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为何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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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东家为何这样》作者:瑞曲有银票【完结】
简介:
没有穿成王公贵族的唐觅茹穷得坦荡,她需要谋生。
霍明谨:在下有几间铺子想请唐姑娘打理。
唐觅茹勐点头:东家我愿意!东家我可以!
霍明谨笑得温恭尔雅:其实在下想把自己也託付给姑娘。
唐觅茹慌得一批,抖手拒绝了。
可是没多久,她就成了人家妻子,成了老闆娘…
内容标籤: 因缘邂逅 穿越时空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觅茹,霍明瑾 ┃ 配角:《和离得在夫君登基前》完结可啃 ┃ 其它:《冒名未婚妻重生后跑了》求收
一句话简介:我给东家按个腿
立意:奋斗实干出成绩 ?
第1章
放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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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试放榜当日,一大早,唐觅茹就跟着家人去了城里看榜。
街市喧闹,被憋了一年没正经出过门的唐觅茹,霎时看得眼都花了。
可继母和父亲只顾一径向前赶路,压根无暇他顾。
反而是唐存观,信步闲庭地走着,脸上既没有忐忑的神色,也没露出志在必得的自信。
唐觅茹心里默默佩服他的淡定。
唐存观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家妹子脸上的渴望,他是个促狭性子,反手便扯了唐觅茹到身边,挑眉问道:「跟猴似的东张西望作甚?」
唐觅茹趁势卖惨,她哭丧着脸道:「兄长,爹爹关了我一年,我差不离都要憋疯了…」
唐存观乜她:「难道不是因为你淘性难驯,爹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唐觅茹哀怨不已,她穿过来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原身这个倒霉孩子的悍举给牵连到了。
她讷讷半晌,又扬了脸讨好道:「兄长说得是,妹子知错了……你看我是不是乖了好多?」
闻言,唐存观只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目不斜视地走着,并不作答。
唐觅茹摸摸鼻子,她还不太摸得清这位兄长的路数,便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唐存观身后。
挂着左恩荣右登科的榜墙下,早已挤满了一干人众。
一家子或远或近地挤着,踮着脚,好歹是看见了唐存观的名字。
在吉州六十二人的录取名额中,唐存观得了第五十名。
虽然名次不算靠前,但唐典还是欣慰地拍了拍长子的肩:「初试即中,亦不枉吾儿数年苦读。」
孙氏也舒眉展眼:「观哥儿一向聪颖,想来省试亦有望得过。」
唐存观虽有失落,但眼中却流露更多坦然,他笑着回道:「多靠爹爹母亲栽培养育。」
为了庆祝长子中举,夫妇二人带着儿女在街心找了一间食肆用晌食。
唐典大手一挥,点了桌花费不小的。
对一向持俭的唐家来说,不算小支出了,毕竟唐典一年得的束修也不过十数两银子,还得负担这一家子的嚼用。要不是孙氏总会接些活计贴补家用,他们的境况,绝对算清贫了。
一家子和乐融融地用过了晌食,便准备回镇上。
唐觅茹眼巴巴地看着唐存观,唐存观心中憋笑,正身对父母道:「请爹爹母亲先行家去,儿子还有一些私物遗在书院,待去取来。」
唐觅茹连忙挨了过去,促声道:「兄长,我帮你一起拿!」
唐典皱了眉正欲否决,幸好孙氏知道唐觅茹是被憋坏了,想藉机在城中多逗耍一会子。便对唐典笑道:「观哥儿在书院数年,想来物件不会少,茹姐儿若能帮着提拿一些,也好。」
见夫婿还有些犹豫,她又温声道:「茹姐儿已在家中呆了一整年,今既已迁善改过,也不必太拘着她了。」
唐典这才允下了,又叮嘱两兄妹,不可在城中多做逗留。
唐存观恭声应下:「爹爹放心,儿子会照看好茹姐儿,取了物什便回。」
说完,他又笑问唐庭启:「启哥儿可要与兄姐一道?」
唐庭启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想回去温书,昨日还有几处不懂的地方,要向爹爹请教。」
唐存观摸摸他的头,便也不勉强。
与家人别过后,见唐觅茹有些闷闷不乐,唐存观奇道:「方才恨不得撒泼打滚的人,这又是怎么了?」
唐觅茹向他摊开右手,掌心放着一只细细的银镯,那是方才孙氏偷偷塞给她的,叫她拿去典些银钱,和唐存观在城中好好逛。
唐觅茹推拒不过,只好面带愧意地收了。
她在心下嘆气,家境实在艰难,她虽然有心要为这个家出点力,奈何自己只是个半大孩子,暂时还只能在家吃干饭。
兄妹二人沉默半晌,唐存观沉了眸,低声道:「茹姐儿,若我说自己不愿为官进仕,你可会鄙夷我?」
唐觅茹愕然地看着他,犹疑道:「兄长…是对省试没有信心?」
唐存观不语。
唐觅茹便立马反应了过来,心下却有些发沉。
寒窗苦读数载,又好不容易中了举,怎么会不愿为官进仕。
唐存观,应该是顾虑家里负担太大,自己想另行谋生。
毕竟参加省试的举子都得上京,这其中的车船、衣食及住宿等资费都是不小的开支。
而且这举人的资格仅保留三年,并非终身有用,省试没中,进士就得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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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这科举成本太高了,家境一般的举子,根本负担不起。
「罢了,不说这些,我们去书院罢。」见唐觅茹一脸凝重,唐存观心下也有些郁结,便扯开了话题。
刚向前迈了两步,唐觅茹便在身后扽住了他的衣角。
唐存观转头,听唐觅茹认真道:「兄长今后无论做的是什么行当,都断不会遭茹姐儿看轻的,更何况兄长不必在意他人的看法。仕农匠商,在我心中没有贵贱之分。都是世人谋生的方式,为何一定要分出个高低?」
虽然这世界确实不公平,有些人一出生就是王公贵族,长于熏戚世家,但升斗小民也要生活,自我安慰、打打鸡血什么的,还真是人生必修课。
唐觅茹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唐存观在心中品了品她的话,抬眼调侃道:「看来爹爹关你一年是对的,以前只知玩闹,如今竟也能说出一番大道理来。」
「镯子留着,找机会还给母亲。今儿想买什么玩什么,为兄给你付帐,自己掂量着点儿价就行。」
唐觅茹点头,本来她也没想真拿去当。
她边收着镯子边疑惑地问唐存观:「兄长打哪儿来的银钱?」
唐存观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替人拟辞牒赚取了一些。」
「诉状吗?兄长,莫非你是想去做讼师?」唐觅茹眼睛一亮。
唐存观带着几分赧然点点头。
唐觅茹立即狗腿子上身:「兄长好厉害,抗着繁重的学业,还能抽空替人写状子。如此说来,兄长若非被状子分了心神,此次秋试指不定能进前十!」
唐存观并没有被她的马屁拍得通身舒畅,而是下意识捂住了荷包,警惕道:「少跟这儿卖乖,这些银钱都是我逐字辛苦赚来的,不会纵着你胡乱花。」
目的被识破,唐觅茹讷讷地摸了摸鼻子。
作者有话说:
【很快开的预收文 《我榜下捉婿翻车了》,大可爱们收藏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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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高冷真色(疯)批 x 颜控美艷沙雕货
【一】
裴三郎君芝兰玉树、清致无双,是京城闺秀们心目中的檀郎。
关瑶,也觊觎了他好几年。
发榜之日,关瑶趁乱把人抢回府,硬是摁着头和自己拜了堂。
不圆房?嫌弃她?没关系,她口味特殊,就喜欢这人傲得跟孔雀似的。
某日,她一如既往去缠他,抱着裴和渊的小臂晃了晃,拉着长音撒娇:「夫君呀~」
裴和渊与她对视几息,忽然凑过来吧唧亲了她一口,当场给关瑶亲蒙了。
狗血淋头,这厮…居然失忆了?
失忆后的裴和渊,整个一没脸没皮,比麦芽糖还黏人,不理他,他能哀怨到去挠墙。
清冷谪仙劲儿化了灰,关瑶受不了没羞没臊的这货,干脆留了和离书。
【二】
某日午觉时,裴和渊脚下莫名被绊了下,整个人闷头栽到榻上,醒来时,发现自己多了个娘子。
娘子生得明艷娇妩,从头髮丝到脚趾头,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像是走路凭空捡到宝,裴和渊自此转了性,天天就想和娘子恩爱不离,就差把宠妻如命四个字刻在脑门儿上。
正当他暗自得意于自己眼光好,寻了这么个美艷可爱的妻子时,突然天降和离书和一大笔钱,还留了话让他去瞧瞧脑子???
好极,这刺激可大发了,他不仅恢復全部记忆,还有了新目标。
抢怎么了?她不也抢过他?待之以人、还之彼身罢了。
【三】
数月后,关瑶正美滋滋吃着冰,前夫突然出现在跟前,整个人如暗夜阎罗,浑身戾气隐隐:「娘子,跟我回去,还是我绑你回去,你且选一个。」
六月的天,关瑶瞬间打了个冷颤。
#救命啊你怎么还有第三幅面孔呢?#
#媳妇儿你看我骚得可爱否?#
#和离后我被迫了#
第2章
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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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时辰后,逛乏了的唐觅茹被唐存观撂在小摊边喝香饮子,他自己则跑去巷街抱了一袋子肉油饼回来。
唐觅茹好奇地昂头看他:「这些是要带回家的吗?」
唐存观摇头:「待会儿告诉你。」
片刻后,二人到了松湖书院。
会试前一个月,书院中的学子就大多都回了家中备考,这会儿更是人烟寥寥。
见唐存观像做贼一样在门口探头探脑,唐觅茹不解道:「兄长,你莫不是怕碰到师长?」
「我在找人。」唐存观示意她小点声。
在唐觅茹看来,他揣着一袋饼子轻手轻脚的样子,更像是在找钱。
临近一处院落,唐觅茹听到了清幽中传来的沙沙声,伸了脖子去看,原来是有一位院工背对着他们在扫地。
唐存观拽住唐觅茹,对她指了月门西侧的一排学舍,小声道:「此处过去顺数第二间便是我的居处,物什已经打包好了,包袱就放在最里侧我的床榻上。」
说着,他把怀里的油纸袋交给唐觅茹,又指着扫地的院工道:「那便是我的同舍,一阵我先过去与他叙话,你麻熘地将此物放到他铺盖上,唔…用我的枕巾垫着,你取了包袱便速速出来找我。」
原来是做好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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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倒也不含煳,一见唐存观过去与他那位同舍开始交谈,便立马踮起脚跑了过去。
推开那间学舍的门,果然看见靠里侧的床上放着一只系好的蓝布包袱,而靠外侧的床上,则是一床叠成长条的素布薄被,洗得有点泛白,因为内里棉胎不均匀的原因,被面一些地方有明显的凸起。放在床头的藤枕也明显用了很久,因长期摩擦而泛着光亮。
按唐存观说的,唐觅茹迅速抽了他的枕巾铺上,再把饼袋搁了上去,又怼了怼纸袋的两侧,确保它不会倒在床上,这才一把拎了包袱去找兄长。
见了她出来,唐存观连忙招唿她过来,接过了包袱,又对她介绍道:「茹姐儿,这位便是为兄的同舍,亦是吉州本年解试的解元。」
唐觅茹打眼一瞧,居然是一位姿表秀异的俊美少年郎。
不同于唐存观的爽朗清举,他眉间淡漠,倒是一副待人不甚热络的模样。
面对古代的高考状元,唐觅茹还是肃然起敬的。
她扬起佩服的笑,殷切道:「申举人好。」
对方只是神色冷淡地颔了首。
唐觅茹只好讪讪地收了笑,这位举人老爷…貌似有点傲啊。
眼看时候不早,唐存观与申正初再叙了几句话,便与唐觅茹辞别离开。
正是秋高气爽,浮云流逝的好时节,兄妹二人不紧不慢地往家赶。
秋虫啾鸣,路上的树木和田间都泛了秋黄。
百无聊赖间,唐觅茹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在榜文中看到头名的考籍信息,他名字的右下角似乎写的是「永感下」。
永感下,是父母俱亡的意思。
唐存观见胞妹时不时瞟自己一眼,便用鼻孔看了回去:「我脸上有东西?」
唐觅茹暗啧,这人方才明明跟同舍还是一幅殷勤热切的模样,转眼对着自己亲妹子,就扮起高冷了。
她很想回怼一句,可又按耐不住浮起的八卦之心,只得扮出一幅讨好相:「兄长,那位申举人,为何还住在书院里啊?」
听她问起申正初,唐存观默了下,嘆道:「他本是一名乞儿,幼时被这城中的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收留为子,可那对老夫妇前几年过世了,他便被吃绝户的族人给赶了出来。幸而他一直有念书,又天资聪颖,便求得了院长的恩情,许他长住书院,平日里负责院寮洒扫,也能得院中一口吃食。」
又无奈道:「正初才华横溢,博学善文,只是…生性有些敏感要强,从不肯受他人舍予。可近日书院放假,膳厨也已归家,为兄今日之举也是不得已。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他太多…」
唐觅茹心下唏嘘,想起他眼中的冷冽与疏离,应该,也只是因为自尊心强盛而已。
想起自己方才对他下的评论,不禁有些羞愧,她吶吶道:「真是一位自强的小郎君。」
唐存观点头认同:「申兄是我平生所见人中至为绝顶颖慧的,像他这样的,才可称之为当世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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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用过夕食后没多久,唐觅茹还在外井帮着孙氏洗碗碟,便听到正屋传来唐典的愤吼声。
唐觅茹被吓得差点摔了一只粗瓷碗,还好孙氏眼疾手快接住了。
孙氏也有些不安,频频望向烛窗上映出的一对父子身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唐觅茹支着耳朵费力听了几句,大致猜到,是唐存观在向唐典说自己要做讼师的事。
正屋内,唐典瞪视着恭敬垂手而立的长子,他心头厉乱如麻,整张脸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医。
僵持良久,唐典沉声道:「观哥儿,你可知世人如何评价讼师?」
唐存观只沉默了一会儿,便坦然道:「儿子知道。」
唐典牙关紧扣:「既知道,你又为何要去行这受人唾弃之事?你明明才中了举人,明年便可参加省试…」
唐存观解释道:「儿子并非要放弃明年的省试,只是先行告知爹爹,儿子若试而不中的盘算。」
他声音微哽:「明年若是落榜,再等到下一次解试,儿子已是十而有八的年岁。而茹姐儿明年便及笄,过不得几年便要议亲。启哥儿明年也要拜读书院,准备贡举。」
「这些年来,爹爹与母亲日夜操劳,为我等子女提供温饱已是不易。儿子既身为长子,又怎可对家中难处充耳不闻,袖手只顾自身前程。」
「在儿子看来,讼师为民诉冤屈,合该受人尊敬才是。更何况,民间恶语乃是前朝偏见遗风,我大齐君主开明贤闻,朝廷现已拨正讼师地位,听闻京师也已设官方讼学,教习大齐律法及审堂诉答。」
听长子说了这么一通,唐典面色懵愕,只觉得头皮都被扯紧了。
他微微有些发抖,好不容易张嘴欲说些什么,却见一个孤瘦的小身影站在门口,不安地看着他们。
是神色明显带着惶恐的唐庭启。
唐存观向唐庭启招招手,安抚地对他笑了笑,又搭着他的双肩郑重的对唐典道:「启哥儿勤奋又尖颖,是举业的好苗子,爹爹可寄望于他,抚他成才。茹姐儿也已改过,日后我唐家定要为她择一个敬她爱她的好夫婿。这个家,儿子亦应出一份力,我作为长兄,愿保弟弟妹妹安康无忧。」
迎着长子润朗的目光,唐典只觉心神悲沮。
他不得不承认,长子所言实在是戳中了一切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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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只是一介塾师,早些年科举失意又逢髮妻病逝,他每日只顾在塾馆忙碌,而忽略了茹姐儿的教养,让她一个女儿家却生出一身野性,整日只知招猫逗狗,攀树凫水。
去年,竟然胆大到去乡间偷骑放野的耕牛,还被那牛甩了下来。
幸好附近的农人及时跑去牵住了牛绳,不然,女儿怕是早就魂归天外了。
当时,他气得肺疼,想着自己和亡妻都是规行矩步的人,他更是数年为人师表,没曾想生养出了这么一只皮猴。
为了好好磨磨女儿的顽性,他不顾妻子的阻止,生生给女儿下了一年的禁令,不准她再出门。
也是这般,才把女儿的性子扭转了一些。
与孙氏结合后,他心疼孙氏因所遇非人而受的罪,一直想尽力弥补她,可却连给妻子添置些钗细的银钱都拿不出来,反而还要妻子做工来贴补家用。
还有眼前的启哥儿,明明只比茹姐儿小三岁,与之前顽劣不堪的茹姐儿不同,他却惯常是一幅持重守静的模样。
其实,只要细想便知道,不到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爱戏耍逗玩,无非是因为早年间随母亲颠沛流离而无奈形成的早慧而已。
至于爱温书善提问,不过,是为自己找了一个亲近他这个继父的法子罢了。
唐典目带愧色地看着启哥儿,在继子怯怯然的眼神中,除了敬畏,赫然还藏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他心中酸苦,片刻后,语气寥落道:「既如此…便依你罢。」
外窗墙边,站着早收拾完食具的孙氏与唐觅茹。
见孙氏眼圈通红,喉间也明显在翻滚,她抱住孙氏,偎着她软声撒娇:「阿娘别哭嘛,看你这么伤心,女儿心中也不好受的。」
孙氏忙揽住了唐觅茹,轻声哄她,倒是逼退了自己的眼泪。
年少时所受的磨难虽歷歷在目,但如今有夫婿体贴,得儿女暖孝,他们一家和睦,得此无妄之福,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第3章
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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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过后,烟消云散。
唐存观解了心头大事,便也依言开始温书,为明年的省试做准备。
在唐典的刻意亲近下,唐庭启似乎开朗了些,不再是一幅暮气沉沉的小模样,偶尔遭唐觅茹逗弄,还会被他气急败坏地反扑。
而当前的唐觅茹,也只能央着孙氏多接些手工活回来,与她一起做工,平日家务,也是两娘女有说有笑地一起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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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数月,便是一年岁尾。
春节将至,家中的三个爷们也加入了洒扫置办的活计。
腊月二十,忽然有人找了上门。
那日,孙氏在教唐觅茹剪幡胜,不同于继母灵巧的手腕翻飞,笨手笨脚的唐觅茹简直学得脾气都没了。
正当她摒着气,终于剪好了一枚雄鸡图样的幡胜,便兴沖沖地向正在铺着菜干的孙氏炫耀了下,却见孙氏抬眼沖她笑了笑,眼神忽而转向了她身后,定定地,连手中端着的簸箕也掉了下来。
唐觅茹转头去看,见是唐典带着一位老者进了后院。
那老者约莫有个五旬,精神矍烁,他一看到孙氏先是目中微喜,既而微潮,哽声道:「四小姐…」
孙氏恍过神来,疾步迎了上去,瞬间便潸然泪下:「同叔…」
二人对泣了一小会儿,孙氏连忙给那位同叔在院中置了坐,又招了一众家人去向他介绍。
唐觅茹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是孙老医官府中的管家。
而孙氏,本是盛京城一位翰林医官的庶女。因为生母早逝,自己又是庶女,她从小就不受宠,几乎是闷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长大。
至于她的先夫廖元庆,则是她乳母的侄儿。
她那乳母是个心狠的,虽然亲自奶大了孙氏,但一直心怀鬼胎。
时人流行厚嫁,虽然按官阶来算,孙氏父亲也就是个正七品,在京官中不算什么,但在医官中却是显赫。
而且,这位孙医官很有商业头脑,偷偷和同僚在盛京开了医馆,专给官眷富商切脉诊疗,每年能赚取大把外快,给女儿的嫁妆自然也就不会少。
孙氏那乳母,为了骗得孙氏的嫁妆,特意去找了自己的侄儿一起作套。
她那侄儿虽然是个市井上的混子,但模样却生得不赖,加上又口甜舌滑,要想勾引一个生长在后院的小姑娘,那还真是手到擒来。
果然,在孙氏乳母的故意安排下,孙氏仅见了他几面就生出了爱意,俩人迅速私订终身。
为了让这桩婚事没得拧转,廖元庆甚至哄得在阁的孙氏丢了身子,怀了他的种,这才大摇大摆地,请了媒婆上门提亲。
孙医官听得此事,虽然勃然大怒,但自己女儿的清白已经毁了个彻底,他只得忍辱给孙氏置了厚厚的嫁妆,并且一气之下,把这个失节女从家谱中划了去,彻底与她断绝了关系。
看到孙氏失了母家庇佑,那乳母和廖元庆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孙氏带到乡下的老家,草草办了个成婚仪式后,二人就把孙氏的嫁妆对半分掉。
廖元庆得了一大笔钱,马上露出了本来面目,见天的只知道吃酒作耍。
到孙氏生了孩子没多久后,廖元庆更是不顾家中的娇妻弱子,染上了猥狎娼妓的淫习。没过几年,就把孙氏的嫁妆败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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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因为和城中的富家子争夺一名优童,廖元庆被那醉酒的富家子当场失手打死。
那富家子的舅父是当地的知州,孙氏根本报官无门。
这事出了后,孙氏只得了一点抚恤的银钱,就不了了之了。
可怜孙氏孤身带着个嗷嗷待哺的乳儿,在那地方举目无亲,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想回娘家也拉不下脸,只能咬咬牙,带着儿子到处做工过活。
但她一个弱女子,又带着幼子,总是多有不便。
受人欺辱轻视是家常便饭,甚至有几次,还差点被人强占。
母子二人辗转了几个地方,最后才来到了民风相对淳朴的吉州。
第4章
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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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到底是在府门里养过的小姐,知道读书习字的重要性。
在儿子五岁时,她就盘算着要给儿子找私塾念书,经人介绍,便找到了唐典开的私塾。
唐典年轻时,参加过几次州府的解试,也曾中过一次举人。
但他中举人当年,却未能通过省试,加上那年髮妻病重去世,唐典只得无奈放弃了科举路,在所居的镇上办了一间私塾,靠塾师的束修来养活家中的一双儿女。
而孙氏的儿子廖庭启聪慧乖静又有礼,颇受唐典喜爱,加上孙氏偶尔因为下工晚而赶不及接儿子,唐典便会让廖庭启先在自己后院中温书,有不懂的,还可以额外得他一番指导。
孙氏为此颇为感激唐典,也总是会带上些蔬茹果点送给唐家。
一来二去,这两个单边人竟然对彼此生出了几分情意。
在徵得各自儿女的理解后,二人便正式结作了夫妻。
孙氏是个通情达意的贤妻,也是个慈善温惠的母亲,虽然是个继母,却从来都是把丈夫的两个儿女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
这厢坐定后,孙氏抹了把泪,问道:「同叔怎么找到这处来了?」
秦管家正拉着唐庭启上下左右地端详,闻言却又泛起了泪意:「四小姐,老爷要不行了…」
孙氏大惊,连忙追问。
原来孙老医官因为长年操劳,于年中染上了重疾,一病不起。
他虽是医者,却也敌不过衰老,年岁渐长的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陡然想起了多年前,被自己无情驱逐的四女儿,便遣了人去寻她,不料却得知四女儿被人欺骗作践的事情。
孙老医官心中悔恨难当,怪自己当年做得太过绝情,让女儿白白受了罪却也求助无门。
家人见他悲痛,怕加重病情,便派了人再去寻,奈何她在当地举目无亲,自己又封闭讷言,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便使她踪迹杳然。
苦寻良久,终于在她曾做过工的铺子里问到了一些线索,顺着这点线索,孙府人这才找到了现今的唐家。
在确认无误后,又特意派来了孙氏熟识的老管家,想接她回京。
听孙氏说,这位老管家从来便是个心善的,孙氏还未出阁时,他便对这位柔弱可怜的四小姐多有照看。
听了秦管家所言,孙氏一脸为难地看着唐典。
既是父亲病重,她为人子女自然要去探看侍疾,可听同叔的意思,孙府竟是想把她接回盛京居住。
唐典也尴尬不已,他自然不会阻止妻子回京探病,作为姑婿,他甚至还得和孙氏一道前去,可若是要举家搬去盛京…
唐典向秦管家秉手施礼,恭敬道:「可否请您老在此稍坐片刻,容某与家人商讨一番。若有何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则个。」
秦管家忙回礼:「姑爷请便。」
唐典听到那声「姑爷」后,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便行若无事地召了家人进屋。
唐典先是歉然地对妻子解释道:「继娴,为夫知你日夜思念母家,可吉州此处乃我祖地,更兼观哥儿与茹姐儿皆是在此地生养,现今他二人也非稚子,若要离了故地,我自然要顾着他们的想法。」
随即,他又安抚道:「但你放心,若他二人不愿离开,为夫亦当与你一道,带着启哥儿入京师,看望岳丈。」
孙氏闻言,亦解意道:「我省得的,夫君不必说这许多。我虽挂念母家,可现今已是唐家妇,若凭一已之私,便迫得观哥儿与茹姐儿迁离故土,我心下也难安。况且无论居于何地,总还是我们这一家子在一处,最为重要。」
唐典心下发暧,他欣慰地捏了捏妻子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唐存观沉吟了一会儿,便说道:「爹爹,母亲,儿子愿意迁往京师。一则,便于参加明年的省试,二来,若有机会…儿子想去讼学中学习。」
唐觅茹也急忙表态:「女儿也愿意的。」
京师机会多,说不定她能找到赚钱的机会呢。
徵得儿女意见的瞬间,唐典心中百味杂陈,似是如释重负,却又难免涌起不安。
第5章
神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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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掐的是个临近年关的点,但唐家人在做出决定后,还是迅速收拾了东西,託付了家宅,唐典又挨家去退了私塾学生交的来年束修,说明自家搬迁的事情。
折腾了几天后,便坐着孙府派来的马车上了京。
一路上紧赶慢赶的,终于在除夕的头天,到了孙府。
对于老年人来说,冬天总是特别难挨的,孙老医官如今也就勉强能在床上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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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年未见,往事纵有再多的隔阂,终究还是亲父女。
而病病殃殃的老人,感情总是格外充沛。
孙老医官执着女儿的手,瞬间老泪纵横,干瘪枯黄的脸上不停抽搐抖动,直言当初只怪自己太狠心,才让女儿受这么多年的苦。
孙氏看着脸颊塌陷,肤色白如鱼腹,看不见一丝血色的老父,也是哭声凄楚,令人动容。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等一对父女略微平静下来后,孙医官便招了等在外间的唐家人入内。
到底是做的是救死扶伤的行当,再加上他的一脸病容,孙医官看起来还是挺慈眉善目的。
当然,他对唐庭启明显更亲蔼一些。但唐觅茹两兄妹也不是小孩儿,清楚这关系中的亲疏,也自然没什么心理不平衡的,向长辈请安问好后,便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倒是唐典,之前和孙氏再婚时,虽然也想过可能有这一天,但真到了眼前,面对这位身为翰林医官的岳父,心中是少不得忐忑的。
毕竟他不过是个乡镇塾师,还是个带着一对儿女的鳏夫。
真要论起来,哪怕是二婚,也绝对是他高攀了孙氏。
幸好在孙医师看来,唐典虽然无甚权势,但塾师好歹是个清白崇高的职业,跟廖元庆那种渣滓比起来,还是高下立判的。
何况听说他对四女儿很体贴,对亲外孙也视如己出,冲着这些,孙医官很快便接受了唐典这个女婿。
在与唐典交谈后,孙医官见他有礼有节,一对子女看起来也乖顺得很,更是心下大悦,趁着自己还有几分精神,便叫了府中的一众儿孙来认人。
孙医官共生了两男三女,其中的男丁皆为已故亡妻马氏所出,而余下的三女,则各由三房妾室所出。
如此明显的优势,几位姨娘心知翻不起浪,便干脆和和美美地与主母一道相处。
而马氏也一向心宽,不仅没有为难孙医官的几个妾与庶女,反而给她们寻了几门不算差的亲。
就连唐觅茹的继母孙氏,虽然因为是庶女不受宠,在府中时,却也是没有遭大娘虐待过的。
孙医官的长子及三子都跟着父亲在翰林做医官,不过官阶低于已是良医的孙医官,分别是医效和医愈。
大郎孙平适、三郎孙仲良房中,都只有一对妻妾。
孙平适育有一女二子,皆已成婚,而孙仲良则只得了一位姐儿,仍在室未嫁。
虽然人不算多,但众人也怕呆久了闹哄哄的打扰到孙老医官,在认过人后不多久,便纷纷辞了别。
现今当家的,是大房的长媳余氏。
余氏刚嫁进来时,也是见过这位四姑奶奶的。虽然她的存在感很弱,自己与她没有过什么交情,但同样身为女子,她对孙氏的遭遇也很是同情,再加上孙医官又有特别嘱咐,她便打算给唐家人安排一处阔敞雅致的院子。
孙氏与唐典忙不迭推拒了,他们本就是寄住,又怎么好意思占那样的院落,便央余氏要了一处清幽的院子,也不用费心安排僕婢,有两个粗使婆子便行。
数日的车马劳顿,加上这大半日的寒暄,唐家人个个筋疲力竭,幸好孙府人也体贴,传了话让他们今日好生歇息,等明日的除夕家宴再好好叙话。
进了屋,唐觅茹就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软绵的锦被中,把屋里温得暧融融的炭盆中,发出霹啪的微响。
唐觅茹迷迷煳煳地想,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第6章
未来表姐夫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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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除夕家宴,月余没离过榻的孙老医官,竟然也颤颤巍巍地参加了。
虽然没能吃几口菜,但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孙老医官点了唐庭启坐到他身边,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外孙,直夸唐典夫妇教得好。
用完饭,孙府众人三三两两地,在暧阁聚着说话。
唐觅茹没想到唐存观竟然是个社交小能手,一顿饭的时间,他就和孙大郎的两个儿子毫无阻碍地谈笑风生了。
唐觅茹拄着下巴观察他,心里暗自掂量这个长兄到底有几副脸皮。
「——唐表妹。」姿容娟秀的姑娘朝唐觅茹走来,沖她友善地笑了一下。
唐觅茹忙起身笑迎:「萦表姐。」
孙萦关切道:「听闻唐表妹赶了很久的路,可有歇息好?」
唐觅茹点头:「谢表姐关心,昨日睡得很好。」
孙萦弯了唇,又似乎有些羞涩:「自从大姐姐出嫁后,这府中便只剩我一个姑娘。嫂嫂们又镇日忙着带侄儿女…昨日见到唐表妹,我便十分开心,想着日后有玩伴了。」
面对姑娘的主动示好,唐觅茹自然要热情回应。
她笑道:「萦表姐若得了空,随时可以来找我。」
孙萦惊喜地看着她,眸中有喜色浮起。
她从袖中掏出一只锦盒,赧然递给唐觅茹:「希望表妹不要嫌弃。」
唐觅茹接了打开一看,是一对朱红色的松石耳坠。
孙萦柔柔笑道:「表妹的肤容白皙,戴起来一定好看。」
唐觅茹这会儿十四岁,原身虽然早戳了耳洞,但这个虎妞嫌脱带麻烦,从来都是用两根细草芯塞着,不让它堵了就是。
她看了眼孙萦,这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姑娘,却是珠翠盈头,嘴唇嫣红,脸上也施着一层淡淡的铅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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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也不推拒,她大大方方地道了谢,便收下了。
二人又拉拉杂杂地叙了一会子话,才各自回了院里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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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年初一,唐觅茹早早地换了新衣裳,跟着家人去向府中人拜年。
除了昨天的见面礼外,她还得了不少压岁钱。
唐觅茹把这些钱都转手给了继母,毕竟她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可大过年的,唐典与孙氏走在这府中,偶尔碰见个僕婢给他们拜年,哪怕只是图个吉利,多少也还是要给点。
孙萦见唐觅茹戴了自己给的耳坠,非常高兴,又拉着唐觅茹去了她房中聊天。
幸好孙萦没和唐觅茹探讨什么诗词歌赋,不然唐觅茹肯定得豁着脸皮,复述唐宋八大家的佳作。
为了报答孙萦的善解人意,唐觅茹发挥了自己的暧场技能,结果越说越上头,插科打诨地倒是妙语横生,硬是把性子沉静的孙萦逗得眼睛都笑红了。
这个大家闺秀似乎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失态,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本来是作作样子,她却忽然真的开始掉金珠子。
唐觅茹吓了一跳,心想怎么还触动了这姑娘乐极生悲的技能。
幸好孙萦只是默然垂泪,没有哭出声音,唐觅茹便只能静静地坐着,等她哭完。
片刻后,孙萦止了泪,她擦干泪后吸吸鼻子,面露歉意:「让表妹见笑了,我去净脸,你先稍坐。」
唐觅茹忙点头:「表姐请便。」
等孙萦走后,唐觅茹起身在屋里随意走了走,见书桌上摊着一张捲轴,便凑过去看了看。
是一幅装裱精美的字,落款也飞动奇绝地写着:道思戏墨。
见孙萦进来了,唐觅茹沖她暧昧一笑,看了眼那明显是出自男子之手的字画,调侃道:「表姐之忧思,可与这字画主人有关?」
孙萦耳根蹿红,带了羞意去捲起了那字画。
唐觅茹有心要逗逗她,便缠道:「这么好的一幅字,表姐再给长长眼嘛,急着收起来做什么?莫非…这是未来表姐夫送给你的?」
第7章
不喜欢儒雅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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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萦沉默不语,唐觅茹以为她在自顾害羞,突然听她低声道:「这是霍郎君的字画,阿娘她…特意寻来给我的,叮嘱我好好研习,就为了…能与霍郎君交流一二。」
唐觅茹迷了一下,这霍郎君好像就是她的心上人,可听她滞涩的声音,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这位——」
唐觅茹正准备发问,孙萦却忽然问道:「茹表妹,如果你家人让你去取悦一个你不喜欢的郎君,你会怎么办?」
唐觅茹怔愣了一下,敏锐地感觉到,孙萦接下来要跟她倾诉些什么。
果然,孙萦又继续说道:「爹爹娘亲让我想办法嫁给霍五郎,可是他太温雅无趣了,我每每接近他就感觉好有压力…我心目中的夫婿,不是像他这样沉闷的郎君…」
没料到这 姑娘戒备心这么低,竟然脱口就对一个才认识两天的人说心事。
但转念想到她说府里没人作伴时,便也能理解她连个说话人都没有的苦闷。
可是古人结婚都讲究父母之命,唐觅茹也不能公然教她反抗自己的双亲。她想了下,问道:「舅父舅母,为何一定要让表姐嫁给那位霍郎君呢?」
晤…还是让她想办法嫁。
孙萦眼圈通红:「因为霍五郎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
唐觅茹结结实实噎了一下,既是因为孙府三房夫妻的雄心,又膜拜于孙萦漠然权贵。
吏部尚书可是二品官阶,而且吏部还是六部之首,孙府一个七品医官的门第,居然想让府里的姑娘去攀二品大员的儿子。
而孙萦,对于入那显赫的高门,显见是极为不喜的。
难道……
唐觅茹疑惑道:「这位霍五郎莫不是长相奇特?还是身有缺陷?抑或是年龄大了表姐许多?」
孙萦摇头:「霍五郎端正儒雅,只年长我三岁,虽然不良于行,但祖父说了他很快便能恢復…」
唐觅茹奇了:「所以表姐只是不喜欢儒雅的郎君?」
孙萦绞着手指:「我自小便没有兄弟姐妹,大姐姐又长我许多年岁,我二人平素很少聚在一块儿。府里的丫鬟又被阿娘管得很严,不敢和我玩…」
唐觅茹暗嘆,原来是成长环境太寂寞了,怪不得一看到她就双眼发光,轻易付诸心事。
唐觅茹心生怜惜,拉了她的手,对她璨然一笑:「我昨晚说过了,表姐得了空就去找我,反正我也没么事,我会多陪着表姐的。」
孙萦弯唇,欣喜不已。
此后,孙萦果然几乎日日都要去找唐觅茹,哪怕是家中来了客人,或是被父母带出去拜年,她脱了身都喜欢往唐家人住的院子跑。
第8章
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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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孙萦约了唐觅茹去御街逛灯会。
官宦之家规矩多,姑娘家如果要去参加这种节庆,除了僕婢不能少,还要有男子相陪。
孙府虽然放了他们一众子孙辈出去玩,但大房的两对夫妻好不容易甩了儿女,肯定是要双双对对单独游玩的。于是,唐觅茹和孙萦便由唐存观陪着。
唐庭启因为来了京城后一直有些水土不服,便留在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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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的御街处处缀满彩灯,气氛无比热闹喜庆。
今晚的唐存观倒是在满街的华灯下,被一身靓蓝皂衫衬得多了几分俊朗,甚至有些面如冠玉的感觉,一路上,总有小姑娘和年轻的媳妇子沖他娇羞地笑。
而唐存观也扮出一幅翩翩公子的作态,挂着温和从容的笑,惹得唐觅茹频频看他。
「我脸上又有东西?」唐存观斜了她一眼。
唐觅茹诚恳点头:「有的,兄长脸上的笑有些虚伪。」
唐存观面上僵了僵,随即又转脸对唐觅茹扯出更大的弧度,简直是见牙不见眼:「今日过节,额外奉送给妹妹的。收好了,不用客气。」
唐觅茹顺手从荷包中取出枚铜钱递过去:「兄长有心了,拿去发财。」
唐存观笑眯眯接过:「如此大手笔,倒让妹妹破费了。」
一旁的孙萦「噗哧」笑出声:「你兄妹二人逗嘴可真有趣。」
唐存观正色道:「此乃我唐门杂剧,可不是普通逗嘴。」
唐觅茹点头认同,顺便抹黑唐存观:「其实我兄长能胸口碎大石,他念书科举的资费都是靠这个赚的。」
唐存观面不改色:「现已将此艺传授给茹姐儿了,萦表妹若有兴趣,可叫她表演给你看。」
他指了指一户人家门前:「看见那头石狮了吗?茹姐儿单手便能将它提起来。」
唐觅茹不甘示弱:「我技艺不精,兄长是老.江湖了,萦表姐快看那檐上的小兽,我兄长可飞身上去徒手掰下来。」
「……」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阵恶寒,各自嫌弃地撇过脸去。
第9章
不知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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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没过多久,听到孙府居然要给唐家每人发例银,唐典两夫妻又是好一番推拒。
为了能尽快搬出孙府自立,唐典求了孙大郎为他安排一份差事。
于是,在孙大郎的引荐下,唐典去了离盛京不远的寿州知县府中当一名幕僚。
这位知县再有半年就会调到盛京,届时会将唐典一併带回继续任职。
对唐典来说,这自然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差事。
于是,叮嘱了寄住齐府的家人,他便去了寿州。
而在四女儿回来后,孙老医官的病情似乎有些好转,孙氏更是日日在床前侍疾。
唐存观忙于不久后的省试,唐庭启则去了孙府安排的书院就读。
过了个春节,孙萦也要继续上女课,泰半的时间都呆在绣楼,不能像春节时那样,频繁来找唐觅茹。
就唐觅茹闲了下来,当了二十多年社畜的她,心中的焦虑感越来越严重。
她想赚钱,她真的需要钱。
唐家搬来了京城,虽然有孙府包吃住,但他们一家子都清楚得很,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总要搬出去的。
唐典虽然找了一份不错的差事,可哪怕唐存观中了进士,他们父子俩能赚的那点儿钱在京城,真的是杯水车薪。
当然最重要的是,唐觅茹打算继承自己后世的光棍身份,经济基础自然是最重要的。
过完年,她可就十五了,按古人的说法,及笄后就可以议亲,她再不开始给自己赚傍身的钱,顶多再过两年,塞都要被父母塞出去嫁人。
想到自己什么路子都没有,唐觅茹的心态有些崩了,她低吼:「救救孩子吧,我要赚钱!」
听到声音,霍明瑾拔开花枝,见一位身穿赤紫襦裙的姑娘,正抓着鞦韆的绳子无力地悠荡着。
她的头低低地垂着,似乎是在为什么事发愁。
他上午才回了孙府,方才去探望过孙老医官,经过这中花园时,孙府的僕人来报,说霍府送了东西过来,他便让伴初去取,自己进来这里等着,不料才进来没一会儿,就听到这位姑娘的低声嘶吼。
唐觅茹正颓废地盪着鞦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沉闷的木石摩擦声,她把着绳子转过去,见是一位玉冠儒衫,皮相上佳的少年郎正推着木制轮椅向这边来。
见她回身,霍明瑾清隽的眉眼染上了笑意,明显是在对她打招唿。
唐觅茹连忙跳下鞦韆,向他福了个身。
霍明瑾也揖手行礼:「在下霍明瑾,方才在这园中等人,听到有声响,便来与姑娘打个招唿,若有唐突,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听到声响?
唐觅茹脸有些发热,他铁定指的是自己刚才吼的那一嗓子。
她扬起尴尬的笑:「是我打扰了郎君,该请郎君原谅才是。」
想到她方才喊的话,霍明瑾回了个温恭而雅的笑:「姑娘可是有何烦心事?」
嗯?一上来就问人私事?
这位仁兄是古代的知心哥哥吗?
唐觅茹下意识歪了下头,扮出黑人问号脸。
见她忽然把眉眼皱成一团,做了个似乎是疑惑的表情,霍明瑾沉吟道:「姑娘可是缺钱?」
唐觅茹被他的直接怔住了。
见霍明瑾迳自掏了一锭银子出来递给她,唐觅茹顿时被吓得语无伦次,张嘴欲回绝却吸了一口冷风,呛得她勐咳了几下,只得沖他连连摆手。
霍明瑾一脸无辜地收回了银锭,等她恢復。
唐觅茹顺回了气,好笑地看着他:「这位郎君莫非是散财童子转世?怎么如此大方?」
对方回:「钱财乃身外之物。今日既得幸与姑娘相逢,若此举手之劳便能解姑娘忧烦,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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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唐觅茹明显被哽了一下,对方又真诚发问:「我瞧姑娘年岁并不大,怎会为银钱发愁?」
唐觅茹瞪眼:「我瞧郎君年岁并不小,怎会不知人间疾苦?」
霍明瑾愣住,很快便好脾气地笑了:「我腿脚不便,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府中,少与外人接触…此番是我失言了,姑娘莫恼,在下给你赔个不是。」
唐觅茹讷讷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郎君。」取了东西的伴初回来了。
霍明瑾辞别唐觅茹:「这便不打扰姑娘了,在下告辞。」
第10章
深感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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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等孙萦来找她,她与孙萦提起这事,才知道,那位散财童子原来就是霍五郎。
唐觅茹问:「表姐方才是说…这位霍五郎一直住在这府中?」
怪不得孙仲良夫妻会让女儿想办法嫁给他,确实是有先天优势啊。
孙萦摇摇头:「也不是,祖父为他治腿多年,近两年才忽然发现一种好的疗法,为了方便祖父施针问脉,霍府才干脆把霍五郎送来寄住,年节时才会回府。」
唐觅茹好奇道:「可是孙外祖现今的身体状况…还能为他诊疗吗?」
孙萦:「祖父将诊疗方法授予了大伯父,现下是由大伯父接手的。」
她又低头道:「其实爹爹也想学的,为了这事…他还与祖父有过争执。祖父知道他与娘亲的心思,便坚决不肯教。」
这孙老医官倒是头脑清晰,只是…他难道不想让自己的孙女高嫁吗?
