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小厨娘 卷一》 第01章 【正文开始】 夜色下,低矮的土房,发霉裂缝的木门,半塌的木床,少了一条腿的木桌,满地的垃圾和四处乱飞的蚊蝇……沈曈望着眼前的一切,嘴角狠狠地抽搐,刚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她欣喜若狂,可是在下一秒,喜悦瞬间被残酷的现实冲散。 她穿越了。 原主和她同名同姓,也叫沈曈,今年十三岁,是家中独生女,七天前她的父母意外去世,爷爷奶奶骂她不祥,怕被克死,把她逐出家门,并霸占了父母留下的田产财物。无家可归的原主,后来被村里一个姓姜的老奶奶收留,住进了这间破败的小院子。 姜奶奶是个古怪的老人,孤僻少言,不爱干净,和整个桃坞村格格不入。在原主的记忆中,她经常早出晚归,但是每天深夜总会带回一些吃的给她,可是这一次,姜奶奶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沈曈摸了摸饿得不停叫唤的肚子,正想把这脏兮兮的院子和房间打扫干净,突然就听见院门发出一道声响,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枯瘦,个子很高,不是姜奶奶。 沈曈心中一紧,迅速躲进房里,关紧木门,对方似乎也发现她的动作了,笑着追了过来,拍得木门砰砰响。 尽管沈曈已经用尽吃奶的力气抵住木门了,奈何对方的力气太大,只拍了几下,木门就四分五裂。 这具身体好久没吃东西,饿得眼冒金星,木门一塌,沈曈的身体就失去支撑,软软倒下,被拍门的人接住。 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抓住她的那双手不知沾了什么东西,粘腻恶心,这一刻,沈曈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嘿嘿……嘿嘿……」 绝望中,听见对方发出傻笑,沈曈一愣,抬头望去,一眼就认出来人的身份。 这是个傻子乞丐,在五年前突然出现在桃坞村,不管村里的人怎么驱赶,他都不肯走,固执地在村子里晃悠,有时候饿得狠了,会跑进村民家里偷东西吃,经常被打个半死。 很明显,他今天闯进姜奶奶的院子,就是来偷东西吃的。 想通这点后,沈曈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松了口气,因为在原主记忆中,这个乞丐虽然爱偷东西,但是从来不伤人。 「嘿嘿……嘿嘿……」 小乞丐还在傻笑,沈曈站稳,离他远一些,他身上的气味太臭了,估计有好几年没洗过,沈曈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小乞丐说道:「小乞丐,这里没吃的,你走吧。」 就算有,也是先紧着自己,她自己还饿着呢,哪里顾得上可怜别人。 也不知道小乞丐听懂了没有,一直傻笑,沈曈用力去推他,把他赶出院子,正要把人推出院门,谁知道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关上,咔嗒一声,似乎还锁上了。 这就不对劲了。 沈曈蹙眉,撇下小乞丐,朝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悄声走到院门后,透过木门的裂缝,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那里,好像是原主的堂姐沈香茹。 她来干什么? 沈香茹鬼鬼祟祟地用耳朵贴在门后偷听了一会儿,没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偷笑一声,朝四周张望一下,一溜烟跑了。 沈曈的疑惑更深,原主的老爹沈大阳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生前并不受爷爷奶奶的重视,而沈香茹的老爹沈江阳在城里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十分受宠,再加上沈香茹嘴甜,经常能哄得爷爷奶奶开心,因此在沈家过得比沈曈舒心,平时沈香茹就没少欺负沈曈,今晚她鬼鬼祟祟地过来,一定有什么古怪。 沈曈挠着脑袋想了好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听见小乞丐的傻笑声,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 古代的人将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沈曈和一个小乞丐大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被人发现,少不得要被抓去浸猪笼,更何况,原主的父母才刚过世,她身上还披麻戴孝呢。 这若是被发现,必死无疑。 沈曈脸色一沉,沈香茹一定是去叫人了。 必须赶在她回来之前,把小乞丐弄出去。 「小乞丐,赶紧的,翻墙滚出去!」沈曈揪住小乞丐的衣服,把他拉到低矮的院墙前。 然而小乞丐傻乎乎地笑着,一把推开她,拍拍手掌,转身就跑了,而他跑的方向,是她的房间……这个傻子,他自己若是想死,她没意见,可是别拉着她一起啊。 沈曈恨恨地跺脚,咬牙跑去拉他,「小乞丐,你给我站住,不许进去!」 然而,小乞丐跑得太快,再加上原主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沈曈现在饿得头昏眼花,根本就跑不过他,更拉不动他。 于是,沈曈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乞丐冲进房间,背对着她,更过分的是,他一边傻笑一边狂放地脱下破烂的裤子,兴奋蹦上木床……咔嚓! 本就半塌的木床摇摇晃晃地挣扎了一下,应声塌了。 与此同时,门外喧闹声起,一群村民撞开院门,提着火把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沈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望着月光下光着屁股倒在地上的小乞丐,又望了一眼杀气腾腾冲进来的村民们,心想这回完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香茹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弄死沈曈,几乎叫了全村的人,一时间冷清的小院子站了几百人,挤得水泄不通。 沈香茹站在最前面,在她身旁站着的是桃坞村的村长赵铭吉,身穿粗布麻衣,一脸严肃。 沈香茹一眼望进房子里的情况,顿时乐了,这小乞丐虽然傻,但是竟把她的嘱咐记得清清楚楚,真脱裤子跳上沈曈的床了,自己的那两块窝窝头没白给。 虽然沈曈看起来衣衫整齐,但是那又如何,大家只信眼前所见,不会听她解释,她今天死定了。 沈香茹只看了一眼,仿佛被小乞丐的丑态惊吓到了,惊慌地叫了一声,躲在赵铭吉的身后,小声道:「村长,你自己看,我说得没错吧,这小乞丐果然对曈曈不安好心!」 第02章 说完,她探头望向沈曈,拼命压住翘起的嘴角,故作担忧地问沈曈:「曈曈,这小乞丐没对你做什么吧?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家里不待,跑来姜奶奶家住,姜奶奶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顾得上你呢……」 沈曈冷笑,沈香茹这话说得可就太虚伪了,整个桃坞村谁不知道,沈曈是被沈家人赶出来的,而非自己任性跑出来的,现在竟当众指责她,这是想说她不懂事,还是说她为了和小乞丐私会才巴巴地离开沈家? 村民们望向沈曈的目光都带着嫌恶和鄙夷,一些大婶们更是指指点点。 「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就知道偷汉子了,她爹娘尸骨未寒,这若是知道了,泉下怎么瞑目?」 「瞧瞧,身上还穿着孝衣呢,竟就忍不住,个小骚蹄子,传出去没得败坏咱们桃坞村的名声!」 赵铭吉轻咳一声,威严地压住村民们的议论,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乞丐,目光沉沉地看向沈曈:「沈家丫头,你爹娘生前都是老实人,你也是个乖孩子,应该做不出这种丑事来,你好好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香茹撇嘴,她就不信,都这样了,沈曈还能逃得了。 沈江阳从人群里站出来,说道:「村长,这还要怎么解释,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这小骚蹄子耐不住寂寞,也不嫌弃小乞丐脏,竟然敢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咱们沈家丢不起这脸!明天我非得让族长把她除族不可!」 众人点头,大声说道:「咱们桃坞村也丢不起这人,要是传出去,咱们村里的闺女可还怎么嫁人?这骚蹄子必须抓去沉塘!」 几百人举着火把,声音震耳欲聋,沈曈原本就昏沉沉的,被火光晃得眼睛生疼,村民们的声音仿佛炮弹一般在她耳畔炸开,轰隆隆地响。 这么多人堵着,再加上沈曈现在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想逃也逃不了,不等村长开口,好几个婆子跑了过来,紧紧抓住她,绳子往身上绕几圈,麻利地捆了起来。 这几个婆子是村里的老寡妇,平日最看不得村里有偷汉子的勾当,只要看到村里有年轻姑娘和男人稍微靠得近了些,都会被她们吐唾沫怒骂不要脸的骚蹄子,今儿可算是让她们找着机会,立即死劲地欺负沈曈,嘴里脏话不断地骂出口,手也没停地在沈曈身上到处掐,疼得她直抽冷气。 沈曈挣扎了几下都没能脱离魔掌,反而被掐得更加用力,不由得心生凉意,难道她今天真要死在这群愚昧的村民手中? 等等。 愚昧? 沈曈目光一亮,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孝衣,突然有了主意。 沈曈抬起头,在这一瞬间,她的气场全然变了。 没理会在身上到处掐的恶婆子,她冷冷望向村长,开口说道:「村长,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欺负我家囡囡?」 瞬间,全场死寂。 只因为沈曈开口发出的声音,是男声,而且和众人记忆中的沈大阳声音十足十地像! 瘦小纤弱的少女,身穿着惨败的孝衣,头发散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诡异而阴森。 几个恶婆子身体僵住,像看到鬼一样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有人惊恐地叫了一声。 沈曈目光阴冷地扫了几个婆子一眼,冷冷笑道:「陈婆子、林婆子、李婆子,我生前没少帮你们犁地,我也不求你们的感激和报答,只是看在你们孤苦无依的份上,能帮就帮,可是现在轮到我的囡囡无依无靠了,你们就算不帮她一把我也不怪你们,可你们怎么能仗着人多势众,以大欺小呢?你们对得起我吗?」 被点到名的婆子们又愧又怕,只觉得沈曈的眼睛阴森森的,挺吓人的,怪叫一声,连忙跑了,不敢再靠近她。 其中一个胆小的,白眼一翻就晕倒在地上。 气氛诡异得可怕,一群村民死死地盯着沈曈,不敢出声,个别胆子小的早就一溜烟跑了,只剩下胆子大的,举着火把犹豫着是要扔进去把沈曈烧了还是干脆跑人了事。 村长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颤着嗓音问:「你你你你是大阳?」 沈曈扬眉,依旧是一口粗哑低沉的男声:「村长,我才死了七天,你就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 「啊,今天是大阳头七的日子!」顿时人群中有人想起了什么,惊叫出声。 「没想到还真有头七啊,还以为是骗人的……」众人望向沈曈,目光惧怕。 沈曈仿佛没听见众人的议论,直直地望着村长:「我记得生前还经常帮你们家干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怪不得现在带着全村的人来欺负我家囡囡,她现在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们还要这样欺负她,是要把她活活逼死吗?」 说到最后一句,沈曈音调高扬。 村长面对沈曈的质问,哆嗦了一下,连忙解释:「大阳,你听我说,这是有原因的,你们家囡囡她和那小乞丐……」 「哦,你说这孩子啊,」沈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小乞丐一眼,目露慈祥,嗓音也柔了下来,「看来是你们误会了什么。这事怪我,是我没跟你们说过,所以你们不知情也很正常。」 村长糊涂了:「大阳,你这什么意思啊……」 沈曈幽幽地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在和囡囡她娘成亲前,遇见了一个外地的婆娘,那婆娘长得是真的美啊,又知情知趣,我那时候血气方刚的,一时把持不住,就和她做了点丢人的事情……没多久那婆娘跑了,我找了几年没找着人,也就把她忘了,后来和囡囡她娘成亲,有了囡囡,一家三口过得幸福美满,也就不记得年轻时候的那点事了,谁知道,五年前那个婆娘突然又回来找我了,说她当年走了以后才发现怀了我的孩子……」 「然后她就又回来找你了?」沈香茹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说道,「曈曈,你装得真像啊,这声音和二叔一模一样,我都听不出来有哪里不对。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编故事了,编得还煞有其事的,我猜你一会儿就要说这小乞丐就是你爹生前和那个婆娘生的孩子,你和他是兄妹,不可能会通奸,对不对?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的脑瓜子这么好使呢,只编个故事,就能洗脱你私通小乞丐的罪名了,你以为村长是傻子,会信你的胡言乱语吗?」 越是落后的地方,就越迷信,而且还八卦,在场的人几乎都信了沈曈的鬼话,沉浸在她冒充沈大阳的口吻讲述那过去的故事中,都竖着耳朵等着听后面的发展。 只有沈香茹不信,因为她知道,小乞丐今晚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被她用两个窝窝头挑唆的,而不是因为他和沈曈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她坚信,沈曈绝不是自己那死去的二叔,而是沈曈为了洗脱自己和小乞丐通奸的罪名,临时装鬼来唬人的。 沈香茹讥诮的目光扫视着沈曈,说道:「曈曈,二叔有几斤几两,村里的人都有目共睹,也就我那婶娘愿意嫁他,其他人没名没分愿意跟他,莫不是傻子?你这故事要编,也编得像样点吧……」 刚才还竖着耳朵听故事,怪沈香茹胡乱打断的村民们,突然也沉默了,对啊,沈大阳不过就是一个泥腿子,凭什么勾搭人家黄花闺女,还让人家给他生了个儿子?怎么想都不对。 第03章 然而,村长目光转动几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激动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大阳,你说的是十几年前你在山上救的那个女人?那女人长得确实好看啊,那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难怪你后来经常去镇上晃悠,原来是因为她啊……」 沈曈一呆,她就是随便那么一编,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啊? 话说,她的故事还没编完呢……村长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满脸通红,悠悠地道:「那女人当时眼看着都快咽气了,你愣是要救她,背着她一路从山上跑下来,拼命地送到镇上找大夫,硬生生把人给救活了……」 整个院子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默默地听着村长回忆当初的事情,沈香茹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沈曈仿佛没看见沈香茹难看的神色,一边听村长回忆,一边点头,她为了摆脱通奸的罪名胡乱编了一则故事,没想到竟然还真有其事,村长就是活生生的证人,如此一来,还有谁敢说她撒谎? 「没想到,那女人竟然还给你生了个儿子。」村长笑着看了小乞丐一眼,顿了一下,又道,「虽然是个傻子,但好歹也算是有后了……」 沈曈点头,感慨道:「是啊,五年前那女人带着这孩子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很吃惊,当时我家囡囡都这么大了,她娘身子骨不好,怕她伤心,我就一直没说,那女人见我没认这孩子,啥也没说就带着他走了,可没过多久,这孩子突然自己出现在咱们村子,四处晃悠,我猜那女人应该死了,把他一个人丢下了吧……」 村长捡起小乞丐扔在地上的裤子,帮他穿上,沈曈做出一副痛心的样子,也走了过去,慈祥地想去摸小乞丐的脑袋,结果这具身体个子太矮了,够不着,只好僵着脸拍了拍小乞丐的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五年前他娘把他第一次带过来的时候,这孩子还没傻,一股机灵劲,看了就讨人喜欢,谁曾想后来再见到他,竟就变成傻子了,又脏又臭的,也不知道跟着他娘吃了多少苦……」 村子里的大婶们一脸同情,沈香茹狐疑地盯着沈曈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插嘴:「曈曈,你还真有本事啊,越装越像了,为了洗脱通奸的罪名,不惜认一个小乞丐做哥哥。」 村长拉下脸呵斥她:「香茹丫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整日里开口闭口就是通奸,也不知道害臊!」 沈香茹咬唇:「村长,分明是沈曈撒谎骗人,你还……」 「什么沈曈,这是你二叔!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村长冷冷地道。 沈香茹跺脚,哼了一声,甩袖就要走,村长被沈曈这个贱人灌了迷魂汤,今天算她好运! 「慢着!」村长大声道,「香茹丫头,你二叔二婶留下的财产,都被你家老太婆霸占了,赶紧让你奶奶和你爹把田产契约还有银子送过来。」 「那些田产是我爷爷奶奶的,关她沈曈什么事!」 沈香茹怒道,「沈曈她早晚要嫁出去,这些东西最后还不是要落在我们手里。」 村长沉着脸:「你们沈家早就分家了,你二叔留下的遗产就理所当然是沈曈的,她要是愿意,以后甚至可以拿着这些东西当嫁妆,你们家抢走了算怎么回事!」 村长看向人群,找到了一脸怒意的沈江阳,说道:「还不快把东西还回来,要我亲自去吗?」 「我现在去拿。」沈江阳压抑着怒意,瞪了沈香茹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香茹委屈地瘪嘴,明明可以成功把沈曈弄死,谁知道她竟然会学二叔的声音,装鬼蛊惑村长啊。 没多久,沈江阳就把田产契约和一袋铜钱送了过来。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沈家的老太婆,也就是沈曈的奶奶,沈老太婆来到以后,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娘造了什么孽哟,生出一个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死了都不安生,硬要抢老娘的田地……」 「活着的时候就没孝顺过老娘,死了还要回来折腾我,不就是几块田地吗,至于巴巴地抢回去给那赔钱货?」 沈曈记忆中,沈大阳生前对沈老太婆绝对是千依百顺,好得没话说,而沈老太婆极度偏心,连个正眼都没给过沈大阳,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沈香茹一家,如今这老太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沈大阳没孝顺过她,这可就诛心了,若是沈大阳知道了,怕是会死不瞑目吧。 她哭,我也哭。 说哭就哭,沈曈的眼眶瞬间通红,张嘴就嚎哭出声,萝莉的身子,粗汉子的嗓音,轻松压过沈老太婆的哭声。 「娘啊,您说这话是剜儿子的心,要让我死不瞑目啊!我生前日日侍奉您,唯恐有一处不周到,有一处不尽心,干活得来的工钱,一分没剩,全都孝敬娘了 ,分家前如此,分家后依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您……」 沈老太婆来之前听沈香茹挑唆了几句,按着她教的话嚎哭,势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压根就不知道沈曈竟能把沈大阳的嗓音学了个十足十,现在一听,整个人就傻了,呆呆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喊了一声「鬼啊」,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 沈老太婆来势汹汹,晕得也很干脆,顿时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香茹站在人群后面,暗暗跺脚。 沈老太婆这一招撒泼打滚以失败告终,沈江阳再没有借口了,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 村长郑重地把东西交到沈曈的手上,还为之前没帮忙照顾沈曈而道歉,然而,沈曈却只接了钱袋,余下的田产契约看都不看一眼,推回村长的手里。 见村长面露疑惑,沈曈笑着道:「村长,我想用这些田地跟你换咱们村西头的桃山,你看如何?」 村子里的每一寸土地,除了分出去的田产屋地,其他的都是属于公用的,就算是村长也不能决定这些土地的归属,必须要所有人都同意,才能决定。沈曈这是在问村长,也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见。 村民们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就连村长,也有些惊讶。 桃坞村四面环山,每座山上都能寻到许多野味,但只有桃山上只有漫山野树野草,能吃的几乎没有,以前大家还能挖几棵野菜、野蘑菇,或者摘几个野果,可是近几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桃山上几乎连鸟的踪影都没有,而且据说还闹起了鬼,好几次都有村民被吓着了,之后就再也没人去过桃山了,都离得远远的。 村长说道:「大阳,你手里的这些都是好田,换一座桃山,不划算,你再考虑考虑吧。」 沈曈摇头,表示要定桃山了,她手里的那些田换两座桃山都绰绰有余了,村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但却给她留了一亩田。 村长承诺会帮忙将小乞丐把户籍搞定,带着村民们离开。 沈江阳和沈香茹扶着昏迷的沈老太婆,狠狠瞪着沈曈,原本他们打算等村长等人离开后,再威胁沈曈,让她交出田产契约,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当场就把这些田产换了桃山,让他们的打算落空,白白失去了十几亩田。 不过好在还有一亩田,沈江阳冷冷地道:「曈曈,你还小,不懂打理田产,剩下的那一亩田,就让大伯来帮你打理了。」 第04章 沈香茹幸灾乐祸,装神弄鬼就只要了一座荒山,真是蠢,她等着看沈曈以后靠什么过活。 沈曈懒得理这两父女,她的东西,除非她自愿给,不然,谁若是强抢,她会让他后悔。 交到村长手里的那十几亩田,沈大阳两口子去世前都种了庄稼,如今正是丰收的季节,想必地里的那些庄稼都能收割了,沈家原本打算坐享其成,如今却落在村长手里,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还有自己手里剩下的一亩田,听沈江阳刚才的意思,那亩田是他在打理,沈曈决定,明天就去把地里的农作物都收割回来,不能白白便宜了他。 送走了一批人,小小的院子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安静得只听见小乞丐蹲在地上傻笑的声音。 想到刚才房里的情况,沈曈在门口发呆了一会儿,才认命地进房。 摸黑找到一盏煤油灯,点着了以后,昏黄的灯光将整个房间照亮,也让她将里面的情形看得更加清楚。 木床彻底散架,变成了碎片,地上的垃圾堆得高高的,散发着一股酸臭和发霉味,沈曈驱赶蚊蝇,把垃圾和蜘蛛网都清理出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愁。 今晚她怎么睡? 姜奶奶的房间落了锁,而且就算没锁,姜奶奶不在的时候她也不该不请自入,看来只能随便将就一晚了。 沈曈叹气。 只是,这小乞丐怎么办? 「从今天起,你是我哥哥。」说一句谎话,就要用无数句谎话来圆,既然她在众人面前说他是自己的哥哥,以后就必须要把他当哥哥养着了。 沈曈看着小乞丐,这小乞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好在从来不伤人,如果调教得好的话,以后还能帮自己干点活,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劳动力,必要的时候甚至还能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一点也不亏。 拉着小乞丐去小院子里,打了一桶水,水井边上放着一块胰子,男女授受不亲,沈曈不好帮他洗,把胰子塞进小乞丐手里,吩咐他自己洗干净,转身就回房间继续收拾了。 她素有洁癖,呆不惯脏兮兮的地方,若是不收拾干净,这一晚都没法安心睡。 等全部收拾完,天已经快亮了,小乞丐不知什么时候洗干净,穿着沈大阳的旧衣服,缩在墙根打着呼噜。 头发滴着水,月色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芒,洗去层层污泥的脸白皙如玉,眉眼精致得不像话。 沈曈走出房间,一眼就被惊艳了,她惊讶地打量了片刻,小乞丐这容貌比起她前世见过的小鲜肉们都不差,如果不是以前被污泥挡住了他的俊美容貌,怕是早就被人捡去当娈童亵玩了。 夜里风凉,沈曈叫不醒他,只好回房拿了一张被单给小乞丐盖上,自己则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铺几层旧衣服,勉强躺下。 听得几声鸡鸣,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 沈曈揉着眼睛走出房门,姜奶奶的房门依旧紧闭,看样子昨晚没回来过,小乞丐早就醒了,蹲在墙根好像在发呆。 沈曈朝他招了招手,他便笑嘻嘻地跑过来,凑近了看,他的脸显得更俊美,虽然笑得像个智障,依然能让沈曈倒抽一口凉气,她稳住心神,轻轻拍了拍小乞丐的脸颊,指着他衣服上的泥说道:「以后不许再随便坐地上,不许把衣服弄脏。」 示意他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小乞丐傻笑着照做了,她才满意地笑了笑,小乞丐看起来傻,但比起三岁小孩好多了,至少听得懂人话。 沈曈前世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凭借着一身厨艺开了一家私房菜馆,又开了许多连锁店,发达以后,就老是喜欢回孤儿院做义工,曾经一人负责照顾十几个小孩,一个个都是恶魔,闹得她头疼,相比起来,照顾一个傻子不算什么。 沈曈穿越来的这个地方是个叫大盛朝的架空朝代,人们早上刷牙用的是揩齿布,顾名思义是用布来揩洗牙齿,以达到清洁牙齿的目的,沈曈看着原主的揩齿布,嘴角抽搐了一下,随手丢掉,去院子外折了两根杨柳枝,泡过水后,咬掉前端,露出里面的杨柳纤维,制作出简易版的牙刷,之后又去姜奶奶的厨房里拿了点盐巴,就着水刷牙,洗漱完以后,又手把手地教小乞丐洗漱。 两人刚洗完,便听见院门被拍得砰砰响,有人在外面叫沈曈的名字。 沈曈开了门,见到村长带着几个年轻小伙站在门口,村长提着两只活蹦乱跳的母鸡,年轻小伙的手里各自提着一点东西,柴米油盐、青菜瘦肉等都有,甚至后面还有一辆牛车,上面放着床板床架。 「沈家丫头,昨晚回去以后,我才想起来你爹留下的田地里还种着稻子和青菜,想到你如今的情况,我就自作主张,让村里的小伙把稻子和青菜收割了,买了些粮食和两张床给你,剩下的卖掉,换成铜板,你好好留着,别又让人抢走了。」 村长把钱袋塞进沈曈手里,压着嗓子低声道,「这小乞丐虽然是个傻子,但也不能不防,你认他做哥哥,但毕竟不是亲兄妹,要注意男女大防,不能让人说闲话。」 听他这意思,显然已经知道昨晚自己被沈大阳「附身」只是演戏,沈曈惊讶了:「村长……」 村长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傻孩子,你还以为昨晚真能骗到我?你爹老实憨厚,怎么可能瞒着你娘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你是个机灵的孩子,知道用这种方式要回自己的东西,以后肯定饿不死,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你好好的水田不要,偏偏要那桃山做什么?」 知道村长不怪罪自己,沈曈松了口气,想到昨晚村长明明看穿自己的把戏,却还配合着她编出一套完整的故事来,顿时面色囧囧的,干笑几声,说道:「谢谢村长,您放心,对于我来说,一座桃山比十几亩水田好管理得多了,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村长见她心里有数,也不再说什么,让年轻小伙们把东西都搬进来,就在院子里指挥着他们装好两张木床,一张放进沈曈的房间,他们特地搭了个棚子给小乞丐,另外一张床就安置在棚子里。 「你既然与沈家人不和,我就不说让你搬回去的话了,姜奶奶虽然性子古怪,但她愿意收留你,就是个好人,你以后好好孝敬她吧。」村长看着年轻小伙们帮忙把小院子都修了一遍,对沈曈说道,「我今天就去县衙帮你把小乞丐的户籍落实了,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小乞丐现在正蹲在墙角看年轻小伙们搭建他的窝呢,沈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就叫沈修瑾吧。」 年轻小伙们在院子里忙碌,村长转身去了县衙,沈曈见自己帮不上忙,就自己去了厨房。 姜奶奶的厨房很小,昨晚被沈曈收拾得干干净净,刚才又有年轻小伙来把灶头修了一下,摆上各色的鲜菜和肉类,打眼看上去还挺丰盛的。刚才村长给的钱袋沉甸甸的,他还给买了这么多菜和米粮,应该也花了不少,虽然不怎么了解沈大阳种了多少东西,但十亩地收成大约能有多少,她还是能估量得到的,村长送的这些东西,总价值肯定超过了那十亩地一年的收成。 沈曈笑了笑,看来村长还是觉得她用十亩地换桃山吃亏了,想换个方式弥补她。 两只母鸡被沈曈关进了笼子,暂时不能杀,要留着让它们生鸡蛋。 细看了一下食材,沈曈已经知道今天该做什么菜了,在门口招呼小乞丐,哦不,沈修瑾一声,手把手教他在井口边打水,提进厨房里,自己则把菜泡水里洗干净,在村长带来的几袋子米粮里面找到了面粉和鸡蛋,动作利索地加水和面,揉面,擀成薄薄的一片,再折叠起来,切成细面条,放在一旁待用。 腊肉切成薄片,下锅翻炒出哧啦哧啦的油脂,扔进切好的鲜笋片和鲜蘑菇,用锅铲轻轻翻炒,袅袅青烟飘出小厨房,浓郁的香味弥漫,惹得外面干活的年轻小伙不停地流口水,其中有一个名叫赵大虎的,活也不干了,巴巴地跑过来。 「曈曈,你做的什么菜,怎么这么香?」赵大虎伸长脖子往锅里瞧。 第05章 沈曈笑着道:「腊肉炒笋片,很寻常的小菜,家里的调料不齐全,只能随便做点,一会儿做好了再喊你们来吃。」 赵大虎吸着鼻子,扑鼻的浓香令他舍不得离开,盯着锅里的菜半晌没挪开眼睛:「曈曈,我最喜欢吃腊肉了,我娘和我奶时不时就炒腊肉给我吃,也没见她们炒得这么香,就这样你还说是随便做的,要是让她们听见了,准保会脸红。」 沈曈笑而不语,她是个爱吃的,前世最喜欢研究各种美食做法,还开了一家私房菜馆,生意十分红火,连最挑剔的老饕餮也挑不出她的毛病,如今在这物资匮乏的大盛朝,想找到几个在厨艺上匹敌她的人估计很难。 腊肉炒笋片出锅,沈曈又先后炒了几个菜,赵大虎像饿鬼投胎一样,蹲在旁边流着口水看她做菜,不肯走了,反正外面的活快干完了,他拉着沈修瑾一起,蹲在灶旁,说是帮忙洗菜端盘,但是视线就没离开过锅里面的菜。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做好,沈曈最后才把面条下进汤锅里,浓浓的骨头汤炖得喷香扑鼻,舀出大半碗汤,把面条夹起来,撒几把翠绿的葱花漂浮在汤面上,沈曈递了一大碗给赵大虎:「好了,吃吧。」 这货盯着看了那么久,不停吸口水,那眼睛里仿佛能冒出绿油油的光芒,沈曈看着都瘆得慌。 赵大虎不好意思地憨笑,接过骨头汤面,却没急着吃,双手小心翼翼端着跑出小厨房,院子外面早就架起了一张圆木桌子,菜肴全都摆上了,干活的年轻小伙早就被香味吸引过来,见赵大虎出来,个个都盯着他手中的骨头汤面眼冒绿光。 「大虎哥,你这不厚道啊,咱们哥几个还在干活,你就吃上了。」 赵大虎小心把骨头汤面放桌上,举手就敲了说话的小伙子的脑袋,「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吃了,赶紧的,帮曈曈把面条端出来,要开饭了!」 几个小伙哄笑一声,连忙跑进小厨房,沈曈一人递一碗骨头汤面,让他们端出去,沈修瑾竟没捣乱,一直蹲在灶头旁看着沈曈忙碌,俊美的脸庞被明明灭灭的火光照得光彩夺目,沈曈不经意看了一眼,险些闪了心神。 妖孽啊。 沈曈回过神来,嘟囔一句,舀起一大碗骨头汤面递给沈修瑾:「哥哥,这是你的,别蹲在这了,出去和大家一起吃吧。」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使筷子,沈曈瞧了他一眼,不管了,反正一会儿让他跟着其他人学,总能学会吧。 见他傻笑着把骨头汤面端出去,沈曈稍微收拾一下厨房,这时村长也从县衙回来了,正好赶上饭时。 户籍的事情办得很顺利,沈曈接过村长递过来的户籍文书,收好以后,端来一碗骨头汤面给他,「村长,这是我随便做的骨头汤面,您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村长刚才回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被香味勾得流口水了,只是不好意思说,笑眯眯地接过骨头汤面,朝那边的圆桌子上瞧了一眼,明明都是些家常小菜,自家婆娘做出来就没这么香,也没这么好看,而且实实在在是摆满了一张桌子,看样子把今天他送来的菜做了大半,这孩子太实诚了。 不过,实诚的孩子才讨人喜欢,村长见沈曈这么爽快,心想没白帮她找这么多小伙来修房子修床。 低头喝了一口汤,熬得浓白鲜香的骨头汤烫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声,入口的那股鲜甜让他欲罢不能,埋在面条底下的肉块更是炖得酥烂无比,面条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做的,爽滑又劲道,顾不得烫,村长埋头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功夫就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抬头看见沈曈盯着他发愣,村长连忙一抹嘴,不好意思地朝沈曈笑了笑,道,「实在是太香了!」 有这手好厨艺,又会做人,看来沈家丫头以后是饿不死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碗碟都被年轻小伙们舔得干干净净,就跟镜子似的。 村长一人敲了一个爆栗,笑骂,「一群饿死鬼,怎么不把盘子也啃了,一顿饭吃光人家一年的口粮,不知道害臊!」 年轻小伙们不好意思地挠头哄笑,闹着跑出院门,不一会每人提了一点肉菜过来。 沈曈吃了一惊,这些年轻小伙或多或少都和村长有点亲戚关系,家里虽然也算殷实,但他们的老娘要是知道他们把菜都搬来送人了,肯定要发火的。 见沈曈不敢收,村长笑着说道,「没事,拿着吧,这几个家伙最近在镇上发了一笔小财,这点东西他们还是能拿得出手的,更何况,你的那十亩地,以后就是他们家里种了,是他们占你的便宜。」 说到那十亩地,沈曈更不敢收了,事实上,在她看来,那十亩地还真比不上一座桃山,以后她要靠着那座桃山发财的呢。 闹了一会,年轻小伙硬是把菜都塞进小厨房里,沈曈没法,只好暗暗决定,以后要是有机会,要多帮衬一下村长家的这些后辈。 送走村长等人,沈曈看着修葺一新的小院子,刚穿越过来时的彷徨渐渐消失,心里突然有了些奔头。 她前世也是从一无所有一路拼搏到后来的光景,什么苦没吃过?大不了从头再来。 深吸一口气,沈曈收拾好碗碟,进厨房却见到沈修瑾端着骨头汤面蹲在灶台前,抓着筷子不知该如何下嘴,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摇摇头,沈曈捏着筷子手把手教沈修瑾,「你看,这样是不是简单多了?」 沈修瑾学着她的样子,终于成功夹起一根面条,面条滑溜溜的,没等他送到嘴边就又滑溜进碗里,接连好几次都是如此,沈修瑾气得摔筷子,伸手就要去抓面条。 沈曈连忙阻止,「不许用手抓!」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过严厉,沈修瑾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委屈地望着她,沈曈忍不住心软了软,说道:「算了,我喂你吧,但是仅此一次,以后你必须要学会用筷子,不然就饿着。」 沈曈重新拿来一双筷子,夹起面条一口一口地送到沈修瑾的嘴边,沈修瑾张嘴慢慢吞咽着面条,刚才还是个粗蛮的傻子,此刻突然又像是举止文雅的贵族少年一般,吃起东西来,细嚼慢咽,粉嫩的薄唇似乎天生带有一股刻薄的味道,一张一合,将一大碗面条尽数入了腹。 等沈修瑾吃完面,沈曈把碗筷收拾干净,又将厨房整理一遍,还有很多食材剩着,必须要好好处理一下,不然放的时间长了会坏掉。 没有冰箱就是麻烦,沈曈想了想,把新鲜的猪肉和鱼肉用盐均匀抹上,晾干后吊起来烟熏,至于其他的时令鲜菜,挑出几样新鲜的留着晚上吃,剩下的她都用调料腌起来塞进罐子里密封了,等过上一段时间,就可以吃上各种各样的腌菜和菜干了。 做完这些,累得够呛,沈曈捶捶腰,昨晚没能睡好,正好现在可以赶上睡个午觉,好好补一下眠。 然而,两个不速之客却让她的打算落空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出现在这里?你让沈曈给我滚出来!」 沈曈听见吵闹声,走出小厨房就见一个文弱书生推搡着沈修瑾,沈香茹就站在他的后面,假意劝架,话里话外却都是挑拨离间之言。 沈修瑾虽然瘦,却并不弱,见文弱书生推他,他也伸手去推对方,结果轻轻一推,就把那文弱书生推倒在地上,文弱书生又惊又怒,不敢再招惹他,怒瞪了他一眼,却是朝院子里大喊。 「沈曈,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竟然还把奸夫养在家里,真是不要脸,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第06章 沈曈面色微冷,她已经认出这个文弱书生是谁了。 这家伙名叫李明良,是隔壁李家村村长的儿子,据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才子,从小和原主有婚约,只是李明良一直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因为他觉得自己文采风流,应该配得上更好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区区一个山野小村姑,要不是他爹坚持要定这门亲事,他早就退了。 瞧这情形,应该是沈香茹跟他说了什么,他这是跑过来兴师问罪的吧。 「李明良,你是读书人,要注意自己的礼仪和气度,我哥哥不是什么奸夫,我也不是不守妇道的贱人,嘴巴放干净点。」沈曈把沈修瑾拉到自己的身后,冷冷地道。 李明良的脸色又青又白,眼睛像喷火一样冷冷盯着沈曈,「你当我是傻子?你明明是独女,哪来的哥哥?」 沈曈面不改色:「他确实是我哥哥,你爱信不信。如果你没别的事,那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大白天休息?」沈香茹突然怪声怪气地说了一句,她下意识地看了李明良一眼,又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指着沈修瑾道,「哦,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那个小乞丐,没想到这小乞丐洗干净后会变得这么好看,难怪曈曈连明良哥都瞧不上,竟然愿意和这小乞丐孤男寡女地……」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沈曈冷冷瞪着她,她似乎说不下去了,低头站在李明良的身后。 李明良脸色铁青,昨晚的事情,沈香茹已经告诉他了,只是略去了后面沈曈装神弄鬼的事情,只含糊地说沈曈和小乞丐被村长等人抓奸在床,当时小乞丐还光着身子……李明良深吸口气,紧捏着拳头,咬牙道,「沈曈,你既然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拿出早就写好的休书,甩在沈曈的脸上,「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村姑,我李明良还看不上,要不是你爹挟恩图报,逼着我爹和他定下这门亲事,凭我李明良的相貌和文采,何愁娶不到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休书你拿好,把我爹给你家的定亲礼十倍还回来,你私通奸夫的事情我便不再追究了。」 沈曈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自恋,凭他的相貌和文采?沈曈瞧了瞧李明良的样貌,再看看沈修瑾的样子,不住地摇头,他的相貌顶多算是端正,连沈修瑾十分之一的美貌都及不上,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至于文采?会几首酸诗算什么本事,还不是考了好几年连个秀才功名都没考上,竟敢号称是才子,这年头才子就这么不值钱吗? 沈曈的动作和神态激怒了李明良,「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曈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休书,淡淡道,「哦,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哥哥长得比你好看而已,如果连你这样的相貌都能娶到秀外慧中的好姑娘,那我哥哥以后一定也能给我娶十个八个漂亮又贤惠的嫂子回来。」 李明良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他是个傻子,就凭他还想娶媳妇?也就你这样的货色才看得上他!」 沈曈冷着脸,这人说话满嘴喷粪,幸亏他没能考上功名,不然还不定多嚣张呢。 「怎么,没话说了?」李明良自以为抓到了沈曈的痛处,讽笑道,「放着老子这样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俊彦不要,和一个傻子滚作一团,以后有得你后悔的!」 沈香茹故作惋惜地叹气,「是啊,曈曈,我早就跟你说了,凭明良哥的文采,以后一定能考状元当大官,你只需要在家里等着享福就行了,可你偏偏不听……」 「这样的货色我还看不上,你要是稀罕你嫁好了。」沈曈有些不耐烦了,撕掉李明良的休书,说道,「这休书不作数,我们的婚约本来就不存在,所以你要的十倍定亲礼,也没有,滚吧。」 李明良今天过来最主要就是为了要回定亲礼,李家的田地今年收成不好,日子越发难熬了,而他要去景溪书院读书,又经常与同窗们有应酬,要大量花钱,家里为此都快揭不开锅了,结果现在沈曈竟然不肯把定亲礼退回来,这怎么行。 他急道:「什么没有,我爹当年明明……」 沈曈似笑非笑:「第一,你爹和我爹当年给咱俩定亲的时候,似乎只有口头约定,没有请媒婆冰人见证,也没有立下书面婚约,更没有交换信物,严格上来说,这种定亲的流程并不规范,官面上不可能承认,所以只能当做双方随口开的一个玩笑,做不得数,所以我刚才说咱俩的婚约不存在。」 「第二,或许你误会了,你爹当年送到我家的那不叫定亲礼,而是谢礼,不信你回去问你爹,当年我爹救过你爹一命,你爹感激涕零,特地送上重礼登门道谢,当时或许也提过定亲的事情吧,但是你知道的,这亲事若是没有按照媒妁之言和三书六礼的流程来办,怎么能作数呢?所以,定亲礼,没有。」 说完,沈曈看着脸色难看的李明良,眉眼弯弯问道:「现在,你可以滚了吗?」 李明良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却无可奈何。 因为他突然想起,虽然大家都认为他和沈曈有婚约,但是仔细想起来,他确实拿不出两家结亲的任何书面证据,如果真像沈曈说的那样,两个人的婚约只是一个玩笑话,做不得数,那他往年跟老头子闹着要退亲,今天又上门来送休书、讨回定亲礼,岂不是在自取其辱? 想到这里,李明良冷冷地瞪了沈香茹一眼,都怪这女人,没事撺掇他来退亲要钱,害自己把脸都丢尽了。 李明良甩袖离去,沈香茹心虚,脸色发白地跟上去,「明良哥,她肯定是唬你的,你想想,如果你们的婚约不作数,李叔怎么会硬逼着你娶她呢?要不你回去问一下李叔……」 「问个屁,我今天是瞒着我爹偷偷过来的,要是跑去问他,不就暴露了吗,就因为当年欠着她爹的一点恩情,我爹总向着那个贱人,要是让他知道我今天做的事情,非打死我不可!」 两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沈曈听得只言片语,扬了扬唇角。 其实她并不清楚当年两家之间发生的事情,因为原主记忆里没有这一块的内容,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唬李明良的。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真的,那就是沈爹确实曾救过李明良的爹一命。只要这恩情在,自己今天说的话就不会被李明良的爹拆穿,这婚事,不管以前作不作数,以后都不可能作数了。 成功解决一个麻烦,沈曈心情大好,关上院门,打着哈欠回房打算睡个午觉。 沈修瑾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躺在崭新的木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 沈曈感觉到木床轻微的动静,眉头一皱,闭着眼睛道,「不是给你搭了个草棚子吗,而且还有一张新床,先将就着睡吧,以后再找人给你搭一间像样的房间 。别老是跑进我的房间,要始终记得一件事——男女有别,不然,咱们迟早要被抓去浸猪笼的。」 「睡……睡……」沈修瑾仿佛没听见沈曈的话,嘟囔着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轻浅的鼾声。 沈曈:「……」 沈修瑾是个粘人精,哪怕睡着了,也是如此。不管沈曈去到哪,他就跟到哪。 沈曈看着倒塌在地上的木门碎片叹气。 刚才她看见沈修瑾在自己床上睡着了,不忍心叫醒他,于是就去了院子外面的草棚睡,谁知道沈修瑾很快就惊醒过来,半闭着眼就找到了院子外,一点都不见外地躺在她旁边,呼呼地又睡着了。 沈曈无奈地回房,为了防止他跟来,特地把门关得紧紧的,谁知道,这货没多久果然又惊醒了,在外面拍门,用力过大,把刚修好的门直接给拍碎了。 现在,他闭着眼睛躺在沈曈的床上正呼呼大睡呢。 沈曈扶额,她其实可以理解沈修瑾这种行为,一个长期孤苦伶仃四处流浪的人,习惯了饥饿与困苦,从没奢望过从谁的身上获得过温暖,突然有人给了他一碗热腾腾的食物,给了他一点温暖和一抹笑,他怎么可能不牢牢抓住? 第07章 傻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至少他能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沈曈前世也曾在孤苦的时候被人温暖过,知道这种感觉,也知道再次失去温暖的那种失落和恐惧。 因为自己体会过,知道很痛苦,所以沈曈可以理解沈修瑾这种在睡梦中也害怕会失去的不安。 她笑了笑,没有再离开,躺在沈修瑾的旁边睡下,听着身边人轻浅的呼吸,缓缓闭上眼睛。 沈曈迷迷糊糊的,感觉被人揪着衣袖晃来晃去,皱着眉头醒过来,看见沈修瑾紧张地望着她。 「门,坏了,我修。」 沈曈看向地面,之前被拍成碎片的木门被拼凑整齐,摆在地上,顿时哭笑不得。 「我错了。」沈修瑾耷拉着脑袋,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这和昨晚那个不管不顾就脱裤子跳上床的小乞丐截然不同。 沈曈挑了挑眉,看来这家伙并不傻,只不过心智不全,昨晚那是被人利用了,才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 沈曈摸着沈修瑾的脑袋,轻声道,「没事,不怪你,你那时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神色温和,声音温柔,沈修瑾不再沮丧,开心地傻笑起来,漂亮的凤眸微微眯起,里面点点璀璨星光闪耀,十分迷人。 沈曈望着他的脸愣了一会儿神,突然神思一动,伸出三根手指,问道,「哥哥,我来考考你,这是几?」 「三。」沈修瑾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个呢?」 「四。」 「不错,这个呢?」 「二。」 「你是谁?」 「……小乞丐。」沈修瑾停顿了几秒,不像之前那般果断,略微迟疑地答道。 沈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不对,以后你叫沈修瑾,记住这个名字。我是你妹妹,叫沈曈,咱们是亲兄妹,理应互相扶持,不离不弃,这个也要记住,不许忘了。」 「沈修瑾,沈曈,互相扶持,记住了。」沈修瑾一板一眼地道。 「乖,走吧,去看看咱们的地,再不去瞧瞧,估计就要被沈家人抢走了。」沈曈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背对着沈修瑾,沈曈柔和的目光微微变冷,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呵,有意思,这傻子竟然是装的。 沈曈在脑海中回忆着和沈修瑾从认识到现在的相处过程,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小子以前确实是个傻子,因为昨晚他闯院子脱裤子跳床的那股疯劲,一般人做不出来。 这么说来,似乎从他把床踩塌,摔在地上之后开始,就有改变了,只不过变化太小,而且他很会掩饰,所以她一直没留意。 看来是摔那一跤,把脑袋撞好了。 也好,一个正常人总比傻子要好,不然让她支使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帮忙干活,心里总觉得是在欺负人,老是过意不去,现在好了,一个正常人蹭她吃穿住,还要装傻子糊弄她,她要是不想办法欺负回来,岂不是亏了。 你会装傻,难道我就不懂装瞎么? 沈曈轻笑,回头看沈修瑾还愣愣地坐在床上,她唤了一声,「哥哥,怎么还楞在那里?走啊,咱们去田里看看,希望沈家人还没把咱爹种的菜祸害了。」 沈修瑾这才乖乖地跟了过来。 沈曈之前注意到小院子的矮墙后面用篱笆围起一条田垄,似乎曾经种过农作物,她想姜奶奶既然种过田,应该有锄头,就在小院子找了一下,最后在小厨房旁边的杂物堆里却找到一把生锈的锄头和铁锹,木柄都生了一层绿毛了。 「看来这锄头和铁锹已经好几年没用过了,不能用了。」沈曈皱着眉头把锄头和铁锹扔掉,「咱们先去田里瞧瞧情况,明天再去镇上找铁匠打几把农具。」 沈修瑾却眼睛一亮,抓起一把锄头不肯放手。 「这锄头不能用了,快扔掉。」沈曈看着他那白皙如玉的手指瞬间被木柄上面发霉的脏东西弄脏,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货装傻还真挺卖力的啊。 沈曈乐得配合,责备地拍沈修瑾的手,板起脸道,「不是说过了,让你要爱干净,注意卫生吗,怎么什么都要玩一下?快扔掉,把手洗干净!」 沈修瑾委屈地瞧了她一眼,低声嘟囔,「凶,妹妹凶。」 「……我还能更凶,你信不信?」 沈曈抢走他手中的锄头,指着井的方向,「自己去把手洗干净。」 看着沈修瑾默默地去洗手,沈曈蹙起眉头,这家伙的戒备心比自己还重,一边依赖自己,一边又防备着自己,区区一把破锄头,也能让他如惊弓之鸟一般,看来以前确实吃了不少苦。 离开小院子,沿着一条宽阔的大道走出房屋错落的村子,穿过一片小竹林,眼前所见顿时开阔明亮起来。 一条又长又宽的土路蜿蜒延伸向远处,土路两旁,田埂阡陌纵横,田垄上种着各种农作物,生意盎然。 第08章 沈曈望着田里埋头耕作的农民,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情前所未有地宁静。 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沿着土路前行,沈曈来到村长所说的一块田地前,转目望去,脸上的笑容突然淡了下来。 田里种着菜薹,菜叶翠绿如翡翠,看上去已经成熟可收了,田地里恰巧就有两个人手拿着刀片在飞快地收割,在他们身后,一片片菜根留在土壤里,被踩得烂糊成一片。 这两人正是沈老太婆和沈江阳,他们将菜薹一茬茬整齐地放进大大的菜筐里,已经收了两筐了,现在在装第三筐。 「娘,已经有两筐了,咱们先别收了,剩下的那些要等明天才好收,况且,多了咱们也提不回去。」 「你懂什么,那赔钱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这块地,到时候她要是跑来把咱们的菜收了怎么办?」 「不会的,娘,她被二弟都宠坏了,什么时候下过地?估计连咱们村的田野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别说那么多了,今天赶紧把这些菜收了,晚上把地犁一下,抓紧时间撒种。」 沈曈听得有点想笑,这些菜薹是沈大阳生前种的,这两人凭什么理所当然地把东西占为己有? 她脱掉鞋子,挽起裤腿,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轻轻一跳,就跳进被两人踩得半塌的田垄上。 脚下踩的泥土轻软微凉,沟渠里的水很浅,清澈透明,偶尔能看见一两条蚂蟥在水底淤泥里缓缓蠕动,却没看到后世常见的淡粉色福寿螺卵。 沈曈前世开私房菜馆,对食材的要求很高,必须要采购最新鲜的食材,因此和许多菜农的关系极好,有时候甚至在农忙时节会亲自去菜农的田里帮忙收菜,她还记得后世的田野里到处都是福寿螺和福寿螺卵,有时候不小心踩到那粉色的卵,恶心得她从此以后对粉红色都爱不起来了。 沈老太婆和沈江阳正忙得欢快,没注意到沈曈站在后面。 沈曈伸出食指在唇瓣上轻轻「嘘」了一声,让沈修瑾不要出声,自己站在沈老太婆和沈江阳的背后,凑到他们的耳畔大喊了一声:「奶奶!大伯!」 「哎哟,吓死我了!」 沈老太婆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沈江阳手中的刀片不小心割破手指,血流了满手。 两人怒气冲冲地转头看向沈曈。 「死丫头,你存心想吓死我啊!」沈老太婆朝沈曈啐了一口唾沫,目光如毒蛇一般瞪了她一眼。 沈江阳手忙脚乱地跑到田埂旁边摘了几片野草敷在手上止血。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警告你,这是我们沈家的地,和你没关系,你最好别乱打主意!」沈老太婆说道。 沈曈笑眯眯地道,「不对啊,奶奶,这块地以前是我爹的,现在是我的,好像和你们没关系啊 。」 沈老太婆冷哼一声,「你爹是老娘生的,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他死了,这些东西自然就落到咱们沈家人手里,你一个外人,想要夺走我们沈家的东西,想得美!」 沈江阳按着伤口,冷冷地道,「曈曈,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如果你没把十几亩地都给了村长,咱们沈家看在你没爹没娘的份上,可以给你留一两亩地,可是现在,想都别想!」 沈曈眯起眼睛,不急不忙地道,「不是啊,大伯,我的地,我想给谁就给谁,这是我的自由,就算没给村长,也轮不到你吧,我哪里需要你们给我留一两亩?更何况,那些田地我也不是白给村长的,而是换了桃山,桃山那么大,以后我可要靠着它发家致富呢。」 「那就是一座荒山,什么都没有,你指望靠着它发财,别做梦了!」沈江阳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目光鄙夷,「以后若是过不下去了,记得告诉大伯,看在你爹娘的份上,我可以资助你几个窝窝头。」 「那我就先谢谢大伯了,」沈曈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大伯对我这么好,那我也不能太无情,若是以后大伯揭不开锅了,尽管找我,看在我爹的份上,我愿意资助你一碗肉汤。」 你给我窝窝头,我还你肉汤,仗不仗义? 沈曈笑眯眯,沈江阳脸色铁青,这死丫头以前笨得跟猪似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竟然嘲讽他小气。 沈老太婆不满地剜了沈曈一眼,朝沈江阳道,「你理她做什么,一个外人,凭啥吃咱们沈家的粮食?还不快来干活!」 见自己的老娘不高兴了,沈江阳不敢再偷懒,连忙跑过去收菜。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收菜,沈曈收回目光,正要朝沈修瑾招手让他下来,却见他早就已经趁自己和沈江阳交锋的时候跑下来了,鞋子没脱,裤腿也没挽起来,浑身泥泞,踩在沟渠里,把清澈的水搅浑,手里还抓着一条蚂蟥。 蚂蟥贴在他的掌心缓缓蠕动,身子迅速膨胀圆滚起来。 沈修瑾目光奇异地盯着,丝毫没察觉这东西是在吸他的血。 沈曈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道,「哥哥,这东西不好玩,它会咬人的。」 「不疼。」沈修瑾抬头看了她一眼,傻笑着伸出另一只手去抓蚂蟥,结果蚂蟥紧紧吸在他的掌心,根本就拉不下来。 沈修瑾这时才急眼了,不断地甩着手臂,企图把蚂蟥甩掉。 「行了,别甩了,这样是甩不掉的。」沈曈把他的手伸进水里,蚂蟥见了水,很快就从手中脱落,掉进水中。 沈修瑾满脸戚戚然,连忙从水里跳出来,不敢再玩了,老老实实地站在沈曈的身边。 「知道怕了?」沈曈睨了他一眼,说道,「把鞋子脱了,裤腿挽起来,才出来多久,就把衣服弄脏成这样。」 沈修瑾乖乖地挽起裤腿,这才发现腿上也贴着几条蚂蟥,按着沈曈刚才的样子,把腿伸进水里,直到把蚂蟥全都弄进水里,才抬腿起来。 之后,就一直紧紧跟在沈曈的身边,再也不敢进水里。 第09章 沈曈和沈修瑾蹲在田垄上看着沈老太婆和沈江阳收菜,无聊了就跳上田埂,四处走动,瞧瞧别人家的菜地收成如何,恰巧偶遇了赵大虎。 赵大虎赶着一辆牛车,远远瞧见沈曈,就朝她喊了一声,把牛车停在路边,小跑着过来。 「曈曈,你奶奶和大伯在收你家的菜,你怎么也由着他们啊?这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赵大虎挽起袖子,气呼呼地说着,便要过去把沈老太婆和沈江阳赶走。 沈曈连忙拦住他,笑着道,「大虎哥,不用急,让他们把菜收完咱们再去扛,不然把他们赶走了还得咱们自己收,多辛苦。你来得正好,我刚想找人借一辆牛车呢,你就来了。」 她的东西哪那么容易抢?她可不是什么老实人。 赵大虎闻言,顿时乐了:「原来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看来我是白担心了,哈哈。」 他把牛车上的东西整理一下,清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沈曈和沈修瑾坐下来,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等到田里的母子俩快把一亩地的菜薹收完,装了满满几大筐,沈曈和赵大虎相视一眼,默契地跳下田里,一人一边抓住菜筐,把菜都扛上牛车。 沈修瑾看得有趣,自己也跑下来,一把抓住菜筐,竟然单手就毫不费力地扛了起来。 沈曈见他也没捣乱,认认真真地学着她和赵大虎的样子把菜扛上牛车,不由得笑了笑。 等到他们扛完所有的菜筐,牛车装得满满当当的,而沈老太婆和沈江阳面前只剩下一小茬了。 「就剩那么一点,留给他们自己吃吧,咱们回去。」沈曈看了一眼还在埋头收菜的母子俩,笑着跳上牛车尾部,沈修瑾紧接着上来,赵大虎吆喝一声,牛车慢悠悠地朝着土路的尽头走去。 「咦,娘,咱们的菜呢?」沈江阳抓着一茬菜薹,头也没回,顺手放进身后的菜筐,结果摸了半天没摸到菜筐,回头一看,才发现后面的菜筐全都不翼而飞了。 沈老太婆一惊,连忙回头,四处张望,看见高高的土路上,赵大虎赶着满载菜筐的牛车已经走远,沈曈和沈修瑾坐在后面朝他们招手,笑眯眯地喊着什么。 沈老太婆耳朵不好,听不清楚,但是沈江阳却一字不落地听了。 「奶奶,大伯,我还以为我爹死了以后,你们就不认我这个亲人了呢,没想到你们对我这么好,竟然会主动帮我收菜。谢啦,以后要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尽管找我,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们一口肉汤喝!」 沈江阳脸色铁青,怪不得这死丫头刚才见他们收菜也不生气,竟是打着等他们收完了再坐享其成的主意。 沈老太婆也明白了过来,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怒骂。 「哎哟,老娘的命怎么那么苦哦,杀千刀的赔钱货,竟然敢偷老娘的菜……」 赵大虎赶着牛车,带着沈曈和沈修瑾去了镇上。 「曈曈,镇上的酒楼最喜欢买咱们村的菜,因为新鲜又便宜,咱们先去问问那些大酒楼要不要,实在不行,再去街上摆摊。」赵大虎给沈曈提议。 沈曈点头,「行,听你的。」 景溪镇是一个大城镇,归属盛京城管辖,镇上街市繁华,酒楼林立,商铺鳞次栉比,四处可见豪华马车奔驰于街道,衣饰豪华的行商小民穿行其间,与落后的桃坞村形成鲜明的对比。 牛车缓缓驶入闹市,赵大虎就连说话声都变小了许多,让沈曈看好沈修瑾,小心些,景溪镇虽然比不上盛京城,但是这里经常会有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奴仆四处走动,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会得罪人,到时候小命难保。 沈修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才还傻乎乎地在身旁闹着,现在静静地望着繁华的街市发呆。 他望着街市发呆,路上的行人也打量着他,且打量的目光越来越多,渐渐地甚至有人围了过来。 沈曈不明所以,赵大虎却一眼点醒她,「你哥哥的相貌长得太好了。」 沈曈恍然大悟,沈修瑾确实长得太过出众,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也挡不住他的俊美容貌,太引人瞩目了。 她左右看了看,在菜筐底下摸出一些黑乎乎的田壤,胡乱抹在沈修瑾的脸上。 顿时,傻乎乎的美男子又变成了土不拉几的乡下汉,路人嫌弃地捂鼻,再也没人过来围观他们。 牛车穿街走巷,来到鸿鼎楼的后门停下来,赵大虎让沈曈和沈修瑾在外面等着,自己则去和鸿鼎楼负责采办的伙计商量。 没一会儿,赵大虎就带着一个伙计出来了。 这伙计是鸿鼎楼的帮厨李喜贵,小鼻子小眼睛,高高瘦瘦,像根竹竿似的,大声指使着赵大虎把菜薹一筐一筐搬下来,伸手在菜筐里面粗鲁地翻来翻去。 「李大厨,这菜不能这么翻,不然容易坏。」赵大虎见他翻烂了不少菜,不由得心疼。 李喜贵瞪他一眼,「这菜是我翻坏的吗,明明是你们拿烂菜来糊弄我!我们鸿鼎楼要的菜,必须新鲜干净,你这菜看起来也就一般,给你二文钱一斤,我瞧着,你这里面也就只有两百斤左右,给你三百文钱,赶紧给我扛到后厨去。」 赵大虎傻眼:「啊?以前你们家掌柜的都是给八文钱一斤的,怎么现在……」 而且,这几大筐的菜薹,少说也有七八百斤,他却一口断定只有两百斤。就算是两百斤吧,一斤二文钱,加起来就是四百文,他硬生生又少了一百,再怎么坑也不是这么个坑法。 沈曈在旁边听着也有些无语了,这是拿他们当傻子来耍啊。 李喜贵不耐烦地摆手,「掌柜的以前给你八文钱一斤,那是因为他心善,不了解你们这些泥腿子有多狡猾,你自己瞧瞧,你这菜都什么货色,竟然还敢收十文钱,还要不要脸?」 「赶紧的,别磨蹭了,把菜给我扛到后厨。」李喜贵说道。 赵大虎涨红着脸,还要跟他理论,沈曈拉住他,朝李喜贵说道,「我们不卖了。」 李喜贵嗤笑一声,「哟,这是威胁我呢,你不卖给我们,能卖哪里去?我告诉你,现在快天黑了,菜场已经没人了,其他各家酒楼的菜也都收满了,也就只有咱们鸿鼎楼客人多,需要的量大,才能吃得下你这么多的菜,你要是不卖给我们,就只能拉回家,明儿一早起来,这些菜就烂了臭了,到时候哭不死你!」 沈曈没理他,自己前世见过不少这种人,其实就是仗着自己的职位之便,想要压价克扣,为自己谋私利,她见得多了,根本就见惯不怪。 第10章 「大虎哥,咱们走吧,去别的地方瞧瞧,我就不信,这偌大的景溪镇,那么多酒楼,就找不到要买我们的菜的。」 赵大虎点头,沈曈招呼了沈修瑾一声,三人一起把菜筐搬回牛车上。 李喜贵目光一闪,凶巴巴地道,「算了,看你们可怜的份上,给你们每斤再加一文钱,别不识好歹!把菜给我搬回后厨吧。」 沈曈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喜贵一眼,看来鸿鼎楼现在确实需要这批菜,要不然这李喜贵趾高气昂的样子,是绝不可能会主动加价的。 他加的这点价格还是比市价低了好几倍,但显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一副施舍的嘴脸,似乎还是觉得自己亏大了。 沈曈嗤笑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让赵大虎驾着牛车离开。 身后传来李喜贵气急败坏的声音,「四文钱,再多没有了!」 牛车没停下的迹象。 「算了,五文钱,赶紧给我回来!」 李喜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越来越愤怒,加的价格也越来越高,到最后都加到十文钱了,牛车也没停下来,渐渐没入人海。 后厨传来一声怒骂:「李喜贵,你这王八羔子,不是说有菜薹送来吗,老子怎么连一片菜叶子都没见到!后厨没有菜薹了,赶紧准备着!」 李喜贵脸色发白,心虚回道,「快了快了,那老农送来的菜薹都烂掉了,太差劲,我便没有买。我现在去菜场找找,马上买回来!」 「赶紧的,迟了老子打断你的腿!」 李喜贵哆嗦一下,赶紧往菜场的方向跑,暗暗希望菜场还有卖菜薹的,一会儿祈祷后面的客人千万别再点菜薹了,一会儿在心里暗骂沈曈和赵大虎。 沈曈和赵大虎接连去了好几家酒楼,结果确实如李喜贵说的那样,各大酒楼已经采购满了食材,根本就不缺菜薹了。 天色渐晚,要是再不把菜薹脱手,就要原样不动拉回家了,否则,夜里山路难走,很容易出事故。 赵大虎忧心忡忡地道,「曈曈,现在怎么办,这些菜要是今晚卖不出去,明天肯定会烂掉的。」 山路上多次来回颠簸,菜筐底部的菜肯定已经有损毁了,再经过一夜,没有保鲜的手段,这些菜想要保持新鲜是绝无可能的。 「要不咱们再回鸿鼎楼问问看?宁愿吃亏一点,也不能让这些菜白白浪费了。」 沈曈摇了摇头,「大虎哥,你让步一次,以后他吃到甜头了,就会更加变本加厉,到时候就算被讹的不是我们,我们也会受到影响,毕竟市价的变化,其实 也是根据供求的变化而变动的,如果其他酒楼也学着像鸿鼎楼这样,拼命压榨菜农,咱们以后就更加艰难了。」 其实沈曈这样说有点夸张,毕竟整个景溪镇市场的菜价,不可能只因为一家酒楼就能发生改变的,影响菜价的因素,有很多种,没那么简单。但如果她不这么说,赵大虎肯定会为了不血本无归而选择委曲求全,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时间一长,吃的亏就会越来越多,被压榨的也越来越狠,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赵大虎叹了口气,「那难道咱们……」 「大虎哥,景溪镇能和鸿鼎楼相提并论的大酒楼是哪一家?」沈曈轻声打断赵大虎的话。 「好像是一品香,就在鸿鼎楼的对面。」赵大虎说道,「你想去一品香?可是一品香平时从来不对外采购,因为一品香的老板好像有供货的渠道,长期从相识的菜农那里取货,要不然我刚才第一个就带你去一品香了。」 沈曈笑道,「没事,咱们去碰碰运气,我爹种的菜薹算是不错的,说不定一品香的老板一眼瞧中,全给买下了呢。」 赵大虎摇了摇头,并不抱希望,却还是顺着沈曈的意思,将牛车赶去了一品香的后门。 牛车刚靠近,一品香后门就有伙计出来赶人。 「去去去,咱们一品香从来不从外面采购食材,你们别在这里捣乱,去别处吧!」 今天一品香来了几位身份尊贵的客人,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儿,要是冲撞了他们,可就惨了,现在整个一品香上下都战战兢兢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有半点差池。 赵大虎看向沈曈,「曈曈,我早就说了,一品香不收,咱们去别处吧。」 这话刚说完,从后厨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小初,是送菜的?你就让他称一百斤送进来好了,十文钱一斤收,称好了就让他们赶紧走,免得一会儿冲撞了贵人,白白丢了性命。」 「可是,掌柜的,咱们明明不缺菜了……」 「一百斤罢了。」 「是,掌柜的。」伙计应了一声,回头朝着赵大虎说道,「咱们家掌柜的好心,高价收你们一百斤的菜薹,刚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这是一吊钱,快称好菜薹送进后厨,赶紧走。」 说完,他把一吊钱扔进赵大虎怀里。 赵大虎愣愣的就要应下,沈曈按住他,问那伙计,「这位伙计,来之前我就听说你们一品香是整个景溪镇最好的酒楼,接待过许多达官贵人,瞧你神色这么紧张,今天来的贵客应该不同寻常吧?」 伙计听她一开口就夸自家的酒楼,笑眯了眼,正要开口回话,刚才那道温和的女声就有些不悦地道,「小姑娘,不该你问的不要问,贵人们的事情,不好打听,否则容易没命,这不是闹着玩的。」 伙计这时才反应过来,瞪了沈曈一眼,哼哼一声,「你们还要不要卖菜,不卖就赶紧滚,别在这里碍事!」 沈曈笑着道,「卖,当然卖!不瞒你说,我这车菜薹是刚采摘的,新鲜得很,好几家酒楼都抢着要,尤其是鸿鼎楼,他们平时连两文钱都舍不得出,今天竟然愿意给十文钱,你说怪不怪?但我都拒绝他们了,整个景溪镇谁不知道一品香才是最大的酒楼,如果我的菜能出现在一品香的酒桌上,也算是我的荣幸,所以我明知一品香向来不对外收菜,还是过来想碰一下运气,没想到这回还真走运了……」 赵大虎纳闷地挠了挠头,明明刚才去的那些酒楼看都不看就赶他们走,都不肯买这一车菜,怎么曈曈却骗这伙计说别人都抢着要? 沈曈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开口。 伙计听得直乐呵,「小丫头,你还算有几分见识,咱们一品香确实是全镇最好的酒楼,我跟你说啊,今天……」 「小初,你话太多了,回去洗菜,这里交给我。」 第11章 后厨门口走出一个蒙面的中年女人,着一袭墨绿色的衣服,款款站在那里,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那周身的气质,却让人忍不住惊艳地屏住呼吸。 这中年女人便是一品香的掌柜苏蓝氏,整个景溪镇的人都不知道她的来历,但显然她的背后似乎有很大的背景,短短几年的时间,凭她一介女流之辈,就将一品香经营得如火如荼,风头险些胜过经营数十年的鸿鼎楼。 苏蓝氏打量了沈曈一眼,只觉得这个小姑娘虽然被晒得皮肤有点黑,但五官清秀,眉目灵动,周身气质给人一股十分清爽干净的感觉,与她所见过的那些山野小村姑截然不同。 她目光一转,看向菜筐,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姑娘,你的菜确实很新鲜,如果是在以前,我定是会全部买下来,可惜我们后厨已经有大批存货,暂时不需要了。最多只能收一百斤,所以,剩下的,你便去别处碰碰运气吧。」 她语气温柔和善,只字不提沈曈刚才两次套话伙计的事情。 沈曈笑道,「其实我能看出来,掌柜的并不缺菜薹,之所以愿意买我的菜,应该是出于好心,随手帮一下。」 苏蓝氏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刚才回后厨的伙计探头出来,说道,「你既然知道,那还不赶紧把菜称好送进来,还磨蹭什么,难道嫌我们家掌柜的买得少了,真是不知足!」 苏蓝氏斥了他一句:「小初,不得无礼!」 小初缩了缩脑袋,但却朝沈曈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沈曈不和他计较,假装没看见,对苏蓝氏说道:「不瞒掌柜的,刚才我说其他酒楼都抢着要我的菜,其实并非如此,走了好几家,就只有你们家愿意收。」 一百斤青菜,已经能供应一家小酒楼一天的需用了,苏蓝氏竟然有这么大魄力,在自己原本已经有足够食材的情况下还愿意额外收一百斤,只是为了随手帮助一下素不相识的人,沈曈自问,自己还没有这样的魄力和善心。 「为了感谢掌柜的,这一百斤我不收钱,免费送给一品香了。」 好不容易卖出一百斤,她竟然改口就要免费送人了,赵大虎替沈曈着急,拉了拉她的衣袖,「曈曈,你这……唉,掌柜的,她是开玩笑的,你别信……」 「大虎哥,我没开玩笑。」沈曈示意他淡定,对苏蓝氏继续说道,「刚才去了好几家酒楼,都遭受了好些白眼,只有在一品香这里例外,单单为了这点,我也该谢掌柜的。我碰巧懂得几种料理菜薹的菜式,如果掌柜的感兴趣,可以一试,说不定这几种菜式一经推出,别说一百斤了,哪怕是一千斤菜,一品香也能一天内卖出去。」 小初又探头出来,「哟,好大的口气,我们一品香的大厨可是曾经做过御厨的,就连他都做不出能让酒楼一天卖出这么多斤的菜,你一个小村姑懂得什么!」 「好了,小初,你今天太没规矩了,再多嘴就罚你了!」 苏蓝氏并不怎么相信,但看沈曈自信满满的模样,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小姑娘,你且跟我到后厨走一趟,我倒是好奇,你要怎么把这菜薹做出不一样的美味出来。」 沈曈跟着苏蓝氏去了后厨,赵大虎和小初扛着一百斤的菜薹紧随其后。 一品香的后厨忙成一片,浓郁的香味弥漫,大厨帮厨们也没留意沈曈和苏蓝氏的到来。 由于生意红火,后厨的灶台已经没有空位了,苏蓝氏让负责素菜的陈大厨暂停手里的工作,把灶台让出来。 陈大厨着急地抹了把汗,看了一眼苏蓝氏后面的几人,目光落在赵大虎的身上,神色有些紧张,「掌柜的,这正忙着呢,前头点了好些菜都没上,我哪怕有十双手也赶不上,您……」 「没事,先让他们等着,一会儿上菜的时候好好赔罪,再给酒水免单。」苏蓝氏安抚道,「你也别担心,没人抢得去你的饭碗,让这小姑娘做一道菜,便把灶台还你。」 陈大厨这才松了口气,看了沈曈一眼,并没怎么在意,一个小村姑,能做出什么好菜来,于是,就站在一旁看戏。 沈曈站在灶台前,打量了一下灶台边上厨具和调料的摆放,朝苏蓝氏点了点头,就卷起袖子开始动手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沈曈的动作利索老练,锅铲随手一捞,其他人瞧不出名堂,但原本漫不经心的陈大厨,却突然目光一凝,神色认真地看了起来。 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真的会做菜,这回看走眼了。 只是,不知道她做出来的菜,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陈大厨认真地瞧着,但是越瞧就越不对,忍不住蹙起眉头来。 只见沈曈也不倒油炒菜,只是气定神闲地捞一把菜薹扔进咕嘟咕嘟冒泡的开水中,往水里加了点油和盐,焯制片刻,便捞了上来,整齐摆在瓷碟上。 陈大厨忍不住了,这他娘的也叫菜?他当年跟着师父学厨的时候,最差也比这个像样。 他怒道:「掌柜的,这丫头分明是在糟蹋咱们的菜!」 说着,他就要把沈曈赶走。 沈曈没搭理他,让赵大虎把陈大厨按住,手上动作不停,锅里热油,调入其他调料和香料,熟练地搅几下,便有浓香扑鼻而来。 撒了点红椒丝与葱花在翠绿的菜薹上作为点缀,嗤啦一声,浇上调好的酱料,顿时清香弥漫,根根菜薹鲜绿欲滴,如翡翠一般,点缀于其上的红椒丝如梅花点点,红绿鲜明,十分惹眼。 