婶,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尽管心里挂念自己的娘亲,但吃到嘴里的东西还是让她味蕾惊艳。 放慢进食速度的慕玄月,看着侄女吃下半碗凉面和大半碗水果羹后,嘴角才微微一勾。 捧着冰镇茶饮喝时,她才屏退屋里的奴仆。 对眼巴巴等着她开口的曦姐儿说道:“现在我要告诉你的事,不宜其他人知道,你听了也只能放在心里,可能做到?” 曦姐儿被公主的话惊得脸色苍白,她含泪捂嘴:“我,我能做到。” 慕玄月没有婉转,直接告诉曦姐儿:“你娘已经被休,被你外祖母带走了。” “不......”曦姐儿一听她娘被休就惊叫出了声音。 在看到公主竖起手指到唇边的动作,她才反应过来不能乱叫。 她娘被休,不宜其他人知道。 这事的影响有多大,虽然她才十岁,但也知道后果。 她捂着嘴闷声而哭:“为何要休了她,难道不能原谅她一回吗?” 慕玄月告诉她:“曲家姑娘还在抢救,你祖母如今也昏迷不醒,她们都是因为你娘导致性命垂危。你娘做的错事,没有哪一个家族能继续包容。” 听到祖母也性命垂危,曦姐儿哭声一顿,惊慌了双眼:“祖母她......” 要是祖母出事,四叔只怕杀了她娘的心都有,她还如何能为她娘叫屈。 祖父也绝对不会容忍有她娘这么个逆德离亲污蔑逼伐的儿媳。 尽管她不舍她的娘,但她也知道自己娘犯的错有多大。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啊?”曦姐儿趴在桌上哭得伤心。 “侯府休弃你娘,不仅仅是因为她做的错事太多。” 慕玄月没有安慰侄女,人生之风雨,冲着来了就躲不掉。 “为了你们兄妹的将来,特别是要继承侯府的你的哥哥,为着他,你娘也不能继续留在侯府,这点你明白吗?” 慕玄月认真的看着曦姐儿,她不希望这侄女跟她娘一样,思想狭隘到心目里只有自己。 曦姐儿被公主的话问得哭声停顿,啜泣着去理解公主的话意。 心头难受,似懂非懂。 在此刻没有什么比失去自己的娘更让她在意。 她无法去想太多其他的得失。 第344章 管家,南疆生乱 一直在观察着她的慕玄月,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她不能对一个小姑娘期望太高。 但她也没有把事情掰碎去劝导的意思,自己参透才是成长。 若是曦姐儿跟她娘一样的思维,说再多她也不会理解。 “你娘被休的事,只有卫家一些重要族人知道,我们不会对外公布。你与你哥哥可以照常与你们外祖家来往,他们也不会对外泄露。你不必为着你娘抬不起头,你是卫家人,只要自身行得正就没有任何人能看轻你。” 公主的话让曦姐儿哭得更伤心难受。 直到公主走了许久,她都还无法接受再也没有娘在身边的事实,直哭得天昏地暗。 把婢女们吓坏去找了世孙过来,才让小姐的哭声停止。 阳哥儿也眼睛红红,面对妹妹他也不知要说什么。 娘终是被休了。 这样的结果本可以避免,是他们的娘自作孽。 伤心又如何,他们的娘在说那些话逼死人时,都没有考虑过后果。 没考虑过他们俩兄妹以后要怎么面对四叔和澜姑姑,没考虑过会不会连累外祖家。 他没法无怨,但心里也为母亲的下场难受。 看到妹妹哭到嗓子发哑,阳哥儿涩声劝她 :“别哭了,我们应该去看看祖母和澜姑姑,娘造的孽我们不能无视。” “哥哥,我们没了爹,现在连娘也没有了!”曦姐儿哭着说道。 “不得胡说。”阳哥儿沉了脸提醒妹妹:“谁说我们没有娘,她只是陪外祖母去了寺庙清修。” 曦姐儿一愣,好一会才明白哥哥的意思。 她顿时放低了哭声,肯听哥哥的话去看望祖母和澜姑姑了。 夜里卫离尘守在正院,让公主回房歇息。 慕玄月看着东西两屋都昏迷不醒的人,哪有心思睡觉。 “不必,以前在北境一两夜不睡都是常事,你行我也行。”现在这样悬着心的情况,万一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看妻子坚持,卫离尘只能把她环在身边,让她靠着自己省些力。 卫二夫人和卫三夫人看着他们小两口互相依靠也没说什么。 卫四夫人的大儿媳今日动了胎气,就不让她过来了。 一直到凌晨天将要亮时,镇北侯夫人才幽幽醒来。 看到床边的小儿子和小儿媳,她动了动嘴巴,却气虚难言。 “娘,您别说话,太医说您需得少言静养,我把事儿告诉您听着就好。” 确实气短无力的镇北侯夫人微微点头,让儿子把后续告知她。 卫离尘一五一十把如何处置苏氏,还有秘而不宣的必要性说给了他娘听。 小儿媳处理得很好,镇北侯夫人看向公主儿媳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慕玄月安慰她:“母亲,府里有我不会乱,您且安心休养。” 心知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倒下,身体怕是损得彻底的侯夫人,苦笑了一下。 小儿媳刚过门不久,就要她扛起家中之事。 她肩膀上还有半壁大雍江山,责任重大,她这个做婆母的如何忍心让她一心两用。 可如今自己起不来,又能怎么办。 “阳哥儿和曦姐儿虽然难过,但他们都挺懂事,在这里守着您到亥时才回去安歇。” “晖哥儿也来过两次,其他人也来过,儿子都让他们回去歇着了。” 镇北侯夫人听了继续微点头。 孙子和孙女来过就行,证明他们没有恨家里休了他们的娘。 能明白他们的娘犯的错已经无所包容,需得处置以正家风。 其实前些日孙子孙女没有在她病床前为他们的娘说情,就已经说明他们心知自己的娘有错就得受罚。 幸好他们没有随他们的娘。 镇北侯夫人暗叹了口气,疲累的闭上眼。 婆母能清醒过来度过危险,这让慕玄月松了口气。 要是婆母不幸,侯府这一摊子事就得落到她头上。 就算她如何能干,也会分身乏术。 不是她管不了,而是她想把更多的精力用在朝廷上。 如今是大雍休养生息内部发展的第一年,很多事都需要她及时跟进督促,根本没法长时间来管一府杂事。 她只能替代一下。 有婆母在,她才能心无旁骛。 侯夫人醒了,曲永澜却昏迷了半个多月都未能清醒。 府医做出了“活死人”的评估。 也就是说很可能就这么一直昏迷着不会醒来了。 只能鼻饲维持一点生机。 这样的结果相当残酷。 慕玄月吩咐府医:“只要她还有呼吸就不能放弃。” 曲永澜对驸马的单相思,她并不在意。 能让老太太都没察觉她的心思,一直带在身边服侍自己,说明曲永澜很安分。 为人安分,又对老太太极尽孝顺,这样的姑娘不能因为她心里装了一个不该装的人,就否定她所有。 不管是为着已经仙去的老太太,还是为着让婆母能安心,曲永澜都必须救。 对于公主的大度和坚持,镇北侯夫人欣慰在心。 待她能坐起来稍走几步时,把卫二夫人叫了过来,把府里的事分派给她打理。 “公主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让她把精力耗在家里,我如今气虚神散,你帮衬着点,把家管起来。” 大房和二房是嫡出,如今除了公主就是二房能名正言顺的管家理事。 三房和四房是庶出,只能做后备。 这些天镇北侯夫人躺着的日子,亲朋戚友家里有红白事都没能出席,都是卫二夫人出面去应付。 如今要分担家事,卫二夫人也没推辞,“那行 ,您指点着,费手脚精神的让我来。” 人人都以为管家威风八面,她是知道其实很费神费力。 这些年有大嫂管着,她们几房人得了清闲,如今出点力也是应该。 婆母出面让二婶分担家事后,慕玄月终于又能如常上朝。 八月中,宫里开始为天子纳妃之事收拾出一个宫殿,布置上花草和家具。 就在待入宫的两位女子翘首以盼之时,南疆却来了急报。 夷南边界与大雍笼州一带矛盾加剧,夷南派兵虐杀笼州七个村庄的人口,伤亡百姓近千人。 与此同时,交趾在长州武州也屡次作乱,疑似要抢占大雍南段海岸线。 天子震怒。 自从朱虎上任镇南大将军,南疆各个小国就开始屡屡试探大雍。 他们担心大雍打完西北就集中兵力来打他们。 现在看样子,他们要趁着大雍还没准备要先下手为强。 本想过几年再把南边那几个极为不安分的小国摁死,现在欺上门来了,哪里还能等。 天子在朝堂上拍案大怒:“朕要再次御驾亲征,踏平南疆边蛮之地!” 第345章 战起,陛下雄心 天子的话让满朝文武都惊讶住,慕玄月也有些意外。 在朝臣们出声劝天子三思时,她拧眉思考南疆邻国合纵的危害。 去年大雍大败乌古和西厥,按理说大雍国威能震慑到南边小国。 但今年那些小国反而愈发的猖狂,年头就开始频频骚扰大雍边民。 现在更是屠村起来,当然罪该当诛。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轻易做出再次御驾亲征的决定。 她没在朝堂上发表言论,退朝后才和兵部官员到御书房展开舆图进行讨论。 夷南和交趾两国与大雍难有和平,一直以来骚动不断。 虽无大战,但时时祸患大雍南边安定。 依仗着复杂的山形地貌,屡屡越境发生冲突又迅速撤退隐匿,很是让镇南军头大。 山中毒虫瘴气十分凶猛,且有各种陷阱设计,大雍军虽然军备强过他们,但深入追击,往往损失惨重。 这也是夷南和交趾敢时时来恶心大雍一把的底气。 他们不与大雍比军队人数,凭着天然屏障和游击战术就能让镇南军头大。 镇南军若是想越过那些高山密林去进行大范围追击报复,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这也是镇南军只防守却极少出击的憋屈之处。 天子为这口窝囊气已经憋了许久。 追溯起来得是他七八岁那时,大雍在南疆兵败,失去武州长州和陆州海岸线长达千里的疆域。 作为自小就知道自己职责的皇族,他当然觉得耻辱。 即使后来大雍艰难的夺回了陆州,但长州和武州一直都是两国相争之地。 从未停止过兵刃相见的抢夺。 大雍水军实力不足,在争夺南海岸上无法保证能一直守住成果。 如今大雍才开始砸银子加强水军建立,还未正式成型。 若是此时与南疆两个国家角力,于国不利。 慕玄月与弟弟分析了这些利弊,希望他能慎重考虑亲征之事。 天子却说道:“他们敢这么放肆,就是以为我们大雍在对付乌古和西厥两国损耗巨大,且大雍又经历了一场大雪灾损失惨重,他们想趁病拿命。若是我们还如以前那般只防守,南边一带只会更加民不聊生。” “而且,若是我们大雍面对南边两个小国的挑衅都不敢重锤还击,刚和我们议和的乌古和西厥,他们定会觉得我们大雍已经是外强中干。和议恐怕随即就能撕毁,来个卷土重来。” “若是霸气不续,日后还会四面楚歌。”天子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 不得不说,确实有道理。 但天子亲征依然遭受臣子反对。 去年打了一年,天子重伤了一次,今年又去冒险。 即使如今天子已经成亲,且皇后有了身孕,满朝文武依然得心悬嗓子眼。 何况,后宫正在准备纳妃之事,天子这个时候要去御驾亲征,岂不是辜负了美人。 这话是兵部侍郎嘀咕出来,结果被天子一个白眼给吓了个大哆嗦。 他想起了陛下在两个多月前说的话。 陛下的雄心从来不在美人的肚皮上啊! 兵部侍郎懊悔的跪地请罪。 “笼州百姓伤亡近千人,你还要让朕记住纳妃之事,朕看你这个侍郎当得孰轻孰重都不分了。” 兵部侍郎只能不停磕头请罪。 “南边之事需得谨慎商议,无论决定什么战略,兵部都需得紧起皮,该准备的准备,不得有误。” 明嘉公主的话让兵部侍郎得以逃过天子火力,连声保证会为南疆回击战进行军备计划。 兵部尚书扫了眼说话不当的下属,也与天子保证会加紧为镇南军补充粮草。 皇后知道南疆有战后,自然提起了心。 她爹刚接手镇南军几个月,就要统领大军应对邻国挑衅,定然有不小压力。 且听到天子想御驾亲征,她就更为担心了。 但她没有贸然去阻止天子。 夫妻半年来,对于天子的性子她是愈发的了解了。 他的不着调只偶尔用到她面前,或者是皇姐面前。 在国家大事上天子从来不是个不假思索的人。 陛下既然生出再次御驾亲征之意,定然有他的考虑,而不是一时冲动。 即使不舍,她也得夫唱妻随以国事为重。 但太皇太后一知道这事,就把皇后传了过去。 “皇后,陛下要御驾亲征这事你一定要阻止,可千万不能再让他去冒险。” 太皇太后苦口婆心道:“你肚子如今已经四五个月,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这是第一个皇嗣,陛下得看着他出生才行啊!” 南疆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的不消停,在太皇太后心里,现在没有比诞下皇子更重要的事。 皇后又何尝不想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天子能在自己身边。 她苦笑着道:“皇祖母,我们不能干政,陛下若是决定带兵出征,臣妾是不能阻止的。” 这话让太皇太后一滞,后宫确实不能干政。 她看看皇后已经隆起的肚子,叹了口气。 以女子柔情留住男人的手段,皇后如今也使不出来。 能使出来的又差着些日子才进宫。 真真的不巧了。 她只能让皇后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尽力而为劝一下天子。 皇后点头应下。 等皇后走后,淑太妃从一侧屏风后走了出来。 “皇后这态度可不像会劝陛下的样子,太皇太后,您说这会不会是朱家的计谋?” 在皇帝纳妃之际,以南疆不稳把皇帝引走,好让皇后不用目睹其他女子分去天子宠爱。 这种手段她们这些混了一辈子后宫的女子,并不陌生。 太皇太后轻斥了她一句:“别胡说,哀家看朱家人并无那等心机。” 看淑太妃有些不以为然,太皇太后劝她:“你为你外孙女着急情有可原,但你不能因为她对皇后有意见。皇后虽心性淳朴,可也不是个傻的,别把你那点猜疑暴露出来,要不然大家日后都不好看。” 被太皇太后点了几句的淑太妃,只得讪然住口。 唉!真是好事多磨。 眼看外孙女就要进宫来沐浴天恩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南疆出事。 焦躁难安的人还有林望舒。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居然冒出天子要在这时候御驾亲征的事。 她简直要疯掉了。 今年她都要二十了啊! 再拖下去,她比明嘉公主出嫁那会都要老了。 花季一去,她还拿什么去留住天子的心。 第346章 亲征,纳妃之事 她无法再淡定安心,在家里发了一通脾气。 却因为没有入宫见天子的渠道,也只能这么发泄一下心里的不满。 此时她有些后悔跟主支那边的人疏远了关系。 但凡关系好上一些,她都能求做礼部尚书的大伯为她说上几句好话,让她能见上天子一面。 她已经两年多没有与天子面对面说上一句话,就算当初有过那么一些情谊,只怕也随着时间淡忘了。 她很是懊悔。 但懊悔也没有用,不管是主支那边,还是自家家里,如今对她入宫之事都不太上心。 特别是弟弟娶了弟媳后,家里就更是以儿子儿媳为重。 给她准备的首饰敷衍了事就算了,连银子数量都达不到她要求的一半。 她心寒了。 入宫之意就更迫切。 她祈求天子御驾亲征之事不能成行。 若是入了宫,天子却去了南疆打仗,那她入宫岂不是空等。 若是天子一去就一两年,回来她都已经是将谢之花,她还能有什么胜算。 林望舒越想越烦躁,当晚嘴角就起了火泡,就更是让她焦急。 忙了一天回到家,对于天子要出征卫离尘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陛下若要对南部邻国动真格, 我认为应该从夷南下手。” 慕玄月示意他先喝碗汤再说话,都戌时了,驸马比她回府还晚。 卫离尘听话的喝下一碗莲藕汤,继续发表意见:“夷南与我们大雍跟乌古与我们大雍不一样,两国边界的村子相隔得近,难免有矛盾冲突积怨,若是能把夷南收入囊中,才能彻底解决那一带的问题。” 慕玄月听得点头:“在前两朝夷南都算我们中原统治的疆土,打下来融入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交趾,海陆之国,以我们现在的水军实力,难以荡平,代价太大不宜轻举妄动。” “对,哪怕再等两年,都不用如此紧凑。”卫离尘叹了口气:“可惜时局不予。” 先打夷南,防备交趾,需要的兵力都不少。 对于还没安定上一年的大雍,实在是不小的压力。 慕玄月也心头凝重。 弟弟想要御驾亲征,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要以帝皇身份来拉高一战即胜的成算。 大雍不是没有武将可用,而是拉锯战必然会让大雍损失更多的士兵。 自从他上位,大雍就一直在征兵应战。 这么些年,虽然他们打赢了乌古和西厥,但大雍牺牲将士的数目仍然触目惊心。 大雍壮年人口减少,对大雍的稳定和发展都相当不利。 他们需要休生养息的机会,但现在没有,就只能以皇威鼓气,一击即胜。 以最小的兵力损失拿下夷南,让大雍有个比较安稳的休养期。 对于天子为国为民之意,卫离尘也心知肚明。 “今年若是再征兵,必然有民怨,只能抽调各地兵力对付夷南。若是不能一举拿下,确实耗损。” 哪怕有两三年休养期,也不至于要天子用自身来壮大国威。 他只能做好妻子又要再次监国的准备。 这次有他在,他定然不会再让她累倒。 夫妻二人用完膳到花园里消了一下食,才回书房接着忙活。 第二日,朝堂上为着南疆之事再次展开激烈讨论。 而兵部已经为讨伐夷南做出了应战姿态,粮草兵马军器都连夜开始进行调拨计划。 文武大臣都知道在“好战”的天子意志下,打夷南成了势在必行之事。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天子劝住留朝。 面对朝臣激烈反对自己带兵出征的天子,也没横眉竖眼的“一意孤行”。 而是召集十多位重要臣子进行条理性说服。 天子突然变得“讲理”,倒把这些肱骨大臣弄得有些为难了。 不赞同吧,陛下好不容易讲回理给他们听,做臣子的不领情就显得得寸进尺了。 赞同吧,堂堂大雍,每每有战都天子上,着实显得他们这些臣子无用。 想找明嘉公主来做个有利决断,偏偏明嘉公主不在场。 慕玄月是故意避开这场议会。 她不能在他们面前说赞同,也不能说不赞同。 如今已经不比以前,以她现在的身份,如果当众表示赞同,不但会有想享受监国威仪之疑,也会让朝臣对卫家生出忌惮。 如果说不赞同,朝臣又会利用她来压制天子。 使得弟弟失去表达他真正思路的机会。 她选择回避,天子与朝臣商议出的任何决定她都会接受。 并根据他们的决定和需要进行配合。 八月二十一日,大雍朝廷终于还是以天子意志为胜。 天子定于八月二十六日带兵十万与镇南军讨伐夷南。 这日子离纳妃之日仅余半个月时间。 救助司的某个衙房里,砚台碎了一块。 同样年近二十的苏清婉,耐心也几乎耗尽。 对忠义伯为皇后争取时间安全产下皇嗣的怀疑,愈发的深入心头。 明嘉公主那么聪明的人,竟然看不透这样的手段。 看来所谓聪明绝顶都是言过其实。 慕玄月对于弟弟最终达成目的并不意外。 把朱虎派到南疆镇守一方,就是为这一步做打算。 只不过是时间超出计划太多。 她只能提起精神坐稳后方,让朝堂那些明显不想让她监国的臣子打消找茬的念头。 虽然她如今有卫家妇的身份,但她也是皇家女。 小人之心若是乱局,她会毫不客气的打击扫除。 她的使命,就是帮助弟弟实现他的雄心壮志。 只要她还能镇国理事,就会让他后顾无忧的征战天下。 皇后对即将出征的天子心怀不舍,她还得为后宫之事头疼。 她问天子,既然他要出征,原定于半个月后的纳妃之事,是否要如常进行。 如常进行的话,就把两个接了圣旨的女子按规矩接入宫中安置好。 等天子回来再临幸她们。 若是改期...... 第347章 南征,对外之词 改期虽然对那两个等了天子几年的女子挺残酷,但她能安安静静的独守后宫生孩子,也是幸事。 只是一旦改期,朝野难免有非议。 在民间,就算娶正妻,定了日期若是新郎无法按时赶回,也就一只公鸡代替的事。 不会轻易改期。 如今这两位接了圣旨的女子,入宫之日已经公之于众,若是不按日期接入宫中,御史就得有话说了。 皇后迟疑了一下,把问题交给天子。 但心系南疆的天子对这问题并没想太多,他摆摆手直接让皇后做主:“后宫你做主,你看着办。” 不想为这事做主的皇后:“......” 天子告诉皇后:“朕这次御驾亲征时间应该不会很长,若是顺利打下夷南,朕会赶在你生孩子前回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累了就把宫务交给太皇太后,不必辛苦自己。” 皇后眼泪汪汪的抱着天子,靠在他怀里不舍他去征战冒险,却又不能阻止。 “陛下,您也要保重好自己,一定要平安归来。” 天子呵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一个蛮夷小国而已,不必担心朕。” “再小也是有军队的国家,陛下不能大意。”皇后提醒天子:“皇姐都说过不要小看任何敌人,哪怕打趴下也要防止他们诈尸。” “哈哈哈哈!”天子被皇后的话逗得大笑起来。 然后告诉她:“这不是皇姐的话,这是我们父王教给我们的话,我们都不会忘。” 皇后惊讶:“是父王教的?” 可太上皇不是在陛下和公主出生前就不在了吗? “父王写有一本手札,把他自小到大的事都记录了下来,受过的教训和感悟也写有在里头,朕与皇姐都受益匪浅。” 皇后这才恍然大悟,颇为感动的说道:“父王真好!” 即使太上皇没能亲自教导陛下和公主,但他用心良苦的让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最有用的人生领悟。 真有远见。 “那当然,父王要是不好,你爹当年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随,父王那会可是大雍最为出色的皇子。” 要不是那老头子小心眼,这天下早就变了样。 “安西北,平南疆,强大雍,是父王遗憾没能做到的事,朕会把父王的遗愿一一实现。” 看着踌躇满志的天子,皇后含泪抱紧了他。 “陛下一定能做到!” 有这样一位胸怀大志的帝皇丈夫,她也要做个不拖后腿的皇后。 一直到天子离京,皇后都没对纳妃之事提出别的想法。 内务府如常为两个准备入宫的女子准备寝殿。 慕玄月站在城门外的高台,一直看着南征队伍不见了踪影,才收回眼神。 眼中水光闪过又消失,做为监国公主,她不能露出一点软弱。 别看这些文武大臣在上次天子出征时臣服过她,但今非昔比,人心难控。 她要比以前更为谨慎,才能监管好这个国家。 驸马扶着她下高台时,把她的手握得很紧,看向她的眼神略带担忧。 慕玄月回以微笑安抚。 唯有他,懂她。 看到妻子脸色如常,卫离尘也微勾了唇角。 回身看到某些官员投过来的目光,脸色却变得微冷。 无论公主还是他,对大雍的忠心都毫不含糊。 这些人有什么理由质疑嫁了人的公主就不再具备原有的治国理政之能。 不过是不甘居于女人之下罢了。 这种容不得女子比男子强的人,并非无能,而是认为嫁了人的公主就该安守后宅。 而不是还抛头露面坐上朝堂指点江山。 卫离尘坚定的站在公主身边给予支持。 夫妻二人携手回朝,压根不在意别人的窃窃私语。 随着天子御驾亲征,大雍再次由明嘉公主监国。 而监察都统卫驸马,目光犀利的盯着各级官员,谁要是敢因公主执政而怠政懒政,等着他们的就是申斥警告,不改就革职查办。 御侦卫虽然才成立大半年,但影响力已经一点点露了出来。 今年揪出的贪官污吏以及尸位素餐之人,都证据确凿到让刑部的人诧异。 为了治理历代腐朽沉积的大雍,天子可谓是下了狠心去一级级梳理。 这些比明嘉公主昔日那些暗下组织更为无孔不入的御侦卫,让许多大雍官员都紧起了皮。 上茅房都不敢乱说话了。 有了驸马得力辅助,原本以为自己这次监国会比过去要吃力的慕玄月,意外发现自己不用熬到深夜就能安歇。 驸马之才,当该奖赏。 夫妻二人的感情,即使困于孝期不能尽兴,也日渐浓烈。 公主和驸马都忙着国事,极少有空陪镇北侯夫人用膳。 如今她休养了个把月,气色恢复了些,但精气神却难复往昔。 只能让卫二夫人继续掌管侯府,卫三夫人和卫四夫人从旁协助。 这日小姑子回府,镇北侯夫人坐软轿随着她去瑞福堂给老太太上香。 然后两人在瑞福堂院中的树下石桌边坐下,红炉煮茶。 秋风叶落,没了老太太的瑞福堂显得愈发寂寥。 昏迷不醒的曲永澜如今安置在正濯院偏院,方便府医太医医治,也方便侯夫人随时过去看看。 瑞福堂这边就更加没了人气。 卫宁娴触景生情:“人死如灯灭,母亲去了后,感觉侯府都少了许多生气。” 母亲没了,大嫂又病恹恹,府里还有个昏迷不醒的伤患,真真是祸不单行。 镇北侯夫人叹了口气。 府里还在孝期,倒霉事又多,自然无法跟往年那样,春宴夏赏秋游冬聚的热闹。 看到大嫂沉默少言,卫宁娴不禁说道:“大嫂你也真是,怎么就由得阳哥儿他娘随她母亲去了清修呢!” “虽说是为府祈福,但她年纪轻轻就撒开府里的事去图清净,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大半月前,“病”了一场的苏母说梦见菩萨显灵,要去寺庙清修一段时间,近距离礼佛感恩。 她的女儿苏氏因着婆母身体也不好,就想跟着自己母亲一同去为侯府家人祈福。 所以离家去了寺庙修行礼佛。 外人都说苏氏孝心可嘉,舍得离京青灯古佛一番为家人祈福渡厄运。 不宜外泄的事侯府都封了口。 就连卫宁娴都以为自己大嫂是季节性病症,而曲永澜是不慎踢到不平地面而撞到石头受重伤。 府里人表现得正常,她倒是没起疑。 这些对外的说辞,就连卫氏一族其他不知情的人也瞒了过去。 为了两府的名声,镇北侯夫人只能连小姑子也瞒着。 她敛下眼里的无奈对小姑子说道:“她守寡多年,何必一直困她在家中这三分地,去寺庙清修就当散心,无甚不可。” “大嫂你倒是宽容得很。”卫宁娴不赞同的摇摇头,但也没多掺和娘家事。 而是说起自己的烦恼。 “我们玉哥儿到了说亲年纪,如今是死活不愿相看,我算是体会到那会你为老四操的心了。” 这话让镇北侯夫人有些意外:“会不会是玉哥儿有了心仪之人?你可要问清楚,别让玉哥儿给上不得台面的勾了魂。” 提醒小姑子,是因自家得的教训太大。 实在是心有余悸。 若是她不幸早死,卫氏一族就要被那上不得台面的霍霍完了。 第348章 婚事,揽职不放 卫宁娴却摇头:“我问了,他说没有。他都要十八了,现在婚事还没定下,我婆母都嫌我张罗得迟了。” 为了去看在任上的丈夫,她带着儿女离京一年,本打算回京就给儿子张罗上婚事,但因为母亲病重而无法做到。 等送走母亲,除了四十九天重孝后,为儿子张罗,却被儿子用要用功读书的理由来避开。 她都不知要怎么说服儿子了。 镇北侯夫人却给不了小姑子什么好主意。 为着小儿子的亲事她当年也是操碎了心,结果没想到小儿子能候得个天大福气。 这运气并非人人能有,不好借鉴。 万一拖着拖着到时外甥成了老菜帮子却啥也候不着,那岂不是耽搁大了。 她只能劝小姑子跟儿子好好谈谈,问清楚他想娶什么样的姑娘,然后再根据儿子的要求结合自家情况去找。 偌大个京都大把适龄女子,也无需太过焦虑。 无处去说,只能回娘家发发牢骚的卫宁娴,只能点头。 “那我回去再问问他,看他到底喜欢个什么样的。” 为儿女操心婚事的人还有华平公主。 太皇太后操持了天子的婚事,又操持了明嘉公主的婚事,还给宁王娶了媳妇。 华平公主觉得太皇太后无论如何也该为她的女儿张罗上了。 至于她为什么不自己为女儿寻摸人家,这就有她的小心思了。 让太皇太后出面,不但女儿有面子,她自己也能依此跟宫中拉回关系。 因着魏家,她虽然和离了,但到底因着以前的旧事,跟皇族宗亲依然有隔阂。 若是太皇太后能把她女儿的婚事揽过去谋划,就算是重新把她纳入皇族核心阵营。 至于明嘉公主那边,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位侄女的眼神太过犀利,一眼过来她有什么心思她似乎都能一眼看穿。 她不喜欢面对明嘉公主需得小心翼翼,做为长辈要在小辈面前卑微让她不舒服。 今日看到女儿一早又要出门,华平公主当即不满了。 要求女儿今日就进宫去求太皇太后为她婚事做主。 被母亲一而再再而三要求入宫求见太皇太后的魏瑶瑶,如今已经在救助司谋了个小录事职位。 她每日去救助司上衙,对母亲的要求已经多次拒绝。 今日又提,她已经不想再跟母亲解释她当下不想成亲的理由。 “娘,女儿今日要去上衙,不能进宫。” “你抛头露面去做那些杂事有什么用,你以为你也能做官吗?”华平公主对不听话的女儿气恼不已。 “救助司那地方出出进进都是些底层......” 魏瑶瑶当即打断母亲的话:“娘,您不要再说救助司不好了,救助司就是为了救助那些底层百姓而存在,若是做不到心存慈悲,也请您口下留情。” 对于独善其身的母亲,魏瑶瑶无从指摘。 自己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若是母亲都容不下,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这样的母亲说话了。 女儿又再顶嘴,让华平公主更为生气,“你翅膀硬了是吗,如今是越来越不听话,真是不孝女。” 被骂不孝的魏瑶瑶咬着嘴唇,红了眼。 “娘,女儿去上衙了。” 说完她就不顾母亲的呼喊出了门。 眼泪却在母亲气恼的怒骂声中滴落。 去到救助司,恰巧碰到静仪公主来巡视,她连忙去到自己工位上坐好。 静仪公主看到她,本来已经走过去,又回了头叫她:“魏瑶瑶,你跟本官走一趟。” “啊?”魏瑶瑶以为自己迟到被上司记上了,脸上有些慌乱。 “别啊了,快跟上。” 反应过来是要跟着走后,魏瑶瑶连忙放下记录本,跟在了静仪公主身后。 作为救助司最高上官,静仪公主如今也是利落得很。 她把魏瑶瑶叫去,是觉得她是可用之材。 “有没有考官的兴趣?” 录事员是吏,为衙门底层人员,若是想考官,就得参加朝廷考核。 政史算术民生俗事都要有一定的认知基础, 考核很严格,注重实际。 只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所谓才女,不一定能通过。 刚入救助司两个来月的魏瑶瑶,求知欲强。 多次跟着前辈深入市井走访,还去过京郊百里外曾经受过雪灾的村子调查。 对民间疾苦的一面并非一无所知。 静仪公主从她身上看到一股韧劲,比之其他来救助司玩个稀奇的贵女要认真得多。 她希望魏瑶瑶持续认真下去,为大雍做点实际有用之事。 魏瑶瑶听到静仪公主的问话,很是惊讶。 “司正大人,属下有资格参加考试吗?” 她在救助司做事的时间并不长,她怕自己资格不够。 静仪公主微微一笑:“当然有,但是并非一考就能成,要通过才有希望。” “属下愿意一试。”魏瑶瑶有些激动。 她当然愿意考官,若是能考上,母亲就再没有理由对她来救助司做事有意见了。 “今年救助司会录用四名副使,你努力争取一下,我希望你能考过。” “谢谢司正大人,属下一定努力争取。”魏瑶瑶激动得脸色微红。 一直到退出司正大人的衙房,她都神采奕奕充满信心。 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苏清婉时,她都嘴角带笑的恭敬行礼:“所正大人。” 苏清婉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意味莫明。 略略点头后才昂首进了司正大人的衙房。 魏瑶瑶等对方走后才直起身。 虽然同是公主之女,她还是嫡出公主的女儿,但苏清婉在救助司任所正大人,她自然要执下属之礼。 对于能干的苏清婉她也由衷尊敬。 她并不在意对方下巴微抬的看自己,这位可是即将入宫的妃子,宫中女人的傲气她自小就见识过的。 魏瑶瑶满心喜悦的去为考试做准备。 而苏清婉却眉头难舒。 即将入宫的她,要把救助司的职位卸下。 这对于已经坐上七品官位的她来说,实在有点不舍。 特别是现在入宫,天子又不在宫中的情况下,更是让她觉得不是滋味。 她生出揽职不放的念头,希望静仪公主能同意她以宫妃身份继续在救助司任职。 对于苏清婉表露的意思,静仪公主不免惊讶。 第349章 利弊,亲去江南 宫妃要守的规矩,静仪公主不信苏清婉不懂。 她自然不可能同意这样的事。 “你在救助司做事认真负责我知道,朝廷会记下你的辛苦付出,但你想保留职位不现实。”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你该知道这规矩才是。” 苏清婉却反驳道:“规矩是人所定,自然能视需要而改。历朝历代都没有公主监国,如今明嘉公主不也一而再的监国理政。” “既然明嘉公主能如此,为何鼓励女子出仕的救助司不能容许我留任?” 她据理力争:“莫说如今陛下不在宫中,我无需服侍。就算陛下回来,在大雍如今正需用人之际,也该让我发挥所长继续为朝廷效力才是。” 静仪公主有些错愕的看着不愿卸职的苏清婉。 说实话,苏清婉确实做事尽心。 作为最先进入救助司做事的贵女,她是最能坚持的一个。 但是以宫妃身份继续在救助司担职,她怎么看都有点贪权之念。 这可不是什么好念头。 她严肃了神色对苏清婉说道:“后宫乃帝皇的后宫,素来就不能干政。明嘉公主有先皇御赐的镇国之权,她监国理政名正言顺。” “救助司是鼓励女子出仕,但针对的是外臣。既然你甘愿入宫为妃,就得遵守宫中规矩,而不是两头都想要。” “这是朝廷不能允许之事,你不要挑起朝臣们的警惕,这可对你有弊无利。” 静仪公主的话里之意让苏清婉心头一惊。 当即发现其中的弊端。 一旦她坚持,必然引起别人猜忌。 入后宫只怕第一时间就得被皇后防备上。 皇后乃后宫之主,就算她有外祖母在宫中帮衬,也很难保证能与起了警惕心的皇后抗衡。 利弊一衡量, 苏清婉只能放弃在救助司努力了几年的成果。 但她今日之行为,仍然让静仪公主记上了心。 既然喜欢做官为朝廷效力,为何又要一心入宫? 天子旨意也不过是前几个月的事,若是苏清婉立志在救助司效力,就该定亲嫁人,保留相对自由。 而不是眼巴巴的一直等着天子纳她为妃。 个中原因静仪公主并不想深究,她只希望天子的后宫能安安稳稳,不要多事。 卸职出来的苏清婉,知道救助司很快就会提拔别的人顶替她的位置。 看到魏瑶瑶在兢兢业业的做事,她抿紧了唇。 魏家出事,魏瑶瑶还能入衙门做事,可见天家够宽容。 只是这宽容没落到她头上。 但把没有变成有,也未尝不是一种成就。 想到此,苏清婉才松了眉心,勾了唇角。 三天后,魏瑶瑶通过救助司考核,如愿获得了升职为副使的机会,成为一名从九品小官。 辖三名小吏专门负责记录往新州输送人员名单,以及查验迁徙人员身份。 还要根据各个新州的发展特点,分派迁徙人员平衡当地需求。 因着兄长就在各个新州实地走访记录,魏瑶瑶与兄长保持密切通信来往,获取到相当有用的当地信息。 提供出合理的人员分配方案给朝廷应用,效果在一年后的新州得到相当好的反响。 这是后话。 对于女儿居然能考入救助司获取官职,华平公主开始并不相信。 直到静仪公主上门来为魏瑶瑶日后的仕途与华平公主展开讨论,她才知道事情为真。 吏与官的差距有多大,她就算没关注过官衙运转之事,也晓得个中的差别。 有些小吏一辈子也只是小吏。 京中许多贵女都去救助司尝试过从低做起,但多数都不能坚持。 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有参与,想要晋升也难。 救助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职位有限,想要跨过吏与官的鸿沟,百里挑一都不为过。 女儿不但考取了官职,还得到静仪公主的看重培养。 华平公主不得不对自己的女儿刮目相看。 女儿能混到官职,说明她能干得很,就算她出自魏家,如今多层金身添彩就不同了。 想来不必低就,嫁入相当的人家家中,也不会遭受别人看低。 有了这层考虑,华平公主终于不再逼女儿尽快定亲成亲,而是让她努力升官。 好嫁个得力人家帮扶兄长。 应付得一出,又出来另一出,魏瑶瑶只能苦笑在心。 九月初十,前朝如常。 慕玄月坐在龙椅下方,听取文武大臣们的各种奏报。 今年税改,各地反应不同。 江南富庶之地增加赋税贴补受灾地区的政策,在当地引起不小抵触。 税收出现滞纳,还有民怨渐起之势。 深谙江南之地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慕玄月,很清楚要是江南税收不能尽数收上,其他地方就会效仿。 最终会导致今年的税改政策得不到有效实施。 “本宫知道有些官员与江南富庶之地关系密切,希望做为朝廷官员你们,能起到带头的作用。” 她在江南的营生资产,几乎所有收益都划归了国库,无人能说她什么。 但与江南有利益关系的官员,若是对朝廷新政不能给以实际性支持,那就只能说,他们奉行的是面上一套。 触及到自身利益,就立马是另一副面孔。 在明嘉公主的扫视下,有些官员垂下了眼帘,并不回应。 慕玄月也不点名,只告诉他们:“大雍因灾而税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障整个大雍能如常运转,富强大雍需要上下共同出力。” “拥护税改,就拿出实际行动来,莫要人一而再的催促,最后大家面上都不会好看。” 怎么个不好看,那自然是影响各位的仕途。 银子重要,还是仕途重要,自个掂量。 官员们窃窃私语起来。 大体猜出明嘉公主要拿税收来作为今年的政绩重点考量。 但触动到个人利益的事,依然不是那么容易推进。 下衙后,卫离尘来到御书房跟明嘉公主提出自己的想法:“我去江南一趟,监督他们尽快把江南一带的税收上来。” “你亲自去?”慕玄月微微蹙眉。 卫离尘扫了一眼屋里的婢女,低声笑问:“怎么,舍不得我离开?” “嗯,舍不得。” 慕玄月斜了他一眼回答。 卫离尘轻笑,多么一本正经的坦诚。 第350章 入宫,自信无比 御侦卫今年最重头的任务就是督促税改落地。 卫离尘之所以提出自己亲自去江南,就是要把御侦卫的震慑力铺开出去。 为大雍后续将要推行的各项利国利民之政,打下不容质疑的基石。 大雍各地官员都需要思想跟进,腐朽沉积的官场陋习不从上而下的去梳理,大雍难以前进。 慕玄月知道卫离尘的打算。 在御侦卫这里,整个江南就是一只鸡,他们需要杀鸡儆猴。 “去吧!早去再回。”既然有所决断,就不必迟疑。 “好,今日我就动身。你夜晚莫要熬太晚,我争取一个月后就回来。” 他会日夜兼程,不会在江南耗费太多时间,这也是检验御侦卫的时机。 慕玄月放下手中折子,站起来为驸马整了整衣领:“你无需担心我,反而你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莫要小看江南那些人。” 富庶之地从来不缺官商勾结,江南之所以税改推行不利,少不了辖制之弊。 御侦卫行事,只怕是要祭上一批人头。 “嗯,我知道。”卫离尘握住胸前妻子的手,低头吻了一下,没有犹豫的转身就走。 慕玄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素衣束腰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手指上的温意未消,她微微一叹,转身坐下继续批折理政。 若不是倚琴提醒一句,她都记不起来今日有妃子入宫。 “这是皇后操持的事,叮嘱她注意身子即可。” 有青嬷嬷在,慕玄月并不担心。 做为三代元老,青嬷嬷什么没见识过,自会教皇后怎么管理宫妃。 倚琴往后宫走了一趟,跟皇后传达了明嘉公主的关心。 皇后此时并没有在忙,就等着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去把人抬进来即可。 “转告皇姐,本宫无事,一切安好。让她也注意身体,勿要劳累过度。” 陛下和皇姐两人同朝理政时,都时常忙碌到夜幕落下。 如今陛下南征,皇姐担子加重,怎能让她再分心。 各有体谅,才能关系和谐。 她希望入宫来的新人,也知道和睦的重要性。 但青嬷嬷提醒她不要过于乐观。 人心复杂,往往给出一个好,得回来的是歹,这事儿不新鲜。 保持距离比所谓的可以和睦要省事省心。 皇后听得点头。 昨日母亲入宫来也是有所担心,怕她因为有新人入宫而有危险。 她娘被她当初说过的那些后宅之事吓到。 加上跟府里那些老仆有意无意的打听,也知道了些高门大户的腌臜事。 就更是心有戚戚。 在京都这么几年,她们母女两个深刻体会到她们的心眼子跟京都人比,少的不是一星半点。 很多人很多事,都是过后许久,才反应过来人家真正的意图。 若是无伤大雅,也就笑笑而过。 但若是故意欺她们见识少,自然心里会憋屈恼火。 今日新人入宫,本来不想装扮隆重的皇后,因着青嬷嬷的提点,最终还是穿起了皇后正服,体现自己正妻之威仪。 等候入宫的林望舒,本以为家中会为自己办场隆重的出阁喜宴。 结果家里只是宴请了自家人,根本谈不上隆重。 她气得对母亲发脾气:“娘,你们如此敷衍了事,是要人知道你们有多不想让自己女儿入宫吗?” “娘娘别这般说。”林二太太制止女儿发癫:“你只是个普通宫妃,陛下连个位份都没定下给你,如何能大张旗鼓为你操办出阁宴。” 入宫为妃说出去尊贵,但到底只是个妾,怎能大操大办。 若是大操大办指不定要被御史参上一本,说他们林家僭越。 毕竟宫妃入宫仪式是有规制所限。 母亲的话让林望舒顿时哑口,内心生出了浓浓的不甘感。 她只是个妾。 所以出阁都只能按妾的礼数办酒宴。 半年前天子迎娶皇后,红妆十里,仪仗隆威,震动京都。 而她,没有十里红妆,只有一匣子银子银票和一匣子首饰随身带着。 也没有仪仗隆威,只有一队宫廷礼官和宫女内侍组成的接亲队。 毫无气派可言。 这跟她想象的场面差得太远,跟皇后入宫的场面更是云泥之别。 她无法不难过。 已经出嫁并生下了一个孩子的林湘儿,被林二太太请来跟女儿说些宫中该注意之事。 作为得到太皇太后教导的林湘儿,对宫中规矩自然熟悉。 她看到林望舒居然因为家里没有隆重举办出阁宴而发脾气,当即有些皱眉。 但林望舒已经是要奉旨入宫的娘娘,她也只能好生劝解。 “娘娘,府里是按规制来举办宴席,别无失礼之处。您还是静心坐下,等会礼官一来,您就得上轿出门了。” 她提醒林望舒:“这一去可就再无回门之日,珍惜当下啊!” 入了宫的妃子想要回娘家一趟,就算十分得宠也千难万难。 这点她住在宫中那些日子都听说了。 她这话让林二太太当即红了眼眶。 从流放地到回到京都,她一直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 但心大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啜泣,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儿要是位份不高,想要见上一面可不容易。 她就当今日一别,再无女儿了。 林望舒却自信得很:“谁说不能回门,等我日后有了相当位份,自然能衣锦还乡。” 林二太太落泪,她不期盼女儿衣锦还乡,她只期盼女儿一辈子平安无事。 她无事,就相当于家里也平安了。 林望舒的自以为是让林湘儿心生反感。 但为着林家着想,她也得提醒一二:“宫规森严,嫔妃位份晋升需得帝后同意。娘娘入宫后还望谨慎行事,莫要违反宫规,以免皇后不喜,难有晋升之路。” “皇后?”林望书撇了下嘴,不以为意的道:“皇后出身乡野,原本也不是个规矩多好之人......” “娘娘!”林湘儿和林二太太同时惊呼制止林望舒口出无状。 林望舒住了口,没等母亲气恼出声,她就好了好了,知道了不说了,马虎了过去。 等宫中来人把林望舒接走,林湘儿悬起的心都没放下。 她看着眼睛红肿的林二太太,心有不忍,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第351章 位份,均封夫人 林望舒自大不自知,很容易得罪人,若是在宫中犯错,影响的是林家的名声。 她不希望林家因林望舒有受牵连的一日。 “二婶,太皇太后极重规矩,娘娘这般说话不留神,只怕会祸从口出。您若是提前跟太皇太后和皇后告罪,说不定能撇清些关系。” 林二太太听得侄女这话,面上尴尬心底难受。 “湘儿,娘娘她进了宫自然就知道里头不比自个家。” 她语带苦涩的道:“若是犯了什么错,有人能给以教训也好,惩小错才不会犯大错。” 林湘儿愕然。 “二婶您的意思......” 二婶的无奈,该是多么失望之下的积累。 “二婶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林二太太苦笑道:“二婶身份不够难以入宫,湘儿你若是方便就代二婶走一趟吧。” “为咱们林家走一趟。” 林湘儿慢慢凝重了神色。 亲娘都不愿为其耗费心力了,可见她这个七姐有多不受教。 恃貌而傲,焉知祸福。 皇后在凤栖宫见了两个新人。 两个都是精心打扮的美娇娘,一个宛如雪中寒梅,一个犹如水里芙蓉。 气质超然,容色出众。 皇后心底微叹,天子不在朝,她们就算打扮得再娇美,也是枉然。 倒是让她这个皇后看了,不免自愧不如。 论容貌,她知道自己不及这两个新人,但她不会因此而自卑。 与陛下睡一个榻上大半年时光,哪怕怀了孩子后伺候得不尽兴,陛下也并未嫌弃过她。 你侬我侬之时,她有问过天子,为何不让新人早点入宫侍候他。 天子当时就恼她有把他往外推之意,她哄了好几日才好。 从那后,她就更清晰的知道,天子并不是重美色之人。 若是天子爱颜色,哪有她朱槿什么事。 面对两个新人的斗艳较量,皇后看在眼里全当自己替天子欣赏了。 而新进来的两人,看到坐在正位上颇有威仪的皇后,都恭恭敬敬的行礼。 今非昔比,去年在京郊三人相遇,还是以做所正的苏清婉为尊。 现在,她们都只有仰望皇后的份。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好,都起身吧!” 皇后微笑着赠与她们每人一对玉石簪钗才赐座。 苏清婉和林望舒谢恩后一左一右的在下首坐下。 互相对看,眼里都暗藏疏冷防备,面上却一副听从皇后训示的恭顺模样。 “今日你们俩入了宫,就是宫中一员,既是宫中一员,那么自然有位份之明。” 皇后略带遗憾的道:“可惜陛下南征不在朝,对你们的位份未曾示下,如此就只能本宫做主了。” 她是真不想做这个主的,奈何陛下只管下一道纳人入宫的圣旨,根本不说赐给她们什么位份。 问就是让皇后来做主。 皇后综合两位新人的出身以及个人情况,赐给苏清婉国夫人位份,而林望舒为郡夫人位份。 两人尚未侍寝,位份都无定品,但国夫人尊于郡夫人。 也就是说苏清婉的地位要高于林望舒。 苏清婉并不意外皇后的安排。 无论是出身还是个人对大雍的贡献,她都要比林望舒强。 皇后没理由让林家女凌驾她头上。 面对自己位份低于苏清婉,林望舒自然心里不舒服。 她是陛下老早就定下的女人,苏清婉算什么。 当年她与天子在马场赛马时,苏清婉可是连天子的面都没机会多见上一次。 她与天子的情谊,岂是她能比。 不过现在还未侍寝,皇后也不过是随意封一下,她就不计较了。 等天子回来再各凭本事。 两人起身感谢皇后赐予位份,皇后示下:“既然入了宫,就要遵守宫中规矩,本宫希望大家都能和睦相处。莫要因为陛下南征不在宫中,就分寸有失。” “是,妾身谨记皇后教诲!”两人躬身领训告退。 然后在宫中嬷嬷的带领下,去了她们的寝宫披芳殿。 披芳殿分主殿偏殿,按照位份高低,自然是苏清婉住主殿,林望舒住偏殿。 瞧着苏清婉一句话都没说就昂着下巴进了正殿,林望舒撇了下嘴,只能转身往偏殿安置。 大雍后宫除了皇后,其余宫妃不允带外婢入宫。 分配到林望舒身边侍候的是一个叫春桃一个叫海棠的宫女。 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见过主子后,就各自忙开了。 一个去御膳房提晚膳,一个让人准备水给主子梳洗。 两个粗使宫女和一个内侍都在屋外侍候。 林望舒站在房中,扫视着屋中的一切。 新布置出来的居所,寝具各等当然是新的。 桌椅八宝架等也刷的是新漆,还散着点清淡的桐油余味。 屋里的花瓶器皿屏风等物难以与凤栖宫的相比,但也比自家用的要好上一些。 知道待遇要随着帝宠程度改变的林望舒,只能按下心里波动。 努力忘掉皇后宫殿的富丽堂皇,和那些侍候在侧的众多宫婢内侍。 只是看到呈上来的晚膳时,脸色还是难看了几分。 只得四菜一汤,比家中菜式还少。 她忍不住问宫婢:“这是御膳房按例提供的食物?” 春桃连忙点头:“夫人容禀,这是宫中定例,夫人都是四菜一汤。” “皇后的膳食呢?几个菜?” 没想到郡夫人会打听起皇后膳食的春桃,犹豫了下才禀告:“中宫的膳食定例是二十八个菜,但皇后娘娘通常只让御膳房做八菜一汤,只有与陛下共食时,才会多上几个菜。” 皇后从入宫开始,就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就算怀了身孕都不贪嘴。 但也没有苛待宫中服侍的人。 宫女太监们的吃食份例虽有所削减,但转成了月例钱给他们。 也就没人有异议。 皇后都不浪费食物,做奴婢的自然有所收敛。 本来只是想打听自己的吃食跟皇后有多大差距的林望舒,听了后,心里更堵。 她这里嫌少不得劲,皇后那边却嫌多要削减。 人比人气死人就算了,还让皇后挣了个不铺张浪费的美名。 相对林望舒的忿忿不平,苏清婉就淡定多了。 第352章 请安,各找靠山 宫中规矩她很清楚,压根不为这点事堵心。 宫婢去御书房提取自己的膳食前,她给了宫婢十两银子。 让她交给御膳房多做几个菜,她自然吃不完,这是给伺候自己的人加的菜。 入宫第一顿就收买上人心,得外祖母指点过的苏清婉,自然做得得心应手。 侍候正殿的宫女内侍,因着主子大方,吃上了丰盛的晚膳。 而在偏殿的人只能吃如常的份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拨人私下一交谈,在偏殿侍候的人就失了平衡。 第二日侍候起主子都少了些殷勤笑容,而林望舒对此一无所觉。 皇后有孕在身,对新入宫的人并无立规矩之意。 本想免了她们每日请安之事。 却被青嬷嬷劝住,“皇后娘娘,那两位新入宫的都各有倚仗,若是一开始就太过宽容,中宫之威就难立了啊!” 皇后有些无奈:“太皇太后如今都不让本宫日日过去,本宫以后却要日日见两朵鲜花争奇斗艳。” 多想怠懒着过自己的日子,感受肚子里的小家伙时不时的伸腿撑掌。 偏偏一大早要应付两个自己并不想见的女子。 知道皇后因新妃子的出色容貌多少起了些焦虑的青嬷嬷,当即安慰她:“花朵再艳也有凋零的一天,患难相扶的温暖才是心头难忘,娘娘不必多虑。” “嗯,嬷嬷说得是。”皇后只能起身:“但本宫不敢居与陛下患难相扶之功,最多只能算是尽臣女本分。” “娘娘谦虚了。”青嬷嬷笑着扶起皇后去往外间。 “陛下是个重情之人,您看他与明嘉公主这般姐弟相依就知道了。有哪代帝皇能跟我们陛下这样分权掌政,就我们陛下能这般大方,谁对陛下好,陛下心里有数着呢!” 青嬷嬷的话让皇后心头舒坦了几分。 是啊!只要陛下心里有数,她又何惧其他花儿绽放等摘。 两位刚入宫的新人,起早来给皇后请安,出门时一前一后,谁也不跟谁搭话。 到了凤栖宫才装作相携而来,一起给皇后请安。 皇后再次看到她们妆容妍丽,环佩叮当,不免果然在心。 这得起来多早,才能打扮得如此无可挑剔的美丽。 倒显得她随意了些。 除了一身体现皇后地位的贡缎飞凤刺绣外袍,和她头上的东珠首饰能稍稍为她撑起场面。 她手上连个镯子都没戴。 新妃子不遗余力的装扮,让皇后自愧粗糙。 等新人给自己请了安后,皇后就让她们自去御花园耍,想要叩见太皇太后的也可自行过去。 她就不奉陪了。 胎动后太皇太后就让皇后五日一请,不必日日过去。 肚子渐大,皇后也日渐倦怠。 既然太皇太后多次说孕期不用日日请安,她也就遵从了。 出了凤栖宫,苏清婉熟门熟路的径直前往慈宁宫方向。 林望舒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发现林望舒跟来后,苏清婉微微不悦,但也没话说什么。 她去太皇太后宫中主要是见自己的外祖母,姓林的跟来多半是想跟太皇太后套近乎。 哼!太皇太后那样精明的人,可不是能轻易讨好的。 林望舒确实是想跟有过一面之缘的太皇太后拉关系。 当年太皇太后召见她后没有下文,使得她不得不自己亲求天子,才得以有入宫的机会。 不知太皇太后想起当初的召见,会不会有所触动。 若是太皇太后还对她有份好感,那么她也不会输苏清婉太多。 她知道苏清婉依仗着宫中有淑太妃为她撑腰,对她不屑一顾。 哼哼!那又怎样,只要太皇太后站她这边,淑太妃算什么。 各怀心思的两人来到慈宁宫,慈宁宫已经有好些太妃在坐着候等。 深宫寂寞,好不容易有点新鲜事,大家就都跑来图热闹。 苏清婉大家都见过,淑太妃的外孙女嘛! 以前见到是小辈身份,现在也是小辈身份,但到底不一样了。 可不就新鲜得很。 至于林家女听说长得容色艳丽,自然也是要瞧瞧的。 “嫔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嫔妾给众位太妃娘娘请安!娘娘们吉祥!” 两位新晋妃子进来就乖顺的给长辈们磕头。 “都起来吧!”太皇太后和蔼一笑。 待两位新人起身抬头,众位太妃们都暗自评判了一番。 淑太妃的外孙女固然长得不错,但在林家女艳丽夺目的衬托下,就显得寡淡了些。 看清林望舒容貌的淑太妃,笑意明显收了几分。 林家女的容貌竟然如此出众,眉眼之间的自信张扬,不容小觑。 太皇太后看到容颜比之以前更为惊艳的林望舒,眸色也有些意外。 当林望舒展示她当初送给她的镯子,再次感谢太皇太后仁爱时,太皇太后笑赞了句:“你倒是把镯子养得水色挺好。” “舒儿日日戴着,都小心滋养着的,不敢辜负太皇太后的美意。” 林望舒对太皇太后的逢迎,让苏清婉看得暗自撇嘴。 不过是太皇太后随意送出的一只镯子罢了。 想利用这个来跟太皇太后套近乎,未免嫩了点。 她手里都不知有多少太皇太后赏赐的小玩意,一个镯子就让林家女当宝了,着实可笑。 林望舒却因太皇太后的亲切而兴奋在心。 太皇太后叮嘱两位新入宫的小辈在宫中要守宫规后,就让她们告退了。 淑太妃和众人说笑了几句也很快离开。 她一走,其他太妃就随意了起来。 “没想到林家专出绝色美人,这个可不输当年的太子妃啊!” 年纪最大的梅太妃脸色复杂的感叹一句。 当年的太子妃出自林家,当真是厉害得很。 教出一对儿女,把她费尽心思抢早生出来的儿子都搞了下去。 “确实是大美人一个。”熙太妃轻笑道:“都弄得淑太妃紧张了呢,急忙忙的给自己外孙女支招去了。” 大家都是过来人,自有一套不言而喻的话术。 蓉太妃幽幽道出一句:“要紧张的何止是淑太妃。” 这话让屋里气氛都一静,就连太皇太后都无声轻叹。 中宫之位,想要坐稳当,从来不是易事。 第353章 好意,花园龃龉 下朝后的慕玄月,依惯例都到御书房批奏理政。 巳时中,皇后来了。 皇后念着皇姐监国辛苦,三天两头的会亲自做些吃食送到书房。 就如天子在时一样。 皇后的贤惠让慕玄月欣慰之余,偶尔也会有些汗颜。 她就从来没给驸马亲自准备过什么吃食。 通常情况下,还是驸马细心的为她做各种事。 论为妻之道,她不如皇后。 今日看到皇后拎着食盒进来,慕玄月连忙起身相迎:“娘娘可是坐软轿出来?” 皇后笑着回她:“不是,太医说孕期走走对身体好,我娘生我弟弟时也是每日要走些路健体,不碍事。” “累的话就别再下厨房了。” 皇后大着肚子要打理宫务又亲自做吃食,慕玄月希望她以身体为重不必逞强。 “我不累,皇姐你才累。”皇后坐到边榻上,让人把食物端上。 “天天忙于政事操心劳肺的,还要素食尽孝,皇姐你才是辛苦。” 皇姐出嫁到镇北侯府,回门后就跟随夫家素衣素食尽孝。 没点油水在肚,眼见都比出嫁前瘦了些。 她是皇后,利用亲自下厨做点素夹荤的吃食送来,别人不会知道。 因着是她亲手所做,皇姐不得不吃。 给皇姐添加油水的目的达到。 至于皇姐为卫家老太君守孝守得够不够真诚,那就不管了。 天子当初为无上皇守孝她都糊弄过,让他吃了带荤汁的年糕润润肠胃,何况明嘉公主。 反正她是不能看着皇姐日日清汤寡水的为国效力。 慕玄月其实对皇后的好意心知肚明,没拒绝也确实是不想拂皇后的心意。 只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下冒犯孝礼,吃就吃了。 用完餐食, 她才问后宫新人的事。 “那两个嫔妃可守规矩?” 苏清婉她知道规矩还行,那位出自外祖家的林望舒给她的印象不是很好,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皇后笑着点头:“她们每日一早都来给我请安,也会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瞧着都挺知书识礼。” 她们进宫前都有宫中派的嬷嬷教导过,这点规矩自然是有的。 “守规矩就好,若是有人不识分寸,该训教的就训教,不必看身份出处,行使中宫权利是您的职责。” ”嗯,我知道。“明嘉公主的话让皇后有些惊讶。 不过她没多想的就点了头。 皇后没在御书房待久,怕影响明嘉公主处理公务。 深秋的御花园有各色菊花开得好,入宫已经几日的苏清婉从辛勤上衙到日日无事可做,自是有些不适。 但她还耐得住性子。 无聊就看书弹琴,或者在御花园里铺纸泼墨,描绘宫中秋色。 曾经在京都排得上名号的才女,在宫中优雅度日看起来很是从容。 相比之下在流放地待了十几年的林望舒,就没有那么多才艺了。 书是不爱看的,但这些年因着等待得焦躁,为了静心倒是练出了一手好女红。 看到苏清婉每日在御花园弹琴涂丹青,她也不甘落后。 把绣绷搬到御花园的一个赏花亭里,在满院秋色的地方绣花儿。 御花园的赏花亭有好几个,各占一方的倒也相安无事。 当去御书房回来的皇后经过御花园时,就看到左右两边的赏花亭里各有千秋。 一边是美人作画,一边是美人绣花。 都十分的有意境。 皇后放慢了脚步,脑子里突然就代入到天子。 若是陛下回来,每日经过御花园看到这般岁月静好的养眼美景美人,不知会否走不动道。 她想,就算陛下能走动道,只怕也会朝某个赏花亭而去吧! 皇后胸中一滞,停在了路中间。 她不往左,也不往右。 就等着她们主动上前来行礼。 皇后出现,苏清婉和林望舒自然不敢坐着不动。 都起来步出赏花亭给皇后屈膝一拜:“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笑了笑,让她们起身,“在这花园消磨秋日时光挺好的,只是秋凉记得加衣,莫要给秋风吹入骨受凉。” “妾身感谢皇后娘娘关心,皇后娘娘您身子重,出来行走也要慢点的好。” 苏清婉先一步开口回应。 林望舒瞥了她一眼,谢过皇后关心后就上前扶着皇后:“皇后娘娘您走累了吧,不如到亭子里坐坐,那边有丛淡妆垂露开得又大又好看。” “哦,是吗?”并没有赏花念头的皇后,听林望舒这么一说就随着她走过去瞧一眼。 苏清婉陪在一边,看着林望舒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去讨好皇后。 内心甚为不屑。 虚情假意。 皇后愚钝好哄,但她不是天子。 若是天子也这般看不透美艳之下的虚伪,就枉费她等这么些年了。 外祖母见到林望舒的出色容貌就为她担心上,其实大可不必。 虽然她没有与天子靠近过的机会,但天子在朝中的一言一行她都有深入分析过。 她坚信,比之容貌,天子更看重内在。 尽管林望舒的容貌存在威胁,但她并未生出太多焦虑。 一直等皇后离开,她都没有表露出刻意讨好皇后之意。 有的只是嫔妃之仪。 在林望舒露出得意之色对她微昂下巴时,她不免嗤笑:“你当初就是这般讨好陛下的吧?经验丰富,怪不得得心应手。” 尽管林家人为林望舒勾引天子的行径遮掩过,但想知道并不难。 她自然对刻意与天子屡次偶遇的林望舒甚为看不惯。 苏清婉的话让林望舒顿时沉了脸。 “你在讽刺我?” 苏清婉耸了下肩表示自便,“我说实话而已,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林望舒气堵在心。 “让陛下开心有何错,难道你日后见了陛下也不讨好,而要让陛下来讨好你么?” 林望舒脑子转过弯后就揪上了:“那你可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这话难听得让苏清婉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再无从容淡定。 “自己做人做事上不得台面,还有脸说别人,也不嫌害臊!” 她气怒了脸,一拂衣袖直接走人。 与此等厚颜无耻之人站一处她都嫌脏了自己的鞋。 第354章 扬州,下马一威 两个宫妃在御花园起了龃龉,没多久皇后就知道了。 “才进来几天就闹起矛盾,看来想要和睦相处可不容易。 ” 青嬷嬷了然道:“有对手就会相比相争,娘娘您不必抱那样的期待。” “嗯,本宫也就是那么一说,还没幼稚到苦心盼望的地步。” 她没那么傻。 能相安无事最好,不能的话,也最好不要闹到她跟前。 只要没闹到她跟前,她就当不知道。 她如今双身子,能不管闲事她就不管。 陛下都不让她累着,她何必去掺和麻烦。 但人生总有那么一些出其不意,让人难以回避。 九月下旬,领着御侦卫带着圣旨奔赴江南的卫离尘,到达了繁华之地扬州。 扬州是江南吏治商贸文教交通重地,要解决江南税改推进问题,就得先从扬州下手。 朝廷派出卫驸马来协助江南官府征收今年的税,扬州知府郑允也已经收到消息。 在卫离尘踏入扬州城之时,就有人在城门处候着了。 “卫大人,知府大人已经恭候多时,还望卫大人移驾一聚。” 风尘仆仆的卫离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来迎接他的扬州官员,面色微冷。 从京中出发,他已经尽所能的一路不多停留,扬州的官员竟然还能知道他到来。 可见江南的消息传递,不是一般的迅速。 公主的先见之明,真是从未有失过。 “本官住官驿,知府大人既然有空,就请他到官驿来见本官。” 闲得候等,可见无事可做,那就动动腿。 “卫大人,知府大人已经为您准备好住所,比官驿宽敞舒适,卫大人不如随下官前往落脚。” 奉命在城门盯着的扬州通判周奎安,听到卫离尘说要去住官驿,连忙劝阻。 “不必。”卫离尘一夹马肚,带着十几名御侦卫撇下城门的官员就前往扬州官驿。 “卫大人......”周奎安急得想拦又不敢拦,只能看着人扬长而去。 “这如何跟知府大人交代啊!” 京都来的驸马钦差压根没听随他们的安排,几个扬州官员都意识到来人不易讨好。 “赶紧去跟知府大人禀报吧,看知府大人怎么说。” “对,还是尽快禀报给知府知道为好。” 众人一合计,连忙赶往扬州城中一处风景优美的宅院。 并没有注意到随着他们离开,后头缀着几个不起眼的尾巴。 卫离尘带着人来到扬州官驿,官驿驻官看到他们的腰牌不敢怠慢,连忙打扫出一个最大的院子。 “大人们,这是本官驿最好的院子,请屈尊稍等,热水马上就送来。” 驻官恭敬的请人入院,又连忙指挥下人赶紧送上热水。 “给我们整一桌饭菜,洗漱后我们要进食。” “是,下官马上去准备。” 等风尘仆仆的十几人梳洗出来,官驿的小吏呈上了一桌江南特色饭菜。 风卷残云一阵,在杯盘狼藉时,扬州知府才匆匆赶到官驿来谒见上官。 深秋都跑得满头汗,可见来处离官驿可不近。 “下官扬州知府郑允叩见督统大人!” 卫离尘点点头,示意其起身,然后摆手让其落座。 “郑大人派了人在城门处候等本官,有心了。只是本官习惯住官驿,就不劳郑大人另做安排了。” 为这次钦差下江南急忙准备了两日的郑允,只能笑着说道:“卫大人远途到江南,本应由下官接待一二,还望卫大人多少给个机会啊!” 卫离尘不接这话,而是直接问起江南今年税收官府这边有何具体应对。 郑允的笑脸瞬间就变成了苦脸:“卫大人,今年江南税收得艰难,下官嘴皮子说破,民众对朝廷税改却依然意见很大,不肯按新政交税,下官是束手无策啊!” “束手无策?” 卫离尘挑了眉:“税改公文在三月份就已经颁布到大雍各地,距今已有大半年。如何让民意顺从而不生事端,是每个地方官该应对解决的问题。郑大人现在还束手无策不应该啊!” 在其位谋其政。 若是有问题不想法子去解决,不是能力不足就是怠政。 无论是能力不足还是怠政,如今朝廷都是容忍度极低。 按天子的话来说,就是跟不上就别跟,回家吃老本去。 意识到卫离成要说什么的郑知府,当即解释道:“若是按惯例来征收,下官敢保证第一个把税资收齐。但现在江南一带的赋税加了三成,民意生愤,难以推进。” “非下官不使劲,而是害怕过激催缴会导致民怨四起。如今陛下南征,下官更担心江南民愤一起,于国不利啊!” 卫离尘听得眼神微寒,拿陛下南征来搪塞江南征税不力之事,这郑知府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他冷了神色道:“陛下南征为的是安定南疆,甚至还要再度为大雍开疆拓土,这是利国利民之大事。怎么到郑大人这里,倒成了会加剧江南民愤的由头?” “郑大人,小心拉扯大了,到时盖都盖不住。”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有话就说,卫大人莫要过度解读才好。” “呵呵!郑大人的直率,在江南倒是吃得开。” 卫离尘肃了脸色:“本官既然来了江南,江南的税就得按今年新政征收,且江南民意不能出现不良波动。” “郑大人莫要以为背靠平郡王府就安枕无忧。” 无论是平郡王还是平郡王的儿子们,现在都比不了以前。 在京都横着走的底气都已经被削掉大半。 身为平郡王妃胞弟的郑允,若是还不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那就离吃老本不远了。 卫离尘的话让郑允变了脸色。 他当然知道平郡王府今非昔比。 但他没想到卫离尘会这么直接的点出来。 这位娶了明嘉公主的驸马爷,当真目中无人。 但他做为下官,也只能恭听上官教诲,即使他比这上官还大上十几年。 约好明日到衙门查看江南各地详细税收账本后,郑知府一脸愧色的离开了。 但一出官驿,他的脸色就变得阴沉无比。 第355章 提防,未战求和 知府大人的走了半刻钟后,官驿进来了几个衣着低调的人。 腰牌一出,顺利入了官驿最大的院子。 “大人,那几个官员没有去衙门,而是去了扬州城西面一个大宅,郑知府就在那大宅里。” 做为卫离尘的下属,问棋也随他来了江南。 这里他不算陌生,六七岁就跟着当时的太子妃在江南各地到处见世面。 入城带人尾随那几个扬州官员,为的是要查清他们安排了什么。 能提前知道他们来江南,又提前准备大宅子,扬州官府的殷勤周到,只会让卫离尘警惕。 “可有什么发现?” “那宅子风景优美,园林精致,里头饲养着十几个漂亮姑娘。” 连丫鬟们都是身段婀娜的娇俏女子。 混迹三教九流十数年,人精一样的问棋一眼就看出有猫腻。 “那些姑娘和侍女看起来都受过调教训练。” 卫离尘皱眉:“女子受教有何稀奇?” 看出驸马疑惑,问棋反而心安。 不懂他话意说明驸马在这方面见识少。 见识少说明够干净,配得上明嘉公主。 他坦然告诉驸马:“就是瘦马养成。属下自小生活在江南,扬州又是收集情报重地,所以属下很小就知道她们这种女子有不同他人的气质。” 跟风尘女子不一样,精心培养的瘦马通常不会轻浮于面。 她们熟读诗书擅长琴棋书画,风情皆隐藏在不经意的言谈举止间。 比青楼女少了低俗直接又比大家闺秀多份勾魂摄魄的妖娆。 瘦马培养,极品犹胜千金,价值不菲。 是以需求大于供给,这门生意隐秘又火爆。 隐秘是不对普罗大众,火爆是江南的官商圈子极为流行互送瘦马维系关系。 听了问棋的解释,卫离尘眉头拧得更紧了,“扬州知府原本打算给本官安置到养有瘦马的大宅去?” “看来是这样。”问棋如实而说:“他们想用美人来腐化大人。” 大人为驸马,又在孝期,扬州官场这样搞,其心思不难猜。 十几个各色各样的美人儿,光看都看花眼,何况还身处其中。 定力不够的话,只怕进去就出不来了。 让御侦卫对江南的情况睁只眼闭只眼的把柄也就有了。 卫离尘冷哼了两声,扬州知府敢跟他来这套,是把他当沙场待久的将军饥渴难耐。 “继续让人盯着,看看那些官员都跟什么人来往。” “是。” 在卫离尘到江南督促征税之时,带着十万兵马的天子来到特磨道与朱虎汇合。 岳婿两人一见面,非常默契的就着南疆舆图开始讨论怎么打夷南。 “陛下来的迅速,夷南那边收到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此时只怕已经吓尿裤子。” 别看夷南时不时的制造事端,但他们并无实力跟大雍正面硬刚。 就算大雍已经征战数年,耗损了国力,但依然不是夷南一个小国能爬上头的存在。 大雍比瘦死的骆驼强,夷南还不如马。 这样的国力相对,夷南敢屠杀大雍几个村子,不过夜郎自大罢了。 有了这一出,也算是大雍光明正大出兵的好时机。 天子看着舆图上朱虎新标的夷南兵力布置,点点头:“吓尿正好,一次解决。” 既然劳烦到他这个大雍帝皇出动,他就没理由白跑。 “拿下夷南,再对交趾。”天子敲着舆图说道:“他们想联合蚕食大雍,那也得看他们贴得够不够紧。” “好!”朱虎知道天子的意图。 夷南和交趾私下联合给大雍生事,实际上真有一方被大雍针对上,另一方未必讲义气回救。 他们之间的矛盾原本就不比与大雍的少。 这次大雍出兵夷南,表面上是只针对夷南,并没有往交趾方向派兵。 这样就使得交趾以为大雍并无与他们交战之意。 在夷南面临大雍军压境时,交趾虽然也全军示警,但并未大量集合兵力推近两国交界枕戈待旦。 要是他们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他们要与大雍开战。 夷南和交趾两国,都没想到大雍帝皇继去年征伐乌古和西厥后,今年还会跑来南疆。 这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歇不住的大雍天子,只会让他们这些邻国寝食难安。 翁婿两人说完正事说私事。 “皇后一切都好,伯夫人在朕出征前进了宫,她让朕带了两个大包裹给你。” 天子挥挥手让人送上来两个大包袱。 朱虎谢过陛下帮携带之恩后,接过包袱打开看了看。 都是妻子给他准备的冬衣和鞋袜各种,做为镇南大将军的他自然不缺这些衣物类。 但妻子给准备的,自然分量不同。 他笑呵呵的收下,很是知足。 天子看到曾经难得一笑的大个叔,如今满脸温情,嘴角也带起了笑意。 家有贤妻的好处,他也有体会。 一路奔波到南疆,他想皇后经常给他做的吃食了。 还有他一倦怠皇后就会出手给他松筋骨,没人能让他彻底放松自己。 唯有皇后可以。 他得赶紧收拾了夷南和交趾,回去好好看着皇后生孩子。 都说生孩子是女人的鬼门关,即使宫中有众多太医在,他也是不放心的。 休整两日后,大雍军对夷南即将展开报复性出击,却收到夷南的求和国书。 大雍还未折一兵一马,夷南竟然就求和了! 天子看着夷南来的使臣鄙夷不已:“有胆太岁头上动土,居然没胆打一场,你们当玩呢!” 夷南使臣看着大雍这位好战的帝皇,战战兢兢的说道:“陛下之威九州皆知,夷南国自愧不如,还望陛下幸存仁义,让四海皆宁。” “哼!你夷南让我大雍不宁,现在倒要朕存仁义放过你们,你们的脸都大过九州跟四海了。” 使臣连忙辩解:”陛下,夷南与笼州一带自古就纷争不断,各有伤亡。这次是笼州那几个村庄的人偷入我们百香谷采摘了那一带的珍菌才引起争斗,还望陛下明鉴啊!” “你们夷南人偷入大雍境内收取山珍的人还少吗?我们大雍人可有对你们赶尽杀绝?”当即有南疆将领反驳夷南使臣。 “你们以为我们大雍打不起了,就欺上门来试探,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天子点头:“确实晚了,我大雍随时能踏平你夷南。” 夷南使臣脸色一片白。 他们夷南常备军只有十五万人,就算开战增壮卒,也最多有三十万人能战。 打完了夷南也完了。 可大雍即使少了二三十万的正规大军,还有好几十万兵力能续上。 夷南再山高林密,也扛不住大雍的人海反扑。 这也是夷南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大雍帝皇,未战先求和的原因。 他们不想打。 要是知道偷鸡反惹来群狼,他们绝不会生出咬一口算一口的心。 使臣无奈之下抛出了求和条件:“夷南愿意赔偿大雍金银各两万两,若是不够,我王愿意呈送一名最美丽的公主服侍陛下。” 天子呵笑,朱虎冷脸。 第356章 警告,开世重权 其余将领看着夷南使臣都如看白痴。 当着镇南大将军的面送女人给天子,也不怕镇南大将军记恨上他们。 其实夷南使臣不是不知道镇南大将军的女儿是大雍皇后。 他们只是认为朱虎越不过大雍帝皇,夷南只要说服大雍帝皇就万事大吉。 天子对夷南的小气样很是看不上:“这点东西就想打发朕,也不嫌寒碜。” “乌古跟我大雍求和,可是舍了小半国土以及牛羊马金银无数才没被朕灭了国。” 他冷笑着看那夷南使臣:“你夷南都没乌古十分之一大,以为山多林密就能挡住我大雍蹄铁?” “回去告诉你们的王,夷南,将是大雍的州府!识相的趁早收拾收拾,朕会看在够利索的份上赏他个府官当当。” “如若不然,就只能做个亡国囚,夷南百姓将成为大雍百姓,共享大雍强盛之丰饶。” 天子的话得到众位将领的支持:“对,要不降,要不打,议什么和。” 夷南使臣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 大雍不肯放过夷南,夷南的处境会相当危险。 其实从大雍帝皇亲自带兵前来,夷南王就意识到大不好。 夷南与大雍朝做了百多年邻居,无论发生过多少摩擦,两国都是以调和防守为主。 像这般帝皇带兵压境的亡国威胁,还从未出现过。 如何能不慌。 但慌归慌,当王的都不想束手就擒拱让家国。 夷南王通告全国,要国民全线迎战大雍军侵犯,用大雍恃强凌弱激起国人怒愤。 九月二十五日,大雍与夷南之战拉开序幕。 在扬州连续两日查看了当地征税进度记录,卫离尘心里有了判断。 普通百姓上税比富户积极,富户又比豪绅积极,最为收得艰难的是那些有背景的高门大户和豪商。 而这批人又占据江南大部分的资产财富。 也就是说,面对朝堂税改,这些家底最厚的人最吝啬。 而这些人有跟京都高层关系密切的,也有跟当地官员大有关系的。 这是一张联合起来收紧口袋,不想为朝廷分担压力的复杂大网。 这些人对税改不支持,不是交不起。 而是不满不愿。 大概率是认为天子太过好战,花空国库就想法子压榨他们这些有丰厚家底之人。 焉知有国才有家,若是天子不作为,何来万里河山的安定。 卫离尘没有犹豫,直接拿官员的族人兄弟连襟舅子姨子上下左右几代亲戚来下手。 做官的以为自己名下私产缴了税就能应付朝廷,那不能够。 “这些人的亲眷若是三天内不按新政缴纳税款,那么就脱下官袍回家去。” 卫离尘把一叠厚厚的记录扔给扬州知府。 郑知府一翻看,里头竟有不少自己人的名字,他顿时心底一惊。 这卫驸马来扬州明明只带了十几个人,他是如何这么速度查出这么多人的关系。 “卫大人,这要是真为此惩罚官员,只怕扬州的衙门都要空了啊!” 说得容易,做官的那个没有几门亲戚跟着捞油水置产开业。 这么对待当地官员,江南必乱。 