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娇娘 卷一》 第01章 【正文开始】 何娇杏提着手里的麻布袋子走在村道上,昨儿下过雨,土路都润湿了,她怕踩滑走得慢些,用过早食去石匠家借碾盘碾了三十来斤米,回来家里都做上午饭了。 雨水节刚过,天逐渐回暖,乡间枯草都发出新芽,田间地头已经忙起来了。 老何家四世同堂,顶梁柱是何娇杏她爹及叔伯几个,老爷子尚在,按说不到分家的时候。可这一家人实在太多,何娇杏同辈的兄弟就有十个,姐妹还不上算,其中有不少又娶了妻生了子,一个屋檐哪挤得下? 早几年老太太没了之后老爷子就拿主意分了家,他跟大伯家过,让另几房按年送孝敬。 何娇杏她爹在兄弟里行二,这年四十有六,婆娘姓唐,给他生了两子一女。何娇杏夹中间,她头上有个大六岁的哥哥,下面有个小四岁的兄弟。 兄弟还有几年说亲,倒是她哥,早娶了媳妇进门,儿子都有了。头年冬,嫂子又揣上,这三十斤白米就是给她备的。 何娇杏提着米袋进了院子,就看见四房的香桃坐在隔壁屋檐下补衣裳,她看过去时香桃余光瞥见有人来,停下动作抬起头,看是自家堂姐,顿时笑了。 「打哪儿回来啊?」 她问起来,何娇杏就朝那头走了两步,同时扬起提在手里的米袋子:「给我嫂子碾米回来,前次脱那三十斤快吃完了。」 「这么大一袋,又是好几十斤吧?杏子你劲儿真大。」何香桃是有些羡慕的,二房这个姐姐模样好,力气大,做事情麻利,里外都是一把好手,日子到她手里怎么都轻巧全然不苦的。 说到何娇杏这把力气,在鱼泉村是出了名的,都说她是武曲星下凡来投错了胎,托生成了女儿家。她六七岁的时候力气就比得上成年妇人,后来年年涨,到及笄时一个她能顶三个乡下壮劳力。 顶三个是村里人的说法,实际不止。 她这把怪力是穿越带来的,上辈子何娇杏跟父母亲在古镇上开特色餐馆,是请了两个亲戚帮忙经常还是忙不过来,她年轻姑娘一个也是什么都做,能管采买,能帮着卸货,能拌菜也能掌勺。她家餐馆占了个好位置,店面虽然不是很大,因为生意红火利润相当可观,日子称得上和乐安逸,就没想到突然世界末日来了,伴随着一起来的是全球进化,一夜之间许多人都有了特异功能。 何娇杏不是异能者,她是个进化人类,进化的是力量,在末世里只比普通人好一些些,艰难苟活三年之后,她还是死在了一次清理任务中,醒来就到了鱼泉村,成了何家二房的闺女娇杏。 说来那都是十五年前,当时何娇杏才三岁,大冬天里生了场重病,高烧死活退不下去,人折了。从末世到太平年间她适应了好长时间,刚开始见着粗茶淡饭都能眼冒绿光。 鱼泉村是燕国西南边临河的一座小村庄,村里有两大姓,分别是何、赵两家,还有些迁来的散户,加起来有好几百人。 这边土地不算肥沃,好歹临河,像何家兄弟几个就共有一条小渔船,老爷子还养了只鱼鹰,他经常划船出去,捕鱼顺便也拉人过河。 种着田养着家禽家畜不说,还有卖鱼的收入,几样加起来老何家日子不难过。何娇杏也在适应,并惊喜的发现那把总遭人嫌的傻力气也跟着带过来了。 在末世里,进化者也就是初期吃香,度过初期之后处境一天比一天艰难。 在太平年间却不同,别提这里还是做什么都要靠人力的古代,何娇杏放开来徒手能拆家,说她一个娇姑娘顶仨壮汉那都是收敛下的。 这把力气一方面令人羡慕,同时也使人惧怕。何家作为鱼泉村第一大家族,他们家姑娘从来好嫁,大房的冬梅这才十五都定下了,何娇杏还没着落。 村中破落户不敢来提,赵家同他们倒是门当户对,偏偏那家岁数相当的全挨过何娇杏收拾,或者是从前一起玩起冲突或者是看她漂亮占口头便宜,反正全挨过打。还有嘴贱的逮着机会就给她宣扬恶名,说她又凶又恶,话不多却很爱动手,一巴掌能打掉人满口牙,又比猪还能吃,家底薄的能让她一张嘴吃穷了……这使得很多本来有意思的也纷纷打起退堂鼓,何娇杏这年该满十八,亲事还没说好,为这事她爹娘没少发愁。 她亲事难说不是秘密,香桃知道,却没觉得有什么。 奶奶在世的时候常说人要自个儿立得住才好过日子,何娇杏有那把力气嫁不嫁人都好过,嫁去哪家都不会给人欺负了。 何娇杏在院子里跟香桃说着话,她娘就擦着手从灶屋里出来了:「你倒是把米放下再出来跟香桃说话,提手里不嫌重啊?」 「三十来斤有什么重的?」 唐氏一瞪眼:「让你别在外头说这些!」 何娇杏提着米袋往自家走,边走边说左右人人都知道,说不说没差别。 「不说这个,杏子你把米袋拿进屋,放好了到灶屋来。」 何娇杏还当是让她放下东西到灶头上帮忙,过去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她端着土碗喝着温开水,就听当娘的说:「早先你拿谷子出门去之后,费婆子来过。」 费婆子是谁? 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她儿子做货郎的,常在各乡走动,对周围这片就很了解。着急娶媳妇自己又看不好的都会找她,她知道挨着几个村有哪些姑娘到岁数了还没定下,不光知道,还有张巧嘴,能帮着说合。 媒婆上门还能有什么事? 不就是说亲来的? 小弟这才十四还没到岁数,说的只能是她。 何娇杏披着古人的皮,却是现代人的芯子,她没啥不好意思,就问费婆子是为谁来?不是本村的吧? 「河对面大榕树村有一家姓程的。」 「程来财家?」 第02章 「不是程来财,是他兄弟程来喜家三儿子。」 会知道程来财还是因为阿爷曾用小渔船拉他过河,当时何娇杏跟小弟在岸边割草,撞见过,有那么点印象。程来喜她就不知道了,别说程来喜的儿子。 「他多大岁数?是怎么个人?」 唐氏接过女儿手里的空碗,涮过放在灶台上,又往灶膛里加了两根干柴,才说:「娘也不认得,听费婆子说小伙子要比你大一岁,模样周正得很,十里八乡都难有更俊的。」 「长得俊,却没娶妻,没娶妻不说还打上我的主意。不是我瞧不起自个儿,按说正常好说亲的也不会盯上我,他是什么毛病?」 唐氏一噎,过会儿才道:「听说脾气这些都还是不错,就是还没成家不太懂事,人有点吊儿郎当的。人家也不是难说亲,是想找个能干一些的媳妇。」 「费婆子这么说?」 唐氏点头,何娇杏就笑了:「媒人的嘴,骗人的鬼。」 「是这么个道理,娘没答应也没回绝她,说要同你爹合计看看。我想着你岁数不小了,这两年总要嫁人,我们乡下地头成亲早,姑娘家拖上二十就很难说,你这岁数也不好过分挑拣。难得有个媒婆上门,提的老程家娘知道,也是一大家子人丁兴旺,我想着还是打听看看,要是人不错,没那些劣习,就可以嫁,哪怕他本事不大也没什么要紧,肯踏实过日子便成,你说呢?」 何娇杏想了想:「模样看得过去,没大毛病,肯踏实跟我过我就嫁他。」 唐氏听着松了口气,心道闺女踏实,不像村里有些丫头又要夫家底子厚,又要男人模样俊,还要会疼人……这种方方面面都好的不是没有,只是轻易轮不到你,人家条件好何必放下身段扶贫? 她们母女先聊着,费婆子也搭上渔船过了河,她卡在午前跑了趟程家,找到程来喜的婆娘黄氏。 黄氏膝下四个儿子,分别取名叫家富、家贵、家兴、家旺。前两个早已经娶了媳妇,轮到程家兴就麻烦,他模样是真好,人也是真不着调。嫖和赌他不沾,就是爱跟村里混混凑一起,做事磨叽,混日子厉害。 他皮相好,少不了喜欢他的,可姑娘家喜欢他没用啊,婚姻大事是父母说了算,自个儿又做不得主。人家养个闺女不容易,轻易不肯把人送给他糟蹋。都说嫁他不如嫁给个家底薄一些但是踏实肯干的老实汉,嫁对人日子总能操持起来,嫁给他有什么指望? 现在程家是不错,他靠着爹娘能混口饭吃。 以后呢?他爹娘一年一年的岁数大了,还能指望兄弟养他不成? 基本上黄氏觉得不错的,都不太看得上程家兴,肯嫁过来的她愣是一个都没看上。眼看儿子十九了,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儿,黄氏一着急,就拿着鸡蛋去找了费婆子。 鸡蛋是早两天送的,费婆子想着程家兴在河这边名声太响,不如去对面碰碰运气,她筛了一圈想到何娇杏,第二天就要过河,赶上下雨没过得去,多耽误了一日。 今儿个她上何家二房去探过口风,看唐氏有些意动,赶紧回来找上黄氏,准备替何娇杏吹上一吹。 黄氏以为要过些日子才会有说法,不想这才两天费婆子就上门来了。她还想给人泡碗粗茶,却被拦住:「你别费事,我来你家也不是为了讨口茶喝,过来是想同你说说,你前头拖我那事,有眉目了。」 「我想了一圈也没寻摸出个衬老三的,还是费嫂子有本事啊!」 「老婆子吃的就是这口饭,答应了你,能不上心?」 黄氏顺手拖了条长凳,拉着人在檐下坐了,等媒人详说。眼看要吃午饭,费婆子也没同她磨叽,说昨个儿琢磨一整日,想到河对面鱼泉村有个好的。 「鱼泉村啊……是何家还是赵家的?」 「何家的,何三太爷的孙女,叫娇杏儿。」 何娇杏??? 黄氏刚才一脸喜色,一听这名儿僵了。 又要说费婆子是什么人?她往来给人说媒不光一张嘴利索,眼力劲儿也是极好,看黄氏这样就料想她听过何娇杏的大名,怕事情搅黄,赶紧补了几句:「外头有些传言,我听过,不敢说全是假话,里头水分也不少。妹子你想想看,你们家兴不也是一样?多精神的小伙儿,只不过是还没成家不太懂事,外头那些就乱传他,要不是受传言所累,凭你们家兴的模样早两年就该成亲,至于托到我这里来?何家那个情况差不多,我原先就知道一些,又跟人打听了,今儿一早还跑了趟河对面把情况摸清楚才过来,你肯听我就跟你说一说,你要是听个名就给她否了,我倒是可以再去寻摸别家的,就怕过两年何娇杏她嫁了其他人,日子红红火火过起来,到那时妹子你后悔了不得怪我说媒的没劝着点?」 黄氏将信将疑,说:「朱老臭那媳妇就是河对面嫁过来的,听她说何家那个是母老虎,脾气大,惹着就要动手,有一回把赵六打得半个月没下得来床,我怕老三他吃不消……」 黄氏说得委婉,外头传得夸张多了,说何娇杏她就是煞星投胎,能动手从来不跟你多说,打完还有家里收拾善后。何家搁外头去是个屁,在周围这片却不好惹,她何娇杏在院里吆喝一声,立马能出来十个八个兄弟帮她。这还只是三太爷一支,把远亲也算上随便能拉出百来号人。 娶她夫纲难振。 听说她及笄有两三年,亲事还没定得下来,黄氏觉得这很正常,这个条件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太差了何家肯定看不上。 好一点的宁肯娶个温柔贤惠体贴人的,谁会喜欢凶婆娘? 她心里觉得不靠谱,却不好得罪媒人,就当是闲唠嗑,让费婆子说说看。 费婆子为了赚这笔谢媒礼拼了命了,她从赵六那回事说起,一路辟谣。 「赵六挨打这个事,妹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么说,他赵家也是鱼泉村的大姓人,要真有子孙被人打成那样,能不计较?」 「那外头传的是假话?」 「他当初的确在床上趴了半个月,但不是何家姑娘动的手,何家只不过踹了一脚,是赵老大听说了,赵老大第一讲规矩,听说他们家出了个二流子,痛打了他。赵六就那回跟何娇杏结了梁子,人气不过,又讨不回,就编着话坏她。」 第03章 黄氏想着费婆子总不会编这种话来哄她,就不认同说:「别人乱传话何家怎么就不解释个清楚?由他瞎说?」 「这个我也问了,何家的说那些话本来就是背地里传的,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不顶事了,再去挨着澄清显得心虚,也没别的办法,就只能打他赵六出出气。」 气是出了,有些本来半信半疑的这下也信了,那果然是个惹着就要扒人皮的母老虎!她真的凶! 黄氏听着:……………… 费婆子解释完赵六那出又接着说,说何娇杏劲儿大是真的,但没跟自家人动过手,是讲道理的人,她孝心也好。动手那几回都是被外人欺到头上,小娘子们逼急了也有提着菜刀砍人的,人家看她漂亮想占她便宜,不该打吗? 「她家境殷实,模样也好,又能干,那边嫉妒她的不少,有心黑的寻着机会坏她,就想看她婚事搞砸,看她不如意好像能痛快似的。她拖到今年还没说定真是被谣言害了。」 费婆子还说呢,程家儿郎是不用靠媳妇,但是娶个能干人总比娶个四肢无力啥也不会的强。儿媳妇啥都不会苦的是谁?第一苦你儿子,你儿子操心完外头还要操心家里,第二苦自个儿,见天得给她擦屁股,累不累人? 这话说到黄氏心坎上了。 她三儿子就是个不着调的,对外说是还没成亲,成亲之后总会懂事。其实吧,人到底会不会改黄氏心里没底,万一家兴他就这样了,媳妇儿不顶事咋过日子? 这么说,何家这个真还可以,又想想家兴他脸皮厚,是个舍得下脸面讨饶的,真娶了何娇杏应该也不至于闹到夫妻打架的地步。 黄氏顺着费婆子那话一想,觉得在理,心里有几分满意面上都带出两分。看她脸色不像先前那么僵,费婆子松一口气,说:「你要觉得还成,我还得再跑两趟河对面,何家姑娘你知道,不是随随便便能娶到。」 「那是!后面是还要麻烦费嫂子,我听嫂子这么说也觉得她跟我们家兴登对,只不过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总要跟他爹商量看看,今儿恐怕给不了准话。」 费婆子拍拍屁股站起来,说她过两天再来,让黄氏好生合计。 黄氏倒没留人吃饭,她回屋捡了几个蛋把人送出去了。 看人走远了,程家两房媳妇凑过来,问婆婆给三兄弟相看了哪家的?这媒人都到家来了。 「八字还没一撇瞎打听啥?你俩回灶上去,对了,让铁牛跑一趟把地里那几个喊回来,吃饭了。」 铁牛是程家兴他大侄子,还没满五岁,是个胖娃。他接了当娘的吩咐就跑出去,远远看见扛着锄头的阿爷就扯着嗓子喊起来,说吃饭了。 程来喜也扯着嗓子回他,说知道了,让他先回去吃。 应过声,他转身要招呼旁边那块田里的儿子几个,只见老大老二还耕着田,老三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让家里轰出来干活,出来时懒懒散散打着哈欠,一听说到饭点,人已经爬上田坎准备回家了。 「程家兴你要气死我!」 被点名的程家兴一脸茫然朝他爹看来,没明白这又咋了? 前头一冬差点把他闷坏,好不容易开春了,本来想带两个人上山去溜达一圈,碰碰运气,还在计划就让老爹逮住,非说开春农忙要他下地。要是没被点到名就算了,都被叫到还扔下老爹和兄弟几个跑上山想想也挺不是人的,程家兴就把上山捉鸡捉鸟捉野兔的行程往后排了排扛起锄头跟着下了地,这几天累死累活的咋老爹还不满意呢? 看他一脸无辜,程来喜心里堵,又回头瞅了瞅他一上午干那点活:「你说你下地来干啥?你折腾一上午就做了这点事,就这点给老子做用不到半个时辰。」 程家兴听着点点头:「是啊,我就说让我下地不如放我上山去碰碰运气,是爹你说春耕春种忙不过来,非要拖着我。」 「你知道你娘着急给你说亲,那我不带你出来做做样子?由你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起床吃了饭拿个绳套就往上山去?谁家姑娘肯嫁给你?嫁给你和西北风啊?」 说到成亲这个事就不亲热,程家兴撇嘴,想说他不着急。 还是做大哥的反应快,赶紧喊了声三弟。 「咋?」 「你不饿啊?回去吃饭了。」 程老二也在附和,让兄弟少说两句,别气着爹。 「是爹成心气我,就是嫌我日子太舒坦,非要接个婆娘进门来给我添堵。」 「早先娘说给你寻摸枕边人,你说再等两年。两年也过去了,是该把事情办了。我在你这岁数早娶了你嫂子,咱们村十五六结媳妇的也不是没有,你还要拖到啥时候?」 他大哥二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排着队劝,程家兴肩上扛着锄头,嘴里叼着草,边走边嚼,嚼嚼嚼……等两个哥哥说够了,他把叼着的嫩草一吐,说娶小媳妇儿是好,看着下饭抱着好睡,可老娘她跟人打听的就不是娇滴滴的小媳妇儿,她是想找个能拘着爷们催人上进的管家婆!谁喜欢老气横秋的管家婆? 开春农忙,黄氏怕爷们几个累坏身体,这些天伙食搞得都比前头一冬好。今儿又闷了锅腊肉饭,一人一大碗,连菜都省了。 程家爹累了一上午,早饿了,端着大海碗闷头就扒起饭来。儿子几个吃相没好多少,一时间屋里狼吞虎咽的。 大媳妇刘氏、二媳妇周氏没上饭桌。黄氏跟男人并坐上席,吃了没两口就听三儿子说老爹嫌他做事不得力,他下午不下田了,上小云岭溜达一圈。 附近这一片多山,连旱地多半也在坡头上,坡头大多低矮,挨着大榕树村最近的一座高山就是小云岭,砍柴或者想吃口野味都得往那头走。顺着小云岭再往深处去,那后面是大云岭,听村里老人说大云岭上有许多野兽,平时它们逼着人走,不会往村子这边来,可要是年景不好,深山上没了吃的,野兽进村搏命夺食的事也有过。 程家兴平常拿小云岭当自家院子,三不五时去一头,有时套个野鸡,有时掏碗鸟蛋,再不济也能掐几把野菜回来。 他种地不行,上山下河倒是一把好手,黄氏倒不担心他,就是气闷。 第04章 外人看程家兴游手好闲,自家人知道,老三经常还是能给家里添个菜,偏偏上山下河这些事在大家伙儿看来就是不务正业,对庄稼把式来说种地才是正经营生。 你种地,种一亩能得一亩。上山去碰运气,那要是不走运怎么说? 家里亲戚就劝过,让他收收心,别总想着上山去打野味,好生种地攒家当娶房媳妇生两个儿,这才是康庄大道。姑婆婶子们说的时候他嬉皮笑脸听着,还冲你点头,反正就不照办,该咋还是咋的。 就这性子,黄氏月月都要气他两回,就是吵不起来嘴。 像这会儿,看他坐在右手边,黄氏放了筷子就要伸手去揪他耳朵,还没挨着他人已经让出去七八尺……他一脸戒备瞅着亲娘:「别动手,有话好说!」 黄氏眯了眯眼:「老娘怎么跟你说的?」 「娘说过的话啊……那就太多了。」 「我说开春就要给你说亲,让你哪怕装也装出个人样,好赖先把人骗进家门。结果呢?我前脚托了费婆子,你后脚给我拆台。就这两个月混日子你也给我下地去混,亲事说成之前不许瞎窜!」 看当娘的收了手,程家兴磨磨蹭蹭坐回来,又端上碗,扒了两口才哼哼说:「这不是骗人吗?」 黄氏抬手拍他后脑勺上:「你当我想?不连哄带骗能搞来个好的?你这么不着调哪家姑娘乐意跟你?」 这么说程家兴就不服气,他捂着后脑勺回了一嘴:「你儿子这模样,能少了人喜欢?」 「那有啥用?年轻姑娘没吃过苦,你凭一张脸能哄得她们团团转,可人家爹娘不吃这套,做爹娘的不松口你能娶得着谁?我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才当了你娘,费婆子那头我打点好了,这两个月你像点话,好亲事说成了,你还能有好日子过,你要不配合胡搞瞎搞把媳妇儿搞没了,看我不收拾你!」 程家兴说一句,黄氏能回怼他一长串,程家兴就怂下去不敢说了。 就这样黄氏还伸脚踢了踢他:「下午还是跟你爹下地,不许往山上跑,听到没有?」 「娘听我说,昨儿下了雨,今天山上蘑菇肯定多,要是再能逮着个野鸡,炖成一锅,那滋味儿您想想……」程家兴还在砸吧嘴,他娘啪一声放了筷子。 黄氏在满桌人的注视下出了屋,过一会儿人回来时手上还提了只拼命叫唤的肥鸡,她把那鸡往程家兴跟前一扬,「馋鸡是不是?这个够不够你吃?」 眼看鸡命就要不保,程老爹连饭都不扒了,说中午才吃了腊肉,还要吃鸡? 程老大赶紧从老娘手里把挣扎的大肥母鸡救下来,程老二在一旁打圆场:「娘消消火,听儿子说一句,三弟要上山去逮野鸡就让他去,去之前先把地里的活干了,也不耽误什么。」 黄氏让儿子扶着坐下,气哄哄说:「只怕他一出门就脚底抹油。」 「我盯着他!我跟大哥一起盯着他!」 「对了娘,你跟费婆子商量着看上谁了?」 黄氏说具体还没定下,多看看,看明白再说。反正总要给老三娶个好的,不然这日子真没发过了。 程家兴也觉得这日子没发过了…… 尤其最近几个月,他娘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收拾他。 用过午饭,程老爹端着碗咕咚咕咚灌着水,儿子们几个都歇着,歇好了还得扛上锄头下地接着忙。黄氏安排两个媳妇把碗筷收拾了,她自个儿站院子里边剔牙边看天色,盘算着温度应该不会再降,准备过两天就去抱猪崽来。 后来半下午的时候,程来财那媳妇儿就过来了一趟,也说到抱猪崽鸡崽,又问起程家兴的婚事,问有着落没有?她劝黄氏有差不多的就定下来,这么拖也拖不来个天仙,岁数越大反而行情越差。 「说是这么说,我当娘的还是想给他说个好一点的,说亲这种事也不好太着急,急起来没看明白后半辈子不造孽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过我看你们老三比往常懂事些了,这几天还跟着下地不是?」 黄氏心道那都是被逼的,她嘴上不这么说,还摆出一脸欣慰的样子,笑眯眯说:「老头子一年年的岁数起来了,当儿子的看在眼里,不得帮忙多分担些?家兴也不像外头说的那么不懂事,前头在小云岭上打着野味拿回来都知道劝我们多吃。」 程来财媳妇点点头:「我早说了,男人家或早或晚都会懂事。像我们老幺,他占着是最小的,家里人人都让他,早那几年也不像话。头年他成亲那会儿,我娘家兄弟媳妇才给出了个主意。」 「她说哪怕亲兄弟各自成家以后第一想的都是自家妻儿,兄弟之中有人能干有人孬,就有人要生怨怼。想想看,父母在不分家的,儿子们挣回来的家当都捏在父母手里,兄弟几个一碗水端平,吃穿用度一个样,那有出息的心里能没想法?」 「兄弟媳妇就说,家不能分,但是可以允许他们干私活。先把家里的活派下去,比如说老大家照管一块地,只要他把地里的活做完了,还有空档去做什么都行,挣了钱交一半给家里,一半自个儿攒着。就我家那几个,原先让下地去干活就是你指望我,我指望你,谁也不肯多做。现在不用我催,都赶着去,早点做完才不耽误他挣钱。几个摩擦比从前少多了,他们心里有盼头,都肯上进。」 程来财媳妇说起这个,就是想让黄氏学她,现在这样程家兴没压力,一天天想怎么混就怎么混,要给他加点压逼着人想法子挣钱回来,人是逼出来的。 「那他们不会一心想着干私活耽误地里收成?」 「都没分家,你当娘的还怕收拾不了他?」 黄氏想想,倒还真是! 就算家里有吃有喝,他看见兄弟荷包越来越鼓能不眼馋?只要他眼馋,总要打主意挣钱,事情就成了一半。「嫂子你这主意是好,可我这会儿没心思去安排,还是家兴的亲事更要紧些。」 「我也不过是说到这里跟你闲唠几句,他要是成了亲还不上进,这法子你试试。」 黄氏谢她一声,才把话题带回到抱猪崽上,她跟大嫂约了个时候,准备一起去看。 第05章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看就看到河对面去,黄氏跟她大嫂穿何家院子过去,正好何娇杏用过年做汤圆剩下的糯米磨成粉做了盆鱼皮花生,放凉之后她装了一碗给阿爷送去,送到说了几句话,才从大伯家回来。 何娇杏系着蓝布围裙走在院子里,就跟黄氏撞个正着,她不认识人,还是冲那两个过路的婶子笑了笑。 黄氏刚就在想这是何家哪个闺女?看她笑得好看,便起了攀谈之心,停下来问:「闺女你是这院子里人?能不能借口水喝?走了一路,我渴得很。」 出了何家院子程来财那婆娘还在嘀咕,说没想到那就是何娇杏。做兄弟媳妇的黄氏跟着附和:「看她走出来大大方方的,待人接物很有些模样,哪像外头传的那么荒唐?」 「我借着端碗喝水的功夫晃了一眼,她老何家日子好,屋里房梁上挂着全是香肠腊肉,灶屋里一股油香,也不知道做了啥好吃的。」 那香味儿黄氏也闻到了,看她家爹娘都没在,料想是何娇杏在捣鼓啥,闻着喷香,她手艺该是不错的。 「嫂子你看何家这丫头咋样?」 「挺好的啊,比外面那些人形容的不知道好多少。」 黄氏前后看了一眼,瞅着村道上没别人才摆手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托人把她说回来给老三当媳妇咋样?」 程来财那婆娘就停下来:「就瞅了这么一眼,你看上了?」 「我想着这模样这岁数跟我们家兴都还匹配,你看她系着围裙挽着衣袖,就是干活的样,家里没人盯着也知道做事情,该是踏实过日子的勤快人。咱选儿媳妇一看本人二看家里,她本人我瞧着不错,家里就不说了,哪怕隔一条河都听说过老何家的名声。」 「你都说到这份上,还问我干啥?回去找媒人提亲来啊。」 黄氏心里有一点虚,跟她嫂子咬耳朵说:「我看着是好,就怕人家爹娘瞧不上我家这个!」 「你换一方想想,假如是你要嫁女儿,你指望女婿占哪几样,咱对症下药,把人哄过来!」程来财那婆娘脑筋动得飞快,帮着出主意说,「你们家兴别的不说,那模样在我们大榕树村是数一数二的周正,我就知道有好几家的闺女中意他。你这样,你让他赶明也跑趟何家院子,想法跟人家姑娘见个面,只要这一见面,他两个看对眼了,事情就好办得多。」 「平白无故的,他去何家院子干啥?」 「还能干啥?买鱼啊!」 程来财婆娘这么一说,黄氏就想起来,她是听人说过何家几房都有大水缸养活鱼,谁家想吃一口随时过去都能买到,这倒是现成的由头。 当夜,黄氏关上门把前前后后的事跟男人说了,程老爹起先还恍惚不敢相信,全听完以后都不放心问了一嘴:「终身大事不是儿戏,你看明白了?」 「咋的?你不信我?」 「信……就是外头那些话到底咋传的?跟她本人相差十万八千里了,照你说的,不挺好一闺女?」 「你管他咋传的,他们全都眼瞎才好,他不瞎能便宜咱?」 黄氏说着又拍了拍枕边人:「那咱俩可说好了,我跟着就给安排上,你看情况帮衬,不许拆台。」黄氏还说呢,给前头两个选媳妇的时候都没这么挑过,老大老二是勤快人,娶个媳妇儿他看着中意没大毛病就得了,也就是老三太不着调,才要多指望媳妇一些。 这些话程老爹天天听,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他应了一声,让别说了,睡觉。 他眼一闭没多会儿就打起鼾来,黄氏兴奋劲儿上来,胡思乱想到半夜才来了倦意,睡到天蒙蒙亮,鸡才叫了一声,她就起来了。 平常吧,有爹娘纵着,程家兴能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起来,洗漱过后再溜进灶屋去找吃的。黄氏或者给他留碗稀粥,或者在灶膛里埋俩红薯,总不会叫他挨饿。 这一日他却没能睡到自然醒,天刚亮当娘的就摸进他屋,进去喊一声没动静,喊两声还是没动静,黄氏一伸手就把他铺盖掀了。 初春的早晨还是有点冷的,黄氏眼睁睁看着三儿子缩缩缩,不过片刻就把自己团成个球。 她气啊,一气之下伸手就往程家兴身上招呼去了,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他手膀子上。 程家兴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一手抱着铺盖站在床边他亲娘—— 他冷得一哆嗦:「娘你这是干啥?」 「我喊你起床。」 程家兴伸手把铺盖捞回来,裹回身上,蹭了蹭说:「不是还早?我再睡会儿。」 黄氏转身出屋去打凉水拧了方湿帕子来,抬手就盖他脸上。 程家兴一个激灵,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他打着哈欠穿好衣裳,洗漱完稍稍清醒一些,回身问老娘怎么了?干啥这么早把人弄醒?黄氏端着稀饭过来,连碗带筷子往他跟前一塞:「吃你的,吃好替我跑个腿。」 「跑腿?去镇上吗?买啥?」 黄氏说不去镇上,去河对面,上老何家串几条大鲫鱼。 程家兴喝一口粥,问:「串鲫鱼来干啥?那个肉少刺多没吃头。」 「我还不能炖个汤?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事儿呢?」黄氏说着不忘记告诉他何家那头好几口大水缸,让他多看看,选两条最大的。程家兴不知道他娘打的主意,果真答应下来,喝完粥放了碗拿着铜钱就要出门,又想到时辰太早恐怕没船过河,就把平常用那一套打野鸡野兔的家伙什翻出来修缮一番,修好拿谷草搓了条草绳,他揣着草绳出去的。 买鱼嘛,最好是端盆去,装活的回来,可从老程家去何家院子路还挺远,程家兴不敢高估自己,想着提回来中午就下锅,死的也成。 第06章 他拿着草绳出了门,没到河边远远就看见河上有人撑着小渔船,船头上还站了只鱼鹰。 过去一看,可不就是何三太爷。 程家兴抬起手招了招,何三太爷将渔船划过来,问他过河吗? 何家的小渔船也拉人过河,一文钱一趟。程家兴刚要点头,就发现他船篷下搁了个木桶,里头有鱼。他伸长脖子看了看,说:「三太爷今天收获不错,有大鲫鱼吗?我娘想吃鲫鱼汤,让我串两条回去。」 辰时末刻出的门,巳时正,人回来了。他一进院子就喊娘,说大鲫鱼买回来了:「我运气好,从三太爷渔船上就捡着两条大的,都没去他家里挑。」 黄氏还在纳闷怎么这么快人就回来了?就听见这话,她气坏了。 人是黑着脸走出来的,出来她张嘴就骂:「我让你去他家里看,多选一选,你倒是会捡便宜!」 「那不都一样?都是鲫鱼。」 黄氏伸手拍了他好几下,问哪儿一样啊?怎么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黄氏拍拍胸口,气哄哄说:「我让你去何家院子买鱼,重点是买鱼吗?我是让你去看看人何家姑娘!昨儿个我跟你大伯娘去拉猪崽,路过何家院子见着个周正的,你去看看,看得起娘好托费婆子给你说去!」 程家兴刚就觉得莫名其妙,听完才知道背后还有隐情。 他伸手拍拍当娘的肩膀,安慰说:「这说明啥?这说明我跟她没缘分,您就别强求了。」 黄氏一眼横去:「我说你好歹了解一下。」 程家兴想想,把提着的鲫鱼放灶屋里去,放好才让他老娘说说,是看上何家哪个姑娘来着?什么情况? 黄氏说:「名字你该听过,就是撑渔船那个何三太爷的亲孙女,何娇杏。」 程家兴刚才吊儿郎当听着,表情突然僵硬,他慢吞吞抬起手来,掏了掏耳朵:「我没听清,娘你再说一遍,谁来着?」 「何家二房的何娇杏。」 程家兴懵了半天,然后抱着头蹲了下去,念念叨叨说:「我错了,这哪是找管家婆?这是找的母老虎啊!」 他念叨着还仰头朝黄氏看来:「娘,娘我真是您亲生的儿子吗?」 黄氏一抬脚踹他屁股上:「小兔崽子胡说八道啥?」 「那您咋就狠得下心挑这么个儿媳妇呢?谁不知道一个她能顶三个壮汉?她一拳下去打死牛!你儿子要是娶了她,还有活路?!」 程家兴起先没觉得他娘是认真的,对话下来才感觉情势不对,他也收了几分吊儿郎当,苦着脸问:「说让我娶河对面那个……不是说笑?」 「谁跟你说笑?要是说笑我大清早挖你起来让你揣上钱往河对面去?」 要不是说笑那问题就大了,程家兴伸手想探他娘的额头,被黄氏一把拍开:「你说就说,还跟老娘动手动脚!」 「我想着娘怕不是烧坏了头,咋还能把我跟她凑成对?」 黄氏挑眉:「不看看你啥德行,还嫌人家配不上你?」 这点自知之明程家兴还是有的,他推着他娘往檐下走,边走边说:「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这小身板配不上她。娘你过来,你坐下听我说,以前跟你反着干是儿子不对,你再要给我说什么桂花荷花牵牛花我都配合,何娇杏就算了吧。人家那么大本事人,嫁我不是糟蹋了?」 听他把何娇杏捧得高高的,话里话外不就是不肯? 黄氏伸手拽他一把,让过来点,压低声音说:「我说再多你左右是不信,还当我编着话哄你点头。这样,我俩各退一步,你听娘的去何家院子瞅瞅,要是瞅过回来还是摇头,我也不逼你。我是你娘,你是我亲儿子,想想看我做什么不都是念着你?她要没一点好我凭啥稀罕?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 程家兴蹲旁边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我去看了要不喜欢你真不逼?」 黄氏撇嘴,心道你去看了不得急吼吼回来求老娘请媒人上门提亲?这亲事还不是那么好说,何家有些底子,相女婿能不挑吗?要黄氏说,假使真的一点不挑,长成何娇杏那样的,早嫁出去了,剩不到现在。 她晃个神,程家兴就露出怀疑神色来,瞧着又要撂担子,黄氏赶紧点头应下:「你也不能哄骗我,必须得见到本人。」 这么一来二去的程家兴还有了点兴趣。 他原先就听说何娇杏长得可以,但他不信。想想看嘛,十几岁的小娘子力气比三个壮汉加起来还大,不得是金刚怒目肌肉虬扎?这会儿看自家老娘的反应,仿佛真还中看?娘摆明是笃定他能瞧得上,甚至认为他看过之后能连滚带爬的回来求人。 程家兴在心里嘿了一声,他倒要看看何家母老虎是哪路天仙! 他想好了,就算人有那么一丢丢好看,哪怕比本村的玉秀还要好看,那、那也要稳住!不能打自己脸!想想看,母老虎就要不得,长得好看的母老虎怕是要吃人哝! 程家兴跟他娘说好之后,又跑了出去,都要到河边才想起他该编个说法,正琢磨着,就看见河对岸有个小娘子在招手,边招手边喊阿爷。飘在河中央的三太爷就撑着船朝那边靠过去,后来两人说什么程家兴没听见,只知道三太爷那孙女真好看啊…… 他眼力好,隔一条河都把人看了个大概,具体模样没看得真切,小娘子身段好极,系着的蓝布围裙勒出一条纤腰,衣袖稍稍挽起来些,显得露出来的手腕细白。 第07章 这么晃了一眼,程家兴心里就是一荡,这会儿功夫,小娘子已经上船去把篷下装鱼的桶子提出来,换了个新桶放上,而三太爷就坐在岸边,端着个碗吃饭呢。 吸引了程家兴注意的小娘子正是何娇杏,她受伯娘所托跑腿来给阿爷送饭,顺带将上半天的收获带回去。农闲时这活是家里爷们干的,这些天几房人都在忙春耕春种,女眷也忙着拉猪崽孵鸡崽,还有空闲并且有这力气的,便只得她。 给阿爷装鱼的木桶做得大,里头装满水装满鱼两个爷们合力才能运回去,落何娇杏手里这就成了轻省活,她提着木桶把子轻轻松松就捞出来,换上空桶就打量起阿爷上半天的收获来。正看着,坐旁边扒饭的阿爷站起来了,说:「对面好像有人啊,杏儿你问问。」 何娇杏就朝那头喊话:「对面的是要过河?」 「是,是。」他答应完又想起不对,小娘子就在跟前过什么河?程家兴把他娘的安排往脑后一抛,极不要脸的改了口,冲河对面喊,「三太爷是我,我程家兴!我刚不是串了两条鲫鱼回去,回去家里来了客,我娘让我再来逮两条。」 何三太爷咧嘴笑,让孙女把船划过去,载他过来挑鱼。 何娇杏摇浆过河,小渔船划到河中央她就看清楚程家兴的样子了,想起前些天费婆子登门还说起他,大概是想撮合他跟自己,何娇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心道还真是个中看的。 程家兴并不是书生公子的那种俏,他高鼻梁剑眉星目生得俊朗,却因为性子懒散,眉宇之间又带出吊儿郎当,瞧着痞坏痞坏的。 长成这样还真对了何娇杏的胃口,又一想他长成这样都没娶到媳妇儿,可见毛病不小。 何娇杏不动声色将船划过去,停稳了招呼他上来。程家兴一步跨到船头上,站定了隔着船篷上下打量何娇杏。何娇杏起先没理他,是这坏蛋眼神太直白,他不带掩饰的盯着人猛看,不光是看,还问你是三太爷的哪个孙女?叫什么名? 「你个买鱼的废话咋这么多?」 「说说嘛,你何家哪房的?叫什么?许人了没有?」 何娇杏轻笑一声,问他许了如何?没许又如何? 「许了我打他一顿把人抢过来,没许我回去就让人上门提亲去。」 何娇杏:…… 「不要脸!」 「实话啊,我一看你就喜欢,你长得就很像我媳妇儿。」 何娇杏忍住了没把他一竿子打下水去,她三两下把船划到岸边,靠稳,系好绳:「你不是买鱼来的?不下来选还站着干啥?」 程家兴听她话上岸选鱼,他蹲在木通边瞅了瞅,瞅着就挪到三太爷身边,小声问:「三太爷这是您孙女啊?从前咋没见过?」 「可能正好错过了,杏儿一般是午前或者傍晚出来,帮我提桶子回去,这点儿你该在家里吃饭。说来你现在到河边来的次数也少,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很爱下河凫水。」 「前几年不是出过事?我们村里淹了个,我娘拘着不让我来,我也怕吓着她,就往山上去得多。」程家兴说着又瞄了何娇杏一眼,心里得意洋洋道你不说我也打听到了,叫杏儿! 等等,杏儿这名字有点耳熟。 何杏儿? 不对,不是这个。 是什么来着? 程家兴蹲在三太爷旁边托着腮帮子想,可算让他想起来了,是何娇杏! 娘啊,她是何娇杏……!!! 程家兴人懵着,又听见小娘子训他:「我阿爷吃饭呢,你缠他说什么话?来看鱼啊!」 是责问,说话那声却怪好听,程家兴一个恍惚就照办了,回过神来人已经蹲到木桶边。等他选好鱼,给了钱,让何娇杏送到对岸,走着还回了两次头。 是好看,不光好看,她身上有股劲儿,让程家兴看着心痒痒,不光想拉着亲热还想抱着睡觉,哪怕心里还有另一个他在提醒自己这是何娇杏,是力气比牛还大单手能托起磨盘金刚怒目肌肉虬扎的何娇杏……心痒痒还是止不住,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程家兴提着两条肥鱼边叹气边往回走,一进院子就看见端着碗在屋檐下吃饭的老娘。黄氏看儿子回来起先双眼一亮,没来得及问就发现他整个人丧丧的。 黄氏一脸狐疑,上前来问他咋的了? 「你咋这么早又回来了?你到底去没去何家院子?」 「我没去,我去何家院子干啥?我在河岸边就见着人了!」 黄氏来劲儿了,问他看没看上? 程家兴还想护着他的脸,就嘴硬说:「我看马马虎虎。」 这时候黄氏还没反应过来,皱起眉问他,马马虎虎是啥意思? 程家兴不敢跟他老娘对视,打马虎眼说看着还凑合,娘一定想让她进门的话,就她也行。 黄氏是谁?那是程家兴的亲娘!十月怀胎生他下来,一天天看着他长大的。一听这话再看这别扭劲儿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下她不着急了,接过肥鱼就要往灶间送,又说:「我做什么不都是为你着想?你要看不上就算了,娘不逼你。娘就算再喜欢,跟儿媳妇过日子的不还是你?勉强娶回来你不痛快,也糟蹋人家。」 第08章 程家兴一听这话,想到他出去之前跟娘的约定,急了,跟上去改口说:「还可以吧,也没有很看不上。」 母子两个前后进了灶间,黄氏把鱼放盆里去,回头问他:「你说得九曲十八拐的我咋听得懂?没有很看不上到底是看得上还是看不上?」 程家兴只感觉两巴掌抽自己脸上,脸疼,还烧得慌,他知道老娘在促狭人,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说:「看得上,我一眼就看上了,娘你赶紧托人过河跟我提亲去吧,别让其他家的抢了先。」 黄氏一把拧他耳朵上,揪了揪:「早上让你去趟何家院子还不乐意,磨磨蹭蹭半天走不出门,这会儿你知道着急了?」 程家兴心虚,没敢还嘴。 黄氏又说:「都说我亲眼看过那姑娘好,你不信,你咋说的?」 程家兴耷拉着头,自觉认错:「是我偏听偏信,我没理解娘的苦心,我错了。」 黄氏笑话够了把留给他的热饭端出来,让儿子拿出去吃,程家兴看着手里满满一大碗的鱼汤泡饭,奶白汤汁儿配上一大块肚皮肉,又有两匹青菜提色。黄氏怕这点菜不够他下饭还切了个泡萝卜,分了勺萝卜丁儿给他。 程家兴看清楚碗里装的就嘿嘿笑了:「娘真疼我。」 「现在知道了?让你去看个人还当我要害你!」 「我错了嘛,娘就别提这茬,您吃好了把碗筷往这儿一放,赶紧去趟费婆子家,让她上河对面替我说媒去啊!杏儿那么好看,又很能干,让人抢去了您上哪儿再找这么个儿媳妇来?」 黄氏:…… 嘿你个小兔崽子! 说不着急成亲的是你!现在火烧屁股的也是你!改口改得可真快啊! 黄氏心里想着三儿子还是像她,当初她当姑娘的时候行情也好,一到岁数好多家的托人来说媒,有家境殷实的,有自己能干的,那时爹娘也说成了亲就要过一辈子,问她自己乐意跟谁?黄氏挑拣了一遍最后选上程家兴他爹,论家底他不是最厚,论本事他不是最大,他样样都还可以,尤其个儿高,身姿挺拔模样端正。 也是当爹的底子好,四个儿子生下来都高高大大的,前面家富家贵很容易就说上媳妇,家兴长得比两个哥哥还要好写,要不是混了一点,何至于? 黄氏往费婆子家去的路上还在想,她是得抓紧点把何娇杏定下来,老三难得看起一个,要是说不好,那他恐怕真要猴年马月才会成亲。 这四个儿子里头,就老三是讨债鬼,跟他比老四能耐多了,老四手巧,从小就爱捣鼓些小玩意儿,长大些就被送去跟木匠学徒弟,老木匠看他本事学得好,又是个会来事儿的,估摸学成之后能独当一面,还想把自家闺女嫁给他。就过年那会儿,老四提了不少东西回来,回来在家待了两旬,出十五才走,黄氏也说他岁数差不多了,老四却不让家里操心,让娘盯着三哥,给三个娶个好媳妇。 程家兴还不知道他四弟背叛了组织,四弟过年回家来跟他聊得可高兴了,兄弟两个一唱一和,说什么大老爷们不受管!别说他压根不想太早成亲,成了亲那也得是男人家说了算!叫娘们骑在头上丢人! 黄氏这回去找费婆子,拿的就不是鸡蛋,她拿了钱,话里话外对何娇杏非常满意,让媒人千万要把意思说到,但凡这门亲事能成,红封少不了,还要让老三打好酒提着活鸡来谢媒。 费婆子接过钱串颠了颠,笑得都真心实意起来,打包票说没问题,让黄氏这就回去等消息。 当天下午,她又去了对面何家院子,距她上次过来已有几日,何娇杏她娘都安排小儿子打听好了,也把打听来的告诉了女儿。 「这个程家兴倒没其他劣习,就是对农事不上心,听说喜欢上山去下套子逮鸡捉兔。他下地的时候不多,以前还要少些,这阵子人还长进了点。」程家不错,程家兴这人方方面面都还可以,唐氏本来有点动心,觉得女婿像这样也可以了,但只要想到他不爱种地,唐氏心里又有些虚,乡下人又没一门手艺,不种地还能干啥?真指望山上天天送野鸡野兔来? 唐氏犹豫再三,说:「要是费婆子再来,我问问她,看程家那头有没有表态?假如说好事成了程家兴往后做什么营生?杏儿你看呢?」 何娇杏抓了一小把鱼皮花生吃得嘎嘣儿香,被点到名才问:「娘是不是指望程家兴能改?可我觉得本性最难改,现在程家的想同咱们结亲,你说啥他都能先答应下来,照不照办以后看情况的。」 「杏儿你是说就不指望他能学好,直接推了?」 「那也不是。娘我去河边给阿爷送饭时见过程家兴了,他模样的确好,下饭都能多吃半碗,你看你闺女也不是非得靠爷们活,我早先就没指望人有多大能耐,只求一点,他得一门心思跟我过,不能装着其他人。看我们村的赵六,见着漂亮的就想摸一把,摸不上也要说两句恶心人的占点便宜。赵六他爹也不是个东西,媳妇儿病了他不管,摸黑往寡妇屋里窜。」 唐氏吓得不轻,伸手就要捂她嘴:「你这闺女咋啥都敢说?这话是能拿出来闲唠的?给人听去咋办?」 「娘放心吧,我耳力好着,就咱俩,没别人。」 唐氏又叹口气:「别家姑娘说起亲事都脸红不好意思,你咋这么放得开?还能把一个个爷们牵出来评头论足。」 何娇杏没觉得不对,买菜都得指着水灵的拿,别说选相公:「小弟怎么说?程家兴他生活作风行吗?平时拈花惹草不?」 唐氏起先一噎,想想还是认命答了:「就只是不爱劳作,其他方面都还凑合,跟他兄弟相处也好,也还是有孝心,他常跟村里闲汉搅和,并不惹姑娘家。」 想到中午那会儿,程家兴在渔船上说那些话,何娇杏差点把他打成第二个赵六,怕误伤才多问了句,没想到生活作风竟然还可以? 「打听清楚了吗?」 「你的事,东子能不上心?他回来说的还能作假?」 何娇杏就笑开来:「那还挺好。」 看女儿笑得这样好看,唐氏警觉起来:「杏儿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费婆子这回过来,就发现程家还不是一头热,何家这头仿佛也有点意思,这门亲事比她预想中还好撮合。想到两头的家底,喜事但凡能结成,谢媒钱少得了?费婆子心里一热,逮着程家狠吹了一通。 她说程家兴在兄弟里头出息虽然不算大,他孝心好,会体贴人,家里长辈都稀罕他,肯贴补他。 第09章 又说过日子求的不是泼天富贵,最好还是要有个知冷热的枕边人。 还说朝夕相对一辈子,能选个好看的日子过着都愉快些,你跟他睡觉为他生儿育女也甘愿。说着她招了招手,让唐氏过来些,小声道:「前两天程家兴他娘出来看猪崽,就到了你们村里,她说想看看你闺女是啥样,特地往这边来了,看过之后回去满意得很,拜托我一定要把亲事说成,还让我告诉你们,叫你们尽管放心,你们娇杏儿嫁过去不会吃一点苦头,一定是去享福的。」 媒人说的话,唐氏不敢全信,但她听着还是高兴,还问:「那头见过我们娇杏儿了?说很满意?」 「满意!特别满意!回头就跟我说拜托我多帮衬几句好话,指望这就把喜事定下来,过几个月忙完秋收接媳妇进门。你看我是做媒人的,说成过不少亲事,我就感觉姑娘家要想过好日子,就得嫁个把你当宝的。男人家不稀罕你,他有万贯家财也舍不得给你一文;他心里装着你,哪怕成亲的时候穷得叮当响,为了让你吃口热饭过好日子,总要去挣钱回来……难得那头对你女儿这样满意,错过这个以后再要说,恐怕也很难找着这样的。程家这日子还不差,不说有多富裕,他们人丁兴旺,家境也还殷实。」 费婆子做了许多年的媒,很知道男方女方的心态,句句话都往人心坎上说。唐氏本来有些顾虑,听过这番话都感觉自己要求太多,你怎么能要求人模样好人品也好孝顺踏实外加还得有本事并且实心实意对你? 啥都要,结果就是啥都没有,看女婿也要有取舍。 看那头是带诚意来的,唐氏也没打马虎眼,就说:「费嫂子我信得过,但你也知道,我家就这一个闺女,择女婿是大事一件。光听人说我没法一口答应,不然你带个话给那头,让程家兴抽个时间见见我们当家的。」 两家隔着河,哪怕互相都听过对方,毕竟不是那么熟悉,要见人不过分。费婆子应承下来,问何父啥时有空? 「明天我们当家的划船出去,他随便找个时间到河边来,也就是说几句话。」 何娇杏中午帮着提了个桶,还白捡条鱼。 这天傍晚,她两个堂兄到河边把阿爷下午的收获抬回村,大个的草鱼卖了,回到何家院子就剩几条鲫鱼。她大伯娘捡了个七八两重的过来,让何娇杏拿着。鱼在老何家倒不稀罕,何娇杏道了声谢,回身提着菜刀就杀了,收拾出来直接送下锅去。 唐氏刚进了趟里屋,出来闻着有葱姜蒜爆开的香味儿,她跟到灶屋门口一看,果然是闺女在忙活。 「做啥好吃的?」 何娇杏看着锅里都没回头,应道:「阿爷那头送了条鱼过来,我炖个汤,给嫂子补补,咱也分一口吃。」 唐氏最知道闺女的手艺,是极好的,家里办席经常都是她掌勺,一道道菜端出去总能清盘,剩不下什么。早先还有人说,有这手艺不如到县里做吃的卖。何家要是穷一点兴许会打这主意,偏他们日子过得红火,哪肯让没嫁人的闺女出去抛头露面挣辛苦钱? 上辈子的时候何娇杏就累过,在末世里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安生,也因为这样,她穿过来就分外珍惜,年纪轻轻的却比谁都看得开,也不求富贵,就指望天天都能吃饱饭,日子过得安稳太平。 何娇杏起油锅爆了葱姜蒜,把鱼煎到两面金黄,看差不多就往锅里加了一大瓢水,把鱼汤烧起来了才回身跟她娘说话。 「爹他们回来了吗?」 「快了吧,反正天天都差不多是那时候。」 「我做那个鱼皮花生兄弟爱吃,爹好像不是很喜欢?」 提到这个唐氏就想笑:「东子他啥都爱吃,你爹嘛……嫌鱼皮太硬,让你下回做香辣的。」 「咱家就剩那么点花生米,都让我用了,哪还有下回?我想着头年收回来不少黄豆,赶明我点块豆腐,炖鱼也好,烧着也好吃。再揭点豆皮炸出来做成辣条,给兄弟吃着玩。」 豆腐和豆干何娇杏做过,豆皮从来没有,她嫌那个一张张揭着麻烦。也是想着这阵子兄弟天天跟着下地,想犒劳他,才合计做回辣条。 唐氏好像没吃过豆皮,还问她是啥?又问辣条是什么东西? 豆皮儿嘛,豆制品的一种。 至于辣条…… 那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小零食,何娇杏照着从网上搜来的步奏自己做过,和外面卖的有点不同,也挺好吃。又要说到她上辈子是开餐馆的,给自家帮忙之前就报班培训过厨艺,后来照着网上搜来的食谱做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些记不得了,不过就算记不得调料配比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多试两回总能捣鼓出来。 何娇杏稍微解释了一下,问这两天有人到镇上去吗?要给辣条提味儿得买几样配料。 「要些什么你说给东子,我拿钱让他买去,脚程快点一来一回也就个把时辰,不费什么事。」 正说到让东子跑腿,爷仨就回来了,何娇杏她嫂子刚给男人搓了条裤子,晾上看人已经到院里,就冲屋里喊了声。唐氏从灶屋出来,让他们打水洗个手等着吃饭,想起她和费婆子商量那事,又冲男人招了招手:「他爹你进屋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何老爹拿汗巾子抹脸来着,一听这话,问她啥事儿? 「你跟我来,进屋里说。」 何老爹都没喝着口水就让婆娘喊屋里去了,他进去往床沿边一坐,问到底啥事? 「我前头不是跟你提了,费婆子来过咱家。」 「这我知道,她想撮合我们跟河对面老程家,你还让东子去打听来着。」 「是啊,东子去打听回来说程家兴不爱下地,我想着大男人家不干农活那不得带全家喝西北风?我就说不然再看看,可闺女她好像不在乎这个,跟我说不怕人懒散,她有法子收拾,还是要人家对她上心。程家那头就挺上心的,今儿又让费婆子带话,说黄氏很满意我们闺女,只要我们点个头,闺女嫁过去一定是享福的。我琢磨着咱们闺女任凭嫁给谁总不会把日子过糟了,老程家也不错,再说,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再拖一拖翻过今年她又大一岁,姑娘家岁数大了不好说啊。」 早两年何老爹是一点儿也不着急,他闺女贴心,巴不得多留两年,现在哪怕少根筋也知道再留是害她。 何老爹回想了一下东子说的,不乐意说:「你倒是给看个好的,他懒棒一个,难不成让我闺女去伺候他?」 唐氏一听这话便垮了脸:「每回都是你!你一个!东子一个!