沈曈放下锅铲,正要对苏蓝氏介绍这道菜,结果一个火急火燎的伙计从前边包厢跑进来,二话不说把菜端起就冲了出去,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制止。 一边跑还一边喊,「来了来了,菜来了,掌柜的亲自盯着做的,保管让贵人们满意……」 沈曈:「……」 苏蓝氏:「……」 被赵大虎按在一旁的陈大厨已经气疯了,「掌柜的,那小子今天负责的是贵人们的包厢,这道菜铁定送到那里去了,您还不快拦着,一会儿贵人若是怪罪下来……」 苏蓝氏也有些担心,刚才沈曈做菜的时候,她都看见了,虽然最后看上去确实像那么回事,卖相好,闻起来也香,可是她还没品尝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更何况,她的做法太简单了,实在是很难让人有信心。 苏蓝氏不由得捏了捏衣角,今日包厢内来的客人身份不同寻常,他们口味挑剔得很,性子还火爆,若是这菜不能让他们满意,极有可能会当场掀桌子的。 「掌柜的,贵人们有请。」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瞧瞧包厢内的情况,刚才端菜出去的伙计小跑着回来传话,苏蓝氏和陈大厨内心齐齐咯噔一声。 第12章 陈大厨忙问道,「是贵人们对菜不满意?」 伙计摇头,「不知道,我送菜进去就守在门口了。不过,我听着里面好像吵起来了。」 「果然,我就知道这菜肯定不行,白水煮出来的菜,就算调出来的酱料再好,又能好吃到哪里去!」陈大厨气得跳脚,「掌柜的,这下怎么办才好,要不咱们赶紧做几道招牌菜送过去弥补一下?」 这几个贵人可是一品香的靠山,如果得罪了他们,不敢想象一品香以后会面临怎样的打击。 「行了,少说几句。」苏蓝氏整了整衣服上的褶子,对沈曈说道,「小姑娘,不要怕,今日的事情不怪你,是刚才伙计端菜的时候我没来得及拦住他,才造成了这般后果。你和这位小兄弟把一百斤菜薹称好,便从后门走吧,这是一吊钱,且拿着。」 陈大厨急了:「掌柜的,都这样了,您还买她的菜,谁知道她是不是不安好心,在菜里面下药……」 苏蓝氏瞪他一眼,他连忙闭嘴。 沈曈没接她递过来的钱袋,淡定地笑道,「掌柜的放心,我方才做的那道菜没有问题,你不妨先去一趟,看看贵人们怎么说。」 「也好。」苏蓝氏此刻也镇定了下来,笑道,「贵人们本来就不怎么爱吃素菜,说不定那道菜还摆在桌上无人动筷呢,我先去看看再说。」 苏蓝氏警告陈大厨不得对沈曈和赵大虎无礼,让厨房里其他厨子放宽心继续干活,自己则去了包厢。 苏蓝氏一走,陈大厨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对沈曈冷嘲热讽,这时还在忙碌的其他厨子们也都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皆对沈曈和赵大虎口出恶言。 「一个小村姑,还来咱们一品香班门弄斧,难不成以为自己的厨艺比咱们的大厨还厉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掌柜的不过是看他们菜卖不出去,可怜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蹬鼻子上脸,把主意打到咱们后厨来了,唉,这回要是贵人们怪罪下来……」 「咱们先把这两人绑起来,要是一会儿贵人们怪罪,就把他们交出去,不能让他们跑了!」 不知谁出了个主意,于是一群人不怀好意地围住沈曈和赵大虎。 赵大虎连忙挡在沈曈的面前,见状就要打起来,「你们干什么!」 剑拔弩张之际,苏蓝氏神情古怪地回来了。 见到厨房里火药味十足,顿时沉下脸,「你们不好生干活,欺负人家小姑娘做什么,都散开,干自己的活儿去!」 「掌柜的,贵人们怎么说?」众人纷纷紧张地看着苏蓝氏。 苏蓝氏摆手,「没什么事,贵人们对菜很满意,你们都忙去吧,外边还有很多客人等着上菜呢。」 众人这才放心地散开,各忙各的。 苏蓝氏笑看着沈曈,拿出一锭银元宝递给她,「这是贵人们赏你的,你那道菜,他们很满意。」 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这顶得上一个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嚼用了。 赵大虎和陈大厨已经傻眼了。 「不是,掌柜的,不是说贵人们吵起来了吗,怎么又给打赏了?这小姑娘的菜,不过就是煮熟捞起来再调汁,就这样也能让贵人们满意?」大厨不可置信,甚至怀疑是不是贵人们今天病了。 苏蓝氏笑着道,「贵人们之所以吵起来,是因为这菜和他们平时吃的不一样,都在猜是哪个大厨做的,意见不同,又都是天之骄子,年轻气盛的,难免就吵起来了。更何况他们都贪新鲜,抢着夹菜,偏巧这一碟菜不够分,就闹起来了。」 想起刚才进包厢后的情景,她也是哭笑不得,谁能想到平时眼高于顶的那几个小侯爷们,竟然为了一碟菜打起来? 如果这菜是什么鲍参翅肚也就算了,偏偏只是一碟素菜。 「不可能吧,就算再好吃,它也就是一碟素菜,贵人们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至于为这么一碟菜打起来?」陈大厨还是不信,他瞥了沈曈一眼,这小村姑的厨艺难道真能比得上一品香那么多大厨? 苏蓝氏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事情确实如此,她好奇地看着沈曈,明明刚才她全程看着沈曈做菜,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怎么就能让贵人们另眼相看了。 她对沈曈说道:「小姑娘,能否劳烦你再做两道方才那个菜?你今日送来的菜薹,我全都收了,十二文钱一斤,你看如何?」 贵人们方才吃得不过瘾,还想再要一份,而另外一份,则是她自己要的,她也想品尝一下,能让贵人们打起来的素菜,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曈笑道:「掌柜的客气了,我那一车菜薹,目测有八百斤左右,你一口气收下,我怎么好再要你十二文钱一斤?按十文钱一斤就好了。」 说完,她按着刚才的步骤,重新做了两份菜,端到苏蓝氏的面前。 「掌柜的,这道菜,名叫白灼菜心,菜名虽然一般,但是凭掌柜的能力,应该能取个更好听的菜名,我就不献丑了。您尝一口,看看合不合胃口。」 白灼菜心,是后世粤菜餐桌上常见的一道菜,突出的是菜薹脆嫩清淡的口味,看着似乎十分简单,但往往越简单的菜式,就越难做出令人满意的美味。 刚才进后厨的时候,沈曈就已经留意过一品香大厨们的烹饪方式,他们做菜,基本就只会几样最基本的烹调方式,注重的是调料的味道,而忽略了食材本身的原滋原味和口感,对于各种不同菜肴之间的搭配也十分死板,能发挥出食材十分之一的美味已经很不错了。 就这样,一品香还能称为整个景溪镇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可见大盛朝的「美食」比起后世究竟有多磕碜。 沈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同情大盛朝的吃货们。 苏蓝氏用筷子夹了一根菜薹,咬下第一口,口感爽脆,饱满鲜甜的菜汁溢满口腔,烫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口气,她顾不得烫,连续吃了差不多半碟,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一旁的陈大厨被她的神情勾得直咽口水,「掌柜的,真有那么好吃?」 掌柜的平时吃自家酒楼里的饭菜,都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享受的表情。 苏蓝氏让他拿筷子来尝一口,陈大厨尝完以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13章 「这不可能,煮出来的菜,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爽脆的口感?」 他推开沈曈,学着沈曈刚才做菜的手法,自己也做出来一份,结果呈现出来的颜色黯淡无光,比不上沈曈做出来的鲜绿诱人,而且吃起来毫无口感,差得太多了。 明明是同样的手法,怎么沈曈做出来的如此鲜美,他做出来就这么差? 还有,沈曈调酱料的时候,他一刻都没停止地盯着,也没发现她用了什么秘法,怎么自己照方子做出来竟然酸涩得无法入口? 这也太欺负人了。 看着陈大厨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沈曈忍不住笑道,「这道菜看似简单,但实际上,想要做好,并不容易。你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这道菜的重点。」 陈大厨的菜薹是用白水煮出来的,他以为把菜烫熟了再调制酱汁就可以,于是把重点放在酱汁的调制上,然而,他却忽略了菜薹的口感和食材本身的鲜甜,这也是大盛朝许多厨子经常犯的错误。 殊不知,白灼菜心这道菜,重点却在将菜薹本身的鲜甜和爽脆口感呈现出来,最后的酱汁,只是画龙点睛罢了。 想要让菜薹保持鲜甜多汁以及爽脆的口感,不能用煮的,而是要用焯的,断生即可,而且焯制的时候水里要放一些油和盐,这样能让菜薹的颜色更加鲜亮,最后酱汁的调制,其实是沈曈自己根据现有的调料特制的,毕竟大盛朝的酱料种类还比不上后世那么丰富,她只能根据自己对酱料和食材的了解,临场发挥调制。 沈曈将大厨所犯的几个误点说出来,再让他重新做一遍,甚至还手把手教授了几个做菜的小技巧,大厨折腾了许久,总算掌握了要领,高兴地朝沈曈道谢。 这时代的人,都将自己的手艺看得极重,毕竟这是吃饭的本事,许多人只传儿不传外人,沈曈这么大方地教授他这么多小技巧,使他受用无比,自然不好白占便宜,如果不是沈曈明说自己不收徒,大厨甚至想当场拜师。 苏蓝氏会心一笑,说道,「沈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精湛的厨艺,想必吃过不少苦头,不知师承何人,我在这景溪镇也待了有数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沈曈干笑一声,自己当年为了学厨,天南地北的美食都尝过了,确实吃过许多苦头,但要具体说师承何人,就很难说了,毕竟传授过她厨艺的人太多了。 苏蓝氏见她沉默,也不好追问,否则就显得太唐突了。 这时,上菜的伙计急匆匆地跑进来催促,「掌柜的,贵人们要的菜好了吗,前头在催了。」 苏蓝氏这时才想起来,方才围观沈曈和大厨交流厨艺,倒把包厢里的贵人们忘了。 然而,沈曈刚才做的两道白灼菜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几人吃光了,只剩了两个空碟。 苏蓝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沈曈,她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可口的菜,忍不住就多吃了些,没想到竟然吃完了也没察觉。 沈曈忍不住笑着说道,「我这就再帮掌柜的做几道,除了白灼菜心,我这里还有几种料理菜薹的方子,也一并都做出来,陈大厨可要看仔细了。」 自己的一车菜薹是否能顺利卖出去,就看这几道菜能不能俘获一品香客人的胃,更何况,沈曈还要和一品香打好关系,方便以后长期合作,自然是表现得十分卖力。 此刻陈大厨已经不敢再小觑沈曈的厨艺了,刚才能学到一星半点的料理素材技巧,他已经感恩戴德了,没想到沈曈现在竟然还要再教他几道,顿时受宠若惊,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 随着锅勺翻飞,翠绿的菜薹在炒锅内清香弥漫,不一会儿的功夫,灶台边上就多出了好几碟以菜薹为主的料理,摆盘精致,赏心悦目,色香味形俱全。 如此精巧的菜肴,谁能想到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做出来的? 苏蓝氏让伙计赶紧把菜端去贵人的包厢里,回头看向沈曈,目中异彩连连。 如果一品香的大厨们都有如此厨艺和巧妙心思,那何愁不能碾压鸿鼎楼,一跃成为景溪镇最大的酒楼? 苏蓝氏如此想着,兴奋地满脸通红,朝沈曈说道:「沈姑娘,你有如此厨艺,实在是太难得了,哪怕是宫中御厨也不过如此了吧,不知你是否愿意……」 招揽的话还没说完,赵大虎在后厨门口喊了一声,「曈曈,你哥哥好像不见了!」 刚才一直盯着沈曈做菜,赵大虎都看傻眼了,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沈修瑾早就不在身边,这时才慌了,连忙出去找了一圈,然而集市人潮汹涌,哪里还寻得到人。 沈修瑾虽然是认的假哥哥,但是既然答应照顾他,沈曈就绝对不会丢下他不管。 沈曈忙解下围裙,朝苏蓝氏抱歉地道,「掌柜的,我得去找一下哥哥,这几道菜的方子,我先写下来给陈大厨,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去桃坞村找我。」 说完,她顺手拿来灶台边上挂着的采购簿子,撕下一张纸来,用削尖的木炭写了满满一张纸,递给陈大厨便要离开。 苏蓝氏连忙拉住她,「沈姑娘,先别急着走,你那些菜薹,我都收了,十五文钱一斤,以后如果你再有新鲜的菜,都可以送过来,这是今日的菜款,收着吧。」 苏蓝氏递过来的钱袋沉甸甸的。 原本她给十文钱一斤就够厚道的了,如今直接涨到了十五文钱一斤,若是让赵大虎知道,肯定会大吃一惊。 沈曈知道苏蓝氏是要感谢自己把菜谱大方送给一品香,同时,也是想与她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不过这也是沈曈想要达到的目的,毕竟她以后要在桃坞村生活下来,需要一些谋生的手段,若是有长期的合作伙伴,那么她以后就省了许多的麻烦,更何况,苏蓝氏温和良善,不会在生意上欺她年幼,能遇上这种合作伙伴,她求之不得。 沈曈没有推辞,接过钱袋也没数,收下便朝苏蓝氏告辞。 陈大厨和小初听见苏蓝氏的话后,已经跑出去搬菜筐了。 清空牛车,沈曈飞快跳上牛车,赵大虎呼喝一声,赶着牛车在集市上四处寻找。 与此同时,苏蓝氏也放心不下,派出了几个伙计出去帮忙打听。 日落西山,夜幕渐渐降临,沈曈和赵大虎找了半个时辰,直到集市人烟稀少之处,才找到了沈修瑾。 景溪书院大门半闭半开,身穿书院服的年轻学子们陆续走出院门,避开院门口几个正在打架斗殴的年轻学子。 在这群年轻学子们中央,沈修瑾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被拳打脚踢却没还手,满脸倔强。 「给我狠狠地打!」 第14章 「不过是一个傻乞丐,还想进书院,你以为书院是什么地方?」 「哈哈哈,就是,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什么德性,想进书院,你认字儿吗……」 沈曈脸色阴寒,一群读书人欺负一个傻子,亏他们也干得出来。 沈修瑾虽然是她捡来的假哥哥,但不管怎样,自己既然选择把他留下,就要负责到底,除了她自己以外,没人可以欺负他。 沈曈让赵大虎在一旁等着,自己跳下牛车,从牛车上抓起一把锄头跑向那群年轻学子,冷声喝道:「住手,你们当街殴打良民,还有没有王法?」 「哪里来的小村姑,少来多管闲事,这里没你的事,滚开!」 沈曈冷笑一声,「你们殴打我哥哥,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我再说一遍,给我住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哟,好大的口气,小村姑,你可知道我们是谁?」一个油头粉面的学子讥诮道。 「我管你们是谁,左右不过是一群败类罢了!」 沈曈懒得再与他们废话,举起锄头就打过去。 这时,赵大虎也抓着一把铁锹冲过来,几个学子没想到他们竟真的敢动手,这些人之前敢欺负沈修瑾,不过是仗着人多的优势,才能伤得了他,如今碰上沈曈和赵大虎,扛着锄头铁锹不管不顾地乱挥,他们赤手空拳之下,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眨眼就有好几个人挂了彩。 见状,他们也不敢再得罪沈曈,连忙一哄而散。 临走前,那个油头粉面的学子还不甘心地放狠话,「小贱蹄子,老子记住你了,下回可别落我手里,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啊,我等着!」沈曈冷笑。 沈曈并没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大盛朝的读书人十分看重名声,他们要真的敢报复,就是在自毁前程,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看着人都走了,沈曈这才松开锄头,把沈修瑾扶了起来。 「我看看打伤了哪里,严不严重。」 沈修瑾的身上全是脚印,衣服早就脏得不像话了,脸和手都带着血,神色木然,任由沈曈在他的身上四处检查,问他疼不疼也不应。 沈曈叹了口气,傻子还知道疼呢,更何况,他原本是装的,可现在却不声不响的。 该不会真的被打傻了吧? 她刚才可看见了,那些人专往他的要害打,尤其是那个油头粉面的学子,每一脚都是照着他的脑袋踢下来的,那么用力,就算不傻,也会得个脑震荡什么的。 「曈曈,西街有一间药店,那里的坐堂大夫医术不错,咱们先把他带去瞧瞧,看看伤得重不重。」赵大虎看着沈修瑾的模样,也叹了口气,看来曈曈刚赚到手的钱又要没了,这小乞丐惹谁不好,怎么敢惹书院的学子,曈曈今天得罪了这些人,也不知道以后还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农家人无权无势,读书人则大多有功名在身,咱们是斗不过他们的。 赵大虎摇了摇头,帮着沈曈把沈修瑾小心扶上牛车,带着他去药店请大夫处理一下伤口,好在沈修瑾的底子不错,没伤到什么要害,只敷了些药就没事了。 路上遇见苏蓝氏派出来帮忙找人的伙计,沈曈道了声谢,表示明天一定会再去一品香,随后,牛车缓缓朝着桃坞村的方向回去。 去时顶着斜阳,回时披星戴月。 远远望见小院子的矮墙映入眼中,沈曈松了口气。 牛车停在小院子门前,沈曈打开院门,赵大虎扶着一言不发的沈修瑾走进院子。 「今日多亏了大虎哥,」沈曈说道,「留下吃一顿晚饭再走吧。」 赵大虎下意识想拒绝,但是想起昨天吃的那顿午饭,口水忍不住直流,连忙改口,笑着道,「曈曈的厨艺那么好,我巴不得留下来吃一顿好的,哈哈,不过这话千万不能让我娘知道,不然她肯定要揍我。」 两人说笑了一阵,沈曈朝沈修瑾唤了一声,「哥哥,你先自己换一身衣服,我爹的旧衣服都放在你的床边上,自己挑着喜欢的穿。好好歇着,一会儿吃饭我再叫你。」 沈修瑾抬眸看了沈曈一眼,没说话,也没像平时一样傻笑,一双凤眸沉静如水,轻轻点了点头。 沈曈见状,忍不住挑了挑眉,挨了一顿打,竟然不再装傻了? 这一顿饭,赵大虎最终还是没能蹭成。 因为小厨房里的食材,全都被人偷光了。 沈曈看着狼藉一片的小厨房,气得脸色铁青。 偷食材的小贼不光把食材都偷了,还把灶台推倒,锅碗瓢盆等都糊上恶心的人类粪便和动物排泄物,使得整个小厨房臭气熏天。 什么贼会偷了东西还做这等恶心事?不用想便知这是某些与沈曈交恶的家伙干的好事。 赵大虎怒道:「太过分了,这一定是沈家人干的!」 不怪赵大虎会第一时间就怀疑到沈家人的头上,因为沈家人的贪婪与无赖在整个桃坞村已出了名。 在沈曈的父母死后,所留下来的财产一夜之间就被沈家人侵占了,不止如此,他们还将沈曈赶出了家门。 沈曈一无所有离开沈家,住进姜奶奶的小院子,却仍隔三差五被沈家人找上门来欺负,在她房里四处翻找,生怕她从沈家带走了什么值钱的物件。 村里的人心存不忍,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但这始终是沈家的家事,他们不便插手,遂都只能袖手旁观,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就会偷偷给沈曈送点简单的吃食,还要防着不让沈家人瞧见,不然到时候沈曈一口吃都被抢光了。 第15章 上次村长之所以会故意不识破沈曈假装沈大阳,也是因为对沈家人早已不满。 赵大虎这两日与沈曈接触了几次,十分喜欢她的性格,又同情她小小年纪就遭受这么多苦难,因此对沈家人的行为最为愤怒。 他把牛车丢下,让沈曈帮忙看着,自己撸起袖子就怒气冲冲地去沈家算账。 「大虎哥,等等!」 沈曈拉不住他,连忙把牛车拉回小院子,让沈修瑾好好看着,自己则追了出去。 沈家。 沈老太婆抱着一大篮子的食材放进厨房,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娘,这么多腌肉和菜,咱们要是不赶紧吃了,很快就会坏掉的,您怎么还要藏起来啊?」沈江阳和他媳妇讨好地跟在沈老太婆的身后,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老太婆手里的菜篮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沈老太婆掌管沈家的钱财,平日里对一大家子的各种花费都管得很严,一天下来买菜都花不到十文钱,整日里吃些没有油水的饭菜,要不是沈江阳两口子在镇上接了些活计,隔几天能分得一顿好吃食,估计早就饿得面若菜色,瘦骨嶙峋了。 就连那沈香茹,虽说每天嘴甜哄着老太婆开开心心的,但最多也只能偶尔得一个鸡蛋,或者几片腊肉,常年没吃过一点有营养的吃食,巴掌大的脸庞蜡黄蜡黄的,就算打扮得再标致,长得再好看,看上去也是个土头土脸的小村姑。 对于这点,沈香茹早就恨得咬牙,但凡沈老太婆肯买多一些好的吃食养着她,她的脸蛋和身材绝对会比现在还要好看,嫁个富家公子不成问题,可偏偏沈老太婆重男轻女、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蝇头小利。 沈老太婆一听沈江阳的话,立即就警觉地瞪了他一眼,紧紧抱着菜篮子骂道,「一群饿死鬼,就知道吃!这么多菜,够咱们家吃上一年了,若是今儿一顿就吃完了,以后你们吃啥,吃西北风吗?」 「我告诉你们,你们谁也不许打这些菜的主意!」 沈老太婆背对着沈江阳一家三口,把易保存的菜藏好,掏出几颗嫩白菜递给沈江阳的媳妇江氏,没好气地道,「瞧你一副饿狼的样!今儿加菜,还不快去做饭!整日就知道吃吃吃,尽生赔钱货,一个带把儿的都生不出来,吃那么多不下蛋又有什么用!竟还敢躲懒,小心老娘让我儿休了你!」 说是加菜,也不过是比平日多做一颗菜而已,没什么差别。 沈江阳一家子看着她扣扣搜搜地递过来的嫩白菜,听到加菜时发亮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满脸失望。 江氏暗自撇嘴,指望她这抠门儿的婆婆加点肉菜,没到过年过节,是别想了。 沈江阳陪着笑脸,「娘,江氏这不是当初怀香茹的时候亏了身子,又没得休养,整日里忙着干活儿,才这么久都没能怀上吗,若是让她多吃些补身子的肉,铁定能给您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呸,她哪里整日干活儿了,整日偷懒才对!我看你也别太纵着她了,今儿又不是年节,吃什么肉。江氏,你个好吃懒做的饿死鬼,别老撺掇我儿!」沈老太婆啐了一口。 江氏被她骂得面色惨白,不敢顶嘴,唯唯诺诺地拿起她递过来的嫩白菜,淘米煮饭去了。 沈香茹一听见沈老太婆骂人,也顾不得她骂的是自己的娘,生怕连累到自己,早就远远地溜出厨房了。 直到厨房里安静下来,她才觑着里面的动静跑了回来。 「奶奶,沈曈这么晚没回来,肯定是去镇上卖菜了,等她回来发现厨房里的菜不见了,铁定要来咱们家闹,咱们要不赶紧吃掉,等她来了就什么都没了。」沈香茹扶着沈老太婆,目光闪烁地道。 沈老太婆哼了一声,「她敢!」 「这些菜本来就是咱们沈家的,那个赔钱货凭什么拿回去!她若是敢来,正好老娘可以跟她算算今天的账!」想起今儿忙活了一整日,却被沈曈捡了便宜,沈老太婆就一肚子火气。 原本她估摸着沈曈这时候该从镇上回来了,想去找她把今儿卖菜的钱交出来,谁知道这小蹄子竟还没回来,好在她发现小厨房里有许多新鲜的肉和菜,这些东西可都是沈家的十几亩水田换来的,她拿多少都不为过! 沈香茹笑着给沈老太婆捶着背,「奶奶,沈曈当然不敢,但是这死丫头如今有村长撑腰,今儿村长家的大虎哥也帮着她,万一她挑唆大虎哥来咱们家闹,咱们能抢得过他们吗?」 「奶奶,按我说,那些菜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肉,这些肉只要进了咱们的肚子,才是咱们的,就算是县太爷亲来,他们也要不回去。」沈香茹看了一眼沈老太婆的手,方才她藏肉的时候,手里沾上了不少油腥,沈香茹瞧见了,那块肉少说有好几斤重,半肥半瘦,若是煮熟了,铁定香喷喷的引人流口水。 只要她每日能多吃一些肉,把脸蛋和身材养好,到时候别说明良哥了,就算是镇上的那些个富家公子,她也嫁得。 若是能嫁富家公子,她哪里瞧得上李明良。 听了沈香茹的话,沈老太婆犹豫了一下。 见她意动,沈香茹朝自己的父母使了个眼色,一家三口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 最后,沈老太婆才咬牙,狠下心来割了一小块的肉下来,恋恋不舍地交给江氏。 「江氏,我可警告你,不许偷吃,不然老娘饶不了你!」 不一会儿,沈家厨房就飘出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在沈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准备吃饭时,赵大虎也到了沈家院门外。 「有人在家吗,快开门!」 沈家人正狼吞虎咽地抢着盆里的肉,听见院门被拍得砰砰响,没人舍得离开饭桌。 这时候若是离开了饭桌,谁知道一会儿回来,肉还能剩下几块。 「沈家奶奶,快开门!」 「沈香茹,我知道你在家,开门,不然我踢门了!」 沈香茹埋头吃着碗里的肉,仿佛没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赵大虎把沈家每个人的名字都叫了一遍,到江氏的时候,沈香茹才抬起头看了江氏一眼,「娘,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您,难道是有什么事?」 江氏嘴里还在嚼着肉,嘴角边都是油光,正盯着盆里捞出一块肉,听见沈香茹的话,她的手停顿了一下,看了沈香茹一眼。 第16章 沈香茹却又低头继续吃饭了,仿佛方才说话的人不是她。 外面的叫喊声已经烦死沈老太婆了,她瞪了江氏一眼,「找你的,还不赶紧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饿死鬼投胎,为了几块肉都快打起来了,没见过肉还是怎的。 江氏紧抓着自己的碗筷,说道,「娘,您没听出外边是谁的声音吗?那是村长家的大虎,肯定是来帮沈曈出气的,咱们不用理他。」 沈江阳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话音模糊地道,「是啊娘,让他瞧见咱们在吃肉,不就人赃并获了吗,万一他一会儿把肉抢回去怎么办,咱们还是先吃饭吧,不用理他。」 赵大虎拍了许久的门都没人来搭理他,把沈家的左邻右舍都惊动了,偏沈家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丁点回应都没有。 跑出来瞧热闹的周寡妇踮着脚尖朝沈家院子里瞧了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大虎啊,这沈家人偷偷在里边儿吃肉呢,怕你跟他们抢,估摸着没吃完是不会出来了。这也是奇了怪了,沈家老太婆这么抠门儿的人,平日里不到年节他们家都见不着荤腥的,怎么今儿个不年不节的,突然吃起肉来了,莫不是沈江阳在镇上发达了?」 周寡妇刚嫁来桃坞村没到一年就守了寡,做姑娘家的时候在家里就没干过农活,嫁来这边也没吃过苦,整个人白得发光,三十几岁的人了,皮肤却还紧致细嫩,身材也是该瘦的瘦,该胖的胖,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和村里不少人悄悄滚过草垛子,只是都没被当面抓着,于是村里人虽然都隐约猜到她这些年都是怎么靠着那些相好的接济过活,但也没人和她红过脸。 由于住得近,周寡妇和沈江阳也有不少猫腻,只是都没被发现。沈江阳往日也喜欢往她家捎带一些吃食,只是极少见到荤腥,没成想今儿个倒见沈家这么大口吃肉,她心里顿时便有些酸溜溜的。 听见周寡妇说沈家人在偷偷吃肉,赵大虎也已经闻见肉香味了,想起沈曈那些肉和菜都被偷光,而且厨房也被搞得乱七八糟,也懒得再拍门了,一抬腿就把院门踢开。 常年干庄稼活的年轻小伙,力气大,这一脚下去,院门被踢得险些散架,摇摇晃晃地开了。 周寡妇瞧着赵大虎大发神威的模样,双目泛着异光,盯着他魁梧有力的身材瞧了一会儿,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在他的后边进了沈家院子。 不止是她,还有其他看热闹的村民,也不请自来。 「沈家奶奶,你们家的肉是哪来的?」赵大虎大步走进来,往沈家每个人的脸上都瞧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饭桌上。 热气腾腾的瓷盆里,散发着浓浓肉香味的肉汤里隐约能瞧见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五花肉。 农家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肉,不像城里那么讲究,没那么多烹饪技巧,都是煮着吃的,赵大虎甚至能闻到一股没去掉的腥味。 农家是不会嫌弃这股浓重的腥味的,有肉吃就不错了,哪还敢挑?更何况,在他们看来,这不是腥味,这是肉的香味。 如果没吃过沈曈那天做的饭菜,赵大虎也是这么想的,但自从吃过了那样的美味以后,他对以前最喜欢吃的那些菜都瞧不上眼了。 沈老太婆慌忙用手去挡,戒备地盯着赵大虎,「大虎,你这什么意思,什么哪来的肉,这是我家的肉!」 赵大虎被她的不要脸气得不行,怒道:「沈家奶奶,做人不能这样,你们家什么情况,村里的人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吃得起肉,你也舍不得吃,怎么会突然炖这么大一盆肉汤?这明明就是你们偷曈曈的!」 看热闹的村民都恍然大悟,怪不得沈家今儿这么反常,原来是偷了人家的肉悄悄藏起来吃了。 要说沈老太婆也真是够狠的,人家沈曈一个小姑娘都已经被赶出去了,竟然还要揪着人家不放,但凡有点好东西就抢人家的,够不要脸的。 村民们交头接耳,看向沈家人的脸色都带着鄙夷。 沈老太婆脸皮厚,人又泼辣,压根就不在乎这些议论,只要这些人不抢她的肉就成了。 她捂着瓷盆里的肉汤,指着赵大虎道,「大虎,你别污蔑人,沈曈身无分文,哪里来的钱买肉?你说这些肉是她的,有证据吗?」 沈香茹不想让自己家背上偷东西的名声,不然以后要连累她嫁不出去,她放下碗筷,作势劝着沈老太婆,然后朝赵大虎说道,「大虎哥,你误会了,这些肉不是曈曈的,是我爹从镇上带回来的。」 沈江阳连忙点头:「对,是我带回来的,今儿个我们东家有大喜事,心情好,每人发了几斤肉。」 赵大虎攥着拳头,脸色铁青,难道真是他误会沈家人了? 可是怎么可能。 一个婶子去拉赵大虎,劝道,「大虎啊,应该是你误会了,沈江阳在镇上的那个东家,可是难得的大方,隔三差五发一些吃食也是常事。」 赵大虎不甘心,想起沈曈厨房里被弄出来的那些恶心玩意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不是沈家人做的,那会是谁? 「大虎哥,难道是曈曈跟你说什么了?」沈香茹低声说道,「曈曈那性子太倔强了,大伯走了以后,就哭着闹着要离开沈家,奶奶本来心疼她,不肯让她出去吃苦,结果她硬是要出去,说起来是我们没拦住她,只是没想到后面会传出是我们家把她赶出去的流言……」 「大虎哥,如果你是心疼曈曈,想帮她一把,我可以理解,明说就是,我奶奶和我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就算曈曈再任性,也会念在一家人的份上,帮扶一把。她若是想吃肉,我……我这支银簪是大伯和大伯娘以前给我买的,我平日里最喜欢戴,你拿去给她,让她拿去换点银子买肉,若是在外头过不下去,想回来便回来,不用碍着面子不敢回。」 沈香茹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装模作样地摘下头上的银簪,递给赵大虎,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沈曈为了吃上一口肉,污蔑他们沈家人,甚至还把当初沈家人将沈曈赶出家门的事情解释一番,听着倒像是沈曈任性妄为,沈家人却有情有义的样子。 这颠倒是非的能力,也是绝了。 沈曈生怕赵大虎在沈家吃亏,急急跑过来,刚进沈家院门,就听见这一段话,忍不住气笑了。 她走过去,笑着说道,「好啊,沈香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今晚就搬回来。」 沈香茹脸色一僵,手停在半空中,沈曈毫不客气地接过她的银簪,打量了一下,农家姑娘戴的簪子,一般是不怎么值钱的木簪,或者只有外面镀了层银皮的簪子,看上去似乎是银做的,实际上也值不了几个钱,但沈香茹这只银簪,却是实打实用银子打造出来的,上边雕着几朵精致小巧的梅花,啥是好看。 这支银簪是沈曈的父亲为沈曈打造的,至少值五两银子,只是后来被沈香茹哄骗了去,沈父一直以为是沈曈和沈香茹关系好,心甘情愿送她的,当时倒是没怎么追究。 「好漂亮的银簪,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银簪是我爹打造给我的,我是腊月出生的,当时爹说,腊梅最衬我,才想着在上面雕了几朵腊梅。只是后来我发现不见了,找了许久,没想到竟然在堂姐这里,真是让我好找。」沈曈笑眯眯地道,「谢啦堂姐,今儿真是个好日子,不但找回了丢失许久的银簪,还得到奶奶和二叔的允许,可以搬回沈家,我真是太高兴了。」 说完,她把银簪收回自己的口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刚才说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收回,沈香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簪落入沈曈的手中,银牙紧咬,手指微微颤抖。 第17章 方才她说那番话,其实是仗着沈曈不在场,就算她在场,依着她以前那倔强孤傲的性子,也不会再同意搬回沈家,但她却万万没想到,现在的沈曈,已经不是原先那个任她欺负的沈曈了。 如今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喜欢的银簪折进去就算了,现在沈曈竟然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搬回来,奶奶最讨厌沈曈,不撕了自己才怪。 果然,此时的沈老太婆目光沉沉地瞪了她一眼。 「沈曈,你不知羞耻,和小乞丐通奸,老娘没抓你去沉塘就不错了,竟还好意思说要搬回来,想得美!你给我滚出去,别污了我沈家的地!」沈老太婆提着扫帚就朝沈曈的身上打。 赵大虎连忙护着沈曈,抢过扫帚扔出去,怒道,「沈家奶奶,曈曈和小乞丐压根就不是你说的那样,小乞丐是她亲哥哥,你连孙子孙女都不认就算了,怎么还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连自个儿的子孙都巴不得要弄死才甘心,这老太婆也太狠心了。 赵大虎拉着沈曈离开沈家院子,「曈曈,咱们走,这家人太不要脸了!」 他暗暗打定主意,等明儿个找个时间,要带几个兄弟一起来帮曈曈把院墙修高一些,不让沈家人再翻墙进去偷东西。 沈曈原本就不想和沈家人多打交道,她不是原主,如今若是性格变化太大,容易被沈家人瞧出不对,为了不露馅,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这家人离得远些。 至于沈家人偷她的菜,毁她的厨房,这一笔账,她迟早要找他们算。 沈曈目光微冷。 赵大虎拉着她出来,见她低着头半天不吭声,以为她在难过,连忙安慰道,「曈曈,你别难过了,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你若是搬回去,反而要受他们的欺负,过不了好日子。现在多好,你和你哥哥一起住,没有沈家人的约束,自由自在,平日里若是有什么困难,找我和我爹就成了,不用那么客气。」 沈曈抬头朝他笑了笑,「放心吧,大虎哥,我没事。」 她对沈家人没有半点感情,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些人伤心。 从口袋里拿出那支梅花银簪,她笑道,「虽然被他们偷了这么多菜,但我也没吃亏。」 赵大虎见她的神色不似强颜欢笑,顿时松了口气,想起刚才沈香茹那铁青的脸色,顿时也忍不住笑起来。 由于夜深了,这时候想去买点吃的已经不可能,赵大虎赶着牛车,让沈曈和沈修瑾跟着自己回家将就着吃一顿。 沈曈没拒绝,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里乱糟糟的局面,带着沈修瑾坐上牛车,慢腾腾地往赵家去。 赵大虎这么晚没回家,村长两口子早就急得不行了,两个人守在家门口巴巴地等着,见到他把沈曈和沈修瑾也带回来,顿时楞了一下。 尤其是看见沈修瑾脸上有伤,两口子急了,连忙围着赵大虎,「这是怎么了,在镇上遇到什么事了?」 两人在赵大虎身上四处检查了一下,见他没伤着什么地方,松了口气,村长媳妇抹着眼泪道,「大虎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山路难走,到了晚上更是凶险万分,竟然还敢那么晚才回来。你热心助人是好事,但也得顾着自己个儿啊,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让娘怎么办才好……」 村长媳妇的语气明摆着是在怪沈曈连累了赵大虎,沈曈笑了笑,也没生气,毕竟赵大虎确实帮了自己很多忙,这么晚才能回家,村长媳妇关心则乱,一时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 只是,接下来村长媳妇说的话,就让她再也忍不住地变了脸色。 「大虎啊,有些人行为不检点,你可得离着远些,你是快要成亲的人了,不能让人说闲话。」村长媳妇瞧了沈修瑾和沈曈一眼,话里有话地道。 「娘,你说什么呢,曈曈和瑾哥儿是亲兄妹,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大虎有些尴尬,忙解释道。 村长也瞪了她一眼,「在孩子面前,你怎么说话的!」 村长媳妇撇了撇嘴,「这还护上了,这沈家丫头又不是你的女儿,你犯得着又送东西又送钱,如今还把人往自个儿家里带,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花花肠子吗,就算长得再好看,她的年纪也够做你女儿了……」 见她越说越离谱,村长沉下脸,「你给我闭嘴!」 村长难得发火,村长媳妇吓得连忙噤声,却依然愤愤不平,咬牙瞪着沈曈。 沈曈听着村长媳妇刚才的话也觉得她说得太难听了,既然自己不受欢迎,那她也没必要上赶着来遭人嫌,遂笑着朝村长告辞。 任由村长和赵大虎怎么挽留,她都没留下来,就连他们给的菜也没肯要。 村长训斥了媳妇几句,赵大虎也觉得自己娘说话有些难听,没帮她说话,把牛牵到牛圈里安置好,收拾一下牛车就打算吃饭。 结果他在牛车上发现了一个钱袋,里边还放了不少铜板,大致有五十个那么多。 赵大虎不用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钱袋,之前沈曈就已经要塞给他了,说是要感谢他今天帮自己这么大的忙,还是他好说歹说,硬是拒绝了,沈曈拗不过他,最后才作罢。 这小丫头。 村长也觉得沈曈这样太客气了,只是帮她送一趟菜去镇上,举手之劳罢了,就算要收钱,顶多五个铜板,她竟然给了五十个铜板,足足多了十倍。 想起刚才沈曈遭受自己媳妇的冷嘲热讽,顿时觉得过意不去,又训斥了媳妇几句。 「你瞧瞧你,一把年纪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 村长媳妇原本看到钱袋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方才态度确实不太好,可是现在被村长拿来和沈曈相比,顿时更加讨厌记恨沈曈了,暗暗憋了一股怒气。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沈曈就带着沈修瑾去了村子里的小菜场买菜。 因为沈修瑾的样貌实在是太出众,村子里都没人能认出他来,一直盯着他瞧。 沈曈手里挎着装着满满鲜嫩青菜的篮子,让屠户切一些猪骨头和五花肉,出手极其地大方,不少认识沈曈的人原本还在旁边瞧着,如今全都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第18章 「沈家丫头,你一个人怎么吃那么多?」 啧啧,这么多肉和菜,看起来得花了几十个铜板了吧。 「对呀,沈家丫头,你不能只顾着眼前吃好,还要想着往后该怎么过日子啊,你那些水田都用来换桃山了,无依无靠的,还得养着一个小乞……你哥哥,若是一顿饭就把钱都吃光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一个婶子拍拍沈曈的手,「听婶子的,把这肉退回去,去镇上买些种子回来种,或者买点线,做点绣活儿,勤奋着点,等到以后你嫁人了,就不用那么苦了。」 话虽这么说,但在场的没人会认为沈曈这样的情况还能嫁得出去。 听说李家村村长今儿一早放话出来,说他们家儿子和沈家丫头没订过亲,之前那都是开玩笑的,沈家老大一直就没同意把自己丫头嫁到李家村去。 原本还以为沈曈可以靠着李家村的村长接济,好歹不至于饿死,如今一看,悬了。 更何况,她竟还捡着一个乞丐哥哥,那就是一个傻子,除了吃和惹祸,还会什么? 这样的条件,估计这十里八村知道的人家都不敢讨沈曈做媳妇了。 等好不容易从妇女堆里挤出来,沈曈额上已经出了些汗,沈修瑾主动接过她手里的菜篮,默默地跟在她后面走着。 这时那群中年妇女才醒悟过来,「他就是那小乞丐?」 这么俊的小伙子,方才她们看见的时候就在琢磨着到底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儿,甚至有不少年轻姑娘忍不住红着脸偷偷瞄着,想打听一下他的来历,没成想竟然是那个傻子小乞丐。 众人面面相觑,都可惜地摇头,这么好看的小伙子,竟然是个傻子,可惜了这张脸。 沈修瑾静静地提着菜篮子,仿佛没听见那些妇人的议论。 「哥哥,你昨日去书院做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家,沈曈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原本她以为沈修瑾既然不打算继续装傻,肯定会跟自己摊牌,结果他昨夜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沈修瑾抬眸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的身材很纤弱,头发由于营养不良而显得枯黄毛躁,长长地垂在身后,她不似村中的小姑娘一样用簪子挽起来,而是用一条浅绿色的长布条松松地束着,松松垮垮地垂在身后,随着晨风吹拂,轻轻地飘来飘去,看起来反而更显灵动。 她此时正背对着他,步子轻快,也没有回头,仿佛刚才说的话,只是随口一言。 想起昨天在景溪书院门口发生的事情,沈修瑾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低声道,「我在书院门口,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嗯?」沈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沈修瑾望着她,说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是昨日在书院门口,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 失忆? 沈曈挑眉,看他的样子,并不像说谎。 「你的意思是,你以前很有可能是景溪书院的学子?」沈曈打量了沈修瑾一眼,他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了一两岁左右,五年前出现在桃坞村的时候,已经是个傻子了,算起来,也就是说在他十岁或者更小的时候,他就是景溪书院的学子。 沈曈摇头,「不对,我听说景溪书院招的学子必须满十二岁,二十岁以下,你当时肯定不符合条件。」 闻言,沈修瑾眸中的光芒黯淡下来,似乎十分失望。 他知道自己和沈曈并非亲兄妹,所以十分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许到时候,等他找到自己的家,就不用沈曈养他,而是他养沈曈了。 看着沈修瑾黯然失色的神情,沈曈若有所思。 如果沈修瑾失忆前当真是读书人,或许报名让他去书院读书,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如今不傻了,瞧这白白嫩嫩的模样,让他跟着自己种田也不实际。 沈曈正琢磨着找个时间去景溪书院了解一下情况,而景溪镇上的一品香,却因为她昨天提供的几个菜谱,而迎来了开店以来生意最好的一天。 伙计们飞快地从后厨和大堂、包厢间来回穿梭,忙得脚不沾地。 后厨的大厨们挥勺如飞,汗如雨下,却没有任何怨言,个个精神振奋,面带笑容。 尤其是往日负责素菜的陈大厨,昨天他幸运地得到了沈曈的指点,按照沈曈的菜谱推出了几道新菜,这几道新菜一经推出,立即成为新老顾客必点的菜肴。 昨晚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将沈曈卖的那八百斤菜薹都卖光了,为一品香赚得了以往一个月才能达到的收入。 陈大厨笑得见牙不见眼,沈姑娘可真是他的大恩人,要不是她,他现在还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帮厨,哪里有现在这样的风光。 昨晚他忙得像陀螺一样,往日里那些对他呼呼喝喝的大厨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就连掌柜的也对他另眼相看,昨晚打烊以后还特地给了他一大袋的铜板作为奖赏,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殊荣。 「蟾宫玉树、翠玉萝卜、清炒羽尖……各三份,这是小侯爷包厢里要的,陈大厨,劳烦了,先紧着贵人们的吧,那边催得急。」小初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满脸汗水都没空擦,哑着嗓子在陈大厨旁边道。 闻言,陈大厨手里的大勺都拿不稳了,「什么,方才不是送去了吗,难道小侯爷他……」 小初又是高兴又是无奈,「可不是么,这几道菜小侯爷他们吃得合胃口,方才送去的已经抢光了,这才让我再加点三份……您是没瞧见,包厢里那些贵人们抢菜的那个模样……」 他忍不住夸张地抖了抖身子。 陈大厨乐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一张脸满面通红。 贵人们竟然为了他做的菜抢来抢去? 第19章 他是负责素菜的,贵人们平日里基本都是更喜欢吃那些山珍海味,口味刁得很,哪里正眼瞧过他做的素菜?回回都是伙计们满满一盘倒掉的。 陈大厨深吸口气,暗暗后悔上回见到沈姑娘的时候太无礼,打定主意以后见到她,一定要毕恭毕敬,像对自己亲娘一般孝敬着。 就在不久前,一品香三楼靠街边的一间华丽包厢内。 窗口朝着街边打开,繁华街道尽收眼底,几名身穿锦缎的年轻公子姿势各样地坐着,神情却是一样地吊儿郎当。 桌上摆满了各色美味菜肴,他们却看都没看一眼。 「小侯爷,您方才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太子爷当真还活着?」 裴锐歪歪斜斜地坐在黄花梨木椅上,嘴里叼着一根筷子,半掉不掉的样子,斜睨了说话的年轻公子一眼,风神俊秀的眉眼颇带着一股邪气,「要不我家老爷子会闲着没事派我千里迢迢来这鬼地方?」 「难道不是上回咱们哥几个去燕来楼不小心被老侯爷抓个正着,你怕他老人家打死你,才连夜收拾包袱离开京城,滚到这鬼地方来的?」好友不怕死地道。 裴锐吐出嘴里的筷子,「呸,老子是那种怕死的人吗?」 众好友面面相觑,看着他霸道的神情,默默地咽下了一个「是」。 裴锐坐直身子,方才还吊儿郎当的模样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正经地望着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这景溪镇临海靠山,虽说比起京城来是差了些,但到底也算是个富庶之地,哥几个家里肯定多多少少都有些产业在这边,大家都是兄弟,你们既然都知道我来景溪镇的目的,那便不能置身事外了,辛苦哥几个帮我找一下太子殿下,若是手下有什么消息,一定跟我说,等回了京里,我在姑姑面前一定不会忘了替哥几个美言几句。」 几位公子爷和裴锐一样,基本都是各家勋贵世家出来的世子爷,身份都不俗,在京里或许都是一等一的纨绔败家子,但在正经事上,却都不是糊涂的,见他这般严肃,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都是兄弟,有什么吩咐你就直说,这么见外做什么。」 裴锐笑了笑,「没办法,我这太子表哥失踪好几年了,皇后姑姑这几年找他都要找疯了,却连一点眉目都没有,偏偏老晋王的儿子这几年长得和陛下越发像了,这两年来陛下是越来越倚重他了,再加上这两年朝中大臣们都在议论着皇储之事,若是再不将太子表哥找回来,只怕……」 他摇了摇头。 包厢内一片静寂,当今陛下子嗣艰难,皇子们都不出众,皇室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老晋王的儿子,只是往年陛下身子康健,倒是没人会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但如今随着太子失踪日久,近几年朝中形势变得越发诡异。 难怪他们家的老爷子管得他们越来越严了,往日里若是偷溜出门必定被打得几天出不了门不可,这一回他们跟着裴小侯爷偷溜出京城,老爷子们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仿佛巴不得他们离京城远些才好。 如今想来,老爷子们是怕他们在这当口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啊。 众人沉默了一阵,才有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裴锐,「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极有可能在景溪镇?」 裴锐没吭声,目光落在面前的一道翠绿色的素菜上,眉宇微动,「这菜……」 「昨儿你还吃过的,掌柜的说这道菜叫蟾宫玉树。」一人说道。 裴锐也想起昨天吃的那几道味道极好的素菜,哪怕是在京城,他也没吃过这么好的素菜,没想到在景溪镇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厨子,昨天吃得他连筷子都舍不得搁下。 他轻笑一声,「昨儿还叫白灼菜心,今儿就改成蟾宫玉树了,哈哈。」 拿起筷子夹起晶莹翠绿的菜薹,只吃了一口,便皱着眉头放下了。 「和昨儿吃的不一样。」他在吃食上十分挑剔,只要有一丝不对劲都能尝得出来。 旁边的人笑着道,「那是自然,昨儿下厨的不是一品香的厨子,而是个小姑娘,她厨艺了得,给一品香送了好几个菜谱,还教会了这里的厨子。你吃的这个,就是一品香的厨子做的,和那小姑娘做的肯定不同。」 「哦?还有这事?」 裴锐饶有兴致地看向说话的那人,对方名叫郭兴言,是景溪镇本地人士,由于郭老爷子在没落前与侯老侯爷曾是至交好友,因此,裴锐来景溪镇的时候,就被老侯爷勒令住在了郭家。 郭兴言很喜欢这位没有架子的小侯爷,笑着说道,「昨日你们抢菜的时候,我偷着去后厨瞧了一眼,认出那小姑娘正是附近一个叫做桃坞村出来的孤女,身世很是可怜,如果小侯爷喜欢她做的菜,回头我便叫人去请她回来做厨娘。」 昨天吃过一回沈曈做的菜以后,现在吃什么都没胃口了,裴锐哪里还顾得上吃眼前这一大桌子菜,迫不及待地拉着郭兴言,「走,带小爷去请人。」 然而郭兴言与其他的好友却不理他,埋头挑着昨日吃过的那几道菜吃完了以后,一抹嘴,叫来伙计,又点了好几份。 裴锐气笑了,一人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吃吃吃,就知道吃!和那小姑娘做的菜相比,这些算什么,等把人请到小爷府上去做厨娘,你们还怕没好东西吃吗?」 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了,嘿嘿地笑着跟他一道离开了一品香。 等小初从后厨端着菜肴进来,兴冲冲地进来时,包厢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锭银光闪闪的银元宝搁在桌上。 鸿鼎楼。 往日里座无虚席的大厅,如今空了大半的位子。 秦掌柜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的一品香,不仅里边的大堂坐得满满当当,门外还排着长长的队伍,与自家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伙计快步走回来,在秦掌柜面前低头禀报,「掌柜的,打听清楚了,听说是昨儿个傍晚,桃坞村的赵大虎和沈曈去一品香卖菜薹,因菜薹太多,怕一品香卖不完,那沈曈便送了陈大厨几道菜谱,还亲手教会了他,这几道菜便是沈曈拿手的家常菜罢了,应该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那你说为什么客人都跑一品香去了!」秦掌柜脸色铁青,「区区山野村姑的几道家常小菜就让一品香把咱们大半的客人都抢走了,若她再露几手,咱们鸿鼎楼岂不是要倒闭了?!」 伙计冷汗直冒,低着头不敢吭声。 而昨晚将沈曈和赵大虎赶走的李喜贵,听见伙计的话,顿时浑身一僵,脸色煞白,屏住了呼吸。 关于一品香的陈大厨得了菜谱,如今在一品香十分风光的事情,李喜贵早就听说了,当时还又羡慕又嫉妒,如今知道那菜谱是沈曈送的,顿时不知道是该懊悔还是该恐惧,若是秦掌柜知道是他把沈曈推向一品香的,那他就完了。 一旁的大厨却道,「赵大虎?掌柜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赵大虎好像婚期将至,想请我上门去掌勺办喜宴,不过我以太忙为理由,拒绝了他。咱们不妨用他的喜宴作为条件,让他将沈曈的菜谱也送一份给咱们,以我的厨艺和多年的经验,只要看过菜谱,一定能琢磨出更好的菜式出来,一品香想将咱们鸿鼎楼压在头上,怕是打错了主意。」 第20章 秦掌柜转怒为喜:「好,就这么办。你去找赵大虎商量一下,必要的时候,若是他不愿意,咱们哪怕是用抢的,也要将此事办成。」 「掌柜的放心,这事儿包在我的身上。」 区区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农户罢了,就不信他还搞不定。 鸿鼎楼的大厨带着几个伙计,腆着大肚子,晃晃悠悠地去了桃坞村。 村长一家三口没料到大厨会亲自前来,受宠若惊地接待了他。 村长媳妇忙前忙后地烧水泡茶,村长和赵大虎则在一旁陪着笑。 赵大虎的婚期就在七天后,因为未婚妻是镇上书香世家的丫鬟出身,样貌好,脾气也好,十分受主家的重视,所以这桩婚事,村长一家都十分满意,于是打定主意要把婚宴办得漂漂亮亮的,所以才想请鸿鼎楼的大厨来掌勺。 前几天被拒绝,赵大虎十分沮丧,本来打算今日再去镇上找一下其他大酒楼的大厨碰一下运气,谁知道鸿鼎楼的大厨竟然亲自上门来了。 有戏。 村长和赵大虎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 胖胖的大厨倨傲地坐在椅子上,扫视了一眼赵家厅堂内的装置,目中闪过一丝不屑,村长媳妇端过来一盏茶,他喝了一口,面色变了变,没忍住把茶水吐了出来。 「这什么茶,怎么这么难喝!」 农家人没有喝茶的习惯,毕竟茶比米粮贵得多了,更何况,他们哪里懂得品茶,也就囫囵喝白开水罢了。 这一小块茶砖,还是早些年别人送给村长的,每逢有客人到的时候,村长都会泡上一壶来待客,但凡喝过的都说好,也就这大厨倨傲,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村长留,直言说难喝。 村长的脸色微微有些僵,他不是傻子,大厨如此轻慢的态度,想来是瞧不上赵家的,今日特地登门,未必是改变主意,极有可能另有企图。 果然,大厨张嘴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只要你们帮我拿到沈曈的菜谱,我便答应帮你们办喜宴。」 「沈曈的菜谱?」村长皱眉,这两日镇上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情,大厨的要求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沈曈只不过是桃坞村一个小小孤女,以前她父母健在的时候,被宠得连家里的田都没下过,说不定都不会做饭呢,怎么可能会有菜谱……想到这里,村长突然愣住,不对,沈曈是会做饭的,而且做得还很好吃,他前几天就吃过,那滋味到现在都忘不了,自从吃过她做的饭菜,家里婆娘做的东西他都有些入不了口了,那才是人间美味啊。 这时,赵大虎也想起昨日和沈曈在一品香的经历,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沈曈给一品香的菜谱,让鸿鼎楼的生意受到了影响,鸿鼎楼坐不住了,这是来强抢菜谱了。 赵大虎绷起脸色,大声道,「大厨还是回去吧,我们不知道什么菜谱,这婚宴,我也不需要大厨来办。」 赵大虎话才刚说完,就被一旁的村长媳妇拉住了衣服,村长媳妇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乱说话,然后才讨好地对大厨说道,「大厨别生气,这孩子平时就这牛脾气,说话不好听,只是,您要沈曈的菜谱,这是个什么说法?难不成沈曈那小蹄子偷了您的菜谱?」 「娘!」赵大虎没想到自己的娘竟然会如此说,气得脸色铁青,就连村长也觉得当着外人的面,自家媳妇太丢人了。 村长媳妇才不管他们如何生气,反正他们气归气,总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和她闹。 大厨却是眼睛亮了亮,他怎么没想到这招,若是这菜谱原本就是他的,那沈曈就算是不给,也必须给! 大厨暗赞村长媳妇上道,说道,「是啊,那沈曈不知从哪里偷来的菜谱,竟和我师父传下来的菜谱一模一样,若不是这两日见到一品香推出的新菜眼熟,我特地让人去查了一下,还不知道我师父传下来的菜谱竟会落在了外人手里。」 「大厨,曈曈手里没有你的菜谱!」赵大虎听不下去了,沈曈根本就没有什么菜谱,昨儿给一品香的菜谱还是她现写的。 这大厨也是个臭不要脸的,把别人的菜谱说成是自己的,竟还面不改色,如果他真有这么厉害的菜谱,怎么可能不在鸿鼎楼卖,反而现在要来抢菜谱。 「岂有此理,这小蹄子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没想到竟然会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情来,简直把咱们桃坞村的脸都丢尽了!」 村长媳妇不顾自家汉子和儿子的怒气,骂了沈曈一句,对胖大厨说道,「大厨放心,我这便去找沈曈,让她把菜谱还回来,若是她敢不还,我便报官,让她蹲大狱去,我就不信她不怕!」 胖大厨笑着点头。 村长媳妇扭身就去找沈曈了,赵大虎拦都拦不住,只好跟在后面劝,「娘,那大厨是个不要脸的,硬把曈曈的菜谱说成他自己的,您怎么连他的话都信?曈曈从小在咱们桃坞村长大,她是什么性子,村里人不清楚吗,您怎么能这样帮着外人来欺负她!」 「大虎,你还小,知道些什么,那小丫头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看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心机深着呢,在她爹娘还活着的时候都能哄得他们一点活儿都不舍得让她做,你瞧瞧,咱们村里,哪家的姑娘是那么金贵,连一点活儿都不干,手指尖细嫩得跟水葱似的?便连她那堂姐,也比不上她这般娇嫩!」 「如今她爹娘死了,她就盯上你爹了,哄得你爹三天两头地帮扶她,你也别觉得娘没事找事,你等着瞧吧,若是娘不管这事儿,等再过两年,她模样长开了,你爹收不回心,到那时就晚了!」 「今儿这菜谱,娘是必定要让她交出来的,她一个没干过活的小丫头,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就会做饭了?若说不是偷了别人的菜谱,我还真就不信!你别拦我,你也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能娶上个好媳妇,怎么能委屈人家?这婚事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的才行,如果今儿这事若是办得让鸿鼎楼的大厨满意了,你的婚宴就不用愁了……」 小厨房里。 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火腿鲜笋汤,浓香弥漫,沈修瑾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往火灶里塞柴火,一边盯着锅里的汤咽口水,时不时扭头望沈曈一眼。 沈曈此时正挽着袖子站在另一个灶台前忙碌着,改成寸段的猪小排经过了一个时辰的酱料腌制,裹上一层薄薄的蒜蓉,慢火煎炸成淡淡的金黄色,油脂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酱香、肉香、蒜香混合,充斥在小厨房窄小的空间内,勾得一旁的沈修瑾连柴火都忘了管,忍不住探头往锅里瞧了又瞧。 沈曈将猪小排捞起来摆盘,夹起一块送到他嘴边,笑着道,「哥哥,来尝尝。」 猪小排还散发着热气,被煎炸得微焦,颜色十分好看,即便是出锅有一小会儿了还在往外滋滋地渗出油脂,喷香扑鼻,沈修瑾忍住馋虫,先是吹了一下,才张嘴咬下一口。 焦香脆嫩的猪小排,一口咬下去,外面裹着的蒜粒煎炸得十分脆口,仿佛能听见咔嚓的轻响,浓郁烫热的咸香肉汁掠过舌尖,肉质外脆里嫩,味道和口感都十分丰富可口。 沈修瑾三两下便啃完了一块猪小排,双眼发亮地盯着沈曈,还想再要更多。 沈曈却笑道,「不急,还有这么多呢,没人和你抢。先把这个端去饭桌上,火腿鲜笋汤也好了,顺便端出去,你就在外边坐着等我,我再炒一碟小菜咱们就可以开饭了。」 沈修瑾老老实实地端着火腿鲜笋汤和猪小排去了外头,饭桌在小院子里摆好,秋风送爽,阳光并不强烈,他坐在那里,面对着小厨房的窗口,盯着沈曈忙碌的身影出神,方才还让他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就在眼前,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第21章 当沈曈炒好一碟青翠欲滴的素菜端出来,在沈修瑾的对面坐下,小院子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沈曈,沈曈,快开门!」 沈曈一下子就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村长媳妇,昨晚对方说的那番话着实不好听,沈曈为了不引起误会,都打算以后少跟村长和赵大虎单独来往了,怎么这会儿正当饭时,她不在家用饭,跑来这里叫门? 而且听起来语气不太对。 沈曈直觉可能是村长或者赵大虎出了什么事,放下饭碗,连忙去开门。 谁料到一开门,村长媳妇第一句话便是让她交出菜谱。 「沈曈,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偷了人家的菜谱,这事儿是你不对,赶紧把菜谱还给人家,不然这事若是传出去,咱们桃坞村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也会连累得我家大虎娶不上媳妇。」 沈曈听着就纳闷了,「什么菜谱,我拿了谁的菜谱?」而且,这事儿和赵大虎娶媳妇有什么关系? 村长媳妇冷着脸道,「别装傻了,大伙都是同村的,你爹娘生前都会些什么本事,乡亲们都知道,你会些什么,咱们也一清二楚,凭你还拿不出能开酒楼的菜谱,若不是偷的,总不能是你家祖上传下来的吧?」 「娘,您别闹了,菜谱是曈曈自己的,管那鸿鼎楼的胖大厨什么事儿!」赵大虎追上来,无奈地拉住村长媳妇,朝沈曈递了个愧疚的眼神。 沈曈眼神一凝,「鸿鼎楼的胖大厨?大虎哥,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沈曈已经隐隐猜到事情和她昨天交给一品香的那几个菜谱有关,只不过没料到鸿鼎楼竟然也插了一手。 赵大虎叹了口气,连忙将胖大厨来赵家说的那番话告诉沈曈,抱歉地道,「曈曈,这事儿你不用管,那胖大厨臭不要脸的,想抢你的菜谱,没门儿!我已经回绝了他,反正镇上还有那么多家酒楼,又不是只有他会做菜。我看一品香就很好,他们家掌柜的那么温柔和气,大厨和伙计也不像鸿鼎楼的那样眼高于顶,要不我待会儿去一品香碰碰运气好了。」 沈曈并不在意胖大厨抢菜谱的事儿,毕竟她压根就没什么菜谱,踏有的是一身的手艺,只要她不愿意交出去,没人能逼得了她,她更惊讶的是赵大虎竟然这么年轻就要成亲了。 她惊讶地望着赵大虎:「大虎哥,你竟然要成亲了?」 她打量着赵大虎,常年干农活,年轻的小伙子窜得老高,目测有一米八,身材魁梧,肤色健康,整个人的气质憨憨的,这时她才想起来,这和她前世的那个世界不一样,大盛朝的人成亲都很早,赵大虎今年已经二十,这个年龄才成亲,已经算是很晚了。大多数人十六岁都已经妻妾成群了。 沈曈虽然叫他一声大虎哥,但其实是将他当做弟弟一样看待,没想到这家伙已经要成家立业了。 村长媳妇见她盯着赵大虎看来看去,不由得心里不痛快,阴阳怪气地挡在赵大虎的面前,剜了沈曈一眼,「小小年纪的不知道害臊,盯着我儿瞧个不停,我儿要成亲管你什么事,你别想打什么坏主意,不然我跟你没完!」 沈曈也是无语,村长那么和善,赵大虎也是憨厚老实,怎么村长媳妇却这么刁蛮刻薄? 看在村长和赵大虎的面上,沈曈没和村长媳妇计较,只当刚才的话没听见,她对赵大虎说道,「大虎哥,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喜宴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好了,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大虎闻言,原本愁眉苦脸的神色突然就笑开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做的菜可比镇上的酒楼大厨做的好吃多了,若是你来办喜宴,肯定差不了!」 村长媳妇却不赞同地道,「大虎,你别瞎捣乱!她懂做什么菜,别到时候坏了你的事儿!」 说完,她瞪着沈曈,「赶紧把菜谱交出来!」 「娘,你就消停会儿吧,曈曈做的菜可比鸿鼎楼的胖大厨做的好吃得多了,就连一品香的大厨也自愧不如,若非如此,那胖大厨怎么会无端端地跑来抢菜谱?有她帮咱们家办喜宴,到时候肯定办得漂漂亮亮的,您老面上也有光!再说了,鸿鼎楼的大厨本来就瞧不起咱们乡下人,就算答应帮咱们办,肯定也不会尽心尽力,他收钱又贵,咱们还是不吃那亏了。」赵大虎无奈地拉住了自己的娘。 说到钱,鸿鼎楼收费确实贵,村长媳妇终于还是被赵大虎说动了,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鼻子动了动,问道,「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这股香味,从刚才她来到小院子附近就闻到了,实在是太香了,让人想忽略都难。 她不客气地推开沈曈,仿佛在自己家一样,循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进小院子。 沈曈被推到一旁,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要不是赵大虎眼明手快扶了她一把,她便往后摔去了。 她皱着眉头,村长媳妇几次三番地对她无礼,若非看在村长和赵大虎的面上,她早就把人赶出去了。 也罢,这次喜宴的事情,就当是她还村长和赵大虎之前帮扶她的人情,等喜宴的事情结束,以后就离他们家远着些,也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 沈曈深吸口气,眉宇间的微恼散去,招呼着赵大虎进了小院子。 「我刚做好午饭,大虎哥如果不嫌弃,可以一起来用饭。」 赵大虎没能拦住自己的娘,已经很愧疚了,哪里还好意思留在这里吃饭,闻着飘满院子的香味,他咽了咽口水,坚决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们慢慢吃,我和我娘就先……」 他拉住自己的娘,正想劝她离开,没想到村长媳妇却不知何时已经徒手抓起一块猪小排在吃了,一边吃还一边瞪着沈曈,「好香的排骨!你还说没偷人家的菜谱,就凭你,怎么可能做得出这般好吃的菜!」 沈曈一直在忍耐着,村长媳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忍耐性,沈曈目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脸上勉力维持的客气彻底淡下来,冷冷道,「婶子,你做不出这么好吃的饭菜,并不代表别人不行,你说我偷别人的菜谱,你倒是告诉我,镇上有哪家大酒楼能做出比我更好吃的菜?莫说整个景溪镇,哪怕是整个大盛朝,我也敢说没人能有我这般好厨艺!」 沈曈面上露出淡淡的骄傲,她的厨艺可是经过前世无数老饕的挑剔考验和无数次厨艺交流和比拼打出来的赫赫声名,就算在那个世界也算得上是佼佼者,更何况在这落后的大盛朝。 村长媳妇津津有味地啃完猪小排上的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残留在骨头和手指尖上的味道,听见沈曈这般自得的话语,下意识想嘲讽几句,但舌尖残留的绝顶美味以及孤陋寡闻的见识提醒她,沈曈刚才或许并不是在吹牛。 虽然没吃过大酒楼的饭菜,但是她却尝到了沈曈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她原以为自己做的菜也算是不错了,没想到和这个根本没法比。 难怪村长和赵大虎两父子吃过沈曈做的饭菜以后,以前最爱吃的炖肉都不愿意吃了,整天对这小蹄子念念不忘。 不过,让她承认沈曈的厨艺好,这是不可能的,村长媳妇翻了个白眼,冷哼道,「菜谱的事儿就算了,这几天你好好准备一下,七天后来我家掌勺办喜宴,最好不要偷奸耍滑糊弄我们,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 沈曈现在已经对村长媳妇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对于对方说的话,她基本就当是个屁,左耳进右耳冒,没理会她。 她转身看向赵大虎,说道,「大虎哥,你的喜宴我一定会尽力办好,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这几天的准备工作,需要你的全力配合。」 喜宴不同于寻常的聚餐,不能马虎,更何况,以沈曈的脾气,她也绝不容许自己随便应付。 第22章 喜宴上要用到的吉祥喜庆的盘子瓷碟等必须要特别定做,否则到时候摆盘的美观程度会大打折扣,还有那一天要用到的调料酱汁等也要沈曈亲手调制,再加上各种各样的食材也必须要经过精挑细选,每一样都不能忽视。 然而如今只剩下七天的时间来让她准备,这时间实在是太紧了。 沈曈顾不上吃饭,吩咐沈修瑾留一些饭菜给她,然后跟着赵大虎去了赵家,与村长商定了赵大虎成亲当日的许多细节后,写出了一张喜宴的菜单。 她前世曾受委托办过几次喜宴,喜宴上的各种讲究都清楚,写出来的菜单寓意吉祥,村长看了一眼便笑得合不拢嘴。 单看这张菜单,他就能确定,赵大虎的喜宴绝对能办得体体面面的,原本对沈曈的能力的担忧和怀疑,也顿时没了。 「曈曈啊,既然你已经有主意了,那大虎的喜宴就全靠你了,你放心,你交代的这些要求,我一定会办好。你那边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说,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村长将一大袋银子递给沈曈,「这些是采买的银子,你先拿着,若是不够再跟我要。」 赵家家底比较丰厚,更何况办喜宴是关乎村长一家的体面,不能太省,所以村长十分大方。 采买置办需要的花费不少,沈曈就算想帮村长出也无能为力,毕竟她现在也是穷人一个。 她也不扭捏,把钱袋收好,等敲定了所有细节,便告别村长和赵大虎,回了小院子。 「她倒是不客气,拿着那么多银子就走了……」村长媳妇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村长板起脸瞪了她一眼:「你少说几句成不成!人家帮你儿子办喜宴,难不成还要出钱给你采买食材和酱料?这点钱都不够请鸿鼎楼的大厨的,若人家真想贪你这点钱,倒不如去镇上的大酒楼去当厨子,每月有那么多工钱,还不用看你的白眼!」 村长媳妇被他瞪得心虚,没敢回嘴。 沈曈回了小院子,原本以为沈修瑾已经吃过饭了,却没料到他竟然还老老实实地坐在饭桌前等着,饭菜都凉了,他却没动筷子。 见她回来,沈修瑾张着一双漂亮的凤眸望着她。 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也不说话。 乖巧得像个小孩子。 偏偏又俊美得不像话。 饥肠辘辘的沈曈突然觉得不那么饿了,望着他亮晶晶的凤眸心软成了一团。 前世她没有亲人,虽然交了不少朋友,但因为她开的私房菜馆生意太火爆,忙得压根就没时间放松下来,因此从来不知道有一个人眼巴巴地在家里等着她吃饭的感觉是怎样的,如今穿越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时代,竟然意外地体会到了这种温暖的感觉。 她前世活到了二十八岁,若是按照心理年龄来算,沈修瑾就是她的弟弟。 试问有一个乖巧又好看的弟弟饿着肚子等你,谁能忍得住不心疼? 沈曈摸了摸沈修瑾的脑袋,在他的身旁坐下,「哥哥怎么不吃饭,是在等我吗?」 她的动作和语气太过自然,像是在摸一个乖巧的宠物一般,沈修瑾皱了皱眉,不太高兴她把自己当成小孩子般看待,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拿起碗帮她盛了一碗饭,轻轻放在她的面前。 沈曈很乐意享受他的服务,虽然饭菜都凉了,但是心里暖融融的,就着微凉的饭菜入口,吃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味。 吃完午饭,收拾一下碗筷,沈曈便带着沈修瑾去赵家找赵大虎,乘着他的牛车去了镇上。 只有七天的时间可以准备,她的特制酱料必须要尽早调制好,所以许多调料要早些置备,不然效果大打折扣。 到了镇上,沈曈和沈修瑾同行,专门去找调料,而赵大虎则带着她画的餐具花样去了瓷器坊定做餐具。 而此时,裴锐和郭兴言等人恰好到了桃坞村。 一行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贵公子缓缓进入落后淳朴的桃坞村,仿佛高贵冷艳的白鹤混入鸡圈中一般,一举一动都十分惹眼,瞬间就引来了整个村子的瞩目和议论。 裴锐这群人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纨绔败家子,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被整个村子的村民们当猴子似的围观,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新鲜,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左看看右瞧瞧,跟村民们搭话,打听沈曈的情况。 虽然他们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高门子弟特有的高傲和威严,村民们都不敢接近,但架不住他们出手大方,几句话的功夫,村民们都争先抢后地围了过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沈曈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他们打听清楚了。 裴锐将一锭碎银子扔给一个村民,让他带路去沈曈家。 结果到了小院子外边,看着矮矮的土墙和紧闭的院门,一时无言。 「好像不在家。」 裴锐皱着眉头,他午饭都没用就过来了,原想着过来先让她露一手,让他饱腹一顿再把人客客气气地请回去当厨娘,谁能想到,饿着肚子劳师动众地上门请人,却吃了个闭门羹。 桃坞村离景溪镇虽然不算远,但饿着肚子来回跑一趟,也够呛,裴锐不由得暗暗后悔,早知道之前在一品香就该先吃过了再来。 一旁的郭兴言幸灾乐祸地取笑道:「好在我们来之前都用了些素菜,这才不至于饿肚子,只是从未体会过饥饿是何滋味的裴小侯爷,不太好受吧?要不咱们先回一品香,等晚些时候再来?」 裴锐没好气地道,「小爷才不走,就在这里等到她回来!」 