唐觅茹如实问了。
孙萦闷声道:「祖父私下问过我,知道我不愿的。而且祖父说了…齐大非偶,不希望我进了霍府后受欺负。」
唐觅茹点头,没想到这位孙老医官还挺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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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瑾住的院子离唐家人的院子不远,平时也是深居简出的,唐觅茹再没见过他。
她向孙萦借了些话本打发时间,本来也想着能不能通过写话本赚点钱。可一番拜读后,她才发现里面用词太晦涩,就连詈语都充斥着她看不懂的生僻字…
唐觅茹泄了气,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日,她正准备去把这些话本还给孙萦,却看到社交达人唐存观,在院外与霍明瑾攀谈的场景。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凑巧碰到,还是特意在那儿蹲人。
唐觅茹的下巴简直要掉到腰际了。
唐存观这交际能力,这口才,这脸皮,不当讼师真的太太太屈才。
平易近人的霍五郎看到唐觅茹,便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唿:「唐姑娘。」
毕竟见到她出来的院子,知道她的身份也没什么出奇的,唐觅茹便也向他福了个身。
唐存观问她:「这是要去哪儿?」
唐觅茹扬了扬手上的书,对他挤出一丝兄友妹恭的假笑:「去还书给萦表姐。」
唐存观扫眼书封,皱眉:「这是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唐觅茹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诗经、论语、孟子、周礼…」
唐存观:「……」
他一脸嫌弃:「行了,在这儿扯什么胡话?赶紧走吧,整天闲晃没点儿正事。」
唐觅茹不高兴地哼哼:「要不是我没法参加科举,还有你什么事儿,我能做的可海了去了。」
说完,无视唐存观的突眼,辞别霍明谨便去了孙萦的院子。
在孙萦院中,唐觅茹居然与霍明谨的小厮打了个照面。
进了房内,见孙萦站着的桌子上有一提漆木盒,而她脸上染着怪异的红。
待看到唐觅茹,孙萦便委屈地嘤嘤哭起来,她抽噎道:「阿娘非要逼我做果子送给霍五郎,我都说了不想,阿娘便叫膳厨的人做了,又自作主张以我的名义送去…现在被如数退回,我以后还怎么在霍五郎面前做人…」
唐觅茹捏捏耳垂,也替她觉得脸臊。
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会儿,孙萦抬头,可怜巴巴地瞧着她:「茹姐儿,你说我去跟霍五郎解释清楚行不行?就说这果子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派人送去的…」
唐觅茹摇头:「恐怕会越描越黑,而且你要是去了,三舅母肯定要生气。」
孙萦腾的一下站起来,怒道:「她总是这样,压根不顾及我的感受。这次都让我这么丢人了,我还要理她生不生气吗?不行!我要去找霍五郎解释清楚!」
唐觅茹忙不迭拦住就要往外沖的孙萦,觉得头都大了,她要就这么冲出去胡闹一通,孙仲良夫妇搞不好还以为是自己在挑唆,到时候,弄得整个唐家人都不好自处。
使劲抱住冲动的孙萦,唐觅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要不我去替你解释。」
孙萦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她。
唐觅茹迫不得已道:「你去面对霍五郎,解释清楚之后,是想听他道歉,说他误会了你吗?还是…想让他的小厮再来一趟,把这提果子退去给三舅母?」
见孙萦愣住,唐觅茹继续循循善诱:「你这样做,不止加剧你与霍五郎之间的尴尬,还可能让整个孙府都失了面子,又惹怒了三舅母。虽然出了这一时之气,但是过后你定会懊恼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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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
院中,听完唐觅茹的解释,霍明谨一脸懵愕,似是没想到孙府的三夫人竟然会干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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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为袁氏艰难挽尊:「三舅母…她也是爱女心切…还请郎君不要计较舅母此番过失。」
见他沉默不语,唐觅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正准备告辞走人之际,霍明谨突然问她:「唐姑娘…可有意寻些事做?」
唐觅茹眨眨眼,不知道他突然转了话题是什么意思。
霍明谨:「在下有些生意,也是常年需要人手的,唐姑娘若不嫌弃,可看看是否有适合姑娘的差事。」
唐觅茹顿时双眼泛光。
霍明谨沉吟道:「唐姑娘可有何擅长的?或是否有心水的行当?若是不明确的话…在下目前缺一位理帐的帮手…」
他略带羞赧:「在下近日已觉腿脚有了些气力,孙医官嘱了每日多习走路,我便想多腾出一些时间来。今日与令兄相谈甚欢,本想请他代为处理,可听闻令兄春试在即,在下不好打扰,这便冒昧问一问姑娘,不知姑娘可愿帮帮在下?」
唐觅茹乐了,这真是瞌睡来枕头。
可她俄而又生出些迟疑:「理帐这事…方便我来做吗?」
帐本一向都是机密程度比较高的文件,她一个生人,担心不太合适。
「都是些普通生意罢了,唐姑娘无需多虑。」霍明瑾温言道。
那敢情好。
听他这么说,唐觅茹眸中熠熠发光。
「能帮到郎君,我深感荣幸。」
第11章
按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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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僕婢,霍明瑾院子里的人,还不如唐家人口多。
每天上午,孙大郎会来给他扎针敷药。
扎完针后的小半天时间,在小厮伴初的搀扶下,霍明瑾会在院子里面勤快地练习走路。
听孙萦说,他这腿也不是先天的,是五岁时霍府给老太君做寿,他在戏台子下玩的时候,被没扎稳的台柱给压折的。
唐觅茹曾经在社康中心当过志愿者,知道腿部復健有多辛苦,那种生理痛苦可是比骨折还要疼。
尤其他这腿废了十多年,肌肉萎缩程度肯定更高。
而从唐觅茹过手的帐册来看,霍明瑾共有三处产业。
分别是一间酒楼、一间书画铺子和一处温泉。
散财童子霍明瑾出手大方,就这么点工作量,每两天她就能从伴初手里领到一吊钱,合成月钱,比她老爹赚得还多。
可唐觅茹在喜滋滋的同时,又觉得这钱她拿得亏心。
毕竟这几处的帐房先生都非常专业细心,各种条目都分门别类,收入与支出也记录得清清楚楚,字迹工整、帐本又干净,她每天只需要过来个把时辰,套上几个合计验算的公式就可以了。
整理好帐本和书台,唐觅茹看了看窗外。
伴初应该是去解手什么的,只有霍明瑾独自坐在院里歇息,他的后背轻微起伏,应该是在疲累的喘气。
唐觅茹走了过去,她捏了捏耳垂,小心翼翼道:「郎君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按一下腿?」
怕他误会,唐觅茹又赶忙解释道:「我兄长前几年因为踏空摔折过腿,也躺过一程子的,那时候我特意跟医士学过按腿,力度和穴位还是记得一些的。」
其实真正摔折过腿的是虎妞唐觅茹原身,她八岁时自个儿在家里垒了桌椅学人驾马车。找了个高脚凳当踏板,一脚就踩歪了,生生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那会子正碰上唐典和孙氏准备成婚,她这事一出,不仅把夫妻二人办酒席的钱给搭上了,孙氏一进门就因为照顾她忙得衣不解带。
为了这事,唐存观没少训唐觅茹。
这厢霍明瑾还在犹豫,唐觅茹到底是个姑娘家,这男女之防他得顾,不然也不会每次唐觅茹一来他便在院里习步。
正巧伴初回来,听了唐觅茹的话,便也苦心劝霍明瑾:「爷,就让唐姑娘给您按按缓解一下罢,您每日拼了命似的习步,可我这粗手粗脚的,总是弄得您白受罪。」
面前的两人,一个语带哀求一个面色坦然,再犹豫下去,就是他太过固执又太不领情了。
霍明瑾无奈苦笑:「那便有劳唐姑娘了。」
伴初推着霍明瑾进屋,扶了他上榻后,唐觅茹净过手,便开始认真按摩。
霍明瑾的腿恢復了一些知觉,而锻鍊期间关节会拉长,而且在按到一些部位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他那处是酸胀的。
唐觅茹要是个医女,倒是用什么姿势都行。虽然跪到床上更方便出力,但这到底是古代,她只能选择最费力气的站姿。
一刻多钟后,满头细汗的唐觅茹收了手,她叮嘱道:「郎君每日坚持復健是好的,可这得循序渐进,逐步锻鍊,操之过急怕是会适得其反。」
想起他满头大汗也要坚持走路的样子,又忍不住补充道:「双腿长时间没动过,关节是很僵硬的。习步的时候,如果真的很痛,甚至痛到无法说话,建议郎君先停下,因为它是在提醒你『我做不了了,不要再继续了』」。
初次听到这种拟人语,霍明瑾怔了一下,随即面上带了些霞色点头应道:「谢姑娘提醒,在下记下了。」
见霍明瑾发怔,脸带羞意,唐觅茹有心捉弄一下这位板正的世家子弟,便调侃道:「我还未办及笄礼,郎君不必因今日之事有心理负担。」
被清澈娇憨的少女俏皮促狭地看着,霍明瑾身子微僵,脖颈随即攀上更多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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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儿泛碧。
因为外间飘着细雨丝,霍明瑾便回到了屋内歇息。
经过两个多月的復健,他现在已经能自己拄着拐杖走上几步,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霍府。
袁氏自然急得不行,越来越频繁地要求孙萦给霍明瑾送巾帕荷袋,甚至让她直接来找霍明瑾谈人生理想。
孙萦因为点心的事本就羞恼万分,这下与袁氏的关系闹得愈发僵。
为了避免误会,唐觅茹也不怎么敢去找孙萦。
听到叩门声,霍明瑾抬起头。
挺直的身板,阔肩窄腰的身材,配上那双温润的眉眼,活脱脱是个唇红齿白的玉面公子。
「唐姑娘。」霍明瑾对她颔首。
「可有打扰到郎君?」唐觅茹有些不好意思。
霍明瑾呆不了多久这事,对她这个临时工也有影响。
为了给自己谋一份正式工,她只能硬着头皮来找霍明瑾。
霍明瑾放下手中书卷,示意她进去坐,又拂袖给她斟了一杯茶水,这才问道:「姑娘可是有事找在下?」
唐觅茹忐忑道:「关于酒楼的管理…我有些拙见想献予郎君,若是合适,郎君便採纳,若是不合适,郎君就当听我讲了个笑话。」
霍明瑾一如既往的和气:「唐姑娘但讲无妨。」
好歹出身人资专业,在这方面,唐觅茹还是有些具体思路的。
在仔细研究酒楼这几个月的帐本后,她发现,所有的工役都是固定的月银,便建议先上个提点制度:像茶博士酒博士和响堂这种直接面对食客的,可以通过推售酒品酒具或茶叶茶具获取提点,而行菜的响堂不管是在食客点菜时推荐毛利比较高的菜品,或者是採买过量,急于清库存的菜品,都可以得到提点。
同时,还可以给酒楼营业额定标准。
考虑到餐饮有淡旺季,建议这个营业标准逐月制定,在保证毛利的基础上,可以抽溢出的一部分营业额均分给所有人。
这样的话,不直接面对食客的工役也可以拿到奖银。
听完这一通提议,霍明瑾沉眸,暗自思索片刻后便含笑道:「说来也是惭愧,这酒楼虽为在下所开,但在下其实少有理会这楼中事务。」
「唐姑娘方才的一番高见,令在下心生佩服。不若如此…我明日请来酒楼的马掌柜,届时,劳烦唐姑娘再与他详述一遍可好?」
唐觅茹欣然答应。
想也知道他只是背后的boss,不会参与实际管理,所以唐觅茹也只说了个大概。但只要老闆肯给机会,她绝对有用武之处。
第12章
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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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霍明瑾请来了丰和楼的掌柜。
马掌柜是位多年的生意人,脸上永远是一团和气。
他中等身材,长相富态,标准的体面掌柜样。
而对于唐觅茹的提议,马掌柜捬掌叫好。
丰和楼虽然位置不错,平时生意也不算差。
但也正是这个原因,店里的人总有些懒散,他虽然一直宽严并济地管着,效果却不怎么样,那些人顶多是不敢在他面前躲懒罢了。
而霍明瑾又是个不管事的,自己平时除了送送帐本,其它事也不敢搅扰这位腿脚不便的东家。
昨天,突然得了东家召唤,说是请他过来商讨下楼里的事情,他实在是大感意外。
在马掌柜看来,眼前这位唐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话却有条有理,分析得头头是道,而且对酒楼内的分工都了解得差不离,对每项提议,也都能做出深入浅出的解释。
听马掌柜认同了她的提议,当即便要与她商定具体的提点规则,唐觅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炭笔,问霍明瑾借了宣纸后便开始勾勾写写。
虽然被关的一年里她也被逼着狠练了书法,正式成文没有问题,可列大纲什么的,还是用炭笔写得比较快,不然笔速实在跟不上思路。
经过一番细谈慢议,这份提点方案很快便形成了。
马掌柜小心合好宣纸,如获至宝。
他爽朗笑道:「唐姑娘尖颖高慧,在下今日实在是受益良多。」
唐觅茹谦虚道:「多谢马掌柜抬举。这份提点的法子出来后,我建议马掌柜先试行一个月,若是观察效果好,再正式推行,而且从工役到帐房,都需要时间适应这其中的规则。」
马掌柜点头应下,辞别霍明瑾与唐觅如,这才乐呵地走了。
霍明瑾也道谢:「唐姑娘受累了。」
唐觅茹坦荡道:「霍郎君不必客气,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只是想在你这儿谋个长久的职。」
见霍明瑾要开口,唐觅茹知道他想说什么,她狡黠一笑:「我知道霍郎君心善,随时可以给我安排上职,但我想先确认,自己是否有这份才能可以胜任。」
如果没什么效果,就证明她的管理思路在古代行不通,那自己也不能厚着脸皮硬要人家雇用。
霍明瑾莞尔:「唐姑娘见地不俗且头脑緻密,自是可用之才。」
一天之内被夸了两通,唐觅茹眉开眼笑,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她殷切地沖霍明瑾挑挑眉:「我再帮霍郎君按按腿?」
少女两颊融融,笑目盈盈。
霍明瑾垂眸,佯咳了一声:「那便有劳姑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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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半刻钟,霍明瑾的腿倒是得了个舒缓,耳尖的红迹,却总也消不下去。
第13章
人各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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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试前几天,唐典请假回了趟孙府,一家子很久没聚,吃完饭又叙了好一会子话。
唐典关心幼子:「启哥儿在族学中可还适应?」
唐庭启答:「儿子在学中很好,有劳爹爹操心。」
想起唐庭启总是一端一背的手,唐觅茹揶揄道:「启哥儿最近越来越像小夫子了,神态俱似。」
唐庭启仍是一本正经:「阿姐,我已满十岁了。」
「就是二十岁也没你这么老成…」 唐觅茹扶额。
辞别父母,几个小辈正欲各自回房,却均被叫到了唐存观房中。
「启哥儿。」 燃了蜡烛,唐存观先点了唐庭启的名。
「兄长。」唐庭启脸上似乎有些紧张。
唐存观问他:「你在学堂当真一切都好?」
明显看到唐庭启恭敬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唐觅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回事?」
唐存观微眯了眼:「你拨低他后领子瞧瞧。」
唐觅茹站起来,绕去唐庭启身后,拿开他反向来摁脖领的手,果然看到一圈紫红色的指淤痕,明显是被人掐出来的。
她瞬间怒目圆睁,气得直咬牙:「这是谁干的?」
即使是在唐存观的逼视下,唐庭启也只低头不语,他惯常是个隐忍的性子。
唐存观眼神复杂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无奈嘆气:「行了,你回房休息罢。」
唐庭启走后,垂足而坐的唐觅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恨恨地倒踢着凳脚。
她闷声道:「明日起,我接送启哥儿上下学堂。」
唐存观瞟她:「启哥儿在族学住得好好的,你是要让整个孙府都知道,启哥在他们族学受了欺负?」
憋屈不已,唐觅茹遂而踢出更大声响。
「知道坏了是要赔的吧?」唐存观一幅好整以暇的姿态:「还是…你从霍郎君那儿赚了不少银钱,觉得自己马上就会发迹,可以肆意毁损物件了?」
唐觅茹也没想过这事要躲着他,皱皱鼻子:「不是你嫌弃我整天没事做吗?再说了,我能赚上些银钱,咱们不就能早日搬出去住?」
唐存观屈起手指敲了下她额头,发笑道:「想什么呢?家里还能要你赚的银钱?你赚了多少都自个儿存着,买些头面钗细妆扮着点,好歹有个姑娘家的模样。」
唐觅茹对他话中的嫌弃浑不在意:「你妹子我天生丽质,清水出芙蓉知道吗?」
提起这茬,唐觅茹还是暗自得意的,她这长相可是挺精緻妍丽的,只消再长开一点,绝对也是个天容玉色的小娘子。
唐存观抽抽嘴角:「你倒是颇有自信。」
唐觅茹只转了话提醒他:「既然爹爹特意回来为兄长送考,兄长这几日还是多研习考经,别的东西暂时就收起来吧。」
瞧见唐存观惊讶的神情,唐觅茹笑得精乖:「兄长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每日都在看状子?」
来京后,唐觅茹着急赚钱,其实本来也想着自己负担一点家用,能让唐存观安心科举。
可她发现唐存观夙兴夜寐苦读的,不是应试的五经四书,而是他辛苦收集来的辞牒时,这才明白,原来解试后,唐存观就打算要放弃科举了。
如期参加解试,只是对父亲唐典的安抚之策而已。
呲呲鼻子,唐存观虚张声势地恫吓她:「敢在爹爹面前乱说话,小心我揪掉你一只耳朵。」
唐觅茹站起来,轻哼:「那我就请讼师写诉状告你。」
唐觅茹一熘烟跑掉后,唐存观阖上了房门,又沉着眼自嘲地笑。
自古读书人都对做官进仕心嚮往之,他又何尝不是?但人各有命,他耗不起。
第14章
申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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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唐存观入贡院后,唐典便回了任上。
他虽然只是个幕府小吏,但吏人出职也有先例,若得了主官常识,也有望谋上个一官半职。
到时候,家中妻儿大小也算官眷了。
丽日当空,街市上的屋顶被晒得发出干焦的气息。
唐觅茹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孙氏族学外面盯唐庭启的梢,果然给她见着了小胖子仗着自己身量高,在课间暗搓搓捏唐庭启的后颈。
幸好这小胖子中午不肯好好歇晌,偷偷摸摸地出了族学的门到外面的小摊市上买零嘴。
唐觅茹戴着问孙萦借的帷帽在巷口堵了他,摁着这小小年纪就满脸横肉的傢伙,把他手臂肩颈的麻筋挑了个遍,阴侧侧地威胁他不准再欺负唐庭启,不然下次直接挑断他的手筋。
小胖子人肥,胆却不算肥,不然就不会私下欺负唐庭启了。
他被挑筋的麻痛感刺得全身软颤,当即便涕泪交加地认过错,应下了。
唐觅茹神清气爽地往回走,在经过贡院时,贡院的门忽然吱呀打开了,两名小吏挟了一个软脚考生,出来就把考生和考具往门侧一扔,随后扬长无情地闭上门。
门口便三三两两地聚起了人,纷纷讨论这是犯了什么考规被扔了出来,有人还大声调笑了一句:「哟,这位举人老爷,怎么才进去一天就出来啦?莫不是太紧张答了半拉答不出题来了?这可忒可惜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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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还有人附和道:「啧啧,没事没事,过个三年再考就得了,反正三年又三年,总有机会再来的对吧?」
那人脸向下埋着,一直没有出声。
嘲哄得不到回应,旁观的人渐觉无趣,慢慢也就散开了。
那人匍匐在地上,似乎被地面的温度闷住,艰难地转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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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正初感觉浑身灼热,睏乏无力,像是在发高烧,胸肺都随着自己的一唿一吸在抽疼。
他于似睡非睡间,痛苦地低低呤唤。
正是梦寐难安之际,前额搭上一抹沁凉,接着,又有温温的液体灌入了他的喉间,他总算觉得舒缓了一些。
抵不住侵人的疲意,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唐觅茹见他喝了水和药后昏睡得彻底,眼见一时半会是醒不来了,只能给小二塞了点银钱,让帮忙照看着点,自己赶忙照着方子去抓了第二天的药,回了孙府。
而撞见唐觅茹在煎药,孙氏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她害了病。
待唐觅茹解释后,孙氏才得知她是救了一个举子,这举子还是长子的同舍,又听唐觅茹说了申正初的身世遭遇,也是心生怜惜,便做了吃食,和她一道去探看。
第二天大早再去时,要不是申正初的体温下去了,胸膛也微微起伏。
只是见到还躺着不动的病人,唐觅茹心跳都慢了一拍,生怕这人硬是没撑过去。
有了孙氏搭把手,唐觅茹餵起药来许多。
申正初虽然眼眶深陷,瘦到连腕臂上的骨头都隐隐可以看得出来,可到底是个高大的男人,又没什么知觉不知道配合,昨天给他餵完水和药,唐觅茹实打实累了个满头大汗。
缓缓睁了眼,入目是陌生的帷帐和承尘,申正初惊得弹坐起来,因为势子有些勐,瞬间眼冒金星,觉得天地都黑成了一团。
唐觅茹连忙扶住他,生怕他反了力栽下去。
黑暗褪去,见到一位细眉细眼的妇人与一位容貌鲜妍的姑娘,申正初一时间有些茫然:「二位是?」
二人只有一面之缘,举人老爷不记得她也是正常的。
唐觅茹回道:「我们在松湖书院见过,我兄长是你的舍友,这位是我母亲。晤…你病得有些严重,还是先不要起身。」
孙氏也劝道:「这位郎君还是躺着吧,你才刚喝完药,坐久了容易发晕。」
拧着眉回忆了好一会儿,申正初才点头:「原来是唐夫人与唐姑娘。只是…我为何在此处?」
大夫说他这症状是早染了风寒,又因为缺食缺觉一直硬挺着,才会忽然晕倒。
唐觅茹想起兄长对这人的评价,又记起他艰难的身世,知道他醒来想到自己省试失利,心里该有多悲沧。
她只好含煳回答:「我是昨日经过贡院门口时,见到申举人的…」
见他忽然勐地一颤,继而脸色发白,撰紧了手。母女二人面面相觑,均有些手足无措,感觉自己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片刻后,面沉如水,眸子黑寂的申正初沖她们拱拱手,语带苦涩:「多谢二位搭救,申某人…感激不尽。」
唐觅茹连忙摆摆手。
虽然也为他扼腕嘆息,但事情已成定局,唐觅茹只能避讳着不说与科考沾边的事,斟酌着把医士的嘱咐说了一遍。
「申举人,你安心在这儿休息,明日…兄长便会来看望你。」
见他双眼失神,整个人似乎变得浑浑噩噩,失魂落魄,也不知道接她们的话,母女二人便也不再多说,留下了药与吃食,便离开了。
申正初躺回床上,直直盯着头顶的承尘,目光晦暗不明。
出客栈时,孙氏特意给他续了几天房钱,还定了吃食。
路上,母女二人也是喟嘆了好半晌。
这样的打击对申正初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按他的情况,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继续科考。
回府后,孙氏去伺候孙老医官,唐觅茹也准备去霍明瑾院子里对帐。
走过一面照壁时,路遇孙萦母女。
第15章
再给郎君按按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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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舅母,萦表姐。」唐觅茹到了近前,恭敬地福身行礼。
孙仲良虽然是只是一名医愈,袁氏的父亲官阶也不高,但她下头有一个极其貌美的嫡妹可是被选入宫里做了昭仪,因此她母家也算是得了些势的。
唐觅茹自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孙府三房有底气让女儿去攀二品大员的亲。
袁氏故作亲热:「茹姐儿在这府里住得可还习惯?」
唐觅茹诚恳点头:「多谢舅母关心,府里一切都很好,萦表姐平素对我也是多有关照的,茹姐儿心生感激。」
「看到你们姐妹二人性子相投,我也就开心了。」
拉起唐觅茹的手,袁氏笑容中带了深意:「茹姐儿可是要去霍五郎院里了?听说他的腿已恢復了些,正巧我们萦姐儿也一直想去探望霍五郎,不如你们姐妹二人这会儿搭个伴子,一同去。」
孙氏绞尽脑汁要把女儿推到霍明瑾身边,会打探他院子里的事也是正常的,唐觅茹一点也不意外。
再说了,她每天去理帐也呆不了多久,跟霍明瑾之间的话也没几句,就是要商量点什么事,都是有伴初在旁边的,所以她倒也不怕会传什么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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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穷得坦荡,本来就需要赚钱,更没什么避讳的。
唐觅茹笑得乖巧又温顺:「好啊,我也许久不见萦表姐,怪想她呢。」
袁氏满意地笑了。
在她看来,唐觅茹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唐觅茹这样的身份,就是做妾恐怕尚书府都瞧不上,霍五郎应该也就是当个丫鬟使唤。
看她一幅天真懵懂的模样,怕也是没这个想头,不过是小丫头片子想赚点活命的钱罢了。
但这不妨碍她利用唐觅茹,让女儿接近霍明瑾。
孙氏侧头,见女儿还是一幅不情不愿的样子,怕她一会儿不好好在霍明瑾面前表现,便拉了孙萦转身,苦口婆心地低声劝道:「我与你父亲膝下无子,若你再不嫁个有权势的好夫家,等你祖父走了,这府中闹不好就要分家。」
「霍五郎相貌不俗,又是个言行相顾的淑人君子,你若能嫁与他,不止你得了个佳婿,便是我与你父亲,下半辈子也算有了依靠啊。」
见孙萦眉目悒郁,唐觅茹用余光瞟了瞟身后跟着的丫鬟,悄声靠过去提醒道:「表姐,你要是不好意思与霍三郎攀谈,一会儿我做事的时候你在我旁边就行。」
孙萦求之不得,连忙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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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地方,对上正拄着双杖在院里练习走路的霍明瑾,孙萦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唿,语带哀求:「我能与表妹一起在这里待会儿吗?不会打扰郎君的。」
霍明瑾无奈地让伴初收了拐杖,坐回了轮椅。
既然有客人来访,他自然要亲自招待。
「请进,我给二位泡茶。」
得了霍明瑾的礼貌待之,可孙萦也就坐了一壶茶的时间。
唐觅茹见这二人,一个慢条斯理地冲着茶,一个忐忑不安地咬着唇,都不像要聊天的样子,只好主动做起了活跃气氛的担当。
嘴皮子动得频繁,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聒噪了。
送走了孙萦,唐觅茹正准备去对帐,却见霍明瑾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唐觅茹心里忽然警钟大作。
要是霍明瑾误会自己故意引了孙萦来,那她的差事岂不泡了汤?
想到这里,她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举手澄清道:「不关我的事,也不是萦表姐主动的,这事完全是三舅母的要求…」
霍明瑾正有些头痛,琢磨该如何婉转处理孙府这事,听了唐觅茹的解释,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见他不回应,唐觅茹干巴巴地凑过去讨好:「我再给郎君按按腿?」
霍明瑾失笑,这是把给他按腿当做补偿了吗?
正欲拒绝,闻到若有似无的清香环旋于鼻间,便陡然想起她每次给自己按腿时,一脸认真的表情,总是盯得他的腿都有些发烫。
这会儿再看她像小猫儿一样可怜兮兮的模样,霍明瑾的喉头有些发干,不忍拒绝。
「如此…便劳烦唐姑娘了。」
唐觅茹瞬间展颜,笑容晃眼。
按摩时,唐觅茹有心讨好这位未来东家,便使上了拍马屁的功夫:「像这种烦恼…郎君应该习惯了吧?」
霍明瑾露出不解的表情。
唐觅茹眨巴着眼:「俗话说,一家好男百家求,郎君这么优秀,肯定有不少官家夫人像我三舅母这样,想做郎君的丈母娘。」
霍明瑾苦笑:「唐姑娘实在是高估在下了,在下多年不良于行,我这双腿…便是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会…」
与他同龄的郎君公子,大都已领了职出仕为官,致君泽民。
要不是孙老医官找到医他这腿的古法疾方,恐怕他这辈子,也不过是个靠家里养着的废人罢了。
见霍明瑾神色黯然,唐觅茹忙安慰道:「郎君还未及弱冠,听说当今圣上好贤求治,郎君又是个博学多才的,等腿脚好了就能参加科举,想来今后定可带金佩紫,做那经世名臣。」
虽然有个位尊职重的爹,但他贵而不骄,待人亲和礼遇…
而且,就算他这一辈子都不出仕,凭那几个铺子也能安享富贵了。
更别提,这位还写得一手特值钱的字。
话说袁氏也是大手笔,竟然花了七百两去买霍明瑾的字画,就为了给女儿提供与霍明瑾之间的谈资…
按摩结束,唐觅茹幽幽地看了眼霍明瑾,暗暗抿了抿嘴。
果然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她要像他有这印钞的本事,还忧愁失落个什么劲。
她可能就是个社畜的命吧,不然怎么到哪个时代都要拼命搵食……
第16章
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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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觉得自己的苦心安慰与讨好还是有效果的,被伴初扶起身后,霍明瑾正了正袍衫,便对她微微笑了一下:「马掌柜已传了信来,姑娘上次提的点子明效大验。我欲替丰和楼聘请唐姑娘做管事,不知唐姑娘意下如何?」
唐觅茹面露喜色。
从最近的帐本子记录来看,酒楼的营收确实是有增长,但她并不确定这是因为她的提点方案起了效果,还是单纯因为最近是餐饮旺季的原因。
如今得了确切的答案,唐觅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如此,便谢过东家了。」
见唐觅茹眉眼弯弯地向自己道谢,霍明瑾心里不禁也开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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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反应过来她唤了称唿,霍明瑾又有些失落。
他想与她说不用如此见外,还和以前一样唤他郎君便好,可顾虑这样说太过刻意,又怕犯了唐突,只好温言回道:「唐姑娘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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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唐存观结束考试后,便和唐觅茹一起去了客栈。
而收到掌柜退回的房钱时,唐觅茹满脸错愕:「他就这么走了?」
客栈掌柜点头:「那位郎君让我们向姑娘转述,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机会,他定竭力报答。」
「我明明说了,兄长今日会来看他的…」唐觅茹对着唐存观无奈地摊手。
唐存观摇摇头:「申兄一身傲骨…随他去罢。」
什么傲骨,明明就是死倔死倔的一个人。
唐觅茹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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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交替的末尾,晨际鸟语不绝。
缠绵病榻的孙老医官显见是迴光返照,他当天的进食顺当了许多,人也是神采奕奕地在府中逛了一圈,甚至特意去看了霍明瑾的腿,并满意地断言,这腿再有个半年多的时间,便可恢復如常。
霍明瑾道了谢,趁机提了不想再做搅扰,要回府修养。
孙府本来就是把他当贵客供着,听他主动提了要走,便客客气气地回应了他的谢语,哪敢有一句强留的话。
大概是出于补偿心理,又得了四女儿好一阵的尽心服侍。孙老医官在临终前留了遗言,要让唐庭启这个外孙与孙府子孙平分他的遗产。
这一举动无疑让孙府炸了锅,尤其是孙府二房夫妻的动静最大。
孙老医官在翰林医署干了一辈子,又是德高望重、医术超群的老医官,可没少得宫里贵人的赏赐,单这些就不得了了。
更别提那间几乎日进斗金的医铺。
医铺是按男丁来分股的,因此二房也就得了一股。
这下,连唐庭启都参与进来,他们能分到的股给,显见是又要缩水。
尤其是袁氏,本就因为孙萦没有顺利「勾搭」上霍明瑾而气恼,这下更是悻悻。
因此,还在治丧期间,袁氏就不顾脸面地对着前来弔丧的宾客卖惨,暗指四姑奶奶侍疾别有用心,又讥讽唐家人在孙府白吃白住这么久,打秋风也要有个度,怎么能贪心惦记上老爷子的遗产。
在激动时,袁氏甚至哭天喊地的叫苦喊屈,甚至说出了要进宫去,请昭仪娘娘给作主的泼话。
而在袁氏的撺掇下,孙府其它的几位姑奶奶,也纷纷带着家里的子孙来闹,要求与唐庭启得同样的待遇。
在利益面前,孙府一众兄弟姐妹对自己这位排行第四的姐妹,因血缘关系而生出的一点怜悯和亲情,显见是消失殆尽。
第17章
给阿姐挣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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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唐家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
唐觅茹心疼地抱着不断低声啜泣的继母。
自打回了孙府,孙氏几乎是衣不解带地伺候孙老医官,人显见是消瘦了一圈。
经过一通漫长的沉默后,唐典开口了,他语带滞涩:「是我无用,让夫人受委屈了。」
若他是有官阶的,或是手里有钱不用寄居孙府,那袁氏也不敢如此欺辱。不过是打量他们一家人好欺负,又处境敏感不好还口罢了。
孙氏泪眼婆娑地摇头:「夫君哪里的话,这都是受了我的连累。」
看向小脸暗沉的唐庭启,唐典沉吟道:「照我的意思,岳丈的好意心领了便成,至于其它的…还是不要碰了。」
孙氏自然是附和着点头。
自孙老医官走后,他们一家人就是吃口孙府的饭都如鲠在喉,真厚着脸皮去分遗产,这嵴梁骨还不定会怎么被指戳。
「等外祖的法事做完后,我便去找宅子。」这话,出自一言不发坐了半晌的唐存观。
闻言,唐典夫妻皆面露忧色。
这盛京城寸土寸金之地,就算是穷巷陋室的租金也不见得会有多便宜。
唐典做幕僚领的月俸,虽比在吉州开私塾时要多一些,但两地的物价相差,却也是不小的。
可在袁氏的口中,他们现下与那乞食乞住之人也没什么区别,如果再不搬离孙府,一家子的腰可真是低得没边了。
况且…唐庭启也不能再呆在孙府族学了。
瞟了眼积极向他递眼色的唐觅茹,思索片刻,唐存观沉声道:「茹姐儿找了份差事,她手上有些银钱可以暂时借用的。儿子也结交了京城中的一些讼师,写写状子也能贴补家用。」
「茹姐儿?」夫妻俩对视一眼,惊讶地看着她:「是什么差事?你何时找的?」
唐觅茹不安地低了头:「是霍郎君给的一份差事,先前就是替他理理帐。现下聘了我做他名下酒楼的管事,过完这阵子女儿便要正式上工去了。」
霍明瑾是个好东家,搬出府前特意叫马掌柜又来了一趟,不仅嘱咐马掌柜对她要以礼待之,还要给她定每月二十两的工钱。
唐觅茹差点被这份高薪砸得飘起来,幸好她存了理智,知道这个数虽然对霍明瑾来说不算什么,但作为一个还没有出太多成绩的职业经理人,她是受之有愧的。
本着干多少事拿多少钱的职业操守,唐觅茹便与大方的霍东家做了个约定,每月只需给她十两银子,若她能在去年的基础上,将丰和楼今年的营收提升三个点,便把余下的银钱翻倍给她当奖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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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态度坚决,又是一幅信心满满的样子,霍明瑾便含笑答应了。
听说她早就有了差事,孙氏有些愧意:「是我疏于照看,竟连茹姐儿找了差事都不知。」
而唐典的关注点明显不同,他皱眉问道:「男女有别,虽然他也是孙府客,但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怎可随意进他的居院?」
唐觅茹连忙澄清:「我只是帮他理理帐,每天最多呆上一个时辰。况且,我与霍郎君没有独处过的。」
就是给他按腿那几次,伴初也是没有离开过的。
幸好唐存观也帮腔:「儿子与那霍郎君攀谈过,他是周正君子,不会失了礼数。且茹姐儿也不是个没分寸的,爹爹大可放心。」
唐觅茹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有了长子的话,唐典好歹是安了心,又与长子商量了一番赁宅之事,一家子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出了正房,唐觅茹的脸都黑了一截,她悻悻道:「我就不是唐家人吗?兄长为何要说是「借用」我的银钱?」
「不把挣的钱都留给自己做嫁妆,为兄怕你择婿艰难。」唐存观慢条斯理地打量她,好像每一寸眼神都在说她有多寒碜似的。
唐觅茹郁闷地摸摸头和脸,暗想着也是时候捯饬捯饬自己了。
默默听着兄姐说话的唐庭启,突然一本正经说道:「我今后也会给阿姐挣嫁妆的。」
唐觅茹乐了,对着唐庭启笑眯眯道:「那敢情好,这话我可记住了。在启哥儿能挣钱给我添妆前,我可是不嫁的。」
对于唐觅茹的戏言,唐存观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若是没有合适的人家,自家妹子就是在家呆到老也没关系,横竖他会有能力养。
既要考虑到给唐庭启新找的私塾距离,又不能离唐觅茹上工的丰和楼太远,这就缩小了他们的择宅范围。
幸好唐觅茹先前从霍明瑾那儿挣的银钱派上了用场,最终,父子二人慎重地在内城选了一处小宅院,虽然外观有些老旧,但隔出了好几间房舍,足够他们一家人住,而且中庭也宽敞,方便干点家里的杂活。
在孙老医官的法事结束后,唐家人辞别了在这次风波中,唯一对他们算和气的孙府大房,便带着来时的家当搬走了。
离开时,唐存观还特意找了秦管家,郑重请他去院子里清点下府中的物什,秦管家愧得涕泗交加,只连连请求不要折煞他。
唐家人以实际行动告知了他们的态度。
被袁氏这么一闹,孙萦臊得都没脸见唐觅茹,只悄悄让丫鬟捎了信来,字里行间尽是替母致歉的话语。
唐觅茹一脸淡淡的收下了,并没给她回復什么。
第18章
带了一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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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再没见过霍东家,但为了年底白花花的奖银,唐觅茹到丰和楼这半年多的时间,很是过了一段忙得头脚颠倒的日子。
她精心编汇了统一的销售及服务话术,又制订了成套的卫生标准、服务标准及出品标准。
几通培训下来,丰和楼的男工女役们整体的精气神,看起来都比其它酒楼的要好,食客们自然也就更乐意来这楼里用餐了。
她还专门挑了人做客情统计,每逢酒楼出新菜时,会办上一场品鑑会,下贴子邀请常来的食客参加,并一脸认真地收集食客的意见。
又给每个岗位都上了考核,但凡是达到了相应标准,便能按规则加月钱。而表现持续差强人意的,自然也会遭到降薪的处理。
因为年岁不大的原故,唐觅茹自然也遇到过不服从管教的刺头。但一来,这毕竟是吏部尚书公子名下的酒楼;二来,马掌柜也是个能唱黑脸的,那起子人也就蹦跶不起来。
再加上随着时间往前走,酒楼的工役都能明显感觉自己的收入有增加,酒楼的福利也更多,这位唐管事又一贯是笑盈盈,渐渐的,唐觅茹在丰和楼便也有了威望,甚至颇受拥戴。
按照她一开始的提点方案,不仅茶酒博士及晌堂总能有奖银,其它位上的工役也几乎每月都能因超营收而拿到额外的奖钱。
而若有工役家人前来用餐,每月也能得一次减算。
有了这个福利,不少工役每月都会带家人开一次荤,也算是为酒楼添了人气又增了营收。
每逢时节,她还会让糕点师傅做些印了酒楼名字的果子,派人送到城中的寺庙里,免费赠予僧侣和香客。
甚至,她会带上丰和楼的工役,去慈幼庄和安济坊这些收养孤寡老幼的慈善院帮忙。
当然,还会带上许多酒楼做的吃食。
接着,她又让人在酒楼门口放了一块木牌,告知城中乞丐、贫户人家以及一时穷魄之人,若是需要吃食,可绕道酒楼后门,那里有一些简单的粥面,可供饱肚。
被此举所感,盛京城有些善人也会直接来丰和楼点上几桌酒菜,让他们摆在后门供人取食。
久而久之,丰和楼在盛京城名声大振。
甚至有人传言,那霍五郎君的腿之所以能好,全是因为他行善良多,菩萨不忍心这样的有德之人不良于行,便显了灵恢復他的一双腿脚。
落了榜的唐存观虽然没去朝廷办的讼学进读,但他能说会道,爱结朋交友,又是个仗义爽朗易相处的性子,经一些友人与主顾的推崇与帮扶,已是盛京城中小有名气的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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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住一个院子,兄妹二人的居室相对。有段时间,他们屋内的灯烛是一个赛一个熄的晚。
唐觅茹自然知道这名气除了他过硬的社交手腕外,还少不了他星昼耕读拟写下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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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成冰的冬日,唐存观忽然半挟半拖地,带了一人回家。
那人在外面套了一件碎棉的短打,露出单薄的里衣,他兀自昏睡着,脸色苍白,嘴唇冻得乌青,仿佛没有什么生气。
几人合力将申正初抬到床上,盖了冬被,起了炭盆后,唐存观便出门去寻来医士。
唐存观说是早就找到申正初了,他住在一处破庙中,平时靠代写书信过活。
也不是没有劝过他到唐家来住,可申正初不是会轻易接受的人,只淡淡谢过唐存观的好意,便没了下文。
到了冬天,多数人都窝在家里,他显然已经许久,没有接到什么活了。
医士说他的胃疾有些严重,再不好好进食,恐怕有损寿元。
孙氏殷忧不已,着急地说这次一定要把申正初留下来。
为人母者,心中总是慈良的。
第19章
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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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的申正初显然还是死倔死倔的,无论孙氏与唐存观如何挽留,他执意要拖着病体回那破庙。
冷眼旁观许久的唐觅茹忽然走到他面前:「申举人要走可以,请先把欠我们的银钱给还了罢。」
「茹姐儿?」孙氏沖她打眼色,生怕女儿的话刺到了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哥儿。
唐觅茹自顾算着:「这两次的医药钱、住宿费加起来拢共是六两多,既然你与我兄长是同舍,便凑个整,就算是六两银子罢。」
「可好还给我们了?」唐觅茹伸出右手,沖他摊开掌心。
盯着眼前那只白嫩的掌心,申正初停了挣扎向外的动作,红着耳根嗫嚅道:「在下…暂时没有,可否先欠着,姑娘容我些时日,有了银钱我一定立马还给姑娘。」
唐觅茹向兄长眨眨眼,唐存观勾了唇,转过头装没看到。
知道兄长是默许的意思,唐觅茹也就大大咧咧地继续演了:「那可不成,你要是走了我们还去哪儿寻你?」
「唐兄知道我的住处,我不会躲的。」申正初面皮发热。
唐觅茹摇摇头:「申举人,这些银钱全是我垫付的,凭我兄长与你的关系,他根本不会告诉我你的住处,甚至不会让我去寻你。换而言之,你今日走了,我这钱就铁定是要不回来了。」
申正初抬眼望她,显见是不解。
「为了保证我能拿回银钱,晤…申举人还是暂时不要走了。我有些个活计要找人做,申举人可愿意以工抵债?」
申正初怔住,见唐觅茹嘴角扯出狡黠的弧度,面颊笑容荡漾,一双杏眼明晃晃的。
他的心突颤了一下,连忙低头垂眸,声音暗哑道:「但凭姑娘吩咐。」
……
将申正初安顿在了一处厢房后,唐存观掩了门出来。
早就捧了汤婆子在院子里等着兄长的唐觅茹,脸上泛起得意的笑,趾高气昂地向他走去:「兄长要不要写个「服」字送给我?」
唐存观个子高,踮脚握了一把檐下的雪,气定神闲地向唐觅茹走过去:「来,为兄在颈子上给你手写一个。」
唐觅茹打了个冷颤,连忙举了白旗:「是我小人得志,兄长我错了。」
面不改色地用手里的雪净了个手,唐存观睨她一眼:「有什么活计要找申兄给你做?」
唐觅茹抽抽嘴角,对铁手兄长回了一句:「这你就甭管了,反正不会让他去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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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了个举人老爷,当然要把握笔桿子的活计派给他了。
第二天,唐觅茹抱了一大沓宣纸到申正初房中,挑挑眉:「既是解元,想必文采斐然,我脑子里有些故事,想请申举人替我编写出来。」
申正初嘴角微抿:「姑娘是要我写话本子?」
唐觅茹笑逐颜开,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还顺势夸了对方一把:「申举人果然聪明,一猜就对!」
申正初的脸有些发青,定了一息后抬了眼,眸光清冷:「申某愿听姑娘差遣,只是…申某不愿署名,还请姑娘理解在下。」
唐觅茹这才意识到他的顾虑。
知道自己不小心触了人的忌讳,她的笑僵在脸上,只好讪讪道:「申举人放心,这些故事都是有创作者的,届时将这几位的名字署上就是。」
申正初这才缓了脸色,铺了纸笔,便示意唐觅茹可以开始。
唐觅茹先叙了蒲松龄先生的《倩女幽魂》。
申正初果然是个颖悟绝伦的,他几乎是走笔成文,在唐觅茹讲完后不多一会儿,便写出了个简篇。
对比唐觅茹有些颠三倒四的讲法,申正初笔下的简篇逻辑环扣,脉络清晰,当中的用词遣句,显然比她这个叙述人精准多了。
虽然有些清高自恃,但申正初的才能确实托得起这份傲气。
申正初道愧言:「姑娘先瞧瞧这故事是否如此,晚些我再润润笔,将细节给填充了,待纂目分章后,便交给姑娘。」
唐觅茹笑了笑:「不用着急,你慢慢来。」
「姑娘必定是急着印本,我这两日便可赶出来。」申正初收了笔,一脸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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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摆手:「我不打算印本,你还是慢慢写吧。」
这冰冻地拆的冬天,来宴饮的人都少了很多。她只是想把自己记得的故事编成文,再给说书先生发挥发挥的,这样可以给丰和楼暖场,也聚聚人气。
把手里的汤婆子放到桌上,唐觅茹又从袖中抽出一条药膏放在旁边:「你的手都长冻疮了,还是好生护着吧。」
见他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唐觅茹忙站起身,开了房门退到屋外,只探了头对他笑道:「我还有好几个故事要写的,申举人要是不养养手,我可不敢再使唤你。」
鬼使神差之下,申正初拨开窗户上掩得厚厚的几层油纸,看见唐觅茹一路缩着身子,搓着手回了自己屋中。
他再次凑回矮桌前,拢上那只套了层薄绒布的铜壶,一股暧意很快便随着手肢向身上传去,慢慢的,四肢百骸似乎都暖成了一汪春水。
第20章
交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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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丰和楼。
「哟,表哥这酒楼倒是怪热闹的。」林习繁略感意外地沖霍明瑾挑挑眉。
外间天寒地肃,这丰和楼却是一幅客满如云的场景。
见到霍明瑾,马掌柜赶忙迎了上来。
「东家来了。」
霍明瑾也眼巡了一圈,颔首笑道:「楼里客人多,马掌柜辛苦了。」
马掌柜乐得满面生辉:「这都是唐管事的功劳,一会儿说书先生来了,咱们这儿更热闹的,楼上楼下都是听书的人。」
林习繁好奇:「说的什么书?竟如此招人。」
马掌柜笑呵呵回道:「是鄙楼管事亲自找来的话本,听着怪新奇的,这位郎君若感兴趣,一会儿开始了,我遣人去跟您说一声。」
听说大老闆来了,还要见她,唐觅茹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事。
得了伴初的通报,唐觅茹便进了包间,在听到她来的时候,霍明瑾便站起了身。
「见过东家。」她一进门便恭敬福礼。
「唐姑娘,许久不见。」一身缓带轻裘霍明瑾依然是温恭尔雅的样子,而且四肢修长,妥妥的是个腕线过裆的大长腿。
唐觅茹扬起脸沖他笑道:「东家真高,好像…也壮了一些?」
眼前的少女笑意嫣然,气质沉稳又轻灵。
霍明瑾微赧道:「近来,在下有习些强身的腿脚功夫。」
唐觅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现下不仅要仰视他,还觉得他身形恁地挺拔。
霍明瑾示意她坐,唐觅茹很自觉地先给他添了茶水,这才坐去对面的空位。
闻着袭来的髮肤之香,霍明瑾皮下薄绯隐隐,他轻咳一声,恳言道:「这段时日,丰和楼让唐姑娘费心了。今日来,是想与姑娘商量一件事。」
唐觅茹:「东家请讲。」
霍明瑾道:「在下想把温泉山庄和书画铺都託付给唐姑娘,不知唐姑娘可愿受累?」
唐觅茹呆了呆。
那温泉山庄是盛京权贵富商才会去的高级场所,都是固定客源。书画铺又是间清净铺子,他也不指着这些赚钱,得了空看下帐就行,怎么还要专门请个人打理?这是完全要做甩手掌柜吗?
唐觅茹不明所以:「东家…是要离开盛京一段时日吗?」
霍明瑾赧然道:「在下…打算参加科举。」
唐觅茹眨眨眼,而后面露喜色:「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以茶代酒,向霍明瑾举杯:「那便提前祝东家高中,得金榜题名。」
霍明瑾见她笑靥如花,眼神晶晶亮,似乎真是在替自己高兴,他的眉眼也越发柔和,执了杯去迎她:「如此,便借姑娘吉言了,若能得中,霍某必亲自来向姑娘道谢。」
「哟!这是准备喝交杯酒吗?」包间门被人打开,一名剑眉阔目,英气逼人的男子走了进来,见二人执杯相对,下意识便打趣起来。
唐觅茹的动作僵了一下,她寻思从哪个角度看,他们二人都跟交杯酒的姿势差很多好吗?