看着郑知府摇头晃脑表示大不妥的样子,卫离成冷道:“空了好,一群不为大雍朝廷尽责的官员不要也罢。” 在郑知府的惊愕下,他拿出一份圣旨来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扬州官府若征税不力,有关官员经御侦卫查实有怠政失责之罪可当场革职查办,并破格提取可用之才为朝廷效力,钦此!” 什么?御侦卫不但有革职查办之权,还有破格提用人才的权利? 郑知府震惊当场。 江南读书人最多,有才之人也多。 要是真的清除掉他们这批官员,一张布告出去,只怕衙门很快就会挤满人。 衙门压根不会因为无人可用而空荡荡。 新官上任为了坐稳位置,还会把江南管得严严实实。 没有时间差的官员填补,不会让江南官场有恃无恐。 意识到卫离尘宣读这道圣旨的用意后,郑知府再也维持不了镇定。 “卫大人,下官这就去督促大家从身边人入手,把税尽快交上来。” “三天之内,本官就要看到成果。”卫离尘冷道。 “是,下官一定尽力去办。” 直到御侦卫离开知府官衙许久,郑知府才抹了把额头冷汗。 差点,差点他就被姓卫的用圣旨扒了他一身官服。 为官二十几年,还从未有过这般被胁迫的狼狈。 郑知府恨然于心。 当晚就召集亲信秘密商议。 “朝廷怎么给御侦卫如此大的权利?这不是乱来吗?”周奎安第一个表示极大不满。 “不是朝廷给他们这么大权利,是天子,不对,应该是监国的明嘉公主。”郑州府纠正。 “一个女人,牝鸡司晨就算了,竟然还给自己驸马这么大权利,这是要攥国!”州判余璠直接语出惊人。 ”对,明嘉公主有攥国之疑,说不定以后大雍就要变成卫氏江山。”周奎安附会。 郑知府沉吟了下道:“明嘉公主嫁了人自然要为她自己的后代子孙谋划,这次怕是要借着征税把江南纳入卫家人掌控之中。” 这也是京中给出的警示。 所以他才严阵以待。 “若是这样,我们一旦被架空,岂不是什么都打了水漂?” “早知这样,我们就该让人把税交齐上去,也就没那姓卫的来江南之事了。”余璠拍腿后悔。 郑知府斜眼看他:“你能让谁甘心情愿多交三成税?” 余璠一噎,不说话了。 都是些动不得的摊子,最大的摊子还是知府大人背后的勋贵,他还真没那能耐增收他们的税。 “那怎么办?三天后要是那姓卫的动真格,我们岂不是官位不保?” 在知府大人的暗示下,周奎安心神领会的对余璠提议:“要不用第二套办法?” 余璠愣了下,眼神闪了闪,有些犹豫。 “那可是明嘉公主的驸马。” 第357章 引蛇,秦淮花船 虽然他们嘴里说着明嘉公主有为卫家攥国之疑。 但他们自知这话多有荒谬,经不起推敲。 说卫家要掌控江南倒是可信度高。 只是为此就对卫驸马下手,冒的风险不是一般的大。 若是被发现,以明嘉公主再加镇北侯府的能量,整个江南都能犁出底儿来。 就算再不屑于牝鸡司晨的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她有能力倾覆一切。 看到余璠露出忌惮模样,周奎安嗤笑:“就你那胆儿,能成什么事。” 做为平级官员,余璠不免驳了一嘴:“你有胆你去张罗。” 周奎安顿时噎住,看了眼知府大人也不作声了。 卫驸马,卫督统,背后还有镇北侯府,背景比任何一届钦差大人都厚。 这位不但出身好,地位高,权力大,本身还武力不凡功勋赫赫。 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看到两个手下都发了怯,郑知府冷哼:“多用脑子,外头那么多不愿多交三成税的人,怨气过深难有和平。” 知府大人的话两位属官略琢磨,就领悟到其意。 卫离尘给扬州知府划出框框后,自己也没闲着。 他已经广下邀请函,邀请江南当地的名门望族三日后在望江楼一聚。 被御侦卫督统邀请赴会,江南当地的高门大户富甲豪绅都知道这是鸿门宴。 尽管心有不愿,但胆敢拒绝出席的人并没有。 若是个普通钦差就算了,偏偏来人的身份无人敢小觑。 人家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家在仕的人吃苦头。 就算再枝繁叶茂也不敢跟明嘉公主派来的枕边人对抗。 所以去还是得去,至于去了要不要任人摆布就是另一回事了。 卫离尘知道接到他邀请函的人不会不来,这些人不说祖宗十八代都被御侦卫查了个遍。 至少也查了该知道的根底儿。 扬州知府以为他只带了十几个人来江南。 焉知早在三个月前,第一批考验合格的御侦卫,就已经散布到江南各地正式投入监察任务。 当地官员以为天高皇帝远,又有人在京都帮着遮掩,就能让江南成为他们自己说了算的地盘。 天家这些年没动江南,不是不知道他们勾结成网。 但只要他们不乱国本,就暂时不会撕开这盘根错节的网。 现在为着富增贫减的国策,江南居然出现滞税不纳之意。 不举刀整顿,必阻碍下一步朝廷掌控江南的力度。 “大人,漕运使章顺求见。” “传。” “是。” 江南漕运使章顺是瑞亲王十多年前安插到漕运司的人手。 章顺从最低的九品录事做起,熬到当今天子上位后,就被提上了江南漕运使的位置。 这些年云家号出海的船只,回到内陆都有章顺帮忙,才能顺利让货品平安运往京都。 卫离尘知道他算自己人。 章顺见到卫驸马有些激动的跪地参拜:“督统大人,章顺昨日才收到您到江南的消息,来晚一步请督统大人见谅。” 当初奉瑞亲王的命令他在江南漕运司低调多年,本以为自己的主子是瑞亲王。 等到新帝上位,他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明嘉公主和当今陛下。 从没见过真正主子的他,能见到驸马爷已经是激动在心。 见驸马爷就相当于是见明嘉公主了。 “本官来江南并未大张旗鼓,你没及时得知也正常,起来吧!” “谢督统大人。”章顺起身后就禀报江南税粮的运输情况。 最后才说出他的另一个来意:“督统大人,下官在江南漕运司十几年,见过几任钦差到江南,来时如何走时也如何,江南官场不会因此出现大变动。” “大人若是有心处理江南官商抱团问题,下官斗胆说上一句,出门在外谨慎为上。” 卫离尘听得眉心一动。 能让章顺专门跑来提醒他一句,看来江南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他勾唇露出一丝淡笑,领了情:“章大人不必担心,本官并非匆匆而来。” 并非匆匆而来,那就是有备而来了。 章顺听得两眉一松,顿时拱手:“督统大人英明,是下官多嘴了。” 卫离尘摆摆手:“你的忠心本官会传达给明嘉公主,望你在漕运司继续为朝廷尽忠尽责。” 章顺当即郑重说道:“为陛下和公主执政的朝廷尽忠,下官肝胆涂地也在所不惜。” “很好!” 卫离尘颔首表示赞赏,继而问了些关于以往那些钦差的事后,就让章顺离开了。 天天待在官驿别人没有发挥余地,他也难有额外收获。 背着手走了两圈后,卫离尘做出了决定。 “三分明月夜二分在扬州, 今夜我们出去欣赏一番淮扬夜景。” 这话让属官陈放纳闷:”大人,都下旬了哪有明月?” 问棋捅了他一下告诉他:“自古就有秦淮不眠夜之说,这扬州不需要明月,夜晚也热闹亮敞得很。” “哦~”陈放明白了。 他们大人大概觉得待在官驿无聊了,要出去见热闹去。 就说嘛,好不容易来到江南繁华地,不出去见见世面岂不是虚了此行。 问棋对驸马要去逛秦淮河畔却心生警惕。 那都是花红柳绿之地,驸马爷去干嘛? 但他没有资格阻止,以驸马一直以来的表现看,应该也是值得信任的吧?! 卫离尘没解释,觉悟不够就不用混御侦卫了。 等听到大人分布的任务后,问棋心安了。 要这么周密的安排,一看就是要办正事,而不是做坏事。 卫离尘来到扬州的第四晚,终于步出官驿游览江南风情。 腰缠玉带,锦衣素服,身影挺拔气质矜贵,再加上出类拔萃的俊美容貌。 这样出众的男子甫一出现在秦淮河边,就引得花船上的姑娘们娇呼羞喊。 招呼郎君上船同游共渡深秋夜。 卫离尘没急着登船夜游,而是沿着热闹非凡的河边走了一段。 还掏银子在各种摊子上买了些小玩意,准备带回去给家中小辈们玩耍。 这一逛就逛足了半个时辰,买的零零碎碎身边四个下属都要拿不下了,这才住了手。 准备找艘船吃酒喝茶游河赏景。 再次走近秦淮河边的码头,河里的花船已经换了一批。 他挑了一艘最大最华丽的船登了上去。 第358章 绵娘,花船之局 锦瑟微澜棹影开,灯火明灭夜徘徊。 十里秦淮,薄烟笼罩,岸边酒家阑珊,流水点秋光。 船上花娘穿梭,皆为船上有了这么几个看起来就气度不凡的男子而欢欣讨好。 然而卫离尘只要了一桌花酒与清茶,命人放置船头露天赏景,不需别的人伺候。 姿色各有千秋的花娘们,就这么看着那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观不可触。 “大人,您这么避嫌,只怕人家有招都难使。”陈放给大人倒茶时,低声嘀咕了句。 他料到身为驸马的督统大人不会沾花惹草,但没想驸马连姑娘靠近伺候斟茶倒酒都不允。 没人蹦跶的话岂不是白搭。 “不难使,已经出了。”卫离尘举起茶杯到唇边佯装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时就势倾掉杯里的茶水。 灯火明明灭灭,除了他们几个能看清这举动,其他人难以发现。 问棋举杯喝酒的手一顿,与其他几人眼神意会后,也同样操作。 就连吃那些小食时也是鼓着腮帮子空嚼。 还担心个屁人家有招儿使不出,他们人一上船人家就出招儿了。 快着呢! 一行五男子,没一个要花娘做陪,似乎他们就是来淮河上吹吹秋风,吃点酒喝点茶来消遣消遣。 真稀奇,居然还有腥味儿都不闻的猫。 双层大花船,布置得最奢华的一间花房里,一个容色美艳的女子通过隐秘的窗格,看着船头上喝茶的男人勾起唇角。 “勋贵将军居然甘做驸马爷,守那么一个眼里只有权势的公主,怕是没趣儿得很吧!”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捏了捏她柔软的腰肢,咬着她耳朵问她:“有没有本事拿下?” 女子给他抛个媚眼很是自信:“喝了我绵娘的花酒花茶,岂有拿不下的道理。” “那就交给你,办成此事,这大花船就是你的了。”男子又捏了一把软腻的腰肢后,才从船尾过船离开。 绵娘盯着船头为首的男子又看了一会,才吩咐人给自己重新梳妆打扮。 换上清雅些的衣裳。 在船头与属下迎着夜色秋风欣赏十里秦淮之美景的卫离尘,察觉那道从上而下的窥视消失后,微微转眸。 看向后头不远处一艘不起眼的花船。 “你们该有点醉样了。”片刻后,他低声提醒几个加了几壶酒还清醒得很的下属。 问棋嘿嘿的笑了起来,小声回了句:“大人也该晕船了。” 几人笑颜笑语的,陆续出现东倒西歪之状。 说话也时高时低的胡言乱语。 卫离尘单手托着脑袋佯装迷离:“这花船划得不稳,怎么摇晃起来了?” “郎君,外头风大容易晕船,还是进舱来避避风暖暖身吧!” 绵娘带着几个姑娘徐徐出来,衣香鬓影笑颜嫣然。 “好,那就进去一歇。”卫离尘没等绵娘伸手来扶就起身而行。 脚步有些踉跄,似乎真的有些晕船。 问棋和陈放几个就由着姑娘们香气扑鼻的过来贴身相扶。 看到男子率先进了船舱,绵娘连忙跟了进去。 刚一靠近就听男子扶头询问:“有没有歇息的房间,爷头晕。” “有有有,郎君请随绵娘来。”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人引入房的绵娘,当即柔声相邀。 把人领进二层布置精美的舱房。 结果关上门刚转身想要好好伺候这从京都来的驸马爷,脖子就被一只大手掐上了。 “想算计我们?哼!不想死就老实点。”容颜俊美的男子,哪里还有刚才那头晕站不稳的样子。 这刻冷脸冰眼,目光如剑,像只猎豹般随时能把人撕碎。 绵娘骇然瞠目。 秦淮河上纵横数年,从未失手过的她,不明白如何就被人发现并提防上了。 她惊骇的点头,她要活,不想死。 得罪当朝最有权势的驸马爷,还是名声显赫的大雍名将,给她多几条命她都不敢当面与之敌对。 “是谁让你来算计我们?”卫离尘冷声审问。 喉咙被捏得发疼的绵娘,眼泪像珍珠串串落下,楚楚可怜。 但模样再可怜也换不来一丝松软。 她只能老实答话:“是甄爷,是他让奴家与郎君交好。甄爷是秦淮河上的话事人,奴家在秦淮河上谋生,他的话奴家不敢不听。” “甄爷?”卫离尘眯了眼神。 “是,就是他逼奴家给郎君下软怀香。奴家不是有心害郎君,奴家是听命于人,要不然奴家在这秦淮河上没法生存。” 绵娘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滴到掐脖子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让卫离尘嫌弃的掐紧了半分。 “为何他要你给我下药?” 绵娘忍疼回答:“奴家不知原因,甄爷要奴家与郎君相欢一夜,奴家只能照做,还望郎君怜惜奴家一二。” 卫离尘冷哼了一声,“烟花女子多为利失义,没好处你岂会谋算他人。” 被识穿根本的绵娘,一时语滞。 随后凄凉一笑:“郎君一看就是出身高贵之人,岂会明白烟花女子为利失义的无奈。” 她笑得凄美,语带勾引:“似郎君这般气度不凡的男子出现在秦淮河边,多的是不需好处就愿意屈身相随之人。郎君若是怜惜奴家,奴家也愿一心侍奉。只求郎君把奴家带离甄爷势力范围,奴家留得一命就心满意足了。” 但没等她等来想要的怜惜,就脖子一疼,白眼一翻软倒在地。 把人劈晕后,忍无可忍的卫离尘掏出手绢,把掐脖子的手擦了好几遍。 几个属下就没那么多嫌弃,一人揽着一个姑娘进了舱房,调笑几句后才把人绑上。 然后在姑娘们娇嫩的脖子上架上匕首,让她们发点听了能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来。 秦淮河上的花船,对于邻近船只传出淫靡之音已经司空见惯。 卫离尘在房中找到窥视窗后 ,凝神看向花船两边。 并不受其他声音影响。 根据章顺所说,凡是来江南的钦差,多会在当地留下把柄。 或诱或贿或陷。 有了被人拿捏之处,钦差回京后就不敢对江南的真实情况全盘呈报朝廷。 如今这些伎俩又用到他身上,阴险可恶。 他是明嘉公主的驸马,若是在江南惹上风流债,后果会更严重。 一毁就毁所有。 他到江南第一天就想着引他入瓮,没达成目的,不死心的在秦淮河上继续做局。 当真是不遗余力。 在卫离尘以为很快就会有认识他的人出现,来捶实他“偷腥”现场时。 没想到事情比他所想的更为胆大妄为。 第359章 船沉,审问查抄 “大人,舱底有洞,进水了。” 卫离尘刚走出舱房就听到这消息。 他当机立断:“把人带走。” 花船上其余花娘还没发现有异常。在大舱里嬉笑闹腾。 秦淮河上的船只来来往往,靠得近的都能听到隔临船上的笑声。 等大花船上的人发现船进了水,慌乱起来时,才发现之前上来的几个男子都不见了踪影。 就连去服侍他们的几个花娘包括绵娘都不见了。 这下子全船的人都知道出了大事。 “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我们的船要沉啦,快来救救我们啊!” 花娘、船夫、以及龟公奴仆等人都跑到船头船尾不停的呼喊招手求救。 进水倾斜的花船有烛火掉落,很快起了火。 木头机构的花船不消片刻就变成了火船。 过来的船只就算想伸出援手,也不敢靠得太近。 只能用竹竿和抛出绳索来救人。 幸好在秦淮河上混的人不会游水的少,花船火大了他们只能跳入河中逃命。 岸边码头有衙役巡逻,看到有花船出事当即有人把消息传到漕运司。 收到消息的章顺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预感。 尽管今日见驸马爷时,驸马爷没有说要夜游秦淮河。 但他直觉今晚秦淮河出的事不是意外。 章顺当即带着人飞马来到花船出事的河段。 此时不但河边有许多听到消息的人在看热闹。 河里也有不少船只围在出事花船附近打捞掉进河里的人。 “章大人,是我家花船出事了!”章顺刚下马,就看到大肚子的甄家三爷白着脸出现。 “那可是才挂牌的新花船,这下子损失惨重了啊!” 章顺面无表情的看着甄三爷。 甄家乃秦淮河的地头蛇,不但坐拥三分之一的花船生意,沿着河岸还经营着多家青楼酒楼。 一艘花船的损失,甄家才不会看在眼里。 这般吓白脸怕不是另有缘故。 “船上可有人客?”他问道。 在花船上谋生的都是出身低微之人,出事只能自认倒霉。 到船上消遣的人若是有身份,才是麻烦事。 负责管理船只河道运营的漕运司,少不得要出面调查一番。 “应该有的。”白着脸的甄三爷假装不清楚,叫来最先得救上岸的龟公来询问。 “船上有几个客人?熟客还是生客?” 喝了半肚子河水的龟公,咳了好一阵才能回答:“本来是有五个客人包了船的,都是小人没见过的生客。但人不见了,船还没沉人就不见了。” 甄三爷立马问道:“什么叫船还没沉人就不见了?” 章顺眯了眼听着,脑子想起了驸马爷说过的话。 他是有备而来。 这有备而来是怎么个有备法他原是不知,但现在倒是猜出了点门道。 章顺不动声色的听着龟公禀报。 “就是我们发现船进水后,就拍门喊人逃命,结果花房里都没有人了。” “一个客人都不见了,连绵娘她们几个都不见了踪影。” 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的龟公,在秦淮河上少说混了十几年。 这事透出的诡异已经让他意识到非同小可。 面对谁他都不敢有所隐瞒。 “怎么会这样?”原本白着脸色的甄三爷变得气恼起来:“难道是有人故意要毁了我们甄家新花船不成?” “章大人,这事有蹊跷,我怀疑是有人作乱,这不是意外。” 章顺扯了扯唇,这是玩脱了就贼喊抓贼? 他没理一脸看着愤怒的甄三爷,让人把打捞救援上来的人统统带去漕运司审问。 因着会水的人多,只伤了七八人,死了两人。 另外二三十人除了受点江水寒,没什么大问题。 显然这不是冲着要命的局。 但即使这样也让章顺愤怒在心。 审问一遍,确认上船的客人在沉船前就不见后,他让甄三爷去报官。 “甄三,死了人,事儿又奇怪得很,你还是赶紧去报官吧!” 漕运司管一些运营小纠纷,出人命的事不归他们管,得让其他衙门来查。 脸色一直反复白着的甄三,这会已经感觉到要大祸临头了。 该死的人没死,这是要命的事。 收到消息的郑知府又气又慌:“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把柄没拿到,还被人识破,也不知那几个被带走的花娘知道多少事。 气急败坏的郑知府,连忙喊人来商量对策。 秦淮河上的花船,因着有别的花船出事,后半夜都靠岸没了夜游的兴致。 一条不起眼的花船上,几十个御侦卫跪地听令。 肃着脸的卫离尘发出一条条命令。 江南之势,必须要削一削了。 竟然猖狂到如此地步,下药,沉船,令人发指的胆大妄为。 就算搞这么大场面不是为了取他的命,而是为了让他“偷腥”之事被众所知难以掩饰。 这事他也绝不轻饶。 分派出任务后,他才重新审问绵娘。 被弄醒过来的绵娘,知道花船沉河了之后,顿时脸发白身发抖。 甄三爷明明说过,事成后把那艘新花船落到她名下,让她做个有自己花船的花娘。 但花船沉了。 说过要给她的花船沉了! 这是根本就没想过给她,不止是没想过给她好处,还打算拿她来挖坑埋人。 若不是她被眼前这男人带走,真若事成,她就会跟着船沉河。 她死, 驸马爷才会百口莫辩。 甄三爷是要用她的性命来达成目的。 “大人,奴家求大人饶奴家一命!”绵娘跪跌在地。 “把你所知之事,包括以往配合人害人的事统统说出来,本官或可饶你一命。” 绵娘听到以往这两字,脸色白上加白:“求大人宽恕,奴家愿意把知道的都告诉大人。” 此刻她知道,想活就不能有保留。 甄三爷要她死,是因为她知道的事太多。 而现在,她要用知道的事来换命。 绵娘害怕得痛哭流涕,再无一丝秦淮美人之姿。 第二日天刚亮,江南水师指挥使孔少商就接到一道密令。 责令他带领一千兵力协助御侦卫,抄查淮扬甄氏一族。 第360章 着手,震怒难眠 江南水师原是徒有虚名的一个番号。 今年才刚刚成立军备营地,进行水兵招募。 水兵人数目前近万人。 孔少商是雷州人士,参加过陆州争夺战,是位有着不少水上作战经验的领将。 今年才被天子调任到江南,让他负责在此建立一支实打实的水师。 准备与莱州福州雷州成为大雍四大水师军团,为日后征战海上做准备。 作为入京亲自听明嘉公主说过海域重要性的孔少商,领下重要任务后,并未被江南繁荣奢靡腐蚀意志。 他不但日日操练水兵,还督促船舶司造船不停。 手下掌控近万兵力的指挥使,接到印着明嘉公主印鉴的密令后,毫不迟疑的点兵出发。 知府衙门刚开始调查花船出事一案,秦淮河甄氏名下的所有青楼酒家以及大大小小的花船就被贴上了封条。 甄氏大宅也被官兵围上,两千水兵入城迅速冲着甄氏一族下手,完全没给人反应时间,就全部抓获归案。 连扬州府兵看到都目瞪口呆。 没有通过当地衙门就直接查封当地富商豪族,除了御侦卫没有谁有这个权利。 甄三爷还没从衙门堂审出来,就直接被御侦卫当场押下。 “知府大人,您不用审了,甄家谋害朝廷官员,罪不可赦。所有人员全部抓拿,资产查封,交由我们御侦卫审理。” 问棋出示了手令,一挥手,一队御侦卫鱼贯而入。 不但把吓呆眼的甄三爷带走,其他待审的人也一个不剩的带走。 高堂上的知府大人,惊堂木还没放下,就直接被晾在那了。 扬州何时有了这么多御侦卫? 等等,他们说已经查封了甄氏资产? 被架空当场,脸面全无的郑知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大人,外头进来好多水兵,说是协助御侦卫行动,把秦淮河边半条街都查封了。”周奎安一脸急色的跑进来禀报。 “咣当!”惊堂木掉了下来。 郑知府脸色苍白的瘫软在了太师椅上。 御侦卫竟然能调动江南水师来协助! 那可是上万兵力的水师,比当地内陆驻军人数还多。 “大人,我们怎么办?”周奎安也慌了。 御侦卫调动水师兵力进扬州城来执法,他们知府衙门才多少人,不到五百人,如何对抗得了。 何况一对抗,就是谋反。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越想越知道大事不好。 甄家人被抓,资产被查封,他们的嘴定然撑不住,一定会吐出事来连累他们。 他们商量出来的以甄家仇家来背锅的计策,压根没机会使。 “怎么办,我也想知道怎么办。”郑知府脸色灰败的喃喃。 要是知道为着三成税会惹来这么个煞神,他一定会使劲说服他们如数上缴。 而不是打包票说能支应过去。 现在,因小失大了。 后果可怕到都不敢深想。 意识到卫离尘并不是个只懂打仗的武夫后,郑知府后悔到抓心。 “大意了,大意了啊!”郑知府拍案痛悔。 江南官驿以及官驿旁边的民宅,都被御侦卫征用。 用来做临时关押犯人的处所。 为什么不用知府衙门的牢房,自然是防止有人还未审就死掉。 死无对证还怎么深挖下去。 甄家就是撬开江南这张错综复杂大网的口子。 甄氏一族在秦淮河算是一霸,突然之间全部被抓,巨额资产被查抄。 一时间震惊整个扬州城。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拔出萝卜带出泥的速度,会让江南整个官商世族都大震荡。 收到卫离尘飞鸽传书,慕玄月一阅之下,太阳穴都突突了几下。 “大胆!”她一拍御案,把几个在御书房议事的内阁大臣都震了一下。 “殿下息怒,可是卫大人在江南遇到阻碍?”左相管商隐连忙问道。 “秦淮河的商贾豪绅竟然下药沉船谋害本宫驸马,谁给他们的狗胆!”慕玄月怒道。 大臣们震惊住,竟然有人胆敢谋害卫驸马? 这不是狗胆,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慕玄月沉着脸把卫离尘以身做局,引出江南官商勾结的事说出来。 当地官员屡次算计钦差大臣拿把柄,掩朝廷耳目的恶劣行径也被查到。 “本宫不管他们靠的是谁的树荫,一旦揪出来绝不轻饶。”慕玄月怒道。 诸位大臣听了后都面色凝重起来。 江南那地儿狂到这份上,当真是不敢想的嚣张。 慕玄月心火难熄,从小在江南长大,她清楚江南官场的腐朽沉积。 本想等缓过这一阵再动手正式梳理,没想到他们已经放肆到如此程度。 连卫离尘这样的人物他们都敢下手算计。 如此胆大妄为,只怕她去江南都得给她弄一身腥。 好让她再也镇不了国,掌不了权,更方便他们为所欲为。 看明嘉公主着实气得不轻,管商隐斟酌着说得隐晦:“殿下,江南是大雍最为富裕之地,大雍立国开始就视其为大雍的钱袋子。” “既是钱袋子,自然许多人都想伸手来捞,有本事伸手的,都不简单啊!” “是啊殿下,真要动江南,只怕朝堂都得震三震,还望殿下慎重处置。”右相沈啸也凝重着神色。 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也是又头大又生气。 管钱的拿不到钱,钦差大人还差点出事,江南要翻天啊这是。 管人的有连带责任,谁叫他们吏部举官不忠贤。 面对众臣有些含糊的言语,慕玄月冷了神色。 “大雍要换革新去旧,不是靠嘴巴子,而是当机立断的行动。” “腐肉当剐,刻不容缓!” 众臣心一凛,感觉磨刀霍霍的场面又要来了。 翌日,六十多岁的平郡王和郡王妃入宫求见。 昨夜怒到夜不成眠的慕玄月,根本不想见他们。 “本宫政务繁忙,没空见他们,让他们回去。” 她头都不抬,挥笔疾书。 卫离尘说事情超出估算,需得花费多点时间来整顿江南,她自然是支持。 既然要动,就动个彻底。 平郡王夫妇求见的意图她很清楚,他们的手有多长她也清楚。 该砍当砍,无论是谁,她绝不姑息。 偏偏皇后这时送吃食来御书房,跟不得公主接见的平郡王夫妇遇上。 平郡王妃当即上前求助皇后。 不惜下跪的吓了皇后一跳。 第361章 财富,因小失大 慕玄月看到跟着皇后进来的平郡王夫妇时,微冷了眸色。 放下笔站起来,她依然对送吃食来的皇后表示感谢。 但皇后能感受到一丝不同于往日的凝重。 她知道应该是跟自己把平郡王夫妇带进来有关,皇姐不愿见的人,她本不该管。 但平郡王妃跪着求她,她终是没法做到对这样的长辈置之不理。 “皇姐......”她刚想解释,结果进来的平郡王夫妇噗通就跪到了明嘉公主跟前。 甚是利落。 “殿下恕罪,臣名下产业没能按律交足税额,臣有愧,还望殿下宽恕一二!” 两个脚已经半入土的老人,这么跪在小辈跟前,即使明嘉公主在行使君上之权,传出去不知底的人依然会说上一两嘴。 以为明嘉公主至少会顾忌一下,而给他们两分面子的平郡王夫妇,等来的却是明嘉公主的无视。 她就那么冷眼看着跪地的他们。 平郡王与无上皇同辈却大上好几年。 他在无上皇少时玩耍遇险时,曾经救过无上皇一回,因此在无上皇上位后得以重用。 平郡王的几个儿子原来都有实权职位,甚至还掌控了城卫营。 当今天子上位后,对宗室人员的权力大幅度削减,显赫几十年的平郡王府才失去面上风光。 但凭着几十年手握权势,平郡王府积累下不少人脉和财富。 若说当初瑞亲王是顶替个豪富虚名,这平郡王却是实打实的富可敌国。 但越有钱,就越吝啬。 吝啬到明明拥有大量田产土地以及各种其他资产,却只缴纳税额几十分之一的税。 相当于该缴税若是十万银,他们只交几千银。 能做到这地步,自然少不了各级官员互相包庇。 为了方便牟利,过去他们一直利用手中权势来安插人员到富庶之地就职。 江南是他们经营多年,没断层过官员安插的最重要地盘。 慕玄月对于不顾江山社稷贪欲无度的宗亲,从无好感。 “你们平郡王府的能量着实不小,若是郡王爷在江南,应该能在那里成立自己的王国了吧!” “或者说,就算在京都,你们平郡王府也同样能掌控江南的一切,比天子还有能耐。” 皇后听到此话脸色一变。 平郡王妃说的求见明嘉公主是为上税不足之事道歉。 内情竟然并非如此简单。 有种被人利用的气恼,让皇后甚是后悔多余生出恻隐之心。 明嘉公主的话让平郡王夫妇也脸色大变。 平郡王连忙否认:“殿下明察,我并无掌控江南的野心和能力,绝对没有!” “呵呵!”慕玄月冷笑:“这时候否认不觉得晚了些吗?” 她肃然道:“回去吧,敢朝本宫派出去的钦差出手设局,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郑允迟早会招的。” 平郡王妃一急: “殿下,臣妇的弟弟什么都没做,他什么都没做啊!” “我们只是没有交够税款,其他事并没有参与,望殿下明察!” 做为京都曾经最风光的郡王妃,她何曾这般卑微跪过一个公主。 但江南的消息却给了他们平郡王府当头一棒。 让他们意识到了危机。 有人还给他们传递了明嘉公主的震怒发言。 弟弟被御侦卫革职查办,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会被一查到底。 若是不想办法撇清,这将会是平郡王府的灭顶之灾。 “有没有参与不是你们说了算,而是证据说了算。”慕玄月不欲与他们浪费时间。 皇后脸色惊愣,皇姐派去江南的钦差不是卫驸马吗? 竟然有人敢对他出手谋害? 还与平郡王府有关,他们怎么敢? 皇后不是气恼,而是气怒了:“原来你们求着本宫带你们进来,竟然是做了如此胆大妄为之事,你们怎么有脸说只是上税不足心里有愧?” 慕玄月看了眼生气的皇后,扯了扯唇,这弟媳也太好骗了点。 利用了皇后的平郡王妃,脸上并无多少愧色。 “臣妇只是想有个说明情况的机会,还望皇后娘娘理解。” 慕玄月当即戳穿她:“你们不是来说明情况,你们是妄想撇清自己。” 在平郡王夫妇难堪的神色下,她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 不要倚老卖老,也不要倚老卖惨。” “在本宫这里,江山社稷高于一切。” “江南是大雍的江南,谁伸手妄想把控,陛下和本宫都会一一砍断。” “你们,也不例外。” 你们也不例外! 这话震得平郡王夫妇心骇,意识到真要栽了。 “殿下,平郡王府为大雍也曾经肝胆涂地过,我们的忠心不比别人少。”平郡王当机立断抛财求生。 “还望殿下看在先帝份上,莫要赶尽杀绝。我愿交出三分之二财富,还望殿下予以几分薄面放过平郡王府。” 平郡王知道这次被抓到辫子很难全身而退,他只能用财富求存。 平郡王妃听到丈夫要交出的财产数额,顿时眼大。 这跟他们原先商量的不一样,但在丈夫的眼色下她不敢有异议。 听到平郡王说愿意交出三分之二财产,慕玄月却并未动容。 平郡王府的家底,只怕要以千万两银来算,交出三分之二,余的三分之一也依然让他们是豪富勋贵。 若是他们光明正大积累财富,按律交税,朝廷即使眼红也不会动心眼。 但靠不法手段获取,还企图掌控江南喉舌,就怨不得他们下手了。 “ 郡王爷不如想想若是陛下在朝,他会如何处理此事。”慕玄月凉声提醒一句。 丝毫不会给人面子的天子,可没她这么好说话。 平郡王脸色一白。 抄家灭户,填补国库。 这可是天子相当爱干的事。 以天子的行事作风,只怕是看不得他们平郡王府还能滋润过活。 心疼一年要多交几万两税银,结果却因此失去所有财富。 因小失大到这个程度,古往今来只怕都没人这般惨。 平郡王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的倒在了御书房。 第362章 言和,正正风气 平郡王是被人抬着回府的,跟着去的还有一位太医。 慕玄月可不想人直接气死在皇宫里。 失去倚仗的平郡王妃,也再无一丝往日的高贵傲气,变得木然呆滞。 皇后受到了惊吓,幸好没动到胎气。 她哪会想到平郡王府会有这般的下场。 也根本不知道江南被一些勋贵高官牢牢把持到什么程度。 偷税漏税,明夺暗取,压榨佃户转嫁赋税,导致名下田庄上饿死佃户的事时有发生。 最为过分的是,以平郡王府为首的这群硕鼠,只手遮天,伪造江南收成数据,导致先帝时期江南税收一年比一年少。 他们在挖大雍钱袋子中饱私囊。 贪婪到令人发指。 当皇后知道平郡王府在江南获利至少达五百万银子时,更是捂嘴惊讶。 “本就富有还如此贪婪,他们也不怕吃撑自己。” 都要富可敌国了,怪不得皇姐绝不容忍。 “现在就是吃撑了要他们吐出来。”慕玄月好整以暇的说道。 既然决定动江南,她就不会毫无准备。 看着处理大事胸有成竹的皇姐,皇后不免佩服不已。 皇姐面对一国大事都能运筹帷幄,镇定从容。 她对着后宫那两个三天两头吵嘴的嫔妃,却感到了不耐,好惭愧。 要是她能学到皇姐两分本领,恐怕都不会让她们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自从在御花园起了龃龉,苏清婉和林望舒就明摆着互不理睬了。 即使每日清早到凤栖官请安,两人都是前后过来,不再一起进门。 这就使得原本只要应付一回的皇后,要分开前后来应付她们。 开头一两天还不以为意,天天这样多少有些麻烦。 看到皇姐处事的利落劲,皇后决定也拿出她的皇后威仪。 于是第二日,她把先来请安的苏清婉留住:“你等着,等会郡夫人来了本宫有话跟你们说。” 苏清婉一听就知道皇后要说什么。 脸色有些尴尬的坐回原位。 林望舒进来看到她没走还在,不免撇嘴。 “郡夫人,你不用撇嘴,是本宫让国夫人先别走,因为本宫有话要对你们说。”皇后肃了脸。 “请皇后娘娘训下。”林望舒看这阵势,也知道皇后要做和事佬了。 自然不敢忤逆。 坐在正位的皇后,神情严肃认真,“本宫不管你们对彼此有什么意见,都希望你们能放下和解。后宫本就没几个人,若是这样都不能和睦相处的话,等陛下回来知道,怕是要恼上一恼。” 她告诉她们:“陛下最不喜内部不团结。” 皇后的话让两位嫔妃都脸色一变。 一琢磨就意识到闹到皇后都看出来她们不和有多失策。 若是皇后在陛下面前说她们小话,岂不是影响陛下对她们的印象。 在还没占据陛下的心之前,她们都不该在皇后这里留下话柄才是。 几乎同时,两人都站起来对皇后一拜;“皇后娘娘说的是,嫔妾刚入宫有些不习惯,日后我们会好好相处,不敢再闹小脾气了。” 说完两人还互相道了歉,让对方原谅自己的不当之处。 这倒是让皇后惊讶上了。 和好这么容易? 尽管有些奇怪,但只要她们听进去,不要再分开来请安,她就不会再啰嗦。 “这样多好,和睦相处才能心情愉悦,进宫来本就少了不少在外头的乐趣,若是还每日争吵不高兴,日子岂能好过。” “皇后娘娘说得是。” 两人躬身听训,都记住了皇后说的一句话:进宫来本就少了不少在外头的乐趣。 这话要是让陛下知道,陛下还能高兴? 两人都似乎抓拿了皇后一个把柄般,勾了唇角。 九月底,来自江南的一条条消息震惊朝野。 卫离尘的动作快准狠,江南织造几十年模糊天听的网,一撕开口子他就狠力拉开。 京都中的平郡王府、忠国公府,沭阳侯府等、以及好几位高品大员,都被江南之事掀了底。 吏部忙坏了。 落马之人一落就是一大片,即使御侦卫在当地破格提用人才,也依然有缺口。 吏部得往江南输送人才,朝廷要把江南官场的震荡,压制在可控范围内。 “大嫂,听说朝廷要把玉哥儿他爹升为江南布政使,这是真的吗?” 卫宁娴难掩喜悦的回到娘家,人没坐稳就急声相问。 依然在休养当中的镇北侯夫人,笑着点头:“应该是真的。” 前两日明嘉公主跟她打听妹夫的性格为人,她就知道濮家的运道来了。 她没有夸大其词,如实说出濮诚治之所以被卫家看中,就是因为他品性有其赤诚的一面。 虽然走了文官路子,看起来颇为圆滑,但是个知道要为民做官的良官。 别人在江南都能捞则捞,濮家却一直过得并不是多优渥的生活。 有时候他们侯府看不过眼,还得帮衬一两把。 明嘉公主听了后,就说了句:“江南正需要这样的官正正风气。” 听到明嘉公主特意调查自己的丈夫后,卫宁娴喜极而泣。 “谢谢大嫂为玉哥儿他爹美言,若是在这位置上表现好,过几年他应该就能回京就职了。” 武将世家转走文官路,本身就不容易。 人脉不在文官圈子,一切都靠自己努力。 这些年丈夫一直在外任职,兢兢业业的为大雍朝廷做事,就巴望着在外头历练够了能回京团聚。 步入中年还一直两地相隔,终不是事。 镇北侯夫人知道小姑子很希望丈夫回京任职,她也认为过几年也到了濮诚治回京之时。 “你去信让妹夫做事上心点,争取做出些政绩,这样才有希望。” “嗯,我回去就写。”满心高兴的卫宁娴连连点头。 “我不求他能入阁拜相,只求他能在玉哥儿考科举时在京中为官,也好随时能指点指点儿子。” 做母亲的,都希望儿子比丈夫更有出息。 提到要科考入仕的外甥,镇北侯夫人不免问了句:“可问了玉哥儿想娶什么样姑娘为妻?” 本来高兴得脸上都是笑容的卫宁娴,听到此问,脸色顿时凝了一下。 有些不知要如何说的为难。 镇北侯夫人好奇了:“怎么,还有不能说的?” “不是不能说。”卫宁娴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大嫂,我要说了,您可别认为我势利眼。” 这话就更是让镇北侯夫人不明:“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363章 孽缘,御街拦路 卫宁娴开始并没有从儿子嘴里问出答案。 但她从女儿嘴里知道了自己儿子有空都去救助司做善工。 她派人偷偷去查探过 ,儿子做善工都是围着华平公主的女儿打转。 做魏瑶瑶的下手。 有了查探出来的证据,一问儿子,儿子才不得不承认他心悦华平公主的女儿。 “你说他喜欢谁家姑娘不好,偏偏喜欢魏家的女儿,真是让我气闷在心。” 说起来就心堵的卫宁娴,瞬间没了好心情。 “玉哥儿竟然看上华平公主的女儿?”这消息让镇北侯夫人有些意外。 “是啊,在明嘉公主嫁妆入府那日,他在花园子遇到那姑娘,一眼就相中了。” “知道那姑娘去了救助司做事后,他也去那做善工,这总是见面我都担心有人说闲话。” “恪守礼仪就不会有什么闲话,如今救助司跟刚开始那会不一样,男女大防在这个衙门里比较宽容。”镇北侯夫人不担心这个。 她担心的是外甥跟自己的大儿子犯一样的错。 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女,若是对了眼入了心,就难听进家人的劝解。 她叹了口气:“虽说魏家是魏家,那姑娘如今跟的是华平公主,但到底不是那么合适。” “何止不合适。”卫宁娴皱眉道:“简直糟心得很,不说姑娘人品如何,就跟这样的人家结亲,濮家都得被人看低一等。” 父母和离,爹不好娘又孬的人家,出身再高贵又如何。 在他们这些中正世家家里,永远是人品家风为上。 “确实会被人非议。”镇北侯夫人点头赞同小姑子的话。 门庭过于复杂,父母人品都受人诟病。 焉知他们教出的儿女品性会不会如出一辙。 与其冒风险,不如挑人品有保证,父母为人也正些的人家结亲。 如此对结亲的两家来说才是互相有利的结合。 经历过大儿媳的事后,镇北侯夫人觉得在结亲这事上,真不能大意。 “少年慕艾,一旦入心,只怕玉哥儿会跟他大表哥当年一样。”镇北侯夫人叹了口气:“不听父母劝的话,终是要后悔的。” 卫宁娴听得眉心一跳,大嫂似乎话里有话。 大侄媳嫁入镇北侯府十几年,心性不够大方担不起事,这点她知道。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让大嫂觉得大侄子会后悔。 “大嫂,阳哥儿她娘又做了什么?”她不由问道。 差点露出端倪的镇北侯夫人连忙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当初若是娶个得力的大儿媳妇,我就不用辛苦这么多年。你看看,我这例子就不是个好的。” “那确实。”卫宁娴点头。“要是大侄子当初听话不娶这么个心气娇的妻子,多少能帮您分担分担。” 只是她儿子看上的姑娘,不是这样。 那姑娘都能去救助司做事,还考上了官位,这就不是个担不起事的主儿。 但就算她本身出色有什么用呢,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不是光看个人品性能力。 她得写信让丈夫也劝一下儿子才行,免得儿子越陷越深,害了自己。 江南官场震荡,牵动京都十数家勋贵和高官的利益,一时间朝堂热闹非凡。 有人被清产保命,有人被革职降职查办。 以前都是拿京都世家开刀,现在京都到地方都受到朝廷清查。 也就动静颇大。 在多数官员担心大雍会因此生乱之下,慕玄月运用御侦卫的能量,硬是压住了震荡生乱的态势。 落马的空位,马上提人填补。 吏部尚书看着手中多出的可用人员名单,压根不敢有私心了。 御侦卫通天之眼,无处不在。 连多年前那些丁忧之后没有得到起复的人才都挖了出来,他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大雍官场,这回真是要被犁一遍了。 有人入宫求见太皇太后或者皇后,想让她们帮着说情。 太皇太后和皇后都知道,明嘉公主不是她们能说动之人,而且对于朝政她们又不懂,如何能插嘴。 祖孙两人都挥挥衣袖,一概不理。 就连忠义伯府的门槛都被人屡屡跨入,得了女儿传话的冯氏,刚开始还招待登门客。 应付不过来后,干脆以抱病的理由关门谢客。 镇北侯府收到的拜帖更多,养病两月有余的镇北侯夫人理由也更充分。 不管是谁,为了静心养病,她通通不见。 就算是这样,慕玄月依然得不到绝对清静。 驸马不在京的这些日子,有时候处理公务太晚她会留在宫中过夜。 但最多三日她就会回镇北侯府一趟,问问家中有无要事。 或者陪家人用个饭,顺便教导家中小辈几句。 让主母病倒的侯府,没有因此人心生惶。 她虽不能为家里做多少事,但她的存在,能让家人安心。 就如驸马在府,也能让家人安心一般。 这种无需言说的抚慰,是满府女眷的侯府所需,她一直都知道。 然而她没想到会有人在她回府途中,大闹御街。 在入宫求见无用,侯府又无门而入的情况下,有人半路拦截她马车求她网开一面。 “公主殿下,求网开一面,求网开一面啊!” “求公主殿下留步!求公主殿下留步!” 夜幕下的御街,行人虽无白日多,但也有不少百姓还未归家。 皇家侍卫拦着冲过来的一群人警告,“公主回府,行人退避,尔等莫要拦路喧哗。” 明嘉公主无论上朝还是回府,身边都有许多护卫护送,平日里无人敢拦。 今日还是第一次出现当街拦路之事。 马车里的慕玄月原本沉浸在思考问题当中,这么一阻滞,她当即收回思路。 听到外头这般喧哗,她问是何事。 侍卫前来应答:“禀殿下,是沐阳侯府的老夫人领头拦路。” 慕玄月一听就知道为何事。 沐阳侯府的老夫人出自皇室,为老一辈王爷之女,有怀真县主之封。 因着年纪大辈分高,在宗室中的地位不低。 沐阳侯府被查出与平郡王府蛇鼠一窝,在江南明取豪夺置产避税,甚至祸害不少人命。 罪行累累,查出来了自然不可姑息。 沐阳侯和他的兄弟以及几个儿子都已经被抓拿下狱。 怀真县主为此御街拦路,是要逼监国的她直接与她对话。 如此不顾体面,又毫无是非之分的宗室长辈,慕玄月丝毫不会给面子。 “清路,回府。” “是!” 第364章 辱骂,火力全开 任凭沐阳侯府的人如何喊叫,明嘉公主都没下马车。 拦路的人自有侍卫拉开他们,清出道路让马车通过。 满头白发的怀真县主,好不容易抛开脸面来当街拦截,竟然都得不到一丝尊重。 被一个小小辈无视个彻底的丢人场面,让她甚是下不来台。 活了大几十年,她何时受过如此折辱。 气怒上头的她竖着拐杖就怒骂出声:“明嘉公主,你仗着手握权柄不念宗室亲情,简直目无长辈冷血失仁。” “你牝鸡司晨,祸乱朝纲,致使朝野震荡,百官落马,你如此行事如何对得起慕家的列祖列宗。” “大雍有你这么个为所欲为祸国殃民的监国公主,必将走向灭亡!” 一番喝骂声,听得众侍卫惊呆。 街上民众也惊呆。 就连沐阳侯府的人也被他们老夫人愤然出口的话骇愣当场。 说好来求明嘉公主网开一面的,怎么变成当街辱骂明嘉公主了? 就算老夫人向来脾气不算好,但如今这是什么时候。 这是作死啊! 在怀真县主还要继续大骂时,回过神的儿媳们吓得连忙劝阻:“母亲,别骂了,不要骂了!” 然而老当益壮的怀真县主,一把推开她们,继续痛骂:“她就是仗着谁也不敢骂她,才敢如此放肆,我偏要骂。” “老身是仁武帝亲封的县主,是大雍亲王后人,无上皇在时都不敢如此对待我沐阳侯府。” “一个养在乡野的公主得了势竟敢如此张狂,这是当大雍皇室无人,要用她驸马御下的御侦卫来翻大雍的天啊!” 街上的百姓听着这老贵妇的痛骂,脸上都出现了怀疑之色。 监国的明嘉公主在祸国殃民翻大雍的天? 这是什么意思? 缓缓向前的马车终于停下。 被人骂得如此难听,圣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倚琴和烟雨一马当先的跳下马车。 没等公主下来,烟雨就冲过去指着怀真县主怒骂: “你儿子孙子在江南明取豪夺万倾土地,逼死上百人是证据确凿。公主是为民除害为国清朝,祸国殃民的明明是你们自己,怎么还有脸提列祖列宗。” “你这是养肥了自己一朝被掀开丑恶罪行心有不甘,你以为仗着年纪大辈分高公主就要给你脸面吗?” “公主要是给你脸面,大雍百姓就无脸面可言。” “公主要是对你们网开一面,就对不起先皇交给她的镇国之责。” “你这般无理还闹腾的人,有何值得公主给脸?” 年轻人,中气足,一顿霹雳吧啦御街二里外都能听到余响。 烟雨是用上了内力在怒骂。 她气坏了。 公主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到深夜,竟然还有人如此辱骂她。 绝对不能忍。 要不然不明真相的百姓就要被这老虔婆的话带偏了。 论骂人,三个怀真县主都不是烟雨的对手。 她指着烟雨的手在发抖:“你,你个贱蹄子,你有什么资格......” “奴婢没资格骂你,难道你就有资格骂镇国公主吗?论尊卑你罪更大。” “奴婢是镇国公主的奴婢,护主是奴婢的职责,无论是谁,敢辱骂公主奴婢必然三陪还之。” 烟雨横眉竖眼的立在怀真县主前面,压根不在意会不会把这位老县主直接当场骂死过去。 大雍满朝文武大臣都没人敢这么当面辱骂明嘉公主。 这老虔婆本身就没理还这般放肆,骂死了要落罪她都不带后悔的。 “你,你,你......”一张嘴就被对方迅速打断的怀真县主,气得浑身哆嗦。 “我什么我,你出自皇室,却纵容子女避税漏税贪财夺利,何曾为大雍的江山社稷着想过。” 烟雨挡在走来的公主面前,争取时间正公主名声。 “你们在欺凌百姓时,我家公主在乡野救助百姓。” “你们挖大雍钱袋子中饱私囊时,我家公主小小年纪就在挣钱捐献给大雍。” “你们歌舞升平享乐时,我家公主在战场上带兵杀敌保护大雍。” “你们享受富贵安逸日子时,我家公主日夜在为国事操劳不停。” 说得怒火焚烧的烟雨,逼近两步质问怀真县主:“从三岁时起就读书认字发誓为国为民去努力的公主,从入朝起就得到镇国之权的公主,你如何说得她祸乱朝纲祸国殃民牝鸡司晨?” “你一个只会享受成果的蛀虫,有什么资格辱骂一个保护大雍江山努力治国理政的公主?” “你沐阳侯府贪污受贿,避税漏税,欺压百姓,有什么脸面求网开一面?” “平郡王都知道罪有应得,你凭什么以为你年纪大辈分高就该宽恕?” “你身负罪孽还口出无状,尊卑不分,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被触怒到极点的烟雨,悉数把话吐尽后,才叉腰吁出一口气。 看着怀真县主翻了白眼,以及沐阳侯府的人一团惊慌。 毫无发挥余地的慕玄月,只能对慌张跪地的众人说了句:“带回去好好看着,国法律令不是儿戏,犯了事,就得受惩罚,无规矩不成方圆。” 沐阳侯府的人知道,明嘉公主没有当场把老夫人入罪已经是宽容。 他们不敢再多言,把被骂得气厥过去的老夫人抬起带走。 周围百姓却跪下来山呼公主千岁千千岁。 沐阳侯府的老夫人一通怒骂,让他们以为明嘉公主真的做了对大雍不利之事。 结果公主身边的人点出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无法抹杀的功绩。 细想这些年,尽管大雍在不停开战,但大雍并没有因此没落。 大雍如今版图加大,声震四海,这是先帝在时都没有过的威势。 这都是陛下和公主努力的功劳。 这些勋贵骂明嘉公主等于是没良心啊! 百姓义愤填膺了。 马车里,慕玄月亲自给烟雨倒了杯茶水,戏谑当赞:“你这嘴巴子是越来越利索了!” 烟雨没客气的一口气灌了三杯茶,然后才余怒未消的道:“那老县主是个老祸害,竟敢如此污蔑羞辱公主,奴婢当然得火气全开。” 倚琴笑了起来,“你这火力全开,也不怕把那老太婆给烧糊了。” 一语成谶。 当夜,怀真县主自缢身亡。 留下一封血书。 第365章 决心,即将醒来 血书上写的,都是控诉这几年皇族勋贵被打压的不忿。 直指陛下和镇国公主在恃权清族,冷血无情,发出慕姓宗亲危矣之怒喊。 这是一封挑起宗亲勋贵与当今执政者对立的血书。 在朝野中掀起了波浪。 朝堂上官员分三派。 一派认为烟雨虽是因为出于护主与怀真县主对骂,但把人骂到不堪受辱而自缢致死,有过失害人之罪。 应该认罪认罚,一命还一命,平息宗亲之愤。 一派认为烟雨没错,沐阳侯府本来就犯案调查属于罪臣。 罪臣当街辱骂镇国公主,烟雨没有当场砍她脑袋已经是给宗亲面子。 怀真县主自个气得自缢身亡,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而中立的一派,自然是闭嘴不言,明哲保身。 龙椅旁边坐着的慕玄月,用眼神示意烟雨原地不动。 犯不着别人说几句就走出来领罪。 她扫着底下说要把烟雨绳之以法的臣子,毫无意外都是宗室或者与宗亲有关联之人。 这次江南震荡,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动了太多人的地盘,会有这么一出其实并不意外。 谁都知道烟雨和倚琴是她得力的左膀右臂。 她必不会看着她们任何一个受到攻讦,她想保住自己的亲信,就得对宗亲手下留情。 这些人利用怀真县主之死,想要重锤旁落,保住现有利益不被继续追查。 她岂会让他们如愿。 “ 既然要治罪,那么本宫想问问你们,怀真县主当街辱骂本宫,本宫该治她何罪?” “殿下,怀真县主已死,就不用治她的罪了吧。”有人脱口说道。 “若是她没死,按律法该治她何罪?”慕玄月冷声追问。 “这......”喊着要拿下烟雨伏法的朝臣,一时语滞。 按律,怀真县主是以下犯上,藐视天威。 并且是当着满街百姓辱骂君上,情节甚为严重,不砍头也该拔舌杖刑五十。 若真是按法查办,怀真县主那把老骨头会死得更惨。 “怎么不说话,大雍律法难道你们并没有熟读?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没读过律法,只是按心行事。” 不懂律法如何为官。 这可是随时能把人扔出朝堂的正当罢官理由。 “殿下,怀真县主年事已高,其言行有所不妥,还望殿下念在她年纪大的份上酌情饶恕。” “是啊殿下,怀真县主是有错,但法不外乎人情,小辈被长辈骂几句实为平常。” “何况,君上宽大为怀,何必与那等古稀老人计较。” 这是指明嘉公主做为小辈,心怀不够宽广,过于较真了些。 慕玄月看着这些有利于自己就说得冠冕堂皇,无利于自己就分毫不放的臣子。 不免升起了怒气。 “所以,你们的意思就是,怀真县主当街辱骂本镇国公主,本镇国公主不能计较,得受着,要是骂回去还得付出代价是不是?” 县主对公主,本来就位卑了两级,更何况是位同君上的镇国公主。 被明嘉公主直白道出这么个意思,嚷着要烟雨认罪认罚的臣子都哑了口。 年纪再大,也大不过天地君亲师的伦常。 在君臣尊卑面前,辈分得靠后。 要不然,岂不是乱了伦常。 “罪臣之家还自持身份企图凌驾到本宫头上的人,本宫没有当场治罪已经给足面子。” 慕玄月看着沉默的臣子肃了脸:“不管怀真县主自缢是想以死相逼本宫对沐阳侯府网开一面,还是另有不可告人之目的,都不可能如愿,她死是白死。” 这话让满朝文武大臣都敛眉屏息。 明嘉公主从来不是善茬,为何总有人以为她是女子就能拿捏一下。 若是换了陛下在京,怀真县主别说骂,只怕吭都不敢吭一声。 这些臣子也不敢在朝堂拿她的死来做文章。 死是白死,毫无价值。 撼动不了半分明嘉公主整顿朝野的决心。 “本宫的人若是伸张正义都要付出代价,那大雍朝廷还有何前途可言?” “外强却内腐,再大的江山也会蛀空倒塌,如此原因毁灭的朝代历史上还少吗?” “没有强盛的大雍,何来你们子孙后代的安定富贵?” 金銮殿上回荡着声震心神的话,让朝臣们不禁跪地高呼陛下万岁,公主千岁。 被公主一力保下的烟雨,站在公主后侧挺直了腰杆。 下回要是还有人辱骂公主,她依然是要冲上去怼回去的。 管你是谁。 尽管在朝堂上把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的心思压了下去,但执政者恃权清族的言论依然在宗亲圈子里互传。 怀真县主当街拦截明嘉公主辱骂,反而被骂的一命呜呼的事,也成为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 相比宗亲勋贵以及某些官员的人心惶惶,百姓们倒是站明嘉公主的多。 某些人想要推动舆论给明嘉公主施压,效果甚微。 梳理官场不是易事,慕玄月知道总会有各种阻滞。 这次有卫离尘带领的御侦卫配合,其实事情已经比她预测的要顺利。 现在就看南疆那边能不能尽快解决。 大雍经不起太多动荡,须得修生养息几年才行。 进入十月,初冬微寒,侯府有了好消息。 先是四房的大媳妇生下了个男婴,为卫家增添人丁。 即使在孝期,卫府自家人也给小家伙举办了洗三宴。 因为老太太在时说过,她最希望的就是卫府人丁兴旺。 卫府添丁,算是告慰老太太的在天之灵了。 接着昏迷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曲永澜经过府医和太医的努力医治,终于有了要醒转的迹象。 每日帮她擦拭身体的芽芽,发现自家小姐的手指头会动了。 顿时飞跑去告诉镇北侯夫人,镇北侯夫人带着府医和太医赶来查看。 果然在不断呼唤下,能得到曲永澜动手指回应。 府医说若是经常呼唤说话,刺激病人反应,醒转是迟早的事。 于是,身体已经恢复七八成的镇北侯夫人,每日都到曲永澜的病床前说话。 大儿媳造下的孽,她看不得曲永澜就这么被害得香消玉殒。 救不过来的话,如何能心安。 这姑娘替他们侯府几个儿媳在老太太跟前尽孝,这份情义无论如何都不能忘。 这回收到消息不但是卫宁娴回来了。 镇北侯夫人两个出嫁的女儿也回娘家来探望。 第366章 提议,醒来面对 卫家男子多为国捐躯,镇北侯夫人不愿女儿们跟自己过同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所以两姐妹都是嫁给无需上战场的人为妻。 卫宜贞是侯府嫡长女,嫁给了翰林大学士的儿子。 大女婿是学究型夫子。 别说上战场,除了家和书院,他是哪哪都不掺和的老实学者。 安全得不能再安全。 武将之女与书呆子的结合,当初很是让人震惊了一把。 特别是让求娶不得的安王暗恨在心许久。 但侯府就是不愿把他们的女儿嫁给皇亲贵胄,宁可低嫁给不起眼的人过安稳日子。 二女儿卫宜馨也一样,夫家不是什么突出的高门大户,而是有底蕴的官宦世家。 也许因为低嫁,夫家不敢轻慢,两姐妹的婚后日子都挺和乐美满。 只是因着都刚好肚大生子,碰上祖母病重去世这等事,都没能回娘家帮忙。 就连弟弟成亲,做姐姐的她们也搭不上手。 好不容易熬出月子,才能偶尔回来探望母亲。 几人看完还在昏睡中的曲永澜后,回到正院说话。 “大嫂,澜姐儿要是真能好起来,你恐怕就要给她张罗婚事咯!” 对于侍候自己母亲很是周到曲家女,卫宁娴心里也有着感激。 希望她有个好归宿。 卫宜贞也挺热心:“娘,若是您这边没有好人选,到时我可以寻摸几个给澜妹妹来挑,都是读书人,保准差不了。” “我不跟大姐争做媒人,我就负责添妆好了。”卫宜馨一身刚出月子的丰腴,笑得圆融。 面对不知内情的小姑子和女儿,镇北侯夫人心头苦笑,脸上却不能露出半分。 “婚事不急,先把人治好再说。总之,我们侯府不会让她后半辈子无依无靠就是。” “那是,都是我们侯府的人了,澜妹妹怎么会无依无靠。”卫宜贞表示曲永澜就是侯府的人,跟她们差不离。 这话听在侯夫人耳里,却是衍生出另一层意思。 她顿时有些心沉。 岔开了话题:“不说澜儿了,你们两个一个月头出月子,一个月尾出月子,虽说都不是头胎,但还是该注意点身体。” 大女儿紧张身段,瘦得太快她觉得不好, 小女儿又没个节制,出了月子还跟没生孩子那般肥腴也不好。 这一个两个的,都让人操心。 “知道了,我们听娘的就是。”两姐妹都笑着挽着亲娘哄她。 看得卫宁娴羡慕,“大嫂,你看看,儿女听话有多幸福。” 因着儿子的事,这些天她都没睡好过。 操心死了。 镇北侯夫人只能笑着安慰她:“盈盈和盛哥儿不是也很听话嘛,玉哥儿性子也并非死倔,好好说他定然也会听的,你别上火。” 卫宁娴揉揉腮帮子说道:“已经上火了。” 昨日儿子从书院回来又去了救助司,这事儿她是越想越头大。 卫宜贞和卫宜馨已经听说了这事,对于表弟看上魏家女,也并不赞同。 濮家好不容易从武转成文,刚有点基础,娶魏家女入府的话,基本就废了一代的努力。 玉哥儿日后考中科举就会外派为官,以魏家人的德行,到时必会像蚂蟥一样吸过来。 有那样的岳家人吸附,想要在仕途上走稳走高,很难。 “表弟再沉溺下去,对谁都不好,不如姑姑去跟魏姑娘见一面,看她如何说。”卫宜贞提议。 “这样会不会有些唐突?”这想法其实卫宁娴不是没有过。 只是考虑到如果只是自己儿子在一厢情愿,这举动就未免不太妥。 “唐突是唐突了点,但玉哥儿没法劝止,就只能在魏姑娘身上想办法是不是?” 总不能让没可能的两个人继续这么接近下去。 那样对谁都不好。 大女儿的话镇北侯夫人也认同:“玉哥儿若是暂时不想成亲你也不用逼得太过,让他把心思放在读书上,用功名让他收心,说不定过两年他自己就改变了主意也不定。” 虽然按自家儿子的经历来看,这是微乎其微的期盼。 但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看着小辈为了情爱,把这辈子的前途折进去。 被逐出京都的魏家人,都巴望着留在京都的一对儿女对他们能有所拉扯帮扶。 谁娶到谁就麻烦一大堆。 话虽难听,但就是这么个现实。 “那我找个合适机会去见一见那魏家姑娘。”卫宁娴下了决心。 送走小姑子和两个女儿后,镇 北侯夫人才沉下心,思考曲永澜醒过来的安置问题。 虽然小儿媳在当时把事情处理得很好,让曲家女不至于名声太过难堪。 但事实是什么,知道的人心里都有数。 待明嘉公主回府时,她留下小儿媳到内室说话。 提前问小儿媳的想法。 “澜儿若是清醒,是否还留她继续住在咱们侯府?” 婆母此话让慕玄月惊讶:“母亲何出此言?侯府没理由不留人。” 公主的话让镇北侯夫人心里一松,知道她是当真的大度能容。 有了公主的不介意,镇北侯夫人又担心起其他:“只是澜儿醒来怕是会觉得无脸面对我们,会执意离开。” “母亲无需过早忧虑,等她醒来看她如何想再说。” 慕玄月安慰婆母,“若是她真觉得在侯府不自在也不必强留,按她所需安排就是。” 曲永澜暗中喜欢卫离尘多年被苏氏揭穿,已经为此付出极大代价。 侯府能做的除了补偿,就是尊重。 能以死证清白的女子,经过这一遭怕是自尊心会更强。 无论怎样,侯府的态度都不能让人心寒。 “嗯,那就等她醒来看她是怎么个想法。”有小儿媳这话,镇北侯夫人心里就有数了。 总归侯府得先把人治好。 若是曲家女愿意继续留在侯府,侯府依然会把当自家人。 若是执意离开,那么就尽力配合,让她有个说得过去的安身之处。 五天后,昏迷许久的曲永澜,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 房里空无一人。 刚刚在床边说话说到口干的芽芽,正好出去提水去烧。 这几天床边有人来说话,曲永澜时有听到。 她以为是梦,她其实想一直活在梦里不要醒来。 但最终,她还是睁开了眼。 第367章 清醒,游园摔倒 芽芽进屋就看到自家小姐转动眼珠子看自己,激动到“咣当”一声把茶壶都摔到了地上。 幸好初冬季节穿得厚了点,没有被滚烫的热水烫伤。 顾不得一地碎瓷片,她扑过去就喊:“小姐,小姐你醒了?” “呃......”想发声的曲永澜却发现喉咙干涩得难受。 只得动了动手指指向地上已经摔烂的茶壶。 “小姐想喝水?”激动不已的芽芽连忙问道。 “......嗯!” “奴婢马上再去装一壶水,小姐您等着。”芽芽兴奋的的跑出偏院。 一路喊着:“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外头的粗使嬷嬷听到,扫把一扔就抢先说道:“奴婢这就去禀告老夫人。” 这么大的好消息谁传谁有赏。 “快去快去,我要给小姐奉水。”心里只有小姐的芽芽,一点不介意别人去邀功。 听着院子里的声音,曲永澜略略闭了会眼睛。 该来的总会来,她躲不掉。 试着坐起来,却浑身无力使不上劲儿。 并不知自己躺了多久的她,以为自己的伤还没好,也就不敢乱动。 待芽芽端水来喂她喝下后,她才软绵的问出一句:“芽芽,我,昏睡了多久?” 说得感觉舌头都有些不利索。 半跪在床前的芽芽,抹着眼泪回答:“小姐昏睡了整整三个月零七天,府医和太医日日都过来医治小姐,终于让小姐您醒过来了!” 她竟然昏睡了三个月零七天? 曲永澜瞳孔微震,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的难受。 她闭上眼说话:“侯府里可安好?” 她怕,好怕因为自己导致侯府出现不该出现的裂痕。 知道小姐担心什么的芽芽,抓着小姐的手哭着告诉她:“府里没事。” 怎么会没事,当时那么多人都听见了世子夫人说的话。 曲永澜睁开眼怀疑的看着芽芽。 芽芽连忙说道:“真的没事,公主亲自审问了我们,说小姐只是出于欣赏才随手珍藏孝心可嘉之人刻的手工簪子,并不失礼。” “公主还说世子夫人是污蔑小姐,事后世子夫人还去了寺庙清修至今都没回来。小姐名声无碍,您不用担心。” 曲永澜眼角有泪缓缓滑下。 她知道,公主那般聪明的人,定然明白真相是什么。 “小姐您别哭,府里真的没人说小姐闲话,反而说世子夫人不是的多。”看到小姐流泪,芽芽有点慌。 怕小姐会再次想不开。 “澜儿啊!老天保佑你总算醒来了啊!” 匆匆赶来的镇北侯夫人,一跨入房就听到曲永澜在抽泣,连忙说道:“澜儿是不是哪里疼?府医马上就来,别怕别怕。” 侯夫人一如既往的关怀,让曲永澜内心更愧疚难安。 她呜咽着道:“老夫人,澜儿有愧于心,给府里添麻烦了。” “澜儿无需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侯夫人坐到床边安慰这个苦命的姑娘。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先把身体养好。” “养好了身体再给老太太上几炷香,告诉她你好着,别让老太太在天之灵难安。” 镇北侯夫人知道用老太太来说话比较好使。 果然听到要给老太太上香,曲永澜的哭声就顿了下来。 躺了三个多月,瑞福堂只怕要结蜘蛛网了。 人去屋空,青苔上阶,想想都心头难受。 “老夫人,我......” “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你是个好姑娘,一直都是,府里人都知道,所以不用说。” 镇北侯夫人的话让曲永澜再次泪流不止。 又两天没回府的慕玄月,收到曲永澜醒转的消息,心里也一宽。 这姑娘要是救不回来,对于侯府的人来说,是一桩难以过去的事。 无论是情谊道义,都有所亏欠。 特别是亲自出手去救,却没能阻止悲剧发生的阳哥儿。 只怕这辈子都会有阴影横亘心头。 “今晚回府用膳,派人回去知会一声。” “是,殿下。”烟雨当即领命出去传达。 侯府有好消息,宫里却出了事。 后宫内侍匆匆赶来禀报:“殿下,太皇太后不小心在桂花园摔了一跤,疼晕了过去。” “太医过去查看了没有?”慕玄月立马放下笔站了起来。 尽管没有血缘相牵的感情,但太皇太后是宫中至尊长辈,她需得过去慰问探望。 “太医已经过去,但尚未诊断出有无骨裂。” 太皇太后四十出头了,说老不算老,但摔上一跤也不可轻视。 只是走哪都前后有人簇拥的太皇太后,怎会摔倒晕过去。 慕玄月一边去往后宫,一边问缘由。 慈宁宫的内侍连忙禀报:“今儿披芳殿的郡夫人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时,说桂花园的桂花开的极好,太皇太后起了兴致就与郡夫人逛桂花园赏花。” “在挂花园待了小半时辰正要回走时,太皇太后下台阶不小心踩到一颗小石子身子倾倒。” “当时扶着太皇太后的是郡夫人,她用身子为太皇太后垫了底,也伤着了。” 慕玄月自然知道郡夫人就是林家那位入宫的女子。 她略蹙了眉头,“为何只有郡夫人一个人护着太皇太后?” 内侍擦汗,惶恐回答:“奴婢们有跟随,但没能及时拉住,奴婢们有罪。” 对于一群人围着都能让太皇太后跌倒伤体,慕玄月自然觉得宫人伺候得不够上心。 “回去各领十大板。” “是,奴婢领罚。”还好只是十大板。 然而这只是明嘉公主给他们的惩罚,皇后知道此事后,立增十大板。 简直不能理解,太皇太后游园,前后左右起码有七八个人侍候,居然都没把人护好。 要他们来何用! 桂花园石阶上有石头没打扫干净,更是园艺宫人的失责,一概受罚。 因着太皇太后跌倒受伤,慈宁宫的宫人和桂花园的宫人都受了一顿板子。 负责桂花园的宫人被打板子后,摸着渗血的屁股想极想不明白。 日日打扫的石阶上怎么还会有小石头? 难道是风把石头吹过去? 但今儿根本就没起过大风啊! 宫人想不明白,只能怨自己粗心,没打扫干净石阶。 第368章 探望,携药回府 太医诊断太皇太后是崴了脚,症状不算严重。 倒是林望舒用自身为垫让太皇太后免受更大伤害,自己手部肘部都出了血。 且腰臀都跌伤,被送到慈宁宫一起给太医看伤治疗。 慕玄月先去看了太皇太后,惊厥的太皇太后已经悠悠醒来。 惊魂未定。 “皇祖母,太医看了,您是崴了脚,敷上药过几天就能好。” 躺在榻上的太皇太后顿时松了口气。 幸好只是崴了脚。 “郡夫人呢?她有没有伤到?” 她记得当时郡夫人有奋力护她。 慕玄月看向太医,太医连忙回答:“郡夫人手和肘撑地有擦伤,腰臀有些跌伤,骨头应该没事。” 太皇太后点头,骨头没事就好。 要不然少不得要躺三两个月。 “给郡夫人用上好的药,别让她手上留疤痕。” “是,臣会尽力而为。” 皇后听到太皇太后的叮嘱,想起宫规有一条,嫔妃身体有瑕不能侍寝。 不免有些心虚。 她在乡野劳作那些年,手脚上都落了些小伤疤。 若是按要求,她都没资格侍奉天子。 幸好她不是选进来的皇后,而是被“拐”进来的皇后,算不得是她欺君。 看过太皇太后后,慕玄月和皇后一起到偏殿探望林望舒。 在榻上不断嘶哈着表示疼痛的林望舒,没想到皇后和明嘉公主会同时到来。 她举着上了药的手,想起身行礼,却露出一副疼得楚楚可怜的模样。 “郡夫人不用起身。”皇后连忙出声阻止。 “你以身做垫避免了太皇太后受更重的伤,当记一功,免礼了。” “嫔妾谢皇后娘娘,谢,谢公主殿下。”林望舒不敢落下明嘉公主。 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天子妃子,按理该明嘉公主上前拜见她。 但如今公主监国,位同君上,她不得不以卑位而居。 慕玄月看了她一眼,见其垂头低眉,对皇后态度还算恭谨,不欲多说其他。 只说了句:“郡夫人既伤到腰臀,就好好躺着养伤。” 当初的印象太差,时隔两年,她也不可能生出什么好感来。 过来看一眼,不过是看在她护了太皇太后的份上。 明嘉公主的疏冷,林望舒并不意外。 她抿了抿唇垂头应下:“是。” 经过今日,太皇太后定然会对她另眼相看。 已经嫁出去的明嘉公主,她不需要刻意去讨好她。 当年在衙房让婢女野蛮对她动武,她都还记得呢! 把肚子已经六个月大的皇后送回凤栖宫后,慕玄月再次回御书房处理国事。 烟雨颇有微词。 觉得京都高门大户的女子不但胆子小,人还娇得很。 一点小伤口都嘶哈嘶哈的显示疼得很。 “我们要是这样示疼,殿下你会给我们多少个白眼?” “三十个。”慕玄月随口应了句。 烟雨咋舌,“这么多,会把殿下您的眼睛翻累的。” 慕玄月只呵呵两声。 倚琴笑着点了一下烟雨的额头:“你跟手不打蚊,行不踩蚁养尊处优的女子比个什么劲。” “不是我比什么,就是觉得咱们殿下处理国事已经够辛苦,还得为这点事儿跑后宫,人不累心累。” 崴个脚破点皮在她们这里都算不上什么事。 别说摔一跤受惊吓晕,就是打几个滚她们依然能爬起来砍鞑子脑袋。 后宫女子太娇气,倒显得她们特皮糙肉厚。 “咱们天天练武,双手都是劲,岂是后宫走快几步就气喘的女子能比。” 倚琴拍了她一下,“走一躺又不掉块肉,就当活动身子骨了。” “倚琴说得没错,太皇太后即使没崴脚,本宫也该时常入后宫给她请个安。” 知道身边人心疼她顾了前朝又要顾后宫,慕玄月并没有斥责烟雨偶尔的言语不当。 去看那林望舒,不过是顺便而已。 烟雨大概对那位有些刻意显疼邀功的郡夫人看不下眼。 当初都能出手一掌劈晕扛走,就不存在心怀怜惜。 只会感到矫情。 烟雨确实是对恃貌而骄的林望舒甚为看不惯,总觉得这样的女子难成好妃子。 但她又不能明说什么,毕竟人已经被天子纳入宫。 傍晚慕玄月带着还没批完的公文回到侯府。 听婆母说了曲永澜醒转后的状态后,她猜测应该没什么后遗症。 “就是额头的伤疤痕迹挺明显,怕是过两年才会淡化,这对她的终身大事有些影响。” 镇北侯夫人始终对曲家女的亲事操着心。 没这档子事她都记在心里,出了这档子事就更为挂心头。 虽说曲家女的心事隐藏在心多年,但这事儿既然已经捅破就没法当不知道。 公主和小儿子刚成亲没多久,孩子都还没有,纳妾之事远着呢! 曲家女若是不嫁人,迟早会有闲言碎语。 她只想把曲家女当侯府待嫁姑娘,而不是基于某种原因让她成为侯府的人。 所以,这婚事她是必须要为曲永澜张罗。 慕玄月觉得婆母没必要太早操这个心,“等她养好身体再说这事吧,免得她以为我们侯府恨不得她赶紧出嫁离开。” 镇北侯夫人连忙点头:“对,这事暂时还不能提。” “母亲,我带了点药材回来,您留一半,另一半就给曲姑娘用吧,让她早日康复。” 慕玄月让倚琴把一个大方盒呈上来。 镇北侯夫人打开来看,里头有六支大人参和几朵血灵芝,这一看就知道是宫中珍品。 “这人参品相看起来得有百年以上了吧,你一拿就拿这么多回来......” 镇北侯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儿媳笑着打断:“母亲,这些东西外头是难得,但宫里有不少,不碍事。” “哎哟!也就皇后娘娘大方,要不然可得说你胳膊肘拐婆家都拐两弯了。” 镇北侯夫人看着一大盒的珍品大补之物,哭笑不得的道。 慕玄月没解释这些东西并不用经过皇后。 天子私库钥匙不但是皇后有,她也有。 想要什么自己去拿,这是弟弟出征前说给她听的话。 当然,就算要经过皇后,她相信皇后也不会说什么。 能把自己嫁妆掏出来给她撑场面的弟媳,这些东西更不会心疼。 婆媳两人在饭后又说了会话。 镇北侯夫人犹豫着终于还是把濮家外甥看上华平公主女儿的事说了出来。 魏家女是小儿媳的亲表妹,这事儿还是该给公主知道。 “你姑今日回来过,说了她去救助司见那魏家姑娘的事。” 第369章 点到,都是亲戚 卫宁娴以捐赠旧衣物旧寝具的理由去的救助司。 已经是副使的魏瑶瑶,负责记录接收善人捐赠之事。 对于华平公主这个女儿,卫宁娴略有印象。 样貌自然是无可挑剔,看她做事的认真利落劲也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眉眼之间也毫无其母的孤傲之气。 看得出来,这姑娘为人处世要比她那个公主娘有人情味。 只可惜魏家太过拖后腿,其母也是个不好相与之人。 择媳思三代,濮家扛不起一堆麻烦。 卫宁娴心底微叹,以要捐赠其他物品为由,提出跟魏瑶瑶聊聊的提议。 知道这位是濮家主母后,魏瑶瑶就想到那位每隔十日就来救助司帮忙的濮家公子。 她隐隐猜出濮母来这里的目的并非这么简单。 尽管心头略有不安,但魏瑶瑶没有拒绝。 她请濮母到救助司仓房旁的大树下一坐。 “濮夫人如有不解,尽可相问,小官定当知无不尽。” 魏瑶瑶谦和的态度,让卫宁娴心头的不忍又重了两分。 但为了儿子,她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来意:“魏副使,我是为我儿子而来。他这段时日只要书院休假就来救助司做善工,这本是行善积德之事。” “但若是动机另有他因,我做母亲的就不能看着不管,希望魏副使你能理解我这片为母之心。” 濮方玉在救助司的表现,魏瑶瑶自然不会毫无感触。 尽管对方端方守礼,但只要两人目光偶然接触,对方眼里蕴藏的炙热,就让她不由自主的避开。 她并非不懂,在镇北侯府大花园里被戏谑那一幕她没有忘记。 只是知道又如何。 濮方玉除了每次放本书到她案头,什么都没有说,她没理由就这么把人拒之救助司门外。 魏瑶瑶放在袖子下的手缓缓交织在一处,她明白濮母的意思。 正因为明白,心头多少有些难受。 被人排除的感觉,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让人心里不好过。 “濮夫人,小官并不理解您说的话,来救助司做善工的人除了为善积德,还能有何其他动机?” 抬起眉眼直视对方的魏瑶瑶,脸色微白,但语气坚定,“救助司唯一宗旨就是为朝廷分忧为天下百姓解难,小官在这里的职责也只有这个,没有其他。” 魏瑶瑶的话让卫宁娴心头一落之外,多了份欣赏。 她知道,这姑娘虽然心生恼,但也表明了她的立场。 大家点到即止,算是达成了共识。 她起身致歉:“是伯母唐突了,给魏副使添了麻烦,还望原谅伯母一二。” 魏瑶瑶无法掩饰糟糕的脸色。 她苍白着脸说了句:“濮夫人多虑了,小官还有事要忙,您请自便。” 说完拱手以礼,转身离开。 结果就看到自己的公主母亲正立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尽管没听清卫宁娴跟自己女儿说了什么,但知女莫若母。 她能看出自己女儿脸色不对劲。 华平公主心头一突,有了各种猜想。 没料到华平公主也会来救助司的卫宁娴,连忙上前以礼拜见。 心里怎么看这位皇家女是一回事,礼仪上却是不能有差错。 若是以前,华平公主看到卫宁娴不会多理睬。 侯府嫡女当年嫁入人丁单薄又不起眼的濮家,在她看来是个笑话。 但十几年过去,卫宁娴的丈夫做到了知府之位。 现在又升了江南布政使,过几年一回京,怕是二品大员都不在话下。 这就不一样了。 但孤傲惯了的华平公主,就算心里对濮家有了不同看法,也依然放不下身段与其说话。 “你在这里跟本宫女儿说什么?” 卫宁娴定了心神后镇定回答:“臣妇今日来救助司捐赠些旧衣物,还想捐赠些其他物品,所以想跟魏副使打听一下救助司所需之物。魏副使公务繁忙,实在是打扰了。” 华平公主看向女儿:“就这事?” 她有点不信。 魏瑶瑶却点头:“经常有人询问捐物之事,救助司的人都有义务跟善者解惑。” 今日之事,不能让母亲知道。 要不然定然有麻烦。 华平公主对女儿的话似信非信。 但她也没再多问,转身跟着女儿去她的衙房。 女儿考了官入了仕,经过静仪公主一通夸赞,让她在宗亲中涨了不少面子。 救助司就不是她嫌弃的乱七八糟之地了。 所以得来看看这里是个什么样的衙门。 在救助司巧遇华平公主,到底让卫宁娴心里生出了不安。 都是有儿女的人,只怕华平公主不是那么好糊弄。 于是回来把事情跟大嫂一说,有些担心事情会被爆开,到时场面难圆。 