「请问,你们……是找沈曈的吗?」一道怯生生的脆响传来,沈香茹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几人中容貌与气质都最出色的裴锐,面颊微微一红。 沈香茹昨夜当众丢了脸,被沈曈把银簪抢走,气得一夜都睡不好,今日觑着时间想悄悄过来要回银簪,却在一路上听见村里的人都议论沈曈家来了几位尊贵的公子哥儿,便以为是沈曈在镇上得罪了什么人,幸灾乐祸地跑来看热闹。 那小贱人的运气可真好,仇家上门,她却不在家,让她躲过了一劫,这怎么行? 沈香茹在一旁观察了许久,终于大着胆子上前去和那几名公子哥儿说话。 第23章 裴锐打量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少女,她羞涩地低着头,身材瘦小,面颊微红,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和稚嫩,但方才从她目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勋贵世家养出来的孩子,就没有哪个是真正单纯的,裴锐虽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但他经历过的算计并不少,早已养成一双火眼金睛,沈香茹这种段位的人想在他面前耍小心眼,简直是不知死活。 裴锐内心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饶有兴致地指着矮墙围着的小院子问道,「你认识这家人?」 裴锐的声音很好听,疏朗温和,样貌又生得好,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倨傲在这样的小山村里是多少农人一辈子都不曾接触过的人物。 沈香茹拼命忍住内心的激动和羞涩,压低着嗓子回道,「这家住的是我的堂妹沈曈,不过她自从大伯和大伯娘去世后,就和我家生了些误会,与我家断绝关系,搬出了沈家。看来她如今不在家,公子如果想找她,不妨到我家去暂歇一会,等她回来了,再来此处找她就好了。」 裴锐听见她说和沈曈已断绝了关系,态度便有些冷淡了,再听见她主动邀请自己去她家,顿时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去你家?」 沈香茹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故作淡定地道,「我家离这里不远,我听说沈曈刚去了镇上,估计要很久才能回到,公子与其站在这路边等着,倒不如去我家稍坐片刻。农家的茶饭或许不合贵人的胃口,但勉强能裹腹,像公子这等身份的贵人,若是饿坏了反倒不好。」 还挺会说话。 裴锐扫了她一眼,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却仿佛没察觉似的,一旁的郭兴言等人却朝着他挤眉弄眼,仿佛在取笑他艳福不浅。 屁的艳福,这等心比天高的女人,京中遍地都是,且个个无论是样貌、身材,还是家世背景都比她好,他堂堂小侯爷若是想要女人,随便一招手,多的是投怀送抱的,用得着来这山沟沟里找? 裴锐瞪他们一眼,暗骂了一声,扔了一锭银子给沈香茹,「不必了,多谢姑娘好意,我们就在此处等她即可。」 说完便转身站在小院子外面,不再理会沈香茹。 沈香茹愣愣地望着手中的银子,不过是和他说了两句话罢了,出手就是十两银子,如此豪气,难怪方才那些乡亲们争先恐后地围着他们。 如此看来,这位公子的身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 而且,经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找沈曈算账的,瞧那样子,倒更像是有事相求,不然凭他们的身份地位,哪里用得着屈尊降贵地站在门口等沈曈,还一点都不见动气? 沈香茹想到这里,顿时愤愤不平起来,沈曈凭什么认识这样尊贵的人物? 她看向裴锐,还想说些什么,但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顿时知道若是再纠缠下去,对方该要不耐烦了,于是只好放弃,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但她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找来几个乡亲打探了一下情况,从他们嘴里套出了裴锐来找沈曈的目的。 「好像是沈曈颠大勺的本事强,那几位公子哥儿想招她回去当厨娘。」 「曈曈会做饭?我怎么不知道。」沈香茹皱着眉头。 「听说做得可好了,镇上的酒楼都想请她回去当大厨。」 「对对对,大虎不是快要成亲了吗,村长听说沈曈的菜做得好,还让她到时候掌勺办喜宴呢!」 「不过我咋听说,她压根就不会做菜,是偷了人家鸿鼎楼大厨的菜谱,昨儿个鸿鼎楼那个胖大厨还来村里闹过呢……」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沈香茹很快便将事情弄明白了。 难怪沈曈最近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整日里在自己的面前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原来是偷了别人的菜谱,以为凭着这个就能翻身了。 沈香茹不屑地冷笑一声,心里却算计了起来,那本菜谱定然不简单,竟然惊动了鸿鼎楼的大厨,而且,连方才那位尊贵的公子也被吸引了过来。 若是菜谱落在自己的手里……沈香茹唇角微微一勾。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沈曈偷菜谱的事情传出去,让那位贵公子免受沈曈的欺骗,等到自己将菜谱拿到手里,就可以借此接近贵公子了,到时候……想到这里,沈香茹脸色一红,十分大方地掏出裴锐方才给的十两银子,去找了村里几个惯常无所事事偷鸡摸狗的年轻小伙,嘀咕了几句。 不一会儿,几个年轻小伙「路过」沈曈的小院子,装作不经意地聊着。 「听说沈曈那丫头片子偷了沈家祖传的菜谱,死不悔改,这才被沈家老太太逐出了家门,若是咱们能将那菜谱拿到手,嘿嘿……」 几个年轻小伙刻意说得那么大声,裴锐等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众人相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围住几个年轻小伙,把他们带到了裴锐的面前。 「把你们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裴锐眯起眼睛。 几个年轻小伙都不是善茬,在村里除了偷鸡摸狗,还在外头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刚才收了沈香茹的银子说几句不利于沈曈的坏话,原本还打算晚上找个时间摸黑进沈曈的小院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顺手牵羊,谁料到这几个公子哥儿瞧着文文弱弱的,竟然这么不好惹,上来三两下就将他们按倒了。 为首的年轻小伙目光一转,把沈香茹交代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郭兴言皱着眉头道,「小侯爷,这家伙瞧着不像在说谎,方才我们也听村里的人说过,沈曈不像是会做菜的厨子,难道她真的偷了沈家的菜谱?」 裴锐想起那天傍晚在一品香吃过的沈曈亲手做出来的几道素菜,绝妙的美味至今难忘。 他摇头道,「那几道菜,就算是有菜谱,没有十几年厨艺的浸淫,未必能做出她那样的水准,说她不会做菜,实在是太可笑。一品香大厨照着她写的菜谱做出的菜,你们今日不是吃过了吗,与她亲手做的菜相比,差得太远了。」 闻言,郭兴言也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确实如此。如果她什么都不会,仅凭偷来的菜谱混吃混喝,怎么可能舍得将菜谱送给一品香?如此看来,她的依仗不是菜谱,而是她自己的厨艺,她压根就不怕自己的手艺被人学了去。」 裴锐冷笑,「若我猜得没错,她或许是因为什么缘故,以前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厨艺,近日才在人前展现出来。而某些人却以为她能有如此巨大的转变,都是因为菜谱的关系。」 郭兴言捏着下巴,点头道,「看来这些人盯上了她的菜谱,想要强抢。不过,他们为何要派人在我们面前散播对沈曈不利的言辞?」 裴锐踢了一脚趴在面前的几个小流氓,立即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是沈香茹,沈香茹让我们来的!求求你,别杀我,放了我!」小流氓听见郭兴言方才叫裴锐为小侯爷,已经吓尿了,他们这种人哪里招惹得起这样的贵人,巴不得赶紧逃,哪里还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说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将鸿鼎楼大厨来过桃坞村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滚吧。」裴锐听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想起方才沈香茹在他面前矫揉造作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不耐烦地摆手让他们滚。 第24章 小流氓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滚了。 裴锐上马,调转马头,「走吧,回去。」 郭兴言问道,「上哪去,咱不等了?」方才不是还说要等到人回来吗? 「回去好好歇着,晚上过来抓贼。」 沈曈还不知道在自己家门口上演的一场大戏,和沈修瑾、赵大虎在镇上溜达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直到傍晚时分,才晃晃悠悠地坐着牛车来到一品香门口。 昨天傍晚和苏蓝氏约好了,今天一定会再来帮一品香的大厨们仔细解说一下菜谱中的一些难点,这么晚才来,掌柜的肯定等得急了。 果然,苏蓝氏一听说沈曈来了,连忙跑到大门口迎接。 「沈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昨天沈曈留下的几道菜谱,有些地方大厨们琢磨不透,硬着头皮做出来的菜虽然也很不错,但还是觉得不对,急了一整天,如今沈曈终于来了,苏蓝氏仿佛遇到救星一般,抓着她的手便拉着去后厨。 见她如此急切,沈曈笑道,「掌柜的放心,我人都到这里了,跑不了,今日一定帮大厨们把问题都解决了。」 闻言,苏蓝氏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免费送了几道这么好的菜谱,她竟还不满足,还要人家亲手帮忙调教大厨,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好在她早就有所准备,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不由分说地塞到沈曈的手里,郑重其事地说道,「沈姑娘,有句话我昨日便想说了,只是你走得急,我没机会说。你这么好的厨艺,委屈在小小的桃坞村实在是太屈才了,虽然我们一品香也不算什么大酒楼,但是我自认给出来的待遇也不差,想请你来一品香担任后厨主厨的位子,一个月给你一百两银子的工钱,你看如何?」 一百两银子,确实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据沈曈所知,镇上一般的酒楼给大厨一个月的工钱有十两银子就十分厚道了,哪怕是鸿鼎楼的大厨,一个月也只有二十两银子的工钱。 苏蓝氏竟然一开口就是一百两,可见对沈曈相当看重了。 沈曈惊讶地看着苏蓝氏,其实她并不意外苏蓝氏会请自己来一品香担任主厨,她意外的是,苏蓝氏竟然有魄力给出这么丰厚的报酬,毕竟两人才认识两天,接触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个时辰,她却如此信任自己。 苏蓝氏见她不说话,连忙解释道:「沈姑娘,如果你觉得一百两太低了,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沈曈摇头道,「掌柜的误会了,我不是嫌少。」 「那你是同意了?」苏蓝氏面上一喜。 沈曈再次摇头,对上苏蓝氏略微失望的神色,她认真地说道,「我打算自己开一家店,做自己想做的料理。」 苏蓝氏闻言,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原来你自己已经有了主意,你如此好的厨艺,自己开店定然生意红火,我先提前祝贺了,到时候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不用和我客气。」 开店的事情沈曈倒是不着急,毕竟她现在还没存到足够的银子,但是苏蓝氏没有因为自己的拒绝而生气,反而为她感到高兴,让沈曈心里微暖。 她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想向掌柜的借一个人。」 虽然她一个人足以搞定整个婚宴的料理,但如果事事都要她亲自动手,哪怕是一个健壮的青壮年都未必能扛得住,更何况她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所以,赵大虎的婚宴,她必须提前找几个帮手,于是就想到了一品香。 其实如果可以,她是想将整个一品香后厨的大厨和帮厨都借走的,但是一品香还要做生意,就算掌柜的再好心,也不可能放着自己的生意不做,让自己手下的人都跑出去接外快。 更何况,就目前沈曈的积蓄,也请不起那么多大厨。 然而,苏蓝氏听完沈曈的话后,竟然毫不犹豫地道,「没问题,不仅陈大厨,整个后厨的人你都带走吧。」 苏蓝氏这么大方,沈曈有些受宠若惊了,她请不起那么多人啊,「不、不用了,只要陈大厨一个人就行了,太多了我也……」 苏蓝氏笑着道,「不用担心,不收钱。到那天一品香停业一日,我也可以歇一天。」 闻言,沈曈更加不好意思了,苏蓝氏这明摆着就是为了帮自己才这么做的,而她们认识才不到两天。 苏蓝氏拍拍她的肩膀,「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其实该惭愧的是我才对,你有这般好的厨艺,若是他们能跟着你干一天活,肯定能学到许多东西,这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苏蓝氏坚持如此,沈曈只好领了她的好意,但是心底也暗暗打定主意,到时候有机会一定教一下一品香的大厨们,也好回报苏蓝氏对自己的帮助。 夜色渐浓,小院子矮墙外悄悄蹲着好几个人影,伸长脖子望着村口的方向。 「小侯爷,咱真要在这儿蹲一晚上?万一没有贼来怎么办?」最重要的是,万一沈曈也没回来怎么办,那他们岂不是白等了。 郭兴言一句话刚说完,屁股上就被裴锐不客气地踢了一脚。 「小爷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了?」 夜色下,村口一辆慢悠悠过来的破牛车,裴锐指了指,「喏,这不是回了。」 郭兴言深呼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这小姑娘也不知怎么搞的,胆子竟这么大,大晚上还在外头溜达,这桃坞村四处都被山围着,晚上走山路也不怕遇到贼匪。 小侯爷也真是的,堂堂侯府的大少爷,身份何等尊贵,竟然为了一个农女,大晚上地在这里爬墙头,这若是传回京里,也不知会惊掉多少人的眼珠子。 耳畔传来嗡嗡嗡的声音,郭兴言烦躁地拍了一下蚊子,这都深秋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蚊子,他都被叮得满脸包了。 「嘘,别出声!」裴锐又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安静。 这时,三道黑影鬼鬼祟祟地从村尾跑过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在离他们只有几米远处的矮墙外头,翻墙进了小院子。 贼终于来了。 几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眼,虽然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和眼神,但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同时静下来,紧盯着那三个小贼的动静。 第25章 三个小贼直奔沈曈的房间,撬开房门,摸黑进去四处翻找。 「还真来偷菜谱了,这群蠢货,又蠢又贪。」裴锐不屑冷笑,吐掉嘴里的一根草。 郭兴言和其他几人早就按捺不住了,摩拳擦掌,「咱现在上吗?」 「上个屁,再等会儿。」裴锐望着路口慢悠悠的牛车,说道。 沈曈还没回到,他们抓贼抓给谁看,别到时候被当成是这三个小贼的同伙了。 牛车在路口走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才总算回到了小院子的大门前。 沈曈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坐在她身旁的沈修瑾却突然坐直了身子,浑身警惕地按住她。 沈曈疑惑地看着他,「哥哥,怎么了?」 「家里有人。」沈修瑾说道。 「咦,这小子还挺警觉。」郭兴言嘀咕了一句,说完这句话,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沈修瑾似乎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裴锐不满地踢了他一脚,郭兴言以为是让他闭嘴,连忙不敢吭声了。 然而下一秒,他却见裴锐从墙头上跳下来,拐了个弯跑到另一个路口,做出绕道追人的架势朝小院子大门的方向奔去,一边跑一边喊,「抓贼!」 郭兴言:「……」 不是,堂堂京城小霸王裴小侯爷,大盛朝第一纨绔败家子,为了骗一个小农女回去当厨娘,用得着演得这么真情实感吗,大半夜爬墙头守株待兔也就算了,为了不引起怀疑,竟然还特意绕几条路再跑回来装侠士……郭兴言真觉得开眼了,早就听说裴小侯爷是个贪吃的,没想到竟这么能豁得出去。 京城的人都这么会玩的吗? 裴锐跳下矮墙的那一刻,沈曈就发现他的存在了。 她的反应极快,把赵大虎和沈修瑾推到院门后面,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自己则迅速地从牛车底下抽出一把锄头,躲在院门的另一边。 裴锐假装抓贼的侠士,冲进来「救人」的那一刻,沈曈果断出手,手起锄头落,狠狠地敲在裴锐的后脑勺上。 裴锐刚意识到不对劲,就感觉到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随即两眼一黑,软软地倒在地上。 而在他昏倒以后,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三个小贼。 哐当一声响,三个小贼不知撞倒了什么,从屋里飞快冲出来,在门口的众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翻墙跑了。 郭兴言:「……」 沈修瑾:「……」 沈曈:「……」 沈曈看向沈修瑾,嘴角微微抽搐:「你没告诉我,屋里有人。」 沈修瑾一脸无辜地望着她,他也没想到她竟然会以为自己说的是外面的这个,而且还动起手来。 两人茫然对视时,郭兴言与一众好友手忙脚乱地跑过来,「哎呀,你怎么这么暴力,该打的不打,倒把不该打的打了,这回可闯了大祸了……小侯爷,小侯爷,您感觉怎么样?」 裴小侯爷没应他,因为他此时正晕着呢。 「小侯爷?」 沈曈捕捉到郭兴言对裴锐的称呼,扫视一眼他们这群咋咋呼呼的公子哥儿,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也生得人模狗样的,偏偏大晚上爬墙头不干正事,世家子弟都是这么闲的吗?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地上躺着的小侯爷,这人身份不一般,万一有个好歹,她可就背上谋杀勋贵的罪名了,那是要杀头的。 沈曈可不想变成无头鬼,连忙检查了一下小侯爷的状况。 好在她力气小,只在裴锐的后脑勺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肿包,连一滴血都没留,应该问题不大。 沈曈松了口气,朝郭兴言等人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昏迷了,你们帮一下忙,把他扶到我哥哥的床上去,一会儿给他弄点药抹一下。」 郭兴言闻言,连忙把人扶起来。 在他给裴锐抹药的时候,沈曈和赵大虎、沈修瑾把牛车上载着的各种调料搬下来,剩下的食材和器具让赵大虎运回赵家。 裴锐眼皮一动,悄悄睁开眼睛,朝外头看着他们的动作,把郭兴言吓了一跳。 「小侯爷,您什么时候……」 「嘘。」裴锐让他不要出声,压低嗓音道,「一会儿不管用什么法子,总之一定要让她当场做几道菜,而且还要咱们在一品香没吃过的。如果她能做出来,就说明她是有真本事的人,至于那劳什子的菜谱,还有鸿鼎楼和沈家人,这些麻烦事儿压根就不叫事,小爷一句话就能替她搞定!」 郭兴言也是哭笑不得,他刚才就奇怪了,裴小侯爷可是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农女打晕,感情都是装的,亏他刚才那么担心。 为了一口吃的,他也是拼了。 裴锐懒得理他,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其他几人,「都愣着干什么,看见人家搬东西,不知道去帮忙?」 其他几人这才回过神来,话不多说,连忙去帮沈曈和沈修瑾。 第26章 「什么,你们蹲在这就是为了帮我抓贼?」 搬完调料,沈曈终于有时间问郭兴言等人,为何大半夜蹲在自己家院子外头鬼鬼祟祟的。 结果郭兴言的回答却让她无言以对。 桃坞村谁人不知道,她如今家徒四壁,是个穷鬼,哪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偷? 不过,她究竟是不是穷鬼,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这几天从一品香赚到的银子,足够让人眼红,只是这事儿没外人知道,而且那些银子她都随身带,小贼就算有心惦记,也偷不着。 郭兴言挠着头,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曈听完,哪里还不知道这事儿是谁挑起的。 沈香茹这朵黑心莲,还真是不安分,三番两次背后搞鬼,看来不给她狠狠地教训一次,她都不知道痛字怎么写。 今日去买食材和调料,她还买了不少纸张,红色喜庆的硬纸是用来给赵大虎写喜帖的,而剩下的一些白纸,是留着给沈修瑾用的,沈曈打算找个时间给他报名去书院读书。 沈曈拿来几张纸,想起自己的毛笔字不是很好看,看向郭兴言,「郭大少,能帮我写几个字吗?」 这少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很秀气,一看便知是个读书人,写出来的字一定不差。 郭兴言虽然不知道她要自己写什么,但还是接过纸笔,「写什么?」 沈曈看了他一眼,说道:「写菜谱。」 沈香茹既然想要菜谱,那她就给她菜谱,没做过饭的人,就算手里拿着多好的菜谱,也难以做出真正的美味出来,她倒是要看看,沈香茹得到这菜谱以后,究竟能不能让沈家翻身。 郭兴言照着沈曈说的将菜谱写了下来,足足有二十张纸,每张纸一道菜,不仅将菜名和菜的来源故事详细记了下来,还有菜的烹饪方法也按照步骤一一写在上面,写得他手腕发酸。 郭兴言扫视着纸张上的内容,不可思议地望着沈曈,「这上面都是豆腐的不同做法和吃法。」 光是豆腐的做法和吃法,就有这么多种了,而且许多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 其中有一道叫做麻婆豆腐的菜,其描述,郭兴言写的时候简直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红白鲜明……其味麻、辣、酥、香、嫩、鲜、烫……」 还有一道叫做玛瑙鲜乳滑的甜点,「……细嫩如脑,软柔鲜滑,入口即化,甜香扑鼻……」 「吸溜——」 郭兴言一边读,一边流口水,众多好友在旁边听着,也忍不住发出吸溜口水的声音。 裴锐原本还躺着装昏迷,方才沈曈念的时候他就有些忍不住了,这回听郭兴言又念了一遍,再加上边上一个个儿地不顾形象吸溜口水,导致他想装死都装不成了,忍无可忍地坐起来。 「别念了,小爷都快饿死了!」他大吼一声。 沈曈早就发现他装晕了,此时见他忍不住跳起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裴锐立即反应过来,虽然觉得自己堂堂小侯爷装晕说出去有些不光彩,但现在为了一口吃了,他也顾不得了。 他自从来了这景溪镇,就没吃过一顿满意的,只有上次沈曈在一品香下厨的那次,倒还算是吃得满意,只是她那天做的全是素菜,没有肉,他吃得再多也解不了馋。 裴锐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爬起来就对沈曈说道,「沈姑娘,这几道菜,你可都会做?可否全都做出来让我等解解馋?银子不是问题,小爷多的是。」 对于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银子是最不值钱的。 沈曈又不蠢,若是能与裴锐这些世家子弟交好,比要多少银子都实在。 沈曈笑着道,「小侯爷想吃我做的菜,是我的荣幸,不用什么银子,我免费给你们做。不过,二十道菜实在是太多了,你们总共才五个人,就算加上我和哥哥,也才七个人,吃不完的,更何况,如今都大半夜了,吃太饱不好睡。」 沈曈不喜欢浪费食物,从来不允许自己剩饭剩菜,能吃多少,她就做多少饭菜,不仅是对自己严格要求,对食客也同样如此,若有食客敢当着她的面浪费食物,她绝对不会再招待对方第二次,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规矩。 这群公子哥虽然身份高贵,但她绝不会因此而降低自己的要求。 好在裴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在军中也曾吃过苦,闻言虽然遗憾自己没能尝到更多的美味,但也没有强求,满口答应了下来。 沈曈见状,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她今日买了些豆腐,正好给他们做几样新鲜的吃法。 裴锐等人本来想跟着去小厨房见识一下她做菜的样子,结果沈修瑾板着脸挡在他们面前。 刚才他们担心裴锐的安危,之后又被沈曈的菜谱吸引,没注意到沈修瑾,如今一瞧,顿时愣住了。 这小子明明是一个庄稼汉子,怎么生得倒比他们这些公子哥儿还要好看? 尤其是裴锐,直接就傻眼了。 「这……晋王世子?」 眼前这个年轻的庄稼汉子,虽然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衣,但是他身材高大修长,容貌俊逸非凡,在昏暗的烛光下,与晋王世子几乎一模一样,导致裴锐瞬间失态了。 沈修瑾抬眸,直勾勾地望着他,「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郭兴言等人也齐刷刷地望向他,一脸茫然,「小侯爷,您是不是饿傻了,晋王世子如今指不定正忙着帮老晋王拉拢群臣呢,哪有功夫跑到这偏远的山野来当农夫?」 第27章 裴锐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就回过神来,但面上的神色却突然凝重起来。 郭兴言也反应过来了,他看向裴锐,喃喃道,「小侯爷,您之前说,晋王世子殿下近两年与陛下越来越像……」 裴锐瞥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几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确实,众人仔细盯着沈修瑾一瞧,见过晋王世子殿下和当今皇帝的人都发现了一件事,与其说沈修瑾与晋王世子殿下容貌相像,倒不如说他与当今皇帝更像一些。 众人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裴锐没急着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因为他发现一件事——沈修瑾并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绕着沈修瑾走了好几圈,神色严肃地问了他几个问题,沈修瑾都一一耐心地回答了。 裴锐问完以后,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应该是我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从前的身份。」 沈修瑾闻言,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失望,毕竟他没有记忆,从未见过的亲人对他来说还比不上沈曈来得亲切,如今他与沈曈两兄妹过得挺好,他已经很满足了。 说不定他的亲人也早就忘了他,否则这么多年若是有心要找,怎么会找不到。 沈修瑾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听完裴锐的话后,就没再与他们交谈了,转身去小厨房打算帮沈曈烧火。 裴锐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郭兴言跑到他旁边低声道,「小侯爷,真的不是太子殿下?这小子的样貌,一看就和陛下像足了啊。」 裴锐瞪他一眼:「你说话给我客气点,什么这小子那小子的,脑袋不想要了是吧?」 郭兴言顿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缩了缩脑袋,「你方才不是说他不是吗……」 裴锐淡淡道:「他失踪这么多年,又没了记忆,若是此时回到宫里,无异于是羊入虎群。再说了,他当年失踪的原因还没查明白,若是擅自轻举妄动,只怕会打草惊蛇,倒不如让他暂时在这小山村里先待着,等时机成熟了再回京。」 「哥儿几个把嘴巴都闭紧点,这里的事情半个字都不许往京里提,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他的语气虽然没什么变化,但都是多年兄弟,彼此都十分了解,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几人哪里敢到处乱说,连忙表示会守口如瓶。 夜色正浓,小院子里飘出浓浓的香味,沈修瑾把圆桌摆在院子正中,帮着沈曈把一道又一道的菜肴端出来。 这些菜几乎都与豆腐有关。 白嫩嫩,金灿灿,红澄澄……各种不同做法展示出来的成果,看得人眼花缭乱。 裴锐等人不好在一旁干等着,流着口水跑进小厨房帮忙端菜。 不一会儿,众人齐齐围着圆桌子坐了下来。 「沈姑娘,你真有一手,光是豆腐的不同吃法,你就能做出这么一大桌!」 裴锐朝沈曈竖了一根大拇指,郭兴言等人也连连点头,将沈曈夸了一通。 这种夸赞,沈曈前世不知听了多少,甚至还有比他们说得更夸张的,她一脸淡定地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吃了就赶紧走吧,夜里山路不好走。」 裴锐倒是想吃来着,但是他不敢,太子爷都没动筷呢,他哪敢先动筷,又不是嫌命长了。 虽然这个太子爷已经失去记忆了,看起来没什么威慑力,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以后他恢复记忆和身份会不会跟自己算账。 裴锐抓着筷子,眼角余光关注着沈修瑾的动作。 郭兴言等人见他没动,也都老老实实地坐着,但是嘴角早就淌出可疑的晶莹液体。 沈修瑾一直就没怎么在意裴锐等人的一举一动,仿佛当他们是透明人一般,一双眼睛只是来回地跟着沈曈转,沈曈去哪里,他的目光就落在哪里。 等沈曈忙完坐在他旁边,他才巴巴地拿着她的碗,给她夹了满满一大碗的菜递给她,乖巧得不行。 沈曈看着他满眼期待的样子,笑着接过碗筷。 如果说一开始认他做哥哥只是为了保命,如今她倒是真心将他当做亲人了。 她夹起一块酿豆腐放进沈修瑾的碗里,说道,「哥哥,这道酿豆腐鲜嫩滑润,咸香可口,你尝尝看,如果喜欢,以后我常做给你吃。」 裴锐看得都惊呆了,之前他没留意,以为太子爷只是失去了记忆,可是现在这一看,不得了了,好像不只是失去了记忆这么简单。 这一举一动,看起来仿佛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黏着沈曈跟没戒奶的小屁孩黏着娘亲一样,而且他的目光淳朴得压根就不像是宫里出来的孩子,虽然在别人面前还瞧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是一到了沈曈面前,他的表情就十分丰富,喜怒全都表现在脸上。 宫里的孩子,如果喜怒形于色,那就说明离死不远了,没有点心计的孩子在权利倾轧下是绝对活不长的。 裴锐皱起眉头,这样的太子爷,真的适合回到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吗? 裴锐正心事重重,旁边的人踢了他一脚。 「小侯爷,沈姑娘在和你说话。」郭兴言悄声说道。 裴锐回过神来,抬眸看向沈曈。 「小侯爷是不满意我做的菜吗,怎么都不动筷?」 第28章 沈曈刚才已经从交谈中套出这群人的来历了,不过她是从现代过来的人,对等级观念不像本地人这么深刻,再加上裴锐等人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因此她的表现就如同对待寻常人一样,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诚惶诚恐。 此时她正看着裴锐,不只是他,还有他身边的这一溜人,都没动筷。 裴锐轻咳一声,「沈姑娘说笑了,你做的菜如此美味,我怎会不满意,只是我方才想事情,一时失神罢了。」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招呼着众人一块儿吃,自己则夹起一块酿豆腐送进嘴里。 酿豆腐滑嫩鲜香,入口即化,酱汁醇厚,层次分明,裴锐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突然一顿,眼睛一亮。 郭兴言等人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好吃!」 「没想到豆腐竟然还有如此美味的做法!」 众人一顿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投胎一般,扫荡而过。 沈修瑾见状,连忙飞快地夹菜进沈曈的碗里,生怕迟一会就全被抢光了。 裴锐这时也顾不上观察他的举动了,埋头狂吃,连一点形象都不顾了。 很快,满满的一桌饭菜只剩下了最后一勺麻婆豆腐。 这时候,谁的手快,谁就能吃到最后一口美味。 裴锐、郭兴言等人互相戒备地盯着对方,右手筷子,左手勺子,围绕着仅剩的那一勺麻婆豆腐蓄势待发。 裴锐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地扫视一遍自己的好友们,指着自己后脑勺已经消肿的地方,面不改色地道,「今儿个小爷受了伤,需要好好补补,这最后一勺,理应是小爷的。」 裴锐伸长手臂,把勺子探向麻婆豆腐。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臂被人按住。 郭兴言笑眯眯地道,「小侯爷,您既是受了伤,就不该吃那么多辛辣之物,否则不利于养伤,还是我来帮您解决吧。」 这时,其他人也不甘示弱地按住了郭兴言的手。 「郭大少爷不是向来不吃辣的吗,我看还是别勉强了,否则若是让郭夫人知道,定会怪我们带坏了你。」 「哥儿几个还是别抢了,再好吃它也不过就是一勺豆腐罢了,怎么能因为它影响咱们哥几个的兄弟情分?来来来,要不咱们打个赌,赢的人吃。」 沈曈无语地看着这群世家子弟为了一勺麻婆豆腐剑拔弩张,互相瞪着对方,都快要打起来了。 这都是一群什么绝世塑料兄弟情啊,眼看着都要反目成仇了吧,平时没吃过好东西吗? 这时,沈修瑾突然拿起勺子,无视众人的争吵,淡定地将最后一勺麻婆豆腐舀过来,放进沈曈面前的碗里。 「曈曈,你吃。」 裴锐:「……」 郭兴言:「……」 众人:「……」 得,不用抢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太子爷亲自动的手,谁还敢跟沈曈抢啊? 众人面面相觑,整理好凌乱的衣裳,一本正经地坐回原位,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点都不尴尬。 沈曈失笑地摇头,低头吃完碗里的饭菜,然后淡定地指使着这群公子哥儿帮忙收拾碗筷,擦桌子、洗碗。 「郭大少,劳烦收一下碗筷。几位公子一起帮忙把碗筷洗了。」 「小侯爷,劳烦擦一下桌子,这是抹布,记得擦干净些,不能留下油污。」 裴锐手里猝不及防地被塞过来一块湿哒哒的抹布,险些跳起来。 他堂堂京城第一败家子,除了家里那位老爷子和当今皇帝敢指使他干活,就没人敢用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使唤他。 这小农女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正想把抹布照着沈曈的脸扔回去,结果抬头就见沈修瑾手里拿着空碗筷寸步不离地跟在沈曈的身后,一同进了小厨房。 裴锐:「……」 太子爷都亲自动手干活了,他这小侯爷还敢有什么意见? 裴锐顿时没脾气了。 抓着抹布回到饭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 郭兴言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半晌无言。 他们记忆中的京城小霸王可没这么好说话,谁若是敢使唤他,他不把人好好收拾一顿他就不叫裴锐了。 第29章 裴锐被他们古怪的眼神瞧得一阵烦躁,猛地一甩抹布,恼羞成怒地指着他们大声道:「看什么看,没听见沈姑娘方才说的?赶紧滚去洗碗,少在这儿碍手碍脚!」 一群浪荡惯了的公子哥儿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是头一回干家务活,只一会儿功夫就砸烂了好几个碗,被沈曈板着脸训斥了一顿,悻悻地被赶出小厨房。 沈曈收拾好小厨房后,打开小院子的大门下逐客令。 「小侯爷和几位公子也该回去了,民女就不送了,请慢走。」 裴锐吃完一顿豆腐宴,对沈曈的厨艺已经有所了解,原本想请她回去当厨娘,如今见她与沈修瑾关系非同寻常以后,却改变了主意。 太子爷如今的身份是沈曈的哥哥,若是沈曈成为厨娘,那就只能是奴仆,沈修瑾的身份也会随之改变,这可不行。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太子爷跟着吃苦。 得想个法子,让太子爷名正言顺地得到名师的栽培才行,最好顺便让人治一下他失忆的毛病。 裴锐正愁着该怎么不暴露目的地开口,没想到沈曈却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突然问他:「不知小侯爷可否帮我一个忙,我想帮哥哥报名去景溪书院念书,只是没有门路。」 「想去景溪书院有何难,都不用小侯爷开口,本少爷就能轻松帮你搞定。」 郭兴言凑了过来,笑着说道,「不过,沈姑娘,在这景溪镇,还有一间比景溪书院要好得多的地方,背景和师资力量都相当雄厚,每一年考上功名的人数比景溪书院多了一倍以上,与其让你哥哥去景溪书院,倒不如去那里试试。」 裴锐赞赏地看了郭兴言一眼,说道,「沈姑娘,景溪书院的学子大部分是贵族子弟,学风不正,乌烟瘴气,你哥哥若是去了那里,以他的平民身份,绝对会被欺辱,压根就没法读书。倒不如换个地方。」 沈曈之前打听过,整个景溪镇就只有景溪书院这么一家书院,所以才会想着让沈修瑾去景溪书院读书,可是如今听他们的意思,景溪镇竟还有其他书院,不由得好奇起来。 「不知道小侯爷说的是哪家书院,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裴锐指了指郭兴言,「是他家的族学。」 原来大盛朝不只有类似于景溪书院这样的官学,还有各种民办的私学,郭兴言家里开办的郭家族学,便是景溪镇最有名的私学。 郭家族学是郭家掌权人为了培养郭家后辈而斥资开办的私学,请来的夫子都是既有名又有才的读书人,有些甚至是已致仕的官员,教出来的学生几乎个个都是优秀的栋梁之才。 原本只收本族或者关系亲密的世交子弟,后来学院渐渐发展壮大,为了不浪费名师资源以及吸纳优秀的人才,便开始对外招收优秀的学子。 学子经过入学前的考核,达到标准了才准许入学,因此生员的质量比起景溪书院更好得多,导致郭家族学的名气越来越响,每一年都有大量的学子为了郭家族学的报名名额而挤得头破血流。 郭兴言笑着道,「今年新学员的考核就在昨日结束了,这两日夫子们都在忙着批阅新学员们的考卷,一旦批阅结束,便能确定通过考核的学院名单。沈姑娘若是想为令兄报名,我可以让夫子给你留一个名额出来。」 「那就有劳郭大少了。」沈曈考虑了一下,景溪书院确实不太适合沈修瑾,更何况之前她还曾经与景溪书院的学子起过冲突。 不过郭家族学对学子的要求这么高,沈曈担心沈修瑾走后门进去会被夫子和其他同窗们瞧不起,反而会对他不利。 郭兴言仿佛看出了她的顾虑,说道,「沈姑娘放心,看在今日的豆腐宴如此美味的份儿上,我会吩咐夫子们多加照顾令兄,绝对不会让他受人欺负的。」 若是让老爷子知道太子爷进自家的学院读书,老爷子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别说没人敢欺负太子爷,说不定那些夫子们还会偷偷抢着给他开小灶呢。 将沈修瑾入读郭家族学的事情敲定,目送着裴锐等人离开后,沈曈伸了个懒腰,与沈修瑾各自回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三道黑影鬼鬼祟祟地贴着矮墙走,正要翻墙潜入小院子,被人从后面敲了闷棍,痛哼一声倒了下去。 裴锐冷笑一声,让郭兴言等人轻手轻脚地把这三人拖走。 半个时辰后,郭家。 「爷,我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三个青年被五花大绑着堆在角落里,正是白天被沈香茹买通要潜入沈曈家里偷菜谱的小贼。 他们第一次潜入小院子的时候,由于裴锐举止反常,被沈曈误以为是小贼,只顾着打他了,反而让这三人趁机跑了。 第二次潜入是在以为裴锐等人已经离开之后,他们又而复返,结果被裴锐带人在外边埋伏,抓了个正着。 裴锐斜躺在椅子上,懒懒地扫了他们一眼,「白天小爷教训得还不够是吧,晚上还敢来,还一连来两次,你们可知私闯民宅是个什么罪名?」 三个青年身上全是伤,恐惧地望着他,拼命求饶。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有些刑具他们刚才已经体验过了,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今房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都是他们刚才流的血。 年轻的小侯爷尊贵非凡,神色懒散,尽管他此时满脸笑意,但三个青年却不敢小觑他,反而内心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恐惧。 看着三个青年恐惧的神色,裴锐满意地笑了笑,淡淡道,「今儿个小爷就先饶你们一条小命。 」「不过,」没等三个青年高兴,他紧接着又慢悠悠地道,「我这里饶过你们,却不能代表别人也能饶了你。待会儿你们出去以后,自个儿到沈家去赔礼道歉,记得,礼要重,诚意要足,若是沈姑娘和她哥哥原谅了你们,那今儿这事咱就这么过了。但若是他们不愿原谅你们,那就怪不得小爷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凤眸微眯,凌厉的杀意令三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是,是是是,爷放心,我们一定备足重礼登门道歉!」三人如蒙大赦,痛哭流涕。 不一会儿,三个青年浑身是伤,仿佛一滩烂泥一般被扔出郭家。 郭家守门的小厮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见惯不怪。 如今裴小侯爷就住在郭家,隔三差五地会有陌生面孔出现在府里,他们已经习惯了,像今日这种被打伤了扔出来的还算是运气好的,大多数都是被裹上草席扔出乱葬岗。 第30章 得罪了小侯爷,还想活命,这不是笑话么。 第二天一早。 沈曈刚起床,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比起菜市场不遑多让。 「你去敲门。」 「你去,我手里东西那么多,腾不出手。」 「老三,你去!」 沈曈站在院门后听了老半天,这三人一直在外头争执半天都没人敢上前开门,仿佛门后头藏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她越听越糊涂,没等老三敲门,便皱着眉头打开了院门。 这一开门,把外面的三个人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拔腿就逃。 好在他们还记得昨天那位恐怖残忍的小侯爷的威胁,为了保住小命,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沈曈。 三个青年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眉眼都十分相像,应该是三兄弟,身材高大健壮,皮肤黝黑,身上和脸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新伤旧伤都有,触目惊心,像是三个土匪头子。 他们手里各自都提着沉甸甸的东西,补品、鸡鸭鱼等,应有尽有,像是将整个菜市场都搬过来一样。 沈曈打量了一眼,都不认识,便道,「你们找姜奶奶的?姜奶奶不在,许久没回来了,若是有急事,可以留个话,到时候我替你们传达。」 「不,不是,我们不是找姜奶奶的,是来找你的。」林大连忙开口。 「找我的?」沈曈狐疑地看着他们,将他们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确定自己和原主都不认识这三兄弟,「你们找我做什么?」 三兄弟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牙弯腰朝沈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全都递过来,大声喊道,「沈姑娘,请原谅我们!」 声音洪亮,清晨安静得只听见鸡鸣的桃坞村,仿佛都被震了一下。 沈曈看着三人紧张兮兮地递过来的礼品,一头雾水,没接礼品,「……不是,我不认识你们啊。」 「噗通!」 三兄弟齐齐跪地,手里的礼品全都洒落在地上,林大和林二一人抱住沈曈的一条腿,林三揪住她的衣角,三兄弟一脸苍白,哭丧着脸,就差哭爹喊娘了。 「沈姑娘,求求你把这些东西收下吧,求求你原谅我们吧!不然我们就死定了!」 沈曈更加迷糊了,「你们又没得罪我……」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眯起眼睛道,「昨晚潜入我家偷东西的就是你们仨?」 见她神色不对,语气也冷淡下来,三兄弟哆嗦了一下,齐齐道,「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们吧!」 原来真是他们仨。 沈曈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一人一脚踢开他们。 目光在三兄弟身上的伤瞧了一眼,冷笑道,「昨晚被人教训得不轻吧?」 裴小侯爷别看表面上吊儿郎当的,但实际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既然盯上了这三个家伙,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如今把人放回来,让他们给自己赔礼道歉,应该是想送自己一个人情。 沈曈笑了笑,这位裴小侯爷情商颇高,从他和郭兴言等人的相处模式,可以瞧得出来,是一个没什么架子的人,只要没触及他的底线,倒不怕会得罪他。 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送上门来的苦力,不收白不收。 沈曈睨了一眼如丧考妣的三兄弟,淡淡道,「要我原谅你们,也不是不行。」 三人目光发亮,期待地望着她,「沈姑娘尽管说,只要你肯原谅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愿意!」 「不用那么拼命,」沈曈说,「只需要你们仨签上卖身契,从此以后给我卖命就行。」 刚还以为能逃过一劫的三兄弟:「……」 签下卖身契,以后要杀要剐还不是她说了算? 七天后。 赵家满院喜庆,小小的院子挤满了宾客。 一品香的大堂伙计们身穿印有喜字的褂子,在人头攒动的小院子里头来回穿梭。 「来了来了,上菜了!」 「鸾凤和鸣影仙池。」 「比翼双飞会鹊桥。」 第31章 「花团锦簇并蒂莲。 喜庆又好听的菜名一个接一个地大声报出来,相对应的菜肴也是色香味形俱全,甫一上桌,便被宾客们争抢着品尝。 与此同时,各种浓郁的鲜香与奇香相互混合,从小院子外头的棚子里弥漫出来。 因着村长在桃坞村以及邻近村子的人缘都不错,今日来吃喜酒的客人太多,赵家小院子坐不下,外头还摆了好几桌。 村长家小小的厨房压根就不够沈曈施展的,更何况还有一品香带来的几位大厨,于是沈曈让村长在院子外头临时搭了个棚子,把厨房里头的东西全都搬了出来,让她可以在外头尽情发挥。 坐在小院子外头的宾客们不仅可以吃到美味的佳肴,还可以欣赏她做菜的风姿。 沈曈做菜的动作不似寻常厨子那般挥汗如雨,反而一副游刃有余如行云流水一般,动作既快又充满了美感,甚至还有时间指导一旁的一品香厨子们,瞧得众人忍不住啧啧赞叹。 「这是哪家的姑娘,这手怎么就这么巧,一颗白萝卜落手里头一会儿的功夫就雕成了一个冰雕玉琢的仙人,那动作快得老婆子眼都花了。」 「谁说不是呢,俺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有谁家做菜做得这么好的,便是镇上那些大酒楼里,兴许也没有这般漂亮又好吃的菜,今儿个来吃酒,还真是来对了,俺送的礼不亏!」 「村长今日的喜宴办得可真是太体面了,花了不少银子吧?听说大虎媳妇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的闺女,村长重视一些也是应该的,咱们今儿个吃得这般好,送的那点份子钱反倒显得太丢份儿了,回头我走的时候得给大虎再添点儿。」 不少人连连点头,暗自决定等吃完喜酒以后再悄悄给大虎再添点。 还有一些家里头有未娶媳妇的人在暗暗打听沈曈是否婚嫁,琢磨着把这个能干的小姑娘娶回家。 赵大虎一身喜服,比起平常俊朗了几分,面带笑容招待着宾客,村长和村长媳妇笑得合不拢嘴。 方才有不少宾客悄悄向他们打听今日请来的是哪家大酒楼的大厨,做出这般体面的宴席来,甚至有些见过世面的老人还夸赞,便连镇上办喜宴的富贵人家也没有这般体面的。 万没想到,沈曈竟然能做出这般好的宴席来,村长在心里暗暗惊叹。 村长媳妇原先对沈曈的能力还有些怀疑,如今见着满桌子从没见过的美味佳肴,还有宾客们满意又艳羡的神色,心中那点怀疑早就消失了,只有满意和疑惑。 按说沈曈如今才十四岁,就算是打从娘胎里就学厨,也做不到厨艺这般精妙的,况且她从未听说过沈曈跟哪家大厨学厨,她这是打哪里学来的手艺? 郭家。 裴锐看着面前摆满一桌的菜肴,满脸写着「食不下咽」。 「小侯爷,今儿个一品香不开店,咱们家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又不合您胃口,我娘特地去鸿鼎楼请人做了这一大桌子菜送回来的,您就当是行行好,吃一点吧,不然我娘又得操心得吃不下饭了……」郭兴言满脸无奈,苦口婆心地劝着。 裴锐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小爷只要想到今儿个沈曈会在赵家办喜宴,那些个村民可以尽情地享用那些我没吃过的美味佳肴,我便一口都吃不下了。」 郭兴言被他的话一堵,忍不住心酸,「谁说不是呢,沈姑娘做的菜可真算得上是人间美味了,就连小侯爷您这样挑剔的人都念念不忘……」 他也想去吃啊啊啊啊! 可谁让他们和赵家没关系,拿不到人家的喜帖呢。 想到这里,郭兴言也没心思再劝裴锐了,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隐隐淌出可疑的晶莹液体。 「小侯爷,打听到了……」 一个小厮跑进来,话没说完,就被裴锐打断了,「喜帖呢?」 裴锐紧盯着小厮,发现他手里没拿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脸色阴沉沉的。 他给了这小厮五十两银子,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赵家喜宴的喜帖弄一张回来,结果这货竟然空手而回。 小厮气喘吁吁地道,「小侯爷,不是我没用心办,是那赵家压根就没发喜帖,听说是与赵家关系好的都可以去,不需要那么多讲究。」 「不过,我打听到了,和桃坞村赵家结亲的是咱们郭府的大管家,他的大女儿就是今日出阁。」 裴锐猛地站起来,刚才还一脸无趣的表情,现如今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当真?」 见到小厮点头,他转身看向郭兴言。 「兴言,既然是和你家结亲,那咱们去赵家吃喜酒,应该不失礼吧?」 郭兴言满脸问号,「……不是,小侯爷,和赵大虎成亲的是大管家的女儿,和我家没关系,您可别乱说话,否则若是传出去,别人都以为是我妹妹嫁给赵大虎了,到时候我妹妹的名声可怎么办,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裴锐不耐烦地摆手,「放心吧,你郭家在这小小的景溪镇足以只手遮天,谁敢乱传你们家的事儿,又不是活腻歪了。走,咱们去赵家吃喜酒!」 郭兴言:「小侯爷,您冷静点!自古以来,我还从没听说过,有哪家嫁女儿,自家也派人去吃喜酒的。更何况,您是堂堂小侯爷,身份何等尊贵,哪里犯得着去跟那些村民同坐一席……」 裴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小爷我与你兄弟情深,爱屋及乌,对你们郭家的奴仆也十分赏识,今儿听说大管家嫁女,特地亲自登门给郭氏送一些嫁妆和贺礼,这理由总可以了吧?」 郭兴言:「……」 行行行,您是小侯爷,您说啥就是啥。 看郭兴言依旧不情不愿的样子,裴锐朝小厮招了招手,「来,你给他说说,今儿个赵家喜宴的菜单如何?」 小厮顿时满脸陶醉,口水哗哗地,「小侯爷,还别说,那赵家虽然只是山村农家,可是人家办喜宴的场面可真不比咱镇上哪家富户人家办得差,小的远远地就闻到那香味了,走近了一瞧,那才真正是开了眼了,满桌摆着的菜肴色、香、味、形俱全,菜名也好听,都是没听过的,什么鸾凤和鸣影仙池,比翼双飞会鹊桥,天作之合心相印……」 说到这里,小厮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 第32章 裴锐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混账东西,小爷我一看就知道这三道菜你是吃过了!」 难怪他等了这么久才回来。 小厮缩了缩脑袋,「我当时在瞧热闹的时候,赵家的亲戚招呼我过去吃了些,因急着向小侯爷回话,没敢多吃,就只吃了这三……」」 「行了,少说没用的,」郭兴言对那三道菜十分好奇,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三道菜,怎么样?」 小厮吸溜了一下口水,「那鸾凤和鸣影仙池,是一种汤品,汤水浓香扑鼻,十分好喝。里头的料铺得满满的,小的大致数了一下,有十几种那么多,小的没吃过好东西,认不得那些,但是听边儿上的人说,这里边有鲍鱼、蹄筋、瑶柱、花菇、鱼唇、鸽子、猪肚……」 「还有比翼双飞会鹊桥,做的是……」 「行了行了,别说了,擦擦口水!」裴锐满脸嫌弃,一旁的郭兴言早就不停地流口水了。 「怎么样,去不去?」裴锐睨了他一眼。 「去!」郭兴言毫不犹豫。 这时候,面子是什么,规矩是什么,能比得上美食还重要吗? 于是,一刻钟后,赵家迎来了两位身份尊贵的贵人。 这两位贵人穿着一身锦衣,唇红齿白,风流倜傥,比今儿的新郎官赵大虎还要俊俏得多。 身后的随从抬着一个又一个大箱子,搬进院子里,村长和赵大虎看着这两个陌生的少年,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沈曈站在棚子里往那边看了一眼,这父子俩满脸都写着「这俩人谁呀」的疑惑。 她摇了摇头,还能是谁,蹭饭的。 似乎是看出了村长父子俩的尴尬,裴锐笑着指了指郭兴言,「这位是郭家大少爷,郭氏出阁前是他妹妹郭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而且,郭氏的父亲是郭府的大管家,这么多年他们父女两人为郭家尽心尽力,付出了许多,因此郭二小姐知道郭氏今日成亲,想给郭氏添些嫁妆,但是又不方便出面,只好让我们俩来走一趟。」 郭氏,说的是今日的新娘子,赵大虎新入门的媳妇。 至于后面说的,什么郭二小姐给郭氏添嫁妆什么的,就是胡扯了。 别人信不信无所谓,反正裴锐和郭兴言不是空手来的,蹭饭蹭得心安理得。 「原来是郭大少爷!」 围观的人都惊了。 村长与赵大虎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整个景溪镇,谁人不知郭家。 原本赵大虎能娶郭家大管家的女儿,已经算是高攀了,如今得知郭家的主子们如此看重自家新进门的媳妇,竟然亲自上门来添嫁妆,顿时觉得这媳妇娶得太值了,今儿个的喜宴办得再隆重都不为过。 村长一家在众多乡亲们羡慕嫉妒的目光下,笑得合不拢嘴,满面红光地招待着裴锐和郭兴言进了院子里。 裴锐和郭兴言一进院子就忍不住往席上瞧,闻着香味暗自流口水,为了不失礼,耐着性子与村长一家客套了几句,然后在村长的安排下,两人独占一张大圆桌,埋头大吃。 「这便是鸾凤和鸣影仙池?」 裴锐和郭兴言的面前各自放着一个摆盘精致的弧形瓷碟,几个精细小巧的小瓷碟盛着几样小菜,摆放在被雕得栩栩如生的凤凰羽翅上,在凤凰的羽翅下方,有一个汤盅。 看来这汤盅内的汤水,便是这道菜的重点了。 裴锐目露期待,轻轻掀开汤盅的盖子。 只掀开一条极细的缝隙,便有一股浓香伴随着蒸腾的热气扑鼻而来,热浪烫得他下意识地将头往后仰,直到那股热气散了些,浓香弥漫四周,他才迫不及待地看向汤盅内。 汤面上盖着一张荷叶,带着淡淡的清香,轻轻掀开,便见里头汤水呈褐色,醇浓诱人,堪堪没过塞得满满的料。 果然如同那小厮说的一样,里头的料十分丰富。 只是这汤喝起来不知到底配不配得上这般好听的菜名。 裴锐拿起调羹,正要舀起一勺尝试一下,突然动作停顿了下来,凝视着汤面。 「咦?」 这时,旁边的郭兴言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发出一道惊讶的声音。 褐色的汤面平静如镜,倒映出瓷盘上摆放的凤凰虚影,高贵华丽,美不胜收,汤中散发的热气缓缓上升,从视觉上看,衬得凤凰虚影越发缥缈,仿佛随时会脱尘而去。 「这便是‘鸾凤和鸣影仙池’菜名的由来吧?」 裴锐盯着欣赏了一会儿,拥有这般手艺,又有如此巧思,哪里是一个普通的农女能做得到的,他对沈曈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郭兴言叹了口气,「我都不忍心喝了。」 裴锐瞥了他一眼,手里的调羹毫不留情地伸入汤盅内,搅乱一汪仙池。 「你不喝,便放着,待会儿小爷帮你喝。」 第33章 「那怎么成,喝还是要喝的!」郭兴言连忙警惕地护住汤盅,生怕裴锐下一刻会过来跟他抢。 美味当前,两个人顾不得说笑,自顾自地喝起汤来。 「唔!这汤……」 「太好喝了!」 沈香茹和沈老太太坐在一处,嘴里吃着美味的佳肴,耳旁全是宾客们对做菜大厨的满口称赞,眼中却尽是不甘。 凭什么沈曈能做出这样的菜肴来,凭什么她能出尽风头? 如果沈曈的菜谱落在自己手里,自己定然也不比她差。 可惜她让林大他们去偷菜谱,结果什么都没偷着,如今那三兄弟不知跑哪里去了,许久都没见着人。 如此想着,再美味的菜肴都变得味如嚼蜡,沈香茹泄愤似地丢下筷子,再也没心情吃了。 沈老太婆今日就是奔着吃肉来的,一大早就来占座儿了,因此没瞧见沈曈,也不关心这些菜是谁做的,她只顾着埋头吃,嘴里鼓鼓的,吃得满嘴油,面前的碗里装得满满的,还不停地伸长筷子去夹桌上的。 「真好吃,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沈老太婆吃得都打起嗝来了。 桌上那么多菜,每吃完一道,伙计就撤下空碟,接着端来下一道菜,众人放开了肚皮吃也吃不完,没人跟她抢,她还表现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不少人瞧她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 沈香茹坐在她旁边,只觉得仿佛那些鄙夷和嘲讽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一张脸火辣辣的,她忍不住拉了拉沈老太婆的衣角。 「奶奶,你慢些吃,这么多菜呢。」 沈老太婆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少烦我!」 「奶奶,您别生气,听我说。」沈香茹目光一闪,在沈老太婆耳畔压低嗓子,「这些菜是沈曈做的,您若是想吃,以后还怕吃不着吗?」 「什么?是那个赔钱货做的?!」 沈老太婆惊讶得筷子都掉了,惊愕的声音引来无数的目光。 沈香茹连忙向众人致歉,拉着沈老太婆穿过人群,跑到院子外头,指着棚子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小小身影。 「您瞧,不是她又是谁?」沈香茹目中闪过一丝嫉妒,「她如今可威风了,一手好厨艺赢得一品香掌柜的赏识,成了一品香的大厨。我听说一品香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掌柜的又大方,便连伙计们一个月也有十两银子的工钱,大厨肯定更多,够咱们一家子嚼用好些年了。」 沈老太婆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不可能吧,这赔钱货凭什么拿那么多工钱?」 「凭她的厨艺呗,奶奶,您忘了,您方才吃的那些菜,可都是她做的,这样的好厨艺,我若是一品香的掌柜,我也愿意花大价钱请她。」 方才那些菜确实好吃,沈老太婆呐呐,「那、那这小贱人如今岂不是发达了。」 早知道她有今日,当初说什么也不能把她赶出沈家。 「是啊,奶奶。」沈香茹瞧见沈老太婆眼中的贪婪和懊悔,撇了撇嘴角,才故作疑惑地说,「沈曈以前连厨房都没进过,什么时候会做菜的,我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对了,奶奶,咱们祖上不是传下一本菜谱吗,怎么从没见您提过,难不成这菜谱弄丢了?」 「你瞎说什么,咱们祖上哪来的……」 沈老太婆正后悔当初不该把沈曈赶出家门,导致现在一点便宜都没机会占,不耐烦地说着,突然反应过来, 「是啊,咱们祖上确实有传下来一本传男不传女的菜谱,只是前些年找不着了,肯定是沈曈这个小贱人偷了!」 片刻之后,沈老太婆气势汹汹地出现在沈曈的面前。 「沈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学咱们老沈家的菜谱!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着,原来是你偷了!赶紧把菜谱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曈指导着陈大厨将红萝卜雕成一朵朵艳红欲滴的玫瑰花,点缀在光洁如镜的白瓷碟上,自己从蒸笼里取出一块块精致的糕点摆盘,突然听见这一句话,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头,看见沈老太婆叉着腰眉毛倒竖的模样,不由地笑出声来。 「奶奶,您这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沈曈让伙计将摆盘好的糕点端出去,又让陈大厨暂时接替自己的位置,这才离开灶台,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沈老太婆与沈香茹。 沈老太婆在喜宴上应该吃了不少东西,明明气势汹汹的,却仍不停地打着嗝儿,嘴角全是油,原本凶巴巴的气势莫名减了几分。 沈香茹躲在沈老太婆的后面,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是沈曈知道,沈老太婆会跑过来要菜谱,铁定是受了她的怂恿。 「你少给我在这里装傻,我告诉你,沈曈,咱们老沈家祖传的菜谱,可是传男不传女的,再说了,你现如今已经与咱老沈家断绝关系了,已经不是沈家的人,就更没资格学这菜谱了!」沈老太婆冷冷地说道。 原本就有不少人一直关注着沈曈这边的动静,如今见到沈老太婆来闹事,不少人便围过来瞧热闹了。 沈老太婆的泼辣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围观的人都认得她,可是对于沈曈他们就不是很熟悉了,毕竟是一个几乎没怎么出过门的小丫头。 如今一听这巧手的小厨娘是沈老太婆撵出门的孙女,已经够惊讶的了,听沈老太婆的口气,好像小厨娘这一手好厨艺竟是偷学沈家祖传菜谱得来的,这事儿可倒是新鲜,谁听说过沈家啥时候出过厨子了? 「沈老太婆,你别看人家小姑娘年纪小,就欺负人家,你们沈家要真有什么祖传菜谱,早就发达了,还用得着在这儿撒泼?」一个婆子看不过眼,刺了她一句。 其他人也忍不住指着她议论。 大喜的日子,这沈老太婆好好的酒席不吃,非得跑过来闹事儿,这不是存心给人添堵吗,真是又蠢又坏。 有几个机灵的,已经悄悄跑去院子里头请村长了。 沈香茹见状不好,今儿个再怎么说也是赵家办喜事,奶奶要是真不管不顾闹起来,得罪了村长,以后沈家在桃坞村就不好过了。 第34章 只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沈曈,沈曈今日已经出尽风头了,不让她出点丑怎么成。 沈香茹拉了拉沈老太婆的衣服,小心「劝」道,「奶奶,咱们还是算了吧,曈曈虽然已经与咱们沈家断绝关系了,但她毕竟是大伯的血脉,是咱们沈家以前对不住她,她恨咱们也是应该的,那菜谱当是咱们沈家对她的补偿,就给她吧。反正咱们家也没人有那个天分,做不出那么好的菜……」 「不行,那可是咱们老沈家的祖传菜谱,凭啥给她一个外人!」沈老太婆尖声道。 沈曈冷笑,瞧这两人一唱一和、一脸悲愤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有可能会被她们骗过去了。 「怎么回事,沈婆子,今儿个是我家大虎的大喜日子,你在这儿闹事,是和我赵家过不去吗?」村长沉着脸走过来。 沈老太婆冷哼一声,「村长,不是我和你过不去,是这小贱蹄子和你过不去,若是她愿意老老实实把菜谱交出来,我哪里至于在这里闹起来?」 村长厌恶地皱了皱眉,「行了,沈婆子,你家有没有菜谱,你自个儿清楚,也别当大家伙儿都是傻的!你若是还记着我是桃坞村的村长,就安静一些,有什么事等过了今日再好好说,若是不愿意消停,非得在这样的场合闹起来,那你走吧,我们赵家不欢迎你!」 对于村长,沈老太婆还是有些怵的,但是一想到若是得到菜谱,沈家就可以发大财,有数不尽的银子可以花,她就觉得区区一个小山村的村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 她无视村长,抓住沈曈就往外拉扯,「你走,回去把菜谱给我拿出来!」 这大庭广众之下,这沈老太婆竟然动起手来了,村长气得脸色铁青。 这要是真让她把沈曈带走,传出去让他这张脸以后还往哪里搁? 「沈婆子,你给我住手!」 村长一声怒喝,正要上前一步将沈曈从沈老太婆的手里救回来,谁知沈曈却突然不动声色地拍开他的手,还朝他眨了眨眼。 「?」 村长疑惑地停住脚步。 下一秒,他瞧见从沈曈的袖子里突然掉出一本薄薄的蓝皮线装书。 沈曈脸色一白,惊慌地蹲下去捡,结果沈老太婆目光一亮,伸手去抢。 「菜谱!」 「还真有菜谱啊!」 围观的人眼睛都瞪大了。 沈老太婆恶狠狠地瞪着沈曈, 「放手,这是我老沈家的菜谱!」 「这是我的,和你们沈家有什么关系?!你才应该放手!」沈曈白着脸怒道,紧紧地抓着菜谱的另一边,打死都不愿意放手。 沈老太婆心中雀跃,瞧小贱人那紧张的模样,这本书定是菜谱无疑了! 她一脚踢向沈曈,用力把菜谱拽过来。 谁料,菜谱被沈曈紧紧攥在手里,两人一左一右使劲一扯,「嗤啦」一声,菜谱从中间撕开,一人抓着一半。 沈老太婆飞快地把手里的一半菜谱藏起来,又要去抢沈曈手里的另一半。 结果沈曈冷着脸后退几步,甩手将那一半菜谱扔进火炉里去了。 火炉里火正烧得极旺,那一半菜谱掉进去立即烧成了灰,什么都没留下。 「你、你这个赔钱货!你赔我菜谱!」沈老太婆气得浑身颤抖,抬手就要揍沈曈。 「希望你要点脸!」沈曈冷冷道,「这菜谱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和你们沈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你既然想要,那我便当作是打发乞丐,把那一半的菜谱送给你们沈家了,只是以后,希望你们不要再来烦我,否则别怪我无情!」 沈曈目光锐利,隐隐带着一股杀意,在场的人莫名感觉浑身升起一股寒意。 沈老太婆被她的气势所慑,气势莫名地矮了半截,怵得往后退了几步。 「那、那是我老沈家的菜谱……」她呐呐,不服气地道。 沈曈扬眉,「你既是坚持将我师父的菜谱说成你的,就不要怪我无情了,我这便去告官,让官府来调查此事,证明这菜谱究竟是我师父的还是你们沈家的。只是,一旦真相大白,这一半的菜谱我也不会再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沈曈说完,转身看向村长,「村长,今儿个的喜宴已经接近尾声,后续的点心我都准备好了,只需要陈大厨他们摆盘端出来就可以,之后有我没我都一样,所以我想先离开一会,和沈家人去衙门好好处理一下此事。」 她话刚说完,一转身就见沈老太婆已经抓着那一半的菜谱,跑得没影了。 沈曈原本就是说这话故意吓她的,见她跑了,一点都不意外。 村长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等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以后,他才低声问,「那菜谱是假的?」 沈曈一脸神秘地笑道,「是真的,也是假的。」 村长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是真的也是假的? 不过他见沈曈神色淡定,应该心里有别的打算,也不好过问。 村长家的喜宴办得既热闹又体面,宴后,宾客们满意地离开。 裴锐和郭兴言打着饱嗝扶墙出来,见到沈曈在收拾棚子里的厨具和用剩的食材,不由地走了过去。 第35章 「沈曈,你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小爷我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吃得这么饱。」裴锐感慨了一句。 这货和郭兴言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让随从扶着,时不时发出似痛苦又似满足的感叹。 沈曈失笑道,「吃太饱对肠胃不好,小侯爷和郭大少以后还是要注意些。」 「怪只怪你做的菜太美味了。」裴锐道,「我听说你打算自己开店,可定下什么时候开业了?」 「还有许多准备的工作没做,怕是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沈曈摇头,要开业哪有那么简单,她手里头的银子还没存够,店址还没选定,一些特制的酱料也未调制好,还有她惯用的厨具,也得另外定制,零零总总,许多事情都要考虑好,不是三两天便可以搞定的。 不过,经过今日在村长家办的这场喜宴,她的厨艺得到认可,名气在十里八乡之间四处传播,各家想要办酒席的铁定会想到请她去掌厨,相信很快便能存够开店的银子。 「什么,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裴锐和郭兴言苦着脸。 吃过沈曈做的饭菜,别的东西他们都吃不下了,再等一段时间,只怕他们要饿成柴了。 对于裴锐和郭兴言的苦恼,沈曈丝毫不知,与一品香的大厨和伙计们聊了几句,便与村长告辞回家。 一品香的大厨们今儿个从沈曈这里学到了许多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一个个笑容满面,对沈曈既钦佩又尊敬,若不是沈曈明言不收徒,他们只怕是早就跪下来喊师父了。 「这是你们今日的酬劳,辛苦了。」 村长笑着将银子分发给一品香的大厨们,然而众人却没敢接,连连摆手,「村长说的什么话,今儿个我们是来向沈姑娘学习的,不辛苦,不用给报酬。」 若是说起报酬,其实应该是他们给沈曈才对,她今日可是一点都没藏私,能教的都教了。 村长见他们不肯收,便想着将那些银子都给沈曈,结果沈曈早就溜了,远远朝他摆手,「不用那么客气,村长,今儿个做的这些,算是我报答您这段时日对我的照顾。」 村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突然说什么报答,其实也是在疏远自己了。 院门口,村长媳妇站在那里,目光紧盯着这边,满脸防备。 村长回头瞧见她脸上的嫉妒和不满,哪里还不明白沈曈为什么突然与他生分起来。 沈曈刚回到小院子,便见林大等在里边了。 「姑娘,桃山上的杂草,我们哥仨已经清干净了,您什么时候去瞧瞧?」 林大三兄弟签下卖身契以后,就被沈曈打发去桃山上清杂草开荒了。 桃山被桃坞村的人称为鬼山,据说闹鬼,没人敢上那座山,那山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近几年什么野果野兔子之类的都不见踪影,只有满山的杂草,名副其实的荒山。 沈曈当初跟村长要了这桃山,其实是想在上边开荒,然后建个院子,围起来种点东西,再养些家禽家畜,充作开店后的食材供应,山上没有野兽,倒让她可以放心许多。 开店的事情她自己正在准备着,桃山上的事情,暂且就让林大他们三兄弟先忙活着,到时候再花钱请人去建房围墙。 「辛苦了,」沈曈点头,把一个食盒递给他,「这是你们今天的晚餐。」 林大早就盯着她手里的食盒了,闻言连忙接过来,打开看见里头的菜,咽了咽口水,笑着道,「多谢姑娘,您的手艺就是好,我们三兄弟自从吃过您的菜以后,吃别的东西都没味道了。」 林大说得真心实意,对沈曈是真的感激。 原本他们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干偷鸡摸狗的活都是为了一口吃的,被沈曈逼着签了卖身契以后,原以为会被她当牛做马地折腾,没想到她却待他们十分宽厚,分派的活儿干起来不难,也没有太紧的时间限制,甚至还管一日三餐。 而且她做的饭菜还是出乎意料地好吃。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神仙过的,他们以前哪里敢想。 三兄弟如今干活越来越积极,每天拼命想着把活儿干完,到饭点就能吃到沈曈亲手做的美味饭菜了。 沈曈拿出一张图纸,上头画的是桃山的地形,她指着其中的几处说道,「这里留着以后建房围墙,不用管它,在边上种些果树就行了。这里你们想办法挖一口池塘,你们三兄弟恐怕会有些吃力,可以去请一些苦力来干,到时候买些鱼苗放进去养着,再在池塘周围围几个篱笆养鸡鸭鹅……至于其他的安排,等我琢磨琢磨再告诉你们。」 说完,她把一袋银子递给林大,「若是不够,再来找我要。」 林大哪里拿过这么多银子,神色有些紧张,又有些感激,「姑、姑娘,您不怕我拿了银子跑了?」 沈曈淡淡地道,「你是个聪明人,这几日的生活和你以前过的生活对比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路是你自己走的,若是你选错了,那便是你的损失。」 林大嘿嘿笑道,「姑娘说得对,这几日的生活确实比我们以前好得多了,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您吩咐的事情办好,绝对不会跑的!」 林大忍住馋虫,对沈曈说了一件事,「对了,姑娘,我来的时候经过沈家,见到鸿鼎楼的胖大厨了,他和沈江阳聊得有说有笑的,指不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您要当心点。」 沈老太婆拿到半本菜谱以后,就把菜谱给了沈江阳。 只可惜沈江阳不认字,只能拿着菜谱干瞪眼。 而在赵家喜宴上,沈老太婆抢走沈曈的半本菜谱的事儿已经被围观的人群传了出去,鸿鼎楼一直在关注此事,一听说立即就寻了过来。 