「休得胡说。」霍明瑾罕见的露出不悦的表情。
收了杯站起身,霍明瑾一脸的清正峻肃:「唐姑娘是这丰和楼的管事,你言语冒犯于她,还不快向人道歉。」
见表哥板起了脸,林习繁连忙揖手:「是在下唐突了,望姑娘见谅。」
唐觅茹自然给了台阶下。
将将起身,林习繁转眼便想起了一事:「听说这楼里说书的故事是姑娘去寻来的,不知姑娘手上可有这话本子?」
这人出口调笑便毁了她费心讨好大老闆的场景,唐觅茹心里正有些郁郁,这会子听他送上门来让自己宰,她肯定得藉机找补找补。
「印本还没有,有誊写的手稿,郎君可想要?」唐觅茹笑呤呤道:「还是仅此一份的。」
林习繁唿吸一滞,知道这样的手稿肯定要不少钱。
可像他们这种家风极严的世家子弟,每月的例银都是有数的。为了防止他们变成纨袴膏梁,在没有婚娶前,家里是不会多支钱的。
表哥是因为早期腿脚不便,无法参加科举,姑母心疼这个唯一的儿子,这才早早地从自己的陪嫁中分了几家商铺给他打发时间。再加上又写得一手人人收藏的好字,根本不愁银钱。
他方才在马掌柜安排的佳位上津津有味地听了一整段,已是意犹未尽,这会子简直是抓心挠肺地知道这故事的前因后果。如此新奇又有吸引力的故事,郡主肯定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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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手稿…是个什么价?」林少繁小心翼翼问道。
第21章
上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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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些时辰,唐宅。
「唐兄,这是何意?」申正初看着放到桌上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不解地皱了眉。
唐存观解释道:「茹姐儿把手稿卖了,这是托我带给申兄的润笔费。」
申正初摇头:「我欠唐姑娘的银钱,早说过任唐姑娘差遣。且我只是按唐姑娘之叙述落笔而已,并无其它功劳,受不起这费用,还请唐兄快快收回才是。」
「申兄放心,我那妹子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另一半费用早已入了她的荷囊。」想起唐觅茹贼兮兮的笑,唐存观颇有些忍俊不禁。
「那便当作是我还的恩情罢,总之这钱,我不能要。」申正初下巴微绷,执意不肯收。
唐存观笑笑,状似随意道:「申兄可打算继续举业?」
「我…认命了。」申正初语气低沉黯然,一幅落拓之态。
静看了他半晌,唐存观嘆了口气:「你我相识数年,我自认是申兄好友,今日便托个大,将心中的几句劝言说与申兄。」
「我知申兄有超世之才,亦有风云之志,便不应拘泥于俗世心境,受一时小惠而成大事,总好过一世恬淡无为,平白受这岁月蹉跎。」
一脸肃容的说完,唐存观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者说,若有一朝,申兄遇着了心仪的女子,有幸与她结成夫妻。申兄是愿让自己的妻儿跟着你一道挨饿受冻,过这朝不保夕的光景…还是想为她挣一番荣华富贵,保她衣食无忧,护她平安康健?」
申正初勐然一震,他眼睫微颤,脸色发白,被这一席话灼得有些心神俱乱。
也不是未曾因为那些令他沉郁不扬的苦闷与茫然,而怨过世道不公,但在他心里,总归更多觉得是自己时运不济。
只因这世间亦对他释放过不少的善意,不论是曾抚育过自己的年老夫妇,还是松湖书院的院长与几位同习,以及唐存观一家人…
他的眼神下意识去触及桌上那只扁扁的,南瓜状的圆壶,脑中蓦然浮出张娇俏的容颜与明澈的笑眸。
敏感如他,怎会不知唐觅茹那次出口相激,亦是为了帮他,那么,若自己再执意拒绝,是否就…白白辜负了她一番好意,令她失望…
突发的悸动直直地冲过重重思虑向他涌来,紧紧笼罩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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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向前,很快便到了上元。
上元灯会,满城一片千紫万红,花团锦簇。
灯市上的各色彩灯样式奇巧,将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
吃完元宵,街上看灯的人也熙熙攘攘起来,在街道中、摊铺之上川流不息。
有的看花灯,有的看耍戏,而偷偷摸摸看人的也不在少数。毕竟这灯市中,不乏乘香车宝马的子弟和富室士女。
换了私塾的唐庭启开怀了些。唐父不在家的日子里,学业上偶有不解,他便会抱着书本去向申正初求解惑。
而申正初,虽然平素少言寡语,看起来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对唐庭启总是不吝教导,多有耐心。
次数多了,唐庭启便渐渐被申正初的学识所俘获,倒与他颇有几分亲热。
唐典与妻子被推了去单独约会,而唐觅茹觉得自己威风极了,无论她要有什么想看想吃的,身后的三个男人都听她使唤,就连毒舌兄长唐存观今晚都对她百依百顺。
一行人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城楼处,见下边有一座露台,两边还并排站了禁军士兵。
看到周边已经围了好多百姓,问了旁边人才知道,原来马上教坊司的优伶就要上去表演了,而百姓聚集在这里,是为了有机会能一睹颜。
想到或许能见到古代的皇帝,唐觅茹不由兴奋起来。
露台的表演开始没一会儿,果然便听到一阵山唿万岁的声音,不对,是震耳欲聋的声浪,因为台上的优伶开始时不时引着百姓山唿万岁。
唐觅茹踮着脚抻了脖子努力向上看,却只见到垂着黄边的布帘子和掌扇。
这时,人群中有一对颇为大胆的夫妇,丝毫不惧周遭人的嘻笑。丈夫双手抱了妻子便向上举高,只为了让妻子能一睹圣颜。
申正初看着同样昂着头,甚至搭上了眼帘竭力仰视的唐觅茹,双手轻撰,心下竟也涌起一鼓照着做的冲动,可他很快便被自己的想法羞得耳红到根。心中暗骂自己枉读圣贤书,竟如此不知羞识廉,对她生出这般孟浪之心。
当今圣上似乎身体不太康健,只象徵性地出现了一下子,便起了驾回宫。
唐觅茹有些失望,但听说还有不少宫中的贵人在,她便继续打起了精神,想着就算看不到皇上,瞧瞧宫妃皇子公主什么的也能长长眼。
眼睛巡过一排朱衣乌帽的大官,唐觅茹竟然意外地在城楼上,发现了自己的老闆。
第22章
情急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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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发现霍明瑾,而对方似乎也早就看见了她,正温温地朝她笑着。
唐觅茹调皮地拱起手沖他拜了个年,嘴里打着「新年好」的唇语。
霍明瑾看过去,见她穿着湖绿的小袄儿,月白色的罗裙,领缘的一圈绒边,更衬得那张小脸清透。
这时,人群忽而发出喧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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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城楼上一盏纸灯被风吹下,正好落在下首一人身上,里面的火芯子遇上衣料便烧了起来,那人瞬间便成了火人,哇啦啦的开始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引得周周遭的人四散而逃,而唐觅茹所站的位置旁恰好有一大缸水,那人便不管不顾地向她冲来——
霍明瑾心中一窒,原本垂在两侧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身前的围栏——
唐觅茹听了声响正茫然回头,便勐地被人抄了双膝与后背,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往旁边避去,只听「扑通」的声响,那火人顺利栽进了大水缸。
周围变得乱遭遭的,乐棚前的禁军连忙过来解救水缸中的人,以及一些方才匆忙间被踩踏到的围观百姓。
申正初抱了一袭软玉温香,又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星眸盛满懵懂之色,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的事。
轻轻放了她下来,申正初低声道:「情急之举,申某唐突了。」
从怔愣中回神,唐觅茹也红了脸:「要多谢申举人才是。」
从水缸中被救出来的人身上的衣料几乎被烧了个彻底,现下与裸体无异。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发出娇羞的惊唿,纷纷掩了面不敢看。
唐觅茹倒是好奇地要转脸去看,却被申正初用宽大的袖子挡住了。
他言简意赅道:「唐姑娘还是别看了,不雅。」
唐觅茹尴尬地捏捏耳垂。心道这要是到了后世,都有穿三角短裤的一天。
方才被她差遣去买果子的唐存观,和被人群冲散开的唐庭启也都回来了,见兄长紧绷着一张俊脸,颇有些暴眉突眼的即视感,心知铁定要挨训,便也忘了要与城楼上的老闆打招唿,丧眉搭眼地跟着回了家。
出了意外,把一些娇弱的宫妃吓得不轻,官员们也三三两两地要下了城楼。
「郎君,要下去吗?」伴初轻声问道。
霍明瑾按着朱红栏杆的手骨还紧紧地突着且有些泛白,他看了一眼唐觅茹等人离开的背影,垂眸沉默片刻,点点头:「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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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申正初在,知道要在外人面前给她留些面子,唐正初只是略略教训了她几句这爱凑热闹的性子,便没再说什么。一路上兀自走着神,似乎生了什么心事。
而唐存观之所以走神,盖因方才去给唐觅茹买果子时,看到了孙萦。
彼时,孙萦正与一位玉冠儒衫的年青郎君一道赏灯。
那郎君他见过,是宗正寺卿府上的大郎君。
先前有一盛京城的商户来找他,说是女儿被人糟蹋了,要请他出状讼告,并且给出了一笔不菲的讼费。
他自然起了警觉之心,先了解了下案情,并没有立时接下。
待问了同行才知道,这商户人家要状告的,正是这位赵大郎君——赵亘。
他在外酬酢时也见过赵亘,这位赵大郎君虽然看起来仪表堂堂,却每次都是左拥右抱,显见是个花从浪子。
此人将将弱冠,便成了鳏夫,虽然府中妾室通房众多,但他私下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
先前,全是靠他那亡妻擦屁股,现下没了了事的人,又碰上这商户是个家财颇丰的,不接受他想用钱摆平的做法,只一心要把他送入大狱。
可宗正寺卿到底是个四品京官,这关系错综复杂,哪个官员没点路子走,这官司赢的可能性并不大。
俗话说官不与民斗,他纵有一身正气,却也要顾及家人安危。
更何况讼师这个行当,本来就树敌不少,要是再被官老爷惦记上,就算趁早收拾包袱离开了京城,也不见得能被放过。
于是,听了同行的劝言,他便也婉拒了这个案子。
可他方才见那赵亘与孙萦贴得极近,孙萦摸灯时他也顺势覆手上去。
孙萦显见是有些不适,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奈何这人脸皮极厚,盯着孙萦一脸垂涎。
同样是男子,赵亘眸中的眼神他并不陌生,那是恨不得立时将眼前女子吃干抹净的欲望。
虽然她母亲袁氏为人令他极为不齿,可孙萦对他们家人一向和善亲迎,且曾与茹姐儿交好。
唐存观陷入沉思。
第23章
孙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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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唐存观想好,是否要与妹子提一提这茬,孙萦便借着看望孙氏的名义,主动到访唐宅。
见她一幅忐忑不安,又怯生生的模样,唐存观便与唐觅茹说了赵亘的事,叫她找机会提醒一下孙萦,唐觅茹对此不置可否。
孙氏倒是很温和大度地,接待了这个侄女。
还好孙萦并没有替自己母亲辩解或说好话,甚至提都没提袁氏,只可怜巴巴地说想姑母与茹表妹,便厚着脸皮自己来了。
唐觅茹见她还算拎得清,便也说了从兄长那处听来的话。
甫一说完,孙萦便泪如断珠,哽咽道: 「母亲听闻圣上身子不好,怕是熬不了多久,姨母又没有替圣上诞下一儿半女,届时定是要发到皇庙做姑子的…」
「又说我年岁大了,替祖父守完孝便到了十九岁,到时再去说亲怕是艰难。」
「这亲事我并不肯的,可母亲说这宗正寺卿官阶不低,是我最后的希望,便私下与那赵府定了亲交换了信物,待我一出孝期便要嫁过去…」
孙氏安慰道:「想来三嫂此前并不晓得那赵大郎君为人这般,你回去后,与嫂嫂说说这事。哪有母亲不疼女儿的,她若知了此事,定会想法子为你解了这婚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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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萦红了耳根,她捂着脸继续哭道:「上元节那晚他约了我出去,初次见面便孟浪得很,动手动脚的,十足登徒子的样儿。我羞愤得紧,回去便说与母亲听,可她不以为意,说这是因为赵大郎君喜爱我,她还,还让我以后多与赵大郎君出去玩,好好培养感情…」
孙氏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袁氏在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上还能如此不着调。
「这可如何是好…」她喃喃道,忧心地看了一眼唐觅茹,似乎期待她能有什么好法子。
唐觅茹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袁氏明显是想用孙萦的终身幸福给自己找个靠山,这样戕害自己女儿的毒母,劝也劝不动,外人要是插手,铁定会惹上一身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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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在唐家住了下来的申正初平时话虽然不多,事却做得不少,屋里但凡有些什么担水砍材的粗活他都默默的包圆了。
唐觅茹后来再拿了卖手稿的钱分给他,他也不再别扭推脱,都是一言不发地收下。
跟孙萦口中性子沉闷的霍明瑾相比,申正初才是真正的惜字如金。
从马掌柜那领了丰和楼营收增长的奖钱,本来是一百八十两,霍老闆财大气粗地直接给她凑了个两百两的整。还因为託付了温泉山庄和书画铺,又把月银给她加到了三十两。
唐觅茹很俗气地揣着银票睡了好几晚,好好地享受了一番小富的快感后,便思索着怎么投桃报李,回馈霍老闆对她的器重。
有道思先生的大名在,书画铺压根不用管,倒是温泉山庄可以折腾折腾。
元和山庄不仅面积大,还依山傍水,景色很吸引人,确实是个不错的休闲游乐之地。
思考过后,唐觅茹先是把女客爱玩的马吊,男客爱玩的投壶罐等娱乐用具都备上了,供客人免费取用。
为了创收,她还与盛京城最有名的成衣铺子谈了合作,让他们把时下的新款都送几套到山庄来,就挂在更衣室内,随客人挑选。当中收入与成衣铺三七分。
来这都是不差钱的勛贵富商,不会有人为了贪小便宜而私下偷裹衣裳,传出去平白失了面子。
见那成衣铺子靠着元和山庄这条销路赚了不少银钱,便有一些胭脂水粉铺,甚至是珠宝铺也想与山庄合作。
唐觅茹挑了几间胭脂水粉铺的东西,但因为珠宝单价太高又难保管,她便婉言拒绝了。
唐觅茹还按着自己曾经体验过的泰式按摩,训练了一批有男有女的按摩师傅。
因为手法太巧,在天时热的淡季,有些客人哪怕不是为了泡温泉而来,也会想着跑来按个摩放松下,反正都是要脱衣服地干活,不管脱完衣服是想顺道泡个澡还是想买几套衣裳,对山庄来说都是一笔收入。
当然,也不会忘记搭上丰和楼联动。
唐觅茹先是把丰和楼的菜单放到了每间贵宾房中,若有宾客想用餐,提前点好餐食,丰和楼便有专门的人配送到山庄。
久而久之,一些勛富来前便会派人去丰和楼下单,定好用餐的时间,丰和楼的人便会按时送抵。
接着,她又在丰和楼打出了月度消费前三名,可以免费入住元和山庄一日的活动。而来泡温泉的人少有只住一日的,多数是兴师动众大包小包地带上许多随身物品,身后拉拉杂杂地跟一堆僕婢伺候,少说也要个两三日才会尽兴离开。
见两头跑的唐觅茹忙得几乎殆无虚日,孙萦也不好再找唐觅茹。那赵亘又私下约了她几次,她不想应约,便索性在家装了一年的病。
可赵亘因为出了那商户女的事被咬得紧,家里严禁他再去碰其它女子。自从上元节见了这个未婚妻,他便心痒痒地想要再制造机会一亲芳泽,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但也不想给佳人看出自己猴急,便耐着性子等她病好。岂料这一等就是一年多,知道孙萦是故意躲着自己,他彻底失了耐性,直接让人给袁氏递话,意思是如果孙萦瞧不上自己,他也不想强人所难,索性退了这婚约。
先皇已于去岁年中驾崩,她那嫡妹果然立时被送入了皇庙,整个袁府都失了势。
加上她又因着孙老医官死时不顾脸皮闹的那么一场,被唐家人有骨气的毅然搬府而打了脸,姑奶奶们都反应过来是被她怂恿利用了,现下都远着她。
而观大房的种种表现,一出孝期是铁定要分家的,到时候大房要是做些什么手脚,都没人愿意出头帮二房说句话。
此时此刻,袁氏怎会捨得放弃这么个贵婿。她当即强行押着孙萦梳妆打扮,去应赵亘的约。
第24章
哪里来的竖子,你想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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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存观白日里刚结束场胜诉的官司,主顾高兴地在这永金楼中设了宴答谢他。
在走过一处包间时,他似乎听到里头有细闷的求救声传来,随后又变成了呜呜声,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他倒了回去,透过窗纸,看见里面有一男一女在纠缠的模煳身影,但很快那女子便被强行摁了下去。
听起来似乎有人在逼.奸女子,他正在迟疑间,突然听到声清脆的巴掌声,随后是男人低声的训斥:「给脸不要脸的小娼.妇,你娘今儿个既然让你出来,就是默认了身子要给爷玩的,你再敢闹出点什么动静,爷就撕了你的衣服,把你推出去给所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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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是赵亘。
不容多想,唐存观后退一步,攒了力抬脚便踹开了房门,果然见到赵亘压在一名女子身上,正面目狰狞地威胁着身下人。
而软榻上被他死死捂着嘴,右脸红肿,涕泪横飞满眼惊惧绝望的女子,赫然是孙萦。
被人打扰了好事,赵亘立即兇横地瞪了过来:「哪里来的竖子,你想作甚?」
顾虑着孙萦的名声,唐存观反手关好了门,又迅速上前扯开赵亘。
赵亘当了多年的酒色之徒,早就力气虚浮,对待弱女子绰绰有余,但遇上比他高大的唐存观,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唐存观挥手便是重重的一拳,直将他打得眼冒金星,跌倒在地。
怕他大声唿叫,唐存观又在他胸前补了一脚,恶狠狠地威胁道:「若是不想上官衙,赵大郎君还是当回孙子的好!」
赵亘被他踹得胸口发闷,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哪里还有力气唿叫,闻言连连点头,只捂着胸口踡起了身子当乌龟。
闭着眼帮孙萦掩好衣衫,确认她人无大碍,唐存观便带着她快步出了永金楼。
「你的僕婢呢?孙府的马车呢?」
孙萦吓得双眼发直,牙齿打颤,这会子只知道紧紧地攀住唐存观,根本听不到他问的话。
唐存观只能雇了马车送她回孙府,她却在听见唐存观与车夫说出孙府的名字时,突然崩溃大哭,死活不肯回去,引得车夫眼神怪异地扫视唐存观。
唐存观无奈,只能将她带回了唐宅。
宅子里所有人被惊醒,孙氏和唐觅茹想先带她去休息,她却死死地黏上了唐存观,甚至两臂紧紧抱住了唐存观的腰。
唐存观被她这一抱闹得面红耳赤,连忙高高地昂了头平举手让妹子与继母拉开她。
奈何孙萦情绪极其不稳定,任何人靠近她都要大声尖叫。
此刻在她心里,似乎只有唐存观是好人。
虽然发生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但头次见兄长惊慌失措,还摆出体操的滑稽姿势来避免孙萦的接触,唐觅茹与唐庭启都憋笑憋得肝疼。
第25章
好生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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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存观的手举得发酸也不见有人上前帮忙,转头去看,却见姐弟二人怪异的表情,他瞬间气极:「傻乐什么?还不快把她掰开!」
唐觅茹摊手:「兄长,这可不能怪我们,方才萦表姐的叫声你也听见了,再让她叫上几声,左邻右舍指不定还以为咱们全家人转行做了拍花子的。」
孙氏见状也有些忍俊不禁。但她毕竟是长辈,哪能像唐觅茹一样打趣:「我看萦姐儿是被吓得狠了,不如…你带她去坐着,好生安慰她一下,等她平静下来了就好。」
眼前一阵发黑,他急得都有些结巴:「我、这、这怎么使得?」
「兄长,萦表姐现下估计只认得你了,你还是不要拘泥于礼数,先安抚人要紧。」唐庭启也一本正经地加入说服阵营。
唐存观被劝得哑口无言,只能全身紧绷,非常勉强地轻轻拍了一下孙萦的背,僵硬道:「已经没事了,别、别哭了。」
孙萦仍然一脸惊恐地紧紧抱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唐觅茹等人,忽然勐地把头也埋进了唐存观的怀中。
唐存观两只手又下意识放到后背反握起来,满脸的堂皇。
沉默许久未出声的申正初忽然沉吟道:「我观孙姑娘极其依赖唐兄,周遭若有其它人都会刺激到她。不如…我们其它人先出去,独留他二人在屋中,孙姑娘或许渐会安心。」
唐存观一脸被哽到的样子,简直让唐觅茹不忍直视,她连忙附和道:「对对对,那我们先出去。」
不理会唐存观的挣扎,众人一股脑迈步出了屋子,孙氏还歉意地对他笑了笑:「劳烦观哥儿了。」
让继母与弟弟先回房歇息,待走到院子里,唐觅茹再也忍不住了,她蹲下身,一只手捂着肚子闷笑,一只手拼命去抓自己膝盖,好让自己不要笑出声。
申正初虽然不知道她的笑点何在,但见她拍得用力,笑得开怀,便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她。
唐觅茹笑完,印了印眼角飙出来的泪,正准备撑着膝盖起身时,忽然有一只胳膊横到了她眼前。
她抬眼一看,是欠着身的申正初。
想起他方才对唐存观的致命一句,唐觅茹顺势扶了他的胳膊起来:「你那话是不是故意的?」
申正初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木着脸反问道:「何意?」
本来也只是一句调笑的话,她当然不会真的认为申正初存心。
拍拍自己有些笑僵了的脸,吸了一口秋夜的草木气息,唐觅茹耸耸肩,也不回答,心里开始琢磨起事。
「你是要去孙府吗?」申正初似乎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唐觅茹点点头,她得去给孙府送信,为了防止那袁氏无头无脑的发泼放刁,决定把大房的人也一起通知上。
静默了一会儿,申正初提议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单独出门不安全,我与你一起去罢。」
他要当保镖,唐觅茹当然不会拒绝,她点点头:「那便麻烦申举人了。」
申正初皱了眉,为她这客气生疏的称唿。
第26章
黑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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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唐存观很快便安抚好了孙萦,孙府的人赶来时,孙萦已经恢復了正常,没再扒着唐存观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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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证明唐觅茹确实有先见之明,要不是大房夫妻也来了,那袁氏唿天抢地的声音,像是要把唐家人这小宅子给翻个个儿。
在孙平适的喝斥下,袁氏终于停了哭号,见女儿冷冰冰地盯着她,一双眼寒光闪闪,像是淬了毒般,不禁有些心慌:「萦姐儿,你为何这样盯着娘?可是吓坏了?」
孙萦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径直走到了孙平适夫妇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请大伯,大伯母救我。」
孙平适夫妇吓了一跳,余氏连忙扶起她:「萦姐儿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母亲自私自利,卖女求荣,将我当礼物般送给赵大郎君糟蹋。」说到此处,孙萦已开始呜咽哽咽:「我父亲寡恩薄义,亦不理会我的死活。大伯与大伯母若不救我,萦姐儿可能会绞了头髮去庵里做姑子,或者,我会去寻祖父,横竖这世间没了我的活路…」
「萦姐儿,你不要胡说!」孙仲良夫妇齐声怒喝。
孙萦气得浑身发抖:「我胡说?这可是那赵亘亲口说的,若他的话有假,那你们可否解释下,为何出门前跟我说是去戏园看戏,出门后府里的马车便直接驶去了永金楼,跟着我去的两个丫鬟也不觉有异,径直带我去了那包间后,便退到不知哪儿去了?」
孙仲良夫妇词穷了好一会儿。见夫婿只知道干瞪眼,袁氏不耐地推开了他,愤声道:「茹且儿!我们含辛茹苦养大了你,你怎如此不孝又不知好歹?那岳大郎君什么条件?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见她站在大房夫妻身边,袁氏犹气不过,横着一双眼:「你这么扒着他们,怎么不见他们为你寻个好人家?你以为这对大伯大伯母又是什么好人?还有他们!」
袁氏指着唐家人,尤其是见到唐存观时,眼神暴突,恨他坏了自己好事:「你这小崽子,是不是你存了心要对我女儿不轨,这才嫁祸到赵大郎君身上?那赵大郎君光风霁月,身份尊贵,怎会行此腌臜事。」
「闭嘴,袁氏!」
见她越说越歪,孙平适震怒不已,正待提了家主的身份好好教训她一顿,便见从厨间疾步走出的唐觅茹,毫不客气地兜头泼了一盆水到袁氏身上。
袁氏瞬间成了落汤鸡。
那还不是一盆清水,显然是手快的唐觅茹兑了重油的水,看袁氏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髮髻,怕是掺了一壶油那么多的量。
众人齐齐惊唿,却见肇事者淡定自若,她甚至还颇有余裕地把水盆端回了厨间,这才慢吞吞走出来,又笑呤呤地盯着袁氏道:「我看孙三舅母疯言疯语的开始胡沁,倒像是撞了邪。」
「按说这撞邪本来要泼黑狗血最有用,但这大晚上的,我一时半会也找不着,怕迟了一些,孙三舅母被夺了魂,这才出手相救。」
「咱们好歹沾着亲,这些小忙都是应该帮的,孙三舅母不用谢我。」
不理会袁氏发着抖对着她的手指,唐觅茹又一脸无辜转头对孙平适夫妇道:「我们这处穷乡里坊的,可最不缺市井嚼舌根子的人,若不想过几日满京城都在讨论孙府,还请几位长辈回府料理这起子事。」
袁氏怎可就此善罢干休,她正待发作,却听孙平适冷声训斥道:「三弟,你再不管好三弟妹,怕是今晚就要请族长登府了。」
第27章
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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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林府的表少爷与表小姐来了。」
「表哥!」伴初刚通报完,英武少年便笑呵呵地大跨步进了屋,身后,则跟着一位雅致清丽的华服闺秀。
林少婉脸色微微发红:「繁哥儿太唐突了,还请表弟不要怪罪。」
霍明瑾放下书本,引他们一旁落坐:「繁哥儿为何不在家温书?」
「我都在家温了半年书,人都要憋坏了。」林少繁一脸菜色地说完,转而欣喜提议:「表哥,不如…咱们去你那山庄住个几日?话说唐管事还真有本事,调.教出来的按摩师傅手法那叫一个巧,每次按完全身都松快得很。」
霍明瑾笑着摇摇头:「解试在即,怎可贪图常乐,当用功温书才是。」
「表弟说得对。」林少婉嗔了一眼弟弟,又站起身来,接过婢女手中托盘:「听闻表弟最近日夜苦读,怕是气血有亏。我便问姑母借了府里的厨房,炖了这黄芪乌鸡当归汤,给表弟补补身子。」
林少繁点点头:「这汤我也喝过,阿姐手艺还是不错的,表哥比我用功,还是要适当进补下,不过…」
他转转眼睛,既而笑得神秘:「听闻丰和楼最近推出了「举子套餐」,里面有蟾宫折桂汤、独占鰲头烩、名列前茅糕、状元及第粥…」
「表哥许久不出府门,想必是不知道自己酒楼有这些个寓意不凡的餐食…温泉山庄远了不方便,这酒楼还是能去一趟的罢?」
霍明瑾示意伴初接过林少婉手上的托盘,向她道过谢。
听林少繁这字字句句,都透露着想拉自己出府的心,霍时瑾只好无奈笑道:「既表弟如此关注丰和楼,我自当相陪。」
语毕,又礼貌性地问了下林少婉:「表姐可要同去?」
按下心中欣喜,林少婉矜持着点点头:「平素多有听闻丰和楼的盛名,表弟若不嫌我麻烦的话,我也想一道跟着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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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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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于宾客满堂的酒楼中,林少繁啧啧赞嘆:「表哥真是慧眼识珠,到底是打哪儿找来的如此能干的管事?」
这时,得了通报的马掌柜匆忙迎了上来。只是他笑中有些疲惫,似乎刚从焦头烂额的忙碌中抽身出来。
在随着马掌柜上楼去包间的当口,林少繁顺口问了一句:「唐管事可在?我想问问她手里是否还有话本手稿。」
「哟,这可真不巧。唐管事最近请了假,说是家里有事,已将近一旬未见到她了。」提到这个,马掌柜也是暗自叫苦。
唐觅茹自打来了丰和楼,这几年都没怎么正经休息过,突然就请了这么久的假,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下一堆事都等着要处理,自己又不如她主意多,因此颇有些手忙脚乱。
第28章
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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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包间,林少繁便大咧咧地好奇道:「表哥,你说唐管事请假是何原因?」
林少婉蛾眉轻蹙:「繁哥儿,堂堂君子,怎可随意探讨他人私事?」
林少繁耸耸肩:「我这不是替表哥着急嘛。寻常事哪里需要请这么久的假,想来是好事将近。」
「像唐管事那样聪慧又貌美的姑娘,身边肯定有了追慕者……不对,说不定早已有了情郎,很快便要成婚了。到时候,她夫婿肯定不允她再出来抛头露面替人做管事。那表哥啊,可得提前物色好接替的人选。」
林少婉诧异地脱口问道:「那管事竟然是女子吗?」
林少繁朗声笑道:「唐管事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可替表哥管着所有的铺子,且把生意打理得风生水起,井井有条呢。」
看了眼一直低眸沉思的霍明瑾,林少婉撰紧了手中的帕子,眸中复杂,心思一时翻转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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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府衙的监牢回来,唐家人便碰到了在门口等了许久的孙萦。
一见到她,唐典便咬紧了牙。
唐觅茹看了一眼眼圈仍有些发红的继母,让她先将父亲与弟弟带进去。
「孙小姐有何贵干?」唐觅茹面无表情地问。
听她这样称唿自己,孙萦面色发白:「唐表哥…他可还好?」
唐觅茹毫不客气地嗤笑:「我兄长是被关在牢房,不是被府衙请去做贵客,孙小姐觉得他会有多好?」
孙萦死死地咬了会唇,开口请求道:「下次再去看表哥,可否让我一起?」
唐觅茹双眼沉沉地盯着她:「孙小姐,我兄长现下不是生了病需要人探望,而是被人加害,你若没有法子捞他出来,还请不要再多生事。」
唐觅茹视线灼人,孙萦慌乱解释:「我,我只是想看看表哥,他毕竟救了我…」
唐觅茹肃言道:「这事可是有个因果关系,正是因为救了你,我兄长才被惹了祸事被人陷害。」
「我还以为你们孙府的人都忘了这事,不然怎会连阖府上下连我母亲的面都不见?过了这么许久,我兄长都在牢里呆了快一旬,孙小姐才恢復了记忆?」
唐觅茹的心中,很是存了些气。
在得知唐存观入狱是被赵亘指使陷害时,孙氏曾试图去孙府求援,毕竟这事与他们府上有关。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就连孙府大房夫妇都避而不见,俨然一幅怕惹事上身的模样。
虽然知道孙萦也无辜,但唐觅茹一想起这事,就禁不住薄怒隐隐。
做了个深唿吸,唐觅茹收了些气,语气尽量平静:「是我话重了,表姐不要放在心上。但你还是请回罢,我们奔走多日,现下实在是乏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泫然欲泣的孙萦,兀自进了家门,疲惫地回到屋里。
想起在牢里受苦的兄长,以及求助无门的沮丧,唐觅茹心里沉得发慌。
赵亘寻了唐存观手上一个没结案的诉主,半威胁半收买地让他故意找人作伪证,又污衊是唐存观授意的。
不仅如此,他还买通了负责断案的知事通判。
那通判对唐存观的叫冤毫不理会,只想押着他认罪,好尽快给赵亘交差领赏。还没定罪,那通判就把人拘到了条件最差的深牢,两三天就拷打一次。
那深牢阴冷潮湿又逼仄,里面铺着当床睡的麦草都发了霉,气味难闻得很。
唐家人每次去看,总能见到唐存观一向清俊的面容上全是难掩的疲意,以及明显是忍着痛发出的,勉强的笑容。
这罪名如果坐实了,不仅要被刺面,还要被流放到边关充军。
而罪军,在战场上充当的就是肉盾子的角色,真正的九死一生。
他们一家俱是白丁,唯一有亲戚关系的孙府现在对他们避如蛇蝎,而唐典的上峰更加不可能帮他们。
而且,如果唐存观被定了罪,唐典的饭碗恐怕都难保。
第29章
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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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敞的府宅不远处,唐觅茹茫然地坐在雇来的马车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抽就来了这儿。
她与霍明瑾只是主与雇的关系,况且二人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解试在即,他肯定也在全力备考。如今这么贸贸然地来找他,他说不定连见她一面的闲暇都没有。
唐觅茹只是恍惚了一会儿,而且乘的马车离霍府大门还有一小段距离,却遭到了霍府门人的驱赶。车夫急忙陪着笑,承诺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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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门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活像府衙内的皂吏,唐觅茹突然间就来了气,喝止了开始把马的车夫,掀开帘子下了车。
那门人见马车上居然走下个云鬓花容的姑娘,又听对方说要求见府上的五郎君,便愣了一下。
虽然对方乘的马车明显是赁来的,身边也没带一个半个的僕婢,看起来不像什么大家小姐。但见其姿色颇得的样子,门人一时拿不准是否要请她进去,只好客气地说五郎君不在府上,请她改日再来。
交谈间,府里回来一辆马车,下来的人,赫然是早间出去的五郎君。
正服侍着霍明瑾下车的伴初眼睛极尖,很快便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唐觅茹,但低声禀报了霍明瑾。
霍明瑾立马转身去看,见唐觅茹正站在辆马车旁,与府里的门人说着话,她脸上不是贯见的眉眼含笑,反而显得有些憔悴,脸色也有些异样。
他心里不由得一紧,再顾不上身边其它人,大步走了上去唤她:「唐姑娘。」
「东家?」唐觅茹惊讶。听说霍明瑾不在府中时,她生了灰心,正准备离开的。
霍明瑾上前:「唐姑娘可是来找霍某的?」
见她点头,霍明瑾神色略缓,又恢復了一贯的温容:「可方便随霍某进府一叙?」
到了府门前,唐觅茹与林少繁等人打了个招唿。便跟在霍明瑾身后,心中思索一会儿要怎么跟他开口。
从未见过霍明瑾如此急切模样的林少琬暗自咬牙。
她脸上虽挂着端庄的笑,余光,却把唐觅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唐觅茹刚才在府门前漫不惊心地与林少繁等人打了个招唿,便在心中思索一会儿要怎么跟他开口。可她是有些职业病的,对目光及神色敏感,再加上女人间的第六感作用,很快便发现了林少婉的举动。
古代表亲成婚的不胜枚举,她一时误以为霍明瑾与林少婉有什么特殊关系,便在霍明瑾支开林少繁姐弟时迟疑着说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要求东家。不是什么听不得的事,二位若是得空,也可一道听听,帮我出出主意。」
林少繁姐弟一愣。但他二人本来就是一个天生爱多管闲事,一个心有不甘不想走开,当即便顺势都留了下来。霍明瑾虽然锁了下眉,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唤人上了茶水,便听唐觅茹把事情给说了。
林少繁愤愤不平地拔高了声音咒骂:「赵亘这个渣梓,居然敢行此龌龊事,这样欺负人。」
林少婉也听出了一身汗。
她想起那赵夫人听说她守了一年望门寡后与夫家和离,觉得和自己成了鳏夫的大儿子还算匹配,故而曾在几年前替赵亘求娶过她,那赵亘风流蕴藉的翩翩模样,她也不是没有动心过的。
幸好那时她听闻霍明瑾的腿有望恢復,便惦记起了这个表弟,思来想去还是让母亲拒绝了这门婚事。
现在想起来,可真是后怕。
林少繁正色道:「这事儿…还是那个通判最重要,我派人去敲打他几句,叫他不要插手。唐姑娘你放心,想来过不了多久,你兄长便能出狱了。」
唐觅茹暗想,林少繁的父亲是卫将军,比赵亘父亲的官阶可是高了两品,他要是找人敲打,那通判肯定会撒手。
只是赵亘这人确实是个渣梓,既然下了这么大功夫来整唐存观,可见是有多记恨他。
就怕唐存观这朝侥倖出狱,保不齐哪天又要被那赵亘找茬。
可唐存观出来了就是捡了一条命,这种人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吗?大不了带着家当离开盛京就是,反正她也攒了不少钱又积了很多经验,换个地方做生意养活全家也不成问题。
这样想着,唐觅茹抬起头,正欲向林少繁道谢,却见方才一直静默的霍明瑾忽然站起身:「疑犯无据羁押超过五日便可责保,霍某这就去将令兄先保出来,再去赵府找赵大郎君。」
林少繁惊得张大了嘴:「表哥你,你这是要亲自去?」
霍明瑾唤了伴初备马,便对林家姐弟道:「天时不早了,林表姐与表弟也该回府了,我有事要办,先行一步。」
又沖唐觅茹笑了笑:「唐姑娘可要与我一道去?」
反应过来的唐觅茹自然连连点头,对唐存观来说,那监牢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折磨,她也没想到,霍明瑾居然这么乐于助人。
见霍明瑾与唐觅茹相伴离开,林少婉把嘴唇咬得死紧泛白。
第30章
谢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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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
吏部尚书的公子亲自来责保一名疑犯,把那通判吓得大惊失色。
虽然霍明瑾温言和气,并不像是在找茬的样子,他还是不敢怠慢,连忙好声好气地亲自招唿了霍明瑾,又急急地派人把唐存观带出来,连手续都是亲自办的。
这些天来,即将失支亲人的恐惧、求助无门的绝望、权势欺压的愤怒以及奔走的疲惫,都像巨石一样压在唐觅茹的心口,像是要把她压到喘不过气来。
在接到唐存观的一刻,唐觅茹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她抱着兄长,呜呜咽咽语不成言。
在霍明瑾的记忆中,唐觅茹一向都是娇俏开朗的模样,故而方才在府中只是听她声音略有些哽咽,他便心中郁躁难安,这下见她流了泪,他的心更是隐隐牵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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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存观拍了拍扒在身上的唐觅茹:「我身上可是有伤的,你不会是打算用眼泪把我身上那些个口子都给泡开吧?」
听他声音嘶哑得不成,还有闲心打趣自己,唐觅茹松开兄长,轻哼了一声,哽咽道:「你这把破锣嗓子真难听。」
唐存观不在意地笑笑,对霍明瑾深深一揖:「霍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往后若有何差遣,但凡鄙人能出上一份力的,还请霍兄不吝使唤。」
「唐公子客气了。」霍明瑾亦深深还礼。
唐存观招唐觅茹:「还不快来向霍兄道谢。」
唐觅茹这才想起自己确实一个谢字都还没说过,待走了过去正要开口,却见霍明瑾伸手递来一方银白巾帕,帕子中还裹着一枚方形玉佩。
霍明瑾目光如水:「今日让唐姑娘受委屈了。以后若要去府上找我,出示此物便可。」
想起刚才失态的哭样,唐觅茹顿时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满脸鼻涕眼泪斑驳。
她倏然红了脸,接过帕子,低头道了声谢。
……
见唐存观平安回了家,全家人喜极而泣,就连唐典的眼中,都微微泛泪。
听到是霍明瑾救了长子,唐典倒没有想太多,只庆幸女儿运气好,碰上了一位好心地善良的东家,便与妻子相携去申正初那处接唐庭启。
申正初自觉在唐家已借住许久,再加上临近解试,他也需要有足够安静的温书备考,便于不久前自行赁了一处屋宅,搬了出去。
唐存观这事儿刚出时,他也来过几次,知道自己其它地方帮不上忙,便主动领了唐庭启去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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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
「郎君,府门有人找。」
「又是谁?」赵亘紧张且郁躁,他刚刚才毕恭毕敬地送走了霍明瑾。要知道姓唐那小子有这等关系,自己当初宁愿吞了那口恶气,也不会去为难他。
「瞧着像是孙府的丫鬟。」前来通报的小厮小心翼翼回道。
「孙府?」赵亘不明所以:「叫进来罢。」
……
片刻后。
「你方才说…你们小姐承诺,只要我肯放过唐家那小子,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赵亘扬起眉,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丫鬟。
那丫鬟低眉垂眼,轻声应是。
赵亘心中的花花肠子一转,眼神逐渐淫.邪。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还是上回永金楼那包间,赵某于戌时恭候,待与她…重温旧梦。至于她的要求…赵某答应了。」
刚刚才在霍五郎那吃了瘪,既然孙府姑娘主动送上门,那就别怪他在她身上找补回来,把上回没做完的事,继续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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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过得极快,转眼,便是月余后。
这日,霍府。
有了霍明瑾的玉佩,果然很快得了通报,唐觅茹被客气地带进了他的院子。
霍明瑾早已站在正厅等候。
他穿着一袭胜色衣衫,腰束丝绦,瞧着很是雍容儒雅。
虽然解试拿了个不错的名次,但他脸上并不见神采飞扬之色,仍然是温和从容,处变不惊的样子。
见到唐觅茹,他眼底有细细的微光闪动,脸上露出浅笑。
二人相互见过礼,唐觅茹便迫不及待说明来意:「我在丰和楼订了桌酒席,想宴请东家。一来,是为了庆贺东家高中,二来嘛…也是为了谢东家上次出手救我兄长。」
「东家…可有空闲?」唐觅茹紧张的盯着他,满心满眼的期待溢于言表。
迎着她濯濯的目光,霍明瑾胸间气息浮动,他展眉一笑: 「唐姑娘相邀,霍某一定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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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个颇有意义的宴席,唐觅茹亲自拟了菜单,又特意把马掌柜也叫上了。
马掌柜还是初次与霍明瑾同桌宴饮,又因为丰和楼的生意愈加红火而高兴,便大着胆子频频向霍明瑾劝酒。
霍明瑾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倒是唐觅茹,酒没喝几杯,却有些醉得打跌。
宴后,霍明瑾实在不放心她独自回家,便执意要送她一程。
虽然显见是醉了,但唐觅茹的步伐倒是稳得很,没有东倒西歪的。
她自己爬上了马车后便乖乖地歪在一侧,靠着车壁,只是嘴里含含煳煳地说着些霍明瑾听不懂的话,哼哼唧唧地发着让他费解的音节。
醉酒的唐觅茹双脸微酡,醉态娇憨,双眼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子似的,说不出的妩媚可喜,让人挪不开眼。
霍明瑾端坐在另一侧,专注地欣赏着她生动的各种表情,眉眼温柔。
见霍明瑾看自己,唐觅茹沖他咧嘴笑:「东家取了进士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霍明瑾怔愣。
唐觅茹扑到车厢中间的桌子上,双手捧着脸,露出两截皓腕,歪着头对他挤挤眼:「听说金榜提名与洞房花烛是文人两大乐事,东家…打算那时与林姑娘成亲吗?」
第31章
温泉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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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男寡女同乘,这密闭的空间,本就让二人的气氛有些许暧昧。
唐觅茹的脸甫一凑近,霍明瑾便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霍明瑾一阵错愕,随即凛然道:「林表姐只是霍某表姐罢了,唐姑娘切莫误会…」
唐觅茹缓缓地眨眼,似乎还在消化他说的话。
第27页
幽微的烛火下,霍明瑾耳廓发热地与她对视,片刻后声音暗哑:「若能取士,霍某想…向思慕的女子表明心迹。」
唐觅茹浑沌的脑子有些发懵:「东家既有思慕的女子,为何之前不表明心迹呢?」
霍明瑾黯然:「霍某身无功名,怕会委屈了她…」
「可东家你身份尊贵,家世显赫…」唐觅茹不解。
「靠荫补入仕,非我所愿。」霍明瑾眼神清澈,声音柔和。
作为国子监的正统生员,他自然可以直接靠父亲的官阶获予授官,或是直接借门荫参加牒试,亦是官员子弟热衷的捷径。
但扬名立业,垂裕后昆,他只想靠自己的努力达成。
……
下了马车,快要走到巷口时,唐觅茹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果然,见霍明瑾还静立在马车旁目送她。
星斗璀璨,年轻的郎君袍摆飘飞。
唐觅茹沖他福了个身,俏皮一笑:「祝东家得偿所愿。」
见她眉如弯月,霍明瑾的心中,亦是越发暖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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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过后,省试放榜,不久后便是新皇登基后的初次殿试,满盛京城,都在讨论这次殿试的两大热门人选。
这二位举子解试与省试都得了靠前的名次。一位是多年不良于行,初次应举的官家子弟,另一位,则是出身薄祚寒门,有望连中三元的庶门士子。
二人俱出自国子监,只不过一位是正统生员,一位是游学寄籍的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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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三月,蜂蝶飞舞。
芳菲满园的鞦韆架旁,一对年轻夫妻各站一侧,小幅度地推着鞦韆。
鞦韆板上是一个粉琢琢的小姑娘,她柔软的头髮被扎成了两个花苞一样的小鬏鬏,肥胖的小腿还时不时前后甩动着。
感受到飘荡的乐趣,小姑娘阵阵笑声清新悦耳。
「五叔叔——」见着熟悉的人,小姑娘挣扎着要下来,霍修诚连忙摆停了鞦韆,这才小心翼翼地抱她下来。
霍明瑾不疾不徐地抱住向他扑来的小身影,微笑道:「玉儿可用过晨食了?」
「嗯嗯,玉儿可乖了,今早用了半碗蛋羹呢。」霍和玉奶声奶气地认真应道。
霍明瑾笑笑,抬头与兄嫂打招唿:「二哥,二嫂。」
霍修诚夫妇含笑应了。
霍和玉抱住霍明瑾的脖子,一脸憨真道:「玉儿好久都没有见到五叔叔了,五叔叔忙完了吗?我想去五叔叔的温泉庄子玩,五叔叔能陪我一起去吗?」
霍修诚一脸宠溺道:「殿试在即,五叔叔没有时间陪你玩。玉儿乖,下次再约五叔叔去。」
霍和玉皱了皱鼻子,一脸苦恼:「可是…夏天就要到了,这个时候不去的话,下次要等好久的。」
霍修诚用手点了下她的额头:「那也不能缠你五叔叔,他有要事。」
见怀中的小人儿瘪了嘴,霍明瑾对兄长笑道:「二哥,无妨的,连日温书,我也略感疲乏,更何况离殿试还有月余的时间,也想去外间走走。」
霍修诚露出明显不贊同的神情,还欲再劝,一旁的妻室吕氏眼底闪过精光,抢先应道:「如此便先谢过五弟了。玉儿念叨了许久想去你那庄子小住,今日可算叫她求着了。」
第32章
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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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院中,霍修诚便蹙了眉训斥妻子:「玉儿小孩子不懂事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她一起闹。五弟殿试在即,若因此耽误学业功名,可如何是好?」
吕氏唤人带了女儿出去,便自顾坐在镜台前,边整理妆发边摇头笑道:「妾身有时候真真疑惑,夫君到底是不是方娘子亲生亲养的?」
霍修诚气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见丈夫急眉瞪眼,吕氏扶了下髮鬓,站起身笑着哄道:「好了好了,这不应也应了。再说了,凡事都该劳逸结合,绷得太紧反而不好。」
「我瞧着,五弟这几年为了科考之事,总是许久才出一趟府门,想来也是憋坏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放松下。」
受着妻子半撒娇半哄劝的娇柔语气,霍修诚这才面色稍霁,又见她收拾得齐整,便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吕氏道:「闻听方娘子近来偶感不适,妾身去瞧瞧。」
听说生母身体有恙,霍修诚也紧张起来:「娘怎么了?我也与你一道去罢。」
吕氏笑着替他理好衣襟:「倒是没说是个什么病,想来是女人家的小病小痛,夫君就不要去了,我会照看好方娘子的。」
霍修诚在妻子额头印上一吻,柔声道:「辛苦夫人了。」
吕氏顺势偎在丈夫怀里,一脸的温柔小意,心中却百转千绕。
她可不敢小看丈夫的这个生母。
一介罪眷,不仅成功让彼时的翰林院编修不顾名声纳作唯一的妾室,且府里的庶长子和其它姐儿都为她所出,这么多年来也是荣宠不衰,霍尚书每月宿在她房里的次数,可比去林氏那要勤得多。
这样的人,要说霍明瑾当年被压断腿这事与她没有干系,吕氏可是不信的。
左不过是她做得隐蔽,没让林氏捉到把柄罢了。
当初议亲时,要不是听说霍府嫡子是个腿残的,尚书府的荣眷扶持将尽数加诸于这个儿子身上,她说什么也不会肯嫁给一个妾生的庶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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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曾想,霍明瑾不但恢復了腿脚,还在科举上屡夺好名次,现在眼看着就要成为天子门生了。对比自己这个靠门荫入仕的夫君,不论是身份还是才学,霍修诚都远不及他。
而霍尚书近年来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在其致仕甚至是百年之后,自己那位正头婆母憋了这许多年的气肯定要好好与方娘子清算,届时寻了错处去为难她,少不得霍修诚也会受牵连,到时候他们一家子在婆母手里都讨不着好。
唯今之计,只有联合方娘子一起,将霍明瑾的殿试之路,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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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逢十,是唐觅茹定给元和山庄检查卫生的日子。
这日,她正领着一众管事最后巡检到技师房,刚好碰见几名技师在整理手箱,准备出工。
见了一众管事,那几人连忙放下了手中物品问候。
这山庄地方不小,每次巡检走一圈下来唐觅茹都要出身薄汗,这会子刚好右小腿隐隐有些抽筋,就叫其它管事分头巡检,自己顺势坐在一把椅子上抻直了脚拉筋,等着那阵子酸麻感过去,一边笑呤呤和那几个技师说着话,好分分神。
那几人都是年轻的男技师,也是见过唐觅茹几次的,但和这位貌美的女管事挨得这么近都还是头一遭,兴奋之余又都有些害羞,纷纷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就盼着能和她多说上几句话。
而在这样的氛围下,其中有一个收拾得格外快,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技师就引起了唐觅茹的注意。
第33章
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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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师的手箱是唐觅茹特意找工匠设计的,外观小巧轻便,但里头一共有两层,储物空间不算小,她测过,刚好能放下各式按摩用具。
此刻,这名技师手里拿着一块水牛角的刮痧板在箱子里不停比试着,明显是在找存放的空间。
唐觅茹瞄了一眼,见他那手箱塞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里头的工具是怎么摆的,居然连放刮痧板的地儿都找不到。
这个按摩师是唐觅茹亲自带过的,也是山庄里颇受好评的一位技师。
唐觅茹见状,好奇地打趣道:「庄师傅这次要接待的客人是什么大人物么?怎么今天这么慌乱。」
庄景山后背僵了一下,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旁边的技师已经面露艷羡,抢着接了话:「庄师傅可是要去伺候东家的,东家好不容易来一次,他可能是紧张了些罢。」
庄景山笑得很勉强,更像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是的、是的,东家好不容易来一次,管事吩咐了我…要好生服侍的。」
说完,他迅速把手箱一合,刮痧板就那么撰在手里,匆匆向唐觅茹行了礼,便去了客房的方向。
看着他微微向右斜沉的肩膀,唐觅茹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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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辰,某处包房。
「东家、东家。」庄景山的心砰砰直跳,低声喊了几句都不见霍明瑾有反应,这才确定迷香起了效果。
他提着手箱走到私汤边一处光照不明显的地方,揭开药油罐的盖子,仔细在地上抹了一层药油,这才在手箱最底层拿出一只短柄的圆头锤。
这铁锤是精钢锻铸的,锤身非常沉重,像他这样的成年男子,又因为常年给人按摩很有几分臂力的,只要使足了力气往下抡,霍明瑾的膝盖骨绝对能被砸个粉碎。
可给钱那人说了,要做得像他自己摔倒的样子,还得控制些气力。
把那锤放在箱边,庄景山起了身,走到霍明瑾身旁,正欲把他扶起到手箱旁,忽然听见外间急促的开门声。
他惊了一下,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人噼中后脖颈,随后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伴初拎起庄景山,一脸后怕。
唐觅茹让他先把人绑住塞了嘴,又捏着鼻子把屋里的薰香给灭了,打开外窗通风,又背着身摸索着给霍明瑾穿好衣裳,这才惊魂未定地坐在一旁,和伴初大眼瞪小眼。
伴初与她商量:「要不…我去把二郎君与二少夫人叫来。」
唐觅茹沉吟了下,问他:「你们这次来,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安排?」
伴初如实答道:「临时起意的。是玉儿小姐闹着要来玩,郎君一向宠这个侄女,便答应了。」
唐觅茹摇摇头:「先不要惊动任何人,还是等东家醒了,由他拿主意罢。」
既然是临时起意,那知道的人就不会多,起码可以排除是赵亘的报復了。
这样想来,加害霍明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霍府的人。
她在心里嘆口气,高门府宅果然不简单,这八成是内宅阴私。
霍明瑾是被脸上的一阵阵凉意给激醒的,甫一睁眼,便撞进唐觅茹布满担忧的眼神中。
见他悠悠转醒,唐觅茹抬手招来守着庄景山的伴初,又收了帮他擦脸的冰帕子,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东家,你感觉还好吗?」
第34章
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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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瑾的脑子还有些发浑,待伴初扶他起身,才逐渐开始清明起来。
看着被绑在角落昏睡的庄景山,霍明瑾记起,方才按摩开始前,此人说要换上一种安神放松的薰香。
初时,他并没有过多在意,而在那薰香燃起后不久,他很快便觉得眼皮发沉,全身疲意涌袭…
见霍明瑾恢復了意识,唐觅茹这才放下了心,看到放在不远处地面上的手箱和铁锤,便走过去准备拿,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仰面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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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瑾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下地要过去。
唐觅茹余光见了,连忙奋力抬手阻止:「别过来别过来,这里很滑,地上有油。」
霍明瑾满脸焦急,和伴初一起扯了巾子去擦那地上的药油。
唐觅茹的后背和尾椎骨被摔得生疼,趁这个当口缓过了劲,这才向后头伸了手,示意把她拉起来。
伴初收了巾子正想转身去扶她,却见自己一向守礼的主子毫不犹豫地上了前,直接跪地,小心翼翼地把唐觅茹给抱了起来。
被抱起之际,唐觅茹也吓了一跳,等到被霍明瑾极其轻柔地放在榻上时,连后腰背的痛感都忘了,只顾怔怔地看着霍明瑾。
他躬身低头俯视着自己,全脸都因慌张和焦灼而绷得紧紧的,眉眼中,俱是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心疼。
一阵呜呜声伴着挣扎之音传来,恰好是庄景山醒了。
唐觅茹被他看着有点面热,心乱间连忙支他:「东家先去审问那人罢,我没事的。」
霍明瑾蹙额迟疑,他一脸凝重关切,声音也发紧:「当真无事?」
见唐觅茹使劲点头,他这才不放心地暂时离开。
庄景山本来也不是胆子多大的人,这下眼看自己被捉了个正着,瞬间吓得两股战战,很快,便一五一十地道清了原委。
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事,他会冒险对霍明瑾下手,也就是一时被无法拒绝的巨额银钱迷着眼,砸了个七荤八素。
至于找他行事的人,只说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过程中多数是伴初在厉声发问,霍明瑾听完,良久无言。待庄景山开始涕泗纵横地求饶,他才开了口,却只是让伴初驱他离开山庄。
伴初虽知自家主子向来心善,但却不甘心叫这庄景山得了好,当下心急如焚。
见主子发完话就急着要入内间去看唐觅茹,伴初蓦然间福至心灵:「主子,这人害得唐姑娘摔伤,怎么着也要加重处置了罢?」
霍明瑾滞了下步:「以偷盗财物之名,扭送去官衙罢。」
第35章
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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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入得内间,见唐觅茹侧着身子安静地躺在榻上,看起来并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霍时瑾这才很是松了口气:「我已叫了伴初去请医士,唐姑娘且在此处等上一等。」
见他望着自己的目光盈润如水,唐觅茹不由暗暗头疼,只能移开眼分神去想其它事。
过了会儿,唐觅茹试探着问他:「东家知道加害之人是谁了?」
果然,一说起这个,霍明瑾眸中变得沉黯。
唐觅茹有些心气郁结,觉得这人实在是太过「大度」,人家都对他下毒手了…
想了想,她一脸真诚地提醒道:「我知东家心善,为人宽容。可这宽容要是过了头,便成了软弱与纵容,歹人不但不会收手,很可能还会寻机会肆意欺你。」
「东家宽宏大量,却怕对方是个怙恶不悛的。」
有心之人既有所图,鬼蜮伎俩一次不成,肯定会再有二次三次,难道他每次都要忍气吞声?
