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嗜宠:至尊佣兵女王》 第一章 缘起 初冬的天黑得很早,天桥底昏黄的街灯下沿着人行道摆着一溜小摊,形成了规模不大的夜市。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不时有行人被小摊上的货品吸引,驻足观看赏玩一会儿。 在街灯光晕的边缘,有一个卖古董的小摊,一张脏的看不出原色的破布上摆着各色小玩意儿,摊主是个五短身材的干瘦汉子,皮肤黝黑满脸风霜,但不大的双目漆黑灵动,显得十分精明。 “老板!您这是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回来找我!” 柳卉欣正顺着人行道慢慢的走着,小摊上的对话传到耳朵里。神使鬼差的,柳卉欣停下脚步,转到小摊前蹲下,饶有兴致的翻看起摊上的物事来。 其实柳卉欣心里也明白,像这样的小摊上出售的所谓“古董”根本不会有什么真货,而方才那个与摊主“对话”的中年人看起来也颇为面善,多半也不是什么真顾客。 但或许是无聊,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柳卉欣饶有兴致的借着微弱的灯光一件件翻看着那些或新或旧的小物件。 “妹妹!看中了什么我给你个优惠价,关门生意,我不挣你钱。” 柳卉欣淡淡一笑,心里明白这是摊主的迷魂汤,半点做不得真。但别人笑脸相迎,总是让人心里舒畅,或许这也是购物令人着迷的地方之一吧。 见柳卉欣只是自顾自的挑拣,不理会摊主的搭讪,旁边的那位中年“顾客”捡起一枚“琥珀”,对着灯光一边观赏,一边赞叹道:“真透亮!这蜜蜂腿上的毫毛都能看清。这东西怕得有好几千年吧?” “几千?琥珀最少也要上万年才能形成,一般都有几十万个年头!” “是么!?那可真不容易。”中年人赞叹道。 柳卉欣盯着地摊上的一个翠玉挂饰看似聚精会神,其实憋笑憋得差点爆发。中年人正拿着欢喜赞叹的那块“琥珀”,她方才也拿着把玩过一会儿,那东西怎么看都是平常的塑料,里面的那只蜜蜂虽然比平常所见大了一些,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凡。即便以柳卉欣这样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见识,也能看出这只是个现代低仿品。 不过想来这等做货伎俩是类似小摊的常态,贸然点破徒惹麻烦,还是假作不知的好。反正只要自己不上当,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可能明抢。 摊主两人卖力表演半天,见柳卉欣始终不为所动便也都泄了气,中年人一脸阴沉的独自走到远处抽烟去了。那干瘦摊主眼珠咕噜噜转了两圈,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一脸肉痛的递给柳卉欣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是个行家,你看看这个!若是这个你都看不上眼,那其他东西不看也罢。” “哦!?是什……”柳卉欣的视线被摊主手中那一抹跳动的艳红牢牢吸引,再也无法转开,出口的话只说了半截,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样?好东西吧!?喜欢就出个价吧!”摊主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带着股奇异的诱惑。 “这,这……多少钱?”柳卉欣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 “妹子!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这古董行的规矩,所谓‘货卖识家’,都是由买家出价的。您说个价,合适,这东西就归您了。” “我,我不知道!”柳卉欣手按心口,努力抚平激烈的心跳。“只要我拿得出,多少钱都可以。” “这样吧,妹子!我看你是真想要,我也不跟你要高价,你觉得这东西值多少钱看着给就行。十块八块不嫌少,千块万块不嫌多。这也是您跟这小玩意之间的缘分,给多少是多少,您痛快我也不墨迹。”干瘦摊主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嘴上却诚恳无比的说道。 “我这里有七百、八百、九百!九百五十八块。”柳卉欣将身上所有的现金全都掏了出来,她已经完全魔怔了,根本没在意摊主说了什么。心里只想着不论付出任何东西,也一定要把这宝贝拿到手。“不够!太少了!啊!我可以转账,我卡里还有……我看看,还有五千多块,全都转给你!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还有就只剩下学校食堂的饭卡了……” “够了够了!”摊主故作大度的一摆手,呵呵笑道:“都说了看着给就行了,要是因为这让你饿肚子,这宝贝也会不忍心的。” 见摊主这么说,柳卉欣才讪讪将饭卡重新收回钱包,又在摊主不舍的视线中将手机揣回兜里。而她的视线则一直盯着摊主手中那抹妖异的红光,连眼都不敢眨,似乎生怕它会随时飞走一般。 “这……真的是我的了?”直到双手将那抹艳红捧在手心,柳卉欣兀自不敢置信。 “嗯!能遇到你这样珍惜它的主人,也是这玉的福气。‘人养玉,玉也养人’,佩戴这样的好玉,你今后一定无病无灾,越来越漂亮;而且你这样有灵气的姑娘,若是好好盘上几十年,这块玉的价值也一定会再提升好几个档次……” 在摊主的唠唠叨叨中,柳卉欣捧着那块她用尽全部积蓄换来的小小玉玦慢慢走远了。 …… “还是你厉害!这小姑娘看起来挺精明的样子,最后还是着了你的道儿。”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完了烟,又回了小摊,见柳卉欣走远,才走近来挑着大拇指赞道。 “着什么道儿?说得真难听!咱爷们可没骗她,咱这是公平交易,自愿买卖。”摊主得意的笑道。 “是挺公平,十几块收来的破石头卖了好几千。”中年人嗤笑道。这摊主的底细,他自是一清二楚。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管我收来多少,这东西总是块玉不是?虽然品色杂了点儿,但我没拿块人造石骗她不是?黄金有价玉无价,那东西你看是块破石头,在懂行的人眼里可就是宝贝。哥这不叫骗,最多算是捡了个漏,十多块钱淘换了个宝贝。”摊主的语气满是得意,一面说着一面从兜里摸出刚才从柳卉欣处得来的那几百块现金扔给中年人道:“你也别看着眼热。喏!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这买卖都是你一人做成的,怎么好再分你的钱?”中年人嘴上说的客气,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飞快的将钱攥成一团,揣进了兜里。 “矫情什么!今儿就做成这一单生意,你也跟这儿辛苦大半天了,买卖做成当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儿。” …… 柳卉欣自然听不到摊主两人的言语,她就这么双手捧着那块火红玉玦一路走回了寝室,两手都冻得通红僵硬也恍若不觉。她的眼里只有那一抹跃动的红光,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 野史记载:大宋徽宗崇宁元年,王贵妃生皇子赵楫。皇子体弱,未足月便感染恶疾,几近夭折。有游方道士进献血色玉玦一枚,皇子随身佩戴,恶疾旬日而愈。徽宗大悦,封皇子楫荆王,厚赏相关人等…… 第二章 梦醒何处 “阿卉,回来了!” “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这,是块玉?” 柳卉欣是住校的,一个宿舍住了四名女生。除她以外的另外三名女生此时都在宿舍里,见她姿势古怪的开门进来,便叽叽喳喳的问候起来,然后又围绕柳卉欣手中的玉石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这是……玉璧?怎么缺了一块?” “你居然知道玉璧?哈!真是刮目相看了!可惜!回答错误!这叫玉玦,本来就是这样的。” “玉玦?我看叫玉缺还差不多。多半那玉石原本就缺了一块,做不成玉璧,只好弄成这个样子。” “瞎说!玉玦之所以缺一块,是遇满则缺的意思,是为警示佩戴者不要自以为是。” “可我还是觉得多半是玉璧裂了舍不得扔,给重新弄成这样的。” “你俩真是,成天斗嘴,也不觉得累。”另一名高个女生悠然道。说着出手如电,一把从柳卉欣手里抓过玉玦,笑道:“护得这么紧!给我看看是什么宝贝。”说着飞快的绕过寝室中央的桌子,跑到一侧的高低床边,一手拿着玉玦,就着灯光打量起来。 “这颜色……灰里透红,惨白惨白的,一点儿也不好看!”高个女生一边看一边摇头,显得大失所望。 先前斗嘴的两个女生也凑过来看,虽没说什么,但看她们皱眉摇头的样子,显然与高个女生是同样的观感。 高个女生用力摇了摇头,对这块难看的玉石完全失去了兴趣,一抬手将玉玦抛还给了柳卉欣。柳卉欣连忙伸手去接,冻僵的双手反应迟缓,险些失手将玉玦滑落。 柳卉欣捧起玉玦仔细观瞧,先前小摊上灯光昏暗看不真切,目光又全被那耀眼红光所摄,此时经室友一提,仔细看来这玉玦的颜色还真是颇为灰败,丝毫没有美玉应有的莹润。 而且,三位室友显然都没有看见玉玦中那不住流转的鲜艳红光。柳卉欣不由得疑惑,如此明艳亮丽的光芒,第一时间就牢牢抓住她的心神,三人为何会视而不见?这其中定有蹊跷。 只怕不是室友们眼盲,莫非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难道还是不小心着了那古董摊主的道儿,不知不觉中让他下了药? 柳卉欣不禁想起曾听闻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街头迷药传闻。她抬起目光,偷偷在三名室友脸上身上巡梭。三名室友早已对柳卉欣那块“难看的古玉”失去了兴趣,此时正或躺或坐,各自摆弄自己的手机。 柳卉欣看看室友,再看看手中的玉玦,再看看室友……如此往复几次,最后猛地晃了晃脑袋。似乎并没有什么头昏脑涨、幻视幻听的症状。 然而,玉玦中的那抹艳红依旧活泼的跳动着,就像顽皮的精灵,毫无半点即将消失的幻觉模样。 “或许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到底是不是幻觉,明日醒来就知道了。”柳卉欣将玉玦扔到自己床上,拿了面盆径直到卫生间洗漱。 作为全国最好的私立高中,英德中学的宿舍条件也相当好。不但房间宽敞,而且设施齐全,每间宿舍都配有带热水器的浴室\/卫生间。 初冬的自来水已经十分冰寒,但柳卉欣还是忍着刺骨的寒意,用冰水好好地洗了把冷水脸,希望借助冷水好好清醒一下。 草草洗漱过后,柳卉欣早早的钻进了被窝。 临睡前,柳卉欣再一次将玉玦拿在手上,摩挲着光滑微凉的玉质,不舍的看着那抹妖艳的流光。 “这么漂亮的光芒,可惜明天睡醒恐怕就看不到了。如果是真的就好了……赶明儿定要去找那无良摊主讨个说法……” 柳卉欣乱七八糟的想着,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 芙蓉帐暖,仙乐飘飘。 柳卉欣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只觉得周身不适,不但头疼欲裂,嗓子也干的冒火,胸口更是闷得厉害。心道:“果然是被那摊主下药了么?什么药这么厉害?昨天没感觉到半点异常,一觉醒来却这么难受。” “头好疼!”柳卉欣闭着眼睛呻吟道,声音微弱嘶哑几不可闻。 不过显然还是有人听到了,淙淙的琴声戛然而止,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 “啊!您醒了!可要用些茶水?”女声的腔调有些古怪,不知是哪里的口音,但轻软温柔,听起来十分舒服。 “嗯!”柳卉欣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被黏住了一般,又觉得全身酸软,最后只能稍稍转动了下脖颈轻哼了声,算是回答了对方的问话。 柳卉欣被扶着半坐起来,对方动作很轻,又细心的给她腰后垫上了软绵绵的垫子。 “咳咳!”浓茶苦涩,喝下去却极舒服。喝得急了被呛了下,柳卉欣轻咳两声,立时便有一只手掌在她后背轻柔的抚拍,耳边传来温柔的话声:“莫急,慢些喝!” “还要!”一盏香茶入腹,柳卉欣燥郁稍减,只觉更加干渴,又出言讨要茶水。 连喝了两大碗热茶,柳卉欣胸中燥郁尽消,却更觉倦怠,便半躺着歇息。耳中听得水响,片刻后脸上一阵湿热,却是有人用沾了热水的布巾为她擦脸。布巾非常柔软,擦拭的人动作更是轻柔。柳卉欣只觉清爽无比,心中却颇诧异。 这人究竟是谁?既细心又温柔熨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柳卉欣仔细回想同住的三名室友:肯定不是那个高个的高慧君,那家伙太傲娇,不像是会照顾人的。周明美和张语萱两个时常斗嘴,柳卉欣对她们的印象也仅限于口才都很好,难道是她们中的一个? 可仔细回想先前的女声,那么特别的腔调,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理应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才对,可柳卉欣翻遍过去的记忆也一无所获。 “难道是陌生人?那她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我?” 带着满肚子的疑窦,柳卉欣躺了没多久,只稍稍恢复了些许精力便强撑着睁开双眼,然而入目的一切让她险些又晕过去。 “我是在做梦吗?这……这是哪里?” 第三章 恶意满满的穿越 柳卉欣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张华丽宽大的绣床,围栏、床柱、上楣板等每一块木料上都雕镂着精美的纹饰,致密轻软的锦帐上绣满了各种图案,色泽艳丽栩栩如生。 柳卉欣从没想过,一张床可以做得如此极尽工巧,富丽堂皇。这哪里是用来睡觉的床?这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而此时,她正半躺在这张床上,身上锦被滑到腰间,双目圆睁,惊慌失措。 “您好些了么?可是要起身?慢些,奴家扶您起来。”温柔的声音传来,柳卉欣移转目光,一位古典美人映入眼帘。 眼前的女子,或者叫女孩更合适。只见她梳着飞仙髻,杏眼桃腮,细柳眉瓜子脸,皮肤细嫩白腻,从长相看不过十五六岁。只是她俏脸妆容精致,气质娴雅沉静,却又比柳卉欣印象中的花季少女多了些温婉成熟的风韵。 柳卉欣呆愣当场,这是个什么情况?穿越? 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好吗?而且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会不会是整人节目? 柳卉欣偷偷扫视了一圈,没发现隐藏的摄像机,而且直觉也觉得不像。看那古典美人的气质风韵,衣着首饰,以及这屋内的陈设,床榻、桌椅、花几、屏风……无不精致华美,古色古香,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若仅仅为了做个恶搞节目,成本似乎太大,可能性实在不高。 “所以,我其实是在做梦吧?!”柳卉欣觉得自己终于弄清了眼下的状况。 “对了!我先前似乎中了迷药,肯定是药效还没过去,又出现幻觉了。嗯!一定是这样。”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柳卉欣抬起手掌,猛地一口咬下…… “啊~!” 好疼!柳卉欣忍不住惨叫出声。 这不是做梦!? “呀!公子!您这是在干什么?”古典美人看到柳卉欣如此惊人的举动,骇得伸手捂住了小嘴。但她很快就强自镇定,快步过来查看柳卉欣手上的伤势。 柳卉欣却没管已经沁出血珠的手掌,任由古典美人抓住她的手,用丝巾细心地裹伤,此时的她完全被另一件事给惊呆了。 “公子?”这称呼似乎不适合用来称呼女子吧?柳卉欣下意识的伸出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掌覆在胸前,那陌生的触感——一马平川,只有结实的胸大肌似在炫耀着健美的身材。 柳卉欣顿时五雷轰顶,一个冷战从头凉到脚。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十分熟悉,那里虽然没有崇山峻岭的伟岸,却也一直保持着正常水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如今这样。除非…… “我不信!”柳卉欣大吼一声,右手成爪猛地向胯下抓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再起,那种从未经历过的疼痛,让毫无准备的柳卉欣再一次失声惨呼,而她内心的惊惧更远远超过了身体上的痛苦。 柳卉欣无比希望这只是一个古怪的噩梦,但理智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穿越了,而且变成了一个男人…… “贼老天!”柳卉欣心中万马奔腾,胸中充满了愤怒。“穿越就穿越好了!为什么要变成男人啊!?我从没觉得做女生有什么不好,也从没许愿想要当男人。为什么要让我变成男人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柳卉欣只觉全身气血翻涌,几欲疯狂,完全不能接受老天如此恶趣味的安排。柳卉欣猛地挣脱正为她裹伤的古典美人,夺路狂奔而去,仿佛如此便能逃离这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公子!公子!慢些走!您等等我呀!外面天儿凉,您先披上袍子再走……”古典美女在后边大声呼唤,柳卉欣却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的往外跑。 “公子爷走好!” 门外伺候的龟奴见柳卉欣开门而出,忙施了个礼,大声道。古代以**为风雅之事,因此这龟奴并不避讳。其声响亮,声震四邻,却是讨赏之意。 柳卉欣哪里懂得这些?她对此毫不理会,只是闷头前冲。那龟奴倒也并不催促,只是快步跟上。却是使出了缠字诀,料来这位公子身份贵重,必不致赖了他那几文赏钱。听方才屋里动静,想是与姑娘使气。他只需跟上,待公子气消自然少不了他的赏钱,说不定看他殷勤还能多赏些。 龟奴想的挺好,可惜才刚走出几步,前面一扇房门突然打开,一名干瘦青年猛地冲出,正正撞在龟奴肩头。龟奴正快步追赶柳卉欣,这一下失了平衡,被撞到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跑什么跑,赶着投胎啊!?” 那干瘦青年将人撞倒,却不但不搀扶道歉,反而勃然大怒。他一手抚着刚才撞到龟奴的肩头,一面高声怒骂: “狗东西!走路不带眼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横冲直撞?!”干瘦青年越说越气,恨恨的冲上前,照着龟奴的头脸用力一脚踢去。 龟奴摔得七荤八素,正支撑着想爬起来,这一脚正中鼻梁,顿时鼻血横飞。干瘦青年身后跟着的两名豪奴见主人动手,哪还用人吩咐,立时冲上前去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干瘦青年冲着龟奴头上身上又胡乱踹了几脚,许是有些累了,便退到一边歇息,嘴里仍不依不饶的道: “打!给我狠狠的打!”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趁机紧走几步搀住干瘦青年,陪笑道:“这家伙一向毛毛躁躁,这次得罪了衙内,当真浑蛋至极,回去定要叫妈妈打折他的腿。” 干瘦青年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得了,马六!少跟爷这儿装模作样!爷就是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点儿规矩,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是是!谁不知道衙内宽宏大量,义薄云天,是咱们京师一等一的豪杰。” “滚你的蛋吧!啰里啰嗦!这次看在兰娘面子上,爷不跟你们计较,下次……若有下次,哼!”经这中年人一打岔,干瘦青年的气倒是消了大半,便借坡下驴让豪奴住了手。 中年人千恩万谢,赶忙上去扶起那龟奴,又一同向干瘦青年道歉道谢不迭。 第四章 水浒世界? 柳卉欣虽说从小无依无靠的在孤儿院长大,算是成长在社会底层,可终归是生活在现代法治社会,哪里见过这般无法无天,嚣张跋扈之事?耳听得那龟奴一声声惨叫,看着那四处飞溅的血滴,柳卉欣只觉得震撼无比。 虽然自身刚刚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变故,柳卉欣还是被那边的殴打吸引了全副注意力,驻足回身站在那里静静的观瞧。那龟奴先前曾与她打招呼,当时虽然恍若未闻,其实只是心情激荡不欲理会罢了。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跟着自己,但柳卉欣还是直觉此事多半跟自己有些关系。 柳卉欣正犹豫要不要过去试着救人,却不知从哪里走过来一名青衣小帽的少年。待柳卉欣发现时,那少年已凑到她身旁约一尺处,注意到她目光扫来,少年施礼问道:“公子!现在回府么?小的这便去高衙内那边知会一声。” 从小到大柳卉欣还没让男子如此接近过,连着退了两步,与少年拉开到一米的安全距离才悄悄舒了口气。 “高衙内!?”柳卉欣喃喃的重复道,这称呼实在是如雷贯耳。 念头刚转到这里,一段记忆突然跃入脑海:高衙内,名唤高强,太尉高俅养子。不学无术,贪花好色,人称“花花太岁”,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是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想来多半是如此了,这样倒也好,总不至于在这陌生的古代两眼一抹黑。 “呸呸呸!好什么好!我不要变男人!我要回去啊!呜呜呜!贼老天!”柳卉欣心中不住的咒骂着恶趣味的贼老天,但显然“贼老天”并没有听见,或者已经打定了主意听而不闻,眼前的景物没有丝毫改变,半点没有送她回去的意思。 烦躁了一会儿,柳卉欣不禁又担心起来:“观其友知其人,最好的朋友是高衙内,这个“我”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吧!?” 还好,顺着柳卉欣的思维,原主的记忆开始不断“复苏”:“我”是当今皇上第四子,姓赵,单名“楫”,幼年便被册封为“荆王”,今年十八岁(虚岁)。 这位荆王赵楫倒是没什么劣迹,只不过好武成痴,到禁军中寻访武师教头时机缘巧合才认识了当时在禁军当差的高强。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赵楫虽贵为皇子,却实在没有什么知心朋友。高强自幼混迹市井,知情识趣,又巴结得紧,很快便被赵楫引为知己。再后来高强拜在太尉高俅膝下作了螟蛉义子,身份比从前大为提高,两人间的来往又多了些。 “皇上姓赵,太尉姓高,还有高衙内,那么现在是北宋?” 作为一名理科生,柳卉欣的历史水平并不高。身为一名孤儿的她很早就明白,自己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就是念书。 因此,对成绩的追求几乎是柳卉欣从小到大生活的全部,助学金、奖学金、学费全免……作为一名没有家庭经济支持的孤儿,必须要拿到这些,才能勉强维持她继续求学的花费。 柳卉欣很努力,也确实做到了最好,即使是在高手云集的英德中学,她的成绩也一直以绝对优势保持第一,从未被人超越过。 可要保持这样的成绩,柳卉欣根本无暇看什么闲书。别说流行的网络小说,便是四大名着她也全都没有看过,所知的一鳞半爪不过是语文课本中节选的那些片段而已。 什么?既然是孤儿,既然这么穷,怎么会有钱去地摊上买假古董? 那是因为初中毕业的时候,柳卉欣接到了一个神秘的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威严的男声,告诉她已经为她在全国最好的英德中学报了名。 从那以后,柳卉欣的账户中每个月都会有五千元的“月例”进账,再加上比公立学校丰厚得多的奖学金,高中的柳卉欣在经济上自然便宽裕起来。 顺带一提,那威严的男声并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及与柳卉欣的关系。柳卉欣猜测,那或许是她的父亲。但迫于对方言语中的气势,或许还有心中隐隐的自卑,她一直将这个疑惑藏在心中,没敢问出口。 闲话少叙,回到北宋现场。 总之历史知识十分糟糕以及并未看过《水浒传》的柳卉欣,完全无法从原主记忆中的“政和八年”这个年份判断自己到底处在北宋的哪个时期,只能大概从“高衙内”等线索推断应当是接近《水浒传》故事发生的年代。 然而,她根本就不知道《水浒传》的故事究竟发生在哪个年代…… 所以,对于未来,柳卉欣完全一头雾水,半点儿没有其他穿越者的先知先觉。 柳卉欣呆呆站在那里“调阅”原主记忆,以及踌躇着要不要跟“好友”高衙内为那龟奴求情。正在她犹豫的功夫,那边高强已经处理完了龟奴的事情。 高强的善后处理十分干脆,直接扔给那龟奴大把银钱,嚣张的道:“以后没钱用了尽管再来惹爷,伤药钱管够!爷保证不打死你!” 听得这话,龟奴浑身一颤,险些又一头栽倒。被你撞一下,就给打掉了半条命,谁还敢再来一次? 龟奴最终得到了比他期望中更多的钱钞,只是这方式未免过于痛苦和惊心动魄了些。恐怕经此一事,他今后很长时间内都将丧失掉快步疾奔的能力了。 面对柳卉欣或者说“赵楫”,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高衙内立马变成了笑面弥勒佛。只见他快步走来,未语先笑,拱手施礼道:“教训个不开眼的狗才,倒让四公子见笑了! 四哥儿怎么走得如此匆忙?可是小弟招待不周么?” 原来高强这么急匆匆跑出来,却是因为听到龟奴向柳卉欣问安,知她要走追出来送别的。说着高强驱前俯身,便要下拜行大礼。 柳卉欣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磕过头呢,全然不知该当如何应对,好在原主赵楫对付这种花枪早已驾轻就熟。她身子条件反射般一侧,不受高强的大礼,同时右脚微抬作势欲踢,笑骂道:“你个瘦猴,西瓜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偏爱装书生搞那繁文缛节作甚?” 第五章 白龙鱼服 或许是受了赵楫记忆的影响,即便看到高强靴尖上犹自殷红的血迹心里瘆得慌,柳卉欣仍然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经过先前那番笑闹,柳卉欣心里对高强的厌恶已消减了不少。而且这会儿她也想得明白,高强就算对其他人再是穷凶极恶,但对有皇子身份护身的她,永远只有巴结讨好的份儿。 但即便原主对高强再是亲切喜爱,来自现代平等社会的柳卉欣心里又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只不过勉强做到正常沟通罢了。 见高强亲热挽留,柳卉欣以手抚额,有气无力的道:“本……公子方才多喝了些,此刻周身不适,这便回府歇息去了。” 见荆王殿下确是不胜酒力,高强哪敢挽留,笑道:“今儿这日子确实不宜寻欢,逝者已矣,您别太难过了。改天寻个好日子,小弟再做东陪您好生解解闷儿。” 逝者已矣? 啊!原来今天是赵楫生母王贵妃忌日,难怪他喝得酩酊大醉,倒也是情有可原。 “公子!您的袍子。” 柳卉欣怔愣的当儿,先前在屋中照料她的古典美人追了上来,双手捧着一件锦袍便要为她穿上。 柳卉欣已从赵楫记忆中得知美人名唤“月娘”,是这附近娼户王四妈院子里的清倌人,与赵楫一向惯熟的。今天是赵楫母妃忌日,清晨他又遇到一件十分不顺心之事。赵楫的家人怕他出事,因高衙内精明事故,便请他来开导赵楫。 只是赵楫郁结难解,走不多久便要去寻酒家。高强只得陪他一起来了樊楼,又请了刘四妈家相熟的粉头过来作陪,着意开解。 赵楫原本酒量就浅,如今酒入愁肠,更加了七分醉意,没几杯便醉的不省人事。哪知醒来后,内里的灵魂却换成了柳卉欣。 说来也怪,原是女儿身时,柳卉欣并不排斥与其他女生亲近。可如今成了赵楫,见月娘一脸温柔的要为自己着衣,立时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这说明我不是拉拉。”柳卉欣心里颇为欣慰的道,急忙伸手接过锦袍,阻止了月娘的进一步靠近。 站在一旁伺候的王府书童——平安,就是先前吓了柳卉欣一跳的那个青衣小帽的少年,见状连忙来接。怎么能让殿下自己亲手穿衣?那他这个书童岂不是毫无作用了? “别过来!我自己来!” 柳卉欣又连忙制止了靠过来的平安。虽然平安也算得上一枚可爱乖巧的小鲜肉,但男女授受不亲啊!况且,赵楫原本的记忆也极度排斥这种接触。 这么说来今后岂不是男女都亲近不得了?!难道是注定要孤独一生的节奏? 柳卉欣晃晃头,甩开这些性别错乱、乱七八糟的思绪。心想还是先离开人群,找个没人的地方整理下原主的记忆再说吧。 “走了平安!回府。”柳卉欣吩咐一声,转身便走。 “是。”平安连忙答应了跟在她身后。 “四哥儿慢走,我送送您。” 高强快步追来,抢上前去给柳卉欣开路,生怕再有哪个不开眼的跑过来冲撞了殿下,他那些跟班豪奴则随在平安身后亦步亦趋。 再后边,月娘以及高强的相好兰娘虽不言语,却也跟在队伍后面相送。在二女身后,院子里的丫鬟保儿又跟了好几个,整个队伍看起来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感觉。 不过樊楼作为京师最大最高档的酒楼,这种迎来送往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倒也并不引人侧目。 也是今日合该有事,柳卉欣本以为出门便可乘车回府,然后就能清净了。哪知高强光顾着关照逢迎她了,全没顾得上看路,一路引着队伍向前,刚出了酒楼大门,又在牌楼前与一位中年人撞了个满怀。 中年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身着锦袍腰系玉带,看起来成熟稳重气度不凡。 那中年人身高体壮,当得上两个高强的身量,二人相撞结果毫无悬念。中年人岿然不动,高强却如同撞上了一堵墙,一个踉跄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险些摔倒在地。 柳卉欣心道糟糕,刚才那龟奴只不过让高强撞到便被打个半死,这中年人险些将他撞倒,岂不是要大大的不妙? 柳卉欣赶紧上前,虚扶了高强一下,顺势扯住他的衣袖,以防他发得性来暴起伤人。 “强哥儿!得……”柳卉欣正待好言相劝,却见高强呆呆看着中年人,脸上表情见鬼一般,听到柳卉欣的话才回过魂儿来,颤声叫道: “爹!” 柳卉欣愕然,这中年人是高强的爹!? 那他岂不就是太尉高俅?看着也不像大白脸奸臣啊! 不过想想也对,若他长得歪瓜裂枣,又如何能得到皇帝赏识,从一介门客青云直上做到太尉这样的高官? 柳卉欣正愣神呢,却见高强盯着高俅身旁的另一位中年人,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皇,皇……皇……” 高强嘴上结巴,动作却是利索,双膝一软便要下跪。但他终究还是没能拜下去,正纳头便拜之时,高强只觉手臂一紧,高俅已经一个箭步站到他身边,单手便将他提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 “黄老爷今日便装出游,只是想体验京师繁华,不欲惊动旁人。休要泄了身份,不得大礼参拜。” 此时便是猜,柳卉欣也能猜出那另一名中年人便是当今皇上了,何况还有赵楫的记忆可供印证。皇家即便再无情,又岂有不识得自己亲爹的道理? 柳卉欣先前只因太过担心高强又惹出是非,便没顾得上立即调取原主记忆,这才没能认出二人身份。 事已至此,柳卉欣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施礼,口称“父亲大人”。 皇帝与高俅游览帝都,一路说说笑笑原本心情极佳,行至樊楼有些乏了,又想会见一位故人,便准备与高俅一起去楼里坐坐。 哪知刚到门口便迎面碰见自己那最不成器的三儿子,正满身酒气踉踉跄跄的走来。皇帝只觉败兴之极,一股无名之火腾地冒起,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训斥道: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浑身酒气!你的那些兄弟们哪一个不是知书达理、文质彬彬?你三哥与你一母同胞,更是文采出众,今年春闱刚点了状元。(注) 你再看看你自己!成天游手好闲、疯疯癫癫,终日在外游荡,与军兵屠户厮混,哪里还有半分斯文体面?” 第六章 错错错 被这没来由的劈头盖脸一通训斥,不知是自身傲气作祟还是原主心中怨念太深,柳卉欣竟然趁着酒意向皇帝大声反问道: “父亲可还记得今天是母……母亲的忌日?” 一言既出,四围皆惊,现场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先前高俅与高强两人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柳卉欣这一句却是音量颇大,便连刻意落在远处的月娘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皇帝九五之尊,刚登基时倒还有几个诤臣敢于廷争面折、据理力争,如今当政已久,权威日盛,已多年没有被人如此质问过了。 关键是这一问正正戳到皇帝软肋,他确实记不得王贵妃的忌辰了。其实在他心中,后宫佳丽三千不过是为取悦他而存在,还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佳人日夜盼着他去宠幸呢。哪里还会记得一名已过世好几年的嫔妃忌辰?事实上他连王贵妃是谁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这个理由毕竟不便宣之于口,弄得个唯我独尊的帝王一时间竟无言以对。皇帝愈加老羞成怒,哪里还有半点吃饭会友,谈诗论画的心情? “强词夺理,不知所谓!” 皇帝气急败坏,胡乱丢下句话,袖子一甩,怫然而去。高俅狠狠瞪了呆若木鸡的高强一眼,又向柳卉欣拱手为礼,摇着头转身追赶皇帝去了。 柳卉欣呆呆站着,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忤逆竖子”“子不类父”之类的话语。 其实方才话刚出口,柳卉欣立时便后悔了。王贵妃是原主赵楫的母亲,可干她柳卉欣什么事?怎么就话赶话的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可是皇帝老爷! 在这万恶的旧社会那真正是言出法随,生杀予夺。再说皇室无情,向来不讲骨肉亲情,如今大大的得罪了皇帝,可不知要受到怎样的处置。 “冲动是魔鬼啊!” 柳卉欣心中不断地重复道。 她在现代只是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好容易穿越了,还做了王爷,眼看即将过上封建皇室的腐朽生活。这才多会儿工夫?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这下全完了,看皇帝刚才的样子,显然愤怒已极,只不过微服出游不便发作。等回了皇宫,定是要处置的。到时候恐怕重则赐死,轻也要被夺爵贬为庶民吧? 柳卉欣回忆起自己看过的有限几集古装电视剧的情节,想到其中残酷处,当真是越想越怕。 ~~~~~~~ 柳卉欣浑浑噩噩,都不知是怎么回的府。待她重新醒过神来时,已经置身卧室之内。平安早已不知所踪,服侍的人换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娇俏丫鬟。 柳卉欣离开樊楼时正是黄昏时分,此时天已黑尽,屋内点着一座精致的小宫灯,借着透出薄纱灯罩的柔光依稀能看清屋内情形。 同樊楼的包厢一样,屋内置有炭盆温暖如春,感觉不到半丝初冬的寒意。屋中陈设一般的精致工巧,古香古色。 娇俏丫鬟纤腰微弯,将一块雪白的丝巾在铜盆中浸湿,双手捧着过来要给柳卉欣擦脸。 丫鬟眉目如画,十足的美人胚子,湖水绿的汉服全由轻纱裁制,除了衣袖稍窄,颜色更素淡些,款式与先前月娘诸女穿着的并无多大区别。 从原主记忆得知,这是他的贴身丫鬟琴心,平日专司服侍他日常起居的。 赵楫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朽生活,可柳卉欣哪能大喇喇站在那里让这么个小丫头来给自己擦脸?更别说她现在还有严重的性别错乱症状。 柳卉欣伸手抢过琴心手中的丝巾,在小丫头惊愕的眼神中自顾自擦起脸来。 琴心倒是训练有素,很快便恢复如常。殿下喝醉了嘛!有点出格的行为很正常。于是她静静立在一边,待柳卉欣擦完脸接过丝巾,放回到铜盆,又走到桌前打开食盒拿出几碟糕点来。 “下午皇后娘娘身边的如意姐姐来了一趟,送来一盒点心,说是娘娘亲手做的。如意姐姐还说,娘娘十分记挂殿下,让您多去宫里走动走动。 奴婢拿了些供奉贵妃娘娘,还剩了些,您先垫垫肚子。晚膳一直在厨上热着呢,都是您爱吃的,殿下可要用些?”琴心柔声细语的问道,手上动作却没停。 “我不饿!” 柳卉欣其实已隐隐感觉到腹中的饥火,只是实在没有吃饭的心思。 “殿下想是乏了,这便歇了吧!” 主子永远是对的,如有疑问参看上一条。琴心立即停了动作,款款走到塌前,开始整理早已铺陈整齐的被褥。 “绵被(注)今天刚晒过,又换了新被面,您今儿睡着一定又软又暖。” 琴心铺陈已毕,见柳卉欣仍旧呆站着不动,便也跟着静静站在一边。 按照规矩,丫鬟必须要先伺候主人睡下,还要负责放下帷帐、吹灭烛火,收拾完毕之后才能告退。告退之后也并不表示就能休息了,荆王府还好,琴心在赵楫卧室外间一张小床上歇息。有些人家,丫鬟直接就睡在主人床边的地上,以便随时召唤。 柳卉欣愣了半天,待回过神来,发现琴心仍然垂眉敛目的在那儿站着,便道:“你出去吧!” “是!” 琴心当即施礼告退。 “奴婢便在外间伺候,殿下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便是。” 琴心这话温柔熨帖,原本并无不妥。然而柳卉欣早已被穿越以来接踵而至的种种经历搞得身心俱疲,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听得琴心“阴魂不散”的还要在外伺候,情绪立时便有些控制不住,大声道: “什么伺候?我不用人伺候,我自己会睡觉,自己也会穿衣服,什么都会!你出去,自己找地方睡去,以后都别进我房里了。” 这么乱吼一通,柳卉欣只觉颇为痛快,心中的郁结之气都消散了不少。可听得这话,琴心俏脸却刷地白了,泪珠更是一下子涌了出来。琴心自知失态,可眼泪根本止不住,仍旧断线珍珠般不住流下。 吔!这是什么情况? 谁说古代女子早熟来着?明明比现代的女孩子还容易哭好么?! 第七章 假装成皇子的傻蛋? “琴心自知蒲柳之姿,无福得殿下宠幸,琴心也从来不敢痴心妄想。可,可是奴自问一向勤恳尽心,侍奉殿下不敢有半点疏漏。何以,殿下何以半夜将奴逐出房去?奴从没有半点忤逆殿下之处,殿下却定是要逼死奴么?” 多年维持的乖巧形象一下子破了功,琴心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哽咽道。 琴心越说越委屈。本也是,她在殿下房中伺候已有三年,翻过年去便要十七岁了,殿下却从无将她收房之意,府中渐渐已有闲话传出。她现下这个位置,后宅之中眼红的可是不少。若非她乃皇后娘娘亲自安排,殿下又从无换人之意,只怕早有人对她动手了。 本以为至少殿下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那些红眼睛的小蹄子再是羡慕嫉妒恨,也只能干看着无可奈何。谁知今日,殿下竟毫没来由的要将她赶出房去…… 对琴心来说这当真是晴天霹雳,也难怪小丫头崩溃,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不行!绝不可以! 今夜她若当真不在殿下房中歇宿,出去另寻房间睡一晚上。恐怕用不了一个早上,这事都能传进皇后娘娘耳中,或许第二天她这大丫鬟的位置就要不保了。她虽是皇后亲自为殿下挑选的,可若是殿下不喜,娘娘与殿下情同母子,自会顺了殿下的意将她换下。 这两年琴心做大丫鬟,很是处置了几个奸懒馋滑之辈,当时府中宫中都有人递话,琴心一概给驳了。而今若是没了这个身份,就算还她有脸皮活着,到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只怕也是个生不如死。 柳卉欣却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命运,可见小丫头哭得稀里哗啦,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隐约也能猜出自己恐怕无意中又做错了什么。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但只要肯拉下脸来,认错还不简单吗? “别哭!我无心的,我不知道,我错了还不行吗?!小姑奶奶!你别哭了啊!” 柳卉欣急切间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举起袖子便要去为琴心拭泪。 琴心虽然早就打定主意,自己这辈子都是殿下的人,殿下如肯收房那是前世积福;若是不肯,也要一辈子跟在殿下身边侍奉。 然而当真面对殿下的突然接近,琴心却觉得一颗心擂鼓般跳的厉害,原本苍白的小脸红得似要沁出血来。忽的想起自己方才大哭大闹,幸得殿下宽厚,不但不予计较还放下身段好言安慰,甚至还说出了道歉的话。 呀!刚才只觉伤心绝望,眼泪止也止不住,脸上的妆……只怕成了大花脸了吧! “殿下!奴婢,奴婢……”琴心慌慌张张的后退一步,想说些什么,却只觉无地自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只得掩面而去,逃去了外间。 柳卉欣摇头失笑,经过这番打岔,原本心头的惶恐郁结却是淡了不少。 既然老天爷喜欢恶作剧,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只能想开些了。作男人就作男人好了,好在身份贵重,一生富贵混吃等死的生活是能保证的。这可是后世很多人的人生理想呢! 至于皇帝那边,反正已经顶了嘴,惹他不高兴了。说出的话又收不回来,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丢到脑后。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半点由不得自己,那就既来之则安之,该吃吃,该喝喝。 一想到吃喝,柳卉欣腹中一阵雷鸣,饥火更甚。 “幸好刚才她没将点心收走。” 柳卉欣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一块点心就吃。 别说,这皇后娘娘亲手做的点心还真好吃。我吃,我再吃! “咳咳!” 柳卉欣连着吃了好几块,终于成功的——被噎住了。她连忙扔下点心,“咚咚”的锤起胸来。 这厚实的胸肌,锤起来还真带劲! 细碎的脚步声急促响起,紧接着水声哗哗,一杯热水已递到柳卉欣嘴边。 “咕咚咕咚!” “呼!好险好险!” 柳卉欣连喝了两大杯,终于缓过气来,没有被噎死成为有史以来最短命的穿越者。 服侍柳卉欣喝完水,琴心又用手帕为她细心擦去嘴角的水渍,另一只手放到她背后轻轻抚拍,当真贴心的紧。 “谢谢!我好多了。” 柳卉欣连忙道谢,却见琴心只着中衣,正满眼关切的看着她。刚才跑得急了些,此时还微微有些气喘,小酥胸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好一个娇俏小丫鬟。 咦!怎么回事? 身上的血液为何突然同时向上下两个方向流动? 淡定!淡定! 我可是个女孩子啊!怎么能对一个小丫头动心? 非礼勿视! 阿弥陀佛! …… 念了无数遍“色即是空”,柳卉欣总算将这股无名之火压了下去。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小伙子太容易冲动了。 看着琴心这只可爱小绵羊,柳卉欣不禁想到,小丫头太诱人了些,关键是那种任君采摘的柔顺,连她一个女人都动心了。 这个叫赵楫的家伙,天天放着这么个小美人儿在身边居然还忍得住?对了,还有先前那位月娘,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却至今仍是清官人。 这哥们儿不会是属忍者神龟的吧? 十七岁的年纪在现代正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在这万恶的古代竟然还是处男,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他不会有什么隐疾吧?可从她刚才身体上的反应来看明明很正常啊! 又或者,他是有什么怪癖? 难道他其实应该叫赵基? 柳卉欣一阵恶寒,不敢再想下去。 什么?不能泄了元阳,要练童子功? 开什么玩笑!? 我去,这哥们儿还信这个?其实他是个假装成皇子的傻蛋吧? 柳卉欣看着琴心,心中充满了怜惜,以前跟着那么傻的主人一定很辛苦吧? “放心吧!以后我,哼嗯!孤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柳卉欣刻意学着古人的强调,大包大揽道。 “奴婢是殿下的人,只知道好好服侍殿下。殿下待奴好是奴的福气;待奴不好,那是奴命不好,奴对殿下是永远不会变的。”琴心声音很柔,话里的意思却斩钉截铁。 “放心吧!本王会看相,你印堂发亮,命好得不得了,不会命苦的!”柳卉欣哈哈大笑,心中却十分感动。 第九章 殿下的清晨 “嘀嘀嘀!嘀嘀嘀……” 单调的闹铃声执着的响着,让人心烦意乱。 赵楫翻了个身,缩进被子里掩住耳朵,准备再多睡一会儿。 “殿下!该起床了。” 这是高慧君的手机,这傲娇女总是自称公主殿下,就连闹钟也调成了宫女的声音。 虽然在赵楫听来这声音很是古怪,但他半睡半醒间也没多想,迷迷糊糊的应道: “退下罢!本王还要再睡会儿。” 闹钟自然不会遵守赵楫的吩咐,仍旧锲而不舍的不断说着: “殿下!该起床了。殿下……” “大胆!”赵楫怒目圆睁,翻身坐起,便待吩咐将这胆敢扰他清梦的大胆丫鬟拿下。然而看到的一切让他惊呆了,本已圆睁的双眼更是瞪得溜圆,震惊而又警惕的扫视着寝室内的一切。除了枕边的玉玦,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陌生。 嗯!?这是哪儿? 高低床、印着鲜**案的被褥,墙壁上贴着各种各样的海报、贴纸,学生椅、写字台、台灯、电脑……各种样式古怪的陈设。以及对面床上,披散着长发正海棠春睡的两名女生。 “来,来人……” 赵楫坐着退到墙脚,颤声呼道,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这般尖细,似乎是女子的声音,或者是……太监? 和柳卉欣当时的反应一样,赵楫也马上进行了验证。 重要的东西没有了!赵楫的心沉了下去。不过,胸前虽然小了点儿,但那种触感,应该不是小太监吧?赵楫一边继续用双手确认着,一边不太确定的想道。 “啊!受不了了!”这时睡在柳卉欣下铺的周明美也掀被坐了起来。“原来只有高慧君一个,现在连阿卉都学坏了,公主病会传染啊!” 至此谁也没法睡了,整个宿舍醒了过来,女生们开始忙碌起来,起身、穿衣、洗漱、梳头…… 而赵楫则是呆坐着,不断地默念“非礼勿视”。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样样都如此古怪? 随着赵楫的疑问,原本属于柳卉欣的记忆被唤起。 英德中学?女生宿舍? 临湖市?这里是是华夏!? 不可能!不可能! 我大宋怎会有这般古怪的地方?临湖乃是府城,自有地方官教化百姓…… 什么?大宋亡了? 柳卉欣历史虽差,但“宋元明清后,王朝至此完”还是会背的。 赵楫如遭雷击,原本拥在胸前的被子滑落都毫无所觉。虽然知道皇朝更迭乃是规律,但乍然得知自己所处的朝代早已在几百年前被异族所灭,一时间仍是难以接受。 “阿卉!怎么还不起来?要迟到的。” 终于有人发现了赵楫的异常,周明美一边扎着头发,一边从洗手间探出头来喊道。 赵楫如梦初醒,机械的动作起来。 其实赵楫对上学全无半丝兴趣,但活着总要找些事做。既然这身体的原主——柳卉欣是学生,原本应当上学,那他也先去上学看看吧。 首先得找条带子重新将玉玦挂回脖子上,这是父皇所赐,又是曾救过自己性命的宝物,万万不容有失。 然后当然是要穿衣,这件两根带子系着俩圆弧的是什么? 啊!亵衣?! “非礼勿动,非礼勿视!”赵楫又念了几句,如避蛇蝎般一把将那物事远远的扔到了床角。 柳卉欣记忆里当然有胸衣的穿法,可赵楫哪里愿意去想?只胡乱将其他衣物套上便跳下了床,逃也似的跑进卫生间。然后自然又是新一轮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直到其他人全都洗漱完毕,赵楫才独自站到了洗手池前。 “想我赵楫天潢贵胄,原本也称得上英俊倜傥。怎地如今变成女子却这般瘦巴巴的,成了个……高强说过的那个词儿是什么来着?对了!‘柴火妞’。怎地成了这么个柴火妞?”赵楫对着墙上的“琉璃镜”挑剔的看着自己的新身体,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其实柳卉欣生得堪称清秀,考虑到她的理工属性,今后到了男多女少的理工科大学几乎肯定能拿到“班花”、“系花”之类的称号。 至于稍有些骨感的身材,只是因为去年她又长了个儿,身高增加了近十公分,这才变瘦了,过一两年自会重新丰腴起来。 但赵楫生于深宫之中,自幼举目所见环肥燕瘦,皆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十五岁出宫就府,母妃虽因病重没有操持,郑皇后却为他挑选了好几名娇俏的丫鬟为伴,其中就包括如今的贴身丫鬟琴心。后来结识的月娘,那也是汴梁城响当当的花魁行首,人称“广寒仙子”的绝色娇娘。因此,也难怪他眼光这般挑剔了。 …… 作为贵族中学,英德中学的食堂是很上档次的,窗明几净座位宽敞,食物也十分可口。早餐品种很多,有中式的白粥、小米粥、紫米粥、豆浆、豆腐脑、馒头、花卷、包子、烧麦……也有西式的牛奶、面包、黄油、乳酪、煎蛋、培根、玉米、土豆、甜甜圈……算得上是琳琅满目,花样繁多。 虽然价钱上并不便宜,但像柳卉欣这样的“普通生”每月卡上都会打入一笔伙食补贴,足够他们吃饱喝足保证营养。 赵楫亦步亦趋的跟在待他最为亲切的周明美身后,有样学样的要了一份纯西式早点。 “阿卉今天居然不吃稀饭花卷儿了?”回到座位,总跟周明美斗嘴的张雨萱看到赵楫的餐盘惊讶道。说着一面往嘴里塞了一个锅贴,一面道:“你是得多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体是学习的本钱,你现在可是瘦了点儿……” 说着张雨萱眼睛突然瞪圆了眼,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赵楫的胸口想说什么,但碍于嘴里的食物却说不出来,憋得脸都有些红了。 “天呐!卉!你,你居然没有穿……咳咳!”半晌,张雨萱方才咽下食物,边咳嗽边低声道。“没想到你学霸的躯壳下竟然是一颗如此豪放的心。” 赵楫干笑两声,心下却不无得意地想道:“我赳赳男儿,当然要举止豪放了,难道要似你们女子那般婉约么?这女子眼力倒是不错,一下便看出了本王气质的不同。”于是更加昂首挺胸,得意洋洋。 “咕咚咕咚!” 赵楫一口气喝干了一杯牛奶,只觉甘甜美味,香醇爽滑,赵楫立即爱上了这种没有丝毫腥膻味的奶品。畅快之下,赵楫便有些忘形,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顿,喝道: “给孤再来一杯。” “看咱们卉欣这范儿!这才是公主殿下的气势,比高慧君可强多了!”周明美翘起大拇指赞道。 第十章 龙困学园 “ah!someoneite.” “i’mverysorry!ididnotgetupearlythismorning.” “ok,einandsitdown.donotbtenexttime.” “sure.iwillnot.” 因为赵楫耽误了太多时间,早晨第一节的英语课134寝室四人组理所当然的迟到了。罪魁祸首兼学霸的“柳卉欣”也理所当然的被推出来与老师答对。 好在这迟到的对话千篇一律,柳卉欣记忆里都有现成的句子。赵楫调取记忆也只需一瞬,他卷着舌头鹦鹉学舌般说起陌生的英语,竟是谁也没觉出不妥来。 英语课过后是物理课,然后是两节数学课。高三的课程无论哪科全都是针对高考的解题练习,基础知识的学习早在高二便结束了。 赵楫虽能随时调取柳卉欣的记忆,却并不具备她原本的知识体系和解题能力。因此这四节课,赵楫听得云山雾罩,完全不知所云,只觉无趣至极。 其实对于这几百年后的新世界,赵楫是有着旺盛好奇心的。 课桌椅表面看起来有木纹,却这般坚硬光滑;那种叫“塑料”的材料也是闻所未闻,这种材料似乎应用非常广泛;最令赵楫吃惊的是教室中的桌椅竟然全都是钢制骨架,在大宋钢制武器可是能当做传家之宝的…… 可惜高三课堂不再讲授基础,柳卉欣的桌箱里虽有课本,但一来高中课本并不从最基础的知识讲起,二来叙述方式实在枯燥,很不适合作为读物。赵楫好不容易找到一本高一物理,只随手翻了几页便失去了兴趣。 “阿卉!一起去吃饭么?” 终于等到四堂课结束,周明美照例招呼了赵楫一声。 “不了,我还有点事儿,你们先去。” 赵楫故作镇定的答道。 早餐多喝了几杯鲜奶,从第二节课开始,赵楫便感觉憋胀。但课间时间实在太短,根本不够跑去寝室,赵楫便一直忍着。 上厕所? 一想到女厕所内的情形…… 本王光明磊落,非礼勿视,绝对不行! 于是这一忍,就忍了一早上。赵楫对于“忍字头上一把刀”这句俗语有了新的认识,那感觉……当真是痛如刀割啊! 当赵楫重新走出寝室,只觉一身轻松宛如新生,虽还有些隐痛,但想来是忍耐时间过长所致,不久便会自行消退。至于先前的地狱之旅,赵楫只想将这段记忆从脑海中彻底抹去。 独自走在空旷的林荫路上,赵楫凭着记忆一路向食堂行去。 “这柴火妞的生活还真是够单调的,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念书,吃饭的地方还只有一处。每餐点的菜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样,居然连睡觉的姿势都一成不变。” 关键从柳卉欣的记忆中可知,她念书只是为了改变命运出人头地,根本谈不上喜欢。但赵楫知道,她对精彩人生的渴望并不比任何人少,否则她不会这么拼尽一切的努力。 其实赵楫自己何尝不是一样?拼命习武的背后,何尝不是想像传奇故事中的那些侠士一样慷慨高歌,自由自在? 呵呵!谁能想象得到,身份贵不可言的皇子,竟然与无依无靠的孤女同病相怜?同样如同那樊笼中的鸟儿一般,渴望有朝一日能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飞翔。 咦!diy餐厅?! 怎地柳卉欣从没在这里用过餐? 这里看起来幽雅清净,环境非常不错啊!而且离寝室也更近,更能节约宝贵的时间用来学习。 什么?因为不能用饭卡?这是什么理由?不是还有“月例钱”么? 嗯!改变单调的生活从眼前开始!下午就不去上课了,反正都听不懂,还不如去图书馆找些书看。 赵楫当即下了决定,昂然走进了那座掩映在路边绿树从中的“diy餐厅”。 校园中设施虽多,但柳卉欣一向只在可以使用补助的地方消费。这么做并不仅仅是为了节约,而是她打小就明白,人跟人从来就是不同的。不同阶层之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人群由于种种原因分成一个个的小团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贸然进入陌生人群的领地通常会自讨没趣。 然而从小就出生在金字塔顶端,向来横冲直撞的赵楫显然并没有这样的觉悟,而是带着寻幽探胜一般的悠闲心情踱进了餐厅。 “呀!玉茵!快看快看!这不是你们班那个学霸,叫柳什么的那个么?” “怎么可能?咦!还真是,她走错路了吧!?” “不是你请她来的?”满头长发剪得七零八碎犹如破抹布的尖下巴女生故作惊讶道。 “不是。”黑长直戴着眼镜的女生撇了撇嘴,摇头道:“我们这些人跟学霸哪有共同语言?一起吃饭该多尴尬。” “呵呵!那可能人家钓上长期饭票,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 …… 两名女生显然是在谈论刚进来的赵楫,但偏偏谁都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 餐厅内部比赵楫早晨去过的食堂要高档的多,大理石地面光滑锃亮,厅中有二十来张台子,高桌大椅,高端大气上档次。照明初看有些暗,实际上是集中到了餐台,既方便用餐,又有一种专属尊贵的私密感。 此时厅中大约坐了七八名男女学生,台旁站立的侍者却有十几个,穿着各色各样的制服,但都同样的笔挺大方,彬彬有礼,显得非常专业。 赵楫举目四望,也没看见有打饭菜的柜台,心里盘算恐怕是真的来错地方了。这餐厅显然十分高档,不是他现在的经济实力应该消费的地方。 进错了门原本没什么大不了,转身离开便是。但那两个女生的刻薄态度,让赵楫的自尊心很受伤。 那轻蔑的语气,似乎只是谈论他便已失了她们的身份; 最让赵楫讨厌的,是那种俯视众生的眼神,高傲冷漠,透露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鄙视。 想他赵楫堂堂大宋皇子,在汴京城向来是逢店就进,前呼后拥,都不用自己带钱。任他再是富可敌国的大商贾,谁敢在他面前直着腰说话? 而今龙游浅水遭虾戏,竟让这么两个莫名其妙的肤浅女子轻贱,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赵楫心里发狠,拼着透支下月的“月例钱”,这顿饭也要硬撑着在这里吃了。 好在从柳卉欣的记忆得知,那五千元的月例还是不少的。赵楫在心里用米价算了算,在大宋差不多当得近二十贯铜钱,便是在樊楼请最顶级的清倌人喝顿花酒也绰绰有余了,想来不至于付不起这餐饭钱。 第十一章 怦然心动 “哒!哒!哒!” 与校服配套的黑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非常清脆。赵楫昂首挺胸,保持着皇子的威仪,一步步向后厨的方向走去。 比贵族气质?你们这些几百年后的中学生见过多大世面?你们见过皇上皇后吗?吃过御膳吗?家里有一万多个宫女吗? 不就是吃饭吗?谁怕谁啊?让你们见识见识皇家礼仪! 但走着走着,赵楫感觉有些不对了。怎么所有人的眼神都这么奇怪?而且这么多侍者,怎么没一个人理会他?不管是要热情接待,还是要委婉拒绝,不应该先来个人吗? 英德学院讲究因材施教,按需施教。因为学生们出身不同,未来人生职业的规划也完全不同。对于精英家庭出身,以及像柳卉欣这种致力于成为精英的学生,英德中学会提供最好的精英教育,也就是人们熟知的素质教育。 而对于含着金钥匙出生,生下来就有几百亿家产等着去继承的豪门继承者们,这样的精英教育却并不是最合适的。校方认为这些商业帝国未来的掌舵人最需要的并不是高超的职业技能,而是在面临选择时的决断能力以及非凡的人格魅力。 这样的理念也表现在校园餐厅的设置上,既有价廉物美的学生食堂,也有全国乃至世界着名的餐饮连锁店,更有各色珍馐美馔、高档料理,供学生们自由选择。 而这座diy餐厅虽然名字毫不响亮,却是校园中传说一般的所在。因为只有这里提供厨房租赁服务,让有条件的学生可以自带厨师以及管家、服务员,租用学校的厨房,烹饪适合自己口味的食物。 虽然理论上,任何学生都可以租用这里的厨房自己做饭吃。但一来高昂的租金足以使一般人望而却步,二来在这里用餐的学生早已形成了一个半固定的小圈子。身家稍差的学生即便支付得起费用,也不愿来这里用餐,平白受这些豪门子弟的耻笑羞辱。 此刻的赵楫便深有感受,仍然是先前说话的那两个刻薄女生,两女并桌子靠在了一起,眼角也不看向赵楫,却似乎谈兴大起,叽叽咕咕的“低声”交谈起来。 “玉茵!你的拉菲给我喝一点儿吧!我家老古板总说我还小,不给我酒,学校卖的餐桌酒又太难喝。”头发像碎抹布的女生名叫苏静婉,本地一个大建筑商的女儿,也是英德中学有名的非主流,做派与她的名字大相径庭。 “安东尼!给静婉倒一杯。”黑长直名叫马玉茵,是华夏首富、互联网巨头马腾云最宠爱的孙女。她微微抬手,吩咐身边卷发蓝眸的白人侍应给苏静婉倒酒,矜持的说道:“少少的喝一点怕什么?红酒配红肉嘛!不过你这牛排血糊啦哧的,还是生的吧?” “神户牛排嘛!就是要这样才鲜嫩啊!我家这意大利厨子手艺不错,烧的奶油松露汤简直绝了!你要不要来点儿?” “算了吧!我怕胖,吃点儿干粮就红酒就行。” 马玉茵翘着兰花指从瓷盘中捻起一片切得薄如蝉翼的火腿,从另一个瓷盘里拈了片蘑菇,裹成一个小卷儿,咬一小口火腿,抿一点儿红酒,慢条斯理的吃着。 “难怪你身材这么好!我就是忍不住,有好吃的先吃了再说,不过好在也不怎么胖。”苏静婉接过侍者送来的红酒道了声谢,重又凑过来道:“你这是……伊比利火腿?” 见马玉茵微微颔首,苏静婉又指着那碟蘑菇道:“这是白松露?” “是松茸。”马玉茵微笑纠正。“我可没你那么洋气,吃不来松露那个味儿,倒是我们老爷子挺喜欢。” …… 从所有人那种等着看笑话的眼神中,赵楫已经明白情况不妙了,但他仍然抿紧双唇,缓慢却坚定的向前走着。不到最后一刻他赵楫绝不会认输! 还有十步就要走出用餐区域了。一想到柳卉欣被拒绝进入后厨时即将露出的表情,苏静婉便忍不住幸灾乐祸。 九! “玉茵!再给我来一杯吧!这个时候,哈哈!不知怎么的,特别想喝一杯呢。” 八! “幸灾乐祸!”马玉茵“责备”道,但旋即也勾起了嘴角:“给我也来一杯吧!” 七! …… 六! “卉欣!这里!” 赵楫觉得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循声看去,赵楫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 那是萧仙怡,英德中学的女神。 她全身都沐浴在暖色的灯光中,正站在餐桌旁微笑的看着赵楫,就像站在天堂门口的天使。英德中学的英式校服仿佛为她量身定做,将她的靓丽知性与青春活力完美的展现了出来。 走近了,萧仙怡的娇靥如同一个吸光体,将赵楫的视线牢牢的吸住,再也无法转开。 萧仙怡的五官有着大多数黄种女性没有的立体感,明媚却不似西洋女郎那般张扬,与如水的肌肤、书卷凝练的气质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华夏美人独有的内蕴而隽永的美丽。 相较于马玉茵两女自以为高贵的刻意造作,明艳如芍药的萧仙怡却有着空谷幽兰一般的气质——纯净淡雅、遗世独立的优雅高贵。 看来英德中学的领袖教育并不是完全失败,虽然产生了马玉茵、苏静婉这样东施效颦的残次品,却也培养出了萧仙怡这样德才兼具,拥有过人魅力的完美女神。 赵楫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怦然心动,什么叫一见钟情。 赵楫也第一次后悔没能好好习文,若是有三哥那样的文采,必可以写出优美的辞赋歌颂她的美丽,如果有父皇那样的画工,一定要用工笔绘下她每一个最美的瞬间。 在大宋,赵楫贵为皇子,也见过许多出色女子,但他从没对谁有过这种感觉。 若非这番离奇的际遇,遇到几百年后的萧仙怡,赵楫原以为自己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呢。 道士师父曾告诫赵楫“抱元守一”,要成为强者就不能过早泄了元阳,弱冠之前最好不要近女色。 因此即便明知月娘钟情于自己,赵楫仍然让她留在青楼。若是自己二十岁时她仍不变心,自会纳她入府为妾,给她个名分。若是守不住了,便说明两人有缘无分,赵楫也不会太过心疼。 但这刻,赵楫的心痛了——他真的无比痛恨起自己如今的女儿身了。 第十二章 免费的午餐(上) 在柳卉欣记忆里,她与萧仙怡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人除了在全校理科成绩榜上总是挨着,再没有其他任何交集。 两人都是高三学生,但不同班。柳卉欣是一班,萧仙怡是六班。柳卉欣识得萧仙怡,全英德中学谁不认得萧仙怡?但她万没想到萧仙怡竟也识得“平凡”的自己,还在危机时刻仗义出手救了“她”。 “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咱们快点儿吃饭吧!我有好多问题想要跟你请教呢!”萧仙怡的语气平和自然,仿佛真的与柳卉欣约好了一般。 “有点事,先回了趟宿舍。” 赵楫的表现也很自然,纵是女儿身,但能亲近女神,同样让他满面春风。 “切,装的跟真的一样,谁不知道怎么回事?” “圣母病!充什么滥好人?” …… 见没好戏看,从赵楫背后传来了好几句“低声”的抱怨。但赵楫与萧仙怡完全不为所动,四目相对,相视一笑,颇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的感觉。 萧仙怡虽素来低调,但最顶端那一撮人的圈子是小而封闭的,餐厅里的学生,对其他所有人的身份都了如指掌,更不用说出身世家,本人又身为女神的萧仙怡了。 拿无依无靠又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柳卉欣”解解闷无伤大雅,但既然女神出头,再要上前架梁子那就殊为不智了。再不服,最多也只能“低声”的抱怨几句。 学生们重新开始对付自己的午餐,侍者们也各自尽职尽责的做着自己的工作,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赵楫在侍者拉开的椅子上坐下,萧仙怡也回了座位,两人隔着餐桌相对而坐。 看样子萧仙怡还没开始用餐,餐桌上干干净净,只摆着一个精美的漆器餐盒。 萧仙怡轻轻将盒盖揭开一条小缝,看了一眼又重新盖好,轻声道:“今天又是淮扬菜,最近老吃清淡的,都没胃口了。” 说着萧仙怡转头对一旁的侍者道:“周姐,麻烦你跟王师傅说一声,给再做份儿川菜来吧。” 侍者自去后厨传菜,萧仙怡缓缓将食盒推倒赵楫面前,柔声道:“淮扬菜吃得惯么?刚做好的,趁热吃。王师傅手艺很不错的。” “没问题,我不挑食。”赵楫笑道。“只是来的鲁莽,又连累你割爱,实在于心不安。对了!还没谢谢你刚才帮忙呢,差点儿就出丑了。” “谈不上帮忙,其实我早想跟你吃个饭的,只可惜一直没机会,今天既然遇到了,也是缘分。” “对!缘分。”赵楫连声附和,心道:“能跨越几百年时间遇到你,这缘分当真不小。只可惜……要是变回男儿身你也能跟我说这番话,那我才真是快活死了,便是将皇位给我也不换。” “咱们也别跟这儿一直客套了,感觉好酸!你快吃吧!待会儿该凉了。” “君子不拘小节”,见萧仙怡真心诚意,赵楫也不矫情,拉过食盒便待打开,手指刚碰到盒盖却又突然停住,轻抚着盒盖上精美的雕刻道: “这是扬州的漆盒?是大,宋朝的工艺!” 这食盒大概是赵楫来到现代,除那块随身玉玦外见到的唯一让他感到熟悉亲切的物件了。 萧仙怡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懂行,惊讶之余赞许的点点头,算是肯定赵楫的判断。 “这种格局、雕花、光泽……”赵楫得了女神鼓励,更是兴致勃勃的赏玩起来。“咦!不对!” 萧仙怡面上笑意更浓,倒没想到“她”能看出来。 “这图案,画的虽是牡丹,也是华夏风的构图,用笔却是扶桑的画工,这是扶桑仿制的!?” 那边萧仙怡已翘起了大拇指,赞道:“了不起!你这眼光真毒! 这是我爸专门从日本订制来送给爷爷的,专门设计的华夏款式和花纹,我看着喜欢就让他多做了几个。爷爷第一次见的时候都没看出来,后来我爸跟他说了他还将信将疑呢。” 其实赵楫又哪里能确定? 只是这食盒在他来说乃是常用之物,稍微留意很容易发现不同之处,至于能看出画工出处,却是多亏了他幼年所学了。 如今的赵楫虽好武成痴,但十五岁之前住在宫里,却是没法拜师学武的。所有宫中的皇子皇女,都要统一接受皇室的礼仪、文化教育。由于皇上酷爱书法美术,因此在皇族的教育上自然多有侧重。 长期的耳濡目染之下,赵楫虽没下什么苦工去学,眼力却是不差的。而事实上赵楫天赋颇佳,又有名师指点,虽然出宫后再无练习,但论起书法、国画的技艺,在传统文化没落的现代却也算得上是大师级。 “只是凑巧蒙对了而已,哪有什么了不起。”赵楫却不禁夸,连忙谦逊,说的却也是实情,若是其他古物,他可不一定能辨识了。 “爷爷喜欢这些传统的工艺品,到不在乎是不是文物,所以家里人也常找些小玩意去哄他老人家开心。老人家很推崇远古的饮食文化,我爸爸就想找点这方面的东西,可惜年代太久,那些千百年前的手艺大都失传了。后来打听到日本镰仓有宋朝时传入的漆工手艺,一脉相承,很是原汁原味,这才去定制了些。”萧仙怡不欲被刚刚结识,感觉十分投缘的新朋友误会自己崇洋媚外,很是费了番口舌,将这食盒的来龙去脉细细解释了一遍。 其实在大宋时,扶桑对中华王朝极为恭顺倾慕,对华夏辉煌的文化更是顶礼膜拜,那些贵族大名言必称中华以为风雅。扶桑在国人心目中不过是个水深火热的蛮夷小邦,完全没有后世的凶恶形象。 赵楫作为大宋皇族,天然有着无与伦比的文化优越感,字典中根本没有“崇洋媚外”这个词汇。在他的概念里,我华夏有礼仪之大,服章之美;那些腥膻不堪的蛮夷,纵使武力强盛,但在文化上却只有仰望的份儿。 他只是心中有些感慨,几百年沧海桑田,想不到当年风靡大宋的漆工,现今在华夏大地已然失传,却是在扶桑保存了下来,着实让人感到几分唏嘘。 第十三章 免费的午餐(下) 打开食盒,里面是精致的四菜一汤,分量都很少,却都十分精致,正好够一个人的食量。 没一会儿,后厨重新为萧仙怡准备的川菜也做好端上,虽然口味不同,但食材与盒中那份类似,也都是些豆腐、冬笋之类的普通原料,同样精致的四菜一汤,小碟小碗。这样规制的食物,通常是为分餐制预备的。 现代华夏人都是合餐制,大家习惯了一桌子人一起吃饭。说起分餐制,通常情况都是在吃西餐的时候。 其实上古时期华夏实行的都是分餐制,用餐者各据案几席地而坐,各吃各的。直到唐朝胡风兴盛,便从胡人那里学会了合餐,但唐宋两朝其实是分餐合餐并行。而大多数情况其实有点像现在赵楫与萧仙怡吃饭的情形,用餐者坐一张桌子上了,但饭菜分开,还是各吃各的。 现代华夏人的餐桌礼仪全都是合餐制的,别说柳卉欣基本没怎么被人请吃饭过,便是换成一个酒桌老手,初次遇到这种分餐制的中餐也很难表现完美。 但这对赵楫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他在宋朝吃饭向来都是这么吃的。至于餐桌礼仪?赵楫作为大宋皇子,虽然不得宠,但皇家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 此时赵楫在餐桌上的表现,绝对堪称礼仪典范,端的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淮扬菜经过元明清几朝的发展,在现代又常作为国宴菜,与宋时已大不相同。厨师的手艺确实十分精湛,虽然菜的口味与赵楫曾经吃过的不大相同,但也色香味俱全,让赵楫吃得大快朵颐。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对坐着,各自默默吃着自己的饭菜,一般的仪态优雅,倒似是传统餐桌礼仪大展示一般。虽没有交谈,但双方却各自对对方有了新的认识。 萧仙怡发现“柳卉欣”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只会读书的刻板形象,不但多才多艺,而且显然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虽与现今流行的标准礼仪不同,但也自成系统,十分古雅。 赵楫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现代新女性,同样非常新奇。大宋的女子他见过很多,宫中嫔妃帝姬大都知书达礼,温柔贤淑;月娘这等青楼女子更是多才多艺,甚至有钻研兵书战策的。但萧仙怡身上具有的,现代平等社会养成的那种自信,以及那种不是来自地位约束,而是发自本心本性的温柔气质,却是他在大宋女子身上从没见过的。 “今天叨扰了!谢谢你帮我解围,还请我吃饭。”吃过饭赵楫起身告辞。 其实赵楫很想多坐一会儿,跟萧仙怡再多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可惜看了下空荡荡的餐厅,其他人都已经用餐完毕离开了,实在不太适宜再耽搁下去。 更要紧的是赵楫发现下身的疼痛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严重,这让他有些担心。要说穿越到现代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这具陌生的女子身体,长相普通也就罢了,怎地还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毛病? “以后咱们可就是朋友了,有空常聚聚。”萧仙怡果然没有留客,而是起身微笑相送。 “好啊!求之不得!下次我回请你。”赵楫努力维持着仪态,越来越疼了,到底怎么回事?等下出去得赶紧找个医师看看。 “那可说定了!这是我的电话……”萧仙怡拿出一张卡片,正要递给赵楫,却发现他脸色发白,还在冒冷汗,看起来有些不妙,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吧!?” “没事!” 赵楫话刚出口,忽然感觉一股暖流冲了出来,黏糊糊的温热沿着大腿蜿蜒而下。 怎,怎么回事? 直觉到大事不妙的赵楫低头看去,只见一条清晰的红线出现在灰色的校服裤上…… 这是……女子的癸水? 本王赳赳男儿!怎么会? 赵楫只觉腹部似有一把尖刀不停地剜动,抽痛一阵紧似一阵,这痛苦简直堪比酷刑。 “本王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让我变成这么个柴火妞,还要遭受这样的苦楚?!”赵楫心中发出了不甘的咆哮。 身体上的痛苦倒在其次,现在这番狼狈全都被萧仙怡看去了,这下在女神心里可什么形象都没了! 赵楫又羞又急,又气又窘。一阵眩晕袭来,赵楫只觉呼吸困难,眼前一黑,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 柳卉欣恨不得重新晕厥过去,或者地上裂条缝好让她跳下去。 实在太丢人了! 赵楫这个傻蛋!死变态! 怎么就能傻到这种程度?早晨明明就已经有征兆了好吗?就算你原来是男人弄不清状况,中午都疼成那样了难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居然以为是憋尿憋的……简直无力吐槽! 而且还敢身无分文的跑到diy餐厅去浪?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难道男人真的只会用下半身思考么? “你没事吧!?”耳畔传来萧仙怡关心的话语。 柳卉欣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终究还是觉得动作没法表达清楚,低声道:“我没事!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嘛!” 萧仙怡微笑道,那笑容当真如奇花初胎,娇艳迷人,令人为之目眩。 这时医生终于来了,向柳卉欣详细询问了病情,然后拿着几张单子看了会儿便给出了诊断。柳卉欣没什么大事,就是一般的痛经,无需住院,只要多喝热水,注意别受凉,回去休息即可。 这倒与柳卉欣自己的判断吻合,那赵楫不过是被突然出现的大姨妈惊吓到,又觉得在女神面前丢了面子,这才一时气血上头晕了过去。 “那正好!咱们马上出院,一起回学校。卉欣,现在能走吗?”萧仙怡倒确实平易近人,认可了“柳卉欣”这个朋友,当真是关怀备至。 “能走。就是太麻烦你了!”柳卉欣挺不好意思,两人原本话都没说过一句,一觉醒来人家却对自己这么好。又不能解释说早上那不是我,是个宋朝来的男人。那样非被当精神病抓起来不可。 “你呀!就是太客气!”萧仙怡倒是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因为早上的事难为情,于是又笑着安慰道:“你别担心!当时餐厅里都是自己人,是我和周姐抬你上的车,没别人看见。” “嗯!谢谢!” 女神就是女神啊!人漂亮,出身好,还这么温柔体贴,柳卉欣作为女人都没法不喜欢她。 哼!所以这死变态就是个大坏蛋! 这么好的女孩,才一顿饭的功夫,俩人还没说什么话,就连电话号码都给你了!可见以前就是个花丛老手!变成女人都死性不改,忘不了泡妞。 好在现在拨乱反正,我柳卉欣回来了! 第十四章 蕊珠殿 办手续时柳卉欣才知道自己住的不是校医院,而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高档私立医院。当时萧仙怡见她流血太多,保险起见便没送校医院,而是直接送到了条件更好的私立医院。 “这……算我借你的,下月还你。” 柳卉欣赧然道,她身无分文,这医疗费自然是萧仙怡出的。 “何必曰利?唯有义字而已!卉欣你这么说可就生分了。”萧仙怡打趣道,言下之意,当然不肯要柳卉欣还什么钱。 柳卉欣便不再说,再坚持就没什么意思了,但在心里也认下了萧仙怡这个朋友。 ~~~~~~~ 下午,柳卉欣确如赵楫原本计划的那样没有去上课,萧仙怡早已为自己和柳卉欣都请了假。经历了如此诡异巨变的柳卉欣确也无心上课,便趁机卧床休息,也好理顺一下已经一团乱麻的大脑。 如果仅仅只是一觉醒来,脑子里多出了一小段“宋朝半日游”的记忆,还可以解释为做了个怪梦。可早上的事情绝不可能是柳卉欣自己做出来的,不说对例假毫无概念这种乌龙,她很清楚自己不具备鉴定任何工艺品的能力,也从没接受过任何的礼仪训练。 虽然如果去看精神科,医生一样能找出“科学解释”,告诉她这是精神分裂……严格说起来,这种你来我往的奇怪精神穿越跟精神分裂还真是挺像的。 我不会真的精神分裂了吧? 不可能!绝对没有! 柳卉欣赶紧猛摇头驱散了心中的那一丝自我怀疑,就算有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赵楫!听好了! 一定要注意,不能被人看出来!不然就要有大麻烦。 不过那个死变态最好还是别出现了! 一想到先前在宋朝的“可怕”经历,以及前半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事件,柳卉欣就后怕不已。如果今后再发生这样的事…… 贼老天!不,天大哥!老天爷!求您老人家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但直觉上,柳卉欣却知道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 ~~~~~~ 赵楫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的结尾是无边无际的疼痛和鲜血,他拼命张大口想要呼吸。 “咳!咳咳!……” 赵楫被口水呛醒,惊恐的坐了起来,入目是熟悉的床褥,透过帐幕可以看出室内已颇为明亮,时候应该不早了。 呼!是个梦! 赵楫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 不对! 我怎么会在府里? 我记得明明去了樊楼。难道是喝醉了之后被送回来的?我睡了一天一夜? “啊~!” 昨天的经历瞬间涌入脑海,赵楫一阵头晕,不由得抱住了头,痛苦的低吟出声。 “殿下!您醒了!” 听得声响,早已等候在外的琴心连忙小跑着到了床前,细心的服侍赵楫起身。 “琴心啊!我昨晚上真的那么说了,对你发了脾气?”赵楫仍然扶着头,试探的问道。 “是琴心不好!笨手笨脚的,难怪殿下心烦。琴心还出言无状,顶撞殿下。殿下怎么罚琴心,琴心都绝无怨言!只求,求殿下别赶琴心走。” “傻丫头!孤昨天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当不得真。我们琴心这么乖巧,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怎么会赶你走?”赵楫嘴里胡说八道安慰着受伤的小丫鬟,心却沉了下去。 那些记忆,竟然都是真的! 昨天,他真的与几百年后的一名女子互换了身体!还各自在对方的时空生活了半天。 所以…… 这柴火妞,她竟敢,竟然真敢如此顶撞父皇?当真是,真是大快人心! 昨日之事,赵楫将平安叫来一问立时便都清楚了,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实在在都发生了,“自己”也确实当着高太尉的面顶撞了父皇。 父皇那边事已至此急也无用,等着处分便了。赐死?贬为庶人?这却是过虑了。父皇虽然薄情,倒也不至于此。最多冷落疏远些罢了。 倒是皇后娘娘有心了,当真是路遥知马力,难为她还记得与母妃的姐妹之情,是该进宫去看看她了。左右无事,不如便是今日吧! 相比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帝,困守宫闱的皇后就好找得多了。求见的话递进去没多久,皇后身边的黄公公便跟着传话的小宦官一道出来将赵楫接进了宫。 今上即位后,不满原本宫室的狭小,又在皇城以北圈占大量土地营建了延福宫。延福宫宫室宏伟,奇丽精巧,景色优美,优雅舒适,自建成后,帝后便长居于此,原本的皇宫倒是很少去了。 赵楫自丽泽门而入,跟着黄公公穿廊绕柱,如同寻幽探胜,不多时来到皇后宫前。 皇后郑氏居于蕊珠殿,是延福宫两座大殿之一。相比于皇帝居住的延福殿,蕊珠殿规制小一些,一般的雕梁画栋,侈丽幽胜。宫中文禽奇兽等铜像、嘉葩名木、怪石幽岩,千姿百态,美不胜收,陈设亦与延福殿相类。 皇后身边的女官如意,便是昨日去过荆王府送糕点的那位,静候在殿前迎接赵楫。 由如意引着进入殿中,赵楫才发现还有其他客人。 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宫装贵妇,正是郑皇后。此时郑后已年近四旬,虽保养的宜,风韵犹存,眉间却似带着轻愁。或许是哀叹年华老去;或许是看到两位皇子,想起自己早夭的亲子;又或许幽怨自己的丈夫——那位风流天子终日流连花丛,乐不思蜀。 下首坐的是一位蟒袍玉带的俊美青年,却是三皇子赵楷。也就是今年春闱刚刚高中状元的那位嘉王,今年九月又被加封为郓王。 赵楷与赵楫一母同胞,年岁也相近,可无论长相、性情、爱好等等几乎全然不同。两人都是一般的英俊,但赵楷长得酷肖皇帝父亲,赵楫则更似母亲王贵妃;赵楷沉静稳重,赵楫却直来直去;赵楷文采风流,尤其精通经论、书画,赵楫却好武成痴,整日舞刀弄棒。 事实上除了赵楫这个异类,三十多位皇子大都与赵楷类似。毕竟皇上自己就是书画大家,宫中教育本就多有侧重。皇子们为讨父皇欢心,自也知道该朝那方面努力,其中便以赵楷最为出类拔萃,自然也最得父皇欢心;至于赵楫……不提也罢。 第十五章 本是同根生 “四哥儿!听说你昨日又惹父皇不快了?” 赵楫方才坐下,还没来得及与郑皇后叙话,赵楷便扬声问道。虽是问句,其实已是肯定的口吻。郑后也露出关注的神色,显得十分在意。 “也没什么。不过是街头偶遇,顺口提了一句昨日是母妃的忌辰而已。”赵楫淡然道。 “不止吧!?听说你大白天**纵饮,衣衫不整、烂醉如泥,在闹市放浪形骸……” “三哥听说的未免多了些!”赵楫打断道。“不愧是皇城司提举。” 宋朝的皇城司就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是朝廷的情报机构。赵楷极得皇帝信重,被任命提举皇城司。赵楫明知定是父皇在赵楷面前抱怨,后者才来问责于他,却假作不知,反唇相讥。 “你!你也知道昨天是母妃忌日,纵情酒色便是你悼念母妃的方式么?”都说话赶话没好话,赵楷虽性格沉稳,此时也有些按捺不住火气。 “什么纵情酒色?我是……”赵楫本就是直性子,哪里受得了冤,便待拍案而起。 郑皇后见情形不对连忙圆场,打断道: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本宫喜欢安静,听不得这个。难得你们两兄弟今天有心来看本宫,我这宫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你们呀!就不能让我这老太婆多高兴一会儿?” “是!娘娘!”赵楫当即起身施礼,恭谨应诺。 再是叛逆不羁,赵楫终究成长于重视忠孝礼义的传统社会,皇后是尊者又是长辈,她的话自当遵从。 “母后哪里老了?昨日父皇还说您越来越年轻,让尚衣局为您重新裁制些艳丽的宫装呢。”赵楷却一面施礼,一面笑道。 “三哥儿就是嘴甜,专会拿我这老太婆开心。”郑后笑骂道,殿中原本紧张的气氛也随之轻松起来。见二人不再争执,郑后的心情也随之放松,笑道:“这样才对嘛!” “柽儿去得早,你们俩都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我跟你们母妃又情同姐妹,你们呀就像是我的亲骨肉一般。 有道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们俩一母同胞,本应该相亲相爱。家和万事兴,我们皇家更要兄友弟恭,给天下人做好表率。” “母后说的是。”赵楷状元之才,口齿便给,当即附和道:“父皇乃千古未有的圣君,不仅雄才伟略,更雅量高宏,鼓励皇子们修文经武,建功立业。我们做皇子的,恰逢盛世,当真幸何如之。正该团结一心,勤修文武,报效君父,为我大宋江山社稷建功立业。” 或许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见到赵楷侃侃而谈,大唱高调的样子,赵楫便觉得虚伪。但方才答应了郑后,只能强忍下反驳的欲望,心道:“既如此,方才你又为何那般高高在上的训斥于我?” 似是看出赵楫心中的不满,赵楷转向他笑道:“四哥儿!我方才语气有些急躁,你莫要见怪!” 赵楫顺毛驴的脾性,听得这话气就平了大半,又听赵楷续道:“刚才母后的话可句句都说进了我的心里。 四弟!今儿个母后也在,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咱们这么多兄弟里,你我还有五弟,咱们三兄弟一母同胞,年纪又相若,原本最是要好,正该团结一心,共谋……共同作出一番事业来!” 人是社会动物,世人莫不渴望亲情,听赵楷说得动情,赵楫也不禁点头。若是有知心的兄弟时时开解,事事帮衬,对向来孤单的赵楫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赵楷更是笑得开怀,顺势话起了家常。 “四弟近年来可还有作画?” “如今镇日习武,哪里还有空闲作画?”赵楫摇头道。 “那可真是可惜了!浪费了你这上佳的天赋。”赵楷也摇头叹道,状极痛惜。 “四哥儿的画儿画得很好?!怎的本宫从来不知。”郑皇后讶然问道。 “回母后!以前在宫中进学的时候,众兄弟里水墨画得最好的便是四弟。张师傅曾说四弟极有天分,日后必成大家;父皇也说过四弟的水墨画有灵性呢!”赵楷回忆道。 “呀!连皇上都说好?”郑皇后原是随口一问,这下却是真被勾起了兴趣。“三哥儿的画,本宫倒是见过几幅,颇有你们父皇几分神韵。四哥儿的画作,本宫却从没见过呢。” 郑后话音落下,没想到兄弟俩无人接话,一下子冷了场。 赵楫只觉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些许,某些被他刻意埋葬的记忆重新被翻了出来。眼前仿佛又重新看见了满缸污水中那丝丝飘散的墨迹,以及水草浮萍间残败不堪的纸张。 赵楫忽然想到,自己后来好武成痴,再也不碰书画,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呢?只是几年前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却那么模糊。管他呢!他赵楫已是这般情形,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四弟的画作原本是挺多的,只是后来……”赵楷说着看了赵楫一眼,见赵楫目光凝滞,似在发呆。赵楷顿了一下,才有些不自然的续道:“那些画儿不知被谁全都扔进了学宫外盛水防火的大缸里,都,都被浸化了……” “儿臣猜测,或许是哪位兄弟不知为何心中不快,便……”赵楷喟然叹道:“都是年少轻狂!后来四弟便再没有动过画笔。儿臣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事也该淡了,四弟或许会重新……毕竟他当年十分喜爱绘画的。没想到四弟仍耿耿于怀,却是儿臣失言了。” 郑皇后混了一辈子后宫,从宫女一直做到皇后,些许鬼蜮伎俩又哪里瞒得过她?虽然赵楷说得含混,她却也能自行脑补个8九不离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年必是赵楫的画作十分出色,又得了老师与皇上夸赞,其他皇子嫉妒之下便趁无人之时,自己动手或者指使宫人毁了赵楫的画泄愤。 郑后亲子早夭,确是真心将王贵妃留下的几个皇子视如己出,此时不由对赵楫大是怜惜,柔声道:“傻孩子!都这么多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有什么委屈就来找本宫!便是天大的事,本宫也定会帮你解决。” 自家孩子受了欺负,郑后说着也生出了敌忾之心,说到最后一句已是掷地有声,尽显一国之母的威仪。 第十六章 汴京夜无眠 “四弟!”见气氛很好,赵楷趁机劝道:“‘父爱如山’,你莫怪父皇严苛,他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不忍见你荒废了大好的天份,成日不务正业。” “我却不以为自己不务正业。”赵楫思索了一会儿,但还是认真的摇了摇头。“我们这么多弟兄,各个都文采风流,书画精熟,却没有一个粗通拳脚兵器的。我每日闻鸡起舞,勤练武艺,一样可以为父皇效力。” “自古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四弟你身为皇子,更应学习圣人之道,又何须效那匹夫之勇呢?” “我朝以武立国,太祖一条蟠龙棍威震天下。赵楫身为赵氏子孙,仰慕太祖风仪,却不以为习武粗鄙无用。” “四弟怎地如此固执?太祖那时身为武将,习练武艺乃是本分。可自从上承天命,身登大宝,开创了这大宋江山,那一身武艺便从此再无用武之地。太祖、太宗马上得天下,咱们后世子孙难道也要马上治天下吗?” “君子六艺曰:礼、乐、射、御、书、数,武事六居其二,三哥推崇圣人之道,何以如此重文轻武?” “孤好言相劝,四弟何以如此?”赵楷苦劝无果,语气已有些不耐。“本朝虽以武立国,却偃武修文,文贵武贱。霸王力能举鼎,终难逃乌江自刎;九江王英布一世枭雄,最后结局又如何?近的来说,北朝(注)当今天子骑**强,却终日射猎,不修文治,终为蛮夷所败,丧师失地,祖宗传下来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皇弟!教训近在眼前呐!我等身为皇子,便是存有强国经武的宏图大志,也当学万人敌的将帅之道。整日沉迷于好勇斗狠的小道能有什么出息?愚兄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思量吧!” “万人敌?万人之阵也是由一个个士兵组成,不知一人焉知万人?……”赵楫毫不示弱,抗声辩道。 “好了好了!”眼看两兄弟好似又要吵将起来,郑后连忙出言打断。“刚说好亲兄弟要相亲相爱,怎地转眼间又争得面红耳赤?” 见两兄弟依言停了口角,郑后语气放缓道: “本宫一介女流,也不懂那些文武之道。本宫只知道,咱们是一家人,这世间最要紧的便是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你们兄弟之间和和气气,本宫也就高兴了。” 说着,郑后首先转向赵楷道: “三哥儿!人各有志,四哥儿喜欢习武,虽然无用,却也无害,只需小心些莫伤了自家身子也就是了。还是那句话,兄弟之间和和气气,团结一心,又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呢?” 说完郑后又转向赵楫道: “四哥儿!以本宫之见,你三哥说的确是金玉良言。本朝小儿皆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又有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本是金马玉堂的皇子,又何必非要学那游侠匹夫好勇斗狠的技艺呢?” 见赵楫嘴唇微动似欲反驳,郑后挥了挥手道: “好了!你先别急。既然你执意习武,本宫也不再劝你。只是你须记得要爱惜身体,莫要只顾练武惹得一身伤痛。别让本宫,还有你母妃在天之灵为你担心!” “是!赵楫记下了。” 郑后这番话情真意切,处处为他着想,赵楫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确是牢记在心,作用却比赵楷先前那番大道理强了千百倍。 见赵楫乖乖受教,郑后心情大悦,笑道: “这才是好孩子!本宫还有一事相求。本宫近年来特别喜欢水墨画,以前不知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四哥儿你精于此道,得闲时为本宫画上几幅可好?” “是!” 赵楫躬身应命。郑后伸出一只手指道: “便以十日为期,十天你亲手画一幅画儿,然后亲自带进宫来给本宫,也顺便来看看我这老太婆。” “是!都依娘娘!” 其实郑后喜好读书,常帮皇帝整理奏章,用现代的话说是一个好的秘书人才。但在书画上,郑后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喜好。 赵楫也知道,郑后这是明修栈道的法子,让他渐渐拾起过去的爱好,再多加夸奖,令他从中获得足够的乐趣与成就感,或许习武之心便会日渐淡了。 但明知如此,赵楫既然答应了,也没有阳奉阴违的打算。 一来,郑后虽用了点小心机,却也是用心良苦,处处为他着想。二来,若是这般容易便放弃了习武,说明他自己并非真的有那么痴迷喜爱,放弃也不可惜。三来,他最近习武总觉毫无进境,似是到了瓶颈。偶尔画下画儿,放松下心情,那也是文武张弛之道,说不定反而会有奇效。 再者,这习武还是修文的问题,与他最近遇到的大麻烦比起来又算得什么大事?相比起莫名其妙地与一名几百年后的陌生女子交换了身体,其他事情便都显得不那么急迫紧要了。 总之,这趟宫中之行,虽然过程不是特别顺心,但结果还算不错,至少赵楫离开时的心情是非常晴朗的。 郑后的关爱溢于言表,让赵楫心里暖暖的。至于与赵楷的兄弟之情,也算是开了个好头。毕竟血浓于水,今后多加走动,能不能同心断金不好说,但能有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亲人总是好的。 …… 今夜星月无光,窗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北风吹过树梢,发出凄厉的呼啸声,如同百鬼夜行。屋内炭火烧得正旺,薄纱宫灯发出温暖的柔光,俏丽丫鬟红袖添香,芬芳阵阵,直让人昏昏欲睡。一层薄薄的窗纸,便似乎分隔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几百年后的世界与现在……是否也只是隔了这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呢?” 夜已深了,赵楫怔怔坐在软榻上,没有半丝睡意,思绪却异常活跃,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而在几百年后的望海市,柳卉欣也直挺挺的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双眼大睁,茫然的看着熄灯后的一片黑暗。 两人的心底深处,都隐隐有着同样的恐惧:上次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他(她),并经历了有生以来最为惨痛、尴尬的事情。若是就此睡去,会不会……? “不行!决不能睡着!” 这是柳卉欣与赵楫两人心中共同的执念。 然而多年养成的生物钟强大无比,困倦如同潮水,一阵强似一阵。虽然竭力抗拒,两人还是在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间里,不知不觉中沉入了梦乡…… 第十七章 缘由与挣扎 “啊~!” 柳卉欣痛苦的低吟一声,如同离水的鱼一般扭动了几下,挣扎着拉过棉被盖住了头。 “这个死变态!每天这么早起来,生物钟都被你搞乱了,迟早会内分泌失调!天都还没亮,起来干什么?周扒皮啊你!”柳卉欣只觉腰酸背痛,几乎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时间明明才五点过,可她翻来覆去却再也无法睡着。 距离第一次身体互换,或者说灵魂互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柳卉欣也初步摸清了其中的规律。只要她一进入睡眠状态,再次醒来就会进入到赵楫的身体里,在宋朝再次沉睡又能回到自身,赵楫那一边也是同样的情形。 至于两次睡眠之间相隔的时间,则完全没有影响。也就是说,无论是浪了三天三夜没合眼,还是刚过去就立即闭上眼睛睡觉,都是一样的效果。当然,灵魂再次归体的时间,则完全取决于对方两次睡眠之间的时间加上睡眠时间的总和。 这话看起来有些难以理解,其实简单来说便是:如果按照正常人每天只睡一次觉来计算,柳卉欣便会一天在现代以自己的身份度过,另一天则以大宋荆王赵楫的身份在古代度过。以此类推,一人一天,交替进行。 两人也曾想过要钻这规则的空子,刚变成对方便立即睡觉,岂不是就能重新回归自己的身体么? 但或许是灵魂穿越时空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两人试验后发现:灵魂想要穿越回本体必须经过四小时以上的累计睡眠。也就是说必须长时间的睡眠才可以让灵魂穿越时空,如果只是中午睡一个小时的午觉,却什么都不会发生。 那么如果每次睡觉时间都不超过四小时,是不是就不会穿越了呢? 柳卉欣也曾试过多次短时睡眠,想要以此避免这种尴尬的魂穿。然而事实却再一次给了她重重一击,无论她每次睡眠的时间多么短,只要累计达到四个小时,灵魂便会自行穿越到另一个时空的那具身体上。 无力抗拒,也无法逃脱。 贼老天既然已经作出了如此恶趣味的安排,又哪可能那么容易便被人破解?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离奇、诡异、无厘头的灵魂穿越,柳卉欣与赵楫一致认为,必定与两人都各自拥有的那块奇异的血玉玦有关。 那么,毁了那块玉!? 对于这个主意赵楫是坚决反对的,那毕竟是救过他性命,使他免于夭折的宝物。而且那块玉赵楫自小便佩戴在身,更见证了他童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无论如何,他也忍不下心将之毁去。 柳卉欣倒是没这层障碍,然而她的尝试并不顺利。 怀着“做男人,毋宁死”的悲壮心情,柳卉欣决定——先打破一点儿边角看看情况…… 然而事实证明宝物就是宝物,那玉玦仿佛有了灵智,柳卉欣刚有想要破坏它的念头,便觉得头痛欲裂。她强忍不适,伸手便要将玉强行从脖子上摘下,手指刚接触到玉玦那光滑的表面,平常温润微凉的玉面却变得无比灼烫。紧接着玉玦突然放射出强烈的红光,耀得柳卉欣睁不开眼,然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就如同被抽离了魂魄一般,摔倒在地不省人事,再次醒来时灵魂又已来到了宋朝…… 总之,在所有不甘不忿,不屈不挠的与命运的斗争都以失败告终后。柳卉欣与赵楫不得不接受了天意的安排,不再徒劳抵抗,而是尝试去适应这样离奇古怪的生活方式。 在试着接受之后,柳卉欣二人发现,他们这样的灵魂互换虽然令人尴尬,倒也并非全无好处。 比如,两人之前十多年的记忆,虽然相互可以随时调取,但对方的知识体系和技能却不能直接获取。而灵魂互换之后,两人第二天却可以自动得到彼此每天的经验与通过练习获得的技能。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情形,另一个灵魂在另一个时空所经历的一切,在第二天记忆同步之后,却会如同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深刻、生动,如同自己亲历。这意味着,从灵魂互换的那天开始,柳卉欣与赵楫两人,用同等的时间,却可以比其他人多出一倍的人生体验。 短期看来这并没什么用处,但随着时间的累积,带给两人的好处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如果可以重生,大多数的人都会做得比这一世更好。这不仅仅是因为重生者拥有对未来的先知先觉,更因为他多出了一辈子的人生经验。 当然,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双方共享人生经验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影响了对方的生活。比如堂堂大宋荆王,赳赳男儿也不得不习惯了去女厕方便,以及学会使用姨妈巾;相应的柳卉欣也…… 当然双方也约定,不能影响对方在各自世界的正常生活。比如赵楫必须要每天上课,课余才能用来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作为交换,柳卉欣也必须每天早起去禁军校场习武,练习至少一个时辰,其余时间才能自由支配。 即便如此,两人对彼此生活的影响仍然非常大。 例如眼下,由于赵楫习惯每天早晨闻鸡起舞,天没亮就起来打熬身体,这个习惯也带到了现代,当他成为“柳卉欣”的时候。 而成为“赵楫”的柳卉欣又不得不适应他原本早睡早起的作息时间——自从十五岁出宫以来,赵楫一直以禁军的作训时间来要求自己:五更天(大约凌晨4:48)就要起床,然后跑步到附近的禁军校场进行训练。虽然事实上,如今绝大部分的禁军都已经不再操练了。 总之,原本一向爱睡懒觉的柳卉欣,现在生物钟已经完全改变,清晨不到五点就会醒来,而且极为清醒,再也无法再次入睡。 更过分的是,她这瘦弱的小身板,那狠心的赵楫竟然完全按着自己在古代的那一套来练。又是打拳又是扎马又是举杠铃的,最近他还开始研究现代的一些锻炼方式,而且似乎迷上了足球…… 这,简直就是辣手摧花,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然而对于柳卉欣的强烈抗议,赵楫却以并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为由,全然置之不理。还言之凿凿的说,多锻炼对她有这样那样的好处…… “有什么好处!?全身没有一处不痛,早晚让你给练成个肌肉女……”柳卉欣心里不住抱怨,却不得不起了身。 这般清醒的躺着,全身的酸痛似乎更加难忍。还不如出去慢跑一下,做些有氧运动。血脉活动开之后,酸疼的感觉便会稍微减轻一些。 柳卉欣觉得自己似乎有了受虐倾向…… 第十八章 历史的车轮 靖康之变!!!? 靖康二年四月,金人攻破汴梁……钦徽二宗被掳? 赵佶、赵桓……这,这不是父皇和大哥么?! 今年是重和元年,前几天父皇才下旨明年改元宣和,宣和一共有……七年……父皇禅位给大哥,改元靖康…… 也就是说,还有九年,不,八年,金军就会攻破汴梁,将大宋的帝王后妃、奇珍异宝、金银财货、子女金帛……所有他们能看上眼的全部一网打尽。 瑰丽的园林成为沼泽,奢华的宫殿化为废墟,热闹的街市被付之一炬,友善的人民惨遭屠戮,尸横遍野“臭闻数百里”。自后周以来朝廷大力营建的,中原最繁华的都市,人口过百万的东京汴梁城,一夜之间被野蛮人的铁蹄踏的粉碎。 皇子高官、学者翰林尽皆沦为奴隶苦役;皇妃帝姬、命妇千金为奴为娼,凌虐而死者不计其数…… 皇子中只有康王赵构,被宗泽劝阻回京,以招兵勤王为名留在河北,得以幸免于难。后历经九死一生,逃到江南建立了南宋…… 赵楫对于几百年后的现代科技是十分好奇的,尤其是人手一部的手机。那么小的东西,却可以做这么多事情,简直不要太神奇。 这天清晨,结束了晨锻,自觉已了解如何使用手机的赵楫神清气爽拿出了柳卉欣的手机,学着现代人的样子悠闲的上网浏览新闻。 看了一会儿新闻,深深被标题党伤害的赵楫觉得有些无趣,便关了新闻页。然后以他笨拙的输入法在搜索栏中键入了“大宋”二字,在过滤掉一大堆游戏推广链接后,赵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果然,人还是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会过得比较快乐…… 赵楫一个踉跄,坐倒在操场边湿漉的草坪上,寒露浸透了薄薄的运动裤他却毫无所觉。他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刚才看到的那些令他难以置信的文字。 “不会!不可能!怎么会……” 赵楫无意识的呢喃着,心里却知道,关于这种王朝兴灭的大事,历史记载出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一行行文字全都化作血泪,化作凄厉的呼号,摄人心魄,让赵楫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身不能动,除了深入骨髓的寒冷,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那些对于现代人来说普普通通,甚至还有些枯燥的记载,对赵楫来说却是整个世界,是他的家人、朋友、师长、忠心的仆人,是父皇、皇后、兄弟姐妹、高强、平安、琴心、月娘……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而所有这些他珍爱的、熟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将在八年后灰飞烟灭?! 赵楫仿佛看见无边无际的烈焰和遮天蔽日的漫天烟尘,穷凶极恶的胡虏、冷雨、暗夜、寒光、嘶嚎、败兵、残垣、污血、残月、荒村、孤坟…… …… “youhaveaniningcall!……” 不知呆坐了多久,赵楫被一阵紧似一阵的手机铃音吵得回过了魂。 不断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父亲”,是柳卉欣的那个神秘父亲?! 赵楫用冻僵的手指连续划动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接通了电话。依旧是那个威严的男声,但不知做了什么处理,显得有些奇怪。柳卉欣曾经在心里抱怨过:搞的神神秘秘的,对自己女儿还这么防备! “快要期末考了,小欣这次有没有信心拿第一啊?” 他只是随口问问,并不需要柳卉欣回答。“下个月就过年了,多给你打了一万块,给自己买点新衣服,买点儿好吃的。”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嗯!就这样吧!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赵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也多亏他说了这么多,才让赵楫有充分的时间从国破家亡的噩耗中摆脱出来,重新恢复思考能力。 最后这句话男子每次打电话都会例行问问,但柳卉欣只有一开始提出过:“我能见见您吗?还有妈妈。” “不行!这个以后不要再提了。” 当然,对方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或许是自尊心作祟,或许从此有了心理阴影,以后柳卉欣便再没提过任何要求。 但赵楫可不是柳卉欣,他很直接的提出了要求: “其他没什么,但一个月才五千块太少了,不如给个百八十万吧!这里可是英德学院,二代扎堆的地方。上次进医院,还是同学付的钱……” “男同学女同学?” 对方并不在意柳卉欣进了医院,但对于那位“同学”的性别却显然十分关注。 “您希望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赵楫戏谑的反问道。等了一会儿,对方毫无反应,赵楫有些无趣的答道:“女同学。” 听筒里传出了对方的呼气声,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或许是认可了赵楫的理由,对方沉默片刻后,用他那一贯平板的语调道:“从下月开始,每月给你五万块,别太张扬了。” “那过年……” 又是片刻的沉默。 “给你十万。” 对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经过这么一打岔,赵楫倒是从初闻噩耗的恐惧和震惊中恢复过来,虽仍无法接受,但总算回复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而将“月例银”一下子提高了十倍,也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许。 …… 柳卉欣再一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这一次是熟悉的校医院。当然,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自己前天明明还好好地一点问题没有,怎么赵楫呆了一天就又住进医院吊起了点滴?不但全身无力、昏昏沉沉,还非常怕冷,显然高烧未退。 柳卉欣闭目躺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了头晕,开始“翻看”前一天的记忆,也弄明白了自己发烧的原因。 原来那天见到的皇帝就是宋徽宗?! 不过他又没通名道姓,谁知道他就是宋徽宗呢?话说回来,宋徽宗的大名叫什么来着? 历史差怪我咯! 谁让我是理科生呢…… 不过,这么说起来,他这次害我发烧也算是情有可原。任谁乍然听说八年之后将要经历这样的大劫难也没法淡定。算了!原谅他这一回。 八年!咝!八年…… 作为华夏人,柳卉欣虽然没有赵楫那样的切肤之痛,但“翻看”着赵楫昨天浏览过的那些文字,她也觉得义愤填膺。可她只是一个高中生,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而赵楫也仅仅是个不受宠爱的少年王爷。 对靖康之变这样的家国大难,纵然事先知道,他们两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十九章 青楼怪客(上) 宋朝不像唐朝,天一黑就要净街,所有人不许出门,出门的逮着就把人门牙打折。终宋一朝,从不实行宵禁。 《东京梦华录》记载东京汴梁:“灯宵月夕……举目则青楼画阁……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北宋首都夜生活的多姿多彩由此可见一斑。 汴京夜晚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各处教坊,一到夜间青楼楚馆、游船画舫灯火通明,丝竹歌舞之声彻夜不息。 李家大院位于汴河畔,鸨母李氏年届五十,早已人老珠黄,但在京师的门户人家中却大大有名。京城风月场中都知道,这李氏教授得好歌舞,李家女儿大多歌舞出色,精通音律。 李氏又八面玲珑,善于经营,十几年间产业的规模便大了好几倍,膝下几十个女儿各个知书达理,多才多艺,风情万种。 如今李家大院有厢房连绵数十间,往来具是达官贵人,王孙才子。真个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乃是这风流行中的翘楚。 “公子!请喝茶!” 说话的女子,或者叫女孩年方十三岁,名叫李娃。或许是鸨母故意为之,倒是与唐朝名妓李亚仙同名。李娃打记事起便在李家长大,亲生父母是谁一概不知,原本的名姓也从没人提起过。 李娃生得娃娃脸、婴儿肥,身材纤细,皮肤细腻白皙,一对眼睛水灵灵又大又圆,完全就是一个大眼萌娃,倒真不愧起了这么个名字。因此院中姐妹也都叫她“娃儿”,而不是依照习惯按排名称呼她“三十娘”…… 要说李娃生得娇小玲珑,香扇坠儿一般,也说得上别具风情。再加上她声音软糯,歌喉清亮,若是穿越到现代做个主播,当真能萌翻无数大叔,日进斗金不在话下。 但或许时运不济,一直没遇到有某种控倾向的客人;又或许是生得这副幼齿相貌,很容易让人产生负罪感。李娃自从十二岁独自分了间厢房以来,一直没有什么访客,便是偶尔有一两个点她唱曲儿的,也最多两次之后就再也不来了。 因此李娃的小屋称得上是门可罗雀,这可当真愁煞了娃儿。 如今李娃已年过十三,眼看翻过年便要十四了。若在寻常人家,十四岁尚算幼小,可在门户人家却是正该梳笼的年纪。若是待到十五岁,便是大龄了。 身为女子,生在娼家已是大不幸。可生在娼家,又没有子弟捧场,梳笼时叫不上价,那才真叫打入十八层地狱。 当粉头已注定此生迎来送往,朝秦暮楚。可若是这样的营生却换不来多少钱钞,到时鸨儿觉得蚀了本,莫说独占一间厢房,便是将她转卖到那些专做皮肉生意的妓寮去,也是情理之中的。 要知道虽是倚门卖笑,却也分成三六九等,这李家算是上等的所在,有层斯文的幌子遮羞。客人们少不得吟诗作对,听琴听曲;虽是金钱交易,却也你恩我爱,总还留着几分体面。若是沦入妓寮成了土娼,来的都是粗鲁汉子,哪有功夫跟你啰嗦,莫不是直达主题,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因此,对于眼前这位赵公子,李娃当真是打醒十二分精神,使出浑身解数,侍奉得殷勤周到无微不至。虽然赵公子着实有些奇怪,但谁教他是李娃目前唯一的恩客呢? 赵公子是十天前出现的。 别人来院子或是慕名而来,指名要见某位姑娘;或是兴之所至,那自是东张西望仔细观瞧姑娘们的体貌声色。可这赵公子却一直沉着张脸,眼神定定的平视前方,老僧入定一般,对周遭的莺莺燕燕视而不见。 赵公子的同伴一看便是风月行中的老手,一进门就指名要见院里最红的花魁“飞将军”。姐妹里有见多识广的,认出那是京城有名的高衙内,人称“花花太岁”的。 这一次,两人在“飞将军”屋内听了两支小曲儿便离开了,并未多作逗留。 赵公子第二次便是独自来的了,那是在两天后的掌灯时分。他没理鸨母、保儿的招呼,只是闷头沿着上次的路一直走。鸨儿见过太多各种怪癖的客人,而且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又是来过一次的回头客,便也由得他自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次仍要去找那“飞将军”,上次是听曲,这次或许更进一步,打个茶围,或是喝个花酒。只是若想度夜却要看那“飞将军”自己的意思了,毕竟她不是一般粉头,乃是京师响当当的花魁行首,恩客多是高官显贵,老鸨也强迫不得。 谁知那冷面公子行至“飞将军”院前,却过门不入,往前又多走出几步,一拐弯进了李娃的小屋。 一开始李娃还当是其他姐妹的客人走岔了路,哪知赵公子径直走到桌边坐下,便向她要茶吃。这就是要打茶围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李娃站在门口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当真是喜出望外。 李娃的小屋十分简陋,厅里只有一条案几摆放着一张半旧的瑶琴,除此之外便是客人坐的桌椅胡床。 李娃忙请客人少待,飞奔去跟邻近要好的姐妹借了烹茶的火炉器具,连热酒的家什也一并借了来。一路上,李娃生怕客人等得不耐,抱着一大堆物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娃跑回屋中,幸好赵公子仍好好的端坐着,连姿势都没什么变化。李娃不待气息少平,立即摆开工具开始生火烹茶。 虽然不知赵公子怎么会光临她的小屋,可天上不会掉馅儿饼,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李娃觉得赵公子便是上天赐给她的,能让她改变命运的贵人。 赵公子虽然看起来冷了点,总是面无表情,可容貌着实俊俏,年纪也不大。而且身上的衣饰虽不华丽,用料做工却都上乘,李娃不知道“低调的奢华”这个现代词汇,但意思却是明白的。 赵公子来历绝对不简单!非富即贵。 而且他姓赵,举止之间又隐隐有股贵气。李娃猜测,他很可能是位宗室子弟。 这样俊俏多金,又身份高贵的子弟,当真是天下女子的理想情人,想来便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也是情愿倒贴的。 第二十章 青楼怪客(下) 李娃知道自己的容貌并不讨大多数客人喜欢,弹琴唱曲的技艺在姐妹中也算不得出众。至于舞蹈,虽也勤学苦练过,可她身材并未长成,恐怕也无甚可观。 但既然上天已经将机会送到自己面前,李娃也绝对不会放弃。哪怕希望再渺茫,她也要拼尽全力去争一把! 她虽没有其他姐妹那般魅力,可勤能补拙,笨鸟先飞。没有那么多孤老恩客,她更能全心全意去讨好赵公子。她李娃没有动人的声色歌舞,却有一颗诚心。 嘘寒问暖、知心解语、曲意逢迎、低声下气……只要能让赵公子高兴的,她都会尽力去做。 粉头也是有上进之心的! 李娃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投入一颗真心,尽心尽力的去关怀熨帖,即便是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李娃也不贪心,这般殷勤侍奉,只求能换得公子时常光顾,哪怕只是打茶围,她的身价也必能大涨。当然,若是公子愿意梳笼,她自是千肯万肯的,只是不敢作此奢想。 什么?表子无情? 青楼女千万不能投入感情,否则若被无情抛弃,岂不徒自伤心? 李娃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现今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若是不能紧紧抱住赵公子这条大腿,她怕是就没有以后了。何况赵公子确也值得她去爱,去付出真心。 不过赵公子真的挺难讨好的,事实上李娃完全看不懂他。 赵公子要喝茶,李娃生怕公子久等不耐,使尽浑身解数,累的是香汗淋漓。 宋人烹茶虽不似唐人加入花椒大料,完全当成煮蔬菜汤那般重口,但工序仍然十分繁复。 宋朝时华夏茶艺传入东瀛,后来渐渐发展成为日本茶道。其间经过无数茶人进行“改良”,而每次“改良”基本都是做减法,删去一些他们认为华而不实的程序。也就是说,宋朝人烹茶,比今天的日本茶道更要复杂得多。 这也难怪为了给赵公子煮一杯好茶,李娃累得满头大汗了。特别是最后的点茶更是体力活儿,为了好好表现,李娃左右手交替着打,最后累得双手都要抽筋,才打出满意的茶汤来。 但赵公子的反应却十分冷淡,仍然是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任那杯青翠香茗放在面前,他却只是愣愣看着窗外,直到茶汤将要凉透,才端起来浅浅抿了一口。 李娃也听其他姐妹说起过类似的情形,来教坊的客人并非全是为了寻欢。也有些心中郁结难解的客人,只为寻个温柔知心的姐儿温言抚慰,消愁解闷。 这便是古代青楼的又一重功能,有些类似现代的心理医生,或者教会牧师的告解。温柔可人的解语花可比大胡子牧师或者戴眼镜的心理医生要好看多了,论起开解愁怀的能力,却不见得比后两者差。 “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李娃尝试与赵公子搭话,若能引得他将心事说出,细心开解,温柔劝慰,令他愁怀尽消,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必大为不同。 可惜赵公子反应十分冷淡,只是轻轻摇头,并不说话。李娃察言观色,见他确无半分交流的愿望,只得悻悻作罢。不过李娃不是轻言放弃的性子,赵公子不愿谈话,她便坐到案几旁,调整琴弦,想要弹一曲清心凝神的曲子。 “别弹琴!安安静静的坐着就好。” 李娃刚弹了几声,又被赵公子出言制止。马屁排到马腿上,但总算明白赵公子需要的就是安静坐着,却是无需她再做什么。 可越是这样,李娃越不能放松。赵公子要安然静坐,那她就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她走到桌边,也不就坐,就那么站在近处,便如丫鬟侍女一般,以备赵公子若有吩咐立即便可反应。 这一夜,二人便维持着这个姿势,一个坐一个站,一直呆到深夜子时,赵公子方才告辞离开。 “我走了!” 赵公子只淡淡的交代了一句,便起身离开。虽然他按着最顶级花魁的价格给足了银钱,李娃却说不出的伤心失望。 赵公子由始至终都很沉默,一晚上就说了两句话,分别是要茶喝和道别。李娃猜测,赵公子多半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信马由缰的游逛散心,恰巧走到她屋前觉得口渴,便进来讨口茶吃而已。 至于她这番自以为是的辛苦努力,只怕赵公子半点也没留意到。他,他定是如其他客人一样,也将自己当成小孩子看了。 李娃觉得自己这一晚的努力就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全都是白费功夫。也是,那赵公子是何等人物?不说家中少不了娇妻美婢,便是秦楼楚馆之中,又岂会少了花魁行首巴结?又怎会看上她这小小的、可怜的娃儿? 李娃只觉得好伤心,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眼都肿了。 可世间事便是这样,明明觉得绝望了,偏偏柳暗花明。 第三天晚上,依然是掌灯时分,李娃正对着一灯如豆自伤自怜。却听得脚步声响,那赵公子竟又来了,依然是言不发的进屋,径自走到窗边坐下,向李娃要茶吃。 “公子且宽坐!奴去借茶具,片刻便回来。” 李娃又惊又喜,连忙挑亮烛火,转过身偷偷用衣袖擦掉眼角泪痕,跟赵公子交代一声,又飞奔去借茶具。前日所借的茶具,她以为赵公子再不来了,昨日已还了姐妹。 起火、烧水、烹茶……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只有李娃搅打茶汤的“唰唰”声,可以清楚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歌声,那是一位善歌的姐妹在试唱最近流行的新词。 赵公子依旧和上回一样,坐在那里呆呆看着窗外,就连姿势表情都与上次相似。 一般的安静沉默,一般的两臂酸痛,李娃的心里却不像上一次那般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她感觉已大致弄清了该如何与赵公子相处,静谧之中两人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恰如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不发一语已心有灵犀。 “我走了!” 仍然是午夜子时,一切如同上次一样,赵公子仍然只是淡淡交待一句便起身离去。李娃心里却已有了笃定,他不会就此消失,一定会再来的。 第二十一章 名侦探李娃 果如李娃所料,又隔了一天,赵公子再一次来了。依然是掌灯时分,自行进屋落座,一切恍如初见。 李娃已习惯了赵公子的高冷忧郁,不但不以为怪,反而颇有些傲然的想道:“我的赵公子,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这次李娃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前两次的“茶钱”都是按着行里最高的档次给的,比她原本的“行情”高出十倍不止。扣除了老鸨那份,落到李娃手里的赏钱比她过去一年的赏钱加起来都多。 李娃难得奢侈了一回,第二天便去采买了全新的茶具,火炉、兽炭、水壶等,具是上等货色。还买得新茶,回来又去精通茶艺的姐妹那里虚心讨教了一番,用心勤加练习,茶艺着实精进了不少。 好在李娃模样讨喜,小嘴儿又甜,在院里人缘极好,姐妹们也都乐于帮衬。众姐妹听说她新得了个好主顾,或谆谆叮嘱,或传授经验,都教她定要好好把握,莫要错失了良人。 因此,第三天李娃又去了坊市,裁了身新衣,又买了熏香。回来之后便开始忙活,将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熏得香喷喷的。午后又取来香汤沐浴,换上新衣,晚饭只草草吃了半碗便收了碗筷,坐在几边专等赵公子到来。 赵公子果然如期而至,见李娃准备充分,便不多言,朝她点点头勾了勾嘴角,算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李娃如同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圆圆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一碗纯白茶汤打得汤花持久匀细,久聚不散,俨然已得了茶艺真髓。 “坐下吧!别那么拘谨。” 赵公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和声说道。他眉头仍然皱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比起初见时明显淡然了些许。应是日子有功,心底的愁怀终被时间所冲淡。或许再过些时日,便能重新开怀了。 到时赵公子会不会便不再来了?再不记得曾经给他烹茶的娃儿了? 李娃胡思乱想间,忽然发现赵公子的目光有些奇特,虽也是定定的看着前方,却不似发呆。 前两回她都是站着,注意不到。如今与赵公子隔桌对面而坐,李娃很快看出了不对。 李家院子建在河边,来这里的客人很有些喜欢透过窗户欣赏汴河夜景。李娃的小屋正好也在河边,从窗户望出去,时常能看见河上的游船画舫,月照汴河景色极美。 但风景最好的位置却是李娃如今坐着的这个,从赵公子那边则只能看见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以及——“飞将军”那间单独的小院。 难道…… 李娃不由得浮想联翩,难道赵公子心里爱慕的其实是“飞将军”?那他为何不直接过去?却要每隔一晚就来她的小屋,呆呆的看着那边。 还以为时来运转,天赐良缘。终于有白马王子发现了自己的好,来拯救自己脱离苦海。原来,王子是真的,可喜欢的却另有其人。 也是,自来才子配佳人,也只有“飞将军”那般容貌歌舞、才貌俱佳的美人,方能配得起赵公子这样俊俏的贵介公子。 至于可怜的娃儿,从始至终也就是个娃儿而已…… 小李娃患得患失,芳心可可。 只是赵公子为什么不直接去“飞将军”的小院找她呢? 这其中定有隐情,或许…… 枯坐无聊,李娃不由得暗地里猜测起赵公子这般作为的缘由来。 “啊!我知道了!定然是这样的!” 李娃脑中灵光一闪,将听到的、看到的关于赵公子的线索一下子串了起来,抽丝剥茧,步步推理,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出了真相。 莫非赵公子才艺不佳,或者诗才不够,因此虽仰慕“飞将军”却不得拜见? 确实,门户行里其他小娘倒是好见,可那些花魁行首规矩却大得很。想要求见一面,当真是过五关斩六将。又要考较诗才,又要考较人品谈吐,书画技艺。不是真才子,便是有那金山银海,也见不得面。 李娃对于这种排场心里其实是很不屑的,虽然有些酸葡萄嫌疑,可她真的就是这么觉得。 自古仗义多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若文人才子便是好归宿,便不会有“红颜薄命”这种说法了。想来这种排场多半是为了迎合士人们的心理,让他们自觉高人一等。 说来说去,这都是市场经济,顾客就是上帝啊! 可李娃转念一想,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赵公子第一次来时,跟着高衙内已经见过“飞将军”的面了,这不得拜见的难处对他来说却是不存在了。 至于囊中羞涩就更不可能了。赵公子这几次出手都极大方,显然广有金银,不是缺钱的主儿。再说高衙内家里富可敌国,赵公子是他的朋友,又会差到哪里去? 那赵公子究竟是为什么烦恼呢? 家人反对?那也不对,他这隔天便往院子里跑,深夜方归,却也没见家里有娘子家仆找来。 想来想去,李娃想到了一个原因,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你道是什么理由? 那理由却是:朋友妻不可欺! 现代人可能觉得奇怪,这赵公子不是去青楼闝院子么?怎么又扯到朋友妻上了?这便说来话长了。 门户人家做的虽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却要做足了体面。从来绝口不说买卖,只说为女儿择婿,索要银钱也只说赏钱、聘礼、帮衬家用。 若是哪个子弟与小娘两情相悦,还可三媒六聘结为“夫妻”。小娘从此闭门谢客,只奉承那子弟一人。从此,院中人等便认此二人为夫妻,大家也都亲戚相称。 当然,这不是真的夫妻,没有法律效力,只有教坊中人认这层关系。而且花费不菲,那子弟除了高昂的“聘礼”,还得负责一大家子几十上百人的日常开销,时不时还需发下赏钱。 这就有些类似现代的包养关系,只是开销更要大得多的多。若非富可敌国,一天至少十多贯钱的开销,又有几人支应得起? 待到子弟金尽,老鸨自然翻脸不认人,镇日冷言冷语,最后寻个由头将他赶出院去。再令小娘重新挂牌开张,另寻金主。 当然青楼之中也有烈女,便如唐代的薛涛、与李娃同名的李亚仙,后世明朝的苏三(玉堂春)等等,便都认定了那子弟,宁死也不再重新接客的。 第二十二章 打击 只是那“飞将军”并未与人“成亲”,仍旧每日都在挂牌,也没有谢绝见客。那么赵公子不去上门拜见,便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倒是还有一种情况,小娘并未与人“成亲”,可以接待四方客。子弟去往教坊,每次也可选择不同的小娘陪伴,便是一龙双凤也无不可。 但有一条,遇到朋友闝过的粉头,子弟却不可再点,否则便算挖了墙角,是为不义。当然,也不是没有变通的法子,比如原先的子弟摆桌酒席,遍请院中之人,言明与小娘再无干系,他的朋友再去找那小娘便无碍了。 难道是赵公子爱煞了“飞将军”,高衙内却不肯割爱,赵公子顾全朋友之义,又难解相思,是以为此发愁? 李娃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此刻赵公子在她眼中便是一个为情所困,为爱憔悴的多情种子。李娃越看越觉得怜惜,忍不住道: “公子可是爱煞了‘飞将军’,又不愿对不起朋友,这才日日忧愁?” “嗯?什么?”赵公子完全没想到李娃会突然说话,愣了半天才一脸懵懂的问道:“什么爱煞‘飞将军’?怎么又对不起朋友了?” “您不是因为高衙内不愿成人之美,将‘飞将军’让,那个让给您,才发愁的么?” “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完全没这回事!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什么‘飞将军’女元帅的。” “喔!” 虽然本着“客人永远是对的”的原则小声答应,但李娃心里半点也不信。你不喜欢人家老盯着人家院门口看个什么劲?说话的时候都不错眼,明明是很在乎的样子。 其后的时间乏善可陈,便是李娃盯着赵公子看,而赵公子则盯着窗外看。屋内依然是惯常的寂静,李娃无聊之下,小心思便盘算着怎么想个法子帮帮赵公子,可惜想了一晚上,直到子时赵公子离去,依然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她倒是越发确定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赵公子,不然这么费心思,想着如何去治他的相思病做什么?到时他得偿所愿,只怕转眼便将可怜的娃儿忘了…… “我走了!” 赵公子照旧交代一声,起身便走。 李娃忙起身相送,心里正患得患失,一会儿为赵公子发愁,一会儿又为自己担忧。却不料赵公子突然停步,李娃正魂不守舍,一下撞到了赵公子背上。 “呀!” 李娃红晕上脸,赵公子后背好宽阔,好结实,一点儿不像看起来那么文弱呢。 赵公子转身看到她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觉得呆萌还是呆蠢。 “我真的不喜欢那个‘飞将军’!你可千万莫要自作主张的多事!我认真的!明白了么?” “明白了!” 李娃连连点头,小声答道。心里却想,莫非自己的一片真心终究还是感动了赵公子,他已不再迷恋那“飞将军”了?临别的叮嘱是怕自己胡思乱想? 所以他其实是有些关心我的!? 他心里有我! 李娃独自站在门前乱七八糟的想着,待回过神来,赵公子早走得没影儿了。 …… 这是赵公子第五次来了,仍旧是一碗香茗,仍旧是呆呆静坐,怔怔的看着“飞将军”的小院门口。 李娃百无聊赖的看着赵公子,原以为他已放下心结,甚至被自己真心打动,有些喜欢自己了。谁知依然故我,还是老样子不理人,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夜色已浓,马上便要亥时了。忽然,赵公子眼睛猛地睁大,浑身明显的抖动了一下。 “怎么了?” 一直关注着他的李娃紧张的问道,一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夜月光明亮,洒下满地清辉,只见“飞将军”小院门口正站着几人,正在施礼叙话。看样子是有贵客到,“飞将军”亲自到院门外迎接。客人是一位面容清矍的中年人,举手投足间颇有贵气,一看便是高官显贵。 赵公子这是看到意中人接待别的客人,心中痛楚,是以才这般表情么? 李娃正遐想间,不防赵公子猛地起身,撩起袍子便向外奔去。起身起的太快,将椅子带倒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可他毫不在意,看也没看一眼便闷头跑出去了。 “公子!赵公子!” 李娃连声呼叫,急忙追了出去。刚才赵公子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这般跑出去,定是要去找“飞将军”。不说那些花魁名妓原本派头就大,容不得唐突。便是那客人,看起来也不是好招惹的,他这一去可莫要惹出事来。 果然,李娃刚一出门,便看见赵公子的背影正向那边疾奔。 “公子!回来!快回来呀!咱们再想办法!” 李娃人小腿短,虽没缠足,却又哪里跑得快?只能在后边连声呼唤,可赵公子恍若未闻,一会儿功夫已跑远了。 待李娃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近前,小院前的气氛已经颇为紧张。只见中年客人一脸愤怒,正在训斥赵公子。李娃大为焦急,冲上前来挡在赵公子身前,大声道: “误会!都是误会!赵公子只是路径不熟,这才误闯了此处,绝非有意冲撞贵客。贵客莫怪,姐姐莫怪!” 李娃说着连连赔笑施礼,又转过头来向赵公子使眼色,说道:“奴家的屋子在那边,奴带公子过去,下次莫走错了!” “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李娃转回头来,却见中年客人满脸怒容,撂下这句话拂袖而去。再看“飞将军”和她的丫鬟翠红,只见二女表情很奇怪,好像见了什么古怪的事情,却不是生气的样子。 赵公子似乎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言也不动,仿佛对外界的事情已不再关心。“飞将军”与侍女站了一会儿,轻叹一声,向赵公子施了一礼,摇摇头自转身回屋。 “公子!我们走吧!” 气氛实在有些诡异,李娃心里有些不安,上前轻轻拉了拉赵公子的袖子。不料赵公子竟似脱力了一般,顺着她的力道坐倒在地。李娃连忙去扶,又哪里扶得动? 李娃急得差点掉下泪来,却见月光下赵公子嘴唇微动,似在说着什么。李娃附耳去听,只听他断断续续的重复道: “真的!真……的……” “什么真的?公子!?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李娃不知他得知了什么真相,竟这般失魂落魄,但眼下也只能如此安慰了。 “呵呵!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赵公子摇头苦笑,接着道:“我早该知道这些都是真的,可不亲眼看看,心里总存了一丝侥幸……” “总能想出法子的!便是天大的事情,咱们一起想办法啊!” “呵!天大的事情!?天,就要塌了!” 说着,赵公子激动起来,手一撑站起了身,一溜烟的跑走了。 李娃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只觉今晚遇到的一切都那么诡异,想破她的小脑袋,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三章 真相 赵公子当然便是赵楫,自从那天得知八年后靖康之变的消息,他是夙夜忧思,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这么大的事情,首先当然要验证一下。 正如他后来说的那样,赵楫心中始终存了些侥幸。希望因为平行宇宙或者蝴蝶效应之类高深莫测的原因,那些事情只是柳卉欣那个世界的历史,并不会发生在自己的时空中。 可八年后的事情要如何验证呢?赵楫搅尽脑汁思来想去,还真让他想出了法子。 那就是找一件自己不知道,但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有记载的匪夷所思之事前去查证。若是假的,那可能两个世界的大宋结局会有不同;若是真的……他或许不得不相信史书的内容,并作出最坏的打算。 这件匪夷所思之事倒不难找,便是他父皇宋徽宗赵佶与名妓李师师的风流韵事。此事正史中可见蛛丝马迹,稗官野史则是津津乐道。 而在此时的汴梁城却还无人知晓,只有赵楫这等熟悉宫闱的人隐约知道皇上时常夜不归宿,或许是夜宿花街柳巷。但对象是谁却是机密,市井之中更是没有半点消息。 赵楫先是直接找到高强询问,毕竟据说宋徽宗第一次去见李师师是由高俅陪伴的。但显然高俅口风甚紧,作为义子的高强没有听说过半点风声。当然,赵楫更希望是因为原本并无此事。 高强听赵楫问起李师师之事,却是误会赵楫听说了她“飞将军”的艳名,起了兴致特来找他引荐。赵楫也不否认,当晚便顺水推舟随他去了李家大院。 此事事关重大,赵楫终须亲自查个明白,否则今后岂能放心安睡? 高强并非才子,可其父高俅乃是三衙主官,位高权重。李师师虽有皇上撑腰,奈何这层关系见不得光,没法放到明面上。 李师师无奈只得将高强二人请进来清唱一曲,又陪了一杯清酒,敷衍一番了事。至于高强引荐的赵楫,那是左耳进右耳出,全没放在心上。 高强这等纨绔引荐的能有什么好人了?下次若是自来,只当没见过,让丫鬟保儿挡了便是。 赵楫仔细观察李师师声色,当真国色天香,气质非凡;其歌声清丽婉转,却又音域宽阔十分耐听,当真色艺双绝名不虚传。又听说她性格刚烈,时人评之曰“慷慨飞扬,有丈夫气”。 赵楫心中的担忧又增加了几分,似这等出色的女子,若教父皇见了,只怕当真会十分迷恋,恐怕柳卉欣手机上那些文字并非空穴来风。 但一日没有亲眼见到父皇来找李师师,赵楫心底终抱着一丝侥幸。 此事柳卉欣虽然也感兴趣,但说到逛窑子她还是很有些心理障碍,所以赵楫只能自己本人灵魂归位的时候亲自进行,这也是为什么“赵公子”每隔一天才会去李家大院的原因。 想知道徽宗会不会来找李师师,赵楫没什么好法子,能想到的只有守株待兔。但总不能一直守在李师师门口吧?那样不但会被暴打一顿扔出去,徽宗就算来了,远远的看见他也定然掉头就走,如此便没法求证了。 好在赵楫第二次来便找到了好地方。没错!就是李娃的小屋。既偏僻,视野又好,而且够清净,基本听不见那些烦人的歌舞笑闹。 其实赵楫原来颇好音律,虽然自己水平一般,但也称得上粗通。月娘更是琴艺大家,其琴技在汴京大大有名,人称“绕梁三日,余音不绝”,赵楫以前便很喜欢听她弹琴。 只是在柳卉欣的世界看了那些历史之后,又读到了“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诗句。赵楫心里对汴京的声色歌舞便有些排斥,总觉得这是亡国之音。 闲话休提,只说赵楫在李娃屋内如坐针毡,心里既焦躁又期待。既想早些印证自己“梦到”的历史,又希望父皇永远不要出现。 虽说即便宋徽宗不出现,也不过说明野史夸大,并不能完全否定金人灭宋的可能性,但终归能让人产生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 整夜静坐着紧盯一个地方,其实是很累人的。但比起身体上的疲倦,精神上的煎熬更让赵楫寝食难安。好在连续蹲守了五晚都没有到父皇的身影,这让赵楫的心稍稍放宽了些,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两个世界终究是不一样的。 可不是!? 自从太祖建立大宋,历来战争宋军虽有大败,却并不伤及根本。大宋也不是没有与蛮夷打过仗,当年辽国承天太后当国,北朝国力鼎盛,大军汹汹而来,还不是被我宋军击退? 虽然《澶渊之盟》颇受后人诟病,可此后百年两国罢兵休战,“戴白之人,不识干戈”,免了两国百姓生灵涂炭,乃是大大的功德。更何况大宋在榷市上利润极其丰厚,所得十倍百倍于每年那点岁币,总的来说算不得丧权辱国。 而且宋军近年一直与西夏作战,互有胜负,显然并非不堪一击的弱旅。怎么会突然便被胡虏长驱直入,攻破重兵防守的京师? “看来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这等无稽之谈也信以为真,当真是关心则乱。这定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与千年后之人交换身体灵魂的事想想都不可能,若是两个世界便解释得通了。” 赵楫极力找各种理由自我安慰,预备着再来五次,守足十晚之后便抛开心结,再不信这“无稽之谈”。 可惜天不遂人愿,便在他心情渐渐放松的第五夜,李师师的小院来了一位中年客人。当晚月色极好,来人虽青衣小帽,可那身形步态,与他父皇简直一模一样。 而且这也是赵楫第一次见到李师师站到院门外迎客,要知道高强带着他来的那趟,李师师根本就没迎接,只不过派了个丫鬟将二人领进来了事,自己却是大喇喇在厅中坐着。可见这位客人定然大大的不凡。 赵楫已有八分确定来人便是父皇,还剩下两分,远处看不清面容,他连忙起身疾奔过去确认。 宋徽宗赵佶上一次微服出游,想请李师师到樊楼相会,便是遇到了宿醉的“赵楫”,还被“他”顶了句嘴,真正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第二十四章 给我出去! 今夜月色迷人,宋徽宗兴致大好,带了侍卫微服出宫,来寻李师师一起赏月。哪知刚到院门又被赵楫这不肖子撞到,这下当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赵佶恨不得将这儿子亲手撕了才好。 “这么晚了,你怎地在这里?平日让你多读诗书你当耳旁风,偏爱东游西逛……” 闝院被儿子抓个正着,放谁身上都是件难为情的事,别说他还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了。赵佶气血冲脑,脸都气的通红,只将赵楫披头盖脑的胡乱训斥一通。 好在这时李娃匆匆赶来,不明就里只以为赵楫冲撞了贵客,对方不依不饶。于是很勇敢的将赵楫护在身后,出头向徽宗和李师师二人求情。 她这一打岔,倒是让尴尬的气氛淡去了不少。徽宗借坡下驴,随便撂下句话便匆匆离去,其实心里的羞赧比恼怒更多些。 至于李师师,她冰雪聪明当然能猜出赵楫身份,只是对于此种情景她又能说什么?最终也只有一声叹息而已。 而大功臣李娃是唯一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见包括她念兹在兹的赵公子在内所有人都走了,原地孤零零站了一会儿,也黯然回了小屋。心里直觉到,赵公子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李师师树大招风,虽然性格直爽,很受文人士子欢迎,可院子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她。徽宗身为帝王,自在惯了,哪会收敛音量?先前那番训斥,周围的人定然都听见了。只怕明日关于“飞将军”李师师门前“两闝客争吵怒骂,险些大打出手”的流言便会传遍京城。 …… 自从两人互换灵魂开始,柳卉欣的身体素质在赵楫的严格操练下直线飙升,但因为赵楫十天才动笔画一幅画,她倒是还没掌握绘画的功夫。 两人调用彼此过去的记忆就像是在一座井井有条的图书馆里看书,虽然能很快找到,但必须认真学习以后才能变成自己的技能。而互换身体后的记忆,就像两台每天交换一次数据的手机,只要自己或者对方中有一人理解或运用过,双方都能获得同样的能力。 所以柳卉欣虽然因为赵楫绘画太少,还没有完全掌握水墨画的画法,但如果现在让她作画,肯定比过去的一窍不通强得多。 至于赵楫,这段时间则通过连续的校园生活掌握了很多高中的知识要点,既有他感兴趣的物理、化学、数学、正治,没错他对千年后的社会形态也非常感兴趣。当然他不感兴趣的语文、外语知识也不得不掌握了很多。 赵楫估计照这样下去,到明年六月高考时,自己的水平应该比柳卉欣差不了多少。至于现在嘛,肯定是差一些,毕竟时间太短了,可以原谅。不过显然,有人并不准备原谅…… “这次月考,你们班的成绩让我非常不满意!”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教师语气极为糟糕,教鞭在讲台上一下下戳着,发出“笃笃”的声音。 “特别是有的同学,取得一点成绩就骄傲自满了,这一次成绩下降得尤其厉害。”女教师快步走下讲台,一边走一边气愤的说道。 “啪!” 教鞭重重敲打在课桌上,赵楫愕然抬头。只见女教师脸色阴沉,眼中的怒火隔着厚厚的镜片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说的就是你!柳卉欣!这次居然只考了一百分!(150分制)连班上的平均水平都没达到。” 然后,女教师顺理成章的发现了赵楫手上的书册并非课本。 “我看看,你看的什么书?《国富论》亚当斯密,嗯!不错嘛!世界名着!还没看言情小说。哟!这儿还有!我看看!《君主论》、《天工开物》、《宋史》,爱好还挺广泛。”女教师憋着一把火,语调平静的说完。教鞭“啪”一声,再一次重重抽打在赵楫课桌上,突然爆发起来,怒吼道: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 女教师喘了好大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怒火,沉声道: “起来回答问题。” 赵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该怎么做,起立时又因为动作太猛,将椅子带倒,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女教师盯着翻倒的椅子看了足有一秒钟,才转过头来问道: “你来解释一下,‘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是什么意思。” 考我古文?虽然丢荒了两年,但他赵楫是谁?他十五岁前可是受过系统而良好的宫廷教育的。切!考古人古文,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么? 赵楫完全不假思索,答案张嘴就来: “所学可以时常用于实践,不是很快乐的事么?就是学以致用让人愉快的意思。” 解释完字面意思,赵楫还体贴的总结了一句。然后他发现全班鸦雀无声,而女教师的怒火已经快要将头发都给点燃了。 “学以致用!?是谁这么教你的?连小学生都知道这句话是让人要经常温习功课!”女教师气得声音发颤,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狂暴。“你给我出去!什么时候想好了,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再进来。” 女教师原本是鉴于柳卉欣一向的良好表现和成绩,决定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临时提的这个问题也是谆谆教诲之意,提醒“她”要戒骄戒躁,时常温习,可谓用心良苦。不料却得到这样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 所谓佛都有火,女教师一向治学严谨,对学生非常严格。只因柳卉欣从来都好学生,这才另眼相待。到这时,却再也压制不住怒火,一下子全都爆发开来。 可是赵楫也很郁闷。 出去就出去呗!莫名其妙的发什么脾气?谁教我的?我能告诉你是衍藩宅诩善张翰林教的么?“让人经常温习功课”?简直可笑嘛! 赵楫满腹委屈,回头看着课桌上他从图书馆借来的那几本名着,考虑要带哪本出去看。但在女教师杀人的目光瞪视下,赵楫最终还是决定不带了,不然她只怕真的会冲上来抢书。 好男不与女斗!权且让她一回。 赵楫心里碎碎念着,一脸郁闷的慢慢踱出了教室。 第二十五章 霸凌 “我说怎么今儿早上听见喜鹊叫呢!大家快来看啊!理科状元被赶出教室啦!哎呀!今天天气真好啊!哈哈!” 不远处传来一把欠揍的女声,赵楫侧头看去。认识!正是赵楫“初到贵地”那天,在diy餐厅跟他们班马玉茵一唱一和炫富的苏静婉。 她那剪得乱七八糟的中长发上至少有十种以上的颜色,早熟的丰满身段几乎要将明显小了一号的校服撑裂。英德中学原本保守的英式校服下摆被剪掉一截,白衬衣撩起来打了个结,硬生生让她改成了非主流露脐装。 古铜色的结实小腹上隐现四块腹肌,更衬得她上下围的丰满火爆。下身的格子裙当然也没有逃过毒手,给剪成了超短裙,非常短那种,修长美腿一览无遗。 再配上后跟足有十公分高的长筒靴,浓浓的烟熏妆。赵楫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苏静婉委实有种颓废的美感。就是太清凉了些,现在可是冬天了,这么穿不冷吗?到底贴了多少暖宝宝啊? “噗!” 苏静婉领着两个与她差不多装束的女跟班,得意洋洋的慢悠悠走到赵楫身前。冷不防一张嘴,一口烟喷到赵楫脸上。趁着赵楫转脸躲避,手上的烟蒂径直戳了过来。 我去!不能忍! 因为靖康之变的事,最近赵楫心情本就十分糟糕,这小丑一般的女子竟敢跑来撩惹。老虎不发猫,你当我是病危?赵楫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将苏静婉抽得原地转了一圈,烟蒂也脱手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幸好那两个跟班搀扶得快,苏静婉才没摔倒在地。但眼前金星乱冒,脸上火辣辣的疼,厚厚的烟熏妆也盖不住那五条鲜红的指印。 其实苏静婉与柳卉欣原本素不相识,根本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唯一的一次接触,不过是上次在餐厅想看笑话没看成而已。 但世上的事便是这么不讲理,苏静婉想看“柳卉欣”的笑话没看成,原本是她自己理亏。可苏静婉从那时便总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就此怀恨在心。总要找机会狠狠的教训“柳卉欣”一番,这口气才能顺过来。 可惜,显然她这一次的“教训”,又踢到了铁板上。 “呀!我要杀了你!” 苏静婉尖叫着扑向赵楫。她从小到大家里宠着,到了学校和社会上,依然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横行无忌。打小苏静婉只知道要巴结好比她更有钱有势的,比如马玉茵;可对于家世不如她的,那便是趾高气扬了。 至于那些普通家庭,依靠自己实力考进英德中学的学生,在她眼里实与蝼蚁无异。成绩再好,以后还不是要进我们家公司打工?拼死拼活一辈子,能赶上我的小趾头么? 而现在,她苏静婉竟然被蝼蚁里面最卑微的,福利院里长大的“柳卉欣”打了,还是当众扇耳光?苏静婉简直气疯了,张牙舞爪的又扑了过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她!” 见大姐头一马当先扑了上去,那俩跟班一起看向赵楫,也准备上前帮手。 一打三? 这个有点挑战啊!赵楫右脚后撤,双腿不丁不八,双臂微抬,隐隐摆了个格斗的起手势,预备先把最前面的苏静婉撂倒,剩下的再各个击破。 “住手!” 远远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看来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旁人。但赵楫并不准备理会,你说住手就住手?现在住手等三个人扑上来,岂不是要吃眼前亏? 赵楫做好了应战准备,不料苏静婉竟应声停了下来。这么听话,难道来的是校长?赵楫循声看了过去,哪有什么校长?整条走廊上立着十多个人,全都是身着校服的学生,连个老师都没有。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么?外面竟然有这么多学生。也不知究竟是翘课的,还是都和他一样是被赶出教室的。刚才叫停的是一名身材修长的男生,此时正从走廊一头快步向他们走来。 那男生浓眉大眼,肩宽背阔大长腿,搭配他那古铜色略有些粗糙的皮肤,虽说不上英俊,看起来倒也颇有几分粗犷的美感。 “怎么回事?” 男生语气严肃,倒真像是管事的。难道是维持纪律的学生干部?赵楫有些懵圈,在柳卉欣记忆里仔细搜索了两遍,仍不得要领。作为向来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对学校究竟是怎么维持秩序的,柳卉欣完全就没有概念。 “志学哥!她打我!” 赵楫在一边发懵,那边苏静婉却见机得很,捂住半边脸颊,泫然欲泣的哭诉道。方才那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一下变成了乖巧的金丝猫。 “她说的是真的?是你打了她?” 那个叫“志学”的男生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拉开与苏静婉的距离,转向赵楫问道。 赵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志学也缓缓点了点头,却突然出手,也是反手一耳光向赵楫扇来,姿势与赵楫方才打苏静婉那一下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没弄明白这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赵楫一直暗暗提防着。所以志学虽是突然出手,赵楫又岂能被他打到?赵楫双手并拢护住脸面,同时左脚微抬,猛地向志学小腿迎面骨踹去。 这是军中格斗的招数,看起来平淡无奇,可若是吃这一下,即便柳卉欣的身体力量不足,无法踹断胫骨,也要让他剧痛之下站立不稳。 “啪!啪!” 志学右臂打在赵楫竖起的两臂上,发出清脆的抽击声。另一声则是志学察觉赵楫腿到,也是照样一脚踹去以力破力,两脚相撞发出的声响。 这几下兔起鹘落,两人攸合攸分,各自后退两步站定,心中暗自惊异。 练家子! 却是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另一个精于格斗的学生。特别是那个志学,更是想不到看起来如此瘦弱的“柳卉欣”竟然练过武,而且颇有造诣。 诧异归诧异,赵楫的心却是一沉。对方身高力大,身手也足够敏捷,相较之下他已处于下峰。何况一边还有苏静婉三女虎视眈眈,今天只怕要遭。 可他赵楫岂是束手待毙之人?为今之计,似乎只有抽空逃进教室找那黑面女教师庇护了。赵楫计议已定,双脚发力便要再次冲上。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逼得对方退避,他便能夺路逃进教室了。 第二十六章 教室外就是江湖 “停!住手!” 赵楫预备猱身而上,只要将志学逼退,便可打通逃往教室的道路。谁知那志学却不准备再打了,主动退出两步,双手连摆,不断作出暂停罢斗的手势。 见此情形,赵楫也不着急跑了,保持着格斗的姿势站在原地,等着对方下文。志学见赵楫依言停手,松了口气,两臂摊开,做了个类似投降的手势。 赵楫明白对方这是释放善意,表示撤了防备,于是也垂下双臂,算是作出回应。只是心里仍提防着,毕竟刚才的初次见面并不那么令人愉快。 至此双方总算表面上不那么剑拔弩张,算是恢复到可以对话的状态了。志学冲赵楫点了点头,朗声道: “自我介绍下,我姓耿,叫耿志学。” “柳卉欣。” 虽然灵魂互换已将近一个月,可每次报出这个名字,赵楫心里还是免不了异样。 “志学哥!她就是一班那个书呆子。” 苏静婉娇笑一声,又凑向耿志学,“压低”声音道。那音量恰巧能让赵楫听见,语气中的嘲讽根本毫不掩饰。她故意如此,一则想与耿志学拉近关系,而来也是有意让赵楫郁闷,却又发作不得。 赵楫确实发作不得,毕竟耿志学虽然罢手,可立场不明。他若贸然动手,多半讨不了好。刚才那两下碰撞,双臂和左脚到现在还疼得要命,虽然耿志学也好受不了,但柳卉欣的身体毕竟锻炼时间太短,还是他比较吃亏。 不过耿志学的表现倒是让赵楫气顺了不少。他先退了一步再次与苏静婉拉开距离,见苏静婉毫不知趣的继续靠过来,索性直接用手将她格开。 “哈!” 那边赵楫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志学哥!” 苏静婉狠狠的瞪着赵楫,却也不敢造次,气得连连跺脚。 “原来你就是柳卉欣,久仰久仰!” 耿志学微笑着冲赵楫一抱拳,很江湖的打了个招呼。同为理科生,耿志学本就觉得柳卉欣这名字耳熟,听苏静婉那么一说,立即便对上了号。他是军官子弟,长期混迹江湖,却不像出身富家的苏静婉那般瞧不起普通人。相反,对于任何努力向上,奋斗求存的人都抱有一份尊敬。因此这个抱拳礼虽然有玩笑之意,他做得却也一丝不苟,相当郑重。 “客气客气!”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赵楫是贵族,讲究礼尚往来,别人施礼是一定要还礼的。当下抱拳回礼,动作却是比耿志学标准多了。 说起来,禁军和宫廷之中都没有这等江湖礼节,赵楫之所以知道,却是多亏了他那位道士师父——便是教他二十岁前保持元阳的那位。 两人都不是啰嗦的性子,客套完直接进入正题。耿志学直视赵楫,伸手指着苏静婉道: “刚才你打了她,我向你出手不是帮她出头,而是为了兄弟姐妹们大家好……” 原来,英德中学因材施教的教学理念决定了学校虽然提供多种多样的教育资源,但管理是相对宽松的。这就导致不少学生逃课、逃学、混社会…… 对于这样的学生,如果是考入学校的普通生,自然是按规矩办事,警告、记过、开除了事。但若是花费巨资的“赞助生”,便没这么简单粗爆了。学校会第一时间通知家长,由家长决定处理方案;无论家长如何决定,学校都会照做。而很多家长选择不予处理…… 于是,英德中学里便出现了赵楫走出教室后看到的那一幕。很多学生根本就不上课,直接选择在教室外游荡。对此,校方的态度是视而不见,放任自流。 对于这种做法,校方有一个很奇葩的解释:英德中学要培养的是未来的精英,而不是象牙塔里长大的书呆子。我们的教学环境就是要尽可能的模拟真实社会,不仅仅模拟好的,不好的也要模拟。既然社会中有不好的东西,我们也不能掩耳盗铃当成不存在。 当然,社会中有法律来规范每个人的行动,英德中学也有校规,虽然明目张胆的实行了双重标准,但仍然有最终的底线。那就是:任何人不得触犯法律,特别是不得使用暴力。 即使是赞助生,你可以不遵守任何一条校规,甚至完全不来学校,只要你交足“赞助费”,学校便不会开除你的学籍。但对于校园暴力,学校的态度是零容忍。几年来已经有好几个不信邪的富贵子弟被送上了法庭。 正是因为后果严重,所以虽然学校里有不少不良学生,但校园的秩序还算良好。 这次苏静婉敢对柳卉欣出手,是打定主意大不了这书不念了,反正她也没兴趣,原本就属于那种不上课整天瞎混的学生。至于违法,轻伤害又是初犯,大不了民事赔偿,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说回耿志学为什么要对赵楫出手。 自从耿志学凭着一双拳头,当上了英德中学的老大。这主持“公道”维持地下秩序的责任,他便当仁不让的担了起来。 什么?学校禁止暴力,他怎么凭着拳头当上老大的?很简单,因为所有学校都一样,只能管到学校内的事,至于学生在校外干了些什么,学校是完全管不着的。 因为学校的态度如此坚决,耿志学规定:学生之间如有矛盾可以找他进行调解,或自行约定在校外解决。任何人不得在校内使用武力,否则他必要作出惩戒。 这个规定的目的是为了让学校放松对学生的监管,毕竟若是校内长期平安无事,学校就没必要盯得太紧了。学校盯得松,他们这些不良学生就要好过得多。当然,这在客观上也起到了维护学校秩序的作用。 说到这,赵楫就明白了。这不就跟大宋的漕帮这样的帮派差不多嘛?大家制定了一套地下秩序,有事不经过官府,不按王法处置,而是开香堂,按帮规处理。 耿志学就是学校的地下老大,教室里的事老师处理,出了教室就得按他的规矩来。赵楫打了苏静婉,虽是自卫,但毕竟是打了。 所以耿志学出手,目的是惩戒打人者,以维护他制定规矩的权威性。 第二十七章 赵楫与猪 交手之后,试出赵楫是练家子,耿志学当即住手。这是因为:一来难以速胜,拖久闹大了必然会惊动学校,那时谁都没好处。二来,他与赵楫并无私人恩怨,既已出过手,便算是维护了规矩,却犯不着不依不饶。 “这事是我冲动了些,不过是苏静婉先动的手,我只是自卫。或许,稍微有一点过当。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我一定找耿兄调解。”既然对方光棍,赵楫也不为己甚,交代了一番场面话。 “哈哈!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今后大家都是好朋友。”赵楫给面子,耿志学也很高兴,视线四周扫了一圈,抬高声音向走廊上的其他学生道:“今儿天气确实不错,咱们去踢球吧!” 说完,耿志学又看向赵楫和苏静婉几个女生,目光最后停留在赵楫脸上,笑道:“柳同学也一起来看看么?” “人家是高材生,才不会和咱们混在一起呢!”苏静婉阴阳怪气的插言,身体又假作不经意的靠向耿志学,当然再一次被毫不留情的挡开。 赵楫其实对足球挺感兴趣的,但想到苏静婉定然会去,顿时便意兴索然了。只能无奈的向耿志学耸肩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邀请,没再多说什么。 …… 汴河画舫,琴声淙淙,美酒飘香,月华如水,涛声依旧。柳卉欣拈着酒杯慢慢的品着。没办法,这赵楫的身体,看着牛高马大的,谁知道酒量却差得离谱,简直三杯就倒,而且还是古代这种没有蒸馏过的酿造酒。 好在月娘早习惯了“他”的忧郁气质,本身又是清冷性子,倒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来。 柳卉欣在想心事。她最近很有些不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或许是受了赵楫情绪的感染,毕竟知道八年后就是国破家亡,这种打击对于十七岁的少年来说实在很难承受。 赵楫用尽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包括去蹲他爹宋徽宗的点,想证实这个世界与史书上的不是同一个,但这些努力统统都以失败告终。两个世界即便不同,至少也是相似度极高的。也就是说,八年后的靖康之变,发生的可能性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如果历史照着原定的轨迹发展下去,八年后赵楫多半难逃性命,那我呢?我和赵楫现在的情形,不就等于共享生命么?如果他死了,我会如何?是从此回归正轨,仅仅是不再‘梦游宋朝’;还是会折损一半寿命,甚至是……” 不行啊!不敢赌! 万一真的是最后那种可能性,似乎、恐怕就不能再这样悠闲的置身事外了。 必须要做点什么! 然后柳卉欣惊愕的发现——赵楫这家伙也实在太颓废了!竟然压根就没想过要去改变什么…… 看来男人真的不靠谱,完全靠不住嘛!这拯救世界的重任,终究还得要我们女人来承担啊! 嗯!那么首先应该怎么做呢? 柳卉欣晃了晃已有三分酒意的脑袋,稀里糊涂的开始筹谋起来。 要做事,首先必须有权,其次得有权,最后还要有权…… 在这个中央集权的王权时代,富商不过是四民之末,地位甚至不如高门豪奴。所以金钱虽也很有用,却算不上多么强大的实力。 可赵楫虽贵为皇子,权力对他来说却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他获取权力的难度甚至要高于普通的贫民子弟。 此话怎讲? 因为所有皇子在理论上都是可以继承皇统的,而皇帝只能有一个,所以历朝历代对于不是皇储的皇子大都十分提防。当然也有厚待的,也无一例外都出了乱子,例如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 有厚待的,自然也有极端的。例如后来金朝的海陵王完颜亮,自己弑君篡位成功之后,害怕别人也复制他的“成功之道”,于是把姓完颜的宗室几乎屠戮殆尽。 华夏礼仪之邦当然不可能这么极端,北宋的做法是将非皇储的皇子圈在京里,当成猪来养,用锦衣玉食把他们养成只知享乐却文不成武不就的蠢猪。只有皇储才能接受系统的君主教育,学习帝王之道。 历史证明,这套做法确实能有效的防止宗室觊觎皇位。但世间的事物都有缺点,这套方案也是一样,它一个非常重大的缺点就是:天有不测风云,如果皇储夭折,或者皇帝驾崩却没有子嗣,帝国将没有具备合格才能的人选来继承皇位。 眼前的例子便是赵楫的父皇——才子皇帝宋徽宗赵佶。他原本只是宋神宗的第十一皇子,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能有做皇帝的一天。 他才高八斗,风流倜傥,书画双绝。书法上宋徽宗自创瘦金体,他的花鸟画自成“院体”。所有流传至今的徽宗书画作品,无不价值连城堪称国宝。他还发展了茶艺、园林艺术、大力推广医疗事业……总之,宋徽宗绝对称得上是一位才子,伟大的艺术家,惊才绝艳,多才多艺。唯独只有一样,他不会做皇帝。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顺便提一句,明朝的末代皇帝崇祯与宋徽宗也有些类似。也是原本发配地方当猪养的,可他哥哥天启突然驾崩,于是赶鸭子上架当了皇帝。崇祯从主观上非常想做一个有为之君,为国家当真是鞠躬尽瘁,忙得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可惜,他完全不具备治理国家的才能。他所有想要拯救江山社稷的措施,几乎都起了相反的效果,加速了帝国的灭亡。 这又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说明,赵楫想要获得权力是多么的艰难。 首先,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权谋之术。这一点倒是好说,可以用知道历史的先知先觉,以及在知识爆炸的现代看书自学来补足。 其次,他既不是太子,也不是徽宗属意的郓王赵楷,而是属于被时刻提防的那些“猪”。这一点可就难办了,他只要稍流露出一丝对权力的向往,只怕后果便会大大的不妙。 别看那天在皇后宫里赵楷说得好听,柳卉欣敢用十块钱打赌,如果赵楫真的“浪子回头”,开始钻研起治国安邦的知识来,第一个要对付他的只怕便是他那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赵楷。反倒是他如今这“烂泥糊不上墙”的状态,才是最教人放心的。 第二十八章 不靠谱的计划 “公子!什么事这般烦恼?”思索间,不觉琴曲早已终了,月娘离案走到柳卉欣椅旁,伸出微凉的一双小手在她眉间轻轻按压,柔声问道。 柳卉欣身子一僵,方才想事情没来得及阻止,此刻再闪开可就着了痕迹。柳卉欣一面心中大骂赵楫“色棍”,一面享受着月娘柔荑的温柔服务。其实,丢开心底那点小异样,这么按着真挺舒服的。 腐败啊!真是腐败! “只是些小事而已,听了你的曲子,又让你这么一揉,什么烦恼也都没了。”柳卉欣闭着眼睛享受,心情放松下几乎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男人”,寝室姐妹开玩笑时的语气脱口而出。 这话听在月娘耳里可就是赤果果的调戏了,月娘瞬间霞飞双颊,纤手颤抖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按着,声若蚊蚋般道:“能为公子分忧,是月儿的荣幸。可惜月儿只是个小女子,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片刻后又续道: “世间事总有解决之道,公子无需着急,好好放松一下,或许用不了多久便有好法子自己出现了。” “哈哈!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那些烦心事以后再说,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好月儿!陪本公子喝一杯!”想得脑仁疼却始终不得要领的柳卉欣,决定彻底抛开心事,享受起封建贵族风花雪月的腐败生活来。 …… 办法真的自己出现了!就在柳卉欣再一次成为赵楫的时候。只是说起来,倒不是什么巧奇遇合,却是前一天“魂魄归位”的赵楫自己想出来的。 赵楫甫一睁眼,便get到了柳卉欣对他那浓浓的鄙视,以及对他心爱红颜的调戏……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作为直男,赵楫岂能容忍柳卉欣这样的鄙视?为了证明男人才更有拯救世界,额不,拯救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能力。这一整天,赵楫可真是搅尽了脑汁。别说,还真让他想出了两条对策: 第一,挣钱,亲王的俸禄颇为丰厚,供他一人花天酒地是绰绰有余,可要办点其他事儿可就难了 第二,练兵,当然不是明目张胆的公开招兵练兵。而是仿效汉武帝上林苑游猎练兵故事,以玩耍为名,练出一支精兵。 同样这么做过的还有俄国的彼得大帝,他就是以玩打仗游戏为名,练出精兵,除掉了韦小宝的情人索菲亚公主。 额,韦小宝什么鬼?赵楫!你不是愁得觉都睡不着了么,怎么还有空去看那种不正经的闲书? 嗯,韦小宝的好哥们小玄子康熙也这么干过,训练小太监干掉了权臣鳌拜。 这两条乍一看似乎很有道理,可柳卉欣仔细一分析,立刻就看出了问题。 第一条还好,身为皇子喜好财货,旁人只当你贪图享乐,倒也无伤大雅。而且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多赚点钱总是好的。 可第二条,那三个例子里练兵的原本就都是皇帝,练兵除去障碍后立即便可亲政。而其中,汉武帝的这支精兵还没派上用场,因为不待他政变,窦太后自己就死掉了。 赵楫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他即便有这么几十个强兵,也完全没有夺取政权的机会。 首先,赵楫绝对不可能作出弑父杀兄的事情;也不可能同意包括柳卉欣在内的任何人这么做。当然,柳卉欣连只鸡都没杀过,别说杀人了,她也绝不可能去做。 其次,就算他们愿意做这大逆不道之事,也绝对成不了事。京师禁军虽没有八十万这么夸张,十万差不多还是有的。而且大宋兵甲管制极严,便算有一百精兵,没有武器铠甲,在千倍于己全副武装的禁军面前又能做什么? 而就算他们真的个个以一敌千,做成了大事。天下宗室何其多?凭什么让你一个弑父谋反的逆贼做皇上?到时只怕华夏烽烟四起,不等蛮夷攻打,自己就会打成一锅粥。 所以,赵楫这两个办法,在柳卉欣看来实在是没什么精彩之处。只不过她自己也没啥好法子,所以虽然狠狠地吐槽了一通,可眼下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两件事。 不过具体该怎么做呢? 先说赚钱,嗯!很多穿越小说里都有比较成熟的套路:肥皂、酿酒、造玻璃…… 等等!赵楫!你什么时候又看了这么多穿越小说?这,你这是有多不务正业? 好吧!既然你看了这么多“专业”的穿越小说,那挣钱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 至于练兵,柳卉欣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过兵还是要练的,毕竟时间紧迫,八年可不是很长。 虽然不知道练这几十个“精兵”到底能干什么,但伟人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掌握一支自己的武装力量总是好的。 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明显男人比较感兴趣,赵楫之前很早就跟着禁军教头军训了呢。所以,还是交给他就好。 “至于我嘛!就多练下画画儿,有空再去找月娘游游河,听听琴,喝点儿小酒。嗯!帮他陪好女盆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投入革命工作。” 柳卉欣很愉快的决定好了革命分工,转念又想道: “我这么做会不会过分了些?要不,有空的时候还是帮他打打下手吧。额!好像真的有事要做……” 今天可不就是与郑皇后约定的进宫之期?这死赵楫,昨天提前去一趟不就完了,在家想什么法子?都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想不行?又不急在这一天。而且还就想出这么两个可有可无的馊主意来。 得!只有辛苦我跑一趟了,就当皇宫一日游了。反正有赵楫前几次去的记忆打底,照做就好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琴心,琴心!把前几天画的那副画儿给我找出来,孤今天要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虽然两人每天都会交换一次“数据”,但自己亲身体验与直接获取别人的体验,终究还是有区别的。就像同一朵花,在每个观看者眼里展现出来的都是不同的美丽一样。 第二十九章 红衣少女 沿途的街市游人、瑰丽奇巧的延福宫,虽然在赵楫的记忆里早已来过几遍,可亲身游览还是让柳卉欣颇为新奇,景物看起来似乎更加鲜活,仿佛颜色都丰富了许多。 后宫佳丽身上的宫装很好看,那上边的刺绣真的好漂亮!赵楫从前似乎完全没注意过这些细节…… 不过,阿米豆腐! 皇上的女人还是少看为妙! 嗯!那看少女好了!看妹妹总没什么了吧? 咦!那边有个少女,就是太小了点儿,才五六岁的样子,梳着朝天辫。一身锦绣红衣,金丝银线绣出精美的蜂蝶花草,更衬得她粉妆玉琢十分可爱。 作为女生,柳卉欣天生无法抵挡这种萌物的诱惑,不由自主的偏离了原路,向小女孩那边走了过去。 “停!你们都不许动!别跟着我!” 又走近了些,柳卉欣已能隐约听到小女孩稚气十足的清脆声音,她一面大声吩咐后面跟着的宦官宫女,一面撒开腿疯跑。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散,仿佛给这园林都染上了一层欢快的色调。 这等乱命宦官宫女们哪里敢听?可女孩再小也是帝姬皇女,说的话又不能不听。一众宫女宦官只好趁小女孩转身的当儿快跑跟上,女孩一回身就立定停步。 柳卉欣看着觉得滑稽,忍不住笑意上脸,驻足静静观瞧。 小女孩显然十分活泼,一路笑闹着穿廊过桥,向柳卉欣这边跑来。路过一座廊桥时,小女孩突然攀上汉白玉的廊柱,立于其上蹦蹦跳跳的笑道: “哈哈!我是大将军!” 那姿态气派,比起站在船头上的“世界之王”杰克也毫不逊色。 桥外便是一片小湖,夏日里莲叶田田,荷花争艳,宛如江南景致。如今已是冬季,荷花早已凋零,残枝败叶也都被清理干净,只余下渌水清清。冬日暖阳照在水面上,漾出点点鳞光,倒也别有一番美感。 只是深冬气温极低,塘水虽未结冰,却也接近零度。小女孩年幼不知惧怕,此时的情形却十分危险,若是失足落入水中,后果不堪设想。 柳卉欣疾步向那边跑去,只是她离得较远,急切间无法赶到。小女孩身后跟着的宦官宫女们更是吓得亡魂皆冒,纷纷上前想将她抱下来。 “站住!你们不许过来!” 小女孩却警觉的很,见宫人们上前,小手伸出食指从左到右划了半圈,很是严肃的命令道。 宫人们只得无奈停步,虽然心里着急惶恐,却谁也不敢上前。若是小女孩挣扎推拒,落入水中,上前的那个可就脱不了干系,只怕会被活活打死。 只有一名宦官壮着胆子向前半步,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颤声道: “启,启禀大将军!贼兵已经被打退了,众将士都等着您去开庆功宴呢!” 柳卉欣都颇有些佩服那宦官的急智,只盼他的法子奏效,能将小女孩从柱上诓下来。哪知小女孩十分机灵,显然平日与宫人们斗智斗勇惯了的,根本不上当。只见她眼珠一转,娇声道: “有妖王正在作乱,本将军要降妖除魔!” “禀将军!有位仙长就在附近,说是太上老君有件法宝要交给您,助您诛除此妖。您快跟小的去看看……哎呀!殿下小心!” 小女孩见那宦官说得有趣,本已心动,准备跳下栏杆去别处玩耍。谁知脚下一滑,那宦官连忙上前去拉,却还是晚了一步,小女孩“噗通”一声落入了小湖。 宦官吓得脸都白了,原本是想为大伙儿解决难题,也趁机在小主人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下可倒好,殿下落水的责任只怕一大半要落到他身上了。殿下无事便罢,若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小命哪里还保得住? 周围的宫女宦官都是自幼进宫,根本无处学习游泳,一个会水的都没有。眼下小主人落水,他们个个心急如焚,却只能站在岸上大声呼救干着急。 柳卉欣这时终于赶到,见情况危急,将手中画轴随手往一名宦官怀里一扔,径直冲向女孩落水的地方。一面跑一面解开腰带,将外袍随手扯下,只着中衣一跃便上了小女孩方才站立的栏杆。 湖水十分清澈,也没有什么暗流,柳卉欣很快找到了落水的小女孩。柳卉欣深吸一口气,脚下用力,猛地跃入水中。 “噗通!” 塘水冰凉彻骨,柳卉欣又没有时间做热身运动,只觉寒意直冲入脑,险些立时晕厥过去。柳卉欣咬紧牙关,奋力向小女孩游去。 好在她跃下时已瞄准了小女孩的所在,游出不远便到了小女孩处。小女孩早已没了挣扎,只见一个红色的小小身影缓缓向塘底沉去。 柳卉欣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一个猛子直扎下去,水压迅速增大,压得她耳膜剧痛,头下脚上加上缺氧,她的头也越来越晕。 柳卉欣视线渐渐模糊,但她仍然用麻木的双腿奋力蹬水,越潜越深。 近了!近了! 柳卉欣只觉眼前红影闪过,她伸手一捞,抓到一片布料。是小女孩的衣服! 柳卉欣用力牢牢攥住,拼命往回拉,两手将小女孩抱入怀中,立即掉头向上。浮上水面时,她已吃了好几口冰水。 柳卉欣奋力向岸边游去,好几个宫人跑到浅水处站在水中,接过她手中的小女孩。柳卉欣面如白纸,手脚都已开始抽筋,被追着他一路赶来的太后宫中派来引路的那几名宦官搀扶着架上岸来。 一名宦官拿着她的袍子等在岸边,便要给她披上,柳卉欣挥手将他撇到一边,穿着湿衣径直向小女孩那边奔去。 小女孩面色铁青,早没了动静。 宫人们将她反过来拍水,泊泊清水从她口中流出,可人还是一动不动。 “殿下,殿下……没,没……” 众宫人僵立当场,吓得话都说不出了,浑身筛糠似的发抖。 “都给我闪开!” 柳卉欣推开挡路的宫人,冲到小女孩跟前,一屁股坐倒在小女孩身边,伸手将小女孩放到大腿上,捏开小嘴拉出舌头。 周围鸦雀无声,众宫人看着柳卉欣施为,却不知她究竟要干什么。 第三十章 仙术仙气 “没心跳了。” 柳卉欣将小女孩平放在地上,趴在胸口听了片刻说道。