「沈老夫人,我们鸿鼎楼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下这半本菜谱。」胖大厨捏着肥胖的双下巴,朝沈老太婆笑眯眯地道。 第36章 沈老太婆:「不可能,我们老沈家的祖传菜谱,怎么能卖给你们!」 胖大厨也不生气,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是我听说你们沈家没人读过书,也没学过厨,就算拿着菜谱,也没用啊。对你们来说,这菜谱就跟废纸一样,除了当柴火烧,压根就没有用处,倒不如拿它换些银子,也好改善一下生活。」 沈老太婆愁的就是这个,自己儿子不识字,也不懂厨艺,拿着这菜谱确实没有丝毫用处,但若真的卖给鸿鼎楼,她又不甘心。 谁不知道鸿鼎楼是景溪镇第一大酒楼,日进斗金,银子如流水一般哗哗地进账,若是沈江阳能学会这菜谱上的菜,他们沈家早晚也会开一家比鸿鼎楼更大的酒楼,到时候,老沈家就光耀门楣,扬眉吐气了。 然而现在,就因为不识字,他们只能空看着金山银山叹气。 难怪沈曈那小贱人敢把半本菜谱给他们,原来她早就猜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沈老太婆气得直拍桌子。 胖大厨笑着看沈老太婆生闷气,等看够了才道,「怎么样,沈老夫人可想好了?」 沈老太婆咬牙道,「一百两太少了,至少一千两!否则,我打死都不卖!」 大不了让沈江阳去念书学认字,她就不信再过个一年半载,沈江阳还不能看懂这半本菜谱。 胖大厨的笑容淡了几分,「沈老夫人,这菜谱里边写的是什么,我还没看过,谁知道里边记载的菜谱究竟值不值钱?更何况,我们鸿鼎楼既然能成为景溪镇的第一大酒楼,就说明我们不缺手艺好的大厨,如果您不愿意卖,那我们也不强求,今儿个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他缓缓起身,作势要走。 沈江阳在一旁看得有些着急,连忙拦住他,「大厨,您别生气,我们卖!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你说说看。」胖大厨嘴角的笑意加深。 沈江阳伸出五指,「第一,我们要五百两;第二,我要进鸿鼎楼当厨子,这半本菜谱上的菜,我要你们教我。」 「行,没问题!」胖大厨心里暗骂沈江阳太贪心,面上却笑着道,「从今儿个起,你就是咱鸿鼎楼的大厨了。」 沈江阳和沈老太婆欣喜若狂。 一下子得了五百两银子,以后每个月还有鸿鼎楼大厨的工钱发放,再加上若是学会了那半本菜谱,沈江阳就算离开鸿鼎楼也能找到活儿干。 沈家一夜之间,仿佛暴发户一般,一个个儿地穿金戴银,在村子里横着走,四处炫耀。 好几次,沈曈都看见沈香茹头戴着几根金光闪闪的金钗在自己跟前晃悠。 「姑娘,这家人真是小人得志,让人瞧着就膈应。」林大不满地道。 「不用理他们,他们得意不了多久。」沈曈淡淡道。 沈曈从喜宴上带了两份食盒回来,一份给林大三兄弟,另一份是给沈修瑾和郭夫子的。 自从那日沈曈让裴锐和郭兴言帮忙让沈修瑾入学郭氏族学以后,第二日裴锐就从郭家派了郭夫子过来,说是为了让沈修瑾可以尽快跟上郭氏族学其他生员的学习进度,抓紧时间给沈修瑾补课。 只是没想到郭夫子对沈修瑾考校一番后,发现沈修瑾竟记得从前学过的知识,且他在学问上的聪慧比夫子教过的学生都更胜一筹,于是夫子惊喜之下,更加用心教导沈修瑾。 刚开始,郭夫子是每日分上下午来两趟,午间回去用膳休息,下午再来继续,傍晚时分结束当日的教学,给沈修瑾留了功课,第二天过来再检查。 谁知道在吃过沈曈做的饭菜以后,他从此每日午间不回家了,赖在这里吃午饭,傍晚也不急着走了,硬要拖到天色渐晚,等沈曈做好晚饭请他吃了以后,再踏着夜色慢悠悠地回去。 沈曈提着食盒走进沈修瑾的房间,就见郭夫子捧着书不停地往外瞧,而沈修瑾则在伏案写字。 郭夫子见沈曈来了,嘴角不可抑制地勾了勾,又连忙压下,装作没瞧见她,深沉严肃地看书。 沈曈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夫子,您的书拿反了。」 郭夫子:「……」 郭夫子轻咳一声,把书随手放桌上,面上一点尴尬都没有,故作淡定地朝沈曈手里的食盒看去,「今儿吃什么?」 这小姑娘的厨艺实在是好,他如今每日最盼着的就是吃饭了。 沈修瑾本来认认真真地写着字,压根就没发现沈曈进来了,听见郭夫子说话,连忙抬头看过来。 郭夫子瞪他一眼:「专心写你的,不许分神!」 沈曈也笑着道:「哥哥别着急,等写完了再说。」 沈修瑾闻言,握着狼毫笔,唰唰唰地在纸上大挥几笔,然后丢下笔,朝郭夫子道:「写完了。」 如此敷衍的态度,就连沈曈都觉得不妥当,更何况是郭夫子。 郭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夫倒要瞧瞧你写的是什么东西,若是写得不好,今日你便……」 话音戛然而止。 郭夫子盯着沈修瑾递过来的纸张,目光落在最后几个字上,双眼发直,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是……你写的?」 沈修瑾点头。 第37章 郭夫子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和惊艳。 沈曈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凑过去看了一眼。 纸张上写的是一篇策论,具体写的什么沈曈并未细看,毕竟她也看不懂,她的目光被最后的几行字吸引了。 这几行字与前边儿整篇文的风格截然不同,仿佛画风突变一般,笔走龙蛇,狂放凌厉,锋芒毕露,与前面中规中矩的小楷相比显得相当突兀。 沈曈不懂书法,都能看得出这几行字的不凡之处,更何况是郭夫子。 没想到沈修瑾竟然能写出这么好的字,他从前绝对受过名师指点,而且读书必定十分刻苦,否则不会在失忆后还下意识地保留着从前学过的知识。 郭夫子捧着这篇策论看了又看,神色复杂,久久不语。 时候不早了,沈曈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中,没有出言提醒他,而是轻轻打开食盒的盖子。 一股浓香突然飘出,弥漫在整个房间。 郭夫子恍然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成功被香味吸引了过来。 「什么这么香!」 沈曈把一个汤盅送到他手边,「这汤名叫福寿全,夫子快来尝尝。」 其实这汤在后世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佛跳墙」。 由于佛跳墙的烹饪工序复杂,时间又长,再加上部分食材紧缺,不可能大批量供应,于是沈曈便自己想法子改动了一下,缩减食材和烹饪工序,做成了家常版的佛跳墙。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简易版的佛跳墙,无论是嗅觉还是味觉上给人的惊喜都大大降低,当然不能再称之为佛跳墙,沈曈便退而求其次,称它为福寿全,反正佛跳墙也有别名叫福寿全,也不算委屈它。 当然,在村长家的喜宴菜单上,它又换了一个名字——鸾凤和鸣影仙池。 这个汤今日可算是出尽了风头,想必以后她的私房菜馆开张以后,肯定有不少人会冲着这个来光顾。 今儿个帮村长办喜宴,也算是提前为自己打广告了。 想起宴席结束时众多宾客的赞不绝口,沈曈对今日的广告效果十分满意。 食盒内有沈曈特意做的保温水袋,汤水还温热着,郭夫子都顾不上坐下来,接过汤盅就迫不及待地捧着喝了一勺。 汤汁浓郁醇厚,不油不腻,里头的底料吃起来滋味各异,但口感都是一等一的好。 郭夫子只尝了这一口就停不下来了,调羹碰撞在汤盅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片刻的功夫,便吃得干干净净。 「这是老夫喝过最美味的汤!」放下空汤盅,他感叹了一声。 这时沈曈已经将饭菜都摆在食案上了,沈修瑾端坐在自己平时的位子上,动作缓慢而优雅地吃着。 见他如此淡定,而自己方才的吃相却实在不妥,竟还比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郭夫子忍不住老脸一红,咳了一声,走到沈修瑾的对面坐下。 为了缓解一下尴尬,郭夫子对沈修瑾说道,「你的基础扎实,足以有资格进入郭氏族学,明日你便去郭氏族学正式入学吧,老夫也该收拾收拾,明日开始就不再来了,往后咱们在族学里头就能见着面。」 沈修瑾没说话,抬头看向沈曈。 这几日经过郭夫子的教导,沈修瑾的变化极大,但是在沈曈的面前却依然像个黏人的小孩子一样。 沈曈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自己。 沈修瑾一旦正式成为郭氏族学的生员,就意味着他不能再待在家里了,因为郭氏族学的生员必须住在族学里头,每逢荀假或者年节才有机会回家。 郭夫子其实也不想让沈修瑾这么快就进族学,毕竟他还舍不得沈曈的厨艺,但他更不愿意看到沈修瑾因为延迟入学的时间而耽误他的前程。 他说道,「族学虽然有规定生员不准无事外出,但并未禁止生员家属探望,小姑娘若是想要见修瑾,也可以随时去探望他。」 「咳,那个……」他用拳头抵唇咳了咳,厚着脸皮道,「若是你带了什么新鲜吃食给他,莫要忘了给老夫也捎上一份……」 第二日,沈曈与沈修瑾一大早便去了郭氏族学。 郭氏族学虽然是景溪镇读书人挤破头也要进去的读书圣地,但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沈曈站在门前,看着面前这扇比沈修瑾还要矮几分的大门,以及上面挂着的木牌——「郭氏族学」,有些不可置信。 郭兴言之前跟她吹得郭氏族学天上有地上无的样子,她还以为多辉煌大气,没想到只是一座小小的院子。 也就比姜奶奶家的那个小院子大上两三倍罢了,整体面积连景溪书院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沈修瑾对这样的环境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郭兴言则站在一旁解释,「我爹说读书人就必须要能吃苦,太好的环境会让他们耽于玩乐,所以……」 「不过你放心,我们郭氏族学每年金榜题名的比例都是十分可观的!」 裴锐也是才发现郭氏族学竟然如此简陋,若非事关太子爷,他可能也会赞同郭老爷子的想法,但如今太子爷既然进了郭氏族学,那就不能继续如此简陋了。 他皱着眉头,想着回头要找郭老爷子谈谈才行。 今儿是郭氏族学揭晓新生员通过考核的日子,门口来往的行人很多,都伸长脖子等着里头开门,将前几日他们考核的成绩贴出来。 第38章 有些人是天没亮就来了的,等了这么久都没见人出来,便有些急躁。 「怎么还没出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往年都是辰时正便出来的……」 也有一点都不急,仿佛成竹在胸的。 譬如姗姗来迟的李明良,他每年都会参加郭氏族学的新生考核,但都没中,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景溪书院。 今年暗中买通了郭氏族学的一个夫子,事先得到了考题,自认为必定能通过,于是今日没去景溪书院,反而来了郭氏族学。 他跟在几位锦衣公子的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低声说道,「郭家老爷子致仕前便是朝中一品大员,曾经还教导过当今陛下,与京中裴老侯爷的关系亲密,至今还在书信往来。听我爹说,裴小侯爷如今就在郭府,指不定是京中有什么风向,郭家又要起复了。郭老爷子当年在士林中的地位本就不一般,起复的契机极有可能就在今年科举。咱们今年若是真能进入郭氏族学,便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李明良讨好着道,「谁说不是呢,郭氏族学好歹也是郭老爷子的心血,若是他能漏出一些口风,咱们就受益无穷了……当然了,几位公子都是有才之人,就算没有郭老爷子的指点,也绝对能金榜题名。」 油头粉面的少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这次能拿到郭氏族学招新的考题,全靠你小子,你放心,本少爷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因为李明良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酸秀才,往日无论如何都巴结不上这几个富家少爷,如今得了考题,他终于顺利勾搭上了这几人。 少年既然能说出这话,就意味着这群富家少爷开始接受自己了。 李明良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苏少爷,您放心,待会儿名单贴出来,您定是今日的头名……」李明良话没说完,就见郭氏族学的大门打开,两名夫子拿着名单走出来,将其张贴在院门口的木板架子上。 「出来了出来了!」 四周的人围了过去。 「让一让,让一让!」李明良不甘示弱,一把推开前面的人,为苏少爷等人开道,「苏少爷,各位少爷请。」 然而前面拥挤不堪,并没有人理会他,反而将他们挤到了最外围。 李明良气得脸色铁青。 苏少爷不满地扫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办事不利,反而还让苏少爷被人挤得衣衫凌乱,形象受损。 「曈曈,你不用着急,修瑾的答案我已经交给郭夫子批阅过了,有郭夫子在,不会有问题的。」裴锐笑着和沈曈说,实际上却是在安抚沈修瑾。 然而沈修瑾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一直跟在沈曈的身后,揪着她的衣角。 被无视的裴锐:「……」 郭兴言悄悄凑过来,低声道,「小侯爷,太子殿下小时候是不是特黏人?」 裴锐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敢打听太子爷的事情,活腻了?」 郭兴言连忙捂住嘴巴,表示并不想英年早逝。 在郭氏族学的门口,别的人都在疯狂地拥挤着去看名单,反而这四个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悠闲地站在一处,十分引人瞩目。 而心情正极度不妙的李明良,恰巧就注意到了他们。 尤其是因为开道不利被苏少爷等人训斥了一顿,然后又听见裴锐方才安慰沈修瑾的话以后,他立即如闻到了腥味的猫一样,敏感地盯着几人看了过来。 「呵,原来是熟人。」李明良看到沈曈和沈修瑾,顿时笑了起来。 苏少爷正琢磨着这边的四个人怎么瞧着那么眼熟,闻言看了他一眼,「你认识这几个人?」 既是李明良都认识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物,苏少爷目中闪过一丝鄙夷。 李明良说道,「苏少爷,您不知道,那两人,一个是傻子,一个是煞星,不知怎的,就凑成了一堆,今儿来这里,指不定也是想进郭氏族学的,我听着他们旁边那人的口气,倒好像是郭氏族学是他们家开的一样,说已经打点好了,傻子一定能进郭氏族学,这不是开玩笑么。若是傻子真进了郭氏族学,那咱们以后岂不是要和傻子同窗了?」 苏少爷大笑,「做梦呢吧,郭氏族学若是当真连傻子都收,就不可能成为景溪镇第一私学了。」 几人哄笑了一阵,朝沈曈这边走来。 等走近了,苏少爷眯着眼盯着沈曈,终于认出她来了,「原来是你,那日在书院门口打了本少爷,如今竟还敢出现在本少爷的面前。」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裴锐他不认识,郭兴言看着倒是眼熟,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不过两人身上的衣服料子都十分不俗,如果是单看过去,绝对会认为他们是身份高贵的世家子弟,然而这两人却偏偏是和两个土里土气的山野村民凑在一块儿。 苏少爷撇嘴,想必也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物,应该是为了进郭氏族学,特意穿上最好的衣服来打肿脸充胖子。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货色。 沈曈低头看了一眼被沈修瑾揪着的衣角,原本想说点什么,见他一副十分失落的模样,便沉默了下来。 抬眸就见几个少年向这边走来,瞧那架势,颇有种来者不善的意味。 尤其是这些人好像都是熟人。 且不说李明良和原主的孽缘,就说走在他旁边的油头粉面的少年以及他背后那些书生,当初就曾围殴过沈修瑾,后来被她和赵大虎用锄头铁锹打跑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 第39章 不过,他们不是景溪书院的学生吗,怎么跑到郭氏族学来了? 苏少爷走到跟前,指着沈修瑾问李明良,「就是这个傻子要和咱们做同窗?」 当着面就骂人傻子,实在是太过无礼。 沈曈皱起眉头,沈修瑾神色不善,裴锐和郭兴言更是瞬间沉下脸来。 李明良点头,阴阳怪气地咧嘴笑道,「是啊,这小子原本是个乞丐,后来与这不要脸的小娼妇私通,险些被桃坞村的人沉了塘,谁知道小娼妇竟然说这小子是她爹生前在外头养的外室子,愣是骗得桃坞村那些傻蛋信了她的鬼话,不但洗清了私通的罪名,还给他俩上了户籍,如今俩人孤男寡女同吃同住,可不知多快活呢!」 苏少爷鄙夷地道,「一个寡廉鲜耻的傻子,竟然妄想进入郭氏族学,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指了指沈曈,「小村姑,本少爷记得上回我就警告过你们了,千万别落在我的手里,否则我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还真是不怕死啊,竟还敢出现在本少爷的面前!不过,今儿个算你运气好,本少爷马上要成为郭氏族学的生员了,不想坏了心情,先放你一马。数三声,你们马上滚出本少爷的视线外。」 沈曈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郭氏族学,不是你的地盘,你凭什么让我们走?」 苏少爷冷笑,「还挺硬气。不滚也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把他们先抓起来,等本少爷回去再慢慢收拾他们!」 随着苏少爷一声令下,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十几个小厮,将沈曈四人围了起来。 「妹妹,小心!」 沈修瑾飞快地抓住沈曈的手,把她拉向自己的身后,修长挺拔的身躯挡在面前。 沈曈心中一暖,只见沈修瑾护住她,不断地抬腿踢向冲过来的小厮。 沈曈站在他的身后,视线被他高大的身躯挡住,看不见战况,却能通过那些小厮不断地发出的惨叫声判断得出,他的身手竟然出乎意料地好。 直到四周安静了下来,沈修瑾才松开她的手,让她有机会看到苏家小厮们躺在地上的惨状,也明白了方才被挡住的真相——沈修瑾方才在混乱中四处踢人,其实压根就没伤到对手,反而自己的腿不小心被撞伤了,从破了个洞的裤腿可以清楚地看见膝盖上正往外渗血。 沈曈:「……」 真正打伤这些小厮的人是裴锐,此时他正一脚踩在苏少爷的背上,冷厉的目光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杀意,沉沉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小爷的面前动手。」 苏少爷的后背发出咔嚓的声响,仿佛骨头被踩断了,痛得他直飙眼泪,「你、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敢伤了本少爷,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啊,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裴锐。你想怎么让小爷吃不了兜着走,我都等着!」 这一句话落下,苏少爷脸上的愤怒僵住了,怒骂戛然而止。 「你、你你你是裴小侯爷?!」 「是我,怎么,你想好怎么对付小爷了吗?」裴锐淡淡地道。 「不不不不敢,小侯爷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苏少爷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他就是裴小侯爷,他哪敢对这群人动手啊。 他想进郭氏族学的目的,除了想提前讨好郭家,最主要的就是盯着正暂住在郭府的裴小侯爷去的,没想到这回不仅没巴结上,反而先把人得罪了。 裴锐没理他,看向沈曈,问道,「曈曈,这小子你想怎么处置?」 实际上,他更想问的是太子爷,不过如今太子爷唯沈曈马首是瞻,沈曈的意思便相当于他的意思,而且他也不想这么早暴露沈修瑾的身份。 苏少爷意识到,这时候能救他的只有沈曈了,连忙朝沈曈求饶,「姑娘饶命!」 「我不要你的命,」沈曈想了想,说道,「苏家在景溪镇的产业应该有不少吧?你腾出一间靠近郭氏族学的店面让出来,低价租给我就好,今儿这事就算是结了。」 原以为要送命或者要挨一顿狠揍的苏少爷,松了口气,「沈姑娘放心,苏家别的不多,店面却多得数不完,我马上就让人去腾出最好的一间店面出来给您!」 裴锐皱眉,对沈曈这么轻易就放过苏少爷有些不解,「就这么放过他?」 沈曈低声道,「苏家毕竟是景溪镇的地头蛇,更何况,我听说他本家在京城的势力比起你家并不弱,教训一下,让他以后不要再搞事就好,没必要得罪得太狠了,这样对我没好处。」 裴锐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区区小农女竟然也有如此见识。 苏家在京中确实势大,近几年苏阁老越发得陛下的宠信,若非裴家有裴皇后在,恐怕也被压上一头。 这位苏少爷是苏家旁支所出,虽远在景溪镇,表面上看似乎是已经被苏阁老放弃了,实际上每年年节都会有京城运过来的大量赏赐和礼品,只怕往年冷落这边,是苏阁老有意为之。 若是今儿真得罪得狠了,裴锐倒是无所谓,苏家还不敢动裴家,但只要裴锐一离开景溪镇,沈曈和沈修瑾就是第一个被苏家清算的。 沈曈能看清这点,没被一时的利益得失和意气之争冲昏头脑,十分难得。 不愧是太子爷看重的人。 裴锐收回神思,锐利的眸光扫向苏少爷,「记得挑最好的店面,不是租,是送,还有,店面的装潢也由你们苏家的人全程负责。」 「是,是,裴小侯爷放心,这事儿包在我的身上!」苏少爷连声称是,恨不得马上将沈曈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农女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与裴小侯爷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往后还是少得罪这位吧。 裴锐摆手,「滚吧。」 第40章 苏少爷如蒙大赦,连忙带着自己的仆从和好友们离开。 而李明良早就吓懵了。 站在沈曈旁边的那少年竟然是小侯爷? 贵人为了帮她出气,竟然还教训了苏少爷? 沈曈是什么身份,他再清楚不过,她究竟是凭什么勾搭上了这样的贵人? 李明良越想越迷糊,但此时他也不敢贸贸然得罪对方,连忙跟上苏少爷等人离开。 不过他们没忘了今日前来郭氏族学的目的,躲在没人的角落里等结果。 之前被派去看名单的小厮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回苏少爷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少爷,名单上没有您和几位少爷的名字。」 苏少爷的脸色一变,阴沉沉地看了李明良一眼。 「李明良,你竟敢耍本少爷!」 几个小厮从后面将李明良围了起来。 李明良内心咯噔一声,「苏少爷,您、您是怎么了,我巴结您还来不及呢,怎么敢耍您呢,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李明良慌乱地看向苏少爷,始终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苏少爷突然变脸。 莫非是关于沈曈的事情? 苏少爷怒道,「你小子给我们的考题是假的,名单上压根就没有我们的名字!」 如果仅仅如此就算了,在来之前,李明良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今日绝对能进郭氏族学,怂恿着他们先将景溪书院的学籍退了。 他们退学的时候可是当众夸下海口说要进郭氏族学的! 如今郭氏族学进不得了,就只能回景溪书院,费心费力不说,估计还得被人背后笑话! 这回丢脸丢大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得罪了裴小侯爷! 苏少爷连杀死李明亮的心都有了。 李明良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他冲向身后,挤开人群,目光扫向木板架子上的名单。 郭氏族学每年只录用数目极少的生员,一般有十到二十个左右,今年却比往年还少,只有九个。 李明良一眼望去,没有他,也没有与他一同前来的苏少爷等人。 而在名单第一的位置,白纸黑字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沈修瑾。 这就有点讽刺了。 方才他们还在嘲讽沈修瑾是一个傻子,不配进入郭氏族学,不配与他们做同窗。 如今人家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入郭氏族学,而他们却连提名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输给了一个傻子。 李明良感觉浑身发寒,苏少爷他们有权有势,就算是无法进入郭氏族学,只要愿意花点代价,还是可以回景溪书院的。 而他就比较麻烦了,他既无权也没势,想回景溪书院简直就是妄想,前途已经可以预见到一片黑暗。 而更可怕的是,这回他巴结不成反而连累了苏少爷等人,已经得罪了他们,今后在景溪镇恐怕会很难混。 「你不是说人家是个傻子吗?」苏少爷将李明良踢倒在地上,「人家是裴小侯爷的朋友,又凭实力考上了第一名,这哪里是个傻子能做得到的事?我看你才是傻子!」 苏少爷懊恼,若是没听李明良的怂恿,他今儿就不会来郭氏族学,也不至于得罪了裴小侯爷。 凭他苏家在景溪镇的权势,想要结识裴小侯爷有的是机会,但是今儿个却全都毁了! 李明良慌忙道,「苏少爷,您别生气,咱们还有机会!听说郭家大少爷最喜欢美食,经常光顾一品香,正巧近几日附近几个村子都在传桃坞村出了个手艺非常厉害的厨娘,咱们可以把那厨娘请回来,再邀请郭大少爷,想必只要事情办得妥当,郭大少爷定然会帮咱们在郭老爷子面前说几句好话,到时候咱们想进郭氏族学,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吗?」 这时,恰巧几个郭氏族学的老生从他们身边经过。 「听说郭家大少爷申请要搬进宿舍了,真是奇了怪了,往年郭家大少爷都不屑与咱们同住,今儿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不止如此,今儿他还一大清早便来族学里头了,真是稀罕事……」 李明良眼睛一亮,连忙拦住他们,询问了几句关于郭家大少爷的事情。 郭家大少爷为人低调,在景溪镇也算是个神秘人物,只有郭家以及郭氏族学里头的人才知道他长什么样。 第41章 李明良打听郭家大少爷的事情,几位老生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们都见惯不怪了。 其中一人指着郭氏族学大门前的一道身影,说道,「那便是郭家大少爷郭兴言。」 李明良等人看去,顿时呆滞了。 「他、他就是郭兴言?」 这不是方才站在裴小侯爷身边的少年吗? 这回完了,得罪了郭大少爷,他们再想通过非常手段进入郭氏族学,是绝无可能了。 「你个废物!」 苏少爷气得又踹了李明良一脚,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掐死他。 李明良垂死挣扎:「苏少爷,我觉得……咱们还有最后一条路,只要咱们找到那个厨娘,再小心给郭大少爷赔罪,为了美食,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赵家办喜宴的时候,李明良正忙着巴结苏少爷,再加上他原本就瞧不上赵家,于是并未应邀去赵家吃喜酒,只是后来听人提起帮赵家帮喜宴的大厨是个年轻姑娘,厨艺相当好,比镇上的大酒楼还好吃。 他并不知道这个厨娘就是沈曈,只听说对方是桃坞村的人,而且和桃坞村的村长关系极好,如今在一品香当大厨。 这时,旁边又经过几个路人。 「咦,郭大少爷身边那女子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好像前几天在一品香见过……对了,一品香的陈大厨背地里还管她叫师傅呢,一品香近几日的菜是越来越美味了,该不会她就是一品香新来的大厨吧?难怪郭大少爷巴巴地赶过来,原来是为她而来……」 李明良:「……」 桃坞村人,和村长关系好,与一品香也有来往……他终于知道那个厨娘是谁了。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李明良欲哭无泪。 沈修瑾居然考了个第一,这是沈曈始料未及的。 她看着名单上排在第一的名字,沉默了片刻,看向裴锐和郭兴言,「两位该不会是故意放水了吧?」 裴锐是一个为了美食而毫无原则的人,郭兴言虽然没他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鉴于他们两人曾经有过为了请自己回府做厨娘而深夜爬墙头假扮抓贼侠士的前科,沈曈严重怀疑,他们这回是不是为了想讨好自己,利用权势故意让沈修瑾得了个第一,名正言顺地进入郭氏族学。 两人面对沈曈怀疑的眼神,有些无语。 裴锐挑眉:「沈姑娘觉得,小爷若是想让令兄进入郭氏族学,需要耍这等小手段吗,小爷是这种人?」 「是,你就是这种人,不用怀疑。」沈曈毫不犹豫地道。 裴锐:「……」 郭兴言捂嘴偷笑,在裴锐丢过去一个白眼之后,才帮忙解释,「曈曈,我可以证明,小侯爷虽然很想这么做,但郭氏族学是我家老爷子的心血,小侯爷想插手进去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别说他了,就连我也不行。就连小侯爷想让他派一个夫子给修瑾补课,他都坚决不同意,我们两人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改变主意。」 沈曈疑惑:「既然你爹没同意,那郭夫子怎么会亲自上门给我哥哥补课?」 郭兴言笑得像个小狐狸。 裴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问道,「你不觉得郭夫子与这小子有些像吗?」 这一说,沈曈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 那位嘴馋的郭夫子,竟然就是郭氏族学的主人,郭兴言的老爹。 这位固执的郭老爷子,为了严格遵守郭氏族学的规矩,哪怕是在自个儿子和小侯爷的轮流请求下,都没有松口让沈修瑾走后门。 后来裴锐和郭兴言想了个法子,与他打了个赌,逼得他亲自出山,给沈修瑾补课。 沈曈好奇:「你们打了什么赌,竟然能让老爷子亲自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裴锐笑而不语,郭兴言得意洋洋地道:「自然是拿你的厨艺来赌。」 「我的厨艺?」 「是啊,」郭兴言笑着道,「这还要感谢你那天晚上的豆腐宴。我们跟老爷子打赌,说这景溪镇有人能做出二十种以上不同花样的豆腐料理,老爷子不信,说宫中御厨都没这本事,便与我们打赌。」 「后来我与小侯爷说出你做的豆腐宴后,他还是不信,我便当初默写出你叫我写的十几道豆腐菜谱,让家里的厨子照着做了出来,老爷子这才信了。」 「你没瞧见,他当时那狼吞虎咽的模样,那天撑坏了胃,一整天都躺着直哼哼。」 「我家那厨子做出来的豆腐宴,都比不上你手艺的一半。原本我们是想让他派族学里头最厉害的一个夫子来给修瑾补课,没料到老爷子吃过豆腐宴以后,突然改了主意,说不能让夫子坏了规矩,这规矩是他定下的,就让他来破。他以为我不知道,嘿嘿,他不就是馋了,想来尝尝你的手艺么……」 郭兴言笑得恶意满满,压根没意识到他吐槽的对象是自个儿的亲爹。 沈曈看着他的身后,默默地替他点了根蜡烛。 「臭小子,竟敢在背后议论老子!」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郭鸿远踹了郭兴言一脚。 第42章 他踹的力道不重,郭兴言象征性地「唉哟「一声,躲在裴锐的身后,委屈地道,」爹,在外头这么多人,您还是别踹了,给我留一点脸面呗!「郭鸿远哼哼一声,没理他,欣慰地拍了拍沈修瑾的肩膀,「小家伙,你写的策论老夫看过了,写得还不错,这成绩是你凭实力考出来的,不必有什么顾虑,从今天开始你便是郭氏族学的一员了,往后可不能再偷懒,要勤学苦练,给自己挣出个前程来,这才不辜负小姑娘的一番苦心。」 沈修瑾闻言,松开沈曈的衣角,转瞬间仿佛从一个黏人的孩童变成了沉稳的大人,严肃地点头,「夫子放心,我定会努力,不会让妹妹的苦心白费的。」 沈曈疑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这两人似乎话中有话。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书院不准女子进入,沈曈在门口与沈修瑾说了会儿话,便在沈修瑾不舍的目光中离开郭氏族学,去了一品香。 村长家的喜宴结束后,她和苏蓝氏约定好,在她正式开店前,可以帮忙培训一品香的大厨们,而苏蓝氏则运用一品香的人手和渠道,帮沈曈四下搜罗她想要的稀罕食材和香料。 苏蓝氏似乎背后的来历不一般,手底下有一批神通广大的能人,沈曈想要的稀罕食材和香料,如果单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找不到的,但是借用苏蓝氏的力量,想必很快就能找到。 这是一桩十分划算的交易和合作。 此时的一品香前厅竟然比起以往冷清了不少,后厨也乱作一团,厨子们眉头紧锁,伙计们垂头丧气。 苏蓝氏倒是神色如常,训斥了几句,听小初说沈曈来了,便急忙出来迎接。 「曈曈,怎么样,你哥哥的事情顺利吗?」苏蓝氏问道。 沈曈点头,「我哥已经进了郭氏族学。对了,今儿怎么这么冷清?」 苏蓝氏这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道,「鸿鼎楼新请了一位大厨,推出了一席豆腐宴,据说一桌有十几种不同做法的豆腐,既赏心悦目,又香嫩鲜滑,客人们都喜欢新鲜,全都跑那儿去了。」 也不知鸿鼎楼那位大厨是打哪里请来的,她怎么从没听说过景溪镇有这么厉害的大厨? 闻言,沈曈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沈老太婆竟然将菜谱给了鸿鼎楼。 不得不说,沈家人穷是注定的,蠢成这样,他们不穷真是没天理了。 若是目光长远一些的,有了这么好的菜谱,留着自己做点什么不好,够他们一家在景溪镇混出样来了,他们却为了眼前一点蝇头小利,将这菜谱卖给了别人。 鸿鼎楼那胖大厨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很好奇,沈老太婆卖出那菜谱,要了多少银子。 苏蓝氏还在担忧着鸿鼎楼新大厨会不会再出什么新菜单,打击得一品香再也起不来,沈曈却笑着道,「蓝姨不必担心,他们家就只有这一席豆腐宴,想要打压一品香,还差得远呢。」 苏蓝氏瞬间便听出了一点儿意思来了,「难不成,那鸿鼎楼的豆腐宴是你的……」 她突然想起来当日在喜宴上,沈老太婆似乎从沈曈的手里头抢了半本菜谱,这事儿当时在场的人都亲眼看见了,看来鸿鼎楼的豆腐宴,就是从那半本菜谱而来。 沈曈说道,「那豆腐宴的菜谱,是我故意给她的。」 苏蓝氏有些不明白,那天在喜宴上看到沈老太婆抢走一半菜谱,沈曈又烧掉另一半,她已经觉得十分可惜了,没想到,今日才知道,这竟然还是她自己故意给出去的。 如果给的是假菜谱,那就算了,但鸿鼎楼如今的大半客人都是冲着豆腐宴去的,这就说明沈曈给的是真菜谱。 沈曈的厨艺她可是看在眼里的,从她手里头出来的菜谱,绝对不是普通的好东西,她竟然舍得给沈家。 难道她对沈家还有感情? 面对苏蓝氏疑惑的眼神,沈曈拿出几张纸,笑眯眯地递给她,「蓝姨,我今儿就是来给你们送好东西的,你来看看这个。」 苏蓝氏接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双眼瞪大,「这、这是豆腐宴的菜谱?」 「嗯,不过这个和鸿鼎楼推出的豆腐宴不同,比他们的还要高上一个级别。」沈曈笑着说道,「咱们也弄个豆腐宴,和他们比比,究竟是谁的会更受客人们的欢迎。」 苏蓝氏眼睛一亮,立即明白了沈曈的意思。 大厨们一听说沈曈带来了更高级别的豆腐宴,原本死气沉沉的后厨,瞬间活了过来,每一个人都在兴奋地干着手里头的活,却一边干一边不断地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此时的他们,一颗心早就飞了出去,盼着沈曈赶紧到后厨来,如同热恋中的小情侣等待着另一半的到来,真可谓是望穿秋水。 「小初,怎么样,师父和掌柜的商量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来教我们做豆腐宴?」 陈大厨拉着小初在一旁咬耳朵,他原本只是个小小的帮厨,经过沈曈亲手指导过几次,如今厨艺已经大有进步,也成为了后厨不可或缺的一名大厨,背地里早就将沈曈当做了自己的师父。 其他人的心情并不比陈大厨平静,也悄悄竖起耳朵偷听。 正在众人急不可耐地等待着,苏蓝氏终于带着沈曈来了后厨。 见他们假装认真地干着手里的活,苏蓝氏说道,「行了,都别装了。大伙都过来,今儿曈曈要教你们做豆腐宴,都认真学着点,谁若是躲懒没学会,到时候可别嫉妒别人多拿工钱。」 众人连忙欢呼一声,兴奋地围了过来。 「沈姑娘厨艺一绝,若是能学到一鳞半爪,已经是我们的福分了,掌柜的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认真学的!」 沈曈挽起袖子,站在大厨们腾出来的一个灶台前,给他们示范豆腐宴的做法。 包括冷碟、热菜、甜点等在内,沈曈做了大半天,约莫共有将近二百多种,将后厨中央那张又长又宽的桌案摆得满满当当的。 一眼望过去,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 第43章 众人看得都惊呆了。 「这、这些全都是用豆腐做的吗?」 原本他们以为沈曈所谓的豆腐宴,最多也就比鸿鼎楼的那十八道豆腐菜多出两三道而已,可是如今看到摆满整间后厨的菜肴,直接傻眼了。 因为做的豆腐料理太多,一品香后厨存储的所有豆腐都被用完了,苏蓝氏只好让人出去买了不少,这才够用。 最后,沈曈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腕,指着这一大桌的菜肴,对众人淡淡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豆腐宴,鸿鼎楼那些,只不过都是小角色罢了。」 豆腐宴是鲁菜的特色名宴,沈曈前世在学厨前所了解到的,便有一百五十多种,再加上她后来开私房菜馆后,每年定时闭店外出游玩交流所得,知道的其他豆腐做法,林林总总加起来共有将近两百种。 其中在后世较为有名的一品豆腐、佛手豆腐、芙蓉豆腐、八仙瑶池聚会、人参豆腐……等等,更是令人惊艳不已。 不过,大盛朝的美食发展并未像后世那般发达,还有许多食材和香料未被厨师们发掘,再加上一品香仓促之下,未能准备时令性强或者相对稀罕的食材,因此,有一部分工序复杂的菜肴,沈曈无法完整做出来,只能略微改变一下菜谱,做成简易版的。 但这一桌子的菜肴,已经足够碾压鸿鼎楼推出的那一席豆腐宴了。 沈曈故意让沈老太婆抢走的菜谱中,写出来的都是相对普通的菜式,甚至她还删减了一些工序和调料,却已经能在景溪镇掀起热潮,让鸿鼎楼吸引无数客人,银子如流水一般哗哗地赚得盆满钵满。 若是面前的这些全都推出去,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由于沈曈亲自出手教授后厨厨艺,这是极为难得的事情,再加上今日来光顾的客人少得可怜,几乎全都去了鸿鼎楼,苏蓝氏为了让大厨们专心学习,便临时决定闭店休息。 苏蓝氏绕着长桌子看了许久,满脸不可思议,「曈曈,这也太多了,咱们一品香的菜单都写不下。」 沈曈取笑道,「蓝姨,您未免太贪了,这将近两百多种与豆腐有关的菜式,一品香若都要做,岂不是成专门卖豆腐的了?您以后还要不要做别的菜了?再说了,客人们也不可能顿顿都吃豆腐,他们只不过是想吃个新鲜罢了,等时间长了,再好吃都腻味了。」 苏蓝氏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你说得对,我一时高兴,险些忘了这点。咱们一品香若是什么菜都做,就没有自个儿的特色了。」 两人凑在一处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选出其中十道菜,作为一品香的特色豆腐宴。 「这个八仙瑶池聚会,荷花豆腐,佛手豆腐,还有那个……」苏蓝氏喜欢观赏性强的菜肴,每一样菜都尝了一口后,终于确定下了豆腐宴的新菜单,她的眼光极好,挑的都是后世名菜。 确定下来后,沈曈便将这十道菜的做法重新再对大厨们详细解说了一遍。 时间过得飞快,由于一品香后厨常年点着亮堂堂的油灯,众人丝毫没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等回过神来,已经戌时末了。 沈曈连忙结束今天的指导,「今儿就先到这里,你们将我说过的这些要点记下来,明日咱们再继续。对了,咱们即将推出豆腐宴的事情,暂时不要对外透露,尤其是不能让鸿鼎楼的人知道。咱们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才有意思。」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以后,沈曈走出一品香的后厨。 苏蓝氏神神秘秘地拉着她进了一间包厢,递给她两份契约。 沈曈只看了一眼便摇头道,「蓝姨,你收回去吧,这份契约,我当没看过。」 契约的内容是将一品香收益所得分红一半给沈曈,苏蓝氏一出手就是半个一品香,不得不说她极有魄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然而,沈曈多次帮助一品香,将菜谱送给她,并非是为了这一半的分红,她觉得受之有愧。 苏蓝氏硬是要将契约塞进沈曈的手里,「你就收着吧,你这几日教给他们的厨艺,日后定会令一品香闻名景溪镇甚至整个大盛朝,给你一半的分红,我只怕还少了。你若是不收,我心中难安,以后怕是不敢再承你的情了。」 沈曈叹了口气,只好道,「那改成两成吧,一半太多了。」 见苏蓝氏皱眉,沈曈无奈地解释道,「蓝姨,可能你觉得我教会你们那么多烹饪技巧,又给了这么多菜谱,肯定吃了很大的亏,但事实上,这些菜谱只不过是我所掌握的厨艺中最微小的一部分罢了。 大盛朝的美食发展和探索,还处于初级阶段,几乎所有的厨子们都敝帚自珍,不愿意将自己的厨艺传于外人,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导致他们的目光局限于自己手里头掌握的东西,而没有想过去探索新的美食,而一些人就算是掌握了新的烹饪方式,也因为没有传人而导致失传,久而久之,大盛朝的美食得不到发展,甚至出现了倒退的现状。不仅厨子们的手艺没能进步,就连食客们的味蕾也得不到满足。 未来我希望看到的是大盛朝美食界繁荣发展,美食界大牛们能够大胆地互相交流切磋,百姓们能品尝到更多美味,老饕们的味蕾被层出不穷的美味而俘虏的场面,而不是如此这样为了一两道不值一提的菜谱而勾心斗角的情景。」 苏蓝氏愣愣地看着沈曈说起自己对于未来美食界的展望,难以想象大盛朝有朝一日会出现那样的情景。 沈曈笑着说道,「所以,蓝姨,我把菜谱给一品香,与其说是帮你们,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我的目的是将这些普通的菜谱普及整个大盛朝,将大盛朝的美食界进行一次大洗牌,养刁食客们的舌头,让挑剔的食客帮我淘汰掉那些敝帚自珍、满足现状的厨子们,让那些有探索精神的优秀厨子脱颖而出,一同探索,成就大盛朝的繁盛。」 「我愿人人提起我们都尊称一声美食家,而不是厨子。」 「我愿人人都是美食家。」 沈曈的嗓音清脆悦耳,不大声,却仿佛声声落进人的心底。 包厢的门不知被谁打开了,后厨的厨子们一排排站在外面,沈曈方才说的那一段话,全被他们听去了。 众人入神地听着沈曈的话语,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目中有欣羡,有敬佩,有期待,有激动……陈大厨第一个反应过来,兴奋地望着沈曈,「师父,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您的用意,您真是太伟大了!您说得对,咱们不应该敝帚自珍,而是要努力探索,共同进步!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谨遵您的教诲,将您的厨艺发扬光大……」 沈曈:「……」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她哪里有陈大厨说的那么伟大,她只不过是一个喜欢研究各种美食的人,来到大盛朝以后,发现这里的「美食」实在是磕碜,担心自己以后找不到对手,会太寂寞,甚至会失去对探索美食的兴趣,所以才会想要推一把,让大盛朝的美食界进程发展得快一些,最好是培养出越来越多的美食界人才,可以共同进步罢了。 乍一对上这么多灼热的目光,沈曈回过神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别激动,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学会一品香即将推出的豆腐宴,让一品香碾压鸿鼎楼,成为景溪镇第一大酒楼!」沈曈硬着头皮道。 第44章 「是,师父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努力的!」不管沈曈强调多少次,让众人不许叫师父,他们还是固执地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师父。 苏蓝氏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见众人都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不由得被感染了情绪。 她笑着说道,「好了,都消停一会,天色不早了,让你们师父早些回去。这几日咱们不开门营业,等你们学会了那几道菜,再开店。」 接连十几日,一品香果然没再开门营业,仿佛因为鸿鼎楼的打击而突然沉寂了下去。 而鸿鼎楼的生意则越来越红火,豆腐宴俘虏了无数人的味蕾,再加上胖大厨通过研究豆腐宴的菜谱,学到了许多新鲜的烹饪技巧,举一反三,琢磨出了不少新菜式,吸引了许多新老顾客,甚至连一品香的忠实老顾客,也被拉去了不少。 鸿鼎楼的秦掌柜如今走路都带风,日日故意从一品香门前经过,想要嘲讽苏蓝氏这个老对手几句,却因为一品香没开门,没人看他表演,只能自讨没趣地消停了下来。 短短十几日的时间,鸿鼎楼的口碑在整个景溪镇更上一重楼,不少人提起,都称是当之无愧的景溪镇第一大酒楼。 就在景溪镇的人们都在猜一品香是不是要永远关门倒闭的时候,这一天,一品香终于打开了大门,开始恢复营业了。 「今儿个,是咱们一品香将鸿鼎楼彻底碾压的日子,大伙可要打起精神来,不许出任何差错。」 众人站成一排,苏蓝氏严肃地训话,整个一品香大堂静得落针可闻。 沈曈站在苏蓝氏后面看着服饰整齐的众人,嘴角含笑。 她按照前世对餐饮业的经验和了解,将一品香整体改造了一番,不仅是店面的装饰,菜单菜式的改换,还有伙计们的服饰和服务意识,在这十几日内都有了极大的改变,相信客人们见到这样焕然一新的一品香,绝对会被震撼到。 苏蓝氏训完话,让众人散开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她原本并不指望着一品香能够赚多少,她留在景溪镇只是为了寻人,却没想到竟然将一品香渐渐经营成了如今这样的规模。 能够成为景溪镇数一数二的酒楼她已经很满足了,却没想到上天又让她遇见了沈曈,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神奇了,小小的脑袋里竟然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在半个月前,她丝毫都不敢想象一品香竟然能够变成如今这样的模样。 她相信,今日之后,一品香不仅会在景溪镇出名,甚至会成为整个大盛朝一流的大酒楼。 小小的鸿鼎楼,已经不是它的对手,小小的景溪镇,再也困不住它了。 苏蓝氏深吸一口气,与沈曈对视而笑,然后朝同样激动的小初说道: 「小初,开门。」 「咦,一品香竟然开门了?」 长期在一品香附近摆摊的摊贩们,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一品香的动静,纷纷好奇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于是,他们惊讶地发现,从里面走出来的伙计们穿戴着整齐划一的服饰,面带笑容,厅堂里面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亮堂堂的,装潢风格也焕然一新,古色古香,风韵十足。 「这、这还是那个一品香?莫非一品香换老板了?」 众人不可思议地在外头交头接耳,却没人想进去瞧一瞧。 一品香原本就不是普通人吃得起的,如今换了装潢,看起来更加高大上了,他们连看一眼都不敢,更不用说进去了。 不管旁人是怎么看待一品香恢复开店的,老顾客们却是一个个地闻风而动,兴奋地跑过来光顾。 「可算等到一品香恢复营业了,老夫还是不习惯鸿鼎楼的口味,只吃过一回便没再去了,这几日盼着一品香赶紧开门,险些没把我饿坏了。」 「一品香的菜有什么好吃的,要我说,还是鸿鼎楼的好,你没瞧如今鸿鼎楼在咱们景溪镇风头有多劲,听说邻近的几个镇子都知道,那秦掌柜已经在琢磨着要去邻镇开几家分店呢……」 老顾客和各家酒楼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以及好奇的路人等,被伙计们面带笑容迎进了一品香。 大厅四周都摆放着古色古香的小木架,上边摆放着各种各样的q版木雕,有人物,有动物,神情各异,形态动作不一,还涂上了鲜艳的色彩,趣味十足。 大盛朝的人们没见过如此可爱的q版小玩意儿,瞧着新鲜,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 更新奇的是,这些q版人物和动物不仅姿态各异,它们每一个都有一只鸡蛋大小的小竹篮,竹篮里头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或者宝石,满满当当地挤在里头。 整个大厅不断地传来人们惊讶的议论。 俏皮的q版小童用屁股顶着木刻的小竹篮,小竹篮里头装满了颗颗晶莹剔透的青葡萄,靠近了一瞧,那葡萄竟然还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 有人大着胆子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竟然软滑香甜,味道和口感都出奇地好。 憨厚的木雕牛头上吊着的小竹篮,里头装的指甲盖大小的淡粉色「宝石」,其实是一种能吃的甜点,滑嫩软绵,醇香诱人……「这些都是什么糕点?」 所有人都惊了,一品香只闭店十几天,竟然做出了这么多前所未见的新鲜玩意儿。 这些糕点,随便拿出一样,都能令整个景溪镇的人们疯狂。 尤其是女人和孩子们,最喜欢这种又精致又好吃的糕点。 一品香有这样的好东西,哪怕只做这些,也足以赚得盆满钵满了。 小初笑眯眯地看着众人惊叹的神色,不急不慢地解释道,「这些不是糕点,是咱们一品香的二掌柜亲手制作的糖果,种类繁多,有硬糖、软糖、夹心糖等等,口味也有很多种,包括奶香以及各种水果味。这些糖果都是非卖品,今日光顾的客人们,每人都会送一小袋糖果,诸位结账的时候,咱们的伙计会打包好让你们带走的。」 众人哗然,这竟然是糖果。 大盛朝的人们从未见过这般精致漂亮的糖果,他们只吃过麦芽糖、花生糖、芝麻糖等又甜又齁的糖果,哪里能想到糖果竟然也能做得这般又漂亮又香甜,竟然连口味都有这么多讲究。 第45章 「真的免费送?」 这么精致的糖果,竟然不是用来卖的,而是免费送,众人都怀疑一品香的掌柜是不是傻。 只有一些反应快的捕捉到了小初话里透露的信息,惊讶地道,「小初,你方才说什么,你们一品香啥时候多了个二掌柜?」 而且这些糖果竟然是这位神秘的二掌柜做的,这可真是稀奇了,难道这位二掌柜是一品香请来的新大厨? 小初神秘地说道,「咱们这位二掌柜,不喜欢对外透露自个儿的真实身份,你们就不要追问了,反正咱们一品香如今上下都对二掌柜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们今后是有口福了,注意到菜单的变化没,咱们的菜单都换新的了,出了不少新菜,而且价格也比从前便宜了几倍,真正的好吃又便宜。而且今儿光顾的前三百名,都给打八折……」 小初话没说完,面前围着的人已经散开了,注意力全都被新菜单吸引了,甚至有许多人已经开始找伙计点菜了。 「咦,这菜单还真是换了,这么多新菜,价格还真的比以前便宜了,看来我得好好尝尝。」 「瞧我发现了什么!」一人惊呼一声,「这个八仙瑶池聚会席,竟全都是以豆腐为主的菜色,这不就是豆腐宴吗,难不成一品香是想和鸿鼎楼打擂台?……咦,连价格都比鸿鼎楼低了一倍。」 「哈哈,那我倒要好好尝尝了!」 众人想起一品香在鸿鼎楼推出豆腐宴后,突然闭店十几日,如今恢复经营,竟然也推出了一席豆腐宴,敏感的人立即觉得这是一品香蓄谋已久的一次反击,顿时都好奇这八仙瑶池聚会席究竟能不能比得上鸿鼎楼的豆腐宴。 好几桌都点了八仙瑶池聚会席,众人伸长脖子等着上菜,见识一下一品香的豆腐宴。 由于一品香的大动作,吸引了不少客人,导致此时的鸿鼎楼,比起前些日子莫名少了许多客人。 伙计担忧地向秦掌柜汇报,「掌柜的,今儿少了好多客人,我听说一品香那边儿……」 「有事去找胖大厨,别来烦我。」秦掌柜不耐烦,如今鸿鼎楼都已经成为景溪镇第一大酒楼,一品香原本就比不上鸿鼎楼,又沉默了大半个月,如今就算恢复经营,又能如何? 客人早就都被鸿鼎楼抢走了。 秦掌柜压根就没将一品香放在眼里。 伙计去找胖大厨。 胖大厨腆着大肚子,笑眯眯地在后厨转悠,听了伙计的话以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一品香如今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虽然咱们的豆腐宴菜谱是从沈曈那死丫头手里得来的,但是经过我的改良,已经今非昔比。如今就算是一品香推出一模一样的豆腐宴,也抢不走咱们的客人。」 「可是,您忘了,那沈曈可不止会做豆腐宴,她做宴席的手艺可是一绝,若是她在一品香推出那些华丽的宴席,那咱们……」 胖大厨嗤笑一声,「不可能,我早就打听过了,那小丫头不愿意去一品香当大厨,她志不在此,而一品香的那些个厨子比我还差得远,他们想压下鸿鼎楼的风头,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段时日,胖大厨办事得力,又掌握着豆腐宴的菜谱,厨艺比起以往有所精进,很得秦掌柜的看重。 如今,他已经不再需要整天待在后厨了,而是甩手做后厨主管,将手艺教给自己的儿子,让儿子来顶替自己的主厨位置。 原本他答应让沈江阳进入后厨干活,是打算等把菜谱骗到手后再使点计谋把人赶出去,结果没想到沈江阳干起活来竟然也有模有样的,这小子说话又好听,每一句马屁都拍到他心坎里去了,渐渐地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沈江阳,昨儿的豆腐不错,今儿再多做一些,越多越好,客人们点豆腐宴的单越来越多了,咱们不怕卖不完!」 沈江阳来了这么多天,压根就没学会做豆腐宴,因为胖大厨明着说是答应了让他学厨,却连灶台都没让他靠近过,只是把他打发去做豆腐。 原本他还以为对方是真心实意教自己做豆腐宴,打算从做豆腐开始教起,然而没想到这都做了那么多天了,他还是在做豆腐。 他现在看见豆腐就想吐了。 听见胖大厨还让他做豆腐,他却不敢提出异议,只能照做。 大量的豆腐做出来,堆满后厨,大厨们热火朝天地做着豆腐料理,提前准备,生怕一会儿客人到了会来不及做。 然而到了饭时,原本坐在大堂内的客人,不知听了外边传的什么话,竟连上菜都等不及就跑了出去。 伙计们拦都拦不住。 眨眼的功夫,整个鸿鼎楼的大堂就空荡荡的了。 秦掌柜哼着小曲儿走出来,见状脸色阴沉,怒喝道,「怎么回事,客人都哪儿去了!」 之前向他汇报一品香恢复营业的那个伙计连忙说道,「好像都去了一品香。」 「不可能!」秦掌柜才不信,隔了大半个月才开门,一品香不倒闭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吸引这么多人。 他怒斥了伙计几句,走出大堂,看向一品香所在的方向。 一品香门口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外头竟还有无数人在好奇地往里头挤,与鸿鼎楼这边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掌柜顿时惊了,一品香究竟做了什么? 「来人,赶紧去打探一下!」他大声道。 一个伙计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许久才回来。 「掌柜的,是一品香在派发糖果。」他手里抓着一把用各色彩纸包好的糖果,嘴里还塞了好几颗,脸颊鼓鼓的,说话间,一股甜香溢出来。 「糖果?」秦掌柜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糖果,自己尝了一颗。 绵软甜香,是颗软糖。 第46章 确实好吃,最重要的是,甜而不腻,让人吃了还想吃。 秦掌柜脸色一沉,这样好的东西,若是拿来卖,铁定赚翻了,一品香竟然舍得免费送人? 而且那边儿人多得都挤不下了,就算每人送一颗,也已经够多了,他们竟然是一大把一大把地送,不怕亏本吗? 还是说,这糖果只是小角色,他们还憋着大招? 秦掌柜莫名地觉得有点心慌,让伙计去将胖大厨叫了过来。 胖大厨看见空荡荡的大堂时,心中已经有种不妙的预感,如今尝到秦掌柜递过来的糖果,额上的汗水立即如雨一般滴落。 「掌柜的,这糖果一定是沈曈做的,一品香的二掌柜,肯定是沈曈!」他抹了一把汗,整个人都不好了,「沈曈若是当真做了一品香的大厨,咱们鸿鼎楼恐怕……」 不用他说,秦掌柜已经想到了后果。 沈曈虽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但她每次出手都必定让人惊艳,鸿鼎楼一开始没将她放在眼里,悄悄使了点计谋抢走菜谱,已经得罪了沈曈。 只是那时候无论是秦掌柜还是胖大厨都不相信沈曈有多大的本事,直到她在赵家喜宴上露出来的惊人手艺,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后来打听得知沈曈连一品香都拒绝了,似乎没有心思去做什么大厨,他们才放下心来。 谁能想到,才过了十几日,她竟然又改变了主意,摇身一变成了一品香的二掌柜! 这个消息,对于包括鸿鼎楼在内的所有景溪镇酒楼来说,都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快,去请苏少爷!」 「还有,郭夫人那边也递张帖子!」 秦掌柜毕竟是商人,慌神了片刻就回过神来,立即想出了补救的法子。 景溪镇的两大巨头——苏家和郭家,只要他们两家有人来鸿鼎楼,那就不用担心没客人光顾。 整个镇子上不知有多少人天天盼着能抱上苏家和郭家的大腿呢,若是听说他们来光顾鸿鼎楼了,铁定会趋之若鹜地涌过来。 就算菜色比不上一品香又如何? 如此想着,秦掌柜冷静了下来。 然而,就在秦掌柜派人去向郭家和苏家递帖子的时候,苏蓝氏的帖子也同样被人送去了这两家。 不同的是,秦掌柜送帖子的对象是郭夫人和苏少爷,而苏蓝氏邀请的却是裴锐和郭兴言,以及苏夫人。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郭夫人梳妆打扮妥当,拿着秦掌柜的帖子正要出门,「恰巧」在门口遇见了从郭氏族学旬休回来的郭兴言和裴锐。 郭兴言挽着郭夫人的手撒娇,「娘,您今儿个真漂亮,乍一眼看去,我还以为是见到二妹妹了呢,不知您这是要上哪儿玩去?」 郭夫人扑哧一声,乐得嗔了他一眼,「臭小子,竟拿娘开玩笑,娘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能和你二妹妹比?我呀,是要去鸿……」 郭兴言看了一眼她手里头的帖子,朝裴锐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没等她说完,就打断道,「娘,您儿子这大半个月在族学里头都没吃过一顿好的,您瞧,都饿瘦了,我听说今儿个一品香恢复经营,推出了不少新菜,要不咱们今儿的午饭就去那儿吃吧!」 郭夫人向来把郭兴言宠得跟孩子似的,见他这么说,连忙摸着他的脸颊,「让娘看看,哎哟,确实瘦了……既然你想去一品香,那咱就去看看!」 她顺手把秦掌柜的帖子丢给一旁的丫鬟,跟着郭兴言去了一品香。 而原本跟在后面的鸿鼎楼伙计直接被丢在了一边,只能站在原地,傻眼地看着他们离开。 而另一边,苏家。 苏夫人正打算用午膳,丫鬟便拿了一张帖子进来。 「夫人,一品香送了帖子过来,说是今儿恢复经营,请您过去撑撑场面。」 「哦?快拿来给我瞧瞧。」 苏夫人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一怔,随后连忙将帖子抢过去看了一眼,见到帖子上边秀气的簪花小楷,唇角忍不住溢出一抹笑意,「许久没收到大嫂的帖子了,时隔这么多年,她的字越发好了。」 「传话下去,今儿午膳不在府里吃,让他们不用做了。」 「是,夫人。」 苏夫人想了想,又道,「大嫂来景溪镇这么多年,不管过得多艰难,都从来没有主动向我们求助过,今儿难得开口,我可得好好帮她一把。去,将老爷和少爷找回来,让他们和我一块儿去。还有,拿我的帖子去请一下张家、李家、钱家……反正和咱们家有往来的你都送去,就说今儿我请客,让他们去一品香聚一聚。」 苏夫人手忙脚乱地吩咐完以后,又开始梳妆打扮,等到终于能出门了,才见自家的老爷和儿子姗姗来迟。 苏少爷拿着鸿鼎楼的帖子,都快走到鸿鼎楼门口了,结果听见自己母亲派人来让他回家,于是只好折路返回。 「星华,来,娘今儿带你去一品香吃一顿好的,听说他们家的大厨做的饭菜可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苏夫人拉着苏少爷苏星华,自家老爷在后头跟着,让小厮出去备马车。 苏星华闻言,皱着眉头道,「娘,我不去什么一品香。」 他前几日因为要去郭氏族学,擅自退了景溪书院的学籍,结果没能进郭氏族学,只能灰溜溜地回了景溪书院,还被爹娘骂了一顿,闹了好大的一个笑话。 第47章 但是这些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他得罪了裴小侯爷,裴小侯爷让他给沈曈送一间最好的店面来赔罪,他当时答应得爽快,然而回到家里才发现,苏家的产业都是娘亲在打理,他压根就没法插手,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在景溪镇有哪些店面,更不知道最好的店面是哪家。 这段时间他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娘亲说,怕到时候说了要遭殃,挨一顿揍还是轻的,只怕连腿都能给他打断。 正好鸿鼎楼的秦掌柜送来帖子,说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他寻思着看看秦掌柜有什么办法,没想到被自己娘亲派人给抓了回来。 只是,他如今哪有什么心情去吃饭? 「好了,别闹脾气。」苏夫人沉下脸,「今儿难得娘心情好,你又正好旬休在家,就不能好好陪娘吃一顿饭吗?你手里拿的是哪个狐朋狗友送来的帖子,又想瞒着娘出去胡混?」 苏夫人脾气火辣,若是当真生起气来,苏家没人敢招惹,就连苏老爷都躲得远远的,更不用说别人了。 苏星华平时最怕她生气,一见她变脸,下意识就抖了一下,把帖子随手就扔掉了。 然后,疯狂地摇头,「没啊,娘,您想多了,这帖子就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送来的,我正想让人回了他……您想去一品香,那咱们就去一品香吧,正好我也饿了。」 苏星华挨着苏夫人的身边,哄了好久才让苏夫人脸色阴雨转晴。 苏、郭两家带着一群亲友光顾一品香,使得原本就座无虚席的一品香人满为患。 这两家身为景溪镇两大巨头,无论发生什么动向,都会成为景溪镇所有官商瞩目的对象。 一时间,一品香所有的包厢都被各家贵人包了下来。 一个又一个衣着光鲜的贵人被请进包厢。 裴锐在大堂转了一圈,从四周墙壁木架子上的q版木雕那里顺了满满的一大把形状与颜色各异的糖果,才满意地进了包厢。 郭兴言正陪着郭夫人盯着包厢橱柜上摆放的装饰鲜花标本好奇地看,见他手里拿着东西,连忙抢了几个过去。 郭兴言:「这是什么东西?」 裴锐扫他一眼,丢了几颗糖果进嘴里,含糊地道,「唔,这玩意儿叫糖果,甜丝丝的,吃起来还行。」 说着,裴锐给郭夫人手里也倒了些,「夫人尝尝,不甜不腻,比咱们平常吃的那些饴糖好多了。对了,还有夹心的,你试试,若是喜欢,待会儿咱们吃完饭再带一些回去,沈曈做了很多。」 裴锐以前不太爱吃甜的,但沈曈做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他尝了一口以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郭夫人好奇地尝了几颗,双眼亮得发光,对还没见过面的沈曈越发好奇起来。 「沈曈便是修瑾的妹妹?怎么你们今儿不把修瑾也带出来,让人家兄妹俩好好聚聚。」郭夫人吃了一块夹心糖,满足地眯了眯眼。 「娘,别提了,我爹那性子您还不知道么,」郭兴言嘴里塞满了糖果,说话含糊不清,「自从他发现修瑾写得一手好字,又有读书的天赋,如今他是天天盯着修瑾,让他好好学习,不准偷懒。今儿修瑾估计还得写完三篇文章才能休息,就算想来也没机会。大不了一会儿我给他带点吃的回去。」 糖果吃完,伙计们也将菜端了上来。 先上来的是八仙瑶池聚会席。 正中央的八仙瑶池聚会造型典雅,朵朵白云漂浮在八珍上,香气四溢,一上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还没惊叹完,紧接着就是芙蓉豆腐、荷花豆腐……看得他们目不暇接。 最后一道才是最令人惊艳的。 沈曈亲自端着一个造型独特的双层深口瓷盆进来,底下一层放了冰块,上面一层则是放着好几个小巧的彩色瓷碟,瓷碟盛装着造型精致的糕点,不断地往外冒着白色的雾气,冰凉刺骨。 一瞬间,整个包厢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凉爽得让人忍不住尖叫。 「这是什么东西?」郭夫人紧盯着沈曈手里的糕点,眼睛都舍不得眨。 「这是冰激凌。」 沈曈笑着挑了一碟芒果冰激凌放在郭夫人面前。 如今已经是晚秋时节,天气渐渐转凉,并不是吃冰激凌最好的季节,然而沈曈最爱的就是冰激凌,不能忍受没有冰激凌的日子,这些日子便抽时间自己做了一些。 原材料难得,沈曈只做了一小桶,原本并不打算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可是前几日苏蓝氏当众宣布她成为一品香的二掌柜,享有一品香所有收益的五成分红,还不用她干活,只需要坐等分钱就行,压根就不容她拒绝。 她无奈之下,只好尽量多为一品香出主意,想办法拉拢一下客人。 于是便忍痛拿了一半出来。 「冰做的?」郭夫人惊讶,盯着面前的冰激凌,小心用调羹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冰冰凉凉的口感,入口即化,丝滑甜香,回味悠长。 郭夫人忍不住「唔」了一声,「太好吃了!」 她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甜点。 只要是女人,就没人会拒绝冰激凌这样的甜点。 沈曈笑着道,「空腹还是不要多吃这个,夫人可以等饭后再吃一点,否则容易造成肠胃不适。」 她刚说完这话,才发现裴锐和郭兴言这两个家伙早就将剩下的几碟子冰激凌吃了个精光。 第48章 沈曈:「……」 裴锐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神色淡定地抹干净嘴,好奇地问她,「按说这时候不应该有冰,你这些冰是如何来的?」 大盛朝的人没有挖冰窖的习惯,别人可能找不到冰,但沈曈却可以。 因为她知道如何制冰。 「只要有硝石,想要多少冰我都可以变出来给你们。」沈曈笑道。 硝石溶解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的热,能使水温降低至结冰,只要有硝石,想要多少冰块都可以制得出来。 裴锐和郭兴言闻言,都不信。 「硝石变成冰,你莫非以为自己会变戏法呢。」裴锐并没将沈曈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不愿意透露是如何得到冰块。 这是人家的商业秘密,不愿意说他也能理解,因此并未追问。 沈曈笑而不语,心中暗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不仅能用硝石制成冰,如果给我凑齐了材料,我还能用它制火药呢,吓死你们。 此时,空荡荡的鸿鼎楼气氛阴沉僵滞。 派往郭家和苏家的两个伙计相继无功而返。 「什么,郭夫人和苏少爷都去了一品香?!」 秦掌柜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身上而浑然不觉,死死地盯着两个回话的伙计。 伙计硬着头皮道,「不止如此,他们还请了镇上有名有姓的富户人家去了,如今整个景溪镇,几乎大半的人家都在议论一品香……」 秦掌柜额头青筋暴发,心里却前所未有地恐慌,那个沈曈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是区区一介农女,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能耐,一出手就让整个景溪镇都为之疯狂。 鸿鼎楼难道真要输给一品香了? 「去,把胖大厨给我叫来。」秦掌柜心烦意乱地道。 这时候,也只能寄希望于胖大厨能想出好办法了。 只要能做出比沈曈更好的菜,就不用怕一品香。 然而此时胖大厨在后厨正大发雷霆。 「废物,你也不瞧瞧今儿个咱们家酒楼来了多少客人,你做这么多豆腐想干什么,豆子不用钱是吗?」 胖大厨拿着大勺,一下一下地往沈江阳的身上打,气得满脸铁青。 沈江阳抱着脑袋躲闪着,心里又惊又怒,小声反驳,「明明是你让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我让你做你就做,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胖大厨气得肺都要炸了,直接把大勺砸向他的脑袋。 沈江阳吓得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后厨。 八仙瑶池聚会席、各种口味的糖果,以及水果风味的冰激凌,征服了大盛朝众多吃货的味蕾。 今日的一顿午饭,让所有光顾一品香的客人都大呼过瘾,撑得扶墙出,离开时还带了一小袋的糖果,回去的一路上,还不停地与人分享和推荐一品香的新菜。 于是,一品香瞬间成为景溪镇家喻户晓的大酒楼,每日来光顾的客人络绎不绝,甚至提前定位都订不到。 还有不少富家夫人和小姐,专门来打听如何购买冰激凌和糖果,然而糖果在一日之间派发完了,而冰激凌由于本来就做得少,压根就供应不上。 这两样令无数女子疯狂迷恋的甜点,在大盛朝如昙花一现,令无数人扼腕,后悔当日没有光顾一品香,导致尝不到如此人间美味。 而鸿鼎楼由于各方面的菜式都比一品香的低了一个层次,价格却比一品香高好几倍,装潢更是没法与之相提并论,短短几日下来,流失了大量顾客,甚至连许多忠实的老顾客也转头向一品香了。 风水轮流转,半个月前鸿鼎楼还逼得一品香闭店修整,如今双方的立场却出现了巨大的逆转。 一品香蒸蒸日上,鸿鼎楼门可罗雀。 成也豆腐宴,败也豆腐宴。 秦掌柜看着堆满后厨的豆腐,头都快气炸了。 他有气无力地道,「去,把这些都给我搬出去,我不想见到这些东西。」 如今景溪镇的人们要吃豆腐宴,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一品香的八仙瑶池聚会席,哪里有鸿鼎楼什么事? 胖大厨踢了沈江阳一脚,「你去,把这些豆腐都拉出去卖了,不卖完不准回来!」 沈江阳如今已经成了鸿鼎楼的罪人,受尽了白眼和欺辱,之前卖菜谱给鸿鼎楼之后的风光与得意已经消失了,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 他拉着一大车的豆腐在街市上卖,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本就乏人问津。 他哭丧着脸想拉去扔掉,被一个婆子拦住了。 「哎,你这些豆腐我全都要了,五两银子卖不卖?」 第49章 原本若是能做出豆腐宴,这些豆腐该是价值几千上万两银子的,如今却只能卖五两银子,当真是讽刺。 然而有总比没有强,沈江阳突然来了精神,「卖,当然卖!」 沈江阳连同车子都送给了婆子,揣着五两银子就跑回了沈家。 鸿鼎楼压根就没打算教他厨艺,天天让他干最重最累的活,动则打骂,这月还不发工钱,他才不想再回去受气! 沈江阳急着回沈家,压根就没发现,买了他那一大车豆腐的婆子在他走后,叫来了好几个守在附近的健壮汉子,拉着一大车的豆腐径直进了一品香的后厨。 「师父,豆腐买回来了。」陈大厨把豆腐搬进后厨,说道,「不过,您要这么多豆腐做什么,鸿鼎楼做的豆腐,哪里比得上咱们做的……好像放了很久,都快臭了。」 沈曈笑着道,「要的就是它臭。」 这些豆腐当然还没臭,因为都是当日做出来的,沈江阳保存得很好,还十分新鲜呢。 陈大厨嫌弃它臭,只是因为一品香也有做豆腐,不理解沈曈为什么会愿意花钱买鸿鼎楼的豆腐。 虽然五两银子买这么多看似是自家赚了,但不管怎样,他都不愿意看见鸿鼎楼得意。 再说了,万一这些豆腐有问题,卖不完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这么一大车的豆腐,只用了五两银子买回来,简直就是赚翻了。 沈曈美滋滋地想着,这些豆腐可以用来做毛豆腐、豆腐乳、臭豆腐、海绵豆腐、香干……等等,这些都是可以长时间保存的,就算再来十大车她都敢买回来。 不知道如果鸿鼎楼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嘻嘻。 「来,你们把这些豆腐搬下去,这里我写了几份菜谱,你们就按着这个来处理这些豆腐。」沈曈笑眯眯地把几分菜谱递给陈大厨。 陈大厨看了一眼就呆住了,「师父,这样做出来的豆腐,真的能吃吗,不会吃死人吧?」 尤其是那个毛豆腐和臭豆腐……沈曈从角落里搬出自己半个月前就制好的一坛卤水,放在他的面前,「不仅能吃,还十分美味,只怕你们到时候尝过便上瘾了。这是做臭豆腐用的,你们自己照着菜单来做后面的步骤。」 「原来师父你早就准备好了,难道你早就猜到鸿鼎楼会剩这么多豆腐?」陈大厨敬佩地道。 从沈曈故意将菜谱给沈老太婆的时候,便差不多能猜到最后的结果了。 沈家人贪得无厌,但又没有远见,就算是把发财的点子都送到他们面前,他们也能神奇地错过它。 沈曈嘲讽地笑了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沈家人的富贵梦只做了半个月,如今骤然梦碎,恐怕家里乱成一团了吧? 想要算计她,就要做好被反击的准备,她沈曈可不是谁都能欺辱的。 沈曈猜得没错,如今沈家已经乱成了一团。 「什么,你在鸿鼎楼什么都没学会?!」 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沈家,沈老太婆不可置信地瞪着沈向阳,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晕倒。 沈香茹和江氏也脸色发白,感觉眼前一阵天摇地动般的晕眩。 自从卖菜谱得了五百两银子,再加上沈江阳去鸿鼎楼干活,沈家人就过上了穿金戴银的奢侈生活,整天幻想着等沈江阳从鸿鼎楼学会了他们的菜,就自己开一家比鸿鼎楼还要气派的酒楼,到时候沈家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从此,地里的庄稼也不管了,丢着长草,沈老太婆和沈香茹母女俩整日在家里闲着,时不时地四处串门子,手里和口袋里总能揣着不少零嘴儿,吃个没停,还见人就分。 往日沈老太婆舍不得吃肉,舍不得花自己藏的积蓄,如今疯狂地挥霍,不到十天便挥霍光了。 打五天前起,沈老太婆每天买菜都拿不出钱,全都是借钱或者赊账。 村里的人都知道沈家这段时间风光得很,这是要发财了,也不担心她们以后还不起钱,很是爽快地借钱。 短短五天的时间,沈家就欠下了一笔巨款,几乎十里八村的人都是她们家的债主。 如今若是让他们知道沈江阳没能学会厨艺,也丢了鸿鼎楼的活儿,只怕一个个马上就会跑来要钱。 沈江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缩着脑袋,呐呐地道,「娘,这我也没办法啊,他们连灶台都不让我靠近,我怎么学啊……」 沈老太婆气不打一处来,「当初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他们怎么可以反悔!