慕玄月听婆母从头说了这事,自然有些意外。 没想到当初给自己送嫁妆的表妹,来一趟侯府会惹上这么一朵桃花。 也没想到夫家的表弟会为了魏瑶瑶,不愿相看其他人定亲。 夫家姑姑不愿与自己姑姑结亲的理由,她也说不得什么。 就是这事儿拿到她面前,她一时间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两头都是姑,支持谁不支持谁,似乎都不咋合适。 “你听了这事也别太为难,不是要你拿什么主意,就是让你晓得有这么回事。免得华平公主真去找你说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应付。” 镇北侯夫人也知道这事儿会让小儿媳左右为难,但又不能瞒着她。 “你现在知道这些心里有个数就行,不用掺和。” 慕玄月微微点头:“我晓得了。” 能告诉她,只怕就不是简单的要她心里有个数。 这是夫家姑姑担心她心向华平公主,先来个提前预防。 对于这些后宅家事,慕玄月是真不想掺和。 所以她对此事也没发表任何意见。 但她知道,嫁了人,免不了要应对各种亲戚关系,需要把握好分寸。 这当中的门门道道,还得进一步参透消化。 曲永澜收到公主送的人参和血灵芝时,一时惶恐不敢接受。 但侯夫人说了,公主的心意既送出,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只能感激涕零的收下。 公主对她竟然心无芥蒂,让曲永澜心头更是难安。 只可惜她还下不了床,没法去给公主磕头感谢她宽大为怀的善意。 她只能静养元气。 以免给侯府添更多的麻烦。 第370章 怀疑,互不相容 奉太皇太后懿旨,披芳殿多了两位服侍林望舒的宫女。 日常用度也增加了一倍。 受伤的林望舒被抬回自己寝殿养伤后,得到了各种优待。 苏清婉看在眼里,多少有些心难平。 没想到林家女会有这么一出好运,借灾获宠。 要是天子在宫中,只怕这风头都要被她得了去。 看来入了宫的林家女,聪明了不少。 有了太皇太后的另眼相看,林望舒知道正殿用下巴看人的国夫人定然不爽。 她捧着受伤的手,侧躺着,露出个别人看不见的得意之笑。 获取太皇太后好感是成功的第一步。 有太皇太后站她后头,看苏清婉还怎么傲气冲天。 她是最看不得她那副清高自傲目中无人的样子。 也就皇后那个愚钝不自知的人,才会以为她们能友爱和融。 哼!谁要跟她们友爱和融。 谁拢得帝心谁主宰后宫。 她不会就此认命的。 看着偏殿那边进进出出的把太皇太后的赏赐捧进去,苏清婉吩咐婢女雪青:“去把玉肌膏拿一盒来。” 玉肌膏是太医院做的生肌祛疤药,她有两盒都是外祖母所送。 听得吩咐的雪青连忙把玉肌膏拿了出来,“国夫人,您要这个作甚?” 苏清婉拿起玉肌膏说道:“走吧,去偏殿看看。” 雪青连忙跟上,做为淑太妃派到披芳殿服侍的宫女,她如今是国夫人的心腹。 自然要随行随从。 躺榻上养伤的林望舒看到苏清婉破天荒的来她偏殿招摇,挑了眉。 “哟!贵客啊!国夫人怎么舍得移步到我这陋室来参观啊!” 林望舒的阴阳怪气让苏清婉略路皱眉,她把玉肌膏放到桌上。 打量着对方绑了白布的手,扯了扯唇:“真豁得出去。”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林望舒当即变了脸:“你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苏清婉挑眉了,“我能有什么意思,你急什么呢!” “谁急了,是你说话透着股不怀好意。”意识到自己被苏清婉诈了一把的林望舒,说话也不留情了。 “呵呵!”苏清婉干脆不请自坐。 她盯着林望舒强装镇定的脸,好整以暇的说道:“你着紧得有点像惊弓之鸟,我本没什么意思倒要生出意思来了。” “毕竟有句话叫心不虚人不惊,郡夫人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难免让人生疑呢!” “你胡说什么呢,谁如临大敌了,是你一进来就含沙射影,你当我没脾气吗!”林望舒气怒。 “我不管你来做什么,拿着你的东西出去。” “见你受伤,好心给你送玉肌膏过来,你竟然不领情。”激怒林望舒的苏清婉,心情挺好的站了起来。 “谁稀罕你的玉肌膏,太皇太后送的三盒我都不定用得完呢,何况她还会再给我的。” 林望舒话里带着的得意炫耀,让苏清婉终于沉了脸色。 太皇太后对林望舒竟然如此大方,看来真被这女人哄了过去。 回到正殿后,她吩咐雪青:“你去告诉淑太妃,让她帮忙暗中查查桂花园的事,我不信这是意外。” 雪青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国夫人怀疑是郡夫人使计谋取太皇太后一份人情?” “对,那女人是个不择手段的货色,她在宫中没有帮手,唯有取得太皇太后的信任她才有靠山。” “可郡夫人没有帮手,她又如何能在桂花园弄出那一出?”雪青不解。 她更不解的是若是预谋的摔跌,皇后和明嘉公主怎会没深查。 “她们可能没想到那姓林的胆敢让太皇太后遇险。”苏清婉觉得皇后和明嘉公主不是粗心,就是不上心。 竟然放着明显可疑的事不查到底。 听了国夫人的分析,尽管雪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她还是去找了淑太妃。 等苏清婉并没有等来外祖母的支持,而是让她不要没事找事,让人发现多此一举反而对自己不利。 这就让苏清婉不明了。 直到她亲自去见了淑太妃,才知道自己想的别人早就想到。 刚开始皇后只公开审问了一次,后来暗中还查了一次。 桂花园的宫人甚至林望舒身边的人都被查了,结果显而易见。 出现在太皇太后脚下的石子,在太皇太后踩上前都没人发现。 当时扶着太皇太后的林望舒,也不能扔出块石子给太皇太后去踩而不被人看见。 除非她有什么遮眼法。 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一块石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太皇太后脚下,又刚好让她踩上去滑倒呢? 苏清婉想不出来。 但她仍然坚信太皇太后摔倒不是意外,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林望舒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蠢。 “可恶又奸诈。”苏清婉忍不住暗骂一句。 还有种小看其他人却被打脸的羞怒,让她甚是心堵。 披芳殿两位夫人面和心不和,皇后其实都知道。 她装聋作哑不过是懒得为她们烦恼罢了。 青嬷嬷说的,顾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每日摸着时不时被踢得得鼓起的肚皮,皇后就有些遗憾陛下不在身边。 看不到娃儿有劲的腿脚功夫。 若是看到,陛下定然会趴在她肚皮上训娃儿,一副不得了的严父模样。 皇后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发笑,笑完就对南征的天子愈发的思念了。 远在夷南的天子这会儿也嘀咕着,不知皇后肚子里的娃儿皮不皮。 出征前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会动了,听青嬷嬷说,他跟他姐小时候在娘肚子里就闹腾得厉害。 害得他们的娘经常在做着什么时,一下就啥也干不了。 等他们在肚子里又睡了过去才能做自己的事。 他都这么皮了,他的种大概率也不是个乖的。 哟!这夷南也不是个乖的。 老子都打下夷南的四郡两府了,夷南王竟然还不束手就擒。 天子怒了。 你不心疼你这近百万国民百姓,他心疼。 这都是大雍国将来的子民。 “把他们的大象兵团都烧了!”天子咬牙发出命令。 第371章 归顺,夫妻默契 大雍军对夷南,一开始就全力攻占。 把准备不足的夷南打得节节败退。 推进途中,一步步填平了各种路障和陷阱。 所占区域的村庄,百姓们的杀伤性武器一律收缴,人不伤害。 有城墙的地方安排官兵镇守,实行及时治理。 占领夷南四郡两府后,慕玄度给夷南王发出劝降国书。 让夷南王该降就降,别做无谓抵抗。 但夷南王不降,反而集结了当地奇大无比的物种——大象,用于载兵出战。 这波奇景让慕玄度叹为观止了几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他暂停进攻围剿。 在入冬还闷热的山坡林地,一排排尖利的木刺打桩入土。 大象又怎样,我过不去,你也过不来。 我要是想过去,就推进木刺阵。 速度慢是慢点,但安全。 为了尽可能的减少牺牲,天子可谓是费了不少脑汁。 观赏了几日成群结队的大象出没后,他终于看腻歪了。 开始出杀招。 先放出一群嗷嗷叫着的猪,把夷南的庞然大物惊得满地乱窜。 接着大雍将士利用投射机,投射出的一波带火油的箭。 引起兵荒象乱。 夷南的战象阵不攻自破。 本以为手握不可战胜之底牌的夷南王,看着好不容易组成的战象队,就这么被大雍兵毫不费力的击溃。 终于意识到不明智的代价有多大。 乾泰三年十一月,大雍兵马直推到夷南赤栋府以西,距离夷南皇都仅余五十里。 兵临城下逼夷南王举白旗。 夷南六府大雍已经占据三府,所占领域直接从邕州、黔州等地调派官员接手治理。 原夷南百姓立变大雍百姓。 为防止他们大规模反雍复夷,原地提拔有德望之人入衙为官辅助。 这些新晋官员的家眷会被送去大雍京都旅居五年。 以此牵制,保障夷南人能顺利归附大雍。 夷南六府人口最多的三府之地被大雍占据,期望这些国民能起民变配合自己恢复国土完整的夷南王,没等来他想要的结果。 所有异动都被大雍官兵压了下来。 有了打乌古建立新州府的经验,夷南这边重新划府而治,更得心应手。 三百年前还是中原霸主统治的夷南,再次归入中原人的统治版图。 夷南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这次大雍官兵占领夷南,没有赶尽杀绝,也没有凶神恶煞。 再加上大雍天子发布归顺就免税三年的政令,让吃不饱的夷南百姓们没法不心动。 不愿遭受战火波及生存,只愿安居一隅的百姓不少。 看到大雍如此快速进行同化治理,夷南王知道,大雍天子是铁了心要吞并夷南。 南面的交趾国没有帮忙牵扯大雍战力,西面的回察台汗国也没有出兵相助。 说好的联合,一到动真格,个个袖手旁观明哲保身。 悔之莫及的夷南王,不得已给大雍天子递交了降书。 夷南皇都以及这里的人,得以无损。 京都收到夷南归顺的消息又是沸腾一片。 此时在江南忙活了两个月的卫离尘也才刚回到京都。 仅仅三个月时间,天子就把夷南打了下来,这样的速度让朝野既意外又兴奋。 好战的天子口碑一转,变成了骁勇善战威震天下的英雄,让京都学子们大肆挥毫,赞颂不停。 过家门不入,先入宫见公主的卫离尘,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御书房门口。 正与几位大臣商量如何安置那些从夷南来的官员家眷的慕玄月,当即挥退臣子另议。 “驸马爷终于回来了,辛苦了辛苦了!”众臣都笑着跟驸马爷打招呼。 卫离尘颔首致意,“诸位大人也辛苦了。” 等臣子们走完,夫妻二人才相视一笑。 “回来了。” “嗯,回来了。” “饿不饿?” “饿。” 慕玄月立马看向一旁咧嘴笑的烟雨,还没吩咐,烟雨就人比话快:“奴婢马上去弄吃的来。” 余音已经到了门口。 倚琴先让人打热水来给驸马洗脸洗手,然后上热茶和糕点给驸马缓解饥饿。 脱下披风,洗去一脸灰尘后,卫离尘坐下来连灌了几杯热茶。 “先吃两块糕点填填肚子再说话。”慕玄月把糕点推到驸马面前。 卫离尘也不客气,一块一口的吃了起来。 他确实是饥肠辘辘到前胸贴后背。 在江南的时间超出了当初的预算,他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尽快赶回来。 幸好不辱使命,积腐几十年的毒瘤囊肿,终于被他铲了一遍。 江南虽然因此纷乱了一阵,但都在可控范围内。 该收的税也收了上来。 因着清理了不少贪官污吏,以及整顿了不少勋贵人员,抄没的资产难以估算。 户部尚书这些天,听说睡梦都笑着醒。 着实是把户部尚书的夫人吓得不轻。 “江南那边涉及到的高门大户,会补足五年税额,查抄的资产最多三个月就能全部变现,国库会丰足不少。” 慕玄月听得脸上都是笑意,“如此一来,葛大人又该乐得睡不着了。” “你不乐?”卫离尘看着许久不见又瘦了些的妻子,眼里闪过丝丝疼惜。 他能做的,到底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多。 公主依然很辛苦。 “我当然高兴。”慕玄月笑道:“再熬个把月,参薯一收,日子就更好过了。” 江南富庶,挖去一层油底下都还是油,她不担心会动摇根基。 等大雍百姓都能吃饱,江南会比现在更繁荣富裕。 “年年有难关,年年闯,再过几年大雍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经过整顿江南的经历,卫离尘对大雍的强盛之梦更有了信心。 “如今陛下打下了夷南,那片地方更适合种参薯,到时会加速大雍百姓饱肚子的进度。” “等大雍水兵训练好,海寇祸害这块也可以治理了。沿海百姓能出海捕捞海产,也会让大雍百姓的餐桌上多几道食物。” 这么一想,前景是一片美好。 卫离尘看问题的角度愈发开阔,不再局限于北境一带,这让慕玄月甚是高兴。 能有个真心分担重担的人,她肩膀都感觉轻松了几分。 待卫离尘把江南的事细说一遍后,慕玄月也把京中的事诉与他知。 直到吃完了烟雨呈上来的热锅子,两人还继续喝茶说话。 没有小别胜新婚的你侬我侬,只有国事政事的各种讨论。 御书房是理政之地,不该有其他不适宜的话题在此进行,这是他们俩不用言说的默契。 说到最后,慕玄月才告诉卫离尘曲永澜已经醒来之事。 卫离尘眉眼都没动的只嗯了一声。 “曲姑娘跟母亲提出要回曲家居住,母亲不允。曲姑娘又提出去光州旧地修行,母亲更是忧心上头。” 慕玄月看了眼眉心轻皱的丈夫,没有隐瞒他。 “曲姑娘看起来有立志不嫁之意。” 第372章 清羽,幸而有你 曲永澜能起身走动后,就到冠云居拜谢公主。 公主在书房接见的她。 第一次进入冠云居的曲永澜,看到书房里两张相对摆放的案桌,就知道公主和驸马日常都在这个书房里一起处理政务。 她从未见过驸马和公主相处的恩爱场景。 但只这一眼,她就知道,驸马和公主的结合,是超越儿女情长的琴瑟和鸣。 是高不可攀的志向相投。 她愧然而拜,给公主再三叩首。 感谢她的大度不介怀,也感谢她赐医赠药。 忙于公务的慕玄月并没有与之多说什么,只让她养好身体为上。 曲永澜想回曲家和去光州,都是婆母跟她倾诉她才知道。 但她没急于出什么主意,而是想等卫离尘回来一起讨论商量。 然而卫离尘并不认为他们该管此事。 “让母亲去处理就行,我们不必参与。” 说实话,曲家女再住在侯府他也觉得不合适了。 不知道还好,就当祖父母领养的妹妹看待。 但暴露出来了,谁也没法当没事发生过。 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免会碰面。 他行得正不怕影子斜,对方只怕会尴尬难堪。 慕玄月明白卫离尘的意思,不管曲永澜嫁不嫁人,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从始到终他对曲家女都没起过心思。 但他不理解,他的母亲会因为曲永澜不嫁人而心存愧意难以释怀。 而这个压力现在也给到她这里,要不然她也不会拿出来说。 “这事回府再说吧,现在才申时中,你先回府还是等我一起?” 她还有些事要处理,也不继续这话题了。 “我等你一起回。” 好不容易见到妻子,卫离尘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府。 慕玄月也不劝他,让他到榻上躺着歇会,她会尽快忙完。 卫离尘看了看御书房的边榻,走过去倒头就躺。 睡天子之榻都不带犹豫,可见是真的累了。 一个时辰后,慕玄月摇摇打起微微鼾声的驸马:“清羽,起来了,我们回府去。” 人没动,鼾声依旧。 她又摇了几下。 “清.....”待要再喊,但慕玄月立马就意识到,卫离尘在装睡。 在战场上混那么多年的人,睡觉就没有睡得十分死的。 她用力的拍了一掌:“醒了就赶紧起来,别装了。” 真是的,还玩起这个。 估计她弟都不这么玩了。 卫离尘闷笑起身,“我就是想听你多叫我几声,你却偏不叫了。” 成亲前让公主叫他表字,公主叫不出口。 成亲后又要求了几次,还是不肯叫。 直到他用非常手段才得以听到她哼叫一声清羽。 叫开了后,也才偶然能听听妻子喊自己的声音。 方才睡梦中被摇醒,耳朵听到公主温柔的叫唤,那一刻的他很是享受。 就生出了贪心,闭着眼不愿起身,以期能听多几声妻子对他的呼唤。 结果聪慧的妻子一下就拆穿了他。 “幼不幼稚。”慕玄月忍笑嗔了一句。 “嗯,确实有些幼稚。”卫离尘老实承认。 他笑着牵起妻子的手:“走,回家了。” 出了宫,卫离尘并不骑马,而是与公主一起坐在马车里头。 没了他人之目光,他才把人揽入怀里,低语:“月儿你又瘦了。” 依靠在宽实可靠之处,慕玄月放松的叹了口气,“这两月处理的事不少,很是费神,你回来我就能松泛些了。” 被公主需要的感觉让卫离尘踏实又满足。 他低头亲吻公主的发顶,安慰她:“有我在,你尽可放松。” 他知道,天子不在朝,公主心里都挂着朝廷政事,难以放松自己,身心都会疲累。 “嗯,幸而有你!”慕玄月回抱驸马,说出一句心里话。 惹得卫离尘一激动,差点把人掐疼。 他克制的暗吸口气,只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出门两个来月的儿子终于回来了,镇北侯夫人兴高采烈的要安排家宴。 “母亲,我让独味楼送来几桌素宴, 家里不用忙活了。”慕玄月告诉婆母她早有准备。 “哎呀,又吃独味楼啊!这可破费的。”侯夫人虽说嗔怪了一句,脸上却都是笑意。 因着守孝,府里一直吃素。 大人还能扛,小辈们吃多就脸色苦哈哈。 小儿媳隔段时日就让独味楼做些与众不同的食物送来,让大家不吃肉也能解解馋。 她要从公中补贴些银子,公主却不收。 也就只能欣然接受小儿媳的孝敬了。 收到驸马回来正院摆席为其洗尘的消息,芽芽连忙禀报给小姐知道。 “侯夫人请小姐也过去一起用膳。” 已经搬回瑞福堂居住的曲永澜,听到这话脸色有些复杂。 她摇头:“我就不去了,你去跟侯夫人致歉一声,就说我今日吃多了糕点,有些积食了。” 芽芽迟疑:“小姐您今日没有吃糕点。” 曲永澜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这般跟侯夫人说吧,她会理解的。” “哦,那奴婢这就去。”芽芽不敢违逆,却一步三回头的看向跪在蒲团上的小姐。 愈发的觉得小姐形销骨立,凄凄凉凉。 跪在老太太牌位前的曲永澜,擦拭着手中几本经书。 瑞福堂的粗使嬷嬷做事马虎。 老太太的书积了一层灰尘都没及时清理,屋角结了蛛网也没除干净。 人走屋冷,再无昨日之景。 她离开后,这里会空得更加彻底。 可她已不宜再留。 “老太太,您在天有灵的话,就让澜儿顺利依归佛门吧!” 第373章 坦言,都是亲戚 家宴结束,看出婆母对卫离尘有话说的慕玄月,先行一步回自己院子。 镇北侯夫人看着离家两个来月,疲色上脸的儿子,也长话短说。 “澜儿今晚没敢来与我们一起用膳,她是觉得难堪了,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咱侯府的人如何能心安。” 当年曲父在战场上救过老爷子,虽说是职责所在,但终是份人情。 把失去父母的曲永澜接入侯府抚养,本是还人情,结果她却成了伺候在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丫头。 不管如何,卫家都得记曲家女这份赤诚之心。 卫离尘点头:“娘,这事您看着办就行,我们倒不合适说什么。” 这我们,包括他和公主。 儿子的态度镇北侯夫人并不意外。 但她还是忍不住叹气,“澜儿如今要离开,有去佛门修行之意。这事儿要真随了她,我们怎么对得起你祖母的临终托付?” 想到祖母病重时一而再的叮嘱,要家人好好对待曲家女,卫离尘抿了唇。 造孽的人已经清除出去,但还是难收场。 他坦然告诉母亲:“娘,儿子这辈子就要公主一人,不会纳妾。” 这话让镇北侯夫人惊讶了眉眼,“公主可知道你这心思?” “我在陛下面前主动承诺的,当时公主也在场。” 想到公主当时给出的回应,卫离尘嘴角不免弯起。 他们会互相忠诚于对方,一辈子。 镇北侯夫人听得扶额头,说意外也不算意外,说不意外又有点需要消化消化。 “公主可愿为你生儿育女?”她不由问出一句。 “自然。”母亲这话让卫离尘有些失笑:“如今我们还在守孝,不宜有孕。” 并不是公主不想生孩子。 镇北侯夫人拍拍胸口,佯装松一口大气:“公主愿给你生儿育女就好,只盼你这一房有后,你纳不纳妾的娘管不了。” 卫离尘也装作松一口气,说道:“我还以为娘你要我来收拾乱摊子。” “什么乱摊子。”镇北侯夫人嗔打了儿子一下,“澜儿不是什么乱摊子,她是个好姑娘。” 卫离尘笑着附和:“是,我打比方得不对。” 斜了眼儿子,镇北侯夫人才解释:“并非娘想让你负责她,娘没那么傻,好不容易洗得清白,这么做的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公主就算再大度,也难免会暗生疑窦。夫妻之间一旦有了猜疑,容易生嫌隙。” “我是你娘,怎会让你们和和美美的日子受此影响。” 卫离尘连忙对母亲道歉:“是儿子想岔了,娘您别生气。” “我没生气,日子是你们过的,要怎样过你们自己做主,娘不会管太多。” 小儿子娶的是公主,且以后都是在京中为官。 不用上战场,也就不用担心他子嗣不丰会断后的问题。 基于这点,镇北侯夫人对于小儿子不纳妾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尽管大雍公主多数在有了孩子后,为免驸马出去沾花惹草,会安排一两个侍妾近身服侍驸马。 但自己儿子自己知道,就不是个会出去沾花惹草的人。 要不然十几岁就得惹不少桃花债了。 他能成亲,能让公主为他生儿育女,她就已经阿弥陀佛。 “就澜儿这儿有点麻烦,她想遁入佛门来避世都是因为我们家闹出的事。老爷子那些还活着的亲卫要是知道,还不得说我们卫家寒人心。” 镇北侯夫人再度叹气。 “这事儿有没有给我爹知道?”卫离尘问了句。 “没有,我哪敢说,我要是去信跟你爹说了,你爹只怕在那些老将面前都得气短一截。” 丈夫接手镇北军,自然有许多都是老爷子的部下,都跟曲父认识。 卫离尘大体明白了他娘的意思,遂点头:“若是娘觉得需要我来劝她一下,我回去跟公主商量过再说。” 儿子的话让镇北侯夫人不知要气还是要笑了。 她留下儿子确实是想让儿子做个解铃人,看有无可能让曲永澜改变出家的主意。 结果儿子还要回去跟公主商量过才能有决断。 尽管她喜欢公主这个儿媳,但儿子要是一点夫刚也没有也不是滋味。 她忍着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儿子好好跟公主商量商量。 卫离尘回去洗漱上床后,真就跟公主商量了起来。 “我娘担心得太多她没好主意,我也不知该不该出面劝上一劝。月儿,这事儿要不你来拿个主意?” 他抱着公主有些愧疚,妻子忙国事都忙得不可开交。 还要为家里这些事操心,唉! 慕玄月就知道事情最终会转到自己这里来。 毕竟婆母的身份立场让她不好对曲永澜说过于直白的话。 而卫离尘又是自觉避嫌之人。 没意外的,这事儿还是得她来出面。 “行,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明晚回来处理。” 她按下驸马不安分的手:“快睡觉,你都几天几夜没睡好了,脸都垮了。” 好不容易抱上媳妇的卫离尘动作一顿,什么叫脸都垮了? 他摸摸自己胡子已经修干净的脸,语带幽怨:“这是嫌我老了?” 二十五岁都没满,就遭受妻子嫌弃,打击有点大。 没想到驸马会这般反应的慕玄月,闷笑起来。 笑就表示没嫌弃,卫离尘放了心,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脸没垮。 身体更没垮。 翌日,公主和驸马照常一起结伴上朝。 朝堂上卫离尘当众把江南之事讲述一遍,接下来就是刑部和御侦卫配合,进行对抓拿归案的罪官落罪结案。 御侦卫行事之周密,经过江南之事,让满朝文武都暗暗心惊。 这回是真真切切的感知到,头悬一把刀,做官做不好,危矣! 江南之事加上夷南归顺之事,让整个朝廷更加忙碌。 御案上的公文都比往日多了一些。 与鸿胪寺的官员敲定夷南官员安置事宜后,刚提笔,倚琴就进来禀报:“殿下,华平公主求见。” 慕玄月眉眼都没抬:“ 不见。” 忙得很,实在没空理会七大姑八大姨的事。 被拒见的华平公主,不甘离开。 硬是要等着明嘉有空见她再走。 自从上次在救助司见到卫宁娴与她女儿说话后,她就起了心眼,暗中派人盯着在救助司做事的女儿。 终于被她发现卫宁娴的儿子每隔十日到救助司做善工的事。 也就不难勘破个中真相。 她当然气恼卫宁娴的阻止,认为对方藐视皇家血脉。 她不去找濮家说道,一是基于身份,二是女儿苦苦相求,不让她闹大。 她只能来找明嘉公主,这事她知道连太皇太后都不顶用。 卫宁娴是明嘉公主夫家的姑姑。 她要问问侄女,到底哪个姑姑才跟她亲,她会帮哪个姑姑。 第374章 拒绝,亲自处理 听到华平公主不愿离开慕玄月也没在意。 继续心无旁骛的处理政务。 直到中午用膳时,她才召了人入御书房问话。 “姑姑是否要一起用膳?”她客气一问。 华平公主知道这是客套话,她没资格在御书房用膳。 就算饿,她也得忍着。 但御书房还是有茶水糕点招待她的。 她摇摇头:“不用,明嘉你吃,我坐旁边与你讲话就好。” 所谓食不言,明显在这里不存在。 都忙得吃饭才能见她,她也就只能在这会儿说话。 慕玄月也不客气,捧碗拿筷,一边吃一边示意华平公主有事就说。 华平公主也不啰嗦,直接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我们家瑶瑶再怎么说也是有着皇家血脉的人,濮家主母她有什么资格到救助司跟瑶瑶说些伤人之语,这是在藐视我们皇族,做为皇家女实在无法相忍。” 慕玄月点头:“那么姑姑您想如何?” 看到明嘉公主毫无义愤填膺之意,态度平淡无比。 华平公主心头发沉,语气就尖锐了几分:“ 难道不该治一治濮家主母蔑视皇族之罪么?” “如何治?”慕玄月细嚼慢咽下淡声而问。 华平公主顿时语塞。 真要治了,两家不但会结仇,事情也会暴露人前。 “难道就由得她这么糟践我们瑶瑶吗?明嘉,瑶瑶可是你亲表妹啊!” 慕玄月放下汤碗,直视华平公主:“姑姑若真要拿此事与濮家起嫌隙,您与表妹都会受人议论。一旦摊开,日后表弟表妹议亲都不容易,您可想过这后果?” 堂堂公主之女,被大臣之家排除出联姻名单之外。 这样的事传出去,外头人只会说臣子高洁,不攀附。 不会认为是辱没皇族。 皆因华平公主和魏家,都太不得人心。 家风讲究的人家都不会轻易与他们做亲家。 她不信华平公主不知濮家不愿上门求亲的真正原因。 果然华平公主的脸色难堪了几分。 好一会,她才颓了神色,低了姿态:“瑶瑶受此事打击不轻,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 慕玄月沉默,在婚事上,魏瑶瑶因父母要被人慎重考量,这是不争的事实。 “明嘉,你能不能为你表妹谋下这门亲事,帮帮她?”华平突然改变态度,变成了祈求。 慕玄月挑眉,这才是这位姑姑今日入宫的真正目的。 前面说那些不过是在试探。 若是她应了她惩罚濮家,对方就会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施与“宽恕。” 如此不但能保持皇家女的尊严,也可让濮家有所忌惮。 使不动她,才道出她的真实意图来。 算计得如此拙劣,让慕玄月无声而叹。 当年母妃懒得提这位姑姑,应该是太过无语,如同她现在。 她断然摇头:“濮家主母既然没有为她儿子提亲,还提醒瑶瑶表妹注意避嫌,就说明濮家无意与你们联姻,不可勉强。” 拒绝得如此干脆,让华平公主心头生愤,“明嘉,我们才是你的至亲亲戚啊!” 吃得不甚安宁的慕玄月放下了碗,漱口后站了起来。 “对于我来说,都是亲戚,我不偏帮谁。此事顺其自然,莫要再提。” 她走向御案,开始处理公务,“姑姑回去吧,我要忙政务了。” 进宫一趟,一无所获。 走出御书房的华平公主,回头看向那高高的屋檐,心头悲愤难言。 出身高贵的她,竟然也有拖累子女的一日,她难以接受自己是这般失败的皇家女。 酉时中,慕玄月下衙回府。 让倚琴把剩余公文带回冠云居,又派人去告知婆母一声,她径直去了瑞福堂。 说过今日回来解决曲永澜的事,她没忘。 没想到她会来这里给老太太上香的曲永澜,急忙忙出来迎接。 “殿下见谅,民女恭候不周。” “无碍。”慕玄月给老太太牌位敬上了香,看到这里窗明几净,略点头。 “上茶吧,我在老太太这里与你说说话。” 伺候一侧的曲永澜愕然抬眸,反应过来后连忙应下:“殿下,请您稍等。” 她连忙替了芽芽提水煮茶。 夜幕落下,瑞福堂点上白色灯笼,光影卓卓,寒夜孤寂。 这一方因着主人已逝,添了更沉重的暮气。 曲永澜心头不安的看了眼公主,不知道她要跟自己说什么。 “坐。”慕玄月看她倒了茶还站着,让她坐下。 曲永澜惶恐,“民女站着就好。” 她什么身份,哪能跟公主平起平坐。 “在家里,我是与你平辈的嫂子,坐下吧。”慕玄月微微一笑,温和了神色。 嫂子? 这样的称呼让曲永澜心底难以抑制的抽痛了一下,她惶恐的坐了下来。 神情显而易见的苍白。 慕玄月没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的问道:“听我婆母说,你想出家修行?” 曲永澜咬着嘴唇微微点头:“是,民女跟着老太太在光州待了几年,已经习惯那里,所以想回到光州寺庙生活。” “不,你是因为苏氏污蔑之事受了委屈,才生出出家之意。”慕玄月一针见血。 “ 有无想过你若是为此事出家,老太太在天之灵可会安稳?” 曲永澜低垂了头,眼里起了薄雾。 老太太一直希望她嫁个好人家,还为她准备了一份嫁妆。 可她真的没有嫁人之心了。 薄雾凝成水珠静静滴落,无声而泣。 “该到佛祖面前赎罪的人不是你,你不该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公主的话让曲永澜微微心颤。 她是在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吗? 慕玄月看着垂泪不止的曲永澜,给她指了条明路。 第375章 明路,换个环境 “殿,殿下,您要民女去饶乐府?” 曲永澜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公主。 “对,那里有你父亲的战友,他们还在守护着你父亲和众多大雍将士的埋骨之地,你该去看看。” 通过卫离尘,慕玄月知道曲父的尸骨当时没法带回来安葬,卫家祖坟外围埋的是亲卫的衣冠冢。 作为曲家唯一后人,她相信曲永澜不会没想过去北境祭拜自己的父亲。 就如她当年,在南水乡祭拜父王的衣冠冢时,每每想的都是何时能在父王真正的埋骨处磕头跪拜。 血脉相连牵动的情感,不会淡漠。 果然曲永澜捂着脸哭得难以自抑。 她的父亲是孤儿,母亲也是孤儿,没有家族也没有家人。 能为他们敬拜香火的唯有她,可她每每祭拜的都是父亲的衣冠冢。 明知父亲埋骨他乡,也无法去坟前尽一份孝心。 这是她心底深处无法言说的愧痛。 慕玄月平静道出: “朝廷发往北境的年终岁赏过几日就会出发,你若是觉得在京都不自在,就去饶乐府为朝廷做点事。” 曲永澜哭声一噎,眼里多了惊愕,哽声问:“民女,民女能做什么?” “朝廷准备建立一个北部救助司,听说你以前跟姐妹们上过族学,救助司需要识文断字的女子为官。” “与其遁入空门不如出世入仕,跟你父亲一样,为大雍效力。相信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骄傲。” 公主的话让曲永澜心神震愕到忘记了哭。 她呆呆的看着公主,眨着泪眼一时没法完全理解公主的话。 直到看见公主微微一笑,她才回神。 然后连忙擦去泪眼致歉:“殿下,民女失礼了。民女愚钝,在侯府上了几年学却学得不好,只怕难以胜任救助司的事。” 进侯府前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在族学学三字经都用了一年,学千字文又用了一年 。 侯府小姐们五六岁都会的,她十岁了还不会。 越学越自卑,导致后来她不太愿意去上族学,老太太才让她跟在身边,时常教她念佛经。 倒是教会了她许多原先不认识的字。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资质有限,怕辜负公主的期待。 慕玄月笑笑,告诉曲永澜:“京都救助司建立初期,不识字的小吏小工占了半数。 经过近两年努力,当初那批不识字的小吏小工,现在已经有两位考上官职,到地方上发挥他们的才能。你理应不会输过他们才对。” 这话让曲永澜惊讶在脸,眼神有了丝光亮。 喝着茶水的慕玄月也不急,等着对方走出心中藩篱。 瑞福堂屋外,镇北侯夫人静立不敢打扰。 知道小儿媳亲自去开解曲永澜,她自然坐不住。 偏偏儿子还没回来,都没法问问他们小两口商量出什么好法子。 坐不住就只好自己跑来看看,不是不放心公主,而是不放心曲永澜。 怕她只会哭,会惹恼公主。 公主时间矜贵,可跟她们这些后宅女子不同。 屋里的话她都听到了。 公主给曲永澜安排的去路,她自然支持。 无论如何都比出家为尼的好。 她在屋外搓着手,提着心,竖着耳朵,盼着曲永澜能答应。 原本坚定了心要去光州寺庙终老一生的曲永澜,因着公主的话,心里有了不平静。 祭拜父亲的机会,近在眼前,她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可去了北境,就没法再去光州。 她真的要进救助司做事吗? 她能胜任吗? 从未有过的可能,突然间摆在眼前,她一时间难以抉择。 在屋外的镇北侯夫人急了,忍不住现身走进去劝道:“澜儿不要困于方寸之地,走出去看看,也许想法就不一样了。” 她甚至提醒:“公主给的机会很难得,你要珍惜!” 京都救助司如今门槛可不比以前。 听说做小吏都得考政史律法,不识字的只能做粗活体力活。 如今有公主提携,曲永澜不用考就能入救助司做事,当然是难得的机会。 侯夫人的话曲永澜纷乱的心终于定了方向。 她要去祭拜父亲。 她要去北境。 这辈子,她还没为自己努力过什么,她不想再多一份遗憾在心。 走出去看看,也许她的心会因环境不同而淡了苦味。 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可以让她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了。 “民女曲永澜叩谢殿下大恩。”她跪下衷心叩谢。 慕玄月当即扶起她:“人生有挫折是常事,跨过去才会海阔天空。希望你在北境有所作为,莫负在人世间走一遭。” 曲永澜瞬间热泪又盈了眼眶。 明嘉公主的见识和胸怀,高山仰止。 “民女会谨记殿下所言。” “好!那你准备准备,三日后就启程。” 慕玄月利落起身。 事情顺利,她就不多逗留了。 镇北侯夫人连忙说道:“澜儿,不要急,明日我来与你一同准备,这方面我有经验。” 一年到头不知要给北境那帮卫家男人们送多少东西的她,自然经验丰富得很。 人生有了明朗方向的曲永澜,带泪而笑:“那澜儿明日等您来了再收拾。” “嗯嗯,好,你等我来哈!我先与公主去用膳。” 与婆母相携回正院用晚膳,半路遇上刚回府的卫离尘。 看到自己母亲与公主说说笑笑的从瑞福堂方向回来,他就知道,事情已经让公主处理好了。 媳妇如此能干,真是让人自愧又自豪。 “哟!老四回来了,刚好一起开饭。”看到儿子,镇北侯夫人笑意更浓。 解决一桩横亘心头不少时日的事,这回算是轻松了不少。 也就是这公主儿媳,才能给曲永澜这么个合适去处。 他们认为不好办的事,公主几句话就解决掉了。 有个权倾朝野的儿媳妇,怪不得儿子啥事儿都要跟她商量着来了。 这小子是懂事半功倍的。 三日后,曲永澜带着芽芽,还有六辆马车的物品跟随粮草队伍去北境。 四辆马车装的都是侯府给她准备的安置物资,有床有柜有锅碗瓢盆和被褥,还有赶做出来的御寒衣物以及各种布匹药品补品等。 以保证到了当地有个盖顶的屋子就能安置成家,不至于太过简陋艰苦。 另两辆马车上是侯府给在北境家人们做的过年吃食和贴身衣物。 这些都是惯例每年年尾要送一趟去北境的东西。 曲永澜挥泪离开了镇北侯府,离开这个似家却非家的富贵地。 她带走了瑞福堂里老太太的牌位。 第376章 转场,后宫起风 夷南归顺,天子并没有马上班师回朝。 而是带兵压到交趾边界,摆出要算账的架势。 大雍不到三个月就吞并了夷南,这样的迅猛让交趾国十分忌惮。 他们同样在边境阵兵二十万,先派使臣与大雍就争议之地进行谈判。 刚打下夷南的天子,也没急于马上与交趾开战。 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再说。 他惦记着要生孩子的皇后,算着要回朝的日子。 能给交趾磨蹭的时间不是很多,他耐心有限。 朱虎明白天子的打算。 皇后是他女儿,女儿能让征战的天子心里牵挂她,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为其高兴。 只是眼看着要十二月了,女儿的预产期在十二月底到明年初之间。 回去可跟来时不一样,寒冬腊月赶路要花费多些时间。 “陛下,不如您过两日就班师回朝,交趾这边让臣来对付。” 对于朱虎的提议,慕玄度当即否了:“有朕在这里,那些猴子才知道谁是大王。朕走了,他们就会故态复萌。要趁着他们怕的时候,狠狠的宰他们一把,要不然朕岂不是白来一趟南疆。” “陛下您哪有白来,夷南可是块肥地,咱大雍现在又多了块种参薯的好地方。”朱虎笑道。 参薯喜热,如今南疆这边已经种出很多参薯,而夷南却没有。 一旦参薯普及到夷南,只这一样,就能让那里的百姓归顺得服帖。 能让他们吃饱饭的大雍,有什么理由去反。 治理夷南也就容易多了。 天子点头:“夷南确实是块肥地,交趾沿海之地物产丰富,也不容有失。” 这次要是不明确汤州武州长州等地的归属权,日后两国还得为此地屡屡械斗。 控制了这段颇长的沿海线,就能卡住交趾国的脖子。 再想放肆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交趾方面的意思是汤州和武州的半边归大雍,武州以南到长州都为交趾所有。 也就是现在的争议之地一国一半。 吃肉要大口吃,从来不小口咬的大雍天子,岂会接受这样的谈判结果。 “汤州武州长州都是大雍领土,这个毋容置疑。要是往南还有更好的海域,朕还想多几个地方给我大雍渔民来常驻。回去提醒提醒你们猴子王,夷南就是因小失大的前车之鉴。” 慕玄度挥挥手,让人把瘦不溜秋的交趾使臣赶出去。 一副挽袖子嗜血好战的帝皇样。 交趾使臣仓皇跑回自己国境线,匆匆去禀报大雍不接受他们的条件,还十分不耐谈判之事。 看样子大雍是要把他们交趾也吞下。 交趾国君听得愤怒,立马发布全民为兵的命令,要以全国之力来抗击大雍大军。 被臣子们劝阻,大雍已经震慑四海九州,硬跟大雍抗衡绝无好结果。 他们怕跟夷南一样,沦为亡国奴。 “ 君上,我们再议,再议,万不可开战啊!” 但交趾国君深感被羞辱到,吞不下这气。 慕玄度让待命在陆州的水军披帆出海配合,进行海陆交锋战。 南疆军报三日一入京。 京都白雪皑皑时,皇后的肚子已经大到她走路都要小心翼翼。 穿得多,肚子又大,长了几十斤的皇后,感觉自己像只大熊,走路都外八字。 知道天子打下夷南又开始打交趾国后,她觉得自己生孩子天子要赶不回来陪着了。 虽然遗憾,但并非不可接受。 在国家大事前,她断然不会让天子分心为难。 “彩云落霞,笔墨伺候。” “是。”二人一个给皇后准备笔墨纸,一个铺上纸张。 青嬷嬷带出来的玉贞和迎花候在皇后身后,四人全方位的护着皇后,寸步不离。 见过不少后宫腌臜事的青嬷嬷,皇后肚子越大她越提心。 尽管天子后宫没几个女人,但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为了获取太皇太后助力,不惜以身犯险。 一个为了压对方风头,屡屡想借助皇后之手为己用。 幸亏皇后不轻易掺和披芳殿的事。 如今免了她们请安,也就眼不见为净,熬到月底,最多年初几就生了。 但青嬷嬷依然防得密不透风。 披芳殿那两个怎么斗是她们的事。 后宫没有比皇后顺利生产更重要的大事。 凤栖宫如今是人人绷了起来,伺候皇后丝毫不敢大意。 皇后给在南疆的父亲和天子各写了一封信。 给父亲的是叮嘱他按时吃饭,注意身体,若是身体不舒服不可逞强,一定要看医吃药。 给天子的是安慰他赶不回来看她生孩子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在南疆不要受伤,期盼他平安归来。 天子重诺,说出的话会努力做到。 她不希望他为做不到而有所烦躁。 顺利打下夷南已经是幸运,又怎能奢求交趾国也顺利归顺。 要是南疆那些小国这么容易控制,大雍也就不用世代屯兵十几万在南疆,辛苦守护南国门了。 写好信,封好口,让人送去御书房。 皇姐会安排把信送出去,她无需担忧。 腊八节,夷南往京都送来原夷南国几位公主的消息传到了后宫。 皇后听到后,捧着肚子努力放慢呼吸,片刻后才派人去御书房问情况。 看是否要收拾出两个宫殿,安置归顺国的公主。 年底忙得不可开交的慕玄月,原本对这事并没有特别关注。 她只知道夷南王会从南放逐到北,在新州给他一个职位,让他不至于沦为平民。 若是能放平心态在新州生存,他的子孙日后就是大雍的官宦子弟。 至于原夷南公主弟弟是否要纳入宫中,她并不知。 她当人质处理,准备安排到官驿居住。 没想到皇后会派人来相问,这说明有人看不得皇后顺顺利利生孩子。 堵心来了。 第377章 自困,顺藤调查 原夷南公主将成为大雍宫妃的消息,让林望舒甚为郁躁。 天子去打夷南,收几个公主为妃。 现在又去打交趾,恐怕到时又会带几个交趾女人回来。 本来觉得宫里就她跟皇后和苏清婉竞争,不管怎样至少能承三分之一的宠。 但她都还没承过宠,宫里就要多出好些个女人。 后宫女人一多,花多眼乱的,天子还能有多少时间分给她。 若是那些公主貌美如花还正直豆蔻,岂不是让一切都难上加难。 林望舒一想到年纪的事就愈发焦虑。 “郡夫人,您别着急,战败国献来的女人,通常都不可能有高位份。您与陛下的情分别人是比不了的,地位定会尊贵于她们。” 侍女春桃出言劝慰。 一旁的海棠瞄了眼脸色依然不好的主子,附和一句:“是啊!郡夫人的福气在后头呢!” 现在说位份只会让郡夫人心里更不好受。 因为论位份她们的主子现在是最低的一位。 就算舍身救了太皇太后一回,也没有得到升位的奖赏。 尽管郡夫人自己说了以前就与陛下相识相知,但这话听着就行了。 要当真的话,只怕又要被正殿那边笑话。 侍女的话并没有让林望舒心里好过多少。 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心头发闷又发沉。 又要过年了,过了年她又长一岁。 明明在最好的年华遇到陛下,却蹉跎到如今还是可望不可及。 一年又一年,熬过了数载春夏,又熬过数载秋冬,命运却不再给她带来惊喜。 自从给她一道口谕后,陛下就没有特别对待过她。 而皇后却能收到陛下的信件。 即使去了南疆打仗,陛下心里挂念的也是皇后。 从未询问过后宫其他人一句,一句也无。 她以为有过的特别,只出现在最当初。 她费劲打听,苦心守候,制造偶遇,得到的只有一道口谕。 只有一道入宫口谕。 触及到深处,是难以接受的勉为其难,林望舒一咬牙拉回思绪,不,不是的。 陛下对她是有不同的,陛下不会忘记她的。 她不能自乱阵脚。 正殿的苏清婉却挺淡定。 归顺国的公主,认真来说国已亡就不再是公主,就算入了宫,也不过是普通妃子。 不足为虑。 她倒是挺好奇凤栖宫的反应。 皇后快生了,这会儿动气的话,只怕要不好的呢! 御书房,慕玄月忙里抽空,召了青嬷嬷来吩咐她几句话。 后宫诸事她并不适合管,如今皇后将临产,也不宜操劳。 这时候,唯有太皇太后名正言顺。 青嬷嬷奉命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一听脸色就凝重起来。 前两日几个太妃们的闲聊夷南之事,传到皇后耳里竟然变了味,差点让皇后动了胎气。 这让她如何能高兴。 “哀家会查清楚是谁传的话,回去告诉皇后,保重身子要紧,后宫之事哀家会处理。” “是,奴婢告退。”青嬷嬷躬身退出。 正位上的太皇太后看着她身影不见,脸色依然难看。 明嘉公主这是提醒她不要甩手太过,该管就得管。 “去问问,到底是谁把话传出去,又是谁在凤栖宫的人面前嚼耳根。” 太皇太后吩咐自己身边的嬷嬷。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说大了,是故意,有人想皇后堵心,让她不能顺利生产。 说小了,是无意,小道消息传来传去本就容易变味。 有意还是无意,自然要查上一查。 皇后这边其实并没有情绪波动过大,刚听到时是有些难受。 不过她很快就想开了。 不管陛下如何安排那些公主,都影响不到她的位置。 她只要好好生下孩子,陛下回来就会高兴。 她只要陛下高兴就好。 等青嬷嬷回来澄清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样时,她就更加放了心怀。 是啊!有皇姐在,她怎会在这个时候让人入宫给她添堵。 就算陛下思虑不周,皇姐也不会看着不管。 “是我听风就是雨了。”她笑笑,也没让青嬷嬷惩罚嘴碎的宫女。 宫女扫雪聊天,被她无意听到而已。 深宫本就寂寥,虽有宫规,但管的太严,就更静悄悄了。 “嬷嬷,这不是什么大事,本宫不是瓷瓶子,伤不了。” 皇后的话让青嬷嬷有些哭笑不得。 “娘娘心宽是好事,但也不能太过大意。” 她提醒道:“人心难测,这世上面向你笑,背后挖坑的人可不少。” 皇后笑着点头:“嬷嬷说的是,本宫以前在老家时,虽然见的多是直面来的伤害,但也见过佛口蛇心之人。” “一句话传得面目全非害死人的事也是有的。” “确实不能轻信道听途说之语,这次是本宫没多想,失考虑。” 青嬷嬷把皇后扶坐到暖榻上,“娘娘莫要自愧,都是她们嘴碎引起的事儿。” 皇后纯良,是好事。 但有时候也会因为纯良,低估了人性的阴暗。 不能因为没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就放纵不理。 皇后不想计较,但作为陛下和明嘉公主都委以照顾皇后重任的她,却不能不上心。 等皇后午歇后,青嬷嬷亲自去审问那两名扫雪的宫女。 “你们两个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说夷南公主要入宫为妃?” 被问的两个宫女都有些战战兢兢。 之前不知自己聊天会聊出事儿来,被青嬷嬷这么一问,才知道错在哪。 连忙就竹筒倒豆子了。 “奴婢是去杂房取扫把时,经过库房听看守姑姑们说的。” “她们说宫里妃子少显冷情,等那些夷南公主入了宫,才会多些热闹。” 青嬷嬷接着提审库房的人,库房的人招出来是从洗衣局那边听来的。 传得不但远,还偏。 查到最后,青嬷嬷发现后宫这么乱传的人还不少。 水混不清的背后,是法难责众的诡诈。 青嬷嬷这边在查,太皇太后那边也在查。 太妃们每日都到慈宁宫来聊天解闷,闲聊之话被添油加醋的传到凤栖宫去,这还是第一次。 太皇太后心知多半是有人故意散播。 她第一时间把淑太妃叫了过去。 第378章 审问,有所出入 面对太皇太后的询问,淑太妃显得相当错愕。 “太皇太后,您怎会如此猜疑嫔妾?” 她甚是委屈的道:“嫔妾若是使这样的坏,岂能对得起当初圣慈太皇太后对嫔妾的维护。” 她跟太皇太后一样,都是受过圣慈太皇太后恩的人。 也因为有着这点同源之恩,这些年她们之间也算有些情谊在。 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会以为她有了外孙女入宫,就看不得当今皇后生下第一个皇嗣。 实在是冤枉得很。 太皇太后揉额头,“你别这么大反应,这事儿都传到明嘉公主跟前去了,有没有哀家总得查问一下。” 淑太妃依然委屈不已:“那日那么多人在这里闲聊,您不问她们,单问嫔妾,就是觉得嫔妾会为了婉儿耍阴谋,可嫔妾什么都没做啊!” “你没做是最好不过,宫里就两个夫人妃子,若是闹得皇后出事,她们俩谁也免不了被怀疑。” “这个嫔妾知道,但是莫说嫔妾不可能做这事,就是婉儿也......” 淑太妃的话还没说完,太皇太后就打断了她:“你只能澄清你自己,你保证不了别人。” 这话的意思让淑太妃脸色一变,“太皇太后,您是怀疑婉儿吗?” “哀家谁都怀疑,就看证据指向谁。”太皇太后严肃了神色。 “陛下好不容易娶了皇后有了皇嗣,这是关系大雍千秋之大事,容不得谁耍心眼子。” “若是哀家查出来是有人故意为之,无论是谁都不会轻饶。” 许久没见太皇太后生气过的淑太妃,心悬了悬。 她自是认为自己外孙女不会起谋害皇后之心。 至于林家女。 她忍了忍终于还是说道:“婉儿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没那个坏心眼。” “倒是另一个,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单纯。太皇太后,您要擦亮眼啊!” 上次太皇太后在桂花园摔崴了脚,虽然没查出来是谁搞的鬼。 但林望舒舍身为垫,以此获取到太皇太后的好感,不免让人起疑。 只是没有证据,无人敢在太皇太后说道而已。 淑太妃的话让给太皇太后沉了脸。 “哀家眼没瞎。” 林家女自然不单纯,单纯就不会早早就能让陛下给她下了入宫口谕。 她不过是想在宫中得到份庇护罢了。 以淑太妃那外孙女的高傲性子,又仗着有个亲外祖母在后宫,在披芳殿没少居高临下对人家。 人家惹不起想得到她庇护无可厚非。 看到太皇太后生了气,淑太妃不敢再多说。 回头就找了自己外孙女来询问。 太皇太后说的,后宫就披芳殿两人嫌疑最大,自己外孙女自己查。 到底不能给她出什么差错。 面对外祖母的询问,苏清婉很淡定,“凤栖宫那边孙女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请安,都要差点忘了,哪里会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再说,费那劲去散播些未必有用的话,岂不是没事找事。” “你真没让人乱传话?” “没有,孙女真没有。” “没有就好,太皇太后说了,要是查出来绝不轻饶。” 淑太妃也说得郑重:“这是陛下第一个孩子,若是出什么事,别说陛下,就是明嘉公主也不会饶恕作乱之人。” “安生点命才长,这是你外孙母我在宫里这么多年得出的体会。那些不安生的,不是死就是被废,教训多了去。” 苏清婉连连点头:“孙女记住了。” “回去别再跟那个姓林的吵了,她要怎样是她的事,你别掺和。” “是,孙女听外祖母的。” 淑太妃揽了揽孙女,心疼她还无宠加持的同时,也享受着祖孙天伦。 虽说她不赞成孙女入宫,但孙女入了宫也让她有了人陪伴,日子都好过不少。 至少她不会像那些没有儿女的嫔妃那样郁郁寡欢。 今年后宫已经死了两个太妃,都是没有儿女牵挂,过得孤独日子难熬的妃子。 年纪比她小,死得比她早。 有儿孙的总归比没儿孙的多了些盼头。 在外祖母处一起用了膳苏清婉才回披芳殿。 此时已经暮色四合,宫灯高挂。 这偌大的皇宫,其实也没那么密不透风。 苏清婉路过偏殿时勾唇微微一笑,按耐不住的人才容易出错。 当林望舒被带到太皇太后面前审问时,她脸色有些发白。 以为桂花园的事被发现,不免心底惊慌。 “郡夫人,你这两日做了什么事,从实道来吧!”太皇太后严肃着脸,全然没了往日的和蔼可亲。 惶惶然的林望舒脸上一懵,这两日做了什么事? 她不明所以的回答:“太皇太后,嫔妾这两日没做什么事,除了去八角亭看梅花,就只在披芳殿待着,哪里都没去。” “你去八角亭看梅花可跟谁说了什么话?” 看到林望舒眼里都是茫然,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睛。 难道这个真的深藏不露到如此地步,竟然装得如此无辜。 太皇太后的话让林望舒定了心,她低头想了一会才回答:“嫔妾昨日带着春桃去的八角亭,也没说什么话,就是听到夷南公主要入宫,就有些心烦。” 她抬头瞄了眼依然严肃的太皇太后,知道瞒不过就老实交代:“发牢骚说了几句不高兴的话。” 天子要纳新妃子,有那个旧人能高兴。 后宫的女人但凡经历过,都知道这是堵心事。 太皇太后对这点倒是理解,但事情跟她查到的有了出入。 她眼带审视的问:“只是如此?” 林望舒肯定点头:“是,当时只有春桃在,嫔妾也没对别的人发牢骚。” “那么,夷南公主要入宫这事,你是如何得知?” “春桃告诉我的啊!”林望舒脱口而出,连嫔妾都忘了用。 一直盯着林望舒神色的太皇太后,脸色愈发的凝重起来了,“春桃又是从何处得知?” “她说路过井房时听到的。” 太皇太后看向跪在林望舒身后的婢女。 跪伏在地的春桃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害怕。 “春桃,郡夫人说的是否属实?” 上位者的威严,压得位卑者心颤。 “禀,禀太皇太后,是奴,奴婢的错,是奴婢有罪!” 春桃抖着声音,说出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第379章 了之,亡国公主 “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春桃的话让太皇太后沉了脸。 林望舒也皱眉看向自己的婢女,脸上有了不悦。 问什么就答什么,乱说什么话。 春桃不敢抬头,跪伏在地结结巴巴的道:“奴婢经过井房,听,听到有人说有夷南公主被,被送入京来,回来当闲话说了一嘴。” “郡夫人听后心情不好,去八角亭散心,说陛下打夷南就打夷南,让亡国公主入宫为妃算怎么回事。” “太皇太后,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多嘴让郡夫人生气,奴婢有罪。”春桃磕头认罪。 意思是她不该把在外头听到的话传回披芳殿,从而让郡夫人不高兴而口出无状。 看起来是老实领罪。 却把林望舒推向了罪魁祸首之位。 入京和入宫可是两码事。 当初几位太妃在慈宁宫闲聊的也是夷南官眷和夷南公主入京的事,而不是议论她们入宫。 尽管心里有所猜,但她们知道没有天子宣明,嘴巴子就不能乱说。 这点规矩她们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自然守得住。 却让刚入宫没多久的林望舒掉入了坑。 春桃这一解释,坐实了夷南公主入宫之说是林望舒最先定义。 而当时八角亭下面的假山可是另有他人。 把话听去后就传了开来。 尽管太皇太后因着对林望舒有份人情记挂,开始没深究她背后发牢骚之事。 但春桃这么明白的说了出来,就不能当没听到了。 这会儿林望舒也才反应过来,春桃这一番话会把太皇太后对她的好感摧毁得荡然无存。 她顿时怒瞪着春桃呵斥:“明明你这贱婢说的时候,意思就是夷南公主将会成为宫妃,若不是你误导,我岂会如此认定。” 春桃不敢争辩,只伏跪认错。 “郡夫人,你因牢骚生谣言,兼妄议陛下,犯了宫规。哀家念你是初犯,罚你禁足半个月自省自身。” 查到这里,太皇太后心里已经明朗,对林望舒下了不轻不重的惩罚。 但春桃却被严惩,被罚去洗衣局为奴。 多嘴多舌的奴婢,太皇太后不认为还有留在林望舒身边的必要。 没想到自己会被罚禁足的林望舒,狠狠的瞪了春桃一眼。 她就知道身边的宫女养不熟,不可靠。 幸好她从未信任过她们,要不然随时都会被出卖。 处罚了披芳殿偏殿的主仆后,太皇太后叹了口气。 流言出处找到,但是否有人在利用说话不慎的林望舒在背后搞鬼,却不好断定。 查来查去,都是你听我说,我听你说,大家都听说了,也就无从认定谁在主导。 慕玄月听到后宫调查结果后,没有发表意见。 既然太皇太后说可能是无意,就意味着他们查不出来了。 她不能因为自己心存怀疑,就插手后宫之事。 她只能暗中吩咐禁卫,对凤栖宫加强保护。 林望舒觉得自己是莫名其妙被栽赃受罚,心里当然恼火。 但再恼火,她也不敢违抗太皇太后的命令,只能乖乖的龟缩在偏殿不出。 本以为只是禁足,却连一应用度都被削减掉。 曾经因为救过太皇太后而得到的优待,全都没有了。 冬日炭火也给得不足,夜里都能从被窝里冻醒。 似乎重回到流放那时的苦日子,让人厌而无望。 听着正殿那边不时传来的欢笑声,林望舒把牙关咬得咯咯咯的响。 她亲自搜了春桃住的屋子,却没有找到春桃被人收买的证据,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人阴了。 偏殿那边终于被打压了下去,再无往日依仗太皇太后的趾高气扬,苏清婉感觉寒冬腊月灰蒙蒙的天都亮了许多。 蠢货就该像乌龟一样缩起来,别出来碍人眼。 只可惜,太皇太后只罚了半个月禁足,至少也应该禁足三个月才对。 这样陛下回来有人也见不到,才会更气吐血。 太皇太后还是偏袒了。 苏清婉撇撇嘴,往偏殿那边瞥了个白眼,捧着暖呼呼的手炉出门去给长辈们请安。 过了小年,紧赶慢赶的夷南入京队伍终于抵达京都。 护送这些人入京的大雍官兵,还带回不少从夷南王都收获的金银珠宝以及土特产。 本来天子还想让他们赶几头大象入京给京都人看看稀奇。 但季节不对,大象不耐寒,又走得慢,会死在半路。 也就只能留待明年天气暖和时再派人送来京都一观。 户部和鸿胪寺的官员都忙了起来。 慕玄月在御书房接见夷南来的官眷以及原夷南公主。 “夷南归顺大雍,可喜可贺!因为大雍强盛疆土扩张,是大势所趋之事。” 跪在地上的夷南人,听得神情都有些惶恐。 大雍的强大他们已经见识到,大雍皇宫惊人的巍峨豪华他们现在也见到了。 相比之下,夷南确实渺小得很。 “你们终有一日会以身为大雍人而自豪,所以不必恐慌,要知道,时局变化的当口适者生存。” 适者生存,他们这些官眷倒是很有体会。 就是因为家中男人放弃抵抗,甘愿为大雍朝廷效力,他们才得以活着来到大雍京都。 要不然已经身埋尸坑里头。 徇国是不会徇的,人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而原夷南的三位公主,却凄然垂眸。 国亡身贱,她们本是一国之公主,要适应这样的沦落是何等的艰难。 大雍公主高高在上执掌乾坤,而她们,败者为卑。 居高临下的慕玄月,自然看出三位原夷南公主与那些官眷心态不一样。 但她没有义务去安慰她们。 胜者为王。 做为大雍的监国公主,她为君,尔等为臣,毋容置疑。 “你们安心在京都住下,见识见识我们大雍京都的风土人情。等新府划分治理好,你们想回故土就回,不想回也可在京都落户常住。” 她笑得淡然却自带威仪:“当然,最名正言顺就是等你们家做官的人升到京官,才住得真正安逸,本官倒是挺期待有那么一天。” 臣服跪地的夷南官眷们,战战兢兢的叩拜谢恩。 见过了,就该退下乖乖做质子留京。 但夷南几个公主却没有跟着官眷们离开,依然跪地等待。 等待关于她们的最终归处。 她们带来了天子“口谕”。 这天子,当然是指大雍天子。 第380章 要求,人前揭短 “你们说,陛下允你们入宫?” 慕玄月狐疑的盯着眼前三位豆蔻少女。 “是,大雍王曾经当着我们父王的面,答应让我们入宫。” 三人年纪大一点的高金琳微微抬了下巴,想维持一国公主的体面。 “你们只有父亲,没有父王。”慕玄月提醒她们。 高光平已经不是夷南王,夷南如今没有王,只有大雍官员为政。 一击即破,三姐妹的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 “陛下允你们入宫,可说是什么身份?”慕玄月装没看见的追问。 三人都抿了唇不回答。 似乎有等天家主动分封之意。 慕玄月当即冷了神色:“陛下要纳妃必然会告知本宫,既然他没说,那么就是让你们入宫为婢。” 一听这话,三姐妹再也装不下去,连忙争先吐露真言。 “不是的,陛下不是让我们做宫婢。” 年纪最小的高金珠红了眼眶,扁嘴说道:“我们父,父亲跟陛下说了,让我们姐妹三人入宫学习大雍礼仪三年,他就去大雍北边为官,为大雍效力,陛下当场答应了的。” 慕玄月听了微微皱眉。 高光平的心思,不难猜。 或想某个女儿或者三个女儿都在皇宫有一席之地,或想借由宫廷教养让女儿们替高家谋富贵。 曾为王者,不甘平凡,正常。 但高光平若是想利用女儿来谋取复辟,是绝不可能的事。 大雍皇族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原来是入宫学习大雍礼仪。”并非不能接受。 看在夷南归顺时还算诚心,没临阵闹事,减少双方兵马折损,允她们一份安逸也无不可。 “只要你们答应本宫三个要求,本宫可以让你们在皇宫里住三年。” 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女,三年后她们成为大姑娘时,夷南也基本治理安定。 到时她们如何选择自己的路,都不会影响到夷南的局势。 “什么要求?”三姐妹连忙问。 “第一,既然你们入宫是为了学习大雍礼仪,那么皇宫里的规矩就必须遵守,不得违逆。” “这个自然。”三姐妹都没有异议的点头。 她们也曾是皇族人,皇宫规矩自是知道要遵守。 “第二,你们是以学习礼仪名义入宫受教,并非陛下宫妃,要注意避嫌。” 这话让三姐妹都脸色微红,眼神闪烁了几下。 大雍天子不但年轻英俊,还神勇非凡。 做为小国公主,没法不被这样的强者吸引。 但当时她们的父亲要把她们献给天子为妃时,天子很明确做出了拒绝。 没想到明嘉公主也不允她们接近陛下。 大雍这是在防她们祸乱后宫,滋生野心吗?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乖乖点头:“好,这个我们也可以答应。” 不做宫妃就不做宫妃, 到时嫁给大雍权贵之家,也不失为好去处。 总比跟着家人去北境那样的苦寒之地要强上许多。 看到三姐妹答应,慕玄月微微点头。 “最后一个要求,端正心态,认真受教。” “ 你们在宫中的表现,关系着你们高家人的前途。” 她看着脸色变了变的三姐妹,丝毫没有心软,“这三个要求,本宫希望你们牢记在心,一刻都不要忘记。” 想享受宫廷待遇,就得付出相应代价,承担相应风险。 虽然已料到大雍朝廷对她们的态度不会有多客气,但这三点要求依然让三姐妹有些如鲠在喉的难受。 只是慑于明嘉公主的威仪,她们不敢有丝毫异议。 只能俯首应下。 因着这三姐妹身份特殊,慕玄月亲自去跟皇后还有太皇太后说明情况。 皇后得悉夷南公主并非是以宫妃身份入宫,而是以学习大雍礼仪入宫后,尽管心里有些不解,但并未表露出来。 “皇姐看安排她们住哪里为好?” 不知详情的皇后不好把握其中分寸,征求明嘉公主意见。 “把她们安置在霞光殿,太妃们闲来无事正好教导她们一些礼仪。” 皇后既然不想费心,慕玄月就给出了清晰指示。 皇后顿时有些惊讶:“让她们住霞光殿?会不会偏了些?” 霞光殿比太妃们住的地方还偏一些,是最为角落的宫殿。 那里基本没什么人气,都算得上是有些荒凉。 “以她们的身份能给她们入宫住三年已经是厚待,不必太过在意。” 归顺臣子的女儿需要教导,让她们了解适应大雍礼法,仅此而已。 明嘉公主的态度让皇后心里好受了不少。 慕玄月又去慈宁宫与太皇太后通气,太皇太后比皇后看得更为透彻些。 知道这是大雍朝廷要表现出会善待归顺臣民的一面,让夷南能更好安定下来。 大雍该有的气度要有,该有的威严也要有。 夷南公主终究还是入宫来了。 苏清婉派人去霞光殿瞧了一眼,知道夷南来的少女个个都容貌端丽且正值豆蔻之年后,抿了抿唇线。 陛下允了人入宫,不管是以什么名义,都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花骨朵般的年纪,谁知道会不会盛放出夺目之花来。 再有两天就可解除禁足的林望舒,面对夷南公主入住霞光殿的消息,满心都是愤懑。 看看,她有说错什么吗。 人不还是入宫来了。 事实就是事实,还罚她禁足半个月, 简直毫无道理。 三日后,到慈宁宫请安时,林望舒看到了那三位住进霞光殿的夷南少女。 相比已经桃李年华的她,这些个豆蔻之年的小姑娘明显要稚嫩许多。 但稚嫩的是她们的容颜,少女身段却已经长成。 看得让人生妒。 已经见过皇后和苏清婉的高家三姐妹,在看到五官美艳的林望舒时,才知道大雍天子的眼光并没有很奇怪。 还是懂得美丑之分的。 在她们看来,皇后长相太普通,国夫人偏寡淡,只有这位郡夫人才是真正的美人。 林望舒对于三个容貌出色的亡国公主,却是觉得碍眼。 但看到苏清婉不搭理她们后,她开始与太妃们一起跟三姐妹打听夷南的风土人情。 结果苏清婉幽幽的说了句:“郡夫人在南疆出生,在南疆生活了十几年,怎么对夷南却一无所知?” 这话让全场一默。 高家三姐妹惊讶的望向苏清婉,又难以置信的看向林望舒。 这位长得如此漂亮的宫妃,竟然不是自小在京都长大的贵女? 林望舒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第381章 占领,皇后受惊 揭人短,招人恨。 尽管都知道林望舒是在流放地出生长大,但入宫就是天子的女人。 没人会当众把这茬翻出来让她没脸。 淑太妃连忙对外孙女使眼色,但苏清婉不以为意。 她就说了又怎样。 那三个亡国女看到林望舒眼露惊艳的样子,她就是看得不舒服。 林望舒假装稀奇凑上去跟那三个亡国女刻意示好,更是让人看得恶心。 戳破林望舒的底儿,看她还怎么装模作样。 有着原夷南公主身份的这仨姑娘,肯定知道成长环境的高低之分。 要不然她们也不会用学习大雍礼仪的理由,进皇宫来给自己镀一层金。 谁不知进皇宫受宫廷教养的女子,要比外头那些贵女们矜贵。 果然高家三姐妹再看林望舒时,少了艳羡多了淡然。 羞恼的林望舒用指甲按手心的刺疼来提醒自己,不要中苏清婉的计。 她努力镇定脸色来回复苏清婉:“国夫人此言差矣!南疆之域十里不同俗都不稀奇,何况一国之距离。” “我在南疆长大不懂夷南之风貌很正常,毕竟没事谁也不会去打听邻国之事。” 这话让给太皇太后都微微点头。 就算被流放,林家也该保持世家教养。 家中女子自然不会跟市井之人一般四处闲话。 不知邻国之事不算什么。 没想到林望舒没生怒,还能流畅反驳。 苏清婉敛去眼里的戏谑,端正神色道:“郡夫人说得有道理,倒是我想当然了。” 端的一副抱歉模样,让林望舒暗咬了牙根。 瞧着她们并没有当众闹出不愉快,淑太妃松了口气。 众太妃也很有眼力劲的继续与高家三姐妹说话。 冬日寒冷无趣,因着宫中多了三位从异域来的小姑娘,而生了几分热闹。 皇后少有参与,胎儿已经入盘,挤压得她难受,日夜都难寐。 食道反流导致胃口也不好,精神头明显差了些。 担心女儿的冯氏,现在隔日入宫看女儿,打算到女儿生产时也入宫坐镇。 天子不在京,冯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尽管她自己生的时候,也没丈夫在身边,甚至女儿都没在。 但伯府人口简单,皇宫里头却有着不少心思难测之人。 这是冯氏难以放心之处。 母亲这般提心吊胆,也让皇后跟着绷紧了几分。 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陛下不在京,宫宴取消,只举办皇家家宴。 再精神不济,皇后也得捋捋家宴流程,再交由太皇太后敲定安排。 在京都要过年之际,远在南疆的天子,这会儿正指挥海陆两军,准备推进交趾中部爱州一带。 大雍天子不但把争议地武州和长州强势夺了回来,还占领了交州沿海地区。 正准备往交趾中部推进,东部更温暖,他要见识一番。 京都如今是雪落冰结寒冷入骨,但交趾这片地方,越往东南方向越温暖。 不用大氅不用披风,所有御寒毛皮在这里都派不上用场。 将士们甚至每日下海游几圈都不会着凉。 这块过冬胜地让慕玄度眼馋到不舍离开。 皇后要生了之事,都被他压下不去想了。 相比回京陪皇后生孩子,占领这片气温迥异于中原的稀奇之地更重要。 提过一次的朱虎也不敢提了,毕竟自己妻子生孩子时他也没回去陪着。 怎能要求天子女婿撇下战事跑回京陪产。 趁着摧枯拉朽的士气,现在正是拿下交趾的好时机。 “陛下,公主调拨来的八万精兵,已经到达武州,是否加快进程?” “后天就是除夕了吧?”慕玄度站在营帐前,吹着凉爽的风,风里有淡淡的海腥味。 “是,后天就是除夕,交趾也过除夕。” 朱虎隐约猜到天子之意。 “过除夕好啊!”慕玄度把刚刚擦亮的银枪扔给身边的墨书,正了神色。 “朱虎听令。” 朱虎戎装一正,当即单膝跪地聆听。 “你领十万兵马,走文阳路线与武州队伍联合,直取交州。” 今年他都过不好年,交趾也别想过好。 “末将领命。” 交州为交趾仅次于皇都的内陆州府,拿下交州相当于把交趾直接切成东西两半。 一旦拿下交趾以东,交趾就会变成内陆国,再无出海之路。 慕玄度本来并不计划这么早就打交趾。 只是来到南疆,看到这片海域,想到他姐说的海外世界,就放不下这片风水宝地了。 拿下这片区域,就可以为将来的大雍船队提供更为前沿的补给之地。 能让大雍船队探索往更远的世界。 所以顾不得休整,趁热打铁,打! 大雍增兵到武州,长州兵力分两路。 一路直奔交州,一路挺进爱州,开始全面发动进攻。 边境之争化成攻略之战。 天子为大雍开疆拓土的信念,从他拿起银枪上马那一刻,就会变得更为强烈。 慕玄月其实一直知道,弟弟去了南疆就没那么容易回来。 她甚至觉得,天子打下交趾沿海之地,还会往更东面而去。 看到更宽广的天地,就想要更大的地盘。 雄心勃勃的弟弟,想拉都不好拉回来,她只能尽力支持。 也幸好今年大雍除了年头的雪灾,再也没有其他大的天灾。 收成良好。 更为让她松口气的是,参薯的喜人收成让大雍粮仓得以足量补充。 从南运到北的参薯,缓解了因战而起的粮价高升,减轻了民怨。 加上今年整顿了江南,官场终于出现清明希望,下政为民不再是口号。 尽管大雍战争不断,但朝堂安稳,民情淡定。 比之前两年理政似乎轻松一些。 看着案桌对面正认真分析各层情报的卫离尘,烛光柔和了棱角分明的脸庞,提笔书写的心无旁骛,都让她心头暖融。 他在努力为她分担,从不言苦累。 武能安邦,文能定国,有此驸马,她无憾。 良久,卫离尘不经意抬头才发现妻子温柔的看着自己。 不由弯唇,写完最后几行字他放下了笔,开始收拾案桌上的公文。 “夜深了,咱们安歇吧!” “好!”慕玄月从善如流合上手中的折子。 两人默契起身,牵手步去内室。 明日就是除夕,早朝后两人要入宫参加皇室家宴,依然会忙碌,不宜熬得太晚。 然而这一夜,他们并没能好好安歇。 半夜时分,宫中隐卫飞奔来报。 凤栖宫走水,皇后受惊,要生了。 第382章 待产,皇后不安 “我送你入宫。”卫离尘也起身穿衣换鞋。 “也好。”此刻没法多想其他的慕玄月随口应着。 看到妻子脸色紧绷,知道她担心皇后安危,卫离尘也不免提心。 若单是皇后生产还好,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差不多就这几天的事。 但凤栖宫走水就不正常了。 无论是意外还是人为,对皇后产子都不吉利。 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没有意义,只能让公主尽快入宫去应对这突发事件。 两人匆匆穿好衣物,派人跟家里人说一声,夫妻俩就立马出门赶去皇宫。 深夜的京都街道,被疾驰而过的马蹄声惊醒的人,都生出事出反常必有妖的不安之感。 到了宫门,深夜驸马不能入内,卫离尘只能目送妻子进去。 而他不放心的在宫门外候着,随时打听里头的情况。 慕玄月赶到凤栖宫时,火已经被扑灭。 凤栖宫小厨房起的火,发现得早,火势刚起来没多久就被隐在凤栖宫各处的护卫现身扑灭。 但无法遮掩的动静还是惊醒了皇后。 本就因为临产而精神绷紧的皇后,不可避免的出现心悸,破了羊水。 稳婆、太医都已到场。 太皇太后也来了,这会儿正满脸怒容的审问起火之事。 看到慕玄月到来她不免有些惭愧。 说过会看好后宫,谁知临了临了出这幺蛾子。 这让她在明嘉公主面前都觉得有些没脸。 “明嘉......” “皇祖母且查着,明嘉先去看皇后。”慕玄月匆匆一礼,不欲多说其他。 “好好好,你快去看看皇后。”太皇太后连忙说道。 慕玄月已经快步进入内殿,皇后此时疼得有些不规律。 因为受惊,心神也不宁。 看到慕玄月出现她眼眶顿时一红,“皇姐......” 她怕,怕有人要害自己。 怕自己不能平安生出肚子里的孩子。 也怕自己跨不过这鬼门关,再也见不到天子。 从小就经历不少苦难的她,惧怕的事和人都努力去克服,去对抗过。 她勇敢过,但现在,她好无助。 这不是靠自己就能平安渡过去的坎。 太多的不确定性,各种不能承受之后果,都让她无法不心生恐惧。 “娘娘别怕,有我在。”慕玄月上前握紧皇后伸过来的手。 “凤栖宫四周都布置有不少护卫,还有陛下留下不少隐卫都在暗处保护娘娘,娘娘尽管放心。” “好......”皇后吸了下发酸的鼻子,忍住哭声。 陛下竟然留了隐卫保护她。 她还以为只有看得见的安防,没想到暗处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护卫存在。 此刻她很是思念那个时常只做不说的陛下。 “陛下,陛下什么时候回来?”她忍不住弱弱的问一句。 看着皇后含泪期盼的模样,慕玄月心底暗叹。 弟弟没法赶回来看着皇后生产,皇后尽管理解,但到底会难过在心。 她只能出言安慰:“陛下很快就会回来,娘娘莫要害怕,只管安心生下孩子。” 皇后脸露失望,眼角滚落一串泪水。 慕玄月马上转了话峰:“陛下与我说过,要亲自给孩子起名,估计过两天信件就会到来。我怕他会起个铁蛋铁锤什么的,到时娘娘要是不满意,可千万不要迁就,想改就改掉。” 这话起了些作用,皇后抹了眼泪,勉强扯起嘴角道:“陛下要真没空费脑,那我让皇姐给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 明嘉公主给她弟弟起的名字就很好听。 “我倒是想,就看你们俩给不给我机会发挥了。”慕玄月顺势回应。 用起名来转移皇后的注意力, 是希望她放松些。 符太医说皇后受惊,过度紧张,对生产不利。 慕玄月自然提着心,什么都不怕,就怕皇后出意外。 