救人要紧,柳卉欣立即预备进行心肺复苏。 感谢英德中学的素质教育,与其他中学不一样,英德中学在有些方面更类似于大学。比如有各种各样的学生社团,其中就有红十字会,柳卉欣的急救知识便来自一本红会免费派发的小册子。 没错!这是柳卉欣第一次进行实际操作,但作为高材生,她有信心将书中的步骤一丝不苟的全部复制出来。 “你!向她嘴里吹气!” 柳卉欣随手指着一名宫女吩咐道,男女授受不亲,吹气要嘴对嘴,她决定找宫女代劳。 “我!?我不……” 那宫女看到小女孩舌头吐出,面色发青的样子,不但不敢上前,反而连连后退。慌乱中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坐在地上兀自后退,干燥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湿痕,显然是吓尿了 柳卉欣扫视一圈,目光所及所有人都不住倒退,倒像是他有什么特异功能一般。 急救时间岂能耽误!? 一群废物!指望不上你们了。 柳卉欣恨恨回身,只能自己上了。 只见“他”在小女孩胸前用力按压,胸骨都按得凹下去了,宫人们心惊肉跳,生怕小女孩脆弱的肋骨会承受不住压力突然断掉。 按压几次之后,“他”突然俯身将嘴对上了小女孩的嘴。 “大,大胆……,你怎敢如此?” 众人大哗,一名宫女大声喝道。殿下已经去了,可尸身也不能容人这般亵渎。虽然这男子不是宦官服色,身份定不简单,可即便是皇子,也不能做下这等有乖伦常之事啊! 胸外按压必须持续,决不能中断,柳卉欣大力一挥,将一名拉扯他衣领的宫女扫倒在地。 “嗤啦!” 那宫女抓得死紧,竟将她本已湿透的中衣扯下一大块,露出了精赤的胸肌。 “把他们给我拦住!” 柳卉欣大声吼道,情急之下不及解释,她直接给太后宫中那几名宦官下了死命令。几名宦官心里也犯嘀咕,可看“他”满脸急切,不像失心疯的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遵照命令围了一圈,将柳卉欣和小女孩护在圈内。 “瑷瑷!瑷瑷!我的儿啊!你在哪里?” 人群外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却是小女孩的母亲得信赶来了。小女孩,也就是“瑷瑷”的母亲也姓王,美貌温柔,很得徽宗宠爱,今年刚被封为贵妃,坐了赵楫母亲原来的位置。赵楫的母亲被称为“大王贵妃”,这位王氏则是“小王贵妃”。 小王贵妃今年又怀了龙种,此时身子沉重,正在殿里养胎。忽然听得女儿落水,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惊动胎气,从软榻上爬起来就往外跑,鞋都没来得及穿。 众宫女连忙跟上,搀扶簇拥着贵妃娘娘往出事地点赶。跑到出事的小湖边,却见一堆人围在一起,看不清内里情形。 王贵妃连声呼喊,又哪里能得到回应?众宫女见状,赶紧上前,驱开拦路的宫人,清出一条道路,搀着娘娘上前。 皇后宫中的宦官敢拦着那群宫女宦官,又哪敢拦着贵妃娘娘?王贵妃拨开挡路的宦官,待看清眼前景象,险些昏死过去。 只见女儿直挺挺躺在地上,浑身湿透面色青白,一名青年男子跪在她身边,一会儿按胸,一会儿亲嘴。 “禽兽!还不快放开我女儿!” 王贵妃气得浑身颤抖,戟指骂道。可“他”恍如未闻,仍旧我行我素,王贵妃向前两步伸手便向柳卉欣面上挠去,一面大声吩咐身边宫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禽兽给我叉开,把帝姬抢回来!” 柳卉欣侧头闪过王贵妃的手抓,双手兀自在瑷瑷胸口保持着匀速按压。王贵妃一击不中,失了重心,猛地向一侧倒去。众宫人一拥而上,连忙扶住。小帝姬已经没了,贵妃娘娘可千万不能有事,再要动了胎气,大伙儿全得脑袋搬家。 “咳咳!” 王贵妃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正待再扑上去,前方突然响起小女孩虚弱的咳嗽声。只见地上的瑷瑷小身子微微抽动,咳嗽了几声,头一偏又吐出几口清水。 “活了!小帝姬活过来了!” 周围的一众宫人连声大喊,当真是又惊又喜又奇。王贵妃这时也看出了不对,不再追打柳卉欣,上前将女儿搂在怀里,喜极而泣。 柳卉欣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接过宦官递来的长袍披上,向王贵妃身边的宫女吩咐道: “赶紧回去将她身上湿衣脱掉,用暖被裹住,把心口捂热了!” 众宫人现下哪还不知道她是在救人,连连点头,将她的吩咐一一记下。 皇后宫中一名年纪大些的宦官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突然大声道: “我想起来了!王爷小时候曾得过仙家宝物,方才用的定是仙法!” 众人纷纷点头,刚才这么多人都看见的,小帝姬早没了呼吸,身子都冰凉了,分明是死了。可让这年轻王爷按了几下胸口,又吹了几口气,就又活蹦乱跳了。 连死人都救得活,不是仙法又是什么?说不定啊,刚才那是王爷给帝姬度了仙气呢! “多谢你救了瑷瑷!方才妾身爱女心切,多有失礼!还请殿下勿怪。” 此时小王贵妃已从宫人那里知晓了事情始末,将女儿交给宫人用袍子包住,来到柳卉欣面前施礼道谢。 “妹妹没事就好!都是一家人,赵楫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何必称谢!”柳卉欣微笑谦逊,方才急着救人还不觉得,此刻放松下来只觉得寒冷彻骨,头疼欲裂。对于仙术之类的说法,也没精神辩解了。 “原来是四殿下!你衣裳也都湿了,不如去我宫中换身干衣吧!”柳卉欣冷得面青唇白的样子,王贵妃也看在眼里,当下发出邀请。 “多谢娘娘!我此行本是拜访皇后娘娘,前面便到,就不叨扰娘娘了。”赵楫与郑后有母子名分,拜访其他宫妃却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柳卉欣可不想再惹麻烦了。 “如此便不耽误四殿下!瑷瑷也要赶紧回宫。妾身告辞!改日定当拜访皇后娘娘,当面道谢。”能做到贵妃,王氏自也知道轻重,顺着话头便将人情扯到了皇后身上,向柳卉欣郑重施礼,便待转身回宫。 “妹妹的身体还需好好调养,若是感染风寒要赶紧找太医来看看。”柳卉欣看着被宫女抱着的瑷瑷,小脸苍白虚弱,原本灵动的双眼有气无力的闭着,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嗯!妾身知道了。多谢四殿下!” 王贵妃又福了一福,真诚道谢,转身在宫人们的簇拥中回宫去了。 第三十一章 仙人仙术 赶到蕊珠殿,郑后早顶着寒风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柳卉欣面青唇白瑟瑟发抖的憔悴样,脸上满是心疼,险些掉下泪来。 “拜见皇后娘娘!” 柳卉欣学着赵楫前几次的程序,便要行大礼。郑后连忙上前一步,挽着她胳膊搀起来。“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弄这些虚文做什么?快去换身干衣,咱娘儿俩再好好说话。” 皇后掌管后宫,当然也包括尚衣局。听宦官来报说“赵楫”下水救人,便立即命人备了沐浴的香汤,又令人去尚衣局照着赵楫尺寸取来干净的成衣。 待柳卉欣沐浴更衣完毕,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郑皇后此时正在偏殿的暖阁,柳卉欣进去时,郑后正坐在书案前欣赏她带来的那张画。见柳卉欣到来,少不得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又是送姜茶又是递暖炉的。 “你看看你!逞什么能?救人的事交给下边的人做就好,何必那么拼命?可冻坏了吧!?” 听着郑后满是关心的埋怨,柳卉欣心里暖暖的。她自小长在孤儿院,从没感受过父母亲人的疼爱。即便后来“父亲”找到她,给她安排了学校,定期给她生活费。可却吝于半点关怀,神神秘秘的,连声音都做了伪装。不料在这千年前的时空,感受到这样浓浓的关爱。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母后!我没事的!”柳卉欣感动之下,赵楫一直不愿叫出的称谓脱口而出。“人命关天!今天还好我正巧路过,救得及时,若是再晚那么一会儿,可就真的危险了。” “诶!好孩子!”赵楫过去一直不叫她“母后”,郑后知道他忘不了亡母,怜他一片孝心,是以从不强求,但心中岂能无憾? 郑后亲子早夭,其后虽又生了几位帝姬,却再没有儿子。于是将满腔对儿子的爱,转移到了情同姐妹的大王贵妃生的几个皇子身上。 几位皇子中以赵楫最为叛逆,不愿走徽宗规划好的道路,总是离经叛道、不务正业,最不受皇上及其他皇子待见。可郑后慈母心态,却对他最是疼爱怜惜。 柳卉欣这声“母后”,直让郑后心甜如蜜,差点儿落下泪来。胸中母爱更加泛滥,抚着柳卉欣还没干透,因而披散着的头发,连声道:“真是好孩子!母后一直就知道你是好孩子!虽然不爱读书,可心里最念亲情。今儿换成别的皇子,哪能像你这样舍命救人?又哪能有你这救人的仙法?” 柳卉欣忍不住“噗嗤!”笑道:“母后!那可不是什么仙法,就只是急救保命的法子。”说着简单的介绍了心肺复苏的原理和方法。 “只是按压和吹气便能让人起死回生?”郑后却越听越是惊异,忍不住问道。 “不是起死回生,而是那时候人其实还没死,只是没了呼吸心跳。只需在半盏茶的时间内施救,就很有可能救活。当时情况紧急,儿臣不得已才只能亲自动手。”柳卉欣解释道。 “不可思议!”郑后连连道。“原来那时人竟还没死,想来定是勾魂使者未到,三魂七魄还没离体的缘故!” “哎呀!”郑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道:“那岂不是在阎罗王手上抢人?你渡气给那丫头,莫不是,莫不是折了自己的阳寿吧?!” “没有的事!”看着郑后满脸急切的样子,柳卉欣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赵楫啊赵楫!你可真是好福气!虽然没了亲母,可却有这么关心爱护你的嫡母。“那便是普通的吹气,对儿臣不会有半点伤害的。” 郑后哪里肯信,追问道:“你这法子哪里学来的,可别是什么邪魔外道的妖法。” “母后!您相信儿臣,这真的不是妖法!您看我哪像中了妖法的样子?”见郑后仍旧满脸忧色,柳卉欣无奈,知道今日若说不出个让她信服的理由,只怕是过不了关。 有了! “事已至此,既然母后见疑,那我也只好说出来了。”柳卉欣轻叹一声,一脸郑重的道。郑后半信半疑,一脸紧张的看着她,等她的下文。“母后想必知道,儿臣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幸亏一位仙长赐下宝物,这才转危为安,保全了性命。” 说着柳卉欣将颈上配戴的血玉玦从衣内取出给郑后看。郑后点了点头,此事堪称神迹,当年宫中之人都知道,她又岂能不知? 您听说过就好,那下面的就好编了。 “这是仙家宝物,能驱邪祛病,逢凶化吉。邪魔外道哪里能近得了儿臣的身?” 郑后又微微点头,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就在前不久,仙人又托梦给儿臣,给了儿臣一部天书,里边有很多玄妙的道理和法门,其中便有这心肺复苏之法。” “真的?” “儿臣一开始也不信,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梦中的情形记得清清楚楚,这便很不寻常了。今日妹妹出事,无计可施下,儿臣便想起天书上的法子,一试之下不料应验如神。” 郑后半信半疑的拉起赵楫,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此时泡过热水澡,又换了新衣,周身的寒气早已驱除的干干净净。柳卉欣已恢复了赵楫那唇红齿白,翩翩公子的俊俏模样。 郑后看了半晌,见“他”神志清醒,精神饱满的确不像中邪模样,才终于放了心。“既是仙人所授,又能起死回生,你方才怎说不是仙法?” “额!母后说的是!先前是儿臣的一点儿小心思,想着还没禀明师尊,这才有所隐瞒。”柳卉欣从善如流,心中却道:连五毛钱特效都没有,怎么能算是仙法? “呀!都说天机不可泄露,方才我逼你说了出来,会不会……”郑后又担心起来。 “没事的,师尊并未特意叮嘱不可对人言,再说母后乃是国母,天上星宿下凡,尊贵无比。对旁人不可说,对母后那是百无禁忌的。” “嗯!”郑后点点头,但还是叮嘱道:“既然如此,此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以后切不可再对旁人说起。” “是!”柳卉欣欣然应诺。 第三十二章 母慈子孝 “哈哈哈!”郑后突然开心起来,放声笑道:“他们都说四哥儿你不学无术,哼!会那些诗书又有什么了不起?咱们楫儿却是有仙缘呢!” 吔!?牛皮似乎吹大了点儿? 但事已至此,柳卉欣也只能作出开心的样子,陪着郑后笑了一会儿。 “对了,楫儿!你可曾请教仙人名讳?仙人如此大恩大德,咱们该当立了牌位每日虔诚供奉才是。” 额!果然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掩饰,可我对神仙系统这种封建糟粕完全没研究啊! “那个,仙人没说啊!他只说他从东边来,东……岳泰山!嗯!仙人是从东岳泰山来的。”柳卉欣含糊其辞道。 “东岳泰山!?莫非是东岳帝君?” “儿臣也不知道,不过给儿臣托梦的是一位容貌绝美,身姿飘逸的女仙。” 见郑后一本正经的在那边猜测,柳卉欣玩心忽起,胡诌道。话刚出口,便想抽自己一嘴巴。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却又多嘴多舌横生枝节。 “女仙?那定是碧霞元君仙子!难怪会此起死回生之术!”柳卉欣兀自懊恼,郑后却“恍然大悟”,欢喜笑道。 “定然是了!多亏母后解惑,否则儿臣还不知何时才能知道师尊名号。”柳卉欣松了口气,立即作欢喜状,顺水推舟道。 “油嘴滑舌!”郑后斜了她一眼笑骂道,两人间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柳卉欣看着郑后慈爱的面容,眼角已隐隐有些鱼尾纹。毕竟年近四旬,虽保养得宜,岁月仍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史书中关于郑后的记载并不多,只说汴京城破后被掳北上,五年后崩于五国城。 史书虽未记载死因,但显然与北上后屈辱而艰苦的生活有关。若说北宋亡国,昏君奸臣罪有应得,可百姓何辜?后宫的后妃帝姬们何辜?然而遭受最深重苦难的却是他们。反倒是罪魁祸首徽宗,到了金国后还又生了五个儿子,似乎过得并不是太差。 是得做点儿什么了! 柳卉欣暗暗下了决心,哪怕只是为了守护眼前这慈母般的郑皇后,守护这汴京城中无数和瑷瑷一般天真可爱的孩童。或许,上天让自己与赵楫交换灵魂身躯,原本就是想要自己做些什么吧! “险些忘了!前段时间江南应奉局进贡了一批好鞠(皮球),我想着你可能喜欢,就给你留了几个,来,快来看看。”郑后说着当先出了暖阁,领着柳卉欣进了偏厅。 厅中地毯上正摆着五个皮球,浑圆精致油光锃亮,正是古代那种类似足球的物事。郑后站在一边笑道:“怎么样?好东西吧!?你父皇可喜欢了,我好说歹说,又威胁晚上不给他用印(皇帝召嫔妃侍寝需皇后用印),他才答应分给我一半。” 柳卉欣听得啼笑皆非,不过想到赵楫对足球的喜爱,想来对这种华夏传统的蹴鞠也是喜欢的。 “多谢母后!”柳卉欣拿起一个皮球把玩着道。“就这一个已足够儿臣玩儿好几年了,剩下的便还给父皇吧!” “都拿去!都拿去!你倒是会为你父皇着想,不过都拿到手里了,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郑后佯怒道。“没事儿蹴蹴鞠多好!强身健体又有趣,不强过练那些拳脚兵器万倍?又苦又容易受伤。” 柳卉欣这才知道郑后为什么突然想起送“他”鞠球,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母后放心!儿臣有分寸的,绝不会伤到自己。您看,我这不一直好好的么?” 礼物虽轻,却显然是费了心思的,送什么当回礼呢?有了!这东西世上定然还没有,刚才还在想该做什么赚钱,这下一并解决了。 郑后知道劝她不得,叹道:“你打小执拗得紧,要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你有分寸便好,总之要记得,做什么之前先想想宫里还有个老太婆在为你担心,危险的事千万别做。” “母后哪里老了?您这是雍容华贵,古往今来哪里还能找出您这么美的皇后?” “油嘴滑舌,跟母后也胡说八道,该打!”郑后满脸笑容,哪有半分要打的意思。说着,郑后突然面露神秘微笑,视线在柳卉欣身上上下巡梭。柳卉欣不明所以,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四哥儿呐,明年你就十九(虚岁)了吧?”郑后慢悠悠的问道。 “是!”这是什么神转折,怎么扯到年龄上去了? “也老大不小,该成个家了。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我去,这是要逼婚!怎么赵楫来的时候啥事没有,我一来就要谈终身大事? “你呀!整日顽皮,跟猴子似的没个定性。成了亲有人管着,就该收收心了。”郑后自顾自的说着。 是这个原因吗?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啊!得赵楫回来自己跟您谈。“母后!儿臣还小呢,没想过这些事。” “不小了,现在不想好,难道要等冠礼后盲婚哑嫁么?你呀!这事儿上点儿心,可别不当回事。” “是!儿臣记得了。” 这高中都还没毕业呢……古人也太早婚了。我倒是知道赵楫喜欢萧仙怡,您能给他娶来么?月娘出身青楼,正妻是不用想的。算了,我想这些事情做什么?留给赵楫那家伙自己头疼好了。 …… 回到府中已是晚饭时间,柳卉欣却没有立即吃上饭。因为高强来了,已经等了她一下午,一见她回府便神神秘秘的将她拉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房间。还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圈,生怕哪里藏了人。 “四殿下!”高强低声唤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的左右扫了扫,似乎担心会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究竟什么事?”被高强情绪感染,柳卉欣也跟着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问道。 “前些天您要我注意‘飞将军’李师师的客人,我买通了樊楼一个管事。今天刚得到消息,那李师师经常去樊楼见,见的是……”高强越说声音越低,直至终不可闻。 “说!”柳卉欣低喝道,她已猜出高强要说什么,但不听他亲口说出来,终究不能确认。 “是。”高强浑身一颤,终于回过魂来,咽了口唾沫道。“见的那个人,就是圣上。” 第三十三章 一个月 果然是此事,柳卉欣松了口气,拍拍高强的肩道:“我知道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咱们便当没这回事。对了!那个樊楼的管事?” “我给了他笔钱,让他回河北老家了。要不要?”高强眼神一厉。 “要什么要!?他能做什么?孤又能做什么?本就没什么大事,你可别搞出事来。现在这样就挺好,我没让你查过李师师,你也没见过什么樊楼管事。”柳卉欣摆手笑道。 “是,咱们什么都不知道。”高强也笑,过了片刻,又犹豫道:“那,李师师?” “当然从此敬而远之啊!”柳卉欣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是怕自己忘不了那美人,失笑道:“那是父皇的女人,咱们去触那霉头做什么?孤有月娘就足够了。” “是是。”高强唯唯诺诺,心里却是明白了:“原来你早知道了,说不定也是帮别人查的。是谁呢?皇后?贵妃?”不过这些话,高强自然是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会问出来。 “好了!这事儿呐,你能想着马上来告诉我,这个情份孤记着了。现在正巧有件好事儿,做成了,足够咱哥儿俩生发受用。” 确实,一边是皇帝,一边是自己这不受宠的闲散王爷。高强得了消息没选择隐瞒,也没去皇帝那边出卖自己,而是跑来报讯。可见他人品虽不怎样,对“自己”倒还真有几分义气,看来赵楫交朋友的眼光还不算太差。 正好,柳卉欣心里的发财大计,单凭自己之力见效太慢,必须寻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高太尉可不正是汴京城最大的工场主么?他做惯了生意的,有工场、有人脉、有渠道,可不正是理想的合作对象? “高强给殿下做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殿下有什么生发,小的定给您看得好好的,哪里能要殿下的好处?”高强却是能说会道,不过说的倒也是实情。高太尉富可敌国,又只有他这么一个义子,论起手头阔绰,他可比赵楫强多了。 “这生意可是不小,只怕还得太尉点头。咱们在商言商,若不是双方都有好处,买卖岂能长久?今儿孤先卖个关子,改天弄好了,再与你详谈。” “但凭殿下吩咐。”听柳卉欣说得在理,高强便不再坚持,反正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但他心里已打定主意,就算殿下出的是什么馊主意都好,到时每月拿一笔钱出来,只说是生意赚的便是。 …… 虽然身体交换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可对于上女厕所赵楫还是觉得羞耻。所以他尽量减少饮水,以减少上厕所的次数。但即便如此,他仍需数小时去一次洗手间。对此,赵楫的应对方案是尽量等到放学后人少的时候再去。 今天运气不错,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赵楫抓紧时间解决了问题。在踏出隔间时,赵楫心中一凛,直觉到有些不对劲。 有杀气! 赵楫转头向门口看去,一道蓝影当头袭来,赵楫往后一仰,重又退回了隔间。 “哐当!” 蓝色的塑料桶呼啸而过,撞到墙上四分五裂,半桶墨黑的污水溅了一地。 赵楫趁隙冲出,只见从门口冲进来一群女生,一时间数不清楚,但总有十个往上,带头的正是老冤家苏静婉。 这是找场子来了!不是说事情到此为止了么?果真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完全不守信用嘛!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谴责对方的好时机,今日已然无法善了,唯有狭路相逢勇者胜。 “嘭!” 赵楫一脚直踹,将当先的苏静婉踹入了人群,同时双臂护住头颈,挡住两侧胡乱抽来的拖布、扫帚。 对方人多,又是有备而来,大多拿着“武器”,赵楫一个人又是空手,根据禁军教头们教授的打法,他对其他人全不理睬,只是冲上前去,对着苏静婉拳打脚踢。 这一招倒是和现在街头斗殴差不多,被人围殴时决不能见招拆招,而是要死盯着一个打,打得对方彻底失去战斗力了,才能换下一个目标。 应对虽然正确,可对方人多势众,空间又狭小,没有半点腾挪辗转的余地,对赵楫可谓极其不利。到成了赵楫将苏静婉压在身下拳打、肘击、头撞,而外面则围了一圈女生,对趴着的赵楫猛踹。 赵楫也不知被踹了多少脚,到最后只知用双手护住头颈,兀自用额头死命的撞着身下的苏静婉。 “喂!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站住!不许跑!” 门口隐约传来中年女子的呵斥声,赵楫身上的踹击停了下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众女生四散奔逃。 “不能被人抓住!” 柳卉欣可是考进学校的普通生,若因打架被抓住,只怕会被开除。虽然“她”是受害人,是被打的那一方,可…… 赵楫挣扎着站起来,抹了把眼睛上糊着的汗水、血水,看了眼兀自躺在地上,被他打成猪头昏迷不醒的苏静婉。他可不是干挨打没还手,进到教导处,绝对被定性为打架而不是被打。 所以,赵楫拖着满身的伤痛,紧跟那群女生,一溜烟跑得没影了。现场只留下躺在污水中,面目全非鼻血横流的“受害者”苏静婉。 …… 从睡梦中醒来的柳卉欣再一次发现自己全身酸痛,头晕目眩,而且全身都是难闻的红花油味道。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久违的大姨妈带着无尽血腥如期而至,杀人于无形。正好一个月时间,不早也不晚。 天呐! 这赵楫简直是个麻烦精啊!才短短一个月,就让自己住院两次,打了两次架。而且头到现在还这么晕,妥妥的脑震荡了。 我柳卉欣究竟是作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样的事儿? 可这麻烦甩也甩不掉,逃也没处逃,难道真要等到自己这小身板被他玩散架吗?柳卉欣无语问苍天,心底是无尽的哀怨。 然而再愁再怨,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谢绝了室友们一起吃早餐的邀请,柳卉欣拖着满身的伤痛,勉强洗漱了一下,又安顿好亲戚,拿了今天要交的作业,一步步缓缓向教学楼走去。 第三十四章 转校生 强撑着走到教学楼,柳卉欣胃部一阵抽痛,饥饿的感觉十分难忍。可脑震荡带来的反胃感同样强烈,又哪里吃得进东西? 柳卉欣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浑身补丁的破布娃娃,随时都有可能散成一堆破布和烂棉絮。去医院?一到校医院,打架的事就瞒不住了。 那再去一趟私立医院?医院开的病假条也会写明病因,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还好当时赵楫脸面朝下,没伤到脸,不然别人一眼就看出不对来了,哪里还瞒得过去? 柳卉欣从没觉得三楼有这么难爬过,每上一级台阶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有几级就到了,四、三……一阵眩晕袭来,柳卉欣脚下踩空,整个人向后倒去。柳卉欣双眼一闭,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下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吧!? 预料中的沉重撞击与头破血流并没有发生,她的双肩被一双大手牢牢扶住,后背贴靠在了一具宽厚的胸膛上。一股陌生的气息包围了她,那是一种带着淡淡香皂味,让人温暖安心的气息。 “谢……谢……”她虚弱道谢。 “你还好吧!?我送你去医院。”低沉浑厚的男声,温柔的让柳卉欣感觉有些魅惑。 “不要!我只是有些贫血,到教室坐一会儿,喝点儿水就好。”柳卉欣一把抓住对方手臂,紧张的道。 “那好吧!我扶你,慢慢走。”男子早闻到了她满身的跌打药味,但体贴的没有揭破。 “谢谢!”柳卉欣再次道谢,谢谢他的帮助,也谢谢他的体贴。 “柳卉欣!你怎么了?”班主任潘老师是一位颇为时髦的中年女士,此时正站在教室门口。见柳卉欣面色苍白的被人扶着过来,上前两步关心的问道。 “我那个,有点儿不舒服,只是有点头晕,没事的。”柳卉欣连忙答道,轻轻挣脱了男子的搀扶,一手扶墙站着,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怎么这么严重?要不回宿舍去歇着吧!?我准你假。” “不用了,我坐一会儿就好。”好不容易才爬上楼,再让她下去,她恐怕真的只能滚下去了。 “行!那你快进去吧!”班主任连忙让开了路,让柳卉欣进去。 男生扶着她,一直将她送到座位上,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谢谢!你……”柳卉欣叫住他,想询问他的名字、联系方式。刚才那也算是救命之恩,可不能不报答。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男生微笑道,潇洒的转身离开。柳卉欣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原来他竟是这般帅气的。阒黑的双眼目光温和而又睿智,肤色健康却不粗糙,少年人的阳光与饱学之士的睿智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柳卉欣的心狂乱的跳动起来,苍白的俏脸上浮起两抹淡淡的嫣红。这就是一见钟情?原来真的会有这种心跳的感觉。 柳卉欣原本以为,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编出来骗小女孩的故事桥段而已。可真正发生在她身上,她才知道这是一种如何奇妙的滋味。欣喜、忐忑、窒息、不顾一切……连她原本全身的不适,似乎都减轻了很多。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柳卉欣随手从桌箱中抽出课堂要用的习题集,一手支颐呆呆的想着他刚才说的“很快会再见”究竟是什么意思。 答案立即揭晓。随着铃声走进教室的不是科任老师,而是方才门口遇见的班主任,以及柳卉欣念兹在兹的那名男生。 “大家安静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转校到我们班的萧俊喆同学。萧同学,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原来是转校生,难怪他那么笃定会很快再见。 “大家好,我叫萧俊喆。从今天起就要跟大家一起学习了,还请大家多关照。我喜欢运动,特别是足球,今后希望能跟大家多交流” 萧俊喆笑得很阳光,自我介绍倒是很普通,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柳卉欣发现班上大多数女生眼里都毫不掩饰的冒出了小星星,就连那个家世不凡的马玉茵也不例外。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 整整一个上午,柳卉欣饱受脑震荡的折磨,课是半点没听进去的,好在没有老师又来提问。嗯!今早没有语文课。 “嘀嘀嘀!” 终于等到放学,柳卉欣拿出手机,刚开了声音,便收到一条威信:“亲爱的读者您好!对于您的问题,在北宋末年如何种田发展,我的想法……” 原来赵楫学会用手机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不但上网看了无数yy小说,还不耻下问,在各论坛、知道、书评区留言请教种田方案。还用柳卉欣的威信添加了所有他能找到的作家公众号,也都留言咨询了相同的问题:在北宋末年如何种田发展?可惜应者寥寥,事实上,除开无数打广告以及存心恶搞的回复,现在这个是第一个正经答复的。 “你好些了么?我送你回去吧!?”身后传来温柔的男声,是萧俊喆。他身材修长,因此被分配了靠后的座位。 柳卉欣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她很想立即答应下来,趁着今天病娇,简直是接近男神的完美机会。 可正事要紧,种田发展增强实力是大事,关系到赵楫和周围人等的生死。好容易等到一个愿意回复的人,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得到一条好对策,也可能就此扭转历史,拯救神州亿兆生灵。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就不麻烦了。”勉强说出回绝的话,柳卉欣觉得心好疼。 “那好吧,再见!” 万分不舍的目送萧俊喆走出了教室,柳卉欣心底的怨念又更多了几分:该死的金国人,坏我好事,我柳卉欣与你们不共戴天! 怎么头还有点晕?什么时候才能好利索啊!柳卉欣轻轻摇了摇头。 咦! 那边有个家伙目光很不友好啊!是那个网络大亨家的大小姐——马玉茵,这是见男神跟我说话,羡慕嫉妒恨? 哼!无聊的小女生,懒得理你!本王要忙国家大事了。 柳卉欣掏出手机与那个名叫“陆仁贾”的作者聊了起来,华丽的无视了马玉茵那杀人的眼神。 第三十五章 夭折的赵楫 陆仁贾:要在北宋种田的话建议选交趾或者两广,这两个地方土地肥沃,人口密集,朝廷又难以调集大军进剿。两广更好一些,交趾虽自立没多久,但毕竟已经不是华夏的地方。 柳如是:额。可他是个皇子,根本没机会出京啊! 陆仁贾:你的主角是个皇子么?起点太高了吧,这得少水多少字啊! 柳如是:…… 陆仁贾:作为过来人,我建议主角还是从一个人开始,慢慢收小弟、抢美女,开荒种田做工经商…… 柳如是:可我没法改啊! 陆仁贾:没法改?已经上传了么?那也能改啊!我建议还是重写吧,比较容易火。 柳如是:不是!真的改不了。您就当我特别喜欢这个设定吧!能帮我想想办法么?大大! 陆仁贾:额!这个设定,还真是特别。容我想想哈…… 这个陆仁贾曾经也火过,写了一部叫《异军突起》的种田文颇受好评,眼看一颗新星冉冉升起。谁知好景不长,那本书因为过于种马,而且描写颇为露骨,被强制下架。他后来的几本转型之作也都不成功,于是就成了一个渐渐被人遗忘的扑街写手。 而就在陆仁贾整日借酒消愁,颓废不堪的时候,突然有“新人”在他沉寂多时的公众号上留言请教,他感动得差点流下泪来。所以,虽然这个新人的“设定”在他看来作死之极,他还是在劝说无效之后决定尽力帮一把。 陆仁贾:如果主角一定要是皇子的话,种田的地方倒无所谓了,关键是要讨得宋徽宗的欢心啊! 柳如是:那怎样才能办到呢? 陆仁贾:投其所好啊!蔡京、高俅不都是这么干的么?皇上喜欢书画,就在那上面多下功夫,多搜罗些名家书画送给他,多练练书法绘画。最好设定主角原来就会画画,画点油画什么的当时没有的东西去讨好他。 柳如是:难度好像有点大,如果是赵楷就好了…… 陆仁贾:对呀!你的主角设定成赵楷不就好写了? 柳如是:我也想,可惜我这个是赵楫。 陆仁贾:赵楫?三皇子?他不是夭折了么?逆天改命?倒也是个办法,那你把他设定得比赵楷还牛叉不就好了? 柳如是:夭折?哪里夭折了?他活得好好的,精力旺盛着呢。 陆仁贾:是么?不会吧!写《异军》的时候我还专门查过宋徽宗的亲属,我记得赵楫确实是夭折了啊! 柳如是:瞪眼表情 陆仁贾:我查给你看! 咦!不好意思,还真记错了!看来最近酒真是喝得太多了。 柳如是:…… 陆仁贾:那就魂穿吧!魂穿的现代人本来就是个画家。 柳如是:不是画家,就是个高中生,而且不会画画。 陆仁贾:吐血表情 这样的话,我真的帮不了你了。我刚才说的你好好考虑下,虽然我现在扑街了,但眼光还在。你这个设定别说火了,写都没法写下去。我建议你要么改设定,要么赶紧结束开新书。言尽于此,再见! 聊天到此结束,柳卉欣却呆呆看着手机屏幕,心底却是无尽的惊涛骇浪。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刚才陆仁贾的那几句话:……专门查过宋徽宗的亲属……确实是夭折了啊! 陆仁贾觉得自己是喝酒太多记错了,可柳卉欣却直觉他没有错,而他后来查的资料也没有错。谁都没有错!之所以会这样,很可能是因为那块导致了她和赵楫灵魂互换的神秘玉玦。 柳卉欣早已从赵楫记忆中知道,他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险些死掉。是一位游方道人送来了这块玉玦,随身佩戴后才转危为安。先前柳卉欣以为只是巧合,现在看来恐怕未必。或许,在他们两人得到玉玦的时候,历史就已经改变了。 他们手上的玉玦,或许根本就是出现在不同时间的同一块玉。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是赵楫期望的平行世界,只是同一个世界的不同时空。也就是说,如果历史按照原定轨迹发展下去,史书记载的靖康之变一定会发生。 可刚才那个陆仁贾也说了,这样的设定根本没办法开局。连写yy小说的都想不出翻身的办法,难道赵楫,还有她柳卉欣就命中注定只是两条咸鱼么?那么他们这番跨越千年的奇异穿越又有什么意义? 柳卉欣双手抱头,刚刚好些的头晕似乎又加剧了。 ……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今夜乌云遮月,北风呼啸,看起来即将有一场大雪落下。但再恶劣的天气,仍然挡不住寻芳客们的游兴,汴河上仍然灯火通明,游船画舫如过江之鲫穿梭不绝。 这首词乃是北宋女词人李易安的旧词,月娘自结识赵楫便闭门谢客,自没有才子为她谱写新词。但词虽旧,与她如今的心境却十分契合,再配上她绝世的琴技,倒也低回婉转,唱出了少女怀春的情怀。 “好琴、好曲、好词!”一曲既罢,柳卉欣起立鼓掌叫好,这些古代士人的享受,当真风雅的紧,她最近很是有些沉迷。“以前只知道月儿琴技冠绝京师,今天才知原来唱词也唱得这么好。” “公子说笑了,月娘唱功粗陋,却比不得那‘飞将军’李姑娘呢!” 嗯!?话里有话!她知道什么了?怪不得以前都是弹琴,今天突然唱起曲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厅中突然沉默起来,柳卉欣觉得气氛很诡异,很像妻子知道丈夫有了外遇的情况。这赵楫做事就是不靠谱,总是要老娘给他擦那个什么。 “怎么提起她了?她名气虽大,可我心里啊,就只有我的好月儿一个,才不认识什么‘飞将军’!” “公子何必言不由衷?公子年少风流,李姑娘歌舞双绝,人又温柔爽朗善解人意。月娘自知貌不如人,性子又冷淡无趣,难怪公子嫌弃?” 到底是谁言不由衷啊?明明醋坛子都打翻了,酸的眼都快睁不开了。 第三十六章 救火队员柳卉欣 不好!后院起火。听月娘这话头,不是要跟“我”摊牌分手吧? “不是!你听我说啊!”柳卉欣的语气恰似一个出轨后在妻子面前狡辩的男人。 “公子何须如此?‘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公子既已变心,月娘绝不会无理取闹。只怪月娘福薄,无缘侍奉公子!祝公子与,与李姑娘……”月娘说到后来哽咽失声,满心凄凉再也压制不住,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青楼之中果然有烈女啊!这还真是要分手。 见月娘语不成声,一转身便要往外跑,这要任她就这么跑了,赵楫回来还不得发疯?柳卉欣猛地跨出两步追上,双手伸出将她拦腰抱住,紧紧箍在怀里。 “放开我!我要叫人了!”月娘怒道。 “打死我也不放!” 柳卉欣语气坚决,虽然没啥经验,但小时候看过的有限几部肥皂剧告诉她,这种情况下必须得耍无赖。 月娘又哪里真心想走?只不过得知良人跳槽的消息后,一直强自压抑,现今一下子爆发出来,心情激荡一发不可收拾而已。 几年来,月娘一颗心就一直系在赵楫身上,只盼着赵楫早日将她赎身娶回家中。她早猜出赵楫多半是宗室子弟,不可能娶她做正妻,可从良的青楼女子又有几个做了正妻的?只要夫君疼爱,能多为她着想,便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然而赵楫就像一根木头,完全不开窍,让她一等就是两年多。好在高衙内威名在外,赵楫也不时光顾一下,总算没让她断了炊,老鸨也只能自认倒霉。好不容易养了个色艺双绝的女儿,打小花了多少心思培养,本指望靠她挣来金山银山。谁知不等梳笼,便被高衙内的朋友霸占了去,还就这么不死不活的吊着。 近一个月来,“赵楫”来找她的次数明显增多,人也变得健谈了些。月娘以为这呆子总算开窍了,愁怀稍解,开始憧憬起未来的幸福生活。 谁知晴天霹雳,昨日有李家的女儿与院中姐妹交好的,来王四妈家院子做客。言道高衙内的朋友与其他客人在“飞将军”门前争风吃醋,险些大打出手。 月娘才刚挂牌没几天就认识了赵楫,其后便闭门谢客,因此在行里名声不显。可家里人都知道她是被高衙内的朋友,一位姓赵的公子定下的。 那李家姑娘只当成做一桩笑话来讲,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家与她交好的那位却留了心,仔细打听了一番赵公子的身材样貌,可不正是月娘的那位赵公子么? “春娘不会骗我的!她与李十七最是要好,小时候一起学过歌舞的。她说十七娘亲眼看见你,你在李家为了李师师险些与人打起来了;还说你连着几天都去三十娘屋里偷,偷窥李师师。”月娘哭的稀里哗啦,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柳卉欣连忙解释,心中却是一喜。哭没关系,情感宣泄出来总好过闷着;她肯说话就好,那就有沟通的可能。 柳卉欣将月娘紧紧抱在怀中,在她背脊轻轻抚拍着,任她满腔的委屈尽情流淌。待月娘哭得差不多了,柳卉欣才长叹一声,打破了厅中的静谧。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家里的事早点告诉你也没什么。” 怀中的月娘明显僵了一下,显然到了揭盅时刻仍免不了紧张,害怕听到不希望听到的答案。但柳卉欣话里的“早晚都是我的人”,总算让她安心了不少。 “我确实跟高衙内一起去见过李师师,也在李家三十娘那边观察了李师师的小院几天,不过那都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柳卉欣沉吟了片刻,才以万分诚恳的语气开始叙述事情的原委。 “这事儿说起来实在有些难为情,我做这些事吧,其实都是受我们家大娘(当家主母)和众位姨娘所托。” 月娘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实在弄不明白这事怎么又跟“他”家的主母姨娘有关了。只听“赵楫”缓声续(编)道: “前段时间,大娘也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我们家老爷子迷上了那‘飞将军’李姑娘。其实,老爷子有时会去青楼楚馆消遣放松,此乃风雅之事,家里早知道的,大娘也从没管过。只是那李姑娘乃是青楼翘楚,来往莫不是达官贵人。家里只怕其中有些难相与的,若争起风来,不免失了体面。 家中女眷有心劝说,可一来消息捕风捉影并未确实;二来她们女流之辈又羞于启齿。大娘这才遣我先去李家打探一番,若确有此事,她们才好设法劝阻。” 这番理由自然全是编造,可真正的原因实在匪夷所思,柳卉欣也只能依常理杜撰一番。反正即便以后进门,月娘也不可能跑去找郑后、嫔妃们证实此事。 怀里月娘的身体越来越放松,看来是接受了她这番解释,柳卉欣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你想啊!我若真对李姑娘有心,何必去三十娘那边守着?就算李姑娘看不上我,我这么做又有何益处?至于那天在李姑娘院门口,其实是我想走近些确定那是不是家父,却被家父训斥了一番。” 说到这,柳卉欣长叹一声: “唉!我实不是有意瞒你。但所谓子不言父过,此事实不足与人道。没想到却让你误会,这是我的疏忽,对不起!” “是月娘不好!小肚鸡肠,任性使气,迫公子说了老太爷的隐私……”月娘摇了摇头,发髻轻轻扫过柳卉欣面颊,愧疚的道:“公子!您罚我吧!不然今后月娘都没脸再见公子了。” 稳了!柳卉欣悬了半晚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哈哈笑道:“罚!当然要罚!就罚你多唱两首,不,三首曲子,本公子才原谅你。” 月娘轻轻扭动了一下,挣脱柳卉欣的怀抱,俏脸微红的走到琴台边,低头轻声道:“都依公子!” 桌上美酒尚温,柳卉欣自斟了一杯,准备继续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不料琴声迟迟没能响起,柳卉欣讶然看去,却见月娘端坐案前,看着琴弦怔怔发呆。 第三十八章 故事大王 月娘唱功并不差,事实上是相当的好。但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唱的版本与李师师当日所唱两相对比,感觉上确实要差一些。这问题,似乎还真就出在她的声音上。 可我明明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好听啊!柳卉欣皱眉苦思。 …… 我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隔在事情关键之间的隔膜,如同被闪电一下击穿,柳卉欣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问题就出在当时人对女声的审美上! 因为北宋一直以女子娇声为美,所以在曲子和词牌的设计上,全都是为了更好的表现这种美好的声音。所谓歌声为词牌增色,而词牌也发展得越来越迎合这种声音。 也就是说,这个朝代的词,便是专门写给这种娇脆嗓音唱的,换了月娘这样磁性的声音,自然便少了些许味道。 若是换了赵楫本人,除了温言安慰也只能束手无策。可今晚在这里的却是柳卉欣,是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在现代,固然有声音清脆的歌手,可女中音甚至女低音也大行其道,那是真正百花齐放的时代。 “哈哈!我知道了!你之所以觉得自己声音不好听,其实半点也不怪你,都是歌的原因。是你原先唱的那些歌不对,不适合你这种嗓音。”柳卉欣抚掌笑道。 要解决这个问题,对宋人来说不比登天简单多少,对柳卉欣却不是个事儿。只要将现代那些适合女中音演唱的歌,为月娘的声音量身打(抄)造(袭)几首过去不就好了? 首先教她哪首歌呢? 德德玛?那个太低了。《西海情歌》?那是胡音,而且本来是男人唱的,似乎也不太合适。有了!就是这首! 柳卉欣定定的看着月娘,月娘对视了一会儿便羞涩的低下头去。柳卉欣唇角慢慢勾起,笑道: “我来教你一首歌,包管你唱出来比其他所有人唱都好听。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你的声音确实非常好了。” 月娘重新抬头诧异的看着柳卉欣,满脸都是不信,柳卉欣自顾自的道: “我先唱一遍,我唱的不好哈,你听个调子就行,不许笑话啊!” 月娘忍不住微笑,心说“他”定是又想出什么滑稽搞怪的点子,来逗自己开心了。却并不相信“他”真能作出适合自己的曲子。从来能自创曲牌的,无不是大才子大词人。赵公子这般年轻,又一向没显露过什么文采或音乐上的才华。哪里像是能写出曲子来的?更别说要为自己这“难听”的声音量身打造了。 也就是月娘不怎么在乎名气才情,才一直为他守着。像李师师那般喜欢才子名士的,就凭赵楫自己若不借助权势,那是连面都见不着的。 却见“赵公子”真的离了座位,走到厅中,就那么站在那里清唱起来。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 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 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 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茫茫人海中 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我爱你时 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 离开你时 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 …… 柳卉欣的唱功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说她五音不全或许刻薄了些,但荒腔走板是绝不夸张的。好在她记忆力极佳,几年前听过的歌,词曲却还全都记得。 月娘一开始没当回事,甚至有些想笑,可是听了几句,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她音律造诣极深,越听越觉得这旋律正适合她那种有些偏低的嗓音。 “怎么样?这才是真正的难听吧!是不是马上就自信多了?”原本还不觉得,可月娘珠玉在前,柳卉欣的嗓音唱功便显得糟糕至极了。她硬着头皮唱完,讪讪笑道。 “这是什么曲牌?调子好,好特别!”月娘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挑剔柳卉欣的唱功不佳?她只觉一扇原本坚不可摧的大门在她面前轰然大开,激动得身子都在发颤。 “额!这个不是曲牌,这曲子就只对应这词儿,量身打造嘛。而这词曲,又都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反正这时代没人知道这首歌,柳卉欣毫不客气的将着作权据为己有。 “不是曲牌,就只对应这词儿?”月娘茫然的重复着柳卉欣的话,大脑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只觉得人生际遇之奇,无过于今夜。“这词儿粗听颇为俚俗,可越琢磨越觉得粗中有细,韵律节奏严丝合缝,精妙绝伦。” “对了!”月娘疑惑道。“这歌中所唱似乎是个故事,月娘孤陋寡闻,竟从没听过这典故,公子能为我说说么?” 说故事?这一晚实在太惊心动魄了些,讲个故事放松放松,听上去貌似不错。不过对于歌中故事,柳卉欣本就没看过网上流传的那个版本。而且说实话,那故事实在没什么精彩之处。 这当然难不倒柳卉欣,她直接使用网文高级功法——移花接木大法,将白娘子的故事改头换面,张冠李戴一番,给改成了千年狐妖的传说。 幼时看的电视剧难免多有遗忘,而且歌词中又有些细节与白娘子故事不符,比如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什么的。所以男主不免成了许仙、许仕林父子同体,合二为一。而歌中又有“离开你时”的句子,故事的结尾自然也得改,于是女主狐妖也变成了白娘子与胡媚娘婆媳合体。 至于故事中间的细节,除了电视剧那些,柳卉欣本着拿来主义的精神,又加了很多在现代看来的、听来的神话传说。 北宋还未经过元杂剧、明清小说的洗礼,当时人所知道的,不过是唐代流传下来的一些传奇故事罢了。月娘哪里听过如此妙想天开、曲折动人的故事? 随着柳卉欣的讲述,月娘完全沉浸在故事里,仿佛也到了西湖畔断桥边,听到甜蜜处面露微笑,无比神往。听到水漫金山等紧张处,忍不住攥紧小手,手心全是冷汗;待柳卉欣说完她那个张冠李戴的,女主角为成全爱人自我牺牲,放弃千年道行,重新变为一只狐狸独自离开的结局,月娘已是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第三十九章 欲得富 待月娘从故事中走出来,重新平复情绪,时间已到中夜。只听波涛轻拍堤岸,画舫已缓缓靠向码头。 月娘哪里肯放“赵楫”离开?自掏腰包给了船家赏钱,让他在岸边候着。又要了宵夜点心,殷勤侍奉软语央求,定要柳卉欣将这首《白狐》马上教给她。 月娘外表柔弱,其实极是好胜,因受声音所累,唱词难臻巅峰,从此便不再唱了。如今柳卉欣真的拿出了适合她的歌儿,她若不马上学会了,晚上哪里能睡得着? 柳卉欣刚编完故事,倒也没什么睡意,便坐下来又给她清唱了两遍。 “这调子真的好怪,好些地方完全不符乐理,可听着却又协调动听。这是什么原因呢?”月娘十分聪明,又学得专注,一面听一面用纸笔记下词曲。 歌词还好办,记谱时却遇到了麻烦。北宋时音乐仍然采用“宫商角徵羽”五音来记录,而这首现代流行歌曲却是依照西方乐理谱写,有些音调根本就不在五音之内。 什么原因? 这问题可难倒了柳卉欣,她本就是一心只读课本,绝不超出大纲的好学生,音乐的东西她哪里知道? “这是因为,因为哆唻咪发嗦啦西。”柳卉欣有些烦躁的随口说道。 “哆唻什么,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像乐曲的调子。”月娘疑惑道。 “是‘哆唻咪发嗦啦西’,那就是……咦!你听说过十二平均律吗?”柳卉欣原本准备用简谱塘塞的,可说到一半却触动了脑海深处的一段记忆。然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记忆的角落里竟然保存有基础的现代乐理知识。 天呐!赵楫同志,你是有多不务正业啊!?不是说时间紧迫,生死攸关么?怎么还有闲暇去学这些东西…… 不过既然学都学了,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柳卉欣当下一边“回忆”,一边向月娘教授起来。 规律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常常就是几句话,感觉上十分简单。可在被人总结出来之前,人们看事物总是雾里看花,盲人摸象。 例如着名的牛顿力学三定律,在牛顿之前世界上的一切便遵照这样的规律运动了无数年。可直到牛顿用三句话把它们总结出来,所有人才豁然开朗,原来我们的世界是这样运行的。 乐理也是一样,不得不说“五音”的发现是乐理学上非常了不起的创举。在生产力那样落后的远古,能总结出这样相对先进的乐理,着实体现了华夏先民的智慧。 但比起融合了物理学、数学等跨学科理论的现代乐理,古代的“五音”就显得简单的多了。而刚才柳卉欣预备用来搪塞的简谱,其实也只是西方常用的音符。 我们人类比较难分辨一个音和它的倍频音(例如55赫兹和110赫兹),因此我们认为倍频音是谐和的。这两个和谐的音之间的音程,我们称为八度。 柳卉欣先前提到的“十二平均律”,就是将一个八度平均分为十二个半音。华夏的五音,其实就是这十二个半音中的五个音:do、re、mi、sol,而西方则通常使用七个。 事实上,只需掌握简谱的七个音,就足够月娘完美的弹奏和演唱这首歌了。但作为在音乐上苦苦求索的乐师,对她启发最大的,却是这纯理论的十二平均律。 月娘浸淫音乐一道十年,尤其精通琴筝,算得上京城乐师中的翘楚。初闻这套理论,只觉匪夷所思,可细一思忖便感到精妙无比。 她琴艺本高,近年来已到了瓶颈,百尺竿头再难寸进。可此番听闻了柳卉欣讲述的乐理,只觉豁然开朗,许多困扰她多日的难题迎刃而解。脑海中灵感犹如泉涌,万物之理瞬间贯通,一朝顿悟,琴艺已跨入圆融如意的大成境界。 月娘思忖片刻,开始调整琴弦。好在她使用的是数十条琴弦的古筝,而不是古雅的五弦琴,有更多的琴弦可供使用。与平时的校音微调不同,她这一次是按着十二平均律大刀阔斧的进行变动,直到半个时辰后方才调校完毕。 月娘先清弹了一遍曲子,弹第二遍时才伴着琴音曼声唱和。寂静寒夜中,完美声线与动听琴曲融为一体,交相辉映。柳卉欣闭目凝神,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得一晚上的劳神费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琴曲终了,厅中寂静无声,半晌柳卉欣才回过神来,轻轻鼓掌,真心赞叹道。月娘早已泪流满面,眼中有圆梦的喜悦、有对“他”的感激、还有压抑不住的炽烈情火…… 额!这是准备献身?这种好事还是留给赵楫自己享用吧。 柳卉欣狼狈不已,落荒而逃。 事实上一想到将来赵楫洞房花烛,第二天自己也会“共享”到完整的经验,柳卉欣就觉得牙疼。 ……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殿下!您这是要……炼丹!?” 这天清晨,赵楫亲自去太尉府将高强接到他的荆王府。连水都没顾得上喝,又将他拉到了后院一间偏僻的小屋。 只见屋子中央立着一个古怪的装置,新砌的土灶,灶上安放着一口大铁锅,铁锅上是一口倒放的大木甑,木甑的顶上是另一口稍小些的铁锅。木甑与两个铁锅间的缝隙,全都用湿布仔细塞紧。 高衙内混迹市井多年,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东西。联想到当今皇上对道教的推崇,自然而然的便往玄之又玄的方向猜去了。 “哈哈!这东西可比那虚无缥缈的仙丹好多了,我先不慌说,待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赵楫大笑道。“来!你先帮我把火生起来。” 高强如今虽然锦衣玉食,但当年也是苦出身,劈柴生火的事儿虽然丢了几年,现在重新做起来依然有板有眼。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锅沿处渐渐升起丝丝白色的蒸汽。 “滴答!滴答!” 液体滴落的声音在寂静中分外明显,赵楫唇角缓缓勾起。渐渐地,浓烈的酒香开始四处弥漫。 “好香!” 高强鼻子不住抽动。 “这是……酒?怎么这么香?” 第四十章 赶着行在卖酒醋 柳卉欣当日定下“制酒”作为宋朝发财计划的第一个项目,然后心安理得的将具体事务直接扔给了赵楫。 老娘整天被你弄,额,连累得进医院,还要帮你哄女友、救妹妹、见后妈……每天还得早起军训,实在心力交瘁。所以做酒这种需要劳力的粗活,当然得男人自己来干。赵楫倒也识趣,毫无怨言的接受了任务,反正抗议也没什么用。 制酒这个项目,已经看了无数穿越小说的赵楫是十分赞成的。首先操作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工艺;其次成本低廉,烧酒的原料远比黄酒米酒便宜;第三,产品价值高。 北宋有句俗话叫“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在宋朝,对酒实行专卖,国家明令禁止私酒,以独占巨大的利润。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要想发财,就得做犯禁的买卖,由此可见宋朝酒利之厚。 老百姓做这个犯禁,赵楫来做却不算什么大事。徽宗朝达官贵人,官员士子靠酿酒发财的多如过江之鲫。这个看似强大的帝国,其实根基早已被大家合力挖得千疮百孔。 而身为皇帝的宋徽宗,眼看着一片歌舞升平、金迷纸醉,官员们各个营私舞弊、穷奢极欲;不但不想着改变,反而觉得是大国气象,心中洋洋得意。 总之,身为皇子亲王,赵楫做这么点小犯禁的生意是百无禁忌的。何况他还找了当红炸子鸡太尉高家当合作对象,就更是万无一失了。 赵楫原先设想的是制造酒厂那样的大型冷凝器来烧酒,其实知道原理之后也不难,不过是造得大些罢了。后来在收集资料时,赵楫偶然发现了农家蒸土烧的法子,更是如获至宝。 毕竟他现在全无根基,拿出太成熟的技术,一来惹人怀疑;二来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被人觊觎,强夺了去,也没那么心疼。 总之赵楫觉得,这第一个项目拿出的技术越原始越落后越好,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个装置。装置虽然看起来山寨气息十足,但效果应该还是不错的,很多农村现在还在用它蒸酒。 赵楫使用的原料是酒糟,汴梁有很多酿酒作坊,每日产出大量的酒糟。作为酿酒的副产品,这些酒糟十分便宜,除了用来喂养牲畜,有些贫苦百姓也买来作为口粮。 其实现代农村自己酿酒也是这样,先酿米酒,剩下的酒糟拿来蒸烧酒。如今只不过酿酒的工序由酒坊完成了,赵楫要做就是接下来的蒸酒。 柴火燃起之后便要控制火势,缓火蒸馏。甑中之糟受热气化,在顶部盛满冷水的锅底冷凝变成液体酒。再通过专门的导流槽,一滴滴流到外面的容器中。 用这种传统工艺蒸酒,杂味易挥发,能蒸出酒体纯净、丰满,口感香醇的好酒。 如此浓郁的酒香,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是无比的诱惑,别说高强一直不停的耸动鼻翼嗅闻,就连赵楫自己也是食指大动。 对于现代的高度酒,赵楫也只是知道,却从没尝过。毕竟柳卉欣是好学生,又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哪里好买酒纵饮?而最关键的是,学校里并没有白酒出售。所以对于这烧酒的滋味,赵楫自己也早就十分好奇,迫不及待的想尝一下了。 又抓耳挠腮的耐着性子等了一小会儿,两个酒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急切与不耐。赵楫当先走到灶旁盛酒的小坛边,拿过一个酒碗足足倒了大半碗,脖子一仰便灌下去一大口。 “咳咳!……” 辛辣、冲鼻,赵楫只觉喝进了一团四处乱窜的火焰,情急之下“咕咚”一声将满口酒全都吞下了肚。顿时一股火线沿着食道一直延伸到胃里,还有部分酒液呛入气管,赵楫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鼻涕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赵楫连忙放下酒碗背转身去,从袖袋中取出手帕擦拭。 有了赵楫的前车之鉴,高强喝得就斯文多了。虽然他还是忍不住将坛里剩下的酒水全部倒出,也盛了大半碗。但总算没敢像喝米酒那样大口豪饮,而是先轻轻抿了一小口。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火辣却混合着苦涩的独特口感涌入口腔,刺激着高强的味蕾。浓烈无比的酒气倒流呛入鼻腔,让他险些喷嚏。 “噗!” 高强没有像赵楫一样吞下去,而是直接喷了出来。他一边咳嗽,一边取出手帕擦眼泪。 “咳!殿下!您这好酒,咳咳!味道实在是特别,咳!这个够烈……” 高强本想随编几句话夸奖一番,却见已转过身来的赵楫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乱跳,脚步踉跄,显然已酩酊大醉。 “来人!快来人啦!” 高强连忙搀着赵楫出屋,一边疾走一边大声叫人。一直到走出院子,才终于遇到两个杂役,可见赵楫对于这套蒸酒装置十分看重,做足了保密工作。 “快快!赶紧的!殿下喝醉了!快做醒酒汤,拿清水来!” …… 自从那次失败的蒸酒试验后,赵楫对现代人的口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而在乖乖牌好学生柳卉欣的印象中,白酒本来就刺鼻、苦涩、辛辣,是难喝无比的代名词。 于是这个误会便延续下来,直到圣诞夜这一天。 圣诞这个节日,原本与一心读书,从不谈恋爱的柳卉欣关系不大。然而今年的圣诞夜,班里破天荒的订下了某豪华酒店的小餐厅,要举行圣诞晚会。 事情的由来并非什么秘密,都不用柳卉欣去打听,便听室友们闲聊时谈起。却是那位网络大亨的千金——马玉茵赞助了一笔班费,表面上的原因是请大家圣诞夜一起聚聚吃个饭,联络一下感情。 至于她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大多数同学并不关心。反正自己能落下一顿丰盛的免费晚餐,又能顺便跟同学们聚聚,何乐而不为?都高三了呢!明年高考之后就要各奔东西了,确实得多聚聚。 虽然不论柳卉欣还是赵楫对马玉茵都没什么好印象,可班上的集体活动,同学们都去,若是不去就显得太不合群了。所以当天“值日”的赵楫,也只能勉为其难的与舍友们一同打车,去了举办聚会的丽晶大宾馆。 第四十一章 挡箭牌 “你还好吧!”醇厚的男声在侧后响起,一杯清水体贴的递到了手边,是萧俊喆。那位一来便风靡全班,让柳卉欣一见钟情的转校生。 “谢谢!”赵楫打心眼里抗拒与任何男生的任何接触,奈何那杯清水实在太诱人,只得伸手接过,轻声道谢。 不过一杯清水而已,为何如此诱人呢?原因很简单,因为赵楫他——晕车了。 说来郁闷,自从与柳卉欣交换灵魂以来,赵楫一直过的就是在图书馆、教学楼、餐厅、宿舍、操场五点打转的单调生活,从没出过校门。他对现代世界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图书馆以及柳卉欣那部小小的手机。 严格来说,赵楫其实出过一次学校,就是那次晕倒后被萧仙怡送去医院,可惜他全程昏迷,毫无所觉。所以今天是赵楫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出校,然后他华丽的晕车了。在车上就吐得稀里哗啦,多给了司机几十块洗车钱,又赔了无数不是,四名“女生”才得以脱身。 直到此刻站在餐厅里,赵楫仍然觉得头晕胸闷,原本诱人的食物香气却让他阵阵恶心。无奈之下,他只得独自逃到阳台上去透气。眼看着别人在温暖明亮的大厅中享用美食,自己却独自在黑黑的阳台上吹冷风,赵楫心里的郁闷那也不用提了。 就在这孤独寂寞冷的时刻,萧俊喆像天使一样出现,赵楫顿时有些理解,为什么一直心如止水的柳卉欣会对他动心了。当然,他自己是绝不可能被掰弯的,但也不免对萧俊喆好感大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太长时间呆在学校里,突然坐这么远的车确实比较容易晕车。你严不严重?我那里有晕车药。”不知是不是帮助人也会帮成习惯,萧俊喆第一次见面时帮了柳卉欣,以后再看见“她”,心里总觉得她需要点儿什么帮助。 “谢谢!我好多了,歇一歇就好。你快进去吧!别在这儿吹风了,要是害你感冒我可就过意不去了。” “哈!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从小到大我就不知道感冒是啥滋味儿。”萧俊喆很臭屁的道。“倒是你,才真要少吹点儿冷风。” “我?额,你说的好像也对。” 如果是柳卉欣,即便是心仪的男神这么鄙视自己的体质,也多半会还以颜色,跟他斗上两句嘴。可大男子主义者赵楫却从心底赞同萧俊喆的观点,觉得柳卉欣的身体确实瘦弱了些。 短短的一个月,他已经害得柳卉欣进了两次医院,还有一次硬撑着没去,但也差点晕倒。这就是十天被玩坏一次的节奏啊!所以在赵楫印象里,柳卉欣还真就是弱不禁风的典型。 “走吧!进去吃点儿水果会舒服些。”见“柳卉欣”呆呆的样子,萧俊喆笑道。 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又经过这一番打岔,赵楫的晕车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于是便点点头,随着萧俊喆进了餐厅。 宴会是自助餐的形式,中西合璧。两人来到摆放水果的餐台前,各自取了一小盘水果慢慢的吃着。 “笃笃笃!” 高跟鞋敲打地面的独特声响由远而近,两人循声看去,只见身着紫罗兰色晚礼服的马玉茵,两手各端着一杯红酒款款走了过来。 “圣诞快乐!我专门开了瓶82年的拉菲,咱们庆祝一下吧!”马玉茵走到二人跟前,优雅的将一只酒杯递给萧俊喆,眼角都没瞅向他身边的“柳卉欣”,完全当“她”不存在,声音中的骚气熏得赵楫险些睁不开眼。 “圣诞快乐!”萧俊喆倒是很有风度,接过酒杯与她轻轻碰了一下,煞有介事的观色、闻香,再轻轻抿了一小口。 “咳!咳!” 赵楫十分无趣,转身正待离开,却听身后传来萧俊喆的轻咳声。赵楫扭头看去,只见萧俊喆将水晶杯放到餐台上,一手拿着餐巾捂住嘴,似是被酒呛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马玉茵趁机凑上前来,便要给萧俊喆拍背。赵楫若有所思的看着,心里似乎明白了这次圣诞聚餐会的来龙去脉。 “谢谢!咳!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萧俊喆错开一步,刚好避开马玉茵,若无其事的说道。 “俊喆!你刚来,班上的同学还不熟悉吧?”马玉茵却似没看出萧俊喆的抗拒,又上前一步,自来熟的道。“我们去那边,给你介绍大家认识一下吧!” “谢谢!但还是不必了,班上同学我都已经熟悉了。”萧俊喆说着再退一步,已退到赵楫身边,忽然灵机一动,往侧方跨出半步,大半身子都藏到了赵楫身后,笑道。“啊!我突然想起刚才答应了柳同学,要带她去看调酒。不好意思,失陪了!” “唉!你的酒!” 萧俊喆说完转身就走,马玉茵连忙指着红酒杯提醒道。 “那个,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烈酒。抱歉!浪费了你的好酒。”萧俊喆回身耸耸肩,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楫也学着耸了耸肩,在马玉茵杀人的眼神中转身跟着走了。走出去好几步,赵楫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自己似乎被当成挡箭牌了。不过他也不在乎,反正他跟马玉茵本来就不对付,能气气她也不错。 虽然萧俊喆只是随意瞎编的借口,可他似乎也不愿太得罪马玉茵,真的带着赵楫去了大厅一角的吧台。酒店的调酒师正炫着他的花式调酒,几个瓶子在空中盘旋飞舞,煞是好看。 “呼!来杯白兰地。”见马玉茵没再继续纠缠,萧俊喆松了口气,先向酒保给自己要了杯酒,才转头问赵楫道。“喜欢喝什么?我请你。” 餐会虽然是马玉茵请客,但照例酒水是不包的。不过英德中学的学生中颇多身家丰厚的,吧台这边倒也不算冷清。 想起现代人的“重口味”,赵楫本想拒绝。可看到酒保倒入萧俊喆杯中的那诱人的琥珀色液体,赵楫肚里的酒虫却被勾了起来。 “我也来杯一样的吧!”赵楫神使鬼差的说道,心里却有些打鼓。打定主意若是像上次的“烧酒”那么难喝,就直接吐杯子里,以后再也不碰现代酒了。 第四十二章 现代套路深 “喂!刚才你可是拿我当挡箭牌了啊!一杯酒就想打发了?”酒保取杯倒酒的当儿,赵楫半开玩笑的笑道。 “怎么可能?”萧俊喆瞪起了眼,豪气的道。“我是那样的人么?今后你遇到摆不脱的苍蝇,只管拿我当挡箭牌,多少次都行,在下义不容辞。” “哈!你这根本就是空头支票!就柳……就我这相貌,哪个苍蝇瞎了会来纠缠?” “十八无丑女,你太妄自菲薄了。” “我看你是美女见得太多,已经丧失审美能力了。” “是么?那我仔细看看。”萧俊喆盯着“柳卉欣”看了足有一秒钟,煞有介事的道。“也没有凶神恶煞,面目可憎嘛。” “谢谢!”赵楫不好太过埋汰柳卉欣的相貌,只得勉强笑笑。“希望真有用到你这挡箭牌的那一天吧!” “说真的,我就觉得你挺好的,跟你一块儿感觉很自在,和跟其他女生都不一样。你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华你的头,那是因为我是男的。”赵楫腹诽。“俩男的相处能跟那些女子一样么?” 不过这个理由完全无法宣之于口,赵楫觉得两人的谈话有向调笑方向发展的趋势,于是他果断采取了男人的方式结束这个话题。 赵楫端起酒保送到他面前的酒杯,与萧俊喆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道:“行了!别说了兄弟!都在酒里。” “哈哈!说得好!都在酒里。” 说罢,两人一起举杯,各自抿了一口。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情怀,赵楫皱着眉头,小小的嘬了一口杯中酒。 冰凉、醇香,带着淡淡的水果芬芳,晶莹的酒液如同清泉,迅速占据了赵楫的味蕾。与上次他自己蒸出来的那种酒完全不一样! “喝不惯?” 见赵楫喝了一小口便皱着眉头在那里发呆,萧俊喆关切的问道。 “怎么会?”赵楫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摇头道。“很好喝。” 说着赵楫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那甘醇口感,让他爱不释手。萧俊喆见状冲他举了下杯,也陪着喝了一口。 “第一次喝烈酒?女生很少有像你这样能欣赏烈酒的。”萧俊喆真的有些欣赏起“柳卉欣”这种率性不做作的性格了。 “咳咳!其实是第二次。上次喝的是乡下土烧,很难喝。”说着赵楫似乎想起了上次那可怕的体验,整张脸都苦了起来。 “不会吧!我爷爷的老,战友。每年都从乡下给他带自家烧的酒,我前段时间还偷偷尝过,味道很不错啊!你喝的那个,那家蒸酒的酒糟是不是变质了?” “没有啊!我亲自……额,亲自看过的,很新鲜啊,闻起来还有酒香和粮食香味呢。可是蒸出的酒,喝着就像一团火,像刀子割一样难受。不像这个白兰地,清凉爽口,绵柔醇和。” 赵楫意识到有些不对了,若说现代人口味重,可自己刚才喝的酒却明明很香醇,这就说明古今口味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异,恐怕是自己蒸酒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蒸出了那么难喝的酒。 “那你跟我说说,你是,你看到的他们是怎么蒸的酒?”萧俊喆显然猜出了什么,但一贯体贴的没有点破。 “就是在灶上放一口大铁锅,里面……”病急乱投医,赵楫也顾不得遮掩,将蒸酒的步骤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我后来上网查了很多资料,都没查出问题到底出在哪。” “虽然我也没蒸过酒,但从原理上看,你说的装置应该没问题啊。”萧俊喆也陷入了思索。 “刚蒸出来的酒,你就直接倒出来喝了?”这时一直旁听着的酒保忍不住了,插言问道。 “是啊!刚蒸出来的小半坛,还温着呢!那个酒不能喝么?”赵楫愕然。 “啪!” 酒保但笑不语,萧俊喆猛地一拍额头,只剩下赵楫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俩。酒保耸了耸肩,一伸手示意由萧俊喆解说,他自己则转身走去了吧台另一边。 “哼嗯!那个,蒸酒时甑子上面第一锅冷水出的酒,一般杂味比较多,酒精度也高,所以是不能直接喝的。”萧俊喆两手一摊,解释道。 “这样?”赵楫有些怔愣,为什么那些介绍蒸酒方法的帖子里都没说……现代技术果然没那么容易学,套路真深啊! “就是这样!”萧俊喆点头道。“要等换第二锅冷水,出的酒才香醇顺口,这就是二锅头的来历。至于头锅,一般是要重新蒸过,或者跟后面的三锅、四锅勾兑后才能喝。” “哈哈!果然‘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赵楫干笑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二锅头是这么来的。” “为了二锅头,干!” “干!” 干杯果然是化解尴尬的好办法! “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呀?” 一把讨厌的女声突然插入,两人间愉快的气氛瞬间破坏殆尽。赵楫放下酒杯,只见一个身穿香槟色晚礼服的女孩,正盈盈坐到他身旁的位置上。 仔细一看,却是他的老对头,三班的苏静婉。这个聚会本是一班的同学聚会,但要好的朋友也可以邀请同来,只需自负费用便可。也不知是谁,将这煞风景的家伙请来了。 此时的苏静婉身着华丽合体的礼服,五颜六色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髻,脸上虽仍浓妆艳抹看不出本来面目,但好在不是烟熏妆了。 同一个人,换了这么一副妆扮,立时少了许多张扬,却多了几分神秘的魅惑。再加上她此时面带微笑,还真有那么几分“静婉”的感觉。 “这位是?”萧俊喆有些蒙圈的问道。 “你好!我叫苏静婉,是柳卉欣的老朋友了。”苏静婉说着,自来熟的伸出了手。 见“柳卉欣”并未出言否认,萧俊喆信以为真,伸手与她轻轻握了下。他是知道柳卉欣身世的,却是没想到“她”除了萧仙怡,还有这么一个看起来家世非常不错的“好朋友”。 “是啊!老朋友了,交情可深了。”赵楫不料苏静婉脸皮如此之厚,此时气氛也不好撕破脸,只好假笑道。 第四十三章 醉酒 “不请我喝一杯么?老朋友!”苏静婉若无其事道。 嗯!?不正常!这家伙怎么这么多话?请你喝酒?咱俩有那份儿交情么? “抱歉!囊中羞涩。”赵楫可没什么客气。“这杯酒都是萧兄请客才喝得起呢。” “那我请你吧!”苏静婉撕下伪装,扬声吩咐酒保。“先来十杯黑方。” 黑方是由johnniewalkersons公司出品的一种调制威士忌,由至少40种威士忌混合而成,每一种至少有12年陈。总之,这是一种烈酒。 萧俊喆此时若再看不出问题,可就是傻子了。但“柳卉欣”并未出言求援,他也不好强出头护花,只能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两人。随时准备出手帮忙,至少让“柳卉欣”不要太过出丑。 酒保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反对,便耸了耸肩开始倒酒。十杯酒很快倒好,在吧台上整齐的摆成了一排。苏静婉当先拿起一杯,下巴微微扬起,挑衅的看着赵楫。 “怎么样?不会不赏脸吧?老朋友!” 得!这是要拼酒。就说她不会没事跑来套交情,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赵楫心里其实是打鼓的,众所周知他虽然好酒,但酒量实在是很糟糕——米酒三杯就倒,烈酒目前的记录是一口。但输人不输阵,男子汉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认输。就算醉到钻桌脚,也要跟她怼到底,不能弱了气势。 赵楫暗暗吸了口气,也端起一只酒杯。来就来!就不信我大男人还喝不过你个小女子。 “好!干!” 苏静婉露出阴谋得趁的笑容,大声道。 “干!” 赵楫视死如归的举杯示意了下,一仰头咕咚一声咽下了这口苦酒,一股火辣从口腔直入胸腹。酒意上涌,“她”白皙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娇艳。 “啪!” 空杯重重敲打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再来!” 苏静婉面不改色,不待赵楫稍歇,又端起一只杯子挑衅道。 这边的动静已渐渐惊动了其他人,已有几个同学靠拢过来围观。其中便有柳卉欣的室友高慧君,她本想过来帮忙,走上几步却愕然发现跟柳卉欣拼酒的竟是校霸苏静婉。 那苏静婉凶名在外,曾经有好几个得罪她的同学被堵在校外打得遍体鳞伤,甚至还有一个在学校里便被人蒙住头暴打了一顿。虽然没有证据,但所有人都知道是苏静婉做的。 作为不良少女,苏静婉喝酒自然是家常便饭,高慧君听说她酒量很好,一般的男生都喝不过她。不知她怎么突然找柳卉欣拼起酒来,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啊! 高慧君不由得为室友担心起来。虽然碍于苏静婉的淫威不敢站到柳卉欣身后,高慧君还是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围观人群的前列,担心的看着脸颊酡红,已有微醺之态的“柳卉欣”。 “啪!” “啪!” 空杯不断的敲击着吧台,两人又各自两杯酒下肚。苏静婉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眼睛越来越亮。赵楫的脸则越来越红,此时已面若桃花,但他寸步不让的与苏静婉对视着,两人四道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出阵阵火花。 “啪!” “啪!” “再来十杯!” 赵楫左手扶住吧台坐得笔直,但人人都看得出他在强撑。苏静婉笑意越来越浓,眼神愈发明亮,大声吩咐酒保上酒。 “你醉了!别再喝了。”萧俊喆上前要拉“柳卉欣”,却被赵楫趁着酒意一把甩开。 “我没醉!你别管我,我绝对不会输给她的!” 萧俊喆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坐回原位,看向苏静婉的目光却多了丝审视。 “再来!干了!” 苏静婉端起酒杯大声道,赵楫缓缓抬起酒杯,却不说话,直接凑到嘴边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啪!” 第六杯酒又都下了肚。这酒吧的威士忌用的是1.5盎司的杯子,算下来一杯也有大约50毫升。六杯下去,两人已各自喝了大概半斤。但这可是空腹喝急酒,伤身不说,也分外醉人。 “啪!” 第七杯两人都喝得比较慢了,但仍没有人认输。这次苏静婉也不说话了,两人都死死瞪着对方,一边小口小口的不断喝酒。 赵楫觉得头越来越晕,视线也有些模糊,脑子却似乎越来越清醒。他重重将空杯顿到吧台上,条件反射的端起第八杯酒,一口一口的喝起来。却觉得这种初喝只觉辛辣苦涩的黑色酒液,竟然越喝越有滋味,越喝越觉香醇顺口。 “噗!” 赵楫忽觉眼前人影一闪,他晃了晃头定睛看去,面前的座位上已没了苏静婉的身影。赵楫懵然四望,才顺着围观众人的视线,在吧台脚找到了吐得满身脏污,醉成一滩烂泥的苏静婉。 “哈!我赢了!” 从来三杯倒的赵楫第一次在酒桌上拼倒了对手,那兴奋劲就别说了,简直成就感爆棚。周围传来嗡嗡的议论声,围观者们大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高慧君见室友无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摇头转身离开。真没想到平时滴酒不沾的“柳卉欣”竟有这般好酒量。看着摆满吧台的那十几个空杯,高慧君觉得自己都有些微醺了。 柳卉欣从没喝过酒,自然也从来不知自己的酒量。她这种体质属于天赋异禀,酒精代谢速度快于常人,属于那种天生就很难喝醉的体质。而赵楫则刚好相反,基本不具备代谢酒精的能力,因此沾酒就倒,酒量极差。 苏静婉原本只是普通人的酒量,之所以一般男生喝不过她,不过是因为后天喝得多了,身体对酒精有了一定的耐受度,但比起柳卉欣这种天生不易醉的体质,立时相形见绌。 至于为什么赵楫一开始头晕脸红,不过是因为“柳卉欣”头一次喝烈酒,身体还没有适应,对酒精反应大了一些而已。而苏静婉一直气势很足,其实只是强撑着罢了。 每个人对酒精的反应不一样。苏静婉便是喝了酒之后脸色发白,浑身冒汗,眼睛越来越亮。只不过脸上化了浓妆,谁也看不出来。至于冒汗,厅中本来就热,任谁喝了这么多烈酒也要冒汗。这才谁都没看出异常,只觉得她面不改色,千杯不醉。 但随着血液中酒精浓度越来越高,苏静婉身体再也坚持不住,终于不支醉倒。 第四十四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嘿嘿嘿!我赢了!” 赵楫手舞足蹈,嘿嘿傻笑着。 “是啊!你最厉害!来,趁热喝了吧!会舒服一点。”萧俊喆不知什么时候已倒好了一杯加糖的热牛奶,此时见尘埃落定,轻轻放到赵楫面前。 “真是个体贴好男人!嘻嘻!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你。”赵楫双手捧牢玻璃杯,低头慢慢喝着。温热适口的牛奶,解酒暖胃,正适合空腹醉酒的他。 “你喝醉了!”对于赵楫的醉话,萧俊喆内心毫无波动,也并不想笑。 “我没醉!”醉酒之人最常说的口头禅脱口而出。 “好好!你没醉,咱们去那边吃点儿水果,休息一下吧!”萧俊喆顺着话头道。 “我都说了没醉!”赵楫推开椅子,自己踉踉跄跄的站到地上,闪开了萧俊喆的搀扶。“想骗我过去,哈哈!我不上你的当。” “好好!你没醉,是我喝醉了,想去那边吃点水果醒酒。女侠你义薄云天,就陪我去一趟吧!”萧俊喆就像在哄小孩。 “你不相信我!?”赵楫将饮尽的牛奶杯重重放回吧台,指着萧俊喆道。“我证明给你看!嘿嘿!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把红酒吐餐巾上了?” 赵楫说完转身东倒西歪的走了,萧俊喆没想到先前的小动作竟被“柳卉欣”看见了,心说要遭,赶紧起身向赵楫追去。 不料赵楫酒醉归酒醉,脚步却不慢。关键是萧俊喆又不能狂奔过去将“她”扛走,只能亦步亦趋的快步跟在他身后。 “喂!”萧俊喆终于趁着人群阻隔,在大厅正中追上了赵楫。“别闹了!小姑奶奶!算我求你好吗?” “怕什么?她也就会使些见不得人的阴招,我不怕她!”醉鬼无所畏惧,赵楫此刻亢奋无比,哪里还有半丝理性? 我是不怕,我这不是怕她对付你么?萧俊喆懒得跟醉鬼讲理,一把抓住“柳卉欣”手腕,便要强行将他拖走。赵楫哪里肯依,用力挣扎,奈何醉后脚步虚浮,柳卉欣又身轻力弱,被萧俊喆拉着一步步后退。 赵楫急了,一边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马玉茵,你个心机表!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边那个醉鬼是你派来的?整天端着杯洋酒装什么高贵?你个暴发户、笑里藏刀、绿茶表!装什么白莲花?” 偌大的餐厅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萧俊喆以手抚额,放开了赵楫。这下闹大了,说啥都晚了,事已至此,人反正已经得罪了,由她去吧。唉!早知道就堵住“她”的嘴了,谁能想到平时不声不响,只知闷头读书的女生,醉了之后会这么疯? 一班总共也就四十来人,加上几个应邀而来的同学朋友,此时餐厅里约有五十人,其中有不少围观或听说了刚才那番学霸vs校霸的拼酒。本以为这就是今晚最劲爆的事件了,谁知刚喝翻了校霸的柳学霸,马上又冲着首富的孙女开炮了。 马玉茵正怡然自得的品酒呢,根本没想到“柳卉欣”会来、敢来找自己的麻烦。那边拼酒的结果,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可那又如何? 苏静婉在普通学生那里称王称霸、威风凛凛,在她眼中不过是一颗小卒子而已。这样的小卒子,只要她愿意,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苏静婉被柳卉欣喝倒了,马玉茵固然意外,但也仅仅是意外而已。柳卉欣在她眼里不过是只蝼蚁,碾死她都不需要动一颗小指头,只需要一个眼神,那些棋子就会自动代劳。 没错,柳卉欣认识萧仙怡,也认识萧俊喆。可那又如何?先不说他们根本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就算有,他们还能一直守着柳卉欣不成?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可马玉茵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蝼蚁居然真的当众向她开炮了。这个世界怎么了?马玉茵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而是愕然。好半晌,才以她一贯的高贵冷艳嗤笑道: “柳卉欣!你疯了吧?你今天喝醉了,我不跟你计较,赶紧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吧。下次再胡言乱语,可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 “切!你才是警告?你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 赵楫可是天潢贵胄,虽不受宠,可出了皇宫谁又敢轻易得罪他?这份儿傲气是早就刻入骨髓的。平时他还顾及柳卉欣身份强自压抑,此刻酒醉胆壮,王爷的纨绔性子立时便占了上风。 全国首富?切!给本王提鞋都不配!首富的孙女?见了我们家琴心也得行大礼。 见萧俊喆不再阻拦,赵楫昂首挺胸,迈着方步大步向马玉茵走去。周围的同学自觉向两旁闪开,给他让出一条通路。马玉茵“平静”的看着他走来,眼底的怒意越来越浓。 马玉茵独据一张餐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周围的嘈杂隔离,益加显得她卓尔不群、与众不同。她面前的食物很简洁,一瓶红酒、两只水晶杯、一个果盘。 马玉茵这次倒没有烧包的又带什么伊比利火腿之类的东西来炫富,带红酒来也是为了跟心上人——萧俊喆一起庆祝。不料萧俊喆却不爱喝,她便只能对影独酌了。 赵楫无视了那无形的屏障,径直走到马玉茵桌边,也不就坐,伸手抄起一只酒杯。正是马玉茵先前拿给萧俊喆那只,又让她给带回来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赵楫将杯子高高举起,在灯光下观色,一边看一边吟道。看了好一会儿,又将杯口凑到鼻边嗅了嗅。就在围观众人以为他还要尝一口时,赵楫却将杯子随手放回餐桌,朗声笑道: “哈哈!好一个82年的拉菲,却不知拉菲在哪儿?可是在新疆?” 此话一出,围观者们都不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马玉茵更是面露不屑,嗤笑道: “切!跟你个土鳖书呆子就没法沟通。拉菲是世界上最有名的酒庄,在法国的波尔多。说了你也不知道在哪,嗤!新疆!?” 第四十五章 变质劣酒 “不在新疆?可这酒却和那边的回鹘葡萄酒一样呢!” 赵楫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分明在说马玉茵这酒有假。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全国首富的孙女!她会喝假酒? 法国?波尔多?赵楫确实不知道在哪。可他却知道一件事情——这酒绝对是产自新疆那边当年的回鹘故地。 “胡说!你懂什么?这是我妈妈专门从法国给我带回来的,怎么可能有假?”马玉茵怒道,再也无法保持云淡风轻。 “看来你们母女的关系不是太好啊!”赵楫“同情”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马玉茵,而他的话又在这伤口上狠狠的撒了好几把盐。“这酒不但是新疆出产的劣质红酒,而且还有些变质。” “你胡说!”马玉茵愤怒的大吼,可眼中压抑不住的泪水却出卖了她。 马玉茵父亲早亡,她记事起便从未见过父亲。她母亲原本也是富商家庭的千金,可家道早已败落,近几年已全靠她接济才能继续潇洒的生活。所以她不仅是女儿,更是母亲的金主。马玉茵万万没想到,母亲用来讨好她的礼物竟然会是假酒。 “是么?要不咱们找个品酒师来尝尝吧!你家不是首富么?应该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吧?”赵楫发挥“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革命精神,痛打落水狗。 哪里还用得着品酒师?其实马玉茵自己早就觉得这酒喝起来怪怪的,跟自己以前喝的都不一样。还以为这世界名酒就应该与众不同,谁知不过是因为自己从没喝过如此劣质,而且还变质的酒而已。 至此,马玉茵数年来一直保持的高贵形象轰然崩塌,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哪里还有脸继续呆在这里。 “乒呤乓啷!” 马玉茵猛地一掀桌子,杯盘酒瓶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她呜呜大哭着向外跑去。临出门时一只鞋跟“啪!”一声断为两截,马玉茵忿忿的将两只高跟鞋全部除下重重扔在地上,只穿着薄薄的丝袜一瘸一拐的跑了出去。 全场鸦雀无声,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柳卉欣”这是要逆天?刚喝翻了校霸,又气跑了马公主。而且是当众把马大小姐的脸扒下来,扔在地上啪啪的踩啊! 这柳卉欣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以前只知道她学习好,谁知不但能喝,居然还会品酒。难道真是能者无所不能? 赵楫不是品酒师,虽是皇室贵族,但古代中原主要流行的是米酒等粮食酒,对于红酒其实是没什么品鉴能力的。但对于眼前的这种红酒,他却非常熟悉,可以说这是他唯一熟悉的红酒。 在东京汴梁,有一家胡商开的酒家十分有名,不但有西域美酒,还有明艳妩媚的胡姬当庐卖酒,生意很是不错。作为喜好杯中之物,崇拜江湖侠客,还经常浪迹市井的皇子,赵楫岂会错过如此有特色的酒家? 一来二去,赵楫竟然还跟酒家的老板混熟了。这位名叫杜勒庞的老板可不是普通人,他出身回鹘国内最大的商人家族,乃是族长的次子。 杜勒庞是典型的回鹘商人,精明干练,博学多闻,不仅被家族委以重任,负责与中原宋朝的贸易,还被国王任命为使节,主持与大宋朝廷的外交事务。 虽然所谓的外交事务,也不过就是商贸、朝贡之类的经济事项。但回鹘商人名声在外,中原王朝与胡商交易时,常常要请回鹘商人对珠宝、器物等进行鉴定估价。 所以虽说如今回鹘比起唐朝时早已江河日下,大不如前,但杜勒庞在汴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他不仅开了酒家、商馆,甚至还在汴梁买了府邸,成了家。 而赵楫从这位成功商人身上唯一学到的,便是如何品鉴他店里的回鹘葡萄酒。熟悉之后,又知道了赵楫的身份,杜勒庞才偷偷告诉他,其实店里卖的那些葡萄酒,全都是变质的。 这倒不是奸商以次充好,实在是西域与中原相隔万里,途中要穿过茫茫的戈壁沙漠。古代又没有冷藏设施,盛酒的容器长期被烈日暴晒,其中的酒液自然也就变熟变质了。 所以,虽然汴京酒家出售的葡萄酒价格数十倍于原产地,但口感却是天壤之别。反而是商家在中原采购水果自酿的本地果酒,虽然廉价,其实口感要新鲜的多。 后来赵楫有幸喝到了杜勒庞珍藏的真正好酒,据商人自己说,这是用产自可汗御用葡萄园最上等的葡萄,由酿酒大师亲自酿造的美酒。 更难得的是,要用上等羊羔皮袋装盛,外边裹上数层厚厚的毛皮,藏于骆驼腹下,以躲过沙漠白昼的高温。夜间温度适宜后,又要解开毛皮,让皮袋中的酒液降温。 如此大费周章,万里迢迢的运来,其美味大概能保留七成。严格说起来,这酒仍然变质了,可这已经是当时所能达到的极致。如此美酒,绝对称得上价比黄金了。 杜勒庞将这美酒运来,本是想作为贡品进献给宋徽宗。可近年西夏连年扩张,时常截断回鹘的商路,这酒也无法保证每年准时送到。若是大宋皇帝喝顺了口,要求年年进贡,他却拿不出来,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而不美。 所以杜勒庞留下美酒,只进贡了美玉、宝石、象牙等珠宝。而赵楫好酒、懂酒,又有亲王的身份,这酒用来巴结他正是得其所哉,杜勒庞此举也不可谓不精明。 杜勒庞将美酒赠给了赵楫,也跟他说了不少品鉴葡萄酒的知识。倒也不仅仅因为胡商热心,更有着现实的原因。跟赵楫说得越多,他才能知道这酒的贵重,这礼物的人情才做得扎实。 回鹘商人走南闯北,也确实见多识广,名不虚传。杜勒庞虽然年轻,可家学渊源,见闻十分广博。他不但知道塞尔柱帝国再往西有很多国家,其中包括华夏人早就知道的大秦(拜占庭),还对异域传闻如数家珍。 当然,时代局限,其中谬误极多,更免不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但已经是那时代少有的学贯中西的博学之士了。 第四十六章 不合君子之道 杜勒庞非常自豪的认为,回鹘美酒天下无双。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特点是气味香馥,口感浓郁,色泽艳丽。特别是他送给赵楫的那种名为“红宝石”的好酒,更是珍贵无比。 那红宝石赵楫府中的冰窖至今还藏着两袋,只有兴致极佳时,才会倒出一小杯来解解馋。平时则更多的是去杜勒庞的店里,喝他自酿的中原本地葡萄酒。 马玉茵的那杯“拉菲”,颜色与赵楫的红宝石十分相似,只是更透亮些,应当是现代过滤工艺更好,酒中杂质较少导致。 只看颜色,赵楫已有八成把握,那就是与他的红宝石同一产地、类似工艺的葡萄酒。而萧俊喆的反应,恰恰验证了这一点。他如果真的不爱喝红酒,为何不一开始就拒绝,而是接过马玉茵的酒? 真正的原因是,萧俊喆尝出那酒味道不对,却又不好直说,这才谎称不喜红酒,落荒而逃。 等赵楫举杯细嗅,更是百分之百的确定了这就是低配版的红宝石。那酒香与他府中所藏颇为相似,只是气息更杂乱一些,这是没有认真筛选酿酒的鲜果所致。这一点在品尝本地葡萄酒时,杜勒庞曾经详细与他说过。 葡萄品质杂乱已注定无法酿出好酒了,而更致命的是,那酒和赵楫的红宝石一样,竟也带着三分熟坏变质的气息。这在古代属于难能可贵,在现代却是无法容忍的缺陷。也难怪萧俊喆难以下咽,以餐巾遮掩将酒吐了出来。 …… 北宋宫城方圆五里,宫墙之外王府、官衙环绕成群,形成内城的建筑群。高俅的太尉府便在西府附近,紧邻枢密院。 高俅官运亨通,历遍三衙,最后做到宋军最高统帅的太尉。二十多年间,积攒下偌大家业,堪称富可敌国。太尉府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其华丽程度即使与徽宗新建的延福宫相比也不遑多让。 “来,尝尝。这次味道真的不一样了,是兄弟就尝尝啊喂!” 太尉府偏厅,赵楫正端着一杯清澈的白酒,拿给高强品尝。可高强有了上次的阴影哪里肯喝,苦着一张脸只是后退。 “这次真的很好喝!”赵楫急了。“不信我现在喝给你看!”说着将杯子凑向嘴边作势欲喝。 “别别!”高强赶紧抓住赵楫的手夺过酒杯,脸色更加苦了。“殿下,别冲动,我尝,我尝还不行吗?”说着高强可怜巴巴的看着赵楫。“真的好喝?” 赵楫郑重点头。 高强双目紧闭,酒杯放在唇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终于鼓起勇气轻啜了一小口。 “吱!” 良久,高强砸了砸嘴,双眼重新睁开,目中精光闪烁。 “哈!真是好酒!” 此时再说这话,高强已是真心诚意,再无半分敷衍吹捧。这样前所未有,性烈味醇的美酒,可就不再是他想象中纨绔皇子的游戏,而是真正有前途的生意了。这样的生意,仅凭高强自己哪能决定?必须上报高俅,由高太尉亲自决断。 作为三衙最高长官,大宋最高级别的武将,高俅对军事其实没什么兴趣。衙门的日常事务全都交给幕僚处理,他关心的仅仅是从中究竟能压榨出多少好处。 但不得不说,高俅在经济方面着实有些门道,几年时间就把大宋禁军变成了一个高度集约化的手工业集团,也难怪现代有人将那时期的大宋禁军称为“高氏公司”。 虽然对武将的本职工作毫不理会,但作为“高氏公司”董事长,高俅还是比较忙的。赵楫一直等到午饭时分,才见到了回府用膳的“高董”。 这顿高太尉口中的“家常”午宴采用分餐制,但不是秦汉时期的席地而坐,而是各据高桌大椅十分舒适。 赵楫年纪虽轻,却是皇子亲王,因此尊位就坐。高俅主位相陪,高强位居末席。姿容婉丽的彩衣侍女穿花蝴蝶般穿梭席间,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流水价送上。 “来来!家常便饭,殿下莫要嫌弃。”高俅含笑启箸。 赵楫自幼长在宫中,御膳吃过不少,十五岁出宫建府后虽不受宠,但亲王该有的体面也从没短少过,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他又喜爱混迹市井,汴京城的大小饭店酒馆,各类美食小吃全都吃了个遍。 可高俅这顿便饭的席面上,有一半的菜式赵楫连名称都叫不出来;另一半似曾相识的,吃起来味道却与寻常全然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所有菜全都精雕细琢、美味异常。 席间喝的,当然是赵楫的自酿二锅头,只不过从酒坛换成了细瓷酒壶装盛。赵楫量浅,随意吃了些饭菜便端着杯子把玩。高俅抿了一口酒,皱着眉头似是在心中权衡这酒的价值,沉吟了片刻方道: “此酒性烈如火,颇有燕赵慷慨悲歌之士的豪壮。但过于极端,未免与中庸谦冲的君子之道不合,难登大雅之堂。”说罢高俅缓缓摇头。 这就是判死刑了?就不能说得委婉点儿么? 赵楫十分失望,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想做点事情,却不料做事真的好难。为了保密,他整套蒸馏装置都是自己动手搭建,好容易弄好了,蒸出的酒却苦涩辛辣,难以下咽。 等终于找到症结蒸出了好酒,不料却得了这样一个评价。高俅已是最理想的合作对象了,又有高强的关系,在这里都碰壁,另寻他人只怕也难以达成合作。不过怎样都好,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或许过几天去蔡京那里碰碰运气,要么王黼?若实在都不行,那就只能另寻项目了。 可蒸酒明明是十分理想的项目啊!后世蒸馏酒不就是代替了酿造酒么?明明那些穿越小说里,主角一酿酒,都是门庭若市,供不应求,日进斗金的啊!怎么到了我这儿就这么难呢?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么? “不过君子或许不喜,却多半能对得上狂生、武夫、杂役等流的胃口。”就在赵楫怨天尤人,负面情绪泛滥时,高俅沉默了好半晌,又重新开口慢悠悠的说道。“即便中原滞销,草原上那些噬酒如命的戎狄应该也会喜欢,想来销路会很不错。” 赵楫如闻天籁纶音,猛地抬起头望向高俅,险些忍不住喜形于色。 我去!太尉大人,咱说话能别大喘气儿么? 第四十七章 青花瓷 赵楫其实是关心则乱。他再怎么说也是皇子,虽不受宠,可理论上将来也是有可能做皇帝的。便如当今天子,当初谁能想到他能身登大宝? 所以即便赵楫的项目再差,高俅也必会同意合作。便如高强当初所想,到时谎称盈利,定期给他些银钱便是。些许财货,便能交好一个将来可能的皇上,这生意绝对做得过。 恰恰因为赵楫提供的是个好项目,高俅反而要欲扬先抑。 双方成为合作关系后共同发财,不但财源滚滚,更是结成经济同盟,利益攸关,关系比起单纯的利益输送更要牢固的多。 可如此一来,高俅便不能随意对待了。既然要合作,一会儿免不了就利益分配进行谈判。赵楫是商场初哥,却又是皇子,身份贵重。一会儿若是赵楫狮子大开口,让高家无利可图,甚至血本无归;这是长久合作的买卖,高俅断然不能答应。但若据理力争,不免伤了和气,失了两家交好的初衷。 因此高俅有意杀杀赵楫锐气,省得赵楫期望过高,过会儿分配利益时开出无法接受的条件。宁可赵楫估价低些,到时高家主动让些利给他,既能显得公正,又能赚个小人情,岂不两全其美? 见赵楫强抑欢喜的样子,高俅心中暗自得意,微笑道: “不过老夫有些不解,此酒既是独家秘方,殿下何不自家经营,独占厚利,却要让出许多利益来与老夫合作?殿下可能为老夫解惑?” “太尉大人是生意场上的前辈,这一问却是考较于我了。”赵楫也笑道。“适才太尉也说了,此酒恐非君子所喜,可若要售与贩夫走卒,甚至外邦蛮夷,便不是一两个酒家可以办到的了。 况且各酒家都有自酿的酒浆,何必要进我的酒去抢自家生意?而与数十数百家酒家,甚至域外行商谈判合作,劳神费力,这等艰辛又是何苦来哉? 这还仅仅是从销路上说,若从酿酒来说,困难更多。我只是一介闲王,偶尔得了这么个制酒的方子,既不懂搭建炉窑,也不知选择粮水酒曲。 万事起头难,何况我这懒散性子,又兼一窍不通。若还没点自知之明,偏要自己从头去做,定然费时费力,最后还一事无成。何如与太尉合作,财源滚滚,一劳永逸。” “哈哈哈!”高俅笑得十分欢畅。“殿下是明白人,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今后便要多仰仗太尉了。”赵楫举杯。 “殿下言重,此乃互惠互利。”高俅举杯相应。“有财大家发!干!” “干!” 敲定了合作,剩下的就是愉快的用餐时间了。至于合作细节,利益分配等问题,则要等餐后坐下来慢慢磋商。就在高俅准备召唤女乐助兴的时候,赵楫忽然开口道: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太尉帮忙。” “哈哈!殿下太客气了!有什么吩咐但说不妨,老夫岂有不允之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近来对瓷器工艺颇感兴趣,见贵府青瓷精美,大开眼界,想请太尉引荐,向制瓷匠人请教一番。” “我当什么大事?”高俅笑道。“殿下喜欢,老夫送殿下几套全新的便是,何必去见那粗鄙工匠。” 听到“粗鄙”二字,赵楫有些窘。不过他早就名声在外,京师人尽皆知荆王游手好闲,专爱与贩夫走卒等粗鄙之人厮混。此时想见那工匠,高俅也只当他旧习发作,倒也没想及其他。 “哼,嗯!”赵楫抿了一小口酒掩饰窘态,不过话还是得继续说。“如此多谢太尉了,但我还是想要学学怎么做瓷器。那个,自己做的东西,用起来比较有成就感嘛。” “成就……感?”高俅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大概猜出了这词儿的意思。心下颇为疑惑,难道四殿下又想进军陶瓷领域,这是想偷师?可不能痛快答应了,先使个拖字诀。“哈哈!殿下用词好生新鲜,令人耳目一新。用膳,用膳!此事容后再议。” 赵楫确实想偷师进军陶瓷业,但却不是在北宋,而是现代。和制酒一样,他没人没手艺没渠道,在宋朝进军手工业岂能成功? 席间赵楫见到高府精美的青瓷餐具,突然想起在现代网上看过的一则“新闻”,说的便是宋元天价瓷器。太尉府的瓷器,当然都是精品,精致优雅,美轮美奂。赵楫觉得比起后世那些天价的宋元青花半点都不逊色,甚至更胜半筹,因此才临时起意,有了这么个计划。 若能学了这门手艺,将这青花瓷在现代复制出来,冒充宋朝文物,岂不是财源滚滚?而且据说古代青料的配制方法都已经失传,物以稀为贵,即使不作为文物,就是当做普通工艺品,利润也必然不低。 虽然眼下看来,现代有那么一笔每月不低的月俸,对于金钱的需求并不十分急迫。可现代科技浩如烟海,柳卉欣寒窗十年,知识学了不少,但对于很多穿越者必备科技了解其实并不多。 即便了解的,真正要动手操作,也并不容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英德中学虽然实验器材齐备,但一来实验离工业仍有较远的距离,二来实验对高考并无帮助,柳卉欣兴趣缺缺,当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所以,不论柳卉欣还是赵楫,动手能力都是比较差的。想要在大宋利用后世的先进技术富国强兵,光是书本知识和网上搜集显然不够。这就需要利用现代发达的物流,调动大量的物资先进行试验,得到成熟的技术后,再在北宋推广。而这样做,显然需要大量金钱。 还有另一个很现实的原因,在现代赵楫可是帮柳卉欣招惹了两个难缠的仇人。即便是在古代,穷人得罪了有钱人后果也很严重。现代是高度发达的商品经济社会,金钱的作用比北宋大的多。所以,后果必然更加严重。 虽然靠着卖假古董挣那点钱,跟人家的巨万身家比起来什么都不算,但多点钱傍身总是好的。而且柳卉欣那个神秘“父亲”连声音都伪装起来,总觉得不靠谱,现在拿的那笔月俸总觉得没安全感,可不知道啥时候就断了,还是自己动手安心些。 第四十八章 招蜂引蝶 “这瓷工之术,虽是奇技淫巧的小道,可那些工匠却珍惜的很,很有些古怪的规矩,什么传子不传女之类的。老夫尽量试试可否重利相诱,让他自愿交出手艺。” 饭后,高俅招来侍女煮茶,几人一面品茗,一边继续方才的话题。高俅说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汤,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续道: “可那工匠若坚持不允,老夫虽是东主,却也不好强行威逼。若是逼迫太甚,万一遇到性烈的,来个玉石俱焚。不但传出去有损你我名声,也毁了一门好手艺啊!” “不敢如此劳烦太尉。”赵楫笑道。“太尉只需为我引荐便可。方才也说了,我最近沉迷制瓷,手里也颇有些独门秘技。到时愿与那匠人作个交换,如此两相便利,想来匠人当无不允。 我不过好奇学艺,又不是要以之牟利,可以立誓绝不外泄,也绝不将所造器物流出。那匠人制出如此精美的瓷器,当是一代巧匠。动之以情即可,何至于逼迫威压,甚至坏人性命。” “哈哈哈!如此甚好,殿下果然宅心仁厚,这是美事,老夫自当尽力。”高俅早已想明白,这上等瓷器烧制不易,不仅原料珍贵,价比黄金,制作也极难,稍有差池便成废品。 所以,一来赵楫多半是三分钟热度,哪能吃得了学艺的苦?二来即便学会了,他不过一介闲王,又哪里搜集得到这许多极品瓷土、青料?而且没有口碑,没有销售渠道,谁又来买你的东西? 因此高俅才答应替赵楫问问,待赵楫说出情愿立誓绝不外泄,高俅剩下的那半丝疑虑也放下了,这下才是真心诚意的愿意出力帮忙。 其后关于烧酒利益分配的谈话则十分愉快,由高俅出全资全权进行生产销售,赵楫出技术,占有最终收益的三成。看起来赵楫占得少,可他仅仅提供技术,所有花费、劳心劳力都得高家负责,坐收三成其实并不算少。 何况这是君子协议,事实上没有任何约束力。赵楫一来没有查账能力,二来也不可能去查账。最终究竟有多少盈利,全凭高俅自己说了算。 之所以在烧酒上这么做,实在是对于富国这个目标来说,八年时间实在太短。不得不选择这种急功近利的法子,以在短时间内获得比较多的金钱。 所以只要最终拿到手上的银钱足够接下来的发展便好,今后的项目肯定不能再选择这种合作方式。至少要将生产环节控制住,不至于像这次一样,一切都操于人手。 …… “同学!你好!你是第一次来?” 赵楫从书堆中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瘦高个的眼镜男,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白皙,看起来文质彬彬。赵楫只随意瞟了一眼,便又重新埋头看书。 “我经常来这边看书,第一次见你,能交个朋友么?”眼镜男生锲而不舍的道。赵楫又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别误会!我不是坏人。”眼镜男生双手连摇解释道,但执着的眼神深处,还是流露出一丝隐藏着的渴望与野心。“我看你拿了很多历史书,我也喜欢历史,今后咱们可以多交流。” 赵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若有所悟。看来是这身英德的校服惹的祸,这是被当成有钱人了吧!赵楫摇头笑道“我只想安静的看书,如果你能保持安静,我将感激不尽,谢谢!” 见眼镜男嗫嚅着还想说些什么,赵楫耸耸肩道:“我不是有钱人,是考进英德的。” 说罢赵楫再不理会眼镜男,继续埋头读书。眼镜男虽有些小心思,到底还是单纯的学生,脸皮没那么厚。见用意被赵楫看破,红着脸讪讪退下,逃也似的离开了图书馆。 自从圣诞节晕车吐得一塌糊涂之后,赵楫痛定思痛,决定今后多到校外走走,多坐坐车。于是这个周末,赵楫起了个大早,出校搭了很远的公车,去省图书馆看书…… 这次进步不小,虽然仍觉得翻江倒海,总算忍住了没再失态。只不过下车后散了好一会儿的步,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省图书馆是临湖市的标志性建筑,高大的馆舍宽敞明亮,设施完备。馆内藏书众多,品类十分齐全。英德中学虽是贵族学校,但终究只是个中学,其图书馆规模自然远远不及。对于海绵般渴求知识的赵楫来说,简直如入宝山,哪里还有空理会不相干的闲人? 再说你要是个美女也就算了,你个眼镜男,还心存不良,打着攀龙附凤,人财两收的主意。赵楫只觉一阵恶寒,孤又没有龙阳之癖,岂能容你呱噪? 也怪柳卉欣因为穷出身,所以节约惯了,除了校服竟然没有买其他衣服。赵楫又是个男人,哪里会想到去买新衣。只在校内活动还无所谓,这一出校门果然就出问题了。 好在除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苍蝇外,再没了其他插曲。赵楫得以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尽情学习新知。八年后的国难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赵楫心头,重压下赵楫学得分外专注,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然后,赵楫真的忘了吃午餐,而且忘了时间,一直看书到闭馆时间,被工作人员请了出去,连选好的几本书都因为过了下班时间而没法借出。 赵楫与工作人员墨迹了一会儿,见借书处确实已无人值守,没办法办理借出,只得悻悻离去。出了图书馆,赵楫方觉饥火难耐,赶紧找了个小饭馆,随意点份快餐祭了五脏庙。 果然传说中的深巷美食多半只存在于传说,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小饭馆的快餐简直难以下咽。纵然赵楫方才还感觉饿得可以吞下牛,也只吃了一小半便不愿再吃了。 赵楫离开小饭馆时已是华灯初上,月上柳梢。可小巷颇为窄小,外间光线照不进来,又没有路灯,显得有些阴森。当然,赵楫胆气豪壮,自不惧怕。不一会儿走到巷口,一盏老式水银路灯孤独的投射下惨白的光芒,似有些年久失修,灯光时不时会闪烁一下。 第四十九章 八条大汉 “小妹妹,很漂亮嘛,清水出芙蓉哦!啧啧,还是名校生!是不是迷路了?来,叔叔带你出去,你只要,嗝儿!先陪叔叔喝一杯就行了。哈哈哈!” 黑暗中传来兴奋而邪淫的笑声,一群醉汉东倒西歪的走来,如同一群行尸,缓缓进入了灯光笼罩的范围。当先一名中年男子打着酒嗝,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一口烂牙嘿嘿的笑着。 赵楫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又马上停住,戒慎的看着来人。身后是一条死胡同,缓缓逼近的醉汉们成扇形堵住了所有出路。 柳卉欣体型偏瘦,看起来有些娇弱。实际上在赵楫以及她本人一个多月的严格军训下,体力已经不输于普通男生。不过对方虽已醉得东倒西歪,但到底是成年人,又有七八个,真要动手后果实属难料。 赵楫只觉一股恶寒从尾椎直透顶门,难道今天要被七八条大汉…… 在这儿动手是九死一生,可若退入毫无腾挪余地的小巷,对方仗着人多直接压上来,那便十死无生。 死也不行! 赵楫咬紧牙关全神戒备,心中盘算着出击的路线,以及成功突围的几率。可惜怎么算胜算都不超过三成,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醉汉们一步步越走越近。 不过在醉汉们看来,却是这“小妞儿”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话也说不出,腿也迈不动了。 “嘿嘿嘿!小妹妹!别怕,叔叔们都是好人……真水嫩……” 赵楫看来相貌普通的柳卉欣,在醉汉们眼里却是清纯稚美的学生妹、小白花,再加上那一身整洁的英式学生制服,更加令怪大叔们兴奋不已。 领头那名满脸横肉的中年大叔伸出脏污的黑手,径直向“柳卉欣”脸蛋摸来。柳卉欣的小脸没什么肉,下巴尖尖的,是典型的瓜子脸。再搭配上削瘦的身材,更加显得娇娇怯怯、楚楚可怜。 “啪!” 赵楫出手如电,双手稳稳抓住醉汉手腕,踏前半步,肩头顶住对方肩窝,猛力一拽,一个完美的过肩摔。醉汉脊背重重砸到坚实的水泥路面上,纵然冬天衣衫较厚,还是险些背过气去,一时间爬不起来。 这一下由极静变为极动,兔起鹘落迅疾无比。醉汉们大都没反应过来,好几个还咧着嘴,猥亵而放肆的大笑着。 就是现在! 赵楫趁着放倒对方首领,醉汉们反应不及的当儿向前猛冲。柿子捡软的捏,赵楫选择的突破口是一个瘦麻杆身材的醉汉。 那瘦麻杆看似醉得最厉害,似乎随时可能晕倒,不料反应却快。眼见赵楫迎面冲来,右手酒瓶毫不犹豫的向他当头砸下,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赵楫脚步连忙一错,险险避过砸落的酒瓶,侧身向瘦麻杆撞去,就要强行撞出一条逃路。瘦麻杆一个踉跄,枯枝般的左手本能向前抓去。赵楫如果继续前冲,多半能将他撞倒,从而逃离险境,但胸部却免不了被那只肮脏大手给抓个结结实实。 我去!这是无招胜有招? 赵楫急忙停步,借着惯性一脚踹在瘦麻杆肚子上,将他踹成了滚地葫芦。可就这一会儿工夫的耽搁,对方已来了帮手,一名胖大汉子堵住了瘦麻杆空出的缺口,双臂大张怪叫着向赵楫扑来。 “啪啪!” 赵楫双脚连踢,全都踢在那胖大汉子下盘。可对方身高体重,如同一座肉山,这两下如同隔靴搔痒,没有半丝作用。胖大汉子依旧迈着大步,一堵墙般向赵楫压来。 赵楫转身就跑,此时也顾不得身后是死胡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前面刚才被他过肩摔的那个领头中年醉汉正双手撑地,挣扎着想爬起来。赵楫冲前两步,又是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他脸上,顿时将他踢晕过去。 “噼里啪啦!” 赵楫正要跑进暗巷,身后忽然传来叱骂打斗之声。他停步回头,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迅疾无比的在醉汉群中左冲右突。却是有人出手相助,从后方突袭了那群醉汉。 那身影有些单薄,是学校中很常见的那种刚抽条,肌肉还不够发达的青少年身材。 “嘭!” 沙钵大的拳头正中面颊,后方的一个醉汉被当场击晕,如同一截木桩直挺挺倒下。 这时赵楫借着闪烁的灯光看清了来人长相,他竟然认识。却是那日他被赶出教室后跑来维持秩序的那个学生,叫做耿志学的那个。 英雄救美?还是见到校友有难拔刀相助?看来这身校服虽然惹祸,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耿志学得理不饶人,冲入醉汉群中,拳打脚踢。既能很快让对手丧失战斗力,却又不会留下太重的伤残,显然打架经验非常丰富。 见此情形,赵楫也不跑了,回身绕开那肉山巨汉,向耿志学的方向冲去。 这群醉汉本就只有八人,被柳卉欣打倒两个,那胖大肉山又行动迟缓,一时不及支援。剩下的五人又被耿志学先下手打晕了一个,余下四人仗着人多,齐头并进倒是把耿志学逼得步步后退。不过这样一来,原来形成的对赵楫的扇形包围立即土崩瓦解。 赵楫当然可以趁着空档逃掉,但别人为了救他正陷入苦战,他若自顾自逃跑岂不是太没义气?赵楫自幼崇拜江湖侠客,哪能行此不义之事? 赵楫径直冲向与耿志学对峙的四人,一脚踹在一人后腰上,那人吃痛歪倒,四人并肩的阵势瞬间破了。耿志学趁机冲上,两人拳打脚踢,几回合便将剩下的三人也全部放倒。 “彪哥!你们在那边吗?……小崽子!站住,别跑!” 黑暗中又传来几名男子的呼喊和叱骂声,显然是那群醉汉的同伴,发现这边的情形正赶来支援。 赵楫原想回过头去与耿志学一起将最后那名巨汉也给收拾了,也好出出胸中的那口恶气。不料对方援军到来,黑暗中只觉嘈杂喧嚣,也不知有多少人。 既已脱离险境,却也不必为一时意气,而冒上无谓的风险。赵楫与耿志学对视一眼,见好就收,向着人声传来的反方向飞奔着逃走了。 第五十章 情不自禁 “哈哈哈哈!” 赵楫与耿志学两人乘着夜风全速奔跑,一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将身后的喧嚣叱骂甩得远远的,再也听不见了,才在另一盏孤独的路灯光晕下停住脚步。两人扶着膝盖,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受伤了?”赵楫关切的道。 耿志学左眼显然吃了一记重击,整个眼眶乌黑肿胀,原本青春阳光的面庞此刻看起来颇为狼狈。 “血都没流,哪能算受伤?” 耿志学回答得满不在乎,但宁静夜晚里“女孩子”的软语关怀,却让他心中不禁有些异样。 耿志学忍不住向“柳卉欣”看去,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目光中满是关心和感谢。两人短暂对视,又同时转开目光。 耿志学只觉心跳加速,他不是没见过美女。真要严格说起来柳卉欣的长相只能算中上,单论外貌即便是小太妹苏静婉也并不输于她,论性感还犹有过之。 可柳卉欣身上那独特的书卷气,干脆利索的爽朗,那种奋发向上的朝气,洁身自好的干净气质,却是那些主动往他身上贴的小太妹所没有的。 耿志学感到自己的心被紧紧攥住了,一颗名为爱情的种子正在迅速生根发芽。耿志学热血上涌,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赵楫的“小手”。 赵楫哪能想到会有男生突然爱上“自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头雾水的看着耿志学。这表情在耿志学看来却可爱无比,他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汹涌爱意,伸手便向赵楫“纤腰”抱去。那张带着熊猫眼的脸,也迅速在赵楫视线中放大。 这一下可把赵楫吓得不轻,这是才离虎口又入狼窝? 怎么柳卉欣这么一个长相一般,又没半点女人味的柴火妞这么能招蜂引蝶?算上图书馆那个眼镜男,今天这都已经第三起“事故”了。 她有这么迷人么? 赵楫哪能让一个男人抱住、吻上?那还不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 我是一个很正常的皇子好么? 好吧!也许现在这副身体特殊了些,但内心仍然是此间直男! 赵楫用力挣扎,可意乱情迷的耿志学只当“她”是害羞,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赵楫无奈,只得顺势双手抓住耿志学右手,扎稳下盘腰腹猛一用力,又是一个标准的过肩摔…… “嘭!” 耿志学正满心温柔,全没有半点防备,回过神来时已是背脊着地,被摔得七荤八素,半晌爬不起来。 “你冷静一点!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赵楫放开耿志学退后一步,大声道。 “为什么?”耿志学这辈子第一次怦然心动,却被意中人如此对待,忍不住深感挫败,激动的大声道:“难道是因为我不够帅?不够优秀?学习不够好?” “你别激动!”赵楫有些无奈的说道。“不是这些原因,你这样做实在太突然了,我没办法马上决定。要不我们都冷静一下,我明天再给你答复好吗?” 这种终生大事,等明天柳卉欣自己答复你好了。你就放过本王吧!跟一个男人讨论这种话题,孤觉得很尴尬啊! “我不!”耿志学翻身爬起,拦在赵楫身前,一脸坚定的直视赵楫。“我知道你这是缓兵之计,明天你就会躲着我了。” 我去!少年,你这是有过怎样惨痛的感情经历啊? “不会!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保证不会躲着你的。”赵楫哭笑不得。“我真的没办法现在答复你,你就等一晚上,明早我一准儿给你答案好不好?” 耿志学的目光依旧充满怀疑,但也知道赵楫的要求并不过分,不甘不愿的让开去路,嘴里兀自不住表白着真心,期望能影响“柳卉欣”明早的决定。 “我还年轻,我还可以努力。你觉得我有什么缺点可以直说,我可以改。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的!我不求你马上答应我,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赵楫听得满头黑线,恨不得马上有个地洞能让他跳进去。然而事实上他无处可躲,只能加快脚步狼狈而逃,任由身后的深情告白渐渐变得撕心裂肺。 …… 汴京郊外,八里营。 此处原是禁军校场,但早已荒废,如今成了高俅的私人陶瓷基地。产出除了供应太尉府自用,还垄断了京师及周边各府道的陶瓷产业,每年为高俅带来大笔可观的利润。赵楫在太尉府见到的那些精美瓷器便是产自这里。 “你这飞天持箫的手法根本不对,简直像乞丐拿着打狗棍,一看便是不懂音律的外行拿法。”堂中一名满身灰土的老汉指着桌上的一只半成品青瓷瓶,颇为严厉的点评着。“还有你这玉箫,干瘪细长毫无神韵;还有你这飞天……还有……还有……” 柳卉欣、高强、工场管事,领着赵楫的书童平安以及工场工头之类的一大群人,全都静静站在门口看着这老汉说得唾沫横飞。 平安和工场管事同时踏前半步,想要通告老汉迎接贵客,柳卉欣抬手止住二人,笑吟吟的看得甚是有趣。 “你爹跟你说话呢!还敢走神,看什么呢……”老汉终于发现教训对象的眼神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定定瞧着门外。老汉一边怒斥,一边顺着目光转头查看。见一大群人杵在自家门外,心里有些不快,但总算见到管事也在其中,没有当场发作。 老汉虽然脾气古怪,但已经一把年纪了,还算通些世务。见来人年纪虽轻,但衣着华丽整洁气派非凡,又有管事在后面点头哈腰的跟着,定然非富即贵。虽不情愿,老汉还是起身离座,快步过来迎接。 柳卉欣来自后世,本就没有古人那么重的尊卑观念,又有心学艺,姿态放得极低。不待老汉过来,便主动带着高强和管事迎了上来。 “您就是秦大师吧!在下姓赵,听闻秦大师手艺天下无双,不揣冒昧,特来拜师学艺。这是拜师礼,还请大师收下!”柳卉欣当先一顶高帽送上,又拱手送上红绸包着的二十两纹银。 第五十一章 拜师 虽然柳卉欣有言在先,这些脏活累活全都归赵楫负责。但事情得区别对待,学做青花瓷又跟先前的造酒完全不一样。 柳卉欣之所以在学校这么努力学习,并不是因为她多么渴求知识,超纲的知识再好她也是不学的。她寒窗苦读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今后的精彩人生,为了事业和金钱。 早已失传的精美青花瓷,岂不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业?而且这项事业可以预期必能带来可观的金钱收益。 另外比起读书来,学做青花瓷的好处也十分明显。 首先,这是独家技术,现代无人知晓,在未来的确定性上便甩了念书十几条街。平民出身的柳卉欣,拼命念书能换来的最好结果也就是成为企业高管。可即便今后真的成了打工皇帝,依然随时可能被人扫地出门。想当年乔布斯都曾经被赶出苹果公司呢! 其次,学习制作瓷器虽说也不容易,可比起寒窗数十载的去念硕士、博士,那可就时间短见效快的多了。 也难怪柳卉欣一开始就拿出了十二分的专注和热情,无论如何,排除万难也要将这门手艺学会。 所以,在高俅、高强他们看来,即便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赵楫”的姿态也放得太低了。可对于柳卉欣来说,这手艺就是今后安身立命的凭借,走上人生巅峰的阶梯。若不是怕惊世骇俗,便是让她磕头拜师也是愿意的。 原本想要讨好这种脾气古怪的人,最要紧的便是投其所好。可在高俅等人眼中,那老秦头原本不过一个工匠,便是手巧些,也还是奇巧淫技,多给些银钱便了,谁又关心他喜欢些什么? 跳槽?这儿可是高太尉的产业,谁吃了豹子胆敢来挖墙角?以至于管事也仅仅知道这老头软硬不吃,至于他有啥爱好却是一问三不知。甚至如果不查名册,管事都已经记不起这老头原来名叫秦良了。 “秦师傅!我给您介绍一下。”管事笑吟吟的帮腔。“这位乃是咱们太尉府的衙内,这位是衙内的至交好友赵公子。前几日,赵公子见了你烧的瓷器十分喜欢,特意慕名前来向你学艺。赵公子是贵人,你可要着意伺候,莫要怠慢了。” 管事虽只是高府家奴,在这工场里却是一手遮天。过去都是直接称呼“老秦头”的,但高衙内亲自领着这位一看就知身份不凡的赵公子要来拜师学艺。秦良老汉眼看时来运转,“老秦头”也就变成了“秦师傅”。 “管事言重了!赵某是来拜师,该当赵某伺候师父才是,何来怠慢之说?”柳卉欣笑着客气道,双手捧着包裹礼金的绸包执礼愈恭。 太尉府的衙内亲自出面,工场管事赔笑帮衬,而这位很不简单的赵公子又礼数周全,亲执弟子之礼。这可是给了城门大的脸,秦良纵然万分不情愿,在管事不断的眼神示意下还是动作僵硬的双手结过柳卉欣捧着的礼金,算是收下了这个弟子。 柳卉欣大喜,只要是入了门,还怕你不倾囊相授么?她当然知道秦良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收她为徒,心中极不情愿。但既然有了师徒名分,柳卉欣自有把握让他回心转意。 柳卉欣在现代能成为学霸,可不光是因为肯下苦功。所谓“思而不学则殆”,若没老师倾囊相授、悉心辅导,又岂能修成学霸? 所以对付老师,柳卉欣是很有几招散手的,无非是聪明颖悟、尊师重道、甘辞厚币。 人皆好为人师,明师难求,好弟子也不好找。如能教出一个能传承自己一身本事,甚至青出于蓝的好弟子,那种成就感,是每个做老师的人都无法抗拒的。而柳卉欣有自信,自己就是那样的好弟子。 而且赵楫非常有钱,至少比现代的柳卉欣有钱的多。钱不是万能的,却能做成很多事。过去柳卉欣给老师送礼,不得不礼轻情意重。现在有了赵楫的财势,刷起师父的好感度来,也必将事半功倍。 况且柳卉欣还有撒手锏,便是那天赵楫与高太尉说起过的“独门秘技”,她完全可以拿技术出来跟秦良交换。在后世知识爆炸的时代,很多陶瓷工艺都可以在网上很轻易地查到,捡几个容易实现的拿出来,那也是前无古人的绝学。大不了以多换一,反正她也吃不了亏。 收下拜师礼,“赵楫”便算是正式入了门。柳卉欣可不愿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当即给高强连使眼色,让他将闲杂人等,包括平安和那带路的工场管事,全都赶得远远的。 “走走走!都杵在这儿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高强着实挑通眉眼,只是几个眼神,居然就领会了柳卉欣的意思。 赶完人高强兴冲冲的回来,却发现“赵楫”还在给他打眼色。高强当即一愣,过了整整一秒钟才反应过来。也是,自己对这些和泥巴的勾当又没兴趣,留在这儿作甚? “啪!” 想通此节,高强猛地一拍额头,夸张的叫道: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爹吩咐我跟管事交代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说呢!四公子!秦大师!我先失陪了,下次一定请二位喝酒赔罪!”高强陪着笑连连告罪,好像真的对于无法陪伴非常不好意思,说完匆匆而去。 赶走了闲杂人等,柳卉欣也觉得自在了许多,满脸堆笑的向秦良问道:“师父!弟子是诚心学艺,您就当我是寻常弟子,该打打、该骂骂。只要能学到本事,弟子什么苦都愿意吃的。” 秦良看着柳卉欣那一身锦衣貂裘,心说一般弟子哪有穿成这样的?一看就不是干活儿的样子。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柳卉欣一直笑呵呵的,这秦良虽然脾气不好,可也不是喜怒无常的疯子。况且高衙内的朋友,他如何得罪的起?更别说打骂了。 即便再不自在,秦良也只得认下这个“弟子”。只盼“他”什么时候玩儿够了,自己走了,他也就不必再陪这小祖宗胡闹。 第五十二章 玩泥巴 秦良一开始就将自己完全当成了陪“小孩儿”玩泥巴的倒霉保姆,根本没想过柳卉欣这纨绔公子是真的想学手艺。更不可能想到,人家盯着的还是他最拿手的秘技,而且志在必得。 如何才能让“赵公子”玩得尽兴呢? 秦良踌躇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个好主意。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学手艺蠢笨如牛,玩耍却是一把好手。他们少年人年岁相近,应当能玩到一块儿去。也省得他们总在自己眼前呱噪,妨碍自己做活儿。 秦良可不觉得“赵楫”拜自己为师,自己就得陪着他玩儿。少年人贪图新鲜,见那瓷器精美,一时兴起罢了,如何是想真正学艺?跟着小安去玩得一会儿,等这阵新鲜劲过去了,今后也就不来了。 小安便是秦良先前训斥的那位少年,是秦良的独生儿子,单名一个安字,也是十七岁年纪。秦安生性好动,向往光鲜惬意的贵族生活,对成天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这门家传手艺实在兴趣缺缺。 秦良虽然偶尔严厉训斥,倒也并不逼迫。总觉得少年人爱玩乃是天性,小安人还是聪明的,就是沉不下心来。等过几年碰些钉子,知道人不能同命争,心思定下来了,自会同他认真学艺。反正他身子骨还硬朗,倒也不怕这身技艺没了传承。 心里有了计较,秦良也就自在了许多,对柳卉欣笑道:“小老儿技艺不精,实在不配做公子师父。公子这礼物太重,小老儿不敢接受。” “师父不必过谦!”柳卉欣岂能容他反悔?“弟子早同管事仔细打听了,这汴京城烧瓷器的行当里,便数师父您最是了得。弟子有幸拜在师父门下,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今后定当用心侍奉师父。” “既是如此,小老儿若再推拒,便是不知好歹了。”两厢推拒了几番,秦良见柳卉欣十分坚决,知道无可改变,只得收了礼金,问道:“只是制作瓷器工序繁杂,却不知公子想学些什么?” “不敢当师父如此称呼,您唤我四郎便了。”既然敲定了师徒名分,柳卉欣便不能让秦良再称呼自己“公子”了。“公子”的称谓虽然客气,却也疏远,可不是师徒间该有的叫法。 “如此小……,老朽便托大了。”古代尊师重道,便是皇帝见了师父也需行礼。秦良既然收了“赵楫”为徒,便是再觉得儿戏,这称呼确是必须改变了。“公,四郎想学些什么呢?” “当然是什么都要学啊!”柳卉欣不假思索的答道。“只要是与造瓷器相关的,能烧出好瓷器的技艺,弟子全都要学。” 柳卉欣的目的是要在现代将宋代的精美瓷器复制出来。当然要将制造瓷器的方方面面,从头到尾学精学透。只是这话听在秦良耳中,就越发觉得这少年根本毫无目的,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但无论如何,也必须要敷衍一番,秦良笑道:“制瓷器,当然要先制胎。要做出好胎,首先要调好瓷土,今日便教公子调瓷土吧!” “如此甚好!”学什么都得先从基础学起,柳卉欣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老朽还有些贱事,今日便由小儿秦安代为传授可好?” “但凭师父吩咐,如此便劳烦师兄了。”柳卉欣当然希望全程都由秦良亲自传授,但也知道现在双方互相还不了解,若强行要求恐怕适得其反。最要紧的是先将师父的好感度刷满,才可能学到真本事。 再说,秦良即便心中不满,也不大可能敷衍。既然安排秦安来教授自己,必然也是有把握的,自己只需用心学习便是。 “四郎!你与安儿年纪相若,他是我亲子,你直呼其名便可,这师兄却当不得。”话虽这么说,但柳卉欣如此谦和懂礼,还是让秦家父子颇有好感。 “是!”柳卉欣从善如流,又转头向秦安施了一礼。“如此有劳安哥儿了,今后还请多关照。” 秦安一直向往富贵,惟其如此则愈加敬畏权势。自从看到锦衣华服、风神如玉的“赵楫”,秦安可真是羡慕嫉妒的无以复加。听得这贵公子竟是特意来学老爹这玩泥巴的手段,秦安只觉人世间最古怪的事莫过于此。只是人家富贵公子,有钱任性;所思所想,秦安觉得自己一个穷学徒自然无法揣度,只是小心逢迎便了。 对待柳卉欣,秦安可不像他老爹这般漫不经心,那真是小心翼翼、有求必应。柳卉欣很快就觉得,先跟秦安学习基础简直就是歪打正着。 与其跟着态度冷淡的大师秦良,还不如先跟一心讨好的学徒秦安。等过些时日,基础打好,秦良那边的好感度也刷的差不多了,再去秦良那边学习高阶技术,这样效率显然更高。 确如秦良先前所言,制作瓷器,尤其是好瓷器工序颇为复杂。选料、制胎、绘图、上釉、烧制,每个步骤又有若干细节,若干讲究。 今日要学的调瓷土,是将准备好的瓷土加入清水,混合搅拌成为制胎的材料,简单说起来便是和泥巴…… 作为技术骨干,秦良有权使用工场中的所有设施以及任何材料,这一点倒是无需高强关照了。秦良的住所附近便有他专用的制胎工作间,只是那里面都是他亲手制作的珍贵泥胎,实在不适宜俩小孩儿玩泥巴。 因此秦安要带柳卉欣去的,是工场另一边的学徒制胎区,那边制作的都是碗碟之类的简单器皿,主要供学徒练手,平时秦安自己也是在那边练习。 行至半途,柳卉欣总算是从所有人看自己的奇怪目光中发现了不妥,匆匆去寻总管要了身粗布“工作服”,才终于不再显得那么扎眼。 调泥可不仅仅是将泥和水混合起来就算完事,将瓷土的湿度、柔软度、黏度都调到合适的程度,做起胎来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这在制作简单器皿时尚不明显,但越是制作精致繁复的大器,调泥的作用便越重要。 甚至有些情况下,一些器皿要求一次成型,瓷土调得稍有欠缺便可能功亏一篑。因为一些配方的瓷土会先与水发生不可逆的水合反应,也就是说一旦失败,将导致大批贵重的原料被浪费。这也是一些重器、大器必须由大师级的匠人负责制作的原因。 第五十三章 告白 “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一大束玫瑰艳红如火,却也比不过持花人的丽色。今日马玉茵显然精心妆扮过,精致妆容堪称完美,让她青春的容颜更加明艳动人。 出于礼貌,萧俊喆无奈起身相迎,眼神中却满是无力感。这个草蛋的看脸的社会,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呢?偏就有这么多美女要来倒追,难道长得帅真的如此十恶不赦么? “你知道的,像你我这样的家庭,真的没有喜欢别人的权利。”萧俊喆尽量委婉的拒绝。“我们的婚事,我们的人生,我们自己都没法作主的。” “为什么不能作主?”马玉茵元气十足,都已经下了女追男这样大的决心,岂能轻易打退堂鼓。“你们萧家从政,我们马家从商,如果我们俩结合,两家正是强强联合,可以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我想两家家主一定乐见其成,何乐而不为?” 难道你看不出我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你?萧俊喆十分无语。就算今后注定要联姻,怎么也得选个差不多点儿的吧!整天跟你这么个肤浅女人在一起,还不得发疯? 诚然,马玉茵是美女,一班的班花她实至名归。可萧俊喆从幼儿园开始就被人倒追,见多了各色美女。说好听点叫审美疲劳,说的不好听就是失去了审美能力。 所以在萧俊喆看来,柳卉欣还真就比马玉茵可爱的多,虽然大多数人的想法刚好相反。不过矢志从政的萧俊喆,从小就培养出了政治家应当具备的优秀品质——和光同尘,谁也不得罪。 虽然心中极度厌烦,萧俊喆依然面带微笑道:“可我还想多玩几年,暂时没有交女朋友的想法,所以真的很抱歉。”说完还惋惜的长叹一声。 “交女朋友和多玩几年有什么矛盾吗?”马玉茵的脸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些。她可是当众倒追,对方却不住推拒。作为英德中学人人追捧的女王,今日拉下面皮倒追一个男生,本以为手到擒来,不料却是这样的结果。“难道你不喜欢我?还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刚才你说的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没有喜欢普通人的权利。你好好考虑清楚!” “我真的只是单纯的不想交女朋友,就这么简单。抱歉!我跟人约好了踢球,时间快到了,失陪!”萧俊喆毕竟是少年,忍耐这么久也已经到了极限,勉强压着火气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 “哗啦!” 教室里没有垃圾桶,那一大束娇艳的玫瑰被马玉茵猛力扔到墙角堆放扫帚等清洁工具的角落,蓓蕾撞到墙上,花瓣纷飞,别有一番凄艳的美感。 马玉茵阴沉着脸扫视全班,大家知她不爽,纷纷低下头去,假装看书或写字,不愿触她霉头。 “哼!” 马玉茵只觉得今日灰头土脸,实在没面目见人,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将将走到门口,她又停了脚步,转身大步走回教室。 柳卉欣正捧着一本《瓷器的故事》看得津津有味,脸上挂着会心的微笑。没办法,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看到马玉茵这讨厌家伙吃瘪,每当想起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容就不自禁爬上面颊。 柳卉欣发誓,她绝对不是幸灾乐祸!只是不知为什么心情就变得特别开朗,特别想笑。 “呯!” 身前的课桌被拍得一震,柳卉欣抬起头,诧异的看着站在桌前一脸阴沉的马玉茵。咦!她不是走了么? 看着一脸无辜的柳卉欣,马玉茵更是怒火难禁,咬牙切齿道:“就算萧俊喆拒绝了我,你也别做梦!萧家不是你能进的。” 柳卉欣依旧一脸懵懂的样子,马玉茵如同全力一拳打在空气中,憋闷难受得想要吐血。马玉茵当下便想冲上来撕烂那张满是笑意的脸,但随即想起苏静婉满身是血、面目全非的惨状,又稍稍冷静下来。 自从圣诞聚餐假拉菲事件后,马玉茵就变得非常敏感。只要听到一丁点儿笑声,便觉得旁人是在讥笑自己。只要遭受别人的拒绝,也会固执的认为别人是因此而看轻自己。 她固然恨送自己假酒的母亲,可最恨的却是揭露真相的罪魁祸首——柳卉欣。更别说这个柳卉欣还与她心中的男神萧俊喆过从甚密,经常有说有笑。 马玉茵今日这么冲动的当众向萧俊喆表白,固然是因为她盲目自信,也有向柳卉欣示威的意思。她就是要当众与萧俊喆确定男女朋友关系,让柳卉欣这个“贱丫头”知道,她马玉茵才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是她一辈子也只能仰望的存在。 只可惜计划虽好,萧俊喆却不买账,马玉茵再一次当众丢了面子。可马玉茵不恨萧俊喆,却在心里认定必是柳卉欣从中作梗,否则萧俊喆根本没有理由不接受她。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马玉茵大小姐脾气发作,当下便来找柳卉欣的麻烦。但此刻稍一冷静,想到“柳卉欣”那恐怖的武力值,马玉茵进退不得,只觉今日诸事不顺,连老天都在跟自己作对。 “你会付出代价的!”马玉茵委屈无限,强抑住不断涌上的泪意,恨恨转身疾奔而去。 柳卉欣看着马玉茵跑出教室,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伪装的懵懂无辜也渐渐变成了沉思。 萧家?原来他也是出身世家么? 其实之前也不是没露出过端倪,比如马玉茵、苏静婉她们对萧俊喆的态度,若他出身贫寒,她们断不会如此。又例如他会品红酒,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自信从容…… 可人总是固执的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哪怕再多的证据,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便不会轻易接受坏消息,柳卉欣也是这样。 她对萧俊喆很有好感,下意识便希望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萧俊喆各科成绩都不错,虽不及柳卉欣,在全校也能排进前十。柳卉欣便顺理成章的觉得他也和她一样,属于凭成绩考进学校的那一类学生。 第五十四章 终南捷径 可惜,世间不如意事,十者常居七八,柳卉欣的一厢情愿终究还是被马玉茵一番话打得粉碎。她毫不怀疑马玉茵话里的真实性,虽下意识的回避一些证据,但她并非偏执狂。马玉茵都不顾脸面当众求爱了,而且两人有着类似家庭,爱情婚姻甚至人生都不能自主的话,还是萧俊喆自己说的。她哪里还能再继续自欺欺人? 柳卉欣先前那副样子不过是为了气马玉茵,又哪能真有那般镇定?过去憧憬的两人共同奋斗,白手起家的人生愿景就这样如泡沫般消散了。 不过好不容易喜欢了这么个人,让柳卉欣就这样轻易放弃也是不可能的。世家子弟又如何了?世家子弟就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了么?赵楫还是皇子呢!不一样喜欢了青楼女月娘?柳卉欣忽然觉得自己跟月娘同病相怜起来。 颓丧只是几分钟,柳卉欣又重新振作起来。 世家子弟固然与平民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无形屏障,可人类不就是喜欢征服天堑么?况且世家子弟也不乏与平民女子结合的先例。古代不去说它,平民女子为后母仪天下的数不胜数。便是现代,女明星、企业高管甚至普通职员也都有嫁入豪门的。 只要努力,只要敢拼,梦想总有实现的可能。少年人不努力,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况且,她柳卉欣也不完全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能梦游宋朝么?普通人能跟古代王爷交换灵魂共享记忆和经验么?普通人能跟古代大师学习制作失传近千年的精美瓷器么? 所以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机会永远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你与成功之间的距离也许就只差你的努力。 这话听上去鸡汤味十足,却也不无道理。反正她柳卉欣是真正的无产阶级,能失去的只有枷锁。那么她为什么不努力一把呢?努力了还有成功的可能,坐视则只能沦为咸鱼。 柳卉欣能够成为学霸,说明她不是那种认命认输的性格。既然未来的人生需要努力奋斗,那么美好的爱情也需要努力去争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 八里营,高家瓷器工坊。 赵楫与秦安围着一台手动拉坯机练习制坯,也就是陶瓷的泥胎。这台木质手动拉坯机采用与水车相似的原理,利用木质齿轮将手摇的动能传递到转盘上,使转盘平稳的高速转动。 与现代机械相比,这台制坯机当然非常原始,但比起当时普遍采用的直接用手或脚拨动的转盘却无疑先进得多。除了需要一个人不断摇动把手,赵楫觉得效果并不比现代的电动制坯机差多少。 两人做的是大海碗,将调好的瓷土放到转盘上,先用手做出大概的形状,再用瓷刀精修一下,刮去多余的部分便算完成。 摇动把手的那个人当然是秦安,虽然做泥胎也很枯燥,但好歹是创造性的工作,还是能获得不少瓷器制造经验值的。 赵楫虽然不像柳卉欣那样充满热忱,但这个项目好歹是他提出来的,因此学得也非常认真。而秦安可一点没觉得赵楫抢了他的经验值,反而对不用与那些稀泥打交道庆幸不已。 为了让学徒们打牢基础,工场规定,学徒每日要做出一百个合格的瓷器,才算掌握了制坯这道工序。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必须要对制坯的每一道工序熟极而流,才有可能做到。 秦安虽然已经在学绘图,但那是他父亲给他开的小灶。他制坯的这道关口还远没过关,最好的成绩不过是每日作出六十多只合格瓷坯。而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贯作风,赵楫觉得他只靠自己的话,二十岁以前过关的可能性极小。 即便以柳卉欣的聪明和努力,如果老老实实去练,只怕也得好几个月才能过关。 上学时,老师常说学习没有捷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成绩全靠辛苦。但作为学霸,柳卉欣知道这话鸡汤的成分极重,道理却并不全对。 就像老师教导的另一句爱迪生的名言:“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据说这句话并没有完,后面还有半句:“但那1%的灵感是最重要的,没有它,所有的汗水都将是无用功。” 天才究竟有没有捷径柳卉欣不知道,但作为学霸,柳卉欣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学习是有捷径的。头悬梁锥刺股的人很多,却并不是每个都能成为学霸。 善于取巧,善于总结,善于抓住知识的脉络,把握学习重点,事半功倍的利用学习时间,这才是柳卉欣能成为学霸的关键。 这种学习的能力,在柳卉欣十多年的学生生涯中早已深入骨髓,形成了本能。所以虽然柳卉欣原本并无取巧的打算,但碰到一个学习目标,她的本能却会自行去寻找最有效的途径,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掌握。 而这终南捷径,还真的很快便被柳卉欣找到了。 制坯有两大难点,一是调泥,太稠了不行,造型的时候会很费力,而且容易开裂;太稀了也不行,做出的坯子很容易变形。 另一个难点便是拉坯,要在飞快旋转的转盘上完成塑形、修改等操作,看起来容易,可只要用力稍有不对,工件立马走形,一切又得从头来过。 这两道难关难倒了无数学徒,可柳卉欣却很快找到了诀窍,进步神速。每日完成工件数从十几、二十几、三十、四十,一直攀升到现在的八十多个。虽尚未达标,但已远远超过了师兄“秦安”。而且依照目前的进度,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首先是调泥,这一关最是考校学徒对泥的细微感受,当真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师父也只能告诉你调得好的泥应该是怎样的,制出的泥胎应该如何,却无法直接告诉你怎样调出好泥。就像厨师告诉你这道菜应该放入盐,糖,醋各少许,可具体要加多少才能做出好吃的菜,却需要操作者自己把握。 第五十五章 大雪 恰恰是从厨师做菜这个例子里,柳卉欣想到了快速调泥的解决方案。 诚然,做菜完全可以看作是艺术,需要厨师本人对食材、味道、火候等的精妙把握,才能做出美味的菜式。但来自后世的柳卉欣却知道,现代有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烹饪方式的标准化中央厨房。 后世遍地开花的西式快餐便普遍采用这种做法,也有一些中式快餐在尝试着模仿。这种模式虽然遭人诟病,却一样能做出不错的食物。 所谓标准化中央厨房,就是将一切食材严格量化,土豆多少克,肉多少克,盐多少克,油温多少度,炸几分钟……按照这样的标准制造食物,就能像工业品一样做到流水线量产,并且品质一致。虽然无法做出美食,却也堪可入口。“制造”这些食物的人也更像是产业工人,而不是厨师。 这种标准化的作法,最适宜柳卉欣、赵楫眼下的阶段。她(他)现在要造的也不是什么精品、艺术品,只是最简单的碗碟而已。 说了这么多,做法其实很简单。便是像炸薯条那样,将调泥的过程完全标准化。先确定一罐瓷土为一个标准体积,再通过实验得出每一种瓷土材料的比例,最后确定需要加入多少清水。 说起来简单,可要在没有烧杯、量杯、试管等玻璃量具的北宋完成这项工程,很是费了柳卉欣一番功夫。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星期,柳卉欣才终于找出了完美的调配比例,并制作了简单的量具,以加快调泥速度。 仅这一项简单的改进,就让调泥这道工序变得方便快捷,而且基本不用担心失败,极大的提高了生产效率。现代人可能觉得这想法很普通,没什么了不起,那是因为现代社会本身就是高度标准化的。 但古代的情况却不一样,就拿长度单位来说,卖衣服的一尺和木匠的一尺多半就不一样。那时候也没有国际米制委员会,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度量衡混乱也是再所难免的了。 这个问题不论东西方都存在,一直到近代,滑膛火枪的口径都无法统一,因此每个人使用的枪支口径都是不同的。那时解决的方法是,枪匠给自己制造的每把枪配一个专用的模子,由使用者自己熔铅来制造弹丸,而每把枪的模子都不能通用。 一直要到大规模的工业生产兴起,人类才渐渐进入了标准化时代。所以,虽然只是简单的自制了几个量具,引入了标准化生产的概念,但这个理念已经领先了当时好几百年,也难怪效果立竿见影。 调泥的问题解决了,对于拉坯,柳卉欣却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若是其他产品,还可以采用流水线作业的办法。可瓷器拉坯,要在高速旋转的转盘上,对极易变形损坏的瓷泥进行加工,实在很难实现流水化操作。 而且柳卉欣的目的,是要在现代独自造出最上等的青花瓷,在手艺方面又如何能偷奸耍滑? 不过受流水线生产方式的启发,对于如何迅速掌握拉坯技术,柳卉欣还是有了一些想法。她将整个拉坯过程分解为几十个小动作,然后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过关。 虽然还是需要大量重复的练习,但这个化整为零的方法还是极大提高了柳卉欣的学习效率,让她短时间内掌握了拉坯的全套动作。现在所欠缺的仅仅是熟练度,只要多做练习,相信达标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秦安现在对赵楫当真服气得很,他原本与老爹秦良想法差不多。都觉得“赵楫”是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过得无聊了,贪图新鲜跑来捏泥巴玩。 谁知这赵公子还真是来学艺的,不怕脏不怕累,不耻下问、刻苦练习、风雨不辍,刻苦认真得不像话。才短短一个月,做起泥胎来比他这从小学起的“师兄”做得还要好、还要多。 当真能者无所不能,别人托生在富贵人家只怕也是有道理的。 又是整整一天,赵楫除了吃饭便一直坐在转盘前练习。秦安只负责在拉坯的时候摇动手柄,他左右手换着来,倒也不觉疲累。 赵楫却又是调泥,又是塑形,又是用瓷刀精修,忙活得不亦乐乎,秦安想要帮忙他还不让。当然不让,这些可都是经验值,哪能分给别人。即便是已经标准化了的调泥,对熟悉瓷土的手感也非常重要,赵楫并不愿意交给别人来做。 累了一天,赵楫不但腰酸背痛、精力透支,而且满身满脸都是泥土,除了眼珠是黑的,浑身都是灰的,跟个泥人一样。 赵楫累得衣服都懒得换,直接穿着那一身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袍子便往外走。预备直接乘车回府,先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然后再好好休息。 却听身旁秦安兴奋的道:“今天好大的雪!明日定是厚厚的一层积雪,好看得不得了。” 赵楫无精打采,没精神搭理他,却听秦安自顾自说得兴高采烈。 “后门外那一大片空地好生开阔,明日又可以打雪仗了。” 赵楫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遥望苍茫大地,心情有些沉重。自己真的能担起拯救这大好河山,万千黎民的重担么?他虽然已经开始在做一些事情,可其实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小时候爹曾经带我去过一次北门外的梅岭,梅岭山上山下尽是梅林,绵延数十里无边无际。这时节寒梅盛开,衬着白雪,那真是雪白梅红,十分可爱。咱们汴梁的富贵人家,冬日里多有去那边游玩赏雪的。” 说着秦安有些赧然,一脸向往的看着赵楫道:“瞧我在这儿瞎卖弄,赵公子定是常去吧!” 秦安原本自称“小的”,但赵楫坚持平辈论交,纠正了好几次,这自称方才改成了“我”。 “什么?”赵楫完全没注意秦安在说什么,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哦!梅岭?我还从没去过。” 第五十六章 与美同游 汴梁城中一般的富贵人家,冬季确实常去梅岭赏雪。可赵楫十五岁前一直生活在宫中,刚出宫两年多,对城外的景点难免不太了解,是以并未去过。 “哦?!”秦安原本认为赵楫这样的有钱人,定然过的都是四处游玩,惬意无比的日子。听闻他竟然没有去过梅岭这样的盛景,实在觉得难以置信。 “那真是可惜了!”秦安语气十分惋惜。“如此美景,我虽是儿时记忆,却记忆犹新。好几次做梦还梦见了呢!真是有如冰雪仙境一般。” “呵呵!你这家伙喋喋不休,啰里啰嗦。我都让你说得突然有了游兴。”赵楫笑道。“算了!后天休息一天,去看看你说的冰雪仙境。你带路!” 近来确实累了些,不但身体累,心里那颗弦也绷得太紧。出去游玩放松一下,说不定比闷头苦练效果更好。 “您是说要带小,带我去梅岭赏雪?”秦安喜出望外,差点儿又忘了称谓。 “不是我带你去,是你带我去!”赵楫纠正道。“既然你去过,知道路径,我又何必再找别人问路?” “可我爹说……”秦安迟疑道。 “不妨事!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你就说是我请你带路,师父会同意的。” 赵楫既已打定主意,哪里还容秦安退缩?先前秦安大谈雪景,赵楫忽然想起曾听月娘提过,她喜欢梅花的孤傲和白雪的纯洁。依稀记得当时他好像还承诺冬天带她出城观梅赏雪。 那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去年冬天赵楫沉迷武术,忙着跟一位姓林的枪棒教头讨教太祖的蟠龙棍法,将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看到这雪景,又听秦安说起雪啊、梅啊的,才突然想了起来。 想想还真是有些对不住月娘,时常冷落了她。过去的赵楫是从来不会想到这些的,古代男权社会,女子便是男人的附属品,是做家务带孩子的贤妻良母,是消遣解闷的解语花。谁又会去关心她们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被冷落了? 然而自从与柳卉欣交换灵魂以来,虽没有刻意去了解,可赵楫连女人都亲自做过了,对女子的心情自是感同身受,也会去在意身边女子的想法了。 而且在后世那个性别平等的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潜移默化间,赵楫也比这个时代的男人更加尊重和关心女性。这一改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积极后果——赵楫与郑后、小王贵妃等后宫嫔妃的关系发展迅速,取代他三哥郓王赵楷,成了最受后宫嫔妃们欢迎的皇子。这其中有柳卉欣不少功劳,但赵楫自身的改变绝对功不可没。 去年的赵楫可以心安理得的放月娘鸽子,如今的赵楫却颇为内疚。既然秦安说有这么个好去处,便寻思着带月娘去游玩一番,也算兑现两年前的承诺。 而且最近,似乎是柳卉欣这家伙陪月娘的时间比较多,这叫怎么回事啊!这丫头明明是个女的,总是跑青楼搞什么鬼?莫非她是传说中的蕾丝?可她不是明明喜欢那个转校生么? 赵楫正憧憬着后天与月娘会面的情景,想到温存处不禁笑容满面,却听秦安言道:“后天只怕不行,梅岭初雪在京师十分有名,别说富贵人家趋之若鹜,便是我们这等布衣贫民也多有赶去观梅赏雪的。” 嗯!?赵楫有些不好的预感。 “要去便要趁早,最好明日清晨一早出发。可以占到景色好的位置,到时煮酒看景,吟诗作赋,好不惬意。若是去的晚了,不说没有好位置,便是见到那一地的车辙、足印也颇煞风景。待到后日,便只剩遍地融雪稀泥,再也没啥可看了。” “明日!还要趁早?” 简直欺人太甚!赵楫当时就想说不去了,可想到美景难得,都已经拖欠月娘两年了,再拖实在说不过去。只是没想到自己一番心思,竟然又为柳卉欣这女色狼做了嫁衣。 他还准备了神秘小礼物要送给月娘呢,这般良辰美景却无法自己体验,要由柳卉欣代劳。赵楫胸中气闷难平,满身的疲惫去而复返,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 “明日记得早起,四更我派车到工坊后门接你。” 赵楫谈兴全无,丢下这句话匆匆去了。只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秦安,站在原地想不通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赵公子刚才明明还有说有笑,怎地突然就翻了脸。 ……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次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柳卉欣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踏雪寻梅,陪佳人散心的重任。前一晚赵楫便吩咐府中备好了车马,一辆去教坊接月娘,一辆装载什物仆从的绕路去八里营接秦安,柳卉欣自乘一辆马车先去北门外等待。三路会齐后,在秦安的指引下,车队逶迤向梅岭驶去。 大雪昨晚下了一夜,积雪足有一尺多深。车门打开,柳卉欣走下马车,只见山水如银,红梅放蕊,好一派雪景。柳卉欣深吸一口山间纯净的空气,一时心怀大畅。 梅岭有许多山峰,山都不高,满山尽是梅树,故而得名。其中有一山峰,峰上有一株老梅树,相传已有千年,正含香半吐,十分可观。 柳卉欣伴着月娘缓缓登山,月娘有心上人同游,言笑晏晏十分开心。一路风景如画,二人谈谈笑笑,丝毫不觉疲累,不一会儿已到了峰顶。 仆从们在树下清出一块空地,铺上绒毯供两人歇息,又放上一个精致小案几,摆了杯盏;拎着食盒的仆人打开盒盖,取出几样精致小菜。又有仆人升起红泥小火炉,暖起一壶好酒。 柳卉欣同月娘并肩坐下,一面品酒,一面欣赏这如画群山,惬意非凡,只觉神仙眷属也不过如此。柳卉欣有些感叹,什么时候自己在现代也能如此就好了。 可惜赵楫这身体实在酒精过敏,柳卉欣陪月娘饮了一杯便不敢再喝了。如此大好美景,她若喝醉了,岂不如入宝山空手而回么? 第五十七章 踏雪寻梅 柳卉欣与月娘又枯坐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无趣。纵是再好的美景,在一个地方久了,总会有些厌烦。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心思。相视一笑,相携起身同往这群山之中游玩去也。 并肩游玩了一阵,月娘脚步忽然慢了些许,落后柳卉欣半个身位。柳卉欣停步回头,柔声问道:“累了么?可要歇息一会儿?” 却见月娘脸色微红,垂头低声道:“奴有些贱事,公子请先行,到前方等奴可好?” 柳卉欣仔细观察她神色,又在赵楫记忆中翻找了半天,才明白她这是想要方便。可能是久等不得“赵楫”回答,再看月娘时,柳卉欣觉得她的俏脸似乎又红了半分。 “哦!那好!你快点……额,我是说你慢……那个,我在前面等你。”月娘赧然,柳卉欣也不自在,语无伦次的交代了一句,飞也似的往前跑走了。 柳卉欣从没想到自己跟女子在一块,竟然也会这么尴尬,一直往前跑过了两道山梁,还是觉得脸上不住的燥热。那边山坳里一片梅林开得正好,朝阳下映着白雪灿若云霞,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柳卉欣吹了会儿冷风,又分心去看景色,总算把这股尴尬劲儿给压了下去,专心欣赏起美景来。 先前在那颗老梅树下时,身边一堆仆人伺候着,虽然腐败,可柳卉欣总觉得不自在。可能也是古今观念的差别吧,现代人喜欢二人世界,古人却偏爱奴仆成群。大户人家即便是夫妻敦轮之时,都有丫鬟站在床边随时伺候,但柳卉欣可完全无法接受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这次再与月娘下峰游览,柳卉欣便遣开了所有仆从,包括“贴身”书童平安,当然也包括临时向导秦安,全都放了他们的假,让他们自己玩儿去了。 倒是月娘的伴当们都跟着,包括贴身丫鬟梅香,还有王家的两个保儿。这却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月娘是个小脚,自己连走路都困难,必须丫鬟搀扶。既然丫鬟都跟着了,那俩保儿遣不遣开也没啥意义了。 倒是柳卉欣暗暗拿定主意,回头一定要赵楫让月娘放足。其实对于传说中的小脚,柳卉欣一开始感到挺新奇的,只觉完全没有想象中那般丑恶。不但美观,而且走起路来弱柳扶风,别有一番怜人的风致。 事实上现代对于小脚的宣传,为了突出其丑恶,都是配一些老丑的图片,自然让人厌恶不快。可裹小脚的传统既然能在华夏的精英阶层(劳动妇女要干活,是不能裹小脚的)中流行了千年之久,又岂能真的一无是处?那些书生士子又不都是傻子、瞎子。 同样是小脚,配上佝偻的老妇,当然只见其丑陋。可生在月娘这样青春美貌的佳人身上,可就风情万种了。若是遇到一些有特殊偏爱的恋足人士,那就更是爱不释手。 可在这个时代久了,柳卉欣却渐渐改变了看法。这三寸金莲美则美矣,但实在是太戕害女性健康了,脚骨都给勒折了,生活完全无法自理。而且路都没法自己走,生活不便不说,对健康也十分不利。 生命在于运动,可你若连站立都需要别人搀扶,不能跑不能跳,还谈什么运动健身?这也难怪古代有林妹妹这样病娇的美人儿了。 所以一定要让月娘放足!要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发明个高跟鞋不就好了,何必非得裹这金莲小脚? 就这么决定了,赵楫必须得同意,不然就威胁他下次进宫就去调戏皇帝的嫔妃,让他被皇上打板子! 啊,对了!想到高跟鞋,柳卉欣忽然记起,赵楫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没拿给月娘呢。怎么去了这么久? 柳卉欣有些担心,可她如今是男儿身,又不好回去寻找,只能再等等了。不过她身边这么多人跟着,想来应该不会有事。 “吱吱!” 树间隐隐传来欢快的叫声,柳卉欣循声望去,只见两只松鼠在树枝上追逐嬉戏,十分欢快。古代人司空见惯,可生长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的柳卉欣却从没这样与小动物自然亲近的机会。 身为一名正常的女生,柳卉欣天生对于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没有免疫力。她蹑手蹑脚的慢慢接近,但松鼠天生胆小,警惕性极高,远远的便察觉到柳卉欣的到来,蹦蹦跳跳的逃开了。柳卉欣拔腿便追,跟两只松鼠在梅林中追逐起来。 开始柳卉欣还想着在路口等月娘一行人,后来玩得兴发,又想着他们寻自己不着定然放声呼叫,那时她再出来与他们汇合便是,也耽误不了什么。 放下心事,柳卉欣放宽了心玩耍,一路追着那两只松鼠,不知不觉间已追入了梅林深处。她平时绷紧了弦一心学习,到了宋朝也不得清闲,还要练习瓷器制造。今日这一番疯玩,倒是难得的放松下来。 …… 秦安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脑子里不停的幻想着明日与赵公子同游的情景。这可是真正的富贵人家出游呢,该是如何的仆从如云,气派非凡呢? 终夜辗转反侧,雄鸡刚刚打鸣,秦安便再也睡不着了。爬起身来穿衣梳洗,收拾停当,早早去了约定的后门等着。天刚鱼肚白,秦安在檐下挂起一盏灯笼,站了一会儿便觉得寒气袭体,只得在门前走来走去发热驱寒。 等待的时间实在难熬,秦安度日如年,明明才等了一刻钟,却仿佛已过了整个冬天。就在秦安患得患失,以为赵公子只是一时戏言,或者早忘了要接他带路这回事时,远处终于隐隐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 富贵人家的马车,秦安远远的看过几次,那高头大马,精工打造、保养细致的车厢,绢帛锦绣的车帘……那么豪华气派,让秦安羡慕不已,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真有坐上的一天。 秦安原想着坐到前边去与车夫作伴,来接人的家丁却坚持拉他坐进了车厢。车厢中不见赵公子,只有几名同是仆役打扮的后生,攀谈之下秦安才知道,原来这么豪华的马车竟然便是给家丁们乘坐的,赵公子本人另有座驾。 第五十八章 月宫仙子 第一次见到月娘,秦安以为见到了广寒宫里的嫦娥。 完美的五官,精致的妆容,琴棋书画凝练出的优雅气质,色彩艳丽纤尘不染的锦衣华服……便是这漫山的红梅加起来,又岂能及得上她风采的万一? 月娘性子清冷,雪色映着她白嫩的肌肤,宛如冰雪女神。她莲步轻移,踩在这雪地上,雪地也为之欢呼雀跃了吧! 秦安也不是没见过年轻女子,八里营工坊里可不光只有工匠和学徒,工匠们多有成家的,家眷和子女也都住在工坊里。 秦安母亲早逝,秦良也一直没续弦,就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秦安自小长在工坊里,坊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认识。劳动人民没有官宦人家那么多规矩,虽也讲男女大防,但难免抛头露面,有时候还会与他说上两句话。 平日里在制坯房那边练习,也有年纪大些的学徒,时常夸耀他们去暗巷寻欢的经历。说者唾沫横飞,听者目瞪口呆,秦安当然也是那些目瞪口呆者里的一员。 前段时间秦安还寻思着,找个机会让老爹给自己说个浑家。可今日见了月娘丽色,同他过去见过的那些女子,简直不似同一物种。秦安只觉目为之眩,三魂七魄全都离了体。待到魂魄归位,终于回过神来时,“赵公子”和月娘一行人早没了踪影。 荆王府的仆人们都能猜到,秦安定然又是赵楫在民间新结交的“朋友”,见他魂不守舍,都在心中暗笑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可王爷不说,却也无人理会他,任由他在那边发呆。 看月娘和“赵公子”的动作神情,秦安当然能猜到二人关系十分亲密。秦安不敢打赵楫女人的主意,但眼界却一下子提高了。 秦安心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定要找一个美娇娘相伴方才不枉来人间走一遭。即便找不到嫦娥姐姐(秦安心中对月娘的称呼)那般的绝色,至少也要与姐姐身边那位小仙女相当才行。 月娘身边跟着的是她的贴身丫鬟梅香,打小在月娘身边长大,与她情同姐妹。梅香生得颇为清秀,是个美人坯子,待过两年长开了定然也是个美人儿。 秦安见柳卉欣一行人早走远了,车上只留了车夫看守,连忙追了上去。他那副猪哥样,柳卉欣自也看在眼中。不过少年人血气方刚,“知好色,则慕少艾”是很正常的事。既然没有什么无礼举动,却也不必苛责,想来月娘也不会因此见怪。 月娘是小脚,仆人们又搬着不少家什,柳卉欣一行走得不快,秦安在半山腰便追了上来。仆人们自顾自的走着,似乎根本没发现他这个人,倒是书童平安冲他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对于赵楫邀请秦安同游,柳卉欣颇有些意外,这不是找了颗电灯泡么?不过作为一名古人,赵楫显然没有这样的概念。他自己不介意,柳卉欣更不会介意了。 现今在宋朝的时间,柳卉欣每天都要去八里营练习做陶瓷,隔天就要跟秦安这呆子面对面坐一整天。一段时间下来,也有了些情谊,同游一番也无妨。就像现代的老板,有时候也会请员工旅游放松一下,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做牛做马,不是么? 不过柳卉欣要做的也就是将秦安载到地方,至于秦安要独自游览或者跟他们一起,由他自己决定便是。 秦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来,只觉得昨日还魂牵梦绕的美景,如今完全看不到眼里。双腿根本不听使唤,鬼使神差的快步追了上来。 再一次看到那个纤秀的背影,秦安心如擂鼓,满手心都是汗,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似乎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了一般。 到了山顶老梅树下,其他人都各自有自己的事,倒也无人理他。秦安一个人魂不守舍的站在角落里,他不敢偷看月娘,只时不时的往侍立在月娘身后的梅香脸上身上偷看。 梅香年岁虽小,但自幼成长在教坊青楼那种地方,又是贴身丫鬟,其中一项重要的职责便是帮小姐挡下那些狂蜂浪蝶的觊觎。 梅香小小年纪懂得可多,察觉到秦安的目光便大概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她伪作不知,待秦安又一次偷看她小脸时,忽然冲他做了个古怪的鬼脸。 秦安偷窥被人发现,霎时间羞得满脸通红,低垂了头再也不肯抬起来。 后来柳卉欣遣开仆从,带着月娘一行去山间游玩。书童平安见秦安低垂着头,还以为他无人搭理觉得无趣,于是出言邀他同游。 秦安尚在羞窘之中,也不说话只是摇头。见此情形,平安也只得摇摇头自与府中其他家仆汇合,先去马车存放了家什,然后结伴游玩去了。 秦安独自在峰顶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浑身难受。一时不知该去何处,鬼使神差的又向着柳卉欣他们一行离开的方向慢慢追去。 他梦游一般,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浑浑噩噩的,既想再看到那两个让他神思不属的倩影,又希望永远别追上,免得尴尬羞愧。 又转过一道山坡,只见前方远处围了一群人,当中那个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嫦娥姐姐是谁?只是为何这般乱糟糟吵吵闹闹的? 秦安定睛看去,却见嫦娥姐姐的那两个男仆已被打倒在地,四五个人兀自围着他们不停踢踹。赵公子却不见踪影,围着他们的有十七八人,大多作青衣小帽的家仆打扮,领头的是两名身穿文士长袍的青年。 只见一名青年一步步向月娘逼去,似是欲行轻薄。小仙女忠心护主,将嫦娥姐姐护在身后,却被另一青年文士粗暴的一把推倒在地。小仙女兀自用双手抱住那青年双腿,不让他上前。 青年毫无念香惜玉之心,一脚踢在小仙女肋上,小仙女如虾米般弓起身子,细弱的双臂却兀自死死抱住不放。青年老羞成怒,不住的重重踢向小仙女腰腹。 见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两名女子受到如此无礼对待,危在旦夕。秦安目呲欲裂,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大叫一声“住手!”撒开双腿,飞一般向那群人冲去…… 第五十九章 金发金睛 也是合该有事,月娘被柳卉欣一番古怪举动弄得羞窘不已,心慌意乱的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在梅香陪同下走进梅林深处觅地方便。 也是合该有事,月娘二女回到大路时,恰有另一拨游客也游览到此。为首的是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一头灿烂的金发在朝阳下分外显眼。 宋朝重视商业,南北东西商旅往来,带来天下各处的珍奇货物。故而有强汉、盛唐、富宋的说法。作为大宋帝国的首都,汴梁有大量胡商,色目人并不罕见。 那青年虽相貌特异,不类中原人士,月娘等人初时也不以为意,只是垂头加快脚步与两名等在原地的保儿汇合,便待往前去寻柳卉欣。 谁知那金发青年却快步赶在头里,挡住了月娘一行的去路。同是金色的双眸直勾勾盯着月娘看,目光如刀,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脸上扫来扫去,十分无礼。 月娘心中极为不快,但她淑女风范,从未与人起过争执,当下只是垂头疾走,快步绕过了对方。 梅香小女孩脾气,恩怨分明。错身而过时,狠狠白了那青年一眼。又有意落后半步,用小身子尽量遮住月娘身形,替小姐挡下那金发青年有如实质的觊觎目光。 “姑娘留步!” 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震得山路边花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对方如此冒失,月娘自是不予理睬,仍旧任由梅香搀扶着缓缓前行。那俩保儿久在门户人家,拎惯了大茶壶,养成了八面玲珑的性子,谁也不愿得罪怠慢,闻声便停下来应答解释。 “二位公子唤我家小姐不知有何贵干?” “我们公子独游无聊,相邀你家小姐同游。” 发话的却不是金发青年,而是另一名中原人面貌,方面大耳,年岁稍大的青年。语气十分轻慢,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公子说笑了,男女授受不亲,同游却是不便。” 两名保儿受惯了气,虽然心中不快,还是耐着性子赔笑解释。 “哼!男女授受不亲?却不知你们是哪家小姐啊!?”方面青年语气愈加倨傲。 “承蒙公子动问,我们是龙阳观王家。” “龙阳观!”方面青年显然也是明白人,一听便知那是教坊所在,闻言冷笑道:“那不就是表子吗?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难道是以为我们公子没钱么?” 这话可就太侮辱人了。虽然市井间都将烟花女子称为“表子”、“小娘”,将保儿称作“乌龟”、“龟奴”。可哪怕是暗巷土娼,也要讲几分体面,当面时也要称呼“姑娘”。更遑论李家、王家这种,门户行里最上等体面的人家了。 要知道当初宋徽宗以当今天子之尊,求见花魁李师师。明眼人都已猜出他的身份,可还是按着规矩走足了程序。皇上清晨过来,过五关斩六将,通过重重考验,才终于在黄昏后见到李师师。 就这,据说还创下了古往今来求见花魁的最快纪录。毕竟大家都知道他是皇上,也就是走个过场,没人敢真的“淘汰”或者为难他。尊贵如帝王尚且如此,可见这些顶级青楼的体面了。 “公子请自重!”保儿的回复十分得体,不卑不亢。“我们虽是门户人家,却也是有体面的。我家小姐早已订下了太尉府高衙内的朋友,乃是官宦女眷,并非低贱之人。不便会见外客,还请公子见谅。” 这保儿确实也有底气,王家虽不如李家兴旺,也是门户行里响当当的字号。往来的都是高官显贵、才子清流,其中不乏东西二府的实权人物。 而且老鸨王四妈与人为善,在行中人缘极好,若有个急难,教坊中的行尊们定然群起相助。便是要上达天听也是做得到的,那李家女儿可不就是皇上的相好么? 那保儿心思缜密,生怕两个年轻后生不知轻重,最后还抬出了太尉府的名头,来个双保险,在他想来这便是万无一失了。 谁知这八面玲珑的老江湖今次却失了算,那方面青年尚在沉吟,一边的金发青年却勃然大怒,冲上前来当胸便是一脚。 那保儿正想着交代几句场面话,这事儿便算了了。不防对方竟突然动手,这一脚挨得扎扎实实,保儿被踹得向后飞出足有两步远,门板一般向后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金发青年还不解气,赶上前照着保儿头脸又是几脚,直踢得头破血流,边打边骂道:“瞎了眼的狗才!拿高家那小崽子来压本公子!本公子会怕他?便是他爹高俅,又管得着本公子么?” 另一名保儿见同伴被打,呆愣了片刻,想逃走时已经晚了。那金发青年的豪奴们见主人动手,哪里还会客气?一拥而上,当即便将保儿打倒在地。 众豪奴知道主人心意,留下几人继续踢打两保儿出气,其余的将月娘二人团团围住,只留出金发青年方向一条通路。 梅香虽然心中害怕,却还是踏前一步,张开双臂将月娘护在身后,高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待怎地?莫非没有王法了吗?” 金发青年哈哈大笑道:“王法?本公子就是王法!莫说在这荒山野岭,便是到了东京汴梁开封府,本公子要做的事,谁又管得?小姑娘快快让开!待本公子与你家小姐成就好事,也让你一并入门,做个通房丫鬟。” 梅香哪里肯让,但见金发青年一步步走近,心中难免害怕,急道:“我家小姐与赵公子情投意合,早已定下了婚约。君,君子有成人之美!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我们去吧!公子行善积德,佛祖必定保佑。来生定然封侯拜相,娇妻美妾。” “封侯拜相的事,本公子没兴趣。娇妻美妾,又何须等到来世?本公子现在就要!”说话间金发青年已走到近前,居高临下看着梅香道。“小姑娘,快快让开!本公子怜香惜玉,不想动粗。你若再不识趣,可就怪不得本公子了!” “公子!您……” 梅香还待求恳,金发青年哪里肯听,伸手一把将她推开,径自向月娘走去。月娘三寸金莲,连想逃都不可能,惊惧之下只能不住倒退。 第六十章 王家子弟 梅香有心抬出赵楫来,可赵楫的身份一直只是她们私下猜测,他本人却从没确认过。虽然谁都知道定然不简单,多半比高衙内来头还大,说不准就是哪个皇子。可没有确切信息,旁人只当你胡诌,哪里能有什么说服力? 看那金发青年的气焰,显然也不是普通人,岂能被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子虚乌有的皇子吓住?至于随意攀扯一个权势最大的,比如太子或者郓王。若是恰巧猜中还好,若说错了,对方可不是普通人,消息传出去,那可不单得罪了赵楫,还得罪了攀扯的那位大人物。到时治你个攀诬皇族的罪过,全家都得担责,可就无端惹出了天大的祸事。 梅香无计可施,又见月娘危急,情急之下抢上前来,拽住金发青年衣袍。不防方脸青年恰于这时赶上前来,从身后猛力一推,梅香一下子失了平衡,重重摔倒在雪地上。 梅香摔得不轻,但心系自家小姐,顾不得浑身疼痛,立即翻身而起,向前爬行了两步,死命抱住金发青年的腿,不让他靠近月娘。 接着便是秦安看到的那一幕…… 你道那金发青年是谁,为何这般蛮横? 金发青年姓王,单名一个“贤”字。他本人只是个纨绔子弟,不值一提。但其父却大有来头,乃是尚书左丞、中书侍郎、为承旨——王黼,当今天子架前第一宠臣。 现代人不熟悉北宋官制,可能觉得王黼这一串头衔也没什么。事实上,王黼乃是北宋官运亨通第一人。他是崇宁间进士,到如今已做到正四品大员。并且将在明年,也就是宣和元年被任命为特进(正一品)、少宰(右宰相),正式成为帝国最有权势的官员之一。 王黼由通议大夫仅用十多年便晋升为宰相,其蹿升速度大宋开国以来前所未有,史称超升八阶。圣眷之隆,无与伦比。 此时王黼虽然还没升宰相,但他现在担任的“承旨”这个官职很不简单,乃是翰林学士之首,又被称作“内相”,做了这个官的,相位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作为圣上的当红炸子鸡,王黼拜相已成定局。王家人春风得意,嚣张跋扈也就在所难免了。 这王贤正是王黼次子,其相貌酷似父亲王黼,也是金发金瞳,容貌俊美,典型的白人小鲜肉。因为这一点,王贤远比中原人长相的大哥更受父亲宠爱。