不行,你不能回来,你现在就回鸿鼎楼,让他们教你,不然就把咱们家的菜谱拿回来!」 只要还有菜谱,老沈家就还有机会发财。 沈江阳才不肯回去受胖大厨的气,「娘,菜谱要是拿回来,咱们就得给人家退钱,五百两银子,咱们都花光了,拿什么退给人家?再说了,那菜谱已经被胖大厨研究了个透彻,若是真退钱退货,亏的不还是咱们自个儿?那上头的菜都已经成了鸿鼎楼的招牌菜了,咱们就算也做出一席豆腐宴,也得有人肯买才行啊……」 总之,这亏沈家是吃定了。 沈老太婆瘫坐在地上。 整个沈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片刻,沈老太婆抬头又问,「那、那你这半个月在鸿鼎楼干活的工钱,他们给发了没?」 沈江阳摇头。 第50章 沈老太婆捶地痛骂,「那些个杀千刀的玩意儿,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娘,小声点儿!您是想让别人笑话咱们家吗?」沈江阳低声道。 都这时候了,沈老太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她指着沈江阳骂得个狗血淋头,「当初就不应该把菜谱卖出去,你若是争气一点,去学认字,咱们家现在早就发达了,哪里会被人把菜谱骗走了!你个败家子!」 说着就动起了手。 江氏和沈香茹连忙去劝,结果沈老太婆连着她们也一块儿打。 「一个败家子,两个赔钱货,把咱们沈家的钱都败光了,老娘是造了什么孽哟,一把年纪还受这罪……」 沈家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村里头没人知道沈江阳回来了,只以为他还在鸿鼎楼干活呢,听见沈老太婆哭闹的声音,就全都跑了过来。 隔着沈家院墙,几乎整个桃坞村的人都站在外头,七嘴八舌。 「沈婆子,这是怎么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咱们都是乡里乡村的,能帮就帮,不用客气。」 「对啊,沈婆子,你们家江阳如今在镇上干活,多体面啊,说不定过两天他就给你带白花花的银子回来了……」 众人苦口婆心地劝着,沈老太婆听见外头的动静,突然像被捏住了嗓子一般,不敢发出声音了。 「怎么没声儿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担心出了什么事,于是打算踹门进去瞧瞧。 结果沈家院门被踹开以后,众人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哟,原来是江阳回来了啊。」一个婶子笑眯眯地道。 沈江阳好不容易劝沈老太婆安静下来,只想着等外头的人散开了再说,压根没想到外头的人没听见这里的动静,竟然会想到踹门闯进来。 结果就这么被抓了个正着。 看见一窝蜂走进来的众人,沈江阳下意识就想跑。 沈香茹原本想拦住他,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沈江阳推开人群,冲了出去。 众人茫然。 「他跑什么,怎么见了我们,就跟见了鬼一样?」 沈香茹心里暗骂,镇上发生的事儿,没那么快传回来,本来没人知道的,爹做鬼心虚,这下想瞒住是不可能的了。 果不其然,有精明的人立即想到了这一点。 「江阳那慌张的样子,该不会是在镇上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在场的人几乎都借过钱给沈家人,而且还都不是小数目,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比沈家人更希望沈江阳在镇上能赚到钱。 这话一出,就有不少人目光狐疑地打量着在场的沈家人。 沈老太婆的气还没消,但此时面对众人火辣辣的目光,心虚得不行,「你、你们瞧我做什么……」 沈老太婆出了名的泼辣,这阵子在村里又出尽风头,看人都是鼻孔朝天的。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有种底气不足,众人更加怀疑了。 沈香茹暗道不妙,连忙扶住沈老太婆,朝众人笑道,「叔叔婶子们,我爹今儿急匆匆回来,说是鸿鼎楼要去邻镇开分店,秦掌柜赏识他,让他当分店的主厨,但我奶奶舍不得他去邻镇,这不,两人就吵起来了,我奶奶被气坏了,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呢。」 沈老太婆目光一转,立即配合沈香茹,哎哟哎哟地装起病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隔壁的周寡妇目光一亮,朝沈老太婆说道,「沈婆子,江阳能去分店当主厨,这可是大好事啊,到时候若是干出个名堂来,可就要发了,你怎么这都不愿意?」 「就是啊,沈婆子,邻镇也不远,江阳就算是去了那边儿,想回来还不是几个时辰的事儿,至于你这又哭又闹的?」 众人一听沈江阳就要当主厨了,心里一松,笑着劝沈老太婆。 见他们打消了疑虑,沈香茹暗松一口气,笑着说了几句,便打发他们离开了。 众人一离开,沈老太婆瘫软在地上,哭丧着脸。 「这可怎么办好,若是让他们知道江阳如今已经不是鸿鼎楼的厨子了,那咱们……」 沈老太婆一句话还没说完,院子的门突然被踢开。 满脸横肉的张屠户冷着脸走了进来,「老子就知道不对劲,沈江阳那混小子从来就没进过厨房,就算他铁了心学厨,也要十几年才能当上一个正经的帮厨,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说他能当主厨了,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沈老太婆脸色一变,「张屠户,我警告你,你可不能乱来!」 张屠户扫冷笑,手里头的杀猪刀砍进木门上,「你们沈家这半个月赊欠我的猪肉钱,赶紧还回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然而,沈家如今哪还有钱,连下一顿吃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太婆看着那锋利的杀猪刀,心里一阵发寒吗,只好哭着求他宽限些时日,等沈江阳再找到新的活儿,再把猪肉钱还他。 第51章 张屠户单手就将杀猪刀从门板上抽出来,手指上的厚茧轻轻抹过刀刃,恶狠狠地道,「那我就给你宽限一日的时间,明日这时候我再来,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这,才一天时间,我们上哪去要钱……」 沈老太婆欠张屠户的银子足足有五十多两,这若是放在以往,够他们一家子吃上个十年八年的了,如今地里的收成没了,沈江阳的活儿也丢了,他们上哪去要这五十两银子? 「我不管,明儿我过来,你们若是拿不出来,我就把你们一家子都剁了拿去卖!」张屠户扯起唇角,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沈香茹的身上扫了一边。 沈香茹顿时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躲在沈老太婆的身后。 沈老太婆眼睛一亮,把她推出来,「张屠户,我这孙女儿白白净净的,模样也好,要不我把她嫁给你当媳妇儿,这五十两银子,就当是聘礼了,你看如何?」 张屠户是隔壁张家村的,听说已经娶过四个媳妇儿,但都死了,听说是被活活蹉跎死的,下葬的时候,尸体都没个人样。 沈香茹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没想到沈老太婆竟然会为了还债而把她嫁给这么狠的一个人。 以往沈老太婆可是天天都想着让她嫁个富贵人家当少夫人,带着整个沈家一起享福的。 沈香茹心高气傲,连李家村那个据说十分有望能考上状元的李明良都不太瞧得上,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一个又老又凶残的屠户? 正当她绝望之际,目光一转,突然想到了沈曈。 「奶奶,谁说咱们家没钱?咱们家有的是钱!」 沈香茹仿佛像活过来了一般,紧紧抓着沈老太婆的手臂,看向张屠户,「你听说过一品香吧?那可是咱们景溪镇有名的大酒楼,比鸿鼎楼一点儿都不差。我妹妹如今就是一品香的大厨,工钱可高了,你想要钱,就去找她吧,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来,你把这鱼去骨挑刺,鱼肉剁成泥,按照我方才教你的步骤做成丸子。」沈曈从缸里捞出一条鱼,动作利落地拍晕,剖肚,稍稍处理了一下,递给一旁的陈大厨。 「好嘞,师父。」陈大厨兴奋地道。 其他的厨子也跟着同样的动作。 如今还没到饭时,没客人,后厨便跟着沈曈学厨,做出来的那些菜,不能吃的便倒掉卖给农家喂猪喂鸡,能吃的便留着给他们当伙食。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因为沈曈的关系,一品香后厨的伙食是越来越好了,一个个的都吃胖了十斤八斤。 沈曈看着众人如此认真又兴奋,忍不住笑了笑,走出后厨。 「阿嚏——」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是怎么了,着凉了?」苏蓝氏急忙拿着一件厚外套披在她身上,「天气渐凉,可不能再穿得这么单薄了……」 「蓝姨放心吧,我没事儿,我猜应该是有人惦记我了。」沈曈听着苏蓝氏絮絮叨叨的,心中一暖,笑着道。 「你呀……」苏蓝氏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姑娘表面看起来是个沉稳的,可事情若是涉及到自己,却总是不上心。 「这阵子你忙前忙后的,都没怎么休息,今儿就先回去歇一下吧,若是一个不好,病倒了怎么办。」 苏蓝氏不顾沈曈的拒绝,强硬地让小初把她送回了桃坞村。 这段时间,苏蓝氏几乎是将沈曈当做了自个儿的亲女儿一样照顾着,不仅给她重新装修了小院子,还置备了一应家具和马车。 这会儿小初赶着马车,将沈曈送回桃坞村。 沈家人也带着张屠户到了小院子的门口,正好与沈曈的马车面对面遇上。 农家整日在地里忙活,几乎没有闲时,更没有闲钱享受,因此,在桃坞村,马车是个稀罕东西。 更何况,一品香给沈曈置备的马车,虽然说不上多豪华,但也是用料极讲究的。 马车甫一驶入桃坞村,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沈家丫头如今可不同以往了,人家手艺好,又有贵人赏识,出人头地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只怕如今还只是个开始,再过不了多久,这丫头还能再往上走几步,咱们桃坞村的庙太小,将来恐怕装不下这尊大佛。」 闲闲地敲着烟杆,村口的杨老头扫了一眼那些又羡慕又眼红的村民,摇了摇头。 「谁说不是呢,」村长就站在他边上,望着马车越走越远,为沈曈感到高兴,想起自家婆娘对沈曈的恶劣态度,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别看沈婆子那一家子近日趾高气昂的,铁定风光不了几日,只不知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又回过头来巴住曈曈不放。」 这话一说完,他眼睛一眯,就见远处马车在小院子门前停下来,沈家人恰巧就站在马车的前方。 杨老头看了他一眼,「老赵,你这乌鸦嘴可真厉害,我算是服了。」 村长:「……」 沈曈下了马车,就见沈家人气势汹汹地站在自家院子门前。 在他们的身后,健壮得像一头牛的张屠户提着杀猪刀,一双眼睛盯着她从头打量到脚,那目光就跟瞧待宰的猪似的,让人心头忍不住发寒。 小初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连忙护在沈曈的身前,「姑娘,小心。」 沈曈神情自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放心吧,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自己前后两世好歹活了快三十年,遇到过的极品和奇葩数不胜数,区区沈家人还不至于吓着她。 反倒是小初如今才十几岁,若是放在现代,还是个中学生,没想到对上张屠户这么凶残的目光,竟然半点也不怵,怪不得能让蓝姨这么赏识。 第52章 「小初,你帮忙将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院子里,这些人就交给我来应付。」 「好吧,姑娘,那您自个儿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叫我。」 沈曈旁若无人地打开小院子的门,吩咐小初将自个儿从镇上带回来的东西都搬进家里,仿佛边儿上站着的几个人都是透明的。 等小初将东西搬进去了,她才回头看向众人,「几位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沈家人和张屠户双眼放光地盯着小初手里头的东西,那些东西都用最精美的礼盒包装着,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直到小初进了小院子,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沈老太婆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我是你亲奶奶,见了也不问一声好,还让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站在门口吹冷风,你娘就是这么教你对长辈的吗,一点礼数都没有!」 沈曈笑了笑,「没法子,毕竟这小院子是姜奶奶的,不是我的,她今儿不在家,我也不好没经她的允许就将外人带进来,这不合规矩。让您老人家在外头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我也很过意不去,如果您没别的事儿,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省得冻坏了身子,倒成我的不是了。」 「你、你……」沈老太婆被她一噎,气得脸色涨红。 沈香茹连忙拉了拉沈老太婆,如今情势不由人,可不是和沈曈闹翻的时候,总得等银子拿到手了再说。 然而,沈老太婆在沈曈的面前威风惯了,哪里拉得下脸来低头? 从前她对沈曈打骂可是家常便饭,就算这死丫头如今发达了,那又如何,自己是她亲奶奶,她敢跟自己过不去? 「松手,别拉着我!」沈老太婆一把推开沈香茹,上前一步就要给沈曈来一耳光。 随后——「啪!」 一道清脆的声响落入耳中,众人愣住了。 因为,沈老太婆这一耳光没能扇到沈曈的脸上,反而被沈曈紧紧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没等沈曈有下一步动作,斜刺里突然冒出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手起掌落,重重地扇在沈老太婆布满皱纹的脸颊上。 沈老太婆被这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头晕乎乎的,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她吃痛地嚎了一声,抬头正要骂人,突然一怔,被对面的人冰冷的目光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哥哥?」 沈曈松开沈老太婆的手,惊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俊美男子。 半个月不见,沈修瑾的变化大得险些让她认不出来了。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料子极好,腰间环着朴素的玉带,坠着一块不起眼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而细微晃动,宽肩窄腰,原本就高挑的身量又往上窜了几公分,显得越发修长了。 沈曈已经算是女子中较高的了,与他站在一处,竟然才到他的胸前。 五官也越发精致了,薄唇依旧紧抿着,眉眼却不再如半个月前的那般带着一丝温润的感觉,反而锋利了些,整个人的气质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只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此刻,他护在沈曈的面前,凤眸锐利冰冷地看着沈老太婆。 「你、你你你是谁,想干什么?」沈老太婆没认出这是半个月前与沈曈「私通」的傻子小乞丐,面对他骇人的目光,忍不住心生寒意。 沈修瑾收回目光,凤眸中寒意瞬间退却,温柔地望着沈曈,「曈曈,你先回家里等着,这里我来应付就好。」 这句话刚才沈曈才对小初说过,没想到现在听这话的人倒变成她了。 看着沈修瑾温柔的神情,沈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放心吧,我能搞定。」沈修瑾说道。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些。」 直到回了小院子,沈曈才终于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沈修瑾从前叫她都是叫妹妹,如今却再没叫过妹妹,而是直呼她曈曈。 而且,他从前像个跟屁虫跟在自己的身后,不管是什么主意都听自己的,方才却表现得颇为强势,沈曈这么强势的人,在他那样的目光注视下竟压根就兴不起反抗的心思。 沈修瑾看着沈曈进了小院子,才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的三个人。 沈老太婆惯是欺软怕硬,方才在沈曈面前还气势汹汹,如今在沈修瑾的面前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沈香茹此刻紧盯着沈修瑾,半晌都没挪眼。 方才她可是听见沈曈唤这男子一声哥哥的,沈曈的底细她最清楚,她哪有什么哥哥,这男子想必就是之前被沈曈捡回去当哥哥的傻子小乞丐。 没想到他竟生得如此好看。 瞧他这模样,傻病肯定是治好了,听说还进了镇上的私学,也不知读书的本事比起李家村的李明良如何。 但不管怎么样,这般好看的男子竟护着沈曈那个小贱人,让她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沈香茹眸中闪过一丝嫉妒,随后目含春水,脸颊微红地望着沈修瑾,娇怯怯地道,「你是瑾哥哥吗?我和奶奶没有恶意的,今儿过来,是另有要事和曈曈商量。」 第53章 说完,她不动声色地拽了一下沈老太婆的衣袖。 沈老太婆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沈曈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她打骂的傻丫头了,若是今儿再如以往那般对她,只怕一个铜板也得不到。 她连忙挤出一抹笑容,点头道,「是啊是啊。」 沈香茹一直小心观察着沈修瑾的神色,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心里没底,又笑着道,「瑾哥哥,其实你方才误会了,奶奶不是要打曈曈……」 沈修瑾皱眉,「哥哥不是你该叫的,我与你们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香茹脸色一僵,「都是一家人,你既是曈曈的哥哥,那便是我……」 「容我提醒一句,曈曈已经被你们沈家除族了,她如今虽仍姓沈,却与你们沈家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若是想打什么主意,便趁早打消念头,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 接连几次,沈香茹都没能从沈修瑾这里讨到好,又委屈又郁闷,险些咬破嘴唇。 沈曈站在木门后,听着外头的交谈,险些忍不住笑出声。 沈香茹还想再挣扎一下,指着张屠户朝沈修瑾说道,「这位是张家村的张屠户,他家卖的猪肉和羊肉是最新鲜的,镇上许多酒楼都喜欢进他家的货,曈曈若是愿意帮他和一品香牵线,让一品香从他家进货,他可以便宜些……」 张屠户适时地上前一步,拍拍胸脯道,「不是我吹,我家的肉……」 话没说完,只听沈修瑾淡淡道:「你家的肉既然这样好,那便不用曈曈牵线,你自个儿找一品香的掌柜自荐即可,一品香的地址不必我说,你应该知道吧?」 张屠户:「……」 他家的肉若当真那么好,他哪里还需要在这小山旮旯里头卖给这些一年到头没吃过几两肉的农家,早就去镇上自个儿开个肉铺了。 张屠户就不明白了,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来路,人家沈家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凭啥来插手,竟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登时提起屠刀就朝沈修瑾比划,冷笑着道,「臭小子,若是识相的,你便滚开,不要管我们的闲事,否则,我手上这把刀可不太好说话。」 「好啊,你尽管动手,若是你这刀碰到我哥哥一根汗毛,我立即就报官,今儿见到你们来我这里的人可不少,我相信多的是人愿意帮我作证。哦,对了,顺便还可以让官府的人查一下,你张屠户家里卖的那些个猪肉和羊肉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怎么没人见过你们家养猪养羊,也没人见过你去外头进货,你们家却每每都能拿得出那么多肉出来卖。」 沈曈淡定地走出院门,面上带着冷笑。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张屠户平日里卖的那些肉,确实来路不正,他顿时气焰全无,却仍嘴硬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们家的肉自然都是新鲜的……」 「新不新鲜,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唯一能指望的张屠户也在沈曈冷淡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沈曈和沈修瑾都是油盐不进的主儿,饶是沈香茹心里头再多阴谋诡计,也无法施展。 因为沈曈抓住了他们的死穴。 沈曈只淡淡地说了句,「村里头的叔伯婶子们都知道,我与你们沈家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们就算从你们身上追不回欠款,也不会来我这儿要。你们若再打我的主意,便不要怪我将大伯在镇上待不下去的事儿说出去,我相信到时候沈家一定会很热闹。」 沈香茹与沈老太婆脸色大变,又惊又怒,却不敢再招惹沈曈,灰溜溜地跑了。 小厨房里头飘出浓郁的酱香,锅里的开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沈曈将调制好的酱料均匀抹在宰杀干净的鸭子上,给鸭子轻轻按摩。 沈修瑾就如同以前那样,坐在小凳子上,往灶里加柴火。 火光明灭,他锋利的眉眼在烟火气中添了一抹温情,少了几分冷厉。 但不知为何,沈曈隐隐感觉到,这极有可能只是表象罢了。 「哥哥,今儿不是旬休的日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沈曈一边给鸭子按摩,一边偷偷观察沈修瑾的神色。 说实在的,她当初把这家伙捡回来,虽说是认他做哥哥,但自己好歹曾经也是个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认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当哥哥?她那是将他当弟弟来养的。 然而没想到,他去读了半个月的书,回来就变了个人。 沈曈心里十分复杂。 「我说许久没回家,想妹妹了,郭夫子便给我准了假。」沈修瑾抬头,朝她傻傻地笑着,那笑容和半个月前一样,仿佛方才在外头与沈家人对峙的冷厉少年与他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沈曈被他俊逸的笑脸晃得失神,开始怀疑之前看到的或许都是幻觉,哪有人只隔了半个月就变化这么大的。 她斟酌片刻,问道,「这半个月在族学里头过得还习惯吗,有没有想起以前的记忆?」 沈修瑾摇头,一板一眼地答道,「不习惯,食堂的饭菜没有妹妹做的好吃。以前的记忆也没有想起来。」 「方才在外头说的那一番话,是谁教你的?」 「是小侯爷教我的,他说沈家人这回倒大霉了,肯定会来咱家找麻烦,便教了我那一番话,说只要照他说的做,沈家人便不敢再打你的主意了。」沈修瑾觑着她的神情,起身像从前一样拉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妹妹,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曈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若方才的那番表现是裴锐教的,倒也说得过去。 她险些还以为……酱腌过两三个时辰的鸭子,用铁签子穿着,掏空的腹腔内还塞了一些香料,架在烧得正旺的炭火上烤,鸭皮被烤得色泽鲜亮,微微发红,滋滋滋地往外冒油,滴落在下方的炭火上,引起一阵阵的青烟升起。 沈曈用自制的竹签子将切成一段段的鸭肠串了一大把,给沈修瑾递过去,「哥哥,这个你拿着,就放在上边烤,注意翻动,不要烤焦了。」 第54章 她自己又串了好些时鲜蔬菜和蘑菇之类的,与五花肉一块儿烤。 尽管已经尽量控制着火候,频繁给它们翻身,但还是有几串焦得没法儿吃。 「如果有烤箱就好了。」沈曈看着手上的烤串,轻声说道。 如果有烤箱,她不仅可以大量做烧烤,还能做烘焙。 饼干、蛋糕什么的,好久没吃了。 「烤箱是什么?」沈修瑾将目光从香喷喷的烤鸭上移过来,好奇地问道。 「烤箱就是……」沈曈刚要解释,骤然对上一双被明艳的火光照得光芒灼灼的凤眸,不由得神色一怔。 沈修瑾正等着她解释呢,见她愣在那里,连忙关切地问了一句,「妹妹,你怎么了?」 沈曈忙回过神来,「哦,没什么……烤鸭熟了,来,帮我把它拿下来,小心些。」 被烤得色泽红艳的烤鸭,皮脆肉嫩,肥而不腻,沈曈用小刀削了一小片送进嘴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抬头见一旁的沈修瑾眼巴巴地盯着她,不由地笑了,「别急,很快就可以吃了。」 她动作飞快,片刻功夫,就将一整只烤鸭削得只剩下了一个完整的骨架,薄薄的一片片鸭肉连着脆皮,整整齐齐地摆在干净的瓷碟上,十分赏心悦目。 之后,她又调了两小碟的酱料,分别撒上熟芝麻、花生碎和辣椒面。 「现在可以吃了。」她笑着将烤鸭和酱料摆上桌子。 桌上还有之前两人一边烤一边吃的烤鸭肠和时蔬五花肉烤串,剩下了一堆没能吃完。 浓郁的香味弥漫,飘出小小的院子。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家家户户都升起了袅袅的轻烟,沈曈和沈修瑾坐在小院子中央,吃着美味的烧烤,气氛十分温馨。 偏偏有人不识趣,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小侯爷快点,我闻到香味了,曈曈铁定又在做好吃的!」 「这还用你说,小爷又不是没鼻子!修瑾难得回家一趟,曈曈怎么可能没给他做点好吃的,就是不知今儿会做什么……」 「咦,院门是关着的,怎么大白天的还关门,防贼呢?要不咱翻墙进去,吓他们一跳?」 「……」 沈曈听着外面两个逗比的对话,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天,这都快天黑了,哪里叫大白天? 再说了,你这嗓门这么大,怕是连村西头的聋婆子都听见了,还指望谁能被你吓着? 她默默地站起身,去开门。 而沈修瑾却在她起身之后,默默地走到一处墙根下等着。 裴锐翻墙翻到一半,猝不及防看见站在墙根下目光不善地盯着他的沈修瑾,不由得停了一下。 郭兴言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了,快翻啊,再不快点,连舔盘子的机会都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曈曈那手艺,修瑾在族学里头饿了这半个月,这时候铁定是跟饿狼一样,咱们能抢到一丁点就不错了……」 然而,裴锐飞快地将目光从沈修瑾的身上收回,在昏暗的天色中,语气如常地道: 「小爷乃堂堂世家子弟,怎么能做这种半夜爬墙的勾当,若是传出去,小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放我下去,你要爬就爬,别拉上我。」 他说得异常正义凛然,半个月前爬墙等沈曈的事情俨然已经被他选择性地遗忘了。 「你就得了吧,谁不知道你裴小侯爷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纨绔败家子,除了奸淫掳掠这种恶事没干过,其他混账事情你就没少做,爬墙算得了什么?算了,你不爬就不爬,我先进去,待会儿给你开门,等着啊。」 郭兴言此刻已经被烤鸭的香味勾得口水直流,压根就没察觉到裴锐的不对,连忙将他放了下来,自己则朝他做了一个鄙夷的手势,「今儿让你堂堂京中小霸王瞧瞧,翻墙不是你方才那样做的,得像我这样,学着点。」 说完,他右脚用力蹬在墙面上,轻轻一跃,身姿矫健地跃过墙头。 「你瞧,就是这么……」 在空中,郭兴言还没得意完,眼角余光掠到墙根下不知何时搬过来的三只鸡笼。 郭兴言先是纳闷上回来的时候鸡笼还不是放这里的,怎么今儿摆在这里,下一秒,突然反应了过来。 「……不要啊!」 下一刻,郭兴言直直坠下,砸在鸡笼上。 鸡笼是用竹篾编制而成的,被他这一砸,直接就断裂崩塌成了碎片。 一时间,鸡飞蛋打,鸡屎乱飞。 「啊啊啊啊,本少爷没脸见人了!」 浑身鸡屎,满脸鸡粪,郭兴言整个人都崩溃了。 第55章 这么大动静,自然不可能没惊动沈曈。 沈曈正要回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裴锐适时地在院门外唤了一声,「曈曈,他没事儿,不用理他,先给我开门。」 郭兴言怎么可能没事? 他坐碎了鸡笼也就算了,那些竹篾还刺得他屁股生疼,还有,鸡笼里还没来得及捡回去的鸡蛋也被他坐碎了,衣服上、手上、身上……全都是除了鸡蛋液就是鸡屎,粘腻恶心,臭气熏天。 更可恶的是,那些母鸡气他「杀」了它们的「孩子」,追着他疯狂地啄来啄去,他满院子地逃,又疼又狼狈。 「啊啊啊,别过来!我警告你们,不许过来,否则,本少爷宰了你们炖汤!」 「不许过来!」 「……放肆,本少爷也是你们能伤的吗!我要宰了你们……」 裴锐脚步悠闲地走进小院子,见到他这幅模样,默默地同情了几秒钟,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作死。 然后默默移开目光,看向另外一个淡定地坐在桌边的身影。 沈修瑾——这起可怕的事故的始作俑者,没有受到满院子尖叫和闹腾的影响,面色如常地吃着皮脆肉嫩的烤鸭。 裴锐忍不住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果然,太子爷就是太子爷,哪怕是失去记忆,也有本事让人心生恐惧。 当然,这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恐惧。 郭兴言与母鸡之间的斗争,最终以母鸡付出惨重的生命代价而结束。 郭兴言征求过沈曈的同意后,气呼呼地把母鸡宰杀了。 一共五只鸡,皆死于他凶残的魔掌之下。 于是,没多久,小厨房里的灶台,以文火炖起了一锅鸡汤。 另外四只,被沈曈料理干净,用荷叶包起来,裹上泥巴,做成了叫花鸡。 郭兴言洗了大半个时辰,才将身上那股鸡屎味洗干净,脏衣服直接扔了,穿上沈修瑾的干净衣服。 等他洗完出来,叫花鸡也已经可以吃了。 看见沈曈将叫花鸡从炭火里挖出来,拿着一根木棒要敲碎外表裹着的一层泥巴,他连忙兴冲冲地跑过来,「别动别动,让我来!」 裴锐捂着鼻子,嫌弃地道,「一股鸡屎味,别把小爷的美食给熏臭了。」 郭兴言才不理他,接过沈曈手里的木棒,酝酿了一下,泄愤般地砸下去,一边砸还一边说道,「敢欺负本少爷,这回把命搭上了吧?活该!」 「……」沈曈嘴角一抽,合着他还在气头上,这是在鞭尸? 裴锐白了他一眼,「幼稚!」 郭兴言将泥巴砸碎,荷叶的清香混合着鸡的肉香味就飘了出来,裴锐顾不得嫌弃他,目光投向叫花鸡。 「来来来,尝尝本少爷亲手宰杀的鸡。」郭兴言不怕烫,徒手将一整个叫花鸡连着荷叶一起摆在桌上,朝众人大方地招呼。 沈修瑾突然开口,「错了,是我妹妹亲手做的叫花鸡。」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郭兴言不敢反驳,利落地撕了一个鸡腿,递给沈修瑾,「来来来,您吃鸡腿。」 沈修瑾看了一眼他的手,似乎怀疑那上头还沾着鸡屎味。 迟疑了一会,他没接郭兴言的鸡腿,自个儿去撕了一个鸡腿,乖巧地递到沈曈的面前,「妹妹,你吃这个鸡腿。」 郭兴言:「……」 沈曈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在郭兴言委屈的目光注视下,接过哥哥的鸡腿。 烤鸭咸香,皮脆肉嫩,叫花鸡嫩滑,酥烂无比,就连那些看起来似乎最普通的烤鸭肠和时蔬五花肉烤串,吃起来也别有滋味。 众人直吃到亥时初才散了。 深秋的夜风凉得刺骨,裴锐和郭兴言离开后,小院子又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偶尔听见几声虫鸣。 沈修瑾向郭夫子一共告了两天假,今儿还不用回族学里头,帮着沈曈一起收拾好残局,各自洗漱回房睡了。 而此时的沈家人,收拾好行囊,左右瞧了一眼,估摸着左邻右舍都已睡下,才鬼鬼祟祟地走出来。 沈江阳和沈香茹一左一右扶着沈老太婆,三个人都两手空空,只有江氏提着所有人的行囊,走在后头。 沈江阳压低嗓音道,「娘,咱如今手里头只有五两银子,真要搬去邻镇?在外头哪一样都要银子,不说吃喝嚼用,单是租住够咱们一家子住的小院子,就得花一大笔银子……」 沈老太婆瞪了他一眼,恼怒地道,「你以为我愿意搬吗?还不是都怪你这败家子!你也不想想,若是让他们知道你在鸿鼎楼的活计没了,铁定上咱家来催债,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拿得出银子吗?」 说起这个她就气得甩开沈江阳的手。 沈香茹一声不吭,对于自己爹和奶奶之间的争吵置若未闻,半晌后才突然开口,「奶奶,咱们家如今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因为沈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本菜谱肯定是她故意给咱们的,就是等着挖坑给咱们自个儿往里跳呢。」 第56章 「您想想看,为什么大虎哥成亲那天,她身上这么巧就带着菜谱,而且还刚巧掉下来给您看到,还被您轻易拿走她也没生气?」 「还有,为什么鸿鼎楼推出豆腐宴,一品香没多久也推出了一席比鸿鼎楼更好的豆腐宴?」 这阵子发生在沈家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被沈香茹一句句分析出来,沈老太婆和沈江阳原先还有点迟疑,听到最后,都火冒三丈。 「怪不得,我说她怎么那么好心,把那半本菜谱给我们呢,想不到这死丫头这么恶毒,连咱们都算计,幸亏当初将她赶了出去,否则咱们家指不定比现在还惨!」沈江阳咬牙切齿,想起在鸿鼎楼的时候受尽羞辱和白眼,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沈老太婆越想就越咽不下这口气,「不行,咱们不去邻镇了,她敢算计咱们,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沈香茹说道,「咱们如今欠下那么多钱,都是她沈曈害的,凭什么她吃香喝辣,咱们却要背井离乡去逃债?要我说,她就该把债都给咱们还清,还要赔偿咱们的损失!」 想到沈曈这阵子出尽了风头,铁定赚了不少银子,沈老太婆和沈江阳目光一亮。 江氏在后面小声地插了一句,「可是,她如今可不同以往了,咱们能从她手里头拿到银子吗……」 「她不肯掏银子,自有人肯掏。」沈香茹勾起一抹冷笑,「奶奶,沈曈如今也到出嫁的年龄了吧?她如今厨艺好,能赚钱,长得又不丑,十里八村的汉子们都巴不得能娶到这么个媳妇呢,您说如果把她嫁到一个富户人家当妾,咱们能得到的聘礼铁定少不了吧?」 「对,她这种贱骨头,也就只配给人家当妾!」沈老太婆想到那滚滚而来的雪花花的银子,忍不住激动地道,「还是香茹丫头有主意,只要把她卖到富户人家去,咱们就发了!」 翌日一早,沈曈和沈修瑾刚用过早膳,村长媳妇突然找上门来,说自己的娘家舅舅要娶妻,打算摆一个体体面面的喜宴,想请沈曈帮忙掌厨。 「曈曈啊,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误会你了,你就原谅我吧。」村长媳妇说道,「我娘家舅舅早年死了媳妇,这么多年就没再娶过,如今一大把年纪,好不容易有姑娘愿意嫁他,高兴得合不拢嘴,巴不得摆三天三夜的喜宴,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厨子,听说我家大虎成亲的时候你办的那场喜宴十里八村都羡慕得不得了,这不,他就托我来请你了。你就算不肯原谅我,好歹也看在我家那口子和大虎的面儿上,帮帮忙吧。」 村长媳妇说得情真意切,沈曈考虑了一下,点头道,「行,你说个时间,我到时候带人过去。」 村长媳妇楞了一下,「带人?带什么人?」 「带帮厨啊,办一场喜宴,总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做吧,这样忙不过来的。」沈曈狐疑地看了村长媳妇一眼。 村长媳妇这才讪讪地道,「哦,对,你瞧我,一时高兴,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村长媳妇犹豫了一下,问道,「这回,还是带一品香的那些帮厨?会不会太多人了?而且,我娘家舅舅虽说有些积蓄,但我觉得还是能省则省,不用带那么多人去比较好,要不你到时候自个儿过去,我让舅舅再从他那家村子里寻几个靠谱的帮厨……」 不熟悉的帮厨,怕是不好合作,但村长媳妇既然这么说了,考虑到农家的情况,她会这样打算似乎也挺正常。 再说了,一品香如今生意蒸蒸日上,沈曈也不太可能让苏蓝氏又停业一天,安排那些大厨们陪她去赚外快。 她没多想,点头答应了,「行,到时候我自己过去,不过你们要尽早准备好我需要的调料和食材,就照那天大虎哥喜宴上的那些东西来准备就行了。」 村长媳妇忙说道,「这个恐怕来不及了,我娘家舅舅明儿就要成亲了,这喜宴,你明天就得过去,不用再准备那么多东西了。」 「这么着急?」沈曈诧异,只剩下一天的时间,连准备的功夫都没有,就算是再急着成亲,也不用把时间定得这么紧吧? 村长媳妇见她神色疑虑,连忙解释道,「这不是考虑到他这是续弦,不太适合大操大办,这才将一应事宜都简略了办吗,唉……」 方才又说恨不得摆上三天三夜,四处找人来掌厨,这回又说要低调办,这自相矛盾的说法 ,实在是让沈曈想不起疑心都难。 再联想到村长媳妇突然的态度转变,沈曈目中的温度瞬间降了好几度,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不冷不热地道,「若是明天的话,恐怕不行,我明儿有事,走不开,要不您去找别人吧。」 村长媳妇急了,这怎么行,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和沈家人谈好条件,只要把沈曈成功骗去张家村,到时候沈家人欠她的银子不仅能提前收回来,甚至还多给二十两银子呢。 沈曈若是不愿意去,那她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银子就没了。 村长媳妇连忙说道,「你能有什么事比我舅舅成亲还重要,要不你把事情给推了,先忙我舅舅这边儿的?实在不行,那我舅舅家的亲事改成后天再办也行,反正你一定要过去。」 这说法还真是新鲜,她舅舅又不是沈曈的舅舅,凭什么沈曈的事情还比不上她舅舅成亲重要,还得把事情推了先忙他的? 沈曈笑了,还没见过哪家外嫁的女儿能插手自家舅舅的婚事的,为了引自己上钩,随口就能改日期,这要是没蹊跷,才真是怪了。 就是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村长媳妇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沈曈才故作勉强地道,「那行吧,明天我尽量腾出点时间来。」 见她终于答应,村长媳妇脸上的喜意压都压不住,「那就拜托了,明儿一早我再过来找你一块儿去,可不能反悔啊!」 约定好时间,村长媳妇又嘱咐了几句,让她千万不要带人,这才兴高采烈地走了。 「妹妹,她看起来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沈修瑾突然出现在沈曈的背后,望着村长媳妇的背影直皱眉。 沈曈拍拍他的手,「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她算计了去。」 「那你明天真的要一个人过去吗,要不我……」 「不行,」没等沈修瑾说完,沈曈就否决了他的提议,「你既然进了郭氏族学,就要遵守族学里头的规矩,以后不要再随便请假了,等到荀假再回来。」 沈修瑾的面色有些委屈,「妹妹又凶我。」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明明身材高挑修长,容貌丰神俊朗,偏偏一双精致的眉眼含着天大的委屈似的,粉润的薄唇还微微撅起,控诉着沈曈的严厉。 「……」沈曈莫名有种罪恶感,连忙将语气放软下来,轻声道,「好了,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也是为你好,你如今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好好读书,将来科举考功名,如今我若是不对你严格些,只怕等你恢复记忆以后,会怪我的。」 沈曈身高不够,摸不着沈修瑾的脑袋,她轻轻拍拍沈修瑾的肩膀,没想到沈修瑾竟然乖顺地低下头来,她失笑着顺手就摸了摸他的头,「你乖乖的,等你下次荀假回来,我再给你做很多好吃的,保证让你满意。」 「我不会怪妹妹。」沈修瑾低着头,沈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见他压低着嗓音,十分认真地道,「我记得的,妹妹说过,咱们是亲兄妹,理应互相扶持,不离不弃。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的,永远不会忘记。」 第57章 沈曈一怔,这句话是当初她对沈修瑾说的,那时她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而且还如此郑重地承诺永远也不会忘记。 沉默片刻,她开玩笑道,「好,咱们兄妹俩互相扶持,不离不弃。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应该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好功名了,你有如此天分,往后说不定能考个状元回来,到时候我就是状元的妹妹,我看谁还敢欺负我。」 「好,妹妹你等着做状元妹妹。」沈修瑾异常认真地道。 眼看着没多久便要入冬了,晨风冷得刺骨,沈曈跟在村长媳妇的后面,暗暗后悔没多穿一件衣服。 而在两人的背后,隔得有十米远的距离,林大林二林三,这三兄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弯着身子躲在草丛中,生怕走得太近会惊动村长媳妇,又怕隔太远会跟丢了,万一沈曈遇到危险他们会来不及救人,十分不容易。 张家村与桃坞村相隔不远,但是中间却隔着一大片荒地,路面坎坷不平,很难走。 艰难地穿过一片枯黄的草地,约莫半个时辰后,才终于到了村长媳妇的舅舅家。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头传来各种喜意洋洋的笑声和交谈声。 四处可见喜庆的红布和红绸,每个人面上都洋溢着笑脸。 沈曈特意观察了一下,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难不成,村长媳妇这回竟真的没骗她? 村长媳妇笑呵呵地向一个身穿新郎服的男人介绍沈曈,「舅舅,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曈曈,她厨艺可好了,今儿的喜宴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你就放心吧。」 那男人约莫五六十岁的模样,身材肥胖,满面红光,看上去身子倒还算是健朗,笑眯眯地打量了沈曈一眼,声音洪亮,「小姑娘年纪这么小就有这么大的本事,将来可不得了啊,就是不知哪家小子有这福气,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沈曈尴尬地应付了几句,男人便招来一个外表憨厚的小伙子,「阿牛,你带这姑娘去厨房吧,我这里还有客人要招待。」 小伙子没说话,只看了沈曈一眼,让她跟上,转身就带她去了厨房。 沈曈前脚刚踏入厨房的门,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厨房内的布置,后脑勺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等她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后脑勺被人用力敲了一棒,软软地晕倒在地上。 小伙子手里拿着一根很粗的木棒,站在沈曈的身后,露出一抹憨憨的傻笑。 「媳妇……媳妇……娶媳妇……」 他嘴里不停地喊着娶媳妇,憨憨傻傻地看着地上躺着的沈曈,还不住地用木棒去敲她的脑袋,表情十分诡异,仿佛在享受着凌虐一种弱势小动物的感觉。 好在他用力不大,否则沈曈的脑袋恐怕会被敲碎了。 村长媳妇和她「舅舅」鬼鬼祟祟地守在厨房外面,听见里面的动静,知道事成了,对视一笑,走了进来。 「儿子,别敲了,这可是你媳妇,一会儿要拜堂成亲,往后还会给你生娃的,你要是把她敲死了,那爹还再去哪里给你娶一个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男人一把抢过阿牛手里头的木棒,宠溺地摸了摸阿牛的脑袋。 阿牛不满地瞪着沈曈,「媳妇,赔钱货,打死她,不让她出去偷汉子……」 「好了好了,放心吧儿子,爹会帮你盯着她的,等拜完堂,洞房完了以后,爹用绳子把她绑在家里,你们天天洞房,最好马上就怀上,给我生十个八个乖孙子,不让她像你娘那样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偷汉子。」男人笑着说道。 「要是她敢偷汉子,咱们也不怕,除非她不想活了。」他阴阴地笑道。 村长媳妇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她是听说过张家前些年发生的那件事的,张阿牛用砍柴刀把他娘剁成了肉酱,他爹更可怕,竟还拿那肉酱用来做饺子馅儿,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还要分给街坊邻居吃。 这事儿传得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当时闹那么大,连官府的人都知道了,却不知道什么缘故,没人敢管,至今张家村还没人敢在张家父子跟前议论半个字,就是怕得罪这俩父子,指不定哪天自个儿也遭殃。 都说张家村溪口边这家人只有外地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才敢嫁,想来今儿老张新娶的续弦,要么是抢来或者买来的,要么就是外地不知情的。 她正在心里琢磨着,今儿这事万一败露出去,自己会不会也跟着遭殃,下一刻就见张家父子同时目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顿时心底生寒,硬着头皮笑道,「那、那个……老、老张,恭喜了,今儿可是双喜临门啊……若、若是没啥事儿,那我就先、先走了?家里还有活儿等着我干呢……」 老张名叫张大茂,今天确实是他续弦的大喜日子,阿牛是他的儿子,是个傻子,而且不止是傻那么简单,还性情残暴,否则也不会将他娘亲剁成了肉酱。 因此,尽管老张家里头比较富裕,附近几个村子知根知底的人家却不敢将闺女嫁过来,导致阿牛二十老几了都没能娶上媳妇。 张大茂急得不行,四处托人说媒找媳妇,这不,正巧沈老太婆得知了这事儿,为了张家许诺的大量白花花的银子,她就暗自将沈曈「许配」给了阿牛。 沈老太婆生怕沈曈不上当,便与村长媳妇勾结了起来,让她假借请人办喜宴的名头,先引她出来,等到了张大茂家再把人敲晕了,直接就着张大茂的喜堂,父子俩同时娶妻,岂不美哉。 反正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沈曈就是张阿牛名正言顺的媳妇儿了,就算事情败露出去,官府的人也管不着,毕竟这都已经是一家人了,难不成你官府的人还管人家的家事不成? 于是,便有了现下的这一幕。 为了预防被沈曈事先察觉,张大茂还特地嘱咐了自个儿的儿子,让他带沈曈去厨房的时候不许说话,什么也不许做,找机会就动手。 因为张阿牛面貌憨厚,只要不说话,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让人生不起警惕的心思,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沈曈再怎么小心谨慎,也绝难逃得出去。 张大茂丢了一个钱袋给村长媳妇,「今儿多亏你了,这是之前说好的银子,等阿牛顺利洞房以后,还有一个大红包等着你。一会儿别急着走,先帮我们把新娘子打扮好,扶着她和阿牛拜堂,吃完喜酒再回去也不迟。」 「好。」村长媳妇掂着沉甸甸的钱袋,方才心底升起的一股寒意顿时消失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张家还真是豪气,也不亏她这回担着风险替他们张罗了。 沈曈啊沈曈,你若是醒了也别怪我,能嫁给这么好的人家,也是你的福气,指不定以后你还要感谢我呢。 厨房后面打通了一个狭窄的通道,直通张阿牛的房间,三人合力将沈曈扛进了张阿牛的房间,之后,张家父子离开房间,让村长媳妇给沈曈换上喜服。 第58章 「啧啧啧,听说这溪口边张家是整个张家村最富的人家,以前没觉得,今儿进来才发现,果然是豪气啊,一个凶残的傻儿子竟然还舍得给布置那么好的房子,这些家具花了不少银子吧……」村长媳妇把沈曈扔在张阿牛的床上,自个儿在张阿牛的房里四处转悠,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目中的贪婪一览无遗。 「是啊,张家确实豪气,今儿这事,你得了不少银子吧?」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冷不防地问道。 村长媳妇心里正沉浸在欢喜和羡慕嫉妒中,闻言不觉异样,下意识便道,「是啊,老张可是给了足足五十两银子呢,再加上沈家承诺的五十两,今儿我就整整赚了一百两,这可是我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儿……」 「一百两银子,这怕是村长干一辈子活也赚不到的巨款了,恭喜啊。」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我……」村长媳妇突然反应到不太对劲,登时转身看向床上。 只见沈曈此时坐直了身子,手里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粗木棒,笑眯眯地望着她,目光却宛如淬了冰的刀子一样又冷又锋锐。 哪里还有半点昏迷得半死不活的迹象? 村长媳妇大惊失色,「你、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不对,瞧她这模样,极有可能她压根就没昏迷过! 「你刚才是装晕的?」村长媳妇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沈曈没说话,她从床上站起身,缓步朝村长媳妇走过来,手里头的粗木棒垂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听得村长媳妇忍不住毛骨悚然。 接着,沈曈语气温柔,笑眯眯地道,「张家这么好,您甩了村长,自个儿嫁进来岂不是美滋滋?要我帮你吗?」 村长媳妇面对着沈曈越来越近的笑脸,以及她手里头蠢蠢欲动的粗木棒,心头忍不住升起一抹恐慌,急道,「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张家,你别乱来,张家父子就在外头,我一叫,他们立即就会冲进来,到时候吃亏的是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盯着沈曈,目光偷偷往门的方向看去,脚步也不动声色地往那边挪。 「再说了,张家有什么不好的,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背负着克父克母的名声,又和那小乞丐不清不楚的,这么糟的名声,谁家敢娶你?张家就不同了,他们不在意你的名声,又有的是钱,你嫁进来就是享福的……」 沈曈冷笑,「是啊,张家多好啊,张大茂就是个笑里藏刀的小人,又会赚钱,怕是在官府里恐怕也有些背景,莫说张家村了,怕是十里八村认识的人都不敢与他作对。他儿子张阿牛更是不得了,又傻又凶残暴戾,连亲娘都能剁碎。这样的人家,多好啊,嫁进来既有数不尽的银子花,又不用被人欺负,真是不错呢。」 村长媳妇脚下踉跄了一下,颇有些狼狈。 确实,她自个儿虽然一个劲地夸张家好,但对于张家父子,也是有些怵的,她厚着脸皮夸张家父子,想让沈曈心甘情愿地嫁进张家,然而沈曈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信。 沈曈嘲讽地看着她,「所以,婶子,我也是为了您好,您说您跟着村长,一辈子都赚不来一百两银子,不对,莫说是一百两银子,哪怕是十两银子,也够艰难的了。可是人家张家呢,一出手就这样大方,仿佛人家的银子是捡来的一样,您说您何必再跟着村长呢,嫁进张家岂不是更好?」 话音刚落,她动作极快,在村长媳妇来不及反应之前,举起粗木棒,用力敲在她的脑袋上。 村长媳妇吃痛一声,倒了下去。 为了防止她装晕,沈曈特意再补了一棒。 沈曈静静听了一下外头的动静,门外张家父子还等着,时不时传来交谈声,沈曈轻轻走到方才的那条狭窄的通道,朝外面发出一声活灵活现的鸟啼声。 随后,几个脚步声就轻轻地从厨房那边儿走进来,是林大、林二和林三。 三兄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混入了张家请来的厨子队伍中,都换上了一身酒楼厨子的服装。 「姑娘,您没事儿吧?」林大关切地打量了沈曈一眼,见她脑袋上有几个红肿起来的鼓包。 沈曈摸摸脑袋,确实有点疼,但没什么大碍,她摇头,「没事儿,厨房里的人你们搞定了没?」 林大拍拍胸脯,「姑娘您就放宽心吧,您交代的我都办好了,那些家伙全都被我一口气撂倒了,外头没人来厨房,不会发现的。」 「干得好,回去有奖励!」沈曈夸了他一句,指着村长媳妇说道,「先把她扛出去,一会儿林三你换上喜服,我给你化个浓妆,到时候你盖上红盖头假冒新娘跟张阿牛拜堂,等我们那边搞定了你再找机会逃出来。」 林三是三兄弟中最瘦小的,只有他最适合男扮女装。 林大和林二闻言,不由得偷偷捂嘴笑。 「啊?」林三听见让他男扮女装,还要跟一个男人成亲,顿时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挠挠头,「姑娘,您方才不是说让村长媳妇嫁进张家吗,为什么不把她打扮成新娘去拜堂,反而让我女扮男装……」 沈曈笑了笑,「村长媳妇做的事情虽然恶心,但村长和大虎哥却是好人,如果村长媳妇真的成了张家的人,传出去对村长和大虎哥不好。村长和大虎哥以前对我很照顾,我不想伤害到他们。」 不过,村长媳妇干的这些事儿,等回去以后她会全数向村长和赵大虎说明,只希望到时候村长的处理能让自己满意,否则,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三兄弟听完,对沈曈更加信服,能跟着这样善良有原则的主人,是他们的福气。 林三换上喜服,竟然意外地合身。 沈曈给他化了个浓妆,几乎看不到本来的面貌,最后给他盖上红盖头,便和林大、林二他们悄悄通过小通道去了厨房。 张家父子在门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村长媳妇叫他们,生怕会有意外,连忙踢门冲了进来。 结果就看见林三盖着红盖头,歪歪扭扭地躺在床上,做出一副还在昏迷当中的模样。 张大茂见状连忙松了口气。 随后,又骂了一声,「那赵家婆娘,铁定是怕了,竟偷偷地跑了!……也罢,只要新娘子没跑就成。」 「来人,进来扶着新娘子去拜堂!」他朝门外叫了一声。 立即就进来两个健壮的农家丫头,一左一右扶起林三,往喜堂的方向走去。 第59章 沈曈屏息站在小通道那边,听着这里的动静,知道张家父子没起疑,唇角勾了勾。 「姑娘,咱们现在走吗?」林大凑过来低声问道。 「不急,张家不是请我来办喜宴吗,我这就给他办一席永生难忘的喜宴。」 沈曈笑得阴恻恻的,林大和林二原本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到她这模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姑娘这是又想到什么折腾人的法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然莫名地开始同情起即将倒大霉的张家父子了。 张家厨房里,十几个厨子被林大他们打晕,堆放在角落里,和一堆被宰杀拔了毛的鸡鸭鹅等家禽堆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家禽,看起来有些惊悚。 沈曈无语地看了林大一眼,「你们这么粗暴做什么,万一把人弄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林大和林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习惯了。」 仨兄弟从小没爹没娘,以前偷鸡摸狗干小流氓的事儿干惯了,下手哪里有什么轻重,没把人打死就不错了。 「以后注意点,别随便伤到无辜的人。」沈曈只告诫了几句,便让他们帮忙打下手,自己撸起袖子站在灶台前,开始做今日张家喜宴的吃食。 「这些鸡血、鸭血之类的别倒掉,也不用料理,泼一些在地上,给躺着的那些厨子身上也抹上一些,做出他们被刀砍过的假象。」 随着沈曈的吩咐一句句落实下来,以及她手里头的各种动作,林大和林二在一旁看得忍不住害怕,两兄弟互相抱住对方瑟瑟发抖。 「姑、姑娘,这、这样真的好吗……」 他们可以预见到,外头的宾客们以及张家父子见到这些菜色以后的表情会有多精彩了。 村长媳妇被林大用绳子绑在了角落里,为了防止她醒过来以后乱喊乱叫惊动外头的人,林大还找了一块抹布堵住了她的嘴。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闻见浓郁的血腥味,惊了一下,以为沈曈对自己做了什么,连忙要检查自个儿身上有没有伤,结果却发现自己压根就动不了。 「醒了?」 一道声音不冷不淡地传来。 是沈曈的声音。 村长媳妇连忙愤怒地抬头看过去,结果目光所见到的一幕,吓得她肝胆俱颤。 「唔唔唔……」她瞳孔微缩,恐惧地望着沈曈,仿佛看着来自炼狱的魔鬼一般,身体剧烈颤抖,疯狂挣扎。 沈曈对她的恐惧仿佛丝毫没察觉到,笑眯眯地端着手里头的东西,问她,「您醒来的正好,喜宴上的菜色我已经都做得差不多了,您瞧,这整个厨房里头都摆得满满的,各具特色,色香味俱全,保证能让外头的宾客们满意。对了,你要不要尝一下,看看味道如何?」 村长媳妇疯狂地摇头,目露恐惧,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沈曈,眼神中又带着些许的哀求,仿佛在求沈曈放过自己。 因为,沈曈手里头的白色瓷碟上,装着一只被砍断的人手,手腕断裂的切面处,森森白骨与筋脉血管看得清清楚楚,五根手指和手掌中的纹路鲜明,指甲还是淡粉色的,看样子似乎是刚砍下不久。 从手腕的切面处还隐隐渗出暗红的血液,浓稠又腥臭的血液溢满了整个白色的瓷碟,缓缓滴落在地上,甚至还有不少血液顺着沈曈的白皙纤细的手缓缓流淌下来。 在她的身后,灶台边上的料理台和长桌上,摆满了无数装满各种各具特色的「菜肴」,都是断肢残臂,或者各种脏器和人皮,甚至还有一两个瞪大着双眼的头颅,在昭示着他们的死不瞑目。 以及,在桌子底下还堆着不少悄无声息地闭着眼睛的人,他们穿着厨子服,应该是今儿被张家请过来办喜宴的厨子。 村长媳妇第一时间就猜到,这些人肯定是死了,而且是沈曈这个女魔头杀的。 村长媳妇吓得快疯了,恐惧的眼泪不停地从双眼中滚落,不断地摇头,哀求沈曈放过自己。 她如果早知道沈曈这么可怕,当初说什么都不敢得罪她,只希望她看在同村的份儿上,看在自个儿汉子和儿子的份儿上,放过自己。 沈曈端着腥臭恐怖的料理送到村长媳妇的面前,语气带着蛊惑,「吃吗,很美味的哦。」 村长媳妇疯狂摇头,浓郁恶心的血腥味让她下意识想吐,如果不是被身上的绳子限制住了行动,她恨不得立马就夺门而出。 「您不喜欢这个?那真是可惜了,花了我好多心思才做成的呢。」沈曈似乎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她把这碟料理放回桌上,又端来一碟东西,问道,「那这个呢,这个你喜不喜欢?味道很好,口感也很惊艳的哦,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这回她拿的是一颗人头,脸色僵硬惨白,双目圆瞪,因为角度的问题,目光正好正对着村长媳妇,仿佛在控诉着她。 村长媳妇发出「呜呜」的声音,脸上满是悔恨。 她错了,她不该招惹这个女魔头,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以后绝对见到沈曈就躲,绝不与她碰面! 沈曈看着村长媳妇吓尿的样子,强忍住想笑的冲动,眼神温和地望着她,语气轻柔,「婶子,别害怕,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您不知道吧?您昏迷了三天三夜呢,三天前,我打晕了您之后,本来想逃跑的,结果没成功,被公公抓回来和夫君拜堂了。」 「这三天我过的日子真好呢,做梦都没想到我竟然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张家是真的有钱,那银子堆满了一整间房子,夫君给我买的金钗都铺满了地板,当然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公公和夫君的喜好有些特殊,您不知道,这些厨子就是他们提着柴刀砍……啊不是,是这样的……唉,算了,不提了,这个不说也罢,我怕会吓到您……」 村长媳妇早就已经吓傻了,裤子湿漉漉的,地上淌出一小滩可疑的液体,在血腥味浓重的厨房内隐隐散发着尿骚味。 沈曈还在继续说,「……总之,我如今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都是多亏了您,婶子您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没齿难忘。我想了想,您三天前没能吃到我的喜酒,真是太遗憾了,所以征求过公公和夫君的意见,特地亲自下厨,给您做一顿丰盛的喜宴。」 「您瞧,这满屋的美食,都是为您而做的,您就给点面子,吃一些吧,若您实在是不满意,咱们家里还有那么多新鲜食材呢,我可以再给您做一桌,直到您满意为止。」 说着,沈曈看了一眼桌子底下躺着的一群昏迷的厨子。 村长媳妇哪里敢吃啊,看一眼她都吓死了。 第60章 「姑娘,您就算了吧,这婆子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您如今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是您命好,有福气,关她什么事儿!」林大和林二站在村长媳妇的身后暗自偷笑,笑够了才整一整神色,语带不满地开口。 村长媳妇这才注意到身后还有人。 只见林大和林二大摇大摆地走到料理台那边儿,朝沈曈说道,「姑娘,这些东西可真好吃,您的厨艺越发精进了!她不肯吃是她的损失,我们哥俩吃!」 说着,林大和林二分别选了一只人手和一颗心脏,张嘴就咬。 还吃得津津有味,嘴角都沾着暗红的血液。 俩兄弟一边吃还一边说,「好吃好吃!姑娘,要我说,就算您再感激这婆子,也不能将她放了,要不,咱们把她……」 「呜呜呜……」村长媳妇以为他们要让沈曈也把自己做成这些料理,恐惧到了极致,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哈哈哈!」 村长媳妇一晕,林大和林二立即大笑出声。 「真没出息,我还以为她多大胆子呢,竟然吓成这样!」林二撇嘴。 沈曈扫了这兄弟俩一眼,淡淡地道,「你们兄弟俩方才也没比她好多少。」 兄弟俩顿时面色囧囧的,「……咳咳,姑娘,这不是因为您的手艺太吓人了,我们没见识,没见过还能用面粉捏成这样栩栩如生的人体,一时有些惊讶……」 没错,摆满了整间屋子的各种断臂残肢和人头、脏器等等,都是沈曈用面粉和其他可食用的材料配合着制作而成的,都是可以吃的糕点,吃起来口感和味道相当不错。 因为她做得实在是太逼真了,导致村长媳妇一打眼望过去,下意识就以为是「尸体」。 其实如果村长媳妇仔细观察,是可以发现一点不对劲的。 毕竟再逼真的模型,都或多或少会有些破绽。 然而,因为沈曈之前特地让林大和林二用鸡血、鸭血等各种动物的血往地上和墙上泼,使得浓郁的血腥味充斥整间厨房,又给地上堆着的厨子们身上也抹了血,换做是谁一醒来经历这么血腥的场景和气味的冲击,都会心神不稳,下意识想到犯罪现场,更何况村长媳妇本来就心虚。 再加上,沈曈生怕不够刺激,还特意强调了张家父子的「特殊喜好」,本来村长媳妇就听说过张家父子的残暴,这会儿一听沈曈欲盖弥彰的说法,立即就想歪了,这不,立即就把自己给吓坏了。 「这一桌暗黑料理造成的效果非常好,接下来,该轮到张家父子了。」沈曈笑眯眯地站起身。 林大和林二也露出恶劣又期待的神情。 张大茂父子俩在宾客们喜气洋洋的贺喜下,携着两个新娘子双双拜了堂。 宾客就座等着吃席,厨房里头的沈曈和林家兄弟也正好忙完了。 「好了,把菜都端出去吧,记住照我方才吩咐的去做。」沈曈压下嘴角溢出的笑意,朝林大和林二说道。 「姑娘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让张家父子吓一大跳的。」林大和林二嘿嘿一笑,端着菜走出厨房。 甫一走出厨房,就闻不到那股浓郁恶臭的血腥味了,毕竟村长媳妇闻到的那股血腥味,只是墙上和地上的鸡鸭鹅血。 菜肴的香味透过盖子的缝隙,随着一股股蒸腾的热气飘出来,弥漫整个张家院子。 瞬间就吸引来了在场宾客们的目光。 众人眼巴巴地望着林大和林二,伸长脖子不住地嗅着浓郁的香味。 「看来今儿张家请来的厨子不同凡响啊,隔着这么远就这么香了。」 「可不是么,就连镇上那些大酒楼的饭菜也做不到这么香,今儿是有口福了。」 张大茂和张阿牛并肩站在一块儿招待宾客,闻到香气,也将目光投向了这边儿。 林大和林二出现的瞬间,张大茂蹙了蹙眉,他记得早上来的厨子中,没见过这两个小子。 不过他看见林大和林二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脸,比起在场的宾客们看起来更高兴,顿时放下了戒心,料想着应该不是来找茬的。 其实他哪里知道,林大和林二能笑得这么开心,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有好戏看,这是在幸灾乐祸呢。 林大和林二端着手里的菜走到张大茂和张阿牛的面前,笑眯眯地放在两父子跟前的桌面上。 旁边的宾客闻着这香味,已经等不及了,伸手就要去掀盖子。 「这怎么还盖着盖子,赶紧打开来让我们瞧瞧究竟是什么好菜,竟这么香!」 林大连忙按住他们,笑眯眯地道,「等一下,诸位稍安勿躁!这盖子,得由今儿个的新郎官儿亲手掀开,这才吉利。」 林二也连忙笑着说道,「对,俺们大厨说了,这菜是她专门为新郎官儿做的,祝福两对新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若是新郎官儿亲自开,铁定十分惊喜,但若是让别人抢先一步掀开了,只怕后患无穷,会折损两对新人的福气的。」 「还有这说法?」 众人半信半疑,但今儿是张家父子的喜事,他们也不敢乱来,遂都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 「是啊,千真万确。」林大郑重其事地点头,转身看向张大茂和张阿牛,说道,「大厨说这菜是根据两位新郎官儿的口味特地做的,绝对能给你们大大的惊喜,所以,她让你们必须同时掀开,半分差错都不能有。」 可不是大大的惊喜么,相信这盖子一掀开,这父子俩人铁定得疯。 第61章 张大茂听他说得煞有介事,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他料想也不会有人敢在这时候闹事,于是笑呵呵地表示愿意遵从大厨的吩咐,和张阿牛一块儿掀开盖子。 张阿牛才不管那么多,他一大早就没怎么吃东西,方才又是拜堂又是招待宾客的,闹了一通,这时候已经饿坏了。 「饿,饿……阿牛要吃饭饭……」他嘴里嘟囔了几句,一把推开林大和林二,两手并用,将两个盖子同时掀开来。 浓郁的甜香和蒸腾的雾气冲天而起,滚烫的热气弥漫开来,烫得众人先是往旁边让了一下,接着,看清瓷碟里头装的东西以后,顿时气氛由方才的喜庆欢乐变得古怪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傻眼了。 诡异的沉默过后,就是极致的恐惧和慌乱。 「啊!这是什么?!」 众人惊疑不定地望着桌上的两碟东西。 左边的碟子上装的是一只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的手,暗红的血液溢满了整个碟子,仿佛血流不尽似的,还在往外渗。 右边的碟子上则是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还是不完整的那种,天灵盖被残忍地敲碎了,从里头流出白色的浓稠脑浆,混合着暗红的血液,仿佛他们平日里常吃的豆腐花混合了红色的液体……这样刺激的一幕直接冲击了所有人的眼球,使得他们惊呆在那里。 「呕……」有人忍不住干呕出声。 至于一些胆子小的,已经被吓晕过去了。 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张家父子何等凶残狠毒,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无法无天,将活人活生生宰杀后,敲碎脑袋来做成料理,还端上喜宴给宾客们吃。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着张家父子,目光中既有震惊,又有恐惧和愤怒。 这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张家父子这样嚣张,难道就真的不怕会遭报应吗? 在场一些人已经恐惧到哭出声来。 一些人更是惊恐地要逃出院子外头。 「杀人了,杀人啦!张家父子又杀人了!」 张大茂没想到原本好端端的喜宴眨眼间突然变成这样,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见那些宾客的大喊大叫,险些气得一口血喷出来。 什么叫张家父子又杀人了,这事儿和他们父子俩有什么关系? 张大茂连忙拦住宾客们,大声解释,「大家别慌,听我解释,人不是我们杀的,肯定是有人故意搞鬼!」 然而,张家父子的横行霸道在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众人眼见为实,更何况,他们还有前科在身,他说出来的话哪里有人敢信? 一时间,惊恐的喊叫充斥着整个院子,不少人往院子外面疯狂逃窜,生怕再迟一会儿,自己也会被敲碎脑壳,变成张家父子的盘中餐。 张大茂又惊又怒,今儿这事肯定是有人故意策划的,对方的目的不只是要毁了他的喜宴,还要他张大茂身败名裂!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你们别跑啊,听我解释,今儿这事绝对有古怪……」 张大茂看着疯狂往院门方向跑的宾客们,越想越气,一时气昏了头,竟下意识喊了一声,「来人,堵住院门,谁也不许走!」 这话一出口,他就内心咯噔一声,意识到失策了。 果然,众人愤怒地瞪着他,怒声道,「张大茂,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杀人灭口?!」 张家院子里,群情激愤。 若是平时,这些穷酸农家敢这么对自己说话,张大茂早就不客气了,可是今儿个的事情有点严重,一个搞不好,张家就要倒大霉了。 更何况,群情激愤下,这群莽夫联合起来能发挥的力量也是无法想象的。 张大茂深吸一口气,按住胸腔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安抚着在场的众多乡亲们,「你们都别慌,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解释清楚,今儿这件事情,真的和我们父子俩没关系,我怀疑今儿的宾客中,有不怀好意的外人混了进来,想要坏我张家的喜事。所以,为了查清这事儿,我想让大家稍安勿躁,暂时不要离席,等我查清了再……」 人群中传出一声怒喝,「张大茂,你话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你们父子俩的性子,十里八村哪家的人活腻了敢在你的喜宴上捣乱,不怕被你剁碎了包饺子啊? 怎么,今儿这么多人,你瞒不过去了,便想将我们困在这里,打算也拿我们包饺子?真以为我们好欺负呢,我们这么多人,打起来还不知道最后是谁会被做成饺子馅儿!」 有一小部分人原本快要被张大茂说动了,这下子立即又警惕起来。 「对呀,谁知道你葫芦里打的什么主意,你们父子俩可是爱吃人肉的……」 张大茂气得脸色铁青,正要找出混在人群中挑拨离间的家伙,结果没等他开始动作,他身后的张阿牛却突然指着桌上的那颗人头,「娘亲,娘亲,赔钱货,不要脸的娼妇,该死,爹爹说……贱人就该……剁碎了包饺子……剁碎了包饺子……饺子真好吃……」 一时间,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张家院子,莫名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盯着此刻正神情癫狂、念念有词的张阿牛。 在死寂一般的氛围下,张阿牛嘴里冒出越来越多让人毛骨悚然的言语。 方才张大茂只顾着与众人解释,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动静,这时听见声音,再见到众人诡异的神情,不由得内心一沉,直觉不对劲地扭头看去。 只见张阿牛伸出手指,在流出脑浆的「人头」上搅动,面部表情有种病态的愉悦和享受,片刻后,他将浓白与鲜红混合物用手指勾起来,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好吃,娘亲好吃……小娼妇真好吃……」 第62章 小娼妇,是张大茂对张阿牛的娘亲经常叫的称呼,很早以前就被张阿牛学去了。 「小娼妇真好吃」这句话,当初张大茂喂张阿牛吃人肉饺子的时候就说过这话,竟也被张阿牛记住了。 张大茂望着陷入癫狂状态的儿子,知道他是发病了,将桌上那颗人头当做是死去的娘了。 若是平时,张大茂一定会夸儿子几句,并且还会陪着他一块儿吃,可是今儿,在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下,他不能让儿子这样做。 因为,这群愚昧的村民们,会因为恐惧和愤怒,而联合起来打死他的。 若是真到那时候,他真怕护不住他。 「阿牛,这个不好吃,乖,不要吃了。」张大茂拉住张阿牛,招来一个小厮,让他把张阿牛带下去,免得一会儿闹起来会伤到他。 然而张阿牛这时候已经陷入癫狂了,哪里能听得进去他的话,这时候他连张大茂是谁都认不出了。 眼见有人竟敢阻止他,他脸颊瞬间因愤怒而涨红,癫狂地推开张大茂,死死地盯着他,「死,死,爹爹说了,小娼妇必须死,爹爹的脸要被她丢尽了,她必须死……」 「小娼妇必须死……」 张阿牛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眼神癫狂,突然将手伸进桌子底下,摸出一把砍柴刀,宝贝似地抚摸了一把,轻声说,「爹爹说,砍了小娼妇,就可以有新的娘亲了……砍了小娼妇……砍死她……」 众人惊恐地四散逃开,不少人已经吓傻了。 「儿子,不要乱来!」 张大茂在他摸出砍柴刀的瞬间就神色大变了,然而他方才被推得撞在了旧伤处,压根儿就起不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阿牛举起砍柴刀往瓷碟里的人头疯狂地砍去。 「剁了小娼妇……」 张阿牛一边砍一边喊,神色专注而疯狂,目光中带着令人惊骇的愉悦。 