这是关系国祚之大事。 有了明嘉公主入宫陪着,皇后不再那么害怕。 接着冯氏也赶来了,瑞亲王妃和静仪公主也进宫帮着坐镇。 就连华平公主也在天亮时出现。 天子不在,宗室皇族合力加持。 以他们的尊贵之气镇守皇宫,屏除一切邪祟,让皇后能平安产下大雍之继承人。 皇后肚子里是皇子之事已经是十有八九。 不但太医们能探知一二,稳婆们给皇后看肚子时也能给出比较准确的猜测。 既然是皇子,自然更为让人关注。 天亮后,凤栖宫被火烧的小厨房露出漆黑斑驳的一面。 起火原因初步判定为烧水宫婢放在小厨房的火折子掉落到炭篮里,而引起火灾。 保存火折子不慎的宫婢已经被太皇太后派人关押看守,等待进一步审问。 因着上次传夷南公主入宫为妃之事,慕玄月对太皇太后的调查力度并不是很放心。 但此时她没法走开。 皇后即使有亲生母亲陪在身边,也依然难以心安。 皆因皇后深知自己母亲在皇宫里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一旦发生什么根本做不了主。 唯有皇姐在,她才放心些。 这里除了自己母亲,皇姐是最真心希望她母子平安的亲人。 也只有明嘉公主,能做她的主,为她保驾护航。 对于皇后现在的不安心态,慕玄月能理解。 要生产的女子看起来就是砧板上的鱼,一切任人指挥(摆布),觉得害怕很正常。 她只能抽空与青嬷嬷密聊一阵后,让人给卫离尘送去一份名单。 让他对宫中某些人在外的亲联进行深入调查。 一直候在宫外的卫离尘收到这份名单,看到上面囊括的人后心里暗惊。 随即回御侦卫衙门,召集人员进行任务分布。 凤栖宫走水,皇后受惊待产,太皇太后进行严查。 这事儿自然让整个后宫都惊动起来,没人能继续安睡。 即使太皇太后不允后宫其他人进入凤栖宫正殿打扰皇后,她们依然候在外殿以示对皇后的关心。 却免不了暗下议论皇后这边要是出事谁会得益。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披芳殿两位主子。 怀疑不言而喻。 但苏清婉和林望舒并无心虚表现,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都坦然自若。 甚至各靠一个炭炉打起瞌睡。 第383章 难产,提心吊胆 女人生产,一天一夜都算顺利,不顺利的生个三天三夜也是有的事。 候着的人若是都睁眼等着,谁也坚持不了那么久。 只能时不时的打瞌睡打发时间。 天亮后皇后肚子疼得越发厉害。 而此时稳婆却说开指缓慢,太医诊断后提议催产。 要不然胎儿在肚子里头容易羊水不足,会有危险。 一听胎儿会有危险,疼得难受的皇后立马要求喝药催产。 她宁愿自己出事,也不愿孩子出事。 冯氏慌得不行, 不停对天祷告,求菩萨保佑皇后母子一定要平平安安。 了解到拖下去对产妇和胎儿都不利后,慕玄月也同意催产。 并安排烟雨去给皇后熬药。 因着皇后除夕生产,今年准备的宫中家宴也无法按计划进行。 太皇太后安排御膳房菜照样做,做好中午就送往各家各府去。 在宫中陪产的人,就边吃边候等,累了就在偏殿躺一会。 慕玄月却没法休息, 皇后的生死关,她做不到让她自己闯。 她得代替弟弟陪着她,与她力量和勇气,给她信心和安心。 除了去净房,她几乎都守在皇后身边。 看着她疼得满头大汗,却抓着被褥咬着牙关只哼唧唧几声。 心疼之余,也欣赏她的忍耐力。 自己生孩子没哭,看到女儿生孩子却不停抹眼泪的冯氏,心头都是难言的担忧。 等宗室皇族都收到宫中送出来的一桌御赐菜,皇后生产的事也传了出去。 但凤栖宫走水之事却被按下不外泄,一切等皇后生下孩子后再说。 除夕这日,不但整个皇宫戒严,京中布防也加强。 警醒的人会发现,别的衙门已经落衙过年,御侦卫的衙房却通宵达旦的亮着灯火。 甚至刑部也有官员穿插其中。 只有一无所知的老百姓,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 今年京都有大量参薯出售,花一斤大米的钱可以买到四五斤参薯。 若是在产地,一斤大米的钱甚至可以买到八九斤参薯。 高产价廉,由朝廷监控的价格,惠及的是最底层百姓。 参薯加点油盐煮熟,再撒点葱花,既能当饭也能当菜,实惠饱肚又味道尚可。 唯一遗憾的是,新鲜参薯最多只能保存三个月,切片晒干烤干才可以保存时间长一些。 即使是这样,大雍也因为有了参薯量产,而底气大增。 南种北运,平衡粮价抵御饥荒,大雍百姓吃不饱的日子终将远去。 花了相近三年时间,终于让普通老百姓有机会吃饱肚子,这样的局面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但慕玄月并没有时间去感受民众的感慨之情。 戌时末,皇后才正式进入分娩状态。 四个稳婆紧张跟进,八位太医在外头寸步不移的候命。 皇后身体康健,孕期也一直保持适量锻炼,之前大家诊断都认为皇后能顺利生产。 但受惊过的皇后生得很艰难。 在产床上折腾了许久,几个稳婆轮流按摩挤压,仍然不能使有点打横了的胎儿露头。 情况越来越不好,偏偏此时皇后已经体力不支。 一直守在皇后身边的慕玄月,看到几个稳婆都满头大汗,脸露凝重,知道她们觉得棘手了。 “不要慌,继续按你们的经验接生。”她出言安抚,减轻她们的惶恐。 这几个都是她亲自把关过的稳婆,祖宗十八代都查得很清楚,俱是经验丰富的接生熟手。 各种产妇的生产状况都应该见识过。 只不过因为是为皇后接生,承受的压力要比往常大得多。 果然听到明嘉公主这话,稳婆们都感激的定了定心神,深呼一口气。 “娘娘您一定要坚持住,来,再吃个糖蛋。”慕玄月接过食物亲自喂食皇后。 疼了一天的皇后,满脸汗水,鬓发都糊成了缕,呲气呼疼吃不下。 但慕玄月硬是往她嘴里塞了半个糖蛋,命令她:“吃下去。” 不吃就没力气,没力气就会母子难保。 必须吃。 疼得泪飙的皇后,被迫吃下今天不知道是第几个糖蛋。 忧心如焚的冯氏不停的给女儿擦汗,安慰她不要怕。 慕玄月又给皇后灌下半碗参汤,才让她继续使劲。 候在外面的太皇太后听到里头皇后越来越中气不足的声音,很是焦急。 “按理说催产这么久,该生下来了啊,怎会如此艰难。” 比她更心焦的静仪公主扶着隐隐发疼的额头,没理会太皇太后不住的念叨,内心在不停的召唤祖宗保佑。 难产而去的静王妃,当初就是这般催产生不出来,她不希望皇后遭遇这样的死劫。 同样心里担忧的瑞亲王妃,不停的安慰太皇太后,说皇后吉人有天相,一定会平安生下陛下第一个孩子。 这样苍白无力的话她今天不知说了多少次,但不管说的还是听的,都没有被宽慰到。 依然提心吊胆。 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她们都不敢想天子回来会是怎样的愤怒。 特别是被天子嘱托过的太皇太后,更是担忧得坐不安稳。 什么都不怕,就怕皇后出事自己要背负责任。 此刻她想到关押起来的那宫婢就恨得咬牙。 要不是凤栖宫走水,皇后何至于受惊难产。 却不知被关押的宫婢,这会已经悬梁自尽,守在外面的人还丝毫没察觉。 第384章 心思,大出血了 在外殿候等的太妃们,困得直打盹也没离开。 太皇太后都还守在这里,就算再困,谁也不敢擅自回去。 苏清婉靠在木椅上忍不住的打哈欠,瞄见林望舒还在打盹,暗嗤了一下。 但很快她也闭目养神起来。 她对太妃们猜疑的目光并不在意。 这关皇后要是闯不过去的话,她们确实最得利。 陛下跟皇后的情谊,就算再自我安慰不过是身份造就,但帝后恩爱是难以忽视的事实。 以陛下对皇后的喜爱看重,皇后一旦生下皇子,日后定然占尽优势。 想要从皇后手里分得天子恩宠,只怕非易事。 即使她学富五车,又为大雍做了好些实事,但不得不承认,她从未得到过陛下的关注。 就算她刻意在皇室家宴上表现过自己,但陛下的目光都是落在皇后身上。 就连那个没皮没脸的林望舒都曾经得到过陛下的关注,有过好几处相处机会。 而她,什么都没有。 乃至于她都不确定陛下是否对自己有印象。 她立志入宫好几年,这样的差距她如何能平衡。 没有皇后,她的机会才会更大一些。 与她有着差不多心思的林望舒,坐在这里看似为皇后担忧。 内心想的却是里头的人难产才好。 抢了属于她的位置,用自己的命做代价很合适。 陛下该是她的才对。 披芳殿这两位因着并不真正关心里头的皇后,坐得比谁都淡定。 年纪大的几个太妃却有点熬不住,就连淑太妃都忍不住说了句:“倒是她们几个病了的躲了这懒。” 病得最严重的梅太妃已经起不来,自然不会出现。 生养了十三皇爷的宋太妃,也已经抱病两个多月没出过门。 江太妃自从自己两个儿子又去剿匪后,就蔫蔫的深居简出。 这几个就算来,太皇太后也会嫌她们晦气把她们赶回去。 现在倒成了不得不在这里尽一份长辈关怀的众太妃们羡慕的对象。 大过年的,非但不能好好过这个年,还得在这里熬等皇后生产,着实有些辛苦。 亥时中,一直飘着的雪花慢慢停了。 本来黑沉沉的天空居然有些放亮。 屋里的人自然不知这异象,但守在天文阁的钦天监监正却看到了。 他盯着似乎渐渐加大亮度的苍穹,有些惊讶。 此时产房里的皇后再次用尽了力气,终于使得胎儿露出了头。 “出来了,快出来了,娘娘快使劲,再使把劲!”看到希望的稳婆连声催促。 负责推拿皇后腹部的稳婆也跟着使劲,但极尽力脱的皇后几乎要晕过去了。 “槿儿,别晕,千万别晕,快醒醒!”冯氏慌得直拍女儿的脸。 “殿下,怎么办,皇后娘娘撑不住了啊!”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一旦皇后晕过去就相当危险了。 “让符太医马上进来。”慕玄月当机立断。 青嬷嬷连忙跑出去喊符太医。 皇后难产,所有太医待在外面都提着心。 一旦出事,太医院少不得要掉几个脑袋,这事儿谁都怕。 这会儿符太医一听到叫自己,就急忙拎了药箱三步并两步的进产房。 老胳膊老腿的看得其他太医都不禁为其担心,担心他一个走不稳,摔一跤的话就更麻烦了。 他们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符太医要是能让皇后顺利生下皇嗣,相当于救大家一命。 太皇太后看到传符太医进去,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只有皇后出现不妥才会传符太医。 她端坐中宫二十几年,后宫死于难产的女子不下五个。 笼上心头的不祥之感,让她捧手炉的手都有些发紧。 静仪公主和瑞亲王妃同样紧张起来。 生产中途叫太医进去都非好事。 ”皇后要撑不住了,符太医你可有良策助其顺利产下皇嗣?”符太医一进来,慕玄月就把位置让给他观探。 危急关头,就算规矩森严的皇宫,也得把男女之忌先放一边。 算起来已经是为第三代皇后渡危的符太医,一看到皇后脸色就知道不妥了。 他连忙回答:“只能施金针拔元气方可有望。” 力歇气尽,唯有用针激发生机,让皇后保持清醒。 “马给皇后上施针。”慕玄月下令。 “是。”符太医立马打开针袋,拿出一套金针。 定了下心神,才给眼睛已经半合的皇后落针。 金针入头,袭击脑髓般的疼痛,让皇后“啊!”的一声倏然睁开了双眼。 随着她这一声痛呼,按肚子的稳婆顺着劲儿用力,把胎儿推往产道。 疼麻了的皇后,感觉自己身在地狱般煎熬难受。 喘着大气麻木的顺着稳婆的一二三使最后一点劲儿。 “出来了出来了!” 哗啦一下羊水流泻,稳婆接住终于滑出来的胎儿。 慕玄月看过去,就看到一团小小的粉红色之物。 有个小小的黑漆漆的脑袋,但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她正要走过去看仔细,另一个稳婆却惊呼:“娘娘大出血了!” 第385章 救治,折寿十年 “符太医,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后。”慕玄月厉声吩咐。 难产导致血崩其实在符太医意料之中,在胎儿出来当口他就已经有心理准备。 “殿下,臣必尽力。” 他连忙给皇后嘴里塞下一枚药丸子,继续给皇后施针。 慕玄月让人把哭得倒地的冯氏扶到一边去。 这边稳婆把孩子倒拎起来后,终于拍出了哭声。 乾泰三年岁末,除夕夜亥时与子时交替时分,皇后产下一位皇子。 新生儿虽身有被推压的瘀斑,但哭声嘹亮。 钦天监在天文阁目睹了子时初突然天光大亮的瞬间,颇为激动。 “禀太皇太后,皇后娘娘产下康健麟儿,重六斤七两。” “好好好!”已经听到孩子哭声的太皇太后连声呼好。 老天保佑,终于生出来了! 静仪公主和瑞亲王妃心头落了半,问皇后如何了。 “皇后大出血,符太医正在救治。” 听到皇后大出血,太皇太后脸上笑容一收,心又悬了起来。 “皇后不能有事,必须想办法救治。” 候在外头的太医都纷纷出谋划策,把有可能需要的珍贵药材都先准备出来。 外殿候着的嫔妃们收到皇后终于产下皇子的消息,有的松了口气,有的暗暗遗憾。 当知道皇后大出血有危险时,苏清婉和林望舒又升起期盼。 心头有了更多的想法。 担心皇后安危的慕玄月,只匆匆看了眼红彤彤的孩子,吩咐人把孩子照看好,然后就伏在皇后耳边对她耳语。 “你跟陛下的孩子要靠你看护才能长大,你一定要挺住。” “没娘的孩子比没爹的孩子更可怜,你吃过的苦不要给孩子吃,必须跨过这道坎,听到吗?” 身心极度疲惫又流血过多的皇后,神智飘在灰蒙蒙不见天日的空旷里,无力靠岸。 她好累,好想就此沉睡过去。 可是耳边传来没娘的孩子比没爹的孩子更可怜的话,让她心头一震。 她若是就此睡去,孩子谁照顾? 没娘的孩子比没爹的孩子更可怜! 没人比她更清楚缺亲的苦楚。 “不!”她痛苦的发出虚弱的抗拒:“不要!” 不要没娘,她的孩子不能没娘! 皇后神智回归,慕玄月趁着她嘴巴一开,立马给她灌下一碗参汤。 又让人把孩子抱到皇后身侧,告诉她:“孩子在哭,他在等着你抱他。” 耳边传来孩子的哭声让皇后倏然睁开了眼。 缓缓侧头,她看到了她的孩子。 一个哭得脸色涨紫的娃儿。 “孩子......”她一急,试图伸手去抱,却举不动手。 慕玄月把她的手轻放在孩子的襁褓上,鼓励她:“孩子想要娘的怀抱,你一定要撑过去。” 脸色异常苍白的皇后,眼角滑下一串泪珠,哑声回应:“好!” 这鬼门关她也想闯过去。 只是为何她如此无力...... 远在南疆的天子,半夜突然醒来。 辗转片刻竟然再也睡不着,他起身步出营帐,看向黑漆漆的远处。 几十里外就是大海,长州到爱州的这段沿海区域,已经被他们占领。 只要推进内陆,就能与在交州的朱虎分割掉交趾国。 但这并没有想象中容易。 交趾有许多存在各种蛇虫猛兽的森林,比之夷南的森林更为蛮荒。 不肯投降的交趾人被逼进森林后,日后就会成为祸害大雍兵马的隐患。 这是一片未受教化的荒土。 睡不着的天子瞪视着东南方向的夜空,有些心烦意乱。 “皇后是不是该生孩子了?”他突然问出一句。 随军服侍天子的闵公公谨慎回答:“陛下,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 天子心神不宁的走来走去。 都说生孩子是女人的鬼门关,也不知皇后能不能顺利渡过这样的鬼门关。 要是不能...... 天子一捂胸口,拒绝去想。 不会的,有他姐在,有那么多太医在,皇后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的。 只是心头多少有些后悔没有守诺回京。 这些不开化的交趾猴子不识趣,要是他们一早归顺,何须他在这里损耗兵力。 慕玄度狠狠的咒骂一句。 打都打了,就没半途而废的道理。 不把交趾拿下,将来就要再次耗费兵力来啃一次。 慕玄度揉揉发堵的胸口,撒了泡尿转身回营帐。 明日就把那些交趾兵杀光,截断他们回援之路占下交趾东面,然后尽快回京。 合眼前,他发了个誓。 只要朱槿母子平安,他愿折寿十年。 皇后因难产导致血崩,在符太医的努力下终于止住了血。 堪堪保住皇后的性命。 但因为宫亏过度,皇后此生再难有孕。 一直绷着神经的慕玄月,得知如此,唯有可惜。 但能保住皇后,且皇后生下的孩子也健康,也算是幸运了。 “此事不要给皇后知道。”慕玄月交代符太医,“其他人,也不必知晓。” 也就是要把皇后不能再受孕的消息压下,不能给除她之外任何人知道。 符太医抹了把额头的汗,很老实的告诉公主:“殿下,臣已年近古稀,能为皇后娘娘看诊的日子只怕不多了。” 言下之意皇后不能再受孕的事,迟早会被别人知道。 慕玄月一愣,看着发须已白背已佝偻的符太医,神色有些动容。 符太医是太医院里年纪最大的太医,早就应该卸职荣养。 只是先帝和他们都倚重他,没同意他退出太医院。 现在听到符太医这话,慕玄月才正视符太医的年纪,不免有些愧疚。 “符太医,这些年辛苦你了,本宫还盼望将来我有孕,你能为我保驾护航。” “臣若是还能走动,定当为殿下效劳。”符太医不敢说太瞒的话。 他如今年纪大了,说不好那天就起不来,再也不能行医救人。 慕玄月理解点头:“无论如何,本宫都希望你长命百岁。” “臣谢殿下吉言。” 给符太医赐下厚重的赏赐后,慕玄月才放他回去歇息。 年纪这么大的老太医,确实难为他了。 可若是没有这位医术高明经验丰富的老太医,皇后只怕难过这一关。 尽管有所不忍,慕玄月依然要求符太医在宫里留守三日。 以防皇后这边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他及时诊治。 相比别的太医,她当然更相信这位自己母妃都赞过其医术高明的人。 除夕一过,进入乾泰四年。 皇后在除夕夜新旧年交替吉时产下麟儿,母子均安的消息从皇宫传了出去。 跟公主一样不眠不休一天两夜的卫离尘,当即命令手下的人:“加快行动。” 皇后母子均安,该揪出那些背后想要作乱的人了。 而太皇太后这边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却被宫婢已经自尽身亡的消息惊到。 第386章 失望,调查结果 熬足一天两夜没合过眼的慕玄月,已经相当疲惫。 守护皇后产子,精神和体力上都是极大消耗。 当她知道引起走水的宫婢已经引咎自尽,不由气怒。 “连个人犯都看不好,干什么吃的。” “殿下,您回琼华殿歇歇再处理这事吧,可别硬撑着伤身体。”青嬷嬷劝道。 她已经吩咐人把琼华殿的暖阁生好火。 琼华殿因着天子吩咐,一直保留着原样。 慕玄月也没逞强,人都死了,得从别的地方入手调查。 “皇后母子就交给你们了,务必要看护好。” 她把烟雨留在凤栖宫,随时关注皇后母子的情况。 而其他人在皇后脱离险境后,都恭喜一番一起离开了。 没能来的那几个太妃很快知道了凤栖宫这边的情况。 卧床养病的梅太妃和精神不振的江太妃均表示了恭喜,天一亮就派人送了礼物往凤栖宫。 对外抱病已经两个来月的宋太妃却慢了一步,临近巳时才派人送礼贺喜。 披芳殿的两位主子,回到住处脸上笑意都顿收。 辛苦候等多时,除了一身疲惫毫无益处。 不但皇后命硬,那孩子也够康健。 皇后有了皇长子加持,日后地位定会稳如泰山。 朱家女的运气,真是让人眼红 想到外祖母的一生,就是自己将来的路,苏清婉突然间就有些意兴阑珊。 林望舒把嫉妒与不甘埋在心底。 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她不敢再轻易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直到放下床幔窝在被窝里,她才皱眉叹气。 皇后第一胎就是儿子,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就算她将来有机会生出儿子,在排行和名分上都占不到优势。 除非...... 林望舒烦躁的蒙上头,八字没一撇的事想来也无用。 要先得到陛下宠爱才是重中之重的事。 慕玄月在琼华殿歇了半日,起来就接手调查后宫。 根据卫离尘派人递进来的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基本确定嫌疑之人。 既然方向没错,就得她来主持大局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后宫之事,弟弟不在朝,只能她来翻底。 后宫宫婢,内侍,以及护卫,都有人被抽查。 等太皇太后知道明嘉公主弄的动静,连忙来问她是何故。 “皇祖母,我认为凤栖宫小厨房走水,并非是那自尽宫婢不小心引起,而是蓄意为之。所以必须彻查,挖出背后之人。” 慕玄月没有隐瞒她的调查目的。 太皇太后听得脸色一变,“明嘉你如何看出来这是蓄意为之?” 若是宫婢蓄意为之,就说明这后宫真的有人想让皇后出事,还有谋害皇嗣之疑。 她后背一寒,先帝在时的后宫,就充满争斗与各种阴谋。 如今这后宫人员简单得多,居然也暗藏这样的凶险。 “皇祖母难道一点都没怀疑吗?”慕玄月不答反问。 能坐到后宫至尊位置,理应没这么迟钝才对。 明嘉公主的话让太皇太后有些尴尬。 这几年大家退居后宫次位,少了许多勾心斗角,她确实没像以前那么提防各种了。 陛下娶了皇后后,她更是甩手落了个清闲。 就算因着皇后临产她重新掌了后宫权柄,也没了以前那种凡事一捋二审的谨慎。 她很是愧疚的说道:“明嘉,是皇祖母大意了,你可查到了什么?” 慕玄月敛去眼里一丝失望。 不是亲祖母果然不能抱太大期望。 日后后宫需要皇后独立管理了,不能指望其他人。 “皇祖母若是精神尚可,可以留在此候等结果。” 她没说自己查出了什么,就让太皇太后在这里等着。 太皇太后心知明嘉公主定然是掌握了证据才会这般笃定。 不由心惊加惭愧。 当苏清婉和林望舒被人唤醒时,已经是傍晚。 “明嘉公主在凤栖宫设公堂调查谋害皇后之事?” 一听到婢女禀报的事,苏清婉就愣了愣。 好一会才在婢女催促下起身洗漱换衣。 被传去凤栖宫接受调查审问,虽然觉得不舒服,但明嘉公主是行使君权。 不去就是目无君威,谁也担不起这罪名,只能遵从。 出来看到林望舒拢着斗篷打哈欠,一副美人倦怠的慵懒娇媚态,她暗嗤了一下。 眼看就要被当犯人审问了,有人还一副懵懂样装无辜。 上回在桂花苑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搞事情,焉知这次是不是这女人在作乱。 看到苏清婉飞过来的白眼,林望舒毫不示弱的回敬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往凤栖宫殿。 路上还遇到其他太妃,就连卧病的梅太妃和宋太妃都被人用软轿抬了出来。 蔫蔫的江太妃自然也躲不过。 看到这样的阵仗,林望舒才意识到事情严重程度超出她的想象,不由也神色惴惴。 明嘉公主仗着手中权柄,肆意彰显她的权威。 插手后宫事务都无人敢反抗。 以她一个还未承恩的宫妃身份,还是小心点为好。 凤栖宫外殿,昨夜大家在这里候等皇后生产,今夜却被当嫌疑犯接受调查。 这样的转变,让众人都神色不太好。 但再不好,在明嘉公主冷然的目光下,谁也不敢有异议。 毕竟这是关系到皇后安危的大事,谁也担不起责。 生病的梅太妃和宋太妃被安置在侧榻上斜靠着。 太皇太后对把梅太妃和宋太妃也抬来接受调查的举动,有些不苟同。 但想到她们两人都育有皇子,有可能存在动机,也就没为她们说情。 在这场调查中,她只能旁观不能插手。 明嘉公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在这事上她已经没有话语权。 她的人连最重要的人犯都没看牢,让其自尽身亡,这已经是她的失责。 慕玄月看人齐后,也没啰嗦。 直接道明:“前晚有人蓄意纵火,企图火烧凤栖宫谋害皇后,其心可诛,其罪当除。” “本宫召集你们过来,不是要审问你们每一个,而是让你们来见证企图谋害皇后的人有什么下场!” 明嘉公主的话让众人脸色纷呈。 有人震惊,有人皱眉,有人慌乱在心。 当年那场骇人的以儆效尤的场面,她们都没忘记。 以她们的认知,明嘉公主惩罚人的手段都太过可怕。 她们并不想多看。 只是,到底是谁要谋害皇后? 再次经受众人怀疑目光的苏清婉和林望舒,十分不舒服的皱了眉。 “为何看我,又不是我谋害皇后。”林望舒终于忍不住恼意冒出一句申辩。 苏清婉也当即表示:“ 我不会做那等恶毒之事。” 最有嫌疑的两人都当场否认。 可明嘉公主话里的意思是她已经知道是谁在搞鬼,否认有用吗? 众人看向正位上的明嘉公主,等待她揭露罪犯身份。 斜靠在侧榻上的梅太妃扶着昏沉沉的脑袋,懒得仰头。 却瞄见身边宋太妃的脸色比进来时还苍白。 年纪比她小那么多,病得比她还严重。 这也是个没福气的主。 感受到梅太妃晦暗不明的目光,宋太妃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却拉不起一丝笑容来。 手心里握的巾帕,浸了冷汗。 慕玄月扫眼两个出声否认的宫妃,并没为她们解释。 而是冷声吩咐:“把人带上来。” 第387章 真相,心有惴惴 被押上来的四五个内侍和嬷嬷,众太妃们看着有些眼熟,却并不熟悉。 似乎都是在不起眼角落当差的奴婢。 这些奴婢被押上来后,虽脸色惊惧,却一言不发。 慕玄月从倚琴手里接过一沓宗卷,面无表情的说了句:“你们的家人亲眷全部都有记录在案,一个都不会落下。” 言外之意就是不老实交代,就会祸及家人亲眷,谁都不放过。 毫无意外的,这些人都被明嘉公主的话惊得脸色发白。 纷纷伏跪在地喊冤枉求饶命。 这场面看得众人都有些不解。 他们当然知道明嘉公主不会无的放矢。 这些是谁的人还没查清,是要她们来看什么? 太皇太后忍不住喝问:“你们到底是受谁人指使,竟敢对皇后起不轨之心?” 她居然从未留意过这些人,根本没什么印象。 而这些没有印象的人,竟然能被明嘉公主查出来有猫腻,说明什么? 除了说明这些年她管理后宫不力外,还说明明嘉公主只要插手,这后宫就没有她翻不了的底儿。 她隐隐意识到,这些年自己得到的尊重,以后再难持续。 不由懊悔。 并把怒愤撒到这些被捉拿的奴婢上,要他们说出背后指使之人。 但这些人除了求饶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给人一种被抓了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被抓的冤屈感,让众人的目光狐疑起来。 慕玄月看着这些不见棺材不流泪的内奸,沉下了脸。 “以为自己都藏得挺深的是吗?”她冷嗤了一下,“ 大树都能连根拔起,本宫又何惧你们这些细枝末叶。” 明嘉公主话里透出的意思逐渐明朗。 有人冒出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燃了不少炭火的外殿似乎都冻得人发抖。 “都不说是吧,那本宫就让你们死个明明白白。” 慕玄月把案宗丢到一边,直接开剥。 “三个月前,凤栖宫负责烧水的宫婢伤寒不治而死,一位叫允公公的内侍给内务府的人塞了银子,推荐他的同乡瓶儿,顶上烧水婢的位置。” 跪在地上的一位矮胖内侍惊惧在脸的辩解:“禀殿下,是瓶儿求到奴婢这里,奴婢看在是同乡的份上才给她使劲儿。奴婢并不知瓶儿有谋害皇后娘娘之心啊!求殿下明鉴!” 慕玄月冷斜了他一眼,“你知不知很快就会知。” 凤栖宫烧水宫婢在三个月前就被换掉,也就是说谋害皇后的阴谋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 那会儿披芳殿这两位入宫都没到一个月,要布置这样的局可不容易。 除非有人相帮。 淑太妃顿时被众人目光聚焦。 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怀疑上的淑太妃,气得板脸闭眼。 清者自清,她才不怕查。 苏清婉也撇了嘴,嫌明嘉公主故弄玄虚。 既然查到了就赶紧公布幕后之人,治了他们的罪就是,还啰嗦个什么劲。 有自己步骤的慕玄月,并不在意别人的急切。 “潘允,十一岁入宫,至今已经二十年。原在紫寰殿负责扫地,当今陛下入住紫寰殿后,换了所有侍奉之人。潘允被撤下,自愿去层亭负责晒扫。” 层亭靠近太妃们住地的后侧,一般人很少到那边去游逛,冷清至极。 从紫寰殿到层亭,可谓是从天跌落地的处境待遇,还是自愿选择,这不符合常理。 机灵些的太妃,已经有所猜测。 看来先帝一死,就有人暗中放桩子在后宫了。 谁这么深谋远虑? 又有谁这么本事埋这么深的钉子图他日一用? 名叫潘允的公公这会儿冷汗琳琳。 慕玄月话锋一转,“大概四五个月前,一直在层亭干活的潘允,频频与一位倒夜香的公公见面。而这位倒夜香的公公经常能出皇宫外面溜达,尤其爱去外头用早点。” 连这个都查到了,不但潘允面如死灰,跪他后头倒夜香的钟贵也面如土色。 “这早点铺子听说是祖传手艺,少说也有五六代人经营, 有着跟我们大雍朝差不多长的历史。” 这话让众人听得迷糊。 怎么扯到了早点铺子。 而跪在地上的几人却都绝望闭眼。 终于意识到什么的太皇太后惊愕不已,脑子一转,就想到最有可能的关联人物。 她当即瞪向侧榻上的宋太妃。 果然看到她定定坐着脸色苍白,眼神慌乱,哪里还有病弱不起的姿态。 这分明是心虚到不知所措的模样。 “是你?”太皇太后不禁怒声发问。 众人震惊。 顺着太皇太后的目光看向宋太妃,从不可置信到渐渐有了眉目。 梅太妃也挺意外,原来这位不是真病得严重,而是吓的脸白。 心虚才会被吓啊! 呵呵!都知道被揪出来就没有好下场。 她有些幸灾乐祸。 她儿子已经被贬为郡王,宋太妃的儿子,怕是也要惨了。 被众人注视的宋太妃,慌乱否认:“不,不是我,不是我。” 刚才差点被背锅的淑太妃啧啧两声:“宋太妃的外祖母是出自谢家没错吧!” 这话直接道出了要害。 众人都了悟的点头。 就说能屹立数个朝代不倒的谢氏一族,怎会那么容易就此沉底。 看看,被拔根而起流放千里之外,人家还能在大雍皇宫里布局谋事。 还差点被人家谋成了。 皇后一旦出事,皇嗣也难保。 若是天子在南征也出意外,这大雍江山明嘉公主再想掌控就不容易了。 到时谢氏一族利用他们的人脉一使劲,宋太妃的儿子可不就是最有可能上位的小皇帝。 年岁小,易掌控,谢家恢复荣耀显赫不过是须臾事。 谢氏一族能在历朝历代辉煌存在,心机不是一般的深,手段不是一般的多。 除了百年传承的早点铺子,只怕还有其他没露出水面的布局,为谢氏一族筹谋翻身之路。 难怪人家历经几朝不倒,这种心机手段几个世家能有。 宋太妃的否认已然很无力。 而且大家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病到起不来的地步。 这都是装的。 面无表情的慕玄月就这么看着宋太妃用大哭来掩饰她的心虚慌乱。 她再次冷问跪着的人:“你们呢?招还是不招?” 几个瑟瑟发抖的嬷嬷经不住压力,伏地求饶:”公主殿下,奴婢招了,求饶奴婢贱命一条啊!” 明嘉公主手里握着证据,已经由不得她们否认了。 她们招出几个月前就帮宋太妃传递消息。 有从允公公手里传入的信件,也有从宋太妃贴身大丫鬟手里传出去的信。 她们原是谢家安插到宫中的宫女,年纪大后不受用,就一直在后宫做些粗活。 几个月前突然收到指示,要她们为宋太妃效力。 她们为宋太妃传递了几次信件。 至于信件里说了什么,她们并不知晓。 慕玄月看向张嘴就想狡辩的宋太妃,“你想说只是让她们传递几封信而已,根本算不得证据是吗?” 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宋太妃脸色难看。 “那本宫就让你无话可说。” “把十三王爷带进来。” 宋太妃顿时惊呼:“不!” 但她的阻拦无用。 在众人窃窃私语中,才十一岁的十三王爷被人带了进来。 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十三王爷,进来就跪倒在太皇太后和明嘉公主面前。 “是我母妃的错,云旻愿代母受过。” “旻儿!”宋太妃惊得下了侧榻,跌跌撞撞的过去要扶起儿子,“母妃什么都没有做,你为何要认错?” 十三王爷甩开母亲的手,通红着眼说道:“母妃,纸包不住火,您不要执迷不悟了,儿子说过只愿一辈子做个王爷。”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微妙。 母子不同心,何苦来哉! “陛下才是大雍的真命天子,只有陛下才能让大雍强盛起来,其他人都不能。” 十三王爷还稚嫩的脸开始愤怒:“儿子都明白的事,为何母妃您偏要听从他人怂恿?儿子说过不会跟陛下争皇位的,争也争不过。” 做儿子的揭露了母亲的心思,也揭露了事情的起源。 受人怂恿,除了谢氏一族还有谁。 十三王爷心里痛苦又气怒。 他与十五弟住在皇子所,天子非但没有养废他们,还给他们请名师指导功课,还亲自指点他们武艺。 这样坦荡大度的皇帝,他有什么理由去反他。 就像十皇兄说的,陛下负责开疆拓土造盛世,他们这些皇爷负责吃喝玩乐不拖后腿,就皆大欢喜。 闹腾其他,只会让陛下快刀斩乱麻。 他才十一岁,十皇兄描述的大好日子他还没过上,就要被自己母妃作没了。 这让他如何能不生气。 “母妃你不姓谢,你为何要替他们卖命?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人,你怎么狠得下心去害她?” 儿子的质问让宋太妃再也装不了无辜,无地自容的瘫坐到地上。 折腾一遭,什么都没成,还被儿子恨上。 宋太妃后悔了。 但后悔无用,慕玄月把宋太妃写给她外祖母的信件甩了出来。 “人证,物证,皆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说。” 在吴家做主母的谢家庶女谢润莲就是宋太妃的外祖母。 今日已经被御侦卫以暗通流放犯的罪名抓拿归案,并搜出了宋太妃写的信。 信里虽然用词隐晦,但只要不眼瞎,都知道她们合谋的是什么。 看到那几封自己亲笔写的信,宋太妃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装晕,倒在了地上。 慕玄月最不烦看这样的伎俩,“把人关进宗人府受审。” 至于谢家安插在宫中的桩子,不但要一一拔除,还要继续深入梳理。 一旦查明,手起刀落,绝不留后患。 太皇太后和众位太妃再次目睹明嘉公主的狠厉后,纷纷暗惊在心。 至于十三王爷,慕玄月圈禁他在皇子所。 除了上课不得私会其他人,等陛下回来再做定夺。 除夕夜凤栖宫走水之事当着后宫这些人的面查清,并进行相应处理后,慕玄月让太皇太后和太妃们先行离开。 “国夫人和郡夫人留下。” 刚目睹明嘉公主一番手段的苏清婉和林望舒,都心有惴惴。 不知明嘉公主留她们下来要做什么。 坐在正位的慕玄月,看着她们两人的目光都透着冷意。 第388章 警告,去信南疆 从入宫恢复身份伊始,他们姐弟俩就对皇宫里的人不间断的进行梳理。 尽管已经谨慎至此,仍然没有把潜伏至深的一些钉子拔起。 导致皇后临产出现状况,可见皇宫里只要有人,就避免不了有各种心思。 皇后生性敦厚,即使见识过人性凶残丑恶,内心有防备但心机不足。 只有经过残酷的现实捶打,才知道被动应对远比不上主动建立防护来得有保障。 现在皇后刚经历生死一关,身体受损过重。 等她意识到这点并做出相应改变,还需要时间。 在此之前,慕玄月知道自己必须把皇后庇护在羽翼之下。 给她恢复和成长的时间。 她审视着眼前这两位为了入宫为妃,不惜手段用尽心思的女子,锐利了眼神。 “陛下南征前,曾经说过,皇后有孕自顾不暇,需得我这个皇姐代母职,管一管他的后院。” “既然陛下要我代母职,那我今日就在此说几句。” 长姐如母,陛下一直以来都是这般敬重明嘉公主,这点无人不知。 只是没想到,陛下就连后宫都任由明嘉公主插手。 林望舒尤其的感觉不舒服。 明嘉公主代母职,岂不是说陛下的女人也得听她训斥,矮她一头。 她垂下眉眼掩下眼里的情绪。 苏清婉也抿了抿了唇,但她很快就扬起笑脸回应:“长公主请说。” 皇姐她是没资格叫,只能唤长公主。 慕玄月也不废话,直接道明:“历代皇朝的后宫都人员众多,三宫六院是常事,但当今陛下心在天下,极度讨厌后宫争斗。若是发现人少也依然争斗不断,陛下定会厌烦之极,你们入宫来的期待就会破灭落空。” 要是搞鬼乱宫闱,就等着被弃。 意思明显,让两宫妃都双双神色一变。 她们想到的点很多。 陛下心在天下她们知道,陛下讨厌后宫争斗也在常理。 但陛下是为了减少后宫各种争斗才只纳了她们两个为妃,这就很意外了。 有窃喜日后不需要跟太多人争宠,也有担忧自己做什么都会被人轻易发现的不安。 还有被如此警告的难堪。 看着这两个宫妃有些僵硬的脸色,慕玄月再下一记重锤:“你们俩都是自求入宫的妃子,用尽手段费尽心思入了宫,若有什么不当之心,趁早收起。” 苏清婉和林望舒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自求入宫,用尽手段,费尽心思,明嘉公主把她们俩的面皮子都扯了下来。 这后宫,只有皇后是陛下求娶的女人。 所以一切都得以皇后为重。 她们这些个自求入宫的女子要有自知之明。 话意直击人心,让苏清婉和林望舒各自持有的自傲之处,变得一文不值。 “你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这后宫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宫奉劝你们一句,在这后宫,害人等于害己,连你们的族人都会祸及。宋太妃的例子就在眼前,望你们引以为鉴。” 基于对人性的防备,慕玄月认为很有必要警告她们这么一回。 来自外面的危险要除,内部也得镇压下去,如此皇后才能安生的坐好月子。 新出生的皇子也才无人敢动手脚。 她不可能一直在后宫守着皇后母子俩。 在皇后还没能竖起她的爪牙时,她需得先露出她的利爪来挡住某些有可能的蠢蠢欲动。 果然她的话让两个宫妃都眼神发虚了一下。 不过两天时间,明嘉公主就把企图谋害皇后的主谋找了出来。 谢氏一族埋在宫中十数年的隐秘钉子都能快速除掉,她还有什么查不出来。 林望舒都不敢抬眼,袖子里的手都在徐徐出汗。 本来还想辩驳两句的苏清婉赤红了脸,咬住了嘴唇。 以明嘉公主的手段,她想知道披芳殿的事,只怕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后悔不该跟林望舒相争暴露出自己争强好胜的一面。 明嘉公主要护皇后就会提防他人有争抢之心。 陛下又那么敬重明嘉公主,自然信她也不会信别人。 她跟林望舒明争暗斗的事要是传到陛下耳里,怕要形象大跌。 她得找补找补,于是她站起来表态:“长公主说得极是,嫔妾受教,日后定当安分守己不敢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分心操劳。” 苏清婉一站起来表态,林望舒自然也不得不有所表示。 “请长公主放心,嫔妾也会安分守己静候陛下凯旋归来。” 明嘉公主连代母职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只能低了姿态,不敢以天子女人身份高公主一等来自居。 没有陛下恩宠庇护,谁也硬不起气。 既然有了态度,慕玄月也就不再多说,放人离开。 但整个后宫的安防,都得提上一个台阶。 尤其是凤栖宫。 至少在弟弟回来前,她得放一部分心思在皇后母子身上。 直到过了洗三,慕玄月才得以出宫回府。 此时谢氏一族的野心行径已经被披露于众,其残留势力将会被御侦卫一一清查铲除。 天子就在南疆,对流放在南疆的谢氏一族,他必不会手软。 与之勾结的宋太妃,其母家和外祖母家都被起底彻查。 审问过程中,宋太妃供出她是得知陛下曾经有过出征身死就立小皇叔的想法后,才生出让儿子上位的野心。 这起因让慕玄月头皮都发麻。 谢氏一族被流放后,居然还有能力探知御书房重地的谈话内容。 潜伏的危险,比所知的还巨大。 当时弟弟跟自己说这番话时,她记得除了藏在暗处的隐卫和倚琴烟雨外,并无其他人在场。 在场的都是心腹之人,是谁把天子这话泄露出去? 首先倚琴和烟雨可以排除掉,余下就是隐卫。 若是隐卫当中有叛徒,那么弟弟在北境那会就很不安全。 但弟弟在北境并无来自于隐卫的暗算。 慕玄月对御书房里里外外都彻查一遍,没有丝毫收获。 但这把悬顶之刀,让她丝毫不敢大意。 她给天子去了一封相当厚的书信,把一切情况都跟弟弟说明,让其梳理一遍身边的人,确保自身安全。 皇后不能再受孕之事,她也告知了天子。 皇嗣关系着皇族兴旺,也关系着大雍江山的稳定,她自然不能隐瞒弟弟这么重要的事。 这封信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去了南疆。 第389章 开导,怒发冲冠 乾泰四年伊始,京都的新年气象笼罩着一层阴影。 整个京都戒严盘查,御侦卫和刑部两个衙门最是忙碌。 为了彻底铲除谢氏一族还隐藏在京都的势力,凡是与谢氏联姻的姻亲,全部在严查名单中。 许多谢氏出嫁女受此牵连,在夫家失去了原有地位。 这次谢氏一族暗中图谋的翻身仗,彻底把谢氏族人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慕玄月对如此谋算永世流传的家族,再无半点容忍之心。 大年初三,她才有空以卫家妇的身份祭拜卫家祖宗。 这几天镇北侯府的人都提着心关注皇宫里的事。 得知皇后差点遭受谢家布局谋害后,大家都后背冒冷汗。 这么凶险的事,大雍立朝以来都没有过。 谢氏一族可真是胆大包天。 对公主驸马大过年连续三天三夜不着家没有半句闲话。 卫家甚至为了他们夫妻俩,在大年初三才进行真正的团聚家宴。 这一日,外嫁的卫家女也才带着姑爷和子女们回来拜年走亲 。 不可避免的席间有人问起了苏氏的近况,卫家几个妯娌都支应了过去。 阳哥儿和曦姐儿虽然心里难受,但也学会了隐藏。 装作无事的跟别人说,他们会定时去探望一心礼佛清修的母亲。 苏氏青灯古佛的接替卫老太君为家人祈福,让来拜年的亲戚敬赞不已。 这样的盛赞,知道真相的大人们且听得都要调整好心态才能镇定应对。 年纪尚小的曦姐儿却避免不了心虚尴尬,慕玄月把他们兄妹俩招了过去。 “曦姐儿,来与四婶坐一起。阳哥儿,你去看着你四叔,别让他喝太多酒。” “好的四婶,我一定看好四叔。”阳哥儿似得了圣旨般,紧忙去做了四叔的跟屁虫。 夫妻俩一人带一个,为他们兄妹俩挡去所有不好回答的话题。 跟着四婶的曦姐儿,也不用再跟那些表姐表妹艰难解释自己母亲的事。 因为表姐表妹们慑于身份,不太敢到明嘉公主面前说话。 镇北侯夫人看到小儿媳亲自庇护大房这两个孩子,欣慰之余也感慨在心。 儿媳妇之间差得太远,真的没法做到一碗水端平。 没有明嘉公主前,苏氏的所作所为尽管不合心,但她还能隐忍不发。 有了明嘉公主做自己小儿媳,就算还没入门时她都见天的欢喜。 这跟大儿子娶大儿媳时的心境完全不一样。 苏氏可能就是看到她的态度不同,才会心里不平衡的暴露其越来越恶劣的一面。 但她越暴露其不堪的本性,就越不得人心。 人的喜恶由心而发,做为婆母,她对儿媳做不到表里不一。 看看现在明嘉公主对大房子女的关爱,谁看了不心里欣慰。 换是苏氏,定然是冷漠到装看不见。 还会明里暗里的去打压。 这样的人品差距,有那个婆母能做到一视同仁去端平那碗水。 镇北侯夫人自我宽解了自己,感觉又能多活好几年。 她不但要看着阳哥儿娶媳妇执掌卫家,还要看着小儿子一家子女双全。 席散,送走客人后,慕玄月把曦姐儿带回了冠云居。 一直以来她都很忙,能关注到家中小辈们的时间很少。 今日看到曦姐儿神色不对,才知道有些疏忽不能再持续下去。 她把曦姐儿带到冠云居的西角,这里有卫离尘特意打造的一座暗香亭。 专门用来欣赏几棵寒梅美景。 “这几棵寒梅是你四叔所种,正好开了花,可闻到花香味儿?” 神色有些拘谨的曦姐儿,微微偏头吸鼻子,然后老实回答:“好像没有闻到。” 寒梅开得不多,只有稀稀落落的花朵儿。 大概是因为移植时间不长,都还没长好。 看到这侄女还真抽鼻子去闻,慕玄月有些失笑,“寒梅暗香,无意胜有意。来,陪四婶喝茶赏梅。” 亭子里已经燃了炭炉煮茶,烟雨在现场做热饮。 曦姐儿好奇的看着,原来四婶的婢女会做独味楼的饮品,好厉害! 不过想到独味楼本来就是公主名下产业,也就了悟在心。 她有些不安的接过香喷喷的热饮,小心翼翼的喝着,不知四婶把自己带来要说什么话。 自从母亲被休出家门后,她再难开怀。 祖母担心她跟母亲一样心性,这段时日都把她带在身边教导。 感知到家人暗中对自己的审视判断后,她就不爱说话了。 就如现在,不管心里多忐忑不安,她也不会主动寻求化解。 但慕玄月并没有对她说教,而是直接告诉她:“你父亲是大雍英雄,是卫家出色儿郎。身为卫离镜的儿女,你与阳哥儿该抬起胸膛做人,你母亲的事与你们无关,不必因她就觉得自己不如人。” 这话让曦姐儿身心一震。 虽然类似的话祖母也说过,但明嘉公主说出这话分量却不一样。 明嘉公主的话代表着皇家的态度。 知道其中意义的曦姐儿眼圈儿一红,她该高兴,而不是难过。 可眼泪还是似断了线般的掉落。 “我们会把你母亲的事压在可控范围内,你不必忧心会被人发现,可以完全当做是她真的去了寺庙清修,我相信你和你哥哥都能做到这点。” 卫家没有断他们兄妹与亲娘的关系,他们每年都可以去探望一次。 如此世人也不会有怀疑。 曦姐儿抽了下鼻子,鼓起勇气问出一句:“我母亲是不是过几年就会离世?” 一个再也见不了光的人,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让其彻底消失掉。 卫家姑娘虽然秉持心正立世的处事法则,但有些事可以不做却不能不懂。 识计才能应对阴谋,这是卫家女子都会受教的一课。 曦姐儿能问出这句话,慕玄月并不意外。 已经十三岁的阳哥儿,在公公和驸马的教导下,已经具备一定的大局观。 想来对这个妹妹有过推心置腹的劝诫,没让妹妹因为母亲被休而对家人心生暗怨。 而是接受现实。 她当即给以回答:“你母亲罪不至死。” 尽管很多大家族都会用这样的办法来全名声,但卫家不会。 得到明嘉公主如此明确的答复,曦姐儿激动捂脸,泪水顺着手指流到了手腕。 虽然母亲做出了种种错事,但她总归是自己的母亲,她不希望她被人为处理掉。 那样太残酷了。 “所以,现在你该知道自己怎么做了吗?” “知,知道了。”曦姐儿哽咽着回应:“就当我娘出家为尼再也不会回来。” 慕玄月微挑了眉头,这么想也没错。 “嗯,从此以后,除了定时探望不必多牵挂,槛外之人不要让她成为你的负担。” 这个家,不但曦姐儿的未来不能因为苏氏而受影响。 其他卫家未嫁女也不能。 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给予侄女必要的开导后,慕玄月让人把她送回她的院子。 已经回来的卫离尘这才走出来陪着妻子赏寒梅。 “辛苦你了,回到家还得为小辈们操心。”他有些愧疚,却不知自己一脸疲惫也让公主看着心疼。 “你也辛苦了。”慕玄月笑笑,拉着人偎依一起。 她在宫里连续守护皇后三天三夜,驸马何尝不是在外为凤栖宫的事日夜不停歇的彻查。 没有他的努力,哪能那么快知道事情真相。 当时她让查的可不止宋太妃一人。 能迅速确定嫌疑人,全靠御侦卫日益庞大的情报网。 两人能放松身心歇一会的时光不多,喝了一杯热饮就回书房继续忙活了。 要把谢氏一族潜藏的所有关系网整理出来调查,可不是易事。 哪些人员与之有关联的能用,哪些不能用,都需要调查分析判断。 因着江南大清洗而震荡过的朝堂,再次面临风雨欲来。 当天子收到京中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已经是大年初十。 收到这封厚得史无前例的信,慕玄度拆开时都有些手抖。 他怕,怕里头有什么自己难以接受的消息。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如此胆小过。 胆小到连看封信都害怕。 信一展开,开头第一句“皇后产子,母子性命无忧”让他心头大石顿时一落。 “呼!” 一口长气呼出来了,可把他吓得。 天子咧了嘴坐了下来,打算细读这封厚信。 结果屁股刚坐下又立马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还越来越难看。 直至最后怒气冲天的一脚把跟前的案桌踢飞出大帐。 案头的笔墨文书各种散落一地。 第390章 震怒,班师回朝 “陛下,出了何事?”墨书连忙带着人冲了进来。 营帐里的闵公公也被这场面吓了一大跳,惊愣在原地。 握着厚厚一沓信纸的天子,张了张嘴,却又闭上眼睛试图冷静。 皇后不能再生娃的事肯定不能说出去, “逆贼!”天子咬牙切齿的道:“朕要灭了谢氏一族!” 众人不明。 谢氏一族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让陛下如此震怒。 天子满脸怒容的告诉他们:“谢家逆贼居然在后宫埋了钉子企图火烧凤栖宫谋害皇后,要不是凤栖宫护卫得当,就差点被他们害着了。” 什么? 已经被流放邕州的谢氏一族竟然还敢如此胆大包天? 且还具备能力威胁到一国之母的安危。 众人心惊之余,皆闻之气怒。 “狗屁的豪族世家,这就是乱臣贼子,当诛!” “对,逆贼当诛,决不能放过。” “朕岂会放过他们这些乱臣贼子!”暴怒的天子都恨不得马上回邕州去亲自除掉谢氏一族。 竟然敢谋害他的皇后,他定要他们悔生为人。 捡完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后,闵公公又连忙端来一碗南疆凉茶让天子降火。 喝下一碗凉茶,天子缓了口气才继续看还未看完的信。 等看完信件,愤怒的天子逐渐冷静了下来。 “墨书,清场。” 墨书一愣,清场? 看到天子眼神眯成了冷冽的寒剑,才醒悟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当即把所有隐卫都赶了出去,包括闵公公。 他独自留在大帐里面对天子,“陛下,还出了什么事?” 要清场,看来绝不止是谢家逆贼要谋害皇后之事。 天子沉着脸把最后一页信纸递给墨书看。 墨书匆匆浏览下来,脸色倏然一白。 “陛下,这不可能是我们泄露出去。”他脱口而出。 “不要太早下定论。”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天子,努力回忆当日他跟他姐说这话时的场景。 “当时确实就是你们和倚琴烟雨在场,连闵春堂都不在。” 墨书凝重了神色。 事关重大,确实不能轻易下定论。 他当然知道倚琴和烟雨不会做出背叛主子的事。 但他手下的隐卫队伍都是经过战场考验的死士。 若是隐卫队伍中有心思不纯的家伙,不可能隐藏到如今。 天子无论在京都还是出战北境和南疆,都没有面临过身边人的谋算。 墨书没法判断会有谁出卖天子背叛天子。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思索。 “会不会是死在北境的张运荣和萧彪?”墨书隐约记得当日当班的有这两个隐卫。 但他们已经死在北境拓疆之战中,是为了掩护天子英勇战死沙场。 这样的隐卫还要怀疑他们的忠心,墨书自觉英灵难息。 天子沉默,他何尝愿意去怀疑那些忠烈之士。 只是这事要是不查清,就会一直头顶悬剑。 “这事不能大意,留心点,是忠的朕会嘉奖,是奸的必得清除。” “是,卑职明白。”墨书心头重千斤的就要告退出去。 临到营帐门口想起一事,连忙转身小心翼翼的询问:“陛下,皇后娘娘可生产了?” 他记得皇后的预产期就在过年期间,如今都初十了,想来该生了。 “生了,皇子重达六斤三两,很康健。”说到刚得的儿子,天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咱们大雍后继有人了!”墨书喜得磕头恭喜。 由衷的为陛下高兴。 “嗯,朕后继有人了。”天子这才恢复心情为有了儿子而喜悦。 “传令三军,今日加菜加餐庆祝!” 尽管恨极有人加害皇后,但她拼尽全力生下了皇嗣很值得庆祝。 这是两码事。 于是,刚艰辛占领下交趾爱州全境的大雍将士, 全军上下一片欢欣。 闵公公更是乐颠颠的重新为天子布置好案桌。 有仇报仇,有喜贺喜。 天子第一次当爹,自然要普天同庆。 两天后,在交州与交趾主力军对峙的朱虎,收到了天子急报。 得知女儿“平安”生下皇子之事,他顿时底气大增,气贯长虹。 越打失去越多疆土的交趾军,终于被逼得停战,愿意再次和议。 心急回京的天子,二话不说就一个条件,只要爱州以东的都划归大雍,大雍军就撤出交州。 大雍只要东面,留一个内陆国给交趾国君。 交趾国君岂会轻易同意,这相当于交趾从此以后再无海岸线,国民只能靠种地为生。 再无下海捕捞天然食物的日子,那会相当难过。 谈判三天,大雍天子不耐烦了。 “打!继续打!再增兵十万彻底把交趾打下来。”他火大了。 留一半不要,那就不留了。 干脆当亡国奴好了。 面对如此暴躁的大雍天子,别说交趾国使臣都犯了怵,连交趾国君都不敢再强硬。 夷南的教训就在眼前,大雍天子真不是个好讲话的仁君。 正月二十三,交趾国正式提交降书。 割让爱州以东给大雍,成为内陆小国藩属大雍。 南征成果喜人,天子急吼吼的要班师回朝。 来南疆也有好些日子了,东边海景也看够了。 南疆气候好是好,但吸血虫太多,还容易犯痢疾,特恶心巴拉。 天子待腻歪了,待腻歪就容易脾气不好,恨不得马上飞回京都。 回朝前他才召见朱虎,跟他说了皇后遭受谢家逆贼企图谋害之事。 朱虎当然震怒不已。 流放在他地盘上的谢家人,居然还敢对他女儿出手,简直不把他这个镇南大将军放眼里。 必须严惩到底。 “朕回到邕州会亲自抓拿谢家男丁回京服罪,余下那些你看着办。” 谢氏一族在京中和皇宫里安插有多少势力,这回绝对要挖干净。 朱虎当即表示:“臣在南疆绝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些流放犯从此之后只能深陷泥泞。 天子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谢大儒门生众多,还有好些在为朝廷效力,这些臣子是否还可用,就得看他们如何抉择。 要灭谢氏一族,并非马上杀光他们那么简单。 正月二十六,天子拔营班师回朝。 第391章 废物,天子排场 从去年八月到今年正月,小半年时间,夷南拿下,交趾攻破,天子满意而归。 到达邕州已经是二月份,天子在此地停留了几日。 谢氏男丁十岁以上的全部被抓拿关进囚车,十岁以下被圈禁起来与家人隔离。 流放在邕州的谢氏族人,其实从正月中旬开始就发现他们被严密监控。 女眷们对祸事临头还一无所知,只有谢家几个核心人物心知大事不好。 但为时已晚,根本不可能逃掉。 就算想把一两岁的孩子偷偷送走也被拦截下来。 如今天子亲自到邕州报仇,至此,谢氏不但再无翻身之机,还面临灭族之危。 曾为大雍女子典范的谢家女眷们,哭天抢地,再无半点名门姿态。 谢氏一族被流放时,路上就死了不少族人。 在南疆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又死掉一批,没想到最后存的三分之一也要留不住了。 曾经的帝师谢大儒,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子子孙孙会以这样的方式断层在大雍朝。 一步走错,还不足以马上跌落深渊。 亡羊不补牢,走错不回头,才毫无回旋之地。 抓拿了人,天子审了一日没有得到想要的线索后,再无耐心。 他要让这些人想死都死不了的到达京都,交给御侦卫审问。 谢家人要是能硬得过御侦卫的人算他输。 归心似箭的天子拍马回京,本以为一路再无其他事。 结果在锦州路上被从夷州赶来的两个皇叔拦住。 “陛下,帮帮忙,帮皇叔把夷州的匪患解决了吧!” 已经在大军回京路上候了几日的安王和宁王,苦哈哈的求天子帮忙。 他们在夷州一带忙活了那么久都没能铲除掉那些匪祸,想回京都没法回,实在是没办法了。 知道陛下南征,他们不敢节外生枝。 现在打完了外头,这么多大雍军若是能往夷州过境,剿匪简直是举手之劳。 省得他们东奔西跑的一个个贼窝的清剿。 两个都是会吃会玩不会做的王爷,已经从年前摆烂到年后。 天子听得他们一阵诉苦,气不打一处来。 “朕打了夷南,打了交趾,你们俩却连个夷州匪患都解决不了,对得起你们身上这身皮吗?” 他气得直接让人把两个碍眼皇叔拖开。 “去剿匪!要是今年还剿不干净,朕就把你们这身皮给剥了。” 他奶奶的,这两废物竟然还有脸跨州来求助。 也不嫌丢皇家人的脸。 “陛下啊!皇叔真的没法子了啊!剿匪太辛苦了,您就放过我们吧!”宁王还真不嫌丢人的当众大喊。 听到的人都一脸哭笑不得起来。 纨绔王爷还真是纨绔得名副其实。 剿匪都嫌辛苦,要是让他们上战场,岂不是更扛不住。 果然不耐烦的天子就给了两个皇叔另一条路,“剿匪都嫌辛苦,那就入西南军,跟回察台汗过招去。” 西南边还有一个恶邻回察台汗国。 只是相对来说跟大雍相争比较少,只要他们不主动惹大雍,大雍也不找他们麻烦。 但这次夷南之事有回察台汗在背后怂恿,大雍要找他们算账很说得过去。 明亏暗亏都不想吃的天子,没理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自然要派人去回察台汗表态度。 剿匪都嫌辛苦的安王和宁王,听到要他们带兵跟回察台汗过招,当即蔫了下来。 “还是别了吧,皇叔还想多活几年。”现在安王比宁王还怕死。 “呵呵!”天子冷哼。 不再浪费时间:“赶紧让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丢不丢人你们。” 怎就有这么废物的皇室中人,简直找骂。 班师回朝的大军轰隆隆的扬了半日灰尘,把两王爷兜了个灰头土脸。 “哥,这回你该放心了吧!”宁王拍拍满头的黄土,看着远去的军队舒出一口气。 安王神情无奈的道:“应该能放心了吧,没了名声但有命享受大雍盛世,还是值得的。” 按天子这般打下去的威势,大雍强盛一点不是虚话。 “你懂得就好。”宁王咧嘴一笑。 认怂,贪生怕死,还不愿入军带兵掌军权。 这样的王爷想来不会再有谁试图来拉拢了。 雄心壮志的陛下,也该对他们放心了。 “谢氏一族早该灭掉,差点拖累我们。”刚才一溜的囚车他们都看见了。 幸好他们没上钩,两兄弟后怕的对看一眼,耸肩表示庆幸。 “走吧,回去接着剿匪去。”两兄弟慢悠悠的上了马。 今年不完成剿匪任务王爷都没得当,他们不能偷懒了。 天子是跑出去百余里地后,才醒觉那两皇叔出现在锦州求助的行径荒唐到说不通。 但他懒得理会他们的愚蠢。 没有翅膀的老鹰连只鸡都不如,不足为虑。 归心似箭的天子其实很想先一步回京,但此次南征成果斐然,为了宣扬大雍军威,他得做足天子班师回朝的排场。 直到三月初三,御驾亲征的天子才率领大部队回到京郊。 此时,京都草木莺飞,春意如潮。 天子已经回到京郊的消息,让整个皇宫都洋溢起喜悦。 第392章 期待,皇后懂朕 皇后在生产时虽然伤了元气,但这两个来月在符太医的精心调理下,已经恢复不少。 各种名贵药材和食补珍品流水般消耗,皇后的月子坐得极好。 为母则刚,皇后有了儿子就想尽快爬起来看护儿子。 所以再苦的药,再难吃的食补之物,她都眉头不皱一下的喝下去吃下去。 坐足两个月的月子, 人比孕前都丰腴一些。 雍容恬静中带上了母性之柔美,皇后的气度有了质的变化。 在生死边沿走过一遭的皇后,身体恢复一些后曾经陷入各种反思。 入主中宫,她知道身份越高,越被人视若眼中钉。 她的应对能力尽管已经有意识的提升,但仍然不足以淡定面对各种突发危机。 潜伏的风险不为人所知,面临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慌乱。 这一跟斗,皇后知道有一不可有二。 她和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她一定要护着他长大。 等陛下回来,她要亲自跟他要人,她相信陛下一定会同意。 就如皇姐说的,人生在世,风险难料,唯有强大自身,才能应对自如。 她期盼陛下能同她共同讨论这个问题。 为他们第一个孩子打造出铁壁铜墙,让儿子平安长大。 比之皇后更为激动心焦的是披芳殿两位主子。 陛下就要回宫了。 她们入宫大半年才得以面见陛下,说望穿秋水也不为过。 “快把那套绯色春装烫平顺,明日我要穿那套裙子面见陛下。” 林望舒指挥使着身边的宫婢海棠,让其忙得团团转。 又把各样首饰拿出来挑选。 入宫大半年都没有打过什么新首饰,这会儿看到匣子里都是戴过的旧款,林望舒顿时有些着急。 “这些款式都有些过时了,还怎么戴得出去?” 海棠伸头瞄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新年和二月底换季时内务府送来的还新着。” 宫中新年和换季都有新衣新首饰发放,这些定例皇后娘娘并没有克扣。 说过时就有些过了。 林望舒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那点东西怎么够用,都凑不齐一副头面的零星货。” 说起这个她还有气呢。 新年发放她们宫妃就两套新衣裳带一对金钗,初春是两套衣裳加簪子和珥珰。 连挑心和掩鬓都没有,就更不用说步摇手镯各等了。 害得她一直都是用自备款。 看到主子又要发牢骚,海棠只能安慰她:“等夫人您承了宠,到时什么都会有的。” 没有承宠的妃子,内务府怎么可能那么大方给做全套首饰。 宫中没有这样的规矩。 不过以郡夫人这般出色的样貌,得到陛下的宠爱应当不难,大可不必现在为这点东西发脾气。 宫婢的话让林望舒心里舒坦了些。 是啊!只要她承了宠,定然能成为宫中最为靓丽的存在。 新衣新鞋新首饰都会应有尽有,到时家族的人看到也必会一改他们的疏冷态度。 哼哼!且等着,到时看她怎么出一口气。 看到了人生希望的林望舒,终于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正殿的苏清婉也在紧张准备着。 “把我母亲新给我做的那几套衣裳拿出来看看。” 她最为得意的就是她比林望舒在宫里活得体面多了。 不但时常有娘家送来的新首饰新玩意。 宫里的外祖母还会让内务府把她的衣料换成鲜艳颜色,好给她这个外孙女多做几身新衣裳。 在林望舒忿忿不平衣裳首饰没能时常换新时,她可是不重样的日日打扮着。 无需言语,一亮相就把对方比到眼红脸鼓,真是舒坦极了。 选好衣裳,选首饰,苏清婉也很忙碌。 期盼明日在陛下跟前能落下最美好的印象。 若是能比林望舒先一步承宠...... 苏清婉想到这个可能性,脸色微微发热起来。 这会儿披芳殿的两位主子,都没把皇后考虑在内。 皇后难产生下了大皇子,坐了两个月的月子,身子都发胖了。 陛下看到皇后膀大腰圆的模样,就算出于帝后之谊给与些面子,想来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 到时就是她们的竞争。 后宫就她们仨,去了皇后就俩。 就算对半分,也有的是时日把陛下的心争取过来。 国夫人和郡夫人都翘首以盼,对即将回宫的天子充满期待。 只有皇后在担心天子可有受伤,派人去京郊打探个来回。 天子虽然已经回到京郊,但要选吉时入京,也就是钦天监算出来的明日巳时三刻。 凯旋大军要在离京三十里处停驻,等待吉时到来再祭天地拜战亡英灵。 看到宫中隐卫和卫离尘一起出现,天子笑了。 “这是不约而同还是心有灵犀?” 皇后跟他姐都派了人来看他,这待遇挺得他心。 卫离尘见礼后微笑,让皇后派来的人先说话。 “陛下,皇后娘娘担心您有伤,派小的先来探望,然后好安排明日宫宴之膳食。” 隐卫还拎了个食盒过来,“这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凯旋年糕和荠菜盒子。皇后娘娘说了,陛下有伤的话要少吃年糕,没伤的话这两样儿也要适量。” 这是叮嘱到细处了。 “告诉皇后,朕皮儿都没掉一块,让她别担心。” “是。” 快马送来的年糕和荠菜盒子还稍带些微温,天子当即让闵公公摆上。 “皇后最懂朕了,就知道朕想吃这两样儿。” 大半年没吃到皇后的手艺了,可馋了。 看姐夫立在一边,当即让他坐过来同食:“算你有口福。” 卫离尘笑着致谢。 托公主的福,皇后的手艺他是经常得以品尝,还没馋到流口水的地步。 倒是陛下近乡情浓,年糕和菜盒子都能吃出山珍海味般陶醉。 着实让人看得有些唏嘘。 在外征战,风餐露宿,就算是贵为天子,也难有一顿真正可口的饭食。 这点,没带过兵的人是不会懂得其中的艰辛的。 但他懂。 所以不忍再看天子狼吞虎咽的模样。 第393章 姐夫,血脉纯正 “陛下这次又傲扬军威,平了南疆,大雍至少五年内再无大战,可喜可贺!” 天子鼓囊着嘴得意一笑:“朕亲征,自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陛下确实神勇无敌,无往不胜!” 天子的志向与能力并存,喊出的口号都付诸行动去实现。 这真不是一般帝皇能有的魄力。 结果天子白了卫离尘一眼:“你打住,别学别人行吹捧之事。” 他姐最讨厌马屁精了。 天子的反应让卫离尘失笑。 “臣说的是由衷之言,并非吹捧之词。” “马屁精一般都是这般表明。”天子不上当。 太好听的话要反着听,要不然容易忘形。 看着如此真性情的天子,卫离尘只能笑着点头。“陛下如此清醒乃大雍臣民之福。” “你还来。”天子把年糕和菜盒子拢到自己跟前,“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你还是别吃了。” 刚咬了一块年糕的卫离尘,看着天子明着嫌弃实则嘴角都已经拉不下来的嘚瑟样愈发笑得大声。 笑够后,君臣两人才正经说起谢氏一族的事。 “谢氏一族在京都所有有关联的臣基本都已经清查出来,涉及官吏达一千七百多人,若是带上京都之外的关联官员,加起来相近三千人。” 谢大儒在丽阳书院任山长十年有余,那十几年在丽阳书院出来的读书人都奉谢大儒为名师。 谢大儒还担任了三次科考主考官,门生众多不是虚的。 就算天子一上位就不断的整顿朝堂,还把谢氏一族流放到南疆,但谢氏一族的影响力依然存在。 只是因为天威强势镇压,都选择了静默。 宋太妃敢生出野心,其背后可不仅仅是谢家人在使坏。 那些承过谢家人情和受过益的官员,暗地里幻想有更为宽松环境为官的可不少。 如今大雍律法日益完善,监管也逐渐到位。 为官者再肆意妄为或安逸无为就得担更大风险,自然有人不适应。 也就会与谢氏一族狼狈为奸。 这点从他们企图让十三王爷上位就看出来了。 所以要动这么多人,得从长计议。 天子的打算是杜绝到底,“谢氏一族要除,他们那些关联附庸查清核实后,表现好的留用不升,表现不好的革职了事。下次科举增加录用名额,两届科举之后人才也就充盈了,用不着担心朝堂动荡不宁。” “殿下的意思也是这样,增录人才走两个渠道,科考和吏考。从外到内选用,注重实干,大雍官场必将发生全新变化。” “对,就这么干。”天子拍手赞同。 救助司吏考出来的官员就很得力,比科举出来的都不差。 这点其他衙门其实都可以借鉴。 但前提是为吏者要具备一定的学识才行。 “大雍读书人能通过科举入仕的毕竟是少数,若是那些没有考中的读书人愿意为吏从低做起,这条通道一旦全面打开,大雍的基层人员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而小吏一旦有上升通道,必将有更多有学识的实干人才涌现出来, 也会让那些只会读死书的官员有压力,促使他们学以致用尽快做出政绩。” 天子频频点头,然后问道:“这是我姐想出来的还是你想的?” “呃......”卫离尘愣了一下,谁想的? 好像是他们夫妻临睡前夜话,不知不觉的就说到这个人才增补问题。 然后两人越说越觉得这办法可行。 这算谁想的? “你俩一起想的?”天子猜道。 卫离尘挠挠额头,不敢居功,“是殿下先有这想法,臣不过是根据殿下的想法深思其可行性。” 天子就呵呵呵的笑,笑得甚为开心。 做皇帝的,有那个有他这运气。 不但亲姐能顶一片天,连姐夫都实打实的跟着去撑这片天。 皇帝活儿他只用干一半儿,另一半儿有人帮担着,他可太幸福了! “姐夫,你去把那些逆贼拎走,不吐出话来前别让他们死。” 这声姐夫让卫离尘好一阵没反应,等有反应的时候天子已经开口接见礼部官员。 他们要对明日的凯旋仪式进行商议。 卫离尘告退出来后,才忍不住的扬起嘴角,陛下居然叫他姐夫! 听起来不错,下次可别轻易叫了。 御史大夫一句君臣有别,就能让卫家人吃一兜子。 他晓得天子对明嘉公主的姐弟情谊远在君臣之上,陛下在心里当他姐夫就好。 卫离尘把人犯带回京都连夜审问。 慕玄月知道后,让人送了食物去御侦卫衙门就没过问了。 明日弟弟就回来了,也不知当了爹的弟弟会不会有当爹的样。 她还真有点担心呢! 这一担心,就免不了去后宫想给皇后提个醒。 让她担待点,到时可别因为天子没个正经爹样就生闷气。 结果皇后听了直笑,笑得眼角都冒出了泪花儿。 她可算是知道双胞胎的奇妙之处了。 就是对方是啥样,另一个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丝毫不带含糊的。 “皇姐,孩子在我肚子里刚会动时,陛下就凶孩子让他别乱动了。”皇后笑着抹掉眼角的泪。 坦然告诉慕玄月:“陛下就算再凶,他也会是个好父王,我知道的。” 不是说天子嘴硬心软,而是天子的心意多在行动上面,而不是话音里。 为了他们母子俩的安全,陛下做的比说的多。 从纳宫妃到去南征,其实都藏着陛下的一些小心机。 她晓得的。 那个天子一吼就吓得跪地而哭的朱槿,早不存在了。 她已经懂得透过表面看实质,再不会被陛下轻易吓唬到。 “倒是我多虑了,你能如此理解就好。“慕玄月放了心,把大皇子抱过来逗玩。 大皇子已经差不多十四斤,抱起来有点分量了。 “陛下看到孩子长得这么像他,肯定高兴坏了。”看着跟弟弟五官极为相似的大侄子,慕玄月眼里都是笑意。 清楚记得陛下小时候的青嬷嬷,现在是天天儿的感叹。 哎哟喂哎呦喂的,简直无法表达她无尽的感慨。 天子跟太上皇那么像就算了,生个皇子出来还是同一个模子。 血脉流传得如此纯正,可太让人惊讶了! 慕玄月自然不记得弟弟几个月大的样子,但现在大侄子的五官确实跟弟弟很像。 非要找点皇后的影子,可能就是耳朵上的一颗痣。 嗯,皇后左耳上的痣遗传到儿子的耳朵上了。 颜色位置都一样。 只有一颗痣传承的皇后,很有些哭笑不得的“悲伤”。 第394章 迎接,一家三口 前年天子御驾亲征,直打得乌古割地求和。 去年收了夷南归版图,今年还把交趾沿海之地全部占领下来。 直接把交趾变成了内陆小国。 不过是三年时间,大雍就迅速扩张了大片领土。 这样的丰功伟绩,这样英勇神武的帝皇,怎不振奋人心。 凯旋的大雍将士, 沿途一直得到官员百姓的欢呼,从北战到南的天子更是声震整个大雍国。 京都附近的百姓,自发涌现。 他们提着鸡蛋抱着瓜果,要献给大震国威的将士。 皇帝这么强硬,大雍军这么厉害,还害怕什么强邻恶狼。 日后谁欺负他们大雍就打谁,把他们打到再也不敢张狂为止。 这是何等的扬眉吐气! 就连佝偻了的老人,都咧着缺了牙的嘴来致敬大雍的英雄。 天色微亮,拔营往京都的大军在移动。 一身铠甲的天子,手提银枪,在猎猎旌旗中跨马行进。 慕玄月带着文武百官出城二十里迎候凯旋大军。 她身侧站着彻夜未眠的驸马。 红阳徐徐,朝云如鳞,看到驸马眼底下的青黑色她就知道他一夜未睡。 趁着大臣们没有围过来,她提前提醒驸马:“今日的庆功宴饮酒要适量。” “为何?”卫离尘一愣,不明白这么喜庆的日子妻子为何不许他痛饮同庆。 看到丈夫傻愣愣的问出为何,慕玄月本想说睡眠不足饮酒有弊无利。 但又随即意识到这样的理由没有那个男人会放在心上。 于是她抿了抿唇说出一句:“我曾听说酒后受孕容易生笨儿。” “......啊?”花了两息才明白妻子话里意思的卫离尘,顿时一脸惊愕。 还有这个说法? 眼珠子转了两圈后,耳尖逐渐发红。 然后忍笑又不敢笑的抿紧了唇点头:“好,我知道了。” 周围都是文武大臣,公主居然就这么坦荡荡的要求他不能喝酒影响生娃。 幸好大家都在热烈讨论天子南征成果之事,貌似别人并没听到他们夫妻俩在说什么。 慕玄月也有些脸热。 出了孝,生孩子的事自然要提上日程。 弟弟都当爹了,也该到她生娃延续血脉了。 婆母心焦焦又不敢说的样子,她不能装看不见。 何况,她年纪也不小了,该生就得生。 所以她得提醒提醒,免得驸马喝多伤身,影响生娃大计。 因着公主愿意生孩子而心情巨好的驸马,嘴角的笑意再也没有消失过。 当然,今日来迎接天子胜利回归的朝臣们,也没谁敢拉着个脸。 当远处出现第一面旌旗飞舞时,凯旋台边的礼乐鼓声瞬间拔高了好几度声音。 锣鼓喧天,喜乐不断。 大胜归来的南征军,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礼仪迎接。 再次御驾亲征为大雍开拓疆土的天子,在此刻粉碎了好战的形象,加固的是神勇无敌的威名。 在这一刻,臣民只有为大雍国威欢呼致敬的喜悦,君臣民皆与有荣焉! 慕玄月带着文武大臣以最高礼仪迎接凯旋归来的天子。 看到黑了不少还瘦了不少的弟弟,对南疆那边的气候有了新的认知。 姐弟见面相视一笑,又达成一个目标,可喜可贺! 京都百姓沸腾在每个角落,皇宫里也鲜花铺满,彩灯高挂。 皇后率领后宫嫔妃在宜德门前相迎,就连太皇太后也带着太妃们出来迎接。 看到身穿铠甲的天子英姿勃勃的跨马出现,犹如俊美的神祗落入人间般不凡,苏清婉心跳如鼓。 前年北征的天子凯旋回归,她只能在独味楼上遥望。 如今,她终于能以天子女人的身份,正面迎接天子。 一切来得是这般美妙。 同样激动的林望舒,也痴痴的看着已经许久没见过的天子。 如此英武的男人,至高无上的天子,终于可以再次靠近。 她的梦想,她的人生,终于能开始新的一步。 皇后仰头看着徐徐而来,目光灼灼的天子,含泪而笑。 天子看到皇后带人出来迎接自己,自然高兴。 骑马离之六七丈远他就跳下马,快步走向皇后。 跪拜过的皇后拎着大服裙摆就要快步迎过去,结果天子呵止:“停停停,你别跑。” 摔倒失礼事小,摔伤了可就大了。 他三步并两步的走到激动的皇后跟前,板着脸扶住她:“你急什么,就不能站着等朕过来吗?” 生孩子都去了半条命了,怎就不知道惜身呢! 被扶着的皇后,笑得抹去了眼角的泪。 “哭什么哭,朕这不平安回来了吗。”天子一如既往的大咧咧。 “臣妾这是高兴,不是哭。”深知天子脾性的皇后,看着黑瘦了天子不免心疼。 “陛下为大雍又打下一片疆土,陛下辛苦了!” “嗯,确实辛苦,回去你得给朕好好补补。”打蛇随棍上的天子,开始挟功提要求。 皇后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她继续做好吃的给他吃呢! 大概在南疆真的亏着嘴了,一回来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她给他补补。 皇后忍笑回应:“臣妾知道了,定给陛下补回来。” “这还差不多,朕的儿子呢?有没有跟来......”天子的目光终于离开皇后寻找儿子。 