听了唐觅茹的话,霍明瑾一阵愣。
庄景山口中的所谓陌生人,他当然有法子可以查到,但他确实隐隐猜到了幕后之人,故而下意识是想掩盖过去的。
十数年的轮椅生活,不止是二哥,几位家姐对他也总是照顾有加,手足情深。
可母亲向来提防方娘子,总是极力阻止他与家中兄姐亲近,此次同游,她同样诸多顾虑,就是怕发生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只是到底…还是他太过大意了。
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试图掩盖这次的事件,想让幕后之人就此收手的想法,也只是自己的期望和侥倖罢了。唐觅茹所推算的后果,事实上才更像是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
毕竟自己当年出的那场意外,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的指向,只是证据模煳,加之母亲情绪失控下,歇斯底里的指辩与质问,更像是被妒忌催生的有意抹黑与栽赃,父亲才忍不住多加斥责,命母亲休口不得再提。
这也间接造就了双亲此后的决裂。
少年夫妻,二人,本是一对恩爱伉俪。
当年为了保护恩师之女,又因为母亲先前被诊出子嗣艰难之症,为承嗣宗庙,父亲才纳下了方娘子,又得方娘子诞下了几位兄姐,自然便对她多了几分在意。
可世间哪个妻子,愿意被其它女子分掉夫婿的感情。故而母亲因爱生妒,不仅多番磋磨方娘子,还把这份妒意延续到了兄姐身上…渐渐夫妻离心,情怨半掺地过到现今。
经此事后,他日后自然会多加防范,不叫对方有机可寻。况且自己也不是没有底限之人,若是再生事端,他绝不会手软姑息。
但想着自己眼前人正颜厉色,言语中还似有批他「软弱」之意,霍明瑾捏捏眉心,眼底露出无奈笑意。
他本意只是不愿家中因自己再起波澜而已,没想倒惹了她误会,那便…略作敲打罢。
毕竟…她是在关心自己。
极力摁下挑起的嘴角,霍明瑾颔首向她道谢:「唐姑娘提醒,霍某铭记在心。」
见他盛满笑意的双眼,唐觅茹气噎了一下,忽然就觉得这位看起来芝兰玉树的郎君很有些犯痴冒傻,她着实不明白,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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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庄景山被擒的耳信,吕氏忐忑不安,生怕霍明瑾顺着藤拽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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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转念一想方娘子的话,便略略定了心。
这下手之人本就是山庄僱工,真要对峙起来,她们也可以反咬是有意诬陷的。
而待听说霍明瑾请来了医士,她心里又生出了几分期待,莫不是此人已经得手了?
吕氏心中臆测万千,可这庄子毕竟是霍明瑾的,他那房门又被把得严严实实的,她的人再探不到更多消息。
过了一会儿,吕氏听说刚刚押去送官的按摩工又被带去了霍明瑾的房间,随后,便听说里头隐隐传来惨叫及唿痛声,显见是在用刑逼问。
吕氏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不停地来回踱步。
刚泡完汤上来的霍修诚见她面白如纸,一幅心神不灵的样子,走去揽了她,关心道:「夫人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吕氏摸了摸脸,勉强地堆了笑:「可能是方才在池中待得太久,多出了些汗的缘故,有些心慌气短。」
……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间用膳,虽然霍明瑾行动如常,显见是没有受伤,让吕氏有些扼腕和不甘。
待见霍明瑾神色亦如常,对玉儿也是一贯的和善亲近,吕氏这才放了心。
看来这个小叔子也只是徒有其表罢了,毕竟坐了这么些年的轮椅,又是个未经人意的愣头青,虽然能吃得进四书五经,于后宅之事却并不灵光。
既然如此,她也不着急,就算给他过了殿试,只要在一座府里住着,她们总能再找着其它的机会。
第36章
慕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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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本来打算只待三日的,经霍明瑾出言挽留,竟又多待了三日。
霍修诚在朝中领的是个闲差,每日里应时点卯便行。
他既爱元和山庄这山环水绕的景致,又贪按摩师的手艺,每日里在池子里泡到精神开爽,通体舒泰,上来后再叫按摩师松松骨,这日子何其快哉?
更何况,见霍明瑾这个即将参加殿试的,都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便也乐得继续多留几日。
霍修玉在府里也拘了很久,好不容易有这么大个场子供她嬉笑玩闹,更是乐不思蜀。
只有吕氏一人坐立不安。
吕氏每日里都惧于出房,也不敢派人查探,生怕碰上或引起霍明瑾的警觉。可一道用膳时,又要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琢磨他每句话与每个表情,但凡见霍府兄弟二人凑在一起单独谈话,便如临大敌,过后总是要向霍修诚旁敲侧击地询问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回府,次日吕氏去看女儿时,见女儿爱不释手地拿着一只精巧的小玉锤,除了质地及重量外,尺寸与模样形制都和她们给那按摩工行事的铁锤一模一样,活像是仿着造的。
她大惊失色,细问过后才知道,竟是霍明瑾偶然得友人相赠,便让伴初特意送来给玉儿把玩的。
吕氏脑中一片空白。
同日,此前帮吕氏去找中人联繫庄景山的奶娘出街採买时,被几人给堵了,说俱是庄景山的家人,现下庄景山被关进大牢了,他们一家困顿到过不了世。听那中人说是受她所託,便要求她给钱捞人。
奶娘自是不认,但那起子人老幼妇人皆齐,使出哭喊打赖的功夫让奶娘当街出了个大丑,为了平事,便依言给了这钱。
岂料,这竟是个填不满的窟窿。
那按摩工的家人竟是隔不了几日就来堵人,甚至一度追到了府门,而她们不论给了多少银钱都嫌不够,说是捞不出人。看那样子,不像是要把人给捞出来,倒像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歪缠她们似的。
方娘子再怎么得宠,却也只是个妾,手里并没有多少银钱。为了应付这起子人,吕氏无奈,只得动用了自己的嫁妆。只是心里也暗自唾弃方娘子,闹不清这老虔婆是真穷还是真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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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瑾在温泉生生呆了六日。
倒不是故意折磨吕氏,实则是唐觅茹的腰背摔出了轻伤,虽然行动无碍,她也提出要回家休养,但霍明瑾并不放心,他辞严义正间,竟隐隐露出了大老闆的威仪之色,她瞬间一凛,便弱弱地不敢再坚持。
霍明瑾安排她住在离自己不远的客房休养,除了医士复诊外,每日里也额外要去看她几趟。
唐觅茹心里慌得一批,她心里清明,大老闆明显是看上她了。
也是头一遭,她觉得自己是只疏慵愚钝的呆头鹅。
在这之前,她只当霍明瑾的善气迎人和自己的笑意迎人一样,都是社交习惯而已,现在细想来,那些个柔和的眸光与款语温言,分明就是不容错辩的情意。
就拿营救她兄长这事来说,与林少繁欲出言相救的举动对比,霍明瑾真的是相当积极了。
又是亲自保释,又是亲自去找赵亘,多少有些拿身份压人的意思,这与他一贯的君子人设明显不大相符。
对于这么个有钱有势,还为她劳心劳力奔走的郎君,如果她也有个和尚书差不离官阶的老爹,她也不是不动心的。毕竟是个郞艷独绝的公子,盯着那张脸不仅能多吃两碗饭,每天抱着睡挨着醒,也是人间美事。
但现实是,二人的身份,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就赵亘那种官家公子哥都能把他们一家摁得毫无还手之力,更别说这尚书府了,那一家子女官眷恐怕没有哪个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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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而今看来,那霍府也是乱得很,竟然有那样心思歹毒的人。她虽然工作上是个拼命三郎,但归根结底还是想让自己生活上能过得闲适,她又不是吃了霉豆腐闲得慌,干嘛非得给自己招事,加的戏份。
更别说她立志打光棍了,就算她真要嫁人,哪怕嫁给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都好过高攀这位贵公子。
总之霍明瑾的慕艾对她来说,是烫手的麻烦。
霍明瑾,自然也察觉到了唐觅茹的异常。
他每次去看她时,都能明显感觉到她很不自在,不仅眼神闪躲于自己,言语不乏疏离之意。
一向性子活泼明朗的她,养伤的几日里,连打趣或逗闷都没有过。
霍明瑾的心,不由充满晦涩与失落。
第37章
妹夫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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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与霍明瑾在一起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与其这样别别扭扭的相处,往后还可能黏黏煳煳扯不清楚,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二人呆在山庄的最后一日,待霍明瑾再次来看她时,趁伴初离开的间隙,唐觅茹开门见山地问他:「东家是不是喜欢我?」
霍明瑾瞬间被她闹了个措不及手的面红耳赤,二人间很快迎来一阵发烫的沉默。
半晌后,霍明瑾如实答了:「霍某…的确思慕于姑娘。」
虽然得了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唐觅茹还是有些克制不住的心乱。
她垂眸定了定神,復又抬头道:「虽不知东家为何对我有意,但…承蒙东家错爱,我身份低微,与东家门第相差太远,并不合适。」
霍明瑾虽然也曾做了些心理准备,却因她的言语而错愕。
他抿抿嘴,既而正色道:「慕艾之情…本就无甚道理可言。我思慕唐姑娘,唐姑娘在我心中,胜于任何王女贵主。」
其实怎么会说不道理来呢?他喜她明媚张扬之姿,爱她伶俐乖滑之态,慕她颖悟聪慧之心,恋她俏皮促狭之笑。只是经了这几日,隐约察觉她的推拒之意,而不愿多言,恐徒增她心中负担,只是也不愿听她如此妄自菲薄罢了。
盯着这张朗月清风的脸,唐觅茹眼底微露讶异,她压下心间异样,忽而眉梢一挑,狐疑道:「东家是不是想纳我作妾?」
以为事有转机,霍明瑾眼神炙热,急忙表态道:「霍某不敢委屈唐姑娘,我心昭昭,倘若唐姑娘许我之意,霍某愿娶你为妻,余生尊之,爱之。」
相对于他的直白,唐觅茹颇有些困窘,一时竟语塞无言。
见她没有直言拒绝,霍明瑾眼中流出细碎的光,他稳了稳心神,言辞轻缓:「是霍某唐突了,我早说过要等入仕取官才向你表明心迹,今日一时情难自抑…唐姑娘不必急着回復霍某,霍某若能成功过殿试,再来听唐姑娘的回答。若才疏学浅,未能取功名,唐姑娘…便当霍某未曾说过这些话便是。」
说完,他照例微微一笑,起身向唐觅茹揖手辞别后,红着一张俊脸大步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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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整三年,唐家人终于可以搬到敞亮些的大宅子里住了。
唐父看着儿女,意味深长地期嘆:「往后家里人多了,也不怕住不下了。」
为此他也是头疼得很,家里这一个二个的,对自己的婚事都不上心。
兄妹二人对暗戳戳的长辈催婚充耳不闻,带着幼弟若无其事地去整理家私。
唐觅茹房里的东西不多,又没有什么七七八八的脂瓶粉罐,三两个大箱子就腾完了。
也不是她不想好好装扮,实在是工作不允许,她一个未嫁的小姑子,本来就脸嫩,要是再成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哪里还有个端庄管事的样子。
唐存观好整以暇地抱着胸:「懒成这样,也不知道前头几个提亲的是看上你什么了。」
唐觅茹瞬间来劲了,居然攻击她的魅力,她可是让大老闆都芳心暗许的女人。
随着唐觅茹的反唇相讥,兄妹二人开始菜鸡互啄。
战术老套,一个嫌弃对方清汤寡水不懂打扮,一个暗指对方嘴太毒才没媳妇。
唐觅茹做作地揽镜自照:「唉,端的是美色误人。我就随便长长,没成想,倒真生了几分好颜色,让人白白惦记上了。」
「只见着一张老面皮在镜子里头晃。」唐存观冷哼,嘲讽她面皮厚。
「看看看,启哥儿,叫你不要老是板着脸,小孩子家家恁地严肃,小心长大和兄长一样打光棍。」唐觅茹从容地把镜子伸到唐庭启面前:「不过…想来小娘子宁愿听你满嘴的君圣之言,也不愿意听某些人极致的嘴臭…」
唐庭启:「……」
他躲开镜子,去帮兄长抬箱子,拒绝配合这个姐:「兄长当不是在说我。」
唐觅茹看一眼在外间忙碌的父亲,既而惊讶地张大了嘴,无声地指责唐存观对长辈言语不敬。
「你在演百戏吗?」唐存观嘴角抽得厉害,恨不得抽出手来梆梆敲一通这个大脑袋:「为兄说的是你。」
唐觅茹一脸关切地凑近:「兄长何时生的眼疾?可要去医馆治治?若是囊中羞涩,妹子可以借你一些,三分息怎么样?妹子厚道罢?」
唐存观「嗤」了一声: 「前头那几个指不定就是瞧你有点儿嫁资,还真当自己容貌出众了。没见人家转头就与其它家的姑娘定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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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兄弟多了就是好,这种体力活都不怎么用女儿家,唐觅茹这会儿像个监工一样悠哉闲适。她好整以暇地回道:「兄长你还没娶亲呢,我着什么急,说什么我也得在你后头。再说了,前面几个我也没瞧上好吗?」
进进出出地搬完她房里的木箱,唐存观帮弟弟掸着身上的灰,听她后面这傲娇话,抽了空斜她一眼:「那几位郎君你看都没看一眼,怕是连人是哪一家,家行第几都不知道罢?」
唐觅茹一噎,她确实没看过人,每次都是撒着娇地让孙氏直接拒掉。孙氏到底是继母,不好强行说合,见她没这心思,也就只好推了。
她狐疑道:「难不成你知道?」
他当然知道,想做他妹夫的人,他恨不得把对方家里鸡犬的生平,都给打探个一清二楚。
其中,还有个是他主顾。
结案那日,刚好选在丰和楼请他宴饮,二人相伴上楼时刚好撞见茹姐儿,这小子顿时惊为天人。
席间,茹姐儿还给他们这桌送了两个菜,结果这小子以为茹姐儿也看上他了,没几天就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那小子家世倒是不赖,几代经商,家财颇丰,秉性也不差,是个周正之人。就是脸有点长,肤色也稍稍黑了些,再加上也是个爽朗爱笑的,要真跟茹姐儿这二皮脸在一块儿,二人笑起来可不就跟一对傻子夫妻似的。
唐存观数了半晌,突然正儿八经琢磨起来:「看来看去,怎么觉得都还不如宏渊。」
唐觅茹没想到唐存观真把那些个提亲的郎君一个个给数得门儿清,末了还搭上个申正初。
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生出了腐女的觉悟:「嘿!我说兄长怎么老大不小了还不说亲,原来是存着这个心思呢。」
她神神秘秘地挤眉弄眼:「你最近是不是老去申举人那儿?我就说人家忙着考试没空搭理你,你怎么还去得那么勤,敢情是去关心未来夫郎哈哈哈…」
这个促狭鬼!
唐存观脸色发青,气得牙痒痒:「没皮没脸的,浑说什么!」
唐觅茹笑得前仰后合。
第38章
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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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争荣的夏日,芳菲正浓,十里风荷。
已为盛京百姓贡献月余谈资的殿士,终于发了黄榜。
吉州举子申正初因词理精绝,被圣上钦点为状元。
而吏部尚书之子霍明瑾文理周密,亦得圣上封为榜眼。
这日,天街喜炮震天,遍街张灯结彩,热闹异常。
官府的仪仗队一路前唿后拥,围着一群新晋进士游街示宠。
鼎甲的几位进士皆风姿特秀,引得盛京闺秀无不掩羞望之。
为首的那位新科状元自是愈加引人注目,生就容止可观,只是眉眼淡漠,叫人有些望而却步。
但闻其是乞儿出身,寒窗苦读十数年,一朝金榜题名状元,引得平民百姓人人饮羡。
稍后些一位郎君倒是端正儒雅,这便是吏部尚书府上的五郎君。
这位虽有十数年不良于行,却是书史尽通,最终大名得登黄榜,喜入龙棚。
而自其腿脚恢復之初,到其决意仕进,盛京官宦之家竞相上门为女提婚,险些将霍府的门槛踏破,却也未闻有哪家闺秀得其青眼。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游过街后,便去了琼林苑,参加圣上御赐的筵席。
第39章
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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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苑中,在躲过又一位官员的攀扯说亲后,申正初僵着脸避逃出宴殿,到外间喘口新鲜气。
走过花石铺砌的缠道,他望见一处精心砌岸的池塘,见池塘中静静地飘着一艘朱木小船。
岸边各色花卉开得正盛,一从叶色明亮浓绿的花正开在他近前。
凑近去看,朵朵香幽若兰。
盯着看了一会儿,申正初忽然想起这花叫山节子,又名含笑梅。
思及此,心随意动,脑中很快浮起一张眉眼弯弯的俏脸。
似是为了唿应那人的笑脸,他也摸起了嘴角,模着那人上翘的弧度而慢慢弯起。
如今他终于也走到建功立业的第一步了,此时去提亲,该不会委屈她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再躲下去就要引得众婢搜寻了,嘉阳依依不捨地合上《白蛇传》手稿,轻手轻脚地从船舱里走出来,便见一位年轻郎君眉眼舒展,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挨着薄唇,正兀自弯唇浅笑。
申正初很快便感受到一股灼人的视线,抬头,见是一位小姑娘,正站在船舱板上直勾勾地盯着他。见她打眼的雍容装扮,很是一身贵气无双,想来是哪家官宦的闺秀,却不知为何没有僕婢跟着。
眼下这园子中好像就他们二人,孤男寡女的,他肯定得迴避。
笑意尽收,申正初蹙了蹙眉,沖她略一颔首,转身便走。
嘉阳下意识就要张嘴喊住他,却耳尖地听见贴身婢女熟悉的声音传来,连忙拉过摇桨胡撸了几下,又弯腰拾起手稿,略略向后退了退,很快稳稳的一个健步跃上了岸。
再转头去搜寻那位郎君的身影时,却只看见一片朱红袍角闪过了月门。
她懊恼地跺了跺脚。
唿拉拉一群婢女跑了过来,为首的那个见了她便眼圈通红:「郡主,您方才又躲哪儿去了,婢子们找了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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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理亏,她连忙捧了脸去沖她撒娇:「春映姐姐不哭哦…嘉阳只是找个安静地方看会儿话本子…」
春映一脸忧急之色:「郡主以后千万莫要再这样了,琼林苑地方这么大,若是遇上歹人可如何是好?」
「仙人倒是看见一位。」嘉阳翘唇偷偷嘟囔。
帮郡主扶正髮髻,春映无奈道:「郡主又在嘀咕什么呢,这琼林宴都快结束了,郡主也该去露个面了。」
嘉阳抱着手稿,沖她嬉嬉一笑,靥生梨涡,便乖乖地跟着去了宴殿。
「爹爹!」刚进宴殿,嘉阳轻而易举地便在人群中,寻到了自己的父亲。
刚刚还围在端王身边恭维讨好的一众官员,立马自动让出了条阔道,供这位小郡主走过。
「小嘉阳,快来爹爹这处。」端王笑呵呵地抬手招自己的爱女。
嘉阳小步快跑过去,投入端王怀中,很快便皱了皱鼻子:「爹爹又饮酒了。」
端王挥退身边簇着的官员,一手揽着嘉阳,一手点了下她的鼻子:「既是筵席,爹爹岂有不饮酒之理?倒是你这小猫儿,又熘哪儿去疯玩了?害下人到处胡找。」
嘉阳向来爱与父亲分享,这会儿笑得甜腻又羞涩:「嘉阳方才在园中瞧见仙人哥哥了。」
「哦?」端王挑眉。
「爹爹我竟不知…这琼林苑还有仙人?莫非是我的小嘉阳春心萌动,瞧见哪个美姿仪的郎君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带上数丈高的华觜阁,端王背手站在凭栏边,宴阁人众悉数收于眼底。
「我儿,来瞧瞧,这底下哪一个是你方才瞧中的仙人?」
「可是他?」
嘉阳顺着父亲的手指看过去,见是位温文雅肃的郎君,虽然也是一袭朱红衣袍,却断然不是方才园中得见的那位。
见她摇头,端王宠溺道:「我儿,这可是今年殿试一甲的榜眼,这满盛京闺秀的心头好,且他又是吏部尚书之嫡子,才貌堪堪配我的小嘉阳,你若喜欢,爹爹便让他娶你。」
嘉阳吐吐舌:「这位郎君太板正了…而且他这样抢手,嘉阳若是嫁了他,不知多少盛京闺秀要伤心,嘉阳还是不做那恶人了。」
听到女儿拒绝的言辞,端王失笑,眼底俱是无奈之意,却还是爱怜地摸摸她的头:「无妨,今科进士俱在此殿。嘉阳再仔细瞧瞧,若有合意的,定要告诉爹爹。你年岁也不小了,趁爹爹还大权在握,想给我的小嘉阳找个顶顶好的夫婿。」
端王心中有着算计。
最近小皇帝蹦跶得有点频繁,私下不知在做些什么动作。
早知他如此不安分,自己当初就该趁机废了他,另立嗣君。
他本想撮合女儿和霍庆章嫡子,如此一来,也好拉拢霍府的势力,但女儿既然瞧不上,另寻佳婿便是。
他藏拙藏了大半辈子,不停在藩地与盛京间坎坷来回,又牺牲了妻儿才筹谋来了今时的地位,却不是为了让唯一倖存的女儿去作联姻工具的。
而听到父亲说自己年岁大,嘉阳气唿唿地努了努嘴。她去年才及笄,今年也不过十六岁而已,怎么就年岁大了……
刚想藉机撒娇回府,嘉阳的眼风,便带到一抹孤瘦身影。
这位郎君静坐于席间,正不冷不热地与同席搭着话,和方才低眉浅笑的暧融之态不同,他这会儿兀自饮着酒,面容似乎有些冷峻。
也不知是楼阁这位眼神太直,还是席间那位对人的注目特别敏感,他很快便抬了眼端望上来,一双长眼深邃如潭。
冷不丁的眼神相接,嘉阳先是瑟缩了一下,很快,便满脸欢欣地沖他挥手。
第40章
我怀的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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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阳挥着手,申正初却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无波无澜的视线。
在旁目睹全过程的端王脸色极其难看,他寒星般的眸子俯视了会儿申正初,又见女儿垂着头,很是丧眉搭眼的样子:「我儿,你方才说的…便是此人?」
见女儿一脸娇羞,端王冷哼了一声。
不过是才有半边身子进朝堂的竖子,竟敢无视他的嘉阳。
不过…此人虽非官家子弟,却正好为他所用。
既身无背景,便不担心端王府拿捏不了他。
端王沉吟道:「如此…小嘉阳可愿让他作你的夫婿?」
嘉阳有些发羞,她扭捏道:「不知这位郎君有否婚娶。若是他愿意…那嘉阳…便也是愿意的。」
端王一脸的不以为意。
只要嘉阳钟意,婚娶不婚娶的并不打紧,便是有了子嗣,他也能给女儿完整的掰过来。
「甚好,甚好,小嘉阳替自己选了个好夫婿。」端王笑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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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金楼。
「乖乖,今日怎的主动约我?可是想我了?」雅间内,赵亘急不可耐地揽住孙萦,熟练地去解她的衣带。
这孙府小姐平日里故作清高,行事时也总是把嘴巴捂着死死的,生怕给人听到,不过倒也让他有了些施.虐的快感。
孙萦慌忙制住他的手,偏首挣扎:「不,不行…」
「羞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赵亘含煳说道,双手使劲,强硬地要把人往软榻上压。
「我怀孕了!」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把赵亘给吓回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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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眉:「你小日子停了?」
「已经停了两个月了。」孙萦低着头拉回领子,声细如蚊。
「哦,那你便好好养胎罢。」只静默了一会儿,赵亘便拉好衣衫,竟是毫不留恋地转身便走。
「等等!你,你这就走了?」孙萦不可置信地问道。
赵亘莫名其妙:「你既有了身子,我还在这做什么?」
孙萦把唇都咬得发白:「你准备何时去提亲?」
「我为何要去提亲?」赵亘理着领子。
孙萦急急道:「你我可是交换过定亲信物的。」
「那又如何?你婚前失贞,还怀了身子,我为何还要娶你?」赵亘说得理所当然:「况且…你这样随便,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与其它男子行过此事?」
「我怀的是你的孩子!」见他如此混赖,孙萦的脸霎时间血色尽失。
「那便生下来再看罢,你总不能红口白牙的便想栽在我身上,我可不想做那冤大头。」
说完,赵亘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第41章
心中酸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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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萦浑浑噩噩地回了府,在府门前,遇见了许久不见的生母袁氏。
孙老医官的孝期一过,孙府便迫不及待地分了家。
大房请了族长主持分家之事,不管袁氏如何哭闹放泼,二房还是迁出了孙府,另立门户。
而孙萦,则由族长作主,留在了大房。
「怎么?攀上了你大伯一家,如今连亲生母亲都不叫一声?好歹我也生养了你。」袁氏一脸恨恨地盯着孙萦,想不通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怎么就能与她反目成仇。
孙萦咬牙:「生养我,就是为了把我送予别人亵玩么?」
「道理我已经与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也是为了你好。」袁氏嗤笑一声:「你既然瞧不上为娘给你选的亲事,又为何要巴巴地去应赵郎君的约?原来萦姐儿不喜欢父母之命,偏钟意无媒苟合么…」
「你!怎么会有母亲这样说自己的女儿?」孙萦怒目而视。
「你做得,我就说不得?」袁氏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又将视线定在她小腹处。
孙萦心中一紧,将手往下移了些,用衣袖把腹部挡得严实,表情警惕。
「你如今珠胎暗结,恐怕赵亘不愿意认罢?赵府这样的人家,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交往得了的。」冷笑一声,袁氏闲闲道。
提到这个,孙萦气得发抖:「若不是你,我又怎会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袁氏似笑非笑:「我可没教你与男子厮混。」
「你以为唐家那小子真是靠你救的?你不过是枉作好人,白白赔上自己的身子给人玩罢了。」
闻言,孙萦震惊地瞪大了眼。
袁氏不掩讥诮:「唐家那小蹄子才是个厉害的,闷不作声勾搭上了霍五郎,她一句话,便让霍五郎亲自登了赵府的门,可把那赵家大郎吓得大气都不出…」
孙萦好半晌才从愕然中回过神来,虽心乱如麻,却还是冷冷地盯着她:「我的事与你无关,自有大伯大伯母会护着我。」
袁氏这下是真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天真了,她看了一眼女儿的小腹,讽笑道:「我若跟你说…今儿这事…是你大伯母有意让我知道的,你当如何?」
孙萦掐紧了手心:「你惯会污衊人,我不信你!」
袁氏不疾不徐:「那你就去试试,看你投靠的大伯大伯母是会替你作主,还是…觉得你辱没了门庭族氏,会把你赶出来。」
见孙萦怔愣,袁氏抓住时机,苦口婆心道:「儿啊,不管如何,我始终是你亲娘,怎么会害你呢?况且这些事可不能怪为娘,谁叫你是个福薄的,生在最前头也没能给你爹爹招来个一儿半女呢?想我和你爹爹家里兄弟姊妹都不算少的,偏偏有了你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孙萦眉头死拧:「母亲莫要欺我年少,宋姨娘是你的陪房丫头,她不能生,不是因为你给她下了绝育的药么?倘若母亲是个大度的,不阻着爹爹再纳妾,二房也不至于门庭衰微到要牺牲姐儿去谋前程,我自然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袁氏一噎,她本想趁机说动女儿与她一起去赵府闹事的,法子她都想好了,可不怕赵府不认。而等她助女儿顺利嫁进赵府,届时还能少了她的好?
可孙萦这一番话刺得她眼前发黑,肺管子都要炸了,她怒极道:「果真是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你这不孝女,竟对亲生母亲说此悖逆之言。」
「好,好得很!你今日倒是说得痛快了,回头吃了瘪,便不要来求我!」声音尖利地撂下狠话,袁氏气沖沖地转身离去。
孙萦瞬间脱了力,婢女喜香连忙上前,将她半推半扶地带回了房。
孙萦软倒在榻上痛哭出声,心中酸苦不堪。
喜香不忍,轻声问道:「姑娘,要不然…去求求大爷和大夫人?」
孙萦心神悲沮,大伯与大伯母虽然在她的哀求下接收了她,但平素却对她不闻不问的。
前阵子堂姐回府,不仅看都没有来看她一眼,开家宴时,也没有她的份,显见是并不把她当自家人。
她哑声道:「你出去罢…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第42章
下官已有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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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溽暑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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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佳时,申正初与唐存观于竹棚内对酌。
二人也是难得的开怀,酒过半巡,唐存观想起件事来,见申正初八风不动的样子,忽而心念一动。
他意态闲散,却语带神秘道:「来时,茹姐儿让我带句话给宏渊——」
话就此打住,唐存观佯装端杯啜酒,眼角,却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好友的反应。
果然,刚刚还正襟危坐的申正初耳根子发了红,唐存观甚至觑到,他握着酒杯的手指都不自觉地收紧。
唐存观几不可闻地勾勾嘴角,持杯含笑望着申正初,漫声道:「她托我…问问你这位状元老爷,何时得空去丰和楼吃上一餐状元宴,给她那宴席做个活字招牌…」
想到唐觅茹说这话时的神情,申正初难得露了笑:「初记下了,只是…近来寺中事忙,或许得耽搁几日。」
他已于殿前得了个大理寺评事的职,初入官场,难免有些忙乱。加上不知为何得了端王青眼,不时被邀去王府对弈。
自先皇病逝后,今上势寡力弱,而端王挟权自重,他一个八品小官,怎好出言推拒。
申正初的笑容愈发放大,因自己一时之想而起的猜测隐隐得到了证实。
他心底如沐春风,为自己找到最佳妹婿人选而有些洋洋自得。
唐存观道:「申兄如今连中三元,名提金榜,往后可有何打算?」
顿了顿,唐存观故扮无奈:「茹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家父也甚着紧她的婚事,无奈我这妹子是个爱犟嘴的皮性子,诨起来,怕是连佛祖也敢调笑两句,一般人想是招架不住的,我也为此头疼得紧。」
申正初眉间频跳,他带着耳尖的一簇红抿嘴道:「如茹姐儿那般言笑嘻怡,才是这世间鲜活朝气之人。」
唐存观想了想,深以为然,他慢悠悠道:「茹姐儿宜嗔宜喜的,倒确实惹人喜爱。却不知何人有幸为我妹婿,得她妙语解颐。」
闻言,申正初眼底微露讶异,他抬眼,见唐存观沖自己笑得越发和暖,笑意中明显充满暗示。
他旋即意会过来,站起身郑重揖手,声音急促又紧绷:「蒙唐兄不弃,待愚弟忙完这段,便亲自上门提亲。」
唐存观面色松快,正襟危坐地受了礼,觉得自己完全就是大舅哥看妹婿,越看越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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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了值,与同僚道过别,申正初嘴角挂上一丝浅浅的笑意。
因为家中没有长辈,他前几日寻空当去请好了两位紫褙媒人,备下了礼,又拟好了草贴子。
在大理寺忙了好一阵子,明日终于轮了他休沐,可以亲自去提亲了,他心中欣悦又忐忑。
刚走出署外,便见一名身着青灰袍衫,外披短甲的男子立于外间一顶官轿旁,显见是在等人。
而满盛京城,也只有端王府的豪奴敢公然违制,着兵甲穿于市巷。
果然,那人一见申正初,便客气地迎了上来,恭敬道:「仆乃端王府下人,奉王爷之命,请申大人过府对弈。」
申正初抬头看看天时,略拧眉道:「今日有要事在身,劳先生回禀于王爷,申某下次定亲自登门请罪。」
那人眉锋不动:「还请申大人莫要为难于仆,且与仆走这一趟。」
这等半强迫的态度,顿时让申正初疑窦从生,待要再推拒,那人却已命人掀起了轿帘。
僵持了一会儿,申正初摁下心头闲气,紧绷着下颌线上了轿。
……
虽仍以对弈之名相邀,这次见端王,却由外亭改到了他的书房。
申正初被带了进去,揖手向他行礼,端王闻言却头也不抬,继续舞着手中的毫锥,待晾了申正初有一会儿,才将笔管架在笔山之上,展袖示意赐坐。
待挥退了伺候的下人,端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申大人…可有婚娶?」
申正初心下一凛,澄心定虑了一会,道:「未行婚娶,但下官已有意中人…」
端王充耳不闻他后半句,只姿态闲闲地坐在上首:「既还未婚娶,本王便将嘉阳许配于你,你二人选个好日子便成婚罢。」
经了这段时日的考察,这申正初确实博学多能,是个可造之材,若将嘉阳下嫁,也不至于太委屈她。
申正初一脸懵愕,很快便反应过来,忙下礼道:「郡主身份尊贵,下官实在不敢高攀。」
端王俯眼望他,神色喜怒不辨。
半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方才说的意中人,可是位姓唐的姑娘?」
申正初眸中陡然起了骇意,他心思杂乱,脸色隐隐发白,正犹豫是否要应时,便听端王笑了一声:「听闻唐家可是对你有过数次救命之恩,又有收留之情,便是如同你的再生父母,你既中了状元得了授官,往后必是高官厚禄在前,如此…申大人不打算知恩图报,给他们个富贵余裕么?」
「依本王看,你便认那唐家夫妇为父母,自此改姓唐,如此一来,你与嘉阳成亲之日,也有了双亲可拜。」
申正初咬牙:「王爷,下官有生身父母,亦有养父母。唐家二老对下官之恩情,下官不敢忘怀,下官会将他们接到府中,为二老颐养天年。」
见申正初仍避而不接自己的话,端王已生薄怒隐隐:「哦?让本王猜猜,你是打算以何身体为他二人颐养天年?莫非是…姑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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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意森凉:「若真是如此,那可难办了,就怕那位唐姑娘性命危矣,活不到与你成亲的日子…」
申正实闻言,如雷轰电掣,半晌不得言。
「本王劝申大人识时务,精明审慎些,做个聪明人。况你原是想报恩的,可千万莫因一时意气,而连累恩人一家,生生把这恩情…给变成了祸事。」端王语气玩味,眼神冷厉,威胁警告之意明显。
「再多嘱你一句,我儿嘉阳心思纯净,申大人万莫辜负了她,否则…本王爱女心切,亦不知会有何举动。」
排山倒海的屈辱感向申正初袭来,在上首之人的威压下,他死死撰着手,切齿道:「下官…遵令。」
第43章
我是真的思慕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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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速度极快,没几日,认养事宜已准备妥当。
唐家人不是第一次被权势倾轧,却是第一次因此多了位家庭成员。
这日,走完认养礼后,由于屋里的气氛实在是尴尬得抹都抹不开,唐存观便与申正初相携去了后院。
唐存观嘆道:「我知你定有苦衷,不用自责。不管如何,你我终归也是一家人了。」
申正初的秉性他还是了解的,知道他断不是那种贪慕权势之人,想来也是因着才貌突出,被贵人看中,强招为婿罢了。
大舅哥没当成,反而当了人大哥,唐存观颇有些哭笑不得。
待看见笑呤呤向他们走来的唐觅茹,唐存观心下也是无奈得很,不知自己这宝贝妹子到底会嫁个什么样的夫婿。
「二位兄长,吃点饮子罢。」唐觅茹端了两碗凉水荔枝膏,递给新鲜认的兄长:「二哥。」
「…三妹。」看着她明晃晃的笑容,申正初只觉心下刺痛,虽难以启齿,却还是改了口。
从老二变成老三,唐觅茹觉得自己还是占了便宜的。
况且这位二哥马上要成为王府的乘龙快婿,今后他们家可以说是被王府罩着的了。
唐觅茹笑着关心道:「二哥何时迎娶郡主?爹娘让我来问问,可有什么需要家里准备的?」
申正初听了这话,愈发面沉如水,心头滞涩。
唐存观也实在看不下去自家傻妹妹一脸天真地给人捅刀子,沖她抬了抬下巴:「时辰不早,你该去上工了,自去忙罢,此事,我会回復爹与娘的。」
唐觅茹恹恹道:「我请了假的,今日不用去。」
距离殿试放榜也有一小段时间了,可霍明瑾还没有去过丰和楼,她从一开始的高度警戒到慢慢有些许失落,心境也是复杂得很,理也理不清。
唐存观扬眉:「那你就把孙府的礼给还回去,你这张嘴不是很厉害吗?现下派上用场了。」
听说他们与新科状元成了一家,还即将与王府结亲,孙府竟然巴巴地叫人送了厚礼来恭贺,实在是相当的厚颜无耻。
可送礼之人派的是秦管家,唐家人只能给他几分面子,没有当面拒收。
唐觅茹扁扁嘴,装出不情愿的表情:「为什么让我去做坏人?」
「当然是因为你嘴皮子利索,脸皮也够厚。」唐存观目中染笑。
唐觅茹气噎。
是亲哥吗?瞎说什么虎狼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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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府。
午后的骄阳正盛,蝉声如织,此唱彼和。
屋内的檀木坐榻上,半躺着一位满脸病容的清雅妇人。
虽是暑夏,她身上却搭着充了绒的薄锦被,头前也繫着条暧额,正偏头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看小池中夏荷裊娜。
没一会儿,便见精心装扮过林少婉款款而来。
林氏暗笑着摇摇头,她这个侄女还真是掐着时辰来的。
她一向体弱,当年拼着命生了瑾哥儿后,又染上了这夏日畏寒的毛病,医士也早同她说过这身子最忌大喜大悲。
也怪自己太不争气,前些日子听得瑾哥儿夺了新科榜眼后,一时欣喜过头髮了病,不得不卧床休养,累得瑾哥儿一个本就忙得席不瑕暖的新官员,每日里还要抽空来探她。
林少婉刚踏进房,便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姑母,又殷勤地询问起她的身子,林氏都笑答了,见她时而对外引颈顾盼,林氏笑意瞭然:「瑾哥儿让人带了话来,今日署中事忙,怕是晚间才得回府。」
对她来说,有方娘子那样的珠玉在前,婉姐儿这点小心思,实在是不够看的。
林少婉的脸瞬间滚烫起来,她慌乱间急忙起身掩饰道:「这起子懒婢,蝉儿怪聒噪的也不管,我去叫她们粘了去,没得吵着了姑母。」
林氏捉了她的手,摒退身边婢女,端详了林少婉片刻,直将林少婉看得羞到不行,这才开了声:「婉姐儿,我知你因着前头那个受了苦,想寻个稳妥之人託付余生。」
林少婉听姑母声线一如常温,看她笑色亦是未减半分,心中正涌上微喜,却又听她转而嘆道:「你我是亲姑侄,若能亲上加亲,自是再好不过的事。可瑾哥儿对你无意,你就莫执着了,既有再嫁之心,便早寻良人罢。」
林少婉瞬间惊慌失措,她嗫嚅道:「姑母,我、我是真的思慕表弟。」
林氏苦口婆心道:「姑母是过来人,劝上你一句,人生数十载,若夫婿心中无你,你便是有再多的荣华,也终究是亏了自己后半生的。再寻亲时,可千万莫寻那对你无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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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婉看着自己的姑母,一张朱唇颤了又颤,贝齿咬了又咬,半晌后,才迟疑道:「姑母可知…表弟喜爱他手下一名女管事?」
说完,她不甘心地盯着林氏,期盼从她的脸上看到怒气与失望。不料林氏却只是微微一怔,便和暖地笑开了。
「他若真心欢喜,只要他能好生对待那女子,二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我便无所求了。」
「可那女子门第甚低,与表弟并不般配。」林少婉惊诧道。
方氏苦笑着摸摸侄女的头,身份、门第,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与霍庆章极其的门当户对,一个新科状元,一个将门之女,定能做长久的恩爱夫妻。却不曾想,那人娶她,除了看中这句门当户对,也不乏有贪慕权势之心。
虽然现下她母家门庭衰微,兄长只保了个卫将军的职,可那时,她那位荣封大将军的父亲仍在世,自己也被人称为将门娇花的。
可自己的这位夫婿,却原来早与恩师爱女,亦便是今时的方娘子情意互许。后恩师被害抄家,其沦落为官妓,霍庆章大费周章地给她脱籍赎身,还以子嗣大计为名纳了入府。
要不是瑾哥儿出事,见他那般维护,方娘子得意忘形之下与她脱口说了真相,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怪不得方娘子所出的长女会夭折,原来那女婴早产不止一月,而他二人早就暗通款曲。
她无数次的怨恨霍庆章,既然不爱她,却又要为一已私慾而求娶她。若是早知他有心爱之人,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做那拆人姻缘之事,上天也就不会报应到瑾哥儿身上,让他白白受了那许多年的苦。
好在老天开眼,不仅让瑾哥儿的腿恢復了,还取了榜眼之名,前途定在那霍修诚之上,也算是让她一吐心中郁气。
有了自己的前车之鑑,加上她又自觉亏欠儿子,故而并不打算插手他的婚姻大事,只要是儿子真心欢喜的,她便支持。
这时,林少婉心中负疚,红着眼把头埋入林氏怀中。
她原本有些羞愤之意,以为林氏是嫌她曾经嫁过人,配不上霍明瑾,才说之前那些话,毕竟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头的结。
故而,她有意拿身份比她低的唐觅茹试探,可见了林氏这样的反应,便知是自己多想,心里倒也得了释怀。
第44章
受我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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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孙府,唐觅茹叫车夫把孙府送来的东西往府门前一堆,本打算好好刺上几句,却没想到孙府人派了孙萦出来接待她。
见孙萦脸色苍白,神情也是恹恹的,唐觅茹被她的憔悴样子给吓了一跳,连忙问她:「萦表姐,你气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孙萦勉强地扯了笑回道:「无事,可能是有些苦夏罢。」
唐觅茹见她虽然穿得有些宽松,可看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确实有些体瘦骨露的模样,面露担忧道:「找医士把过脉了吗?这夏天还长得很,你这样消瘦下去,身子肯定受不住的。」
听到把脉二字,孙萦眼神突然有些躲闪,她支支吾吾道:「这些礼放在这儿,我一会儿叫人抬走。表妹若是还有事忙,便先回罢。」
唐觅茹见她有心赶自己走,以为是她还记着上次的事而不自在,捏了捏耳垂,嗫嚅道:「表姐,上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孙萦愣了下,反应过来见她满脸歉意,一时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起亲人接二连三对唐家人做下的事,孙萦心里也是颇为难堪,只觉无颜面对唐觅茹,又怎么会怪罪。
至于自己与赵亘的污糟事,也不过是自己一时想岔了犯的蠢。
她早就该想到,像赵亘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的妥协而放弃泄恨。
孙萦的回答艰难又滞涩:「唐表哥也是,也是受我拖累,他现在…一切可还好?」
唐觅茹笑道:「他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们搬了新宅子,你往后要是闷了,可以去找我玩。不过…我平日里要上工,怕你扑了个空,咱们可能得提前约好。」
「好。」孙萦也展了笑颜,似乎真因她的邀请而欣喜。
硬撑着精神送走唐觅茹,想起大伯母方才的狠话,孙萦低眉抚了抚肚子,惨笑了下。
总归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只是…她怕是赴不了那个往后的约了。
第45章
家中已为民女定下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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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云薄。
进士游街的盛事刚过去不久,盛京城又迎来了嘉阳郡主的喜闹婚仪。
仍然是通街的鼓乐喧空,人们挨肩擦膀,共睹这场浩闹佳事。
净水开道、华盖引路。这位郡主大婚,用的,俨然是公主出降的规制。
靖贞帝亲来贺喜时,满府宾客唿啦啦跪了一地。
这种情况下,唐觅茹就是揣了天大的好奇,也不敢抬头仰望圣颜,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老实跪着,跟着众人山唿万岁,跟着众人叩谢起身。
到底是新郎倌名义上的家人,即使只是摆设,却也少不得要招唿酬客。尤其是唐家的几个大小爷们,开席后便陪着申正初四处敬酒,愣是喝得红光满面。
传杯送盏的席间,唐觅茹听到有女眷在窃窃私语,说端王本来相中的是霍尚书府上的嫡子,可郡主情系这位状元郎,端王这才无奈换了姑婿。
第38页
她下意识看了眼男客那边,正好撞见霍明瑾也望过来,他穿着银硃色的襕衫,更衬得人儒雅清韵,轩昂齐整。
见他沖自己微笑,唐觅茹与他对望须臾,也僵硬地回了个笑,便有些慌乱地移开眼。
霍明瑾神色一黯,垂了眼。
过了一会儿,唐觅茹澄心勐醒。
吠!光顾着看大老闆了,居然没看皇帝。
她到底心有不甘,又暗戳戳地去偷瞄皇帝,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龙气在脸上,可还没等她偷窥成功,就来了一个穿着青绿比甲的丫鬟,说是嘉阳郡主想请她这位小姑子去叙叙话。
唐觅茹受宠若惊,连忙跟了过去。
这座新府邸是圣上特意御赐给嘉阳郡主的,府内宏敞又雅致。
嘉阳郡主端坐在喜床上,头上还盖着绛丝方巾,听声音倒是甜软萝莉挂的,性子也挺随和。
二人说了些开场的客套话后,见郡主白玉似的手指绞得有些厉害,整个人都是欲说还休的羞涩样儿,唐觅茹便善解人意地主动说起和申正初相关的话,只是她到底和申正初也算不上多熟,只能照着自己的记忆说了那么几句。
好在这位郡主也是个体贴人,没留她多久。
唐觅茹回到席间时,余光见霍明瑾正与身着明黄常服的年轻皇帝说着什么,谈吐自若间,更显一幅轩轩韶举的好风度。
收回了眼,唐觅茹在心里默默给他的淡定点了个贊。
这要是换成自己,恐怕说都不会话了。
孙氏不在席间,给她留了话,男席那边陪酒的唐典已经喝得酩酊大罪,她先把人带回家去了。
将将回席没多久,又有王府僕人来找,说是端王要见她。
唐觅茹重重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么位大人物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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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凉亭。
端王大马金刀地坐在,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因为是喜宴,又是新郎家人的角色,唐觅茹今日还是稍稍打扮了一番的。
她挽着乌蛮髻,发堆两旁各簪了一支紫鸢花簪,倒是个雪肤花貌的小娘子。
申正初今日的冷淡表现实在让端王很是恼火,宾客中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位郡马对婚事的百般不愿。
而听到爱女居然主动叫了此女去喜房说话,想到自己女儿少不更事,最是天真不过,他生怕这女子是个不安分的,便让下人叫了过来,有心施威敲打几句。
可在见了此女居然是个姿色不凡的后,端王便起了其它的心思。
既能永绝后患,又可得佳人在侧,岂不是一举两得?