意见最大,看东家的说是木头疙瘩不会体贴人,看西家的说口花花人不踏实,人家来说一个你们否一个。闺女本来就让赵六坑了名声,来说亲的一直不多,又摊上你这么挑剔的爹,程家兴你看不上是不是?那你给我找个好的,你去找!我告诉你,就今年咋说都得把人嫁了,你这么挑下去好女婿没有老姑娘一个,你就想想以后你闺女会不会埋怨你。」 第10章 「杏儿才不会。」 「她不会你就可劲儿作?」 何老爹闷不吭声坐那儿有一会儿,才说:「我还不是心疼闺女,你说她看上程家兴了?臭小子有什么好?」 「老何你听我一句,这人哪怕有千般好,你闺女看不上就是白搭。他就算有些不足,你闺女中意总能把日子过起来。再说程家这个也不算差了,人长得高高大大的,模样好,性子也还不错,只不过没成亲人懒散些。你想想看杏儿她最拿手的是什么?不就是哄人吗?东子懒起来你喊不动吧?杏儿就有办法使唤人。」 「你说来说去就是看上眼了,那还跟我商量啥?」 「我跟费婆子说了,要娶咱们家闺女总要你这当爹的点头,让程家兴赶明到河边去给你瞅瞅,你要是心里有话就直接问他,有什么不放心的让他给你保证看看。明儿你就别下地的,划船出去。」 正说着,鱼汤就出锅了,何娇杏先给她嫂子端了一碗去,这才把剩下的盛出来,又端出个炒青菜。 她一边添饭一边喊爹娘出来,让有话吃了再说,趁热吃饭了。 何老爹坐上桌,看着闺女就舍不得,感觉昨天还是个小娃娃,转身咋这么大了?都到了不得不嫁人的时候。何娇杏端着她那一小碗鱼汤喝了一口,笑道:「爹不吃饭看着我就能饱啊?」 舍不得! 真舍不得! 就这顿饭何老爹吃得可用力了,每一口都跟在嚼程家兴的肉似的。 何娇杏说到她想做个零嘴,让东子赶明去趟镇上。 东子听着眼前一亮,问:「阿姐又要做啥好吃的?」 「跟你说不清,做出来尝了就知道,赶明你早点出门去,把我要的东西买齐。」 「好好,我去,我明上午就去,买回来再下地,阿爹跟大哥就多做点。」 做大哥的正要点头,何老爹说:「我明天要划船出去。」 想到要嫁女儿,何老爹心里抗拒,他哪怕起得挺早,出船已经很晚了。他到河边,从小木屋里把锁着的船推出来,准备下水就发现河对面蹲了个人。 程家兴听说事情成了一半,只要何家爹点头就能把小媳妇娶回来,他一高兴,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天蒙蒙亮公鸡才叫了一声人就坐了起来,翻出那件最新的蓝布衣裳穿好,洗干净脸,把头梳得规规矩矩的。 黄氏人在灶上忙活,没注意其他屋的动静,还是两个媳妇告诉她说不对劲,三兄弟没让人喊这就起身了。 两个媳妇不明就里,黄氏心里门清,她笑骂了声。 「三兄弟今儿要出门?」 「你们别管,粥熬出来先给他盛一碗去。」 程家兴呼噜噜喝完一碗粥,看天色还没全亮,他擦了擦嘴就出门了。从大榕树村出来,走小路到河边,他站着等了半天没等来人,想一屁股坐下又怕脏了衣裳,这才改成蹲。蹲一会儿脚麻了又起来走走,磨蹭了快有一个时辰,何老爹才推了小渔船出来。 程家兴看到河对面有动静还愣了愣,又仔细瞅了一眼,就来了精神,他站起来跟个傻子似的冲那头招手,何老爹看到了,看到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慢悠悠的划船过去,小渔船刚靠岸,就看见程家兴腆着个脸笑,边笑边管他叫爹。 还没松口许嫁,爹都喊上了,何老爹想给他两下,臭小子又说:「爹你就把杏子嫁给我,成了亲我铁定对她好,种地不行我上山给她弄肉吃,谁欺负她我就收拾谁。」 「不让别人欺负,自己的媳妇儿自己打是不是?你要是关上门欺负她呢?隔条河我都听不到声响。」 程家兴就委屈了:「我疼她都来不及,咋会欺负?再说……要把我跟杏子关一屋,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何老爹在岸边考察程家兴,另一头何家院子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 昨个儿何娇杏提到说要做豆腐,当夜唐氏就把豆子泡上,一觉醒来黄豆全都泡发,清晨天刚刚亮,何娇杏刷干净石磨在屋檐下推了起来。 她劲儿大,她一人推,嫂子挺着大肚在边上加豆加水,唐氏把滤豆渣的布袋子洗洗干净,又在旁边牵出棉线,为晾豆皮做起准备。 别家想吃口豆腐多半还是出门买去,要自己做推磨就能累死人,滤渣点卤这些工序也都麻烦。老何家不一样,他家出了个何娇杏,推磨比牲口快,别人一个多时辰才能磨完的豆子到她手里不多会儿就成了浆。唐氏早侯上了,她拿布袋子滤出一大盆豆渣,豆渣留着烙饼。生豆浆则倒进大铁锅里架柴火烧起来。 头一锅揭的豆皮,看豆皮都在棉线上晾上了,她才另外起了一锅,拿石膏点了豆腐花。 距离吃午饭还有半个时辰,何家的豆腐已经压上,他们就做了一板,剩下的豆腐花舀出来中午正好吃顿热腾腾的豆花饭。至于做出来的豆腐,哪怕只得一板,自家几个人也能吃到猴年马月去,何娇杏也怕放坏,给留了两顿豆腐鱼的分量,余下的切做三块,跟叔伯送去了。 这家是分了,何家四房人还是团结,谁家做了好吃的都要匀几口出来,要人帮忙出院子去喊一声马上就有兄弟赶来。 豆腐是何娇杏做的,也是她端出去送的,伯娘婶娘接过去都高兴得很,又抓了花生瓜子糖块给她。大伯娘多问了一句,说点豆腐要推磨,推磨最是麻烦,问她咋想起做这个? 何娇杏都准备回自家去,听到这话多站了会儿,说:「我说给东子做点零嘴,做那个正好得磨豆浆,要磨索性就多磨些,想想上回点豆腐还是年前,有俩月没做过了。」 「说起来你爷最爱吃你做的豆腐,还说你做的比镇上豆腐娘子做的好。」 第11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爷岁数大了,好些东西都啃不动,豆腐好,吃着不费牙。」 何娇杏就笑弯了眼,说以后勤快点,月月做它两回。 大伯娘很支持她,让别省豆子,自家的磨完了上这头拿。黄豆嘛,年年都种的。「对了,杏子我问你,你娘是在给你相看人家?」 何娇杏点头。 她大伯娘又问:「看的哪家儿郎?」 「说是河对面的,这事伯娘您跟我娘打听去,问我我咋好说?豆腐送到我回去了,晚点零嘴做出来再给您这头端一碗,给侄儿侄女尝尝。」 她大伯娘心里觉得二房这闺女好,通人情!会来事儿!嘴上假意抱怨,说:「你就惯着他们,一个个闹嘴馋你就给他做吃的,回头你嫁出去了咋办?我反正想破头也翻不出那么多花样。」 何娇杏听着好笑,应道:「这还不简单?嘴馋了就找我来。」 「真要那么干,你夫家能烦死咱!」 「烦什么?就比如他们想吃鱼皮花生了,伯娘你多给我送点生花生米,我做出来自己也能得一口吃,不就皆大欢喜了?」 何娇杏笑眯眯说的,说完听她娘喊吃饭了,赶紧小跑回去。她大伯娘慢一步把豆腐端进灶屋,正在灶上忙活的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乐了:「二房的豆腐就做好了?还分这么大块儿给咱?这咋吃啊?」 大伯娘扫她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没见你们勤快一回!」 「磨豆子这活儿除了杏子哪个小娘子干得下来?我推一回手心能打出好几个泡。」 「你闭嘴吧,看着锅里别把菜炒糊了,这豆腐中午先不动,晚上切了烧鱼吃。」 还不光是大伯娘,后头两个婶娘也很稀罕何娇杏,看她亲事总说不好还回自个儿娘家推销过,可惜都没成功。也怪她们太着急,回娘家逮着就是一通好吹,把凡人都吹成天仙儿了,到她们嘴里何娇杏从头到脚没个缺点,那话听着就很假,娘家人能信?说这么好的闺女自家匹配不上,人要有自知之明。 何娇杏真是阴差阳错的剩到今天,按说怎么也不应该。 中午这会儿,整个何家院子都是一股豆香味儿,何娇杏他们一家六口吃了顿豆花饭,吃饱之后嫂子在院里溜达了几步,说想回屋躺会儿,大哥跟她一并进屋去了。何老爹跟唐氏说话来着,说的就是上午去河边见程家兴的事。东子绕着豆皮打转,他一眼看着真没感觉滋味多好,还在纳闷阿姐想拿这个做成什么? 何娇杏使唤东子把灶屋收拾出来,让他生上火,起了油锅把豆皮炸成金黄一盆。又把上午才买回来的干辣椒花椒桂皮八角这些下锅炒了,这时候香辣味已经从何家二房的灶屋里飘出去,整个院子都闻到了。 另三房陆续有人走出来看,还有嘴馋的闻着香味儿摸过来,扒着灶屋的门框伸长脖子往里看。 一个个都是矮墩子,伸长了脖子也瞅不见锅里,就听见大房的烧饼在门边喊姑姑,何娇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灶屋门口摞着好几个小人儿,馋得流口水呢。 「烧饼、锁头、喜妹你们出去,二胖也出去,挤进来当心让油溅着。」 矮敦子们却不肯走,一波疯狂暗示: 「姑你做的啥?这么香。」 「真香啊!」 「姑手艺真好,我娘能有这手艺就好了。」 东子也在灶屋,给烧火来着,听着这话冲他们直摆手,嫌弃道:「去去去!这是阿姐给我做的,没你们份!」 他一句话差点惹哭一群,看门边几个都在瘪嘴,何娇杏抬手就要拍他,东子反应快,一下躲出去老远:「姐咱们能动口就不动手,你这一下要真落在我后脑勺上,我就傻了。」 何娇杏瞪他一眼:「你也出去,把他们带出去等,我这儿不用帮忙。」 东子包括门边那一群都让何娇杏轰了出去,出去也没走远,他们高高矮矮的留着口水蹲成一排,面朝灶屋的方向。等辣条出锅,何娇杏熄了灶膛里的火,端着一大盆从灶屋出来。才刚出来她就让侄儿侄女抱了腿,一个个垫着脚,仰着头,吸着鼻子,嘴里喊着姑姑姑姑。 何娇杏没一个个挨着给他们派发辣条,她把那一盆塞给东子,让东子给小的分,自个儿回头把单独装出来那一碗端去阿爹阿娘跟前,给他们尝尝。 辣条这东西本就是吃着玩儿的,尤其嘴里没味儿的时候,嚼着带劲儿。唐氏吃了一根就没再拿,何老爹多吃了两口,说这个好,能下酒。 「配料买得有多,还能做好几回,爹吃着好东子他们也喜欢,下次我多做一些。」 唐氏心思活泛些,说:「回头再让东子跑趟镇上,买个能装两斤的小坛子回来,你这个油锅里出来的,能放几天,下次做就多做点,也送一坛给程家的尝尝。」 何娇杏也在嚼辣条来着,听到这话险些让辣味儿呛着,她猛地抬头看向唐氏。 唐氏笑道:「你爹同意把你嫁去程家,过几天那头就要上门提亲来了。现在开春定下,过个半年秋收之后办喜事,赶着今年把你嫁出去,也省得外头那些说嘴,你是该组个家庭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何娇杏把端着的碗放在旁边柜子上,抱着她娘的胳膊撒娇。 唐氏拍拍她:「都留你好几年了,咋还舍不得?两家隔得也不远,以后嫁出去你要是想家就到河边来。程家兴跟你爹保证说会对你好,他要是没做到,你也到河边来跟咱们说,让你兄弟收拾他去。」 何娇杏笑了声:「还用兄弟?我就能给他收拾服帖。」 第12章 这话刚说出口,她就挨了唐氏一眼瞪:「你也得知道分寸,大老爷们都要脸面,至少当着外人你得把面子给他做全,别让人笑话他?」 何娇杏想想,嘟哝一声:「就他那么厚的脸皮,还怕人笑话?」 嘴上这么说,她倒是把当娘的话听进去了。 跟何娇杏通过气,何老爹出院子绕过抢食的小崽子们往大房那头去了,他把跟程家的事说给老爷子听了,本来以为要挨几下打,他心里笃定老爷子该看不上程家兴,没想到老爷子咧嘴就笑开。 「我就知道程家三小子中意我们杏儿,前头杏儿上河边给我送饭,正好碰上他,他盯着看得不转眼还跟我打听。臭小子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老头子能看不出?」 「那爹你咋看?我闺女配他可还行?」 何三太爷瞅了儿子一眼:「早不问我,事情都说定了还问我干啥?」 「……爹要是不同意我再跑一趟回绝他也行,说来我也没多稀罕那小子。」 何三太爷顺手抄了个烟杆子,给了他一下:「谁说我不同意?我看他俩配得起,就定下来,你跟程家那头好好商量,回头风风光光的把杏儿嫁了。我这些孙子孙女里面就数杏儿最体贴人,老头子早几年就攒着钱,要给她添嫁妆。」 后来费婆子还跑了一趟,说还是得合个婚,她问唐氏拿了何娇杏的生庚,拿去不过半日就传回话来,说两人很配得起,又道二月里就有黄道吉日,程家准备那天来下聘。何家人一商量,准备好好开个席面,热闹一番。 何娇杏在这家里人缘好,上面的伯娘婶娘下头的侄儿侄女都喜欢她,本来是何家二房嫁女,架不住家里人热心,都赶着来帮忙。 堂兄弟这些帮忙跑腿去镇上买东西,伯娘婶娘她们各自分了两道菜去,你烧鸡来我炖鸭,到程家来下聘那天她们天不亮就忙起来,何娇杏也起了个早,换上前两天才做好的新衣裳,将一头垂顺青丝分作两股,扭成麻花辫。 这年头,府城县城里的闺阁少女会梳个双平或者双丫髻,乡下地头一首饰少二嫌麻烦,都不搞花样,没嫁人的走出来全是红头绳加辫子。 何娇杏做吃的手艺是好,收拾打扮还真不太擅长,得亏这人底子好,肤如新荔唇红齿白的,那双眼水汪汪像会说话,哪怕寻常打扮瞧着也很漂亮。唐氏拿了盒胭脂过来,还想让她抹一点提个色,过来一看闺女气色很是不错,人逢喜事两颊晕红,竟用不着了。 唐氏又把胭脂盒收起来:「收拾好就出来,把早饭吃了。」 「娘先去,我叠了被子就来。」 等何娇杏收拾好床铺出来一看,东子已经呼噜噜喝上粥,一边喝他还嗅着从隔壁飘来的香味儿,感叹说婶子们真早啊,这就把汤煨上了:「今儿中午有口福,这顿怕是比过年那几天油水还多,鸡鸭鱼全齐活了。」 看他就知道吃,当娘的还提醒来着:「待会儿你喊几个兄弟把桌椅抬进院里摆上,还有娘让你进镇买的糖块和炒瓜子,包括你姐昨天炸的鱼皮花生和蜜麻花,你都拿碗装好摆上桌去,来了人坐下才有得吃。」 东子边喝粥边点头,点啊点就不耐烦了,抱怨说娘真啰嗦,翻来覆去讲好多遍,傻子都记住了。 「还不是不放心你,谁让你平常总不着调。」 唐氏又看向大儿子跟儿媳妇,说:「程家过来下聘的有你爹招呼,你俩把本家的客人招呼好,媳妇儿你看着点,要是桌上摆出来那些吃得差不多了就给添上,别让人说咱小气。我估摸他们也吃不了多少,都让零嘴占了肚皮鸡鸭鱼往那儿塞去?」 活儿是早就分配好的,唐氏又提醒了一遍,才放下心。 早饭过后,唐氏还在收拾碗筷,大房那头就去了人往河边赶,接下聘的过河。跟着下聘队伍过来的人也不少,媒人就不说,还有程家兴本人以及父母兄弟,侄儿也来了个大的,又有他大伯二伯堂兄弟,甚至二爷爷都到了。 程家兴他爷奶都没了,一个是得了病没医好,还有个就是四五年前摸黑起夜的时候摔了,当时人在他大伯家住着,那晚全家睡得都熟,当时没人发现,第二天清晨做媳妇的端热水过去才发现人倒在床前已经没了气息。他亲爷奶没了,需要老人家镇场子都是请二爷爷出面。二爷爷今天也换上了新衣裳,右手上拿着个烟杆子,看着精神矍铄的。 他们排成一长溜顺着村道往河边走,半路上一个个都在喊着程家兴说话。 让他定了亲就别跟从前那样,该懂点事。 要平时,一句话你翻来覆去说,程家兴就不爱听,他该恼了。今儿个人逢喜事精神爽,长辈几个在边上罗里吧嗦他也当没听见,满心想着河对面的小媳妇儿。就从上回见过之后,他惦记好多天了。 程家的分批过河,过去之后跟着带路的往何家院子走,还没到地方就看见寥寥升起的白烟。 穿过小竹林一看,何家院子里已经坐了好多看热闹的,都在等下聘的来。程家人一露头,就有人嚷嚷起来:「何老二人呢?你女婿来了!」 程家的提着酒坛子和茶饼来的,又送来一对银镯当定礼,何家这头接了,这门亲事就算定下。程家的本来就可以原路回去了,这时候陆续有鸡鸭鱼肉上桌,何老爹招呼亲家那头坐下,让一起吃个饭,吃好了下午慢慢过河。程家兴嘿嘿笑,说:「这么多人呢,就算了吧,我们回去吃。」 刚才何娇杏都没露面,这会儿她从屋里出来了,人就站在屋檐下,冲程家兴说:「我爹留你吃饭你就坐下吃饭。」 程家兄弟心里一咯噔。 完了完了,以家兴的脾气,不得怼她? 大老爷们说话女人家插什么嘴? 却没想到程家兴眼前一亮,跟着就改了口,招呼自家兄弟过来坐下,吃饭。 他还在招呼人,余光扫到何娇杏转身了,又喊了声杏儿。 何娇杏站定,挑眉看他。 不光是何娇杏,院里好多人都在看他。 他也真好意思,说什么来着:「你回屋干啥?不坐下一起吃饭?」 第13章 来凑热闹的笑够了,一边笑还跟着起哄让何娇杏坐下。那桌就一个空,在程家兴旁边,何娇杏走过去坐下,她还在跟程家长辈打招呼,程家兴就留凑过来点,问她:「杏儿你高兴见到我不?」 这天吃好喝好之后,唐氏装了好些瓜子糖块鱼皮花生蜜麻花让程家人带走,说拿回去给没过来的分一分。黄氏起先不肯接,说他们来下定,吃了顿这样好的还拿东西叫什么话? 唐氏说摆盘的鱼皮花生和蜜麻花是何娇杏自己做的,镇上没得卖,一定要她拿些回去。 听了这话,黄氏才接过去。 程家一行排着队走出了何家院子,刚走出来程家兴看着还像话,过河之前他都端着,等回到本村他就一路摸到当娘的身边,问丈母娘给了啥?说是杏儿亲手做的? 「中午这顿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只不过想尝尝杏儿的手艺。」 跟着一起去下聘的程家人听了哈哈笑,问他是自己瞧上的?对这媳妇满意得很? 「那可不!」 又有人说何家姑娘是真好看啊,没想到那么漂亮。 「她这样的咋还能剩下?」 「我刚就想说,这都瞧不上河对面的眼光也太高了!」 「看何家人也真稀奇她,我们过去下聘他们还摆了酒席招待,那桌油水真重。」 「是吧,我看碗碗都是硬菜,没俩素的。」 程家人在谈论中午的菜色,费婆子等了等黄氏,拉着她邀功呢。先前让程家兴闹着拿出一对银镯做定礼,黄氏还有点心疼,吃完这顿,又看到老何家的热络劲儿,她舒坦多了。心里想着这门亲结得倒不亏,看何娇杏那样,搞不好真能管住兴家。 黄氏之前跟费婆子聊得多,没跟唐氏说过话,今儿她们两个当娘的凑一起说够了。 唐氏包括她那几妯娌话里话外都说何娇杏能干,不用人使唤她就知道该做什么。又说她灶上活干得好,烧的饭比谁都好吃。 程家人过来得晚,他们坐下那会儿零嘴都撤了,回到家里黄氏才把亲家母塞给她的袋子打开,刚打开程家兴就摸过来顺了一把。 他拿着鱼皮花生往嘴里一抛—— 咸里带甜嘎嘣儿脆啊。 「我丈母娘说这是杏儿亲手做的?」 程家兴一边问,伸手还想多抓一把,就让黄氏打了手。 「还有样我没尝到,娘你抓我一把。」 黄氏从袋里拿了两小个蜜麻花给他,就把袋子提走了。 索性程家兴也不是很爱吃甜的,他尝过又跟兄弟吹嘘何娇杏手艺好,吹完就罢。他大侄子铁牛才是馋嘴的年纪,吃过一回就惦记上,老在黄氏跟前转悠。在黄氏这儿要不到,他又去找程家兴。 胖墩子抱着程家兴的大腿三叔三叔的喊,问他啥事,他就一脸馋样说要麻花儿。 「要麻花儿啊……那又不是我收的,你找错人了!」 「没找错人!那不是你媳妇儿做的?」胖墩子口水滴答,跟程家兴打商量说,「三叔你最好,你最疼我,你偷偷过河跟婶子要去好不好?别让我奶知道。」 程家兴满是怜爱看着侄子,抬手指指他背后:「我看不好使,你奶她已经知道了。」 铁牛挨了顿教训,教训完黄氏给他安排了活,让他上菜地去把新发起来的杂草除了,除干净回来就给他两根麻花儿。刚还可怜兮兮的胖墩子这就高兴起来,跟小牛犊似的吭哧吭哧往家门前不远处菜地里冲。 黄氏对自家孩子一贯是这样,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在这样的套路之下其他几个儿子长大都挺优秀,唯独程家兴……他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听说干完活就有吃的二话不说立马去了,只他能抱着你的腿把好话说一箩筐,娘啊娘喊得非常亲热,哄得你先把好吃的拿出来,他尝过,过了嘴瘾,不肯动了。 黄氏是没那么好哄,他当初哄的也不是黄氏,他都找奶奶。 想起这段陈年旧事黄氏深感心塞,觉得就是当初没把老三降住,才养出这么个不着调的儿子来。她说完铁牛回身要说程家兴,让他定了亲就像点话,别跟从前一样。 结果人呢? 人已经溜了。 黄氏在家门前扯着嗓子喊:「程家兴你人呢?你个兔崽子又跑哪儿去了?」 兔崽子腰间别着绳套跟柴刀,上小云岭去了,他心里热腾腾的,想打点野味给杏子送去。 同村都说程家兴是好吃懒做混日子的人,也就是会投胎托生在老程家,否则早饿死他了。说他懒是没错,要说一点儿本事没有还是有失偏颇。想想看嘛,挨着几个村的甭管是砍柴还是摘野菜都往小云岭去,山脚下都踩出路了,却没见别人打着多少野味。拿野兔来说,小云岭上有好些个兔子窝,村人上山去经常还能遇见,就是逮不着,那玩意儿太机灵了。 程家兴却有一手,他眼力好,手快,还会琢磨猎物的习性找好地方下套,嘴馋起来上山转悠一圈往往都有收获。 第14章 只不过家里几个做饭也就凑合,滋味没有很好,直接导致他嘴馋的时候不多,懒劲儿上来还能胜过馋劲儿。 今天不一样,心里想着何娇杏那俏模样,他脚程都比平常快些,不多会儿就走到山脚下,程家兴找了条较偏僻的路上去,上山不过两刻钟,就有收获。半个时辰过后,他沿着砍柴的村民常走那条小路下来,柴刀还别在腰间,麻绳已经到了手上,麻绳上面还绑了俩兔子。 程家兴没往回走,他提着兔子就往河边去。 农忙的时候,出船的往往都是三太爷,何家壮劳力在田间忙活。今儿也是一样,三太爷带着他养的鱼鹰飘在河上,就看见对面来了人。他上点岁数眼神不好,隔远了看不明白是谁。还是那头先吆喝起来,一听这声可不就是跟杏儿定下亲事的程家兴吗! 三太爷乐呵呵的把小渔船划过去,问他咋的? 「我打了兔子给杏儿送去。」 「这么肥溜,咋不留着自己吃?」 「这有啥好留?我馋了再上山打去。」 程家兴说着就上了船,现在两头定下亲事,等于是一家人,再要过河就很方便。老爷子没几下就把船划了过去,程家兴上了岸嘿嘿笑道:「老爷子我就不给您拿钱了,杏儿的兔子肉烧出来您多吃两口。」 三太爷摆手让他走人,笑道自家孙女婿过河收啥钱呢? 过了河,距离何家院子就更近一点,程家兴心里热乎,他大步流星走在村道上,全然不嫌腿酸。人还没进院子,在竹林外他就跟何家那几个胖娃撞了个正着。胖娃子先瞅了瞅在他手里挣扎的野兔,才注意到提着兔子的是未来姑父。 几个赶着往院子里跑,边跑边喊杏子姑姑。 这会儿是半下午,何娇杏刚跟嫂子说完话,准备进灶屋生火做饭,就看见几个萝卜头从竹林那边疯跑过来。她走出来问怎么了?几个回身指向路口,跟他们后面的就是程家兴。 「你咋来了?」 「我打了兔子,送来给你。」 「给我干啥?」 程家兴抹了抹额前的薄汗,说:「你是我媳妇儿你说我给你干啥?我答应过爹要给你吃好的。」 何娇杏让他等会儿,拿木盆子回身打了半盆清水,让程家兴擦把脸顺带把手洗洗。这会儿爷们几个下田去了,唐氏也在菜地那边,家里就只得何娇杏跟她挺大肚的嫂子。嫂子看程家兴过来赶紧去倒了碗凉开水,端出来之后也没留在原处碍眼,还拿吃的把几个小的引进屋了。 程家兴把捆着的兔子放老何家屋檐底下,这才蹲下洗了把脸,又搓了搓手,把沾上黄泥的水泼进沟里,将盆子递还给何娇杏。 「来喝口水,你啥时候出的门?中午饭吃没吃?」 「吃了,吃了才上山去的。」 「这是刚才捉到给我送来的?」 程家兴扭头看了看,没别人在,就说:「我想见你,又不好空手来,才去打了兔子。」 何娇杏瞅他一眼:「以后别再送了。」 程家兴本来是满心火热,这会儿迎头一瓢冷水,他垮了脸,问:「你不爱吃这个?」 「我啥都爱吃,可你不能有点啥就往我这儿送,这么多来两回我还没嫁过去你娘就该厌烦我。」何娇杏想了想,家里还有现成的配料,她立刻就要把兔子收拾出来,准备做成冷吃兔,又吩咐程家兴,「你去河边看看,有熟人就让他给你家带个话,说在何家院子今儿晚点回。我把兔子收拾出来,你就在这头宵夜,吃好了再端一盆兔子肉回去。」 「留下来宵夜可以,兔子肉我不端。都送你了还有拿回来的?我大老爷们说了话作不作数?」 何娇杏推他一把:「你先递个话回去,不然待会儿天黑了人还在这头,你家人不急?」 程家兴让小媳妇儿这么一推,脑子晕乎乎的又往河边去了,三太爷靠过来,准备送他回去,看人空着手还打算从桶子里捡两条大点的鱼。就听程家兴说不过河,说他等等看有没有同村的来着头割草,准备托人带个话。「杏儿留我吃饭来着,我宵了夜再回家去。」 「那你别蹲这儿等了,昨个儿你们村里刘樵家的过来跟我定了鱼,待会儿就该来拿,我让她给你带话。」 程家兴想想说:「我还是等会儿,您这跟着就该收船,我跟您一道把桶子抬回村去。」 三太爷就没再赶他,任由程家兴叼个草坐河岸边吹风,心想也难怪外头都说程家兴人懒不爱干活可程来喜跟他婆娘黄氏还是疼这儿子。他脑袋瓜子聪明,会哄人。 到傍晚该收船了,老何家来了俩男丁帮忙,看见程家兴还奇怪。 「咋在这河头?不过河回你家去?」 「杏儿留我宵夜,吃了饭走。」 三太爷在旁边帮着把事情说了说,何家兄弟先前真没觉得他配得起自家姑娘,这会儿看他顺眼了一些,还说他有口福了,杏儿手艺是最好,让多吃点,吃好了再送他过河。 而这时候,程家上下都知道程家兴去河对面蹭饭吃了,黄氏差点气晕过去,骂道:「刚订了亲就去女方家里混饭吃,他咋有脸?!!」 做媳妇的也在心里嘀咕,除了三兄弟的确没人干得出这种事。 程老大说:「这两天老三都在念叨他媳妇儿人好看做饭喷喷香。」 第15章 黄氏一身杀气:「那老娘做的就是猪食?」 程老大噎了一下,好在有做兄弟的打圆场,程老二接过话说:「娘不是有些时候没掌勺了?就哪怕是猪食那也是我媳妇炖的……」 周氏正好端了饭碗从灶屋出来,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把碗打了,她喊着程家贵说:「程老二你要是嫌我做饭难吃,你别端碗啊!」 黄氏瞪了二儿子一眼,又看看二媳妇:「好了,我骂老三咋你俩吵起嘴来?问题就没出在饭上,他不就是心欠欠的想去看人吗?前头说忙完秋收办喜事他还不乐意,恨不得昨个儿下聘今儿就接媳妇儿过门,这小兔崽子!」 大房二房的才笑开来:「三兄弟也没再,娘你说再多他听不见,吃饱了等人回来再说吧。」 倒也是! 黄氏回屋喝了两碗稀饭,吃好上隔壁院子跟别家婆娘说了会儿话,看天要黑了才回来。她先回屋,跟着程家兴也回来了,黄氏刚要抄家伙打他程家兴就把抱在怀里的盆子推出去,黄氏闻着香味儿收了手,走近来看看:「这是啥?我说老三你真有脸,媳妇儿还没过门就去你老丈人家混饭吃,自个儿吃饱了还端走一盆。」 「没有的事,我下午上山去打了兔子说送去给杏儿尝尝,结果她非要留我吃饭,边做宵夜还把兔子收拾出来。她让我端一盆,我没想端,这不闻着实在是香,看她加了好多大料做出来的,才厚着脸皮又端回来说给您尝尝。娘尝尝,杏儿说这叫冷吃兔,就是做冷盘的,也能当零嘴吃。」 光闻着口水都要下来了,黄氏就没客气,往嘴里送了个兔丁,麻辣鲜香一下就在舌头上爆开,那滋味儿真好绝了! 黄氏尝过端着盆子就走,说这个留给当家的下酒吃,又叹口气,心想这些年吃的还真是猪食。还有老何家,是真疼那闺女,他家里随时备着大料,做个兔子得用去多少油,真舍得。 程家兴到底只能眼睁睁看他老娘把兔子肉端走,他边回味边去打了水来,洗漱过收拾妥扒了外衫爬上床。都躺平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还里外里翻身,心里想着今儿个小媳妇跟他说了些啥?关心了他几句。 这天他可说是难得勤快,这勤快却没能过夜,次日鸡叫三遍他那屋还关着门,看菜粥要煮好了黄氏去敲,没人应,她推开门进去只见三儿子面朝里侧睡着,手还捂在耳朵上。 黄氏推他一下:「起来吃饭了。」 程家兴一点儿反应没有。 黄氏多使了点劲拍他。 程家兴也没睁眼,带点鼻音含含糊糊让他娘出去,说没睡醒,睡醒了吃。 当娘的能没法子收拾他?? 黄氏都没去掀铺盖,就往床沿边一坐,瞅他一眼说:「你再不起来兔子肉就要给铁牛吃光了。」 「娘骗我,你那么抠。」 黄氏又要给他气着,也不想管这小兔崽子,准备自个儿先去把粥喝了,出去之前还给了赖床不起的程家兴一下:「你接着睡,看我给不给你留饭!不起来吃你就饿着!对了你昨个儿是打空手出的门?装兔子肉那盆儿是老何家的?我洗出来了,待会儿就给河对面送去。」 黄氏说完还没出屋,程家兴蹭一下坐起来了。 「我端回来的,我去送。」 程家兴总算没睡到日上三竿,天刚刚亮开,他起来了。他出屋时其他人已经喝完粥陆续下桌,吃得快的程老大刚才已经挑着水桶到大榕树下打水去了,程老二多说了两句,刚放碗,准备清早出去给家里割一背猪草,他手里拿着镰刀,就看见从里屋出来的程家兴,还觉得稀奇:「没到你起床的时候啊,咋不睡了?」 程家兴还没吭声,黄氏给了二儿子一下:「非要他睡到日上三竿你才高兴?早点起来还不得劲儿?程家贵你皮痒了是吧?」 「我是纳闷……」 「割你猪草去。」 竹编的背篓就搁在屋檐底下,程家贵把镰刀放进背篓里,背着就要出门。黄氏又喊住他:「今天干活都麻利点,田间地头忙完了早点回来。」 「娘有安排啊?」 黄氏说三儿子拿回来的兔子肉好下酒,晚上他们父子几个喝一碗,也坐下说说话。 程家兄弟除了程家兴都是踏实人,平常抢着干活不爱抱怨的,听说做完回来有酒吃,程家贵更觉得浑身都是力气,风风火火的出了门。程家兴端着温热的菜粥几口喝完,碗一放嘴一擦下桌了。 「那盆呢?娘给我吧,我拿去河对面还。」 看他平常懒得没改,提到小媳妇儿才精神点,黄氏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想起大嫂说的,儿子们纷纷娶了媳妇就有了自己的小家,非要拘着让他们还跟没成亲的时候一样就强人所难了。尤其兄弟里头有人勤快有人懒,付出的不同得到的一样,这对勤快人来说不公平,时日短还好说,时日一长总会心生埋怨。 想起大嫂给她出的主意,黄氏有些心动,觉得要不然趁晚上吃酒的时候提一提。 老四在外头学徒弟吃住都在师傅家,就不说了。等老三成了亲,何氏进门,这家里的活就得重新分过,到时候田地包给儿子们管,一人种一块,家里的活也要分给几个媳妇,只要家里活没落下,还有空闲时间都可以做些私事,挣了钱充一半给家里做开销,置办生活,剩下的捏在各房手里。 想也知道只要这么宣布下去几房慢慢都会攒起私房,哪怕老三他再没上进心,到时候看老大老二有钱给媳妇添新衣裳买头绳首饰就他没有,他肯这么亏待何氏?不得勤快起来? 黄氏生了四个儿子,其他三个她都不担心,就怕程家兴这么混着往后没靠。 如今眼瞧他对何娇杏上心,黄氏就想在儿媳妇身上打打注意,看怎么逼一逼儿子。 程家兴不知道他娘想这么远的,他在灶台上看到昨个儿端兔肉回来的盆子,抄上出门去了。本来以为昨天见过得有些天瞧不见人,都忘了还有还盆子的事,经老娘的提醒才想起来,真是意外之喜啊。 大清早的,程家兴又过河去了,今儿个运气却不是那么好,他进何家院子才听说杏儿出去有一会儿。 第16章 本地盛产竹子,甭管是鱼泉村或者大榕树村都有好些竹林,何娇杏清早出门就是往周边最大那片竹林去的,开春之后陆续下了几场小雨,毛竹笋钻出不少,她说去砍些回来做泡椒春笋,正好家里泡椒有两大坛。 笋这玩意儿,村里人都知道能吃,可要是生活宽裕的不会去挖,挖着就费力气,扒个笋壳手要痒好些天,真不如下地去砍棵白菜。 村人吃笋都是过水煮,煮出来切片片,那吃着没滋味,甚至于说发苦的都有,他们不喜欢也正常。何娇杏在吃这一门上花样多,想着泡椒春笋爽口开胃配粥喝是极好,合计着多做一些,也送点给程家兴尝尝。 是娘说的,说难得程家兴这么惦记她,上山去逮着兔子最先想到都是送过河来,让何娇杏也对他好些。 何娇杏想着他,多挖了不少,她在竹林里面忙得热火朝天时,程家兴已经放下盆子遗憾的走了,他低着个头走在乡间小路上,想着今儿不赶巧,也没啥,过几天再送个野鸡来,到时候总能见着杏儿。才乐观一些,就听到右手边有人在喊他。 「你是程老三?跟何家的定亲那个?」 程家兴扭头瞅了一眼,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男人,他不认识。本来不想搭理的,又怕是何家亲戚,他才停下来朝那边问:「你谁?」 那人顺着土路往这边来,边走边说:「我赵六。」 赵六? 一听说这名程家兴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外头传说挨过杏儿毒打躺床上半个月没下来那个?知道是谁了以后,程家兴再看他,好家伙!看面相就是歹人!走路含胸驼背没精神,长得跟耗子似的! 看到这人,想到他因为调戏杏儿挨过打,程家兴手也痒痒。 他还没把人怎么样,赵六走过来勾肩搭背劝他最好是趁人还没过门赶紧跟她掰了,这母老虎招惹不得,谁要叫她不顺心了,眨眼之间能掉半条命。她啊,不跟人讲道理,疯起来就要打人。看着是个人女的,动起手来比大老爷们狠……赵六抹黑何娇杏不是一回两回了,说起这些都很顺口,程家兴听个开头就眯了眯眼,没等他说完就挥拳打了上去。 两人都是混日子的懒货,要论身手,赵六差了程家兴不知道几里地。 程家兴那是经常上山去逮鸡捉兔的,劲儿大,手也快,几下就把人打翻在地,打翻了不说还顺手扯了根藤蔓把人反绑起来拽着他就要往赵家院子去。 等何娇杏挖够毛竹笋回来,刚进院子,就看见大房的冬梅在跟香桃说话,两个妹子一见着她就小跑过来。 「杏儿你怎么才回来?刚才程家兴过来还盆子,在村道上遇见赵六,不知起了什么口角两人动起手来。程家兴把赵六打了,烧饼刚去田里喊了哥哥他们,都往赵家去了。」 何娇杏听着这话起先是一愣,回过神把装着春笋的大背篓往地上一放,也往赵家去了。她两个堂妹没跟着去凑这种热闹,就想帮她把卸下来的春笋搬进屋去,看何娇杏背着轻轻松松连滴汗都没流,冬梅一伸手,没提得动。 香桃给她搭了把手,两人一左一右给她抬进了屋。 一个村里住着,赵何两家相距没有多远,何娇杏过去的时候看热闹的都围了一圈。赵家最好脸面也最讲规矩的是赵老大,赵老大今儿个出门去办事了没在家中,赵六眼瞧着在自家地盘上,人多势众,刚才哎哟连天的叫唤,招来家里人心疼之后就开始颠倒黑白,说他只不过跟程老三打个招呼,随便聊了几句他突然就动起手来。 赵六笃定了程家兴不会把他抹黑何娇杏的原话当众人面说出来,想让他吃哑巴亏。程家兴是没复述那些话,他把人扭回赵家就是警告他来的。 赵家的不讲道理,程家兴势单力薄,这才有何家兄弟抄着家伙赶来救场。 何娇杏来得最晚,她过来就站在院子一角,旁边有块搭起来的厚石板,赵家媳妇有时在这里搓两件衣裳,有时铺石板上晒点东西。何娇杏刚才过来,就听到赵六在那儿颠倒黑白,她火气上来一巴掌拍在旁边石板上,挨边上站着看热闹的听见有什么碎裂的声响,一扭头就看见何娇杏那只白生生的手,从手落下的地方,石板裂开来,碎成几大块砸在地上。 挨她站的齐刷刷退开一步,露出晚到的小娘子。 小娘子收回手,拍了拍上头莫须有的灰,往前走去。 她先冲程家兴笑了笑,这才看向挨了毒打的赵六,问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再说一次。 搁从前,何娇杏出门还收敛着,怕过了回来挨娘念叨。 唐氏不是嫌弃闺女这一把蛮力,是怕她在外头表现得太强势不好嫁人,老话也说凡是过犹不及,当媳妇的厉害是好,能持家,太厉害有些男人会介怀,他没面子。 现在程、何两家说定了亲事,尤其程家兴表现出来对自家女儿很是上心,唐氏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不再拘着,才有何娇杏这一巴掌。 一巴掌下去能把厚石板拍碎的女壮士,赵六招惹得起? 他当下差点吓出尿来,也有些后悔自己嘴欠。 心里怂了,面子还是要的。赵六壮着胆,尽量稳住说:「这、这回我就不跟你计较,再、再有下回我老赵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就不计较了?你不想计较我却要跟老赵家掰扯个清楚。」何娇杏空手来的,心里头却没虚过,她都没拿正眼看赵六那废物,眼神在赵家长辈身上扫了一圈,「前几年就有一次你们家赵六对我言语上不尊重,那回是赵老大替他跟我赔的不是,我何家一贯与人为善,就抬了回手,没跟他计较。后来外头就有许多风言风语,说我是母老虎是河东狮,本村的都知道我老何家的为人,外头不知道的信了他的鬼话,我让谣言耽误这么多年,我忍着没找他败火,他是真有胆,看我这头定了亲事还敢来搅和。」 何娇杏说话时,何家叔伯兄弟抄着家伙跟到她身后来,明摆着说不好就要动手。 还不光是三太爷这一支,其他几支的听到风声全都来了,到底是鱼泉村第一大姓,吆喝一声就是好几十人。 赵家人心里小九九多,原就是那种有好处一窝蜂往前凑,遇上事能撇清就撇清的。刚才说话声音大那是看准了程家兴势单力薄,欺他来着,这会儿煞星上门,谁不要命了还往前凑? 赵家那头就有人打了退堂鼓,说家里还有活就不凑热闹了,让赵六跟人好好说。 关系远的溜了一些,剩下不方便溜的也在心里埋怨起赵六,心道柿子该捏软的,你惹谁不好非要惹何家人?就有人站出来说是不是有误会?让有话坐下来好好说,别动手,都忙着春耕春种打坏了谁都是损失。 「是这个理!何家的你们消消气,咱们心平气和说清楚,要是有误会就解开,要真是六子不对,就让他给你们杏子赔罪。」 何娇杏还没表态她兄弟不答应了。 第17章 「口头说句对不起就完事了?那我说你赵家专出孬货给你宣扬得十里八村全都知道你能原谅我不?」 大老爷们谁忍得了别人指着你鼻子骂你是孬种?有人受不得激,拿着扁担冲上来就要动手,眼看将要打成一团,何娇杏抬起一脚给他踹飞出去。 从何家人闻风过来,程家兴这个当事人就被一点点挤到边缘上,后来这出更让他看傻了眼,尤其杏儿飞起那一脚,别提了!程家兴在村里当混混的时候也经常跟人干架的,他一看飞出去那距离,都忍不住想捂着肚子,那得多疼你说? 他还在感同身受,忽然就闻到一股尿骚味儿,抬眼一看,赵六裤裆湿了。 这场群架最终也没打起来,赵六跪着给何家赔了不是。他认了错,还当众下跪,何家人便放了两句狠话,准备走人。程家兴不答应,他还要赔偿,说:「亲事定了,就哪怕还没过门也是我媳妇儿,当我面说我媳妇儿不好,我看你是跟我程家兴过不去!」 赵六恨不得呸他一脸。 你程家兴算个屁! 赵家人也脸黑黑的,问他什么意思? 程家兴一伸手:「赔钱啊!不给钱也行,你给我逮两只鸡。」 从何娇杏拍完那一巴掌,前后一刻钟,事了了。乡亲们相继散去,何家爷们也回了田间地里,程家兴亲自去赵六家鸡圈里逮了两只最肥的母鸡,趾高气昂出了赵家院子。何娇杏跟他一道走的,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他。 「杏儿你看啥呢?」 「你不是跟赵六动手了?没挨打吧?」 程家兴嘿嘿笑道:「没事儿!就他那样打得过我?我从小跟人干到大的!倒是杏儿你手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何娇杏:…… 程家兴又说他特地揪了两只最肥的母鸡,让何娇杏上山去整点菌子炖上,那个炖鸡最香。何娇杏也没想养着,合计烧一锅炖一锅,让程家兴留下来帮忙,把鸡杀了,鸡毛烫了:「你中午就在这头吃饭,吃好了下午慢慢回去。」 「昨晚才吃了,今儿又吃,那多不好意思?」 「那你刚才当着全村人说我没过门也是你媳妇儿,你咋好意思呢?」 程家兴停下来不高兴说:「我俩亲事都定了你还想嫁给别人?」 看他走着走着不走了,何娇杏也停下来:「你想些什么?谁说要嫁给别人?」 「那我说你是我媳妇儿有啥不对?」 何娇杏双手叉腰,反问他:「那我留你吃饭又有什么不对?」 挨了一波回怼程家兴心里还舒坦了,他提着大肥鸡跟着走,边走边说赵六真是个孬种,这么点阵仗就吓尿了。他藏了一半没说,就刚才,眼看着杏儿一巴掌下去石板碎成几块,程家兴也是一阵腿软,腿软的同时还在心里感慨来着,想到赵六曾调戏过她,那可真是好起色来不要命啊。 边走边说话,不多时,两人就进了何家院子,这会儿唐氏也在家了,看闺女回来先松了口气,又道:「我刚才就想抄家伙往赵家去,听过路了说已经闹完了,到底咋回事?家兴也是,来还个盆子怎么还送鸡来?」 「娘先别问了,你把水烧上,我来杀鸡。」 唐氏一瞪眼:「昨儿才吃了兔子又要杀鸡?是你这么过的日子?」 何娇杏叹口气说:「这不是他从河对面带过来的,是刚才老赵家赔的,养着是个麻烦,不如吃了干净。程家兴刚才跟我说他馋鸡汤了,咱家不是还有晒干的菇子?娘多抓点泡上水,我炖一锅出来给他喝个够。」 既然说是赵家赔的,唐氏就不心疼了,赶紧烧开水去。何娇杏回身抹了鸡脖子放了鸡血,想着鸡汤要炖够时辰才香,那中午可能还赶不上吃,就准备先做个鸡杂汤。她烫鸡毛的时候还在安排,说待会儿出锅了先给阿爷送一碗去,鸡肉他吃着塞牙,血旺不塞。 何娇杏嘴上说着,手上动作麻利得很,旁边的程家兴就笨多了。他上山打猎时身手灵活,那巧劲儿却用不到烫鸡毛上,要黄氏看他这么笨手笨脚的就该撵人,何娇杏不说什么,他有心帮忙你还说他,那他以后能帮你不? 程家兴往常真没做过这些,头一回干也挺新鲜,他是带玩儿心做的,好多毛桩子没拔干净,何娇杏收拾完手里这只又把他的接过手来:「我早上去挖了一背毛竹笋回来,程家兴你帮我把笋壳剥了。你给我剥笋壳,等我泡椒春笋做好送你一盆,那个配粥吃又鲜又脆。」 刚拔了鸡毛,洗过手,又剥笋壳。 程家兴来一趟河对面就让何娇杏使唤得团团转,得亏他娘黄氏没瞧见这一幕,否则又该揪他耳朵。 中午这顿办得很是丰盛,昨晚做的兔子加上今天烧的鸡,还有一大盆鸡杂汤,配上装得满满的白米饭,一家人吃得腰滚肚圆。尤其程家兴这个未来女婿,让丈母娘劝着吃了个撑,下桌之后进院子溜达一会儿才感觉好些。 想起当初说亲时,他还不受待见,现在却已经是唐氏口中的好女婿了。前头逮着兔子最先想到杏儿不说,今儿个还收拾了赵六给闺女出气。 都说程家兴是个懒货,哪怕他真是个不爱下地的,杏儿至少还能使唤得动他。吃饭之前他就在剥笋壳,吃好了才歇一会儿又接着剥起来。让他放下别剥了,他说啥?说毛竹笋扎手,都剥了省得扎着杏儿。 唐氏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何娇杏也绝了,她也不说帮忙,就坐在旁边看程家兴忙活,时不时夸他一句,说他剥得又快又好。 让心上人一夸,程家兴能不飘? 他得意洋洋说以后都帮何娇杏剥笋壳,还说:「我娘也说我聪明,学啥都快。」 因着下午还要下地,东子在屋里休息,听到这话就撇撇嘴,都让阿姐使唤得团团转了还聪明呢? 真是大傻子一个! 第18章 只不过去还个盆子,送到河边交给三太爷就完事,他倒好,清早吃过饭出的门,大中午没回家。这回不用人捎信儿黄氏就知道小兔崽子留在他丈母娘家吃午饭了。 「昨个儿提着兔子去的蹭一顿也就罢了,今儿打着空手出门他也好意思吃别人家饭?等人回来我非得说说他。」 程家贵又往嘴里扒了一口,说:「娘说的还少?三弟听过?」 黄氏瞪他。 他赶紧打圆场说:「女婿就是半个儿,亲事都定了,他在媳妇儿家里吃一顿两顿的也没有什么。」 黄氏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说:「没他这女婿在,别人家随便吃点什么对付一顿就过去了,他去了不得办好吃的招待?当家才知柴米贵,他天天跑去蹭吃谁受得了?不遭人嫌吗?」 听婆娘这么念叨,程老爹停下筷子:「人都没在你说给谁听?等程家兴回来你慢慢跟他说道,要觉得占了人便宜以后想法子找补,这两顿吃就吃了。」 程老爹发了话,黄氏就闭上嘴,一时间饭桌上有点清静过头。 等吃得差不多了,大媳妇刘氏说下午合计上河边去把衣裳洗了。 周氏听见赶紧把嘴里那口饭咽下:「今儿家里也没其他活,嫂子我跟你一起去吧。」 两个媳妇吃好把碗筷收拾了,才端着脏衣裳往河边走,黄氏到鸡窝里看了看,摸了俩蛋出来,又进猪舍去看了看食槽,瞅着里头还有吃的就没管,站院坝上晒起太阳来。她在等程家兴回来,一等竟等到半下午。 程家兴回来就看见人在院子里的亲娘,他刚招呼一声,就迎头挨了一顿骂。 「让你还了盆子就回来,你又磨蹭一天,这都什么时辰了?程家兴你真会躲懒啊!」 前头出老赵家的时候何娇杏也叉着腰跟他说过话,那会儿程家兴只觉得娇俏,一样的姿势由黄氏摆出来,那就是要收拾人的前兆,程家兴也不敢往前走了,还疑惑道:「娘又咋了?谁惹你生气?」 「除了你还有谁?你又在何家吃饭了?昨儿提了两个兔子过去不吃干净你不甘心是不是?」 「我们中午又没吃兔子……不对,吃是吃了,大菜也不是兔子。」 「还有大菜???」 程家兴回味道:「杏儿烧了鸡,又炖了一大锅鸡汤,我回来之前还吃了一碗,那一碗里头两个鸡腿子,我差点给肉撑着。」 程家兴还在炫耀,黄氏气得骂都骂不出了,她胸口痛。 「人家都说要杀鸡了你还留着不走?咱家缺了你一口饭吃?」 「是没缺我饭吃。」 「那你干啥丢人现眼?你大老爷们一个咋好意思天天去媳妇儿家里讨饭吃?」 「我是说放下盆子跟杏儿说几句话就回来,结果在他们村里撞上赵六,我跟他干了一架,鸡是赵家赔的,不吃白不吃。」 黄氏骂他是怕他不知分寸讨了老丈人嫌,这一听说儿子在河对面跟人打起来,她就把吃鸡的事抛到脑后,上前去揪着程家兴上下打量,追问:「你挨了几下?有事没事?」 「有事儿的是他,我把他打了。」 「那他还赔鸡给你?」 「他嘴贱,打死了也是活该。」程家兴推着他娘到屋檐底下坐,他自己就蹲在旁边,把在鱼泉村发生的事跟老娘说了,黄氏听说儿子前脚去赵家,何家兄弟立刻跟去帮忙,她心里舒坦了,想着费婆子这个媒做得真是不错,不光儿子高兴,何娇杏也能干,她娘家还靠得住。 「以后你少过去,去一趟就麻烦人家。」 程家兴撇嘴。 黄氏又说:「你没成亲的时候靠着我跟你爹过日子没啥,成了亲总要立起来,我以后管不了你那么多,你媳妇儿你儿子过啥日子就看你自己。」 程家兴没听明白,问这是啥话? 黄氏就把她的决定提前告诉了程家兴,说以后吃喝还在一起,其他该分开的就要分开,每房都该有自己的一笔账,手里要捏点钱,想给媳妇吃口好的或者说想给她做新衣裳都行,挣得回钱就行。挣的钱交一部分到家里,充作吃喝嚼用,还要起新房置办田地。 交不交钱倒是次要,程家兴不明白的是他娘怎么想到这出? 他想不通,就问了。 黄氏说:「就看看你,订了亲心思都飞去媳妇儿那头,更别说成亲之后。你不想让你媳妇儿吃好穿好?你想,想就搞钱回来。你有本事顿顿山珍海味我不说你,没本事就跟着家里吃糠咽菜不要抱怨。老三啊,你在兄弟里面是聪明的,娘的顾虑你该明白。你们是亲兄弟,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一碗水端不平你们心里有看法,我端平了还是可能藏着隐患,本事小的占了便宜,本事大的觉得亏,人有私心啊。」 程家兴皱起眉,他不高兴听这话,想想又没法反驳,就闷不吭声蹲那儿了。 黄氏想着做儿子的现在未必懂她,以后总会知道,亲兄弟明算账不是要逼得儿子们生分,钱这东西算明白好,扯一起时间长了反倒伤感情。多少人家的子女本来感情很好,后来为钱生埋怨,到分家时大打出手。 对已经成家的人来说,自己的小家就是最要紧的,就好像在程老爹心里他婆娘黄氏和几个儿子排在前面,然后才是兄弟。 本来也应该是这样,没什么不对。 第19章 黄氏先跟程家兴通了气,当晚又在饭桌上正式提了,两个儿子觉得突然,儿媳瞧着还是很高兴的,又问婆婆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从三媳妇进门起算。」 「不等四弟成亲?」 黄氏也想过了,说:「用不着等,家旺在外头学徒弟,是还没拿工钱,他师傅也是包了吃住的。以后等他出师了能自立门户,挣了钱,也跟你们一样就是。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们,家里的活谁都不许丢了,地还得种。」 几人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黄氏就没再说什么,让他们自个儿琢磨看看能干点啥。 程家兴也在琢磨,他还是兄弟里头最头疼的那个,娘说以后就不是一起下地,而是把家里的田地分一分,一人管一块,那要偷懒就太难了。他要丢手不管任由田地荒着好像也不合适,程家兴想着,要不然他给娘交一笔赎身钱?或者在村里请个庄稼把式帮他种去! 黄氏还觉得自己想了个好办法,这回总能逼程家兴踏实务农。 她咋也没想到兔崽子已经在打主意偷懒,还想着多去几趟小云岭,搞野鸡野兔卖钱赎身! 别看程家兴年纪轻轻,他已经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摆在面前的困难虽然有很多,但都是能用钱解决的。要是用钱解决不了,那一定是挣得不多! 程家兴还在打主意,东子就从河对面过来了,他背着个竹篓,里面是个能装几斤的大肚坛子。他过了河,一路打听往老程家去,还没进院子就看见抓着糠壳喂鸡的黄氏。 东子抬起手来招了招,喊了声婶子。 黄氏见他的次数虽不多,也认出是何家幺子,问他咋过来了?是有啥事儿? 东子进院子来,放下竹篓,把搁里头的大肚坛子抱出来:「我姐做的泡椒春笋,送来给您尝尝。」 「咋好意思?」 「婶子就别推辞,这也不过是毛竹笋做出来的,不是啥金贵物什。说起来,那筐笋还是家兴哥来我家还盆那天挖的,哥也帮着剥了壳,使了好多力气。对了,家兴哥呢?没在家啊?」 他刚才让蛮子叫走了,不知道在哪儿逍遥,黄氏没好意思说实话,还道不赶巧,在地里忙。 东子不过随口一问,也不是多想见他,他帮忙把装泡笋的坛子搬进屋去,背上背篓又要回家。还没出院子就让黄氏撵上,给他拿了包糖,还装了十来个鸡蛋。 「这个你拿回去,给杏儿补补,看她怪痩的。」 东子推辞了一下,看黄氏是认真想让他捎带回去,才接过手。 人走了有一会儿,程家兴从外面回来,黄氏一看见他没好气问:「你上哪儿野去了?」 程家兴说:「大老爷们在外头的事哪能都给家里交代?」 黄氏揪住他耳朵拧了半圈:「跟你娘来这套!我看你是皮痒了!