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遇过丝毫挫折,也难怪养成了目中无人的纨绔性子。 按说王黼是读书人,而且官宦人家该当知书达理。可这王黼短短时间火速蹿升,不可以常理度之。恰如后世的一些暴发户,贫儿乍富,却没有世家的积淀,难免行事飞扬跋扈,极为张扬。 宋徽宗是个大昏君,行事任性无比。只要投其所好,高官厚禄便随意赏赐。这才给了王黼之流登上朝堂,祸国殃民的机会。 徽宗在位期间前后共有十多位宰相,但他重用的只有三个,分别是蔡京、王黼、李邦彦。这三人一个比一个奸,一个比一个坏。而这位王黼,正是给宋徽宗的亡国之路加上最后临门一脚的关键人物。后世民间有“北宋六贼”的说法,这三位宰相全都名列其中。 “六贼”到底有多坏呢?咱们举个例子就能大概了解。 高俅是《水浒传》里的大反派,败坏军政、贪得无厌;其养子高衙内横行市井,草菅人命。可连高俅这么坏的大奸臣,却都榜上无名,可见这六贼究竟坏到了什么程度。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样的俗语过于偏颇,但用在王黼、王贤父子身上却再是贴切不过。王黼大奸大恶,祸国殃民;王贤欺男霸女,横行不法,一样坏得头上长疮,脚底流脓。 至于王贤身边的方脸青年,却是王家的门客,名叫白英武。就像昏君身边总有奸臣,每一个作恶的二世祖身边,也总有像他这样一肚子坏水的篾片帮闲在一旁挑唆使坏,助纣为虐。 这白英武原也是个读书人,乃是国子监的监生。他急功近利,哪里耐得十年寒窗的寂寞?眼见中举无望,便投入了权臣王黼家做门客,以此作为进身之阶,终南捷径。 这厮惯会钻营,见王黼那里竞争激烈,一时巴结不上,便转而巴结府里最受宠的二公子王贤。今年刚行冠礼,又央求王贤代为向王黼求了个表子,唤做“文才”。 要说文才,白英武实在马马虎虎。但逢迎拍马,觅缝钻营却天生是一把好手。他知道王贤好色,便成日里领着他寻花问柳,更满京城四处打听出色的女子。 但有王贤看上的,不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白英武便撺掇他或威逼利诱,或出手强抢,必要弄回府中方才罢休。这几年王贤院中不堪受辱,自尽而死的女子一只手掌都已数不过来了。 王贤见了月娘丽色,心痒难搔,又犯了寡人之疾的老毛病,当下便拿定主意要将她弄回府中藏于私房。他才不在乎月娘是哪家小姐,即便是官家小姐,甚至是皇家帝姬,他父亲一样能为他求来。区别只不过名分而已,若真是高官家的女公子,便娶之为妻,如是一般人家,纳为妾婢便了。 得知月娘不过是教坊贱籍,王贤更加无所顾忌。他生于微末,眼看着自家权势一天天壮大,一个个过去只能仰视的高官显贵被自家父亲踩在脚下,早已目无余子。哪还理会什么青楼的体面? 至于保儿提到的高衙内,同为京城纨绔的王贤岂能不识?只不过王贤自觉乃是王黼嫡子,高强不过是后来攀认的义子,一下子便高下立现。 何况文贵武贱,王黼虽只四品却贵为内相,学士之首,最是清贵不过。在王贤眼中,便是太师蔡京家也就是这么回事,论圣眷与他家不过半斤八两,更别说身为武将的高俅了。 何况那保儿搬出的靠山还只是个名字都不知道的赵公子,不过是高强的朋友。这关系,都已经隔了十万八千里了。以他王家的权势,又何必放在眼里? 第六十一章 进击的秦安 宋徽宗是才子,只觉青楼那一套过关斩将的排场颇为有趣,玩得很是自得其乐。王贤不过是一色中饿鬼,又有什么才情?他行事向来肆无忌惮,做惯了牛嚼牡丹的勾当,哪里耐烦什么花前月下、琴棋书画?只想将眼前的美娇娘立即抢回府去成就好事。眼见对方不允,当即动起手来。 却不料月娘一个风尘女子竟如此烈性,坚决不从不说,逃不过了便又抓又咬,弄得王贤狼狈不堪。更可气的是那小丫鬟,明明已被他踢得口吐鲜血,却偏要死死抱住他右腿,让他没法大步赶上将那美人儿一把抱住。也不知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哪来这么大的倔劲儿。 王贤好不容易在家丁和白英武帮忙下,将已经昏死过去的梅香双手从腿上掰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月娘,如同盯住无助小白鼠的毒蛇一般,便待要上前相抱。 冷不防一道灰影从后猛冲过来,白英武眼角余光恰巧瞥见,赶紧推了王贤一把,又将自家身子挡在王贤身前。那灰影正是秦安,他满腔愤怒,又从高处冲下,速度惊人。 “嘭!” 一声响亮,三人撞作一处,俱都站立不稳,摔倒在雪地里,溅起漫天雪粉。幸得白英武推了王贤一把,又挡在身前,秦安这一下撞在两人之间,力道用得偏了,仅仅只让三人重重摔了一跤而已。秦安含愤出手,丝毫没有保留,若是这一下撞实,只怕真能把王贤的腰给撞折了。 饶是如此,这声势仍是把王黼一众家仆吓得够呛。二公子可是府里所有人的心肝宝贝儿,最得老爷宠爱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磕了碰了的,今儿陪着的全都要被活活打死。 众家仆一拥而上,见机最快冲到最前面的赶紧将二公子王贤搀扶起来,围在身边大献殷勤;冲得稍慢些的,则围住秦安殴打,为少爷报仇;那些见机最慢的,这两样差事都捞不着,便只能尽量靠近些呼天抢地的大声表忠心了。 一时间倒是没人去理会月娘,让她暂时脱离了险境。月娘见梅香一动不动生死不知,两名伴当遍体鳞伤只在地上翻滚呻吟,心中十分担心。但也知道自己留下是羊入虎口,一咬牙转身向柳卉欣离去的方向追去,打算先找到赵公子再做打算。 “快来人!快拦住她!那小娘要跑!” 月娘刚跑出几步,身后便传来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却是那篾客白英武,他承担了秦安大部分的冲力,栽倒雪地中摔得七荤八素。可王家一众仆役只忙着围在王贤身边献媚,谁有空去理会他?甚至还有围殴秦安的仆役,不小心重重踩在他手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白英武自己挣扎着翻了个身,先远离人群,以免再次被人误伤,然后才慢慢支撑着半坐起来,抓了把雪,在头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冰冷的雪团让白英武从被撞的眩晕中清醒了些,他四下一看,正好瞥见月娘趁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王贤身上,正快步欲逃。这是二少爷相中的女人,哪能容她逃走?情急之下,白英武扯开嗓子大喊起来。 月娘闻声走得更快,可惜她小脚伶仃,此时没人搀扶,走得又快,每一步都似踩在钉板上一般疼痛难忍。月娘强忍痛楚拼命往前疾走,她牙关紧咬,疼得泪水不住涌出眼眶,在脸上冲出两道印迹。 “快!都给我上!把她给我拦住。” 白英武的喊声惊动了正被仆人们搀起来的王贤,他回转身来,推开阻挡视线的家仆,见月娘果然跑远,连忙大声发号施令。众豪奴听得命令,连忙一窝蜂往月娘涌去,生怕跑慢一步又被旁人抢去了立功的机会。 月娘瞥到身后动静,心中更加焦急,再一次加快了速度。可她自幼小步慢行,此时步幅一大,走的又是山路,一不留神脚下顿时踩空。“噗!”一声扑倒在雪地里。 豪奴们知月娘是王贤看上的女人,倒也不敢无礼,只远远将她围住不让她逃走,却是连她的衣角也不敢稍碰一下。 “赵公子!快来救我!” 月娘见无法逃脱,绝望之下只能大声呼喊,期望情郎能够听到赶来救她。可惜赵楫的灵魂还在现代看书,柳卉欣则正跟松鼠追逐嬉戏,玩得不亦乐乎。两处隔得又远,任她喊得撕心裂肺,喉咙沙哑,却哪里听得到。 反倒是身后不远处的秦安,原本已被一众豪奴打得遍体鳞伤,闭过气去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月娘凄婉绝望的呼喊和哭声,一个激灵竟然醒了过来。 秦安从雪泥中抬起头来,只见王贤正奸笑着一步步向半坐在雪地中的月娘逼近。月娘双脚不住蹬地,双手撑着不停后退,却哪里及得王贤的速度?眼见王贤那原本英俊不凡,此时却满脸淫邪的面孔越来越近。月娘十分恐惧,她强忍住不哭出声,泪水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秦安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爬起身来再一次朝王贤猛冲过去。这回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出声,而是抿紧嘴唇埋头猛冲。可惜这次是上坡,路程又短,再加上秦安负伤后气力不济,他的速度连上回的三成都达不到。 “公子小心!” 秦安的行动被正好面向后方的王家豪奴发现,但因为路程短,此时秦安已冲到王贤身后。众豪奴救援不及,慌忙高声示警。 王贤闻声只来得及将身子转过一半,秦安已经扑到,借着奔跑的惯性一跃而起,再一次将王贤重重扑倒在雪地里。秦安亲眼看见王贤辣手摧花,狠命踢打梅香,心中恨透了他。秦安知道周围的豪奴马上就会围过来救援,他双臂用力箍住王贤肩头,张口便向他脖颈咬去。 秦安同王贤年岁相仿,身高也接近,只是秦安稍瘦一些,毕竟家世差距巨大,营养方面要差些。要说秦安原本也是老实孩子,可目睹了王贤的凶恶,眼看着自己很有好感,惊为天人的女子被他欺负甚至毒打至吐血昏迷,秦安像所有一直被压抑着的老实人一样出离愤怒了。 第六十二章 黑衣少年 被王家豪奴毒打,从昏迷中醒来后,秦安基因中潜藏的凶性终于被完全激发。此刻他心里只想着定要取那凶徒性命,如同野兽般不管不顾的向王贤咽喉咬去。 王贤看到秦安满脸是血,神色狰狞,先前殴打梅香时的凶狠早没了踪影。他恐惧无比,慌乱中本能的扭转头,拼命将双手挡在身前。 “啊!” 王贤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秦安终究没能咬中他的喉咙,只狠狠咬在他挡在身前的左手腕上。此时王家一众豪奴已经赶到,已经开始对秦安拳打脚踢。 “快拉开!你们赶紧把他给我拉开啊!” 王贤大叫道,声音惨厉如同杀猪。秦安毫不理会落在身上的拳脚,只是紧紧抱住王贤。身上被打得疼痛,秦安更是拼命咬紧牙关,越咬越紧。王贤只觉手腕剧痛,腕骨只怕都已被咬伤,疼得他不住颤抖,话都说不囫囵了。 豪奴们听到王贤命令,赶紧俯身来拉秦安。可秦安凶性大发,哪里肯松口放手?豪奴们用力拉拽,扯动王贤伤口,疼得他又是一阵怪叫。 “疼!慢点!别拉~你们别拉!” 众豪奴拉也不是、打也不是,正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身后传来一声大吼:“都闪开!让我来!” 豪奴们转头看去,却见白英武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大石头,正双手抱着往这边走来,显是要拿这大石来砸秦安,众豪奴赶紧让开一条通路让他过来。 那是一块坚硬的岩石,比人头还大了些许,足有几十斤重。白英武抱着摇摇晃晃的跑过来,高高举起便要砸向秦安后脑。这一下如果砸实了,秦安非脑浆迸裂当场毙命不可。 一开始,白英武只想取秦安性命,拼命将石头举高。可秦安紧贴着王贤的身子,真要砸时又怕误伤了王贤,白英武又连忙将石头放低了一些。 “呯!啪!啊!” 正在白英武踌躇着是不是先砸秦安背上,将王贤救出来再说时,旁边忽然飞过来一道黑影,重重撞到他身上。白英武站立不稳,向一旁栽倒,他原本举着的那块大石也失手落下。 那块大石原本正对着秦安后背,白英武栽倒时被带得偏了一些,斜斜坠下。却正砸在王贤没被咬住的那一只右臂上,当即将小臂骨砸得碎裂。王贤这次真的是痛入骨髓,当即尖声惨叫起来。 或许是作恶多端老天给的报应,那王贤原本将双臂挡在身前,想将秦安推开。可秦安发了狠劲,死死搂紧了他,却哪里推得开? 后来秦安越咬越紧,王贤左腕剧痛,再也忍受不住,将右臂抽出拍击地面止痛。谁知白英武手中大石恰于此时失手落下,正正砸在王贤小臂之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惊叫痛呼、击打碰撞声响成一片,电光火石间王贤的手臂已变成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弧度。这时众豪奴才发现,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黑衣少年。 少年剑眉星目,身穿黑色衣袍,看他服饰气派应当至少出自富绅之家。方才的黑影正是少年见白英武似要行凶杀人,秦安性命危急,情急之下抬腿踢飞挡在身前的王家豪奴,将那豪奴当成了砸向白英武的沙包。 梅岭初雪乃是汴京盛景,柳卉欣他们来时天色尚早,游人稀少。随着时间推移,赶来赏花的游客越来越多。这其中有王贤这样存心不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恶客,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 这边这一番骚攘,又是怒骂又是殴打,闹得沸反盈天。虽然误入梅林深处的柳卉欣一无所觉,却早吸引了不少游客闻声过来远远观望。 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女子,围观群众们自然都很愤怒。可北宋虽然民风淳朴,但京城百姓打小被锻炼出了极高的政治敏感性,或者说对权贵的敏锐判断力。见有人竟敢做出这样天怒人怨的勾当,围观众人直觉判断行凶者必定有所凭恃。 果然,一边很快便有人认出那些都是内相王黼的家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王侍郎家的公子,难怪这般横行无忌。同时又为月娘惋惜,你说你长得花朵般的一个姑娘,不好好在秀楼里躲着,偏要出来抛头露面赏什么花呢?这下好了吧?入了王公子的眼,被抢进王家,没名没分的,这辈子岂不是毁了?死了都是个孤魂野鬼。 果然,好白菜都是要被猪拱的…… 四周围观的游客们越聚越多,其中定然也有一些出身官宦人家的。却都只是站在那里指指点点的咬耳朵,空自唏嘘感慨,却无人敢站出来主持公道。谁人不知王黼霸道?那可是横行京师,无事都要生非的狠人,谁又敢管他家闲事?莫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么? 京师百姓麻木不仁,只在一边看热闹,却恼了刚到京城的一位少年侠士。黑衣少年自幼立志报国,后拜得名师学了一身好武艺。听说京师禁军乃天下精锐,便只身来到京城想要投军报国。 他昨日到京,还没来得及打听投军的章程。恰逢天降大雪,听店小二说起京郊梅岭的雪景,顿时起了游兴,今日起了大早,雇马车赶来这边赏雪品花。 黑衣少年来到梅岭,见到这般壮美景色,家乡从所未有,赞叹不已。一路走走看看,丝毫不觉疲倦。行至左近,听得这边沸反盈天,又隐约有打骂之声传出,便过来看个究竟。 见这天子脚下、京师之畔,竟有人光天化日行此人神共愤之事,周边围观者大约有数十百人,却一脸漠然神色,仿佛司空见惯一般,更有甚者脸上隐约流露出看好戏的神采。 黑衣青年义愤填膺,当即分开人群挺身而出,上前打抱不平。 “小后生!快快回来,莫要多管闲事。” “少年!那是王侍郎家的公子,招惹不起的,莫多事。” 这是心怀善意,生怕他不知根底,招惹祸事的。 “哪里来的冒失小鬼,敢去招惹王家,只怕要给家里招祸了。” “真是傻大胆!王二少办事也敢去管,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的。” 这却是起哄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的。 第六十三章 并肩作战 少年初到京城,全没听过王黼的威名。可他在家乡时,对帝国首都早有自家的想象,在他小心思里,帝都之地当是繁华富庶、朗朗乾坤;帝都之人也都是彬彬有礼、温文亲切、文采风流的,却不料抵京第二天便遇上这等恶事。 少年年轻气盛,正是最富正义感的年纪,只觉眼前事天地不容,自己若坐视不理,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天下人管天下事!既然此间的帝都人无人敢站出来管,便让他这外乡少年来除暴安良。让这些帝都人知道,天下间除了权势利禄,还有人将大义看得比天还大! 黑衣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自幼跟随名师习武,他天资颖悟用功又勤,学了一身好武艺,是真正的高手,因此一出手便解了秦安的性命之危。 王家众豪奴见有人竟敢多事,当下一拥而上,想要以多取胜。然而豪奴们人数虽多,却都只是王家的普通仆役,并非护院武师。只因善于逢迎,才巴结上了二公子,跟着他一起横行京师,作威作福。 平日里他们有权势buff加身,向来所向披靡,无人敢惹。便是林冲那样的硬汉,在权势面前也只能束手就缚,除了大声喊冤毫无办法。 可如今碰上这黑衣少年,非但愣头愣脑的不畏权势,而且还有一身好武艺。当王家的权势buff失去作用,这些豪奴不过是群酒囊饭袋罢了。 黑衣少年如同虎入羊群,冲入人群中不住的辗转腾挪、拳打脚踢,手下竟无一合之将。他紧记师父教诲,狮子搏兔亦尽全力,脚步极快,绝不在一处停留,给敌人合围自己的机会。直到将十多名豪奴全部打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黑衣少年才停下身形稍事喘息。 “你,你,你是谁!?敢管我们的闲事,你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你知道吗!” 除了黑衣少年,场中唯一站着的便只有已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白英武了。他穿着文士袍,并非家丁打扮,又因为过度惊吓呆若木鸡,没对少年出手。少年也就不为己甚,没对他穷追猛打。 “滚!” 黑衣少年毫不理会白英武的威胁,“呯!”一抬脚将一名支撑着爬起身的豪奴踢得一个翻转,重重栽回雪地中。 白英武又吃这么一吓噤若寒蝉,再不敢说话招惹这个煞星,抢上前同几名豪奴一起,将兀自嘶声惨嚎的王贤抬起,灰溜溜的逃走了。 少年看着王家一众临走时怨毒的眼神,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今日之事替天行道,对得起良心,若是惧怕那什么王侍郎,旁人劝告时他完全可以退缩,反正身在异乡又无人认识他。 他既然站出来管了这事,即便为此丢了性命,也是做了舍生取义的好事。不负当年习武时立下的除暴安良、尽忠报国的誓言。 王贤一行人走出数十步,已到了旁观人群围成的圆圈边缘。白英武回头看着昂然而立的黑衣少年,只觉气怒难平,忽然扯开嗓子吆喝道:“谁能帮我们公子拿下那小子,赏钱百贯!” 王贤本以为今日可以抱得美人归,谁知不但双臂都受了重伤,还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逼得灰溜溜逃跑。他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听到白英武的赏格,只觉甚合心意,点头恨恨的加码道:“赏!重重有赏!不但赏钱百贯,本公子还一力保举你一个八品官身!” “哗!”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这可是王公子当众亲口许下的赏格,比起白英武那篾片帮闲的承诺可靠谱得多。一贯钱如果买粮食,可供五口之家吃一年。一百贯那真是一笔大钱,足可令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更别说那个八品官身,不但有俸禄可以领,而且一下子跨越了从民到官的天堑,成为“士农工商”四民之中的“士”,从此可就有了人上人的体面。 黑衣少年闻言抬眼望向王贤,目光刀剑般锐利。王贤隔得远了,自觉已经脱险,又恢复了平日的高傲,也恶狠狠的瞪视回来。 “恩,恩公!我,来助你!” 少年耳畔传来一把虚弱的声音,侧头一看却是先前被暴打了两次的秦安,此时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他鼻青脸肿,站都站不稳,似乎都不用人打,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倒下。 可少年却觉得心中一暖,原来我道不孤,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是非不分,还是有人和他一样有着一腔热血的。少年伸手将秦安扶了起来,与他一同挡在已自己站起来的月娘身前,哈哈笑道: “好兄弟!今天我们并肩作战!” “并肩作战!” 秦安郑重的点了点头,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少侠!还有这位小哥!”从身后传来月娘那独特的温柔嗓音。“两位仗义出手,义薄云天,保全了奴的清白,小女子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两位。” 秦安与黑衣少年刚想逊谢,却听月娘继续说道:“两位为月娘做的已经够多了,一会儿如若事不可为,两位勿以奴家为念,一定要保全自己,突围出去找到赵公子。” 秦安忍不住转过头来,讶然看向她。却见月娘伸手从发髻上缓缓拔下金钗,紧紧攥在手心,平静的道: “承二位大恩,奴家保住了清白。一会儿若贼人再来,奴唯有一死以全名节。二位大恩,只能由赵公子代奴家报答了。” 秦安闻言忍不住泪湿眼眶,视线变得朦朦胧胧。他似乎一瞬间长大了许多,哽咽道:“姑娘何必如此?我秦安今日便是豁出性命,也定要保护姑娘周全。” “此事全因奴家而起,想来是奴命中有此一劫。”月娘凄然笑道。“两位都是豪杰,今日之事对奴家已仁至义尽,又何必再枉自送了性命?” “好了!别说了!”秦安还待再劝,黑衣少年却忍不住低喝打断道。“还没到那样的地步,何必说这些丧气话!” 第六十四章 岳爷爷 月娘和秦安都依少年所言不再说话,可心里仍各自暗暗下了决定。黑衣少年虽然鼓励二人,却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二人今日真的枉死,他日后定要手刃王贤为二人报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围观人**头接耳,互相不时交换眼神,其中颇有不少意动的。蚁多咬死象,这里除了女眷老弱,总有三五十条青壮汉子。若是一拥而上,那少年便是武艺再好,气力总是有限,累也累死了他。 可看到王家人的惨状,众人又难免害怕,虽然最终定能拿下那少年,动手的人只怕也要倒下一多半。然而王公子开出的赏格只有一个,到时莫要赏没捞着,倒弄了一身伤。 下面那个可是连内相王黼的公子都敢打折了手的愣头青,对付自己这些平头百姓难道还能留手?众人都是一般心思,只盼旁人冲在前头,耗尽那少年的力气,自己好跟在后面捡便宜。 人同此心,大家都能想明白这道理,赏格人人想要,可又有谁愿意先出头去做那干挨打没半点好处的傻子?白英武及王家众豪奴鼓噪半天,却终究没有一人胆敢上前。 “孬种!都是孬种!” 王贤在寒风中等了半晌,不料竟是这样的结果,心中更是恨极。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在家人搀扶下暂且离开,等回京搬了救兵再来找回这场子。 黑衣少年、秦安和月娘三人,在百人包围之中昂然而立,不住有贪婪、猥琐、仇恨的眼光扫到他们身上,却无人敢向前一步。 三人原本颇为紧张,全神戒备着人群的冲击,但看着瑟瑟缩缩的人群,心中渐渐多了丝了然。到得王贤气急败坏的怒骂着走掉,三人胸中豪气顿生,脸上都露出了骄傲、欣喜的微笑,黑衣少年更是放声笑道: “鼠辈,今日饶了你们性命,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使出来,小爷都接着。再让小爷看见你们,可就没今日这般客气了,免不了一顿好打。” 王贤气得几欲吐血,招来白英武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白英武走回两步,扯开嗓子喝道:“小子,你可敢留下字号?今日承蒙厚待,王家必有后报。” 古人重名,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英雄豪杰是绝不肯做藏头缩尾的勾当的。果然,黑衣少年大笑着朗声回应道: “鼠辈听着!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岳飞,岳爷爷便是我,你可记好了!” …… 柳卉欣与松鼠追逐了半天,不见月娘等人寻来,终究还是有些担心。扔了两个雪球惊走松鼠,顺着足迹重新返回了山路,又回头往来路寻去。 两拨人在半道相遇,当真恍如隔世。柳卉欣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月娘一行人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好几遭。而且除了岳飞之外,一行人个个带伤,只能互相搀扶着勉力前行。 柳卉欣自从来到北宋,处处受人尊敬,唯一能给他摆脸色的只有皇帝老子宋徽宗。赵楫的记忆中也大致如此,有皇子这层身份护体,又有谁没事会来招惹他? 以至于两人在现代还有些警觉,随时提防着马玉茵、苏静婉之流的找麻烦,在北宋却心宽得很。全然忘了这是个盗贼蜂起、豪强横行的古代世界,其危险程度比现代世界更要高得多的多。 所以柳卉欣会放心的跑去追松鼠玩,不是缺乏责任心,只不过过于相信皇子这层外衣的威力罢了。却忘了白龙鱼服之时,与普通鱼一样可能会被渔夫所伤。 见到月娘他们的惨状,柳卉欣当然是心疼、自责,更多的是愤怒。赵楫如今苦读宋史,再不是过去那个除了习武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蠢猪”王爷。 柳卉欣知道王黼这个国贼,也知道他如今权势熏天。赵楫要救国,原本就要铲除王黼这些国贼;再加上今日之事,那可就不仅仅是国仇,还有私怨了。 原本这些后世史书中的国贼,在柳卉欣眼里不过是个符号,与她并没什么切身的冲突。赵楫为了筹集资金还跟大国贼高太尉合伙卖酒呢,她自己也在高家的瓷器工坊里学习。 所以对于这些国贼今后如何处置,虽然赵楫并无定计,但想来不过贬官发配,没收一部分家产罢了。这些人照样还是帝国官员,全家仍然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如今看着遍体鳞伤的梅香、秦安等人,柳卉欣改变主意了。其他人她不管,这个王贤,还有纵容他的王黼,就让他们如同史书中记载的一样被人杀死吧!即便别人不做,她柳卉欣也要下手,相信赵楫绝对不会反对。 …… “什么?你叫岳飞?” 柳卉欣诧异的审视着眼前的黑衣少年,对月娘的怜惜,对王贤等人的愤怒,对自己贪玩的自责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眼前这个“初中生”,竟然就是日后挽狂澜于既倒,保住南宋半壁江山的民族英雄岳飞! 柳卉欣不由感叹命运的神奇,这可是名传千古的大英雄,没想到她竟然见到活……呸呸!见到真人了。柳卉欣以一种粉丝见到偶像的狂热目光盯着岳飞看了好半晌,不但岳飞觉得很不自在,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奇怪起来。 赵公子放着月娘这样的大美人在身边几年,却一直持之以礼。如今却对一个初次见面的英武少年露出这样的神色,莫非…… “岳公子可有位师兄,在禁军中做教头,叫林冲的?”虽然年纪、武艺都和历史上那位大英雄岳飞对的上号,但柳卉欣还是要最终确认一下。否则要是认错了偶像,这乌龙可就闹得大了。 “林冲?没听说过。不知赵公子是在何处见过这位林教头?他亲口说是岳某的师兄?” “额!那个,我只是听人说起过。”柳卉欣总不能说一激动就忘了《水浒传》是虚构的了,只能胡乱含糊过去,亡羊补牢道。“我还听说岳公子自幼拜在周侗周大师门下习武,我久仰周大师风仪,早想登门拜访,只可惜路途遥远……” 第六十五章 梅岭结义 柳卉欣话没说完,便感觉衣袖被人扯了一下,转头却见月娘正不住对他使眼色。原来岳飞已是一脸肃然悲戚,似乎随时可能哭出来。 咦!又说错话了? 柳卉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这句话没什么毛病吧?怎么就要哭了呢? 少年,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是那个指挥千军万马抗击强虏的大将军。可是也不能动不动就作出要哭的样子吧?我一定是遇到了假的岳飞…… “师父他,他今年夏天,已经仙去了。” “啊!周大师过世了?!”柳卉欣一头黑线,难怪岳飞是这个表情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柳卉欣的历史知识全都来自赵楫的记忆以及他最近阅读的史书,只知道岳飞师父叫周侗,生卒年月史籍都语焉不详,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公子没做错什么,何须道歉?”岳飞倒是应对得十分得体。“师父寿终正寝,乃是喜丧,只不过岳某自己想不通,心中难过罢了。” “好了好了!今天能遇到岳公子这样的少年英雄,是天大的喜事,咱们都应该高兴,过去的伤心事就别去提了。”却是月娘见气氛凝重,连忙出言打岔。 “哈哈!不错确实值得高兴!”柳卉欣闻言哈哈笑道,这可是岳爷爷,千古名将。今天既然见到了,简直就是天意,岂有放过的道理?收集名臣猛将,不正是穿越者的一大专利么? “我一看见岳公子便觉亲切,没想到竟是周大师高足。我一向仰慕周大师的武德武艺,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见大师一面,若能得大师指点一招半式……唉!没想到今生竟然没有这个福分。”柳卉欣说着说着,竟真有些黯然之意。或许是扮演赵楫日久,过于投入了吧。“今日能见到周大师的高足,赵某也足慰平生了。”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岳兄弟不要拒绝。”铺垫了这么多,柳卉欣终于露出了大灰狼的尾巴。“岳兄救了月娘,赵某深感大恩。我这辈子最佩服武艺高强,行侠仗义的豪杰。今日我与岳兄弟一见如故,意欲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岳兄弟意下如何?” “这……”岳飞料不到萍水相逢,柳卉欣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略一沉吟,还是应承了下来。“既蒙赵公子看重,实乃岳飞之幸,岂有不允之理!” 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岳飞、月娘、秦安三人先前共历生死,对各自的气节品性都暗暗佩服,都觉很合自己胃口。 秦安虽不会武功,但不畏***不顾生死,不愧为血性男儿。月娘虽是弱质女流,可肝胆过人,重义轻生,也是外柔内刚的奇女子。 这位“赵公子”岳飞虽是初会,但他既然能令月娘这样的女中丈夫倾心相爱,想来必有不凡之处。而且柳卉欣谈吐不凡,又对他师父周侗十分推崇,也令岳飞很有好感。 岳飞初到异乡,难免有些孤寂。能与这些好男儿、奇女子结交也十分高兴,稍作沉吟只不过是因为事发突然,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不过。”岳飞续道。“方才危急之时,秦安兄弟挺身而出,与我并肩御敌。冷对百人包围面不改色,实是难得的好汉子、大丈夫。我想与赵公子、秦安兄弟,三人一同结拜,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柳卉欣诧异的看着秦安,心道:没想到你这小子竟有这样的福气,能被岳爷爷看重。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时也没看出你这家伙有啥过人之处啊! 柳卉欣心中诧异,嘴上却喜道:“如此甚好,我与秦安兄弟本就志趣相投,正是求之不得。” 秦安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晕乎乎的,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是傻楞楞的不住点头。 不过秦安打了王黼的儿子居然全身而退,又能得贵人相救。非但如此,马上竟然还要同大宋皇子以及未来的最高武将结拜,这福分当真不小。或许还真是员福将,希望他的运气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如果能连带着让大宋国运也跟着好起来那就最好了。 三人全票通过! 柳卉欣大喜。当下三人序了年纪,赵楫最大,秦安比他小一岁,岳飞又比秦安小了几个月。三人撮土为香,就在这山中向着梅岭叩拜,请山川天地作证,结为兄弟。 “太好了。”月娘抚掌笑道。“古时候有刘关张桃园结义,今天你们三兄弟在这梅岭结义,日后定然会如同刘关张一般建功立业,名传千古。” 三人结拜完毕,柳卉欣了了心事,见月娘缩着脚,强忍痛楚的样子,心中怜意大起,招呼道:“两位兄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马车那边,与我府里的伴当汇合了再说!” 说完柳卉欣与梅香一左一右搀着月娘当先而行,岳飞扶着秦安,那两个王家的保儿则互相扶持着,一行人慢慢往山外行去。 关于岳飞的能力,后世有很多争论。有人说岳飞的战绩仅仅见于宋史,金史中却没有相应的记载,都是岳飞的后人吹出来的;也有人说南宋当时国力已经枯竭,根本负担不起大军耗费。即便宋高宗支持岳飞北伐,也定会失败,绝不可能真的直捣黄龙。 历史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柳卉欣也无法判断孰真孰假。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岳飞一生主战,一直战斗在抗金第一线,并且顶住了金军的进攻。 岳飞的战绩或许有夸大的成分,但千年来人民仍然愿意传颂,愿意相信。因为他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只手擎天,保住了汉家河山。迫使金人主和派占据上风,客观上促成了后来的议和。单凭这一点,岳飞就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绝代名将。 …… 一行人有了这许多伤员,当然再没了游兴,也不适合继续游玩。到了车队,柳卉欣立即召回仆人们启程回京。 回程时有了兄弟,柳卉欣不好再与月娘同车,与两位兄弟共乘了一车。月娘主仆乘第二辆,王府其他仆从依旧坐第三辆。岳飞先前雇的马车则结了车钱让他自去。 第六十六章 师兄周云清 “三弟可有什么行李?咱们这就去取来,今日便搬去我府里吧!愚兄既身为地主,哪有让三弟再住客栈的道理!”柳卉欣热情的说道。 “小弟来京投军,倒是没带什么行李,便只几件换洗衣服而已。都在城中客栈里,一会儿我自去取来便是。”岳飞倒不推辞,正是潇洒豪爽的武者风范。 “何必那么麻烦。”柳卉欣笑道。“让车驾过去一趟便是。” 当下柳卉欣问明了客栈所在,却是刚好顺路,更是两相便利。柳卉欣又转向秦安道:“二弟也同去吧!你如今身上有伤,先到愚兄府里请大夫给瞧瞧。也省得你这样子回去,师父他老人家担心。师父那边我会派人去报讯,你随我去安心养伤便是。” “师父?”岳飞讶然问道,却是没想到“赵楫”同秦安还有这层师兄弟的关系。这俩一个锦衣华服俊逸倜傥,一个粗布青衣相貌平凡,任谁也能一眼看出两人身份差距极大。 “是这样。愚兄最近迷上了瓷器,想要亲手做出精美的青瓷。三弟的父亲秦大师,正是当世最好的制瓷巨匠,所以……”柳卉欣笑着解释道,如此这般的将缘由细说了一番,直将岳飞听得瞠目结舌。 在岳飞眼里,赵楫这番行为实在任性了些,简直可说是离经叛道。毕竟在古人看来,人分“士农工商”四等,“工”排第三,做工乃是贱业,手艺再好也不过奇巧淫技而已。 岳飞暗忖,莫非这次看走了眼,大哥并非我先前想象的英雄豪杰,却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么。不过如今既已结为兄弟,总要找机会劝他奋发向上,努力求取功名,建功立业才是。 想来他不过是年轻爱玩,这才误入歧途,本质应该不算无可救药。今后自己时常劝戒,总能将他导回正途,也算不负今日结拜之义。 柳卉欣作为现代人完全没有古人那么深的行业歧视,还沉浸在与岳飞结拜的兴奋中,不住向岳飞嘘寒问暖,谈兴极高。全没想到如今比他还小两岁的岳飞,已经将她归为不务正业、误入歧途的那一类,正想着如何规劝她浪子回头呢。 途中岳飞说起来京情由,原来他的授业恩师周侗今年夏天病故。岳飞悲痛不已,在师父墓旁搭了茅屋,决心为师父守孝三年。 “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年少时的岳飞对师父便如此至孝,也难怪后来能成为大忠大勇的一代名将。现代人常说“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岳飞一生执着于“忠孝节烈”,这应当也是他能最终成就盖世功业的原因吧。 当然,后来岳飞并没能真正守孝三年。倒不是他自己意志不坚中途退缩,而是他师兄周云清,也是师父周侗的独子,不忍他白白浪费大好年华,在他守墓三个月后,找上门去同他彻夜长谈,鼓励其振作。 周云清甚至代表他父亲周侗告诉岳飞,只有他将这一身本事用于报效国家,才是师父在九泉之下最愿意看到的。 不过前面也说了,岳飞是个十分固执的人,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断然拒绝了师兄的劝说。 周云清无奈只能出手强迫,师兄弟就在师父坟前动起手来。 岳飞天分极高,习练又勤,所以论武艺其实比师兄还强上一筹。但打架可不光凭武艺,周云清一来年纪更大,经验更加丰富;二来他正值壮年,正是身为武者状态最好的时候,气血旺盛,力量更大,速度也更快。 岳飞本就人小力弱,这几个月来又悲伤劳神,精神很差,加之他还为师父吃素,营养也跟不上,状态实在糟糕。周云清仗着力大招沉,着着进逼,一力降十会,没多会儿功夫便将岳飞打倒在地。 周云清得理不饶人,顺手强拆了岳飞的茅屋,又大声痛斥了他一番之后扬长而去。 岳飞伏在师父坟头痛哭了一场,但终于大彻大悟不再继续钻牛角尖,没辜负师兄的一番苦心。岳飞洒泪拜别了师父,回家休整一番之后,又辞别父母,踏上了进京投军报国的道路。 …… 柳卉欣与秦安听说岳飞进京的目的是想投奔禁军,顿时面面相觑,眼中都忍不住隐隐有些笑意。 岳飞是外乡人不明白禁军的真相,“赵楫”和秦安这两个京师土着却是清楚的。如今的大宋禁军哪里还是当年的天下精锐?在太尉高俅的不懈“努力”下,禁军早已被成功改造成了“高氏实业集团”。 禁军士卒全部成了“高氏公司”的员工,每月都要到太尉府或者高家的工坊里做工“服役”。当然,有钱的可以交钱替代,没钱的就只能老实干活了。 甚至近几年禁军在征兵时,会有目的的招收有手艺的工匠。毕竟单纯的劳动力军中实在太多,手艺人工坊中却大量需要。形成规模效应利润更加丰厚这个道理,古人其实早就明白。 这也难怪高俅能在短短时间便富可敌国,他这买卖实在是好。不但可以大笔的吃空饷,而且家里的仆役,工坊的工人全都是在册的禁军士兵,都有朝廷出军饷养着,不用高家花一分钱粮。工坊的产出却不必交半文税钱,全都归了高俅自家。就连秦安小小年纪,其实几年前就已经“当兵吃粮”了呢。 总之,如今的大宋禁军什么人都要,就是不要武艺高强、精通兵法的武夫。这些人不但吃得多、脾气差,又没手艺不会挣钱。 而且“侠以武犯禁”,这些武夫还不好管束(欺压剥削)。便连军中原有的这类人,也早被高俅以各种理由裁撤回家了,哪里还会招收新的?所以岳飞这一趟是注定没法如愿的了。 听柳卉欣和秦安把此中情由如此这般的一说,岳飞简直怒发冲冠。 “国贼!”岳飞瞠目怒骂,重重一拳打在车柱上,发出了“嘭”一声巨响,险些把木柱给打折了。 “三弟!三弟!无需动怒!国事艰难,为兄也很无奈啊!可发怒解决不了问题……”柳卉欣先安抚了车夫,让他继续往前开,又对岳飞好言相劝。 第六十七章 王霸之气 “时局如此,你我兄弟无力改变,但三弟万勿因此怨愤消沉。我大宋即将面临危机存亡之大变局,正是三弟你这等英雄豪杰报国之时。眼前的些许困顿磨难,不过是上天对你的磨砺考验罢了。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危机存亡?”柳卉欣长篇大论的讲了一通,在岳飞听来却犹如天方夜谭,心下颇不以为然。“大哥有所不知,如今我朝周边还算太平,称得上边患的不过西夏一处。幸得西军将士忠勇善战,虽有小挫但总算胜多败少。眼下我军节节胜利,想来不日定可荡平西虏,靖清寰宇,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岳飞虽觉得“赵楫”不知兵事,所言大谬不然、危言耸听。但还是感谢“他”宽慰自己的一片心意,微笑着为“他”讲解正确的时政知识。 而且方才柳卉欣引用了《孟子》中的句子,谈吐颇为不凡。这一点也让岳飞十分欣慰,觉得自己这位大哥并非不学无术之人,只是一时贪玩误入歧途。他定要尽力规劝,让大哥早日浪子回头。 柳卉欣听出岳飞语气中的些许不以为然,倒也不以为忤,轻笑道: “呵呵!三弟莫非真如朝中那些昏聩颟顸之辈一般,以为我朝外患仅只西夏一处么?呵呵!为兄所说的大患却不是西夏,而是在北方。” 说着柳卉欣食指朝上指了指。 “北方?您是说契丹?” 岳飞可不是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他自幼胸怀社稷,对天下大事颇多关注,也早有自己的理解与判断。惟其如此,要想说服他改变看法,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做到的。 岳飞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还是缓缓摇头道: “不说两国罢兵已有百年,便是如今契丹国内盗贼蜂起,边事糜烂。护部达冈之败后屡战屡败,自顾不暇,如何还有余力……您说的是——女真?” 说到这儿,岳飞心中一动,终于猜出柳卉欣话里所指。可仍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不住摇头道:“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柳卉欣反问道。见岳飞动了动嘴唇似要反驳,柳卉欣伸手打断道: “行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就是觉得女真兵不过数万,即便一时得胜,也无法真正灭掉契丹,更不可能进犯我大宋么?” 柳卉欣傲然笑道,淡定从容却又不容置疑,颇有战忽局战略分析砖家的风采。 “正好归途无聊,我就慢慢给你分析,你且看我说的对不对……” 后世千年之间,国人对靖康之耻的分析简直汗牛充栋,赵楫在论坛及图书中所看到的不过沧海一粟,但也是千年大浪淘沙留下来的精华。虽然许多分析都是纸上谈兵,十分外行,但也确实有一些非常精到的,对中外时局、朝政民心、财力军力等方方面面分析的鞭辟入里、丝丝入扣。 柳卉欣一面抽取赵楫的记忆,一面缓缓讲述。从国内形势、国际形势,讲到当时北宋的战略格局,以及各国军事实力、综合国力的对比。 这其中有很多是赵楫或者她本人从书籍或论坛上看来的,也有一些赵楫以及她本人的思考。柳卉欣不时会不自觉的用上一些后世的词汇和概念,让岳飞感觉十分新鲜的同时也钦佩不已。 聊完了新兴的女真为何必定成为大宋的威胁,话题一打开,岳飞又向柳卉欣请教了许多军政军队、战略战术、行军作战等等的问题。 柳卉欣继续调取“记忆”,对答如流。两人越说越是投机,说者唾沫横飞、兴高采烈,听者目瞪口呆、欢喜赞叹。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就是岳飞此刻的真实感受。若说一开始岳飞还有些许不以为然,可随着话题的不断深入,他不知不觉中已被完全折服了。 自己这位大哥岂止是有才,简直太有才了,有才得都没边儿了,说是胸有锦绣、将相之才也不为过。更难得他还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学识,如此胸怀。他日定然能出将入相,成为国之干城。 岳飞对此深信不疑,同时也无比庆幸自己先前觉得“他”不靠谱时没有轻视轻贱,甚至割袍断义、拂袖而去。 若说一开始的结拜,岳飞更多是看在月娘与秦安的份儿上,那么如今他已对“赵楫”这个大哥完全心悦诚服,真正当“他”是自己的兄长、良师益友、志同道合的同志。 了解了“大哥”的见识与眼光,岳飞深为自己一开始对柳卉欣的驳斥感到羞愧,惭然道: “大哥真乃大才,岳飞年幼识浅,先前竟然质疑大哥,实在惭愧。” “三弟说哪里话来?你我兄弟虽非亲生,却志同道合、肝胆相照,都想为国为民做些事情。真理越辩越明嘛!有什么值得惭愧的?”折服了岳飞,柳卉欣心情大好,哈哈笑道。 看来自己还是很有王霸之气的嘛,岳飞这样的千古名将还不是三言两语就被我折服了么?柳卉欣不无得意的暗暗想道。正得意间,却听岳飞沉吟道: “大哥乃明理之人,小弟有些话原本不知当不当讲。现在看来大哥虚怀若谷,小弟便直说了。大哥有经天纬地之大才,何不设法报效国家,说服朝中诸公整军备战。却沉迷工匠小道,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和上天赐予的才能呢?” “哈哈!这其中自有原因,三弟一会儿便知。现在嘛,容愚兄卖个关子。”柳卉欣笑道。 “不过三弟真以为这工商之事乃是小道?”人之好为人师,柳卉欣装x上瘾,继续给岳飞上课道: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可不仅仅是厮杀拼命,最终打的还是兵器甲胄、粮草军饷。试问这钱粮之事,如何可以轻忽? 想当年管仲为了富国强兵筹集军费,连青楼勾栏都开了。经营秦楼楚馆,盘剥一帮倚门卖笑的弱质女子,这无论如何算不上光彩的营生吧?然而却连孔圣人都对管仲推崇备至。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第六十八章 贴身小书童 “与管仲比起来,为兄做的这些又算得什么呢?愚兄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救国图存的大计啊!市井庸人不能理解愚兄所为,认为我是自甘堕落。 正所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那些庸人这么想无可厚非,也无伤大雅。然而三弟乃是不世出的将帅之财,将来必要带兵为国征战的,却不可忽视这‘阿堵物’对国家、对军事的重要性啊!”柳卉欣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 岳飞总觉得她这番话强词夺理有什么不对,可究竟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正在张口结舌,柳卉欣似乎看出他想法,微笑道:“来日方长,日后你就明白了。” “总之三弟这番话这是为我好,这点愚兄还是明白的,多谢三弟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我会紧记三弟这番爱护关心的情谊,时刻自律,绝不会真的玩物丧志,误入歧途。” 柳卉欣说得认真诚恳,岳飞又是欣慰,又觉得她话里对自己着实推崇得有些太过,心里颇有些害羞。车厢中沉默了一会儿,但三人少年心性,没多久又天南海北的聊了开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三兄弟谈谈说说十分投机,不知不觉中已回到了汴京。马车停下等待过关进城,可过了半天也不见车动。柳卉欣不由得奇怪,用力拍了拍前方的车厢板,过了一会儿坐在前面与车夫作伴的书童平安敲响车厢门进来回报。 “启禀公子!前面有城门禁军设卡盘查,说是要捉拿江洋大盗。行人车辆都要检查,那些军汉这次查得认真得紧,谁也不得通融,人流极缓,城门前已经大排长龙,官民怨声载道。” 平安年岁虽小,可能做到贴身书童,自是八面玲珑的人儿。“事出反常即为妖”,城门禁军今日的行动如此诡异,再结合秦安等人身上的伤,平安已有八成能够肯定这两件事必有关联。因此言语中自然带了倾向,对禁军颇不客气。 果然,柳卉欣一脸不满道: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哪里来的什么江洋大盗?简直荒谬!你持我令牌,让他们赶紧让开。” 平安躬身领命去了。秦安有些担心的说道: “城门禁军?会不会是王家假公济私,请来抓我们的?” “定然是了。哼!黔驴技穷!”柳卉欣冷哼道。“二弟不用担心,这京师的禁军还不都得听高太尉的?他王黼面子再大,在禁军这里又能大得过高家?何况还有愚兄的三分薄面。” 得到柳卉欣的命令,平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也就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好的书童,就是无需主人什么都说出来,而是能发挥主观能动性,帮主人做到他不方便说出的事,甚至超出主人期待。 “宰相门前七品官”,平安乃是荆王的贴身书童,在别人面前可神气的紧,与在赵楫跟前的毕恭毕敬、唯唯诺诺判若两人。 平安直接命令车队脱离水泄不通的大路,三辆车呼啸而过,从路旁的雪地直冲禁军关卡。 城门禁军说是禁军,其实也就相当于其他城池的城卫军而已,只不过身在京师所以挂了个禁军的名头。而且前面也说过,大宋禁军早都变成了高家的家奴仆役。 这守城门的差事虽然整天风吹雨淋,却能收城门税,讹诈过往行人客商,倒也算是个肥差。守卒都是比较有办法门路,懂得逢迎拍马贿赂上官的。当然,训练这种累人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战斗力如何也就可想而知。 三辆马车疾驰而来,气势何等惊人!正在城门前检查的众兵卒还以为真的来了江洋大盗,手中兵器大都拿捏不稳失手坠地,人也没头苍蝇般的四散奔逃。 平安本想给这些军汉来个下马威,然后再出示令牌趾高气扬的通关。谁知这些禁军竟如此废物,直接被吓跑了。平安正待唤第三辆车中的本府仆役下车来搬开路障进城,却见城门洞中奔出一队(宋军制,约50人)禁军,跟着一起的还有个二十多岁的文士。 众禁军手中都拿着兵器,如临大敌的将被路障挡住的车队团团围住。那文士打扮的自然便是王黼家的篾客——白英武,他站在士兵围成的人墙后高声喊话: “车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乖乖交出殴打我家公子的凶手,我们只究首恶,胁从不论。若再冥顽不灵,少不得办你们个从贼之罪,谁也跑不了!” “嗤!禁军现在越来越出息了,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对禁军指手画脚了。”白英武这番鬼话又岂能吓到平安?他只当眼前禁军手中那明晃晃的刀枪不存在,摆足架子,拉着长音嗤笑道。“你们!当兵的里面有管事的么?上来说话。” 白英武分开人墙走到前排刚要说话,平安直接从车座上站起,指着他鼻子怒骂道:“你个篾片帮闲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小爷说话?” 说着平安举着手臂慢慢绕了半圈,指着那群禁军冷笑道:“你们领头的呢?监门官呢?莫不是以为真傍上了大树便可以横行京师了?信不信小爷明天便让你全家发配西疆给边军为奴去?” “还有你们!有你们什么事?”平安说得兴发,又指着那群禁军道。“信不信小爷剥了你们这身皮,让你们全都去戍边去?” 能当上城门禁军的,或许战斗力不怎么样,却都是头脑灵活惯会见风使舵的。见平安气势十足,三辆马车又安安静静,丝毫不见慌乱,车夫都气定神闲的稳稳坐着,显然有所凭恃。 众兵丁虽知王黼位高权重,可这里毕竟是东京汴梁开封府。俗话说“不到京城不知官小”,这天子脚下当真是藏龙卧虎,能跟王黼扛膀子的猛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能碾死他们这些蝼蚁一般的小兵的,那就更是多不胜数了。 众军此时已有九成九确定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哪里还敢上前找死? 第六十九章 行路难 一众兵丁纷纷收起兵器,敛目垂手,生怕轻举妄动惹怒了车上那位小爷。各自心下都有计较,他们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小兵还是躲远点儿好,可千万别被殃及了。 白英武能巴结上王贤,自也是逢迎拍马的行家里手,他又是文人,那些小兵都能想明白的他岂能想不清楚?可他如今代表的是王家,却不能被别人几句话便吓退,只得赊着胆子,战战兢兢的上前问道:“敢问尊驾是谁?府上何处?可否留个字号,在下今日多有得罪,明日必定登门谢罪。” “登我家主人的门,你配么?” 平安轻蔑的瞥了白英武一眼,冷笑道。心说小样,小爷还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搞清楚殿下是谁,以后好找回场子么?切!小爷偏不告诉你,急死你! 白英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不知所措。城门洞里终于又颠颠儿跑来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肥胖男子,气喘吁吁的跑到车前,陪笑施礼道: “下官监开封府陈桥门宋秉义,见过尊驾。” “你就是城门监?算你识相!行了你也别怕,我家主人知道你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谁也得罪不起,今次不会责怪于你。你过来!”平安坐回位上,向那官儿招手道。 城门监点头哈腰的踩着地上的雪水稀泥,登车站到平安面前不住赔笑。赵楫的马车虽大,可这驾驶位也就仅够两人乘坐,如今加上这胖大的官儿,立时显得逼窄起来。 平安对城门监高壮身材带来的压迫感恍如未觉,招手让他低下头来。城门官艰难的托着大肚子缓缓弯下腰,本就满脸堆笑的胖脸笑得似乎更灿烂了。 平安拿着令牌的左手拢在袖子里,往上抬起对准那官儿面门,右手轻轻将衣袖拉开一条缝隙,刚好够那官儿看清。 “荆,荆……”监门官一阵头晕目眩,满脸的笑容瞬间僵硬。若非平安伸手拉住,险些从马车上栽倒下来。 莫看这城门监笑得弥勒佛一般十分和蔼,心里可是憋着股邪火呢。他当众被平安这么一个青衣小帽,一看就是家奴的后生呼来喝去,他不摸平安的底,这才暂时隐忍,伏低认小。 若是平安搬出的人物不够有力,这肥猪立马就会翻脸。到时就不光是王家的请托,还得加上他自己的怨气。他心中已经想好了数十种酷刑,定会整治得车队诸人生不如死。可看了那令牌,城门监顿时就站不稳了,他是真的害怕了。 论权势赵楫确实不如王黼,可身为皇子,赵楫的关系网却太可怕了。这城门监宋秉义早猜到对方来头很大,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 虽然只有七品,可作为京官,又是城门监这种迎来送往的职位,宋秉义是熟读英雄谱的。赵楫这位四皇子虽然没有两位哥哥(郑后所生的二哥赵柽早夭)那么煊赫,那么令人瞩目,其能量却也不容小觑。 宋秉义平时便很喜欢打听高层八卦,虽然那些隐秘的深宫秘闻他没法知道,可也算得上消息灵通。他知道赵楫这位荆王爷虽然低调,却和圣上最宠爱的郓王赵楷一母同胞。 郓王可是管着皇城司的实权人物,位高权重,手里有兵有权。而且皇上意欲以郓王代替太子承继皇位,这已经是京城尽人皆知的秘密了。 郓王要碾死他这样的七品小官儿,当真不费吹灰之力。就算赵楫与赵楷关系并不十分亲密,但只要赵楫开口请三哥帮他出气,郓王赵楷绝不会拒绝顺手帮他这个小忙。 而且宋秉义还听说荆王最近频繁进宫,他不知这是因为皇后召见,强制赵楫每十日必须入宫“交作业”,还以为赵楫圣眷日隆。 不过即便他知道赵楫入宫去干什么,也不会让他的心情有任何好转。赵楫与后宫众妃交好,若是后妃们吹起枕头风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便是换成王黼本人也吃不消,别说他宋秉义这样芝麻绿豆的小官了。 想到可能的悲惨后果,宋秉义不由得魂飞魄散,浑身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厚厚的皮袄也挡不住从心底涌来的彻骨寒意。正在他感觉一股湿热缓缓流出,湿透了裤裆的当儿,却听平安扯着他膀子,在他耳边低喝道: “闭嘴!我家主人的身份若是泄露半个字,你自己知道后果。” “是是是……”宋秉义点头如捣蒜,连声应是。 见长官这般表现,众兵士哪里还敢阻拦,赶紧撤了路障,驱开人群。在平安挥手示意下,车队长驱而入,呼啸着穿过了城门。 宋秉义缓过神时,车队早没了踪影。白英武凑上前来想打听车队的身份,宋秉义只是苦笑摇头,哪里敢透露半个字? 经过城门前这一番打岔,柳卉欣三人都没了谈兴,车厢里一时沉默下来。 进了汴京城,由于城内道路维护更好,马车明显平稳了很多。柳卉欣不时揉搓着被腾得快散架了的全身骨头,想着是不是回到现代后抽时间研究下车辆的悬挂系统,将这马车改进一下。 王爷乘坐的豪华马车都这般颠簸,可想而知其他车辆坐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今天只是去趟郊外,柳卉欣就给震得得浑身酥麻,这要是再远一点儿,那还不真给震散了架? 柳卉欣正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不防马车突然减速,在惯性作用下柳卉欣猛地往前栽去。若非岳飞眼明手快,一把将她牢牢扶住,这一下磕到车板上只怕非撞出个大包不可。 不待柳卉欣开窗查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车外已传来平安和车夫的呵斥声: “都不想活了么?都堵在路中间作甚?真叫马车撞死了,咱可不负责任!” “快快让开,莫挡了路!再不走我可叫车直接撞过来了啊!” 北宋缺马,特别现今与西夏战事正紧,马匹全靠从契丹进口。赵楫这车队虽然只是三辆马车六匹马,可拉车的都是高头大马,十分难得。 而且每辆马车都是珍贵木料打造,精工细作,花纹优雅繁复,十分奢华。这样的车驾,即便没有亮出身份,坐得起的人也必然非富即贵。 第七十章 天师门人 一般民众看到这样的车队,早躲得远远的了,没想到竟然会被人阻在了半路。柳卉欣本以为很快便能通行,谁知等了半天,只听前方越来越嘈杂,隐隐有叫骂殴打之声传来,马车却依然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公子!”平安不用柳卉欣吩咐,已向路人问明了前方情形,敲开车门进来回报。“前面是一群黄冠在打架。” “道士?出家人清净为本,怎么在大街上就能打起来?他们为什么打架,你问明白没有?” “回公子,问明白了。”平安脸色古怪,带着些看热闹者的兴奋。“前面那群道士都是神霄宫林天师的门徒,原本正在开法会,布施符水给附近百姓治病。却有个不知哪里来的小道士突然跑来捣乱,说这符水救不了人,还大喊大叫说这些天师门徒是草菅人命……” 便在此时,前方的喧闹声愈发响亮,柳卉欣隐隐听到年轻人声嘶力竭的喊声:“……骗人……敛财……郎中……治病……吃药……” 虽然这喊声夹杂在一片打骂呵斥声中,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柳卉欣大概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就是一群神棍正在搞封建迷信骗人钱财,来了个信奉唯物主义的好青年劝群众不要上当,要相信科学,相信医生,有病要吃药,结果被骗子暴打。 耳听着惨叫声一声紧似一声,被打的青年已经只能惨叫,再没法喊出有意义的语句了。柳卉欣踌躇了一瞬还是决定出去看看,人命关天,可别让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把人打死了。 柳卉欣之所以会踌躇,是因为平安先前提到的“林天师”。开封城姓林的道士很多,但能被人直接称呼“林天师”而不名的,只有林灵素一个人。 作为一名合格的昏君,宋徽宗不但信用奸臣,风流成性,不理朝政,而且极度信慕道教。当时许多自称有高深道行的道士都涌到了皇宫里,其中最着名的便是这个林灵素。 此时正是林灵素最受宠信之时,据说门下有弟子两万人,势力极大,人称“道家两府”。甚至有很多奸邪小人都来贿赂林灵素,以求取官职。 这也是平安和车夫先前呵斥怒骂,得知对方身份后却偃旗息鼓的原因。皇上现在当林灵素是神仙,若是得罪了他的门下,即便以赵楫皇子的身份,也是很麻烦的事。 柳卉欣走出车厢,只见大路正中围了一大群足有十多个身着道袍的道士,正对着圈中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咱这神符是林天师亲传的,他老人家真仙转世,乃是玉帝身边的左慧仙人下凡,神通广大救苦救难,不知救了多少百姓。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信口开河,竟然敢说咱这神符没用!” “俺看他就是恶意攻击林天师!这小子定是妖孽!” “用心险恶!” “邪魔外道!” …… 众道越说越怒,群情激愤,仿佛占了天大的理。 “扒光他,把他埋雪里去!” 不知是谁突然嚷了一句,顿时点燃了群道和围观人群的情绪。 “扒!” “快上!” “哈哈哈!” 围观人群不停发出鼓噪声,看得兴高采烈,不住叫好。 那些道士原本都是京城街面上的地痞混混,平日游手好闲,专会坑蒙拐骗,敲诈勒索。如今见风使舵巴结上了林灵素,穿上道袍,摇身一变成了仙师门人,更是变本加厉。每日打着林灵素的名头招摇过市,四处大办法会,派发灵符,堂而皇之的大肆敛财。 京城的兵丁官吏都知道他们的底细,可谁又敢管?因此这些道士横行京师,越发的肆无忌惮。不料今日却遇上这么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不识时务,莫名其妙的突然跑来说什么符水害人,要吃药就医之类的话。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众道如何不勃然大怒? 若不杀鸡儆猴,今后林天师的颜面何存?神霄宫的颜面何存?他们兄弟还不得被同门给笑话死? “嗤啦!~嘶啦!~” 裂帛声不住响起,一同响起的还有道士们肆意的大笑声和青年微弱的哭喊声。 “啪!” 人群中传来一声脆响,却是一个神霄宫道士一巴掌重重拍在已被扒光的年轻人屁股上。那道士猥琐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哈哈!这细皮嫩肉的,一定是兔子精。” “对对!这小子长得还真像兔儿相公!” 众道纷纷哄笑着附和道。不断有道士在年轻道士身上摸摸擦擦,言语也越来越粗俗不堪。年轻道士屈辱的哭泣求饶声夹杂其中,但很快被人声淹没。 “来!兄弟们加把劲!在那边雪堆上刨个洞,把这兔儿精埋了,替天行道!”领头的道士大声吆喝。 “不要!不要!救命,救命啊!我,我爹是吏部侍郎黄裳。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年轻道士恐惧的大声哭喊道。他年轻气盛多管闲事,招惹了神霄宫道士,原本不想提起父亲名讳,免得严父知道后责打。但此时命在顷刻,却再也顾不得了。 听得年轻道士竟是官宦子弟,神霄宫众道一时静了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妖言惑众!”却听领头的道士大声断喝。“休听这妖孽胡乱攀扯,朝中大臣都有神仙庇佑,岂会与这妖孽有什么牵连?” 言下之意竟是要强行杀了这年轻人,反正到时法不责众,那吏部侍郎便算想追究也不知该找谁,何况还有林灵素在上面罩着。 “妈的!什么东西?欺人太甚!”林灵素那群门徒实在做得太过,就连好学生柳卉欣都忍不住爆了粗口。说着她下意识的看向岳飞,却见岳飞也正往她这边看过来,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怒火,互相点了点头。 “鼠辈住手!” 岳飞大吼一声,当先冲向了那群道士。对岳飞,柳卉欣只怕比他自己还有信心。日后能够威震金兵的大将,收拾这群地痞道士还不是易如反掌? 就像有大号带着刷经验的小号,完全是必胜的战斗,柳卉欣并不介意顺便体验一把打架,不,打人的刺激感觉。她低喝一声,紧跟着也加入了战团。 见王爷都上了,王府的仆役们也纷纷跳下马车,紧跟着冲了上去。 第七十一章 报应不爽 这场街头斗殴从一开始便毫无悬念,在岳飞带领下,荆王府众人如同切入黄油的热刀,所到之处众道士人仰马翻,不一会儿地上便躺满了杏黄道袍。 “妖孽!你们为虎作伥,早晚必遭天谴!” 众道原本都是街面上的地痞,仗着人多欺负良善最是拿手,要与人拼命却是不肯的。见柳卉欣他们如此生猛,谁敢上来送死?都躺在地上翻滚呻吟,仿佛受了重伤一般。只有那为首的道士兀自嘴硬,不住叫骂诅咒。 柳卉欣恼他说得狠毒,走上前去狠狠一脚踢在太阳穴上,顿时将他踢晕过去。 平安早取了一件袍子在手,其他人都冲上去追打道士,他却径直走到那被撕毁了衣袍的年轻人身边,先用厚厚的袍子将他裹住,然后轻轻搀他起来,扶着他先回马车歇息。 其实一开始平安对这年轻人没有半点同情,甚至还颇为幸灾乐祸。没那个实力却偏要去得罪惹不起的敌人,在平安看来简直愚蠢之极。 为了揭穿骗局救人?简直天真!别人愿意受骗上当,你跑去说教一番谁理会你?没见你被打的时候,那些人全都围在外面看热闹叫好么? 还是太年轻啊! 平安摇头感叹。好在这家伙运气还不错,殿下心善,见不得人屈死。若今日是他平安主事,是绝不会趟这浑水的。那林灵素真不是好招惹的善茬。 其实柳卉欣出手这么果断,一则确实出于义愤,其二却是因为年轻人喊出的父亲名讳——吏部侍郎黄裳。这可不正是金庸小说中《九阴真经》的作者么? 虽然这只是小说中杜撰的,可毕竟是熟悉的名字。知道名字,便不是完全的陌生人了。要束手旁观,眼看着他被人残忍害死,压力也就比面对一个纯然的陌生人更大。 所以多亏赵楫三心二意,看的杂书多,无形中让这小子少吃了不少苦头。否则虽然柳卉欣最后仍然会决定出手,也定要多犹豫一会儿。 “站住!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柳卉欣一行人刚回到马车,便听见远远的传来了叫喊吼骂声。却是在邻近的另一处里坊施符水骗钱的神霄宫道士,听闲人通知说这边的同门被殴打,立马赶来帮忙。 虽然这伙道士只与先前被打倒的道士人数相当,收拾起来并不棘手。可林灵素手下可有两万徒众呢!若是这么前赴后继的纷纷赶来,柳卉欣他们十来个人,能打的还就一个岳飞,可耗不过这群牛皮糖。 柳卉欣当机立断,命令车队加速,强行冲过去。 果然,前面躺满一地的道士全部都是装死,见马车呼啸而来声势惊人,纷纷起身躲避。只有那带头的道士也不知是刚醒来还不清醒,或是过于相信林天师的名头,竟然站在路中央挡住了马车去路。 “给我冲过去!” 坐在头车上的平安大声下令,马车毫不停留的撞了上去。骏马奔驰那是何等的冲势?那道士顿时被撞得斜飞了起来,直飞出两三丈远,狠狠地撞进了雪堆里不知死活。倒是与他设计来整治先前那年轻人的方法颇为相似,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作恶多端终遭了报应。 那被救的年轻道士被平安就近安置在柳卉欣三人乘坐的头车里,三兄弟登车后,一番叙话,年轻人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他确实是黄裳的独子,名叫黄姜。徽宗尊崇道教,不但修道炼丹,重用道士,还下令编纂道家典籍。而负责典籍编纂工作的,正是他的父亲——吏部侍郎黄裳。 黄裳读多了道典,竟然也迷上了道家,让自己的独子一起跟着学道,甚至索性便入了道教。那时王重阳还没出生,道士都是不出家的。因此黄姜虽做了道士,倒也并不耽误他们黄家延续香火。 只是黄家父子虽也学道,毕竟是知识分子出身,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虽受时代局限,医学理论颇多谬误。但总算知道要治病还得求医问药,喝符水却是不管用的。 辩证的说,道教虽有很多骗子,但那时的中医却是算到黄老之学里的。比如《皇帝内经》,便是托名黄帝的一部中医理论着作。 事情的经过与先前平安打听来的一样,黄姜年轻气盛,见不得世界的黑暗面,出头揭露骗子。结果不但没人相信,自己还险些丢了性命。 柳卉欣将黄姜载到人多的街道便将他放了下来,三兄弟只各自报了姓氏,却都没通名。与黄姜不过萍水相逢,而且他先前还自曝了家门,黄裳毕竟不是真懂《九阴真经》。若是黄家最终扛不住林灵素的压力,至少不至于引火烧身连累到自己。 虽然大宋再怎么黑暗也不像契丹那样,奸臣能害死后妃皇子。但与林灵素这正受宠信,红得发紫的大国贼正面对上,总还是诸多不便。不如防患于未然,事先提防着些。 送走黄姜,车队又去到岳飞投宿的客栈取了他的行李,然后绕路送月娘回王家大院。柳卉欣将月娘主仆送到门口,低头赧然道歉: “今天是我不好,贪玩胡闹,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今日之事不赖公子。”月娘的表情一贯的静如止水。“怪只怪奴自己招蜂引蝶,还连累公子不能玩得尽兴。” “哈!”柳卉欣被逗得笑了出来,月娘这古代小女子的脑洞在现代人看来着实清奇。被人调戏了,不怪觊觎她的王贤淫邪,也不怪柳卉欣保护不力,却责怪自己不够端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想法,柳卉欣无意纠正。但也不能任由月娘这么自怨自艾,这事怎么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吧!柳卉欣调笑道:“你这是在夸自己美么?” “公子明明知道奴不是这个意思。”听得心上人夸奖,月娘又羞又喜,垂头低声道。 “好了别多想了,生得美貌不是你的错,都是那姓王的坏人不好。就算你真是祸水,那也是我赵楫的祸水。到时候我造个金屋把你藏起来,只让你祸害我一个人。哈哈!” 柳卉欣这话虽是开玩笑开解月娘,可金屋藏娇的比喻已隐隐有求婚的意思。 “都依公子。”月娘霞飞双颊,声音越发小了。 第七十二章 月娘的决心 “好了!快进去吧!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公子留步。”月娘盈盈行礼,在梅香搀扶下转身缓步而去。 “啊!等等,差点忘了。” 柳卉欣叫住一只脚已踏进门槛的月娘,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却是赵楫精心准备的神秘礼物——香水。 香水的制作其实并不复杂,只需要将香料溶入溶剂——酒精里便可。没钱的只用花瓣便可,有钱的则可以往里面添加些龙涎香之类的珍贵香料。 说起来简单,可着实花了赵楫不少功夫。上网查资料,满京城各种铺子去找香料,不断做实验找出比较好的香料配比和制造流程…… 香水是梅花香的。没办法,大冬天的,只有这一种花,好在月娘喜欢寒梅,想来应该喜欢这个气味。 香水瓶是八棱水滴形的,细瓷烧制,上面绘着一幅仕女图,看容貌身形赫然便是月娘。这自然是赵楫的手笔,算是他真正的第一次制作的瓷器作品,其间当然少不了秦安的帮忙。 “这是!”月娘伸手接过,一下子便被瓶上那幅惟妙惟肖的釉下彩水墨风图画吸引住了。 “我自己做的,希望你喜欢。”柳卉欣笑得灿烂,毫不脸红的将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不过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反正月娘脑洞再怎么大,也不可能猜出赵楫这副俊美的躯壳里面是另一个女人的灵魂。 “画得真好!我很喜欢。”月娘满眼小星星,看来虽然平时装得不在乎文才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毕竟时代局限,她又如何能免俗? “不打开看看么?” “打开?”月娘有些茫然,敢情她以为所谓的礼物就是这个瓷瓶呢。“呀!真香!这,这是什么?” 女子天生喜欢香气,汉朝的皇后甚至用胡椒做夹墙,盖了一座椒房殿,以便随时随地都能闻到香味。当然,这种奢侈的事不是一般人干得起的。古人大多使用熏香,或者携带香囊来享受香料的芬芳。 而这瓶中的香味却与熏香、香囊全都不同,是一种类似鲜花的自然而清新的气味,里面又添加了许多辅料,能使花香更鲜明怡人。其中还夹杂有淡淡的酒味,月娘觉得自己只是嗅了一小点,便已陶陶然、晕晕然如同又回到了梅林之中。 柳卉欣详细的讲解了香水的作用与用法,月娘连连点头,柳卉欣觉得月娘看自己的眼神简直从所未有的炽热。看来再矜持的女人也有痛点,关键要看你能不能戳中。赵楫这根木头这次居然误打误撞蒙对了一回,也算是难得。 “啊!对了,还有。”柳卉欣再一次叫住正准备告辞的月娘,看着月娘期待的眼神抓了抓后脑道:“那个,不是还有礼物,是我还有事跟你说。” 月娘憋着笑,亮闪闪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月娘!你放足吧!” “嗯!?” “虽然我也喜欢三寸金莲,可经过今天的事我想明白了。缠足太伤身体,而且有起事来走都走不快,实在弊大于利。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只有你健健康康的,我才更开心。 所以,放足吧!多运动,多笑笑,这样对身体才好。” “公子!”月娘一开始很是诧异,毕竟这年头要求青楼女子放足实在是奇怪了些。可听下来心却越来越软,里面盈满的都是感动。 这时代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大都只是拿女人当做男人的附庸。谁又肯花心思去为女人着想,关心女人的健康?即便是有也多流于言语,真正设身处地站在女子立场上去想去做的,简直凤毛麟角。 也难怪柳卉欣这句放现代情话都算不上的叮嘱,却让月娘感动得险些落泪。心里更是暗暗下了决定,这辈子非君不嫁,哪怕是为奴为婢,这这一生也赖定赵楫了。 月娘知道以自己的出身,不可能独霸赵楫。不过分享可以,谁要是想赶她离开赵楫,她定要跟谁拼命! 直到回到车上,柳卉欣的心还一直暖融融的。虽然她不是拉拉,可这种被人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什么时候现代的萧俊喆也能像这样死心塌地的爱自己就好了! 目送月娘步入灯火通明,人流喧嚣的王家大院,秦安和岳飞才知道月娘原来却是青楼女子。惋惜的同时也深为她的安全担忧,岳飞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向柳卉欣直言了他的担心: “大哥!这王家在教坊中虽也算得大户,可毕竟比不得那王侍郎的权势。月娘嫂子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让人不放心啊! 小弟看大哥的车驾排场,家中定然豪阔。何不索性为嫂子赎身,娶回家去,绝了那王贤的念想。” 柳卉欣点了点头,心下深以为然,也觉赵楫此举欠妥。好歹先给人家一个名分,你要保持童身,哪怕娶来放着都好啊。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成天搁青楼里,也不知他怎么能放心。 要说他不喜欢也就算了,可他明明心里是喜欢的,有时候真猜不透不这家伙的想法。 可仔细想了一下,柳卉欣又缓缓摇了摇头道: “这事没这么简单。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愚兄家里的情况有些特殊,要想娶月娘进门可不那么容易,只怕要费许多周折。” “我现在也只能尽力而为,努力争取尽快迎娶月娘。只是,唉!”想到赵楫的皇子身份,柳卉欣也不禁长叹一声。 皇家虽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像普通百姓要每日为口奔忙,可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称心如意的。 就像赵楫的老爹宋徽宗,这么喜欢李师师,却也没法纳进宫去每日厮守。虽然宋徽宗只是风流,谈不上什么爱情。但若有办法,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呆在青楼那种地方呢? 皇帝尚且如此,就更别说赵楫这个最不受待见的皇子了。想来想去,只剩下去郑皇后那里求告这一条路,看看能不能网开一面。 其实这事也不是全没好处,娶了青楼女子,相当于放弃了继承皇位的可能。此举便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定能讨好太子和郓王。 柳卉欣稍稍想了一下便觉得为难的紧,索性先放到一边。反正这事儿太大,最后的决定肯定还是要留给赵楫自己来做。但作为女人,柳卉欣当然是倾向于要美人不要江山的。 第七十三章 不法之地 不多时到达荆王府,岳飞和秦安的反应倒是比柳卉欣预料中平静的多。在古代这种十分注重身份的传统社会,有了结拜这层关系,与人拉近距离果然便容易的多。 虽然这种结拜关系不会得到皇室的正式承认,但在当时社会却普遍认同,分量还是极重的。王府的仆役们也得了吩咐,对秦安与岳飞称呼“二爷”、“三爷”。 岳飞有时不免私下唏嘘感慨,大哥若生在平常人家,以他之才,定能成为一代名臣,为国为民做很多好事。可身在帝王家,作为一名注定与皇位无缘的王爷,这身才能却是无用武之地了。 从此秦安、岳飞两人便在荆王府长住下来,宫中朝中有知道的不免道一声“荒唐”。好在赵楫一向喜好结交贩夫走卒,这次不过更进一步,却也并不显得突兀,倒也没惹起多大的风波。 王黼、王贤父子那边倒是再没什么下文,也不知是那城门监果然不敢透露赵楫身份,还是王黼不欲与皇室冲突强忍了这口气。 从那以后,秦安便与“赵楫”形影不离,不论是晨起锻炼、工坊学艺还是逛街游玩,甚至有时去教坊找月娘时也会带他同去“见见世面”,倒似是抢了平安的位置。不过他如今身份不同,乃是王爷的结拜兄弟,平安乐得清闲,倒也不会嫉恨于他。 柳卉欣原以为有了岳飞,以后便可以在府里晨锻,而不用再大老远跑去禁军校场了。谁知岳飞一听有禁军的校场立时就坐不住了,比赵楫这个武痴还要积极,不但每天往死里操练,连带着还把秦安给拉来一起练。 秦安原本就不愿安分做个工匠,经过那次被暴打的惨痛经历后,对力量越发渴求起来。三人中属他这个完全没基础的新手最累最苦,可他愣是咬紧牙关坚持下来,哼都没哼过一声。 不过这样的操练是很伤身的,长年累月下来定然会积劳成疾。好在岳飞手里有几张师父周侗那里传下来的药方,可以温养筋骨血脉,治疗练武造成的损伤。虽然里面有几味药材十分珍贵,价比黄金,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赵楫来说能是事儿么? 所以说穷文富武,练武确实是件挺烧钱的事儿。再加上朝廷有意打压武人,整个国家变得越发文弱也就可以理解了。若非真爱,谁愿意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四体不勤的柳卉欣感到生活更加痛苦了。赵楫不愧是武痴,不但在古代练,到了现代一样勤练不辍。柳卉欣也只能咬牙跟着一起练,只觉得每天都如在地狱,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在古代还可以每天享受月娘或琴心小手温柔的按摩,到了现代便只能自己瞎捏一气了。 …… 慧明巷虽然也在市区,但行人稀少,光线昏暗,污水横流,总之非常脏乱差。市民们通常称其为“暗巷”,而渐渐忘了它原本的名字。 赵楫独自走在暗巷里,眼睛警惕的不断扫视着四周。周围静悄悄的,但赵楫能感觉到两边的窗帘后、门户里有许多双眼睛正偷偷的打量着他。 经过上次在图书馆被骚扰事件后,赵楫一口气帮柳卉欣买了十多套外出穿的衣服,打死他也再不愿意穿着校服出去了。 今天的“柳卉欣”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只不过暗巷中人做的多半是见不得人的买卖,所以警惕性都比较高,任何一个陌生人进来都会遭到类似的审视。 赵楫也是没办法,他最近练武练得太猛,必须得抓几副岳飞药方里的药回去内服外洗才行。不然柳卉欣这小胳膊小腿儿的,非让他练伤了不可。 可那些犀牛角、虎骨、熊胆之类的药材在古代只是贵而已,在现代却都是违禁品,有钱也没法从合法渠道买到。无奈之下,赵楫只有到这法外之地来碰碰运气了。 “吱呀!” 不远处一扇窄门突然打开,一位花白头发的大爷带着一脸满足的笑意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一名十八九岁浓妆艳抹穿着吊带小背心超短裤的微胖女孩跟到门口相送。 “您慢走,下次还来啊!” “真是老当益壮啊!”赵楫看着屋内粉红色的暧昧灯光,在心里默默感慨着。 “看什么看!” 送走了老大爷,女孩注意到了赵楫的视线,白了“她”一眼,转身扭着小腰回了屋,“嘭!”一声摔上了门。 “叮铃咣啷!” 稍稍走神的功夫,赵楫脚尖踢倒了地上的一个玻璃瓶,里面的半瓶劣酒洒了出来,顿时酒气扑鼻,夹杂其中的还有呕吐物的隐隐恶臭。 赵楫捂着鼻子看去,却见路边躺着一人,头向一边歪着,嘴边就是一大滩呕吐物,将他半边脸都给浸湿在里边了。那人却兀自不觉,竟还低声打起鼾来。却是一名醉汉! 赵楫快步越过醉汉继续向前。 “老军医”、“祖传秘方”、“无痛xx”,看来是家黑诊所。不管怎么说总是跟医药有关,进去问问吧,赵楫转身向诊所门走去。 “哎呀!” 赵楫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好及时稳住了平衡才没有摔倒。赵楫低头看去,只见一人斜靠在诊所门边,一双大长腿直直的伸着,难怪差点绊了他一跤。 “又是醉鬼!” 赵楫心道晦气,绕过地上的“障碍物”,上前敲响了诊所大门。 “吱呀!”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汉子拉开了狭窄的木门,昏暗的光线从门中射出,照出了门口那“醉汉”的相貌。 “是他!” 地上靠着的那人赵楫竟然认识,却是见过两次的耿志学——英德中学里很能打的那个学生。赵楫停下脚步,弯下腰查看地上耿志学的情况。 只见耿志学面色苍白,满身是血,不过虽然看起来吓人倒还有明显的呼吸,情况应该不算太糟。 “认识么?” 那医生似乎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惊讶,很镇定的低声问道。 “认识!”赵楫点头道。“他什么情况?怎么会在这儿?” “不知道,我也是刚才开门才看见他。”医生耸了耸肩道。“要救他么?” “当然要救!”赵楫肯定的道。怎么说上次在图书馆外耿志学也救过他,这次就当还人情好了。 第七十四章 女朋友 过了一会儿,见医生仍然直楞楞的站在那儿,丝毫没有救人的意思,赵楫有些奇怪的看向他。 “不好意思!小本生意,概不赊欠。”医生瞥了耿志学一眼续道。“他这情况……先给一万吧!” 一万!还是先给? 赵楫当时就想暴走了,我跟“老爹”要点儿钱容易么?这就要一万?听那语气说不定还不够…… “你到底要不要救?” 等了一会儿没听赵楫回答,中年医生不耐烦的问道。 “救!” 赵楫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答道。虽然肉痛,但救人如救火,钱可以再挣,救人的事可耽搁不得。 赵楫当即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摸出钱来递给医生,医生拿着随手翻了一下便揣进衣兜里,跟赵楫一道把昏迷的耿志学搬了进去。 这诊所和暗巷其他门户一样,大门很小。但进去之后却并不窄逼,整个诊所就是两间大屋子。外间靠窗摆着两张检查床,正中间有一个电暖炉,烤的屋里暖洋洋的。 诊所里间靠墙摆满了药架,显然是充作药房使用。药房门口是一张电脑桌,一名护士装的女子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斗着地主。 听到脚步声响,女子回过头来,化着淡妆的脸长相普通,见医生和赵楫抬着人进来,女子赶紧起身迎上来。医生从兜里摸出钱递给她,吩咐道:“马上准备手术。” 赵楫和医生将耿志学放上检查床的当儿,里间已经传来点钞机的哗哗声和滑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不一会儿护士推着无影灯和输液架来到床前,迅速调整好位置,插上插座。又从墙边拉过来一张急救台,摆上手术器械,不到一分钟便做好了手术准备。 赵楫虽然好武,可身为皇子一向没什么动手的机会。便是找人对练,那些侍卫兵丁也都是一触即倒,谁又敢与他真打,更别说让他受伤了。所以这还是赵楫第一次亲眼见到刀伤流血。 医生先让护士打电话让人送血过来,然后便埋头开始了手术。只见他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先用剪刀剪开衣服,清创、消毒、缝合。处理完一个伤口,又接着剪开另一处伤口附近的衣服,重复先前的动作。 医生的神情平静而专注,仿佛他正拿针缝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布娃娃或者十字绣之类的什么东西。赵楫很不合时宜的联想起了琴心平时绣花的样子,觉得颇有那么几分相似。 只是看着满满一盘子鲜红的纱布,裸露的肌肉和外翻的皮肤,赵楫不禁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侧过头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忍着没吐出来。 那女护士似乎察觉了赵楫的动静,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赵楫回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不过这么一打岔,反胃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血包送到了,护士取了立即给耿志学挂上。整个手术过程,从始至终耿志学也没醒来,倒是免了打麻药这道手续。却让赵楫有些担心起来。 “大夫!他没事吧?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医生扯下口罩,先长长舒了口气,任由护士拿着手帕给他擦汗。直到擦完汗,向护士道了谢,医生才转向赵楫道:“别担心,这小子身体好得很,今天就能醒。你先去给他买身衣服吧,他这身都没法穿了。” “啊!?” “你不是他女朋友么?我看你一直没转眼……”医生诧异的道,继而耸了耸肩。“你要不愿买就让他继续穿这身好了。” 耿志学身中七八刀,浑身上下都是刀口。医生见赵楫一直盯着看,就连剪开大腿上的裤子也没回避一下,还以为两人关系亲密呢。他哪能想到赵楫根本就是男人的意识,怎么可能会起回避的想法? 赵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医生的意思,顿觉有些无地自容,扔下一句“我去买衣服。”,逃也似的出门匆匆离开。 一路上,赵楫心中连叫晦气,好不容易请了一天假专门来买药,却因为耿志学完全耽搁了。也不知那诊所究竟有没有门路,若是没有,岂不是明天还得再来? “卉欣!” 赵楫再回到诊所时,耿志学已经醒了,见“她”拎着衣袋进来,惊喜的坐起身来。 赵楫被这一声亲热的呼唤弄得满头黑线,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木着脸走到床边,将衣袋放到耿志学脚边。随口问道: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 “没问题!小刀大夫的医术我一向都佩服的,不然也不会专门来找他。” “那就好。”赵楫点头,又诧异的道。“你们认识?” “认识啊!”耿志学点头。 “那你还说什么小本生意,先交钱后救人?”赵楫转向“小刀”大夫怒道。 “一码归一码!”小刀耸了耸肩,没有丝毫脸红。“现在药很贵的,当然要尽量收现金。赊账多了,我这小本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言下之意即便赵楫不给钱,他也会救耿志学,只不过会算成赊账罢了。 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赵楫为之气结,闷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想起正事,走到小刀面前问道: “大夫!你知道哪里有虎骨、熊胆、犀牛角卖么?” 小刀先抬头警惕的看着赵楫,又转头看向病床上正闭目休息的耿志学,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睁眼懒洋洋的道: “我现在手上肯定没有。不但我没有,整个临湖市你都找不着。” “啊!?” 难道现代的训练计划要放弃么?这可是一半的时间啊!不能练武,岂不是一辈子都成不了高手了? “呵呵!别着急。”小刀呵呵笑道。“‘亏本的买卖没人做,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这里可是暗巷。只要你肯出钱,什么买不到?” “我可没骗你,我手上是没现货,不过我有门道。待会儿你开张单子给我,要什么药,要多少。货到了我会通知小耿的,你只要准备好钱就好了。” 你绝对是故意的!吊人胃口很有意思么? 赵楫狠狠的腹诽道,不过解决了眼前的难题。总算是好心有好报,这番救人没白忙活。 第七十五章 毕业考核 “一百零四!” “一百零五!” “一百零六!” “总共一百零六件合格瓷器,秦小官、赵公子,恭喜二位通过学徒考核,达到正式瓷工的水准。”工坊总管笑得一脸褶子,拱手祝贺道。 学徒考核这等小事,原本只需学徒坊的小管事加上两个正式瓷工便有资格判定。可今天要考核的两人哪是一般人?这位赵公子是高衙内都要巴结的贵人,秦安虽然只是个工匠之子,但人家有手段啊。这才没多久就变成了赵公子的结拜兄弟,身份体面自然大不一样了。 这样两个人要考核,当真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工坊总管定要亲自过来盯着才放心的下。而且这位赵公子才进工坊一个多月,便要求出师考核,这也太快了。 工坊管事想来,定是年轻人耐不住寂寞,玩腻了学徒工坊里那几件瓷器,想玩点儿新花样了。总管打定主意要帮着赵公子做点儿手脚,让他顺利过关,千万不能让哪个不开眼的较了真。若惹得赵公子不快,工坊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为此,总管事专门派人跟学徒坊管事打了招呼。 只是赵公子他们通知的实在太仓促,瓷器都入窑烧了一天了,才申请考核。临时掉包是来不及了,只能让评委们睁着眼睛瞎说,把不合格的说成合格的来蒙混过关了。 到了地方,总管先跟学徒坊管事打了个眼色,见管事回了个放心的眼神,这才放下心来,谈笑风生的入了座。 一般学徒考核,任你是大师的徒弟,学徒也只能站着,看着评委们四平八稳的坐着对自己的作品挑三拣四。这次当然不能这么干,总管带着工坊一众大大小小的管事早早的等在一边,两个被考核的“学徒”一到,立即恭恭敬敬的请到上首就坐。 今天宋朝这边正好是柳卉欣,她也不矫情,随口说了句“怎么好意思。”,便带着秦安直接坐下。神态自若,半点儿不好意思也看不出来。然后还反客为主,热情的招呼一众管事就坐。最后场中站着的,恰恰只剩下那三位评委。 十多个学徒每人抱着一摞瓷器,依次放到中央的条桌上。 因为学徒考核只看合格品数量,柳卉欣做的全都是比较容易制作的青瓷。只需要做好胎,上一次釉,风干后入窑就可以了。无需绘图,也不用上几层釉这么麻烦。 总管第一时间离座凑了上去,随手拿起一只大碗查看起来。他虽然不是瓷工,可他管理工坊已有十多年,基本的眼光是有的。只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瓷器做工精细、釉色莹润鲜亮,品质绝对上乘。别说未出师的学徒了,即便让老练的瓷工来做,也难得做出这么好的品相。 总管满意的放下瓷碗,一眼扫去,条桌上的瓷器都差不多,全都是品质不错的青瓷。总管放下心事,心说这学徒管事倒会做事,不着痕迹的就将瓷器掉了包。嗯,很不错!以后可以给他加些担子。 总管不着痕迹的看向学徒坊管事,却发现那管事正一脸钦佩的看着自己。总管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不是他干的,那是谁?若是赵公子自己掉的包倒还好说,若是衙内亲自安排的,那可不显得他们这帮管事办事不力么? 总管整个考核过程都在心事重重的分析,这瓷器究竟是谁掉的包。唯独没想过根本就没人掉包,这些瓷器原本就是“赵公子”他们俩为了考核造的。 别说总管,在场所有人都没朝这方面想。倒也并不怪他们,实在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要知道,赵楫之前,学徒坊最快的出师记录都有一年。那还是坊中另一位大师的高徒,天天开小灶才做到的。可“赵楫”他们俩,秦安虽然学徒几年了,可资质平平,并无过人之处;“赵楫”固然用功,可每天也就是和旁人一样的练习时间。这才一个多月,竟然就能通过考核,而且作品质量如此之高,由不得他们不想歪。 这个成绩看起来离奇,其实说穿了也没那么玄乎。一来,学徒说是学徒,其实都是打杂的,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必须用来做工坊安排下来的繁重劳动,真正用来“学”的时间很少。可人人都知道“赵公子”身份不凡,谁敢给他安排杂役? 二来,柳卉欣费尽心思采用现代思维进行的工艺创新,也确实提高了学习和生产的效率,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再加上柳卉欣、赵楫二人皆聪明颖悟,用功又勤。破纪录取得这样匪夷所思的成绩,也在情理之中了。 柳卉欣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她只是单纯的高兴,从此以后她就是一名合格的陶瓷匠人了。这可是正宗的北宋古法手工陶瓷!放到现代,妥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今后就那素未谋面的“老爹”不管了,或者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也算有了谋生的技能。 而且这才仅仅是个开始,别忘了她可是秦良大师的正式弟子,是行过拜师礼的。如今又有了秦安这层关系,向他讨教高深的制瓷技术就更方便了,不信他还好意思藏私。 三个评委煞有介事的将所有瓷器都看了一遍,结果自然全都都是优良品。接着所有人都围上来,向二人道贺,谀辞潮颂,煞是热闹。 骚骚攘攘了好半天,等人群散去,天色已经不早了。柳卉欣同秦安一起去向秦良辞别,顺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谁知秦良竟然不在,向邻居打听才知道,这几天正是开窑的日子。秦良吃住都在窑上。 窑区离工坊区很远,此时天色已晚,两人无奈只得先乘车回了荆王府,改日再来专程拜访秦良。 次日,赵楫三兄弟晨锻归来,刚收拾停当,前院家仆来报,西域商人杜勒庞求见。 按说杜勒庞只是个商人,身份微贱,是没资格拜见王爷的。但他同时兼着回鹘大使,这使臣身份却是代表一个国家,算是颇为贵重。因此门房收了名帖,不敢怠慢,连忙遣人进来通报。 第七十六章 生意上门 赵楫与杜勒庞相交,一向都是赵楫去他的酒店饮酒谈天。杜勒庞出身商人世家,挑通眉眼,行事极有分寸,虽知赵楫身份,但从没登过荆王府的门。 他这次主动登门,却不知有什么要紧事。赵楫心里犯着嘀咕,倒也没有怠慢,让人将他请进厅中奉酒。 没错!就是奉酒。宋朝还没有冲泡茶,饮茶喝的都是抹茶,整套烹茶仪式繁复无比,通常是用来表演或者友人之间比试茶艺。至于待客,还是得上酒。 “尊敬的殿下!您忠实的老朋友杜勒庞向您问好!” 赵楫来到客厅时,杜勒庞正拿着个细瓷酒杯,眉头紧皱,小口轻啜着。见赵楫大步走进来,连忙起身见礼。 “坐坐!无需多礼!”赵楫笑道。“老杜啊!你可是稀客啊!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呐?” “殿下太谦虚了,您的王府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如何称得上寒舍。实不相瞒,在下今次不请自来,确实有事相求。其实说起来,都是为了汴京新出来的一种酒。” “酒?”赵楫若有所思。“你这可是说笑了,京师的酒家里我可就服你老杜,我饮酒的门道,好多都是老杜你教我的。再说要找好酒,该去酒家啊!为何跑来我这王府?” “若是一般的酒,我老杜虽是胡人,却也知道分寸,不敢随便来打扰殿下。只是这种酒实在非比寻常,乃是前所未有的品种。商机无限呐!我也是没办法,这才斗胆登门。” “老杜啊!我可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刚才这话可是见外了。行了!你也别绕圈子,直说吧!要本王做什么?能帮的我一定帮。” “殿下深情厚谊,杜勒庞铭感于心。”杜勒庞先拍了一记马屁,才终于道出来意。“我听说最近太尉府的酒坊里出了一种好酒,性烈如火,因此名为烧酒。前几天太尉府的管事请了许多契丹商人去品酒,那些契丹商人当场都下了订金,订了一大批货。那个,我听说殿下与太尉府的衙内交好,不知可否有劳殿下引荐……” “哈哈哈!”赵楫笑得十分欢畅,正愁找不到销路呢,这个西域大商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看来果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老杜啊!你这可是太见外了,就这点小事,瞧把你给为难的。你来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实不相瞒,这烧酒生意,我也有一点儿股份。这事儿啊,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小高你也认识的,改天咱们约个日子,到你酒家去谈,你可不能小气,得把珍藏的好酒拿出来招待我们啊!” “好好好!多谢殿下!到时我一定拿出最好的酒,请殿下和衙内品鉴。”杜勒庞解决了心头大事,心情大好,豪爽大笑道。“不过殿下,下次再有什么生意,可得多想着点儿我老杜。您有烧酒这样的好东西,连契丹人都知道了。可您忠实的朋友,可怜的杜勒庞却还是听人风传,才最后知道一点风声。” “哈哈!老杜!你可是错怪我了!是你自己总说自己已经退休了,早就不理会商场上的事了。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不想打扰你退休的清净日子么?” 我说退休,还不是怕你们心血来潮,万一想出什么馊点子要跟我合伙做生意,我不好拒绝么?谁知道你们这伙儿纨绔,竟能弄出这么好的生意呢? “我这。”杜勒庞苦笑摇头。“‘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是退休了,可我们回鹘那边还一大家子人要养呢,都指着做点小买卖赚钱糊口。日子,不好过啊!” 赵楫哪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以柳卉欣的身份在现代生活了这么久,也知道有些纨绔子弟挺讨人厌。他自己不就老被马玉茵、苏静婉这伙人针对么? 因此对杜勒庞的做法,赵楫倒也理解。而且没有杜勒庞教他品红酒,上次圣诞晚宴他也不能打马玉茵的脸打得那么爽快。所以从心底里,赵楫对杜勒庞还是颇有亲近之意的。 “行了!你也别装了。谁不知道你们家是西域首富,富可敌国?你们都叫小生意,我这点儿烧酒买卖岂不是小孩儿过家家么?” “以我老杜的眼光,殿下的生意大有前途。一定会越做越大,大宋首富指日可待。” “行了!你少灌迷汤。”赵楫摆手笑道。“酒可以卖给你,这一点我现在就能答应你。不过价格嘛,还得你自己去谈,但我保证不会比拿给契丹人的高。” “好!好!多谢殿下!”杜勒庞眉开眼笑。“我代表家族多谢殿下。” 赵楫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高强那咋咋呼呼的声音。 “殿下!殿下!好消息啊!咱们的酒卖出去了……咦!你是……是回鹘酒家那个谁?” “见过衙内!在下正是回鹘酒家的杜勒庞。” 对外人来说,王府高不可攀。但荆王府的仆役们都知道高强与自家王爷交好,因此高强来访一向无需通传,外宅皆可自由出入。当然也仅限于外宅,虽然赵楫尚未婚配,但内宅却是任何男子都不能进的。 高强兴冲冲的跑进来,本以为赵楫是和他那俩新结拜的兄弟在厅中闲话,没想到赵楫却是在见客。高强连忙住口,有些惴惴的看了赵楫一眼,生怕刚才说漏了不该说的话。 赵楫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笑道: “正好!强哥儿也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刚才我跟老杜正在谈咱们那个烧酒的事儿呢,具体的事情你安排人跟他谈吧!不过我已经答应了老杜,给他的价钱要比给契丹人的低。” “一定一定!殿下都开金口了,那还有什么问题。”高强笑着一口应承下来,心道:这胡商鼻子真灵,也真有门路。我们昨天才跟契丹人约谈,他竟然今天一大早就找上荆王府的大门了。好在这烧酒虽然独此一家,可产量不低,成本甚至低于一般的酒浆。反正打开门做买卖,买家当然是越多越好。 第七十七章 第一桶金 虽然已经从杜勒庞那里听说了,高强还是将昨日与契丹人谈判的细节,详细跟赵楫汇报了一遍。 北地苦寒,游牧民族不论男女大都好酒。烧酒活血驱寒,正合那些契丹人的胃口,当即就下了大笔的订单,将这段时间攒下的存货全都给扫了。 用那些契丹人的话说:“大冬天喝了这酒,相当于多穿了件皮袍子。” 契丹商人不但准备运回国内发卖,甚至还打算再往北去,高价卖给更北边的室韦人。那边更加苦寒,烧酒一定更受欢迎,番个数十上百倍的利润也是可能的。 说到室韦现代人可能不大熟悉,但几十年后室韦的一个小部落中将会诞生一位英雄。他将带领这个小部落迅速发展壮大,最终建立起一个人类历史上疆域最为庞大的帝国。 这个小部落叫做“蒙古”,而这位英雄叫做“铁木真”。 高强在这边跟赵楫汇报生意,杜勒庞独自在那边十分无聊。赵楫见状,招来一个仆役,让他去取了一壶二锅头来。酒拿到,高强的汇报也谈完了。 “来!老杜!先让你尝尝咱们这烧酒的味道,免得你心里没底,谈起生意来放不开。” “咳咳!咳咳!”第一次喝烧酒的杜勒庞不出意外的被呛得涕泪横流,可是眼神却变得很亮。 “好酒!殿下!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杜勒庞颤声道:“我之前还以为只是烈一些的米酒,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烈酒。这……这样的酒,那些北边的牧人一定会为它疯狂的!” 说着杜勒庞又呷了一小口,长舒了口气道:“这种……烧酒产量大么?” “产量大!只要你有钱,要多少有多少。而且这酒不会变质,随便用什么装着,只要密封好别漏了,就不会坏,比你那葡萄酒方便多了。” 杜勒庞听得连连点头,追问道:“那这酒价格贵么?” “不贵不贵!” 赵楫哪知道高家定的什么价,信誓旦旦的答完这一句后,眼巴巴的看向高强。 “确实不贵。”高强立即接口。“这烧酒又叫酒精,乃是酒的精华。相传那是太上老君炼丹时传下的秘法,仙家炼制长生仙丹时这酒精是必备的。因此这烧酒喝了不但散风驱寒,还可以延年益寿,男人喝了更能……” 高强说着给杜勒庞递了个“你懂的”的眼神,继续吹道: “荆王殿下乃天仙下凡,当年在天上时曾得老君传授这提炼酒精之法。殿下他宅心仁厚,不忍见苦寒之地百姓受冻受苦,因此将秘法给了我们高家,由我们大量炼制。 这酒精提炼不易,需要九份酒浆,九九归一,才能得到一份烧酒。除去成本,我高家一文钱不赚,只收些柴薪人工的耗费。一斤烧酒,我们卖给契丹人是400文,你这儿有殿下的关系,就收你380文吧!” “行了!老杜既然找上我的门,咱也不能太小气了。我那份儿就不要了,就给老杜算350文吧!”赵楫故作豪爽道。 “那哪行?”高强“急道”。“殿下虽然高风亮节,可您这份子是对仙人的敬意,哪能省了?这钱咱们从契丹人那边找补便是,您的那份儿是无论如何不能少的。” 杜勒庞做了一辈子生意,哪能看不出眼前两个小年轻的小花样?他连高家请契丹人开销售会都能打听到,怎可能打听不到高家酒坊最近在大量收酒糟和高粱?这些东西的用途,简直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但猜到归猜到,还不得不承赵楫的情。以赵楫和高强的身份,既然说了卖给契丹人是400文,断无说谎之理。赵楫一句话就给他打了八八折,这人情当真不小。 毕竟这烧酒是独家买卖,不管成本如何,天下除了这一家,可没别的地方卖。 而且,这个价格买来,运到北地仍然能有数十倍的厚利,比他原来的葡萄酒生意好的太多。 高强见杜勒庞听了报价便陷入沉思,良久都没回话。他轻笑一声,起身倒了一杯烧酒,找来火刀、火绒打着了火,往杯口一戳…… “呼!” 杯口顿时蹿起幽蓝色的火焰,如同跃动的精灵,不停的随风舞动。 杜勒庞眼珠都险些瞪出眼眶了,竟然真能烧得起来,果然不愧是烧酒! “350文!就这么说定了!我要一万斤。”杜勒庞当即拍板。 赵楫愣了一下,一万斤!那可就是三千五百贯,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笔大钱了。试水的第一笔生意就买这么多,这些西域豪商当真有钱啊!也确实敢下注。 高家昨天召集在京契丹商人展示烧酒,所有契丹人加起来大概订了2500贯的货。这已经让高强喜出望外,这才今天一大早巴巴的赶来报喜。 谁知有福之人不用愁,赵楫安坐家中,就有3500贯的生意自己送上门来。高强心里嘀咕:殿下这财运也是没谁了。若他真是天上仙人下凡,那也一定是财神。 赵楫倒没高强那么多感慨,他早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六千贯钱!三成的分红也有将近两千贯了。有了这笔钱,招揽人才,发展科技,这些事都可以开始着手了。 …… 烟熏火燎,尘土飞扬。 这里是烧制瓷器的炉窑区,周围的植被早被砍伐干净烧光了,地上是厚厚的一层泥土。随便来一阵风,扬起的尘沙能让人瞬间变成泥人。除了不得不留下来看守窑火的窑工,包括瓷工在内的其他人都对这里敬而远之。除了入窑和开窑的时候,谁也不愿靠近这里。 当然也有例外,秦良自从瓷器入窑的那天起,便一直呆在窑边,吃住都没离开过。 一大早赶来的柳卉欣和秦安,一眼就看到了晨光中佝偻着身子站在窑边,满身满脸全是灰土,活像个泥人的秦良。 虽然两人都没什么工匠精神,秦安对家传的手艺根本没半点兴趣。柳卉欣虽然学得认真,也是抱着非常功利的目的。 但看着秦良此刻全情投入,专注得仿佛眼前的瓷窑便是整个世界的样子,两人的心不经意间被深深的触动了。 第七十八章 宝瓶 瓷窑的火昨天就已经熄灭了,但窑内温度极高,需要等它自然冷却才能开窑,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一整天时间。 只见秦良围着瓷窑一圈圈慢慢的走着,不时将手掌贴在窑壁上,透过窑砖估测窑内的温度。他聚精会神,动作轻柔细腻,仿佛他摸的不是泥土制成的窑砖,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师父!” “爹!” 柳卉欣和秦安上前招呼,秦良却一手贴着窑砖,头也没回过来,只挥了挥手要两人噤声。 此时一阵风吹来,两人连忙遮住头脸。等风过去再看时,只见秦良整个身子伏在窑壁上,面颊紧紧贴着窑砖,以脸颊和耳廓去感受炉窑的温度。趴了一会儿,秦良又疯了一般跑到窑口另一边,再一次趴到了窑砖上。 柳卉欣走到窑边,学着秦良的样子将手掌贴到窑壁上。 “呼!” 还挺烫的,幸好没有学他把脸贴上去,要不赵楫这张小白脸非给烫红了不可。柳卉欣吐了吐舌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趴在窑砖上的秦良,十分惊叹于他的皮糙肉厚。 又过了一会儿,柳卉欣再次伸出手,隔着一点儿距离,仔细感受着窑壁的温度。只见秦良忽然离开窑壁,站直了身子,吐气开声: “开窑啦!” 这一声吼,当真中气十足,气壮山河,吓了柳卉欣一跳。 一群满面尘灰烟火色的窑工应声跑了过来,也不知道他们先前究竟是藏在哪的。 “哗啦!哗啦!” 窑门口的砖迅速被扒开,一股热气猛地冲出。此时窑内的温度仍有近100摄氏度,秦良顾不得高温,跑到窑口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似乎半刻也等不得了。高温将他的脸烤的红红的,发梢都蜷曲起来了,他仍旧不肯后退半步。 柳卉欣照例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不过当然是在保证自身安全与舒适的前提下。她站得远远的,顺着秦良的目光向里张望。窑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看着秦良急不可耐的抓耳挠腮,没半丝高人宗师的样子。柳卉欣纳闷的摇了摇头,闪到一边休息去了,不再凑这热闹。 又过了良久,时间已近正午,柳卉欣和秦安都等得快不耐烦了,窑里的温度才终于退得差不多可以进人。 秦良不待窑工动手,第一个冲进了炉窑,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件瓷器跑了出来。 那是一件足有半人高的青花大花瓶,外边早准备好了木箱和平整的干草垫。秦良将花瓶放到草甸上,翻来覆去的细细查看起来。 柳卉欣连忙凑过来,静静 柳卉欣心里由衷的赞叹着的也跟着在一旁观摩。 美!太美了!。 花瓶造型古朴,光泽莹润,底色洁白无瑕,如同美玉一般。明明是不透明的,看起来却觉得仿佛阳光穿透了那薄薄的瓶身,均匀的散射开来一样。 瓶身上绘制着静水、云纹、荷花、鸳鸯、飞鸟……,画工比起赵楫的水墨虽然不如,却也工巧大方,动静结合,堪称佳作。青色纯净鲜亮,清澈幽雅,与花纹相得益彰。 柳卉欣越看越是入迷,只觉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完美,每一个弧度,每丝线条都那么恰到好处。初看已是极美,细看更是美不胜收,越看越是惊叹激赏。 柳卉欣正在那欢喜赞叹,惊叹于人间的能工巧匠,竟然能创造出如此不可思议的艺术品。却见秦良忽然站了起来,双手拿起花瓶高举过顶,似是要将这完美的艺术品给砸了。 柳卉欣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拦住。 “师父!您干什么?别冲动!快放下!不能砸啊!” 那边的窑工原本正忙着将窑里其他瓷器搬出来装箱,听得这边动静,手里没拿东西的全都赶了过来。秦安也跑来帮忙,众人七手八脚的从秦良手里将那只大花瓶夺了下来。 秦良泪流满面,嚎啕大哭道: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你们以为我想砸了它么?制胎、阴干、底釉、绘图……我没日没夜的干了三年,三年呐!这才有了它。它是我的心血、我的孩子、我的眼睛珠子啊!” “是啊!师父!这瓶子挺好的。我一看就喜欢,越看越喜欢。这辈子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瓷器呢!”柳卉欣连忙道。 “漂亮?可它是个残次品。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漂亮的残次品罢了。它是我全部的希望,它本来应该完美无缺,应该打败……” 秦良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语不成调,完全听不清他说啥了。众人见状,连忙将他扶到一旁的草垛上休息。 “残次品?”柳卉欣看着手上好不容易夺下来的花瓶,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残次”了。 现在秦良的状态,显然不是请教的好时机。柳卉欣和秦安先将花瓶装好箱,委托窑工们送回去。他们俩则一左一右扶着秦良,将他一路搀扶回住处。 柳卉欣和秦安扶着犹如行尸走肉的秦良到塌上躺好,先打水给他擦手擦脸;又倒来干净的热水给他解渴;完了柳卉欣又给他按摩手脚,缓解疲劳。 不得不说,身为女性,虽然平时大大咧咧,柳卉欣还是有其细腻的一面的。今日这场面若是换成赵楫,恐怕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最多吩咐秦安好好照顾秦良。放到柳卉欣这儿,却大大的刷了一把师门好感度。 良久,秦良才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虽然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但总算是回过魂儿来了。 “把那瓷瓶给我……你们放心,我不砸了。” 柳卉欣将信将疑的将瓶子递给秦良,但高度戒备着,随时做好抢回来的准备。 不过秦良确实说到做到,没有再试图砸瓶子,而是摩挲着光滑的釉面,细细的看着。看了一会儿,他冲柳卉欣和秦安招手,让两人凑到近前,指着瓶身下半部分的一处道: “你们看!这里的颜色跟其他地方有些区别,显得有些暗淡。” 柳卉欣盯着秦良指的位置,仔细看了半天,跟周围的釉色对比了七八回,才终于确定果然如他所言,这块釉面比其他地方确实暗了少许。 第七十九章 往事(上) 我的师父哎!您这也太吹毛求疵了吧?这是瓷器,又不是钻石珠宝,有您看的这么仔细的么?也就是这时代没放大镜,要不您该挑剔釉面的气泡大小了吧? 柳卉欣暗暗腹诽道。 秦良看出了她的不以为然,苦笑道: “你觉得,如果把这瓶子献给皇上,他会不在乎这块暗斑么?” “额!” 柳卉欣顿时语塞。根据赵楫多年的宫廷生活经历,即便皇帝一时没发现,也一定会有人“巧合”的帮助他发现的。恰巧徽宗皇帝还真是那种眼里不揉沙子的角色,至少在他热爱的艺术品领域是这样。 这瓷器在她柳卉欣看来是无价之宝,虽有一小点问题,但瑕不掩瑜。可若是献给徽宗,恐怕最后真的会被安上欺君之罪,落下个杀头的下场。 看着秦良深邃的眼神,柳卉欣后知后觉的醒过味儿来,秦良看起来浑浑噩噩,原来早知道“赵楫”的身份了。她看了秦安一眼,心中随即释然。儿子结拜这么大的事,做父亲的哪有不问个清楚明白的道理?他知道也算情理之中。至少他口风还算紧,看样子工坊中其他人还都不知晓。 “就算不能献给皇上,这么大的瓶子,这样的品相已经是极品了。您何必这么执着呢?” “何必这么执着?我秦良活到现在,为的就是做出能献给皇上的珍品,上达天听,面见天颜。我,我要告御状,我冤啊!”秦良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师父您别激动,慢慢说。”柳卉欣连忙安慰。“告御状也不是非得做出贡品啊。您有什么冤屈完全可以说给我听,我帮您去告啊。” “我知道你,您是荆王殿下。可,可我要告的人身份不一般。没有真凭实据,皇上如何会相信?只有做出完美无缺的贡品,才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秦良摇头道。 柳卉欣不由得皱起眉头。要知道秦良可不是一般的手工匠人,他是高家的匠人,还是技术骨干,高家对他总有几分情分在。他的事情,大事虽然不一定会帮,一般的难处还是不难解决的。 高家眼里的大事,那可就真的是大事了。而秦良如此郑重,谋划良久,花费了这许多心血,这事必然小不了。他要告的定然也不是一般人。 但话已经说到这里,断没有中途退缩的道理。再说她柳卉欣可是要逆天改命,抗金救国的。连穷凶极恶的金人她都不怕,这世上还怕得谁来? “师父,您有什么冤屈不妨先跟我说说。我虽然只是个闲王,但在皇后和诸位娘娘那里都能说上话,咱们一起想法子,总能还您个公道。” “这事儿啊,说起来话就长了。”秦良双手抱着瓶子,眼睛却目无焦距的看着前方,陷入了回忆之中。 “您慢慢说,咱们不着急,今儿有的是时间。”柳卉欣和秦安拉过椅子,静静的坐下,听秦良道出了当年的一段往事。 “我们师兄妹三个自幼跟在师父身边学艺,三人里,师妹最是天资聪明,最得师父真传。我却是最笨的一个,师父教授的东西,我总是最后一个理解。后来年纪渐长,师父做主将师妹许给了我。那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一段日子,快活得好像上了天,走路都像是踩在云朵里。 后来我才知道,师妹她早就喜欢了我。可我这木头完全察觉不到她的情谊,最后无奈之下,她才恳求师父做主。 秦良仿佛回到了那段少年时光,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幸福的微笑。柳卉欣和秦安受他情绪感染,也都不自觉的带上了微笑。 秦良出了会儿神,长叹一声,继续回忆道。 “师妹她比我聪明百倍,师父传授的瓷器原本古朴厚重。师妹她心思细腻,制作的时候不免加入了她女孩子独有的特色。她的作品粗看也是一般的古朴无华,可细细品鉴,却粗中有细,其中有无数巧思,让人回味无穷。 师父临终时曾说,他一身本事,师兄学了十足;我资质鲁钝,只学了七成;而师妹却是青出于蓝,自成一派。 师父死后,我们师兄妹三人继续在汝窑(官窑)做工。有一天,师妹跟我说,她无意中发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美丽颜色。她拿给我看,那是一件烧废的青瓷底部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斑点。那种青色,虽只有一小块,却像是苍天一般浩大,又像枝头新芽那般生机勃勃。 从那以后,师妹就像中了邪一般,拼命想烧出那种颜色的瓷器。不,比那还要好。师妹说,她心目中的颜色,比那个还要美,那是一种从未在世上出现过的,最美的颜色。可以在第一眼就抓住你的心神,让你再也挪不开眼。 她废寝忘食的试验着,一次、两次……试验了上千次,做了好几万只瓷器,却一直没有找到令她满意的颜色。师妹毫不气馁,仍然一遍又一遍的试验着,一整天一整天的做胎、磨釉……甚至晚上也点着油灯继续干。” 说到这,秦良脸上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便是在那时,师妹怀上了秦安。我真混呐!她那时那么憔悴,怎么能怀孩子?若不是我……师妹一定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 “这怎么能怪您呢?师父,那是天意。”柳卉欣连忙安慰。 秦安则一脸无奈,父亲这话,不是明明在说若不是为了生他,母亲就不会死么? “是啊!”秦良喃喃道。“那是天意。师妹那般完美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我这样的傻小子配得上拥有的?” 柳卉欣看了眼秦安那平凡无奇的容貌,很不合时宜的想道:师母这么完美,怎么秦安长得这么普通?要么是师父您情人眼里出西施,要么就是好的基因没传下来啊。 秦良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回忆中,根本没注意到儿子和徒弟的表情,继续说道: “即便挺着大肚子,师妹仍然每天那样劳累着,只为了追求心中那一抹完美的颜色。” 第八十章 往事(下) “看着师妹肚子越来越大,人却日渐消瘦,我非常担心,可怎么劝她都不听。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想尽办法为她多做些吃食,给她补身子。 师妹实在是太累了,生产又太耗元气,生下秦安没多久,就油尽灯枯去世了。都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害死了师妹。” 秦良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秦安连忙上前拉住父亲的手,不住低声安慰着。 秦良自怨自艾了好半天,才控制住情绪,续道: “从那以后,我这辈子就只剩下了一个愿望——一定要替师妹完成心愿,做出她心目中的那个颜色。 师妹虽然走了,可她灵魂不灭,还在牵挂着心中那抹动人的青色。每当我觉得累,觉得绝望的时候,她总会出现在我身边,安慰我,指点我,鼓励我。让我一次又一次充满了力量,继续一次一次的实验。 天可怜见,秦安三岁的那年。我终于做到了,烧出了那种无数次在师妹和我的梦中出现的青色。” “雨过天青云**!” “当窑门打开,我一眼就看到了黑暗的窑窟中那抹莹润的亮色,如同雨后破开乌云的阳光。我知道,这就是师妹一辈子牵挂的那个颜色。 这是师妹的颜色,是师妹亲自设计出来的造型,寄托着师妹的灵神魂魄。它那么完美,摄人魂魄,它是不应该出现在人世间的美丽,只属于师妹一个人的美丽。” “我当时太高兴了,一颗心就像要爆裂开了一样。我大叫大笑,向身边的每一个人倾诉我的兴奋,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那一天,我沽了很多酒,喝得烂醉如泥……” 说到这里,秦良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不由自主的咬牙切齿。 “谁知我第二天醒来,却发现昨天烧出的那只仿古青铜器的瓷盆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研磨好的一包釉药,以及大量制作釉药的原料。 我后来才知道,竟然是沈宝恩那个禽兽,他,他……” 秦良看着有些茫然的柳卉欣和秦安,摇了摇头,放缓了语气,自嘲的笑道: “你们还不知道沈宝恩是谁吧?呵呵!其实我前面有提到过的,他就是师父的大弟子,我的大师兄。 我们三兄妹自幼跟着师父学艺,感情一直很好,我跟师妹成亲之后,三人的同门之宜也没有疏远了。特别是师父走后,我们都当沈宝恩长辈一般,对他愈加尊敬。他,沈宝恩也一直很亲切,对我们一家非常照顾。 师妹走了以后,沈宝恩不但让他浑家帮着照看秦安,他自己也常常来我的工坊帮忙,给我打下手,制胎、阴干、上釉……事无巨细,他都热心帮忙。 我那时非常感激沈宝恩的热心肠,将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没想到他竟然包藏祸心,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窃取师妹创制的天青瓷。” 说到此处,秦良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他高声质问、谴责,仿佛此时沈宝恩就站在他面前。 “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这么做?我和师妹一直敬他爱他,当他是兄长,是长辈,是最亲最亲的人。他怎么能,怎么能?” 即便时隔多年,柳卉欣依旧能感受到秦良发自内心的控诉,和当时的痛苦绝望。 “我当时便去他家找沈宝恩,却已经找不到人了。原来他知道我不会与他干休,一不做二不休,偷了天青瓷盆之后立即拿去求见了林灵素。将师妹的毕生心血,拿生命创制出来的天青瓷作为晋升之阶,进贡给了皇上。 我彷徨无依,心乱如麻,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着要找到沈宝恩问个明白。 可没料到他心思十分歹毒,一计连着一计。与林灵素勾结之后,立即便诬陷我偷了工坊的东西,他这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啊! 好在他浑家一直帮着养育秦安,日子久了,对秦安有了感情。她知道自家丈夫做的这事伤天害理,看不过眼,偷偷告诉了我。 我来不及收拾东西,只身抱着秦安,险之又险的逃了出来。才刚刚离开,那妖道派来捉拿我的贼人便到了。” 说到这里,秦良后怕的拍了拍秦安的手,长舒了口气续道。 “高家原本便与师父有交情,师父故世后也曾经邀请过我和师妹。我走投无路下,便来投了太尉。幸得太尉一力担当,扛下了那妖道,我们父子才得以苟全性命。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说到这,秦良拉着秦安的手叮嘱道: “秦安啊!你要记住,高太尉对我父子有救命大恩。现在很多人说他是奸臣。是忠是奸,我分不出,也理会不了那么多。我秦良只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高家对我们有恩,咱们要牢牢记住,有机会一定要报答。 那沈宝恩夺走了你娘一生的心血,不念同门之宜,想将我们父子赶尽杀绝,这个仇不共戴天,咱们也要牢牢记住。只有一点,沈大娘于你有养育之恩,后来又报讯让我父子逃得性命。咱们若有报仇之日,却也要记得万万不可牵连了她。” 见秦良说得意兴消沉,简直像在交代后事,柳卉欣出言打断道: “师父您正当壮年,说这些做什么?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沈宝恩,还有林灵素,就算得意一时,终究有恶贯满盈之日。师父您可要振作,师母虽然不在了,可您还有我和秦安呢!咱们一起努力,我相信很快定能沉冤昭雪,得报大仇的。” “啊!还有这个花瓶,您把它给我吧!我赵楫今日在这里起誓,总有一天,我要给它,也给师父、师母应有的荣耀。” 柳卉欣赌咒发誓的说了一通豪言壮语,忽然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问道: “对了师父,这瓶子这么美,我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呢?” 秦良刚刚将深埋心底十多年的往事挖出来和盘托出,正自心情激荡难以自己。可看了柳卉欣搞怪的样子,仍然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第八十一章 突然到来的幸福 “师妹创制的天青瓷是一种青瓷,如今已由官窑烧制来专供皇上使用了。那已经是青瓷的极限,无法再被超越。我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只能另辟蹊径。 因此来到高家工坊之后,我便开始专心研究青花。我要烧出可以媲美天青瓷的青花,以此证明我的才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证明那沈宝恩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说到这,秦良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续道: “皇上圣明,见了这青花定能明白一切,惩处奸邪,还我清白。” 柳卉欣心道:您这可太想当然了,徽宗皇帝如果这么明事理,后世怎么会给他冠上昏君的名号?不过徽宗的艺术鉴赏能力确实是极高的,见了这瓶子说不定真能相信您说的。 不过那林灵素极有手段,只怕不是您这一两件瓷器就能扳倒的。只怕皇帝就算知道了您的冤情,还是会选择和稀泥,甚至帮着林灵素打压您也未可知。 秦良说了半天复仇大计,见柳卉欣有些走神,自嘲笑道: “听我说了这么多,你们觉得烦了吧?喏,瓶子给你。你拜我为师这么久,我也没能指点你一丝半点。这瓶子就算是为师给你的些许补偿吧。 至于这瓶子的名字。这种青花乃是我自创,以前从未有过。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宝光琉璃”,你们觉得如何?” “好!宝光琉璃青花瓶!好名字!”柳卉欣赞叹道。 “你们今天跑来找我,恐怕不是专门来跟我一起开窑,听我说故事的吧?”秦良摆手道。“有什么事?你们俩现在就说罢。” “嘿嘿!”柳卉欣不好意思的道。“便是好久没见到师父了,十分想念,因此专门来看看您。那个,顺便跟您报告一下,我跟二弟前天已经通过学徒考核,现在算是工坊的正式瓷工了。” “这么快?” 看着秦良狐疑的眼神,柳卉欣叫屈道: “咱们确实通过了,半点儿手脚都没做,完完全全是凭真本事考过的。不信您问秦安。” 秦安闻言连连点头,一脸的诚恳。秦良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噢?!你们怎么做的,有什么窍门,跟我说说。” “嗯!说起来咱们确实取了些巧……”柳卉欣将她如何自制量具,如何拆解动作规范化生产详细说了。“……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并没有违规,只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作了些工艺改进。” 秦良听完,沉吟良久,终于重重点头道: “不愧是天潢贵胄,果真天纵聪明。殿下您如此聪慧,我此生所见人物里,也就只有师妹才能比得上了。” 说着秦良慈爱的摸了摸秦安后脑,叹道:“我就得小安这一个孩子,他自幼不喜手工,资质又像我,实在有些鲁钝。我本想熬上他几年,等他知道世道艰难,想要吃饱穿暖还得靠自己手艺来挣。不想他竟会结识殿下,还蒙您不弃结为兄弟,提携他学问习武。这,唉!看来他此生是注定与做瓷工无缘了……” “师父!那个,秦安兄弟……”柳卉欣有些讪讪,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秦良。 “我没责怪你们的意思。”秦良摇头道。“小安能得贵人赏识,是他的福气。今后勤学文武,出入公门,哪里不强过整天在泥沙灰土里打滚? 我常听人说什么公门险恶,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心鬼蜮,哪里又不险恶了?像我不过是个整日捏泥巴的匠人,不一样有人想要害我性命么? 所以,殿下您关照秦安,是对我们秦家的大恩,我老秦头感谢您啊!小安这孩子苦!打小就没了娘,我这当爹的又整天不着家,没尽到当爹的责任。可小安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孝顺……” 秦良说得老泪纵横,柳卉欣听得也有些动情,安慰道:“师父您放心吧!二弟他勤谨诚实,忠勇坚毅,今后成就不可限量。我保证,有我赵楫在,定会照顾好他,不让他遇到任何凶险。” 秦良连连点头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殿下……” “师父唤我四哥儿便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老称呼我‘殿下’,可是拿我当外人了。” “那老朽就僭越了。四,哥儿……”秦良忐忑的轻唤了一声,柳卉欣连忙点头答应。 “是,师父!” “呵呵!”秦良傻笑了下,续道:“我不知道您以皇子之尊,为什么要来学这整天与灰土作伴的匠作小道。不过既然您对陶瓷技艺感兴趣,不知您愿不愿意学我这天青瓷和宝光琉璃青花的制法。” “愿意!我愿意!” 幸福来得太突然,柳卉欣简直毫无防备。除了不停点头,就只有控制不住的傻笑了。 …… 自从高俅上位,禁军迅速变质为“高氏实业公司”后。汴京城内城外的禁军房产,军营、武库、校场等,大都被高俅占为私用,开发成了商铺、工坊、库房等。 赵楫常去的这个禁军小校场,原是宫城禁军轮训的地方。后来军备废弛,宫卫军也懒得辛苦操练,这校场便空了下来。 在寸土寸金的内城区,这么大一块地方,不论是改作商铺还是库房,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之所以能保留下来,全是因为赵楫的缘故。 自从赵楫发现了这处所在,每日来这里习武以后,高俅便息了将这里改作他途的念头。不但不侵占了,而且还专门派了一小队禁军每日在这里操练,算是给赵楫烘托气氛。赵楫刚开始习武时找的教头、陪练,也是这伙禁军里的。 不但如此,高俅还让他的义子高强混在禁军中,“不经意”的同赵楫巧遇,从此攀上了交情。 高俅自己发家便是因为徽宗还是端王时刷足了好感,端王登基,他因此鸡犬升天,平步青云。如今他已贵为天下武官之首,自然又将这“烧冷灶”的窍门传授给了他的义子。 虽然如今继位呼声最高的是三皇子郓王赵楷,其次是太子赵桓。至于出奇顽劣的赵楫,基本没人认为他有可能当皇上。但高俅不这么想。当年的徽宗不也是出名轻浮,没人认为他能做皇上么?结果怎样? 第八十二章 魔鬼教官(上) 三十名身材瘦削的少年稀稀拉拉的站在校场中心,周围结束了操练的禁军围成一圈,嘻嘻哈哈的对着场中不时指指点点。 这批少年全都是十六岁的男孩,是赵楫专门委托人牙子搜罗来的。有了卖烧酒的第一笔收入,虽然目前到手的只有一成的订金,也让赵楫手头宽裕了不少,有钱开始着手打造自己的班底了。 这个计划是早就定下的,毕竟赵楫在现代看了这么多穿越小说,如何种田暴兵的套路学了不少。找一伙少年练出一支精兵,作为未来扩军的骨干,正是这些套路的其中之一。 因此,虽然这些少年大多看起来瑟瑟缩缩的,活像受惊的小动物,柳卉欣仍然非常兴奋,仿佛刚才晨锻的劳累都一扫而空了。 没错,这事又让柳卉欣赶上了。毕竟人牙子不可能时时都有“现货”,接了赵楫的“订单”后立即四处调集合适的少年,正巧今天凑齐了数目,便一大早送了过来。 柳卉欣带着两个结拜兄弟,昂首挺胸的走到少年们的队列前。学着军训时教官的样子,先目光凌厉的扫了少年们一圈,然后大声道: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荆王府的一名低等下人!952……哼嗯!那个,我说的话就是命令!不听命令的就要被罚!” 男孩们本就瑟缩的身子更加佝偻了,他们全都是签了绝卖死契,卖入荆王府为奴,此生不得赎回。来之前,人牙子早就对他们千叮铃万嘱咐,卖进荆王府是他们的大造化,说不准以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大富贵必有大凶险,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王府的门楣又岂是侯门能比的? 果然,还没进府便将他们拉到一个大空场上,周围全都是五大三粗的兵痞,个个眼神不善的看着他们。然后又来了三个身着短打的少年,虽然年岁与他们差不多大,可那精气神,比他们可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在这些男孩心里,王爷那都是一脸白胡子,穿着锦衣蟒袍,面色严肃的老头儿。做梦也没想到他们面前这个一身武夫打扮,十七岁的少年便是他们的主人——大宋荆王爷。 柳卉欣满意的扫视着这群菜鸟,心中转过了无数个“恶毒”的念头,曾经军训中吃过的那些苦头,终于可以“报复”在这些大宋未来的栋梁们身上了,想想还真有点小兴奋啊! “刚才我的话听明白了吗?” “明白!” 回答声微弱蚊蝇,而且稀稀落落的。 “明白了吗?” “明白!” 这次声音稍大了一些,回答的人数也多了几个,可依旧有气无力。 “大声点!你们没吃饭吗?听明白了吗?” “明白!” “大声点!我听不见!” “明白!” “看来你们大家都没吃饭!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这次还听不见,你们今天通通没饭吃!用你们最大的声音告诉我,我刚才的话你们听明白没有?” “明白!” 在没饭吃的威胁下,男孩们终于暂时忘却了初到贵地的瑟缩和胆怯,用最大的力气握紧拳头大声吼了出来。 “很好!很有精神!”柳卉欣已经完全进入了恶魔教官的角色,微笑道:“下面听我的号令!” “从高到底排成两行,现在开始整队。” 秦安和岳飞自觉的走到队伍中,临时充当起助理教官的角色。他们一人拿了条教鞭大小的竹棍,哪一个动作慢点,就是“唰”的一下。 这点可是比柳卉欣当年军训时严多了,甚至比现代军队的新兵训练更惨,毕竟现代讲究皿煮,不能打骂体罚士兵,但在宋朝这万恶的旧社会可不管这些。 虽然来自现代文明社会,但柳卉欣可不是圣母。现在距离历史上靖康之变的时间只有八年,而距离金人入侵只有七年的时间。 时不我待!既然体罚可以迅速提高这些菜鸟的战斗力,那么就该这么做。她(他)要的是一支能战的精兵,是能当成种子,今后扩军时能作为基层军官的精英。是要拯救天下亿万黎民免于浩劫,而不是要办福利院做慈善。 三十名少年在岳飞与秦安的棍棒催促下,终于按照柳卉欣的要求列成了两行横队。 “立~正!” 柳卉欣大声命令道。 少年们全都茫然看着她,不知道这指令是什么意思。 柳卉欣无奈的摇了摇头,教官这工作还真挺不容易,偶尔调剂一下还算有趣,干久了实在乏味又累人。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做。眼下就有一个好人选,未来的抗金名将岳飞不正是不世出的将才么?这教官的活儿,今后就交给他来干好了。 不过,虽然做好了撂挑子的打算,这第一天的教官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她还没过够瘾呢。做事要有始有终嘛! “看好了!都照着我的样子做,以后命令你们‘立正’,就要马上像这样站好。”柳卉欣说着做了个标准的立正动作。 少年们连忙有样学样的照做。但丝毫没受过训练,第一次做的他们动作自然千奇百怪,走样的厉害。不过在一阵噼里啪啦后,在岳飞与秦安棍棒的纠正下,少年们终于站的有些模样了。 “嗯!不错,有点儿样子了。”柳卉欣满意的点头。“接下来,每人做二十个俯卧撑,马上,开始!” 少年们依旧一脸懵逼,无辜的看着她。柳卉欣以手抚额,不过这次她不准备示范了。 “秦安!你先给他们示范一遍。” 秦安与他们一起训练已经有些日子,其间虽然主要是岳飞在指导并安排每天的训练,但有时候赵楫也会引入一些从现代学到的锻炼方法,不时引得岳飞击节赞叹。这俯卧撑便是其中一种,因此岳飞和秦安都是会做的。 “都看清了吧!现在开始做!每人三十个,开始!” 秦安来到队列前面,示范着做了几遍之后,柳卉欣再次下达了命令,而且兴之所至给多加了十个。完成示范的秦安,则很自觉地拿起教鞭,继续入列承担起监督的职责来。 第八十三章 魔鬼教官(下) 柳卉欣一边沿着队列慢慢踱步,一般大声道: “你们很不幸,小小年纪就被卖成了奴仆。” “啪!”一个手臂僵硬,动作走形的少年胳膊上吃了一棍。 “从此以后,你们的生死都操在我的手中!不听命令的,就算是打杀了,也不会有人理会!” “嘭!”一个屁股翘起的少年,被一脚狠狠的踹倒在地,啃了满嘴的泥土。 “但你们又很幸运!可以成为孤的家丁!” “呯!”又踹翻一个。 “孤就是你们的主人,大宋荆王!你们今后的任务,就是陪孤一起习武。孤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听命令的,练得好的,就有肉吃,孤会给你们尊严,让你们重新活得像个人样。 若有谁不听号令,偷奸耍滑的,马上打杀了!孤这里不养废物。” 旁观的禁军原本都觉奇怪,不知四殿下找这么一帮子瘦弱得风都能吹得飘起来的豆芽菜来做什么。听了这番话才“恍然大悟”,原来殿下是自己练武觉得不过瘾,想过过练兵的瘾头,这才找这么群半大小孩儿来陪他玩耍。 这群少年本就出身贫家,来之前也都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可眼下的遭遇还是大大的出乎他们的意料。原本卖身为奴,帮主家做事,再苦再累也是天经地义。可这位少年王爷根本就是存心折磨他们,又是站队,又是趴在地上做一些奇怪的动作。少年们不由得暗暗后悔,早知如此,打死也不卖身了啊! 人牙子四处搜罗来这些少年,那是要拿来卖钱的,当然不会让他们饿死。可想要吃饱也不可能,也就是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吊着。 今天一大早被带到这里来,啥都没吃没喝的少年们又饥又渴又困,本以为可以先进王府歇息一下,不管干的稀的能有口吃的。谁知却被带到这北风呼啸的空场上,顶着寒风被这魔鬼一样的主人狠狠操练。 一众少年被折磨得浑身酸痛,头晕目眩,只觉随时可能晕厥过去。可想到柳卉欣“马上打杀”的威胁,全都拼命强撑着不敢晕倒,生怕一晕过去便被这“恶毒”的新主人打杀了。 柳卉欣已经完全进入魔鬼教官的角色,对这些病娇的小鲜肉们毫不怜惜。俯卧撑做完马上赶着他们绕着操场跑圈,然后是蛙跳、举石锁、跳马……一直折腾了一早上,直到正午时分,柳卉欣才意犹未尽的带着一群“新家丁”跑步回了王府。 看着眼前几近虚脱的少年们,柳卉欣不由感叹: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早在委托人牙子买人的时候,荆王府已经开始为他们的到来作准备。赵楫在外院专门拨了一个院子,靠墙修了一排宿舍,按着现代学生宿舍的式样,一间屋子安了三张高低床,三十名少年就是五间屋子。 小院不大,除了五间宿舍便是一个大大的堂屋,用作食堂兼教室。建筑都靠墙修建,剩下的便是一大块空地,算是个小操场,可以用来集合以及操练队列。 赵楫没有准备扩招,毕竟身在京畿,招三十个少年来陪着玩耍还说得过去,如果广蓄家丁可就有些不妥了。朝廷再无能,毕竟是有皇城司的。而且正是由他那个状元三哥赵楷掌管,对于这样的事还是非常警惕的。 …… 牛三儿本是辽朝兴中府人,今年辽东大饥,民以树皮草根为食,继而人相食。饥民聚众谋反,旋即被辽军镇压,大量饥民冻饿而死。牛三儿命大,没死在乱军之中,因为身体还算壮健,被发卖为奴,贩到了南边的宋朝来。 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牛三儿本以为已经经历了人世间最可怕的苦难了,今后的日子再难,对他来说也是好日子。然而今天的经历让他知道他错了,错得非常离谱。 真不知道这位大宋王爷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牛三儿恨不得当初就死在辽兵刀下,也强似今日受这般苦楚。 牛三儿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只觉得浑浑噩噩,只知道机械的听从那位恶魔王爷的命令,不断地压榨着自己体力的极限。竹鞭不住的抽打在身上,每一下都那么疼痛,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终于盼到午时,恶魔王爷和他那两个结拜兄弟亲自带队,领着他们跑步回了荆王府。 牛三儿过去做梦也没梦见过这么宏伟的城市,这么多高大的房屋,宽敞的街道全都用青石铺地,行人们衣着整洁,面色红润,脸上大多带着微笑。 牛三儿不由得深深的自卑,若是能过上像汴京人那样衣食无忧的日子,哪怕仅仅能过一天,也才不枉来人世间走了一遭。 不多时来到荆王府,高大的朱红围墙,镶着铜钉的朱漆大门,无不彰显着皇家威仪。少年们被带着从侧门鱼贯而入,一直跑到一处宽敞的院子里。 一进院子,牛三儿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他肯定这一定是肉香,而且比他闻过的所有肉味都还要香得多。牛三儿顿时觉得肚子擂鼓一般,不受控制的鸣叫起来,周围的同伴们那里也都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立正!” “稍息!” “立正!” 然而恶魔,不,王爷殿下并没有让他们马上休息吃饭,而是让他们直挺挺的站着,不断地扫视着他们。虽然知道这肉香多半是为他们准备的,可没有真正吃到嘴里,牛三儿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生怕殿下突然改变主意。 殿下站在队列前方,静静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待他们闻到肉香的兴奋劲儿都过去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恭喜你们!早上都做得不错。孤说过,跟着孤,做得好的有肉吃。孤说到做到。” 听到这话,少年们顿时沸腾了,称颂声不绝于耳。 “谢殿下!” “殿下圣明!” “王爷千岁千千岁!” …… 牛三儿也跟着起哄干嚎了两句。 王爷一脸微笑,似乎对他们的称颂非常受用。等场上再次安静下来,王爷依旧保持着满脸的微笑道: “今后在队列中时,不经允许不许说话。否则没饭吃!这次念你们初犯,就不作处罚了,下次再犯,严惩不贷。” 第八十四章 紧急集合 王爷殿下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少年们对于食物的急切心情,仍然慢条斯理的交代着: “这位是孤的结义兄弟,姓岳,你们可以叫他三爷,今后主要由他来训练你们。这位是秦二爷,以后也会跟着你们一起训练。 他们都是孤的好兄弟,他们的话就是孤的话,他们做的孤都会支持。你们若是不听他们号令受罚了,可别怪孤没有事先说明。” 王爷本身看起来年纪就不大,他的两位结义兄弟年纪也与少年们差相仿佛,但体格要健壮得多,一看就是没有挨过饿的。 秦二爷看起来有些木讷,与一般的乡民没什么区别。岳三爷虽然最是面嫩,可那眼神真是凌厉,仿佛能洞彻一切,难怪王爷让他负责今后的训练。 以后可得打醒精神,千万莫要被抓了包。牛三儿心中暗自警醒。 这时,王爷伸手拍了拍三爷的肩,交代道: “好好操练他们,该打打,该骂骂,该杀……杀!可别一时手软给练废了。” 牛三儿听得心头一颤,怎么老是喊打喊杀的?不是说大宋的人都是温文尔雅,友好亲切的么?我一定是来到了假的大宋……看来这王府的肉可不是这么好吃的。 “大哥放心!岳飞一定不负重托。” 王爷跟他的结拜兄弟交代完,又拿出一只竹哨来,“嘀!”的吹了一下,转向少年们道: “孤也不会完全不管你们,孤会经常来看大家训练的。 还有!刚才这个哨子就是讯号,二爷和三爷那里都有。不论是谁吹响这个哨子,你们都要立即出来站队集合。十声哨响不到的,棍棒伺候。” “好吧!你们肯定也饿了,都吃饭去吧!解散!” 少年们如奉纶音,轰然大散,争先恐后的朝散发着浓郁肉香的食堂跑去。 然后,迎接他们的又是一阵乱棍。二爷和三爷一人拿着一根齐眉棍,照着人群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乱抽。 “排队!通通排队!排成一队!不排好队谁也不许吃饭!” 牛三儿反应稍慢,没抢到前面的位置,倒反而免了一顿棍棒之苦。看着前面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同伴,他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王爷的癖好。 站要站得笔直,走路要排成纵队,跑步也要排队,现在吃饭也要排队。看来王爷是一个极度讲究规矩的人,什么都喜欢工工整整,规规矩矩,一丝不苟。以后一定要注意这点,才能少挨板子多吃肉。 果然,进了食堂,少年们又被要求排队依次打饭。吃饭也要坐得直直的,不许说话。 少年们被要求先喝一碗黄米粥,喝完之后才能去打饭菜。牛三儿打粥的时候就看见了,打饭的大叔身后那满满一木盆的肉,红通通,油汪汪的,诱人无比。 牛三儿顾不得热粥滚烫,拼命地往嘴里灌。他不敢浪费,刚才三爷说了,谁敢浪费一粒粮食,要挨棍子不说,还不许吃肉。 “咕噜咕噜!” 牛三儿拼命吹,拼命喝,终于将一碗粥全部喝光。他顾不得嘴里被烫起的燎泡,站起身便往打饭处跑去。没想到他快,还有人比他更快,桌台前竟然已经排起了队,好在前面只有五个人。 “人人都有!人人都有!下次可别吃这么快,这粥烫,喝快了对身体不好!”打饭的大叔慈眉善目,对每个来打饭的少年不厌其烦的叮嘱着。 “不用着急,每个人都有,肉一人一碗。馍管够,吃完了还可以来拿。” 在棍棒的维持下,食堂里秩序井然,很快轮到了牛三儿。他得到了一碗肉和两个馍。 油汪汪的红烧肉,又软又糯,肥而不腻,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好吃得牛三儿险些把舌头都给吞下去了。 主食是杂面馍,用粗面粉、黄米面再加上些杂粮做成的。咬上一口,满满的都是粮食的香味。没有一点发霉变质,没有砂子,也没有树皮草根。配着红烧肉一起吃,那味道简直绝了! 牛三儿很快吃光了手上的食物,连碗里的油汤都被他用馍细细的抹下来吃光了。意犹未尽的他又去要了两个馍,打了碗素汤接着吃。 不久前,牛三儿还对来到大宋感到万分后悔,恨不得当初死在辽军刀下。但现在他却无比庆幸,无比感恩。只要每天都能吃上这样的食物,别说操练了,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嘀!” “嘀!” 正在牛三儿专注于消灭手中的馍馍和素汤时,两声似曾相识的尖锐哨声从外面传来。牛三儿抬起头来左右张望,却见周围的少年与他同样茫然。 “嘀!” “嘀!” 哨声依旧不急不缓的继续响着。突然食堂中响起“哐当”一声巨响,却是一名少年猛地站起,由于动作太大,将身后的凳子给带倒了。 “出……出……” 那少年见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他,紧张得话也说不囫囵了,指手画脚的结巴了半天都说不出完整的词儿来。 “嘀!” 又一声哨声响起,结巴少年身体不自禁的抖了一下,停了比划,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见状又有几名少年站起身来,跟着跑了出去。 “哗啦!哗啦!”推动板凳桌子的声音不断响起,越来越多的少年起身往外跑。牛三儿到此刻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人都有从众心理,见大家都往外跑,他也就起身跟着往外跑。可他又舍不得手上那两个馍,于是他一边跑一边将馍拼命往嘴里塞,噎得他直翻白眼,拼命地捶胸。 “嘀!” “嘀!” …… 当牛三儿拍着胸脯跑出食堂时,只见门外的空地上先跑出来的少年们已经和早上一样,由高到低站了两行。牛三儿这才回过味来,赶紧往队列里跑。 然而就在这时,最后一声哨响结束,牛三儿在距离队列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拦了下来。牛三儿抬头向站在队伍前方的王爷看去,只见王爷也正看着他,注意到他的目光,王爷微笑着潇洒的耸了耸肩。 与牛三儿一起被拦下的,一共有八名少年。王爷往他们这边走了两步,摇摇头肃容道: “孤有言在先,十声哨响不到的,棍棒伺候!念在你们今天是第一次,每人三棍,下次若有人再犯惩罚翻倍。” 第八十五章 贱肉 “二弟、三弟!来!尝尝!这卤猪手是我亲自指导厨房做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还有这个红烧肉,我跟你们说,一点都不腻……” 柳卉欣热情的招呼道,秦安与岳飞虽然兴趣不大,但也不好拂了她的兴致。 其实这也是现在日子过好了,养出的毛病。岳飞与秦安现在住王府里,虽然用度达不到王爷的程度,手头却也宽裕了许多,食物虽没有王爷那些排场,但实际吃的并不比赵楫差。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二人过去也不是没吃过猪肉,但如今在府中肉食清一色是羊肉,两相对比便觉得猪肉难吃许多了。两人看着红烧肉碗中那亮铮铮的油汤,联想起猪肉那难闻的腥味儿,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看起来比较清爽的卤猪手。 谁知一口下去,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这是猪肉?怎么会这么好吃?不但没有丝毫的腥味儿,而且肥而不腻,香糯滑爽。猪蹄按柳卉欣的吩咐,在卤水中小火慢炖了一整天,十分入味。猪皮、肥肉、瘦肉、蹄筋、软骨……各有各的味道,但都是同样鲜美。 “大哥!这,这是猪肉?太好吃了!简直比牛肉还好吃!”秦安一边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岳飞不住点头,却已顾不上说话了。 柳卉欣自己也拿着半块猪脚慢条斯理的啃着,吃相比那两个饕餮自要斯文的多,闻言笑道: “如何?大哥我不会骗你们吧?” 此刻已是未时,因为一开始没考虑到维持食堂纪律的问题,三兄弟便推迟了午餐,一起留下来监督少年们吃饭。后来见一众少年饿殍一般,吃起来就没停下的打算,柳卉欣生怕撑坏了他们,干脆拉了个紧急集合。 将少年们交给平安带着去领新衣服、洗澡、分配床位……三兄弟这才得以休息吃午饭。 这时秦安已吃完了手上的猪蹄,伸手又想拿另一个。柳卉欣“啪”一筷子给拦住了,将红烧肉往他们面前一推道:“别光吃猪手,也尝尝这个红烧肉,很好吃的!三弟也是,尝尝!” 秦安看着那一碗大肥肉有些踌躇,但想到刚才猪蹄带给他的惊喜,还是试探着挟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闷得酥烂的五花肉入口即化,满口甜香,不同于猪蹄的软糯嚼劲,却是另一番美味体验。 见秦安一脸享受满足的表情,柳卉欣将装着蒸馍的盘子递过去,笑道:“来!就着馍吃,不然容易腻。” 见秦安吃得香甜,岳飞不待柳卉欣吩咐,也学着秦安的样子,一手拿了个馍,一手拿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秦安狼吞虎咽的吃完,满足的叹了口气道:“前几天听大哥吩咐家人买猪肉,我还以为是为了节约钱钞,专门买给新来的家丁们吃的呢。没想到这贱肉竟能做得这么美味。” “是啊!我以前也吃过几回猪肉,味道腥臊,口感又差。真没想到大哥府上的猪肉却如此美味,跟外间吃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种肉嘛。”紧跟着吃完的岳飞也点头附和道。 “呵呵!猪肉还是一样的猪肉,只是外间没找对做法罢了。”柳卉欣不无得意的道。 “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大哥不但文武双全,博学多闻,就连这烹饪小道竟也如此擅长。岳飞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大哥不会的事情了。” 谁说老实人不会拍马屁?大抵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正直的人拍起马屁来才更加让人受用。岳飞这番话,让柳卉欣心头大悦,感觉简直像三伏天吃了冰激凌一样。 “呵呵!其实这也不全是为兄的创新。卤味古已有之,这红烧肉么,原本叫东坡肉,乃是本朝苏学士首创。为兄不过是将这两样吃食稍加改良,使之更适应猪肉的食性,如今看来效果还算差强人意。”柳卉欣故作谦虚道。 人类驯养猪的历史很长,古书中的“豕”其实就是猪。汉字的“家”字,就是屋子里有一只猪,可见猪这种牲畜与人的关系从很早以前就非常紧密了。 但同时,猪的地位在三牲(猪牛羊)中又是最低的。“庶人特豚,士特豕,大夫少牢(羊),国君世子大牢(牛)。”这里讲的就是祭祀中所用的牺牲,等级最低的豚和豕其实都是猪,可见自古以来猪的地位。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猪肉腥味比较重,烹饪不得法的话,吃起来确实口感比较差。据说猪肉渐渐摆脱贱肉的地位,正是由苏东坡发明红烧肉的吃法开始的。这也是为什么红烧肉会被称作东坡肉的原因。 虽然此时苏东坡去世已有十多年,但古代知识传播速度极慢,一个经验或者知识要普及开来,常常需要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所以在此时大多数人眼里,猪肉仍然是腥臊难吃的贱肉。 而柳卉欣这个红烧肉更进一步,直接照着千年以后的现代菜谱制作。千年时间的改良积淀,自然又要比如今刚刚诞生的“东坡肉”美味得多。 至于“卤猪蹄”则是现代华夏很受欢迎的食物,嗯!主要是很受柳卉欣欢迎。 在现代,柳卉欣身为女生,为了保持身材不得不控制食欲。如今灵魂换到赵楫身上,反正肉长到别人身上不用担心,那还不抓住机会胡吃海塞,大快朵颐? 好像赵楫上次也利用她酒量好的特点过酒瘾了来着。来而不往非礼也,必须得把他吃成个胖子。肥肥胖胖的才有王爷的范儿嘛! “大哥!”岳飞的呼唤让柳卉欣从得意中回过了神。 “嗯!什么?” “我跟随师父习武之时,偶尔也听师父说起过军中之事。但我观大哥今日练兵,与师父当日所言颇有些不同。譬如为何要让士卒不论做什么都保持队列,就连吃饭都诸多限制。 士兵们整天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片刻不得休息。长此以往,就不怕士兵们心生怨气,士气低落,甚至哗变么?” “这个问题嘛,我也不……”柳卉欣神思不属,险些说漏了嘴将“我也不在行”的实话说了出来。 第八十六章 练兵之法 作为女孩子,柳卉欣对打打杀杀,武器军训这些东西实在兴趣缺缺。赵楫也明白这事没法强求,因此早做了准备。他将自己这段时间在现代通过读书、上网搜集的资料整理编纂,再加上自己的心得,写了几本小册子,分别关于练兵、编制、装备、战术。平时放在书房,以备自己和柳卉欣需要时查阅。 其实柳卉欣通过赵楫的每日记忆同步,脑子里也是有这些知识的。可她确实是没什么兴趣,那些记忆就像是久没翻过的书本,突然翻开来虽然里面的内容都能明白,但要有条有理的说出来却不容易。 柳卉欣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却不得要领,干脆直接放弃了。 反正这会儿三人已经吃饱喝足,柳卉欣直接带着秦安和岳飞离开饭厅,径直去了书房。 “喏!”柳卉欣将那本练兵的小册子找出来,随手递给了岳飞。“关于你刚才的问题,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我练兵的法子和这样做的理由,都写在这本小册子里,你拿去看吧!相信以你的悟性,看了自会找出答案。” “这是大哥的大作?”岳飞惊问道,接过书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要知道在古人看来,着书立说可是很了不起的事。古代无数仁人志士所追求的“三不朽”即为:“立德”、“立功”、“立言”。其中的“立言”,是指真知灼见的言论,在宋代人看来,这基本就等同于着书立说。 “大作谈不上,不过是关于教练士卒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罢了。”柳卉欣当仁不让的将赵楫的成果据为己有,故作谦虚道。 “岳飞一定认真拜读。”岳飞一脸郑重道。 “大哥!我也能看么?”秦安忐忑的问道。 “能看!当然能看!”柳卉欣爽快答应。“咱们三人可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又是抗金救国的同志。二弟你有上进之心,想多学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敝帚自珍?” 反正下午新丁们有的是事情做,领衣服、洗澡、分床位、大扫除……而且有平安盯着,绝不会出乱子。柳卉欣也不急着过去,她找出一本画册,随手翻着,陪岳飞和秦安两人看书。 “妙!”岳飞击节赞叹道。“实在太妙了。” “简简单单一个站军姿便有这许多妙用,培养纪律性、消除个人意识、强化团队意识、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这真是绝好的法子,大哥!您真是天生帅才!” “哈哈!这其实只是我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也不知是否可行。”柳卉欣“谦虚”的笑道。 “可行!一定可行!”岳飞激动的道,他自己本就是武人,又在这方面天赋极佳,少一思忖便领会到书中的妙处。至于先前的疑问,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如此大巧若拙的训练方法,绝不可能造成士兵哗变。 岳飞越看越是兴奋激动,简直恨不得跳起来大叫大笑,来表达心中的欢喜之情。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岳飞现在的心情便与之类似。 横队、纵队、方队,如何走路、如何跑步,甚至细到连吃饭睡觉全都有详细的规定,并详细解释了这么做的意义。而团队精神、荣誉感、集体主义……,这些新奇却定义明确的概念,也似乎为岳飞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一片从所未见的新天地。 岳飞这样有本事的人大都自视甚高,从不轻易服人。但此刻他简直对“赵楫”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将“他”抱起来狠狠地亲上几口。当然,他也知道此举不妥,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赵楫也就比岳飞大了一岁,便已经能发前人所未发,写出如此细致明确,逻辑周密,切实可行的练兵之法。如何能不让岳飞高山仰止,心悦诚服呢? 尤其柳卉欣还表现得非常“谦虚”,甚至有些腼腆。面对岳飞二人的由衷赞叹,经常说“只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不知是否可行,暂且先试试看吧!”云云,都成了她的口头禅了。岳飞不知她其实心中暗爽,更加钦佩她的谦谦风度。 其实赵楫书中所写的,就是近现代军队训练新兵的法子。很多都是来自柳卉欣关于高中军训时的记忆,有些甚至直接来自体育课上的内容。当然也加上了一些网上、书上看来的东西和他自己的理解。 这些训练的目的,就是要建立起一种军事传统,一种类似于近代普鲁士陆军的军事传统。 现代世界各国军队继承与学习的,其实都是来自欧洲的军事传统,起源于近代军国主义崛起后的欧洲军队。恰好赵楫心目中想要建立的正是一支近代训练、装备、战术的军队。于是当然毫不客气的笃行了拿来主义。 虽说是拿来主义,但赵楫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现代世界信息爆炸,要从大量信息中去伪存真,挑选出适合自己的有用的信息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譬如网络上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说现代军队强于近代军队,强于封建军队。一开始赵楫觉得很有道理,也开始着重搜集关于近代军队的一切资料。然而随着搜集到的资料越来越多,他反而对于这种说法怀疑起来。 直到赵楫看到黄仁宇的回忆录《黄河青山》,这位当过军官,后来又做历史教授的老先生的观点印证了他的怀疑。 近代军队必须建立在近代国家的基础上,涉及到财政税收、民族意识、标准化生产,组织、后勤、医护等整套系统,这些才是近代军队的基础。而不是简单的将近代军队的训练方法照搬到古代,就能练出一支近代军队的。 至于说近代军队即使使用冷兵器也能打败古代军队,这就更是站不住脚。要知道即便同时代的军队,互相之间战斗力也是有区别的。 这种简单的将军队区分为现代军队、近代军队、旧军队,并以此认为现代一定比近代强,近代一定比古代强的分类方法实在简单粗暴了些。 第八十七章 表字 赵楫觉得,更好的概念归纳和更具有借鉴意义的军队区分方法,应该是看一支军队的军事传统。 军事传统是伴随着军队的出现而产生的,世界各地都诞生过各自具有特色的军事传统。拥有强大军事传统的军队,与军事传统比较弱的军队比较起来就显得更强。 譬如很着名的斯巴达,就出现了三百勇士力抗波斯百万大军的战例。在后来的博罗奔尼撒战争中又击败了老盟友雅典。从时代来讲,斯巴达并不具有先进性,甚至生产力远比不上波斯和雅典,但它的军事传统却非常强,可以说是古典军国主义的典型。 反面的例子是意大利,在罗马帝国前期,几乎完成了欧洲的统一,将地中海变成了它的内海。然而在丧失了军事传统的近现代,特别是一战二战时期,意大利成了专门坑队友的存在。 二战时期的例子就更能说明问题。 意大利的例子上面说过了,而它的两个盟友:日本和德国,它们的军事传统却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印迹。 从组织、训练、后勤、装备各方面来看,二战中的日军是远远比不上美军的。然而严酷的军国主义造就的日军士兵,却给美军带来了极大的损失,迫使美国拿出了杀手锏原子弹。 即便打到弹尽粮绝,日军士兵也很少投降,而是更多的选择自尽或者发动决死冲锋。很多参加过太平洋战争的美国老兵,一辈子都受到噩梦的折磨,时常会梦到日军那狰狞的表情和山呼海啸一般的“板载”(日语万岁)声。 德军虽然不像日军那样,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但斯巴达式的士兵训练体系和制度,仍然使二战前期德军的战斗力远超盟军。后期虽然因为大量征召老弱病残,以及装备缺乏使战力有所下降,但在最终崩溃之前,德军交换比都是优于盟军的。 据说整个盟军中与德军交换比能达到1:1的,只有美军的日籍军团……可见军国主义所能带来的强大战斗力。 其实中国古代原本是有着悠久而强大的军事传统的,高峰就是秦汉两朝的强军。而隋唐又从游牧民族那里引入了新的元素,成就了两朝的赫赫武功。 然而自从宋太祖实行重文轻武的国策以来,军人地位不断降低,军事传统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削弱,已经荡然无存。其后各朝除元外,都延续了重文轻武的策略。因此虽然在王朝初创时期有不错的军事实力,却没有再形成自己的军事传统。 现代的华夏军队同世界其他各国一样,也都是学习西方近代以来的军事传统。 赵楫的想法便是模仿近代普鲁士的陆军,建立起一支具有近代军国主义思想的精锐步兵,重建华夏的军事传统。 用严格的训练让士兵养成对命令条件反射式的执行,再通过思想的灌输,培养荣誉感和爱国主义,消除他们的恐惧和罪恶感。给予充足的后勤、精良的装备、充分的训练和适当的组织。这样训练出来的士兵将变成恐怖的战争机器。 岳飞兴奋不已的很快读完了小册子的内容,掩卷之后却久久不语,沉默良久后叹息道:“我大宋若照书中所说,定能练出一支所向无敌的强军。可如此强大的军队,对国家来说,会不会成为祸乱之源呢?” 虽然身为武人,将来的前途必在军中。然而光是想象这支军队的可怕,岳飞仍然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担忧。 “‘佳兵不祥’,为兄又岂能不知道穷兵黩武的坏处?”柳卉欣决然道。“然而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我华夏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又有什么事情能比御侮求存更重要呢?” 说罢,柳卉欣又神秘一笑。 “鹏举果然是一心为国,忧国忧民。呵呵!你无须担心。这个问题,愚兄早有计较,必不会使这柄双刃剑伤到我华夏社稷子民。” “噢?愿闻其详。” “呵呵!这事眼下说来却是太早了,只要我大宋能平安度过此劫,二位贤弟到时便知。” “大哥既然早有打算,小弟也就放心了。只是大哥方才为何称呼我为‘鹏举’?” “鹏举”当然便是岳飞的字,现代很多人都知道。柳卉欣得意忘形下,想着古人互相间都是称呼表字,便顺口叫了出来。不料岳飞此时年纪尚小,还没来得及起表字,她这称呼却是超前了。柳卉欣一滞,干笑道: “我见三弟单名一个‘飞’字,便胡乱想了个表字,实在唐突了,当不得真。” “鹏举、鹏举。”岳飞低声念了几遍,忽然向柳卉欣郑重施礼道:“多谢大哥赐字!大哥是尊者,又是长者,给岳飞赐字正合礼法,有何唐突之处?飞还要多谢大哥费心,下次家书定要禀告爹娘这个好消息。呵呵!从今以后,我岳飞便有表字了。岳飞,岳鹏举,果然好字!” “呃!这样也行?合着岳飞的表字是我给他起的?”柳卉欣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想道。视线一转,却见一旁的秦安眼巴巴看着自己,满脸都是羡慕嫉妒。 柳卉欣给看的很不自在,想想也确实不能太厚此薄彼,便道:“二弟的字,其实我也有想,只是怕你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秦安连忙摇头,开玩笑呢?这是王爷赐字,虽比不上皇上,那也是十分荣耀的事了。 “嗯!二弟你单名安,那你的表字便叫‘定国’吧!安邦定国!你看如何?” “定国,秦定国!好!好!下次回家告诉爹去,他一定很高兴!” …… 自从与赵楫交换灵魂以来,连续一个多月坚持晨起锻炼。特别是得到岳飞亲自教练之后,柳卉欣的身体素质与过去已经判若两人。 以前的柳卉欣时常为体育如何达标犯愁,如今即便高考发挥失常,似乎都可以考虑报考体育特长生了。 英德中学晨起锻炼的学生其实不少,大多是热爱运动的富家子弟。像柳卉欣这样考进来拿奖学金的学生,因为学习负担比较重,似乎倒真的只有她一个。 第八十八章 药来了 其实富家子弟大多很有教养,像马玉茵、苏静婉那样的讨厌鬼毕竟只是少数。因此到目前为止,倒也没人在晨锻时跑来打扰过柳卉欣。但这份清净在这天早上被打破了。 “嗨!好巧!你也喜欢晨跑啊!”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卉欣侧头看去,是耿志学。 “你的伤好了?” 柳卉欣可一点儿也不觉得巧,她都晨练一个多月了,从没见过这家伙出现。今天这么“巧”,显然是打听了她的行动规律,专门来找她的。 “完全没问题了。”耿志学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笑道:“多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要不然我可能真的挂了。” “蝼蚁尚且偷生,耿志学!你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呢?”柳卉欣无语道。 “谁说的?你看,这不你上次要那些药,我看着不错,给自己也要了一份。”耿志学惫懒道。 “药来了?你怎么不早说?”柳卉欣停了慢跑。 “说什么?我这不是一大早给你送过来了么?”耿志学也跟着停了下来,跟柳卉欣站了个面对面。 “我都没跟你说分量呢,你怎么知道我要多少?” “不用知道,小刀那的货全让我给包圆了,一点儿也没留下。” “那你说给自己要了一份儿,你怎么知道我要多少?万一那点儿还不够我要的呢?” “这么一大包呢?”耿志学指着跑道边一个大背包叫屈道。“你还不能匀点儿给我?反正你要多少尽管拿呗,剩下的留给我就行。” “我去,这么大一包,这得多少钱啊?行啊!小伙子!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土豪啊。”柳卉欣调侃道,看到急需的药材来了这么一大包,着实心情愉悦。 要知道这些珍稀药材原本就价值不菲,如今国家全面禁止销售,价格更是打着滚的往上翻,说是价比黄金一点儿也不为过。 “一份熊胆、三份虎骨、四份犀角;先给我来十万块的吧!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这一大包,价值怎么都过百万了。相比起来,柳卉欣的钱包就显得有些干瘪。她这个月的生活费再加上“过年费”,总共十五万,如果是原本的她,恐怕一年也用不完。然而练武果然是烧钱的事儿,这样一笔过去从没想过的“巨款”,还没捂热转眼就要没了。 “见外了吧?谈钱多伤感情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能跟你要钱么?要多少尽管拿就是。” 耿志学豪爽的道。他早打听过柳卉欣的生世,知道她是考进英德中学的“特困生”。这些药原本就是准备送给她的,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能拿出十万来购买。 “那可不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嗯!不过多准备些倒也不错。这样吧,你给我50万的药,多出来的算我借你的,我会尽快还你。” “只管拿去就是,都说不要你的钱了。难道在你眼里,我的命就值50万?” “40万。” “额!” “行不行?你要坚持不要钱,这药我就不要了!我再找那医生订一批去。” “行,行!你说怎样就怎样。” 耿志学无奈妥协。柳卉欣马上拿出手机将十万元转给了他。操场人多眼杂,两人当即去了耿志学的宿舍,将那一大包药品给分了。 耿志学拿了一个稍小些的背包给柳卉欣,将她的那份装了进去。柳卉欣看着耿志学在那忙活,想了想找来纸笔,“刷刷刷”写下了两个方子。正是岳飞给她的那两个,一个内服、一个外洗,都是修复受损经脉筋骨,使人能承受超负荷体能训练的,对于内外伤恢复也很有灵效。 “给!” 柳卉欣接过背包,将方子递给耿志学。 “什么?” “修复身体的药方,能让你的锻炼事半功倍,不会练伤身体。算是……那40万的利息。” “呵呵!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耿志学接过药方,顺势去拉柳卉欣小手。“其实你喜欢我!是吧!” “啪!” 柳卉欣一把拍开耿志学的咸猪手。 “少自恋,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心软,就算是路边的流浪狗我也会对它好的。” “解释就是掩饰!你骗不了你自己!” “自作多情!” 柳卉欣懒得再跟他废话,背起背包开门走了出去。 “你都没试过怎么就这么肯定?说不定咱们交往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自己爱上我了呢?”耿志学追出来大声道,引得走廊上人人侧目,口哨声不断。 “我当然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柳卉欣回头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是谁!?你叫他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耿志学半开玩笑道。 柳卉欣亮了亮拳头,做了个威胁的手势。仿佛在说,想欺负我的人?先过我这关再说。然后潇洒的转过拐角,消失在视野中。 耿志学背靠在走廊冰冷的墙面上,一脸花痴,喃喃自语道:“好可爱!我发现我真的无可救药爱上你了!” …… 华灯辉煌,乐声醉人,衣香鬓影。今夜的英德中学礼堂热闹非凡,师生们衣冠楚楚,欢聚一堂。除了宾客们的年纪大都十分年轻,这里俨然就是上流社会舞会的现场。 今天是本学期最后一天,英德中学校方举办了期末舞会,除了让忙碌了一学期的学生们放松一下,也给师生们提供了社交的机会,算是素质教育的一个部分。 过去柳卉欣对于这种聚会都是敬而远之的,但这一次她不但来了,而且还化了个淡妆。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大抵便是如此了。 果然如她所愿,柳卉欣一进入礼堂便一眼看到了想见到的那个人——萧俊喆。他正被一群同学围在中央,开心的谈笑着,不时露出阳光般爽朗的笑容。 期末舞会并没有规定服装,师生们可以穿着昂贵的礼服,尽情的展示自己。当然,大部分学生还是选择了校服。有些是刻意低调,有些是囊中羞涩,反正校服的款式面料都属上乘,并不会显得失礼。 第八十九章 金童玉女 柳卉欣这次仍然是和室友们一起行动,她们同寝室四人没有家世特别豪富的,和大多数同学一样,都选择了校服。四人一起在会场中逛了逛,吃了些点心,各自遇到相熟的好友便散了开来。 柳卉欣拿了杯香槟,任由双脚将她不由自主的带得缓缓向萧俊喆的方向走去。对于自己这个花痴的样子,柳卉欣心底觉得有些丢人,想要掉头离去,又想要调转目光不去看他。可是游离的目光很快又重新聚焦到了他的脸上,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的发光体一般。 不知不觉,柳卉欣离萧俊喆已经越来越近,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想要多看他几眼,又害怕被对方发现。正在这时,柳卉欣的眼角捕捉到另一道亮光。 那是马玉茵。她原本便是个美人,身长肤白颜美,这时身上穿了一袭华贵的纯白色性感晚礼服,上边镶嵌的上百颗真钻在灯光下珠光宝气,璀璨无比,十足吸睛。场中大部分的目光,不论男女都时不时的瞟向她。 柳卉欣迟疑的停住了脚步,果然马玉茵的目标正是萧俊喆,她端着一支红酒,径直向萧俊喆款款走去。 “能请你跳第一支舞么?” 马玉茵如同高贵的女王,伸手向萧俊喆邀请道。虽是问句,眼中却满是自信与笃定。她看中的东西,从没有失手过,人也不能例外。 “抱歉!我有舞伴了。” 萧俊喆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但如同往常一样,潇洒不羁又绝不张扬,并不会让人太难看。 “噢?是谁?我想她一定不会拒绝将这个荣幸让给我吧!” 马玉茵目光高傲的在四周扫视了一圈,被她扫中的女生大都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去。柳卉欣没有低头,但马玉茵的目光并未在她脸上停留,而是一路扫了过去。这种无视让柳卉欣愤怒,她向前走了两大步,却又忽然停住。上去干什么?与马玉茵争风吃醋让人看笑话吗? 再说萧俊喆刚才已经说过,他有舞伴了。自己又何苦再上去插一杠子?那不是显得自己跟马玉茵一样肤浅了么?柳卉欣黯然的想道。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熟悉好听的女声从前方传来,打断了柳卉欣的遐思。她循声看去,此时马玉茵与萧俊喆之间已经多了另一位美丽的女孩——是萧仙怡。 萧仙怡也穿着晚礼服,但比起马玉茵的性感造型,她的是保守的少女款,没有任何过多的装饰来彰显奢华。简约的造型和线条,益发衬托出她青春甜美的气质。虽不像马玉茵那样咄咄逼人,却仍展现出毫不逊色的美丽。 “很抱歉!但我们不喜欢被打扰,能请你离开么?马玉茵同学。”萧仙怡的声音柔柔的,说出的话可一点儿也不软。说着她挽起萧俊喆的手臂,微笑着与马玉茵对视,柳卉欣仿佛能看见两人目光中交错而过的电流。 “你!你们!哼!” 马玉茵没多久便败下阵来。她有足够的气场和自信,也并不惧怕萧仙怡,但她喜欢的人此刻却挽着对方的手,这个动作让她挫败感十足。她气得手足发颤,再也待不下去,转身气急败坏的往外走。 “啪!” 前方的路人闪避不及,被马玉茵撞到,她手上原本拿着的那支红酒失手掉落。猩红的酒液和着碎玻璃四散飞溅,脏污了她华丽的裙摆和水晶鞋。 马玉茵委屈无比,只觉得老天都跟自己作对,泪珠在眼眶中打滚。她再不顾此时正穿着高跟鞋,拎起裙摆快步跑走了,今夜再也没出现在会场中。 老对头吃瘪跑走了,柳卉欣却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看着人群中如同被光晕笼罩着的萧俊喆与萧仙怡,俨然一对金童玉女,珠联璧合。柳卉欣心中五味杂陈,想笑,又有些想哭。 如果是马玉茵那个毫无内涵的刻薄女,她还有勇气去争一争。可是萧仙怡,那个温柔、美丽、智慧,各方面都完美得不像话的女孩,她却连争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此刻柳卉欣巴不得赵楫能肉身穿越到现代来,将他心目中的女神——萧仙怡给迷倒,挖走,为她去掉这个最具实力的情敌。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萧仙怡?这个待自己非常亲切友好,让自己非常珍惜的朋友。这让柳卉欣连公平竞争这样的决心都下不了。 柳卉欣浑浑噩噩的,礼堂中的繁华热闹只让她感觉更加寂寞。她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等她稍稍恢复点儿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平时晨跑的操场上,一脚深一脚浅的绕着圈慢慢走着。 柳卉欣忽然很想打拳,她也立刻这么做了,无人的操场上顿时变得拳风呼呼。 原本柳卉欣并不喜欢习武,因此她自己的早锻炼通常只是做些基本的体能练习,拳法兵器都是赵楫掌控的时候才会去练。 但此刻她一遍又一遍的打着,每一挥拳,每一踏步似乎都能让心中的憋闷减轻稍许。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出拳越来越有力,渐渐地力与气合,神与意合。赵楫练拳产生的身体记忆被柳卉欣唤起,并与她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契合,直到精气神完全合二为一,俨然练拳十余载的高手风范。 “好拳!” 有人高声赞道,是耿志学的声音。 “出来!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干什么?” 柳卉欣正心情不好,可没什么好语气。 “原来你喜欢的是萧俊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既然他都已经有女朋友了,你看我又这么喜欢你,不如你考虑下我,咱们俩试着交往一下看看?”耿志学一边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边说道。 “啰嗦!幸灾乐祸!你先打赢我再说!” 听他提起“萧俊喆”三字,柳卉欣原本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变得激动起来,看耿志学不免更不顺眼。她大步踏前,一拳向耿志学当胸轰来。 “来得好!” 耿志学同样是个武痴,有架打正中他下怀,何况还是和自己喜欢的女生。他兴奋的大叫一声,与柳卉欣拳来脚往的打作一处。 第九十章 故事大王 其实耿志学先前也在期末舞会现场,只是柳卉欣一进门便被萧俊喆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对其他人选择性的忽略掉了。 耿志学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柳卉欣,此后目光便一直没离开过她身上。从她看萧俊喆的眼神,到后来事情的发展,耿志学全都看在了眼里。直到柳卉欣黯然离开,他怕她出事,便紧跟着追了出来,不料却没来由的跟她打了起来。 但耿志学心里半点也不担心,反倒是有些窃喜。好武的女孩子,应该会懂得欣赏自己的好武艺吧?!古代不是有很多比武招亲的故事么?说不定打着打着他们俩也能打出感情呢? 两人“呯呯嘭嘭”的打了一会儿,耿志学有些吃不消了。他先前黑暗中看不真切,只以为柳卉欣打的是那种现代女孩子练来健身的“舞术”。交上手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柳卉欣出拳果断,攻击角度极为刁钻,力量更是与她那纤细的身材完全不相称。 他哪知道,柳卉欣练习的可不是什么长拳套路,而是岳飞学自周侗的搏击术。看起来虽平平无奇,没什么观赏性,却非常切合实战,攻击力极高,类似现代军队中的一招制敌。 耿志学虽自幼好武,却未得名师指点,只是自己跟着书本、网络上摸索的套路,再加上经常街头斗殴总结出来的经验心得。 两人一个经验丰富,一个套路高深,竟然打得难分难解。真实的打斗是极耗体力的,不可能像评书那样大战三百回合。两人虽然实力相近,难分胜败,但仍然很快就耗尽了体力,同时停下来呼呼喘气。 “哈哈!真过瘾!从小到大,这场架是我打得最过瘾的一次。”耿志学笑得畅快。“没想到你这么能打,招式高明,力气也不小,平时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嘿嘿!你也很厉害!”柳卉欣也觉得很畅快,心中的郁结似乎都一扫而空。她一边揉着手臂上刚才碰撞、拉扯到的痛处,一边道:“回去一定要用上次给你的那个药方调养一下,不然可能会留下暗伤。” “你真的不考虑我一下?你看我们俩身手都这么好,我越看越觉得我们俩才是天生的一对儿。”耿志学不死心的道。 “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柳卉欣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看你刚才的样子,明明已经放弃了。” “嗯!差一点。不过托你的福,现在我又重新充满斗志了。” “我天!”耿志学猛拍额头。“你这是故意打击我么?我告诉你,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不过,祝你成功!” “谢谢!” 两人拳头轻轻碰了碰。 柳卉欣先前确实考虑过放弃,但这么酣畅淋漓的打了一场,思绪却变得无比清明。 这件事情,萧仙怡并没有做错,但她也没有任何过错。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争一争?就算失败,也不会留下遗憾。至于两人的友谊,柳卉欣觉得一码归一码,只要光明正大的竞争,不在背后出阴招,就不应该受到影响。如果因为这样就翻船了,那就说明没什么值得珍惜的,失去也就失去了。 …… 延福宫,御花园,玉树银花,红梅放蕊。 “……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赵楫磁性低沉的好听嗓音娓娓讲述着,随后声音一整,深吸一口气道:“好了!《神雕侠侣》的故事就讲完了。诸位皇弟皇妹,剩下的时间咱们去园中赏赏梅花吧!” 随着赵楫入宫次数越来越多,不但与后妃们关系越来越好,皇子帝姬们也越来越喜欢他。皇宫虽然富丽堂皇,占地广大,可成日生活在其中,还是让人气闷。 一开始其实是柳卉欣喜欢瑷瑷可爱,便给她讲了些《小红帽》、《白雪公主》之类的童话故事。没想到小姑娘记性极好,听了之后跑去跟小姐妹们显摆。结果就是,赵楫再一次入宫时,被一群小萝莉围着要讲故事。 赵楫无奈,便从此开始了故事大王的生涯。柳卉欣知道的那些童话故事很快讲完了,赵楫便试着讲一些篇幅较短的小说、戏剧。从《罗密欧与朱丽叶》讲到《上错花轿嫁对郎》,小家伙们竟然也都爱听。 甚至有些妃子通过听子女转述赵楫的故事,也成了他的忠实听众。只不过赵楫已经成人,众妃为了避嫌不便亲自前来,只能尽量遣自己年纪较大的子女来听故事,好能转述得清楚明白些。由此也可见深宫生活实在是寂寞无聊,乏善可陈。 因此,赵楫的听众渐渐越变越多,从年纪小的帝姬变成现在男女都有,而且年龄也从幼儿园上升到了小学生的阶段。这倒是意外的让赵楫在皇弟皇妹中赚足了人气,与后妃们的好感度也是大幅上升。 终于,较短的故事也说完了,赵楫不得不开始讲篇幅更长的小说。可柳卉欣实在没看过多少小说,赵楫自己看的又比较男性向。想来想去,便选了《神雕侠侣》这本爱情比重较高的武侠名着。 因为此时还是北宋,距离故事发生的年代差了百多年。于是赵楫将故事的时代从南宋挪到了东晋,其他相应的设定也都改成了晋朝的,比如全真教改成了正一,蒙古改成了前秦等等…… 好在故事着实曲折动人,缠绵悱恻,虽然设定上改动极大,但基本的结构还是保留下来。再加上赵楫本就喜欢传奇故事,讲故事口才一流,竟然听得一众少年男女如痴如醉,不时潸然泪下。 赵楫想赏花偷懒的打算注定是要落空的,下面的听众大都意犹未尽,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提出了疑问。 “小龙女这么别扭的人,为什么神雕大侠会喜欢她呢?可怜程陆姐妹和小郭襄的一片痴心,为什么神雕大侠不将她们统统迎娶呢?” 说话的是刘贵妃的女儿茂德帝姬,名叫赵福金,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虽然还没长成,但五官明秀,已能看出是个小美人坯子。 第九十一章 九哥儿 “万恶的旧社会,将好好的小姑娘都给毒害了。”在现代呆久了,赵楫有时也会以现代人的角度来想问题。当然,也仅仅是有时候。 面对小萝莉的问题,赵楫心道:如果是我,就肯定全都收了。 不过显然如果这么回答,这后宫从大到小对自己的好感度都会大幅下降。于是,赵楫想了一会儿,叹道: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杨大侠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心中有了小龙女,当然再装不下其他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耽搁其他好姑娘呢?皇妹刚才说的那几位姑娘,心里想来也是清楚的,因此才会衷心祝福杨龙两位啊!所以,这个结局虽然有些伤感,其实也算是各得其所吧!” “嗯!” 听众们虽然仍有些疑惑,但还是勉强接受了赵楫的说法。赵福金也用力点了点小脑袋,接受了赵楫的解释,但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后,又接着追问道: “那,皇兄!您说,晋朝有这么多侠客义士,又有这么多才智之士,为什么还要被异族胡人欺负呢?” “没有吧!后来晋朝不是赢了么?” “可那也是异族来打我们,我们汉人被压制在东南一隅,不但没能收复故土,就连半壁江山也时常受到侵扰,这总没错吧?” “额!” 赵楫一下子被问到了,总不能说这些故事本就是杜撰,连朝代都被我给张冠李戴了吧?事实上的晋朝根本就没有这么多慷慨豪侠,而是腐朽没落,不思进取。沉吟片刻,赵楫笑道: “军国之事,原不是江湖豪侠凭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 何况我天朝固然英雄辈出,那时的北朝也是当世大国,同样出了很多英雄人物。前秦的就不说了,后来北朝的很多皇帝都是苻坚旧臣。就说后来的拓跋鲜卑,也是国势壮盛,英雄辈出,其中还有位了不起的女英雄。” 赵福金果然来了兴趣,顺利被赵楫转移注意力:“还有女英雄么?皇兄皇兄!快给我们讲讲这个故事。” 花木兰的故事当时已在民间广为流传,只不过诸位帝姬平时管教极严,读的又多是《女四书》之类典籍,自不会有人去给她们讲这等“离经叛道”的故事。皇子们都是男孩子,乖乖坐在这里听故事的年纪又都偏小,恰巧也没听过。 今天的《神雕侠侣》只是收个尾,时间还很充足,于是赵楫便顺着《木兰诗》的脉络,开始讲了起来。其中自然不免加入了许多电影、电视、甚至其他小说里的情节。 听众里虽有几个皇子,但还是女多男少,对这种女汉子,额不,女英雄的故事分外喜欢。小萝莉们个个端端正正的坐着,一派淑女风范,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赵楫,专心听着故事。听到精彩处,不时发出一声声赞叹。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时间随着故事的进展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又到了尾声。 “这位花将军好了不起,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奇女子!”赵福金听得满眼都是小星星。 赵楫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叹道: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战争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要我说,花将军不知多羡慕咱们这样平安的生活呢!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我们能生在这太平盛世,真的是非常幸运呢。” “哈哈!近来总听人说四皇兄见多识广,精通武艺,今日看来,却是见面不如闻名!什么‘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当真可笑!岂不闻‘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么?” 赵楫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公鸭嗓的声音从凉亭外边传来。赵楫循声看去,却是一个锦衣少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似是刚被人痛殴过,看起来甚是狼狈。 “我道是谁在那里大放阙词呢!原来是九皇弟。你这般英雄豪杰,怎地满脸青肿,莫非是宫中出了贼人,竟然敢殴打皇子?” 赵楫还没说话,一边的“铁粉”小萝莉赵福金坐不住了,跳下座位,两手叉腰,气势十足的揶揄道。 “我,我不过是与皇兄们辩论了几句,他们……他们以大欺小,以多为胜。”少年顿时没了气势,涨红着脸强辩道。 赵楫则颇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位一副狼狈样的少年。九皇子,那不就是将来的“宋高宗”赵构么?以前倒是没怎么注意过。 这边赵楫正在偷偷观察,那边小萝莉赵福金得理不饶人的继续揶揄道: “让九殿下见笑了!小女子胸无大志,只想过安生日子。兵凶战危,小女子们自是避之唯恐不及。但想来,有九殿下这样的英雄人物保护,我大宋天下必然稳如泰山。”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何必这般针锋相对?”赵楫连忙出来打圆场。“茂德你少说几句,九哥儿年少气盛,乃是性情中人,很对为兄脾气。咱们这里聚会,九弟一向少来,今日既然有缘遇上了,还请进来喝杯热茶。” 赵构此时毕竟年轻,还不是后来害死岳飞的那个老狐狸。一开始对赵楫冷嘲热讽,除了确实不赞同他的观点,更多的是少年人好做惊人之语,下意识想要吸引他人注意。此时见赵楫客气,便有些赧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实在有些恶劣。 此时的赵楫虽谈不上人情练达,可毕竟跟着高强这八面玲珑的人精混了两年市井。与柳卉欣交换灵魂以来,又在现代以平民的身份经历了不少。他有心接纳,此时才刚十一岁的赵构又如何抗拒得了? 赵构方才与几个哥哥争论,几个哥哥都认为此时辽国虚弱,正是大宋复兴的绝好时机,应当趁机北伐,收复幽云。赵构却偏偏觉得宋辽百年盟好,该当帮助弱势的辽朝抗击蛮族,消耗双方的实力,待双方都油尽灯枯之时,再坐收渔利。 只是少年人难免意气用事,又怎么会好好辩论?说不几句便演变成了斗嘴,继而动起手来。赵构虽然身体壮实,可毕竟年幼,又寡不敌众,不免被几个哥哥暴打一顿。他虽强忍着不曾流泪,心中岂能没有委屈? 第九十二章 笼络 赵构鼻青脸肿,害怕母亲责备,因此不敢回宫。信步走到此处,恰巧听到赵楫那番“懦弱”论调。他心头本就憋着火,也确实不赞同这种和平主义,便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 不料赵楫竟丝毫不以为忤,还对他大加赞赏。待赵楫亲手接过宫女斟上的热茶,殷勤递到赵构手上。感受到来自赵楫这个很受欢迎的四哥的友善,赵构心头暖暖的,险些掉下泪来。垂着头,十分羞愧的道: “四哥!小弟刚才出言无状,这厢给您赔不是了。” “哈哈!自家兄弟,何必来这些虚文?”赵楫豪爽笑道。“何况你也没有说错,兵者,国之大事。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其间分寸,实在很难把握。” 见赵构嘴唇动了动,似乎又要认错,赵楫手一伸,笑道:“好了!这话题到此为止,喝茶!大家喝茶!” 赵构见赵楫果然如此豁达,钦佩不已,依言端起茶杯饮茶。此时他才注意到杯中茶汤鲜红透明,清香扑鼻,与过去喝过的大不一样。 原来赵楫在现代尝过清茶的滋味后,嫌宋朝的抹茶喝起来太过繁琐,便照着袋泡茶的法子改良了一下。将红茶茶砖碾碎后,以细布包裹,放入沸水中烹煮。盛入茶碗后,再加入砂糖、蜂蜜饮用,温暖滋补,实是极佳的冬季饮品。 自从卖烧酒的收入源源不断的送到府上,赵楫手头阔绰起来,这茶砖是通过高家买来的上等武夷红茶。赵楫不但自己在府里喝,还拿了不少进宫,聚会时招待弟妹们。当然也少不了拿一批给郑皇后,由她分送各宫。 这种新的喝茶方式口感香甜,简单方便,很快在宫中流行开来。据说还有嫔妃以此招待皇帝,徽宗皇帝大加称赞,当晚便留宿在那位嫔妃宫中。 这茶砖,赵构的母亲韦氏也分到了两块,她听说了上面的传言后,更是舍不得拿来喝,珍而重之的收好,只盼着徽宗什么时候过来,好用来取悦皇上。 但韦氏实在并不受宠,仅仅是个小小的婉容,徽宗如今迷恋上了外边的风景,这后宫都来的少了,如何会去她那里?她这番心思,注定是要落空了。 而因为韦氏的这番心思,赵构是直到今天,才喝到这种红茶。一口下去齿颊留香,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四面吹来的寒风似乎都变得温柔了,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哥哥!这个给你!这个很好吃的哦!” 赵构正微闭双目,沉浸在红茶的甜香中,一个童稚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赵构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可爱的红衣小女孩,正带着无敌可爱的天真笑颜,双手高高捧着一块糕点递给他。赵构依稀记得这是王贵妃宫里的小帝姬,据说很受父皇宠爱,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没想到竟是这么甜美讨喜。 来的正是瑷瑷,小姑娘心思单纯,见赵构鼻青脸肿,只觉甚是可怜,便拿了一块自己最爱吃的蛋糕送给他。这蛋糕当然也是赵楫让府中下人们做了,拿进宫来公关用的。 赵构连忙双手接过,瑷瑷对他笑了一下,转身蹦蹦跳跳的跑到赵楫身边撒娇去了。赵构拿起蛋糕,掰了一小块送进嘴里,松软香甜,入口即化,搭配红茶更是别有风味。 赵楫见他爱吃,拿了个吃碟,将桌上的糕点每样捡了些放到赵构面前。此时的赵构年纪尚小,比赵福金还小上一些,这年纪的半大小子哪有不爱甜食的? 他母亲不受宠爱,连带着自己的吃用也很一般,虽然不愁温饱,可这般精心制作的甜点,也只有年节之时才能吃到。更何况赵楫这些糕点不但精细,而且多是按照现代配方改良过的,虽不一定比御厨做的好,但胜在新奇,口感独特,味道也不差。在宫中也是很受欢迎,特别是受年纪小的皇子皇女们喜欢。 “四哥这里果然好惬意,我以前以为只是哄女孩子玩儿的地方,当真大错特错。我……我以后也想来参加四哥的聚会,可以么?”赵构完全被美食征服了,一边吃一边说道。 “九哥儿要来参加,当然欢迎之至!” 赵楫热情表态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构可是比岳飞更厉害的角色。 据史书记载,靖康之变后,虽然徽宗子孙只逃出赵构一个,但散落各处的赵氏子孙并不少,再加上不少武将也想拥兵自重。赵构能在那种情况下坐稳皇位,手腕绝不可能差了。 虽然作为兄弟,赵楫不可能将他收于麾下,但提前笼络一番,留个好印象总是好的。 “对了!九哥儿!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不要紧吧?”赵楫关切问道。 “没事!”赵构连忙摇头,不好意思的道出缘由。“方才我与七哥、八哥他们……” 赵楫听得心里好笑,不就是一群小孩子打闹么?他很想说:少年,你太天真了!有些真话是说不得的。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于是又是好一通安慰。 倒是想不到赵构十一岁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却是比那些整天只是满腔热血、高喊口号,却文不成武不就,对国家毫无一丝贡献,又不能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与敌人实力差距的爱国贼要好的多了,果然不愧是以后能君临天下的强人。 “九弟见识不凡,他人一时不理解,却也不必如此烦恼。以后多来咱们这茶会坐坐,兄弟姐妹一起谈谈说说岂不惬意? 有道是:‘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这些军国之事自有父皇和朝臣们,还有太子、三哥操心,咱们又何必自寻烦恼?有这工夫,多想些吃喝玩乐的法子岂不更好?” 赵构总觉得他说得哪里不对,刚想辩驳却见赵楫正冲他眨眼睛。再看周围的皇子皇女们纷纷点头,脸上大都若有所思的样子,赵构怵然而惊。 是啊!自己又不是太子,总是关心这些军国大事作甚?如今年龄尚小还无妨,待得再长大些,岂不平白惹人猜忌? 第九十三章 浪子回头 原本听说四皇兄行事荒诞,成日不务正业,专与贩夫走卒为伍,不料他这般行事背后,仔细想来却是明智之极。难得的是,他还能对初次见面的自己推心置腹,热心提点。想通此节,赵构对提醒赵楫又多了几分感激。 正思量间,眼角忽然有人影晃动。定睛看去,却见赵福金款款向他走来。 “你出言无状,我本不打算与你干休的。但看你还算直率,能知过就改,这次便饶了你。”赵福金冲赵构做了个鬼脸,傲娇的道。 “是!多谢帝姬宽宏大量!” 赵构倒是能屈能伸,姿态摆的很低。小孩子没有隔夜仇,何况赵构虚心认错,凉亭中的皇子皇女们便很快接纳了他。他先前在几位皇兄那边受尽排挤,被骂成“宋奸”,又被围殴了一顿。 现今到了这里却处处欢声笑语,兄弟姐妹们都对他关爱有加。两相对照,当真是否泰如天地,即便赵构只是十一岁的少年,也忍不住心生感慨。 “好!香气清冽,汤色纯正,齿颊留香!端的是好茶!”吃过甜食,赵构心底的阴霾消散一空,捧着个杯子一边饮茶,一边赞叹不已。 “是吧!我也好喜欢呢!每天都让姨娘那里煮上一壶,天天都喝不腻。” 赵福金也笑着附和道。 她生母刘贵妃薨于政和三年,徽宗十分悲痛,追封为皇后,谥号明达懿文。此后当时才七岁的赵福金便一直由刘安妃养育,她口中的姨娘正是刘安妃。 刘安妃出生寒微,入宫时因与刘贵妃同姓被收为养女,随后为徽宗宠幸,由才人一路升为淑妃,称安妃。刘贵妃死后,政和四年,安妃又加封贵妃,因此也被称作小刘贵妃。 安妃感念贵妃恩德,对她的孩子视如己出,十分宠爱。因此赵福金才能养成这般娇憨又有些傲娇的性子。论起吃穿用度,却比生母健在的赵构好得多了。 赵构听赵福金说完后,便沉默不语,表情僵硬。赵楫见状稍一思忖,便大概猜出原因。他拍了拍赵构的肩,笑道: “上次见到皇后娘娘,我还听她提起九哥儿,说你书读得好,又生得一表人才,十分出众。娘娘还跟我念叨想见见你呢!近几日,你便与韦夫人一同去拜见一下娘娘吧!正好今日遇见,便与你说了,省了娘娘再差人来请。” 赵构虽然年幼,可心思机敏,怎会猜不到这是赵楫有意照顾他们母子。虽然不知道赵楫为什么这么做,可母亲在后宫中势单力孤,若能攀上皇后的关系,便算是有了背景靠山,不再似现在这般,随便一个稍有权势的宦官宫女都敢给他们母子脸色看。 所以明知这番话多半是赵楫编出来的,可面对这样一个改变他们母子境遇绝好的机会,赵构却无法拒绝,只能感激的再次向赵楫郑重施礼。 “谢谢四哥!我,我……” “好了!搞得这么正式干什么?不就是报个讯么?一句话的事儿嘛!”赵楫将赵构拉起来,轻松笑道。 “呵呵!现在知道四哥好了吧!咱们这么多兄弟姐妹里,便是四哥最念亲情了!九哥儿你定好什么时候去拜见皇后娘娘,遣人来通知我一下,我跟姨娘也一起去,人多才热闹。”赵福金也笑道。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让母妃带我一起去。” 瑷瑷也用她童稚的声音大声道。 皇宫本是人世间人心最险恶的所在,能在宫中长大的可没有心思单纯的。何况徽宗朝的后宫,大概是华夏历史上最庞大的时期。 便是仅仅六岁的瑷瑷,也隐约能猜出赵楫是想关照赵构母子。虽然她们不知道赵楫此举的目的,但顺便捧个场,锦上添花却也不妨。 赵构却感动得又险些落泪,他已经可以想象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欣喜若狂。皇后、刘安妃、王贵妃,这可是宫中最受宠,势力最大的几位娘娘。加在一起,这宫中又有谁还能与之争锋? 同时他也对赵楫在宫中的权势也有了新的认识,随口一句话,便能意外促成这几位最有权势宫妃的聚会。过去以为这位四哥因为文不成武不就,这才成日与一群稚龄帝姬玩过家家,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 周日,省图书馆。 自从上次看到省图巨大的藏书量,赵楫便爱上了这里,此后就时常来这里看书。当然,有了上次被骚扰的经历,赵楫现在校外活动都是穿便装。 果然,虽然柳卉欣容貌尚算清秀,可清汤挂面的素颜并不惹人注目,这几次都没再被打扰,让他可以专心看书。不过这一次,赵楫的清净再一次被打破。 “《被遗忘的士兵》、《二战回忆录》、《战争论》……,想不到你一个女孩子不但打架厉害,还喜欢看战争方面的书。我就说嘛!果然我们俩才是天生一对啊!” 赵楫都不用抬头,听声音就知道又是耿志学来了。最近耿志学像个牛皮糖一样,整天缠着柳卉欣,求爱攻势潮水一般连绵不绝。不但柳卉欣不厌其烦,赵楫也不免遭了池鱼之殃。 其实赵楫觉得,耿志学这小伙子挺不错的。虽然中二了点,但人家专情啊!家世也不差。为了讨好柳卉欣,他最近居然放弃了好不容易拼来的“江湖地位”,回教室乖乖上课,做起好学生来了。 这简直就是爱美人不爱江山校园版!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人家都做到这程度了,当真是顽石也要点头了。可惜,感情这东西,真没什么道理好讲。 柳卉欣从第一次相遇就喜欢了萧俊喆,一直以来静若止水,从没为谁动过的心,就这么剧烈跳动起来。而且一动就是一往情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影子。 所以,虽然赵楫对耿志学十分同情及认可,却也不可能越俎代庖的帮柳卉欣答应下来。再说让他一个男人去跟另一条汉子卿卿我我,这像话么? 第九十四章 改邪归正 近段时间以来,对于“柳卉欣”的不理不睬,耿志学已经习以为常。他发挥一不要脸,二不怕苦的牛皮糖精神,直接坐到了赵楫身边,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并肩坐着,安静看书的画面。实在颇有些校园情侣一起学习,共同进步的意思。这可惹恼了一路尾行耿志学来到图书馆,在一旁偷窥的那个人——苏静婉。 作为一名合格的不良少女,苏静婉最崇拜,最喜欢的就是英德中学最有江湖地位的耿志学。这个“江湖地位”可不是学生们闹着玩自封的什么哥、什么扛把子,而是跟校外社会上那些真正的江湖人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如今英德中学附近,临湖市好几个街区的混混都认耿志学是大哥。所以他家世虽不算差,但并没从家里拿过什么钱,他的钱全都来自手下场子的“孝敬”,算是他自己拼命拼来的钱。 在柳卉欣看来,耿志学这样简直就是典型的自甘堕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可在苏静婉眼里,却觉得帅的不得了,简直比她亿万富翁的老爹还了不起,还值得崇拜。 耿志学觉得自己跟柳卉欣天生一对,苏静婉却觉得自己跟耿志学才是绝配。见他情陷柳卉欣不可自拔,苏静婉不由得无名火起,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若不是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她冲上去撕了“柳卉欣”的心都有。 “耿哥哥!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没法动手,便只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苏静婉含情脉脉的看着耿志学,语气中的幽怨堪比长门宫的阿娇。配上她非主流的性感装扮,实在说不出的违和。她痛心疾首的说道: “你快醒醒吧!别再被这妖女蛊惑了。我听说肥标昨天带着三个场子投靠城南的疯狗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闻不问。再这样下去人心就要散了,你拼命打下来,苦心经营的江山就要毁了!” 赵楫一手撑头,大拇指用力摩擦着耳廓。巴望着图书馆工作人员此时马上现身,将这恬噪的家伙赶出去还他清净。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者常居七八,他盼望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平时总是四处晃来晃去的工作人员似乎集体放了假,一个也没出现。 这般吵嚷,赵楫当然没法再看得进书。他放下书,拿出手机随意浏览起新闻来。至于身边正发生的对“柳卉欣”的人身攻击,他完全充耳不闻。 苏静婉一番慷慨陈词,不料耿志学这“昏君”丝毫不为所动,还顺势向赵楫身边靠了靠,恬着脸笑道: “卉欣!你听听,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是真的改过自新了吧?” 赵楫暗自翻着白眼,心道:你是不是改过自新,根本不重要好吧?关键的问题是,柳卉欣心里根本没你,你是好是坏,她完全不关心。 不过好勇斗狠、江湖厮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耿志学能借此机会抽身出来也好。今后就算情场终究不能如意,人生总归是走上正途了,也算不得一无所获。 苏静婉见自己满腔热情的讲了半天,耿志学和赵楫两人却在那边自顾自的坐着看书说话,眼角都没看她一眼。又是气结,又是沮丧,恨恨的跺了跺脚,负气向外走去。 走出几步,苏静婉只觉胸中一口气郁结难平,实在气不过停步转身,冲着赵楫大声道: “柳卉欣!你这妖女别得意!耿哥哥只是一时被你蒙蔽,他早晚一定会醒过来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等着!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耿志学脸色一沉,站起身来便待训斥苏静婉一顿,但话没出口又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改邪归正”,行事再不可像过去那样江湖气了。 耿志学开口不得,只能狠狠地瞪视苏静婉,直到苏静婉委屈的转身离去,他才重新坐下向赵楫陪笑道:“她说的你别在意!卉欣!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嘿嘿!” “真是这样就好!” 赵楫淡淡的回了一句,起身开始收拾书本。既然没法安静看书了,再呆在这也没什么意思。赵楫选了几本准备借阅的书,将其他书放到小车上,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被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男生这样粘着,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觉得别扭。对于耿志学的追求,赵楫已经有些不堪其扰了。 …… 延福宫,蕊珠殿。 今日又是赵楫入宫的日子,他照例先去拜见了郑后。 “四哥儿的画儿画得越发飘逸了,当初让你重拾画笔果然没做错。”郑后展开画轴欣然赞叹道。 “母后谬赞!赵楫行事荒唐,累母后费心了。” “你能明白便好!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郑后点头道。“前几日,刘贵妃、王贵妃带着她们宫里的嫔御们来我这里做客。我这儿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 众位娘娘可是对你交口称赞,都说你顾念亲情,为人又大方仗义,能真心想着咱们这些宫里的可怜人。又送东西,又能帮着教导弟妹们。 妹妹们都说,听了你的故事,参加了你的茶会之后,那些原本调皮捣蛋的小帝姬、皇子们都乖巧了许多,都夸你有办法呢!” “儿臣哪有什么办法?都是托母后及诸位娘娘的福。”赵楫连忙谦逊,心中难免有些得意。 这可多亏我看的闲书多,为了给瑷瑷讲故事,凑巧看了本幼教的书。 因为孩子多了,大家有了比较心理,只要正确引导,便可以表现得很出色。现代很多在家很调皮的孩子,在幼儿园却表现很好,便是这集体生活的好处。 皇子皇女们虽然出身高贵,但其实还不是一群熊孩子?与现代的小公主小皇帝们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郑后见他态度如此谦恭,心里更加满意,微笑着续道: “九哥儿倒确实如你所说,生得一表人才,又敏而好学。没想到韦婉容那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能有这般出色的儿子。倒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可惜……” 第九十五章 旧事重提 可惜赵构只是九皇子,又是庶出,这辈子只怕与皇位无缘。纵是再有经天纬地的才能,也全无用武之地。 这诛心之语不便宣之于口,但母子二人全都心知肚明,其实也没必要说出来。 “你呀!整天操心别人的事,自己的事儿又不见你着急。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沉默了一会儿,郑后重新展颜笑道。 “什么事儿?” 赵楫一头雾水,完全跟不上皇后思维的跳跃。歪着脑袋拼命回忆,郑后究竟还吩咐了什么事儿让自己办。 “你看看!我就知道你定然忘了。再给你一个月,春节之前你要再没中意的姑娘,本宫就要给你张罗了。你再不上心,到时可别怪本宫乱点鸳鸯谱。” “这事啊!”赵楫不好意思的道。“其实儿臣并没有忘。儿臣心里早有中意的人了,前次只是害羞,不好意思说。” 经过耿志学的疯狂追求,赵楫忽然意识到,柳卉欣很可能就要坠入爱河了。想起自己可能很快将要被迫“同步”到一些不可描述的内容,赵楫浑身汗毛直立,突然间有了危机感。 不行!不能再继续这么坐视下去了,必须先下手为强。 此时的赵楫经过现代科学这么久的熏陶,早知道什么童子功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阻碍他发展男女关系的最后一道障碍实际上已经破除了。 想到就做,趁着郑后旧话重提,赵楫便顺势提了出来。 “哦?是哪家千金?快跟母后说说。”郑后顿时来了兴趣。“你这孩子,跟母后还害什么羞?我还以为你镇日忙着与你新找来那群娃娃兵玩打仗游戏,把自己的终生大事给忘了呢。” 京师真没有秘密啊!赵楫虽早就知道这事根本藏不住,也十分谨慎,并没有出格。但这么快便能传到皇后耳中,还是让他猝不及防。 是三哥赵楷的皇城司刺探出来的,还是市井传言通过某些渠道传进宫的,其实也没什么考究的意义。幸好没有私藏兵器铠甲,家丁的人数也少,又不是什么江湖亡命。最重要的是,赵楫本身就没有什么不轨企图,因此倒也不怕谁知晓,只是单纯的惊诧罢了。 “她,是龙阳观王家的女儿。” 对于皇后的问题,赵楫这般答道。 “龙阳观?”这个地名最近郑后早都听腻了,皇上不就是整日流连在那边,时常夜不归宿么?听到赵楫的话,郑后面上再无一丝笑意,冷声道:“那不就是青楼女子么?四哥儿!你这是要气死本宫么?” “母后息怒!”赵楫躬身道。“月娘尚未出阁,而且一向谨守门户,除了儿臣不曾见过外客。” “哼!那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因为徽宗的事,郑后对青楼女子这个群体深恶痛绝,观感差到了极点。哪里会有什么好话? 个中原委,赵楫当然清楚,郑后有此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既然决定今天说出来,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母后!若有半分奈何,谁又愿意身在青楼呢?”赵楫叹道。 “表子无情啊!老话都说死了的。”听赵楫继续为月娘辩护,郑后痛心疾首的道。“这些女子从小生在青楼,学的便是那狐媚手段,专会蛊惑男人,眼里只有钱钞,又哪里会有真心?楫儿你年纪还小,须得睁大眼睛,擦亮了心。莫被她们蒙骗了!” “月娘真的不一样,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其实青楼中多有奇女子,并不尽是无情无义的骗子。” “我看你是被迷昏了头,意乱情迷了。”见赵楫执迷不悟,郑后已是疾言厉色。“此事本宫断不会同意!你如今中了狐媚子的迷汤,我不来与你计较。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冷静想想,等你清醒了再来跟我说。” “母后!您消消气!来,先喝口茶。”赵楫见郑后非常激动,只得暂时打住,搀扶她坐回椅子上,又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 今天的茶是乌龙茶,也是赵楫送来的,汤色金黄,性子温和,不似红茶那般燥热,倒是很适合清除火气。待郑后喝了几口茶,气息稍平,赵楫才敢继续开口。 “不瞒母后,儿臣出宫没有多久,其实便已经认识了月娘。到如今算起来,已有三年了。月娘小儿臣些许,但今年也已是芳龄十七。您也知道,我跟高太尉家的义子交好,月娘自打跟了儿臣,这些年来一直不见外客,至今还未梳笼。鸨母被高家权势压着,只得自认倒霉,却不敢做什么手脚。” “至今,还未梳笼?”郑后讶然道。“楫儿你……” “母后放心!儿臣没什么问题。”想起往事,赵楫颇为赧然。“您也知道儿臣好武,这事只因当初信了一江湖道士的话,说什么二十岁前不可泄了元阳……这才。” “不过,我与月娘虽发乎情,止乎礼,但早已彼此心知。虽没有海誓山盟,但儿臣心里早就立誓,此生绝不负了月娘;月娘虽然从没说过,但儿臣知道,她心里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你呀你!叫本宫说你什么好呢?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这大宋的皇宫里,怎么就养出了你这样个情种呢?” 听说月娘从十四岁苦守到十七岁,至今没有梳笼,郑后面色稍和,心也没那么坚硬了。毕竟女子的青春年华就那么几年,青楼女子尤甚,二十多岁就到“退休”年龄了,这可半点做不得假。 “这还不好么?这说明咱们大宋皇家有人情味啊!都是父皇宽仁,母后母仪天下,才让我大宋宫廷气象一新,不同于历代各朝。” “你这小滑头!少给本宫戴高帽,本宫可不吃你这套!”郑后笑骂道。紧绷的脸色却不知不觉间和缓下来,但心里又有了新的担忧。 “二十岁前那个……元阳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呀,是那道士胡说八道罢了!”赵楫轻松笑道,见郑后神色仍然非常担忧,忽然想起她似乎非常迷信,于是耐心解释道:“母后,您别担心!那道士说的是二十岁前不可泄了元阳,否则终生难成高手。您不是老觉得儿臣练武危险么?即便不幸被他言中,又有何妨?正好能遂了您的心意。” 第九十六章 自污 “原来是这样,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听得没什么危险,郑后面色稍和,沉吟道:“只是四哥儿啊!你也要多少顾及皇家体面吧?天下好女子何其多,何必非要娶这娼家女子呢?旁人不明真相,说起来终究不好听啊!” “母后!儿臣不是脑子一热便不顾一切的人。否则您上次问我婚事,我为何不说?原本我也只是想着,待大婚后有了王妃,再找个机会低调娶月娘进门,做个妾侍养在府中便了。 可近来发生了些事,让儿臣忽然领悟到世间最重要的,莫过于珍惜眼前人。” “上月京师下了场好雪,儿臣见雪景可爱,边带了月娘去北郊梅岭赏雪看花。游玩之时,儿臣一时贪玩与月娘走散,谁知月娘主仆却遇到了危险…… 母后!您道那金毛小儿是谁?他可不是市井间的莽汉恶霸,而是官宦人家子弟。他自称内相王将明之子,儿臣事后打听得真切,此人正是王黼最宠爱的第三子。 ……那日最危急的时刻,月娘已做好了自尽全节的准备。若非秦定国、岳鹏举两位兄弟舍命相救,儿臣与月娘已是天人永隔。 此事之后,儿臣才体悟到人生无常。我们习以为常,觉得这辈子理所应当会一直拥有的东西,也许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失去。活在当下,珍惜上天赐予的每一天,才是正确的生活态度。 而且,经此一事,儿臣才发现月娘在儿臣心里的重量,不知不觉中已到了不可或缺的程度。儿臣不想再逃避,再无视自己内心的声音。 儿臣也知此事不易。然而当听到母后您再次问起婚姻之事,儿臣马上便想到了月娘。这些年儿臣实在亏欠月娘太多,但此举并不是为了补偿,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好好补偿她。现在,我只是单纯想要给她名分,与她厮守终老。求母后成全!” “你呀!此事谈何容易?” 郑后摇头叹道。即便身为皇后,赵楫这事也着实让她头疼。皇室固然无需与谁联姻,可皇子婚事也不仅仅是自己个人的私事,而是关系整个宗室的形象颜面,哪是这么容易便可成全的?即便是寻常人家,要娶青楼女子做正妻,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郑后头疼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心头烦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开口却痛斥起王黼来。 “这个王将明,身为内相纵子行凶,实在太不像话。若非祖制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定然饶不了他。只是你父皇,唉~! 难怪你前段时间竟然如此胡闹,去学那些江湖人搞什么结拜。又新招几十个家丁,公然招摇过市。原来竟是教这奸徒给逼的。” “是啊!儿臣与二位兄弟毕竟共患难一场,又着实意气相投,便,便拜了把子,嘿嘿!”赵楫见郑后转移话题,也知此事急不得,便顺着话头接了下去。“至于招募那些家丁,也是想今后再要出行,多带些人护卫总要安全些。 如今这汴京城,着实有些乌烟瘴气,出门不多带点人手,总觉有些不安。上次回城的时候,儿臣还遇到一件事儿……堂堂侍郎之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险些命丧人手,幸好儿臣当时正巧路过,这才将他救下。” 赵楫又将路上救下黄姜的过程细说了一遍。那事过后几天,黄裳父子俩曾登门向赵楫道谢,只是赵楫整日在瓷器工坊练习,始终不得碰面,只得留下名帖礼品聊表谢意。 郑后听到在京师之地,赵楫竟然在一天之内两度遇险,也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赵楫可不是一般人,虽是轻车简从,微服出行,但也有两辆马车,数名家仆。这等排场,任谁也能一眼看出不是普通人。就连他都两度遭遇性命之危,那寻常百姓的日子该是如何艰难? 身为皇后,郑后当然早知徽宗皇帝行事任性,颇多荒唐举措。然而今日听了赵楫的经历,仍旧震惊忧惧。就连京师之地,天子脚下,都已经乌烟瘴气,豪强横行,光天化日就敢草菅人命,那其他军州又该是怎生局面? 这,这分明是亡国之兆啊! 赵楫哪知郑后想得这般深远,还以为她只是不满王黼父子呢。见郑后久久不语,赵楫笑道: “仔细想想,儿臣迎娶月娘也并非尽是坏处,其实还是有一个绝大好处的!” “能有什么好处?” 郑后虽暂时不想谈这话题,还是被赵楫勾起了兴趣,这事还有好处? “确确实实有个绝大的好处!”赵楫正容道。 “想必母后您也知道,父皇并不中意太子,而是着意培养三哥,想将皇位传授予他。此事早不是什么机密,京师百姓妇孺皆知。 可太子终究是太子,若无重大过失,岂能轻易废黜? 如今父皇春秋正胜,此事倒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可若朝局稍有变动,这私底下只怕会暗流涌动。 皇位之前,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例子还少么?唐朝玄武门之变便是前车之鉴啊! 当然,我大宋不是大唐,三哥也定然不会如唐太宗那般绝情。可祸起萧墙,终究是人伦惨剧。 今日便只有你我母子,儿臣便跟您说句心里话。这皇位,儿臣没半点兴趣,也不愿参与进任何一方的皇位之争中。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儿臣毕竟是四皇子,到时想置身事外,只怕也不可得啊!” 见郑后面色严峻,认真倾听,赵楫续道: “可我若娶月娘为妃,此事却可迎刃而解。 母后喜爱读书,想必知道秦将王翦,汉相萧何自污以保性命的故事。 儿臣迎娶月娘,这德行上便算有了污点,再无承继大统的资格。此举也算表明了儿臣的态度,想来必能令旁人放心。有争储之心的兄弟合纵连横之时,也不会再考虑儿臣这个污名加身之人,正好可以躲得清闲,过那陶渊明般的清净日子。 此事一举两得,如何不是大大的好事?” 第九十七章 无聊的寒假 “只要本宫在一天,定能护得你周全,哪有那么多阴谋算计?你又何必用上自污的下作手段?”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这也是顺便的事罢了,主要还是儿臣想跟月娘在一起,想要给她个名分。这世界对她太不公平,我想尽我所能让她快乐。” “你这孩子!旁人都是千方百计的想要这储位,你还小小年纪,怎地如此暮气沉沉?”郑后叹道。“便算你不愿骨肉相残,可身为皇子,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也对国家有一份义务。这皇位可不仅仅是权利,若是社稷需要,这也是你们身为皇子的义务啊!” “赵楫行事荒唐,哪里有为人君长的样子。只有儿臣离皇位远远的,才是江山社稷之福。母后无需再劝,儿臣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再说父皇子嗣众多,哪有用到我这不肖子的可能?儿臣也不是逃避责任,若真是社稷需要,便是要儿臣舍了身家性命又有何妨?” “想不到你这般疾世愤俗。” 郑后站在母亲的角度上,听了赵楫这番言语,不禁猜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养成这般疾世愤俗的性子,心下更是怜惜,柔声道: “罢了!母后不劝你了。你只需记住,不论你要做什么,母后永远站在你这边,永远支持你。” “谢谢母后!”听郑后说得动情,赵楫不禁感动道。随即醒悟过来,喜道:“母后!您答应了?” “你都说成这样了,我又怎么忍心再拒绝?只是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听你说了这么多,这月娘倒也确然是个惹人怜爱的好女子。只是若要直接娶作正妃,宗正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不如先聘为妾侍,待你冠礼之时,再加封侧妃如何?若到时她能生个一男半女,就更是名正言顺了。” “不好!” 赵楫缓缓摇头,语气却很坚定。 “儿臣先前也曾想过这个法子,但后来还是觉得不妥。这婚姻毕竟是女子人生最重要的大事,该当办得风风光光才好,儿臣不想让月娘留下遗憾。” “你这孩子!怎地这般执拗?那你说怎么做?” 郑后口中责备,心情却十分复杂。在这样的时代,赵楫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样的程度,同为女人的郑后感同身受,怎能不感动?她甚至都有些嫉妒起月娘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能找到这样一个疼爱她,为她着想,不忍她受一点儿委屈的郎君。此生夫复何求? “儿臣想,先让月娘作侧妃,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将她娶进门来。待冠礼之时,再顺势扶正。到时月娘与我多半也有了子嗣,正是名正言顺。求母后成全!” “你啊!就知道为难我这老太婆!整天麻烦不断,没个消停。行了!谁让本宫心软呢!我先帮你想想法子吧!成不成的可不担保。” “多谢母后!” 赵楫大喜,虽然距离真正迎娶月娘还有很多障碍,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有了郑后相助,此事已成了一半。 如今吏治腐败,宗正那里又如何能免俗,只要白花花的银子送上,此事再无波折。再加上皇后的情面,宗正必也不介意做这顺水人情。 如今的赵楫日进斗金,财大气粗。能用钱解决的事儿,还能叫事儿? …… 这个寒假,柳卉欣过得实在无聊。本以为手头宽裕,又掌握了制瓷技能,再不用为了今后的生计拼命学习了,应该会很惬意,谁知却是直接进入了成年人的无聊世界。 其他学生至少还有“由你玩儿四年”的大学生活,可她却直接略过了中间的所有步骤,一步到位的成了成年人。 如今,固然无需为了生存而读书了,可念了十多年,眼下就差这半年,实在舍不得放弃。因此,书还是得顺着惯性接着念下去。 刚到手的十五万块,等到真正花用起来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首先买药直接就去掉了十万,就这还欠了耿志学四十万的“巨债”。 剩下的钱,当初为了救耿志学花了一万。珍贵药材有了,搭配的其他药物也需要买,这又是一大笔。再买了些过节的衣服之类的,便已花得七七八八,只剩下点儿伙食费了。赵楫想置办些机床、材料之类的东西来做实验,都已经没了预算。 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 为了早日自给自足,彻底摆脱对“老爹”生活费的依赖,实现经济自由,柳卉欣的这个寒假过得前所未有的忙碌。 不论古今,每天早上都要习武。在宋代的日子,剩下的时间都泡在工坊里,精益求精的不断钻研制瓷技术。在现代则要抓紧时间学习,毕竟现在学习的时间只剩下了过去的一半。 学生们全都回家过年了,除了几个值班的保安,寒假的英德中学静悄悄的。柳卉欣有时甚至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好在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在等着她,这种寂寞的感觉才没那么强烈。 相对于柳卉欣的孤独痛苦,赵楫的日子则要好过的多。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生下来便注定荣华富贵,无需为口奔忙。如今虽有八年后靖康之变这样的利剑悬在头顶,但至少还有两个结拜兄弟陪他一起奋斗,不至于像柳卉欣那般孤独。 他在现代基本就是大量的看书,在图书馆里,或者在寝室看借来的书。要不就是上网搜集资料之类的,总之就是大量阅读,海绵一般吸收一切可能用得着的知识、理论。 而在宋代的日子,除了偶尔进宫之外,剩下的都跟他那群“新兵”泡在一起了。除了自己也参加军训外,也不断利用现代学到的知识调整训练内容,力求使训练更加科学。不过在新兵们看来,他这就是变着法子的自我折腾和折腾别人。 好在赵楫也不光是折腾人,也经常会看一些菜谱之类的闲书调节一下,然后将感兴趣的菜式让府里的厨师们照着做出来,新兵们理所当然的成了第一批试吃者。 第九十八章 第九营 酱肘子、bbq、挂炉烤鸭、松花蛋、各种中西点心……新兵们痛并快乐着,但总的来说还是快乐居多。 功必赏,过必罚。练得不好会被罚,跑圈、俯卧撑、打扫厕所等;练得好的也会有奖励,通常是鸡蛋、咸鸭蛋、精美的甜点等吃食。 如今吃得好、穿得暖,虽说训练苦了点儿,可教官(岳飞)一视同仁,没有任何特殊化,也从不针对任何一个人。即便是王爷殿下,虽然他不必每日强制参加训练,可只要他参加,一样要守规矩,做不好同样要受罚。 新兵们都很服气,大家虽然不知道王爷训练他们要做什么,但都拼了命的刻苦训练。一开始只是为了那些美味的奖励,后来却渐渐变成了少年们之间纯粹的竞争,争的是那个全队最强的荣誉,奖品反而变得无关紧要。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所有人都很珍惜现在的生活。谁也不愿回到过去那种吃不饱穿不暖,被人视作猪狗般肆意践踏的,没尊严的日子。 …… 柳卉欣的孤独,每日同步记忆的赵楫当然都get到了。虽然平时两人间会有许多牢骚,但春节那一天,赵楫做了件很男人的事。 他特意睡了个四小时的超长午觉,将两人的灵魂互换提前了一天。将那天原本在现代独自品味孤独的柳卉欣换到了宋朝,代替他去参加皇宫的春节晚宴,热热闹闹的体味一番家庭的温暖。 当然,赵楫也没亏待自己,他特意去超市买了喜欢的金牌白兰地,跑到临湖市有名的镜湖边,去看了市政府组织的烟火表演。体味了一把和宋代全然不同的春节气氛,现场其实也挺热闹,虽然都是陌生人,但喜庆的气氛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重和元年的除夕就在这虽不完美,但还算温馨热闹的气氛中过去了。柳卉欣同宋代世界的所有人一起,迎来了重和二年(宣和元年)的春天。 …… “一二一,一二一……” 牛三儿与队友们喊着号子,迈着整齐的步伐,奔跑在汴京的街道上。这是他们进入荆王府受训后,第一次出来,由王爷亲自带队。 据岳教官说,这次是他们的新兵结业考核。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王爷招你们来,是要看家护院的,要不怎么会每日大鱼大肉,粮食管够的给你们吃?就是因为吃饱了才长力气。 可是咱们王府的粮食、鱼肉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这吃穿花用,府里各房各处的仆役都眼红着呢!他们都是在府里干了几年的老人了,每日也是起早贪黑的干活,可就算管事的,也没你们吃得好。 我跟他们说:‘你们不要眼红!咱们家丁队虽然花用得多,可咱们职责也重啊!咱们王爷千金之体,就靠咱们保护,咱府里这么多口子人,也全靠咱们保护。’ 这话,我岳某说得理直气壮,因为你们都是我一手练出来的,都是我岳某的好兄弟。今天是咱们的大日子,王爷会亲自带队,领咱们去跟禁军比试一下。 不瞒各位兄弟,我是跟王爷拍了胸脯的,这次咱们必胜。王爷已经开了金口,只要咱们胜了,今后不但如今的吃穿用度不减半分,而且还按着禁军上三军的标准给大家发月钱。 你们可能不知道上三军的月钱是多少,我告诉你们,是三贯!足够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吃用。而且这只是你们作为新丁的零花钱,你们吃的用的,王府还是照旧全包。以后只要你们努力训练,敢打敢拼,能拿到的也绝不仅仅只是这点儿。 咱们王爷的性子,相信大家这么久也都多少了解了些。王爷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汉,只要你练得好,有本事,王爷绝不会吝惜钱钞。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待会儿若是败了,我岳某是再没脸在王府待下去,今天我就跟王爷辞行回老家。走之前,我就让王爷把你们通通发卖!让你们继续过回以前挨饿受冻,朝不保夕的日子去。 想要吃肉,想要铜钱,想要继续跟兄弟们一起干的,都给我拿出拼命的架势来!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牛三儿当时也跟兄弟们一起,在下面纵声高呼着,直到现在他眼睛还有些红红的。在他心里,已经将待会儿要跟他们比试的禁军当成了仇人。 谁要抢走他的衣服、食物、尊严,谁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牛三儿其实也知道,这些禁军未必能从这场比试中得到什么好处。可谁让他们是自己的对手呢? 校场很快便到了,正是牛三儿他们被买回来那天第一次集合的地方。 禁军还没有到,校场上静悄悄的。牛三儿他们就这么列着队,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仿佛三十尊排列整齐的石像。没有人发出一点点声音,牛三儿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一个多月的队列训练,已经将纪律深深的刻进了少年们的本能里。充足的营养和大量的体能训练,则让他们的体魄迅速强壮起来。 等了没一会儿,远处终于传来了禁军开进的号子声。一支禁军踏着杂乱的步伐,队形乱糟糟的,谈笑着稀稀拉拉的走进了校场。 这支禁军便是高俅安排来陪着赵楫练武的那一支,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都”——神勇下军,第九营第一指挥第一都,简称九营一都。 此时的三衙禁军已被包括高太尉在内的无数蠹虫给吃得只剩下了空架子。就拿眼前的神勇下军第九营来说,按照北宋军制,一营下辖五指挥,一指挥下辖五都,每都约百人,也就是说一营大概有2000-3000人。 然而事实上,第九营真正人比较多的,只有第一指挥。而第一指挥中,齐装满员,全部是青年男子的只有这第一都。其他大部分都是仅存在纸面上的空额,剩下的则是高太尉或其他官员家里的仆役、工匠,以及他们的家属。 总之,如果现在马上要拉人出去打仗的话,整个第九营能拿出手的就只有眼前这一都百来个人。其他都是只会整日点头哈腰伺候人的奴仆,或者心灵手巧唯独不会打仗的工匠,以及大量老弱妇孺。而能保存下这么一百个战兵,还全是拜赵楫喜欢练武所赐。 第九十九章 金大枪 这场比斗是早就约好的,双方各出三十人,以杆棒代替长枪进行对抗。杆棒一头以布包裹,粘上石灰粉,刺中人身上后十分明显,方便计算战绩。 宋军肉搏首重长枪,侍卫禁军中有专门的金枪班,由全军选出的枪槊好手组成,清一色重甲长枪,战力极强。 其他禁军,例如眼前的神勇军,则最重弓弩。尤其是神臂弓(弩),是禁军的大杀器,能穿透铁甲,威力十分强大。弓弩手约占总兵数的七成,剩下的则是肉搏士兵:刀斧手、长枪手。 也就是说,其实面前这一百禁军中,真正负责肉搏的士兵差不多也就是三十人。但因为宋军对长枪的重视,这三十人个个都会使长枪,甚至弓弩手中都有些跃跃欲试,显然是训练有素。 禁军们的心态都很轻松。他们可是真正的禁军精锐,身材高大,武艺精熟,若不是没有门路,早就进金枪班了。就上次见的那群畏畏缩缩,鹌鹑一般的小娃子,个个小鸡仔似的又干又瘦,他们一个能打十个。 同样的人数?便是那群弓手也赢了他们。不过洪教头说了,这群小家伙是荆王殿下的家丁,打得太狠王爷面上须不好看。 虽然最后肯定得赢,要让王爷看看禁军爷们的本事,但还是要适当放水,不能一上来就给他们放倒。总要你来我往的好好打上几回合,做场好戏让王爷看得尽兴才行。 相对于禁军这边的兴奋、喧闹,少年们这边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响动。牛三儿因为身材较高,被选作了排头兵,站在前排最左边,他身边是结巴,便是初来那天紧急集合最先反应过来那个。 初来那天,军汉们剽悍凶蛮的形象给少年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来之前,牛三儿心里还有些打鼓。可看了眼前禁军们的表现,牛三儿惧心渐去,信心迅速增长起来。 初来乍到时,他们只是一群无助少年,自然觉得这些军汉十分凶恶,招惹不起。 可一个多月的严格训练,已经让少年们初步成为了一名战士。内行看门道,牛三儿如今虽离内行还有挺远的距离,却已初具眼光。 以他此时的眼力看来,眼前这支所谓禁军精锐,其实不过只是些身体稍微强壮的乌合之众罢了。与这样的队伍相斗,以他们三十人如一人的默契程度,应当可以获胜。 之所以不敢肯定,是因为他们一直闭门训练,还没与外人比斗过。虽知道自己同过去已经大不一样,也听岳教官和王爷讲过方阵的好处,但毕竟没经历过实战,底气还不是很足。 “开始!” 随着荆王殿下一声令下,这场禁军vs家丁的比试正式开打。 禁军士卒率先发起进攻,争先恐后的冲向少年们结成的小方阵。禁军们高呼狂奔,脸上做出各种挑衅的表情,声势十足。 反观少年们这边,虽然紧张之下心跳加快,手心冒汗。但并未听到命令,一个个仍然保持着立正的姿势静静站着,谁也不敢少动。 “平~枪!” 赵楫的命令远远的传了过来。 少年们立即依令动作起来,牛三儿所在的第一排踏前半步,将手中的枪杆平端。第二排立即跟上,木杆从第一排的缝隙中伸出,棍端稍稍倾斜向上。后面三排则双手持枪,竖举胸前,随时做好接敌准备。 这种阵型转换,他们已经练过无数次,早就熟极而流。赵楫话音刚落,一秒钟之内,少年们已完成了指令的动作。小方阵立即由整齐的方块,变成了布满尖刺的刺猬。 为了公平起见,让双方都做好充分准备,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开始两方人马相隔五十步作为缓冲的距离。赵楫因为要喊“开始”所以站在双方之间,喊完之后便迈步往本队走。 禁军士卒们跑得极快,赵楫才走了十多步便被一名跑得最快的士卒超过。此时他距离本阵还有十步左右,那声“平枪”的指令便是这时发出的。 方阵完成变阵,那名最快的禁军距离第一排仍有五六步远。赵楫一面往前踱步,一边继续发号施令。 那跑得最快的士卒名叫金昊,正是军中健卒。从军之前便练过枪术,武艺非常高强,只因不善交际,不会巴结长官,才没选上金枪班。但他心里十分不服气,自认为比金枪班大多数人枪法更强。 今次比斗虽然教头早交代了要放水,金昊却不打算这么做。他打定主意,要当先冲进少年阵中,在同袍们赶到之前,就一个人杀散这群小毛孩,大大的出个风头。 古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有金大枪照面破敌阵,一般的威风煞气。 金昊想得挺好,然而看到对面少年们虽然大多神色紧张,却没一个人转身逃跑,还是大感意外。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啊!莫非一个月时间,就真的让这些娃娃脱胎换骨了? 哼!定然是他们队形太密,前面的想跑却被挡住了退路,这才勉强坚持。待俺上去冲杀一阵,必能将他们杀散。 转眼冲到阵前,金昊单手握住枪尾,一个云龙献爪,长杆凭空长出一截,眼看便可戳中前排一名少年胸口,他自己却可毫发无损。 “预备~刺!” 随着赵楫的口令,小方阵恰于这时候动了。前排六人同时踏前半步,长枪齐齐向前刺去,毫不理会自己身前究竟有人没人。 由于训练时间太短,在赵楫建议下,岳飞完全没有教授任何枪术招式。所有少年学到的,就只是这一下平枪直刺。但经过每天数百上千次的练习,少年们的这一下平刺,虽谈不上炉火纯青,却也算得中规中矩。 赵楫这口令喊得极为刁钻,少年们踏前的小半步,顿时将金昊预留的那一小点儿距离给拉平了。也就是说,金昊如果继续刺向前方的少年,虽然必能当先击中对方,但他自己也必然被两侧的另外两条长杆击中。 第一百章 冲阵 如果双方用的是真正的长枪,金昊这一枪可以将少年胸口扎穿,两侧少年的枪尖却只能浅浅刺进他的皮肉,要不了他的命。然而如今双方用的都是包布的杆棒,金昊这一枪不过能在对方胸口留下一个白点,可自己身上却要添俩。 金昊可是想着一人将对方全部击溃的,如何肯轻易兑子?当下紧急变招,重新双手持枪,长杆一立,将刺向自身的三柄长杆全部格在一边。 险之又险的格开当胸刺到的三枪,金昊赶紧收止冲势,狼狈不堪的后退。 “齐步~走!” 赵楫岂会轻易放过他?当即下令方阵向前。少年们默数着“一二一”的号子,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前压去。 此时的金昊已收起了轻视之心,只觉这小小方阵的正面就如长枪组成的密林一般,毫无破绽,只能随着方阵的压上一步步后退。 金昊吃了亏不敢再上,可其他禁军却哪里知道厉害?见金昊在方阵前打了个旋身便不断后退,还当他是个花架子、胆小鬼,平时练的时候头头是道,见对方人多就露怯了。都想着待自己冲上去解决了这群娃娃,回了营定要好好羞一羞这平时不可一世的金大枪。 后面两名兵卒大吼一声齐齐冲上,一往无前的一头撞向枪阵。 噗噗噗!枪头击中人体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方阵并没有如二人所期望的那样崩溃,而是毫不畏惧的一头撞了上来。 两名禁军以二对六,结局可想而知,因为双方都用了全力,两名禁军一人中了三“枪”,被长杆推得仰面重重摔倒在地,浑身疼痛一时爬不起来。 小方阵这边一名少年被禁军正中肩膀,算是受了重伤。另一名禁卒的长杆却因为主人被方阵刺中,疼痛之下失了准头竟然刺偏了,从一名少年肋旁擦过,没有刺中。 二比一! 少年组先声夺人,首开战绩。 赵楫这边不觉得如何,禁军那边却都大吃一惊。要知道,敢于当先冲阵的都是军中最强的勇士,这两人虽不如金昊,却也不是无名之辈。二人枪术狠辣,配合默契,一般人在他们手下通常一个照面就被戳翻在地,被同袍们戏称为黑白无常。 若论单打独斗,确是金昊最强,可若两人合击,便是黑白无常更胜一筹了。因此他们在眼见金昊吃瘪之后,才敢继续上前冲阵。 谁知这些少年出手完全不按规矩,不管你使出什么“拦、拿、扎”的招式,他们统统不理会。既不防守,也不躲闪,就只会这一下平枪直击。然而就是这一下连招式都不算的简单攻击,却如同一道长枪之墙扑面压来,攻敌所必救,逼得两人手忙脚乱,进退失据。 少年们若是论武艺,在禁军高手们手底下只怕一招都过不去。即便一拥而上,恐怕仍会如金昊预想的那样,被他一个人全部挑翻。 然而少年们排着密集而整齐的方阵,每一攻击都有六条长杆同时往前刺出。每个人都只专注的向前方刺击,无需担心自己的侧翼被人攻击,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身边的同伴也会同时和自己一样的动作。 每个人都全力攻击,无需考虑防守,因为自己在攻击的同时,也帮身边的战友进行了最好的防守。任何冲击方阵的人,所要面对的便是这样密不透风的长枪密林。即便挡开第一排,还有第二排的长枪协助防守,真正是密不透风。 只一个照面,神勇军最强的合击组合就被戳翻在地。少年们士气大振,步伐越发坚定整齐,握枪的双手也不再颤抖。反观禁军那边则谨慎起来,原本一马当先的金昊一直退出十多步,直到与同袍们会合,结成阵势之后才敢再次冲阵。 围观的禁军弓手们原本嬉皮笑脸,一脸轻松,此时也严肃起来,谈笑声顿时平歇,场中只剩下少年们整齐的脚步声和禁军枪手们的喊杀声。 洪教头脸都气青了,原本准备在荆王爷面前大大的露个脸,说不定王爷见自己带兵有方,顺手提拔一下,这辈子就受用不尽了。谁知自己最强的三个高手一上来就吃了大亏,其中两个还直接“阵亡”了。 洪教头心道不好,哪里还敢放水?紧张的冲上前去,朝着禁军枪兵们嘶声大叫道:“结阵!结阵!结矢锋阵!冲上去!中央突破,打散他们的阵形!” 矢锋阵原是重骑兵的突击阵形,冲击力极强。传闻当年唐太宗着名的玄甲骑兵,便常使用这种矢锋阵凿穿敌阵,让敌首尾不能相顾,从而最终崩溃。 洪教头这个应对可说十分合宜,换做任何一名宋军指挥官,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了。可惜他的对手是从未在华夏出现过的方阵。 赵楫的练兵之法,都是书本或网络上看来的近代步兵训练法,是源自欧洲的西方军事传统。而方阵正是青铜时代西方军队的精髓,虽然随着中世纪的到来,方阵消失了一千多年。但随着近代军国主义的复兴,又出现了西班牙大方阵这样的作战方式。 总之,赵楫自创的这种小方阵虽然简陋,很多也都只是来自他自己的想象,但还是基本具备了欧式方阵的功能。而在欧洲,方阵的一大作用,本就是用来对抗骑兵。 见禁军结阵冲来,赵楫随即下令: “立定!~拒马!” 方阵当即依令停止前进,第一排蹲下,矛杆一端触地,斜指前方。第二排平矛直指前方,第三排从第二排的缝隙中将长杆伸出倾斜向上。三排长矛顿时形成了对上中下三路的立体防御。 禁军的矢锋阵其实就是三角形突击阵,用意在于以精锐的锋尖撕开敌阵,然后逐次增加兵力扩大战果,最终将敌阵从中央撕成两半。 枪术最强的金昊当仁不让的成了箭头,因为列了阵,这一次金昊的速度没上次那么快。但也因为列阵的原因,金昊没法像上次那样闪转腾挪,甚至连后退都不可能。 第一百零一章 不切实战? 第一百零一章不切实战? 看见方阵的应对,金昊一颗心瞬间凉透了。这样的枪阵,岂是他们的步阵可以冲破的?改成重骑冲阵,还有可能借助奔马的速度撞进阵去,他们这样,与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矢锋阵已经进入了冲锋的最后阶段,谁也无法让它停下来了。 刚才是自己一个人,又是行进中遭遇,金昊还能凭借自己高超的身手全身而退。眼下身在阵中,有进无退,避无可避。而且少年们的拒马阵由三排长枪组成,密密麻麻,想格挡都不可能。 绝望之下,金昊只能学着少年们的动作,大吼着挺身平枪前刺。这一刻金昊才忽然醒悟,原来学了这么多年长枪,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这最简单,最直接的一下子管用。 经过这一役,金昊从失败中吸取教训,摒弃了原来枪术中华而不实的部分,竟然枪术大进,真正成为一代枪术高手。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噗!” 金昊这一击力度、速度、角度都完美无缺,准确命中第二排一名少年心口。但同时他自己也被至少三条长杆刺中,当场“身亡”。 禁军的矢锋阵如同一把利刃,义无无前的刺向方阵。双方毫无花巧,纯粹是力与力的碰撞。 禁军士卒个个身高体壮,武艺精熟,比拼力道原本应当占据绝对上风。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整个东方都从未出现过的密集方阵,虽然矢锋阵已经是十分密集的阵型,但比起前后三层枪林的拒马方阵仍然显得单薄脆弱。 禁卒们如同锋利的长剑,却狠狠刺在了钢铁坚盾之上,锐利的锋刃瞬间折断。叫嚷、怒骂、冲击……长棍刺中人体的闷响声密集响起。 片刻之后,方阵前已经躺下了近十名禁卒,身上布满了白色的石灰点。而仓皇后退的禁军中,还有好几个胸前都带着白点,显然也已“阵亡”。 而少年那边,洪教头仔细看去,虽然也有几个白点,却只有一开始金昊“舍命”刺中的那一个伤在心口,其他的竟然都未命中要害,只能算“负伤”。 也就是说,仅仅一个照面,禁军一方军阵已损失过半,少年一方却仅有一人阵亡。洪教头冷汗都流出来了,此刻再不奢望能获胜了,只想输得不要这么难看。 “绕过去!攻他们两翼!绕过去!”洪教头气急败坏的喊道。 众禁军胆气已沮,哪里还敢再跟这刺猬般的方阵正面对冲?听得命令,立即散了开来,绕到方阵两侧迂回攻击。此时的禁军们哪里还有半点精锐的样子?一个个面色惊惶,到处乱窜,稀稀拉拉再无阵势可言。 对于敌人侧击的情况,赵楫和岳飞怎么可能会想不到?也早针对各种情况,设计了相应的应对之法。眼下这种情况,敌人放弃正面,全部转到侧面正是最容易应对的一种。 “第一队向左转!” “第二队向右转!” 这次赵楫不再下令,而是从队伍后方传来了号令声。一直在不远处跟着方队的秦安和岳飞分别发出了命令。方阵顿时变成了两个更小的方阵,分别朝向从两侧袭来的敌人。 “妈呀!” 一名禁军收势不住,一头撞上小方阵,顿时身中数枪。其他禁军见状哪还敢上来,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第一队散开!以伍为单位,自由追击!” 岳飞抓住战机,当机立断下令追击。秦安也随即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不是没有禁军返身抵抗,但零星的散兵游勇对阵五名队形整齐的少年,结果不言而喻。禁军倒下的越多,少年们的数量优势就越明显。 小校场的空间毕竟有限,很快最后一名禁军士兵也在十多名少年的围攻下满身白点的倒下了。战果统计下来,除了金昊舍命“击杀”的那一个,只另有四名少年“中枪”,但全未命中要害,只能算是伤兵。 洪教头臊眉搭眼,对赵楫道: “王爷真是好手段,这些少年经王爷这么一调教,才短短时间就大不一样了。真是令小人大开眼界!” “呵呵!承让承让。” 赵楫心情大好,一直以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令人满意的成果。毕竟书上写的是一回事,但只有真真切切的看到战果,才能证明自己练兵的法子确实可行。 “只是王爷这法子虽好,却不适合战阵。”洪教头颇不服气的道: “在战场上敌人若是列出如此密集队形,我军根本无需近前肉搏,只需远远的用弓弩攒射,就能让他们死伤殆尽了。” “呵呵!”赵楫丝毫不以为忤,摇头笑道:“孤练这些家丁,本就只是为了看家护院,防备暴徒盗匪。又不是要用他们去打仗,何须理会战场上的弓弩攒射?” “额!王爷说的是。” 洪教头顿时语塞,虽然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属于那种脑子里长满肌肉的人,赵楫既然这么说,他也就这么信了。 赵楫当然没说实话。这些少年赵楫是作为未来的军官来培养的,怎么可能不让他们上战场? 只不过赵楫心目中要建立的军队,是一支类似拿破仑时代的遂发枪队。士兵配备遂发滑膛枪和刺刀,为了防御弓弩射击,还会尽量配备头盔和钣金胸甲。再辅以一定数量的野战炮兵,以压制敌人的远程部队,打乱冲阵骑兵的队形。 这样一支火枪队,自然完全可以采用拿破仑时代的线性战术、方阵等密集队形。 …… 高中的体育课,除了传授一些毕业达标的小技巧,偶尔来个模拟测试之外,大部分的时间其实都是自由活动。今天也是这样,体育老师对全班女生进行立定跳远和仰卧起坐两项测试,男生则早早的放了羊,打篮球的打篮球,踢足球的踢足球,还有的对运动不感兴趣的直接回教室看书做题去了。 以柳卉欣现在的实力,这种程度的测试完全是小菜一碟,她轻易的拿下了两项优秀的成绩,在女生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潇洒的转身离去。 第一百零二章 足球赛 按照惯例,完成考核的女生便可以自由活动了。柳卉欣本人对体育项目实在兴趣缺缺,每天早上的锻炼只是作为让赵楫乖乖上课的交换条件。因此她并不准备在操场多作逗留,径直向教学楼走去,准备回教室加入复习大军。 “嘭!” 随着一声闷响,一道黑影迅速向柳卉欣飞来。柳卉欣本能的向侧后方跃开避过头脸。又是“嘭”一声响,黑影正正撞到她右肩,感觉就像被人结结实实打了一掌。 这时柳卉欣才看清,刚才击中她的黑影原来是一颗黑白相间的足球。她抬眼看去,只见足球场上原本对抗的两拨男生全都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向这边。显然这颗足球是他们踢球时用力过猛飞出了界,这才误伤了正路过球场的她。 一名高大男生向柳卉欣这边小跑而来,显然是想捡回这颗足球。仔细一看不正是她念兹在兹的萧俊喆么?见到是他,柳卉欣心里原本的一点儿火气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了欢欣雀跃。 侧头看了眼不远处那颗惹祸的足球,柳卉欣忽然伸出左脚一勾,足球轻轻跃起。她的右脚正于此时踢到,一个姿势优雅的空中侧踢,足球划出一道轻柔的弧线,正正向萧俊喆飞去。 原来柳卉欣不知不觉中,已经用到了赵楫记忆中的蹴鞠技巧。赵楫喜爱运动,对于蹴鞠这项北宋当时非常流行的运动当然也很喜欢。特别是得到了郑后给的那几个特供鞠球后,闲暇时常常以之消遣。这些记忆,当然也一点不少的同步到了柳卉欣身上。 蹴鞠与足球虽略有不同,但也有相通之处,特别柳卉欣身为女子,力量天生不如男生,正适合蹴鞠这样注重技巧性的踢球路子。 “好球!” 球场上传来洪亮的叫好声,循声看去,正是班上的体育委员,一名身材高大黑壮的男生。 “没想到柳同学这么会踢球,我们这边正缺一个人,你要来玩玩么?”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看到柳卉欣露了这么一手高超的球技,体育委员见猎心喜,当下热情邀请道。 “不了,我瞎踢的,哪会踢什么球?”柳卉欣下意识拒绝道。 “来玩玩吧!整天坐着学习对身体也不好。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稍微放松一下,学习效果更好。”近前的萧俊喆也微笑着帮腔劝道。 柳卉欣微微低头假装沉思,其实是在掩盖面颊上不经意间浮起的绯红。过了好一会儿,柳卉欣才终于压抑下了心头的小鹿乱撞,抬头笑道:“好啊!” 比赛再次开始。 体育委员和萧俊喆他们的一方,原本因为实力较强,所以让了对方一人,现在加上柳卉欣正好将人数追平。 因为与蹴鞠相似,都是用脚踢球。赵楫早先其实已经了解过足球的规则,萧俊喆又大概提了几句,柳卉欣很快便上了手。 学生之间踢球玩耍,并没有什么裁判,当然也没什么组织。除了体育委员自愿担任后卫,其他人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跑位、传球,倒也玩得非常开心。 柳卉欣一开始打的大概是中卫的位置,在传了几个球给前锋助攻之后,她感觉球感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于是再一次接球后不再传出,而是带球跑过锋线,打起了前锋。 不得不说,作为女孩子,柳卉欣在球场上很是沾了些便宜。若是男生带球这么直愣愣的冲进对方半场,对面早就冲撞、铲球、抢断无所不用其极了。 然而面对身材纤细的女生,大部分的男生都变得缩手缩脚起来,生怕不小心伤到了她。虽然也都象征性的争抢一下,但柳卉欣的敏捷身手远远出乎他们意料,这些软弱无力的象征性争抢,毫无悬念的都以失败告终。 很快柳卉欣便带着球冲到了对方近区,第一次单刀直入就这么顺利,柳卉欣玩得简直是兴致勃勃,雄心万丈的准备直接带球射门了。此时她面前的障碍只剩下了后卫和门将。 与柳卉欣队中那位高大的体育委员不同,对方的后卫是个干瘦的小个子,脸上还戴着黑框眼镜,显得学习很好的样子,却没有半点运动好手的模样。 柳卉欣不由得起了轻视之心,先前那么多高大健壮的对手都被她甩在身后,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完全感觉不到半点威胁嘛! 骄兵必败大约说的就是这种时候。眼镜男见柳卉欣带球冲到,也起步径直冲过去拦截。柳卉欣正准备来个假动作晃过这个人,却见他身子一矮,右腿前伸来了个干脆利落的铲断。 因为正面铲球很容易导致受伤,所以学生踢球的时候很少有这么拼命的。更过分的是,眼镜男在铲球的过程中,两腿交叉成了剪刀脚,这个动作危险系数极高,即使是正式的足球比赛,也是会得到黄牌或红牌的违规动作。 柳卉欣冲势正急,双腿又几乎被对方锁死,完全无法闪避。而传说中的轻功,其实是不存在的。柳卉欣只觉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眼下这一跟头,似乎是逃不掉了。 英德中学的足球场相当正规,地面上是厚厚的草坪,能有效减少摔倒的伤害。但在这样的速度下,一跟头摔出去,手脚擦伤是最轻的,断手断脚,甚至摔伤脖子都不是没有可能。 正在柳卉欣紧闭双眼,准备迎接冲撞的疼痛时,肩膀忽然一紧,已被一双大手搂住。原来萧俊喆怕她出事,一直紧紧跟在后面,眼见果然出现状况,猛地踏前一步果断出手,抓住她双肩用力向后拉。 但柳卉欣冲势太猛,萧俊喆为了抓住她重心也倾向这边。因此不但没拉住她,反而被她带得一起向地上摔去。萧俊喆想也没想,顺势将柳卉欣往怀里一带,双臂合拢紧紧护住了她,在落地的瞬间又扭转了身子,自己后背着地。柳卉欣则全程被他护在怀里,没受到半点伤害。 “好球!”场边这时却不合时宜的传来了大声的喝彩。 柳卉欣赶紧从萧俊喆身上爬起来,急切查看他的身体状况。非常幸运,因为萧俊喆早有防备,虽被惯性带倒,但前冲的速度已经很慢,两人都没有受伤。 这时两人才有余暇看向场边,原来是马玉茵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球场边,正带着几个女生一起在场边观战。方才见柳卉欣吃亏,她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幸灾乐祸的喝起彩来。 看着萧俊喆以身体保护柳卉欣的一幕,马玉茵双目喷火,以她招牌的动作,下巴高高扬起,挑衅意味十足的瞪着柳卉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方才剪刀脚铲断,险些酿成大祸的眼镜男,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向柳卉欣二人道歉,态度很是诚恳。但他抬起头时,柳卉欣却敏锐的在他眼中发现了一抹埋藏的很深的得意,他是故意的! 原来这眼镜男是国内一家小型网络公司老总的儿子,一直便是it巨头大小姐马玉茵的忠实拥趸。作为同班同学,他多多少少察觉到了马玉茵与柳卉欣之间的不对付。见马玉茵来到场边看球,当下便决定出手帮她出这口气,大大的巴结一番。果然,他的这番表现引得马大小姐大声喝彩,显然是认下了这份人情。 “犯规!” “点球!” 柳卉欣的队友们都很愤慨,大声鼓噪起来。大庭广众之下,对面也没法抵赖,便将球传过来,由柳卉欣罚点球。 点球距离球门极近,因此又称十二码,进球率非常高。然而对面的守门员却颇有信心,毕竟罚点球的是柳卉欣这样纤弱的女生。首先在力量上便比男生弱很多,而且以前从没见她踢过球,她即便再有天赋,足球飞出的方向能对准球门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柳卉欣看了一眼对方门将轻松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助跑三步起脚。 “嘭!” 外脚背踢中足球,足球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耶!” 马玉茵与她那几名“拉拉队”已是满面笑容,欢呼出声。即便不是球迷,她们也知道,足球是用内脚背来踢的。柳卉欣竟然用外脚背将球踢了出去,明显是角度没掌握好,将球给踢歪了。 看着足球那缓慢的球速与高高的轨迹线,对方守门员放松了戒备的姿势,微笑着站了起来,显然也觉得这球是完全失误了。 待守门员终于察觉不对时,柳卉欣踢出的足球已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慢吞吞,懒洋洋的擦着球门横杆,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右上角入网。球进了! “哼!运气好而已。”马玉茵酸溜溜的说道。 包括柳卉欣的队友在内,没有人认为这是她有意为之的结果。然而实际上,柳卉欣还真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的踢球技巧全都来自赵楫的蹴鞠之技。相对于强调力量、配合的足球,蹴鞠更注重个人的技巧,不但可以团队对抗,也可以单独表演。 在这方面,蹴鞠更像是踢毽子,而不是现代足球。因此在足球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外脚背踢球技巧,在蹴鞠中却是有的。 柳卉欣正是凭着这样的技巧,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根本不会踢球的菜鸟,因而麻痹大意,增加她这原本就极为刁钻的一球的成功率。这种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感觉,偶尔为之还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她柳卉欣可是很记仇的,如果不进了这个点球,让马玉茵小小的吃上一瘪,她可顺不下去心里的这口气去。 场上比分1:0。 学生比赛,是不可能按照正规球赛那样红牌罚人下场的。何况他们人数本来就少,加上柳卉欣每队才9人,根本不够正规比赛的11人标准。因此点球之后,眼镜男抢断的事便算是一笔勾销了。 球赛再次开始,场上气氛却变得古怪起来。马玉茵带着几个女生在场边大声为对方那队加起油来。过了没一会儿,还有一个女生抱着一箱运动饮料跑了过来,显然是要犒劳对面的球员。 “暂停!” 马玉茵不揣冒昧的扮演起了球队经理的角色,大喇喇的喊了暂停。那些被马玉茵拉来充当拉拉队的女生则主动招呼对方球员们喝水,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如同开联谊会般热闹。 这场足球赛,原本双方都只是玩耍的心态。虽然也有胜负,但只是出于体育精神,出于对足球的喜爱。可是让马玉茵这么一搞,球场上的气氛就全都变了味。 英德中学的学生,特别是有闲踢足球的这些,出身都不错,谁也不缺那瓶水喝。可都是一个班的学生,马玉茵这样明显的拉偏架,却激起了男生们的敌忾之心。凭什么他们有水我们没有?凭什么他们有妹子,我们也没有? 嗯!说到妹子,这边还真有一个,现在正跟他们并肩作战的柳卉欣不就是妹子么?原本这边队伍中的很多男生对马玉茵是很有好感的,这下却纷纷粉转黑,反而对柳卉欣感觉亲切起来。 数分钟的暂停后,球赛再度开始。 柳卉欣这边同仇敌忾,马玉茵那边的球员有这么多可爱的女生给他们加油打气,马玉茵又不知给他们许了什么好处,一个个也跟打了鸡血一般,在场上拼命的争抢起来。 柳卉欣这队原本实力较强,因此先前才能在8:9的情况下保持了不胜不败的平局。此时再加上柳卉欣这个蹴鞠高手,按理说实力应当足可碾压对手。 不料对方球员个个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完全是奋不顾身的猛打猛冲。柳卉欣这边猝不及防,锋线瞬间就被突破。柳卉欣还险些被对方带球给“合理冲撞”了,若非萧俊喆将她拉向一边,只怕会被撞得不轻。 直到这时,柳卉欣才明悟过来,对方这些球员已经与方才大不相同,再也不会因为她是女生而有意相让了。 就在柳卉欣愣神的功夫,对方球员已经带球冲到近区,好在她们这边的体育委员名不虚传。他身高体壮,不像柳卉欣那样害怕对方冲撞;技术也娴熟,脚下一个假动作,趁对方运球闪避的空档将球断了下来,然后果断一脚长传,又将球传回了锋线。 前锋萧俊喆接球顺势打了一波反攻,虽然没能进球,但总算稍稍提振了己方士气,也给了队友们喘息的机会。 接下来的战况堪称激烈,双方都拼出了火气,你来我往,寸步不让。倒是贡献了一场学校里难得一见的精彩比赛。过来围观的同学也越来越多,就连给女生考核完准备收工的体育老师也被吸引住了,站在场边驻足观战。 马玉茵那边的队员们当真是拼了命的进攻,一名中卫因为太拼,扭伤了脚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被人给抬去了校医院。好在此时围观的同学很多,马玉茵当场拉了一名男生替补了负伤队员,否则少了一个人的他们几乎可以当场认输了。 在这样犀利拼命的进攻之下,马玉茵队的攻势潮水一般,连绵不绝。柳卉欣和队友们则拼命防守,不让对方打进一球,双方体力都消耗的非常厉害。 在数次猛攻之后,马玉茵队终于抓住柳卉欣这边的一个空档,两名队员配合着绕过了疲惫不堪的体育委员,将球送进柳卉欣一方的球门。 1:1平! 虽然被对方追平了比分,但柳卉欣、萧俊喆、体育委员,还有另外几名球技较高的队员反而镇定下来。 作为防守一方,柳卉欣队的队员们都这么累,体力简直接近极限。进攻方的体力消耗远大于他们,可见对手的体力都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虽然此时体育课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但对方的体力显然不可能支持他们打完整节课。 所以虽然暂时让他们逼平,但稍有眼光的人已经看出柳卉欣队多半能笑到最后。连在场边观战的体育老师也不禁对着马玉茵队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至于继续换人,换生力军上来,马玉茵他们也根本做不到了。全班只有这么多男生,除去几个回教室学习的学霸外,场外只剩下两名男生,却都是体育委员的铁哥们,再剩下的就都是女生了。马玉茵要她们帮忙加油打气没问题,但若要她们上场,除了添乱只怕没别的用处。 果然,马玉茵这边的进攻越来越无力,到后来除了新换上的那个和守门员之外,其他人的脚步都开始踉跄了。 虽然柳卉欣这边的队员也都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比起对方接近虚脱的状态简直好得太多了。而且他们还有一个秘密武器,那就是柳卉欣。 因为她身材纤细娇小,又是对方针对的目标,因此在对方开始疯狂进攻之后,队友们便让她从锋线撤了回来担任中卫。 另外队友们也都注意尽量保护柳卉欣,不让对方再有“合理冲撞”的机会。因此后面的比赛中,柳卉欣只是帮着队友传传球,打打助攻,体力消耗保存的比较好。 经过整场比赛的配合,队友们也都看出来柳卉欣的球技堪称精湛。此刻对方全都筋疲力尽,想冲撞也跑不起来了,正是柳卉欣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离下课还有八分钟,柳卉欣接到队友传球,开始带球向前进攻。体力充沛的她根本不与对方接触,快速带球跑动,绕过那些喘得风箱一般的对方球员,轻快地向对方球门挺进。 在对方一群动作木桩般僵硬的队员中,那名后面换上的,体力尚算完好的男生就异常显眼了。他打的也是中卫,见柳卉欣带球,他猛地埋头像头公牛般朝柳卉欣撞来,估计不是要“合理冲撞”,就是想再来一次“剪刀脚”的故技。 按照马玉茵的吩咐,只要能摔伤柳卉欣,比赛输了也没关系。只有第一个条件无法完成时,才退而求其次,尽量赢下比赛,落柳卉欣的面子。 柳卉欣见对方来势凶猛,一个旋身球已经传给了后面跟着的萧俊喆,她自己则转回身子,站在原地摆了个类似橄榄球员的冲撞架势,等着对方自己撞上来。 按照比赛规则,此时球已经不在柳卉欣脚下,对方再来冲撞就属于严重犯规。但在完成最优先任务的大原则下,男生哪里还管犯不犯规?到时候推说自己太疲惫,没注意球已经不在了便是。就算直接判罚点球输了比赛,只要能撞倒柳卉欣,便算是完成马大小姐的任务了。 然而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柳卉欣岂会在有机会逃走的情况下,还故意留在当地等他?要知道,柳卉欣可是主动被动的练了大半学期实战武术的,连学校第一打架高手耿志学都只能堪堪与她打成平手。 此时没有足球分心,即便不用手,那算不上强壮的男生又哪里是柳卉欣的对手?她肩头一卸一送,那男生便斜斜的蹿了出去,重重摔了个马趴。 外人只看见男生恶狠狠的撞向柳卉欣,将娇小的柳卉欣撞了个趔趄,自己也因为速度过快、用力过猛失去平衡而摔倒。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犯规的都是那个男生。 “犯规!” “犯规!” 两边球员几乎同时叫了出来,柳卉欣这方是理直气壮,马玉茵那边则是摆明了要胡搅蛮缠。好在场边还有个体育老师,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他此时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体育老师在为难的考虑了将近十秒后,最终还是作出了公正的裁判,手臂一挥指向马玉茵队一侧,以大声呼叫代替举牌道: “黄牌警告!” 那名故意冲撞柳卉欣的男生,原本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呻吟。听得判罚结果后,立即停了声音,若无其事的重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又回到了先前的位置上。 如此明显的假摔自然引得场边一片嘘声,可那男生丝毫不觉难为情,反而觉得自己这番做作,必然在马大小姐那里留下了印象,到时论功行赏少不了他的好处。 脸面算什么?巴结上马家大小姐,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百零三章 令人意外的真相 双方重新回到刚才停下来的位置,由萧俊喆开球继续比赛。此时距离比赛结束只有最后五分钟,而马玉茵队这边却再没有任何手段可以使用。胜利似乎已经在向柳卉欣队招手了。 萧俊喆带球向前猛冲,柳卉欣则迅速越过了刚才那名男生,上前策应萧俊喆的攻势。 看着场上配合默契,来势汹汹的柳卉欣和萧俊喆两人。马玉茵又恨又妒,气得嘴唇发颤。难道今日这一番做作,竟然又是枉做小人,让这蝼蚁一般的柳卉欣再一次出尽风头? “暂停~暂停!” 马玉茵气急败坏,不停比着手势,叫得声嘶力竭。 然而此刻谁都明白马玉茵是想要拖时间,拖过这最后五分钟,等到下课比赛便不了了之。这样她也能保全一点点颜面,落个不胜不败的结局。 然而柳卉欣和她的队友们都憋着一股火,对马玉茵的叫停完全不予理会。反正足球比赛本来就没有喊暂停的传统,现在正是取胜的关键时刻,哪能容许他们暂停将比分硬生生拖平? 看着平时高高在上,随时保持着高贵女王范儿的马玉茵失态。队员们都心中暗爽,仿佛满身的疲劳都一扫而空了。 马玉茵见柳卉欣和队员们如此态度,更是恨得牙痒。然而她当然不可能就此放弃…… 就在柳卉欣和萧俊喆将球来回传了几道,绕过对方后卫即将射门的当儿。 “嘭!” 身后传来身体碰撞地面的声音,随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刚刚被绕过的后卫,也就是先前想用剪刀脚铲断柳卉欣的那个眼镜男摔倒了。 这么明显的苦肉计,所有人都能看出有问题。围观同学们嘘声四起,马玉茵的拥趸们则沉默不语,大都羞惭的低垂着头。 然而即便知道对方假摔,可有人摔倒了是事实,若不允许人家救治显然说不过去。马玉茵队以牺牲一名队友的代价,如愿得到了想要的暂停。 柳卉欣这边的队员们,显然被对方的无所不用其极给气愤到了,纷纷鼓噪道: “假摔!” “不要脸!” “输不起直接认输算了!” “伤停补时!” …… “你们还有人能换么?” 原本担任后卫的体育委员也走了过来,冷声问道。 比赛开始时,柳卉欣队的球员们原本抱持的其实都是事不关己的中立态度,可马玉茵一方的无赖做法让他们火气越来越大,终于忍无可忍,彻底与这位马大小姐撕破了脸。 “有!怎么没有?我换他下来!” 见柳卉欣这边不依不饶,坚决不肯轻易放过他们,围观的同学们又群情汹汹。马玉茵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强项道。 “你考虑清楚了!足球踢到身上可是很痛的。” 体育委员上下扫视着马玉茵,戏谑道。 “不就是踢球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马玉茵被这无礼的目光激怒了,不管不顾的冲上了球场。 然而虽然表现得很强硬,但上了球场的马玉茵立即后怕起来。于是她远远的躲到球场边界处,身边还安排了另一名高大的的男队员保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马玉茵队的其他队员则趁着暂停的工夫,很无耻的全部回防,将球门堵得死死的。柳卉欣队的也不甘示弱,全部压了上来,几乎是一对一的盯住了对方。球场上顿时人挨着人,不像是足球比赛,倒像是橄榄球的现场。 在全班同学的催促下,球赛再次开始,此时距离下课仅剩下最后两分钟。 萧俊喆再次开球,但此时球场上人墙林立的情形,实在没机会射门。他带球往外绕了一圈,以退为进,绕过面前的人墙,一脚远远将球传给了同样早已退出人群的柳卉欣。 柳卉欣带着球左一圈,右一圈,灵巧的不断变换着方位。然而人群实在太密集,虽然有队友们的配合,但面对密密麻麻站立着,挤都挤不进去的人群,柳卉欣技巧再好也只能无可奈何。 就在这样的僵持下,两分钟很快走到了尽头。 “十!” “九!” “八!” “七!” 围观同学们不约而同的读起秒来。 柳卉欣最后朝球门张望了一眼,心中暗暗摇头。对方打定主意要耍赖拖到下课了,这样的防护根本不可能进球。她果断放弃了球门,转过身面向场边马玉茵站立的方向。 “嘭!” 足球被高高踢向空中。 “嘭!” 不待足球落地,柳卉欣右腿如同弹簧般抬起,再次将足球踢向高空。姿势非常优美,有些像踢毽子的动作,正是赵楫的蹴鞠功夫。 “嘭!” 足球第三次飞起。 所有人呆呆的看着柳卉欣一个人表演,不明白她怎么在这当儿玩起花式踮球来了,虽然姿势说不出的好看。 “嘭!” 足球第四次飞起。 如同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柳卉欣这一次将球踢得更高,只不过不再是笔直向上,而是倾斜了稍许角度,足球划了个高高的抛物线,升到顶点后在重力作用下斜斜向下坠落。 围观者顺着足球飞行的方向看去,很快判断出这球竟然正是朝着呆立原地的马玉茵而去。 “三!” “二!” “一!” 随着读秒结束,足球也如同天外流星一般狠狠向马玉茵砸到。 “危险!” 高大男生非常称职的尽到了保护的职责,一闪身站到了马玉茵身前,两手张开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嘭!” 男生成功李代桃僵,被足球砸了个乌眼青,顺利完成了护花的任务。然而足球分量颇为沉重,这一下砸得他头晕眼花,一时间失了平衡,竟然直挺挺向后倒去。 马玉茵完全被吓呆了,根本不知躲闪,男生这一倒下,后脑勺正磕在她鼻梁上。 马玉茵顿时捂着鼻子,仰面摔倒在地。好在地面是柔软的草皮,男生也不是故意要撞她,速度并不快。除了涕泪鼻血横流,再一次当众大大出丑之外,马玉茵倒也没受什么大的伤害。 “哎呀!马玉茵同学,还有这位男同学,你们没事吧?真不好意思刚才脚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闯祸”的柳卉欣马上跑了过去,非常“诚恳”的认错道歉。 这场突如其来的足球比赛最终以1:1平局告终,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在女生之间的比拼中,柳卉欣再一次击败马玉茵,得到了一分。 “你这样会不会将她得罪的太狠了?” 看着马玉茵在亲卫队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往校医院而去,萧俊喆皱着眉担忧的说道。 “难得今儿这么高兴,能不谈这么扫兴的话题么?”柳卉欣白了萧俊喆一眼,话里已经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我可从来没针对过她,是她一直对我不依不饶。今天她都要铲断我腿了,如果不是你……对了,还没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谢谢!” 柳卉欣说着向着萧俊喆灿然一笑。看她惫懒的样子,萧俊喆无奈摇头道: “那你也不用拿球踢她吧!” “心疼了?” 柳卉欣当然知道萧俊喆对马玉茵没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调侃道。 “你!我说这些还不都是为你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别不当回事,要真的放在心上!” “是!知道了!放心!”柳卉欣作投降状,半真半假的说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莫名的感到好幸福啊!” 这一下萧俊喆hold不住了,现场可还有其他队员呢,虽然与他们有些距离,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可柳卉欣这般一脸幸福状,小鸟依人的样子实在太扎眼,惹得周围口哨声不断。 萧俊喆俊脸微红,落荒而逃。柳卉欣心情愉悦的向场上的队员们挥了挥手,也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 自从那场球赛之后,柳卉欣的心情一直不错,感觉什么事都充满了干劲,而且每天晨锻又多了一个新的项目——足球。 赵楫的心情也非常不错,自己在书本、网络知识的基础上自创的练兵方法大获成功,与月娘的婚事也获得了太后的支持,一切都顺利的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赵楫也卯足了劲头,海绵一般的吸收新知,力求将家丁队这株幼小的新芽,培养成将来可以护佑大宋的参天大树。 这天又是周日,赵楫在宿舍看了一早上的书,直到腹鸣如鼓,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书本出来觅食。 学生食堂? 貌似已经过了用餐时间。 diy餐厅? 开玩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 麦肯基? 洋快餐吃一两次还行,实在不宜多吃。 …… 米兰情调? 噫!这家看起来貌似不错。装修很有格调,环境也干净清幽。就这儿吧!再找下去就要饿得走不动路了。 赵楫沿着餐厅外的花圃慢慢往正门绕去,这时餐厅门被往里拉开,一名身着校服的男生当先走了出来——是萧俊喆。 如果是柳卉欣本人,这会儿肯定已经迫不及待的挥手打招呼了。但现在控制着身体的是赵楫的灵魂,他可不愿意与任何男生接近。 赵楫停下脚步,考虑着要不要转身走掉,重新换个地方吃饭,或者等对方走后再来。想到柳卉欣与萧俊喆之间那微微有些暧昧的气氛,即便是与他打招呼,赵楫都觉得很是尴尬。 就在赵楫踌躇不前的当儿,从萧俊喆拉开的大门里,一位娇俏的女孩轻盈的走了出来。却正是赵楫心目中的完美女孩萧仙怡。 这下赵楫再不犹豫,立即转过身快步向外走去。不管是从他自己,还是从柳卉欣的角度,撞见他们这一对,都着实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 拐过一株枝叶茂盛的松柏树,两方的视线完全被阻绝。赵楫再难以压抑浑身的饥饿感,只觉头晕眼花,脚步都有些踉跄了。 赵楫扶着身侧的围栏,竭力对抗着全身上下的无力感。原本准备另寻他处用餐的,现下看来还是等一会儿,待萧俊喆他们走了以后就杀回去吧。下次绝对不能再错过饭点儿了! 站着歇息了一会儿,赵楫感觉恢复了些许气力。正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盘算着萧俊喆他们走远了没有,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赵楫猛然转身,只见从他方才的来路上转过来一个女孩,不是萧仙怡是谁? 被发现了?赵楫心里有些麻烦。该怎么解释自己见到她就逃跑的事情呢? “你喜欢萧俊喆。” 萧仙怡完全没有理会他逃跑的事儿,出口的话却更加石破天惊。而且用的不是疑问句,是非常肯定的语气。单刀直入,不留半点转圜余地。 “怎么,你……是啊!” 赵楫本能便想出言否认。但看着萧仙怡诚恳的眼神,又想起柳卉欣一直以来的心情,索性把心一横,很光棍的直接承认了。 “放弃吧!” 萧仙怡平静的道,那语气仿佛闲聊天气一般轻松。赵楫愣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她说的是萧俊喆。 “嗯?为什么?” 难道自己一直都看错了萧仙怡?她的友善可亲都只是伪装,一旦牵涉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就会露出强势霸道的真面目? “他将来的婚事一定会是政治联姻,你跟他,你们俩不会有结果的。” “你们俩就有么?” 赵楫有些生气,当即顶了回去。完美女孩的形象轰然崩塌,赵楫只觉心中堵得慌,怨气冲天,饥饿的感觉都暂时忘却了。 “呵呵!我们俩更不可能了” 萧仙怡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似乎半点没察觉到“柳卉欣”态度的变化,语气依然是那般云淡风轻。 “嗯?” 赵楫本已经做好了彻底撕破脸的准备,却没料到萧仙怡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呵呵!”萧仙怡似乎早就料到赵楫的想法,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嫣然笑道:“萧这个姓可不常见,我和他都姓萧。你就从来没觉得奇怪过?” “我,这……你,你们!” 赵楫如同被人用大锤当头重重砸了一锤,脑袋晕晕乎乎的,完全不能接受眼下这样的神转折。 “他是我大哥,亲的,一母同胞!” 萧仙怡点头用肯定的语气道出了真相。她脸上满是笑意,显然对摆了“柳卉欣”一道这事感觉非常有趣。 “你藏得好深!” 赵楫摇头失笑。 完了完了!她顽皮的样子好可爱!感觉完全被秒杀了!泥足深陷,不可自拔!怎么办?怎么办?! “其实该知道的早都知道了。不过这事又没什么值得宣扬的,就没专门告诉你,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上萧俊喆。” 萧仙怡依然还是那个处处为他人着想的温柔性子,开过玩笑便耐心向“柳卉欣”这好朋友解释起来。完全没有察觉眼前的女生内在其实是“他”,是个垂涎她美色的好色男。 解释完,萧仙怡顿了顿,软语劝说道: “所以趁现在陷得还不深,你放弃吧!” “为什么?” 赵楫嘴上随口应付,眼睛却忙着饱览眼前秀色,越看越觉得喜欢。 宋朝那边与月娘大事已定,只需费些时日必能终成眷属,已经无需赵楫再费什么心思。 可是他在现代这边还孤家寡人呢! 赵楫也想明白了,虽然在现代是女儿身,但并不妨碍撩妹嘛!特别是心与心的接近与交流,完全不存在障碍。 至于以后柳卉欣如果也在宋朝那边喜欢上某个男人该怎么办,赵楫暂时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因为作为家族这一代的长子,萧俊喆的婚姻定然会是一场政治联姻。而且你别看他这人温柔、博学、阳光,简直是完美好男人。其实在他心里,家族的责任才是放在第一位的。 为了家族利益,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牺牲。在爱情上,他也不会投入太多精力。真的!我是他妹妹,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萧仙怡很认真的说道。 “说得很有道理。” 赵楫连连点头,趁机擦掉嘴边横流的口水。 “你能接受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只有小小的那么一点点心思放在你身上,而且为了家族利益,随时会让你作出牺牲么?” “不能!” 赵楫的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看起来谈话的节奏完全被萧仙怡主导了。 “所以放弃吧!” “嗯!容我考虑考虑。” 虽然赵楫并没有当场答应,但萧仙怡也理解。毕竟是要“她”埋葬一段感情,不可能一言而决那么果断。 “那你呢?” 正在萧仙怡以为谈话已经结束时,赵楫忽然问道。 “我什么?” 萧仙怡一愣,完全没跟上赵楫的思维。 “萧俊喆的婚事一定会是政治联姻,那你的呢?” “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吧。毕竟我没背负什么家族期望,也没什么事业上的野心。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应该会在一起吧。”萧仙怡笑道。“干嘛突然问这个?” “纯属好奇!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呵呵!还没遇到呢,现在哪里知道?”萧仙怡看着眼前的“柳卉欣”,玩笑似的说道:“如果你是男生,我多半就爱上你了。 你有时候真的很帅!学习好得让人绝望,性格又温柔,还会踢足球。真的!越说我越觉得你讨人喜欢,天呐!我不会被掰弯了吧!” “今天下午五点,我在学校后门等你。不见不散!” “干嘛?不会是想教训我一顿吧?” 萧仙怡一脸夸张的害怕状。 “是啊!你让我的爱情破灭了,我很生气。你敢来么?” “谁怕谁?下午五点是么?我一定到!” “有胆色!我喜欢!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 “不是说五点么?怎么还不来?” 萧仙怡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小声嘟囔道。她穿着一套浅黄色羽绒服、厚绒裤、雪地靴,搭配厚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倒是不怕寒风。只是等人的滋味分外无聊而已。 “轰~!呜呜~!” 引擎声远远的传来,萧仙怡皱眉抬头。只见街尽头一辆纯黑色看起来非常骚包的摩托,正轰鸣着向她这边驶来。车上骑士也是一身黑打扮,黑皮衣、黑皮裤、黑头盔,十足拉风。 萧仙怡四下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可能会溅到自己的积水。但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往后退了一步,继续保持垂眉敛目的等待模式。 “吱~!” 轻微的刹车声在身边响起,摩托车正正停在萧仙怡面前。她抬起目光,只见黑骑士以腿支着车身,将脸转向她,“哗!”一声,很潇洒的打开了面罩。 “上车!” “柳卉欣!?你怎么……哈哈!可真帅气!” “谢谢!你今天也很漂亮!” “哈!我刚才还说是哪位帅哥呢!简直狂拽炫酷啊!” “得了吧!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想:‘这是哪个败家子!怎么不出车祸摔泥坑里?’么?” “哈哈!别逗我笑了!我可没这么刻薄。” “行了!快上车吧!” 赵楫拿过后座上的头盔递给萧仙怡。 “不要吧!天寒地冻的,骑摩托车很危险的。” “怕什么?我就算把自己摔了,也不会摔到你的。来吧!上车!再不疯狂我们可就老了!” “那……好吧!” 萧仙怡最终还是接过了头盔,很仔细的套到头上,轻盈的跨上了车。 “去哪?” “去个好玩的地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赵楫愉快的卖了个关子。“抱紧我!” “轰!” 一脚油门,摩托车猛地向前窜出。 …… 摩托一路开到了临湖市西郊,在一处绿树环绕的围墙大门前停了下来。 “环球航空学校?这是什么地方?” 萧仙怡跳下车,一面活动着稍稍有些麻木的手脚,一边问道。 “这里是临湖市环球航校的飞行训练基地。” “飞行训练?你不会……” “没错!今天就让哥带你飞一个!” 赵楫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停到保安亭旁边的角落里。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飞机了?” “总之相信我,没错的!” 赵楫不由分说抓住萧仙怡的手,拉着她向机库跑去。 飞机是中午约好萧仙怡后,赵楫打电话预定的。 身为现代人,柳卉欣对飞机并没有什么好奇心,虽然其实她也从没坐过飞机。 但作为古人的赵楫,对飞机这种人类征服天空的伟大发明,则是敬畏、膜拜,好奇心十足。因此虽然手头余钱不多,他还是挤出一些报了这所航空学校。 第一百零四章 争道 前几日赵楫刚刚考核合格,拿到了驾照,本就想找机会自己单飞呢。正好今天与萧仙怡聊得愉快,便趁机约她出来,带她一起见证自己的第一次“单飞”。 “哇!好壮观!没想到在天空中看夕阳这么漂亮!” “呵呵!我都不记得自己上次看夕阳是什么时候了。” “是啊!有时候我们很容易对身边的美景习以为常,视而不见。” “得!我俩怎么都多愁善感上了。别闭眼,我带你玩个好玩儿的。” “什么好玩的?我记得看过一部十多年前的老电影,里面那个飞行员带女朋友飞上天空看夕阳……” “咦!?你也看过,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你真的……不要!啊~~~!” 不待萧仙怡把话说完,赵楫非常干脆的来了个“水平滚转”——飞机横着翻了个360°的空心筋斗。突然的失重堵住了萧仙怡未出口的告饶,天空中只剩下不时响起的尖叫和赵楫畅快的笑声。 …… 重和二年,春,正月,丁巳,金使李善庆等入国门,馆于宝相院…… 或许是柳卉欣灵魂穿越产生的蝴蝶效应,金国使臣到达汴京的时间比史书记载的稍晚了一些。但同史书记载的一样,北宋朝廷给了他超规格的礼遇。 徽宗不但下诏让蔡京、童贯、邓文诰等重臣与之议事,并且封了金国正使李善庆大宋官职——修武郎,散都从义郎,勃达秉义郎,给全俸。 这算是宋金之间的初步接触,虽然金人一方并不热衷,但双方总算是就联合攻辽一事达成了初步共识。自徽宗以下,北宋朝廷大受鼓舞。认为自太祖开国以来,一直为之努力的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大业,即将在自己这一代手上完成。 在朝野上下一片欢欣鼓舞的氛围中,先一步知晓历史的赵楫只感到深深的悲哀。大宋如今正在下一步臭棋,背弃宋辽百年盟约,养虎遗患,完全是在自寻死路。 朝廷之中也不尽是尸位素餐之辈,事实上一直有明眼人不断向宋徽宗上书反对联金灭辽之事。然而徽宗沉浸在自己丰亨豫大的美梦之中不可自拔,自以为万世之功唾手可得,哪里听得进反对意见? 对于徽宗朝廷的愚蠢行为,柳卉欣同样感到无奈。有种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的沧桑感。但她毕竟不像赵楫对这个时空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只是纯粹的作为炎黄子孙感到愤慨罢了。 但再愤慨,日子还是要过的。在现代还好,可以通过学习或者上网打发时间。在宋朝的日子,白天忙着提高制瓷技艺,晚上到睡觉前这段时间,柳卉欣则多半会去黄龙观找月娘。听听小曲儿,谈谈文学艺术、琴棋书画、人生理想。 这日也是这般,柳卉欣草草吃过晚餐,带着秦安轻车简从向黄龙观而去。途中又会齐了早就约好的高强,鬼混三人组顺利会师,三驾马车一齐向教坊开去。 也是合该有事,车队行至半途,在一条街道上同另一个同是三辆马车的车队相遇。这条街道原本甚宽,足可容两车并行。若是赵楫座车打头,柳卉欣长在红旗下,从小受到文明礼让的教育,定然就让车驾先行避让了。 然而赵楫车队是高强的座车打头,常言说有其主必有其仆。高强出身低微,所以最好一个面子排场。他的车夫给他驾车久了,时常揣摩主人心思,平时都尽量张扬霸道,迎合高强的虚荣心。 当然,“车船店脚牙”个个都是精明人,这车夫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得罪。这京师惹不起的人家,高强的车夫都认识。但眼前的车队,驾车的都是生面孔,车驾虽然豪华,却算不上顶级,分明不是什么豪门,他又岂肯相让? 双方各不相让,顿时成了僵持的局面。高强的车夫跋扈惯了的,见状当即破口大骂: “直娘贼!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这是高衙内的车驾么?还不赶紧滚一边儿去,等大爷来揪你们去喂狗么?” 不料他横,对面的车夫竟然也不含糊。也不与他斗嘴,直接跳下车来,揪住他脖领,拖下车去便是一顿拳打脚踢。高强的车夫体型同主人相仿,也是瘦猴儿一般身材,对方车夫却身高体壮,如同拎小鸡仔一般将他抓在手上,老大耳刮子一个接着一个,打得他满嘴鲜血。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前面说过,高强此人最好面子,如今车夫被打,在他看来简直与打他自己的脸无异。 高强平日横行霸道,虽然主要依仗权势,但也防着别人情急反抗。因此无论去什么地方,他身边都会跟着一群豪奴。 随着高强一声招呼,尾车中坐着的七八个豪奴,顿时撸胳膊挽袖子,操起短棍一窝蜂冲了上去。 对面那打人的高壮车夫夷然不惧,一把将高强车夫扔到一边,摆了个摔跤的手势,站在原地等豪奴们上来。 “嘭!” 高壮车夫踏前一步,当胸一脚将冲在最前面的豪奴踹得向后飞起,豪奴手中的短棒甚至还没来得及挥下。这一下人间大炮将紧跟着的两名豪奴也撞倒在地,高强带来的豪奴只一个照面便损失近半。 这些豪奴本就只是跟着高强混吃混喝的酒囊饭袋,依仗人多欺负良善在行,哪里见过这样的硬茬?见同伴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被踢飞的那个更是人事不省。众豪奴气为之夺,顿时变得缩手缩脚起来。 此消彼长,那高壮车夫却越战越勇,不退反进,冲进人群与豪奴们近身肉搏。高壮车夫显然精通摔跤相扑之技,不时抓起人来当成兵器抡打,豪奴们的人数优势半点也发挥不出,不多时已被高壮车夫全部撂倒。 此时柳卉欣也没法在车中安坐了,与秦安一起下车到了高强车旁。因为是去消遣寻欢,二人都没有穿武服,而是各自穿了袭干净合身的长袍,作文士打扮。 两人没带护卫,但为防意外,车中备了刀剑。徽宗朝严禁民间持有武器,并且禁止民间学武。但赵楫身为亲王,可以配剑作为礼器。至于秦安和岳飞,赵楫早为他们报备了王府带刀侍卫的身份,也可以佩刀。 高强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浑身颤抖,只缩在车厢中色厉内荏的叫骂。见赵楫二人到来,他才硬着头皮也下了车,不时瞥着那高大车夫,颤声道: “四公子!您怎么来了?这不知哪里来的蛮子凶狠得紧,您千金之躯还是先回车内安坐。这里一切有,有我。” “无妨!” 经过这段时间的记忆同步,柳卉欣不但共享了赵楫的武技和打斗经验,也沾染上了他些许豪勇之气,此时倒是镇定如恒。 那车夫身强体壮,与他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若是徒手肉搏她与秦安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但他们腰携利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对方动手之前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那高壮车夫倒是颇有分寸,只是将豪奴们打倒,有人想爬起来就上去踏上一脚,但并不过来车队这边,只是站在当地,仰着下巴挑衅的看着赵楫三人。 高强见对方不过来,顿时又神气活现起来,大声道: “兀那蛮子!你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良民,目无王法。这里是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识相的乖乖跪下磕头求饶,爷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否则等开封府衙役到来,定要治你行凶伤人之罪。” 说起来,此事双方都有错。高强的车夫辱骂对方在先,豪奴们意欲群殴在后。但不管怎么说是对方先动的手,而且从结果上看高强这一方全都受伤倒下了,对方却除了累得微微气喘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既然伤了人,便没那么容易善了了。负伤的虽然都是高强的家奴,可柳卉欣作为车队里身份最高的人,此时若不出头,丢的却是“赵楫”的面子。 还是那句话,打狗也得看主人。 打的是狗,敲打的却是主人。柳卉欣若不出头,今后荆王威信何在?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高强说得凶狠,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双方竟然再一次陷入僵局。就在柳卉欣准备回去车厢歇着,等开封府或者其他官员到来调解时,对面车厢中却有人说话了。 “我久闻大宋乃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如今看来实在名不副实。地痞流氓横行无忌,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这样的事儿,在我们北国,不但见所未见,简直听都没听说过。” 高强从来都是给别人扣帽子的,听的对方随口就给他扣了“地痞流氓”的帽子,气得浑身颤抖,连话都不会说了。 “切!你们北国百姓饿得都吃人了,真是好一块天堂乐土啊!”柳卉欣却忍不住反唇相讥。 “辽帝无道,致使盗贼蜂起,百姓流离。因此我主才吊民伐罪,以有道伐无道,将万千黎民从无道昏君的蹂躏下解救出来。” 对方朗声答道。柳卉欣心中一动,已猜出对方身份。难怪他们连高衙内的面子都敢落,果然有偌大的来头。 果然,对方话音刚落,从后一辆车上跳下一名精瘦汉子,小跑着到了柳卉欣三人面前,压低声音道: “小人见过衙内!二位公子!三位想必已猜出前面车上是金国使者了。北国蛮子不服教化,不知礼数,还请三位多包涵。” 一听对方竟是金国使节,高强脸上的气愤不服瞬间烟消云散了。他虽游手好闲,但金使到京这样的大事如何可能不知? 朝廷上至皇帝,下到重臣都对金国使节极其重视,这样的人又岂是他一个二世祖得罪的起的? 这精瘦汉子其实是皇城司一名小校,能被派来跟随金国使节,自是精明干练之辈,惯会察言观色,见高强表情变化便知他已经怂了。于是笑道: “衙内无需担忧,此事本是无心之失,衙内只需让车驾避让片刻,此事便可一笔勾销。金人远来是客,必不致穷追猛打。” “凭什么?打了人还要我们让道?简直欺人太甚!” 高强是软了,柳卉欣却不服了。这事说起来双方都有错,但吃亏的可是他们,凭什么要他们让道? 近代华夏曾经饱受异族的侵略欺凌,柳卉欣虽然从没见过歪果仁,可与所有现代华夏人一样,在民族尊严这个问题上异常敏感。 这小校明明是偏袒金人,反倒一副卖了他们好大人情的嘴脸,实在让柳卉欣作呕。 “李大使可是皇上专程从大金请来的,代表的是大金可汗!圣上对此事非常重视,派了蔡太师、童枢密等大人接待马大使,每日商议的都是事关天下兴亡的军国大事。” “那又如何?” “你与李大使争道,便是与大金可汗争道!与蔡太师争道!与童枢密争道!与皇上争道!” 说着小校已是声色俱厉。 他本是精明之辈,但车夫一上来就高调报上了高强的名号,以至于他误以为高强才是车队中身份最高的人。再加上柳卉欣二人负刀荷剑,让他给当成高强的护卫门客了,因此说起话来才这般不客气。 “伶牙俐齿,你倒是会扣帽子。你算哪颗葱?就敢代表太师、枢密,代表皇上?” 柳卉欣给气乐了,简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崇洋媚外之人。 那小校见柳卉欣油盐不进,索性从袖中拿出一块镀金令牌,高高举起,大声喝道: “大胆!郓王殿下令牌在此!见令牌如殿下亲临,还不快快跪下!” “哼!郓王令牌!果然好大的来头。” 柳卉欣冷哼道。 “啪!” 她上前一步,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得那小校原地转了一圈,脸颊顿时高高肿起。 小校完全料不到自己亮出了大杀器——郓王金牌,柳卉欣却不但不跪,反而敢出手伤人。 “反了!反了!” 小校老羞成怒,哪里还有平时的半点精明干练?他捂住火辣辣的面颊,嘶声叫了起来。从他下来的那辆马车中,应声跳下五名精壮汉子,手拿铁尺、短棍、锁链、腰刀,互相配合着向柳卉欣冲来。 这五人身手敏捷,行动间配合默契,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比高强那些乱糟糟的豪奴可强得多了。再看几人手上的家伙,这伙人多半是官府中专司抓捕的公人。 对方既是官面上的人,柳卉欣岂会冒然出手自降身份?秦安早已知机的闪身挡在柳卉欣身前,抽刀出鞘,厉声道: “大胆!荆王殿下在此!谁敢放肆!” 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正以标准得可以作为教科书的捕盗动作冲来的五人同时止住了身形,现场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嚓!” 秦安还刀入鞘,那五人也如同被解除了咒语,忙不迭的闪到了路边。倒好似做贼一般,生怕被人注意到。他们不过是衙门里做公的,依仗权势欺负良善可以,可对面同样权势煊赫的贵人时,却只能噤若寒蝉。 他们都是开封府借调来保护外宾的,又不像那小校一般是皇城司所属。既然前面的是荆王殿下,他们不敢冒犯也情有可原。 不但如此,他们这些人最了解权力的黑暗以及无法无天。贵人们互相斗来斗去,分分合合,可任何一个伸出一只小指头,就能让他们这些小人物粉身碎骨。那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还是躲得远远的,明哲保身方是正道。 大宋的官差公人全都缩了,先前那打人的高壮车夫却眼露兴奋之色,跃跃欲试的向这边走了几步。此人乃是金国勇士,此次保护使臣南下,一路所见宋人尽皆怯懦文弱。时常点头哈腰,长于溜须拍马,吃喝玩乐,却没见到一个真正有本领的勇士。 即便是派来“保护”他们的所谓精锐,也尽是些歪瓜裂枣,没一个能打的,因此他对宋人也越来越瞧不起。此刻见两个少年随便三言两语就吓退了己方宋人,又见这两名少年器宇轩昂,虽然身材单薄了些,但已是他来宋以来仅见的英武少年。这莽汉见猎心喜,便想上来伸量一下他们的斤两。 柳卉欣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这是欺她年幼,不敢动刀么? 她柳卉欣确实是个文弱女子,在与赵楫交换灵魂之前打架都很少见过,更别说与人动手了。然而眼前之人虽然与她素不相识,可他是金人,是金国的战士! 七年之后,正是这些野蛮的战士,摧毁了眼前这座华夏王朝花费数百年大力营建的宏伟都城,让无数华夏子民在他们的屠刀下哀嚎呻吟。 也许现在让她杀一只鸡,她不一定下得去手。可面对金人,柳卉欣绝不会退缩。哪怕事后会吐得一塌糊涂,哪怕今后一段时间会噩梦缠身,她也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挥剑搏杀。 秦安更不用说,这段时间以来,不论是赵楫还是柳卉欣,都没少跟他灌输“金国威胁论”和爱国主义思想。事实上,这也是新丁队政治课的主要内容。 因此秦安与柳卉欣看那金国勇士的眼神一无二致,都是决绝锐利,眼神锁死对方头颈要害。两人手按刀柄,只等金人越过警戒距离,接近的那一瞬间,便以冲撞亲王的罪名拔刀将其斩杀。 五步! 四步! 柳卉欣和秦安握刀的手都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全身微微颤抖。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肾上腺素加速分泌导致的。 三步! 只要他再敢迈步,二人就要同时出刀。二人的武功都是出自岳飞亲手调教,除了长枪刺杀,另一个重点就是单刀格斗。因此两人虽然年幼,刀法却已经很有火候。 否则若是半丝胜算也无,两人不如趁早认输好了,量金人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毕竟他们干系抗金大业,保存有用之身岂不比逞一时血勇重要百倍? 但既然有人主动送上来给他们杀,倒也不妨动手除之。若真能因此破坏了宋金盟约,岂不是大大的意外之喜?即便不成,至少也可杀杀金人的气焰,让他们知道这里是大宋国土,不是他们金国属地。 “巴图!” 车厢中传出一声呼喊,正是那从未露面的金国使臣。从对方那流利的汉语,而且方才那小校也称呼他为“李大使”,柳卉欣猜测那定是金国正使李善庆。 李善庆叫住那个名叫巴图的女真武士,语气严厉的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想来定是用女真语命令他回去。 巴图停下脚步,转头用女真语争辩了几句。李善庆语气愈发严厉,显然下了严令。 巴图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柳卉欣二人几眼,不甘不愿的掉头回了马车。却不知自己曾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险些就成了柳卉欣刀下亡魂。 既然对方不打算动武了,柳卉欣他们也不可能主动持刀行凶。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何况人家是来结盟的。 双方又重新回到了僵持的状况,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柳卉欣招呼秦安和高强,先回了高强的座车歇息。人家金人一直在车上坐着装13呢,她堂堂大宋亲王岂有站着的道理? 双方都在等待。李善庆等着大宋朝廷给他一个交代,柳卉欣也想看看赵楫这亲王的头衔,在徽宗和朝廷眼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最先赶到的是开封府,全称叫做“权知开封府”,就是包青天曾经干过的那个职位。 真正的开封府,可远没有《包青天》里那般威风。狗头铡、虎头铡、龙头铡,管你是江洋大盗、贪官污吏、皇亲国戚,谁敢违法逮着就咔嚓。 想想就知道,这天子脚下权贵遍地,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儿能管得了谁?即便是抓个街边摆摊的小贩都得先调查清楚了,千万别跟哪家豪门有什么牵丝挂缕的关系。这简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因此包拯只是特例,大多数的开封府都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和稀泥本领,尸位素餐,难得糊涂。本着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原则过日子。 第一百零五章 状元与学霸的谈判 这位开封府也是这般,他出于职责不得不来,可到了现场又有什么用?一边站着一位亲王,另一边不但身后站着一位最得圣宠的亲王,还代表着一个如同旭日初升,武力强盛的国家。 夹在这么两股势力中间,他能做什么?就连和稀泥都得陪着小心,生怕不小心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双方也都知道他小小开封府做不了主,倒也没人为难他。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到一边凉快去了,继续等着够分量的人物到来。 巡城尉、皇城司、太尉府……各个有关的,无关的衙门,大大小小的官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无关的全都远远的站着看戏,有关的则硬着头皮上来转上一圈,表示下存在感。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郓王赵楷的到来。 “四弟,你……怎地跟金国使节对上了?” 赵楷一贯的风神如玉,俊朗不凡。他身后还跟着另一名俊美少年,从赵楫的记忆里柳卉欣知道,这是五皇子肃王赵枢。 “偶遇罢了。” 柳卉欣先对赵枢点头为礼,才淡淡回答赵楷道。 虽然手下早跟赵楷汇报了事情的始末,但或许是读书人爱怀疑一切,他仍然仔细的查看了现场,才终于确信此事果真不是赵楫有意为之。 “蛮人不识礼数,四弟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我中华上国,礼仪之邦。四弟身为皇子更该表现出谦和大气的风度嘛,怎的还使上气了?这,成何体统!不是让金人看我们大宋的笑话么?” “那便如何?友邦惊诧了么?” “不错!何必徒然使友邦惊诧?” 赵楷没读过鲁迅,不知其中典故,但也察觉了柳卉欣话中的火气。他强抑怒气责备道: “为兄早就让你不要去练什么劳什子的武,你看看如今脾气变得这般暴躁,为兄好言相劝,你又何必阴阳怪气的。” “好言相劝?我没记错的话,我还是大宋亲王吧!三哥您所谓的好言相劝,可是要让我任由这小邦蛮人冒犯,忍气吞声么?” “什么小邦蛮人?北朝与我朝对峙百年,数年间便教女真打得支离破碎。女真虽小,然而民风彪悍,岂可小觑?” “不就是一群刁民悍匪么?何况这李善庆明明姓李,又不是姓完颜,他装什么大瓣蒜?也敢要本王给他让道。我呸!什么玩意儿?” “四弟!先消消气。”赵楷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父皇这次请金使到京,是要商议结盟抗辽的事宜。” 柳卉欣木然点头。这事全京城都知道了,你用得着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么? “我猜测父皇的意思,是想行卞庄刺虎之计。以厚利诱使金辽相斗,待双方都得精疲力竭之后,我大宋正可趁机坐收渔利,恢复幽云十六州的故土。”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确实非常有说服力。可惜柳卉欣早就知道了大宋这番谋划的结果,怎么可能被这番说辞动摇?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然而徽宗朝廷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对辽金局势也没有清醒的认识,情报多来自一个投诚的辽国汉人——马植,也就是赵良嗣。 此所谓“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计划虽好却过于想当然。北宋自以为自己是在借刀杀人,事实上却是助纣为虐,养虎遗患。 柳卉欣正考虑要不要将这番道理说给赵楷,让他劝劝徽宗,却听赵楷续道: “此事干系甚大,四弟你便让他一让又有何妨?昔日越王勾践不也曾给吴王夫差为奴为仆么?忍一时之气,成万世之功。 待到恢复燕云之日,我大宋荆王百忍成金的故事,今后必将如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一样,为后人津津乐道,传为美谈。” 赵楷果然状元之才,一番巧舌如簧的言语,柳卉欣明明知道历史的结局,仍然找不到话来辩驳。这让身为学霸的柳卉欣颇感挫败,甚至都有些迷惑了,认真的考虑起依照朝廷目前的计划将计就计的可能性。 但迷惑只是一时的,柳卉欣很快清醒起来,摇头肃然道: “我大宋中原大国,人口幅员百倍于女真。便是结盟也当主导盟约,让女真配合我们的行动。 尊严从来是要靠实力争取,而不是卑躬屈膝求来的。蛮人不知礼就要以威服之,他才会对天朝感到敬畏。岂可一味委曲求全?” “你怎地变得如此油盐不进,听不进好话?”赵楷耐心耗尽,语气也烦躁起来。“为兄与你一母同胞,难道会害你不成?” “可你明明是向着那渤海人(李善庆)!” “我!话说到这一步,为兄索性也不瞒你了。”赵楷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压下怒火,左右张望了下,确定无人能听到他们的私语后,又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你应该能猜到,父皇意欲废太子,立我为储吧?” 柳卉欣默然点头。这事儿书上都写着呢,再说这么多皇子,就你一个手握大权,太子比起你差远了,稍微有点政治敏感度的人都能闻出里面的味道。 “然而废长立幼,祸乱之源。父皇即便身为帝王也不能轻易改变祖制。除非,我能立下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大功。 对于父皇的期待,为兄原本是不报什么希望的,只是想着多为我大宋做些事情。不料契丹竟然变生肘腋,女真部落突然崛起了。此乃天佑我大宋啊!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如今北朝内乱,正是我大宋千载一时的中兴之机。收复幽云的功业就在眼前,为兄想起来都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啊! 既然上天给了大宋这个机会,给了为兄这个机会,说明天命在我。四弟!天命不可违!既然上天要让为兄为我华夏立下此不世之功,为兄当仁不让,自当顺应天意,扛下这江山社稷的重任。” 柳卉欣听得心里直翻白眼,胃里直犯恶心,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自己想当皇帝就想吧!还偏说自己大公无私,是天意让你当的。 “为兄十年寒窗,灯下苦读。说句自夸的话,这古往今来的皇子,论文才可曾有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的么? 为兄饱读圣贤之书,内圣外王,这大宋天下交到为兄手里,岂不强过那优柔寡断,才智平庸的太子百倍?” 中状元不过是考试厉害罢了,真干活可不见得就强。在现代这种高分低能的人柳卉欣还见得少么?不过太子那八字评语倒是说得不错,跟后世史书对钦宗的评价相符,看来最了解你的人果然是你的对手。 “四弟!这么多兄弟里,只有你我一母同胞。我赵楷今日立誓,我若他日为君,必不忘手足之宜。荣华富贵,你我兄弟共享! 我若失败,以你我的亲近血缘,太子登基之后固然不会放过我,可难道会放过你么? 联金之事关系天下大局,更关系到为兄究竟是身登九五还是粉身碎骨。你这堵在这里,你以为堵的是女真使者么?你堵的是华夏的中兴之路,是为兄的皇图之路,是你我兄弟的生路啊! 为了为兄,为了大宋,四弟你便委屈一下,让一让罢!”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诱之以利。赵楷不愧状元之才,皇城司之首。可惜他的这番口舌注定白费,他描绘的这番前景确实很美好,但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史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柳卉欣岂会为他所动? 就是因为知道金人才是华夏大患,别说现在是柳卉欣的灵魂,便算是赵楫本人在此,也绝不会答应如此“顾全大局”,放弃民族尊严的事情。 “我不让!我赵楫乃大宋亲王,代表的是大宋脸面,皇家尊严。岂可给小小番邦使节让道? 完颜阿骨打也不过是个辽国册封的王爷,论品级还不如我,凭什么我要给他让道?何况这李善庆只是阿骨打派出的使者而已,你竟然劝我给他让道?简直岂有此理!” 开玩笑!这道要让了,以后还怎么能理直气壮的带着兄弟们抗金? “三哥!今日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跟你说说心里话。 若说契丹是豺狼,女真就是虎豹。如今我大宋与豺狼为邻,已倍感威胁;又何必将豺狼赶走,与虎豹为邻呢? 如今契丹民生凋敝,百姓衣食无着。再加上北朝君臣赏罚不明,以致士无斗志,金兵一到往往一触即溃,望风而降。金人不血刃就能拿下城池土地,不但不会有损失,反而不断招降辽兵,可说越打越强。所谓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郓王赵楷毕竟位高权重,又是赵楫胞兄,柳卉欣也不想跟他搞得太僵。道是坚决不能让的,但道理要跟他说明白。不能给他留下赵楫蛮横无理,无事生非的印象。 “即便如此,正如你所说,辽国已是不堪一击。正是我朝北伐的好机会。若不抓住时机,待女真统一北方,代辽而立,岂不又成了我大宋心腹之患? 只有趁此时机收复幽云,北方有了屏障,又有了养马之地。我天朝才能不惧狄夷南侵。” 赵楷的想法,也正是包括徽宗皇帝在内,朝中大多数人的想法。 “可我大宋近几十年来党争不断,民生也已疲敝,如何负担得起大军劳师远征?幽云之地契丹经营已有百余年,当地百姓早已视自己为辽人。 而且辽地早已糜烂,我大军千里奔袭,无法从当地得到一粒米。千里馈粮,士卒疲敝。辽军虽然屡战屡败,然而仍有豪杰之士在组织守土抵抗。他们又是以逸待劳,有守城之利,而且是保家卫国士气高昂,岂是那么容易战胜的?” 后世史书中关于宣和年间宋朝内政外交的分析非常多,虽然有些事后诸葛亮,但也有不少真知灼见。而且史实摆在那里,自然比当时人当局者迷看得更深入。 “你说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你又从没出过京城,怎地就能知道天下大事?幽云十六州自古便是华夏故土,当地百姓也是我炎黄子孙,怎么可能自视为辽人?见到王师到来,必会箪食壶浆,夹道相迎。 你我年轻识浅,正是虚心学习的时候。此事父皇及朝中诸公早有定策,蔡太师长于政务,童枢密用兵如神,他们都赞成出兵,自然有其道理。 即便为兄我欠缺历练,有考虑不到的地方,可难道父皇和朝中诸公都错了? 四弟!君子当胸怀宽广,日省己身。怎可仅仅因为与金使争道这么点小事就怀恨在心,不依不饶呢?” 在赵楷眼里,赵楫一向行事荒唐,意气用事。任由柳卉欣怎么说,他又怎会听得进去?只当“他”对那金国使臣怀恨在心,不肯让道,随意找的理由罢了。 “原来在三哥眼里,我赵楫就是个睚眦必报,因私废公的小人?你说朝中诸公都赞成联金出兵,可据我所知,朝中亦有大臣反对攻辽。例如太宰郑居中、枢密院执政邓洵武,都曾上奏痛陈联金攻辽之害。” 赵楷指责教训的语气,柳卉欣哪里忍得下去?当即出言辩驳。 “北伐之议,朝中重臣全都坚决支持。你可能找出一位股肱重臣反对攻辽的? 坚持反对伐辽的,不过是些不论是非,专事党争的旧党残余;又或是太子一党,只为混淆视听,意欲阻止我立功嗣位罢了。四弟岂可为这些歪理邪说迷惑? 四弟你不会是相信了这些人的胡言乱语,才敌视金人,寸步不让吧?听三哥的,趁着大错尚未铸成,现在醒悟还不迟。你只需让车驾让开,三哥一力为你担待,今天这事便算过去了。 莫要因为受邪说蛊惑,争一时意气,因小失大,影响了宋金盟约的大计,影响了收复幽云的大计,成为千古罪人啊!” 赵楷耐着性子继续劝说。 “确如三哥所言,朝中大臣反对伐辽多少带着私心。但我与你一母同胞,岂会向着太子?岂会迎合旧党?天地可鉴!我反对联金伐辽,全是出自公心,全是为我大宋江山百姓着想啊!” “四弟!你今日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为难了么?” 为大宋江山百姓着想?如此荒谬的理由,他郓王赵楷怎么可能接受?明明是自己这四弟已经当众与金使争道,此时羞刀难入鞘,拉不下脸伏低认小罢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如何便是要与三哥为难?倒是三哥才是硬要架这梁子与我为难吧!” “好!既然你说自己就事论事,那你择日面见父皇,将你心中所想禀明便是,何必在这边堵着,让人看笑话?” “我明日定会上奏疏向父皇详细阐明北伐之害!但一码归一码,今日之事我占着道理,要我相让绝不可能。” 本是话赶话说出来的气话,可话一出口,柳卉欣却觉得确实应该给徽宗上道奏疏。 历史上北宋北伐,朝野上下几乎一面倒的支持,虽有反对声音,但正如赵楷所说,大多别有用心,并非主流。可若是出现了历史上从来没有的坚决反对声音呢?北伐会不会便不会发生了? 赵楫虽无官职,但身为亲王,若是具折上奏,应当还是很有分量的。如果真能因此打消徽宗北伐的念头,对宋朝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哪怕仅仅只能减少一些北伐的人数,也是为今后的抗金留下了宝贵的力量。 不过是上个奏疏表明态度,阐明理由而已,又不费什么功夫。何乐而不为呢? 王安石变法之后,宋朝的生产虽然遭到极大破坏;再加上徽宗的一连串昏招,更是让国家疲敝不堪。但百姓尚能勉强生存,还没有像辽朝那样,到了病入膏肓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设法去除恶政,重新恢复发展经济,完全可以通过改革的方式来挽救。 徽宗确实是个昏君,所以非常任性,但昏君也有昏君的好处。你只要对了他的脾气,讨到他的欢心,无论你要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你。蔡京、童贯、王黼、高俅……这些人不都是这么上位的么? 柳卉欣和赵楫一直以来都想着怎么经商、种田、练兵、搞发明,其实是有些舍近求远。在这样昏君当道的君权王朝,想要办什么事,还有比巴结皇帝更好的捷径么? 权力本身并无善恶,坏人成为权臣固然可以为恶,好人获得权力照样可以用来救国。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竭尽全力阻止宋金同盟,阻止北伐。否则劳师远征,大宋元气大伤,以至于坐拥雄城却无兵无粮。汴梁城百万军民,竟被几万金军困死。 郓王赵楷最得徽宗宠爱,他的话对皇帝来说极有分量,争取他的支持对于说服徽宗皇帝非常重要。 想到这,柳卉欣放缓了语气,向赵楷郑重施礼道: “三哥!你可想过北朝为何衰落得如此迅速? 不错,辽帝昏庸,倒行逆施。可仔细分析,这样就能让偌大帝国一夕崩塌么? 其实辽朝崩溃,与我朝大有关系。自从澶渊之盟后,我大宋每年支付契丹三十万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百年下来,契丹贵族已越来越依赖岁币。 而今我朝通货膨胀,额,就是铜钱贬值。连带着其他用作支付的货物如白银、绢帛甚至马匹,与粮食的比价都大幅下降。 民以食为天啊! 我朝岁币以白银、绢帛支付,但这两样东西远不如过去值钱。三哥你知道么?真宗朝一贯钱可以买十多石米,但现在的米价好一些的新米要三贯钱一石,铜钱贬值了差不多四十倍! 这就相当于我朝付给北朝的岁币也只有原来的三四十分之一,契丹贵族早习惯了拿岁币过日子,如今岁币贬值数十倍,他们为了维持和过去一样的奢华生活,只能对百姓横征暴敛。 所以,辽朝之败,并非辽帝一人之过,而是天下大势所致,是整个北朝贵族阶层不恤民力,竭泽而渔所致。 北朝如此,我国朝又能好上多少?不过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罢了。如今正应该与民休息,恢复生产,而不是妄动刀兵,劳民伤财。辽朝覆灭正是前车之鉴,不可不查啊!” 赵楷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不爱念书,只爱练武的同胞弟弟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但有理有据,而且见识超卓,发前人所未发。 赵楷大感惊诧,也同时升起警惕之心。原以为最安全,最没威胁的这个弟弟,说不定却是藏得最深呢。他如今不再藏拙,说出这番话来,究竟是何用意? 难道他已经投靠了太子一党,意欲用这番话来迷惑于我,使我自乱阵脚?定然是了! 想到此处,赵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也强硬起来。 “诸多借口,今日你定是不肯给为兄这个面子是么?!” “皇兄!并非只有收复幽云才是大功。与民休息,修边守土一样是不世之功啊!何必为了讨好金人……” “我只问一句,你让是不让?!” 赵楷不耐烦的打断道。 柳卉欣没想到自己这番言语不但没能说动赵楷,反而引起了他的提防之心,甚至已经将他视作太子一党,视作了自己通往帝位道路上的障碍。 她不明白怎么刚才还说得好好的,赵楷为什么突然就黑了脸,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她想也没想,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不让!” 赵楷与柳卉欣对视了一会儿,见“他”神情十分坚决,没有半分退缩之意。赵楷长长呼出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就在柳卉欣以为他准备放弃离开的时候,赵楷忽然向前半步,拦腰抱住了柳卉欣。 柳卉欣没想到他这文弱书生竟会突然动手,措手不及之下被抱了个正着,正想用擒拿手法脱身出来,手臂又是一紧,已被人牢牢抓住。 原来方才赵楷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不光是对谈判失败表示遗憾,更是通知动手的信号。抓住柳卉欣双手的,正是跟随赵楷一起来的五皇子肃王赵枢。 第一百零六章 墨虾图 肃王赵枢与赵楷、赵楫同为王贵妃所生,年岁也相仿,只比赵楫小十来个月。比起文采风流的三哥赵楷,赵枢其实更像赵楫,也颇为喜欢习武。只是不如赵楫这般好武成痴,也不似赵楫爱在市井之间厮混,反而与赵楷关系极好。 此时柳卉欣被两人联手抓手抱腰,一时间哪里挣得脱?而且这两人身份都不一般,不仅和赵楫一样都是亲王,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但致人死伤的招数不能用,就连挣扎时都要控制力道,生怕伤到文弱的赵楷。 秦安与高强则面面相觑,实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金国武士来犯,秦安可以舍命相搏。可眼下是三位王爷撕扯,现场人虽多,却是谁也不敢掺和。 柳卉欣挣扎扭动,弄得满身大汗,赵楷赵枢两人却死不撒手,合力将她抱起抬到了路边。皇城司的官吏兵丁们早就得了吩咐,此时纷纷上前,将柳卉欣一行的车驾赶到路边。 见金使车驾已经缓缓开动,柳卉欣停了挣扎,咬牙站在路旁默默看着。赵楷赵枢见状也放开柳卉欣,只一左一右看住她,防止她再惹出什么事端。 那女真勇士驾驭的马车经过柳卉欣身边时停了下来,车帘被拉开,一直安坐车中的金使李善庆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他身穿锦衣,黑发黑瞳,国字脸一字眉,三绺长须,束发右衽;不是女真人的金钱鼠尾,也不是契丹人的髡发。若是不知他身份只看装扮,定然会以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士绅。 给他赶车的那女真勇士也是这般,并非深山里出来的生女真,而是久沐汉化,“彬彬不异于中华”的熟女真,也就是渤海人。这也是赵楫一行人一开始没能看出他身份的原因。 “我大金可汗最敬重英雄好汉,四殿下少年英雄,勇武不凡。下臣回去后定要告知可汗,中原有殿下这样一位英雄人物。” 李善庆面无表情,语调平板,看不出喜怒。事已至此,柳卉欣也无谓恶行恶状失了气度,她点头沉声道:“请转告可汗。孤久闻可汗乃当世英雄,可惜无缘一见,期待与可汗能有相见的那一天。” “呵呵!待宋金联盟,合力灭掉契丹,两朝世代友好,皇弟必可达成拜见可汗的心愿。” 见现场气氛僵硬,赵楷连忙圆场。话语中已将女真放到和宋朝同等的地位。 “殿下所言极是。” 李善庆十分干练,来京虽只有几天,但对京中各位大佬已有大概的了解。知道赵楷是最受宠爱的皇子,最能代表宋朝皇帝的意志,而且是结盟的重要支持者。因此对他十分客气,执礼甚恭。 “呵呵!贵使初来汴京,正当多走走,多看看。汴河的夜色可是非常美呢!本王还有些俗务,便不耽搁贵使了,明日蔡太师的宴会上,我再同贵使畅饮。” “殿下勤于政事,真乃国之栋梁。如此下臣便告辞了,明日再与殿下欢聚。” 说罢李善庆也不与柳卉欣这“少年英雄”辞行,就这么放下轿帘,扬长而去。 马车缓缓驶远,终于淹没在朦胧的暮色中。赵楷看着如同石像般傲然挺立的“赵楫”,叹道: “四弟!你我一母同胞,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该说的为兄方才都说了,望你回去后好好思量,分清内外亲疏。为兄若有得罪之处,这厢给你赔不是了。 望你明辨是非,及早回头,莫要再受人蛊惑,犯下亲者痛仇者快的错事。” “我要说的话也都已经说过了,三哥你也好好考虑一下。我没受任何人蛊惑,说的都是心里的想法,都是为了三哥,为了父皇,为了大宋,绝无半点私心。” 赵楷哪里肯信,只当“他”执迷不悟,铁了心要跟着太子。又心胸狭隘,不肯放过得罪他的李善庆。知道劝说不得,只得摇了摇头,带着赵枢离开了。 …… 发生这样的事,柳卉欣憋了一肚子火,哪里还有听小曲儿的心思?高强也不好受,他横行京城这么多年,向来言出法随,从没受过半点委屈。这次遇到这女真使者,车夫被打,奴仆被打,接着被人无视,四王爷出面也没能找回面子。 高强虽然身体上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可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脸都被打肿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他都觉得像是在嘲笑他。但他却不能有半句怨言,甚至不敢表现出半点不快之色。 此刻高强才蓦然惊觉,原来自己终究只是个没根没底的野种。什么太尉府衙内,什么花花太岁,在老百姓面前可以作威作福,遇到真正的权贵,人家根本不拿正眼看你。 就拿今天这金人使节来说,如果这使节不依不饶,一定要惩治高强,只怕不会有任何人帮他。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恐怕第一个对付他的就是他义父高太尉。以表明自己拥护皇上决断,拥护联金北伐的决心。反正只是个义子,又不是真的儿子,弄死了再找一个就好了。 说起来,这辈子唯一拿他高强当人,以平等姿态待他的权贵,只有眼前的四王爷。今日若不是四王爷和他兄弟挡在身前,自己就算被那女真武士打了,又有谁会替他出头了? 秦安本就只是陪柳卉欣出来散心,他如今一心扑在抗金大业上,想要建功立业。虽然高强的相好春娘做主给他介绍了个清倌人,秦安却并不热衷,只在陪“赵楫”来时过去听听曲,歇歇脚。 三人兴致大坏,都没了寻欢消遣的心思,于是就此别过,各自回府去了。 若说原来柳卉欣对金人只有国仇,可今日被硬生生逼得向金人让路,绝对算得上私怨了。无名之火无处宣泄,只想快些回去连夜写她反对联金伐辽的奏疏。 马车在她的催促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王府。柳卉欣径直跑到书房,让琴心研磨,笔走龙蛇,一篇上万字的奏疏几乎一挥而就。 柳卉欣原本并未练过毛笔字,为了绘制瓷器上的花纹釉彩,专门练了一段时间的书法和绘画。灵魂交换以来又同步了赵楫的绘画书法经验,现在写起字来,已有赵楫九成功力,即便是亲近之人也看不出区别。 写完奏疏,柳卉欣仍然没有半分睡意。没办法,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大的气呢!即便在现代身为孤儿,别人就算心里瞧不起她,表面也要装作有爱心的样子。像这样赤果果摆明车马的欺压,她还从没遇到过。 在书房外的小院里烦躁的踱步半晌,柳卉欣终于想起,先前盘算过要尽力讨好宋徽宗。方才太过气愤,一时将这事给忘了。趁着现在没有睡意,正好可以好好谋划一下。 讨好人嘛!无外乎投其所好,送其所要。宋徽宗有什么喜欢的呢?似乎吃喝玩乐没有不喜欢的,而且都特别追求新奇和高档次。看来以后要注意搜罗稀奇古怪的珍玩,不过眼下却远水解不了近渴。 嗯,他还很好色。不过这一点还是算了吧,要是送徽宗美女,皇帝固然会龙心大悦,可宫中那些娘娘非跟“赵楫”断交不可。 想来想去,眼下可以立即办到的似乎就只有书画一途了。相比于书法来说,绘画更讲究间架构图,相对来说更难一些。柳卉欣学画毕竟时日尚短,此时只能达到赵楫的七分水准,可说是相差甚远。 不过柳卉欣思索片刻,很快便找出了解决方法,那就是临摹。相比于独立作画需要创意布局,临摹则简单得多,只需要照着别人的画作依样画葫芦便成。只要绘画技法高超,即便意蕴差了些许,仍不失为一幅好画。 灵魂交换以来,赵楫博览群书,连网络小说都看了不少,怎么可能少的了他喜欢的水墨画册?只不过赵楫有自己的傲气,看画册只是欣赏借鉴,这种依样照抄的事儿还从没做过。 柳卉欣可没有赵楫那样的创作才华,打定主意抄画之后,闭目在赵楫看过的画作中筛选起来。张大千、徐悲鸿、齐白石……有了!就是这幅!齐白石的《墨虾》。 说起齐白石,即便不懂绘画的现代人,很多也能联想起他的虾。齐白石画虾已入化境,通过笔墨的浓淡变化,寥寥几笔便勾勒出虾的灵动活泼。 想到就做,柳卉欣兴冲冲的回了书房。此时琴心已将她方才写就的奏疏裱好。是的,就是装裱。 华夏在清朝之前是没有奏折这种东西的,大臣给皇帝上书言事所写的奏疏是先写在纸上,然后用蜀锦装裱起来,是一种类似于圣旨那样非常华丽美观的艺术品。 清朝之所以改用奏折,有一种说法,是女真人打到四川后,因为川人激烈抵抗,所以屠杀甚烈,四川丁口几乎屠戮一空,蜀锦的制作方法也几近失传。没有了华丽的蜀锦,奏疏自然也就写不成了,只好改用纯纸张的奏折。 又是女真人!摸着蜀锦那光滑中不失立体的特殊手感,柳卉欣对女真人的怨念不免又多了一些。 见柳卉欣又要作画,琴心连忙过来重新研墨。柳卉欣摊开宣纸,凝神静气,坐在椅子上闭目回忆了一会儿齐白石的原画,在心中盘算着落笔的顺序、力道,良久才重新睁眼。 她提起笔来,蘸得饱墨,唰唰唰的在摊开的宣纸上作起画来。运笔如行云流水一般,一张墨虾图几乎是一挥而就。然而或许是心中戾气太重,画里的几只大虾画得张牙舞爪,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柳卉欣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水墨画处女作看了半天,终于泄气的将画纸撇在一边,坐在椅子上呆呆出神。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随着温柔的问候,一双稍显冰凉的小手附上额头,轻轻按揉起来。柳卉欣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长舒了口气叹道: “画画真难!” “琴心是个笨丫头,不懂画画什么的。不过琴心看殿下刚才那副画觉得很好看啊!虾子生猛鲜活,甲壳透亮,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吃货。” 柳卉欣让她给逗笑了,心中郁闷倒是减轻了不少。 “我们琴心真是个小开心果!” 夸赞了琴心一句,柳卉欣重新振作起来。喝口凉水清醒了一下,再一次摊开画纸,拿起笔作起画来。 她画的是《荷花图》,也是临摹的齐白石的画作。但这次她画得很慢,常常看着画纸考虑半天才下笔,画上几根线条又停下来仔细揣摩。一幅简单的荷花用了整整大半个时辰才画好,琴心往砚台里加水都加了两次。 荷为贵,和为贵;荷花怡然悠闲的气韵确实能让人安心宁神。柳卉欣画完这幅荷花,总算是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再那么满腔怨愤了。 她放下笔,再一次出门去到院中,沐浴着清冷月光吹了会儿冷风。先前不管是她还是赵楫,都将抗金想得太简单了。自以为有了现代领先千年的知识,定然可以将国家民族从即将到来的劫难中拯救出来。 然而今天仅仅是遇到一个金国使节,便激得她方寸大乱,险些拔剑与之火并。今后宋金还会继续深入的接触,合作会越来越紧密。 然后便是连番恶战,第一次北伐、第二次北伐,金军第一次南侵、第二次南侵。无数男儿埋骨他乡,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山河板荡,天塌地陷。自己有可能承受住这样的重压吗?赵楫呢?他又做好准备了么? 当一切突然发生,柳卉欣才蓦然惊觉,原以为遥远的历史,原来正在身边发生。虽然距离靖康尚有七年,然而这七年却是整个大宋不断滑入深渊的过程,根本不可能让他们从容准备。 柳卉欣感到深深的无力,不由想起赵楫从小说中看到的一句话:我的前面是聪明的敌人,后面是无能的同伴,我必须同时与这两者搏斗。而我自己也不是众望所归的目标。 但无论如何,她与赵楫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坚信即将到来的灾难的“两人”。即便希望再渺茫,敌人再强大,他们也绝对不能放弃。 怀着颇为悲壮的心情,抱着为国为民而作画的目的,柳卉欣再一次挥毫。这一次状态竟然出奇的好,墨虾活泼灵动,似欲跃出纸面,颇得了大师原画的几分神韵。 “裱起来!” 柳卉欣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对琴心吩咐道。 “是!那前面两幅呢?” “那两幅……画得不好,拿去烧了吧!” “啊!?”琴心看着两幅画一脸的惋惜,忍不住小声道:“这两幅画,殿下可以送给琴心么?我真的觉得,画得很好看。” “呵呵!你不嫌难看就拿去吧!” “不难看!一点儿都不难看!很好看的!” 小丫头认真的说道。 柳卉欣原打算就算花费一整夜,也要将奏疏写完,做好明日进宫上奏的准备工作。可没想到一整夜真的很长,她这一通忙活,也才刚过子时,大概半夜一两点钟的样子。 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再没有什么遗漏,又见身边小丫头已是哈欠连连,自己不睡坚决不肯先睡。兴奋劲儿过去的柳卉欣自己也觉得困意上头,便草草洗漱一番上塌歇息了。 “赵楫!明天加油哦!好好展示你的人格魅力,最好能将皇帝哄得龙心大悦。这样你再提意见,他多半就会认真考虑了。天下兴亡,千秋功业就看你明天的表现了……” 柳卉欣迷迷糊糊的想着,缓缓滑入了梦乡。 …… 赵楫一觉醒来,习惯性的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等待昨日记忆的同步。 “这柳卉欣!还真有勇气,竟然准备拔刀跟金人拼命……不错!是条汉子!” 果然如柳卉欣所想,赵楫对她昨日所为完全赞同以及支持,毫不犹豫的接下了今日入宫见驾的任务。 “什么?父皇还没起身?没关系,你去通传一声,孤要进去给父皇请安。” 赵楫起得并不早,又洗漱一番,乘了车驾进宫。来到皇帝寝宫已是辰末巳初(上午九点左右),不料却被宦官拦在门外,不得进入。 “那个,殿下!不是奴婢不通情理,实在是陛下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他老人家休息,奴婢实在不敢违背啊!” 不论赵楫好说歹说,威逼利诱,宦官始终不为所动。赵楫无奈,只得静静站在门外等待。 “四哥哥!你进宫来啦!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来找瑷瑷玩耍啊?” 赵楫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都已经快午时了,还没等到徽宗“起床”。就在赵楫昏昏欲睡的时候,身边响起了童稚的萝莉音。赵楫抬眼看去,正是小王贵妃宫里的小帝姬瑷瑷,她身边站着一位宫装丽人,不是小王贵妃是谁? “赵楫见过贵妃娘娘!” “四哥儿有礼了!你站在此处所为何事啊?” 王贵妃温婉回礼,奇道。 “赵楫有事求见父皇,不料父皇一直高卧未起,故而在此等待。” “既然皇上还未起身,我正要去皇后宫中拜望,不如你先随我去拜见一下皇后娘娘吧!” 王贵妃扫了一眼寝宫门前的宦官,眼中流露出恍然之色,向赵楫使着眼色道。 “如此甚好。” 赵楫欣然允诺,上前牵起向他扑来的瑷瑷,跟随王贵妃向皇后的蕊珠殿方向走去。一行人默默的走了一会儿,直到路过一片幽静的树林,周围再没有闲杂人等时,王贵妃才停下脚步,看着林间的雪景幽幽叹道: “你父皇昨日并未住在宫中。” 王贵妃给他打眼色时,赵楫就隐隐有所猜测,此刻听到果然如此,不由得为之气结。他这个父皇实在太过荒唐任性,行事全凭一时喜好,完全不顾虑其他。 觉得后宫空虚,就广选美女,直到将大大的皇宫装的满满当当。新鲜没多久,又好奇起外边的风景来,扔下后宫一万多佳丽,四处眠花宿柳,而且越来越沉迷其中,到现在夜不归宿竟然已经成了常态。 “娘娘!” 赵楫欲言又止,看着王贵妃郁郁寡欢的样子,有心安慰几句,又不知如何出口。只唤了一声,便讪讪的住了口。 “呵呵!你不用安慰我什么。进宫这么久,我早知道皇上不是任何一个女人栓的住的。如今我有瑷瑷,又有肚里的孩儿,上天已经待我不薄,哪还能不知足的奢望什么?” 话虽如此,但她眼中的幽怨、落寞又哪里藏得住?赵楫看着她已变得圆滚滚的肚子,有些怜惜,但也知道没法安慰什么,最终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看我,这副深宫怨妇的样子惹你生厌了吧!” 王贵妃很快调整好情绪,笑道。 “绝无此事,娘娘风华绝代,是赵楫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呵呵!就你嘴甜!难怪宫里的娘娘们都喜欢你。行了,不耽搁你了。我方才听说皇上已经回宫了,现在正在御书房赏画呢!你是有事吧?这就赶快去吧! 见过皇上,别忘了去皇后宫中陪你母后说说话。她最近的日子过得很是寂寞,唉!” 说到后来,又是只剩下幽幽的叹息。 终于得知徽宗的确定位置,赵楫拜别了小王贵妃,径直向书房而去。果然,书房里里外外侍立着很多宦官宫女,这等排场,只有皇上在里面时才会有。 赵楫上前直接要求通传,这次没有再被拒绝,但也没有立即被召见。赵楫又站了好一会儿,那进去通传的小宦官才轻手轻脚的开门出来,小跑着过来将他领进书房。 赵楫进入书房,只见徽宗正立在桌前,桌上有一堆画卷,他正一张张的展开鉴赏呢。听得开门声,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 “四哥儿来了!你来的正好,蔡太师刚给朕送来了一堆画儿,都画得不错,很有些意思,快来与朕一同鉴赏。” 第一百零七章 历史的惯性 赵楫本就爱画,再加上此次早就打定主意讨好徽宗,于是欣然上前,将自己带来的奏疏与画轴放到桌边,兴致勃勃的与徽宗一起欣赏起蔡京的供奉来。 徽宗本就是书画大家,即使放在中华几千年文明的维度上,都是天才横溢的书画艺术家。蔡京也是很有才华的书法家,其实“苏黄米蔡”的这个“蔡”原本指的就是蔡京,只是后人痛恨蔡京祸国,硬是给换成了蔡襄。 一代书法大家搜罗来讨好另一位书画天才的画作,可想而知都是什么水准的。赵楫代替了先前伺候的宦官的工作,将画轴一个个展开,同徽宗一起欣赏。 果然,每一卷画轴展开,俱是古往今来的名家名作。有花鸟虫鱼,有山水风景;有惟妙惟肖的工笔画,也有意境悠远的水墨画。任何一幅拿到现代拍卖,只需稍加运作即可拍出天价,足可令柳卉欣一夜暴富,再也不用为钱发愁。 赵楫绘画水平本就极高,加上在现代看了许多画册,里边的评论都十分精到。赵楫随着徽宗一幅幅看过去,偶尔点评一句,话虽不多,却都能正正说到点子上,听得徽宗不住捻须微笑,频频点头。 桌上本有十多幅画卷,赵楫来时徽宗已看了小半,他与徽宗又一起看了八幅画儿,此时桌上除了赵楫拿来的《墨虾图》和奏疏,就只剩下一轴巨幅长卷。 时间已到午时三刻,徽宗有些饿了,便让一旁伺候的宫人传来午膳,父子俩一同用餐。 现代国人通常围着一张桌子吃饭,因此习惯在餐桌上谈事。但中国古人实行的是分桌分餐制,不但像西餐一样各吃各的,而且还不同桌子,互相间隔得老远,实在很难进行交流。 其实唐朝时,随着少数民族的高桌大椅传入中原,中原已经有了类似西餐的合桌用餐。大家虽然还是各吃各的,但已经有围着一张大桌子吃饭的情形了。 不过皇帝赐宴,为了彰显帝王威仪,当然不可能跟人合桌吃饭。因此采用的是古制,两人各据一张桌子,各吃各的。徽宗兴致颇高,还叫了乐师奏乐助兴。父子间说话都没法听见,当然就更没法谈事了。 父子两人默默吃过了午饭,又喝了宫女送上的香茗,重新悠悠然回了书桌,继续开始看画。 最后剩下的是一幅长卷,纸张加上装裱,卷起来竟然比一匹布还厚。长卷在宋代是一种很偏门的画,事实上文人们普遍不承认它是正经的书画作品,只觉得是画匠创作的小玩意儿。 这也是为什么徽宗会将这幅画留到最后的原因,不是因为好东西要最后欣赏,而是对这种小玩意提不起劲头。不过反正其他都看完了,趁着意犹未尽,徽宗还是决定看看这长卷有什么新奇之处,让蔡京觉得可以拿来给他御览。 赵楫抢先一步回到桌前,将长卷摆正,用镇纸压住一端。双手拿起画卷缓缓展开。刚看到画上的内容赵楫就是一愣,这图画好生熟悉。 哈!这不就是后世被当成国宝的那幅《清明上河图》么? 画卷的的开始是汴京郊外的风景,一支驼队在往京城赶。徽宗眉头微皱,显然是觉得画者的画工实在粗劣,不堪入目。不过反正看都看了,倒也没拂袖而去,而是耐着性子往下看去。 随着画卷缓缓展开,画上的场景渐渐热闹起来,能看到迎亲的队伍,还有越来越多的店铺酒肆。待看到汴河、码头、城门的情景,徽宗已然猜到画里描绘的正是汴京的繁华景象,微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徽宗继续顺着展开的画卷向下看去。街市、虹桥、大船、城楼……人流接踵摩肩,建筑精巧宏伟,构图虽谈不上意境,却也颇为巧妙,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这时徽宗已然明白蔡京将这幅画拿给他看的用意,这样的一幅盛世画卷,显然是说在他这位“圣君”的英明治理之下,国家繁荣稳定,一派盛世景象。这非但不是冒犯,反而显示了蔡京的善祷善颂。 徽宗当然是古往今来少有的昏君,可越是昏君越喜欢别人说自己英明神武,尧舜禹汤。蔡京的这记马屁拍的徽宗龙心大悦,看完画轴脸上已是笑意盈盈。 “呵呵!这倒真是个花了心思的小玩意儿。” “《清明上河图》,这名字起得也好,父皇圣君降世,政事清明,方才有这般繁华的盛世景象。” 赵楫早打定主意要拍马屁了,见徽宗高兴,便也昧着良心胡乱吹捧起来。 “哈哈哈!朕早听娘娘们说起,说四哥儿是个有心人,又慷慨大方,风趣多才。朕早想招你进宫来叙叙话儿呢。倒是没想到你出宫两年,果然变了很多,没以前那么倔了,也更会说话了。” “多谢父皇夸奖!儿臣时时念着父皇过去的教诲,日省己身,不敢稍有松懈。全赖父皇教导有方,这才稍有寸进。过去儿臣不成材,辜负了父皇的教诲,现在想来十分后悔。” “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就好!朕看你今日点评画作,言语精辟,见解独到,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这便对了!今后啊,你要多读圣贤之书,多在琴棋书画这些高雅的地方下功夫。少去市井坊间游逛,莫再与贩夫走卒为伍,没的失了身份,有损皇家体面。” “是!儿臣知错了!谨遵父皇吩咐。” 赵楫表面恭谨,心中却道:您身为皇帝,不照样整天在市井坊间厮混,夜宿青楼妓户,也没见您顾及皇家体面。 “孺子可教!” 徽宗龙颜大悦,点头嘉许道。说罢指着桌上摊开的那幅《清明上河图》长卷笑道: “朕这边也没啥好赏你的,这小玩意儿还算有点意思,便送给你把玩吧!” “谢父皇!” 这可是国宝啊!虽然在当时的文人看来不值钱,但赵楫可是知道它的价值的。自它以后,历朝历代标榜自己太平盛世时都会仿照它的样子画上这么一副风俗画。可见它在历史上的影响力。 “不过父皇,如果您能在这画上盖上您的双龙小印,必能使此画身价倍增。” 《清明上河图》怎么能没有徽宗的双龙小印呢! “你倒是敢想,但此画画工实在拙劣,如何配得上朕的双龙小印?” 他不愿意?他怎么能不愿意呢?后世故宫里那幅《清明上河图》上,可是明明白白盖着他的双龙小印的啊! “此画虽只是长卷小道,但难得这番描绘盛世的心思。正是因为父皇的英明治理,这等繁华盛景才能在人间出现。父皇您就念在它曾博了您一笑的份儿上,赐他一印吧!” 赵楫不死心的继续劝说道。没想到徽宗十分坚决,对他的劝说不置可否,直接岔开话题道: “行了,你也别跟朕这儿耍花腔了,有什么事儿就直说。朕知道,你呀,没事是不会想到来看朕的。” 明明是你自己行踪无定,神龙见首不见尾,谁都找不到才对吧! “真没什么事儿,就是多日不见父皇十分想念。另外儿臣昨日偶得灵感,画了一幅水墨,想请父皇品鉴一下。” “噢!?你的新作?最近总听皇后夸你画儿画的好了,快拿过来,让朕看看你出宫这两年画功进步了多少。” 话虽如此,但徽宗其实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也不说话,只向后招了招手,便有宫女知机的搬来椅子,呈上香茗。 赵楫看得分明,这次宫女呈上来的茶,正是他送进宫来的红茶,看来宋徽宗真的很喜欢新鲜的东西。放到现代,他不但是天才横溢的书画大家,绝对更是个时尚达人,时尚圈大咖。 看着忙碌的宫女们,赵楫也颇为赞叹,这些宫女也不知是怎么训练的,个个都像有读心术一般。根本无需言语交流,却绝对不会弄错皇上的意图。 对此徽宗早就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感觉。他拿起茶盅先喝了一口,才看向赵楫。这个眼神赵楫看懂了,意思是:“朕都准备好了,你的什么画赶紧拿上来吧!” “请父皇指教。” 赵楫立即拿起画轴,在徽宗面前展开。 “哗啦!” 徽宗激动得腾一下站起身来,身后的宫女赶紧抢上前来将椅子扶住。他一把从赵楫手里抢过画轴,边看边啧啧赞叹。 “咦!你这虾……不错!很不错!妙!妙啊!” 徽宗本来没报什么期待,却不料看到这样一幅佳作。他是一代名家,也是个收藏家,眼光当然错不了。一眼便看出这幅《墨虾图》不但构图巧妙、技艺高超,而且手法新颖前所未有,根本是一幅足以传世的佳作! 徽宗一把从赵楫手里抢过画轴,拿在手上看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赵楫微笑看着徽宗难得的忘形举动,悬着的一颗心稳稳落地。看来这礼是送对了,讨好皇帝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就看接下来怎么说服他接受自己联辽抗金的观点了。 “想不到朕今年看到的最有灵性的一幅画,倒是朕的儿子画的。哈哈!四哥儿,你这画很不错!朕很喜欢,你便送给朕吧!” 徽宗虽是昏君,但也不傻。赵楫巴巴的拿着一幅画跑来“请教”他,显然是有所求。既然是一幅这样的佳作,那显然就不是真的请教,而是原本就打定主意要送他的。 虽然知道拿人的手软,收了赵楫的画就要帮他办事。不过谁教这画确实不错呢?办事就办事吧!好画是不能不要的。 “这个……” 赵楫看着桌上的《清明上河图》,表情看起来似乎十分为难,很舍不得的样子。 “哈哈!仔细看看,这长卷画得确实不错,更难得是他这番用心。如此看来,倒也配得上朕的双龙小印。” 说罢,徽宗当即取出小印,不由分说盖到长卷的题跋上,然后一把推给赵楫,生怕他反悔一般道。 “拿去拿去!” “多谢父皇!” 赵楫笑嘻嘻的将《清明上河图》卷起,笑道。 “另外那卷是什么?也是画儿么?快拿上来给朕看看。” 徽宗得了佳作心情正好,指着赵楫拿来的奏疏笑道。 “这幅却不是画,而是儿臣写的奏疏。” 赵楫面容一整,肃容道。 “你又不是大臣,学人家写什么奏疏?算了,拿来看看吧。” 一听是奏疏,徽宗顿时兴趣缺缺,但话都说出口了,却也不好反悔,不过脸色已经垮了下来。 “荒谬!一派胡言!” 徽宗“呼啦”一下拉开奏疏,草草看了两眼,顿时勃然大怒。“啪!”一下,将奏疏重重拍到案上,指着赵楫的鼻子大骂道: “昨日皇城司奏报,你不识大体与金使争路,被三哥儿和五哥儿合力拉开,犹自心怀不忿。 今日见你画功大进,朕还以为你知道悔改,寻思着便不加斥责了。谁知你果然还不死心,为了这么点私怨就置国家大义于不顾。公私不分,心胸狭隘,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父皇!儿臣奏疏所言全句句都是为我大宋,绝无半点私心,还望父皇明鉴。汉末三国时,蜀汉便知联弱抗强,联吴以抗曹魏。如今金强辽弱,情形何其相似?我朝与辽百年盟好,正应援助辽朝共抗强金,怎可背盟弃约,行那不义之事?” “胡说八道!我天朝百万雄兵,如何便弱了?朕不敢自诩尧舜禹汤,却也见贤思齐,以古之明君为榜样,虚心纳谏,选贤任能。这才有如今朝政清明,国库充裕,黎民富足的盛世。” 说着徽宗一指桌上的《清明上河图》,怒道: “明明这还有图为证,怎么在你这里就变成百姓疲敝,府库空虚了? 至于与契丹的《澶渊之盟》,不过是权宜之计的城下之盟,即便撕毁又如何算得背盟?此时辽朝虚弱,正应兼弱攻昧,收复幽云,岂可因一纸盟约便束手束脚? 到时我朝北方有了屏障,何惧金人背盟?再说女真民不过百万,如何能与曹魏相比?赵良嗣他们说了,女真人不过是想恢复东丹国故土,掠夺契丹的子女金帛,对幽云毫无染指之心。 若是如你所说,女真意在天下,将来必会南下,他们又何必派人来我大宋谈什么合约自缚手脚?” 狼要吃羊需要什么理由?至于盟约,既然在您眼里不过一纸空文,您怎么又觉得可以束缚住女真人的手脚? 可惜这些话赵楫只能在心里想想,却是无法对徽宗说的。徽宗沉浸在大臣们编织的盛世美梦中,哪可能听得进去? “父皇,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儿臣话虽逆耳,然句句忠言,还请父皇擦亮眼睛,明辨眼下的局势啊!” “你这是说朕瞎眼么?简直岂有此理,忤逆不孝! 从今天起,你给朕乖乖待在王府里禁足,金国使臣一日不离开京师,你就一日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父皇!儿臣冤枉啊!”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退下吧!” 徽宗厌恶的说道,说着他又指着桌上的《清明上河图》道: “这个拿去,多看看我朝太平盛世,少听些危言耸听的奇谈怪论,跟着在那里人云亦云,杞人忧天。多在书本画笔上下功夫,别再跟不相关的人鬼混!” 失败了么?历史果然有着强大的惯性,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但不管怎么说,正如柳卉欣昨天想的那样,希望再渺茫,事情却不能不做。自己不努力的话,还能指望谁会来救你呢? 既然讨好皇帝的法子失败了,那就尽量施加影响吧! “儿臣会将奏疏呈交中书省,重新递上来的!联金伐辽误国害民,还请父皇冷静思考,不要如此草率决定!” “滚!” 徽宗见赵楫竟敢如此忤逆自己,怒不可遏,随手抓起桌上的镇纸向他扔来。赵楫连忙闪开,镇纸嘭一下砸在门上,将镂花木门砸出一个凹坑。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赵楫再呆下去也没意思了。灰溜溜的出了御书房,一路上还能听到身后传来徽宗的怒骂声 “逆子!逆子!忤逆不孝,子不类父!……” 拿着自己被退回来的奏疏和那卷《清明上河图》,赵楫依约去拜望了郑后,陪着她说了会儿话,逗留片刻便离开了皇宫。 出宫之后,赵楫直奔中书省,依照手续将奏疏递了上去。 皇子跑来递奏疏,中书省的官员都觉得很奇怪。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进宫跟皇上说不就完了么?正儿八经的递什么奏疏? 但赵楫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们又不能不办。毕竟虽然从没见过皇子递奏疏的,但亲王是超品爵位,皇子们又都有节度使的加衔,从官位爵位上都符合上书条件。 一直盯着官员们收下奏疏,走完了整套上书的手续,赵楫这才施施然离开中书省,回了他的荆王府 次日,柳卉欣再回到宋朝时,荆王府外已经多了一小队宫卫禁军。她派平安前去打听,果然是奉皇命来对赵楫实施禁足的。 也不知是昨天便下了命令,还是今天看了中书省重新递上去的奏疏下的命令。总之赵楫这次,看来是真的把徽宗皇帝给惹毛了。 …… 赵楫的第二次上疏并不意外的被徽宗皇帝留中不发,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但这种正规途径递上的文书,按例是要史官存档的,再加上赵楫的身份,其影响力与私下拿给皇帝看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说没有任何反应并不准确,随着这份奏疏的消息在朝廷中传开,朝中各派都作出了相应的应对。支持派发挥人多的优势,无数大小官员纷纷上书支持联金抗辽,并对宋金谈判的进展表示关心。 反对派也大受鼓舞,只因支持派势大,暂时没有反应,但也在暗中串联,积蓄力量。虽然看起来仍和往常一样和谐宁静,其实平静的表象之下已是暗流涌动。 最先作出反应的还是主流派,也就是以徽宗、郓王为首的联金伐辽派。 徽宗上次被赵楫气得不轻,当然不可能来,何况也没有皇上拜访皇子的道理。赵楷也觉得赵楫上那封奏疏根本就是在针对他,所以也不愿意见他,因此这次来的是五皇子肃王赵枢。 今天在宋朝的是柳卉欣,对于赵枢这个“亲弟弟”她的感觉很复杂。毕竟上次赵枢偏帮着赵楷将她一起抬到了路边,算是不欢而散,如今见到难免有些尴尬。 两人到厅中坐定,相对默然了好半晌,肃王才叹道: “四哥!你放手吧!好么?你可知父皇因为你那封奏疏,这几天一直在生气,朝中大臣也议论纷纷。金人则以我朝意见不统一,生怕盟约反复为由,对很多原本谈妥的条件重新提出异议,狮子大开口,让谈判的大臣们头痛不已。” “我所做全是为了大宋,我问心无愧。盟约有所反复正合我意,要是金使能直接走了才好呢。” 柳卉欣丝毫不为所动,晒然道。 “联金之事乃是父皇发起,他对这个计划寄予厚望,绝不容许失败。你这么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又何必如此执着,让大家都不自在呢? 那金使不过是想多要些好处罢了,又怎么会是真的要走?” 经过上次的争道事件,赵枢已经知道自己这三哥口才极好,能言善辩,也早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因此虽然柳卉欣语气很冲,倒也并不生气,耐着性子劝道: “四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什么为国为民,春秋大义,咱们从小到大听到还少么?又有谁真的相信?不过都是些骗人的鬼话罢了。” 柳卉欣默然,这是实在话,然而却不适用她和赵楫的情况 确实,在得知靖康之耻的历史之前,赵楫连想都没想过要为国家、民族、百姓做点什么。然而既然知道灭顶之灾就在眼前,又岂能坐视不理? 那可不是什么别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的身家性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便是再没心没肺的人,又怎能不重视? 