砍柴刀被磨得十分锋利,「人头」又是面粉做的糕点,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毁掉,这一砍下来,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人头碎成渣,瓷碟被砍得当啷作响,变成无数碎片四处飞溅,就连底下的圆桌子也被砍成了两半,桌板掉落在地上。 人头糕点碎渣红白混合,一团团地糊在地面上。 张阿牛还在疯狂地砍,把地面都砸出一个深坑,泥土四处飞扬。 「傻子疯了,傻子疯了,快逃啊!」 众人在惊慌中,丝毫没注意到哪里不对劲,只知道那人头像张阿牛的娘亲一样,被砍成了肉酱。 张大茂神情呆滞地望着自己儿子癫狂的举止,开始怀疑当初天天在儿子跟前辱骂殴打自己婆娘,最后在儿子面前亲手宰了那娼妇,又怂恿着儿子剁碎她的尸体,是不是做错了。 当初那件事,他花了好多银子,疏通了许多关系才好不容易压下去。 就连目击证人也被他解决了。 可是今儿这么多人亲眼目睹,这事儿已经闹大了,他还能像当初那样解决掉吗? 沈曈站在厨房门口,望着乱作一团的张家院子,林大和林二不知何时偷偷溜了回来。 「姑娘,张家那傻儿子已经疯了,咱们再留在这里会有危险,快走吧,一会儿他们反应过来,咱们就走不了了。」林大心有余悸地道。 他今儿真是被吓到了,这世上还有这么恐怖的人,也不知道张大茂是怎么想的,这么一个又疯又傻的残暴儿子,竟还当宝贝一样疼着。 沈曈似乎看出了他心头的想法,嘲讽地笑了笑,「听说那张阿牛原先并不是这样的,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张大茂那个傻逼一手把自己儿子害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自作孽不可活,他的报应马上就要到了,且等着瞧吧。」 这还是沈曈穿过来第一回说脏话,也是她第一次这么愤怒。 她方才一直混在人群中观察着张阿牛的神情和动作,几乎可以断定,张阿牛的疯傻,极有可能是因为受过极大的刺激而导致的。 再联想到引起他癫狂的那颗「人头」,以及他嘴里不断重复的话,这事儿必定和他娘的死有关。 指不定他就是在自己娘亲死后才变成如今这样的。 真是可怜又可悲。 疯狂逃窜的村民们,把堵在院门前的人打倒,冲了出去。 由于动静太大,影响太广,事情已经传到了官府,官府派来衙差,将整个张家院子团团围住。 「姑娘,好像有人报官了,咱们走吧。」林大说道。 林三也换回了自个儿的衣服,与他们会合。 沈曈摇头,「不急,还有这群人呢,咱们总不能丢着他们不管。」 她指了指灶台边上还昏迷着的厨子们。 把人家打晕了,还抢了人家的活儿,若是就这么撒手不管,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 这时候也顾不得给厨子们擦干净身上的血污了,沈曈带着林家三兄弟叫醒他们,让他们赶紧离开张家。 然而厨子们醒过来以后,被满厨房的血腥和暗黑料理吓傻了。 第63章 「没事儿,别怕,这些都不是真的,不信你们瞧,」沈曈柔声安抚着他们,伸手将一碟血腥的断臂递到一个看起来胆子稍大一些的小伙手里,「这是我做的糕点,只是故意把造型做成了这样。很好吃的,你可以尝尝。」 小伙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半晌,才试探着伸手去触碰那条断臂,手感温温软软的,食指轻轻戳下去就有一个小坑,果然是假的。 他仔细观察着断臂切面处露出的森白色骨头和筋脉,以及盘子上流淌着的暗红色血液。 这暗红色液体若真是人体流出来的血液,只怕早就已经凝固了,不会这么久还保持着流动性,还有那骨头,他也轻轻戳了一下,手感软弹,上面沾着的暗红液体抹在他手指上,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果香。 他目光一亮,「还真是假的。」 其他人一听,终于松了口气。 紧张的心情得到舒缓以后,他们便开始对这种奇怪的糕点好奇了起来,全都围了过来。 「这……真的能吃吗?」 「当然可以,相当好吃。」沈曈笑着说道。 于是,厨子们每人端着一碟子奇形怪状的糕点研究了起来,一边研究,一边发出惊叹。 「天啊,这一盘肠子,口感竟然这般好。外皮软弹脆口,里边塞的脂肪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入口即化,滑口甜润,太好吃了!」 「我这碟脑浆才是极品,口感滑腻,香甜可口,而且血液竟然是酸酸甜甜的,搭配起来简直是绝了,咱们后厨大师傅最拿手的糕点都比不上这个的一成!」 「你那个算什么,你来尝尝我这碟眼珠子,外边晶莹剔透,一口咬下去,特别弹牙,我几乎都能听见它被咬碎以后咔嚓咔嚓的声音,味道也是清清爽爽的,甜而不腻,更厉害的是,里头的口感和味道又变了,唔……眼白的口感软绵绵的,甜到极致却一点都不腻,回味带着一点咸口,真是回味无穷……还有还有,最后是黑眼仁儿,口感也和前边儿的不一样,糯糯的,酸酸的……」 厨房里头的众多厨子们闭着眼睛回味着沈曈做的这些暗黑料理,沉浸在不可思议的美食当中。 说出来的评语和称赞,若是不知情的人听见了,只怕会当场吓破胆。 比如正在此时醒过来的村长媳妇。 她闭着眼睛就听见耳畔不断地传来各种兴奋又幸福的议论声,什么「这肠子真好吃」,「心脏真美味」,「眼珠子口味层次分明,口感太好了」,一句比一句可怕,一句比一句瘆人……吓得她瑟瑟发抖。 这些人都疯了,吃人还吃得这么开心。 她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否则很快她也要成为这些人的盘中餐了。 之前沈曈就已经让林大将村长媳妇身上的绳子都解了,这时她感觉到身上已经没了束缚,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这群可怕的吃人恶魔。 村长媳妇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隙,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动,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偷偷逃出了厨房。 张家院子外头,本县的县令殷明泰领着衙差将张家父子俩抓起来以后,又安抚了惊慌的村民,就见张家厨房的方向跑出一个神色慌张的女人。 那女人仿佛见了鬼一样冲出厨房,拼命地拍着胸脯,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表情。 「这位婶子,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他问道。 村长媳妇自觉刚从那恐怖的魔鬼们手里头死里逃生,抬眼就见面前的男人头戴官帽,一身官服气质庄严,不由得喜极而泣,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紧紧抓着殷明泰。 她颤抖着嗓音道,「那、那里头全都是杀人的魔鬼,太可怕了,他们竟然吃人,大人,您快带人进去把他们全都抓起来!真的好可怕呜呜呜……」 说到最后,村长媳妇嚎啕出声。 差一点,她也被剁成一块块地放在碟子上,成为那些吃人魔鬼的盘中餐了。 「可恶,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然还有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殷明泰是本县难得的清廉好官,听得怒火三丈,「小妇人你放心,本官一定会将他们都捉拿归案,决不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 村长媳妇止住哭声,又说道,「那里头有一个叫做沈曈的姑娘,她才是这群人的主谋,大人,你可千万要把她抓起来,不能让她逃了,不然……」 她想起之前沈曈端着一碟人头笑眯眯地让自己吃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殷明泰又安抚了她几句,问明情况之后,让人将村长媳妇送回桃坞村,自己则带着一群衙差小心翼翼地接近厨房门口。 才刚靠近厨房门,就听见里头传来的交谈。 「沈姑娘,您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好的厨艺,真是令人惊讶。实话跟您说,这一大桌的料理中,我最喜欢的便是那盘人皮,太美味了,口感真是让我回味无穷……请您一定要收我为徒,教我如何制作这样的美味」 「没错,沈姑娘,您真是太厉害了,请您收我为徒吧!」 一连串跪下磕头的声音以及哀求。 殷明泰皱着眉头,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以人肉为食也就算了,竟还以此为荣。 他正如此想着,又听见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说道,「诸位不用如此,你们若是诚心想学,我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这样吧,今儿张家这里太乱了,你们先回去,明儿去镇上的一品香找我,到时候我再给你们好好讲解一下这些料理的做法。」 殷明泰皱眉,看来这便是方才那小妇人口中所说的沈曈了,听嗓音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没想到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自个儿吃人肉也就算了,还怂恿着别人也吃。 而且从她的话语中,竟然连镇上的一品香也牵扯其中,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等闲视之。 殷明泰朝左右使了个眼色,随即,一群衙差提刀冲了进去。 「里面的人都听着,所有人不许动,否则,格杀勿论!」 殷明泰沉着脸进入厨房,将整个厨房内的情形扫视一眼,目光在泼撒过鸡鸭鹅血的墙面和地面一扫而过,最后凝目看向料理台。 第64章 那上面还放着好几碟没吃完的脑浆和断臂残肢、心肝脾肺肾等脏器。 「岂有此理!你们这些人,简直是猪狗不如,连人肉都敢吃,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 殷明泰攥紧拳头,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众人这才明白殷明泰误会了什么,顿时哭笑不得,「大人,冤枉啊,那个不是……」 「闭嘴,本官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你们还敢狡辩!」殷明泰冷声怒骂,「有什么要说的,等到了公堂上再说吧!」 「来人,把他们的嘴给我堵上,一个都不许放走,先关进大牢候审!」 被麻利地堵住嘴的众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沈曈,目光复杂,又是佩服又是感慨。 沈姑娘的厨艺可真是绝了啊,衙门的大人办过那么多案子,按说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尸体都见过,可偏偏沈曈这些糕点他们却没能看出是假的来。 殷明泰见所有人都看向沈曈,误以为他们是向沈曈求助,他冷哼一声,朝衙差下令,「来,把她的嘴也给堵上,带回去!」 沈曈知道再不解释就来不及了,这若是真进了大牢,脸就丢大了,连忙开口要解释,「大人,其实这些……」 「你闭嘴,本官不想听你的狡辩!」 殷明泰亲手抢过衙差的破布,粗鲁地塞进沈曈的嘴里, 「小小年纪竟出手如此狠毒,如此丧尽天良,何至于此!」 沈曈:「……」 不是,大人,你倒是听我解释啊! 「封锁住张家院子,所有人不得靠近案发现场,留下二十人守在这里,其余人,随本官一同将嫌疑犯人押回县衙!」 殷明泰一声令下,衙差们应喝一声,照令行事。 沈曈原本以为就算自己没能及时解释,但只要这位殷大人检查一下料理台上的那些「物证」,就会发现真相,然而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十分公正的殷大人竟然糊涂到压根就没有在第一时间检查物证。 她无奈地垂下头。 于是,一群人被押进了景和县的县衙大牢。 沈曈阴差阳错地开始了她的古代牢狱生活……村长媳妇跌跌撞撞地跑回桃坞村,生怕遇见熟人。 然而,沈家人急着等消息,一家人早就整整齐齐地等在村口外边了。 远远见到她跑回来,沈家人连忙一窝蜂簇拥了过来。 「村长媳妇,事情办得怎样了?」沈老太婆猴急地问道。 这事儿只要成了,不管沈曈愿不愿意,老沈家和张家都成亲家了。 凭那张家的财富,只要张大茂肯拔下一根毛,都够老沈家吃用好久了。 更何况,张大茂说过,这事儿成了以后,他会帮老沈家还清欠的所有银子,还会再给他们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 沈老太婆今儿一整天可是一直都在想着这事呢,只希望沈曈不要闹什么幺蛾子,顺利嫁进张家才好。 村长媳妇经历一桩生死劫难,张大茂给的银子也不知丢哪里去了,今儿可真是得不偿失,因此,对上沈老太婆,她也就没了好耐性。 没好气地道,「沈婆子,你就别想再做梦了,老老实实带着家小跑路吧,张家的事儿吹了!」 沈老太婆如遭雷击,「吹、吹了?不可能吧,这怎么就吹了呢……」 那张家不是听说挺厉害的吗,怎么连沈曈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都搞不定啊。 「你也别指望着沈曈能给你们家带来多少银子了,那死丫头如今摊上人命官司,被抓进牢里了,只怕没几天便会砍头喽。」村长媳妇幸灾乐祸地说道。 「婶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沈曈不肯嫁进张家,竟然将张家人杀了?」沈香茹突然问道。 「不是这么回事儿,」村长媳妇急着回家,不耐烦说那么多,更何况,她现在只要一想起沈曈,就忍不住浑身发冷汗,「你若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明天去县衙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沈老太婆见她要走,急忙扯住她的袖子,「村长媳妇,你不能走,今儿这事你没办成,那之前给你的二十两银子就不能给你了,你得还我!」 之前张家找上沈老太婆的时候,事先给了她二十五两银子,承诺事成以后,还有一笔大的。 沈老太婆为了说动村长媳妇帮忙骗沈曈,给了她二十两银子,村长媳妇这才答应的。 如今张家的事情没了指望,老沈家这一屁股的债就没法靠张大茂还了,沈老太婆急得嘴唇都哆嗦了,便想收回之前给的那二十两银子。 然而,村长媳妇一把推开她,尖声嘲讽道,「沈婆子,你是没睡醒吗?你还欠着老娘三十两银子呢,今儿这事办不成,二十两银子的好处费我当然也不好拿你的,可是你欠我的银子又怎么说?难不成你以为不用还了?」 沈老太婆被她说得一阵哑口无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怎么说的呢,村长媳妇,我可是你的长辈,你家汉子见到我也要客气几分,你怎么敢对我这么凶?那二十两银子,是我给你的媒人钱,又不是还债,这一码归一码,既然事情没办成,这媒人钱你当然就不能拿,难不成……」 「好啊,你想要这二十两银子是吧?也行。」村长媳妇冷笑道,「我把这二十两银子还你,可你也记着,今日之内,必须将欠我的三十两银子还清,否则……你要知道,村里头的那些乡亲们可还不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呢!」 最后一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沈老太婆如今最怕的就是村里头的人来追债,她权衡了一下利弊,也不敢招惹村长媳妇了。 第65章 村长媳妇早猜到她会这样,鄙夷地冷哼一声。 她走之前说了一句,「沈婆子,按我说,你与其指望那个杀人犯,倒不如指望一下香茹丫头。香茹丫头容貌生得又不差,小嘴儿也甜,什么样的好人家不抢着要?」 沈香茹听说沈曈要被砍头了,正幸灾乐祸呢,不防村长媳妇突然提到她,再一看沈老太婆的神色,不由得内心一沉。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村长媳妇的一句话,使得沈老太婆和沈江阳的心思又活泛了过来,盯着沈香茹的那张脸瞧,越看就越兴奋。 沈江阳在沈老太婆的耳边嘀咕,「对啊,娘,香茹也该到了嫁人的时候了,咱们不如……」 沈香茹暗恨村长媳妇多嘴,咬了咬唇,低声道,「爹,奶奶,有件事儿我没跟你们提,前几天我在镇上遇见过刘半仙儿了,他说我的面相变了,命也变了,还说……」 刘半仙儿是景溪镇出了名的铁嘴神算,他算过的命,就没有不准的,奇的是,他只挑命好的人来算,不好的或者是普普通通的命,不管出多少银子,他都不肯透露半个字。 镇上好多人都请刘半仙儿算过命,几乎家家户户的人都知道这个人。 他若是肯给沈香茹算命,那铁定是沈香茹的命非富即贵了。 沈老太婆急忙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对啊,你倒是快说啊,刘半仙儿到底说啥了?」沈江阳急不可耐。 沈香茹目中闪过一抹精光,往四周张望了几眼,才压低嗓音,故作神秘地道,「他说我虽然出生在农家,但是命格却非富即贵,将来应该至少也是侯夫人的命,可是偏偏咱们家里出了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六亲,把咱们家的运气都给带衰了,我的命格也就受了影响……」 沈老太婆听完以后,气呼呼地咒骂道,「怪不得咱们家一直都这么穷,原来是那个死丫头带衰的!真是晦气!克死了她爹娘,还要克咱们!」 「奶奶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沈香茹扶着她,柔声道,「好在如今沈曈摊上了人命官司,死到临头了,咱们家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刘半仙儿可是说了,只要这天煞孤星送走了,咱们家就能大富大贵,我的侯夫人命也就没法儿再被她影响了。」 「好好好,没想到咱们老沈家也能出一个侯夫人,真是祖先保佑!」沈老太婆转怒为喜,乐得合不拢嘴,「香茹丫头,今儿起,家里的活儿你不要碰,都让你娘干,你只要好好养着就行,等将来嫁进了侯府,凭你的容貌,一定能给咱们沈家博一个好前程!」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沈老太婆大白天就做起了美梦。 整个沈家都在心里暗暗盼着沈曈这个天煞孤星早点死,别挡了他们沈家的富贵路。 扶着沈老太婆,沈香茹轻轻一笑。 其实沈香茹哪里见过什么刘半仙儿,她连刘半仙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只是不希望沈家人总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想着把她卖出去换银子,这才编了一个谎言哄住他们罢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沈老太婆和沈江阳若是要将她嫁出去,无非就是挑那种有钱的乡绅老头,或者土里土气的暴发户,让她嫁过去当妾,能给沈家多要一点银子罢了。 可她沈香茹凭什么就要嫁给这种人,她凭什么不能嫁更好的? 如此想着,沈香茹想起了之前在沈曈的小院子门前见到的那个容貌俊逸的男子。 她打听过了,那男子名叫裴锐,是京城来的小侯爷,尊贵非凡。 若是能嫁给他,自己将来可不就是一个实打实的侯夫人了吗? 沈香茹目光转了转,又道,「奶奶,沈曈无父无母,只剩下咱们这些亲人了,她若是死了,她赚的那些银子,除了咱们,应该没人有资格继承了吧?」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沈老太婆猛地一拍脑袋,激动得脸颊通红,「那死丫头这段时间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她若是死了,她留下的那些银子……」 「可她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吗……」江氏在后边小声道。 沈老太婆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那小乞丐才不是咱们老沈家的种,只要我不让他认祖归宗,他就永远都是外人,咱们老沈家的银子,凭什么让他得了去,他算什么东西?」 此时的沈老太婆,已经自动将沈曈的银子当成自己的了。 然而她却忘了,沈曈早就被她除族了,现如今沈曈和他们沈家,也不是一家人。 郭府。 「恩师,今日这桩案子,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学生当时都吓傻眼了,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食人魔呢,真是无法想象!」殷明泰啧啧摇头,将今日的见闻详细向郭鸿远汇报。 他曾是郭氏族学的学员,也是郭鸿远的得意门生,原本在京中前途光明,结果他一心只想追随自己的恩师,于是故意办坏了一桩公事,上下打点,终于在半个月前成功调任到了景溪镇来当这小小的地方官。 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每日必来郭府给恩师请安,并将每日在县衙的所见所闻都向他汇报。 平日里,殷明泰来的时候,郭鸿远都会端坐在椅子上,淡定地看自己的书,对喋喋不休的殷明泰几乎没有半点回应。 然而今日,郭鸿远听完以后,竟破天荒地问了他几句。 「你说那杀人的小丫头名叫沈曈?」 殷明泰一愣,这还是恩师头一回对他说的话有反应,他连忙点头,「没错,难道恩师您认识?」 岂止是认识。 郭鸿远眉头紧皱,「那丫头不像是这么凶残的人,你既有人证,那么物证呢?」 「恩师,您可不能被那丫头的外表迷惑了,物证当然有,我可是亲眼瞧见的,整个厨房都是尸体,相当可怕,我都不敢回想。」殷明泰打了一个寒颤。 这句话刚说完,门房从外头冒冒失失地跑进来,说是县衙有人过来寻殷明泰。 「是不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赶紧让他进来。」郭鸿远说道。 第66章 随后,一个衙差在门房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大人,张家那桩案子的物证,出了点问题……」衙差面色古怪地看了殷明泰一眼,说道。 殷明泰神色严肃,连忙站起来,「出了什么问题?」 「呃,是这样的,那物证,它,它,它……」衙差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殷明泰气得拍了他一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恩师又不是外人!」 衙差心想,大人,这可是您自个儿让我说的啊,到时候可别怪我。 「大人,那些物证,被、被老鼠……吃、吃了。」 「什么?!」 殷明泰猛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衙差,「本官不是让你们好生盯着,不许出任何差错吗,怎么这好端端的,物证就被老鼠给吃了?!」 不对,老鼠还吃人肉的吗? 殷明泰狐疑地打量着衙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把事情详细跟我说清楚。」 衙差哭笑不得,硬着头皮道,「大人,这回咱们可能真的冤枉了好人,那物证……实际上不是您以为的那样……」 「什么这样那样,好好把话说清楚!」 「……如果属下没猜错的话,您以为是尸体的那些物证,其实是一种糕点,能吃的。」衙差叹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竟然还有人能将糕点照着人体各部位的器官来做,而且还做得如此逼真,连殷大人都没看出来,这还真是匪夷所思。 殷明泰傻眼了,他活这么大岁数,就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么诡异的情况,「这、这怎么可能?」 糕点还能做成这样的? 这得是什么样的脑子才会想出这种奇思妙想啊。 郭鸿远失笑摇头,「我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呀……老夫说过多少次了,做事不得粗心大意,我不用想便知道,你这回又被愤怒冲昏头脑了,连物证都没仔细检查,就把人押进大牢了吧?」 还真是这样,殷明泰自知理亏,低着头虚心接受恩师的教诲,心里头却不断地在回想着今日在张家厨房的所见所闻,难怪那些厨子一副遭受了天大的冤屈,大喊冤枉。 如果那些所谓的物证真是糕点,那可不就是冤枉他们了么。 这事儿弄得,还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走吧,去张家看一下你那所谓的物证。老夫也想见识一下,能让你错认成尸体的糕点,究竟有多逼真。」郭鸿远放下书卷,取笑道。 虽然有可能抓错了人,但这案件没经过审理,还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没法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所以,沈曈等人暂时还是不能放。 郭鸿远让下人去郭氏族学跟沈修瑾提了一句,便与殷明泰一同去了张家。 这会儿,沈修瑾刚下了学,被郭兴言和裴锐拉着要去族学食堂用午膳,听完郭家下人的禀报以后,他的神色立即变了,午膳都不用了,扭头就往外走。 「哎,等等,别忙着走,咱们先跟夫子告个假,拿到条子才能出去啊!」郭兴言在后头拉住他。 「行了,不用那么费事儿,有你在,还需要什么条子?赶紧跟上!」裴锐道。 「好吧。」 郭兴言对守门的人说了一声,三个人便轻轻松松地出了门,直奔县衙。 殷明泰方才就已经吩咐过了,如果郭府的人来探牢,不用阻拦,让他们直接进,因此,三人很顺利就见到了沈曈。 沈曈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估摸着没遇过这么大的事儿,这突然就摊上人命官司,被抓进乌漆墨黑的牢里,三人一路疾行,脑补了她各种惊慌失措的样子。 结果踏进牢里以后,他们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昏暗的牢房里,他们原以为最起码也会被吓哭的沈曈,正徒手抓着一只小老鼠在玩儿呢。 小老鼠发出「吱吱吱」的尖叫,疯狂挣扎,又长又细的尾巴被沈曈揪住,凌空吊着,她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一下,显得那只瑟瑟发抖的小老鼠格外地可怜。 裴锐:「……」 郭兴言:「……」 得,他们白担心了,人家正主儿一点都不慌,他们慌啥啊。 两人齐齐对视一眼,莫名有些想笑。 然而沈修瑾的神情却不像他们那么轻松,他紧张地望着沈曈,「妹妹,你没事吧?」 沈曈淡定地从角落里挑出几根结实的稻草,拧成一股绳,将小老鼠绑起来,才转身看过来。 含笑道,「没事儿,哥哥不用担心,这案子是个误会,很快就能解决。」 说完,她劝沈修瑾赶紧回族学好好读书。 第67章 沈修瑾却摇头,「我要在这里陪妹妹,等你出来了我再回去。」 随后,他直接蹲在那里,满脸固执。 沈曈劝了几句,他都无动于衷,最后她板起脸,不悦地道,「哥哥,这牢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乖,回去吧,我最多也就在这里待两天就能回去了,到时候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说起吃的,裴锐和郭兴言想起今儿郭老爷子派人带来的话,下人传话模棱两可的,也没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当时他们又赶着来看沈曈,所以也没仔细问,只知道两点内容,一是沈曈做的糕点太吓人了,二是张家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命案,沈曈被指是杀人凶手,被抓进了县衙大牢。 这两点内容综合一下,不就是沈曈做的糕点太吓人,把人给吓死了或者吃死了,这才摊上了命案么? 两人顿时齐齐盯着沈曈。 郭兴言:「曈曈,听说你今儿做的糕点太恐怖了,把人给吓死了,这是真的吗,你做的究竟是什么糕点,这么厉害?」 裴锐:「曈曈,是因为你的糕点做得太美味了,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哄抢争闹,才弄出人命的吧?改天出来你可得也做一份给小爷尝尝,小爷都许久没吃你做的美食了。」 沈曈:「……」 这两人怎么回事啊,脑洞这么大的吗? 沈曈好说歹说,才终于说服了沈修瑾,让他回去等着,自己没有杀人,只要案情真相大白,自己立即就能出狱,让他不用担心。 然而,沈修瑾走出大牢第一件事,便是让郭兴言转告夫子,自己要告几天假,沈曈什么时候出狱,他什么时候再回族学。 同时,他看向裴锐,方才在沈曈面前还温顺的眉眼突然变得锐利了许多,淡淡道,「去查一下妹妹今日在张家发生了何事。」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的前后变化太大,气质凌厉得让人害怕,导致裴锐和郭兴言一时反应不过来,瞪大双眼呆呆望着他。 沈修瑾挑眉,薄唇一掀:「怎么,不认识我了?」 裴锐很快就反应过来,电光火石间,联系沈修瑾近日一些异常的举止,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顿时面色严肃,语气带着试探,「您……恢复记忆了?」 最终,裴锐还是没能得到沈修瑾的正面回答。 但无论沈修瑾究竟有没有恢复记忆,对于这位太子爷的命令,他都必须执行。 于是,片刻之后,沈修瑾收到了裴锐的手下调查得来的消息。 「听说又是沈家搞的鬼,这回连村长媳妇也插手其中,若不是曈曈事先有所防备,她险些就成了张家那傻儿子的媳妇了。」裴锐一边说,一边觑着沈修瑾的神情变化。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沈修瑾面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他又小心道,「沈家人如今在桃坞村里四处造谣说曈曈杀了人,就要被砍头了,还说曈曈死后,她的所有遗产都该由沈家人继承……」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沈修瑾的神色越来越冷,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十几度。 见此情形,裴锐更加确定,沈修瑾定然是恢复了记忆,否则,他绝不可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他不禁又是喜悦又是感慨。 「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曈是我的孙女,她命不久矣,遗产由我来继承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管我沈家的家事?」沈老太婆叉腰。 她带着沈家人,把行囊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正要撬开沈曈的小院子的门,一家人搬进去,偏巧就被村长拦住了。 小院子如今被沈曈修整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原先矮矮的土墙推翻了,让林家三兄弟用青石砌起了一堵又高又坚固的围墙,看上去又气派又好看,村里人都不知道多羡慕。 就连之前那颤颤巍巍的破木门也被换成了一扇闪耀着明亮光彩的红木门,这只有在镇上的那些富户人家才有银子置备的好东西,农家哪里花得起这个钱? 围墙和院门都舍得弄这么好,里头的家具物什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沈老太婆眼红了好久了,如今可算等到沈曈要死了,她便巴巴地打发一家子人都搬来这里。 村长很是看不惯她这样的行为,嫌恶道,「沈婆子,你说的这还叫人话吗?当初是谁千方百计把人家刚丧父丧母的小丫头赶出家门的,这会儿为了曈曈的银子,又上赶着跑来认亲,还要霸占人家的财产,你对得起你那死去的儿子和儿媳?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沈老太婆翻了个白眼,「我再怎么样,我也是沈曈她奶奶,她若死了,遗产不给我,难道还给你不成?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想用村长的身份来压我,抢咱们老沈家的财产吧?」 「你……」村长被她这话气得直哆嗦。 一旁的村长媳妇拉了拉他,「行了,你就别管这事儿了,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家事,咱们管不着。再说了,沈曈那也是自找的,她要不是……」 「你少说两句!」村长怒瞪她一眼。 村长媳妇缩了缩脑袋,沈曈被她骗去张家村的事儿村长还不知道,她这时心虚的很,见他动气,也不敢再劝了。 沈香茹看着那高高的青石砖墙和红木门,心里头得意,今日过后,这漂亮的小院子就是她家了。 她朝村长说道,「村长伯伯,我们搬进来也是为了曈曈好,她如今在县衙里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家里总不能一直没人守着吧,万一遭贼了怎么办?我们一家子搬进来,如果曈曈最后无罪释放,咱们也就帮她守个几天的门,一点便宜也占不着。」 沈修瑾、裴锐和郭兴言一回到桃坞村,就听见这么一段厚颜无耻的话,不由得气笑了。 「不必了,妹妹不在,家里还有我,用不着外人来帮忙守门。」沈修瑾神色漠然地走到众人的跟前,淡淡道。 沈老太婆一见到他就莫名地发憷,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想到沈曈留下的大笔银子,贪婪最终还是战胜了胆怯,她猛地挺了挺胸膛,叉腰瞪着沈修瑾。 「什么外人,沈曈是我的孙女,我们才是她的家人,你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乞丐,要不是沈曈收留你,你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现在,凭什么在我的面前这样说话?」 第68章 沈修瑾面无表情:「真是对不住了,户籍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着,我沈修瑾与沈曈是亲兄妹关系,我们才是一家人,至于你们沈家,与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若是不服,咱们上衙门去理论一下,看看谁更占理。」 自古民怕官,更何况沈老太婆今儿办的事情不光彩,一说到去衙门,她立马就怂了,半天不敢吭声。 「小侯爷,您说,太子爷他究竟恢复记忆了没?我怎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郭兴言在一旁挠头。 裴锐瞥了他一眼,「不管他有没有恢复记忆,他都是咱们大盛朝的太子爷。」 他这话说完,突然感觉到沈修瑾带着凉意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他登时摸了摸凉凉的脖子,心里一阵后怕。 想着,他跳起来就拍了郭兴言的脑袋一巴掌,没好气地道,「臭小子,敢议论太子爷,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真是好险,太子爷越来越可怕了,以后可得再小心些,郭兴言这个臭小子,早晚连累自个儿,找个时间得把他这张叭叭叭个不停的嘴给缝上才行。 他扫了沈家人一眼,越看越烦,扬声道,「来人,把这群厚颜无耻的东西撵走,不得让他们靠近这里十步以内!」 说完,他惊觉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喧宾夺主了,连忙看向沈修瑾,「太……修瑾,您觉得呢,咱们该如何处置他们?」 沈修瑾什么都没说,转身打开红木门,进了小院子。 这便是任他处置的意思了。 裴锐自觉理解沈修瑾的意思了,心里一松,转身亲眼瞧着自己的手下办事。 郭兴言又不怕死地凑了过来,「小侯爷,太子爷又不是什么财狼虎豹,您怎么怕成这样?我瞧着,您这会儿比我家院子里那条旺财还要像狗腿子……」 「闭上你的臭嘴,竟然敢说小爷是狗,信不信小爷把你的嘴给缝上!」裴锐给他气得不行,这小子不仅嘴碎,还嘴贱。 「你有种你敢在太子爷跟前说他半句……不对,你敢在他跟前说曈曈半句,我敬你是条汉子!」他冷哼一声。 郭兴言连连摇头,「那可不行,我这脑袋在脖子上搁着挺好的,我又不是傻!」 裴锐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觉得这脑袋碍事,不想要了呢!」 「……」 沈家人一再地搞事,裴锐早就忍无可忍了,这回他们自个儿送上门来,没道理就这么放过他们。 他一声命令落下,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壮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二话不说就朝沈家人走过来。 沈家人一见这架势,立即就被唬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否则,我报官抓你们蹲大狱去!」沈老太婆尖声大叫,但双腿却发软得厉害。 早就听说沈曈那死丫头最近和几个身份不俗的公子爷关系不错,她原本还不信,如今一见,竟是真的。 就凭这几位公子爷通身的气派,再加上他们身边连打手都这么壮实,就知道他们不是平凡人。 沈老太婆这一想,又气得厉害。沈曈能巴结上这么好的大人物,却舍不得给他们老沈家漏出一丁点的好处,真是自私自利,怪不得说她是个天煞孤星呢,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她看着壮汉们越走越近,想到这里是桃坞村,村里头的乡亲们虽说不爱惹事,但若是外乡人欺负咱们自个儿的人,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她当即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尖着嗓子嚎啕出声。 「不得了了,打人啦!外乡人欺负咱们桃坞村的人啦,有没有王法啊,乡亲们快来看啊,要杀人啦!」 沈老太婆的嗓门实在是大,这时候又正好是午后,农家刚午睡起来,正准备下田干活,这会儿她一嚎,几乎家家户户听见的人都扛着锄头和铁锹冲过来了。 「外乡人在哪里,竟敢欺负咱们桃坞村的人,把他们打出去!」 一群人呼啦啦地赶了过来,他们来的时候没仔细分辨是谁的嗓音,只知道是从沈曈家的方向传来的,以为是沈曈受了谁的欺负,结果看清坐在地上的人以后,都愣住了。 「沈婆子,怎么是你?」 沈老太婆这会儿坐在地上,沈江阳、沈香茹和江氏畏畏缩缩地站在后头,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一袋行囊。 众人一瞧,便直觉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沈婆子,你们这一大家子都提着行囊,这是想出远门吗?」 沈家这一家子都欠着村里头不少人的银子呢,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不高兴。 「我说沈婆子,你该不会是不想还钱,便偷偷地收拾东西带着家小跑了吧?你这可做得不厚道了。」 沈老太婆脸色一僵,方才还满脸是泪水,这回尴尬得都哭不出来了。 她原本是想将众人引过来给自己壮胆出气,这会儿倒是没想到,众人一瞧见他们一家子背的行囊,立即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了。 这可不行,她如今哪里拿得出银子还给他们? 她没回答众人的话,嚎哭出声,「乡亲们,你们瞧瞧哇,这两个外乡人欺负我一个老婆子,真是没天理了……」 裴锐和郭兴言真是快被她乐死了,见过蠢的,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她今儿过来,干的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这一嗓子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喊来,她还以为这群乡亲能帮她强占沈曈的房子和财产还是怎么的? 也不想想,她那一屁股债都还没还,这会儿巴不得能让人忘记他们的存在,竟自个儿把人引来了。 这可真是自己挖坑往里跳,把自己坑死算了。 裴锐淡定地一挥手,手下们立即散了。 第69章 郭兴言嬉皮笑脸的,一点架子都没有,笑着朝众人说道,「乡亲们来得正好,这可不是我们哥儿几个欺负人,实在是这事儿吧,沈家人做得不厚道。曈曈出了些事儿,暂时没能赶回来,结果这沈家人打包了行囊就要搬进来强占她的房子和财产,你们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我们也是为了帮曈曈护住她的东西,不让那些猫猫狗狗觊觎了去……」 「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一个婆子鄙夷地道,「我说呢,怎么一大家子都提着行囊到人家家门口来了,真是不要脸,当初把人赶出家门了,这会儿见人家发达了,就坐不住了。我说沈婆子,你家江阳不是在镇上发达了吗,前阵子可风光着呢,逢人都是用鼻孔打招呼的,怎么这会儿又盯上人家沈曈的银子了?莫不是,你们家江阳的活计又丢了吧?」 这婆子在村里头和沈老太婆一直就不对付,前阵子沈老太婆自以为要发达了,见着她都趾高气昂的,她早就看不顺眼了,这会儿有机会挤兑,她自然是不放过。 只是,她也没想到,竟然一猜就中。 沈老太婆都要被她气死了,「你胡说什么,我们江阳在镇上好着呢,咱们今儿收拾行囊过来,才不是要躲债,是因为沈曈……曈曈她出了事儿,我们这也是想帮她守着家里头的东西,不让贼偷去了……」 「哈哈,这桃坞村最大的贼,可不就在你们沈家吗?」郭兴言不客气地道,「要我说,如果把你们放进家里去,曈曈的财产才真是保不住了。我觉得,曈曈只要防住了你们,就万事不愁了。」 裴锐朝他竖了一根大拇指,臭小子,难得这嘴没贱到自己身上,瞧那沈老太婆,都气得浑身哆嗦了。 郭兴言接着坏笑道,「诸位乡亲们,方才这位婆婆说得没错,沈江阳在镇上确实丢了活计,还得罪了人,只怕如今沈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吧?我劝你们谁家若是借了银子给他们,可得赶紧讨回来,否则,他们若是逃了,你们就亏大了。」 「什么?竟真是丢了活计?」 这下,所有人都惊了。 不少人可都是听说沈家要发达了,不愁还不了债,才舍得将银子借给他们的,这会儿沈家若是还不了银子,那他们没个十年八年,是别想收回这笔银子了,毕竟数目不少。 眼看着就快要冬至了,年关将至,银子收不回来,就意味着今年没法过个好年。 一下子,几乎所有人都急了,围着沈家人七嘴八舌地催债。 「沈婆子,我跟你说,你欠我的十两银子,可得赶紧还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沈江阳,你上回借的……」 面对着这么多人的包围,沈老太婆气疯了,她如今哪还拿得出银子,尖声叫道,「没钱,老娘没钱!一群讨债鬼,都给我滚开!」 众人见她耍赖不还,原本还打算客客气气的,这回气得直接就去抢她手里头的行囊。 「不还是吧?我自个儿来拿!」 「她的包袱里肯定有银子!」 还有一些人去摸沈香茹的簪子,「这不还能戴得起这么好的银簪吗,还说没银子!」 最后,沈家人的行囊里值钱的都被搜刮一空,沈江阳卖豆腐得来的最后五两银子,也被拿了去。 沈老太婆、江氏和沈香茹三人头上的发钗都被摸空了,头发乱作一团,跟疯婆子一样,十分狼狈。 「别拿我的簪子,还给我!」 「别抢了,求求你们别抢了……」 乱糟糟地闹了一会,沈香茹弱弱地说了一句,「各位叔伯婶娘们,你们别抢了,我们今儿个就是为了还你们的银子来的。」 这一句落下,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众人狐疑地看着沈香茹,「沈家丫头,你可别糊弄我们,你们家如今哪里还有银子?」 沈香茹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悄悄看了一眼裴锐的方向,见他没看自己,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黯然了一瞬。 之后才朝众人低声说道,「村里人都知道,曈曈是最乖顺最重情的,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沈家落难也不帮一把的,我们原本是来跟曈曈借点银子,将手里头的债都还清了,以后好好打理田里的庄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可是来之前听说曈曈摊上了人命官司被下了狱,放心不下,才打算搬过来帮曈曈打理一下家里的活,省得万一哪天她无罪释放,回来的时候家里都乱作一团了……」 「这还像句人话。」 众人闻言,目光温和了些。 不过,很快又吵了起来。 「不对啊,曈曈她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怎么就摊上了人命官司了?」 「听说是杀了人……」 「啊?杀人?这样大的罪,可是要砍头的啊,沈曈她怎么会……」 「要不沈家怎么会急吼吼地要搬进来呢,原来是沈曈摊上了这种事,沈曈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们老沈家的骨肉,若是沈曈死了,她留下的那些财产,可不都是他们老沈家的么……」 「这么说来,咱们的银子还真是不愁收不回来啊?」 沈香茹扶着沈老太婆起来,沈老太婆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怪不得刘半仙儿说香茹丫头是侯夫人命呢,全村就她最机灵了,几句话就鼓动这群蠢货了。 「乡亲们,不是我说,曈曈她如今是迟早都要被砍头的,我早一些来接收她的财产又有什么不好?难不成非得等到贼子都偷光了,咱们再来吗,到时候什么都剩不下了!」沈老太婆说道,「你们若是想要回那些银子,今儿就不要帮着外乡人欺负我们老沈家!」 众人都犹豫了,这沈老太婆虽然说的不太好听,但确实是这个理儿,若是沈曈好好的那也就罢了,但她如今是摊上了人命官司,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谁见过杀了人还能无罪释放的? 那样瘦小的丫头,别说砍头了,就是住进牢里两天,就够一番折腾,指不定现在已经没命了。 她赚的那些银子,反正早晚都是沈家的了,若是帮着沈家要回来,自己的银子也能早点收回来。 第70章 只是,这种事儿说出去到底不是很光彩……沈香茹见他们面露犹豫,显然还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咬了咬唇,娇声道,「各位叔伯婶娘们,曈曈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些亲人了,不管从前咱们一家人有什么矛盾,她若是死了,咱们总不可能不给她收尸的,我们先搬进来,一则可以帮她守住家里头,不至于被贼人光顾了,二则可以事先准备好后事,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了……」 说着,她眼眶通红,抹了抹眼泪。 这一说,众人心想确实是该提早准备后事,连忙点头。 「对啊,沈曈那丫头要是死了,可不是得有人给她办后事?既然你们沈家有心,那就……」 「哎,等等!」郭兴言越听越不爽,这群人是怎么回事,方才还义正言辞地指责沈家人,现在全都和他们站在一边儿了,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啊。 他打断这群人的话,说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沈曈她还有个哥哥?就算她真有什么事儿,也轮不到沈家这群贪婪成性的家伙来办后事,有她哥哥就够了,管你们什么事儿啊,你们凭什么帮她决定?」 这时,沈修瑾从院子里走出来,冷冷扫了他一眼。 郭兴言莫名其妙吓了一跳,看向裴锐,不解地道,「我帮他说话,他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冷冰冰的,还带着杀意,怪吓人的。 裴锐离他远了些,「你别靠近我,小爷不认识你!」 臭小子,敢说给沈曈办后事,沈曈好端端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他就敢咒人家死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早晚得被这张嘴给害死。 郭兴言:「……」不是,他做错什么了? 沈修瑾漠然看了裴锐一眼,薄唇无情吐出一句冰冷的话语,「一刻钟内,我不想再见到有人在这里吵闹,尤其是沈家人。你若办不好,今晚便滚回京去。」 「您放心吧,保证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裴锐才不要那么早回京,沈曈的美食他还没吃够呢。 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顿时没了,站正了身子,眸光冷厉,杀意凛然,扫向桃坞村众人,尤其是在沈家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会,他才阴恻恻地道,「诸位乡亲们,可别怪小爷没提醒你们,凭小爷的身份,莫说在这小小的景溪镇,哪怕是在京中,就算是当街杀人,也没人敢管,你们若是不怕死的,尽管在这里放肆,到时候别怪我辣手无情就成。」 说完,他还勾唇一笑,眼尾轻轻一勾,一张冷厉的面容端的是俊美邪肆。 沈香茹看得整个人都呆了。 也不知为何,尽管沈修瑾生得比裴锐还要俊美,气质也更冷峻一些,可偏偏从上回见到之后,她潜意识里觉得沈修瑾很危险,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害怕。 可是对裴锐,尽管有时候他露出冷厉的神情,她却没那么怕,反而越看越喜欢。 裴锐也察觉到了沈香茹的目光,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往后一招手。 方才退下去的壮汉们又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山野乡民本来就怕得罪这种权势滔天的世家公子,只是之前裴锐和郭兴言与沈曈交好,对他们还算是和气,从没表现过霸道的一面,渐渐就让他们忘记了这群公子爷的高贵身份,这会儿见裴锐表现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一面,顿时都被吓住了。 眨眼的功夫,人就都跑光了。 就剩沈家人还愣愣地站在那里。 沈香茹是被裴锐迷得神魂颠倒了,沉浸在做侯夫人的美梦中,而沈老太婆他们则是见她没走,以为她有什么妙计,尽管心里害怕,却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他们不走更好,裴锐还真就怕他们太识时务,真跑了他还找什么借口揍人? 他冷笑着道,「来,将他们给我狠狠揍一顿,再扔得离这里远些,越远越好!」 沈家人被狠狠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地被扔回了沈家。 然而,这事儿还不算完。 因为方才的动静,这会儿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沈家的窘迫境况,生怕收不回债,全都守在了沈家院子门前。 见他们回来,全都围了过来。 「沈婆子,还钱!」 沈家现如今哪里还有银子,沈老太婆直接就破罐子破摔了,梗着脖子道,「没银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不怕逼死我,摊上人命官司,就尽管来要银子!」 「哟呵,沈婆子,你这可真够不要脸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没银子也没关系,家里头不是还有值钱的东西吗,拿去当了就有银子还给我们了!」 桃坞村里的一些熟人还算是客气的,没逼得太紧,但是邻村的那些人却没这么好说话了,一脚踹开沈家院门,进去看见值钱的就往外搬。 沈老太婆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家里头的家具物什都被搬空,气了个半死,白眼一翻就倒了下去。 「娘!娘您怎么了!」 沈江阳和江氏手忙脚乱地扶着沈老太婆。 望着乱成一团的家里,沈香茹的唇瓣都被她咬出血来,目光阴狠如毒蛇。 县衙大牢,沈曈迎来了两位贵客的到访。 殷明泰和郭鸿远去张家厨房确定了那些「物证」全都是糕点以后,一脸尴尬地回来,殷明泰亲自向沈曈认错,并表示可以立即打开牢门释放她出去。 然而沈曈却摇头,「殷大人,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坐牢,还挺新鲜的,我还没坐够,您就让我再坐几天吧,过几天我再出去。」 第71章 殷明泰哭笑不得,哪有人上赶着要坐牢的,这小姑娘铁定是因为自己之前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她而生气了,这是在故意为难自己呢。 他求助地看向自个儿的恩师。 郭鸿远还在回味着刚才尝的那些美味的糕点,好奇地问沈曈,「小丫头,你那糕点究竟是怎么做的,老夫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糕点。」 尤其是那奇特的造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想到把糕点做成人体的样子,还是拼命地往恐怖里做,生怕吓不死人似的。 沈曈对郭鸿远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还是十分敬重的,她含笑道,「夫子应该也吃出来了吧?糕点的做法比较复杂,我就不说了,红色血液是用果酱做的,酸酸甜甜的,与甜腻的糕点搭配,简直是绝配。还有眼珠子,以及那些脏器,能达到弹牙效果,是因为我用了不同的薯粉做的,薯粉熟了以后可以达到透明、有嚼劲的效果,只要操作得当,还能做出爽脆的口感……这些东西的工序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倒也不算复杂,夫子若是喜欢,等我出去以后再做一份给您吃。」 「那老夫到时候可有口福了。」郭鸿远笑眯眯的,对殷明泰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 殷明泰无奈,再劝了沈曈几句,「姑奶奶,就算是本官求你了,这牢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非得待在这里做什么?」 「殷大人,我觉得这里待着还真的挺舒服的,您就让我再待几天吧。」沈曈笑着说道,「对了,明日记得升堂审问我这个嫌犯哦。」 殷明泰长叹一口气,这还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别人都恨不得离牢房远远的,她倒好,上赶着要住在这里,真是个怪丫头。 殷明泰以为沈曈是和自己作对,事实上,她只是想借此确定一件事罢了。 沈曈说道,「殷大人不用为难,只要您配合我,明儿我帮您揪出两个凶犯,绝对是一桩惊天大案。」 这一次本以为是一桩惊天大案,结果却只是乌龙事件,而且乌龙事件的始作俑者还要待在牢里不肯走,殷明泰已经在头疼接下来该怎么向百姓们交代了,结果沈曈竟然说会有惊天大案。 他半信半疑,「你所说的惊天大案,莫非和此次张家的混乱有关?」 「和这次的混乱无关,但是和张家有关。」 这意思就是,张家父子和命案有着极大的牵扯了。 殷明泰这时也想起了一些传闻,那是他被调来景和县之前发生的案子,具体细节他还不是很清楚。 见沈曈神情严肃,说得如此笃定,殷明泰离开了牢房以后,就让县丞翻出有关张家父子当年的那桩案子的卷宗来仔细查看了一遍。 第二天一早,殷明泰果然按照沈曈所说的那样,升堂审案了。 沈曈、张家父子、厨子们被作为犯人,而村长媳妇作为人证,相继被带上公堂。 假装没发现物证的蹊跷,殷明泰按流程开始审问犯人和证人。 张大茂恨恨地瞪着沈曈,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昨天发生的一切,他原本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如今却知道了,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小丫头片子,要不是她闹出来的事儿,自己和儿子的婚宴也不至于闹到这么难看。 好在,他的秘密应该还没被发现。 张大茂暗暗松了一口气,满腔的怒火和恨意渐渐平息下来,只消片刻的功夫,神色就平静了下来。 当殷明泰审问到他的时候,张大茂挺直着胸膛,义正言辞地道,「大人,小人是无辜的,昨天不只是我的大喜日子,还是我儿的好日子,双喜临门,我一整天不是忙着接新娘子、拜堂,便是招待宾客,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空闲功夫勾结沈曈杀人?」 他指着沈曈,怒声道,「沈曈是我儿的媳妇,可是昨日拜完堂之后就突然没了踪影,之后,就有人将两盘碎尸端上喜宴,吓坏了在场的宾客,还吓得我儿当众发病!凶手肯定是她,她不愿意嫁给我儿,对我和阿牛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我们,才会故意杀人碎尸,在喜宴上捣乱!」 「大人,如此残忍的毒妇,若是让她逍遥法外,谁能预料到下一个遭到残忍杀害的会是谁?求您一定要将她绳之於法,让她为自己所做的恶事付出代价!为所有被杀害的无辜人命讨个公道!」 村长媳妇跪在一旁,方才还害怕得头都不敢抬,如今见张大茂先开口了,她便也没那么紧张了,连连附和。 「是真的,大人,民妇亲眼所见。」 村长媳妇想起昨日的情形,忍不住恐惧得颤抖,「沈曈真的杀了人,她在厨房里头,将那些尸体都分尸了,装在碟子里,逼着我吃,我不愿吃,她就说要将我也做成那样,我当时吓晕过去了……还有,沈曈不止自己吃,她还和那群厨子们分着吃,太可怕了……要不是民妇运气好趁他们没注意逃出来了,恐怕如今也成了一碟碎尸了……」 张大茂的愤怒,村长媳妇的恐惧,都被众人看在眼里,站在公堂外面围观的众多百姓中,有不少是参加过昨日张家的喜宴,见此情形,开始狐疑了起来。 难道这回他们真的误会了张大茂? 但张大茂昨日确实一直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几乎没时间去搞别的小动作。 殷明泰看着外头交头接耳的百姓,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瞥了沈曈一眼,见她一脸淡定,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严肃地拍了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上不得大声喧哗。」 立时,公堂又静了下来。 殷明泰问沈曈和她身旁跪着的众多厨子:「你们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大人,民女无话可说。」沈曈面不改色,淡定回复。 厨子们原本想解释,见她这么回复,顿时也不吭声了。 殷明泰:「……」 说好的给本官揪出惊天大案的凶手呢,你这连自个儿的罪名都不辩解,难不成真不想要脑袋了?还有,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也跟着这小丫头瞎胡闹? 殷明泰抿了抿唇,又重复一遍:「沈曈,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有什么隐情,现在就可以直说无妨,本官绝不会偏袒任何人,也不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众人:「???」 第72章 大人,您这语气,可不像是不会偏袒的意思啊? 所有人狐疑地望着殷明泰,说好的公正无私的青天大老爷呢,人家犯人都无话可说了,怎么还有逼着人家辩解的? 沈曈抬眸望着殷明泰,目光坦诚,淡定自若,「大人,民女确实无话可说。」 张大茂在一旁看得得意洋洋,贱蹄子这回可真是死定了。 他大声道,「大人,您可千万不能徇私啊,这杀人凶手自己都认罪了,您怎么还不判啊,莫非您是想……」 殷明泰冷冷扫了他一眼,「闭嘴,本官自有判断,无需你来多嘴。」 他定定地看了沈曈半晌,对方却依然没改变主意,一时猜不准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最终无奈开口,「既然如此,那……」 「等一下,大人,学生有话要说。」 公堂外,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正是沈修瑾。 大盛朝的读书人在公堂上自称学生,不必行跪礼,他身姿笔挺,容貌冷峻清逸,站在堂中,便如同一块强力的磁石一般,将所有的目光都牢牢吸引住。 殷明泰打量了他一眼,轻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沈修瑾淡定说道,「学生沈修瑾,是沈曈的哥哥,今日的案子,我有一个疑问,大人为何只听证人的一面之词,却没有让人呈上物证,证明我妹妹确有杀人的动机和事实?难不成您便是如此办案的吗?如此,很难让人相信大人您是公正无私的。」 殷明泰古怪地望了他一眼,「本官正要让人呈上物证,只是还未说完,你便出言打断了。」 沈修瑾:「……」 「来人,呈物证。」 殷明泰一声令下,立即有衙差将物证呈了上来。 一碟被敲碎到流出脑浆的人头,以及其他的断臂残肢。 公堂外的百姓哗然惊叫。 等衙差们好不容易安抚好众人的情绪,公堂再次恢复宁静肃然之后,殷明泰才传仵作来检验证物。 虽然早就知道这证物并非是真的碎尸,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殷明泰一脸肃然。 仵作还未靠近所谓的「碎尸」,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哪有碎尸散发出如此甜香的气味的,更何况,这些碎尸据说是昨日放到今日了,竟还保持得颜色如此鲜亮,这一看便知道有问题。 正常来说,尸体就算是经过了妥善保存的情况下,都会发生一些肉眼可见的变化,而眼前的「碎尸」,基本就跟刚从人体上切下来的一样,色泽几乎没什么不同。 仵作如此想着,用工具切开「碎尸」要检查。 他先检查的是那一碟脑浆,轻轻一碰,浓稠的脑浆便缓缓流出来,那股子甜香更明显了,弥漫在整个公堂之内。 仵作入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检验物证的时候被这所谓的物证勾得忍不住流口水的。 他咽了咽口水,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 他尴尬地四处看了一眼,除了殷明泰忍俊不禁,其他人一脸严肃,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失态。 仵作神色惊疑不定地盯着「碎尸」打量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住了挖一小块出来品尝一下的冲动,朝殷明泰摇头,「大人,小的可以确定,这不是从人体上割下来的,无法作为嫌犯杀人碎尸的证明。」 他想说的是,这一碟「物证」,更像是食物啊。 「不可能!」张大茂紧盯着仵作,「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确确实实是碎尸,仵作大人,您莫非是想包庇凶手,才故意错判?」 仵作干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被人质疑自己的专业性,但那碟物证确实有点诡异,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端着那物证递到张大茂跟前,气恼地道,「你若是不信,你自个儿瞧瞧,这分明更像是一碟能吃的食物!」 沈曈毁坏自己和儿子的喜宴,又害得自己被抓入狱,将好不容易被遗忘的往事又从人们的记忆中翻出来,张大茂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哪里能接受这物证是假的。 他一把抓起那颗人头,才惊愕地发现这人头竟然是软软的,一抓便烂,碎落在地上。 「这、这……」他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地面上的碎块。 昨日他儿子也是,用砍柴刀一砍,那颗人头便直接碎了。 莫非当真不是人头? 张大茂定了定神,「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换了物证。」 他重新跪下来,朝殷明泰说道,「大人,请您一定要查出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包天,偷换物证,想要包庇凶手。」 第73章 若那人头是假的,沈曈岂不就要无罪释放了?他绝不同意! 殷明泰看着好端端的糕点被张大茂摔坏,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昨日他和恩师在张家厨房尝到了这般难得的美味后,险些就吃得停不下来,最后还是因为要留下一点来作为随堂物证,他们才忍住馋虫留下了这一点,没想到竟被张大茂毁了。 真是浪费。 暴殄天物,可耻啊! 他眸中闪过一丝可惜,清了清嗓子,冷声说道,「张大茂,这证物是本官亲自监督看管的,在被呈上公堂之前,除了本官,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接近半步,莫非你怀疑是本官故意偷换证物,包庇凶手?」 张大茂低着头不说话,暗暗咬牙。 他心里就是认定了殷明泰与沈曈有勾结。 谁不知道这新来的殷大人是郭老爷子的得意门生,而沈曈又与郭府的大少爷郭兴言有交情,说不定殷大人为了巴结郭兴言,故意包庇沈曈。 殷明泰见他不说话,稍一猜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淡淡地道,「本官自从官以来,判过的案子,不说有上千起,至少也有五百起,从未包庇过任何一个凶手,也没有冤枉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站在一旁默默地当背景板的沈修瑾突然上前一步,「大人,关于物证,学生还有话要说。」 得到殷明泰的准许后,沈修瑾继续说道,「此案的案情其实已经相当明了,无非就是一个误会罢了。众所周知,我妹妹有易牙之能,经她巧手烹饪出来的菜肴无不受到食客的喜爱,而妹妹昨日之所以会去张家,是因为受到了某些人的蒙骗,明面上说是请她去张家当主厨办宴席,实际上却打晕了她,强行将她送上花轿跟张阿牛拜堂。妹妹气不过,趁张家父子没注意,便故意做了一顿吓人的料理,只不过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所谓的杀人凶案,实际上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之前被质疑的仵作立即站出来,激动地道,「对对对,大人,方才我便发现了,那一碟所谓的碎尸,其实压根就更像是一种糕点,只是如今咱们大盛朝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糕点,小人一时无法确定……」 仵作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打断了沈修瑾的话,连忙歉意地后退了几步,闭嘴不言。 沈修瑾顿了一下,目光微冷地扫了村长媳妇和张大茂一眼,「学生敢问大人,大盛朝的律法,是否允许强娶强嫁?」 殷明泰只知道沈曈做了「碎尸宴」吓唬张家,没想到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怪不得小丫头如此生气。 他说道,「大盛朝律法从未允许强娶强嫁,若是你所说属实,本官一定会严惩相关人等。」 村长媳妇哆嗦了一下,面色如土,「大人,民妇不是故意的,实际上,民妇也是受人指使,是张大茂和沈家老太太让我这么做的,我也是被逼的啊!」 对于村长媳妇的说辞,沈修瑾嗤笑,眉峰凌厉:「确实是被逼的,足足收了二十两银子呢。」 村长媳妇低头,不敢再说话。 张大茂却说道,「大人,自古以来,男女嫁娶之事,都要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儿娶沈曈,那也是经过了这个正规流程的,没有半点不对啊。您想想,沈曈无父无母,沈老太太作为她的亲奶奶,是不是可以为她的终身大事做主?而赵家婆娘则是我和沈家老太太请的媒人,她为我们两家的婚事牵线,又有何不对?所以,沈曈嫁给我儿,何谈强娶强嫁?」 「桃坞村众人皆知,我妹妹已被沈家除族,沈老太太如何还能称为是我妹妹的亲奶奶?」 沈修瑾拿出一份户籍文书,让衙差呈给殷明泰过目,「大人,这是我和妹妹的户籍文书,能证明我兄妹二人如今与沈老太太一家并无任何关系。」 沈曈讶异地看了沈修瑾一眼,其实她的户籍文书一直都是自己保管着的,沈修瑾压根就没机会碰,这份户籍文书,他又是从哪里拿来的? 她方才之所以不肯为自己辩解,是因为没必要——因为证据不足,只要把所谓的证物呈上来,她的罪名自然便是一个笑话了。 而张大茂,则很快便会暴露出某些不可见人的秘密。 只是她丝毫没料到,沈修瑾竟然会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 不过这也让她确定了一件事,这货极有可能早就恢复了记忆。 怪不得她近日觉得他变化太大,还以为是郭氏族学里头的氛围影响太深。 沈曈突然想起那日他突然从族学回来时对上沈老太婆的举止,从那时起,好像就不一样了。 今日的这桩案子,从骇人听闻的杀人碎尸案变成了强娶强嫁的常见案子,使得殷明泰极其头疼。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沈老太太和沈曈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在大盛朝极少有这样的案例出现,案例卷宗上有记载的几乎都是轻打轻放,殷明泰只好照着惯例,让衙差传沈老太太上堂,对沈老太太、村长媳妇、张大茂等人做了一番严厉的训斥,每人打十个板子,再罚十两银子,便算是结案了。 重点还在后头。 因为「证物」被张大茂毁了,又面临着众多人的质疑,沈修瑾提议可以让沈曈当堂制作「碎尸宴」,既可以让旁听的百姓们可以亲眼看见这所谓的证物实际上并非是碎尸,而是一种糕点,又可以证明殷明泰并未偷换「证物」,也并未勾结、包庇沈曈,那些「证物」确确实实是沈曈亲手制作的。 可谓是一举两得。 沈曈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实际上是一举三得。还有一个作用便是帮她做广告。 在古代公堂上给自己的糕点做广告,真是一次值得铭记的奇葩经历呢,嘻嘻。 虽然她只想开私房菜馆,做自己想做的菜,但也不妨碍她培养几个糕点师什么的,到时候可以多开几家分店,让他们来坐镇啊。 如今店还没开便利用县衙公堂把广告先做了,可以说是赢在了起跑线上,以后还怕不赚得盆满钵满吗? 沈曈美滋滋地想着。 话虽如此说,但真正让沈曈发挥厨艺的时候,自然不能是在公堂上。 殷明泰将地点移到了公堂外。 衙差将沈曈需要的厨房用具都搬了过来,沈曈便开始了她的表演。 第74章 而之前一直苦苦哀求让沈曈收他们为徒的厨子们,眼巴巴地望着她,目中散发着强烈的期待。 沈曈只好问殷明泰:「大人,我一个人做起来有些慢,可以让他们来打下手吗?」 殷明泰一点头,这些厨子们欢呼一声,开始殷勤地给沈曈打下手。 「师父,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师父,要揉面是吗,您歇着,我来!」 自从沈曈入狱后,苏蓝氏这两天都在担忧着她的安危,而后厨的大厨们也垂头丧气的,于是一品香这两天便没开门营业。 今儿一大早苏蓝氏便带着大厨们来旁听审案过程了,知道沈曈没事后,他们都松了口气。 而如今,后厨大厨们见到这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厨子们,围着沈曈左一句师父,右一句师父,殷勤得跟伺候自个儿爹娘一样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嫉妒。 「不是,这群家伙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还跟咱们抢师父了?」 陈大厨打量了几眼,认出了其中的几个熟面孔,「哦,我瞧着怎么好像是陶然居的厨子?」 「陶然居?」苏蓝氏轻声道,「我没记错的话,昨儿陶然居就传出话来,说是他们的厨子摊上了人命官司,被他们解雇了,看来便是这几个了。」 「是啊,掌柜的,陶然居的掌柜您又不是不知道,比鸿鼎楼的秦掌柜还势利,应该是怕这几个厨子连累了陶然居的生意,所以才把他们都给解雇了。」陈大厨说道,「不过,虽然这事儿几乎人人都知道了,但这几个厨子却是因为在牢里,都被蒙在鼓里呢。」 苏蓝氏点了点头,打量了那几个厨子一眼,瞧他们对曈曈的态度倒还算恭敬,虚心好学,干活也算利落,倒是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苏蓝氏唤来小初,轻声吩咐道,「你去将这几个厨子的身世背景都调查一下,若是没什么问题,等这桩案子结束了以后,找他们谈一下,若是愿意留在曈曈身边,便让他们签一份卖身契。咱们给的待遇绝不会低,但需要他们绝对的忠诚,我可不想看到有人学会了曈曈的本事之后,转头就要背叛她。」 一股股浓白的雾气蒸腾而出,香甜的气味弥漫在四周,围观的百姓们惊奇地望着从蒸笼里端出来的「碎尸宴」。 「原来还真是能吃的糕点,闻起来太香了!」 「方才我可瞧见的,那眼珠子,就那么小小的一颗,她统共就用了几十种材料,这也太讲究了,也不知道吃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还有那人皮,方才叫你瞧你又不来,我可是眼睛都不眨,一直盯着的,可是偏偏就没弄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做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几种颜色不同的粉末混在一块儿,揉吧揉吧就擀成了一张人皮,颜色倒是一丝儿不差,不过我估摸着,手感铁定和真皮有些区别……」 「一会儿等她做完了,咱们再尝尝不就知道了?方才殷大人不是说了吗,等她做好了以后,咱们在场的人都有份儿!」 衙差在四周搬上了一张又一张的长桌子,还招来了附近的婶子婆子们,让他们帮忙将沈曈做好的糕点端上来,一一摆在桌子上。 每张桌子都是完整的一具「尸体」分割成十几份用不同碟子装起来的「碎尸」,栩栩如生,尽管知道是假的,但乍一看仍然让人心里头毛毛的,毕竟实在是太逼真了。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我我推你,半晌没人敢第一个去尝一口。 沈曈将最后一道糕点亲自端上来,摆在桌上,看见众人蠢蠢欲动又不敢去试的模样,不由地笑了,「诸位不用担心,我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了,你们都是亲眼看着我做的,殷大人也在,就算你们信不过我,至少不会怀疑殷大人吧?」 「很好吃的,你们尝过便知道了。」陶然居的厨子们怂恿道。 小老百姓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料理,哪怕是他们再三劝说,也没人敢第一个上去。 这时从墙角处走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嗅着甜香味跑了过来,伸出脏兮兮的手,抓起一个做成手掌模样的糕点就跑。 「你们不吃我吃!」 他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 浓郁的奶香味与果香味充斥着整个口腔,甜软绵滑的口感掠过舌尖,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小乞丐愣住了。 他从前也是吃过好东西的人,却从来没吃过这样美妙的糕点。 这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美物! 他舍不得跑了,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就算被打死他也认了。 「好吃,真好吃!」 小乞丐三两下吃完一只「手掌」,扭头回来,继续不停地抓着糕点来吃,塞得腮帮子鼓鼓的,而且满脸都沾上了糕点的碎屑。 「嗝!」 