而虽然垂着头,唐觅茹却能感受到自己在被肆无忌惮地打量,心下正疑惑忐忑时,便听端王清了嗓问她:「不知唐姑娘…可有婚配?」
不安感陡然漫上心头,唐觅茹心间各种念头乱转,还未等她想好如何作答,端王已放声大笑:「本王如此可怖?竟让姑娘惧至无言,还是唐姑娘为人聪慧,已经猜到了本王的心思…故而有意不答?」
这不掩暧昧的话叫唐觅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她果断道:「方才走神了,是民女不敬,回王爷的话,家中已为民女定下夫家。」
端王哼笑一声,向前几步,挑起唐觅茹的下巴,目中威仪大盛:「本王若想查知你所言真假,不出今日便可探得…唐姑娘最好不要打幌子欺骗本王。」
第46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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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出了一身冷汗,正想着怎么回復时,就听得外间传来扑通扑通的跪地声,随即是守着的仆奴恭声道圣安。
唐觅茹心中一喜,顺势向后退开,站到了离端王远些的地方叩头。
端王眉心一蹙,果然见靖贞帝带了人入园来,他只得揖手去拜。
靖贞帝自然率先去搀扶端王:「皇叔快请起。」
端王顺势起身,笑问:「陛下何以离了席间?可是府中人伺候不周?」
靖贞帝暗嗤这老贼狂妄,圣驾光降,他却兀自离席,点了句伺候不周却不说要加以责罚,明显不以为意,心中对他这个皇帝的敬意,可见寥寥。
收起心下闲气,靖贞帝笑得和煦:「听霍大人说,这府宅甚是清幽雅致,朕便起了兴想观赏一番,顺便看看他将作监,是否有按朕的意思好生修缮这处府邸,却不料撞见皇叔在此……」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唐觅茹,他问道:「这位是?」
顾不得其它的,唐觅茹连忙抢着自我介绍:「回陛下,民女家姓唐,是郡马之妹。」
她顺势抬头,果然见霍明瑾也随了皇帝一起来,正立在皇帝身后看着她,一脸关切。
靖贞帝目中兴味渐浓:「皇叔为何独与郡马之妹在此?」
这句明显是问端王的,唐觅茹不敢再抢答了。
端王漫不惊心地笑道:「臣寡居多年,见唐姑娘沉稳轻灵,有意抬她入府与我作个伴。」
唐觅茹瞬间面白如纸,人也有些轻微发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她咬咬牙,正想说话时,却见霍明瑾几步走到她身侧,跪下道:「陛下,王爷,唐姑娘是下官的未婚妻。」
场中气氛静滞,靖贞帝眸中笑意渐浓,干脆一撩袍角,在亭中坐了下来。
端王目光如炬:「霍大人,你莫不是对本王有何不满,为着阻止本王好事,才出此言罢?」
第39页
霍明瑾不卑不亢道:「下官与唐姑娘情意共生,早已私下许过终身。只是下官之前无功名在身,怕委屈了她,本待授官后便正式提亲求娶,但家母这阵子卧病,便拖延了些时日。」
见端王脸色铁青,靖贞帝心内愉悦,他笑问道:「唐姑娘,朕自问你,你与霍大人是否当真两情相悦,早已私许终身?」
唐觅茹心头厉乱如麻,下意识要去看霍明瑾,却被他一把握住身侧的手,莫名就感受到了他的坚毅。
「回陛下,霍大人之言,亦为民女之意。」唐觅茹声音清正。
见靖贞帝朗笑,端王神色森然,眯眼道:「陛下,臣对唐姑娘亦有意,不知陛下可否怜我孤寂多年,身边无人侍奉,将唐姑娘赐予微臣?」
靖贞帝神色莫辩。
想起父皇在时曾对他做过的评价,明明别有肺肠,却偏偏要装作安分守己,谨小慎微。
可却也正因如此,父皇心中一度对他多有轻视,却没想到这老贼为了权秉不惜投上家人性命,让父皇减了疑心,最终不仅被这奸狡诡谲之人害了性命,还让他把持了朝政,幸好自己能阿意曲从,含垢忍辱,这才得了他几分信任。
又幸而此人积郁埋欲已久,就是个搂不住的厮鼠之辈。仅两年时间,便嚣张至此。、
可同时,若不是他摄威擅势,在朝中四处树敌,自己也没这么快得以蓄力反击。
靖贞帝于心中暗自冷笑,这老贼鼠腹鸡肠,因一已之私马前失蹄,眼下既与自己的姑婿结了怨,又要在霍府树敌,他对此自然乐见其成,毕竟自己捡了个好。
靖贞帝只作不解道:「皇叔莫不是在说笑?唐姑娘乃郡马之妹,眼下郡马已与郡主完婚,皇叔若要纳了唐姑娘,岂不是坏了纪纲人伦,让天下人指摘我皇室名声?」
「况可见唐姑娘与霍大人情深不二,皇叔又素有贤名在外,怎可行破人姻缘之事?」
端王心间一凛,拧头与靖贞帝对望几息,俄而,还是从善如流道:「陛下高义,倒是臣一时煳涂了。既他二人意合情投,又有山盟海誓,陛下既有心成人之美,为显荣恩圣眷,当亲自赐婚才是。」
靖贞帝抚掌大笑:「皇叔说的是。」
他笑望跪着的两人,意味深长道:「朕今日便当一回月下老人,赐了这个婚,望你二人今后夫妻恩爱,伉丽相得,万莫辜负朕这一番苦心才是。」
霍明瑾拉着唐觅茹俯拜于地,齐声道:「下官/民女叩谢圣恩。」
第47章
马上就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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拄着下巴,靖贞帝沉吟道:「这佳期也给你们定了如何?既七夕将至,你二人干脆于此前完婚,届时携手共赏明月碧宵,岂不美哉?」
同为男子,靖贞帝自认对这霍家五郎心思瞭然。
本就是个大龄男儿,对着个鲜眉亮眼的未婚妻,若是再等上个一年半载的,那期间的种种心痒难耐,岂不是要急煞了他。
自己既然存意拉拢,这份眷注自然也要给到位。
靖贞帝眉飞色越,颇为自得,觉得自己对臣子关怀备至,实在是位体贴的好君王。
见圣上投来心照不宣的眼神,霍明瑾目露无奈,只能笑着谢恩。
唐觅茹又羞又窘,臊了个大红脸。可皇帝赐婚,倒也不用另外走三媒六聘了。
更何况,皇帝就是让他们当场拜堂,他们也得乖乖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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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两尊大神,唐觅茹苦着脸道:「我给东家找麻烦了。」
皇帝肯定不会无端端地这么好心,她能察觉他明显是另有所图,而且那跋扈的端王临走前眼中明显带了不善之色。
唐觅茹忧心忡忡,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霍明瑾柔声安抚她:「端王为人乖戾,陛下早生处置之心,我既为臣子,见权臣当道,本也当辅陛下激浊扬清,将朝纳拨乱反正。」
见他眼神温润清明,唐觅茹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可随即又想到赐婚的事,闷闷道:「东家这样捨身救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况且你突然被赐了婚,恐怕家中长辈不会乐意。」
霍明瑾摇头失笑。
一别数月,他心中对她百般惦念,要不是因为母亲染病,早就去寻她了。
今日在宴上得以相遇,他心中欣喜,本想藉机说上几句话,便一直暗自关注着她的动向。
在留意到她两度被王府下人叫离筵席后,他心生不安,叫了伴初去打听,得知她再次离席是被端王请去时,更觉有怪,当即说动圣上游园,且故意将其引向端王所在之处。
幸好来得及时,眼下事情了了,他心中只有庆幸,要说还有旁的心思,也是担心她怪自己乘人之危,引得圣上赐婚。
方才他挺身之言,虽说是情急之举,但此刻再揣圣意,圣上极有可能单单为了坏端王之事,而助她脱困,而以她之机敏,也必定会抓住时机自救。
故而他无法否认,自己本就暗藏私心。
霍明瑾将要出口作解释与宽慰,就见本在外面候着的伴初和唐庭启,一起搀着唐存观进了园子来。
唐觅茹吓了一跳:「怎么喝成这样了?」
唐庭启被兄长勒得难受,艰难喘道:「大哥、这还算好的,二哥今日喝酒像拼了命似的,已经烂醉如泥了,大哥和爹爹为他挡酒,实在是喝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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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瑾也上前搭了手,三人撑着唐存观坐到了凉亭石凳上,唐存观睁着因充血而暴红的双眼,大着舌头口齿不清道:「茹、茹姐儿,你没事罢?我听说,听说你被王爷为难了…」
看他明明眼皮不住的往下耷拉,却还要硬撑着精神赶来关心自己,活脱脱一幅『身残志坚』的样子,也是既感动又难免觉得好笑。
她看了看霍明瑾,低头耳热道:「我马上就要嫁人了…」
唐存观的酒霎时醒了一半,腾的一下站起来,很快又因为头晕而重新跌坐回去,唐庭启也惊诧呆了,忘记去扶兄长。
顾不上摔得生疼的尾骨,唐存观连忙嘶声嘶气地问事情缘由。
唐觅茹只好由头到尾说了一遍。
唐存观听完后,略一思索,很快就想到了端王找唐觅茹的原因,他抓了抓头髮,颓然道:「这事都是我的错…」
唐觅茹摸不着头脑:「兄长是不是喝大了?这跟你能有什么关系?」
见未来大舅哥看了自己几眼,面色复杂,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霍明瑾眸子微微一闪。
他抬眼,却见唐觅茹只是疑惑地盯着唐存观,长长的眼睫扑扇扑扇,俨然并不知道这其中事。
心下略松,霍明瑾遂展眉笑道:「想来赐婚的圣旨不日便会下达,唐兄也醉得有些厉害,还是早些家去休息。」
唐觅茹见状也没多想,当兄长确实醉煳涂了,连忙张罗着要送他回家。
一行人坐的是霍明瑾的马车,他倒是神态自若,唐家几兄妹一路静默,连话都没开口说上几句。
下车后,霍明瑾叫住了唐觅茹,微笑道:「我便不进去了,代我问伯父伯母安。圣旨下来后,我会与长辈上门商定婚期。」
末了,又柔声道:「等我。」
唐觅茹脸滚烫,支支吾吾地应过他,去搀了兄长进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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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高冷真色(疯)批 x 颜控美艷沙雕货
【一】
裴三郎君芝兰玉树、清致无双,是京城闺秀们心目中的檀郎。
关瑶,也觊觎了他好几年。
发榜之日,关瑶趁乱把人抢回府,硬是摁着头和自己拜了堂。
不圆房?嫌弃她?没关系,她口味特殊,就喜欢这人傲得跟孔雀似的。
某日,她一如既往去缠他,抱着裴和渊的小臂晃了晃,拉着长音撒娇:「夫君呀~」
裴和渊与她对视几息,忽然凑过来吧唧亲了她一口,当场给关瑶亲蒙了。
狗血淋头,这厮…居然失忆了?
失忆后的裴和渊,整个一没脸没皮,比麦芽糖还黏人,不理他,他能哀怨到去挠墙。
清冷谪仙劲儿化了灰,关瑶受不了没羞没臊的这货,干脆留了和离书。
【二】
某日午觉时,裴和渊脚下莫名被绊了下,整个人闷头栽到榻上,醒来时,发现自己多了个娘子。
娘子生得明艷娇妩,从头髮丝到脚趾头,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像是走路凭空捡到宝,裴和渊自此转了性,天天就想和娘子恩爱不离,就差把宠妻如命四个字刻在脑门儿上。
正当他暗自得意于自己眼光好,寻了这么个美艷可爱的妻子时,突然天降和离书和一大笔钱,还留了话让他去瞧瞧脑子???
好极,这刺激可大发了,他不仅恢復全部记忆,还有了新目标。
抢怎么了?她不也抢过他?待之以人、还之彼身罢了。
【三】
数月后,关瑶正美滋滋吃着冰,前夫突然出现在跟前,整个人如暗夜阎罗,浑身戾气隐隐:「娘子,跟我回去,还是我绑你回去,你且选一个。」
六月的天,关瑶瞬间打了个冷颤。
#救命啊你怎么还有第三幅面孔呢?#
#媳妇儿你看我骚得可爱否?#
#和离后我被迫破镜重圆了#
第48章
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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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回到府中, 霍明瑾便听门人传话,父亲要见他。
心下清明,霍明瑾甫一入正厅, 便撩了衣袍跪下。
霍知章用手指虚点着他, 好半晌怒至无言。
一旁的方娘子,连忙上前温言细语地安抚。
她心中纠结,既欣喜霍明瑾要娶个无权无势的正妻,又担忧皇帝与端王斗法, 要有什么意外,祸及霍府上下。
缓过气来,霍知章眸色冷厉地盯着霍明瑾:「婚姻大事, 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倒是出息了,竟直接越过家中长辈,去向圣上求旨,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霍明瑾神色恭谨, 不疾不徐道:「事急从权,况就算没有今日这一遭,儿子真心慕艾唐姑娘,亦会上门求娶。此次未来得及与爹爹商议, 是儿子之错。」
「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便公然与端王为敌, 你置阖府安危于何地?可有想过这其中厉害?」霍知章怒喝。
静默片刻,霍明瑾坦然道:「是儿子欠缺考虑,然事已至此, 若王爷发难, 儿子愿一力承担。」
「你莫不是昏了头?这个中风险你如何一力承担?」霍知章怒极反笑。
「自然是分府另过, 老爷认为如何?」一道急急的声音传来,林氏在僕婢的搀扶下进了堂内。
见她一幅虚弱的模样,霍知章蹙起眉:「你既身子不适,自在院里养病便是,来这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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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只冷笑:「不该来这儿的人,莫非不是方娘子?她一个妾,竟然敢受家中少爷的跪?」
见主母眸中厉色灼人,方娘子连忙心虚地避开霍明瑾正前。
霍知章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肃容驱了方娘子出去。
方娘子捏着帕子暗暗咬牙,再次悔怪自己当年失算。
本以为捏造了那些话,能将这林氏刺激到崩溃失常。
这林氏平素虽性情温婉,但毕竟是将门之女,不乏有耿决的一面,定会主动提请和离,自己便能趁机游说老爷扶正自己。
可她千算万算,却独独忽略了为母者的爱子之心。
这林氏经了那样的双重打击,不仅还沉得下气留在府中,还因此更对她处处小心提防,连治腿都特意将霍明瑾送去了孙府,叫自己难寻时机。
若不是如此,她根本不会让霍明瑾有站起来的机会。
……
待方娘子出了正厅,林氏盯着霍知章郑重其事道:「我儿腿脚不过才恢復,老爷就算再生气,也不该这样体罚他罢?」
霍知章气噎:「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是他自知有过,主动请跪,并非我有意体罚。」
林氏便去搀霍明瑾:「既如此,我儿便起罢,见你这样跪着,母亲心下煎熬。」
就这几句话,林氏已经大喘了好几次气。
霍知章眉心死拧,叫了霍明瑾起身。
见体弱的母亲执意伸手来扶他,霍明瑾赶忙起了身,搀着脚步虚软的母亲坐到椅中。
待气顺后,林氏抚着胸口,沉了声略带讽刺道:「我儿肖父,不忍见心爱女子受人欺辱,这才出言相帮,敢问老爷,他何错之有?」
林氏丝毫不惧,继续道:「老爷既觉得我儿之抉择会拖累霍府,等他大婚过后,便分家罢。」
霍知章眉一横,他急火攻心,拔高了声音道:「夫人这是说什么胡话?哪有高堂仍在便分家的道理?这话若传出去,我霍府岂不是要沦为满京笑柄?」
「而今朝堂奸宄当道,我儿心系朝纲,乃端人正士,难道要与弄权的贼臣乱子沆瀣一气么?」林氏凛然道:「况家人荣辱与共,合该毕力同心,我儿方给霍府挣了荣誉,便因婚姻之事受老爷训斥,妾身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听妻子语气如此急促,霍知章愣了一下神。
乍闻幼子得赐婚之事,本来也是出于担忧之意,才命人唤他过来质问,见他无甚反省之意,自己气得顿脚,才厉言说了几句。
可他竟不知,由何时开始,自己与妻子的对话竟要在这样的气氛下进行,她横眉冷对地指责,脸上如同挂了霜一般,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居心不良。
他心思杂乱,忽然觉得胸闷得透不过气来。
自晃荡的遐思中回神,霍知章声音暗哑道:「既木已成舟,便见步行事罢。待圣旨下来后,一道去唐家拜访。」
厅中静默须臾,除了听到霍明瑾揖手应是,似乎无人在意他语气寥落,语调渐沉。
第49章
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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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 郡主府。
听见难受的□□声,嘉阳顿时惊醒了。
她坐在床沿,摸索着去够床上躺着的人。
申正初自宿醉之中转醒, 只觉头疼欲裂。
刚睁眼, 就被一双冰凉的手碰到脸颊,他吓到侧仰,抬起身子才看到床沿上坐着一个人。
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成婚了。
看眼窗外, 已经是遮天盖地的夜幕,而嘉阳郡主身上不止穿着喜服,就连红盖头都保持着原样。
知道他醒了, 嘉阳连忙坐直了身子,隔着一片红,细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喊他:「郡马。」
申正初看了看天时。自己少说睡了有半日,她居然就这样干坐着等他。
他有些莞尔,便揉着额侧下了床, 到桌边拿了挑帕子的喜杆。
站在嘉阳身前,申正初静默半晌,缓缓挑开了大红的盖头。
也是如春半桃花的一张俏脸,人看上去倒是有些内敛羞怯, 大而亮的一双鹿眼,又如泉水般纯静, 因为靠在床沿的柱子上睡了一会儿,粉腮上还有些压痕。
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嘉阳讨好地沖申正初笑了一笑, 梨涡煞是可爱。
申正初移开了眼, 淡声道:「郡主不必等下官, 自该安寝,唤人进来伺候罢。」
在外间候了许久的婢女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伺候这位小郡主梳洗。
春映心疼地帮嘉阳放松着僵硬的肩颈,忍不住埋怨道:「婢子早劝郡主自行梳洗歇息了,郡主非要等郡马。还好郡马夜间醒了,若郡马醉到天亮,郡主岂不是要干等一夜。」
嘉阳好脾气地笑道:「我听嬷嬷说过,自己掀盖头是不吉利的。」
申正初避去了外间,怕他等久了,嘉阳忍不住小声催促婢女们手脚快一些,还没等裹干头发,便把人都赶了出去。
有胆子大些的婢女打趣道:「郡主这是怕郡马等急了呢,咱们快些出去罢,不要搅扰了新人的良辰。」
嘉阳羞得脸儿晕红。
申正初再次被请入房中,便见嘉阳正怯怯地,站在燃着喜烛的桌边等他。
她肩上散着半干的墨发,在红烛的照映下,衬得人似壁似玉,连着娇小玲珑的身姿也更显稚气。
见申正初进来,嘉阳扬起了笑,便要上来为他更衣,被申正初不着痕迹地避开:「不敢劳烦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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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阳僵在原地,只能看着他自己去屏风后换了衣裳,又站到床边,目不斜视地问她:「郡主想睡哪一侧?」
嘉阳瑟缩了一下,声若蚊蝇:「我睡哪侧都行,郡马、不、夫君作主就行。」
申正初便也不再客气,直接说道:「那便请郡主睡里侧罢。」
见他神色冷肃,嘉阳忙不迭走到床边,脱了鞋子便爬到了里侧,又摸索着盖好被子。
申正初亦除了鞋上床,兀自盖了被子仰面躺好,连帷帐都没打下。
绡金的红帷帐里,嘉阳偷偷去望他的侧脸,见他双手搭在腹前,双眼紧闭,唿吸沉缓,明显是迳自睡了过去。
第50章
东家就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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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早。
「郡马昨夜未与郡主圆房?」前来收喜帕的春映神色不虞。
她本来还担心这位郡马不懂怜香惜玉, 会弄伤了娇嫩的郡主,却没想到这喜帕依旧白如素雪,就连铺着的床褥都是平整得很, 他竟然是碰都没碰郡主。
「夫君昨日宴客, 婚仪又繁琐,他肯定是太累了。」嘉阳红着脸为申正初解释道。
春映死锁着眉头:「郡主不用为郡马辩解,昨日宴客,唐家三父子一直陪在郡马左右, 郡马只顾饮酒,并未做多少酬客之事。」
今早见申正初肃着脸出了府,还以为是新姑爷面皮薄, 故意扮作那样的。
春映气得哆嗦:「大婚当日,郡马便敢如此轻视郡主。不成,我要去禀报王爷,让他为郡主作主!」
「春映姐姐不要去!」嘉阳连忙抱住她,急得双眼泛泪:「是我, 是我害怕,不让夫君碰我,不是他的错!」
春映转身,满腹狐疑:「郡主说真的?」
嘉阳连连点头, 也顾不上发羞:「我听说圆房很痛,春映姐姐知道我一向怕痛的。」
春映顿时哭笑不得, 只好扶了嘉阳坐到妆凳上,取了帕子为她轻轻揩掉眼角的泪渍,和声哄道:「这样可不成, 若郡主因为怕疼便不与郡马圆房, 王爷何时才能抱到外孙?」
嘉阳红着脸垂头, 春映只当她全心在害羞,只好笑着摇摇头,继续帮她通发,只是也到底没去向端王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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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来得很快,霍家人也来得很快。
霍知章夫妇带来的聘礼摆满了唐家的宅子,街坊四邻都频频探头来看,惊诧这平民陋巷中竟有小娘子嫁入高门。
好在认了个身为郡马的养子,又接了一回宫中的圣旨,唐家人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了。
加上自己是嫁女,未来亲家也没有表现得傲慢轻视,这次议期和接礼,他们倒没有表现得多惶恐失措,整体还算淡定自若,没有失了礼数与体面。
知道这事真得不能再真,唐觅茹也早调整好了心态,这会儿被未来婆母亲亲热热地摸着手看了半晌,也保持着盈盈的笑意任她打量。
唐家都是读书人,也算书香门第了,况且见唐觅茹不止沉稳又轻灵,长相也不输任何一个登门提亲的官家小娘子,林氏甚是满意,当即把腕间两只水头上好的玉镯过到了唐觅茹腕上。
见儿子一边与两位未来舅子说着话,一边用余光瞄着唐觅茹,林氏不由掩嘴偷笑,为儿子寻了个藉口亲近未来儿媳,让二人去看着下人摆放聘礼。
其实哪用他们看,霍府的下人手脚麻利得很,各类聘礼都在井然有序地摆放。
二人站在后院,忙碌的下人远远地给他们作着背景。
唐觅茹被霍明瑾盯得有些发窘,不懂以前动不动就脸红耳热的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胆大了,倒衬得她跟小媳妇似的。
她无奈地抬头,见霍明瑾眉眼柔和,目光专注,脸上没有一处不溢着笑意,顿时也是忍俊不禁:「东家就这么高兴?」
霍明瑾不答,却笑意越盛,显见是十分愉悦。
她心念一动,迟疑道:「东家不嫌弃我身份低微,又救我于险境,我心中感激…只是,既你我二人已是未婚夫妻,那我有些话想和东家商量商量。」
见霍明瑾瞬时敛了笑,摆出了一幅神色郑重又稍带些紧张的模样,唐觅茹俏皮笑道:「肯定不是要退婚,东家放松。」
清了清嗓子,唐觅茹一本正经道:「首先,我不是一个很能忍气吞声的人,我知道东家府里人事有些复杂,像上次那样的事如果再发生,不管幕后之人是什么样的至亲,我都不会姑息。」
说霍府是龙潭虎穴显然有些夸大,但府中肯定有恶人环伺。动她的家人,在能力范围内,她不会手软。
唐觅茹徵求道:「我不太喜欢整天呆在后院,如果有可能的话,不知东家那几间铺子,可否继续交给我打理?」瞄了下霍明瑾,见他面色无异,她这才斟酌着说了最后一句:「我,我大概接受不了东家纳妾…」
见霍明瑾面色有异,唐觅茹连忙举手补充道:「当然,如果东家实在有这方面需求,我们可以商量、可以商量…」
她虽然穿过来时间不算短,但到底芯子是个成年的后世人,脑子里的观念早就完善成熟了,要说毫无芥蒂地大方接受丈夫纳妾,实在太违心。
可对于古代的官宦富商来说,一妻二妾可以说是主流标配,她就是存了个侥倖心理而已,如果霍明瑾非要纳妾,她肯定得顺从夫意,不可能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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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有妾后不再和他大保健,倒不是她有什么□□洁癖,就是不能接受同时期和其它女人共享男人。
听了唐觅茹的紧急补充,霍明瑾只稍微愣了一愣,随即嘴角高翘,转身站到她面前遮住他人的视线,牵下她举着的手,微笑道:「为何要商量?你不愿我纳妾,我便不会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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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一道软甜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响起。
待第三遍时,申正初才起了身去开门。
余晖如淡淡的金水,嘉阳两颊融融,站大廊下朝他笑得天真柔顺:「听说夫君今日下值许久,都没有叫过吃食。是不是天时太热没有胃口?嘉阳亲手煮了酸梅汤,解暑开胃的,特意带来给夫君尝尝。」
申正初沉沉地看着她,几息后,转身进了书房,待嘉阳也端着漆盘跟了进来,反手便阖上了门。
「听说郡主大婚当日见了我三妹?敢问郡主何意?」
刚放下漆盘,笑意还未消,便听他冷声质问,嘉阳怔了一下,愕然道:「我,我只是…找三姑娘聊聊。」
申正初俯身看她,眼中愤意难掩:「不知郡主找她聊了些什么,竟让王爷打起了她的主意,她差点就被王爷强纳进端王府作妾!」
嘉阳瞬间惊慌失措,颤嗓道:「我,我真的没说什么,爹爹他,他怎么会——」
「郡主!」申正初声音加重:「养父母一家对下官有救命之恩,下官铭感五内,还望郡主大发仁心,恩人若因下官被牵连,下官万死难赎其罪。」
申正初咬字切句道,他的双拳撰得死死的,不难看出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忿然作色。
嘉阳霎白着一张小脸,她目中酸胀,眼圈通红,不知所措。
第51章
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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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 从管事变成未来老闆娘的唐觅茹,不管是出现在丰和楼还是元和山庄,甚至是那间一向清净的书画铺子, 她都能收到几箩筐恭喜的祝贺话, 工役伙计们从上到下都喜气洋洋,乐得跟过节似的。
弄得唐觅茹心痒难耐,简直想藉机做个营销活动。
可她和霍明瑾的大婚近在眼前,备婚的琐事也不少, 光是接待从吉州来的亲戚就够让唐家人费神的。
要不是她不会针凿女工,省了在家绣枕套袜垫的功夫,别说抽空巡铺子了, 估计连给孙萦送喜帖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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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孙府。
听说唐觅茹登了门,余氏喜不自胜,连忙亲自出面去招待,话里话外不掩亲热, 恭喜奉承之余,又不忘把黑锅全甩给二房的袁氏夫妇,心里恨不得唐家人集体失忆,忘掉他们曾经的行径。
可忙活大半天, 说得唾沫星子乱喷,嘴酸脸僵的, 唐觅茹也丝毫没有要给她喜帖的意思,倒是经常回上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噎得余氏下不来台。
余氏在心里暗啐她目无长辈, 拿腔拿调。
可一来, 自己确实算不上她的正经长辈, 二来,自家也确实理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孙府再不敢得罪今时今日的唐家人。
向唐觅茹赔了笑后,余氏连忙让下人去唤来孙萦。
悻悻地离了厅,余氏本欲回房顺顺心气,可她忽而心念一动,调转步向,去了孙萦来时必经的路上。
余氏暗衬着,当初分家时,本也是一时心软,加上族长开了口,他们才接收了侄女。
本来想着出了孝期就给她找桩亲事嫁出去的,不料二房那对贼夫妻不仅爱裹乱,还教出个不知廉耻的女儿,竟然与人珠胎暗结。
而那赵大郎的态度,也明显是不想认。
惹了这么件糟心事,她心里也是悔得不行。私下让人去告诉那袁氏,想让袁氏把人给领走,哪知这小蹄子不知好歹,竟然气走了袁氏,还心安理得地继续待在大房。
这些日子各种冷言冷语的敲打,本意也是想让她识趣些早日离开,不要污了大房的名声。
知道她在谋划着名要走,这才很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自行消失,总好过把孩子生在她们府里头,到时还要费心给她遮掩。
可没想到的是,昔日要仰他们鼻息的唐家竟然走起了运,不仅收了个郡马做养子,与端王结了亲,家里的姐儿也是手段了得,得了圣上赐婚,马上要嫁给霍五郎…
既然唐家姐儿与自己这侄女儿交好,那这侄女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只要她能好好巴着那丫头,王府或者霍府,不管攀上哪方势力,对孙府来说都是有益的。
自孙老医官离世后,没了他这个活招牌坐馆,医铺的生意就开始日渐萧瑟,二房那对贼夫妻动不动就要找茬,简直没有正经消停过。
见孙府兄弟阋墙,那原本一道合开医馆的医官便退了股另起炉灶,还带走了好些主顾,都是出手阔绰的官宦富商之家。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放低身段去给一般的平民诊治。
自己的两个哥儿也不思进取。大哥儿整天只知道和妻妾厮混,二哥儿对钻研医学之事丝毫不上心。
前些日子医馆里来了个骨瘦嶙峋,生了背疽的车脚夫,二哥儿嫌他脏臭,只草草地开了些药,当普通的疽治。
怎料那车脚夫,原来是得了消渴症。
虽说本来也活不久,但那家人抓着二郎没有细细诊脉的过错,去官府告他是庸医误人性命,二哥儿险些就被落了罪,幸好霍尚书念着老爷子医好了霍五郎的腿,及时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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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们阖府上下也明白,霍家的这份恩情,算是用完了…
第52章
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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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让唐觅茹见到自己憔悴的样子, 孙萦强打着精神拾掇了一番,仔细往脸上匀了粉,又换了身显气色的宽大衣衫, 这才匆匆往前厅走。
刚拐上一处抄手游廊, 就见眉语目笑的余氏站在前头,很明显是在等着自己。
孙萦步伐一僵,心里瞬间浮起不好的预感。
她这些日子都在悄悄变卖手里的财物,本想攒些细软寻机会离开盛京, 等孩子生下来后,再找处躲到别处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四姑母当年那样艰难, 都能拉扯好启哥儿,她的状况比之四姑母要好多了,也定能看顾好孩子。
可这些日子来,大伯母每次见她,都是神色讥诮, 忽然如此和颜悦色…
见她步子缓了下来,余氏主动迎上去。
按下心间的惴惴不安,孙萦笑得牵强:「大伯母。」
拉了她的手,余氏神态关切:「萦姐儿今日气色不错, 想来是听唐家姐儿来了,心里高兴罢?」
「唉, 也是,你大姐姐回来得少,这府里平日也没有同龄的小娘子跟你作个伴说说话。既如此, 你该多些出去寻唐家姐儿作耍的…」
孙萦僵硬道:「茹姐儿平日里事忙, 我也不便搅扰的。」
「那是以前, 等嫁入霍府后,她可有大把时间。届时你可要与她多走动走动,若是不好意思自己登门,叫上你两个嫂嫂,或是约了你大姐姐一道去拜访也是合该的…」放开孙萦的手,余氏又假意帮她扶了一下发上的步摇。
「可怜的孩子,你爹娘那样狠心的人,你往后就不要与他们来往了,安心在这儿住着,想住多久都成,要是吃用上有什么不合意的,只管与大伯母说就是。」
见孙萦只顾低着头,并不接自己的话,余氏气得牙痒,干脆威胁道:「大伯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想离开盛京,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再者说了,若是你那对无赖的爹娘藉机找事,我们可担不了这弄丢人的罪名。」
「大伯母这话何意?」孙萦勐然抬头,疾言厉色地问。
余氏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为了萦姐儿的安全,我们自当多安排些人伺候你…」
孙萦气得发抖,什么伺候,分明就是要找人看着她。
余氏慢条斯理地说着阴恻恻的话:「届时人多嘴杂的,传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出去,你一个在室的小姑子…可就不好抬头做人了…」
孙萦的心跳直直下坠。
半晌静默后,孙萦木然地抬头直视余氏:「大伯母想让我做什么?」
见孙萦似有松动,喜意爬上余氏的眉梢,她迫不及待道:「当初你被你爹娘算计,你大伯父可是帮你狠狠斥责了他二人的。可你瞧,你大伯父如今还是个医效,按资歷来算,他也是时候该升阶了,少说升一阶做个良医罢。」
「唉,可惜你两位哥哥都没能入翰林医局,只能在咱们家医馆里待着。尤其是你二哥哥,自从上次被府衙捉过后,把人都给惊着了,也不敢再去医馆坐诊……」
「这也无碍,好在他也是个读书人,若能得了霍府或是郡马爷的青眼,便是跟在他们身后谋个一官半职的倒也差不到哪里去。」
「侄女知了。」孙萦低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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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从吉州赶来的亲戚不算少,就连唐觅茹兄妹久不往来的外祖家都来了人毕贺,家里实在住不下这么些宾客,加上婚期太急,也分不出心思来招待,唐家人干脆把亲戚都安排到了客栈落脚。
眼见他们得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有些眼红的亲戚特意远道带了家里的姑娘来,说是给唐觅茹当丫鬟使。
这些人打的什么心思,孙氏是顶顶清楚的。
这样身份的丫鬟,收了就是麻烦。
碍于亲戚关系,不仅管起来束手束脚,而且也不好给她们签卖身契。而身边伺候的丫鬟没有卖身契在主母手里捏着,那可就是养虎为患。
哪怕她们不爬男主子的床,也极有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而这种人以后要想处理掉,可是棘手得很,一不小心就要沾染个残害亲眷的坏名声。
是以,她都不着痕迹地给拒了,亲自带着唐觅茹去牙市,和她一起挑了两个模样周正,看起来禀性忠厚的丫鬟,又让唐觅茹重新给她们取了名,分别叫双繁和单棠。
挑完丫鬟,孙氏又愧疚起自己当姑娘时驽钝,没什么内宅管理的心得能教给唐觅茹的。
倒是唐典有心宽慰她,说茹姐儿连几百号工役都能管得服服帖帖的,一个后宅想必也为难不了她,孙氏这才稍稍心安。
虽是这么说,但女儿要嫁到那样的高门里去,唐典的心里也是耿耿,多次与长子相对默嘆,都明白对方心里的担忧。
婚礼前夜,唐觅茹在厅内和孙氏对完嫁妆单子,发现又多了几样物件,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唐存观谋来的。
这些日子为了给她添妆,唐存观一个大老爷们,可是逛了不少绸缎庄和首饰铺子,那壕气的架势,绝对是把自己的老婆本都给掏出来了。
可每次见到她,又都是一幅幽思重重,却欲言又止的模样。
留意到唐存观已经在檐下来回踱步走过几次了,孙氏便出了厅去叫他,自己去忙活其它的,让这兄妹俩单独说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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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是不是又买了什么给我添妆?你还是留点银钱罢,小心我未来嫂子不乐意。」见兄长满面踌躇,唐觅茹歪了头对他说过这些话,还故意看了眼客栈的方向。
唐存观浑身一抖:「别胡说,我对她们谁都没有多余的意思。」
见他吓怂成这样,唐觅茹顿时乐得捧腹。
在孙氏那碰了个软钉子的亲戚,见家里姑娘入霍府无望,便将主意打到了唐存观身上,毕竟这也是一个俊逸的郎君,又有数门贵戚,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那些个姑娘们见了唐存观,也是春心萌动,个个含羞带怯地往他跟前凑。
暗送秋波什么的不值一提,有几个大胆的甚至会故意往他跟前凑,用嗲得发甜的声音跟他搭话。惊得唐存观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时刻扛张桌子在身前护着自己,让那些个情热的表姐妹都离他一丈远。
见唐觅茹笑得打跌,唐存观肺管子都要气炸了,恨恨地剜了她一眼:「都是要成婚的人了,没点正经模样。这样不端庄,将来要是让府里下人瞧见,落个心生不敬我看你怎么管教。」
见唐觅茹只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急得唐存观简直想抓耳挠腮。
越想越不放心,唐存观看看四周,忽然把心一横,低声道:「要不然…别嫁了,咱们一家人回吉州,或者…另外找个地方安家。」
唐觅茹哈哈笑道:「听起来不错,只是兄长忘了,大齐疆域虽然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恐怕躲进山洞也会被搜出来,到时候担了个违抗圣旨的罪名,咱们一家人就是都有两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几句玩笑话,却让唐存观静默了片刻。
他忽然眼角泛了红,哑声道:「霍府这样的人家,你要是在那府里被欺负了,为兄恐怕…是护不住你的…」
得,插科打诨战术失败,他非得惹她哭就是了。
唐觅茹喉咙滚动,可她这会儿要是哭出来,明天就只能肿着眼睛上妆。毕竟是第一次嫁人,她还是想做美丽的新娘子。
连忙抬头去看屋顶,唐觅茹好一会儿才把眼泪憋回去。
她微哽道:「兄长这是在说什么傻话,我可是去当少夫人的,以后穿金戴银,住高堂华屋,连吃饭都有人伺候,神仙一样的快活日子在等着我,你今天就是说下大天来,我也要嫁。」
半晌,她她吸了吸鼻子,又轻声补充道:「我会过得很好的,兄长不要担心。」
第53章
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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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廿二, 天角蔚蓝。
夏末初秋,正是全年中最好的季节。
一大早,唐觅茹便被拉起来沐浴绞面、盘发换装…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申正初远远地, 看着房内正与喜娘说着话的唐觅茹。
恍然间, 他想起自己成婚当日的心境。
在因绝望而衍生的颓唐,以及无力反抗却又挥之不去的耻辱感充斥之下,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意,只想速速一醉方休。
数次营救, 不难看出霍五郎对她情意昭昭,她嫁给霍五郎,想必会过得很好。
申正初眸色幽深, 惘然若失,涩意满滞心间。
唐存观入狱时,他对她的困境束手无策,而后高中状元又如何?他还不是得趋从邪曲,任人摆布, 甚至还差点连累她…
「二哥!」见了申正初,刚应付完喜娘的唐觅茹连忙扬声唤他进来。
四处看了下,唐觅茹问道:「郡主没来吗?她的贺礼可是早就送到了。十分贵重,我还盼着今日见了郡主, 当面向郡主道谢呢。」
「郡主身子有恙,不便出门。」申正初轻描淡写, 想就此带过,不料唐觅茹却想歪了。
她摆出一幅瞭然的表情:「既如此,二哥今日还是早些回府, 女子这个时候体弱, 情绪也不稳定, 最需要陪伴了。」
申正初愕然,随即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些什么。
他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讥笑。
婚假过后,他便在书房独宿,怎么可能真与那位娇娇郡主发生些什么。
院里的喧闹声变盛,吉时已到,是新郎来接新妇了。
作完催妆诗后,身为长兄的唐存观要亲自背她上轿。
见他眼眶泛红,嘴唇微抿地望着自己,唐觅茹看了眼申正初,对唐存观俏皮一笑:「兄长放心,我可是堂堂郡马的妹妹,就算看在二哥的面子上,夫家也会善待我的。」
一旁的申正初闻言微愣,旋即苦笑。
罢了,既已各自嫁娶,此生无缘与她相伴,那便尽力做她的倚仗罢,保她…一切顺遂。
唐存观的表情极其不情愿,像在把她背向吃人的火坑一样,俨然一副还在做着激烈思想斗争的模样,那步子慢得唐觅茹都怀疑他随时有可能停下来,掉头再把她背回去。
到了霍府,拜过高堂后,二人牵着红绸入了喜房,待吃过交巡酒、听了撒帐的喜话后,众宾客退了出去,掩好门,只剩一对新人在房内。
这个时间很短,体贴或心急的新郎倌可以趁机把盖头给挑了,既能立时一睹娇容,又可以让新娘子可以早些梳洗,毕竟婚仪繁琐,半天下来累人得很。
霍明瑾当然不忍心让唐觅茹顶着大红盖头,端坐在房里等他宴客结束。
当坠着环佩的团花霞帔被挑起时,一张俏丽多姿的芙蓉面,便出现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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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交之际,唐觅茹眉目弯弯地抬头望着霍明瑾,神态灵动俏魅。
霍明瑾静静地盯了她几息,把喜秤换到左手,控制不住地想去触摸眼前这张笑靥如花的脸,可刚抬手,就听到外间有人在唤他出去陪酒。
霍明瑾飞快地俯下身,轻轻抱了一下唐觅茹,在她耳边说了句:「等我回来」,便放下喜秤与喜帕,出了房门去宴客。
见他出了门,唐觅茹的笑瞬间垮了下来。
虽然明明不是盲婚哑嫁,可她知道自己刚才有多紧张,那挤出来的笑都是她的保护色而已。
双繁与单棠打了水进来伺候她梳洗,等拆下那顶沉重的梁冠,唐觅茹感觉自己一下子高了三公分,脖子终于能伸直了,她严重怀疑自己刚刚被这顶梁冠给压出了富贵的双下巴。
参考了申正初新婚当日醉酒的惨状,唐觅茹梳洗过后,又用了些吃食,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等醉成烂泥的霍明瑾。
听说男人新婚夜喝多了是成不了事的,看来今夜不会有大保健。
通体舒泰地躺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霍明瑾回来,怕自己睡了过去,唐觅茹摸出昨夜孙氏给的避火图观摩起来,边看边在心里啧啧作嘆。
谁说古人保守谈性色变的,这静态图画得可一点儿不含煳,不止体位多,背景也不少,除了内景还有外景。
什么庭院藤萝架下、鞦韆上、蓬船中的,大喇喇的席天幕地,甚至还有在旁边互动的人。
第54章
观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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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际的银星已经泛冷光时, 霍明瑾在书房细细地沐过两次浴,好歹是把周身的酒气味给清除了,才回到居院。
挥退了在门口侯着的婢女,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 入目就看见两只翘在半空、亲昵地互扣着,且规律摆动的裸足。
他的新娘子正半撑着身子,单手支腮扑在榻上入迷地看着什么,脸上不时流露出惊嘆的表情,
霍明瑾的眼神在她身上粘连片刻,迈步走了过去。
感觉到了身影逼近,唐觅茹有些迷濛地偏过头, 见是霍明瑾,「啪」一声合起册子塞到枕头下,匆忙爬坐起时,还差点倒头栽到脚踏上,幸好霍明瑾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她。
被长手一捞, 唐觅茹便半靠在了霍明瑾的怀里,她身子发僵,一时间往后倒也不是,坐开也不是, 只好掩饰性地干笑了两声,问道:「东家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而霍明瑾回来得晚, 与客有关。
圣上与端王爷前后脚光降,霍家自然不敢怠慢,父子三人齐齐上阵陪酒。
此前来的圣上自然是为了给他抬身份, 而后脚登门的端王, 肯定不可能是真心来毕贺的。
就他全程似笑非笑的表情, 以及频频为难劝酒的行为来看,挑衅,或者说表态的成分居多。
可以说,圣上与端王的权斗,自霍府这场婚宴,正式拉开序幕。
怕唐觅茹知道这些图惹担忧,霍明瑾低声答道:「繁哥儿今日兴致颇高,他又素来是个爱折腾的性子,是以在席间久待了一阵子。」
唐觅茹捂脸。
她怎么忘了,这人千杯不醉的,酒量极好。
怀里揽着软绵绵的身子,霍明瑾不动声色地凑近娇妻:「我以为你已歇息了,方才在看什么?」
唐觅茹被耳际温热的气息烫红了脸。
旋即,她转念一想,既然他没醉,那今晚肉博戏肯定是有的,为了自己不受罪,是不是该让这个初哥儿先学习学习理论知识…
她反手去枕头底下摸出学习资料,顺势转了个身面对霍明瑾,两手捏住避火图的角,对他扬扬眉:「东家…先观摩一下?」
莹白的指尖上下斜对,那黛蓝的帛封之上虽然空无一字,但能出现在他二人洞房内的折本,不用细想他也知道是什么。
见熟悉的绯色再次爬上霍明瑾耳际,唐觅茹笑咧了嘴,郑重地把小册子放到榻上,语重心长道:「长辈既然给了,就证明我们很有必要认真看看。吶,我已经大致翻完了,东家你慢慢看。」
说完,她垂下腿,想趿鞋去倒杯茶。
刚挪到榻沿,腰间忽而横来一只手,随即天旋地转,唐觅茹已经仰面躺在了床上。
轻轻地把人安到枕上,霍明瑾护着唐觅茹后脑勺的手转而游移到白皙的娇容之上,滑过玉葱似的鼻子,抚过丹红的嘴唇,最后,停在她嘴角旁来回摩挲。
他俯眼看她,眼底蕴满了笑意:「既已翻看过,稍后便请夫人赐教可好?」
骤然被放倒,唐觅茹的嘴角被他的大拇指蹭得痒嗖嗖的。
二人这样的暧昧姿势,又是头次听他这样戏嚯,她红着一张脸,虚张声势地沖他瞪眼:「东家说话怎么这样轻浮。」
霍明瑾的视线全被那翕合的樱唇吸引,他胸间气息浮动,半撑着的身子更向她抵近,声音格外幽沉:「夫人,该改口了。」
他这一下沉,二人瞬间唿吸交缠,唐觅茹的鼻息都开始有些错乱,她头脑有些发晕,下意识就想抬手。
仿佛预知她的动作,霍明瑾迅速用肘部制住她的手……
定下婚期后的数个深夜,他实则已在书房中,研读过几遍不同版本的秘戏画……
榻前灯火摇曳,帐里鸳鸯缠绕…
结束事后的忙活,霍明瑾躺在床上,万分怜爱地抱住已入梦境的唐觅茹,羞愧自己『学艺不精』,心中暗衬着,还是要好好研习这房中之术,再不可让她如今夜一般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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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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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线伸展, 暗黑的天空渐渐开始褪色。
唐觅茹醒来,在迷濛了几息后,便感觉到后背贴着一具硬.挺的胸膛, 气息起伏间, 腹背相接的二人,心跳似乎都在互相唿应。
她的头顶抵着他的下巴,他一只手还隔着薄被搭在她的腰际,而自己略屈的膝弯处, 则挨着他的大腿。
这双腿而今有多强健,经了昨夜,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其实昨夜他给她清理时, 她其实还没有睡过去,只是眼皮发沉又难免有些羞意,再加上能感受到他因为交待得太快而涌起的明显的懊恼,怕自己睁了眼会忍不住笑出声,这才干脆闭上眼睛任他摆布。
这会儿, 唐觅茹的眼睛下移,在模模煳煳的光线中,隐约能看出霍明瑾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唔……指甲也修得很齐整。
头顶上均匀的唿吸缓了一下。
霍明瑾俯眼,就见怀中人睁着眼在观察自己的手。
他不由自主地缩了下指节。
唐觅茹仰头与他相对, 随即转过背,轻声问:「东家,我们是不是该起来了?」
霍明瑾抚抚她的墨发, 目中染笑:「等夫人改了口, 我们就起来。」
呃, 确实已经是第二次提醒了。
唐觅茹噎了一下,试探道:「道思先生?」
霍明瑾眼瞧着她自目中浮起明晃晃的狡黠之色,长臂一伸便把人揽抱了个满怀,下颚搭在她肩上,哑声谓嘆道:「夫人好兴致,看来并不想起身的。」
他说话间胸腔微震,低沉的嗓音在她后颈处浮掠。
唐觅茹的心怦怦跳,连忙乖乖唤他:「夫君。」
霍明瑾翘着嘴角应了,又闭着眼去摩挲她的眼角,仿佛昨夜的泪渍还残留在那处。
他哑声关切道:「可好些了?」
唐觅茹在他怀里摇摇头:「没事了。」
霍明瑾笑了笑,温声道:「那起身罢,缓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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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拜完家堂后,唐觅茹逐一见过了霍府成员,难得出阁的两位姑奶奶昨夜也留宿在府中,一家子便在正厅围坐着用了顿朝食。
方娘子也被唤了过来,不仅没被主母赐座,还要在一旁强忍着羞辱伺候林氏。
她哀哀地给霍和章递眼色,霍尚书却根本连眼风都没赏她一个。
而她两个外嫁的女儿也是视若无睹,要不是碍着面子,她怀疑那二人根本都不会唤她一声。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就是自己的大儿子了。
只是霍修诚虽几度踌躇着想为自己生母说句话,却被妻子拽得紧,后来吕氏干脆把小女儿塞在二人中间,让他照顾女儿用餐。
如此一来,霍修诚也再无瑕顾及像丫鬟一般立着的方娘子了。
方娘子心里恨得要死,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幅恭谨温顺的模样。
自从上次当着林氏母子的面被霍知章厉声斥出后,霍知章至今都没再去她房里。
如今,已不像早些年孩子还小的时候,她还能藉口拿孩子作筏子去请他来,再着急,她也只能在房里干等着。
那厢,吕氏搭于膝上的左手,也暗自用指甲掐着掌心。
她之所以干扰霍修诚,无非是因为不想让丈夫去触婆母的霉头。
新妇入门,方娘子一个妾,在这种场合本是可有可无的,但林氏既然派人唤来了她,肯定是有意为之。
妻妾不合这种事不好当面点明,但她又想向新儿媳暗示自己与这方娘子不对付。若这唐氏是个聪明的,今后也就自然会对方娘子多几分戒备与小心,不会被她轻易蛊惑了去。
前些日子她这位婆母病重的时候,是曾经把管家权短暂交过给她的,只她还没来得动上些手脚,小叔子就得了圣上的赐婚,婆母强撑着病体操持了婚事,管事权自然也被收了回去。
她本以为,得了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平户儿媳,林氏心里定然是不乐意甚至不待见的,可现下见林氏对这唐氏关爱有加,二人有说有笑,俨然一幅婆媳相得的样子,再对比自己惯常在林氏那处得到的不冷不热态度…
吕氏借着咀嚼吃食的机会狠狠咬牙。她这小叔子得了圣上青眼,日后还不定有什么样的富贵,而瞧着林氏与唐氏的亲热劲,指不定马上就要把管家权移交给唐氏。
她虽是长媳,可始终前头有个庶字,要论起来,还真没法与唐氏相争…
第56章
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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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府一家人还算是热热闹闹地用完了晨食。
刚离了席, 两位姑奶奶的家人就派车来接回府了,和善的霍三娘子与霍四娘子与唐觅茹道过别,便回了婆家。
霍家三父子, 则自去商议政事。
见林氏已露倦色, 唐觅茹便贴心地要搀着婆母回房去歇息,吕氏自然也不会放过示孝的机会,为了能在林氏面前多说几句话,甚至把霍和玉也带上了。林氏虽有不耐, 却也不好当着唐觅茹的面说什么。
霍和玉虽然已经长到了三岁,但与林氏的亲近次数却是屈指可数,甚至有些惧怕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祖母。
因此, 不管路上吕氏怎么逗弄她,希望她能口出几句童言童语以期讨得林氏欢心,霍和玉却只是一言不发,甚至总是偷瞄一旁的唐觅茹,觉得这位眉眼弯弯, 像仙女一样的小婶婶很是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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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见状气得牙痒痒,这要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恨不得胳膊都给她拧成染布。
世上除了红豆沙,再就是软糯糯的小姑娘最令唐觅茹无法抗拒了。回院的路上, 一大一小自然而然就玩到了一起去。
被唐觅茹逗弄得开心,霍和玉稚气的欢笑清新悦耳。
兴起之际, 走过一处园子,见有颗树上结着白色素雅吊钟型的花,唐觅茹信手摺了几支, 手脚麻利地编成花环, 便想往霍和玉头上戴。
这时, 久不作声的吕氏似是忍无可忍,连忙拉过了霍和玉,促声喝道:「拿开这脏东西!」
唐觅茹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是一阵无比尴尬的沉默。
吕氏深吸一口气,掩去眼中的嫌恶,挤了笑去解释道:「玉儿自幼被我们娇生惯养,与那些个田间地头、市井闾巷长大的可不同,她的皮肤甚是敏感,对花粉有也些不服。方才一时情急,弟妹可别见怪才是。」
唐觅茹扶额,用脚砋头想都知道这位大嫂是在暗讽自己。
她这会儿笑不达眼底,刚才在正厅见面时也是,满脸虚假的和善,眼底是掩藏的敌意、轻蔑与傲慢,亦难掩对自己的种种打量。
唐觅茹不甚在意道:「大嫂说笑,是我唐突了。」
她转手把把花环往身后一递,对单棠道:「拿回去罢,一会儿给郎君戴就是,他皮糙肉厚的,应该不怕。」
见唐觅茹脸色无异,吕氏在心中嗤笑,小门小户生养的,果然既粗鄙又驽钝。
看着那花环,吕氏灵机一动,意味深长笑道:「这杜英花,可是林家那位表姑娘最钟爱的,每每来了总要观赏一番。」
「唉,她倒是许久没来府里了,昨日毕贺也是一会子就不见人了。母亲平素最是喜爱她,她又是个孝顺的,前阵子与五弟同在母亲床前侍疾,看着也是殷勤得很,也不知为何,突然间就生分了…」
唐觅茹失笑。
这话里话外的,既在向她暗示霍明瑾和林少婉关系暧昧,又说林氏喜爱这个侄女,明显是要挑拨她与林氏,或者是霍明瑾的关系。
她暗自咂摸,这位妯娌可真是个急性子。有什么心思不能慢慢抖呢?