第一百零八章 一波三折的谈判 这些未来的事情只有柳卉欣和赵楫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灵魂相信。跟岳飞等其他人说的时候,都只能装成莫测高深的样子,说是自己分析出来的。 没办法!他们总不可能跑去跟人说:我知道七年后的某一天金人一定会打来,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这么说的话,想不被人当成失心疯都不可能。 所以要不有人说,知道未来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呢。只有自己孤独的守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没人理解你,没人相信你,你也无法对任何人说,这着实不是一件让人轻松的事。 幸好他们有两个人可以共同分享这个秘密,共同承担周遭的一切压力,并且可以随时借用对方的能力和知识。幸好! “今日就咱们兄弟,您跟我说句实话,您是不是对帝位也有想法? 说真的,咱们兄弟三人一母同胞,本应相亲相爱,团结一心。你从小喜欢习武,对这些权谋之事一向不予理会的,如今怎么变了心思?” 赵枢一脸诚恳的问道。 柳卉欣哭笑不得,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确,按照她和赵楫先前的表现,赵枢有这样的想法一点儿都不奇怪。 其实作为皇子,赵楫也不是完全没想过,若是有一天君临天下如何如何。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记忆同步,柳卉欣已经非常了解赵楫。 他不是圣人,当然也有权力欲望,但至少眼下非常淡薄,远达不到欲令智昏的程度。比起当皇帝,赵楫更愿意在现代做一个有钱人,可以每天自由自在的开着飞机到处看风景,自由自在的云游四海。 见柳卉欣沉默不语,赵枢不知她是无言以对。还当她是默认了,当下继续劝道。 “三哥他饱读圣贤之书,又得父皇宠爱,再说他年岁也比你我大,由他继统是最好的选择。 咱们都是同胞兄弟,一荣俱荣的关系。何况他已经答应了,绝不忘骨肉之情,荣华富贵都与咱们兄弟共享。四哥您又何必执着于那个位置? 小弟说句诛心的话,以如今三哥的圣眷、声望、势力。即便太子也无力再与他争竞,只能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四哥您一直韬光养晦,现在才想要再趟这浑水,不嫌太晚了些么?” “我说我根本就没想过要争这个位置,你信么?” 柳卉欣苦笑道。 赵枢静静看着她,虽没言语,但脸上神色分明就是:信你才怪! “可这偏偏就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还是那句话: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宋,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 柳卉欣无奈的说道。看赵枢的表情,柳卉欣也知道他不信,只怕心里还会觉得自己这四哥已经因为痴迷权力而疯狂了。 “不管怎样,四哥!你那封奏疏让父皇、三哥和大臣们都很难做。你这么做,可不仅仅是跟三哥作对,更是在跟父皇作对!不管你怎么想的,都应该跟父皇搞好关系吧?! 趁着现在还不晚,去把奏疏撤回来,再跟父皇好好认个错,我跟三哥也都会给你求情的。怎么样?咱们和好吧!就像从前一样,好么?” 既然劝说无效,赵枢也就不再绕弯子,径直说出了他这次来的目的。 “奏疏我是不会撤的。只要是不利于宋金结盟的事,就是有利于我大宋将来的事。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去做的。” 柳卉欣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了赵枢递过来的橄榄枝。 “你!至于么?不就是争个道么?何至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就当我对金人有成见吧!总之,奏疏里写的就是我的意见,我坚决反对与金同盟和北伐契丹。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至此,对话再也进行不下去,两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相比于会见赵枢时的尴尬,与太子的会面就和谐愉快的多了。 就在赵枢登门的隔天,又是柳卉欣“当值”的日子,太子终于来到荆王府,拜见这位突然“倒戈”靠向自己的四弟。 太子的态度绝对称得上春天般的温暖,笑意盈盈,亲切温和。就和寻常人家关系很好的兄弟之间窜门一样,然而他跟赵楫之间,明明从小到大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子有意接纳,柳卉欣也没必要将人硬往外推。因此两人间气氛极好,各自捡些好玩有趣的见闻闲聊着,竟然一聊就是一个时辰。 “听闻四弟坚持上书父皇,反对联金抗辽。愚兄既是佩服又是惭愧啊!愚兄心中也深觉此举不妥,然而顾及这太子的身份,实在没有勇气做出四弟这样的义举。” 待得气氛渐渐融洽,太子才试探着稍稍进入了一点儿正题。 柳卉欣当然知道他这才是真正的一派胡言,太子固然反对联金抗辽,但理由绝不是为国为民,而是害怕徽宗与赵楷会因此声望大增,然后顺势将他的储位拿掉。 至于什么实在没有勇气云云,不过是借口罢了。他真正害怕的,是将同徽宗原本就薄弱的那点关系彻底搞僵,也害怕背负畏敌如虎,亲辽卖国的骂名。 不过还是那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笑脸相迎,何必一定要揭破真相,落人家面子呢?不管怎么样,在反对联金北伐这件事上,两人是天然的盟友。完全可以求同存异,达成统一战线。 虽然这位太子实在是没什么权力,也没什么能力,但人总是习惯抱团取暖的。能有人温言安慰,哪怕知道别人是言不由衷,柳卉欣还是觉得好过了一些。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话说起来容易,可一个人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横眉冷对千夫指。哪怕再是自信真理掌握在自己手中,仍然是会觉得孤独的。 “呵呵!太子想必也听说过我行事任性的名声,我这人没什么心眼,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肆无忌惮,无所顾忌。我觉得联金伐辽错了,就一定会反对。而不会为了讨好父皇或者三哥,改变自己的想法。 算了,难得今天这么高兴,何必说这些烦心事?” 面对太子的虚伪,柳卉欣还是没忍住,小小的发了点儿牢骚。 “呵呵!是为兄的错。总之,今日一会,为兄才发现,四弟实在是敢作敢当的好男儿。过去疏于往来,今后咱们可应该多多走动才是。” 太子似乎全然没听出柳卉欣言语里的些许嘲讽,脸上笑容丝毫不减,亲热的道。 “太子抬举,赵楫自当从命。” “什么太子?一家人怎的反而闹得生分了?叫大哥!” “是!大哥!” …… 两人一路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花园尽头。从月亮门看出去,只见外面是一个大大的空场,有穿着青衣的仆役正拉着石碾子在平整地面。 “三弟这是在做什么?莫非是要重修花园?” “呵呵!大哥取笑了,小弟哪有那样的闲情雅致。” 柳卉欣嘴角微不可查的一撇,续道: “您也知道,小弟喜欢练武,这么多年早成了习惯,如今被禁足在家,府外的小校场便去不成了。这不是正好府里有这么块空场么,小弟便让下人们给平出来,用作练武的场所。” 这空场是赵楫照着英德中学的大操场设计的,中间是一块长方形的场地,可以用作球场,也可以用来做其他运动。周围平出一圈跑道,可以练习跑步。 其实柳卉欣觉得,赵楫就是闷得慌,想要打球了。这才弄这么个地方。否则练武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地方?在他卧室外的小院里就完全没问题。 至于家丁们,就算现在早已完成了队列练习,开始训练他们的体能、刺杀这些战斗技能。但被禁足的是赵楫,家丁们根本不受限制,完全可以照常去小校场进行训练。 …… 也不知是赵楫的上疏最终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蝴蝶效应。这次宋金结盟的谈判,比原本历史上花费的时间长了很多,金使一直在汴京逗留了五十多天,盟约却始终未能谈妥。 三月,徽宗下诏改元,年号由重和改为宣和,是为宣和元年。 四月,经过漫长的拉锯谈判,宋金双方终于达成了合作协议。然而就在金使准备启程返回的当天。宋朝预备派遣跟随李善庆一通出使金国的使节——直秘阁赵有开突然暴毙,金使的行程也不得不耽搁了下来。 待朝廷手忙脚乱的商议了好几天,决定由副使赵良嗣接任大使继续出使时。从辽国又传来最新消息:辽帝封女真可汗完颜阿骨打为东怀国主,双方达成和议停战了。 这下李善庆又走不成了,只得继续留在汴京重申女真的立场,安抚北宋朝廷的情绪。然后双方又就最新的情况,将原本达成的协议重新拿出来逐条讨论,这样一来时间就进入了四月中旬。 宋金结盟一波三折,这让赵楫和柳卉欣都十分高兴。然而根据徽宗先前的命令,金使一日不离京,“赵楫”的禁足就一日不得解除。虽然二人可以在现代出去逛街放风,可宋朝这边一关就是将近两月,还是让两人高兴之余颇有些郁闷。 柳卉欣的制瓷是学不成了,晨锻也只能改在府里进行。好在为了训练那三十个家丁,赵楫对府里进行了改造,平了一个大操场出来,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其间高强来拜访了几次,烧酒的生意进展得很不错,收入稳步增长。赵楫的钱也越来越多,他没有徽宗那么多烧钱的爱好,现在已经基本不用再为钱发愁。 …… 临湖市,省立图书馆。 赵楫再次结束了一天的阅读,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抱起要借的书向借书处走去。 今天离开的比较早,赵楫便想着先到一家深巷老店去吃那里的小龙虾。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探索,赵楫对常去的几个地方周围已经十分熟悉,还真让他找到了几处真正的深巷美食。 小龙虾这东西属于外来物种,放到任何一个国家,这种外来物种入侵都会带来一场生态灾难。然而华夏人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创造了人类生态史上的奇迹。 华夏人将小龙虾变成了无数种美食,于是全民都加入到了这样一场消灭外来物种的斗争当中。到后来小龙虾不但没能造成任何灾害,反而还供不应求,必须要依靠人工养殖才能保证市场供应。 赵楫偶然吃过一次之后,便爱上了这道千年以后的美食,无论是红烧、五香、麻辣,任何口味都吃得津津有味。这家专卖小龙虾的小店,也成了他每次从省图出来之后,必须要光顾的地方。 农历四月已进入夏季,临湖市的气温非常炎热。但赵楫还是点了麻辣味的小龙虾,趴在桌上吃得完全没有形象。麻辣鲜香的味道不停的轮番刺激着味蕾,末了再喝上一大杯冰冻汽水,实在是非常过瘾。 被父兄误解,长时间被禁足的郁闷似乎也因为这顿美食而被冲淡了不少。 这种后世非常平民的享受,在宋朝的时代是即便身为帝王也享受不到的。这一时刻,赵楫真的希望自己能肉身穿越过来,再也不理会宋朝那些让人心烦的国家大事了。 迅速吃完面前那一份,赵楫意犹未尽的又要了一份麻辣小龙虾。虽然边际效应递减,但好容易来一次,总要吃得尽兴才好。待到他终于将肚里的馋虫喂饱,再出门时已是华灯初上,月色朦胧了。 看着店外狭窄的巷道和每隔十来米一个的路灯光晕,赵楫总觉得这情形有些似曾相识。想起上次在暗巷外被八条大汉围攻的情形,赵楫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暗里提高了警惕,快步向外走去。 但一直走到有车的路上,他也没有遇到什么看起来像歹徒的人,赵楫心中暗笑: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代世界的治安可比宋朝好多了,哪来那么多的醉鬼无赖? 赵楫走到路边,饭气上涌有些慵懒,时候又已经不早,便站在人行道边缘等的士,准备打车回学校。然而此时正是用车的高峰期,过去了三辆出租车都是满载。赵楫有些不耐,便犹豫着是不是要再走一截,到主干道上去碰碰运气。 “吱!” 一辆面包车急刹车停在他面前,赵楫本能的后退一步避让,正要破口大骂时,面包车的车门被从里猛地拉开。车门里是三个头蒙丝袜的男人,其中一个的手上赫然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赵楫顿时不敢动了,在现代热武器面前,他就算武功再高也没用处。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你再快又怎么可能快得过子弹? 车上的三人都没有动,就在赵楫以为他们是搞错人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正从他身后的左右两方,快速向他靠近。原来他一早就被人盯上了,难怪这面包车停得这么准。 赵楫装作被吓呆的样子,心中飞快盘算起来。这些是什么人?是当街强抢女子的人贩子,还是将自己当成有钱人的绑票犯,又或者是别人找来对付自己的打手? 如果只是抢女人去卖,似乎不需要动用到枪,看来是后两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绝对不能上那辆车,否则在五个人的包夹之下,车内空间又狭小,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使用的机会。 留给赵楫盘算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身后的人很快走到他背后,伸手猛地将他往车门推去,显然是要将他拖进车厢带走。赵楫顺势踉跄着往前抢了两步,假装脚步不稳的样子,身子一歪向侧方窜去,嘭的一下撞到了车门上。 “你干什么?” “别耍花样!” 车里车外的丝袜头同时叫骂道。没错,后面来的那两人头上也都罩了丝袜。赵楫当然是故意这么做的,这样一来他就脱出了对方手枪的射界,只要伏低头紧靠车门,对方的手枪就没法再伤到他 虽然暂时避开枪口,但赵楫仍处在对方的包围之中。他刚一站稳身形,立即扶住车门身子一低,右腿向后就是一记扫堂腿。 果然身后两人正想要冲上来抓住他,右侧那人见机较快,冲在前头,正好被赵楫扫中,双腿离地飞了起来,后背重重摔到了水泥路面上,一时间爬不起来。 左侧的丝袜男不顾同伴倒地,趁着赵楫伏地来不及站起,猛地合身扑来。赵楫看得分明,哪能让他扑到?他顺势扑倒在地,向左滚了半圈,正好避开了丝袜男的扑击。 “噗!” 丝袜男一下扑空,重重砸到了水泥地上。即便他以双手护住身前,仍然摔得双臂剧痛。赵楫不待他缓过劲来,转过身向着他后脑勺就是一记手刀,将他打晕过去。 这时车上的歹徒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不敢贸然下车,慌乱之下竟然让司机开车,试图再次将赵楫纳入视野。但此时赵楫已经伏在地上,车上的人如何看得见? 赵楫见车发动,立即猜出对方用意。他伏在地上等车开过,卡着车子的视线死角站起身来,先一脚将先前那个被扫倒的丝袜男踢晕,然后伏低身子一直藏在汽车侧后方的视野盲区,跟着面包车一起往前跑。 面包车一直往前开了十多米,仍然没发现赵楫的身影,只能看到后面躺在马路上的两名同伴。车上的歹徒们立马坐不住了,他们确实是受人委托来对付“柳卉欣”的。而且他们已经等了整整两星期,才等到今天这个机会。 本以为出动这么多老手去抓一个女学生,完全是牛刀杀鸡,狮子搏兔,必定手到擒来。没想到只一个照面,不但目标丢了,连带派去盯梢的两个同伴都被打晕了。 歹徒们慌了。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还让目标溜了,他们回去可没法交代。汽车再次停下,从打开的车门里又跳下两名丝袜男。赵楫躲藏的视线盲区,说起来玄乎,其实就是车厢侧后方视野不及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当先那个丝袜男一下车,顿时就和赵楫碰了个面对面。但赵楫是早有准备,丝袜男却以为他早就跑了,双方的心态截然不同。 赵楫早在一边等着,人一下来,他当即冲了上去,趁着对方手忙脚乱的当儿,对着丝袜男就是一通拳打脚踢,打出了一串伤害极高的连击。当第二个丝袜男跳出车外的时候,先前跳下来的那个已经被打倒在地了。 一对一的格斗,即便是以柳卉欣这稍嫌娇小的身体,对面的彪形大汉又哪里是赵楫的对手?被赵楫贴身肉搏,他手长腿长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赵楫力量虽小,但禁不住动作快,只听一通“噼里啪啦”的击打声,第二名丝袜男也终于不支倒下了。 看着车门前搏斗的两人,车上的枪手投鼠忌器,哪敢开枪?再说他拿这手枪主要还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起个威慑作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准备使用的。华夏禁枪极严,他若是在这大街上随便开枪,可就是大事件,警察非满世界追捕他不可。 “站住!不许动!” 丝袜男被打倒在地,车外唯一站着的赵楫反而没了掩护,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的枪口之下。 “阿强!赶快过来帮忙,把她的手脚都给我捆住!” 见赵楫徒手打翻了他们四个打手,身手堪比特种兵。丝袜枪手再不敢轻忽,用枪指着赵楫小心翼翼的慢慢下了车,眼睛都不敢稍瞬,生怕步了几名同伴的后尘。 “嘭!” 前方传来车门开关的声音,看来那位司机阿强已经下了车,正从汽车外侧绕过来。 赵楫有些沮丧,现代人的这些武器实在太作弊了。哪怕你百人敌的勇士,面对手枪还是只能束手就擒。难怪现代军队十分强调纪律和配合,枪炮一出,个人勇武便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第一百零九章 勇与智的较量 “小丫头,还挺野!嘿嘿!待会儿有你乐子的!” 司机阿强轻佻的在赵楫脸上摸了一把,一边露出黄板牙嘿嘿笑着,一边从车厢门钻进车里去拿准备好的绳索、胶带,打算捆绑赵楫。 正在赵楫无计可施,心急如焚之际。眼角忽然看到一块东西在空中飞速划过一条弧线,砸向丝袜枪手。 “啪!” 那飞来的块状物准确命中丝袜枪手后脑勺,枪手顿时被砸得头破血流,软软的倒了下去。这时赵楫才看清,那块救命的不明飞行物却是一块行道砖。 威胁最大的枪手一倒下,赵楫抓住时机,大步冲了上去,将被吓得愣在当地的司机阿强打倒在地。赵楫恼他轻佻,又往他脸上猛踢几脚。阿强脸上顿时开了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赵楫余怒未消,继续猛踢。又是几脚之后,阿强终于“幸福”的晕了过去。 直到这时,赵楫才有空看向行道砖飞来的方向,只见耿志学正靠着一棵大树,露出八颗牙齿跟他笑着打招呼呢。 见到是他,赵楫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长出一口气道: “现在怎么办?报警?” “你真的假的?这伙人进了局子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还得跟着去做证录口供,还要通知学校,麻烦死个人!” “那你说怎么办?” 赵楫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对于如何善后实在有些挠头。 “这些家伙虽然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但以我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道上混的。行了,这事儿交给我吧。”耿志学一边大包大揽的说着,一边开始查看那几个歹徒的伤势。“啧啧啧!下手真狠!你说你这么凶悍,以后除了我谁敢娶你?” 嘴里调戏着“柳卉欣”,耿志学手上也没停。先将那把手枪捡起来别在腰里,然后钻进面包车,拿出丝袜男们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和胶带,将六个人一个个捆了,向赵楫招手道: “来帮把手!” 两人合力将一人抬进车里,然后依法施为,将歹徒们全都弄到车厢地板上放好。耿志学开车,柳卉欣坐在副驾驶坐上监视后面歹徒的动静,一路驶离了这片街区。 后面的路赵楫可就不认识了,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日尚短,大部分时间又都在图书馆等地方学习。过去的柳卉欣更是几乎不出学校,宅的一塌糊涂,对于城市的街道完全缺乏了解。 不过有耿志学这老司机,不,老马识途,倒是不必担心迷路。巧合的是,目的地附近的路赵楫竟然认识,正是当初他来寻找珍稀药物,顺便救了耿志学一命的慧明巷,也就是临湖人通常称之为暗巷的地方。 耿志学直接把车开进了暗巷附近的一间货仓,仓门一关,这里便成了一个绝佳的密闭空间,正适合拷打审问。 “行了!别装了,都配合点儿,这样摔下来不会太疼。” 耿志学拉开车厢门,也不等里面那些丝袜男答应,随口交代了一声,顺手拉起一人便往车下扔。 “哎呀!疼死了!我……” 那歹徒果然早就醒了,估计想装死趁两人不注意时逃跑,没想到让耿志学识破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抓起来就往地上扔。不仅如此,耿志学听他说话,转身就是一脚踢在他胸口,将他还未出口的秽言污语全都变成了低声咳嗽。 这一招杀鸡儆猴顿时镇住了其他歹徒,车上另外五人一下全都醒了,纷纷出言求饶。耿志学哪管他们,依然抓住就往地上扔,将他们一个个摔得七荤八素,惨叫连连。 而耿志学就像会读心术一般,谁若想要叫骂,话还没出口他先就是几脚踹去,大皮鞋踹得嘭嘭作响。踹了几个人之后,便再也没人敢炸刺儿了,刻意做作的鬼哭狼嚎也消停下来。 “怎么不嚎了?我还没踹够呢!行吧!既然你们看清形势了,那咱们就来好好说话。说!谁派你们来的?”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开口。 “人多不好意思是吧?行!那再给你们个机会,一个个来,咱们私下谈。看哥多善解人意!” 耿志学一副为对方考虑的诚恳模样,说话间,随手抓起一个人的腿将人拖到墙脚,进行一对一的隔离审讯。问完一个耿志学就将人拖回去另换一个,这般如法炮制,用了将近半小时,才将六人全都单独询问了一遍。 直到将最后一个丝袜男拖回原位,耿志学无声的摇了摇头,回到面包车里拿了一条皮鞭下来。这皮鞭当然也是这群人自己准备的,耿志学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突然挥起鞭子劈头盖脸的向躺在地上的那六名歹徒抽了过去。 “口风紧是吧?讲义气是吧?哥问你们是看得起你们,你们还敢跟哥玩手段!哥现在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哥的手段!你们自己的东西自己应该清楚,鞭子抽断了车上还有。嗯!还有蜡烛,今儿哥就陪你们几个杂碎好好乐乐。” 耿志学抽打了一会儿,转头指着墙脚的几个纸箱对赵楫道: “你先到那边休息一会儿吧!这几个家伙嘴硬的很,我这儿还得费点儿时间。” 这种打人的事儿赵楫虽没干过,可他跟高强一起厮混时看得不少,早都腻了。闻言也不客气,走过去找了个纸箱拿出两罐饮料,先回来扔了一罐给耿志学,才重新回去坐定,一边看书一边喝饮料。 也许是耿志学实在是太年轻了些,这些看起来根本不像硬汉的小混混偏偏都嘴硬的很。赵楫这一坐就是俩小时,洗手间都去了两次,那边才终于问出了口供。 这伙人都是本市最大的帮会组织——猛虎帮的成员。来绑架柳卉欣确实是受人所托,任务是他们老大蚱蜢直接下达的,至于委托人是谁,这伙人确实不知道。 这个结果让耿志学十分不爽,你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这么嘴硬干什么?早说不就完了么?浪费大家时间! “蚱蜢是吧?我会找他的,回去告诉他一声,就说这梁子我独狼耿志学接下了。今天我朋友承蒙你们盛情款待,过几天我会专程去拜访他的。” “你……你就是那个毒狼?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听得耿志学自报家门,小混混们才想起来临湖道上的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以及关于他的一些很不靠谱的传言。 跟小混混们交代完,耿志学二话不说,又将他们全部赶回了面包车。因为这次是清醒着的,倒是不用抬了,虽然手脚都绑着,不过可以让他们用跳的嘛。 所有人进去之后,耿志学还是给他们每人都用黑胶带缠了眼睛,省得暴露了他这秘密据点的位置。 “你就在这下车吧!这边好打车,你直接打车回学校,以后别再去偏僻的地方了。图书馆最好都少去,出了这样的事实在很让人不安。” “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都待在学校里,轻易不出来行了吧。” “呵呵!倒也没这么严重,但小心点总是好的。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处理完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你……” 赵楫有些担心的看了车里的六个小混混一眼,虽是欲言又止,但耿志学还是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捂脸道: “我说你脑洞也太大了吧?我是混社会的没错,但我还年轻好吗?再说我现在都改邪归正了,放心吧!杀人这种事我不会干的。” 赵楫点了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 “喂!” “什么?” “你知道的。” 耿志学耸了耸肩,眼神很诚恳。赵楫先是一愕,随即醒悟过来,他这又是在向柳卉欣表白心意。赵楫心里有些麻烦,半开玩笑的道: “其实我喜欢的人是萧仙怡。” 耿志学也被这话弄得一愣,随机哈哈大笑起来,向他挥了挥手驾车离开了。 …… “加油!加油!” 荆王府新建的大操场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操场上用石灰画了界线,临时改造成了球场。三十名家丁分成两队,身穿护甲,在场地上追逐、碰撞、争抢,打得不亦乐乎。 别误会!他们不是打架,而是在打球——橄榄球。 赵楫原本以为金使李善庆会如同史书记载那样,二十来天就走,想着忍忍就过去了。谁知这次因为他那封奏疏的影响,竟然一再耽搁,短期完全看不到要走的迹象。 这可把赵楫和柳卉欣憋坏了,古代娱乐本来就少,就连想看书都没几本,现在出门听小曲儿的乐趣也没了,简直无聊透顶。 既然出不去了,两人自然要想点乐子。柳卉欣开始每日练习画画,再有时间就读些诗词。赵楫就活跃多了,跟家丁队一起练了二十多天队列,他早就腻烦了,便寻思着搞点好玩的。 原本他想的是将人分成两队踢足球,但是宋代的鞠球踢起来完全没有现代足球的感觉,他索性改了规则,弄成了美式足球,也就是电影电视上常见的那种橄榄球。 美式足球规则简单,可以用手抛掷,对抗性很强,球员常常会有强烈的身体撞击。相比于足球运动来说,美式足球更适合家丁队这些未来的军人。 它不但可以培养家丁们的团队精神,更能在对抗中锻炼家丁们的勇气、野性和近战冲撞技巧。而且因为美式足球比赛中需要穿戴护具(盔甲),也可以让家丁们习惯穿戴盔甲活动,对于以后的实战很有好处。 现代的橄榄球护具都是用高强度塑料制成,这在宋代显然不可能办到。但赵楫很快找到了替代方法,他专门请了篾匠,用藤条编制了藤甲和头盔。 浸过桐油的藤甲坚韧无比,刀枪不入,垫上厚厚的内衬便是理想的橄榄球护具。这种藤甲除了怕火,完全没有缺点,甚至可以用到战场上。只是战斗之前一定要涂上防火的泥浆,否则容易被“诸葛亮火烧藤甲兵”。 赵楫在做护甲的时候留了心眼,仿造现代的护具,将藤甲部件做得东一块西一块的,仅仅只能用来防止打球撞击造成损伤,却无法防御刀砍枪刺。 毕竟生在北宋皇权社会,该忌讳的必须要忌讳。在华夏古代,民间偶尔可能会被允许持有武器,但任何一个朝代对铠甲的管制都极严,私自持有铠甲几乎等同于谋反。赵楫可不想因为玩美式足球而被以谋反罪名抓起来。 家丁们每日练习队列和刺杀也早就厌烦了,虽然为了饱饭和互相间的争竞都没有懈怠,但毕竟太过枯燥。打败禁军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也都有些提不起劲头来。 因此对于赵楫“发明”的美式足球,家丁们一经学习,便迅速的爱上了这项运动。 人的天性都是好逸恶劳的,玩乐永远比辛劳更能让人感到愉悦,从而乐此不疲。家丁们都是少年心性,又从没玩过这么新奇好玩的游戏。如今不用教官催促,都废寝忘食的勤练不休。 美式足球对抗性极强,观赏性非常高,在现代的花旗国很受欢迎。赵楫在家丁中推广以后,每天下午都会举行一场对抗赛。精彩的比赛也吸引了府中很多下人,每当赵楫不在(柳卉欣操控)时,场边常常会围上不少观众。 赵楫知道后,索性在每天的比赛时间给全府下人放了假,让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来看球。下人们见王爷不但不责怪,反而还专门放了他们的假,各个感恩戴德。又都觉得赵楫之所以这么慷慨,定是因为喜欢热闹,因此看球时都是大声喝彩加油,弄得现场气氛热闹非凡,颇有现代竞技体育比赛时的气氛。 唯一对这美式足球比赛不满的,就只有柳卉欣了。她喜欢足球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萧俊喆也喜欢,对于美式足球这种野蛮的运动实在没什么好感。 一开始因为两者都有“足球”两字,她还专门上场去试了一次。结果没多久便被人撞倒,她自己弄了个灰头土脸,其他人也因此缩手缩脚放不开。直到她无趣的离开球场,场上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 从此以后柳卉欣就对球场敬而远之,赵楫也吸取了她的前车之鉴,再没下过场,只是坐在场外他专属的棚子里观战。 现在正是每天一次的足球比赛时间,两队健儿在场上矫健的奔跑,冲撞着,不时引起观众们的阵阵欢呼声。 府里的下人们几乎都来了。包括琴心在内的内府丫鬟们,赵楫也给她们在场边搭了个棚子,让她们可以坐在里面观战。 牛三儿很喜欢殿下传授的这项运动,他因为身材高大,身手敏捷,又粗中有细肯动脑筋,成为了队里的主力。也成了在王府下人中颇有人气的“球星”。 牛三儿很享受现在这种受人追捧的感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回想过去,他简直太庆幸当初被卖到大宋,卖进荆王府了。 在这里,他不但吃得饱穿得暖,殿下和岳教官甚至还教他们识字,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过得很充实,每天都能学到新的道理,新的技能,而且被人需要,被人尊重。这简直是过去梦里都不曾有过的好日子! “牛勇!加油!牛勇!加油!” 场边传来了少女兴奋的尖叫声,那是外府膳房的管事丫头秋月,小姑娘脸红红的,正忘形的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助威。 牛勇是牛三儿现在的名字,他学了岳飞的文化课之后嫌自己原来的名字太随意,便给自己改了这么个大名。出处是《孙子兵法》里的句子“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他觉得作为武将最重要的便是这勇字。 像牛勇这样上了文化课之后给自己改名的家丁很多,有些索性连姓都给改了,反正卖身进了王府,这辈子就是王府的人了,正该跟着王爷姓赵。 比如那个“结巴”就给自己改名叫“赵智”,这些新名字其实也侧面反映了家丁们对自己的评价和期待。 听到小姑娘尖声呼叫自己的名字,牛勇只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抱住队友传来的球纵身一跃,将对方一名球员扑倒在地,然后赶紧爬起,从右侧绕过另外两名球员的阻截,低头猛地冲向对方球门前最后一名球员。 “轰”两人奔跑着撞到了一起,身高力大的牛勇一下子将对方撞翻在地,他借着惯性踉跄跑了好几步才重新找回平衡。此时对方球门已完全暴露在他面前,而以他的奔跑速度,再不虞被对方追到。 牛勇抱着球全力奔跑,直接冲过对方球门,将球重重往地上一扔,然后高高举双手,向场边欢呼沸腾的“球迷”们致意。 牛勇早就注意到了人群中的秋月,小姑娘娇小玲珑的,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娃娃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虽然不如内宅的许多丫鬟标致,但牛勇觉得她很可爱,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对于家丁丫鬟之间的青春萌动,赵楫一向觉得堵不如疏,因此并不过分管束。只要双方情投意合,他也乐意玉成其事。只有一点,不能传出什么丑闻来,一来坏了王府声誉,二来也有损军心士气。 因此自从发现苗头,赵楫便跟所有家丁有言在先:看上了府里哪个丫鬟可以去追求,哪怕是内宅的丫鬟,只要你有本事追到手。跟他直说,他都乐意放人。但万万不可以私底下作出什么苟且之事,否则一旦发现,两人全部都要发卖出府,决不姑息。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家丁们兄弟之间明争暗斗可以,但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对自己兄弟下黑手。谁要是作出伤害兄弟的事,人人得而诛之,他赵楫第一个不放过他。 牛勇自从在观众中发现秋月,便发扬牛皮糖的精神,天天往膳房跑。恰恰秋月也喜欢他赛场上的英姿,俩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到现在基本确定了关系。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只等王爷冠礼娶了王妃后,便要求赵楫为他们主婚。 否则秋月再疯,好歹是个女儿家,怎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呼男子姓名? 牛勇为红队取得了开门红,双方回到中场开始第二回合。 开场很公式化,前方队友飞快抢了球回传给牛勇,牛勇稳稳接住,往一侧对方薄弱处猛冲,半路还不忘向观战人群中的秋月挥手示意。 然而这次蓝队早有准备,那个弱点是他们故意卖的一个破绽。牛勇轻敌之下毫无防备的踏进了对反陷阱,刚绕过一名对手,蓝方两名队员一左一右包夹过来,将他的前路完全封死。 牛勇心知中计,但逆境不但没有吓倒他,反而激发了他的悍勇,他挑了两名对手中稍微瘦弱的那个猛冲过去,直接暴力突围。 蓝方那名瘦弱球员正是赵智,也就是原来的结巴。他其实心里也喜欢秋月,可惜被牛勇抢先一步。虽然知道自己即便先去追,多半也竞争不过高大健壮,长得又阳刚帅气的牛勇。可看着两人成双成对,眉来眼去,赵智心中还是十分妒忌,这个对付牛勇的圈套也正是他想出来的。 赵智身材瘦弱,也比牛勇这些北方来的少年矮小,但他人如其名,十分崇尚智谋。而且也确实非常敏锐,善于把握战机,能根据情况迅速制定应对方案,没有白叫这个名字。 看着牛勇蛮牛般向自己冲来, 赵智连忙作出应对,侧身卸力,虽然还是被牛勇撞翻,但也将他撞离了原定的路线。终究被蓝队赶来的其他队员截住,这次牛勇再没冲出去,被一群蓝队球员叠罗汉一般压在地上,硬是从他手里将球抢了去。 或许是主将们的打法渐渐影响了其他队员,这一段时间的对抗下来,红队的打法变得越来越刚猛,崇尚正面进攻,以速度和力量取胜。蓝队则变得越来越讲策略,更加讲究队形、站位以及相互间的配合。 两队球员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在场上激烈的拼杀着。其间不断地斗智斗勇,或互相配合,或单刀突击。看得观众们如痴如醉,大呼过瘾。 “嘀!” 担任临时裁判的赵楫吹响了终场哨声,红队以3:2的比分赢得了本场比赛。队员们欢呼雀跃,互相拍打肩头,庆祝胜利。蓝队的队员们则互相打气,誓要在明天的比赛中击败对手,扳回面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个人的高考 “你是谁?放开!快放开!来人啦!快来人救命啊!” 徐老师惊慌的大喊大叫起来,顿时吸引了不少师生过来看热闹。 但见到耿志学,学生就不用说了,不少消息灵通的老师也听过他的名头,知道他是真正混社会的猛人。虽自觉并不怕他,但也犯不着去招惹他。 而且柳卉欣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有猫腻。眼下见徐老师吃亏,师生们嘴里不说,心里着实有不少人暗暗叫好的。 “连他都不认识,你学人玩儿什么阴谋诡计?也不怕把自己玩进去。” 既然撕破了脸,柳卉欣也懒得再装一团和气了,索性找了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看着徐老师的丑态不屑的说道。 徐老师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笃定耿志学不会动手,小眼睛咕噜噜不住转动,只是撒泼,却什么都不肯说。就只一口咬定柳卉欣没有请假,自己是按校规办事,根本不存在什么阴谋。 他想的确实没错,耿志学还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揍他。 黑社会之所以叫黑社会,就是因为只能存在于黑暗里,见不得光。何况华夏政府对黑恶势力一向绝不手软,如今的华夏境内根本不存在真正的黑社会。耿志学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团伙性质的小混混罢了。 英德中学能够开得起全国最大的贵族学校,后面岂能没有背景?徐老师虽然只是个小人物,而且咎由自取,但若是在学校里殴打他,校方岂能坐视不理? 能做上小混混的首领,耿志学可不是徒有勇力的莽夫,其中分寸掌握得明白得很。因此只是作出凶狠的样子恐吓,却并不真正动手。 “怎么回事?都围在这儿干什么?不用干事吗?” 就在耿志学逼问了半天也没什么成果,脸上正挂不住时,办公室外传来了一把暴躁的男声,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人群散尽,走进来另一名中年男子。要说这中年男子的外貌特点,那就是一个字“圆”。圆头圆脸圆肚子,四肢脖颈全都是圆滚滚的,让人联想起米其林。他还真就姓米,正是英德中学新任的教导主任。 “米主任!您来的正好!快叫保安来!不,快报警!这儿有小流氓要打我!” 见到米主任,徐老师尖声叫了起来。 “徐老师!这位是本校的学生,不是小流氓。咱们做教育工作的要有耐心,你不要大喊大叫惹人笑话。” 米主任笑吟吟的说道。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人惹不起,来硬的不行,咱们得放点耐心,以理服人。 耿志学不动手,这事儿就只能算一般的师生纠纷,米主任也没法趁机发作,借学校的手来对付他。 借题发挥? 耿志学天天旷课跑出去混社会,没让学校开除,也没让警察抓局子里去,身后是有人力保的。他父亲虽然牺牲了,但那些战友都对他们孤儿寡母十分照顾,可不是他小小教导主任能轻易招惹的。 耿志学若真的太过分,还能用维护学校秩序的大义名分来收拾。可他虽然样子凶狠,却一直不越界。米主任也只能假装公正的好言调节,拿他无可奈何。 “正好!米主任也来了,正准备待会儿去找你呢!” 耿志学毫不客气的道。 “呵呵!志学啊!找我什么事儿啊!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嘛,你抓住徐老师干什么?” “喏!就是柳卉欣这事儿,正好现在你们两位老师都在这儿,省得我一个个找了。 我不管她原先请没请假,现在马上让她补一张请假条给你们。你们通融一下,把开除的处分给撤了。这事儿就这么了了,成不成?” 耿志学直接开出了条件。 “哦!这事儿啊!……不成!” 听他说是柳卉欣的事,米主任原本笑得弥勒佛一般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圆溜溜的大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国有国法,校有校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啊!她这事影响太坏,如果不处罚,以后学校的规矩就没人遵守了。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少跟我这儿唱高调!跟我说校规?按照校规我早被开除一百多次了!一句话!成不成?” 耿志学毫不客气的打断道。 被他气势所摄,米主任的眼神有些瑟缩,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心里早就后悔了,这事儿的原因并不难猜,只要稍稍联想一下就知道肯定是跟苏静婉或者马玉茵有关。 事实也是这样,米主任的小姨子恰好在马家的淘讯集团工作。她这人从来喜欢钻营拍马,自从得知马大小姐在英德中学念书,便凭着姐夫这层关系巴结得很紧。 米主任也乐得跟马家扯上关系,虽说华夏商人地位低,那得看跟谁比。像马家这种级别的,对于米主任来说,那也是了不得的贵人了。而且他也确实凭着跟马家的关系,在今年老主任退了之后,补了这个教导主任的缺。 米主任尝到了甜头,便想着巴结得更紧一些。马老板高高在上,他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啊!马大小姐眼下不就在他们学校上学么?只要巴结好她,老爷子心疼孙女,比拍他本人马屁效果还好呢! 不知从什么地方,米主任偶然听说马大小姐跟一个叫柳卉欣的女生不对付,被羞辱气哭了好几回。米主任顿时就留了心,只觉找到了好机会。 这个柳卉欣他知道,就是这一届高三每次考试年级第一的那个女生,据说很可能取得这一届的理科高考状元。 哼!那又怎么样? 不过是个靠着补助上学的贫困生罢了。高考状元?很稀罕么?让她考她才是状元,就算没有她,第二名的萧仙怡照样拿得到,状元一样是英德中学的。 至于让不让她考,还不是他米主任一句话的事儿么?一个没背景的孤女,收拾也就收拾了。她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米主任相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就在他关注了柳卉欣一段时间后,终于让他逮着了机会。柳卉欣居然请了九天假,要在高考前出去放松一下。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他当即去找了柳卉欣所在的一班的班主任——徐子默,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他根本不担心徐子墨会出卖他,马大小姐能在他的班上读书,打死他都不相信徐子墨跟马家半点关系没有。 果然两人一拍即合,当即烧掉了柳卉欣的假条,定下了以无故离校将她开除的计划。 不料公告出来没多久米主任就后悔了。 陆陆续续的,半个一班的男生全都跑来打听这件事。而且来的还都不是那种跟柳卉欣一样的补助生,而是有家世的普通生,甚至有些出自真正的豪门。 马家确实很大,可因为讨好马家犯了众怒,也着实让米主任有些麻爪。 等到主管教育的副市长的秘书打电话来过问此事,米主任真的感觉害怕了。 找人找关系这是门学问,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时候办事找大人物真不一定管用。原因很简单,大人物站得太高,太下面的东西他够不着。 而这副市长秘书的身份就很微妙,本身级别不高,身后又站着该管的副市长。既有名义过问,而且还有手段监管。 副市长的秘书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么一件小事感兴趣了?显然是受了别人请托,而且多半是别人派来的马前卒。能玩出这么漂亮的一着手段的人,不但要有家世出身,本身也很有手腕。 只怕马大小姐都玩不出这一手来,也没这样的人脉,恐怕得马老爷子亲自出马才办得到。 这还只是出公告当天发生的事,柳卉欣本人都还没露面呢。这些事情充其量只是雷雨前的微风罢了,等到柳卉欣本人回来会发生什么,真的让米主任细思极恐。 自己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啊?明明只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跑来为她出头? 米主任甚至有理由相信,柳卉欣还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事实上也让他猜对了,柳卉欣那时候正在太平洋的游轮上享受人生,手机根本就没信号。 果然,柳卉欣一回学校就直接杀上门来,还带来了学校里出名麻烦的耿志学。 作为教导处的老人,米主任怎么可能不知道耿志学这个英德中学的名人?这家伙除了没杀过人,绝对称得上五毒俱全。其他人找的那些关系最多就是能给他找点不自在,但不管怎样都有马家保着他,哪怕学校的饭碗保不住了,淘讯集团总有他一碗饭吃。 可这耿志学却是真正的混混,完全可以天天找一伙人来扁他一顿,每天来的还都不会重样的。报警?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他指使的? 然而害怕归害怕,米主任却已经没退路了。 还是那句话,羞刀……难入鞘啊! 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上杆子要巴结马大小姐,自告奋勇,自把自为的干出来的。马大小姐听说之后确实也很高兴,还夸了一句他办事得力,承诺一定不会忘了他的好处。 然而现在他要是退缩,柳卉欣那边不过就是不再追究,但也绝对不会承他的情,可马玉茵那边却是要得罪死了。马大小姐可不是那么好调戏的,到时候别说好处,眼下还没坐热的位子只怕都要保不住了。天下虽大,再也没他米畑巩的容身之处。 虽然米主任感觉小腿肚都有些转筋了,但还是只能一口咬定自己是按照校规办事,大公无私,绝对不会屈服于恶势力的暴力威胁。 “行!徐子默、米畑巩,你们俩给我等着!” 耿志学本想当着柳卉欣把事情解决了露一把脸,没想到这个平时总是笑眯眯的米主任,这次竟然死咬着不松口。耿志学当即有些老羞成怒,虽不能当场动手,却也记恨上了两人。 但教训两人是以后的事,眼下柳卉欣却是马上要退学了。 “别着急,肯定有办法的。” 悻悻然出了办公室,耿志学赧然道。 “嗯!我没事。” 柳卉欣淡然道。 开玩笑!游轮上那么大的场面都见识过了,这破事只能算是小挫折罢了。虽然游轮上那些其实都是赵楫的经历,但记忆同步的效果,就和自己亲身经历没有多少区别。 柳卉欣此时也看开了。真要想学东西,上不上名校其实都一样。成人学历,甚至技校都可以,反正她也不差钱。 实在不行还可以留学,虽然哈佛什么的没指望,但娜塔莎好歹是国际大军火商,活动个一般大学应该没问题。 当然,这些都是不得已才考虑的后路,柳卉欣还是要尽量想办法参加高考的。虽然现在不差钱了,可自己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了十多年,不去考一考,总觉得不甘心。 就算不为上大学,柳卉欣也要争这口气,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可以任由他们揉搓。 “你回来了!见到班主任了吧!不顺利?” 办公楼门口,默默走着的两人遇到了等候多时的萧俊喆。听到问话,柳卉欣点了点头,没心情说话。 “那天看到通知,我就找人打了招呼。可是米主任态度很坚决,坚持不肯收回这个决定,所以我猜你跑去找他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你有什么办法就快说吧,装什么深沉?我们这都快急死了。” 听了萧俊喆的话,耿志学忍不住催促道。萧俊喆显然不可能专门跑来奚落柳卉欣,他这么说肯定是早想好办法了。 “我看急的就你一个人吧,卉欣就挺沉得住气的。” “你就快说吧!我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心里不知道多着急呢。” 看到萧俊喆,听到他为自己的事情奔走,柳卉欣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笑道。 “办法确实有,人我都找好了,你跟我去一趟就能办好。 这法子,说穿了其实也简单。你现在不就是被开除么?重新找个高中,给你办一个学籍参加高考就行。 你也知道我是转校的,我原来念的临湖二中那边正好人头熟。英德中学反正不会有你的学籍了,咱们就以二中学生的身份参加高考就行。能白得个高考状元,二中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事儿啊!最重要的就是要保密,只要高考成绩出来,就算英德中学把开除你的事爆出来也没事。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开除学生,他们怎么说都没理。 咱们国家的人民就喜欢学习好的人,只要把你的高考成绩摆出来,你是哪个中学的根本就不重要了。只要你是高考状元,舆论肯定站在你这边。” 柳卉欣点头,深以为然,没想到让自己焦头烂额的事情,到了他那里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解决了,自己果然没喜欢错人。 噫!他刚才叫自己卉欣来着?似乎咱们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亲近了不少呢。 …… 二中办学籍的事进行得很顺利,萧俊喆的关系办事十分得力,柳卉欣只是拍了几张照片过去,那边就连同毕业证,高考准考证……一应所需的手续都办下来了。 有了谋生的手艺之后,柳卉欣对高考其实已不如原来那么上心。但经过退学事件的刺激,她反而认真起来,天天扑在书本上,誓要拿下本届高考状元,大大的打一把英德中学的脸。 柳卉欣一心埋头复习,赵楫则不断完善他的训练操典,日子就这样充实而又忙碌的缓缓向前。 时间进入六月,北宋那边也到了五月中旬。 宋金结盟的谈判再次接近尾声,这一次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双方顺利的商定了盟约细节。 盟约拟定后,金使李善庆进宫面圣,受到了徽宗皇帝的热情接待。 徽宗拟旨,以赵良嗣为大使,呼庆为副使,携带国书跟随李善庆返金,与金国国主敲定盟约细节。 反对的声音依然存在,徽宗依然将赵楫的奏疏留中,并不交与廷议,但朝中大臣哪个不是消息灵通之辈?不仅知道这封奏疏的存在,就连内容也早就流传出去了。赵楫确实如他所料的,成了反对结盟派的一面旗帜。 受到赵楫奏疏的激励,朝臣的反对也比原本的历史中要激烈的多。 同为徽宗宠臣的中书舍人李邦彦便坚决反对结盟。当然,他反对的动机不是什么为国为民,只是纯粹与内相王黼不和,凡是王黼支持的他都反对罢了。 不过作为一名奸臣,揣摩上意是必备的生存技能。见徽宗十分坚决,李邦彦并没有坚持到最后,羞羞答答的还是服从了徽宗的“英明”决定。 甚至千里之外的高丽国王,也特地给徽宗写信,言道:“辽为兄弟之国,存之可以安边;金为虎狼之国,不可交也!” 但这一切的反对声,都被淹没在朝野上下因“外交胜利”而产生的巨大喜悦中了。 与看到史书感叹宋朝君臣短视的大多数现代人不同,作为宋朝人的赵楫和对宋朝有深入了解的柳卉欣,对与徽宗朝廷的决定在悲哀之余,也有着些许同情与理解。 毕竟当时西军在与西夏的战斗中,同异族互有胜负是不争的事实。有这样的事实在,当时的人谁又能想到其他地方的宋军已经败坏到了那样的程度,西军已是当时宋军中唯一有战斗力的军队了。 除了知道历史的两人外,当时谁又能想到,在一片歌舞升平的表象下,宋朝腹地很快就会爆发一场大乱,并席卷东南半壁,不但严重的破坏了东南财赋之地,更使得准备北伐的西军不得不先行南下平乱。 不但给了辽朝宝贵的喘息之机,也使得西军辗转千里,疲惫不堪。与辽军一触即溃,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这一切是偶然,也是历史的必然。若非徽宗君臣倒行逆施,滥用民力,方腊之乱又怎么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席卷东南? 若非重用童贯、高俅这些奸臣,将北宋本就腐败不堪的军政彻底摧毁,宋军也不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甚至到了后来金军兵临城下之时,京师竟然无兵可用的窘境。 可惜历史不容假设,历史也没有如果。除了那一封奏疏之外,赵楫对于国家的现状根本无能为力,再也做不了其他什么。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宋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轮一步步滑向深渊,船上的人却一无所觉,根本没有人相信这艘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即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皇上口谕: 荆王赵楫,举止狂悖,妄议国事。朕不忍加责,令其闭门思过。然仍旧桀骜不驯,不知悔改。 今盟约已成,普天同庆,朕亦不为己甚,即日起撤除禁足。望你好自为之,勿要再生事端。” “儿臣谢父皇隆恩!” 柳卉欣撇了撇嘴,不甘不愿的向皇宫方向行了大礼。 虽然给训斥了一顿,但长达一个多月的禁足总算结束了,倒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好消息。 嗯!等高考完了,一定要好好的出去游山玩水一番。 …… 6月7日,是所有六月半烤鸭们的大日子,十年寒窗的成果,就在这两天见真章。 “怎么样?发挥得如何?” “惨透了!跟你这个大学霸可比不了。” “哈!你这么说,徐老师该伤心了,他可指望你拿个状元,他好升职加薪呢!” “哼!假惺惺!我可是知道某些人憋着一肚子气,对这个全省第一的位置志在必得呢!” “呵呵!想好去哪儿玩没有?要不高考完我开飞机带你去巴厘岛游泳怎么样?” 听得对方语气似乎有些不对,赵楫连忙岔开了话题。 非常巧合,二中的考场和英德中学的离得并不远。早上的语文考试结束后,赵楫便约了萧仙怡一起午餐。 高考总共两天时间,不管怎么样柳卉欣和赵楫都是一人一天。第一天在现代的灵魂正是赵楫,这让柳卉欣大大松了口气。 第一百一十八章 烦人的应酬 虽然柳卉欣同赵楫有记忆同步,任谁来考成绩也不会太差。可对于志在夺魁的柳卉欣来说,却不能容许“不太差”,而是一定要做到最好。 第一天的语文和英语都是知识性的,不像数理化需要那么复杂的解题思路,对于赵楫来说要容易应付得多,而且说不定比柳卉欣亲自来效果还好。毕竟他在出宫之前可是读了那么多圣贤经典的,在中文素养上比柳卉欣可高了不止一筹。 至于英语,都能跟洋妞谈笑风生,同生共死了,能差到哪儿去? “你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可没那么小心眼儿。” 萧仙怡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立即就拆穿了赵楫的转移注意力大*法。 “不过还是算了吧!就是考个试而已,犯不着那么大张旗鼓的庆祝。就在临湖附近随便玩玩,放松一下就好。” 紧张的考试结束,哪有不想好好疯玩的?只是萧仙怡家里看的紧,哪能像柳卉欣那么自由,想去哪就去哪? “怎么能随便?让我好好想想,到时候带你去哪里玩,一定要让你开开心心才行。” “好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过……”萧仙怡坏笑道:“我说!你这么整天跟我待在一起,就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哥的感受?” “那你呢?既然在乎你哥的感受,干嘛还整天跟我在一起?” “无聊嘛!你不知道,我身边那些家伙都无聊得很,要么就整天攀比炫富假装高雅;要么就溜须拍马,别有所图。男生就不必说了,有一些眼神就像有透视眼一样;有些呢又把我看成一堆会走路的钞票或者乌纱帽。总之就没有把我当人看的! 说起来真有点儿悲哀,我长这么大,真正称得上朋友的,还就只有你一个。” “呵呵!其实我也是别有所图,难道你就没发现?” “嗯!发现了。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喜欢某个无趣的男生,从我这儿走小姑路线呢。哈哈!” 这话说得赵楫一阵郁闷。否认不行,柳卉欣确实对萧俊喆很有好感,可承认……他是直男大丈夫好么?这事想起来就很腻歪。 “其实,你哥只是个掩饰而已,我真正爱的人是你。虽然我知道可能会吓到你,可能不被世人理解,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只怪你实在太美,让我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 赵楫直视萧仙怡的双眼,很认真、很深情的说道。 “哈哈哈!” 这番深情告白,理所当然的被萧仙怡当成了恶搞作怪,只见她一手抚额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差点就相信了。不过呢,我相信萧俊喆。他从小办事就很稳妥,他喜欢的人不会是蕾丝边的。” 喜欢的人?明天柳卉欣知道这消息可要高兴坏了。还好我跟月娘就要成亲了,在这件事情上,她是怎么都追不上我了。嘿嘿! 不过萧仙怡的事,看来得从长计议了,女人的身体想要泡妞难度真的太高了,或者以后做朋友也不错吧! 嗯!就是那种红颜知己,过去与月娘那种关系,似乎感觉也很好。算了!不想了,随缘吧。 “不过说真的,你想好报什么学校没有?我可得先问明白了,可别跟你撞车,到时候哭都晚了。” 萧仙怡的问话打断了赵楫的思索。 “学校?估计会报机械工程之类的吧。” 这事他早跟柳卉欣交流过了,现在的信息时代知识换代太快,还不如在实践中去学习,或者参加专门的项目培训。这机械工程对赵楫的救国大业却有大用,为了天下生灵,为了华夏江山,柳卉欣很有风格的将大学志愿让给了赵楫。 “呃!这可是个冷门,选这个有什么理由么?” “理由当然是有的,算是个人兴趣吧!比较喜欢冶金、机械之类的东西。” 当然是为了开金手指,提前八百年开始工业革命,不过说出来你也当我开玩笑,所以就不说了。 “你这爱好还真是挺古怪的,不过好消息是,我们俩大学应该还是同学。” “嗯?这你又知道?” “你刚说的这俩专业,都是水木大学最好,我准备报水木大学的企业管理,到时候咱们可不还是同学么?” “呵呵!是啊!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咱们还可以一起去上课。” 柳卉欣不是要创业么?正好可以去萧仙怡的班上旁听。 “可惜萧俊喆已经决定了要念燕大的经济学,到时候要见面就没现在这么容易了。喂!我说你不会重色轻友,听说这个消息就马上改主意要报燕大了吧?” “怎么会?我们都还年轻呢,当然学业为重。哪有必要天天黏在一起?再说我最爱的可是你啊!怎么可能舍你而去?” “哼!口是心非。” 说着,萧仙怡忽然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 “其实,我有时候想着,你要真是蕾丝就好了?” “诶?” “上次跟你说让你不要喜欢萧俊喆,还以为你听进去了,谁知道你根本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也不知你们怎么就互相看对眼了,我看得出来萧俊喆这回是动了真情,只是喜欢他会是很辛苦的。你……真的确定做好准备了?” “谁知道呢?年轻不就应该任性点儿吗?而且我已经在计划创业了,说不定过几年我自己真的会变成豪门哦! 那时候不就能门当户对了么?” “唉!祝你成功吧!” 事已至此,萧仙怡还能再说什么呢?反正就算告诉“柳卉欣”萧俊喆多半会找个政治世家联姻,她也不会放弃的,还不如就让“她”保留这点希望吧。 …… 就在赵楫与萧仙怡共享午餐的同时,千年前的宋朝…… 荆王府,新校场。 红队与蓝队之间的较量继续如期举行。 球员们激烈拼杀,挥汗如雨;观众们忘情呐喊,呼声震天,场面热闹无比。 “四弟不愧好武之人,蹴鞠本是以技巧高妙、行云流水为佳,却让你改成了这般激烈刚猛样子。” 郓王赵楷看着场上的“蹴鞠”比赛,摇头笑道。 “呵呵!便是这样的蹴鞠看起来才过瘾。” 柳卉欣淡然道。对赵楫的这位同胞哥哥,她可没什么好声气。 “昨日宋金盟约已然谈妥,只待金使北返,将国书、盟约交于女真可汗审阅之后即可生效。此事已成定局,四弟何不顺天应人,收回你那封奏疏? 父皇一直将你的奏疏留中不发,只要你将其取回,朝廷父皇有了台阶,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愚兄也会承你的情,先前孤说过的话依然算数,这大宋天下,花花江山,荣华富贵,咱们三兄弟共享。你又何必争这一时意气? 收手吧!四弟!跟着太子没有前途的。” 三哥!这话说过很多次,我已经不想再说了 “我跟太子毫无瓜葛,我之所以反对宋金盟约,全是为了大宋社稷着想。我从没觉得自己错了,也从没后悔上这封奏疏。 奏疏我是不会拿回来的,即便盟约达成,我也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宋荆王是坚决反对此事的。” 柳卉欣也知道这番话赵楷决计不会相信,唯有一声叹息,剩下的就只能留待时间来证明。 “四弟!你我一母同胞,愚兄自问没有丝毫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如此执意,三番两次苦苦相逼? 难道你就真的不念半点兄弟之情么?” “固执的不是我,而是你和父皇! 我还是那句话,守土御侮同样是大功一件,三哥你又何必执着于同女真虎狼联盟?” “你!简直不可理喻! 如今北朝气数已尽,内乱蜂起,为兄和父皇这么做乃是顺应天意。天意如此,自能事半功倍。 倒是四弟你!为兄最后奉劝你一句,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你自己好好思量吧!盼你早日悔悟,取回奏疏。我和五弟还当你是好兄弟。 为兄言尽于此,告辞!” 此时的柳卉欣和次日记忆同步的赵楫并不知道,这是赵楷最后一次尝试与“他”修补关系。但由于“他”的不识好歹,三番五次拒绝赵楷递来的橄榄枝,赵楷的心已经寒透。从今以后他再不将赵楫当做兄弟,而是视为登上帝位道路上的障碍,必欲除之而后快。 …… 当晚。 月华如水,洒落窗边。画舫随波轻轻荡漾,远处传来丝竹之声,一派笙歌燕舞的温柔景象。 “四弟真是好享受,愚兄比你早出宫一年多,却着实不知京师竟有这样的好所在。” “呵呵!太子忙于国事,日理万机。哪能像我这般不务正业,成日便是声色犬马,吃喝玩乐?” “四弟!咱们可早就说好了的,以后兄弟相称。你若再叫我太子,便是不拿我当兄弟了。” “呵呵!是小弟的不是,给大哥赔礼了,小弟先干为敬。” 柳卉欣说着,端起酒杯一口就闷了下去,虽是米酒,还是觉得一阵眩晕。赵楫这酒量,实在是太糟糕了些。 “这便对了!四弟休要取笑愚兄。你我心知肚明,这大宋国事,哪里用得着愚兄去理? 便说这次联金事件,四弟你仗义执言,上书抗议。为兄也为之奔走呼号,遍访朝中大臣为你声援。 可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大多闭门不见,见面的也大多敷衍。更有甚者,当面慷慨激昂,跟我拍胸脯保证如何如何;等到了朝堂之上,便顿时见风使舵,人云亦云起来。 到最后,真正坚定不移的,就只有四弟你一个。来!为兄敬你一杯!” “就这一杯了!小弟着实不胜酒力。” “哈哈!我看四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听说过几日你便要迎娶侧妃了,女方便是这汴河之畔的佳人。不知是否在这画舫之上,可否请出一见?” “月娘性子羞涩,向来不见外客的,此时却不在船上。” 柳卉欣怫然道。 有你这么做大哥的?居然要见兄弟未过门的媳妇。在现代这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宋朝简直是荒唐。难怪父皇不喜欢你,想要传位给赵楷。 若非为了“抗金统一战线”,柳卉欣当场便想翻脸。 “是为兄唐突了,自罚一杯。哈哈!” 见“赵楫”面色不虞,太子顿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笑道: “唉!不瞒四弟,你别看为兄嘻嘻哈哈,其实自从宋金盟约达成,愚兄便方寸大乱,夜不能寐,行事说话都有些糊涂了。适才冒犯,实属无心,四弟万勿见责。” “都是自己兄弟,说什么冒不冒犯呢?” 见他态度诚恳,柳卉欣也发做不起来,除了原谅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人就是这么不靠谱,马大哈的性子,还真不是像他们父亲徽宗皇帝那样好色如命的人。 “哈哈!四弟豁达,愚兄再敬你一杯,先预祝你新婚之喜,到婚礼那天定要再向你讨一杯喜酒喝的。” “多谢大哥!” 柳卉欣不得不又抬起杯来陪了一口,其实酒大多是太子喝的,可太子面色如常,她却有些熏熏然了。 她忍不住吐槽赵楫这沾酒就醉的糟糕体质,就这样的人居然有饮尽天下美酒的伟大志向,让人想不吐槽都难。唉!一上酒桌,就忍不住怀念自己那千杯不醉的好酒量。 “事已至此,大哥你也无需太过忧虑。 我大宋传承近两百年,仁德播于天下,自有上天护佑,必会遇难成祥,转危为安。大哥你身系天下安危,还请千万保重,暂时隐忍,莫要失了圣心。 只要咱们自己不乱,今后再徐徐图之,未必没有柳暗花明之日。” 听太子说得消沉,柳卉欣连忙好言劝慰。 赵楫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为国为民,可太子这一番高调,柳卉欣是半点不信的。什么心忧国事,方寸大乱。不过是觉得赵楷收复幽云已是板上钉钉,害怕到时自己不但要失去太子之位,而且身家性命堪忧罢了。 不过太子虽然动机不纯,但从利益上看,现在总是站在反金抗金这边的,属于可以团结的力量。赵楫如今势单力孤,能有一个盟友是一个,可没什么挑挑拣拣的资格。 见太子依旧愁容满面,柳卉欣直接出了杀手锏: “月娘虽然不在船上,可她的姐妹中颇有些声色出众的,小弟将她们全都叫来了,今夜正好给大哥遣怀!” “好好!” 太子虽说不如徽宗那般好色如命,但男儿本色,听到这般节目,立即精神了许多。 “啪啪!” 柳卉欣举起手来轻轻拍了拍。 从门口顿时进来了五名身材窈窕,容颜姣好的彩衣美女。 全都叫来自然是柳卉欣的夸张,但太子约她汴河画舫相见,她便料到他心情不会好,因此事先准备了节目,预定了王家好几位红牌。 有大把的金钱开路,宗正那边没有丝毫阻滞,赵楫迎娶月娘的事上个月便报到了宋徽宗案前。 那时赵楫才刚上了他那封反对宋金联盟的奏疏,徽宗正在气头上,本待立即驳回。 但转念一想,索性如了他的愿,让他娶了青楼女,安心做他的王爷。省得他总惦记不属于他的位置,一直妄念缠身,搞出这么多事端。 这想法倒是和赵楫先前列举的自污的理由相似。 如此这般,这桩婚事竟然报上去当天便准了下来,郑后准备的一大堆游说之词半点也没派上用场。 圣旨既下,这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接下来就是三媒六证的婚礼程序。 直到媒人上门,王家众人才知道赵楫果然如他们所料是皇子的身份。虽然不是赵楷那位状元皇子有些遗憾,可这是明媒正娶啊!是真正的王妃啊! 赵楫会娶月娘回家,大多数人都是想到了的。可直接就给王妃的名分,这事王家人做梦的时候都没想过。 门户人家女子能够嫁进王府为妃,而不是买去做妾,这在华夏历史上也绝对是开天辟地了。比起唐朝的李亚仙来也毫不逊色,甚至还要光彩荣耀的多。 要知道秦始皇的老妈朱姬虽然后来做了皇后,可当初也不过是吕不韦送给庄襄王解闷的歌姬,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的。 王府娶妃,哪怕是个不受宠的闲王,该有的排场还是一样不少的。这送上门的聘礼,比起月娘的身价钱,可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王四妈名利双收,对赵楫这个王爷女婿稀罕的不得了。他要招待客人,当然是拿出了手里最好的姑娘。 都住在一个大院里,红牌们当然也都听说了月娘的事,羡慕嫉妒恨之余,赵楫的人气也直线飙升。 不仅王家,整个京师的门户行里,如今都在传颂着情义无双四王爷的故事。 知道是“赵楫”请客,来的姑娘们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使出浑身解数,着意奉承。当真让太子如临仙境,乐不思蜀。 柳卉欣当然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真正是以欣赏艺术的态度来观赏眼前的声色歌舞。完全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姿态,这不免让太子顿时高看了几分。 太子原本也是因为孤立无援,好不容易有人与他立场一致,因此巴巴的跑来公关拉关系的。 先前听说“赵楫”要破天荒的迎娶一名青楼女子为妃,太子也不可避免的将他当成是个好色之徒。可眼下娇滴滴的美女环绕,连他自己都有些色授魂与,“赵楫”却眼神清明,礼数周到,又哪里像个好色之徒了?分明就是个看破红尘的谪仙人。 或许,“赵楫”这番离经叛道的做作,是为了自保的手段? 太子赵桓的思路也不可避免的转到了“自污”这个词上,找出了自觉得合理的解释。 暖风吹拂,歌舞醉人,太子有心接纳,柳卉欣也耐着性子奉承,这一晚自然是宾主尽欢而散。 …… 六月八日下午五点。 考完最后一科,慢悠悠走出考场的柳卉欣,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考场大门外,一身休闲装的萧俊喆。 “怎么样,没问题吧?小菜一碟?” “嗯,小菜一碟。” 两人相视微笑。 “走!为了庆祝高考结束,我请你吃饭。” “这算是约会么?” 柳卉欣微微歪着脑袋问道。 “嗯,算!” 萧俊喆从身后拿出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递给柳卉欣,笑的很爽朗。 “好香!准备请我吃什么?” 柳卉欣一把抢过玫瑰,放到鼻端嗅了嗅。 “法国菜怎么样?” “咦~!蜗牛?好恶心,我不吃虫子的。” 柳卉欣表情夸张的道。 “那换一个?” “哈!我开玩笑的。法国菜又不是只有蜗牛。约会嘛,当然要吃西餐喝红酒才浪漫嘛。” “想不到你倒挺小资的。” “女人当然都喜欢小资,喜欢浪漫啊!如果有女人说自己不喜欢,要么就是爱你爱的太深,不在乎这些;要么就是女汉子。” “哈哈哈!” 萧俊喆给她逗得直笑。 “我知道了!不过我很专一的,哪会有什么女人来跟我说这些?” 柳卉欣只是笑笑,现在心情正好,她不想提未来那些扫兴的事。 不料萧俊喆却看穿了她的心事,认真的道: “我不知道你了解我多少,但我保证,我对你是认真的。过去我是打定主意为了家族利益不惜政治联姻,那是因为我从没想过我的生命中会遇到一段爱情。 但是我遇到了你,然后我改变了原来的想法。未来肯定会有阻力,但我会为了我们的将来努力的,相信我好吗?” “嗯!我相信你。” 柳卉欣笑得甜甜的,非常美。 他说他爱她,他说他会为了他们的未来努力,这就够了。她也会一起努力,两人共同努力,他们一定会有美好的明天! 一定会!她坚信如此。 年轻真好! …… 与此同时,在千年前的宋朝,赵楫也来到了王家大院探望月娘。 不同于院子里经常搞的那种假模假式的成亲,赵楫可是三媒六证,依足了手续的明媒正娶,当然更要热闹正式得多。 在前院派发了无数礼物、赏钱之后,赵楫终于得以登堂入室,见到了早已望穿秋水的月娘。 第一百二十章 我只在乎你 月色朦胧,洒落一地清辉。虽然宋朝的天空不像后世的都市那般,被各种污染遮蔽以致不见星月,但依靠月光也仅能看清道路。 然而在夜幕下漆黑一片的北方大地上,却伫立着一座灯火辉煌的不夜城,那就是大宋首都汴京。特别是汴河两岸,商家门口全都挂出灯笼,照得街市亮如白昼。街上游人如织,比之千年后的夜市也不遑多让。 河上游船画舫如同发出美丽鳞光的鱼儿,川流不息,似乎比天上银河更加灿烂辉煌。青楼酒肆之中不时传出歌舞丝竹之声,比白日里更加热闹了几分。 在这个时代,甚至在整个工业革命之前的时代。 全世界只有华夏的汴京、临安等大城,才能看到这样美丽辉煌的夜景。而现代西方那些繁华无比的大都市,在那时一到夜里却是漆黑一片。 顺着汴河沿岸的街道,一行人正缓缓步行。 为首一人锦衣博带,乃是一中年文士。他环顾着眼前这繁华迷人的都市夜景,眼神中满是欣赏、赞叹、好奇,而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深处,则隐藏着无比的贪婪。 此人正是来自遥远北国的女真结盟使节——渤海人李善庆。 他身边跟着个青衣小帽家人打扮的壮汉,正是他的随从兼护卫,同样来自渤海国的女真勇士巴图。 他虽一身奴仆打扮,可膀大腰圆,满脸凶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路上游人纷纷侧目,不自觉的都离这群人远远的。 除了巴图,另有十来个跟班跟在李善庆身后,一个个警惕的看着四周。 一行人身后又跟着四辆马车,车上,车旁都还有随从仆役打扮,却一脸精悍的汉子,这些都是北宋朝廷派给李善庆的随员。 李善庆身后壮汉巴图的另一边,是一个干瘦汉子,却是那日争道之时曾跑来与柳卉欣谈判的那名二鬼子小校。 小校姓杨,平日总是自诩杨家将后裔,实则却惯会溜须拍马,见风使舵,没半点骨头。 也是合该他发达,此次金使来京,上司看重他逢迎帮衬的功夫,将随同金使的任务交给了他。杨校尉果然牢牢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极尽逢迎之能事,将金使伺候的宾至如归,十分满意。他也借着金使的名头,给自己捞了不少好处,因此对金使更加巴结得紧。 行至一条街口,只见前方一处街道灯光尤其明亮,行人皆衣冠楚楚面色红润,宛如天上街市。杨小校抢前一步,指着那处街巷对李善庆笑道: “贵使请看!这边便是教坊司,贵使来京师这么久,却夙夜操劳,想来还没有见识过大宋烟花吧?如今大事底定,何不去饮宴一番放松放松?” “呵呵!玩物丧志,还是不了。” “贵使有所不知,这教坊司不同其他声色场所。里面的姑娘们颇多才艺,有的精擅琴棋书画,有的熟读政略策论,甚至有精通兵书战策的,可不光是声色娱人。有些姑娘的才华,若非女儿身,出来参加科举的话,怕也是能高中进士的。” 见李善庆虽出言拒绝,但面上笑容不减半分,杨小校知其意动,遂笑着继续劝道。果然,李善庆望着那灯光灿烂处静立了一会儿后,忽然展颜笑道: “噢?那倒要见识一番。” “小的为贵使引路,定不教您失望。” 说着,杨小校神秘一笑,显然早已预备好了节目。 杨小校领先半步,在前方引路,一行人转向教坊司而去。一路上经过许多看起来颇为气派的旗楼院落,杨小校却看都不看,领着众人昂然而过。 李善庆本无寻花问柳之心,也不心急,任由杨小校带着穿街过巷。 一行人走了约有一刻钟之久,却仍在教坊司的区域之中,眼中所见尽是一片繁华,令李善庆大为赞叹。若非亲眼所见,怎能想象得到,南朝之富庶竟至于斯! 路过一处大院墙外时,幽静的院落中忽然传出铮铮琴音。琴声听起来像是古筝,曲调却非常特别,虽然从未听过,却说不出的和谐动听。 琴音如同珠落玉盘,非常清晰,然而却给人一种幽静孤高之感,仿若来自天外,不沾半点人间烟火。 路上行人纷纷驻足聆听,李善庆也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不一会儿,幽幽歌声和着琴声响起: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那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勿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 歌词纯是市井白话,粗听颇为俚俗,却充满真挚情感。偏偏歌者的嗓音淡淡的,如同一名冷静的旁观者,然而恰恰如此,却更让人觉得真实。 李善庆听着听着,不由得潸然泪下,依稀想起了少年与妻子结发时曾许下的海誓山盟。 琴曲终了,余音却一直萦绕听众心间,久久不绝。 良久,李善庆才长吁一口气叹道: “好曲!好琴!好歌! 有此一曲,今夜已不虚此行!” “既然有缘听得此曲,不如咱们便去拜访一下这位大家如何?” 杨小校知机上前笑道。 “不错!正该如此!定要拜访一番。” 李善庆哈哈笑道,心情甚是愉悦。 “大使请随我来!这边请!” 杨小校连忙头前引路。 至此,李善庆哪还看不出这杨小校是有意引自己到此?说什么有缘,简直荒谬! 但这琴、这歌做不得假,确是精妙绝伦。 也罢!且随他去,看看这些宋人打什么主意。我自以不变应万变便是。 莫不是,他想要送那女子给我? 想到此处,李善庆心中不由火热起来。 那我便笑纳了又有何妨?总之他们但有所求,一概不允便是,总不至于着了他们的道儿。 他虽没听说过“糖衣吃掉,炮弹扔回去”的话,但原理却是明白的。 李善庆计议已定,也不推拒,只微笑着跟在后边向前踱去。 那神秘歌者当然便是月娘,她独坐院中,想起与赵楫相识以来的种种,只觉心甜如蜜,欢喜无限。 她虽不知赵楫为娶她为妃作出了怎样的努力,可如此前古未有之事,定然不会容易,也不知他因此吃了什么苦没有。 想起爱郎情深义重,月娘又是感动,又是温馨。只觉自己的一番倾心爱恋,总算没有所托非人。 月娘思绪翻涌,突然很想唱歌,便取了瑶琴,弹奏演唱了一曲赵楫(柳卉欣)所授的《我只在乎你》。 因是自娱自乐,乐声中当然没有一般演奏献艺时那种取悦、酬答的意味,更加显得清新脱俗,不似人间音律,令人惊艳。 却说如今正值盛夏,万物生发,再加上家里出了个王妃,王家近来生意十分火爆,堪称门庭若市。 王四妈夫妻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但脸上却总是堆满笑容,数钱数到手软。 一到掌灯时分,客人们便陆续到来,王四妈也照例到门厅迎客。 杨小校引着李善庆来到王家大门前,便自觉地退到一边,继续扮演他跟班的角色。 李善庆立在旗楼前欣赏了一会儿眼前精巧的建筑物,然后才领着一行人昂然而入。 “老爷!您来啦!” 能在这行安身立命,作出偌大家业,王四妈早在做姑娘时就练就了一双毒眼。一眼就能看出李善庆一行人的不凡,绝不是什么土财主,暴发户,而是真正位高权重的人物。哪敢怠慢,一脸谄笑的迎了上去。 “老爷最近来得少了,可有相熟的姑娘,还是让老身给您安排?” 李善庆来到京师才刚两个月,这王家大院自然从没来过。王四妈这么说却并非记错,而是别有原因。 他们门户行里,甚至饭馆酒肆,都专门有一种人专吃迎宾相人这碗饭,称为望客或者了高。 通常顾客只要来过一次,店里的迎宾便能很长时间都记得。至于一掷千金的豪客、身份特殊的贵客,那更是几乎一辈子都能记得。一进门就能叫出您的名字,让贵客真正感觉宾至如归。那记忆力,简直堪称人形电脑。 成功非幸致,王四妈恰巧便有这样的超强记忆力。她之所以说得好似与李善庆无比熟稔的样子,却是门户行里的定例。 一来是直接拉近与客人的距离,显得亲热。 二来,也是给顾客挣足面子,让他带来的客人觉得他乃是此间常客,绝世风流。 有身份的人是不用自己说话的,李善庆也不例外。听得王四妈问话,跟在身后的杨小校代答道: “我家老爷方才恰巧自你家院外经过,听到一女子抚琴唱曲,十分动人。老爷心生爱慕,特来拜访,妈妈你安排一下吧!” “抚琴唱曲?呵呵!贵客有所不知,老身这些女儿们呐,各个多才多艺。端的好歌舞,好琴艺。这琴艺动人的可是不少,却不知贵客听到的是什么样的曲子?” 王四妈满脸堆笑,但眯起的眼睛里却已没了笑意。说到抚琴唱曲,这院子里谁又能比得了月娘?好在这些杀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待我糊弄一番,敷衍过去了事。 王四妈计议已定,正待开口,却听身旁传来一把清脆的声音。 “不敢当客人如此谬赞,方才抚琴唱曲的正是奴家。奴家平日常常感叹‘人生难觅知音’,想不到客人却是奴家的知音人呢! 还请客人随奴家到院里小坐,饮一杯水酒。奴家另有新曲奉上,请客人品鉴。” 王四妈不用转头,便知那是院子里的一位头牌,花名“凤点头”的锦娘。锦娘身材高挑,精擅歌舞,熟习音律,极受京师子弟追捧。真正是“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哪里又“知音难觅”了?只是灌迷汤哄那李善庆罢了。 锦娘方才恰巧送一位熟客出来,正在门口与王四妈闲聊几句话,正遇到杨小校引着李善庆进门。 锦娘知道知道月娘从来不见外客,便上前自承方才是自己弹唱。一来为妈妈解围,二来全了与月娘的姐妹之情,三来也可多奉承一个贵客,正是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王四妈暗赞一声“好女儿”,顺势笑道: “既然贵客如此抬举,你便拿出绝活好生招待,千万小心伺候,莫要怠慢了!” 李善庆其实也察觉锦娘清脆的嗓音与方才听到的略带磁性的声音全然不同。但美人如花,巧笑倩兮,未曾饮酒便已醉了三分。 再加上他来自北地,恰恰中意这种高挑健美的女郎,对于南人欣赏的轻盈可作掌上舞的娇小女子却没什么兴趣。 总之就是看对眼了,本就是出来寻欢,佳人又盛情相邀,他又何必太过认真?反正那曲子方才已经听过,再听一遍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这美人儿香闺,享受醇酒美人温柔滋味,定然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李善庆正准备应承下来,忽觉有人在拉扯自己袖子。转睛一看,只见那赵小校在不断对自己使眼色。 李善庆有些不悦,但对方是宋人,并非自己手下,不好如何训斥。便暂且按捺住性子,对锦娘的邀请不置可否,且看他有何话说。 杨小校劝住了李善庆,暗自松了口气。今晚的计划正是他想出来的,执行的关键便是这金使李善庆。 如今这第一步,将李善庆引来王家已经做到了;可李善庆若是不配合,接下来的计划可就要泡汤。 他这计划可是早就报到上面,得了贵人称赞的。若是铩羽而归,别说功劳了,害得贵人空欢喜,穿小鞋都是轻的。便是给撤了差事,丢掉饭碗都有可能发生,他如何能不着急。 见李善庆给面子,没有立即应下锦娘邀约。杨小校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的插言问道: “敢问姑娘芳名?” 锦娘一愕,心说我自与你家主人说话,这仆人怎地如此无礼?插话打断不说,语气还这般不善。但见李善庆并不阻止,锦娘还是强忍怒气,嫣然笑道: “这位客人真是!哪有一来就问姑娘名字的?好啦!不要这么凶嘛!告诉您便是。奴家单名一个‘月’字,客人唤奴家月儿就好。” 听这干瘦汉子问得蹊跷,锦娘留了个心眼,没说自己真名,却报了月娘的名字。 “你是月娘?休要胡说!我们这位客人身份贵重,你那些哄骗伎俩还是收起来吧!” 杨小校面露不屑之色,嗤笑道。 “不敢欺瞒贵客,奴家便是月娘,奴又不是什么头牌,谁会冒充奴家呢?贵客要听琴,便请到奴家院里小坐,奴家为贵客抚琴便是。贵客有所不知,奴家的歌舞也是极好的呢! 一会儿便请贵客品鉴一番如何?” 锦娘巧笑如花。她自幼在青楼打混,什么人都怕,就是不怕男人。她哪里理会杨小校的阴阳怪气?只是一劲儿的向李善庆灌迷汤。 不料李善庆确实被她迷得找不着北,后边的杨小校却恼她破坏自己计划,踏前半步粗暴的将锦娘推开,疾言厉色的斥道: “快闪开,少在这边恬噪。 今日贵客便是要见方才那抚琴唱曲的女子,休要再敷衍推搪!开罪了贵客,定要你们这小小院子从此在京师除名!” 锦娘身材高挑,性子活泼,乃是王家最红的头牌之一。平日里接待的也都是富贵之人,却各个彬彬有礼,将她视若珍宝。却不料今日竟会遭此粗暴对待,冷不防被推得一个趔距,险些跌倒。 李善庆能被阿骨打选为大使,岂是平庸颟顸之辈?今日他的护卫突然增加了十多人,本以为是南朝君臣十分满意盟约,连带也对他更加重视,如今看来却另有隐情。 从方才那校尉有意撺掇他来见识什么南朝烟花,李善庆便觉得有些奇怪。但这校尉是北宋朝廷安排的随员,他在汴京这两月一直跟随左右,办事干练,行事极有分寸。 虽然他今晚行事实在有些过火,但李善庆还是直觉他这么做定有原因。因此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干涉。 不料他竟越来越过分,如此粗暴对待李善庆极有好感的锦娘。李善庆不由得皱眉,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锦娘。 李善庆终于觉得忍无可忍,一把拉住杨小校,将他拉到门旁沉声问道: “你今日究竟怎么回事? 你若与这家有仇,只管自己报复便是,为何偏偏拉我到此,又这番做作?莫不是当我好糊弄,拿我当枪使? 本来我念在咱们这两月来的情分上,想着能帮便帮你一把。可我装糊涂,你别当我真糊涂。行事总要有些分寸,可别太过分了! 如今既然话说开了,我便丑话说在前头。你若仗着我的名头,仗着大金名头胡作非为,我李善庆可不与你干休!” “大使说哪里话来?相处这么久,小杨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么?我的胆子也就针鼻那么大,哪敢借着您和大金的名义狐假虎威?” 听得李善庆语气不善,杨小校连忙赔笑解释道。 “那你?!” “小的今日这番作为,全是为大使您着想啊!为的不过是想帮您大大的出一口气。” “为我?出气?我有什么气好出?” 李善庆奇道。 “如何没有?您仔细想想?”杨小校侃侃道:“您自从到了汴京,谁不敬您是大金可汗的代表,对您恭恭敬敬?咱们兄弟跟着大使您,各个觉得面上有光。在同僚面前也都昂首挺胸,神气得紧。大使您又仗义疏财,愿意帮衬我们这些当差的。咱们弟兄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各个称赞大使您高义,都想着鞍前马后好好侍奉,报答您的这番恩义。 幸得凭着大金的威名,这京里谁见到咱们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咱们跟着大使您,也都是与有荣焉。” 说到这,杨小校突然变得咬牙切齿,恨恨道: “可那次与荆王车驾道中相遇,他却刻意针对,处处刁难。 他不过一介闲王,在京里混吃等死的主儿,如何便敢与您——大金可汗的使节争路? 况且他们出言不逊在先,纵仆行凶在后。污言秽语,逞凶斗狠,简直丢尽了大宋的颜面。 您是君子,讲究不为己甚,不与他计较。可咱们兄弟身为宋人,却都为您感到气愤。 不料您有宽容之心,荆王却小肚鸡肠。为了这等私怨小事,因私废公,颠倒黑白。竟然上万言奏疏,胡诌了许多理由,致使我宋金结盟这样天大的好事横生枝节,迁延至今。 若非皇上英明,大使您又宽宏雅量,睿智无双,这结盟险些让他给搅和了。 坊间都说,荆王不识大体,不顾大局,实在是短视之极,愧为太宗子孙。 荆王他因着一点儿小事便不依不饶,穷追猛打,咱们这班兄弟都气愤不已。咱们是当差的下贱之人,吃亏受气不要紧,可您身份贵重,大金可汗更是尊贵无比。 咱们便寻思着,怎么想个法子好帮您出了这口恶气。让荆王知道大金可汗还有大使您的威严,可不是他一介闲王可以随便冒犯的。” “噢!?你们打算怎么做?” 李善庆顿时来了兴趣。这些宋人竟然想要折腾他们自己的王爷,为自己出气。当真奇哉怪也! 要说一个小校就敢对付王爷,哪怕只是个闲王,李善庆是绝对不信的,这事后面多半还站着其他宋朝权贵。至于引他过来,这倒可以理解,毕竟他代表的是大金可汗,身份超然,又即将离京,拿来当枪使再合适不过。 如果对付的是荆王赵楫的话,李善庆并不介意被人当枪使一下。说什么宽宏雅量,不过是碍于赵楫身份,奈何不得罢了。 那次争道事件,再加上后来的那封奏疏,都说明南朝这位荆王对大金极其敌视。虽然不见得是联盟最大的阻力,但绝对是最积极的一个。 此风决不可长!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王四妈 虽然如今看起来是宋朝君臣千里迢迢,上杆子找上金国要求结盟。李善庆的态度也一直不冷不热,似乎对结盟之事并不热衷。 但那不过是谈判策略而已。为的只是利用宋人急于结盟的迫切心情,从宋朝多榨些好处罢了。 事实上虽然女真重臣大多反对与宋结盟,但可汗完颜阿骨打却力排众议,大力支持。否则此事谈都不必谈,又何必派出使节,千里迢迢南来? 现在既然有人要对付赵楫,李善庆当然乐得顺水推舟。 于公,可以借此打压南朝反对联盟的力量;于私,上次的争道事件,他自觉被赵楫狠狠折了面子,哪里会不记恨在心? 只是这小校芝麻绿豆的小武官,就算借了他的名头,又有什么法子能整治得了高高在上的荆王?李善庆不由得好奇起来。 听得李善庆问话,杨小校假作羞惭,叹道: “唉!说起来当真难以启齿。 这荆王赵楫行事荒唐,好色如命,身为皇子却不顾体统,整日流连青楼。若只是年少风流也还罢了,不料他竟迷恋上了一名青楼女子,寻死觅活的非要娶其为妃。 圣上被他日夜央求,烦不胜烦,竟然同意了。如今已经行了文定,明日便要上门迎娶了。 此乃亘古未有之事,实在是伤风败俗,令我大宋皇室蒙羞。” 杨小校语气深恶痛绝,但脸上的表情却是艳羡不已。 自己鞍前马后伺候这北国蛮子,两个月捞的好处加起来也不够见那小娘一面的。更别说以他的身份,便是金山银山摆在面前,那些真正当红的小娘,照样连眼角都不会瞥他一眼。 那荆王赵楫也不过是投了好胎,托生皇家,不但荣华富贵,金钱美人随他享用。更可以肆意妄为,完全不去考虑什么大局。 哪似他一般,整日里小心翼翼的伺候别人,奔波劳碌,像狗一样活着,却什么都没有。老天何其不公! 如今这荆王自己作死,惹恼了皇上,又得罪了贵人,让他杨小校这等小人物也有了整治他的机会。即便不为讨好贵人,只是享受那将天潢贵胄踩在脚下的愉悦,这事儿他办起来也是劲头十足。 “荆王要娶的,便是……” 虽然杨小校说得隐晦,李善庆还是敏锐的把握住了重点。 杨小校没有接话,只点了点头,眼珠向后转了转,肯定了李善庆的猜测。李善庆这才明白,难怪他一定要见那弹琴唱歌的女子,原来是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大人明鉴!”杨小校谄笑道。“这小娘一日未进王府,一日便还是这教坊的小娘,咱们便要她弹琴唱曲,陪酒伺候,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荆王未过门的王妃便又如何?还不是要奉承大使您么?咱们狠狠的羞辱那小娘一番,岂不是大大的落了荆王的面子? 只是不管怎样,荆王还是我大宋的王爷。此事咱们做得,却万万说不得,这一点却未免不太痛快。 到时咱们只推说不知,又有谁能说咱们半句不是?荆王便是再跋扈,也只能吞下这苦果,又能拿咱们怎样?” “荆王只会记恨我李某人,自然不会知道是你这家伙在背后撺掇。” “小的蝼蚁般的人物,哪配教人记得?大使这般英雄人物,又代表的是大金可汗。咱们只是逛街闝院子,又不曾去他的荆王府。此事说破大天去,咱们都占着理,何惧他一个没职没权的闲王?” 李善庆岂是容易糊弄的,杨小校连忙赔笑解释。 “我算看出来了,小杨啊!你这家伙,就是个真小人!千万得罪不得,连王爷都敢整,想出的主意也实在阴损。哈哈!不过我喜欢!” “嘿嘿!不瞒大使,小的是小人,不知道什么道义。可小的知道知恩图报,谁对小的好,小的也对谁好。大使对小的仁义,小的自然全心全意为大使办事。 想到能为大使您出气,小的全身上下就充满了干劲,自把自为的就先安排好了。事先没跟大使您说明,也是怕您顾及两国盟约,不去与荆王计较,委屈了自己。” “行了!少跟我灌迷汤,我可给不了你升官发财。” “大使说哪里话来?不瞒您说,这段时间小的跟着大使已经捞了不少好处。伺候您的差事办好了,位置多半也能往上动动。 因此,小的为大使办事是心甘情愿,绝没有别的图谋。” 杨小校嘴里奉承,心中却道:你是不能给我升官发财,但此事须得借你名义才行。这事办好了,贵人自然重重有赏。再说你这蛮子又能给我什么? “哈哈!不错!杨小校你果然很会办事,你的安排本使很满意。本使离京之前定会向你们上司反应,给你报上一功。” 李善庆被这杨小校一通马屁拍得大悦,虽知南人狡诈,半句话也信不得,可听起来心中着实舒坦。 忆起那日所见,“赵楫”那仿佛洞彻一切的目光,还有那高傲的神情。那不是出身皇家的骄娇,而是一种身为炎黄子孙的傲气。 李善庆不由得期待起来,在得知爱妻被迫为自己献艺后,那高傲少年的脸上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沉吟了一下,李善庆又压低声音道: “你出气归出气,不要针对刚才那位姑娘,人家小姑娘又没得罪你什么。” 杨小校眼珠一转,知道李善庆必是看上锦娘了,连忙应是。心说这王家还真有些手段,不但荆王赵楫被迷的五迷三道,就连这金国使节,竟然也一个照面就被勾了魂儿去,莫不是真有什么妖法不成? “这位姑娘!方才小的无礼,唐突了姑娘,这厢给您赔罪了。” 得了李善庆的支持,杨小校底气十足,神气活现的跟着回来。先跟李善庆看上的锦娘赔了个不是,然后转头拿腔拿调的对王四妈道: “我们老爷方才在院外听到你家姑娘弹唱,心中仰慕,这才乘兴而来。所求不过是见上一面罢了,最多再听个小曲儿,又不是要做什么。 我们老爷是太师、枢密也要以礼相待的贵人。来抬举你们家姑娘,那是天大的面子,你们怎敢如此慢待? 就算是清倌人,难道连见一面都不行? 当真岂有此理!” 杨小校说得口沫横飞,王四妈脸上的假笑渐渐淡了,怒气迅速积聚着。 “小的王六给贵客见礼!” 不待王四妈答话,一名干瘦的中年汉子点头哈腰的抢了出来。未语先笑,上来便先唱了个肥喏。 因为长期点头哈腰奉承人,汉子的颈椎都已经弯曲变形,直不起来了。看着好像随时都是哈着腰鞠躬的样子,再配上那长时间笑出来的满脸褶子,恰恰是人们常说的标准奴才相。 “妇道人家不会做事,得罪贵客,实在罪过!小的给贵客张罗,包您满意!包您满意!” 中年汉子一面不停哈腰行礼,一面赔笑道。 此人正是王氏的丈夫,原本姓氏已无人知道,因入赘了王家,跟着王四妈改姓王,院里的姑娘仆役都叫他干爹。因婚前在家里行六,外人当面客气的称呼他“六哥”,背后却都叫他老忘八。 这时代男子入赘女家,便如同奴仆,一辈子被人瞧不起,死了都没面目见祖宗。似他这般入赘娼家,那就更是抬不起头来。别看他一身光鲜,可便是街上乞丐,都自觉比他高上一等。 不过王六一向性子随和,院子里有什么争风吃醋,口角纠纷都是他出面调解。他口齿便给,又有唾面自干的觉悟,时常却能收到奇效。 此时见局面僵住,他知王四妈看似随和,实则性子刚烈,怕她得罪客人,惹出事端,赶紧上前将话头接了过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六一步三陪笑的走上前来,杨小校也不好发作,便颐指气使道: “我们要求也不高,去把方才抚琴唱曲的小娘找来,我们贵客中意听她曲子是看得起她,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你们打开门做生意,我们真金白银的拿来消遣,不就是图个开心?你们如今推三阻四,没得坏了行里的规矩!” “是是!贵客教训的是。小的马上给贵客安排。” 王六连声应是,转身向一旁候着的保儿吩咐道:“去,快去,赶紧把春娘请来,让她招待贵客。” “慢着,什么春娘?方才不是说月娘么?怎么又变成春娘了?” 听得王六的话,原本神色稍和的杨小校顿时板起了脸。 王六瞥了眼退到王四妈身边的锦娘,笑道 “客人说笑了,月娘便在此处,又何必去找? 客人有所不知,适才在院中抚琴之人正是春娘。春娘她精通音律,在我们院里是出了名的。只是性子有些高傲,许多客人慕名而来,等闲却难得见上一面。 今日也是贵客临门,又诚心拜访,小的才斗胆做主,请她过来相会,稍后少不得要吃她一通埋怨呢!” 春娘正是高强在王家的相好,王六让人请她,却是想着她身后有高衙内护身,待会儿即便有个什么冲突,至少可以自保,不至于吃亏。 “少来这套!” 杨小校身后走出一名方面中年人,嗤笑道: “锦儿姑娘什么时候改名字了?抚琴之人若非月娘,方才锦儿又为何要谎称自己是月娘? 王老六! 我念在相识一场好言相劝,来人你们得罪不起。快快将那什么月娘请出来,好好陪陪贵客便罢!否则教你们关门大吉都是轻的,便是要了你们小命,也不过碾死地上的蚂蚁一般。” “原来是八哥!” 王六见到来人呆了一呆,强笑道。 这方脸中年人却是王六的旧识。此人姓朱,家里行八,过去也是在这附近街面上混的,认识的人都称他朱老八。 这朱老八凭着与各个院子人头熟,专做些为有钱人拉皮条之类的营生,是以识得锦娘。前段时间听说他巴结上了贵人,洗手不干了,却不料今晚在这里再见到。 “八哥何必出言恫吓? 京师门户行里谁不知道我王家最重信誉,八哥以前也是在教坊里混饭吃的,怎地说出这等话来?” “行了!贵客当前,我也没空与你废话,快将贵人要见的那唤作月娘的小娘叫出来。莫要不识抬举,自找苦吃。” 朱老八有了靠山,说话也抖了起来,冷声呼斥道。 “我们院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月娘,这个名字不过是方才锦娘一时贪玩杜撰的罢了。你叫我如何请起?” 王六大声喊起冤来。 只是这混赖法子对付一般人有用,对付眼前这存心来找茬的一行人,如何能派上用场? “不识抬举!” 杨小校上前一步,一脚便将王六踹翻在地。他虽看起来精瘦,但毕竟曾习过武。王六那瘦弱身子如何禁受得起?顿时倒地不起,躺在地上翻滚呻吟,一时间爬不起来。 “呸!给脸不要! 走!他们既然不肯将人请出来,咱们自己进去找去!今日定要将那月娘揪出来,陪咱们大人好好乐呵乐呵才罢!” 既然已经动了手,杨小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手一招便欲带人硬闯。 “站住!哪里来的狗东西!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撒野!” 王四妈双手大张,挡在内进门前,厉声叫道。 杨小校正往里闯,险些撞个满怀。连忙收住脚步,指着王四妈鼻子骂道: “老虔婆,快快闪开!此事与你无干,莫要惹祸上身!” 虽是斥骂,但终究站住了。杨小校的目标是羞辱赵楫,可他终究不似李善庆可以一走了之。他以后还是要在京城混的,却不愿因此得罪人给自己招惹麻烦。 王四妈做这行皮肉生意,固然是下贱之人。可她开这院子十好几年,着实结识了不少权贵。若是真将话递过去,大事办不了,些许举手之劳的小事,大人物们却是乐意效劳的。 而收拾他小小的杨小校,恰恰属于这种小事的范畴。 因此他不仅要办成事,关键还要尽量将仇恨往李善庆身上引,让他来背雷。至于他杨小校自己,只能扮演跟班、帮凶的角色,却是不能自己出风头的。 “笑话!” 王四妈冷笑道: “你都要强闯我的院子了,怎地与我无关?” “妈妈!”杨小校凑上前来,放缓了语气低声道:“实不相瞒!你可知我身后这位老爷是谁?他便是近来京师风头最劲的大金使节,那是上了金銮殿,皇上都对他礼遇有加的主儿。 您何不通融一下,将那位月娘姑娘请出来一见?这位李大人也是知书达理的,断不会有什么无礼之举,您大可不必担心。” 听得来人是金国使臣,王四妈那也是成了精的人物,稍一转念便猜到他们来意,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瞠目骂道: “老娘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今儿就是故意来找茬的是吧! 实话告诉你们,咱们月娘是要做王妃的,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样子,要见王妃?还给你们抚琴?你们祖坟冒的起那股青烟么? 识相的快快滚开,莫要污了老娘的眼睛!” 也怪王四妈性子太烈,事情一挑破,一切就摆在了明面上,再无转圜余地。 这也是命中注定合该有事,原本王家这些知客赔笑的事体都是由王六来做。不料杨小校刚得了李善庆的首肯,一时得意忘形将王六给踢伤了。 这王六虽然被外人瞧不起,与王四妈之间却夫妻感情甚笃。王四妈本就恨这杨小校打伤自己丈夫,现下又听得他张口大金闭口大人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哪里会有好声气? 王四妈一连声的骂完还不解恨,见杨小校似乎被她骂呆住了,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依旧举手指着她的鼻子。 “啪!” 王四妈一把拍开杨小校的手,叉腰接着骂道: “数典忘祖的东西,还不滚开?莫非要老娘打你出去不成?” 杨小校方才呆住,既是羞恼又是坐蜡。这王四妈明明在这行里混了大半辈子,怎么行事却如同愣头青一般?一上来便将事情摆上台面,让他除了硬闯竟然再想不出别的法子。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早已经没了退路。法子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贵人也十分支持,而且李善庆也同意了。如今箭在弦上,他便是想收手,不说高高在上,掌握着他生死命运的贵人,便是身后的李善庆也决计不会干休。 既然无路可退,杨小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他两眼一翻,斥道: “胡说八道,你这藏污纳垢的所在,哪来的什么王妃? 莫要再信口雌黄,鬼话连篇。你可知攀诬皇室可是重罪?今日念在你是女流,我不与你计较。 咱们大人可没这么多时间虚耗,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去将月娘唤来,休要诸多推搪。” 王四妈性子火爆,人却不傻,一听就知道杨小校准备假痴不癫,一口咬定她是谎言欺骗,坚决不认月娘的身份了。她柳眉倒竖,冷然道: “小子!你可想清楚了!我们月娘可是荆王殿下下了聘礼文书,明媒正娶的侧妃! 你为了讨好这胡人,竟要来逼迫我大宋王妃!真的连祖宗都不要了么?就不怕王爷知道之后取你狗命?” 王四妈说得激动,声音便没控制好,一边的李善庆听得分明,冷哼道: “小杨!无需诸多顾忌,你若真因此事得罪了人,在南朝待不下去的话。我李善庆向你上司要人,你随我去大金,我保你一个七品官身便是。” 小校不过是不入流的杂品武官,八品九品都有。说是官,其实不过是衙门里打杂的,只是有个级别待遇罢了,放到戏文里就是小喽啰一般的角色。 七品武官虽也算不得什么,但毕竟是官了,身份体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何况大金国势正盛,犹如旭日东升,眼下看来必将取辽而代之。 北朝疆域尤广于大宋,澶渊之盟宋辽约为兄弟,也是辽朝为兄,可见北朝国势实要强过大宋。特别是武官,北朝并不似大宋这般重文轻武,在北朝做武官可比在大宋威风自在的多了。 “多谢大人栽培!” 这当真是喜从天降,一步登天了。听得李善庆允诺,杨小校当即便起了投靠之心,当下郑重施礼,口称“大人”,那语气神态已是下属对上司的态度了。 王四妈看着二人这一番做作,冷笑不已。 “番鬼,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是不敢惹王爷,便来欺凌我们月娘么? 告诉你!旁人怕你,老娘可不怕!月娘是我的女儿,我定要护她周全。要见月娘,除非老娘死了!” 主辱臣死,杨小校得了李善庆允诺,此时已以金人自居,自认高人一等。又觉自己反正要随着新主子去北朝,再也不必惧怕原本畏之如虎的那些权贵,一时间腰板都挺了不少。 此时听得王四妈辱骂李善庆,顿时比自己挨骂还要气愤,冲上前来,劈头盖脸便是几个大耳刮子,将王四妈扇得嘴角流出血丝。 王四妈哪里肯依,顿时又抓又挠,闹得不可开交。只是她毕竟女子,杨小校又不相让,她没挠着人,身上反而又挨了不少拳脚。 “小杨退下!” 李善庆见闹得实在不成话,开口喊回了杨小校。看着兀自堵住门不让他们进入的王四妈,冷笑道: “风尘中有奇女子,妈妈果然有情有义。 我李善庆敬重你这番情义,不忍逼迫太甚,你却需知道进退。 这事本是我与荆王之间的事,你又何必定要插手?况且我们之间的事,又岂是你一介青楼鸨母有资格插手的?” “既然是你与王爷的事,你何不直接去找王爷解决,却跑到这里来为难我们女流之辈?说到底还不是欺软怕硬,害怕王爷虎威,只敢找我们女人下手。” “我不与你这女子口舌之争。荆王我日后自然会找,今日我却是来找你院子里那位名叫月娘的姑娘,还请妈妈不要阻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王小龟 “青楼鸨母便如何?院子是我开的,我爱让谁进谁才能进。老娘不欢迎你们这些恶客,尤其是你这女真蛮子,老娘看着就生气。还不快滚!难道要老娘报官么?” “你可想清楚了,与我作对可没有什么好下场。你打开门做生意无非求财。常言道和气生财,此事你阻止不了,你看我手下出手没轻没重,你夫妻都受了不少伤。 你说个数,我加倍给你,权当是汤药钱。然后你请月娘出来,或者你让开,我自去登门拜访可好?就这样,咱们各取所需,又不伤了和气,岂不两全其美? 你夫妻为了保住王妃也都挨了打了,此事你们无能为力,这里所有人都是见证。荆王便是事后追究,也怪不到你们,是不是? 反正今日不论你让不让,这月娘我也是见定了。撒泼装疯对我没用,聪明的就快快让开,莫要枉自送了性命。” 李善庆语气平静,耐着性子劝说,确是不欲多伤人命。但话到最后也明确表明了决心,正是所谓先礼后兵。 王四妈也知道这层意思,不禁又惧又怒。虽强自压抑,衣角仍微微颤抖。然而她执拗的就是不肯退让半步,惨然一笑道: “我王四姑生来便是个下贱女人,年轻时倚门卖笑,生张熟魏。现今老了,又做了这等缺德营生,吃的穿的都是女儿们的皮肉钱,早就没想过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我这辈子,从没做过逼良为娼的事。我的女儿有愿意从良的,只要确实觅得良人,虽也照着规矩要了身价银,可从没坐地起价留难过。 月娘是我女儿,是我一手养大,与亲生无异。她自幼孤苦,好容易有了好归宿,怎能容你们一手破坏?! 我王四姑这辈子卖肉卖笑,早该下十八层地狱,可我的良心是不卖的!” 看着王四妈决绝的神情,李善庆知道她心意已决,劝说不得。不由得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冲早已按捺多时的杨小校等人挥了挥手。 杨小校当即带人冲了上去,一面对王四妈拳打脚踢,一面想将她拉开。 谁知王四妈极其执拗,老而弥坚。虽被打得口鼻不住流出鲜血,仍偏偏不肯让开,即便被打翻在地,也依然横在路中,阻住进院的道路。 杨小校如今有了“出国”的退路,暗自恼怒自己方才被王四妈唬住。见她死不让路,顿时便下了狠手,将她打得咳血不止。 王四妈先前害怕得紧,此刻挨了打,心里却反而没那么怕了。拳脚一停,她立即强撑起身,嘿嘿笑了起来,虚弱的骂道: “老娘做这皮肉生意,下辈子定是做牛做马,作猪做狗的命。可那也是华夏的猪狗牛马,比你们这些番鬼汉奸强了万倍! 你们有种就杀了老娘!荆王爷,他定会为我报仇的!” 看着王四妈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样子。门厅中包括锦娘在内的几个姑娘、丫鬟都不禁捂住了嘴,胆小的已经哭了出来。 一旁的几名保儿想要救人,却哪里抢的过来?他们也知道打人的这些都是官差,哪敢动粗?只是顶着拳脚往前冲,三下两下也都被打倒在地。 原本在地上翻滚挣扎的王六见妻子倒地,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爬到门边,挡在王四妈身前。他的身子依旧佝偻,但脸上再也没了谄媚的笑容。他无力说话,只是拼命撑起身,仇恨的瞪视着眼前的李善庆等人,风箱般呼呼喘着气。 “还不快将他们拉开?” 李善庆踏前半步,皱眉看着地上的夫妻俩,嫌恶道。 杨小校等人顿时一拥而上,拉手拉脚,将王四妈夫妇抬到墙角。 夫妻两人拼命挣扎,不住撕扯抓挠,然而伤后虚弱,哪里抓得到人,不过是惹得更多拳脚罢了。 一众差人将夫妻俩往墙角一扔,转身便走,却听身后传来凄厉的哭喊声: “六哥!六哥!相公!你醒醒!你,你怎么了?你们这些天杀的,你们打死我相公,老娘跟你们拼了!” 原来王六本就是积年的痨病,身子早就虚了,虽一直将养着,却哪能痊愈? 先前吃了杨小校当胸一脚,王六当场便咳了血。后面又拼命挡在王四妈身前,替她挡了不少拳脚,再被重重扔到墙角,终于油尽灯枯,只剩出气没有入气了,便连脸色都变得青紫。 王四妈状若疯狂,虽依旧站不起身,仍手足并用,连滚带爬的往一行人追去。 “嘭!” 杨小校听得声响,转身便是一脚,将王四妈踢得如同布偶般飞起,在空中翻了个圈,重又跌回了墙角。 “疯婆子!少跟爷们混赖! 你家那痨病鬼本就只剩半条命,随时就会自己倒毙的。 再说若非你不识时务,偏要挡住大人的去路,那痨病鬼怎么会死?还不都是被你牵累?” 看见原先的“朋友”惨死,朱老八不但没有丝毫兔死狐悲之意,反而冲着王四妈骂道。 王四妈一跤正好摔在王六身上,看着丈夫的惨状,悲从中来,不由得抱住尸身痛哭。 李善庆看得烦躁,再不想呆在这死了人的厅里,举步便向院内行去。 “咦!这里怎地这般热闹?” 便在此时,从院门中忽然走出一个青衣少年。 这少年十四五岁年纪,满脸油滑,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看起来极为机灵。少年脸上最显眼的特征,却是裂成两半的上嘴唇。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兔唇。 兔唇少年淡淡扫了眼墙角王六的尸身和正伏尸痛哭的王四妈,脸上丝毫不见害怕之色,径自点头哈腰的走进来,向走在前头的李善庆笑道: “贵客可是要找月娘?小的知道在哪。我带你们去啊!只需一吊赏钱即可。” “小龟!你敢!” 伏在王六尸体上的王四妈原本哭得失了声,趺坐于地整个人都有些痴傻了。听了少年的话,却突然回过魂儿来,双目圆瞪,厉声骂道。 原来这少年却是王四妈的养子,名唤王小龟。 王四妈夫妻不能生养,一直想抱养个儿子。恰巧那年冬天,有人在附近汴河边的雪地里发现一个襁褓。因那婴儿是个兔唇,根本无人问津。 王四妈却因那婴儿不哭不闹,一双眼睛乌黑灵动,动了恻隐之心,捡回家里悉心喂养。 王四妈原本给他起了个大名唤作“修文”,盼他读书习文有出息。但他后来年纪渐长,因长在院子里,坊间却都称其为小乌龟。叫着叫着,原本的名字反而无人记得,就连王四妈夫妇也都称其为小龟了。 古时有孟母三迁,可见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这小子从小在院子里长大,耳濡目染,能学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从小便小偷小摸,游手好闲;长到现在,真正是一个五毒俱全、神憎鬼厌的混世魔王。 朱老八却认得这王小龟,当下颠颠儿的凑到李善庆耳朵边如此这般说了。这种少年人,李善庆和杨小校他们都不陌生,便是街面上常见的那种小混混。只要给好处,亲娘老子都可以不认。 听了朱老八的介绍,李善庆点了点头,冲王小龟温和的笑道: “你若能带我们去,我给你两贯钱。” “多谢大人!” 王小龟愈发恭谨。 “不过大人!我想先跟那老虔婆说几句话。” “说罢!快快说完,不要浪费时间。” 李善庆摆手道。 “是是!一定一定!” 王小龟点头哈腰,恭敬应诺。 待王小龟转身向墙角走去,李善庆向一旁的杨小校使个眼色,杨小校立马会意,静静跟在王小龟身后,要听听他究竟准备跟王四妈说些什么。 王小龟走到墙角,却不开口,抬腿就向伏在王六尸身上的王四妈一通乱踢,边踢边骂道: “老虔婆!老不死的! 从小把小爷养在院子里,偏偏要小爷念什么圣贤书。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每天背不出还要打板子。明明这院子里到处都是颜如玉,还要读什么劳什子的书?你这老虔婆偏偏死盯着小爷。看都不许小爷多看! 上次小爷不过偷看锦娘洗澡,你就把小爷吊起来打。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看一看就怎么了? md!等你死了,这院子就是老子做主,老子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睡谁就睡谁!看谁敢不从!” 王小龟骂声甚大,别说跟在身后的杨小校了,厅里所有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边骂一边用力踢打,待他骂完,王四妈已被他踢得翻到了一边,更被他如此忤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见王四妈被尸体挡住,一时踢打不到。王小龟竟然又照着王六的尸身踢打起来,仍旧边踢边骂: “还有这老忘八! 自己吃香喝辣的,小爷找他拿两贯钱去试试手气,死活就是不给。天天跟小爷说什么十赌九骗,什么勤俭持家。 呸!糊弄谁呢? 咱们院子里骗羊牯不是骗?大家都是骗,有什么打紧? 再说有赌未必输,说不定小爷手气旺赢了呢?” 又是好一通踢打,似乎终于发泄完了长久的积怨,王小龟才收脚转过了身。他一转身便突然看到身后近处的杨小校,显然吓了一跳,抚胸道: “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正好小的有话要禀告大人。” “嗯?什么话?” 看着王小龟眼珠滴流乱转的样子,杨小校皱眉问道。 “大人!”王小龟先唤了一声,凑到杨小校耳边低语道:“这老虔婆是个祸害!千万留不得。 王六这老忘八,别看是个痨病鬼,却会讨女人欢心。老虔婆宝贝他的紧,为了给他治病,铜钱流水价的花出去,她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如今痨病鬼被大人们打死了。虽是罪有应得,但老虔婆必定怀恨在心,憋着劲儿给大人们使坏。她结识的京中权贵不少,大人们虽然不怕,可也是麻烦不是?” 杨小校虽然投靠了李善庆,自觉有恃无恐。可回想方才王四妈咬牙切齿的说要找荆王给自己报仇的样子,还是觉得有些发毛。 为讨好李善庆,今晚之事他表现十分积极。这些王四妈可都看在眼里,若是告诉荆王,对他实在大大不妙。 如今他投靠了金人,原先大宋的贵人虽不会留难,却也不会再保他。今日之事一再出现偏差,办得拖泥带水,不但伤了人命,他自己也没能隐藏住,完全成了冲锋在前的急先锋。 荆王赵楫若事后得知,定然跑到君前哭诉。皇上不会处置金人,他这个二鬼子却正好拿来开刀。 李善庆虽承诺保他,可若赵楫以撤回反金奏疏交换。杨小校以己度人,觉得如果自己是李善庆,定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所以只要筹码合适,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 确实如王小龟那小子所说,这老虔婆是个祸害!唯一安全的法子,就是斩草除根,先下手为强,永绝后患。 虽然想的通透,杨小校却不立即答应,反而冷笑道: “你小子是想着害死了她,这院子就是你的,可以随你逍遥了吧?明明是要拉大爷下水,还想大爷承你的情,真打的好算盘!”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不过小的所想,主要还是为大人们出气,为大人们铲除后患。小的这点小心思,只不过是顺带而已,顺带而已!” 王小龟愈发谄媚,不停的点头哈腰。 杨小校转头看了眼静立厅中的李善庆,见他神色已有些不耐。当下心中一狠,手按刀柄沉声道: “咱们可是官差,你可知方才是在教唆官差杀人?” 王小龟那是自幼在街面上混的主儿,浑身上下都是心眼。虽见杨小校疾言厉色,一脸正气。可他没将自己立即抓起来,说明已是心动了。 王小龟脸上笑容都没减少半分,靠上前笑道: “大人说哪里话来?小的哪里教唆了?小的方才是在跟大人举报,这王家窝藏江洋大盗。这老虔婆明明是江洋大盗窝里反,被大盗所杀。大人们不过恰逢其会,赶走了大盗,怎能赖到大人们头上?” “哈哈哈!你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以后……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杨小校满脸装出来的肃然瞬间烟消云散,笑得极为欢畅。 “不敢!不敢!全赖大人帮衬。” 一大一小两个坏蛋对视一眼,都嘿嘿假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王小龟谄媚道: “大人!江洋大盗杀人得用刀啊!小的这……” 说着他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手无寸铁。 “不知可否借大人宝刀一观?” “只是看看?” 杨小校一面解下腰刀递过去,一面出言挖苦道。 “嘿嘿!不瞒大人,小的曾见过街上卖把式的耍刀,也想耍上那么一套。小的功夫不到家,还是到墙角那边去耍,耍完再来看看江洋大盗来了没有。” “快去快去!少跟大爷这儿贫!” 杨小校不由笑骂道。 王小龟拎着钢刀一步步向墙角的王四妈走去,王四妈知他即将动手。想起从小将他带大的一天天,一幕幕,又悲又怒,瞪眼道: “畜生!你敢! 老娘当年一念之仁,没想到竟然救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你要杀老娘!就不怕天打五雷轰么?” “老天?老天的眼早就瞎了! 现在讲的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不杀人怎么能发达?” 王小龟狞笑道。 王四妈听他说得这般无耻,心如死灰,闭上双眼引颈就戮。两行清泪沿着她已然松弛的面颊流下,将脸上厚厚的白粉冲出两道沟壑,衬着口鼻的血迹益发显得凄凉。 说话间王小龟已走到近前,伸手便去拔刀。不料用力半晌,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哎呀!大人!您这刀怎地拔不出来?该不会是锈住了吧?” 旁观的一众官差顿时哄笑起来,杨小校脸上有些挂不住,破口大骂道: “胡说!大爷的刀是祖传的上好钢刀,大爷天天擦拭的。怎么可能锈住?定是你这娃子力气太小!” 说着,杨小校走上前去,一把夺过腰刀。“锵!”一声抽出一半,朝着场中亮了一圈,叫道: “看看!看看!这不是上好的钢刀么?” 狭窄的刀身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确是一把好刀。亮完刀,杨小校感觉找回了面子,这才一手握住刀鞘,随手将又刀柄递给了王小龟。 “真是好刀!” 第一次看见真正钢刀的王小龟有些眼直,喃喃赞叹道。随即眼神转为狠厉,双手牢牢握住刀柄,向后猛力一抽。 “铿!” 钢刀出鞘! 许是用力过猛,钢刀高高扬起。王小龟却不转身,反而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劈下。 刀光雪亮,犹如白虹经天。 “嚓!” 或许真是老天开眼,第一次用刀的王小龟竟然劈得极准。这一刀正正劈中杨小校颈侧,直接劈断了锁骨,斜斜卡在脊骨上。 寂静! 原本喧闹的大厅顿时静得连烛焰爆出的“哔卜”声都能听清。 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折。李善庆和一众官差原本嘻嘻哈哈的在一旁看好戏,这一下完全傻了。王家大院的人原本满腔悲愤,直到事情发生,仍然感到难以置信。 所有人都被王小龟的演技给骗了。 “敢打我娘!杀我爹!狗汉奸!小爷活劈了你!” 王小龟发泄一般大声喊道。 他咬牙切齿,用力将钢刀抽出。鲜血喷泉般喷了他一头一脸,配上他狰狞的表情,还有那天生兔唇,宛如夜叉一般。 王四妈听得声音有异,诧异的睁开双眼,恰好见到杨小校鲜血狂喷的一幕。 她望着王小龟在血雾中站立着的瘦弱背影怔愣了一会儿,终于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开怀大笑道: “臭小子!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 先前王小龟为了取信于杨小校等人,殴打打王四妈的拳脚可全是真的,半点没有留手。被自己从小视作亲生骨肉的孩子殴打,那真是打在身上,痛彻心扉。 那时王四妈真的恨不得死了才好,此时峰回路转,虽然丧夫之痛依旧,心中却极为痛快。 小龟这孩子,平时吊儿郎当,偷鸡摸狗,贪财好色,也不好读书。却不料关键时刻,竟有这样的大智大勇。 谁说他是扶不起的烂泥?谁说他是前世来讨债的冤家了?他一直就是原来那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王小龟手刃了杀父仇人杨小校,一不做二不休,抽出钢刀,疾步向李善庆冲去,要杀了这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祸乱之源。 “金狗!我杀了你!” 然而他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纵有钢刀在手,又如何杀得了护卫环伺的李善庆? 不待他近前,巴图早越过李善庆大步径直向他迎来。王小龟根本没学过什么刀法,凭的全是一腔血勇。见巴图如同一头牯牛般撞来,连忙借着冲势高高跃起,钢刀向巴图当头劈下。 巴图见他跃起,脚下用力,身子瞬间加速。右腿疾出,在他出刀之前,狠狠一脚正踹在王小龟前胸。 “嘭!” 王小龟哪里吃得住这巨汉的一脚?被他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木墙上,胸骨尽皆折断,胸口凹下去老大一块,还未落地便已气绝。 见向来主持事务的杨小校被杀,王家院子也死了两人。一众官差都有些慌神,没料到今晚之事会发展得这般惨烈。 “怎,怎么……大人!咱们还是先走吧!” 先前认出王小龟的朱老八凑上前来颤声道。 “走?为什么要走? 王家窝藏刺客,暗杀官员,定是勾结江洋大盗,意图谋反。你等身为官差,正该临机应变,果断处理此事! 给我将此地封锁起来,一个都不能走!” 李善庆阴沉着脸站在原地,冷哼道。 “对对对!大人吩咐的是。” 一众大宋差官原本就一直跟着李善庆以供差遣,再加上他身上也有大宋官衔,此时发号施令勉强也说得过去。 众官差一时慌乱,但毕竟是当贯差的,见有人主持大局,立时便有了主心骨,各个依令行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决绝 杨小校原本就设计要羞辱月娘,为防月娘溜走,早就作了布置,大院各个出口都派了人看守。 如今依着李善庆的安排,外边候命的官差全都被动员起来。不仅紧守门户,就连围墙外都有人巡逻,防止有人逾墙而逃。 安排了外边的官差,李善庆目光在厅中环视一圈,默然片刻,忽然伸手一指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锦娘道: “她留下。” 接着他手掌一竖做了个斜劈的手势。 “其他人都被江洋大盗杀害了。” 能跟着李善庆进入门厅的,除了带路党朱老八,全都是皇城司干吏,听得此话顿时心领神会。几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点了点头,忽然拔出刀来,对厅中的王家人大砍大杀起来。 王家人猝不及防,再加上多带着伤,行动不便。便是有那见机快的也不及逃走,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四起。 锦娘早被吓得不会动作,身边跟着的丫鬟被一刀划破脖颈,热血当即喷了她一脸。锦娘看着满眼的鲜血惊怕交集,顿时晕了过去。 “将她放马车上去,手脚都规矩点!” 吩咐完,李善庆带着巴图昂然进入了王家大院,几名官差也收起腰刀跟了进来。 院里早听到门厅的怒骂、打斗、惨呼之声,此时已是惊慌一片。丫鬟仆役、姑娘宾客,全都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但所有出口均被官差堵死,硬闯的全都被打了回来。 这些差人受了杨小校严令,知道今夜之事有上边的大人物关注,谁也不敢马虎。任凭里边的人威逼利诱也毫不通融,总之就是谁也不让出去。 借着月光,李善庆默默走在院内的石板路上,巴图和几名差人护在身边。一行人见到院里的客人便远远赶开,遇到丫鬟小厮便抓来逼问月娘的住处,就这么一路向内院行去。 今晚之事发展成这样完全失控的程度,实则也大大出乎了李善庆的预料。 他原本的打算只是将准王妃叫出来献唱献艺,肆意羞辱一番,稍稍“惩戒”一下荆王赵楫,以儆效尤罢了。 至于月娘受了这番羞辱之后下场如何,还嫁不嫁得了。不过是一名青楼女子罢了,毁了便毁了,哪里值得他去关心? 本以为鸨儿爱钞,只需多给钱钞,再以威势相压,老鸨那里完全不是问题,说不定还会暗中相助于他。谁料王四妈一家性烈至此,最后竟成了血流成河的局面。 李善庆身为渤海人,这些年战乱饥荒,鲜血早司空见惯,倒不会觉得不适。只是此事一出,他一直以来在宋朝君臣跟前费心营造的知书达理的形象便维持不住了。 也罢!便让南人知道,我女真健儿不但熟读经典,人情练达,更加勇武刚建,不容任何人欺侮。 不过是杀了几个老鸨龟奴,蝼蚁般的人物,当不得大事。想来只需皇城司那位郓王随便吩咐一句,便能帮忙遮掩过去。 见了血,闻到了许久不见的血腥味,李善庆表面沉静,心里也有些暴戾起来。仿佛回到了兵荒马乱,贼寇蜂起的北国。 老鸨如此护着那小娘,想来二人感情是极好的。待到明日,那小娘必向荆王哭诉,央他向我复仇。我虽不惧,可荆王行事任性的紧,睚眦必报。不知又要弄出什么事来,想想着实令人心烦。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那小娘养父母虽非我亲手所杀,这笔账必然是要记到我头上的。我与荆王本是意气之争,如今却已是血海深仇,再无化解可能。 不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今日便做了这荆王妃,也让南人小儿知道,与我大金作对,与我李善庆作对会有何等下场。好好的震慑一番南朝群小。 计议已定,李善庆再无平日的亲切和善,眼神更是变得阴鸷凶狠,似欲择人而噬。 一行人一路不停,不住穿廊过院,不一会儿到了月娘小院。 月娘并非红牌,又喜欢清静,嫌前院太过吵闹,又人多眼杂,因此住在大院最里边的僻静之处,一座单独的精致小院内。 先前王小龟倒是听到他们要找月娘,但那时他身边没有旁人。又见养父被杀,心急复仇,便没有另外寻人来报讯。 小院又极其幽静,周围遍植草木将前院的骚攘隔绝在外,自成一片天地。是以月娘主仆对前院的一切竟然毫无察觉。 “几位客人,可是迷路了么?这里不接待外客的,还请各位原路返回,到了外边自有人为各位指路。” 小院之外,一名娇俏小婢拦住了李善庆一行的去路,正是月娘的丫鬟梅香。 李善庆气度不凡,一众从人更是身荷刀剑,一看便是高官显贵,可梅香毫不露怯。 小姐是什么人?那是明日就要嫁入王府为妃的,哪容得旁人冲撞? 看这小院的环境,再有这小婢的神情语气,李善庆已有八成肯定自己找到地方了。他倒并不心急,和善笑道: “我看此处环境优雅,端的好地方,怎地不接待外客?” “我们小姐身份……我们小姐并不在大院挂牌的,诸位请回吧!前院自有色艺双绝的姑娘接待各位的。” “敢问你家小姐可是单名一个月字?” “你……大胆!我们小姐名讳岂是你这……随便叫得的?” 梅香气得小脸通红,但想起小姐吩咐不可太过张扬,将要出口的恶语硬生生又吞了回去,一番原本气势十足的呵斥却变得磕磕巴巴。 “名字可不就是让人称呼的么?你这么说,看来定是这里了。” 李善庆完全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说着笑容一收,阴测测的道: “快让你家小姐出来见客,今夜若能奉承得老爷高兴,或可饶你主仆一命!” “你!哪来的狂徒?!来人,快来人啊!” 经过王贤事件后,梅香极为机警,听得话头不善,立即大声呼救。 然而此时呼救又有何用? 别说主家被杀,前院乱作一团。即便真有护院来了,又岂敢与这些手握钢刀的官差动手? “动手!” 李善庆淡淡吩咐道。 巨汉巴图应声而出,一把揪住梅香随手一扔,丢进了一边的树丛中。 “小姐快走!有恶人来啦!” 梅香摔得七荤八素,脸上都让树枝割出无数血丝。但她心系月娘,当即挣扎着爬起身来,一边叫喊着,一边一头向巴图撞去。 巴图哪里耐烦与小丫头啰嗦?反正今天也杀了人了,不在乎多杀一个。扭身一个侧踢,将梅香踢得高高飞起,重重摔到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李善庆微微摇头,径直沿着小院中央的石子路向厢房正门而去。不待走近,房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款款走出一位丽人。 只见她乌鬓如云,娇靥如花,飘飘若仙,不是月娘是谁? 月娘盯着蜷曲于地的梅香尸体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回到李善庆脸上,冷声道: “你是何人?” “大金特使,姓李。” 月娘淡淡点了点头,沉静的俏脸不动声色,然而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身为最亲近之人,赵楫的事她自然打听得明白。 从赵楫与金使争道,到后来赵楫上万言奏疏,极力反对结盟。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她都曾让梅香仔细向人打听得清清楚楚。 月娘不懂政事,也从没向赵楫问过此事。但心里不免还是受到影响坊间言论的影响,觉得他这些事做得过于意气用事。 然而今夜亲眼所见,金人一言不合便打死了梅香,蛮横凶残闻所未闻。月娘方才觉得赵楫坚决反金果真独识卓见,高瞻远瞩。 对方既是金使,目的自然就是赵楫,绝不会顾及她准王妃的身份。不!对方针对的正是她的这层身份。 “你待如何?” 月娘扬起头,以大宋王妃的高贵仪态,傲然问道。心中却想:今晚必是凶多吉少,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堕了赵郎的威风。 “如何?这里是教坊,你说该当如何?本使所求不多,不过是声色歌舞、甘辞献媚、自荐枕席……” “做梦!蛮夷番狗,也敢妄想大宋王妃。” 听他越说越是不堪,月娘愤然打断。 “那可由不得你了!” 李善庆不再多言,狞笑着大步向月娘逼去。野兽般的双目紧紧盯着月娘,如同扑食的饿狼。 月娘冷冷与之对视,夷然不惧。 十步! 九步! 月娘举起右手,月光下映出一点寒光,却是一支金簪。 李善庆面露冷笑,他虽是文士,却不是南朝的文弱书生。北国武风极盛,文士多习刀剑,李善庆本人便是剑术高手,在北朝时都是随身佩剑的。 直至到了汴京之后,他才入乡随俗,不再随身佩剑。但他的马车中依然随时放有佩剑,不失北人勇武本色。 一支小小金簪能奈他何? 八步! 李善庆冷笑,月娘也在冷笑,看向他的目光是无比的轻蔑。 七步! 金光闪烁,月娘双手握簪,猛力向自己咽喉插去。 李善庆大惊,再顾不得摆他猎人调戏猎物的架子,快步往前扑出。此时他身旁人影一闪,巴图已越过他大步向前抢去。 然而这么远的距离,哪里还来得及? 月娘十分决绝,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金簪直没至底。甚至因为用力过猛,金簪齐根断为两截,月娘手中还紧紧握着簪尾的金花。 “啪!” 巴图终于抢到跟前,拉开月娘双手,手中簪花顿时掉落在地。却是月娘正想将手中簪花塞入口里,吞下以求速死,然而却被巴图打断。 “她怎样了?” 这时李善庆也赶了过来,喘着气沉声询问道。 巴图将月娘身子牢牢夹住,一只手掌抓住月娘双手,另一手捏住她下巴查看了一番。接着两指捏住断簪尾端一扯,便将半截断簪拔出,又仔细看了看伤处,才恭谨答道: “说不出话了,但还死不了。” 原来月娘虽决心求死,可她只知刺喉可死,却不知应该刺哪里。因此用力虽猛,却只刺穿气管,并未刺中动脉,仅仅是让自己失了声,然而并不致命 听得巴图的话,月娘原本平静的眼神变得惊惶无比,她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自己无法立即死去。她怕的不是自己遭受折磨凌辱,而是怕因此致使赵楫蒙羞。 月娘拼命挣扎,然而她身娇力弱,只挣得自己香汗淋漓,钗横鬓乱,又哪里挣扎得脱? 李善庆皱着眉头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月娘那水般娇嫩的肌肤被巴图抓住的地方已经是一片青紫,喉间的伤口也不断渗出血珠。可她恍若不觉,兀自挣扎不休,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 她声带被扎破无法叫骂出声,但喉间仍然不断发出野兽低咆一般的“嗬嗬”声,原本秀丽的俏脸也扭曲得狰狞凄厉。 眼前这死命挣扎的小女子,明明是走两步路就能累得气喘吁吁的娇弱身子,不应该是胆小如鼠,乖顺无比的么?怎地竟有如此的决绝狠厉? 李善庆不禁有些怔忪。原本按照他的想象,一名青楼女子,能令得一位皇子不顾世人非难,定要娶她为妃,不知该是怎样的狐媚妖娆。 及至见到本人,原来是这样一个冷淡高傲的样子。虽出乎预料,他倒也觉得和那日所见的“赵楫”确是般配。 然而他在北朝,桀骜刁蛮的女子见了不知凡几。可在能决定她们生死命运的男人面前,哪个不是乖顺驯服? 他们女真近年来战无不胜,俘获的契丹贵族女子不知凡几。过去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颐指气使?但只要投入浣衣院(金官妓院)中调教一番,所有的尊严廉耻便全都消失殆尽,为求活命什么都肯做。更有许多被送入兵营的,即便再不知耻的逢迎取媚,依然难逃被凌虐而死。 在李善庆想来,月娘既然是自幼在青楼长大,想必早便被调教的毫无廉耻了。眼见无处可逃,必会含垢忍辱,屈从献媚,任他为所欲为。 然而这香扇坠儿一般,娇柔怜人的南国美人儿,明明看起来比他们北朝女子娇小柔嫩得多,不料内里却是烈火一般的性子。 李善庆好色,特别对象是月娘这样,身份高贵,又是仇人赵楫未过门的妻子。就更会让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意,想起来就兴奋异常。 可那刚烈的性子却让他很不舒服,甚至潜意识里感到有些恐惧。 李善庆受命渡海南来,与宋朝协议结盟。 这一路所见,南朝文恬武嬉,将懦兵弱,吏治腐败,人民困顿,着实比辽朝还要不堪几分。只不过因为南方富庶,土地肥沃,才得以苟延残喘,没有发生辽朝那样的大饥荒,继而引发大暴乱。 此次联盟是由宋朝提出,大汗阿骨打力排众议,一力推动。李善庆虽积极赞同,然而他的想法却与大汗略有不同。 他知道可汗其实意在天下,但因北朝疲敝,女真人数又少,一口吞下偌大国土后需要休养生息。待北朝稳固之后,再兴兵南下,方为稳妥之策。 这确实是老成谋国之策,深合兵法“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要旨。 然而女真贵族大多看不到可汗那么远。他们英勇作战,为的就是金银珠宝,人口土地。掠夺才是他们不断战斗的动力,是他们无敌于天下的法宝。 这股气不能泄! 女真人是一群狼。只有在贪婪的驱使下不停的杀戮、掠夺才能保持他们的凶性。 而一旦停下来,很快就会被养肥身体,退掉爪牙,变成一群猪;一群和契丹贵族、南朝士绅同样的猪。 他们渤海人就是前车之鉴。 当年他们也曾是战无不胜的女真人,也曾开天辟地,称号建国,建立了偌大基业。然而短短时间便被辽所灭,成了辽朝的东丹国。 身为渤海人,生下来便只能是辽朝的二等公民,少年时代的李善庆曾深感屈辱。无数次幻想着开天辟地,恢复先祖们当年的荣光。 后来完颜女真崛起,让李善庆看到了实现理想的希望,早早便归附旗下,殚精竭虑出谋划策,也得到了大汗的信任重用。 宋朝君臣想要借由同盟驱使辽金互相消耗,借此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华夏故土。李善庆想的却恰恰是借盟约消耗宋辽两国国力,为女真日后一统天下扫清道路。 在李善庆想来,宋金结盟不仅可以保存女真实力,更能白白从宋朝榨取到大笔好处,壮大自己。 此外,更能借此机会打探南朝虚实,探明山川道路、地理人情,为以后的大军南下做准备。 以上几点目的,大汗与李善庆的想法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大汗认为吞并北朝之后,女真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让满目疮痍的北方恢复元气。待准备万全以后再出兵南下,以泰山压顶之势吞灭宋朝。 而李善庆却认为,应当在吞下辽朝之后一鼓作气,顺势立即南下。 李善庆曾私下与大金下一代的实权派少壮将领完颜宗翰、宗磐等接触过,他们也都很赞同他的想法。 可汗毕竟老了,想法太过保守了些。待他一去,必然是少壮派上台,到时女真大军必会南下,掳掠富庶的南朝。 到时,他这番谋划便能起到大作用,那才是他李善庆建功立业之时。 这一路走来,从地方到朝廷,南宋君臣军民的表现在在佐证了李善庆的想法,让他更加笃定天下大势必会按照他先前的设计那般发展。 这种玩弄天下、乾坤在握的感觉十分让人迷醉,让李善庆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唯一的意外便是赵楫,他似乎天生就对女真人有很深的成见。李善庆当时只觉得讨厌,如今细想那日“赵楫”看自己的眼神,竟似可洞彻人心。仿佛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所有谋划和企图,自己在他面前竟仿佛赤身果体一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后来赵楫上万言奏疏,旗帜鲜明的反对联盟。李善庆也和所有人一样,觉得他太过意气用事,少年心性,为着一点小事便大费周章,只是个任性少年罢了,根本不足为患。 然而如今却怵然而惊,会不会那少年正是因为早就看穿了他,看穿了所有女真贵族,甚至看穿了可汗的谋算,预见到了未来,所以才如此激烈的反对结盟?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我想的太多! 他不过一个长于深宫之中,妇人之手的无知少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远见? 然而这样的自我安慰并没有让李善庆感到轻松多少,今晚所见这些宋人的表现,全都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完全颠覆了他对宋人的认知,让他暗地里颤栗不已。 自从李善庆进入宋境,一路所见,宋朝虽大,可一切都暮气沉沉,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毫无活力。 官员只知捞钱,军队根本就是难民,田地荒芜,百姓困顿。来到京城,情况不但未见改善,反而更加严重。诚然,汴京之繁华乃是他生平仅见,但这繁华背后,在他看来却是处处危机。 宋朝官员却对眼前的危机全都视而不见,昏聩颟顸无以复加。朝臣们只知党争,互相间斗得你死我活,却根本没有人真正为国家考虑。 而不论文武官员,皇帝贵族,差役仆役,都对他讨好巴结得紧。将他和他背后的大金,看成收复北方故土的希望。谈判也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对他开出的条件一让再让,根本就是无原则的满足。 这样的表现,让李善庆又如何不对宋人看低看轻?觉得拿下宋朝比灭辽更加容易百倍? 然而今夜所见,却颠覆了李善庆对宋人的一切认知。 王四妈一家,明明只是最底层,最让人瞧不起的贱民。做的是最低贱,最没有廉耻的皮肉生意。本该唯利是图,道德沦丧,却一个个傲骨铮铮、重义轻生,比那些宰相官员强了万倍,令李善庆也不得不佩服。 或许王四妈说得没有错,他李善庆就是个懦夫!他拿赵楫没办法,甚至在潜意识里对他非常害怕,于是才来欺凌他的未婚妻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刹那烟花 月娘这样一个裹着小脚,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生活完全无法自拟的南朝女子。在李善庆眼里根本只是男子的玩物,她们存在的意义便只是为了讨好献媚于男子,做无比顺从的“解语花”。 然而她却就在他眼前,对自己下了这样的狠手。若非巴图及时阻止,她甚至想将那半截簪头吞下肚去,以求更快杀死自己。 李善庆自问,若是换做他自己,在必要时是否敢以这样痛苦的方式自杀? 他想象着簪花从内部划破咽喉,需要承受的那种非人痛苦,而且这种痛苦是如此漫长,要持续一个时辰甚至更久才会慢慢死亡。 不仅他不敢,即便最勇敢的女真勇士,敢于在战场上与强敌以命相拼。但若是必败的局面,而屈服可以苟全性命,他们也必然会毫不犹豫的投降。 李善庆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的感到颤栗恐惧。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他不敢! 这样的死法实在太可怕,太痛苦了,光是想一想,都让他心悸,然而月娘却毫不犹豫的那么做了。 原本以为她会顺从的接受自己的命运,连拒绝侮辱的勇气都不会有。 然而他错了,错的离谱。她连求饶都耻于出口,就那么高傲的,没有一丝迟疑的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李善庆是读书人,但他从来不相信什么春秋大义。他在辽朝,在宋朝所见的读书人也都是一样,读书不过是求取功名的进身之阶。 然而,在这个意想不到的夜晚,在南朝的教坊之中,一名青楼女子告诉了他什么叫做气节,什么叫做不屈。原来那些故事并不是只编出来骗人,愚弄无知百姓的。而是真的有人像书里那样活着,那样死去。 南朝,真的是原先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那样任由他们女真人予取予求么? 或许,宋人能在辽朝最如日中天的时代,仍力抗强敌,守护住自己的尊严与国土,是有一些他尚未发现的原因在的。 或许,他原先所见的宋人并非宋人的全部,宋人并不全是懦弱昏聩,是有英雄坚毅的人存在的。 便如眼前的月娘,这样弱小的女子,明明他一个小指头,一句话就能让她万劫不复,粉身碎骨。然而她的内心蕴含着的力量,却让他胆寒,让他坐立不安。 李善庆忽然再也没有了对月娘做什么的兴致。 他喜欢的本就是锦娘那种健康红润的高挑女郎,对月娘这种清冷性子并不喜欢。 先前之所以兴致勃勃,不过是想要享受被仇人的女人曲意奉承的那种成就感。可眼下闹得如此血糊啦哧的样子,他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李善庆知道,这只是他退缩的借口。 他甚至仅仅看着月娘的眼神,看着那刻骨的仇恨与蔑视,都会让他从心底升起深深的惧意。 让他更加惧怕的,是他自己发自心底对月娘的惧怕,对于那种气节、不屈的惧怕;以及抑制不住油然而生的敬意。 他突然醒悟,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是过去自以为的那种气吞天下的伟人,不过只是个欺凌弱小的懦夫罢了。 这个发现让他莫名的感到愤怒,感到压抑,让他歇斯底里。 对!毁了她!毁了她就不会再怕了。 宋人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毁了她,就不必再怕了。 毁了她! “巴图!这个女子送给你了。” 李善庆大声命令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用你能想到的一切方法羞辱她,折磨她,不能让她死得太容易。” 巴图愕然看向他,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好事,但见他确实不似作伪,顿时大喜道谢。 “多谢大人!” 狂喜的巴图并没有注意到他最佩服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大人,声音里那丝抑制不住的颤抖。 北朝没有军饷,战士的收入纯靠掳掠。身为有名的勇士,巴图对于**掳掠毫不陌生,甚至非常在行。 今日见了鲜血,恰如回到战场,正需好好发泄一番。他欣赏不来教坊里那些琴棋书画,谈情说爱的酸气。本想回到住处后自去妓寮解决,不料大人将这瓷人儿一般的南朝王妃送了给他。 这可真是做梦也想像不到的好事。 这般出色的女子,岂是他巴图这样的莽汉配得上享用的?便是从敌人那里俘获了,也是要送进浣衣院或是贵人门帐***大人们享用,哪里轮得到他? 特别大人还特意吩咐要用尽一切方法,肆意羞辱折磨,更是正中他下怀。打碎精致的艺术品,不也是极为快意,令人愉快的事么? …… 临湖市,近郊。 加长凯迪拉克缓缓停下,萧仙怡看着窗外黑蒙蒙的一片,好奇的问道: “怎么停车了?这是哪儿啊?” 赵楫打开车门,笑道: “下车吧!” “干什么呀?黑乎乎怪怕人的。” 赵楫伸出手,魅惑的微笑道: “别怕!这可是今晚的重头戏哦。” “那好吧!神神秘秘的。” 萧仙怡小心翼翼的下了车,站到赵楫身边,看着近处朦胧月光下灌木丛的轮廓,心头满是疑惑,又有些小期待。 “嘀嘀嘀!嘀嘀嘀!” 从打开的车门里传出了手机铃音,静夜中听得分外分明。 “你手机响了?” 见赵楫仍然站在原地并不理会,萧仙怡好心提醒道。 “嘘!” 赵楫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指向远处。 “看那边。” “那边?” 萧仙怡顺着赵楫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有几盏孤灯,在黑暗中分外显眼,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漆黑。 “额!你带我大半夜跑这么远,就是为了看……” 萧仙怡话音未落,远处那几盏灯光之间突然升起一颗明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笔直冲向天际。 “嘭!” 流星冲上高空看不见的地方,突然炸开,爆出漫天火雨。却是一枚烟花。 紧接着,无数流星接连不断飞上夜空,绽放出各种奇幻瑰丽的形状。火树银花,如梦似幻。 随着烟花绽放,地面那几处孤灯周围也不断亮起五彩的灯光。灯光越亮越多,最后竟成了一片灯光的海洋,仿佛比漫天的烟火更加绚烂辉煌。 萧仙怡看看上面,看看下面,还是觉得烟花比较好看,又将目光转回天空。 “这片鱼塘,我已经为你承包了!” 赵楫指着前方的五彩缤纷,笑得邪魅狷狂,霸道总裁范儿十足。 直到夜空中的烟火完全消散,萧仙怡出神良久,才将目光转到地面的灯光上,终于发现,那原来是一座游乐园。 “好浪漫!我现在不那么相信萧俊喆的眼光了。”萧仙怡幽幽叹道:“你这也太花心思了。” 感叹完的萧仙怡突然一把抓住赵楫手臂,一叠声的问道: “从实招来!你究竟是不是拉拉?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 赵楫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不喜欢女人。” 萧仙怡笑意盈盈的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失望。 “我也不喜欢男人。” 赵楫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嗯!?” 萧仙怡笑容凝固,愕然看向他。 “这世上的人类,我爱的只有你!” “死样!油嘴滑舌!没半句真话!” 萧仙怡娇嗔不依,笑容却比远方的彩灯更加灿烂。 …… 柳卉欣不待马车停稳,便急匆匆的跳了下来。他带着岳飞、秦安手按长刀在前,一众家丁拿着长杆在后,直奔王家大院而去。 “郓王殿下有令!此处为江洋大盗作案现场,为保存证据,任何人不得进入,违令者杀无赦!” 此时王家大院门外已站满了身穿号衣的兵丁,还有一些兵丁在院墙外游曳巡逻。见到柳卉欣一行人气势汹汹一路奔来,门外一名小校立即大声喝道。 “滚开!” 柳卉欣哪里理他,一脚便将他踹翻到一边。 “戒备!戒备!有人闯门!” 大门前的一众兵卒官差立即鼓噪起来,纷纷拿出兵器在手。 柳卉欣奔到近前,取出赵楫的随身玉牌高高举起,喊道: “我是荆王赵楫。你等快快闪开!让我进去。” 一众兵士却无动于衷,依旧排成人墙。只是赵楫面前的几人将兵器垂下,以示尊敬,却没人让开去路。 另一名小校在人群中草草行了个军礼,朗声道: “郓王殿下有令,此处……” 柳卉欣哪耐烦听他复读机般的重复,狠狠扫了面前的一众兵丁一眼。往一旁让了几步,高声下令: “家丁队!向前!破阵!” “破阵!” 早在赵楫举牌与兵丁交涉时,家丁队已迅速列成了方阵。听得命令顿时轰然应诺,踏着整齐的步伐,三十人有如一人,齐齐向前压去。 这是真正战场杀伐所用的阵法,眼下这些巡城看门的兵卒哪里见过?光看着那严整如山的气势便已气为之夺。 待得方阵压倒近前,只见杆棒林立,如同刺猬一般。兵丁中有那悍勇想出风头的,刚一靠近便被长棍戳倒。也有那机灵的,看出家丁们只是一身布衣没有甲胄护身,将手中兵器脱手扔出。然而方阵长杆实在太过密集,层层叠叠,其中缝隙极小。家丁们手中长杆只需轻轻晃动,那些铁尺腰刀之类便全部被磕飞,没有一件奏功。 “噼啪”声不住响起。 方阵与院门前的人墙撞到了一起,然后如同镰刀割韭菜一般,将所有兵丁毫无阻滞的扫倒。 一寸长一寸强,长杆虽然没有枪头,但重重的戳到,仍然可以让人失去战斗力。 大门前的兵丁约有五六十人,人数约是家丁队的两倍,但只是乱糟糟的各自为战,兵器又短。兵丁们徒劳的挥舞着手中的哨棒短刀,最终却都免不了吃上几棍,被戳倒在地,然后被家丁们毫不犹豫的踩踏而过。 这种演练家丁队两月来已经进行了很多次,根本毫无难度可言。 柳卉欣三人跟在方阵之后,昂然而入。 一进门厅,柳卉欣便被满地的鲜血给震住了。虽然尸体被兵丁用草席盖住,但浓烈的血腥味仍然让柳卉欣和家丁队中来自南方,没见过血的少年们干呕不已。 柳卉欣虽然同步过赵楫游轮血战的记忆,但那只是扣动扳机,并没有见到多少血肉横飞的场面,唯一一个死得比较惨的劫匪则是安娜操刀,赵楫的印象并不深。如此满地鲜血,简直无处下脚的惨烈场景,不论她还是赵楫都是第一次经历。 厅中另有三名差人,穿着皂服,应该是负责侦缉的衙役。秦安正想开口将他们赶开,一名衙役反而先质问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秦安也懒得多费口舌了,交代了一句: “扔出去!” 便有七八名家丁手持长杆逼了过去。 柳卉欣看着地上被草席覆盖的尸首怔怔发呆。岳飞知她心病,拿了条长杆,逐个挑开草席辨认。将所有尸体都看了一圈,暗暗松了口气,回到柳卉欣身边,低声道: “里面没有大嫂!” 柳卉欣点了点头,忽然一个激灵,叫道: “走!快进去!” 说罢,柳卉欣当先朝院里奔去,岳飞、秦安,还有一众家丁紧随其后。他们不像那些皇城司兵丁,不用把守什么地方,因此一直聚在一起行动。 院子里也有三三两两的差役兵丁,客人们都在甑别身份之后赶了出去,只说闹了江洋大盗。姑娘仆役们则被赶进屋内看管。因此柳卉欣一路上遇到的全都是皇城司的公人。 有了上两次的经验,家丁们不待吩咐,只要遇上手持兵器、身穿号服的便立即乱棒打倒。 秦安跟“赵楫”来过王家几次,识得道路,带了几名家丁抢到头里开路,一群人疾步朝月娘的小院赶去。 “站住!” 转过一个拐角,走在前边的秦安突然高声喝道。 原来他见到几名皂卒抬着两卷草席包裹的物事向后门方向疾行,看起来十分可疑。 听到喝声,那群皂卒不但不停,反而跑得更快了。见状秦安与岳飞两人当即一左一右往前抢去,头前的几名家丁也紧随其后冲了上去。 那群皂吏抬着东西哪里跑得快,很快被岳、秦二人追上打倒。那几人见他们人多,不敢逗留,东西也不要了,慌忙爬起来四散而逃。 秦岳二人赶跑了官差,看着地上用草席裹好的显然是尸体的物事,都有些踌躇。对视一眼,岳飞跺了跺脚,拔出腰间长刀走了过去。 “嗤喇!” 岳飞沉着脸割开一张草席,一蓬乌黑的头发露了出来。他拨开头发遮挡,看了看死者的容貌,抿着嘴又去割第二卷草席。 “嗤喇!” 待看清死者容颜,岳飞猛地站起,满面怒容,奋力将长刀往地上插去。 “嗤!” 他这一下含愤出手,钢刀没入泥地一尺有余,刀柄兀自颤抖不已。 秦安见状缓缓走了过来,扶住双手颤抖不已的岳飞。岳飞转头看了他一眼,悲声道: “是大嫂。” 秦安闻言一个踉跄,反而变成岳飞扶住了他。 “谁干的?” 岳飞摇了摇头。 “既然这里有皇城司的人,此事跟他们必然脱不了干系。咱们终须查出凶手,为大嫂报仇”。 两人都不禁想起当日在梅岭之上,三人同生共死,意气相投的情景。秦安更想那天起初见月娘时那刹那间的惊艳,如今两位大小美人却都静静躺在这里。他救得了她们一次,这一次却终救她们不得。 这时柳卉欣也缓缓走了过来。 “大哥!” 两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岳飞轻唤了一声。见两人眼神闪烁,面有悲色,柳卉欣已猜到那里边必是月娘。 “让开!” 柳卉欣低喝道。 两人嗫嚅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微微侧开了身,让出了仅供一人通过的宽度。柳卉欣直直撞开两人,大步走到月娘尸体前。 只见月光下月娘面色显得越发苍白,满面血污;清丽的容颜因屈辱和痛苦扭曲得厉害,若非三人都熟悉她的容貌,只怕都认不出来。 柳卉欣俯身颤抖着伸出手,然而短短的距离就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隔一样,完全伸不过去。 眼泪泉水一般涌出,柳卉欣张大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闷得厉害,全身力气如同被抽走了一般。 她软软坐倒在地,抱头倒在地上,良久才终于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号,如同受伤的野兽。 岳飞默默走过去,重新将两卷草席扎好,然后同秦安静静站在一旁,一起守护着伏地痛苦的柳卉欣。 三十名家丁有的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迟钝些的却完全不清楚状况。然而场中三人的悲恸还是感染了周围的每一个人,一片鸦雀无声中,悲哀、沉重的气氛在所有人心间传递、荡溢。 …… 荆王府。 “殿下!婆子请来了,来给王妃整理遗容。” “走开!我自己会做!” 月娘等人的尸体已经运回王府,想起白布下月娘尸体的惨状,柳卉欣出离愤怒,心如刀绞。 月娘身上的衣物全部都支离破碎,可怖的是她原本白璧无瑕的身子,竟也如同那身衣物一般,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口。 刚刚解开草席的那一刹,看到这般惨状,柳卉欣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险些晕了过去。闭目苦忍了良久,才强撑着没有倒下,然而也再没有勇气再去看上一眼。 是什么人,怎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月娘虽然性子冷淡,可她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待所有人都很亲切。眼看着明天她就要得到世间最大的幸福,嫁给心爱的男人。虽然不是唯一,但她甘之若饴。 难道真是天妒红颜么?! “殿下!” 屋外的琴心又唤了一声。 “啪!” 柳卉欣暴怒的将屋旁靠墙的椅子拉倒,冲出了停尸的堂屋。 她一口气跑到空旷无人的操场上,厉声长啸,似乎想要吼出满腔的怨愤不甘。 “锵!” 长啸如何能去尽心中愤怒?柳卉欣拔出长刀,大开大阖的开始舞动起来。刀光如雪,刀势招招如同要与人同归于尽。 不知舞了多久,柳卉欣已是汗流浃背,手足酸软,可心中那股淤塞却丝毫没有减轻。她不住的舞动着,想要将自己累倒、累晕,再不用去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殿下!” 这时场边又传来了琴心满是担心的唤声。 “什么事?” 柳卉欣大声吼道,收刀伫立。她的情绪仍旧无法稳定,几乎任何响动都可能让她爆发。 “圣上口谕到了,传旨的公公正在前厅候着。” 柳卉欣深吸口气,长刀重重往地上一插,大步向前厅走去。这么晚了,三更半夜的,竟然有口谕,简直明摆着与此事有关。 “荆王赵楫,不识大体,不顾大局,殴打官吏,阻碍公务,更兼屡教不改。即日起责令闭门思过,府内所有人等禁止离开府邸一步。责令皇城司派遣兵丁官吏严加监督。 钦此!” 传旨宦官用平板的声音,面无表情的念道。 柳卉欣同样面无表情的听完,默默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朝皇宫方向行了礼,算作谢恩。 皇城司的兵卒是跟传旨宦官一起来的,或许是被先前三十家丁的战斗力给吓到了,这次足足来了五百多人,将荆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柳卉欣心里明白,此事看来牵涉甚大,连皇帝都插手了,连夜派人来看住他,显然是怕他又作出什么事来。 要让皇城司为他遮掩,皇帝亲自出手偏帮?如此大费周章,凶手到底是谁? 这些念头柳卉欣只是转了一转,便想明白了,然而她却显得毫不关心。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让她提起丝毫兴趣。 月娘是赵楫的爱人,与她最多算是亲密的朋友。她画了一幅画,想要送给她作为新婚礼物。 在几个小时之前,柳卉欣甚至有些烦恼明天她与赵楫新婚之后,自己的记忆同步会接收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羞人内容。她甚至有些坏心的想,如果月娘能像一些电影电视中演的那样落跑,放赵楫鸽子,这样她就不会有那些尴尬了。 但柳卉欣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月娘一直盼着这一天,绝对不可能落跑。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放了赵楫的鸽子,以这样一种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方式。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困龙在渊 “殿下,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时间已是丑时末,眼看天便要亮了,看着静立于月娘灵前的柳卉欣,琴心担心的劝道。 “今晚我要为月娘守灵,你先去歇息吧!不用陪我干站着。” 柳卉欣摇头道。 “殿下不睡,奴也不睡。” 琴心带着些倔强的轻声道。 柳卉欣默然,也不再劝,由着她在一旁静静相陪。 主仆二人又在灵前站了一会儿,柳卉欣忽然听到身后轻微的声响,回头一看,却是琴心站得两腿发麻,正在那儿轻轻跺脚。 看着小丫头睡眼惺忪,两腿发麻的样子,柳卉欣轻叹一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柔声道: “你也坐下来吧!站了这么久,哪里受得住?” 琴心早就又累又困,摇摇欲坠了,闻言赶紧拖了把椅子,放到柳卉欣椅子的侧后方,坐了上去。她虽强撑着眼皮,奈何抵不过睡神法力,坐了一会儿,小脑袋一歪,终究还是睡着了。 柳卉欣拿了条薄毯给小丫头搭在身上,摇了摇头,又回到她自己的椅子上,静坐发呆。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柳卉欣看着摇曳的烛光发了会儿呆,忽然想道: 不知道赵楫现在在做什么,昨日同步的记忆,他似乎在筹划单身之夜,真不知他得知这个噩耗后会怎样。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负心薄幸的花心大萝卜就好了! 然而拥有记忆同步的柳卉欣知道他不是。 也许是男人通病,也许是这个时代造成的。他明明已经有了月娘,可即便到了现代变成女生,仍然见一个爱一个。不但强行把萧仙怡给掰弯了,后来又跑去撩惹李梓萱,总之博爱得一塌糊涂。 作为现代人,柳卉欣一直相信爱情是唯一的,当你心中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就再容不下其他人的身影。然而赵楫的情况却完全颠覆了她的固有观念。 柳卉欣曾不止一次在心里痛骂赵楫花心萝卜,大男子沙文猪。然而赵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依然故我,对柳卉欣的怨念丝毫不当回事。 柳卉欣不由得有些泄气的感叹,这方面果然是专情的女人比较吃亏。她至今无法想象,心里同时喜欢两个人是怎样的情形,而赵楫这些男人却做得如此自然而然。 但与他的父亲宋徽宗不同,赵楫虽然同时喜欢好几个出色的女子,可他是真的喜欢,是真的投入了感情的。 而不是像宋徽宗一样,将女人看成是一件美丽的摆设,一朵解语花。与他宫殿里的文玩字画、奇花异草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搜集字画,搜集奇花异草,搜集奇形怪状的太湖石,也搜集天下美女,打造了华夏古往今来最大的后宫。 在宋徽宗的衬托下,赵楫竟然就显得不那么卑劣了。他至少是用了真心的,与每一位女子在一起时,他确是真心相待,那些甜言蜜语也不都是虚言诓骗,而是带着几分真心的。 在记忆同步之下,他骗不了人。 他这几段感情,柳卉欣都熟悉得如同自己的记忆一般,甚至自己还亲身参与了。比如她在宋朝的日子,就喜欢去找月娘小酌、谈天,听她抚琴唱歌……似乎自从灵魂交换以来,柳卉欣陪她的时间,比赵楫本人还要多。 想到月娘,柳卉欣又不禁伤感起来,迷乱中的她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感情,还是来自赵楫的记忆,又或许是对于赵楫即将面对爱人惨死的同情。 初恋的甜蜜美好,心跳悸动; 三年的温柔相伴,不离不弃。 妾拟将身嫁予,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柳卉欣如今仅仅是拥有赵楫的记忆,仅仅是将月娘当做闺蜜好友,便已经如此悲伤。等赵楫灵魂回归,面对这样的噩耗,将会是何等的痛不欲生? 他,承受得住么? 柳卉欣打了一个冷战,刚刚涌上不多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不要!不要睡着! 就让他在那边多高兴一会儿吧! …… 虽然柳卉欣非常努力的让自己不要睡着,但人终究是无法与自然规律抗衡的,在坚持了一天一夜之后,她还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从噩梦中惊醒的赵楫只觉得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没办法,发生这样的事,柳卉欣哪有食欲?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身体虚弱也是正常的。 “殿下!您醒了?再多睡一会儿吧!两天两夜,您才睡了三个时辰,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王妃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看到您这样的。” 一旁守着的琴心见他醒来,立时走过来,柔声劝道。 两天两夜!泉下有知! 赵楫愣愣看着桌上的一灯如豆,听着窗外滴答的雨声。或许是身体太过虚弱,或许是精力不济,或许是意识到什么所以本能的抗拒。原本醒来后便会立即自动同步的记忆,直到现在才缓缓流入脑海。 赵楫双手抱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啊~!” 随着一声大吼,赵楫突然翻身跳下床榻,粗暴的推开一旁的琴心,就这么穿着中衣,光着脚,冲进了屋外的雨幕之中。 灵堂早已设好,柳卉欣已代替他守了一天两夜的灵。虽然荆王府所有人被禁足,但家有白事,皇帝也不可能不允许荆王府开设灵堂,让亲友过来探望。 甚至开封府和皇城司都派了衙役前来,假模假式的要“调查”本案,找出凶手,但都被柳卉欣毫不客气的轰走了。 因为赵楫并不受宠,而且与如日中天的郓王不合已经表面化。再加上被皇上连续两次禁足这样明显的信号,朝中官员并没有多少前来的。 但花圈挽联依旧摆满了灵堂,大多数都是宫中各嫔妃贵人派人置办了送来的。也有像高俅这样,碍于皇帝,不便亲自前来,只是遣人送礼来的。 赵楫浑身湿透的冲到灵堂后屋,揭开棺盖,看着月娘已经被整理得平静安详的遗容,失声痛哭。 哭了一会儿,似乎眼泪已经流干,赵楫缓缓站起身,合上棺盖。默默的随着早已赶来的琴心到别屋换了干衣,才又重新回到灵堂,静静的为月娘守灵。那神情倒是与昨日的柳卉欣一模一样。 第二天前来的亲友比第一天更多了些,有的是第一天还没得到消息,或者来不及准备的;当然也有许多观望风色,看明白了之后再决定是否下注的,这种人主要以支持太子的官员居多。 “太子到!” 堂前的知客高声唱名。 太子赵枢在考虑了一天之后,终于还是来了。 “四弟!节哀!” 赵楫默然不语,只微微点了点头。 吊唁死者,献上香烛,宾主答谢之后,兄弟两人才得以叙话。 “唉!天妒红颜。四弟莫要太过悲戚,伤了身子。” 太子按了按赵楫的肩膀叹道。 “弟妹的那些姐妹,为兄都给她们赎了身,去留由其自主。倒是那天画舫里见过的几位,都愿意去为兄的府上。” 说到这儿,太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赵楫愕然看向太子,心道:你倒是食髓知味,尝过一次温柔滋味,竟然全部买回家享受去了。不过王四妈死了,那些姑娘无依无靠,能进太子府,倒也是不错的归宿。 只是王四妈家那些姑娘,很多都是教坊之中第一等的红牌,身价可不便宜,全部的身价钱加起来怕不要上万贯? 你这说买就买,倒也真是大手笔。看来这太子不白做,真不知捞了多少油水。 “呵呵!没花多少钱。那鸨母全家都死了,卖身契全都落到了办案的差人手里。孤向他要,他敢不给?便算他是皇城司的便又如何?给他几百贯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太子倒是知道赵楫在想什么,先行说了出来。 “那也是功德一件,大哥有心了。” 柳卉欣恍恍惚惚,赵楫自己也没考虑到这些。王家那些姑娘都是月娘旧识,总有些香火情,如今没了依靠,必然凄惶无助。若被随意发卖,下场更是凄惨。太子此举,倒确是做了件好事。 “呵呵!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些?”太子赧然一笑。“可知道仇家是谁了么?” 赵楫黯然摇了摇头。 “不论是谁做的,我赵楫立誓,必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但不管是谁做的,当晚我赶到时,王家已有大批皇城司兵丁把守,还有公人试图运走月娘的尸体,这事跟皇城司绝脱不了干系。” “老三?” 太子面上疑惑,心中却是一喜。如此一来,老四跟自己就算是彻底绑在一起了。 老四勇猛刚烈,又冲动易怒,正是一把好刀。用得好了,将来或许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大用。 “肯定不是他,但或许有他在背后支持,又或者是他必须要保的人。” 说到这里,赵楫又想起了月娘的惨状,不由得咬牙切齿。 “你是说……?” 太子也不笨,给他这么一说,顿时想起李善庆的名字。 “还没确定,但最可疑的就是那么几个人。” 赵楫摇了摇头。 “这……如果是他的话,咱们还需暂时隐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李善庆,父皇极为重视,如今却动不得啊!” 太子沉吟道。 “至于老三,我赵枢答应你,只要我有朝一日得掌大权,必会替你报仇,替弟妹讨回公道。” “大哥说笑了,小弟我如今身陷囹圄,又谈什么报仇?不隐忍又能如何呢?” 赵楫淡然道。 太子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实则却是婉言推卸,生怕赵楫央求他为自己做主,先将这条路给堵死了。 “来日方长,总之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总有云开雾散的那一天。” 当然,太子还是需要拉拢赵楫,虽然现在什么也干不了,还是许了一番未来的宏愿。 “嗯!患难见真情。今日小弟落难,大哥能亲身到来,小弟铭感于心。日后若有机会,定有回报。” 赵楫认真说道。不论太子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来吊唁,总之是雪中送炭的恩情。虽然少了些担当,但还是有几分真情意的。今后抗金御侮,保他坐稳皇位,偿了这番情谊便是。 太子不知赵楫说的竟然是这样重的回报,只当他随口客套,当下也客套劝慰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太子亲身到荆王府凭吊的消息传出,支持太子的那些大臣,也纷纷前来,倒是让这灵堂热闹了许多。 另外又是宫里的许多贵人差人送来了礼物。这些人也都是观望风色的,昨天听说皇上又重责四王爷,自然是生怕与赵楫扯上半点关系。 没想到皇后、刘安妃、王贵妃这些宫里最有权势的后妃,全都第一时间派人送了厚礼到荆王府吊唁。如此一来,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嫔贵人们也立即动了起来。 皇上是很大,可皇上整天流连青楼,十天半月也不见得在宫里出现一次。况且就算回了宫,宫里近两万狐媚子,谁知道皇上会去找谁? 可皇后贵妃就不一样了,她们整天待在宫里,位高权重,又得皇上宠爱,她们才是真正掌握着宫里生杀大权的人。皇上虽然不喜荆王,可皇后贵妃她们喜欢啊,当然要趁此机会来混个人情。若能攀上她们任何一位,那今后在宫里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即便拉不上什么关系,也千万别让她们给记恨上。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谁来送过礼我记不住,谁没来过我都记着呢。 总之,第二天的灵堂,热闹而不失肃穆,总算有了点王妃的体面。 而且皇后和王贵妃今天再一次派了人来。 那名叫做“如意”的宫女也是老熟人了,她给赵楫带了话来:皇后娘娘说了,每天都会派她带礼物过来,给他撑场面。这件事赵楫受了委屈,皇上有他的考虑,可她作为当娘的,却心疼儿子,该做的一定会做。 王贵妃那边也表达了差不多的意思,无论皇上如何,她不会忘记四哥儿救了瑷瑷的恩情。小瑷瑷还亲手折了纸鹤送给赵楫,让他不要太伤心。 想起瑷瑷那可爱的小模样,想象她肉呼呼的小手折着纸鹤,认真的说出安慰的话语,赵楫眼前不禁又有些模糊。 刘安妃今天没再派人来,毕竟关系不如前两位那么亲密。但赵福金却差人送了礼物,她的年纪已经懂事,在宫里又是赵楫的忠实拥趸。有这层关系,赵楫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要派人来慰问。 认识的不认识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 赵楫这一天就守在灵堂前,麻木的接待着各方宾客,以及派来送礼吊唁的使者。 “太尉府管事高进,代高衙内送来贺礼、挽联!” 看着来人,赵楫有些意外。太尉府昨日便派人来过,是柳卉欣接待的。 以高家和他的关系,高俅本应亲自前来。但作为弄臣,紧跟领导才是第一要诀,既然皇上恶了赵楫,高俅当然不能跟他走得太近。能派人来,已经是非常有情义了。 高俅都不能来,高强必然会被约束着不准前来。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有心,竟然还专门派了人来。 这位管事高进的尊容实在普通,属于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跟周润发完全没法比。 又是一番例行酬答,一套程序走完之后,上前告辞的高进隐晦的冲赵楫使了个眼色。 赵楫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顿时紧张起来,莫非高强派人来此不仅仅是顾念兄弟情义,而是有消息要给自己? “啊!孤有一只酒杯先前答应了送给你们衙内,近来一直被禁足,险些给忘了。今天正好你来了,便劳烦你顺便带回去吧!” 灵堂人多眼杂,不是说话之处,赵楫便假作突然想起的样子,随便找了个借口。 “如此,请殿下派人带小的去取便是。” 作为高强的帮闲,高进也是挑通眉眼的机灵人,闻言立即顺着话头接道。 “给你家衙内的东西,那可是难得的珍品。孤一直放在书房藏着,别人找不到的,你随孤去一趟吧!” 赵楫说罢当先向外走去。 “如此便劳烦殿下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赵楫亲自观察了门外并无闲人,这才小心掩上门,转身道: “咱们在这儿说话,没人能听见。说吧!你们衙内让你给孤带了什么话?” 说着,赵楫随手从多宝阁上拿了一个自己做的酒杯扔给高进,等着他的下文。 虽说赵楫作了保证,高进仍然本能的左右看了看,随后向前一步,压低声音,以只有赵楫才能听到的音量道: “昨日有人在宝相院附近,见到了王家的红牌锦娘。” 宝相院! 低若蚊蝇的嗓音,在赵楫听来却如同雷电轰鸣。 “李善庆!” 赵楫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三个字,那宝相院不正是李善庆在汴京的住处么? “消息可靠?” 兹事体大,虽然心中已经认定此事不假,但赵楫还是要确认一下。 “小的亲自去了一趟看过,确是锦娘没错。 不瞒殿下,小的也曾经跟着衙内去过几次王家,这位锦娘姑娘小的见得熟了,绝对不会认错。” 赵楫点了点头,走到书桌拿了个银锞子递给高进。 “多谢你!这个你拿着。” “小的只是替衙内传话,怎敢当殿下的赏?” “这是你应得的。拿着!” 见赵楫确坚持,高进双手接过银锞子,后退两步站住身形,迟疑了一下,又低声道: “对了,殿下!小的听说金国使节明日便要离开京师启程北返了。” “嗯!” 赵楫淡淡应了一声,心下却是一惊。原来他这么快就要走,比原定行程还提前了几天。看来定然是他了,若非心虚,又何须改了原定行程,提前离开? 原来禁足不仅仅是要封锁他的消息,更有将他暂时圈住,好将李善庆尽快送走的用意在里面。 倒是多亏了这高进,否则待李善庆溜走了,自己或许还懵然不知,说不定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想到这,赵楫冲高进点了点头道: “你很好!孤日后必有厚报。” 高进咧嘴笑道: “那日马车争路,小的也在场,那金狗好生蛮横,幸亏殿下为小的们出了气。 金狗丧心病狂,害死王妃。小的虽只是个篾棍帮闲,没人瞧得起的泼皮无赖,可也是汉人。金狗如此嚣张,人神共愤,只盼天尊护佑,殿下能顺利报得大仇,还王妃一个公道。” “一定!” 赵楫抿紧双唇,低声说道,同时也在心中暗暗起誓。 …… “殿下!如意姐姐要回宫了,问您有什么话要带给皇后娘娘没有。” 送走高进,赵楫又回到灵堂待了一会儿,琴心进来禀报道。 如意是皇后宫中看重的女官,琴心是赵楫的贴身丫鬟,内府大管家。两人接触比较多,再加上琴心本就是郑后给赵楫安排的。因着这层渊源,两人关系非常好。如意每次来,都会到琴心那里盘桓些时辰。 今天,如意是上午一大早来的荆王府,午饭也是在府里用的。现下未时已过,时候不早,便向赵楫辞行,准备回宫了。 “没什……额!还真有几句话要带给母后。唉!我自己去跟如意说吧!” 赵楫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月娘血仇岂能不报?可李善庆明早便要离京,外边皇城司的官兵却把守严密,如何能出得府去? 方才赵楫便是在盘算此事,正苦思无计,听得琴心的禀告却突然灵光一闪。看来,这脱离樊笼的大计全要着落在如意身上了。 荆王府正门外,沿着大路左右两边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持兵器的官兵。因为前天被家丁队以方阵轻易突破防线,吃了兵器太短的亏。现在这些兵丁大都手持长枪,雪亮枪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且为保万全,府门外的兵士人数也比当日王家院外多了数倍,足有两百多人。别说赵楫的家丁队只是有些没钢头的枪杆,连真正的兵器都没有。就算他们兵器甲胄齐全,如今也根本冲不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佬都是女装的 “大哥!您要去哪里?” 赵楫走灵堂没多远,便被岳飞和秦安两人一左一右拦住了。 “呵呵!愚兄有些累了,想去小睡一会儿。灵堂这边还请两位兄弟支应着。” 赵楫勉强笑道。 “能否耽误大哥一会儿?我们有很重要的话想跟大哥说。” 见二人拦住路,没有半分让开的意思,赵楫无奈,只得先对琴心道: “你先帮我去跟如意说,让她务必等我一会儿。我这边说几句话,马上便到。” 说罢赵楫叹了口气,随着秦岳二人去了附近一间僻静的小屋。 “大哥可是要去为大嫂报仇?” 岳飞第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鹏举何出此言?愚兄真的是……” “大哥莫要骗我!” 不待赵楫编造理由,岳飞直接打断道。 “当日梅岭结义,岳飞与大哥素不相识,不知大哥身份,也不知大哥人品性情。然而岳飞毫不犹豫,欣然应诺,为何? 除了大哥豪爽不羁,颇有古人之风,兼且对师父极为推崇推崇外;更因为与二哥和大嫂的那番同生共死的情义,岳飞深慕他们二位的气节品性。 所谓观其友,知其人。大哥能得大嫂那样的奇女子真心爱慕,也必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好汉子。 大嫂遇害,人神共愤。大哥心中悲恸,我与二哥一样感同身受。 大哥与高衙内家人书房密谈之后,虽强作平静,但眼神已与先前大不相同,多了些决绝与坚毅。 大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仇人是谁了? 现在便是要去为大嫂报仇?! 此事怎少得了我和二哥?莫非大哥不当我们是兄弟么? 大丈夫生死等闲事,难道大哥以为岳飞与二哥是贪生怕死之辈? 大哥如今要抛开我们,独自复仇,去赴凶险之地,莫不是忘了梅岭之上同生共死的誓言?” 岳飞这些话应当是憋了很久,连珠炮一般一句接一句,赵楫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待他说完,赵楫静静看着他,良久才长叹一声道: “你都这样说了,我若再否认,岂是兄弟之义? 不错!方才愚兄确实得知了仇人是谁,现在也确是要去寻他复仇。但此事我只能一个人去,不能带你们一起。” “大哥不拿我们当兄弟么?!” 岳飞怒道,自己说了这么多,没想到赵楫还是这句话。 赵楫伸手拍了拍岳飞肩膀,岳飞本想闪开,犹豫了一下还是站着没动,但脸上表情倔强无比。显然无论赵楫准许与否,他都打定主意要一同跟去为月娘复仇。 “月娘虽未过门,但在我心中,她已是我赵楫的妻子。杀妻之仇,不能不报。作为男人,我必须去。” 赵楫仿佛没看见岳飞的愤怒,拍拍他的肩,又拍了拍一旁抿嘴静立的秦安,自顾自的说道。说到这儿,见岳飞又想插话,赵楫挥手止住,续道: “我不让你们去,不是觉得你们没有男儿血勇。相反,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男儿,智勇双全,忠义无双。然而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让你们去。” “这一晃眼,咱们结义也已经半年。