小乞丐打了个饱嗝,满足地摸着圆鼓鼓的肚皮。 四周的百姓们被他的吃相惊住了,也有一些被他勾得馋虫上来了,正想去尝尝那些外表可怕的糕点。 结果这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 小乞丐唉哟一声,痛苦地躺在地上叫了起来,还不停地口吐白沫。 这一阵仗立即吓得四周的百姓们惊慌了起来。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那些糕点有问题吧?」 张大茂混在人群中,目光闪烁,存心挑事,「我就说嘛,做成这样子的糕点,怎么可能没问题!方才我看她用的那些粉末,有许多是咱们见都没见过的,那紫色的、红色的、黑色的粉末,你们平时可曾见过?一看便知道有问题,肯定是毒药!」 第75章 「对呀,我也瞧见了,她洒在人脸上的紫色粉末,看上去跟中毒一样的,肯定就是毒药……」 不少人对着沈曈指指点点,暗指她是杀人凶手,幸好他们都没吃,不然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了。 「师父,他们怎么能这样说你,这些愚昧的家伙,什么都不懂,偏还不懂装懂,真是可恶!」厨子们气愤填膺,都撸起袖子要跟这群人理论。 沈曈拦住了他们,淡定地道,「不用着急,有殷大人在,他不会看着这事儿不管的。」 小乞丐瘦成这样,一看便知道经常饿肚子,这样的人很容易有肠胃病,他这突然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这么多糕点,肠胃怎么可能受得了。 她自己做的糕点,自己还不知道么,有些材料是不宜空腹吃的。 「这小乞丐应该是吃多了,肠胃受不住,没什么大事儿。来,帮我磨一些酸梅粉,我调一碗消食的花果茶给他喝一点。」 她说完,看了一眼那边儿,果然见殷明泰派人去请来了一位大夫。 大夫经验丰富,一看便知是个什么情况,只开了些养胃的药,嘱咐了几句日常饮食要注意,就走了。 方才还叫嚣着骂沈曈是杀人凶手的老百姓们面面相觑,彻底安静了下来。 有一些反应过来的,指着方才在人群中先挑事的人说了几句。 张大茂低着头,悄悄地溜到了别处,生怕被众人发现。 酸酸甜甜的花果茶调好了,沈曈端了一碗过来,给小乞丐喂下。 小乞丐的嚎叫声渐渐变小,显然情况好多了。 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沈曈一会儿,站起来以后,目光盯着桌上的「碎尸宴」,在犹豫着这回挑哪个来吃,沈曈却叫住了他。 「小家伙,别吃了,吃太多小心一会儿肚子又疼。」 小乞丐身材瘦小,脸脏兮兮的,看不清楚五官长什么样,但是一双滴溜溜直转的眼睛清澈明亮,一看便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 沈曈端来一盆水,也不嫌他脏,轻轻拉着他的手,给他洗得白白净净的,才拍拍他,轻声说道,「吃饭前要洗手,不然脏东西进了肚子,很容易生病的。还有,不要用手抓,桌上有餐具,要用餐具,知道没?」 小乞丐目光软软地望着沈曈,他已经许久没遇见过这样温和的目光了,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嗯。」 他听沈曈说是因为自己吃太多才会肚子疼,这回竟没急着去吃东西了,自个儿把脸伸进盆里,飞快地洗干净。 再抬起脸来的时候,原本脏兮兮的小脸蛋变得白皙透明,五官漂亮得如同粉雕玉琢的一般,看呆了围观的百姓们。 「哟,这小乞丐长得还挺标致!」 小乞丐没理会那些人的取笑,孺慕的眼神紧随着沈曈的身影不放,拉着沈曈的衣角,脆生生的嗓音软乎乎的,「姐姐,你人真好,做的糕点也好吃,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我想跟你学做这些好吃的糕点!」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我会做很多很多活,会打水,会劈柴,只要你肯教我,我什么都肯做!」 沈曈吃惊地望着小乞丐,他看起来才不过七八岁大,五官精致得不像话,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沦落成为一个小乞丐,小小年纪实在是有些可怜。 她心头一软,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着道,「好,姐姐答应你,一定教你。」 经过了这么一闹,百姓们对沈曈做的食物倒是没那么害怕了,没瞧那小乞丐吃完那么多糕点,一点事儿都没有,活蹦乱跳的么? 而且,他一次性吃那么多,这也说明了沈曈做的糕点确实很美味。 围观的百姓们全都涌过来,开始试吃着方才还被他们试做洪水猛兽的糕点。 结果这一吃,他们就被惊艳了,压根就停不下来。 「真好吃!」 眨眼的功夫,全场都坐满了,甚至还有不少人是站着吃的,手里端着糕点,吃得津津有味,一点形象都不顾。 路边停着许多马车,都是听说了消息的富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先前一品香重新开张时没能吃到那神奇的冰激凌和糖果,他们后悔得捶胸顿足,近段时间一直都关注着沈曈的一举一动,这会儿听说她又有新鲜的糕点出来了,也顾不上抛头露面了,急吼吼地坐着马车赶了过来,就怕再迟一会儿就什么都没了。 「要我说,这沈姑娘的厨艺还真是绝了,我还真没见过有谁能做出这样神奇的糕点,今儿吃这么一小块,够我回味个几十年了,来这一趟,不亏!」 「就是不知道,沈姑娘既然会做这么多好吃的新鲜玩意儿,为什么就是不肯开店,偏要待在一品香也就算了,好像也没怎么见她亲自下厨啊,咱们每回去光顾一品香,吃的都是后厨们自个儿烧的菜,虽然也很好吃,但到底还是比不上沈姑娘。」 「这人皮,我吃出了一些南瓜的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姑娘之前揉面肯定加了南瓜!」 「还有这个……」 由于时间有限,沈曈做的糕点并不多,人又来得太多了,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将十几桌的糕点都吃完了,这会儿众人为了抢最后一盘糕点,直接就打了起来。 「别抢,别抢,小心伤到人!」 殷明泰带着衙差四处劝架,好不容易才将激动的百姓们拉开,安抚他们冷静下来,整个人疲惫不堪。 这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默默地看了沈曈一眼,低声道,「小姑娘,还有么?」 作为父母官,殷明泰当然不好意思跟自个儿的百姓们抢吃的,所以方才他硬是忍住馋虫,没有去吃,这会儿等人群散了,他才悄悄跟沈曈要吃的。 第76章 沈曈对他也是有些无语,身为堂堂父母官,要一点吃的竟然跟做贼一样。 不过她确实留了一些出来,指了指还在灶台上的几个蒸笼,「还有呢,不过您可不能全吃了,吃太多对肠胃不好。」 殷明泰连连点头,不过有没有放在心上就不知道了。 糕点吃完后,人群散开。 沈曈凭实力证明了那些证物是假的,自然就够不上杀人的罪名了,这案子顺理成章地结案了。 「小姑娘,惊天大案呢?」下了公堂后,殷明泰打量着沈曈,一脸狐疑,「你该不会是为了诓本官给你当堂宣传糕点,才故意骗我说要帮我揪出凶手的吧?」 沈曈眨了眨眼睛,调皮地道,「大人,您说对了,我还真是故意诓您的。」 不过这话说完,见殷明泰的脸都黑了一半,她也没敢再皮,压低嗓子说道,「大人,您放心吧,绝对是惊天大案,不会让您失望的。今晚我带您去抓凶手,您可得多带点人手,这凶手相当残暴,若是跑了,后患无穷。」 沈修瑾还在一旁等着呢,见她与殷明泰说完,他才走了过来,却是一脸严肃地道,「妹妹,今晚你不要去,不安全,我带殷大人去就可以了。」 沈曈挑眉,想起他方才在公堂上的表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要带殷大人去哪里?」 沈修瑾见她话里有话,隐隐有试探的意思,面上的肃然瞬间消失,神色黯然了一瞬,垂眸道,「从我踏上公堂的那一刻起,妹妹应该就已经猜到我恢复记忆了,我、我不是存心要瞒你,只是……若我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小乞丐,你还会像从前那样待我吗?」 少年精致的眉眼带着一丝落寞与不安,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紧捏着腰间的玉坠,指节微微发白,想来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沈曈轻叹一口气,其实她是极其敏感的人,一直都能感觉得到,沈修瑾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不止如此,他对所有人都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对人的防备心极重,想来是以前经历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才会导致他这样的心病。 她的心不由得软了软,轻叹口气,将一块糕点递到他面前,柔声道,「哥哥,这糕点是我特地做给你吃的,你来尝尝看喜不喜欢。」 少女的眉眼带着温暖的笑意,黑白分明的瞳眸清亮动人,眼尾微微上翘,原本瘦弱蜡黄的脸色经过这阵子好吃好喝地养着,脸颊渐渐丰润起来,唇角轻轻一勾,整张脸便变得生动起来。 沈修瑾心中一动,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直到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他才回过神。 「怎么,吓傻了?」沈曈握住他的手,将精致的糕点放在他的掌心,笑着说道,「放心吧,不论你什么身份,我既认了你做哥哥,你便永远都是我的哥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咱们可是说好了要互相扶持,不离不弃的。」 说完,她又道:「不过,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不许瞒着我了,亲人之间要互相信任,彼此坦诚,这样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微凉细腻的小手与沈修瑾的手掌只接触了那么一瞬间,便很快收回,沈修瑾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垂眸看向掌心,一只白白软软的小兔子静静地趴在那里,煞是可爱。 她方才做的都是十分有视觉冲击的「碎尸宴」,什么时候悄悄捏了一只小白兔? 他眉眼微动,唇角带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特地做给他的? 方才那拜师的小乞丐生得粉雕玉琢,像个跟屁虫似地一直跟在沈曈的背后,这时见沈曈给了沈修瑾一个小白兔,自己也眼馋得紧,眼巴巴地望着他。 沈修瑾看了他一眼,「你想要?」 小乞丐连连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想要!」 沈修瑾轻哼一声,忽略他眸中的期待和渴望,当着他的面将小白兔收了起来。 小乞丐:「……」 他撇了撇嘴,低声说了一句「小气」。 沈修瑾神色不动,仿佛压根就没听见。 呵,小屁孩,可惜再嫉妒你也没有,这是妹妹特地做给我的。 小乞丐噘着嘴瞪了他一眼,两条小短腿哒哒哒地跟在沈曈的身后,撒娇地拉了拉她的衣角,软绵绵地道,「姐姐,叔叔的小白兔好可爱呀~」 这小孩,沈曈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应该叫他哥哥,你喜欢小白兔的话,一会儿回家我给你捏几个。」 小乞丐想了想,又软乎乎地抬着小脑袋,眨巴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沈曈,「可是,姐姐,我想要一个和叔叔不一样的。」 「说了叫哥哥……」沈曈没留意一大一小之间的暗流涌动,又纠正了一下小乞丐的称呼,才道,「可以,我想想,要不到时候给你捏一个小狗狗?」 「好呀好呀,谢谢姐姐!」小乞丐高兴地拍着小手,悄悄向沈修瑾挑衅。 沈修瑾蹙眉。 小乞丐躲在沈曈的背后,朝他做鬼脸,吐舌头。 沈修瑾眯起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问沈曈: 「妹妹,你打算收留他住在我们家?」 不等沈曈回答,他皱着眉头说道:「可是,妹妹,咱们家小院子住不下这么多人了,而且,他还太小,你每日这么忙碌,不适合带着他,要不找个合适的人家先把他安顿下来再说,这么小的孩子,还是需要有父母的关怀比较好,省得往后学坏了。」 沈曈想了想,觉得沈修瑾考虑得很对,自己确实没时间照顾一个小孩,或者可以找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来收养他。 她正愁着呢,这会儿苏蓝氏带着一品香的大厨们走了过来。 「让他住我这里吧,」苏蓝氏摸了摸小乞丐的脑袋,笑着说道,「我一个人住,有时候还挺无趣的,若是多了个小孩,倒是可以解解闷儿。」 第77章 小乞丐的去处,就这么几句话定了下来。 苏蓝氏向沈曈提了几句一品香这几日的事情,之后让她回家先歇息几日,好好休养,不用着急回一品香,也没说自己帮她买下了陶然居的几个厨子,笑着拉着小乞丐的小手走了。 小乞丐其实更想和沈曈住在一处,可是也知道自己难得有人愿意收留,不愿意让沈曈为难,于是笑着跟苏蓝氏走了。 只是回头望向沈修瑾的时候,确实满满的埋怨和郁闷。 沈修瑾才不管他,谁让他一个小屁孩竟敢跟自己抢妹妹。 他心情颇好地捏着掌心里的小白兔,放进嘴里,软软的,甜甜的,滋味好极了。 沈修瑾已经托郭兴言向夫子告了假,因此,今儿不用再回郭氏族学。 更何况,他听见沈曈与殷明泰约定好今晚找凶手,担心沈曈有危险,更放心不下了。 兄妹俩一齐并肩离开县衙,沈曈用油纸袋包了一些剩下的糕点,拜托人送去了郭府。 之后便准备坐马车打道回桃坞村。 马车依旧是苏蓝氏置备的那辆,不过车夫不是小初,而是林大。 林大驾着马车到了两人的跟前,笑着跳了下来,伸手过来要扶沈曈上车。 「姑娘,小心,别摔了。」 沈曈笑着抬手制止了他,「不用了,我自己能跳上去。」 她又不是什么娇弱的千金小姐,哪里需要这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沈曈大咧咧地提起裙角,正要上马车。 身后,沈修瑾突然默不作声地拉住她的手腕,作势要扶她上去。 沈曈惊讶了一下,下意识要甩开他的手,没注意看脚下,结果脚下踩空了,一个踉跄,直直往后摔去。 然后就倒在了沈修瑾的怀里,脑袋实打实地撞到一堵坚硬的肉墙。 沈曈还从没与任何异性靠得这么近过,反应过来以后,连忙退开了些许,揉了揉撞痛的后脑勺,也不知道是该怪沈修瑾动作太突然还是该怪自己不小心。 她看向沈修瑾的胸膛:「哥哥,没撞疼你吧?」 沈修瑾没回她,低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胸口,目光有些失神。 「哥哥,你发什么楞呢?」沈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刚才撞的是胸口,又不是脑袋,总不会又给撞傻了吧。 片刻之后,沈修瑾才回过神来,望着沈曈被撞得微乱的发髻,耳根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我、我……」 沈修瑾憋了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最后索性闭嘴了。 由于紧张,他紧抿着嘴唇,面无表情,眉峰莫名地凌厉了不少,带着一股寒意。 沈曈问了几句,他都没吭声,以为他是心情不好,简直是一头雾水。 想到他最近经常告假回家,便问道,「哥哥,难道是在族学里头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沈修瑾紧抿着唇,硬邦邦地回道,「没有。」 沈曈见他不愿意说,也没继续问,在心底暗暗决定,找个时间问一下郭兴言和裴锐,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转身继续上马车。 这回,沈修瑾没再拉她,却是说道:「妹妹,我帮你。」 沈曈闻言一愣,正想问他要帮她什么,结果下一刻,他伸出手,握住她不盈一握的柳腰,往上一提,轻松将她抱上了马车。 悲催的是,由于他太紧张,用力过猛,下一刻,沈曈落入马车内的瞬间,她的额头「嘭」地撞在了马车棚顶。 痛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算了,哥哥,下回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上马车而已,我自己可以的。」沈曈哭笑不得,这要是再来几次,她可能真的会被撞傻。 现在都眼冒金星了都。 沈修瑾整个人已经傻眼了。 他抿了抿唇,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沈曈揉着肿起来的额头,因为太痛了,眼睛里甚至还泛着一丝泪光。 见他不上马车,反而沉着脸走了,心里纳闷,连忙叫住他,「哥哥,你要去哪里,上马车啊,不是说要一起回家?」 她觉得沈修瑾今天不太对劲。 第78章 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看来他在郭氏族学果然发生了点什么。 沈曈让林大驾着马车跟上沈修瑾,磨破了嘴皮子,最后才让他上了马车,一起回了桃坞村。 只是,这一路上,沈修瑾仿佛当她是洪水猛兽一般,坐得离她远远的,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马车壁上,而且,一直沉着脸,一句话都没说过。 沈曈越来越担心他的情况了。 回到了桃坞村,沈曈见沈修瑾依然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便让他回房好好歇着,自己则让林大将林二、林三一起叫来,琢磨着让他们帮自己搭建一个烤炉。 上回沈曈说想要一个烤箱,可大盛朝没有电,也没有发电机,她就算抱着现代的电烤箱一起穿越过来也用不了,好在今儿她做糕点的时候,突然想起了烤炉。 烤箱的原理,其实就和烤炉是差不多的,都是利用高温空气在密闭空间内的循环流通、加热来达到烹饪的目的。现代的烤箱正是从烤炉演变而来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烤箱可以调控温度,而烤炉则没那么方便了,温度高低基本要看柴火烧得旺不旺,只能随缘。 但这些难不倒沈曈,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厨,她难道还会怕掌控不了火候吗? 于是,她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打算自己修一个烤炉。 如今的小厨房,早就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窄小阴暗的小厨房了,不久前沈曈让林大打通了小厨房右侧的一面墙,往外扩建了一些,又留了两扇窗,显得厨房的面积宽阔,光线明亮。 沈曈拿来沈修瑾的纸和笔,唰唰唰地画了一张详细的图纸,并备注上了一些细节,交给林大,让他和林二林三照着图画上的指示来做。 林大接过图画看了几眼,目光一亮,赞不绝口,「姑娘,您画的这图纸也太好了吧,每一个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比镇上那个老木匠画的还厉害!」 沈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大盛朝的木匠工匠们,画的图纸基本都是平面图,她画的是三维立体图,相比起来,当然是她的更容易看得懂。 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毕竟在现代,是个人都会画三维立体图。 林家三兄弟修烤炉忙得热火朝天,沈曈洗好菜,正打算做晚饭,这时,院子外边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 「笃笃笃!」 红木门被敲得又急促又频繁。 「谁呀?」沈曈问了几遍,都没人答复,只是不停地敲着,听得人忍不住心烦。 沈曈蹙着眉头去开门。 门一开,竟是沈家人齐刷刷地站在那里。 沈老太婆今儿被打了十个板子,竟然还走得动路,她站在最前面,在有些昏暗的天色中,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格外地苍老和孱弱。 以前泼辣凶狠的小老太婆,向来都是鼻孔看人的,这回见到沈曈,却一反常态,无助地抓住沈曈的手,哀求道:「曈曈,以前是奶奶错了,这回奶奶求你了,救救我们吧!」 不止沈老太太露出哀求的姿态,就连沈江阳也说道:「是啊,曈曈,以前是我们错了,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儿上,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如今是有家不能回了!你若是再不帮我们,我们就死定了!」 沈曈蹙着眉头抽回手,不为所动地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沈家人的嘴脸,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这群人狗改不了吃屎,今儿这是被逼到无路可走了才会向自己示弱,等到难处过去了,便又会恢复原样,甚至还会得寸进尺。 她若是让了一步,以后就会没完没了的,她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沈老太婆没想到自己都这么示弱了,沈曈竟然一点都没心软,脸色一僵。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咬了咬牙,道:「曈曈,你要是不肯帮我,我、我就没活路了!我给你跪下了!你救救我们吧……」 她双腿一屈,作势要跪下来。 她就不信,这死丫头真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跪下来。 让长辈跪她,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沈曈这死丫头铁定要被戳脊梁骨,这不孝的名头,她这辈子就甩不脱了。 她怨毒地想道。 然而,眼看着她的双腿马上就要碰到地面了,沈曈也没阻止她,反而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着,目光促狭。 沈老太婆也不是真心要跪,这会儿见她无动于衷,实在是骑虎难下,脸色难看得要命。 就在膝盖眼看着要着地的瞬间,边上的沈香茹立即就扶住了她,哭着道:「奶奶,您一大把年纪了,今儿又被打了十个板子,哪怕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曈曈向来是最孝顺的,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咱们走投无路也不帮一把?您不用这么折腾自个儿,万一折腾坏了身子,您让别人怎么看曈曈呢,到时候别人都会骂曈曈不孝的!」 沈香茹说完,看向沈曈,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曈曈,我知道你是最看重亲情的,绝对不会不管我们的。对不对?」 沈曈玩味地打量着沈香茹,沈家人这又哭又闹的,这道德绑架玩得真是溜。 说实在的,这手段虽然算不上高明,但若是原主的话,说不定还真会上钩。 可惜,她不是原主,对沈家人也没有一点好感,若沈家人没有三翻四次算计她,她倒可以看在原主的份上拉他们一把,可惜……沈曈笑了笑,冷淡地道,「真是对不住了,你们沈家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这里又不是开善堂的,有什么义务要帮你们?」 第79章 这话一出,沈家人的脸色都黑了。 沈老太婆老脸挂不住,怒火熊熊,「沈曈,你……」 「对了,这就对了,骂我,继续骂我,这才是你们沈家人对待我的正常模式。」沈曈笑眯眯地道,「没事的,接着骂,骂得越大声越好,让整个桃坞村的人都知道,你们老沈家逃债逃到我家门口来了。」 「……」 沈老太婆立即不敢吭声了,他们好不容易撇开了那群讨债鬼,这会儿难得轻松一点,若是再把人引过来,到时候他们就脱不开身了。 沈香茹沉着脸,阴沉沉地望着沈曈:「沈曈,无论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当真要见死不救?」 沈曈:「别这么说,我和你们算什么一家人?我可不敢和你们攀亲戚。」 这话说完,沈曈没留意到,沈香茹突然对沈江阳悄悄使了个眼色。 父女二人,一左一右,趁着沈曈说话的功夫,突然攥住她的手。 沈曈心中一惊,正要甩开他们,结果下一刻,沈江阳动作飞快地捂住她的嘴,用力将她从院子里拉了出来。 「小贱蹄子,不肯帮我们是吧?那就别怪我们心狠了!」沈江阳恶狠狠地说着,伸出拳头往沈曈的肚子上捶了两拳。 剧痛使得沈曈忍不住闷哼一声,下意识弯了一下腰。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反应过来后,立即用手肘往后顶了一下,用力撞在沈江阳的腹部。 毕竟她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平时做饭颠勺颠锅的事儿做惯了,力气比常人还要大一些,这一撞,正好撞到沈江阳的胃部,把他撞得那叫一个翻江倒海,冷汗直流。 「贱人,你竟敢……」 沈江阳咒骂了几句,不由地松开她的手。 沈曈见机,连忙挣脱沈香茹的手,顺势踢了沈江阳一脚,正要出声叫林家三兄弟出来帮忙。 却没想到沈香茹竟然早有准备,不声不响地迎面撒了一把粉末过来。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呛得沈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一股刺鼻的气味冲入鼻孔。 沈曈心头暗叫不妙,接着,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林大和两个弟弟修烤炉遇到了一些难题,抬头要请教沈曈,却只见厨房里的菜都洗得干干净净放在那里,不见沈曈的人影。 想起方才那急促的敲门声,他眉头一拧,连忙走出厨房,只见小院子外头红木门大开,门口空无一人。 他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去告诉沈修瑾。 「不好了,瑾哥儿,姑娘她不见了!」 沈修瑾从下午就一直心神不定,满脑子都在回放着沈曈撞在自己胸口的那一瞬间的画面,为了镇定一下心神,他此时正执着笔练字。 好不容易进入状态,听见林大这一声慌张的喊叫,他的手颤了颤,笔尖在纸上踉跄地划下一道长长的墨线。 他的脸冷了下来,将笔扔到一边,站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神色如此难看,不由得被吓了一跳,楞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 「方才外头有人敲门,姑娘去开了门,可是到如今都没回来,我瞧着,院门也没关,估摸着姑娘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儿,所以……」 「去县衙,报官。告诉殷大人,若是想查出碎尸案的凶手,便带足了人手过来。」 林大一愣:「碎尸案的凶手?」碎尸案不是一件误会吗……而且,瑾哥儿的意思难道是姑娘这回的失踪和凶手有关? 沈修瑾懒得和他解释那么多,长腿一迈,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林大愣神了一会儿,顾不得收拾东西,喊上自个儿的两个兄弟,连忙往县衙的方向赶。 昏昏沉沉中,沈曈只感觉自己被人拖着在地上走,后背被坎坷不平的地面磕碰得疼痛难忍。 也曾因此,疼痛使得她提前苏醒了过来。 她眼皮悄悄睁开一条缝隙,观察了一下四周。 拖着她前行的是沈江阳,沈香茹在后头小心跟着,时不时四处张望,似乎在给他望风。 这时候,已经天黑了,路上行人只有三两个,更不用说,沈江阳特意挑的这条路似乎是十分难走的山路,压根就没什么人会走。 沈曈此时可以说是处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她不由得纳闷,这父女俩究竟要把她带去哪里? 若是要银子,自己如今可比桃坞村所有人都富得多了,他们大可以挟持自己,让沈修瑾送银子过来。 可是显然他们并没打算这么做。 第80章 沈江阳和沈香茹父女俩边走边聊,沈江阳明显有些紧张。 「香茹丫头,咱们真把她送去张家?」 「爹,放心吧,我已经和张家谈好了,只要把沈曈送去,他们就会帮咱们家还债,到时候还有别的好处,您不用担心。」 张家?哪个张家? 沈曈心中一沉,她目前认识的姓张的人家,只有两个,一个是张家村溪口边的张大茂家,还有一个也是张家村的,是前不久才见过一面的张屠户家。 这俩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若是落到他们任意一个人的手中,凭沈曈现如今这状况,大概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曈猛地睁开双眼,试探着动了一下手脚。 然而,四肢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沈香茹之前给她闻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药效这么强。 沈江阳和沈香茹还没发现她已经醒了,沈曈偷听了一会儿这两人的对话,眼看着周围越来越荒僻,她故意发出一点声音,装作刚苏醒的模样。 沈香茹第一时间发觉,立即警觉地拿着一小瓶迷药过来给她用上。 沈曈目光一闪,没等她动手,便抢先开口了:「你们把我拖到荒郊野外想干什么?容我提醒你们一句,今晚你们沈家人来我家门前找我,可是有人瞧见的,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家子都脱不了干系。」 沈江阳很快反驳,「不可能!我们是挑着时辰去的,那时候天都黑了,村子里也没人出来四处闲逛,怎么可能有人瞧见我们!」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手却有些颤抖,显然已经慌了。 「爹,别信她的,若是有人瞧见了,咱们怎么可能走了这么久都没人追上来。」沈香茹倒是镇定得多。 她说完,恨恨地踢了沈曈一脚,「沈曈,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们家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沈曈身上四处是石头刮出来的伤,疼得浑身冒冷汗,被她这一踢,更疼了,沈曈甚至能闻到血腥味,想来自己的后背流了不少血,好在如今天气凉,她穿的衣服够厚,否则只怕伤势还要更重些。 她忍着疼,冷笑着道:「这我可真要说一声冤枉了,你们家如今变成这样,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你们那些债务,可是你们当初自个儿借的,又不是我借的,这也能赖到我的身上!」 「你……」 眼见沈香茹恼羞成怒,沈曈又道:「欠债不还倒也罢了,算不得什么,但你们这回掳走我,可是犯了律法的,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若是我有个好歹,你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曈心知沈香茹向来心狠,她也没指望能说动沈香茹,她朝沈江阳说道:「大伯,今晚我和殷大人是有约的,想必如今殷大人已经到我家了,若是他见不到我,铁定会带人出来找我。我如今有点小钱,你现在放了我,你们的那些债务我都可以帮你们还清了,今晚的事情我也会当做没发生过,但若是你继续执迷不悟,到时候我便是想帮你们也没用。」 「郭家和裴小侯爷都与我交好,凭他们的权势,想要你们的命不是难事,你们不要自寻死路。」 沈江阳被她说得有些意动了,脚步停了下来。 「你当真愿意帮我们还债?」他迟疑道。 沈香茹却是冷哼一声,「爹,你别信她的,她若是想帮咱们,方才我们没动手时怎么不给银子,现在才说要帮咱们还债,晚了!」 沈曈淡淡道:「那是自然,你们沈家对不起我在先,我怎么会轻易帮你们,但现在我落在你们手里,自然是要付出一点代价来买自己的平安的。你们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行,我答应放了你,可是,我有条件。」沈江阳咬牙道。 「爹!」 沈香茹快气死了,都这时候了,爹竟然还是被沈曈的舌灿莲花给蛊惑了,沈曈如今有多狡猾,他又不是不知道。 再不把人送去张家,就来不及了,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辰了,沈曈平白无故地失踪了,沈修瑾和林家那三兄弟怎么可能不出来寻人。 沈江阳倒是没她想的那么多,他烦躁地斥了一句:「你给我安静点,叫那么大声,是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吗?」 对于沈江阳来说,能从沈曈这里得到银子,总比和张家打交道好得多,张家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么,到时候可别自己没占到便宜,反而搭了性命进去。 更何况,沈曈如今富得流油,比那张家也不差,为何就非得和张家做交易? 他斥责了沈香茹几句,让她安静下来,自己则跟沈曈继续谈条件:「你不仅要帮我们还清债务,还得给我们一千两银子,你那菜谱也给一份……还有,你让裴小侯爷……或者郭少爷也行,让他们给我在衙门里谋一份差事,不拘什么捕头捕快之类的……」 沈曈也是无语了,沈江阳还真是够贪的,什么都想要,竟还想去衙门里办差,他也不看看他自己有多大本事。 沈江阳说完,见沈曈不说话,恶狠狠地道:「我这些要求不过分吧?你若是不答应,我立即就将你带到张屠户家去!你知道张屠户是谁吧?上回你也是见过的,张家村最凶狠的除了他,就是溪口边的张大茂父子俩了,他可是出了一大笔钱,我才答应的,你若是落在他的手里,嘿嘿……」 「可以。」 沈曈故作沉吟片刻,说道,「你的所有条件我都答应了,现在你们先把我送回家。」 沈江阳提的条件太多了,沈曈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反倒是有些迟疑了,他打量着沈曈:「你真的答应了?不会是哄我的吧?」 「爹,您就别做梦了,她若真有那么大方,咱们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一旁的沈香茹却是看不下去了,她才不信沈曈的鬼话。 第81章 她阴沉着脸走过来,手里的迷药往沈曈的鼻子下面晃了晃:「贱人,你还是先睡着吧!」 沈曈原本就因为药效而动弹不得,否则她早就逃了,哪里会浪费唇舌跟沈江阳讨价还价,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忽悠得沈江阳上钩了,结果沈香茹却来捣乱。 她心里一沉,下意识屏住呼吸,避免吸入迷药。 然后,故作昏迷,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沈香茹没察觉到异样,把迷药收起来,对沈江阳说道:「走吧,爹,张家可是先给了订金的,再怎样也比沈曈的空口承诺靠谱,您若是信了她的话,咱们才真的会被她害得无路可走的。」 沈江阳虽然不满她自作主张,但想到沈曈这段时日的难缠,到底还是同意了她的话,拖着沈曈继续往张家村的方向走去。 张家村很快就到了。 张家村到了晚上几乎都没什么人在村里头四处走动了,整个村子安静得十分诡异。 张屠户家就在村口边上,有一个宽阔的院子,院门紧闭,远远地就能闻到浓郁的腥臭味。 那是长期屠宰牛羊猪之类的禽畜才会形成这样的腥臭,一般屠户家里头都会飘出这样的气味,也正因此,张屠户家住得离四邻隔得比较远,院子四周都是空荡荡的,家里附近的水沟都是血腥和恶臭,让人闻了想要作呕。 沈江阳拍了拍门,里头就有人来开门,正是张屠户。 张屠户提着一把杀猪刀站在门口,院门上挂着一盏灯笼,昏暗的灯光照在他满脸横肉的脸上,那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沈香茹的身上来回扫了几眼。 沈香茹心头一凛,想起上回张屠户在沈家时的表现,连忙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畏惧地躲在沈江阳的背后。 张屠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将目光从沈香茹的身上收回,看了一眼沈曈的状况,又看向沈江阳,冷嘲热讽地道:「好歹也是一家人,你们倒是比外人还狠,也不知这丫头倒了什么霉,竟投生到你们沈家。」 说完,也不管沈江阳和沈香茹的脸色多难看,又道:「把人抬进来吧,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万一死了,我可不会给你们银子!」 沈江阳闻言,连忙小心将沈曈扛起来,往院子里走。 沈香茹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眼,里头有好几个四面漏风的棚子,又长又宽的案板上沾满了暗红的颜色,应该是血。 这时夜风凉飕飕的,吹得沈香茹瑟缩了一下,莫名地觉得有种不安的预感,她本能地退后了一步,没敢进去。 张屠户见状,阴阳怪气地道:「沈家丫头,你怎么还不进来,我这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放心吧,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沈江阳扛着沈曈,手累得慌,回头见沈香茹还畏畏缩缩地在外面站着,也没好气地道:「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来帮忙!」 沈香茹咬了咬唇,心里一横,到底还是迈步走了进来。 沈曈被沈江阳扛在肩膀上,头朝下,背部的伤传来疼痛,胃部又被他的肩膀顶着,再加上四周飘来的阵阵血腥和恶臭味,使得她的胃里头翻江倒海,险些克制不住地呕吐出来。 好在天色黑着,没人看得清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否则,他们早就发现她装晕了。 张屠户带着沈江阳和沈香茹走到了一间房门前,说道:「把人扔在里头的案板上,你们就可以走了,至于银子,赶明儿张大茂会给你们的。」 张大茂! 黑暗中,沈曈的眼皮动了动,她倒是没想到,今儿这事竟也和张大茂有关。 原本她在张大茂家发现了一些东西,今儿晚上正是打算带殷大人去张大茂家的,可是这会儿,她却被抓来了这里,也不知道殷大人若是等不到她,能不能猜到自己的下落。 张大茂既然和张屠户有关系,那有些事情就说得通了。 譬如张屠户家从来不进货,却总是有不明渠道的肉拿出来卖。 譬如张大茂家里哪怕用浓重的香料也掩盖不住的血腥味。 沈江阳扛着沈曈进了房间,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比在外头更加浓郁。 沈曈收回神思,闭上眼继续装晕。 下一刻,她听见沈香茹突然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紧接着,沈江阳同样也叫了一声,他浑身颤抖、牙齿咯吱咯吱打颤,手一松,沈曈便从他的肩膀上摔落在地上。 好在地上正好堆着一些湿湿软软的东西,沈曈摔在上面,倒是没怎么疼,否则,就这么头朝下砸下去,若是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只怕沈曈的脑袋都要开花。 沈曈暗骂一声,却是没急着睁开眼睛,只是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其他人的动静。 沈江阳和沈香茹能吓成这样,这房里的东西绝对不同寻常,沈曈心里一冷,已经大约猜到了是什么东西。 沈曈闭着眼睛,只听见沈江阳和沈香茹进入房间后,尖叫出声,然后下一刻,房门砰地一声被人关上了,张屠户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了进来。 沈江阳:「你、你想干什么!」 沈香茹:「你别过来!」 沈江阳和沈香茹面如土色,浑身颤抖,缩在墙角,又恐惧又警惕地盯着张屠户。 「小声点,你们叫那么大声,万一把人招来了就不好了。」张屠户对父女俩的恐惧仿佛没有察觉,笑呵呵地指着地上的沈曈,对沈江阳说道,「来,先帮我把人抬到案板上。」 第82章 沈江阳却是没敢看他,只顾着发抖。 屠宰房里头四周的墙角都各自放着一盏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芒,将整个屠宰房照得晕黄晕黄的,挂在四面墙壁上以及悬在空中吊钩上的各种散发着血腥气味的东西,映在沈江阳剧缩的瞳孔中,显得更加恐怖阴森。 若不是紧靠着墙角,用力抓着旁边的桌角,他早就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了。 而沈香茹就更是不堪了,她惨白着脸,整个人抖如筛糠,站都站不稳。 张屠户见沈江阳父女俩都吓成这样了,压根就没配合他的话,他也不在意,反而有些得意。 嗤笑了一声,他自个儿动手把沈曈扛了起来,仿佛扛死猪一样,将她重重扔在了案板上。 沈曈受伤的背部正好砸在案板上,禁不住吃痛一声,心中暗骂张屠户。 张屠户却是冷笑一声:「行了,别装了,否则,我这杀猪刀真要砍下去了。」 沈曈猛地睁开眼睛,瞳眸清亮澄澈,没有一丝昏迷醒来后的迷茫。 她尝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药效过了一些,她的手脚没那么麻痹,勉强能动了。 只是如今却不能轻举妄动,她暗自决定,还是先装着行动不便的样子,等找到机会再逃跑为好。 否则,以她的能力,想要在张屠户的眼皮子底下逃跑,谈何容易? 案板上满是血腥,若是在别家正经的屠宰房,那便应该是杀猪宰羊用的,但是在这里,就不一定了。 沈曈躺在案板上头,人为刀殂她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张屠户见她表现得十分淡定,与角落里的沈家父女俩的表现截然不同,有些意外。 目光一闪,他冷笑一声,手中锋利的杀猪刀往案板上一扔,竟是直直冲着沈曈的面门飞来。 沈曈瞳孔微缩,头往旁边歪了歪。 下一刻,杀猪刀的刀锋正好擦着沈曈的面颊,在一侧落下,嵌进案板几乎有三寸之深。 沈曈心中一凛,若非她躲得快,怕是如今早就脑浆迸裂,成了死人了。 「小丫头,你可算是落在老子的手里了。」 对于沈曈能躲开杀猪刀,张屠户毫不意外,他走过来,用粗糙的手指头在沈曈幼嫩的脸颊上摩挲了一下,粗嘎的嗓音阴恻恻的,「我听说,你要向县令大人举报一出惊天大案?」 他的手指带着厚厚的茧,还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沈曈忍住胃里头翻江倒海的冲动,皱眉撇开头,「别碰我。」 张屠户不以为意,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示意她打量一下房里头的情形。 「来,瞧瞧,我这里,算不算是惊天大案的犯罪现场?」张屠户阴笑着道。 沈曈目光看去,方才进来时因为全身都疼,没顾得上观察四周的情形,这时一看,才注意到,整个房里头四面墙都挂着白森森的骨头,那些骨头,不是猪也不是羊,而是人的骨头架子。 男人、女人、孩童、壮汉,从骨头架子的大小和骨骼的粗细可以分辨得出来,几乎什么样的都有。 沈曈心底一寒,怪不得沈江阳父女俩一进来就吓成这样。 不止骨头架子,在骨架下方的一张张血腥的案板上,还摆放着不少被一片片剐下来的肉片和内脏,有些已经开始腐烂了,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这样的视觉冲击,比起沈曈之前做的那些个碎尸宴的糕点造成的冲击更加强烈,不止是视觉上的,还有嗅觉上。 沈曈早就猜到张屠户家的肉来路不正,但却没想到他卖的竟不是猪肉和羊肉,而是人肉。 沈曈终于忍不住,胃里一阵抽搐,猛地干呕起来。 因为还没吃晚饭,她胃里头空空如也,只呕出一些黄水。 而这时,她也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和手上都是血,原来方才被沈江阳摔落在地上的位置,也铺着厚厚的一层人肉,她正好就摔在上面……难怪她方才只觉得地上湿湿软软的……张屠户对沈曈的反应似乎十分满意,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小丫头,多吐些,吐得干干净净的,一会儿我下起手来才不用花费时间清理。」 也许是吐干净了胃里头的酸水,沈曈此时反而比方才清醒得多了,她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脚也开始变得比之前灵活了些。 她没有推开张屠户,面上也没表现出他想要看到的恐惧,淡淡地道,「张屠户,你可要想清楚了,杀了我,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应该知道,我的人脉比你想象中的要好,一旦我死在你的手里,郭府、殷大人、裴小侯爷都不会善罢甘休。」 张屠户不以为意,嘿嘿地笑道,「你错了,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这时,门外走进两个人,是张大茂和张阿牛。 张大茂依然像那日沈曈在张家院子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红光满面,笑呵呵地看着沈曈。 「小丫头,你那日如果不搞花样,如今便是我们张家的媳妇了,大把的银子等着你花,偏偏你非得要闹事,毁了我和阿牛的喜宴,还害得我的秘密险些暴露。你不是要带殷大人找杀人凶手吗,殷大人没来,你先来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他找不找得到路过来。」 张大茂说了几句,目光一扫,见到角落里的沈家父女,挑了挑眉,皱眉问张屠户:「怎么这俩人你也给带进来了?」 他明明吩咐张屠户只需要把沈曈抓进来就行了,张屠户倒好,竟然自作主张,他有些不悦。 张屠户嘿嘿地笑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沈香茹一眼:「这鬼丫头机灵得很,若是放她跑了,咱们这里的事情迟早会败露,倒不如一道解决了,也省得后面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第83章 张大茂闻言,紧皱的眉眼舒展了些,却仍是严肃地说道:「咱们往常动的都是那些没人注意的流浪汉或者落单的失踪人口,才能这么久都没人发现,还是小心为上,你记得手尾收拾干净点。」 张屠户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沈家父女,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放心吧,张家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在和我做交易,甚至都没人知道他们今晚来的是我这里,等把他们宰了,指不定沈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沈江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面色惨白,哀求道:「求求你们放了我,这里的事情我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半句话……」 沈香茹也同样如此,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早就察觉到张屠户的不怀好意,却是没想到张屠户竟然会是做杀人的买卖,宰杀活人,买卖人肉,这哪一件都是要砍头的大事。 原本她对沈曈落在张屠户的手里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还想着看她落难后的狼狈模样,却是没想到,自个儿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早知道方才爹说让沈曈帮忙还债的时候,她就该答应放了沈曈这个贱人,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沈家父女俩的反应,反衬得沈曈更加地淡定。 张大茂看着不爽,斥了他们几句,随后朝张屠户说道:「先把这父女俩给我绑起来,嘴巴堵上,省得他们乱嚷嚷,把附近的邻居吵醒了怎么办?」 把邻居吵醒了倒没什么,重要的是,万一被人察觉了这里的情况,就不好了。 张屠户拿出粗绳子,先是将沈江阳捆了起来,又给他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之后,他看向张大茂,笑得有些猥琐,手掌不断地搓着,说道:「茂哥,我这么大年纪都没娶亲,虽说以前也试过那些女乞丐的滋味,但是到底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沈家这死丫头却是个黄花大闺女,我都想了好久了,反正她都是要死的人了,你看,我能不能……」 话说得如此露骨,沈香茹哪里还不懂张屠户打的是什么主意,顿时脸色煞白。 张大茂不以为意地扫了她一眼,虽然脸色蜡黄,但眉眼确实清秀,比起一般的村姑俊俏多了,更重要的是,年纪这么小,身材竟和她见过的那些营养不良的小姑娘跟豆芽菜一样的小身板不同,她的身段倒是前凸后翘,妖妖娆娆的。 也怪不得张屠户会心猿意马。 张屠户好歹和他合作了这么久,张大茂也为此赚得盆满钵满的,倒不在意给他一点好处,笑骂道:「这样的黄花大闺女,杀了确实有些可惜,既然你喜欢,那便留着给你做媳妇算了,省得你整日担心往后没有儿女奉养!只是也不能掉以轻心,让她坏了咱们的事儿。」 他想了想,又道:「把她的舌头给割了吧,说不出话,就泄露不了咱们的秘密。」 张屠户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好,您放心吧,等我完事了以后,铁定处理得妥妥当当,不让她有机会坏咱们的好事!」 说完,他抓住面色惨白的沈香茹,在她身上肆意地摸了几下,然后扛起来,对张大茂说道:「茂哥,那我就先出去了,您和小侄子随意。」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案板上沉着脸的沈曈,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不,放开我,求求你,放了我……」 沈香茹凄厉的尖叫声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见。 沈曈眸光冰冷地望着沈香茹被扛走,压根就对她同情不起来。 蠢货,张屠户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她与虎谋皮,这回把自己搭进去了,活该自作自受。 张屠户带着沈香茹走了,沈江阳却还是被扔在角落里,此时他被捆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扛走,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张大茂没空理会他,将案板上的杀猪刀用力拔起来。 那杀猪刀被磨得锋利,刀刃上散发着寒光,张大茂用指尖抚摸着刀刃,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不怀好意地看着沈曈:「小丫头,这把刀打磨得十分锋利,只需要轻轻一划,就能划破你的肚皮,甚至连你的骨头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削断。」 沈曈眸光微冷,语气却淡淡道,「哦,是吗?那可真是让人期待呢。」 张大茂蹙眉,他要看的可不是沈曈这样淡定的模样,而是她的惊慌尖叫。 他想了想,又笑着道:「放心吧,我不会用这把刀来招待你的。一下子就死了,有什么意思,反倒是太过便宜你了,还不如慢慢用钝刀一点一点地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才有意思。」 他说完,从角落里找出来一把生了锈的钝刀。 沈曈没理他,都这时候了,耍嘴皮子有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命。 她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脱身。 张大茂见沈曈没反应,眸光愈发阴沉,但脸上却笑呵呵的:「倒是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竟然还有如此胆色,这满屋的尸体都吓不住你,死到临头还能如此淡定从容。真是可惜了,你若是真嫁给我儿,该多好,有一手好厨艺,又有胆色,模样和手段都不差,这样的媳妇不好找啊……」 他感慨了几句,盯着沈曈打量了半晌,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回头问张阿牛:「儿子,我觉得杀了这丫头,还是有些可惜,她既然不愿做你的媳妇,那让她做你娘,你看如何?」 一直沉默的张阿牛不知什么时候把张大茂扔在一旁的杀猪刀拿在了手里,不断地打量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傻笑。 听见张大茂的问话,他茫然地抬头,口中喃喃:「娘,娘在哪……娘亲在哪……」 他的目光在屠宰房内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然而,四周墙壁上的白骨架子和腐臭的人肉却让他脑海中仿佛闪过了一丝什么画面,使得他双眼通红,犹如恶兽。 张大茂还没察觉到张阿牛的不对劲,笑着指向沈曈:「喏,儿子,你若是喜欢,那爹今儿就把这丫头弄回咱家,让她当你的娘亲。她有一手好厨艺,往后你可有口福了。」 张阿牛的双眸愈发血红,整个人状若癫狂,提着杀猪刀看向沈曈,念念有词:「娘亲,娘亲,娘亲……」 他盯着沈曈不放,不断地打量着她,仿佛在她身上寻找着什么。 第84章 沈曈盯着张阿牛看了片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恍然笑了起来。 她想到脱身的法子了。 不得不说,张大茂真是蠢得可以,这样血腥罪恶的地方,居然敢带一个经不起刺激的疯子进来,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真是天助我也。 沈曈如此想着,伸手指向张阿牛身后墙上挂着的骨头架子,柔柔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蛊惑:「阿牛,你弄错了,我不是你娘,你娘在你背后呢,你转身看看,那才是你娘。」 张大茂皱眉,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他瞪了沈曈一眼,按住张阿牛的肩膀,轻声哄道:「儿子,别听她胡说,你娘早就死了,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张阿牛却甩开他的手,掉头看向背后。 「娘,娘亲在哪,娘亲在哪……」 见张阿牛果然上钩,沈曈勾唇,轻声说道:「你娘就在那里,看到了吗,你娘被挂在墙上呢,她在喊痛啊,阿牛,你娘真的好痛,快把她放下来吧。」 张阿牛提着杀猪刀,瞳孔缩了缩,看向沈曈所指的方向。 墙上挂了太多的骨头架子,他在那上面看了一圈儿:「娘,娘在哪,哪个是我娘……」 「是那个,看见了吗,就在墙上。」 沈曈指了指这个,又指向那个,轻声说道,「你闻一下,空气中全是你娘的味道,对不对?你娘就在这里,绝对没错。」 张阿牛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一会儿看向这个骨头架子,一会儿又看向那个骨头架子,整个人几乎陷入癫 狂。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整个屠宰房,腐臭和血腥,人肉和骨头架子,这一切都仿佛与张阿牛的娘死时一样的情形。 张阿牛眼眶发红,手在颤抖,目光中带着疯狂的光芒:「哪里,娘在哪里……」 等呢喃了片刻之后,他的语气又陡然一变,比方才更加疯狂:「小娼妇在哪里,砍死她,砍死她……爹爹说,小娼妇该死,砍死她……」 一边说着,张阿牛发狂地挥着手里的刀,往墙上的骨头架子砍去。 「砍死她,砍死她……」 「阿牛,儿子,别砍了,这不是你娘!」张大茂冷声喝止张阿牛,按住他。 然而,发了狂的张阿牛,发起疯来,谁也拦不住。 沈曈看着张大茂手忙脚乱地安抚张阿牛,却没有任何效果。 张阿牛甚至把张大茂推开,杀猪刀疯狂地挥舞起来,敌我不分,好几次都伤到了张大茂。 张大茂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臂,累得气喘吁吁,生怕会再次被自己的儿子伤到,只能站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 这两年,好不容易让儿子的病情稳定下来,发疯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今年几乎都没发疯过,他原本以为已经治好了他的病,却没料到,这一个月来,他连续发了两次病。 这两次的发病,都和沈曈有关。 张大茂心头无力的同时,对沈曈更加恨之入骨。 他咬牙瞪了沈曈一眼,小心翼翼地转道张阿牛的背后,一把按住他,夺过了他手里的杀猪刀,随手扔了出去。 「儿子,你冷静点!你娘不在这里!」 张大茂此时也明白了自己儿子发疯的关键,不敢再提他娘死了的事实,轻声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道:「乖,你娘不在这里,你娘在家呢,她在家里等着你,咱们回家……」 也不知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张阿牛渐渐冷静了下来。 沈曈看着这两父子背对着她,方才被张大茂扔出去的杀猪刀,正巧就落在她的脚边。 大约是张大茂以为她的药效还没过,并不担心她逃跑了,此刻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里。 沈曈巴不得他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这才方便她逃跑。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尝试着动了动手脚。 药效似乎差不多没了,她的手脚比之前灵巧了许多。 沈曈欣喜,不动声色地将张屠户方才放在案板上的杀猪刀拿在手里,缓缓坐了起来。 对于她的动作,张大茂和张阿牛丝毫没有察觉。 角落里的沈江阳,瞪大着双眼看着她,发出「呜呜呜」的声响,目光期待,似乎在乞求她救自己。 沈曈只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他们父女俩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还想要自己救他,做梦呢,不砍了他就不错了。 沈曈轻轻跳下案板,一手提着杀猪刀,另一只手按在案板上,思索着该如何将张大茂父子俩制服。 第85章 片刻后,她就有了主意。 手下的案板又长又宽,沉重不已,沈曈力道不小,直接就掀起案板,毫不费力地将案板摔向张大茂父子俩的方向。 案板是用实木做成的,再加上张大茂父子俩始料未及,没有丝毫防备,被案板重重地压在腰上。 只听见咔嚓一声,沈曈似乎都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张大茂和张阿牛发出一声惨嚎,整个人倒下来,被案板压得死死的,拼命挣扎都起不来。 四周墙上的骨头架子被撞得哗啦啦地掉下来,一个又一个精准地砸在他们的脑袋上,仿佛这些无辜被害的冤魂们回来找仇人索命。 父子俩不停地发出痛呼声,脑袋被砸得眼冒金星。 「该死的,贱人,你做什么!」张大茂痛得龇牙咧嘴,气急败坏。 沈曈不理他,四处看了几眼,在角落里找到一捆粗绳子,在他们身上绕了几圈,将他们结结实实地绑在案板上。 之后,又往案板上踢了一脚,将案板严严实实地卡在墙角,使得张大茂和张阿牛二人被紧紧挤在角落里,几乎动弹不得,她才放下心。 「小贱人,快放开我们!」张大茂站在最里面,后背贴着墙,脸被站在前面的张阿牛压着,挤得都快变形了,他口中怒骂不停。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双眼,他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沈曈竟然还能绝地反扑,将他们父子俩制住了。 沈曈对他的愤怒不以为然,提着杀猪刀,在他眼前晃了晃,淡淡地道:「再骂一句小贱人,我便在你的肚皮上划一刀,你信不信?」 冰冷的刀刃就在眼前晃动,张大茂神色一僵,胸中怒火焚烧,却不敢再出言辱骂。 沈曈这死丫头也不是好惹的,他只能暂时稳住她,希望张屠户察觉这边的动静,早点过来救自己了。 沈曈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放心,在张屠户碰到我之前,我绝对会先将你们父子俩砍了,到时候一命换两命,我一点都不亏。」 疯子! 张大茂暗骂,要早知道这死丫头这么狠,他之前就应该先把她弄死再说。 可惜,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 他安静片刻,见沈曈四处打量着屠宰房内,神色冰冷愤怒,沉吟片刻,说道:「小丫头,我张家这几年赚的银子少说也有好几万两,你若是愿意放了我们父子俩,我可以允诺给你一万两银子,你看如何?」 沈曈嗤笑:「我若是想要银子,自己就能赚,何须要你的?」 凭她的厨艺,想要赚钱,还真的不难。 张大茂也想起来了这茬,顿时神色讪讪。 难不成今儿就真的要栽在这死丫头手里? 张屠户那个混账东西,别是被沈香茹那小娘皮勾得乐不思蜀了吧,出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迟早得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他暗骂几句,又想张嘴。 沈曈才不耐烦听他说话,狠狠踢了他一脚,冷冷地道,「给我闭嘴,再出声我就砍了你!」 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死一百次都不够。 看看这整个屠宰房内的骨头架子,起码有上千具,简直是堆积如山,残缺不全地被他堆在角落,而完整的、漂亮些的都被他挂了起来,当做装饰物,真是变态。 沈曈看完屠宰房内的各种罪证,对张屠户和张大茂更加厌恶。 她又在张大茂和张阿牛的身上绕了好几圈粗绳子,绑了十几个死结,确保他们解不开以后,才转身要离开这里。 今晚出了这样的意外,也不知道哥哥他们会不会急死。 还有殷大人,若是等不到她,不知道会不会以为她故意放鸽子。 沈曈摸了摸背后的伤,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只是还隐隐传来疼痛。 回去得赶紧找些伤药抹一下才行,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想到这个,沈曈眸光冰冷,沈家几次三番背后搞小动作,以前她都没将他们看在眼里,没想到这回险些因此丢了小命。 看来她还是太仁慈了,才会让沈家一次又一次地得寸进尺。 沈曈咬牙切齿,走到沈江阳的身边,狠狠地踢了他几脚泄愤。 「大伯,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辛苦你先待在这里,一会儿我去报官,到时候你就等着殷大人的审判吧!」 沈江阳神色绝望,为虎作伥,替张屠户这等罪恶滔天的碎尸凶手掳走良民,只怕他面临的判罚绝对轻不了,甚至可能会杀头。 早知道之前说什么都不该答应张屠户的这个交易。 沈曈泄愤完毕,深深吐出一口气,打开房门走出去。 只是,下一刻,院门外边传来一阵动静,有人冲了进来。 第86章 沈曈以为张屠户去而复返,心中一沉,下意识提起杀猪刀,警惕望过去。 下一刻,就见沈修瑾神色慌张走了进来,沈曈这才松了口气,浑身的警惕散了去。 见到她好端端的站着,沈修瑾松了一口气,紧抿着唇角,猛地抱住她。 他抱得太紧,甚至双臂微微颤抖。 沈曈一整晚紧绷的心神终于可以松了些,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说,「我没事,哥哥不用担心。」 直到沈修瑾冷静下来,他才松开沈曈,也是在此时,他才发现沈曈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衣服后面破烂不堪,形成一道道的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冷了下来,整个人的气质阴寒得可怕。 「妹妹,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没等沈曈回答,沈修瑾在屠宰房内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张大茂父子的身上。 他眸光一冷,对沈曈说,「妹妹,把刀给我。」 他的语气十分冷静,然而沈曈却听出了一丝杀意。 她连忙把杀猪刀藏在身后,摇头说:「不行,哥哥你不能动他们,虽然他们罪该万死,但不应该由你来处决他们,而是由大盛朝的律法。」 若是沈修瑾一时冲动之下砍死了这两人,到时候沈修瑾也得背上人命,沈曈可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形发生。 沈修瑾才不管那么多,他眉眼沉静,一步步走向沈曈,双臂一伸,突然搂住了她。 这个拥抱与方才那担心而惊慌的拥抱截然不同,霸道而不失温柔。 男人宽阔的胸膛,温暖而让人有安全感,沈曈的脸被迫紧贴在他的胸口,能闻到他身上独特的气味,十分好闻。 隔着衣衫,能感觉得到他那令人面颊灼烧的体温,甚至能听见他砰砰有力的心跳声。 沈曈当场愣住,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怔在原地不动。 沈修瑾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僵硬,长而有力的双臂环住她娇小的身子,伸向她的背后,轻轻握住她的小手,竟是顺势将杀猪刀夺了过来。 随后,他将杀猪刀放在一旁。 在沈曈还在怔忪的时候,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哥哥,你干什么?」沈曈回过神来,皱眉望着他。 这时候的沈修瑾,动作还是温柔的,但他瞳眸幽森,分明酝酿着狂风暴雨。 饶是沈曈前世见多识广,此时也被他吓到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沈修瑾面色这么可怕。 「没事,妹妹别怕,你先出去等一会,我马上就出来。」 沈修瑾轻声说着,似乎怕吓到她,安抚了一句,将她抱出屠宰房,轻轻放下来。 随后,没等沈曈开口,他便重新进入屠宰房,紧紧关上门,提起那把杀猪刀,冷眼看向张大茂父子。 「哥哥,你冷静一点!」沈曈看着紧闭的门,心头忍不住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咬牙,用力推门,然而门却纹丝不动。 她急得抓头,头发都揪下了好几根。 不行,绝对不能让沈修瑾对张大茂动手! 屠宰房里传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与此同时,张大茂和张阿牛的惨叫声凄厉地传了出来。 沈曈心里一沉,大声朝里面叫道:「哥哥,快出来,你不许对他们动手!否则,我要生气了!」 这话一出,里头的动静突然小了许多,之后,竟是丝毫没传出任何声音。 然而,正是如此,沈曈才更加担忧了。 该不会,沈修瑾把里头的人全都杀了吧? 她急得直跺脚,偏偏开不了门,她压根就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屠宰房内。 「是你们伤了妹妹。」 沈修瑾冷冷望着张大茂和张阿牛,语气平静而笃定。 张阿牛倒是还好,耷拉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压根就不看他。 第87章 但张大茂却硬生生被沈修瑾冰冷的目光吓得打了个寒颤。 张大茂连连摇头,拼命地否认:「不,不是我,我……」 「啊!!!」 张大茂话没说完,就惨叫了一声。 沈修瑾脚踩案板,用力踢向张大茂。 案板原本就卡在墙角,将张大茂和张阿牛挤在里头,这会儿沈修瑾这一踢,厚实沉重的案板竟是直接断裂开来,无数碎屑四处飞射,有几片细小的木屑甚至扎进张大茂和张阿牛的身上。 尤其是张大茂,他最为倒霉,一根木屑射进了他的左眼,痛得他不断惨嚎。 他闭着不断往外流血的左眼,右眼看见沈修瑾提刀走近,吓得肝胆皆颤,连连讨饶。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别过来!」 「不,求求你,放了我,不是我伤她的,我们根本就没来得及碰她!」 张大茂惊惧地求饶,双腿发软。 这时,外头也传来沈曈又惊又怒的声音。 「哥哥,你再不出来,我真的生气了!」 沈修瑾的动作顿了一下。 张大茂以为他终于被沈曈的话制住了,大大地松了口气。 然而,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沈修瑾瞥了张大茂一眼,随意往他和张阿牛的嘴里塞了点东西,确保他们发不出声音,惊动不到外头的沈曈。 之后,他才沉着脸,提起张大茂的衣领,将他揪到自己的面前,提起杀猪刀,就往他的背上划了好几刀。 他动作极快,手起刀落,张大茂的后背皮肤便连着衣服一起被划破,长长的伤口,纵跨整个后背,鲜血汨汨而流。 「呜呜呜……」 张大茂拼命挣扎,痛得眼泪都流了。 沈修瑾把他扔开,下一个,便轮到张阿牛。 张大茂看着张阿牛落得与自己一样的遭遇,目眦欲裂,心疼得不得了。 他这时候也看明白了,沈修瑾是看沈曈的后背伤了,迁怒于他们父子俩,这才往他们后背上划刀。 然而,沈曈后背的伤关他们什么事,他们过来之前,沈曈就带着伤了! 他心中愤怒难当,明明他都还没开始对沈曈做什么,凭什么要被这小子迁怒? 明明是沈江阳那个混蛋干的! 该死,张屠户那个混账,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张大茂早在公堂上第一次见到沈修瑾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会儿才深切地体会到他的残忍和恐怖。 然而不管张大茂是后悔还是愤怒,他都无法改变自己接下来的悲惨遭遇。 沈修瑾的处刑才刚刚开始。 冰冷锋利的刀刃,又轻又缓地划在皮肤上,冰冷刺骨,痛入骨髓。 这不仅仅是一种肉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折磨。 再这么下去,他们会死的。 张大茂和张阿牛痛得疯狂嚎哭,发出「呜呜呜」的声响,脸上涕泗横流。 沈江阳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看着沈修瑾面无表情地折磨着张家父子,地上溅满了他们的血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他没想到沈修瑾发起火来竟然这么可怕,看这情形,似乎是打算将他们活生生折磨至死。 此刻的他,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沈修瑾永远也看不到他。 没有谁比他清楚,沈曈后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若是沈修瑾知道真相,自己的待遇绝对不会比张大茂好,甚至会更惨。 毕竟是他将沈曈掳来的,若非沈曈机智脱身,只怕如今早就丧命于张大茂父子俩的手中了。 沈江阳此时巴不得张大茂父子俩被沈修瑾砍死算了,他们死了,就没人知道是他伤了沈曈。 然而,在他庆幸自己没被沈修瑾发现的时候,沈修瑾却仿佛听见了他内心的祈祷,突然回头,与他目光相对。 第88章 「!!!」 沈江阳瞳孔剧缩,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沈江阳在心里头疯狂嚎叫,希望沈修瑾继续折磨张家父子,不要盯上自己。 然而,上天注定听不到他的乞求。 沈修瑾提着滴血的杀猪刀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他的背后,被虐得生不如死的张大茂暗自松了口气。 好歹命是保住了。 只希望张屠户那个混账,最好是赶在自己被弄死之前赶紧过来救自己! 片刻后,沈江阳整个人几乎崩溃,生无可恋地躺在一滩暗红的血液中。 沈曈担忧地听着屠宰房里面的动静,只能听见一点声响,也不知里面的情况怎样了。 正急得不行的时候,背后院门被推开,发出嘎吱的声响。 沈曈心中一紧,连忙看去。 是林大匆匆走了进来。 「姑娘,您没事吧?」他担忧地问道,打量着沈曈身上的伤势。 「我没事。」沈曈没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深吸一口气,说道,「快,来帮我把这门踹开,哥哥还在里面!」 林大惊了一下,顾不得问清原委,连忙跑过来踹门。 「嘭」的一声,木门总算被林大踹开,倒在地上。 沈曈一眼就瞧见躺在地上的三个不省人事的人,浑身都是血,而沈修瑾就站在他们的跟前,背对着她。 听见门倒下的声音,他回头看了过来,一张冷峻的俊颜沉静如水,森冷的目光在对上沈曈的目光时慢慢地变得柔和下来。 沈曈却心中咯噔一声。 糟了。 哥哥太冲动了,张家父子和沈江阳说不定已经……沈曈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冲进去。 伸手在张家父子和沈江阳的鼻子前探了一下。 还有气息,还好。 沈曈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才抬头瞪了沈修瑾一眼,严肃道:「哥哥,你太冲动了,若是真把他们弄死了,到时候你也免不得要受到大盛朝法律的制裁,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我以为你恢复记忆后,至少会成熟一点,没想到你反而比以前还不如了,难道你真的不怕死?」 「你往后可是要考功名的,人家若是听见你手上背了人命,可不会管你杀的是什么作奸犯科的恶人,到时候你的名声就都毁了,一个名声不好的读书人,任你再聪明,作得再好的文章,也白搭!你给我悠着点!」 沈修瑾望着沈曈,听着她一句句的怒斥,神色有些发愣。 平常一贯冷淡如水,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少女,这时候柳眉倒竖,板起脸斥责着自己,他非但没觉得不高兴,反而内心隐隐有些雀跃。 妹妹这是在担心他呢。 他轻声哄道:「妹妹,你别担心,我有分寸,他们不是没死吗?」 沈曈被他这一堵,滞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方才分明就是想弄死他们,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若不是我和林大踹门进来,你这刀还想往他们哪里砍?」 沈修瑾忙把杀猪刀随手扔掉,拉住沈曈的手,又是哄又是认错:「妹妹,瞧你说的,我倒是想往他们的脖子上砍下去,可是咱们大盛朝的律法不是不允许么?放心吧,他们死不了,我只是给他们的后背添了些轻伤,谁叫他们敢伤了你?他们伤了你哪里,我自然是要还给他们!妹妹你就别生气了,我下回一定都听你的。」 「这叫轻伤?」沈曈瞥了一眼地上那三人半死不活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若是轻伤,自己后背的伤算什么?皮肉伤都不算? 林大站在外头,看着屠宰房内满屋的尸体碎片和骨头,整个人已经吓傻了。 他浑身僵硬地站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向那兄妹俩人手拉手站在里头笑意盈盈,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似乎周遭那恐怖的环境对他们无法形成任何的影响,不由得对他们佩服至极。 待到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看见张大茂父子和沈江阳都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之前他来的时候,好像听见姑娘站在外头劝瑾哥儿不要冲动? 这么说,这三个人是栽在了瑾哥儿的手里头? 林大想到这里,又想起沈修瑾发现沈曈失踪后的冰冷神色,不由得庆幸自个儿从前没得罪过他。 