刚才你前脚出门何家就来了人,你媳妇儿他兄弟,叫东子的,过来给咱送泡笋。」 「那是杏儿想着我做的,是给我送!」程家兴先把耳朵救回来,然后四下一看,问人呢?这就走了? 「当谁都跟你似的还留下吃饭?」 「哦,他走前说啥没有?」 「他让你少出去闲晃,好生干活,省得人家姑娘嫁过来受苦。」 程家兴听着,点点头,那就是没说啥了。 在老程家,因为上下午要干活,早中两顿总要吃得好些,晚饭一般就凑合多了,只有在程老爹馋酒的时候才整个好菜,招呼儿子陪他喝一碗来。 今儿个大媳妇刘氏就只熬了锅杂粮粥,出锅来一人添一大碗,程老爹都端着碗喝上了,程家兴闹起来:「娘我笋呢?」 送走东子之后黄氏又去干了活,刚回屋,一下真没想起。经程家兴提醒她一拍大腿:「对了,何家那头送了泡笋过来,你们先吃,我拿去。」 黄氏才把坛盖揭开,闻着那味儿就感觉开了胃口,她忍着想尝一口的冲动拿了双干净筷子从里头夹出一碗泡笋。又将坛子盖好,才把大海碗端出去。 笋一上桌,程家兴就伸了筷子,他选了个笋尖儿喂进嘴里,一口嚼下,又脆又鲜。 他回味的时候,家里其他人也纷纷动了筷子,尝过都觉得惊奇。 「以前过水煮了切片吃过,没滋没味的,这么泡出来倒很鲜!」 「很下饭啊!」 「娘说是何家送来的,啥时候我咋不知道?」 「是三弟妹做的吧?」 黄氏一口泡笋一口粥,吃得正香,听他们问起来也就是点点头,等她把嘴里那口粥咽下去了才说:「那会儿你们在地里,何东升背过来的,非要我收下尝尝看,人家走那么远给送来我能推了?我收下来,还了他一包糖外加几个鸡蛋。半下午的事差点都忙忘了,亏老三记得。」 第20章 程家贵就嘿了一声:「三弟妹的事他件件都记得。」 程家贵说着又要伸筷子,就让程家兴端了碗:「这是杏儿给我送的。」 「说你一句还使气?我说真的兄弟媳妇这手艺不错,前头那个花生还有兔子都好吃,等她嫁过来咱就有口福了。到时候娘你把活计重新安排过,让我媳妇喂鸡喂猪,叫三弟妹掌勺去。」 周氏踢了程家贵一脚,还瞪他来着。 程家贵缩了缩脚,哼哼说:「你做饭也就是能入口,弟妹是能去县里开酒楼的手艺,一个毛竹笋都能整得这么好吃。」 程老爹刚拿筷子头打了程家兴的手,让他把碗放下,又夹了一块,说:「老三这门亲事看得不错,不说那头家底,也不说儿媳妇怎么样,就他这德行人家还稀罕他拿他当宝,那是真心实意想跟咱们结亲。」 大家长这么说,其他人纷纷点头,黄氏还道以后媳妇进了门得让老三好生去谢谢媒人。 「不然怎么各家要说亲最先想到都是找费婆子,她还挺会看人,没白瞎我送她的铜钱鸡蛋。」 老程家常喝杂粮粥,本来也就是能饱腹,谈不上好滋味,配着何家送来的泡笋他们竟然很有胃口。吃过夜饭,爷们几个闲着没事,有人搓草绳有人劈篾编筐,黄氏把圈里的母鸡赶回屋去,刘氏跟周氏洗碗来着,两人边忙活边说话,提到家里人都很爱吃泡笋,说想去问问何娇杏是怎么做出来的。 毛竹笋易得,这个不费本钱吃着还下饭,是个好菜。 何娇杏不知道有人在念叨她,她也刚宵了夜,要去收拾碗筷却让嫂子抢了先,非说饭就是她做的,让她歇着。嫂子挺着大肚,不过乡下地头没那些讲究,怀着孩子也就是不干重活,摘菜包括生火做饭都不影响。何娇杏没跟她争,稍稍走动几步,跟一个院里的堂兄弟姐妹说了说话,就搬出竹笋来。 这是后来又去挖的,她想做成笋干,好收捡,也方便烧菜炖肉。 家里人都来帮她收拾,人围在一起做事情的时候总爱闲聊几句,来帮忙的隔壁嫂子就说下午看到东子背着背篓出门,问他做什么去? 「给家兴哥送笋去,都说我姐做的泡笋是一绝,就想给他尝尝。」 何娇杏做的泡笋的确是得到全家认证的美味,这门手艺她有教给伯娘婶子,都学会了,可都不如她做的脆不如她做的鲜。还不光是泡笋,她会做好多种萝卜干,会做糖蒜,会做松花蛋,会做红豆腐。一年到头老何家喝粥的天数多,他们配粥吃的小菜也多,下饭菜都让何娇杏做出花来了。 「那程家兴真有口福,杏儿是第一会做吃的,拌个野菜都好滋味,能娶着杏儿他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你是送了一坛子过去?我看吃不了几天,回头还得馋上门来。」 何娇杏听了觉得好笑,说吃完再做,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她堂嫂还凑过来小声说:「这人都贱,你对他不冷不热的他追着你跑,等你巴心巴肺了,他热乎劲儿就过了,杏儿你还得吊着他点。」 东子听着这话为程家兴掬了把辛酸泪,心里可以说非常同情。 他都不忍心落井下石,帮衬着说还是老程家送来的多,前头的兔子和鸡都是白吃的,他来一趟还帮着干活,今儿个过去送坛泡笋又拿了糖跟鸡蛋回来。 堂嫂听着点点头:「倒还像话。」 后来这段时间各家都在撒谷种育秧苗,男人家忙得很了,哪怕程家兴能偷懒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多,他还是比两个哥哥起得晚些,每天也会下地帮忙。一忙起来就没时间过河去见小媳妇儿,两人得有半个多月没见着,程家兴想得狠了,跟他二哥打过招呼偷溜出去,他带蛮子上了回山,作交换骗到两个大鹅蛋,让三太爷带话找何娇杏来河边。 何娇杏是借送饭出来的,出来就看见撩开衣摆盘腿坐在河边青草地上的程家兴。她先把饭菜给阿爷送去,这才坐到程家兴那头去,问他啥事儿? 程家兴就摸出两个大鹅蛋,递给她。 看何娇杏不伸手,程家兴问他:「你不爱吃这个?」 「我爱吃,这用香椿炒出来味道好得很。」 「那你接着。」 何娇杏就伸出白白一只手来,接过一颗蛋。程家兴把另一颗也塞给她,让她拿好别磕着,「我特地选了两个大的,调开了炒出来多。」 「你家还养了鹅?」 「不是我家养的,是蛮子他娘养的,蛮子从小跟我混,给我匀了两个。」 「那你今儿个就是给我送鹅蛋来?」 何娇杏乌溜溜一双眼盯着他,叫程家兴耳朵发热,他挠挠头,说:「主要是想见你,都有段时间没见着面,杏儿你在家忙啥?」 「挖笋,做笋干来着,上回让东子送过去的泡笋吃完了吧?」 「吃完了。」 「咋没把坛子一并拿来?」 当然是想打着还坛子的名义再跑趟何家院子,程家兴说家里人都很爱吃,还想学着做。 「要做这个先要做泡椒,至于是怎么个工序我这会儿说了你恐怕也记不住,等嫁去你家了我来做就是。」 程家兴听着这话就高兴,还厚着个脸皮问:「杏儿你也等不及想嫁给我啊?」 第21章 何娇杏拿上鹅蛋站起来就要走,让程家兴拽回去:「不逗你了,都好一阵没见你坐下跟我说说话。」 「你说,我听着。」 「那我说啥?你就没话问我?」 何娇杏把鹅蛋放妥,抱着双腿偏头想了想,问:「你都在忙啥?」 「跟我爹下地。」 何娇杏听着就笑了:「你会下地?」 「是不怎么喜欢干农活,可偷懒也得看准时候,家里都忙不过来了我还敢跑不得挨揍?」说起这茬,程家兴还有些没底,他多问了一句,问何娇杏怎么看? 何娇杏没太明白。 他说:「我说我不爱下地,你怎么看?」 「你爱不爱下地我不管,甭管做什么得挣回钱来,总不能叫我饿着,我要吃饭。」 何娇杏说得理直气壮的,程家兴听着也不恼,还甜得很,答应说想吃什么都给她弄,哪能叫心肝饿着? 听他这么保证何娇杏也高兴了,叫他别忘记把坛子送回来,送坛子来的时候顺带拿个大碗。 程家兴问她又做了什么? 何娇杏说是冬天做的红豆腐,那个能放得住,家里还有不少,拿点给他尝尝。 「豆腐我知道,红豆腐是什么?」 「就是用豆腐做的下饭菜,说也说不清,你装一碗去尝过就知道了。」 跟程家兴说完话,何娇杏还掐了把香椿芽回去,当晚老何家的饭桌上就摆了一碗香椿炒蛋。她做饭的时候没人盯着,看炒出来这么大碗唐氏还纳闷。 何娇杏绷着脸皮状似不经意说:「我拿鹅蛋炒的。」 唐氏夹了一块尝过,还真是。 「哪来的鹅蛋?」 「程家兴送的。」 「下午女婿来过?」 「没进院子,就在河边见了他,他揣着鹅蛋就把咱家泡菜坛子忘了,说赶明再跑一趟给送回来。」 唐氏又在夸她女婿好,是有心人。 东子把脸埋在饭碗里头唏哩呼噜喝粥,心想他就是太有心了,明摆着把一趟的活拆成两趟做,才好多见阿姐一回。都是爷们东子一听就听出来了。 次日,程家兴上河对面还泡菜坛子,过来就看见晒成一片的笋干,旁边还有三个小萝卜头,他们蹲一起拿着草叶子在编东西。 看出这是何家的娃,程家兴问他们大人呢? 烧饼就着蹲下的动作仰头瞅他几眼,想起这是跟杏子姑姑定亲那个,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敦敦敦跑去隔壁的隔壁,站门口冲里头招手:「姑你出来。」 程家兴听见小媳妇温声细语问他怎么了? 烧饼也不说,让她自己出来看看。 这阵子晴天越来越多,晨起也只感觉水气重些,寒意是退尽了。日子一天天的往前滚,春天都已经过半,眼瞧就要往初夏过度,何娇杏想编两顶草帽遮阳。她穿过来也有十五年,学了些手艺,但不像灶上活那么精,说到草编三房嫂子很有一手,何娇杏清早吃过饭就找上她,跟着学了半天了。 她做着手里的事都忘了程家兴今儿要过来,出来见着人还愣了愣。 想起泡菜坛子那出,何娇杏迎上前去:「过来了?碗拿了吗?」 程家兴放下背篓,就看见那里面不光有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泡菜坛子,上头还扣了个大海碗,旁边缝里还有把镰刀来着。 「待会儿还要割草去?」 程家兴点点头,抱怨说:「我娘生怕我清早出门天黑回去荒废一天啥也没干成,出门前特地给我派了活,让还了坛子割满一背猪草再回去。她前个月捉了两只猪崽,都很能吃。」 何娇杏怕背篓放这儿几个侄儿手欠拿镰刀玩,就伸手提进屋去放上长凳,她把反扣着的海碗拿起来放桌上,又要搬泡菜坛子,让跟进来的程家兴抢了先。 「杏儿你就说放哪儿,力气活交给我来。」 他这么说何娇杏也不争了,让把坛子靠墙角放,拿着海碗去给他装红豆腐。程家兴没跟着窜进里屋,他放下坛子就在堂屋坐下来,开始没话找话说,问家里其他人呢?又说外头晒着那么多笋干这是剥了多少毛竹笋,没扎着手吧? 第22章 何娇杏没顾得上回他话,端着满满一碗的红豆腐出来之后才说阿爹包括兄弟他们白天大多不在,也就到饭点才会回家。娘跟嫂子刚才往菜地那头去了。 「我看你从隔壁的隔壁出来的,是在干啥?」 「那是三叔家,天儿不是跟着要转热了,我同嫂子学编草帽。」 程家兴看她确实很白,脸蛋细嫩细嫩的,心道是该戴着帽子,媳妇儿家白些好看。他伸出手来瞅了瞅自己,跟杏儿比不知道黑到哪儿去了。 何娇杏看他在对比肤色,打趣说:「我也给你编一个?」 还当他会点头,程家兴却摆手说用不着,又问她帽子编多少了?问这话时他伸手想偷一块红豆腐尝尝,还没偷着手背上就挨了一下打。 「这个干吃不好,要配饭的。」 「哦……」 「我前几天做的辣条倒是还有,尝尝吗?」何娇杏想起来又去给他拿辣条去,程家兴接着刚才的话问她帽子编多少了? 「我草编手艺不好,才刚熟手,就起了个头。」 「那你别做了吧,过几天我给你送一顶,我小时候就经常编螳螂蚂蚱,草帽草鞋学学就会了。草编这个活它伤手,你那么细嫩别给草叶子勒着。」 何娇杏刚把辣条拿出来,让他尝尝,又道:「是你说的?我当真不做了,等你给我送草帽来。」 程家兴吃着何娇杏从东子那屋摸出来的辣条,点头说回去就编。 等东子回来,进屋发现辣条少去一半的时候,程家兴早就走了。他还以为是烧饼偷吃的,气冲冲的要去找人算账,刚出屋就撞见阿姐。 东子正要哭诉,何娇杏想起来说:「早先程家兴过来,我进你屋拿了辣条给他尝,剩下好像不太多了,过两天再做一回吧。」 「我就说好像少了,没想到是家兴哥。」 何娇杏笑得眼弯弯的,说他还挺爱吃。 东子突然感觉不对,狐疑道:「姐我问你哦,你说过两天再做一回,是想着我说的吗?还是给程家兴做?」 何娇杏略一迟疑,东子顿时委屈了。 委屈归委屈,他还是主动承担下清洗磨盘以及泡豆的活,为辣条忙活起来。 另一头,程家兴总算没在何家吃饭,他跟何娇杏说了会儿话,就给家里割猪草去了,割满一背回去时候还早,黄氏正欣慰他今儿个没有厚脸皮,就发现儿子手里端了个碗,碗里满满当当不知道装了什么。 「让你别一过去就吃人家饭,早点出门办完事早点回来。」 「我没吃啊,今儿个杏儿留我我都没吃。」 黄氏:…… 「你是没吃,你端了一碗,这是啥啊?」 「是红豆腐。」 「啥玩意儿?」 「跟你说不明白,反正是配饭吃的,杏儿自己做的,让我端一碗尝尝。」 「她让你端你就端,她让你下地你去不去?」 程家兴放下装红豆腐的大海碗,又放下装满猪草的竹背篓,得意洋洋说:「她不像娘!才不会逼我下地!」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不穿衣不吃饭啊?」 「我上回就跟她说,我说我不爱干地里活。」 「那她咋回的?」 「她说随我。」 晴天霹雳啊,黄氏实实在在的懵了,过好一会儿才跟进屋问:「那不饿死你俩?你就带着婆娘跟儿子喝西北风去?」 「不啊,我能打野鸡野兔去卖钱。」 「那冬天呢?」 程家兴嘿嘿嘿的笑起来:「冬天啊,冬天我关上门抱媳妇儿睡觉。」 黄氏又想打他了:「不干活你吃个屁!你以为过日子有这么轻巧?」 第23章 程家兴不想听她念叨,就要摸进灶屋去找吃的,还说这些事他成亲之后再跟杏儿商量,急个什么?「对了,我二哥呢?」 「还不是在田间地头。」 程家兴点点头。 黄氏问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看天要热起来了,想给杏儿编个草帽,二哥不是最会做草编活,让他教一教我。」 刚才黄氏还忍着没跟他动手,这会儿结结实实打了他好几下:「让你下地去你跟我装聋,上山下河倒是不怕费力,还要学编草帽?你咋不学学怎么犁田插秧?我打死你个没出息的!」 黄氏打他,程家兴就拿后背去顶着,等她过了瘾才回头说:「娘你前些天才说成了亲就不管我们,任由我们兄弟自己扑腾,咋的说了不算啊?」 「那我分给你一块田你种不种?」 「我不种,我都想好了,等杏儿进门我就多跑几趟小云岭,弄点钱来请个人帮我种。」 黄氏让他气得头晕,后来上了饭桌都没胃口,当天晚上她很早就回屋去躺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睁眼对着石墙琢磨,在想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怎么她想出来对付程家兴的招儿都不好使呢? 程家兴也在琢磨是不是把老娘气狠了,他让当爹的进屋瞧瞧,听说没啥事才松口气,回头找二哥学编草帽去了。 早先程家兴跟小媳妇儿吹牛,说他手巧,最会做草编活,小时候就经常编些螳螂蚂蚱。这话半真半假的,他是会编很多小玩意儿,草帽草鞋就没做过。程家兴想着他有草编基础,脑子也活泛,学起来应该不慢。 情况跟他想的差不多,程家贵教了一遍,程家兴看过就学会了,他一双手的确灵活,编起来疏密松紧都很合适。 做哥哥的在边上感叹:「老三你学得比我当初要快多了。」 「我聪明呗~」 「是聪明,就是没用在对的地方,你今儿个又为什么气娘?」 「我们闲聊了几句,娘就成那样了。」 程家贵问他闲聊些啥,程家兴眼神落在草帽上,手上动作不停,同时还分出心来把早先的事说了一遍。程家贵听过半天没吐出一个字儿,他窒息了。 打猎换钱来请别人帮忙种地??? 「你是钱多烧手?」 「还不是娘说一定要给我分块地,二哥你说我回头多给娘交笔钱她能不能打消这念头?三百六十行干啥不行,咋就非得种地?不说我还会打猎,你看我媳妇儿,杏儿那手艺是不是绝了?实在不行我在村里便宜收点食材,过杏儿手做成好吃的背出去卖不行吗?镇上大户那么多,咱东西好还愁卖不出去?」 「老三你想做货郎啊?那不是比种地还累人?」 程家兴觉得摆在面前的路还挺多,走哪条再看看呗,反正他不乐意一天天的扛锄头下地去卖力气。都说家里有地就有饭吃,只要年景不太差日子总能过得下去,程家兴一方面人懒,同时耐心也不好,出去挥一下午锄头见不着收成他没干劲。为啥爱往山上跑?还不是上去就能搞着吃的? 黄氏有心想找程家兴谈谈,没寻着机会她大媳妇又怀上了。 前头刘氏已经生过一胎,就是铁牛,铁牛四岁多了,这两年刘氏都盼着再怀一个,总等不来,前个月癸水没来她就琢磨是不是有了,又唯恐闹笑话,生怕是开春累得不准时。拖了月余,看还是不来才找上婆婆黄氏提了这茬。 逢集,做婆婆的吩咐大儿子领媳妇去了镇上,是济春堂孟老大夫把的脉,的确有了。 老大夫看出刘氏是乡下婆娘,叮嘱程家富后头几个月少叫她累着,又说了些忌口的。程家富给了诊金,买好娘交代的东西,扶着刘氏回到村里。 有媳妇儿怀孕就意味着大半年后家里要添人,是喜事。伴随着喜事一并来的也有麻烦,就像大夫说的那样,孕妇做点手头上的轻巧活还成,千万受不得累,喂鸡喂猪生火做饭浆洗衣物收拾菜园之类的活就要重新分配,再说吃这一口,怀着孩子总要开小灶补身体,见天喝粥怎么行呢? 大媳妇吃得好了,做的事也少,二媳妇瞧着就不是滋味。 说到程家二媳妇周氏,进门也有几年,原先她怀过一胎,后来有次雨后出门,人从村道上滑进水田里,一下就把孩子摔没了。落了那胎很亏身体,事情过去也有两年,周氏这头都没动静。这事儿就跟尖刺一样扎她心里,她着急想再怀一个生下来给老程家延续香火,越着急越是没有,偏这时大嫂怀上了,看大嫂跟前有男人伺候还叫婆婆捧着,自己落得一堆累的人,心里能是滋味? 幸而她难受在心里,面上还过得去。 程家因为有媳妇怀孕忙乱了几天,等黄氏安排完儿媳妇一回头,就看见程家兴跟个大爷似的躺在屋后的草堆上晒太阳,嘴里不知道嚼着啥,他手上也忙,拿劈好的篾片绕来绕去在编东西。 「你草帽呢?」 程家兴一听这声就知道是娘来了,扭头瞅她一眼,说:「早就编好都给杏儿送过去了。」 黄氏走近一点,问他嘴里嚼的啥?嚼半天了咋还没咽下去?程家兴从另一侧端出个碗来,里头是半碗辣条。黄氏没吃过辣条,她伸手拿了一根喂进嘴里,一入口咸中带辣辣中带甜甜中带麻,吃着真是香,还怪有嚼劲儿! 「又跟人拿吃的,我看你是真不怕讨嫌。」 黄氏说着还要伸手,程家兴藏着碗不给她拿,还抱怨说:「统共才得一小坛,还有铁牛跟着蹭,没多少了。」 黄氏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随后端了他碗。程家兴很是委屈的抱着头,不知道小声叭叭了啥,接着编东西去了。黄氏嚼着辣条问他草帽不是都送过去了?这又是在忙什么? 程家兴不想看老娘端他碗吃他辣条的样子,他头也不抬说:「反正没事做,我编几个竹篮竹篓,等杏儿嫁过来总要用到。」程家兴说他本来还想上大云岭去砍树,砍了抬出来让四弟帮忙打几个箱子柜子把新房布置一下,蛮子他们都说大云岭上有猛兽,不愿意去。 第24章 提到这个黄氏想起来:「听费婆子说何三太爷揣银子进镇去跟木匠订了一整套,床啊镜台斗柜箱笼全订好了,说秋收前要做好,估摸就是给你媳妇儿陪嫁的,你还去砍什么树?」 程家兴皱起眉:「我咋没听说?」 「你媳妇儿恐怕都不知道,是三太爷自己去订的,怕折我们程家脸面私下跟媒人打了招呼,媒人才把话传到我这里。」 黄氏叹口气,说本来乡下地方没讲究,择个日子办场喜事请乡亲们热闹一下也就得了。可既然何家备了嫁妆,那程家光是下聘就不行,会被人说嘴。还得过个大礼,黄氏合计给个十两礼金,就不置办什么东西了。 程家兴想起乐呵呵撑着渔船的老爷子,说:「三太爷荷包鼓,有钱啊。」 黄氏就说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哪怕咱们乡下人谁家没八两十两的救命银?关键人家舍得,做阿爷的给孙女添这么一套陪嫁,他真疼何娇杏。又要说订家具这个事哪怕小辈不知情,她叔伯心里总该有数,也没人心生不平上老父跟前闹去,这就十分难得。」 为这事,黄氏都有些骑虎难下。 女方办了陪嫁男方就得过个大礼,不然叫外人看着不像话。过个礼准备十两银子就成,老程家拿得出,何家姑娘好,对家兴也好,黄氏心里愿意,她就怕前头两个媳妇见了不舒坦。 之前老大老二成亲的时候,媳妇儿娘家没准备什么,只是让收拾了两身衣裳,相应的程家也只下了个聘,没过大礼。现在这样,叫刘氏周氏看着搞不好还觉得她当娘的格外偏心老三。 黄氏摸着良心说,她用在三儿子身上的心思的确比哪个都多,那是因为程家兴人不着调。要说吃穿这些,全家是一样的。 程家兴看出老娘在发愁,当下没说什么,后来到河岸边跟何娇杏见面的时候就厚着脸皮提了,让小媳妇儿偷偷告诉丈母娘,嫁妆真不用准备太多,真要想给,私下塞钱更好一些。 何娇杏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脸的疑惑。 程家兴边往河面上扔石子儿边说:「我头上有两个哥哥,哥哥们早几年就娶了媳妇儿,嫂子的好坏轮不到我来说,只是我记得嫂子进门时都没带几样东西。 「你是怕我带多了陪嫁嫂子们面上挂不住心里难受回头给我小鞋穿吗?」 「是啊,家里生了隔阂娘也难做,我平常烦她就很多。我想着你缺什么同我说,回头我给你弄去,就别让丈人他们费心,要不放心塞银子是最好,你捏着钱心里踏实,回头我要是没打着猎交不上赎身钱了你还能救救我。」 何娇杏让他逗得发笑,问什么是赎身钱? 程家兴前后瞅了瞅,看周围没有别人,跟她咬耳朵说娘为了逼他上进不折手段,说回头喜事办了家里就按新规矩来,家中田地要分成几片,一个儿子负责一片,干完地里的活还有空闲可以去挣私房钱,挣的钱交一半留一半。 何娇杏听着心里一动,程家兴没觉察,还在说他有那功夫干啥都赚了,合计给娘交个赎身钱,就不下地。 「你娘能肯?」 「本来是不肯,我说那不然我花钱请个人种。」 「她妥协了?」 程家兴停顿了下:「她差点打死我。」 何娇杏笑趴在膝盖上,程家兴纵容她笑够了才问:「刚才说的杏儿你记住没有?」 「倒是记住了,可我没脸说,爹娘陪嫁什么都是疼我,我说不麻烦了给银子就好多尴尬呀?」 程家兴也在琢磨,还是何娇杏说:「我回去把你嫂子当初没什么陪嫁告诉我娘,再告诉她你们家的新规矩怎么样?」 这天两人聊了不少,看时候差不多何娇杏说该回去,程家兴还拽了她一把:「杏儿你过两天再来一次河边,我有东西给你。」 「你给我够多了,这回又是什么?」 程家兴说他前两天去小云岭,本来是馋兔子了,结果兔子没见着逮了只鸡。 「鸡你留着自己吃啊,你看我家吃的还少?」 「也不是要给你鸡,鸡已经让我娘杀来炖了,我大嫂她怀了孩子,娘说炖来给她补身体。」 「那你提什么鸡?」 「重点不是鸡,是我提着鸡的时候见着一颗野樱桃树,果子都挂上了,还没熟透我就没动它。那地方除了我平时没什么人去,应该没叫别人发现,我过两天背个背篓去把樱桃摘了给你送来。」 「给我送来干嘛?多的话你背镇上去卖了,那比桃啊李的金贵,只要不太酸都能卖起价钱。」 程家兴想了想,说:「那我留一碗让老爷子捎回去给你?」 何娇杏回忆起樱桃的好滋味,笑道:「行啊,我就等着尝鲜。」 刚才听说程家大媳妇怀孕,何娇杏特地蹲在小渔船边,跟阿爷讨了两条大鲫鱼,瞧着都是一斤左右的,给程家兴提上带回家去让炖个汤喝。程家兴还不肯拿,听小媳妇儿说他不收鱼那樱桃也别送,这才伸手接过去。回去路上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笑,跟傻子似的。 半路上他见着几个端着脏衣裳出来的嫂子,他没招呼人,人家主动招呼起他来。 「从河边上来?买的鱼啊?」 「是鲫鱼吧,挺大两条。多少钱?」 第25章 人家问起来程家兴就停了一下,回说没要钱。 「对了对了,你现在可是老何家女婿!吃个鱼还不容易?」 「听说那一家子可稀罕你,隔三岔五的给你送东西,是不是啊?」 「早先都说河对面出了个母大虫,没想到母大虫也有温柔的时候。」 程家兴刚还带着笑,听到母老虎三个字直接变脸:「我看你才是母大虫!上回还听董大力说早晚教训那倒霉婆娘,没规矩了见天管爷们事还想骑爷们头上屙屎屙尿……他这话说的是你不?」 后来董家嫂子洗衣裳时,拿棒槌一下下捶得十分卖力,俨然将衣物当成了程家兴的头。憋着火的时候她连话都说不出,等发出来,才跟别家嫂子吐槽,说也就是程家富儿子还小,程家贵这还没生,程家旺还没成亲,再过几年几兄弟还能有这么齐心?到时候不嫌死他程家兴? 「你说说他除了长得好还有哪一点强?媳妇儿家才夸长相,汉子还得看能耐,就他那种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来,吃了饭就出去闲晃,一个月三十天至少有十五天不下地的,谁摊上都是祖宗八辈没积德!」 「这懒汉跟对面的母大虫倒是配,俩凑一起别祸害其他人!我倒要看看他兄弟能忍他多久,就哪怕程家富程家贵能忍,刘氏周氏不膈应?」 「……」 边上谁也没说好坏,都在听董家嫂子骂人,等她尽了兴才有人劝她消气。 「你也别当回事。男人家要面子,关上门才知道体贴你,出去谁不是踩着媳妇儿说话?」 「回去别跟大力闹脾气,真闹起来不就让程家兴看了笑话?」 几家嫂子勉强把人劝住了,董家夫妻才没掐起来,董家嫂子小闹了两天脾气,罪魁祸首程家兴没空关注她,他一门心思惦记着小云岭上的野樱桃。后来又跑了几趟,那一树的樱桃还没熟成,他又在边上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另外两棵。 山上的野樱桃树挂果不是很多,把一整颗树摘干净了估摸也才五六斤,还要留出一碗,其实没什么好卖的。 有三棵就好很多,凑起来至少能装满一背篓。樱桃价钱好,总能卖出半两银。 程家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他惦记着半两银子,这几天地也不下,别的活都丢了,就拿个竿子往山上跑,仔细盯着不让野雀把他果子啄了。 等樱桃熟透,他摘来一尝,甜中带酸滋味正好,程家兴立刻精神了,他用半天把三棵树摘了个精光,背着满满一背篓下去,下去之后也没回家,生怕进了院子你一把我一把给分完了,绕着路进的镇,也没上集市去叫卖,直接去了镇上大户人家门口,问门房收不收。 有钱人爱吃个稀罕,樱桃在本地就是稀罕物,很少有卖的。程家兴这个是小颗一点,胜在新鲜,这一背篓红彤彤的讨喜得很。 门房讨了三五颗,尝着挺好,让程家兴等会儿,进去问了大管家。 大管家刚好不忙,听说有人背着一篓子樱桃卖到家门前,便去看了。看了,也尝了,拍板买了下来。前后一刻钟的事,都没过秤,程家兴连篓子带樱桃全卖给人家,就装了一小兜出来说要带回去给小媳妇儿尝尝。 这点樱桃拿去集市上叫卖的话,哪怕价钱再好也就是半两银子的事,挑来拣去的碰坏了还要掉价。他找上镇上大户卖了个整,大管事只等洗净了装去太太跟前讨巧,随手扔他一个二两的小银锭。程家兴喜滋滋跟人道了谢,揣上就走。 二两银子瞧着不多,可如今肥猪肉才十几文一斤,他这一篓子是找对人卖出天价了。 他出来时背着一篓子樱桃怕碰坏了走得很慢,还绕了远路,费了不少时候,这会儿赶新鲜卖出去抬头一看天色已经不早,程家兴赶着就要回家,又一想还是找个地方把银子兑开,他把一个二两的小银锭兑成四颗碎银,藏了两颗等成亲之后做本钱,还有两颗交给了他娘黄氏。 黄氏瞅着天要黑了还不见三儿子人影,想着人是清早出去的,中午就没回来吃饭,还当他去了河对面丈母娘家,正念叨着,就看见程家兴从反方向过来了。 「说吧,你这一天干什么去了?我中午还留了饼子给你,一等二等都没回来吃,是上河对面蹭饭去了?咋的从这条路回来?」 程家兴说没去何家。 黄氏瞅着他提在左手上的小布兜,问那是啥? 「这个啊……」程家兴献宝似的给他老娘看了,黄氏认出是野樱桃,问他上哪儿去讨的?是打算给三媳妇儿送去? 「不是讨的,我在山上摘的。」 「对了,我想起来,你清早还背了背篓出去,背篓呢?」 「我卖了。」程家兴说着就掏出两颗碎银子来,递给她娘,黄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问他咋的一个破背篓就能卖一两银子?哪家大傻子收的? 程家兴一脸得意,他勾勾手让当娘的靠近点,小声说:「就是逮着野鸡那回我碰巧发现了樱桃树,你不说我天天往山上跑,还打着空手回来不知道在折腾啥?我就是守樱桃去了。昨儿看着就差不多了,今儿上午去摘的,一篓子那么多,想着这玩意儿也放不住我背着就去了镇上,卖了一两银子,这一兜儿是给杏儿留的。娘我挣了钱都交给你了,樱桃你尝两颗可以,不能给我吃干净了。」 程家兴跟防贼似的,生怕她一把下去樱桃没了。 黄氏手里捏着钱,也不计较,撇嘴说:「不就一兜野果子,我能稀罕你这个?老三你拿个碗把它装出来,放着明早再送过去,这会儿何三太爷都收船了,过不去对面。」 「我还是赶着回来的……」 「饿了吗?娘给你热饼子去。」黄氏边往灶屋走,还说老三可以啊,没白折腾,竟搂回钱了。 家里其他人听到动静,陆续出来,问什么钱? 黄氏得意洋洋的吹嘘了三儿子的能耐,说他在山上摘了野果子,背出去就卖了一两银子。程家兴刚把兜子里的樱桃装碗里头,想端回他那屋放着,就撞上出来看热闹的嫂子。 他大嫂刘氏走近看了看:「野樱桃啊!这个酸酸甜甜的合适我吃,老三你给我匀点儿?」 第26章 刘氏怀着娃胃口不开,看见这个倒是泌出口水来。可她知道程家兴是什么性子,不敢直接伸手,同他打起商量。 程家兴不肯匀。 眼瞧做婆婆的就在边上,刘氏说她怀着孩子想吃口酸的。 本来怀孕这几个月就是女人家最有地位的时候,可以少干活多吃肉,要什么都好商量。尤其她说想吃酸,这是好事,酸儿辣女嘛。偏偏黄氏已经知道这是特地给何娇杏留的,没帮着伸手要,只是抬眼看向三儿子,问他咋说。 程家兴嘿了一声:「嫂子想吃酸的,那还不简单!进灶屋去坛子里的酸萝卜多的是,想吃几个你抓几个!我这个啊,甜得漾人,要是酸了能卖出一两银子?镇上人是傻子吗?」 「那你匀点给铁牛成不?」 程家兴烦了,他这人是不要脸的,拿着碗回屋放下出来才说:「嫂子我实话跟你说,这是留给我媳妇儿的,除了我媳妇儿谁也吃不得。我这人平常都好说话,前头的鱼皮花生蜜麻花泡笋红豆腐辣条哪样没给铁牛吃够?没吃够娘那儿还有糖块儿,别盯着我这个。」 没想到程家兴能把话说这么绝,刘氏有点尴尬,想解释来着,程家兴不想听。除了对他媳妇他娘,跟其他女的他没多少耐心,摆手道嫂子想吃啥也该跟大哥说,干啥来找三叔子?要说怀孕了不开胃口犯恶心,那也是谁闹出的人命谁负责,没得全家都得惯着你。 刘氏以及听热闹的周氏:…… 黄氏刚才高兴一些,又让三儿子给气着,拽着他胳膊把人往外面拖。 「给不给你话得好好说,别气着你嫂子,她怀着娃!」 「她要不是怀着娃我能这么好声好气?说到底又不是我的种,想吃啥关我屁事!」 黄氏一把拧在他腰上。 程家兴皮糙肉厚的,也不觉得疼,他抬手搭着老娘肩膀,亲亲热热说:「我这几天多辛苦?天天去守着自己都只尝了一颗没舍得多吃,匀出来这一碗本来就是给杏儿留的。娘你想想,咱家吃人家多少东西?我媳妇儿都还没过门,听说嫂子怀孕就赶着送鱼过来,够意思吧?」 「要我咋说你?东西不给就不给,你把话说好听点。」 「没闹明白的是您,话说得再好听,没给东西我嫂子都不会高兴。我寻思着她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她怀上之后是有点得意忘形。」 黄氏很明白三儿子,再说也是白搭,就回灶上给他热吃的去了。 程家兴在院子里头蹲了会儿,想着晚上嫂子没准真会跟大哥嘀咕点啥,就决定先下手为强,溜出去找到大哥,把自己辛苦蹲了好几天的樱桃卖了一两银子全交了这个事告诉大哥。 他大哥二哥都听着,听完直拍他肩膀:「这买卖好,行啊老三!」 「娘咋说?娘是不是老高兴了?」 程家兴嘿嘿嘿。 他笑够了才转个话锋,不好意思说:「就是吧,我进镇的时候满心火热,只想着给杏儿留一碗,别的全卖了钱,回来嫂子说想吃口酸的,我没匀她。实在是剩得不多再匀出一半我不好意思端何家去,哥别多心。」 程家富点点头。 程家兴又说:「嫂子可能不大高兴,你晚上哄哄她,真要是不开胃口,问咱娘拿点钱去镇上买点零嘴去。」 程家兴脑子活泛,先找他哥把情况说了个明白,当晚歇觉之前,刘氏提到说三兄弟傍晚那会儿端回来一碗野樱桃,她想着那玩意儿酸酸甜甜的孕妇吃着能压下恶心,想匀点,没讨得着。 「打你怀上,天天都有白米吃,做啥去讨三弟的东西?」 刘氏听着这话就不是滋味,回了一嘴,说:「咱又没分家,得个啥不该一块儿吃?我原先只是赶集的时候在镇上见过人家提着篮子卖那个,卖得贵,我没买过。难得老三弄到,他就一股脑全要送去河对面,不给自家人尝尝?」 没吃过想尝一口,这么说程家富是能理解,他想了想:「你想尝个味儿我倒是可以厚着脸皮去要一两颗,多了不成。三弟这样辛苦弄回来的,别的全卖了,得的钱也交了,他留一碗咱还要分,你说像话吗?怎么说我是大哥你是大嫂,三弟他费了心思出了大力吃不得一碗樱桃?又说三弟妹是还没进门,可那一家子对老三巴心巴肺的,爹娘都说再难找到这样的亲家,你这个话再不能说,三弟妹也是自己人。」 刘氏会看脸色,瞅着这事说不成,就打住了,改口说:「我也不是非要吃樱桃,就是瞅着老三只能耐这一回,娘却跟什么似的夸他,你天天扛锄头下地却没落得一句好,我不是滋味儿。」 程家富摇摇头:「你忘了平常娘是怎么教训老三的?他挨的骂比哪个都多,正是因为三弟懒散,能精神一回娘才这样高兴。娘也说过,咱们家四个兄弟里头我们她不担心,只怕老三聪明劲儿没用对地方,走了歪路。」 程家富边说边朝媳妇儿看去,「娘在三弟身上费的心思是要多些,可你想想,平常咱们家吃穿用是不是一碗水端平的?你别去钻这些牛角尖,以后三弟再弄回啥,他没拿出来分你也别去过问,想吃口啥跟我说。」 男人家好声好气说话,刘氏心里哪怕不通泰,也没跟他吵,只道:「跟你说?你给我讨去?」 「娘不是说了,等弟妹进门家里的规矩就变一变,你想要啥我给你记着,回头看想点法赚钱来买给你。」 「这我也想过,可你又没个手艺,能干啥啊?」 程家富说入冬之后地里活少了,他可以出去打个短工,没手艺总能找个地方卖卖力气。或者谁家要盖新房他也能去帮忙立梁柱垒石墙,只要舍得吃苦,就有钱拿。 刘氏听着这话心里热乎,便不说了,她睡下去之后还在琢磨自己能干点啥。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平息下来,没掀起浪。 次日清晨,鸡叫一声刘氏就醒了,她这些年养成了习惯,怀着娃也没睡什么懒觉。大房夫妻差不多同时起的,刘氏穿好衣裳摸进灶屋去,看周氏已经生上火,在熬粥。听到身后有动静,周氏也回头瞅了一眼:「大嫂起这么早?」 「到那时间就醒了,躺着也睡不着,你煮的啥?」 「娘说想吃面疙瘩粥。」 第27章 刘氏走近看了一眼,没多说又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周氏还纳闷,昨晚气氛很不好,大嫂折了脸面心里憋屈,本来以为要闹几天,怀着娃她也有本钱折腾,咋睡一觉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想到昨儿那一出,周氏都还唏嘘。 换做是她端着吃的,嫂子怀着娃说想尝一口,咋也得给了,没法子拒,也就三兄弟能说出那么绝的话。他那么说家里人还不觉得有啥,都说人就那德行,让你记个教训别去招他。 大嫂得没得到教训周氏不知道,反正她在心里记了一笔,以后有事没事别找老三。 程家兴已经摸清楚三太爷出船的时辰,他提早一会儿起来,随便对付了两口端着留那碗樱桃就出了门。下河边一看,老爷子才刚上船,河对岸还等着两个人,看样子是要过河的。 想着过一会儿船就要划过来,程家兴就没吆喝,只耐心等。 三太爷收了铜板,把那两人送过来,看他们上了岸才扭头招呼程家兴,问他手上端着啥?是要过河? 程家兴站在岸上,他高,三太爷瞅不见他碗里是啥,他也体贴,蹲下身来不说还斜了斜碗口,说是樱桃,打山上摘的。「这得吃个新鲜,本来昨个儿就要送过来的,结果晚了。」 「野樱桃啊!这倒是稀罕!」 「不稀罕的我也不能巴巴给杏儿送去。」 三太爷笑咧了嘴,让他上来,这就过河了。 程家兴蹲在船头,三太爷在船尾摇浆,小渔船在水面上荡出波纹,慢悠悠的朝对岸靠去。上了岸,他又走了好一段路,穿过田绕过地才进了何家院子,进去就听见一连串的笑闹声,何家几房的小萝卜头排成长队在跳大绳,至于何娇杏,她帮着甩绳呢。 她背对程家兴,一眼没见着人,还是瞅着在一旁看的冬梅神色有异,回了个头。 冬梅接过她手里的粗草绳,拿胳膊肘撞了撞二房的堂姐,让她去。 何娇杏朝程家兴那头小跑去了,烧饼二胖喜妹他们伸长脖子瞅了瞅:「是跟姑姑定亲的!」「未来姑父!」 冬梅生怕他们跟过去看热闹,问还跳不跳?不跳就把绳子收了。 这年头能玩的少,听说要收绳子萝卜头们就不干了,又自觉排好,接着跳起来。何娇杏听到冬梅招呼他们,笑了笑,问程家兴咋过来了? 程家兴还知道要给小媳妇儿惊喜,进院子之前就把碗藏身后去了,这才端出来。 「我给你送这个。」 何娇杏看着眼前一亮,她捡了一颗放进嘴里:「上回听你说我还怕酸,结果怪甜的。」 「要不甜我能送来?这是特地给你留的,还有些我都卖了。」 何娇杏瞅着院子里人多,不好说话,伸手端了碗放屋里去,又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拉着程家兴就往外走,进了旁边小竹林何娇杏才松开他。 「是昨个儿卖的?你进镇了?」 程家兴就把他这些天做了些啥有多辛苦说给何娇杏听,又说到他背着樱桃去了镇上朱大地主家,连带背篓都一起卖了,挣二两,藏了一两交了一两。 他还怪得意的,吹嘘说是凭本事藏的钱,那一篓子本来只值半两银,也就是背到朱家才卖起高价。大地主家不在乎这一两半两,就爱吃这些稀罕。 「朱大地主我听过,是红石镇的?我们这边离清水镇更近些,逢五逢十都去清水镇赶集,清水镇上就霸道得多,最富的一家姓白,你背着东西出去卖叫白家少爷看上拿就拿了谁也不敢要钱,也不敢往外嚷嚷。」 程家兴听着眉头直皱,问小媳妇儿可吃过亏? 何娇杏笑了一声。 程家兴叫她笑起来的娇俏模样晃了眼,还愣着,只听见咔嚓一声,有什么倒了下来,他扭头一看是旁边一棵竹子。何娇杏也不过把手握在上面,使点劲捏了捏。 程家兴表情僵了一瞬,他尽量装作啥事没有,稳住心态说:「这竹子碍了你的眼我给砍了就是,手不疼啊?」 「就使了一点点劲。你该听说过,我天生力气就大,小时候经常拿捏不住轻重,那几年招了许多闲话,都说男人家劲儿大是好,姑娘家像这样就不是幸事。像我们家,兄弟很多,女人都不下田,顶多进个菜园子,我这把力气也没地方使,就帮着推个石碾石磨,有时提个鱼桶。我还想着以后就好了,只要把娘交代的活做完了,你上山我跟你去,我劲儿大能帮许多忙。」 程家兴头都摇成拨浪鼓了:「那不行!我娶你是要让你享福的!」 「我就是好奇山上有什么好玩,能引得你天天去,我想去看看还不行?再说等咱成了亲,就得一起把日子过起来,总不能叫你一人受累。」 何娇杏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套的,她还会软硬兼施。 起先她双手合十冲程家兴撒娇,看对方心智竟然十分坚定,表示没得商量,她就变脸了:「你不带我自己去,左右腿长在我身上。」 程家兴仿佛给她气着了:「你这想法很危险啊,是在挑战你男人的权威,让你乖乖在家待着听不听话?」 「不听咋的?」 程家兴就把人往怀里一搂,流里流气说:「不听哥哥今天就要教训你!」 第28章 何娇杏估摸他是忘了碎在赵家院子的厚石板,人飘了。还在琢磨怎么反将一军,就撞上何老爹施完粪肥挑着空桶子回来。他从竹林边过,一眼看见程家兴抱着他闺女在轻薄,闺女是咋个反应他没看见,倒是把程家兴那脸上的表情看全了。 这流氓!!! 何老爹撂了粪桶,抄着扁担就上去了,他怕招来别人也没大声嚷嚷,就想打他闷棍。 粪桶落地咚的一声竹林里两人能听不见?看老丈人这架势程家兴一怂,赶紧往媳妇儿后头躲。 「爹!爹你放下扁担!你听我说!」 何老爹不想听他的,让闺女说。 何娇杏道:「家兴哥说等我俩成了亲得听他安排,不听他要教训我。」 那一瞬间程家兴毛都要炸了,他不敢去看老丈人的反应,只想抱头蹲下说我不是我没有这真的是个误会! 何老爹举着扁担看起来阵势大,落下来是收了劲儿的,只不过打了他两下,就招呼人回去,说要跟他掰扯掰扯。 程家兴揉着屁股进了堂屋,他老丈人先去搁下粪桶,又扭头喊了声杏儿,没来得及吩咐,何娇杏就打了清水端出来。何老爹在屋檐下蹲着洗了个手,倒掉脏水跟进堂屋。 「你小子求我把闺女许给你时是咋说的?」 程家兴:…… 「爹你误会了。」 「别跟我爹啊爹,你就说早先是怎么应的!你又是怎么做的!在我跟前答应得好好的,说成了亲一定想法子挣钱回来叫杏儿过好日子,说屋里屋外都护她,不让她受丁点委屈。结果你能耐啊!你不让别人欺负她合计是打算自己欺负?」 「我真没有。」 「你有没有我不听你说,我听杏儿说。」何老爹看向她闺女。 何娇杏也不能真让程家兴委屈大了,她心念一转,解释道:「我跟他说起成亲之后的事,我说我力气大,以后也能跟着他上山去,总能帮一些忙。结果呢,他不肯带我,我说不带我自个儿跟,他就说了那话。说进了他程家门就得听话,让享清福就在家里享清福,不然要收拾我。爹你说说,这两人成了亲是不是该同甘共苦?咋的还能一人受累?要我说就是家兴哥不对!」 何老爹给闺女撑腰撑成习惯了,就要点头,还没点下去就缓过劲儿来,扭头瞪上何娇杏:「你才不对!我看你是脑子泡水了!喝酒吃肉享清福还不会?」 何娇杏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儿,何老爹让她有话就说。 「是爹你让我说的,我可说了……前头二爷爷家的水根哥娶了黄花儿嫂子,嫂子就是有吃的跑前头,喊做事了垫后头,爹还纳闷他们家咋娶了这么个又懒又刁的婆娘,说水根哥孬,没见过大老爷们给媳妇儿生火做饭搓小衣的。」 何老爹脸黑黑的:「那不一样。」 「咋不一样您说啊!」 「她是当媳妇儿的你是我闺女能一样?!」 「爹这么说就是你不讲道理!」 何老爹简直不敢相信:「我咋没发现你才是全家上下最大的傻子?人不让你干活你还可劲往前冲呢?」 程家兴看得正乐呵,忽然听到老丈人说他媳妇儿是傻的,他就不答应,把何娇杏往旁边拽了拽,自己凑上前去:「爹你咋跟杏儿说话呢?」 何老爹抬手就是一巴掌呼他手膀子上:「你咋跟我说话呢!我说我闺女有你啥事?」 程家兴:「那是我媳妇儿!」 何老爹:「还没嫁给你!」 唐氏人在院里就听到堂屋有声响,过来一看,女婿跟当家的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眼瞅着气氛不对,她上去就把当家的拉开:「咋的?这是干啥?有话不能好好说?」 把当家的拉开了,唐氏才笑眯眯回过头来,招呼程家兴说:「女婿咋过来了?」 「我摘了野樱桃,装一碗来给杏儿尝尝。」 「今儿不着急回去吧?中午留下吃饭?」 程家兴想着他留下来何家就得办个好菜,正要拒绝,就听见老丈人说:「你让他回去!他在这儿杵着我气都气饱了!我吃不下!」 程家兴把到嘴边的不用了咽下去,点头接受了丈母娘的好意,眼看何娇杏往灶上去了,跟着要去帮忙打下手。 等年轻人出了堂屋,唐氏才问咋回事? 「还不是那臭小子……我教我闺女用他多嘴?」 唐氏问他程家兴多了什么嘴? 「他让我注意跟杏儿说话的口气!我看他才该注意跟老丈人说话的口气!你说咱闺女是不是傻的?早先我就跟程家兴说,我闺女嫁过去不是给他老程家做牛做马的。结果她说啥?她说成了夫妻就要同甘共苦,不能独一个享福。」 第29章 唐氏听他念念叨叨,听完长叹一口气,结论有了:当家的跟女婿都是傻的。 「我吃饱了撑的才听你说这些,你不是上地里追肥去了?咋的人还在家?」 何老爹这才想起来他是两桶粪使完了赶着回来担肥料的,地里还有活呢,他没再说,拿着粪桶往猪圈后面那粪坑去了。至于何娇杏,刚才从房梁上取了腊肠,又从缸子里舀了苞谷粒儿,想焖腊肠饭来着。 程家兴帮不上多少忙,也就帮着看个火候,中间何娇杏她嫂子进过一回灶屋,她出去之后程家兴问说是不是快生了? 说到这个何娇杏想起另一件事,笑了笑。 「笑啥呢?也跟我说说。」 何娇杏就搬着小凳子坐他旁边,跟他咬耳朵说:「嫂子还有个把月生,到底哪天也说不好,不过这阵子东子都在念叨,说因为嫂子怀孕外加我说亲,家里跟着沾光今年伙食比往年要好太多了。他现在就怕跟着嫂子生下来,我也要嫁去你们老程家,他好日子就到头了。」 程家兴想了想说:「我嫂子也怀上了,家里伙食嘛还是那样,娘给嫂子开了小灶,其他人该咋吃还是咋吃。」 何娇杏捧着脸听他说,听完笑道:「我们原本也是这么合计,嫂子怀上之后家里碾米的次数多了,碾的米多了吃的自然就多了,娘有时候也说两句,可家里种的地不少,倒也不缺那口,只不过多吃一点就少攒一点。」 程家兴拿烧火棍在灶膛里掏了掏,说:「家当又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真想过好日子还得想法子发财,我卖完樱桃就在琢磨看怎么能多攒点银子,就是还没想好。」 「春夏两季经常都有雨,雨后菌子多,你捡着值钱的采,像松茸啊鸡脚菇红菇这都是山珍,背去酒楼价不会低。」 「杏儿你说这几样,我不认得。」 雨后是有一些妇人会上小云岭瞅瞅,可他们平常就吃那几种,不认得的也不敢采,怕有毒。程家兴问她值钱的菌菇长什么样?何娇杏手边有晒干的,就想拿给他瞅瞅,又一想,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她道:「我说得再仔细你还是不认得,家兴哥你带我上山,我背个大背篓,咱们多摘一些。」 程家兴还在琢磨,何娇杏又怂恿他:「你自个儿去摘来卖了还得掂量藏多少钱,我跟你去,你卖的钱交给家里,我卖的我捏着,成亲时带过来。」 「你就那么想跟我上山?那下回再下了雨,雨停之后第二天早晨我们在河边碰头,我带你去山上转转。」 何娇杏冲他笑开了花,笑脸印着灶膛里的火光好看极了。 程家兴只看了一眼就扭回来专心盯着火候,他心里噗通噗通,耳朵热乎乎的。 中午吃的腊肠饭,何娇杏焖的腊肠饭里配料多,因为搭配有青菜和苞谷粒,饭不腻人,嚼着有股清香。程家兴吃了满满一大碗,吃好跟何家人聊了会儿,说准备回去。何娇杏手边没活,跟娘打了声招呼说送他去河边,两人就一前一后走在村道上,边走边说话。 程家兴扳起手指头数月份,说再有三四个月就该办喜事了,真好。 「没办喜事你也天天往我家跑……」 「那不一样!我今天抱你一下差点挨顿胖揍,等成了亲,我媳妇儿想咋抱咋抱,谁管得着?」还有吃这一口,等媳妇儿进门,他只要能搞来钱天天都能开小灶,那日子可太美了。 程家兴拿着端了樱桃过来的土碗,回味着中午吃的腊肠饭,心里喜滋滋的。他带着一身腊肠味儿回去,回去就让铁牛抱住大腿。 不满五岁的胖侄子眼巴巴瞅着他:「三叔你吃啥了?你那么香!」 「吃啥也没你份……」 铁牛松开抱着他大腿的手,围着他绕了一圈,看他手里拿着个碗还仔细瞅了瞅,是空的。 「怎么是空的呢?婶婶没给你端好吃的?」 程家兴放了碗,蹲下来捏了捏他肥溜溜的脸,笑眯眯说:「你叔中午在何家院子吃的,吃的腊肠饭,那个可比咱家做的香太多了,里面不光有切成片片的腊肠,还有青菜有苞谷粒好多东西,反正好吃得我没法形容!我一口气整了两大碗,吃撑了溜达几圈才回来的!……」 程家兴就是作死,他仔仔细细把腊肠饭有多好吃形容了一遍,说完拍拍铁牛的脑袋瓜,走了。 铁牛起先一呆。 然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刘氏听到声响出来看铁牛哭得老伤心,问他咋的,铁牛打着嗝儿说三叔欺负人。 要是别人闹的,刘氏定要讨个说法,听说是程家兴,她略一迟疑,只骂了句多大人还跟侄子计较,就蹲下来哄铁牛去了。黄氏后来听说三儿子把人惹哭了也骂了他两句,看他挨着骂屁不疼,就摇摇头省了唾沫星子。 程家兴没空理她们。 他在磨刀。 想着下一场雨后就要带杏儿上山,程家兴怕运气不好赶上什么意外,盘算着把柴刀磨快一点,准备充分一些。 动作再慢磨把刀也就半个时辰,这场雨他却等了一旬。雨是入夜之后下起来的,淅沥沥下了整晚,天明之前才停。雨声刚停,搭着薄被躺平睡着的程家兴就睁开眼,他心里装着事,这一夜醒了几回,还当今儿个出不了门不曾想峰回路转。 当日他跟何娇杏约好下一场雨后在河边碰头,一起上山去采菌子,程家兴只怕自己磨磨蹭蹭让小媳妇儿久等,没敢多睡,掀了薄被翻身就下了床。才刚出屋,就撞见从边上那屋出来的亲娘。 母子一碰头,黄氏纳了闷了:「你往常睡到太阳晒屁股才会起来,今儿不睡了?」 程家兴说不睡了。 第30章 不对劲!这臭小子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早起那几回不是要过河去老丈人家就是要上山守他樱桃,黄氏问他是要出门?去干啥? 「去碰运气,看能不能发财。」 刚起床,黄氏还有点迷糊,一听这话她清醒了,问程家兴具体是去干啥?寻到什么挣钱的来路?让说说。 程家兴把衣襟理好,往外走蹲屋檐下抹脸去,看老娘还跟着他,就说:「事没做成我不跟你多说,娘你只要知道我待会儿要出门,可能傍晚回来。」 「中午不在家吃?我给你烙俩饼子带着?」 程家兴刚才低下头往脸上捧水,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含糊应了一声,黄氏往灶上去了。 这天的晨食也还是那样,菜粥一锅,下饭菜是中间小碗装的酸萝卜。刘氏怀着娃,她比其他人多一颗煮鸡蛋,刘氏剥蛋的时候,她男人程家富已经喝了小半碗粥,歇口气的功夫他抬头看向程家兴,问:「老三今儿个起这么早?」 「有点事。」 「要出门啊?」 程家兴点点头,看他大哥面带犹豫,反问他是不是有事? 程家富说地里麦子差不多熟成了,跟着就要抢收,麦收最是要抓紧,每到芒种节前后雨水多,不找准时候收回来晒干入仓留它在地里可能发芽霉变。