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为兄一直以来所思所想,所谋划的事情,你们也都有参与。 定国、鹏举! 女真实乃我华夏大患,凶残暴虐,世间罕见。为兄一意反金,全是为了社稷黎民,实无半分私心。” “此事大哥半年之前便与我们说过,当时金使并未入京,当然不可能是因为私怨。” 听到这,秦安忍不住插言。 “为兄自知才智平庸,难当大任。然身为华夏男儿,太宗子孙,赵楫义不容辞,只得勉力为之。” 赵楫朝秦安点了点头,续道: “幸而天佑中华,让我遇见了你们两位好兄弟。本以为咱们三兄弟同心戮力,必可外拒胡虏,内除虎狼,保得我大宋江山,亿兆百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然而世事难料,月娘不幸为人所害,死不瞑目。我今日要负起男人的责任,与仇人血溅五步。此去九死一生,但只要报得大仇,赵楫虽死无憾。 所谓忠义不能两全,我此去是全了与月娘夫妻之义,不能不去。唯一牵挂的,便是抗金救国的大事。我若是回不来,今后这抗金御侮的大任,就要由你们两位好兄弟来帮我承担了。 为兄近来一直在考虑富国强兵之法,些许心得都放在书房的暗格之中。我走后你二人可去取出,今后或可起到些借鉴作用。” “大哥!” 岳飞、秦安齐声唤道,声音都有些哽咽。 “死很容易,活着才更加艰难!更何况为兄我自幼习武,这半年来又有鹏举点拨,哪那么容易死? 何况外边守备森严,想出去可不容易。为兄的法子,呵呵!却没法带你们一起。” 赵楫微笑道。话虽如此,但他接下来还是继续交代后事,若不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他又如何能放心的去报仇? “鹏举你是天生的将才,若能领兵,必可战无不胜。但须得切记不可插手政事,特别是皇家之事,那是取死之道,万万不可触碰。 定国忠诚坚毅,亦可堪大任。但你遇事要多听鹏举的,不可因为是兄长便一意孤行。” “我知道了,大哥!我一定会像待您一样待三弟,万事听他吩咐,绝不自把自为。” 秦安哽咽道。 “好!好兄弟!只要你们兄弟同心,天下就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你们。 你们记住,你等有用之身,绝不可轻易浪费在这里。若他日抗金成功,我虽死犹生;若你等为救我或替我报仇而死,我便是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你们记住,我这次如果回不来,你们可以一起去投奔河北宗泽。他带兵有方,最重英雄豪杰,你们去到那里一定会受重用。 那三十名家丁,是我们兄弟一起练出来的精锐。你们一并带去,可以作为你们今后的亲信班底。 日后若果真有大事,汴京危急。还望两位兄弟念在兄弟一场,能来救救宫里的皇后贵妃,和我的那群兄弟姐妹,赵楫九泉之下仍感恩德。” …… “江喜!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姑娘的轿子能有什么夹带?再说王爷就算送点东西给皇后娘娘又有什么打紧?如何便犯了忌讳?你给本姑娘搞清楚!这里是荆王府!不是天牢!” 如意拉开轿帘,阴沉着脸向拦在轿前的一名中年宦官怒斥道。 “如意姐何必动怒?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圣上口谕,一切出府车轿必须严加盘查,不得懈怠,还请如意姐莫要为难咱家。” 中年宦官江喜正是徽宗身边的亲信,虽不如梁师成那般受宠,却也颇得重用。听得如意呵斥,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却没半点让开的意思。 “少拿着鸡毛当令箭!我来王府,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令谕。大家都是宫里当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一定要将事情做绝么?” “皇上严令,咱家也没法子啊!如意姐,得罪了!” 见如意死活不让搜查,江喜疑惑更甚。不再多言,对身边的小宦官比了个手势,四名小宦官当即掀开如意的轿帘硬闯了进去。 如意的轿子虽大,那也只是个轿子,四名宦官一下子涌进来,当即便挤得满满当当。如意又惊又怒,尖声道: “你们干什么!?江喜!你给我记住,你别犯到我手里,不然……啊!你干什么?” 却是四名小宦官一无所获,其中一个竟然来掀如意的裙子。 “不得对如意姐无礼!” 此举确实过火了些,得罪如意不要紧,可她毕竟是皇后的身边人,太过欺凌却是与皇后过不去了。 但郓王殿下早有吩咐,今日荆王必有动作,务必严加戒备。这个如意一向与荆王府亲近,现在又如此阻挠着实可疑,他怎能不仔细搜查一番? 因此虽然喝止了小宦官,江喜却不准备就这么轻易放过。 “还请如意姐下轿!” 江喜毫不客气的道。 “你!” 如意柳眉一竖便想发作,却见江喜手一挥,竟想指挥小宦官用强。如意无奈,只得道: “罢了!我自己出来便是。” 说着一脸愤怒的下了轿。 小宦官立即一拥而上,将她身下座位打开,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手下小宦官失望摇头,江喜兀自不信,又亲自进轿子查看了一番。别说人了,里面干干净净,连张纸都没有。 见江喜兀自满脸疑惑的盯着自己,如意大怒道: “欺人太甚!这轿子我不坐了。我们走!” 说罢,如意招呼一声,带着跟随自己的轿夫、宫女,一行人徒步出了荆王府,径向皇宫方向行去。 江喜转头看向不远处一名皇城司官差,那是皇城司专门派来的探子,记忆力超群,识得赵楫、岳飞等荆王府的主要人物。 见江喜看过来,官差微微摇头,示意并没发现荆王府的人混在里面。 江喜皱着眉头看着如意一行人的背影,疑惑不已,但又找不出丝毫破绽,只得任由他们离去。 …… “哎呀!真是粗心!” 如意带着人行至一条僻静的街巷,突然停步叫道。 “殿下托我带给娘娘的画儿竟然给落在王府,忘记带了。真是让江喜那阉货给气晕了! 我不耐再去见那厌物,竹儿!你帮我跑一趟吧!快去快回,莫要误了宫门落锁的时辰。” “是!” 一名高挑宫女小声应了,转身快步离去。 如意盯着“竹儿”离去的背影看了一忽儿,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向皇宫而去。 那“竹儿”自然便是赵楫改扮。古代男子极重名誉,穿女装扮成女子是极大的羞辱。诸葛亮为了激司马懿出战便曾经送了女装给他。 但对赵楫来说,这么做却没什么心理负担。他现在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做真正的女人,女装根本就是穿惯了的。 再说就算没有这层缘由,为了给月娘报仇,便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不过是穿女装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更妙的是,因为他“扮”惯了柳卉欣,一穿上女装立时便进入了状态,身姿步态,一颦一笑,根本毫无破绽。再化上妆,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再认不出他来。 大门口几十上百人盯着,愣是没能看出他们严防死守的荆王赵楫就站在他们面前。 如意带来的宫女们虽然奇怪她为什么要带一名“陌生女子”出府,但这些都是从小便在宫里混的人,早就明白不该问的坚决不能问,谁也没表现出半分异状。 …… 汴京,都亭驿,辽朝使馆。 这段日子以来,萧烈非常烦躁。 想他萧烈少有壮志,一意要振兴大辽,天天闻鸡起舞,挑灯夜读,从不懈怠,练得一身本事。本想报效朝廷,造福社稷,不料皇上根本不理朝政,朝中大事均由奸臣萧奉先把持。可谓君昏臣奸,暗无天日。 他不过是为受灾的契丹牧民说了几句话,便被萧奉先借故赶出朝廷,作为大使被派到了宋朝。明面上说是出使,实在与流放并无区别。宋朝的花花世界,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大大的牢笼罢了。 说起来实在有些无病呻吟,他如今不愁吃喝,在南朝花花世界享福。吃穿用度,着实比在契丹更加优厚得多,实在是许多契丹贵族求都求不到的肥缺。 而且此处人事简单,一切由他一言而决,朝中你死我活的争斗再也与他无关,这日子简直堪称逍遥自在。再说宋辽盟好已有百年,边市贸易不绝,便连白发苍苍的老者都不识兵戈,他这使者能有什么事做?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不讲理,宋辽之间一百多年没出过事,偏偏他才来汴京没两年就出事了。那将大辽打得满地找牙的女真蛮子,竟然也派了使节来到汴京。 不仅如此,宋朝皇家、朝廷都对那蛮子极其重视,礼遇有加。并派出文武重臣,与金使日日磋商。 那蛮子仗着金人百战百胜的威势和宋朝君臣的看重招摇过市,竟敢与宋朝皇子争道,听说那皇子还输了,最后被皇帝禁足在家。 宋人与金人要干什么?萧烈不是愚笨之辈,简直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果然,数日前传出消息,经过两月的拉锯谈判,宋金双方达成盟约,虽然盟约内容不得而知,但这两方结盟为了什么还用说么? 萧烈当即向宋朝提出了强烈抗议和严正交涉,然而不出所料的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萧烈既惊且怒,又觉悲凉。宋金两家,一家有钱有粮,一家有天下精兵。这两家搞在一起,大辽还有活路么?难道太祖创立的大辽基业,就要这样完了? 若是明君当国,大辽或有拨乱反正的机会。可如今的大辽,已是积重难返。小人当道,君子离心,贤明的文妃母子受尽排挤。萧烈实在看不到祖国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有时候萧烈忍不住大逆不道的想,若是皇上这时候驾崩就好了。这样素有贤名的文妃之子耶律敖卢斡便可以继位,或可将大辽拉出泥潭。或许! 然而就像南边大宋的这位昏君一样,大辽的那位昏君身体也康健的很,根本没有要仙去的迹象。 面对这样的情况,萧烈除了长吁短叹,也只能借酒消愁了。说到酒,南朝的酒真是不错。最近又出了一种新酒,其性之烈,前所未有,很符合萧烈草原儿女的胃口。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就叫“烧酒”,端的好名字,不同于其他南朝酒浆那种文绉绉、酸溜溜的名字,配得上这酒。 这酒样样都好,喝着也过瘾,就是有一点,太容易醉了。萧烈心情烦闷,吩咐手下弄了几个下酒菜,也不吃主食,就这么一口菜一口酒的喝着,天还没黑就已经有了五分醉意了。 要知道萧烈不仅允文允武,酒量也是出名的好,若是喝南朝的米酒,称得上千杯不醉,便是喝一晚上,也不过能喝个半醉罢了。 “大人!馆外有宋人求见!” “宋人!?不见!宋人都是些背信弃义,奸险狡诈的懦夫。轰走,给我轰走!” 萧烈借着酒劲,胡乱嚷嚷道。 “大人!他说是专门给您送酒来的。” “送酒便送酒,让他将酒放下便是,见我做什么?不见不见!” “是!” 从人恭声应是,却站在原地并不稍动。他收了来人的钱财,自要尽量让大人见他。 “他说是特制的极品烧酒,外边买不到的,要亲手献给大人。” “这些宋人真是烦人!算了算了,便见他一见。他若拿不出好酒,少不得吃我一顿鞭子!” 萧烈最终还是同意见人,如此忧愁难解的夜晚,有什么比得了美酒的诱惑力呢?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过了不一会儿,手下将人领了进来。见到来人,萧烈不由得暗赞一声,真是好俊俏的少年。南朝人物果真文雅俊秀,便连个送酒的小贩,竟然也是这般丰神如玉,俊朗不凡的人物。 见少年手中捧着一只精美的青瓷酒瓶,萧烈不由得撇了撇嘴。就这么点儿酒,漱口都不够,搞得如此大费周章,南人做事就是不够豪爽。 少年随手将酒瓶放到桌上,径直走到萧烈身前,笑道: “请大人屏退左右!” 萧烈压着火,心道:暂且由得你摆布,待会儿你那“好酒”若是不能让我满意,看我不好好的整治你! 目光犹如利刃般瞪了少年一眼,萧烈还是挥挥手让手下退了出去。他自信身手了得,那少年周身上下看起来也不像藏有兵器,自然不惧少年会对他不利。 见左右退下,少年没去拿酒,反而伸手入袖,从袖袋中拿出一块玉牌来。 见到玉牌,萧烈悚然而惊,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你!您,您是荆王赵楫?” 说罢,萧烈意识到自己有些慌乱失态,连忙面容一整,肃容道: “敢问来的可是面折女真大使,仗义执言,上书反对联金的荆王爷?” 这少年当然便赵楫,他在得知仇人是李善庆之后,便一直在考虑对策。在跟随如意混出府时,早已计议妥当。 出府之后他直奔太尉府而去,从后门将记认信物递了进去,没多久高强便带着人出来跟他会合。 赵楫只身出府,单人匹马如何对付得了李善庆?兵器倒是好解决,当日赵楫给自己三兄弟打造兵器时,索性多打了几把,其中一柄长刀被当做礼物送给了高强。此次顺便找他索回,正好能派上用场。 只是人手问题比较棘手,高俅手上肯定有人,但绝不可能派给他。甚至赵楫出府之事,都专门交代高强暂时瞒着高俅。生怕他知道后向徽宗举报,那可就功亏一篑,万事皆休了。 至于高强的手下,则都是些酒囊饭袋,借着太尉府的名头欺压良善可以,让他们去与人拼命,那是不用指望的。 赵楫思来想去,总算想到。在这汴京城里,有人必然憎恨女真不亚于他,那便是都亭驿里的契丹人。 李善庆明早离京,想要刺杀他,赵楫的机会只有今夜。虽然即便无人相助,他也决意今晚一个人去刺杀李善庆。但若得到辽人助力,成功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辽人虽被女真打得落花流水,几乎百战百败,但很大的原因其实是朝廷腐败,指挥混乱所致。契丹人毕竟是游牧民族,弓马娴熟,又都是见过血的亡命。若能得他们相助,必是极大的助力。 赵楫知道辽人好酒,便让高强取了瓶好酒,以之为由求见辽朝大使。本只是无可奈何的权宜之计,不料一举奏功。辽人爱酒,由此可见一斑。 见到辽使,不但萧烈惊叹于赵楫的容貌风仪,赵楫也颇为惊异。不仅仅是因为萧烈十分年轻,还因为不管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辽使长得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便是现代的那个转校生,就是柳卉欣一见钟情的那个萧俊喆——萧仙怡的哥哥。 非常巧合的是他们都姓萧,不会这么巧,遇到他们萧家千年前的先祖了吧!? 想想倒也没错,“萧”这个姓本就是契丹后族。北朝的契丹人,就是两个姓,要么姓耶律要么姓萧。辽朝的皇帝都姓耶律,而皇后都姓萧,几百年来从没变过。 而这个萧姓,汉人原本是没有的。所以萧仙怡他们家祖上是契丹人的可能性,还真挺大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喋血长街 “南朝人口千万,能让我萧某佩服的只有一个,便是荆王殿下您! 殿下!您是真正的好汉子!萧某今日便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萧烈说着便伸手去拿赵楫带来的酒瓶。作为游牧民族,契丹人十分好酒,而且认为英雄好汉也必然酒量惊人。 “呃!酒便算了吧!实不相瞒,赵楫今日来找萧兄是有事相求。晚上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沾不得酒。他日若是有缘,再与萧兄共醉。” 赵楫哪敢喝酒?以他的酒量,只需一杯烧酒就能让他不省人事,如何还能去杀李善庆复仇? “噢?我正奇怪殿下为何夜晚到此。殿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能帮的萧某一定尽力。” “我观萧兄气度不凡,英武过人,乃是豪迈的好男儿,有些话我便直说了。” 听得赵楫夸奖,萧烈微微点头,颇有知己之感。却听赵楫续道: “萧兄既为使节,可听说过汉朝定远侯班超的故事?” “班超?殿下是说……” 萧烈惊道:“您这是要……借刀杀人?” “萧兄何出此言?这是对你我双方都有利的事,应当叫做同心协力的合作,如何能说是借刀杀人?” 既然萧烈一点就透,赵楫便单刀直入,直接进入了主题。 “不错!我与金使之仇不共戴天。然而萧兄,你扪心自问,杀死金使受益最大的难道不是你们辽朝么?” “我们辽朝,唉~!” 萧烈一声长叹,无精打采的道。 “四殿下!您实话实说,您觉得我大辽如今境况如何?”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赵楫并不避讳,实话实说。 “不错!既然如此,我即便刺杀了金使,又有何益呢?徒然得罪宋朝君臣,又于国无补。只不过帮了殿下您的忙罢了。” 萧烈无精打采的道。 “怎能说于国无补?” 赵楫肃然道。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国朝之于我等,便如父母之于子女。身为子女,岂能因为父母病入膏肓便弃之不顾?必是但凡有半分希望,也要用出全力,尽力挽救。 辽朝自唐末立国,历来豪杰辈出,其享国还长过我大宋。如今虽看似穷途末路,焉知不会柳暗花明? 萧兄身为大使,又岂能轻言放弃?” 听得此言,萧烈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再无半丝酒意,正容道: “殿下金玉良言,萧烈受教了。殿下见识高远,远在萧烈之上,今夜该当如何行事,我和手下人众全听殿下安排便是。” “如此甚好,便让咱们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在史书中留下你我名姓!” 说动了契丹人,刺杀的成功率大大增加,赵楫脸上终于露出也一丝笑容。 因着这番话,萧烈打开心结,重新找到了奋斗的目标,也颇为振奋。伸出手来,与赵楫的手牢牢握在了一起。 “殿下豪气,今夜必能马到成功,只是萧某还有一事不解。殿下方才言道,与金使不共戴天。然而据我所知,您与金使不过有些小过节,却是如何结下大仇的?莫非……” 萧烈说着说着,心中一动,却已自己想到了答案。 赵楫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暗夜中孤单的背影显得十分萧索。 …… 萧烈并没让赵楫等太久。得知宋金结盟的消息,馆内的契丹人都十分消沉,没人再有出去寻欢作乐的心思。全都在馆中枯坐,除了几个像萧烈一样借酒消愁的喝得半醉,其他人状态都还不错。 人都在馆里,武器也都是现成的。很快在萧烈带领下,一众契丹人腰挎弯刀,背弓荷箭鱼贯而出。 赵楫和另一名高府家人早已在馆外的阴影中等候多时,见众人出来,招呼一声,当先向一旁的偏僻小巷行去。 这名高府家人长得五短身材,獐头鼠目,跟一只大猴子一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此人名叫“高财”,与高进同为高衙内手下“招财进宝”四大金刚的一员。作为跟班里的翘楚,除了擅长逢迎拍马,高财也是有绝活的。 他过去曾经是鸡鸣狗盗、溜门撬锁的梁上君子,对汴京的大街小巷,大门小户都十分熟悉。这次赵楫要做事,高强自己来不了,便将得力的手下都派了出来帮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高强这些手下,在跟他之前都是些捞偏门的魂淡,没一个良善之人。 这些人打打杀杀是指望不上的,但如果用对了地方,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便如这个高财,熟悉京师道路,领着一行人专走荒僻无人的小巷,在汴京这么一个百万人口的大城之中,穿街过巷,竟然没有遇到什么闲人。如同隐形了一般,将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无惊无险的带到了李善庆居住的宝相院外。 萧烈带来的手下一共十八人,都是追随他南来的族中勇士,加上赵楫和萧烈,正好二十人。 将一行人安置在一座僻静小院中,高财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却是先前曾到赵楫府上报讯的高进。 “今夜郓王在府里设宴,为李善庆饯别。李善庆黄昏前便赴宴去了,现在宝相院只有几个看门的兵丁,还有些伺候的仆人。 从昨天开始,皇城司加派了李善庆的护卫。除了他从女真带来的十多名护卫之外,又有六十多名巡城卫的兵丁。” 赵楫面色沉着,心中暗暗策划着行动方案。萧烈脸上却有些变色,本以为对方最多三十多名护卫,没想到竟然凭空多出了一倍。这让他满腔豪情有些冷却,看着跟来的族人们微微踌躇,心道: 自己一心报国,死了没关系。可这些族人一直跟随自己,忠心耿耿。让他们就这样跟着自己埋骨异乡,心下着实有些不忍。 赵楫正专心筹谋没有察觉,却有人看出了萧烈的顾虑,一名契丹武士朗声道: “国朝近年来一直被女真侵凌,我等身为武士,深以为耻。本以为此生便要终老南朝,再没有与女真蛮子交手的机会。如今有此良机,可以让小的们手刃女真蛮子,小的们都欢欣雀跃。 今晚既然来了,小的们都没打算回去,大人不必顾虑我等。今夜我们誓死追随大人,让南朝宋人和女真蛮子知道,我契丹也有慷慨勇武的好汉子!” 十八契丹武士都重重点头,显然这位武士说出了他们心中的想法。萧烈不禁热泪满眶,一个个拍拍族人们的肩膀,说道: “好兄弟!你们都是契丹的好男儿!是我萧烈的好兄弟!今晚咱们就大杀一场!杀光女真人!” 听得说话,赵楫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发生了什么,向契丹众人团团施了一礼,肃容道: “各位都是真正的勇士!今夜如能报得大仇,赵楫永感大恩。 我赵楫在此立誓,今日若能侥幸不死,日后必极力促成辽宋友好。即便今后两朝不幸交兵,我也保证绝不赶尽杀绝。全力保证契丹国祚不致断绝。” 赵楫这番话没一句说死,听起来简直像没说一样。然而惟其如此,才显出了诚意。宋辽百年盟好,都可以一朝背弃。国与国之间,哪里有确定的事情? 赵楫没有大包大揽,只说尽力做到,反而让人相信他是真心诚意,比那些根本不可能兑现的空头愿景强过百倍。 …… 乌云压城城欲摧。 夜幕低垂,星月无踪,漫天铅云压得天空低沉沉的,仿佛触手可及。空气闷闷的,湿气极重,偏偏没有一丝风,让人不禁感到窒息。 不同于汴河附近街市的热闹,宝相院邻近的里坊因多为住宅馆舍,静夜之中显得安静得多。只有零星的窗纸之中透出昏黄灯光,剩下的便是一片黑暗。 一条火龙沿着街道缓缓而来,走得近了方才看清,原来是一队马车。宋朝缺马,若要比较,这样高头大马拉的马车,比现代的劳斯莱斯价值只怕还高些。 出入能使用五驾马车组成的车队,由此可知来人身份非同一般。更不用说车队周围全是手持长枪,举着灯笼的兵丁。更加彰显着此人身份的不凡。 “嗖嗖!嗖嗖!” 凄厉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从街边两侧黑黢黢的屋顶处不断有羽箭射下。 徽宗朝严禁民间持有兵器,单刀短剑都必须收缴,更别说弓箭了,那更是有宋一朝都禁止民间持有的。 因此别看车队只有七十多名护卫,这在京城已经是极为强大的武力。没人会想到,竟有人敢对这样强大的队伍动手。 突然遭到箭雨攒射,巡城兵卒们顿时慌了手脚。或许是那晚赵楫家丁队展示出来的战力太过惊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荆王府擅长长枪。因此配置护卫的时候,也是以那晚的家丁队为假想敌,安排了六十名长枪手。 长枪攻击力强大,弱点也同样明显,那就是必须双手使用,无法携带盾牌。在空旷之处突然遭到居高临下的弓箭攒射,这些没有铠甲的长枪手顿时损失惨重。 与现代人通常的印象不同,开弓射箭其实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通常弓手射出两壶箭后,就再也没有体力开弓了。 而为了保证体力,以备稍后可能的肉搏战,每名契丹武士只带了一壶箭(约20支)。好在这些契丹武士能跟随萧烈千里南来,具是族中精锐,射箭的工夫都非常过硬。 十八人近三百多支箭,下面那60名只有长枪,缺乏甲胄盾牌的轻装步兵哪里禁得住他们射? 宋军本就疏于训练,眼下这些隶属皇城司的所谓“精兵”,也不过是能拿得动长枪,练过几下刺击而已。眼下突遭箭雨偷袭,宋军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下奔走呼号,没头苍蝇般乱作一团。 这般反应,看得屋顶上的契丹武士们信心大增。这种水平的敌人,来多少还不都是待宰的羔羊?拉弓拉得更加起劲了。 宋军的这番表现,直把车里的李善庆气得额头青筋乱跳,躲在厚厚的车壁后,尖声叫道: “把灯笼扔掉!蠢货!把火都给我熄了!” 四周的宋军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扔掉了手里的灯笼。 但这样的应对早在赵楫算中,只听一声呼哨,两侧屋顶突然扔下许多火球。将马车附近照得更加明亮。 刚刚扔掉灯笼,遁入黑暗的宋军还来不及松口气,突然眼前光明大放。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无情的箭雨再一次洒下,顿时又倒下一片。 这火球是布帛浇上火油制成,外面还罩了竹木的笼子,很难扑打熄灭。在几名尝试灭火的兵丁被射倒之后,宋军再也没胆子上前。离得近的赶紧躲进马车底下,远一点的索性躺倒在地装死。 当再没有站着的宋军之后,街道上又一次安静下来。但双方都知道,这片刻的安宁只是暂时的。此处临近驿馆,这里的动静必然已经传了出去,很快就会有更多的皇城司兵丁赶来,留给赵楫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杀金贼!” 赵楫、萧烈领着另外八名契丹武士,从街边一条窄巷中呐喊着冲了上来。 “呯!” 萧烈一脚踢飞了一名趴在地上装死,见他们冲上来想忽施偷袭的宋兵。 “嗖!” 赵楫右手一挥,一柄匕首脱手飞出,正中头车中一名正弯弓搭箭的女真武士面门。 自从上次游轮之战后,赵楫便喜欢上了飞刀这种武器,还专门让人打造了适合投掷的飞镖。可惜这次没法携带武器出来,全都留在了荆王府里。 因此找高强索要了那把钢刀之后,赵楫顺便也让他找了几把匕首,虽然用着不如飞刀顺手,也凑合着可以使用。 与惊慌失措的宋兵不同,跟随李善庆的女真武士虽然只有十来个,却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他们躲在车中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敌暗我明,冲出去除了做活靶之外毫无意义。 此时赵楫等发起冲击,便是他们反击之时。女真武士纷纷打开车帘,弯弓向外放箭。 现在的情形,变成了女真武士躲在车内好整以暇的放箭,而赵楫他们却要顶着箭雨冲到车旁以求肉搏,冲锋的过程中却是没法射箭的。 “嗖嗖嗖!”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不住响起,短短几息之间便有五名契丹武士身中数箭,倒地毙命。 不得不说金人的应对策略十分正确,反击的时机也把握得非常刁钻。 只要他们将冲上来的十人全部放翻,那么躲在屋顶上的契丹武士便再不足为虑。 进攻?就会和先前的十人一个下场;退却?他们的同伴留下了这么多,总能顺藤摸瓜查到他们身份,到时一个也逃不了。僵持?宋人很快就会派来援兵,虽然这些宋兵战力实在不值一提,但蚁多咬死象,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么多箭,就是累也能把他们累死。 女真人想得很好,可惜赵楫这一方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全无还手之力。赵楫一面全力冲锋,一面不断投掷匕首伤敌。女真人只要敢露头放箭,他直接就是一飞刀。前后扔出五柄匕首,全部击中女真人面门或咽喉,都是一击毙命。 否则如果真的任由对方射箭,以女真人从小打猎练出来的箭法,二十多步的距离,他们十个人最多冲到半路便会全军覆没,哪里还有什么近身的机会? “嗖!” 赵楫奔跑中右臂划了个半圈,最后一柄匕首脱手,正中一名女真箭手眼窝,锋刃直贯入脑。 “锵!” 赵楫拔出长刀,磕飞了迎面而来的一支箭矢。一闪身已冲到第一辆马车之前。 “噗!” 一名女真武士拔出弯刀扑向赵楫,被赵楫卖个破绽,一刀劈在他大腿上。长刀极其锋锐,几乎将整条大腿劈断。 赵楫一闪而过,并不停步,紧随其后的萧烈趁其重伤,一脚踢在那女真人手腕上,弯刀脱手飞出。萧烈再顺势一刀,直接将其斩首。 第一辆马车上的金人至此被清理一空,赵楫领着余下的四人径直向第二辆马车冲去。 “嗖!” 第二辆马车上原本也有两名金人,但先前已被赵楫飞刀杀死一人,剩下那人见赵楫他们冲到,抬手便射出弓上搭着的箭矢。 然而这名金人见同伴被砍瓜切菜般杀死,慌乱之下失了准头,箭矢直接从赵楫耳畔飞了过去。赵楫此时已看清车中人数,手一抬,长刀脱手飞出,直接将手里唯一的兵器扔了出去。 “噗!” 女真人急切间挥弓挡格,却挡了个空。长刀穿胸而过,直接将他钉死在车厢里。 第三辆车正是李善庆的座车,赵楫先拔回了自己的长刀,五人躲在第二辆车厢后稍作喘息。几秒种后,赵楫与萧烈对视一眼刚要冲出,却听前方街口传来喧闹声,竟是宋兵的援军到了! 宋军援兵这么快到来,实在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为防万一,赵楫可是半点时间都没耽搁,两轮箭雨之后便立即发起了突击。按照他的估计,他们得手从容退却之后,宋军援兵都还需要一刻钟左右才能赶来。 没想到这次出名没有效率的宋军反应如此迅速,从他们发动袭击到现在才短短半柱香的时间,竟然就已经援军赶来。这样的速度根本不科学! 别说向来懈怠的宋军,这个时代任何一支军队也不可能有这种效率,简直像是专门设好了口袋等他们来钻一样。 但从车上女真人的箭法,还有他们拼死战斗的表现来看,李善庆又确实是在这里。这便让人颇为费解了。 原来此事实属巧合。 今晚宴后,宾主尽欢,然而送了李善庆出去之后。郓王赵楷总觉得眼皮跳的厉害,心里总不踏实,在厅中走了两圈之后,赵楷还是决定带人过来查看一番。 于是李善庆走了没多久,前后脚的工夫,赵楷也带了一大群护卫,浩浩荡荡的往宝相院进发,要亲自检查这边的安全保卫工作。 因此赵楷的车队离着李善庆其实并不远,此时赶到的并非附近的驻军,而是赵楷的护卫。 他们可没想到赵楫已经知道李善庆是仇人,还以为暂时瞒过去了。但赵楫找不着李善庆,找他赵楷却是很容易的,毕竟一次王家、一次禁足,皇城司都积极参与了,赵楫记恨他也实属正常。 所以原本一向轻车简从的赵楷,如今带的的护卫人数比李善庆的还要多一些,足有一百多人。一则赵楷身份更高,二来他没有精锐的女真武士护卫,只得以数量弥补,多带些人。 赵楷见李善庆果然遇险,心急如焚,当即命令卫队不惜一切代价冲上前去营救。屋顶的十名契丹弓手无奈之下再顾不得压制马车中的女真人,纷纷掉头对街尾开过来的宋兵放箭。 幸好赵楫他们已经肃清了前两辆马车中的敌人,两辆马车就如路障一般堵住了去路。否则没了弓箭压制,金人只需出来驾车强冲过去,赵楫他们就望尘莫及了。 此时前进无路,幸而后边来了大批援兵,第三辆马车中当即下来一名女真人,跑到车夫坐上,指挥马匹转圈。 然而天色很黑,四周又到处是火光,还有厮杀声,马匹受惊很难操控。马车只转了半个圈,刚刚横在路中,赵楫等人便冲了上来。 车夫不得不停下动作,拔出腰间弯刀迎面冲了上去。 这些女真人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从战场上生死搏杀间练出来的本事。实事求是的说,确实比萧烈带来的契丹武士强。 契丹与宋朝一样,也是承平已久。好在契丹本是游牧民族,从小长在马背上,骑马是本来就会的。至于射箭,平时放牧打猎也都要用到。因此这些契丹人的箭术倒也颇为精湛,反倒是肉搏的刀法显得稀松平常,不如女真人那般简单高效,切合实战。 但这只是相对于契丹人来说,赵楫可不在此列。 游轮血战那次,赵楫就已经见过了鲜血,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命都好几十条。再加上他有从小打下的武术功底,又有岳飞悉心调教,刀法确如他自己所说,非常了得。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步之遥 那女真人身材敦实,爆发力极强。弯刀照着赵楫兜头就是一刀,以攻代守,一副以命换命、同归于尽的架势。 赵楫哪会与他拼命? 女真武士这打法,也就是对付与自己水平相当的对手时能收到奇效。先以气势压倒对方,趁敌慌乱之时取其性命,往往能一招制敌。这女真人过去以这招在战场上对付契丹人无往不利,但赵楫的武艺岂是普通契丹战士可比? 女真人弯刀砍来,赵楫不慌不忙的使个卸字诀,长刀斜架,女真弯刀顿时被卸到一边。赵楫长刀顺势一转,借着冲势用力横斩,女真人的一条手臂立时便被卸了下来。 赵楫眼里只盯着李善庆,哪里管什么女真小兵?与这女真人错身而过之后,再不回头,径向马车扑去。那失去了手臂的女真人,自然又被萧烈收了人头。 第三辆车上坐着的正是李善庆,其他车上还剩下三名女真武士,见状顾不得两侧契丹人箭射,硬着头皮下车冲过来护卫。 可惜契丹人此时忙着压制那边的宋兵,哪里顾得过来?只有一名契丹神射手瞧出机会射了一箭,正中一名女真人左肩,但女真人十分悍勇,仍然带着箭冲了上来。 自从那晚之后,李善庆表面上毫无异状,可再谈论到与赵楫有关的话题时,心里不自觉的便有些惧怕。此时见赵楫竟然真的一脸狰狞,手持雪亮钢刀杀上门来。李善庆如同被野兽盯上的小动物,表面强装镇定,手脚却微不可查的瑟瑟发起抖来。 见护卫冲上来护驾,李善庆心道:我女真武士,一个顶得上五个契丹人,五十个宋人。如今人数相当,必可高枕无忧。 于是稍稍镇定,安坐车中,等着援兵来救。 赵楫冲到车前,三名来援的女真武士还隔着七八步远。赵楫大喜,大步踏上车辕,便待冲进车厢,手刃李善庆。 忽然一道寒光划破车帘,当头向赵楫劈来,赵楫连忙双脚一点,翻身下车。 “嘭!” 一柄巨大弯刀斩在车辕上,入木逾寸。 “嚓!” 弯刀的主人从车帘后现出身形,手腕用力将弯刀拔出。那高大的身影,赵楫认得,正是总跟在李善庆身旁的那名女真巨汉巴图。 “呀!” 拔回弯刀的巴图大吼一声冲下车来,他身材高大,用的弯刀也是特制的,比平常女真战士所用更长更厚更宽。 这时另外三名女真武士也已赶到,并肩站到巴图身边,与赵楫他们五人对峙。 赵楷远远见到见此间危急,躲在墙后拼命催促卫队前进。甚至派了十几名刀斧手充当督战队,谁敢后退直接就是一刀。所以宋兵虽然被射倒十多个,仍然不断前冲。 契丹武士箭矢本就不多,先前两轮箭雨又已消耗过半,宋军这般不要命的冲锋,纯粹就是拿命在换他们的箭支。在又倒下二十多人后,契丹人的箭矢终于见底了,破空之声变得零零星星,宋军士气大振,开始推搡着向前推进。 好在因为还没确定安全,郓王赵楷依然躲在后边不敢露头。宋军只是缓缓前进,都想让其他人走到前边为自己挡箭,因此走得并不快。 若是在开阔地形上单对单放对,赵楫身手敏捷,长刀也远比巴图特制的巨大弯刀轻便,自信几个回合便可以取了巴图性命。 但如今双方各自列成横队对战,什么身法刀法却都施展不开,倒与战场上列阵相斗类似。一方挡在车前,半步不退,另一方也只能想办法突破对方防线,没办法迂回腾挪。 这便对女真一方大大有利了,特别是巴图,无需顾及侧翼,只需对着前方猛砸猛打即可。巴图的刀法大开大阖,却又不失灵巧,不似通常巨汉那般笨拙。而且他力大招沉,跟赵楫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猛砸猛打之下,竟把赵楫连着逼退了好几步。 赵楫一身本事施展不开,打得郁闷已极,只能不断卸力、后退,一退再退。其他契丹人也差不多,赵楫这个武艺最强的尚且不住后退,除了萧烈还能与一名女真武士保持平手,他那三名手下也被另外两名女真武士打得不住后退。几个回合下来,赵楫这一方的阵线反倒被逼得离车厢越来越远了。 “喀拉!” 惨白电光瞬间照亮了长街上每一个人的脸,响亮雷声从天边滚滚传来。 “噗!” 一名契丹武士焦躁之下退得慢了一些,被一刀劈翻在地。使得余下的萧烈三人更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女真人欢呼一声攻势更急,竟想抢在宋人到来之前结束战斗,取了赵楫和一众契丹人性命。省得宋人优柔寡断,到时恐怕会留下他们活命。 巴图一面猛砸猛打,一面狞笑道: “宋人小儿哪里走?你想要给你那王妃报仇,该当找俺才是,找我们大人做什么?那小娘是老子杀的,啧啧,那细皮嫩肉的……” 说着不住咂嘴,似乎回味无穷。 “住口!” 听得这巨汉言语,想起月娘尸身的惨状,赵楫目眦欲裂。然而怒极之后,心却渐渐冷静下来,思维变得无比敏锐。场中的一切喧嚣似乎都听不见了,时间也好像静止下来。 那边的宋军越来越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然而越是如此越不能乱。一定有办法的! 一定有! “喀喇!” 又一道闪电在近处亮起,雷声响彻天际。 赵楫双目紧紧盯着巴图,脑中灵光一闪。只有这个办法了! 若是不成……若是不成…… 不!一定能成功! 此时宋军已加速往这边靠近,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只有这的唯一一次机会。若不成功,他就再也没有手刃仇人的机会了。 “啊!” 赵楫大吼一声,招式突变。不再闪避招架,而是以攻对攻。这饱含怒气的一刀,由上而下斜斜向巴图劈去,气势如虹,也如同天上闪电一般。 “锵!” 两刀相击,发出耀眼的火花。 巴图刀重,变招不易,只来得及斜起弯刀,架住这一刀。即便以巴图的巨力和弯刀沉重,仍被劈得往后移了数寸。巴图不惊反喜,这样力量的劈砍,赵楫需要用尽全力方能有此威力,必然难以持久。 看来他情急之下,已然乱了方寸。自己只要保持守势,扛下几招,赵楫必然力尽,到时他的末日便来了。 哼哼!他既然自寻死路,待会儿便送他下去与那小娘团聚。 巴图想得狠毒,双手握持弯刀的姿势不变,用尽全力不断向赵楫劈下的钢刀迎去。 “锵!锵!锵!……” 赵楫抡圆长刀,一刀快似一刀的劈向巴图。他劈得兴发,长刀舞得风车一般,火星不断在两人之间闪现。而这样一番疾风骤雨般的猛攻,巴图竟然全都招架下来了。 “喀喇!” 又一道闪电亮起。借着电光,巴图清楚的看到,此时的赵楫已是满头大汗,疲态尽显。 反击的时机到了! 巴图狞笑一声,止住后退的脚步,弯刀全力向上迎去,只待架开赵楫劈砍之后,便要趁势反击。 不料赵楫脸上也同时浮现出一丝笑意,有欣慰,也有嘲弄。 不!一定是错觉! 长刀映着雷光,再一次斜劈而下,一往无前! “嚓!” 双刀又一次碰到一起,然而与先前清脆的金铁交击声迥异,这次的声音低哑得如同利斧劈柴。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赵楫双手持刀,保持着下劈到地的姿势。巴图也双手握住刀柄,保持着先前的招架的动作。然而他手中的加长加重版弯刀此刻却只剩下半截,另一半已被赵楫斩断,落到了地上。 巴图满脸惊愕的挺立了几秒钟,直挺挺向后倒去,颈中鲜血狂喷,却是被赵楫劈断兵器的同时,也切断了咽喉。 正在一旁生死互斗的辽金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了手,傻呆呆看向这边,都被眼前的事实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局势竟突然逆转,原本一直大占上风,甚至带着些戏耍心态,压着赵楫打的巴图,会一招之间被赵楫如此干脆利落的杀死。 契丹人大为振奋,忍不住欢呼出声,在萧烈带领下主动向女真一方发起了冲锋。 成功了! 已经精疲力竭的赵楫长长舒了口气。他的计划就是这么简单:在刀法、身法都已没有用武之地的情况下,拼力气他绝不可能是那个全身肌肉的巨汉巴图对手,唯一的机会就只有仗着兵器精良,强行劈断对方兵刃,趁机杀死对方。 赵楫之所以敢于这样做,凭的就是他手上这柄远远超越这个时代品质的宝刀。 中原自宋朝以后,因为生产的发展,森林被大量砍伐,导致不得不大量采用煤炭来作为燃料冶炼钢铁。然而煤炭中的硫磷等杂质在那个时代是无解的,因此比起几百年前的唐朝,钢铁的质量不但没有提升,相反大大下降了。 这也是为什么从宋代起,中原就不断有上古宝刀的传说流传的原因。因为唐代以前中原的钢铁器都是使用木炭为燃料打造的,其锋锐坚固远超后来使用煤炭作燃料打造出来的刀具。 华夏的邻国倭国,至今还保存着二百多把唐朝时从中原进口的宝刀。倭人将其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至今依然寒光闪闪,锋锐无比,华夏古人冶金技术之精湛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使用煤炭冶炼钢铁之后,华夏的钢铁质量就每况愈下了。后来到明朝时期,明朝军队的武器被倭寇用木炭冶炼的武士刀一斩就断,以至于戚继光不得不大量使用竹矛作为近战兵器。这不仅仅由于大明工部一贯的偷工减料,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由于使用煤炭炼铁造成的。 扯远了。 这其中的原因,在信息时代混了大半年的赵楫当然知之甚祥。因此在制作自己的随身兵器时,也考虑了这方面的因素。 他的这一批长刀,不但全部使用上等木炭作为燃料,而且借鉴了现代冶金的一些工艺。刀身使用软钢制作,确保足够的韧性和重量,刀刃则借鉴了现代高速钢的工艺,虽然只是手工制作,达不到那样的硬度和强度,但已经优于这个时代的百炼钢。 而且刀型也借鉴了古往今来的许多名刀,确保了刀身的平衡性和使用的舒适性,用一个比较现代的词来表述就是“人体工学”极好。 因此赵楫这把刀,虽然看起来仅仅也就是比普通钢刀光滑闪亮些,甚至跟巴图的弯刀比起来还显得有些单薄。但事实上,却是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的宝刀。 至于巴图那把弯刀。说是钢刀,其实只有锋刃之处是钢,还只是用灌钢法制作的劣质钢,至于后面的刀身事实上只是熟铁。胜在用料多,分量足,他这一把刀用的铁就是普通弯刀的两三倍。 过去巴图在战场上遇到的对手,大多使用的是与他同等材质的弯刀。他仗着力大刀沉,往往一下子就能砸得对方兵器脱手。所以他这弯刀,其实经常是被当做钢鞭在使用。赵楫若不是每日勤练不辍,起初那几下子只怕也很难扛下来。 事实上赵楫这几下斜劈,看起来随意,其实也不简单。首先赵楫精湛的刀法,保证了每一次劈砍的位置都在巴图刀身结构最脆弱的地方。 其次宝刀虽好,也需要每次劈砍的角度拿捏到位,否则不但劈不断别人的兵器,自己的刀反而会先断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把刀,没有这把宝刀,赵楫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若是普通弯刀,赵楫这样全力劈砍,只需一两次就会断成两截。也就是巴图这柄加料的超重弯刀,才能坚持这么久。若非有为月娘复仇的信念支持着,赵楫只怕都坚持不下去了。 此刻他保持着斜劈的姿势不动,可不是为了耍帅。虽然确实有些大仇得报的感慨,但更多是累的,他握刀的双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砍金断玉锋锐无比,从今以后,这种宝刀便叫做“断金”吧! 赵楫心中很不合时宜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眼见号称渤海第一勇士的最强高手巴图被赵楫杀死,剩下三名女真人大惊,自知必无幸理,连忙高声向车里的李善庆示警道: “大人快走!” 三人同时后退几步,并肩站在一起,重新堵住了去往车厢的通路,眼神满是决绝。誓要拼死拦住赵楫一行,给李善庆争取逃跑的时间。 “轰隆隆!” 一串巨大的闪电划破天幕,将长街照得亮如白昼,豆大的雨点终于洒了下来。 赵楫穿过雨幕,大步冲到,长刀高高扬起,借助冲势直劈而下。他面前的女真武士退无可退,只得举刀格挡。 杀死了巴图,赵楫心怀大畅,用起刀来似乎也更加得心应手了,原本精疲力竭的身体又重新充满了力量。这一刀身与意合,人刀合一,迅若惊雷。 “嚓!” 女真武士手上的普通弯刀应声而断,人也几乎被从肩头劈为两断,死得惨不堪言。 萧烈和剩下的两名手下大受鼓舞,也全都不要命的冲上来对剩下的两名女真武士乱砍乱杀,两名惊慌失措的女真武士再无往日的悍勇,很快也满身是血的倒下了。 赵楫大步重新踏上车辕,横刀一削,已将车帘切下,一矮身冲进了车厢。 赵楫本已作好被偷袭的准备,但车厢内已然空空如也,李善庆已不知所踪。 赵楫又一刀切下另一边车帘,果然在电光之下,只见一道身穿锦衣长袍的身影,正向长街另一边全速赶来的宋兵跑去。不是李善庆是谁? 李善庆虽坐在车中,但过了一会儿,见赵楫一直没冲过来,心也慢慢定了。偷偷趴到门边,从车帘缝隙窥看车外战况。 见赵楫被巴图逼得节节败退,李善庆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暗笑自己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南人便是再有气节,再有情有义。没有实力,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不料事情突然峰回路转,战无不胜的巴图竟被赵楫一刀给劈了。想起电光下那一道雪亮的刀光,李善庆不由得心胆俱寒。哪里还用得着护卫提醒,当即屁滚尿流的从马车另一边滚下了车。 真的是滚下来的,他吓得站都站不稳了。 李善庆吓得两股战战,再加上天又黑,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摔了不少跤。他心中焦急,想要快跑,奈何全身无力,跑得还不如平常走路的速度快。 辽人先前扔下的火球燃烧了这么久,火光本就已经非常微弱。如今暴雨突降,瞬间将火球浇灭,长街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宋兵的灯笼火把也全都被浇灭了,失去视野的契丹人也再没法放箭。不过这倒是对契丹一方有利,反正他们的箭矢都已经射的差不多了,黑暗反倒是会拖慢宋兵的行进速度。 赵楷也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他心中牵挂金使安危,顾不得天色黑暗,大雨倾盆,在亲卫护持下向李善庆的车队急赶。心急如焚的赵楷很快挤开一众消极怠工的亲卫,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喀喇!” 电光闪过,吓了刚冲到前方的赵楷一跳。然而惊吓之后,赵楷惊喜的发现,自己心急关切的李善庆安然无恙,正朝着他的队伍跑来,距离他也只有七八步的距离了。 赵楷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面上已挂满了笑容。 借着电光,赵楫也看见了跌跌撞撞往前跑的李善庆。虽然李善庆跑的极慢,宋兵速度也不快,但毕竟过了这么久,宋军与车队已经非常接近。所以虽然李善庆跑出来没多远,但已经快要与宋兵大队汇合了。 赵楫连忙跳下车,往前追去。但追出两步,他已然明白,靠跑的根本不可能追上,李善庆与救兵实在太近了。 赵楫紧抿双唇,站定身子,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刚才李善庆出现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雨幕与黑暗,洞穿仇人的身体。 “喀喇!” 谢天谢地!老天并没有抛弃他。电光及时亮起,不住闪烁。 就是现在! 赵楫往前疾跑两步,右臂用尽全力抡了个半圆,长刀脱手飞出,赵楫甚至能听到刀锋切割雨滴发出的轻鸣。 李善庆原本是来得及冲入宋兵阵中的,可他心慌意乱之下竟然摔了一跤,跌了个狗啃泥,摔倒在路中央。在赵楫看来,这定是老天有眼,月娘灵魂不灭,显灵来助他一臂之力。 李善庆急急忙忙爬起身来,但因手足酸软,又跌回了地面一次,第三次才终于站立起来。 赵楷忍住笑,伸出双手便准备搀扶向他走来的李善庆。 “嗤!” 一声轻响,李善庆惊惧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渐渐的变为绝望,随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双手抬起向前伸出,似要抓住赵楷向他伸出的手,然而终究未能如愿,就这么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扑倒在地。 赵楷这才看清,一柄雪亮长刀正正插在李善庆后心,刀柄兀自颤动不已。 “啊!” 赵楷满脸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呆立半晌,才似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吓得连退数步。若非亲卫搀扶,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时借着电光,赵楷终于看到雨幕中昂然而立的赵楫,虽然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那身形他又如何会认不出来。 “抓住他!快!给我抓住他!抓住!” 赵楷语无伦次的颤声道,脑中一片空白。不明白赵楫怎么会如此神通广大,不但能逃出戒备重重的荆王府,更能在高手环伺,护卫森严的情况下,将李善庆杀了。 金使李善庆被杀掉了! 被大宋的皇子亲手杀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本已基本敲定的宋金盟约可会再生波折,甚至反目成仇?北伐大业难道便要胎死腹中么? 赵楷心乱如麻,心中只不住想着: 抓住他! 不!干掉他! 这个同胞弟弟,本以为只是睚眦必报,只是任性胡闹。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个灾星! 是大宋的灾星! 是我郓王赵楷的灾星! 是我登上帝位,开创万世基业的最大障碍!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仙记料理 “都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快给我把他抓起来啊!” 赵楷咆哮道。 宋兵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里都有些打鼓。这可是干倒六十名全副武装的兵丁,还有十多名女真武士,再杀死女真使节的猛人。那些女真武士他们可都是见过的,一个个目光凶狠,肌肉虬结,都是以一敌百的凶徒,就这么被人杀得一个不剩。 他们这群废柴上去能有什么用?给人塞牙缝也不够啊! 可是郓王殿下严令又不能不听,刚才畏缩不前的那些人,可是被督战队的刀斧手当场砍杀了七八个。眼下看殿下暴跳如雷的样子,他们再不上去的话,只怕刀斧手又要上来了。 好在那猛人没有对他们大打出手,只是傲然站在暴雨之中,一动不动,只当这些手持刀枪的兵丁不存在一般。 有兵丁认出了那就是荆王赵楫,都在心中暗暗赞叹,没想到我大宋竟有这样的好汉。怕不是太祖再世,才能有这般勇武? 不论是因为赵楫的身份,还是他的勇武,一众兵丁都只敢远远将他围住,却没人敢上去抓他。开玩笑!这是王爷!没圣旨,就算杀了人,哪轮得到他们去抓? 更何况别看王爷没兵器,他们若敢无礼,地上躺着的那几十具尸体就是下场。 然后兵丁们也顺理成章的发现了荆王的“同党”,看那头醒目的髠发,显然是契丹人。可也难怪,也只有豺狼一般的契丹人,才敢跟虎豹一般的女真人动手了吧! “我乃大辽大使!你们手持兵器围困我等,可是要与我大辽开战么?” 大事已定,萧烈心中畅快,朗声叫道。 听得此言,宋兵更加畏缩不前。萧烈等契丹人冷笑不已,两侧屋顶的契丹族人也都下来同萧烈站在一起,昂然看着一众宋兵。 见现场局势已经被“控制”,赵楷终于在亲随搀扶之下缓缓走了过来。 “你!……将这厮给孤抓起来!押入天牢,听候皇上发落!” 赵楷戟指赵楫,气得浑身不住发抖,命令完头也不回的向契丹人那边走去。 他手下的宋兵当然不敢真的上去抓赵楫,一名小校领着两个小兵走上前来,恭声道: “殿下好生勇武,小的们都十分佩服。殿下今日做下这等大事,必是要上达天听的。小的们奉命行事,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赵楫点了点头,如今大仇得报,他已了无牵挂,一切便交给徽宗决定便是。 “殿下别来无恙啊!” 另一边萧烈看着面色发白的赵楷,脸上满是讥讽的笑容。 见此态度,赵楷更是气愤,他掌管政事,自然识得萧烈,当下怒道: “你!大胆狂徒,竟敢在我大宋京师当街行凶,杀伤军士,刺杀我大宋的贵客,该当何罪?!” “大宋贵客?我乃大辽大使,难道不是你大宋的贵客么?” 萧烈冷笑不已。 “牙尖嘴利,凶顽不驯!我大宋一向好客,可你这般无视我大宋律法的杀人恶客我大宋不欢迎!” “无视律法?杀人?敢问殿下,在下杀了谁了?” “你!明知故问!带你同手下,伙同罪王赵楫,刚刚杀死了大金使节李善庆。现场俱在,尔等刀上血迹未干,难道还想抵赖么?” “呵呵!好个明知故问!” 萧烈不以为意的笑笑,肃然道: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我不知道什么大金使节,我只知女真乃我大辽叛逆,造反作乱,杀伤官军。什么时候乱贼流寇也能派出使节了?简直荒唐透顶! 辽宋两朝百年盟好,我朝叛逆来到汴京,你们不但不逮捕遣送,甚至不加驱逐,反而待若上宾,是何道理?难道这便是你们大宋对待盟友的态度么?” “牙尖嘴利,冥顽不灵!孤定会奏请父皇,向你们朝廷严正抗议此事!还会提请鸿庐寺,将你们驱逐出境!” 赵楷被一阵抢白,理屈词穷,气得浑身颤抖,关键他还真拿萧烈没什么办法。 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如今宋辽表面上还是盟国,对辽朝使节的处置就更需谨慎。赵楷无奈,只得强压怒火,吩咐道: “缴了他们的械,将他们送回馆驿,听候发落。” 萧烈嘿然冷笑,严正抗议?你们要跟女真结盟时,我严正抗议的还少么?抗议有用,我还费那么大劲刺杀做什么? …… 延福宫,延福殿。 徽宗虽不爱理会朝政,但宋金盟约敲定,他还是高兴了好几天,几天都在宫里度过,没有出去找李师师。 他可半点没有自己是昏君的自觉,想到盟约签订,很快便可南北夹击辽朝,一举收复幽云故土,成就太祖太宗都没能成就的功业,为后世千古铭记,徽宗就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可惜徽宗这份好心情没能保持多久,前天夜里他正无聊,想着第二天还是要出宫去找些乐子。郓王赵楷突然深夜进宫,将他从龙榻上叫了起来,告诉了他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金使李善庆竟然将赵楫未过门的王妃奸杀了。 徽宗当真是惊怒交集,再三向赵楷确认,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李善庆他还亲自接见过,当时只觉得与大宋的文人也没什么区别,虽然口音怪了点,倒也勉强能听懂,并不影响交流。 当时徽宗还与他谈了许多两国之间的话题,只觉他思维敏捷,条理清晰,博闻强记,是个能臣干臣,还对他颇有好感。 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看来蛮夷终究是蛮夷,不论表面如何文质彬彬,内里终究凶蛮暴戾,野性难驯。 李善庆做下这等事来,当然是罪不容诛。可他是女真大使,为了收复燕云的国朝大计,实在是投鼠忌器,处置不得。 徽宗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忍下这口气,并且都不用赵楷提醒,便想到要立即将赵楫禁足。 对于这个四儿子的脾气,徽宗近来可是深有体会。就因为争道的小事,赵楫就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极力反对与金结盟,而且软硬不吃,不论是亲兄弟的游说还是被身为父皇的他禁足,赵楫都坚决不肯改变主意。 那名青楼女子徽宗也早有所闻,毕竟他自己就是个青楼天子,对于这方面的消息格外敏感关注。为了娶她为妃,赵楫可是送了宗正千贯钱的大财,这对任何人来说都绝对是大手笔了,可见赵楫对她的重视。 更何况不仅仅是杀妻之仇,李善庆竟然还做了禽兽之事,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打赵楫的脸。如此侮辱,是个人就不可能忍得了,更何况还是赵楫这样一点就着的性子。 徽宗当即就下了口谕,着皇城司对荆王府严加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府。这可是比当初更加严格了,奏疏那次仅仅只是限制赵楫一个人的自由,府中其他人却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毕竟此次事情太大,关系国朝的百年大计,万万不容有失,徽宗实在是怕了。又听赵楷添油加醋的说了赵楫府中家丁的悍勇,保险起见当即下了严令。并叮嘱立即增加李善庆的护卫。 本以为这样必然万无一失了,谁知今夜赵楷又是深夜进宫,浑身湿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如丧考妣的不住喃喃道: “死了!死了!” 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文采风流的样子? “谁死了?你给朕说清楚!” 再一次被从龙榻上弄起来的徽宗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斥道。 “李善庆!李善庆死了!死了!” 赵楷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死了!?怎么死了?怎么会死的?” 徽宗也晕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赶紧稳住身子一叠声的问道,心中也有些不耐。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平时感觉干练老成,办事挺靠谱的,怎么最近频繁出状况? 赵楫与李善庆争道那次就算与他无关,可李善庆奸杀赵楫王妃,他皇城司几十号人跟着,怎么就没有阻止?就让它这么发生了? 既然事情都发生了也就罢了,善后还没处理好。让赵楫带着一群只有木棍的家丁冲了进去,将尸体抢了回来。最后还是得深夜入宫,让朕来给你善后,当真是岂有此理! 上次的篓子就已经够大了,这一次更是离谱。徽宗当即咆哮起来: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么? 你不是说多派了两倍人手跟着李善庆么?你不是说荆王府已经被你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么? 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为了你把皇后都得罪了!这次你又有什么借口?嗯!?说!你倒是说啊! 赵楫难道会飞不成?怎么能跑出去,还能把李善庆给杀了的?” “他,他找了契丹人……” 赵楷垂头小声道。 “契丹人!?” 徽宗忍不住又咆哮起来。 “契丹人不是早被女真杀得闻风丧胆了么?怎么还敢跑去刺杀女真使者?李善庆来京城都两个月了他们不去杀,偏偏今天就突然动手了? 他赵楫一个无职无权的闲王,又不是你郓王赵楷!凭什么就让那些契丹人听他摆布? 再说契丹人使馆里加起来不过三十人,怎么可能杀得了李善庆的?嗯!?你说!你给朕说清楚!” 因为我派的护卫一点用都没起到,仅仅只是消耗了契丹人一点点箭矢。 赵楷心道。这话当然不能告诉徽宗,于是只得低声道: “这些契丹人来京数年,一直无所作为。儿臣也没想到他们竟能有这般悍勇,与其他契丹人大不相同。再加上事先埋伏,忽施偷袭,这才,这才……让他们侥幸得手。” “行了!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此事如何善后,朕明日再与大臣们商议一下。” 徽宗疲惫的挥手道,心中对这个儿子不由得有些失望。自己一心想废了太子,将皇位传给他,是不是做错了? 听到徽宗叫他回去,再一看徽宗的样子,赵楷心里就是一惊。作为与徽宗最相似的皇子,平日接触也是最多,赵楷对徽宗的心思也一向揣摩的最透彻。 他一下子就知道徽宗现在对他极其失望。 他不是长子,之所以敢窥伺大宝,觊觎皇位,靠的全是徽宗的支持。如果徽宗失望之下抛弃了他,那么他做的所有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那他就彻头彻尾的成了天下最大的笑柄,光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噗通!” 赵楷当场就跪下了。 “父皇!儿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平息女真人的怒火,确保盟约不受影响。” “这还用说?”徽宗怒斥道,但想起一直以来对赵楷的宠爱信重,终于还是给了他说话的机会。“那你说说!如何才能平息女真怒火?” “此事全因赵楫而起,不如……” 赵楷咬牙切齿的说道。 “荒唐!混杖!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徽宗刚按捺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上来了,当即将赵楷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善庆胆大妄为,奸杀大宋王妃,本就是罪有应得。为了顾全大局,朕才答应暂时让赵楫禁足。如今他恶贯满盈,赵楫固然有错,却也罪不至死。 再说我大宋天朝上国,怎能对一蛮夷小邦如此卑躬屈膝?赵楫绝不能死!意外也不行,明白没有?” 赵楷没想到一向薄情的徽宗这时候竟然顾及起父子亲情了,连忙改口,恭声道: “是是!儿臣明白!儿臣方才想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儿臣是想,咱们要做出处罚四弟的姿态,而且把消息放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也给女真人看看,我们大宋做事是公正的,然后再许诺些金帛之类的好处,这事多半便了了。 按照马植原先的说法,还有后来李善庆的表现。女真人胸无大志,之所以反辽只是因为被压迫太过而已,如今在辽朝攻城略地,也不过是想掠夺些好处罢了。 咱们陪个不是,再处置赵楫表现出诚意,然后给些金帛之类的好处。女真人面子里子都有了,怒火自然也便消了。照旧履行先前谈好的盟约,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儿臣想来,这李善庆固然极得重用,但毕竟也不是女真王族。想来他先前的态度,多半也是女真可汗的态度。即便换了使者,结果定然也是一样的,咱们倒也无需太过担心。” “嗯!说得倒是有些道理。”徽宗面色稍和,点头道。“行了!今日你也累了,这事儿该如何善后,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快些回去休息吧!” 虽然话还是那些话,但赵楷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心里暗暗抹了把汗。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稍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啊! 真想早些坐到那个位置上,才再也不必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 “you.have.an.iningcall.……” 柳卉欣被不断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虚弱的睁开眼睛,枕头已不知何时被梦中流下的泪水湿透。 柳卉欣扯过被子蒙住脑袋,但铃声仍不断透过薄薄的夏被钻进耳朵里,让她不堪其扰。 “萧仙怡。” 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熟悉的名字,那个代表着赵楫无限憧憬,并带给了柳卉欣真挚友谊的名字。 柳卉欣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过了好一会儿才划动手指接了起来。 “大懒猫!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太阳都晒屁股了,呵呵!” 话筒里立即传出萧仙怡欢快的话语,经历了昨晚那样的浪漫之夜,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仿佛快乐的云雀一般,恨不得放声歌唱。 “嗯!刚醒来,有些累。” 可经历了那样的一天两夜,柳卉欣又哪里开心得起来?不但无精打采,声音也十分沙哑难听。 “你怎么了?病了么?声音怎么这样沙哑?” “呵呵!没事。真的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 柳卉欣虚弱的笑道。 “叮咚!叮咚!” 门铃声突然响起。 “啊!有人按门铃!我去看看是谁,先挂了啊!稍后再打给你。” “谁呀!” 走到大门前,柳卉欣从猫眼向外看去,却见门外空无一人。难道是恶作剧? 柳卉欣正郁闷难受,心中憋着股火无处发泄。而且她自恃武力,艺高胆大,也不怕什么入室抢劫之类的。当即打开房门,便要出去看看是谁这么无聊 “surprise!” 刚来开门,门旁跳出一道人影,不是萧仙怡是谁?这倒大大出乎了柳卉欣的预料。 她被学校开除,当然不可能再住宿舍里。现在的住处是学校附近的一间公寓,是耿志学帮忙找的。毕竟他是这一块的老大,人头熟,三教九流都卖他面子,找个房子自然不在话下。 公寓是租的,虽然现在柳卉欣不差钱了,耿志学的钱也早就还了,可在这里最多也就住到出发去大学报到之前。只有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今后上了大学很可能再也不回临湖了,实在没有什么置产的必要。因此只是租了个精装修家具齐全,可以拎包入住的小公寓而已。 这地方萧俊喆是早就知道的,萧仙怡能找到倒也很正常。 见到是她,柳卉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刚要打招呼,萧仙怡先大步走上前来,伸手抚上了柳卉欣的额头。 “没发烧呀!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呵呵!真的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 柳卉欣心道:你还真说对了,我都两晚上没睡了。 “还说没事?你看你脸色苍白得都没血色了。你到底拿不拿我当……朋友?什么都瞒着我。” 萧仙怡说着撅起了小嘴。美人微嗔,别有一番风韵。 “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去世了,我很难过,过段时间就好了。真的!没事的。” “你过去认识的朋友么?别太难过了。你不是还有我么?” 萧仙怡一把将柳卉欣娇小的身子搂进怀里,满脸心疼的安慰道,语音暖暖的、柔柔的。 “嗯!幸好有你。” 被萧仙怡温暖的怀抱包围着,柳卉欣真的觉得心底的伤感淡了许多。 那句鸡汤是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把快乐告诉一个朋友,你将得到两个快乐;而如果你把忧愁向一个朋友倾吐,你将被分掉一半忧愁。 或许萧仙怡的温柔,也可以让赵楫冲淡一些失去月娘的悲痛吧!?但愿! 但愿他早些走出阴影,不要消沉太久。 想起赵楫可能会哀莫大于心死的消沉模样,柳卉欣的心像被什么攥紧了一样,有些疼。 抱了一会儿,萧仙怡放开她,有些烦恼的道: “你昨天让我玩的很开心,我今天本来想回请你的。请你去我知道的好地方好好玩玩,放松放松。现在看来去不成了,怎么办才好呢?” 说着萧仙怡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戳着脸颊,有些人就是能将一些其他人做起来显得无比做作的动作做得非常自然,而且无敌可爱,萧仙怡显然就属于这种人。 柳卉欣羡慕嫉妒的看着,心中满是感慨。 “啊!有了!你等着。” 扔下这句话,萧仙怡转身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柳卉欣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不明白她到底想到了什么。 这家伙平时一脸仙气,高贵优雅得好像不识人间烟火,怎么熟了之后这般毛毛躁躁的…… 萧仙怡这一去就是半个小时,当门铃再一次响起,柳卉欣看着她一手一只超市大塑料袋直发愣。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还不是为了你?” 萧仙怡可爱的皱起了小鼻子。 “看你心情不好,肯定是没什么心情出去吃饭。本姑娘今天就露一手,给你整治一桌极品中华料理,让你好好的化悲愤为食欲。是不是很感动?” 说着,萧仙怡不理会目瞪口呆的柳卉欣,径直提着东西进了厨房。 柳卉欣连忙跟了进去想要帮忙,却被萧仙怡推了出来。 “你今天心情不好,肯定会影响菜的味道,我可不想因为这样砸了我‘仙记料理’的招牌。出去出去!等着吃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章 鬼门关 “好啦!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一共十八道小菜,全部用小碗小碟装盛,色香味俱全,精致得像是艺术品。每一碟的分量都不多,十八道菜其实也就是她们两个女生的食量罢了。 “真的是料理啊!我觉得你这手艺比店里的好多了,看起来就让人有食欲。” 柳卉欣先前还以为她只是开玩笑,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就不错了,没想到真的做了一桌料理出来。 “呵呵!欢迎光临仙记料理!请用吧!” 萧仙怡煞有介事的递上了筷子吃碟。 “嗯!好吃!” 柳卉欣随手从面前的小碟子里挟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翘起大拇指夸道。说话间,柳卉欣又试吃了另外三种菜式,奇道: “怎么全是甜的?” “吃甜的心情好嘛,你不会不爱吃甜食吧?” “怎么会?只要是好吃的,我什么都吃得惯。” 柳卉欣一边毫无形象的吃着,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 “呵呵!那就多吃点。” …… “不行了不行了!要是每天都这么吃,我的体重早晚得变成两百斤。” 柳卉欣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嚷嚷道。 “谁让你自己吃这么多的。” 萧仙怡掩嘴微笑。 “还不是怪你!做得这么好吃。” 柳卉欣做了个鬼脸,又忍不住夸道: “真的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又温柔又美丽,又贤惠又聪明。天呐!这样的妖女,简直是天下女人的公敌啊!” 即便身为女子,柳卉欣依然忍不住赞叹不已。不得不说,赵楫这家伙真的很有眼光。或许跟这样完美的女孩在一起,赵楫可以慢慢忘掉失去月娘的伤痛吧! 但愿如此! 可是萧俊喆怎么办?总不能一天跟萧仙怡在一起,另一天又跟萧俊喆在一起吧?那成什么了? 柳卉欣颇为苦恼的想道:到底要不要为了赵楫牺牲自己的爱情,彻底的变成一个蕾丝呢? …… “你们这是干什么?” 徽宗双眉紧锁,看着眼前的郑皇后和王贵妃无奈的问道。 “楫儿,他,他是好孩子。皇上!这次的事情也是事出有因,楫儿是冲动了些儿,可也是有情有义啊!” 郑后上前一步小声说道,说着说着胆气渐壮,声音才渐渐正常起来。 “慈母多败儿!还不是你平日娇惯,才养得他现在这般任性胡为的性子?说娶青楼女便要娶,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动干戈,半点不知体恤国家。现在搞得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你让朕拿他怎么办?” 听皇后说起赵楫,徽宗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声音忍不住越说越高,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郑后不由得掩面而哭,抽泣道: “臣妾的柽儿死得早,王家妹妹的三个孩子,臣妾都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看待。楫儿他,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便是性子耿直了些,可心地向来是最好的。 若不是受了委屈,他又怎么会杀人?您都已经关了他两天两夜了,臣妾不是说他不该罚,可臣妾派人去看他,给他送些吃食被褥都不许进去。呜呜呜!也不知他在里面受了多少苦。 陛下! 他可是您的儿子啊!您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心疼么?” “心疼?你知道他这次给朕惹出了多大的麻烦?朕恨不得从来就没这么个儿子,省得如今整日为他淘气。” “孩子做错了事,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可总关在牢里做什么?那天牢里可是死过不少人的,阴气森森的,楫儿又从没受过苦,哪里受得了那样的罪?” 郑后说着说着,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皇后哭得伤心,可徽宗并不松口,只烦闷的不断踱来踱去。 见房中陷入沉默,王贵妃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低声道: “四殿下心地纯良,会这么做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挺着个大肚子,也不怕动了胎气。” 这一下徽宗更烦了,想要发火,可看着那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又实在发不出来。 “陛下您就给个准话,准备怎样处置四殿下,也省得我们姐妹成日担心。” 王贵妃深通以柔克刚之道,不哭不闹,总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徽宗偏生对她发不出脾气来。 “你们烦不烦?朕可算知道了!在你们眼里,朕就是个无情无义,毫无父子亲情的皇帝! 朕只是让他反省反省,又没准备杀他,你们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他做了这么大的错事,受点罪怎么了?不让他受点苦怎么长记性?偏是你们这些女人事儿多,他现在这么多毛病,都是叫你们给惯出来的!” 话虽这么说,徽宗终究还是敌不过后妃焦急哀切的眼神,无可奈何的道: “行了行了!告诉你们也没什么。他这事确实情有可原,可不罚也不行。朕与朝臣们商量过了,最后定下的处罚便是发配岭南,一世不许离开。 这也就是因为他是朕的儿子,从轻发落。否则朕早砍了他的脑袋!” 对于赵楫的处置,徽宗这两日已召集亲信朝臣商量过,其实早已经有了处理结果。 当时王黼提议严加处置,发配琼崖,不得离开。帮赵楫说话的还是那个李邦彦,他主张轻轻放过,只禁足一月,罚俸一年了事。 当然,李邦彦帮忙的理由依旧是那么任性——凡是王黼支持的事情,他都一定会坚决反对。 徽宗索性将这俩的意见给综合了一下,就这样得出了最终处理结果:发配还是要发配,但不必发配琼崖那么远,近一点,发配岭南便可以了。 之所以之前一直死咬着不说,只不过是因为徽宗恼怒后妃干涉太宽,又觉得赵楫之所以这样,跟后妃的“娇宠”脱不了干系,因此不愿对后妃提起罢了。 “岭南!” 确实是比琼崖近了些许,可在那个出行难度极高的时代,与现在说放逐火星的感觉也差不多了。 郑后几欲晕倒。 那岂不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了?况且岭南多烟瘴,楫儿他哪里受得了? “可怜我们母子,此生再无相见之日。陛下!您好狠的心呐!您这是要逼死臣妾么?” 郑后忍不住痛哭失声。 王贵妃想起与赵楫相识以来的种种,特别是“他”不顾生死,救回瑷瑷性命,也不由得伤感万分,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哭什么哭?哭得人心烦意乱的。你们在这儿哭好了,朕见不得这个。” 徽宗给她们弄得烦躁不已,说罢拂袖而去。 …… 呆了三天之后,赵楫终于被从天牢里放了出来。 说是三天,其实里面有两天“当班”的都是柳卉欣,赵楫真正坐牢的时间也就中间一天而已。 柳卉欣如何郁闷暂且不提,只说赵楫走出牢门,伸了个拦腰。只见在牢门外等候他的只有岳飞、秦安两个结义兄弟。 高强虽然竭力帮他报仇,可碍于高俅,又怕惹祸上身,不敢明着与他见面。 至于宫里的皇后贵妃们,本身出宫不便,宫女们也不好一直在牢门处守着,因此只在得信后将礼物送到了荆王府,却没法过来接他。 三兄弟出了天牢大门,却见外边不远处站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大大的双眼正直楞楞的望着天牢大门。见到赵楫出来,她虚弱的笑了笑,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赵楫见状赶忙上前扶住,晚他一步赶到的秦安轻叹一声道: “我跟三弟来的时候,这位姑娘便已经这样站在这里了。听狱卒们说,她第一天便来过,说要给您送点吃的东西,当然没人敢放她进去。后来她天天都来,昨天来了之后便不肯离开,一直等在这里。听说夜里都能听见她的哭声……” “呵呵!这孩子!” 赵楫摇了摇头,看着晕倒在自己怀里,双目紧闭,脸上却挂上了欢喜甜笑的小姑娘。不由回想起她当初生火烹茶,转着小胳膊拼命打茶花的认真模样。 “带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李娃再一次睁开眼,只见屋内灯烛通明,宛如白昼。比起她屋里的油灯可明亮多了。 在李家,也只有李师师等几位红极一时的姑娘才能点这么多这么亮的蜡烛。那还是为了客人方便,若是姑娘们自己,通常也只是用油灯的。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李娃感受着身下柔软的床铺,突然一惊,掀被坐了起来。先检查了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发现没什么异状,李娃这才松了口气,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形。 这里是……李娃四周看看,又是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难道真的是王爷的府上? “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听说你昨天站了一晚上?” “我,我就是担心……” 李娃低下头,很不好意思。自己是个青楼女子,又是个小姑娘,却不知怎么的总是担心赵公子,不对,是四殿下的安危。 当时听得他被下了天牢,还以为他性命堪忧,便不管不顾的跑去看他。可惜不管她怎么哀求,那些狱卒都不肯放她进去,她一着急,索性站在外边不走了。 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出来了,什么事都没有。现在的他一定觉得自己很可笑吧! “没想到你这小姑娘倒是有情有义。对了!那天晚上你一个人跑这么远来报讯,我还没谢谢你。多谢了!” 赵楫确实在笑,但并非嘲笑,而是如同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你也知道,我近来事儿有些多,实在抱歉。” 李娃用力摇头,情绪有些低落。 “可惜还是没来得及,没救得了王妃。 还好,殿下您终究为王妃报了仇,杀了那个大坏蛋!” 说着,李娃又振奋起来。 “院子里的姐妹们都说,殿下您是古往今来最有情有义的男子。您与王妃相爱的传奇故事,还有杀死大恶人为王妃报仇的故事,在教坊的各个大院里都传遍了。还有您教给王妃的那些歌儿,现在也唱遍了汴京,姐妹们都竞相学唱。 每次听她们谈论这些,我心里都很骄傲。很想告诉她们我认识殿下,您还来过我的小屋,让我给您烧过茶。 可惜说出来她们也不会信,而且殿下您整天多少大事要忙,哪里会记得我这样的小女子,只怕您根本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呵呵!我记得的,你叫李娃,跟唐朝的那个李娃同名。” “殿下您记得啊!” 李娃惊喜的看着赵楫,大大的双眼里满是喜悦,仿佛只是名字被赵楫记住便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嗯!我记得。”赵楫点点头。“我还记得你的茶也烧得很好喝,是真的用心在烧的。” 李娃高兴的话都不会说了,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 赵楫柔声道。 “啊!” 李娃大叫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捂住嘴,冲到门边查看天色。果然天已黑透,至少也是人定之后了。 赵楫看着冒冒失失的李娃,不觉失礼,反倒觉得十分可爱。见她稍稍平静下来,才续道: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在府里歇息一宿,明日我再派车送你回去好了。” “可,可以吗?”李娃结结巴巴的道。“我这样的身份,住在王府里,会不会……” “无妨!” 赵楫听出了她话里的自卑,心想:这还真是个敏感的孩子。 “你也知道,王妃原本便是教坊里的姑娘,与你并无区别,你就应该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 赵楫说着叹了口气,又想起了月娘,续道: “若能有三分奈何,哪个女子又愿意生在教坊呢?我知道你和月娘一样,都是好女孩,别多想了。夜深了,我就不打扰了,你早些休息!” 说罢赵楫刚想转身,却见李娃神色黯然,讶然问道: “怎么了?” “我让殿下想起不开心的事了么?” “呵呵!我方才确实想起了月娘,不过不干你的事。” 赵楫心道:这姑娘的心思还真是敏感。 “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那些逝去的人,不就是活在我们的回忆之中么?如果我忘了她,才叫狼心狗肺呢。 你刚才不也说了么?我是情义无双荆王爷,又怎么可能这么快便忘了她? 好了!别多想了,快休息吧。” 孤男寡女的,赵楫也不便多待。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转头问道: “你,想要自由吗?” “什么?” 李娃呆呆的问道,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我给你赎身怎么样?” 赵楫索性直说了。 “全,全凭殿下作主。” 李娃顿时羞红了脸,垂头道,声音细若蚊蚋。 呃!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赵楫有些愕然,但现在也不好解释什么。这小姑娘心思太敏感,到时可别做出什么事来,待赎了身再慢慢解释好了。 不过她这个反应,再加上先前那次所见,显然她在李家也混得不怎么样。为她赎身,再给她安排个生计,也算报了她这番报讯守候的情谊。 …… 延福宫,蕊珠殿。 赵楫出京的日子眼看便要到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进宫向皇帝皇后等一应人等辞行。 但很不巧,今天在宋朝的是柳卉欣,只能由她代劳来做这番应酬了。 徽宗依然余怒未消,吩咐她无需觐见。既然如此,柳卉欣也就乐得省掉这番麻烦,免得双方都不自在,直接到了蕊珠殿来与郑后辞别。 俩人一见面,柳卉欣还没来得及说话,郑后的眼泪就流出来了,断线一般根本止不住。 只见她泪眼朦胧的冲上来,一把抱住愣在当地的柳卉欣就只是哭。柳卉欣轻抚她的背脊,也不由得伤感,柔声安慰道: “儿臣不过是去岭南而已,其实也不远啊!儿臣会经常写信来的,还有画儿,儿臣也会让人一起带回来。 母后您不知道,岭南那边可好了,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特别适合生活。不是还有句诗么?‘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儿臣在那边不会受苦的,母后您就放心吧!” 现代人其实很难理解旧家庭里的这种亲情,郑后与赵楫根本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仅仅就是他名义上的嫡母。可这番舐犊之情又是那么真切。比很多亲生母亲做得还好。 “这天高路远的,你让娘怎么放心的下?你身边又没个照顾的人。” 郑后这时候才终于能说出话了。 “儿臣都这么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再说琴心也要跟儿臣一起去的,那小丫头心可细了。那可是您亲自给儿臣挑的丫鬟,您还不放心吗?”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这当娘的怎么可能放心的下?” 郑后说着又气愤起来。 “哼!老的狠心,没想到小的也这般无情无义。我让如意去请赵楷和赵枢为你求情。他们一开始还敷衍推搪一番,到后来竟然直接闭门不纳,连人都见不着了。” 说到这,郑后又垂起泪来。 “我这皇后真没用啊!就你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偏偏还被发配岭南,这叫我这孤老婆子今后怎么办啊!” “母后!您这么说,安德、寿淑她们可要伤心了。” 郑后亲子早丧,后来虽又怀了几胎,生的却都是帝姬。安德、寿淑都是其中年纪稍大一些的,还有一位嘉德帝姬年岁比赵楫还大些,早已出宫嫁人。 “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她们虽是帝姬,可更要恪守妇道,到时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又哪能总来陪我这孤老太婆呢?” 那时的观念便是如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是帝王之家也不能例外。 柳卉欣也只有长叹一声,不时抚拍她的背脊,实在不知该怎样安慰这位伤心的母亲。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正在柳卉欣烦恼着不知该如何了局时,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一名年轻宫女一边跑一边喊着,很快从院外进了殿门。 “什么不好了?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半点规矩不懂!” 郑后迅速擦干眼泪,站正身子,又成了一副不怒自威的皇后范儿,对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小宫女斥道。 “是,是贵妃娘娘。” 小宫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嗯!贵妃娘娘怎么了?生了么?” 原来王贵妃恰巧今日临盆,清晨时羊水已经破了,算算时辰,此刻却是该生出来了。 “没有!” 小宫女摇头道。 “难,难产了! 接生的嬷嬷说胎儿头太大,力气又太小,卡住了出不来。现在娘娘已经累得没力气了。嬷嬷说,早些剖开肚子还能保住孩子,若是晚了,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皇上已经赶过去了,太医院院正也已经在娘娘宫外候着,女医也进去看了,说的也和嬷嬷一样。 皇上现在还拿不定主意,可是,可是……娘娘您快去吧!应该还来得及见贵妃娘娘最后一面。” 小宫女说着又哭出声来。 “这,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 郑后闻听也慌了神,六神无主的道。 按说宫里的皇后贵妃是天然的敌人,可徽宗的宫里却不同。徽宗一门心思往外边跑,宫里的女人们反而因此都抱了团,枪口一致对准了宫外的野花们。 又因着赵楫的关系,郑后与王贵妃相处的着实不错,这番着急倒不是做作,是真的不希望她出事。 难产!? 柳卉欣也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王贵妃都是几个孩子的妈了,怎么还会遇到这种事? 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女人生孩子简直就是在过鬼门关。任你再是富贵的女子,遇到了难产都是十死无生,而且死之前往往还会遭受漫长的痛苦。 这还没算产后可能引发的各种感染,再加上这个时代婴儿夭折率极高,这也是为什么权贵人家往往妻妾成群。不仅仅是一些男人性好渔色,确实也有着广子嗣的客观需要。 过去的老太太找媳妇,通常都要找屁股大的,就是因为那样的女人产道容易打开,不易遇到难产的情况,可不是因为那些以讹传讹说的容易生儿子。 待听得嬷嬷和医女的处理意见,柳卉欣就更是心急如焚。这时代没有剖宫产技术,剖开可就缝不上了,母亲只能等着鲜血流干而死…… 不! 不能这么干! 想起那个风华绝代,一直待自己和善亲切的美丽女子就要这样香消玉殒。想起瑷瑷那天真可爱的纯净笑颜,她还这么小,难道就要失去妈妈了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助产神器 柳卉欣不由得在殿中踱起步来。 冷静!冷静!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难产,难产,头太大,没力气……这个问题现在是怎么解决的? 柳卉欣的大脑疯狂的运转着,不断检索着过去的记忆,期望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不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恨不得现在能冲进图书馆,将妇产类的书全都搬出来看一遍。 有了! 对!就是它! 念头转到书上,一段记忆从柳卉欣脑海中一闪而过。在赵楫的记忆中,竟然真的让她找到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方法的来源正是赵楫无聊时看过的一本闲书。 柳卉欣当场就跳了起来,抓住郑后的衣袖一叠声的叫道: “有办法了!我有办法了!母后!王贵妃有救了,孩子有救了,我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快说!快说!” 郑后喜道。 “先不忙说,母后!您现在马上赶过去!千万不能让他们开刀,否则什么都晚了。 儿臣还要准备一下,我保证一定能让贵妃娘娘母子平安! 您一定要相信儿臣,好吗?” 柳卉欣急急忙忙吩咐完,疾步向外走去。 “母后当然相信你! 好!那我现在过去,你一定要尽快知道吗!” 郑后知道事情紧急,当即答应下来,一面吩咐起驾,一面叮嘱道。 “嗯!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保证!” …… “姐姐!您让医女开刀吧!我,我真的不行了。救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我能感觉到它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了,我是不成了,今后这孩子,还有瑷瑷他们都要拜托姐姐多费心了。” 王贵妃感到十分虚弱,自知命不久矣,一边垂泪,一边抓住刚赶到的郑后的手,交代起后事来。 “说这些做什么?自家姐妹,这些还用你说么?呸!大吉大利。你给我坚持住!四哥儿说了,他有法子保住你母子平安,他已经去做准备去了。这小子鬼点子最多,他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你给我坚持住,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你还这么年轻,以后大把的岁月好活,你还要把瑷瑷带大,看着她出嫁。你的孩子你自己带才好,扔给我算什么事儿?你就这么放心? 你给我专心生产,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楫儿既然说能救你,就一定能救你。 实在没力气了就先休息一下,我让她们烧些参汤来,你补补身子,攒着些力气,等楫儿来了你再努力。” 郑后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要给她信心,因此这番话说得气势十足,斩钉截铁。 “四哥儿么?如果是他,倒确实有那么几分可能。” 想起“赵楫”当初救下落水假死的瑷瑷的情形,王贵妃不由得也恢复了了几分信心。已经没了气息的人都能救活,自己眼下这难产,他既然说有法子,或许是真的有法子吧! 若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郑后见王贵妃情绪稳定些了,松了口气,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告诉妹妹你个秘密!这事儿我可从没告诉过别人,你今后也要帮我保密。 你可知道楫儿为什么会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本事?那都是他师父梦里所教。 你应该听说过楫儿幼时险些夭折的事吧!当时便是一位道长赠了皇上一块血玉玦,皇上给楫儿贴身佩戴,楫儿这才保住性命。” 王贵妃点了点头,此事流传甚广,她也略有耳闻。 “那位道长其实是一位神仙所派,专门来救楫儿的。 楫儿这孩子生有道根,早就被仙人看中,哪能任他夭折?这才赐下法宝,保他性命。后来待他年长懂事之后,便托梦于他,收他为徒,传了他诸般本事。 妹妹!这位仙人你道是谁?” 说到这,郑后仿佛说书人一般,还卖了个关子。 “楫儿糊涂,没曾请教师尊名讳,只知是一位来自东岳泰山的仙姑。 我推测啊!似这般神通广大,又有慈悲之心的女仙,定是泰山碧霞元君仙子。楫儿是她弟子,曾得她传下天书,其中有诸般玄妙法门。当日他救瑷瑷的法子,便是从那天书中学得的。 元君本是女仙,必然了解天下女子的苦难。既然是她老人家传下的天书,里边有解决女子难产的法子也不足为奇。 所以妹妹你别担心,你这次定可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见郑后煞有介事的样子,而且这番话条理清晰,应当不是临时编来诓她的,纵然有些夸大,多半也有几分真实,王贵妃不由得信心更增。 又想起“赵楫”的种种特异之处,和他“发明”的种种新奇吃食。甚至他讲过的《封神演义》之类的神怪故事,此时也成了佐证。若非他是仙人弟子,又怎能如此了解仙界掌故,讲得头头是道? 想到这儿,王贵妃心中大定。又觉自己没那么虚弱了,开始闭目养神,安心的等着“赵楫”来救。 郑后握住她的手又劝慰了她几句,见她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便出了屋子,去外边看赵楫来了没有。 王贵妃又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走进屋来。微微睁开眼睛,却见徽宗正一脸沉痛的走过来,显然太医那边的诊断很不乐观。 “爱妃!朕来看看你。太医,太医说……说你会没事的。” 徽宗虽及时改口,可那哽咽的话语和脸上的表情却早出卖了他。 “生死都是命数,皇上不必安慰臣妾。 臣妾能进宫侍奉皇上这么多年,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臣妾早已心满意足,就算马上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王贵妃从郑后那里得了柳卉欣的保证,此刻心中笃定。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颇有几分悟透天道的修士风范,当真是仙风道骨,心如冰雪。 “朕说了!你会没事的!朕乃天子,说出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一定会兑现的!” 徽宗虽然薄情,但对几位爱妃还是有真情的。听王贵妃这么说,心中更是难过,安慰道。 “嗯!臣妾和孩儿都会没事的,臣妾还要侍奉陛下,还要看着孩子们长大呢! 陛下您是天子,诸邪辟易,代天行生生之道。您在臣妾这里,臣妾必定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王贵妃微笑着说道,一贯的温温柔柔,和平时一无二致。 徽宗却悲伤难以自己,哽咽道: “嗯!朕是玉帝之子神宵宫玉清王,下凡来拯救天下万民的。朕洪福齐天,你是朕的爱妃,自有众神庇佑,绝不会有事的。” “嗯!” 王贵妃柔顺点头道: “臣妾方才做了个梦,梦中有一位仙姑,自称是泰山碧霞元君仙子。她说陛下平日敬天崇神,臣妾命不该绝,今日必有贵人搭救。” “真的!?真是碧霞元君?” 徽宗颤声道,仿佛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先前他出言安慰王贵妃,可神情悲切,语无伦次,哪里能取信于人?便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 没想到王贵妃竟然“真的”梦到了仙姑。 徽宗丝毫没怀疑王贵妃在骗他。一来王贵妃的演技比他高杆的多;二来他本就迷信道教,下意识的愿意相信这些神仙故事;三来,人在绝望的时候,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住,哪里还顾得上怀疑? “太好了!太好了! 若真救得了朕的爱妃,朕一定亲自到泰山还愿,为元君重修山门,再塑金身。” 徽宗高兴得双手抓住王贵妃的手,连声道。 “元君乃是修道的仙人,哪里在意那些?” 见徽宗如此紧张自己,王贵妃心情很不错,笑道。 “那,那……仙姑但有所命,朕必定为她做到。只要能救得爱妃性命,便是,便是要折朕的阳寿,朕也心甘情愿……” “皇上!” 王贵妃伸手虚掩了一下徽宗的嘴,说道: “皇上无需如此。若真是那样,臣妾便是死一万次也难以赎罪了。元君是仙人,又不是邪魔外道,哪里需要摄人阳寿?只是事后若有所求,还望陛下开恩应允。” “只要救得爱妃性命,不论来的是谁,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但有所求,朕断无不允!” 徽宗大包大揽道。 “陛下须记得才是。” 正说话间,屋外忽然传来喧哗之声。徽宗刚刚好转一些的心情又烦躁起来。 “爱妃好好将息,朕出去看看。” 交代了王贵妃一声,徽宗一脸阴沉的出了屋,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这里喧哗。刚出房门,就看到“赵楫”正满脸怒色,一手指着那负责接生的老嬷嬷,大声叫道: “你做不做?不做我杀你全家!” 徽宗顿时大怒,对着柳卉欣就是一通乱骂。 “逆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容的你吵闹喧哗? 当真是凶残暴戾,嗜杀成性。怎么动不动便要杀人全家?乱弹琴,当真岂有此理!” “皇上息怒!” 院中众人连忙劝道。 “皇上! 四哥儿也是心急救人才这么说的,并非真的要杀人,请皇上恕罪。” 郑后连忙上前说明。 “救人!?救什么人?这混杖东西成日专会惹是生非,说他杀人朕相信。救人?他有那样的本事?” “楫儿拿来的东西我看过了,我觉得还真值得试一下。反正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不是?” 郑后当然一贯的力挺赵楫。 “什么东西?拿来给朕瞧瞧。” 听说“赵楫”还带了东西来,徽宗不由得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一旁伺候的宦官连忙拿过一件白布包裹的物事,双手捧着呈了上来。 徽宗仔细观瞧,只见这东西整体由黄铜打造,金灿灿的,在室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看那造型,活像冬天烤火时用来夹炭的火钳。 后边与火钳一模一样,弯成了把手的形状;前边则区别较大,宽宽的钳身整个弯出了一个大而平缓的弧度,最前端并不能合拢,用来夹炭显然是不行的。 徽宗拿起来看了一会儿,完全不明所以。 “这个东西……救人?” “四殿下的这件东西妙想天开,臣虽然闻所未闻,但想象起来,或许确有成功可能。 眼下别无他法,若按老法子,必可保住龙种,但娘娘就…… 四殿下这法子,乍听起来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但若能成功,便可保母子平安。如何抉择,还请陛下圣裁。” 一旁候着的太医院院正带着他的医女徒弟向前禀道。 “或许!如果!你们就没有什么稳妥的法子可以救得了朕的爱妃么? 圣裁,圣裁!你们让朕怎么裁?朕要你们来有什么用?” 发完脾气,徽宗深吸一口气,问道: “你们实话实说,四哥儿的法子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是不是除了他这法子,便再没有其他办法能救贵妃了?” “若要母子平安,或许有……五成把握。” 白胡子飘飘的老院正沉吟道。 “但若只要保住娘娘性命,结合老臣的汤剂调养,当有八成把握。” “可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徽宗不死心的追问道。 老院正无奈摇头。 “那还等什么?赶紧救人啊!” 徽宗忍不住又咆哮起来。既然有八成把握可以救回王贵妃的命,这些人不赶紧准备,还全都杵在这里,简直混杖之极。徽宗只觉额头青筋都跳出来了,完全压不住心底的火气。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那个先前被柳卉欣威胁的老嬷嬷。 敢情问题的症结就在这老嬷嬷身上。 “这,这对娘娘不敬,老奴实在不敢啊!”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老嬷嬷直接就哭出来了。 朕的爱妃在里面就要死了,你还敢在这里推三阻四。 不敬? 再敬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徽宗再也忍不住了,暴跳如雷,指着老嬷嬷咆哮道: “你做不做?不做朕杀你全家!” “老奴!老奴!不……” 老嬷嬷让徽宗这么一吼,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语无伦次。接着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徽宗大怒,转头指向另一边的医女,命令道: “你来!不许晕! 你要是也敢晕倒,朕照样杀你全家!” 医女欲哭无泪,只得战战兢兢接过宦官手上的工具,如同赴法场一般,慢吞吞向屋内行去。 “记得!这钳子在使用之前,一定要在先沸水中煮过。”柳卉欣在后边大声吩咐道。 “照殿下吩咐的做。” 见医女求助的看过来,老院正肯定的点头道。 柳卉欣“发明”的这件工具名叫产钳。是医学史上一项伟大的发明,非常实用,而且十分简单。只要知道原理,原始人都可以制造出来,但却正是帮助产妇顺利生产的神器。 中华医学博大精深,在许多方面一直以来都走在世界前列,代表着地球上最先进的医疗水平。但对于难产这道鬼门关,却一直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好办法。 据说有一道灵符十分灵验,烧了之后泡水,产妇喝下后便可转危为安……但这实在很难归入医学范畴,只能算是巫术。 还有些地方生下女婴,便将骨盆人为的折断,使之终生松弛,无法闭合,以避免日后可能出现的难产情形。代价便是女婴长大之后,不免一辈子走路都不利索。 而西医在这方面倒是走到了中医的前面,这也算是寸有所长吧。 一开始,西医发明了一种工具,叫做“碎颅钳”,这东西听名字就知道是用来干嘛的了。于是才有了小说和影视剧里常见的那个问题: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保孩子,就要把母亲剖开,照样缝不上。保大人,那就要使用先前说的那种碎颅钳了。 这个问题在华夏古代其实是不存在的,就像王贵妃现在的情况。因为只能保孩子,大人是根本保不住的。 这种情况,在西方一直持续到产钳被发明出来,才渐渐好转。 产钳与碎颅钳都带一个钳字,其实结构都和火钳差不多。只不过碎颅钳是用来将婴儿的头颅夹碎,而产钳则做成两个圆弧形,将婴儿头颅牢牢固定住,利用外力帮助它从产道出来。 这里说句题外话,最初发明产钳的那个家族保守了这个秘密一百多年之久,靠它一招鲜吃遍天,赚了无数钱财。直到家族最后一名成员去世前,才将这个秘密公开出来。而在这一百多年间,无数产妇因为出不起钱,或者预约不到他们家的医生,只能无奈的在痛苦中死去。 总之,产钳这东西,结构和原理都非常简单。只要让人看上一眼,就能明白它的作用,这也是太医院院正觉得此法可以一试的原因所在。 赵楫也是在无聊时看的一本关于医学史上一些有趣案例的闲书时偶然看到的,却没想到因此让柳卉欣救了王贵妃母子一命。 救人如救火,柳卉欣安排了郑后先赶过来阻止开刀。她自己则立即去找人打制这把产钳。 若是找工部或者匠作的人来做,固然可以做得美观大方,而且不用花钱。可这些衙门手续太复杂,等他们弄好,黄花菜都凉了。 柳卉欣干脆找了个打铁铺子,金钱开路,让铁匠立即开工赶制。 为了节省工时,柳卉欣直接选择了使用更容易加工的铜来作为原料。甚至为了让铁匠便于理解,一次成功,柳卉欣还专门手绘了一张等比例的三视图。 因为讲解得十分详细,又有图纸,再加上钱也十分到位。产钳的打造很顺利,一次成功,没再生什么波折。 为了赶时间,刚打造完成,柳卉欣便命令马车立即往回赶,最后的一道抛光工艺,都是将铁匠一起带上,在疾驰的马车上完工的。 工具顺利造好,没想到在找人使用工具时却出了问题。柳卉欣现在是男儿身,连屋都不可能进去的,当然不可能自己出手。 于是她便找上了负责接生的老嬷嬷,不料老嬷嬷一听要将这东西伸进贵妃娘娘的产道,将龙种“钳”出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死活不同意。 柳卉欣气急,这才大喊大叫起来。而徽宗出来时,见到的恰恰是这一幕。 “哇~哇!……” 有了产钳的帮助,医女进去之后没多久,屋里便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屋外等候的众人心头一喜,看来孩子是保住了。但毕竟看不见,众人心里还有一根线始终悬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屋门终于被打开,医女慢慢走了出来,全身仿佛虚脱了一般。 被阳光一照,那医女终于恢复了几分精神,紧走几步,来到徽宗跟前恭声禀报道: “恭喜万岁!娘娘生了一位漂亮的小帝姬,母子平安!” yes! 众人脸上都有喜色,柳卉欣更是夸张的握了下拳头。若非徽宗在场,只怕她当场便要欢呼起来。 “赏!重重有赏!” 徽宗龙心大悦,当即大声颁起赏来。 “医女接生有功,赏黄金十两。另外官升一级,准你正式进入太医院做女医官。” 这赏赐算是极重了,医女原本只算是宫女,只不过跟着太医学了点儿医术皮毛,在太医不方便的场合进行一些诊断罢了,更多的是作为太医的助手。 这女医官却已是正式的御医,甚至因为性别的优势,比男御医更容易出头。毕竟宫里男人只有皇上一个,女人却有近两万。就算今后出宫嫁人,有了这层身份,比起宫女的身份,身份体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徽宗心情甚好,其他一应人等也都具有赏赐,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见者有份,绝不落空。就是那晕倒的老嬷嬷,也没过分苛责,甚至还给了一贯赏钱。 最后,徽宗神色复杂的看向了柳卉欣。 他只是不爱理会朝政,可人并不傻。现在王贵妃母子平安,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回想起方才王贵妃那些话,稍一琢磨,自然知道王贵妃先前为什么要说救命之人有求于他了。 但“赵楫”救了王贵妃又确是事实,若非他及时弄了这么个怪模怪样的钳子出来,按着先前太医的说法,王贵妃今日必然难逃一死。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离京 徽宗盯着赵楫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摇了摇头叹道: “你,这次做得很好!朕答应了贵妃,要答谢救她性命之人。你想要什么奖励,这便说罢,朕都答允你。” 闻言郑后连忙给柳卉欣使眼色,显然希望她恳求徽宗让她留在汴京,不要发配岭南。但柳卉欣却对郑后的眼神恍如不见,自顾自的答道: “贵妃也是儿臣长辈,长辈急难,儿臣自当尽心竭力。儿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又哪里用得着什么奖励?” 柳卉欣骨子里性子高傲,哪里愿意向这昏君低头求什么奖励? 况且那扑街作家“陆仁贾”曾经说过,在宋朝种田,岭南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然如此,好不容易有了出京的机会,她何必留在这有志难伸的京师呢? 虽然郑后不欲与赵楫母子分离,可七年后便是靖康,历史到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虽然李善庆死了,但一样可以有张善庆、王善庆。宋金结盟并不会因此改变,赵楫留在京里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 还不如远离京师,去到朝廷力量薄弱的岭南,反而可能发展壮大,练出一支强军,以备靖康国变。 不料听到她这般回答,徽宗却满意的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一丝微笑道: “还算知些分寸。既然如此,岭南便不必去了,改去两浙路吧。在那边好好悔过,修身养性。过得一两年,若真有悔过之心,朕便允你回京。” 说罢,徽宗冲一旁的郑后点了点头,急匆匆进屋去看大难不死的王贵妃母女去了。 柳卉欣顿时有些傻眼,两浙路?那不就是现代的江浙省么?说好的岭南呢? 到岭南之后怎么种田我都想好了,还专门上网找了好多资料,怎么说变就变了? 但她还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跑去跟徽宗说我不喜欢两浙,您还是让我去岭南吧!这未免太惹人怀疑了,正常人都不可能这么说。 毕竟两浙富庶,在当时比起蛮荒落后的岭南,生活要强过无数倍。特别是临湖府,也就是现代的临湖市,后来更是成了南宋的首都。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可见当时临湖的繁华富庶,并不逊色于首都汴京。 而且徽宗终于松了口,给出了几年后若能悔过便允许回京的承诺,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极大的恩典了。 郑后非常高兴,一个劲儿的叮嘱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认真反省,争取早日回京。 柳卉欣魂不守舍的胡乱应付着,其实郑后说了什么她全都左耳进右耳出,半点儿都没记住。 次日清晨,赵楫回归宋朝没多久,宫中便传出旨意:钦命四皇子荆王赵楫为两浙路抚谕使,勇毅军都指挥使,加北平军节度使,赴临湖府安置难民,协助地方办理救灾事宜。 第三天,加急办理的关防印信也送到了府上。 接到关防印信,按例官员就要尽快动身赴任,赵楫离京的日子不远了。 赵楫那一长串官衔中,两浙路抚谕使是职官,就是他真正的职权管辖:负责调查民情,恩抚灾民,宣谕朝廷恩德。 北平军节度使则是加衔。宋朝高级武官通常都有节度使加衔,但赵楫的这个加衔却显得分外没有诚意。 宋朝的节度使已经变成了一种虚衔,并不实授,但名称还是沿袭了唐朝的旧名,只是这北平军节度使再没封过。原因很简单,北平军顾名思义,便是在燕山附近的幽州。可如今幽云十六州都在契丹手上,宋朝觉得脸上无光,因此幽云的节度使名都不再使用。 此次徽宗封赵楫为北平军节度使,一来表明自己收复幽云的决心;二来知道赵楫同契丹人有交情,有意恶心萧烈这些契丹人;三来因为北平军根本不在宋朝手里,所以这虚衔便显得更虚,封给赵楫则是表明对他的贬斥惩罚之意。 至于勇毅军都指挥使,却是郑后与王贵妃在徽宗那里为赵楫求来的一个福利。名义上是为了方便他救灾给的一个军职,让他可以将灾民招为厢军,稳定地方,这也是遇到灾害时北宋朝廷的惯常做法。 而事实上,郑后她们只是想给他一个吃空饷的机会,让他被发配的日子好过一些。 徽宗一开始诸多推搪,无奈后妃终日哭求,徽宗被缠不过,只得允了。 这本是郑后与王贵妃心疼赵楫自小娇生惯养,金马玉堂的人物,怕他吃苦给他求下的一个肥缺,没想到却无意中帮了赵楫一个大忙。 所有人都知道,大宋的厢军事实上就是一群灾民、叫花子。那所谓的军饷,层层克扣下来,到都指挥使手上的时候,其实已经没剩下多少。 都指挥使再克扣一道,发到士兵手上的更是十不足一,所以厢军毫无战斗力简直太正常了。朝廷本来也没指望过他们有什么战斗力,只不过就是给灾民一口饭吃,让他们别因为吃不上饭造反就行。 至于兵器甲胄之类,就更不用指望了。纸面上可能会有一些,但那不过是工部吃好处的手段罢了,根本不会有实物发下。 所以这个勇毅军都指挥使的官衔,在徽宗和其他人看来,不过就是给赵楫一个捞钱的机会罢了。若非如此,徽宗又怎么可能应允,赵楷等反对势力又怎么可能不加阻挠? 他们可不知道,赵楫看中的恰恰是这个带兵的权力。至于那点克扣的钱财,他还真没看在眼里。 有了这个厢军都指挥使的名目,如今这个改去两浙路的“处罚”,可比当初发配岭南更好了。 岭南虽然天高皇帝远,可人口稀少,工商业也毫无基础。他们去了那里必须从零开始,收拢人口,发展农业,兴办工场,组织商队,修桥铺路……总之什么都要从一张白纸开始。 如果有个十几年给他们慢慢发展,岭南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但如今只有短短七年,赵楫手底下又只有岳飞、秦安两个兄弟,再加上三十名家丁,时间确实是比较紧的。 柳卉欣与赵楫也都没十足的把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练出可以野战击败金军的强兵,只能是尽力而为罢了。 两浙路却是天下繁华之地,大宋财税重区。人口稠密、土地肥沃、交通发达、工商兴旺。客观的说,在那个时代确实比岭南强得多。 唯一不好的地方仅仅是当地朝廷实力太强,没法招兵练兵罢了。 如今这最大的问题却被郑后和王贵妃无意之中给解决了,也算是好心有好报,不枉了柳卉欣尽心尽力救人的一场辛苦。 虽然只是厢军编制,但赵楫总算有了名正言顺的自领一军的机会。 至于军饷,就算发全饷又哪里够用?赵楫可是要建立一支拿破仑时代水平的近代化陆军,就厢军那点军饷,塞牙缝都不够。 郑后她们还是不够了解赵楫,不知道他现在的身家已经颇为丰厚了。 赵楫有现代领先千年的技术支持,挣钱对于他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仅仅一个烧酒,便已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而且他还根本没管什么事儿,完全做的甩手掌柜。 临湖本就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商业都市,处处商机。赵楫只需拿出一些先进的生产工艺,想不赚钱都难。 可以带兵,去的又是天下一等一的膏腴之地。这简直不是惩罚,而是做梦都梦想不到的美事。 这也算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值得庆幸的好事了。 …… 汴京南郊,禁军大校场。 此处邻近禁军南营,因此时常作为校阅军队的所在,历代大宋皇帝检阅禁军通常都是在这里。 根据徽宗谕旨,赵楫因领了个勇毅军都指挥使的职务,又从没接触过兵事,因此可以到禁军中挑选精兵强将,带同一起下江南帮办军务。 北宋禁军归三衙管辖,而三衙的最高长官正是老熟人高俅高太尉。赵楫只派人持公文去了一趟,高俅便很痛快的与他约定了日子。 今日便是赵楫到军营挑人的日子。 早早的,高强便带着一群大小军官,簇拥着柳卉欣一起上了观礼台。今天在北宋这边的恰巧又是柳卉欣。 “殿下请看,下边都是我们南营最精锐的部曲,殿下有看中的只管指出来,末将即刻将他们拨到殿下麾下效命。” 高强身边一名军官指着台下的受阅部队笑道。这番话说得确实慷慨大方,可柳卉欣看着阅兵台下那些“精锐”,只觉得目瞪口呆。 只见大校场上,大约四五百名士兵列成了几个稀稀拉拉的大方阵。 年轻的十二三岁,豆芽菜一般的身材,个子还没手上的木枪高。年老的怎么看都有六七十岁,白发苍苍牙齿掉光,站在那里颤颤巍巍的,感觉风一吹都有可能自己摔倒。 柳卉欣极目望去,整个大校场上全是这样的老弱病残,没有一个看起来强壮彪悍的。 先前那说话的军官却恍如未觉,仍然自顾自的说道: “殿下!您可别看他们看起来不起眼,可都各有绝活呢!前年皇上到这里阅兵,便曾经赞不绝口,更手书“威武”二字,竖碑立于此处。” 有绝活? 柳卉欣精神少振。难道是自己以貌取人了?这些人其实都是奇人异士? “嘭~嘭~嘭~嘭~!” 台上军官发出指令,顿时令旗招展,震天战鼓轰然敲响。 稀稀拉拉的方队向两边散开,空出了中央的场地。一群大汉手持兵器走进场中,只见当先十八名大汉浑身肌肉虬结,满脸油光,各个都是健美先生一般的身材,手中拿着长长的大关刀,看起来威武不凡。 柳卉欣不由得打起精神,心想原来真正的精锐在这里。 只见十八壮汉行至近前,齐齐行了个军礼,然后拉开距离,排成整齐的三行六列。 “哈!” 十八人同时吐气开声,摆开架势,十八柄关刀同时舞动起来。动作整齐划一,举重若轻,如同十八团银光,寒光四射,煞是好看。 可柳卉欣却看得皱紧了眉头,哭笑不得。 她现在的功夫格斗之术,多少也算是入了门。只看了几招,便已看出这些壮汉的招式看起来唬人,其实都是花架子。脚步虚浮,破绽百出,那看起来霸气无比的大关刀,只怕也都是空心的假家伙。根本就是街头卖艺的假把式,中看不中用,却没半点实战价值。 柳卉欣左右观瞧,只见高强看得兴致盎然,不住叫好。其他军官也都各个正襟危坐,看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难道这些家伙也是被骗了? 柳卉欣心下嘀咕。 想想高俅原本就是个踢球的弄臣,根本不通兵事,这几个人卖相确实不错,高俅这外行被骗过去倒也情有可原。或许后面的人会有些真本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柳卉欣耐着性子接着往下看。 接下来的表演堪称精彩纷呈,油锅捞钱、刀山跳舞、火海漫步、胸口碎大石、喉头顶大枪……南营禁军在阅兵大校场上,为柳卉欣呈现了一场精彩的——杂技表演。 柳卉欣看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是来看阅兵的又不是来看太阳马戏团,这些家伙就弄这些街头卖艺的把戏来糊弄,根本就是拿她当猴耍! 一次被蒙蔽,总不可能次次都被蒙蔽。就算高俅什么都不懂,他手下这么多军官总不可能都是傻子。眼下这种状况只能有一种解释:高俅根本就是存心的,将他当傻子玩儿呢。 当一名胖大汉子登台,开始表演吞宝剑时,柳卉欣再也忍不住了。她腾地离座而起,怒道: “多谢高太尉盛情款待,孤今日眼界大开,见识到了我大宋禁军的威武英姿,不虚此行。这便告辞了!” 说罢拂袖而去。 “小的送送殿下。” 高强八面玲珑的人物,自然看出她已经出离愤怒,连忙也离座跟了上来。 “怎敢劳动衙内相送!” 柳卉欣余怒未消,哪里有什么好语气?阴沉着脸讥讽道。 “殿下!您听我解释啊!” 高强说着左右看看,见其他军官依旧坐在高台上看表演,没有跟上来,赶紧紧走两步,凑到柳卉欣耳边低声道: “郓王昨日专程登门拜访了我爹,两人在书房里密谈了近两个时辰。这事儿还是我暗中买通的家人偷偷告诉我的,我爹知我跟您交好,根本就没跟我说起过。”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不敢得罪赵楷,还想两边卖好?高衙内,您这算盘未免打得太精!” 柳卉欣闻听更加恼怒,难免便有些口不择言。 “殿下!四哥儿!” 高强顿时涨红了脸。 “我高强也不怕说句心里话。我活这么大,也就四哥儿您一个人拿我当个人看。我高强不是狼心狗肺,如果我是三衙之主,别说您只是要几个人,就是要我操刀子去跟郓王火并,我高强也绝没二话。 别的不说,就说您这次给王妃报仇,我高强怂了么?若不是顾及我爹,那天我就跟您一起操刀子上了。” 说着说着,高强的眼圈也红了。 “四哥儿您既然不相信我。 md!这什么狗屁衙内我不当了! 明儿我就跟四哥您一起下江南去,就在您手底下当个小兵。今后水里火里,但凭四哥儿您吩咐。我高强若有半分犹豫,我,我不得好死!” 见高强这回是真急了,又想起报仇那天的事,确实多亏了他,否则赵楫只怕仇人离开京师了都还懵然不知。 柳卉欣有些赧然,看来确实错怪了他。 高强说是衙内,但毕竟是攀附过去的,并非高俅亲子,终究隔着一层。平日里仗着高家权势,可以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大事上又哪里做得了主?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高俅是一家之主,他决定的事,又哪有高强反对的余地? 想通此节,柳卉欣颇有些不好意思,赔笑道: “对不住!刚才我正在气头上,错怪你了。我,给你赔不是了。” “不用不用!” 高强连忙抓住她的衣袖,不肯受她的礼。 柳卉欣也不坚持,拉着他一边缓缓前行,一边低声吩咐道: “你可不能跟我走,京里的消息你得帮我留意着,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写信。还有母后、王贵妃还有宫里的兄弟姐妹,若有什么事情,你也得替我帮忙操心着。何况我在京里这点儿产业还得你给我盯着呢。 所以你还得留在京里,继续做你的高衙内。” 听得“赵楫”还是那么信任自己,将京里的事情全都托付给自己。高强听得连连点头,一一应承。只是听到她说到“京里的产业”,高强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嗫嚅道: “那个四哥儿,您在京里的产业,那个烧酒……” “怎么了?” 高强张了几次嘴,终于一咬牙道: “高俅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见过郓王之后便立即召见了账房,第二天又召见了几个工坊的管事。我觉得不对,便让高进去偷偷打听了。 他,高俅只怕已经打定主意,吞下这笔分红,今后不再分给您了。” 古人称名是极为不敬的行为,高强直呼高俅之名,与他划清界线的意思已经表露得十分清楚了。 “你能告诉我,说明还拿我赵楫当兄弟。” 柳卉欣拍了拍高强的肩,咬牙道: “哼!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回去后别露出破绽,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也别帮我说话。甚至有时候最好还骂我几句,跟我撇清关系,尽量取信于高俅和赵楷。 你只需帮我做一件事,有要紧的消息,一定要尽快派人来报讯。 至于高俅和赵楷,吞了我的,迟早让他加倍吐出来。咱们走着瞧!” 既然已经知道高俅投靠了赵楷,他今天会这么做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好在柳卉欣原本就只是抱着不挑白不挑的心思,既然有这机会便来看看禁军的实力,顺便看看有没有像岳飞这样的好苗子,趁机挖过来。 眼下既然高俅有心不合作,显然即便让她找到什么好苗子,也绝对不会放手的,再挑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难怪赵楷最近没什么动作,还以为他因为李善庆之死焦头烂额,没工夫对付自己,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一招釜底抽薪确实厉害,断了赵楫财源,也不给他人。想来以后应该拨付的军饷、俸禄,赵楷定然也会从中作梗,不用再指望了。 赵楫到了两浙之后,别说招兵买马,便是生活都难以为继,哪里还顾得上与他作对? 果然好毒辣的手段! …… 城郊,十里长亭。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长亭从来便是送别离人的所在,太子早早便带着一众人等候在长亭,暖好一壶酒,就等赵楫到来。 因为要下江南,赵楫走的是水路。 从汴河码头上船,行驶至长亭,远远见到太子一行人相候,赵楫连忙吩咐船家靠岸,从跳板下了船,上岸与送别众人寒暄。 “四弟!你英雄豪气,情义无双,斩杀金使的事迹如今已传遍天下。今日出京,为兄来送送你,一杯水酒聊表心意。祝你一路顺风!” 太子赵桓亲自斟了两杯酒,举杯祝道,赵楫连忙举杯干了。虽然只是宋朝的米酒,还是一阵酒意上头,他这酒量看来是没救了。 太子跟他喝过酒,知他酒量,虽是离愁别绪,心中仍不免有些好笑,笑道: “为兄知道你的习惯,但眼下还有一杯酒你必须得喝。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翰林承旨李大人,是如今朝中仅有的几位忠直大臣之一。” 说着,太子又转向身边一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道: “士美!你不是早就说想跟四哥儿喝一杯了么?” 赵楫看着向他举杯微笑的美男子,当真是风姿绰约,俊美非凡。心道:原来这就是李邦彦,果然如传言中那般俊美非凡。 李邦彦也是徽宗朝着名的大奸*臣,靖康时期的投降派之一。但此时恶迹未显,只不过是有些放荡不羁罢了。 这次反对联金事件,因为与王黼不和之故,李邦彦是站在赵楫这边的。后来徽宗与朝臣商议处置赵楫的方案时,李邦彦也力主从轻处罚。虽然出发点都只是反对王黼,但不管怎么说,客观上确实帮了赵楫的忙,没想到他今日也会来为赵楫送别。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采访 “李大人多次仗义相助,赵楫深感大恩!一直缘悭一面,不料今日在此相见。赵楫敬李大人一杯!” 赵楫举杯道。 “怎敢当殿下敬酒,该是下官敬殿下才是。” 赵楫如此客气,李邦彦只觉面上有光,顿时笑容满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干了这杯酒,赵楫接着又斟了一杯。 太子身边除了李邦彦,还跟着七八个身着文士袍的男子,赵楫虽然都不认得,可看那神情气质多半都是朝中官员。赵楫举杯向人群团团示意一圈,笑道: “多谢诸位君子相送,赵楫此去江南,远离朝堂。朝中正气便有赖诸位与太子了,赵楫量浅,就以这一杯水酒敬各位君子。” 三杯酒下肚,赵楫已是头重脚轻。又向太子诸人郑重施了一礼,转身上船而去。 …… 离开十里长亭不久,天上便下起雨来。雨幕重重,河水荡漾,雨天行舟实在苦不堪言,但赵楫并不想停下来休息。 回望烟雨之中的汴京,这座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回想起十八年来的种种,特别李善庆到京后发生的那些事,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这里有他关于童年,关于母妃的全部记忆; 这里有他的父母亲人,兄弟姐妹; 这里也埋葬了他的初恋和仇人; 有一些逃脱樊笼的轻松和海阔天空的喜悦,可也不自禁的有一些对亲人的想念和即将进入陌生环境的忐忑。 前路茫茫,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和考验。 亲哥哥赵楷已经彻底将他视作了敌人,千方百计的针对他,为他制造障碍。高俅也在最紧要的关头落井下石,从背后捅了他一刀,彻底断绝了他目前最大的一笔财源。徽宗皇帝虽对他有所改观,但实在称不上喜欢。 敌人看位高权重,穷凶极恶,起来很强大。而赵楫的支持者除了宫里的后妃,就只有身边的两位兄弟。 由于徽宗不理朝政,赵楷与高俅的联盟几乎就代表了半个大宋朝廷,在外人看来根本不可战胜。 可赵楫知道,他们不过纸老虎而已。最多七年之后,他们就会沦为金人的阶下囚,再无丝毫威胁。 赵楫根本就没将他们看成敌人,他心中的敌人一直只有一个——那就是女真人,那才是真正强大的敌人。除了正面击败他们,别无其他办法,任何阴谋阳谋都毫无作用。 然而赵楫无所畏惧,他要做的本就是逆天之事,要逆转整个华夏的气运。 他没有权,没有钱,被贬离京,四面楚歌。但他有着超越千年的知识和对历史的先知先觉,他有信心渡过眼前的困境,带领华夏子民走出泥潭,免于被野蛮人征服的命运。 即便他最终失败了,可华夏有无数仁人志士,终有驱除鞑虏,重建文明的那一天,这一点从他在现代读到的历史上已经得到了证明。 胡运何须问?赫日自中天! 不!他不会失败! 华夏绝不会再遭受史书上那样惨痛的事变!他决不允许!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上有着千年文明的精华积淀,知道历史的走向,还有岳飞这样的千古名将辅佐。什么样的敌人不能战胜? 想到这里,赵楫豪气顿生,纵声唱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才唱得两句,身边响起了叮咚的清脆琴声为他伴奏。 场景依稀昨日,抚琴人却再不是当初那位红颜,而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李娃。 赵楫原本打算为她赎身之后,让高强给她安排个生计。谁料高俅突然反水,高强虽然心里向着赵楫,可表面上仍然要尽量与他疏远,照料李娃之事自然无从谈起。 然后赵楫愕然发现,而除了高强,他竟然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总不能托给太子吧?何况太子这人做事从来不靠谱,托付给他还真不放心。 此时放李娃一个弱女子独自在汴京求存,还不如别为她赎身,任她在李家,还算有个依靠呢。可赵楫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既然答应了替她赎身,怎好临时反悔? 索性便带了她一同南下,去江南赴任。 李娃虽然不像月娘那般惊才绝艳,可她勤奋好学,知道“赵楫”喜欢听琴,便整日苦练。赵楫让她给琴心作伴,暂时做个高等丫鬟,她也欣然从命,没有丝毫怨言。 此外,随赵楫一起南下的还有贴身丫鬟琴心、书童平安以及几个与他们亲近的仆从。 另外秦安的父亲,制瓷大师秦良也被接出了工坊,带同一起上路。他毕竟是赵楫的师父,如今赵楫与高俅已经闹掰,留他在高家工坊实在不放心,索性便带着一起走。 秦安、岳飞两个结义兄弟和三十名家丁不用说,自然也是要带的。 一大家子人雇了两艘两层楼的“大船”,在这内河之上倒是颇为平稳,即便如今风急雨骤,也不过只是些许颠簸而已。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江南!我来了! …… 从汴河进入通济渠,船队沿着大运河一路向南而去。 古代行舟极慢,有些地方甚至还要雇人拉纤。如此走走停停,实在是很累人的事。 路途无聊,现代那边也是同样的无趣。 柳卉欣原本寄希望于萧仙怡可以帮助赵楫走出悲伤,甚至都做好了牺牲爱情,从今以后做蕾丝的心理准备了,不料赵楫却连萧仙怡的面都不愿见了。 “你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很喜欢萧仙怡的么?当初花这么多心思去追求,撩惹人家,怎么现在对人家不理不睬了?” 柳卉欣“留言”道。 “月娘在受苦的时候,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在和萧仙怡……” “你这是责怪我么?与李善庆争道的是我,那晚我也没能及时赶到救下月娘……” “我没怪你!这点是非我赵楫还能分清。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这件事不怪你,也不怪我。最可恨的就是那李善庆!” “仇人你都已经杀了,月娘泉下有知不会责怪你的。” “可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在那样的时候,在她承受苦难的时候,自己却在谈情说爱。” “那你以后专情一些好了。” “我想我以后不会再对女子动心了。” “那又何必?你这根本就是在惩罚自己,折磨自己!月娘的死又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罢了。或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你真的放得下?” “我不知道!老实说,萧仙怡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我现在只要见到她,就会忍不住想起月娘,那种状态更会让她失望伤心,还不如不要见面的好。” “慢慢来吧!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或许吧!现在不想这些了。这次出京虽是贬斥,却也我的好机会。 现在名义有了,赚钱的法子也不缺,咱们就把这等同于乞丐的厢军打造成天下无敌的强军。杀光金虏,给月娘报仇!” “嗯!这次我也会尽力的,别忘了月娘也是我的朋友。” “谢谢你!还好有你!” …… 除了与赵楫“隔空对话”之外,在宋朝的漫长旅途,在现代则是等待高考成绩公布的无聊日子,两边都同样的枯燥无趣。 但柳卉欣和赵楫却过得紧张而又充实,他们没去什么地方玩,也没去旅游放松。而是几乎天天待在图书馆里,比先前念高中时显得更刻苦了。 因着月娘的缘故,现在不论是赵楫还是柳卉欣,对金人都刻骨仇恨,并将这种仇恨转变成了奋发的动力。 柳卉欣再不像过去那样漫不经心,只将抗金看成赵楫自己的事。她现在查资料、逛论坛、练武这些事做得比赵楫还积极,完全的投入了进去。 至于赵楫,那更是发疯一般的学习一切可能用得着的知识,在宋代的日子则用于设计各种生产工具及组织流程,或者编写各种操典规范,为到达江南后发展生产、招兵买马做准备。 ……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6月25日,江浙省公布了今年的高考成绩。 文科状元依旧被英德中学蝉联,而理科状元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被临湖市二中夺得。 有好事者稍一探究,便发现这位新科理工状元原来一直是英德中学的学生,成绩向来独占鳌头的。之所以跑到二中参加高考,是因为在高考前夕突然被学校开除了。 咦!?有内情! 探究者们立即嗅出了此事的不同寻常,然而继续深入调查下去,所有人都傻了:仅仅只是因为离校几天,而且究竟请没请假存在巨大争议的情况下,学校就开除了一名肯定会高考夺魁的状元生。 这都不能叫小题大做了,简直就是恶意整人。据说当时很多学生都对校方的决定提出了质疑,但校方仍然非常坚决的开除了柳卉欣。 至于柳卉欣在这么短时间内摇身一变,成为了二中学生,当然是用了些手段的,但也没有什么大的违规。无论如何,这成绩是真实有效,没什么毛病的。而这件事情对于英德中学来说,却绝对是巨大的丑闻。 英德中学校方第一时间便获知了此事,董事会立即召开了紧急电话会议,并立即决定进行危机公关。 由于校方处置得当,这件事情的流传最终被控制在业内很小的范围内,包括网络媒体在内的所有媒体渠道都没有报道此事。 但无论如何,高考状元花落二中是不争的事实。打破了英德中学花费无数心力努力保持的五联冠记录,关键这学生还是英德中学自己培养出来的,英德中学这次面子大失是跑不了的。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米主任的教导主任当然是做不下去了,跟班主任徐老师一起被学校扫地出门,连校长也在处理完此事后引咎辞职。 马玉茵虽然恼恨这两人办事不力,可还是给他们在自家公司的网络教育部门安排了职位,薪资远优于英德中学,算是给为自己办事的人一个交代。 这也是做给所有人看,马家不会亏待为自己办事的人。否则人心就散了,谁还愿意为马家办事? …… “嘭!” 柳卉欣甩上车门,朝出租车挥了挥手,沐浴着夕阳转身朝租住的公寓楼走去。 今天又在图书馆呆了一整天,仔细的研究了一下滑膛枪步兵的连队战术。说实话,现在看这东西实在是太早了些,不过反正早晚用得着,就当知识积累了。 咦!今天楼门前怎么这么热闹?有人闹事么? 只见楼门前围了一大堆人,将单元门堵得严严实实,不知道在干什么。 柳卉欣其实不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但无奈人群挡住了去路,想要进门必须穿过人群。无奈之下,柳卉欣只得从人群边缘绕向单元门。 “柳卉欣!您是柳卉欣吗?” 人群中突然传来男子兴奋的喊声,柳卉欣循声看去,却发现聚集在楼门前的人群全都转头看向了她。 我去!我又出什么事了?怎么全都这么看着我? 柳卉欣强忍住摸自己脸的冲动,愕然站在当地。 “您就是柳卉欣吧!太荣幸了!可算等到您了。” 一名长得肤白颜美,身高腿长,身着蓝黑条纹职业装,非常鲜肉的眼镜男,拿着个大话筒飞快向柳卉欣跑了过来。 等我? 敢情你是专门在这儿等我的? 可柳卉欣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位帅哥。不过看着他手里的话筒,柳卉欣如有所悟。 果然,目光在人群中稍稍巡梭了一圈,柳卉欣找到了一辆白色七座商务车,上面印着“江浙省电视台”的醒目文字,看来这些人是专门来采访她这个新科高考状元的。至于为什么聚集了这么多人,或许是这些人等人的同时也不耽误工夫,搞了些街头采访吧。 柳卉欣心里有些麻烦,当时只想着一定要争这口气,不能让那可恶的米主任好过。没想到当了这个状元,实在有些树大招风。 本以为自己一个人住,又是租的房子,别人多半找不到。没想到高考成绩才出来两天,神通广大的电视台就找上门了。 柳卉欣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在场的“邻居”们,不知道是谁提供的新闻线索,有没有奖金…… “柳卉欣!请问您能接受一下我们的专访么?另外我们还想请您参加一下我们台的《今日江南》栏目,有许多观众都在网上留言,要求请您参加。您的人气很高呢!很多学弟学妹都想要跟您在节目里互动,请问您能满足他们的这个要求么?” “呵呵!那当然是不胜荣幸了。” 柳卉欣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能说不乐意么?那还不让人给喷死? “真是太感谢您了!这样吧!我请您吃饭怎么样?我知道一个不错的餐厅,离这边不远,环境很幽静。咱们吃过饭,然后在餐厅附近找个地方采访怎么样? 请您务必帮帮忙!如果对您的独家采访能在今晚的晚间新闻时段播出,对我会是很大的帮助。可以吗?” 看着帅哥恳切的,都有些可怜巴巴的眼神。柳卉欣不由得心软了,反正回家还得自己做饭,还不如让他请一顿,就算是日行一善了。 “那好吧!” 柳卉欣大方的笑笑,跟着帅哥在一众邻居的围观下,上了那辆七座商务车。 商务车有三排座位,帅哥让柳卉欣坐在一进车门的第二排座位,自己去了副驾驶就坐,再加上原本就在后排坐着的两名男子,七座车坐了五个人,已经显得满满当当了。 待帅哥坐好,关好车门,司机当即发动汽车,车子缓缓驶出小区。 车里很静,没人说话,帅哥也只是静静坐着,没有趁机向柳卉欣搭讪。 或许他本来就是腼腆的人,只是因为职业才不得不整天与人说话,所以私下里都比较沉默吧,柳卉欣没来由的猜到。 她又转过头去看了下后座的两名男子,两人都是西装领带的职业装,十分正式,看起来应该也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见柳卉欣看过来,两人都笑着向她点头打招呼,柳卉欣也回了一个微笑转回了头。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但柳卉欣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而且其中一名方脸年轻男子,她总觉得有点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回想了一会儿却不得要领,只得暂且放弃。 没有人说话,车厢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发动机嗡嗡的轻鸣声。柳卉欣无聊之下,便转过头去看窗外的夜景。 看了几分钟夜景,柳卉欣忽然心中一惊,全身如同过电一般忽然紧张起来。 不对!有问题! 虽然对于临湖市的道路她至今弄不清楚,不知道车子走在哪条道上,车子开得也并不快,不像要赶去什么地方的样子。 但车子开过的几条道路却给了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得想到刺杀李善庆那天,高财带着赵楫他们走过的那些暗巷。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一样的黑灯瞎火,一样的行人稀少,一样的僻静狭窄,而且还加上没有红绿灯,交通监控也很少。 这绝不正常! 柳卉欣再是路痴,也知道附近哪里餐馆比较多。就算这“记者”没有她熟悉,可他说的是附近有一家餐馆。他们可是开车的,在这样的僻静街道上没有堵车,车速看起来不快,事实上却可以开出很远。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她家绝对不能叫附近了。 “咔嚓!” 身后传来熟悉的金属扳动声,柳卉欣猛然转头。只见那个她先前觉得面熟的方面男子,手里拿着一支上了消声器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的额头。 枪的形状她很熟悉,正是赵楫当初在游轮上曾经用过的那种。 是他! 原来是他! 想到游轮,柳卉欣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为什么从没见过那男子,却觉得他面熟了。 他长得与那名被赵楫击毙的匪首有七八分相似,之所以一时想不起来,是因为当时赵楫根本就没看到那家伙的脸,只是一通机枪扫射就给扫死了。 柳卉欣之所以识得他,还是因为娜塔莎后来给她看了一张那人的照片,提了句那是个很有名的佣兵,但也就看了一眼而已,能觉得面熟已经是记忆力超群了。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有村勇太!” 柳卉欣终于想起了那个名字,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 “@#¥%#?” 方面男疑惑不解的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果然是日语,可惜柳卉欣一句也听不懂。这时先前伪装记者的那名帅哥转过了头,用日语与方面男叽里咕噜的对起话来。 交谈了几句之后,眼镜帅哥转向柳卉欣,此时他脸上再没有半丝笑容,疑惑的以普通话问道: “有村先生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他哥哥的名字的。” 因为他是我干掉的! 柳卉欣心道。不过她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不然她有十成把握,那方脸男会扣动扳机,当场把她给爆头。 “因为我是个军事爱好者啊!有村先生那么有名,是我们亚洲唯一一位登上国际佣兵排行榜的王牌突击手,他的名字长相我怎么可能忘记?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他的弟弟,真是幸会幸会!不知各位找小女子有何贵干呢?” 柳卉欣一边满嘴胡诌,思维却疯狂运转: 这家伙竟然是那个匪首的弟弟,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几乎是废话,好人能拿着枪么?而且还是带消声器的进口枪。要知道,华夏枪械管制极严,自制火药枪就已经是重罪,更别说从境外走私进来。 光那把枪就够得上大案要案了,这些人又是团伙,而且还冒充电视台把自己骗上车,绝对是早有预谋。 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究竟是什么原因? 柳卉欣最先想到的就是游轮上的事泄露了,这家伙寻仇来了。可寻仇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绑架她,而不是直接给她一枪?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九死一生 柳卉欣以最快的速度将炸弹箱放到机尾最靠后的座位上,用安全带牢牢固定住。一边紧张的操作,一边大声向机舱中的乘客们喊道: “快到前面去,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别被吸出去。快!快!要爆炸了!” 喊完话,她手上的工作也干完了,柳卉欣转身当先向前面跑去。一众乘客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跟在她身后争先恐后的向前挤去。 时间紧迫,柳卉欣根本无暇挨个动员所有乘客,这句话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两分多钟时间实在太短,柳卉欣刚拉着叶卡捷琳娜冲进驾驶舱,还没来得及锁门,就感觉机身剧烈震动,然后迅速失去了平衡,机头急速向下倾斜。 柳卉欣两女站立不稳,一齐往前摔了下去。柳卉欣赶紧抓住椅背,一把拉起叶卡捷琳娜将她塞到副驾驶位上,自己则爬上了驾驶座,随手扣上安全带。 炸弹威力很大,机尾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尾翼完全失控,再无法调整航向,好在其他部分暂时并没有受到影响。 此时柳卉欣无比庆幸赵楫这个家伙异想天开的跑去学了飞行,否则今天只怕真要交代在这里。现在虽然依旧危急万分,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但总算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高空气压和温度都极低,如今飞机炸开了一个大洞,机舱中的乘客们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中,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时间一长,就算不冻死也会缺氧而死。 从这一点上来说,呆在密闭驾驶舱中的柳卉欣和叶卡捷琳娜情况就要好得多,除了颠簸一些,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就安全了。 虽然她们暂时没有低压、低温的危险,但爆炸破坏了机尾的结构,飞机不仅仅无法转向,而且随时有空中解体的可能。 驾驶舱里的柳卉欣两女,现在无法知道机体结构到底破坏到了什么程度。所以保险起见,还是下到更低的高度容易应变一些。 因此柳卉欣拿到飞机操纵杆以后,不但没有将机身拉平,反而加大了俯冲角度,加速向低空俯冲。 直到高度表显示的数字变成两千米,柳卉欣才长长呼了口气,将飞机拉平。黑夜能见度太低,什么都看不见,柳卉欣不敢飞得太低,以免撞到山峰,只能就这样保持着两千米的高度平飞。 飞机因为尾舵损坏无法转向,柳卉欣也完全不懂那些复杂的导航仪器。虽然暂时控制住了飞机,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现在的位置。 事实上她能将飞机降到这个高度已经是奇迹了,赵楫虽然学过开飞机,可那只是小型教练机。这种波音客机上面仪表开关上百个,她完全搞不懂是拿来干什么的,所以所谓驾驶,真的是连猜带蒙,外加运气还没有背到家。 “这里是白鹰联合航空a-7805次航班,有人听到吗?” “有人听到吗?我们遇到了紧急情况!” “sos!sos!……” 柳卉欣一直尝试与外界联系,但不知是她不懂电子设备使用方法不对,还是这里根本就没信号,不论她如何呼叫,通话器中传来的永远是沙沙的电杂音,由始至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良久以后,柳卉欣只得无奈的扔下通话器,放弃了同外界联系的打算,看来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现在下面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暂时保持这样的状态,等天亮再想办法迫降,但她担心油够不够用到那时候。而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飞行方向,千万不要是一直向西追着黑夜跑,那样恐怕是绝不可能看到日出了。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了一句俗语的正确性——好的不灵坏的灵。 放弃通话后,飞机只继续飞了十多分钟便剧烈的抖动起来。 “怎么了?” 虽然系上了安全带,叶卡捷琳娜还是紧张的抓住扶手问道。 柳卉欣手忙脚乱的摆弄了半天,才勉强重新保持住了飞机的平衡,也基本猜出了故障的所在。 “左边引擎停机了。” 柳卉欣紧皱着眉头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爆炸导致了漏油或者其他的什么问题导致的。” “停,停机了!?漏油!?那怎么办?李,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认识以来,柳卉欣一直给叶卡捷琳娜一种无所不能的印象,虽然这次的问题实在大了些,但她还是满怀希冀的问道。 但柳卉欣没有再一次满足她的期待,而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因为左引擎停车的原因,柳卉欣操纵飞机再一次下降了高度,一直下到了一千米,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撞山了。在随时会失去平衡的现在,她只能尽量保证即便失去控制,冲击的角度也不要太小,速度不要太快。 事实上这样做也不过是无奈之下求个心理安慰罢了,却很难说能有多大的实际作用。 叶卡捷琳娜希冀的目光淡了下去,但看见柳卉欣一脸紧张,汗水都不自觉的爬满了脸,也知她已经尽力了。虽然害怕,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以免干扰到柳卉欣。 尾舵被炸坏,对航班来说本就已经是重大故障了。柳卉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维持住飞行。可一侧引擎停车,虽然航班理论上仍然可以飞行。 然而现在是夜航,她又完全不会使用飞机上的电子设备,关键她根本就不会飞民航客机。这一下柳卉欣彻底抓瞎了,拼命抓紧操纵杆,飞机仍然像醉汉一般动摇西晃,仿佛随时可能一头栽倒在地。 不行了!坚持不住了! 在继续坚持着水平飞行了几分钟之后,柳卉欣感觉到对飞机的掌控越来越差了,再继续下去,恐怕就要彻底失控,真的一头栽下去了。 到那时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拼了! 柳卉欣一咬牙作出了决定。 趁着现在还能控制赌一把,如果下面是平地或者海水,或许能有一线生机;若是山峰、丘陵,那就十死无生,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差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夜间迫降,柳卉欣根本看不见地面的状况,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接触地面。机头拉起早了降落肯定不成功,拉晚了又会变成自己主动去撞地面,实在是凶险无比。 然而除了搏这一把,柳卉欣又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这也是她纠结的关键所在。不论那条路,看起来都是死路,活下来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正因为这样,她虽然早决定拼了,但操纵杆仿佛有千斤重,手也似乎僵硬了,迟迟压不下去。 直到最后一刻,感觉再也无法控制住飞机了,柳卉欣才大喊一声死命抓住操纵杆,缓缓往下压去。 客机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拼命地抖动起来。看到高度表的数字不断下降,柳卉欣紧张的闭上了眼睛,语无伦次的尖叫着满天神佛保佑,然后往后方猛地拉起。 最后时刻,柳卉欣忽然想道:如果自己下一秒死掉,不知道赵楫会怎样? 是会同时死去;还是会依然在宋朝的时空照常生活,只不过再也没有了灵魂交换。又或者虽然活着,但却忘了灵魂交换以来的一切,完全忘记了柳卉欣这个人和这个名字。 究竟会怎样她不知道。 但柳卉欣可以肯定,她并不希望赵楫死。他还要振兴华夏,还要帮月娘报仇呢!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 如果可能,柳卉欣希望会是第二种情形,赵楫可以带着她的记忆一直活下去。这样就算她死了,但她的记忆仍将在另一时空存在、延续,一直到他死去…… “轰!” 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碰撞响起。 柳卉欣赌对了! 客机在迫降前的最佳时机被猛地拉起,以非常完美的姿势成功迫降了。可惜柳卉欣本人却完全来不及高兴,便被震得彻底晕了过去。 …… “呜呜呜!呜呜呜!” 冰凉的液体不断滴落到脸上,让人感觉痒痒的。 赵楫被一阵哭声吵醒,努力撑开了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的想道:到白鹰了么?光线怎么这么暗? 暗弱的晨光中,赵楫讶然发现,自己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躺在一张驾驶椅中。而且因为睡姿不好,现在浑身腰酸背痛。 他眼前很近的地方,正有一名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白人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十分伤心。 怎么了?这是。 赵楫一头雾水,动了动身子想扶着椅子站起来,腰腹却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啊”一声叫了出来。 “啊!李!你没死?!这可真是太好了!” 少女惊喜的道。 死你个头啊!真是乌鸦嘴! 赵楫不悦的想道,同时也有些疑惑,这姑娘又是谁? 他刚才实在太惊讶了,没顾得上同步昨天的记忆。现在看来,情况还真有些复杂,必须要立即同步了,不然根本搞不清状况啊! 劫机!空难!? 没想到才一天的时间,柳卉欣居然过得如此“多姿多彩”。她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 最后,赵楫当然也读到了柳卉欣昏迷之前的那番“临终感想”。心说这柴火妞心地倒是不错,最后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在宋朝活下来。不过她也算好人有好报,这样的情况下仍然大难不死活了下来。 赵楫随即也想到两人现在这种奇妙的共生状态,真是就算死都割裂不开。看来这辈子跟自己牵绊最深的女子,非柳卉欣这个千年后的柴火妞莫属了。真不知是什么样的缘分,或者叫孽缘? 白人少女当然便是叶卡捷琳娜,见到赵楫闭眼,她忍不住又担心起来。还好只过了一会儿“李”便睁开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道: “别担心,我没事!” 说罢,赵楫开始查看起自己的伤势来。原来是身前的操纵杆一撞之下竟然折断了,剩下的半截断茬刺入了柳卉欣腰腹之间,划了个大口子。 好在毕竟有安全带绑着,断杆刺入得并不深,没有伤到什么脏器,甚至血都没流多少。只不过血肉模糊的,看起来吓人罢了。 当然,毕竟是这么大的伤口,如果进医院还是要缝十几针的,还真算不上什么轻伤,不过是没有生命危险罢了,好好将养却是必须的。 好吧!其实不去医院也得缝针,希望能找到消毒水,不然烈酒也将就用了。要是两样都找不到,伤口没法消毒的话,感染了就很危险了。最好还能有抗生素,这样活命的机会才会比较大。 “卡佳!有药么?” 查看完伤口,赵楫看着站在一边又哭又笑的叶卡捷琳娜,无奈的问道。 “药?” 叶卡捷琳娜迷糊的道,似乎刚想到这个问题。说起来也难怪,先前她以为柳卉欣已经死了,确实没什么必要去寻找药品。 想到“李”的状况确实非常需要药品,叶卡捷琳娜急急忙忙的开门跑了出去,然后外边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哇!真可怕!整架飞机都断掉了,我刚才险些掉下去呢!” 叶卡捷琳娜一边翻着,一边大声的跟赵楫说道。 飞机断掉很正常,可掉下去怎么回事? 闻言赵楫很想出去看看,可肚子上一道大口子,还在不断渗出血污,处理好之前实在是不好到处走。赵楫只能强压下好奇心,等着叶卡捷琳娜找药来了。 “哇!李!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你饿了吧?咱们今天的午饭不用愁了。不对!今后好多天的食物都不用愁了。” 叶卡捷琳娜一边高兴的叫道,一边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她手里抱着一大堆盒子,却是昨晚机上晚餐供应的那种飞机餐。 全部都是真空包装的速热咖喱饭,叶卡捷琳娜抱了有十多盒,兴奋地放进驾驶舱后部的柜子里。没来得及跟赵楫说话,转身又跑了出去,显然还没搬完。 赵楫无奈的笑笑,只能由她去了,药品固然重要,食物也是生存必须的。他们现在坠毁在这儿,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到,多准备点吃的总是没错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幸存者们 叶卡捷琳娜来来回回跑了七八回,除了抱回来四十多盒咖喱饭,还有不少瓶装的饮料、酒水,这些都是方便洁净的饮用水,在空难后的现在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宝贵的物资。 看来叶卡捷琳娜虽然咋咋呼呼,但办事还是颇有章法的,并不像柳卉欣印象中那么不靠谱。 驾驶舱外就是服务舱,里边储存了航班上的备用食物和水。虽然平均到每名乘客头上并不多,但供她们两人食用就显得比较充裕了。 根据柳卉欣昨晚的印象,似乎咖喱饭味道还算不错, 意外的合她的口味。现在虽然没法加热了,但好在本来就是熟的,冷吃应该也不错,至少可以填饱肚子。 这么多食物和饮水,省着点吃应该能供两人生活十多天,到那时,救援也该来了吧?! “真可惜!还有好多食物和水都摔破了,不然还能更多些。” 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柜子,叶卡捷琳娜颇为惋惜的说道。 “没关系的!这些已经能吃很久了。而且破的那些应该还没有变质,今天咱们可以先吃破包的,好的那些放着慢慢吃。”赵楫笑着安慰道。 “对啊!”叶卡捷琳娜眼睛一亮,赞道:“李!你真聪明!” “呀!药!” 看着赵楫身上的伤口,叶卡捷琳娜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没做。重重一拍脑门,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找到了!” 跑出去没多久,随着又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叶卡捷琳娜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还好外边是服务舱,飞机上的补给都放在那里,算得上物资丰富,否则他这伤恐怕还真麻烦了。 过了一会儿,叶卡捷琳娜抱着医药箱回到驾驶舱,直接递给了赵楫。 “外边能找到的药都在这儿了,不过我看不懂上边这些英文,跟我学的完全都不一样。你能看懂么?”叶卡捷琳娜挠头道。 赵楫打开医药箱看了看,纱布、消毒水、抗生素都有,翻找找了一会儿,又在箱底的角落里找到了缝针专用的针线。 需要的东西都有了,分量虽少,但用到他养好伤基本足够,看来这条小命是保住了。赵楫舒了口气笑道: “没问题,能看懂。” 虽然柳卉欣也没学过医学英语,但前段时间为了去江南种田储备知识,她看过一本《医学发展史》。因此常用药品基本都知道音译,比如“盘尼西林”,只需按照英文的拼法拼出来是这个音,那就知道这东西是青霉素了。拼音文字就是这点好,只要看见字母就能知道念什么音。 “那这些药,能治你的伤吧!?” 叶卡捷琳娜不无担心的问道。 “没问题,正好能治,多谢你了!” 见她说得真诚,赵楫微觉感动,笑道。 说罢,他拿出消毒水和纱布开始清创。 赵楫过去是曾经见过黑诊所的医生给耿志学清创的,现在虽然没有手术器械,但事急从权,将手和纱布都用消毒水消毒之后,赵楫便自己动手处理起伤口来。 他没让叶卡捷琳娜帮忙,毕竟她只是个刚上高中的小女孩,上的还是音乐高中。 赵楫自己虽然也没学过医,但好歹见过别人手术,作为习武之人也比较了解人体结构,一些小的跌打损伤自己也能处理。虽然这回的伤严重了些,但眼下也只有他自己才是动这台手术的最佳人选。 “你,你……” 叶卡捷琳娜一开始看赵楫将瓶瓶罐罐摆出来,纱布什么的一块块摆好,还不知道他要干嘛。直到他将衣服撕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才捂住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见赵楫将涂了消毒液的纱布伸进伤口中,疼得他满脸冷汗直冒。叶卡捷琳娜只看了几眼便再不敢看下去,转开目光开始东张西望起来。然后她顺理成章的,又被仍旧在堆驾驶舱角落里的两具劫机者尸体吓了一跳。 她先前是是真没注意到那两具尸体,一开始以为“李”死了,后来又沉浸在找到食物的兴奋中,这一刻仿佛才刚刚发现驾驶舱里竟然还有尸体存在。 “觉得恶心就把它们扔出去吧!” 此时赵楫刚刚完成了清创,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痛得他冷汗直冒。关键他是自己动手术,必须聚精会神,连想办法转移注意力都不行。 但实在是太疼了,于是他稍稍暂停了一小会儿,找话跟叶卡捷琳娜说,让自己稍稍分一点儿心。 “我肯定是用不了力的,待会儿缝合完伤口也需要躺着休息,这活儿早晚都是你干。天这么热,再放下去就该臭了。反正你也不敢看我缝伤口,不如趁现在把它们扔出去吧。” 叶卡捷琳娜看看赵楫,又看看那两具可怖的尸体,皱着眉头踌躇不已。最终还是觉得赵楫说得没错,一咬牙,找了块布包住双手,拽起一具尸体就向外拖, 她的体力实在是有些糟糕,不仅仅是人小力弱,多半也与她长期缺乏锻炼有关。拖着健壮的劫机者尸体,简直就是一寸寸慢慢的在地板上磨。 费了好大功夫,直到赵楫都已经在穿好针了,叶卡捷琳娜才刚刚扔完门口的那具尸体回来。等她将第二具尸体扔掉回来,赵楫已经自己完成了伤口的缝合,正满头大汗的瘫倒在椅子上呼呼喘气。 看着累得同样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叶卡捷琳娜,赵楫颇为无语的问道: “现在外边是什么情况?还有其他幸存者么?” “ 外边好高啊!天才刚刚亮,森林里又很黑,我没敢下去。没看见其他的幸存者。”叶卡捷琳娜面带惊慌的道。 森林?好高? 赵楫听得一头雾水,详细询问下来才明白,原来飞机并不是如他以为的那样是迫降在平地上,而是一头栽进了茂密的原始森林里。 森林茂密的树冠抵消了飞机巨大的冲力,否则以飞机当时的速度,即便在柔软的草地上迫降仍然会摔得四分五裂,机上的人没一个能活下来。 反倒是现今这样撞到森林里,柳卉欣又在最后时刻神使鬼差的拉起了机头,才无意中救了最多人的命。虽然飞机在撞断无数树木枝干后仍然断成了数截,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柳卉欣他们的驾驶舱因为最后拉起那一下,成为了受损最轻,保存最完好的一截。 后面的就比较惨了,飞机的整个后半部完全分解成了碎片,好在后边的乘客早就被柳卉欣带到了前舱,否则这一下就全都报销了 相对较好的前半部除了机头之外,剩下的又断成了两截,最后边一截压断了一颗大树掉到了森林里,另一截则和他们一样挂在几十米外另一颗大树的树冠上。 柳卉欣与叶卡捷琳娜所在的机头部分,包括驾驶舱、服务舱和短短不到一排座位的一小截客舱,则牢牢的卡在一颗十多米高的粗壮大树树冠上,一时倒是不虞掉落,甚至可说是极好的居所。 听得飞机断成了这么多截,而且只有一截和他们一样挂在树上。赵楫大致估计了一下,恐怕活下来的人不会太多,但应该还有其他幸存者。 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获救,不过这是白鹰国的航班,白鹰国又在全球都有驻军,救援人员应该很快就会到来吧! 赵楫颇为乐观的想道。 “卡佳!外边有毯子么?这椅子坐久了实在不舒服,能麻烦你帮我找几张毯子在地上铺一个卧铺么?” 赵楫现在刚缝好针,不宜多动,必须静卧休息,因此这些平时很不起眼的琐事也必须求助叶卡捷琳娜帮忙。小丫头倒是没有丝毫抱怨,答应一声便又急急忙忙跑出去找毯子去了。 服务舱是有备用毯子的,叶卡捷琳娜很快找到了好几条毯子,在地板上厚厚的铺了个舒服的地铺,又把一床毯子当做枕头,看看差不多了,才过来小心的扶着赵楫过去躺下。 然后显然是受了赵楫的启发,叶卡捷琳娜又跑出去几趟,将外边的毯子也统统抱了进来,在赵楫的地铺旁边又给自己铺了一个舒服的地铺。 做完这一切,天光已经大亮。叶卡捷琳娜看着自己的杰作傻笑了一下,道: “天亮了!我出去看看情况。” 说罢也不待赵楫答复,风风火火的又跑出了舱门。 “啊!” 过了没一会儿,外边传来了叶卡捷琳娜的惊呼声 “怎么了?” 赵楫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连忙问道。同时挣扎着半坐起身,如果真有什么情况,他拼着伤口裂开,也得出手去救她。 “啊!没事!只是太可怕了!” 叶卡捷琳娜的回应让赵楫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她看到什么这么失态,但没有危险就好。 过了一会儿,叶卡捷琳娜才重新回了驾驶舱,拍着小胸脯道: “外边森林里有好多尸体,散的到处都是,数都数不清。” “额!” 赵楫颇为无奈。不就是尸体么?你自己刚才不是还扔出去两具? 飞机毁成这个样子,尸体当然会散的到处都是,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想到她还只是个刚上高中的小女生,赵楫还是柔声安慰了几句。 “别怕!咱们既然没死,肯定也有其他乘客像我们一样幸存下来的。” “会,会是这样吗?” 小丫头显然是被外边那么多尸体吓得不轻,对于赵楫这个合情合理的推断表现得半信半疑。 “会!一定是这样!” 赵楫肯定地道,说罢又补充道: “救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他们要生存下去肯定也要搜集必要的物资,所以待会儿你一定就可以看到其他幸存者了。” “是这样么?那太好了!” 叶卡捷琳娜高兴的道。 不过赵楫可没她那么乐观,现在他受了伤,基本动弹不得。叶卡捷琳娜的武力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死了这么多人,再多死他们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自从李善庆事件之后,赵楫对于人性的丑恶可是有了深刻的体会。虽然不至于疑神疑鬼,怀疑全世界都要害自己。但遇事做最坏的打算,将人心想得最坏已经成了本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于是在叶卡捷琳娜欢欣鼓舞的时候,赵楫很煞风景的吩咐道: “卡佳!把我们的枪支弹药清点一下,可能会有用得到的时候。” “嗯!?哦!好的。” 叶卡捷琳娜一愣,不明白赵楫这个指令的意义,难道是要预防野兽袭击?但还是本能的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昨晚的四名劫机者带的都是mp5k冲锋枪,这种德制微型冲锋枪体积很小,可以轻松放进公文包里。但火力却不弱,而且性能可靠,是一款非常不错的自卫武器。 因为昨晚的两次开枪都是一击毙命,子弹的消耗也并不多,可惜劫机者们都没带备用弹夹,所以只剩下一百发左右。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这点子弹实在不够用,但以赵楫弹无虚发的枪法,却足以自保有余了。 赵楫将三支枪装满子弹,剩下的小半个弹夹作为备用,在自己枕头旁边放了两把枪,又递了一把给叶卡捷琳娜道: “还是小心些比较好!毕竟我们这里有对生存很重要的药品和食物,特别是药品,恐怕飞机上只有这一点了。” 倒不是赵楫心狠自私,只顾救自己,不顾他人死活。实在是医药箱里的药物十分有限,只够他一人使用。如果分给两个人用,结果只能是两个人都死,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要选择先救柳卉欣了。 况且药他已经吃掉一部分了,就算想舍己为人让给别人,也不够用了。 “可救援就要来了啊!他们应该不会吧!” 叶卡捷琳娜接过枪,但还是不愿相信赵楫的判断。 “但愿用不到吧!”赵楫点头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些总没错。” 顿了顿又笑道: “你现在要保护的可不光是自己,我这个伤员的安危也全靠你了。” 看着卧榻上的赵楫,叶卡捷琳娜似乎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肩头上的担子,郑重的点了点头,算是把赵楫的这番话听进去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赵楫的这番担心绝不是多余的,但也的确为时过早了些。 确实如赵楫所估计的那样,机舱里的一部分乘客幸存了下来,大概有三十多名的样子,而且确实很快就被叶卡捷琳娜发现了。 当天光渐亮,机舱里担惊受怕了一夜的幸存者们纷纷设法离开了树冠上的机舱。 与柳卉欣她们的安之若素不同,幸存者们一来没有受什么重伤,没有无法离开的理由;二来对于这让他们受尽折磨的机舱实在是有些怕了。 下到地面之后,一些人开始搜寻幸存者和搜集一些用得到的物资。 “嘿!这里!我在这里!” 叶卡捷琳娜冲着林间出现的人影招手叫喊道。 此时活下来的人们对获救都比较乐观,秩序都非常好,大家想的也都是如何帮助别人。听到叶卡捷琳娜的叫喊,那道人影迅速跑了过来,站在树下喊道: “嘿!小姑娘!你被困在上面了么?要我来救你么?” 此时叶卡捷琳娜已经看清,此人是一名微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她看了看身下这颗十多米高,没有任何分枝的笔直粗壮的树干,撇了撇嘴道: “谢谢了!不过还是算了吧,我这里还有一个重伤员要照顾。她现在动不了,我们还是呆在上边,等救援到了再说吧。” “那好吧!我们就在那边不远的地方,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只需要大声喊就可以。对了,我叫理查德,祝你好运!” 白人男子耸了耸肩道。 “好的!谢谢你,你真是个绅士!我叫叶卡捷琳娜,很高兴见到你。也祝你好运!” 叶卡捷琳娜高兴的道,说完又急急忙忙跑回去,向赵楫报告发现幸存者的好消息。 对此赵楫不置可否,但也没打击她的积极性,反而从医药箱中拿出一瓶消毒水,让她送给其他幸存者。 医药箱中原本有两瓶消毒水,赵楫动手术已经用了小半瓶,还剩下半瓶。他估摸着应该有富余,想着其他幸存者受到轻伤应该用得着,便让叶卡捷琳娜将没打开过的那瓶送了出去。 为了将这瓶消毒水安全送到地面,叶卡捷琳娜将服务舱的门帘拆掉,又将帘子割成长条,同门帘绳接到一起,才终于做了一条足够长的绳索。 叶卡捷琳娜高声喊了几次理查德的名字,过了一会儿方才来过的白人男子果然小跑着过来。见他到来,叶卡捷琳娜用绳索一头拴着瓶子坠了下去。 “谢谢!真是太感谢了!这正是我们急需的。” 理查德解下瓶子,诚恳的道谢。 其他乘客并没有柳卉欣这么好的运气,重伤员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此时都已经死去了,能幸存下来的都是些轻伤员。他们身上的大多是一些擦伤,用消毒水擦拭一下,避免感染正合适。 轻伤员们搜寻幸存者的尝试很快结束了,散落地面的乘客们从十多米高的树上被甩出来,又重重摔倒地面上,连伤员都没有,哪里会有什么幸存者? 整架飞机上活下来的,就只有驾驶舱里的两人和挂在另一截树冠上的机舱里的这三十来人。 不同于赵楫他们这边的安静,为了吸引可能出现的搜救队注意,另一边的幸存者们升了一个大火堆,将搜集来的垃圾、枯枝等投入里面焚烧,并用新鲜枝叶遮盖,发出了巨大的烟柱。如果有搜救队到来的话,远远的应该就能看见。 但一整个早上过去了,期待中的搜救队并没有到来。 不过幸存者们也没有太过泄气,毕竟派出搜救队搜索坠毁客机需要一定时间,也许他们还没有搜索到这边。但所有人都坚信,他们很快就会被搜救队发现,安全回家的。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叶卡捷琳娜从外边的破包中拿了两盒情况相对比较好的与赵楫两人吃了,然后又跑到树冠上去吹风。 密闭的机舱里实在是有些闷,仅仅只有舱门一处可以通风。若非赵楫要静卧修养没法移动,他都想出去透透气。 “嗨!你们好啊!你们在做什么啊!” 正闭目养神的赵楫听到外边传来叶卡捷琳娜的问话声。原来她又看到了从后边过来的两名幸存者,正在地上的箱包,甚至尸体的衣袋里翻找着什么。 “我们在找食物,姑娘!你那里有吃的东西么?” 下面的人回答道。 其他幸存者可没有他们俩的好运气,出门就是服务舱,里面都是此时急需的生存物资。 其他乘客的情况却十分糟糕,飞机上本就禁止携带饮料,也没多少人会带食物上机。此时半天过去,搜救队却还没到来,他们的午餐就非常成问题了。 直到感觉肚子饿了,幸存者们才蓦然发觉,他们的食物实在是非常缺乏。不仅如此,饮水更是几乎没有。于是所有人的行动目标立即从搜救、求救转向了搜集食物和饮水。 “啊!我们这里有一些飞机快餐,虽然破包了,但还没有变质,你们要吗?” 听得问话,叶卡捷琳娜没有考虑多久,很快回答道。 天气这么热,那些破包的咖喱饭放不了一天就会变质,还不如送给这些幸存者结个善缘。 “是吗?那太好了!真是太感谢你了姑娘!顺便,你们这里有水吗?” 下边的男人高兴的道。 “水?是有一点,可是不多,我们这里还有一名重伤员。所以很抱歉,不能分给你们。” 对于这个要求,叶卡捷琳娜很果断的拒绝了。赵楫听到这,越来越觉得小姑娘办事挺靠谱。有善心,但又能把握好度,绝不滥好人。 “那好吧!我们再去找找,能有食物就已经帮了大忙了。” 那边的幸存者能得到食物已经是意外之喜,提出索要饮水只是顺便为之,倒也没有必得之心。虽然被拒绝了,心情还是很不错。 第一百四十章 人性 叶卡捷琳娜找了个大塑料袋将所有破包食物全部打了包,依旧用长绳吊了下去。 “全都在这里了,你们尽量吃吧,放到下午可能就坏掉了。” “好的!谢谢你!” 得到这么多食物,两名男子心情很不错,道了谢之后带着大袋子急匆匆回去了。 接下来的半天,对于赵楫二人来说,无非是赵楫继续躺着养伤,叶卡捷琳娜继续在树上无所事事的吹风。 无聊的她摘下树叶放到唇边吹奏,试了十来分钟之后竟然真的让她吹出了旋律,虽然不比专门的乐器动听,但别有一番野趣,的确不负她音乐天才的名头。 有了音乐,似乎时间也不是那么难过无聊了,不知不觉很快就到了傍晚。 救援依旧没有到来,其他幸存者一整天都在失望中继续搜寻食物和饮水。他们搜遍了方圆一里内散落的行李,甚至摸遍了每一具死尸的衣兜,总算是找到一些食物。 大都是一些包装的小零食,数量勉强可以供所有人晚上这一顿吃个半饱。此时他们总算有了紧迫感,开始考虑救援队如果明天继续不到,甚至永远不会到来的可能性。 有的人默默的吃掉了找到的食物,但更多的人选择将食物留下来。还有一些运气不好的人没有找到任何食物,只能饿着肚子苦捱。 “md!那个小妞那里肯定还有吃的!怎么可能这么巧全都破掉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正默默用餐的人群仿佛瞬间被引爆了,众人纷纷附和,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最后机舱这边所有的幸存者全都涌到了赵楫他们那颗大树下,鼓噪着要叶卡捷琳娜将食物和水交出来。 “小姑娘!你看,我晚餐一点东西都没有吃,已经饿得快要晕倒了,你行行好给我一点儿吃的吧!” “小妞!快把吃的交出来!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这个毛熊女实在太狠毒了,她一定是想自己霸占食物,让我们这些白鹰人全都饿死渴死!” …… 有人苦苦哀求,但大部分人都显得非常愤怒。 叶卡捷琳娜看着树下群情激愤的人群,心中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愤慨。明明中午拿到午饭的时候还千恩万谢的,这才过了几个小时,态度怎么就完全变了? 虽然早上的理查德以及中午来过的那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他们也并没有站出来替她说半句公道话。看来在现实的生存面前,什么同情心,绅士风度全都得靠边站。 “我中午的时候就说过,那些吃的都在坠机的时候摔坏了,除了我们两人的午饭,剩下的已经全部都给你们了。哪里还有吃的?我们俩现在都还饿着呢!” 叶卡捷琳娜看着下边的人群冷然道。 “骗谁呢?怎么可能这么巧全都摔坏了?肯定是被你藏起来了!” 有人不小心说出了真相。 “就是!这些东西都是大家的机票钱买的,理应人人有份,你凭什么一个人独吞?” 