她才刚入府,先和她打好关系,再假腥腥地透露这些信息,不是更能见成效吗?
唐觅茹反省道,难道是自己看起来是一幅不够聪明,而且很好教唆的样子?还是因为这位嫂子太过鄙薄她,才会连细探她脾性的耐心都没有?
「大嫂既如此好奇,不如改日请林表姐来问问?」唐觅茹好心建议道:「不然心里总掖着这么个疑问,憋着该多难受。我看大嫂似乎都愁出眼纹来了。」
吕氏心里一慌,下意识便拿帕子遮住了眼角。
她再怎么保养,也是生养了两个孩子的妇人,还有什么比被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指出自己的衰老,更让人气噎的呢。
吕氏怒极,还欲再说些什么,唐觅茹却已装模作样地打起了呵欠:「大嫂,实在对不住,我有些乏了,改日再聊。」
说完,也不等吕氏回应,唐觅茹略福了身,便迳自走远。
第57章
哪里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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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房中时, 霍明瑾已经坐在了罗汉榻上看书。
他腰背笔挺,神色熠熠,一点儿也不像只睡了几个时辰的人。
迎着他的笑容, 唐觅茹也坐上了榻。
夫妻二人召了院子里的僕婢小厮来认脸。
唐觅茹每个都认真看过了, 倒都是老实本分相,看来,她那位婆母已经帮她筛过一道。
端着身子见过人,发了见面钱后, 唐觅茹瞬间垮了肩,她双臂伸直扑在小榻上,感觉浑身无力, 一臂还压着霍明瑾刚才在看的书。
见她这幅懒懒散散的样子,霍明瑾心间柔软无比,捏了捏她的手心:「可是困了?要不要歇一歇?」
唐觅茹眼帘微掀,歪着头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微晃。
她发现自己夫君眼型煞是好看。
幽邃多情, 又俊朗温柔。
赚了唉!
唐觅茹忽然就精神抖擞起来,她蓦然直起身,笑意嫣然道:「是挺困的,夫君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歇会儿?」
接到娇妻的邀请, 霍明瑾心念一动,眼神不可控制地, 瞄向唐觅茹晶莹如玉的耳垂,继而联想到那奇特的,略带些冰凉的触感。
他喉间滚动了下, 须臾还是艰难地拒绝了:「夫人去罢, 我晚些还要去趟书房。」
白日宣.淫不可取, 他不应有杂念。
严重怀疑自己魅力不够的唐觅茹皱了皱鼻子,微嘟着嘴,颇受打击地趿了鞋去里间的床榻上歇息。
正是似寐非寐的光景,身侧的半边床榻忽然一沉,随即有醇和的旃檀味袭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就贴上了两瓣唇,喷热的气息不断随着那唇往上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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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云影无光的黄昏,夏末的暑气仍旧逼人甚紧。
下人在府里的的青石地面上泼着水降温,不远处还传来唰唰的扫地声,申正初站定,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幼时在吉州的时光。农家的土场,矮板凳与打着赤脚的垂髻小童们,还有一对霜眉雪发,腿脚蹒跚的老夫妇。
那时,他刚被他们捡去当养子,还没有经歷世情冷暖、捉襟见肘的生活…
石成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唤了一声:「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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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选中的贴身小厮,这府中除了他外,唯二不属于端王府的人。
见石成脸色有些凝重,他端肃道:「何事?」
「王爷来了,在清瑞阁等您。」
申正初神色先是一僵,随即恼羞成怒。
清瑞阁是他为书房取的名字,书房私密尽人皆知,怎容人随意进入?
这般践踏他的尊严,当真肆意欺他软弱么?
怒火中烧地冲到书房前,临到要推门的一刻,申正初陡然滞在了原地,伸出的五指颓然扣紧,垂在身侧。
他几不可闻地勾勾嘴角,衍出自嘲的笑。
他有对抗的筹码吗?
没有。
他只有诸多顾虑,以及,要护着的人。
书房内,申正初垂首听训,眼前是鱼鳞锦纹的袍边。
与圣上公然斗法的端王,威仪更盛往日。
「听说你一直在书房歇宿?」端王眯狭着眼:「本王的嘉阳,可有哪里配不上你?」
「回王爷,没有。」申正初音无波澜。
娇贵郡主,怎么轮得到他嫌弃?
端王毫不留情地刺道:「你不过有个状元的名声罢了,傲什么傲?」
「下官不敢。」申正初应得很快。
端王眯眼看他,怫然不悦。
此人一幅从善如流的样子,似惶恐惴惴,又似油盐不进。
「拿正你自己的位置,乖乖讨好嘉阳,若再让本王听到你轻慢于她…本王或许暂时动不了霍府的五少夫人,可要先处置唐家余下的人,自然只比碾死几只蚂蚁要费力一些罢了。」
恭送了拂袖而去的端王,申正初轻如流云地笑开。
既已如此,他为什么不可以阿意曲从?
不过,是应付一个稚气未脱的郡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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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不倦。
榻前灯火摇曳,照得申正初眉间明暗。
嘉阳被他看得羞窘难耐,霞晕难消。
她缩了一下肩,软声问道:「夫君,怎么了?」
他这样坐在自己榻前已经很久了,也不说话,欣喜之余,嘉阳难免有些发憷。
申正初仍是不语,却慢慢抬手抚上她养尊处优的白嫩香腮。
片刻后,勾了唇:「郡主可愿与我圆房?」
呢喃般的低声私语,让反应过来的嘉阳面红耳热,脸颊似着了火一般。
温软绸缎触肌生凉,上好的锦缎,剥去后,便露出胸前绮丽风光。
被抓住暴起的手臂时,申正初愣了一下神,见她已痛得面色发白,他眸光略缓,到底心下泛起了些怜惜。
「莫哭,我轻些就是。」
嘉阳闻言,忍着痛感朝他讨好地弯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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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府。
由于运动量大,霍明瑾夫妇直接睡过了午食,二人顶着丫鬟的大红脸若无其事地吃过夕食后,又在床上躺了会儿。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身后霍明瑾的声音越来越沙哑紧绷,没等唐觅茹转身探个究竟就又被压了。
二十三岁的古代大龄男青年,真的让人吃不消。
再次被他掐着腰时,唐觅茹非常后悔自己白天不知死活的勾引。
由于哆嗦得爬不起来,唐觅茹只能认命地被霍明瑾抱去净室,回来后,被放在他的胸膛上时,唐觅茹哼哼唧唧地吐嘈:「夫君的腿恢復得真好。」
实实在在让她领教了什么叫做孔武有力。
霍明瑾的眼底闪过一丝狼狈,随即露出无奈笑意。
「睡罢,不闹你了。」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这都亥时末了,你还想做甚?」唐觅茹口齿不清的咕哝。
霍明瑾但笑不语,并不接这句话。
定了一会儿后,估摸着她睡熟了,轻手轻脚把她放到软枕上,盖好薄被,又凑近去搭上她的腰,在鼻息之中充盈着她的发香后,安然入梦。
第58章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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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五, 晴空润洁。
林氏准备了不少归宁礼,满满当当地装了一驾马车,又亲自为儿媳选了套省亲装。
按习俗, 唐觅茹要在霍明瑾前头进娘家门。
霍明瑾放开娇妻, 立在原地等她前去。自后边凝着她裊娜纤巧的背影,丝丝缕缕的情意涌上心头。
唐家众人早就齐聚在家门口引颈而盼,好容易见着这对新人一前一后的走来,孙氏早按捺不住, 迎了上去。
见申正初也在,霍明瑾定了一下,好在他随即也见到了屋内的嘉阳郡主, 微绷的后背瞬间松了下来。
爷们吃酒寒暄,母女间,自然也有体已话去后院说。
对于孙氏所问的府内人事,下人态度之类的,唐觅茹都笑着答好, 母女俩将将聊了没多久,唐存观也闪了进来,把孙氏方才问的话都差不离地问了一遍,独独没有提到霍明瑾。
唐觅茹眨眨眼:「兄长怎么不问问夫君对我好不好?」
……他眼睛都要黏你身上了, 我还用多此一举问这句吗?
觑她一眼,唐存观没好气道:「妹婿是真正光风霁月的人物, 识礼达义,秉性又向来温和,想也知道只有你欺负他的份。」
唐觅茹瞠目, 一脸委屈地扑到孙氏怀中:「怪不得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才刚嫁几天吶?兄长就这样污衊我。」
这两日, 被欺负得爬不起来的人明明是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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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笑着摇摇头,见这兄妹俩又开始闹,自去看顾席间,毕竟,还有位郡主要好生伺候。
闹够了,唐存观攒眉想起件事来:「你成婚那日,我见孙府那位萦表妹气色颇为萎顿,似乎是忧疾缠身。你既与她相交一场,还是抽空关切下她罢。」
唐觅茹点点头:「我正想着这事呢,前儿几次见她都不太对劲,想来是碰到了什么难事。我过几日给她下贴子,邀她去府里玩,到时候再细细问问。」
默了默,又说道:「我以为兄长会怪萦表姐。」
唐存观的回覆倒是果决:「双亲不慈,她处境艰难,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一抹丽影走了过来,兄妹二人忙起身行礼。
嘉阳声音放得很轻,小心翼翼问:「我可以…和三姑娘说说话么?」
唐存观虽因上次端王的事心有余悸,但谁真敢拒绝郡主的请求,再加上到底是在自己家,申正初既然敢带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
犹疑片刻,给唐觅茹使了个眼神,唐存观便再次躬身行了礼退开,自去痛灌妹婿。
虽是昔日的救命恩人,却也是而今的『偷妹汉』,唐存观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今日不能放过。
「三姑娘…」
这称唿一出,二人都觉得有些别扭。唐觅茹到底已为人妇,还称为姑娘,肯定是不合适的。
想起靖贞帝的话,唐觅茹心思微动,踌躇到:「郡主若是不介意,可以和二哥一样唤我三妹,如此…我便也唤郡主一声『二嫂』可好?」
嘉阳露出昨日听申正初提起,要带她一道来唐家接唐觅茹归宁的欣喜笑容,她脸颊浮红,自然无有不从。
况且这样的称唿,无疑,是让她与申正初的关系再进了一步。
大致能猜到嘉阳找她的部分原因,唐觅茹自然不敢受郡主的道歉,当即使出了看家本领,与郡主攀谈起来。
嘉阳本就性情温顺,见这位三妹妹与她言笑晏晏,似是毫无芥蒂的样子,自然很快也就敞开了与唐觅茹热聊起来。
见嘉阳笑得憨真,眼神纯净,唐觅茹不禁心下疑惑,这样单纯美好的小姑娘,怎么就有那么个跋扈嗜色的爹。
……
寻了藉口离席,申正初站在屋侧看着似是相谈甚欢的两人,极力摁下心中想去将嘉阳扯开的冲动。
今日之所以带她来,不就是为了让她与唐家人熟识。
倘使日后自己再扮不下去,凭着端王对她的宠爱,有她的求情之言,想来也能保得安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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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誓要灌倒妹婿,可勐拼的,到底胜不过天生海量的。
一席归宁宴下来,唐存观喝了个酣醉,脚步浮浮,而霍明瑾看起来还是眼清目明,与常人无异。
回府的路上,霍明瑾靠在马车中阖目养神。
唐觅茹则盘算着,明日霍明瑾回朝当值,她也该去看看几间铺子了。
虽然霍明瑾不阻止她继续管铺子,但她到底已为人妇,再想像以前一样整天抛头露面事事亲力亲为,肯定是不可能了,估计也就看看帐,远程管理。
而且身为官眷,霍明瑾今后各色宴饮酬唱,人情往来她得打点,官眷间的交际她也得参加。
唐觅茹垮下肩,当个贤内助,其实一点都不得闲…
霍明瑾睁了眼,见娇妻愁眉锁脸,不知为何事忧烦。他心里一紧,轻声道:「夫人怎么了?」
第59章
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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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垂了头, 闷声闷气道:「没事,我在调整自己。」
霍明瑾弓着身坐去她旁边,轻轻揽过娇妻的肩, 几度开口想说些什么, 奈何自己实在没有哄姑娘的经验,因此颇有些手足无措。
听他几次提气都说不出话,唐觅茹忍俊不禁,拧了点身想去看他那幅口笨舌拙的模样, 却见他面容虽含忧,眉眼却因喝了点酒,倒是有些勾人的艷色。
唐觅茹眼角翘起。
夫美至此, 倒也不亏。
况且还有个千杯不醉的技能,也就不用担心他会酒后乱性了。
「启哥儿方才跟你说什么了?」半趴在霍明瑾胸口,唐觅茹歪头问道。
霍明瑾如实答道:「启哥儿说,若是让夫人受了委屈,他和兄长就是拼着不要自己的命, 也不会放过我。」
唐觅茹:「…」
这样中二的话,大哥自己难以启齿,不好意思说出口,倒是会使唤启哥儿。
霍明瑾将她跳出的一缕髮丝别到耳后, 又以唇贴了贴娇妻的头顶,嘆道:「为了我的安危着想, 夫人日后若有了委屈难过,还是尽量让为夫代受了罢。」
唐觅茹幽幽道:「旁的倒没有什么,就是日后来葵水, 或者是怀孕生产你能代劳就好了。」
见霍明瑾果然僵住, 一幅打愣的模样, 唐觅茹笑得花枝乱颤。
霍明瑾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復又压低声凑到唐觅茹耳边说了句什么,饶是自诩脸皮厚过他的唐觅茹,这时也忍不住急急地去捂此人的嘴。
想想自己居然反遭调侃,唐觅茹气得发笑,又信手掐了一把霍明瑾的大腿。
见唐觅茹终于松了面色,霍明瑾忍着腿部的痛若有所思,原来这样,便会开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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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霍明瑾手把手的教导下,唐觅茹学会了如何给他穿公服、戴梁冠、系角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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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夫君出门后,又赶去给婆母请晨安,亲自伺候着婆母用汤药与晨食。
林氏对她好她是能明显感知到的,有这么位和善慈爱的婆母,她自当用心回报。
可这婆媳二人关系越是融洽,另头的吕氏,就越发坐立不安,尤其是在得知林氏开始教她一些家头细务、宾宴琐事时,心中更是如烧如灼。
而方娘子,也是日夜焦虑。
她对前次的逾矩确实有些心虚,可断不至于让霍知章这么久都对自己不闻不问,就连她装病都等不来他的探视。
在得知吕氏与唐觅茹闹了不愉快后,不由得在心中暗骂吕氏夯货,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为儿子娶来的媳妇,竟然是这般蠢如猪彘的人物。
不懂笼络人心,反而早早地便引了人的警觉,为日后行事添了阻力,真真愚不可及!
第60章
会不会对郡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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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唐觅茹的贴子, 孙府大房备了厚厚的礼,早早地便催着孙萦出了门,还让她捎带上了两房儿媳。
这两房儿媳是经了余氏千叮万嘱的, 满嘴的恭维话, 围在唐觅茹身边打转,让她连私下跟孙萦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而孙萦面对唐觅茹的关切,态度也是含含煳煳的,似乎并不愿意多讲。
……
夜间霍明瑾回来, 二人一番缱绻后,唐觅茹便得知了他由将作监校署令,升任枢密院计议官。
靖贞帝原旨是要让霍明瑾升任监察御史的, 可端王的拥趸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进入御史台,当即义正辞严地呈了本,称霍明瑾初初入仕便连升三阶,实难服众,恳请圣意重新斟酌。
靖贞帝早料到有此一挡, 是以虽降了一阶,却顺势让霍明瑾入了枢密院,枢密院可是掌军政之所,与中书省对持文武二柄。
端王党没料到靖贞帝打的是这个主意, 可若是为了个区区七品官职再上表质疑,就该惹朝中老臣及皇党弹劾。
这样的事, 在靖贞帝忍气吞声时期自然可以肆意作为,可核心的端王党嗅到危意,惊觉靖卢帝明显是要用皇权衰微, 君权旁落大作文章, 真给他扣上一个揽权自专, 窃弄君权甚至是挟主行令的帽子,若引民意起势,众口熏天,靖贞帝届时自然大有文章可作。
若霍明瑾是像霍修诚一样走门荫入仕的,他们自然有的是谏言可上表,有的是史例可循復。
可他偏偏是经科举出仕,且摘了鼎甲榜眼。开朝以来榜眼直接上任五品官的先例亦有,何况只是得圣眷升个七品。
且他在将作监出任时也并不负才任气,矫矫不群,反而因温谦直道而颇得同僚赏赞。
只霍明瑾是过了明面的圣党,自然要提防明暗两处的端王党,甚至是举棋不定,惯常摇摆顺风倒的中立臣子。
总而言之,他的仕途看似有皇权作保,寻了条终南捷径,实则路途惊险,稍有不慎,便会招祸于身。
靖贞帝的种种举动,看似是在彰显着霍明瑾圣眷优渥,却又何尝不是打着逼得整个霍府都没有退路的心思?
唐觅茹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种种过场,却也知道霍明瑾这么快就得以升任,并不见得是好事。不然也不至于散值过后回了府,却与霍尚书在书房议事良久。
见他轻描淡写地提了这事,晓得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唐觅茹起身,趿鞋下了榻。
夏日的中衣本来就比透纱厚不了多少,这会儿见她腰肢款款,臀儿轻摆的模样,叫霍明瑾周身骨血又是一阵沸腾。
尤其,是在她翻箱倒柜找了洞房当晚的避火图出来时,霍明瑾更是口干舌燥,皮紧毛竖。
唐觅茹大大方方地翻开了那册子,摆出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夫君看看罢,有什么想试的姿势我都听你的。」
官场上的事她帮不上忙,可房事能解压她是知道的,况且那事她也是受益者,身心爽适又能助眠。
见霍明瑾僵着不动,唐觅茹一手端着小册子,一手揽住了霍明瑾的脖子,舔了下他滚动的喉结,眼眸慧黠,声带魅惑:「夫君…不喜欢看这个吗?」
……
天上的星斗似是怕风,又似是怕羞,全都没入了黑漆漆的天幕。
云母屏印着半低的烛影,灯花忽而爆了一声,似乎是被这久未停歇的一室春色给惊到了。
事后,唐觅茹狼狈得很。
她此时方知,开了荤的男人,真的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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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霏霏,初秋的气息已至。
唐觅茹扶着腰坐在婆母的院中待客。
来的,是林家的两位表姐弟。
林少繁因解试落第,干脆弃了科考,从门荫去父亲驻守的边关领了个职,因为霍明瑾成婚回了京,倒是在盛京逗留了有些时日。
姐弟二人来访的原因,一是探看姑母,再就是来告知林少婉的婚讯。
林少婉与管姓的副都指挥使府上的嫡二子定了亲。
嫁过去虽然也是作继室,可那位管二郎的亡妻并未遗有子嗣,且他家中只纳了一位妾室,后院算是干净的了。林少婉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尤其是在赵府的衬托下。
如今见林氏与唐觅茹婆媳相得,又闻听霍明瑾与她也是恩爱有加,林少婉对自己未打成的主意虽有遗憾,却对姑母这位儿媳没了什么芥蒂,毕竟,这人也算是阴差阳错帮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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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赵夫人是打哪儿听来的信,知道她之前拒绝赵大郎,是因为惦记着霍明瑾,早前见霍明瑾被圣上赐了婚,又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请了官媒来说合。
要不是那遭自唐觅茹口中得知那赵大郎的为人,林少婉极有可能就应下了这桩婚事,毕竟二次登门,也是诚意十足了。
因为外间下着雨,唐觅茹留了林氏在屋内,自己亲自去送这姐弟二人。
到了府门时,林少繁却没与林少婉一道上马车,而是在唐觅茹身边停下了,没头没脑地问起申正初的为人如何。
见唐觅茹愣住,他抬头看了下青绢凉伞的褶边,语气寥落:「我想知道,他会不会对郡主好。」
唐觅茹怔了一下。
怪道她方才就觉得,这位向来张扬明爽的少年郎,今日不知怎的有些失魂落魄,原来,是因情所致。
心中掂掇了一下,唐觅茹回道:「二哥他只是性子有些冷清,我前些日子回门时,瞧着他对郡主体贴有加,想来夫妇二人感情是和睦的。」
怕扎孩子心,她没说申正初连出踏个门槛,都要搀着郡主这样的细节。
林少繁默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是我多虑了,她那样纯真善良的姑娘,怎么有郎君不爱呢…」
压下心中的隐隐牵痛,他转身揖礼道:「多谢表嫂告之,表嫂请回罢,我这便走了。」
刚送走了林家姐弟,唐觅茹就在林道上遇着了明显在候着她的大嫂吕氏。
吕氏一脸亲热,似乎二人前些日子的不快未曾发生。
「大嫂。」唐觅茹轻轻福身。
吕氏笑道:「听说林家表姐来了,弟妹方才可是去送她?」
「要我说啊,这下雨天合该让下人送就是了。瞧这雨下得,把弟妹头髮都淋湿了。」
说着,吕氏抬了手帕,亲昵地抚了抚唐觅茹发上并不存在的雨水。
唐觅茹:「…」
这位姐姐又想做什么…
她摆起了职业笑容:「大嫂可是寻我有事?」
吕氏见她一幅勉强应付的模样,摁下心里的不适与闲气,挪步靠近唐觅茹,低声道:「嫂子在这儿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林家这位表姐的心思可不简单,你可得多加提防。」
「你与五弟成婚前,母亲卧病时,这位表姐来得可真是频繁,简直恨不得住在这府中。虽说是侍疾,却日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听说她还曾亲自下厨为五弟炖补汤。」
见唐觅茹面色古怪,还以为是戳中了她,又补上一句:「母亲也不知怎么想的,叫你去作陪,又让你亲自送了人出府,也不管会不会膈应到弟妹。」
唐觅茹面皮微抽:「大嫂心细如髮,愿意与我说这些,想来也是真心为我着想,我在此谢过。可是表姐已经定亲,大嫂今后还是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方才是我主动相送,与母亲并不相干的。况且母亲若是开口让我送到林府,我也是乐意至极,想来大嫂也不会推脱。」
见吕氏的笑慢慢僵在脸上,唐觅茹憋笑憋得心窝子都痛,她觉得自己脸上要是多了二两肉,这会儿肯定一抖一抖的。
等了一会儿见吕氏张口无言,想来是搜刮不出什么台词,唐觅茹用了上回的台词作得体的道别:「大嫂,实在对不住,我有些乏了,改日再聊。」
转身的一刻,她清楚听到了吕氏牙关紧扣的摩擦声。
第61章
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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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霞若影若现, 天空,慢慢变成淡青色。
散了值的申正初刚回到后院,就见嘉阳欢快地迎了出来, 对他甜甜一笑, 嘴角的笑涡纯真惹人爱。
「夫君辛苦一天,可觉肚饿了?今日的夕食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脆藕烩木菌与龙井竹荪。」
入了房内,小郡主殷勤地替他更衣。
几日下来,申正初已略略习惯了, 他伸平双臂,顺口问了一句:「我口味清淡,郡主不必特意迁就于我。」
嘉阳嘴角翘得高高的, 献宝似的回他道:「饭后有五白糕和醴酪,夫君不要忘了品尝。」
申正初想说自己并不喜爱甜食,可迎上她的一脸期待,还是回以淡笑:「好。」
安静地用完了饭食,申正初便起了身往外走, 却被嘉阳扯住了衣袖。
「郡主可有事?」申正初问道。
嘉阳仰着脸,神色怯怯的,她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与夫君一起去书房呆会儿吗?
申正初怔了下。
他虽回了正房歇宿,但每日晚间还是会在书房呆上几个时辰, 尤其是近来他升任了大理正,需要阅批的公文繁多, 是以回房的时间也有些迟,想来撂下她一人在房里,她很是无聊。
略沉吟了下, 申正初应了。
小郡主于床笫间的不适都只是静静承受, 连痛唿都是隐忍的, 想来去了书房也不会干扰到他,况且这般夫妻和睦的模样,亦可让这府里的『监看者』们安心。
果然,嘉阳眉开眼笑,继而信誓旦旦道:「嘉阳会很安静,一定不会扰到夫君的!」
小郡主声音软糯,说这话时又神情严肃,就差指天发誓了,申正初不禁莞尔。
果然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罢了。
乍起的夜风扫过庭院,一缕眼尖的风顺势由未阖上的支摘窗钻进书房,把申正初肘边刚批阅过的卷宗吹下案台,恰巧飘到了嘉阳所坐的矮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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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阳忙俯腰拾起,递给起身走过来的申正初。
「多谢郡主。」申正初道过谢,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她放在榻几上写满字的宣纸,这才发现她一直全神贯注在看的,居然是当初他在唐觅茹的口述下执笔写的话本手稿。
而嘉阳也自那捲宗之上注意到了他的字与手稿上的无异,当即欣喜地捧起手稿,问道:「这话本是夫君写的吗?」
申正初定了下,还是回她道:「我只是代人执笔罢了,原作另有他人。」他顺口问了声:「这物,郡主如何得来的?」
嘉阳微笑着答道:「是林府少爷转赠的。」
想当初,林少繁自打得了这话本,便有了与嘉阳相见的藉口。只他都是逐本逐本相送,一来自己可以趁机先睹为快,二来,也是为了能与她多几次的会面。
愕然得知她定下了郡马,林少繁在颓了几日后,决意离开盛京,去边关寻自己的父亲,便派人把剩下的话本一股脑全送了过来,但嘉阳并未收下,而是悉数给退了回去。
这会儿得知手稿居然出自申正初,嘉阳当下便哀求起自己的夫君,让他给自己讲讲那无缘看到的几个故事。
因着心下生了强烈的期盼,嘉阳一下忘了自己的夫君是个清冷的性子,她不禁放开日前的忸怩不安,开始下意识地对申正初撒娇博怜。
小郡主撅着嘴小幅度地甩着自己的衣袖,像是讨要怡糖的稚童,让人不自主地便想去疼宠。
申正初的目光驻在她天真烂漫的脸上,片刻后几不可闻地勾勾嘴角。
见他颔首应了,嘉阳忍不住欢唿一声,在矮榻上站起,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侧首亲了下他的右脸,犹觉不够,又在左脸也啄了一下。
小姑娘半挂在自己身上,笑得声如银玲。
在髮肤之香的萦绕下,申正初低低的笑,眉目间也兜染上了些欢快。
第62章
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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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掩月出, 烛光盈室。
中庭传来深浅不一的脚步声,脚步虚浮的霍修诚在小厮的搀扶下进来,吕氏忙上得前去安置。
闻到霍修诚满身的酒菜味, 她唤了婢女备水, 又亲自服侍着丈夫去净室沐浴。
见霍修诚满脸喜色,吕氏一边手忙脚乱地替他拭体,一边忍不住皱眉道:「五弟升迁,夫君就如此高兴?」
「五弟有逸群之才, 乃我大齐豪俊,他得圣上看重,亦是我霍府之幸。我这个做兄长的自是与有荣焉。」霍修诚朗笑道。
吕氏撇了撇嘴:「如今五弟既得了圣宠, 却怎么不见他向圣上举荐于你?」
白日里,吕氏本想趁机挑唆,再拉近与唐觅茹的关系,想自己放下身段与她亲近,却被当场给了个没脸, 正是气得肺都发疼,现下听了丈夫这番话,吕氏实在有些摁捺不下心中邪火。
「枉你心中自认与他兄弟怡怡,恐怕他并不见得拿你当兄弟, 不愿与你分形连气。」
「这就算了,连父亲也未提携于你, 至今都领着个给事郎的闲职。怕不是父亲本就偏心,如今见五弟势头大盛,更是对夫君你不闻不问…」
听出吕氏语中的嘲弄与抱怨, 霍修诚下意识就锁了锁眉, 本欲开口斥之, 但见她殷勤地为自己着衣,还是忍了笑道:「我本也无甚大志,这闲官散职倒也乐陶陶。相比与庙堂之高,我更愿做闲云野鹤,寄情于山水之间。如此,也可有更多的时间来陪夫人与骏儿玉儿了。」
吕氏的手一顿,脸色慢慢挂了下来。
之前可由他散漫度日,是因为知道这霍府的荣华都会归了他们夫妻二人。可而今霍明瑾不但恢復了腿脚,还经科举入朝为官,且是天子近臣,从身份到运势,都远不是霍修诚可比的。
更别提连方娘子还莫名在家翁跟前失了宠,她那妯娌又是个给脸不要脸的。
吕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嫁来霍府,现下又是悔之晚矣。
霍修诚喝了些酒,体内本就有些躁动,烛灯下见妻子俏白的脸惹人怜爱,不禁心生绮念,低下头就要去吻她,却冷不丁被吕氏一把推开。
本就站立不稳,霍修诚脚下一个踉跄便向后倒去,慌乱间双手乱扒,却不巧将浴桶带翻,净室内顿时像发了河似的。
吕氏赶忙去拉扶他,浑身湿透的霍明瑾狼狈地站起,沉着脸甩开吕氏,便大步走了出去。
成婚这几年来,吕氏在霍修诚面前一向是装得温柔小意,何曾给过他脸?
反之,霍修诚也惯来怜爱她,说话大都是温言细语的,方才他铁青的面色以及迸出的怒气,着实吓到了她。
自惊吓中回过神来,以为他是使了性子要去书房,吕氏连忙抄起一件外袍追了出去,到了月门下,却见他所去的方向赫然是西侧的院子。
吕氏僵在原地。
那院子中,住了他的一名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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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在第二日,霍修诚便要将那通房抬了作妾室。
自打成婚后,吕氏仗着自己的嫡女身份与夫婿的宠爱,一直压着不给他纳妾,可那通房是婚前就被开过脸的,她自然没有理由赶人出去,只能远远地找了间院子把人安进去。
平时,那通房连在霍修诚面前出现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霍修诚向来崇尚修身养性之道,平素不是重欲之人,就连吕氏两度怀胎生产之际,都夜夜宿在正房陪她,那通房压根没有机会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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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时之气,亲手将夫婿推到别的女人房中,吕氏这头悔得肠子都青了。
待前来传话的小厮退下后,吕氏随手砸了一套砂陶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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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有通房升了妾室,月例也要跟着调整。
跟着婆母理事的唐觅茹,自,然也就知道了大房发生的事。
她此前之所以会当面刺吕氏,除了因为吕氏对她有收不住的鄙夷和敌视外,再就是心里也清明,霍明瑾之前在元和山庄遭遇的事,与她这位大嫂脱不了干系。
对这样自以为是,又心怀不轨的人,认怂示弱,让她以为自己软弱可欺,肯定会迎来肆意欺压与拔弄。而若是曲意迎合,少不了就会招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所幸这府里妯娌也就她们两个人,不存在什么拉帮结派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冒出些软刺,让她心生忌惮,倒省了应付虚情假意的麻烦事。
可现下吕氏情绪失控,听说她把前来请安的儿女吓得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战战兢兢,就连房中婢女也是噤若寒蝉,这样歇斯底里的发作,指不定就会在怒怨下把矛头直指她与霍明瑾。
唐觅茹暗衬,自己的院子,该看紧点儿了。
第63章
乞巧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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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 乞巧节。
霍府前夜就在庭院里搭起了乞巧楼,里面摆上了磨喝乐、笔砚与针线。
吕氏别有用心,拉了儿女献艺卖乖。
尤其是霍和骏, 在吕氏的逼迫下, 小郎君恨不得把自己会背的诗句全给念一遍。
吕氏在霍和骏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她望子成才的欲望极其强烈。
霍和骏年初刚入了族学,就算下了学,吕氏也恨不得让他时时泡在书房里, 不过才五岁的孩子,在大人面前端得一板一眼的,那副规整与拘束, 比以前的唐庭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觅茹在心里腹诽,自己日后要是有了孩子,肯定要让孩子先撒丫子畅玩几年。
她忍不住和霍明瑾悄声探讨起育儿经,霍明瑾愣住,下意识就去看她的小腹。
唐觅茹一窘, 连忙澄清,自己只是提前和他交流一下教导之道而已。
霍明瑾笑得温柔:「都听夫人的。」
握住娇妻绵若无骨的手,霍明瑾低声道:「夫人可想出去逛逛?」
唐觅茹浓睫频眨,要不是顾着仪态, 她恨不得疯狂点头:「想的想的。」
小两口共执手去向林氏相告,林氏笑呵呵地应了, 还叮嘱霍明瑾要好生护着唐觅茹。
吕氏满目的妒恨。
霍修诚早早地就走了,这次就连霍和玉的撒娇都不理,只轻轻抱了下女儿, 明显是被新抬的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早知道有这一天, 她当初就该往绝了做, 不让那贱婢在世上留到今日!