还不单是要收麦,麦子收了地里又该种豆种薯,这两样也要抓紧,种晚了耽误收成。 农家是这样,闲时一天天没事干,忙起来吃个饭都要搞快些。 程家富提起这茬就是指望三兄弟这阵子安分些,哪怕再不爱干活也给家里帮点忙。程家兴听懂了,他扒了口粥说:「今儿跟人约好了,一定要出去,过两天我再下地帮忙。」 做哥哥的没说啥,嫂子有点看法,想借玩笑表达一二分不满,结果让公公抢了先。程来喜抬了抬眼皮:「也指望不上你,你就说你能干啥?都要满二十的人干个农活还没半大小子利索,下地也是给我帮倒忙去的。」 程来喜说他还不够,又瞪了黄氏一眼:「就是给你惯的。」 黄氏听见当没听见,转头跟程家兴说让他别搭理倔老头,吃好了就出门去:「娘给你烙了饼子搁灶台上了,出门揣上,完事儿早点回来。」 程家兴几口把粥喝完,他还怪讲究,又舀瓢水漱了漱口,看天也亮了背上背篓揣上饼子就出了门。他顺着村道慢慢走,下到河边,以为还要等些时候,结果不多会儿对面就有了动静,何娇杏背着好大个篓子跟在三太爷身后,她帮着推船出来,爷孙二人先后上船,老渔夫摇着浆,小渔船慢悠悠朝程家兴这头划过来。 何娇杏上岸之后还跟她爷招了招手。 三太爷让孙女当心点,山上虫蛇多。 何娇杏才不怕呢,笑眯眯说:「真遇上我就打来给阿爷泡缸蛇胆酒!蛇肉还能炖锅汤!」 三太爷拿她没辙,转头吩咐孙女婿,让程家兴上山去了多护着她。程家兴答应好了才带何娇杏往小云岭去,才走出去几步,他又停下来:「杏儿你把裤腿扎一扎,敞着容易进东西。顺带把背篓给我,咱俩换着背吧。」 裤腿她扎了,背篓却没换。 何娇杏还有说法,她让程家兴省省力气,上山了才好保护她。 何娇杏劲儿很大,出门时特地挑了家里最能装的篓子背上,哪怕里头只放了一把镰刀一个竹筒外加几个烧饼,程家兴看着还是感觉怪重的,何娇杏倒不觉得,她走起来轻轻松松,好像空手出门一样。她穿着粗麻鞋跟在程家兴身后,程家兴走一段路还要回头看看,看她跟上没有。 「杏儿你走累了就跟我说。」 「跟你说,你背我上山啊?」 程家兴想的是我们歇会儿再走,听到这话琢磨了一下,嘿嘿笑道:「那也行啊。」 何娇杏伸手在他背篓上拍了一下:「别耽误了,你快点走,采了菌子咱还要跑一趟镇上给它卖了。」 「就是不知道小云岭上有没有杏儿你说那几种。」 「有吧,我们那边都有,小云岭上应该更多。尤其照你说的,你们村人认识的菌子少,没其他人采今儿个收获应该不错。」 程家兴满以为雨后上山的应该不少,结果却没遇上什么人,想想恐怕都在准备抢收抢种,地里庄稼才是农户的根,比野菜和菌菇要紧。这也好,他在山脚下掰了根长棍儿拿在手上,作探路用,每次下脚都踩得稳稳当当,边走边提醒何娇杏当心。 出门之前程家兴就做好了迁就小媳妇儿的准备,真上了山才发现何娇杏不是来拖后腿的,她步伐轻盈身手灵活,爬山并不吃力。还不光是这样,何娇杏边走边看,上去这一路就往背篓里捞了不少。她真不愧是开过饭馆的人,本地有的能入口的山珍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何娇杏看到个什么总要同程家兴细细分说,告诉他这叫啥,大概值多少,该怎么吃,吃了有啥好处。程家兴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不忘记可劲儿往背篓里捞菌子,他精得很,想着便宜的啥时候有空都能来采,先捡贵的。两人大清早出门在山上窜了半天,才过中午就把背篓装满了。 何娇杏收了镰刀,摸出馅饼来分给程家兴,又拿了竹筒给他喝水。 两人就在山上休整了一番,啃饼子的时候何娇杏望着不远处的大山问:「那就是大云岭?」 「是啊。」 「你去过吗?」 程家兴摇头:「听人说里头有猛兽,猛兽要吃人,蛮子他们都不敢去,让我一个人去我也没底。」 何娇杏还怪遗憾的,连绵起伏的群山啊,那里头山珍野味一定很多。 第31章 看她那表情,程家兴心里一跳,拉着她问:「杏儿你想去啊?」 「是挺想的,看着还有点远,今儿是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也不能带你去!说有猛兽不是开玩笑的,我娘就说过以前年景不好的时候有野兽从大云岭跑出来找吃的,进过我们村子,运气好没闹出人命,只死了些鸡鸭。」 程家兴情急之下捏着何娇杏的手,何娇杏就挠挠他:「可你不是也想去看看?」 「我那是想发财,发了财就能给你吃好穿好的。」 「不是说大云岭上猛兽多?咱要是打着个老虎是要发财,就是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何娇杏说着,脸上明晃晃的全是向往。程家兴腿有点软,「杏儿你也太看得起我,还、还打虎呢,我遇上猛虎之日怕是你守寡之时……」 何娇杏一听这话饼子也不啃了,背起背篓就要下山。 程家兴赶紧追上去:「咋的?就生气了?」 「谁让你胡说?」 「想让你男人长命百岁咱就别去大云岭,不去就完事儿!」 「深山里头都是宝,不去你咋发财?」 「别着急嘛,我再想想。」程家兴刚才都忘了,这会儿掉在后头走,又看到小媳妇儿背上硕大的装得满当当的竹篓子,他又说交换,何娇杏没给他换,往前走得更快了。 之前有过一次卖樱桃的经验,程家兴带着何娇杏绕路走,去了镇上最亮堂的酒楼。甭管是煲汤或者烧菜,酒楼里一次能用到的菌子不是那么多,但也无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大掌柜全收下了,他们开门买吃的遇上山珍哪有不收?左右晒干了放得住,并不会糟蹋。 一直以来,雨后山林里的菌子对程家兴来说就是野菜一口,今儿他开眼了,进镇的时候身无分文,出去揣着好几两银子。 程家兴提着何娇杏打的酒,喜滋滋说:「咱忙活半日,就挣了一头活猪的钱?我这还不敢相信。」 何娇杏想了想山珍在后世的价位,那么两大背篓,是卖贱了。不过在这种小地方,有好东西也叫不上价,差不多得了。 刚才掌柜的拿银子过来,是何娇杏收的,这会儿他俩走在回村路上,前后没别人,何娇杏看着手帕包的碎银子,统共是五两,她取了二两给程家兴:「我摘得多,扣下大头做咱们的私房,你拿二两交回去,这样行不?」 「那不行,给多了。杏儿你想想,我这么回去告诉家里今儿上山去摘了一筐菌子卖了二两,他们不得从头到脚盘问一遍?能烦死我。要是让他们觉得挣钱那么容易也是麻烦事,我刚才特地让掌柜拿的碎银,你拿四两半,拿回去找地方藏好,我拿半两交差,也省得爹念叨。」 程家兴说着退给她一两半,何娇杏没说啥,想着左右是他俩的钱,谁拿都是拿,就包好收起来了。 何娇杏拎着她打的酒搭上阿爷的小渔船过了河。看天色差不多了,她还帮着收了船,把酒坛递给阿爷,自个儿提上鱼桶,爷孙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回家的路。 何三太爷问孙女今儿个收获如何? 何娇杏说还成。 问她上山去还顺利吗?没什么事吧? 「那一片家兴哥他熟得很,闭着眼都能摸上山去,能有啥事?我俩在山上转悠半天,背了些菌子出去卖,这不还打了酒回来?等咱回去我抓颗酸菜切成片片炖个鱼,阿爷来跟我爹喝一碗。」 何三太爷听着这话,抱起酒坛子闻了闻,笑道:「是要喝一大碗,这酒烤得香。」 「是红石镇郑娘子家的,卖得还不便宜,我打了两斤。」 「郑娘子家的酒我知道!是好喝!你摘点菌子也不轻巧费这钱干啥?早跟你说别有一个子儿都给家里花了,自己手里要捏点钱,手里有钱遇上事也不慌张,没钱得要舍了脸面去求人。」 何三太爷说她,何娇杏就听着,听完才道她有成算。 其实这些话唐氏也常说,唐氏有时候挺愁的,自家闺女想法怪,一般人是宁肯亏了嘴也要把钱攒起来,何娇杏对钱不是那么计较,可她很舍得费精力去搞吃的,为一口吃忙几天不嫌麻烦,还格外喜欢往家里囤东西。 何家仓房里头不光有能吃一两年的粮食,还有用缸子装得规规矩矩的各种豆,有耳子菌子以及笋干萝卜干各种干……这些全是何娇杏带着家里人一点点囤起来的,也在吃,也在补足,总量没怎么少过。 家里很多东西背出去都能卖钱,但她很少动这心思,是个把生活品质看得重把手里钱财看得轻的闺女。唐氏以前常戳她脑门,说了也没多大用,她性子看着软和,实际主意大着。 就说中午那会儿何娇杏瞅着大云岭上的山珍心热,她在脑子里翻了半本菜谱,程家兴是说不带她去,何娇杏也没死心就是。 野兽她不怕的,变异之后的也打过不少。 爷孙两人说着话就回了何家院子,这时候程家兴早到家了,他放下背篓跟着里外转一圈,才在屋后找到黄氏。没等当娘的发问,他蹲过去,从衣兜里摸出个碎银子来。 黄氏蹲着涮瓦罐来着,见着递到跟前来的银子,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来。 「行啊,这半个月给你老娘交了一两半,你小子长进了!」 程家兴一脸得意:「早跟您说过种地是埋没我了!」 有钱拿的时候黄氏不跟他计较,只问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您就别打听,反正没偷没抢是正当来路,您安心收着……娘,你看后头收麦点豆种薯的活,能不分给我呗?别耽误我挣钱。」 第32章 「要忙得过来你不下地是没啥,要忙不过来,该去帮忙还是得去。」黄氏说着扭头看了看身后,没别人,才在程家兴耳边小声嘀咕,「也别懒过了,你哥不说啥还有你嫂子呢。」 黄氏一语中的。 晚些时候,家里人在饭桌上听说程家兴出去一天带了半两银子回来,表情可说相当精彩,感到欣慰的当然是绝大多数,纳闷的有,不是滋味的也有。晚饭过后,黄氏回她那屋关上门点钱去了,俩媳妇把碗筷收进盆里,端出去洗。洗的时候大嫂就跟二嫂咬了耳朵:「弟妹你说,那钱,老三他都交了吗?」 周氏也在琢磨干啥能挣这么多,忽然听到这话,动作一停:「嫂子你是啥意思?」 「能有啥意思?我就觉得以三兄弟的德行,挣了钱能全交出来?他不捏点儿?」 周氏点点头:「捏了吧。」 「那你不气?」 「咱们换过来想。要是你辛辛苦苦挣了钱,不给自己留点儿?全交了他这么起早贪黑图个啥?还不如在家睡大头觉。我想着三兄弟现在这样总比原先强,原先纯粹是懒,现在别管藏没藏私房钱,好歹往家里交银子了。养头猪才值四五两,他半个月交了一两半挺多的。出去半天又能搞多少钱?都交了半两,藏点儿就藏点儿。我估摸娘也是这么想的,他程家兴是娘的亲儿子,娘不比咱更了解他?」 还别说,周氏果真猜到做婆婆的想法。 上次程家兴拿钱回来黄氏就想过,她三儿子这么鬼精鬼精的,能大大方方给你交底? 不能吧。 知道他藏了钱,黄氏没问,也没去翻找,只怕气着他又自甘堕落也不去搞钱就在家混吃混喝。 这日子要过得舒坦,该糊涂就得糊涂。他藏多藏少当是辛苦钱,黄氏懒得过问,就只关心他下回出去是啥时候,又能搞回来多少。 姑且不说黄氏的盘算,只说刘氏,听了弟妹那话她眉头都皱起来:「你说娘明知道却不管吗?」 「说不好,我也是猜的。」 「那我们是不是也能……?」 周氏听明白刘氏的意思,在她耳边小声说:「说是交一半给家里,实际娘也不会来清你的账,只要吃相别太难看,且又能自圆其说,她哪怕知道你留得多交得少也未必会计较,能经常交钱回来就是好事情。娘丝毫不去盘问三兄弟恐怕也有鼓励咱们两房的意思,是希望咱有精力都想想挣钱的来路,别只惦记地里收成。种地啊,只要年景还凑合的确都能糊口,可也发不了财。咱们原先总怕三兄弟拖后腿,担心往后要费心费力拉拔他,如今看来,他还走到前头去了。」 听了这番话,刘氏心里舒坦一些,舒坦过后问题又来了:「你说要挣钱哪有这么容易?咱能干点啥?」 周氏摇头:「乡下人也没啥手艺,能做的不就是养点鸡鸭鹅来下蛋?那也没什么搞头,我这阵子都在琢磨,想不出,还在合计是不是抽空让家贵去跟三兄弟请教一下。」 周氏说着又感慨起来:「我要是有三弟妹那手艺就好了,做点好吃的背去市集上就能卖钱,像他们定亲那回娘端回来的鱼皮花生,你记不记得?那个我看就好卖。后来的辣条也是,你们铁牛不是很馋那个?」 刘氏听着心念一动,扭头跟弟妹说她蹲久了不舒服,回屋歇会儿,搁下手里的活就进去了。周氏知道大嫂是打主意去了,没说啥,她心里也好奇程家兴在搞什么。 把碗筷收拾好差不多天就全黑了,农家准备洗洗睡了,当晚刘氏睁眼到半夜,她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从鸡叫了她就在等程家兴起床,等到日头升高了人才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 「老三起来了啊,你洗把脸,我给端饭去。」 程家兴还不是特别清醒,洗了把冷水脸才纳闷起来,今儿大嫂是不是热络过头了? 他端着粥碗蹲屋檐下慢吞吞喝,大嫂手里拿着个抹布也没干活去,站旁边欲言又止的。 程家兴扭头瞅她一眼:「嫂子你有话直说吧。」 「那我就说了……我就是好奇,你出去一天就拿回来半两银子,这钱是怎么来的?」 「卖东西挣的。」 「卖的啥啊?」 程家兴想了想,说:「山货啊,野味啊,就这些。」 刘氏心里不是很信,又想不到他除了会打野鸡野兔还能干啥?估摸多两只鸡啊兔的是能卖到半两一两,可这手算程家兴的绝活,轻易也学不会。 「嫂子还有问题?」 「这个嘛……老三你看,家里几兄弟里面你脑子活泛,你想想家富他能做点啥?我们铁牛今年就该满五岁,我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往后开销大,我也想攒点钱在手里。」 「嫂子你还是跟我哥商量,这是你们夫妻两个的事,我做兄弟的多什么嘴?这年头去卖力气亏身体,做买卖要本钱,要发财有那么容易?我给你出个主意是简单,就怕没搞好你回头来怨我,怨我也没啥,别找我赔钱!」程家兴说完仰头把粥喝了,想着有些天没跟蛮子他们碰面,他放了碗吹着口哨就出了门。 刘氏还跟了他几步,想看看程家兴到底干啥去了,结果人去了蛮子家,跟蛮子一起带着大白鹅下了河边,一看就是放鹅去了。刘氏掉头回来,让婆婆黄氏逮个正着。 「前后找不见你,跑哪儿去了?」 「我去了菜地。」 「那巧了,我也去菜地瞅了一眼,咋没见着你?」 刘氏暗道一声倒霉,圆话说:「可能我先走,回来的时候遇上熟人站着聊了几句,娘找我有事?」 第33章 黄氏上下看了看她:「老二媳妇说你这阵子经常不舒服,怀着娃就老实点,多在家待着少往外跑。」 「娘,昨个儿老三他交钱给您的时候,说没说是咋挣的?我看能不能让家富跟着学学。」 「怕是学不来,他银子十有八九从山上出的。」 「您没问啊?」 「问了,他回我一句管收钱就是,操心那么多!」 「我就是想给家里出点力,娘看我要不去跟三弟妹聊聊?跟她学个一手半手的。」 黄氏皱起眉头:「你是不是看着鱼皮花生蜜麻花辣条那些大家都爱吃,估摸能挣钱?我看也能挣钱,可那是秘方,换做是你你会教人?……再退一步说,人都没进门,你打算过河对面去跟人打听?没毛病吧?」 程家富干完农活回来,往井边跑了两趟,挑了四桶水把缸子满上,这才抹着脸从屋里出来。他在檐下站了会儿,歇好了,想起来进房找到媳妇刘氏。 「铁牛?咋不见他?」 刘氏托着脸侧躺在床上,原是面朝里的,听见问话翻过身来:「跑哪片地里玩蛐蛐儿去了吧,他精神好见天瞎跑,我双身子人能盯得住?」 「那得跟他说好,出去玩是没啥,别去河边井边。」程家富说着又看了看刘氏,「你今儿是不舒服?咋的躺床上了?」 刘氏不吭气。 程家富又道:「不舒服你说,我找草药郎中来给你看看。」 刘氏想想,撑着床铺坐起来:「能有啥不好?你看我躺着那是在想事情。」 「啥事?」 「我在想到底干啥能发财,你说老三到底在忙什么?他说是打了山货跟野味拿出去卖,我不是很信。你想想看,半两银兑出来是五百文钱,屠户家肉价多少?就算二十文一斤好了,五百文能买二十几斤肉,山上那些东西能有这么值钱?」 刘氏说到这份上,程家富想了想,他道:「也可能运气好挖到什么药材,计较这个干啥?就哪怕你问明白了,别人也学不来。」 「程家富你不想挣钱?你兄弟往家里交了两次银子,你咋还能坐得住?」 「这不是农忙?也没工夫去干别的,等秋天把该收的都收了,入冬地里活不多,我再跟爹娘说说出去打个短工,找地方卖力气。家里也不缺咱们吃穿,挣钱的事你别着急,急也急不来。」 夫妻两个没想到一处去,程家富是家里的大哥,他要独立些,没指望从兄弟那里拿什么,家里活也是能多干就多干。刘氏是做大嫂的,她在娘家却是妹子,头上有兄长罩着,麻烦事当哥的上,分东西了哥还会让她……她这会儿从程家兴身上看到来钱的门路,就指望三兄弟带上他们,哪会轻易打消念头? 可这几天天气晴好,想着雨后山林里菌子才多,连着有些天程家兴都没上山,他要不是在家睡大头觉,就跟村里其他混混一起找个小土坡吹牛打屁,一起吹牛打屁的时候,他听说小河村那头陈麻子家搞了个蛐蛐儿赌坊,十里八乡的混混都搞了钱上那头去赌蛐蛐儿,陈麻子家一天赛一天的热闹。 程家兴听说之后拍拍屁股翻身爬起来,呸呸两声吐了叼在嘴里的草:「我们也去看看。」 「看啥啊?又没钱下注。」 程家兴听了这话一巴掌拍蛮子后脑勺上,那手法就跟黄氏拍他一模一样:「哥有别的打算,你跟上。」 程家兴带着蛮子以及小顺儿去了小河村,他在那头蹲了半天,看明白玩法,回来路上还说呢:「陈麻子有点名堂,他这个蛐蛐儿赌坊有搞头,瞅着把十里八乡的闲汉全招去了。」 「可不是!他那儿从早搞到黑,瘾头上来中午饭都不回去吃。」 「那敢情好!」 看程家兴那样就是在打什么主意,小顺儿问他想啥呢。 「想到个挣钱的法,就看你们俩有想法没?」 听说能挣钱,谁没想法? 「程哥你说说看。」 「我前头拿鱼皮花生跟辣条给你们尝过,你说咱背上那两样去陈麻子家卖是不是能挣钱?」 蛮子跟小顺儿一想,那些赌蛐蛐儿的都是早上去傍晚回,往哪儿一蹲就是一天,不吃点东西?鱼皮花生跟辣条打发时间都好,就那些好吃懒做的败家玩意儿肯定喜欢。两人听着眼都亮了,还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咱俩啥也不会做,程哥肯带我们?」 程家兴左右手一手搭一个,勾着他俩肩膀说:「咱打小一起混的,有财路我能不照顾你们?不过呢,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不用我说都知道,做吃食买卖最要紧的是手艺和点子,我们仨搭伙,我出点子我媳妇儿出手艺,你俩出成本,挣了钱我们分。」 想着都不是肉食,成本要不了太多,就哪怕要得多也不妨事,只要有搞头回去能哄就哄能骗就骗。像蛮子是他们家独一个的男娃,小顺儿虽然不讨他爹娘喜欢,也是他奶的心头肉,弄点本钱问题不大。 程家兴让他俩回去搞花生黄豆再弄点钱准备进镇去买配料,至于他自己,顶着太阳跑去鱼泉村找小媳妇说事去了。 他心里热腾腾的,过了河一路小跑进何家院子,到的时候何娇杏守着晒麦粒呢。 一看是他过来,何娇杏还愣了愣。 「你咋过来了?」 第34章 程家兴一把拉住何娇杏的手:「杏儿你过来,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何娇杏递了手帕给他,让擦擦汗,又推一把让他进竹林等着,自个儿招呼隔壁的香桃让帮忙看着点,才跟上去。何娇杏进竹林去就看见程家兴蹲在上回她掰断的竹子旁边:「到底什么事啊?」 「这阵子螳螂跟蛐蛐儿不是都出土了?我们挨着的小河村那边陈麻子家摆了蛐蛐儿赌坊,热闹得很。」 何娇杏一叉腰:「你去赌钱了?」 「没有!我就过去看了个热闹,这一下让我看出了发财门路!你不知道那头全是些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混子,我想着把你做的鱼皮花生辣条这些背过去,那不是随便都能卖钱?」 这么说何娇杏就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出手艺啊?」 程家兴点头。 何娇杏想了想,她对做生意没这么热衷,不过,难得男人这么上进变着法都想搞钱,做女人的也该支持。她就点点头说:「是可以,我把要些什么说给你,你得准备齐了。」 何娇杏掰着手指头把用料点了一遍,又道:「你要是想节约本钱还可以带着人下田去捉些泥鳅田螺再不上山逮点野鸡野兔。炒螺肉香辣鳝段泡椒蛙冷吃兔凉拌鸡这些我都能做,你变着花样背过去,就往哪儿一站,飘出来的香味儿都能馋死人。」 程家兴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冲他招手,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说先做鱼皮花生跟辣条,捉那些要费点事。 「我把看家手艺拿出来支持你了,程家兴你就没话跟我说?」 让何娇杏这么盯着,程家兴还怪不好意思。 「这买卖我跟人搭伙的,拉了两个兄弟来出本钱,回头挣了我分四成,他们三成,那钱除了交给娘的其他都给你捏着行不?」 等他把小媳妇儿哄好,把需要的配料复述了一遍看没落下又急匆匆回去了。何娇杏从竹林里出来,跟香桃道了声谢,又坐回院子里。香桃没急着回去,好奇问她程家兴来干啥? 「跟我商量个事。」 「都没喝口水,这就走了?」 「是啊,说完人就跑了。」 看香桃在笑,何娇杏抬眼问她笑啥? 「替你高兴啊,杏子你选对人了,从定亲之后程家兴三天两头往咱们这头跑,对你上心极了。原先只听说他是个不着调的混子,如今看着不挺好一人?我爹娘私下说起来都道不错,看阿爷的样子也很满意。」 「现如今人人都跟我说程家兴好,我娘还让我成亲以后收收力气,别吓着他。我看他胆子挺大,轻易吓不住的。」 何家姐妹笑笑闹闹的时候,程家兴已经安排起蛮子跟小顺儿,热火朝天准备起来了。蛮子弄了一挑子黄豆花生来,小顺儿回去跟他奶奶要了钱,他跟程家兴去的镇上,买齐了何娇杏指明要的配料。他们仨一道把东西送去何家院子,前后也就一天的事,鱼皮花生做起来了。 何娇杏收拾花生的时候程家兴带着俩哥们在院子里推磨,这么大阵仗招来好几波看热闹的,问这是干啥?程家兴还在琢磨该咋说,已经弄明白前因后果的唐氏就站出去帮他了。 「这不要成家了,女婿想了法子挣钱,这些东西都是他买来的,让杏儿搭把手做了背出去卖。」 看热闹的也就是何家亲戚,还道杏儿那手艺是很可以! 又说女婿也不错啊,知道挣钱。 忙了大半天,背过来的配料还有剩下,花生跟黄豆全用完了,程家兴装了两碗给何家,带着蛮子跟小顺儿把剩下那些背回去,准备明儿一早就上小河村陈麻子家卖卖看。 因着本钱不是他出的,程家人还不知道他又搞了事情,直到他把辣条跟花生背回家来。 这个分量,黄氏一看惊了。 「你这是干啥???」 程家兴也没瞒着,说:「我弄材料过河去让杏儿做的,娘别碰,这是卖钱的东西。」 听说要卖钱,黄氏是不敢碰了,想起来问他花了多少本钱,又是打哪儿来的? 「是合伙生意,别人出的本钱,我出主意跟手艺,东西搁我这儿放着,卖了钱先要跟合伙的分,还要分杏儿一半,剩下才是娘的。」 眼看程家兴搬着东西回他那屋,黄氏搭把手帮了个忙,又问他干啥还找人合伙? 「不找人合伙我出本钱我挑担我推磨,您是想累死我呗?现在这样我多轻巧,这买卖做起来要是招了人眼红还有蛮子跟小顺儿他们俩给我顶着,不是说小顺儿他奶是咱村一大泼妇?」 小顺儿在何家院子卖了半天力气,回去的时候不光膀子泛酸,肚皮里头也唱起空城计。要平时,让他踏踏实实干半天活没可能,今儿是想着钱才坚持下来,他嗅着辣条的香味儿活似金钱的芬芳,想到赶明把东西往陈麻子家一背,那些赌蛐蛐儿的你一碗我一碗……光想到那场面小顺儿都觉得只把辣条和鱼皮花生背过去还不行,还得带个空背篓装铜钱去! 这娃混归混,人还是简单,都这会儿了还在感动,觉得程哥跟村里那些嘴上说得好听有好事把你撇一边的完全不同!人真仗义!连这种笃定能挣钱的买卖都肯带他! 小顺儿就没想到,他能挤掉别人掺和进来,他家里泼妇奶奶立了头功! 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合伙人呢? 头脑简单好使唤不说,还容易感动,容易感动不说,还有个疼他并且战斗力强的奶奶。 第35章 想想看,他朱小顺生来就没出息,一天天的混日子,好不容易干点正事,他奶不得高兴坏了?能让人搅和去? 程家兴前头说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这话不是说说,拉两人合伙他就想好了,人嘛走一步总要看个两三步,只盯着眼前买卖不亏? 当天晚上蛮子跟小顺儿都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两人兴奋了得有大半夜。程家这头女眷也差不多,爷们都打起鼾来,做媳妇儿的还在想程家兴那生意。在饭桌上刘氏就问过了,说咋要做吃食买卖还找外人搭伙?自家兄弟不能做? 刘氏眼看着挣钱的机会飞了,心里着急,话说得就比较直。 正好,程家兴也直。 「我跟人搭伙我是牵线搭桥出主意那个,本钱是别人给的,嫂子你有本钱啊?」他说着又配咸菜吃了口粥,「再说,跟我搭伙不光要出钱,还要听指挥,让挑担挑担,让推磨推磨,这个伙嫂子怕是搭不了。」 刘氏心里头堵,又道:「那你做着买卖挣钱去了,我们就在家里干活?」 程家兴一点儿没负担理所当然的点头:「哥给家里出力,我给家里挣钱,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他还扭头去看大哥二哥,说后面点豆种薯这些活让哥哥多上心,后头这阵子他要专心扑在吃食买卖上,回头挣了钱交到娘那头让娘给家里买酒买肉吃。 程家富程家贵听着主意挺正,还拍他肩膀让他好好干。 「你下地也是混时辰去的,能干什么活?踏实做买卖也好。」 「多挣钱,争取给娘交个八两十两,有这钱娘拿去买头耕牛,牛能干的活不比你多?以后谁还催你下地?」 程家兴听着眼前一亮:「二哥聪明啊!我都没想起还能买头牛来替我!」 黄氏本来没吭声,听到这里也鼓励他,说真能交够钱给家里买头耕牛,以后再不催他下地爱干啥干啥。 刘氏起的话头,说到最后程家兴高兴了,她却气得不轻。也就是买卖刚起头,还没见着利润,刘氏没眼馋到那份上,只是想到老三顶她的样子心里气闷。又道他程家兴跟兄弟几个算得明明白白的,偏自家这个傻,还觉得没毛病。没听说做个买卖撇开自己人跟外人搭伙的,也就他干得出来。 这事儿吧,黄氏起先也没想明白,在饭桌上听老三点了几句她才打通关节。 简单说来,三儿子跟蛮子和小顺儿搭伙,他啥也不干,还分大头,人家不觉得亏,还想着程哥仗义发财不忘捎带他们。要是跟自家人搭伙,他不出本钱不出力气还要拿四成就不行,任谁听了都得说他不对,闹起来也是迟早的……老三就是个机灵鬼,能把自己逼到那境地? 吃过夜饭,程家兴进院子去溜达了两圈,消了消食就准备歇了,要做买卖就不能再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从这边过去小河村陈麻子家还有一段路呢。 天刚黑,程家兴已经收拾干净爬上床了,他睡到天蒙蒙亮起来的,吃着早饭就听到小顺儿在屋前喊他。程家兴端着碗走出去,看他俩一起来了,小顺儿还往身前挂了个半大的竹篓。 「这干啥的?」 「装钱啊,收回来全是铜板兜里也揣不下。」 「是哦,待会儿你把篓子给我,你背辣条。」 小顺儿:…… 「程哥你又抢我轻巧活!」 程家兴特别好意思,还回过头教育他:「背着篓子就要收钱,你这脑子转得过来吗?」 想想也是,小顺儿总算明白了他程哥的良苦用心,欣然让出了钱篓子。 等程家兴吃好,三人背着吃食就出了门,走在半路上程家兴还在说,按说在蛐蛐儿赌坊卖吃的应该好赚,一则去那头赌钱的手松,十个里面得有八个好吃好喝,从他们手里骗钱容易;二则那些人一赌就是半天一天,时间长,总会想在嘴里嚼点东西;三则他们背过去的吃食都新鲜,别地儿没卖的。 「今儿这一趟是探底的,能卖得好咱们回来再加点量,多准备一些,也翻翻花样,要没想象中好就要控制一下。赌蛐蛐儿这几个月日头大,东西头天做好第二天都得卖完,放不到第三天去。」 蛮子和小顺儿一个背着花生一个背着辣条,边往小河村走边听程家兴说,听完还道程哥就是聪明,「我就只想着要发财了,哪想到还有这么多门道?」 「你要家底厚赔得起,用不着想,咱穷啊,穷人要发财不得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你当挣个钱容易?没脑子的卖力气都找不对地方。得嘞,我也不跟你俩说那么多,反正买卖做起来都听指挥,想挣钱踏踏实实跟哥干,这赌坊总要摆几个月,几个月也够你俩发一笔了。」 三人说这话就进了小河村,等他们到陈麻子家那头已经赌得热火朝天了,隔着一段距离都听到吆喝声。程家兴本来还教了兄弟两个喊话,结果还没喊上有鼻子灵光的就闻到味儿了。 「啥玩意儿这么香?」 「这叫辣条子,新鲜做好背过来的,来尝尝!」 程家兴找准了今儿个赌运好的,拿了一小根给他尝味儿,那人一吃果然是麻辣咸香滋味儿齐活了,一个字:爽! 「是背来卖的?怎么个卖法?」 「十文钱一碗。」 「这一小碗要十文?比吃肉还贵得多了!」 程家兴嘿了一声:「肉有什么稀罕?肉有我这够味儿?兄弟我这下了大料做出来的,本钱要得就多,再少价可就亏了,看你这赌运昌隆的也不缺这十文八文,来一碗不?」 赌运昌隆说到人心坎上了! 第36章 「来来来!给我装一碗!」 程家兴收的钱,小顺儿赶紧的给人舀了一碗,蛮子又递了两颗花生给他:「鱼皮花生来点不?这个就咱们家有卖,错过了你去镇上哪怕县里也买不着,这个还便宜点,只收八文。」 在赌坊里赢着钱的人真不在乎这点,他吃着这鱼皮花生嘎嘣儿脆,又是一番滋味,也买了一碗,边吃边赌好不悠哉。 做买卖就是这样,只要能开张就不愁没客,来这头磨时间的懒汉多,懒汉最懂懒汉,小顺儿背着辣条转悠一圈就有不少人顶不住了纷纷花钱解馋,辣条卖得很快,鱼皮花生闻着没啥香味儿开始买的不多,看最先那个一口一颗吃得很香,跟着也有人买来尝鲜,买卖就做起来了。 他们背来这些没卖得过半天就没有了,来的时候蛮子跟小顺儿累得不轻,程家兴那钱篓子里空荡荡,回去时两大背篓吃食全清空了,钱篓子里装的满满的。 「我花生就装了百多碗,辣条也差不多吧?那不是收了二三两银子?」 「差不多吧,具体是什么数回去点了才知道。」 「那就算分我三成,扣除本钱挣的还是多,买那些大料用了百来文,嫂子说还有剩下的能再用一次。」小顺儿在心里一合计,脸都笑烂了,「发了发了,这回真要发了,程哥你看这才过中午,咱回去赶紧分了钱把明天的准备上。」 程家兴点点头,是要分钱,天天分,有钱拿人才有干劲。 「这两样我们多卖几天,等新鲜劲儿过了再搭配点其他,具体搭配啥我想想看。待会儿回去蛮子你先跑一趟家里让你娘给你准备花生黄豆,我们分钱,分完钱马上过河。小顺儿你那边也要把配料备足,别忘了油纸。你拿点钱给你奶,让她去给你办。」 蛮子听了程家兴安排跑着回去了,让家里给他准备花生黄豆,要比头天多,这点儿不够卖的。 程家兴带着小顺儿回了他家,不多会儿蛮子也过来了,他们三把竹席往地上一铺,跟着把钱篓子里的铜板倒在竹席上,开始一个个的点。怕点错程家兴还拿了把竹筷子来,每一百个铜板计一根筷子,一百一百的数,数下来有两千五百多。分成十份每份就是二百五十个铜板,蛮子跟小顺儿一人拿三份,七百五的数。 两人欢欢喜喜数了七百五兜好,剩下的程家兴拨了两堆,分给老娘跟媳妇儿。 黄氏转个身就拿了五百文钱,一堆铜钱看着比半两碎银实在多了。她脸差点笑烂,问程家兴买卖这么好做?半天就挣回这么多钱? 小顺儿正要拿钱回去,听到这话嘿嘿笑道:「别人就没这本事,我程哥有,程哥有脑子!婶儿你福气可太大了!这买卖做下去以后能挣更多,几个月忙下来您不得捏上几十两银子?」 蛮子跟小顺儿赶着回去了趟,回去放铜板,简单吃点,又挑着担子出了门。 今儿开张就卖得红火,挣回来这些铜板壮了三人的胆,都想着要加点量,蛮子家里准备的花生黄豆就多了不少,几个懒成习惯的即便担得起也走不了几步。蛮子他爹帮着挑了一半,便是这样从大榕树村到河对面鱼泉村何家院子也把他们累得够呛,等到了地方几个爷们都在撑着膝盖喘气,汗水滴答流早把后背给打湿了。 搭伙的两家都知道这买卖仰仗的是程家兴跟他媳妇儿,哪敢让他受累?这一路程家兴走在最前头,一边走一边啃那饼子,倒是没把他累着,他出门时没带水,一路啃完两个饼,干着了。 何娇杏进灶屋去拿了几个碗出来,给他们倒上凉开水,让歇口气。看几条汉子把气儿喘匀了,才问:「前头做的全卖完了吗?」 程家兴这才想起,把钱篓子取下来,朝何娇杏递去。 「我们辣条卖十文钱一碗,花生卖八文,今儿统共挣了两千五百文,我拿四成,均分成两堆,娘那头捏了五百文,这是剩下的,杏儿你收着。虽说做买卖没脑子不行,没手艺也不行,能挣钱全靠你这手灶上活了。」 何娇杏拿着钱篓子,程家兴扭头看了一圈,问:「家里没别人啊?」 听他这么问,何娇杏笑出来:「你真是!这阵子原就是农忙的时候,尤其大晴天里谁家不是上下齐出动?本来我也该去地里帮着点豆,有嫂子看家就得了,左右院子里总有人也不怕遭了偷儿。是娘说嫂子说不好哪天生,多个人在家踏实些,又怕你过来找不着我,才留我在家里。」 程家兴挠头,嘿嘿嘿。 「我是不太懂田间地头那套,咱这买卖没耽误你家里活吧?」 「原先嫂子没进门时也是我看家,我们二房人是不多,真到忙不过来的时候叔伯他们也搭把手,相互扶持着就过来了。」 何娇杏说着要把铜钱收起来,想想又告诉程家兴:「你也别一兜兜的铜钱往我这儿送,单一天就这么多,多几天怎么好收捡?」 「这不是想给你瞅瞅咱挣钱了,后面我兑成碎银拿过来,银子不占地方。」 说话间何娇杏又从屋里出来了,转头问他什么时辰出的门?忙完吃过午饭没有?挣这钱辛不辛苦? 那头蛮子跟他爹包括小顺儿歇得差不多,又开始为明天的买卖做准备,在洗石磨。程家兴把前后的事给何娇杏一说,何娇杏笑了一声。 「以前就有人说我手艺好,卖吃的能挣,让家里去县城支个摊,做买卖去。阿爷跟我爹都不同意,说在村里住得好好的,有田有地搬出去干啥?搬出去给人欺了都没兄弟相帮。后来也有人说可以做吃的背出去卖,我爹琢磨过,说做买卖不如种地踏实,背出去卖?能背哪儿去?跟货郎似的十里八乡跑一家家吆喝?还是背镇上集市去?甭管哪种想想都熬人。再说我们这一房,人实在不多,嫂子进门前就五个,又要种地又要做买卖忙不过来,爹说这钱不好挣,家里就打消了念头,想着踏实种地哪怕发不了,总能舒坦过。」 「我爹听说你的盘算之后还念叨,说绕了一圈绕回去了,你倒是不怕麻烦。又让我告诉你,做买卖可比种地要难太多,让平常多琢磨着,仔细点。」 程家兴嘿嘿嘿:「我倒是觉得做买卖容易,种地熬人。」 做买卖他动脑子就成,过程中是需要许多人力,也好办,像今天,七百五十文钱一拿回去,小顺儿包括蛮子全家高兴坏了,缺个把人帮忙招呼一声说来就来。 这阵子地里活是不少,家家都忙,可只要想着有现钱拿,能抽不出个把人? 他搞这个妙就妙在是搭伙的,要是自家做,那一天天的要累死全家,是搭伙的,力气都让蛮子跟小顺儿两家卖了。他们卖得还很乐呵,都抢着干,生怕偷奸耍滑让程家兴不满意了踹掉他们拉别人入伙。 程家兴把活给安排了一下,自己跟着到灶上去给何娇杏打下手。 何娇杏上辈子就是开饭馆的,做个辣条外加鱼皮花生能累着她?以前开饭馆的时候那工作强度可比这要大得多。他俩不慌不忙的,边说话边做,一下午的功夫也把背来的花生黄豆收拾出来,程家兴一行回去的时候,老何家晚饭都摆上桌,到田间招呼人回家吃饭了。 程家兴没留下吃饭,怕耽误太久不好过河。 第37章 在何家院子的时候,蛮子他们闷头做事没多说话,回去路上倒是唠了几句。尤其是小顺儿,他瞧着格外激愤,说朱老臭那婆娘还道何家的这不好那不好,这不鬼扯?他见何娇杏次数是不多,也大概能看得出是什么人。 「不过也是!朱老臭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婆娘跟他不得是蛇鼠一窝?」 听他一个人念念叨叨,蛮子笑了:「那不是你老朱家人?你堂哥啊!」 「当我稀罕跟他一家?从小到大他没少整我!那鳖孙告过我多少黑状?家里还都信他,得亏我有奶奶撑腰……」 程家兴让他说归说把东西背稳当,天要黑了看着脚下的路走,「小顺儿我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咱昨个儿就忘了,今儿临时准备的油纸就不够,要不是从陈麻子家借出来碗,买卖差点搞砸。」 「我中午跟奶说了,东西都买回来了吧。」 「今天做得多,明儿估计要卖到下午去,卖完再回来做准备就晚了,蛮子小顺儿你们家里能不能出两三人给咱分担一下。」 「这好办!要不卖到中午我回来带人上何家院子,程哥你跟小顺儿守着买卖?」 程家兴点点头:「待会儿小顺儿你把你奶买那些东西拿给蛮子,搁他家去。这买卖只做一天容易,要不停歇做下去就得安排妥,你俩也要有个准备,想发笔财这几个月恐怕要褪层皮,吃苦受累少不了,回去让家里张罗点肉食,补补。就别跟我嚷嚷说苦啊累的,每天几百文钱拿着不苦不累说得过去?」 回去这一路,程家兴说了不少,不光小顺儿跟蛮子,包括来帮忙的蛮子爹也听着。 过了河回到本村,他们照样把东西放在程家兴那屋,打过招呼各自回家,回去路上蛮子爹感慨不少,说这个程家兴不得了,以前小看他了。 「买卖不是有门手艺就能做,里头门道多,搞不好东西就要砸在手里。尤其你们做的还是吃食买卖,这个做出来要是卖不好,放两天不得坏了?何家闺女有那手艺她自家却不用,是真的一点儿不想发财?还不是方方面面顾虑多。」 「乡下多老实人,有几亩地守着就能过日子,轻易不肯出去闯。可你看看程家兴,他买卖做起来了,本钱是谁出的?咱们跟朱小顺出的。力气是谁出的?也是咱们出的。偏偏咱们心里还高兴,还感激他!你从来不着调,说要黄豆花生去做吃食买卖我本来不大赞成,今儿跟出来也是想看看,看完我都放心了。程家兴做的买卖亏不了,这脑子比你们要聪明太多,十个你加一块儿也顶不上他一个。」 「人聪明,他动动脑子就能想出挣钱的门道,就能偷懒,能轻巧过日子。」 「你小子跟他瞎混这么多年,搞不好真要混出头了。」 蛮子跟他爹回去的时候,家里其他人已经吃好了,给他俩留的饭菜在灶台上搁着。看父子两个回来,家里人全围拢过来:「中午赶着出门了,这会儿总有空说说,到底咋卖的钱?这钱也太好挣了!」 蛮子摆手,他累了一天不想多说。 他爹把知道的大概讲了讲,家里听了也不敢相信,程家兴还有这能耐呢? 他家里吃着饭,小顺儿亲自把配料送了过来,蛮子问他家里留没留饭?要不跟着对付一口?小顺儿没跟着对付,他今晚的伙食好得很呢。 朱阿奶不光给烧了肉,还给煮了鸡蛋,要不是惦记着程哥交代的事小顺儿也吃上了。至于朱阿奶,她边夸孙子长进了出息了边使唤家里媳妇儿给他裁油纸,媳妇儿裁,她监工。 这些杂事蛮子跟小顺儿没掺和,他俩累了整天,吃好稍微洗洗就爬上床,闭上眼不多会儿已经鼾声震天。 相较于他俩,程家兴只是往来跑了几趟路,腿有点酸。他吃好坐那儿捶腿,听家里问话,吃食买卖做起来挣了钱人人都有好奇心,中午他回来的时候家里人都在忙,他也忙,就没说上话,下午的时候大家伙儿才听黄氏说买卖做得红火,一天就好多钱,这下众人的反应精彩了。 高兴的真高兴,难受的也是真难受。 周氏心里有话没敢说,她底气不足。 刘氏等其他人夸完,提出来说这么挣钱的买卖咋不自家做?非得给蛮子和朱小顺家送钱。 黄氏说她了,说爷们的事婆娘家少管,家兴有自己的打算。 要平时,做婆婆的开了口媳妇儿咋也该闭嘴,今儿情况不同,这是摆在面前的现钱让人拿了她能忍住?刘氏心里憋着气说:「我这话三弟恐怕不爱听,可我说错了吗?挣钱的买卖不想着自家人,带两个外人啥意思?还说他有打算,这什么败家打算?」 程家富正要说她,让黄氏赶了先。 黄氏垮了脸:「你能耐你也想几个败家打算出来天天交几百文给我!没那本事就消停点!家里啥力气不用出天天能拿钱还不乐意?爷们的想法用得着跟你说明白?你跟你男人大小声我不说你,老三有他媳妇儿管,他媳妇儿在河对面,刘氏你手伸得太长了。你想挣钱就把态度给我摆正,好生请教,拉长个脸谁欠你的?」 程家富边让当娘的消气,边说家里没那精力,田地才是庄稼人的根。 「老三你也别听你嫂子胡说,踏实做你的。」 程家兴点点头:「我累了一天洗洗睡了,明儿有得忙。」 程家兴拿盆子打水去了,走出去还听见刘氏说钱啊,那是钱啊,就送给别人了?凭啥呢? 程家兴心里想着买卖,都懒得在别处费口舌,洗干净就上床去睡了,家里其他人心情要复杂些,拿他大哥二哥来说,眼红没有,但心里有些滋味说不出。 一夕之间不成器的兄弟就有了出息,他大步往前走,几下就将兄长抛到身后。 做兄长的能拽着他不让人去拼去闯? 不能啊。 老三游手好闲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想明白准备踏实做点事,家里人怎么都该支持他。支持他是真心的,觉得自己落后了也是真心的。程家富心里想着事儿,情绪敛得好,没往外表露。他媳妇儿刘氏刚才气到肚子疼,躺了有一会儿,眼下缓过来了,她坐起身靠在床头冲程家富说:「娘说老三有他自己的盘算,我还是不明白,怎么踹了蛮子跟朱小顺那两家这买卖就做不了?」 程家富叹口气:「让你歇着,别东想西想也别动气,怎么不听?」 第38章 「老三他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让我别瞎想,我能不想吗?」 程家富以为老三本来就不是好气性人,眼下忙着买卖更不想在其他地方费心思,这节骨眼去纠缠他只会给自个儿添堵。就道:「娘说得也没错,咱家不出钱不出力每天拿这样许多该知足了,要真把那两家撇开,你想没想过我们每天要干多少活?全家人搭在上头兴许都不够,屋前屋后田间地里还管不管?刚才他们把做好的吃食背咱家来,人你看到了吧?人都累成啥样?你把事情想轻巧了,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刘氏抿唇,过一会儿才说:「真要人帮忙我娘家,包括弟妹娘家不都有人?」 程家富心道刘家和周家对老三来说还没蛮子小顺儿那头亲热。再说,他未必愿意找亲戚帮忙,有些事外人没做好骂就骂了,亲戚没做好还得捏着鼻子认下,这层关系就是个麻烦。 这个话他说了怕媳妇多心,只道没见着钱的时候那两家就肯出力,才把买卖做起来的,没道理见着钱了要人家滚蛋,说出去难不难听? 说东东不行,说西西不行,刘氏感觉肚子又要疼了,她拧着眉问:「你咋就那么会体贴老三?不能站我这头想想!」 「我想了,你怀着娃就别掺和这些,就在家好好养着,老动气怕生出受气包。你看像今天这出,家里谁都没吭气,就你冲出去了,你也该反省一下。」 程家富跟刘氏是关上门在说,可这屋又不隔音,哪怕两人有稍稍压低,也架不住黄氏站门口偷听。说来她真不是成心的,就是出来倒水赶巧碰上一句,就站了会儿。 黄氏听着心里不大舒坦,可也没冲进去找碴,还是放轻脚步回了自个儿屋,看老头子还没睡着,也跟他说了几句心里话。 「今儿这出,当家的你怎么看?」 程来喜不太掺和女人家的事,媳妇儿话说不好事做不对从来都是黄氏去教,他极少吭声。今儿也是,程来喜当时只是叮嘱了程家兴几句,让他做着事就别吊儿郎当的,用点心,大媳妇儿说那些他听着皱眉也没训人。 这会儿听黄氏提起,才道:「老三能有长进我高兴,就怕他们兄弟起隔阂,他买卖刚做起来老大媳妇就是这个样子,后面恐怕清净不了。大媳妇心里不平,不得影响老大?又说二媳妇,是没吭声,心里未必没点想法。」 黄氏咕咚喝了几口水,说:「周氏是没底气,她前头落了个娃。刘氏这头我有心想把她压下去,可买卖太红火了,天天见着现钱怕不好弄。」 黄氏说着也想叹气:「鼓励儿子们去挣钱这法子还是大嫂教我的,她那头全靠这个把日子过红火了,现在几房都干劲十足。你说这办法吧,有用是真有用,老三的确上进了很多,可咱家情况跟大哥那头差太多,我也真没料到老三竟然很有做买卖的头脑,今儿个只是做来试水就挣了这许多,往后都不敢想。兄弟之间差距有点大了,我心里愁,总怕这么搞下去不用两年兄弟感情要坏,可又不能拦着不让老三施展拳脚。又说老三这个人,很多事他想得到,他要是有心能把全家哄得高高兴兴,我只怕他不肯去费这个心。再有几个月三媳妇也要进门,我也怕大媳妇占着是嫂子去拿捏她,何家这个并不是好欺负的人……」 话匣子一开,黄氏就说了个够本,程来喜本来要睡了,看她有心想聊聊也就听着,听完才道:「办法也有,我怕你不肯。」 「你说说。」 「心不齐就分家吧。原先你跟大嫂在一个屋檐下也是三天两头的置气,各自当家之后慢慢还亲热起来。」 黄氏一愣,才道:「孙子辈的才一个铁牛,这就分家?是不是太早了点?把他们全分出去任凭几个媳妇当家做主我心里也放不下。」 「你当娘的也管不了他一辈子,不是迟早都得靠自己?你也别钻牛角尖了,分不分家儿子都是儿子,娘也都是娘。」 黄氏瞪他一眼:「老头子平常不吭气,出起主意来吓人。」 「我不是吓人,是给你提个醒。这回要是撑过去没分,万一老三越搞越大,到时候你再想分家可太难了,再要分那不是兄弟发达了不认哥哥?要不分,谁出息大谁吃亏,亏一回两回没什么,日积月累的他心里未必是滋味。到那份上,兄弟之间恐怕就再没有感情了。」 黄氏知道老头子句句在理,但她心里难过,小声抱怨说:「以前兄弟几个没成家,谁多做点谁少做点没有人计较,老三混着日子老大老二虽然会说他,那是看他不成器。不像现在,媳妇儿进门麻烦也进门来了。」 程来喜摇摇头。 心道不是成不成亲的问题,是钱啊。 以前老三是混,可他就只是不爱干活并不败钱,吃是一样的吃,穿也是一样的穿,养他不费什么。他原先偷着懒刘氏周氏就算心里有点想法不也没说过?现在为啥憋不住了?因为人逐利兽逐食。 程来喜也知道他婆娘是在发泄,没怪她,只让她有时间多想想这事,分不分三媳妇进门总要有个说法。 「老三说是靠陈麻子那个蛐蛐儿赌坊在挣钱,我想了一下,蛐蛐儿能赌到八月份,这买卖能做挺久,他是说不用家里帮什么,你每天还是早点起来多给他烙几个饼,只怕他以后赶不上回家吃饭,不带点吃的要饿肚皮。」 「这我能想不到?」 「那就行,吹灯睡了吧,别费油了。」 次日清晨,黄氏果然给三儿子烙了饼,她拿油纸包好让程家兴揣上,才刚揣上蛮子跟小顺儿就过来了,两人边走边说话,蛮子不住在活动肩膀。他们到程家门前先冲黄氏打过招呼,才跟程家兴去背东西,背好先后出门往小河村去。 跟意料中一样,今儿背出门的也卖完了,因着分量多出不少,卖得的确慢一些。 蛮子中午那会儿先走,回去为第二天的买卖做准备。程家兴跟小顺儿在陈麻子家混到半下午,把最后剩的都卖光才带着沉甸甸的钱篓子回去。回去一问蛮子跟他爹早就挑着担子过了河,两人挑那么许多东西还是勉强了些,他家男丁又不太够,还找上朱小顺的奶奶,从朱家借了个人。 那头已经忙上,程家兴便不着急了,他领着小顺儿把今儿个挣的点了数,是四千文。蛮子跟小顺儿各拿一千二,程家兴拿一千六,他把这一千六全给了老娘黄氏,叫黄氏找补碎银给他,打算直接拿银子给杏儿。至于说天天收回来的铜钱就由当娘的抽空去兑成银子,娘有空,他没空。 黄氏无所谓这个,甭管是银子还是铜钱那都是钱,是钱她就稀罕。 她把三儿子拿过来那一兜子铜钱散在床上,从箱笼里头拿出一卷麻绳,一枚一枚给它串起来,边数边串。数到一千给打个结,每一千文做一串,串好放进沉甸甸的大木箱里,把锁挂上。做好这些,再出去已经找不见三儿子,听说他跟小顺儿一起给蛮子家送钱去,送到了也打算过河去看看忙完没有。 买卖做起来整日不见程家兴是常事,也没见着大媳妇就怪了。 刚才黄氏赶着数钱去,交代周氏去给猪圈里添食,周氏去了,忙完刚歇了口气就听见婆婆问:「你嫂子人呢?」 周氏想想,说:「三兄弟回来的时候还在,后来就没注意,是不是在屋里?天热起来嫂子一天总要不舒服几回,我前头让家贵跟大哥说,叫大哥抽个空带嫂子去看大夫,仿佛也没去,只道少劳累多休息就没事。没听大夫说,我心里还有些不踏实,女人家怀着娃哪能这么大意?」 这事也不是头一回听周氏说,黄氏点点头:「晚上我跟老大提,所以说你也没见着老大媳妇上哪儿去了?」 第39章 「是没见着,娘找嫂子有事,要不我去喊喊?」 黄氏摆手,说着塞了二十文钱给周氏,让她去趟屠户家,「这阵子全家都忙,你嫂子怀着娃也该补补,今儿做个肉菜,你去买块膘厚的,烧出来能多点油水儿。」 说到吃肉周氏心里一喜,也不累了,揣着钱赶紧出了门,黄氏就在屋檐底下站着,边琢磨肉买回来烧个啥菜,边琢磨大媳妇能上哪儿去。 找铁牛去了? 铁牛不就在隔壁院子跟屎蛋玩? 让黄氏遍寻不着的大儿媳妇刘氏在干啥? 她刚才让娘家人喊去,借土坡挡着说话去了。 经过一天多,村里都听说了程家兴做买卖的事,也知道他带了蛮子跟小顺儿,还知道这买卖挣得多,朱小顺她奶奶平常见着谁都没好脸,这两天精神头怪好,看见从家门前往来过路的都笑眯眯。 本来程家挣了钱,不相干的也就跟着听个热闹,顶多再感慨一番。偏他带了蛮子跟小顺儿,就让一些跟程家沾亲的生出些念头,琢磨着是不是把那两家挤开,自个儿顶上。 刘家人就是这么想的,商量之后让家里的小妹子跑一趟把怀着娃的刘氏喊出来,探探口风。 刘氏去了,见面就说事情不好搞,家里惯着老三,老三油盐不进。 「你没找机会提一提?他不是要人搭伙?朱家能做的咱也能做,就让他把朱家换了带带亲戚。」 「我提了,说是没见着钱的时候人家就仗义支持,现在把人踹了说不过去。」 「他抹不开脸啊?要是钱少就算了,这么大的数啊,你想想!」 「我想了,我想也没用。手艺不是我的,买卖也不是我的,这事咋说都要老三点头才办得成,他偏偏不肯点头,我昨个儿就提了,老三一声不吭跟没听到似的,婆婆还训了我,问爷们在外头的买卖有我啥事儿?」 眼看着一兜兜的铜钱落到外人手上,刘家人难受得很:「照你这么说,是真一点儿法子没有?」 刘氏心里也烦,回说:「换个人都好说,偏是老三的买卖,老三是什么人?