青嬷嬷连忙抱着大皇子走上两步,“陛下,大皇子在这儿,知道陛下凯旋回归大皇子这会儿都没睡呢!” 一天除了吃就是睡的小娃儿,这会儿真的是睁着大眼。 终于看见儿子的天子,眼睛停在婴儿那张嫩生生的脸蛋上。 对上那双滴好奇转动的眼睛,还有那抿出口水的小嘴巴,天子的内心慢慢有种陌生的情绪涌现。 这就是他的儿子! 将会传承他所有的儿子。 就如他和他的父王一样,血脉决定命运。 天子暗暗压下激动的情绪,伸手想抱一下自己的儿子,却发现自己身上是铠甲不方便,就改为要捏儿子的脸。 皇后连忙提醒他:“轻一点。” “朕知道,捏一下又不会坏。”天子不满的嘀咕:“长这么嫩练武学艺可别娇气,娇气朕就揍你。” 天子这话让周围听到的人都轰然发笑。 才两个来月大的婴儿,陛下就想着练武学艺的事也太早了点吧! 皇后和明嘉公主也失笑扶额,就知道会这样。 看看,孩子才这么丁点大就说要揍啊揍的了。 可以预见等大皇子长大点,这父子俩可有得眼瞪眼的时候。 帝后加大皇子,一家三口的团圆氛围无人敢打扰。 苏清婉和林望舒脸上的笑意,溃散得难以挂住。 刚刚飞扬的期盼喜悦,犹如风卷落叶般,飞得七零八落。 陛下,竟然一眼都没有看向过她们。 哪怕是一丝目之余光。 第395章 解馋,庆功宴上 得胜归来的天子牵着皇后,昂首步入宜德门。 帝后两人的背影,一高一矮,一刚一柔,呈现了龙凤吉祥之和谐。 嫔妃与太妃们随后。 然后是宗亲贵胄和文武大臣们。 没有随着后宫诸位出宜德门恭迎天子的高家三姐妹,只能登高遥望那喜庆喧闹的方向。 她们的身份在这一刻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大雍君臣民都在庆祝陛下打下夷南还收割半个交趾的丰功伟绩。 做为亡国公主的她们,同庆,难免有失国之悲辱。 不同庆,就是不甘为大雍之民。 这样的场面,让高家三姐妹踌躇着不知要如何做才合适。 有那么一瞬那,她们都有些后悔入宫居住了。 但看到富丽堂皇的宫殿,想到去了苦寒之地的家人,终究还是庆幸多过后悔。 对她们发出过邀请的皇后,并不在意她们出不出席。 她如今心里眼里只有凯旋归来的天子。 亲自为天子卸甲后,她又亲自为天子梳头洗脸换衣物。 “陛下真的没有受伤么?”她有些不放心的扫视着天子挺拔的躯体。 天子在北境有伤不说,不管不顾的过往,着实是让她心有余悸。 就怕陛下又在死命硬撑。 “真没有。”天子双手举起握拳鼓劲,“看看,好着呢!” “就偶然拉肚子,朕吃不惯南疆的食物,厨子就地取材,多是海里之物,吃多了发腥。” “喏!你闻闻,腥不腥?”一条手臂伸到皇后鼻子下让她闻。 确认天子没事后的皇后,哭笑不得的闻了一下,然后一点没嫌弃的说道:“不腥,就是陛下的手臂味。” “朕的手臂什么味?”天子好笑的闻闻自己的手臂,是汗味儿么? “就是手臂味儿嘛!”皇后也不知要怎么说,反正就是好闻的味儿。 闻到就安心。 皇后这娇嗔一句,让出征大半年,连母猪都没瞅多一眼的天子,荡漾了。 “让朕闻闻,皇后是什么味儿。”要给天子换上衣裳的皇后,一下子被天子抱了个严实。 动手动脚的天子让皇后脸色顿时绯红,“哎呀!陛下,别这样......” “先给朕解解馋。”天子直言不讳的开剥。 皇后羞涩挣扎:“陛下,臣子们都等着您出去庆功呢!别耽搁了时辰。” 但她推不开天子的手,还被挑拨得脚发软。 “别管他们。” 抱着皇后闻着她颈脖间熟悉的味道的天子,脑子里已经没有臣子,连儿子都抛之脑后了。 皇宫是他家,他在自个家干什么何须考虑别人。 “就一会儿,很快。”渐渐喘起粗气的天子哄着害怕误时辰的皇后。 一如以前那般,三下五除二的就让皇后顺从了自己。 这才是他的庆功宴! 只有馨香在怀的皇后,才能把他曾经午夜梦醒的惧怕,湮灭在这刻缠绵里...... 庆功宴上吹拉弹唱歌舞升平,大家边欣赏边聊天说笑。 去更衣的天子迟迟没出现,谁也没想着要催一催。 毕竟没人规定天子更衣的时间,天子累了眯一会儿也是有可能的事。 臣子们只管欢喜同享这举国之庆。 等帝后抱着大皇子相携出现,已经是半个多时辰过去。 只有特意关注的人才会发现,天子卸甲换黄袍,粉面桃腮的皇后也换了一身大服。 皇后更衣是为了与天子更为相衬还是其他原因,也就只能在心里猜度了。 传御膳,满美酒。 举杯同庆大雍再次威震四方。 高家三姐妹姗姗出现在最边远的席位上,承受着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国已不国,她们如今已经是大雍的一员,只能以臣女自居。 只是到底还残留一丝贵为公主的矜持,并不与他人刻意攀谈。 她们只想观望那高高在上的君王。 可惜位置太远,只能遥望那抹与正红大服相伴的黄袍一角。 天子那英俊的眉宇,并不能看清。 算了,在夷南天子看到她们都眉眼不动一动,现在有个刚为大雍生下麟儿的贤惠皇后,天子更不会注意到她们。 别说她们,只怕那两个披芳殿的宫妃,这会儿也冒不出头。 如她们所猜,苏清婉和林望舒给天子敬酒时,才得到天子正眼望过来一次。 但也仅仅瞥一眼喝了酒后就再也没看过来。 而是与皇后太皇太后还有明嘉公主她们说着在南疆的趣事。 林望舒不死心的再次敬酒,得到的也不过是天子随意一举的一饮而尽。 眼神儿都没有了。 这让她心儿都拔凉了一截。 也许因为今日是举国大庆,这重大场面陛下只能与皇后在一处。 似乎找到了合理的理由,林望舒脸上的尴尬之色慢慢消失,不遗余力的再次展露明艳笑颜。 目睹时不时附耳私语的帝后两人,苏清婉脸上同样挂着笑容,眸底却难掩勉强。 她以为的能靠近,现实却告诉她,其实还是很远。 今日在宜德门外看到帝后相见那一幕,一个看似一见面就呵斥,一个丝毫不受影响的笑脸相迎,那是要多相知相爱才有的自在默契。 帝后的相处是脱离寻常印象的模式,似乎有着别人无法轻易打破的壁垒。 意识到这点,苏清婉的心,已经慢慢沉到谷底。 看到林望舒还在刻意想引起天子注意,秋波流转,笑声娇媚。 她顿感可笑。 再勾引, 今夜天子也是皇后的人,何必如此轻浮。 于是,她收敛了目光,避免自己也被人耻笑在心。 看到外孙女终于不再频频的痴望天子,淑太妃暗暗松了口气。 陛下除了皇后,就两个宫妃,表现太过,很容易被人说道。 林家女那样不加掩饰的心思,连太皇太后都皱眉了她还不自知,这可不是好事。 谁都知道天子刚征战回来,必然是要与皇后恩爱几日。 这是皇帝该给中宫的体面。 身为宫妃,在这个时候要是刻意表现,只会让皇后厌恶在心。 招了皇后的厌恶,无形中就埋下了不利于己的隐患。 以如今帝后的恩爱程度,枕头风一吹,能落什么好。 第396章 醉话,夜灯未灭 但今日目睹帝后的相逢场面,淑太妃内心也难以轻松。 先帝没有御驾亲征过,最多是离京一个月去狩猎。 她没见过先帝跟自己的女人包括她在内有过十分明显的情绪。 一切都是那么规规矩矩的在所有礼仪之内,包括私下甚至床幔之中。 谁也没有得到过先帝发自内心最真切的关爱。 有的只是一时的宠爱。 可当今天子太不一样了。 天子对皇后的情谊,从一言一语都可以感觉出来,他有多在意皇后。 在意到不加掩饰的流露出他的在意。 大雍之帝皇,竟然有如此情真的一面。 没有见识过此种情意的淑太妃,心知自己已经无法用自身经验给予外孙女有用建议。 当自认的优势不再是优势,就只剩下无力。 淑太妃垂眸喝着杯中果酿,感觉到丝丝苦味。 她只能庆幸,自己生的女儿幸好有四个孩子。 席间卫离尘婉拒了两次天子赐酒,天子还不明。 直到被亲姐暗暗使眼色后,他才挑了眉头暗笑。 连喝酒都管,他姐也未免霸道了些。 不过,他姐不喜欢驸马喝酒,那驸马就只能少喝了。 他的胳膊肘才不会往外拐。 自认自己很有立场的天子,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姐夫有多希望他继续往里拐拐。 最好包揽一切让公主不用上朝,让她能好好的歇上一歇。 朝臣们有些机灵的多少猜到了几分,但看到天子和明嘉公主都护着卫督统,大家也就不敢肆意上前劝酒了。 庆功宴一直持续到夜深,后宫女子除了皇后,都告退了。 而皇后被天子拉着一直陪同,然后毫无意外的天子喝醉了。 辛苦大半年,终于回到熟悉的地盘,有熟悉的女人照看自己,天子也就彻底松弛下来,与臣子们来个不醉不休。 喝多了的文臣敲碟子吟唱出无数诗篇。 或歌颂天子的丰功伟绩或展望大雍帝国大业得成。 史官在一旁奋笔疾书,记录下这文采突来的盛况。 武官们拼酒论英雄,醉得不分东南西北的人不在少数。 烟花璀璨,一夜美景。 大雍之京都,处处透着欢乐喜庆。 这是天子上位以来,最为放纵的一次。 “陛下难得如此高兴,比之当年在北境打了胜仗还高兴。”只沾了少许酒的卫离尘,能理解天子今日的肆意放松。 南征北战,大杀四方。 娶妻生子,后继有人。 所求的基本都达到了所愿,换谁都会难掩兴奋。 何况才二十出头就威震天下的天子。 “高兴归高兴,太忘形可不好。”慕玄月其实并不想扫兴。 弟弟若是因为胜利和有后而喜悦,也不该喝到失态。 怕只怕他有不能宣之于口的遗憾,在酒里舔愁绪。 而有些事,她还没有告诉驸马,也只能埋在心底独自叹息。 妻子一向理智,卫离尘也不为天子辩解。 等皇后安排人把那些醉醺醺的人送走后,他也拉着妻子跟眼睛都眯成线的天子告退。 喝多了的天子,神志却还在,知道眼前这俩是谁。 “那什么,回去,回去造孩子去,可别,别落后朕,朕太多了。” 大舌头不可控,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这话让卫离尘闹了个红脸,幸好公主很淡定,倒是缓解了他的尴尬。 扶着天子不给他歪倒的皇后,也是红了脸的无奈,“哎呀,陛下您喝醉酒别再说话了,小心咬到舌头。” 别人喝醉不省人事,陛下倒好,喝多了话更多。 都不带把门的了。 “朕没醉!”天子嘟囔起来,“谁说我,我醉了,我还能,能再喝一坛子。” 我都出来了,皇后哭笑不得的给天子灌醒酒汤,又给他抹干净了脸。 看到皇后伺候天子很上心,慕玄月心里欣慰。 她对上弟弟有些迷糊的双眼,认真说了句:“就到此,陛下别再喝了。” 再喝下去就更失态了,这可有失君威。 “哦。”天子歪着脑袋咧了嘴笑,“姐,你,你该生孩子了。” 他都有儿子了,姐姐也该有孩子才对。 慕玄月扯了扯嘴,答他:“想要外甥可以,给我一年假吧!” 天子还没回应,身边的驸马就眼神儿发亮了。 公主要真有一年假,那可就太好了。 结果天子哀嚎:“姐,不,不成的啊!你不在朝的话,我,我可......” 皇后连忙用茶杯堵住天子的嘴,“陛下,皇姐在开玩笑呢!您别当真啊!” 堂堂天子,要是当着众大臣的面说自己一个人管不来大雍国,岂不是有损天威。 还会给皇姐继续亲政加添更多来自其他臣子的不满。 这话私底下说可以,万不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出来。 皇后反应及时,让慕玄月忍笑点头:“好了,赶紧醒醒酒去,要不然我就来真的了。” “那陛下赶紧随臣妾回宫吧!” “哦,回,回宫,朕回凤栖宫去!” 慑于皇姐的威胁,天子终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半边身靠在皇后身上回后宫去了。 愿望落空的卫离尘并不以为意,他笑着摇头:“陛下是真醉了。” 大咧咧的什么话都说,也不管其他臣子会如何看自己。 公主两次监国,本就引得有些大臣担忧她会揽权不放,架空天子。 现在天子又表现得如此依赖公主,大臣们就更会多想了。 慕玄月自然也知道这些,她镇定的说道:“陛下是趁醉想偷懒。” 那些半醉不醉的臣子,原本还真因为陛下那半句话有所悬心。 现在听到公主这般直言不讳的说天子只是想偷懒,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明嘉公主多能耐,她也只是个女子。 若是天子回朝还过度依赖明嘉公主,终究非好事。 只是累了想偷懒一下,那倒是能理解。 毕竟做为臣子的他们,偶尔也有想偷懒的时候。 这大雍的王,只能是天子。 随着宫宴结束,宾客离去,张灯结彩的皇宫终于静了下来。 只有凤栖宫的人在忙着给天子擦洗更衣,灯火直到三更天还在亮。 而披芳殿的正殿和偏殿,也同样灯明到半夜。 窗棂上映出的人影,寂寥无声。 第397章 触怒,如坠冰窖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披芳殿两位主子就不约而同的早早起身梳妆打扮。 想赶在陛下还未上朝前,去凤栖宫请安。 目的在于让天子记起后宫还有她们。 结果去到凤栖宫坐了一个时辰,直到辰时,帝后都还没起身。 陛下征战苦累,又喝多了酒,谁也不会因为两个宫妃来请安,就去把帝后喊醒。 披芳殿两位主子这突如其来的殷勤,凤栖宫上上下下都懂得她们的心思。 也就更不会为了她们去打扰皇后正受疼爱的良辰美景。 最终苏清婉觉得没脸,起身先行离开。 一出凤栖宫的门,就转去慈宁宫。 苏清婉一走,林望舒也不好再坐等下去,只好也起身走了。 同样改去慈宁宫请安。 太皇太后对于她们的到来并不意外。 但她现在已经没有资格插手后宫之事。 不但是这些时日明嘉公主的态度不复以前。 就连刚回来的天子,也明显对她这个太皇太后冷淡许多。 宋太妃闹出来的事,她做为太皇太后,没有察觉出丝毫异常,而让皇后陷入危险之中,多少她都要负些责任。 往远了说,谢氏一族在后宫安插进来那么多钉子,她曾为皇后十几载却一无所觉,也显她无能。 太皇太后苦笑在心。 她连自己的尊荣都要保不住了,又如何能为别人张罗。 在林望舒委婉说出自己年岁不小,花季将过的话意时,太皇太后敛下目光淡声回应:“想当年,入宫数年都未能见到皇帝的妃子都有,郡夫人又何必着急。” “再说皇帝刚回来,且皇后产下大皇子有功,皇帝心系皇后是人之常情。这皇宫,终是帝后主宰,别人都只是陪衬。” 太皇太后的话让林望舒的脸色慢慢白了起来。 这后宫终是帝后主宰,别人都是陪衬。 即使陛下回来了, 她想见一面也不是容易的事。 多么残酷的现实! 她勉强撑起脸色说道:“太皇太后说得是,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福庇,大家才能安安稳稳的过太平日子,咱们大雍也才有强盛的一日。” 除了请安就不多话的苏清婉忍不住嗤笑了一下,“郡夫人这话应该留到凤栖宫说给陛下和皇后娘娘听才是。” 明明心里酸得要死,还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真恶心! 被苏清婉阴阳一句,本就受挫的林望舒当即沉了脸,“国夫人这是何意?” “你认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呗!”苏清婉才不会怵一个蠢得到太皇太后面前发急的女人。 求太皇太后做主,让陛下雨露均沾,这想法她不是没有过。 但她才不会这么急的表露出来。 也就只有这个又蠢又自以为是的女人,才会在帝后团聚的第二日,就想着瓜分天子宠爱。 能让陛下记起她们就已经不错,现在就分宠,想多了。 苏清婉的嘲讽和鄙夷让林望舒羞恼在心,她只能冷脸回击:“国夫人惯会阴阳怪气,这个我学不来。” “谁阴阳怪气,不过是你自己多想而已。”苏清婉也不示弱。 “你......”林望舒气结。 “好了好了,陛下回来乃高兴之事,这就吵起来做什么呢,多难看!” 太皇太后打了圆场。 这两人自入宫就互相看不顺眼,日后为了帝宠怕是更要斗个不休。 她还是别掺和太多的好。 于是太皇太后下了逐客令,并让她们月头月中来请安一次即可,其他时间不必来了。 这相当于是告诉她们,她不会为了她们在天子面前说话。 一切靠她们自己。 为了得到太皇太后庇护不少献殷勤的林望舒,顿感前功尽弃。 然而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压在心底,别说慈宁宫她得罪不起。 就是这后宫随便一个太妃她都得罪不起。 能在这后宫活到现在的太妃,都不简单。 入宫大半年,她已经知道这后宫的深浅。 她知道她唯一的出路,只有获得帝宠,在这后宫才会有人高看她一眼。 那仗着淑太妃撑腰的苏清婉也才会被压制下去。 她可是受够了她那副清高自傲的模样。 宿醉的天子临近中午才起身,吃饱喝足后才去御书房。 这一日迟到的文武大臣占了半数,慕玄月也没责难他们。 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 至于中午才出现的弟弟,她也只是问他一句可醒了酒,没半句埋怨。 倒弄得天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姐,等我歇好了,就到你歇几日吧!” “我正等着你这话呢!你赶紧接手朝政,让我也好好的歇一歇。”慕玄月可不会客气。 “哦,那好吧!”天子挠头,还真要歇啊! 都不推辞一下,看来他姐也觉得管后方管得累。 罢了,本来就是自己的责任。 唉!又要批折子批到打瞌睡了。 天子回来后,白日上朝理政,夜晚很晚才回凤栖宫安歇。 连续三日都如此。 披芳殿两位主子也连续几日天未亮就到凤栖宫请安。 终于在第四天早上见到了正要上朝的天子。 对于她们大清早就来凤栖宫的行为,天子表示了不喜。 “皇后生大皇子耗损了元气,需得好好休养,你们无需这么早来打扰她,以后辰时再过来。” 虽说符太医下了诊断,但天子认为万事无绝对,万一养好了来个惊喜呢! 所以皇后且得好好养着。 没想到候等了几日,等来的是天子这么一句极度维护皇后的话。 既然皇后生大皇子损耗了元气,为何天子还要夜夜宿在凤栖宫。 天子如此心疼皇后,就没想过她们入宫这么久也需要人疼的吗。 林望舒幽怨的看向天子,遁着旧日记忆娇嗔了语气:“陛下,难道皇后娘娘都不用起来伺候您上朝么?” 身为皇后,要是陛下起身了自己还在赖床,岂算贤妇。 传出去是要被言官谏言的。 代皇后送天子出来的青嬷嬷和落霞,顿时看着林望舒沉了脸。 竟然在陛下面前试图上皇后眼药,这郡夫人是没带脑子来凤栖宫吗。 苏清婉也没料到林望舒居然会这么没分寸,她仗着什么呢? 就那张描画得无可挑剔的绝美脸蛋吗? 她站远两步,怕雷霆之怒波及自己。 认为自己金口一开,这里的人就得听话跪送他上朝的天子,举起的步伐收了回来。 转眸射向大胆妄议皇后的林望舒。 终于等来天子注目的林望舒,如同在马场那时勇敢的迎着天子的目光,笑容恰到好处。 明媚又娇羞。 “陛下......” 天子含霜般的目光却让她夹嗓子的声音卡在了喉咙。 明媚的笑意冻结在脸上。 天子的神色,陌生到让她如坠冰窖。 第398章 惩罚,不甘自己 “你竟敢妄议皇后?” 背着手的天子,凤目如刀,龙颜含怒。 这会儿他可不管什么林家女不林家女的了。 他母妃若是在,尚且要维护皇后,母妃都不在,这林家的面子也无需多给了。 当着他的面都敢质疑皇后的妇德,背后指不定怎么非议皇后。 他岂能容许。 少有在凤栖宫发怒的天子,此刻让凤栖宫所有人都不敢喘大气了。 天子的怒容以及按下的罪名,都让林望舒如遭雷击般苍白了脸。 她张了张嘴,试图唤声表哥,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本能使得她惶恐跪下求饶:“陛下,臣妾并非妄议皇后娘娘,臣妾只是玩笑一句,并无他心,请陛下饶恕臣妾无心之错!” 她根本没想到一句话就招来天子的雷霆之怒。 这会儿脑子都乱得嗡嗡嗡的,示弱是她本能的本领。 语言哽咽,梨花带雨,甚为凄美。 “皇后乃一国之母,岂是你能开玩笑之人!还无心之错,哼!不知分寸,毫无规矩。” 压根没多看她一眼的天子,直接命令青嬷嬷:“嬷嬷,宫妃没规矩就该严厉管教,别让皇后为这点事劳心费神。” 青嬷嬷连忙请罪:“是奴婢教导不周,请陛下恕罪。” “你无罪,是不懂规矩的人有罪。” 天子板着脸一拂袖子抬腿走人。 “奴婢恭送陛下!” “臣妾恭送陛下!”心跳怦怦的苏清婉也连忙忙跪了下来。 凤栖宫呼啦啦一片全跪地恭送。 天子依然黑着脸离开凤栖宫。 被天子当众斥责不知分寸毫无规矩的林望舒,伏跪在地,内心懊悔得五腹六脏都打了结。 她不该多嘴那么一句话的,太失算了。 可就算说了陛下也不该这么无情的对她啊! 不过是小小的过错,就严厉至此,还让青嬷嬷管教她。 这是把她等同宫婢一样的受惩罚,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在后宫做人。 陛下丝毫不念过往的情谊,林望舒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哭得很是伤心。 再没梨花带雨的美感,只有悲愤的苦相。 待浑身酸软的皇后起来听说这事,很是惊讶。 “陛下竟然对郡夫人如此严厉?” 青嬷嬷微笑点头:“是的娘娘,陛下这是在维护您中宫之主的威严呢!” ”嗯,陛下对本宫的心,本宫能感受到。”皇后眉梢都残留着未散的潋滟之色。 她并不生恼。 既然陛下发了话要惩戒,她就不会自作多情的为林望舒说话。 何况,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也不值得宽恕。 俗话都说久别胜新婚,陛下昨夜与她恩爱非常,知道她困倦让她安睡晚起乃陛下体恤。 一个宫妃有什么资格置喙他们帝后两人的相处模式。 被陛下训斥,是自找的事。 “娘娘过于宽厚,陛下自然看不得有人对您不够敬重,郡夫人那样自以为是的人,自然该紧紧她的皮。” “奴婢奉陛下旨意管教宫妃,已经罚跪郡夫人半个时辰,希望她能吸取教训,学会慎言慎行。” 对于郡夫人这样的人,青嬷嬷本就没好感。 有了旨意自然毫不客气的惩罚了林望舒。 让她跪在凤栖宫门前自省,直接把她那份持貌自傲的孤高打落在地。 也就浅薄到以为男人眼里只有美貌的女子,才会以为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蛋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皇后对这样的惩罚没有异议,“既然犯了错,就该受惩,辛苦嬷嬷了。” “奴婢不辛苦,这是奴婢该做的事。”宫妃入宫前她派了人去教导过的。 只是人若心大不受教,就没法保证入了宫不犯错。 若是犯了错还不改,结果会如何就说不定了。 被罚跪半个时辰的林望舒,在来来往往的宫婢内侍护卫的目光下,颜面扫地。 做为后宫长得最美的女人,陛下一回来非但没有宠幸她,还训斥了她。 何等的丢人! 羞愤不已的林望舒,迈着跪得发疼的腿回到披芳殿。 当看到苏清婉似笑非笑的坐在廊下摇扇赏花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是不是很得意?” 不说她也知道苏清婉此时肯定幸灾乐祸得很。 “我若是得不到陛下宠爱,你更不可能得到,不信就走着瞧。”她恨然的道。 从林望舒在天子面前口无遮拦开始就冷眼旁观的苏清婉,这会儿心情确实好得很。 面对林望舒的气急败坏,她回应得漫不经心:“就你这样的草包,活该被陛下厌弃。” 草包?厌弃? 苏清婉赤裸裸的鄙夷,直击林望舒的痛点。 她最担心的就是陛下对她再无好感,她怒红了脸的反驳:“你才是草包,我那不过是无心之过,陛下一定会原谅我的。” “呵呵!”摇着扇子赶飞虫的苏清婉嗤笑了一声,“若是这样想能让你自己好受点,你尽管这般想好了。” 这话堵得林望舒干瞪着怒眼。 嗅着花儿的苏清婉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花儿啊尽管开得艳丽,但香味寡淡终是上不了台面。” 话外之音太过明显,让林望舒想听不懂都难。 “别拿你那丛野花儿来挤兑人,你当你自己是什么好花儿,你也不过是陪衬的摆设而已。” 心火熊熊的林望舒,最看不得苏清婉的装模作样自以为是。 “自以为在救助司做了点事就了不起,看把你能的。不过是想借梯过墙的伎俩,可惜你爬梯爬得再高,陛下也瞧不见你半分。” 陛下对她冷漠,对苏清婉还不是一样视若无睹。 她又比她好到哪里去。 装什么淡定。 苏清婉终于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涌上了愠怒之色。 “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惹怒了陛下受了罚,竟拿我来泄火。” 被激怒的苏清婉言正词严的道:“我能做到七品所正就是本事,你一个只知绣花的草包有何资格看不起曾经为朝廷做事的我。” 就算她是想借着在救助司做事引起陛下注意又如何。 她实打实为朝廷做过事的。 一个蠢货敢贬鄙她的成就,她要到到御书房前跪请天子评判一番。 到时看谁有好果子吃。 第399章 推搡,跌落台阶 苏清婉的勃然发怒,让心气上头的林望舒倏然清醒。 她意识到了些什么。 在苏清婉说出要去找人评评理时,她明白了苏清婉的心思。 想利用她来达成见到陛下目的,她岂会让她如意。 林望舒当即拦住苏清婉,放低了语气,“就当你有本事又如何,你再本事如今不也跟我一样是个摆设。” “谁跟你一样是摆设,让开。”苏清婉恼怒的推开林望舒。 姓林的还想跟她比,这是在折辱她。 而林望舒却拉着她不放手:“你想跟谁告状?陛下吗?这可是后宫,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 心思被道破,苏清婉脸色一僵。 逾距前往御书房,皇后定会生恼。 在没有把握得到陛下庇护前,她不能触怒皇后。 于是她用力去掰林望舒拉自己的手:“我当然是去找皇后娘娘来评理,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刚受惩罚的人再次受罚是个什么结果。” 竟敢鄙夷曾经成为七品所正的她,她不会让林望舒好过的。 此时已经有些后悔的林望舒,知道若是给苏清婉去告状,自己必然没好果子吃。 但要她低头道歉她做不来,于是趁着苏清婉用力推她时,她就势倒下了台阶。 倒下去时还撞落刚才苏清婉观赏的那盘迎春花。 花落人倒,林望舒在披芳殿宫婢们的惊呼声中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披芳殿的宫婢们都吓愣了眼。 “郡夫人?郡夫人?”海棠连忙冲过去查看。 没看到有外伤,却看到郡夫人闭着的眼皮子动了一下,她就知道郡夫人是装的了。 面对这样的场面,海棠只能继续保持担心的模样让人赶紧去请太医。 苏清婉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人群。 她不确定自己那一推的力量,至不至于把人推落台阶。 但她绝对不相信林望舒倒下去就当即昏迷。 不过是想吓住她不给她去告状而已。 哼!看太医来了她还怎么装。 苏清婉也不急着去凤栖宫了,就坐等太医的到来。 当皇后和太医都赶来时,太医还没探脉林望舒就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我怎么了?”她似乎有些惊讶自己躺在了床上。 “郡夫人,听说您跌下台阶昏迷,可伤到了哪里?”太医询问。 似乎才回神的林望舒,稍稍动了动身体就嘶的一声呼疼。 “我的腰好疼,还有背......” 三分疼夸成了七分,让太医不敢轻视,只能让医女给她查看伤势。 皇后盘问郡夫人是如何受的伤,宫婢们还没开口,林望舒就抢先回答:“皇后娘娘,是嫔妾受罚后膝盖发疼没站好,不小心跌落了台阶才受的伤,跟别人无关。” 面对皇后怀疑的目光,她一语双关的道:“求皇后娘娘原谅嫔妾的无心之过。” 皇后当然听出了林望舒的话音,道歉都没点磊落样,果然不招人喜。 “既如此,日后就小心点,别再莽莽撞撞的了。\" “是,嫔妾谨遵娘娘训导。”趴在床上的林望书,答得僵硬。 没有得到陛下庇护前,她都只能低头,这点她如今是明明白白的了。 站在皇后身后的苏清婉,要压着才不让自己嘴角上翘。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这样的蠢货吧。 逞口舌之快又担不起后果,最后要用苦肉计来堵她的嘴。 怎不摔成个残废呢! 既然林望舒说是自己不小心跌落台阶,皇后也就不多查问了。 毕竟跪半个时辰膝盖确实会疼,疼得站不稳也是有可能的事。 最主要是,她并不想掺和披芳殿的内部矛盾。 这两位自入宫以来就互不顺眼,时常争吵。 她曾经劝过她们要和睦共处,她们面上答应背后依然如故。 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是皇后,不是她们的娘,管不了那么多。 但是否要把这两人分殿而居,减少摩擦,这个倒是该考虑一下。 确诊林望舒腰背有淤伤后,皇后让太医好好给郡夫人医治,然后若有所思的离开了披芳殿。 皇后一走,林望舒暗松了口气,唇角都勾了起来。 若是苏清婉告状,虽然她会再次受罚,但苏清婉把她推倒受伤也别想置身事外。 她料定苏清婉不敢说,结果就是她真不敢说,呵呵! 苏清婉能猜到林望舒在暗暗得意。 等太医走后,她走到林望舒床前,俯视她啧啧有声:“又找罚又找痛来受,还觉得自己聪明,世间怎会有你这么爱自讨苦吃的蠢人。” 她毫不客气粉碎掉林望舒那点刚升上来的窃喜。 林望舒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今日她触怒了陛下,被罚跪了半个时辰,回来与苏清婉吵也没吵赢,还为了阻止她告状而受着跌伤之疼。 连最新的衣裙都弄烂了。 别人没一点损失,倒霉的只有她自己。 她确实得不偿失。 不,她是什么也没得到,只有损失。 越想越不忿林望舒恼羞成怒了。 她指责苏清婉:“是你害得我跌倒受伤,我没说出去是不想闹大,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口出伤人,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苏清婉顿时冷笑:“是我推的你,还是你害怕我去凤栖宫告状才自己倒下装昏迷,你自己心里有数。” “就你这样的小伎俩还想我领情,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是傻子吗!” 本也没想完全瞒得过的林望舒,被说得再次气怒攻心。 “还良心,哼!我的良心绝不会浪费在你这样的蠢货身上!” 苏清婉嫌弃的拍拍衣袖衣襟:“一屋子都是蠢货的气息。” “你......”被苏清婉说得赤红了脸气极的林望舒,指着她让她滚。 “当我稀罕你这地儿似的。”苏清婉翻了个白眼立马转身就走。 林望舒直气到狠捶床板。 “贱人!贱人!都是贱人!”她发狠的怒骂。 海棠缩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劝她:“郡夫人,您消消气,还是养好伤要紧。” 本以为自己服侍的人会有好前程,结果陛下回来才几天就一败涂地。 明明有着最好的外在条件都弄成这样,真的跟脑子有关。 但这话她不敢说出来,郡夫人疑心重,稍有不当就把身边的人当奸细呵斥,她可不敢多嘴。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林望舒,问海棠:“我受了伤,陛下会不会来看我?” “这......”海棠为难的回答:“奴婢不知道。” 林望舒撇了嘴,连点安慰话都不会说,真是没用。 陛下会来披芳殿的可能性很小,她其实知道。 只是哪怕一点点希望,她都想把握在手心。 可想到陛下对自己的冷漠,她又无比的难受。 她用心筹谋,苦等三年,等来的是不复当初,她如何能接受。 “不该是这样的......”她万分不甘的呜咽起来。 第400章 真相,什么屁话 当夜,皇后跟天子说了郡夫人跌落台阶受伤的事。 她试探的问道:“陛下可要去探望一下郡夫人?” 今日自己独撑朝堂让皇姐休息的天子,正身心俱惫的想让皇后给他疏松一下,一听这话就恼了。 “你看朕很闲吗。” 他今日可是连儿子都没得空看一眼。 “赶紧的,给朕按按这里,朕都要累死了。” 他爬到榻上躺成大字型,等着享受筋骨放松的舒畅。 天子发恼皇后一点也不以为忤,笑着伸手给天子揉按了起来。 也不继续那话题了,免得疲累的陛下还要为此烦心。 就说儿子今日吃了几顿奶,做了什么动作,就连拉尿拉屎几次都跟天子说了一遍。 反而让天子笑呵呵了起来。 皇后暗松了口气,给天子揉按得更为用心了。 第二日,林家夫人入宫觐见皇后。 听着林家夫人为郡夫人的不妥言行致歉,皇后才知道陛下昨日找了礼部尚书来训斥。 林大人被天子申斥家教不严,回到家自然发怒。 林家夫人只得入宫请罪。 天子已经当场发落过林望舒,且林望舒又跌伤卧床,皇后其实不甚在意此事了。 倒是林家夫人如此郑重的来自己跟前请罪,让皇后有些意外。 “你说郡夫人的母亲请求本宫对郡夫人从严管束?” 这可不像是一般母亲会说的话,她有些不能理解。 林大夫人明确点头:“是的皇后娘娘,郡夫人在宫中言行举止有失分寸,影响的不止是林家的名声,也会让出自林家的敬慧皇太后在天之灵蒙污。” 连皇太后都扯了出来,林家人这样的态度更让皇后愕然。 “臣妇等惭愧,教女无方。如今郡夫人已经奉旨入宫为妃,已由不得臣妇置喙,只能劳烦皇后娘娘费心管束,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林大夫人跪地恳求,直把皇后弄得有些无言以对。 林家这副巴不得她去打压林望舒的态度,着实让她没法理解。 直到青嬷嬷回来才给她解了惑。 她把当年林望舒在陛下即将北征前,大闹要见驾的事告诉了皇后。 “如此一个不知分寸的女子,明嘉公主本来不喜她入宫,碍于陛下已经给出口谕,才没有说什么。” “殿下当时就警告了林家,让他们别太贪心,贪心过头就要承担重回流放地的风险。” “所以林家如今才会这般郑重其事,就是深怕被不知天高地厚的郡夫人连累。” 皇后听得倒吸一口冷气,那林望舒竟然大胆妄为至此。 逼着林家主母带她入皇宫,企图去见即将出征的陛下。 这不是一个有规矩的女子能做出的事。 为了见陛下,还以死要挟皇姐,实在是过分。 皇后瞬间对林望舒生出了极大的不喜。 “陛下可知此事?” 青嬷嬷摇头:“应该不知,若是知道,陛下应该会收回口谕。” 陛下一旦收回旨意,林家就会名声扫地,林家所有未嫁女都会因此很难嫁出去。 这样的后果,不可谓不严重。 所以明嘉公主看在皇太后的份上,只能任由林望舒入宫。 皇后脸色不好看了,“看来那郡夫人未入宫时就不受家人管教,林家才会巴不得本宫做个恶人。” “看来林家就是这般心思。”青嬷嬷也不讳言。 对于这样的林家,碍于敬慧皇太后是自己的婆母,皇后只能暗恼在心。 等夜晚见到陛下,她很认真的问了句:“陛下,郡夫人可是您曾经心悦之女子?” 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她现在能确定天子对林望舒并无特别情愫。 只是好奇过去。 好奇林望舒怎么会得到陛下应允她入宫的口谕。 皇后的问话让有些疲累的天子皱眉:“这什么屁话。” 批了一天折子,会见了十几个大臣,回来还得面对莫名其妙的问题,天子表示他很不耐烦。 天子的不耐烦就是答案。 皇后有些哭笑不得了,“既不是陛下心悦之人,为何当初陛下要允她入宫为妃?” 要知道让一个不受教的女子入宫,对皇家对林家都不是好事。 尽管貌美,但皇家重规矩,再美的人规矩不足都要受惩戒。 一受惩戒,林家教养的问题也就无可隐瞒,终是会给敬慧皇太后蒙污。 皇后的疑问让天子更不耐烦了,“那会朕没多想,她哭着求着,说什么不入宫就要入寺庙做尼姑。朕能怎么办,毕竟是母妃的娘家人。” “既然她不想嫁人非要进宫,那就进,又不是养不活。” 天子的意思就是养多一个人而已,所以他并不在意给个口谕出去。 皇后扶额了一会,才捋明白其中的意思。 林望舒拿青灯古佛来说事哭求陛下同意她入宫,这与她拿命威胁明嘉公主的手段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陛下无所谓的答应了,而明嘉公主却不受其影响。 皇后忍不住感叹了句:“幸好有皇姐帮着陛下!” 要不然陛下出征若是被一个不懂分寸的女子痴缠,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儿呢! 对于皇后的突然感叹,天子点头附会:“那是自然,没有皇姐朕坐不稳这江山。” 皇后:“......” 陛下在这方面还真是不要面子。 她有些好笑,算了,问得再多也没意思。 目前该要知道的是,敬事房那边该不该上牌。 这问题做为皇后,她不能一直逃避。 “陛下,臣妾既为中宫之主,有为陛下安排宫妃伺寝的责任。如今郡夫人有伤在身,是否该给国夫人安排上牌子?” 第401章 清算,百日赐名 “上什么牌子?” 天子脸色顿时发沉,“你要把朕推给别的女人?” 不但脸色发沉,人都坐了起来冒寒气。 皇后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天子安抚他:“陛下对臣妾好,臣妾心里都明白,臣妾记着呢!” “朕看你是什么都没记着,光记着怎么做贤名外扬的皇后了,哼!” 天子很生气,推开皇后要回紫寰殿去。 急得皇后眼睛都红了起来:“陛下,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提这事了。” 她不顾一切的跳下床,赤着脚去抱着天子劲瘦有力的腰不给他离开。 “陛下别走,您要是走了,臣妾就睡不着了!” 天子垂眸看着腰间箍得发紧的手,嘴角翘了翘很快又拉了下来。 他一把掰开皇后的手,然后回身一抱,把哭唧唧的女人抱了起来。 “朕刚回来几天就把朕往外推,朕看你是欠收拾。” 被突然抱起的皇后,流着眼泪笑了,“臣妾哪里舍得把陛下推出去,臣妾恨不得日夜都有陛下陪在身边才好。” “当真?” “嗯,当真!” 天子表示怀疑:“朕看你还是欠收拾。” “没有,陛下不要......” 皇后被收拾了整整一晚。 导致第二日走路都腿不直,代价太大,她想着再也不要主动提给宫妃放牌子的事了。 林大夫人入宫觐见皇后不是秘密。 林望舒知道后,有心想打听大伯母入宫跟皇后说了什么。 但凤栖宫跟个铁桶似的,她根本无从入手。 且现在她又卧床装受伤不轻,只能干着急。 她受了伤,陛下没来看过她,连太皇太后都是叫人送来些散淤膏而已。 大伯母入宫也不来看她一眼,当真是无情得很。 林望舒越想越难受,没有天子的宠爱,没人会把她当回事。 还受尽正殿那边的奚落和嘲笑。 这种日子不是她想过的日子。 她定要让陛下知道她的好,让陛下把她放在手里宠。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渴求,也是她唯一的出路。 林望舒暗暗思忖起良策。 随着御侦卫的调查落幕,终于揪出了当初泄露御书房机密的叛徒是谁。 果然就是当初死在了北境的隐卫之一张运荣。 张运荣被设局受控,与一女子有染并致其怀孕,谢家残留在京都的势力利用那受孕女子威胁了张运荣。 为了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张运荣不得不受人摆布。 把天子御驾亲征前要立遗诏的事泄露了出去。 至于他为何没对天子下手,或尚存良知,或担心被灭九族。 也许深受内心煎熬,张运荣最终死在了北境。 当然,以天子的武力,就算他想行刺也未必能得逞。 墨书知道问题真出在隐卫后,在御书房跪了半日不起。 天子自然极为生气,但他知道这不能全怪墨书御下不力洞察不到。 隐卫队伍都是从云家军中抽调上来,个个都是跟随过他们姐弟俩出生入死的勇士。 出现这样的叛徒,只能说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头顶悬的刀虽然貌似得以去除,但慕玄月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跟随他们多年的云家军,都会有人因为一个女人陷入困局,轻易就出卖主子。 这样的事情对于执掌大雍的他们来说, 很难不加重疑心。 而为君者,最忌疑心过重。 很快大雍朝堂再次出现人员大幅变动。 众人都知道,与谢氏一族有关的所有官员,现在是彻底被起了底。 谢氏一族被押送到京都的男丁尽数被斩首,并五代不得科考。 就连曾经得到明嘉公主赦免的谭氏,她所带走的谢姓子孙虽然没有被诛杀,但同样被剥夺了科考资格。 谭氏没想到,安安分分活了三年的他们还会被谢家人连累。 但到底被斩首的人里头有自己的大儿子,她还是派了人去给大儿子收尸。 至于前夫, 她恨不得野狗去啃食了那等谋逆之人。 都被流放了还生事,自找死路就算了,还祸害子孙几代人不得入仕。 她不能亲手送他两刀已是恨极,岂会为他料理身后事。 谭氏干脆给儿子孙子还有女儿都改了随母姓。 天子对谢氏一族明面上没到斩草除根的地步,但也没给他们多大的活路。 流放在南疆的谢家女眷和那些还未马高的孩子,在未来十几年里,都一一死于疾病或意外。 在朱虎任镇南大将军期间,没有一个活着的谢家人能离开南疆。 曾经屹立数个朝代翻云覆雨的谢氏大族,彻底被摁灭在了大雍走向强盛的洪流中。 除非大雍灭亡,要不然谢氏残留的子孙都绝无出头之日。 传承一旦断层,再想崛起难如登天。 这次清算牵连之广,乃大雍朝史上之最。 涉及官吏达数千人,或被查抄或被革职降职。 与谢家沾亲带故的人家,就算是宗亲勋贵,也一样被天子弃之。 乾泰四年,许多与谢家有关联的后宅女子被迫自尽,或入寺庙避世。 在铲除谢氏一族势力之事上,无人敢说天子残暴无情。 被流放南疆还能对后宫造成莫大威胁的世家大族,谁做皇帝都不可能容忍。 没有杀尽他们九族已经算天子仁义。 而十三王爷依然被囚禁在皇子所,他的母妃以及外祖家也被落罪清算。 这辈子他除了有个王爷头衔,不会有太多富贵和自由。 即使天子知道他没有夺位之心,但心中依然有芥蒂。 不会允许他有任何势力做出叛逆之事。 进入四月,很快到了大皇子的百日宴。 皇宫在这一日举行盛大的庆祝宴会。 文武大臣宗亲贵胄自是捧着礼物入宫进献。 长得壮壮实实的大皇子让所有人都看得夸赞不已。 皇家儿皇家儿,也只有无比英伟的天子才有如此健硕的血脉延续。 他们似乎忘了忠义伯的儿子也长得比一般人健硕。 而皇后,也是忠义伯的血脉。 百日宴这天,大皇子有了自己父皇千挑万选出来的大名:慕承宇。 这名字一公布,几乎就定了大皇子的未来之路。 承宇,宇,天地也! 众人看向大皇子的目光都不同了。 这可是命定的未来太子啊! 天子对大皇子的看重,已经由此可见一斑。 日后不管谁再生出皇儿来,福气都没法跟大皇子相比。 要争都争不过的了。 有人以看戏的目光瞄向两个不大说话的宫妃。 一个容貌美艳,一个清雅端庄。 她们眉间隐藏的郁妒,都没能完全掩饰过去。 有心探究的人到底看出了些端倪。 不由对着太皇太后耳语起来。 本来满脸笑意的太皇太后脸色僵了一下,连忙使眼色让自己的娘家嫂子别多嘴。 内心却暗暗惊讶。 她知道有人能从女子的体貌举止分辨出是否破身,但自己娘家嫂子都有这眼光,她就有些惊讶了。 在场的只怕还有别的眼利之人。 太皇太后不由看向正受着众人赞颂的皇后,眉间升起一丝忧虑。 当今天子的为人和行事作风跟先帝完全不一样。 当今天子的后宫也跟她所经历的不同。 做为太皇太后的她,其实并没有能力劝得天子听自己的话,雨露均沾。 能让天子甘心听从的只有明嘉公主,连皇后都做不得主。 基于一丝忧虑,太皇太后在席散后邀了明嘉公主去慈宁宫说话。 第402章 怀孕,熟悉一幕 慕玄月并不知道太皇太后要跟自己说什么。 今天是大皇子的百日宴,看着喂养得极好的大皇子,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弟弟给大皇子起的名字她也觉得极好。 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是皇后唯一的孩子,他们肯定会好好培养他。 就如母妃当初培养他们一样。 早早定下大皇子的地位,也可以减少后宫纷争。 有他们父王的教训在,大皇子的路必将顺畅得多。 保护与信任,创造与守成,是该有的传承默契。 对于太皇太后的邀请,慕玄月没多想就去了慈宁宫。 但当她听了太皇太后的忧虑之意后,不免心生不悦。 “皇祖母,陛下回来到今都不到一个月,何须就急着让他雨露均沾,我认为没有必要就此事去催促陛下。” 太皇太后连忙解释:“哀家并非要你去催促陛下,哀家是担心有人看出那两个宫妃还未承宠,会对皇后有所非议,到底是该有个应对章程才是。” 慕玄月当即表态: “陛下若是不乐意去披芳殿,就不关皇后的事。” “若是有人非议皇后,我与陛下都会护着她,必不会让别人折损皇后的贤名。” 太皇太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看来是哀家多虑了。” 皇后的命真好! 不但有天子厚爱,还有一位掌握实权的公主如此维护她。 而她自己的皇后之路却只能靠自身谨慎和极度忍耐,才能走到做太皇太后的一天。 即便现在成了太皇太后,她也依然不是这后宫说话最有效之人。 真真是同人不同命。 太皇太后压下泛苦的心,表示以后都不会在此事上再多嘴。 慕玄月点点头:“皇祖母只管安享晚年,有陛下在,我不会干预他后宫之事,毕竟陛下在这方面的心思本来就不好琢磨。” 上次皇后生产遇险,她插手后宫之事是因为弟弟不在。 若是天子睡哪个女人她都要管的话,岂不成了笑话。 明嘉公主的话让太皇太后有了台阶下: “你说的极是,当初为了让皇帝娶妻立后可是费了不少劲,陛下能让大雍后继有人我们就该知足了。”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无需过多强求什么。”慕玄月终结了这场谈话。 没有露出明显不悦,也没有往昔的亲和。 太皇太后只能强装笑脸的目送她离开。 有人议论自己独占陛下宠爱的事,皇后虽然没有听闻,但她心里会有所猜。 只是陛下没有心思去披芳殿,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不可能因为别人说她善妒霸道,就违心的让天子去做他不愿做的事。 她宁愿担着不贤之名,也不愿陛下再为此生她的气。 披芳殿两位夫人日益幽怨的眼神,她只能当做看不见。 除了应付她们请安外,她一贯也不与她们消磨。 有了儿子,日常要亲自照顾儿子与陛下的饮食,她如今可是忙得很,没工夫跟人闲聊。 四月浅夏,半是繁花伴青果。 突然间慕玄月就觉得胃口不好了。 不好到烟雨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吃,宣了符太医来看,才得知已经怀上身孕。 天子当即喜出望外的赶她回府:“你别上衙了,回去好好保住胎儿要紧。” 他姐是女子,操心劳肺的辛苦了好几年,怀了身孕可不能再让她累着了。 两日都没吃好的慕玄月,还真是身子骨有些提不上劲儿。 知道怀了孕心里也高兴,看弟弟是真不想让她忙活了,也就顺水推舟。 “那我回去歇歇,等养好了再帮你批些折子。” 言下之意她真的要好好养胎,朝堂的事能不管她就不管了。 这两天她真的觉得身体很是疲乏。 强盛大雍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她想着她该借此好好休息一下。 弟弟也需要学着独自管理大雍国事,毕竟她并不宜一直掌管半边朝堂要事。 天子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扛着大雍有点不惯,但咬咬牙总能撑到让他姐生出个娃儿来。 也就点头同意了。 公主终于有了身孕,卫府阖府欢欣。 镇北侯夫人直接激动得抹眼泪,要小儿子去祠堂跪求祖宗保佑公主吃得下睡得好。 她现在也就指望小儿子这一脉开枝散叶,阳哥儿那一代还有得等呢! 卫离尘自然喜上眉梢的去了祠堂,给祖宗们上香。 对于他来说二十五六岁当爹并不晚,也就家人盼得脖子长。 但他内心里还是为公主有孕而充满喜悦,也充满感激。 虽说天子如今已经坐镇朝堂,但大雍正是需要振兴国力之时,公主愿意在此时怀孕生子,必将有所牺牲。 他无以为报,只能尽力为朝廷效力,减轻公主的负担。 皇后得知皇姐有了身孕,也十分欣喜。 与青嬷嬷合计着给皇姐准备些温补之物,被天子听到后当即拉着她去自己私库。 征战大半年,扩张疆土是收获,还从夷南和交趾整了不少奇珍异宝回来。 珍贵药材和各种香料也搜刮了不少入库。 什么三七天麻,冬虫夏草灵芝当归,还有奇楠沉香什么的。 “皇姐吃不下睡不好,咱得给她弄点好东西来用用。” 皇后自然支持:“陛下您要多体恤皇姐一些,让她别那么辛劳。” “朕知道,朕已经让皇姐不必上朝,日后待家里帮朕批点折子就行。” “如此也好,皇姐总算能歇下来生孩子了。”皇后觉得自己不管国事就管管后宫,生个娃儿都不容易。 要是皇姐在孕期也要日夜为国事操劳,感觉天子这个做弟弟的都要没良心了。 帝后两人在仓库里整了两箱子的珍稀药材出来。 又添了不少香料和贡缎布匹,燕窝红枣这种食补之物也一箱子一箱子的准备。 天子整得动静有些大,明嘉公主怀孕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没几日慕玄月就收到各家各户送来的贺喜慰问礼。 肚子的胎芽芽还没指头大,就堪比别人生出娃儿来的喜庆场面了。 除了弟弟派人送来的东西她翻了翻让人入了库外。 其余的她让婆母拿一半分给各房, 另一半换了银子捐到救助司支援新州发展。 也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些福。 对于小儿媳的大方行为,镇北侯夫人已经司空见惯,也没跟她过多客气。 公主说的话原本就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没有了明嘉公主上朝,朝臣们却有些不习惯了。 天子的脾气一恼起来再没人能压下,他们这些人随时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就连那些暗暗还有些排斥女子当政的臣子,都觉得似乎有明嘉公主在他们做官才做得安稳些。 终于名副其实坐实位置的天子,再次体会刚上位那时的忙碌。 天未亮就上朝,天黑了都还在批奏折。 中间最多倒在御书房的榻上躺一小会。 不到亥时回不了凤栖宫。 有时候甚至子时还在看各地的折子,太晚有时候只能睡在紫寰殿,免得回去吵醒皇后。 如此忙碌的天子,让有心想要偶遇一场的林望舒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 经常在御花园弹琴作画的苏清婉,也等不来欣赏之人。 两人的内心,既发急又忧虑。 入宫的处境,跟她们所期盼的相去甚远。 面上装得再云淡风轻,也难掩心底的不甘与落寞。 天子一直忙到六月,直到明嘉公主的胎儿坐稳,再次出现在朝堂上后,才算放松了下来。 一下朝,天子就马上找来卫离尘要去皇家马场跑马奔驰。 算是犒劳自己这几个月的辛苦。 妻子一上朝,天子就犯懒,卫离尘抗议两句无效后,只能陪着天子出城去松筋骨。 在马场跑了十几圈,又对练了半个多时辰天子才罢休。 回程时,路遇一辆马车半翻在路边。 路一侧站着三个女子在招手求助。 跑在前面的天子立马勒了马头,皱眉看着她们保持距离。 这熟悉的一幕,让他隐生戒备之心。 第403章 隐族,机会来了 卫离尘当即催马护在了天子前头。 奋力想把马车推正的两个男人,一个是马车夫,一个是随同之人。 看到有人到来,他们也连忙大喊:“路过的贵人请搭把手,这马车太重了我们要撑不住啦!” 黑胡桃木的马车,用料讲究,做工细致。 也许怕一翻到底车厢砸地会坏掉,那两个男人都在用力的撑着车厢,却没法推正车身。 正摇摇欲坠的样子。 骑马而来的人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气势,让眉心有颗美人痣的姑娘眼露惊艳之色。 不过她还记得急需帮助,于是匆匆行礼:“公子贵人,请帮帮我们把马车扶起吧!” 此时的卫离尘穿着玉色贡缎常服,少了沙场将领的粗狂,多了京都贵公子的雅儒内敛。 在京都城他骑马过市都经常有女子看痴眼。 只因着卫大督统抄家灭户的威名日盛,且又是明嘉公主的驸马,没人敢在他面前乱抛媚眼。 这会儿被路边的女子大胆直视,卫离尘面色微冷,但还是出声让自己的护卫前去帮忙。 前后左右都有人护着的天子,没等马车被扶起,就催马离开了。 一行人都没把路边姑娘们的感谢当回事。 马蹄急奔,尘土飞扬。 只有几个帮忙扶马车的护卫慢了一步,被问及府门何处好让他们携礼感谢他们的相助之恩。 护卫们面面相觑了一下,搭把手而已,需要什么携礼上门道谢。 “举手之劳,无需多礼。” 大家默契的挑挑眼,一上马就立马驱马离开。 想借各种机会攀上镇北侯府的人太多,他们才不会轻易透露身份。 做了好事不留名,长着美人痣的姑娘不由赞了句:“京都的贵人果然热心好修养!” 天子回到皇宫没到申时,不敢继续偷懒,又去往御书房。 结果看到衙房外的倚琴,他连忙走了过去:“公主没回去?” 倚琴连忙施礼:“回陛下,殿下还在里头忙着呢!” “朕不是让她过午就回去歇着的吗,怎么还不回去。” 怀了孕能分担半天活他就知足了,可不敢太过辛苦自己的亲姐。 倚琴微笑着没回答,因为天子已经进了衙房,直接去问公主了。 慕玄月在厚厚一堆账本中,抬头觑了眼天子,回答他:“今年要清隐族的账,这是大事,陛下不知其中详细,只能我来处理。” “清隐族的账?”天子顿时惊讶。“他们催了吗?” 东番海岛的隐族,已经与云家贸易十余年。 这几年大雍征战不断,国库的银子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然后又空又满的。 在所有青黄不接的日子里,都是隐族给他们提供了最直接的帮助。 就是供货留款不提,只是定期补充足够粮食给他们抵消一部分货款。 隐族这几年尚未结算走的银子清算起来只怕是不小的数目。 “他们会来人进行面对面结算,所以我得把所有账目提前理清楚。” “什么?他们来人了?”天子更惊讶了。 惊讶到在屋里直转圈圈,“多少年都没见过隐族的人了,自从母妃去世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来过我们大雍,那老头子还活着吗?” 在南水乡时,他们姐弟俩经常跟随母妃出行,见过好几次隐族的族长。 至今都记得那位族长神秘得很。 “不知。烟雨现在天天都去城门口等着,就盼着她师父还活着来看她。”对于隐族慕玄月其实也很好奇。 只是母妃当初跟对方签订的契约有规定,只合作不多问,致使他们至今对隐族的认知也只在交易上头。 就算他们的人去东番海岛取货,活动区域也受限。 最早与他们母妃达成合作协议的隐族族长,他是否还活着还真不晓得。 “他们什么时候到?”天子起了兴趣。 慕玄月继续埋头理账:“大概就这几天的事。” 她两个月前就收到江南那边送来的信息,说隐族会派人入京进行面对面总结算。 对方只要几个路引,谢绝他们的人陪同,大概想自在游览一路风景。 基于这些年的真诚合作,她相信隐族的人来大雍不会存什么不良目的。 既然无需防备,那就给予足够的信任,她只要做好对账准备就行。 在商言商,其他的有什么到时再说。 与隐族的交易都是皇姐在打理,天子帮不上忙,只好挠挠头问道:“我们国库的银子够不够应付?” 虽然从夷南和交趾都捞了一笔,但大雍到处都需要银子,户部尚书至今都大方不起来。 这个问题慕玄月也很重视,要不然她也不必在这里辛苦核算各种了。 “若是只要金银,怕是有些勉强,但若是他们还需要别的东西,那倒是好办。” 对于一个海岛的物资所需,合作这么多年,都基本有所了解了。 东番海岛没有赤铁矿,他们制造刀具农具以及武器,都需要从大雍购买所需原料或者成品。 而这些东西又是必备之物,有时候比之金银都重要。 天子明白了,金银不够拿铁来凑。 那他就不用担心国库又要空了。 目前来看,能抄家的都抄了,暂时没什么必须目标。 也就没了横财的来路。 天子回御书房批折子,等他姐下衙出了宫,他才慢悠悠的回后宫。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天边色彩斑斓的晚霞让心情愉快的天子看得咧了嘴。 这天空可真美! 他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到凤栖宫叫皇后和儿子也抬头瞧一眼这美景。 结果刚走到御花园就被一声“陛下,请留步”给拦下了。 天子停下脚步,皱眉看向从花丛中走出来的女子。 林望舒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 今日知道明嘉公主又再次上朝后,她就知道机会来了。 果不其然,陛下得以提早回后宫,她终于等到了。 迎着天子不够温和的目光,她姿态优美的盈盈下跪:”陛下,臣妾早前犯了错,已经深刻自省过,还望陛下看在这些年臣妾一心思念陛下的份上,原谅臣妾吧!” 跪下后,她仰着头,秋水潋滟的双眼,妆容精致的脸上都带着楚楚可怜的表情。 面对这般娇柔绝美的女子恳求,一般男子都难以硬起心肠。 随伺在天子身后的闵公公眼皮子耷拉了下来。 这么美艳的宫妃一旦获宠,可就不得了。 第404章 前后,展露手段 天子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望舒,眉心微微拧起。 今天去皇家马场跑马,回来路上遇到马车侧翻。 当时他就想到曾经发生过这一幕。 而眼前这个林家女,就是当年拦路求助的女子。 无论是巧合还是其他,现在他都不复当年的轻率了。 以前林家女总是出现在皇家马场,他并非毫无察觉对方的意图。 但当时他认为自己志向高远,绝无沉溺情爱之可能,所以对任何女子都无所谓。 等有所谓的时候,他已经心系朱槿。 他当然晓得自己是皇帝,三宫六院燕瘦环肥都可以有。 但是,他不能。 对于林望舒的刻意讨好,他并不为其所动。 但也没再苛责。 “既然知道自省,在宫中就好好规范自己,别再犯错。” 说完这话,天子抬脚就要走。 没想到天子无动于衷就要走的林望舒,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陛下,这是臣妾给您绣的香囊和巾帕,臣妾一直没机会给您,还望陛下能收下!” 她捧着两个香囊和两块巾帕,小跑到天子跟前献上。 这可是她用心绣的精品,陛下看到一定会被她的绣技所惊艳。 但急着去凤栖宫的天子根本没接,而是不耐烦的挥手让闵春堂处理。 他侧身经过林望舒脚步都没停顿一下。 陛下竟然看都不看一眼,林望舒顿时大失所望,如花娇颜都失了光彩。 她只好把香囊和巾帕交给躬身来接的闵公公。 但下一刻她就不死心继续追天子,“陛下,御花园的月季开得正好,您可要去观赏一下?” 太阳都要下山了,花儿都蔫了吧唧的了,但为了留住天子她只能没话找话。 “不去,朕要去凤栖宫。” 好不容易早回来,这次儿子肯定没睡着,他能逗他玩儿了,天子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压根没理会身后跟的人。 本来想跟着天子走一段的林望舒,被如此直截了当的话定在了原地。 眼睁睁看着天子大步流星的走了。 凤栖宫凤栖宫,陛下心里只有皇后。 林望舒咬着粉唇不禁跺脚。 枉费她用心打扮了许久,陛下都没多看她几眼就走了。 皇后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何陛下日日只惦记着她。 十分不甘心的林望舒,不断阴暗的猜测皇后迷惑君王的伎俩,眼里渐渐有了坚定之色。 下一次,她一定不会让机会溜走了。 看到天边的晚霞已经有散去的势头,天子走得更为急切。 但没想到御花园还没走完,又被人阻拦住了。 这次是苏清婉举着一幅画恳请陛下给她的做佳作题词。 “臣妾万分敬仰陛下征战四方之雄心,不知陛下能否为臣妾新作的出征图沾墨题词?” 天子不多的耐心都要被消耗完了。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这一个两个的都在御花园做什么。 在御花园就算了, 还一个个的跑过来这啊那的。 他忍耐着吩咐闵春堂:“先拿回去,朕有空再题词。” 说着人就匆忙离开。 苏清婉都没来得及说已经备好笔墨,天子就已经走出去两三丈远。 仿佛担心后头有人追似的,走得十分快速。 留下闵公公恭敬的伸手:“国夫人,请把画交给奴婢吧!” 面对这样的结果,苏清婉只略尴尬一笑,然后微笑着把画交给了闵公公。 “有劳公公了。”随即还递出去一个装着银票子的荷包。 闵春堂神色如常的接了过来,“国夫人客气了。” 如此,左手拿着郡夫人给的,右手拿着国夫人给的,闵春堂两手不空的来到凤栖宫时,天子已经带着皇后和大皇子看完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来得迟了些,先前更好看,比火烧云还绚烂。” 天子有些遗憾。 皇后是又好笑又心酸。 陛下这是忙得多久没留意过傍晚的天空了,竟然当这常见的夏日彩霞是稀奇景。 她没有说破自己其实经常有抱着儿子看漂亮的彩云。 而是开心又满足的回应天子:“刚才陛下带我们看到的那一幕就很好看了,我们宇儿还是第一次跟父王看这么缤纷的云朵朵呢!” 只要跟陛下在一起,他们母子俩即使看乌云都会觉得有意思。 抱着儿子的天子,笑呵呵的又捏了一下儿子胖嘟嘟的小脸蛋,“等他长大些,朕带你们母子俩去看天海一色之景,那才叫人心旷神怡。” 带皇后母子俩去东南海域看看,是天子征战交趾时突然生出的想法。 东南西北,凡是他打下的疆土,有机会他都想带着他们去看看。 皇后没想到陛下竟然有这样的想法,顿时感动得眼睛都潮热起来。 帝后出行,巡视大雍江山,这可是史无前例之事。 不管能不能实现这样的美好,光陛下有这份心她都心满意足了。 看着天边日落,暮色四合,一家三口才回内殿用膳。 饭桌上大皇子没好好吃普食,吐出来玩时被天子瞪眼教训。 “这是你母后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食物,你怎可吐出来?” 大皇子看着没了笑容的父王眨了眨眼睛,慢慢扁了嘴。 “不准哭,男子汉别动不动就哭,浪费食物你还有理了你。”天子还在板脸呵斥。 皇后给儿子抹干净嘴,神色无奈的道:“他才半岁大,哪就是男子汉了,他听不懂这些。” “谁说听不懂,在肚子里都能懂,端看他听不听话而已。”天子不以为然,告诫皇后不能宠溺儿子。 要避免慈母多败儿的局面。 直把皇后说得哭笑不得起来,她也不与天子争辩。 温柔的给儿子抹了眼泪,继续喂他吃饭。 养儿育女的日子还长着,父为父,子为子,且有得学。 用完膳,在榻上陪儿子玩耍,回到父乐子笑的场面。 直到天子注意到闵春堂手里还拿着画时,才收了笑容。 “拿来,朕题了词赶紧拿走。” 拿着东西无处安放的闵春堂连忙看了眼皇后的神色,但天子并不避忌。 “笔墨伺候。” 闵春堂一听,就知道无需遮遮掩掩的了, 于是他把画还有香囊巾帕甚至装着银票子的荷包都呈送上来。 皇后不由好奇:“谁给的这些?” 第405章 心粗,海外来客 待知道这些东西的来路后,皇后略有惊讶。 她伸头过去看闵公公打开的画作,就见到画中是一位骑着大马的黑甲白衣少年郎。 英俊潇洒,英武不凡。 “这画的是陛下您吧?画得可真好看!”皇后由衷赞美一句。 国夫人刚入宫时就爱在御花园描画泼墨,在她看来是很有些才女之风。 她自己对琴棋书画连皮毛都够不着,看到别人会的,她都觉得挺好。 天子扫了一眼画面,扯了扯唇,看上去尚可实际上毫无风骨。 战马的雄姿有形无势,人物也是臆想出来的形象。 出征的勇士眼里只有凌云壮志,没有风花雪月。 这样矫揉匠气的画让他题词,他都不想浪费笔墨。 但看到皇后喜欢,他又不想指出她没点鉴赏力,只好勉为其难的写了三个字:骑马图。 什么出征图, 他要是这副没点杀气模样的出征,必败无疑。 这顶多算骑马游街图。 目睹这画啊香囊啊什么的,皇后知道披芳殿的两个宫妃在各展锋芒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拦着儿子不让他过去捣乱。 但天子只让闵春堂把题了词的画送去披芳殿,装着钱财的荷包也让他自个收着用不着这么谨慎。 然后就把香囊和巾帕都扔给儿子扯着玩。 儿子开始长牙了,那口水是嗒拉嗒拉的流,可费绢帕了。 没想到天子会把郡夫人精心做的东西就这么随便扔给了儿子,皇后张了张嘴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等儿子闹腾够了睡着后,她把儿子交给了奶娘,那些香囊和巾帕她示意落霞收起来。 天子不用的东西,她其实也不想自己儿子用。 儿子的所需之物有她这个做娘的准备就好了。 再说要是给郡夫人知道,指不定要怎么想。 天子心粗就罢了,她可不想节外生枝,招妒生怨。 披芳殿两个宫妃今日得以与陛下在御花园“偶遇”,虽说都没能留住陛下,但都认为希望已经不远。 一个终于送出去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一个终于得到陛下的墨宝。 如何让陛下心动或行动,也许就在下一次相遇。 明里暗里的较量,愈发炙热。 怀了身孕的慕玄月为着肚里孩子,没太过操劳,提前下了衙回府。 不多久,烟雨就急匆匆的跑回来禀报,隐族的人终于到京了。 “奴婢候在城门看到了那几个名字,来的都是年轻人,两男三女。” “这么说你师父没来。”慕玄月略显遗憾。 烟雨的脸色瞬间有些难过:“他们说奴婢的师父在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五年前就是他们离开南水乡的时间。 慕玄月听得抿了唇,其实也没多意外。 那隐族族长她最后一次见时已过古稀之年,能活到八十已经是相当高寿。 她叹了口气,“这么多年隐族的人都没说,还能遵守契约与我们通商,真是守信之族。” 眼睛有些微红的烟雨,抽了下鼻子,“来的是师父的孙子和孙女,还有三个仆从。奴婢把他们安置在了云宅,他们表示很喜欢那宅子。” 慕玄月点点头:“明日让他们到独味楼见面吧。” “不不不。”烟雨连忙告诉公主:“他们说了这几日不谈结算的事,他们要逛几日京都城再说。” 烟雨有些不安的说道:“奴婢自作主张答应了他们,这几日知画姐会陪着他们逛,让他们了解了解京都的风土人情。” 倚琴听得有些诧异:“他们到了京都居然都不先来拜见咱们殿下?” 这好像不太合乎礼节。 “要拜见的,但他们要准备充足些再来拜见公主。他们没想到我会在城门逮住他们,所以都有些慌神呢!”烟雨连忙替他们解释。 那些隐族人还以为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京都,哪知道他们一要路引,江南那边就把他们的名字报了上来。 入城都要查验,她自然一守一个准。 只是没想到他们从江南来京都足足花了两个月时间。 走得可真够慢的,害得她在城门口守了好些天。 “既如此,那就三日后再安排在独味楼见面。”烟雨既然这般说慕玄月也不急于见人了。 隐族的人多在沿海区域特别是江南一带走动,少有进京。 进了京觉得哪哪都稀奇很正常。 至于准备不足心发慌,也算一个合理理由。 她不会在意对方礼数上的小问题。 东番岛隐族派人来京的事,慕玄月告诉过卫离尘,知道人到了后,出于谨慎卫离尘往云宅安排了人守卫。 至于监察动静是顺便的事。 对于驸马的职责所在,慕玄月没有多说什么,由得他安排。 这几日天子依然是天黑后才回后宫。 有了一次大白天经过御花园被左拦右阻的经历后,天子有些嫌麻烦。 但人是自己下了旨意纳进宫的,他不能无缘无故的罚她们不能在御花园走动。 只是懒于应付,他晚点回凤栖宫就是。 林望舒和苏清婉在御花园“守株待兔”了几日,却天黑都见不到天子,甚是泄气。 陛下也太勤劳了些,做皇帝都没点空闲时间,真真是苦煞人。 她们不知道的是,现在天子每日有空闲都用在了皇宫的练武场上。 而练武场跟后宫隔着几个大殿,后宫这边偶有听到动静,都以为是侍卫们在训练。 压根没想到天子如今也有了时间在那里消磨。 只能期盼着哪天天子能空闲一些,好让她们有机会再展露自己的优势。 两个宫妃这些日子整个下午都待在御花园,皇后心里也很清楚她们的意图。 她干脆错开时间,早上带儿子去御花园走走,下午换别的园子逛。 免得两位夫人对她们母子出现有所误会。 陛下要不要临幸她们,她做不了主。 独宠她,是她之幸,分宠他人,她也只能接受。 身为皇后,她知道自己不能有太多私心,需得大度包容。 天子听说隐族的人已经到京后,也有见上一面的兴趣。 大雍的水师已经有所规模,东番海岛的问题迟早要摆上台面,很有必要提前了解当地人的想法。 慕玄月赞同此举。 到了约定时间,她在独味楼设宴,宴请远方来客。 卫离尘自然陪着有孕的妻子出席。 等见到烟雨和知画带着一行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双方都有些惊讶。 “是你们?” “是您?” 第406章 求助,智者通神 这一幕让慕玄月很是意外,“你们竟然认识?” 烟雨和知画也吃惊的瞪大眼,怎么可能? 卫离尘连忙解释:“前几日我与陛下去皇家马场,回来时看到他们马车翻车,让护卫搭了把手,仅此而已。” 众人这才恍悟,原来如此。 成了御侦卫督统后,他渐渐养成了过目即记的习惯。 对于遇到的人和事,都会有效存记一阵子。 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而隐族的人对他也印象深刻,这会儿惊讶过后,都很是激动。 原来当时那位被所有人护在中间的贵人就是皇帝陛下啊! 眼前这位不用说,应该就是大雍赫赫有名的名将驸马爷了。 公主高贵美丽,驸马能力容貌也出众。 真相配! 眉间有颗美人痣的姑娘落落大方的带着同伴对他们行大礼。 “尊敬的公主殿下,尊敬的驸马大人,我们代表东番岛隐族给你们带来祝福,祝愿你们吉祥安康,幸福美满!” 礼仪有些奇奇怪怪,但足够真诚,他们还呈送上珍贵的礼物。 两尺高的红珊瑚和一箱子色彩不同的大珍珠,还有凤尾螺鹦鹉螺等做成的精美饰品。 都是内陆少见的价值不菲的宝贝。 隐族人的大方,慕玄月再次深有体会。 “你们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 根据烟雨和知画的禀报,隐族族长的孙子辛莫达,淳朴憨厚有些身手。 而他的孙女辛依娜听说是隐族最聪明的姑娘,有着高超的纺织技术,掌握了流云锦的绝密技艺。 他们身边的马车夫其实是身手不错的护卫。 两个婢女一个叫卓雅,一个叫妲雅,也是心灵手巧的姑娘。 慕玄月没有端着公主威严,而是以合作伙伴的平等姿态,让辛依娜和辛莫达与自己围桌而坐。 这让他们很是受宠若惊。 “公主殿下,我阿爷说过,皇权至上,隐族之人不可僭越,僭越会被杀头,我们不想死!” 辛依娜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对着手指,有点担心有所冒犯。 如此坦率的姑娘,让慕玄月不禁失笑起来。 她笑着解释:“我不是以公主身份与你们对话,而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理应同坐一起说话。” “真的可以吗?”隐族两兄妹还是有些犹豫,再如何公主还是公主啊! 还是个十分有权柄的公主。 何况,他们还有不是营生上的事需要与公主说。 “可以的,坐下吧!” 在公主的示意下,辛依娜和辛莫达都被倚琴和烟雨强制请落座。 相比辛依娜很快接受的自然,她的哥哥辛莫达还显得有些拘谨。 作为兄长,他试图阐明他们真实的来意:“公,公主殿下,我们是奉我阿爷之命来求助大雍朝廷庇护我们东番岛,还望公主殿下与陛下看在多年忠诚合作的份上,帮帮我们!” 这话让慕玄月相当愕然:“奉你们阿爷之命?” 不是说那位老人在五年前就死了吗? 烟雨也愣了一下,有点傻眼。 “哎呀!二哥你说得不好,让我来说吧!” 觉得自己大雍话说得比哥哥顺溜的辛依娜,接过话头解释,“我们阿爷已经死了多年,但没有对外说出去。因为东番岛有坏人与桑国勾结,若是他们知道我们阿爷不在了的话,会伙同桑国的人对我们东番岛进行不好的图谋。” “但我阿爷临死前有留下话,告诉我们隐族若是有危机,就让我们求助大雍朝廷,所以我们就来了。” 也就是说结算账目并不是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而是求助大雍朝廷的庇护。 慕玄月听得暗暗心惊,不禁问道:“你们阿爷生前就知道我们能做大雍朝廷的主?” “是的,我阿爷是智者,他能洞悉世间很多别人无法得知的事物,我们都信他。”辛依娜坦然点头。 表达了他们隐族的未来,都由他们已经死去的阿爷指引。 慕玄月更为心惊了。 据她所知,母后并未跟隐族族长暴露自身身份,对方是如何预见到他们要走的路? “能否跟我说说你们阿爷是如何预见这一切?” 她面上虽然还算镇定,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般失去平静。 辛依娜却摇头:“不能说,说不了。” 似乎察觉这样回答不恰当,她连忙解释道:“我阿爷是智者,通神,他知道的我们普通人知道不了,我们只要听从他就好。” 智者通神? 卫离尘从诧异到震惊再到不可思议。 却又难以质疑。 五年前,有谁能知道当今天子能上位? 可人家隐族早早就有所行动,十几年前就与皇太后有了营生上的来往。 要这般来说,隐族还真是有能勘破天意的智者了, 辛依娜的回答慕玄月自然不满意,但她也看出来他们俩兄妹对他们的阿爷是真的当神般崇拜。 他们的阿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完全不会生疑。 那老头子她小时候见过几次,确实不简单。 能让她母后倍加尊敬并虚心求教的人极少,隐族族长是她记忆最深刻的一位。 那位老人来去飘忽无定,说话饱含哲理,行事不同常人。 烟雨凭着一只烤鸡就得到他赠与一本美食秘籍。 他们运用那本秘籍衍生出独味楼等各种饭庄酒肆做营生,获取到不少财富。 再加上隐族定期供应给他们的各种特色布匹,都不是大雍内陆能有的奇货。 那位老人显露的不凡之处,通不通神她不知道,但确实非寻常之人。 她不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而是问起他们面临的问题:“你们隐族遇到什么危机?” 问到这个辛依娜立马情绪有些激动:“桑国人在今年多次登陆我们东番岛,与那些坏人做坏事,已经掳走了我们隐族十几名族人,还抢了塔山族和布谷族的窝,很是可恶!” “对,桑国人很坏,非常坏,就知道抢别人的东西,他们会下地狱的。”辛莫达也忍不住说道。 桑国在东边海上,这个慕玄月知道。 大雍东部沿海一带也曾经遭受过他们抢夺掳掠,海寇多是桑国人。 而大雍的水师建立,很大一个目的,就是要把那些海寇歼灭在外。 让他们再也威胁不到大雍沿海区域的安危,让大雍的渔民能够放心出海捕捞海货。 