幸存者们哪里肯信,继续鼓噪起来,情绪越来越激动。 “你机票钱买的那盒早就被你吃掉了,这些都是飞机上的备用物资。 别说已经没有了,就算还有,这架飞机都是李救下的,她现在受了伤,这些就应该留给她吃。 你们又没有伤到无法移动,自己去找吃的啊!找女人和伤员要吃的,你们可真是绅士!” 叶卡捷琳娜冷对下边的三十来号人,毫不畏惧的针锋相对道。 “跟她多说什么?我们上去,把属于我们的食物抢过来!” 有人说着便作势想要爬树,叶卡捷琳娜只是冷笑看着。 这么高这么粗壮的大树,即使是经常爬树的原始人也必须借助简易的工具。这些四体不勤的白鹰人怎么可能爬的上来? 果然,那人试了几次根本无处着手,只能忿忿的踢了树干几脚了事。 又骚攘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暗。林间的灌木丛中渐渐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可疑声响,森林里的夜行动物开始活动了。 缺乏照明设备的幸存者们只能无奈退去,返回他们的“树屋”休息去了。 虽然幸存者们不愿意回到那个曾带给他们恐怖回忆的机舱,但在漆黑的夜晚,呆在空旷的林地里显然更加危险。两害相权,幸存者们也只能无奈的选择回去。 “真可恶!如果不是我,他们连午餐都没有!现在竟然这么凶狠的威胁我,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感恩!要不是爬不上来,只怕我早被他们给撕了。” 人群散尽后,回到驾驶舱的叶卡捷琳娜兀自恨恨不平。 “好了!别生气了。那些破包的食物不给他们放到现在也都发臭变质了,留着干什么?” “你现在又来帮他们说话!是谁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还要我保护你的?” 叶卡捷琳娜说着撅起了小嘴。 “呵呵!我们终究要去白鹰国的,跟飞机上的其他乘客搞得太僵也不太好。” “我就是看不过他们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叶卡捷琳娜气道。“那点东西分给三十多人的话,连一天的口粮都不够,到时候吃完了他们还不是要来找我们要?就算我们一盒都不留,他们照样会以为我们藏私?总之会想着对付我们。” “是啊!”赵楫也有些头疼。“那明天就先不给吧!等等再说。也许明天搜救队就找到我们了呢?不用太担心。” 赵楫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如假包换的白鹰人,这些白鹰人就算记仇也没法跟她使绊子。至于叶卡捷琳娜,就算原本的学校念不成了,让娜塔莎帮她找个私立学校读就好,反正自己也不差钱。 这么说起来,他们还真没必要怕下面那伙人。反正很快就能得救,少吃一两顿饭下面那伙人也饿不死,算不得什么大事。 万一救援一直不到。就像叶卡捷琳娜说的那样,就算他们交出所有食物和水,别人又怎么会信?肯定还是会以为他们藏私,冲突总是避免不了的,那索性也没必要给了。 要知道他养伤可是很需要营养的,饿着肚子可不行。 …… 一夜无话,第二天柳卉欣回归现代,还没醒来便闻到了一股隐隐的臭味。刚从鸟语花香,风景秀丽的宋朝过来,一时间她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老实说,驾驶舱里有些气味再正常不过了。虽然尸体昨天一早就扔出去了,可里面的血污却没有这么多水来冲洗打扫干净,只能随便找点破布胡乱擦了了事,残留些气味也很正常。 再加上非洲天气炎热,她俩又至少两天没洗澡了,夜里为了防蚊虫,舱门又要关闭起来。就这么闷了一晚上,气味怎么可能好闻得了。 稍稍移动身体,柳卉欣立马感受到了腹部的疼痛。她先睁眼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危险,这才闭上眼睛开始了今天的记忆同步。 嗯!?自己手术? 光是同步这段记忆,就让柳卉欣感觉腹部一阵抽痛。没想到赵楫这家伙看起来一副小鲜肉的模样,下起手来还真是狠啊!这跟比关云长刮骨疗毒也差不多了吧?!关云长还可以下棋转移注意力,他这可得盯着从头看到尾。 幸好昨天在现代的是赵楫,要是柳卉欣本人,恐怕是绝没勇气动这手术的,拖到今天非感染发烧不可。现在嘛,柳卉欣掀开毯子检查了一下,伤口只是有些微微红肿,没化脓没发烧,应该恢复得不错。 柳卉欣沾了点消毒水清洁了一下伤口缝针处,又吃了些抗生素,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她决定出去看看情况。伤口已经长了一天,只要不是剧烈运动并不会裂开,只在外边坐坐应该没事。 “啊!李!你醒啦!你可以动了?!” 柳卉欣打开舱门慢慢走出去,一眼便看见叶卡捷琳娜正坐在机身断裂处,看着眼前枝繁叶茂的树冠呆呆出神。听到门响,她连忙回过头来,看着慢慢走近的柳卉欣惊喜道。 “呵呵!没事了!谢谢你!伤口恢复的不错!虽然还是做不了剧烈运动,但小范围走动一下还是可以的。对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没,没事,就是睡不着。” 叶卡捷琳娜垂头低声道。 “还说没事!你脸上可都写着有事了。”柳卉欣笑道。“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还在想昨天那些人?” 说到这,柳卉欣脑中灵光一闪,顿时猜出了原因。 “你是怕那些白鹰人回去报复,让你上不了学吧?真是傻孩子!”柳卉欣上前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啊! 你昨天为了我跟那些人据理力争,难道你有事我会不管你么?放心吧!就算学校真的不要你,我也答应你,让你上最好的音乐学校,绝不会浪费你的音乐天赋。” 柳卉欣嘴上安慰着,心道:赵楫这家伙!看来男人的心思终究还是不够细腻,明明心里都已经打定主意了,却不告诉人家,害得人家小姑娘担心的觉都睡不好。 “李!你真好!我,我……” 叶卡捷琳娜正是在担心这个问题,听了柳卉欣的话,心中又是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本想拥抱柳卉欣,又突然想起她腰上有伤,临时改成拉住她的手臂,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了!感动的话,待会多吹点儿好听的曲子给我听吧!”柳卉欣笑道,然后突然皱起了眉头,微微抽动鼻子轻嗅了一下。 “怎么外边的味儿比舱里还大?” 柳卉欣松开叶卡捷琳娜的手站到断口处向外张望,只见满地散落的死尸无人清理。在这么高的温度下,过了一天一夜,尸体已经开始发臭了,难怪味道这么难闻。 叶卡捷琳娜先前心事重重,没注意到这些。此时看了柳卉欣的举动,也察觉到了气味的难闻,联想到臭味的来处,她扶着舱壁险些吐了出来。 “我们进去吧!” 柳卉欣的脸色也有些白,虽然人都杀过好几次了,可作为女生,腐尸还是让她觉得非常恶心。 …… 机舱幸存者那边的情形也是这般。不!应该说更加糟糕。 他们那边虽然也有一截机舱可以居住,可却前后漏风,夜里蚊虫叮咬,外边腐尸的气味也完全没法隔绝。柳卉欣她们虽然睡得一般,但总算还能睡上一觉,那边的幸存者们却几乎都没怎么睡。很多人在黑暗中拍了一晚上的丛林大蚊子,实在是苦不堪言。 所以虽然又困又饿,但机舱里的幸存者们不得不天刚蒙蒙亮便起来生火。一来盼望着搜救队赶紧找到自己,二来也是用烟气来冲淡一下腐尸的恶臭。 “啊!救命啊!” 正在一群幸存者围着篝火讨论待会儿要再去向叶卡捷琳娜讨要“自己的”食物时,不远处的大树后传来了凄厉的惨叫以及野兽的咆哮声。 显然是有同伴被野兽袭击了! 然而幸存者们根本没有遭遇野兽的心理准备,听到声响,一群人惊慌失措的操起身边能找到的一切物品。有的拿起捡来的行李箱,有的是一截树枝,有的是一小块飞机残骸上捡来的金属碎片…… 没有人敢上去救人,反倒是东张西望寻找退路,盘算着野兽冲过来立即逃跑的人占了大多数。 没一会儿,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树后逃了出来。原来这名男子清晨起来躲到那颗大树后解手,却不料遇到了被腐尸气味吸引过来的几只鬣狗。 男子惊慌失措下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被惊扰了进食的鬣狗们却对该男子发起了攻击。三只鬣狗成半圆形将他包围,然后同时扑了上来,将男子撕咬得浑身是血。 若非他死命护住脖颈,只怕此时已被断了喉。可即便如此,他的四肢和肩头上也已经伤痕累累,被鬣狗咬伤抓伤多处,看起来鲜血淋漓十分凄惨。 火堆旁的众人原本已经做好了逃跑的打算,可见到尾随男子冲过来的并非狮子野猪这种可怕的动物,只是三只其貌不扬的鬣狗,幸存者们的胆子立即大了起来,一窝蜂的操着手上的“武器”冲上去救人。 鬣狗这种动物本身就是欺软怕硬,只敢欺负落单无援的人和动物。它们若是有狮虎豹子的血勇之气,又怎么会沦落到食腐的地步? 因此见到幸存者们人多,又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三只鬣狗立即放弃了对那名男子的追杀,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了。 男子被众人救下,然而幸存者们对于他身上的伤却毫无办法。昨天赵楫给的消毒水还没有用完,有人立即取过来撒了一些到男子伤口上,可完全没有作用。只过了短短几分钟时间,伤口就高高肿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吓人。 要知道鬣狗可是食腐动物,成日靠吃腐败的动物尸体过活,身上特别是口腔里携带的细菌比普通的食肉动物更要多得多。因此它虽然没有毒,可是被咬伤仍然非常危险,必须要针对性的使用大量抗生素来阻止感染。可现在,让他们到哪里去找抗生素去? 除非搜救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赶到,否则如此严重的细菌感染,对于任何动物来说都是极其致命的,更不用说抵抗力远不如野生动物的人类了。 “那小妞那里一定有药!”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时,有人出声提醒道。 “要不然这瓶消毒水是从哪来的?航班上的其他药物肯定也都在她那里。” 嗯?!没错啊! “对!还有咱们的食物和水,都要找她要回来!”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原本他们去找叶卡捷琳娜还有些欺负小女孩的嫌疑,可如今有了救人性命的大义名分,就显得颇为理直气壮了。 这时有人“善意的”提醒渐渐狂热幸存者们,那小丫头的同伴可是一个人杀进驾驶舱夺下飞机的猛人。 昨天驾驶舱里扔出的那两具尸体他们也有很多人看见了,两条浑身肌肉的大汉,身上全是枪眼,死状极惨,那俩小丫头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好惹。 对了!枪!她们还有枪!这可就更难办了。 昨天那小丫头说她要照顾重伤员,如果是真的,那伤员定然是她那个东方长相的同伴。如果她没有说谎,那可就太好了。不过毛熊人一向狡诈,她的话可不能全信。 然后又有幸存者想到,他们可以利用手里的材料制作一些简易的武器,比如弓箭、长矛之类的。飞机残骸上有大量合适的金属碎片,只需稍微加工一下便是很好的矛头和箭头,颇具杀伤力。 虽然大家都说制造这些武器是为了提防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的野兽,可在去见那小丫头之前加紧制作这些东西,真正的目标是谁根本就不言而喻。说是用来防备野兽,只不过是一层遮羞布而已。 柳卉欣和叶卡捷琳娜刚准备回驾驶舱去,便听见远远传来的人群鼓噪声,那群机舱幸存者又来了。因为昨晚的不欢而散,他们的来意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嘿!小妞!快把我们的食物交出来!” “还有水!” “对对!昨天天黑了让你躲了一晚上,今天你别想再躲过去!你现在必须得马上、立即给我们个交代!” …… 看着下便手持各种“武器”,群情激愤的幸存者们,叶卡捷琳娜与柳卉欣都冷着脸。柳卉欣腹部有伤,不宜动怒,也没法大声喊叫,叶卡捷琳娜却忍不住大声道: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如果不是李,我们现在都已经死了。她现在受了伤,别说我们没有食物,就算有,难道不应该留给她养伤吃么?” “胡说!如果不是她激怒绑匪,我们最多只是被挟持而已,怎么会死这么多人?我们不欠她什么,那些食物是我们大家的,快还给我们!” 下边立即有人大声喊道,幸存者们纷纷附和,显然这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叶卡捷琳娜更是寒心,也进一步看清了白鹰人的自私,更不可能把食物拿出来了。 两边又在老调重弹的对食物的归属争执不休时,有人将那名被鬣狗咬伤的伤者抬了过来。他此时已经开始发烧,伤处虽然简单的包扎止血,可感染仍在进一步恶化。 “食物你今天必须拿!但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这个人被野兽咬了,急需药物。机上的医药箱应该就在你们这一段,请你先把医药箱给我们吧!” 有人喊道。 这个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叶卡捷琳娜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转过头去看柳卉欣。柳卉欣摇头道: “问问他们,是什么野兽咬的。” “喂!他是被什么咬成这样的?” 下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动物。 “狗!很大的狗。” 有人连说带比道。 “毛是黄色的,有黑色的斑点。” 旁边又有人补充。 “是鬣狗。” 柳卉欣低声摇头道。说罢,她向叶卡捷琳娜道: “我现在不能大声说话,我说一句,你就大声说给他们听。” “他是被鬣狗咬了,伤的非常重!你们知道他需要多少抗生素么? 飞机上的药箱不过是应对突发情况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抗生素?就算全部给他也救不了他的命!可我的生命却必须依靠这些药来维持。 而且老实说,药我已经用了一部分了,剩下的根本不够再救一条命的。所以很抱歉!你们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胡说!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吗?” “见死不救!” “可恶的毛熊人!” “黄皮猴子!” …… 下边的幸存者本就对她们不满,此时哪里肯信,顿时群情激愤,纷纷叫骂。 听着下边幸存者们的叫骂,叶卡捷琳娜气得小胸脯不住起伏。倒是柳卉欣早有预料,面色十分平静。 “嗖!” 终于,下边有人忍不住弯弓搭箭,将一支箭矢射了上来。 也不知是过去练过还是运气不错,箭矢竟然颇有准头,虽没射中人,却从叶卡捷琳娜身侧飞过,击中了身后的舱壁,发出“叮!”一声脆响。吓得小丫头赶紧退了一大步,一手扶着舱壁脸上满是惊惧。 第一百四十二章 猎人 李捕头也听到了小孩儿的话,不待柳卉欣吩咐,当即转身出去查看。很快李捕头又回来了,却仍旧只是他一个人,并没有将那孩童一道领进来。他回身掩上门,轻手轻脚向柳卉欣走近几步,低声禀道: “殿下!外边那小孩儿小的认识,是县里的小乞儿,平日都在街面上乞讨,有机会也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嘴里没半句实话的。 此次不知是从哪里得了讯息,跑来此处多半是想坑蒙拐骗。待小的将他斥退,免得扰了殿下的清净。” “斥退?为什么要斥退?他不是说知道孤要找的人么?让他进来孤要问话。” 柳卉欣心道:斥退你个头啊!找不到老猎人,我在现代那边就只能等死。别说他是个乞丐,他就是个杀人犯,只要能帮我马上找到猎人,那就是我的贵人。 伟人不是说过么?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额!街头乞儿不知礼仪,只怕冲撞了殿下。” 李捕头依旧有些踌躇。 “无妨!你领他进来便是。” 柳卉欣摆手道。她现在哪里还顾得到什么冲撞?在生存的大前提下,什么贵族排场统统都得靠边站。 其实李捕头没有当场将小乞儿赶走,也是存了万一的心思。之所以说这么多话,不过是想先将自己摘出去,免得那小乞儿万一言语无状惹殿下不快,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见柳卉欣十分坚持,李捕头行了礼又再回转出去,过了一会儿便领着一个满身满脸脏污邋遢的小男孩进了包厢。一边走,一边转头向小孩低声交代什么,想来多半是让他要知道分寸,莫要冲撞了贵人之类的。 “大人!您行行好!快救救老爹吧!老爹他,他晕倒了,再不救就要,就要……” 小男孩一进屋就冲向柳卉欣,原本想要抱住她的大腿,可看着她身上干净整洁的上等锦衣,还是没敢伸手。只是伏在她面前的地上边说边哭,泣不成声。 李捕头一时不防,竟没来得及阻止,教他冲了上去,心中懊恼不已。见这小乞儿险些便抱上王爷殿下的贵体,生怕王爷动怒,大步上前便要将他拽起来扔出去。 柳卉欣轻轻挥手制止了李捕头,但心下也不由得有些失望。原来只是求救的,想来认识猎人什么的也只是借口罢了。但见小孩哭得伤心,柳卉欣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柔声道: “别着急!老爹是谁?他在哪里?你慢慢说,我帮你救他。” 那少年走投无路之下,冒死来见这位不知名的大人,本以为少不了一顿好打,说不定小命便要交代在这里。 可是他心忧老爹,只想着老爹死了,自己活着也没意思,便被打死了也好。万一遇到一位好心的大人,愿意救老爹性命呢? 本以为这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没想到这位大人比他想的还要和善,光是听声音便觉得心里暖暖的。小乞儿伸袖子胡乱抹掉满脸的眼泪鼻涕,抬眼偷偷看去,却见一位贵气团团的俊美公子正朝他微笑点头。 竟是这等神仙般的人物!看来老爹这回得救了。 小乞儿高兴的想道。他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去,紧张得结结巴巴的道: “回大人!老爹他,他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小的早上想叫他起身,却怎么也叫不醒了。” “你确定他还活着?” 柳卉欣怀疑的问道。他说的情形怎么看都像是睡梦中猝死啊! “活着活着!一定还活着!老爹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他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不会让他就这么死的。” 小乞儿激动得哭喊起来。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这就让人跟你去救人。” 柳卉欣一面安慰小乞儿,一面转向李捕头,正想吩咐他派人跟这乞儿过去看看,却听那小乞儿道: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菩萨一定会保佑您的。 还有老爹,他也一定会报答您的!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猎人,他一定可以帮到您的!” 世界上最好的猎人?! 柳卉欣敏锐的抓住了关键词,这小孩儿敢这么说,便算是再夸大,也总该有几分真本事吧?如此,这事儿可就不方便交给李捕头了。 得!亲自跑一趟吧! 事关自己性命,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于是柳卉欣吩咐小乞儿头前带路,自己领着一大帮子人跟着,浩浩荡荡的往县城方向而去,同时吩咐李捕头派人去城里请大夫。 小乞儿与他口中的老爹都是城中乞丐,自然没有房产,两人一起住在城外破庙之中。 柳卉欣一行人行至庙前,只见庙宇腐朽破败,似乎随时可能垮塌下来。庙里神像早已不见踪影,也不知原本是个什么庙。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庙内更是漆黑一片。只依稀可见地面一张破席上躺着一条人影,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柳卉欣不待其他人上前,亲自跟着小乞儿跑进庙里查看情况。先伸手去探那人鼻息,只觉若有若无。然后她顾不得肮脏,直接伸到颈下去摸那人脉搏,虽然跳动微弱,但好在并未停止。 此人果然还活着! “快快!快来人,先把他抬出去。” 柳卉欣心头一喜,连声吩咐道。又转向李捕头问道: “大夫请来了吗?” 待将人抬到外边的光亮下,柳卉欣才看清此人的形貌。只见他浑身皮肤晒得黢黑,脸皮皱的如同树皮一般,看起来颇为苍老,猜不出具体年纪。 但看他皮包骨头的样子,关键是右臂齐肘断了,上臂和手掌都没有,实在很难想象此人会是小男孩口中“世上最好的猎人”。 柳卉欣顾不得他身上难闻的气味,就着昏暗的暮光,凑近查看,只见他气若游丝,形容憔悴,看起来非常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样子。 柳卉欣不由得担心起来,虽然看起来不大像,但万一此人真的是个好猎人呢?若能救活,岂不比跑去山东大海捞针强得多? 只是看他样子似乎病的不轻,也不知能否救得活,又要多少时日才能说话。若是晚了,恐怕现代的她和叶卡捷琳娜就等不及了。 一旁的小乞儿见到“老爹”的样子,只是抓住他粗粝的手痛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能让小的看看么?” 正在柳卉欣微觉烦躁的时候,身后有人说道。她扭头看去,说话之人却是牛勇。便是家丁队里那个被从北朝贩卖来的高壮少年,原本叫牛三儿的,后来学了文化课之后,自己给自己改的名字。 反正这里的人都无计可施,看就看看呗。柳卉欣站起身来,后退两步让出了位置。 牛勇蹲下身查看了一会儿,站起来向柳卉欣行礼笑道: “没事儿!殿下不必担心。他这种情形,小的在北边见得多了,就是没东西吃给饿的。灌碗米汤下去就活了,只要有粮食,慢慢调养,几天下来就能重新生龙活虎。” “你确定?” 柳卉欣将信将疑的问道。 却无人注意到小乞儿听到这称呼之后的震惊:殿,殿下……原来这位公子竟是位王爷么? “错不了!” 牛勇的语气十分肯定。 “那段时间我们那边天天都有人饿死,他这情况小的每天都要见到无数回。那情景,简直就像地狱一样,小人直到现在还经常做噩梦。才是去年的事,现在想起却像是上辈子一样。” 听他这般说,柳卉欣无暇理会牛勇的唏嘘不已,一叠声吩咐道: “快!拿担架来,马上把人抬回去。去个跑得快的先回去,吩咐人赶紧准备米汤、稀粥。” 此时从县城请来的大夫也终于赶到了,见是要给这骷髅一般,浑身酸臭的乞丐诊病,心头万般不愿。可见到县里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李捕头乖乖在那锦衣公子身后站着,点头哈腰,满脸谄笑,三孙子一般。情知这是自己得罪不起的权贵,只能心里叫声晦气,捏着鼻子上前查看。 “大人!此人是长期缺乏进食,身体虚弱,五气衰竭,气弱以致神虚。我给开个温养补气的方子,再配以充足的食物,一天就能见起色,半月之内必可痊愈,此后再好生将养即可。” 说罢,大夫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老乞丐,摇了摇头,自去开方子去了。显然不明白这贵介公子为何要救这残废乞丐,白白浪费食药。有这份心,多救助些手脚俱全的受灾农民多好。 但他作为大夫,见识颇广,知道这些贵人们颇多怪癖,虽然费解,却也并不多嘴,只是做好自己本分便了。 不一会儿,大夫将写好的方子呈上,叮嘱道: “此人长期没有进食,身子虚不受补。前几顿切不可吃得太好、太饱,只能喂些米汤、稀粥,再辅以汤药。待过得几日元气稍稍恢复,才可逐步加些其他吃食进补。” 柳卉欣谢过大夫,又吩咐奉上诊金,让李捕头派人送他回去,然后挥了挥手让人赶紧将老乞丐抬回去救治。 看着老乞丐被抬走,柳卉欣转头想叫小乞儿一同回去,却见小乞丐正不停抹眼泪,不由好奇的问道: “怎么又哭了?刚才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老爹没什么事,我会尽力救他的,不用担心。男子汉要坚强些!怎么能动不动就流泪?” 不料小乞丐听了她温柔的安慰哭得更凶了,哽咽道: “老爹他每次都说自己遇到了好心人,给了好多吃的,他都吃不完,叫我帮他吃掉。 我早该想到的,哪有那么许多好心人啊! 若有这么多好心人,为何我什么都要不到,他却能剩下这许多吃食? 他,他是自己舍不得吃,把讨到的东西都留给我了。” 说着小乞儿不住敲打自己的头,自责道: “我真傻啊!也是饿得狠了,见到吃的就扑了上去什么都不想了。 我真傻啊!”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补救道 “啊!殿下!我不是说您!您是真正的好心人。老天一定会保佑您长命百岁,高中状元的!” 我又不是郓王赵楷,中什么状元? 柳卉欣好笑的同时,又觉心中恻然。 她来到宋朝,一直过的都是人上人的生活,从来无需为衣食操心。即便知道北朝饥荒,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却总觉得隔了一层,仿佛那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直到这刻亲眼所见,方柳卉欣才感受到社会底层小人物挣扎求存的艰难,对于大宋如今的危机也有了具体的认知。 一路上,柳卉欣不断同小乞儿说话,问了许多问题,知道了许多小乞儿从小到大的事情,也从一个过去从未想到过的角度了解了如今大宋的现况。 据这小乞丐说,他从记事起就是个乞丐。一直靠乞讨为生,当然偶尔有机会时,也会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据他说,他小的时候,乞丐的日子要好过得多,基本每天都能吃饱。然而这几年来,日子变得越发艰难了。 特别是从去年到今年,要到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好几天都要不到吃的,若非两人偶尔还能抓些田鼠鸟雀充饥,只怕早就饿死了。 柳卉欣视野不同,当然知道的更多一些。 去年北旱南涝,是个十足的灾年,不论南朝北朝,农业收成都极差。 北边的辽朝在内外交困之下,已经是民不聊生,百姓连树皮草根都吃完了,只能起来造反。宋朝这边虽然也有灾荒苛政,但小民总算还能剩下些口粮,半饥半饱的总能勉强活着。 只是老百姓自己吃的都不够,哪里还会有多的施舍给乞丐? 于是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幕,“老爹”将好不容易讨来的食物都给了小乞丐,自己却因为长期不吃东西,终于支撑不住,睡过去再没能醒来。若非柳卉欣相救,只怕就要这么一睡不起了。 好消息是,少年依旧信誓旦旦的声称,老爹真的是一位了不起的猎人。当柳卉欣追问他从何而知时,少年回答说是老爹曾经跟他说过很多过去狩猎的故事;什么打野猪啊,熊瞎子啊,打到豹子野猫之类的。 听到这,柳卉欣心底的希望又熄灭了一些,讲给少年的睡前故事,其真实性真的值得信赖么? 但随着少年的讲述,她的信心倒是又渐渐恢复了不少。 老爹姓丁,所以其实应该叫做“丁老爹”。少年一直便称呼他为老爹而不名,所以也并不知道他的大名。至于少年自己,一个无父无母的乞儿,谁会去费心给他起名字?只有一个用来称呼的小名,叫做“狗蛋儿”。 继续说回丁老爹的故事。据说他过去曾是遥远南边山区里的猎人,他所在的小山村土地贫瘠,产出极少,所以村民们大多祖祖辈辈狩猎为生。 丁老爹是祖传的本事,自己又肯钻研,因此成了村里小有名气的猎人。 听到这儿,柳卉欣便有些相信了,毕竟若是编来哄骗小孩儿的故事,多半光怪陆离,并不会有如此条理清晰的出身背景交代。 丁老爹因为狩猎技术高超,进山打猎几乎从不空手而回,一来二去便积攒了些家当。正在他憧憬着再奋斗几年,多攒些钱钞便托人说门亲事,成个家时,一次与同村几名猎人外出打猎时却出了事。 都说上的山多终遇虎,丁老爹与同伴们便遇到了一只成年猛虎。 这可是非常难以对付的猛兽,不论是虎爪拍击还是冲撞撕咬,对于人类来说都是十分致命的。而他们的猎弓却无法对猛虎造成什么伤害,只有手中的木矛还能有些威慑力,可依然难以阻挡被激怒了的猛虎。 他们只是山中的普通猎户,没有武松的勇力,几个照面便有人被猛虎给吓破了胆,丢下同伴狼狈而逃。 如此一来,剩下的人就更加凶险了。 丁老爹与另外一名同伴正挡住猛虎前方,本指望同伴攻击猛虎侧翼,不了同伴却丢下他们跑了。 此时他们身后已经没人能帮他们挡住老虎了,转身逃跑只有死路一条。两人无奈之下,只能并肩与老虎死斗。可人的体力如何能与猛虎相比,两人渐渐气力不支。 丁老爹知道再这样下去两人必然葬身虎口,当下一咬牙舍命向猛虎发起反攻,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那同伴也是个打猎的好手,抓住时机绕到侧面用矛向老虎猛刺,正是先前他们预想的策略。 只是如今人少了大半,危险性却是大大的增加了。特别是正面的丁老爹,吸引了猛虎几乎全部的攻击,可以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最终猛虎被两人合力刺死了,可丁老爹自己却成了残废,半条右臂都被猛虎的临死反击给撕了去。 没了手臂,丁老爹再也无法打猎为生,至于成亲,更是再也休提。 那名与他共同猎虎的同伴倒是很讲义气,认定丁老爹是他的救命恩人,毫不犹豫将他接到家中奉养,如同亲人一般。日子虽然紧吧,但也还勉强过得去。 丁老爹自己也经常做些陷阱机关,虽比不上过去那么多的收获,却也不时能猎到一些小鸟小兽来补贴家用。 然而猎人实在是非常高危的职业,又过了两年,那名奉养丁老爹的同村进山狩猎再也没能回来。光靠陷阱的那点收获根本没法养活人,丁老爹无奈只得流落江湖,靠求人施舍为生。 宋朝虽然有招募灾民做厢军的传统,可厢军也是要承担劳役转输的任务的,而且要给长官做工赚钱。像他这样的残废,却是没人要的,只能依靠讨饭半饥半饱的活着。 这一讨饭,就过去了将近十年。从南方山区出来后,丁老爹一路四处乞讨,走过了南国的许多大城小县,最后来到此地,他遇到了小乞丐。 或许是一生独身,心里一直想要个孩子;或许就是看对了眼,这小乞丐触发了丁老爹内心的父爱,让他怜惜喜爱,将他当成自己儿孙。 于是丁老爹也不再四处流浪了,与小乞丐两人在城外破庙“定居”下来。平日进城乞讨,所得都与他分食,又教他下套捉鸟的法子,捉些小鸟小兽来打牙祭。 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虽过得艰难,倒也其乐融融。 他们也没什么仪式手续,便是一个称呼“老爹”,一个称呼“小子”,虽没有父子的名分,却比真父子还要相亲相爱。 后来年景越来越差,两人进城乞讨都各自分开,这样才能多跑些地方,多讨得些吃食。再后来就算分开,讨得的食物也仅够一人吃个半饱了。 于是丁老爹把仅有的口粮都给了小乞丐,谎称自己早已吃饱了,长期不吃东西营养不良,终于不支晕倒。 平日依为大山的丁老爹突然倒下,小乞丐惊慌失措,立即进城想要找郎中去救老爹。可他哪里付的出诊金?连大夫的面都见不到,便被伙计轰了出去。 小乞儿大哭一场,行尸走肉一般在热闹的县城里走着,不知该往何处去,忽然一段路人的谈话让他回过魂来。 “听说啊!城外那些大人在找猎人,我们隔壁的王麻子也去了,说这次定要赢个大彩头回来。” 猎人!彩头! 想起丁老爹跟他说过的那些故事,小乞儿犹如死中复活,当即向路人问明原由,狂奔到码头来试试运气,不料又是连门都进不去。 小乞儿又气又急,顿时哭闹起来,这才惊动了柳卉欣。 事情的由来便是这样,柳卉欣详细询问了小乞儿学自丁老爹的那些捉鸟陷阱。小乞儿知道这便算面试了,虽然这位殿下看起来十分和善,答应了要救老爹应当也不会反悔。可他的回答无疑仍将决定他们爷俩今后的命运,于是打起精神认真的回答。 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回了码头。 牛勇因为比较有经验,又知道殿下十分重视此人,自觉担负起了照顾丁老爹的任务。等柳卉欣他们回到码头时,牛勇已给丁老爹灌下了米汤,找了个清净的厢房让他躺下休息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离去 此时天色已晚,平安早已预先包下了整间客栈,让一行人回到码头立即便有热食热水,又有房间可供休息。 柳卉欣也知现在暂时没法问话,吩咐了牛勇好生照料丁老爹,又让平安给足了钱钞,请店家供应一切所需。 好不容易找到了猎人,柳卉欣却兴致正浓。草草吃过晚饭,顾不得休息,找店家要来纸笔,根据小乞儿方才的描述画出图样叫他辨认纠正。 如此连比带画了好半天,柳卉欣依旧不得要领,干脆带着小乞儿出了店门,到外边实际操作起来。秦安等怕夜晚野地里黑灯瞎火的有危险,一群人赶紧打着火把跟了出来。 其实陷阱的设置并不复杂,小乞儿动手的话,只要准备好材料,几分钟就能搭好 但柳卉欣要求极高,从工具材料如何选择到如何加工,全都要穷根究底。必须要按着平日所设的陷阱样式一丝不苟的还原出来,甚至布设地点有什么讲究也都要实地弄清楚。从选址到搭建又都要自己动手做一遍,如此一直忙到半夜,小乞儿才将他会的三种陷阱教完。 忙了半夜,可柳卉欣的心情却相当好。这些陷阱虽然简易,可小乞儿说来却有很多讲究,听起来都非常有道理。这显然不是他一个小孩儿能胡诌出来的,而是丁老爹教给他的。 据他说,丁老爹会的陷阱还不止于此,只不过此处没有什么野兽,陷阱只是用来捉些小鸟田鼠之类的罢了,所以才只教了他这三种。 这让柳卉欣更加期待起来,看来这丁老爹还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别的不说,只要把剩下的那些陷阱学全了,能抓到大些的野兽。以非洲森林中猎物的丰富,她与叶卡捷琳娜就不愁会饿肚子了。 虽然她们暂时还有些存粮,但那点食物总有吃完的时候。昨天机舱幸存者们只饿了一顿,就能在饥饿驱使下向她们动手,这也从侧面反映了饥饿的感觉是多么难熬。 柳卉欣可不想自己落到那样的地步,总该未雨绸缪,早点学习些狩猎觅食的技巧,比到时候挨饿的强。 …… 第四天清晨,柳卉欣的伤口继续好转中,但当然还是没法剧烈运动的。 外边的味道已经让人没法忍受了,还滋生了大量的苍蝇,所以她们一整天都关着门呆在驾驶舱里。 没办法,柳卉欣没法做体力活,叶卡捷琳娜又人小力弱,想学机舱幸存者们那样将尸体搬开都做不到。 机舱幸存者们似乎已经习惯了饥饿的感觉,也或许是昨天的威胁起到了作用,今天没有再大清早的跑来打扰她们。 柳卉欣无聊之下,用驾驶舱内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开始练习搭建陷阱。叶卡捷琳娜好奇之下,在问明她在做什么后,也认真的学了起来。一整个白天就在两人的不断练习,交流之中渡过了。 相对于柳卉欣他们的“单调”,机舱那边则纷扰的多了。 饱暖思**,头天找到香蕉的那组人吃饱之后有了力气,当晚竟然有一名黑人趁着黑夜想要猥亵一名女幸存者。女人拼命挣扎喊叫,闻声赶来的其他幸存者及时制止了黑人的暴行。 虽然事情并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可还是极大的影响了幸存者们的士气,让本就十分沮丧的幸存者们更加绝望。发生这样的事,说明文明社会的秩序对他们的约束力正在迅速减弱,潜藏在人类心中的野兽正被逐渐释放出来。 如果他们再不获救,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心中的道德法则就会荡然无存。 事实上这一刻来得比幸存者们想象的早得多。就在当天黄昏,当一无所获的三组幸存者回到营地那颗大树下,幸存者们仰望高高树冠上的机舱残骸,都忍不住想道: 若是再这么饿下去,明天他们是否还有力气爬回树屋? 今天他们不仅没有打到猎物,甚至连野果都没有找到多少,几乎所有人都是水米未进,人人都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有人喊道。 然而其他幸存者们依旧鸦雀无声。 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哪里又是他们的活路呢? “那两个小妞这几天一直没下来过,她们肯定藏得有吃的,不然早就晕倒了。” 众人纷纷点头,这一点他们也都想得到。 “可是她们有枪啊!” 有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所以我们必须做些准备。” 一个男人沉声说道,他便是昨天找到香蕉那组人的头领,名叫约翰。 与原本是小商人,擅长交际的理查德不同。约翰身材高大,肌肉发达,总是一脸阴狠的表情,让人看起来便觉得害怕。若在平常时候,恐怕大部分人都会对他敬而远之。 然而如今在生存的压力面前,却有相当一部分人寄希望于约翰这样的“强者”能带领他们逃出生天。当然,这样想的大多是一些崇拜力量的年轻人,这些人通常本身就颇具勇力,而且好勇斗狠,他们当然也正是约翰那个狩猎小组的成员。 这也是昨天他们独吞了香蕉,其他人虽然不满,却没有进一步行动的原因。幸存者中最有勇力,最强壮的一群人全在那边,而且还刚吃饱了肚子,他们一帮饿得浑身无力的老弱妇孺哪有计较的本钱? 通过这两天的“狩猎”行动,虽然没有打到猎物,但约翰已成功在那群幸存者中间建立了威望,让其他幸存者愿意信任并服从他的号令。 听到约翰这么说,幸存者们便知他已有了办法,都非常振奋,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仿佛他们已经拿到了驾驶舱中储存的食物和饮水了。 于是在约翰的指挥下,幸存者们全都动员起来,干劲十足的干了半夜,为明天的攻击做好了准备。 柳卉欣她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一个重伤员,一个小姑娘,但她们其实是占据很大优势的。 首先她们有枪,子弹虽然不多,可对于三十多名幸存者来说仍是巨大的威胁。这让任何人想靠近她们的那颗大树都要在心里掂量一番。 其次她们处在十多米高的树冠上,根本无法攀爬,而且机舱结构基本保持了完好,即便爬上去都进不了舱门。 再加上她们根本就不下来,吃喝拉撒都在树上解决,反正机上厕所的备用塑料袋也在服务舱里,还剩了很多,足够她们用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其他幸存者们也不是全无优势。 至少他们人数比较多,虽然饥饿却无伤无病,若能近身,两个小丫头根本不足为虑。 …… 第五天清晨,赵楫被一阵“笃笃笃”似曾相识的声响吵醒。他来不及同步记忆,闭上眼睛又听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腾一下坐了起来,牵动腹部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 赵楫顾不得查看一下伤口的状况,一把抓起枕边的枪就开门冲了出去,路上已经拉动枪栓上了膛。 果然,跑到机舱断口处向下一看,那些幸存者又来了。而且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除了长矛弓箭,还准备了许多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盾牌。 这些用椅背、残破机舱板等加工而成的盾牌,看上去虽然乱七八糟十分可笑,但却可以防御住赵楫两人手上的mp5k微冲发射的9mm手枪弹。 见赵楫现身,下边的幸存者如临大敌的举起盾牌,并大声向附近的其他同伴示警。立即便有几人躲在盾牌后边弯弓搭箭,几支箭同时离弦,呼啸着向赵楫攒射而来。 赵楫连忙闪向一边,牵动伤口又是一阵抽痛。 “欺人太甚!” 赵楫大怒,正要重新上前还以颜色,却听得身后门响,叶卡捷琳娜一脸担心的小跑着出来,嘴里说着: “李!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的伤……” “别过来!” 赵楫赶紧抬手制止了她的靠近,下面的人随时可能射箭,叶卡捷琳娜不知闪避,千万别被流矢伤到了。药箱中的抗生素已经被他吃了多半了,若是受了箭伤,感染起来可就是死路一条。 叶卡捷琳娜愕然止步,不明白赵楫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 这时随着“叮叮叮”几声脆响,果然又有几支箭被射了上来。射在机舱壁上叮当作响,然后掉落在地板上。 借着微弱的晨光,叶卡捷琳娜发现这些箭矢的箭头全都漆黑如墨,不知是涂了什么脏污之物,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路数,若被射中只怕真的会死得惨不堪言。 这点赵楫当然早就发现了,不过再歹毒的箭矢,只要不让他射中,就绝对不会有事。游轮上面对枪林弹雨他都没怕过,现在不过是几个业余弓手的零星射击,他又有了防备,岂会教他们射中? 让叶卡捷琳娜先回进驾驶舱,赵楫随手捡了块破布,向外一扬。下边的弓手们果然上当,纷纷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只听声响,赵楫便知道下边的弓手都放了箭,现在没有一个人的弓上还有箭了。 赵楫好整以暇的踏前一步,现出身形,举枪对着一名惊愕的弓手扣动了扳机。 “呯!” 一枪爆头,四溅的鲜血洒了旁边的盾手一脸。 “呯!” 赵楫迅速调转枪口,又一名弓手倒下。 算算时间,他开完这两枪的时间,其他弓手应当可以重新搭上箭向他开弓射击了。赵楫原本计划此时便要暂时退避,待对方射箭之后再现身继续干掉剩下的弓手。 可他后退之前拿眼一扫现场,却见剩下的弓手全都傻傻的站在当地,没有一个弯弓搭箭的,原来全被他精准的枪法给吓呆了。 既然这样,赵楫也就无需退避了,继续举枪将剩下的弓手一一点名。 “呯!” 随着第三名弓手倒下,其他弓手哪里还有战意?有的立即缩到了身边盾手的保护之下,有的则扔下武器转身逃跑。 赵楫首先瞄准了两名逃跑的弓手,一枪一个将他们全部撂倒,没有丝毫手软。 不论在任何国家、任何时代,训练弓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些人能被选中作为弓手,要么是过去练过,要么是天赋较好。总之都是幸存者中对他最具威胁的人,既然如此,当然要优先铲除。 干掉了逃跑者,剩下的那些躲在盾牌后边自以为安全的家伙,不过是些靶子罢了。虽然他们自认为藏得很好,身体的大部分都被盾牌遮住,但他们终究还是没法将自己完全遮蔽住。 因为那样必须将盾牌做得非常大,非常沉重,实际上是很没有必要的,以人类的体力也没法举着那样的巨盾坚持太久。 “呯!” 赵楫又开一枪。 “啊~!” 一名盾手应声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的脚背被子弹直接打穿了。受了如此重伤,盾手再也握不住手中大盾,本能的扔掉盾牌,单脚站立起来。 “呯!” 赵楫再次开了一枪,结束了他的痛苦,也终结了这渗人的惨叫声。 “呯~!呯~!呯~!” 枪声不断响起,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每一枪都会击中下方盾手或弓手暴露在盾外的身体部位。这些人的结局,从他们胆敢再一次决定对“柳卉欣”两人动武时起,就已经注定了。 这些盾牌唯一的作用,不过是将赵楫杀死一个人的子弹消耗翻了一倍,从一发变成了两发。 随着冷酷的枪声不断响起,看着身边同伴不住倒下,下边的幸存者终于崩溃了,一名盾手突然用力将正窝在身边躲避的弓手推了出去。 “呯!” 弓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上方射来的子弹给爆了头。 剩下的幸存者们心胆俱寒,感觉到盾牌不但无法提供任何保护,反而成了自己的累赘。所有人纷纷扔掉盾牌,四散而逃。 这一次赵楫没有再赶尽杀绝,只是射杀了最后一名弓手,便任由其他人逃走了。 机舱断口前方的敌人被肃清了,然而赵楫他们的危机并没有解除。树下传来的“笃笃”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响得更急促了。 这种声音赵楫可不陌生,那分明是用铁器劈柴的声音。那些幸存者绝不可能跑这么远到他们树下来劈柴,那他们在劈砍什么简直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了。 这便是约翰想出来的办法:派弓手在正面压制住两女,让她们无法出来。而他自己则带上其他人,绕到上边机舱的视线死角,用自制的斧头砍断这颗大树。 这大树这么高,笔直笔直的,他们反正也爬不上去,就算爬上去也打不开从里边反锁的驾驶舱。 不如索性将树砍断,这样驾驶舱便会从十多米高的地方直接掉下来。两个小妞定然就摔死了,而里边的食物却是摔不坏的。驾驶舱门虽然仍旧打不开,可窗户上的玻璃肯定摔碎了,他们可以直接爬窗户进去。 他们的计划不可谓不完美,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约翰还让人制作了许多大盾牌。按照常理判断,上面的即便是出身特种部队的精英,这样做也足够将他死死压制住了。 他们哪里能想到赵楫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枪法,就这样简单粗暴,完全不讲道理的瓦解了他们的“火力”压制。 当上方响起枪声时,约翰就感到心中十分不安,等到前边不断传来惊恐的惨叫声,这种不安感就更强烈了。然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断催促伐木工们加快速度而已。 但这样一颗十多人合抱的大树,又岂是一时三刻能砍倒的?他们砍了这么久,也不过只砍掉了一层外皮而已,此时再加快速度又能起多大作用? 待得前方枪声止歇,伐木工们纷纷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树冠,同时竖起耳朵,不放过周围的半点动静。 然而前面的人早都跑光了,他们此时哪里还能听到什么响动? 倒是仰头观察的人发现了异常,随着一阵枝摇叶动,赵楫单手持枪的身影出现在了树冠上。 为了加强正面的压制力量,幸存者里所有能拿弓箭的全都被派到前边去了,后面的只是一些负责伐木的肌肉男。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赵楫的远程攻击手段。 “早告诉过你们,千万不要招惹我了!” 赵楫轻声叹道,手上动作却不慢,在幸存者们反应过来之前,直接举枪射击。 “呯!” 第一枪就干掉了站在人群中指手画脚,见到自己顿时满脸惊恐,一看就是带头大哥的约翰。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扔下手上的自制伐木斧,转身一哄而散,很快都跑得没影了。 直到这时,赵楫才总算松了口气,原路返回了驾驶舱。 此时天已经亮了起来,他先坐下检查了一下腹部的伤口。此时已经是空难之后的第五天了,伤口缝合处的皮肤已经合拢。 虽然刚才又是开枪又是爬树,牵动伤口颇觉疼痛,但此时仔细检查,却并没有崩裂,看起来一切正常。 赵楫松了口气,用消毒水仔细清洁了伤口周围,然后转头向叶卡捷琳娜道: “收拾一下,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那我们去哪?” 叶卡捷琳娜一呆,忍不住问道。 “去哪都好,就当是出去求救吧! 咱们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吧?我还有好长时间才能痊愈,可咱们的食物和水都不多了,今天不走,过两天也必须离开的。 今天这下边又死了这么多人,等到明天,那气味……” 说到这,联想起那可怖的情景,赵楫自己都忍不住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这地方是真的没法呆了。所以,不如现在趁早,咱们赶紧离开吧!” 想起那可怕的气味,再加上赵楫所说确是事实,叶卡捷琳娜打了个冷战,赶紧点着小脑袋跑去收拾东西去了。 如何从树上下来,着实费了两人一番功夫。叶卡捷琳娜倒还好说,只需要弄个安全索,再弄个绳套滑下来便可以了。 “柳卉欣”的身体却受了重伤,最后是弄了两块板子,像夹板一样缠在腰上。让先下来的叶卡捷琳娜将绳子拴在附近的树干上,弄出一个斜度来,再通过相似的设备缓缓滑了下来。 下地之后,赵楫还领着叶卡捷琳娜专门去了其他幸存者们居住的那小截机舱一趟。但或许是害怕他们报复,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逃回来的幸存者们早自己走了个干净。 赵楫其实也没有什么目的,并不十分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在离开之前过来这边一趟。或许是在进入森林前,潜意识里想跟这些同类打个招呼;或许是想告诉他们自己两人真的没有多少食物…… 不过既然他们都逃得没影儿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赵楫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和柳卉欣生活了四天四夜的“树屋”,带着叶卡捷琳娜转身向森林深处走去。 林中很难辨别方向,虽然不论朝哪个方向走,只要一直走下去,总能走出这片森林。但如果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却很容易变成绕着一个固定的地方打转,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赵楫的法子倒也简单,那就是先找到水源。森林里一定会有溪流湖泊,只需要顺着河道走,便不怕迷失方向了。 宋朝那边的丁老爹在休息了一晚之后,昨天精神已经大好了。虽然还需卧床修养,但已能说不少话。赵楫趁机与他聊了许多,从谈话里学到了许多丛林生存的小窍门,其中便包括上面那一条。 丁老爹是天生的猎人,有前人传授,又是成长在那样的环境中,野外生存的经验无比丰富。赵楫如获至宝,当真是如同海绵一般疯狂的吸收着一切狩猎、生存相关的知识。 丁老爹一生最辉煌的就是当初做猎人那段岁月,虽然没多少钱,可在森林中他就是猛虎一般高高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那种生杀予夺的感觉,每每让他怀念不已。 只是后来残废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只在兴致好时,才偶尔向小乞儿提起当年的一鳞半爪。 第一百四十四章 荒野求生 如今能大谈特谈过去的“光辉事迹”,还有人在一旁欢喜赞叹,不住击节叫好,丁老爹说得十分过瘾,简直越说越兴奋,根本停不下来。 丁老爹混迹市井,对于赵楫的大名本就如雷贯耳,听得眼前的救命恩人就是那位“情义无双”荆王爷,当真是又敬又佩。 恩人看得上自己打猎的本事,那有啥说的?当然是倾囊相授,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简直想马上爬起来比划一番。 况且人之好为人师,自己毕生所学能有人如此看重,如此认真的学习,能够传授给这样一位大人物,丁老爹打心眼儿里高兴。即便赵楫不曾救过自己性命,他也绝对会尽心尽力教导的。 野兽习性、寻找猎物、设置陷阱、制作猎弓箭支,乃至野外生存的注意事项,再到辨认草药野菜等等的方法……丁老爹全都如数家珍,听得赵楫如痴如醉,赞叹不已。 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干什么都是有门道的。猎人这种被古代的主流阶层瞧不起的职业,里边却是有如此多的知识窍门。 所以今天赵楫如此果断的决定离开,除了前边那些考虑之外,也是因为通过昨日那番谈话,赵楫学到了不少森林中求生的法门,心中有了底气,对于进入森林不再那般惧怕。 对于进入森林中的探险者来说,最大的威胁还不是那些凶猛的食肉动物,而是无处不在的蚊虫、树蚂蟥等虫类。 好在赵楫在进入森林之前便做了充足的准备,与叶卡捷琳娜两人都穿了从不知是谁的行李箱中找来的长袖衣服,甚至每人都戴了一顶从驾驶舱里找到的大檐帽。虽然看起来着实滑稽,但此时条件所限,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只能这么穿了。 因为不知自己的具体方位,两人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好。最后赵楫做主扔树枝决定,就这样随意的将命运交给了天意。 趁着透入林间的微弱阳光,两人不断向前探索着,虽然前进速度并不快。 森林里并没有路,好在大多数地方树冠茂密,阳光很弱,致使灌木稀疏可以直接行走。但有些地方,从树冠上透下的阳光滋生了一些灌木,这时候就只能绕道了,甚至需要劈开灌木开路。 赵楫伤还没好,这项任务当然就落到了娇弱的叶卡捷琳娜头上。 开路的工具是早上那些幸存者们用来伐木的自制斧头,赵楫选了把比较轻的,交给叶卡捷琳娜当做柴刀使用,他自己也捡了一支做得不错的木矛用来当拐杖。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凶险,正午时分,两人找了一颗大树准备用餐。 走得双腿酸疼的叶卡捷琳娜随手将斧子一扔,就坐到了大树果露出地面的树根上。 赵楫却没有马上坐下,而是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查看了一会儿。突然他踏前半步,挥动木矛,矛杆猛地扫向叶卡捷琳娜头顶。 叶卡捷琳娜吓了一跳,本能的弯腰缩头。 “啪!” 木棍击中肉体的声音打破了森林的寂静,缩成一团的叶卡捷琳娜只觉身上一沉,一个冰凉、沉重还不住扭动的东西掉到了她背上。 “啊~!” 她忍不住尖叫起来,连滚带爬的往赵楫扑来。 赵楫依旧单手持矛,手腕一扭,木矛后撤些许,又猛地扎了下去。在宋代千锤百炼的枪术练习,让他这一下既稳又狠。 “嚓!” 一声脆响,幸存者们用机舱骨架碎片自制的矛尖轻易穿透了骨骼。 叶卡捷琳娜抱住赵楫的腿,脸颊贴在他大腿上,又重新缩成一团,然后才瑟瑟缩缩的看向自己刚才坐的地方。 只见一条通体黑褐色,足有两米多长的巨大树蟒头部被赵楫的木矛穿透,死死钉在地上,那碗口粗的身躯兀自不住挣扎扭动,抽得地面啪啪作响。 “啊~!” 想到刚才就是这东西掉到自己身上,叶卡捷琳娜只觉头皮发麻,又发出了一声稍稍压抑的尖叫。 没办法,女生对这些冰冷的爬行动物天生就感到惧怕。今天若是柳卉欣,虽然也一定会出手,但心里发毛是免不了的,估计不会像赵楫干得这么干脆利落。 “咱们今天可以换换口味了!” 赵楫摸着叶卡捷琳娜的头嘿嘿笑道。听人说蛇肉非常鲜美,跟鸡肉比较像,今天倒要尝尝鲜。正好这几天天天咖喱饭吃得腻烦了。 那树蟒应当是盘在树干上休息,突然被叶卡捷琳娜给惊醒,然后便本能的想要发起攻击,却被赵楫先一步察觉,及时出手救下了叶卡捷琳娜。 虽然树蟒没有毒性,但和其他野兽一样,牙齿中的细菌对于人类来说仍然是非常致命的。虽然蟒蛇一般并不会咬人,而通常是将人缠起来,待窒息之后再整个吞下去……但它现在受了惊吓,究竟会做出什么,却很难以常理度之。 昨日的谈话中,丁老爹也提过怎么对付蛇这种森林中常见的生物。虽然这是蟒,体型比蛇大得多,但都是同一类生物,弱点也都一样。赵楫照着对付蛇的法子去打,果然一击成功,干掉了这条长虫。 虽然长于深宫,从来也没见过什么野生的蛇虫野兽。但赵楫可能就属于天生不怕蛇的那种人,第一次实战就准确的抽中了树蟒的“七寸”,然后一矛直取首领。 扒皮切段这些“粗活”自然又落到了叶卡捷琳娜头上,看着挣扎渐渐无力的树蟒,虽然知道它头脑洞穿已经死定了,可她就是不敢上前动手。 但叶卡捷琳娜也知道,他们剩下的口粮不多了,能有蟒蛇肉吃,已经比其他那些幸存者幸运多了。于是在赵楫的“威逼”之下,叶卡捷琳娜最终还是壮着胆子,一斧将蛇头给斩了下来。 万事开头难,有了开头,接下来也就容易多了。 叶卡捷琳娜用两人自制的简易匕首,将树蟒牢牢钉在树干上,开膛、剥皮,然后切成一段段的用细木棍穿起来,放到火上烧烤,没一会儿便闻到了浓郁的肉香。 叶卡捷琳娜看起来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事实上出身中下家庭的她也是苦孩子,烹饪家务都是做惯了的。这道毛熊国名菜“霞舒尼克”,虽然食材从牛肉换成了蟒蛇肉,但仍然烤得外焦里嫩,卖相极佳。 其实天天都吃咖喱饭,叶卡捷琳娜自己也早就腻了,此刻闻到肉香,忍不住吞咽起口水来。 可惜蛇肉的味道让两人着实有些失望,虽然肉质真的十分细腻,可没有盐,也没有香料去除腥味,这肉吃起来实在有些难以下咽。而且吃下之后,两人都觉得就算呼吸都带着股子腥味儿。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在现在的情况下,实在没办法挑剔太多,只能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多吃一些。 习惯了初始的腥味过后,两人倒是渐渐吃出了些滋味。虽然没调料,但叶卡捷琳娜的烧烤手法不错,蛇肉细腻,单就口感来说还是不错的,细细咀嚼之后还有些甜味。 总之这个中午,两人饱餐了一顿营养丰富,却味道可怕的蛇肉。 吃饱后,两人再一次向选定的方向进发,继续对森林的探索。 下午的时间,两人尽量向地势比较低的地方前进。因为水往低处流,较低的地方比较容易出现溪流。可惜理论终究只是理论,找了一个下午,两人仍旧没能找到水源。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在半路上赵楫幸运的发现了一些野葱。于是下午的烤蛇肉里总算有了些调料,虽然仍旧没有盐味,但吃起来总算没有那么腥了。 这么大一条蟒蛇,以两人的食量当然没法两顿吃完。可这么多的肉扔了又很可惜,下次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到猎物了。 于是赵楫将剩下的肉切成一条条的,放到火上烤干,做成了蛇肉干,这样便可以多保存好几天。 天色渐暗,夜里的休息成了两人亟待解决的难题题。森林里的夜晚是十分凶险的,人类的视力在黑暗中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可那些夜行动物特殊的眼部结构却能让它们明察秋毫,这完全就是不对等的战斗。 所以下午五点左右,赵楫便停下来开始扎营了,必须要趁着太阳未落山之前准备好一切。 扎营的活儿仍旧只能交给叶卡捷琳娜来完成,小丫头走了一天,脚上都起泡了,但愣是哼都没哼一声,性子着实坚毅,这让赵楫更加欣赏。 当然,现在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欣赏了。月娘事件之后,他心态大变,再不似过去那般轻浮,遇到优秀的女子便忍不住去撩惹一番。 仔细的教了叶卡捷琳娜如何编制简易吊床,两人便利用身上携带的绳索一起干了起来。两人一起动手,吊床很快就编好了。当然,将吊床挂上树干的活儿还是得由叶卡捷琳娜来做。 为了防止野兽袭击,吊床悬得很高,离地有四五米的样子。叶卡捷琳娜爬了好几次,才终于爬上去将两边挂好。然后将赵楫这伤员弄上吊床也费了两人好大功夫,但总算都在天黑之前完成了。 今天白天,虽然两人一直都在走动,却仍旧被蚊子钉了许多红包。原本两人已经做好夜里被蚊虫叮咬的准备了,预备就算再热,也要用毯子裹着身子睡。 不料夜里却异常的平静,没有蚊子,也没有其他烦人的虫子来骚扰。两人这一觉竟睡得分外香甜,可以说是空难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次日,从梦中醒来的柳卉欣甚至还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味。 等到天稍亮一些,柳卉欣从树上下来,仔细查看附近的植物,终于找到了原因所在。 原来这附近生长着大量的驱蚊草,这种草能散发出特有的香味,对于蚊子等昆虫来说是剧毒,但对于人类来说不但完全无害,而且还觉得很香,正是天然的驱蚊佳品。 关于这种植物的知识倒不是丁老爹教授的,毕竟一时难以找到实物,光靠口述实在是很难说清楚。 这些东西却是赵楫偶然从网上看到的,十多岁的男生,对于流浪天涯,野外生存总是有些兴趣的,因此在闲暇时浏览了一些。 幸好灵魂交换后,两人因为每天共享记忆,每天的记忆都多过一遍,相当于记忆力提高了一倍多,基本能够做到过目不忘,这才能记下这么多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信息。 柳卉欣采了许多这种驱蚊草叶放到背包里,不仅夜里可以拿出来当蚊香用驱除蚊子,而且背在身上,旅途中也免除了蚊虫叮咬之苦,让两人的森林之旅少受了许多苦头。 接下来的几天,柳卉欣和叶卡捷琳娜没有再打到猎物。像树蟒这样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毕竟不多,而从丁老爹那里学来的技能都没经过练习,纸上得来终觉浅,想要发挥作用恐怕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的实践。 一路上他们倒也遇到过几次野兽,两次是鬣狗,那种浑身腐臭的肉,他们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还有一次是傍晚的时候遇到了狼,那时两人已经上了吊床,下边隐隐约约的能看见许多黑影,但看不分明。 这种情况下,即便开枪打死了狼,到第二天早上,尸体也会被狼群分食掉,根本什么都留不下来,柳卉欣也就无谓浪费子弹了。 狼群也发现了高高挂在树上的柳卉欣两人,一晚上都徘徊不去,让两人足足听了一晚的狼嚎。 柳卉欣心理素质好些,没受什么影响,睡得十分香甜,叶卡捷琳娜却一整晚都没睡好。直到第二天天亮,苦候一晚的狼群才不甘散去。 至于下套设陷阱,考虑到两人要一直往前探索,根本无法回收套到的猎物,也只好作罢。 进入森林的第四天,已经有些变味的蟒肉干被吃完了,两人不得已只能再次动用了所剩不多的咖喱饭干粮。 此时距离坠机已经一周多,在非洲炎热的气温下,即便有真空包装,那些咖喱饭也已经有些变质,虽然仍可食用,但口感已经颇有些冷饭的生硬,这是馊坏的前兆。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两人决定先将盒饭吃光,然后不论遇到什么动物都只能打来充饥了。即便是鬣狗的臭肉,那也总比没吃的强不是?当然,这期间如果能打到其他猎物,那就更好了。 至于饮水两人倒不是太缺,那种机舱幸存者们采来充饥解渴的小野果分布极广,柳卉欣他们一路走一路采摘食用,并不需要另外喝水。所以她们背包中的饮料一直没有打开,存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两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命运却突然对他们露出了笑容。这天两人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淙淙的水声,两人循声赶去,果然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看起来极为可爱。 不过两人并没有不顾一切的冲下去狂饮,在森林里喝生水,那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任。至于下河洗澡,在无法获得医疗帮助的情况下,水里的寄生虫、蚂蟥等也是非常麻烦的。 这些溪水,两人目前也只能用容器接出一些来烧开了饮用。 虽然不能马上派上用场,但发现水源总是个好消息,两人都非常高兴。这意味着她们走出森林的希望又增加了不少,只要顺着溪流一路往下游走,总能走出森林的一天。 时间已是正午,两人本想在溪边休息一下,顺便用午餐。但柳卉欣意外的发现了一具野兽的骸骨,这意味着这附近有大型猎食者,守着溪流捕猎前来饮水的动物。 两人顿时警惕起来,没有多做停留,又向前赶了大约一个小时的路,才在一处风景优美的河岸草坪上,吃完了他们最后一餐飞机盒饭。 干粮虽然没有了,但晚饭吃什么柳卉欣却早有计划。 用过午饭,两人又沿着河岸继续走了几个小时。不到四点,柳卉欣便不再前进了,开始准备起晚餐的食物来。 随身的绳索已经被他们织成了吊床,所以这一次柳卉欣与叶卡捷琳娜两人砍了些纤细的树藤来当做编制材料。她们编制的东西非常简单,粗看起来与吊床有些相似,都有许多网眼,却是一副简易的渔网。 作为一名南方的猎人,森林求存怎能不会捕鱼?丁老爹倒是不会渔民的叉鱼功夫,但也有自己的法子,便是编这种简易渔网了。 因为要去江南,一路都是乘船,在河上方便实验,柳卉欣便先学了这织网之法,不料这么快便派上了大用场。 这渔网不是渔民们用的那种大网,而是适合这种林间小溪的简易渔网,正合柳卉欣二人现在使用。 因为在北宋那边已经实践过一次了,虽然手法仍有些生疏,但溪中游鱼颇多,还是让柳卉欣抓了好几条。柳卉欣大喜,这法子如此好用,既然她们沿着小溪走,靠水吃水,看来以后是不愁会饿肚子了。 当晚两人就喝上了鲜美的野菜鱼汤,烧鱼汤用的是一个废旧的铁皮油漆桶。 在文明世界,这东西只能扔进垃圾回收站,但对于空难余生的两人来说却十分宝贵。清洗干净后,不仅可以烧水,还可以煮汤,真的是一件非常实用的工具。 虽然仍旧没有盐,但对于除了咖喱盒饭就是蟒肉干的两人来说,这便是一周以来难得吃到的美味了。两人连肉带汤扫了个干干净净,一点儿都没剩下。 此时叶卡捷琳娜看柳卉欣的眼神,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了。枪法好,智勇双全,懂得照顾人,更关键的是,这世上简直就没有“李”不会的事,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两人竟然没有挨过一顿的饿,简直堪称奇迹。“她”如果是男人,叶卡捷琳娜肯定,自己绝对会无可救药的爱上她。 她哪知道,柳卉欣(赵楫)根本就是临时抱佛脚,觉得什么技能急需了,便紧急学习,立即实践。 因为有北宋那边的老猎人传授,又有多一倍的时间练习。所以柳卉欣的身子虽然仍旧虚弱,还是让两人填饱了肚子。 当然,他们没挨饿,除了柳卉欣与赵楫的努力之外,运气的因素也占了很大的成分。若是那天没有遇到小溪,真的打了鬣狗,那腐臭的肉味,他们能不能吃下去还真不好说。 两人一路沿着小溪,一走就是十多天。因为食物营养充足,柳卉欣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十多天下来,对于吃鱼,两人又感觉非常腻烦了。 烤鱼、煮鱼汤、熏鱼、石板烧……除了生鱼片怕寄生虫没敢试,所有能想到的烹饪方法两人都试过了。可鱼毕竟还是那些鱼,再怎么换花样,终究还是吃腻了。 好在柳卉欣的伤口终于痊愈,缝线已经结痂,虽然还有些感觉,但已经能如常人一般运动了,叶卡捷琳娜也不用再一个人负责所有的粗重活计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丛林生活,此时的两人已是衣衫褴褛形同乞丐,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惫。然而两人的眼神却变得更加明亮坚定,一有风吹草动,立时便会警觉起来。 柳卉欣感觉自己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至于叶卡捷琳娜的变化,那就更大了,于过去完全是判若两人。 可见人真的是逼出来的,在生存的压力下,叶卡捷琳娜这样的气质病娇美少女,现在却什么都能干,破鱼、生火、搭吊床、编草鞋。 没错!就是编草鞋。走了这么多天,两人原本的鞋早就破得不能再穿了。好在古代会编草鞋的人很多,都不用到处找,家丁队里就有不少。两人这才不必像真正的非洲土着那样,打着赤脚赶路。 原本柳卉欣觉得,沿着溪流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到野兽来改善生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十多天的时间,两人连一只来溪边喝水的动物都没有遇到过。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时间不凑巧,总之就是没有看到任何他们愿意吃,又能猎到的动物。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奈的定居生活 两人换口味的愿望还是在不久之后实现了,又在森林里前进了两天之后,林木的密度渐渐稀疏,两人终于走出了这片密林,来到了森林与草原交界的疏林区。 在长满青草的疏林中,两人意外发现了一颗巨大的猴面包树。 能认识猴面包树,当然又是柳卉欣那超强记忆库的功劳。正因为有她记忆中那些图文资料,再配合不时上岸由丁老爹实地实物传授,他们才能在森林中一路找到许多香料和野菜,让那些鲜鱼吃起来味道更好些。遗憾的是,两人一直没能找到盐这种最重要的调味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说起来实在是浪费了好食材。像这样纯天然无污染的食物,在国内的餐桌上肯定会非常受欢迎,若在大厨手里定然能变成难得的珍馐美馔。现在却只能被做成盐都没有的糟糕味道,然后被两人皱着眉头咽下去。 非洲的猴面包树又叫波巴布树,可以说浑身是宝。果实是很好的水果和粮食,树汁甘甜可以直接饮用,树干还能做成树屋居住。 两人先用自制的匕首凿开树皮,痛饮了一顿甘甜的树汁,然后才在树干上凿出踏脚的阶梯,慢慢向上攀爬。 一直爬到离地几米高的地方,也就是她们平时搭吊床的高度,里边的木质已经非常干燥,可以建造树屋了。 树屋的建造也非常简单,猴面包树坚硬树皮下的木质十分疏松柔软,用力捏就能捏出指印。 两人带有自制的匕首,攀在洞口的柳卉欣很快就在树干上开出了一个可容人进入的空间。两人依次爬了进去,在里边继续扩大空间。这时无需再用一只手攀住树身,又可以两人一起动手,效率顿时提高了四倍。 两人先向上挖,直到挖出足够站立的高度,便开始转为横向挖掘。 地面的木质一开始踩上去便会深深下陷,但只要不断踩实之后就可以承受住人的重量,成为柔软保暖的软木地板了。 热火朝天的干了半天,不知不觉又到了晚餐时间。两人采了些面包树果实来充作晚餐的食材,果然如名字那样,它的果肉烤来吃和面包的味道差不多。 除了可以加热食用,面包果当然是可以生吃的,也是一种很好的水果,此外果壳还能当做炊具或者容器。这也难怪猴面包树被当地土着当成神树了,这确实是大自然对人类的宝贵恩赐。 虽然鱼肉等蛋白质食物可以提供足够的营养,但现代人类因为习惯了米、面等淀粉食物,长期不吃粮食总会感觉没有力气,因此才有“人是铁饭是钢”的俗语。 在十多天以后,再一次吃到久违的淀粉食物,两人都感觉幸福感油然而生。 吃饱喝足,天色将晚,又到了休息时间,或者说不得不离开地面的时间。 两人重新爬上树去,继续修建她们的树屋。直到将面积扩建到大概五平米左右的样子,才终于停了下来。虽然只能算作是蜗居,但总算不用再睡摇摇晃晃的吊床了。 为了防止蛇虫鼠蚁趁她们睡着的时候入侵,两人还用树枝藤蔓编制了“屋门”。睡觉时便将屋门关上,小小的树屋顿时成了一方安全的小天地。 即将要进入草原了,与森林将是完全不同的生态体系。首先燃料不是那么容易获得了,而且动物也不完全一样,比如会出现狮子、猎豹等草原掠食者。 因此柳卉欣决定在这树屋里多呆一段时间,待准备充分之后再进入草原。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人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 还不待她进行什么准备,第二天清晨,叶卡捷琳娜起身的时候,发现一向早起的“李”竟然还躺在“地板”上,身上的毯子被裹得紧紧的,却还兀自瑟瑟发抖。 赵楫的感觉糟透了。刚从宋朝回到现代,就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感到浑身无力,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身体了。虽然这身体也确实不是他的,但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过去却从没有过。 又过了一会儿,赵楫感到身上寒冷渐消。可没消停几秒钟,却又仿佛被火烤灸,浑身都好像要燃烧起来了。 虽然赵楫不是医生,但从这样典型的症状,他也能知道自己得了很麻烦的病——疟疾,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打摆子”。 没想到这时候得了这要命的病,客机药箱里并没有治疗疟疾的药,现在只能凭借柳卉欣自身的免疫力死扛。 好在看起来病弱的叶卡捷琳娜免疫力却出奇的好,并没有感染上什么疾病,此时便成了赵楫(柳卉欣)唯一的依靠了。 好在不论柳卉欣还是赵楫,这一路上都有意的传授叶卡捷琳娜一些实用的狩猎技巧。毕竟森林中求存艰难,有一份力量都要利用起来,虽然两人从来也没实践的机会。 虽然狩猎的技能不见得有用,但用网捞鱼,经过这段时间的实践,叶卡捷琳娜已经很熟悉了。再加上满树硕果累累的猴面包果,两人倒是无需担心会挨饿。 叶卡捷琳娜一个人去捕鱼,老实说是有些风险的,但也绝对不大。 两人带着的冲锋枪一路上根本没用过,虽然叶卡捷琳娜从没练过枪法,不可能像赵楫那样指哪打哪。但冲锋枪毕竟是杀人利器,威力摆在那里,射击发出的声响和火光也可以威吓野兽,即便遇到狮子之类的猛兽,也完全可以应付。 再加上叶卡捷琳娜这一路上杀鱼剖鱼,杀了不少生,现在对于见血是不怎么怕了。绝不会像过去那样,拿起枪自己先瑟瑟发抖了。 两人便暂时在此地定居下来,柳卉欣呆在树屋里养病,叶卡捷琳娜则每天出去捕鱼,采摘野菜野果,全力保障柳卉欣的营养。 病情渐渐稳定之后,柳卉欣又教了叶卡捷琳娜一些从丁老爹那里学来的捕兽陷阱,过了几天竟然真的逮住了一只野兔,于是柳卉欣又吃到了兔肉烤成的“霞舒尼克”。 直到一个月后,柳卉欣的病情才渐渐好转,可以随着叶卡捷琳娜一起下地外出。但等症状完全消失,则又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算起来两人在这树屋里已经住了两个月了,其间没有见到其他人,也没有任何飞机飞过。虽然两人走了近二十天才从坠机处来到这里,但在森林里步行,一天其实走不了多远。 如果白鹰政府展开大规模救援,一定会来许多飞机,她们没理由看不见。所以柳卉欣更倾向于相信白鹰要么放弃了救援,要么根本就没有找到坠机点。 这样的话,其他那些幸存者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们只有原始的长矛,连弓手都全部被柳卉欣干掉了,恐怕根本不可能在森林中活下来。 外界的救援是指望不上了,她们只能继续启程,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文明世界。 柳卉欣彻底痊愈之后,两人作了一番准备,其实就是制作了许多猴面包果烘焙的烤面包和饼干作为干粮。 然后两人继续沿着那条指引他们走出森林的小溪,向着未知的非洲大草原前进。 …… 赵楫一行从东京汴梁出发,一路途经应天、徐州、海州、楚州,这日进入扬州境内。 自从运河开通,扬州的重要性便直线提升,成为天下最繁华的所在。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可见其繁华程度。 进入扬州府境,两岸市镇都变得比北边更加繁华,河上商船如织,码头上酒肆林立,喧闹声终夜不息。 路程已过大半,而且进入江南繁华之地,不似北方那般山贼水匪众多,夜晚需要打醒精神警戒,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 现今进了扬州地界,地面一向太平,船东和伙计们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别看船上是一位王爷,还有好事者编了许多故事来吹捧。可那王爷船工们都见过,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一看便是饱读诗书的,哪里像是个杀人凶徒?还有他那些家丁,都是些十六七的少年,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不见如何粗壮,哪里干得出那些大事?多半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偏是这些贵人随身携带许多钱钞,最受匪贼亲睐,比起其他客人更加危险的多。因此,船老大一直提着一颗心,这船的安全,还得靠自己这帮常年行走江湖的老伙计操心着。 今日在宋朝的是柳卉欣,船老板为人倒是不错,征得她同意,早早的在一处市镇靠了岸,请了全部的船工伙计上岸吃酒,庆祝船队终于进入了繁华太平的江南。 船家也盛情邀请柳卉欣与王府众人同去热闹一番,被柳卉欣婉言谢绝了。 她昨天才在现代那边被疟疾折腾了一天,宋朝这边虽无病痛但还是没什么寻欢饮酒的心思。 况且赵楫以军法约束家丁,如今出行既是行军,一切都按着操典军法来行事,半点都马虎不得。精锐与杂鱼的区别,就在于军法已经深入骨髓,任何时候都会本能的按照军法行事。 柳卉欣虽是女子,也知道这支队伍事关重大,乃是今后抗金的核心,绝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放松对他们的要求。军营之中不能饮酒,这是铁的纪律,绝无半丝可以商榷的余地。 而且经过与禁军的较量,以及那晚冲击皇城司把守的王家大院,两次辉煌胜利让家丁们士气大涨;再加上一直以来的思(xi)想(nao)教育,已经将军人荣誉深深植根他们心底。 如今家丁少年们心气儿极高,都以天下精锐自居,摩拳擦掌的想要建功立业,对自己要求极严,便是他们自己本身也绝不肯违犯军纪的。 那些船工伙计哪里知道这些?站在船边望着河水呆呆出神的柳卉欣,隐隐约约能听见岸上渐行渐远的船工们不屑的讪笑声。 …… “从没见过如此刻薄的主家,还是王爷呢!赶了这么远的路,请下人吃顿酒都不肯,当真一毛不拔!” “什么“情义无双”,全是胡说八道嘛!” …… 这时船老板的呵斥声传了过来,距离已远,不大听得清楚,但也能猜出应当是让手下管住自己的嘴,休得祸从口出。 柳卉欣无奈苦笑,倒也没什么计较的心思。转头只见身边担任亲卫的牛勇满脸怒容,柳卉欣狠狠瞪了他一眼,严厉的道: “为将者当时刻保持清醒,不可随意动怒,否则容易为敌所乘。 一名士兵可以因怒生勇,与敌死战,那可以算得是好士兵。但为将者,从小处说,肩负的是手下所有兄弟的性命,一个判断失误便可能害死许多弟兄。 从大处说,再强的统帅也需要麾下的将领将他的意图变为现实。一个地方出了问题,害死的不仅是自己和信赖跟随自己的兄弟,很可能还有其他与你并肩作战的同袍战友,甚至父老百姓,天下江山。” 牛勇听得冷汗涔涔直冒,怵然而惊,郑重施礼道: “是!属下知错了,今后绝不再犯。” “呵呵!你也不必太过紧张。” 柳卉欣摆手笑道。 “我刚才那些话,其实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我说的只是最坏的那种情况,事情多半不会总是变成最坏的样子。可道理是那个道理,你记得遇事冷静便可。 你给自己起名“勇”字,这很好,确实也名副其实。为将固然不可鲁莽,但若真的出现战机,也需勇往直前,切忌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你若因我今日这番话变得谨小慎微,可又不是我的本意了。” “是!殿下金玉良言,属下一定牢记在心。” 牛勇肃然道。 前段时间狩猎技巧学得差不多之后,赵楫突发奇想,从家丁中选了几名可造之材,轮流带在身边充作亲卫。 说是亲卫,实际上却是让他们跟在身边,通过言传身教,教给他们一些为将治军的知识,颇有些教授带研究生的感觉。 虽然赵楫自己也就是纸上谈兵,但他在现代的信息社会,理论知识着实学了不少,大不了先学理论,以后再与他们共同成长便是。 众家丁是绝不会饮酒的,府中下人里虽有些眼热的,但能跟着来的都算是府中亲信,知道王爷极重纪律,倒也没人敢口出怨言。 再说赵楫与柳卉欣并非真的刻薄,特别是烧酒挣钱之后,府中下人的月例比其他王府都要多。真金白银比什么虚头巴脑不强?而且赵楫处事公正,从不偏袒,再加上性子也好,从不打骂下人。赵楫被贬的始末,作为王府下人,大家也都清清楚楚。所以赵楫虽然被贬出京,但在下人们心中的地位却不降反升。 人心里都有杆秤,赵楫现在虽然落难,府中却没哪个下人有半句怨言,反而都同心同德,与他共渡难关。 总之留在船上的荆王府众人,最多有人有些眼馋,但对“赵楫”这个主人却是没有人会抱怨。 柳卉欣在外边站了一会儿,见天光渐暗,河面上蚊虫四起,她连忙回转了船舱,命琴心点上熏香驱蚊。 甲板上其他趁着晚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出来消食透气的家丁仆役们也都回进了船舱,准备开始今天的文化课。 如今参加文化课的可不光只有家丁,很多仆役也都自愿参加进来。倒不是为了拍赵楫的马屁,或者他们的上进心有多强。而是这文化课实在很有意思,大多时间都是讲故事:什么杨家将啊!班定远啊!马伏波啊!这些华夏人的大英雄,抗击外侮,或者扬国威与异域的故事。 这些故事或者由赵楫或柳卉欣亲自讲述,或者是其他人照着他写的话本来讲。转述这些故事的时候,赵楫大量借鉴了他在现代看过的那些网络小说的叙事风格,在史实的基础上尽量增加戏剧性。叙事一波三折,高潮迭起。听起来着实令人热血沸腾,荡气回肠,简直比看戏还精彩。 在下层民众缺乏娱乐的宋代,这样的故事当然十分受欢迎。 也难怪那些原本不必学习文化课的府中仆役也跑来凑热闹,实在是屋里呆着无聊,还不如来这里热闹还有故事听。 赵楫开设文化课的目的,除了教授一些常用字外,就是给家丁们灌输民族自尊心、自豪感。就是要在家丁队这个小团体中,形成民族意识这种强有力的思想武器。 现在既然有人自愿加入进来,赵楫当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不过课上一切都按军法约束,若有人敢喧哗吵闹,不管是不是家丁队成员,都要一视同仁的受罚。 如此这一个多月的旅程下来,通过在文化课上听故事,许多府中仆役竟然形成了初步的纪律意识,这却是意想不到的收获了。 因为这个,赵楫已经在计划,到了临湖驻地之后,将自己的新府邸完全军事化管理了。 既然是完全按照行军的标准来要求队伍,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进船舱去听文化课,外边还是要有人留守的。那便是守在码头和船舷的明暗两组,一共四名哨兵。 哨兵的搭配很有意思,或许是为了让家丁们时刻意识到所有人都是一个整体,或许是为了使家丁们性格上互补,甚至或许是为了让哨兵们互相监督不要偷懒。总之每一组哨兵一定会是橄榄球比赛时的对手。 也就是说,一个来自红队一个来自蓝队,绝对不会让两个同球队的搭档一起放哨。 今晚这一对明哨也是这样,由一名牛勇手下来自红队的北方少年陈二狗和一名赵智手下蓝队的南方少年周精忠搭档。 周精忠的名字当然是到了王府后起的,却不是他自己改的或者赵楫临时起意赐名。而是他们的队长赵智给他们统一改的,所有人的名字里边都带着个“忠”字:全忠、尽忠、精忠、太忠……或者就是单名一个忠字;这里边拍王爷马屁的意思简直是再明白不过了。 陈二狗等红队的队员们,虽然每次说起来总会鄙夷的骂一句“马屁精”,但心里其实不无羡慕。再怎么拍马屁,蓝队的那些小子们,总是有一个可以响亮的说出去的大名了,怎么都比自己的二狗、大牛什么的强吧? 陈二狗已经打定主意了,等过段时间,自己学好了文化课,也要给自己改个响亮的大名,至少要比那些什么忠好听才行。 “啪!” 陈二狗一巴掌拍死一只正在自己额头上叮咬的蚊子,看了眼身边站姿笔直,一动不动的周精忠,他微不可查的瞥了瞥嘴,腰板一挺站得更直了。 时间已过人定,可岸上酒馆里那些人却一点儿都不定。猜拳行令,拼酒赌博,大声吹牛谈笑,当真热闹得紧。 说实话,听着这些声音,陈二狗着实有些眼热。虽然他年纪不大,可身为好酒的北方人,对于这种声音确实缺乏抵抗力。 当然,他也仅仅只是眼热而已。喝酒固然是好,可最重要的是:他们红队才是天下最好的士兵,而不是蓝队那些软绵绵的家伙。 别说开小差,他今晚若是对酒馆那番热闹露出些许向往之色,丢的都是整个红队的脸,到时候不光是他,整队人都要在蓝队面前抬不起头来,他还有什么面目再见那些队友? 所以两人简直就像是在玩木头人的游戏,全都板着个脸站得笔直。黑夜里不知道的人乍然看见,恐怕真会以为这里立了两尊雕像。 站军姿是很累人的,特别是两人为了别劲头,姿势一个比一个标准,那就更加累人。就在陈二狗觉得腰酸背痛,想着干脆放弃算了,让一步海阔天空的时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几根火把沿着道路径直向码头而来,陈二狗如蒙大赦,有人来了哨兵照例是要询问的,如此便可以趁机活动身子,又不算输了刚刚那场没来由的“军姿比赛”。 陈二狗抢先踏前一步,将手中的木棍一摆,虽然动作僵硬得就像唱戏的把式,他仍旧气势十足的向来人喝道: “来者何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 “拒马!” 盛名之下无虚士,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柳卉欣不敢怠慢,当即高声下令结阵。 十名家丁依令迅速排成两排,前排半蹲,长杆后端触地,前端向上斜指;后排双腿前后站立,矛杆平端,稳稳指向前方,就等着铁牛自己撞过来。 柳卉欣自己则躲在家丁队列后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当然要尽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当然她也不是就这么躲着,而是双手稳稳举起长刀,如果枪阵挡不住铁牛,她就要出手给敌人致命一击。 “嘭!” 铁牛将两柄板斧舞成两团黑光,径直撞上了家丁小队的拒马枪阵,试图用斧头在枪林中劈开一条出路。 若是厢军,甚至普通禁军的横阵,这一下恐怕真有可能让他冲个对穿。但因为久仰他的大名,柳卉欣直接给了他最高规格的“待遇”,以应对骑兵冲击的阵势来迎接他。 被黑光撞到矛杆的家丁,全都感觉手臂酥麻,一股巨力顺着杆棒狠狠的撞了上来,丝毫不比奔马稍逊。这黑汉当真人如其名,好似铁牛一般。 家丁们不由得佩服柳卉欣的指挥得当,料敌机先,预先便安排了拒马阵等候。否则众家丁如果按着方才的攻击队形单列迎敌,说不定真会让他冲破阵型,那时必然会有死伤。而且家丁们的长杆没有枪头,攻击力不足,若是没了阵型,甚至很可能被他一个人全歼。 但如今因为应对得当,成功挡下了最具威力的那一下冲击,阵型丝毫不乱,吃亏的便是那铁牛了。不但斧头砍在一端支撑在地上的杆棒上,一时拿捏不住被弹飞一柄,身上还被家丁们的长杆重重戳了好几下,痛得他怪叫连连。 此时他只剩下一柄板斧,双斧的招式顿时破了。左支右绌,顾此失彼,全身都是破绽。柳卉欣哪肯放过机会?趁他病要他命!当即命令小队成圆形将他围了起来。 铁牛极为悍勇,即便如此仍不投降,板斧大开大阖,全是拼命的招式。直到被绕到身后的家丁打倒摁在地上,兀自挣扎叫骂不休。 王爷便在此处,众家丁哪能容他这般秽言污语的乱骂?立时便有家丁找了块烂泥塞到他嘴里,他才不得不闭了嘴,现场总算消停了些。 直到这时,柳卉欣才缓缓从队列中走出,踱到他身前,笑道: “壮士可是姓李,单名一个逵字?” 那黑汉正是“黑旋风”李逵,那位“公明哥哥”当然就是宋江了。 不过《水浒传》的故事几乎全为虚构,人物也多是杜撰。宋江匪贼,其实不过是河北山东一地作乱的几十名盗匪罢了,连起义都算不上。即使后来极盛时,也不过“钜舟十余”而已,更是被张叔夜临时招募的千余壮丁给全歼了。与真正席卷东南,搅动天下的方腊起义完全比不了。 此次他们在河北犯下大案,被官府通缉,于是南下躲避。恰巧遭遇赵楫的船队,打听到船上财货众多,便动了贪心,想顺便干一票。不料阴沟里翻船,好容易平安逃出河北的盗伙,被家丁队逮了大半,勇猛忠诚的铁牛也被抓住了。 大破宋江,并没有让柳卉欣产生多少成就感。那伙人除了李逵有几分蛮力,其他人的本事实在稀松平常,所依仗的不过是有些狠劲罢了。 对于这伙人,柳卉欣甚至都没有什么招揽的心思,不同于名将岳飞,宋江一伙不过打家劫舍的强盗,罪恶累累,野性难驯,实在没什么招揽的价值。在她看来还不如家丁队那些少年,起码本性不坏,再加上年少,可塑性也好。 倒是想到方腊,柳卉欣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感受到了如同大山一般的沉重压力。算算日子,留给她和赵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场席卷东南的大灾难,绝对不能让它再次发生! 历史上宋朝之所以面对金军南侵败得这么惨、这么快,昏君奸臣固然要负主要责任,这场所谓的起义也是重要的原因。 这场灾难极大地破坏了北宋财税重区江南的生产,使得北宋原本空虚的国库更加拮据,无力支撑各地大军勤王。又将原本准备北伐的大军拖在了南方,给了北方辽朝宝贵的喘息之机。 待西军扫平叛乱重新北上,疲于奔命的宋军将士被以逸待劳的辽军趁夜突袭,反胜为败,葬送了大宋唯一有战斗力的部队。 朝廷再无兵可用,虽重新拼凑了一支“精锐”,却根本毫无战力,与辽军一触即溃。最后只能出钱雇佣金军“帮忙”收复幽云,将天朝上国的虚弱暴露无遗,也为后来的金军南侵种下了诱因。 所以,方腊之乱可以说是推倒北宋朝廷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它倒下之后,北宋国运就进入了恶性循环,直到一路滑入深渊。 而这一次,赵楫去了江南,他将牢牢顶住那张骨牌,坚决不让它倒下。 什么?利用这场混乱趁火打劫,火中取栗?甚至投靠方腊,伺机窃取起义果实? 这场劫难可不仅仅是朝廷的大劫,而是整个天下的大劫!特别是处于漩涡中心的江南民众更是深受其害,“戕平民二百万”。这还没算被裹挟从贼,遭官兵杀死的青壮,以及被贼众掳掠凌辱,自杀而死的妇女,至于因战乱流离失所的难民更是以千万记。 方腊之流根本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理想,不过是以邪教蛊惑裹挟民众,妄图君临天下的野心家罢了。根本代表不了先进的生产力,只能给国家民族带来灾难。 如果赵楫与之同流合污,用百万民众的鲜血来换取自己的权力,那他与方腊这样的野心家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这场叛乱对于赵楫来说仍旧意味着机会,他可以借助平乱的机会趁机壮大自己。但不是养贼自重,不是同流合污,而是趁乱贼初起,未成气候之际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扑灭。 在平乱的战斗中锻炼队伍,磨炼战法,练出一支精兵。然后当然是拥兵自重,闷头种田。等待金人南下,天下大变的时候,再北上抗金,保卫华夏文明,天下百姓。 扯远了。 虽然心里并没有将这些“好汉”当回事,但柳卉欣也没有大开杀戒。只是将抓到的匪贼捆成一串,派人严加看守,天亮之后送到当地县衙,由地方官上报朝廷,公开审判,明正典刑。 船老板和船上的伙计,还有酒馆原本的掌柜小二,全都在酒店的柴房里被找到了。一众曾经对柳卉欣冷嘲热讽的船工,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经过此事之后,众船工对赵楫,乃至他手下的家丁仆役都佩服的不得了。一路殷勤侍奉,恭谨无比,一应大小事体,也必定要向岳飞等王府中人请教之后才敢行事,再也不敢有任何自以为是了。 这晚之后,或许是打出了威风,又或许是江南地方真的比较太平,除了这支外地流窜来的匪贼外再无什么悍匪,总之后面的一路都非常太平。 船队经通济渠入淮水,过邗沟到达江都,最后进入江南河。至此,只需顺流而下,不日便可抵达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临湖。 这日傍晚船队抵达姑苏,当晚包下了姑苏码头边的客栈歇宿。到得半夜,月华如水,远处忽然传来“铛~铛!”的钟声。 让刚亲自给家丁队讲完文化课,刚准备休息的柳卉欣好好的体会了一把江枫渔火、夜半钟声的意境景致。 赵楫次日醒来,看着秀丽的风景,繁华的市镇,想起“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诗句,顿时游兴大起,让船队多停驻一天,他好去寒山寺游览一番。 相比于赵楫的雅兴,其他人则表现得兴趣缺缺,船工伙计这些劳动人民,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于佛寺实在没什么兴趣。 至于秦良虽然识字,却有更感兴趣的东西。姑苏这边靠近江西,有许多南方瓷器精品,他早想来看看了,难得如今有了机会,怎么会浪费这宝贵的一天时间去逛什么寺庙? 秦安怕老父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闪失,自然也要跟随。其实赵楫觉得他也是嫌爬山拜佛没意思,想跟着老爹逛街,所以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李娃倒是想一起去,可赵楫现在对男女大防比道学先生还讲究,生怕与哪个女子扯上关系,连琴心都不带,哪里会带她同行? 于是最后跟随赵楫同去寒山寺的,就只有岳飞和今日担任亲随的赵智。 仆役赵楫是绝不肯带的,这种大批奴仆前呼后拥着外出游玩的情景,总容易让他联想起当初带月娘去梅岭郊游的情景。 至于家丁们,这一路上一直都是紧张的行军状态,绷得也实在是有些紧了。既然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干脆也让他们休息一天,好好放松放松。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交代完所有人务必在黄昏以前回来,赵楫带着岳飞、赵智,三人向当地人问明了路途,沿着山间小径,一路往寒山寺而去。 此时刚刚盛夏,江枫还没有变红,没什么看头。但一路上都是枫林,茂密的树冠遮住了毒辣的太阳,倒是让三人的旅途惬意了许多。. 三人一大早出发,一路谈谈说说,巳时便到了寒山寺,赵楫布施了少许香油钱后,便得以进庙参观。 说实话,闻名不如见面,来到寒山寺,赵楫着实有些失望。虽然殿宇宏伟,金身辉煌,但他总觉得不似他想象中的佛门清净地,反而多了些市侩与媚俗,倒是与后世的许多旅游景点很像。 不过来都来了,三人还是兴致勃勃的四处游玩了一番。虽然寺庙令人失望,但名山古刹,风景却是极美的。 这些时日,柳卉欣二女已经进入非洲大草原大约一周了,满眼望去都是无穷无尽的草地,着实单调枯燥。如今观赏江南美景,赵楫只觉美不胜收,胸怀大畅。 岳飞二人也都好久没出来游玩过了,俱都玩得十分开心,都说其他那些兄弟不来,简直错过了美景。 中午在寺中用过斋饭,又在山间游览了一番,三人才心满意足的下了山,返程依旧走的是来时那条林间小路。 “三弟、博文!你们可知,在什么地方,女真人是最强悍、最危险的?” 路途无聊,赵楫看着四周的山林,起了个话头。 博文是赵智的字,是赵楫给起的。这几名被选为亲卫的家丁,都相当于赵楫的门生,今后建立抗金军队时的核心,因此赵楫都给他们起了表字,以示期许和恩宠。 “骑在马上的?” 岳飞想了想笑道。 他与赵楫相处日久,知他思维十分跳跃,而且也见识过了不少“脑筋急转弯”,稍作思考便即作答。 赵楫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拿着弓箭,又骑在马上的?” 赵智思考的时间稍久一些,见赵楫看向自己,便迟疑着说出了答案。 “呵呵!女真骑兵确实非常厉害,正面击败了契丹铁骑,战绩彪炳。” 赵楫笑着点头道。 “不过!” 赵楫故意拉长音停顿了一下,卖足了关子才道: “骑马弯弓并不是女真人最厉害的时候,他们最厉害、最致命的时候,恰恰是在这深山老林的地形之中。” 看着一脸疑惑的两人,赵楫卖弄的心思得到了极大地满足,笑道: “你们以为契丹是游牧民族,骑**强,女真骑兵打败了契丹,所以女真便是骑射更强的游牧民族么? 其实不然! 女真人根本就不是游牧民族,而是在东北的深山老林中捕猎、打鱼、采药的渔猎民族。他们射箭、格斗的功夫,都是在山林中狩猎野兽时练出来的,骑马反而是为了打仗后学的。 对于这些老猎人来说,当然是在他们最熟悉的深山老林里最是如鱼得水,最能发挥他们的实力。” 两人听得连连点头,对于赵楫的博闻强记,身边人早就习以为常了。跟赵楫在一起,确实有种跟着导师学习的感觉。末了赵智小声提问道: “殿下!什么是民族?” 额! “民族”这个词是外来词,直接从日文汉字拿过来用的,等同于西方的“nation”、“people”等概念,是一种想象的共同体。 事实上这个概念即使是在西方出现得也非常晚,从拿破仑的法国是欧洲第一个民族国家,便可知道这个概念出现得有多么晚了。 其实赵楫一直以来都在给家丁们灌输爱国主义思想,目的就是把他们打造成想象的共同体,让他们具有初步的民族意识。拿破仑那个欧洲唯一的民族国家,就可以横扫整个欧洲,除了拿破仑的军事天才之外,民族意识觉醒的法军士兵也是必须的条件,由此可见这件思想武器的威力。 “‘民族’嘛!就是生活在一起的一群人,说一样的话,会一样的本事,知道的事也都差不多。他们自己觉得自己是一个整体,外人也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赵楫斟酌着,尽量以他们能听懂的话语解释道。 “就和部落差不多吧!” 岳飞、赵智恍然大悟。 “嗯!差不多!” 赵楫不由得抚额,无可奈何的道。 差不多个头啊!完全不一样好么? 不过现在全世界都没有这么个概念,解释起来实在是困难,也没什么作用,不如少给自己找点麻烦了。 “如今女真与契丹交战,势如破竹,百战百胜。是不是说明狩猎的打仗比畜牧的厉害?” 岳飞追问道。 “这个嘛!倒也不能一概而论。”赵楫沉吟道。“咱们中原唐朝时,女真人便曾经崛起过,建立了‘渤海国’,势力曾雄极一时。 后来契丹崛起建立辽朝,便灭了这渤海国。这一仗却是契丹胜了,因此实在很难说女真一定强于契丹。 此后女真一直都是北朝臣属,每年都需向契丹进贡‘海东青’,你们知道‘海东青’是什么吗?” 两人一起摇头。 “‘海东青’是一种猎鹰,羽毛呈青色,神骏非凡,只产于女真人的海东地区,因而得名。 契丹人酷爱打猎,因此海东青需求量极大,女真人每年都需要花费大量心力来捕捉这种猎鹰,以满足契丹贵族所需。 还有一种说法,当年契丹人之所以让女真进贡猎鹰,除了实际需要,更是为了让女真人将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捕鹰驯鹰上,无法获得更多食物,供养更多人口,扩张部族势力。 不过对于这种说法,我是不大相信的。女真本身便分成许多部落,各不统属,互相攻伐。便有再多人口,再是骁勇善战,只需维持好各部平衡,扶持弱者压制强者,它便永远成不了气候。 完颜女真之所以能崛起,正是辽帝昏庸颟顸,不但不扶植弱部打压强部,反而册封完颜,使其总领一应女真事务,有了统一女真各部的名分和机会。 因此契丹之败,完全是咎由自取,是他们自己麻痹大意的结果。” 对于这种平衡,当年的英国人就玩得很溜,永远扶植欧洲大陆的老二老三一起群殴实力最强的国家。就像打地鼠一般,将欧洲大陆崛起的强国一个个打倒。以一个蕞尔岛国,稳坐世界头号强国交椅两三个世纪之久。 “既然如此,为何现在的契丹人却打不过女真人了呢?” 岳飞不解的问道,赵智也一脸疑惑之色。 “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具体原因一天都不见得说得完。不过简单来说的话,就是辽朝自己的昏君奸臣帮了女真人大忙。 契丹人至今还是游牧过活,和先祖一般保持着骑射游牧的生活方式。因此,契丹人其实是有战斗力的。 可契丹贵族对牧民剥削太过。牧民们食不果腹,青壮们被征去当兵,家里没了劳力,剩下的老弱妇孺只能啼饥号寒。青壮牵挂家人,又哪里有心思舍命作战? 再加上北朝朝政黑暗,赏罚不明,勇敢作战得不到应有的奖励抚恤。若是士兵战死伤残,家里没有抚恤,又没了顶梁柱,只能等着饿死。如此谁还会为国卖命? 至于幽云的汉人,原本就饥荒遍地,百姓多有饿死,不造反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参军作战? 再说牧民只需招募即可成军,弓箭马匹都是现成的,可汉军一应兵器甲胄,辎重训练都需要准备,战力还差。因此汉军一直不是契丹军的主力。” 说着赵楫摇了摇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契丹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积重难返,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了。纵然出现英雄豪杰,也最多苟延残喘,绝无再起的机会了。除非,呵呵……” 除非他们那边也有一个和赵楫同样,拥有后世千年知识经验的家伙。 “那咱们家丁队和女真人比起来,谁更强一些?” 赵智大着胆子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看向赵楫的目光满是紧张期待。 “呵呵!你心气儿倒高,直接就跟最强的比。 在我心里,家丁队是未来最强的军队,无人可与争锋。不过,现在嘛。都用近战兵器列阵而战,女真人不是你们的对手。 但如果各出手段,用各自最擅长的法子作战,你们别说女真人,便是遇到大宋禁军,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大宋禁军咱们不是打过了么?!” 赵智有些不服气。 “呵呵!那次可不作数。” 赵楫笑道。 “你可知大宋禁军最擅长的并非长枪,而是弓弩。神臂弩远距抛射,箭矢可覆盖二百四十步远(约370米),采用叠射法,箭矢可连绵不绝,毫不间断。 别说家丁队没有护甲,根本扛不下几轮箭雨。就算身穿重铠,神臂弩在五十步内即可洞穿重甲,你觉得能有几人能冲上去与敌肉搏?” 一番话说得赵智怵然而惊,后背都被冷汗打湿,就连岳飞也默然不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墨菲定律 赵楫这番话,为了不让家丁队骄傲自满,其实是有些夸大了。 神臂弩理论上确实有那样的性能,宋朝禁军确实也有那样的战术,但现在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禁军士卒加起来恐怕不会超过万人。 而且现在的神臂弩也早已不比当年,现在使用的都是弱化的版本,最远射程已不足二百步,而且军械质量也不如过去。徽宗的哥哥哲宗皇帝曾有一次检阅禁军,一连拿出三张神臂弩都达不到要求。如今又是几十年过去了,大宋军备更加废弛,情况只会比当初更糟。 后来靖康之时,金军统帅自己都承认,若北宋能有一千精兵守住渡口,黄河如此天险,金军根本难以渡过。 所以赵楫说的禁军,其实只是一个理想状态,或许神宗时期有这等精兵,但现在却已经很难找到了。 看岳飞和赵智有些泄气,赵楫安慰道: “你们不必垂头丧气的,我已经说过了,将来天下最强的一定是咱们家丁队。不!现在应该叫勇毅军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一时落后有什么打紧?咱们知道他们的长处,也知道自己差在哪里。咱们都还年轻,将来迎头赶上便是,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我有信心,难道你们却没有信心了么?” “怎么会?有大哥(殿下)带领,咱们当然有信心!” 岳飞两人连连摇头,齐声答道。说到这,两人的思维却发散开去,赵智似乎想到什么,一脸钦佩的道: “所以殿下您派我们去找老猎人,后来又亲自向丁老爹学狩猎,便是想知己知彼,学会女真人无敌于天下的法子?” 赵楫笑而不语,片刻之后笑道: “无敌于天下?你未免太抬举他们了!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仗着几分兽性肆意妄为罢了,岂能长久得了? 不过知己知彼倒是说得没错。这打仗也和打猎一样,知道对手的手段,知道对手的七寸,咱们胜算自然就高得多了。 咱们将来要学的法子可比女真人的厉害的多,厉害到你们都不敢相信。那才是真正无敌于天下的法子。只要你们用心,这些法子我都会慢慢教给你们。等咱们把这些法子练好了,什么女真、契丹、室韦、西夏全都不在话下。谁敢犯我强宋,咱们就教他知道知道厉害!” 在心中yy着火枪方阵的强大,赵楫不由得豪气顿生,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些许。 岳飞二人想象着赵楫话里“无敌于天下的法子”,不由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即飞到临湖,马上开始训练。 三人各自遐想了一会儿,赵智又提出了新问题: “那殿下,您说丁老爹厉害些,还是女真人厉害些?” 赵智知道赵楫将他们带在身边是有意培养,因此有不明白的地方便立即提了出来。 “丁老爹手臂如果没断,应该比普通的女真人更要厉害些。” 赵楫在心里权衡比较了一番答道。 “不过咱们中原荒山野岭毕竟很少,不像女真人那样,全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可没有这么多猎人可以有样学样的组织成军。” 岳飞两人多少有些失望,虽然赵楫说他的法子比女真人厉害得多,可毕竟谁也没听说过。而女真人却是打垮了不可一世的辽人,战力在那里摆着的。 一路谈谈说说,回程已走了多半,再过小半个时辰便可回到姑苏城。 此时三人正途经一处特别茂密的枫林,走在最前面的赵楫突然越走越慢,面色凝重的道: “三弟!博文!一个好猎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超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能事先察觉到危险,咱们……快跑!” 最后这“快跑”两字不但说得又快又急,而且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喊出来的。 两字喊出口,赵楫当即纵身跃向路旁的灌木丛,身体撞入灌木,发出哗啦一阵声响。 岳飞、赵智见状知道他这么做必是发现了什么危险,当下也跟着一前一后的跃进了灌木丛中。 “嗖!嗖嗖!……” 果然,两人才刚摔进灌木丛里,便听得尖锐的破空声不住响起,然后是锐器钉入地面、树木的声响。 有箭矢从不同的方向向他们攒射,声音密如急雨,竟然有十余个之多。也就是说,伏击他们的箭手竟然有十多个。 原来赵楫发现前方路边的草丛灌木被踩倒不少,提高警惕后还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了许多小洞,却是箭矢斜插入地面留下的痕迹。 显然是有人计划在这里射杀什么,此处虽然幽静,可也是人走的路径,要射杀的绝不是什么野兽,只能是人。而这个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他赵楫比较有资格。因此他果断出声示警,并同时逃进了路边的灌木丛中。 “三弟!这边走!” 赵楫不敢停留,弯着腰在灌木间疾走如飞,同时不住发声,让岳飞和赵智跟上。 其实决定出来游玩之前,赵楫也曾经想过,会不会节外生枝出什么意外。 可走了近两月水路,再加上现代那边也是千篇一律的大草原,他实在是有些腻烦了。作为一名画家,叫他怎么忍受得了? 再说姑苏码头虽不如江都那样是天下水运中枢,却也是南方商业重镇。码头上商船如鲫,人流如蚁。便是再有悍匪,又怎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如此热闹的所在抢劫? 因此仔细思量了一下,赵楫还是放下了心,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然而他只算了财货,却从没想到这次歹人的目标却不是他的钱,而是想要他的命。 作为一名人畜无害的“闲王”,赵楫从没担心过自己会被人刺杀。事实上从小到大,他被人暗地里下绊子欺负过无数次,但刺杀却从没遇到过。 虽然近来得罪了不少人,可人的思维都是有定势的,过去从没发生过的事,他下意识的便会觉得不可能发生。因此赵楫从没认真考虑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被刺杀的对象。 然而现代社会有一条着名的‘墨菲定律’,大意是: 如果坏事情有可能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多么小,它总会发生,并引起最大可能的损失。 原本赵楫是不怎么相信的,总觉得自己运气应该不会这么差,没想到好不容易起兴出来散散心,竟然真的出了状况。现在他只能期望自己的运气不要差得太离谱,不要真的这么窝囊的被刺杀在这里。 因为敌人有弓箭,虽然林间光线较差,又有灌木从遮挡视线,但赵楫仍然不敢在一个位置稍作停留。举手以袖子挡在眼前,不辨东南西北的只是拔足往前狂奔。 “咻~!” 尖锐而悠长的哨声响起,迅速由远及近,落到赵楫身后五步左右的地方。是埋伏在树上的弓手射出鸣镝,为其他同伴指示方向。 刺客们见赵楫识破伏击,箭矢又未能奏功,迅速启用了备选计划,准备从地面截杀了。 但他们自觉计划得天衣无缝,又是出其不意。虽然因为事关重大,也做了两手准备,但不论树上还是地面的人,都没想到会派上用场。因此当鸣镝响起,地面的刺客们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赵楫三人才听见四周远远传来乱糟糟的叫喊声。 “那小子没死!” “快快!他往那边跑了!” “快抄小路!去那边把他截住!”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啊!” …… 又跑出一段,鸣镝声依旧如附骨之疽,每隔一会儿便响起一声,将他们的方向指示出来。虽然灌木矮树将他们的身形完全遮住,让弓手无法准确射击,但他们迅速跑动造成的枝叶摇动,仍然足以让树上的敌人发现他们的大概位置。 但随着他们越跑越远,树上的敌人却没法跟上。终于鸣镝声出发的位置越来越远,落点也没那么近了,身后的弓手已经不大能看清他们的位置了。 赵楫几步窜到一颗树后,借着树干遮掩,往来路观察。正好看到后方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岳飞和赵智两人一前一后的冲了出来。 “三弟!这里!” 赵楫连忙出声招呼。 亏得这些刺客不住发射鸣镝指引方向,岳飞两人虽然身在灌木丛中,能见度基本为零,仍然能按照指示紧跟着赵楫的方向跑,而没有迷路。 三人稍做喘息,赵楫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朝着追兵叫喊声比较稀疏的方向一指,道: “咱们走这边!” 岳飞两人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意见,便跟在赵楫身后向前疾奔。 …… “嘭!” 赵楫从藏身的树后突然冲出,一拳正打在一名从树旁经过,毫无防备的贼人太阳穴上,顿时将他打晕过去。 岳飞与赵智听得他动手,也纷纷从藏身处冲出,偷袭距离自己最近的贼人。 虽然赵楫三人是遭遇伏击之后逃出,是被追杀的一方。但他们人少,又在一起行动,因此能全程保持静默,不发出半点声响。 那些刺客却不同,他们人数众多,除了一开始那十来个弓手外,其他人为保万无一失,都散布在周围数十步乃至数百步外。互相之间难以协调指挥,因此除了鸣镝指示赵楫方位之外,还需要大声喊话传令来调度各个方向上的人手,行踪根本无法隐匿。 林中光线昏暗,再加上树木、灌木遮挡视线,赵楫三人跑出数十步后,鸣镝便不再响起,显然身后树上的弓手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行踪。 此时的形势变成了刺客在明,而赵楫他们在暗,于是才有了方才那次伏击。 赵楫三人一人对付一个,都是一招制敌,迅速放倒了面前的三名敌人。 “嘀!~嘀~!……” 尖锐的竹笛声在前方近处突兀的响起。原来刺客的指挥颇为老到,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将搜索队分成了前三后二的两组。前面一组遇袭,后面的人马上就能看到示警。 赵楫他们远远的听到这组刺客的呼喝传令声,便就近寻了隐蔽处伏击。但隐蔽起来后,敌人固然发现不了他们,他们自己的视野不免也受到了影响,没能发现后面跟着的另外两名刺客。 “唰!” 赵楫捡起被他打晕的贼人掉落的一柄短刀,抬手就扔了出去。 “噗!” 正中一名鼓着腮帮子吹哨的贼人心口,短刀直没至柄,贼人顿时捂着刀柄倒了下去,哨声戛然而止。 另一名贼人见状吓得撒腿掉头就逃,赵楫手中已经没了武器,岳飞掂了掂手中刚刚捡来的短斧,学着赵楫的样子也是“唰”一声扔了出去。 可惜不是人人都能有赵楫那样的准头的,短斧没能命中那名逃跑的刺客,而是“笃”一声钉在一颗树干上。刺客听得动静,心胆俱寒,逃得更快了。 至于赵智虽然也夺下了刺客的短刀,但视线恰好被一颗大树挡住,没法投掷伤敌,只能收起刀迅速向赵楫的方向靠拢。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短刀短斧这些兵器战阵之上是用不到的,多是江湖斗殴,山贼水匪所用。赵楫他们虽然习武,可练的都是战场上大刀长枪的杀敌招式。虽然因为武功底子,用起这些短兵器依旧比一般人强,但武艺无疑会大打折扣。 而从这些刺客的兵器,赵楫也可以大致猜出,他们必是来自某个江湖帮会,或者哪个山寨贼窟。 不过赵楫从未来过江南,也不知这些匪贼为何要来刺杀他。要知道他虽被贬,但王爵却并未剥夺。一位亲王若被刺杀,地方官干系不小,必会严加追查。 因此若无大仇或大利,匪贼轻易可不敢伤害一名亲王的性命。上次宋江盗伙突袭船队还可说是为了船上财货,可如今赵楫随身并无钱钞,那些刺客的目标明显就要是他的命。这动机实在是令人费解,完全不合情理。 莫非那宋江在江湖上真有如此威望,能让人甘愿舍了身家性命,就只为了帮他出一口气? 赵楫随即摇了摇头,这也实在太荒唐了,显然说不过去。 不过此时还没脱险,并非想事情的好时机,赵楫只能将这问题暂时扔到一边,领着岳飞赵智两人继续逃命。 四名同伴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都被干掉,跑掉的那贼人早吓破了胆,一路吹着口哨狂奔,却不敢停下来观察赵楫他们到底往哪边去了。 这倒是无意中帮了赵楫他们的忙,将附近刺客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那边去。赵楫侧耳听了片刻,选了一个与他逃跑路线不同的方向,带着岳飞两人逃生。 但三人毕竟人生地不熟,根本就是不辨方向的在树林里艰难的跋涉。而匪贼们不仅人数众多,而且熟悉地形。虽然走了岔路,但反应过来后,还是有匪贼抄小路赶到了头里。 还好三人战力强悍,硬生生又杀散了两拨贼人的拦截,一路从下午逃到了黄昏,从平地打进了山区。 此时日头西斜,眼看天就要黑了。只要天黑,双方的视野都会受到极大限制,但显然对于逃生的一方更加有利,赵楫三人逃生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嗖!” 又一支箭从三人头顶飞过,那是远处的箭手在进行抛射。但因为太远,准头很差,根本射不到人。 虽然对三人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威胁,可后面的弓手们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抛射一支箭过来。除了希望能幸运的命中之外,更是一种威慑,是在告诉赵楫三人,他们被紧紧的跟着,只要停下来稍歇,就会很快被追上,乱箭射死。因此哪怕他们再累,也必须不停地往前奔跑。 追兵们此举,就是要尽量的驱使他们,消耗他们的体力,达到把他们累倒,累死的目的。 这时候,赵楫一直强调的,也一直是家丁队重点训练科目的武装越野能力,总算派上了用场。 受现代军队的影响,赵楫对步兵的机动能力非常重视。五公里武装越野,从一开始就是家丁队的重要训练科目和考核项目。 追兵原本以为,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即便学过些江湖把式,能有多少体力?要不了多久便会累趴下。 谁知他们这些道上混的江湖人都被累倒了一半,十多名弓手能跟上的更是只有五人。可赵楫三人竟然一个掉队的都没有。不仅如此,甚至一路上还顺便干掉了两批加起来一共十多名追兵。 刺客们可不知世上竟然专门有人会去训练跑步,还以为三人天赋异禀,乃是世上少有的勇壮之士。不少人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原本以为手拿把掐的任务产生了质疑,开始考虑失败的可能性。 其实赵楫三人这时候已经非常疲惫了,虽然他们都严格的进行过武装长跑的训练,可敌人毕竟数量太多,又熟悉地形,可以抄捷径围追堵截,车轮大战。 冲破两重堵截之后,三人已经十分疲惫,若非求生本能支撑着,三人早已支持不住了。 从山道转过一块巨大的山石,前方便是山梁。三人毫不意外的见到山梁上已经守着七名手持短刃的匪贼。 “嗖!” 赵楫毫不犹豫的直接扔出了手中短斧,正中一名匪贼面门。 反正待会儿杀散了匪贼还能捡到更多的武器,这些匪贼的短兵器用来肉搏确实不大顺手,但当成飞刀扔出去进行远程打击,倒是意外的好用。 也正是靠着赵楫的飞刀绝技,三人才节省了不少体力,得以杀散堵截的匪徒,冲到这个地方来。否则纯靠肉搏的话,体力会消耗的非常快,三人恐怕在第二道拦截那里就被追上了,更别说这里的第三道拦截了。 赵楫飞斧脱手,看也不再多看一眼,手掌向后一伸,一把刀柄已被塞到他手里。 岳飞赵智知他准头,因此一路尽量搜集匪贼的兵器,以供给赵楫远程杀敌所用。 “嗖!” 赵楫手一挥,短刀又迅速脱手,钉入正向下冲来的一名匪贼脖颈。 贼人见他飞刀精准,不敢再如原来打算的那样以逸待劳,被迫发起了冲锋。以缩短距离,尽快进入近身肉搏,不让赵楫继续从容发挥他的远程打击能力。 因为山势的阻挡,三人转过山径时,距离山梁其实已经很近了。匪贼这一冲锋,赵楫只来得及又飞刀杀死一名匪贼,双方便进入了短兵相接。 四比三,赵楫一方人数劣势,而且他们一路狂奔而来,体力消耗的厉害。否则四名江湖贼寇,岳飞一个人就能对付了,哪里能放到他们眼中? 即便精疲力竭,但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三人仍凭着高超的武技干掉了四名匪贼,但每个人的身上不可避免的都受了些伤。 赵楫胫骨被狠狠踹了一脚,虽无大碍,但短时间内行动必然会受影响。 岳飞则是手臂被划了一刀,血流如注,幸好战斗很快结束,得以及时包扎救治。赵智最惨,腰上中了一刀,虽未伤到要害,可却无法狂奔了。在这逃命的关键时刻,这样的伤无疑是非常致命的。 三人中,倒是只有岳飞的伤并不影响行动。身后追兵追得很紧,三人不敢多作停留,稍稍处理了一下伤口,便越过山梁向山下逃去。 “小心” 奔出二十来步,赵楫肩头被人用力撞了一下,一跤跌倒在路边。 翻身看向方才站立的位置,只见岳飞站在当地,肩头插着一支羽箭。却是他发现追兵已追上山梁,当先一名弓手已经箭在弦上,瞄准了懵然不知的赵楫。情况紧急,提醒已经来不及,于是他猛地冲过去将赵楫撞倒,也替他挨了这一箭。 “魂淡!” 赵楫迅速爬起身来,手中短刀脱手。他惊怒交集之下,准头稍差,只命中了弓手肩头,却没杀死,倒也让他无法用力开弓,勉强也算达到了目的。 不待赵楫松一口气,又一名弓手气喘吁吁的上了山梁。赵楫不待他开弓,先一步冲到岳飞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短斧,“呼!”一声又扔了上去,干掉了这名新来的弓手,然而剩下三名弓手又紧接着陆续爬上了山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摩尼教 赵楫三人与敌肉搏花费了太多时间,他们知道敌人追得很紧,所以没有像先前那样搜集多少投掷武器,只各自随手拿了一把应急。 此时不用赵楫吩咐,赵智立即递上了自己手中的短刀。 “嗖” 第三名弓手应声倒下。然而敌人还有两名弓手,赵楫这边却已经没有武器了。 眼看剩下两名弓手开始弯弓搭箭,此外还有另外几名近战匪贼也登上了山梁。 赵楫绝望之下,随手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扔向一名正在开弓的射手。那弓手满脸狞笑,稳稳瞄准了赵楫,对他扔来的石子完全视而不见。 “嗖!” 弓手应声而倒。 赵楫诧异的看着自己右手,莫非自己已经有了特异功能而不自知?什么时候达到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境界了?难道自己的主角光环终于觉醒了? 赵楫只顾好奇,甚至都忘了最后一名弓手的存在了。见赵楫竟然在这当儿发起呆来,而最后一名弓手已经搭好箭,正在向后拉弓了。 岳飞赵智两人都是同样的心思,一闪身并肩挡在了赵楫身前,组成了一道挡箭的人墙。 “嗖!” 破空声再一次响起。 听到声响,赵楫猛地回过神来,见两人挡在自己身前,顿时大惊。在他心中,岳飞的价值并不比自己低,毕竟岳飞在历史上曾经守住过南宋的半壁江山。而他自己,虽然计划得很完美,可毕竟是未知之数。 若岳飞因为自己夭折在这里,自己最终又没能成功,导致南宋抗金失败,那他赵楫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想到这,赵楫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站起身来查看。 却见岳飞、赵智两人正呆呆看着山梁,岳飞身上除了先前为救赵楫肩头上中的一箭,并没有其他箭伤,赵智身上也没有。赵楫这才松了口气,顺着两人目光向山上看去。 只见最后那名弓手右眼框中插着一支羽箭,身子正软软的倒了下去。 见此情形,赵楫三人哪还不知有人相助?顿时喜上眉梢。 山梁上的其他匪贼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一名刚刚赶上山梁的中年汉子高声喊道: “红莲业火,摩尼降生! 摩尼教办事,前面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还请行个方便,本教感激不尽,今后必有重谢!” “嗖!” 回答他的是无情的弓箭。 “噗!” 一箭穿喉! 中年汉子捂着喉咙,满脸难以置信的倒下了。 “李堂主死啦!” “给李堂主报仇!” “杀啊!” …… 山梁上的匪贼愣了一秒,原本筋疲力尽的他们,突然打了鸡血一般,乱糟糟的大叫着往下冲来。 “嗖!” “嗖!” “嗖!” …… 破空声不住响起,速度不算快,但每隔几秒必定响起一次,连绵不绝,似乎永不止息,每一声都会带走一条人命。 这些人疯了一般冲来,赵楫三人原本吓了一跳,正待逃跑,就见冲在最前面的匪贼一头栽倒,摔成滚地葫芦。后边的收不住势头,又被绊倒几个。紧接着不断有匪贼中箭摔倒,每次都是一箭毙命。 这时赵楫三人已大致听出了弓弦声传来的方向,就在距他们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树冠上,显然出手相助的人就藏在上面。大树枝繁叶茂,但似这般完全隐藏身形,也藏不了多少人,从弓弦声响起的速度判断,上面很可能就只有一个人。 这些匪贼虽然悍不畏死,可也不过乌合之众,如今见赵楫这边突然来了援军,冲锋又冲不过去。关键那位李堂主正是此处的最高指挥,一时托大被取了性命,此地再无人主持大局。 十多名匪贼才冲出半程,就倒下了大半,剩下五人见势头不对,连忙收住冲势,转身向山梁逃去。 箭矢破空声并没有因为他们逃跑而停下来,继续保持着先前的频率,从背后一个个射杀逃贼。又被干掉三人后,最终有两名匪贼翻过山梁,狼狈逃出了弓箭的射界。 直到这刻,三人才算是暂时安全了,可以稍稍喘一口气。 岳飞顾不上处理肩头的箭伤,向神秘弓手藏身的那颗大树郑重施礼,朗声道: “多谢尊驾救命之恩! 在下岳飞,这两位是我的生死兄弟。尊驾大恩,我等必有后报。只是那些妖人尚有大批援兵,尊驾虽神射无敌,只恐双拳难敌四手。不如暂且退避,日后再做打算。” 先前那“李堂主”已经自报了门户,自称摩尼教门下,因此岳飞对他们的称呼也从贼人变成了妖人。 “哼!我不爱听人啰嗦!” 不料树上那人却不领情,冷哼道。更让三人没想到的是,那声音清脆幽冷,听起来明显是个年轻女子。 “既然如此,在下在这里与姑娘并肩作战便是。但请允许我两位兄弟先走,我大哥……” “鹏举!” 不待岳飞说完,赵楫已经出言打断,决然道: “你我兄弟,同生共死。在我心中,你的性命比我更加重要百倍,我怎么可能抛下你独自逃命?” “大哥!你……” 岳飞正待再劝,树上女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耐烦的道: “走什么走?谁都不能走!你们是我救下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都不能走!” “这位姑娘……” 岳飞便待据理力争,赵楫按住他的肩头,止住了他没出口的话,摇头笑道: “姑娘所言极是,咱们三兄弟同生共死,绝不会抛下任何一个。若非姑娘,我们三人刚才已经死了。既然姑娘有命,我们三人一起留下便是。” 赵楫话里一直口称“三人”,却是连着赵智一起包括进去了。 听赵楫这样说,岳飞、赵智都不由得有些焦急。刺客人数众多,刚才那些只能算作前锋罢了。虽然被这女子射死大半,可主体实力未损。 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料赵楫竟也跟着犯起浑来,这让两人又无奈又着急。方才逃掉了两名刺客,待会儿刺客大队再来时定然已知晓了他们的虚实,到时必是雷霆万钧之势。 原本以为来了强援,天马上又要黑了,他们拼命逃了一下午,总算能逃出生天了。没想到这女子如此不通情理,不但自己不愿逃走,也不让他们自行逃命。 难道真的大限将至了么?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心思:待会儿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挡住追兵,让赵楫有机会逃出去。 相比两人的心急如焚,赵楫则表现得十分平静。倒不是他真的如此笃定,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没底。但事已至此,既然这女子不让他们走,苦苦哀求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反倒让人看得轻了。还不如表现得潇洒些,也能保住几分面子。 而且往好的方面想,赵楫方才的话也并非言不由衷。若非这神秘女子相救,他们三人就算不被最后那名弓箭手射死,那伙人冲下来,他们手上已无兵器,也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反正这条命是捡来的。从必死无疑,到现在可能会死,显然已经进步很多了。 而且这女子箭法如神,赵楫自忖即便换成自己,也不会做得更好。这样的强者,绝不应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妄人。岳飞方才已经说明刺客有大批援兵,她仍然固执己见,说明她必然有所凭恃。 再说她自己也在这里,自己三人如果会死,她一样跑不掉。相信没有人会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她一个女子都敢呆在这里,他们的胆气难道还不如她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女子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他们逃生的可能仍旧不小。 首先他们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可以好好将伤口包扎处理一下,赵楫小腿的挫伤休息一会儿也能恢复过来,这样待会儿再要逃命也更方便一些。 而刺客那边,跑得快的已经都被干掉了。剩下的都是些体力不济的,也就是说实力还不如刚才那些人。而且他们肯定要赶在黄昏之前发起进攻,所以绝不会休息多少时间,必然是疲惫不堪。他们三人休息这么久,体力比贼人充沛的多,待会儿就算打不过,逃多半是没问题的。 至于刺客的弓箭手,山头已经被干掉了五个。就算追兵里还剩下十个,可他们这边树上还有个神射手呢。十个疲惫不堪的弓手,还不够给她塞牙缝的,根本不足为虑。 所以岳飞两人其实是太在乎赵楫的生死了,关心则乱。在赵楫看来,他们最多打不过,但逃生基本没有问题,完全无需过于担心。 想来那女子多半也是这样想的,说不定现在心里正嘲笑他们这帮大男人沉不住气,大惊小怪呢。 虽然现在的赵楫再不会有什么拈花惹草的心思,但男人的自尊心仍然让他不愿在这女子跟前丢了面子。 既然已经将事情想通透了,赵楫便不再多想,安下心好好休息,养足体力。待会儿就算那女子真的扛不住了,他们要跑路,也能逃得快些。 当然,在休息之前,首先要将岳飞的箭伤处理了。 “啪!” 赵楫一手牢牢握住箭杆前段,另一手用力一折,将岳飞肩头插着的箭杆齐根折断,只留下伤口外短短的一小截。 这是受箭创之后的通常处理方法,因为箭镞有倒钩,贸然拔出可能会带出大块皮肉,造成二次损伤。而且此时无法消毒,又没有合用的器械进行手术。 但若置之不理,长长的箭杆不仅十分累赘,也会让体内箭镞的活动幅度更大,造成伤口扩大。所以折断箭杆,将箭镞留在体内,是最恰当的做法。 处理完箭创,赵楫又检查了一下岳飞手臂以及赵智腰间的包扎。处理妥当之后,赵楫走回山梁搜集了一些刺客丢下的短刀短斧回来备用,然后才与岳飞两人一起坐到树下不远处,等着大队刺客到来。 岳飞二人也都不笨,先前的慌乱过后,又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赵楫能想到的,他们也都想到了。虽然还是觉得不保险,可那女子方才表现出来的脾气实在是不怎么好。 他们若是强行离开,指不定她会作出什么。万一翻脸动手,他们可无法抵抗,那就冤枉之极了。想来想去,还是赵楫就这么呆着的决定最正确。 当夕阳从远处的山峰落下,只留下最后一抹余辉,不甘的染红了半片天空时,刺客大队终于如约而至。 最先越过山梁的是十多名短刀手,因为从逃回的同伴那里知道这边有厉害的弓手,所以他们冲过山梁后并不稍停,而是一鼓作气的全速向赵楫他们冲来。 “嘣!” 现在离得近了,赵楫三人清楚的听到了树冠上传来的弓弦声。 “嗖!” 长箭撕裂空气,发出死亡的清啸,随即正中一名贼人心口,神秘女子再一次开始了她的杀戮表演。 “嗖!” “嗖!” 同样的清啸,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应弦而倒,例不虚发。女子丝毫没有因为敌人数量更多,有备而来而有丝毫慌张。 三名贼人倒下后,剩下的七人已冲过了下山的急坡,再有越二十步便可冲到树下,但他们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嗖~!嗖!” 两声全然不同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又一支长箭贯穿一贼胸口,而赵楫投掷的短斧也准确命中了一贼面门,两人都是哼也没哼就倒了下去。 “嗖!” 在这个距离上,赵楫的投掷速度非常快,很快又是一柄短斧掷出。 虽然弓箭也有所谓“连珠箭法”,但连射十分损耗体力。女子显然并不觉得形势已经紧急到了需要使用连珠箭的程度,仍旧用惯常的节奏缓慢射击,以尽可能的节省体力。 “嗖~!嗖!” 当赵楫扔出第三柄短斧的时候,女子才又射出了一箭,又是两名贼人应声倒下。 剩下的最后两名贼人终于冲到近前,可早已被同伴的死吓得心胆俱寒的两人哪里还有什么战力?再加上他们体力本就不济,被歇息多时的赵楫岳飞随手一刀砍翻,一旁的赵智都没来得及出手。 此时刺客的弓手才出现在山梁上,显然是想让这十人牵制住那名神秘女子,他们好突然袭击,放箭干掉赵楫。可惜他们还是失算了,又或者是魄力不够,派的诱饵不够多,在弓手出现之前,第一拨人就已经全部被干掉了。 “嘣!嘣!” 头顶的树冠上弓弦连续响了两声,两支箭一前一后飞出,间隔时间极短。神秘女子终于使出了连珠箭的绝技,两名几乎同时出现在山梁上的刺客弓手,还没看清战场的形势便应弦而倒。 这女子不仅不笨不疯,相反十分聪慧,一眼就看穿了刺客的算计,在必要时刻不再保留体力,死死压制住了刺客弓手。 看明白这点,赵楫三人的心更加安定下来。既然这女子如此聪慧,她选择留下来而不是逃跑,显然留有后招,绝不仅仅是一时血气之勇。哪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刺客的攻势一旦发动,便是连绵不绝,又一波刺客前赴后继的冲了上来,这次是两名弓手两名刀手。 “嘣!嘣!” 又是两声急促的弦响,两名弓手要害中箭,眼见不活了,两名刀手却被她暂时放过。 果然,又一波刺客奔上了山梁,这一次是四名弓手。 “嘣!嘣!~嘣!嘣!” 树冠上弓弦声响成一片,神秘女子也已拼尽了全力,箭矢连珠飞出。 可惜弓箭毕竟不是步枪,对体力损耗极大。这样高强度的高速射击下来,女子射击的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否则很容易拉伤肌肉,导致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无法再开弓。 因此虽然女子已经以最快速度开弓了,仍有两名弓手射出了箭矢。然而很可惜,他们的目标是赵楫。 论起射箭、投掷的准头,世上的神射手不少,而且大多技巧还在赵楫之上。可若论躲避远程攻击,在这个时代,恐怕找不出比赵楫技巧更高,更有经验的人了。 他不但在现代与恐怖分子枪战过,其中还有一次狙击对决,连枪弹都躲过好几回,而且事后还专门研究过现代步兵的战术动作。 现代由于火器强大,步兵战术动作中很多都是用于躲避枪弹的。就说最简单的卧倒、翻滚,对古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 因此对于躲惯了枪弹的赵楫来说,这次不过两支箭矢而已,躲起来简直毫无难度。都无需什么战术动作,只是脚下一错,身子一歪,便让过了射向自己的两箭,潇洒得简直如闲庭信步一般。 两名刺客弓手来不及诧异,刚想搭箭继续补射,从树冠上射来的夺命箭矢已到,两人都是咽喉中箭,再也没有射出第二支箭的机会。 “杀啊!舵主有令! 杀了这只肥羊,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 这可是一笔大财了。 此时国外白银还未大量涌入华夏,因此银价极高,一两银子能值好两三贯钱。对于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汉子来说,有了这笔钱,足以在乡间买下数十亩良田,退休过上好日子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来的还是一些被邪教洗脑的疯子。随着这一声令下,又有近三十人从山梁后涌出,挥舞着短刀短斧向赵楫等人所在的大树亡命冲来。 如此规模的冲锋,赵楫和那女子加起来也最多只能在路上干掉十个,但接下来的肉搏战必然是一面倒的屠杀了,显然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只能是逃跑。 赵楫双手各拿着一柄短斧,眼睛死死盯着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教匪,准备干掉两人之后立即掉头跑路。 这一次,头顶上并没有第一时间响起弓弦声,或许经过方才那一番急射,女子已经很累了,难以在短时间内开弓。也或许她知道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这些人的冲击,所以不再射击,而是准备溜下树逃跑。 “嘣!” 就在赵楫三人准备接应溜下树来的神秘女子,准备带着她一起逃跑时,弓弦声再一次响起。 “咻!” 这一次随之响起的不是先前那种锋镝划破空气的轻鸣,是鸣镝尖锐的呼啸。虽然都是鸣镝,但仔细听来,与先前刺客使用的那种,在声音上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呼啸声划破长空,飞向山梁,正中一人眼窝后戛然而止。赵楫三人循声看去,却见山梁上又站上了三名弓箭手。这应该是刺客仅剩的弓手,趁着赵楫等人注意力全在冲锋的队伍上时,偷偷冲上山梁,想要伺机偷袭。不料却被同样伺机而动的神秘女子发现,一箭又干掉一个。 而随着这一声鸣镝,山道不远处的矮树丛中,忽然飞出一片稀疏的黑影。黑影划过大约三十步远的距离,“唰!”一声准确落进正在冲锋的教匪群中。 “啊~!” 伴随着一片凄厉的惨叫声,正全速冲锋的教匪倒下了一半。其他人也被突然地变故惊呆了,奔跑的脚步不禁变得迟疑起来。 赵楫三人这才看清,刚才那片黑影原来是十多支标枪。虽然是从三十步外抛射,准确度完全比不上树冠上神秘女子的弓箭。但投掷者显然也都是老手,标枪大部分都准确的落在下山的小径上。此时教匪正拥挤着往下冲,这一下顿时死伤惨重。 标枪的威力可比弓箭大的多,只要戳到身上就是一个大洞,即便身披重甲都防护不住,更别说这些毫无防护的教匪了。有几支标枪甚至同时穿透两人,将两人串成一串的。 “唰!” 正在剩下的教匪惊慌失措,进退失据时。矮树丛中又是一片黑影腾起,第二轮标枪又来了。众教匪顿时魂飞魄散,四散而逃。 可惜人的速度哪里快得过标枪?他们此时想跑已经晚了,大多数人只是做了个逃跑的动作,便被斜上方抛射而来的标枪钉在了地上。 这些人追着赵楫他们跑了一下午,早就累得筋疲力尽。方才在重赏之下,再加上人多壮胆这才看起来气势汹汹。 如今遭到如此致命打击,剩下的漏网之鱼心胆俱寒,哪里还敢上来送死?纷纷调头往来路逃去。 第一百五十章 三当家 “杀啊!” 矮树丛中喊杀之声大作,十多个劲装汉子分开树丛冲了出来,疾步向山梁冲去。 为首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方面大耳,络腮短须,手上提着一把鬼头刀冲在最前面。其他汉子则双手各拿一支标枪,只要有教匪进入射程,便立即挥手投掷。 原来这便是那女子的底牌,难怪她如此镇定,呆在树上稳如泰山。 山梁上剩下的最后两名弓箭手,只来得及向赵楫射出一箭,可慌乱之下哪有准头,箭矢的落点离赵楫站立之处足有十多步的距离,赵楫根本连躲都懒得躲一下。 见教匪兵败如山倒,被追杀了一下午,早憋了一肚子气的赵楫哪肯放过打落水狗的机会?拎着两把短刀也冲了上去,岳飞和赵智恐他有失,也各自捡了兵器,紧紧跟在他身后。 山梁上剩下那两名弓手放得一箭,待要继续射箭,可惊慌之下只觉四肢无力,拉了两次弓弦都滑手了。见前面的同伙虽拼命往回跑,奈何体力不济,山路又陡。下山时可以一冲而下,现在爬起来却慢如蜗牛,很快被从背后抛来的标枪一个个钉在地上。 两名弓手两腿战战,见赵楫沿着山道越奔越近,两人扔下弓转身就跑。 “嗖!” 赵楫哪能容他们逃走,虽然距离远了点,还是朝一名弓手的背影投出了短刀。短刀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斜斜插入那弓手的大腿上,当即仆地倒了。片刻之后,从山道一侧冲来的标枪手们冲的近了,几支标枪扔了过来,将刚刚支撑起身想要向前爬行的弓手钉死在地上。 赵楫虽距离较远,但他有山路可走,反而比树丛中冲出的标枪手们更早到达山梁上。 他随手从地上拔出一支标枪,两步已越过山梁,山坡那边的景象一览无余。 逃掉的最后一名弓手已经往山下跑了二十多步了,只差几步便可以拐到前方遮挡视线的大石后面,然而他永远没有机会了。 赵楫站定脚步,右手一挥,标枪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从侧后方刺入弓手背脊。弓手身子一歪,骨碌碌从陡峭的山坡上滚了下去。 “呼!” 直到这时,赵楫才吐出一口浊气,站在当地平复方才冲刺上山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前方的大石后边传来乱糟糟的惊叫声。 “快跑!” “别挡路!滚开滚开!” “圣火保佑!刀枪不入!” …… 显然教匪在这边原本还留着一些“预备队”,不料前面的大部队一个照面就被灭了,后边的人见势头不妙,哪敢再上前送死?在赵楫他们冲上来前,全都提前逃跑了。 穷寇莫追。气已经出过了,前方情况不明,再追上去难保不会有危险。今天费尽了千辛万苦才保住自己三人性命,没必要再节外生枝,去冒不必要的风险。 至于究竟是谁想杀自己,经过这半天的逃亡,刚才路上时,赵楫早想明白了,没必要偏要抓个人来问清楚。而且那些小喽啰多半只知道上边要杀一个人,至于要杀的是谁,恐怕也都被蒙在鼓里,幕后指使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md,跑得比兔子还快!” 赵楫身边传来一把粗犷的声音,那络腮胡的中年大汉已站到他身边,狠狠地唾了一口,骂道。 “呵呵!大叔威猛无敌,些许邪教妖人自然望风披靡。” 赵楫自小就向往江湖豪侠,这大汉颇有几分他想象中虬髯客的风范,让他颇有好感。而且目前看来,两人也算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因此言语十分客气,随手就是一顶高帽送了上去。 “嘿嘿!小白脸嘴倒是甜!老子警告你!待会儿老实点,莫要耍你油嘴滑舌的那一套,否则!”大汉提起手中鬼头刀重重往地上一顿。“我老韩识得你,我手上的大刀可不识得!” 怎么好好的,初次见面,这汉子却对自己这般凶狠? 赵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念电转,总算猜到了原因。莫非那神秘女子是他女儿?嗯,看起来倒确实有几分家里有漂亮女儿的老爹提防野小子的模样。这么说来,那神秘女子应该是个美女? 想到此处,赵楫倒是对这汉子颇有些理解和同情,洒然笑道: “呵呵!大叔放心!在下爱妻新丧,伤心欲绝,绝无丝毫招惹情债的心思。” “哼!小子脾气倒好!这番话你可别忘了,若是一会儿见色起意,休怪我翻脸无情。” “放心吧,大叔!” 赵楫与中年大汉以及那十多名标枪手一起回到先前那颗大树下时,树下已多了一名劲装女子,正站在那里一脸冷若冰霜的和岳飞两人叙话。 方才下山路上远远看着,赵楫已能看出那女子身材高挑挺拔。岳飞的身材在北方少年里也算得上高的,这女子竟不比他低多少。这在古代可不多见,在江南这地方就更是鹤立鸡群了,恐怕大多数男子都没她高。 赵楫心中暗想,面对这般高挑的女子,恐怕大多数男人都会有心理压力的吧?而且这种身材,以后世眼光来看固然是模特身材,但在宋朝却不怎么讨喜,现在的人喜欢的都是那种轻盈可作掌上舞的娇小形美女。她这身材,就算容貌美若天仙,只怕都难以找到婆家。 那中年汉子还生怕她被人勾去了,实在是担心错了方向,显然应该担心她的终生大事才更靠谱一些。 走得近了,赵楫得以看清那女子容貌。若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的话,可以打上七八分。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分数了,毕竟十分的完美女人是不存在的,这样的分数虽称不上绝色,但绝对当得起美女这个称谓。 但是,此女的长相还是不大符合古代人的审美,特别不似江南水乡女子那种柔婉文静。她长得美则美矣,却是那种非常立体,充满刀削斧凿的雕塑美的那种类型。 如果放到现代,这是非常难得,非常抢眼,有个性而且上镜的长相。像赵楫在现代认识的大明星李梓萱,便是这种非常立体的长相。此女若生在现代,要是还能稍微有点演技,很容易就能走红成为明星。即便没有演技,做个模特甚至平模,也完全可以靠脸吃饭。 可惜她实在生不逢时,生在宋代,却生了副这样的长相和身材。说是形貌特异都是客气的,通常恐怕会被认为长相古怪。 这女子或许是见多了别人对自己相貌的异样眼光,知道自己的模样不讨喜,因此对谁都不假辞色,总是冷着一张脸,渐渐或许都成了习惯了。 岳飞与她也不知正在说什么,面色有些古怪,又有些焦急。至于那女子则完全是扑克脸,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 “大当家!” 中年男子带着那群标枪手跟赵楫一同走到近前,一起向女子施礼道。 赵楫有些呆住,本以为中年汉子如此关心这女子,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还以为他们是父女关系。没想到竟然是上下级统属的关系,实在令人啧啧称奇。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探究这些问题的好时机,赵楫按下心中好奇,向岳飞笑道: “鹏举,在与姑娘说些什么?” 不待岳飞回答,赵楫又转向那女子,郑重施礼道: “在下赵楫见过姑娘!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后但有差遣,必不敢辞,定当竭尽全力为姑娘做到。” “此话当真?” 女子问道。她面上依然无一丝表情,语气也没有半点波动。但这问话已能说明其态度,显然是有事要赵楫做。 “当真!” 赵楫肯定的点头,对岳飞不断打来的眼色视而不见。 眼下虽暂时脱险,可四下里都是那女子的人,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哪有拒绝的余地?还不如光棍些,索性先答应下来,最后如果真的做不到再做打算。她总不可能是要自己娶她吧?想来大宋女子还不会这般荒唐。 再说即便真是如此,也不见得不能商量。这女子箭法如神,她这群手下从刚才的两次标枪投掷看来也颇有章法。显然她颇有才干,是难得的将才。 自己虽再不会对女子动心,可为了抗金大业做出一点牺牲又有何不可? 赵楫正放飞思维,胡思乱想间。女子听他答应得干脆,点了点头很直接的夸道: “你的飞刀扔的不错,我很欣赏!” “姑娘谬赞了,姑娘神箭才真的是神乎其技,令人叹服。” 赵楫连忙谦逊道,顺便拍了她一记马屁。 “你入伙吧!我让你做我们二龙山的三当家。” 女子没有半句废话,单刀直入道。 “诶!?” 赵楫顿时呆住了,见一旁的岳飞正无奈的耸肩,心说难怪鹏举刚才一直给我使眼色,这要求实在是难以答应。 “姑娘厚爱,在下不胜荣幸……” 赵楫正在想应该怎么委婉的拒绝掉这项盛情邀请,女子已经出言打断道: “你不答应?” “怎么会?答应!我当然是答应了。” 听女子语气有些不善,赵楫当即话锋一转,满口应承下来。 “答应就好!”女子语气顿和,扬声对所有人道。“如此,今后这位赵兄弟便是一家人了。兄弟们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有财大家发。咱们二龙山一向最是团结,从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后相处久了你便知道了。” “呵呵!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赵楫当然不是真心要入盗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闻言笑道:“大……那个当家,既然您也说了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有些话,在下就直说了。” “你说。” 女子点头道。 此时那中年汉子也聚拢过来,山寨中人早知他们寨主的脾气——嫉恶如仇,又很爱惜人才。赵楫扔飞刀的功夫,他们埋伏在矮树丛中时都是亲眼见过的。因此对寨主见猎心喜,出言招揽半点也不觉意外。 倒是赵楫竟然这么轻易的答应下来了,让他们都觉得十分稀奇。 虽然他们自诩盗亦有道,平时总说什么替天行道,做事也还算有分寸,从不滥杀无辜。可他们自己心里也都明白,贼就是贼,就算是有底线的山贼,仍然还是山贼。 而赵楫三人,虽然被人追杀,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从穿着气质就能看出,他们原本出身不差,多半出自官宦人家。就算不是读书人,即便是在家经商,哪里不比他们这落草为寇强? 此时听赵楫有话要说,寨中众人都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大当家的!咱们恐怕要有麻烦了,大麻烦!” 赵楫显得十分为难,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什么麻烦?你是说那些摩尼教的妖人?” 女子顺着赵楫的目光看向山梁,傲然道: “那些神棍,惯会煽惑百姓,骗取钱财。可论起真本事,是半点没有的。只要他敢来,来多少我都能给他灭了,哪里称得上大麻烦?” “大当家所言极是!些许妖人,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有您的神射,再加上兄弟们骁勇无匹,的确不必担心什么摩尼教。 可是大当家,您想过没有,这些人自称摩尼教,是不是就真的是摩尼教的人呢?” 女子闻言看向中年汉子,中年汉子笑道: “这一点倒是不必担心,那些尸体我看过几具,身上确实有摩尼教的记认纹身,而且纹上去已经有日子了,绝不是最近新弄的。” 女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楫,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想多了,这些人就是摩尼教的。不必再杞人忧天了,赶紧入伙吧,别再找借口了! 赵楫却十分笃定,摇头转向中年人追问道: “您确定每具尸体都检查过?” “我……那当然没有。不过我一连看过五个,都是一样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有什么必要每一个都看?” 听得果然如此,赵楫面上笑意更浓,转向那女子笑道: “大当家明鉴……” “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不要打什么哑谜!咱们都是粗人,没你们读书人那些弯弯绕。” 女子不耐烦的打断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招安 “是!那在下就直说了。” 赵楫从善如流。 “虽然在下一具尸体也没察看过,也不认识什么记认纹身。但我敢肯定,那些弓手定然不是摩尼教的,至少大部分都不是。” 说着赵楫转向中年汉子道: “您方才查看的五具尸体,都是山坡上那些刀斧手的对不对?山梁上那些弓手的尸体,你并没有看过对不对?” 赵楫问一句,中年汉子便点点头,显然都被他说中了。 “即便不是摩尼教的人,可能来帮他们忙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路数。都是一丘之貉,杀了便杀了,不过替天行道,又能有什么麻烦?” 女子不耐烦的道。 赵楫不以为忤,笑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人的身份可不简单,很有可能,非常有可能。我至少有九成把握,这些弓手必是出自本地驻军。 大当家如若不信,可派熟悉本地驻军的兄弟,上去查验一番。” 听得这些人竟可能是本地驻军,中年汉子顿时脸上变色,当即匆匆忙忙的奔上山梁,一具具尸体仔细的掀开衣服查看起来。良久,中年汉子才魂不守舍的走了下来。 宋代军人地位低下,多是囚徒灾民充任。为防止士兵逃亡,士兵身上多有黥面刺字或身上有烙印,如同奴隶一般。因此这些人虽都穿着便衣,但身上这些印记却是无法抹去的,有心人仔细检查,很容易就能找到。 “吴中军,真的是吴中军!真是这群贼配军!大当家!咱们这回只怕真有麻烦了。” 见中年大汉查看了几具尸体后就变得失魂落魄的样子,所有人便已知道结果,果然他下山行至半路,就大声嚷嚷起来。 赵楫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自然面色如常,岳飞、赵智却感觉越来越佩服他了。这位大哥(王爷)不仅勇猛坚毅、博闻强记,竟然还有这样神机妙算的本事,简直不可思议。两人与赵楫一起遭遇的追杀,不仅事先没看出半点端倪,即便现在赵楫已经说出答案,两人也没想明白他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这便是在信息时代待过的好处了,从后世的文献中,赵楫很轻易的知道,北宋武备废弛,别说民间,便是军中想要找到这么多弓手都不容易。更别说民间禁止持有弓箭,能遇到这劲装女子一个神射手已经令他颇为意外了,而追杀他们的人里有这么多弓箭手,则必然只能出自军中。 反而宋代当时的人,除非十分熟悉江湖各大帮派的实力,又对军队非常了解的才敢如此肯定。至于其他人,反而一叶障目,不识庐山真面目。 赵楫从弓手的数量便能大致判断出,本地驻军里面的弓手基本精锐尽出了。能调动这样的力量,又这么鬼鬼祟祟暗杀的,恐怕只有他那位同胞哥哥——郓王赵楷才有这种能量。 真没想到他恨自己到了这样的程度,不但拼命挖自己墙角,竟然还直接指使人来暗杀。难道真的最是无情帝王家,在皇位面前,什么亲情都只是多余的累赘么? “这些神棍妖人,在贫民中传教烧香,军汉里有些人是他们教众毫不稀奇,你凭什么就断定咱们有大麻烦了?说,你给我说清楚!” 一把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了赵楫的遐思,中年大汉惊怒之下,早忘了赵楫已经是“三当家”的事了,气急败坏的大声质问道。 “不错!如果按照常理来说,大叔您说的很有可能。 可惜在下这辈子是第一次来姑苏,摩尼教什么的更是从来没见过,他们没理由这么大费周章的来杀我。不过要说驻军嘛,倒还有些可能。 所以我肯定,想杀我的不是摩尼教,而是当地驻军。反而摩尼教那些妖人,可能是他们找来的帮手。” “你!这,这……” 中年汉子浑身颤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气是惧。 论年纪,那中年大汉是大当家的两倍还多。之所以尊一个小丫头为首,除了老寨主的情分以及劲装女子确实实力超群,也因为确实对于山贼这份职业没什么热情。 他近来时常感叹,只觉年轻时总想快意恩仇,行差踏错入错了行,如今人到中年早已后悔了。因此中年汉子虽然从没跟人说过,但其实心里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受朝廷招安,由匪变官,谋个官面上的体面身份,好能安度晚年。 他们作为山贼,平日里一直就瞧不起那些装神弄鬼愚弄平民的邪教。因此听那些家伙自称摩尼教,大当家的发响箭命令动手时,他们下起手来丝毫没有手软。 没想到晴天霹雳,现在竟然被告知这些方才杀死的邪教妖人里竟然有十几个官兵。教匪和官兵怎么突然混到一起了? 中年汉子只觉过去几十年的人生观瞬间被颠覆了,顿时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这些弓手大多是赵楫和那女子杀的,可那些逃走的教匪如何知道?他们只知在这二龙山地界遭了埋伏,损失惨重。官府追究起来,找的也必是他们整个山寨,而不只是大当家一人。 再说他虽有功名之心,却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出卖寨主换取自己平安的事他是做不出来的。何况他们本就是匪,只要不进城,谁又能要他的命?就算打不过,往深山里一躲,就算百万大军又奈他何? 不过就这样没来由的得罪了官府,断了今后招安的路,还是让中年汉子心情极差。他目光恶狠狠的在赵楫三人脸上扫视了一圈,大声问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摩尼教和吴中军要联起手来追杀你们?” 说到这,他心中突然一动,一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 “大当家!不如咱们把这几个人绑了,送给去吴中军,再送上些礼物,多半能将功折罪,把这事结了。 咱们也不求交好官府,只要将这件事情揭过便是。” “荒唐!兵贼不两立,给吴中军送礼,我丢不起这人,二龙山以后还有脸在道上混么?” 劲装女子倒是立场很坚定,毫不犹豫的否决了中年汉子的提议。说罢她又转向赵楫,依旧以她那仿佛不带半点情绪的声音问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咱们应付不了这个麻烦,所以入伙什么都不过是虚情假意,对吧! 哼!你这人油嘴滑舌,没半句实话,实在令人生厌。还不如你那兄弟,一开始就决不答应,要真诚的多。 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早就有法子了对不对? 行了!有什么法子你就赶紧说罢!别自作聪明的卖弄了。最好你的法子让我满意。不然,大不了我现在就杀了你,带着兄弟们亡命天涯就是。 吴中军又怎么了?天下这么大,能开山立寨的地方这么多,哪里去不得?大不了去别的府道便是。我们本就是山贼,在哪里落草还不是一样?” 对于“惹祸精”赵楫,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声气。虽然语气平板,但话里的威胁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赵楫如今也算是见多了场面,对于这种程度的威胁,早就有了免疫力。他面上笑容丝毫不变,侃侃而谈: “呵呵!路遥知马力,大当家的今后便知道,我这人其实最是真诚,一向说话算话的,不信你问我这两个兄弟。” “他们跟你是一伙的,当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行了!别废话了,快把你的法子说出来吧!” 女子性子再是沉静,也让赵楫的惫懒弄得没了耐性,虽然语气依旧淡淡的,但眼神中还是带了些责备和不耐。 “既然大当家着急,在下便直说了。” 话虽如此,但赵楫却停顿了好长时间,直到女子眼神越来越不耐烦,甚至带上了恼怒时,才缓缓道: “在下呢,在官面上是有些身份的。因此这些弓手要来刺杀于我,也需乔装改扮,化妆成平民的样子。 因为在下若在此地被杀死,上官必是要严厉问责的,地方官府恐怕早就找好了替罪羊。在下初来乍到,也不知这姑苏地面上有那几家好汉是擅长弓箭的。” 周围一片默然,赵楫无需他们回答,只看所有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便知道恐怕姑苏附近,恐怕只有眼前这位大寨主是弓箭高手。 赵楫视线在所有人脸上扫视一圈,耸了耸肩道: “所以,他们既然本来就准备拿你们当替罪羊,你现在杀了我,也不过正中他们下怀罢了。 至于抓住我送给他们,呵呵! 第一,你们知道要送给谁么? 第二,如果真送到兵营,他们恐怕就不敢杀我了。这绑架上官的罪名,即便在下不追究,只怕当地官府却不肯干休啊! 第三,就算他们真的又找机会把我给杀了,你猜他们会栽到谁头上呢?”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分析得十分透彻。再加上事实俱在,那些官兵确实伪装成平民,与摩尼教教众一起行动,追杀赵楫。 那中年汉子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了。打不得、杀不得,抓住交出去还是不行,赵楫简直就是个麻烦精啊!他真后悔早些时候没能劝阻大当家。 下午听说有人拿着兵器,往他们二龙山方向耀武扬威的过来,山寨里当时就炸了锅。江湖人最重面子,他们在此立寨十多年了,江湖人若要通过,少不得先派遣使者,奉上礼物,好言好语的恳求。先拿出态度,给足面子,他们才有可能准许。 而且在通过的时候,也得偃旗息鼓,缓步慢行,以示对他们二龙山好汉的尊重。 似这伙人一般,拿着兵器明火执仗的直接就来,简直是从所未有之事,根本完全不懂江湖规矩。 于是山寨精锐倾巢而出,在这边的下山要道设下埋伏。誓要吃掉这伙大胆狂徒,让所有人知道藐视二龙山好汉的下场。 不料这伙人将将要进入伏击圈时竟然不再前进了,而是返身堵住了山梁。 二龙山众人又是纳闷又是无聊,本以为三下五除二打完,没多有少总能落下点儿酒钱,然后就可以回寨子去喝酒赌钱了。 没想到这伙人却居高临下的守着,他们这时若冲出去,就变成了强攻,而且还是仰攻。虽然大当家神射,足以压制那些家伙的弓手。可刀枪无眼,两边火并下来死伤难免,那可就没意思了。总不如漂漂亮亮的打伏击,轻松歼灭敌人来得爽快。 因此众山贼只得耐着性子待在原地等待。好在树丛荫凉,免了他们烈日暴晒之苦。山贼们呆在伏击地点,或坐或卧,静静的休息。 其实官兵固然不懂江湖规矩,但摩尼教的却是懂的。只是一来他们自恃实力强大,信徒众多,并不怎么把二龙山这伙山贼放在眼里。二来,他们根本没想到赵楫三人能冲破他们的重重包围。得知赵楫他们往这边逃跑了之后,才临时决定派小队人先来这边堵截,又怎么可能预先上山拜访? 而且他们选在这边林中动手,还真就有嫁祸给二龙山的想法。因此在摩尼教带队的那位李堂主眼里,二龙山这些山贼已经是死人了,哪里还需要打什么招呼? 后来赵楫三人突破堵截,一路冲下山坡。 对山贼一方来说,原本最理智的做法,自然是等两方分出胜负,胜的一方毫无防备之时,他们再突然冲出,坐收渔利。 但赵楫那一手飞刀飞斧玩得实在是漂亮,让大当家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待见到岳飞推开赵楫,以身体为他挡箭,更是义气无双,十分难得。 大当家顿时起了招揽之心,于是果断出手相助,救下了三人性命,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这其中缘由,赵楫当然不知。但他见了二龙山众人的本事,也同样起了招揽之心。而且他方才说的也都是实情,并非虚言恫吓。二龙山众盗的处境,确是如他所说那般,颇为险恶。 见一番话将二龙山众人镇住,赵楫这才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法子: “方才大当家说我虚情假意,这可真是冤枉在下了。 在下从小就想浪迹江湖,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惜诸事缠身,不得自由啊。” 说着,赵楫悠然叹了口气,才续道: “若非大当家和诸位兄弟相救,我们三兄弟早已经死了。因此在下心里对各位的感激天日可鉴,确是一片真诚。 在下所言,句句都是为诸位着想,绝无半点私心。 今日之事,全因在下而起,那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我们三人慌不择路,不小心给诸位引来了祸端。虽是无心,但责任全在于我。 所以于情于理,我也应当给诸位一个交代。 诸位杀了兵卒,其实当不得什么大事。营官若想遮掩,报个瘟疫暴毙就行了,甚至不予理会,还能多吃许多空饷。 但你们救下了在下性命,却坏了他们大事,此事他们必会追究。 不过话说回来,反正他们都打定主意要让你们当替死鬼了,早晚都会动手。你们救不救我们,区别都不大。” 说到这,赵楫忍不住笑道: “因此在下能与诸位相遇,是在下的幸运,是上天不想在下英年早逝,派了各位前来搭救。 但对各位来说,又何尝不是幸运? 若我们兄弟逃到其他方向,被这些教匪兵卒无声无息的杀死在深山密林里。此事必会栽到诸位头上,到时大军会剿,诸位却什么都不知道,那岂不是冤枉之极? 今日阴差阳错,上天借诸位的手救了在下,杀了这帮居心叵测的教匪。诸位也算是以直报怨了不是?所以完全无需懊恼。 至于诸位今后何去何从嘛……” 赵楫又顿了一顿,买了个关子,才终于说出了山贼们最关心的问题。 “方才在下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摆在诸位面前的就两条路。 一条便是刚才大当家说的那样,你们马上就走,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本地官府只能管到这片地方,你们去了别处,那就鞭长莫及了。 第二条嘛,便是在下的法子了。在下不才,身上恰巧有个抚谕使的官职。委屈诸位在我手底下挂个厢军的名目,便算作招安。 那么今后诸位便是官军了,吴中军即便想要对付诸位,也只能私下玩阴的,却不能借助官府的名义明面上来了。” “你?!抚谕使?” 大当家盯着赵楫上上下下看了两圈,疑惑的道。在她想来,当官的,那都是长着胡子,眼珠子滴流乱转,满肚子坏水,老奸巨猾的家伙。至少得是中年人吧!赵楫看年纪与她也差不多,怎地就是个官儿了? “你这个什么抚谕使,是多大的官儿?跟指挥使比谁大?” 大当家好奇的问道。 指挥使就是宋代兵制中,一个“指挥”的长官。一指挥,大约五百人,与现代一个营基本相当。但指挥使却不能简单的等同于现代的营长,比如狄青当年担任指挥使的时候,便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小武选官(职官)。 当然,在朝廷上虽然没有品级,但毕竟是管着五百人的,对于山贼们来说,倒也算得上大官儿了。 “好教大当家的知道!这抚谕使与指挥使都是职官,本身并无品级,着实不好比较大小。不过抚谕使需要朝廷任命,指挥使通常是上级将领提拔了报备朝廷即可……” “你就直说抚谕使大不就完了么?非扯这么大一通,还说什么不好比较,简直虚伪。” 大当家不满的打断道。 额! 赵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还没发发作,只得转移话题道: “各位如果同意招安,一切皆可不变,只是有一点为难。 若是做了官军,便不能再抢劫了,粮饷都要靠地方官府供给。 而地方官府若是出阴招,断了你们粮草,却也是个问题。他们这次能派人来刺杀在下,若我招安了你们,这阴招只怕是肯定会出的。 到时逼迫你们不得不重操旧业,偏生还诬陷你们降而复反。以此为借口出动大兵征剿,倒还不如一开始便离开这里了。” 众山贼的心情被赵楫一番话,弄得过山车一般,一时喜一时忧。如今听赵楫又说什么大军征剿,虽知道他定有法子化解,一颗心仍旧提了起来。这时听得赵楫续道: “解决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不瞒各位,在下此次正是要去临湖府募集厢军。只要诸位随我一道,迁移到临湖府去,到时大家离得近了,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如此方能确保万全。” “哼!说来说去,不还是想收编咱们么?” 大当家冷哼道。她只是面无表情,人却不笨,当下揭穿了赵楫的打算。 “若说半点想法都没有,那肯定是在骗人。” 赵楫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大大方方的道。 “大当家神射无敌,众位兄弟也都是难得的好汉。只要是真正想领兵之人,哪有不求贤若渴的? 但在下适才也说过,各位是我们兄弟的救命恩人,因此在下的主意,完全是在为诸位考虑。 至于想要将诸位收入麾下,我不否认有这样的想法,可这与在下为诸位竭力解决出路并不冲突。 诸位是否加入我军中真正为我效力,全凭各位自己的意思,在下绝不强求。甚至有兄弟愿意投军,我也要先征求大当家的同意之后再接收,绝不做挖二龙山墙角的事情。 在此之前,我与各位好汉就是合作关系, 我赵楫在此起誓,他日我若强迫诸位为我做任何事,天诛地灭!” “哼!说得好听,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只怕到时断绝我们粮饷的就是你。我们若真跟你到了你的地盘上,人生地不熟,又没了粮饷吃食,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当家!我堂堂……岂能作出这等言而无信之事?这样吧!诸位的粮饷我都按照厢军的标准发足饷。每月的第一天先预支,绝不以任何借口拖欠。 只要我拖延一天,任由诸位自去,在下绝不阻拦,如何? 本月第一天已经过了,我明天就先发一个月的军饷,算作是给各位的见面礼。这样如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西军往事 为了打消山贼们的疑虑,赵楫给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了。不过他心里确实感激这些人的救命之恩,哪怕这些人最终决定不为他效力,些许粮饷,倒也给得心甘情愿。 “其实大当家!您大可不必对在下如此提防。”赵楫诚恳的道。“您这样的本事,我怎敢轻易得罪您?那还不得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不知会从何处飞来的夺命箭矢?所以啊!您和兄弟们尽管放心,在下向来说一是一,说出的话绝不会反悔的。” “是啊!姑……大当家!”一直没出声的岳飞也帮腔道。“我大哥向来言出必行,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小人,他答应的事,您大可不必担心。” 大当家深深看了岳飞一眼,点了点头道: “比起你那大哥,我更愿意相信你!既然你也这么说,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可此事关系全寨兄弟生死,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或许是因为赵楫表现出来的口才太好,她对赵楫的第一印象极差,但对于舍身挡箭的岳飞却印象极好。既然岳飞也这么说了,她便觉得比赵楫赌咒发誓更要可信的多。同时她对岳飞的态度,也比对赵楫客气的多,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到底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你们总不能就这么空口白话的,就要我们全寨人把身家性命交给你们,跟你们走吧!?” 这便是要赵楫证明自己的身份了,按说这样的要求再合理不过,教人根本无从拒绝。 可对赵楫三人来说,还真有些犯难。他们刚刚才遭遇刺杀,遇事不免小心谨慎一些。 先前刚进扬州时,船队便曾遭遇过宋江盗伙袭击,可见财帛动人心。若是报出赵楫身份,这些山贼会不会也见财起意,绑了赵楫勒索钱财,甚至钱财到手后撕票逃遁? 虽然这些山贼刚刚救了他们的命,看起来也不像穷凶极恶的样子,可岳飞、赵智哪里敢冒这样的风险? 但若坚持不说赵楫的身份,这些山贼会不会因此怀疑赵楫只是虚言诓骗,真将赵楫抓起来送给心怀叵测的当地官员,或者直接杀掉他们三人逃遁,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实在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岳飞两人苦思良久,也没有什么可保万全的法子,只能缄默不语,提不出什么有益的意见来。 但赵楫并没有考虑多久,反正是“进亦忧,退亦忧”,不如索性跟着感觉走好了。几乎女子话音刚落,赵楫便从袖袋中掏出一块玉牌递了过去。 宋朝的正式官印已经做得很大,无法如秦汉那样随身携带。赵楫身为都指挥使,也没有普通兵将的记认牙牌。因此他随身带了一块钦赐的玉牌,作为身份证明。 那是他出宫建府时徽宗送的,由上等羊脂白玉雕成,上面有徽宗瘦金体所书的“钦赐荆王赵楫”的字样,基本不可能被仿制。 “钦赐荆王赵楫?” 大当家随手接过玉牌,看到上面有字,便大声念了出来。倒没想到她一名女子,又是个山贼寨主,竟然能识字。 “你居然是个王爷?我还以为王爷都是穿黄袍的白胡子老头儿呢!” 大当家啧啧称奇,却也没多少敬畏之心,并没有因为赵楫的“王霸之气”纳头便拜。本也是,皇权不下县,更别说她这山寨天高皇帝远,皇上再大也管不到她。 “荆王,荆王,赵楫!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大当家疑惑的低声道。 “啊!大当家!我想起来了! 他便是那个杀了女真人的皇子,江湖人称‘情义无双’的那个。”一名山贼想起了最近流传很广的传闻,大声叫道。 听得此话,赵楫脸上的笑容不由变得有些僵硬。情义无双是个好词,可若作为江湖人的诨号,未免不够威风杀气。 经他这一提醒,中年汉子也想到了近来听说的赵楫为妻报仇的故事,又想起赵楫方才在山梁上曾说过爱妻早逝的话,一拍大腿道: “这位公子一看便气质非凡,不似平常人。难怪!难怪!没想到原来是位王爷。老韩方才真是失敬了!” 说着向赵楫抱拳行了一礼。 大当家拿着玉牌稍作沉吟,心道:如果是位王爷,那他小小年纪做这大官儿便没什么奇怪了。 这玉牌看起来也确实值钱,再说他是被人追杀,而不是专门跑来跟他们谈招安。刚才死的人加起来得有五十个了,若是为了诓骗他们,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铁叔!你怎么说?” 大当家转向中年汉子问道。 既然赵楫证明了自己身份,而且从最近的传言来说,他名声还算不错,大当家心里已经认可了招安的计划。但这等关乎所有人的大事,最终决定前肯定还是要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中年汉子心中早就盼着招安,刚才还以为这辈子彻底招安无望了呢,现在赵楫竟然主动提了出来,态度又如此诚恳。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这可比他们自己上杆子去找官府谈招安好了一百倍,他哪有拒绝的道理? 虽然赵楫说了,只是权宜之计,真正从军需要大当家同意。可毕竟是有了官兵的名分了不是? 而且秀娘这侄女是他从小看大的,虽然总是冷着脸,其实面冷心热,最是关心寨中兄弟的。只要自己拉下老脸央求,断无不允的道理。 此时听得大当家动问,中年汉子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附和。生怕意思表达的不够清楚,让大当家会错了意,声音比平时更洪亮了三分。 “王爷肯为兄弟们考虑,我老韩先行谢过了,既然如此,大当家的!咱们就听王爷安排吧!” 大当家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又转向其他山贼喽啰问道: “你们怎么说?” 众山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道: “听大当家的!” “我觉得……可以吧!” “我跟着兄弟们。” …… 虽然有些迟疑,但大部分人还是点头同意了,有几个最犹豫的,也只是保持沉默,并没有出言反对。 先前赵楫早就讲的明白,眼下就两条路。虽然做惯了土匪,习惯了自由自在,突然招安有些不习惯。但招安当兵,总比颠沛流离,亡命天涯好的多了。 “如此,今后大家便是同路人了。希望咱们今后合作愉快!” 见此情形,赵楫已知尘埃落定,向大当家笑道。 大当家点了点头,双手将玉牌递还给赵楫道: “如此今后便请殿下多关照了。 我们也不会白拿您的军饷,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能办到的我们兄弟绝不推辞。” 这话听起来客气,可以理解为大当家在对赵楫这新东家表忠心。但赵楫还是能明白这话究竟该怎么听,翻译成人话就是:你答应好的军饷记得按时发。我们既然拿了钱,适当的帮你做点事也不是不行,但过分的要求就不用提了。 不过大当家怎么说也是个美女,有使小性子的权利。再说对于救命恩人,这点容人之量赵楫还是有的,因此他只是点头笑了笑,丝毫不以为忤。 既然无人反对,招安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虽然还没有正式文书,也还没换上军衣号服,但既然大家都同意招安,赵楫便是上官了,大当家的态度当然也不再那么恶劣了。只不过她向来没什么表情,即便面对上官,也并没有改变的兴趣。所谓的态度改变,不过就是不理不睬,不再恶语相向罢了。 中年汉子则表现得热衷得多,对赵楫极为亲热,主动将山寨的来历、现况都交代清楚了。大当家依旧保持她那张扑克脸,但既然没有出言反对,也就是默许了他向赵楫透露这些信息。 二龙山的山贼,究竟从何而来,存在了多久,因为年代久远早已不可考。只知道此地山穷水恶,一直以来便有盗匪盘踞。 但二龙山群盗真正从不入流的毛贼,渐渐在江湖中闯出名号,成为姑苏城外最大的大寨子,却是从二十年前大当家的父亲叶风和这中年人来到此地落草开始。 中年人姓韩,单名一个铁字。原本是西北禁军的一名小校,在当时身为指挥使的叶风身边当差。 这也是先前大当家为什么要问赵楫的官儿(抚谕使)跟指挥使比较谁大一些的原因。 说回往事。韩铁官职虽低,本事却不错,尤其精通刀法,不管是朴刀、关刀、陌刀、鬼头刀,到了他手里都能使得出神入化。在高手如云的西军依然无人能出其右,人称西北刀王。 叶风则更是了得,宋军首重弓弩,近战则最重长枪,刀法仍嫌偏门了些。而叶风却是天生神射,再加上家传的箭法,当真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而且叶家累世将门,家学渊源,除了箭法,更精通兵法,尤善练兵。将手下那一指挥健儿,操练的精锐无匹,在整个西北也小有名气。 许是英雄惜英雄,叶风与韩铁十分相得,虽名为上官下属,其实亲如兄弟,虽未正式结拜,但私下里都以兄弟相称。 两人都是有本事的人,又正是风华正茂,当真是意气风发。都摩拳擦掌的要凭一身本事在战场上挣出个功名,博个封妻荫子。 然而事与愿违,上天与他们开了个绝大的玩笑。 故事十分老套,与林冲的故事差不多,起因便在韩铁的美貌妻子身上。 韩娘子出身书香门第,可惜天妒红颜,年纪轻轻守了望门寡。原本以她家风,是定要守节而终,绝不会再嫁了。可她父亲早逝,家中没了依靠,附近地痞欺上门来,说是她老父生前欠了他们大笔巨款,想要夺她财产。 韩娘子正彷徨无计时,被路过的韩铁撞见,接下来当然便是英雄救美的戏码。韩铁三下两下打跑了地痞,救了韩娘子。 韩铁虽谈不上英俊,但小伙子高大挺拔,浓眉大眼,倒也算相貌堂堂。韩娘子危难之际得他相救,不免芳心可可。而且经此一事,韩娘子觉得家中没个男子终究不成,于是带着家财下嫁了韩铁。 这一下幸福来得太突然,当真砸得韩铁晕头转向。他一个穷军汉,除了一身武艺啥都没有。北宋军人地位又低,压根就没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以至于年纪老大了,也没着没落的。 这一下不但得了个温柔美貌、知书达理的妻子,还有了百贯家财,成了城中富户。 韩铁父亲早逝,家中只有老母。韩娘子嫁过来后,不但勤俭持家,孝顺婆婆,还时常鼓励丈夫建功立业,教了他不少人情世故,做人做官的道理。 甚至韩铁过去大字不识,就连识字都是妻子教的,可以说两人不仅是夫妻,更是良师益友。 可惜祸从天降,这日韩娘子与婆婆上市集买些物事。不巧被一名纨绔撞见,顿时动了色心,于是上演了当街强抢的戏码。 韩母好容易盼到儿子娶上这么好的媳妇,而且媳妇最近有了身孕,眼看韩家有后了,哪里能任他们抢走?当下拼命抓扯,却被那纨绔纵马撞飞,没多久就死了,韩铁都没来得及见老母最后一面。 至于韩娘子,次日也传出消息,在那纨绔府中投井死了。这一下当真晴天霹雳,原本和美富足,充满希望的生活一下子就毁了。 韩铁哪里承受得这等打击?当即便吐了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杀了那毁了他一切的禽兽报仇。 作为兄弟,韩铁家里的事,叶风岂能不知?发生这样的事,以他对韩铁的了解,当然知道他会做什么。 叶风知道劝他不得,即便劝得他勉强答应,也不过是口不应心,定然还会去找那纨绔寻仇。 好在叶风自己父母早亡,家族也早就凋零破落,早都分了家。他自己也尚未成家,了无牵挂,不怕连累任何人。索性这官儿也不做了,跟韩铁一起守在那纨绔的必经之路上,杀了那人,给韩铁报了仇。 那纨绔出身世家,家里不但权倾西北,在京城也有关系。而今不过撞死个老妪,逼死了个军汉之妻罢了,浑然没放在心上。每日照常出去花天酒地,身边不过跟了几个豪奴,没半点防范的心思。 两个冠绝西北的好汉有心刺杀,当然手到擒来,纨绔连着豪奴被杀的一个不剩。 两人知道这番闯了大祸,割了那纨绔首级,去坟上祭奠了韩母韩妻的亡灵之后,便离开了西北,一路向东南而逃。 