说不给脸就不给脸的。我就直说,眼下只一条路,想法子让那两家自己退,他缺人手了咱再去争取,没别的招儿。」 「这么多钱拿着谁会退?傻子才退!」 「那我再给你出个主意,就学他程家兴,也搞点好吃的背小河村去。我在家里跟着听了一耳朵,他跟婆婆说蛐蛐儿赌坊那头好吃懒做的多,背点啥过去随便吆喝几声就有人买,钱很好挣。你看他们昨个儿挣了二两半,今儿个更多,有四两银子。」 像刘家,往上数几辈都是庄稼人,他们轻易不会想去做买卖,会来探刘氏口风也是实实在在见着利了。就眼下看来,让他跟着程家兴搞他肯,要让他自己做,还得去跟程家兴抢生意……这家子心里还是虚,并不太敢。 他们犹豫不定这几日,程家兴的买卖越做越红火,黄氏使唤男人程来喜去镇上,拿铜钱换了好几两银子。 「前头我还怕何家陪嫁多了,咱们要过大礼,担心老大老二媳妇不痛快。现在看看,拿八两十两又咋的?钱是老三挣回来的,拿给他娶媳妇儿没啥不对,要掂量的是送多少钱去。何家姑娘这样能干,老三要做小买卖她就出了手艺支持,帮着挣回这许多钱,要给得少了反倒显得咱程家不对。」 黄氏想着,何娇杏既然是个宝,对家兴也实心实意,就该珍重一些。 程来喜知道她的意思,喝着粗茶说再看看,老三这回挣得多他们过礼的时候就多送点,这样亲家能有个想头。夫妻二人达成一致,没再多谈,黄氏把银子收好,转身进灶屋去,看二媳妇做了什么吃的。 就这几日,刘氏越发气闷,偏偏她在家里没个盟友,提了建议也总被驳回,无人重视。 刘氏想拉拢周氏,让弟妹帮衬她,周氏不敢,盖因没有倚仗。 于是乎程家陷入到一种奇怪的氛围,看似没吵没闹,仔细品品很有些别扭。刘氏目的达不成,对程家兴的态度就好不起来,说话总有些怪声怪气,程家富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劝她也不肯听,往床上一躺说不舒服,你再说她就哎哟连天。他劝不住怀孕的婆娘,能干啥?只得私下跟兄弟赔不是,让他只当啥事没有,不要计较。 程家兴才没空计较,最近两日,他刚刚起飞的事业遇到小小挫折,听说啊,本村另有两家也在收花生,估摸是眼红起来想跟着做吃食买卖发财。 话是小顺儿带给他的,还说其中一家就是他大嫂刘氏的娘家。 「是我奶说的,刘三全收了一大堆花生,把价钱都抬起来了,他搞这一出是不是成心想跟咱杠上?」朱小顺是村里混混,原就不是很正派的人,想着买卖要让人抢了他就不痛快,问程家兴要不要找几个人吓唬刘三全看看。 程家兴还没发话,蛮子冷笑一声:「买卖是那么好做的?手艺不靠谱我看他不赔个底掉。」 朱小顺背着辣条走在前面,听到这话停了一下,回头说:「我也觉得这买卖他抢不走,可遇上这种人,心里怪不痛快,不出口气我心里憋。」 看他俩排着队生气,程家兴还笑了。 「程哥笑啥?」 程家兴招呼朱小顺继续走,别误了事,等朱小顺又动起来才解他疑惑说:「这种事我早想到了,赚得多了定会有人眼红,反正要么抢你生意要么坏你生意,二择一的事。我们几个是村里头的无赖出身,别人不敢来砸,就只能学这生财之道,跟着做,指望把买卖抢去。他学是光明正大学,你气死了拿他也没法,就这么回事。」 「那程哥你看他们有没有赚头?」 「有没有赚头要看脑子跟手艺,看他做得好不好吃以及他准备做啥。也不是什么背过去都能卖钱,总得合赌客的胃口,要有嚼头,不容易把人撑着,能混时辰。你说他们收了许多花生,估摸是看咱们鱼皮花生八文钱一碗还卖得很好,觉得赌蛐蛐儿那些爱吃,仿鱼皮花生的本事他没有,做成盐水煮花生或者油酥花生的可能更大。这鱼皮花生卖得好也胜在别处没有,赌客吃个新鲜,要是背去的花生口味多了,别人卖得更便宜,比如他卖五文钱一碗,有了比较兴许真能分走许多生意。辣条还不用担心,花生恐怕不好卖了。」 程家兴说得平淡,小顺儿跟蛮子要气死了。 他俩以为跟风的学不来,既然学不来咋会影响到自家? 第40章 可说到底那不就是花生,油酥花生卖便宜点肯定还是有人买。卖那个能不能赚钱是一回事,会碍着自家买卖是肯定的。赌坊那头就那么多人,他买了油酥花生,干啥再花一份钱来买鱼皮花生? 就是这么浅的道理,程家兴点破了两人才想明白,想明白了恨不得扔下背篓回去打刘三全一顿。 还是程家兴把人劝下来:「气什么?都在收花生那花生就让给他们,我本来也打算换换花样,辣条后劲儿还足先不换,花生咱们卖完不做了,蛮子你那头也别再收,我跟杏儿商量看看另外做样什么。你俩得听我的,任谁眼红学咱们都别去挑事,把气沉住,等着看他能做出什么花样,赌客的舌头也不是那么好哄的,跟我抢生意,我看他有多大能耐!」 「可、可是我娘生怕临时收不着,没事就四处寻摸,那花生我家还有几挑子。」 程家兴先是一噎,想着人家对买卖这么上心也不能骂他,「花生没炸出来都放得住,从明天起咱们多卖辣条少卖花生,把你家那些收拾干净了再不做这个,你回去也跟你娘打声招呼,让别再收。」 蛮子哦了一声,答应下来。 哪怕答应下来了负罪感还是有,他心里觉得自己是不是扯后腿了。 程家兴背着钱篓子走在最后头,他看不到蛮子的表情,可大概知道他是什么人,又安慰他:「别搞得跟犯了多大错似的,做买卖不像种地,种地只要看着天时,做买卖要看风向行情,靠一个新鲜劲儿挣不了很久经常要变一变,看别人挣了钱一头热扎进来能保本都算他能耐,多半是个亏。决定做这个我就有准备,这回不过是小事情,要扛不住还搞个鸡毛。」 蛮子这才笑出来,嘿嘿说:「我早先就看出程哥跟别人不一样,那会儿说不出那不一样,近来我服气了。等这回买卖做完,以后还要做啥缺本钱人手的哥喊我一声,我跟你干。」 「还有我,我奶天天说让我跟程哥学,长点出息。」 这天抢生意的还没来,估摸还在收食材调口味尝试着做,程家兴他们又舒舒服服挣了一天钱。挣钱的同时他还发现个问题,以前吧,这些赌客都是买一碗两碗,够当天就得了,这两天有买的多的,一喊就是十碗八碗,打听了才知道是吃剩下的带回去给家里人尝了,尝那点不过瘾,让他们多买点回去。 还有听说陈麻子这头有新鲜吃食,自己端着碗过来买了就走的。 鱼皮花生在赌客们这里劲头快过了,不似前头那么抢手,却吸引了新的客人过来,程家兴估摸着蛮子家剩的花生不至于砸,应该能卖干净。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冒险,决定卖完一定要换别的,又告诉常客让好这口的赶紧过了瘾,鱼皮花生卖不了几天,后面要上新的零嘴了。 「辣条子呢?也不卖了?」 「还是得卖吧!我就稀罕这口,花十文钱买一碗能吃半天,合算!」 大家伙儿果然更关心辣条,程家兴赶紧答复他们,说辣条还是卖,哪怕鱼皮花生吧,要实在没吃够,以后也可以上大榕树村来说一声,要三五八斤可以做的。 程家兴边跟人吹牛打屁边卖吃的,卖完回去一数,差不多还是那个数。这几天种类和分量固定下来,不敢说每天都挣一样多,差也只差百十文钱。他熟门熟路把钱分好,结给几方,自个儿揣着给何娇杏那份过河去了,现在正是买卖接受考验的时候,得跟杏儿商量看看,看后面做些什么。 前头何娇杏说了,说让他有空可以去捉田螺泥鳅,程家兴还真没空,做这个买卖还是得用随便就能收到的食材,不然很容易卖断货。 程家兴过去的时候,何娇杏已经把明天的花生做好了,在揭豆皮。听到院里推磨的蛮子在喊程哥,她就知道是程家兴来了,奈何手上活暂时丢不开,她就没出去看,等了会儿,程家兴便进来灶屋。 「揭豆皮儿啊,你歇会儿,我来。」 程家兴挽起袖子就想帮忙,何娇杏没让他:「别添乱了,你给我看着火。」 「近来天天做吃的,柴禾用得好像特别快,我回头安排两个人去砍一些来。」 何娇杏一听这话笑了,低头瞥他一眼,调侃道:「买卖没做几天,你倒是起了派头。」 「笑话你男人?」 程家兴伸手要挠她,何娇杏让开一步,叫他别胡闹,做吃的呢。 「蛮子过来的时候跟我说你们村里也有人在收花生,打算学着做挤你生意?」 程家兴浑不在意,啧一声道:「挣得多嘛,谁不眼馋?杏儿你这头可安生?有没有说什么的?」 「说实话吗?」 这四个字已经道明一切,不用说,一定是有。程家兴心里紧了一下,他没表露什么,瞧着挺淡定好像随口一问:「我爹……我是说老丈人他有啥反应没有?」 程家兴能猜到别人会说啥,总有见不得人好的,他倒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只想知道何家人动摇没有。 何娇杏回忆了一下,把他爹的原话说了出来。 「我爹是有点遗憾,自嘲说没发财命,当初有人建议过让他做吃食买卖,说靠我这手艺能行,我爹他们找了许多理由来否,说人手不够啊,忙不过来啊,不想搬出去啊,有田有地种着不饿饭就够了不求富贵啊……他最近才说了实话,说这些话一半是说来劝服自己的。不想搬出去是真的,怕精力不足也是真的,最关键他心里头虚,要底气足排除万难也干了,就是不敢去闯,怕做不好。咱们乡下地方这种想法的人多,毕竟祖祖辈辈都是农户,要说种庄稼大家伙儿经验很足,要下本钱去做买卖还是有点怕的。」 「我爹说他就这点出息,没挣大钱的本事,你能做得这么红火也好,女婿能当半个儿,你待我好,挣了钱也知道给他买酒吃。」 「娘也说挺好的,你脑子活,以后有啥事能跟你商量,你出息大,要万一遇上困难也能找你帮忙。她还指望让东子跟你学,说以后有机会让你带一带他。」 何娇杏手上动作飞快,嘴上也快,几下就把自家这头的情况总结给程家兴了。程家兴听着松了口气,拍着胸膛说没问题,以后再做什么能带小舅子铁定带他。 「我看东子挺机灵的,是可造之材!」 「你别忙着夸,我还怕他没学会你捞钱的本事,把你混日子的招数学齐活了。」 「……」 第41章 程家兴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强行转移话题:「说买卖吧,我瞧着花生再卖下去要垮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鱼皮花生卖不动了还能做怪味的,不过听你说这阵子跟风卖花生的多了,哪怕还能做利润总会变薄,卖完囤货改做其他也好。我是想到一样,要的本钱比卖花生高,你若感兴趣我给你说说要什么配料,买齐了我试做一回给你尝尝。」 是何娇杏说的,程家兴能没兴趣? 他让小媳妇儿只管说,本钱要得多不怕,卖价跟着提高就完事儿,只要东西好,有困难想想办法都能克服。 何娇杏也看出程家兴是生意人,天生的生意人,别人做个买卖反复思量才敢下决定,他魄力就大多了,抓准时机想好就下手,半点儿不拖沓。心里这么想着,何娇杏把要的东西说给他,这回要的料比前头都多,听着很是复杂,程家兴都不敢说朱小顺能记得住,想着挤出时间来亲自去趟镇上。 就第二天,中午那会儿天阴下来,瞧着像要下雨,蛐蛐儿赌坊就提前收了。赌客们显然没过足瘾,心不甘情不愿走的,走之前有不少人买了辣条,他们想着天要下雨你也没辙,回去拿辣条配酒喝几口好了。 这场来的突然的降雨没彻底坏他买卖,辣条让他赶着卖干净了,花生倒是剩了几斤,想想这个没几个本钱三人不是太在意,赶着回去的时候还在说把剩的跟钱一起分,自个儿吃呗。 他们一副屁不疼的样子,苦了另外两家。 头天开张就遇上变天,雨倒不是太大,看着还是糟心,都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拿刘家来说,他们做的确实是油酥花生,是家里手艺最好的媳妇儿仔细酥出来的,也废了许多心思,卖得却不是太好。明明去得比程家兴要早,到中午才卖了半背篓,还是五文钱一碗贱价卖的。 刘家人不明白,问买了花生的赌客这味道行吗? 赌客也没说不行,都道还可以,挺香的。 那为啥卖不完呢? 就因为自家这个不是新鲜吃食吗? 刘家人趁着雨没来赶紧回去了,回去算一算,还是赚了一点,可并不多。看着剩下那半背篓,想着要是能卖出去不就有赚?这么想着,他们只道今儿个运气不好赶上下雨,准备打起精神来等放晴了再背出去接着卖,吃是不可能自己吃的。 刘家人打主意时,程家兴跟蛮子小顺儿分了钱分了花生,分好外头果然飘起雨来,从前遇上下雨天他就舒舒服服睡觉去了。今儿没有,程家兴跟他娘打过招呼,进堂屋去取了斗笠蓑衣,揣上钱匆匆进镇。 趁生意没法做,他赶着去把何娇杏指明要的配料买回来,看看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新鲜吃食。 程家兴把用料买齐,拿油纸包好,借斗笠挡着雨带回家。他是恨不得这就上何家院子去,可天下着雨,三太爷恐怕不会出船,着急也过不去河。程家兴把东西搁他那屋放好,将蓑衣挂起来沥水,摸着身上还是有些润湿,就回屋换了一身,又打了水把刚才穿过的草鞋洗洗干净。 做完这些,他甩着手上的水回去里屋,想着近来挺辛苦的,正要爬上床蒙头睡一觉,就有人叩响他虚掩的门。 「谁啊?」 程家兴坐床沿边问话,跟着门被推开,他一看是大哥。 「哥有事找我?」 「前头你天天在忙,除了晚上回来歇觉白天很少在家,今儿外头下雨,也干不了啥,咱们兄弟说说话吧。」 程家兴招呼他进来,想想中午分了花生后来他赶着进镇还没拿去给娘,程家兴站起身去抓了一大把塞给他哥,让吃点,边吃边说。 程家富也不是当真来找程家兴闲磕牙,他存着话说,还没开口就看到三弟递来的鱼皮花生,人闷了一下。 「拿着啊,干看着做啥?」 「你卖钱的东西,给我吃糟蹋了。」 程家兴拉起他右手,让摊开,把花生放上去,这才告诉他哥这就是分来自己吃的:「今儿运气不好,没卖完就变了天,这雨能下多久谁也不知道,我们卖吃的讲究个口感,下雨天潮,这个敞开放两天滋味肯定变了,挣不了钱。」 兄弟这么说了,程家富才敢往嘴里放,鱼皮花生在外面人看来是新鲜玩意儿,程家人吃过许多次了,即便如此程家富还是觉得这比别的花生滋味好,里头的花生就是个花生味道,妙在外头那层皮,咸香咸香的,嚼着嘎嘣儿脆。也难怪能卖许多钱,就说铁牛,那孩子还小不太懂事经常私下找到他三叔讨一小把,虽说是卖钱的东西,程家兴并不太计较,一小把给就给了。铁牛是家里吃得最勤的,他还是惦记。 「老三你有这出息,爹娘还有我跟你二哥都很高兴……」 程家富还想说个开场白,程家兴就笑起来:「哥咱别这么见外,你心里想啥直接说。」 「也没啥,我上午下地的时候遇到村里人从咱地头边过,我跟人打个招呼,就听说了一回事。刘氏她娘家仿佛也在收花生,听说收得不少,估计也是要做买卖的。」 「这个我昨儿就知道了,怎么了吗?」 程家富内心很纠结,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就是担心他们也是背去陈麻子那头卖,那会不会影响你?」 「要是这个大哥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今儿个已经把花生背过去,是油酥的,比我还先卖上。」 程家富手一抖,鱼皮花生都漏了几颗,他心疼要去捡,让程家兴拦着:「掉了就掉了,回头扫出去就是,咱们接着说。哥你要是担心我这头,我跟你说个实话,他们学着卖花生,就算做得没这么好滋味,只要便宜卖的确会妨碍我。就从今儿个起算,甭管什么花生价钱都要垮了,不好做是肯定的。这也没什么,我想着不是刘家也能有张家王家李家,我们挣得多,人眼馋肯定跟着学,会变成这样是迟早的。我这头跟杏儿商量过了,有应对之策。」 「那就好,这回事是你嫂子娘家对不住,亲戚家哪怕真要学该打声招呼,或者说背去其他地方卖,没得这么抢生意的。你嫂子主要现在怀着娃,怀得也不稳当,这事我都没敢跟她提,也不知道咋提,来找你是想赔个不是。老三你做着买卖辛苦咱看在眼里,挣点钱都交给娘给家里添了积蓄改善了生活,我跟老二没帮上忙,现在还给添了麻烦,我想想挺不是滋味。」 程家兴把手里那两颗花生往口中一抛,勾上他大哥肩膀,说:「退一万步说搞事的是刘家人,哪轮得到大哥愧疚?还赔啥不是!哥也别说那么见外的话,人吧各有所长,有人鬼点子多就合适出去闯,有人老实安分就合适照应家里。哥天天辛苦种地不也是对咱家的贡献,家里吃的不都是地里出?」 本来要是程家富不提,程家兴也不会把这事拿回家说,可既然说到这儿了,他就顺势给分析了一下,说刘家那个买卖,今儿第一天做看着还凑合,没挣多少也不至于亏,不过他冷眼看也是个短命生意。 哪怕这事儿是刘家做得不厚道,说到底也是媳妇儿娘家,乍一听老三说不看好,程家富心里还是一突。 第42章 他花生也吃不下了,想听兄弟说个明白。 程家兴道:「我说明白了哥也做不了什么。简单讲,刘家人唯恐做买卖的多了后面花生不好收,决定要做就抢着收了一批,这样一来他家存货就多了。又因为近来花生紧俏,他是以高于正常的价钱收回来的,这意味着啥?这意味着他这买卖只能做成,不能搞砸。一旦砸了,囤的花生哪怕能脱手,也回不来本,还会有傻子用更高的价钱买他的?做什么大头梦呢!」 程家富是不如程家兴聪明,可他听得懂话,这一琢磨,心里拔凉。 想着刘氏还说他许多回,想让他跟老三似的去做买卖发财。 光卖个花生就这么多门道,他这脑子能做啥买卖? 程家富本来有在琢磨自己能干点啥,现在刘家人给他打了个亏本的样,他本来就不太足的底气又虚了几分。这头程家富心慌气短的,程家兴呢,还没说完—— 「还有更糟的,哥你要想听我接着讲。」 程家富嗓子发干,硬挤出两个字,让他说。 程家兴就道:「本来呢,今天要是不下雨,能让他们熬着时辰把背出去的花生卖完,那顶多赚得少点,不会亏,以后每天少卖些,买卖还是细水长流的。坏就坏在中午变天,下了这场雨。」 「刘家背出去的花生卖了一半,他能跟我似的大气?把剩下的分给自家人吃?不能吧。那剩下的等天晴起来还要再背出去,花生这个东西我们从来不敢多做,你看哪怕裹着这么厚的鱼皮,头天下午做的第二天都要全卖光,放不到第三天,怕潮。出着大太阳都放不住下雨天能放多久?一天全完蛋。」 「哪怕今晚雨能停,明儿把买卖续上,人家花钱买到陈货吃得不痛快不找你闹?他都上了一回当以后还买你东西?做吃食买卖招牌第一要紧,宁可不挣钱也不能把招牌砸了,招牌一砸就别想再做。」 「他家这买卖我瞧着马上就要断气,人都站在崖边了,不用谁推,来阵风就下去。」 程家兴嘴皮子一碰说出这一堆,程家富听完,懵了。 「那咋办啊?」 「咋办?他挤我生意我不跟他计较就算了,还要帮他?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主动害人,可也没那么大度,他没想明白就来学着做买卖,亏出血也怪不着人,谁让见钱眼开?」 兄弟两个又聊了几句,程家富让程家兴歇着,起身要出去,程家兴想想,喊住他。 「哥你人好,不想看媳妇儿娘家摊上祸事我知道,可吃个教训也不坏,以后再要干啥他至少能想想清楚。要我看,刘家这买卖早晚都是个砸,他自己拿的主意砸了是他自己的,你真别往前冲,我怕你救不了他还摊上事,到时候人指望从你这儿把本收回来,你就知道啥叫好心没好报了。花生嘛,我是不知道他们收了多少,就算收得多,回头要贱卖得亏点,也要不了命。」 「你是我亲哥我才说这么许多,换个人来我懒得劝,你想想吧。」 程家富料想老三有法子让刘家不亏,可他明摆着也不爽别人挤买卖,要请他帮忙强人所难了。程家富想了又想,还是把话咽下去了,没说出口。 临走前老三又塞了把鱼皮花生给他,程家富吃不下,拿给儿子铁牛了。 他回去自个儿那屋,看媳妇儿坐屋里补衣裳,瞧他进来,刘氏抬眼一瞥,问刚才上哪儿去了?没等程家富应声,她又道:「你这几身衣裳补了又补,我回头得跟娘提一提,看是不是做身新的。」 「还能补就别做了吧,做了新的也不能穿去干活,不还是放那儿。」 「哪怕我不说娘总要给老三做两身,他天天往外跑穿那么破像话吗?要给老三做就得全家一起,还能撇下咱们?」 程家富不想跟媳妇儿争嘴,就不说了。 倒是刘氏,又看了他一眼,问:「你脸色咋这么蜡黄?不舒服啊?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你别瞎想,倒是你肚子咋样?原先怀铁牛的时候没这么难,这胎咋就不安生?」 刘氏不吭气。 她这胎其实也没那么不好,说不舒服很多时候是想躲事。程家富说带她去看大夫她不敢去,是心虚,怕让大夫说穿了。当然也不是回回都是装的,这阵子因为置气的确难受了几次,顺下气来又好了,刘氏就没太在意,也安慰自己说老三是没带家里人去做买卖,他挣了钱是在家分的,数得明明白白该交也交了,唯独叫人不痛快的是落到何娇杏手里那笔,娘这些天都得了七两左右,她也得有那么多。 七两啊,再添点都能买头壮实的耕牛,她咋就那么好命呢? 刘氏钻了牛角尖,家里其他人还是清醒的,都明白一个道理,做这买卖老三跟三媳妇谁也缺不得,就是他俩凑一起才能挣回这个钱来。 何娇杏手艺是真好。 程家兴主意是真多。 雨下到第二天清晨停的,程家兴他们因着没做好准备,买卖停了一日,上午这会儿他们就挑着担子到河边等,等三太爷出船拉他们过河。 刚下过雨村路很滑,何家那头没让老爷子出门,是何娇杏想到程家兴今儿个会过来,使唤东子带个人去接他们,半上午,一行人进到何家院子。 蛮子他们熟门熟路往石磨边去,准备拿泡好的豆子磨浆,程家兴献宝似的将他买来的配料一样样拿给何娇杏看。 何娇杏一看:「买多了吧。」 「是多买了一些,我想着试做出来要是很好,今儿就搞起来。」 「这么相信我?不怕做砸了?」 程家兴冲她笑:「真砸了也没啥,配料嘛,做许多吃的都能用上,糟蹋不了。就哪怕一时半会儿用不上,放那儿就放那儿,咱现在也是有点家底的人,没得抠抠搜搜的。」 第43章 何娇杏又想瞪他。 「你这就跟笼屉里的包子一样。」 程家兴:「咋说?」 何娇杏:「膨胀了。」 嘴上说着话,何娇杏也没墨迹,她拍拍程家兴的胸膛给指个方向:「大爷爷那房的宝根叔在做屠户,你拿上铜板过去,割块瘦肉回来。」 东子这会儿没事,正想帮点忙,就听到阿姐吩咐姐夫。 「姐你这么说我姐夫他估摸也找不着路,还是我去!你们准备上!」 程家兴正要掏钱,想想又道:「我还是一起,正好认一认人,前几个月定亲时是都见过,那天来的亲朋太多,没记住谁是谁。」 「那行,姐你等着,我俩去去就回。」 何娇杏收拾配料去了,又把待会儿要用到的锅碗瓢盆洗了一遍,她这边准备好程家兴跟东子就把肉买回来了,还不止买了块约摸两斤重的瘦肉,另外有块带肥膘的。东子说他家兴哥看宝根叔卖的肉好,说多买一块中午烧来吃,今儿搞不好要忙一天,得在这头吃个午饭。 看那块带膘的分量也足,烧成一锅能吃够本,何娇杏想想:「那东子你去泡盆花生,就拿花生当配菜,做烧肉。」 拿黄豆或者花生来烧肉都香,东子想着口水就要滴答下来,听何娇杏一吩咐,他赶紧去了。 至于何娇杏,她转身收拾起那块精瘦肉来,准备仿灯影牛肉做个香辣味儿的灯影猪肉丝,就定名叫香辣肉丝好了。 要做香辣肉丝先得把瘦肉过水煮透,煮到拿菜刀压一压就能顺着纹理碎开。 白水煮肉这会儿就纯粹只是一股肉味儿,不馋人。 等瘦肉煮好,沥去水分,压碎在菜板上。何娇杏涮过铁锅,放油,先往油锅里扔颗八角,跟着才下了肉,她拿了双长筷子将肉在油锅里捋成丝,炸到变色,换小火加料煸炒。 做这个香辣肉丝调味是一方面,还得看好火候耐心翻炒,肉丝受热要匀,配料也不是一次全下,得照顺序来加,比如辣酱就要放在前面,白芝麻最后洒下……这个比炸鱼皮花生复杂,中间工序太多。等到何娇杏说差不多,使程家兴熄了火,把铁锅里的肉丝盛出:「这个我管它叫香辣肉丝,热的能吃,凉的滋味也好,你尝尝。」 看他还拿着烧火棍,何娇杏夹了一筷子喂过去,程家兴赶紧张嘴,肉丝一入口,那滋味别提了。 程家兴只感觉大把的铜钱在朝他招手,一口肉差点吃感动了。 刚才煸炒的时候在院里忙活的大家就馋出口水,等大料下齐肉丝出锅,那香味儿更厚。何家几房都有人跟出来看,问杏子又在做啥?烧饼二胖他们在灶屋门前蹲半天了,就等好吃的出锅。 「姑姑姑姑,你还没好呀?二胖说他要馋死了!」 「姑姑你做好能给我尝一口吗?就一小口。」 肉是程家兴买的,何娇杏抬眼看他,让他发话。程家兴顺手把这两斤肉匀成三碗,一碗端去给蹲门口那群小萝卜头,一碗留给何娇杏家,剩下的才拿去给蛮子小顺儿他们尝味儿。 搭伙的两人一尝,差点汪的哭出声来。 「程哥你说这叫香辣肉丝???」 「是啊。」 「你驴我!当我没吃过外面买的香辣肉丝呢?!这简直就是香辣肉丝它八辈祖宗!」 程家兴:…… 「管它是不是八辈祖宗,你只说这买卖咋样?我先说好,这个费肉费油费佐料,成本比花生高,舍不得本钱你俩退我自己做也行。」 朱小顺差点跪下去抱他大腿,他一激灵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做!当然要做!还是像以前一样成本我跟蛮子均摊,程哥你跟嫂子出手艺。要我说只要东西好,还怕成本高?咱抬抬卖价,喊个三十文一碗。这闻着比辣条子还香,我就不信那些馋货能扛得住。」 决心都让小顺儿表了,蛮子也没其他补充,就跟着猛点头。 「我这就去买配料!瘦肉随时能割,别拖沓了今天就做!」 蛮子说着要向何娇杏请教,问她需要些什么,看一个个干劲这么足何娇杏就乐了,「配料有多,做明天那点够了,至于要些什么我晚点说给你们,一个人恐怕记不全,你们每人记两样,明儿再使人进镇,一次多买些,天天跑磨鞋底不说也是麻烦。这会儿嘛,去两个上宝根叔那头买瘦肉去,要精瘦的,买回来我们吃个午饭立刻就做。」 程家兴听着也觉得靠谱,伸手一拍兄弟肩膀:「就照你嫂子说的。」 「行嘞!吃完烧肉咱准备起来,明儿背上陈麻子家发财去!」 搭伙这三人在商量事儿,东子若无其事站在旁边,不动声色偷了好几嘴,等说事儿的说完低头一看,娘诶! 「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先吃!」 「程哥你不给你老丈人端一碗去?」 程家兴得意道:「还用你们提醒?爹这不是没在?我给装了一碗留灶台上了。」 第44章 这天也背了花生过来,结果没做,后来蛮子他们懒得再背回去就把花生放在何家。傍晚回去的时候就只背着香辣肉丝跟辣条子,这一路说是折磨也不为过。原先每一回程家兴都走后面给他们看着背篓里装吃食的桶,就今天,他主动走到最前面去,生怕跟在后头让香味儿引出口水。 朱小顺感觉他自欺欺人,这两大背篓左右要在他那屋过夜,之后每一天,程家兴都得闻着肉香味儿入眠。 两人照样把东西送到程家,进门的时候先是招来全家看热闹,黄氏问今儿个咋这么香,程家兴稍稍夹了两筷子给他娘,说花生卖不动了,就换了一样,明儿背出去卖卖看。 黄氏先尝了两丝,也让程来喜他们尝了。 多数都还比较含蓄,只是拍着程家兴的肩膀说这可以,应该好卖!反应最夸张的是铁牛,他回味了半天一脸憧憬看着自家三叔,问:「这也是婶婶做的啊?婶婶手艺真好,我娘咋就没这手艺?」 小娃娃不懂挣钱的事,他只知道娘要是这么棒就能天天吃到好吃的。这么想着,哪怕何娇杏还没正式过门,铁牛已经在羡慕她未来的儿子了。 蛮子跟朱小顺搁下背篓,打过招呼回了自己家。程家兴提醒他们别忘记准备配料,看两人点头应了才摆手由他们去。 按说累了这么些天,哪怕还是在挣钱,应该不像最开始那么斗志昂扬。结果因为新鲜出锅的香辣肉丝,搭伙的三人又兴奋起来,之前躺上床不多会儿就鼾声震天,这晚又回到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状况。哪怕闭上眼鼻端也是能勾出馋虫的香辣味儿,脑子里满是幻想,都在憧憬明日。在想赌客们闻着香味儿会是咋个反应,吃到嘴里又是咋个表情…… 兴奋到半夜睡不着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清早一碰面,三个熊猫眼。 不用多说,互相之间都明白,程家兴招呼两人去把吃的背上,朝陈麻子家蛐蛐儿赌坊出发。 他们到的时候刘家人已经先一步过来了,远远就听见他们吆喝,不见有人掏钱买。走近点就听到有客人摆手打发他们走远些。 「昨儿就上了你的当,没让退钱你就阿弥陀佛吧还敢来骗?当咱是傻的?」 「你家花生都是放潮了重新过油炸出来的陈货,老子一嘴就吃出来了,你赶紧滚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还说是亲戚,人程家的买卖做得实在,天天背来的都是好货,你这是啥?油酥花生谁不会做?图方面买你一碗,结果全他娘是下过两回锅的。」 那些个赌客正说着,看程家兴来了,先招呼一声,想起来问昨个儿咋没来? 「前头下雨没来得及准备,昨儿停了一天,咋的,馋上了就?」 「一天没吃到你家辣条子是怪想的,赶紧给我来一份。」 程家兴接了他递过来的铜板,拿油纸装一碗给他,想起来说:「今天有新鲜的,尝尝呗?」 程家兴说着挑了两丝肉给他尝味儿,那赌客一尝,眼都直了。 「这可以啊!这很可以!这啥?也给我来一碗!」 「来一碗可以,先说好这是肉做的,费本钱,卖三十文,你还要我这就给你装去!」 三、三十文…… 刘三全在旁边听着脸都僵了,正想说卖这么贵你抢钱啊? 只见刚尝过那人一拍大腿:「三十文就三十文!」 肉丝放凉了之后香味儿不似昨个儿刚出锅时那么重,赌客们还是清楚的闻到了,虽然闻到了,也觉得这有点夸张,三十文一小碗还毫不犹豫就买了?没毛病? 「胡子你没疯?这样贵还买?」 「你懂个屁!这手艺就要值那么多钱!」 「你到底哪头的?程老三没吹你替他吹起来了!」 胡子又递了三十文过去,接过头一份的肉丝儿,迫不及待吃了一嘴。他嘴里塞着吃的,根本顾不上理会别人,其他人看他这样心痒痒,就有人迟疑了下,问:「能让我们尝尝?」 卖东西肯定给尝啊,程家兴给大家都分了一两丝儿,尝过之后就有不少人流着泪掏钱了。 他娘的! 蛐蛐儿还没赌多会儿,赌本都要送给程家兴了! 三十文钱一碗贵不贵? 贵啊! 能忍住不买? 忍不住啊! 这时候刘三全彻底麻木了,刚才这些人还轰他走,让他别把人当傻子骗,结果呢?大傻子们转身疯了似的给程家兴送钱,三十文钱一小碗都买,还抢着买! 他呢?他昨天的确背的陈货过来,可今儿这个是新鲜的啊!新鲜酥出来的花生米,又香又脆才卖五文钱一碗,他来半个时辰有了,愣是一碗都没卖出去。也有人说来一碗,边上都有别人告诉他刘家的花生米不好,谁买谁上当,本来想买的一个犹豫,他生意就黄了。 他还不敢找这些人论理,来赌蛐蛐儿的都不是啥正经人,惹上麻烦得很。 第45章 眼看着程家兴过来之后没歇口气,眨眼间就是几百文进账,刘三全眼红得跟兔子似的。他捏着拳头手臂上青筋都爆起来,一忍再忍,终于背着油酥花生米离开了。 到底是没比得过程家兴,他买卖砸了。 杵这儿也没啥用,还是回去想想法子赶紧把酥出来这些卖掉,再跟爹娘商量看看后面的路怎么走。 前头只看到暴利,这会儿让风一吹刘三全清醒了些,恼恨家里听了妹子的话急冲冲去收了花生,还剩了那么多啊,咋才卖得出去? 当时真应该想想清楚,哪怕要做,也不该这么急,心急坏事。 除了下雨那天,平常程家兴他们都要卖到半下午,两背篓全清空了才会带着钱篓子回去,分过账,还来得及就去河对面看看,来不及的话准备活就交给蛮子等他带人把第二天要卖的吃食送来。 这日上新,本来想着哪怕看着卖相很好闻着也香要把生意做起来还是得费些口舌,要多吆喝几声把赌客肚子里的馋虫勾起来。 结果他们还是小看了这些好吃懒做的,想想也是,都舍得把钱往赌桌上扔的真会在意三五十文?他们玩得大的时候输一把哪才这么点? 而这些人也体会不到生活艰辛,那钱又不是他去挣的。 程家兴当日觉得背东西来这头一定能卖就是看中这点,还是这几样,背去镇上集市也未必能比现在挣得多。像今儿个,三十文钱一小碗的香辣肉丝到中午已经卖光,还有人嫌他们拿油纸装那一两份少转身找陈麻子借碗去的。这日挣的钱比前头哪天都多,收工还早,挣来的铜钱险些装满两个大竹篓子。 这下再要给程家兴一个人背就太重了,他分了一篓给小顺儿,回去路上还在说,今儿个搞不好要拿一个时辰来点钱,对没学过算术的乡下人来说,每天数铜板比卖吃的熬人,他们边数还得拿细麻绳来串,一串一串摆出来才知道该怎么分。 想到回去之后的工作量,真不比蛮子他们过河为明天做准备来得轻松,这也是甜蜜的烦恼。 两人嘴上抱怨着,面上满是喜色,心里巴不得天天都能数俩时辰铜板,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闲聊着人就进了程家小院,程家兴一眼看到坐屋檐下剁猪草的老娘,正要喊人,就感觉不对。「娘!娘我回来了!你咋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啊?」 黄氏刚才脸色臭不说还皱着眉,听到三儿子喊她才回过神,这下猪草也不剁了,站起来问:「今天这么早?都卖完了?」 小顺儿在旁边嘿嘿笑说:「今天卖得特别好,几下就抢光了,本来还能早点回来,这不是钱篓子太重我跟程哥差点背不起,回来路上就走慢了!」 这话逗得黄氏直乐,她脸上那点阴云一扫而空,还上前来想看看。程家兴搭着老娘肩膀,叹口气说:「今儿个挣得是有点太多,娘你赶紧的回屋去拿细麻绳,我跟小顺儿喝口水歇歇准备数钱了。」 「早上让你带出门的饼子吃了吗?」 「吃是吃了,你往后摊薄饼成不?那饼子用白面烙的好是好,我跟陈麻子要了两碗水才咽下去。真太厚了,吃起来干。」 黄氏说她记住了,让程家兴把空背篓卸下来,里面油汪汪的桶子她待会儿烧热水洗。「把你钱篓搁里屋去,水我给你凉在罐里拿碗倒出来就能喝,你自己倒,我去拿麻绳。」 这时候大媳妇刘氏从房里出来,二媳妇周氏原在后面做事情,也听到声响跑屋前看情况。 「老三今天赚了多少?」 「还没数出来谁知道多少,」黄氏说着不耐烦瞅她一眼,「老大媳妇你天天不舒服也帮不上什么,就回屋歇着,别出来挡事。」 说着她又看了周氏一眼,周氏笑了笑,说:「娘我那头快做好了。」 「那你把我没剁完的猪草剁了,我去给老三帮忙数钱。」 平常黄氏说话要更中听,这几句下来,就连朱小顺都听出不对,喝水的时候就跟程家兴嘀咕:「我咋感觉婶子不大高兴?是不是咱出去这半天家里出了啥事?还是跟谁吵了嘴?」 「我知道问,你就别管,待会儿拿钱回去盯着你家里裁纸。这个香辣肉丝做起来每天要用不少瘦肉,肉你们让何宝根家送来,要最新鲜的。其他配料也得备足,油多打些,都看出来了吧,这些闻着香飘很远的样样费油,舍不得油就做不出。」程家兴跟搭伙的两人说过许多回,用料要讲究,这要是马虎了生意也做不长久。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刘家收花生时阵仗多大?生意一开张就跟爆竹哑了火没放响似的。 黄氏刚把细麻绳拿出来,就听儿子提到刘家,她问:「刘家咋的?」 程家兴把老娘叫到自个儿屋,关上门准备数钱,他把钱篓子的封口打开,边开边说:「娘经常跟村里大娘婶子闲唠应该听说了吧?刘家收了花生学咱们做买卖的事。」 黄氏说她知道,知道之后差点压不住火气想臭骂老刘家人,这忒不厚道,还是想到大媳妇怀着娃才再三忍耐。「我一句都没说她,倒是小顺儿你奶奶,今儿个去屠户家割肉特地绕了远路从刘家门前过了趟,站他家门口骂半天。」 小顺儿并不惊讶,他奶惯常这样。对自家人还会收敛,别家的惹上她,她能喊着名字一个个骂过来,骂完老子骂儿子,骂完老娘骂媳妇儿,要不咋提到朱家老太婆都摇头,就俩字儿:泼妇。 她这样的,你不搭理她能自顾自的骂过瘾。你去回嘴那你就摊上事了,她还能提高嗓门让乡里乡亲都来看看,来看看缺德玩意儿长啥样!你要是气不过去推攘她,她就径直往地上一瘫,哎哟连天,嘴里嚷嚷说要死了,丧良心的连老太婆都欺负老天爷你瞎了眼咋不来道天雷劈死他们…… 想想刘三全上午在陈麻子家遇冷,买卖都没开张就黄了,回来还要挨他奶奶臭骂,朱小顺心里还是很同情的。 「这几天,刘家日子要难过了。」 当着朱小顺的面,有些话黄氏不好说,等数完钱,把各家该拿的分清楚了,程家兴托朱小顺把蛮子那份捎去他家,自个儿回身跟老娘磕牙。 「我回来看娘脸色就不对,是有啥事?」 黄氏刚才收了一大把钱,才痛快点,听三儿子问话又想起那事:「家里生火做午饭的时候,刘家来了个人找老大媳妇说话,就那一家子,平常没事来过咱这头?我想着搞不好就是说做买卖的事,指不定想着老大媳妇怀着娃说话有分量想让她找你,让你帮那家子出出主意。」 「娘就为这不痛快啊?」 黄氏说:「我看刘氏肯定还是要帮她娘家的,要是别的情况帮就帮了,亲戚之间是应该帮。可这回她娘家想争咱家生意,她要帮她娘家那不是咱家里的叛徒?也是命好在这节骨眼上怀着娃,要不是怕把娃搞掉了我早想收拾她!」 第46章 程家兴伸手拍他老娘后背:「别气!气什么气!他要我帮忙我就帮他?我程家兴是那么大度的人?不拿打击对手的招数去坑他害他就已经是看在亲戚面上。我对刘家还不好啊?他刘三全来卖花生,我都把客人让给他改卖别的去了,就这样他还能把买卖做砸,还是一天砸,真是能耐。」 「我中午跟老大提了一句,说刘家买卖做得不好,让他劝着他媳妇儿别掺和,我看老大吃过饭是领刘氏回屋说了会儿话,就不知道说没说通。」 程家兴刚才剩了半碗水,这会儿又端上接着喝,喝完才道:「不管说没说通,这忙我不可能帮他。刘三全是大嫂娘家人,跟我远着不说。刘家的从前在村里见着我都当没看到,没给过正眼,现在来奉承也不嫌晚了。」 「早知道你不会管,我是不想让你大嫂多嘴,她是嫁到咱们家来的人,娘家生意和她本不想干,怕问事得事。」 「那您干着急也不顶事,总要看嫂子的。」 天天跑那么远卖东西还是累人,程家兴说他想歇会儿,让蛮子过来了再喊他。结果程家兴也并没有歇着什么,他娘才刚出去,嫂子来敲门了,叔嫂两个是不好在一间屋里单独说话,刘氏让程家兴出来院子里,说有事跟他商量。 「嫂子你要是想让我给你娘家出出主意,那省点事别说了,我没主意。」 「不是那么回事,反正你出来吧。」 程家兴揉着肩膀跟她出去,刚进院子就听嫂子说:「我哥今儿个来找我说他们做那个买卖对不住,想想还是亏心就算了,让你接着卖花生去,他们不做了,先前收那些都卖给你。」 程家兴先一愣,又品品这话,轻啧一声,扭头就要回屋。 「啥意思?老三你不肯?你们挨家挨户去收花生不嫌麻烦?照本钱卖给你不省事了?还是你心里不舒坦?你看在嫂子面上别计较,要不我让我哥过来给你赔个不是!」 「别说赔一个不是,他就算给我赔一百个一千个不是也搞不成,买卖做不做是老刘家的事,这花生我不会要的。要是别的事,嫂子你开口面子我就给了,这回事吧……你那面子没这么大。要还听不懂我就说明白点,现在甭管啥花生都不好卖,总不能让我拼着不挣钱去帮他渡过难关?你也带个话回去让刘三全别把人当傻子,花生买卖我是不做了,他抬高价钱抢去那些爱卖给谁卖给谁。」 这回人是真走了,余下刘氏孤零零站在院里,这时候天已经热起来,可她心里却一阵阵的发寒,头晕目眩人都要站不住了。 早先刘三全回来把情况一说,刘家人就后悔了,后悔的同时还怪刘氏当初指这条路,觉得她外嫁女多事坑了娘家人。嫂子几个气不过就想上门来找她论理,让刘母拦下,刘母想着眼下不是败火的时候,废大力气做个买卖不挣钱就够憋屈总不能亏钱吧?她的意思是去个人跟女儿诉诉苦,让她找程三赔点好话,讨个能收回本钱的法子来。 程家兴刚才一口回绝,刘氏临时转变了一下,没让他帮着出主意,只说把花生卖给他。 刘氏想着他把花生收下本钱不是自然而然就回来了?事情也就随之抹平。 她万万没想到程家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啥叫花生买卖不好做了? 那她娘家收那些花生咋办? 难不成要高价买回来再贱价卖出去吗? 从程家兴背着钱篓子回来刘家人就在等,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傍晚的时候刘家小妹又来了,说是来找阿姐说说话,刘氏哪怕心虚还是跟她走到旁边草垛子后面。 「娘心里着急,头都晕了半天,这么拖着不成啊,姐你跟程家兴提了没有?他咋说?」 刘氏嘴里发苦,不知道该怎么回。 看她这样,刘家小妹心里一沉:「是不顺利?」 「他说没辙,我说要不把花生卖给他咱收个本钱回来他也不答应,说暂时不会做花生买卖。」 刘家小妹这下当真急了:「那不行啊!是你给出的主意说让家里学程家兴做吃食买卖,哥哥们本来很怕亏本,不敢的,你说去陈麻子家赌蛐蛐儿的全是好吃懒做人,还很舍得花钱,背去一准能卖,咱们这才做起来的。现在买卖砸了姐你抽手不管?那你不是坑人吗?嫂子都说要过来找你要说法还是娘把人劝下来,你不赶紧拿个主意几个嫂子真要过你婆家来了。」 刘氏一听这话心里慌得厉害,感觉气都要吸不上,眼前也是阵阵发黑。又说她俩虽然往旁边走了几步躲到草垛子后面说话,可到底没走太远,周氏提着装猪食的桶子从旁边过就听到说话声,她一下没听清楚,就往那边走了几步。 片刻过后,装猪食那桶子哐当落地。 周氏惊住了,她哪怕知道刘家在跟自家争买卖,也没料到这买卖是大嫂撺掇娘家人搞的! 这不疯了吗? 让家里其他人知道还了得? 刘氏刚才都眼前发黑了,听见从背后传来哐当一声,她吓一跳,刘家小妹没来得及搭把手她就腿软坐地上了。 这动静也把屋里人招了出来,黄氏看见落在地上的桶子,张嘴想骂周氏,咋做事的?提个桶都提不稳当? 她还没骂出声,就听见草垛那边一阵哎哟。 「肚子!我肚子疼!」 刘氏这胎怀相不好,程家富有几回想带她去看大夫,她不肯去,只说要是能吃好歇好还有什么可看?啥毛病没有跑去看大夫,那大夫不顺着说一堆然后给你开些贵得要死的药?白瞎钱不说,别反倒喝出毛病。 她本人都这么说,家里还能把人绑去镇上? 反正从诊出喜脉之后,她再没去看过,起初她说人不舒服黄氏还紧张,后来多少也看出门道,反正每次说不舒服就是我先进屋歇着或者我想吃个糖水蛋……只要你准许了过会儿就好,啥事没有。黄氏猜到她在装样子,还是忍了下来,一则家里挣着钱当娘的不想生事,二则双身子人的确该少劳累多进补。 黄氏在心里记了几笔,只等秋后算账,却没料到她这胎生不下来。 第47章 程家富跑着去找大夫,大夫过来一把脉就摇头。 要说也是真巧,何娇杏她嫂子就是这天发动的,费了点劲生下个胖闺女儿。 何娇杏在灶上做事,忙完看蛮子他们走了才把匀出来的香辣肉丝端给东子,又擦了擦手,进屋去看嫂子跟大侄女。 蛮子还想着回来跟他程哥说说,今儿个真是赶了巧。他走到程家门前就感觉不对,那里头吵吵闹闹的,蛮子瞅了他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凑上前去喊程家兴出来。好在这时黄氏在门口露了脸,蛮子赶紧把人喊住:「婶儿!婶儿我程哥在不在家?我背东西过来!」 黄氏一看是蛮子勉强挤出个笑脸,喊了三儿子一声。 程家兴本来抱着头躺床上呢,听老娘喊才翻身下床,拉开门走出来。 「啥事啊?」 黄氏指指外面。 哦,是蛮子来了。 蛮子还没搞清楚状况,见着程家兴他缩缩脖子,小声问:「怎么好像在吵嘴?我差点不敢进院子。」 程家兴想想:「你别进了,这两样也背回你家,明儿再背出来找我。」 这么安排是没啥,蛮子不明白的是好好的流程咋突然要改? 「怕万一沾上晦气,我大嫂刚把娃搞没了。」 程家兴这么一说,蛮子爹立刻就明白了,哪怕不做买卖谁家出这种事大家伙儿都得有段时间不迈他门槛,别说做买卖的。前人都说会有冲撞,多讲究些错不了。 蛮子也点点头,又皱了皱眉:「本来还想给程哥说个喜事。」 「有什么喜事?」 「说来有点巧,何家大嫂刚生了,听说是个女娃子,生的时候晚霞出得好,给取了个小名叫霞妹。我看何家上下高兴得很,从发动就炖起鸡汤,还说后面天天给炖鱼吃。」 程家兴听着也笑了笑,拍拍蛮子肩膀,让他把吃的背回去:「你记得背篓里面那个木桶的盖子要盖好,放要放在没怪味的地方,还有,馋起来夹一筷子可以,不准多吃,忍不住了就想想一碗卖三十文。」 蛮子道:「就哪怕再香,我天天闻着也快习惯了,我一点儿不馋!」 蛮子爹顺手给了儿子一下,扭头让程家兴放心吧,这是要卖钱的东西咋能给自家人吃了?谁要敢偷吃抓到就请家法,非得打痛了! 父子两个这才要回家,他们也确实累了,肩酸腿酸迫不及待想躺下休息。 这钱还是不好挣,天天要背这个担那个还要走那么多路要砍柴推磨才换回日渐增多的积蓄。而做这些比简单种个地还要辛苦很多,不过他们搭伙的都高兴并且满足得很,觉得这次跟着程家兴沾了天大的光,家里人都揪着蛮子耳朵让他以后机灵点,人家喊到你就跑快些,看人家有个什么麻烦赶紧上去帮着。不说有机会要还人家恩情,只说以后还想再得他一二提拔,总得要会做人。 不会做人的下场,看刘家就知道了。 刚才看刘氏跌坐在地哎哟直叫唤刘家小妹就懵了,这么一闹她不知道该咋办,就趁着程家人没注意赶紧跑回去。 刘氏疼得要死要活的也顾不上妹子,等娃没了,她惨白个脸躺在床上,捧着肚子一点儿生气儿没有,谁喊都没反应,周氏从前也落过胎,看她这样有点不忍心,问婆婆黄氏是不是给嫂子煮一碗蛋来。 黄氏尚且没应,刘氏听到这声直直坐起身来,她转过头,双眼直勾勾看着人在房门前的弟妹,想起来是她掉了桶吓到自己才会坐到地上,刘氏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到房门口一把揪住周氏胸前的衣裳,大耳刮子跟着就落下来,啪啪一长串儿,等程家人回过神来把人拉开,周氏脸都烂了。 程家爷们都还是心疼婆娘的,老二原没在这头,听到动静跟过来一看,看自家媳妇儿脸肿的老高,脸破了,鼻血都出来了,他赶紧拨开人上前去,要伸手去推大嫂。 刘氏又快人一步,她一屁股坐地上哭:「我的娃!你赔我!你赔我啊!!!」 这要不是个女人,程家贵拳头都下去了,刘氏这么一哭闹他咬牙忍了口气,伸手扶着周氏往外边走,说打水拧帕子来给她擦擦。将媳妇儿安慰好了程家贵才转头看向做大哥的:「老话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要嫂子没去撺掇外人跟老三打对台,也不会把我媳妇儿惊着,更不会被我媳妇儿吓到……别怪我说话难听,娃没了怪谁?怪当娘的早晚不歇气的折腾一天天不安生,真搅家精一个。本来要不是这出,嫂子哪怕再不着调轮不到我做兄弟的说她,她这会儿撒泼撒到周氏这里,把我媳妇好好一张脸打烂,就这事,大哥你必须要给我个交代。婆娘是我娶回来的,我都没舍得动过一回,没得让别人欺成这样,传出去我程家贵脸要不要?人又该怎么说我?我要忍下去了还算个屁的男人。」 程家贵说完先拧了个帕子来,让周氏捂着,跟着又要去烧热水,想着敷一敷是不是好些。 程家富也为难,媳妇儿刚落了胎,这节骨眼男人家总不能打骂她,啥都不做也不成啊,他真的里外不是人,好在有当娘的在,看出大儿子不好自处,黄氏一把将人拨开,上前去把坐地上哭哭啼啼的大媳妇拽起来。 「你掉了娃,我本不想在这节骨眼跟你掰扯,你要闹,冲老二媳妇撒泼,回头是不是还要怪我老三没替你娘家把前后事情都安排好没点头同意帮他们渡过难关?我今儿才知道你作为我们程家大媳妇还能帮着外面的抢自家生意?他没抢成功你还跟着不好受,还要我老三去给他帮忙?我呸!」 刘氏刚才脑一热就动了手,这会儿让婆婆一骂她颤抖起来,哭着说还不是老三不近人情,好说歹说都不肯带亲戚,「娘家那头来找我啊,让我帮忙,我能帮啥忙?我什么话都说尽了也没用,我让他们想想办法叫朱家的退出去,他说没办法,那我说你就自己做吃的卖呗,干啥非得跟老三一起?卖花生的主意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咋就成了我针对老三撺掇人跟他打对台?我冤不冤?」 程家兴抱着胳膊站他那屋门口听了半天,笑了。 「嫂子你别说了,我替你说吧,总之全天下都对不起你,你为婆家娘家操碎心还没好报真可怜,说半天不就这么回事儿?」 程家兴突然开口,使得家里人全看向他。 他又道:「从买卖做起来没一天消停,这日子也够了,前头人人都顾及她肚皮,那是我大哥的娃,我给了面子,忍成龟孙我都忍了。现在她娃掉了我能问一句不?大哥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想问问这媳妇儿你还打算继续留着?」 这才是一道惊雷劈在所有人心里,黄氏刚才气死了想了千万种办法要收拾这婆娘也没想到要把人扫地出门。 一直没吭声的程老爹发了个话:「的确是老大媳妇不对,可老三你也过了。你做兄弟的不该这么说,还有你嫂子哪怕犯了错,她终究是铁牛的娘,这回的事,让她吃教训没错,还没严重到论休妻。」 第48章 程家兴耸了耸肩:「爹这么说,我是无所谓,左右只不过是我嫂子。那我也要说句心里话,我捧着银子拿回家来不是给自己罪受的,我只想安安生生挣钱发家,不想再管这些破烂事。」 程家富说会教训她,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些乱七八糟。 程家兴不信啊。 「哥你要是为你自己保证,说啥我都信,你替她作保,就算了吧。我敞开说,要不你们把全村请来让她当众保证说再生任何事端自己滚蛋,做不到那我恐怕也没法跟嫂子住一个屋檐下。我这人本来就没什么脸面名声,人说到我都说是程家那好吃懒做的混子,我不怕背恶名,只求一点,爹你把家分了。这家里我啥都可以不要,全给你们,我缺啥自个儿挣去。」 分家。 这俩字就像突然崩下来的巨石,重重砸在全家人心里。 瞧着最稳得住的反而是老爹程来喜,他只是深深看了三儿子一眼,又扫扫其他人的反应。 黄氏皱了皱眉,上回跟当家的夜话说到挣钱以后家里人心不齐,就提到分家这种可能,当家的让她好生想想,还说不着急在这一两日,缓和还有。不曾想没出一旬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大媳妇仗孕生事,二媳妇平白挨打,老三嘴上不说啥心里不爽刘家闷不吭声挤他买卖,今儿一听说这回事同样因大媳妇起,是她给那家子出了主意,那还得了?积攒数日的火气可不朝她去了? 黄氏拽着大媳妇的手还没松开,就感觉一沉,转头看她又要往地上滑。 黄氏索性甩了手。 「就是你这麻烦精惹出来的事,结果发疯的是你,撒泼的是你,哭哭啼啼还是你,戏全让你一个人做全了,你咋不搭个台子出门唱去?