谁能想到一向对沈曈千依百顺的沈修瑾发起飙来,竟然如此可怕……「哥哥,这三人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你可不要再动手了,万一真死了,到时候咱们不好和殷大人交代。」 第89章 沈曈细心嘱咐沈修瑾,之后又回头看向林大,「林大,你还杵在外头做什么,快进来帮忙把这三人扛出去。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大忍住害怕的情绪,小心走了进来,不敢看屠宰房内的东西,只是望着沈曈说道:「姑娘,是瑾哥儿猜的。我们发现你不见了以后,瑾哥儿先是去了沈家,结果在沈家没找到您,之后,他便让我去报官,告诉殷大人,说您有可能在张家村,让他带人来找您。」 沈曈了然地点头,她和沈家关系不睦,整个桃坞村都知道,沈修瑾第一时间怀疑沈家对他不利,去沈家找她,确实说得过去。 至于后来猜到她有可能在张家村,大约是和今日白天说的那桩惊天大案有关。 哥哥想必早就猜到了一些眉目。 她笑着问道:「这么说,殷大人如今应该在溪口边的张家了?」 她上次被掳到张大茂家,险些被迫嫁给张阿牛,当时在张阿牛的房间内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当时就起了疑心。 之后林三假扮新娘,和张阿牛拜完堂后,回来与她汇合,跟她提了几句,说是在张阿牛的房内发现了一些蹊跷的东西,沈曈结合张家村流传的与张家父子有关的流言,已经猜到了大概,只不过当时她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敢表现得太明显。 原本以为杀人碎尸案只和张大茂父子有关,今晚发生的事情却是将张屠户也暴露了出来。 既然沈修瑾能推测到事情的真相,找到这里来,肯定也告诉了殷大人,这会儿殷大人应该就在张家搜寻物证了。 林大正想点头,便听见外头传来呼啦啦的声响,殷明泰带着一群衙差走了进来。 「小丫头,没事吧?」殷明泰关切地问了一句,见沈曈的后背有伤,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这伤药是从京中的回春堂带来的,对伤口愈合很管用,赶紧抹一些,等回去以后再找个大夫瞧瞧。」 沈曈道了一声谢,没接那伤药,轻声说道:「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只是被石头擦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不妨事,等回去再上药。」 「你这丫头,还和我客气什么,快拿着,不赶紧上药,万一留下了疤痕就不好了,女孩子家不管怎么着还是得注意这些。」殷明泰强硬地将药膏塞进沈曈的手里。 盛情难却,沈曈只好收了,但这会儿四周那么多都是大男人,她要上药并不方便,所以把药膏先收起来,决定等回家再说。 沈修瑾站在旁边,目光凝视着她后背被石子割破成一条条的衣衫,皮肤露出了不少,抬眸发现衙差们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望向这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褪下身上的外衣,轻轻披在沈曈的肩上,又伸手拢紧,如此还不放心,最后索性长臂揽住沈曈的身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自己的怀里,让别人几乎看不见她小小的身影,才说道:「妹妹,咱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殷大人,用不着咱们。」 殷明泰见状,摇头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目光扫视一眼屠宰房内的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方才是从溪口边张家过来的,张大茂家里头的密室里,血腥熏天,碎尸腐臭,但数量不多,远远比不上这里的触目惊心。 殷明泰方才看见的时候,愤怒不已,花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心神,派人将那些尸骨收拾了许久,这才赶过来。 这会儿见到张屠户这里的情形,比张大茂家里的更恐怖,小小的屠宰房内,竟然堆得几乎找不到空余的地方。 他登时骂了起来。 「畜生!真是猪狗不如!」 骂骂咧咧了几句,殷明泰才见到张大茂父子俩和沈江阳浑身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有气进没气出,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别的帮凶?这是黑吃黑,狗咬狗?」 因着这桩案子实在是事关重大,殷明泰对凶手张大茂和张屠户实在是痛恨不已,这会儿见到他们这般惨状躺在地上,便以为除了张大茂和张屠户以外,还有别的帮凶。 「这个嘛……」 沈曈嘴角抽搐了一下,望了沈修瑾一眼,视线飘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林大觑着这情形,也不敢多话,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装作要帮衙差们收拾尸骨,躲得远远的了。 沈修瑾神态淡定自然,说道:「是我干的。沈江阳父女俩为虎作伥,掳走我妹妹,将她送到这里来,而张大茂父子俩丧心病狂,险些害了我妹妹的性命,我一时气愤,便对他们动了手。」 殷明泰眼皮狂跳,嘴角抽搐,「你、你这……是不是动手太狠了?这活生生去了半条命,万一一个不好,就出人命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说以张大茂他们犯下的滔天罪行来看,判一个凌迟都算是轻的,但在公堂审判之前,任何人私自对他们动手都属于滥用私刑,这可是大盛朝律法绝不容许的。 这打眼看上去,沈修瑾更像是丧尽天良的杀人凶手,而地上货真价实的杀人凶手,反倒更像是受害者……这事儿闹得……殷明泰哭笑不得。 殷明泰暗叹一口气,严肃地看着沈修瑾,问道:「你可知,滥用私刑是个什么罪名?」 沈修瑾早在对这三人动手前就已经想到了后果,他面无惧色,淡淡道:「殷大人照律法处置便是。」 殷明泰无奈地摇头:「年轻人啊,就是容易冲动。」 大盛朝的律法规定,滥用私刑的罪名十分严重,轻则至少杖打十下,重则亦有砍头的情况出现。 若是在平时,殷明泰绝不会包庇沈修瑾,但是今日,他看着满屋的碎尸和骨头,胸中怒火无处发泄,别说是沈修瑾了,就连他自己,都恨不得直接杀了这些猪狗不如的凶手。 因此,他倒是没打算处置沈修瑾。 于是,便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情了。 「今儿这事,本官就当做不知道了,只是,你日后不要再如此冲动,否则,万一失手,毁的可就是你自个儿的前程和名声,切记。」 第90章 殷明泰语重心长地提点了几句,便摆了摆手,让沈曈和沈修瑾先回去,自己还要带着衙差继续忙活,今晚估计都不用睡了,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 在他管辖下的景和县,竟然有如此丧尽天良、道德败坏的人渣败类,这屠宰房里被害的人数最起码也有几百上千人了。 看来张屠户家的猪肉档就是用人肉来充当猪肉来卖的,真是可恶至极,也不知有多少人吃过这样的肉。 「畜生,猪狗不如!」 殷明泰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人,越想越不是滋味,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脚踹翻一个,招来衙差把他们三个人送进县衙的大牢。 沈曈看着张大茂父子和沈江阳被衙差拖出去,说道:「殷大人,张屠户带着沈香茹走了,应该就在这间小院子里头,您记得派人搜寻一下,不能让他逃了。」 殷明泰点头,「放心吧,本官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人凶手。」 话音刚落,外边传来一声喧哗。 「大人,找到了!」 两个衙差像拖着死猪一样,拖着一个昏迷的人进来。 那人竟是张屠户。 他的脑袋上方流着血,应该是被人用重物砸晕的。 衙差说道:「大人,我们是在旁边那间房里找到他的,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而且是昏倒在地上,房里没有其他人,值钱的财物都被一扫而空。」 沈曈原本和沈修瑾已经走出了房门,这会儿停下了脚步,挑了挑眉。 沈香茹之前是被张屠户扛走的,如今张屠户被打晕,她却不知所踪,这就有点意思了。 打晕张屠户究竟是沈香茹,还是另有其人? 殷明泰听完衙差的禀报,立即前往旁边的房间查看了一下案发现场。 毕竟他办案经验丰富,眼光老辣,只看了几眼凌乱的房间布置,便确定了打晕张屠户的人是谁。 「打晕他的人力道不大,应该是个女人,两人在这张桌子上曾经发生过关系,张屠户是在最松懈的时候被对方用茶壶砸中了脑袋。」殷明泰扫了一眼房子正中的桌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沈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桌子的边缘以及地上都沾着一些可疑的液体,还有几滴殷红的血液如同落梅一般分布在桌子边缘,看起来十分扎眼。 尽管沈曈没经过情事,但好歹前世活了二十几岁了,该懂的都懂,她一眼就看出那些液体和血液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当时张屠户扛走沈香茹的时候可是表现得极其猥琐的。 沈曈只看了一眼,便连忙撇开目光,目光落在其他地方。 地板上,茶杯和茶壶凌乱地摔在那里,有些已经碎了,茶壶上还沾着血液。 看来,打晕张屠户的人应当是沈香茹了。 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胆色,打晕张屠户以后,还能记着将他的财物都搜刮一空。 沈曈意外地挑了挑眉。 「沈香茹如今恐怕不会再回桃坞村了,大人这时候再派人过去抓人,只会一无所获。」沈曈说道。 殷明泰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何以见得?」 沈曈说道:「据我对沈香茹的了解,她是个极自私的人,如今沈家陷入困境,巨额债款无力偿还,沈家人迟早会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她绝不可能任由沈老太婆摆布。如今她失了身子,又得罪了张屠户,盗走了他的财物,不用说,绝对是打着携款远走高飞的主意。近几年内,只怕她都不会再回景和县了,巴不得改头换面才好。」 殷明泰其实也想到了这点,他倒是没想到沈曈竟然也能看得如此明白,这小丫头小小年纪,与他所见过的小村姑截然不同,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殷明泰也没指望能轻易寻到沈香茹的下落,他下令让衙差们在景和县境内四处搜寻,之后,就带着其余的衙差,继续整理屠宰房里面的骨头架子和人肉。 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恐慌,这一项工作是暗暗进行的,沈曈和沈修瑾不好插手,只好先打道回府。 沈修瑾看着沈曈后背的伤,眸中尽是心疼和担忧, 「妹妹,你身上有伤,我背你回去吧?」 沈曈本想拒绝,可是面对他的眼神,竟是无法出口拒绝,最终还是点了头,软软地趴在他的背上。 软软香香的娇小身子,贴在背上,沈修瑾身形一滞,想起方才抢刀的时候与沈曈的接触,不由得从脸颊到耳后根都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沈曈见他半晌没有动作,疑惑地问道,「哥哥,走啊,怎么了?」 沈修瑾这才回过神来,脸红红地背起她往家走。 林大跟在后头。 回到家,林二和林三紧张地站在门口等着,见到他们回来,松了一口气,「姑娘您没事吧?」 沈曈摇头,「我没事,你们怎么这么晚还在,用过晚饭没?」 她想起自己出门前大家都还没用晚饭,厨房里的菜应该还没坏掉,想让沈修瑾把她放下来去厨房弄些吃的,大家将就着吃一点。 沈修瑾却不肯放她下来,紧抿着唇角,冷冷地扫了林家三兄弟一眼。 第91章 他的目光实在是太可怕了,林二和林三吓得往林大的背后躲。 林大很识时务,呵呵地笑说,「姑娘,大伙都已经吃了,您好好歇着,至于那烤炉,我们明日过来再继续修。」 说完,不等沈曈开口,三兄弟脚下抹油,飞快地溜了。 瑾哥儿真是越来越吓人了,一边跑,三兄弟心中齐齐想道。 沈修瑾背着沈曈进了她的房间,直到床前才将她放了下来,拿出一瓶药膏要给沈曈抹药。 只是,他看着沈曈血淋淋的后背,不知该从何做起。 「妹妹,我、我给你抹药……」 沈曈也有些尴尬,她伤的位置面积比较大,全都是在后背,若是抹药就得把衣服脱光了才行,可是这样的话岂不就被他看光了吗?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沈曈说,「哥哥,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先帮我端一盆水进来清洗一下伤口。」 沈修瑾动作很快,端来一盆水放在沈曈的床前,却没急着出去,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不肯走。 他仿佛看出了沈曈的打算,盯着沈曈的后背,固执地轻声道,「妹妹,你够不着的。」 「……」沈曈也知道确实如此,她认命地道,「好吧,你来帮我抹,不过一会儿不要乱看。」 「妹妹,你说什么呢,我是你哥哥,怎么会对你……」沈修瑾的眼神飘忽,轻咳一声,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出脸色的变化。 沈曈轻笑了一声, 「开玩笑,开玩笑……」 她让沈修瑾转过身去,自己将外衣和中衣脱了下来,只剩下一件小肚兜,挡住前面的春光。 虽然年龄还小,但是这阵子吃得好,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沈曈低头望了一眼,这时候再顾忌什么男女大防就有点矫情了,更何况,她原本在现代的时候虽然没怎么和异性接触过,但偶尔还是很喜欢去海边玩耍的,泳装露出来的部分比现在还多,那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 她想了想,趴在床上,将身前遮住,使得整个背部露出来。 然后,轻声道,「可以了,哥哥,你帮我先清洗一下伤口,再抹伤药就可以了。」 沈曈的后背几乎全都是一条又一条的血痕,血肉模糊的,若非这时候天气比较凉,她穿的衣服比平时多,伤势可能会更加严重。 沈修瑾看着那红白交加的血痕在白皙光滑的背上交错纵横,虽然面色如常,但却目光一黯,瞳眸酝酿着怒火。 他轻轻用温水和干净的毛巾给沈曈将伤口清理干净,伤痕周围的血被擦净,露出伤处。 因为生怕会弄疼沈曈,沈修瑾的动作极其轻柔。 沈曈一开始还感到尴尬,整个身子僵硬地趴着,不敢动弹,后来被沈修瑾轻柔地处理着伤口,伤药抹在背部的伤口,沁凉沁凉的,使得她的疼痛减缓了许多,甚至到了最后,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在如此舒适的照顾下,沈曈便忘了那尴尬的处境,竟是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沈修瑾抹完伤药,才发现沈曈早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背对着他趴在床上,背部曲线弧度优美,白皙的肌肤在红色伤痕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洁白如雪,莫名地有些性感。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全都浮现在脑海中,全都是与沈曈有关,一会儿是马车前突然被她撞入怀中的一幕,一会儿又是在张家屠宰房的两次算不上是拥抱的拥抱……他的脸终于克制不住地开始发热,狼狈地撇开目光,不敢再看沈曈的后背。 等回过神后,他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劲极大,使得他的脸瞬间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 疼痛使得他的目光清明有神,神色又恢复了冷静,回头再看沈曈,再也没了那莫名其妙的各种画面。 沈修瑾轻轻给沈曈盖好被子,将那优美的背部遮掩住,不让深秋冰冷的夜风有机会窥视,又吹灭了油灯,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第二天一早。 沈曈神清气爽地起床,而沈修瑾却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下方带着青色的阴影,眸中带着血丝。 沈曈疑惑地问,「哥哥你昨夜睡不好吗?」 沈修瑾的脸色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心虚地移开目光,小声说:「没有,我睡得很好。」 只是,这话说完,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沈曈倒在他怀里的那一瞬……他连忙狼狈地说,:「妹妹,我、我去族学了,你若是有什么事,记得要去找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扛。」 他说完就红着耳根落荒而逃。 沈曈本想让他用完早餐再走,没想到他跑得这么急,眨眼就没了踪影。 早餐她简单做了些鸡汤面,鸡汤是昨日炖的,在锅里文火炖了十几个时辰,沈曈还精心撇掉了上面的一层金黄金黄的油,使得鸡汤看起来清澈透明,但是喝起来却是浓郁醇香。 做面条的时候,她还添了些浓鸡汤和几滴绿色的菜汁来和面,一根根拉得细如发丝的面条呈现出浅绿色的颜色,往汤锅里轻轻一撒,瞬间就如同一朵浅绿色的花在水中绽放,四散开来,令人赏心悦目。 香味一阵阵地飘出小厨房,弥漫在整个院子。 林家三兄弟仿佛是瞅准了时辰过来的,站在外头不停地咽口水。 沈曈给他们端了三大碗,每一碗都是下足了料。 第92章 林二和林三忙不迭地过来端碗,眼睛里的绿光比碗里的面条还绿。 林大自觉丢人,没好气地拍了他们一下,斥道:「瞧瞧你们那样,就知道吃,一点都不害臊!」 说完,他才笑着朝沈曈说道,「姑娘见谅,我们兄弟没吃过好东西,馋的……以后您不用每天都给我们准备饭食,我们会在家吃了再过来……」 林大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自从跟着沈曈以后,他们三兄弟就不用再像从前那样饱一顿饿一顿了,沈曈分配的活儿也很轻松,给的工钱还高,人又好,每日给他们准备吃食,这样好的东家哪里找去? 他也不能贪得无厌,真的让人家每日都做各种花样不同的菜式给他们吃,总得知道一点进退吧。 因此,他思量许久,今儿才总算找到机会说了出来。 闻言,沈曈笑了笑,「没事儿,我一次做一碗和做一锅没什么差别,累不着,你们这阵子为我办事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不用觉得受之有愧。在我这里,没什么规矩,你们也不用整日姑娘小姐地叫我,直接叫我的名字便可,只要你们用心做,往后还有更大的好处等着你们,区区几顿饭算什么。」 「别磨磨唧唧的,赶紧用完早膳,一会儿带我去桃山上瞧瞧。」 这阵子,她忙得团团转,把开荒桃山的事情都安排给林家三兄弟来干,自己还一次都没去过桃山呢,也不知道成果如何。 是时候去瞧一瞧了,桃山上的准备工作若是完成了,她的私房菜馆也该挑个好日子开店营业了。 一会儿看完桃山,还得去催一下那位苏少爷,看看他给自己找到合适的铺子没,时间紧迫,再不久就要到冬至了,她可不想等到明年才能开店。 这边沈曈等人用早膳,而沈家那边,沈老太婆和江氏在家里头等了一夜,直到天亮都没能等到沈江阳和沈香茹回来,担心得一整夜没睡,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精神头不好。 江氏忧心忡忡地道:「娘,夫君和香茹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该不会出了啥事了吧?」 沈老太婆心里也担心着呢,只是她向来看不惯这个儿媳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斥道:「你这一张乌鸦嘴,少来诅咒我儿!他们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老娘跟你没完!」 江氏虽然被她骂习惯了,但仍是觉得委屈,怨念地缩到了一旁。 沈老太婆瞪了她一眼,骂骂咧咧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做早饭!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做早饭,是想饿死老娘吗!」 沈老太婆昨儿被打了板子,身上的伤还没好,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 江氏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摸着空空的肚子,小声道:「娘,咱们没钱了,家里也没吃的了,我怎么做饭……」 沈老太婆脸色一僵,神色难看至极。 家里头值钱的、能吃的,基本都被人搬空了,如今的沈家,可以说是空壳一个,家徒四壁了。 想要找点吃的,是不可能的。 借,更不可能,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沈家的人如今欠下巨额债务,压根就无力偿还,谁还敢借给他们? 巴不得都离他们远远地。 沈老太婆想到这里,顿时烦躁得不得了,「算了,等江阳回来再说,他和香茹丫头肯定能找到银子回来的,到时候等咱们有钱了,我看那些个踩高捧低的家伙还敢不敢瞧不起咱们!」 江氏没敢吭声,只觉得婆婆太乐观了,夫君和女儿这会儿都还没回来,谁知道能不能拿到银子。 再说了,就算能拿到银子,也不一定就够还债了。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出口。 江氏想了想,走出院门,琢磨着要不去山上捡一些菌菇,挖一点野菜什么的。 结果她路过沈曈的小院子外头,闻见里面飘来浓郁的香味,不由得狐疑地停下了脚步。 按理说,沈曈昨晚被自己的夫君和女儿带走了,如今只怕还不知在哪里呢,而那个沈修瑾在镇上的郭氏族学读书,今儿又不是荀假日,这小院子里怎么会有人? 她悄悄走到墙根下,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这会儿,沈曈刚吃完一碗面条,而林家三兄弟也吃得打嗝,纷纷自觉地把碗筷收拾起来,刷洗干净。 沈曈笑着道:「行了,你们把碗筷放橱柜上就好了,林二林三,你们一会儿继续修烤炉,林大,你带我去桃山走一趟,我去瞧瞧你们这阵子在桃山上干的活如何了。」 「好嘞,姑娘,您放心吧,您的吩咐,我们一句没忘,桃山上如今可大变样了,您看了绝对会满意的! 」林大拍着胸脯说道。 「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 江氏将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惊愕地瞪大双眼。 这个侄女,昨儿个晚上不是被自己的夫君和女儿用迷药晕倒,带走了吗? 怎么这会儿,自己的夫君和女儿没回来,她反倒好好地在家里? 江氏越想越不对劲,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转身飞快地跑回沈家。 「娘,娘!」她跑得气喘吁吁,「娘,您猜我方才去了哪里,见到了谁?」 沈老太婆饿着肚子,心情不好,听她咋咋呼呼的,没好气地道:「老娘才懒得管你去哪里了,快滚开,别吵我!」 若是平日,婆婆一骂,江氏铁定就不敢再凑过来了,但今儿她却是压低声音说道:「娘,您先听我说。我方才原想着去山上找些吃的,可是路过沈曈家的时候,好像听见她的声音了……」 第93章 「什么?沈曈她竟然在家?」沈老太婆猛地蹦了起来,「她在家,那江阳和香茹丫头去哪了?」 「是啊,娘,我也觉得纳闷呢。」江氏说道,「昨儿个看夫君的模样,约莫是要把沈曈……可是她如今却好好地在家里,反倒是夫君和香茹不见了……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沈老太婆这会儿也没耐烦骂她乌鸦嘴了,沉着脸道,「走,咱们去问问那个小贱蹄子,究竟把江阳和香茹丫头怎么了!」 两家隔得不远,沈老太婆和江氏走出家门,隔得几十步远的距离就看见沈曈和林大先后走出院门,正朝桃山的方向走去。 她连忙尖声叫道:「沈曈,你给我站住!」 沈曈正和林大聊着桃山上的布置呢,冷不防听见有人叫她,而且这声音还很熟悉,更重要的是,对方的语气好像不怎么好。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见是沈老太婆和江氏,不由得挑了挑眉。 她被沈家人三番两次算计,都还没上门去找她们算账呢,她们反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林大对沈家人的观感都很不好,生怕她们对沈曈不利,第一时间就挡在沈曈的面前,「姑娘小心,她们来者不善。」 「没事,她们动不了我,再说了,有你在,她们也不敢动手。」 沈曈大约猜到沈老太婆和江氏的来意,唇角含笑,也不急着去桃山了,就站在原地等着她们。 沈老太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叉腰怒气冲冲地瞪着沈曈,「小贱蹄子,你把江阳和香茹丫头怎么了?」 沈曈冷笑,还真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不怒反笑,说道,「奶奶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我都听不懂你的意思,昨儿个晚上到现在,我都没见过大伯和堂姐,你问我把他们怎么了,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老太婆冷哼一声,「少跟我装傻!昨儿个晚上,江阳和香茹分明把你……」 「把我怎么了?」沈曈歪着脑袋问她。 昨晚沈江阳和沈香茹做的可不是什么好事,沈曈就不信她敢在这里大声嚷嚷。 这会儿村子里有不少人扛着农具出门,打算下地干活,有不少爱看热闹的见到沈老太婆又来招惹沈曈,也没心思去干活了,扛着农具就围了过来。 「你……」沈老太婆被沈曈噎了一下,又见到这么多人在围观,心虚着呢,也不敢明说,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沈曈。 「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沈老太婆咬牙说道,「江阳和香茹丫头一夜没回,铁定是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你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我一定去报官,让衙差把你抓起来!」 沈曈险些被她逗乐了,这若是真的去报官,被抓的不定是谁呢,单单是沈家人昨晚劫持她的事情,就够他们蹲大狱了,她哪来的勇气说这话? 更何况,沈江阳和沈香茹勾结的可是张屠户和张大茂这两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这罪名从劫持良民已经上升到了谋财害命的高度,是要杀头的。 沈曈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老太婆,说道,「好啊,那你现在就去报官,说不定你一进衙门,立马就能知道他们的下落了呢。」 可不是么,沈江阳如今正在县衙大牢里蹲着呢。 沈老太婆若是真去报官,绝对能收获一个大大的惊喜。 如此想着,沈曈都有些期待了。 沈老太婆只是说说而已,她哪敢报官,若是当真报官,她要如何说?难不成跟县令大人说她的儿子和孙女为了银子,把沈曈这个小贱蹄子劫持了,结果一夜未归,下落不明? 到时候,就算把人找回来了,说不定也是直接抓进牢里去。 沈老太婆气的胸脯起伏不定,面色铁青,但又对沈曈无可奈何。 「你、你给我等着,若是江阳和香茹丫头真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沈老太婆尖声道。 沈大阳死了以后,沈江阳可就是她唯一的儿子了,以后养老摔盆子可都指望着这个儿子的,他可不能出事。 边上看戏的村民们听了半天,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个婶子问道:「沈婆子,你这一大早的在这里闹起来,你家江阳和香茹丫头是出了什么事?这又和人家曈曈有什么关系,你跑这里来要人?」 沈老太婆不吭声,沈曈十分乐意帮她解答,说道: 「康婶子,您是不知道,昨儿个夜里,我奶奶和大伯他们来敲我家的门,求我救他们,一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我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我说没有,结果他们就……」 「沈曈!」沈老太婆生怕沈曈说出昨晚发生的事情,心一慌,黑着脸打断她的话,「你胡说什么,我们昨晚都没出过家门,什么时候找过你?!」 沈曈笑了笑,无所谓地道,「您说没有就没有吧。」 沈老太婆被她这态度气得不行,「你……」 没等她说完,沈曈叹了一口气,又道,「康婶子,我可算是明白了,有些人的心都是偏的,当初我爹没了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流,仿佛死的那不是她九月怀胎的亲儿子,而是什么不重要的猫猫狗狗一样。这会儿,大伯和堂姐不过才一晚上没回而已,就急成这样,要打要杀地来找我要人,笃定我害了他们,真是冤枉,我一个小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能伤得了谁?」 说着,她的眼眶湿了。 这番话一出,别说康婶子了,在场的人的眼睛都红了。 当初沈曈的爹娘死后,沈家的人有多过分,沈曈过得有多惨,村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会儿被沈曈几句话就勾起了同情心,心疼起她来。 第94章 「沈婆子确实偏心眼得过分了,大阳多好的孩子啊,活着的时候天天被她当牛做马地使唤,死了以后,曈曈也要被他们一家子欺负……」 「是啊,真是可怜哟,如今曈曈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他们一家子还要整日作妖,真是不要脸!」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沈家人,一点都没给沈老太婆留面子。 沈老太婆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她的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几乎要将她憋死。 她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攥紧拳头在胸口用力地锤了几下,仿佛要将那口恶气捶出来。 江氏看着她那气得快要晕过去的模样,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扶住她,「娘,娘您怎么了!」 「你们别说了,我娘都快要被你们害死了!」江氏心慌得不行,扶着说不出话的沈老太婆,吓得快要哭了。 众人也察觉到沈老太婆的不对劲了,尽管厌恶她的为人,但是这会儿眼看着沈老太婆气得只剩半口气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了。 沈家人什么德行,谁不知道啊,万一真把沈婆子气死了,到时候他们一家子抬着尸体上门来闹着要赔命赔钱,谁顶得住啊? 还别说,就沈家人那尿性,还真有可能干得出这种事。 一时间,众人都闭上了嘴。 江氏这会儿也没心思再问沈曈,沈江阳和沈香茹的下落了,小心翼翼地扶着沈老太婆,哭着叫人帮忙请大夫。 如今沈家穷得叮当响,压根就没银子请大夫,村里人也知道他们的情况,一听要请大夫,人群一下子就散开了大半。 江氏心里一阵绝望,没法子,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沈曈,哭着道:「曈曈,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们,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救救你奶奶吧!」 沈曈蹙眉,没说话,她盯着江氏怀里的沈老太婆打量了半晌。 沈老太婆脸色惨白惨白的,不停地用拳头捶着胸口,一副喘不过气来,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方才还在数落着沈婆子的那些围观村民们,这时候也开口劝道,「是啊,曈曈,人命关天,以前的那些恩怨你就暂时先放下,先把人救下再说吧。」 沈曈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林大,你去请大夫,请大夫的银子,我来出。」 一听见银子这两个字,沈老太婆的目光突然亮了亮。 沈曈原本就怀疑沈老太婆是装的,她的眼角余光一直就在关注着沈老太婆的动静,这这会儿立即就捕捉到了沈老太婆的眼神变化。 果然是装的。 沈曈暗暗冷笑,却神态自然地对江氏说道,「哦,对了,大伯娘,其实我知道大伯的下落,只不过我不想告诉奶奶,所以方才才说不知道。看在你从前对我还算不错的份上,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她示意江氏将耳朵凑过来,但是声音却不低,足以让沈老太婆也能清楚地听见,「沈江阳因为勾结杀人凶手谋财害命,昨夜已经被殷大人逮捕入狱了,而沈香茹,则盗走张屠户的所有财物,一走了之,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江氏脸色煞白。 「不……不可能!我不信!」 沈老太婆再也顾不得装病了,发出一声怒吼,「噗」地吐出一口血,之后,便晕了过去。 沈老太婆之前被沈曈气得喉咙里堵着一口恶气,半天出不来,后来灵机一动,想要借此装病,讹诈一番,结果万万没想到,却被沈曈看了出来。 这会儿,沈曈说出沈江阳被抓坐牢的消息,她一时难以置信,喉咙更加梗塞,再加上这阵子沈家发生的事情太多,导致她心绪郁结,一下子气得都吐血了。 沈老太婆一晕过去,在场的人都乱了起来。 这一回,可是真的要去请大夫了。 江氏从刚才听到沈曈的话之后开始,就一直在发愣,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沈老太婆已经晕过去了。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求助地看向沈曈。 「曈曈,救救你奶奶吧!」 这会儿她不赶紧把人送去看大夫,反而还向沈曈求助。 沈曈也懒得和她们计较那么多了,万一沈老太婆真在自己的家门口出了点什么事儿,到时候又要被讹上。 她看向还站在一旁的林大,说道:「去请大夫。」 林大原本不想去,但见沈曈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能撇撇嘴,应了一声就去了。 姑娘就是好心,沈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沈老太婆,桃坞村谁不烦她?竟还帮着给她请大夫,别人都是巴不得离他们远远的。 江氏扶着沈老太婆,看了一眼沈曈后面的红木门,目光一闪,低声哀求:「曈曈,你奶奶如今都这样了,咱们以前的恩怨就先不提了,先把她抬进去吧?躺在地上算是怎么回事,万一情况更糟糕……」 江氏的心思,沈曈一眼就看穿了,说道,「大伯娘,奶奶毕竟年纪大了,这会儿瞧着情况不太好,若是随意搬动,只怕会加重她的病情,咱们还是保持不动,等大夫来了再说吧。」 「可是……」江氏嗫嚅着。 「没有可是!」沈曈蹙眉,冷声打断江氏的话,说道,「大伯娘,你若是心疼奶奶,不想让她躺在地上,坚持把她抬回家,那也行,但是不许抬进我家,我家院子小,四处漏风,奶奶进了以后怕是会更加严重。抬回你们家去吧,反正路途不远,耽误不了什么。不过,到时候若是因为随意搬动而导致奶奶出了什么事儿,你可不能赖在我的头上!」 江氏嘴唇一颤,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什么。 第95章 沈曈油盐不进,她就算有再多的算计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如今她婆婆确实情况不大好,若是她当真执意要搬动,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她也担待不起。 沈曈见她没再吭声,低着头站在那里,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这位大伯娘在沈家虽然一直不声不响,却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她方才的算计,沈曈岂能看不出来?不过好在她脸皮薄、性子软弱,这才被沈曈几句话就对付过去了。 沈老太婆这时候或许是真的晕过去了,但是如果她真的进了自己的家门,沈曈只怕到时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以沈老太婆的性子,她能直接就躺在自己家里,赶也赶不走。 毕竟自己再怎么不承认,在血缘上确实是沈家人。 外人想管也管不着,只会劝沈曈捏着鼻子认了。 这可不行,沈曈巴不得能离这家子远远地,凭什么要让他们住进自己家享福? 一刻钟后。 林大带着大夫回来了。 大夫给沈老太婆瞧了一下,叹道,「没什么大事,身子虚弱,又饿着肚子,再加上心神疲累,气急攻心,一时厥过去了,把人带回去好好歇着,喂些好克化的吃食,将养个把月,就好了。记住,一定要让她保持平静的心情,不能大动肝火。」 大夫严肃地嘱咐了几句,又开了一张药方给江氏。 诊金是沈曈付的,等大夫走了以后,江氏还想跟沈曈要银子给沈老太婆抓药,沈曈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挥手让林大喊上村里的一个年轻小伙,一起把沈老太婆抬回了沈家。 江氏只好不情不愿地拿着药方跟着回去,时不时还回头看沈曈身后的那扇漂亮的红木门。 她方才瞧着沈曈给自己婆婆付诊金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模样,情知沈曈如今确实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不禁心里埋怨起沈老太婆,若是当初没将沈曈逐出家门,这会儿他们一家子早就靠着沈曈过上好日子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惨不拉几的,连一顿饭都吃不饱? 如此想着,她又开始怨恨起沈曈,都是一家人,她如今都赚得盆满钵满了,怎么就不愿意接济一下家里人,还记恨着从前那点子恩怨,真是小心眼,怪不得刘半仙儿说她是煞星呢,她就不信她以后的日子还能一直这么好! 沈曈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嗤笑一声,「人心啊……」 当初沈曈用十几亩水田还了一座荒芜的桃山,到现在她还没去看过,只是依稀记得,村里头的人都说桃山上闹鬼,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阵子她忙得不可开交,连桃山的开荒工作都是丢给林家三兄弟来办的,却也没听过他们提起桃山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林大带路,沈曈跟在后面,一路沿着一条小道上了桃山。 山脚下光秃秃的,沈曈将目光移开,看向半山腰,环着整个山腰,林家三兄弟按照她的吩咐种了各种果树苗,高度只到她的膝盖上方,想要吃上这些果树结成的果子,还要等上几年。 不过,越往上,她看到的果树就越高,甚至有不少是已经长成的大树,应该是林大特意移栽的,细心照料的话,来年就能吃上新鲜的果子了。 如今将近冬至,树叶早就掉得光秃秃的了,整座山显得更加荒凉,但沈曈一眼望见这么多果树,心情却十分愉快,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果树林后面,是一个池塘,在池塘的边缘,林大用竹子将其围了起来,在四个角落都搭起了一间简易的茅草棚,养着鸡鸭鹅等家禽,不过因为池塘是新挖的,里面丢的都是小鱼苗,在小鱼苗能够大量繁殖之前,不能让鸡鸭鹅把小鱼苗吃光了,于是,鸡鸭鹅都被关在茅草棚里,只能吃林大喂食的米糠等饲料,或者赶到果树林中放养。 沈曈看着生机勃勃的桃山,满意地对林大说道:「干得不错,过几日,再请几位工匠,在山顶建一个大院子,我回去画几张图纸给你,到时候照着我的设计做。」 林大忙问道:「姑娘,您是打算搬到桃山上来住吗?」 沈曈沉吟片刻,说道:「暂时还没决定好,到时候再说吧。」 山上空气好,若是能住在这,当然是极好的,她如今住的那小院子,毕竟是姜奶奶的,虽然她这么久都没回来过,但沈曈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将人家的院子据为己有。 还是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样她的心里才踏实。 沈曈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笑着道:「这阵子为了开荒整理这座桃山,花出去的银子如同流水一样,得想个法子多赚一点银子,否则到时候都没法给工匠们发工钱了。」 林大咋舌:「姑娘,您如今可是一品香的二东家,日入斗金,怎么会没钱?」 沈曈摇头:「没人会嫌银子太多,往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呢,能多赚就多赚。」银子可是好东西,到了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 她的私房菜馆是一定要开的,只是如今,因为她的糕点在县衙刚经过了隆重的「宣传」,整个景和县的食客们都期盼着她赶紧在一品香推出新的糕点呢,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宣传效果。 从桃山回来后,沈曈立即就坐马车去了一品香。 如今的一品香,自从重新开张,推出大量新菜以后,已经碾压鸿鼎楼,名副其实地成为了景溪镇第一大酒楼。 不止宽敞明亮的大厅坐满了客人,甚至连包厢也已经预定满了。 此时正是饭时,整个大厅都十分热闹,门口停着不少豪华的马车,拥挤不堪。 沈曈的马车才刚停下,站在门口招待客人的小厮眼尖认出了她,连忙恭敬地小跑过来。 「二东家,您来了。」 沈曈一听到这「二东家」三个字,就一阵牙疼。 她之前教一品香后厨们做菜,还提供了那么多菜谱,其实并没想过要入股一品香,成为一品香的老板之一,但苏蓝氏却说一品香能有今日,全是因为她,无论如何都要逼着她签那个契约,将一半的一品香都给了她。 虽然相处才半个月的时间,但沈曈与苏蓝氏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亲密无间,苏蓝氏对于她来说,就像一个亲切和蔼的长辈,对她的关心无微不至,弥补了她前后两世都没有母亲关爱的遗憾。 因此,沈曈私心里并不想将自己和她之间的关系用利益来衡量。 但苏蓝氏坚持,她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第96章 这会儿听见小厮的称呼,她还是有些别扭,只淡淡点了点头,问道:「我今儿过来找蓝姨有事,她可在店里?」 「在呢,掌柜的也是刚到,如今带着从陶然居挖过来的几个厨子在后厨。」小厮说道。 「陶然居的厨子?」沈曈挑了挑眉,也不多问,挥手让小厮继续忙他的,自己熟门熟路地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一进后厨,就听见苏蓝氏温柔的嗓音,正严肃地嘱咐着什么。 她背对着沈曈的方向,站在她面前的,是一排低着头的厨子们。 沈曈惊讶地发现,这些厨子们都很眼熟,似乎是之前在张家厨房遇到的那一批,他们还拜她为师了呢。 她之前还琢磨着,反正这些人已经拜自己为师了,得找个时间把人全都挖过来,到时候自己开糕点店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坐镇,倒是没想到她还没动手,蓝姨便先一步替她解决了。 不得不说,蓝姨真的太细心周到了。 「诸位既然来了一品香,从此便是我们一品香的人,待遇方面,先前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不会苛待任何一个人,等你们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自然会知道。只是我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你们在一品香所学到的所有烹饪技巧,如非得到曈曈的同意,决不允许私自外传!」苏蓝氏严肃地道。 没等厨子们开口,沈曈笑着走上前,说道:「蓝姨无需如此紧张,他们若是想传,就让他们传便是,能多几个厨艺精进的厨子,对于大盛朝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苏蓝氏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地道:「你呀……还是不懂人心有多复杂!我知道你是自信,就算别人学会了你的本事,也比不上你,可是你也不想想,对方岂会因为学会了一招半式就满足了的?说不定到时候贪心不足,还会给你招来祸事。」 沈曈有如此好的厨艺,只要她愿意,随便做点什么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将会成为她的竞争对手们的噩梦。 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现在她是还没开始威胁到某些位高权重的人的利益,所以才相安无事,但若是她再不低调些,真到了那个时候,哪怕她背后有郭家、有裴小侯爷撑腰,也未必能保得住她。 苏蓝氏想到这里,不禁为她感到担忧。 沈曈并不知她心中所想,笑呵呵地挽住她的手臂,说道:「蓝姨,我今儿过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件事。我想和你合作开一家糕点铺,咱们还是按照现在这样的比例来分红,您管经营方面的事儿,我管后厨,您看如何?」 苏蓝氏笑着拍拍她的手,指着面前站成一排的厨子们,「早就料到你会开糕点铺,都给你准备好了。」 不止是人手,还要店铺的地址,以及各方面的宣传等等。 沈曈惊了,她才刚想到要开糕点铺,苏蓝氏却已经帮她做好了一切开店前的准备。 「蓝姨,您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她笑着道。 苏蓝氏忍俊不禁,「好了,我带你去瞧瞧咱们糕点铺的店址,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一刻钟后,马车在景溪书院大门口的旁边一家店铺门前停下。 沈曈一下马车,就愣住了。 「怎么,你不喜欢这里?」苏蓝氏问道。 沈曈摇头,说道,「不是不喜欢,是没想到。」 景溪书院毕竟是景溪镇、甚至是景和县最大的官学,生员质量和数量都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子弟多,又出手大方,仗着这么好的位子,这附近的酒楼餐馆等等店铺,只要不是做得特别差的,都富得流油,而且,几乎每一家铺子的背后都有不小的背景。 因此,想要租这附近的铺子,光要有钱还不行。 尤其是最靠近书院的几间铺子,才是最难的。 整个景溪镇都说一品香的掌柜背后有靠山,可是这阵子她也没见蓝姨和哪个有权有势的朋友往来,今儿见到铺子,她倒是对蓝姨背后的那个靠山有些好奇了。 苏蓝氏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说道:「我与苏家有些渊源,这铺子是苏夫人帮忙找的。」 「苏家?」沈曈嘀咕了一声,那个苏少爷家? 正想问什么,抬头见苏蓝氏眸中闪过一丝黯然,沈曈瞬间了然了,她记得蓝姨的夫姓是苏,听说早已死了,女儿又失踪多年,应该是怕触景伤情,所以才会孤身一人离开苏家,自己经营一品香吧。 如此想着,沈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免得触及蓝姨的伤心事。 苏蓝氏深吸口气,见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笑道:「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时感慨罢了。」 她转移话题:「这铺子原本也是做糕点生意的,里面的装潢布置,都挺不错,你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再改进。」 两人一起走进铺子。 结果,原先约好在此处等着她们二人的铺子主人,却突然说这铺子不租了。 原本定好了的事,都已经签好了合约了,万万没想到,这铺子的主人竟然反悔了。 苏蓝氏面沉如水,沈曈也有些不悦。 铺子的主人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笑面虎,笑脸迎人,说出来的话却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真是不好意思,这铺子真的不能租给你们,这是你提前付的租金,我退还给你们,蓝掌柜去别处看看吧。」 苏蓝氏沉声道:「陈掌柜可知,你这样做,是违约了?」 陈掌柜能在景溪书院旁边做糕点生意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岂会不知违约的后果,他和苏蓝氏签好了合约,若是违约是要赔五倍违约金的,不止如此,若是今日他出尔反尔的消息传扬出去,他在业界经营多年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以后他要是再想与人合作,只怕会寸步难行。 然而,他还是铁了心要反悔。 第97章 他说道,「蓝掌柜,你就别浪费口舌了,我这儿真的不租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他说完,又拿出一个钱袋,「不止是你们提前付的租金,还有违约金,我都还你们。快走吧!」 「来人,送客!」 陈掌柜说完,不再理会苏蓝氏和沈曈,转身就进了内堂。 之后,几个小厮面色不善地出来撵人。 「去去去,赶紧走,别拦着我们家掌柜的做生意!」 几个小厮不仅说话不客气,甚至还想上来动手动脚。 沈曈目光冰冷,怒道:「你们敢动一下试试!」 她扶着苏蓝氏避开这些人的手脚,一脚踢开一个小厮。 「砰」的一声,刚才靠得最近的那个小厮被她踢得倒飞出去,砸在铺子的木门上。 那木门原本就处于半拆不拆的状态,被他这一撞,直接就倒了下来。 稀里哗啦,后面又有一大堆的木材砸下来,将那小厮砸得七荤八素的。 其他人见状,都唬了一跳,看看面容冰冷的沈曈,又看了看凄惨的同伴,不由得心生惧意,后退了几步。 谁能想到这弱不禁风的小娘们竟然这般暴力啊。 沈曈怒视着这群人,大有他们再敢上前一步,她就要弄死他们的架势。 陈掌柜在后头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见状脸色一沉,指着沈曈说道:「你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这铺子是我家的,我爱租便租,不想租便不租,你们管得着吗!再说了,租金和违约金我都还给你们了,有多没少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还不依不饶的在这里闹事,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们是吧?信不信我立刻就报官,抓你进牢里蹲着!」 沈曈气笑了,明明是他们的人先动手,这会儿竟倒打一耙。 她说道:「好啊,你去报官,看看到时候被抓的究竟是谁。」 陈掌柜脸色一僵,方才的理直气壮顿时消失了一大半。 虽然他没看见方才的情形,但他也知道肯定是自己的人先动的手。 他瞪了小厮们一眼,都说了让他们把人撵走就行,不得伤人,这群家伙竟然还敢自作主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掌柜这时候也不敢再那么硬气了,毕竟真闹到公堂上,面子上也不好看,毕竟苏蓝氏和沈曈的背后也不是没有人,到时候闹起来,他反而会是倒霉的那一个。 他呵斥了那几个小厮几句:「平日里我是怎么说的,让你们招待客人要面带笑容,要懂礼貌,不得随意冒犯客人,你们都忘了?今儿个冲撞了蓝掌柜和沈姑娘,是你们的不对,一人扣一个月的工钱,还不赶紧向两位客人道歉!」 小厮们耷拉着脑袋,朝苏蓝氏和沈曈道歉。 就连方才倒在地上的那一个,也站起来老老实实地说了句「对不起」。 陈掌柜冷眼瞧着苏蓝氏和沈曈的面色依然不大好,笑着说道:「真是对不住了,今儿是我们的不对,还请两位多担待。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这铺子,真不能租给你们!」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曈曈,我们走吧。」苏蓝氏懒得与这油滑的家伙说那么多,拉着沈曈便要离开。 沈曈却是按住她,朝她使了个眼色,之后又问陈掌柜:「陈掌柜,你今儿突然改变主意,不肯将铺子租给我们,是还想在这儿做糕点生意吗?」 陈掌柜点头,笑呵呵地道:「是啊,这儿毕竟靠近景溪书院,贵客多,不愁没生意。」 沈曈笑了笑,「哦,是吗?那看来你是打算重新装潢以后,再开张了?我看你这连招牌都撤下来了,应该是不止要重新装修,说不定还要改招牌。其实要我说,老招牌才最好,客人都喜欢老牌子的东西,有保障,吃得放心,你没必要改招牌的,太可惜了……」 她摇了摇头。 陈掌柜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小丫头还真是难缠。 他镇定心神,微微一笑,「老招牌有老招牌的好,新招牌也有新招牌的好,客人虽然喜欢老招牌的东西,但也未必就不爱新鲜。」 沈曈淡淡一笑:「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人都是爱新鲜的。所以,你只换了招牌和装潢还不够,还得把产品也进行一次彻底的改变,这样才更有新鲜感,否则便是新瓶装旧酒,没什么意思。」 陈掌柜:「这……」 沈曈见他脸色不太好,笑着又道:「关于换产品,我有一个好提议,不知道陈掌柜想不想听。」 陈掌柜已经从方才的几句话中看出来,面前的小丫头不太好对付,他岂能让沈曈再有机会动摇自己的决定? 他连忙摆手,「沈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儿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多说了,二位……」 「陈掌柜,能说动你反悔,将铺子收回的人,应该给了你极其优厚的好处吧?」沈曈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笑着说道。 陈掌柜目光一闪,矢口否认:「沈姑娘说笑了,收回铺子是我个人的决定,与旁人无关,你不要胡乱猜测。」 第98章 苏蓝氏在一旁看了半天,也稍微琢磨出一点意思来了,她赞赏地看了沈曈一眼,并未出口打断二人之间的对话。 沈曈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们想租这个铺子,原本也是想做糕点生意,我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相信到时候一开店,就会在整个景溪镇掀起一阵浪潮,估摸着会对全城的糕点铺的生意造成影响。然而,我的初衷却不是为了要称霸整个糕点行业,而是想引领着这个行业走向更好,所以,我的打算是找几个实力不错的生意伙伴,一同合作。」 陈掌柜一开始还不以为然,听到后面,不由得一怔。 沈曈笑着说道:「陈掌柜的陈记糕点铺在景溪镇也算是有名的老招牌了,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陈掌柜皱眉,正要开口,沈曈摆手,「先别急着回答,对于这样重要的合作,你还不够格做决定。」 见陈掌柜的脸色铁青,她淡定道,「不用生气,我知道陈记糕点铺背后的主人并不是你,今日我说的这番话,也不是说给你听的,你回去将这番话告诉你的东家,让他好好考虑清楚。三天后,把答案告诉我。当然,若是三天后他的答案并非我想看到的,那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间老字号糕点铺经不起新糕点的冲击,迟早要倒闭。言尽于此,告辞。」 苏蓝氏和沈曈走后,陈掌柜站在陈记糕点铺的门口,面色不断变化。 后堂走出一个身影,冷声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几句话就让你动摇了,陈掌柜,你也太让人失望了。」 陈掌柜回头看向对方,苦笑道:「秦掌柜,你是不知道,我们东家在大盛朝各地的糕点铺中,就属我管的这家糕点铺的店址位置最好,但收入却是最少的,近几日主家的大管家要下来查看情况,若是知道我这店址的位置这般好生意还这么差,肯定会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所以我才会想到将这铺子租出去,将糕点铺转移去位置差一些的地段,到时候大管家只会以为是地段不好的缘故,而不是我的能力差……再说了,这笔租金这么高,若是能用来抵掉一些花费,让账面好看一些,也不错……」 他叹了口气,「要不是你给的银子够多,开的条件足够诱人,我也不会答应你,把租出去的铺子又收回来。」 只是,就算这次能把大管家糊弄过去,等他走了以后,自己反悔的名声传出去,也不知道会对铺子里的生意造成多大的影响。 秦掌柜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一件小事,也值得你这么愁眉苦脸的,一点不值钱的名声,坏了就坏了,你到时候将这门前的招牌换了,改一个店名,再传话出去,说你的铺子已经转让给别人了,自己在幕后管账,雇一个人给你在明面上当掌柜,不就成了,谁会知道是你在经营?还不是照样光顾? 反正你们东家在京城,就算你改了招牌,他们也不知道,只管年头年底看一下账簿,有什么打紧。」 陈掌柜看了秦掌柜一眼,半天没吭声。 马车上,苏蓝氏的目光一直打量着沈曈,有惊讶,也有欣赏。 沈曈被她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蓝姨,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蓝氏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我原先还担心你太过高调,不懂藏锋,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会对你不利,却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沈曈很不适应,她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厨艺会触及到太多人的利益,我若是一开始就低调做人,低调行事,不用这一手厨艺来赚钱,又或者,我的背后如果有足够大的靠山,便没人敢打我的主意,我也会一直相安无事。 但我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如今想低调已经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便索性更加高调,高调到别人就算想打我的主意,都要考虑一下之后造成的影响,让他们的行动束手束脚,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成长,成长到他们不敢再觊觎我的厨艺为止。 因此,我打算将厨艺都展现出来,教会更多的人,还拉拢足够强的合作伙伴,给大家都分一杯羹,只要合作伙伴们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不再视我为威胁,很快他们就会和我站在同一阵线,到时候那些敌人就不足为虑了。」 苏蓝氏笑着点头,赞赏道,「没错,你的做法很好,不过也要警惕一些,不要过分依赖和信任你的合作伙伴,否则,到时候他们若是背叛你,反咬你一口,后果会更加惨痛。」 沈曈笑着道:「放心吧,蓝姨,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对我不利的。对了,今天我突然提出要增加合作伙伴,没事先跟你商量过,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我们之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会触及到更多人的利益,如果不多找几个人来承担,我怕我们会死得很惨,所以……」 「我知道,你做得很对,不用觉得抱歉。」苏蓝氏说道,「对了,糕点铺的生意,不用把我算进去,咱们的合作就只有一品香就够了,我的胃口不大,吃不下那么多,你尽管找其他人就好,郭家是肯定愿意与你合作的,到时候我与你一同去郭家走一趟,殷大人府上也可以去一趟,还有苏家……苏家名下产业虽然不少,但似乎并未涉及糕点行业,想要说动他们,有些困难……到时候你不用费心,我去与苏夫人交涉,若是不成……」 苏蓝氏几乎将整个景溪镇有实力的富商和世家都历数了一遍,简直比沈曈还要上心。 沈曈心中微暖,见她说得口干舌燥还要继续提点自己,连忙打断道:「蓝姨,您方才说的那些,我都记住了,剩下的以后再说吧。再说了,咱们也用不着拉拢那么多,就您前面说的那几家就够了。」 小初赶着马车,听着里头的动静,突然回头笑道,「曈曈,咱们掌柜的已经好久没对谁这么上心过了,只怕对自己亲闺女也没这么好的,你往后可不能忘了咱们掌柜的好处啊!」 「小初,你胡乱说什么!」苏蓝氏沉下脸。 「女儿」这两个字,是苏蓝氏心中永远的痛,往常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今儿小初却忘了这忌讳。 小初缩了缩脑袋,「对不起,掌柜的,我一时……」 「蓝姨对我好,我怎会不知?小初,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报答蓝姨的。」沈曈见气氛不对,连忙笑着说道,「反正我没有爹娘,往后就把蓝姨当亲娘来孝顺了。」 小初眼睛一亮,「这感情好!曈曈你干脆认咱们掌柜的做干娘就好了,有一句话我老早就想说了,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咱们家掌柜的长得太像了,险些以为你就是掌柜的亲闺女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蓝氏突然愣了愣。 然后,她扭头细细地打量着沈曈的面容,目光若有所思。 其实苏蓝氏当初第一眼见到沈曈的时候,就觉得她特别亲切,当时没想太多,只以为这个小农女与寻常的同龄人截然不同,让她十分欣赏。 但如今小初这么一说,她顿时心中一动。 按理说,她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能让她欣赏的女孩,但确实没有一个能像沈曈这样让她打从心底里喜欢的。 若是沈曈真是她的亲闺女,那就好了。 她一边想,一边细细地打量着沈曈的容貌,越打量,就越觉得极有可能。 沈曈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说道:「蓝姨,这不可能的,我的记忆中,从出生开始就是沈家的女儿,我可以确定,我是我爹娘的亲生女儿,不太可能是您的女儿……」 若沈曈当真不是沈大阳的亲闺女,以沈老太婆的脾气,是不可能让她在沈家待那么多年的。 苏蓝氏也觉得不太可能,但她还是紧紧盯着沈曈的脸瞧,声音带着颤抖,说道:「你、你的后背……是不是有……」 她说着,竟是说不下去,挥手让一头雾水的小初将头扭回去,温柔地按住沈曈的手,期待地说道:「我想看看你的后背,可以吗?」 第99章 沈曈张嘴,想说就算自己的后背有和她的女儿一模一样的痣或者什么胎记,也不能就此确定自己就是她的女儿,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碰巧遇上那么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看她的神情,沈曈便知道自己劝不动了,只好点头,「好吧,蓝姨您既然想看,那就看吧。」 她背对着苏蓝氏,掀开衣服,露出后背。 然而,她忘了,她的后背才刚受过伤,全是伤痕和药膏覆盖,压根就看不见一片完好的皮肤。 这会儿苏蓝氏看见她后背上的情形,脸色顿时一变,也顾不得确认她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了,忙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伤到的?」 闻言,沈曈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后背受伤了。 沈修瑾给她抹的究竟是什么药膏,竟然这么快就好了吗,竟然让她都险些忘记有伤在身了。 想起沈修瑾给她抹药的情形,她的脸忍不住一阵发热,好在背对着苏蓝氏,没人看见她的神情。 她拉下衣服,遮住后背,才转身过来说道:「不小心摔的,蓝姨别担心,已经没事了,只是看着可怕而已,实际上早就好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不想让苏蓝氏知道,也省得让她担心。 苏蓝氏蹙眉,她直觉沈曈有事瞒着她,但见她不想说,也就没再多问,反正找个时间让人去查一下,也能知道。 马车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也不知是因为沈曈背上的伤势,还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苏蓝氏神情恹恹,没再出声。 沈曈见她脸色不好,生怕自己一开口,又触及她的伤心事,因此也不敢再说话。 而小初就更不敢吭声了,他毕竟是跟在苏蓝氏身边最久的人,知道她的脾气和忌讳,方才多嘴,害得苏蓝氏伤心,这会儿已经在暗暗后悔了。 马车很快回到一品香的门口。 沈曈和苏蓝氏先后下了马车,见苏蓝氏的脸色依然不太好,有气无力的模样,她担忧地道:「蓝姨,您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店里的事情让我来就好,若是有什么搞不定的,我再让小初去请您。」 苏蓝氏顺从地点头,轻拍了拍她的小手,又朝她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叹着气离开了。 沈曈大概明白她为何叹气,看着她的背影,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小初站在她的身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叫你多嘴!」 沈曈没好气地骂道:「迟早得把你这张嘴缝上,省得你整日多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不敢了!」小初连忙说道。 「算了,你也别自责了。」沈曈说道,「你跟我来,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小初迷迷糊糊地跟着沈曈,两人进了一间空的包厢。 沈曈把门关上,确定外头没人偷听,才问道:「蓝姨的女儿,先前我约莫听陈大厨他们悄悄提起,说是她女儿已经死了,怎么我看蓝姨方才的意思,她的女儿还没死?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若是她的女儿真的没死,自己倒是可以拜托裴锐和郭老爷子帮忙派人出去找找。 小初闻言,摇头道:「其他人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可我不一样,我从小就跟在夫人的身边,知道的比他们多一些。」 「夫人?」沈曈察觉小初的称呼变了。 「对,夫人。」小初点头道,「我们是京城苏家的人,我是苏家的家生子,我爹原是跟在老爷身边跑腿的一个管事,听他说,好像是十五年前,老爷和夫人因公事急着赶回京,正巧路经景溪镇的时候,夫人动了胎气,不能赶路,老爷只好一人上路,让夫人暂时留在景溪镇苏家的宅子里,等生产了以后再回京。 结果也是巧了,当时老爷和夫人是在一处乡野山村分别的,老爷刚走,夫人的肚子就疼了起来,根本就来不及送回苏宅,于是,夫人只能就地生产。只是,小姐刚一出生,夫人都没来得及抱一下,外头就乱了起来。 原来是当时那附近山匪横行猖獗,老爷走时轻车简行,给夫人留下了大量的财物,遭到了山匪的觊觎,虽然车队中会武的常随和小厮都有不少,但混乱中却只顾着保护夫人,而小姐……」 「你们家小姐,就这样被那些山匪给害了?」沈曈蹙眉,山匪杀人如麻,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小初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小姐有没有被害,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因为当时夫人产后虚弱,身边伺候的奴仆们见到山匪就害怕得四处奔逃,没人顾得上夫人和小姐,之后夫人还是被我爹救走的,小姐还被留在那临时搭起的棚子里……只是,当时那些山匪不仅见人就砍,还四处放火,那座山火光冲天,小姐就算没被山匪们害死,也有可能是被烧死了……」 沈曈明白了,「这么说,其实你们也没亲眼看见蓝姨的女人死在面前。」 也难怪,蓝姨这么笃定自己的女儿没死,她没亲眼看见女儿死在面前,也没见到她的尸体,怎么可能会认命? 这世上任何一个母亲,没能亲眼见到证据,都不会承认自己的儿女永远离开自己了。 小初擦了擦眼泪,说道,「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小姐能活下来的几率太低了。」 「只是可能性低而已,并不代表没有机会活下来,谁知道会不会有奇迹出现?」沈曈说道。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奇妙的,更何况是一个爱女如命的母亲,这么多年过去了,蓝姨依然坚信自己的女儿还活着,说不定还真能让她等到一个奇迹呢。 虽然小初也希望自家小姐没死,但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从没放弃过寻找,却始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早就不抱希望了,轻声说道,「曈曈,我今儿跟你说的这些,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掌柜的平日里不让我往外说这些,我是见您是真心关心我们家掌柜的,我才愿意跟你说的。」 沈曈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往外说的。」 小初又道:「对了,您以后在掌柜的面前,最好也别提这些,当年掌柜的失去我们家小姐以后,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就连我们家老爷,也被她恼上了……」 「你们家老爷?」沈曈惊讶,「不是说蓝姨的夫君早就已经死了吗?」 第100章 小初叹了口气,「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老爷派人去将整个景溪镇的山匪都剿杀干净,为小姐报仇,但因为当时是老爷为了能早些回到京城,特意选的近道,若是一开始听夫人的意思,走官道,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了……所以,这么多年,夫人一直都没原谅老爷,之后更是离开了苏家,孤身一人留在景溪镇……在景溪镇生活的这几年,夫人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寡妇,夫君早就亡故了……」 沈曈正听着小初讲述当年发生的事情,而此时,苏蓝氏在自己的房中,召出了一名护卫。 「来人。」 「夫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护卫现身,恭敬地行礼。 苏蓝氏眼眶还带着一丝湿润,说道:「去,查一下桃坞村沈家,有关曈曈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都要向我汇报。」 护卫惊讶了一瞬,「夫人,您……」 「怎么,连我的命令你都敢质疑?」 「属下不敢!」护卫惶恐,「只是,夫人,当年的事情……」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我,若是不愿为我办事,你明日即可回京,不必再跟在我的身边!」 「夫人恕罪,属下这便去!」 护卫是苏老爷派来保护苏蓝氏的,这几年苏蓝氏已经将其收买成了自己人,许久没再向京中传递消息,护卫心里清楚,如果真的被苏蓝氏赶回京中,到时候他在京中也绝对得不到重用,只能当个弃子。 因此,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尽心尽力地按照她的吩咐办事。 看着护卫离去,苏蓝氏压下眼底浮动的思绪,从妆奁中取出了一对儿碧玉手镯,又回了一品香。 沈曈正在后厨教从陶然居挖来的几个厨子们做糕点,顺便督促陈大厨他们提升自个儿的厨艺,没想到苏蓝氏去而复返,也不管众人惊讶的眼神,一过来便把她从面粉堆里拉出来。 「来,曈曈。」 苏蓝氏手把手帮沈曈把沾满面粉的手洗干净,在沈曈还在愣神的功夫,往她手腕不由分说地戴上了一对儿手镯。 那手镯水头极好,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沈曈吓了一跳,「蓝姨,这太贵重了……」 说着,她作势要将手镯摘下来。 苏蓝氏按住她的手,脸上带着笑容,柔声说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将我当亲娘一般孝顺吗,这是我给女儿的见面礼,你若是不收,便是不肯认我做干娘。」 干娘? 沈曈眨了眨眼,望着苏蓝氏没反应过来。 苏蓝氏笑望着她,「怎么,当真不想认我这个干娘?」 沈曈这才回过神来,笑着叫了一声:「干娘。」 「哎,乖女儿。」苏蓝氏应了一声,抚摸着沈曈的头发,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沈曈知道她又想起生死不明的女儿了,不想让她太过难过,笑着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挽着她的手腕,「干娘,我方才正教他们做几样新鲜的糕点呢,您也来尝尝吧。」 由于两人是在厨房内说的,这话也没避开谁,后厨的这些厨子们都听了去,这时也笑着道:「恭喜掌柜的,恭喜二东家!」 「对呀,掌柜的,这样大好的喜事,咱们可得好好庆祝一番!」 苏蓝氏深吸一口气,笑道:「好,是得庆祝一番!今儿个咱们就早些打烊,到时候大伙儿多做几个菜,咱们一块儿喝几杯!」 「怎么这么热闹,有什么好事么?」后厨门口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几道身影,竟是沈修瑾、裴锐和郭兴言,方才的话正是出自裴锐的口中。 沈修瑾依旧一言不发。 三人虽然像往常一样并肩而行,但沈曈却一眼就看出来了,此刻的裴锐和郭兴言,隐隐以沈修瑾为首,不动声色地慢行了半步,似对他极其恭敬。 沈曈瞳眸微深,她早就知道沈修瑾恢复了记忆,也猜到他的身份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但从没想过,会比裴锐的来历还要大。 裴锐毕竟是个小侯爷,虽然沈曈对大盛朝勋贵世家并不熟悉,但她也能从郭兴言等人的态度猜测到,他在勋贵之间已经算是最顶尖的出身了。 这么说来,沈修瑾的身份,还要更强。 他究竟是什么人?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犀利小厨娘》卷一 作者:迟小容 02、《犀利小厨娘》卷二 作者:迟小容 03、《犀利小厨娘》卷三 作者:迟小容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