也是为大雍探索更多海外之地做准备。 隐族人的求助其实来得正好,如此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进行一些布局。 慕玄月很爽快的点头:“大雍在江南的水师有数万人,出海战船能下海的已经有不少,可以把东番岛归入管辖之地。” 东番岛距离福州一带不过几日航程。 之所以过去跟内陆的从属关系失去维系,是因为大雍自高祖时代起就逐渐封海锁国。 且出现了好几次骇人的大风架暴潮,对沿海一带造成了极大的灾难。 出海成了死亡之路,内陆没人愿意去东番岛上任。 东番岛逐渐形成了各氏族部落自治的局面。 听到大雍在江南的水师有数万人,辛莫达兄妹俩都哇了一声眼睛发亮。 可听到把东番岛纳入大雍管辖,又生出了担忧。 “东番岛成了大雍的属岛,是不是就会有人上岛管着我们?然后让我们交多多的税让我们吃不饱的干活?” 要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不求人。 “你们为何会这么想?” 慕玄月倒更惊奇, “莫说内陆都没有因着交税吃不饱的地方,就以我们之间的交情,我都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辛依娜连忙拍拍胸口松了口大气:“那就好那就好。” 阿爷说人心不可测,能问还是问清楚点好。 她毫不隐瞒的告诉公主:“我们隐族的先祖就被内陆人管过,过得很惨,我们不愿过那样惨的生活的,要是那样我们会反抗的。” 捕捞到海货不能带回家,种植的东西也不归自家,官府毫无人性的压榨当地岛民每一滴血汗。 斗争和镇压时时在上演,流血流汗的都是土生土长没有武器的岛民。 这是他们先祖流传下来的可怕经历。 了解到这些之后,慕玄月才理解他们的担忧。 正是前朝政失民心,才有他们慕家高祖起兵反抗的壮举。 江山早已换了主人,如今是政通人和的大雍朝。 残暴只对外,不对内。 慕玄月给了他们定心丸:“东番岛纳入大雍管辖并非一定要从内陆派主官,你们岛内可以推举人自治。然后再由朝廷派合适人员监督,这些都可以商量着来。” “刚好陛下也想见见你们,到时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与陛下提。” “真的吗?我们还能见皇帝陛下?”辛依娜和辛莫达都很是惊喜,眼睛可见的闪亮了几分。 他们知道这是为隐族争取地位的好机会。 直抒胸臆,喜形于色,智者的子孙,似乎与智者差别有点大。 慕玄月疑惑在心,对于这两兄妹的欣喜期待之情,她给予明确答复:“用了膳就可以带你们入宫觐见陛下。” 既然有比结算账目更重要的事,无谓拖延。 明嘉公主的爽利,让隐族两兄妹甚是喜欢。 “ 多谢公主殿下,我们一定会跟皇帝陛下好好提想法。” “呃......好!”慕玄月忍笑。 挺好的,刚好弟弟最讨厌说话拐弯儿的狐狸。 第407章 面圣,自创机会 已经提前收到消息的天子,就在御书房等着他们到来。 他没想到那日路遇的人就是隐族的人。 待他们叩拜允他们平身后,天子才认真打量他们。 皮肤比内陆人黝黑一些,看起来却十分精神。 隐族兄妹也小心翼翼看向皇帝陛下。 原来这就是名震四方的大雍帝皇! “陛下是我在大雍见到过的第二个最好看的人。”辛依娜脱口而出她的感觉。 “哦?那第一好看的是谁?”面对隐族姑娘的直接坦荡,天子扯了嘴角。 毫不意外的,他看到那姑娘指向了自己的姐夫。 “呵呵,你倒是挺会拍马屁。” 讨好了他姐和他姐夫,又来讨好他。 夸赞什么不好,偏要夸赞男子的容貌。 不害臊。 辛依娜却辩解:“我不拍马屁,我说的是真话,陛下的好看是非常厉害的好看。” 非常厉害的好看? 这什么话? 天子无语至极,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驸马大人不但非常厉害的好看,心地也好,所以他是第一好看。” 这话给卫离尘也整无语了。 倚琴和烟雨都惊讶捂起嘴。 我的天啊! 这说的啥啊! 果然,下一刻天子就黑了脸:“你是说朕心地不够好,所以只能排第二?” “呃......”辛依娜眨巴着眼睛,有点傻眼。 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但好像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完了,她好像表达有误。 她无措的看向明嘉公主,“公主殿下,驸马大人帮过我们,所以他心地好,他该得第一,不是吗?” 忍俊不禁的慕玄月只能点头:“嗯,你说得没错,驸马就是第一好看,陛下只能排第二。” 这话也就她能说,敢说。 卫离尘轻笑出声,天子郁闷了。 辛莫达连忙拉了拉妹妹,示意她不要扯远了。 这里是皇宫,不是外头,说错话都不知道要受什么惩罚。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意识到自己不该扯太远,辛依娜终于不再口出“惊人之语”。 而是把对公主说过的事又跟天子说了一遍。 并且表达了他们隐族人愿意为东番岛各部落起一个融合作用。 “我们隐族会说大雍话的人不少,其他部落却没有几个人会说大雍话,所以陛下,我们肯定比他们好用。” 好用这个词终于让天子脸色好转。 这么识时务,让他都不好再记着被排第二的事儿了。 “既然家族有危机,为何你们两个多月前从江南动身入京,现在才到京都?” 到了京都还不马上觐见求助还去逛大街,貌似也不急嘛。 辛依娜连忙解释道:“我们阿爷说过要等大雍有足够实力来求助才有用。我们知道陛下打仗花了很多银子,要是没钱造不了船就出不了海帮我们,所以我们得四处看看确认一下。” 他们认为确认大雍实力的办法,就是四处去看这里的人是否生活得好。 百姓生活得好,朝廷自然不会穷。 要是很多地方因为战争民不聊生,那他们就不开这个口了。 结算了银子回去打造多些武器想办法自己抵御坏人侵犯。 辛依娜的话让天子和公主都有些汗颜起来。 那位智者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隐族人善解人意到这种地步。 觉得没脸的天子当即表示:“朕不但要派兵管辖东番岛,欠你们的银子也会全部还清。” “还有。”他终于找回自信的说道:“为了嘉奖你们隐族这么多年的帮助,朕允你们隐族世代选举人员与朝廷委派官员共同治理整个东番岛,并驻军五千守护东海之域。” 如此一来,隐族就会成为了东番岛最为得势的部落,无人再敢招惹。 辛莫达和辛依娜都大喜过望。 当即跪下感恩:“我们隐族必誓死追随陛下,让东番岛成为大雍东海之明珠。” 东番岛上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划地而居,他们隐族属于人口中等部落。 他们占据着一大片地质特殊之地种桑养蚕,并织造出十分华美的锦缎,换取到大量钱财武装自己的部落,并让族人过上比别的部落富裕的生活。 也正因为这样才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这十几年一直被大部落虎视眈眈。 要不是刀枪箭剑等武器都具备,且足够团结,防护力堪比大部落,才没被人攻占抢夺他们的地盘。 部落之间的争斗一直存在,再加上桑国人的野心,若是没有更为强大的依靠,一旦他们勾结成更大的势力,隐族就会沦为别人的奴隶。 有大雍朝廷庇护,才是他们能继续安居乐业的希望所在。 虽然隐族人说话直接得有时候让人瞠目,但最终结果双方都满意。 为了表示感恩之情,辛莫达做主只要一半货款,其余一半捐献给大雍水师,助水师一臂之力。 皇帝陛下的旨意,让隐族人世代与朝廷共同管理东番岛,这相当于是让他们隐族人成为了东番岛半个主人。 远超他们期待的待遇,别说半数货款,就是全部给了朝廷他们都心甘情愿。 毕竟,以后赚银子的路子不但多,还十分之安全。 再也不用担心有坏人来占他们的地盘抢他们的财富了。 天子对他们的大方也相当受用,为此特意留他们在宫中用晚膳,以示圣恩浩荡。 慕玄月带着辛依娜前往凤栖宫,让皇后也认识认识隐族人。 申时中,天色尚早。 一日不落的在御花园里守候着的林望舒和苏清婉,在不同的凉亭上居高临下。 当她们看到明嘉公主带着一位神采奕奕的少女穿过御花园时,都不由心生猜想。 那是谁? 劳驾到明嘉公主亲自带路,只怕不是一般人物。 陛下独宠皇后,至今都没有临幸过她们,难道明嘉公主给陛下找了新人进来? 一想到这个,两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明嘉公主看上的女子,陛下必不敢晾着不宠。 这么一来,以后还有她们什么事。 林望舒尤其心焦,看着明嘉公主和那少女远去的身影,咬紧了嘴唇。 皇后看到海外来客自然热情相待,态度亲切到让辛依娜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她偶尔的词不达意皇后都没在意,让她更深感为此次京都之行很是值得。 海外来客在宫中都受到了热情款待。 第二日朝臣们听闻东番岛与隐族的事后,才知道大雍能有今天,竟然是一个海岛部落出了大力。 对于出兵管辖东番岛大家虽然没反对,但都担心大风架暴潮会让大雍有一日对这海岛失去掌控。 或者担心到时会拖累大雍。 “朕之所以建立水师,目标就是大雍陆地之外,若是连这么近一座岛屿都不纳入大雍版图,还谈什么征服海外之地。” 天子言出必行,行之必胜,其浩瀚雄心让群臣无话可说。 再叽叽歪歪天子定会骂他们目光短浅,胆小如鼠。 于是,大雍水师的使命,即将迎来实质性实践。 林望舒使了银子多方打听,终于知道那日明嘉公主带入宫见皇后的女子身份。 得知天子连续三天都召见了那位海岛女子,嫉妒和焦虑使她失去了耐心。 “海棠,天气太热,你拿银子去太医院换些药材过来,我要泡些凉茶来解解暑。” 她从匣子里拿了十两银子给海棠,写了单子让她马上去办。 娘家给她的银子不多,她没法跟苏清婉那么大方花费。 方方面面都要省着用,这也是她感觉十分憋屈的地方。 “奴婢这就去。” 海棠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听话的去跑腿。 大暑天,屋里放的冰块不多,林望舒挑了几块捂起来以防过早融化。 等海棠拿回一包药材后,她又让人去提了一壶烧开的热水回来。 当着海棠的面,她开始调配药材泡凉茶。 凉茶泡好晾凉后,她用冰块冰着装凉茶的小壶,然后放到提篮里还铺上巾帕保温。 她要送凉茶去御书房,给陛下解解暑。 愈发诧异的海棠,有些不安的跟在她身后。 一向都是皇后娘娘提吃食去御书房伺候陛下,国夫人都不敢贸然前往。 现在郡夫人竟然这么大胆的抢先一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相比婢女的忐忑不安,林望舒心里有的是激动和兴奋。 机会要靠自己创造,而不是瞎等。 今日那海岛女人没有进宫见陛下,她必须为自己努力一把。 第408章 凉茶,邀宠手段 “夫人,偏殿那边若是得了机会如何是好?” 探知偏殿那边动静的雪青,禀报时有些担忧。 郡夫人的美貌极具威胁力,现在主动去找天子,万一得手,清高的国夫人就要落后一着了。 写字静心的苏清婉,看似无事,实则内心已经起波澜。 林望舒的胆子,再次超出她意料。 竟然敢去御书房献殷勤,跟皇后娘娘走一个路子就不怕崴到脚? “要争就让她先去争,急什么。”苏清婉强装镇定。 有人做出头鸟,说不定还是好事。 雪青有些不明,前两日还显得有些六神无主的国夫人,为何现在倒不着急了。 苏清婉没有跟身边的人解释太多,凭直觉她觉得出头有风险。 所以她一直忍住不动,让忍不住的人去探路。 成了,说明方法有效。 不成,倒霉的是别人,跟她无关。 就如首次在凤栖宫见到陛下那次,吃亏的必定是沉不住气的人。 “悄悄跟着去看看,注意点别被人一眼看穿。” 苏清婉到底心难静,想早点知道林望舒去御书房勾引陛下的事有没有成功。 “是。”雪青领命而去。 候在御书房的闵春堂,看到门外的内侍有异常,他不动声色的走出去察看。 “何事探头探脑?没点规矩。”身为御前公公,看到下属规矩有失自然恼火。 内侍连忙悄声禀报:“御前大人,披芳殿的郡夫人来了,想要求见陛下呢!” 闵春堂有些意外的扭头去看。 一身粉色纱裙的郡夫人正风姿绰约的立在不远处,带刀侍卫没给她贸然靠近御书房。 看到闵春堂出来,林望舒连忙说道:“闵公公,暑天大热,我给陛下送来了冰饮凉茶,烦请闵公公帮忙禀报一声。” 娇媚清脆的声音吓得闵春堂连忙举起手指“嘘”了一声。 陛下处理政事不喜周围喧哗,怎能在御书房外面扬声说话。 他急步下了台阶,对着郡夫人恭敬行礼:“郡夫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快回去躲躲阴凉吧,可千万别中了暑气。” 天子都不允皇后午时出来走动,这郡夫人倒是不怕晒。 但您不怕晒也别这个时候来打扰陛下啊! 陛下正忙着处理一大堆折子,哪有空见宫妃。 听出闵春堂不愿帮忙的林望舒暗恼在心。 但面上却带着微笑恳求:“闵公公,我在南疆生活了十几年,知道些解暑良方,所以今日调制了些凉茶送来给陛下解暑,陛下喝了定能提神醒脑更好的处理国事。” 闵公公是去过南疆的人,大冬天都喝过南疆的凉茶,并非没见识。 他带着客气的笑脸回应:“陛下这会儿正忙着,郡夫人辛苦了,您还是回去吧!” 这等邀宠手段他看破不说破。 林望舒抿了唇。 她不敢明面上得罪闵公公。 这是日日伺候在陛下身边的御前公公,得罪了没好处。 她只能软磨硬泡:“闵公公,我这凉茶放了冰镇着的,天这么热陛下肯定爱喝,你还是进去问一下陛下吧!” 言下之意,你一个内侍可别替天子做主。 闵春堂有些迟疑了。 天子目前虽然还没有临幸别的宫妃,但这只怕是迟早的事。 若是这位郡夫人哪天得了宠,今日之事怕是得记他一笔。 这位郡夫人显而易见不是皇后娘娘那般宅心仁厚之人。 “你要是不帮忙,我可就在这里直接喊陛下了。”看到闵公公神情有了些松动,林望舒加了把劲。 听得郡夫人如此无顾忌,闵春堂连忙摆手:“别别别,请郡夫人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给您禀报。” 罢了,还是让陛下做主吧! 林望舒勾唇看着闵公公为她跑腿,直把她身后的海棠看呆了眼。 天哪!郡夫人也太大胆了吧,竟敢威胁起闵公公来。 她提心吊胆的看着闵公公进了御书房,额头冒出了更多的细汗。 林望舒也被晒得鼻尖冒汗,但她丝毫不在意,而是紧张等待幸运到来。 狠心豁出去才会有这样的机会。 闵春堂进了御书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天子,见天子依旧在认真批折子。 他暗暗缓了口气刚想禀报,就听到天子头都没抬的问他:“外面是何人喧哗?” 坏了,陛下听见了。 闵春堂连忙跪下禀报:“回陛下,是郡夫人来了,郡夫人给陛下送来了冰饮凉茶,说是南疆的解暑良方。” “冰饮凉茶?”天子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乏了。 今日奏折有点多,大中午的都不能午歇一下,真困。 “拿来吧,冰凉的茶饮刚好让朕醒醒脑。”南疆凉茶他喝过,喝点来解暑也不错。 “是,奴婢这就去。”本以为天子只吃用皇后娘娘准备的东西,闵春堂暗暗抹了把汗。 幸好进来禀报了,要不然郡夫人一告状,他准得受罚。 等闵公公出来表示把凉茶交给他时,林望舒顿时笑了。 果然,她赌对了! 去过南疆的天子,定然对南疆凉茶有印象。 天气这么热,她送来冰镇的南疆凉茶陛下想必不会拒绝。 这是她能来御书房的最正当理由,也是赢面最高的机会。 “我要亲自拿去给陛下。”不等闵公公阻拦,林望舒就快步上了台阶。 “哎呀!郡夫人您等等......”陛下只说了拿凉茶进去,可没叫人进去啊! 慢了一步的闵春堂,慌忙追了进去。 果然,只想喝凉茶没想要见人的天子,看到林望舒进来,顿时皱了眉头。 “你怎么进御书房来了?” “陛下,臣妾只是想亲手把凉茶奉给陛下饮用。” 林望舒捧着提篮,跪在天子面前解释:“陛下治国理政繁忙劳累,臣妾愚钝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调制一壶南疆最有效的解暑凉茶给陛下解解暑气。陛下喝了这冰镇凉茶定能清爽提神,不受暑热困乏之苦。” “那就呈上来吧。”还拿着笔的天子,忍住打哈欠的困倦。 “是,请陛下稍等。” 林望舒压着心底激动,把提篮放在了御案边上,然后掀开绣着花儿的巾帕,拎起冰凉的小壶倒出一碗冒凉气的褐色茶汤。 没等她捧起来给天子就被闵公公拦下,“郡夫人,陛下喝的茶饮皆需查验,请稍等。” 说着就拿出查毒银针查验,这举动让林望舒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什么陛下的茶饮皆需查验,她就不信皇后送来的东西也会被这般对待。 天子任由闵公公作为,似乎视若平常。 这态度让林望舒只能憋屈在心,不敢多言。 看到三枚不同功效的银针都没变色,闵公公才躬身退了下去。 林望舒连忙把茶碗端给天子,天子单手接过喝了一口。 冰凉入口,有熟悉的药材味,跟他在南疆喝过的茶饮有些不同,多了丝莫名的香味。 但这香味他不太喜欢。 “陛下,茶饮味道如何?”手中捏着块粉色帕子的林望舒,压着心底的紧张问道。 “尚可。”一碗凉茶下肚,通身透凉,脑子里的困意都消了大半。 林望舒心底一喜,连忙说道:“陛下若是喝得惯,那臣妾每日送一壶过来给陛下您解暑。” “不必了,朕让太医院制作些解暑凉茶出来即可。”放下茶碗,天子头都没抬的继续看奏折。 “退下吧!” “陛下!”没想到茶一喝完就被赶的林望舒,委屈不已。 “臣妾与陛下相识数年,日夜牵挂在心不曾忘怀,臣妾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况乎一壶凉茶。” “陛下可知臣妾这些年为了等陛下吃了多少苦?陛下,您就不能怜悯臣妾一二吗?” 天子的目光终于离开奏折,他皱眉看着靠近过来的林望舒。 刚想斥她擅闯御书房已是不妥还打扰他处理政务,却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了异样。 他以为是错觉,但很快就确认真伪。 天子的脸色倏然巨变。 第409章 找死,噩梦解封 “夫人,郡夫人真的进御书房去了,她真的进去了!” 雪青急匆匆的跑回披芳殿禀报。 “还是闵公公亲自出来请的,看样子她要如愿了。” 苏清婉握笔的手一顿,墨重了,看着有失完美的字,她抿唇放下了笔。 虽说她指望有人去试探,去打破天子独宠凤栖宫的局面。 但林望舒真的如了愿,到底还是让人无法再平静。 “夫人,若是郡夫人得了陛下欢心,这可怎么办?”雪青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清婉心知婢女在担忧什么。 以林望舒跟她的恶劣关系,一旦林望舒获宠,必会想着对她全方位压制。 但她并不是没点应对策略,“慌什么,这才开始,她未必就能让陛下听她的。” 就算林望舒得了恩宠,只要有皇后在,有明嘉公主在,就不会让陛下成为昏君,纵容林望舒为所欲为。 林望舒要是敢仗着恩宠欺压她,她也不是吃素的。 她会化一切不利为有利,有种就冲她来。 她还巴不得呢! 既然破了局,邀宠手段她也有。 论后宫之事,林望舒岂能跟从小就出入皇宫的她相比。 只是以前困于陛下对皇后太过专情,且过于勤政,她不想冒险而已。 她坐等局势出现变化的这一日,也等了许久呢! 林望舒,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御书房。 天子察觉出自己身体有异,并看到靠近过来的林望舒时,僵硬的不只是身子,还有暴起青筋的拳头。 “啪”的一声,青玉狼毫断成了两截。 这声响让垂头想退出御书房的闵公公霍然抬头。 郡夫人言语大胆,会使出狐媚手段是意料中的事。 这种事若是陛下没有拒绝,殿里的人自然要有眼力劲。 但若是陛下态度有异,他们这些伺候在侧的人就不能擅自离岗。 不但闵公公看出了陛下的异常,伸手想要抱住天子的林望舒也僵住了动作。 为何陛下是这样的表情? 他不是应该像家中小厮那样,情欲难耐吗? 藏在巾帕中的情药她暗中在小厮身上试用过的,她亲眼看到那小厮喝了药连烧火粗妇都能下手。 为何陛下看她的目光却像要吃人般可怕? 没等她多想,一只大手机就掐上了她娇嫩的脖子,咬牙切齿的声音都像在凌迟:“胆敢给朕下媚药,你找死!” 瞬间传来的疼痛与窒息让林望舒惊恐了双眼“呃呃......” “陛下!”骤然突变的场面让闵公公吓了一大跳。 他很快就看出了不妥之处, “传太医,快传太医。” 他反应极快的喊人,又极为心细的让人赶紧去把皇后请来。 与此同时,暗处的隐卫都跳了出来,拿着武器怒指被天子掐脖子的林望舒。 他们都对如此大胆妄为的郡夫人都生出了鄙意。 美则美矣,却没有廉耻。 从前是,现在也是。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林望舒,不但吓得半死,也被掐得半死。 要不是天子中了药要分力气压制药力,此刻她脖子都已经被拧断。 “可恶!”天子喘着粗气赤红了眼怒吼,神情极为可怖。 他刻意遗忘的。 他努力摒弃的过去。 那些见不得人的耻辱。 在这一刻都如同开了封印的恶梦,铺天盖地的来吞噬他。 无所遁形的狼狈、身不由己的犯贱。 他是大雍皇族,他是大雍帝皇,他是大雍最为高贵的天子。 可他,曾沦为俘虏,成为禁脔。 再高尚的理由都掩盖不了那些污点,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再触及分毫的耻辱经历。 但现在,那些被人用药物支配的不堪回忆,都被眼前这女人勾了出来。 “杀了她!”怒极的天子一个踉跄,手脱力垂下。 差点窒息而死的林望舒被甩倒在地上。 “咳咳咳咳......”她捂着剧痛的脖子喘着大气呛咳了起来。 “陛下......咳咳咳,饶命啊......陛下......” 后悔莫及的林望舒骇然不已,顾不得疼痛难忍的脖子,她手脚并用的爬到天子脚下求饶。 “ 臣妾都是因为喜欢陛下才会这么做啊!求陛下看在皇太后的份上求了臣妾吧!” 刚想奉命一剑刺下的墨书,收住剑势看向天子,有些犹豫。 这是皇太后的娘家人,真的要斩立诀吗? “杀了她!”已经被不堪过去还有药效涌袭到狂躁的天子,几乎是嘶吼出声。 所有隐卫都有些意外天子如此大的反应。 “陛下,不要啊!”林望舒吓得尖叫连连,双手合十惊恐不已的求饶命。 受损的嗓音再无娇媚清脆,五官明艳的脸也被眼泪鼻涕糊得再无美感。 甚至,失禁都不自知。 第410章 无解,痛苦撕扯 天子毫无宽恕之意。墨书只得出手。 “等一下!”听到消息赶来的慕玄月连忙出声阻止。 墨书再次收住剑势,暗暗松了口气。 陛下这会在气头上,真当场杀了这郡夫人,就难以掩盖了。 林家毕竟是皇太后的娘家,这事儿一闹大,林家可就毫无名声可言了。 林家名声林家人可以不在乎,但皇太后的身后英名,不能因林家蒙污。 这点天子在气头上肯定没去多想。 唯有明嘉公主能处理妥当。 看到明嘉公主出现,林望舒如同看到救星。 她连忙求助公主:“公主救我!我没有想害陛下,我只是想陛下雨露均沾而已。公主,求您看在皇太后的份上帮帮我吧!您知道的,我已经等了陛下好几年啊!” 她出自林家,林家乃皇太后娘家,这是林望舒一直以来最大的倚仗。 她认为自己就算做点出格之事,陛下也会看在皇太后的份上不与她计较。 哪想到陛下竟然会如此暴怒,居然要杀了他。 太无情无义了! 她后悔了,她不该来御书房邀宠的。 以为明嘉公主会同情她的林望舒,却被满面寒霜的明嘉公主惊得瑟缩了一下。 刚升起的希望又沉了下去。 天子看到皇姐到来,他依然狂怒。 “朕不想看到她,快点杀了她!” 第一次,他在他姐面前用朕,意味着他现在是以天子身份下令。 任何人都不得违抗。 慕玄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没有去看坐在御案后努力控制自己不失态的弟弟。 而是冷声审问林望舒:“你给陛下下的什么药,可有解药?” 把求生希望放到明嘉公主身上的林望舒,不敢隐瞒:“是,是留情散,没有解药。” 跑着赶来的太医刚好听到这话,他连忙上前去给隐忍得青筋暴起的天子探脉。 很快就给出了诊断:“陛下确实是中了烈性情药,这留情散臣也听说过。” 太医汗颜的道:“陛下,此催情烈药并无良方可完全清除,臣的药丸最多只能缓解少许药力。” 也就是说,要解这留情散,唯有交合之途径。 可见其药性有多强,这至淫之物多是青楼特有。 郡夫人下这一手,真够狠! “哗啦啦”一下,御案上的奏折全被发怒的 天子扫落地上。 他怒骂太医:“连这点药性都解不了,你是吃白饭的吗,滚!都滚出去!” 暴怒难耐的天子,碰到提篮倾倒出来的冰水,冰凉凉的让他感觉到奔腾的欲望得到一丝缓解。 “拿冰来,快!”他抓着一点冰渣放到自己加速跳动的胸口,试图把浑身的燥热浇灭。 看到陛下如此难受都不愿接受自己的林望舒,已经瑟瑟发抖恐慌至极。 也是在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裙摆下的尿渍,她失禁了! 但她也没有心情顾上这个了,丢人事小,丢命事大。 她跪在地上不断求明嘉公主看在林家的份上帮帮她。 天子对她毫无情意,她知道现在唯有明嘉公主才可以救自己。 然而,深知弟弟为何会如此狂怒的慕玄月,岂会饶她。 她一直忧心那段不堪的经历会影响弟弟的人生,是皇后让弟弟过上正常的夫妻日子。 她一直暗暗庆幸朱槿能入弟弟的心,让他忘掉那些恶心的经历,享受情爱之美好。 但现在,林望舒的不耻行径,再次把弟弟推入不堪之体验。 看到弟弟神情痛苦的疯狂抓冰吃冰,还用冰来冰自己的狼狈样,慕玄月又心疼又愤怒。 “把她押下去,本宫要她生不如死。”她冷绝的下令。 明嘉公主一句生不如死,瞬间让林望舒记起当年公主亲手凌迟景王的可怕场面。 “不......”她骇得惊叫,却被烟雨一掌劈晕倒地。 “竟敢给陛下下药,早该第一次就把你劈死。”烟雨同样怒火滔天。 她粗暴的拎起林望舒的衣领,直接把人拖着走。 发现拖得一地尿渍后,更为嫌弃。 闵公公连忙端了水盆清洗地面。 等皇后赶来时,天子已经泡在一桶冰水里压抑着,不时的发出呻吟声和嘶吼声。 神志在清醒和不清醒间痛苦撕扯,皇后心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陛下,您别吓臣妾,臣妾来了,您别伤害自己,让臣妾与您分担!”她跪在冰桶前,试图去拥抱天子。 却被天子粗暴推开:“滚开!滚!” 他怒吼着,抗拒着。 不受支配的汹涌情欲,让陷入噩梦般的天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是大雍皇族,他不要做禁脔。 他不要被任何人靠近触碰。 第411章 事实,本性难改 “皇姐,怎么办?” 被天子状若失常样子吓到的皇后,哭着问皇姐。 慕玄月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我们先出去吧!” 冰火两重天的弟弟,经受的不仅仅是留情散的煎熬。 还有不能与人知的阴影在折磨着他。 面对这样的状况,她也无能为力。 “陛下能熬过去的,有太医在,应该不会有事。”慕玄月只能这么安慰皇后。 内心却是沉重至极的担忧。 皇后流着眼泪一步三回头跟皇姐离开御书房偏殿,让天子在里头用他自己坚持的方法缓解药力。 林望舒被关押在御书房前殿的杂房,皇后知道后,满心愤怒的要去找她算账。 “皇姐,就算那林望舒出自林家,也不能轻饶了她。”皇后露出了怒容,抹掉眼泪第一次发起狠来。 她从来没见过陛下那么痛苦难受的模样。 哪怕陛下当年在北境身受重伤,也没这般受难。 她绝不容许有人这般糟踏陛下。 林望舒,必须付出代价。 “自然不会饶她,审了她再惩处她。” 尽管愤怒,但慕玄月还保留着理智。 这事跟林家有没有关系林家都免不了要被治罪。 但终归要有个明白。 两人来到前殿杂房,被劈晕的林望舒又被烟雨一瓢冰水泼醒。 从她给陛下下药开始,她就不再是郡夫人,而是罪人。 既是罪人,烟雨自然当她罪犯对待,毫不手软。 “跪下。”她直接把人拖着面对皇后和公主下跪。 当林望舒忍着疼痛看清眼前的人时,瞬间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 她沙着嗓子哭着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皇后冲过去怒甩她一巴掌:“你竟敢对陛下下催情药,陛下龙体受损你该当何罪!” “皇后娘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 相比生死,此刻陛下的恩宠已经不重要,林望舒只求不要被明嘉公主凌迟。 她害怕,害怕明嘉公主那句生不如死会付诸行动。 “饶你?”怒极的皇后再次甩出一巴掌,把林望舒的两边脸都打肿了。 陛下乃堂堂大雍之天子,现在竟然在御书房狼狈成那样,难受成那样,这全都是拜这无耻女人所赐。 她岂能饶她。 “你毫无廉耻,青天白日对陛下行此无耻手段,你枉为世家女子毫无风范可言。” “陛下龙体受损,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赎你的罪。” 愤怒上头的皇后话说也毫不留情了,“ 怪不得陛下一直看不上你,美貌之下尽是不堪,你这样不知羞耻的人没资格碰陛下一根手指头。” 这话让林望舒的脸色愈发青红交错。 陛下一直看不上她? 一直是从开始就是吗? 怎么会,怎么可能。 林望舒捂着被打的脸,不相信的摇头否认:“不,不是的,陛下喜欢我才会给我口谕允我进宫的。” 一向宽厚的皇后都不禁冷嗤了,“你拿青灯古佛出家为尼来要挟陛下得来的入宫口谕,这叫陛下喜欢你?” 怒极的皇后说话也不留情:“是你不顾名节死皮赖脸的求着要入宫,陛下看在母后母家的份上才受了你要挟。” “陛下只当做个善事让林家不至于因你而名声有损,倒让你自以为到异想天开。” 皇后把真相一丝不留的撕开,彻底把林望舒最后一点支撑击落得支离破碎。 这些年的期待和等待,全凭一个信念支撑着她坚持到底。 可现在却告诉她,一切不过都是她自己的幻想。 一切都是她求而不得的幻想。 陛下若真对她有情,岂会让她苦等数年。 更不会让她入宫只空有名分。 “不!不是这样的!” 可现实残酷到即使她用了催情药陛下也不接受她。 赤裸裸的现实是这般的无可辩驳,却又难以接受。 太多的不甘让林望舒不顾喉咙的刺疼,喷薄出心中积压许久的怨恨:“若不是你,陛下一定不会这么对我。是我先认识的陛下,你却抢走了他。” “还有你。”心气上头的林望舒直指明嘉公主。 “你看我不顺眼,让陛下什么都听你,才害得我失去后位。那本应属于我的位置,陛下他喜欢我,都是你从中作祟,才让一切变了样。” ”什么为了林家,若你真的有为林家着想,就该让我做皇后,而不是她。” 压在心底多年的心里话,开了头就没法收,不吐不快的肆意让林望舒忘了之前的恐惧。 “压制我做宫妃就算了,还让我空有宫妃之名毫无宫妃之实,丝毫不给我机会,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又转向皇后指责她:“你但凡尽到一点皇后职责让陛下雨露均沾,今日之事都不会发生。我喜欢陛下,我想得到他有什么错,若是我有错,难道皇后你就没有错吗?” 似乎找到把责任推出去的理由,林望舒竟然控诉得越发起劲。 第412章 怒斥,症状失常 看到林望舒竟然还指责自己跟皇姐,皇后的脸色都气白了。 慕玄月却冷笑,“你确实没错,错的是我们。” 她看着林望舒瞬间得意的脸,冷道:“若是知道被流放出去的林家人如此不堪,我们就该继续让你们在南疆做贱民。” “我们错了,错在看在母后的份上让你们回京享福,到头来却让你们的野心大到连天子都敢算计。” “还妄想后位,就你这样品行之人,你连做宫婢都不配。” “陛下不喜欢你是他眼没瞎,而不是本公主说过什么。若是本公主想阻扰,你连出现在陛下面前的机会都不会有,还想持口谕入宫?做梦!” 但凡她当初狠心些,不因着弟弟的遭遇太过小心翼翼,揭开弟弟的伤疤去问清楚一些事。 都不会有让这等女子巴拉上来造孽的机会。 她会让这个不顾廉耻想勾引天子的女子连弟弟的一丝衣角都看不到。 明嘉公主的话直接把林望舒打回现实。 让她清楚意识到,掌握权柄的明嘉公主,可以让一个家族恢复富贵,也可以让一个家族陨落尘埃。 况乎对付她小小一个林家女。 林望舒的脸色瞬间煞白起来。 后果太可怕,整个家族都会因她今日所作所为被打回原形。 尽管她没多喜欢那些族人,但这后果仍然让她胆颤不已。 她后悔了。 若是她当初没有那份心去追逐至高无上的富贵荣耀,她的路岂会如此艰难。 若是她听从母亲的话悬崖勒马,也还有转机。 可她一意孤行 ,明知那份口谕是怎么得来的,还自欺欺人的骗自己,陛下会因她貌美而心动。 一直都是她自己幻想而已。 她颓然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我喜欢陛下,我只是喜欢陛下啊!” “你喜欢陛下又如何,陛下雄才伟略英武不凡,多少女子倾心于陛下,难道陛下都要一一报以喜欢吗?” 慕玄月也直接道明:“不过是因你出自林家陛下才勉为其难给你一份体面,入了宫你想得到更多,也得看你配不配。” “扪心自问,你配吗?你真以为有一张漂亮脸蛋就能为所欲为?陛下若是那般肤浅之人这天下岂轮到他来掌控。” 她上前一步垂眸睨着狼狈不堪的林望舒,“本宫曾经一而再的警告过你,要端正自身规矩做人。几年过去你毫不悔改,做出如此错事还想把责任推到皇后和本公主身上,林家的人要都像你这般放肆,流放都轻了。” 在林望舒绝望恐惧的眼神下,她直接下令:”把她关押冷宫,断食三日,等候发落。” 人头落地不过瞬息间,等死的过程才是冷酷煎熬。 她会让这个自以为是胆大妄为的女人知道,谋算天子的代价她付不起。 不等林望舒又哭着认错求饶,烟雨再次出手劈晕了她。 然后扯块布幔把人裹起来直接扛去后宫最偏僻的院落,扔进满屋子霉味的房间。 关门,锁上。 安排护卫轮番看守,里头的人插翅都难飞。 “皇后,这不止是后宫之事了,你别觉得我僭越。” 慕玄月跟皇后解释:“事关母后的母家,且这事多少跟我不察有些关系,就让我来处理吧!” “嗯,还是皇姐你来处理的好,我其实现在担心陛下得很,根本顾不上其他。” 皇后自然不会跟皇姐争这个处理权,她骂了一通林望舒已经出了一些气。 皇姐刚才的立场也很合她心,她相信皇姐会比自己处理得更为妥当。 “宣林家人入宫。”慕玄月吩咐倚琴。 “是。” 在等林家人到来的空隙,慕玄月和皇后再次回御书房的偏殿看受煎熬的天子。 天子的状态并没有缓解多少,仍然泡在冰水里不断怒骂嘶吼。 时而又如野兽般呜咽得让人听之不忍。 太医对这症状深感不安,这已经超出他对情药反应的认知。 “公主殿下,陛下这样的症状很是反常。恕臣无能,着实束手无策。” 太医十分担忧的道:“陛下长时间泡在冰水里,对龙体大为不妥,有损根基之危。” 慕玄月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白了起来。 皇后已是难以受孕,连天子也损了根基的话,那岂不是...... 她连忙看向皇后,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紧张:“皇后,你去安抚陛下,无论用什么方法,请你一定要把他从冰桶拉出来。” 她红了眼眶几乎颤抖了声音:“你要救他出水火,你一定要救他出水火!” 皇后也被太医的话惊到,皇姐的恳求更是让她心慌。 “我去,我这就去。”她忍着眼泪不顾一切的冲进里间。 “陛下,你不能再泡在冰水里了,你会生病的,快出来!”她心焦的扑过去,要把陛下拉出冰桶。 但神志混乱的天子不许人靠近他。 “滚开!”天子的声音粗哑到如同磨着锯子。 “臣妾不滚,臣妾要跟你一起。”力气不小的皇后,抓着抗拒自己的天子,企图把他拖出冰桶。 天子反抗,两手挥拳打在了皇后身上。 “滚开,别碰我!”熟悉的受压制感,让他比之前还要狂怒。 被打了几拳的皇后忍着疼痛,死命抱着天子在他耳边哭:“陛下,我是朱槿,我是槿儿啊!” 陛下的失常让皇后满心的恐惧和担忧。 第413章 怒问,终究造孽 她亲着他的脸,亲着他的额头,不断安抚他。 “你不要打槿儿,槿儿会疼,你说过不让槿儿再疼的,你要说话算数啊!” 天子的怒骂有了一瞬停顿,似乎把皇后的话听进了耳朵。 “你走,不要管我。” 终于,天子有了一句比较正常的话。 皇后哪里会走,她把天子抱得更紧了些:“我不走,要泡冰水我就跟你一起泡,最多我跟陛下一起生病好了。” 天子又怒吼了,“走啊!快走啊!” “我不走!”皇后泪眼婆娑,“陛下,你听槿儿一回好吗,别泡了,会生病,生了病就陪不了咱们宇儿看晚霞了啊!” “宇儿......”天子低喃在喉咙,神情有了片刻触动。 他瞪着通红的双眼,看着身侧用力要把自己拖出冰桶的皇后,神志终于有了几分清明。 他已经回到大雍。 他已经成为大雍天子。 他已经娶妻生子。 “朱槿......” 皇后忍着哭声回应:“嗯,臣妾在!” “槿儿......” “嗯,我在。”趁着天子有了些正常反应,皇后用力一把把天子抱出了冰桶,迅速把天子转移到旁边的罗汉床上。 然后快速的去脱他冰凉入骨的衣裳,“陛下,你别忍着,槿儿愿与你分担一切。” “槿儿好冷,陛下快抱抱槿儿!”看到陛下僵硬着身子,皇后温柔的偎依过去。 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天子被冰水浸泡得寒透的皮肤。 终于,天子似乎暗哼了一下,又似乎是在叹息。 他伸手把皇后环紧,然后翻身覆了上去...... 猜测皇后做到了的慕玄月,闭眼眨去眼里的泪花,与太医退出了偏殿。 她并没有松一口气,心头依然沉重的担忧着。 太医的欲言又止,她能猜到几分,但她什么都不能说。 只吩咐太医一定要把陛下的身体调理好,不能让陛下身体有损。 回到衙房,林尚书先一步在等她了。 从礼部衙门被传召,他以为是去御书房见陛下,结果是来明嘉公主的衙房。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尚书心头有些不安。 “不知殿下传微臣来这里是何事?”见礼后林尚书小心翼翼的询问。 慕玄月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大舅舅。 人性本贪,林家人只要别做的太过分她都能容则容。 即使有人盯着林家时不时的搞些匿名举报,她都没怎么理会。 但现在,光天白日之下,林家女都敢对天子下手谋算。 这绝不能容忍。 这不是下药谋宠这么简单的事,引发的后果不可估。 她没有给林尚书太多揣摩时间,而是直接告诉他:“半个时辰前,林望舒到御书房奉凉茶给陛下解暑,暗中给陛下下了烈性催情药,致陛下神志失常,损了自身,后果严重。” “啊?” 这消息把林尚书的脑袋都炸得翁了一下。 他吓得噗通跪在了地上,脸色倏然变白。 “殿,殿,殿,殿下,这,这怎么会?” 他震惊无比,语无伦次,“她,她,她怎么敢?她疯了吗!” 慕玄月冷眼看着林尚书不作伪的表情,并不觉得他无辜。 “太医对陛下的失常症状束手无策,陛下难受得只能泡在冰水里,想帮他的皇后都被陛下暴怒打了,现在正在御书房偏殿想办法缓解药力。” 林尚书听得心胆俱颤,冷汗直冒。 脑子里只有林家要完了的恐慌。 那屡屡犯错的侄女真是大祸害啊! “殿下......”林尚书欲哭无泪,欲辩无词。 “ 陛下和本宫对你们林家已经是优待至极,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竟然为了私心连陛下龙体都不顾,这次下催情药,下次是不是心大些就得下毒药了?” “不,不是的,冤枉啊殿下!” 林尚书慌得连忙解释:“天家对我们林家圣恩浩荡,我们林家上下都感恩在心,绝不敢忘。” 他指天发誓:“我们主支的人若是有不轨之心,愿受天雷轰顶随时毙命之罚。” “殿下,那逆女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微臣真的是对此一无所知,求殿下明鉴。” “哼哼!”慕玄月冷笑。 一句一无所知就想撇清,当天家好糊弄吗。 林家虽然已经分家,但关系亲近,且林家家主还是礼部尚书。 家中教出这么一位毫无廉耻胆大妄为谋算天子的女子,岂能脱罪。 “本宫三年前就警告过你们,不想重蹈覆辙就老实点做人,只要别太贪心,我母后的福荫能让你们林氏一族重回京都望族一列。” “可你们都做了什么?” “时不时被人揪出事儿各种举报就算了,还把一个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女子送入宫。” 慕玄月由不得林尚书狡辩,直接道破林家心思。 “你们面上装着勤加约束,实际上都抱着幻想。想你们林家女能得到陛下宠爱,幻想林家女能怀上皇嗣,幻想有一日林家再出一位皇太后,好让你们能获取更多的利益。” “不,殿下,林家绝无此意。”林尚书惊骇得连声否认。 “既然绝无此意为何要把屡教不好,品行不端的林望舒送入宫为妃?“ 慕玄月怒问:“难道你们是等着她招祸拖你们林家入深渊吗?” “这......”明嘉公主这厉声质问让林尚书答不上来了。 “教了几年教出这么个玩意还想靠她给你们更大富贵,若你们没暗藏这等心思,你们多得是办法让她即使有口谕也入不了宫还损不了你们林家的名声。” 清理门户以防祸患的手段多了。 但凡林家当家人心正有远见些,都会不惜一切手段把可见风险摁下去。 而不是心怀侥幸,企图一搏。 “殿下明鉴啊!” 若是天家这般看待林家,林家这祸可就大了。 林尚书慌得找词解释:“因着林望舒持着陛下口谕,臣等才不敢多做他想。“ “只能督促旁支的人多加教导,前两年看着她行事稳妥了些,实在是没想到她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殿下,臣等冤枉,臣等真的冤枉啊!” 林尚书涕泪直流的磕头喊冤。 十几年流放的苦日子林家人都过怕了,再来一次,谁也扛不起这样的折磨了。 等林大夫人和旁支的林二太太林二爷赶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们林家家主跪在地上。 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的他们,惊得脸色大变。 连忙跪到了家主身后一起请罪。 被紧急召入宫,他们多少有些预感。 特别是林二太太,她直觉自己女儿闯了大祸。 且这大祸大到一家人都躲不过。 还未知全貌她就已经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第414章 后悔,除族去官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林望舒做出来的事。 林二爷直接吓得话都不成句了。 为了获宠,对天子下药,害天子神志不清,龙体受损。 那逆女怎么敢? 这可是杀头大罪啊! 林二太太瘫软在地上,神情发怔泪如泉涌。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是祸躲不过。 林大夫人狠狠的瞪着旁支这对夫妇,怒骂:“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女儿,我提醒过你们不少次,教不好就趁早断了她念想,你们却不舍得。” “现在好了,都胆敢祸害陛下去了。教出如此不知廉耻大逆不道的女儿来害人,你们怎么对得起恩泽我们全族的陛下和公主?“ “怎么对得起福荫我们的敬慧皇太后?” “怎么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 这一通怒骂质问,既表露了主支的立场,也把他们主支摘了出来。 已经被这祸事砸得脑袋嗡嗡的林二夫妻,任凭骂着。 脑里除了完了完了已经没别的反应。 慕玄月神色不动的由着这大舅母怒骂。 天子因为林家女遭受摧残,不管林家主支还是旁支,都清白不了。 弟弟若是因此落下什么病根,谁也别想好过。 母后母家又如何,没人比天子更重要。 她给过他们富贵荣耀,给过他们地位,上一辈的恩义已经代母偿还过。 他们姐弟俩不欠林家。 林大夫人骂完就跪在面无表情的明嘉公主跟前,哭诉他们曾经做过的努力。 说那林望舒自来持貌自傲,有了陛下口谕做底气更是阳奉阴违不受教。 他们提过为了家族安稳,不能把屡教不听的林家女送入宫去侍奉陛下,可旁支贪图富贵听不进去他们的话。 林大夫人这番哭诉,不但把林家主支摘个干净,还揭露旁支的贪心。 林二爷和林二太太跪在地上出不了声。 主支的人是提醒过他们慎防富贵没有只有麻烦。 但也曾经期待过他们女儿有出息,能让家族受益。 谁能断定她就会坏事。 等人入了宫,他们鞭长莫及。 最终担心的都成了现实。 林二太太万分后悔的哭起来:“天啊!她怎么能不顾后果的做出这样的事啊!这是要害死我们哪!” 她后悔自己没有狠下心去断掉女儿的路。 若是她狠下心去断了女儿的念想,没有泼天富贵,至少能保持现在的地位。 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哭着叩头请罪:“殿下,是罪妇的错,罪妇没把女儿教好,罪妇罪该万死!” 慕玄月当即冷哼了一声:“女不教确实是母之过,你的女儿也很擅长认错,还擅长有错不改推卸责任。特别有以下犯上的底气,连皇后和本宫她都敢一一指责。” “被流放十几年,你们林家丢的何止是世家风骨,你们的规矩教养都很令本宫叹为观止。” 母后当初所描述的林家,跟自己所接触的林家已然不同。 她不再对他们客气。 明嘉公主饱含讽刺的话,让林二太太无地自容到恨不得把自己女儿揪出来当场打死。 她祸害了一族人的前途和名声啊! 本以为能把自家摘干净的林大夫人,听出了明嘉公主的话音。 她一咬牙,当即表态要把林二这旁支除族。 “树有枯枝当修,为着清正门风,我们主支要与思想不端德行有亏的旁支划清界限。” 林大夫人郑重跪在明嘉公主面前说道:“我们主支的人时刻都记着殿下的警示,不敢有懈怠。且把敬慧皇太后的高贵品德视为典范,端正自身。我们对陛下的忠心亦可照日月,还请殿下明鉴!” 慕玄月扯了扯唇。 这大舅母可比大舅舅的脑筋转得快。 妻子的当机立断让林尚书很快回过了味。 他也一咬牙叩拜下去:“殿下,臣愧为礼部尚书,没能管好族人肃正家风,以致祸及陛下。臣有罪,臣愿去官受罚,闭门思过。” 发生这样的事,再想做礼部尚书已经不可能。 他也没脸再占这礼教督管之位。 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不用陛下和公主出手,御史都能把他拉下来。 还不如自己识相点,说不定还能让天家怜悯一二。 除族,去官。 林二爷和林二太太被主支连番举措弄得慌恐不已。 “大哥大嫂,别啊!别除我们出族啊!”林二爷慌神跪求。 没有宗族依靠,就没了立足之地。 死后牌位进不了祠堂受后代族人的香火,这样的后果让林二爷难以承受。 “你们养的女儿做出这等大错事,族人如何能接受得了?” 林望书祸害的是天子,是大雍的帝皇,不是普通人。 若不是他们姓林,被诛三族都有可能。 林大夫人怒道: “害了你们自己不够,还想害我们一整族的人吗?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 祸害天子这事没人能兜得住,识相的就别拖累族人。 如此以后还能暗中照看一二,要是一族的人都被拖下水,谁还能帮衬谁。 林二爷被骂得哑口无声。 他从大哥大嫂的眼里读出了警告之色,他知道,这事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颓然跪坐地上,心如死灰。 对于林家人一个除族一个去官自省的决断,慕玄月并没有动容之色。 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林望舒携带催情散入宫背后有无其他同谋,以及确诊弟弟身体受损程度。 现在,她并不急于让他们马上付出代价。 “陛下龙体关系着国祚,今日之事若对陛下造成不可逆之后果,即使我母后在世,也救不了你们。” 她站起来下令:“看着他们,陛下没恢复神智之前谁也不能放走。” “是。” 当即有侍卫守住门口。 不管林家四人如何哀求宽恕,慕玄月也没理睬。 她让人叫来卫离尘,让他迅速去查林家。 林家人表现得毫不知情,但她如今不会轻易相信他们任何一个人。 第415章 别哭,入屋搜查 匆匆赶来的卫离尘,没想到天子会遭遇如此荒唐之事。 他担心的看着脸色不好的妻子。 “若是有不适要及时请太医看看,别气坏了自身。”他不放心的叮嘱。 妻子刚怀孕不久,就遇到如此气人的事,还不得不亲自处理,真是糟心。 “我会查清楚外头的事,你不要急,顾好自己身体,才能帮到陛下 。” 丈夫的体贴让慕玄月鼻子一酸,哽着嗓子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注意身体的。” “别哭,陛下不会有事的。”从未见公主如此示弱过的卫离尘连忙抱住妻子,心疼不已。 但催情药引发天子神智失常这样的事让他心生疑窦。 他感觉这状态不是中情药这么简单。 但现在不是去追问这事的时候,他得去把公主交代的事办好。 把外头的事交给卫离尘后,慕玄月带着人去往披芳殿。 林望舒身边的婢女海棠,一问三不知,早已经吓得语无伦次,只知道叩头求饶。 于调查毫无帮助。 此时的披芳殿,苏清婉正在各种情绪里来回陷落。 既妒忌林望舒能在御书房待这么久时间,又为自己获宠进行各种预设。 听到外面有人声时,她以为林望舒终于回来了。 她坐着没动,她才不会出去给对方炫耀的机会。 不用看她都知道林望舒是一副怎么得意洋洋耀武扬威的讨厌模样,她不屑看。 但下一刻她就惊了起来:“你说什么?明嘉公主来了?” 没等急匆匆进来禀报的雪青回答,她就看到明嘉公主身边的女官出现在她房门口。 她一脸惊讶的站起来问道:“烟雨大人,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明嘉公主身边的烟雨和倚琴都有军功在身,官及五品,苏清婉没有自持身份摆架子。 态度上还算客气,但心头生出了极大的疑惑。 烟雨笑笑:“国夫人稍安勿躁,您坐着就好,这屋里的人都不要乱动。” 一句不要乱动让苏清婉脸色变了一下,“出了何事?为何有此限制?” “等会公主过来您就知道了,只要没做坏事都不用慌。” 烟雨的话让苏清婉更是惊疑不定。 但无论她怎么问,烟雨都不再回应她。 而是盯着正殿的人,不让她们有任何异常动作。 一刻半钟后,慕玄月走出了偏殿。 从林望舒放银钱的匣子夹层,搜出了半包药粉,经由随行太医确认正是留情散。 伺候林望舒的另一个婢女对此并不知情。 审问后得知林望舒对身边的人很是提防。 平常根本不给婢女碰她装银钱的匣子,也很少给她们打赏。 今日煮凉茶送凉茶之举,也是突然举动。 在此之前,没人知道郡夫人会制作什么南疆凉茶。 林望舒的谨慎都用在了对付身边伺候自己的人上面。 慕玄月心里有了判断,但她没有大意,依然让人把偏殿的人关押起来仔细审问。 转到正殿这边,她对苏清婉的惊疑发问没有委婉回应。 而是直接告诉她:“林望舒为了获宠,给陛下下了催情药,致陛下龙体受损。” 苏清婉听得脸色骤变:“什,什么?她竟然......” “为了陛下安危本宫要严查披芳殿,国夫人,希望你配合。” 震惊之下的苏清婉,眼神不由闪过一丝慌乱。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让她瞬间都不知给出什么反应才好。 没有错过她神色变化的慕玄月,眸色逐渐冰冷如霜。 “国夫人,你可知本宫要你配合的意思?” “啊?”苏清婉从震惊中醒神。 发觉明嘉公主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怀疑后,她脸色发白的摇头:“知道知道,但我这里没有催情药。” “可让我们查一遍正殿以证清白?” “这......”苏清婉想拒绝。 但她知道一旦自己说不,就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咬着嘴唇,心思闪转间不得不点头同意搜查。 第416章 幻欢,情况如何 搜查过程很细致,苏清婉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但在神情严肃的明嘉公主面前,她撑起的脸皮子始终显露不安。 她顾不得去想林望舒会是个什么结局,只想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 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当看到倚琴把香盒里的香粉拿给太医查验时,她白了脸色。 慕玄月看得眯了眼,下颚都紧了两分。 深沉的眼眸蕴了层寒意。 很快,太医就对香盒里其中一份香粉起了疑。 他捻了一点细闻,神色随即变了变,“这是加了幻欢花的香粉。” 他看向脸色不自然的国夫人,心底暗叹,这一个两个的为了获宠真是不顾一切。 幻欢花,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慕玄月直接问苏清婉:“你来说这香粉有何作用?” 尽管有些心慌,但苏清婉依然辩解有词:“我不知这香粉有什么成分,这是我入宫前在萦香斋买的九宫格香粉,有时候睡不着拿来点了安神。” “只安神作用?” “是。” 慕玄月看向太医,太医抹了把额头汗。 他不敢隐瞒的道:“幻欢花乃西域贵族偏好之物,碾粉成香燃之,闻之幻想翩翩欲仙欲醉。过去有西域小国把此物进贡来大雍,但先帝嫌其妖淫丧志,是以宫中很快禁用。” 也就是说,这混了幻欢花的香粉也是情药的一种。 只不过不是入口,而是入鼻。 慕玄月转眸看向苏清婉,脸带寒霜:“所以你用助兴之药来安神,你觉得本宫会信?” 苏清婉咬牙继续辩解:“公主,我并不知道这里头有这样的香粉,我只用了其他几样,确实都是安神作用。” 太医也说香盒里的香粉只有一盒混了幻欢花。 “若是这一盒香粉有问题,公主你尽可毁去,嫔妾绝无二话。”苏清婉连忙说道。 总之,她坚持自己没有刻意私藏情药企图以此魅惑君王。 太医退下几步,不断的擦额头上的汗。 物证就在眼前,国夫人说自己并不知情,到底有些牵强。 幻欢花来自西域,属于名贵情药,售价可不是一般香粉可比。 若是便宜易得,西域小国也不会郑重其事的进贡给他们大雍皇帝。 远超正常价格的安神香粉,能成交都是买卖者心知肚明的事。 这点他一个太医都了然,国夫人想要骗过那么聪慧的明嘉公主怎么可能呢! 慕玄月看着死鸭子嘴硬的苏清婉,摇了摇头,“本以为你聪明稳得住,结果也不过如此。” 她当然知道天子从南疆回来几个月没有临幸披芳殿的宫妃,但这问题急不来。 若是本分做人耐心守住,以弟弟的为人,他不会对安分的妃子冷漠到底的。 后宫不能只有大皇子一根独苗。 这于江山社稷不利。 现在,半年时间都不到,一个两个的就急得不择手段。 造成的后果就难料了。 明嘉公主的话让苏清婉心底慌乱不已。 她知道出了林望舒给陛下下催情药的事,现在她被搜出香粉里混有幻欢花,很难洗脱嫌疑。 可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什么都还没做,就被定下罪。 “公主,你能否听我说几句?”苏清婉放下面子,决定与明嘉公主深谈一次。 “你想说什么?说你对陛下情根深种,却得不到陛下回应,想让本宫理解你的处境?”慕玄月问得淡漠。 心思被道破的苏清婉,脸色青红交错的尴尬。 “我......” “你不用说这些,入宫是你自己选的路,没人逼你。但你怀着不良心机,你就永远入不了陛下的心。” 慕玄月直接告诉苏清婉:“陛下最讨厌心思不纯之女子,你私藏禁药的动机是什么显而易见,本宫不可能隐瞒陛下。” “即使你还未对陛下造成伤害,但私藏禁药违反宫规,必将受罚。” 脸色难看的苏清婉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明嘉公主。 能镇国的公主,真不是她那点在救助司练出来的底气能抗衡。 林望书做了螳螂,她以为自己能做黄雀,然而在明嘉公主眼里,她与林望舒是一路货色。 她努力为自己挣来的一层光彩,在此刻都被撕拉下来显了原形。 那一年,她看着前朝立下的宏愿,只怕此生都不可能实现了。 苏清婉眼眶一红,满腔难受,“我从未想过要伤害陛下,哪怕一丝一毫也没有。” 她可以对天发誓,就算想要得宠,也从未有过以伤害天子来达成自己目的的想法。 “那是你以为不会有伤害。” 慕玄月冷道:“ 有人近花无事,有人近花生危。陛下龙体贵重,岂能让你们以这样的方式危害他。” 有人近花无事,有人近花生危? 苏清婉品出其意后,脸色倏然发白。 连后背都冒出了淋漓冷汗。 直到明嘉公主带人走了许久,她依然后怕不已。 闻讯赶来的淑太妃,得知事情经过后,颓然跌坐椅上。 “婉儿,你怎会如此糊涂?” 竟敢带媚药入宫,这可是宫禁之物。 “真不该让你知道过去那些后宫争宠之事,竟让你知道有那等下作之物。” 淑太妃后悔不已,她以前不该给外孙女知道那么多事。 这外孙女生了反骨,已经不是那个有什么话都跟自己说的单纯姑娘了。 但凡给她知道,她都不会让她把那香粉带进宫来惹事。 现在苏清婉心里也很是后悔。 淑太妃痛心疾首:“你出身尊贵,有才有貌,只要耐心等待陛下发现你的好,自会有你得福的一日,你何苦想着要用那等下作之物来邀宠?” 苏清婉被问得有苦说不出。 虽然她也认为自己出身高贵,有才有貌,但林望舒的美貌让她很有些危机感。 她没有把握自己入了宫能把林望舒压下,想着借助别的办法来增添自己的胜算。 哪知道,什么都还没做,就折戟沉沙。 “外祖母,怎么办?陛下会不会从此后再不理我了?” 明嘉公主的话让她心惊胆战,她大概知道林望舒已经完了。 情药化毒药,害了陛下,她必然活不了。 苏清婉再不敢自以为是,很是担忧自己日后的处境。 “当今陛下非一般君王,外祖母不敢揣度圣意,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淑太妃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对外孙女的前途已经无能为力。 苏清婉知道外祖母生了自己的气,她哭着求外祖母原谅她为她说说情。 但淑太妃知道连太皇太后出面都于事无补。 她只有去请自己的罪,毕竟外孙女知道幻欢花与她有关。 慕玄月回到御书房已经是未时,闵公公禀报偏殿那边的动静已经停了下来。 吩咐太医过去查看后,她坐在御案旁边拧眉闭目。 “殿下,吃点东西吧,您今日还未用午膳呢!” 烟雨端来御膳,劝公主为肚子里孩子着想。 慕玄月睁开疲惫的双眼,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才拿起筷子。 等她用完午膳,太医终于从偏殿那边过来。 她连忙问道:“陛下与皇后的情况如何?” 第417章 沉睡,不易平息 太医禀报:“皇后受了些伤,将养几日应可无事。” “至于陛下......”太医顿了一下,不敢大意的道:“陛下沉睡不醒,臣探了脉搏,从脉象看精元过度损耗,但还要等陛下醒来才能确诊精确些。” 也就是说身体上可能问题不是很大,但精神上还得等人醒来才知晓。 毕竟当时天子的异常症状很是让人担忧。 “那本宫过去看看。”不放心的慕玄月就要去偏殿一趟。 太医连忙拦了一下说道:“殿下,先让臣给您探个平安脉吧!” 慕玄月顿住脚,看向突然要给她探脉的太医。 看到太医欲言又止的神色,她激灵了一下,立即想到了什么。 “你刚才给皇后探了脉?” “是的,殿下。”太医回应得神色纠结。 慕玄月明白了。 她暗吸了口气,片刻后郑重叮嘱:“皇后的身体状况只有你与符太医知道,勿要泄露分毫。” 对于明嘉公主的态度,太医也没多惊讶。 皇后从有孕到生产,都是符太医主诊,他们这些太医基本插不上手。 今日符太医休沐,没想到轮值到他会遇到这样的事。 知道得多,危险就多,太医满脸的不安之色藏不住。 但还是点头保证:“殿下,微臣定会守口如瓶。” “若是泄露出去,诛你三族。”慕玄月冷然警告。 太医吓得当即跪在了地上,“殿下,臣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一个字都不会说,不,半个字都不会说。” “希望你做梦都记住你说的话。” 皇后不能再受孕,意味着中宫只有大皇子这一个孩子。 若是被人知道皇后再不能生,很可能会衍生各种问题。 谢家祸患刚除干净,有没有别的祸患存在并不能确定。 就算现在没有,权势眯人眼之下,难保不会诱生出来。 与其要日防夜防,将萌发的可能性按住才更省心。 警告了太医,慕玄月仍然对他不如对符太医放心。 她喊来墨书,让他派人暗中盯着那位姓庞的太医,一旦他管不住口,格杀勿论。 安排妥当后,她才去看天子和皇后。 皇后承受了非正常情事,身体有些受伤,很是疲惫。 若不是怕明嘉公主担心,以及忧心儿子,皇后定然撑不住了。 看到皇姐匆匆赶来,皇后强撑着告诉她:“我没事,陛下睡着了,他......” 皇后心里一疼,红了眼睛,“陛下他神志清醒了些,只是,只是累过了头。” 慕玄月走上前去给皇后擦去眼泪,叹了口气。 “皇后你才是受累了,你到紫寰殿歇着吧。若是担心大皇子,就让人把大皇子带出来一起到紫寰殿住一晚。” 紫寰殿离御书房很近,天子现在不宜搬动,只能让他在这偏殿睡着。 要探望,随时能过来看一眼。 “嗯,那我让嬷嬷把宇儿带过来。”皇后忍着眼泪,想着有儿子在,陛下醒来应该会更快恢复理智。 等皇后被人抬去紫寰殿后,慕玄月进内室看了眼睡容极不安稳的弟弟。 然后心头发沉的回到御书房,接手处理弟弟今日未批复的折子。 至于林家那几个人,她没再理会。 一切等卫离尘的调查结果回来再说。 淑太妃来求见,她没有拒之门外。 听了淑太妃的请罪之言后,她对后宫这些太妃的防备并没有减轻半分。 先帝时期,这些太妃明争暗斗得厉害。 她们的经历决定了她们的思想,日常聊的话题不但会影响到宫妃,也会影响到皇后。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后宫少些生变因素。 思忖不过片刻,慕玄月就打断了淑太妃喋喋不休自省自愧的话语,告诉她一事还一事。 这话让淑太妃再不好给外孙女申辩什么,只好告退离开。 回去后忍不住到太皇太后跟前诉了苦。 事情发生过去大半天,没有耳聋眼瞎的太皇太后虽然不知详细,但到底猜到出了事。 待知道林望舒给陛下下药致使皇帝暴怒和明嘉公主查抄披芳殿后,她惊呆了。 林望舒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去到御书房给天子下药。 她怎么敢如此放肆? 简直荒唐无耻至极。 太皇太后感觉自己都跟着丢了大脸。 因着林望舒在桂花园救了她一回,她曾经赞过她人美心善。 结果人美心善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岂不是瞎了眼。 太皇太后很快就怒了。 “那小蹄子鲜廉寡耻胆大妄为至此,哀家真是看错眼了。” 太皇太后的怒骂,让淑太妃的脸色尴尬了几分。 毕竟自己外孙女私藏禁药,到底脱不了有那等心思的嫌疑。 真后悔当初没有极力阻止外孙女入宫之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但自己没脸,自己女儿也会没脸,就连苏家也会跟着丢人。 这种种后果,现在淑太妃都不敢去深想。 太皇太后陷入被人欺骗利用的恼怒中,但她没有忘记派人去问天子的情况。 后宫屡屡出事,身为太皇太后她不能袖手旁观。 该问还是得问。 即使人家别不稀罕她过问。 她隐约感知到,这次事件怕是不容易平息。 第418章 态度,午夜醒来 被看押的林家几人,这会儿都神色颓丧的瘫坐对望。 若只是让天子中情药起欲,或可尚有余地。 但情药致使天子神志失常,身体受损,这后果就严重了。 即使他们是天子外家,也难有宽恕。 事已发生,林盛昌知道现在骂林二已没用,徒增难堪。 只能等着天家对他们林家降罚。 林大夫人恨极旁支拖累家族,对林二太太不加搭理。 林二太太被丈夫打了几巴掌怨她没教好女儿,更是心如死灰。 原本她想见女儿一面,问她为何如此不顾后果,为何自私到只有自己不考虑家人。 但事已至此,问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 林二太太要以死谢罪,被拦下后,侍卫去禀报了明嘉公主。 公主回复:在皇宫自伐,罪加一等。 直接让林二太太不敢撞墙也不敢咬舌了。 太阳落山前,卫离尘赶进宫禀报调查结果。 林望舒手上的留情散是她以前的婢女红叶奉主子之命寻来,出处为翠香楼某妓女私售。 红叶为主子购得留情散后,被林望舒赐与三十两嫁妆银嫁给了林家田庄的庄头做续弦已经一年多。 也就是说,林望舒很早之前就为魅惑天子做了准备。 还未入宫,就有利用药物邀宠之心,说明她自己知道她并未获得天子钟情。 才会处心积虑的做好“另辟蹊径”的打算。 “婢女红叶招供,购买留情散的事林家其他人对此并不知情。” “林望舒入宫前伺候她的婢女透露,林望舒在家人面前会装得老实听话,但背后是另一副面孔,曾经做梦都骂过皇后娘娘。” 卫离尘看了妻子一眼,脸色很不好的道:“也骂了你。” 慕玄月嗤了一下,并不在意。 “不过是自以为是无能之怒罢了。” 查清楚林望舒所行之事有无人指使,这点很重要。 若是林家人都品德败坏到这地步,那就真的没救了。 “等陛下醒来看情况如何,林家的下场要看陛下的意思。” 卫离尘点了点头:“我在此陪着你等陛下醒来。” “好。” 今日发生在御书房的事虽然有所封锁,但有事要禀的大臣都被劝回改日再说后,渐渐存疑。 特别是连明嘉公主也见不着,就更是让臣子们产生各种猜想。 知道卫离尘匆匆入宫又匆匆离宫,然后又匆匆入宫后,几位内阁大臣下衙都没回去。 礼部尚书被召见后大半日不见出来,大家心里都直打鼓。 多方打听宫里出了何事。 最终惊动了瑞亲王。 谢家祸患的阴影还在,瑞亲王不敢大意,急匆匆带着特赦令牌火速入宫要求见驾。 赶到御书房看到明嘉公主好好的在批折子,驸马也陪在一侧,唯独不见天子。 这场面让瑞亲王又懵又有些生气。 “天都黑了,明嘉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还在忙活,陛下呢?” 知道天子有个能干皇姐依赖很爱犯懒,瑞亲王平日里经常劝天子勤政些。 现在他风风火火的赶来看到这场面,以为是天子又犯懒,什么事都扔给明嘉公主才弄得她没空见大臣,连家都不能按时回去。 所以脸色有些不好了。 甚至有了豁出去也要跟天子狠狠谏言的念头。 “皇叔祖,您别急,坐下来说话吧!” 看到瑞亲王赶来,慕玄月知道事情瞒不住人。 她也没想过为了林家,要胳膊折了往袖里藏。 等瑞亲王皱着眉头坐好,她把今日发生的事告知了他。 瑞亲王听了直接气得拍桌子,“简直荒唐放肆,荒淫无耻!” 敢对天子用这种下流手段,在他看来那什么林家女该千刀万剐。 圣恩予以当可承之,圣恩不予以不可觊之。 后宫女子,一切由天子之意愿,岂可用此等手段谋之。 就算他亲王府的后院,要是有女人敢对他下药谋算恩宠,他也不会容留。 这种女人,焉知她今日下情药,明日会不会下毒药。 此等行为绝不可姑息! 何况还致使天子失去常态,神志错乱。 “林家教养已经今非昔比。明嘉,你莫要因为你母后就放过他们。” 这些外戚世家,真是一家不如一家。 瑞亲王内心禁不住的唾弃。 看瑞亲王的态度,就可知其他人的态度。 慕玄月揉着发疼的额头点头:“林家家主已经主动去官,并会把旁支除族。” “仅如此?”瑞亲王很不满意,“他们谋算的是陛下,心思可不简单。” “明嘉你不会不知道外戚一旦心大,绝无小事。” “我知道。”面对皇叔祖的不满,慕玄月如实说道:“驸马去查了,给天子下药是林望舒个人行为,背后并无他人指使。” 尽管她也怒林家不争,但她可以质疑林家,其他人却不能利用此事谋利。 若是不把自己态度摆出来,明日朝堂官员必会借机把林家死压下去。 清除一家外戚,能空出不少位置,这是朝臣们相当乐意为之的事。 他们打压林家的动机难除私心,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场面。 瑞亲王看着明嘉公主好一会,明白了她的意思。 尽管对现在的林家十分不喜,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既如此,明日我会尽所能控一控场面。” “让叔祖费心了。” 慕玄月恭敬以礼。 瑞亲王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看向驸马:“卫大人,明嘉怀着身子,你多护着她点,别让她累坏了。” 卫离尘连忙应下:“离尘向来不敢掉以轻心,多谢王爷对公主的关怀。” 瑞亲王点了点头,再三确认陛下是在沉睡后,他才出宫而去。 一直到子时,睡在偏殿的天子才幽幽醒来。 中间皇后隔大半个时辰就过来看一次,心里放不下,她根本不敢睡过去。 庞太医也一直候着不敢离开。 醒来的天子眯眼看着昏黄烛光下的床幔,良久后才沙哑着嗓子唤人。 第419章 清醒,难言之隐 等天子在皇后的伺候下穿好衣服出来,亲姐,姐夫,甚至儿子都在外头等着他。 这场面让天子愣了眼,好一会才神色讪然的坐了下来:“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他脑子再昏沉,也知道现在是大晚上。 慕玄月盯着脸色泛白的弟弟看了两眼,吩咐庞太医:“给陛下检查一下身体。” “是。” 庞太医上前小心翼翼的示意天子把手伸出来给他探脉。 脑子已经恢复正常的天子没发脾气,很老实的配合太医望闻问切。 片刻后,庞太医给出了与之前并无太大差别的诊断。 “陛下精元损耗过度,体质泛虚,需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且情药刺激神经有可能诱发头疾之症,陛下可感觉到脑袋昏沉难受?” “有,朕这脑壳从里往外的隐疼。”天子又指指喉咙:“嗓子也不舒服得很。” “你那嗓子是骂人骂出来的毛病。”慕玄月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幸亏皇后能忍,换是别人,早气跑吓跑了。 “嘿嘿嘿!”天子沙哑着嗓音讪笑,难听得很, 他捂着咕噜噜的肚子嚷着:“我饿了。” 午膳晚膳都没吃,肚子的空城计都要唱疯了。 果然他一喊饿,他姐就连忙让人布置上吃食,没接着训他。 庞太医开了调理方子退下去熬药。 抱着儿子的皇后松了口气,陛下清醒如常,太好了! 白天那一出着实是吓人得很。 “陛下能吃能喝脑子也没坏,皇后你放心回去歇着吧,今日你遭了大罪别强撑着了。” 看到皇后十分疲倦的神色,慕玄月让她回紫寰殿先睡。 “对,你带儿子先去歇着,朕没事,你不用担心。”天子捏了把儿子的脸蛋,给了个皇后能懂的眼色。 “那臣妾就带宇儿回去安歇了。” 皇后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商量今日的事如何处理。 事关不止后宫,还有朝堂。 过程她不需要管,到时她只要知道结果就好。 等皇后走后,天子才问什么时辰了。 卫离尘立马回答:“陛下,三更天了。” 他可心疼怀孕的妻子了,三更天还在宫里不能回府。 尽管在这里他们都打了个盹,但哪有在自己家里放松舒服。 听出了姐夫的一丝幽怨,天子小心瞄了眼自己的亲姐,抿了抿唇。 “姐,又让你操心了。” 若不是他处事缺乏应有的谨慎,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 一开始他就不该同意林家女入宫,他不够慎重的决定,最终给自己埋下了雷。 对于弟弟的愧疚,慕玄月只扯了一下嘴。 把披芳殿另一位宫妃私藏禁药的事告诉了弟弟。 然后说道:“后宫之事我本不该插嘴,但如今闹成这样不是小事,前朝都会因此骚动,岂可儿戏。” “ 我没有儿戏,我只是......”天子住了口,没有往下说了。 慕玄月看了眼卫离尘,驸马很有眼力劲的说要去净房一趟。 屋里的隐卫也撤了出去,只门口留着倚琴和烟雨看守。 看到弟弟还在抓耳挠腮的一脸纠结样,慕玄月叹了口气。 “有什么就说吧,该不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还有什么可瞒的。” 从未主动触及过去的天子,面对唯一知情的亲姐仍然有些难以启齿。 好一会后才支支吾吾的告诉他姐:“我只能睡朱槿。” “?”慕玄月一脸不明。 “我说我只能睡朱槿,睡不了别的女人。”天子摸了下鼻子,认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 然而慕玄月拧眉许久才明白弟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然避免不了惊讶,但她没因为惊讶就追问下去。 而是问弟弟:“既如此,为何要同意纳妃?” “没认识朱槿前我并不知道,那时候个个希望我早日成亲,可我没兴致,对谁都没有,认识了朱槿才有。” 宫里多的是漂亮宫女,还有歌伎乐伎舞伎,不是没人在他面前刻意勾引过。 但他无感,只有嫌恶。 靠近就想打死的那般嫌恶。 虽然是自己的亲姐,但说到这等私隐天子到底有些难为情。 “在北境时朱槿靠近我,开始我也讨厌她。但她骂不走,她爹是朱虎,我又不能打她,后来处着处着就没那么讨厌了。” “我在榆林郡睡不着深夜去过那片埋尸的山林,本想出一口郁气的,结果差点被朱槿撞破,那会儿就有种宿命感。” 天子觑了眼他姐,有些脸红的道:“跌一跤滚一块就感觉自己正常了。” 慕玄月听得不知作何表情了。 她明白造成弟弟有此难言之隐的因果,以及朱槿在其中起到的救赎作用。 难怪弟弟被朱槿拒绝负责后会表现得那么欠揍。 “与朱槿成亲后,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没问题。但从南疆回来看到那两个满头满脸都明显带心思的妃子,那种厌恶感又来了,我只能暂时晾着她们。” 慕玄月侧目:“那林望舒你以前不是说能聊一处,怎就入了宫就没了兴致?” 不过幸好弟弟没兴致,要不然日后可能会有更大的祸患。 天子哼了一下,“那会儿只当是亲戚,亲戚说那么几句话算什么有话说。” 