早先看着还像点话,一见着钱就原形毕露,我只恨六年前蒙了眼,给老大选了这么个媳妇儿。」 本来吧,但凡日子还过得下去,黄氏是万万不肯分家的。 可今儿个这么一闹,她这心忽的凉了:「老头子早先跟我说过,等你们陆续成了家,是不是就分一分,全挤在一个屋檐底下麻烦事多,早分开感情反倒会好些。我呢,是当娘的有私心,不大愿意。原想着儿子之中总有出息的和不太有出息的,只要家不分,你们兄弟互相扶持大家都能把日子过好,不至于撑的撑死饿的饿死。今儿这出是一桶凉水浇我头上,你们人大了,主意也大了,我们当爹娘的说啥都不管用。眼皮子比谁都浅还觉得自己全天底下最聪明,那以后就随你便,你爱咋咋我不管了。」 「这会儿天色暗了今晚不多折腾,我跟着把咱家的田地银钱清点出来,老三你买卖停一天或者交给蛮子他们,你明儿个别往小河村跑,早点起来去袁木匠那头把老四喊回来,等家旺回来,你们商量着把家分了。」 黄氏叉腰骂人的时候儿子们还不太怕,听她平心静气说出这段话,程家兴是点了头,程家富跟程家贵一起慌了。 周氏刚才让刘氏打懵过去,还想着明后天去跟娘家人诉一诉苦,得让当娘的替她讨个公道,这回要是白白挨打,那以后吃亏没有尽头。还在琢磨这个,情况忽然急转直下,老三开了口说分家,娘竟同意了,爹也没有要拦的意思。 周氏哪顾得上自己的脸,赶紧推了男人一把,眼神示意他去劝劝。 程家贵压下心中慌乱,看媳妇儿比刚才好得多了,才走出去,想想说:「做儿子的提分家是不孝顺我知道,可我也认为要大哥还这么护着大嫂,咱分了好。就说前头这段时日,嫂子天天不舒服洗个菜都懒得,有事没事在屋里歇,各种活计全落到我媳妇儿身上,周氏累得够呛,我看她腰酸背痛的说要不跟娘提一提少分点活,她总不让,只道女人家怀孕是辛苦……我也不给我媳妇儿表功,我就想着大嫂要总是这样,分了我们还好过些。我哪怕再没本事,会种地也能出去打点短工,哪怕日子还是清贫,少些是非心里舒坦。」 这下好了,周氏也懵了。 她推程家贵出去是要男人劝别分,咋的男人还跟老三站起边来? 对除老三之外其他几个来说,不分家更好,分了家,往后就真要精打细算过日子。可周氏也不能怨男人瞎站队,说到底是体贴她。 不分家的话,她因为没生娃立不太住,在很多事情上要吃亏,程家贵看着不是滋味。本来程度也不深,还是那串巴掌给他点爆了。 周氏不怪她男人短视抛了长远的好处,她怪谁?怪大嫂啊! 「家贵……我多做点事也没啥,这家不能分啊,分了不是叫村里看笑话吗?」 程家贵正想说他心里有数,让媳妇儿别管。结果给程家兴赶了先,程家兴撇撇嘴:「分不分家都成笑话了,咱们嫂子胳膊肘往外拐的事难不成还能瞒住?」 现在这个家里,最能耐是程家兴,原先还能压着不分是因为程家兴对他兄弟有感情,他挣了钱能痛快交给老娘也就说明他不介意带着家里人。本来兄弟闭上嘴,该干啥干啥过的就是喝酒吃肉的好日子,偏偏做嫂子的计较过了,现在他满心不耐,黄氏哪还敢强拘? 她看向敷着脸的二媳妇:「分家也不是断亲缘,是想着你们都有自己的盘算,那索性分开各干各的,人都大了还强行绑在一块儿做什么呢?老何家三太爷还在家不也分了,没人说他。总之我不是在跟你们打商量,事情就这么定了,周氏你回屋歇着。」 这个时候,懵了半晌的刘氏回过神来。 看婆婆要回屋去清点银钱她飞身把人拖住,也不撒泼也不耍无赖了,不停说:「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娘消消气,我给弟妹赔不是,给老三赔不是,你让我干啥都行,家不能分!不能分啊!」 黄氏伸手要把她手掰开,可刘氏真不想是刚掉了孩子的人,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将人拖住,好像一松手天要塌似的。 黄氏挣脱不开,她朝老大程家富看去:「把你媳妇儿弄回屋去。」 程家富张了张嘴也想说点什么,最终没说出来,他好似认命了,亲自去掰开刘氏紧抓不放的手,把人带了进去,进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二兄弟一眼,说了句对不住。 「老三也是,对不住。」 第二天清早,蛮子跟小顺儿还是精神抖擞的过来,过来发现程家兴正要出门,两人一愣。 「程哥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程家兴伸手拍拍兄弟两个肩膀:「我家里有事要耽搁两天,买卖你俩看好。」 一起干了这么些天,流程都熟悉了,程家兴耽误两天是没啥,他们再抓个人出去帮忙就是。蛮子跟小顺儿关心的是程家出啥事了?过来的路上就听到几个大娘凑一起闲唠,说昨天晚上程家好像打起来了,很大动静。又说起因在刘氏,她不知道咋搞的,把肚子里的娃整没了,听说这还牵扯到她娘家,刘氏出事那会儿有人看到刘家小妹人在程家院子。 从一早,村里人都瞄着程家这头,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蛮子跟小顺儿心里更慌,生怕闹不好影响到搭伙的生意,程哥这边一撂担子,他们跟着赚不成钱。蛮子想关心他两句,才起个话头就听程家兴说:「你俩别听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就把买卖给我守住,听到没?」 第49章 「我俩办事程哥放心!」 「我回去喊个人,哥你有事就忙去吧。」 程家兴点点头,扭头往袁木匠家去了,袁木匠家离大榕树村比较远,家旺跟他学徒弟之后平时都比较少回来,每年就两个时候会回家来休息一阵,一是收水稻那会儿,二是过年。平时做师傅的也会安排徒弟休息半天一天,那时间太短不方便回,倒不如好生歇歇,他学木匠也辛苦。 程家旺过完年就出了门,三哥定下亲事那会儿他听说以后回来了趟,以后再没回过。 今儿个乍一听说家里来找他,程家旺先是意外,然后高兴起来,正想问哥哥为啥事?还打算摸出铜板来打半斤酒跟他喝一碗,结果人就让程家兴一句话砸懵了。 「我刚才跟你师傅说好了,老四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家。」 程家兴拽着他就走,程家旺一甩手,站定了问:「咋回事啊?三哥你说清楚。」 「反正家里出事了,你别耽误跟我走,有话咱路上说。」 程家旺一听这话,拍拍身上木屑赶紧跟上,兄弟两个都是年轻汉子,一路走得飞快。回去路上程家兴果然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四弟说了个清楚,他也没怎么美化自己,说萌生出做买卖这念头的时候其实没想到后面会搞这么大,开始是想试试水,就拉了人来分担风险,兄弟仗义跟他把买卖做起来了,他程家兴也不能翻脸不认把人踹掉,再说刘家就是麻烦,他不想跟那家子搅和,在这个背景下买卖做发了,就招来各种问题,然后在昨天迎来了大爆发,直接闹到要分家的地步。 「我跟二哥都觉得分了好些,要说服别人听我的跟我走比想出个挣钱买卖还费力,有那精神头我不能做点别的?你看我媳妇儿娘家早分了,兄弟还是一样孝敬爹娘,有事也互相帮扶,我看就很不错。」 「大概就是我跟二哥想分,两个嫂子不想,大哥没表态,心里估摸也是不想的,他老大嘛,心里包袱重,很怕这个家因他散了。爹说分家不等于散了,情分耗尽才是真散了……中间复杂得很,反正现在爹娘也拿了主意,要分,让我找你回家,商量看到底怎么分。」 从程家兴开始说,程家旺就没吭气,等他说完,还是没吭气。 程家兴就停下来回过头看。 程家旺还跟在后面走,人已经傻了。 「我说这么多你咋没个反应?你咋想的?有话就说。」 「我、我还说啥?你们也太能耐,才几个月咋就闹成这样了?」 「分家的事你咋看啊?」 「我在师傅家做学徒,学成以后估计先帮师傅做事,攒够钱了再想别的辙儿。要说分不分家不大能影响到我,我在家的时候实在不多,关键是爹娘咋样?没气着吧?你今儿出门前看咱爹咱娘有哪儿不舒服?」 看他受了些惊吓,可还算稳得住,程家兴就回身继续往前走,接着赶路,他边走边琢磨,告诉老四:「我觉得爹娘早盘算过,这话是我最先说破,我是气不过嫂子帮别人坑我,火一起就说出口了,说完大哥二哥惊了,看爹娘反应不大。」 程家旺就松口气,「那还好,人没事就好,三哥你说得太严重我还怕爹娘气出毛病。这分家嘛,早晚都是个分,拿多拿少也没什么,尤其我这些年在外面多,木匠还没学成,还没让爹娘享到什么福,要我跟哥哥一样拿我是不好意思。」 程家旺的性子跟程家兴要像一些,他俩以前关系就好。程家兴说:「你不是也想跟你师傅一样开个铺子?那不要本钱?分给你啥你就拿着。」 「本钱这个东西,存几年总就有了……或者三哥你好好搞,发了大财借点给你兄弟。」 程家兴好说话的,点头道:「行啊,只要你真学到家了,我有钱肯定借你。」 「那就得嘞,我俩走快点吧,赶紧回去。」 程家兴领着四弟程家旺回来的时候,家里闹了有半天了。 因着分家是大事,程来喜作为拿主意的当家人总要把情况同族里说明,上午那会儿,他就去找了大哥程来财包括二伯等人。提到最近为钱财起的纷争,表示若只简单压下,迟早还会爆发,到时候兄弟恐怕成仇,他反复思量决定分家,让四个儿子自己去挣饭吃,往后好赖不怨人。 也有族亲好言相劝,看程来喜已拿定主意,多说无用,便不再提。长辈们跟着程来喜到他家去,等着给他做个见证。 这一连串的动作惊着村里不少人,好些连地里活都扔了,追过来只为看个热闹。本来也没想到是闹分家,怎么说呢?各家婆婆都不太愿意分,一旦把人分出去,哪怕儿子还孝顺,当娘的地位也跟从前也不同。当意识到程来喜这一房真要分,就有人飞奔去了两个媳妇娘家,问他们知不知道出大事了。 刘、周两家先后来了人,来的还是亲家公,问程来喜这是闹什么?小辈做得不对只管教训,哪有随随便便就分家的? 家里闹腾就是因为这。 谁家不都这样,能占到便宜就不会想分出去,全村都看出程家兴有些本事,估摸他往后还有作为,这时候说要分家,那不是要了有些人的命?!就程家兴这能耐,不出一年能盖上青砖大瓦房,程家富跟程家贵哪怕在田地银钱上一点不亏,离了这个兄弟,往后能有几多出息? 「亲家你再想想!不要一时冲动!」 「是啊,你们老四还没说亲,老三那媳妇也没进门,这时候分什么家?儿子媳妇太年轻了知道个啥?让他自个儿出去打拼不给人蒙骗了?你跟亲家母哪能在这节骨眼上丢手?还是多带他们几年。」 「别分,真不能分。能聚起人力才能成事,你由着他们自己捣腾自己的,不是败家之相?」 「……」 刘、周两家的爹在这件事上还挺齐心,都知道账要留到后面算,眼下须得共渡难关。 就没想到程来喜也是个倔的,到这会儿他也不怕得罪亲家,直接请刘氏周氏娘家人回去,说要聊天吃酒都以后再来,随时欢迎,今儿个程家要办正事。 朱阿奶把裁油纸的活安排给当媳妇的,自己出来看热闹了,本来他还没想说啥,听到刘氏娘家爹唧唧歪歪说分不得分了加要败老太太按耐不住了。 「就是个王八你还装啥?姓刘的你是真不知道人家为啥闹分家啊?你不知道老太婆我做回好人,跟你说个明白。这老程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为啥突然要分?还不是因为你那倒霉闺女仗着肚皮里揣了个蛋好吃懒做惹是生非。总有些认不清的觉得天底下就那一只鸡会下蛋,它了不起!我呸!要我说程家的气性是太好了,就这种倒霉婆娘落我手里,老娘非得一脚踹她下田去。啥事儿没帮着干还敢伸手要好处,吃里扒外肚肠真够黑的。没休她回去程家对得起你了,今儿要是休了她,我看你刘家女儿能嫁给谁?全得到庵里当姑子去!」 第50章 看在程家那位财神爷的份上,朱阿奶已经很积口德,还是吧刘氏他爹气得直翻白眼。 这话给黄氏听着心里是解气,嘴上她还是劝着,请朱阿奶看就看,别再说了,都是乡亲和气一些。 财神爷他娘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会儿朱阿奶也过了瘾,就不说了接着往下看。 刘、周两家的也看出来,程来喜没有丁点犹豫,看来分家是分定了。哪怕面上臊得慌,刘家的也没转身走人,就想看看最后分成啥样,怕亲家亏了自己女婿。 哪怕看着大媳妇再生气,做爹娘的也不会为这亏了儿子,等兄弟几个到齐,程来喜发的话,说他昨晚跟黄氏商量过了,两人岁数还不算大,眼下不用儿子奉养,他俩谁都不跟,自己在一边,只希望几个儿子时常想起做爹娘的过来看看。 「这老房子分给谁恐怕都不公平,还是我跟老太婆住,新房盖起来之前你们也可以住本来那屋,我不撵人。田地我跟你们娘留个一两亩自耕自种,剩下那些都分给你们,家富家贵你们两个会种地的,田地多分,家兴家旺不太会伺候庄稼就多拿银钱。」 「话是这么说,家里毕竟是田地多银两少,实际分下来家兴家旺你们要吃点亏,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埋怨,前头那些年老大老二为家里付出很多,该适当弥补一些。我是这么想,你们四兄弟有看法也提出来,有话全在今天说明白,过了今天家分了谁也不准再质疑什么。」 程家兴往前站了一步,要开口,听见靠后站的大嫂嘀咕一句,他笑了。 「嫂子你也别着急,最先说想分家的是我,我忍不了跟胳膊肘往外拐的在一个屋檐下待,我说啥都不要也想分出去,从今往后好赖不怨人,吃穿自己挣。这是我说出来的话,今天也还是认。前面那些年我不着调,日子是混过来的,没给家里帮多少忙,大哥二哥都能包容,爹娘要收拾我还挡着护着,哥哥们不容易,对兄弟也够好了,家里田地我没脸要,银钱也不拿,爹你分家别考虑我,往后没酒吃了找我来,我给你打去。」 他这话一说,程家富又是一脸愧疚:「三弟你别这样说,我不想分家,可真要分,我们四兄弟就一样的拿,谁也别多,也别少。」 程家贵跟着点头。 眼瞧着做媳妇的耐不住要开口,黄氏一眼扫去,把人吓住了她才转而看向儿子。 「老三我知道你往后会有出息,可分家给你们的是做爹娘的心意,你多少拿一些。我本来想着家里田地多,田地均分给老大老二,家禽家畜也给他们,过日子就很够了。我这些年存的银两分给你跟老四,也正好你办喜事要花钱,家旺跟着也得娶个媳妇儿。」 「那就把本来准备分我的拿给四弟,他过两年木匠学成了总得花钱把门户立起来,我嘛,我分百十斤粮食就得了。」 程家旺直摇头,说不要。 「爹娘生养我,送我去做学徒,我这还没有任何出息,也没让家里沾着光享着福,哪能伸这个手?」 一帮子人就看他俩推来推去,最后还是程来喜黑着脸拍了版,说大体上按老太婆说的办,这个钱,老三不想分,那至少要把这段时间交上来的拿回去,家里本来那二十余两积蓄分给家旺。 刘氏想说一句,他们分的田地是不少,按说是占了便宜可一分钱没有咋盖新房呢? 她话到嘴边不敢说,事情还没过去怕又挨骂。 结果她没说,黄氏倒点了两个儿媳妇的名,当众训诫了一番,说是让刘氏周氏一起听着,实际她眼神是放在大媳妇身上的。刘氏感觉随着婆婆开口,所有人都朝她看来,那些眼神里满是嫌弃,仿佛是说人好好一家子人就让你搅和散了。 本来闹到要分家,还以为能看到几兄弟争家产争到面红耳赤,结果都还挺谦让的。程家旺最后也没伸手拿钱,只说让当娘的替他管着。 「那也行,这钱我留着给你娶媳妇,娶完剩下的就拿给你媳妇儿给你操持生活。」黄氏说罢瞅向程家兴,「老三你这份自己拿去。」 程家兴转转眼珠子:「那娘您也替我捏着……」 「你够麻烦我了,以后麻烦你媳妇儿去,我才不给你管账。」 「喔。」 程家兴这才伸手将最近上交的银两拿回来,包手帕里准备一并送去给杏儿捏着,都存着请人盖个青砖大瓦房来住。 他都把银子包起来了,突然想到什么,又摊开取出一两,递给老娘。 黄氏瞅瞅他。 「又有啥事?」 「杏儿再快还要两三个月才会嫁我,我吃这口您不管着?」 程家兴是故意耍宝逗他娘高兴,这一幕叫程家富看着难受极了,他送走帮忙写字据以及作见证的,二十好几岁的男人家就那么一屁股坐在屋檐底下,闷头哭了。 刚才老三他们都说不要什么,他做哥哥的也想开口,想说自己少拿,多的给兄弟。 可他没本事,开不起这个口。 怕不拿田地养不活家里人,也怕一张嘴刘氏又要咋呼,那更难堪。 对面何家还沉浸在添女的快乐里,隔着一条河他们根本没听到这些动静,等何家上下听说,程家已经分干净了。何娇杏跟人打听,问程家兴咋样? 传话来的想了又想,才勉强概括说:「……他应该还挺好的?」 当晚,在程家堂屋里,兄弟四人照着油灯说了很久的话,哈欠打到第三遍,程家兴率先站起身来,说得睡了,再聊下去要耽误明天的事。 程家旺点点头:「我是扔下活跟三哥回来的,明儿一早还得出门。」 「老四你慌啥?你就多待一天,我去找你的时候跟袁木匠说明白了,说咱家出了大事一天恐怕解决不完。」 第51章 「师傅咋说的?」 「让你回来好好把事情办了,不着急赶那点木工活。」 程家旺想想:「那也行,我多留一天,陪陪爹娘也给家里修一修桌椅板凳。」 目的达到,程家兴伸手拍拍他肩膀:「你在家听娘使唤,我得去趟何家,把这些事跟我岳父谈谈,再求你嫂子做点好吃的给你捎回来。」程家兴说完又招呼了声,让大哥二哥也早点睡,就回他那屋去了。人都坐在床边又想起脚丫子还没洗,他叹口气出去,打了盆水,略冲了冲。 怕把瞌睡赶跑了他这晚脸都没洗,一觉睡到天亮,晨起才好生收拾一番。 程家兴出来的时候,看到程家旺在喝粥吃饼,他扭头环视一圈:「大哥他们都下地了?」 「早下地了,嫂子洗了碗都出门不知道干啥去了,就娘在外头跟大伯娘说话,娘说给三哥你留了饭,温在灶上。」 程家兴转身进了灶屋,看锅里果然有一碗粥外加两张饼,他端出来坐到程家旺旁边,边吃边跟兄弟磕牙,程家兴问他早饭咋做的? 「二嫂起得最早,先去烙了饼子,然后是大嫂,娘排最后。」 「家是分了,这几个月农忙便是有钱也找不到人盖房,开工要等农闲,老四你说我是不是找两个人来再搭个灶台,现在这样,做个饭还得排队,也是麻烦。」 起房子麻烦,搭灶台还是容易。程家兴这么说,程家旺点点头,说今儿就可以,正好他在家。程家兴把粥喝得呼呼响,喝完一擦嘴:「也不急在一日,这个我后面再安排。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好生陪陪咱娘,跟娘说说你的想法,想娶个啥样的媳妇儿。对了……蛮子他们来过没有?」 「刚才来过,听说你还在睡就让你好生歇着,东西他们背去卖,回头给你送钱来。」一段时间不见,程家旺感觉他三哥变了些,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又好像比从前靠谱很多。昨个儿就听说三哥买卖做起来,挣了钱,今儿个亲眼看到蛮子跟朱小顺背出去那些东西,程家旺总算能明白大嫂为什么闹,三哥又为什么不耐烦。 挣着钱的人是这样,他不在乎出钱供家里,只烦个不安生,谁也不想我在外面打拼的时候还得天天回头来解决身后麻烦。给你好日子你过着不得劲,那你就别过好日子了。 程家旺琢磨着是这么回事,想明白了,他也没去论对错,论这没啥意思。 兄弟两个先后吃完,程家兴撂了碗揣上银子就要出门,刚走出去见着正同大伯娘说话的老娘黄氏,黄氏喊他一声:「老三你要出门啊!」 「我怕外头乱传,想过河去跟老丈人说说话。」 黄氏挑眉:「不是找你媳妇儿去的?」 「也顺便找她嘛,娘中午别安排我,我在何家吃,晚点回。」 黄氏摆手放行,程家兴溜达去本村屠户家割了刀肉,提上才下河边,到河边一看,今儿个出船的不是三太爷啊。他还在认人,人已经把船划过来了。 「听说你们家出了点事,老爷子料想你这两天会过来一趟,还真是!」 「总怕杏儿多想,得把情况说说明白……对了老爷子呢?咋不见他?」 何家大房的孙子告诉程家兴,说前面几天不是下了场雨,那晚有点凉,老爷子盖薄了,跟着几天都不太舒服,家里不放心他,「堂妹夫你也别担心,人没大问题,只是怕他撑着船忽然头晕出点事,才给留在家里。说来老爷子还不高兴,讲他撑了一辈子船能出啥事?骂我们瞎操心。」 程家兴听着哈哈笑。 看他这么快乐,大房这堂哥迎头给他一桶凉水:「对了,有个事,你有两天没过来应该不知道吧?」 感觉他一下严肃起来,程家兴也敛了笑,问是啥事? 「我娘说挨着两个村好些婆娘后悔了,后悔早先没看出我妹子好,这些天来了好几个拽着二婶话家常的,话里话外说自家子侄好,估摸是觉得只要还没成亲都能打散,想跟你抢人。」堂哥说起这个,一是想着程家兴总会知道,二是想叫他明白何家闺女抢手,杏儿这阵子名声渐渐好了,惦记她的也多了起来,程家兴要待她不好,哪怕订了亲也不稳当。 小渔船上站着会有点晃荡,搭船过河的要么坐要么蹲,程家兴本来是蹲着的,一听这话,蹭的站了起来,他这一下动作让小船晃了好几下,好险没翻。 堂哥经验还是不够老爷子丰富,他惊出一身汗:「突然站起来干啥!」 程家兴差点把提手里那一刀肉扔了,他顺了口气问:「你说有人跑到我丈母娘跟前抹黑我想让你家退了亲事把杏儿嫁给别人?????来你跟我说说谁这么缺德???」 「……你别这么气大,这种事二叔二婶当然不会同意。」 程家兴眯了眯眼:「哥你就说是谁吧,我又不会做啥。」 这话听着明明就是很想做点啥,堂哥一噎:「不做啥你还打听?」 说话间船已经靠岸,堂哥要赶他下去,程家兴不肯走,单手撑着船篷气哄哄说:「他都来抢我媳妇儿了,还不让我瞅瞅是哪路龟孙?」 「我就只是听家里提了一嘴,跟你说不清楚。」 看他不打算说,程家兴跳上岸去,提着肉往何家院子去了。 这倒霉堂哥不说算了! 问杏儿去! 一路过去程家兴都在琢磨,越想越气,结果就是他也忘了自己是来解释分家那出,见着何娇杏就把人拉到旁边去,问她:「我听说有烂肚肠的上丈母娘跟前抹黑我了?」 何娇杏刚才就一脸莫名,不知道这人在气啥,听他问出来才没忍住,噗嗤笑了。 第52章 程家兴就瞪她:「说正事呢你咋还笑得出?」 「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想打听这个?我还当是有几天没见你惦记我了,是我自作多情?」 刚才是真的气,小媳妇儿抱着胳膊这么一说,那火苗就呲一下让水给浇熄了。程家兴又高兴起来,嘿嘿笑道:「就是过来看你顺便说说我家里的事,结果半路上听说有人生是非。」 何娇杏这才告诉他:「从你买卖做起来之后,一直都有,她们也不是真的对我改观了,就是见着利,觉得哪怕真娶着个母大虫也没什么,只要母大虫她有本事。起初我出去一趟都有苍蝇蚊子来打转,我看着烦就吓唬了他们,结果人不来勾搭我了,换成让长辈去找我娘,还跟我娘说不介意我脾气躁,说那是直脾气真性情。」 程家兴:…… 「这种话他们也说得出口,实在太不要脸了!!」 程家兴说完感觉背后一凉,何娇杏眼神斜飞过来:「你说啥呢?」 「我是说我媳妇儿最温柔贤惠的人,就被他们这么诋毁!真他娘的过分!」 何娇杏点点头:「外人的看法也不是那么要紧,你别气了,我娘也不是那么容易哄骗,前头还说早先全看不上如今腆着脸贴上来,不就是为了钱?这事没什么好说你也不要去管,安心做买卖攒钱。」 说到攒钱,程家兴想起来,把这两天挣的包括昨个儿娘退给他的银子一并捧给何娇杏。 都不必清点,银子一过手何娇杏就知道不少,问他这是分家分的?这故事有点长,程家兴先去把肉放了,也让何娇杏把银子收好,才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给她听。 「家里的意思是多少要分我一些,我想想还是算了,就说田地家禽家畜,给大哥二哥能照看得好,给我就等着荒废,是个麻烦。又一想分家后做买卖挣的钱不再上交给家里,咱们攒钱快,用不着去争这一点。」 看他边说边挠头,何娇杏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盘算。 程家兴说分家的时候宁肯吃点亏也不能占便宜:「我见过的,有人分家时多拿了半亩地,让人说了半辈子嘴。要是挣不来钱,那半亩一亩的争就争了,人总要先填饱肚皮再顾全脸面。对咱俩来说没这个必要,我前些年对家里的确没多少贡献,就是时不时上山一趟给桌上添道肉食,地里活没咋干过,实在伸不出这个手。」 何娇杏耐心听他说完,笑了笑:「昨晚上娘跟我说了几句私房话,也提到你们分家这出,说往远了看这个亏吃得好,眼下吃点小亏往后少些麻烦。我娘怕我年轻气盛,让我别争这口分家饭……我争什么?本就没有指着家里庇护过一辈子,双亲给的总有吃完的一日,还得自个儿挣去。」 「不说这个,你们程家分了,现在是各自开火?你怎么办?」 「我交了钱,跟爹娘吃。哥哥们手里没余钱,我有钱可忙起来没工夫盖新房,如今还是农忙的时候也不好找人,大家暂时还住在家里,我准备等陈麻子家的蛐蛐儿赌坊收了再去买砖买瓦盖房子,恐怕到年前才能搬进去。」 「那咱俩是秋收之后成亲还是搬家之后?」 「我这都等不及了你说呢?」 程家兴过来时他丈人没在,午饭快做好了人才回来,那会儿程家兴跟先一步回来的东子说话来着,就让丈人喊到一旁去,翁婿聊了会儿,听何娇杏吆喝说吃饭了他俩才进屋。 差不多一个时候,做大哥的也拿着碗筷从里屋出来,唐氏瞅了一眼,问他媳妇儿胃口咋样? 何大哥点头说挺好。 东子插了句嘴,问:「香菇呢?」 程家兴端着半碗米汤在喝,听到这儿顺嘴接了句:「香菇是谁?」 「就是大侄女儿!」 「不是喊的霞妹儿?」 东子往程家兴那头靠了靠,跟他勾肩搭背说:「刚生下来是叫霞妹儿,还不是嫂子说指望她长大后像姑,那就有福,所以改名叫香菇了。」 程家兴:…… 也够随便。 心里这么想,他嘴上说挺好的:「香菇喊着是要比霞妹儿亲热,跟汤圆烧饼更像一家人。」 程家兴在老丈人家吃饭,跟着还有好奇心重的端着碗过来,问他分家到底咋回事?听说是二房婆娘把大房的娃吓唬没了?是不是真的? 刚才老丈人也提到这个,现在外头传什么的都有,有说程家富那媳妇儿心向娘家做了对不起婆家的事,也有说是因为孩子两个媳妇儿大打出手。传话的说得都很像那么回事,听的人一头雾水,这不眼看程家兴过来,他们赶紧来问。程家兴哪怕再不耐烦,还是辟了谣,他在何家吃过午饭,等了一会儿,蛮子他们人就到了。 「我两天没跟你们去,买卖咋样?」 「都还顺利。」 「那赌蛐蛐儿的有没有让咱背点爽口的去?」 「程哥你不提我都忘了,那陈麻子看我们背过去卖的全都麻麻辣辣,就在家里煮了酸梅汤绿豆汤拿凉水镇着,卖两文钱一碗,生意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赚头。」 「挣得少点,可他卖得多。」那蛐蛐儿赌坊本来就招了许多人去,程家兴他们又天天去卖好吃的,额外引来一些买吃的或者看热闹的,那边人气可太旺了,你来我往像赶集。有人气陈麻子就能赚钱,这是互利互惠,赌客们有酸梅汤绿豆汤喝,就不嫌辣条燥火了,大家一起发财。 「我家那点事解决好了,明天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小河村,今年想起个新房,得多挣钱。」 蛮子在推磨,程家兴蹲在一旁跟他说话,正说着就有几个小娃娃抱着盆子跑进院里,瞧着是何娇杏那群侄子,程家兴冲他们招手,问端的啥? 第53章 烧饼说是田螺,「我最棒!我捡得最多!」 程家兴当然知道这是田螺,他好奇小崽子们捉这个干啥?就听见二胖问:「你是不是没吃过杏子姑姑炒的田螺?」 二胖问完,矮敦子们纷纷抬头朝他看来,眼中满是同情。 ——原来是没吃过。 ——真可怜,竟然没吃过。 ——这么好吃的东西。 都把心里的想法写在脸上了,程家兴秒懂,这时候何娇杏听到动静探出个头:「烧饼你们去捡田螺了?来我看看。」 何娇杏一开口,矮敦子们就抛弃程家兴朝她奔去,何娇杏领他们将田螺装进一个大木盆里,泡上水,又往里撒了盐。程家兴没看明白,问她这是在干啥? 「放着吐沙。」 「吐沙?」 「总要把泥沙清出来,就这么没法下锅。」 「那要吐多久?」 「我一般换三次水,这个最早也要后天才能下锅,急不来。」何娇杏把田螺泡好,说去年给他们炒过两回,真是小吃货一群,都记着呢。她打发侄儿玩去,那几个刚才风风火火的回来,听说还要过两天才能吃又跑出去了。程家兴蹲在木盆边看了一阵,他想起杏儿是说过让他有空可以去捉些泥鳅田螺之类,做出来都很好吃。想到这里他口水都要出来了,突然想吃。 看看烧饼他们捡回来这些,程家兴点点头:「决定了!」 蛮子听见一激灵,问:「决定啥?」 「决定忽悠几个给我捡田螺去,我也要吃。」 下午回去的时候蛮子他们累得够呛,程家兴倒是很有精神,他还背了两小坛,一坛红豆腐,一坛是拿辣油炒出来的野菌,说是配粥配饭配馒头都好吃,给程家旺带出门去改善生活。 程家兴先把东西背回去,刚到家就听娘说小顺儿刚才已经把钱送过来了,「我放在你屋床上,让家旺给你那屋打了个锁,以后出门你挂上。也不是信不信谁,过手的银子多了,不锁上怕万一没收好丢了说不清。」 黄氏拿钥匙给他,程家兴回屋去点了点数,看差不多,又锁上门出来。这会儿功夫家旺已经尝过两样下饭菜,竖着大拇指说三嫂手艺真很可以! 「手艺要不行凭啥挣钱?这两坛是给你的,你拿去找个背阴的地方放好,就搁床底下也行。」 「给我?还以为嫂子是怕往后没人给三哥做饭,让你自个儿熬粥来配着吃。」 程家兴一手拍他后脑勺上:「挤兑起哥哥,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程家旺冲他嬉皮笑脸,问:「哥你缺点啥?我是还没学成出师,也会做不少东西。」 「现在啥也不缺,以后起房子就要用到木工。」 「那还是该找我师傅,我给打下手还行。」 兄弟两个说着话,黄氏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程家兴中午不在,他们吃得简单些,这会儿人回来了,难得家旺也在,当娘的就做了肉,刚吃上铁牛闻着肉香味儿过来了。 前天家里闹起来,铁牛就被支出去了,昨个儿分家他也不在,黄氏亲自把人骗去妯娌家的,分完之后才把人喊回来。 各家都是这样,大人闹矛盾时不想给小的看见,怕吓着他们。这样一来,铁牛就啥也不知道,还快快乐乐的跑回家来问吃饭咋不喊他?他好饿好饿好饿肚子早就扁了。 分家这个事,别说他不在,就算全程都在也未必能听明白。铁牛趴在桌边垫着脚想看晚上吃啥,黄氏之前疏忽了这点,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打破尴尬的还是程家兴,他一把将侄子抱起来,让坐好,黄氏想想,起身给他添了碗饭,准备吃好晚些时候找刘氏谈谈。 家里有个儿子当娘的早早就该做好饭,没得丢手不管放他去吃混食。 程家兴回来就不早,这个点儿吃得早的碗都洗了,也难怪黄氏多想。 她还扭头问了一句:「家富家贵这都还没回来?在地里吗?」 程来喜夹了块肉,点头说:「我留的地少,他们分得多,分完担子加重了,都说天还没黑就多干点活。我看老二媳妇拿了吃的去地头上,老大媳妇倒没见着。」 提到老大媳妇黄氏心里就烦:「才落了胎也不知道跑出去干啥……」 刚说到这儿,就听见有叫骂声,黄氏让爷们几个接着吃,她搁下碗筷出去看了一眼,周大虎那婆娘拽着刘氏往这头来,刘氏衣襟和头发都有些散乱,两边脸肿得老高。 她看见黄氏仿佛见着救星,带着哭腔喊了声娘。 这一声把程家兴招了出来,他端着碗,边喝粥边看热闹。这会儿他也认出拽着大嫂的是二嫂娘家大伯母,估摸是来给二嫂撑腰的。 果不其然,进院子之后周大虎婆娘就一把将刘氏甩开:「我们家姑娘给人打成那样,一等二等没个说法,那就对不起,我总得讨回来,不然让全村人看着还当我周家姑娘好欺负。我过来也是想说一声,现在你程家是分了,新房子到底没盖起来,她们妯娌还要相处一阵,亲家母你也好生教教这个大儿媳妇,我们家姑娘性子软和,别总盯着她算计。很多事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谁受得了呢?」 周家也不光是为周氏讨说法来,顺带也想出口气。昨个儿他们说干嘴想拦着别分,程来喜把话说绝了,没给脸面,那可不憋得慌吗? 第54章 现在人也打了,话也说了,周大虎婆娘转身就走,刘氏两边脸颊烧着痛,她坐在地上哭啊:「就是她没把桶子拿住才把我儿子吓没了,我出口气她还回娘家找人来打我!!!什么性子软?还不是肚皮不中用没生出带把的,她心里鬼主意多了去,还不是盯着老三的钱袋子,不敢说而已!」 刘氏坐在地上骂咧咧,周大虎婆娘本来都走了,有掉头回来,还要打她。 儿媳妇在外头遭报复就算了,在自家门口还要挨打,那老程家也没脸面。黄氏去拦人,周大虎婆娘跟她推攘起来,程家兴本来事不关己看个热闹,看老娘搅和进去他一口把剩那点粥喝完,接着把粥碗一摔。 粗瓷大碗在地上碎开,瓷片飞出老远。 黄氏跟周大虎婆娘都吓着了,坐地上撒泼的大嫂也躲了一下。人人都在看程家兴,程家兴慢条斯理挽起袖子,满是不耐烦的抬眼朝周大虎婆娘看去。 「跟我娘动手动脚,你想挨打是吧?老子在村里是什么名声,你没听过?」 程家兴刚才在村里洗白了一波,今儿不少人说他像个爷们,有担当了,转身就因为恐吓威胁中老年妇女被打回原形。 程、周两家还是姻亲,他都能捏着拳头说要殴打亲戚家长辈,那还是个女的呢。 这是后话,眼下这番威胁生了效,周大虎婆娘横刘氏一眼,呸一声走了。看她走了,程家兴上前去搭着他娘肩膀:「没事儿吧?以后再有这种事娘你招呼一声咱兄弟就上了,你冲那么快干啥?」 「没白生你,还知道心疼老娘。」 黄氏这么说着,没等程家兴把尾巴翘上天,她一巴掌拍三儿子后颈上:「一码归一码,谁教你遇上事儿先摔个碗?你摔了不得花钱买新的啊!」 铁牛闷头喝粥呢,忽然听到他娘的声音,他一脸茫然回过头:「是我娘在哭啊?」 他就想从长凳上滑下,出去看看到底咋回事,却被程家旺抱住。程家旺抬眼看向稳坐上席的爹,本来儿媳妇的事老太婆出面就够了,以往都是这样。听刘氏还在哭,没个停歇,程来喜放下竹筷站起来,板着脸走了出去。 「天要黑了,老大媳妇你不去给家富做饭闹个什么?」 周大虎婆娘动手的时候也没跟她客气,刘氏刚才让她打懵了,这才想起分了家,爹娘不再照管他们,刘氏忍着委屈难堪低着头进灶屋去。 这会儿再要煮粥就太费时,她只得和点面,摊出几张薄饼来。摊饼子的时候刘氏不停在回想下午的事,她打了猪草,办了猪食,把分给自己那一头半大的喂了,正想去给家富做饭,没来得及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她,说娘家有事找让她回去一趟。 每年这时候日照就长,天很晚才黑,刘氏心想同村住着,她赶着回去一趟再来做晚饭也来得及,有些话是要说清楚。 心里这么想,她忙完就出去了,回去才知道娘家根本没找她。 当娘的问她是谁去传的话? 刘氏说不知道,她在屋里头听到别人在外头喊,应了一声,后来出去没看到人,还当是有事忙把话带到人就走了。 被耍了吧! 刘家人是这么猜,看她人都回来了还是说了几句,说不该分家,哪怕给公婆跪下磕头怎么都好不该分。分了之后男人家做的事还是那些,不外乎砍柴担水种地,女人家就要遭罪,本来是跟婆婆和妯娌一起干的活,现在全落到你头上,做饭喂鸡喂猪洗衣裳照看菜园子不说还要带娃,根本没人会帮你。不谈钱都已经亏了,谈钱还更扎心。 娘家人说的时候刘氏没吭声,听完才说她求了,可要不要分又不是外来媳妇说了算。她又埋怨了小妹子,做什么非挑那时候跑来找人,真害死她。 刘家小妹还没嫁人,要背上恶名不完了吗?便回了嘴:「谁让你给家里瞎出主意?那花生到现在都还没卖出去!是我们让你坑惨了!」 说到这份上,结果就是个不欢而散,刘氏气哄哄往回走,周大虎婆娘突然冲出来揪住她一阵打,边打边骂,折腾够把她拖了回来。后来的事,家里人全看在眼里……刘氏先前给人打傻了没仔细琢磨,这会儿越想越不对。 骗她回娘家的总该是周家人。 可周大虎婆娘要是一早打定主意想收拾她,前头出门打猪草的时候就该动手,干啥还费这劲? 刘氏只能想到周氏刚才回了娘家,周大虎婆娘是她请来的。 又一想她当初跟娘开口说想让何娇杏教手艺不就是听周氏羡慕了一通,就是周氏说三弟妹灶上活干得真好,做那些拿出去卖肯定能挣钱,还说有机会要跟她学一手…… 刘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让周氏坑了,周氏明摆着也想发财,可她不说,一有空就在自己这头扇风。 还有怀孕的事,她逮着机会就跟家里人说「嫂子今天又不舒服,去看看吧」,也就程家贵那傻子觉得他媳妇儿人好关心大嫂,这不是告状去的?! 前后一联系,刘氏惊觉小看了她,姓周的要不是没生出娃,早该掀起大浪。她想得过于入神差点把饼子摊糊,回过神收了杂念赶紧把锅里那薄饼翻个面。她又抽空收拾了一番,不想让铁牛看到这丑态,也不想让周氏笑话她。 想到周氏也很不想分家,刘氏心里竟痛快了点,那种心态大概就是:我虽然不好过你也不比我好,咱走着瞧。 程家富回来听说他媳妇儿让弟妹娘家打了,他手上一抖差点把锄头砸地上,前后的事缠在一起搞得这么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才是对的,这时候刘氏端着饼子出来,又端了碗水。 「没来得及煮粥,你凑合吃,我回屋歇会儿。」 周氏刚才也回来了,她人在屋里,听到大房夫妻说话声才走出来,陪着笑对刘氏说:「嫂子真对不住,我也没想到大伯娘会找上你,我赶明回去一趟告诉她们你不是故意跟我动手,就是没了娃心里难受,她们听了就不会怪你了。」 刘氏看向她那一双眼里恨意滔天,比起老三这种当面驳人脸面的,果然周氏更可恶些。她也知道这会儿全家上下谁都看她不爽,不敢再跟周氏纠缠,把人撞开径直回屋去了。 她进屋不多会儿,房门就被叩响,黄氏推门进去。刘氏侧躺在床上抹眼泪,听到嘎吱声回头看了一眼,原以为是程家富,她还想给诉诉心里的苦,一看是婆婆,人都僵了。 「娘找我有事?」 第55章 黄氏反手把门带上,说:「前面的事闹到分家就收尾了,不管谁对谁错,旧账不要再翻,在这里折腾着过不去看了心烦。家富每天要干那么多活,你当媳妇的还闹不停是想逼死他?他程家富不光是你男人,也是我们这房长子,是铁牛的爹,你别把他脸面糟蹋光让他出门抬不起头,你想想吧。」 「下午的时候铁牛饿成啥样了?你看没看到?早几年你刚进门时好好的,咋变成这样了?」 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黄氏说完要走,临走前给了她一个忠告。 「哪怕你这么折腾,家富也没跟你动拳脚,你做错事他跟兄弟赔罪,听说你挨了毒打还担心你,你最好把德行改改,别让你男人寒了心,那有你悔的。」 这时天近乎全黑,黄氏从里屋出来将油灯点亮摆到桌上,程家富还在吃,而程家旺已经在洗脚准备睡了,他在家待了两日明儿个就要回师傅那边干活。 「老三呢?我看他吃好带铁牛出了门,说没说上哪儿去了?」 程家旺回说:「该是在大伯家。」 「他去那头干啥?」 「说是去借点人力,多搭个灶台。」 程家兴人的确在他大伯程来财家,那头兄弟多,他去借人手。先说想搭个灶台,说完也没急着走,又把那头的小崽子们招过来,说给他们每人一碗鱼皮花生,让堂侄子闲着没事给他捡田螺去。 那一群都是五六七岁大,正是馋嘴的时候,听说有好吃的,都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我们把田螺捡回来,堂叔你真会给花生吗?」 「咋的还不信?」 就有个小姑娘歪了歪头:「可我娘说堂叔的花生是要卖钱的,卖得可贵,不让我们跟你讨去。」 程家兴在侄女儿头顶揉了一把,笑嘻嘻说:「反正说给你们就会给,给你装一大碗行不行?」 小姑娘糯唧唧说:「那我也给堂叔捡一大盆。」 又有几个在旁边挤:「我捡最多,要最大碗!」「你才捡不了最多!」「就是,木头你最笨了!」 铁牛看他们吵吵,看够之后也扑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叔,眼巴巴道:「三叔别忘了我!」 程家兴戳戳他脸:「那你们明天一起去捡,都小心点。」 程家兴跟家里小崽子们玩得好,他平常嬉皮笑脸的,看着不像其他长辈那么严肃,这些侄儿侄女有啥话都敢跟他说。看天色很晚了,堂嫂们都出来抓人,逮他们去洗脸洗脚,程家兴这才打了声招呼牵铁牛回去。 半路上铁牛说他感觉家里怪怪的。 「下午我娘是哭了吧?好像也不是饿哭的,是不是因为她不听话挨了打?」 「叔不清楚。」 「哭成那样肯定很疼,我还想去给娘吹吹,四叔说吃饭就好好吃饭。」 程家兴低头看他一眼:「大人的事你小孩一个就别管了,该吃饭吃饭,该玩玩去。」 铁牛的想法还是很单纯的,他有时也因为犟着不听话挨揍,次数虽不多,碰上一回就是嗷嗷叫屁股开花。所以说,哪怕稍稍有点心疼,他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反正每回挨打的时候他也哭得很凶,睡一觉起来就忘了,又很快乐。 看他没再多问,程家兴把人牵回家交给大哥,他则转头找上老娘黄氏,说明后两天就能把灶台搭起来,再放两天就能正常使用。 「我跟堂兄弟几个讲好了,请他们来帮忙,娘你割点肉置办一桌,自家人来搭把手也不好给钱,就招待一顿好的。」 黄氏说知道了。 「那我洗漱去,昨儿就没太睡够,今儿不能再晚了。」 就像程家兴计划的那样,新的灶台在两天之内搭建好了,是两个灶膛的,同时能起两锅。新灶台建起来之后大大方便了家里,每到做饭的时候也不像之前那么挤了,无形之中少了许多摩擦。 为答谢来帮忙的亲戚,黄氏整了四道肉菜,又蒸了一大锅米饭,让他们吃了个痛快。大人们在爽快吃肉,小崽子们也拿到了许诺的鱼皮花生,一人一碗端着,吃得嘎嘣儿响,别提多香。 程家兴照何娇杏说的给田螺吐了沙,水还是当娘的盯着在换,看差不多干净了,他一手提着装田螺的桶子,一手揽着装银子的布包,从大榕树村出发往对面去。 真该感谢陈麻子家摆起来的凉茶摊儿,让他们的买卖在热天里也能照样做下去,根据程家兴的观察,自从香辣肉丝出来,攒着钱买肉丝的变多了,辣条多少受了些影响,他想着伏天推磨煮浆揭豆皮都挺熬人,这回过去也想顺便跟杏儿商量看看,辣条是不是该暂停下来?就只卖肉丝好了,只要生意好就一直卖,卖到蛐蛐儿赌坊关门,然后拿钱请人盖房子去。 等他进了何家院子,没来得及说事,就看见他们屋檐下排排蹲着好几个,人手一碗面条样的东西,吃得正香。 「家兴哥来了!来得正好!让我姐也给你拌一碗,有事吃完再说!」 程家兴把那桶田螺放下,跟过去看了一眼。 并不是面条,这个是白的,更宽更厚更有韧性,看着还有些透亮,闻着香辣香辣的。 「这是啥?」 第56章 东子又呼了一大口,头也不抬说:「凉皮儿啊!哥没吃过?」 程家兴真没吃过,还想说尝一口,何娇杏从隔壁的隔壁院子过来,看见他顿时笑开:「你啥时候过来的?」 「刚到,我兑了银子拿过来,还有田螺。」 何娇杏看了看他提过来的桶子,还真有不少:「你倒是闲心好,这个炒出来是香,捡起来就麻烦,要收拾也麻烦。」 程家兴说这已经吐过沙了,直接可以下锅。 「那敢情好,我待会儿就给你炒了,先等会儿,给你切碗凉皮儿去。」 跟何娇杏定亲之后,程家兴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多好吃的!这些都不是用什么珍贵食材做出来,用的材料在农家也随处可见,经过蒸煮煎炸就变成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程家兴端着给他拌那一碗蹲在东子左手边,边吃边想他前头这些年怕不是白活了? 来媳妇儿家就能混着好吃的,回去反正不是饼就是粥,或者饼子配粥。 何娇杏没跟他们一道吃,她拿了个矮凳坐在旁边,托着腮帮子看程家兴吃凉皮。 换个人来让没过门的媳妇儿盯着看就该脸红了,程家兴脸倒也红了,是辣的,他心里没啥不好意思还笑眯眯问:「你男人好看不?」 何娇杏作势要打他,程家兴往东子那头挤了挤,嘟哝道:「都给看了还不许说。」 他还可怜巴巴瞅向何娇杏:「杏儿你好凶噢。」 何娇杏伸手就要夺他的碗:「再油嘴滑舌你别吃了!」 程家兴赶紧背对何娇杏护着他装凉皮儿的碗,又吃了两口回头说:「这个我还是头一回尝到,进镇也没见过。」 「吃着东西就别想那么多,这个要背去卖是新鲜,可也麻烦,利又比较薄,搞头不大。」 「我也没说想背去卖……今儿过来倒有个事想跟你商量。香辣肉丝贵,他们有些为了吃一口会把钱攒起来,这样辣条就不像前段时间那么抢,我想着伏天里还要天天推磨滤浆揭豆皮也熬人,要不然咱们就专心做肉丝这一样,也不耽误挣钱还省功夫。」 何娇杏上辈子就总是钻研生意经,现在她想得少,多是听程家兴说,听他说完再问几句。 「只做一样的话,量要加大吧?能卖得掉?」 程家兴说没问题:「现在有很多人他不赌蛐蛐儿也过去陈麻子家,就为一口吃。前头还听他们说,人生在世不外乎吃喝二字,在这上头都亏了自个儿那活得真是不值。肉丝卖得是比较贵,架不住他们喜欢,各乡有些富户,舍得花钱。我也想过要是哪天卖得不好,我们转身背去附近镇上也能把余货清了,不会积压。」 何娇杏就笑出来:「你都想好了,还用我说什么?」 东子看他们商量好了,才插嘴问:「以后就不做辣条了是吗?」 「咋的?你还舍不得?没吃够啊?」 这话扎了东子的心窝,他悲愤的看了亲姐夫一眼:「我早吃够了!够够的了!家兴哥你不知道,就从你们开始卖辣条,我家人和猪都吃一样的!那么多黄豆要磨成浆,你说能出来多少豆渣?每天都是一大盆,我娘就说没得每天三顿都吃白米饭,豆渣好啊,她让我姐烙了一堆豆渣饼,人先吃,吃不完猪接着吃。我们家的猪本来还有点瘦瘦的,最近这个月胖好多,我娘说这买卖要是做到冬天去咱们家把年猪杀了没准能得二百多斤肉,还说猪吃了这么长肉,那还不是好东西?让我心怀感激的啃饼子,不许抱怨!我早想说肉丝挣钱咱们就只卖肉丝不行吗?做啥辣条呢?」 东子说完何娇杏一挑眉:「原先是谁天天央求我?还说吃一辈子也吃不够,是谁啊?」 东子委屈。 何娇杏还吓唬他说:「让娘听见你连豆渣饼也没得吃,你饿着吧。」 东子拿筷子戳戳碗底:「姐你真坏,我吃着凉皮儿都不香了。」 程家兴适时地安慰了他,说再过几个月等我把你姐娶过河去,你的生活里就没有辣条也没有豆渣饼,还让他别担心,这天不会太远的。 东子:这倒霉姐夫是要不起了。 后来程家兴还想跟东子攀交情,忽悠小舅子帮他盯着点儿,他说的就是有人为发财想挖他墙角的事。东子就没搭理他,哼哼唧唧说你这么能耐还要人帮忙? 说是这么说,看时辰差不多程家兴准备回去,东子还是跟他嘀咕几句。说烂桃花全让他姐一把掐了,发了财总得要有命享福,跟何娇杏纠缠下去命真要没,搁别家两口子干起来是女的吃亏,搁他们家……东子说着啧了一声,「你说活生生的人,那身板能比石板硬吗?你也注意点,跟我姐订了亲,以后还要成亲,可千万别在外头拈花惹草。是听说外面有点钱的都会娶个小房,我姐见不得这个,你反正想想好吧。」 程家兴来时拿着银子跟一桶子吐过沙的田螺。 银子给何娇杏锁好了,而田螺已经变成炒田螺,何娇杏偷了个懒,没给他把螺肉挑出来炒作一碗,她让程家兴拿回去打发时间吃,吃的时候慢慢挑。 程家兴时刻记得讨好老丈人,有吃的也不忘匀他,走之前还是装了一碗在旁边。让杏儿回头拿钱给兄弟到镇上打酒来孝敬丈人,「这不天热起来,你也别光捏着钱,拿去镇上买匹轻薄透气的布料,做新衣裳。我们老爷们心思粗,很多东西想不到,反正杏儿你缺啥就拿钱买去。」 「你还说要攒钱起新房,盖青砖瓦房要不少银子吧?」 「这你就别担心,我算过账了,一准够。」 何娇杏给他找了个背篓,把装好的炒田螺放下面,上面是切好还没拌开的凉皮儿,佐料都已经打好,装在洗干净的竹筒里面。东西全都装好,事情也说清楚,程家兴就背着背篓回去了,回去路上才碰见过河来的蛮子。 买卖做熟了之后,程家兴未必天天跟着出去,他有时也去忙其他事,蛮子跟小顺儿还靠得住,拿回来的钱跟背出去的货能对上。这段时间两人跟着程家兴做买卖,累是真的累,并且是带着全家受累,可钱也拿了不少。 他俩看得明白,心知像自个儿这样的废物蛋子不是跟对人这都还混着,能让谁高看?是以,哪怕程家兴经常去忙别的,两人也没句怨言,还是程哥程哥喊得亲热,更不敢偷奸耍滑,该做什么都做得妥妥当当的。 第57章 这不,程家兴刚才回村,才到家门前,还没来得及把背篓放下就听说蛮子娘刚才来过。 问有啥事? 黄氏说她提了一篮鹅蛋过来,还说让程家兴带着两个笨蛋做买卖太辛苦了,该补补才是。 「我寻思着吃苦受累的不是她儿子?又一看,那婆娘脸圆了一圈,这阵子应该没少吃油。」 「娘你就该跟人学学!把家里三顿饭搞好些!」 黄氏瞪他一眼:「我短过你吃的?」 现在哪里是大鱼大肉的时候?就不说天热起来吃点清淡的更爽口,只说家里这情况,天天吃肉不招事儿吗?「你要嘴馋起来就割点肉提去何家,让你媳妇儿烧出来,跟他们一道吃,这么大天气我跟你爹吃不了那么油的。不说这个,你背篓里装的啥?咋这么香?」 「跟你说着话我都忘了!」 程家兴把背篓放下来,将凉皮跟炒田螺拿出来摆在桌上:「这是凉皮儿,拌上佐料就能吃,我在何家院子就整了一大碗,这个拿回来给您跟我爹尝尝。娘你再拿个碗,给我爹匀点田螺,你就告诉他拿竹签子把肉挑出来就能吃,很好吃的,要再有一碗酒,那是神仙滋味。」 「都是特地给你做的?你过去一趟就是给人添麻烦。」 「哪儿啊!凉皮是本来就做好,切的现成。田螺倒是特地给我炒的,就用了一会儿会儿时间,我问杏儿累不累,拿着锅铲手酸不,想给她捏捏肩膀。她还说好得很,让我别借机占便宜,赶紧滚蛋。我看她就是害羞了,早先我过去的时候,我吃凉皮儿她眼也不眨盯着我看。」 「那是看你吃多了!」 「娘你就泼我冷水吧,没事儿,我还凉快呢。」 程家兴跟当娘的说着话,就挑上田螺肉了,吃到一半想起来:「我今儿个把最近几天挣的银子送去给杏儿收起来,就留了二两,娘你跟我爹都有三年没做新衣裳,我拿钱给你,去做两身。这料子就是当初捡便宜买的,结实是结实,可不透气,伏天穿着太热,尤其我爹还要穿着下地,难不难受!」 