而唐觅茹怕婆母久坐于彩楼上着了风,执意要先送她回房里歇息,霍明瑾则亲自去房里给妻子取外袍。
望着唐觅茹与林氏的背影,吕氏的脸有些扭曲。
她们婆媳相得,自己却夫妻失和,凭什么就让她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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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新月凌于空中,街市处处繁闹,好一派承平繁盛之景。
石桥之上,清河之畔,随意打眼望去便是双双对对的男女在互诉衷肠,还有一些既未成婚,又未定亲的年轻男女在嬉游的人群中,寻觅自己的得眼之人。
唐觅茹对这种勾勾搭搭的现象甚是感兴趣。
她发现这种场景对于姑娘家来说,手里尚有扇子可做遮掩,反观郎君们就尴尬多了。
若是大胆的张望,肯定显得孟浪,而偷偷用余光去瞄,又难免显得贼眉鼠眼,无端破坏了自己精心打造的翩翩公子形象。
见唐觅茹不停盯着过往的郎君,引得有些郎君忍不住也打眼来看她,但见了她身侧有人后,眼里不禁露出惋惜之色。霍明瑾不动声色地把揽紧妻子的腰,把人带到摊边,给她买了几个方胜,又挑了好些捺香,这才把她的吸引力给转移了。
正当唐觅茹如同上瘾了似的在勐闻那捺香时,自朱雀门传来一阵欢唿。
原来,是皇帝循例出宫与民同乐。
靖贞帝没有坐那赤金色的庆辂,而是下轿步行,身边与他谈笑的,赫然是端王。
叔侄二人在步障的保护下,于百姓山唿万岁之中往前行进,周身华冠丽服的端王与天子并肩举步,倒是比靖贞帝更像一国之君。
在经过一处摊档时,端王似乎对木架上的磨喝乐给吸引了。
那磨喝乐是家家都要供奉的,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可端王既然二话不说走了过去,靖贞帝自然也被迫止了步。
他脸上的笑意只些微滞了一下,便从容地随着端王的步子去了那档口前,与端王一道把玩起那嗔眉笑眼的童子佛像。
围观的人群里忽而发生骚动,一女子自金吾使张开的手臂下迅疾地钻进步障内,几步就蹿到了摊档处,扑通一声跪倒在靖贞帝面前,大声道:「请陛下替臣女申冤!」
听她自称臣女,靖贞帝挥手制住欲上前拖人的皇城司卫士,笑道:「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官眷?」
那女子口齿清晰地答道:「回陛下,臣女乃翰林院医愈孙仲良之女。」
靖贞帝仔细看了她一眼,又好整以暇道:「孙姑娘有何冤屈,竟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找朕?这刑部与大理寺…莫非是摆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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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和大理寺的端王党不在少数,一听这话,端王皱了眉,毫不客气地向卫士招手:「冲撞圣驾,实乃大不敬,陛下不应理会。若人人都仿效此女,陛下日后再至民间,安得清净?」
靖贞帝闻言,微微眯了眯眼。
孙萦在卫士手下不停挣扎,她尖声道:「陛下!臣女被人所污,现腹中已怀胎数月,求陛下为臣女作主!」
这话有如平地响雷,轰的一声将围观百姓炸了个沸反盈天。
唐觅茹着急地挠起霍明瑾的手心,霍明瑾安抚地拍拍她,叫过家僕与婢女,吩咐道:「护好夫人。」
向金吾卫告知过身份,霍明瑾朝喧闹的事发之地走去。
待参拜过靖贞帝及端王,霍明瑾向靖贞帝言道:「孙姑娘既冒死犯颜,惊忧圣驾,想来告这御状必有苦衷。如今其欲诉之事既已教百姓闻之,若不当场审勘,恐怕此事将传遍闾巷。而口舌之语,难免有所差错,届时若传言有异,其中种种难教人辨之,岂非有损我朝律法之公正,君主之仁明?」
靖贞帝面露赞赏地看了看霍明瑾。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塑造民间声望的大好机会,方才他想找由头留下孙萦,便见霍明瑾有如神降,他正好顺势而上,再次挥退卫士,正色道:「想我大齐朗朗干坤,孙姑娘一介官眷,竟遭此不幸,那贼人是何身份?孙姑娘且说来便是,若此事当真,朕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孙萦匐地回道:「禀陛下,此人是宗正卿府上的大郎——其名赵亘。」
靖贞帝眉梢一挑,唇角越发翘起。
赵亘之父名赵源,此人早早便投诚于端王。而让嘉阳郡主的婚仪仿公主之制也是他观了上色,主动提出来的。后又因为亲自操办了嘉阳郡主的婚礼,而被端王自宗正寺少卿,提拔为了宗正卿。
端王自然也听了个清楚明白,他看向孙萦,双眼射出凌厉的光。
靖贞帝并不给他于此时出言的机会,当下便唤人去赵府将人提来。
可巧那赵亘就在对角的花楼之上,正揽着美人靠了凭栏往下看热闹。
有认出他的人大声指了出来,很快,他便被卫士押跪到了众人眼前。
闻到他一身浓重的脂粉味,靖贞帝当下便沉了脸:「赵大郎君,你可认得这位姑娘?」
赵亘咬牙否认道:「回陛下,仆…不识得此女。」
端王的脸隐隐发青。
这拙劣不堪的蠢才,一开始就露了破绽。
靖贞帝则是直接被气得笑出了声。
霍明瑾垂首敛目道:「霍某好心提醒赵大郎君一声,请务必据实回答陛下的话,御前撒谎,按律当斩。」
赵亘顿时抖如筛康。
靖贞帝冷哼道:「想来是朕素有弱名在外,不足以让赵大郎君心畏。罢了,看在令尊的份上,朕再多问你一句,可认得与你一同跪着的这位姑娘?」
赵亘缩着脖子答道:「回陛下,仆认得,这位是孙府的姑娘。」
靖贞帝问:「孙姑娘告你相污,且已使其有孕,你可认?」
赵亘脸色霎白,嘴唇发颤。
片刻后,他还是横了心再次否认:「回陛下,仆未曾行过此事,还望陛下明鑑!」
见安静跪着的孙萦在听了赵亘的话后,连身形都没晃上一晃,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靖贞帝不禁兴趣盎然地再问赵亘:「如此说来,朕倒有一事不明。这位孙姑娘究竟与你有何恩怨,竟让她不惜毁掉自己的清誉,而来诬告于你?」
端王蹙眉,上前一步去纠错:「陛下,此时应先盘问提状苦主,而非质询人犯。况这等案件本就隐曲复杂,怎可单凭此女之言,便指控他人犯奸?」
听到端王为自己出言,赵亘连忙梗着脖子随之辩解:「王爷刚正明断,仆确实未曾行过此事!」
「是这位孙姑娘之母,府上仍在孝期,便要私下与家母定亲,仆唾弃此不孝之行,不肯与其议亲。可她不知与何人通姦怀了暗胎,找上了仆,想冤仆聘娶于她,仆自然不肯,却不料她竟敢来御前告这黑心状!」
听到他前面的那句,靖贞帝脸已黑了个彻底。
他缓缓问道:「赵大郎君可是在怪朕不辩是非?」
赵亘这才惊觉说错了话,忙叩头求饶:「仆并无此意,还请陛下恕罪!」
一旁的孙萦从袖中取出块玉佩,双手托于头顶,道:「这是家母与赵夫人私下为我二人定亲时留下的信物,请陛下过目。」
霍明瑾上前接过,再呈给靖贞帝,靖贞帝只看了一眼,便嗤笑道:「赵大郎君如此言之凿凿,朕倒真有些不敢信了,还是派人去府上请来赵大人与赵夫人,再往下审辨罢。朕可不想…再被赵大郎君指摘昏聩了。」
赵亘吓得恆然失色,那玉佩是他贴身的物件,不用他爹娘亲辩,就是随便抓一个赵府里的人,都能认得出来。
「陛下息怒,臣确与孙姑娘共度过良宵。但请陛下试想,如此不守妇道,出阁前便与男子私通的女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周正之人,她腹中胎儿不一定就是仆的,她想赖仆吃了这死猫,仆实在是不愿意作那乌龟,故而拒了她的…」
赵亘磕头如捣,却始终认为孙萦腹中胎儿不是自己的,因此拒不承认。
可转念一想,若是认了这胎,或许事情便可以了结,因而赵亘当下又急忙补充道:「虽不敢肯定那孩子是仆的,但仆既与孙姑娘有过肌肤之亲,自是愿意娶她的。请陛下放心,臣明日便与父母亲去孙府提亲,不日便与孙姑娘完婚,这孩子生出来后,仆也定会视如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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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贞帝本来听他一番污言秽语,便始觉刺耳得很,这下见他冠冕堂皇的话信口拈来,简直是大开眼界,正想开口讽笑两句,孙萦便叩伏于地,朗声道:「陛下,臣女并不愿嫁予赵大郎君,只求陛下按国法处置此人。」
按大齐律法,强.奸者,处绞刑。
而通.奸者,各杖八十。
赵亘差点吓到失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拼死,也要把罪名往后面那个靠!
他刚想举证是孙萦主动勾引,就听孙萦又开口道:「陛下,被赵大郎君所害之人,不止臣女一人,这份辞牒可为证。」
赵亘闻言,差点撅了过去。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去看,果然见她手上又多了一个摊开的锦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应该就是讼文,而那讼文之下又有不少人名,且每串人名上都摁有朱红色的手印。
赵亘彻底瘫倒在地。
第64章
宗籍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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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霍明瑾道过谢, 孙萦婉拒了唐觅茹欲送她回府的好意。
她虽已精疲力竭,但心中清楚,府里头, 必定有雷雨暴风在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 她刚踏入府门,便被强行带到了正厅。
自分家后,孙府两房的人,还是初次聚得这么齐。
孙萦两脚方踏入厅中, 倒眉竖眼的袁氏,便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大力箍住她的手臂:「萦姐儿,你怎可欺骗于我?那信物你当初说的是要拿去与呈递天颜, 好逼赵大郎君相娶,并未说会伤他性命。现下得罪了赵府,你这不知死活的贱胚,是想害死我们不成?!」
余氏亦紧随其后斥道:「早知就不该收留你这不尊父母的逆女,枉我们这厢好吃好喝供着你, 谁料你心肠竟如此狠毒!如今整个孙府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这般惹人纷议,今后我们还做人不做?」
孙萦的右臂被钳得生疼,她咬牙拂开袁氏的手, 冷笑道:「二位长辈不要倒打一耙,分明是你们千方百计想逼死我在先。都是一家子骨肉, 你们那般逼迫于我,还想有善遣?」
「况赵亘欺我,我此番只是为自己, 以及被他祸害的女子讨回公道罢了。」
话音刚落, 面色阴沉狠厉的孙仲良便怒喝道:「闯下祸事还敢犟嘴挑衅, 我今天便打死你这个不孝的破家东西!」
说完,他狠狠地撸了袖就要上前去扯孙萦。
绷着脸坐于上首的孙平适忽而重重拍了一下桌案:「都给我闭嘴,不要再啰唣!」
俱于他的威肃,厅中到底是静了下来。
孙平适缓缓起身走到孙萦面前,脸上亦是如同挂了霜一般:「萦姐儿,你如此作为,其意何居?」
孙萦心下讽意充盈。
经了这么些事,她早已不復从前的愚昧天真,因此心中无比清楚,余氏之所以敢那样明目张胆地威胁她,若说没有这位大伯父的默许,她是不信的。
无意配合孙平适作戏,孙萦自袖中取出一支扁方,举在手里问道:「大伯父可识得此物?」
「这不是你祖母的头饰么?好哇,我就说怎么遍寻父亲的遗物都不见此钗,原来是被你拿了!」余氏瞪眼叫嚣。
这翠镶芙花扁方价值不菲,她觊觎已久,本想着趁治丧时取了私藏的,没想到几番翻找都不见这物。
孙萦笑:「大伯母莫急,这支簪是祖母留给祖父的念想,祖父本想带入棺殓中与他作伴的,可他临终时又把这簪留给了我,以备不时之需。而我收到这簪时,可还有一册帐本随附的。而那帐本中记了些什么内容…想必几位长辈心中再清楚不过罢?」
此话一出,厅中两对年长的夫妇瞬间扯紧了头皮。
片刻后,面沉如水的孙平适将不明所以的儿子儿媳摒出正厅,攒眉问道:「萦姐儿,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要自请逐籍,今后与孙府任何人都没有瓜葛,你们不得再来纠缠于我。」孙萦笑不及眼,却带着快意。
袁氏显然不信:「那帐本早便烧毁得一干二净,哪儿还留有什么帐本?我看你是在诓骗我们!」
就这么放孙萦走,余氏自是心有不甘,她面向孙平适狠声道:「这小贱人不知羞耻,与人苟合,目下已辱及门庭。按宗法,便是打死她都有余的。到时再把她的尸身送去赵府赔罪,这事便再也牵连不到我们了!」
孙平适心意微动,眼眸一闪,却听孙萦嗤笑出声。
「祖父早知你们是一群恶狼,怕我被坑害,便将那帐本给誊了一份,毁掉的那份,是誊写本而已。至于原册本,我已交给了霍府的少夫人,你们应当知道是哪一位。若是我有个什么不测,她便会立即派人将那帐本带去大理寺。大理寺正,有一位可正正是她二哥,也便是端王姑婿…」
「况且…我若交出那些证据,让圣上得知你们曾与内香药库的採买有勾连,兴许还会贊我大义灭亲,是别样巾帼。」
「你这是大逆不道!」孙仲良目呲欲裂。
袁氏与吕氏亦顿足哭嚎:「你个天杀的,当真不把这全家性命当回事啊…」
「诸位弗怪,我也只为自保罢了。」孙萦漫不惊心地笑道。
孙平适眸似寒星地盯了孙萦一会儿,到底还是拉下身段温声道:「萦姐儿,你是怀了身子的人,可千万不能激动。我观你面色萎黄,当是神疲乏力引了湿盛脾虚,需得好生休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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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之前你母亲与大伯母一时昏了头,做了些煳涂事,可总归我们是一家人,这孙府就是你的家,你生于斯长于斯,离了府里还能去哪儿?」
「今后可莫要说这些气话了,就安心外府里住着。这孩子你要不想生,回头我开了方子给你下胎,若是捨不得,等生下来了家里给你养着,日后待你寻得良人,再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别耍性子了,听大伯父的,可好?」
孙萦只咈然道:「大伯父无需虚嚣多言,我意已决。这天地之大,安能没有可容我之处?倒是这孙府,让我噁心,你们这群人,令我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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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皎皎河汉中,不见喜鹊横流,却有满空星斗熠熠,仿佛真的准备搭造一座脚渡天河的星桥,让久遭离恨的牛女共涉清浅。
霍明瑾捞过辗转难眠的妻子,低声道:「可是在担心孙家姐儿?」
听他声音略哑,唐觅茹愧疚道:「我吵到你了?」
霍明瑾微笑道:「我与夫人心意相通,你既难以入睡,我又怎能安心面见周公?」
唐觅茹仰头去看他,眼神微妙得很:「夫君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种话了?」
这种骚.情话,虽然肉麻程度不高,但与他的形象也是极为不符的…
霍明瑾眉目漆漆,神色暧融:「言为心声,为夫只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
他的唿吸簌簌地扫着唐觅茹的脸,她下意识靠到他肩头蹭了蹭痒处,闷闷道:「萦表姐之所以会与赵亘…想来也是因我当初刺了她几句,才让她上了赵亘的当,眼下她碰上这样的懊糟事儿,我心中甚是不安。」
抱着香娇玉嫩的妻子,霍明瑾温声开导道:「此事起因系她父母肆意妄为,居心不良,夫人无需过多自责。若实在放心不下,明日去一趟孙府便是,看看有何事可以出力相帮的。」
唐觅茹仍是耿耿:「赵亘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就是萦姐儿实在可怜…」
霍明瑾安慰道:「今晚之事,必定不是一时的筹谋,孙姑娘既有如此大的勇气去御前状告,可见她自有非平常女子可比的气性,想来并不是夫人想像中的那般柔弱。为夫猜想,她必然为自己设了后路的,夫人可安些心。」
听了一番不疾不徐的分析,唐觅茹好歹没那么纠心忧戚了,见霍明瑾明明已经睏乏出了三层眼皮,还要硬撑着哄她,心里发暖,主动亲了他下巴一口:「好了,我再不想了,快歇息罢。」
霍明瑾眉眼挂笑:「总得等夫人睡着了,为夫才阖得上眼。」
唐觅茹眼角翘起,这是真真变了。
换作平时,她肯定少不了调笑几句,但夜已深,顾虑到他明天还要早起上朝,还是安顺地贴在他胸前阖上了眼。
霍明瑾的温热的唿吸落在娇妻的额前,他一下下轻抚她的背,温情脉脉。
烛影偎在帷幔之上,怀中人慢慢睡得酣甜,没过多久,并头而卧的夫妇二人便都被浓郁的睡意拉扯着,一前一后地,埋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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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色微晨的清晨,一辆马车驶入浅黄色的薄光中,马车中,是昏昏欲睡的一对主僕。
孙萦努力地撑着双眼,时不时撩开布帘往外探看,一夜未睡的她,脸上疲色难掩。
她知道一旦天色大亮,不仅会有好事者聚去孙府门前看热闹,赵府也会上门找茬,到时她要想走,就没这么简单了。
内香药库的事,是她之前偶然从孙仲良夫妇的私语中听来的事,而她说的帐本子,自然是捏造的,也正好顺势抬出唐觅茹,让他们愈发忌惮罢了。
如今她连夜行了宗籍除名之事,便收拾了细软,带上忠心的喜香,打算趁早出城,远离盛京。
自此天高地阔,再不用被人算计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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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乞巧夜那遭轰动京师的御前诉状中,赵亘当场,被靖贞帝判了绞刑。
帝清除暴虐,为民作主,自然得了个圣贤明君的美称,一时之间,京中百姓无不贊当朝天子德正法严。
若非端王警示,闻迅而至的赵源还欲出言为子求情。
可即便如此,靖贞帝亦未饶放过他。
经两权势博,还未把宗正卿之位坐热的赵源,便以治家不严、纵子为祸之名被贬归原职,而腾出的位置,自然,安上了靖贞帝的人。
第65章
穷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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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逞威的严冬, 雪花像盐粉子似地飘扬。
双繁在门口收伞,单棠刚服侍着唐觅茹除下大氅,内室就传来林氏的声音:「是茹儿吗?快进来。」
唐觅茹应了一声, 隔着帘子笑道:「外头在下雪, 媳妇身上沾了些寒气,怕过给您,我暖一暖再进去。」
刚拢了拢炭,丫鬟便端着林氏的汤药进了屋, 唐觅茹快速搓捂了手和脸,接过漆盘进了内室。
歪在榻上的林氏笑得慈和,唐觅茹上前请过礼, 一脸关切地问道:「母亲今儿可感觉好些了?」
林氏道:「我这是天冷就犯的老毛病了,不妨事的。倒是你,如今接了我撂的挑子,你要处理的事不少,就不用每日都来看我了。」
唐觅茹故意撅嘴:「母亲总是叨登这些话, 是不是不喜欢媳妇,嫌媳妇烦了?」
见她故作委屈,林氏笑着点了下她的眉间,假意训道:「你这小滑头, 又拿话来搪我。我明明是体谅你太辛苦了,这厢伺候了我, 一会子还要去听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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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下一口唐觅茹餵的药,又补充道:「对了,你那位表姐是不是快生了?你这几日若是回家, 可记得在府库里拿些滋补的药品送她服用。唉, 遇上豺狼一般的父母家人, 那孩子真真是个可怜人…」
唐觅茹一边低笑着听婆母絮叨,一边不紧不慢地给她餵药擦渍。
她如今,是真心把林氏当母亲看的。
自打她嫁入霍府后,婆媳二人亲密无间,林氏压根没拿她当外人,不仅手把手地教她打理府内庶务,还半点不介意她入门半年肚子没动静的事。
并且,在得知吕氏想偷偷把自个儿远房表妹塞给霍明瑾做小妾时,也直接把吕氏叫到房中,当面斥责其不知羞识廉,居然亏脸把手伸到小叔子的屋子里。
听说吕氏当场臊得满脸胀紫,回房后,便把那位表妹给打发出府了。
待吃完了药,婆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林氏不时被唐觅茹的俏皮话逗得笑眯了眼,气氛又暖融。
见得唐觅茹明媚又灵巧,林氏心中也是柔软又欣慰。
自打儿子娶了这个儿媳,自己倒像是跟前多了个闺女似的,况且她知孝又乖顺,还不失聪颖精明。
当初把管家权交给她的时候,因怕府里有些婆子欺她是脸嫩的新妇,唯恐她被人暗中使绊子或是当众下了脸,好了还让人暗中留意那些个素来尖滑的老奴,可得到的消息,却是自己儿媳接二连三地让那几人吃了瘪,既言语铿锵地拿了错处使人生畏,又进退有度,没有做得狠绝让人招怨埋恨。
见儿媳打理起中馈来得心应手,她便渐渐丢了先前的忧戚,终于可以安心养一冬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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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絮仍旧纷扬,屋顶树桠都盖着白白的一层。
僕人刚扫完雪,地面还是有些湿滑,单棠紧紧搀着唐觅茹,主僕二人小心翼翼地向府门走去。
吕氏居高临下地站在阶梯上看着唐觅茹,面露讥诮道:「哟,弟妹这幅羸弱的模样,倒像是怀了身子似的,莫非是已有了喜讯,掩着不想让人知道不成?」
唐觅茹没理这阴阳怪气的妯娌,待一步步上了台阶,才好整以暇道:「方才风雪声太大,见大嫂张了几回嘴,莫非是贪这口凉气不成?」
吕氏冷笑一声:「弟妹如今管起了家,倒是愈发威阔齐俐,眼里能看得见我就不错了,哪敢指望弟妹听我说话呢?」
唐觅茹打量了一下吕氏的腰身,捂嘴笑道:「大嫂这就是在说笑了,你这么有『分量』,我怎么会瞧不见你呢?」
自上次闹了别扭后,霍修诚就再没到吕氏房里留宿过,她只能借着进食遣一遣心中的嫉郁。
吕氏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现下吃得圆润了,竟然还一时消不下去,再加上冬日里的穿着又厚,越发使她显得臃肿。这下被唐觅茹藉机反讽,一股恶气从脚底心直蹿吕氏脑门。
「弟妹将来若有机会生养孩子,便知道嫂子我的难处了。」
吕氏似笑非笑地盯着唐觅茹的腹部,想起自己截人的目的,紧接着又故作伤心:「唉,我虽为父亲母亲添了一对儿孙,但母亲怎么也瞧不上我,想来总归是我无用,护不住两个孩子。现下不过是多领了几匹缎子给他们做衣裳,便得了弟妹无情的剋扣。」
唐觅茹眉梢一挑:「单这个月,骏哥儿房里便领了两匹蜀锦,外加五丈白叠子,恐怕那衣裳才刚做好,还没等上身的。可奶嬷又开口要领五丈白叠子,也没交待之前的料子是怎么给裁剪的,管事自然多有疑问,怕是下人手艺不逮,平白浪费了那些料子,又担心是那做裁缝活儿的偷卡了去…不管哪个原因,总得问清楚了才行。」
吕氏一脸不屑:「你没有孩子,自是不知道娃娃的身样长得快,刚做的衣裳穿了没一个月便紧短了也是见怪不怪的。两个孩子的衣服都是送到外头,请有名的成衣匠赶制出来的,这精工细作的衣裳,缝工难免有些手差。」
「况且我们可不像那小门小户的孩子,时兴穿劳什子旧衣裳,或是长襟成了短打还照穿。要真这样抠馊,可没得叫人背地里笑话这府里沾染了些穷酸气!」
唐觅茹:「……」
真当她不知道吗?那么多料子,才给霍和骏裁出来两件衣裳,那一匹整布可有十几米的,霍和骏才一米不到的娃娃,那裁缝的手艺得有多差才会造成这么大的浪费?
见唐觅茹脸色不对,吕氏以为踩到了她的痛处,越发瓮声瓮气道:「弟妹而今不论怎么得了母亲的看重来掌家,也不能短了骏儿和玉儿的用度不是?他们虽不是你嫡亲的侄儿女,却也是这府里正头的哥儿姐儿啊?」
「大嫂这话可是妙得紧。大伯与夫君乃是亲兄弟,骏哥儿和玉姐儿如何却不是我嫡亲的侄儿女了?」听她越说越离谱,唐觅茹毫不客气地开始回怼。
「蜀锦每匹二十两银子,那细绒的白叠子又是外夷的贡品,到底多少钱我就不跟大嫂细掰扯了,超了多少用度大嫂心里也该有个数!」
「况大嫂应该也知道,南掌因我朝贡多而举反,眼下圣人亦令严查各朝臣府中滥用贡品之事,大嫂可知百官当下穿的朝服都是用粗绒的桂布织的?这样的当口,那些个物什便是在库里头捂个几年不用,或是直接销毁掉也是应当的。」
「我本是看在骏哥儿这样天冷的日子还要整日去塾堂,怕他受了冻,才破例给了先头的那些。原是让奶嬷拿着做件大氅给他围批着的,就连那手炉也多给骏哥儿房里添了好几只,让人跟着勤快些拣换。大嫂不承好意便罢了,如何还这样诘辨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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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下不过是代母亲打理中馈,倒像是立马成了嫂子的怨家似的。既嫂子如此不忿,莫如你现下同我一道去找母亲,让母亲好生决断一番如何?」
吕氏不防被呛,半天才噎出几句酸话:「谁不知道母亲偏疼你,只准你卖乖讨好,我便是连母亲的身都近不了。」
暗暗翻个白眼,唐觅茹的牙都要酸倒了。
「弟妹莫怪,嫂子方才也是一时情急,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冒撞了弟妹。你今后若当了母亲就能理解我了,为母者,总是心里记挂着孩子的。」吕氏堆起假笑,又故作担忧道:「算起来,弟妹与五弟成婚,可也有半年了,怎么还没动静呢?别是有什么病症罢?可要大嫂替你请个医者来瞧瞧?」
「大嫂既要请医者,不如先请去给郑娘子瞧瞧?听说郑娘子近来越发吐得狠,大伯就差不分白天昏夜地守在她床前了。」说完,唐觅茹故意与单棠对望了一眼,二人都笑得暧昧又不怀好意。
吕氏的笑僵在脸上。
唐觅茹福了个身:「我先出门了,大嫂若还有事,回头让丫鬟去我院里传话就是,这大冷的天儿来这儿等我,没得冻着了大嫂,到时大伯怕是要修分身术才够跑的了。」
吕氏顿时目现重影,眼里浮起狼狈与难堪。
她知道唐觅茹是在讽刺她之前装病让霍修诚去看她,却因为演戏过头被霍修诚拆穿的事。
想到云杳院里怀了胎的小贱妇,吕氏死死地,掐住了手心。
第66章
促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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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马车, 唐觅茹便见孙萦顶着个大肚子,被喜香搀着走了出来迎她。
唐觅茹发急道:「怎么起来了?快些回去躺下,这外头怪冻的。」
见她紧张的样, 孙萦弯唇笑笑:「无妨, 本就要多走走的,这样才有利于生产。」
唐觅茹眨眨眼,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个说法,这才放下了心, 跟孙萦一道进了门。
唐典父子三人都不在家,见唐觅茹回来了,孙氏喜出望外, 张罗着要去给她煮红豆沙吃,喜香和单棠也去了厨间帮忙,顺便把唐觅茹带来的补品给熬炖了。
二人围坐在炭盆旁取暖,唐觅茹心疼地蹭蹭孙萦的下巴:「怎么肚子都这么大了,脸上还是不长肉呢?」
孙萦嗔笑:「长胎不长肉也不是什么奇谈了, 况且这样也好,往后还省了减肉的功夫。」
唐觅茹担心道:「可你这样瘦弱,我怕你到生的时候提不上劲可怎么好?」
「那人参你合着送了好几根,我这胎就是生下两个也够用了。」孙萦打趣。
唐觅茹被逗笑, 见她这么豁达,心里也放心了些。
二人笑着搭了一会儿话, 孙萦忽然嗫嚅道:「茹姐儿,我,我想求你件事。」
唐觅茹眨了眨眼:「嗯?什么事儿?」
孙萦羞赧道:「等我生下这孩子后, 可以去你的铺子里找份工吗?」
唐觅茹有些奇怪:「还没生呢, 怎么就开始想这些事儿了?」
孙萦埋下头, 看着自己指甲盖上的月牙儿,轻声道:「我已经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
唐觅茹怔了下,随即挤眉弄眼地坏笑:「好嫂子,可是嫌家里太窄了?我明儿就让兄长寻处宽敞些的宅子去。」
孙萦瞬间羞得两颊染粉,她惊惶地抬头道:「别,你别开这样的玩笑,这样对表哥不好…」
「你是担心这样对他不好,还是觉得他不好?」唐觅茹起身,走到一架还没来得及上漆的摇床旁,歪头回看,神色微妙。
见孙萦咬唇,唐觅茹拍了拍那摇床,眼中笑意更深:「我还真不晓得,兄长那双手除了会写字外,原来还会做木工活计呢。」
孙萦神情闪烁,半晌,却只是低了头不说话,长睫忽闪。
她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是不为世所容之人,又怎么可以妄想攀依着他呢。
他已经对她够好的了,不仅帮她查探被赵亘糟蹋过的女子,还帮她拟了诉状,最后更是不计前嫌救下她的命,让她在唐家安置下来…
这样好的一个人,她实在是配不上。
……
片刻后。
唐觅茹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大碗绵软又颗粒分明的红豆沙,便有霍府的小厮来传消息,说是霍明瑾被圣上派去边关处理南掌战事,明日便启程。
匆匆回到府里时,霍明瑾已提前下了职,坐在房内等着。
他已经褪了官袍,此时穿着一身雪青色的直掇,发上也是简单地别了枚木簪,依旧是端正儒雅,俊挺修长的模样。
唐觅茹在回府的路上已经盘算好了要给他收拾的行李,因而一踏入房内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各自办事,霍明瑾默默地坐在一旁听她安排事务,等她了了事,便递了杯温度正好的热茶给她暖胃。
唐觅茹正好也有些口干舌燥,接过杯子便一气喝光了茶水,末了又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这才抽了空去问他:「事情怎的这么急?莫非是边关战事太紧?」
她其实还是有些许心焦的,他又不是武将,怎么也被派到战场上去了?
霍明瑾的视线从她润红的樱唇上移开,微微一笑道:「南掌有意议和,陛下特派我前往处理此事。」
本为大齐属国的南掌虽说是因贡多而反,实际不过是无事生非别有用心,想藉机减些岁贡,或是延长例贡的时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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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掌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做了大齐将近百年的属国,真与国力强盛,疆域广宽的大齐对抗,他们显然还远没有那个实力。
有心之人自然看得出来,这事,恐怕与端王脱不了干系。
自赵亘伏诛,赵源降官,连带着刑部与大理寺都差点被靖贞帝趁机清一遍,端王自是颜面大失,又因靖贞帝建立的民望而耿耿于怀,他急需寻一个好的时机,去挫损小皇帝意外捡来的好名声。
而这次与南掌开战,在晋北关负责对战的统帅正是端王的人,这仗打了数月,两边却仍是黏黏煳煳的状态,显然是都没打算认真对战,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大齐当朝帝王无德,逼反属国的名声越传越广罢了。
渐至岁尾,各属国都陆续进京朝觐入贡,靖贞帝暗中晤见了与南掌相邻的暹罗使臣,尔后没多久,暹罗便出兵突袭了南掌要塞之地。
面对暹罗的开衅,南掌登时方寸大乱,忙拔了与大齐对抗的泰半兵力前去援战。
在这样的情形下,大齐主将若还不趁机进攻,却是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装模作样地出了几次兵后,因为怕被反水,端王便派人暗示了南掌国主动求和,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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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厅一道用过晚膳后,霍明瑾夫妇二人回了院子。唐觅茹再次清点了遍行装,确认无误后,这才长吁了口气,去净室泡了个澡,顿觉四肢百骸都舒泰起来。
霍明瑾举着本书靠在榻上,看似目不斜视,心底却被那沥沥的水声搅得发痒。
自唐觅茹出了湢室后,余光更是追随起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一会儿绞着头髮,一会儿又放下巾子,凑到镜边去看自己脸侧的一丝红痕,应该是被熏得有些发痒,她似乎有些懊恼,用指腹狠狠地摁在那红痕上,企图把它点消下去。
霍明瑾不自觉地笑了,他撩开盖在腿上的绒毯,走过去拿起妆檯上的巾子,轻轻地帮她拭起头髮。
得了丈夫的伺候,唐觅茹也不跟他客气,索性抽了铺子里的帐本来看。
自打接了府里的中馈,她还真是有些分身乏术,一点儿不比在三家铺子做管事的时候得闲。
夫妻二人也不说话,室内静谧了好一阵儿,偶尔能听见细碎的唰唰声,那是炭笔划在纸面上的声音。
对于妻子不用拔算盘,单在纸上列些奇怪的字符便能快速对好帐目的事,霍明瑾早已见怪不怪,只当她是看了些算畴之学习来的技能。
「等萦表姐生产过后,我打算让她帮忙管着铺子,你觉得怎么样?」想起孙萦白日里的话,唐觅茹撂下笔,在镜子里眨巴着眼看霍明瑾。
霍明瑾喉头有些发干。
她双眸还带着水气,无端地露出些勾人的风情媚态来,二人贴近时,就连那澡豆的清香都撩人于无形。
「夫人作主就是。」霍明瑾摸摸手中缎滑的墨发,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摊开的帐册,已经翻到最后一页了。
他躬下身,下颚抵住妻子的肩窝,与镜中人对视道:「夫人,时候不早了,先安置罢。」
唐觅茹扭了扭身子。
这人老爱亲她的耳垂,闹得她硬是戒了摸耳垂的习惯。
无他,只因每次下意识抬手到了耳际,便会想起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后的触感,然后不可控制地,想起他的唇会怎么开始在她身上游移,倏尔,便能让人心跳加速。
成婚半年,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帷幔内他们挨到什么样的距离时,会开始唿吸交缠,他做什么样的动作,自己会忍不住溢出声,她对这些都不陌生。
微闪的宵烛下,霍明瑾显得眉目漆漆,唐觅茹忽然就嘆了口气,她向后倒靠着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咧了咧嘴,幽幽道:「你明明很勤,这儿怎么就没点子动静呢?」
也不是她多着急怀孕,实在是这时候若是夫妻成婚许久没有孕音,大家只会怀疑是女子的问题,再加上她那位好妯娌又不遗余力地膈应她,二人共同在外赴宴时,吕氏总会特意和旁的官眷言论,话里话外都是在见缝插针地暗讽她子嗣艰难,还善妒不许丈夫纳妾。
霍明瑾听罢,先是滞了一下,眼底随即露出无奈笑意,他侧头亲了下胡乱嘟囔的娇妻玉颊,把帕子搭上镜沿,两臂一伸便抱起妻子上了床榻。
看着陷在被褥中的娇软人儿,他俯身蹭了蹭妻子的琼鼻,低声笑道:「夫人是在怪为夫不够卖力吗?」
此刻他的声音格外幽沉,瞳孔也是越来越暗,唐觅茹刚才冷不丁被他抱了一把,现下听得心里有些发虚,抬手便捏住了他的嘴,讨好地讪笑道:「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
霍明瑾的手,却已沿着雪颈纤骨,滑到了她的前襟上…
远行在即,霍明瑾却硬是与唐觅茹缠绕厮磨了大半夜,近子时,屋内的灯才灭。
第67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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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还未脱尽, 霍明瑾便要出发了,此次与他同去的还有礼部的官员,几人约好在新郑门汇合。
唐觅茹眯蒙着眼爬起来给他更衣, 又忍着腰酸再去张罗把行囊装车, 叮嘱伴初行囊里的物件有哪些……
她是一个尽心尽力的妻子,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看不出有什么不舍,仿佛丈夫此番不是远行, 而是如常上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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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瑾并不介意,在拜别家人之际,仍是轻轻环了环唐觅茹, 柔声让她等自己回来。
而霍知章沉吟半晌,也只能默默地拍了拍霍明瑾的肩头。
靖贞帝钦点了霍明瑾的名,作为议和的使臣,看起来是得了天子青眼受重视,可这趟差使, 实则并不轻松。
南掌虽是主动乞和,但大齐臣民困于强国包袱,此次议和,稍有不慎便会落下个恃强凌弱的名声, 不仅失了大国风仪,又给了端王再次暗攻圣主品行的由头。
因此, 不等南掌遣使臣来京,靖贞帝便亲派朝臣前去议和。
换言之,霍明瑾等人, 此行既要彰显大齐以仁德感化的风范, 还要扭转这场战事, 对靖贞帝名声造成的损伤。
当然,对靖贞帝来说,若是他们能趁机捉到端王叛国的证据,自是再好不过的。
而惯于骄恣横行,且不择手段的端王,会给他们使什么样的绊子,还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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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正是大小官员磨勘考绩之时,各府都争相开摆筵席。
尤其是掌铨衡之重的吏部尚书府上,邀请宴饮的帖子每日不断,门房都接到手软。
林氏身弱,不宜外出赴宴,故而这些帖子也多可以此为由推拒,实在推不掉的,便会让吕氏代她前往。
往年的这段时日里,吕氏可是最为欢喜的。顶着霍府长媳的名头,她在宴席上左右逢源,万分得意。
可今年新添了唐觅茹这位妯娌,席间她的风头被盖了个严实,这巨大的落差,实在让她难以平衡。
只是她这妯娌惯会装模作样,在外总是都是喜眉笑颜的,倒是结交了几位官眷,而她除去嫡媳的身份,还因其养兄的缘故与嘉阳郡主有交情。
因此,每当吕氏酸熘熘地嘲讽起自家妯娌,总有那玲珑心肝的势力之辈上赶着替唐觅茹解围,不仅没让她占到半点便宜,还差点反受奚落。
吕氏气急败坏,又觉得颜面尽失,几次后干脆也称病不出,让唐觅茹独自去参加府外的宴饮,顺便躲懒,顺理成章地让唐觅茹独自处理年底的大小事务。
这样一来,唐觅茹不仅要参加宴饮,还要打点官眷与宗亲的年礼往来,而丰和楼与元和山庄也是客满盈内,这样大的年节,经营上少不得要找唐觅茹讨些主意。
这许多的事一头砸下来,唐觅茹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她思量再三,便顺势把刚出月子的孙萦请去看顾铺子里的生意。
孙萦虽当了十数年的闺阁小姐,却也是个灵敏聪慧的,唐觅茹只略花了些时间与她交待下工作内容与大致的营销思路,她便领会了唐觅茹的意思,随即干劲满满地去开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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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雪消冰融,是个难得的冬晴天。
唐觅茹安置好府里的事,便带了双繁去永国公府上参加寿宴。
刚在府门前下了马车,便碰见了同来参宴的申正初。
见了唐觅茹,申正初起了一丝恍惚。
眼前人披着件狐肷褶子披风,笑意盈盈的与他打着招唿,一如既往的莹泽照人。
十月里,许是在府里太闷,在那样秋风横扫的日子,嘉阳生了幼童心性,硬要出府去游船,结果中途船被歪风掀翻,她落水见了红,待翰林医官诊过脉才知道,原来她已有了身孕。
听见嘉阳落水又滑了胎,端王气得脸色铁青,一进府便噼头盖脸地训斥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妻子,又警告他,若是嘉阳落下什么病根,便会剥了他的官。
随后,端王又强行停了他的官职,勒令他留在府里照看嘉阳。
等嘉阳病癒,他再回到大理寺復职时,僚属看他的眼光都带了些异样,皆是他熟悉的嘲弄之色。
与小郡主做了几个月的夫妻,他冷硬的心本被天真烂漫的她软化了些的。
小姑娘受了罪,他本也万分自责负疚,可经此一事,对她的怜惜却又都被满心的屈辱击退。
唐觅茹也听说了嘉阳流产的事,作为『婆家人』,她和孙氏母女两个还硬着头皮去郡主府上探看过,幸好,那日没有遇见端王。
既然碰到了,少不得要关心下嘉阳郡主的身体状况。
申正初回道:「她身子已好很多了,只是还不大敢出门,怕着了风。」
沉吟片刻,又问道:「妹婿…可有信返?」
唐觅茹点头,又有些郁郁:「他应该要年后才能回京了。」
申正初右掌微微收紧,心底升起酸涩与怅然。
听闻霍明瑾对她很是体贴,霍尚书的夫人也是个柔善的人,她在霍府应该过得很好,此时也应当…很是挂念霍明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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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永国公在大齐的勋爵贵族中,也是非常德高望重的一位,今日的寿宴正是庆他的八十生辰。
永国公是已有重孙的老寿星,这次的寿宴,光是永国公府的亲眷都来了不少,更别提携家带口前来贺喜的官员之众了。
好容易碰着个晴日,国公府便在园子里搭了戏台供宾客观赏取乐,府里一片笙歌鼎沸,摆宴的厅中,则处处都是传杯送盏的语笑喧譁。
这筵席排场颇大,故而虽是严冬时节,却也免不了有些酒气熏天。
林少婉嫁到管府也有两个月了,与管二郎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有了婚姻的滋润,她气色丰盈,显得人比花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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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与她在大小宴席上遇过几次,这对表姑嫂倒是意外的合得来,她还曾帮唐觅茹反讽过吕氏,当场噎得吕氏下不来台。
二人都有些受不了室内的气味,便相携去园子里看戏,中途闲话家常,不知怎地,就转到了林氏与霍知章的关系之上。
自林少婉所述中,唐觅茹知了自己婆母与家翁的往事。
年少时的霍知章,虽也是出身官家子弟,但因其父早逝,宗亲又都是些薄情之辈,不愿接济他们寡母。就连霍知章入族学念书的机会,还是在霍母的千哀万求下得来的。
母子二人靠着霍父留下的些许家财艰难度日,遍尝人世冷暖。
而霍氏族学偶有一次邀请了时任三司盐铁判官的方堂信前去讲学,方堂信对刻苦又聪达的霍知章印象深刻,想起自己与其亡父也是有过交情,又观霍知章是个可造之才,便顺势将霍家母子接入了方府照顾。
几年后,霍知章于殿试中摘下状元桂冠,打马游街,一时风头无两。
彼此还盛行新科进士摘花的前朝雅俗,白净美俊的状元郎,自然便被众人推选为了当之无愧的『探花』人选。
临江的高阁之上,一群官家闺秀亦纷纷出了露台,三五成群地靠在凭阑上,只待一睹红袍状元郎的美姿仪。
张张青春绮貌,片片彩锦华服,一阵清凌凌的笑声中,沉稳又有贵气的将门小姐华容婀娜。
宜人的春意中,虽见高楼满芳,她却独似天台仙女,霍知章不自主地便驻目被吸引了。
这事自然被人笑告了宴席中的辅国大将军,林老将军性情豪爽,当场便问他是否愿意娶自己的女儿。
男未婚女未嫁,又是才子佳人的结合,新鲜的状元郎何有不从?