怪自己运气不好,没早点认识朱槿,他跟朱槿在一起的自在不只是说话那么简单。 其他人给不到他这样的松弛度。 也怪自己见识少,不知道在这世间能与一个女子身心契合有多重要。 “那俩妃子一点耐心都没有,我没睡她们,她们就想对我下药强来,岂能如此放肆。” 天子开始“冷静”的生怒了。 他没想过一辈子晾着宫妃不管,但至少要给他点时间。 皇后他都没睡几个月,大皇子也还小,急什么。 “我不要这样的女人做妃子,要不然睡她们我还得提着心,那这皇帝还做得有什么意思。” 心思不正的人,哪天给他一碗毒汤就毒死他了。 太不安全。 “实在不行,就皇后一人算了,反正我也不热衷睡女人。” 弟弟不加掩饰的话让慕玄月不禁扶额。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们俩?” 第420章 处置,惊怕失去 尽管她做出了临时处置,但最终还要看弟弟的意见。 “都废掉。”天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林家女贬为别宫浣奴,苏家女贬为别宫女吏。为了后宫清静,让太皇太后带着那些太妃们都去别宫居住。” 也就是天子要把碍眼的人统统都赶出皇宫。 把一切不利因素全部掐灭掉。 慕玄月并不意外弟弟有此决定。 把太妃们移宫别住的想法她今天也冒了出来,只是没有弟弟这么激进。 “还有那夷南的高家姐妹,让她们去别宫侍奉太皇太后去,以后后宫就皇后一人,她省心我也省心。” 天子一口气道明自己想要的结果。 “你要直接下旨还是委婉处理?”慕玄月只问弟弟。 按天子的脾气,他当然很想雷厉风行的借此震慑后宫和朝臣。 让他们慑于他的天威,对他的任何决定不敢反抗。 但天子知道,他姐这么问就是提醒他大雍以仁孝治国,若是他直接下旨,必将担上不孝不仁之名。 他虽然不是很在乎身后名声,但于朝纲不利,于治国治民不利。 “姐你与太皇太后说说去,她主动离宫别居她两家女婿只要不犯大事都能官运亨通,看她怎么选择。” 慕玄月点点头,能利诱总好过逼迫。 “至于林家。”天子沉下了脸,“不管他们有没有大心思,都该压一压。” “咱那大舅家没管好,官也没做好。说句难听的,他若不是母后的长兄,别说礼部尚书,做个礼部侍郎他都不够格。” 对于林家人,天子失去了耐心,也失去了信任。 说话都不留情面了。 不管林望舒对他下药是个人行为还是承载着林家人的某种期待,都改变不了他对林家人的失望。 他最为尊敬的母后她的娘家人对自己下这样的黑手,让他心里很是窝火。 十分恼恨现在的林家堕了他母后的名声。 但他也不能为了自己母后的名声而生吞这样的委屈。 若是这样,天威何在! 皇家尊严何在! 所以必须严惩,不能包庇。 “除了撤除礼部尚书之位,担任要职的其他林家人都官降一级,林家旁支废为白丁。” “至于除族是他们家族的事,我们皇家不予参议。” 没有神智失常的天子,不再说杀死了之的话。 而是脑筋清醒的一环扣一环的利用此事来达成他想要的结果。 比如借此来肃清后宫、以及整顿德才都不配位的外家。 甚至,还能利用此事来封住朝臣们再要他纳妃的口。 对于弟弟的打算,慕玄月有所保留。 “肃清后宫不是问题,整顿林家也应当,只是从此后宫就皇后一人,你可知皇后日后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这个问题不是独宠那么简单,这是关系到国祚之大事。 一年两年可以瞒过去,过得几年还怎么瞒皇后她不能生的事实。 一个不能再生育的皇后,也没有别的妃子为天家开枝散叶。 到时别说皇后,就连朱家都得承受世人的口诛笔伐。 以皇后的性子,她根本做不到坦然处之。 养育大皇子也会因此多有掣肘,无法做到大开大合去培养。 很可能会小心翼翼的养出一个胆小怕事的继承人。 这于国于民都很不利。 不是万不得已,她不希望弟弟做这样的决定。 “说不定皇后养好了还能生。”天子忍不住露出点希冀。 慕玄月摇头:“符太医的医术历三朝都受人信赖,他不会诊错。皇后因难产胞宫受损严重,若是再受孕生产,代价有八九成是她的性命,你可要赌?” “不,当然不赌。”天子当即冒了冷汗,怕到结巴:“她,她现在要是怀了怎么办?” 他从南疆回来后,绝大多数时候都歇在凤栖宫。 但他们从来没有喝过避子药,他担心怕什么来什么,说不定皇后现在都已经有了。 “不会。”慕玄月告诉弟弟:“皇后现在每日吃的调理药丸有避子药成分,她不会怀孕。” “我让符太医配的药,你可会怪我没告诉你这个事?” “不会,我不会。”天子的脸色还有些发白,“我宁可不要孩子也不能没有皇后。” 他绝不会让皇后为多生一个孩子而冒生命之危。 看到弟弟如此害怕失去皇后,慕玄月叹了口气,“我知道,所以你一回来我就让符太医换了新的药丸让皇后服用。” 天子连连点头:“你做得对。” 幸好有他姐,要不然自己害死皇后都不知道。 天子抹了把额头冒的冷汗,仍然有些余悸。 慕玄月垂下目光,神色无奈又难过。 其实她并不想告诉弟弟这个事。 本来弟弟在这方面就有阴影隐患,现在又多一个让他提心吊胆的事,只会让他更有负担。 太多事不由人,她只能从大局考虑。 “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非同小可,你有这心也不能摆到明面上,给自己留点余地,也让皇后少受点众所矢之。” 天子还没从刚才的惊怕中回神,就脱口而出:“实在不行,就说是我的问题,我被那什么药给害了。” “那林家就该诛杀殆尽。”慕玄月顿时肃了脸色。 “呃......”天子哑口。 他没有要林家死绝的意思。 “若你真受了如此严重祸害,林家绝无活路。”慕玄月盯着弟弟说道:“你要认真对待这个问题。” 天子立马掌嘴自罚:“我不该信口就来。” 慕玄月仍然眉心拧紧的看着弟弟。 但天子转开了话题:“姐你累了吧,你先回去歇歇,明日我们再处理这些事。” 怕他姐心挂虑,他拍拍胸口:“我吃饱喝足了没什么大事,你放心吧!” 知道弟弟不愿再跟自己多说,慕玄月点点头:“那我回府了。” 她确实身心都感觉到了累极。 “嗯,你怀着身子呢,小心些。”天子扶着自己的姐出门口,交给候在外头的姐夫。 慕玄月离开时,把关了半日半夜的林家四人也带出了宫。 让他们回去等着处置。 第421章 无常,独对朝臣 在深夜的宫门外,林家四人都欲哭无泪的看着明嘉公主坐上马车,在驸马和几十名护卫的保护下离开。 那象征着权势与富贵的仪仗,曾经让他们林家人与有荣焉。 如今他们不再有资格共享这荣耀。 等待他们的是天家的厌弃,是世人的耻笑。 是一落千丈的残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林家体会到了极致。 再悔,也悔不回来他们在天家心中的地位了。 半夜回府的公主和驸马,发现家里多人未安歇,都不放心的在正堂打瞌睡等他们回来。 “这是出了何事?怎会弄得如此晚归?” 镇北侯夫人一看到他们回来就拉着公主上下的查看。 怀着身子呢,可担心死她了。 慕玄月看向卫离尘:“你没跟家里说一声?” 她在宫里顾不上外头,还以为驸马会知会家里。 “对不起,娘,我忘了打发人跟你们说了。”卫离尘连忙致歉。 “公主忘了就罢了,你怎么也忘,可知家里派人去衙门和宫门打听不到消息,我们心里有多着急,就怕公主怀着孩子出点什么事。” 镇北侯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十分不满他的粗心大意。 要知道他们这几个在家里都想到七八九种事故了。 全都是担心公主的肚子不安稳。 慕玄月听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在宫里,就算有事都有太医在,你们不用如此担心我。” “哪能不担心,大把女子怀了身子在家里静养都不一定十拿九稳,公主你要处理国事那么辛苦,我们都担心你身体受不住呢!” 卫三夫人也不讳言,“咱们家就盼着您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让陛下辛苦点,驸马多分担点,您要顾惜点自己身体才行啊!” 让怀着身子的公主忙到大半夜才能回府,他们怎么忍心。 卫二夫人扯了扯还要继续说的弟媳,“可能是事出有因,公主是个有分寸的人。” 让家里人这么担心自己,慕玄月很是抱歉。 “确实是事出有因,陛下被人下了药,我气得顾不上其他,光忙着处理这事了。” “什么?陛下被人下了药?” 众人都大惊失色的站起来纷纷问道:“陛下可有大碍?” 疲累的慕玄月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陛下受不得那等下作药摧残,太医说很可能会落下病根,还得好生将养。” 这事儿不能压,也不好压,只能公之于众。 弟弟暂时不打算纳妃,她得提前为此铺好说辞。 林家女对天子下催情药,苏家女私藏禁药。 众人都被这样的事惊呆了脸。 卫三夫人突然“哎呀!”了一声,然后很快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捂住了嘴。 “没事没事,我,我就是觉得太荒唐了些。” 但她焦急上脸的模样触动了卫二夫人的灵光,然后卫二夫人的脸色也瞬间难看了起来。 待公主和驸马回院安歇,这俩妯娌都拍了大腿。 纷纷叫着:“哎呀!这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弄得镇北侯夫人一脸不满:“多大年纪了还一惊一乍,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她们那样子公主都起了疑,只是没问,她少不得要弄个清楚。 “大嫂,你不知道,我娘家前些日子说想跟林家结亲,这可是栽坑里了啊!”卫三夫人哭丧了脸。 这门亲还是她提了一嘴娘家人才起了心思的,听说都互交庚帖了。 “我姑亲与北城苏家也过了定,还是颂真公主牵的线,现在她女儿做出这样的事,苏家名声肯定大受影响,我得赶紧让我姑知道才是。“卫二夫人也替自己亲人着急上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真是够糟心的。 镇北侯妇人叹了口气,指指屋外头告诉她们:“都要四更天了,有什么也得明日再说,可别大半夜的登亲戚家的门吓死他们。” 昨日还是名门望族美媳佳婿人选,明日就大有变数了。 世事虽无常,但多有因果。 自家都差点被一人毁掉名声,镇北侯夫人对即将面临不堪处境的几家都有些同情。 做为卫家主母,更是警醒自己要管好家人,肃正家风。 卫三夫人和卫二夫人也知道急这一时没用。 明日一散朝,大家很快都会知道了。 只能叹着气回去难以成眠。 比她们更睡不着的林家和苏家,都阖家沮丧。 尤其林家,不论主支还是旁支都忧心忡忡惶恐难安。 而上早朝的人已经收到些风声,多的是官员摩拳擦掌,准备腹稿。 要知道,自天子上位以来,任命的几个内阁大臣经历了几次大整顿都不受影响。 位置稳固得让人暗暗眼红。 这次礼部尚书定要换人了,自然让人心思浮动。 脸色憔悴的林盛昌一身常服,手捧紫色官服和乌纱帽出现,众官见之都纷纷侧目。 几个内阁大臣也唏嘘不已。 同情有之,幸灾乐祸有之。 当初林家凭着出了个太子妃, 很是风光了一场。 太子出事后林家被罪证确凿的扯出许多不法之事,最终被判了流放。 随着太子妃被追封为敬慧皇太后,林家结束流放回京青云直上。 现在因着一个林家女的牵连又从高处坠落。 林家的风水着实让人一言难尽。 尽管是分了家的旁支女所为,但林家这礼部尚书之位是铁定坐不稳的了。 能如此主动除服捧冠也算有点自知之明。 看在这自知之明的份上,且尚未清楚天家处置,众人虽有些幸灾乐祸,但也未做得太难看。 待到天子上朝,问候过天子的身体后,就有朝臣开始情绪激昂的弹劾林家。 面上无光的林盛昌长跪不起,辞官请罪。 从明嘉公主的态度他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场面。 他无心申辩,自愧家风有失,只求以一己之身能让天家怜悯几分,别把林家子弟都撸干净。 事情也如他所愿,不管朝臣如何借机踩踏林家,天子也只是革了林盛昌的尚书职位,林家主支在任的官员降一级续用。 想看到林家全线塌方好争夺更多利益的朝臣,自然不甘心。 变本加厉的攻击林家心怀不轨,图谋甚大,直指他们是得知天子继位就已经开始有所布局。 林家女未入宫前就勾引天子获取入宫口谕就是阴谋的开始。 只是没有成功,却不能因为没成功就对野心过大的林家从轻发落。 甚至皇后当初遭受难产都很可能与林家女有关。 有人恳求天子查清查实,为皇后娘娘做主,以正中宫之威。 质疑越多,牵扯越大,理由听上去也冠冕堂皇得不似无中生有。 天子却越听脸色越黑。 要不是卫离尘昨日花了心思去查,今日少不得他要被这些臣子的话带偏几分。 这些人把林家说得如此不堪,有没有想过他这个母妃姓林的天子也会很没脸。 眼看天子就要发怒,瑞亲王连忙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 不肖子孙哪家都有可能有那么一两个,因一人而否所有,有失公允。 凡事讲证据,没证据就不要因罪加罪。 瑞亲王的态度代表宗室勋贵的态度,且有内阁几位大臣也稍作平衡,让天子对林家的处置得以终止在压,而非除。 至于私藏禁药的苏家女,废黜妃子身份贬为女吏已经是对其极大的惩罚。 比之坐冷宫更为残酷。 坐冷宫还可以归为天子的女人,贬为女吏却与天子再无关系。 颂真公主的驸马跪在朝堂上承受天子申斥,面红耳赤的头都不敢抬半分。 即使苏家人没有被削官丢职,但这事也让苏家颜面全无。 本来就不赞成女儿入宫的苏驸马,这会真是后悔自己没有坚决反对到底。 对过于宠溺女儿的公主妻子也生出了埋怨。 首要之事一落,随即就有朝臣提议给天子选秀之事。 天子的后宫本来就太过清冷,现在两个宫妃都犯错被废黜,只有一个皇后的后宫不成体统。 为天子选些美人充盈后宫乃臣子之责。 大臣们又展开了另一场激烈朝议。 宗亲们也对兴旺皇家的事很是重视,赞成尽快为天子补充后宫为上。 满朝文武的这种“好意”,让天子脑壳隐隐发疼。 他看向平日里他姐坐的位置,暗忖他姐是不是知道会有这一出才故意没来上朝。 第422章 自尽,时也命也 慕玄月今日确实是故意不上朝。 她特意让天子独自面对这样的场面。 她要让弟弟知道,有些事不能轻易表露出来。 一旦表露出来,必有铺天盖地的阻力。 身为皇帝不是什么事都能想怎样就怎样,若一定要怎样,也得有稳定局面的应对。 不能光靠天威去发狠。 做为一国之君的弟弟若是不把这点参透,君臣离心是迟早的事。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她只能促使太过依赖自己的弟弟,学会自己去面对,去布局,去为自己所思所想负责。 被公主叮嘱过的卫离尘,在朝堂上也只是以事论事的说话,并不显露立场。 面对朝臣们的七嘴八舌,天子确实很生抵触。 但他知道现在有些话还不能说,得有时机才行。 听得不耐烦的天子很快打断了臣子们的讨论:“选秀之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先把礼部整顿好,众卿家有合适人员就推举出来,朕会综合考虑挑选最佳人员任命。” 天子这话正中下怀,众官员立马转移话题,朝堂由讨论化为争论。 甚是激烈热闹。 毕竟六部之一,位置相当重要。 而不上朝打算补个大觉让家人放心的慕玄月,却被匆匆来登门求助的颂真公主扰了清静。 “明嘉,求求你帮帮清婉,不能因为她犯了点错就把她废了啊!” 昨日知道女儿犯了事,颂真公主就想着来求明嘉公主帮忙。 但明嘉公主一直没有出宫,她又被拒之宫门外,整个晚上都很是担心。 驸马一下朝就给她送信,得知女儿被废为女吏后她当即赶来镇北侯府求助。 希望明嘉公主能看在她女儿多年痴心天子并为朝廷贡献过的份上,对她女儿从轻发落。 慕玄月能理解颂真公主的焦急,但她不能心软。 若是弟弟没有经历过那些事,若是弟弟身心如常,她或可会给颂真公主两分面子。 但弟弟废黜两个宫妃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犯错这么简单。 “颂真姑姑,你女儿不但犯了宫规,也触到了陛下的禁忌。” 慕玄月非常肯定的说道:“陛下绝无可能再接受她,难道你想你女儿就这么熬死在宫中吗?” “这......” 颂真公主虽然不想女儿被废,但也不想女儿一点宠也没有,就这么在宫中干熬。 她不甘心的道:“ 清婉从陛下归朝开始就对陛下芳心暗许,她真的很喜欢陛下。” “她是为了陛下才去救助司吃苦,她心里只有陛下,陛下难道不能看在她如此情深的份上原谅她一回吗?” 说到底自己女儿也没有对天子造成什么伤害,她只不过是藏了点禁药而已。 而那所谓的禁药在外头也有富贵人家在使用,怎就因为这点事就毁了她女儿。 还公之于众,让他们苏家颜面扫地。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留。 听着颂真公主明里暗里的抱怨,慕玄月只闭目平缓自己的气息。 除了她,没人能懂天子身心承受的伤害。 但天子无需人理解,她只要帮着他把入不了眼的人撇除即可。 “姑姑可以对陛下的处置不满,但要求陛下勉强自己接受一个他已经生厌的女子就过分了。这种事一般男子都不会委屈自己,况乎大雍之帝皇。” 所谓情根深种那是苏清婉自己的事,天子没有义务一定要回应她的感情。 若是为人安分,不生邪念,或许能等来金石为开的一日。 但很明显苏清婉并不安分,藏着不良心机,那就怪不了天子弃之不近。 明嘉公主的话让颂真公主明白,她不会帮自己的女儿。 而她又没有胆气跟明嘉公主生气,只能以泪示人,诉说自己女儿的可怜。 慕玄月不耐烦看别人哭,冷了脸色道:“你应知那林望舒是废为浣衣奴,而你女儿是女吏,这已经是陛下看在她为朝廷出过力的份上,予她一条路。你若是真为你女儿着想,该去劝她识时务,莫要执迷不悟。” 其实说白了,只要苏清婉别一门心思想着留在后宫,天子肯定会睁只眼闭着眼放过。 到一定期限后,她想嫁人亦自由。 何苦巴拉在后宫不舍离开。 本来失望得很的颂真公主经明嘉公主这一点拨,渐渐有了新的头绪。 自己母妃得恩宠生下她还有点盼头,自己女儿要是就这么寂寞的老死宫中确实不值当。 “那,那日后清婉真能重新找人家么?” 再怎样她女儿名义上都属于过天子,大雍朝还没有哪个天子的女人能另嫁他人。 有损皇室尊严的事没有皇帝会不介意。 “到时往远的找吧,如此于你们苏家也少些影响。”慕玄月叹了口气,指出明路。 事已至此,颂真公主只能如此去办了。 苏清婉得知对自己的处置竟然是废为女吏后,情绪出现了崩溃。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处置。 她跑去凤栖宫跪求皇后,甚至想在凤栖宫等天子。 但皇后没有精神与她多说什么,直接让人把她架回了披芳殿。 身体承受的苦在精神松弛后显露出后果,皇后凌晨就已经在发热。 她无心应付苏清婉,也没去管被关押起来的林望舒。 一切都丢给天子去处理。 被饿了一天一夜的林望舒,坐在结着蛛网的空房里混混沌沌。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只是下了催情药想要一份恩宠而已,为何天子会那般狂怒。 天子怒目瞪眼要杀掉她时的可怕模样,把她所有幻想和希冀都粉碎一空。 她完了,她知道她长得再美貌也没用了。 等接到天子把她废为浣衣奴的旨意后,她失音的嗓子只能发出无声的悲嚎。 红肿的双眼尽是不可置信的痛苦。 作为林家长得最美的姑娘,她本该有最好的前程。 现在却成为最卑贱的奴婢。 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可不接受她又能如何,家人都因她被贬为白丁,最为得势的大伯都失去了尚书之位,林家沦为被人耻笑唾弃的家族。 她知道,林家所有人现在定然恨她入骨,包括自己的父母。 她没有了任何依仗,也没有了任何出路。 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为奴的可悲下场。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明明给了她最好的容貌和机遇,为何不赐予她相应的运气。 所有的不甘都化为悲愤,最终让饥渴难耐的林望舒颓然倒地,痛悔落泪。 当日,绝望的林望舒悬梁自尽在冷宫。 天子得知林望舒自尽后,眉毛都没动一下。 让人告知林家收尸,就当此事已过。 林家人收到消息松了口气。 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 若是不死,那才是林家洗之难去的羞耻。 因着林望舒这一死,林家旁支被除族的事得以延缓。 其实事情一延缓,基本就不会再提。 除非天家揪着不放。 但现在天家的态度就是到此为止,林家人自然也不会刻意再把事情搞大。 只让旁支这一系离开京都,回老家去守族产过日。 两个宫妃被处置后,紧跟着太皇太后“主动”提出要去别宫避暑。 这样的事朝臣们自然不会反对。 自先帝登了极乐,太皇太后就深居简出,去别宫散散心自是不需阻止。 但太皇太后去别宫避暑前,恳请皇帝开恩让有皇子立府的太妃们能享天伦。 也就是说她想让敬谨郡王的母妃,安王宁王的母妃还有静王的母妃都去他们儿子家养老。 这个请求提得有些突然。 事前慕玄月都不知太皇太后动了这样的心思。 第423章 遣散,一个傻子 对于太皇太后充满“执意”的恳请,尽管有朝臣用祖宗规矩来反对,但天子只考虑片刻就同意了。 没有先例的事不止这一桩,有太皇太后开头,对于天子来说,或可利大于弊。 慕玄月也没有异议。 太皇太后的心思不难猜。 她想施恩给这些个有儿子的太妃,不外乎是想多层保障。 让几个王爷都欠她一份人情,身为太皇太后的她就不会轻易被人遗忘。 一旦天子失信没有好好对待她的女儿女婿,就有人帮他们说话。 对于太皇太后自以为的谨慎,慕玄月只觉她失了方寸,弄巧成拙。 首先她如此提防天子就失了圣心。 本来她带着太妃们避居别宫这份委屈,让天子承情比谁都有用。 其次有这么几个太妃出宫在王府荣养,日后宗室亲眷的头上都多了几座“菩萨”,逢年过节费的心要比太妃们在宫里复杂多了。 太皇太后就算得了几个王爷承人情,但更多的是并不待见此事的宗亲,还有其他勋贵官眷。 还有一点,那些太妃能与儿子聚天伦是高兴了,但王府里的王妃就未必。 王府的女主人是王妃,突然来个婆婆凌驾在头上,做儿媳的未必乐意。 王妃们若是为此生怨,又岂会闷心不发。 太皇太后的两位女儿是尊贵,但她们的下一代却不一定比王府的下一代尊贵。 太皇太后顾得儿辈却没为孙辈考虑,不知道日后是否会后悔。 慕玄月微叹在心。 太皇太后弄这一出,他们祖孙之间再无回到过去的可能。 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好测啊! 病了几日的皇后,刚好一点就忙着送太皇太后和太妃们去别宫避暑。 她是真以为她们是去避暑,还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太皇太后知道她是个被天子护得严实的幸运人儿,也没透露分毫。 只说想回来了就会回来,让皇后自个保重好自个。 皇后看着太妃们一马车一马车的装运行李,心底总觉得有些奇怪。 还有几个太妃能出宫去王府团聚的事也让她觉得反常。 但旨意已下,她就算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尽自己本分去配合。 被贬为女吏的苏清婉,就这么夹在自己外祖母的随行人员中离开皇宫。 林望舒的死让她难眠了好几夜。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自己何尝不是为了一个执念,毁了自己又连累家族。 执念害人。 为了自己的念想不顾一切的下场,是多么的残酷。 她所有的骄傲都被残酷的现实碾成了尘埃,成了一场笑话。 后悔已经无用,人生不能重来了。 她不想死,更不想承受别人鄙夷的目光。 离开皇城,离开繁华的京都,成了她唯一的路。 而从夷南来的那高家三姐妹,经历后宫这一出风波后 ,心怯了。 被安排去别宫侍奉太皇太后不敢表露出半分迟疑,乖顺随行。 大雍天子的后宫,看似人员简单,实则深藏迷雾。 身为亡国女的她们,不敢赌,更不想死。 停留在京都还没有走的辛家兄妹,得悉天子被宫妃下药谋宠后,均惊讶不已。 只剩下皇后一个女主人的皇宫,更是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世人都说皇帝都有三宫六院美人无数,连他们祖父都说过做皇帝的不好色,不是想成佛就是有大病。 当今圣上这算是要成佛还是有大病? 这问题他们兄妹俩自然不敢问人,只当私话议论几句。 认为打仗那么厉害的天子肯定不是想成佛。 等明嘉公主终于有空与他们隐族结算款项后,辛家兄妹就打算过两日回东番岛了。 鉴于天子因故“精神不济”,他们不知是否需要与天子辞行。 因此请教了明嘉公主一番。 慕玄月知道外头都在传天子受情药摧残,身心受损,这个损是怎样个损法,各有猜测。 鉴于这些日子天子上朝总露出疲乏劲儿,精神头比之以前大差特差,原本打算要给天子选秀的臣子们不得不暂时压下心思。 即使新的礼部尚书已经上任,对此事也搁置不议。 在天子一副力不从心需要将养的状态下给他挑美人,不是找骂就是找死。 这点觉悟要是没有,他们就该回家吃祖产了。 为了让臣子把选秀的念头憋回去,做为大雍天子的弟弟不惜名声的让自己受人议论,让慕玄月无奈又心酸。 至于林家人因此被人唾骂乃至泼粪扔烂菜叶子,该受的得受。 现在隐族的人打算返程,但有些事还未梳理妥当,她自然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 “大雍水师一旦布防东番岛,就意味着大雍的势力要扩张,必有与海外诸国较量的一日。” “陛下对出征海外相当重视,本宫希望你们能给到陛下更多有益的建议,所以你们走前还是需要觐见陛下。” 明嘉公主的话让辛氏兄妹很是惊讶。 海外诸国表示什么,表示大雍不但是要对付桑国,还要征服其他可知不可知的国度。 辛依娜眼睛都发亮了,“我祖父就说过大雍要是能控制东南两边的岛国,大雍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 这预见力让慕玄月赞叹:“你的祖父真是个了不起的智者。” 她很是遗憾自己只有小时候与那位智者有过交集。 若是她长大点,思想成熟点时能与智者见面畅谈,定然会给她带来非一般的感悟。 “我和我几个哥哥都去过吕宋,我三哥还去过六甲国,若是陛下想把吕宋和六甲国也归入大雍,我们都可以帮他。” “对,我们对南边的海路都熟悉。”辛莫达也闪亮了双眼。 对于在海岛长大的他们来说,探索周围海域是本能,也是冒险的乐趣所在。 若是出海还能建功立业,就更让人向往了。 隐族兄妹的话让慕玄月甚是惊喜,“你们真勇敢,走,现在就跟本宫进宫去面圣。” 待两兄妹跟着公主入宫,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被榨干得走路都虚浮的天子,结果他们看到的是什么? 那练武场上飞马绕圈击球如梭的勇士,让他们怎么相信那是一个“有病”的帝皇。 “陛下,您看上去不像有病啊!”等天子骑马过来,实在惊奇的辛依娜几乎是脱口而出。 跑得满头大汗的天子扯嘴嗤了一下,问她:“你以为朕有什么病?” “不能好色的病。” “......” 天子嘴角都狠抽了两下。 脸色黑了下来呵斥:“放肆!” 他本想斥一句口无遮拦不知廉耻来着,但隐族少女那天真到无邪的样子,让他憋了回去。 一个说不好大雍话的傻子,不值当他骂。 第424章 部署,皇后失落 被天子黑脸呵斥的辛依娜眨着无辜的双眼,在哥哥惶恐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哎呀一声捂住了嘴,但迟了。 她哭丧了脸跪了下去,“陛下,我不是故意的......” 天子冷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失笑扶额的慕玄月打圆场:“依娜和莫达是来给我们大雍水师支招儿来的,不说话可不行。” “支什么招儿?”天子依然冷脸,他不觉得他们能给什么招。 一个个傻乎乎的不给他添麻烦都好了。 “你先去换衣,我们在御书房等你。”慕玄月不想闻弟弟的汗臭味,打发他先去梳洗一番。 自怀孕后,她沾上了些娇气。 以前闻得的味儿现在闻不得了。 以前喜欢吃的食物很多现在也不爱吃了。 弄得烟雨把她师父留给她的食谱秘籍都要翻烂了。 见天儿的琢磨新花样。 知道辛氏兄妹打算返程后,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天子有些意外。 “你们这就要回去?怎不在京都多玩几日?”半月没到就要走,他都还没问完事儿呢! 辛莫达怕自己妹妹又说错话,连忙回答道:“陛下,飓风在八九月间最频繁,我们早点回去会安全些。” 现在已经是六月中,回程他们不逗留赶点路,可以赶在飓风季前回到东番岛。 且飓风季航行困难,那些滞留在岛上的桑国人回不去会借机频繁生事,他们得回去帮忙。 天子听出了他们的话音。 他沉吟了下道:“调拨水师驻扎东番岛是势在必行之事。辛莫达,你可愿加入水师为朝廷效力?” “我愿意。”辛莫达当即兴奋回答。 他就等着这机会建功立业呢! “陛下,我也愿意。”没等天子问她,辛依娜就激动表示,“陛下,我想做女将军。” 本来严肃得很的天子被她的话裂了个无语样。 这女孩子怎么啥啥都掺和。 “你不是只会织布么,还懂打海贼?” 面对天子充满质疑的目光,辛依娜不服气了,“我不止会织布,我也会打架,我还杀过两个欺负我们隐族织娘的海贼。” 看着竖起两根手指感觉自己很厉害的隐族少女,天子撇了撇嘴。 随手一指倚琴:“你知道她杀过多少鞑子吗?” 辛依娜自然不知道。 她好奇的凑到倚琴面前问她:“这位姐姐,你杀了多少鞑子啊?” 肯定比她多就是,说不定要多好几倍。 这问题让倚琴不想答都不行,她很老实的告诉辛依娜:“一百一十三个。” 这是有记录的数目,没记录的就数不清了。 她们没想过靠军功谋职,有时候都懒得去割敌人耳朵记功,所以真正杀的鞑子远不止这个数。 “一百一十三个?”不但辛依娜缩回手指头震惊了脸。 连辛莫达都以拳头挡嘴的惊讶。 真看不出公主身边的侍女都这么厉害。 兄妹俩的表情取悦了天子,他嗤笑了一下告诉他们:“烟雨比她杀得还多,就她们都不敢说要当女将军,你觉得你比她们还厉害?” “我......”辛依娜羞愧了,很老实的摇头:“我觉得我现在比不过。” 但以后就不一定了。 慕玄月给了弟弟一个眼色,让他别打击一个小姑娘的积极性。 “陆战与海战不一样,依娜水性好,还去过吕宋出过远海区域,有这些经验的女子可不多,她也很厉害。” “你去过吕宋?”这个倒是让天子有些惊讶。 “我去过,还去了两次。” 被打击下去的自信又回来了,辛依娜再次神采飞扬的伸出两根手指头。 天子抽了嘴角,开始询问他们关于吕宋以及六甲国的事。 三天后,辛氏兄妹捧着两份圣旨启程离京。 随行的还有朝廷安排的几个官员和他们的护卫,他们一行人要争取在飓风季来前带着大雍水师登陆东番岛。 大雍朝廷正式进行海外战略部署。 七月流火,今年的夏季尤为酷热。 也许是天气的原因,在朝臣再次提到选秀之事时,天子脾气上来了。 “大雍历经多年战事,民生疲乏,边州俱百业萧条,新州还未耕熟,且有海贼虎视眈眈。哪一桩哪一件都关系重大,你们心思不在此等大事上,整日记挂着朕的后宫做什么呢?” 天子露出了厌烦之意:“朕自登基以来,就表示过朕的雄心在何处,朕若是分心思在女人身上,大雍何来今日之安宁?” 其实天子不爱美人这点,臣子们并非心里没数。 只是无论出于公心还是私心,没人能看着天子后宫只有皇后一个女人而视若无睹。 “大雍能有今日之威势,皆因陛下的雄才伟略。但繁盛皇嗣亦是一国之君之重任,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终归独木难成林。” “是啊陛下,咱们大雍如今日渐强盛,诸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后宫也应该遁祖制不可过于冷清,这于繁盛皇嗣不利。” 众臣子苦劝天子进行选秀,充盈后宫,多睡女人多生娃。 天子恼火了,“朕已经有一个儿子,不是没有继承人,你们一个个别忘了皇嗣多并非都是好事。” 例子就近在眼前, 这话的意思没人敢装听不懂。 敬谨郡王垂着脑袋不敢抬。 在他看来,搜尽天下极品美人归为己有,才能体现帝皇地位尊威。 若他是皇帝,他才不做一个清心寡欲的上位者。 “今年之内,谁也别给朕提选秀之事,有那闲心不如多多放到政务上,多为社稷尽心力。” 天子不悦的拂袖退朝。 从始到终慕玄月都没有发表意见。 她对选秀不反对不支持,一切交给天子做决定。 她这样的态度倒是让宗亲们有些不满。 觉得她做为天子的亲姐,天子又听她的话,在这事上不该是放任的态度。 但慕玄月并不会因为别人的不满就改变立场。 她护着五个月大的肚子慢悠悠的回衙房。 符太医说了,她怀的是双胎,不宜再出来上朝。 朝堂上都是男子,浊气重,且操心劳肺的,对胎儿不好对自身也不好。 当年母后怀着他们姐弟俩颠沛流离,身体落下不少隐患,才导致寿数不长。 她以母为鉴,自然不能逞强大意。 该回去安生养胎生娃就利落卸权。 很快她就跟天子提出自己要回家养胎生娃,表示不再上朝参议朝中诸事。 “姐,你是不是生气我今日表现?”天子明显有些不安。 “不是,我肚子都五个月大了,出行越来越不方便,想到我们母后身体所受的罪,我觉得我还是安生的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提到他们的母后,再看到自己大肚子的姐,天子顿时愧疚不已。 “你确实应该好好歇养着,是我自私了,让你怀孕还这么辛苦操劳。” “能帮的我会帮你,但你是大雍帝皇,也该掌控全局了。” “嗯,我知道。”天子应得有些发闷。 跟弟弟说了之后,慕玄月又去凤栖宫跟皇后见一面。 如今后宫只有皇后,诸事简单,皇后基本都把时间花在带娃上面。 知道慕玄月即将回府安胎等生后,皇后竟然红了眼睛。 “皇姐怀着身子还坚持到如今,已经是太过辛苦,只是你这一回去,日后想要见面就没现在这么容易了。” “怎会,我总不会到生下孩子满了月才出门,能走动我自然还会时不时进宫看看你们。” “真的吗?” “自然。” 皇后带泪而笑,眸底却依然凝着些愁绪。 慕玄月离宫时,青嬷嬷送她。 “嬷嬷,皇后有何心事?” 青嬷嬷并不意外公主有此一问。 公主一向聪慧,有什么她看不出来的呢! 再说皇后就不是个能隐藏得深的人,尽管有努力掩饰,但怎能瞒得过公主的眼神。 既然公主发问,青嬷嬷也没隐瞒。 “娘娘是因为陛下不大回凤栖宫有些难过,心里头可能想多了些。” 自从发生下药事件后,夜晚天子就很少回后宫安歇了。 通常都是睡在紫寰殿。 有时候白日来看看皇后母子俩,最多用个午膳又回了御书房。 这使得习惯了天子在凤栖宫陪伴的皇后,很有些失落。 第425章 隔阂,防患未然 慕玄月听了青嬷嬷的话,心底微沉。 但她还是让嬷嬷转告皇后别多想。 “陛下忙于国事,且我如今身怀双胎能为他分担的政务不多,陛下肩头负担甚重,让皇后多加体谅吧!” 有些事发生了,就注定会有些改变。 都是不能言说的创伤,留下的阴影什么时候会散去,谁也不知道。 欲言又止的青嬷嬷只得点点头,继而担心起公主的肚子。 “殿下您怀着两个孩儿肚子会比一般人的大,万不可磕着碰着。倚琴烟雨,你们俩可要照看好殿下啊!” “嬷嬷放心吧,我们晓得的。”跟在软辇旁寸步不离的倚琴和烟雨都笑应着。 青嬷嬷一直目送她们走出了宫门,才轻叹了口气回转。 诺大个皇宫,只有皇后一个女主子,天子还一改常态,不再像以前那般夜晚都黏着皇后不放。 她一个奴婢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后又岂能没点情绪隔阂。 但谁也不敢去深入打探。 愁容上脸的青嬷嬷回到凤栖宫立马换上笑脸,把明嘉公主的话带给皇后。 皇后听后只稍稍宽慰了些,终还是有份困惑在心头不能言说。 过了几日,皇后的母亲冯氏带着儿子入宫探望女儿。 皇后很喜欢自己的弟弟,准备两岁的弟弟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壮实。 她把儿子放与弟弟一起玩耍,舅甥两人会说话的跟咿咿呀呀的比爬行,倒是乐呵得口水都涎在嘴角。 母女俩也在一旁看得满脸笑容。 然而暂时不去想的烦恼并不会消失。 待皇后知道自己母亲在外头面临一些非议时,有了种终究会如此的感觉。 前日冯氏出门应酬被人含沙射影说他们朱家功高盖天,伯爷不纳妾,怕是也不高兴别人纳妾。 这别人是谁,自然指的是朱家的天子女婿。 冯氏被人问及独享夫宠的奴夫之道, 那些状若开玩笑的话都含着深意。 其实都是在暗讽她容不下人,旺不了家。 而勋贵人家人丁不旺于家于国都非幸事。 女肖母,有其母必有其女,此等含沙射影的非议没法装听不见。 这使得冯氏深感难受,却又无从申辩。 “那些人说的话虽然都拐着弯儿,但我能听懂,要说不生气是假,但生气又有什么用。” 冯氏叹了口气,“你爹他不纳妾,如今陛下也不纳妃,那些人自然觉得是我们母女俩不贤惠,谁会相信这都是你爹和陛下他们自个没那想法。唉!这可真冤枉死我们了。” 母亲的话让皇后心头渐渐发沉。 听说陛下在朝堂上放了话,今年都不许人提纳妃之事。 现在她才独守后宫一个来月,娘家人都因此被人说道,若是过多几个月,只怕到时闲话会更多。 “娘,别人说的话您别放心上,咱们都问心无愧,不用管那些人嚼舌根子。” 但这安慰的话皇后自己都觉没劲得很。 冯氏也只能苦笑着应答:“凡不同众者皆归为女子之错,世情如此,我们在意也无用。” 不但是忠义伯夫人在交际中要面临一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皇后在宫中也不能幸免。 宗亲那些长辈也许出于为皇家考虑,时不时的有人进宫来与皇后说道些贤后之德的话语。 言下之意无不是暗示她做为皇后,不该让后宫只她自己一个女人。 这于情于理都不合,更非日盛之国该有的后宫之景。 甚至还把列祖列宗都抬出来压皇后。 皇后委屈在心。 等天子好不容易来趟凤栖宫时,她忍不住在天子面前诉说一番。 “臣妾从未有过不许陛下纳妃之心,可如今后宫仅臣妾一人,所有人都觉得是臣妾霸道陛下才不敢充盈后宫。” 她红了眼睛,“臣妾非善妒之人,陛下您若是另有喜爱,臣妾定当她们姐妹相待,不会苛刻不善。” 忙了一天的天子,不耐烦听这些。 他逗着已经爬得飞快的儿子,只应了句:“谁要是说话让你不高兴,你赶她们出宫就是。” 身为皇后还委屈自己听那等废话,也是傻。 但皇后哪有天子那等任性的底气。 她本意也不是要告宗亲的状,她只是想探一下陛下现在是什么心思。 结果什么也探不出来。 当夜天子虽然歇在凤栖宫,却一回水也没要。 说了会儿话后就直挺挺的睡大觉。 看着天子的睡容,皇后睁着眼睛到半夜,内心泛起各种苦涩。 她不确定问题出在哪里,但就是有种不复返的难过在心间蔓延。 不忍追问,也无法做到泰然处之。 八月秋凉,去别宫避暑的太皇太后往京都传达一道懿旨。 太皇太后说别宫清静自在,她甚为留恋这片花秀山青之地,打算在别宫常住荣养。 本来皇宫就因为只有皇后一个女主子而议论不断,如今连太皇太后都不打算回来了。 自然引起更多的猜测。 这消息不但让朝臣们颇为惊讶,也让皇后半天难回神。 她终于明白自己有多傻。 明明太皇太后她们离开得那么不符常理,她却丝毫没怀疑过她们去别宫不仅仅是避暑。 还盼着她们回来,好在深秋办个菊花宴。 抱着儿子走在偌大的皇宫里,皇后并没有独占这地盘的窃喜。 有的都是不安和某些空寂无处诉的孤独。 宗室有人劝天子迎回太皇太后以示孝道,但天子用尊重太皇太后意愿才是孝顺把人给打发了。 朝臣联想到太皇太后之前让几个太妃随王爷的事,心里已明白太皇太后去避暑只是借口,去别宫荣养才是目的。 谁都没想到林家女给天子下药会引发出这样的局面。 不但使得天子遣散后宫,还使得天子有了厌女之症。 真是害人不浅! 还在为官的林家人再次遭受明里暗里的排斥,苦不堪言。 宫中这般情况让静仪公主实在有点看不下去。 天子固执不听劝,皇后又说不上话,她只有来找明嘉公主说道说道。 肚子已经六个月大的慕玄月,行动跟别人家怀八个月大那般不便。 如今她都是待在侯府很少出门, 静仪公主的到来她并不意外。 太皇太后去了别宫就不回来,自然会让人猜测隐情。 两人坐在院中凉亭下用果品。 “姑婆,皇祖母并非被迫离宫,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如此。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别宫问问她。” 别宫离京都不过百余里的路,并不远。 ”我不是不信,而是现在这般不成样子啊!”静仪公主有些担忧的道。 “陛下就守着个皇后不纳妃就算了,那些个长辈都宁住别宫不回皇宫,这不是要让朝野内外都说皇家的闲话嘛!” 慕玄月不在意的道:“说就说吧,总好过出事的好。” 静仪公主一愣,“什么意思?会出什么事?” “为了皇嗣安全,太皇太后配合陛下肃清后宫,这就是她带着太妃们去别宫居住的最大原因。” 慕玄月没有隐瞒的告诉静仪公主。 “皇后生产差点出事,陛下自己也遭受暗算,下一个倒霉的焉知会不会是大皇子。” 明嘉公主的话让静仪公主大惊,“有人会害大皇子?” “这种事姑婆您应该不稀奇才对,陛下防患于未然都是逼不得已。” 会不会有人心怀不轨这很难说。 但做为皇权相争下幸运握上权柄的他们来说,宁可多加提防也不可大意半分。 毕竟很可能天子就这么一个继承人。 第426章 临产,夜半惊梦 明嘉公主透露出的意思,经由静仪公主的口传开后,在朝堂揪着太皇太后在别宫荣养的事不放的人少了。 连带着对天子不选秀纳妃都多了层解读。 天子是因着自身经历才会如此提防各种,天子的谨慎都是为着大雍啊! 品出天子一片苦心的臣子都如鲠在喉了。 敬谨郡王不得不再次夹着尾巴躲着人走。 做为暗算过太上皇的王爷,他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别人,该防还是得防。 于是,天子获得了一段时日的清静。 但他依然很少歇在凤栖宫。 就算日日都去看儿子,傍晚都会以折子没批完为由回紫寰殿安歇。 皇后总是贤惠的送他出门口叮嘱陛下要注意身体。 她不会使性子缠人,也没露出郁郁寡欢之色让陛下分心。 依然隔三差五下厨做些吃食慰劳天子。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场面,任谁看了都觉在皇家甚是难得。 当京都下第一场雪时,肚大如罗的慕玄月连路都难走动了。 镇北侯府严阵以待,产婆与太医都随时候着。 越临近产期,卫离尘就越紧张。 连衙门他都无心常待,诸事交由手下处理,他只想守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 公主的肚子太大了,他看着都害怕,根本做不到安心做其他事。 就连天子都越来越心不在焉。 他让皇后把青嬷嬷让给皇姐两个月,毕竟青嬷嬷有伺候双胎产妇的经验。 皇后自然没意见,她也很担心皇姐。 她生一个都吃尽苦头,皇姐肚子里可是怀着两个。 危险不止是双份那么简单,她想想都心悬上嗓子眼。 下了两场雪的京都铺上了银霜,烧起地龙的屋子让慕玄月感觉到有些燥热。 翻身又困难,心情都因此难抑烦躁。 没等她出声,这些天都不敢睡沉的卫离尘就倏然睁眼。 “想翻身还是上净房?”他半侧身子问妻子。 “帮我翻一下身。”睡得腰涨不已的慕玄月无奈的发出指令,在丈夫的帮助下才能换个方向来躺。 从背向丈夫变成了面对丈夫。 “可有哪里不舒服?”卫离尘照例温声相问。 这话在公主孕期中他不知道问了多少回,都已经成口头禅了。 慕玄月叹了口气,伸手搭到驸马身上轻拍:“我没事,睡吧!” 她不舒服的地方多了,但说出来有什么用。 这都是女子怀孕要经受的罪,只能自己忍着别人帮不上忙。 卫离尘怜惜地抓着公主的手,他心知她的辛苦。 肚子大得行动不便,翻身都不能自主,可知有多难受。 可惜他不能替代分毫,只能看着她独自受苦。 把妻子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后,他也轻拍着公主让她好入睡。 这夜天子歇在凤栖宫,夜半时分倏然惊醒。 一种似曾经历的恐慌感从心底升了上来。 他捂着胸口愣了一会,睡意已经全消。 “槿儿,皇姐可能要生了。”他心慌慌的摇醒了皇后。 皇后一惊,连忙坐了起来,“真的吗?陛下怎么知道?” 她都没听到有人进来禀报。 “我......”天子一紧张就自称我了。 “我好像梦到了。” 皇后愣了,“陛下是梦到?” 她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躺了回去,“您真是吓了臣妾一跳。” 虽然希望皇姐生孩子,但皇姐怀的双胎,一说生她就忍不住悬心。 有种晚一天生好像自己就能过多一天心安日子似的不忍面对。 天子看着又躺下来的皇后,心神不宁的说道:“当日你生宇儿那时我就是这般半夜惊醒,心神不宁。” 没听天子提过这茬的皇后,不禁惊讶:“臣妾生宇儿时陛下能感知到?” “是有些感应,后来收到京报,知道宇儿的生辰是在除夕夜迎新之时,朕都觉得甚是神奇。” 天子回忆起当时的自己,半夜睡不着起身出去吹海风。 那会儿其实心里就隐隐在猜测皇后在生产了。 这种隔之万里还能感应到的事,巧合得神奇,说出去别人怕是要怀疑他一个帝皇在瞎掰。 如今这种感应再次来袭,让他忍不住的再次升起担忧。 他不敢再忽略一次了。 “那会儿朕就担心你,怕你出事。如今皇姐临产,朕这心跳得厉害。” 再无睡意的天子坐了起来,要掀被子下床。 正听得百感交集的皇后看到天子起身,以为他是要去解手。 不由抬起身子说了句:“陛下不放心皇姐,不如派人去镇北侯府看看情况。” “不,朕要亲自去。”心生不安的天子决定亲自去看着自己的亲姐生产。 他要用最强龙气为他姐压阵。 “那,那臣妾也去。”想到皇姐当初都守了自己几天几夜,皇后也躺不住了。 “你也去宇儿怎么办?” 现在青嬷嬷不在宫里,凤栖宫除了奶娘就是些年轻侍女,即使到处都安排着人防护,但到底还是不放心。 “那就把宇儿也带上就不用担心他了。” 皇后起身披衣踏鞋,唤人进来伺候梳洗以及准备出宫事宜。 贴身宫婢惊讶之下很快就忙活起来。 “臣妾那会生宇儿都辛苦了一天两夜,皇姐肚子里怀着两个孩儿,要比臣妾辛苦得多。咱们是得去看着,帮不上什么忙也得守着。” 皇后想起自己生孩子那时的艰辛和危险,很快红了眼眶。 “那会儿陛下不在身边,臣妾母亲又是个扛不住事儿的,全靠皇姐一刻不离的陪着鼓励着,臣妾才没有散掉一口气。” “如今皇姐也要迈这生死关,臣妾把宇儿带去,说不定能给皇姐多添点福运,希望皇姐母子仨都平安。” 皇后的话让天子愧疚上头。 有对皇后的愧欠,也有对皇姐的感激。 他拉过皇后亲了下她的额头,揉了下她披散的头发,闷声说了句:“让你受苦了。” 皇后被天子突然间的温柔举动意外到,带着泪花儿瞬间心安了几分。 “臣妾不苦,臣妾一点儿也不苦。”皇后哽咽了嗓音。 只要陛下心里有她,她就一点都不苦。 帝后两人匆匆穿衣梳洗,然后带着睡得还香的儿子连夜出宫。 深夜的御街有御辇前行,尽管已经尽所能低调,但帝后出宫的动静仍然惊动一些人。 大半夜的,帝后不睡觉出宫夜巡,谁还敢睡。 都起来打听消息来了。 第427章 紧张,龙镇卫宅 夜里帮着公主翻身无数次的卫离尘,察觉到妻子的异常。 直至后来根本不敢睡。 丝毫不敢松懈的关注着公主的状态。 果然公主在睡梦中哎哟一声又惊醒。 “疼,肚子疼了。” 感觉到肚子一阵缩疼的慕玄月意识到重要时刻终于到来, “这是要生了。” “哦哦,不要怕,我马上抱你过去。”一直悬着心的卫离尘连忙起身喊人。 然后拿起衣服给公主穿好,抱着她去早就准备好的产房。 半刻钟内,稳婆和太医都被叫醒赶了过来。 一刻钟后,镇北侯府各处都燃起了灯火。 除了小孩子没被惊动,大人们都起身穿衣,一起赶去冠云居守候公主生产。 镇北侯夫人尤其紧张,知道小儿媳发动后,第一时间赶去冠云居。 检查待产事宜没有差漏后,连忙去祠堂上香祷告,恳求祖宗保佑公主母子仨要平平安安。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阵痛疼起来能让人倒吸一口气,慕玄月保持镇定调节呼吸。 女子生产的各种反应,她都有多方了解过,包括与太医探讨各种应对方案。 基本做到胸有成竹,临阵不慌张。 只有卫离尘紧张到脸色有些发白,喂公主吃食物补充体力时,手都有些发抖。 被调羹咯到牙齿的慕玄月,很有些哭笑不得。 “你别紧张,我不会有事。” “我没紧张。”卫离尘手还在抖,却挺嘴硬。 他不会让她有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有事。 然而他越是这般激励自己,越是心里没底。 因为这根本不是他能把控到的事。 上战场战输赢他还能尽所能的争取减少伤亡,但公主生产他除了能喂她吃点东西其他都无能为力。 这辈子长这么大他没恐惧过什么,但现在,却心慌得怎么也镇定不了。 他何止手发抖。 他五腑六脏都在抽搐着,后背都是冷汗。 御辇来到镇北侯府附近就看到侯府里比别处都明亮。 “看来朕预感得没错,皇姐真的要生了,要不然大半夜的侯府如何会这般灯火通明。” 抱着熟睡儿子的天子,脸上都是担忧。 “陛下感应确实精准,皇姐只怕是已经疼得厉害了。”皇后也绷紧了神经。 想到生孩子遭受的那些罪,还未踏入侯府,她手心就已经冒汗。 侯府收到帝后登门的消息都吓了一大跳。 除了守着公主寸步不离的驸马,其他人都急急忙忙的出来迎接。 帝后入府并不要人多礼,而是直接要求去看明嘉公主。 卫家人哪里敢迟疑,连忙引路去往冠云居。 帝后屈尊到镇北侯府,还是大半夜前来,可见公主与天子的姐弟情谊有多深厚。 众人的心都提高了几分。 一行人的动静在府里没法掩饰,卫陌阳惊醒过来看到窗外比平时要亮,连忙问出了何事。 得知是四婶要生孩子之后,他顿时没了睡意。 又知道连帝后都入府来看着四婶生产后,更是睁着眼睡不着了。 他知道祖母肯定不会允许他也去冠云居候着四婶生孩子,他只能躺在床上静候消息。 睡不着就想得多。 帝后半夜入卫府来守护明嘉公主生产,四婶获得的尊宠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四婶不但有四叔守护,就连帝后都如此关爱。 若是自己母亲还在侯府,她定然又要心里失衡到不安宁。 明嘉公主的身份地位以及其巨大贡献,满大雍无人能比。 这点他都懂,可他母亲却一叶遮目,只把公主当妯娌去比较。 她的狭隘和不自知,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们兄妹俩最后无父又无母。 但凡母亲心胸宽广些,家里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阳哥儿心酸得流下了眼泪。 四叔和四婶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后他和妹妹可能就只有祖父祖母疼爱了。 不过,家里多一对弟弟妹妹是好事。 卫家能枝繁叶茂,是所有人的期待。 他要有小小只的弟弟妹妹来逗耍了,阳哥儿泪痕未干的脸又呈露出笑意。 祖宗保佑四婶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啊! 慕玄月压根没想到帝后会大半夜抱着孩子入府来看她生孩子。 这可真是让她不知说什么好了。 “皇姐,你不要怕,朕乃天命所归,龙魂精魄正气浩然。有朕在,一切牛神蛇神魑魅魍魉都近不了你身,你好好生下朕的外甥外甥女,朕定重重有赏!” 天子拉着皇后隔着产房的门窗,对着屋里高声宣言。 似乎这样就能壮上胆气,辟邪去厄。 天子的话不但让屋里的明嘉公主感动在心,也让皇后红了眼眶。 候在冠云居的卫家人,都被天子这番话动容到跪地谢恩。 但心头也多了份恐忧。 这一刻卫家人都清晰知道,公主平安,他们卫家才能平安。 第428章 忧惧,心胆俱颤 慕玄月知道弟弟说这番话的缘由。 皇后难产遇险让弟弟心有余悸。 他担心她也生产不顺才会大半夜的赶来看着。 为了让弟弟放心些,等又一阵阵痛过后,她扬声回了一句:“陛下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会顺利的。” 声音中气还在,并没有因为要生孩子而显虚。 天子瞪圆了眼有些惊讶:“她还能说话?不是说生孩子开始就疼得直呲气的吗? 他姐这声音可不像在呲气忍痛。 “阵痛有间歇性,公主孕期很注意锻炼保持体力,且刚才吃了一碗鸡汤面,所以她状态尚好。”镇北侯夫人连忙解释。 “原来如此,那何时能生出孩子来?” 天子知道皇后生大皇子生了一天两夜,他自然担心自己的姐也要受那么长时间的苦。 对于这个问题镇北侯夫人可不敢轻易回答,只能看向太医。 而太医也无法给出答案,还得问稳婆。 三个稳婆已经就位,传出消息说公主已经开了两指。 按这速度应该不用很久就能生。 然而生的时候需要多长时间,稳婆也不敢说。 公主胎相很好,生的过程会不会有异数这谁也说不准。 天子听了这些话很是不悦,“必须保证公主生产顺利,要是公主出什么意外......” 皇后一急,连忙捂住天子的嘴:“大吉大利,陛下慎言,皇姐不会有事的。” 她对天子一个劲使眼色让他“闭嘴”,然后安慰出来回话的稳婆:“ 你们不要紧张,不要慌,就按你们的经验好好的给公主接生,事后定有重赏。” 那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稳婆连忙叩几个头就进产房里了。 天子未完之言关乎项上人头,这个谁都知道。 卫家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天子驾临卫府本来就够让人紧张,再吓一吓稳婆,他们都怕稳婆手抖干不好事了。 幸好有皇后在。 被皇后大胆捂嘴的天子本来都瞪眼了,听她说完话后才意识到非常时刻君威很可能会起反作用。 “陛下莫要生气,当初臣妾生宇儿,皇姐就是这么为臣妾把控场面。” 皇后收回手后就跟天子解释,“稳婆过度紧张反而对产妇不利。” 天子摸摸鼻子连连点头:“嗯,你说得有道理。” 他不生气,他怎会生气。 只要他姐能平安生下孩子,皇后就是打他一巴掌他也不生气。 在产房里一直陪着公主的卫离尘,最终被公主赶了出来。 他太忧惧了,不但手抖,坐在旁边腿都抖。 慕玄月嫌他影响自己心态,不许他陪了。 本来女子生产男子就不该进来,驸马却不愿走,看到她痛又手足无措恨不得伸手给她咬。 她现在还不至于忍不了,哪能咬人。 被赶出来的卫离尘到天子跟前请罪,天子摆摆手毫不在意。 能在产房陪他姐的驸马是好驸马,他不会怪罪。 驸马一出来,皇后就撇下天子进产房陪公主,镇北侯夫人也跟了进去。 她们都打算进去看着公主生产,好让公主能更安心。 天还未亮,镇北侯府又有人登门。 这回来的是静仪公主和华平公主,她们收到帝后出宫前往卫府的消息就猜到明嘉公主要生了。 做为明嘉公主的娘家长辈,她们自然关注她的生产期。 有心修复关系的华平公主,就等这次侄女生产的机会来表忠。 儿女都大了,不能拖了,靠她自己寻不到真正好的亲事,唯有指望明嘉公主帮一把。 有了求人之处,自然身段得放低,见卫家人都不再目高于顶。 等到天亮,来的人就更多了。 除了宗亲还有卫家的亲戚,都来镇北侯府表示对明嘉公主生产的关切之情。 今日天子不上朝,在镇北侯府等待明嘉公主生产,这消息天一亮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镇北侯府的大门,差点水泄不通起来。 卫家几房人都出来招待来客。 卫离尘对于外面的事一概不管,就守在产房门口哪里都不去。 与天子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明显的谁也安慰不了谁。 里头一有声音心就跟着一提,没有声音又不放心。 大皇子醒了,天子都抱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别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行不行,朕都被你弄得眼晕了。”心烦意躁的天子忍不住说了一句。 刚想又起身去听动静的卫离尘,屁股离了一半被迫坐了回去。 “陛下,臣这心都悬在嗓子眼,没法坐稳。” “坐不稳也得坐,别去偷听了。”越听心越慌,都慌到午膳都食不知味。 被天子勒令坐在椅子上的驸马,抹了把不知道是被炭火热出来的汗,还是惊惧出来的冷汗。 一直守到午后申时,稳婆才开始呼喊着张罗端热水进去。 公主喊疼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那一声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叫声,让驸马和天子都脸色大变。 他们都很了解明嘉公主。 一个从不轻易哭,也从不轻易喊苦累和疼的女子,是多大的疼痛才会让她如此失态嘶喊。 他们无法想象,只感觉心都要跳出胸口般惧怕。 待看到一盆盆血水从产房里端出来,卫离尘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符太医,你告诉我,公主她不会有事,她一定不会有事。” 他红了眼眶嘶哑着嗓子祈求太医给他一个明确保证。 尸山血海中都未怕过的他,此刻却心胆都在颤抖。 第429章 龙凤,再不生了 驸马这般紧张公主,符太医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他只能顺着话来捋:“公主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驸马无需担心。” “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卫离尘搓着手转圈喃喃着,仿佛能从符太医的话里得到一丝安慰。 但目睹那一盆盆血水,他依然心惊胆战。 女子生产要流这么多血,真是可怕得很! 天子坐在椅子上握着拳头闭目。 他只听不看,免得自己跟驸马一样触目惊心站立不稳。 慕玄月在生产过程一直保持不慌乱,即使痛得忍不住喊出来,也依然能跟着稳婆的指导用劲。 皇后和镇北侯夫人一人一边的给她抓住手鼓励她使劲儿。 “出来了,出来一个了。”一阵努力后,稳婆终于接到了第一个胎儿。 镇北侯夫人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有小鸟,是个哥儿! 她惊喜不已的对公主说道:“殿下,出来一个带把儿的了,咱卫家添丁了!” 皇后也很高兴,“真好,宇儿有表弟了。” 慕玄月疲惫一笑,不敢松懈,深呼吸了一下继续使劲儿。 半刻钟后,又产下一个女婴。 “龙凤胎,公主生下了龙凤胎!”稳婆立马出来报喜。 “公主怎样?”卫离尘却急问公主的情况。 “恭喜驸马爷,公主很好,母子仨都平安康健!”稳婆笑着道喜。 听到公主很好,悬着心的人终于咚一下回了位,长嘘出一口气后就是喜逐颜开。 天子高兴得直喊要大赏特赏。 明嘉公主生下一对龙凤胎的消息很快传了开去,在侯府候等消息的众人听了都纷纷欢笑道喜。 好听的话如潮水般汹涌。 慕玄月产后并没有虚脱到昏睡过去,精神尚好。 看到一对清理干净包着襁褓的儿女,她神情有些恍惚。 有点不敢相信这两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婴儿就是自己的孩子。 “恭喜皇姐儿女双全,你实在是太厉害了。”皇后艳羡不已。 不但羡慕皇姐一生就生了俩,还羡慕皇姐生得如此顺利。 相比她当初生的艰难,皇姐由始至终的镇定生产显而易见减少了许多风险。 没有过多折腾,也没有大出血,更没有差点昏死过去。 连稳婆都说公主生下这对龙凤胎没受多少罪,将养个把月就能恢复元气。 而自己现在还要每日吃好些药丸子来养身,可见差别之大。 慕玄月并不知皇后有在自惭,她侧头看着身边两个小小的人儿,脸上慢慢泛起柔和的笑意。 她做娘了! 产房刚收拾干净,驸马就迫不及待的进来看公主。 看到公主头发凌乱脸色疲惫,他双眼一酸,抓着公主的手哽咽了嗓音:“你辛苦了!” 一直都那么要强的人儿,现在虚弱的躺在床上,看得让人心疼。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想睡一会了。”驸马溢于言表的关怀让公主很心安,她疲倦的闭上眼睛。 好久没能好好睡个觉了,身心都疲累。 “那你好好睡一觉,孩子有我看着。”卫离尘亲了下妻子的额头,难掩激动。 “嗯!”应得已经迷糊。 明嘉公主诞下一对龙凤胎,不但镇北侯府喜庆庆祝,就连天子都为此大加封赏。 明嘉公主生的一儿一女,在洗三那日被封为郡王和郡主。 并且都是带封邑的封赏。 可谓是出身不同凡响,地位也不同凡响。 荣宠来得过于丰隆,卫家人都要好一阵子才能接受他们家从勋贵转为皇室贵胄,其他人就更为震惊意外了。 毕竟大雍朝一向以来对郡王和郡主的分封都十分“吝啬”。 如今明嘉公主的孩儿一出生就获此荣封,自然引得人热议。 对于弟弟这样的大方,慕玄月稍有微词。 她跟驸马嘀咕,“ 日后我要是再生三两个出来,岂不是跟他们的大哥大姐差别有点大?” 封两个已经是史上少有,断不可能她生多少封多少。 这么一来自己的孩子到时地位差别太大可不好平衡。 结果驸马很当机立断:“那就不生了,我们就要这两个孩子好了。” 生一次他都心惊胆战得很,还是不要再经历了。 慕玄月顿时惊讶:“不生了?” “嗯,不生了,有个儿子续香火就行,若是你喜欢人多,那就让儿子长大后多生几个。” 反正他这一房不走武将路,儿子少一点问题不大。 慕玄月看看才生出来几天的儿子,难以想象等他长大娶媳妇生娃的场面。 镇北侯府添丁添福,镇北侯夫人喜得整日整日的合不拢嘴。 过了洗三立马又为孩子的满月宴张罗起来。 慕玄月坐了双月子,直到年尾宫中举办宫宴她才再次出现在人前。 这几个月得到充分休养,加上她很自律,身材除了丰盈些外变化不大。 气色尤其比之前都要好。 皇后看着皇姐生下孩子还要比没生孩子前要好的状态,羡慕不已。 “皇姐你吃的是什么,怎么养得如此的容光焕发?” 她忍不住的悄然打听起来。 她都将养一年了,都没有这么好的气色,还愈发的觉得身子骨发沉。 对于皇后的询问,慕玄月坦然告知,“我吃的也是青嬷嬷张罗的那些,并无特别之处。” 其实问出来皇后自己也觉得有点傻,她是皇后,无论衣食住行都只可能比别人好,不会比别人差。 问题肯定不在吃上面。 “可能是我吃得好睡得也好,平日里也多有锻炼,所以出了月子并不觉得有阻滞之处。” 女子生孩子想要恢复得好,其实生产前生产中跟生产后都很重要。 皇后气色不好的原因不只是她生产时损耗过度,还有一部分原因跟她的心境也有关系。 听到明嘉公主说她吃得好睡得好后,皇后不禁叹气。 她睡眠很不好,除非天子安歇在凤栖宫,要不然夜里她都会醒来好多次。 可如今天子十天半月的才会在凤栖宫安歇一回, 她一个月里头能安睡的日子也就那么三两天。 她摸摸自己有些干白的脸,更为忧虑了。 “陛下可能都嫌我老了。” 慕玄月失笑摇头:“正处花信之年,哪里就老了。” 她知道皇后有些心结,却难以帮她排解。 只能劝她:“你少忧思其他,吃好睡好身体才能好。” 她就知道让弟弟晓得皇后怀孕会有危险后他一定会有负担。 有负担他就会克制自己,而皇后在这样的落差下难免会多思多想。 林家女弄那一出,真是害苦了帝后两人。 第430章 意愿,不可救药 今年的宫宴很是热闹。 只有皇后一个女主子的后宫,被皇后打理得井井有条。 没有太皇太后在,皇后也能把宫宴办得有模有样,让那些想看她出糗的人都无戏可看。 面对那些有意无意提到天子后宫冷清的话题,皇后都一笔带过。 表示一切以陛下意愿为主。 陛下喜欢后宫冷清,那她就一个人当家,陛下要是喜欢后宫热闹,那她就用心管理。 总之,后宫冷情不冷清不在她,而是在陛下。 这也是天子教她说的话,杜绝再有人给皇后施加压力。 皇后的话让那些个暗戳戳想打探可能性的贵妇们都有些无从下手。 一切以陛下意愿为主,陛下那头都放了话今年不准提选秀之事。 那现在都年尾了,过了这年能不能提? 没人敢直接问出这个问题,都是敲边鼓。 但敲出来的响声依然让人没有方向。 慕玄月也被人问到为天子充盈后宫之事,她也表示自己不管这个,一切由陛下做主。 明嘉公主的表态,显而易见不能使人满意。 就连瑞亲王妃都有点看不下去。 “明嘉,陛下就算不选秀,也应该择几个贵女入宫伺候,堂堂大雍皇宫如此冷清不太好。” 她告诉慕玄月,“ 因着陛下只守着皇后,如今外头有臣子想纳妾都不敢纳,改为养外室,这对当家主母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大妇可以包容丈夫纳妾,却绝对不能包容丈夫养外室。 一家之主只能是一个家的主,而不是几个家的主。 “还有这种事?”慕玄月听得有些惊讶,“陛下不会对纳妾的臣子有说法,用不着这样。” 天子不纳妃,弄得臣子也不敢纳妾,照葫芦画瓢也不是这个画法。 “话虽如此,但做臣子的那个不视上头为规矩,长此下去,只怕京都会多一股你想不到的风气。” 这个慕玄月还真的没想到。 问题是天子没养外室,那些臣子们却养了,这又算什么视上头为规矩。 可真是欲盖弥彰的荒唐。 宫宴后,慕玄月就这问题专门找天子说了几句。 让他提醒提醒那些搞外室的官员,别闹得乌烟瘴气影响后宅安宁。 天子被这事气笑,“都赖朕,都推到朕头上了是吧。什么玩意还想借朕为他们遮丑。查,谁养外室一律免职查办。” 咣当一下,近年关时分又斩落不少官员。 这个年,让好些人过得战战兢兢。 没被发现的和那些有过心思的,在天子这么一刀斩的狠厉下,都收了心。 瑞亲王妃没想到自己本意是想劝劝陛下扩充后宫,最后会变成养外室的官员都落马受惩,绝了这风气形成。 好吧,这般整治一番也是好事。 乾泰五年,迎来了大雍一个真正的丰收年。 风调雨顺下,不但谷物满仓,参薯高产,且从海外带回来的另一些农作物也在试种当中。 过完年开衙,慕玄月应天子要求,再次出现在朝堂上参与国事。 直到孩子百日时,方歇了假在府中操持百日宴的事。 为着给孩子过百日宴,镇北侯提前递交述职折子,得到允许后,紧赶慢赶的赶了回来。 看到公主生的一对漂亮孙儿孙女后,这位镇守北境几十年的侯爷都禁不住红了眼眶。 卫家虽然少了一个带兵征战沙场的猛将,但多了一个能为卫家兜底的儿郎。 一生二,二生无穷尽,卫家日后再不用担心会有绝户的一天。 镇北侯很清楚被封为郡王的这个孙子,日后会成为卫家另一脉强势的存在。 有侯府在,他们这一脉不用上阵杀敌,没有侯府了,他们可以另闯辉煌。 他们卫氏一族比别人多了一条后路。 这是何等的幸运。 这次镇北侯回来,走的时候该把大孙子带去历练了。 历练出来就可以申封世孙之位,完成世袭的必要程序。 已经高及祖父耳朵的卫陌阳,也做好了去北境锻炼的准备。 去北境前之前他求得祖父母允许,带着妹妹去往梁州一处寺庙见他们母亲一面。 六七天的路程不算远,却是一道不能轻易跨越的鸿沟。 梁州怀恩寺位置偏僻,进山容易出山难,是以香客不多,很是幽静。 已经被关在这里一年多的苏氏,孤寂又绝望。 在没有任何交际的环境里,除了念经就是拜佛,她有大片大片的时间来复盘她那些过往。 每每想到自己落得这个下场的悲苦,就难以平静。 这一年多来,儿子女儿也只是来看过她一次,再次见到她惊诧自己的儿子竟然高了许多。 恍惚间竟然有了世子的影子在重叠,她未语先惧。 “母亲为何惧怕于我?”看到母亲闪躲的眼神,卫陌阳不禁相问。 大半年没见,理应母子悲喜交加才对,他却看到自己的母亲对于自己出现却后退了两步,眼神都透着心虚害怕。 她在心虚害怕什么呢? 听得儿子相问,苏氏堪堪回神,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你看错了,我怕你做什么。” 她压下刚才受到冲击的心慌,脸色冷淡的问儿女来这里做什么。 是不是想看她什么时候死。 本来想抱上母亲寻求往昔疼爱的曦姐儿,看到母亲如此的态度不禁掉了眼泪。 “儿女没来看你,你整天念叨,现在来了你又做这副鬼样子做什么,非要把儿女弄得哭哭啼啼你才满意是不是。” 因着女儿受困在这里的苏母,不耐烦的斥责一通。 她早已没有说教的耐心,陪在这里只是她做为苏家主母必要的付出罢了。 熬到阳哥儿能顶事,不会轻易忘了他们苏家这门亲,才能处置掉这个不孝女。 明知女儿已经把路走死的苏母,自然更看重外孙多一些。 “真要有良心就该想办法让我回侯府去做世子夫人,光来看一眼有什么用。”苏氏哼了一声,扭身进了屋里。 这种话还能说得出来,苏母直接气得冒泪。 “阳哥儿,曦姐儿,你们的娘已经无可救药,外祖母也没办法了。” “外祖母,您别哭。”看到外祖母熬白了半头的白发,阳哥儿心底无比伤感跟难受。 苏母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示意他们进屋去:“去吧,跟她说说话,尽了你们一份孝心就好。” “是。”兄妹俩恭敬的目送走外祖母后,才进了他们母亲住的屋子。 料到母亲是一副冷脸,阳哥儿没在意。 曦姐儿含着眼泪喊娘,瑟缩着想要娘的怀抱又惧怕娘的冷脸。 苏氏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训斥:“就知道哭,这么会哭怎么不在你祖母跟前哭到她同意我回府。” 这话让曦姐儿怎么回答,她就唯有哭了。 阳哥儿深呼吸了一下,对他娘道:“娘,你已经被卫家休出府绝无可能再回去,你逼曦儿也没用。” “她没用,那你呢?”青灯古佛一年多,苏氏的性子没有被佛祖渡柔和,反而更为尖酸刻薄。 “你身为侯府继承人,怎么一点用也没有,就这么看着你娘我被关在这里吃斋念佛,你简直不孝至极。” 他不孝至极? 阳哥儿的心被母亲的话一下子浇的凉透。 他告诉母亲:“过些天我就要跟随祖父去北境历练,历练出来才有资格成为侯府继承人,儿子没本事,不能让母亲您为所欲为。” “什么?你要去北境?不行,绝对不行。”苏氏当即跳起来反对。 “那老头子真是不死心,你才几岁就要带你去冒险,绝对不可以,他这是要把你害死好给你那个做驸马的四叔的儿子让路。” 对于母亲会生出这样的猜忌,阳哥儿十分的无奈。 他看着母亲因气愤而有些扭曲的面孔说道:“四婶生了一对龙凤胎,被陛下封为郡王和郡主,你觉得他们会稀罕一座侯府?” 龙凤胎?被封为郡王郡主? 苏氏顿时愣住。 第531章 离心,将事比事 儿子带来的消息让苏氏心堵得难受。 二房的人怎么那么好命,又是龙凤胎又得至高荣封。 郡王加郡主,儿女都成了皇亲贵胄,那不是一个侯府能比的尊贵。 自己比不过二房的人就罢了,自己儿女以后也比不过了。 大房的人以后都要被二房的人压一层,她这辈子再想回侯府看来真的无望。 苏氏的脸色终于垮了下来,但她犹自不死心: “你说的是真的?” 这回连曦姐儿都点头,“娘,是真的,祖父就是为了给五弟和六妹过百日宴才提前回京述职。” 双胎孩儿按家中排行一个排到五,一个排到六,曦姐儿都喊他们为五弟和六妹。 女儿亲证让苏氏再无幻想,面容愈发显得阴沉。 “娘,去北境入军历练是卫家每个继承人必须走的路,儿子这次来就是告知您一声,在未来几年内儿子可能都不能来看您了,您多保重吧!” 本来这次来想跟母亲好好说说话,但见到母亲至今仍无悔意,阳哥儿改变了主意。 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用。 果然苏氏听到儿子这般说话立马黑脸,“你是我儿子,我不给你去你就不能去。” 自从那年公公带天子回京有了从龙之功,就把她儿子拉去了前院教养。 自那以后,儿子越来越不听她的话。 后来小叔子回京娶公主,更是日日大清早就操练她的儿子,把她儿子都带得跟她生分了许多。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看她不顺眼想方设法的离间她和孩子。 可怜她没有得力娘家依仗,斗不过那婆家人更斗不过那天家人,生生被逼得脱离了侯府。 苏氏越想越不甘心,可又无计可施。 她只能仗着生母的身份,要儿子答应她不去北境,要去也得成年了再去。 但早就想跟随祖父长见识的阳哥儿,岂能同意。 他不惜提醒自己的母亲:“娘,我姓卫,我是卫家人,我要遵守的是卫氏一族的意志。” 而不是你,你已经被卫家休弃,没有权利再要求我听你的话了。 虽然没把这最终之意说出来伤人,但他的意思也很明了。 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不明白。 苏氏当然明白,就是因为明白她才勃然大怒。 “你姓卫也是我的儿子,你作为儿子你怎能不听娘的话,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娘了?你是不是不想认我了?” 面对讲不通理的母亲,阳哥儿心生悔意,也许他不该来这一趟。 他若是不当她是自己亲娘,他若是不想认娘,他就不会来这里看她。 可他的娘置事实不理,非要无理取闹。 作为儿子,他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曦儿,我们该回去了。”入屋不过一刻钟,阳哥儿就决定返程。 他伸手去拉妹妹,曦姐儿却哭着不舍得走。 明明哥哥说过可以在寺庙里住一夜的,结果见娘不过一会儿就要走。 虽然娘不好,但她始终是他们的娘啊! 看到儿子这就想走掉,苏氏更为生气了,“卫陌阳,你个不孝子反了天了,你竟敢置你娘我不理?” 她扯着女儿不给儿子拉走,怒目圆睁的瞪着儿子。 已经高出她一截的儿子虽然脸带稚气,但也有了武将世家的冷峻。 阳哥儿也绷着脸面对愤怒的母亲:“儿子出于孝道带着妹妹来看您,如今孝道已尽,我们也该回去了。” “你这屁股还没坐热就走算什么孝道?” “若所谓孝道就是听娘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那恕儿子不想听了。”阳哥儿也上了脾气。 祖父说过,能当面骂他们卫家人的只能是卫家人,其余人若是敢践踏他们,必还之。 亲娘还不了,他躲还不成。 没想到儿子居然敢跟自己如此说话的苏氏,心头顿时发慌。 她所依仗的,也要不复存在了。 一不留神女儿已经被儿子拉了过去。 她连忙大喊:“不准走。” 