「……」 也难怪黄氏心里惦记程家兴,几个儿子里面他最会关心人,以前游手好闲的时候也会说几句好听的哄你高兴,看他那样心里有火都散了。 听他说做衣裳,黄氏心里就有些触动,忍着鼻酸说:「你是比谁都能挣,也比谁都能花,就哪怕真要做新衣裳用得着二两?」 程家兴埋头吃,吃吃吃。 吃爽了才说:「我又不知道布料怎么卖,多预备点,你跟我爹做两身舒服的,还有剩再还我也行。明儿就去买布好了,早点做出来,这一天比一天热了。」 程家兴走了之后,蛮子不多会儿就来,既不打算再做辣条,他们就没挑黄豆,只是把新买的大料背来,到何家院子以后,歇口气,就去了卖猪肉的何宝根家。 何宝根是何家大太爷那房,叔叔辈的人,做得是收猪卖肉的买卖,他生意最好总是在年头年尾,伏天就不好搞。 都知道要吃肉上你家买,也不能歇半年不卖,要卖吧,天天杀又怕卖不干净,天气大了肉要放臭。 就为了图个凉快,让杀出来的肉能多放个半天一天,他家前几年还从村里搬到略有些偏的山脚下去了,屋基打在阴坡脚,不太见阳光,酷暑天倒还凉快,寒天阴冷,冻死个人。 哪怕搬了家,问题也没彻底解决。每到这时,何宝根都是愁过来的,也就今年,程家兴他们做起肉丝,又听何娇杏说家里有亲戚在做屠户,程家兴人多机灵?跟蛮子和小顺儿说好肉就去何宝根家里买,每天要多少先告诉他一声,让提早个把时辰就预备上。 这下可说帮了大忙,这年头割肉都爱选肥溜些的,烧出来油水重,屠户家精瘦肉不是那么好卖,听说程家兴日日要那么多,何宝根真高兴坏了。从蛮子他们过去买肉开始,每天做晚饭的时候,何宝根还让他儿子拿点卖剩下的排骨或者大骨棒子送来何娇杏家。 你说不收,他说是卖剩下的也放不住,让炖个汤随便吃吃,说完放下就走。 就为这,何老爹还过去找过他宝根兄弟,说女婿要用肉,照顾自家生意不是应该的?搞这套见外了。他过去何宝根还请了碗茶,边喝边说:「我杀猪卖肉的每天总要剩些边边角角,自家也吃不完,老哥你就收下,你收下我踏实点,给你女婿听着我何宝根还是有情有义的以后再来照顾我生意嘛!今年真多亏了他!你这个女婿早先谁看都不着调,杏儿多好一闺女,你把她许给程家兴,嫂子她们都道可惜了,现在改了口,说小瞧了人家。」 既然说到女婿,何老爹就多跟人唠了一会儿。 「别说嫂子她们,我本来也不大喜欢他,唐氏说他可以,是有心人。还有我爹……」 「三爷爷咋说?」 「说程家这儿子品性不差,他没家没室没负担,只混口饭吃看着就轻浮一些,真成了亲会有变化,劝我也别一竿子把人打死了,跟他谈谈,多看看。」 何宝根听着直点头:「上一辈的看人是要准些,你还记得小梅当初?」 小梅就是何宝根的亲妹子何小梅,早年说亲的时候本来要说给赵家人,当时太奶奶还在世,听说家里那么打算就不同意,说赵家子孙德行不好。小梅看赵家日子红火,眼瞧着说不成还哭过,哭也没用,到底另说了一家。而赵家嘛,是还没遭祸,眼瞧着越发不像话,逐渐显出败相来。 「老人家说的话不敢说全对,多半还是靠谱的。」 何宝根顺着又称赞了程家兴几句,何老爹听得飘飘然回去,到家才想起他忘了正事,过去这趟是让那头别再送排骨筒骨来的,结果也没得到准信。 都是前头几天的事了,这日,蛮子跟他爹熟门熟路拿了肉回来,都知道油炸煸炒之前先要把肉过水煮透。这个环节不是非得何娇杏来,谁都能做,蛮子就抢过去,把肉煮好,在菜板上压碎了,又涮过大铁锅才请何娇杏上灶。 东子跟进来看的火候,何娇杏一口气把肉丝全炒出来,装好放凉一些才让蛮子背走。 看人走了,何娇杏扭头跟东子说,凉皮儿还有剩下,晚上还吃这个好了,「我回屋歇会儿,你跟娘说一声,让她给嫂子煮个鸡蛋面吧,都这会儿也不想煲汤了。」 灶上活冬天做着舒坦,夏天嘛,热。今儿个程家兴说往后不做辣条何娇杏还是高兴,炒个肉丝比揭豆皮快,尤其蛮子他们把切肉煮肉涮锅这些活都揽过去了,她上灶忙不了多会儿,做完回里屋喝碗凉茶就舒服了。 第58章 何娇杏坐在她那屋床沿边,伸手从枕头里侧摸出一把秀秀气气的香绸扇。 这是程家兴私下偷塞给她的,说镇上跟县里很多姑娘家用,他上回去兑银子看见也买了一把。何娇杏看着倒是喜欢,就只在自个儿屋里扇一扇,走出去还是爱拿家里的大蒲扇。香绸扇到底是程家兴送的,看着没几百文也买不回,她怕不当心弄坏了。 何娇杏扇了会儿风,又把扇子叠好收起来装进扇套,想想从荷包里摸出钥匙开了墙角那大木箱子,拿开上面放的冬衣,抱出个钱箱子来。 她把钱箱子放在床上,拿绑着红线那把钥匙开了锁,取下锁头,打开来点了点这段时间攒下的积蓄。 这里面装的全是程家兴送过来的,几乎是他这段时间全部的收入,碎银块有,整锭的也有,加起来好几十两了。 分家之前没这么多,就从分了家,黄氏退回一笔钱给程家兴,他送过来了,后来卖着肉丝赚得比之前要多,攒钱的速度就很快。照程家兴的说法,买卖还要做两个月,收工之后她这头得有几百两,别说起房,以后再要做什么本钱也都够了。 何娇杏把积蓄点了一遍,又把锁头挂上,将钱箱子放好。刚放好,她娘唐氏过来叩门,问何娇杏想不想吃鸡蛋面?想吃就一起做了。 点个钱的功夫何娇杏也歇好了,她拔了门闩出去,说不想吃面,只想来碗凉皮儿。 「你嫂子也在馋嘴,我刚还说她了,才生了娃不得补补?打两个蛋卧在白生生的面条上,那才是好东西。」 唐氏去烧水煮面,何娇杏跟去烫青菜切凉皮儿,母女两个还在灶间说起话来。 「女婿怎么跟你说的?这么热的天买卖还好做吗?这些个麻麻辣辣的还有人吃?」 「又不是热食,咋会没人吃?他说陈麻子也机灵,生怕天气大了赌客心烦意乱的不过来,还支了个凉茶摊儿。卖凉茶兼卖酸梅汤绿豆汤。」 「这么说他拿过来的银子没少啊,好像是说天凉下来就起房,你算过没有?钱够不?」 何娇杏贴她娘耳边,笑道:「起个大院儿都够了。」 「吃食买卖这样好做???」 「口味好就有挣头,可也累人,就看蛮子他们一趟趟的跑,每天要过来帮我的忙,还要去吆喝着卖钱,后背上没个干的时候,我这头光上个灶反倒是最轻松。」 唐氏想了想:「是不容易,也值当了,就哪怕算上本钱和出这些力,赚头还是大,他俩这回算是遇了贵人。要不是女婿,换个人来看见利润估摸已经把人踹掉。」 「程家兴跟我说过,说不管干啥还是要讲信用,自己说的话总要作数,要不作数不成放屁了?他以后未必还会再让这么多利润给别人,可是这回该给还是要给的。蛮子他们人都还不错,以前没做买卖的时候就舍得拿鹅蛋给他,现在挣了钱也没打歪主意,还是踏实,是能往来的人。」 唐氏听着点点头:「我就是想提醒你,往后你嫁过去了,再跟人搭伙怎么分配就好好想想,不说亏了人家,也别让太多利。看女婿那脑瓜是比我们聪明,你也帮东子说说话,看他肯不肯带带你兄弟。」 「娘都说他机灵,估摸不用我提,他想得到。」 「还有,他逐渐有本事了,跟前就少不了打歪主意的,肯定有些心术不正的女人来缠,你可别凶巴巴的把人推到外面去了,多体贴他,公婆那头也要笼络住。要是不知道怎么才叫孝顺,娘教你一手,你嫁过去之后,有什么好事多想着你公婆,做衣裳也给他们做,吃口肉也匀一碗过去。人都俗气,你光是说得好听一文钱不肯花她不会觉得你多孝顺,舍得给他花钱才是孝顺……」 有点岁数之后人就唠叨,唐氏跟何娇杏说了不少,何娇杏听着觉得挺有道理,自家就是,跟伯娘婶子他们都是你一碗肉我一碗汤处出来的感情。 孝敬公婆这个,她听进去了。至于娘说外面肯定有人来歪缠,想端她饭碗抢她男人。 何娇杏不是太担心。 就不说自信,也不说信他。哪怕有个万一他钱都交了还敢乱来,那不还能带着他孝敬的钱高高兴兴改嫁去么,多大回事? 唐氏未雨绸缪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她闺女是这样打算的。何娇杏还反过来劝她,让别担心,男人家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从他做的事就能看出,钱都交了全给你管就稳当,出去乱搞不要本钱? 「娘咱不说这个,说点高兴的,赶明让东子去趟镇上给爹打个酒再扯点布回来吧。」 「想做新衣裳了?」 何娇杏笑笑:「还不是你女婿,他说天气大了让我拿钱去做两身轻薄透气的,我要是不听他一准能跑镇上去买现成的,那不是糟蹋钱?不如让东子去买布,多买点,给全家都做上夏衫。」 「胡说什么?哪能用女婿的钱给你兄弟添衣裳?」 「那就给我、您跟我爹还有阿爷做上,孝敬咱们家长辈总没错的!」 唐氏这才点头首肯,让她取碎银给东子,自个儿也添了一点,给两个儿子并媳妇儿做上。 东子跑镇上打酒买布的时候,河对面的程家也在做夏衫,是黄氏去买的布,看这回买的布料好她也不敢随便糟蹋,添了点钱给裁缝做的,给老爷子跟老三都做了两身,她自己是一身,剩的铜板都还给三儿子了。 做好头一回穿就有人看出来,牵着袖子看了又看,问是啥时候做的新衣裳? 「前两天刚做好。」 「料子可以啊,摸着就舒服。」 「是在林家布庄买的,不便宜。」 「儿子孝敬的吗?」 说到这里黄氏就乐呵,说是老三给的钱,「家兴嫌他爹那些夏衫太厚实,捂得慌,催了几回我才去买的布,心里怪舍不得。」 第59章 「你儿子本事这样大,也该你享福,还抠这干啥呢?」 「说是这么说,我穷惯了。」 二老添了新衣裳的事,外面人都知道,一个屋檐下住的能看不见?程家富跟程家贵有些脸热,想着老三都送了孝敬,他们分出来之后还在手忙脚乱都没把日子过顺更别提为二老做点什么,趁夜,两人关上门跟媳妇儿商量起来。 就这些天,不光是下地的男人家,负责喂鸡喂猪做饭洗衣这一类家庭杂事的刘氏周氏也累得够呛,现在婆婆轻易不说她们了,可当媳妇儿的并不轻松,只觉得从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没片刻清闲。 像这会儿,她们很累了,男人家还来谈孝敬,周氏忍性好些,哪怕还对分家的事耿耿于怀想起来心里就抽着疼,还是想到孝敬必须要给不能任人指点。 「我明上午杀个鸡,炖了给爹娘送一碗吧,咱俩这阵子也是累得够呛,跟着吃两口补补身体。」 周氏说要杀鸡,程家贵觉得行,就不多废话躺下歇了。 程家富那头就没那么顺利,照刘氏的说法,分家的时候爹娘说他们单独过,不跟儿子,可如今娘还是给老三做饭洗衣裳,娘给老三帮那么多忙,老三出钱给她添夏衫没错,娘也没帮大房做什么,这不年不节的送啥孝敬? 「我觉得咱本事不如他大就别跟他比,他程家兴现在挣得多,要是他给娘什么咱都跟上,那日子还过不过?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呗,你要是觉得自己作为大哥面子上抹不开,那就给咱爹挑个水劈个柴,这不还有省钱的办法?程家富你想想,咱们分家的时候就没拿着银子,现在就指望囤点鸡蛋卖了,还有就是那头猪,包括地里产的粮食……回头能卖的卖了都要存几年才盖得起新房,你要是今天一孝敬,明天一孝敬,那真要盖不起房了。你学你兄弟那么败活,你兄弟还能拿钱帮你盖房子吗?」 这话想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错,程家富有点被说动了,心道还是自己本事不够,没法兼顾两头。 刘氏看他有妥协的意思,又说:「我回头抽空做双鞋,等到团圆节再给爹娘送过去,这样总行?现在家分了,咱们谁也指望不上,最要紧不是想法子把日子过起来吗?能省就省一点。」 程家富捏捏肩膀:「你前头要是有这么明白,家不至于分,不分的话,大家齐心协力日子更好过,你们妯娌也能分担杂活……」 「分都分了你说这个有啥用啊?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闹成那样也不能只怪我吧?娘都说那一页就翻过去,你还提它。我俩现在就该往前看,先把日子顺下来,等回头地里收成出来了,咱留下口粮把多的卖掉,年底猪儿养成也卖掉,还有鸡蛋这些,能有个几两银子,到时候再做其他打算。」 「就别做打算了吧……看你娘家我就怕得很,听说花生价钱又跌回原处,他们没法只能把囤货卖去粮店,亏了不少。」 这事就不能提,提起来刘氏心里难受,她也不想再说只道睡了,明儿还要早起。程家富还想劝她说这段时间是不是稍微吃好一点,每天出那么多汗怕顶不住,看刘氏已经闭上眼,他到底没说出口。 次日上午,周氏果然杀了个下蛋不勤的鸡,中午就端了一碗给婆婆黄氏,想想又装了半碗汤给人在院子里玩耍的铁牛。程家富回家来就听儿子说婶婶给喝了鸡汤,他本就揣着孝敬的事没完全放下,现在听说二房都杀了鸡,更坐不住。连着有几天,他抢着帮老爹程来喜干了许多话,每天最早起床,最晚歇下,看大儿子累成这样程来喜也不忍心,说用不着。程家富累得很,还道没事,说他也不会做别的,就力气还行。 说完这话没两天,程家富头晕眼花直直倒在田边,把当爹的吓坏了。程来喜使唤二儿子把老大背回家,自己跑去请了草药郎中,来看过说是累的,又没吃好。 看程家富倒下来刘氏才知道慌,要说她每天还是做了饭,给男人儿子吃饱了的,只不过想着分家之后是吃自己,她就俭省,一天三顿沾不上荤腥,像这么吃,铁牛啥也不干瞧着都瘦了些,别说从早忙到黑的程家富。 郎中都没给抓药,一碗红糖水灌下去,不多会儿人就好转了。 人也没跟刘氏要钱,只当顺手帮了个忙,走的时候劝她也别省过了,吃好点啥毛病也没,就哪怕不给烧肉,好歹每天煮碗蛋给他,这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呢。 刘氏刚才怕得很,听说没大毛病才松口气,擦了擦眼泪进灶屋去打了俩蛋。 程家富栽倒在田边被程家贵背回家里的事叫乡亲们看在眼中,之后草药郎中匆匆来匆匆去,他走出去没多远就让人喊住,问是啥病?严重不?听说突然就昏过去了吓死人。 郎中一摆手,说是小毛病。 「我亲眼看到他倒下来的,那还是小毛病???」 「真是小毛病,就是吃得太差,他干那么多活身体跟不上,能不倒下?就这都不用抓药,吃两顿好的补补就成。」 这么说是安了大家的心。 安心之余又有人啧了一声:「程家在咱们村里还不是穷的,咋的把顶梁柱亏成这样?」 「分了家各自开火,他婆娘抠门呗。」 「刘氏也是一根筋,就哪怕想省一口,也该单独给顶梁柱补补。」 「这回吃了教训,以后总该知道,人哪禁得住饿呢?」 围过来看热闹的闲唠一通又走了,回去还不忘把这事当笑话说给家里人,事实上这种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婆娘多,刘氏她就是刚分家没经验,有经验的都知道在农闲时吃得差点没啥,咸菜配清粥也出不了事,农忙那段时间咋都要把伙食顶上,哪怕天气再大,下苦力的都爱吃干饭,还要有点油水,才禁得起饿。 大人们笑过就过了,也就是回头见着刘氏挤兑她一句,让她以后有点分寸。 这话让村里娃儿听去,铁牛出去玩的时候就有人说他娘坏,是坏婆娘,不给他爹饭吃,还差点把人饿死了。 铁牛说他们吃了饭的,人不听,还是说,他就跟人打起来。 那天下午,程家兴分完钱把铜板锁在自己屋,刚出来,就看见最近瘦了一些的大侄子一瘸一拐回来,他身上灰扑扑的不说,脸上两道抓痕,都见血了。 脸上的伤程家兴也不敢瞎收拾,问他咋回事,是谁打的?铁牛不吭声,再问就哭。 程家兴没法,里外看不见大嫂估摸是出去割草了,他一口气跑到田边,找上大哥。 「大哥你回去看看!铁牛好像给人打了,一瘸一拐的回来,我问他什么也不说。」 程家富一愣之后,飞奔着跑了回去,程家兴都没追得上他,进院子就看见大侄子扑在他爹身上哭,边哭边说他娘不是坏女人,他娘给吃饭了。 第60章 程家兴回来正好听到这两句,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他管不了,总要大哥自己摆平。他忍不住就说了一句,说没有挣大钱的本事省一点没错,也别过分了,亏了身体花更多钱都补不回。现在有田有地有鸡有猪的,正常过日子不咋都够了? 「哥你先把铁牛收拾干净,再问问他是谁打的,你当爹的不给儿子讨个说法以后人家还欺负他。讨了说法你把地里活收拾收拾,顺带吧二哥也喊回来,我跟你们说个事。」 有些事情,没做成之前程家兴不想多谈,可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 哪怕分了家也是血脉兄弟,总不能看着哥哥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程家兴在屋后两块的地方躺着,眯着眼琢磨事情,都要睡着了听到大哥在前院喊他:「老三你人呢?我把你二哥喊回来了。」 程家兴打着哈欠站起来,每到伏天他就很容易犯困,尤其半下午的时候,随便找个凉快地方眼睛就想闭上,闭上一会儿就睡着。他从屋后绕到屋前,又打凉水洗了把脸,甩着手往外走,看大哥二哥还杵在原地,他回头招了招手:「还站着干啥跟我来啊,咱们找个清净地方说话。」 程家兴带他们找了个背阴的山脚,正好还在苞谷地后头,平时没啥人过去。估摸在这头说啥都没别人听见,他就招呼两个哥哥坐过来:「地里活耽搁半天没啥,今儿我跟大哥二哥说几句话。分家之前的事好坏咱们不提了,就说分家之后,我们兄弟各自成了顶梁柱,以后都要扛起养家的担子,我呢摸到一些挣钱的门路,也不能冷眼看着哥哥们累死累活手里文钱没有。说到底很多是非都是因钱而已,真要穷起来为柴米油盐都能吵,家里过不了清净日子。」 「老三你想说啥就直说吧,我跟大哥哪怕不聪明,这些道理还是明白。」 「二哥你别急,我最近在琢磨,蛐蛐儿赌坊关了之后我就该娶媳妇儿,媳妇儿进门我就该找人盖房子,那房子也盖起来搬进去住着总该想想又要做什么,人还能嫌钱多?我左思右想,还真想出来了。」 「还是吃食买卖,换个做法。我这边做出来也懒得背去找地方一碗碗的卖,我省点事,论斤卖给蛮子小顺儿包括你们。你一口气买得多,我给你少钱,本来一斤卖一百文的东西,你跟我订十斤,我可能就收你九十文,你从我这里买现成的背出去到镇上集市卖掉就能挣差价,这样我省事,你们也挣了钱。就哪怕大头在我这儿,你每天能卖出去十斤二十斤的,也有上百文的利润。像过年前后吃食最好卖,你们错开地方背出去,每天多卖点争取挣个一二两,一个月是不是几十两银子?还抠什么?要啥房子盖不起来?想吃啥没有?」 程家兴说得痛快,他两个哥哥全懵了。 程家富皱起眉:「那我们不是占了老三你的便宜?」 「我说大哥,我亲大哥诶,你想想看!我自己背去卖能卖多少?你们从我这儿拿货,再错开去周边,我每一斤的价钱虽然少了,可卖得多啊!卖得多不就赚得多?这样我还省心,只需要吆喝一声让人送食材配料来,根本不用在酷暑寒天跑出去叫卖。这就变成双赢,我吃肉你们喝肉汤,大家一起发财,你咋就想不明白?」 「……」 两兄弟盯着程家兴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他心里发毛。 又道是一个娘生的啊,为啥你聪明那么多?这办法都想得出来。 「那我们田地咋办?佃出去吗?」 程家兴叹气:「有钱赚哥你还舍不得那几亩地吗?你现在天天拼了命种地,人累垮了嫂子也不高兴,可你要是能拿钱回去,她数着钱总高兴了,你们吃得好穿得好新房子也盖起来,还闹什么闹?」 隔天往河对岸送银子去的时候,程家兴就把他这个不用出门就能挣钱的计划跟何娇杏说了,怕媳妇儿听不懂,他又解释道:「这是一箭双雕。我俩做了吃的要背出去卖多费劲?走到地方吆喝着卖完再回来这趟最累人不过。折价卖给他们就等于便宜找了个帮忙售卖的,咱做的事比现在少,拿的钱比现在多。再说我要总一个人做买卖任由大哥二哥地里刨食,一方过贫,一方过富,时间长了真要出事的……我这么说杏儿你听得懂不?」 不就是零售改批发,有啥听不懂? 把用在销售这块儿的精力拿来做吃的,出来的东西多了,别看批发价低了一点,实际到手的比现在多得多。尤其现在程家兴拿的是四成利,这种只此一家的买卖批发价咋说也得是零售价的七八成,哪怕卖一样多,也会多赚。 何娇杏想了一圈,就想到一个问题:「你这主意方方面面都好,只是咱俩忙得过来?」 程家兴捏捏她爪:「你咋也想不明白?看起来要做的吃食多了,实际上咱们大仁大义带兄弟发家,那不光爹娘,嫂子也要拿出个态度,总有人帮咱们做其他事,像挑水劈柴洗衣裳收拾屋子或者需要出门买个东西,她俩不抢着帮忙?她不帮忙那她跟鬼拿货去!我这两个嫂子都看重钱,只是一个聪明些,另一个笨,到那时要挣钱她俩哪会让你为其他事烦心,不争着来献殷勤不怕咱们紧着别人少她的货吗?」 「再说这吃食买卖也不是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做,总要挑对时候,比如赶集日去,年节去,平时就不去。我跟我哥说那些就是给他们画个饼,调动调动他,实际赚得没那么多,可也比地里刨食要强,辛苦一段时间总能把房子盖起来。要不然就两个结果,要不过几年他们还跟爹娘住着,要不回头找上咱们借钱盖房。我才不想借钱出去,与其借现钱还不如给指条路,借给给我嫂子鬼知道能不能收得回来。」 何娇杏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想了想,要能将杂事脱手,每天就做点吃的,再给自家煮个饭,那是还轻巧。 可也不能这么轻易让步,她眼一挑:「那你得跟我一起做!比如做花生你就去收回来剥好,做肉丝你就去割肉回来洗干净煮熟,还得给我看火候,不然我才不干呢,这钱谁爱挣谁挣去!」 程家兴还瞪她了:「敢情你以为我就当个甩手掌柜没打算帮忙?现在隔条河不方便呢我每回过来不也帮着做事情了?往后咱俩在一个屋檐下待,这些洗洗刷刷的麻烦事还轮得到你?我哪怕不亲自上手也想法子给安排了,女人家这一双手哪能天天泡水里搓啊洗的,多泡两年还能摸吗!咱俩定亲这么久了,你还这么想我,告诉你我要生气了!」 程家兴仿佛真在跟她赌气,说着还作势要走。 何娇杏伸手拉住他。 「你做买卖的不知道凡事先说后不乱吗?再说我这脑子哪有你灵光?你啥都想到了,我可想不到。」 程家兴还别着身子,都不看她,赌气说:「就算想不到我怎么安排,总该知道我心疼你的,我还能吃着花生米看你劈柴挑水洗衣裳做饭外加挣钱给我花吗?我总归为你想了,你想想看,咱们不带哥哥们做事情,你嫁过来嫂子不挤兑你?这么搭把手你日子好过许多。嫂子还敢当你面胡说八道?她俩不得捧着点?她捧得不好我就把货给她停了!看谁能耐!再说拿多少货又不是他们说了就算,咱做多少给他们分多少,做上家的还能让下家为难住?」 何娇杏心道还是小看他了。 看程家兴气鼓鼓的,就跟荷叶上蹲的青蛙一样,何娇杏主动去捏他爪子。 「我才说了那么两句,你气什么?」 「气你当我是扒人皮的地主老财,没信过我!」 「你钱都给我管着,我能不信你?我爹都说还没成亲就把银子给媳妇儿捏的提着灯笼也难找出第二人。」 这话说出来程家兴捂上胸口了:「那还是看在钱的份上,何娇杏我告诉你,我伤心了。」 何娇杏让他闹得没法,看这边僻静没别人在,就凑上去亲他一口。 「还伤不伤心?」 第61章 看他嘴角翘起来一下,就一下,他又憋住了,点头说还是伤心。他说完等了等看何娇杏没反应,就抬手指指自个儿右脸:「你再亲一口,我就考虑看看是不是原谅你了。」 这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啊。 何娇杏甩开他手,转身走人,走出去两步回过头来哼了一声:「别原谅我了,气死你吧。」 看何娇杏扭头要走,程家兴又腆着脸把人追回来:「话没说完呢,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他过来的时候背了个竹篓,里面塞了两个布包,一包是兑回来的银子,另有包瞧着膨膨的,这会儿才拿出来。程家兴把东西塞到何娇杏怀里,何娇杏刚才就闻着有股药香,这才发觉是从这包袱里透出来的,问他是什么? 「是延寿堂的驱蚊香包,我多买了几个,你用上,也给我丈人他们分一分。」 程家兴说着抬起她左手:「前两天过来看你手背上都起了红点,还能不是让蚊子咬的?他们都说延寿堂这个香包好用,我头一回买,你使使看。还有盒药膏,要是被咬了就擦擦,擦了清清凉凉的,也不会痒。卖东西给我的人是这么说,不灵你跟我说,我找他去。」 何娇杏拿右手环抱着蓝布包袱,左手任由程家兴捏着,问他:「你自己呢?挂没挂帐子?放没放香包?」 程家兴嘿了一声,得意洋洋说:「我用不着。」 「啥意思?」 他拽着何娇杏的手捏捏捏,边捏边说:「我从小就不招蚊子咬,可能血不好吃吧?按说水塘边包括竹林里蚊子都是一群群的,我们几兄弟小时候也爱去那些地方疯玩,每次玩够了回来他们一头包,我还好,顶多一两个红点,抹上口水第二天就好了。我就是不招蚊子咬,都忘了这茬,前头看到你手上的红点子才想到,还费了点劲跟人打听,乡下人不咋花这钱,很多都不知道外头有卖驱蚊香包。」 何娇杏点点头:「我家就没买过,都是烧艾草来熏。」 烧艾草啊。 程家兴想着他娘好像也烧过,当下有用,就是撑不了多会儿。程家兴在走神,何娇杏把他拉到旁边坐下,接着前面说的问他:「你跟我说那个事,就是咱们让利把做出来的东西批发给亲友,这点子你才想到吧?怎么就着急提了?是出了啥事?」 隔条河很多事穿不过来,何娇杏不知道也正常,程家兴踢踢他放在一旁的竹篓,说:「你该想得到,分家之前吃家里,需不着抠,一旦分出来,一粒米一勺盐都得自个儿挣,又要说到分家的时候哥哥们是没亏,但确实没拿到现钱,我嫂子现在不跟我折腾,把精力都用在省钱上了。这两个月天气大,啥事不干还好说,天天下地的人缺了油盐顶不住,前两天大哥晕在田间地头上,因为啥?因为没吃好。出了这个事,村里娃娃还指着铁牛的鼻子说他娘黑心肠,他跟人打架,又打不赢人家一群,昨个儿一脸的抓伤瘸瘸拐拐回来见着家里人哇哇哭,我刚好分完钱歇气儿的功夫撞个正着,看着也难受。」 「我就不是为了我嫂子,你说就哪怕是大嫂,进门才几个年头?我当叔子的跟她有几多往来?原先没闹起来的时候也就见面打声招呼,闹上之后我连招呼都懒得打。还是不想我哥活得太窝囊,我哥人都挺好,待我也真,原先爹要收拾我他俩都抢着来护,要有个法子不亏咱们,还能带带兄弟不挺好吗?啥也不做过两年兄弟差距太大怕不好见面。再说,假如兄弟都没本事,家族里面有丁点麻烦都会找上咱们,也不省心……」 程家兴说的差不多就扭头去看何娇杏,想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何娇杏伴着虫鸣鸟叫沉思了一会儿,笑道:「我懂你的意思,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兄弟间差距过大确实不利好,朋友间差距大了也很容易断往来。你哥待你好,你牵挂你哥你侄子没错,我哪怕嫁给你了心里总也有一处装着我爹娘兄弟,他们果真遇上困难我就能袖手旁观吗?」 「提携兄弟可以,但不能太亏咱们,还有你得跟我一条心,把咱俩的事放最前头,都安排妥了还有余力再去想东家西家,这样成吗?」 程家兴说他原就是这么做的。 何娇杏就往他那侧靠了靠,说:「我其实没做过发财梦,总想着能好吃好喝把日子过舒坦就成。现在咱俩订了亲,说成亲就要成亲,往后还要过一辈子。我也反省过,我总不能让你事事都来迁就我,人跟人之间因着活法不同,想法有差很正常,我就盼咱别吵红脸,哪怕想法对不上的时候都能好生商量互相体谅。要做买卖我愿意跟你做,可既然不是那么穷了,往后还是尽力而为,也别为了挣钱过分劳累你说呢?」 程家兴本就生着懒骨,又很吃这套,自是答应。 说到后来,两人又是浓情蜜意的,都看不出早先还吵过嘴呢。何娇杏把心里话都说了,问他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口什么? 「我过来就是送银子送香包顺带把我那头的事情跟你说说,说好就回去了,你别劳累,回去把香包挂好,还有药膏,记得抹上。」 程家兴说罢站起身来,伸手将放在一旁的竹篓提上挂在肩头,冲何娇杏笑笑就要走人。何娇杏抱着东西站那儿看他走远了,瞧不见人才回去。 她回去就看见含着糖块在屋檐下乘凉的烧饼跟喜妹。 「刚才我姑父是不是来了?他人呢?」 「走了呀。」 「那姑姑你抱的是啥?能给我看看吗?」 何娇杏绕开侄子进屋里去,边走边说不是吃的东西,让他少点好奇心。何娇杏回她那屋,先把银子收起来,这才摊开顺手放在床上的布包,里面有个秀秀气气的小瓷盒,约摸是他说的药膏,还有好多个驱蚊香包。到底是药房那边制出来卖钱的东西,那味道也不难闻。 何娇杏往爹娘包括东子那屋都放了一个,又拿了个去嫂子那边,放下以后陪着说了会儿话。另一头,程家兴跟个傻子似的,回去这一路上摸了好几回脸,回味起来还嘿嘿嘿,他就这幅样子回了家,刚把篓子卸下,想进屋去,就让当娘的一把拽住胳膊。 「你刚才塞我个啥转身就跑?」 「驱蚊香包啊,我出去兑钱顺便买的。」 「我是说你买来干啥?蚊子年年都有,熏一熏不就得了。」 「买都买了娘你还跟我计较啥?你就用呗!」 黄氏一脸了然:「是不是你媳妇儿那头遭不住了?还有你刚才是在干啥?一边走还嘿嘿嘿,活像个傻子。」 「我高兴,笑两声不行?」 「那你高兴起来还真挺吓人的。」 母子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拌着嘴,这时候二嫂端着绿豆汤从灶屋出来:「老三你顶着大太阳出去半天,可热得厉害?来喝完绿豆汤,嫂子一早煮好放凉的,正爽口。」 第62章 前些天,嫂子哪怕说孝敬也是给爹娘,不会特地为他准备,顶多看他也在嘴上喊一声。程家兴是个识趣的人,看人家煮得不多他不会伸手。今儿就反常,哪怕说绿豆汤不值什么,二嫂做出来放凉了还特地端来请他吃……看这架势,昨晚哥哥嫂嫂关上门说过话了。 想想也是,那是大事情嘛,多少要跟媳妇儿商量。 周氏都把碗递到跟前了,程家兴这会儿倒是真挺热,就接了她碗说多谢嫂子。 周氏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她把手藏在背后擦了擦,这才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一碗绿豆汤有什么?老三你才难得,眼看要发达了还想着你哥,那事家贵跟我提了,我这怪不好意思,往后呢你哥要麻烦你提携,挣钱的事我帮不上,其他方面还是能帮帮你的。」 程家兴闷头和他的绿豆汤,喝完擦了擦嘴,把碗放下,冲二嫂点了个头。 这番动静倒是把黄氏搞懵了,她眨眨眼,想问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人在屋后做事的大媳妇刘氏杀出来,挤到二媳妇跟前:「对对对,有啥要帮忙的老三你就说啊,我还想问问那个买卖咱们大概啥时候搞起来?又要准备点啥?」 跟刘氏比起来,周氏送碗绿豆汤都不算什么了。 做婆婆的跟见了鬼似的看着大儿媳妇,就不明白区区一天她们经历了什么。 程家兴搂着当娘的肩膀,说待会儿跟她详谈,回头冲大嫂说:「总要等我成了亲盖起新房再说,最早冬月间。年前那阵庙会多,加上有钱没钱都要好生过个年,买卖正好做。现在嘛,你给我大哥把吃这口搞好,身体补起来,别等到挣钱的时候身子骨不行了,白花花的银子落不到你荷包里,难受不?」 刘氏笑得尴尬,说:「之前那是怕大手大脚的三五年都攒不够钱盖新房,分了家总还跟爹娘住着我们也没脸啊,尤其我们家富还是做大哥的。现在老三你给指了路,也不用再像前头那么俭省你说是吧?」 还真是只要能见着好处,谁都能学会跟人低头。 这态度不是挺好? 程家兴没多跟她们纠缠,回自个儿屋去了,黄氏瞅了一眼暗自较劲的两个媳妇,也跟进老三那屋。她进去之后带上门,站在床沿边问已经躺平在歇气的三儿子:「咋回事啊?我怎么看着她俩像两条黄狗抢着跟你摇尾巴呢?」 程家兴本来阖着眼,一听这话都睁开了,他深深看了黄氏一眼:「娘啊,那可是你亲儿媳妇。」 「大概就是那意思,你能听懂就成,快跟我说说你怎么把人整服帖的?她俩说的提携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看日子过得不安生,看我两个哥哥苦,我抽空就琢磨了一下看能不能帮一把……」程家兴把他的想法和打算同老娘说了,黄氏听他说完琢磨了很久,最先是问他自己不会亏吧?得了说法才道这样挺好,帮了家福家贵,以后哪个婆娘再要作怪还能吓唬她,不安生就停她买卖。 程家兴有道:「麻烦也有。」 黄氏刚才高兴了一把,又让他说紧张了,问:「啥麻烦?」 「娘你也知道,独门手艺就不可能随便传给别人,以后哪怕前头的准备和后面收拾善后的事我能给安排了,掌勺那一下总要我媳妇儿亲自来。我媳妇儿要围着灶台打转,家里很多事就顾不上。您想想,各家女人每天要干多少活?做饭洗衣裳缝缝补补收拾屋子照看菜地这是最起码的,要想喂点鸡啊猪的还能更忙……」 「我还当是什么麻烦,就这!你嫂子刚才也说要帮忙,就不说还有娘给你垫着,几件衣裳我一道就搓了,还用她下河边?往常你屋不是我收拾?你衣裳不是我洗?咋的你有洗过一回?」 不说脑袋灵光些的周氏,只说大媳妇刘枣花,听程家富说了三兄弟的想法之后,她一琢磨,真有些搞头。要背着做好的东西去赶集市赶庙会还要叫卖是不轻巧,可乡下人哪个是生来享福的?只要能挣钱其他问题都不是问题,起早贪黑有什么关系? 「那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吗?」 「你个妇道人家跟去干啥?家里做饭洗衣裳不是活?做完自家的你去帮帮弟妹,手艺是弟妹带来的,她肯给我们沾光,不谢谢人家?光搂进来不记恩德好事不会长。」 当天晚上,刘枣花一直在想,翻来覆去想,想她要是何娇杏,进门的当下就已经分了家,兄弟各过各,那她才不会管别人死活…… 想到这里,大热天她打了个寒噤。 心道自家这个平常不开窍,今天倒把话说到点子上了,往后是要低个头好生捧着老三两口子。老三对她印象差,她也不指望能几下拧回来,就准备在何娇杏身上下点苦功,等她一过门就跟她搞好关系,要殷勤一点,争取赶在姓周的前头,这样有好事最先轮到自家,顶好把老二家挤旁边去。 躺旁边的程家富都睡两觉了,刘氏兴奋起来睡不着,她比程家兴本人还着急,恨不得新媳妇明天就进门。 耳边蚊子嗡嗡叫,她抬手招了招,又小声数起日子来。 因为睡下去之前喝了一大碗凉水,半夜程家富让尿憋醒,正要下床嘘嘘,听见旁边念念有词。他抬起胳膊肘怼了一下,问刘氏:「你说梦话啊?」 「谁说梦话了,我想事情。」 「这啥时候了,你还不睡?想什么事情?」 程家富下床去拿夜壶放水,刘氏跟着坐起来,说:「他爹你记不记得娘说具体什么时候给老三办喜事?」 「你大半夜瞪着个眼琢磨这个?」 「你知道就跟我说。」 「娘上次说看了两个好日子,到底挑哪个没定下。我就记得有个日子在八月头上,还有个在九月。」程家富放完水坐回床上,问刘氏还有啥事?没事就睡了。 刘氏想着他明天还要干活,也没吵,由他睡去,自个儿还在盘算,心道回头想法子劝劝娘就八月初把事情办了,那会儿哪怕还有秋种,到底不像夏天这么忙,老三也好找人起新房,起好房子就该把挣钱的事提上来了。他们起房子的时候就得要忙,正是献殷勤的好时候。 分家之前刘氏总觉得是一家人她提点建议要求没啥错,分完总算拧过来了,知道现在老三跟自己不是一家,那要让别人帮帮自己家是该讨好着点。 于是就有了次日这出「黄狗摇尾巴」。 等做婆婆的从兄弟那屋出来,刘氏还问了:「八月初不是要办喜事?咱是不是把屋子收拾收拾准备起来?老三不是很稀罕人家吗,咋的就不着急?」 第63章 「是啊,他都不急你急什么急?」 「我想着老三早点娶媳妇,早点盖房子,早点搬进去,就能早点把买卖张罗起来!他这么多钱不得整个宽敞气派的青砖瓦房?那房子气派了不是要更多时间来盖吗?娘你看看,老三也说过年那阵最好做买卖,可不能错过了啊!」 黄氏瞅瞅她,从边上拉过一条长凳,坐下:「买卖的事家富自己跟家兴商量,我管不着,我只说你,老大媳妇你教训也吃了不少,总知道学学乖,想挣钱就不许生事,往后何氏进门你也不准摆什么嫂子谱。何家姑娘好不好说话我不知道,老三的德行你清楚,你别招他。」 「这些话家富跟我说过了,娘你就放心,这回我想得透透的,保准能跟三弟妹好好相处。」 「但愿吧……你也别在我这儿磨嘴皮,该做啥做啥去,把你男人儿子这段时间掉的肉补起来再说其他。你当娘的做啥都得为儿子想想,别叫铁牛天天出门给人指着鼻子笑话。」 刘氏被所有人认为是家里的祸头子,这祸头子把想法拧过来了,家里自然太平许多。要说一点儿暗流也没有那也是扯淡,从分家之后,刘、周两人结了梁子,互相心里都膈应对方,只是对外不说。 后面半个月,周氏有机会就要夸一夸跟她基本没啥交情的何娇杏,她这人说话一贯中听,每回找的机会好,夸得也很自然,倒不奇怪。 有时程家兴听到,还跟着点头,一副「没错我媳妇儿就是这么出色」的模样。看得刘氏好生气啊,跟着夸吧她就成了个附和的,落了下乘。想来点实质的行动,偏偏人在河对面的鱼泉村,隔得远呢。 刘氏夜里关上门跟程家富嘀咕,说二弟妹果然奸诈,她这就在拍马屁了! 托程家兴的福,程家富近来日子好过很多,媳妇儿不跟他念叨说省钱省钱,嘴上待遇也提起来一些。可并不意味着他媳妇儿就不唠叨,她就是换了个方向唠叨,也不知道又是哪根筋不对,她一门心思跟二弟妹较起劲来,摆出来的就是一副争宠的架势,争的还是没进门的三弟妹的宠…… 程家富总觉得怪怪的,反正越想越怪。 她俩活像外面大户人家两房妾,变着法讨家中老爷欢心。 这么想着程家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搓了搓手臂,说:「大家都是沾三弟和弟妹的光,你们做嫂子的心齐一点……」 后面的话都没说完,程家富就发现他媳妇儿斗志昂扬的。 刘枣花一拍大腿。 「我才不跟姓周的搅和!跟她搅和上我哪回得过便宜?就是个亏!你放心吧,我这回一定不让她冲到前面,三弟妹人都不在这么吹着有个屁用!等她进了门才是我挣表现的时候!我知道老三对我有看法,没关系!老三就是个怕婆娘的,整个人都让他媳妇儿捏着,我把他媳妇儿搞定了他还能跟我计较?」 「你说的不对,我兄弟不是怕婆娘,是疼婆娘。」 「管他是啥,都一样的!你就是个榆木脑袋我不跟你说,你等着看!」 刘氏任凭周氏吹过了整个夏天。就在收割水稻前两天,程家旺跟师傅袁木匠告了假,匆匆赶回家来帮忙。本以为这次回来气氛不会好,他都做好了尴尬的准备,没想到家中竟然还挺和乐? 就不说哥哥,俩嫂子看着也是笑容满面的,对当初把话说绝的三哥态度还不错。见着他也笑眯眯地,说什么「家旺回来了啊」。 程家旺吓得不轻,他转悠一圈找到自家三哥,问这是咋回事?一段时间没回来咋的人人都不对了? 「故事太长,你别让我再说一回,问咱爹咱娘咱哥去。」 「都说三哥你变了,你变啥啊?不还是跟往常一样懒吗?」 程家兴抬脚就要踹他屁股,程家旺先一步溜了,他扭头找上大哥。这下可真是找对人了,程家富给他说了个明明白白,不光把事情说清楚了,还多废了许多口水告诉他老三人有多好,他媳妇也好,都好。等他把心里的感动表达清楚了,就想起另一出:「回头可能要上你那头去订几样木器,家旺你给哥哥做好一点。」 回来这天,程家旺只是通过他大哥的表述知道了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后来那些天,他才算亲眼见识到两个嫂子的能耐。真别说,搞得他都等不及想看三嫂进门,好瞧瞧大嫂二嫂还有些什么花样。 抢收完田里的水稻,跟着又收了旱地里的两样,眼看粮食晒干入仓农户们绷紧的弦松了些,程家旺又回去他师傅那头,而老程家也开始为程家兴的喜事忙活起来。 他们盘算好要大办一场,请几个会烧大菜的嫂子来掌勺,有算好要买多少酒多少糖多少花生瓜子,把喜事当天的安排好了才说到过礼的事。程家兴说提前一天去鱼泉村过礼,程家去过了礼,何家就能把嫁妆抬过来,主要是三太爷请人打的家具还有衣裳这些,又因为媳妇儿爱做吃的,丈母娘特地找人打了套炊具给她,到时候都要送过来摆好给亲戚看。 程家兴这还是单身汉一个,他那屋就比狗窝好点,眼看着就要办喜事了他娘下了大力气把他那屋收拾出来,像灶屋堂屋就是刘氏跟周氏清扫的,收拾完屋子还是那个屋子,瞧着敞亮不少。 两兄弟替程家兴跑了镇上,去买红烛红灯笼喜字窗花……这个夏天受他许多恩惠的蛮子跟小顺儿也带着人在忙前忙后。 买卖已经停了,这三个月他们挣了不少,都借着办喜事给程家兴送了厚礼,张嘴也是千恩万谢,都说先帮着程家兴把喜事办好,回头他们也准备踏实娶房媳妇。 原先混着日子没人肯嫁,现在捏着钱在手里,看银子的份上总有姑娘愿意点头。 就这样,八方合力程家兴可算顺顺当当的过了礼,何家果真送来一副体面嫁妆,都说这么齐活的在乡下难得一见。最早最早程家兴还怕他嫂子看了介怀,真到这时,他嫂子眼里压根没有嫁妆,刘枣花那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比人新郎官本人还紧张,等不及接新娘子过河来。 这时候各家生得都多,每年农闲时分村里头赶着办喜事。远的不提,只说跟着这两个月娶媳妇儿嫁闺女的就不是一两家,可别人家顶多在院里摆几桌席,同三亲六戚热闹一番。像聘礼嫁妆都很少有,男方下定的时候提上鸡啊肉啊茶饼这些,女方就带几身衣裳出门。 像程家这样又扎红花又挂灯笼又贴喜字窗花还特地买红烛放在喜房里的,在大榕树村里少之又少。 又要说到请客的排场,大方桌他们借了八张,院坝上反正摆满了,堂屋里还要开个两桌。再说菜色,天上飞的是没有,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齐活了。端出来一碗碗全是油水很足的硬菜,红枣炖鸡,酸萝卜烧鸭,洋芋烧肉,辣子兔,红烧鱼,扣肉,八宝饭……看菜色多少人忍不住直吞口水,有些小崽子刚才花生瓜子吃多了,这会儿摸摸肚皮后悔起来。 有人紧着吃,也有人边吃边在心里算账,还跟边上坐的咬耳朵,说不知道这么办一场要用去多少。 「下定和过礼不算,光说办喜事,前后加起来得要个十两二十两吧?这还能是三五两的场面?」 「那这么多钱娶个媳妇儿,也不心疼。」 「真不是娶媳妇儿,是迎财神。你看看他家里几个多高兴?人家不心疼还用你替他疼?这三个月程家兴挣得少了?我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分的账,只知道朱小顺都发了财,朱家那老太婆也去找了费婆子,让费婆子比着何娇杏给她孙子说个好的。」 第64章 「黄氏逢人就说费婆子会做媒,给她拉了不少人去。」 「她也该好生谢谢媒人。」 来道喜的中午就开始吃,吃饱了坐那儿闲唠嗑,唠到傍晚程家兴接何娇杏进门,拜过堂,就在兄弟几个的哄笑声里进了喜房。 「媳妇你坐下歇会儿,我还得出去一趟。」 「那你少喝口,别给灌得醉醺醺的回来。」 程家兴嘿笑了声:「今晚要洞房的能叫他们灌醉了?媳妇儿你先歇着,我出去让娘给你送点吃的。」 何娇杏说她还不饿。 「那就拿几个喜饼过来,放这儿啥时候饿了都能吃……还要啥不?想不想喝水?」 何娇杏伸手推他:「你就别管我,出去吧,他们在喊了。」 堂兄弟那些是在喊了,让程老三别急着亲热,这还早呢,先吃酒。程家兴是去了,他前脚出去,何娇杏还在打量这屋,就听见有人在门边喊她。 「弟妹啊,我是你大嫂,我给你端吃的来。」 何娇杏走过去把门拉开,就看见手里拿着筷子捧着鸡汤碗笑得一脸淳朴的刘枣花。汤都端来了,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何娇杏伸手接过,道声谢,正想让嫂子有事忙去,就听见刘氏说:「老三跟他们吃酒去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我陪你说说话?」 「我倒是想,怕耽误嫂子,家里不是好多客人?」 「三姑六婆的哪有你要紧?就那些给二弟妹招呼就得了,你看你跟老三虽说是开春订的亲,咱家的事他没咋跟你说吧?你吃着汤我给你说说咱家是个啥情况,又有些什么亲戚。」刘枣花成功挤进屋里,回身就把门闩上了。 何娇杏端着汤碗坐在床沿边,吹开油星子慢慢喝着。刘氏没跟着往床上坐,她从角落里拉出个凳子,坐旁边,跟何娇杏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来。 这时候,周氏跟她娘家过来吃喜酒的说完话,也摸进灶屋去舀汤。 在灶上帮忙的堂嫂看见笑了一声:「你也来舀汤啊?」 周氏点点头:「我想着弟妹大老远从鱼泉村来,恐怕饿了,想给她端一碗去。」 堂嫂一听更乐:「我说你跟枣花不愧是妯娌,她刚才也来舀了一碗,还往里夹了两个腿儿,已经端过去了。」 周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想想,问大嫂啥时候端去的? 「我说不好,反正有一会儿了。」 既然大嫂那头已经送了鸡汤,周氏肯定不能再端一碗去,她低头看着手里端那小半碗汤,又不能倒回锅里,只得咕咚两口自己喝了。喝完她擦擦嘴出去,又招呼了两人,才找到婆婆黄氏,小声说:「娘见着大嫂没有?」 黄氏:「老三大喜的日子我干啥盯着她个倒霉婆娘?」 周氏:「这不是女客太多?我都招呼不过来了。」 黄氏摆手说不用招呼,只要有得吃,没人会说啥,谁不知道办喜事忙呢?「就刘氏那张嘴,说个话直来直去的,让她来招呼人还不如让人多吃几嘴。你也是,这会儿有老三顶着,你就歇会儿,也吃点东西。」 「娘吃了吗?要不您先吃去?我还行,不是很饿。」 周氏跟婆婆说话时,刘氏已经跟何娇杏聊了几茬,主要是何娇杏在听,她在说。都不用特别去找话题,办这场喜事就是最好的话题,她把前后的准备包括今儿个这排场都吹了一遍,吹得何娇杏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夹着鸡腿陷入了沉思。 程家这个大嫂跟外面人说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她小心眼抠门说话刻薄难相处吗?都说是祸头子,不光闹得夫家分了,还让娘家亏了钱,又把自家男人饿晕在田间地头上……外面人的评价咋的跟端鸡汤来的大嫂对不上呢? 这嫂子给她舀一碗汤加两个腿儿,多好的人呢! 是话唠了一点,听她说着挺能打发时间,感觉都没多会儿,肉吃完了,汤喝好了,程家兴也招呼好客人回喜房了。嫂子拿起装着鸡骨头的空碗出去,程家兴还纳闷:「她咋在这屋里?」 「什么她啊她,那不是你嫂子?人家给我送鸡汤来,又陪我说了好一会儿话,挺好的人。」 本来想着晚上要洞房,程家兴没吃几口酒,听到这话,他感觉醉了。何娇杏还拍拍他,说:「我倒还想问那是你亲大嫂吗?不是堂嫂什么?」 「是大嫂啊,我大哥程家富的媳妇儿。」 何娇杏又问:「那你大哥只有这一个媳妇儿?」 程家兴懵了,一脸茫然反问她:「我大哥还能娶两房媳妇儿?」 「我还在想中间是不是换过人……你嫂子她跟外面说的一点儿不像,还在娘家的时候我听许多人说过,你家最难相处是大嫂,让我少跟人争长短,处不来就赶早起新房搬出去。刚才跟嫂子说了会儿话,挺热心的人,说我是新媳妇,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她,还问我以前来没来过大榕树村,说有空带我出去走走,认个路认个人。」 听她说完,程家兴想想,刘氏兴许是来献殷勤的吧。 第65章 他料到会有这出,却没想到大嫂如此积极。 「你别理她,明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 看程家兴那表情,何娇杏笑了一声,随之抬起手来在鼻端扇了扇。 程家兴跟着揪起胸前的衣料子嗅了嗅,问她是不是让酒味儿熏着了?「我刚才还特地躲着没喝几口。」 何娇杏勾勾手指,让他靠过来点,并在程家兴附耳过来之后小声说:「不是酒味儿,是酸的,也不知道谁家醋泼了……」 话没说完她就让人摁床上,程家兴覆身压上,一低头给堵了嘴。 洞房花烛呢废话那么多。 还说啥说?干就完事。 从定亲之后,程家兴是日也盼夜也盼,可算盼到媳妇儿进门。憋到快二十才开荤的人,洞房这晚就没刹住闹了个疯,次日清晨,何娇杏听到屋外有人说话她想翻个身感觉一阵酸,本来还有点迷糊,这下人清醒了,就昨个儿她嫁人了。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团圆节,到这会儿大白天都不热,别说清晨。 他俩盖着薄被睡的,被子下面是程家兴压她身上的腿和横她腰间的胳膊,还有个脑袋紧挨在旁边,一呼一吸的喷在她脸颊边上。 昨晚洞房不说,睡成这姿势真难怪身上酸,她略略抬眼往木窗那方看去,窗是关起来的,却有些微的光亮从缝隙里透进来。还没到天光大亮,可这时候也该起床了。 何娇杏伸手去推,人也没个反应。做儿子的赖床不起就算了,媳妇儿总不能跟他睡到太阳晒屁股,何娇杏伸手把程家兴横过来的手臂拿开,正要起身,又被带回去了。程家兴醒是醒了,他眯眼看了看窗缝,又抱上何娇杏蹭了蹭,带着浓重困意说:「再睡会儿,我昨晚太辛苦了。」 这一句话让何娇杏睁眼盯着头顶乌漆嘛黑的房梁看了半天,她终于没忍住,从被子里捏上旁边人腰间软肉。 程家兴把人抱得更死,让别闹。 「你才别闹,松开手让我起来。我得上咱娘跟前挣个表现。」 何娇杏让程家兴拖着又睡了一觉,再睁眼天全亮开。 这时候全家人都吃过早饭,家富家贵让黄氏派去还碗筷了。借来的桌子板凳昨晚就让人抬回去,碗筷数目多,一时之间没洗出来,他们晨起又忙活一番,刚才刷干净装桶子里抬去送还给亲戚。 程老爹站在田埂上跟老弟兄说话,还有同师傅告假回来的程家旺,他刚才从老娘手里拿过大扫把,在扫院子。 黄氏叫儿子抢了活,就端碗水站屋檐下喝,边喝边看天时,嘀咕说:「也到老三起床的时候。」 刘氏刚去喂了鸡,回身听到这话,心念一转人就进了灶屋,边烧水边热鸡汤。