在林少婉的记忆中,自己的姑母与姑丈刚成婚的头几年,也是人人称羡的一对佳侣。
可自方堂信因贪墨被抄家,霍知章感念恩师情谊,费大劲赎出了方娘子,并最终纳其做了妾室后,这对夫妻便开始生起嫌隙。
闹得严重的时候,林氏也是想过和离的。
但她刚在娘家住下没多久,便被诊出有了身子,再加上霍知章日日上林府悔过,林氏舍不下恩爱一场的丈夫,又念着腹内的孩子,最终还是回了林府…
想到如今敬如冰的公婆,唐觅茹听完往事后,也是觉得唏嘘不已。
那厢林少婉不知想到什么,又咬牙切齿地补充道:「那方娘子也不是个善茬,本来只是借住在霍府,却千方百计哄得霍府老太君逼着姑丈为了子嗣之计纳她,之后又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姑母跟前示威,在姑丈面前扮弱…表弟当年出事,也极有可能是她的谋划!」
唐觅茹低眸沉思,因为觉得其中的往事有些沉重,她从没有向霍明瑾问过这些,可林氏在教她管家时,却是有提及的。
林氏曾感嘆,当初就是因为她对下人太温和,才会让下人找了连戏台子都搭不稳的曲艺班,害得霍明瑾被压断腿,受了那么多年的罪。
唐觅茹知道,婆母没明说出口的话,应该是和林少婉同样的猜想。
在唐觅茹刚接手中馈之际,故意给她使绊子的人中,她能明显地分辨出来,哪些人是吕氏授意的,哪些人,又是方娘子蓄意挑唆的。
方娘子的段位,明显高很多。
吕氏的人,大都和她一样头脑简单,只会拿些针头线脑的事蛮缠,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为找茬而找茬。
而方娘子就不同了,她的人都玩挑拨加软抵抗的一套。
对唐觅茹的指令,都是毕恭毕敬地应下,末了事情办得出了差错,又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责,还会引导着一同办事的僕人,质疑她这位少夫人才疏又太过年轻,不堪当掌家之任。
可府里的僕从不比外面铺子里的工役,要激励出绩效,工役干得不开心也可随时请辞。
除了吕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丫鬟,其它僕人的卖身契都被林氏牢牢撰在手里,她们或许能从吕氏或方娘子那处得到些精神或是银钱上的好处,可打骂发卖却是任凭主家的。
在内宅,铁腕无疑是最好的治理方式,尤其,是对于这种隐藏的刁奴。
唐觅茹先是冷眼旁观,挑出了那几个主儿,又特意把这几人都分派同一桩差事,结果当然是看了出好戏。
那几人也是唇舌了得,推责的话一套接一套,明明都没有按唐觅茹的要求办事,却都认为是对方故意扯谎。
而唐觅茹看似难以评断的态度也为这几人的争吵推波助澜,那场争辩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一众僕从的腿都站麻了。
唐觅茹仍是故作为难,干脆徵求起围观仆众的意见,有机灵的人便趁机站了出来,提议要把那几人全部赶去庄子上。
唐觅茹笑说罪不罚众,挑了两个吵得最欢,嘴皮子最尖利的直接给发卖了。
众僕从都噤了声,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年轻的少夫人,是个表面菩萨。
而方娘子这人规矩得很,很少会在府里闲逛。
只是听说她偶尔会去霍知章房外等人,或是去看看霍和骏。
而常日里过时节,两位姑奶奶虽然也会回府里送节,却没有一位会主动去探看方娘子,这母女关系也是奇怪得很。
唐觅茹嫁到霍府这半年来,与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偶尔遇到,她也是有礼有节,就连说话都是滴水不露,没有半分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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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娘子比之吕氏,自然是要精明百倍,晤…也是个善藏的。
第68章
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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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戏刚开场没多久, 林少婉得了管二郎醉酒的消息,她与唐觅茹匆匆别过,便先行带着夫婿回了府。
看了看天时, 唐觅茹本来也想去向主家辞行, 却被几位官眷缠住了脚,无奈只能留下来与她们寒暄一番。
这些应付的官话是林氏一早就教过她的,多数人也知道话术规则,自报门户后就是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 能混个脸熟就行。
偏偏当中有个既憨且轴的,硬要跟她认姐妹,还撸了事先备好的玉镯往她手上套。
唐觅茹吓了一跳, 正连连推拒时,不小心把来上糕点的僕人手上的果盘给碰翻了。
那糕点是永国公府的厨子现作的新鲜糕点,冒着热气的糕点上挂的糖浆蹭到了唐觅茹衣襟上,棕黄色的晶体甜甜黏黏的,用帕子都抹不干净。
那侍婢连忙跪下赔罪, 唐觅茹哭笑不得,却正好藉机脱了身,跟着那侍婢前去更衣。
永国公府建面极大,内外檐都修筑得极为华丽。
在走上一处跨水而建的小石桥时, 忽听得双繁闷哼一声,向前扑将去, 连带着唐觅茹也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在前领路的侍婢及时回身搀了她一把。
双繁似乎扭到了脚,痛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那侍婢低着头提议道:「屋子就在前方不远之处, 不如我先带夫人去更过衣, 再回来搀这位姐姐。」
将双繁扶到了临近的井亭上, 唐觅茹便继续跟着那侍婢前行。
二人下了石桥,片刻后绕到一处木板架的水榭,眼前的假山后隐约可见一座玲珑轻盈的阁楼。
为宾客准备的更衣之处,主人家一般都会选些幽静的处所,有时宾客睏倦或醉了酒,也可顺势在里间休憩片刻。
可这处似乎…过于偏僻。
见那侍婢的步子略快了些,唐觅茹不动声色地停了脚,一派自然地笑道:「这里头,可有别有女眷在更衣?」
那侍婢仍然低着头,只是眼睫快速眨了两下:「夫人放心,里间此刻并无旁人。」
唐觅茹坐到旁边的美人靠上,仍旧微笑:「还是劳烦姑娘先去探看一下,若是冲撞了哪家夫人小姐可就不好了。」
顿了顿,侍婢只好低声道:「那请夫人在此稍坐,婢子这就去探看。」
待那侍婢过了水榭,将要走到阁楼前时,唐觅茹腾地站起身,迅速往回跑。
听到声响,那侍婢回身,瞬间惊唿出声:「别叫她跑了!」
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人闪身进水榭,横住了唐觅茹,单手便捉住了她。
与此同时,那阁楼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身着纱金行衣的端王,踏了出来。
唐觅茹骇然之余,又迅速冷静下来,停了挣扎,只厉声质问:「端王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本王看上了你,你早便知道的,何必装傻。」端王闲适地揣着手,眼里是盖都盖不住的张狂:「带她过来。」
听了吩咐,那人挟着唐觅茹,便一步步地往阁楼处走去。
唐觅茹咬咬唇,忽而用脚跟重重震了挟持之人的脚面,又迅速抓住他因吃痛而松开的手,用中食二指在他拇指凹陷处使劲按了一下,挑了他虎口的麻筋。
那人右臂顿时如过了电一般麻痛,唐觅茹趁机用尽全力把他往美人靠上一推,那人失了平衡,扑通一声掉入池中。
与此同时,唐觅茹拔腿往后方堆如屏障的假山群跑去。
彼时,申正初听了双繁的指路,正往这处赶,此际听到几声大喝,似是端王的声音,连忙迎着那声音穿过假山,刚好接住慌乱逃窜的唐觅茹。
他方才在男宾席见了端王,又想到唐觅茹今日是独自来赴宴,便让石成留了心眼。
石成探得王府的亲卫行动有些鬼祟,且见端王不久就退出了席间,他又派了石成去找唐觅茹,却听说她污了衣裳,被带去更衣。
他心头狂跳,不安感越来越强,不待细想便跟了过去。而他与唐觅茹的兄妹关系,倒让他的打听方便了许多。
在井亭上看见唐觅茹的侍女时,他心中暗道不妙,问了行进的方向,便追了过来。
幸好……
见申正初护着唐觅茹,端王倒是没有再上前,只是他的眸中却也没有一丝心虚,皆是满满的狂狷。
翁婿二人隔步对峙着,申正初愠怒不已:「王爷目中纵无国法,却也要讲礼义伦常!何以如此折辱家妹?」
端王不以为意地弯唇笑道:「本王只是想请霍夫人叙叙旧罢了,你紧张什么?」
「再说了,她夫君出京月余,许是霍夫人空闺难耐,特与本王相约于此,也未可知。」
虚揽着的人微微颤抖,申正初狠狠咬牙,目光锐利如锥地向前射去。
被一向威压着的姑婿怒视,端王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他眯了眯眼,冷哼道:「轮不到你来教训本王,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再敢对本王不敬,小心你的下场!」
说完,他摔了袖,扬长而去。
见唐觅茹面白如纸,显然仍是惊惶难定,申正初一阵心痛,他僵硬地安抚道:「无事了,人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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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唐觅茹安然无恙地进了霍府,申正初才打下了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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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若是抖搂出去,没有人敢怪责端王,却会对她的名声造成极大的影响。
故而她明明是心乱难平,指尖都泛着哆嗦,却仍得行若无事地去与主家辞别,让人看不出她刚刚经受了多大的惊吓。
申正初的唇线绷紧,指节都撰得发了白,眼中渐渐浮起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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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南掌。
礼部的几位官员,此刻正坐在官驿的亭台中纳凉。
南掌属地虽小,但是个冬暖夏凉,四季如春的地方,且常年花开不谢,气候颇为湿润。
而他们带来的行囊中,多数都是夹棉的衣物,岂料将到晋白关时,就因渐觉天热而不自觉地开始减衣,等到了官驿之时,才发现这边的人都穿着春夏之际的衫袍。
被那暧风一吹,躁得他们恨不得直接穿亵衣外出。
而正当他们热得汗流浃背之际,霍明瑾却换上了轻薄的素缎官衣。
对比他们热得连官袍都开始有些坨了的狼狈之态,霍明瑾那白玉似的脸上,竟连一滴汗迹都没有。
几位礼部官员一边扯开贴在身上的绒衣透风,一边对他有个贴心至极的夫人不无羡慕之意。
只是他那位夫人美则美矣,却只是个白户出身的女子,于官场仕途毫无助益。
换作是他们,这样的女子任凭姿容再怎么动人,也断不会动了正娶之心,顶多就是当个妾抬进府去。
也就他能如此大无畏了。
毕竟有一位身居吏部尚书的父亲,自己又是鼎甲进士,仕途之路本就是眼见的平坦,更别提他现下还颇得圣上重用…
言及此,几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偷偷酸了一句,真是好狗运…
一身清爽的霍明瑾徐徐走近。
那皎如玉树临风前的模样,难怪南掌国的公主会对他另眼相看,亲与宫使引他去拟和谈文书。
起身相互见过礼后,礼部侍郎潘伦笑着调侃道:「霍大人艷福不浅吶,想来那南掌公主的一颗芳心都被霍大人给偷走了,若非霍大人家中已娶妻室,南掌公主定是愿意做我大齐臣妇的。」
霍明瑾只拱拱手,并不多言。
许是离京千里,几位朝官说话也少了几分顾忌,另一位官员则好奇地问道:「霍大人成婚已过半载,也未听闻有喜迅传出,霍大人身边似也无妾室在侧伺候,莫不是令正善妒,不允霍大人纳妾?」
霍明瑾微笑道:「家母体弱,府里外一切事物,皆靠内子操持,她每日劳心劳力,并不比在下轻松。」
潘伦不以为意道:「话虽如此,只是霍大人今也二十有余,难道就不为子嗣之事操心?」
他心下自思,纳妾后,既有贤妻打理中馈,又得美妾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毕竟贤妻美妾,自古,便是文人士大夫的最佳享受与追求。
想到这儿,他脑内灵光一现。
这不正是自己拉关系的大好机会吗?
他清了清嗓子,放低了些声音道:「本官内人有一远亲,今年刚及笄,生得也是秀色玉颜,霍大人若有意——」
霍明瑾岿然不动:「谢大人美意,只是下官并无此意,承不了这个情,还望大人见谅。」
见他忽而神情肃穆,潘伦错愕了一下,半晌只好赔笑道:「霍大人与令正鹣鲽情深,本官好生钦羡。」
霍明瑾微微一笑,恢復一惯的谦恭,继而垂眸饮茶,是直白的默认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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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
大内,垂拱殿。
将秘信投入暧炉后,靖贞帝唇角的笑扩大。
他早知会有这一天。他那位叔父骄恣霸行惯了,与自己姑婿的关系积重难返,是早晚的事。
故而对他来说,申正初的投诚,也是早晚的事。
靖贞帝执着铜签,随意拔动起炉中的银炭,復又问道:「南掌之事如何了?」
近侍低声道:「回陛下,霍大人已与南掌国王秘谈过,他没有估算错,以利诱之,南掌果然愿意献出与端王爷通信的证据。」
靖贞帝嗤笑,他与霍明瑾的判断果然是对的。
南掌这样的国家,就如贪利的小人,只要有更高的利益,他们总是甘之如饴的。
他那位自大的叔父,以为曾经侥倖胜了一次,便所有事,都算无遗策么?
第69章
什么时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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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幽幽, 唐觅茹躺在床榻上出神。
自从受了端王的惊吓,她过了一段昼夜戒慎不宁的日子,连府门都不大敢出, 整个人恹恹的, 食慾都减了许多。
可眼下春节临近,她仍然得强打精神去打理各方细务,还不能让府里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好在吕氏近期安静了不少,没再三不五时地, 来她跟前挑事奚落。
而孙萦也颇有些拼命三娘的架势,听说她每日里除了会抽空回唐宅喂喂舒姐儿,其它时间不在元和山庄, 就是在丰和酒楼里待着理事,倒是像极了当初为了生计几处奔波的唐觅茹,偶有遇事不决,也会主动上霍府来找唐觅茹商议。
或许是生理上的不适也容易带动心理,突然变得多愁善感的唐觅茹发现, 自己真的很想霍明瑾了。
就好像现在,这房间里没有了他的气息和身影,她觉得周遭很是枯寂。
虽然在现世已经生活了几个年头,但毕竟敌不过之前的二十多年, 她的观念,早在上世就已经塑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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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 在她看来,爱情与亲情友情不同,那不是能双向互通的情感。
在她的认知里, 她对霍明瑾, 更多的, 还是感激。
感激他给了她一份好差事,感激他多次出手相救。
二人阴差阳错成了夫妻,她开慰自己,就照着古代夫妻的相处模式生活下去。
无爱却有情,也能好好地过一辈子。
成婚这么久,床笫间的欢愉虽然是真切的存在,但其实日常交流并不算多。
他是本就寡言,而她却是因为,没有多少与他闲聊的欲望。
换句话说,一直以来,她仗着霍明瑾对自己的宠爱而恣意,却又未曾回应过他的心意,也不肯对他投放同样的感情。
她霸道地不许他纳妾,但因为自己久未有孕,她也曾萌生过要给他选个妾室的想法。
毕竟怀不上孩子如果不是她的身体原因,这是她最好的选择,要是纳的小妾也没能怀上,那就再没什么人好说她的了。
只是,每当起了这个念,她的心头莫名就生了些如鲠在喉般的不适,而她一度把那种感觉理解为,不想让妾室给自己添堵。
可是自他走了的这些日子以来,那些无法排遣而又搅得人心神不宁的思念,让唐觅茹意识到,那股子不适,根本就是自己无法接受他的身边出现其它女子。
他虽然话不甚多,但总会努力与她互动。
偶尔,也少不得搜肠刮肚地说些一本正经的情话来逗她开心。
因为经期不准,她每次来月信都疼得直不起腰,恨不能当场穿越回后世,来一颗布洛芬。
见她这么受罪,霍明瑾心里焦灼万分,在私下请教过翰林的医官,得知没有缓解的法子,只能硬抗时,就会整夜给她揉肚子。
偶尔困极了磕睡过去,只要听到唐觅茹稍微哼哼一声,他就立马醒神,继续手里的活。
唐觅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帷幔往事忽而也涌上心间,那人的温柔一股脑垒聚过来。
她委屈得想哭,泪珠瞬间便滑出眼尾,继而湿了两侧的枕巾。
抬手印了眼角,唐觅茹躲在厚软的被子里抽抽鼻子,咕哝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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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宅。
唐存观坐在小杌子上,右手轻轻推着摇床,左手捏着卷案宗,时不时便会低头看一眼睡得香甜的舒姐儿,眼角的笑满是慈柔,像是一位正在照看女儿的父亲。
现下找唐存观谋写诉状、代讼之人越来越多,可他现在接诉案比以往也谨慎不少,除开早已过了靠多跑接案子提高收入外,唐存观也是怕自己稍有差错,给家人带去麻烦。
毕竟「闻名而来」的人里,不仅有慕他诉辩技巧过硬、口才灵活的,还不乏一些沖他有背景关系的。
毕竟除了霍府外,他还有一位在大理寺任官的兄弟。
到了今时今日,他再不会因着讼师这个身份遭官员胥吏及幕友鄙夷轻视,那些人见着他,反而会恭敬地称他一声:「唐讼师」,而不是随意唿喝,动辄便训斥为难。
孙萦在窗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中升起干涩。
「表兄」。她上前唤了声。
「回来了」。唐存观随口应着,眉目间还兜着笑意。
他抬眼觑了下天时,外间斜阳微顾。
「要是往后都像今日一样早些回来,我也就放心许多了。」
听他这么说,孙萦面庞烘热。
往日天色将黑,他便会去丰和楼接她回来,楼里有些促狭的,最喜欢拿这事开她和唐存观的玩笑。
她发羞,不自在地扯开了话题:「怎么劳动了表兄在此看顾,喜香呢?」
「去清洗舒姐儿的衣裳了。」唐存观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舒姐儿的体温,又帮她掖了掖小被子。
话完,唐存观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和动作,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半晌无话,沉默,令二人间的氛围渐渐开始变得暧昧。
唐存观用案宗指了指屋里的炭盆:「外面冷,你坐那处去烤烤火罢,傻杵在这儿做什么。」
察觉到人没动,他掀起眼皮,见孙萦低头拧着眉,脸上似有踌躇,便问她:「有话要说?」
孙萦抿了抿嘴,开口道:「我打算等舒姐儿百日后,便搬出去…」
唐存观眉心一蹙,双眼掠过她光洁的额头,灵秀的鼻子,想起喜香急急带着昏迷的她来找自己的那日…
感觉到他的视线,孙萦的头伏得更低,连鞋尖都不大敢看了。
唐存观收回视线,语调平静地问了一句:「瞧好宅子了?」
孙萦点点头。
铺子里的工役伙计们虽多少也知道些她的往事,但因为唐觅茹有特别交待过的缘故,并没有人讥笑于她。
马掌柜还特别照顾她,听她提了句要找屋宅,便热心替她介绍了自家宅子附近的居所。
赁资虽然不算便宜,但好在唐觅茹给的薪俸不低,再加上她手里也有些积蓄,故而持家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这差事虽然有些繁忙,但她乐在其中。比起呆在后院做针绣、习书画,做受人算计与摆弄的、唯唯诺诺的深闺小姐,她更愿意做一名自食其力的平户女子。
唐存观重手捏了下案卷:「舒姐儿还这么小…」
孙萦低声道:「有喜香在,她会把舒姐儿照顾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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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存观并不贊同:「你和喜香两个弱女子,再加上一名小婴儿,不管住在哪处,都是惹人注目的。且你每日都要出门,屋里便只剩喜香与舒姐儿,若引人生出歹意,出个什么事,届时你再后悔也是枉然。」
唐存观从鼻樑到下颌的线条俱都绷紧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揉揉额角,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舒姐儿尚在襁褓,听闻婴儿皆体弱,你和喜香又不甚懂得看顾。有母亲在,平时要是生小病发了哭闹,她能帮上许多忙,你且安心在这住着就是。」
孙萦只是固执地摇头:「不了,在表兄家中叨扰了这么久,我实在过意不去…」
良久。
唐存观收起案宗,从杌子上站起:「那便随你。」
唐存观走后,孙萦走到摇床边,碰了碰女儿软嫩的脸颊,尔后双眼定在了摇床上方的一串挂铃上。
那是唐存观在胡市上特意寻来的。
舒姐儿的脖子还是软软的,躺在摇床里时,只有眼睛能转动。她最爱盯着头顶的这串挂玲,每当有人碰了发出叮玲玲的声响,她便张开嘴咯咯地乐个不停,霎是可爱。
孙萦渐渐红了眼眶,她忽然低泣了一声,又迅速转身捂住了嘴,吞下喉间溢出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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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上元佳节。
街市游人如织,处处欢腾游乐,一派富庶安逸的繁华相。
「呀!夫君你瞧,好好看吶!」嘉阳欢唿雀跃地拉着申正初上了石桥。
随行的郡主府护卫十分霸道蛮横,将本在桥上的人悉数赶了下去。
有年纪略大的小贩反应不甚灵敏,顷刻间便被掀了摊子。特意进了好些等着上元节售卖的商货不少都滚落在了地上,或是被抛下了桥,任游人踩踏。
火树银花打开了半空的奼紫嫣红,流光溢彩的靡丽之下,嘉阳的脸,在烟花的映照里显得白如霜雪。
申正初背着手陪她看了这一场烟花,但神色始终冷硬不改。
「夫君觉得好看吗?」嘉阳睁着一双晶亮的眼地看着他,眸中满是期盼,像是邀赏的小童。
「郡主喜欢便好。」他平静地回了话。
嘉阳的笑僵在脸上。
变得惘惘然的目光,透露了她心中的扰乱。
她的夫婿,又变回了冷冰冰的样子。
不,倒也不是完全的冷冰冰,至少不像新婚时那样清冷。
他不会抗拒她的亲近与讨好,也会耐心陪她做一切的事情,只是大多数时候,他的一双眼睛淡然无情,时常让她不知所措。
「夫君…你怎么了?」嘉阳小心地问道,两眼露出暗光。
申正初收回视线,直视前方:「郡主可还要继续逛?」
这处石桥不仅是观景佳地,更是跨河必经之地,这会儿被他们霸占了,河道两旁来往的人只好驻立在不远处等着。偶尔有些人大着胆子往桥上看一眼,却是敢怒不敢言。
方才遭了损失的老汉伛偻着身子,正呜呜咽咽地抹着泪。
嘉阳使劲憋住险些沁出的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府罢。」
见他们下了桥,护卫连忙唿喝着在前开道。
趁所有人都顾着护在嘉阳身侧,申正初略往后滞了几步,扯下腰间荷袋。
石城赶忙上前,不着痕迹地接过,会意了他的眼神,在经过那老汉身侧时,偷偷塞到了他怀里。
第70章
问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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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 唐觅茹终于得了片刻清闲。
这日去看过林氏,打理完府里庶务后,回了院子便倒头睡起回笼觉, 临近晌午时分才被饿醒。
这一觉是睡得酣畅淋漓, 肚子也咕噜噜叫得欢,饿得她心都有些发慌,待用完正餐,正捧着红豆沙享用时, 郑娘子突然造访。
郑娘子身姿娇小玲珑,眉眼楚楚动人,一眼望去更像位温婉的小家碧玉, 而不是目不识丁的农户女儿。
因为家境贫寒,她八九岁时就被父母卖到霍府来了。而又因为长得乖巧,分进了霍修诚的院子,长大后偶然被霍修诚看中,开脸给他做了通房。
比起吕氏望夫成龙的功利之心, 她不关心霍修诚的仕途经济,对他一向只有满满的倾慕。
得她一句:「妾身不求您飞黄腾达,只求一生相伴」,让霍修诚倍受感动。
本来抬她作妾, 只是因为与吕氏置气,到了后来, 已然对她生出了真心,尤其是在郑娘子怀了身子后,霍修诚更是恨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的爱妾。
而郑娘子被抬了妾后, 虽然吕氏另外给她安排了一处院子, 但除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院里几乎都是吕氏的人。
兹要是霍修诚不在,她们就变着法儿的欺负她。
郑娘子又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虽然得了霍修诚的宠爱,但别说恃宠而娇了,就是告状下人恶行的事都做不出来,受了再大的委屈,都只会往肚子里吞。
单棠有次给唐觅茹取食时,见到给郑娘子院里备下的都是清汤寡水一般的吃食,问过厨间才知道,是吕氏特别吩咐的,说是自己有经验,孕妇吃得过好,容易胎大难产,生起来受罪。
那日用餐时,听双棠顺嘴说了这事。唐觅茹担心她长期这样,营养跟不上损了胎气,便请示了林氏,以林氏的名义给她略调了下吃食,另外,还在月例中额外给她加了些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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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娘子这次是趁着吕氏回了娘家,特意寻了个空过来的。
她怀胎快四个月了,小腹已经微微凸起,见过礼后便一脸忐忑地向唐觅茹道谢。
比起方娘子,郑娘子才是真正低眉顺眼,胆怯懦弱的小妾。
唐觅茹与她话了半晌,又拉着她分食了红豆沙后,郑娘子终于不再过分侷促,腼腆地夸赞起这红豆沙的好味道。
唐觅茹笑盈盈道:「我身边几个丫鬟都嫌它甜腻过头,总也不肯和我同品美食,今日倒是难得遇到也好这口的。」
「妾幼时随父母下地,曾种过这美人豆,秋收后也会留下一些淘煮。虽然家里放不起多少蜜糖,但煮出来也是十分软糯沙口的。也许是怀了身子,近来总想吃些甜的。」郑娘子略红了脸,轻声回道。
唐觅茹想了想:「郑娘子既然喜欢,明日起便让厨房多熬一碗。说来这红豆也是补气血的,对孕妇有益。」
郑娘子连忙起身曲膝:「谢过二少夫人。」
唐觅茹也赶忙从凳子上立起,正要去扶的时候,头部忽然一阵眩晕,幸好双繁在旁边及时伸手搀住了她。
「没事,可能是今日睡太久了。」坐回凳子上缓了会儿,见郑娘子似是一脸不安,唐觅茹出言宽慰。
郑娘子咬咬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妾刚怀上时,也曾像二少夫人这样,要是起得勐了,就会头晕眼黑…」顿了顿,她又接着犹豫着问:「二少夫人…这月的月信可来过了?」
唐觅茹怔愣:「我月信一向不准…」
……
送走郑娘子,唐觅茹心里开始下意识地掐了掐日子。
好像自霍明瑾离京后,她的月信就没来了,粗略地算一算,也有两个多月了。
近来事情太多,她倒真没注意这茬。
唐觅茹心里咯噔一下,开始犯起嘀咕。
虽然自己月信一向不准,但确实从来没有间隔过这么久…
双繁和单棠对视一眼,心底都有些小雀跃,纷纷出言道:「不如请位医官来给少夫人问个脉罢?」
要是真怀上了,大房那位就再不敢对她们少夫人言语讥讽了,说不定还会一改刻薄嘴脸,开始伏低做小。
毕竟从她们少夫人肚子里出来的,才是这霍府的嫡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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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软如鹅绒般的春雪飘降之时,霍明瑾一行人终于自南掌回了盛京城。
因为要先行入皇宫大内御前奏对,霍明瑾便提前派人传了话回府,让家人不必在府门口等他。
唐觅茹百无聊赖地在暖榻上闭目歪着,脑子里想着几间铺子最近的进帐。
经典就是经典。
去年冬日曾给丰和楼带动不少人气和收益的话本子们,今年又继续发挥了作用。这次不仅是丰和楼说书了,唐觅茹跟孙萦商量着找班子改编了几齣戏曲,在宽敞的元和山庄搭了台子敷演。
寒天冻地,本来就是温泉山庄生意最好的时候,这几台戏曲一出,台下日日座无虚席,想去听戏的人脑袋都挤破了,元和山庄的汤池和厢房简直到了一间难求的地步,预约的人已经排到了夏初。
赚了个盆满钵满,唐觅茹的嘴角翘得越发高。
听到院子里传来轻微的踩雪声,唐觅茹机敏地睁开了眼,她支着身子往外看去。
霍明瑾正向前去迎接的双繁询问着什么。
她那位夫婿站在雪里,风姿卓雅,如松如岳,庭院中的寒气似乎都被他化开了。
见他敏锐地侧头望过来,唐觅茹迅速矮下头。
外室厚重的帘布被掀起,唐觅茹心如鹿撞,在内室支起耳朵听着的动静。
听到他走进来的声音,接着是窸窣的更衣声…
静了一会儿后,传来的却是淅淅沥沥的拨水声?
唐觅茹蓦然睁开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他出了这么久的远差,现在回到房来,居然不先进内室看她,反而跑去沐浴?
娇气上头,唐觅茹的眼角忽而有些发胀,气鼓鼓地拉起绒毯将自己盖了个严实,干脆假寐起来。
片刻后,有人进了内室。
那人依然没有来看她,而是先去拔了拔火盆里的炭。
唐觅茹气得连腮帮子都不自觉地鼓了起来。
放回火籤子,霍明瑾走到暖榻前,俯身亲了亲妻子恼成河豚的两颊,眼底蕴满了笑意。
河豚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由平躺转着面向内侧,背对起他,就连绒毯都又拉高了些。
是连个肩膀都不愿赏给他看的姿态。
「夫人恼我了?」霍明瑾低低的笑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和。
他温柔地把人从毯被中剥出来,蹭了蹭怀中人玉琢似的琼鼻。
闻到清冽的酒气,别别扭扭的唐觅茹睁了眼,转过头仰视他:「吃酒了?」
「圣上兴致高,在宫中赐了小宴,我略饮了几盏。」霍明瑾如实答道。
「真的才几盏?」唐觅茹撅起嘴,拉着长音问道,明显不信。
要真是只有几杯,不至于他洗了个澡还让她闻到了味,更不至于让他眼中无端生出几分倜傥之态,像极了她回门那天他被自家父兄死灌后的模样。
霍明瑾眼底露出无奈笑意,只好如实答道:「确实多饮了些。」
心里不舒爽的唐觅茹,不依不饶地继续发难。
她娇着嗓子道:「是圣上兴致高,还是夫君心中存郁?你一贯海量,少有喝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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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发怔,唐觅茹作势要去挠他的脸:「听说你带回了位貌美的南掌公主?一路上还对她多有照顾?」
捉住作乱的手,霍明瑾只摇头笑道:「车驾近午时才驶入城,不过几个时辰便有了这种传言,自是有心人蓄意为之,这等荒谬之言如何信得?」
唐觅茹滞了滞,这事确实是她那位妯娌不知打哪儿听来,又兴致沖沖地传给她听的。
吕氏转述时,脸上可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她当然知道这种传言的可信度有多低,八成又是端王之流作的怪,可她心里也确实是积着一股子气的,怎么肯让他这么轻易就哄好自己。
第71章
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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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风不起浪啊夫君, 这次去南掌,我大齐使团的官员又不止你一个,怎么单单就传起你和她的风言风语呢?」嘟着嘴说完, 唐觅茹拍掉他的手, 又要往下躺。
霍明瑾将人一把捞住,只觉得她这小性子使得颇为惹人怜爱,忍不住凑上下巴,用冒头的胡茬去蹭娇妻的一张芙蓉面, 汲取些日夜思念的体香洇入鼻息。
「夫人容禀,我与那南掌公主只见过一面,确是藉机与南掌君王商议秘事罢了, 况我等回京亦非同组车驾,这话是断不可信的…」
被略感粗硬的胡茬与温热的唿吸簌簌地扫着脸,唐觅茹的心跳有些失常,她忽而嘤咛了一声。
这声娇哼仿佛是引爆火山的诱因,霍明瑾的声音开始发紧, 继而双手勐地揽固住怀中人的腰,开始动情地亲吻她。
……
听到里间的动静,想起老夫人特意交待过的话,在门口守着的双繁连忙重重地跺了下脚, 又故意咳了一声。
刻意弄出的声响让霍明瑾的理智瞬间回笼,他急忙挺起身子。
唐觅茹绵若无骨的身子攀着他, 迷濛的星眸中还有水汽氤氲。
霍明瑾调整了错乱的鼻意,满目愧意道:「为夫鲁莽了。」
他的唿吸,还落在唐觅茹的额前。
唐觅茹的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 一阵面热后, 她欲语还羞:「你…是听说了么?」
霍明瑾目光如水又郑重其事地盯着她的小腹, 柔声道:「母亲已告知于我。夫人,为夫…很是欢喜。」
唐觅茹眼角翘起。
夫妻二人一同窝在暖榻上,低声说笑了半晌,多是唐觅茹在说,霍明瑾则安静地听。
他不无心疼地谓嘆道:「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夫人了,如今你已有了身子,万不可再如此操劳。」
唐觅茹摇摇头:「铺子里有萦表姐,我现下也不用管家。母亲让我安心养胎,不要分心其它事。只是…我除了不放心母亲的身子,还担心大嫂那边…」
她刚探出喜脉的那日,林氏大喜过望,当天,就把府里的中馈给重新接回去了。
调养了一冬,林氏的身体虽然好了不少,起码人看着是硬朗多了,可是吕氏却因为这事疯闹了一场。
藏怒宿怨的吕氏,当众撒泼说自己空顶了个大少奶奶的名,可不仅丈夫不把她当妻子,婆母更不把她当儿媳妇,就连妯娌都肆意欺辱她,自己在这府里简直毫无地位。
末了,既泼骂霍修诚宠妾灭妻,又指摘林氏偏心嫡子嫡媳,不把她们大房当亲的…
总之这一场发泄下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倒是都吐了个痛快,把霍修诚气得脸色铁青,就连霍知章都气得拍案瞪目,隐在角落的方娘子表情亦古怪得很。
只有林氏与唐觅茹婆媳两个好整以暇,不为所动。
郑娘子胆子小,被主母指着脸痛骂一顿,当场就吓得动了胎气,幸好林氏让给唐觅茹把脉的医者留了安胎药,及时煎了给她送服,才没有闹出大事。
彼时,暴怒的霍修诚跪在了双亲面前,开口说要休了这个搅家精。
霍知章与林氏没有一个出声,就像是默许似的,吕氏这才慌了手脚,痛哭流涕地认错,说自己一时煳涂发了臆症才做出这等蠢事,又拖了两个孩子出来求情。
可到底,也没能拦住霍修诚的休妻之心。
……
霍明瑾单手抱着喋喋不休的妻子,心间柔软无比。
成婚半年多,唐觅茹还是初次主动跟他说起府里的家事。
霍明瑾问:「大嫂平日可是为难过夫人?」
唐觅茹扬眉:「我可从没在她面前吃过瘪。」
看着眼角眉心都漾着得意之色的妻子,霍明瑾目中染笑:「我夫人可是小滑头,为夫就知道,大嫂在你这处讨不着好。」
他与大哥关系一向亲近,心中向来对这位大嫂也是十分尊重,对一双侄儿女亦是多有疼爱。
可元和山庄的事让他明白,自己被视作了阻碍。
他那位大嫂,在室时便是个爱拔尖的小姑子,一贯昂头天外,傲睨他人,且喜爱虚名浮利。
两家相看时,母亲本未相中,是方娘子看中她的门第与嫡女身份,私下求了父亲定下她,母亲自然不愿再说什么。
大哥赋性温和,婚后一直也对她体贴有加,二人顺利生下了骏哥儿与玉姐儿。
而他早年间不良于行,且未行娶妇,母亲又素来喜静,加上对大房多有不喜,故而平日并不插手她房中事务,她自然也就不用侍奉婆母,乐得清闲自在。
这样顺风顺水地在霍府过了几年,顶着尚书府大少夫人的名号,她自是春风得意,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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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霍明瑾腿疾復愈、摘冠进士、迎娶佳妇等事,大嫂怎会无动于衷?更别提大哥还忽而抬了妾室,膝下又将再添儿女。
只可惜,他这位煳涂的大嫂虽爱算计,但却心思浅薄,只能说是个空腹高心之人。
幸而,他娶了位聪颖尖慧的妻子。
自己爱妻与大嫂不对付的事,府里知道的人并不少,他之所以没有与她过问过,也是因为伴初曾数次乐不可支地转述过吕氏被哽的场景。
他便知道,自己无需担心,在这府中,她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
而听了霍明瑾的话,唐觅茹杏目一转,佯怒道:「谁滑头了,这是夸人的话吗?」
怀中人扭头嗔来,灵魂俏魅的双眼黑白分明,直直地撞进他的心里。
霍明瑾微微一笑,说话间胸膛震动:「是为夫说错了,我肉眼愚眉,竟将大智者认作小滑头,夫人若要罚我,我自是无有不从的。」
他俯身欺近:「夫人,一别数月,我甚是念你。」
被霍明瑾压下来的时候,唐觅茹觉得自己耳鸣了,耳际嗡嗡的,听不到周边的声音…
「我也,也想你的…」喃喃自语自急速间溢出。
良久,唐觅茹再次被放开,待气息稍平,她红着脸在心中暗啐。
这人…怎么特殊时期也能这样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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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舞蜂喧的春天,云天一片深碧湛清。
银玲般的笑声穿透到院外,刚送了儿子去书院的吕氏心情稍霁,挂着笑走进院子。
「玉儿。」
「娘亲!」霍和玉欢快地叫道,把手中的绕线板递给婢女,一头扎进了吕氏的怀里。
吕氏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头:「玉儿是在玩什么呢?这么开心。」
「娘你瞧,我把这风筝放得好高。」霍和玉用白嫩的小手指向飘在高空的风筝。
吕氏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是一只免儿样式的板子风筝。
她眼中一亮:「这是…爹爹给你做的?」
「不是爹爹,是五叔叔给玉儿扎的。」霍和玉摇头答过,眼里是掩盖不住的高兴。
她歪着头想了想,又哒哒哒地跑进屋子,捧了一只做工精巧的陶哨来:「母亲你看,这是五婶婶给玉儿的泥叫叫,玉儿吹得可好听了。」
吕氏瞬间便沉了脸:「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没事不要去找你五叔叔和五婶婶么?」
「可是玉儿好久不见五叔叔了,很想他,而且,而且五婶婶对玉儿很好呀…」面对突然变脸的母亲,霍和玉有些不知所措。
吕氏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斥道:「一口一个五婶婶,叫得倒是亲热得很,别忘了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是生你了还是养你了?」
「不过是点小玩意,你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人家给什么你就要什么,你难道是街上的花子不成?」
「你怎么这样憨傻?真当你那五婶婶是什么好人?她要真喜欢你,怎么不见带你去你祖母跟前亲近,她不过是个假模假式、卑劣下贱的愚妇罢了!」
不是第一次挨骂的霍和玉低着头,开始一言不发地磨着手里的陶哨。
五婶婶说过,小孩子不要听不好的话。
恶气直冲吕氏脑门,她直起身,疾行几步,从丫鬟手里抢过绕线板,使蛮力扯断了风筝的线。
此时,被吓到的霍和玉,哇地一声开始嚎啕。
不理会女儿的大哭,吕氏转身就要走,到院子门口时,犹是不解气地说道:「你爹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生的庶子,又志疏无用,整日只知道和那不要脸的泥腿子贱妇私混,恐怕都不记得你这个亲生女儿了,你还亲近他人,只知玩乐,真是半点都不如你兄长听话!」
恨恨地走出院外,那撕心裂肺的号哭声搅得吕氏心烦。
都不让她安生,那总不能谁都好过,就她一个人受罪!
第72章
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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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贞帝特意给出远差回来的霍明瑾多批了几日假, 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整。
许久没出门的唐觅茹有些憋得慌,趁霍明瑾有空闲,便想让他带自己去元和山庄看看生意。
只是林氏觉得路途太远, 担心颠着唐觅茹, 因而并不允,而是让他们去城中的开宝寺祭神,为唐觅茹肚里的孩子求福康安健。
林氏说的话不无道理,唐觅茹知道婆母有多看重自己这肚子, 夫妻二人便乖乖去了趟开宝寺。
自寺里回程时,刚进长康门,便听得喝道之声。
一队身披甲冑, 头顶兜鍪,手执戈矛,腰悬弓矢的府卒趾高气昂地护着一驾车辇穿街而来。
霍明瑾撩开帘布看了一眼:「是端王。」
把车的僕人连忙赶着马避到了一侧。
好一会儿,数十人的车驾才慢悠悠地走过。
霍府的马车继续行驶起来。
復行了一会儿后。
感觉到身边人有些不对劲,霍明瑾垂头去看, 见妻子浑身紧绷,他愣了一下,伸手揽过人,又去握她的手, 又发现她指尖发冷,手掌上满是汗…
……
车轮辘辘, 蹄铁喀哒。
问得内情后,霍明瑾低头亲了亲唐觅茹的鬓角,声音沙哑沉郁:「是我之过, 为夫大意了, 没有保护好夫人。」
他抱紧妻子低声安抚:「夫人莫怕, 端王……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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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宝寺之行后不久,便如霍明瑾所说。
端王,被擒了。
昔日当朝弄权的嗣王,有朝一日变作阶下囚,臣民俱是唏嘘不已。
通敌之罪,端王党初时还据理力争,道是有人蓄意加害于他,可随即增压上的罪名,除了私养甲兵之外,再有的,便是那谋害先皇之罪。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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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郡主府。
正厅之中,嘉阳与申正初相对立着。
良久之后,终还是嘉阳先出声了。
嘉阳轻声问:「夫君……爹爹定罪,你是早便筹划好了的,是吗?」她的面上挂着片惨白的笑:「那些信件、那枚印章,夫君借我之手去取来,便是早知能置爹爹于死地是么?」
嘉阳嵴背越发垮下。虽是逼问,却仍是软声软调:「夫君从来都不喜嘉阳,甚至一直以来,都对成婚之事怀恨在心,是吗?」
申正初有些不敢看她,只垂目答道:「我已向陛下求过情,只将你削作平民……你放心,你仍是我申正初之妻。」
「夫君果然心思了得,先是利用我,而今又同情我予我施捨……」嘉阳笑到眼里沁出泪来:「夫君想先听我为成婚之事致歉,还是想先听我一声谢?」
申正初攥了攥手,见得嘉阳上前半步,迫他不得不直视于她。
「你、」申正初目光颤动,嗓子眼卡了下:「你莫要想太多,放心便是了。」
嘉阳平静地说道:「让人把我捉去罢,恩断义绝是最好不过的了,莫让我这有罪之人,污了夫君的名声。夫君,日后仍有大好前途的。」
申正初极度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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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光伊始,唐觅茹的孕肚已经高挺起来了。
头回怀胎,着实是累得不行,手脚总是浮肿的,唐觅茹顶着个大肚子,腰也酸痛。因为酒楼有了孙萦帮忙,她现在也就偶尔去一趟,多数时间,还是猫在自己居院里头。
倒是正合了霍明瑾的意。
这日,唐觅茹才用完早膳不久,单棠就凑了上来,与她说了一堂事。
听完单棠所说,唐觅茹敛下眉眼,在自己小腹之上抚了抚,再抬头,坚定地对二婢说道:「去罢,就按咱们先前所说的去布置。」
单棠与又繁犹疑道:「五爷那处……」
唐觅茹回答:「无妨,你们先去忙,迟些,我与夫君说便是。」
二婢领命而去。
当日晚些时辰,霍时瑾下值回府了。
夫妇二人如常用完晚膳,洗漱过后,霍明瑾揽着唐觅茹,贴在她肚皮上听了会儿胎动后,便听唐觅茹把白日里的事与他说了。
末了,唐觅茹极其认真:「夫君,我先前说过的,如果贼人脑筋动到咱们身上来,我不愿姑息。」
迎着妻子浮着愠怒的脸,霍明瑾笑了笑:「好,就依夫人所言。」
见他答应得这么利落,完全和自己先前在温泉庄子里头看到的模样不同,唐觅茹不禁疑惑道:「你不阻我么?」
霍明瑾替她掖了掖被盖,仍旧微笑道:「不阻,届时,我还会帮夫人添把火的。」
第73章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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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秋高气爽,云如绵团。
这样晴和的好日子,霍府中, 却起了大动静。
原因, 是单棠去厨间为唐觅茹取红豆汤时,不小心在路上绊了一跤,而那红豆汤被洒在地上,又正巧府中有条怀了胎的狗凑过来舔了少许, 当即便倒在了地上。
这般异样,自然引起了人的慌张注意。
兽医入府,道是那狗儿有滑胎的迹象, 而为免兽医诊错,霍府还另外请了验药的医士入府。
红豆汤验过,掺了滑胎的凉药,确凿无疑。
而这一来二去,林氏亲自出面, 很快,便查出在那红豆汤中下药之人,正是受吕氏指使的丫鬟。
林氏怒极,命人将吕氏押到正堂, 吕氏自是奋力否认:「胡说!那条狗压根半点事都没有!你们就是陷害我!」
虽说唐氏她也打算要对付,可到底是排在郑氏之后的。
她怎么都想不通, 自己明明是把药下在郑氏的补汤里头,怎么反而,却跑到唐氏那甜汁中去了。
堂中, 林氏恨恨地盯着吕氏:「还要胡言?那狗儿现下无事, 是因吃得不多且医治及时, 若是多舔了两口,它现下还有命在么?」
吕氏哪里肯认,仍旧高声嚎叫着,死活说自己不曾做过这事。
正是阖府都充斥着吕氏的尖叫声时,唐觅茹被搀到了现场,她对林氏道:「母亲,或是当真与长嫂无关呢?」
吕氏目光一亮,立马点头:「对对,就是与我无关,我虽与弟妹曾有些误会,可我们早便和好了的,我又为何要去害她?」
早便与她和好的唐觅茹听了,也不否认,只去了林多身旁,与林氏说了几句话。
林氏听罢,眉头更是死皱成一团。
片刻后,有一颤颤巍巍的厨娘被带来了。
经那厨娘所言,道是这转移虎狼之药的人,正是方娘子。
依她此言,方娘子亦被人带了过来,而这回,方娘子身边跟随多年的婢女,于逼问之下,不仅承认了此事,更把方娘子的打算,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是方娘子想借吕氏之手,把唐觅茹腹中孩子除掉,若是被查出来,也有吕氏顶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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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对方娘子来说,她乐意看吕氏被休,因为吕氏被休了,霍修诚就能另娶正房,娶个有势的或是精明的,怎么着都好过现今的吕氏。
事情水落石出,满场皆静。
率先回过神的,是吕氏。
吕氏看向方娘子,双目圆睁:「方氏,你心机倒是玩得转,既然敢这样害我,那就怪不得我了!」
这话才落,吕氏便一五一十地,把先前在元和山庄中谋害霍明瑾的事,给说了出来。
是日一切变故之快,快到方娘子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这,还不是最后的事。
紧随着吕氏供后,伴初带人押着当年老太君过寿时那群戏班的班主出现,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那时搭戏班的师傅。
配着方娘子丫鬟所供,霍明瑾原先被人害断腿的事查了出来,直指是方娘子所为。
如明天霹雳接二连三打在自己头上,方娘子委顿在地,脸已经白到与布帛无二了。
匆匆赶去的霍知章,一度震怒到失语。
这回,就是跟随而至霍修诚有心想为自己生母求情,却也怎么都开不了那个口。
霍修诚唯一说的,便是开口,将吕氏给休了。
这回,再无人替吕氏说话。
而接到消息的吕府之人来时,为了保住吕氏不被送去官衙,只得依霍府要求,将吕氏送到家庙里头,幽禁终身。
任凭方娘子如何哀哀求告,怒意难平的霍知章也不为所动,当即,便差了人把她送到城郊偏僻的庄子里头。
听闻霍知章还私下吩咐了下人,于路上,将方娘子两条腿给打断,延医而去,也只保她一条命罢了。
至此,杂事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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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沉闷中浸了一些时日后,霍府,便接二连三有了好消息。
郑娘子与唐觅茹,于几月间,先后生了儿子。
霍府接续添丁,喜事,到底沖淡了那糟心的变故。
唐觅茹生产当日,霍明瑾自衙署迴转,不顾众人阻拦,愣是进了产房,陪着唐觅茹把这胎给生了下来。
嘤儿啼哭,新生降临。
霍明瑾蹲在榻旁,沙着嗓子向唐觅茹扯了个极为勉强的笑:「辛苦夫人了。」
「你看起来,比我还要辛苦。」唐觅茹半阖着眼取笑那满脸苍白之人:「去看看儿子罢,别守着我了,我要睡会儿。」
霍明瑾固执地握着她的手:「等夫人睡了我再走。」
唐觅茹想大笑,却又怕牵动伤口,只得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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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糯糯的小人儿,得名霍煦安。
朝中事忙,霍明瑾休了几日假后,便被唤回了衙署。虽如此,他每日里回府后,还是会匀出许多时辰陪着妻儿。
而纵是出了月子,唐觅茹对自己当真生了个孩子这事,还是大感神奇。
每每看着玉糰子般的奶娃娃,便抵消了她分娩那日死去活来的痛。
偶尔,孙萦也会来霍府看唐觅茹。
虽说搬出了唐宅,可唐存观,却时不常会去孙萦那宅子里头帮忙,或是逗舒姐儿,或是帮她们做些粗使活计。
大抵是因为自力更生,加上唐存观软势攻取,孙萦的自卑,不像之前那样强烈了,而对着唐存观,便也自然了些。
到底是自己侄女,孙氏自然不会说什么,而唐典见得儿子执着,却也意外地没说什么,态度上,是默许了。
孙府诸人虽知孙萦已回京,但畏着霍府的势,只能是视而不见了。
而申正初与嘉阳……
虽说嘉阳到底被申正初给强留住了,可自端王被捉,且被餵毒死于牢中后,嘉阳便再不復先前那般憨真明媚,甚至连话,都不想与申正初说。
这对间……似乎成了难解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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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来日往,又是新岁伊始。
林氏的病好了不少,与霍知章的关系虽说再难回到旧日,却也多少缓和了些。
起码,借着逗弄孙子的当口,霍知章也能言笑晏晏地,与林氏搭上几句话。
这日,霍明瑾难得休沐,被唐觅茹强压着多在榻上躺了会儿。
约莫巳时一刻,他起了榻。
洗漱过后,霍明瑾去了府中阳光最足的一处庭院。
那庭院中,几个大人正带着两个咿呀呀的小娃娃,加上霍和骏与霍和玉兄妹在作耍,瞧起来,真真是其乐融融的模样。
自吕氏被休弃后,霍和骏与霍和玉兄妹在林氏身边带着,不止林氏好生照看着这兄妹二人,郑娘子亦是很上心。
经了吕氏之事,霍修诚颓了一段时日后,随着小儿子的出世,加上一双儿女需照料,他也改了先前的惫懒与随性,于仕途之上,较之从前发奋了许多。
浮日暖阳凭空高照,直令人四肢百骸都舒泰不已。
而面前那阵阵欢声笑语,更是让人生出岁月安好的满足来。
在庭院中耍了半晌后,家人聚在一处用了晌食,便各自回了居院歇晌。
居院中,给小煦安餵完乳,唐觅茹才理好衣襟,回头便见自己夫婿正端坐于软榻之上,长长的双腿垂于地面,腰背挺直如松岳。
似有所感,霍明瑾将目光从书卷之上移开,与唐觅茹的相对。
微微笑着起身上前,霍明瑾将妻子揽于怀中,二人亲昵几下,他便将自己再度升阶的消息,告知了唐觅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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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节高升,正正是圣眷浓厚。
许是见唐觅茹面上露了些忧色,他安慰道:「仕途从无坦荡二字可言,这路是我自己择的,与夫人无关。」
「况且,若无那回事,恐怕……我也没那么轻易娶得夫人。」说着话,霍明瑾将唐觅茹再揽实了些。
二人间,好似有些话不曾说过,可如今却又觉得,也没有非要说出口的必要了。
唐觅茹端详着自己的夫婿。
漆墨般的眉、挺高的鼻樑、玉白的面容。目光如水,永远是温温和和,活似个没有脾气的。
穿越而来,只为遇见你。
蓦然间想到这话,唐觅茹自己都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自打生玩孩子后,一方忙着照顾孩子,另一方则忙于政务,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间,有情人挨挨蹭蹭目光交缠,哪有不出火的道理。
阗静之中,只听唐觅茹嗔声:「好痒,孩子在呢。」
「安哥儿睡了,无妨的。」渐渐的,霍明瑾鼻息略重,尾音都似缠绵起来。
恬静的午后,这居室之内,鸳鸯缠浓,而外间的木檐之下,亦有鹊语声声。
荷池间,还可闻得细细虫鸣永不知倦,像极了那缱绻不散的情意。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这篇是早期练笔的存稿来着,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tips:看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