但阳哥儿已经拉着妹妹向外跑了。 苏氏追了出去,却很快就被自己的母亲拦住,“自己造的孽就自己受着,别再拖累孩子。” “娘,他们才来一会啊,怎么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呢!”苏氏气得跺脚。 “是啊,为什么他们才来了一会就要走呢?”苏母慢悠悠的道:“明明是两个孝顺又懂事的孩子,非逼得他们才见上面就逃,怪得了谁呢!” “你还是不是我娘!”被自己亲娘戳心窝子的苏氏不见悔意,只有懊恼。 苏母看着外孙和外孙女下了山,才冷冷的看向女儿:“要是可以,我真不想做你娘,你个完全不懂惜福的蠢货!” “把她关进内院去。”苏母转头就吩咐仆人把女儿押回她的屋子。 苏氏挣扎着,叫骂着。 然而在苏家包下的怀恩寺这个边角,是个插翅难飞的所在。 任凭她痛哭怒骂,最终还是会跪在佛祖前求一日三食。 苏母一直等到女儿求食,才坐到她对面告诉她刚听来的京中八卦。 “那得了口谕入宫的林家女,下药勾引陛下不成,最后镒死在冷宫。林家尚书之位不保,家人被逐回老家几辈子都再难出头。” 她看着女儿问她:“你说这样不知廉耻完全不顾念家族的女子该不该死?” 苏氏捧着饭碗的手一顿,抬眸看着神色冰冷的母亲渐渐白了脸。 第432章 解析,春日花艳 回程马车上,阳哥儿看着哭个不停的妹妹也酸了眼眶,“曦儿,日后你不要来这里了。” 曦姐儿哭声微顿后,继而哭得更为伤心。 “过两年祖母就会为你议亲,你该为你自己着想了。” 十三四岁的阳哥儿这会儿老成得像个大人,为妹妹的将来操心起来。 “虽说子不该言母过,但娘她落得如今这般处境,确实是她心胸不够还固执不听人劝造成的苦果。” “你看看外祖母为了她都白了半头的头发,她都丝毫不见心疼去改一改脾性,她骂我们不孝,可她的孝心又在何处?” “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她不会理解我们因她面临的苦楚。日后,就当没有娘了吧,你听祖母的教诲才会有好日子过。” 阳哥儿苦口婆心的开导妹妹。 跟着祖母得祖母教养长大的卫家女,外头人都会高看一眼。 曦姐儿越听越哭得伤心,外祖母那满头白发她自然能看到。 祖母只有两鬓有些白发,外祖母年纪比祖母还小,却比祖母显老许多。 原因是什么不言而喻。 她说不出半句为母亲辩解的话,她知道自己的娘终是有不对。 只是她终归生养了自己,她做不到就此当她不存在。 “四婶她,她说过就当娘是去了寺庙祈福,可以每年探望的。”她哽咽说道。 “那是四婶以为我们的娘在寺庙里会有所悔悟,但你也看到了,娘不但没有丝毫悔悟,她还觉得祖父是在害我。”阳哥儿难受的说道。 “她明知道我们镇北侯府的继承规矩,可她仍然冥顽不灵的想阻止我去北境,那不是一个好母亲会做的事,你见她对你没好处。” “可娘也是怕你跟爹一样会出事才不想你去。”曦姐儿到底忍不住的为亲娘辩解一句。 阳哥儿摇头:“她不是怕我出事,她是怕她没了控制在手的依仗,前年她就为此不惜对我下药让我跟不了祖父离京。” 这话让曦姐儿震惊得难以置信,“那年你拉肚子是娘给你下了药?” “是,临行前一夜,她让人给我一碟糕点,吃了那些糕点我半夜就上吐下泻,最终没能跟随祖父去历练。” 武将世家的继承者,早的十岁就出去见识沙场残酷,历练胆色。 他爹就是十岁第一次被带上战场长见识,四叔不是世子人选,十五岁才去北境。 可他是嫡系长孙,十二岁了他娘都不给去。 说起这件事,阳哥儿就心堵得难受。 为了掩饰他娘的所作所为,他还得多方遮掩,可他娘事后还洋洋得意自己的杰作。 这教他还如何相信自己的娘是为自己好。 不想他去北境可以直接跟祖父表明态度,何苦用这等手段折腾自己的亲生儿子。 害他拉了几天几夜,身体都瘦了好几斤,用了大半个月才恢复体力。 真心疼儿子的人,怎会这般糟蹋自己的亲生儿子。 被这件事冲击到的曦姐儿哭声渐收,眼里带着心疼的看向她哥。 其实还有件事阳哥儿想告诉妹妹,但到底忍住了。 “你就听哥哥的,哥哥不在京都,你不能自己一个人来怀恩寺,知道吗?” 曦姐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听哥哥的。” 阳哥儿摸了摸妹妹的发顶,安慰她:“哥哥不在京都,你要听祖母的,若是四婶在家,你听四婶的也不会有错。” 见妹妹不应声,阳哥儿深入解析:“我们的娘有目共睹她是错的一方,错的另一方自然就是对的,祖母和四婶就是对的一方。你听对的就不会走错路,路走对了你日后才能好。” 如此清晰明了的解说,让曦姐儿不由自主的点头:“哥哥你说得有道理。” 她绝不能像她娘那样落个被人厌弃的下场。 见妹妹终于知道对错的轻重,阳哥儿暗松了口气。 他就担心自己不在京都时,性子软的妹妹去了怀恩寺会被那样的娘逼出个好歹来。 他暗暗提醒自己日后一定要给妹妹常写信,不能让她觉得孤单了就去找娘。 但其实阳哥儿的这份担心多余了些。 因为曦姐儿在弟弟妹妹会叫她姐姐后就沦为护弟妹狂魔。 别说娘,她连哥哥都快要记不起来了。 这一年的春日宴,因着大雍四方和平且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下场面尤其喜庆热闹。 对于三番四次来找自己的华平公主,慕玄月想了想终于答应她带着魏瑶瑶参加一次春日宴。 这样大型的适合相看的春日宴会,她是第一次参与。 身边不但带了魏瑶瑶,还有两位庶房的小姑子。 三房十四岁的卫时婕,和四房十五岁的卫时樱,这俩姑娘平日里都很低调,无事几乎不出门。 此次得以与四嫂一同前往百花园都有些激动紧张。 她们明白以她们庶房的身份本没有资格跟随公主出行。 但因为他们没有分家,四嫂都拿她们当小姑子看待,才得以成为百花园里最引人注目的所在。 第一次应邀来百花园的慕玄月,自然成为众星捧月的重要人物。 就连邀请她来的静仪公主也成了陪衬。 但她陪衬得甚为开怀。 她是这么对这个侄孙女说的:“在百花园举行春日宴其实就是给咱京都有头脸的人家有个可以大方选亲的场合,春日宴每年都能促成不少良缘,这是积德行善之事。但我老了,再撑几年就该你来主持了,是以你总得来瞧上一眼才像回事。” 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接任媒婆角色的慕玄月,被这位姑婆的话惊到。 她让静仪公主另外找人接班,但静仪公主说整大雍就她有这个资格。 慕玄月就懂了。 皇帝有亲姐妹得皇帝的亲姐妹来,没有亲姐妹就得靠威望选拔。 这是顶着皇家名头的宴会,要传承有度。 慕玄月很是希望姑婆能长命百岁,姑婆擅交际爱热闹,这活儿姑婆来干很合适。 至于她自己,感觉还未有牵线搭桥的阅历和资格。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给表妹和小姑子们做几身漂亮衣裳,送她们几副漂亮首饰,然后就没了。 京都哪家儿郎俊俏哪家儿郎有才哪家儿郎值得托付,从不听八卦的她压根没数。 所以华平公主拜托她的事她断然不敢应下,只答应带人出来转转。 至于转完了和谁谁互相看上,就看运气了。 连烟雨都打趣说她就像一个挑货出来晃悠的哑巴货郎。 光挑货不吆喝。 可就她这个哑巴货郎也比人家吆喝得三五六的人强。 哪哪的人目光都围着她转,自然她身边这仨姑娘就被人各种打探起来了。 跟随在明嘉公主身边的仨姑娘,穿着最新款的春装,佩戴着最新款的首饰,打扮得十分娇艳悦目。 与这春日潋滟的百花园互为衬托,蝶飞燕舞般动人。 本不想来参加春日宴的魏瑶瑶,是被公主娘用明嘉公主来做诱才答应出席。 她想着平日里自己没什么机会见到表姐,能一起去参加春日宴总是个机会。 哪怕知道来这样的场合意味着什么,她也咬咬牙的来了。 现在她很庆幸自己来了。 若是不来这一趟,她还没理由对自己的娘坦白决心。 第433章 私授,过去经历 能让明嘉公主带出来的姑娘谁都知道肯定跟明嘉公主关系匪浅。 而能与跟明嘉公主关系好的人家联姻,好处都不需多说。 即使魏瑶瑶出自前魏国公府且年岁偏大,即使卫家两个姑娘都是庶房嫡女,也依然有吸引人的分量。 在百香苑里,跟在明嘉公主身边的三位姑娘,很自然就被问候过明嘉公主的众夫人们关注上。 贵女们也不时有人过来与她们说话聊天,希望通过她们能与明嘉公主有近一步的亲近。 这种开放式的场合,以春日赏花为由进行交际了解,是适龄男女很乐意参与的活动。 大人们有大人们的交际,少年男女也有他们的交际。 在这一日,少了男女大防之束缚,多了自由自在的随意。 但在分了三六九等的百花园,依然有着不能随意跨越的圈子。 这也是为什么卫家两个庶房嫡女能跟随明嘉公主进入百香苑会心生激动。 按身份,她们虽然住在镇北侯府,但众所周知,镇北侯府最显贵的是侯爷这房的人。 其他已经属于旁支。 只是因着没分家还住在一起,她们的身份不算勋贵之女。 毕竟以他们父兄在军中的职位,她们最多只能去迎春苑和芳翠苑赏花。 甚至要到七色单名苑去。 百香苑原是她们可望不可及的圈子。 但跟着明嘉公主出来,她们就不会去别的地方,只能在百香苑。 能出入这里的都是大雍最为尊贵的阶层。 这相当于是明嘉公主生生把她们的联姻门庭拔高了一大截。 她们如何能不紧张激动。 幸好卫家姑娘都时常跟在侯夫人身边受教,礼仪规矩都不差,不说无可挑剔,至少也没大差漏。 这就可以了。 慕玄月余光一扫心里有了底,就由得她们自由发挥。 而魏瑶瑶的表现很中规中矩,无欲则定。 也许在救助所的历练让她有了更好的判断力。 她清楚知道能看上她的人家不是因为她的公主娘和她本身,而是因着明嘉公主是她的表亲。 还是对她不错的表亲。 想通过她来给自己家族获利的人家,她从心底里抵触。 她不愿别人借着她去黏上明嘉公主,她不想给表姐带去麻烦和负担。 所以她对所有人只保持相应礼貌,多一分热情也无。 发现魏瑶瑶心不在此的静仪公主,问身边的侄孙女:“华平想让你给她女儿寻个怎么样的夫婿?” 慕玄月笑着摇头:“我可没想给谁找夫婿,全凭她们自己的缘分。” 静仪公主当即啧啧摇头:“你这管前不管后的她也由得你,不折腾?” 华平公主不是没来找过她帮忙,她也不是不乐意帮,但华平公主如今的要求有点高。 她劝不听的情况下干脆就甩手不管。 她是长辈,华平公主即使不甘心也不敢在她面前说什么。 但明嘉公主为小,静仪公主倒是好奇她怎么应付她的亲姑姑。 “没应付,就说各人有各人的缘分。” 扫了一眼百香苑里的皇亲贵胄和勋贵世家,慕玄月悄声跟姑婆交底,“这种事儿没把握可不好揽上身,所以我只答应姑姑带瑶瑶出来走一遭,结果如何我不负责。” 撮合一对男女,过得好是好,要是过得不好,她岂不是造孽。 这跟国事政事不一样,她能有把握负起责任。 但夫妻姻缘这种事,她真没把握。 静仪公主听了有些了悟,“你是怕自己跟当初那多管闲事的谢大儒那样?害人害己?” 嗯? 慕玄月愣了愣,怎就提到他。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过的那段嫁错人的历史。 她抚了额,有些啼笑皆非。 都说一孕傻三年,觉得自己还好的她现在倒是有所认同了。 她居然要别人提点自己才记起曾经吃过的亏。 那确实是不好的经历。 经姑婆这么一提,她更不想干这种给人牵线搭桥的活了。 提了这一茬的静仪公主有些懊悔,“看我这婆子还提这个干嘛,明嘉你可别介意,姑婆没别的意思。” “没事,都过去了。”慕玄月笑笑,表示并不在意。 自己都差点忘之脑后的事,她确实没放在心上。 静仪公主立马转了话题,一边赏花一边开始传授月老经验。 闲着无事慕玄月听了一耳朵的姻缘搭配窍门。 不愧是姑婆,身为皇族有一定的觉悟,世家联姻的背后,关系着派系平衡。 这确实是自己较少考虑到的一个角度,慕玄月认真洗耳恭听起来。 完成了与大人们的交际,魏瑶瑶被卫家姐妹拉着去了百香苑里的桃树林。 这里,是年轻人们的场所。 出身尊贵的公子小姐们,都在这里三五成群的赏花聊天玩耍。 大人们有了意向会找自己的孩子来耳语一番,让儿子或者女儿留意谁谁谁,看是否合眼缘。 若是都看对了眼,那么回去就多半要开始走流程。 魏瑶瑶长得漂亮,认识她的人不少。 特别是宗亲,都知道她是华平公主的女儿,勋贵家的公子看着她眼生也会有人告知他们。 因着出色的容貌魏瑶瑶招了好些少年的热切目光。 但她不想被人关注,当机立断的让卫家两姐妹结伴去玩耍后,她匆匆避开众人要回到明嘉公主身边。 却在花道上被人塞 了一封信在手。 等她愕然抬头,却看不清擦身而过一行人中的谁给自己塞信。 她愣愣的站了好一会,才去看手中信封上的字。 待看清那熟悉的字体时,她顿时惊慌的举目四望。 没看到那道不该属于这里的身影,她才稍松了口气。 然后加快脚步的找到明嘉公主,再也不肯离开她身边。 留意到魏瑶瑶神色苍白且心神不宁,慕玄月在静仪公主与其他人聊天的间隙,低声问魏瑶瑶:“出了何事?” 被表姐一问,魏瑶瑶的眼眶立马就红了起来。 她没有隐瞒的回答:“有人塞给我一封信,但我不想看。” 这姑娘紧张得欲哭的模样,让慕玄月有了猜测。 她拉着魏瑶瑶避开人回到观花阁里,让她擦了眼泪才问话:“可知道是谁写给你信?” 泪湿衣襟的魏瑶瑶咬着下唇把信交了出来。 谁都可以瞒,但她不想瞒表姐。 第434章 明志,呈送圣女 “是濮家公子。” 她说了出来。 慕玄月顿时眉心一跳。 她猜到是有男子妄顾礼教私下授予,但没想到是濮家表弟。 有些意外。 以前卫家姑姑就摆明不接受魏瑶瑶,为此一直想为濮表弟定下一门亲事。 但听说濮表弟以参加今年科举为由,威胁其母要是给他定亲他就放弃科举来反抗。 这事她在家宴上听说过几句。 “你们俩.....”还没等她说完,魏瑶瑶就急忙辩解:“表姐,我与濮公子只止于相识,没有其他。” 自从濮夫人来找过她谈话,为了避嫌,一到丽阳书院的休沐日,她就能不出衙房就不出衙房。 并且在门口安排了婢女值守。 濮方玉好几次送书或者求见面她都拒绝了之。 只在不得已的公务中避无可避之下,才不得不出现在同一场合,但绝无私下说话的举动。 就算去镇北侯府吃满月席和百日宴,她也跟随在母亲身边哪里也不去。 避免了一切会遇到或被纠缠的可能性。 说得眼泪止不住掉的魏瑶瑶,几乎要发誓明志了。 一个出身本来很好的姑娘,因着父族没落,又因母亲性格不讨喜,在婚事上被人嫌弃,内心该是多么难受。 为了避嫌还要委屈自己各种,慕玄月对这位表妹的心性有了进一步认知。 她点点头:“既然问心无愧,那无需害怕什么,这不是你的错。” “表姐......” 害怕被人发现而名声受损的魏瑶瑶捂脸轻泣,“我不想相看,我也不想成亲,您能不能帮我跟我母亲说说,我真的不想嫁人。” “你不想嫁人?”慕玄月有些惊讶。 “是,我不想嫁人,我愿做老姑娘一直在救助司做事。”魏瑶瑶虽然眼里都是泪水,但语气坚定。 慕玄月有点不苟同,“嫁人与你在救助司任职并不相悖,你嫁了人依然可以为朝廷做事。” “若你对濮家表弟确实无意,大可与他说清楚,不必为这等事让自己的人生走向偏激之地。” 在大雍,不嫁人的女子只有庙里姑子。 正常女子若是不出嫁,要受的非议非一般人能承受。 “我说过的,但濮公子他依然如故。”魏瑶瑶很是无助。 “你老实说,你真的对他无意,还是因为他的母亲跟你说了什么才退缩?” “我......”魏瑶瑶迟疑了一下。 这一迟疑,慕玄月就已有所判断。 魏魏瑶瑶背后的父族,是濮家不愿承担之风险,出于为家族的长远考虑,这没错。 换了卫家,也很大概率不会与这样的人家结亲。 她能说什么呢。 若以身份压濮家,结果只会更糟。 她叹了口气,阻止魏瑶瑶的解释,伸手拿过信:“既然你不想看,我让人还给濮家表弟。” “好,那麻烦您了。”魏瑶瑶几乎是当烫手山芋的把信给了明嘉公主。 她还想回答刚才那个问题,但慕玄月摆了摆手,“不必说了,是你的缘分就是你的,不是的话咱也别勉强自己。” 这话让魏瑶瑶含泪连连点头。 春日宴这一出慕玄月回府后跟婆母通了气,把信交给她来处理。 “瑶瑶守礼有度,她希望濮家表弟把心思放在科考上,把为朝廷效力视为目标。” 言下之意就是让对方别困在儿女之情上,别再打扰她。 镇北侯夫人被这事惊着,“玉哥儿怎会如此有失体统,这可要把你姑姑气死了。” 慕玄月也有些无奈,“濮家表弟应该是知晓我把瑶瑶带去了百花园,怕瑶瑶被人定下才心急,就顾不得多想了。” “那也不能买通别人给魏姑娘私授信件,这要是传出去还让人家姑娘家怎么做人?” “华平公主还不得上门逼着濮家认了这门亲,真是胡闹!”想到十分不喜华平公主为人的小姑子镇北侯夫人就头大。 小孙子小孙女都逗不下去了,“我得马上去一趟濮家才行。” 慕玄月接手看孩子,“这事儿让母亲您操心了。” 她不站立场的态度让镇北侯夫人很满意,“濮家儿郎的亲事我也不掺和,但玉哥儿这般做事不妥,有必要狠狠敲打敲打。” 亲外甥的亲事可不掺和,但规矩得教。 “嗯,确实该敲打一番,不能因自己的私心害了人家无辜的姑娘。” 濮家表弟的行为慕玄月能理解,但不赞同。 这事传出去于男子无关紧要,最多被人谈笑几句少年慕艾鸿雁传书。 但魏瑶瑶就不同了。 本来就因魏家和父母和离要承受一些异样目光,再被人糟践她的名声,她还如何有活路。 后果不可谓不严重。 而镇北侯夫人前脚刚出门,后脚华平公主就匆匆来了侯府。 而且是端着难看的脸色登门。 见到慕玄月她就急急的相问:“明嘉,瑶瑶跟你去春日宴遇到了什么?为何她回来说要终身侍奉我到老?” 没想到魏瑶瑶还是如此表了态度的慕玄月,略沉吟了一下道:“姑姑,你有个孝顺女儿就好好珍惜吧!” 要是给这位姑姑知道濮家儿郎还在痴缠她的女儿,八成要像婆母说的那样,逼着濮家娶瑶瑶。 可若是以这种方式结亲,魏瑶瑶必然宁死也不肯。 “明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要看着你表妹成老姑娘不成?”华平公主急了。 慕玄月淡然回她:“既然瑶瑶红鸾星未动,那就顺其自然。” 她瞟了眼脸色不好的姑姑,多说了一句:“你若是心疼瑶瑶,就别逼她。” “怎能不逼,不逼她就要成老姑娘了。不是,她现在都已经是老姑娘了。” 华平公主听不进去,似乎女儿还未嫁出去她甚觉丢人。 慕玄月听得当即皱眉:“难道你宁愿她嫁得不情不愿郁郁寡欢一辈子?” “她嫁了人说不定就认命了能好好过。” “她要是宁死不认命呢?” 对这位姑姑只顾自己情绪的自私心性,慕玄月甚为不喜:“要知道魏家出事后瑶瑶的心境就不一样了,她不再是那个性子软绵的豪门贵女,她如今很有主意,你若是逼她,后果未必是你所愿。” 被侄女这么一点, 华平公主心下一惊。 是了,她女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她骂一句就发怯的孩子。 她如今是救助司的所正,并不是那么好说服。 若是真逼死女儿,于她没好处,只会让她过得更不顺心。 “难道就由得她这么任性吗?”华平公主哭丧了脸。 连侯府新出的果子点心都吃不下去了。 慕玄月暗哼了一声,论任性,你这个做母亲的比做女儿的更甚得多。 “那你要逼她生不如死吗?” 最终华平公主悻悻离开。 即使春日宴后陆续有人上门说媒,她也因为担心会逼死女儿而拒绝了那些以前不会登她门的“好人家”。 少不得的闹了一场别人非议她眼高过顶的闲话。 不同的是卫家两位庶房姑娘在春日宴后,都顺利的定下了十分合心的亲事。 两相比较下,华平公主更是被人说道。 这些闲话都传到了皇后耳里,得闲见了皇姐她打听了起来。 慕玄月只告诉皇后别管华平公主来说什么,别答应就对了。 整得皇后都有些摸不着脑。 不过她本来就不爱多管闲事,也就听过就算。 大皇子一岁多了,走得也稳当起来了,说话也能一个字两个字的嘣出来。 就这么个小豆丁,一天都要往御书房走两回看他的父王在干什么。 时不时的天子还抱着他上朝,一副有了大皇子就万事足的模样。 让那些总不忘提议天子要选秀的臣子,对着大皇子滴溜溜转的大眼睛,还有咧嘴一笑露出的几颗小门牙,渐渐张不开嘴了。 没想到弟弟有这么一招的慕玄月,除了抿嘴隐笑,也乐见这场面。 虽然这对父子在背后并非这般父慈子乖,但至少大面上还是挺和融。 乾泰五年八月,大雍再次科举选拔人才补充朝廷人才库。 秋闱正进行时,在夷州剿匪的安王和宁王终于完成任务回京。 前前后后历时四年时间,这俩兄弟才把夷州一带的贼匪窝踹干净。 满朝文武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评价功劳。 毕竟耗费的人力物力户部算出来公布后,朝臣除了想骂人就只想骂人。 唯一让朝臣们感觉做得不错的是,这两位王爷带回来一位十分美貌的巫教圣女。 说是呈送给陛下,让不好同化的苗疆人就此沐浴在陛下的圣威之下。 第435章 废物,圣女使命 巫教乃黔州苗疆人氏信奉的教派。 那里多神崇拜盛行,教中长老的话比皇帝的话都好使。 大雍朝廷对于苗疆的治理,基本停留在你说你的,他做他的。 他们不造反,但朝廷律例要排在他们教宗之后,且不容外人管辖他们,他们自治自守。 新政推行要看运气,人家占卜过可行,那么他们就会遵守。 若是卜象不佳,抱歉,得按他们的惯例来。 因着他们还算老实,没给朝廷添过太大的堵心事,朝廷也就睁只眼闭着眼。 最主要是,山高路远地处偏僻蛮荒不化,朝廷鞭长莫及的就懒得管。 当今也是还没心思去梳理黔州的问题。 没想到这俩王爷倒是扯了上去。 别说朝臣们意外,天子也意外。 那四角之地,上次他去征伐夷南和交趾时都刻意绕开。 就是还没打算动他们。 轻重缓急天子拎得清,疏理苗疆区域要排在很多事之后,反正朝廷也不指望他们肥国库。 老实待着不犯朝廷容忍不了的事,完全可以由着他们继续自治。 但如今主动送上门算怎么回事? 天子对巫教圣女没兴趣,只问两位皇叔苗疆在搞什么名堂。 安王对宁王对看一眼,见天子看到如此美貌的圣女都无动于衷,反而跟他们询问苗疆意欲何为,均有些意外。 但幸好没傻到让圣女开口,俩兄弟连忙道明如今黔州苗民的困苦。 原来这两年苗疆遭受大虫祸害严重,住得偏僻的山民农户全家都被大虫吃光的事时有发生。 苗民组织了数次围猎,均损失惨重,青壮年这两年死伤过百人。 黔州境内的苗民都人心惶惶,别说进山打猎,如今就是下地种庄稼都得小心翼翼。 大巫起了卜像,说苗疆之祸乃天降之惩,能化解的只有天命之人降威施恩。 为此他们愿意进贡一名纯洁的圣女入宫,祈求天子沐雨露化苗疆之厄运。 朝堂上的人都听明白了。 就一句话,苗疆有祸,只要天子睡了圣女就能解。 众臣虽然期望天子能开不选秀纳妃的禁,但这突然一出,总有点诡异之感。 天子直接斥了一句:“荒唐!” 有兽患就除兽患,岂是他睡一睡女人就能解决这等祸患,那苗疆大巫简直脑子有病。 天子的怒斥表明了他不信这邪。 安王和宁王其实也不太信,只是人家苗疆把圣女都送来到他们面前来了,他们就也只好把人带入京。 要不要给苗疆面子,全看天子,他们能做的就到这儿了。 那巫教圣女杨柔自被带入金銮殿,就一直跪在地上垂眸不语。 现在听到天子一声怒斥,她当即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不能帮到族人,她该如何自处? 接到天子投过来的目光,慕玄月很快领悟。 她站出来说道:“苗疆兽患不容轻视,大虫成灾必然不止祸患黔州一带。杨姑娘,不如你到本宫衙房细细说来听听。” 话虽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跪着的杨柔犹豫了一下,抬眸看向高高在上的天子,但天子看的方向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明嘉公主。 她知道她不能再在这里跪着了。 于是她站起来面向明嘉公主,恭敬有度的道:“殿下请带路。” 慕玄月当即带着这位来自苗疆的圣女离开。 没有“外人”,朝堂上立马言论自由,有大臣开始质疑安王宁王居心不良。 弄个所谓圣女入宫,只怕另有企图。 天子看向两位皇叔的目光也带着狐疑。 苗疆虽然偏远,但偏远不过交趾以东,该知道的他们肯定知道。 这两皇叔跟他们合起来想搞名堂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没等安王解释,宁王就抢先开了口:“啥居心,我们什么居心也没有。这事本来就有些可笑,黔州那地儿山多林子密,藏着些大野兽正常得很。” 他毫不避讳的告诉众人:“我们在夷州进山剿匪都碰到过几次大虫,只不过我们人多敲锣擂鼓的直接把大虫吓跑了。这跟那大巫说的天惩没啥关系,就是他们不够气势,吓不跑大虫,就只能用女人来跟陛下求助而已。” 满朝文武被宁王的话给整得无语极了。 辩解得这般没志气,不愧是宁王。 天子听得直摇头:“你们带着五千精兵,遇到大虫就靠吓?” “从这山吓它们到那山,从这个州吓它们到那个州,就算除害了?” “啊?那不这样还要我们猎杀大虫啊?” 宁王答得理直气壮,“咱们管的是剿匪,哪有精力除大虫。” “是啊,我们管着匪患呢,可管不了兽患。”安王也毫无愧色。 反正他早认怂了,认多一回说不定日后就能少干点活。 这几年剿匪已经剿得他精疲力尽,可不想再出去外头吃苦了。 也不想跟别人斗气了,爱咋滴咋滴吧! 这两王爷的话让那些质疑他们别有居心的大臣都不想说话了。 废物能有什么心思,他们的脑子已经不允许他们想太多。 天子忍不住撑着脑袋叹气。 算了,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两头猪。 天子直接宣布安王宁王剿匪回京,耗损人力物力过大,功过相抵。 两位王爷也不抱怨,下朝就欢天喜地的回去过他们的闲散日子去了。 听说原来纳的那对贼匪姐妹又给他们生了孩子,皇家血脉兴旺都靠这些王爷。 朝臣们纷纷遗憾在心,看看只有一个大皇子的天子,甚替天子着急。 但天子压根没放在心上。 回到御书房看见他姐已经在,随口问了句:“苗疆情况如何?” 与圣女杨柔已经交谈过的慕玄月,摸出了些底,“兽患确实是他们面临的很大问题,出的事故太多,导致大巫的影响力下降,内部派系纷争无法有效平衡,才想出送圣女入宫的法子。” “大巫希望他送来的圣女能诞下龙嗣,以龙嗣镇守苗疆,大巫愿意以朝廷意志为上,教宗为下。” 这是苗疆大巫第一次跟朝廷放低姿态,但这样的姿态天子并不稀罕。 “以朕之子守疆不是不可以,但一个小小的黔州无此资格。” 一个武将就能办到的事,还想劳烦他的子嗣,苗疆把他们想得太高了。 “镇南军离黔州比较近,让朱虎派人去除兽患就成。除了兽患后趁机改变他们的自治状态,深入同化,总归那片地迟早要捋一捋。“ 慕玄月点头,既然事到跟前那就不能再搁置拖延。 “那位圣女是留还是遣?”她问弟弟。 “遣。” 答案不出意外,慕玄月也没多话。 但当她跟圣女杨柔传达陛下旨意时,杨柔却不愿离开。 并表示谁能让苗疆免除兽患,她就愿意侍奉谁,这是她的使命。 第436章 遣返,姐弟龃龉 面对苗疆少女的执拗,慕玄月没有指责也没有容留。 “陛下已经发出旨意,一个月内镇南军会驻扎黔州,猎兽除患。你若是想嫁给猎兽英雄,更应该回去亲眼看着。” 镇南军中猛将不少,没成亲的大有人在,若是谁能娶了这巫教圣女也是好事。 如此朝廷与苗疆的关系有了紧密连接,同化治理起来会方便许多。 “镇南军?”杨柔眨巴了眼睛。 苗疆人自然知道镇南军。 镇南军前助朝廷打下夷南,后又打下交趾一半地盘。 换了首领的镇南军厉害得让人咋舌。 而镇南军守卫之地也包括他们黔州,朝廷调动镇南军帮他们清除兽患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若是回去,就是退而求其次,大巫的期待要落空了。 慕玄月看她在犹豫,也不讳言:“朝廷尊重你们巫教的信仰,但天子不会同意你入后宫为妃,更不用说产下皇嗣守卫苗疆。” “其实你们苗疆想要平安稳定也不难,只要服从朝廷政令,那么大雍强盛繁华就少不了你们的一份。” 苗疆大巫提出的要求,是他们巫教自以为是的孤傲。 天家绝不可能由他们玩规则,所有规则得由大雍朝廷来制定。 想让朝廷出力庇护,就得接受朝廷制约。 而不是异想天开,幻想利用皇嗣做傀儡达成巫教继续横行的目的。 明嘉公主道破苗疆大巫的心思,让杨柔的脸色涨红了起来。 “大雍强盛指日可待,你们苗疆若是还闭门固守,必将落后良多。” “回去告诉你们大巫,想苗民安居乐业还是想苗民继续三餐不继,全在他一念之间。” 被人勘破意图的难堪,让杨柔再无留京的勇气。 “我,我愿意回乡去。”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她若是固执留京也毫无作用。 虽然她喜欢京都的繁华,但她肩负重任,不能过多留恋。 安王两兄弟带回来的美貌圣女,只在京都停留了三日,就随着朝廷派出的令官回黔州,协助镇南军清除兽患。 皇后是过了好多天之后,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天子拒绝了苗疆圣女入宫,派她爹麾下的镇南军去黔州除虎患。 估计今年南疆贡品肯定有虎皮这一项了。 秋闱放榜,京都再现人才济济的场面。 濮家大儿濮方玉榜上有名,虽然排名不是很靠前,但终究是中了,没枉费苦读十数年的书。 不用濮家送喜讯,镇北侯夫人就喜笑颜开的给濮家准备贺礼送去。 对于这位表弟的才气和定力,慕玄月也颇为欣赏。 因为婚事与家人对抗,又被长辈们轮番教训,如此都能考出不错的名次,也算不错的了。 濮家摆宴,她虽然没去,不过也让驸马准备了贺礼。 寄词:明春殿上书文章。 她希望在明年的殿试上,能见到卫家姑姑的儿子。 乡试的余兴还未散却,京都就被一阵六百里急报扰乱了平静祥和。 江南水师急报入京,今年东海飓风较往年温和,海贼猖狂,沿海七州均有海贼作乱,五万水师全面警戒,已经与海贼展开直面交锋。 修生养息不到两年时间的大雍,再次面临囤粮造器的局面。 自上位以来,就一直有出海征战念头的天子,不顾朝臣劝阻,要再次御驾亲征。 但这次慕玄月并不支持弟弟。 下朝后她私底下劝诫。 “虽然你在征战交趾时算是出海征战过,但此次不可同等言之,远海战与近海战风险不同。” “况且一国之君,无需大战必上,何不让底下领将去历练历练?” 天子有些不悦:“底下领将可以与我一起历练,朕也需要海上督战经验,如此才能全面了解大雍水师的能力。” “出海对大雍的重要性不用多言,别说什么合适时机,事到事为,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他阻止他姐想要继续劝说的话头。 反正在他这里,没有退缩两字。 海贼都欺负上门来了,他不狠狠打回去,他夜晚都要睡不着觉。 “你就是想出去撒野,龙椅都粘不住你屁股。”看弟弟听都不想听,慕玄月也有了火气。 一说有海战,做皇帝的比谁都兴奋。 大有一副终于等来了的窃喜,当她眼瞎看不见呢! “反正我要出征,把东海一带的祸患扫除干净。”天子不管不顾的道。 “你是大雍天子,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大雍又不是没有人可用,哪能什么事都皇帝出动。 但天子反驳得很快:“就因为我是大雍天子,我才要目光远大,这不叫任性,这叫勇往直前。” “狗屁的勇往直前,你就是在宫里待不住,不想面对繁杂国事,只想冲啊杀的在外面浪!”慕玄月更火大了。 天子:“......” 他姐生了孩子后好像变粗暴了哦。 驸马知不知道他姐也会有这一面? 他可是没见过,可见他姐真气得不行了。 天子不敢再梗着脖子叫。 只能换个招数。 第437章 闹僵,帝心烦躁 “姐,劳烦你再监国一次,我保证这次之后我一定好好安坐朝堂主理国事,我说到做到,行不行?” 他开始说软话。 表示自己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趁着年轻就该大杀四方,巩固国力。 其实他是皇帝,只要他坚持己见,没人能阻挠得了他。 只是他这皇帝若没有皇姐帮衬,会做得十分辛苦。 为了不那么辛苦,他的天子头颅是可以在他姐面前垂下来的。 面对执意要出海征战的弟弟,慕玄月很是无奈。 她不想他去,可若硬拦下他,将来只怕要怨她。 虽然她想相信弟弟不会在自己面前有帝心难测的一天。 但谁能抵得过时光一如从前。 她沉默着,心底泛起苦涩。 因为与弟弟有了分歧,她也要考虑起利弊来。 这种感觉真让人难过。 “姐,你就让我去征伐东海一次吧!”天子继续恳求。 “去了东海是不是还要去南海?”慕玄月面无表情的问。 “呃......”天子咧了嘴。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反正海都出了,那就干脆从东到南扫荡一次。 慕玄月什么都不想说了。 转身回了自己衙房。 姐弟俩意见不一致的情况不是没有过,但闹得这么不愉快的还是第一次。 天子被亲姐单方面不理人,也坐在御书房里生闷气。 最能理解自己的人都不理解自己了,他也不开心。 皇后知道天子又要御驾亲征后,也不好了。 她也不能理解陛下为何那么热衷出去征战,明明可以让臣子去干的事,非要自己抢着去做。 甚至为此还跟皇姐吵起来,她更是觉得陛下不应当。 她试图劝天子莫要与皇姐闹僵,却被天子斥了一句:“你别掺和进来,后宫不能干政,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被天子这么呵斥,皇后委屈的扁了嘴。 “臣妾不是要干政,臣妾只是听说您与皇姐吵上了嘴,皇姐那么一个明事理的人,陛下您何苦让她难受。” “是她不理人,又不是朕不理她。”天子烦躁不已。 难道他就好受? 自他离开南水乡入了军后,无论他做了什么,他姐都没有给他这么重的脸色过。 就算他不是天子,他都不好受。 何况他还是天子。 心伤了面子也损了。 “皇姐她很可能是需要冷静思考,并非不理陛下。” 天子把缠着自己的儿子放到一边,哼了一声:“你倒是会为她说话。” “皇姐本来就不是小气之人。”皇后分辩了一句。 “那就是朕小气咯?” “臣妾没这个意思。” “朕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心烦意乱的天子在凤栖宫坐不下去了,起身就走。 “父王别走......”以为父王和母后说完话就和自己玩的大皇子,没想到父王转身就走了。 急得他大喊,要爬下罗汉床去追。 天子只扬扬手扔下一句:“自个玩儿去。” 这下子,不但皇后委屈,大皇子也委屈了。 母子俩泪汪汪的抱在一起,看着天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凤栖宫。 满朝文武都拦不住天子要往外跑的决心,连明嘉公主的话天子也不听了,臣子们顿觉要糟。 御史台开始轮番谏言。 从天子不选秀纳妃开始说起,到天子不顾臣意一意孤行的好战,大有一种喷昏君的架势。 直把天子气得脑壳发疼。 下朝他把卫离尘召来,问他:“你是不是也跟我姐穿一条裤子了?” 这些日子忙着规划监督今年征收税粮之事的卫离尘,被天子这话弄得脸色发僵。 他叹了口气回答:“陛下,普天之下能与我妻子同穿一条裤子的唯有臣,其他人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哪能也? 绝对不可能有也。 天子瞪眼了,“别打晃,你知道朕什么意思。” 卫离尘却脸色认真,“臣没打晃,臣的意思就是无论明嘉公主穿什么臣就穿什么。” 他以妻为主,所以,还用问吗。 “哼!就知道你今非昔比了,血性都磨没了。”自找不痛快的天子,气哼哼一脸。 卫离尘却暗自叹气,登基都几年了,天子还这般随性,辛苦的可都是他的妻子。 做弟弟的不心疼,他做丈夫的若是也不心疼,岂不是让妻子寒心。 他想了想如实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陛下,臣理解您征战海外的雄心,但御驾亲征的必要性还希望陛下能慎重考虑。” “明嘉公主之所以反对陛下出征,臣认为一是她担心陛下的安危,毕竟海战不如陆战可控性强。” “二是自陛下登基以来,仅仅五六年时间就已经御驾亲征两次,战果之丰足可以让陛下留名青史。” “陛下无需再亲自去督战,大雍水师必然能给出令陛下满意的战绩。” 朝野内外都有人说陛下好战。 说实话,陛下确实是好战。 但他的好战不是主动去侵犯谁,而是谁惹过他,他都想翻几倍的讨回来。 卫离尘能理解这样的心态,那是男人的血性。 但是,您是天子啊! 朝堂内外都是您的臣民,做为天子,就应该号令天下。 那才是君王风范。 卫离尘的话颇为苦口婆心,但大体意思也跟朝臣们说的差不多。 天子有些失望。 但又觉得没什么好失望。 没有他姐坐镇朝堂,他能做的就只能是所有人眼里的帝皇模样。 有了他姐在,他才有底气按自己的方式做皇帝。 所以他姐有理由生气反对。 “朕第一次北征是为彰显决心弘扬士气减少兵损,第二次南征是为震慑所有恶邻换取安定让大雍所有边民能修生养息。” 说起那两次御驾亲征都大获全胜,天子脸上却无傲然之气。 他淡然道:“朕从未想过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帝皇,朕所做的,都是当下想做并需要做之事而已。” 他觉得他该去战斗,他就无法再安坐在龙椅上。 踏马征战,乘船破浪。 他渴望的世界,从来不在朝堂上。 若不是已经身着龙袍,他必然率军四方奔赴。 把大雍的疆土扩到天边,看这天下还有谁与他争锋。 第438章 一意,母子痛哭 天子的雄心,卫离尘一直都懂。 但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姐夫,他现在都难以与天子站一边。 “陛下征战之心不灭,是大雍能强盛的底气。只是臣以为,陛下坐镇朝堂筹谋布局挥斥方遒,成就不输亲临阵前,反而更有裨益。” 既可以证明帝皇能安邦也能治国,还能测试大雍水陆两军的实力。 若是天子一意孤行有战必上,难免会被人怀疑他不想做治国明君,只想做好战的将军。 一个只想着大杀四方的天子,对大雍来说非好事。 但天子不欲多言了,“那是你们以为的裨益,于朕来说不如亲征。” “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既然没人理解,他自己理解自己。 “是,臣告退。” 卫离尘看了眼神色莫名的天子,有些不解的退出御书房。 夜晚,夫妻俩哄睡儿女后,在自家书房相对而坐。 慕玄月看驸马的脸色就知道他也没法说服天子。 她叹了口气,无奈的道:“陛下第一次如此固执不听劝,大概他是非去不可了。” “若你拒绝监国会如何?”同样无奈的卫离尘冒出一句。 “不如何,因为陛下知道我不会不管。” “也是,你怎会真的看着朝堂群龙无首。”卫离尘哂然摇头,也叹了口气。 “陛下就是知道有你在,他才有恃无恐兼后顾无忧。你若是愿意上位做女皇,估计陛下都没二话,还会禅让得很爽快。” “别说这话,我不爱听。”慕玄月嗔了丈夫一眼。 监国是监国,她从未有做女皇的念头。 “好,我不说。”卫离尘笑了笑,给妻子倒了杯热茶,“陛下的脾气比之以前躁了些,你也别生他的气了,若真拦不住,该怎样还是得怎样。” 大雍这两年风调雨顺,但天子的脾气却日渐阴阳不定,朝臣都觉得越来越不好揣摩了。 也正因为这样,御史台即使日日谏言,却没人下狠心死谏。 因为皆知道,死也是白死,天子又回到刚登基那会儿的冷酷无情了。 “我知道,但陛下征战海外不同打内陆,许多问题都有待深入考量,非马上能成行。” 这些天虽然气弟弟任性,但慕玄月心里也知道,自己没法强制性压制弟弟,让他做一个朝臣心目中所需的君主。 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了要共同扛起大雍江山。 一母同胞的出生,自小共受的教导,相依为命的扶持。 走出的每一步,他们姐弟俩都背靠背的信任着对方。 若是这次她坚决与弟弟对立,不说弟弟的君威立马有损,朝堂也会失去稳定。 大雍向好的局面会因此出现波折,产生不良影响。 所以,她也就是能气几天而已。 当姐弟俩能心平气和的说话时,天子也尽量坦诚自己之所以要坚持出海征战的理由。 关于大雍沿海问题的处理,关于大雍强盛所需的资源,关于大雍水师的打造。 以及他个人需要离京的缘由。 慕玄月听下来沉默了许久,最后点头:“你一意如此,那就把所有该做的安排都落下旨意。” “这个你放心,所有问题我都有考虑到,万一有什么,必不会让姐你承受质疑。” 万一...... 慕玄月闭目拧眉,重若千斤。 天子说服了明嘉公主,朝臣们知道后又是一场谏言。 这次针对的不是天子,而是明嘉公主。 说什么的都有。 明嘉公主就一句话:“尊圣意,尽所能。” 未来是福是祸,都只能尽力为之。 一直担心天子真要出海征战的皇后,最终面临现实到来。 陛下的意志她阻止不了,可她真的不希望陛下离京。 就算他们回不到从前那般亲密也没关系,只要他在,只要儿子能随时见得到自己的父王,就已经很好。 但现在,自己的儿子也要跟自己的弟弟一样,父子分离了。 皇后难受得泪水直流,不知大人事的大皇子看到,连忙趴到母后身上,“母后,别哭。” 他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要抹去母后的眼泪,“我很乖。” 以为是自己不乖把母后气哭的大皇子,老实窝着了。 今日凤栖宫大概能少烂几个花盆子。 看着什么还不懂的儿子,皇后哭得更为伤心。 陛下南征北战她尚可没有如此担忧,但陛下是要出海。 尽管她没有见过海,但她有看过地理志,见到过上面描述的波澜壮阔无边无际。 之前从那位东番岛来的姑娘嘴里她也听到几个大海的故事。 在大江大河上行船都尚且有不少危险事故,况乎无边无尽的大海。 皇后想想都觉得非常可怕。 她不敢去想不堪之后果,不能承受这样的分离。 却又无力阻拦。 基本敲定行程的天子,回到凤栖宫就看见母子两人在抱头痛哭。 这场景着实让他头大。 第439章 分离,首场胜利 他当然知道自己出海征战皇后心有不舍。 但势在必行的事,他不会因为女人的眼泪而停顿。 “父王!”看到母后哭的厉害自己也不禁哭起来的大皇子,一见父王来了就立马伸手要父王抱。 “父王,母后,哭了!” “呜呜呜呜!哭了!” 天子暗叹口气把儿子抱了起来,大手擦去儿子脸上的眼泪,板着脸道:“你是男子汉,怎能跟你母后一样动不动就流眼泪,没点出息!” 被训的大皇子抽着鼻子扁着嘴努力忍住。 男子汉不能哭,他要做男子汉。 皇后也在天子到来后努力控制自己,匆匆擦去脸上的泪水,下榻站了起来。 “陛下,是臣妾失礼了。” 天子扶起皇后,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轻叹:“哭来作甚,朕只不过是出去海上转转,总会回来,你担心什么。” “陛下说得轻巧......”皇后一听,眼泪又控制不住。 她实在忍不住倾诉自己的担忧:“陛下去的是头无片瓦脚无寸土的大海,风浪难料,危险难估。万一有个什么想救援都难,臣妾想想都害怕得紧。何况皇儿连两岁都未满,陛下如何忍心就这么抛下他不管?” 皇后试图留人拖延,“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皇儿启蒙前都需要陛下您来调教他,何不如过几年陛下再做出海打算?” 天子把儿子放回罗汉榻上,趁势坐下来与皇后交底。 “大雍已经制造出宝船,能载过千人,并有航行经验丰富的舵手,是以出海并非你想的那么可怕,你不必过于担心。” “朕此行已成定局,至于宇儿......”他看看两眼还湿漉漉的儿子已经开始滚球玩,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神色有些决然:“朕出生就没见过父王,依然能成长为不算昏庸的皇帝,宇儿有你和皇姐教导,想必不会成为败家子。朕不需要他多能干,能守住朕打下的江山即可。” 他开疆拓土打基础,儿子守成巩固谋富强。 假以时日,大雍必将成为谁也不敢侵犯的强悍帝国。 天子拿自身来说事,让皇后都无话可说了。 她扑倒在天子怀里轻泣,“臣妾舍不得陛下去冒险。” 大皇子看到母后又哭起来,扔了小球也跑过来趴到父王身上瘪了嘴。 眼泪汪汪的很是可怜。 一大一小这副模样,让天子甚是无奈。 只能都抱着安慰一番。 九月初二,大雍天子第三次离京出征。 因着此次出海征伐有太多的臣子反对,天子干脆省了出征仪式。 带着熟悉水性的三千将士直接奔赴江南。 送行的人只能在城门楼上目送他们离开。 慕玄月在此次送行中,首次感觉清晨的朝阳,都绕着深沉的雾气。 她看着弟弟那头也不回坚定离开的身影,唇形轻抖,泪滴衣襟。 三日后,林家在职官员陆陆续续被揪出问题,降职革职有之。 至此,曾经风光无限的林家再无一丝颜面。 林家家主求见明嘉公主多次都未能如愿,最终林家的颓势不复挽回。 对于林家再次遭受打压,很多人都不明白明嘉公主为何会任由之。 只有卫离尘知道这都是明嘉公主的意思。 尽管他不明白自己妻子为何要对皇太后的母家如此绝情。 但不妨碍他提供证据以便把林家在职人员打落下来。 慕玄月也不解释。 埋头重掌朝堂,监国理政。 为出海征伐的弟弟提供完善的后勤补给。 同年十月,大雍东南海岸遭受海贼不断偷袭掳掠的百姓,等来了大雍水师的强势守护。 祸患沿海百姓的海贼,经过大雍水师的不断追击,纷纷逃离。 本以为只要逃回自己的地盘,就能安枕无忧。 结果大雍的宝船紧跟不舍,直接追杀到他们的半岛之国。 离大雍登州不过半个月航程的鷱渠小国,五分之一人靠海贼活计为生。 他们是祸害大雍东部沿海百姓的主要贼子之一。 因着大雍以前没有真正能出海追击的水师,小小一个半岛小国,为贼甚是猖狂。 此次被大雍出动数百战船追击,慌不择路的跑回去,直接把大雍水师带回了家。 十一月,鷱渠国被大雍水师上岸斩杀上万“渔民”后,国君泣降。 收获上百艘船的财物的大雍水师回转扬州,庆贺第一次征伐海上的胜利。 收到捷报的慕玄月并没有跟其他人那般兴奋。 她知道,有了第一场胜利,弟弟会更迫不及待的去往更远更危险的地方。 而不知天子征伐野心有多大的皇后,却因为这场胜利已经在期盼天子回归。 但她注定会失望。 第440章 贵妾,婿拒翁接 大雍水师在江南补给远航物资后,已经临近年关。 天子应东番岛邀请,登岛视察,并在这座岛屿上过年。 过了年就从东番岛出发,进行东征行动。 等不回天子的皇后,却等来了父亲的来信。 以及入宫来抱着她垂泪的母亲。 按例巡视夷南的朱虎接到天子旨意时,刚好是他带人经过四角之地的边界之时。 想着许久没有狩过猎,朱虎就亲自带队入了黔州。 镇南军人才济济武器精良,且朱虎的狩猎经验丰富,不过月余时间,就在黔州的深山野岭里捣了八个老虎窝。 捕获成年老虎十九头,幼虎七只。 如此数量的猛兽,难怪祸患得黔州苗民战战兢兢。 山中野物不够食用,这些猛兽饿了自然会出山大摇大摆。 猎杀一批猛虎后,朱虎奉旨强势接管黔州安防,建立了由朝廷人员管辖的衙门。 当地世代以巫为头的苗民,将接受大雍朝廷的直接管束。 但同化世代信奉巫教的苗民并非易事。 朱虎考虑再三,接受了巫教圣女的侍奉,纳她为贵妾。 以此与苗疆有了紧密连接,在黔州推行朝廷政令方能顺利进行。 此事朱虎上书了朝廷,也给家里去了信。 冯氏就是接到丈夫的来信,才急忙进宫找女儿说道。 虽然之前她一直希望丈夫能纳妾,兴旺朱家人丁。 但真的从天而降一个妾室,却让她一时间发了懵,心头生乱。 皇后听了母亲颇带难过委屈的倾诉,又看了父亲的信,心里也很是发堵。 那个被天子拒之入宫的圣女,如今竟然成了自己父亲的妾室。 世事真是无常得很。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自己的母亲。 若是母亲亲自为父亲择选到合适的妾室人选,她不会如此难过。 皆因这个妾是父亲自己所纳,没有经过母亲同意就已经成定局。 虽说是情势所致,但到底伤人心。 “娘,回头你派人收拾个院子出来,等爹带了人回来就安置好吧,要为咱们朱家开枝散叶的女子,不必苛待惹人闲话。” 女儿的话让冯氏知道这事也就只能这样,她只好点头:“嗯,这事我会安排。” 皇后安慰母亲:“你别难过,一个妾而已。我爹不会因为一个妾就冷落你,你是他正妻,谁也越不过你去。” “娘知道,就是太过突然,一时有些难受而已,回头自然不能给人看了笑话,说我容不了人。” 冯氏知道事已成定局,若不想与丈夫离心,就得好好配合。 她拭去眼泪,平静了一下说道:“你爹他身居高位,能守我这么些年我已经知足。看看京都多少勋贵人家,哪家后院没有一群莺莺燕燕。” “这回我们朱家也添了人,以后就没人再在我面前说怪话,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皇后看着母亲自顾自的找到理由说服自己,心疼又无奈。 思及自己,更是心头翻涌。 没有一成不变的人生。 她的人生和母亲的人生,都不会一直在一条道上。 小时如乞丐过,大时逃荒逃命过。 命运给了她们一飞冲天的运气,她甚至成了大雍最为尊贵的皇后。 经历了如此跌宕起伏的人生,无论发生些什么,她们都该从容面对才是。 看了朱虎呈送入京的折子,慕玄月也颇为意外。 不是意外黔州如此多老虎,而是意外朱虎纳了杨柔为妾。 那么巧朱虎去夷南巡视刚好路过黔州时就接到命令。 朱虎乃镇南大将军,整个南疆最高实权统领,且又是高门勋贵。 这样身份的人出现在黔州,自然会成为苗疆大巫想要拉拢的理想人物。 没想到朱虎为了苗疆,竟然“破戒”纳妾。 “大个叔不会是看上那什么圣女的美貌了吧?”烟雨有些替忠义伯夫人担心了。 没想到那么忠厚老实的大个叔也难逃美人关。 “大个叔不是那样的人,应该是为了行事方便而已。”倚琴相信朱虎的人品。 若朱虎好美色,忠义伯府的后院早就美妾无数。 慕玄月也点头:“倚琴说得对,朱虎就是为了在巫教盛行的黔州好行事,才会如此。” 那巫教圣女来京时就表明,她要侍奉能为苗疆除兽患的英雄。 与其说什么使命,不如说这是巫教寻求庇护的手段。 大雍强盛的态势已经是势不可挡,攘外安内。 朝廷对苗疆的治理是迟早的事,苗疆大巫肯定意识到他们自治的日子就快到头,才借由除兽患主动寻求朝廷庇护。 毕竟主动肯定比被动更方便获利。 从圣女入京她就知道这是苗疆大巫的试探。 天子没有接招,结果落到了朱虎头上。 这对翁婿,还真是情分难言。 慕玄月慨叹在心,抽出纸笔给朱虎回信。 不管是公,还是私,她都得提醒朱虎把好分寸。 不可因后宅而误眼前之局面。 第441章 找爹,智者故居 年终,南疆进贡了十张品相上乘的虎皮入京。 这些虎皮都入了天子的私库。 皇后带儿子去看了,告诉儿子这是他外祖父镇南大将军亲手打下来的猛兽皮。 大皇子摸着老虎皮,嗷嗷叫着好厉害。 又嗷嗷叫着要去找父皇。 御书房的路他已经很熟,拉着母后的手就往御书房走。 小小人儿还记得,要去那里才能见到父皇。 他已经许久没见父皇了。 心里想得紧。 但到了御书房却看到是姑姑在里面,大皇子顿时大喊:“嘟嘟,我要父皇。” 口齿不清把姑姑叫成嘟嘟,慕玄月屡屡听到都有些失笑。 她放下笔对大皇子招手:“来,到姑姑这儿来。” 大皇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姑姑嘴里还不忘记问:“嘟嘟,父皇呢?” 慕玄月看向神情无奈的皇后,皇后笑着摇头,“天天告诉他父皇不在家,他都要找。” 慕玄月疼惜的扶正大皇子毛茸茸的帽子,“宇儿想他父皇想得紧呢!” 皇后叹了口气,谁说不是。 她们都跟孩子说过他父皇去外头打坏蛋去了。 说的那一刻这小家伙还知道原来父皇不在家。 但转个头还是会找。 总之,就你们说你们的,他找他的,就是不死心。 换别的孩子,这么几个月不见人影,早把亲爹忘脑后了。 但这孩子的记性,却有那么一点执拗,很是让人哭笑不得。 慕玄月废了一番功夫才把听到父皇不在而瘪了嘴的大皇子逗笑。 又跟他玩了会,考了他昨日认的字,无错后才赏他一个在外头买的小玩意。 皇后看案头上推得高高的折子,不忍打扰皇姐处理公务,哄着儿子出了御书房。 白雪皑皑的皇宫,又将迎来新的一年。 天子不在朝,照例不举办宫宴。 皇后除了要操心给别宫的太皇太后和太妃们准备年礼,就是准备皇家家宴。 家宴是天子不在也要年年要有的仪式,因为要祭拜先祖。 刚两岁大的大皇子,今年在瑞亲王的指导下,带着宗亲们进太庙叩拜祖先。 子代父责的履行天家职责。 这场景让很多宗亲们看着都各有思绪。 走路刚走得稳当的大皇子,磕磕绊绊的居然能跟着瑞亲王把年祭词说完,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家里差不多大的娃儿都还在尿裤子。 都是皇族血脉,大能的就是不一样。 跪在外头的慕玄月听着大皇子稚嫩的宣读声,也是心头难静。 小时候与弟弟在母后身边刻苦认字读书的往事,有那么一刻好像都叠影到了大皇子身上。 她微微潮热了眼眶。 那些时光都已经远去,他们如今都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孩子。 却在该团圆的时候,山海远隔。 而此时在东番岛的天子,也因过年在对着京都方向焚香隔空祭拜先祖。 祈望大雍国泰民安,江山永固。 如今东番岛经过一年多的治理,在朝廷官员和隐族人的努力下,岛上几十个部落都已归顺翻不了浪。 那些被桑国人煽动反抗的部落,下场不是跟随桑国人出逃,就是死在清剿之下。 有着朝廷支持的隐族,成为了东番岛上最权威的部落。 辛依娜的父亲幸岳,是隐族现任族长,自然不容争议的成为了东番岛的主官,官品等同大雍一州知府。 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能见到大雍帝皇的辛岳,自把天子迎接上岛后就甚觉光宗耀祖。 在他爹的灵位上絮叨了好久,大有一种宿命的慨叹。 他爹见过天子小时候的模样,到他,见到了天子成年的英姿。 还如愿得到了朝廷的支援庇护。 一切如他爹所料的一样,他们隐族的命运终于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子看到老族长的画像是在登岛的第三天。 画像中的人确实是他记忆中的那位老者。 而隐族的特别之处,不仅是他们善于纺织和制作各种稀奇古怪的吃食。 连隐族人居住的房屋布局也与众不同。 天子参观了族长的家, 特别要求想看看老族长原来住的地方。 辛岳自然不敢拒绝,把天子带到了宅子后头一座小花园。 小花园里的高脚木屋就是他爹原来住的房子,除了床褥衣服已经按风俗烧掉,里头的其他物品都维持着原状。 那位神秘老人,天子对他的睿智和慷慨有着相当大的好奇。 他们姐弟都认为当年老族长与他们母后认识并非偶然。 这些年来隐族的表现都存在着一些疑点。 而这些疑点上次到京的辛家兄妹俩都未能解惑。 亲临那位老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天子自然压不住想探索一番的念头。 第442章 东征,角门迎妾 进入老族长的故居,天子看到的是摆放整齐的一面书架子。 上头基本都是大雍内陆都有的书籍。 只有几本羊皮本和鱼鳔本甚是奇特。 辛岳说这些都是他们在海外褚岛收集回来的玩意。 上面书写的字无人能看懂,但他们的老族长很喜欢翻来研究。 屋里除了书,还有一些奇特的器皿,同样来自异域。 天子想知道老人有无什么手稿留下,辛岳却告诉他并没有。 且还告诉天子,老族长年轻时候既不熟大雍话也不会读书认字。 老族长在四十多岁时生了一场病,病愈后才生出去内陆闯荡的劲头。 仅仅花了两年时间,他就学熟了大雍话还会书写,拥有了比其他部落首领更为聪明的脑袋。 也是从那时起,他们隐族开始慢慢积累到一些财富。 然后依仗他们会种桑养蚕的技能,在织染上有了与众不同的进步。 老族长还会制作很多好吃的食物,改变了族人饭桌上的菜谱,族人因此变得更康健有劲。 通过与内陆通商,隐族变得越来越富裕,还有了稳定的粮食和铁石供给来源。 粮食和铁石对于岛民来说非常重要,过去他们经常受制于交易不稳定。 大雍内陆会用各种理由拒绝跟他们岛民交易。 老族长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这个困境,让隐族在这二十多年中,都不再为获取这些物资而烦恼。 辛岳知道天子想知道什么,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臣的父亲是机缘凑巧开了智,拥有了非比寻常的智慧,带领我们隐族从一个弱小部落发展成如今这样的强部落。” “这份机缘臣的父亲说过是天机垂青,缘由难解,子孙后代只要遵循他的教诲往下走就好。” “是以臣在老父走后,与内陆的交易依然如常,只求遇到困境,能得朝廷庇护。” “如今陛下隆恩福佑隐族,臣的老父在九泉之下定然含笑长眠,臣叩谢天恩浩荡!” 看着跪地叩首涕泪的辛岳,天子伸手扶他起来。 “爱卿无需如此。” 中年开智,得窥天机,多年合作,只求护佑。 尽管听得依然多有不解,但天子知道,做儿子的都云里雾里,别人又怎能勘破那位老人的神秘。 他不再执着在这里寻找做什么。 既然都是天选之人,双方都已得偿所愿,无需再追根溯源。 乾泰六年,正月初六。 大雍朝堂开衙之时,也是天子从东番岛出发东征之时。 辛家四兄弟,辛莫达排行第三,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有一个弟弟。 这几兄弟除了最大的要留岛协助他们的父亲治理东番岛,其余三个都要跟随天子征战桑国。 他们对于屡次上岛来欺负他们的桑国人十分怨恨,发誓要去捣了他们老巢。 辛依娜羡慕的看着几个哥哥都能去桑国快意恩仇,而她只能留岛带领婶子姑娘们织布创收。 带着充足物资出发的大雍战船,浩浩荡荡的扬帆起航。 朝着东边褚岛进发。 水师塘报入京已经是一个月后,慕玄月得知天子已经去往桑国的海上,不由心头凝重。 那是一个云家船队都未曾去过的地方,大雍对桑国的认知多是他们的海贼行径。 贪婪凶残,毫无人性。 大雍水师对上那样的岛国恶民,也不知胜算几何。 距离遥远,海阔无靠。 她只能暗暗祈祷大雍水师出征顺利,弟弟能平安归来。 三月,上任镇南大将军已经三年的朱虎,循例回京述职。 跟着他回来的杨柔,已经怀了身孕。 在朱虎入宫面见明嘉公主时,坐着马车的杨柔来到了忠义伯府外。 伯府的正门并未打开,而是开了角门。 管家和门房在角门外迎接,还有内院的张嬷嬷带着几个婢女在一侧恭候。 杨柔从两队护卫护着的马车下来,看到开的是角门,脸色微微发沉。 但此时人已经到了门口,她又不能在这里等着朱虎出宫带她走正门。 虽然知道自己身份是贵妾,但她是巫教圣女,并非普通女子。 是以杨柔认为自己该得些不同待遇才对。 伯府如今的赵管家是跟随过朱虎走南闯北过的伤退人员,是个圆滑人。 看到伯爷纳的妾室出来脸色不太好,自然明白她在不高兴什么。 但规矩就在这里,再不高兴伯府也不可能让一个妾走正门。 他笑着上前躬身行礼:“如夫人一路辛苦了,请移步入府,夫人已经在等着了。” 因着伯爷纳的是贵妾,赵管家尊称她为如夫人。 杨柔听到这称呼脸色总算好了些,如夫人也是夫人,她可不是一般妾侍。 在众人的恭迎声中,杨柔微微仰头从角门进了忠义伯府。 坐在正堂的冯氏,这会儿心头复杂得很。 丈夫纳了个美貌女子为妾,这妾还是身份不低的人物。 还这么快就怀上了身孕,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这些年长了些见识,做为正妻大妇的气度,她到底拿捏到一些。 只是真正见到进来的女子的容貌时,还是眼神轻颤了一下。 如此年轻娇嫩,又如此貌美不凡。 叫她如何不忌惮。 几乎在一瞬间,冯氏的心跌到了冰窟。 她觉得自己的丈夫,再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了。 第443章 远虑,祖孙首见 杨柔拜见主母,规矩上做到了本分。 但看着容貌老去,且威严不足的主母,她略略翘起了唇角。 对于在忠义伯府生活,有了更多的期待。 冯氏能感受到杨柔并非那么恭顺。 妾能张狂的底气都来自男人,在没有见到丈夫前,冯氏对杨柔的态度带着疏离和戒备。 “既然你跟了伯爷回来,且怀了朱家血脉,那就在府里的宜光院安生住下。生活上有何需要都可与张嬷嬷说来,咱们伯府虽是新晋勋贵,但该有的都不会短缺了你。” 张嬷嬷带着三个婢女和三个粗使婆子是调拨来专门伺候如夫人的班子。 加上杨柔自己带在身边服侍她的两个丫头,贵妾的待遇伯府已经给到位。 “夫人宽厚,妾身感激在怀。”初入伯府,杨柔也没有过多讨好主母的心思。 按着规矩见礼后,就随着张嬷嬷等人去往宜光院安置。 本来她以为夫人定然会把她安排到偏僻小院,让她不好见到伯爷。 结果跟着下人出了正院不过走了一会就到了一处不算小的院落前。 门头上刷着新漆的宜光院三字让她晃了眼神。 “这是府里采光较好的院子,离主宅不远,如夫人能住到这院子是福气。” 张嬷嬷把人引领进去走了一圈,说着宜光院的好。 话里话外都显示出能住进这里的人有多幸运,也暗示了伯夫人的大方宽厚很难得。 杨柔看到院子够大,布置精致,心里也高兴。 总算没辱没她的身份。 正堂里,嫣蓉安慰着心情低落的冯氏:“夫人,贵妾再贵也是妾,咱有大公子还有皇后娘娘在,伯府轮不到一个妾爬上头的。” 本来就是如此,不管伯爷的心在不在夫人这里,这伯府都由不得别人爬上夫人的头。 夫人的身份地位,别说一个年轻美貌的妾,就是十个八个也动摇不了她半分。 最多不过是留不住伯爷在房中过夜罢了,这种事也要看开才是。 毕竟夫人不能生了,而伯府又不能人丁如此单薄下去。 冯氏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有个做皇后的女儿,别说一个妾,就是丈夫也别想轻辱于她。 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堵得难受。 这个杨氏,第一眼她就不甚喜欢,她勉强不了自己去装亲切。 入宫述职的朱虎,在御书房与明嘉公主禀报了南疆褚事。 对于天子会去海外征战,朱虎其实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比预想中的快得多。 而天子出征海外也是促使他在黔州做出一系列决定的缘由之一。 在信中不好提的话,面对面朱虎都对明嘉公主毫无保留的说了。 “陛下自小就由臣教习武艺,臣了解他的雄心比之太上皇还宏大。这些年南征北战陛下都十分勇猛,勇猛到臣有时候都觉得激进了些。” “此次出征海外亦是比预想中的提前了不少时间,陛下决定过于仓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臣不得不多想,也不得不做出些准备。” 朱虎的坦言让慕玄月很是动容,“伯爷之忠义,莫有人及了。” 然而朱虎的神色依然凝重。 在外不好问的话,在此时他需要确认了,“殿下可否告知微臣,臣之忧虑可是事实?” 面对朱虎的询问,慕玄月不再隐瞒:“皇后确实不宜再有身孕,此事仅有我与陛下和两太医知晓。” 朱虎胸腔起伏了一下闭目抿紧了唇,果然如他所料。 做娘的不能生了,做女儿的也不宜再有孕。 老天爷真是吝啬得很,让他妻女都血脉单薄。 “陛下自南疆回京已有两年时间,皇后都未能再受孕,臣都起疑,皇后想必心里也知。” 自己女儿并不蠢笨,朱虎不觉得她毫无所知。 慕玄月点头:“皇后大概心里也已有数,只是这事她不宜探究,陛下不纳妃已经让皇后承受不少非议,节外生枝非明智。” “殿下说得对。”朱虎知道,这都是为皇后好。 “陛下出海就如雄鹰放飞,三五年都不定能回来,国事政事都需殿下您来操持。臣镇守大雍南部疆域,唯有尽己所能,为将来之局面张罗一二。” 天子心不在朝堂,为了大皇子将来的路好走些,朱虎责无旁骛。 幸而还有明嘉公主和驸马一家,要不然这大雍江山的疆域越大越让人夜不能寐。 “伯爷尽可张罗,本宫信你。”朱虎的忠义,慕玄月不会怀疑。 他有时候比自己都了解天子,自然知道将来有可能要面对怎样的局面。 而朱虎想的又何尝不是她所忧,他们都为了大雍江山有操不完的心。 朱虎在御书房述职一个多时辰,才去凤栖宫探望皇后。 牵着儿子早早就候在宫门外的皇后,远远看到那高大的身影从宫道走来,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大皇子听到母后的啜泣声,抬头望了一下,又看向走过来的陌生人影,小嘴抿紧得如一条线。 外祖母他经常见,外祖父确是第一次看到。 那是比舅舅大了好多好多倍的汉子,真高大! “臣叩见皇后娘娘,叩见大皇子殿下!”朱虎看到女儿和外孙也有些激动,走到近前就要行大礼。 满脸泪水的皇后连忙上前拉着父亲不让他下跪,“爹,如今宫里就女儿最大,无需讲究这些规矩了。” 寻常人家哪有父母给女儿下跪行大礼的事,都是因为她嫁入皇家,才登到了父母头上。 她现在不愿居高临下,没人能奈她何。 朱虎看向一旁的青嬷嬷,意思是你咋让皇后随性了。 青嬷嬷微笑着屈膝行礼,表示自己也乐见皇后如此。 规矩是给外人看的多,自家人好不容易见一回,太过讲究反而失了亲情。 如今皇宫里就皇后一个女主子,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看到青嬷嬷这个最讲规矩的都没话讲,朱虎只好以长揖礼代之。 皇后把儿子推到跟前,告诉他:“这就是你亲外祖父,他可想你了。” 每回父亲来信,都问他的外孙子如何如何,可见有多记挂。 大皇子仰头辛苦的看向高大魁梧的外祖父,眼里带着敬佩和好奇:“宇儿见过外祖父。” 能打死老虎剥老虎皮的外祖父,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比宫里所有侍卫都高大强壮,看得大皇子眼里都是惊叹。 朱虎连忙蹲身下来让大皇子不用仰脖子仰到要往后倒。 “宇儿,外祖父总算见到你了,果然长得跟你父皇小时候一样。” 听到自己跟父皇小时候一样,大皇子立马高兴得咧嘴而笑。 “嘿嘿嘿!母后,外祖父说我像父皇!” 连笑都跟天子一样带点调皮,朱虎盯着大皇子的眉眼,潮红了眼睛,伸手一把抱起了外孙。 满眼慈爱,声音哽咽,“嗯,宇儿要跟你父皇一样,聪明英勇,心怀天下。” 刚收了眼泪的皇后,听到这话立马又如泉涌。 聪明英勇心怀天下的天子,此时都不知道在海上哪个方向飘着。 留他们在皇宫里看着高墙日夜思念,可知他们母子日子过得煎熬。 看到女儿哭得厉害,朱虎心里也不好受。 征战与守疆,都需要别离。 他能在京中的日子也不多。 母弱子幼,都需要人护着才能走上该走的道。 第444章 告诫,伯爷回府 等父女祖孙三人坐到凤栖宫里吃个团聚饭,已经是夕阳西斜时。 因着大皇子在,朱虎说的都是些南疆的趣事。 直到大皇子吃饱被青嬷嬷带去消食,朱虎才与女儿说些重要话题。 “陛下出了海,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娘娘需得与明嘉公主把宇儿教养好,万不可过于溺爱。” 听父亲说到天子短时间不会回来,皇后心里已经一沉,咬紧了下唇忍泪尊听父言。 “教养储君方面,娘娘要多听明嘉公主的意见,其他人的话不必过多在意,唯有明嘉公主才是真心为陛下和陛下的后代着想,这个娘娘无需有疑。” “我知道,宇儿的教养我会以皇姐的意见为主。”皇后知道自己见识有限,自然不会逞强。 有个那么聪慧能干的皇姐扶持她的皇儿,她求之不得。 朱虎也给女儿交底:“大雍疆域越大,宇儿日后的担子就越重,为父能做的,就是为他多培养些自己人。江山难打更难守,宇儿没有亲兄弟,就得多些亲戚为他效力。” “爹......”皇后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的皇儿没有亲兄弟,一句话就已经印证她深埋心底的怀疑。 “事情已经这样,娘娘莫要伤心,好好照顾宇儿,毋庸置疑他就是大雍的储君。大雍的未来天子不能是瓷器,而应该是能扛起江山的勇士。” 朱虎郑重告诫女儿:“当今天子就是千锤百炼出来的英雄,你要让宇儿以他父皇为榜样,做个心志坚定之人。” 皇后心绪已乱的含泪点头。 关于自己,关于天子,还有唯一的儿子,太多突临的现实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在为万一之事做准备。 她微微颤抖着,不忍去深思,却又无法抑制自己的思绪。 看出女儿在努力掩饰惊乱,朱虎叹了口气。 “娘娘一定要记住,你是一国之后,不仅仅是陛下的皇后,也不仅仅是宇儿的母后。” 重若千斤的话,如惊雷般震在皇后耳边。 让她倏然肩膀一沉,从惊乱难过中抽身而出。 是了,她是一国之后。 陛下远征,皇儿幼小,她若是扛不起事,如何能成为稳定后方的定海一柱。 皇后按下纷乱的情绪,拭去脸上的泪,哽声说道:“多谢父亲提点,女儿身为大雍皇后,定会负起肩上责任,不使臣民失望。” 朱虎这才满意点头,“不愧是我朱虎的女儿,就该有担得起的勇气。” 皇后撑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本想问问她爹,陛下出海是否真的归期难定。 但到底没有开口。 陛下有陛下要做的事,她也该有她该做的事。 只要目标一致,他们就不曾疏离。 朱虎回到家已经天色擦黑,此时的伯府正门才正式打开,灯笼高挂,满府通明。 冯氏带着儿子还有侄孙铁牛在正门迎接丈夫。 而歇息了半日的杨柔也匆匆赶了出来,一见伯爷下马就要迎上去。 却看到伯爷直直朝夫人大步走去,把正要施礼的夫人扶起。 用她没听过的温柔语气对夫人说话:“夫人辛苦了。” “伯爷辛苦了。”杨氏差点抢自己前头冯氏有看到,幸好丈夫没有在大门口让自己没脸。 冯氏脸上的笑意浓了两分,总归丈夫还知道她是正妻,该有的体面能给到她。 朱虎牵着妻子,抱起儿子笑呵呵的道:“这小子长得壮实,像我。” 儿子已经三岁多,跟个小牛犊似的,让朱虎抱着很见分量。 冯氏笑着点头:“川哥儿确实很像伯爷。” 是他的种,不像那还得了。 川哥儿看自己的爹,就像大皇子看外祖父一样,也觉陌生。 挣扎着不想给这陌生爹抱,却被他爹箍得严实,挣脱不了分毫。 反而让他爹瞧着得趣,越发笑得大声,“你爹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不给抱,是不是屁股欠揍?” 要打屁股? 不安分的川哥儿顿时瘪了嘴。 这么大块头的爹,一巴掌下来他还不得屁股肿上一肿。 算了,抱就抱会儿吧,总好过屁股疼。 冯家留京的铁牛已经五六岁,开了蒙,懂了点事。 知道这是自己的姑祖父,也是这座伯府的大家主。 他恭敬的上前跟姑祖父行礼后,就站在旁边羡慕的看着被抱得高高的表叔。 朱虎低头看到这小侄孙,发现他竟然比自己儿子还小只,他顿时放开妻子的手,把这侄孙也抱起来掂了掂。 “铁牛你是不是不吃饭,川哥儿都比你重。” 没想到自己也得抱高高的铁牛,激动得脸上都有些发红。 他连忙解释道:“姑祖父,我每天都吃得好饱,就是没有表叔吃得多。” 没办法,人跟人不一样,川哥儿的饭量两岁半就超过他了,他就是吃到吐也没办法跟小表叔比拼饭量。 人小辈分大的川哥儿得意了,“铁牛吃得没我多,力气也没我大。” 他能推倒铁牛,铁牛推不倒他。 “我儿好样的,哈哈哈哈哈!”抱着俩孩子的朱虎,笑呵呵的大步进了二门。 跟在后头的杨柔甚至没有得到伯爷的只言片语。 只能看着他抱着两个孩子,与夫人一路说笑的把她抛在脑后。 原来伯爷也会笑得如此开怀。 颠覆了杨柔对严肃寡言的镇南大将军的认知。 伯爷似乎并不是她所见的那样眼里只有军务。 回到家中,他一改平日的威严,变成了能说能笑的父亲和温言温语的丈夫。 意识到朱虎在自己面前与在夫人面前完全不一样时,杨柔的脸色有了几分难看。 第445章 斥退,快说清楚 虽然朱虎在宫里已经用过膳,但府里准备的洗尘宴,他不会缺席。 冯氏服侍他脱了铠甲后,夫妻二人一同出现在正堂的饭厅。 饭桌旁摆了四张凳子,川哥儿和铁牛看到大人出来,马上起身恭迎他们入座。 伯爷和伯夫人坐下后,余下两位置自然是两位孩子就坐。 身为妾室的杨柔立在一侧伺候。 这一刻的主次尊卑,难以像在南疆时那般容易让她接受。 却又要把委屈藏在心间,不敢显露。 伯爷回到府中的态度超出她意料,让她没把握能得到偏袒,唯有做小伏低起来。 并不习惯旁人伺候自己用膳的冯氏,看到丈夫泰然自若的等杨氏给他布菜的模样,不禁有些惊讶。 难道在南疆丈夫就是这么让杨氏伺候他用膳? 什么时候野猪也吃起细糠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句:“杨氏有身孕,不宜站立劳累,不如让她下去也用膳吧!” 结果朱虎不同意:“该有的规矩不可废。” 这话说得冯氏哑然。 什么规矩不规矩,府里根本就没有要下人布菜吃饭的规矩。 何况使唤一个贵妾。 听着夫人和伯爷的对话,杨柔尴尬之余对夫人的好心并不领情。 她拿着筷子咬了咬唇说道:“妾身身体康健并不劳累,夫人不必担心妾身受不住。” 她年轻,站得稳,不需要人同情。 这话透出的自傲和委屈感都扑面而来,让冯氏有了好心没好报之感。 她看了丈夫一眼,语气略带不悦:“我不习惯有人这样布菜,吃不下。” 她确实没有那些贵妇人的派头,要人布菜才吃饭,以彰显身份之尊贵。 自己有手有脚,想吃啥就自己拿筷子夹啥,她不学那费劲巴拉的一套。 朱虎一听妻子会吃不下,当即抬眸微摆脑袋,示意杨柔下去。 “既然夫人不喜你伺候在侧,你少出现她面前,下去自行回避。” 这话严肃得不但让冯氏愣了眼,本来吃得欢快的俩小孩也因此停了下来。 府里多了个如夫人,这俩孩子半懂不懂的遵从冯氏之意不敢多话。 “夫人请恕罪......”没想到伯爷因为夫人一句话就把她置身卑贱之地的杨柔,脸色已经大变。 夫人不喜,她就得少出现在夫人面前。 这不是让她在夫人面前一点颜面也没了吗,奴仆们看她这个如夫人也得暗自笑话。 伯爷这般不留情面的对待她。 杨柔着实被伤到了。 “下去。”朱虎看杨氏不动,当即沉下了脸。 镇南大将军的威严,把三月春夜的暖融瞬间降到严寒之境。 杨柔脸色顿时一白,连忙低头告退:“妾身这就回避。” 她咬着嘴唇忍着泪水,急忙转身离开正堂。 踏入伯府的憧憬,不过半日间就粉碎一地尊严。 朱虎对杨氏的态度同样让冯氏意外得很。 “你何苦对她这么凶,都把人委屈哭了。” 朱虎看了看心慈的妻子,放缓了神色。 “一个妾而已,有什么好委屈,杵在这里让你吃不下饭就该下去反省自身。” 冯氏:“......” 这样的蛮横真是让她一言难尽又哭笑不得。 当着孩子的面她不好多说什么。 直到回房后老夫老妻面对面时,冯氏才认真询问丈夫:“你纳的妾你这么对她,是故意的吧?” 怕她做主母的会对小妾不好,就先自己做白脸。 要真用这样的手段来维护那小娇妾,那她十八年的苦守都喂了狗了。 朱虎听得妻子这般猜忌不禁叹气。 这些年妻子屡屡提到要给他纳妾兴旺朱家人丁。 但真纳了,她定然心里会有不舒服,这点他心知肚明。 看看现在,纳了个妾就把他想得肠子十八弯了。 “你坐下,我把事情跟你说清楚,免得你不是傻乎乎的替人抱不平,就是东想西想其他。” 心里还在泛酸水的冯氏听得丈夫这么说话,连忙定下神。 “那你快说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