她刚把火生上,就听见周氏在跟婆婆说话,问是不是把饭菜热起来?「我想着昨晚弟妹就没吃好,又睡了一夜,该很饿了。」 黄氏才要点头,想让她挑着热两个菜,大儿媳妇刘氏就从灶屋里探出头来:「弟妹你歇着吧,我水烧上了,鸡汤正热着呢,合计给老三他们下两大碗香喷喷的鸡汤面!」 她说完又回去灶台边,还哼上曲儿了,瞧着满身的精气神儿整个人容光焕发,活像只斗胜的鸡! 做婆婆的看得唏嘘,回头冲周氏说:「要忙完了就回屋歇会儿吧,昨天招待那么多客,你也累了。」打发了二媳妇之后,黄氏接着琢磨刘枣花又在发什么疯,她这一个多月都奇奇怪怪的,尤其最近两天,反常得很。 更反常的还在后头。 不多会儿,屋里嘎吱一声,黄氏迈过门槛进去一看:「起来了啊?你媳妇儿呢?她还在歇?是你昨晚把人累着了?」 程家兴打着哈欠出来,边往外走边说:「杏儿在梳头,我打水给她洗把脸。早上吃啥啊娘?」 「你嫂子热了鸡汤说要给你俩煮面。」 听到「嫂子」他就想到洞房之前杏儿说的,心想该不会又是大嫂?到灶屋门口一看,还真是她。 刘氏一见着程家兴人都笑开了,张嘴就问:「弟妹呢?她起来我就煮面条了,水都烧开了只等下锅。」 「嫂子你这……」 「这啥这?这都是烧第二锅水了,刚才那锅已经舀出来,你拿凉水兑兑,看不烫手了给弟妹端去让她洗把热水脸。跟着就是中秋,大清早还怪冷的。」 程家兴深深地瞅了他大嫂一眼,把洗脸水兑上端走了。 他端着盆从老娘旁边路过的时候还停下来问了一句:「她咋回事儿?」 「我哪知道她咋回事儿?都这会儿了还大清早天怪冷的……八成是疯了吧。你管她那么多,赶紧端水进去,给你媳妇儿收拾好出来吃早饭了。」 程家兴端洗脸水进去的时候,何娇杏刚才把辫子编好,想着已经嫁了人,不好再梳姑娘头,她把辫子在脑后团起来结成个髻,固定好对着镜台照了照。 「别照了你挺美的,来洗脸吧。」 何娇杏拉开凳子迎上前去,接过程家兴端着的木盆放到镜台上,将搭一旁的洗脸巾放进盆里,挽起两边袖子,一探手:「还是热水?」 「是啊,我出去的时候嫂子就已经把水烧好了,正在给我俩煮面条。」 第66章 何娇杏拧过水擦干净脸说:「咱果然是最后起来的,你还跟我说你家平常都挺能睡……真是嘴上没句实话!」 程家兴在心里哼哼唧唧,嘴上说:「那不是看你太辛苦,想让你好生歇歇?」 何娇杏洗好了嗔他一眼:「我看是你自己想好生歇歇。」 何娇杏还想着是不是给他换盆水来,程家兴也不计较,就着抹了一把,洗好把水端出去泼在屋檐边的水沟里,刚把洗脸盆涮了他大嫂刘氏就端着两碗面条从灶屋出来,边走边喊:「弟妹你收拾好了没有?出来吃面了!」 何娇杏刚把镜台上的水迹擦了,收拾了一下床铺,带上门出来就看见笑容满面的大嫂子。 「我拿昨天炖的鸡汤给你们做了鸡汤面,你尝尝滋味咋样?」她一边说一边拉着何娇杏到方桌前坐下。坐下一看,跟前是用大海碗装的鸡汤面,面条虽不像后世吃的那么雪白,配着黄澄澄的鸡汤也很有卖相。刘氏她大清早还跑去自家菜地里头掐了把葱,拿回来洗干净切得细细碎碎,一小把葱花洒在上头,看着就很有食欲了。 何娇杏拿筷子挑了挑面条,没往嘴里送,她扭头去找程家兴,让他来吃。 程家兴涮干净盆子之后又洗了个手,甩着水过来。 「你还等我干啥?趁热吃啊。」他说着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看他吃起来,何娇杏才动的筷子,尝了一口扭头冲大嫂笑了笑说很好吃。 程家兴点点头:「是好吃,鸡汤好吃。」 何娇杏假装没听到,冲刘氏说:「昨天的鸡汤,今天的热水跟面条,我这太麻烦嫂子,真是不好意思。」 程家兴说着话没得到关注,不高兴了,他戳戳碗里的面条冲刘氏道:「嫂子我也谢谢你,你烧的热水特别热,鸡汤面也特别好吃,要不你旁边歇会儿吧?咱有话吃完再说。」 本来两碗面是放在方桌两边,他把自己那碗面往何娇杏那头端去,又挪挪尊臀过去挨着她坐,要跟她亲亲热热挤一块儿吃。 刘氏献完一波殷勤,是退下去了,程家旺跟老娘黄氏扒着门框瞅着并排坐一起吃面条的两个。 感情是好啊。 这黏糊劲儿。 「婚事是办了,老三你还得去趟费婆子家,要谢媒人。把媒人谢了也带你媳妇儿去你大伯他们院子走走,昨个儿拦着没让大家闹喜房,你总得带人去认识一下。」 程家兴问她要带什么谢媒礼,吃好准备去了,何娇杏的吃相要秀气些,等她呼完最后一口喝了汤,正想把两个碗收去洗洗干净又让嫂子赶了先,刘氏看她一放筷子就拿了碗,笑眯眯说:「弟妹你吃饱了就在院里晃晃,我把碗洗了陪你说话来。谢媒的事让老三自己去,费婆子家也不近,你俩昨晚刚洞房走那么远多累人呢。」 以前家里总说刘氏这人直来直去说话噎人,真别说,她这套用在献殷勤的时候还挺占优势,周氏那边还在铺垫,她已经冲到正主跟前了…… 从昨天到今天周氏总要晚一步,看刘氏洗碗去了她才走到何娇杏跟前。 「弟妹你刚嫁过来有什么搞不懂就来问我,我是家贵屋里的。」 何娇杏也回了她笑脸,喊声二嫂。 周氏就说:「老三总说成了亲就要请人来起新房,还说要起青砖瓦房给你住,他连地都买了,就在旁边一点……」 没说完呢刘氏就把她话断了,她从灶屋探出个头:「人老三买的地,你就让他自己带弟妹去看,叭叭说那么多干啥?你要没事就去割猪草,猪也喂了就去你地里转转呗。」 「我跟弟妹随便说说……」 「倒还真是挺随便的。」刘氏嘴里嘟哝着,手上动作加快,三两下把碗洗了沥干水收起来,又把筷子插回竹筒里去。抹了一把灶台,回身把抹布一搓,完事儿。 都忙完她两手在身前围裙上擦了擦,又笑眯眯出去找何娇杏说话去了。 昨个儿菜备得足,吃了两顿其实还有剩下,今天基本不需要做什么。刘氏琢磨了一个夏天,能没想出点献殷勤的招数?就听她说:「平时几天不沾油水就馋,真给整一桌大肉又吃不下了,我看灶上剩的就是烧肉烧肉和烧肉,待会儿下菜地去砍两颗青菜回来添个素好了,别腻着你。」 何娇杏总感觉大嫂对她太好了,比娘家双亲还周到,这咋回事? 她心里打着转,嘴上赶紧回过话去,满是感动说:「刚嫁过来我本来有些不踏实,还怕自己跟婆家人相处不好,看两个嫂子都这么好的,我就安心了。」从进门到现在还没一天,何娇杏的确感觉到春风拂面般的温暖,离开娘家出来生活的惆怅都让它给吹散了。 她一感动起来也多说了几句,黄氏刚才替三儿子安排好站路口目送他去了费婆子家,回身就撞见三个媳妇儿各自感动。 黄氏:…… 这三媳妇是银子成精了吧?不然咋的还能人见人爱呢? 尤其刘氏周氏不知道多久没好好说过话,这会儿看着竟然还凑合?不像平时你当我不存在,我看你不顺眼的。 心里是有点纳闷,高兴也是实打实的,黄氏就凑过去,让何娇杏先适应看看,跟着也跟老三商量看起个什么房子,盖几间,商量出子丑寅卯再去找木匠泥瓦匠来,要卖力气可以找本家亲戚,一来反正要出钱请人,这钱不如给自己人挣,二来程家男人都还老实勤快,用着放心。 何娇杏耐着性子听黄氏说,听完点点头:「我回头跟家兴哥商量看看,说起来他刚才不是给媒人准备谢礼去了,人呢?」 「他拿红布包了一串钱,往媒婆家去了。专门做媒婆的也不稀罕鸡鸭鱼,给啥都不如给钱实在。这费婆子也是时运来了,她说成你跟老三这门亲事,你俩早先名声都不算很好,如今感情好过得也好。挨着几个村的大娘婶子看在眼里都觉得费婆子有些眼力,这两个月找她说媒的越来越多了。」 「做良心事就有福报,像有些黑心媒人,害人不浅谁会找她?」 几个女人家说这话,跑出去疯玩一圈的铁牛也回来了,抱着黄氏喊奶,问她能不能要一把花生? 第67章 为办喜事家里准备了很多吃的,黄氏也不会抠这一点,就回屋开箱子给大孙子拿花生去了。铁牛还想跟着他奶奶跑,被刘氏逮住:「看看这是谁?你喊人了吗?」 铁牛顺着他娘指的方向扭头看去,看一眼,两眼,都没认出。 「你昨天没看到啊?」 「看到啥?」 「你叔定亲的时候你没见过?你想想!」 五岁大的娃儿一脸茫然,不知道该想啥。 「那昨天家里不是添了个人?是谁?」 噢! 重新养回肉肉的娃儿眼前一亮:「是三叔的媳妇儿!我婶婶!」 说着这娃直接往何娇杏身上一扑,抱住了,仰头说:「三婶我真喜欢你,还喜欢你做的东西,比我娘做的好吃多了!」 刘氏后来就打了铁牛屁股,当然没下狠手,铁牛假哭了两声,问当娘的为啥打他? 「没听过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铁牛一听,更委屈了:「没嫌过啊……反正丑不丑你是我爹的媳妇儿。」 得,他这话一说,屁股蛋上又挨一下。 「跟你娘装傻?」 铁牛跑到旁边角落里蹲着,小声说:「奶说了,我爹是憨人,你也笨,我让你俩生出来能不傻吗?」 刘氏竖起耳朵没听清他说啥:「你大声点!」 「我没说话,娘没事我出去了。」 前两个月臭小子一副可怜样,最近又活泼起来,就从挨了打他也不跟村里那些孩子玩,要不在隔壁院子就跟程来财那房的闹在一块儿。这不刘氏一个没把人拉住,他又跑出去了。这也没法,谁让家里只他一个娃,大人都有事忙,谁也不会特地陪他,也就是干完手边活屋里屋外找一圈,要没人就出去吆喝两声,看臭小子在哪个院里,别跑到河边去了。 看他又往外跑,刘氏赶紧追出去喊话说:「你吃饭之前自己回来啊。」 胖娃都上村道了又扭过头来,说知道。 做儿子的刚走右边出去,她男人从左边回来了。刘氏想起他是清早出门去还碗,然后就没见过,问这么长时间上哪儿去了? 「我跟家贵把碗筷抬去还给大伯家,又在那边聊了一会儿,还去了趟地里,你呢?你站院子里干啥?」 刘氏说没啥,让他要不累就去挑两担水来,这两天消耗多,水缸都见底了。 程家富二话不说又出了门,他来来去去跑了好几趟,把家里的石缸子灌到一半满。还想歇口气再挑两桶回来,周氏把人喊住让大哥别忙活了,剩下的等家贵回来让他去挑。黄氏则递了碗水给他,让大儿子端着喝几口,看大媳妇没在跟前,她招招手让儿子过来,到旁边来。 「娘有啥事?」 「我没啥事,有事的是你媳妇儿。」 程家富心里咯噔一下,水也喝不下了,问:「刘氏又咋了?」 「她从昨个儿就恨不得黏在老三媳妇身上,她想干啥?在打啥铺垫呢?」 程家富还以为刘氏她见着三弟妹张嘴谈发财了,听当娘的这么说他反倒松口气,「上次我跟刘氏说,让她别像以前那样,等人进门了要好好相处,嫂子就有个嫂子的样,兴许是反省了吧,这不是挺好的?」 要说是挺好的,就是有点吓人。 想想她原先是个啥做派? 猛然间有了大嫂样对人温柔亲切起来,就哪怕知道她大概是想着后头的买卖在讨好何氏,真把这一言一行看在眼里也感觉有点毛毛的。 尤其刘氏这个人吧,她做戏并不做全套。 比如周氏心里有小算盘这事许多人知道,可她会做面子,在谁跟前都不穿帮。刘氏现实多了,她觉得老三媳妇是她财神,就恨不得把人供起来早晚三炷香,至于说转身对别人那还是老样子。 黄氏想着昨个儿家富吃酒吃得高兴,今儿个大清早又出了门,没缘见着他媳妇儿在何氏跟前的样子。没看见那干听人说恐怕是体会不到,黄氏让他自己看吧,看了一准明白。 就中午一起吃个饭,程家富明白了。 又要说从分家后他们有段时间没围坐一起,这顿饭是真难得。而人到齐整了就显得桌子小,眼瞧着坐不太开,刘氏给铁牛夹了菜让他到旁边去吃,她则把程家富旁边的位置让给老四,自己往何娇杏边上加了个凳子。坐过去就给何娇杏把昨个儿的菜色介绍了一遍,告诉她哪道菜烧得好,让多吃点。 早上就说要砍两颗青菜炒一盘素。 第68章 她是炒了,炒出来直喇喇摆在何娇杏跟前。 这顿饭吃下来,程家富频频扭头看他媳妇儿。等大家伙儿吃好了陆续下桌,程老爹把四儿子家旺喊出去,估摸是看其他三个都已成家,后面打算把心思放他身上。 程家富难得没去找活干,想等刘氏得空了跟她说两句,又看见自家这个非要把三弟妹摁在桌边坐着,她抢着去收拾碗筷,边收拾还边使唤二弟妹。 何娇杏哪坐得住?便说:「嫂子我也来帮忙,灶上活我常做,都还顺手。」 刘氏想想:「那三弟妹你就负责烧热水好了,这两天吃油多,拿冷水都洗不干净碗。」 从大清早到这会儿何娇杏就做了一件事,帮着烧了个水,然后她就被请出灶屋,刘枣花说吃饱出去走走挺好的,要不回屋去歇个晌也行。何娇杏就很迷茫,在娘家那会儿灶屋就是她管的,嫂子没怀孕的时候负责打扫屋子伺候菜地,喂鸡喂猪多半是娘。除此之外比如各自的衣裳要自己去洗,破了能自己补的就自己补,做酸萝卜红豆腐这些是何娇杏来安排带着大家一起干,缺柴少水了也要她去招呼阿爹或者大哥。何娇杏很多时候不会招呼他们,想着自家男丁就仨,下地也辛苦,左右她劲儿大就偷着多干一些…… 这个人吧,没太大野心是真的,可要让她老老实实当条咸鱼,又闲不住。 眼看着大嫂二嫂蹲着洗碗去了,她在屋檐下琢磨半天,程家兴刚才进了趟里屋,出来看见自家媳妇儿,喊她一声:「我看你站半天了,在想啥?」 就在家门口也不好说话,何娇杏拉着程家兴往外走。 中秋节前的太阳也不灼人,这么晒着能把人一身懒劲儿勾出来,程家兴吊在后面走,边走边问:「干嘛去啊?」 何娇杏拖着他走出去一截儿,才停下来,道:「你嫂子跟你说的差太多了。」 「我看她也是病得不轻,想想该是在讨好你吧,为后面做买卖那出。」 「那我总不能啥也不干啊?别的不说,我还是挺喜欢做饭。」 程家兴半搂着她肩,笑道:「这不是办喜酒张罗的菜色还没吃完?吃完了之后就要各自开火,到那时嫂子她要抢着做饭我还不同意,她有我媳妇儿做得好吃吗???至于说别的事,你就由她去,杏儿你要善良一些,多体谅人家。」 何娇杏拿胳膊肘轻怼他:「我想帮着分担一点反倒不善良了?这是什么歪理?」 程家兴给她揉揉胳膊:「换位想想,要是你去献殷勤人家不接受,你慌不慌啊?」 听起来也没错,可就是感觉怪怪的。 「不说这个,今儿个二嫂跟娘都提到你看好地方跟着就准备请人盖房子了?」 说到这里程家兴就带她去看了,选的地方离老屋很近,也是想着以后方便照应爹娘,怕住远了有个事喊着都听不见声儿。那地方在挨着一个小山坡的背阴面,前面不远处有片旱地,再往前就是程家的水田,而边上是竹林。 「听他们说盖房子最好能依山傍水,这后面矮是矮了点那也是山,前面还有水田,旁边竹林能遮阴,夏天不会很热,冬天也不至于阴冷,就看杏儿你瞧着中不中了。」 何娇杏左右看过,又站在那处往远方眺望了一下,视野不错,能看得出去。她点点头:「我瞧着也可以,咱们银子应该很够,不如把旁边这片小竹林跟前面的旱地一起买下来。竹林我是怕咱不买以后给人买去把它砍了,至于那旱地,买来做菜地要想吃啥走两步就能摘回来,离家门近要照看也很方便。」 「那就买下来,正好这片地是朱家人的,我跟小顺儿打声招呼,让他奶去帮我说说。」 程家兴问她房子想要啥样子的? 何娇杏说她想要个三合院,后面一排就是堂屋跟卧房,左右相对的一边做灶间跟饭厅,一边做仓房,都要盖得宽宽敞敞的。 「把茅房挪到屋后去吗?要解手走后门。」 「也只能这样,总不能挨着仓房或者灶屋。」 「院坝我让他们用青石板铺出来,哪怕打湿了脚上不沾泥。」 何娇杏跟着点头说这个好:「石碾石磨大水缸洗衣台对窝这些也是要的,这房子要些日子才能盖起来吧。」 程家兴说他赶明去找木匠石匠泥瓦匠,商量看看要多少使力气的,先把人找好,回头看个好日子就干起来。冬天里无论如何要搬进去,吃食买卖最挣钱就是腊月和正月里,那笔钱总不好扔了。 「是啊,全家上下都挣点钱才好欢欢喜喜过个年。」 他俩把盖房子的事摊开商量了一下,说得差不多才并排往回走。这时候大哥已经逮着机会把大嫂拉进他们屋里去了,程家富仔细把门闩上,回身正要开口,刘枣花先吐槽了:「大白天的做贼呢?你闩啥门啊?」 「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话你就说啊,别耽误我,我忙完还想跟弟妹唠唠。」 「唠啥啊?」 程家富话刚出口,刘枣花瞅瞅他:「咋的我们闲说几句还要跟你汇个报?程家富你管得也太宽了。」 「不是……我就是想提醒你,弟妹刚进门,你别又直直的跑去跟人商量发财的事。」 噢。 刘枣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是怕我还没把人巴结好就赶着伸手要把事情搞砸是吧?都说我这回想得透透的!我还能再犯这样的错?什么挣钱啊发财啊我今天有提过一回?」 她这么说,程家富稍稍安心。 第69章 刘枣花就准备开门出去了,又让他拉回来。 「你还有啥事?」 「我就是想说媳妇儿你也别太那个啥,你这样,家里人人都看出你想巴结三弟妹了。」 「你是不是傻?我都巴结她了难道还要她看不出我在巴结她?我对她跟对别人一样咋能体现出她的地位跟分量来呢?你对财神跟瘟神能是一个态度啊?」 刘枣花的目的的确达到了,咋说呢?进门两天,何娇杏明白接收到她的示好信号,也给了回应。她跟做嫂子的既无冤仇,那就好好相处呗。 又要说何娇杏不是十分热情的人,除了对特定几人之外,跟其他人往来她都显得被动。从前就是,很多时候要堂姐妹或者嫂子来约,再一起去干个啥,没人约她要不找点事做,或者做口吃的逗逗几房侄子。 二嫂周氏脸皮要薄一些,也跟做弟妹的示好,可她做不出太出格的事。 哪像刘枣花,直白的表现出了对银子的喜爱重视以及对「财神爷」的尊重。 那都是她的财神爷了,还能做涮锅洗碗倒夜壶这类话?必须不能啊!刘枣花为了她大房的未来坚强的扛起重担,她每天下午忙完早早睡,睡足了才能精神抖擞的上战场,从何娇杏进门刘氏天天都是第一个起床,给男人和儿子做饭的同时不忘记给她财神爷烧热水。 何娇杏告诉她说自己挺喜欢做饭,刘枣花想想,要不喜欢也不能做得那么好!她听进去了,也不去抢烧饭的活,就瞅着人把菜炒出来准备吃饭了她就去涮锅,人吃好把碗收到灶屋她已经兑上热水准备洗碗了,让你吃饱出去遛个弯消消食,至于说饭碗,反正都是洗,她就一起洗了…… 像大嫂这种人,何娇杏听过,直面是头一回,刚开始有点招架不住过两天也习惯了,她也有自己的一套回馈方法,像现在土豆多,她拿着小弯刀哧溜溜转下来,再削个竹签子一串,捋开,过油炸出来就是旋风薯塔,洒上好几样粉,往铁牛手里一塞,胖娃一脸哇塞。 看着刚出锅金灿灿的薯塔,他都舍不得下口,又怕一只手拿不稳换两手捏着,仰着脸冲何娇杏说:「婶婶你是天上仙女吧!」 何娇杏让他逗得发笑,笑够了问他一个够不够? 铁牛也不贪心,点头说够了,又跟他婶婶道了谢就要往外跑,趁还没啃瘸了他要拿去给小伙伴瞅瞅,让他们好生羡慕羡慕。 铁牛拿着薯塔从旁边院子路过,往程老爹他大哥程来财家去,那边的娃子们看见他手里那一长串眼都直了,口水滴答着问这是啥啊?看着就很好吃,铁牛你给我尝一口! 铁牛是不贪心,想要什么都会直接跟你商量,不偷偷拿,可你一旦给他了,那就是他的,是他的他就抠。 「是我的!婶婶给我的!」 「我拿过来给你们看看,都看过我就要吃了!」 他当着大家的面咔嚓咔嚓啃下去,边啃边说这个又脆又香特别好吃。 程来财家大孙子还好,有两个小的,才两三岁呢,哇一声就哭了。 做大人的听见有娃娃在哭赶紧从屋里出来:「不是让你们好好的玩不许打架,哭啥啊?咋的了这是?」 这下不光是哭了那个,那家大大小小七八个娃全都扭头用渴望的眼神瞅着自家大人,并伸手指向铁牛。铁牛让他们吓着,嗝儿的一声。他见势不对正要跑路,就被人逮住,人家指着他的薯塔跟家长说要。 出来的是程来财家二媳妇朱氏,她走上前来仔细瞅了瞅,又问铁牛拿的是啥? 「婶婶没跟我说,就让我拿着吃。」 「家兴媳妇儿给你的?这用啥做的?」 甭管她怎么问,铁牛就摇头,说不知道。没法子朱氏只得解了围裙带着家里娃往程来喜家去。铁牛也跟他们走在一起,一边走还一边吃,回去他薯塔已经啃了一半。 何娇杏当然不会只炸一串,这会儿程家兴在跟程家旺说房子的事,何娇杏没去烦他,家里就只得大嫂在,大嫂本来在屋后做事情,忙完一个段落她出来喝口水,想歇会儿,就看见何娇杏拿在手里金灿灿的旋风薯塔。 她赶紧上前去,问这是啥? 「洋芋炸出来的东西。」 「是要拿出去卖的吗?」 何娇杏摇摇头:「我做来给铁牛打发时间吃的,这个要拿出去是能卖,可做起来费事,赚头也不大,行内的看一看立刻就能学会,不是能挣大钱的东西。」 何娇杏说着顺手取了一颗洗干净的土豆,做给她看了,刘氏哪怕没有当大厨的天分,看着也觉得不难,真要做只要勤练习掌握好刀工,确实是门好学的手艺。何娇杏把给炸出来的薯塔调个味儿,凉一下递给刘氏,让她尝尝。 刘枣花尝过说:「滋味是好,就真可惜了……」 「自己吃也好,就洋芋一颗,费点油而已,刚我炸出一串递给铁牛他高兴坏了。」 刘氏说他就是馋嘴。 何娇杏笑道:「他那么大的哪个不馋?我们不也是那样过来的?」 两人在灶屋里说话,当事人铁牛就从灶屋外探头进来了:「娘!婶婶!」 正在说话的两人齐齐扭头,问他啥事? 铁牛指指外面,说朱二婶来了。 第70章 刘氏走前头,何娇杏回头看了一眼灶膛里的火是熄了,才跟着出去,出去一问,才知道铁牛拿着薯塔把人家小孩馋哭了。 人人都在看铁牛,铁牛他一脸无辜。 朱二嫂问这是啥? 刘氏看了何娇杏一眼,告诉隔房嫂子说,这是老三他们折腾出来要拿去卖钱的东西。 「卖钱的?这贵不?要多少钱一串?」 刘氏又扭头去看何娇杏,何娇杏哪知道该咋定价,硬着头皮说:「定的三文。」 刘氏帮着圆了一下,说自己人少一文。 朱二嫂不想买啊,家里这些个娃一人来一串,再添点都能买斤肉了,可她家孩子馋起来不肯走,就眼巴巴瞅着。朱二嫂没法子,只得说:「我也没带钱,晚点给你送来,这样行不?」 何娇杏又去炸了几串出来,朱二嫂这才把她家的馋嘴蛙给带走了,走的时候还心疼呢。看他们走远了,何娇杏问她大嫂:「咱们一颗土豆就收两文合适吗?不是自家亲戚?」 「弟妹你娘家几房人是不是你来我往的关系挺好?没遇见过赖皮吧?要是沾点亲就能白吃不给钱,那以后来的亲戚就多了,我怕不够你亏。」 何娇杏记住这话,告诉自己得快点适应婆家这边,这边有点亲兄弟明算账的意思,跟她娘家生态有差。 她在想事,刘氏捏了铁牛脸上肥嘟嘟肉。 谁都没想着过一会儿又有好几个大娘嫂子带娃过来,说是来买吃的。 炸薯塔啊,偶尔做一次还行,要一直做手酸,何娇杏不是很愿意把它发展成长期买卖,卖完这几个大娘嫂子之后,她想起大嫂讨好自己的目的,把人拉到旁边来说:「嫂子你待我好,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呢不想挣炸薯塔这钱,要不你练练?」 刘氏问她这个能有赚头? 何娇杏想着这个在后世美食五花八门的年代都能卖,现在自然也能卖的。道理简单,就哪怕知道这是土豆转出来的,没几个人会为了自家馋嘴娃儿特地去练一手,炸个薯塔还得起一锅油,一般人看明白了也干不出来这事儿,真想吃就花两三文。而这买卖也不用背出去做,只要让人知道程家能做,他嘴馋就过来,你顺便卖卖,这个挣的跟辣条都没法比,可还是能挣钱的。 何娇杏嫌这利润薄,她估摸大嫂还是看得上的,聚沙能成塔集腋能成裘嘛。 等程家兴跟兄弟说完事回来就发现大嫂在练刀工,自家媳妇儿就在旁边教她,告诉她能转得厚薄均匀的办法。程家兴看了一会儿,然后把人拉到一旁。 「你教她啥呢?」 「今儿给铁牛做个吃的,他拿出去叫村里人看到了,都说想买。那东西利润是有,又跟肉丝这些全然没法相比,我不想做,又怕后面天天有人来找,就说教给大嫂,让她随便卖卖。以前听你说大嫂不是很好,我瞧着还成,也想试试她,看她吃不吃得苦,挣点钱之后人又会变成啥样。」 何娇杏把前后一说,程家兴就明白了,这个炸薯塔全凭刀工,的确是个累人的活,他点点头说:「嫂子要做就给她做吧,你别傻乎乎把独门手艺也教她就成。」 何娇杏贴他耳边说:「都说是独门手艺,那能随便传人?你放心吧,我知分寸。」 刘氏还真是把孝敬财神爷给贯彻到底了,该做的事她一点儿没落下,做完继续转土豆,一开始失败率特别高,她也想得开,转坏了回头改刀切成丝烙成饼,自家一顿就吃了丁点不浪费。 当天她就断断续续练了半日,第二天程家兴提着酒跟肉带何娇杏回门去,她还在练,程家富干完活过去看她,刘氏就嘿嘿笑,说你看吧!像周氏那么不诚心铁定不成,要像她这样踏踏实实敬着财神爷,财神爷从指缝里漏点出来都能撑死你了。 何家人算着日子,清早就准备上,约摸半上午女儿女婿进院子来,程家兴把提着的东西递给老丈人,何娇杏还在招呼爹娘,在院子里疯玩的小娃娃就成串的跑过来喊姑姑姑姑。 小两口就被分到两头,程家兴陪丈人跟大哥包括小舅子说话去,何娇杏逗着侄儿侄女就让大伯娘她们喊到一旁。 「杏子你嫁过去咋样?」 「公婆是啥态度?两个嫂子能相处不?」 「我不放心还打听了一下,都说你二嫂周氏逢人见面三分笑,不管心里怎么想她不给人难堪。你大嫂就及不上,眼力劲儿跟脑袋瓜都差些。刘氏这种人也好相处,好相处在她把心思摆脸上了,不用你去推敲,就是一句话说不好能叫你下不来台。跟周氏就是怎么聊都成,你别听着两句好话把心掏了就是。」 话是小婶说的,唐氏点点头,她攥着女儿的手道:「你嫁出去以前每天相处的是自家姐妹,不斗心眼,到婆家就要长点心。」 香桃跟她小妹子杜鹃儿都在一旁听着,听到这儿插了个嘴:「杏子嫁人前你们就说,今儿回门还是这些话,我都听腻了,咱们听杏子说说她在程家的事呗。」 也是不放心闹的,见面就想唠叨几句,香桃一提醒大家才停下来,看向何娇杏。 何娇杏不好意思:「让我说,我一下真不知道该说啥。」 「那程家兴待你还是一样好吗?他变没变?」 「变是没变。」 「杏子你话没说全呀,他变是没变,然后呢?」 何娇杏把头搁在唐氏肩上,小声说:「然后我小看他了!以前咱们听见公鸡打鸣都要准备起床,梳头洗脸上灶生火做饭,他呢能睡到天光大亮,得太阳出来才够,睡就睡还拖着我一起……娘你们不知道,我洞房那晚就想着第二天要早点起来,别刚进门就给盖上懒婆娘的戳记,结果等我起床收拾好出去,全家人饭都吃好,当爹的包括大哥二哥全出门了。他嫂子烧着热水煨着汤等我们起来,我那脸差点没挂住。」 事情倒不是那么好笑,结合她那个语气跟表情就逗人得很,唐氏还安慰她,说:「安心吧,亲家那头能不知道他儿子?还能赖你?」 「照你这说法周氏可以啊,这不都分了家?还帮你烧水煨汤。」 第71章 何娇杏摇摇头,掰着手指头说:「不光是烧水煨汤,她还帮我刷锅洗碗,倒夜壶都要喊一声,叫我从屋里提出来她一并收拾了……可这个人她不是二嫂。」 「不是你二嫂?那还能是大嫂不成?」 何娇杏满是无辜朝笑出来的大伯娘看去,说没错啊,是大嫂子。 她娘以及伯娘婶子堂姐妹们:……?! 「你说刘氏她还给你烧水做饭刷锅洗碗倒夜壶吗?」 「是刘氏?刘枣花?」 何娇杏就把前后的事说了说,她娘一阵恍惚,最后说了句:「小看她了。」 「我还说周氏要明白些,搞了半天这刘氏开起窍来也不差啊。料想她是分家之后想明白了,知道再去开罪兄弟没出路,换了个办法改巴结你们。又要说巴结这回事,哪怕叫别人看来低一等,说起来就是狗腿子,可她替你做了实事,你心里总会记她两分好,真有什么好处无所谓给谁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落到她头上了。」 「这种事说起来简单,要做得舍下脸,很难的。多数人宁肯亏里子也要挣面子,饿慌了他回家喝两口白水出门还跟人吹嘘说吃了肉。」 「就不知道这人能做多久,要能一天天坚持下去,我真是佩服她了。」 别人在说刘氏,唐氏听着想到另一头,觉得这大嫂直喇喇巴结上来也好,能给分去这么许多活,杏儿的日子轻巧些。本来都说程家上下最不确定是她,她改了德行,那家里不就平顺了吗? 「那你二嫂呢?你二嫂没改德行吧?」 何娇杏也说不好,只道跟二嫂相处不是那么多,也就是大家都没事的时候凑一起说说话的程度,可能因为刚接触,聊得都浅,说的也是些场面话。 女人家说了一会儿,想起来中午要留女婿吃一顿,午后还得送走他们,唐氏就拉着何娇杏回自己那头:「杏儿你先别进屋,让你爹跟程家兴说会儿话,你跟娘上灶,给我打打下手吧。」 「你嫁了,下一年冬梅也要嫁人,跟着就是香桃,以后这院子恐怕要冷清些了。」 何娇杏跟着进灶屋去,说:「我们嫁出去了不是还会有兄弟媳妇进门?年年还有侄儿侄女出生,哪会冷清?」 「那还是舍不得。」 「距离这样近,我抽空就回来看您了。」 唐氏正要舀水淘米,听到这话横她一眼:「不逢年不逢节别往回跑,怕招闲话。真想家里人了你去河边跟老爷子说一声,咱这头让你兄弟或者你爹给你送鱼去,那不就见上了?」 何娇杏点点头说:「我做了好吃的也让家兴哥给爹娘送来。」 「松花蛋红豆腐泡笋这些你都教会娘了,还送啥?以后要吃口啥我带你嫂子做。」 「……」 何娇杏这头就是闲谈,至于程家兴他们说了什么,下午往回走的时候何娇杏有问,他说没啥,就是起房子之类。何娇杏料想除了起房子还有老丈人敲打女婿的环节,不然用不着撇开她单独说话,不过程家兴没提,她就没追问。 「这几天我就去买地改契,吉日在测,也找到帮忙的人,说动工就能动工。后面这阵子怕是要多花时间在房子上,砖瓦这些算好数目都得自己去看去买。你白天找不着我别慌,要有啥事跟娘说,我晚上总会回家来。」 村里有些路窄,不好并行,何娇杏她走的前面,程家兴走后头,看着她。 说到这里何娇杏停下来回身问:「那我能帮啥?」 「帮你男人照顾好你自己。」 「那他们替咱们干活,咱管饭吗?」 这个程家兴也打听了:「管不管的都有,我想着还是省点事,给他们那么多人做饭不累坏我媳妇儿?咱不管饭,补点钱就得了。」 「你们都抢我活,我真不知道能干啥了。」 「歇着呗,这阵子就养养精气神,年前总要忙一下子。」 何娇杏心里有数,过年的意义就是不同,甭管是什么家底,总会想割块肉买斤糖称点花生瓜子,不光是家人围坐守岁时要吃,从初一到十五来个娃娃哪怕不摸个铜板也要给两块糖。 「哎你说咱们到那时还做麻麻辣辣的吗?过年是不是该做炒米糖这类。」 程家兴有吃过花生糖和芝麻糖,真没听过炒米糖:「那是什么?」 「大概就是要炒米胖,熬糖,拌糖,用像做豆腐那种模具给它压实做成一板,差不多了切出来包上油纸一封封卖。那里头还可以加黑芝麻花生碎,米也可以用小米或者紫米,做出来又香又脆又甜,合适过年拿去打发孩子。」何娇杏说着就想到后面是团圆节了,也该吃口甜,「要不你把东西买回来,我做一次,说上天你不明白,尝尝就知道是什么味儿。真要做这个我胳膊酸了咱俩还能换换,这比烧菜好学。」 心动是真的,程家兴没点头。 说还是等青砖大瓦房盖好,搬过去之后再做:「现在两个灶台供你们都勉强,嫂子又要固定占一孔炸那个洋芋,再说,我都能学会的东西别人不也能偷学?这要是一个传一个,买卖没法做了。」 又一提案被否,何娇杏想想,得,她回头去小云岭摘点菌子晒出来,再拾掇两样下饭菜,这段时间给程家兴把伙食搞好安心等房子盖成,买卖就搬家再说。 真没事干还有大嫂陪着解闷呢,看大嫂转土豆也挺有意思的。 第72章 等何娇杏他们回到老程家,就听说大嫂干完活洗了一桶搬进她那屋吭哧吭哧忙活半天了。何娇杏打发程家兴跟兄弟说话去,她去敲了敲门,看大嫂转得咋样了。大嫂招手把人拉进屋去,当她面转了一个,速度是有点慢,看起来比昨天像样多了。 「嫂子你再练练,最好能更薄些,这个转得薄才能拉得长,拉得越长显得越多。还有竹签子,也要提前准备些,别等到要用了再削,忙不过来的。」何娇杏同她说了两句就要出去,刘氏却把手上动作停了,问她回门这趟顺利不? 「回趟娘家能有啥事?我就来看看你这头的进展,看过我先出去了,你接着转。」 刘枣花是接着转下去了!也因为这个生意,她大房吃了好几天土豆,在铁牛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颗土豆的时候,他娘喜滋滋的宣布技术练得差不多,至少转完能撸出一长串炸出来看着像模像样的,从这天起,刘氏的小买卖做起来了。 这炸薯塔吧,黄氏亲眼看她三媳妇做过,也试吃了,手艺看着简单,她上手就知道不好学。看老大媳妇巴结吹捧着老三媳妇还真给她指了条路,哪怕不是暴富之门,也是个不怕辛苦慢慢就能攒起钱来的买卖。 黄氏私下跟程来喜吐槽过,说没想到三媳妇还吃这套。 程来喜琢磨着,回了一句:「她要不吃这套还能跟你儿子好?」 也是哦。 老三那嘴就跟外面媒婆似的,哄起人来一套一套,何家闺女好像还挺喜欢他这样?「他爹你的意思是大媳妇是跟三儿子学的?她还有这脑子?」 程来喜想想,她倒未必是跟谁学的,没准就是想发财的心太诚了。为了挣钱刘枣花是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就说转土豆这一手,她能在短短几天内练出来,还没把其他活丢下,怕也是下了苦功的。 这么感慨的还不光是婆婆,那头周氏也懵得厉害,她咋都没想到何娇杏这么简单就让刘枣花哄去了,本以为大嫂这么直白的冲上去献殷勤人家保准看不上呢。 旋风薯塔真像一阵旋风,先在大榕树村里转了一圈,又吹去附近。买卖开张之后,每天总有些个跟爷奶或者爹娘讨上铜板大老远跑过来的崽,十多岁有,三五岁也有。他们讨两三文不容易,来买还会让你做个大的,买到很多舍不得咬,拿着边走边跟人显摆,要显摆好一会儿才会喂进嘴里。 小孩子日常就是疯玩,为一口吃他不怕辛苦,能跑出去一两里地,因着旋风薯塔,程家院子热闹起来。 这买卖是有人来就做,反正时断时续的,有时半天没个客,也有忽然来一群忙不过来的时候,何娇杏没帮她转土豆炸土豆,她要没事就在院子里跟过来的小孩子说说话,等人拿着薯塔走了,就看大嫂喜滋滋点那一小把新鲜到手的铜钱。 卖得最多的一天她挣过百多文,平常也有三五十文,这同前几个月程家兴送来的相比是毛毛雨,何娇杏瞧着没啥感觉,对刘氏来说,她从来没挣到过这么多钱。这活何娇杏说辛苦,刘氏不觉得苦,既不出门也不支摊的,有人来就卖,没人来就干家里活,还不轻巧? 每天晚上,刘氏都要让程家富给她捏捏右边膀子,捏舒服了她把白天挣的铜钱倒床上,点一遍还不够,再点一遍,享受到夏天那会儿程家兴天天数钱的快乐之后,夫妻两个把钱串好收起来。 「都有半两了,就这么卖着一个月也有二两多,二两多你想想,拿去能买百多斤猪肉!」 刘氏感慨了一番,又道:「我现在信了爹娘前阵说的,买卖不是谁都能做。你看我这个一个月挣二三两,老三出去一天就比我多,他就能找到卖吃的好地方。」 程家富点头,说不光三弟,四弟也要比他们聪明些:「不说这个,你东西够不够用?不够我给你收些。」 听见收这个字刘氏就一哆嗦:「花生的教训你没记住?我这随缘的买卖还收啥收?一天也卖不了多少,真不够使了你再去买一挑,卖完再买,别放坏了。」 「反正你要缺了提前跟我说声。」 刘氏顺嘴答应下来,心里琢磨其他事去了。 她想着自己挣了钱,是不是该孝敬一下财神爷?不给孝敬怕财神爷嫌她小气,以后就不照应她了,可要她拿钱去割肉又舍不得,一斤肉要炸好多串才能换得回来,烧出来每人分两口就没有了。 那咋办?刘氏想想分家的时候她分了鸡,那鸡她养得好,天天都在下蛋。这点蛋要拿出去卖挣不了什么,倒是可以隔三岔五给财神煮两个。 这么一想,她又高兴起来,次日清晨烧水的时候就给煮了俩鸡蛋,看何娇杏出来就塞给她。 何娇杏稀里糊涂让她塞了一手蛋,蛋在手里还热乎乎的。 「嫂子干啥给我这个?」 「我这几天挣了钱想谢谢你,也不知道咋谢,你跟老三不是忙着盖房子?那多累呢,吃蛋补补。」 早先就说程家兴跟二老是一起吃的,哪怕何娇杏进门之后也没分开。不过因为程家兴爱拖着媳妇儿睡懒觉,婆媳两个商量过后,早上这顿黄氏来做,后两顿才由何娇杏负责。 农家的早饭大多也简单,不是粥,就是饼,或者粥配饼。 黄氏把菜粥煮好了才去敲程家兴那屋的门,何娇杏听到动静把人弄起来,他俩收拾好出来做婆婆的已经把粥添好摆上桌,刚想招呼两人坐下吃饭,就见着大媳妇儿塞过去的蛋。黄氏不容易啊,她忍着没骂刘枣花,这媳妇儿绝了,孝敬她是纳鞋底儿,转身给老三媳妇送鸡蛋。 黄氏又告诉自己不稀罕她一颗蛋。 老三隔天就割肉回来,油水儿多呢。 「老大媳妇你还杵这儿干啥?趁还没人来买你东西,干活去啊。」 「娘别催,我这就去了。」她说着对何娇杏笑开了花,「弟妹你吃好就把碗收进灶屋,拿水泡上,我回头洗,我先忙去。」 刘枣花哼着调子出去,出去跟提着猪食的周氏撞个正着。 周氏喊了声大嫂。 大嫂最近高高兴兴挣钱不想沾上瘟神,绕开她走了。 外面周氏在喂猪,屋里头何娇杏看着刘氏塞给她的鸡蛋,她分了一颗给程家兴,打算把另一颗递给公公,刚才坐下的程老爹发话了,让她自己吃。 第73章 推这两下程家兴已经把他那颗蛋剥了,剥好放进何娇杏碗里,自己拿过媳妇儿手里那颗,剥出来塞给老娘。 当爹的瞅他一眼:「臭小子!」 「咋?分给娘没分给爹,您不高兴了?那我煮去?」 「煮啥煮?吃你的饭。」 黄氏倒是高兴了,说:「以后刘氏要再煮了鸡蛋塞来你俩就自己吃,分我干啥?老三你天天为盖房子跑来跑去也辛苦,要好生补补,别累垮了。」 「我待会儿去买几节猪大骨来煲个汤吧,汤里有油水煮菜也好吃。」 「买那个是划算,就是难收拾,几下就能把刀砍钝了。」 何娇杏把鸡蛋戳在筷子尖上啃着吃呢,听到这话笑了笑,程家兴看她这么一笑,猛然想起赵家那块给她一掌震碎的厚石板,他粥差点没咽下去:「……我媳妇儿开大骨不用刀。」 「不用刀用啥?」 「她一手拿一头,咔嚓就开了。」 这个咔嚓太形象了,形象到二老纷纷感觉大腿骨一疼,程来喜假装没听见,闷头喝粥,黄氏看着冲她笑得一脸腼腆的三儿媳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的黄氏也回她一脸尴尬且不失礼貌的笑,转头问儿子:「你屋基打起来没有?砖瓦啥时候能拉回来?木匠石匠泥瓦匠都是咋说的?房子多久盖好?」 「都安排上了,娘你别急。我那么气派的房子是一两天能起得好的?再快也得个把月吧。」 「那不得十月间才能搬新屋?」 「差不多吧,我计划也是十月里搬,搬过去歇几天就准备做买卖了。」 这会儿何娇杏把鸡蛋吃完了,喝了一口粥说:「等新房子盖起来爹娘跟我们搬过去吗?」 黄氏看向当家的,程老爹摇头,说他在这头住习惯了。 「那我们把屋子预备上,啥时候想过来住都有地方。」 何娇杏这么说,黄氏才点点头,说不差钱就多盖几间,现在空着没啥,以后总会添人的……因为说到新房子,这顿早饭吃得有点久,何娇杏放了碗就要拿钱去买大骨头,准备早早的把汤炖上。说来也巧,她出去的时候周氏正好端着一盆脏衣裳,问何娇杏有没有要洗的,可以帮她。 何娇杏道了声谢说没有,她嫁过来之后往屋里放了个脏衣篓子,结果等不到她自己约人一道下河边去,婆婆就把除了贴身那几样之外其他全都一起洗了,至于贴身那两样她在屋后就搓了,不拿出去。 两人还是一道出了门,走一段之后何娇杏往屠户家去,周氏则下了河边。 她还特地绕了几步从娘家过,问嫂子一起去洗衣裳吗?她娘家嫂子倒是没去,她亲娘去了。两人特地找了个偏一些的地方蹲着,边洗衣裳边说话。 「我早两天就想问你,你那大嫂怎么做起买卖了?她做那个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吧?是程家兴媳妇儿教的?」 周氏点头。 「那我就更不明白,你婆家会分就是刘氏闹的,她跟程老三都结下梁子了,新媳妇儿进门还跟她好?程老三不收拾人?」 周氏扭头看了看,没别人,才跟亲娘说:「三兄弟很疼他媳妇儿,疼进骨子里了,何氏嫁过来谁也挨不得碰不得,她做个饭有人看火,吃完一丢手有人收拾。料想老三他跟我婆婆商量过,你看我弟妹来过河边吗?她那几件衣裳也是我婆婆洗的。」 「这黄氏真把心偏到咯吱窝了,她咋能这样?就只帮三房不帮你们?」 「这个真没法,我们说是分了家,公婆跟老三一起吃,隔一天割回肉,钱是老三在出。他孝敬多,娘愿意帮他,谁管得了?」 话题眼看扯远了,周氏她娘想起自己本来要说买卖,又绕回去,问那个买卖是怎么落到刘氏头上的?那有赚头? 「要没赚头她忙活什么?娘你问我买卖怎么落她头上,她把何氏巴结得好。」 「我不明白,你这孩子眼力劲儿一贯不错,在这事上还能输她?」 提到这茬周氏挺难受的,说她那个,一般人学不来,真学不来,太没脸没皮了。「她把自己当卖身给何氏的佣人使,什么活都帮着干,她连夜壶都能抢着刷,我学不来。就不知道她咋开得了那个口,我话到嘴边都说不出,想想算了吧,反正我安安生生的老三总会提携家贵,他们亲兄弟呢。刘氏卖这个赚得也不是那么多,我看了,她除非生意特别好,平常一天就十几二十串。」 这数报过去,当娘的一算,三文钱一串,十几串不久三五十文,两斤肉了。 「你这闺女咋回事?分家的时候你也没拿着现钱,这你还看不上?她刘枣花都能哄来个挣钱的法,你比她差?你不比她差啊!也别说以后程家兴会提携你男人,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的,眼下有这个门路,你学啊!还有人嫌钱多烧手的?」 看着她瞧不上眼的人用她瞧不上眼的办法骗到别人提携,周氏心里很难受的,心说等到冬天就有赚钱的门路那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不是不想学。 是拉不下脸跟刘枣花学。 再者说她是做嫂子的,好好跟弟妹相处不就够了?没得把自己摆那么低,那以后见不见外面人?叫人看着她哪有面子?哪还有嫂子样呢? 家里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没谁在意周氏的纠结,非要说的话程家贵觉察到一点,约摸是从三弟妹进门后,他媳妇儿夜里常睡不着,有时他让尿给憋醒下床去解手还感觉旁边人在翻身。 第74章 白天有许多事忙,晚上又睡不好,周氏就成了家里气色最差的那个,程家贵问她怎么了,她摇头说没有,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去镇上看一看吗?她不肯去。 媳妇儿不肯多谈,程家贵就抽了个她人不在的时候找上老娘。 黄氏人在院里,闻着骨头汤的香味儿在回忆何娇杏徒手开大骨的英姿,回忆到第三遍时,二儿子走到她旁边来。 「娘。」 黄氏顺着看过去,见他好像在犯愁,问:「出啥事了?」 「您在家的时候多,知不知道我媳妇儿是咋的?」 近来黄氏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了青砖大瓦房、老三媳妇和改了德行的大媳妇刘氏身上,真没太注意周氏,听程家贵问起她还仔细回想了:「人不是挺正常的?该做饭做饭该喂猪喂猪,老二你为啥这么问?」 程家贵就告诉他娘说周氏最近总睡不好,胃口也较前段时间小,脸看着土黄土黄的。「我就是想不出为啥,要说最近的大事就是弟妹进门,我媳妇儿跟弟妹处得不好吗?」 二儿子问起,黄氏也回想了一下:「她俩一说话就笑眯眯的,这叫不好?」 「那是又跟大嫂起了摩擦?」 「我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会成天围着她打转,你问我,我不知道。家贵你要是不放心就让她自己说,真有啥事也该说出来夫妻两个商量着解决,我不想听你们这些,我去新房子那边看看。」黄氏说着走到灶屋门口冲里头喊了一声,告诉何娇杏她出去一会儿,听何娇杏应了,她便走了人。 何娇杏哼着曲调守着她那锅筒骨汤,把汤炖得差不多,她揉面烙饼,切饼丝,看时辰差不多就用炖出来的汤头做了烩饼。盛出四人份来锅里还剩了一点,何娇杏又拿了个小一点的碗,把剩下的装出来递给铁牛。 刘氏看见骂了一声:「跟着就要吃饭的还端你三婶的碗,我饿着你了?」 铁牛捧着碗假装没听见他娘说的,扭头在找地方,准备坐下慢慢吃。何娇杏看了他一会儿,跟大嫂说:「铁牛这么乖嫂子你骂他干啥?那我先吃了,灶上还有骨头汤你要想喝去舀一碗。」 刘氏还客套,不好意思说:「你给老三炖的汤,给我吃了叫啥话?」 「就是光溜溜的骨头汤,没啥稀罕,嫂子你想喝就舀去,不爱喝就算了。」 听到程家兴在喊她,何娇杏要进屋去吃烩饼,至于刘氏……她假客套完还是厚着脸皮去舀了一碗,自己没喝,给程家富端去了。 那筒骨汤是炖得好,看着是光汤一碗,尝着滋味好绝了。程家富喝了一口,递给刘氏让她也尝尝。 刘氏尝过啧啧称奇。 「这汤给我炖出来油焖油焖的,从弟妹手里出来就不一样,味道真好。……等会儿家富你别喝了,先去吃饭,别跟那死孩子似的,喝完嫌我做的是猪食。」 屋里头程家兴已经干掉半碗烩饼,从第一口开始,他一口接一口的没说过话,干掉满满一大碗,又把汤汁儿喝完之后,才放下碗说了句好吃。 「这是啥?」 「烩饼啊,不是说中午炖个筒骨汤来,光汤又不好下饭,直接往里煮菜怕把汤底坏了,就临时决定做了这个,你喜欢啊?喜欢晚上再吃一顿。」 不光程家兴点头,还在喝汤的黄氏也跟着点头,他们母子两个一拍板决定了,再吃一顿。 家里原先没做过这个,等到傍晚何娇杏再上灶黄氏跟去看了。 从外面经过都能听见灶屋里的声响。 「是这么回事。」 「这样做的,看着挺简单,过两天我来做一回试试。」 黄氏高高兴兴学做烩饼,刘氏快快乐乐卖她的薯塔,周氏忙完屋里屋外活,想着该做晚饭了,不巧两边灶台都有人使,她在檐下歇着等了一会儿,又在想先前出去洗衣裳的时候跟亲娘说那些话。 她娘问她:你真就甘心看刘氏挣钱自己里外瞎忙文钱没有? 换做挣钱的是其他人,她兴许还好过些,是刘氏,她心里真不是滋味。 想想看,要不分家现在大家一起过,有好吃好穿的都一起,哪怕手里没钱,都很痛快。偏偏这个家分了,为啥会分?不就是刘氏这蠢货闹的。 她害了人还动手,搞得事情没个转圜余地,结果才几个月啊,咋的这祸害挣上钱了? 都说刘氏改了德行,周氏却不相信,总觉得何娇杏是不是心好过头,这不是割肉喂狼?还是头说翻脸就能翻脸的白眼狼! 不行,她得找个机会委婉的跟三弟妹提一提。 又一顿烩饼吃完,刘氏抢着刷锅洗碗去,何娇杏在院里消食,周氏来了。过来之前周氏在心里打过腹稿,看何娇杏满是疑惑看过来,都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也不能就这么尴尬下去,周氏笑了笑,问:「弟妹怎么会做那么许多吃的?烩饼这个我以前都没见过。」 何娇杏偏头想想:「这该怎么说?就好像有些人天生会读书,一点就通,我就是天生会做灶上活,小时候是帮着添柴看火,跟着就把大人会的全学会了。」 「那烩饼这些是你娘教你的?」 第75章 「倒不是。」 周氏奇了:「难不成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何娇杏也不敢往自己身上揽功,就告诉周氏她通常做梦都是在烧菜,有时候稀里糊涂就梦到了,醒了试试别说还真能行。 「做、做梦?」 周氏一脸惊愕在原地站了半天,回过神来还想在问几句,看边上人不见了。她转头要去找,这时候程家贵走过来:「找弟妹啊?她刚才跟老三出去了。」 「这会儿出去干啥?」 「说是去新房子那边看看,这会儿没事媳妇儿我问问你,你最近到底咋回事啊?我看你精气神很差,跟弟妹说着话都能走神,人跟老三走之前还和你打过招呼你没听见?」 「可能我想事情去了,没注意到。」 「你在想啥?」 周氏不想说。 程家贵问她是不是跟家里哪个起了摩擦?弟妹还是嫂子? 周氏打他一下:「你胡说啥?我还能跟弟妹闹不愉快?」 「那就是嫂子。」 这下周氏不吭声了。 「果然是嫂子?嫂子这段时间忙进忙出活都干不完了能跟你闹啥不愉快啊?」 周氏还不吭声。 赶了巧刘氏收拾完从灶屋出来,正好听到程家贵在问话,就笑了声:「想知道她跟我闹啥不愉快,她不说你倒是来问我呢!我告诉你!」 刘氏也没收着点,一开口大家会儿都听见了,她也没所谓,一边低头在围裙上擦手一边说:「二弟妹看我这样的都能得到财神爷指点挣上钱,你说她心里能好受?就这事吧,我做嫂子的也要劝劝你,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人家有本事才能既得脸又得钱,没本事的人就别在那儿摆谱拿乔的,咋的你还当有人会捧着挣钱的方子求你收下?做什么大头梦呢!」 刘氏说完找她铁牛去了,而周氏听了这话脸色比刚才还差。 程家贵还在那儿问:「你真是看别人有钱咱们没有心里犯愁怕日子过不下去?」 其实不是,可她要是摇头程家贵还要刨根究底,周氏只得点头。 「要是为这你就别担心,老三说的话从来作数,买卖最迟年前一定能做起来,到时候我加把劲,争取每天多卖一些。」 周氏点点头,又道:「那现在就闲着啊?你说我能不能去跟三弟妹商量看看,看能不能跟大嫂一起卖那个?」 「说是随缘的买卖,用不了两个人吧?」 「拿那起个话头也好啊,说着顺便就能请她帮我支个招你说呢?弟妹都帮了大哥大嫂,总不会扔下咱们不管的。」 程家贵没拦她,想着继续让她憋着不如有话说出来:「你想去请教三弟妹就直接说,话里别带大嫂,就请她帮忙想想看有没有你能做的,有是最好,人家说没有你也别气,左右没几个月就能到年前了。」 周氏答应下来,当天有些晚了,她没去找,次日她趁刘氏出去揣了两个蛋去找何娇杏。周氏说话还是好听,句句都不扎人,听着就是虚心求教来的,可何娇杏不敢接她的鸡蛋,也不敢瞎出主意。 「大嫂卖那个是赶了巧,并不是特地想出来挣钱的买卖。我的确会做些新鲜吃食,可真说不好有什么能教,也不知道卖啥稳妥。往常卖那些从来也不是我说了算,都是家兴哥决定。嫂子你要不就等年前的买卖,到时候该能挣不少,真要等不及现在就想挣点钱那就让二哥找我当家的去吧。我们这房说是我管账,想办法拿主意的还是他,我不敢瞎指路,怕带你亏出血来,我赔不起。」 周氏笑了笑:「弟妹你也谦虚过了……」 何娇杏当真是更愿意跟大嫂说话,二嫂对她笑,她也只能笑,笑完顺手抄起个背篓说:「那嫂子你忙,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说有事,能有啥事啊? 她这房没田没地的秋天也不是挖野菜的时候,何娇杏想了想,上小云岭去逛一圈得了,上回跟程家兴走过一趟,还记得路。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财神娇娘》卷一 作者:雨鸦 02、《财神娇娘》卷二 作者:雨鸦 03、《财神娇娘》卷三 作者:雨鸦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