他们两人本领高强,在军中也有人缘,因此那纨绔家中虽动用了黑白两道的力量抓捕,还是让两人逃了出来。 两人一路南逃,一直逃到这远离西北的姑苏城外,感觉那纨绔家里绝不可能找到这里来了,才在城外的二龙山落了草。两人毕竟是杀了人,虽觉安全,仍然不敢大意。不敢住在城里,生怕让人找到,反而来到这城外的不法之地,做了山贼。虽然仍算不得安居,但总算不用再四处漂泊了。 两人一身本事,在山贼中很快就崭露头角。入伙的第二年就统一了二龙山左近的山贼,并在此立下山寨,由叶风自任寨主,向过往商旅收取买路钱。但对于缴纳了买路钱的客商不但从不刁难,甚至有时还派人护送。 如此,将无秩序的打劫变成了细水长流的生意。那些商家雇请镖局也需要不少钱钞,但二龙山群贼强悍,货物依然要被抢。二龙山的买路钱其实也不比镖局收费多多少,却能确保安全。既然花费差不多,商家自然选择更安全的,渐渐向山寨交钱买平安的商家越来越多。 叶风山寨的“生意”竟然越做越大,还在江湖上博了个盗亦有道的美名,混得风生水起。 两人都是带惯兵的,以军法布勒山贼,将这些贼众操练的比官军还精锐几分。两人凭着手上的力量,在姑苏地方打下好大的名头,成为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一股力量。 生活安定下来后,叶风便在山寨中娶了一名本地女子,成了家。韩铁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总忘不了韩娘子,虽然偶尔也去城里寻花问柳,但却从没再续过弦。 现在的这位大当家便是叶风的独生女儿,小名秀儿,韩铁这些长辈在私下里都称她秀娘。 几年前叶风因病去世了,算得是英年早逝。韩铁力排众议,推了当时才十四岁的秀娘为首领。 秀娘确实不负所望,快刀斩乱麻的稳定住了局面,手腕甚至比其父更胜一筹,将山寨经营得越发兴旺。韩铁自忖若是自己做了寨主,绝对做不到这般程度,对秀娘更是心悦诚服。 秀娘完全继承了父亲的一切特点,天生神射,直觉敏锐,行事果决,身材修长,甚至五官都有些依稀相似。随着年龄渐长,终身大事也成了她母亲的一块心病。 但秀娘心气儿甚高,宁缺毋滥。定要找一个真心爱自己,自己也能瞧上眼的,配得上自己的。她这身高本就难找得到能配上自己的对象,再加上她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又威名在外,更是乏人问津,渐渐成了“大龄剩女”。 见多了别人的异样的目光,秀娘嫁人的心也渐渐淡了。甚至变得对任何人都不苟言笑起来,成了如今这副“面瘫”的样子。除了韩铁这迟钝的家伙依旧将她当小丫头,一厢情愿的“保护”她以外,其他人早就不担心这个问题了。 及笄之后,无人提亲的秀娘给自己起了大名,叫“叶岚”,彻底不想嫁人的事了。虽没有自梳,但心里早作好孤老一生的准备了。 不料她做好了准备,事情却突然出现了转机。阴差阳错的,他们竟如此戏剧性的,突如其来的,毫无准备的被招安了。实现了她老爹叶风和韩铁一直以来的心愿——重新回到军队。 其实韩铁虽然总觉自己当初年少轻狂,但更多的是对于连累了叶风背井离乡,离开心爱的军队的愧疚。若让他回到年轻时再选一次,那纨绔他一定是要杀的,但一定会自己去杀,坚决不让叶风再牵扯进来了。 因此韩铁一直都觉得对不住叶风,甚至觉得叶风之所以这么早去世,也是因为离开军队之后郁郁寡欢,落下的病根儿。这份愧疚,在叶风死后,便延续到了叶岚身上。 因此韩铁这么热衷于招安,究竟是自己厌倦了做贼的生活,还是因为叶风的原因,连他自己都很难说得清楚。 至于叶岚,也就是大当家秀娘。她怎么想的,大家并不知道,但她与其父如此神似,大概也会和叶风一样是盼望招安,盼望过上正常安定的生活的吧?! 而且招安还有一桩好处,叶岚从此摆脱了女山贼的身份,成了女军官,或许终身大事终于便有望解决了。叶岚的母亲,也就是叶风遗孀知道之后一定会很高兴。 虽然谈妥了招安,但接下来要办的琐事还有很多。 山寨虽是山贼所居,但其实里边很多人并非山贼,而是山贼的家属。 山贼不是孙悟空,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他们也有父母,甚至有很多都有妻儿。因此说是山寨,其实叫做山村也没毛病。 二龙山大寨名声在外,但规模并不大,能够称作精锐的就只有眼前这十来个。但全寨老弱妇孺加起来却有一百多人,要搬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时天色晚了,赵楫三人若不返回船上,其他人岂不是要急死?因此他们连夜回了码头上的大船,随行给他们带路的还有二当家韩铁。 除了带路,他也是顺便跟赵楫先去看看情况,并代表山寨与赵楫商议招安的后续细节。 对叶岚及二龙山众人,赵楫是很重视的,这些人本就训练有素,而且擅长标枪,正可以补足家丁队缺乏远程武器的短板。即便今后换装火枪,这些人熟悉远程武器,也是培养成火枪手的好苗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次狩猎 叶岚本人也是难得的将才。若是其他人或许会因为她的性别有所顾虑,但赵楫却不存在这问题。他自己有一半时间都在现代做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他用人参考的唯一指标就是才能,哪会在意手下的性别? 因此赵楫回到船上,立即就开始连夜准备招安所需的文件。第二天一早,就安排岳飞、秦安两人一同去当地官府报备,并要求地方官配合。 随赵楫回到船队,韩铁先四处走了走,仔细观察了赵楫的器具用度,家人仆从,又旁敲侧击的向船上伙计打探了一番,终于确定了赵楫的身份,心底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掉了。 见赵楫对他们如此重视,韩铁当然十分满意,更是庆幸自己昨天果断的支持了招安。 两天之后,当船队离开姑苏时,规模已扩大了一倍半。从原本的两艘大船,变成了五艘,另外三艘船上装载着二龙山山贼和他们的家属。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也就是赵楫“勇毅军”的驻地——临湖府进发。 …… 巴库今天非常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部落的狩猎,也是他正式成为一名男子汉,一名英勇的部落猎人和战士的标志。 除了荣耀和满足感,成为部落战士也有着事实上的好处。这代表他可以分到更多的肉食,比他原本作为儿童应该得到的份额多出一倍不止。 在哈卡部落,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传统,只有合格的战士才能分到最好最多的食物。优先保证战士(猎人)们能吃饱之后,剩下的才能交由其他老弱妇孺平均分配。 这样的分配方式,是部落千百年传下来的铁律,即便巴库是酋长唯一的儿子,也从没有例外过。但从今以后,他就可以每天放开肚子吃个饱了。想起那美味的肉食,巴库舌底就不断地涌出唾液。 “咕咚!” 巴库喉头一动,将唾液咽了下去,脚下跑得更起劲了,当头的烈日也完全无法打消掉他对肉食的热情。 他跟着部落的其他猎人一道,一大早就离开部落出来狩猎。今天他们运气不错,还不到中午便发现了合适的猎物。那是一头成年的大羚羊,身上的肉非常多,而且十分美味。 有经验的老猎人们互相比了几个手势,纷纷摘下背着的猎弓,弯弓搭箭,对准了远处的羚羊。见状巴库也连忙取下猎弓,小心翼翼的搭上了箭。 他只是一名新战士,还要向老猎人们多学习,才能成长为真正合格的猎人和战士。 没有铁箭头的箭矢穿透力很差,并不足以射杀猎物,因此猎人们使用的是淬毒箭,毒液提取自树林中的一种植物。在每天外出狩猎之前,提前将毒液涂到箭头上,通常部落战士们会在日出前完成这个工作,以便他们准时伴随着日出外出狩猎。 “嗖!” 随着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射出箭矢,其他人纷纷松开弓弦。部落战士们自制弓箭的准确度实在不怎么样,一百米左右的抛射,十多支箭矢只命中了两支。 巴库看得分明,其中一支正是他射出的。因为他反应比较慢,是所有人之中最后松开弓弦的,他的箭也是最后一支飞到的,非常容易辨认。 不待巴库兴奋欢呼,其他猎人已收好弓,抓起长矛冲了出去。 这种密集攒射下,毫无察觉的猎物不出意外是一定会中箭的,至于是谁射中了,其实并不重要。在这种距离下,他们落后的猎弓只能瞄准个大致的方向,命中全凭幸运,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兴奋的。 但射中猎物,仅仅只是狩猎的第一步,前面已经说过了,这种木箭只能刺破猎物表皮,让毒液混入它的血液。但箭尖那点儿毒液量却不足以立即杀死猎物。 接下来,才是狩猎最重要的环节。猎人们需要一直追着猎物跑,加速它的血液循环,让毒液循环到心脏,甚至顺着血管遍布全身,直至全身麻痹僵硬而死。 这一追踪的过程通常会持续好几个小时,有时甚至要跑上一整天。因此好的猎人,必须有很好的耐力,才能支撑下这么长时间的奔跑。 长时间的奔跑,想象起来很简单,其实非常需要技巧。不仅要调整好呼吸节奏,注意控制速度,分配好体力。而且奔跑的姿势,节奏也很重要。因为奔跑是会磨损膝盖的,而这个磨损是不可逆的,这也是很多田径运动员一旦受伤之后,无论如何疗养也难以重返赛场的原因。 因此哈卡部落的战士们,最擅长的不是弓箭,也不是长矛,而是长跑,这才是捕获猎物最关键的技能。毕竟,只要能多跑一天,就能多享受一天的战士待遇。 巴库跟着老猎人们,一直追着奔逃的羚羊跑,用心的观察他们的姿势和节奏,不断地自我调整。他们追得并不快,只是远远的吊着,尽量在节省体力的同时保持对猎物的压力,让它不能停下来,只能不断地奔跑。 他们追着羚羊跑了好几小时,中午都没有吃饭,一直追到日头偏西的时候,羚羊体力才渐渐不支,再加上毒性发作,脚步越来越僵硬,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哈卡部落的猎人们迅速赶上前来,熟练的放血、剥皮,然后将肉块切割成十多份,很快一头成年大羚羊便被分解完毕。猎人们每人携带一份,开始往回部落的方向走。 猎人们并没有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他们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部落。否则在黑暗的夜里,他们将无法辨认回去的路。而且众所周知,草原上的夜晚是非常危险的,猎食者们在黑夜里将变得加倍具有攻击性。而且这么多的肉,也要及时带回去分给部落的村民们。否则在炎热的天气里放置一夜,明天就会腐败发臭了。 突然,最前边带队的老猎人停下了脚步,原地弓下身子,将手中的长矛放平,黑曜石的矛尖在夕阳下发出一种类似金属的光泽。 见他如此,其他猎人也都紧张起来,纷纷聚拢在一起,将长矛对着外边,很快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阵。 一阵风吹过,长长的野草随风摆动,露出了躲藏在草丛之中的杀手。 “吼!” 雄狮发出低沉的咆哮,那是进攻的指令,随即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狮子的吼叫声,此起彼伏。他们竟然一头扎进了狮子的包围圈中。 原本躲藏在草丛中的狮群一只只现出了身影,一共竟然有十多只,与猎人们的数量差不多。 巴库的心顿时被恐惧支配了,人类使用长矛虽然可以对抗猛兽,但这样规模的狮群却哪里是他们这十多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将猎物扔掉,全部扔掉!快!” 带队的老猎人焦急的命令道,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已经顾不得保护猎物了,能将人安全的带回部落才是最最重要的。 然而这些狮子对于扔了满地的肉块根本视而不见,眼睛只是死死的盯住包围圈中哈卡部族的猎人们。 “它们为什么不吃肉?” “嘘!别说话,别惹怒它们!” “怕什么惹怒?它们就要扑上来吃我们了!” …… 猎人们惊慌失措的道,巴库则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握着长矛的双手全是汗水。 “吼!” 一头母狮吼叫一声作势欲扑,巴库本能的往后一靠,身子顿时撞到身后猎人的矛杆上。巴库脑子一清,立即站稳了脚步,将重新矛尖对准母狮。 那母狮看似凶狠,其实却只是佯攻,见没空子可钻便止住了攻势,又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原地不住咆哮着恐吓巴库。 周围的其他狮子也是一样,不断地吼叫威胁,不时摆出攻击的架势。逼得猎人们不住后退,简易圆阵的范围不断缩小,到最后所有人都紧紧的背靠背挤成了一团。 好在除了巴库,其他人都是有经验的老战士了,带队的老猎人又不住高声给队伍打气,因此暂时还没有出现有人精神崩溃,扔掉武器逃跑的情况。 人们普遍认为,狮子是勇猛无畏的象征。其实对于狮子这样的猎食者来说,比起捕杀猎物,保存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众所周知,狮子是草原上最危险的动物,是食物链的最顶端。但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食物链的最顶端一直都是那些我们看不见的生物——细菌。 任你再是强悍的野兽,只需一道小小的伤口感染,就可能会丢掉性命。野兽也许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微生物作祟,但受了伤很危险这一经验,还是一代代的流传了下来。 因此,所有猛兽都会尽量避免自己受伤。它们通常会选择潜伏突袭,或者先惊吓猎物,让猎物害怕逃跑,再从侧后方捕杀,以达到自身无损的目的。 人狮双方就这样对峙着僵持了下来。眼见日头偏西,天色越来越暗,猎人们心中渐渐焦急起来。若说白天他们还可以勉强借助长矛对狮子造成威胁,可一旦进入夜晚,人的视力将大幅下降,而狮子却是有夜行能力的,到时力量的天平将完全倾向狮群这一边。 可以预见一旦入夜,狮群就会不断尝试发动进攻。只要在任何一处取得突破,极短的时间内,他们就会全部被撕成碎片。 猎人们也都明白这点,可他们现在结阵守御,若想移动便很容易出现破绽,被狮群趁机突破。只能眼睁睁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死亡越来越近,却只能就这么傻站着,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只剩最后一抹余辉将天边的云彩照得金黄火红,十分美丽,也代表着他们生命最后的时刻。 “啊~!” 一名猎人再也承受不住这沉甸甸的心理压力,突然冲出圆阵,大叫着向面前的雄狮扑去。 雄狮立即后退了两步,轻巧的避开了男子颤抖的矛尖。男子缩回双手欲待再刺,另一头狮子从他身侧扑了过来,失去圆阵保护的猎人顿时被扑倒在地。 几头狮子一拥而上,扑到倒地的猎人身上撕咬起来。凄厉的惨叫声远远传了出去,惊得周围的飞鸟全都振翅飞上了天空。很快,惨叫声戛然而止,一头狮子咬断了他的脖子。 圆阵中传出了压抑的呜咽声,巴库感到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显得更加紧张。但除了方才那一个,没有人再敢乱动。 方才那人的结局已经清楚的告诉了他们,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才能活命。乱跑乱动只能死得更快,而且还可能会连累别人。 骚攘了一会儿,人狮双方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但双方之间隐隐多了些躁动。狮群因为杀戮和鲜血兴奋不已,也因为黑夜将至而更加活跃。人类这边则是越来越紧张,所有人都抑制不住的恐惧和沮丧。 “吼!” 巴库听到身后不远处一头狮子发出了响亮的大声嘶吼,包括他对面的母狮在内,整个狮群都连连低吼响应。 那头母狮向他不甘的吼了几声,又张牙舞爪的威胁了一番之后,竟然一转身摇着尾巴从他们圆阵的不远处往前方绕去。 巴库诧异的看着母狮怪异的举动,不知这是不是狮群的新战术,又或者是什么诡计。他丝毫不敢放松,依旧保持着持矛的动作挺立了好一会儿,直到视野中所有的狮子都离开了,巴库才稍稍松了口气,向身边的同伴看去。 这些比他经验还要老到的猎人们也都是一脸疑惑,显然谁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巴库只得的向带头的老猎人走去,想去请他解答心头的疑惑。 那是部落最有经验的老猎人,熟悉草原上所有动物的习性,他一定知道答案。不料等巴库去到那边,才发现老猎人身边已围了一大群人,显然所有人都对刚才的现象奇怪不已,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老猎人不住摇头,显然他也不明白狮群为什么突然放弃了他们这些即将到手的美味。 “lions!ambush!we.are.cutoff!” “we.straight.forward!” 突然从前方狮群离开的方向,距离他们不到一箭远的地方,传来了人类大声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竟然两个女人在对话。 “呯~!” 巴库正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女人时,那边突然传来一记很响的声音。 紧接着同样的声响不断传来,夹杂其中的是狮群愤怒的咆哮。 “呯~!呯~!呯~!呯~!” “哒哒哒哒哒!” 两种相似的声音不断交替响起,狮子的嘶吼声也响成了一片,显然狮群被这些声音刺激得十分暴怒。而所有的这些声音,都正在快速的向他们这边移动。 巴库和几名猎人听得不对,顿时紧张的举起长矛,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吼!” 一头狮子从草丛中冲了出来,巴库认得这正是方才一直与自己对峙的那头母狮。母狮的头上有一个酒杯大的血痕,不知是被什么所伤。但它显然已经被完全激怒了,再没有先前的狡诈理智。 见到前面有几名平端长矛的猎人挡住去路,母狮不但不闪不避,反而怒吼着加速冲了过来。 五步! 三步! 狮子冲刺的速度非常快,一瞬间就冲到了眼前。巴库感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浑身微微颤抖,双手握紧矛杆,长矛猛地向狮子头上扎去。 “噗!” 一股大力从矛杆上传来,险些将巴库推得倒退开去。 这狮子好大的力气! 巴库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全身重量全都压到矛杆上往前推。他们并排的一共有五人,包括巴库在内三人长矛都扎在母狮头上,只有最旁边两人,因为角度长矛刺入了母狮肩胛。 母狮怒吼着,四肢拼命抓地,但巴库他们有五个人,用力顶住了它的力量,双方形成了僵持的状态。母狮完全被愤怒支配了,不知退缩躲闪,只是拼命前冲,只想将面前的这几个人类撕成碎片。 这时部落的其他猎人纷纷赶来帮忙,从侧面将长矛刺入母狮身体。母狮这才察觉不妙,可惜为时已晚,又有七八柄长矛从两侧狠狠的刺进了它脆弱的胸腹,并不断戳刺、搅动。母狮痛得不住挣扎扭动,但已经无法脱身了。 最后,带队的老猎人瞅准空子,一矛准确刺中了母狮心脏,母狮大吼一声,不甘的倒下了。 狮子! 他们竟然杀死了一头狮子! 部落战士们不由得欣喜万分。 然而不待他们欢呼,前方草丛又剧烈的晃动起来。猎人们顿时再次紧张起来,纷纷举起长矛,平端着对准前方,做好了迎敌准备。 “呯!” “呯!” 伴随着两声脆响,巴库依稀看见草丛中亮起了两道火光,随后一个娇小窈窕的身影分开草丛冲了出来。 只见她穿着“古怪”的连手臂都包裹起来的衣服,一手拿着一支长矛,或者应该叫短矛。因为这支矛比巴库他们部落常用的一人多高的长矛要短得多,长度只到那女子的肩头。 女子另一手拿着一件模样古怪,通体乌黑的物体。只见她伸直手臂,将那东西对准了身后她刚刚走过的草丛。 “呯~呯!” 伴随着两声清脆的巨响,从乌黑物体的前方不断冒出闪亮的光焰,一头刚刚露出身形的狮子头部应声出现两个酒杯大的伤口。巴库注意到,这种伤口与方才他们杀死的母狮头上的一模一样。 显然刚才就是娇小女子用这种可怕的武器打伤了母狮,并将它赶到了这边。 最让巴库惊奇的还不是这种奇怪的武器,而是那女子的皮肤,女子的头发虽然没有卷曲,但颜色和他们的一样,都是黑色。可她的皮肤真的好白,若非亲眼看见,巴库简直无法想象世界上竟然有人的皮肤不是黑色的。 巴库看了看自己漆黑的皮肤,又看了看那女子,只觉得一生际遇之奇莫过于今日。不但亲手与狮子搏斗过,还亲眼见到了皮肤这么白的人,和传说中外边的人拥有的,盗用天上的雷电做成的武器。 原来那些故事都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白色皮肤的人,真的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武器。 娇小女子当然也看到了这边站成一排的哈卡部落战士们,但她只是快速的瞟过一眼,便将目光重新转回身后。 她手上的古怪武器不断喷射出火光,将那头暴怒的狮子打得浑身鲜血四溅,但仍然怒吼着向她冲来。娇小女子不得不一边开火一边后退,冷不防地上有一个土坑,她脚下踩空,一下子失去平衡,向后坐倒在地。 “砰~砰!” 又是两声急促的响声之后,狮子已经冲近了。女子将黑色武器随手丢掉,随手抓起刚才掉落地上的短矛,用手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 只见她身体半弯,双手持矛,矛尖对前方的狮子,双眼毫不畏惧的直直盯着狮子双眼。看她持矛的姿势,哈卡部落的战士们就知道,她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 “吼!” 浑身是伤,不住流血的狮子哪里沉得住气,短暂的作势之后,便径直向女子扑了过来。 娇小女子稳稳站着,在狮子猛扑过来的那一瞬间,突然往侧边一个翻滚。险险躲过狮子的扑击,并出现在了狮子身侧。女子双手紧紧握住矛杆,毫不犹豫的向前猛刺,短矛顿时没入狮子胸腔大半。 这一下极其致命,狮子绝对活不了多久了,但仍然可以垂死挣扎一会儿。女子极有经验,一击得手立即放开矛杆,往一旁又一个翻滚躲了开去,动作迅疾无比,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狮子果然用前爪拍击,可惜拍了个空,女子早已闪开了。一个翻滚过后,女子又回到了先前曾摔倒的位置,手在地上一抹,刚刚扔到地上的黑色武器已经拿在手里。 她一面躲避着狮子已经渐渐软弱迟钝的拍击,一面在黑色武器上摆弄着什么。终于几个呼吸之后,她再一次举起了黑色武器。 第一百五十四章 猎狮者 “呯~呯~呯!” 又是三记急促的响声,狮子身侧多了三个血洞,再也无法站立,身子一歪轰然倒了下去,躺倒在身下的血泊之中不住抽搐。 “哗啦!哗啦!” 前方的草丛再一次剧烈摇晃起来。 “help!i.out.of.ammo.”(救命!我没子弹了。) 伴随着清脆动听的女声,又一名女子分开草丛冲了出来,手上拿着和先前黑发娇小女子相同的乌黑色武器,脸上满是惊慌的表情。 巴库惊愕的发现,这名后出现的金发女子竟然比刚才那个黑发的皮肤更白。 先前的娇小女子闻言,立即将武器指向金发女子出现的方向。果然,只两个呼吸的功夫,一头浑身血污的雄狮从草丛中冲了出来,紧接着又是另一头几乎没有受伤的,更加强壮的雄狮出现在它身后的草丛中。 “呯~呯~呯~呯!” 黑发女子手中的黑色武器再一次连续喷出火舌。 连续不断的雷霆声,震得巴库耳膜嗡嗡作响。若非猛兽当前,他几乎想扔掉长矛,用双手堵住耳朵。其他部落战士也都和他差不多,虽然仍平端着长矛,但都让这从所未闻的巨大声响吵得惊疑不定。 前面那头狮子本就浑身血污,受了重伤,又被这女子的四发“雷霆”击中。以巴库的角度,正好看见了狮子那巨大凶狠的眼球爆开的一幕。 随着眼球爆开,这头重伤的猛兽仿佛忽然被抽离了灵魂,一下子扑倒在地。 击倒前面那头雄狮,黑发女子迅速转身,将武器对准了后边那头没有受伤的狮子。 “咔咔!” 这一次武器却没再喷射出火舌,而是传来两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然后黑发女子将武器直接朝狮子扔了过去。 巴库吃了一惊,心想这武器拿在手里已经是这般惊人的声势,直接扔出去难道真的要引动天上的雷霆么? 正在巴库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要逃跑,还是缩成一团躲避可能来到的可怕闪电时,忽然感觉手上一轻,他原本平端着的长矛已经到了那女子手中。 原来女子扔出武器后,立即疾步退到了巴库身边,手一伸便夺过了他手中长矛。 让巴库恐惧不已的雷霆并没有出现,很显然打空了子弹的冲锋枪并不具备这样威力强大的功能。雄狮头一偏,便闪过了扔过来的黑色武器,继续朝女子冲来。 黑发女子将长矛随意一抖,就合身向那头狮子扑了上去,一人一狮顿时战作一处。 那是一头成年雄狮,十分高大威猛,是狮群中的王者,很有可能就是这群狮子的狮王。对比下来,不免显得女子的体型更加娇小纤弱。 女子长矛在手,精气神立即和先前使用“雷霆”武器时全然不同。 巴库觉得,现在的她,比她手上那柄黑曜石长矛更加锋锐,危险。巴库不知道中国功夫,但也觉得这女子的动作是那么优美,每次击刺却又是那样充满了力量。 这才是真正强大的战士! 巴库不由得羡慕的想道,他从没想过一个人真的可以单独对付一只成年雄狮。这种只在童年时听过的英雄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事情,竟然真的就在眼前发生了,而且主角竟然只是一名身材如此娇小的女子。 女子的步伐如同舞步般轻盈,长矛的击刺却如同闪电般迅疾,那头雄狮魁梧的身躯反而成了它的累赘,女子飞快的绕着它奔行,不断出矛袭击它的侧翼。 巴库知道,这其实是自己的错觉。雄狮的身体虽然比人类魁梧,但其实动作并不迟钝。之所以产生这样的错觉,是因为女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配合上巧妙的步法,她简直像是在凌波飞行。在这样的对比下,才显得原本敏捷的雄狮如同巨石般笨重。 在巴库的意识里,长矛一定是刺得越重越快越好,最好能以最短的路径,直击对方要害。然而黑发女子用矛的方法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她运矛非常快,比巴库见过的所有战士都快,但力量却并不重,有时候甚至只是作出刺击的样子,逼迫雄狮移动躲避。 因为并不需要真的刺出,所以黑发女子出招很快。巴库估算了一下,自己刺出一矛的时间,她竟然可以刺击五次。当然这五次都是虚招,除了吓唬人,根本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但正是因为她这样不断的威吓,雄狮才会变得手忙脚乱,怒吼连连。却只能不住闪避,根本没办法进攻。 然而狮子的智力其实非常高,在女子这般虚刺十多次之后,狮子终于看穿了她的把戏。再不管她装模作样的击刺,怒吼着以最短的路径向她扑击。 黑发女子的境况顿时变得危急起来,她险之又险的避开雄狮两记爪击,手上继续做着攻击的动作。 巴库有些想捂住眼睛,不忍看到这女子被狮子撕成碎片的样子。她的假动作已经被狮子识破了,雄狮现在完全不再受她惊吓,只盯着她追杀,虽然她身手敏捷,但总有失误的时候,到那时…… “噗!” 皮肉破碎的声音响起,巴库紧张的看去,却惊讶的发现雄狮愤怒的嘶吼着,颈侧的鬃毛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原来黑发女子先前一直使用虚招,除了威吓雄狮,使它进退失据外,也是一个虚则实之的圈套。当雄狮麻痹大意,彻底放松警惕之时,虚招突然变成实招,长矛狠狠地在雄狮颈侧刺了一记。 但因这只雄狮极其雄健,扑击迅速,女子不敢大意,这一击只用了七分力,一击即走,及时避开了雄狮一记挥爪。 雄狮吃了这一击,虽侥幸没有伤到动脉,但要害受伤,仍然让它十分恐惧。趁雄狮受伤稍稍迟疑的功夫,黑发女子又是一矛刺出,刺伤了它一条前腿弯。这一下,雄狮的攻击顿时慢了下来,再没法主动出击,只能在原地转圈,防止女子再次攻击它的侧翼。 自此,攻击的主动权完全转移到了女子手中,她绕着雄狮飞快游走,不时作出攻击动作。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仿佛一人化身无数,从四面八方将雄狮包围起来。 雄狮不住怒吼,但完全无法威胁到女子,甚至前腿受伤的它,现在就连想逃也不可能了。 至于哈卡部族的一众猎人,早看得目眩神驰,完全忘了上去帮忙了。当然,他们也确实帮不上忙。 女子越奔越快,矛尖对准圈中的困兽,不时刺出一击。大多数仍然是虚招,但雄狮却不敢再视而不见,不得不作出相应的躲闪反击动作,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而女子偶尔刺出的实招,则又准又狠,每一击必定会在雄狮身上留下一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随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雄狮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无力,咆哮声变得低沉嘶哑,身下渐渐形成了一片血泊。 终于,伴随着一声充满不甘的怒吼,草原之王发起了最后的决死反击。也或许它只是想要突围,想要放弃所有的骄傲,逃回到身后那片草原上。 然而它的脚步已经不再矫捷,目光不再明亮。情急突围的它,并没有捕捉到女子的哪怕半片衣角,反而主动将弱点完全暴露在了女子面前。 “嗤!” 黑发女子终于发出了致命一击,长矛全力出手,深深刺入了雄狮魁梧的身躯。 一矛穿心! 雄狮没再回头,继续向着远方的草原又迈出了几步,终于缓缓倒下了,动作轻柔得仿佛只是累了想要趴下来休息一会儿。若不是身下泊泊流出的鲜血,这简直就是一幅美丽的草原风景画。 “吼~!” 十几步外的草丛中传来几声哀伤的狮吼,那是狮群剩下的老弱在哀悼死去的战士。失去了所有强壮的狮子,这个狮群再难以得到食物,很快就会因为饥饿而消亡。 此时的黑发女子赤手空拳,手上没有任何武器,然而五六头毫发无损的狮子却只敢对狮王的尸体发出几声哀伤的低咆,连向女子怒吼示威都不敢。这是自然界所有动物都有的,对强者的敬畏。 这位黑头发,身材娇小的女子,当然便是柳卉欣了。 她与叶卡捷琳娜进入草原已经十多天了,可眼前的风景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长草平原。离开森林的兴奋过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枯燥烦闷。 她们依旧沿着先前那条河流前进,继续搜寻文明世界的痕迹。 没有了树木的遮挡,按说前进速度应该变快,然而也正是因为没有了树木。无法在离开地面的地方搭建吊床,夜里的安全却成了问题。 两人只能分班值夜,白天采集足够的草料用来点篝火,这严重的拖慢了她们的行进速度。好在现在正是旱季,否则光是整天整天的暴雨就能让她们寸步难行。 这天黄昏,两人正在河边不远处采集草料,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虽然惨叫声代表着危险,但这是她们离开飞机残骸之后,第一次听到人声,哪怕明知有危险也一定要去看看。 两女迅速拿起武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或许是动物的听觉、嗅觉都比人类强了太多,柳卉欣又心急寻找人类的踪迹,没有刻意隐蔽行踪。被那群包围哈卡部落的狮子远远的察觉了,然后集中力量又来了一次伏击包围。 可惜这一次狮群却碰上了硬茬,柳卉欣她们虽然只是两名女子,可她们手里有枪。 虽然冲锋枪这种专为杀人而设计的武器,用来对付狮子这样的大型野兽威力稍嫌弱了些。但那终究是枪,击中要害仍然足以致命。 巨大的声响和光焰也极大地惊吓了狮群,让两女得以趁着混乱冲出包围,一路逃到了部落战士们的所在。 一百发子弹看起来多,其实用起来根本是捉襟见肘。一路上柳卉欣打猎用掉了几发,剩下的大约一百发,其实就是三个30发弹夹多一点。 柳卉欣分了一个弹夹给叶卡捷琳娜防身,她自己能支配的就只剩下六十多发子弹。 突围的路上柳卉欣不断开枪,打死打伤了七八头狮子,打空了一个弹夹,另一个也见了底。 叶卡捷琳娜则只有当狮群攻势太急,柳卉欣顾及不到时,才开火射击冲到跟前的狮子。她枪法不如柳卉欣,因此不像柳卉欣使用单发射击,追求每一发子弹都发挥最大的效能。她采用的是5发长点射,以密集的突击火力确保紧急情况下能杀死或击退敌人。而三十发子弹,只够她射击六次。 逃亡的最后阶段,两人被狮群追散了。叶卡捷琳娜被狮王和另一头狮子追赶,虽然她重创了一头,却打光了子弹,只能拼命奔跑,并高声呼救,让柳卉欣救命。 好在柳卉欣还剩下最后几发子弹,在关键时刻救了她的命。 两人突破重围之后,一边逃跑一边向后射击。只顾着逃跑的两人并没有发现,狮群里大部分强壮的狮子,都在追击的路上被她们打死打伤了。虽然后面仍然有七八头狮子,但真正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了那头狮王。 直到柳卉欣夺过巴库的长矛,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枪法干掉了狮王,傲立当场时,才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就斯巴达了。 说起来有些装x,对于刚才那场打斗,柳卉欣其实感觉相当不过瘾。哈卡部落的长矛选用的矛杆太硬,完全没有韧性,根本抖不出枪花来。 柳卉欣(赵楫)一直习练的华夏枪法,对于枪杆的柔韧性要求却相当高,好的枪杆通常都是由白蜡杆制成。因此刚刚那场战斗里,因为武器的原因,她的实力最多发挥出了六成。 如果柳卉欣手中的木矛换成宋朝大师手工制作的缨枪,杀那头狮王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枪花抖开,别说狮子,就是人也无法判断出枪尖的方位,再配合上步法,战斗结束的时间至少能缩短一半。 不过即便这样,也已经让哈卡部落的战士们惊为天人,让叶卡捷琳娜满眼小星星了。 余下的狮子哀嚎几声之后,便陆陆续续的转身离开了。柳卉欣呼了口气,上前从狮王尸体上拔出长矛,转身走向身后的猎人们。 猎人们见刚刚独力杀死狮王的无敌女战士,手持长矛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吓得齐齐后退了两步。 面对狮群他们还可以凭借互相团结,集结成圆阵来自保,可面对如此强大的女战士,部落战士们的心中只有无力和绝望。 不少人都想起了长辈曾经跟自己说过的,关于外边人类的传说。据说草原外边也生活着与他们差不多的人类,也有手脚,直立行走,也会说话交流。但是那些穿着精细纤维制成的衣物的人类非常可怕,他们有的是和他们一样的黑色皮肤,有的则很白,但无论哪种肤色,都非常可怕。 他们携带着一种带有黑色管子,能喷射强大火光和雷霆的武器。可以在比弓箭远很多的距离上击中目标,而且威力非常大。 这些草原外面来的人通常非常残忍,他们有时候会杀掉见到的所有人,仅仅只是为了取乐。有时候则是杀掉所有勇敢的,敢于反抗的战士,将剩下的人全都抓去做奴隶,苦役至死。 总之,在在哈卡部落的传说中,外边的人都是非常可怕的存在,是比狮子还要危险、可怕、邪恶的物种。 今天见到的柳卉欣,她的战斗力也完全印证了部落的传说。 不! 甚至比传言中的更加可怕。 传说中的雷霆武器虽然比他们想象中的威力稍弱一些,但那是对于狮子来说。以他们刚才的观察,那样的武器如果打在人身上,绝对可以将任何部位打得稀巴烂,绝不是人类的身体可以抵御的。 但这位女战士真正可怕的却不止这一点。她即便不使用那种可怕的武器,只使用和他们一样的长矛,也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存在。因为她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更关键的是,除了这个强大的黑发女战士之外,旁边还站着另一个金发的女战士。虽然这名金发女战士的出场稍稍狼狈了一些,似乎是靠黑发女战士救援才从雄狮口下逃生。 但她手中的那件黑色武器,与黑发女战士先前使用过那件完全一模一样。这种武器的威力,他们可是都亲眼见识过的,黑发女战士曾用它在很短的时间里,连续杀死了两头狮子。 而且这个狮群原本有十多头狮子,壮年猛狮就接近十头。可后来追到这里的却只有这三头,以及最后那几头一看就是老弱病残的。联想到先前那密集响成一片的枪声,很显然那些狮子都被这两名女战士用手上的雷霆武器干掉了。 因此在部落猎人们看来,肩上挂着打空了子弹的冲锋枪的叶卡捷琳娜,其威胁性丝毫不弱于刚刚连杀三狮,徒手吓跑狮群的柳卉欣。 见猎人们一副瑟缩害怕的样子,柳卉欣着实有些挠头,自己有这么可怕么?她不过是想将长矛还给那个小黑豆儿,却没想到能把这些土着吓成这样。 那可不成! 好不容易遇到人类,虽然只是原始人类,但总是同类不是? 为了跟他们打听外界的消息,她们可是将所有子弹全都用完了,付出的代价实在不可谓不大。可他们要总是这样恐惧瑟缩的状态,她哪还能打探到什么消息?所以必须要设法改变这些土着人对她的印象。 嗯!有了!笑容是表达友善最好的工具。 柳卉欣脸上露出非常友善的微笑,停在距离土着们两米远的地方,调转矛头,将矛杆递回了小黑豆(巴库)的手里。微笑着用英语道: “谢谢你!你的长矛,还给你!” 但很显然,土着们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见她将武器还给巴库,没有任何攻击动作,脸上的笑容又非常甜美。猎人们也猜出她多半没有敌意,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巴库呆呆的看着手中长矛,似乎仍不敢相信就是自己这支普通的长矛杀死了那头可怕的狮王。想到自己手里正拿着杀死狮王的“光荣之矛”,从小就立志成为伟大猎人的他,心情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巴库突然高举长矛,大声喊道: “安巴图!” 其他部落战士被他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但愣了一下之后也都跟着喊了起来,很快十多名部落战士齐声不断的重复喊着: “安巴图!” 这在他们的语言里就是“猎狮人”的意思。土着的语言非常简陋,这已经是他们语言中对最强大战士的称呼了。 其实,部落勇士只要是杀死了狮子,不管是壮年猛狮还是老年病狮,甚至是幼年小狮,都可以获得这个称呼。而且不论是像柳卉欣这样,单对单干掉了狮王,还是一群人围猎一头狮子,也都是一样的称谓。 但即便这样,在哈卡部落中,仍然已经好几十年没有人获得过这样的称号了。毕竟狮子是群居的动物,想要杀死狮子,就要先面对整个狮群,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以柳卉欣的枪法,若是没有冲锋枪,她也很难突破狮群的包围圈,更别说杀掉狮子了。 虽然不知道土着们喊的是什么意思。但看土着们的反应,柳卉欣就明白,自己的微笑战术奏效了,土着们这是在对她表示尊敬。 因此,对于最先呼喊的巴库,她心中颇有好感,对他点了点头,颇为嘉许的笑了笑。当然,她心里想的还是小黑豆这个外号。 没办法,谁让这家伙不但皮肤黢黑,而且在所有猎人中是最瘦弱矮小的一个呢。 因为哈卡部落多劳多得的分配方式,刚刚加入猎人队伍的巴库还没有得到过猎人待遇。过去吃得比较少的他,当然要比别人瘦小的多。等今后出猎次数多了,多吃些肉食,还是可以再长高、长壮一些的,毕竟他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还是有机会继续发育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刀疤脸 见柳卉欣朝自己点头微笑,巴库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他倒是天生的擅长交际,一时激动过后,竟然福至心灵的向柳卉欣的方向踏前半步,拍了拍自己胸脯说道: “巴库!巴库!” 柳卉欣心道:孺子可教也。 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指了指自己道: “李!李卉欣!” 她原本想报自己本名的,但临时想起已经对叶卡捷琳娜说过自己姓李了。虽然自己是华夏人,在英文名字外还有中文名很正常,但若说姓都改了,也太说不过去。于是临时改了姓,仍旧说自己姓李,但名字还是用了本名。这个名字,是她与从未见过的父母的唯一联系了,潜意识里,柳卉欣并不愿意放弃。 “卡佳!卡佳!” 叶卡捷琳娜也有样学样的自我介绍道。 现场气氛更加轻松起来,其他猎人们也都陆续作了自我介绍。 …… 哈卡部落,村落中心的广场上燃起了七八堆篝火,土着部民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烧烤着油脂四溢的兽肉,烹饪着各种各样的野菜野果,一派欢庆的气氛。 整个部落男女老少全都来了,一起分享这次狩猎队大丰收的喜悦。 那头雄狮的皮也被剥了下来,高高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如同一面旗帜,炫耀着柳卉欣这位外族战士的勇武。至于肉,则和其他猎物一样,成为了这场篝火宴会的食材。 有了柳卉欣和叶卡捷琳娜这两位强大战士的加入,猎人们不再惧怕夜间赶路。合力抬了那头狮王的尸体,连夜赶了回来。 或许是运气好,或许是那头狮王的尸体足够威慑力,总之队伍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野兽的骚扰,顺利返回了部落。虽然比日落晚了一个多小时,但除了先前那名因为崩溃丧生狮吻的猎人,其他人都安全回到了部落。 因为缺乏运输手段,只能人抬肩扛,虽然柳卉欣她们杀掉了七八头狮子,但能抬回狮王尸体已经是极限了。至于其他狮子的尸体,只能无奈的舍弃了。 猎人们只是抓紧时间,趁着夕阳落下前剥下了另外两张品相比较好的雄狮皮毛。至于剩下的,只能留给夜行的鬣狗等夜行动物了。等到第二天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现场最多能剩下一些凌乱的白骨,没有人能再看出这里曾经发生了那样惊心动魄的战斗。 原始部落的烹饪手法自然相当粗陋,但在两个月后终于再一次吃到有盐的食物。还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野菜野果和一种类似烤饼的淀粉食物,算得上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柳卉欣和叶卡捷琳娜两人都吃得十分酣畅,幸福感油然而生。 大快朵颐,填饱肚子之后,柳卉欣拿起一个水果慢慢的吃着,一边抬眼四顾。很快她很敏锐的发现,她们两人的面前的食物,与巴库等战士是一样的,其他老弱妇孺分到的食物,特别是肉食则要少一些。虽然他们要负责全部的烹饪工作,但都自觉地将最鲜嫩的肉食和烤得最好的烤饼端到战士们面前。 虽然食物很丰盛,但老弱们分到的大概也仅能吃饱。但这已经让他们脸上乐开了花,不断地载歌载舞,庆祝这难得的丰收。 此外,柳卉欣还注意到,虽然有一些人弯腰驼背,老态龙钟,但满头白发的人却一个都没有。显然这些苍老的“老年人”,实际年龄并不像他们看起来那么老。 看来草原的狩猎生活并不像都市人想象的那么浪漫,而是非常艰苦而贫穷的。 柳卉欣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部落中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只见所有人都安静的等着分配食物,没有人可以任意取用食物。除了战士与普通部民两个“级别”外,也并没有其他的特殊待遇。柳卉欣判断他们实行的大概就是传说中原始共产主义分配方式,所有人平均分配食物。但显然也兼顾了多劳多得,并且保持战士体力,确保部落存活能力的实用主义。 或许原始部落都能歌善舞吧,晚会刚开始就有一些部民兴高采烈的跳起舞来。现在吃饱喝足,唱歌跳舞的就更多了,到处都是尽情舞动的身影。 还有部民拿出一些乐器演奏起来,有兽皮做的鼓,也有一种独特的管乐器,听起来热情奔放,有一种原生态的动听。叶卡捷琳娜不愧乐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部落演奏者们,听得全神贯注。 “给你!” 有人递过一支那种吹奏乐器,两女抬头看去,正是巴库。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他的动作已清楚表明了他的意思 叶卡捷琳娜矜持的摇了摇头,但她跃跃欲试的眼神却完全出卖了她。不知是哈卡部落摇头并不表示否定的意思,还是巴库天生擅长捕捉人心,总之他就这么伸直手臂,坚持要将这把乐器送给叶卡捷琳娜。 叶卡捷琳娜最终笑着“勉为其难”的接受了,然后迫不及待的学着土着们的样子吹奏了起来。尝试了几声之后,很快便找准了调子,吹出了与部民们同样的乐曲。 叶卡捷琳娜不愧为音乐天才,反正柳卉欣完全听不出她与土着们吹出的旋律有什么区别,仿佛她原本就是这里的村民一般。 见外来的客人吹奏自己的曲子,其他土着都停了吹奏,只剩下皮鼓手一边舞动着一边卖力的伴奏,又有土着妇女跟着节奏围着他们舞蹈。 一曲终了,满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叶卡捷琳娜起立优雅的行了一礼,感谢了听众们的热情,随即重新坐下,继续开始演奏起来。 这次曲调一变,虽然同样热情奔放,却带上了北国的粗犷,正是一首毛熊国传统舞曲。 土着妇女们合着节拍热烈舞动,不论蛮腰纤纤还是大腹便便,但都同样的欢快陶醉,现场气氛因为叶卡捷琳娜这位来自异国的高超乐手加入而被推向了最高潮。 然而这热闹欢快的气氛中,也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高兴。 一名半张脸从眉头到脸颊都被可怖伤口覆盖的强壮男子从篝火另一边站起身来,手持长矛径直向柳卉欣她们的位置走来。 一名戴着鲜艳头饰的干瘦老者上前将壮汉拦了下来,原本坐在叶卡捷琳娜不远处的巴库见状也站起身来凑了过去。那老者正是巴库的父亲,哈卡部落的酋长。 “杜隆坦!你这是要干什么?” 酋长表情严肃的大声问道。 “我,杜隆坦!作为哈卡部落的大猎首,我要揭穿他们的谎言!” 刀疤脸指着酋长身后的巴库等人和柳卉欣两女大声道。 “什么谎言?她们是强大的异族战士!你这么说是要践踏战士的骄傲,想要发起决斗么!?” “哼!什么强大的战士!全部都是谎言!”刀疤脸轻蔑的道。“强大的战士只能出自被大地母神祝福的哈卡部落!外面那些人不过是些盗用天神力量的懦夫,渎神者是不会得到天神真正力量的。没有了盗用来的雷霆之力,他们根本虚弱不堪,怎么可能战胜雄狮?” “他们!” 刀疤脸愤怒的指着将柳卉欣两人带回部落的那群猎人道。“他们都是无耻的说谎者!这些鬼话都是他们编出来的谎言。” “杜隆坦!你太冒失了!他们都是骄傲的哈卡部落战士,是我们的兄弟,是绝不可能说谎的!我以酋长的名义,命令你回去坐好,继续享受这大地母神赐予的欢乐。” “我也以大猎首的名义,命令你走开!除非你想以战士的身份向我发起神圣决斗!” 刀疤脸却毫不退让,冷冷的对大酋长道。 柳卉欣二人当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争吵,不明白好好的这些土着人怎么就争吵起来了,当然更不知道他们争吵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们两人。 说到这,不得不说一下哈卡部落不知从何而来的奇特制度。或许是因为狩猎生活很容易导致伤亡,所以为了保持部落的稳定,酋长并不参加狩猎,而只是负责部落的日常事务,纠纷调解,祭祀占卜等。虽然名义上是部落的最高领袖,事实上却相当于大祭司。 部落的战争、狩猎事务则由战士们自行决定,战士们的首领通常便是部落最强大的战士,也就是大猎首。 伟人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掌握了部落的战士,自然就掌握了更大的权力。大猎首在部落日常事务中的发言权渐渐的超过了酋长,成为了部落事实上的领袖,而酋长更多时候成为了神权的代表。 这也是为什么酋长可以以“大地母神”的名义命令大猎首,大猎首又能反过来以他世俗的权力命令酋长,并提出以两人共同的身份——哈卡部落战士,来进行公平决斗,决定最终谁说了算。 这算是哈卡部落处理酋长与大猎首分歧的最终解决方案,但显然谈不上公平。让老态龙钟,擅长耍嘴皮子更甚于使用长矛的“战士”去与部落最强战士决斗,根本与谋杀无异。 因此与过去曾无数次发生过的场景一样,酋长与大猎首的争执,再一次因大猎首的坚持与酋长的被迫退缩强行得出结果。 柳卉欣诧异的看着一把将酋长扒拉到一边,然后大步向自己走来的持矛大汉,不明白怎么刚才还很欢乐的气氛,一眨眼就变成了这样。 感受到威胁与敌意的柳卉欣本能的站了起来,目光警觉地扫过视线中的每一个人。 幸好! 周围与她一起回来的那些猎人并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神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敌意,有一些甚至也和她一样的诧异,显然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来这并不是一场有预谋的敌意行动,只要不是精心策划的圈套,柳卉欣便没什么可怕的。 参加篝火晚会的虽然有四五百人,点燃了好几个大火堆,但中间这个大火堆周围就一百多人,除了一小部分妇女儿童,大都是青壮男子,这也是部落中几乎所有的战士。其他火堆边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只有零星的几名战士夹杂其中。 虽然现在没有子弹了,但只要柳卉欣有了准备,即使真的与部落中的某人起了冲突,这几百人突然翻脸,柳卉欣也有把握带着叶卡捷琳娜冲出去。 因此柳卉欣虽然站了起来,做好随时动手开打的准备,但仍然保持着很好的风度。看起来十分淡定,仿佛只是坐累了站起来吹吹风。 只见刀疤脸走到她面前不远处站定,举着长矛高声的说了几句什么,远处他过来的方向,随之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但柳卉欣周围这些跟她比较熟悉的部落战士们却面露不忿,显然这大汉不是冲她来的,至少不完全是冲她来的,这边这些部落战士也是他攻击的目标。 原来为了获取足够的食物,哈卡部落的一百多名猎人并不是一起出猎的。这样虽然比较安全,但相应的能搜索的区域会比较少。而且猎物通常不会立即被干掉,而是需要追出很远,这样的长途追踪,也根本用不上这么多人。 因此每日的出猎,猎人们会分为七个狩猎小队分头出发。这样时间一长,不免形成了七个小团体。 虽然大家都奉大猎首为最高领袖,但每个小队自己的成员之间,显然会比其他小队更亲近。而大猎首同时也是他自己猎队的首领,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不免也会倾向自己的小队。各个小队的成员与他之间也终究隔了一层,不一定完全任何事都听他的号令,这也是酋长能存续至今,没有被彻底废掉的原因之一。 从巴库这个酋长的儿子能加入这个猎队就可以看出,他们这个猎队是最亲近酋长的,大猎首杜隆塔早看他们不大顺眼。今天他们领了两名外边的女子回来,又将柳卉欣独斗狮王的故事说得活灵活现,这让被抢了风头的杜隆塔又妒又怒。 而且正如他方才说的那样,他根本不相信那些人说的故事。事实上,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大有人在。毕竟任谁看到柳卉欣那娇小的身材,都很难相信她会是可以独自杀掉雄狮的勇士。 于是结合“外界人”强大、狡猾、残忍的传说,杜隆塔很轻易的得出了结论:巴库这些战士,他们一定是被柳卉欣这两个外界人抓住了,然后放弃了战士的荣耀与尊严,靠出卖部落来换取活命。 至于那头狮子,外界人有盗取雷电制作的武器,能杀掉狮子不足为奇。但他绝不相信柳卉欣能用长矛一对一正面杀掉狮王。这一定是无耻的谎言! 而他,杜隆塔,现在就要揭穿这个谎言,让部落所有人都看清楚那些外界人邪恶的嘴脸。看清楚酋长以及他的追随者都早已被邪恶支配的真相! 以上这些,也是杜隆塔刚才大声向部落所有人喊出的宣言,这赢得了大部分战士的欢呼。 不得不说,杜隆坦作为大猎首,并不仅仅徒具勇力,也有着相当的人格魅力。而且他说的话,实事求是的说,也确实不无道理。 若不是亲眼看见,巴库他们又如何能相信柳卉欣竟能有那样的勇武呢?即使亲眼看到了,他们现在回忆起来,还都如同做梦一般感觉不真实呢。 但质疑柳卉欣是一回事,杜隆坦这般没来由的怀疑他们所有人的诚实与荣耀,这就让他们忍无可忍了。 “杜隆坦!你太过分了!我要和你决斗!” 一名战士指着刀疤脸愤怒的叫道。 紧接着,同一小组的其他猎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包括巴库在内,全都愤怒的向刀疤脸发出了决斗要求。 他们当然清楚自己不是刀疤脸的对手,但作为一名骄傲的战士,当荣誉受损的时候,鲜血是唯一的洗刷方式。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会向自己部落的战士动手。”刀疤脸轻蔑的道,然后伸手一指柳卉欣道:“我要跟她决斗!只要打败了她,就能证明你们说的都是无耻的谎言。” 听他这么说,巴库等人顿时安静下来。见他竟然敢向柳卉欣这个无敌勇士挑战,战士们都有些幸灾乐祸,盼着柳卉欣能帮助他们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经常对神明不敬的大猎首。也将她的实力展现给所有人看,证明他们没有说谎,还他们的清白。 柳卉欣看了看面前举着长矛不断咆哮叫嚣的刀疤脸,又看了看巴库恭恭敬敬递到自己跟前的长矛,以及周围围观群众那兴奋的眼神,不由得撇了撇嘴。真是好没来由,莫名其妙的又要打架。男人的世界真是险恶! 可眼下这刀疤脸欺上门来了,这架却是非打不可,否则事情恐怕会变得更加不妙。 其实杜隆坦脸上的疤痕很明显是野兽抓出来的,但柳卉欣根据过去的语言习惯,很直接的给了他一个刀疤脸的外号。即便后来她学会了哈卡部落的语言,双方可以交流后,仍然称呼对方“刀疤脸”。 总之,现在的柳卉欣看来。 对于这满脸凶悍,估计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刀疤脸来说,恐怕暴力是唯一能说服他的语言,于是很有些无奈的接过了巴库递来的长矛。 当然,她有气无力的表现,看在杜隆坦及其支持者眼里,自然是阴谋被揭破的心虚,以及面对哈卡族最强战士的怯懦。 柳卉欣懒洋洋的走上前去,在距离杜隆坦一矛远的地方站定。她不知决斗礼仪,但心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出身华夏礼仪之邦,不能在非酋小部落里堕了体面。于是学着电视里看来的江湖规矩,将长矛往地上一插,双手在胸前一抱,行了个抱拳礼。 不料这番举止看在部落战士们眼里却是十足的挑衅,许多战士眼里都现出了怒色,杜隆坦更是怒吼一声,怪叫着向她冲来。 原来在哈卡部落,长矛是非常神圣的,可以说既是武器也是礼器。可以将长矛平放在地上,接受大地母神的祝福,也可以矛尖冲天,汲取天神的力量,但唯独不能将矛尖插入大地。这是对高贵战士之魂的亵渎,也是对对手极大的侮辱。 这个禁忌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实用主义原因,他们的长矛都是由坚硬的石头打磨而成,质地很脆,与地面碰撞极易折断,因此必须尽量避免这种行为。 可柳卉欣哪里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就犯了人家的忌讳。 “我去!你偷袭!不要脸!” 见刀疤脸趁自己手上没武器的时候,举着长矛就冲了过来。柳卉欣也不由大怒,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大声斥责了起来。 两人就因为误会,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而且心里还都动了火气。 好在柳卉欣武艺不错,战斗经验也颇为丰富。虽遭遇突袭,却丝毫不乱,一侧身轻轻巧巧的躲过了刀疤脸的当胸猛刺,然后随手拔出长矛,就用矛杆去抽刀疤脸。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刀疤脸的长矛突刺看似威猛,看在柳卉欣眼里却破绽百出,比只学过初级刺杀操的家丁队还不如。 说起来,这大汉的敏捷力量都不错,与赵楫交过手的女真猎人差不多,但这仅仅是就身体素质而言。若比较起技巧来,这刀疤脸就差的多了。 虽然大家都是猎人,可女真猎人在深山老林中狩猎,经常会与猛兽狭路相逢。一代代传下来,女真猎人练就了相当高超的近战技巧。更别说因为恶劣的生存环境,女真各部为了抢夺猎场等原因时常火并,杀人的技巧也是颇为熟练。再加上近年来女真和辽人连年大战,女真武士们从战场上练就了高超的厮杀技巧。 但哈卡部落却完全不同,首先他们狩猎的环境是在草原上,难以像森林那样伏击猎物,也更难接近猎物。 因此他们的狩猎方式,通常都是使用毒箭使猎物中毒,再追逐猎物,使其疲惫毒发。这种狩猎方式,决定了对于哈卡部落的猎人们来说,长跑是比长矛更重要的能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初到临湖 由于非洲大草原地广人稀,很难碰到其他部落,一旦碰到,多半就是一场热闹的集体婚礼——将部落中的适龄女孩全部嫁出去,然后迎娶对方部落的全部适龄女孩。 战争? 大家都是什么都没有的无产阶级,今后要再碰面都难,绝不会有什么利益冲突,为什么要战争? 这些部落战士,与其说是战士和猎手,不如说更像是长跑选手。 所以刀疤脸这位部落最强猎手,虽然各项身体素质都非常出色,可战斗技巧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虽然刀疤脸的第一击就是夺命的杀招,但柳卉欣是文明人不是?再说她怎么说也是做客的,而且还准备向部落中的人打听外界的讯息呢。不管什么原因,上来就干掉人家的人总是不好的。 因此柳卉欣只是用矛杆不停地抽打。 肩膀、后背、手臂、膝弯……杜隆坦已经数不清自己被抽中了多少下。起初几下真的很疼,但后边的则只是象征性的触碰一下,发出声音表示击中了事。 很显然他的对手并没有任何想杀他的心思。不!她根本只是在玩。这场他自己以生命为赌注的神圣决斗,对她来说却更像是一场游戏。 虽然一开始,他自己也是打着尽量戏弄对方,出尽风头,最后才杀掉对方的打算。可现在,他才知道,这是何等屈辱,难受的感觉。刀疤脸羞愤欲死,真恨不得被一矛刺死干净。 自己口口声声说别人是骗子,绝不可能有那么高超的本领,一定是有什么恶毒的阴谋要对部落不利,然而事实却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柳卉欣只用矛杆就将他轻易打败,这样的本领别说闻所未闻,就算有人事先告诉他他又如何肯信?这根本就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在神圣决斗中被杀死,这是神的旨意,任何人也无法指责。可柳卉欣半点杀死他的意思都没有,他总以为今日之事是酋长派的阴谋,是酋长极其同党为了从大猎首手中夺取权力,勾结外人布下的阴谋。 但现在明明只要杀死他,酋长就可以凭借这次决斗建立的威望收回大部分权力,不会有任何人同情他这个愚蠢的失败者。他们却没有这么做,柳卉欣没有杀心,酋长那边也没有任何人有杀他的意思。显然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罢了。真正恋栈权力,编造谎言的恰恰是他自己。 多么痛的领悟! 杜隆坦只觉得思维都停滞了,他不敢再面对部落中任何一个人的眼神,哪怕是他曾经最忠诚的追随者。他害怕看到村民们哪怕一点点失望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再也承受不住这强烈的心理压力了。他简直就要疯狂,就要崩溃了。 “啊!” 刀疤脸歇斯底里的大吼了一声,一往无前的向前猛冲。 柳卉欣脚步一错,轻盈的闪了开去,但刀疤脸并没有停步,继续向前径直跑了过去,全速冲进了远方黑暗的夜幕中。越跑越快,越跑越远。他要逃离所有的一切,逃离所有让他不堪回首,让他疯狂的一切。 看着刀疤脸的背影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柳卉欣无奈的耸了耸肩。 听不懂土着语言的她,不明白这刀疤脸为什么突然这样。明明是他向自己挑战的,就算打不过,也不必就这样逃跑吧?! 柳卉欣站在原地,呆呆的拿着长矛,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戴着鲜艳头饰的酋长及时出现了,先前也是他拦着刀疤脸将柳卉欣护在身后,虽然没护住,但柳卉欣还是承他的情。现在他又出来解围,柳卉欣对他的好感度不由得直线上升。 虽然这老头黑了点儿,是个非洲酋长,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嘛!柳卉欣想道。 “安巴图!” “安巴图!” 酋长走到柳卉欣跟前,高举手中神杖,纵声高呼道,周围被柳卉欣救下的猎人们很快高呼相和。 部落村民们十分淳朴,又向来崇拜勇士。虽然柳卉欣打败了很多人心目中的无敌英雄,但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勇武,赢得了村民们的尊敬。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柳卉欣长得比刀疤脸好看多了,这也给她赢得了不少的加分。 很快整个部落都跟着高呼起来,几百人一起高呼,声势颇为惊人。 听着所有人为自己齐声高呼,即便柳卉欣自诩经历颇丰,也不禁飘飘然起来。 被人崇拜的滋味,真的很不赖! …… 荆王赵楫驾临临湖,地方上当然要隆重接待。 当夜安抚使兼知州赵霆在官邸设宴,为赵楫接风洗尘,临湖一应大小官员全都到场参加。 次日,赵楫下榻的驿馆门庭若市,来访的,送礼的,人流络绎不绝。 赵楫的职官两浙路“抚谕使”并非常设,地方上自然也没有现成的衙门官署给他,只能暂时下榻馆驿,待地方新建衙门竣工,再正式搬入。 官场没有秘密,赵楫与皇位热门郓王赵楷不合之事,早已传遍临湖,大小官员都已知悉。 但赵楫毕竟身份尊贵,必要的应酬却是躲不掉的。只不过碍于郓王赵楷,来的多是官员府上的师爷、管事之流,来送上一份不轻不重的礼物。只为尽到礼数,却没谁愿意与赵楫攀上半点交情。 也只有同赵楫有职务联系的安抚使、制置使这几人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门拜访。 安抚使兼知州赵霆是次日一早来的。 “哈哈!久仰安抚使大人风度儒雅,文采斐然,今日一见当真足慰平生。”赵楫大笑着将赵霆迎进屋来,热情得如同知己好友一般,又朝门外吩咐道:“这大热天儿的!平安!将孤的红宝石端上来给大人解暑。” 北宋饮茶程序繁琐,因此都是以酒待客。红宝石便是西域商人杜勒庞送给赵楫的回鹘极品干红葡萄酒,嗯!有点变质的那种。 赵知州年约四十,中等身材,微微发福。天生了一张笑脸,让人不论什么时候看起来总觉得他在笑,给人一种忠厚和蔼的感觉。 赵霆恭敬施礼,呵呵笑着跟着赵楫进了屋,四处打量了一番,笑道: “馆驿条件简陋,下官愧对殿下啊! 不若殿下先到下官的知州衙门暂住几天,下官搬到别院去住,也算是对下官办事不力的惩处。下官定尽力催促工期,让匠作尽快完工。” 切!你倒是想!住知州衙门,明天你就可以以跋扈的罪名参我一本了。 赵楫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得益发亲热。 “本王来得突然,给地方上添了不少麻烦,如何能怪得大人?是孤的过错,哪里还好意思叨扰大人?孤住这里便好。 孤奉旨到两浙赈济灾民,抚谕圣恩。过几日便到城外去看看灾区,慰问灾民。待孤回来,这衙门怎么都能完工了。” 此时,平安已将红酒端了上来。 “赵大人请用!这可是西域昆仑山那边来的极品美酒,咱们大宋可不多见。一早就镇在井里了,现在喝着正好解暑。” “真是好酒!‘葡萄美酒夜光杯’,美酒难得,殿下这夜光杯也是美轮美奂,巧夺天工啊!”赵霆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赞道。“只是条件实在简陋了些,冰窖都没有。唉!下官有愧。” “大人好眼力!”赵楫没理会他的“愧疚”,竖起大拇指赞道。“美酒赠知音。难得大人也是爱酒,懂酒之人。这回鹘美酒,孤那里还有一袋。还有这夜光酒具,便都赠与大人。” “不敢不敢!下官办事不力,惭愧无已,安敢当殿下赏赐?” “大人乃国之栋梁,为天子牧守一方。两浙天下财赋重区,又有应奉局供应皇家所需,实为大宋社稷根本。大人责任重大,劳苦功高。区区美酒,难表孤钦佩之情,惭愧的是本王才对。” “殿下谬赞……” “大人谦虚……” 两人又虚头巴脑的互相恭维推让了半天,才各自分开就坐。赵楫重重呼出口气,心说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却听赵霆道: “殿下心系灾民,真乃大宋之福,百官楷模,下官由衷钦佩!” “大人日日为灾民操劳,才是真正难得。 孤乃皇子,受灾百姓都是皇上子民,也就是孤的兄弟姊妹。孤代皇上赈济慰问,正是分所当为,当不得大人如此赞誉。” “横渠先生言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下官不敢一日或忘。我等读圣贤书,知忠孝礼义。为官一任,自当造福一方,为民作主。殿下却是为了灾民不远千里从京师而来,着实令下官感佩。” …… 我去!我认输! 赵楫终于认清了双方实力的差距,跟老官油子比说套话,是自己唐突了。 看看人家赵大人,不愧是一方大员。一番话不仅将国为民的情怀完美的表现了出来,还体现了自身极高的涵养。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通,然而仔细回想却半点实质内容都没有。 果然成功非侥幸,这样的境界,赵楫就算努力一辈子,也难望其项背。 算了!咱天生不是当官儿的料,还是专心做自己的武夫吧! 只是在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下,只要赵霆一心打太极,赵楫想要谈任何实质性的问题,都根本不可能。虽然赵楫身份尊贵,在临湖这里还没人能明着给他找不自在,可这暗地里下绊子,看来是免不了了。看赵霆这态度,想要他配合工作,是绝不可能了。 …… 两浙制置使陈建的来访则是另外一番情形。 陈建身材高大魁梧,虽也人到中年,身材却保持的不错。或许是久任军职的原因,虽是文官,却带了点军人的英武之气。 从军职来说,陈建正是赵楫这个勇毅军都指挥使的顶头上司。可对赵楫这位王爷,陈建又哪能摆什么长官架子? 大约是与武人打交道比较多,陈建说空话的水平跟赵霆完全比不了,甚至赵楫也能稳赢他。不过赵楫自然没这么无聊,要从他这儿找什么优越感。 没了较劲的心思,两人的见面比起与赵霆那番热闹就显得清净和谐的多。但初次见面,两人还是谁都没提正事,便只是客气亲热的寒暄了一会儿。 赵楫的感觉,就像是与亲切的师长谈话。只是虽然看起来亲热,赵楫还是能感受到,陈建对他的态度是客气中带着疏离,大约是敬而远之的味道。 最后道别之时,赵楫提了一句:安顿下来之后,择日过府拜访。不知是不是错觉,赵楫感觉陈建的眼神变得有些烦忧。 …… 熙春楼坐落于西子湖畔,是临湖一等一的大酒楼。规模虽不如京师的樊楼,却也有三层主楼,左右副楼亦有两层。 掌灯时分,正门的彩楼上挂起许多五彩灯笼煞是好看,这便是古代的霓虹灯了。彩灯下,往来食客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赵楫领着土包子一般不住东张西望的一行人昂然而入,在小二的热情招待下,进了早就定好的包间。 昨日是临湖大小官员为荆王接风洗尘,今晚则是赵楫宴请手下骨干,酬谢所有人一路的劳顿。 当然,没有被邀请的王府仆役及家属们,赵楫也都发足了赏钱。他的目的是笼络人心,自然不能让家属们感觉受到了冷落。 熙春楼不远处便是风景如画的西子湖,面积广大的湖水除了提供优美的风景,更是宛如天然空调,让这里冬暖夏凉,十分怡人。想起千年后临湖那没有空调活不下去的糟糕天气,赵楫只觉眼下没有污染的湖水愈加可爱可贵了。 按说赵楫的职官文武兼有,抚谕使属文官,虽非常设,亦可开衙建府,招手吏员若干。但赵楫一心建军,志不在此,至今一名文吏也未招收。 至于他看重的勇毅军,如今也只有三十家丁和二龙山来的十多名山贼,虽然那一百多山贼家属全都进了厢军花名册,但自然做不得数。 这四十多人,便是赵楫建军的骨干,也正是赵楫今晚的客人。赵楫订了两个大包厢,每个包厢各摆两桌,将所有人都安置了。 每桌酒菜都是一样的,没搞任何特殊化。赵楫直接吩咐店家,有什么拿手时新的菜式统统捡好的端上来,钱不是问题。 家丁山贼们都很高兴,这些人过去都是没人看得起的流浪儿、小毛贼,如今却与王爷同屋吃饭。赵楫还每个桌都敬了一杯酒,众人那份儿荣幸就别提了。即便是向来冷淡的女大王叶岚,也觉得赵楫这人礼贤下士,没有架子,确实是个不错的皇子。 席上都是自家人,气氛当然比昨日同本地官吏虚与委蛇轻松自在的多。 最好的酒楼,最好的菜肴,包括赵楫在内,所有人都吃得兴高采烈。 当然,赵楫主要是享受这种与志同道合之人自由自在交流的气氛,至于美食嘛…… 赵楫当年也算吃遍京城的纨绔,对美食的免疫力本就极强。虽然江南风味不同京师,但赵楫在现代的临湖可也是住了半年的,这江南风味着实算不得新奇。赵楫心中暗暗比较了一下宋朝与现代的江南味道,实事求是的说,宋朝这边虽然食材生态绿色,可味道仍嫌单薄了些。 毕竟现代信息时代,烹饪技法互相交融,江南菜吸收了全国乃至世界其他菜系的烹饪手法,技法确实有很大进步。 再加上北宋交通不便,临湖虽是华夏乃至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可餐桌上的食材,也多是来自周边乡镇,外来食材只有一些便于保存的干货罢了,比现代那是匮乏的多了。 至于现代人餐桌几乎不可缺少的辣椒、番茄,现在都还只有美洲土着有机会享用,还有土豆、红薯、玉米等等,也都还没有从美洲流传出来。 除了美洲作物,世界上其他地方的许多香料也都还没有传到华夏。胡萝卜还没有被培育出来,大米也才传到江南,苹果还有六百年…… 因此虽然熙春楼已经是临湖最好的酒楼,做出的菜即便以赵楫的挑剔,也觉得颇为可口。但若要比较,自是不如现代大厨精心制作的料理的。毕竟以现代物流的发达,地球上的任何食材香料,都可以任由厨师选用,这在古代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最后那道压轴的特色时鲜菜,更是宋朝特色十足。 只见小二小心翼翼的将一个摆着一只大橙子的盘子摆在每个食客面前,颇为自豪的介绍道: “客官们可有口福了,这是现今最流行的名菜“蟹酿橙”,鲜甜嫩滑,口感独特,听说京里的皇上和太师也都爱吃的。 用的是临湖最好的大甜橙和产自姑苏的大闸蟹,不但好吃,也是相当滋补的。这螃蟹都是养在水里运来的,甜橙也是今早新摘的,保证新鲜。各位客官请慢用!” 果然又是它! 赵楫颇有些无奈的想道。 虽然螃蟹和甜橙的组合,在现代人看来颇有些黑暗料理的意味。但这确确实实是宋朝最流行,最有档次的一道时鲜菜。 说起这道菜,后世很多人都不知道了,在大宋却不仅仅在江南,在整个大宋天下都挺流行,赵楫在京师就吃过很多次。 之所以在宋朝这么流行,倒不是因为宋人爱吃甜食。其实是因为那时橙这种水果刚刚进入华夏,大家都觉得新鲜,赶时髦,开洋荤,这才渐渐流行起来。 但凡上点档次的酒楼,秋季要是没有这道菜,都不好意思开门做生意。 但在千年后的现代,也就仅仅作为姑苏的传统特色菜了。 说起来这菜味道新颖,造型美观,颇多可取之处,否则也不可能流传到千年之后。 可从小到大的吃过来,但凡秋季宴会,压轴菜就必然是这货,赵楫虽谈不上厌恶,也实在是有些腻了。 不过赵楫觉得腻烦,其他人可都吃得兴高采烈,就连本就是来自姑苏的山贼们,也都个个眉开眼笑。 看着满屋子的吃货,赵楫忽然想起了柳卉欣。他这一桌宴席,虽比不了现代顶级料理,总比她现在吃的非洲料理好得多。 柳卉欣如今已经在哈卡部落暂时定居下来。在粗略学了几句他们的语言后,曾经连说带比的问过外边的消息。 然而即便是年岁最大的长者,也都一问三不知,得到的都是些不靠谱的传言。在哈卡部落的传说,或者说童话故事中,在草原之外,越过森林就有可能遇到那些很坏的外界人。 如果这些传说属实,那显然柳卉欣她们一直走反了。或许原路返回,再一次穿过森林,在森林的另一边才有可能找到文明世界。 然而这传说实在是太过模糊,不但没有具体方向,对于很坏的外界人也缺乏描述。柳卉欣可不想再花费两个月原路返回,穿过森林之后,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或者到达另外一个原始部落。 总之,柳卉欣现在颇有些进退两难,只能暂时住在哈卡部落,待多熟悉周围环境之后再做打算。 …… 这熙春楼的大厨手段着实不凡,虽然食材调料有限,可无论调味、火候、手法都无可挑剔,每一样菜都十分美味。 当晚自是宾主尽欢,一行人尽兴而归。 虽只是一桌敬上一杯,可以赵楫那糟糕的酒量,愣是花了整顿饭的功夫才缓过劲儿来。当他吹了一路风回到驿馆,摇摇晃晃下了马车,正准备回屋洗漱安寝。 平安匆匆来报,说两浙廉访使赵约趁夜来访,他做主请到偏厅等候,已经久候多时了。赵楫抚着额头,拍了拍平安的肩。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马上带我去见他。” 廉访使专管地方监察,算得是两浙路的第三把手,赵楫昨日宴会中也见过的。说起来,他跟赵楫没什么职务往来,因此今日白天也派人送了礼来。 不料晚上他竟然亲来拜访,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既然白天掩人耳目的送了礼,那他此次密访便是不想让人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太极推手 莫非是要投靠? 赵楫随即摇了摇头。 自己初来乍到,又是被发配,他若真来投靠,可着实有些匪夷所思,如何对待倒是要费一番思量。 不过想想应该不可能,廉访使怎么说也是地方大员,自己又没有什么让人纳头便拜的王霸之气,哪可能见过一面就跑来投靠? 多半就是与一二把手有些矛盾,来讲些小话,这还有些可能。自己虽被贬谪,毕竟是皇子,上达天听的路子是有的。通过自己来递些一二把手的黑材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他应该没这么莽撞吧? 赵楫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索性懒得想了。不管他来意如何,总能帮助自己了解些临湖的情况。再说即便不是投靠,如此深夜密会,两人之间也算是有了交情,对今后的相处总有些好处。对自己来说,倒也算一举两得。 赵约是一位面容清癯,三绺长须,肤色微黑的中年人,看起来比赵霆、陈建年长一些,倒是最符合赵楫心目中文官的形象。 见面之后,赵约绝口不提投靠,虽然心中早就料到,可赵楫还是有些失落,如果真的有王霸之气,那该多好啊! 不但如此,赵约的态度堪称不卑不亢,似乎这不是密会,而是正常不过的拜访。他也没说赵霆与陈建半句坏话,只是语气平淡的道: “殿下初来临湖,想必对两浙路不是很了解。下官此来并无他意,特地为殿下介绍一些本地的情况。” 见他如此,赵楫也不能表现得太亲热,只是微笑点头,示意他继续。 然后赵约便开始了他的专场报告会,将本地各方面的情况大略的进行汇报。 本地人口多少、户籍比例、耕地多少、耕牛多少、农税几何、商税几何、粮食储备、府库储备…… 因为内容很多,涉及两浙路经济、行政、民生等方方面面,所以也都是浅尝辄止。只是让赵楫对两浙路,特别是临湖的现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罢了。而且来源都是公文中的官方数据,实际情况很可能大相径庭。 就拿赵楫最关心的军队来说,据赵约介绍:两浙路现有武德军驻守,在册人数约五千,记有步军十个指挥。马军一个指挥,水军两个指挥。这些军队全部驻扎在临湖左近,其他县城并无军队,只有些衙役乡勇而已。 赵楫也没有细问,两人不过第一次接触,暴露自己真正的兴趣还是太早了些。 而且以北宋文官对武事的轻视,即便正管的制置使陈建都不见得清楚本地军队的详情。赵约能知道部队编制已经是难能可贵,再问得细了,不免有些难为人了。 两人会面的场景实在颇为古怪,就是赵约不停地说,赵楫则是一言不发的听着,偶尔微笑着点一点头。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赵约匆匆见过礼,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语速还颇快,说完也没多作停留,又是匆匆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开了。 赵约走后,赵楫仍在书房待了好一会儿,将方才听到的状况整理了一下,做了些笔记,然后他才有暇去思忖赵约的来意。 想来想去,赵楫觉得他多半是从一些蛛丝马迹算到赵霆、陈建定要给自己下绊子,因此将本地情况详细给自己介绍,省的自己两眼一抹黑的吃亏。 这也算是间接的破坏两人的图谋,大约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意思,帮了自己,就是给敌人找了不自在。 赵约虽然没有表明立场,但很显然他至少目前不欲与赵楫扯上什么关系。不过赵楫还是承了他的情,毕竟客观上他是帮了自己。两人间算是结了个善缘。 廉访使是主管监察的官员,看起来位高权重,可坐了这位子,官员们见到你都害怕,生怕被你抓住什么把柄,自然不受同僚待见。 徽宗皇帝又不是个能听得进忠言的,尤其喜欢粉饰太平。因此地方虽然不稳,可身为廉访使,赵约又敢说什么?不但不敢揭露什么问题,反而还得千方百计的帮着遮掩。 因此赵约这廉访使当得实在窝囊,不但里外不是人,而且还两头不讨好。 既然皇上不喜欢问题,那地方上自然就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他这廉访使当然就没有什么油水,整天郁郁不得志。 但显然赵大人是有想法的人,不甘就这般沉沦下去。这不,赵楫刚到临湖,他就看出了机会,主动过来结了个善缘。 而且他这位置,地方上那些坏事也轮不上他,应当算是可以争取的力量。不过今晚才是初次接触,今后如何还难说的很,说这些还太早。 …… “殿下!殿下有所不知!眼下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今年的秋粮还没收上来,府库空虚,钱跟粮……都没有啊! 何况这军资军粮,都归制置使陈大人管辖。殿下需要粮饷,该当到制置使那边索取,下官这里可不敢私自拨付啊!” 赵楫心急建军,第三天便去了安抚使衙门,要求地方上拨付粮饷。赵霆当即接见了他,不过回答却让他很失望。 “军资军粮?地方上都拖欠五年了! 为了安抚下面那些军汉,下官连家里夫人的首饰嫁妆都变卖了。 殿下!您看下官这衙门,连个看门的都请不起了。实在是没钱啊! 实不相瞒,殿下!现在武德军都欠饷一年多了,再这么下去下官担心迟早哗变啊! 殿下奉皇命要建军,这是大好事,下官自当鼎力支持。可不是下官有意积欠,下官这,真的是没钱啊!” 陈建的态度与赵霆简直如出一辙,虽然没有赵霆的口才,但他善于抓住重点,哭丧着脸只是叫穷,弄得赵楫毫无办法。 于是赵楫只能又重新回到安抚使衙门,去质问赵霆。 “拖欠?这,这从何说起?” 听得赵楫质问,赵霆顿时叫起撞天屈来。 “天地良心,下官便是再不晓事,又怎敢拖欠军资?每年每月的军饷军粮,下官这儿都是按时足额拨付的,账目清晰,殿下若不信可以核查账本。 师爷!师爷!把跟制置使衙门的往来账目拿来。” 赵楫一把抢过账本仔细查看,还真是一笔笔记得十分清楚,确实都按期按量付了。 感觉被耍了的赵楫,又怒气冲冲的回了制置使衙门。 不料赵楫这边将事情一说,陈建那边也马上叫起屈来。不但叫屈,而且还不顾官员风度,破口就骂起了赵霆: “这个斯文败类!拿个破账本糊弄谁呢?什么足额拨付?那都是账上!开始那几年还有三成拨下来,最近五年来,下官这儿是一文钱,一粒米都没收到。 殿下!您可要给下官作主啊! 下官所说句句属实,绝无虚假,愿与安抚使当面对质!殿下!下官冤哪!呜呜呜!” 说着,陈建一条魁梧的七尺中年汉子,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当次情形,赵楫又怎能再加逼迫?只得又回去找安抚使赵霆。 “赵霆!你还说从不敢拖欠军资?! 陈大人那里一直就只能拿到三成军饷,最近五年更是一文钱都没有。以至于军士生活艰难,几乎哗变。你说!有没有这回事?你敢不敢跟陈大人当面对质?” 说到这,赵楫简直出离愤怒了,指着赵霆鼻子道。 “你不但贪赃枉法,还做假账,巧言令色欺骗本王。简直其罪当诛!你今日还有何话说?” “殿下息怒!息怒啊!” 赵霆却并不见丝毫惊慌,只是“苦笑”道。 “本官虽不敢说两袖清风,可自幼读圣贤之书,知晓忠孝礼义,又深受皇恩,为朝廷牧守一方。每日战战兢兢,夙兴夜寐,生恐有负圣恩,怎敢贪赃枉法? 殿下您说那三成军饷,没错,拨付过去的确实只有三成。可这早就是成例,下官上任之前便一直是这样了,下官也没办法啊! 那军饷拨付到下官手上,便只剩下四成,其余六成早都让上峰截留了,根本无处讨要……” “等等!” 赵楫打断道。 “你拿到手上不是有四成吗? 怎么到了陈大人那里就变成了三成?还有一成哪儿去了?你还说自己不敢贪赃枉法,你今日要是不说清楚,孤就参你个贪赃枉法之罪!” “殿下!殿下! 下官说,下官都说!唉!” 赵霆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道: “这都是地方上各级官吏僚属的好处,都是有成例的,都……这钱从多少年前就是这么分的,早已成了定规,下官也不过萧规曹随罢了。 如今许多官吏都指着这份钱养家,若是突然断了,这下面人的情绪下官下官不得不照顾啊。 水至清则无鱼! 这是两浙路上上下下的财源,下官就只有一个人,这地方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总要各级官吏帮衬才能运转。 下官也是没办法啊! 可是殿下! 下官保证!这些钱全都分给下边官吏了,我自己真的是一文钱也没拿啊!” “那后面这五年呢?怎么又一点都没了?” “这五年,是,是因为……” 赵霆声音越说越小,满脸为难之色。 “因为什么?说啊!赵大人莫不是心虚了么?” “并非本官心虚,只是这个中原因。这个,为尊者讳……” “少给本王打马虎眼!你说不说?孤告诉你!你今天抬出谁来都不好使! 五年的时间不发一文钱军饷,这是什么罪过,想必赵大人比孤清楚。今日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孤定然如实上报朝廷,参你贪赃枉法之罪。” 虽然赵霆表现的十分可怜,但多是官话套话,毫无诚意。赵楫虽然假大空说不过他,心里却是明白的,心头越来越怒,说话已不留半点情面。 “这,既然殿下苦苦相逼,下官说与殿下听便是。剩下这三成粮饷,全都是被摊派掉了。” “摊派来做什么?” “都用来充作运费,运送花石纲了。” 赵霆“被逼无奈”,垂头低声说出了真相。 “这些钱款,应奉局都是有据可查的。 不瞒殿下,为了运送花石纲,不光是制置使那里,两浙路所有衙门都摊派了巨款。可还是缺口巨大,下官是把府库搬空,又向本地商人士绅挪借了许多,这才勉强支应着。说来惭愧,本地官员的俸禄,也都已经两年多没有发过了。” 花石纲! 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赵楫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但也给一口郁气塞住胸口,久久说不出话来。只听赵霆续道: “圣上天纵圣君,古之帝王不能比也。正因为圣上圣明,才有如今这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的大宋盛世。 虽然为了供奉花石纲,地方上稍微困难了一点儿。可为皇上尽孝、尽忠,两浙路上下官民俱都是心甘情愿,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谁都不甘人后。 此事临湖上下官员人人都知,殿下稍微打听一下便知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 说罢!赵霆还“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你为何不早说?” 赵楫吐出一口浊气,再无先前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为尊者……” “你!” 输了!又输了一阵。 明知赵霆就是在拖时间,可他有徽宗做理由,赵楫偏偏奈何他不得。 赵楫可以肯定,这家伙说的都是真的。那些钱肯定都送到应奉局了,也全都用来运送花石纲了,甚至他说的府库全部搬空了也都是真的。 作为一个老官油子,赵霆这点首尾一定会收拾干净,绝对不会让人查出任何破绽。 徽宗皇帝喜欢石头这个爱好,真的是劳民伤财。古代即便使用水运,运输成本也是极高的。将花石纲运往京城,不光要用舟船,甚至纤夫就需要上千人。再加上船工水手,护卫兵丁,林林总总加起来,运送一趟花费万贯也是常事。 赵楫好不容易攒下万贯家财,自以为很多。可跟他老爹比起来,也不过就是运一趟石头的运费罢了。两者的财力对比起来,那当真是天渊之别。而且这一恶政,一直到徽宗退位方才取消。史书上说“流毒州县者达二十年”,可见其危害之大,可以说是导致方腊“起义”的直接原因。 当然,就算赵霆说的都是事实,可打死赵楫也不信他们没钱。赵霆和陈建不管是串通好的还是早有默契,但肯定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自掏腰包给徽宗尽忠尽孝了。 千里为官只为钱。什么两袖清风,什么夫人嫁妆都卖了云云,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打官腔呢! 就算真像他们说的,所有钱都分出去了,下面人得了好处,怎会不把最大的那份儿留给上官?没这么傻的下属!只不过是白天分出去,晚上再偷偷送回来罢了。 况且花石纲害苦的只是两浙百姓,哪能害到这些当官的?一众大小官吏无不趁机大发横财,打着花石纲的名义摊派地方,征收钱粮这只是最普通的做法。 但凡官吏看上哪家富商大户的家产了,只需说你家里哪块石头是奇石,要拿去孝敬皇上。甚至就说奇石埋在你家地底下了,要把你家刨了,挖开来看。这时那些官吏要多少钱,这家人都要给了。 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宅院的事情,若那官吏黑心,便是要你全部家产,也只能乖乖奉上。 否则趁着黑夜将那石头砸了,诬陷你毁坏贡物,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不但家财保不住,全部要充公,全家女子也都要被发卖为奴,男子自是下了大狱,折磨至死,那时才是人财两失。多少人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总之捞钱的花样千奇百怪,但可以肯定,苦的只是百姓。这些当官的哪个不是两袖金风,生发的不得了? 这些事情史书上都写着呢! 赵楫可不相信赵霆、陈建这俩老狐狸是唯二的清官。只不过这两人的理由找的冠冕堂皇,又抬出了宋徽宗这尊大神,还把摊派陋规全都推到下边官吏身上,所谓法不责众,赵楫也只能无可奈何。 赵楫虽然总将什么“参你一本”挂在嘴上,可谁都知道,他是被贬出京的,又不是真的来抚谕地方。没有确凿事实,哪能动不动就上奏本? 如今地方上以钱粮都用来运花石纲为由,拒绝拨付他勇毅军的钱粮,他还真就只能认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徽宗这人,不是当皇帝的料,可他偏偏刚愎自用,觉得自己是千古圣君,英明无双。最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特别是指摘他过失的,那就更不必提。 因此花石纲这事,是绝对不能拿来说事的,花在花石纲上的钱,那自然也都是正当用途。 什么?你说军队会哗变? 这都五年了,不是都没变么?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可不要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至于其他事情,你有证据么?有苦主么?京师里有郓王赵楷给他们做保护伞,只要赵楫没有抓到他们贪赃枉法的确凿证据,他就谁也奈何不得。 甚至就算有证据,只要赵楷给他们说几句好话,最后很可能也就是不了了之。贸然上奏只能惹怒徽宗,给人留下不会为人,骚扰地方,惹是生非的印象,没有半点好处。 因此赵霆、陈建这俩老狐狸耍赵楫这皇子,耍得简直就是有恃无恐。显然两浙路的一二把手是铁了心讨好赵楷,与他作对到底了。 钱粮肯定是没戏了。最可气的是这俩家伙还不明着说,一切依足了规矩,走足了程序。一套太极打得谁都挑不出毛病来,生生浪费了赵楫半个月的时间。 其实赵楫跑衙门的次数并没有十多次这么多,可奈何宋朝公务员福利太好,放假放的丧心病狂。一年一百多天假日,恨不得小半年都在放假。 那俩本来就是故意拖着赵楫,自然不会节假日主动加班,就连上班时间都时常找借口出去视察工作,实在躲不过了才应付赵楫一下。一来二去可不就花了半个月么?这还是因为赵楫追得紧,每次都是亲自跑去找人。若他顾及自家皇子的颜面,光派手下人去跑的话,只怕这俩就能给他拖到天荒地老去。 钱粮是泡汤了,可输人不输阵,狠话还是要撂下的。在陈建再一次哭穷,表示半粒米也拿不出来后。赵楫冷冷的道: “行!真有你的!钱粮的事,孤自会向兵部讨要!你先把军营给孤腾出来!” “此事乃下官分内之事,不劳殿下吩咐,得知殿下要来的消息,下官已经在准备了。只是殿下也知道,下官暂时这个经费十分紧张。因此安置搬迁还需些时日,殿下再给下官半月,下官一定准备好。” 陈建一脸忠厚,诚恳的说道。但赵楫早看穿了他的真面目,自然再不会被他表象麻痹,眼睛一瞪道: “五天!” “十天!” 陈建立马“苦笑”还价道。 “就是五天!” “九天!” “六天!不能再多了!” “六天实在太紧,七天如何?七天之后,下官一定给殿下个满意的答复。” “好!那就七天!七天之后孤再来,你若拿不出兵营,可就别怪孤不讲情面!” 赵楫也早厌烦了跟这两个官痞虚与委蛇,说罢不待陈建答复,转身拂袖而去。 …… 临湖街头,行人如织,市面商品琳琅满目,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虽然两浙民众深受花石纲所苦,但宋朝(手)工商业发达,许多民众生计完全依赖商业。不管如何苛政,日子总得过不是?临湖又是天下最大的商业都市,南北货运枢纽,因此虽受了些影响,但市面依旧繁荣,一派大都会的气象。 赵楫领着岳飞、秦安、叶岚、韩铁、牛勇、赵智,一大帮子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东看看西看看,不时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状极休闲。 不休闲也没法子。陈建既然说了七天,那就绝对要等七天。即便军营提前准备好了,他也一定会拖足七天,绝对不会提前交付。 第一百五十八章 老兵凋零 这七天时间与其在驿馆里呆着,不如出来逛逛,毕竟自己今后肯定要利用临湖便利的商业环境经商挣钱,多熟悉熟悉市井对今后定然大有好处。 而且自己最近衙门跑的太勤了,表现得事业心太强了些。出来逛逛放松一下,让当地官员看看自己纨绔休闲的一面,也可以稍稍让他们放松点警惕 因此赵楫带着一行人,连着几天都在街上逛,虽然看似漫无目的,其实逛的地方绝少重复,而且都是繁华的商业区,从不去秦楼楚馆流连。这倒是让新加入的叶岚、韩铁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虽然身为皇子,风流好色些无可厚非,也符合传言中赵楫的性格。但他们既然招安,虽然扭扭捏捏,有些不甘不愿,可毕竟还是招安了。对升官发财多多少少是有些企图心的,既然如此,自然希望自家的老大也是奋发图强,有事业心的人,他们跟着才有前途。 “客官可是要进货?这些都是今年的新布,您看这几种花纹,都是今年新出的式样,还有这染色,不褪色不掉色。您再看看这款,今年卖的很好呢!” 赵楫正站在一个卖布匹的摊点前,仔细观察抚摸,思考着有什么经济高效的改进质量提高效率的方法。 想要挣钱,纺织业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历史上的英国正是因为棉毛纺织业,积累了资本主义的第一桶金。而且现今的大宋,麻布与丝绸也是非常大宗的出口商品。赵楫还知道,直到明清,西方机织布大量抢占市场之前,华夏的手工棉麻布也一直都是重要的出口货物。 摊主见赵楫一行人衣饰华贵,气度不凡,显然不是自己要买麻布,却把他们当成了来进货的商人。这要是谈成一笔可是批发的大单,因此态度十分热情。 赵楫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专心低头查看。摊主开门做生意,什么样的客商都见过,见状也就不再多说,由他自便。 赵楫思考着珍妮纺纱机、水力纺纱机、骡机……这些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纺织机,恨不得立即回到现代去找本相关书籍来看看,最好实地组装起来试验一下。可惜柳卉欣现在正在非洲的原始部落中,比他这里还要落后。好在此事怎么也得等安置妥当之后了,倒也不太着急。 “闪开闪开!” 赵楫正想得入神,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喧哗之声。四五名身着军服的官兵从长街一头跑来,嘴里不断呵斥着,推开挡路的人群,急匆匆跑过,显然身有要事。 莫非是有江洋大盗?可这些官兵却又为何没带武器? 赵楫心中好奇,如今反正左右无事,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看看有什么热闹可瞧。 热闹还真有,而且挺匪夷所思。 赵楫一行人远远的跟着这几个官兵进了一条窄巷,一直跑了好几十米远才在一家店铺面前停了下来。 赵楫等人不欲引人侧目,自然不能像那伙官兵一般闷头狂奔,到得稍晚一些。只见那店铺门前,那几个刚才还对街上平民凶神恶煞的官兵,正低声下气的对一名粗壮汉子求恳什么。 赵楫一行人都觉得十分好奇。从来只见官兵招摇过市,欺压良善,比官兵横的不是没见过,比如京师时那些神霄宫林灵素的门徒,便横行京师无人敢管。可那些人说到底是因为徽宗崇信道教,宠信林灵素,所依仗的仍然是皇权。 然而此处是临湖,距离京师千里之遥,竟也有这般可以令这些军汉折腰的人物,他们依仗的又是什么?莫非是哪个大官的家人?是赵霆还是陈建? 正当赵楫等人疑惑不已时,那边正被官兵求恳的粗壮汉子忽然高声大气的怒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借钱的时候便说好的年利四分,我们又没有多加他利息。现在到时间还钱了,你们怎地诸多恬噪,莫不是想赖账不成?” 年利四分就是每年40%的利息,放到现代,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的高利贷,可在古代真心不算高。 王安石变法自以为德政的青苗法,规定年化利率二分,也就是年利20%,在那时已经是政府补贴的极低利率了。民间借贷利息从四分到六分都算正常,真正的高利贷甚至有年利翻倍甚至几倍的。 因此这大汉虽然凶恶,但若真如他所说,还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讨债行为。反倒是这店家,欠了钱财,别人上门讨债却找了兵丁帮手,动机着实有些可疑。 “不敢不敢!”为首的老军连连恳求。“我们也不是有意赖账,只是一时钱不就手,还请韦香主宽限几日。” 韦香主? 这称呼有意思,我还韦爵爷呢! 赵楫听得好笑,怎么看那粗壮中年人都像是中年版胖虎,与“韦香主”的形象大相径庭。 “宽限个鸟!”那韦香主态度却极恶劣,一把将老军推了个踉跄,怒道:“你若是欠老子钱,念在老曾头已经还了三年利息的份儿上,给你宽限几天也不是不行。 可借给你的钱都是本坊教徒捐献的,是本教的香油钱。那些本金、利息都是在明尊面前的功德,这是给你们自己积德!你还想讨价还价不成? 要宽限可以!把今年的利息给了,爷就给你再宽限一年。” 韦香主说着便指挥手下砸店,跟着他的几名汉子一拥而上将店铺摆在门口的摊子给掀了,货品叮叮当当撒了一地。几名老军忙不迭的闪避,却没人敢上前阻止,只是不住软语恳求。 赵楫等人这才注意到这儿原来是个铁匠铺,那些货品都是些农具、蹄铁、钉子之类的铁器。虽然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但好在也摔不坏。 “欺人太甚!”这时铺中冲出一名高壮少年,瓮声瓮气的道。“俺们又不是不还!只不过求你宽限几天而已。乡里乡亲的怎地如此不近情理,又打又砸的? 这债欠了好几年了,俺们哪年拖欠过?为了还你们的利息,俺家这铺子赚的钱都给了你们了,俺这几年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从去年开始生意就不好,营里长官又提了份子钱,俺们已经把价格降到最低,每天没日没夜的干,就是想多赚点钱,好还你们利息。可是,这城里家家生意都不好,都拼命降价……俺们东拼西凑,再加上几位叔伯帮衬,都还不够。 不就差了半分么?只要生意好了,俺们下个月就能还上,你,你怎地如此不依不饶!? 你这是要逼死俺们父子么?惹火了小爷……” 京师禁军都已经变成了高家的私人大工坊,地方上的厢军情况自然更加严重,不但没有军饷,要自己挣钱吃饭,还要定期给长官孝敬,日子过得确实艰难。 少年还待再说,已被刚才求情那老军一把抓住,捂住了嘴,赔笑道: “韦香主!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您看,街里街坊的,咱们差得也不多。这些钱您就先收着,剩下那半分咱们几个老兄弟再凑凑。下个月,不,半个月之后一定还您,您高高手,高高手!” 原来那几个老军方才推搡人群,急急忙忙赶来,不是想依仗军人身份仗势欺人,不过是着急送钱过来罢了。 “呸!街里街坊,你还好意思提?”韦香主却不依不饶,啐了一口骂道: “老子摊上你们这群穷军汉,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人家其他香堂五分利六分利哗哗的收,香油钱大把大把的交上去。我这儿倒好,四分利还要三番五次的追讨,你们还好意思要延期。 你要老子高高手?那谁又给我高高手? 城东的周老六,跟老子一起升的香主,去年人家就已经调到姑苏当堂主去了。老子呢!还在这鬼地方跟你们这些穷汉扯皮。 告诉你们!这香油钱是给明尊的供奉,晚半个时辰都不行!四分利,今儿必须全部交齐,少一文都不行!” 这时一名浑身黢黑的老铁匠一瘸一拐的从铺子里走了出来,站到先前那少年身边,抓住少年的手,生怕他冲动作出什么事来。 “呀哈!老曾头你可算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找了帮手过来,是准备赖账呢!” “见过韦香主!”曾老头唱了个肥喏。“香主大驾光临,小老儿有失远迎,还望香主恕罪!小老儿行动不便,不是有意怠慢香主。至于老汉那些兄弟,不过是给老汉送钱来的,并非是要冒犯香主。” 这老曾头在里边躲了这么久,当然不是因为他说的什么行动不便。只是一来约好来送钱的同袍还没到,他手上没钱,与其出去徒然被骂一顿,还不如先躲躲。二来也是看住他家这性子冲动的儿子,莫要跟这些教门的人起了冲突,被打坏了可没处说理去。 此时同袍们来了,儿子也趁他不备跑了出来,老曾头自然也跟出来了。随口糊弄了原因,老曾头又继续求恳道: “香主明鉴,近来生意……” “行了!老调重弹的话不必说了,你就说今天这钱能不能还上吧!”他要说什么,韦香主都能猜到,哪里耐烦再听?挥手打断道。 “这,小老儿实在是没钱了啊!原本有两笔货款到期了,可买家拖着不给……” “tnd!” 听得老曾头又再求恳,韦香主火冒三丈,抬起手来作势欲打。曾老头和那几名老军都忍不住缩着头后退了两步,只有那高壮少年梗着脖子,满脸不服气,但也被两旁的人拉着后退了一步。 韦香主目光在几名老军及曾家父子俩的脸上一一扫过,一边点头,一边拿腔拿调的道: “我看你们家铺子这生意,老曾头!这钱你这辈子恐怕都还不上了。难道要等到你死了你儿子接着还? 你老婆死了,你们找我借钱下葬。等你死的时候,你儿子又到哪里找钱来给你下葬?你们想过没有?嗯!?” “没钱是吧?行!”韦香主提高了声音。“圣火明尊普度众生,咱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看在多年街坊的份儿上,咱就给你们父子俩指条明路。 你看这样如何?你们父子,索性便把这铺子捐给圣教,舍家做了本教的入门教众。 如此你们成了我教中兄弟,明尊座下的门徒,欠圣教的债务自然一笔勾销。今后教中兄弟就都是一家人,相亲相爱,互相帮扶,又有明尊护佑,那日子不比现在好得多? 你儿子还年轻,可以在明尊座下做个烧香童子,今后一心为圣教做事,若能立下功劳,前途不可限量。你老曾头又有手艺,也能给教中信众修理农具,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死后必登极乐。 你看看我们?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岂不强过你如今这般终日苦捱,还食不果腹,欠着这么一点儿债务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韦香主说笑了?”老曾头皱得老树皮一般的脸上挤出一抹苦笑道。“我等俱在军籍,定期要到军营点卯的,如若不然要被画影捉拿,小老儿哪里敢逃籍?” “不识抬举!” 韦香主的指头都要戳到老曾头鼻子上了。 “少拿什么军籍来糊弄人!武德军中烧香信教的还少么?只要你愿意入我圣教,军籍之事自有人帮你打点。保证你自由自在,今后再也没人敢来欺压,给长官的那些什么供奉孝敬自也不必再理会。” 见老曾头父子和那一众老兵仍旧紧抿着嘴一语不发,韦香主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当我圣教的入门教众是谁都能做的么? 若非看你父子可怜,又街里街坊相处了好几年,老子今日心情好才发了善心,度你们入门。若是旁人,便是跪烂了蒲团,磕破了额头,也入不得我教门。” 老曾头知道这些教门进门容易出门难,他如今做这军户,便是一辈子的贱籍,给当官的为奴为仆,一辈子敲骨吸髓。逃籍被抓回来更要作逃兵处置,黥面刺字鞭打劳役。 这已经够惨了,可若入了教门,平日里确实好过些,看起来亲亲热热,自由自在。可事实上,比卖身为奴更惨,那是真正子子孙孙都卖给了教门。教门让作什么绝无半分抗拒的余地,稍有不从,便是生杀予夺,连魂魄都不得超生。 老曾头虽只是铁匠,可毕竟一大把岁数,见的多了,那韦香主的鬼话如何骗得到他?更何况那群老军兄弟不停给他打眼色,他怎么可能看不见? 至于他儿子,从小就恨透了这群年年催逼讨债的家伙,见到他们就咬牙切齿,哪里肯加入他们? 老曾头不敢明着拒绝,但也不愿加入。他拙于言辞,答不上话,但不管韦香主怎么说,就是不断摇头。 这等反应,让韦香主如何不恼?他戟指怒目道: “你个老头好不晓事!咱一片好心,你却推三阻四,真正不识抬举。你当咱圣教稀罕你家两父子么?机会给过你了,既然你不想入教,那就是外人,咱们这账就得好好算清楚了。 你浑家死的时候,你跟咱们香堂借的二十贯钱,年利四分。连本带利二十八贯,这便还来吧! 我这里有你亲手画押的借据,便是告到官府去,你看看谁占理?” 老曾头不愿入教,可又拿不出钱来。事情当然没法了局,场面一时僵住了。 便在此时,赵楫忽然离开队伍,径直走上前去,捡起撒落在地上的铁器,一件件细细查看起来。 “小子!这儿没你的事儿!要架梁子先看看自己的斤两,敢管我们圣教的闲事,小心触怒神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死后还要进入怒焰炼狱,被烈焰焚烧,永世不得超生。” 这里一番喧嚣,周围早围了一大圈人,可都只敢远远的看热闹,哪有人敢走近来的? 此时赵楫虽没说话,可表情沉静,行事特异,显是有意要插一杠子,韦香主当即厉声恐吓。可惜他这番说辞只能吓唬坊间的愚夫愚妇,赵楫哪里信他这套? 赵楫拿起一把菜刀仔细观瞧,只见刀身虽只是普通铁料,但打造颇为精细,刀身厚薄适中,平衡性也很好,极易用力。小中见大,显然这老曾头的技艺十分高超。 赵楫一边看,一边头也不抬的笑道: “呵呵!这里不是铁匠铺么?莫非大白天的开着门不做生意?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也懒得管。可我买东西不违法吧!” “你!”韦香主被赵楫顶撞,心头大怒,便待顺着他的话头说不许做生意了。可老曾头毕竟是军户,又有同袍在此,不可欺压太甚。再加上赵楫的衣饰穿着,形貌气质一看便不是普通人,若是轻易得罪了,到时可不好收场。 圣教虽大,他韦某人不过是个小小香主,虽可向上峰求助,但上边的力也不是那么好借的,犯不着这般没来由的浪费了。想到此处,韦香主强抑怒气,悻悻的住了嘴。 赵楫这时突然跳出来,还真就是存了故意捣乱的心思。当然,原因并不是他爱管闲事。 若这只是一般的债务纠纷,赵楫也不是滥好人,管不着也没必要管。 可听这韦香主的话,这些人竟然是摩尼教的。不说摩尼教的方腊谋反间接葬送了大宋半壁江山,正是赵楫此次来江南最大的假想敌。就说在姑苏摩尼教派人刺杀他,双方之间便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摩尼教要做的事情,赵楫如今既然有搅和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而且虽然看不上这时代的钢铁质量,可眼看就要招兵,然而现在赵楫手上,除了那几把钢刀和二龙山山贼的标枪弓箭外,竟然就没有别的武器了。 没有武器,哪有军队的样子? 就算他再瞧不上这些劣质武器,可毕竟是铁器不是?至少也得弄一批长枪来应应急,今后淘汰了也可以用来训练新兵或者装备运输队,不至于浪费。 因此赵楫本就计划要订购五百只枪头,文书都写好用了印带在身上的,就等找到合适的铁匠铺下单。既然老曾头的手艺确实不错,又恰好可以给摩尼教添堵,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赵楫怎能错过? 于是赵楫当下便拿出文书,向曾家铁匠铺下了五百支铁枪头的订单。 老曾头本就是军户,兵器是打惯了的。验看了文书印信无误,欣欣然的接下了这笔大单。 宋朝的铁器可比现代值钱太多,五百支枪头虽少,但对于一个只有两人的铁匠铺而言却是大生意,光是订金就够还他们今年所欠的利息了。待交了货拿到全部货款之后,连本金都可还上。有了这笔订单,这曾家铁铺算是彻底摆脱困境了。 老曾头及一众老军虽不知赵楫为什么要出手帮自己,可毕竟承了这么大的人情,而且负责如此大笔军购的,也必是军中上官。因此对赵楫千恩万谢,十分恭敬。 赵楫只是微笑逊谢,态度极其谦逊,并当下以白银支付了十贯钱的定金。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五百支枪头约值百贯,光一成订金就是十贯,也就是一万文钱。如此大笔铜钱太过沉重,因此负责带钱付账的平安身上通常只带几百文零钱,其他都带的是质轻价高的银两。 时下银贵钱贱,白银还在稳步的升值。因此老曾头很愉快的接受了赵楫的银子,并当场支付了韦香主今年的利息。 一众老军验看文件之时,韦香主等一众教众也都在一边全程旁观。知道赵楫是个不小的军官,当下拿了钱,狠话都没敢撂下,只是狠狠的瞪了赵楫几眼,便灰溜溜走了。 事情了结,赵楫也懒得在这烟熏火燎的铁匠铺多待。留了联系地址,约定好提货日期,便带着一行人尽兴而归。 …… 订到了枪头,又坏了摩尼教的事,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还是让赵楫心情非常愉快。以至于他第二天在非洲打猎的时候超水平发挥,在百步之外,用标枪抛中一只羚羊,让一起出猎的土着猎人们赞叹不已。 如今柳卉欣定居在哈卡部落,每天除了勤奋学习土着们的语言,当然也不能吃白饭,于是也经常参加部落的狩猎。因为她和赵楫都是天生的好准头,制作的弓箭和标枪也比部落中原本的好用,因此一直能打到最多最好的猎物。 叶卡捷琳娜虽然没有那样的好天赋,但却有毛妹天生坚韧的性格,每次也都坚持跟着一起去。虽然一直没打到什么猎物,但经常在草原上长跑,却让她体力好了许多。过去走得稍微远点就气喘吁吁,如今也能跑上几个小时不落人后了。从一个病娇音乐少女,渐渐向运动少女蜕变。 第一百五十九章 难看的花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金秋时节,正是赏菊的好时候。如今既然要等待陈建那边腾出军营,除了趁机调查一下临湖市井的现况,也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游玩放松一下。 这日刚下过一场秋雨,原本热闹的坊市变得分外冷清,柳卉欣领着一群人去了城郊的花市赏菊。 柳卉欣原本是个一心学习的宅女,从没看过什么园艺展。赵楫小时候倒是去御花园赏玩过几回,不过像这种逛花市的经历还是颇为新奇。 因此虽然花市没什么统一的布局,也不如现代那么种类繁多,柳卉欣还是看得兴致勃勃。这段时间确实绷得有些紧,先前生了一场大病,到临湖又要跟俩恶意满满的老狐狸打交道,实在有些心力交瘁。非洲那边的狩猎生活,在开始的新奇感过去后,也只剩下了枯燥。 如今能徜徉在花海之中,看到满眼的花朵,柳卉欣心情不禁为之一爽。 “我们去那边看看!” 柳卉欣指着前方一处开得烂漫的花圃,回头招呼道。却见秦安、岳飞一脸肃然,丝毫没有游玩的轻松,反而有些悲戚。柳卉欣稍一思忖,便猜到了原因。两人多半看到花,就又想起了与月娘初见时满山梅花的情景了。 更后边一些的其他人加入较晚,与月娘也没什么交集,倒是如柳卉欣一般单纯的享受赏花的乐趣。 柳卉欣叹息一声,顿时也有些意兴阑珊。自己是不是太薄情了些,这么快就忘了那个曾为自己抚琴,陪自己谈心的苦命女子。 “我们回去吧!”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他们三兄弟在搞什么鬼。但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于是都跟着往回城方向走去。 “老板!这花怎么卖?” 身后传来问价声,却是秦安的声音,柳卉欣诧异的回头看去。 若说月娘死了除了赵楫有谁最伤心,不是她柳卉欣也不是岳飞,而是秦安。虽然知道月娘是赵楫的禁脔后,他从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但初见时的惊艳在他心中留下了太深的烙印,只怕在他心中,月娘一直便是那个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形象。 方才满园的繁花似锦,他与岳飞都无心观赏,不料现在竟然有看中的花卉,还开口问价,不由得让柳卉欣万分惊讶。 顺着秦安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几个粗陶花盆里,各种着一株植物,黄褐色的枯枝上,叶片尽皆枯黄凋零,“花萼”上的“花朵”颜色也灰败发黄,更被先前的雨水淋湿,显得无精打采,凄凉萧索,恰如秦安此刻的心情。 岳飞只一眼便看出秦安中意这难看盆栽的原因,心中也有些感慨,往前凑近了仔细观瞧。柳卉欣却呆呆盯着这株小小的,丑陋的“花卉”,渐渐变得激动起来,甚至浑身都微微发抖。 “老板!谁是老板?这,这花儿怎么卖?我全要了!还有种子,我全都要了!” 其他人很少看到“赵楫”这般失态的时候,都奇怪的看着她,不时又看看这花儿。不知道这株严格说来连花都算不上的古怪植物究竟有何特异之处,竟让她如此失魂落魄。 “客官真是好眼力!这西域奇花相传来自波斯,几年前才由海船运到大宋,十分稀有……” 老板很快颠颠儿的跑了过来,这怪花是他前年去福州探亲时顺便贩来的,原本以为人无我有,虽然样子怪了些,总能卖个稀奇。却不料无论他怎么卖力推销,却谁也不愿买这怪模怪样的花儿,直到现在一株都没卖出去。 老板已经将价格降到最低,只求收回成本,甚至比进价还低一些,依旧无人问津。到现在都结出果实了,果子却也丝毫不可爱,如此怪模怪样的,实在让人发愁。 近日来秋菊盛开,正是秋季花卉销售的旺季,老板忙得不亦乐乎。昨日有位大客户买走了他不少菊花,他见花圃空了实在难看,便将这丑花摆出来凑数,不料竟然有人看中了。 老板心中狂喜,但自然不能表现出来,面上带着矜持的微笑,开始自卖自夸起来。 “行了!那些糊弄人的话就不必说了!这花叫什么名目?卖什么价钱?” 赵楫实在太激动,岳飞、秦安又情绪低落,于是赵智主动承担起了讲价的任务,上前与摊主商洽。 “此花名为‘白锦葵’确是来自西域,整个临湖城,这花就只小号才有,别家都是没有的。客官如若不信,可以去别家问问。” “白锦葵?干枯发黄的,哪里白了?” “额!这个,夏天的时候,开的花挺白的。客官,您要这么想,其他花再名贵可家家都有不是?这白锦葵您若买回去,那便是全临湖独一份儿,可不是顶有面子的事儿?” “切!山上的野花没人栽,弄回家会有面子么?谁知道你这花开着好不好看,有没有富贵气?” 两边还没开始谈价钱,但赵智已经和摊主唇枪舌剑了,一个拼命抬高,一个一意贬损,都是为待会儿谈价做准备。 “行了!你有多少株花株,还有种子我全要了。你开价吧!”柳卉欣此时终于恢复了平静,她懒得慢慢砍价,直接插言道。 “我看客官也是诚心要买,这样吧!我店里所有花株连带总共一两种子,就卖您……四贯钱吧!” 摊主看着一行人的脸色,一咬牙报了这么个价。 他是前年从福州买来的花籽,总共花了三贯钱,价钱不可谓不低。但这花确实刚刚运到大宋,是实实在在的舶来品,胡人海商万里鲸波的运来,价钱自然不可能便宜。 他培养这些植株,浇水施肥,费心费力,算起来要价四贯其实是有些亏的。可这花放这儿一年多了都乏人问津,若不趁此机会卖出去,可能就要彻底砸手里了。 原本摊主准备开价五贯的,可想起先前赵智嫌弃的态度,还是只要了四贯这个保本价。 “四贯!?你怎么不去抢?”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摊主是狮子大开口。四贯钱,能买半园子盛开的菊花了,品种还不会差。他可倒好,就这么几盆丑陋的枯枝,再加点儿种子,就敢要四贯。赵智当即就不干了,开口斥道。 不料柳卉欣却挥手打断了赵智的怒斥,断然道: “好!就四贯!平安!给钱!” 既然她发话了,其他人当然不好再说什么。末了柳卉欣还交代摊主道: “老板若能再进到这花种,有多少我要多少。” 老板不住摇头苦笑道: “不瞒您说,这花籽我还是从福州进的货。这价钱卖给您实在是亏了的,若不是一直无人问津,唉~!” 摊主说罢长叹一声,言下之意就是:吃一堑长一智,这坑爹货我是再也不会进了。 “你若再能进到,我不要你培植。一两种子我给你五贯,上不封顶,越多越好!”柳卉欣毫不废话,直接就给加了一贯钱,而且上来就要大量批发。 “这,能问问客官您要这种子有什么用么?” 摊主疑惑的看着柳卉欣。没人会做赔本的买卖。一两种子五贯钱,这价格已经比得上黄金了,可摊主怎么看也不觉得这玩意儿像黄金。他前年之所以花三贯买种子,也是准备种成花株来卖,赚个附加值。 柳卉欣却直接要大量收购花种,摊主好奇之下不由得问了出来。 “呵呵!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这用途你肯定学不了。你只管运来,我保证你运来多少我一定买就是。”柳卉欣摆手道。 “这个,客官照顾,原本不该拒绝。可小号这小本生意,实在是没这么多货款啊!” 说实话,柳卉欣开的价钱这摊主是真心动了。三贯进价卖五贯虽不算多,但架不住上不封顶啊!而且只要他进货量大,相应的进价也能压低不少。冬季跑一趟福州也不耽误生意,轻轻松松就能赚到翻倍的利润,绝对是桩好买卖。 可就只一样,口说无凭,若他当真压了大本钱在这货上,到时柳卉欣又说不要了,那他除了上吊可就没别的路了。因此条件虽好,他却不敢一口答应下来。 嗯!?没钱?总不能让我先给钱吧?到时候你要是卷款跑了我找谁去? 嗯!这是没安全感。那就给他点儿安全感吧! “这样吧!第一次你就先给我买十斤种子吧!我预付你一成订金,其他货到之后付款。” 见摊主犹在迟疑,柳卉欣只得使出杀手锏,从袖中拿出赵楫的身份玉牌递过去道: “喏!你看看这个! 你放一百个心,这点儿钱还不看在孤眼里,绝不会赖你的。到时货来了你直接给我送去也行,通知一声我派人来取也可以。我是要常住临湖的,到时你只要打听一下,自然知道我在哪儿。” “殿,殿下!” 摊主做这生意却是识字的,看了玉牌上的字,大吃一惊,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也不知是惊是喜,玉牌都险些失手掉在地上。他连忙双手紧紧握住,仿佛生怕它自己跑掉一般,身子一弯便要行大礼。 “草民徐金……” 柳卉欣拿出玉牌只是为了表明自己身份,可不想因此被人围观,连忙一伸手拉住了那摊主徐金,不让他拜倒下去。 “我就是受不了那些繁文缛节,无事出来赏赏花,徐老板可别暴露了我的身份。” “是是!草民惶恐!” 确实是惶恐,徐金不过就是个小商人,平生见得最大的公务员就是衙门的捕头、书办,连正儿八经的官员都没见过。突然就来了个皇子,自然震得他晕头转向。 好在他做惯了生意,口齿便给,若换了是个老实巴交的平民,只怕早就说不出话,只剩下跪倒磕头了。 “行了!你也不是官员,别整这套虚的了。” 柳卉欣笑道,随即向身后吩咐道: “平安!拿价值五十贯的银子给徐老板。” “不用不用!方才草民不知殿下身份,这才胡说八道,殿下岂会……那个。” 徐金连忙推辞,这城里因为花石纲家破人亡的还少么?给皇家办事,还敢收订金,莫不是嫌自己命长了? 皇上钟爱搜集奇花异草,眼前的既然是最近城里风传的刚到临湖的皇子,买这怪花的用途还用猜么?定然是为了讨好皇帝啊! 眼下只是要十斤种子,又不是要你全副家产,已经该偷笑了,哪还敢想钱的事儿? “行了!给你你就拿着,只要用心办事,答应你的一文都不会少你的。” 柳卉欣摆手道,给他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对这摊主的矫情,柳卉欣方才已经体会过了。从徐金刚才的态度,就知道不要钱云云不是真心话。这家伙现在说得好听,谁知道不给钱他会不会收拾细软跑了? 皇帝不差饥饿兵,要人办事当然要给好处。这些种子对赵楫的种田大业极有帮助,容不得半点闪失,可不能因为舍不得几百贯钱泡汤了。 “是是!草民谢殿下恩典!一定尽心尽力为殿下把事情办好!” 徐金连声许诺道,同时心中直感慨:殿下做事真是讲究!事儿没办,先把订金给了。看来是真心给钱,绝无赖账的意思。 果然阎王好见小鬼难搪,真正的皇家人天潢贵胄,富有天下,哪能觊觎百姓这点儿家产?定然都如殿下这般不但和善而且周到。坏的便是下边那些办事儿的,借着皇家名头胡作非为,鱼肉乡里。 柳卉欣倒是一不小心,帮皇家在本地小小的刷了一把好感度。 柳卉欣一路坐在马车上,都一直对着面前陶盆中的“丑花”傻笑。左看右看不说,还不时伸出手去温柔的抚摸,仿佛那真的是什么奇花仙草。看得一旁的岳飞秦安颇为担心,莫不是自己两人一直哭丧着脸刺激到了大哥,让他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不正常了? 秦安更是后悔不已,自己当时也不知怎的着了魔一般,只觉这出奇丑陋的花儿特别符合自己的心境,便忍不住问了价钱,不料却害得大哥变成了这样,现今真不知该如何了局。 第一百六十章 神器与工坊 “大哥!” 虽然不知该怎么开解,秦安还是低声唤了一句。 “嗯!?” 柳卉欣奇怪的看了岳飞和秦安两兄弟一眼,很快又将目光转回了那“丑花”,指着那怪模怪样的“花苞”大笑道: “哈哈哈!二弟三弟!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宝贝?” 宝贝!? 两人齐刷刷的摇头,怎么看也没看出这东西有何特异之处,能被见多识广的大哥称为宝贝。 “哈哈哈!有了这好宝贝,咱们今后就再也不必为钱发愁了!”柳卉欣笑得十分欢畅,指着那丑花道:“说它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宝物都不为过。” 改变世界? 看柳卉欣虽然兴奋,但并无疯狂之意,岳飞秦安渐渐放下心来,看来大哥这是真的发现了宝贝,并没有失心疯。可两人还是没法将眼前的东西和宝贝联系起来,只能懵懂的看着柳卉欣等她主动解惑。 柳卉欣卖足了关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才指着植株道: “这东西确如那摊主所说,是从海外来的。摊主说它叫‘白锦葵’,听起来倒也别致;但我更愿意叫它‘棉花’。虽然名字里带了个“花”字,但它并不是什么花卉,而是用来织布的好宝贝。” 说着柳卉欣摘下花枝上那个古怪的“花苞”掰开,扯出里边的纤维来给两人看。原来那哪里是什么花苞,根本就是一个棉桃。虽然因为栽培不当以及没有及时采摘,纤维并不白而是带着些黄色,但那纤长的纤维确定是棉花无误。 根据后世史书记载,棉花进入华夏是在宋末元初,迄今华夏出土最早的棉织品是南宋末年的一条棉毯。而棉花在华夏的全面种植,则要到明朝时候,才在官府的强制命令下推广到全国。 因此宋代及以前的朝代,华夏只有“绵”而没有“棉”,这个字便是随着棉花的传入才新造出来的。 此时华夏的布帛全都是麻布,是用亚麻、苎麻、黄麻、剑麻等的纤维织成的,远不如棉布柔软。至于冬天盖的被子,赵楫这些有钱人盖的是“绵被”,里边填充的是蚕丝。穷人那就有什么用什么了,有用芦花的,有用杨絮的,当然也有不少塞草的。 因为据史书记载,这东西传入华夏还需要一百多年,所以赵楫原本连想都没想过能找到棉花。所设想的纺织业,也都是改进麻布工艺以及丝织技术。 却不料原来这么早就有海商将棉花运来了,却不是作为经济作物,而是作为观赏花卉。 柳卉欣不由得想起了后世另一种普遍栽种的作物——西红柿,最开始也是作为一种观赏植物被人们种植的,甚至被作为爱情的象征送给了英女王。 前几天才在想怎么发展纺织业,上天就送了这么件好宝贝给她(和赵楫),看来他们这是要否极泰来,要转运了? 后世的史书记载,两浙、两广、福建等海贸发达的地区,到明末的时候主要种植的作物便是棉花。这些地方将棉花织成棉布出口换取银两,以至于当地所需的粮食却要从两湖等内地输入或者从国外进口。 可见种棉织布,是有大利可图的产业。何况现今是她的独家产业,其利益绝不是被高俅夺去的烧酒可以比拟的。 有了这件神器,赵楫的纺织业便有了核心竞争力,再配合先进的技术,近代化的工厂模式,绝对能带来超额暴利。难怪柳卉欣大发豪言,觉得今后再不必为钱发愁。 而且棉花可不仅仅能作为商品,在军事上也有重要的用途。比如明清两代军队的甲胄,大都使用棉甲。这可不是因为棉花便宜,事实上棉甲的价格并不比皮甲甚至铁甲便宜,而是因为棉甲对于箭矢和火枪有很好的防护力,相当于古代的防弹衣,因此到清朝的时候棉甲已经基本取代了铁甲。 直到进入近代,曾经普遍使用的无烟火药——硝化棉,也是使用脱脂棉作为重要辅料的。 ……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好的军营!?” 赵楫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军营”,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沉声道:“陈大人办事果然干练得很呐!” 眼前的这一堆建筑群,依稀可以看出很多年前或许曾经是个军营,可如今人来人往,简直比赵楫这几天来逛过的一些市场还热闹。 “叮叮当当!” 一进围墙,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全是打铁炉子。一群大汉正光着膀子在大铁砧上不停敲打,挥汗如雨。 “哗哗哗~!” 走过最前面的打铁区域,木轮转动的声音进入一行人耳中。这声音赵楫和秦安都十分熟悉,正是制作陶瓷的转轮。 “哗啦~哗啦!” 这是一群妇女在纺麻线。至于军营怎么会有女人,这个问题赵楫已经无力深究了。 “哐~嚓!哐~嚓!” 既然有纺线的,织布的当然也少不了,这个更过分,竟然是男女搭配的。谁说古代性别隔离了?显然劳动人民并没有这些腐朽的规矩。 …… 一路走来,赵楫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黑,而且越来越黑。这哪里是什么军营?根本就是一个超级手工业联合基地。 很显然,赵楫又被陈建这老狐狸摆了一道,生生又浪费了七天。 “陈大人!这便是你为孤准备的军营么?” 站在“军营”最后边,挂满了布匹的染坊晒场中,赵楫脸寒如冰,恨不得当场活劈了陈建。 “额!这个……蔡都监!严都监!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今天军营就能准备好么?” 陈建脸色居然也黑着一张脸,向身后另外两名官员连声质问道。 “回大人!房舍修缮和兵士搬迁,下官前天就已经完成了。现在这座兵营确实已经准备好了,新军随时可以入驻。” “准备好了?!那这些,这些是怎么回事?” 陈建知道赵楫定然追问,不待他发话,径自指着周围热烈的劳动场面,向两名官员问道。 “这……” 两名官员迟疑了一下,那个蔡都监低声道: “都是些占用兵营的官员,有武德军的,也有其他衙门里的,但都是非法占用。 下官令他们搬走,但他们苦苦哀求,又有许多官员求情递条子。下官官小职微,不好逼迫太甚。但殿下虎威,必能震慑不法,驱逐这些占用军营的宵小,新军要进驻时让他们搬出去便是。” “就是这样?” 陈建追问道。 “就是这样!下官哪敢欺瞒殿下与大人?实情确是如此!” 两名都监连连哈腰作揖,态度十分“诚恳”。 “下去吧!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简直无能之极!” 陈建恨铁不成钢的道,说罢转向赵楫笑道: “这两人办事不力,下官必定严加惩处。事已至此,些许不法官员,殿下无需在意,只需将他们驱逐出去便是。 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就侵占军营,开工牟利的官员,想来品级都不会太高。下官等震慑不住,对殿下来说却是不妨的。 这城东军营确是地势最好的一处营地,临近水源,四周又都是空地,扩建也方便。若是这些地都用起来,便是殿下的勇毅军也达到武德军的规模,也绝不会显得拥挤。” “别!陈大人还是另外给孤找一处吧!如此好的一块地方,还是留给武德军比较好。本王初来乍到,怎好喧宾夺主?” 赵楫阴沉着脸,当即毫不客气的拒绝道。 这陈建居心叵测,明显是串通手下挖坑给自己跳呢! 足足一百多间营房,能容纳两千兵士的大军营,全都被各种各样的工坊占据,少说也得有几十家。这几十家工坊后面,至少就站着百多名官员。这百多名官员或许品级并不太高,但有门路有胆量侵占军营的,决不会太简单,至少也都是地方的实权派。 赵楫若真是个刚出宫的愣头青,以为凭着皇子身份便可以百无禁忌、为所欲为,将这些工坊通通扫地出门的话。军营是能占下来,可今后在地方只怕就寸步难行了。 赵霆、陈建这俩地方一二把手虽然统管军政,又刻意针对,但毕竟就只是两人,能给赵楫造成的麻烦有限。 可若得罪了所有地方实权派,今后可就真的要暗箭不断,处处掣肘。想办什么事情都如同深陷荆棘,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了。 至于那俩都监,明显是陈建串通好了唱双簧呢。这么大的事儿,陈建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没有他的默许,甚至授意,那俩又哪敢将这样的军营拿来交差? 至于说军营周围那些空地,方才赵楫就注意到了,全都是开垦好的菜地。就算不是民间农地,也早和营房一样,被人占用了,并不是荒地。如果贸然征用,只怕一样会捅了马蜂窝。 没想到这陈建看着拙于言辞,长相又颇为粗鲁,竟然这般阴险,不声不响就挖了这么大个坑等着自己。看来能坐上这么高位置的,就没一个简单的。 这趟“军营”之行自然就此作罢,虽然陈建与两位督军一再表示这些工坊之后并无什么大人物,可赵楫哪里肯接受? 甚至三人表示若赵楫实在不满意,可以再给他们一月时间,将城西军营腾出来交付给他使用。 赵楫已经上了一回当了,哪里还会上当?不过让他们忙碌安排一番也好,当下也就勉强答应下来。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就想别的办法,绝不再继续浪费时间等下去了。 经此一事,赵楫心中因为得到棉花而来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棉花再好,可却需要大片土地栽种,还需要从纺纱到织布的一整套设备以及大量人力。而且为了保住独家利润,还需要有相应的武力作保障。 否则,只看赵霆、陈建如今是怎么整治他这皇子的便知道,没有皇帝的宠信,他皇子的身份在这些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倘若赵楫仅仅闷头发展工商业,只怕还没挣到钱,光只看到预期可能会有的利润,就绝对有人会对他出手。 马克思说过,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人世间一切法律。经过这段时间的遭遇,如今赵楫可不认为他皇子的身份能起到半点保护作用。 更别说这么做还能大大的讨好他三哥郓王赵楷,对仕途不但无害,反而大有好处。临湖上上下下的官员,只怕多半都磨刀霍霍的盯着他呢!就等他出城之后,狠狠地阴他一把,好以此讨好赵楷,作为升官发财的进身之阶。 何况在姑苏便曾有官军伙同教匪刺杀他的事情,同样的事情,赵楫可不认为临湖的官员们干不出来。多半是姑苏的失败让他们变得更谨慎了,再加上如今他住在城中不好下手罢了。一旦赵楫出城建立军营,和姑苏类似的伪装成盗匪的暗杀,甚至明里的直接进攻绝对少不了。 因此招兵练兵以及种田赚钱这两手,赵楫都必须要抓,而且两手都要硬,哪一边都不能放松。 他必须利用手上仅有的万贯钱财先购置或者租用一处军营,招募一定数量的士兵,并配备相应的武器装备,至少能够保卫他的人身安全以及产业不被人夺走。 然后便要立即利用剩下的钱财进货、购置设备、招募工人,尽快赚取利润,再以这些利润来养兵,如此才能进入可持续发展的良性循环。 这些步骤必须一次成功,容不得半点失败。 这是一场不成功即成仁的战斗,绝不比任何战争的残酷性少半分。都是一样的你死我活,胜者赢得所有,输者输掉一切。失败的后果不仅仅抗金大业再无可能,赵楫以及身边所有的追随者都必定性命不保。 想通此节,赵楫对地方官府的配合再不报任何期待,认真的计划起今后的行动来。 当务之急,最先要做的还是要找好兵营的地点,先将队伍拉起来。有了能自保的力量,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赚钱大计。 计划一开始就进行得很不顺利。 一开始赵楫三兄弟分头去城外寻找合适的建营地点,可一连好几天,被问到的地主都表示无意出售田产,无论三人出什么价钱,都纷纷表示祖产绝不会卖出。甚至赵楫三人表示不买,只是要高价租用,地主们也依旧以各种理由推搪拒绝。 后来察觉到不对的三人干脆不挑什么交通水源了,只要打听到哪家有大块土地的地主,便上门询问,可结果依旧一模一样。城外的地主多半是被当地官员打了招呼,对于出租出售大量土地的要求都一概拒绝。 得知这一情况的叶岚半真半假的建议,索性选一处无主的荒山开山立寨,不但省了大笔买地的开销,也无需再去求什么地主卖地了。 但赵楫自然当场否决了这个看似不错的建议,他是要建立军队,又不是要做山大王。开山立寨像什么话?何况他建军之后立即便要做生意的,跑到交通闭塞的无主荒山去,不论采购原料还是成品销售都十分困难。更别说正经的工人,只怕也没谁愿意跑到荒山野岭去工作。 找不到地皮建立军营,后面的招兵训练自然也没法进行。而没有足够的保卫力量,赵楫心中纵有再多的发财妙计,也都不敢实施。 赵楫如今简直如龙困浅滩,有志难伸。明明有一肚子救国利民的好法子,却半点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这日,经过连日的挫折之后,赵楫也懒得再出去找地了。由得岳飞、秦安两兄弟不死心的出去继续寻找,他自己则留在馆驿之中。 没错!赵楫和他带来那近两百人依旧住在馆驿之中。他都懒得再去安抚使衙门去找赵霆询问进度,结果猜都猜得到,肯定又是诸多借口,但他的抚谕使衙门绝对是不可能交付的。去了徒然破坏心情,却没半点益处,索性不如不去。 当然赵楫待在馆驿里也不是自暴自弃,借酒消愁。现在的打击再大,能比得上变成女人打击大么?能比得上得知只剩几年便会国破家亡大么?能比得上痛失爱人大么? 不得不说,人是在挫折中不断成长的。经历过这么多挫折,赵楫的性格早已变得坚韧无比。眼下这点儿困难,最多不过让他感觉些许烦躁罢了,但绝不可能让他就此消沉,失去信心。 他今日呆在驿馆里,是在趁着闲暇给京城写信。 原本赵楫是准备等一切安顿下来之后再写的,不料地方官员处处掣肘,让他什么事也没办成。眼下到临湖已有一月,离京更是三个多月了,也是时候去封信报个平安,省得宫里的家人们牵挂,徽宗那里也需要上一道奏疏汇报近况。 高强那里也要去封信安他的心,否则若长时间没自己的消息,就算他不会背叛,但难免士气低落,降低做事的效率和积极性。 给徽宗的奏疏里,赵楫当然不会如怨妇一般大倒苦水,痛斥地方官的处处不配合。那不但会显得自己无能,而且除了让徽宗生厌,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在徽宗眼里,那些官员都做得好好的,花石纲也一直尽心尽力的在往京师运,明明都很尽忠职守,也都很有能力的。 怎么你一去就刁难你了?定然是你不知悔改,又任性胡为,使皇子的小性子,刁难地方官员。 徽宗对赵楫印象本就不好,他又是因为不顾大局被贬出京的。若是刚到地方就搞得鸡犬不宁,又上疏攻击地方官员,皇帝会怎么想简直太容易猜了。 因此赵楫的奏疏里半点怨言也没有,压根就不提什么衙门、军营这具体事务。只是说一些风俗民情,怪谈奇闻,山水风景。并表示安顿下来后定然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并顺便寻找奇石奇花等珍奇之物孝敬父皇。随奏疏一同奉上的,还有几幅他沿途所画的山水风景,给父皇母后鉴赏。 华夏自古书画不分家,赵楫擅长水墨画,因此行书也有相当造诣,颇具神髓灵气。给郑后、赵福金、瑷瑷、赵构、高强等人的信件,用的都是行书或行楷。 不过给徽宗的奏疏,为了讨好却用的瘦金体。虽然也堪称工整,但未免失之呆板。但为了刷徽宗好感度,赵楫也只能勉力为之了。 刚刚写完奏疏,用完印,放到桌上等着晾干。赵楫就听外边传来一片喧哗之声,还隐隐有惨叫声传来,似乎有人打斗。 要知道他住的可是官府驿馆,里边的工作人员都是官府吏员,而且赵楫住进去之后,家丁队也按照军营布置的要求,在各出入口安排了岗哨执勤,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靠近。此时这打斗之声,极有可能是家丁队与人发生冲突了。 “你在这儿呆着!墨迹干透之后裱起来收好。” 赵楫交代了一旁侍立的琴心一句,起身匆匆向外走去。 “嘀~嘀!” 果然,赵楫刚出房门,便听到前门传来家丁队特有的尖锐竹哨声。整个馆驿顿时沸腾起来,脚步声四起。原本正在进行橄榄球练习的队员们直接穿着藤甲,拿起长矛匆匆奔向前门。 从曾铁匠那里订购的枪头已经交货,对于这笔订单,曾家父子十分重视,不但用足了料,打造也十分用心。每一支枪头都寒光闪闪,十分锋利。 家丁队训练了这么久,连实战都经历了好几次了,如今终于拿到了真家伙,个个都爱不释手,最近的刺杀训练气势都感觉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赵楫也加快脚步往前门方向走,不过他心里倒是不怎么着急。以家丁队的战斗力,如今又有了铁质枪头,再加上驿馆院墙颇高。只要不是武德军倾全力进攻,一般的冲突,家丁队绝吃不了亏。 “嗖~嗖~嗖!” 赵楫来到前院时,只见正有十多名家丁站在院墙后的木架上,用抛石索往院外抛射石弹。 “嘣!” 弓弦声从头顶传来,却是大门内的望楼上有人向外放箭。 第一百六十一章 羸弱的武德军 赵楫抬头看去,只见望楼上翠衣晃动,放箭的却不是叶岚,而是她的贴身丫鬟甜儿。 叶岚善射,她的丫鬟时常陪她练箭,也练就了一身好箭术。虽然不像她那般能百步穿杨,但百步穿人是没问题的。 家丁队设置防御,原本并没有这个望楼。但韩铁十分热衷功名,不放过一切表忠心的机会,撺掇叶岚一定要跟赵楫讨个差事。 叶岚想着自己这一百多人都拿了赵楫的足饷,什么都不做确实说不过去,便去赵楫跟前表达了帮忙的愿望。赵楫也乐于二龙山众贼能尽早融入勇毅军,于是便安排他们在正门搭了个望楼,白天派人执勤。 赵楫原本是想着望楼居高临下,可以发挥叶岚神射的优势。不料叶岚不耐每天到楼上傻站着,于是这差事便落到了丫鬟甜儿的身上。 好在甜儿的箭术也还不错,虽然无法像叶岚那样每箭必取敌性命。但反正不管射中哪里,敌人也没法再开弓放箭,用来压制敌人足够了。 “五列横队!列阵~!平矛!” 门外传来牛勇嘶哑的命令声。 赵楫有些惊讶,这几天赵智一直请假,连带着牛勇也跟着请假。赵楫不知他们有什么事,但他这几天四处奔波找地皮,再加上心情欠佳,也没心思指点他们什么,便准了他们的假,倒没想到这紧急关头他倒是回来了。 “牛勇!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赵楫快步走出大门,见到牛勇时却大吃一惊。只见他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不但满头大汗,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背脊微弓,将赵智负在背上。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赵智背上插着两支羽箭,已接近昏迷,听到赵楫问话,睁眼看了他一眼,却说不出话来。 牛勇转头见到赵楫,急道: “殿下!武德军私贩军械,被我们撞见,要杀人灭口!” 私贩军械!?这些地方上的军队胆子还真大!高太尉胆子已经够大了,可他什么生意都做,武器却是不碰的。这些家伙倒好,直接卖军火。 不过眼下不是说话的时机,赵楫摆手止住牛勇道:“待会儿再细说,你先带他去裹伤。” 眼下最紧要的,是给这些胆大包天,敢冲击他下榻馆驿的家伙点颜色瞧瞧,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上门来。 这时家丁队已按照牛勇的命令列好阵,前排有家丁大声往前喊话道: “荆王殿下驻地,一应官民不得擅闯,速速退去!” 前方距大门约三十步外,站着三十多名穿军服,戴毡帽的兵丁。地上倒着五六个手持长弓的弓手,身上都插着至少一支羽箭,显是被望楼上的甜儿所伤。 这小丫鬟出手极有分寸,射倒对方弓手便不再发箭,只持弓在望楼上掠阵。 三十步的距离正是适合投石索发挥的距离,剩下的兵丁没了远程掩护,又没有甲胄盾牌等“重装备”,顿时被石弹打得人仰马翻,狼狈不堪。别说冲上来追杀,阵型都快维持不住了。 牛勇已经背着赵智进了馆驿,赵楫接过了枪阵的指挥权。见对方被完全压制,赵楫站在阵旁高声喊道: “前面是哪里的兵丁?都给本王住手!” 对面那群兵丁后面也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有人躲在人群背后大声叫喊道: “假冒的!上啊!给本官把冒充王爷的贼人抓起来!” 赵楫大怒,转过头来只见有几名二龙山来的标枪手正站在家丁队的枪阵后面,满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这位兄弟!可否借你投枪一用?” 赵楫向最近的一名年轻标枪手伸出手道。 这些原二龙山山贼招安已经一个多月了,人人都识得赵楫这位没有架子,对所有人都十分和气的王爷。见他伸手,焉有不允的道理? 赵楫接过标枪,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双眼鹰隼一般盯着前方鼓噪不已的兵丁。虽然先前那人不断喊话鼓动,但众兵丁处于干挨打无法还手的境地,前方又是家丁队密集如林的长枪阵,都纷纷向后缩,没人傻得上前送死。 “嗖嗖嗖!” 墙头的家丁不断向兵卒们投掷飞石,打得一众兵士抬不起头来。这些正是原本守在城门附近的武德军士兵,因为是生力军,体力充足,因此最先赶到馆驿。后边那个胡乱喊叫的,正是带领他们的小校。 没过多久,赵楫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两名兵丁被飞石打掉了头上的毡帽,连忙俯下身去,生怕被后续的飞石砸中,这一下便将原本挡在身后的小校暴露了出来。 小校兀自在那里胡乱叫嚷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面前已经没了遮挡。 “噗!” 赵楫抓住机会手臂一挥,标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贯穿小校右肩,直接将他钉在了地上。这还是赵楫手下留情,不欲杀死官兵。 “啊~!救命!快!快救救我!” 小校杀猪般惨叫起来。 见领头的都倒下了,其余兵丁心胆俱寒,当兵的军饷本就微薄,这几年还早就停发了。兄弟们挖空心思找些门路挣钱,大头还要拿去孝敬长官。大家出出力气抓人没问题,可现在对方明显是硬茬,自己这几块废料冲上去,估计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而且大家在临湖混了这么多年,这儿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人家都大声喊出来了。“王爷殿下驻地!”,这当官的怎么就敢这么光天化日的强攻? 王爷什么的离这些军汉太远,他们也不怎么怕,反正他们是听命行事,法不责众。关键打硬仗你得出厚赏啊!没有真金白银的拿出来,反倒把军法抬出来吓人,大家都当了这么多年差,军法怎么回事谁还不明白? 众兵丁早憋了一肚子火,现下这小校被赵楫一下干倒,身后没了逼迫的人,众兵顿时一哄而散,却没有一个去救那小校的。 “亲兵队!前进!” 赵楫高声下令道,准备趁势冲上去抓些俘虏回来。 既然已经建军,家丁队的名字未免不够正式,于是赵楫将家丁队改名为“亲兵队”,倒也十分贴切。 亲兵队才刚走出两步,街口处突然又源源不断地出现了许多兵丁,裹挟着先前逃跑的兵丁重新冲了回来。 “停!” 赵楫见状,连忙让亲兵队停了下来。毕竟枪阵是近战肉搏,而且很怕远程武器,对方人数又多,贸然冲上去恐有损伤。这些亲兵都是今后建军的种子,赵楫可不愿意任何一个损失在这里。 果然,对方在街口短暂列阵,将溃兵编入后队后,便排着阵型向驿馆大门重新压了过来。 这一次对方不但人数更多,达到了一百多人,而且携带了盾牌。十多名弓手在刀盾手掩护下,从兵阵两翼向前突进。 “嘣!” 围墙上弓弦声响,一支羽箭激射而出。五十步外一名弓手跟进稍慢,略微脱离了盾手的保护一秒钟,被一箭正中大腿,顿时跌倒在地惨嚎起来。 赵楫抬头看去,只见叶岚已经站到围墙后的木台上。见他望来,叶岚扬起手中的复合弓,矜持的抬了抬下巴。 见对方弓手压上,赵楫原本已准备命令枪阵退入围墙,关上大门据守,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但既然叶岚已到,对方弓手便再没有机会了。 “放手杀人好了!这些乱兵竟敢攻击亲王行辕,死有余辜,不必再留手了。” 赵楫向叶岚喊道。 方才追兵只有三十来个,赵楫存了让对方知难而退的心思。不论甜儿还是他自己,出手都很有分寸,尽量伤人而不杀人。 如今对方被打垮一波,竟然又立即组织了第二波攻势。不但人数达到一百多人,几乎是赵楫麾下能战之士的三倍,而且还携带了盾牌这种一看就是攻坚的装备,这显然是居心叵测了。 只怕对方是存了攻破行辕,杀人灭口的心思。至于赵楫自己,虽然暂时他们不敢杀。但软禁起来,找机会安排他出城,然后被“江洋大盗”杀害,却是极有可能的。更有可能的是,出城之后便人间蒸发,从此杳无音信。 虽然这只是赵楫的猜想,或许本地官员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他绝不愿将命运交给别人掌控。既然如此,也只能大开杀戒了。 叶岚微微点了点头,倒是对赵楫的当机立断颇为欣赏。当即挽弓搭箭,再次开始了她的个人表演。 “嘣~嘣……嘣!” 只听弓弦声不时响起,每一击都有一名兵士应声倒下。有的是不小心露出盾外的手脚等中箭,中者顿时倒地惨嚎不已。有的露出的却是头部,这种人就连惨嚎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一会儿,地上就又倒下了四五个兵士,惨叫声响彻长街。余下的兵士心胆俱寒,不敢继续前进,将大盾立在地上,躲在盾后胡乱放箭,任后面的军官如何催促,再不敢前进半步。 这些兵士本就疏于习练,也就是会开弓射箭罢了,至于能不能射中,多半要靠老天保佑。如今连看都不敢看只是朝前方射箭,自然更没什么准头,只不过浪费箭矢罢了。 有盾牌的都不敢动,后边那一百多无甲无盾的士卒当然就更不敢动了。一百多人拥挤在街道上,竟然被叶岚一个人、一张弓便完全压制住了。 见此情形,赵楫不由摇头感叹,这经济越发达的地方,部队的战斗力似乎越差一些。临湖作为世界上最繁华的商业都市,这里武德军的战力,比起先前在姑苏刺杀自己的吴中军那十来个弓箭手便差多了。 在姑苏时,那些弓箭手可是顶着叶岚这个神射手冲上山梁,就为了猎杀赵楫,完成刺杀任务。先不说是不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光那份悍不畏死的狠劲就完爆了眼前这些武德军士卒。 至于那些摩尼教的教徒,就更是凶悍,前面死了这么多同伴,甚至最高指挥也死了,仍然敢顶着叶岚的弓箭和赵楫的飞刀一窝蜂往上冲。相比起来,眼前这明明有一百多人,却畏畏缩缩,挤成一团的兵卒可差得太多了。 打仗全靠一股气势,既然武德军这边不敢冲上来,此消彼长,赵楫这边的亲兵队和山贼标枪手们则是士气大振。 “亲兵队!前进!” 赵楫从刚由后边匆匆赶回来的牛勇手上接过一根长枪,与他一前一后站到枪阵旁,相当于又在阵旁加了一列。赵楫长枪一举,高声下令,然后又扭头向叶岚主仆道: “继续压制弓手!注意射杀军官!” 叶岚仍旧只是轻轻点头,表示听到了,随后抬手就是一箭。一名小校刚从人群中露出头来观察枪阵动向,便被这一箭正中前额,倒地气绝。 赵楫这命令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对面那些军官士卒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眼见那小校的下场,所有人特别是军官,全都缩着头,拼命往后面躲。 因此虽然赵楫他们这二十几个人的枪阵就大摇大摆的径直压过来,却仿佛隐形了一般,没人出来阻挡,也没人指挥士兵守御应对。只有一些军官躲在人群之中,胡乱喊着: “上上!都给我冲!” “冲上去重重有赏!” “后退者军法从事!” 一百多士兵就好像一百多只鸭子,乱糟糟拥挤在长街上,进不敢进,退又畏惧军法。 然而双方距离本就只有几十步,枪阵走得虽慢,双方还是很快遭遇了。 最先遭殃的是两翼突前的那些盾手和弓手,枪阵过处,手持长枪的亲兵队员们要么直接几人合力将大盾顶翻,然后乱枪将藏在后面的士卒戳死;要么就是绕过盾牌,从侧面戳刺躲在后面的刀盾手和弓手。 有些刀盾手和弓手想要反击,但稍一动弹,便会被后边的叶岚主仆捕捉到机会,一箭射来又会有人倒地。 倒下十来人之后,刀盾阵终于完全崩溃,盾牌后边的人纷纷扔掉盾牌和武器,不顾一切的往后逃跑。 这一下后边的兵阵就更乱了,溃兵虽少,可前面的士兵们本就人心惶惶,又没有军官出来维持秩序。前面的士卒看到前方那些刀盾手和弓手的惨况,吓得兵器都拿不稳了,拼命往后挤。后边的士兵就靠前边的帮自己挡刀呢,哪能放他们缩回来?于是又拼命的往前推。 就在武德军兵阵互相推挤,乱成一团时,赵楫的枪阵杀到了跟前。 说实话,看着这些待宰羔羊一般,满眼惊恐,毫无战意的士兵,赵楫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但很快又变得坚硬起来。是他们先追杀自己的亲卫,又带着武器来进攻自己行辕。 若败的是自己,可以预料他们绝不会对自己有半点手软,自己可比他们好多了,至少自己会给他们一条活路。 “跪地弃械者不杀!” 赵楫高声喊道。 “跪地弃械者不杀!” 亲兵队的队员们也跟着高声重复。 前排的武德军士兵有些吓得赶紧扔掉了手中的兵器,但大部分人仍然拿着兵器,迟疑的站着。 三步! 两步! 两军相接! “杀!” 赵楫大吼一声,亲兵队也齐声大吼,同时刺出了手中长枪。 前排的武德军士兵,凡是没有跪倒的,纷纷中枪,浑身血洞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妈呀!” 一直生活在江南太平之地的士兵们,哪里见过这等惨烈场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掉手中兵器跪倒。更多人或者更应该说瘫倒在地,许多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尿了,现场的气味很快变得有些奇怪。 “前进!” 一片纷乱之中,赵楫沉着的继续下令。 枪阵亲兵们直接将跪在面前的武德军士卒踹倒,毫不犹豫的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好在枪阵纵身并不大,每列最多也就四五个人,被踩踏的士兵最多受点伤,性命并无大碍。 一百多名武德军士兵组成的军阵一触即溃,前面的官兵纷纷跪倒,后面的则转身就跑。一路丢盔弃甲,风声鹤唳,虽然赵楫只是带人冲杀到街口便停了下来,但武德军士卒们实在是被惊吓过度,有些一直跑到军营中,兀自惊惧不已,过了好久才终于恢复正常思考和说话的能力。有许多人心里从此留下了阴影,今后只要听到稍微大些的声音,便会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一趟反冲锋,亲兵队毫发无损,杀伤武德军士兵二十余人,又抓捕了五十余名俘虏。虽然还有一多半的武德军逃跑了,但赵楫对这样的战果已经非常满意。毕竟是以少胜多,没办法全歼,能抓住这么多俘虏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最重要的是己方毫无损伤不是么? 经此一役,赵楫深深体会到了远程兵器的重要性,他捡了几张武德军留下的长弓试了试手感。 这些步兵使用的都是单体步弓,由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木料制成。这几张弓做工粗糙,看起来倒是傻大黑粗,可赵楫试射了一箭,弓弦十分松垮,根本达不到禁军规定的一石拉力,连一半都不到。 一石换算成现代的质量单位,大约是六十公斤,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弓手射一壶箭(十支左右)就再也无法开弓的原因。 据说宋军攻下北汉后,曾让北汉大将试拉普通禁军士卒的步弓,大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仍然无法拉开,可见宋军步弓挽力之强。 赵楫在京城虽然没有练过弓箭,但对一石这个重量却是有概念的,因此一拉便知这弓大概的拉力。 不过此时宋朝兵事败坏,京师禁军尚且没几个能开一石硬弓,临湖的这些羸兵能开半石弓已经算得不错了。 半石看起来比标准的一石少了一半,但其实只是无法远射破甲重箭,使用轻箭还是有杀伤力的。现代射箭比赛规定,不得使用超过60磅的弓,以免损坏箭靶。60磅大约是27公斤,还不到半磅,可见半磅弓用来对付无甲或轻甲目标,依然具有不错的杀伤力。 事实上叶岚主仆使用的复合弓就是半石弓,否则她们主仆都是十多岁的少女,便是练成肌肉女,如何能拉动一石强弓?更别说连珠射箭了。 因此这些不合格的步弓,以勇毅军现在的战斗强度,可以勉强使用。虽然感觉还不如他在非洲部落里制造的猎弓好使,但只是用来过度,倒也无需挑剔太多。 至于完全合乎标准的真正战弓,赵楫现在反而不需要。他的目标是制造类似拿破仑时期使用的那种轻型遂发滑膛枪,没必要花费大量精力去训练弓箭手。 反正亲兵队的枪阵攻防能力都很强,征召新兵之后只要扩大规模,再配以适当的甲胄。只要不是与真正的军队野战,配合上今天缴获的这十几张弓,基本就够用到造出火枪了。 而且符合规定的战弓制作不易,但这种偷工减料的半石弓造起来却不难。如今人手不够,这十几张弓都找不到足够的弓手使用,如果到时确实需要扩充,也可以很容易的制造或者购买到。 安置好俘虏,盘点完缴获,这时赵楫才有空向跟在身旁的牛勇询问事情的缘由。对于武德军怎么会突然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来攻打他的行辕,他实在颇有些好奇。 此事果然是赵智、牛勇这俩家伙惹来的,他俩倒不是存心惹祸,反而是出于一片好心,想要帮赵楫分忧。 原来那日,赵智两人作为亲卫陪着赵楫去东郊接收兵营。赵楫只顾着发怒去了,赵智虽也非常愤怒,但却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然后他敏锐的看出了问题,问题就出在进门那一大片铁匠工坊上。 这段时间,赵智没少陪着赵楫在临湖城走街串巷,那日曾家铁匠铺被人收账时他也在场。虽然曾家铁铺位置差了点儿,但就他所见确实门可罗雀,根本没什么生意。 若说偏僻,曾家铁铺好歹是在城里,能比得上城郊的兵营偏僻?没理由城里手艺精湛的铁匠铺被逼得走投无路,城外如此大规模的打铁作坊生意却如此红火。 第一百六十二章 敲竹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事如此蹊跷,背后或许就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眼下困局的破局点就要着落在这件事情上。 但这毕竟只是赵智个人的判断,没有确凿的证据,因此他没敢报告给赵楫,而是决定先私下暗访,等有了证据再上报求助。 不过赵智也知道自己的弱点,虽然脑子够用,但武力值稍微欠缺,在家丁队中勉强只能算是水准之上。于是他拖上了球场上的老对手牛勇,也正是这个决定最后救了他自己一命。 军营中因为有几十家工坊,互不统属,人员复杂,混进去并不难。两人一连几天,天天到东郊军营游逛,今天终于让他们发现了情况。 可惜两人都没受过专业的盯梢蹲守训练,原先无事,戒备不严,倒也无人注意他们。 今日有重要的交易,交易双方都撒出人手,阻止闲杂人等靠近。再加上买方十分谨慎,来接货的人非常有经验,鬼鬼祟祟的两人就显得相当扎眼,一下子就被人发现了。 这一下当然就捅了马蜂窝,不但交易双方倾巢而出,所有营房中也都有操着各种家伙的汉子冲出来。而且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出钻出许多官兵,一起加入到追捕之中,可能赵楫表示不要这兵营之后,这些官兵便又回来了。追兵中甚至还有四五个骑马的,也不知是来自官兵还是提货的客人。 赵智、牛勇两人见事不好,连忙落荒而逃。 交易的货物两人已经看清了,一共好几个大车装载的枪头、钢刀、箭头等兵器。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逃回去,将消息报告给殿下,让他来决定该如何应对。 半年多的严格训练加上充足的食物,两人的体格已经比这时代大部分人都要强壮,身手更是强过这些整天做工的所谓“士兵”太多。一路上遇到三波小股敌人的拦截,都让两人强冲了过去。 两人早就考察过附近的地形,此刻专捡难走的路跑,在穿过一片小树林之后,还紧紧追着他们的就只剩下那几个骑马的敌人了,其他人都只能远远的跟着跑。 好在江南水网纵横,两人泅过两条小河之后,终于摆脱了骑马的追兵。 奈何敌人人数实在太多,至少有好几百人被撒出来搜捕两人。两人虽然暂时摆脱了身后的追兵,但不论他们怎么跑,总无法彻底脱离追兵的视线,一直有人远远的蹑着。成了两人带着几百人跑的局面,场面看上去倒是颇为壮观。 如此壮观的场面,自然引起了城门守军的注意。见两人被官兵追捕,城门守军当即也加入到了抓捕的行列。 好在临湖城承平已久,数百年未见兵戈,城门守备极为松懈,就只门洞前有几名士卒把守。城楼上甚至没有人可以放下闸门,就更别提关闭沉重的城门了。因此虽有人拦截,两人还是打倒了挡路的士兵,毫不停留的冲进了城。 直到这时,窝在城楼上休息的兵卒才听得动静出来支援。但两人早跑得远了,只有几名弓手朝两人的背影放了几箭。 也不知是运气不济,还是城楼上恰巧有一个箭术还不错的弓手,跑在后边的赵智竟然连中了两箭,当时就趴倒在地动不了了。牛勇听得声响,连忙返身抢到他身边,将他负在背上继续逃跑。 按照规定,城墙后一定距离之内是必须空出来,禁止修建任何建筑物的。一来可以方便士兵调动,二来也是防止战争中被敌人火箭引燃。 但临湖城武备松懈,又加上商业发达,寸土寸金,这么大块地空着显然太不经济,那可都是钱啊!因此城门内只留了一条驰道,道旁便都是商铺民居了。 也幸得如此,牛勇背着赵智跑了十几步便穿过了驰道,迅速拐过一间民房的墙角,借着房屋挡住了弓手的视线,脱离了弓箭的威胁。 此时两人已经连续跑了半个时辰,体力有所下降。再加上牛勇现在多背了个人,速度更受影响,终究没能甩掉原本守备城门的那些生力军,一直被追到了赵楫的馆驿行辕。 总算因为城内房舍众多,街道纵横,再加上害怕误伤路人,一路上武德军弓手只放了寥寥几箭,但都没有再射中两人,两人才终于得以逃回。饶是如此,跑回到馆驿时,牛勇也已经几近虚脱。 好在亲兵队一切严格按照扎营的要求,随时保持戒备,反应极快,及时拦住追兵救下两人,更粉碎了武德军的两次进攻。 连续两次进攻受挫,特别是后面那次的惨败,即便对于武德军来说,也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赵楫觉得这些兵士羸弱不堪,可对于武德军来说,这些全部青壮,武装齐全,并且粗通武艺的士兵却是实实在在的精锐。 要知道在普遍吃空饷的徽宗朝,武德军这种太平地方的驻军,在册五六千人,实际上的人数恐怕连两千都不到。而且这两千人虽然在纸面上肯定都是战兵,但多半都是在给长官家做仆役、做工、种地等等,这种有武器的青壮真不见得能拿出多少来。 赵楫这一下就干掉小三十,又抓了五十多,加起来就是八十人。再加上逃回去那些人都已经吓破了胆,短时间内也是没法再提刀作战的了。更惨的是今天被干掉的二十来个弓手,已经是武德军全部的弓箭手了。 虽然宋军编制弓手占七成,近战只有三成。可江南潮湿,弓箭不易保养,再加上弓手培养不易。对士兵的身高、膂力都有极高的要求,还需要经过长期的专业训练。 一心发展经济的军政官员们,哪有保养武器、培养弓手的耐心?因此发展到现在,江南驻军中,无论姑苏的吴中军还是临湖的武德军,虽然名册上还是当年定下的编制,事实上已经大部分都是近战士兵,原本应该是主力的弓手却已经凤毛麟角,都只有那么二十来个人。 而且为了省钱,军械库中的装备其实大部分也都被倒卖,或者因缺乏保养朽坏了,被赵楫缴获的这批装备已经是武德军库存装备的半数。 缺乏装备,没有弓手掩护,武德军虽然还能再拉出几百号青壮来,但再难以组织起像样的攻势了。甚至赵楫若想杀出城去,他们也决计拦不住。 虽然无力进攻,但这么大的事被赵楫知道了,武德军也不敢就此退走。无可奈何之下,武德军士卒只得搬来了鹿角、大木等物,在行辕通往外界的各条街道上设置路障,将行辕与外界的联系彻底隔绝,暂时避免消息外泄。 不过赵楫也不着急,从先前的第二波攻势来看,武德军那边已经乱了方寸,进退失据。既然他们不再继续进攻,那多半就是刚才把他们打痛了,他们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这才选择了封锁。 既然他们无力进攻了,主动权便到了赵楫手上。亲兵队力量集中,战斗力强,又据险而守,如果武德军都是先前那样的素质,就算真来几千人,他也能保证守上几天。 而且他们人数少,随时可以向任何方向突围,想走就可以走。武德军兵力分散,根本难以阻截。所以武德军看似包围了赵楫,却处处破绽,根本阻止不了他做什么。 而且还有五十多名俘虏在赵楫手上,这些人既是人质,也是人证。方才武德军若能攻破行辕,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赵楫,京师有郓王赵楷替他们遮掩,此事多半就会不了了之。 可既然没攻破行辕抓住赵楫,还反而被抓了五十多人,事情就变得大条了。赵楫都无需上报京师,只需押着这五十多人在城里大街上游一圈,这事就算是捅破了,再也遮掩不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带兵攻打皇子行辕,这行为已经与谋反无异,绝对是诛九族的大罪。 别说徽宗并不想杀死赵楫,不过是想小惩大诫而已,就算徽宗真的对赵楫有了杀心,也不可能允许他们公开这么干。 这是对皇室威严的公然挑衅! 为了维护皇族整体的尊贵,徽宗也必定要严惩相关人等。追究起来,临湖自安抚使以下,大小官员一个也跑不了,至少也有失察之罪,罢官已经是最轻的处罚。 因此现在赵楫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连日以来遭受挫折的颓丧不翼而飞。独自坐在驿馆大厅之中,招了李娃来给自己抚琴、烹茶,兴味十足的享受起来。 果然,黄昏之前,有亲兵来报,两浙路兵马都监蔡遵、颜坦在馆驿外求见。双方现在关系紧张,亲兵队直接将两人给拦在大门外了,并立即向赵楫禀报。 赵楫慢悠悠的饮了一碗茶,又坐着听完一支曲子,晾了两人好一会儿,才让人将他们请了进来。 “颜大人、蔡大人!两位真是稀客啊!今日怎么想到来本王这里了?来得正好,孤这个丫鬟烹得一手好茶,现在火候刚刚好,两位有口福了。娃儿!快给两位大人盛一碗茶上来。” 李娃知道这俩都是管军队的官儿,是指挥兵卒攻打行辕的坏人。哪里愿意给他们烹茶?将茶汤盛出来,随意用刷子涮了两下,便端了上来。不但半点茶花没有,连茶沫和茶汤都没有融合。 但此时两人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喝茶?更没心思计较她的怠慢不敬了。 “谢殿下!” 两人恭声谢过之后,看都没看面前的茶碗一眼,急急忙忙的道出了来意: “下官听闻今日竟有歹徒光天化日之下进攻殿下行辕,幸赖殿下护卫勇武,打退了贼人。下官已下令关闭城门,封锁街道,全城搜索贼人及同党,定要将这些大胆匪贼抓住,严加治罪,明正典刑。 下官两人得知此事后,便立即布置人手抓捕,因此见驾来迟,下官等惶恐,还请殿下降罪。” “呵呵!是么?可本王亲眼见过那些被擒的贼人,分明都穿着军服,有些还是军官,看起来实实在在就是大人管辖的武德军官兵啊!” “谣言全是谣言!”蔡遵急道,话出口才察觉不妥,连忙补救道:“不不!殿下!下官不是说您!下官是说,这些贼人竟敢冒充官军,冲击行辕,简直胆大包天、十恶不赦、罪不容诛。还请殿下将这些贼子交给下官,下官定然严加拷打,审问出贼人同党,将他们一网打尽,为殿下扫除隐患。” 呵呵!想杀人灭口? 赵楫笑容不减,却已懒得再跟他们兜圈子,冷声道: “今儿的事情怎么回事咱们大家心知肚明,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本王既然见了你们,便是给你们机会,你们若是不拿出诚意来,那就别怪本王不教而诛了。” “殿下何出此言?” 颜坦“讶然”道。 “你们俩真要找死?还是临湖的官员都觉得乌纱帽戴久了想学陶渊明回家种地?” “这……还请殿下吩咐,无论殿下要做什么,下官等必定全力配合。” 见赵楫态度强硬,两人不敢继续否认,虽然也没有直接承认,但话里的意思已经认栽了。形势比人强,好牌都在赵楫手里,两人不认栽也没办法,这话就是请赵楫下刀的意思了。 “两位大人觉得,孤将你们俩当场格杀,就说你们谋反意欲刺杀本王,有没有人相信呢?” 赵楫却并不马上提条件,顾左右而言他道。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两人连称不敢,冷汗忍不住涔涔而下。赵楫若真这么做,他们俩还真没辙。两人这才想起,面前这位英俊斯文,看起来十分和气的皇子殿下,正是因为杀人被贬出京的。杀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的。 而且赵楫在京师杀李善庆,可以说不顾大局。可他如今有证据在手,杀这俩官儿,就算知道他是故意报复,也不会有人追究什么。 这两人想到的,赵楫其实也早想到了。 他若真将事情闹大,将证据全都摆上台面来,确实临湖大小官员一个也跑不了。 可临湖政务就要瘫痪至少半年,而且这事牵连极广,调查起来费时费力,到时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运往京城的花石纲。 徽宗是什么性格赵楫再清楚不过,他才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只知道他的石头运不到了,他就一定会不爽,虽然赵楫有绝对正当的理由,可他却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对赵楫定然是更加厌恶。 而且就算撤了当官的,地方小吏却是不受影响的,说不定还要趁此机会大捞一笔,鱼肉乡里,赵楫这么做却又间接作孽了。 更关键的是,政务如果停顿,赵楫建军的事情也不得不跟着耽搁下来,半点程序也走不了,至少要浪费掉宝贵的半年时间。 而半年之后换上来的,也必然是郓王一党的官员,跟被替换的那些不会有半点区别。照样会挖空心思跟赵楫作对,只不过会更谨慎一些,不会再像这次这般轻易动刀动枪。但一旦发动,必是致命一击,势必更难应付。 因此将事情宣扬出去,闹得满城皆知,虽然本地官员讨不了好,赵楫自己也要受损失,实在是两败俱伤的行为。 这些关节赵楫能想到,临湖的大小官员也都能想到。也正因为如此,两官员才敢上门来谈判,寻求妥协解决的方案。 但两浙官员毕竟性命攸关,不出点血让赵楫满意是绝对无法过关的。因此赵楫当然要表现的强硬一些,才好狠狠下刀,在谈判中多争取些有利条件。 见赵楫如此强硬,甚至不惜以两人性命相威胁,颜坦、蔡遵对视一眼,咬牙道: “上次回去之后,下官日日反省,深刻认识到自己错误。耽误殿下大事,下官两人实在罪不容恕。下官愿将城西一处别业赠送与殿下,作为新军兵营,将功赎罪。” 开出条件后,蔡遵紧接着介绍道: “那是临湖西郊三十里外,接近西河县的一处别业,有院落十余进,足可容纳千人。院落周围另有农田百亩,三条河流流经其间,是上好的水浇地。 因为有河道,水运交通也非常方便,下官以为十分适合改建为军营。地契下官都带来了,请殿下过目。” 既然连地契都带了,这田庄显然是先前就准备好的,向来不会有问题。不过既然是主动山门来挨宰,哪有这么容易过关的道理? 赵楫接过地契随意扫了几眼,不动声色的放到桌上道: “今后每月,临湖府要按照武德军的标准,准时拨付我勇毅军粮饷。一天都不能晚,一文钱都不能少!” “殿下!这武德军是禁军,勇毅军是,是厢军。” 颜坦低声抗辩道。 “厢军怎么了?”赵楫得理不饶人。“孤乃大宋亲王,孤手下的厢军便是要与禁军一般待遇,这有何不妥?” “可,可这钱粮之事……” “少给本王来这一套!孤不管这事该谁负责,出了事儿孤就找你。你该找谁找谁去!反正到时候拿不到粮饷,咱们就一拍两散。孤自己拿钱给下面的兵士吃饭,你们这些家伙的脑袋,就统统都要搬家!” 说到这,赵楫已是声色俱厉。 “是是!都依殿下。” 两人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不住弯腰点头。 “还有!今后勇毅军一应事宜,地方上必须全力配合,不得借故拖延刁难,否则孤不保证什么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是是!都依殿下。” “早这样不就好了?其实本王是特别好相处的人,来日方长,以后你们自然就知道了。行了!都下去吧!只要你们专心把事情办好!这件事情孤就当没发生过,大家相安无事。” 提完条件,赵楫心情大好,笑着挥手赶人。 “是是!殿下宅心仁厚,人所不及。那个,那些被殿下抓住的贼人,下官带回去定要严加拷打,找出同党……” 两人却不挪步,继续站在原地道。 “那些人?哦!不必了。他们敢冲击本王的行辕,哪有这么容易放过?孤这里建立军营,苦活累活不少,这些家伙都得在这里做苦役赎罪。你们放心,孤一定严加看管,不会让他们跑掉一个的。 至于同党嘛!孤自己会去抓。只要你们办好答应好的事情,这次的贼人袭击事件本王就帮你们担待了。这些贼人、同党什么的都保证处理得妥妥当当,绝不令父皇知道怪罪地方便是。” 切!这些都是人证,交给你你回去翻脸不认账怎么办?你看我有这么傻么?我可没工夫天天抓俘虏玩儿,所以这些人是绝对不能放的。 两人见状,也知道糊弄不了赵楫,虽不甘心,但只能灰溜溜的告辞出来。回去向上面的安抚使赵霆、制置使陈建回报,设法摊派钱物,满足赵楫所提的条件。 …… 在哈卡部落住了一个多月后,柳卉欣和叶卡捷琳娜重新踏上了寻找文明世界的征程。 虽然现代文明的具体方向仍不太弄的清楚,但也不是全无头绪。哈卡部落往东走十几天便是大海,每年旱季开始的时候,部落都会派一支队伍去一趟海边,煮些盐回来食用。 排除掉东边之后,西边也就是柳卉欣他们来的方向,也不必考虑。既然东边是大海,西边肯定就是辽阔的非洲内陆,基本是不大可能找到现代文明的。 剩下的就只剩下南北两边了,柳卉欣经过深思熟虑,最终选择了北边。一来,据部落的居民讲,南边的草原更广阔,需要很久才能到达森林,而北边相对较近。二来,在柳卉欣记忆中,似乎北边的国家密度更大一些,或许更容易遇到城镇。 在酋长、巴库及猎队成员们依依不舍的送别下,两女一大早离开了哈卡部落。看着部落战士们一张张憨厚淳朴的脸孔,叶卡捷琳娜还忍不住洒下了几滴惜别的泪水。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休整,两人的体力重新恢复到了巅峰的状态。特别是叶卡捷琳娜,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体力与过去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现在的她身背弓箭,手持长矛,在草原上奔跑如飞,看起来才真的有几分战斗民族的风范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文明?野蛮? 除了恢复体力和得到充分的休整,两人还从部落猎人们身上学到了许多草原狩猎的技巧,以及他们最擅长的长跑技能。 说起来,宋朝的老猎人丁老爹的狩猎技巧要比哈卡部落的这些原始部民们高超的多,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丁老爹的技巧都是在华夏南方山区那一脉的传承,经验也都来自那里,虽然大部分仍然实用,但在非洲草原上的一些生存技能他却不知道了。 因此在哈卡部落这一个多月里,柳卉欣与哈卡部落的猎人们取长补短,柳卉欣教他们制造更高效的猎弓,更准确的射术。巴库等几个年轻的猎人还对她高超的长矛技巧产生了兴趣,柳卉欣也全都倾囊相授。 相应的,柳卉欣也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如何在草原上寻找食物、水源,应对猛兽等实用的经验。当然,受益最大的还是叶卡捷琳娜,她根本就是一张白纸,就像海绵一样疯狂的吸收柳卉欣和哈卡部落两方面的经验和技巧。 而且别看她原本身体娇弱,那不过是因为过去沉迷音乐缺乏锻炼罢了。但她骨子里却有着毛熊人战斗民族的韧劲,再加上人又聪明好学,经过一个多月的锻炼,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猎人了;不论开弓射箭还是持矛格斗都有模有样,还亲手猎杀过一只鬣狗。 两人去到哈卡部落时携带的“装备”,这次也基本都带走了。钢枪头的长矛,用来开路劈柴的短斧,还有用于烧水的金属罐。这些东西对于部落原住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作用,却能让她们的森林之旅方便许多。 至于那两支已经没了子弹的冲锋枪,倒是没什么用,被两女送给酋长当做收藏品了。 按着有经验的部落猎人们的指点,两人沿着一条小溪向北徒步走了十多天,终于到达了一片森林。 对于森林生活两女已经十分熟悉了,但时隔一个多月再入森林,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两人继续沿着小溪岸边逆流而上,最好当然是能在上游找到沿河边建立的城镇,或者知道城镇方位的半开化部落。当然,即便溪流的源头便在森林中,至少沿着水源也要容易走一些,而且不愁没有水可以饮用。 中午两人吃的仍然是烤鱼,但有了从部落里得到的盐和几味香料,烤鱼的味道顿时变得鲜美无比,再不像原来那样腥得难以下咽。 吃完午餐,两人沿着河岸缓行,待消化的差不多了,两人刚准备加快速度。 “呯呯呯!” 远方突然传来几声枪响,两人又惊又喜,喜的当然是枪是现代武器,有枪声意味着有来自文明世界的人,或者至少是接触过文明世界的人。惊的是,从这种三发点射的射击方式,可以判断出这支枪显然是一支杀人的武器,而不是打猎用的猎枪。 但无论如何,能这么快找到现代社会的线索总是件好事,就算有些风险,两人也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只要小心些,纵然有危险,两人往森林里逃便是。 “走!咱们去看看!” 两人弯下腰,如同平时寻找猎物时那般,小心的向前摸去。一路上又听到了两次枪声,正是来自小溪的上游。现在距离近了一些,柳卉欣已经分辨出那些枪声都是非洲大陆最常见的ak步枪发出的声音。 虽然不论她还是赵楫都没真正听过这种步枪的声音,但ak实在太有名,赵楫最初启蒙的那款手机软件里便有好几款ak枪族的步枪,因此她能分辨出这枪声是使用7.62*43mm中间弹的ak步枪发出的。 为避免被可能的暗哨发现,两人稍稍离开了岸边,借着一旁的矮树、灌木遮掩,迅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接近。 翻过一座小丘,透过林木的缝隙,两女看到了由枯枝与茅草铺成的屋顶。对于这种屋顶,在哈卡部落住过一个多月的两女都非常熟悉,正是草原上原始部落常用的草屋结构。 两女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好的预感。原始部落中出现不应属于这里的枪声,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此时她们的位置,已经可能被下方部落中的人发现。两女都放慢了脚步,借着树丛的隐蔽一步步小心往前移动,很快移动到了制高点,居高临下的俯瞰下边部落的情况。 小丘并不高,大概只有二十多米,村里的情形,两女能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只有十几间茅草屋的小部落,或者说小山村。村中到处都是倒得横七竖八的尸体,显然刚经过一场屠杀。其中有几处茅草屋还在冒着青烟,也不知是有人纵火留下的痕迹,还是中午做饭还没熄灭的炊烟。 “中心广场!三个人,都有自动步枪,小心重机枪。” 柳卉欣低声道。她伸手抓住叶卡捷琳娜手臂,能感觉到对方身体正轻轻的颤抖,这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两人在哈卡部落生活了一个多月,对这些原始部落已经非常了解。 这些淳朴的原始人十分虔诚,重视荣誉,乐观而坚韧的过着贫苦却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们对人非常友善,而且十分好客,遇到客人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 便连一开始对她们非常戒备的大猎首刀疤脸,在相处过一段时间后,虽然面对两人还是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了先前的敌视。 当然,两人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原始人都是这样。世界上也存在非常排外,对外人十分敌视,甚至吃人的原始部落。 但她们遇到了哈卡部落,受到了友善而热情的对待,自然对这些淳朴的原始人产生了认同。现在见到同样的原始部落遭到屠杀,不光是叶卡捷琳娜,柳卉欣也同样十分愤怒。 她之所以比叶卡捷琳娜冷静,只不过经历的事情比较多,更能沉得住气,没有表现得那般明显罢了。 除了村子中心的广场,其他地方并没有看见活人。只偶尔从草屋中传来一两声女子的惨叫和哭喊,以及随之而来的男子大笑声。 村中心广场上停着两辆皮卡车,车的后斗中各安装了一挺机枪。车门都大开着,一辆车旁有一个身穿绿色军装,背着一支ak步枪的黑人男子正靠着车身抽烟,饶有兴致的看着广场上的表演。 广场的一边站着两名同样穿着绿军装的黑人士兵,正平端着手里的ak步枪,对着正前方七八米远处的五名土着。 五名土着人正双手抓住耳朵,舌头伸得长长的,单脚立在地上不停地跳着,动作十分滑稽。可看着旁边地上倒着的七八具尸体,谁又能笑得出来? “哈哈哈!” 还真有!却正是那个靠着车抽烟的士兵,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笑得十分欢畅。 这时一名上身赤裸的土着男子跌跌撞撞的从一间茅草屋中跑了出来,又有两名士兵紧跟着追了出来,一脚便将那土着踹倒。一名士兵拉动枪栓,便要枪杀那名土着,这时那原本抽烟的士兵大声喊话阻止了他。 抽烟士兵丢掉烟头,转身爬上原本靠着的车斗,拎了一个大约五升的便携汽油桶下来。原来他不是大发善心想要救人,而是想到了更“好玩”的杀人方式。 果然,他拎着油桶快步走过去,拧开盖子便将桶中的汽油全都浇到了土着身上。土着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不住大声的叫喊着。 可能是因为地方离得很近,这个部落的语言同哈卡部落差不多。柳卉欣两人能听出他是在不断求饶,求这些与他同样肤色的外来者不要伤害他和部落里的其他人。 柳卉欣感觉手腕一紧,原来叶卡捷琳娜再也看不下去,紧握着长矛便想冲下去杀掉这些仅仅为了取乐便肆意屠杀土着人的士兵。 “呯!” 正在这时,一名正在“单脚跳”的土着少年被那边的哭喊分了神,可能也是跳久了有些疲劳,动作稍稍走形。对面的一名士兵当即对着他毫不犹豫的开了枪。血花在少年瘦弱的胸膛上炸开,近距离发射的7.62mm中间弹直接射穿了他,少年哼都没哼一声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干燥的泥土地上。 剩下的四名土着甚至连目光都不敢转向死去的少年,生怕一个分心动作稍不标准,下一个被干掉的便是自己。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么跳下去,最后免不了体力耗尽,步那少年的后尘;或者是那些士兵玩腻了,几枪将他们全部干掉。可知道归知道,人的天性乐生恶死,哪怕再辛苦,能多活一会儿总是好的。 “冷静!” 柳卉欣手臂用力,将叶卡捷琳娜拽了回来,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沉声道: “别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也同样想杀掉那些渣滓,但现在冲动就是送死!我去!你掩护我!” 交代完这一句,柳卉欣没有再多说什么,借着森林中茂密原始植被的掩护,当先向部落潜去。她的心中同样愤怒,对于这些来自文明世界的禽兽们的所为,她也已经忍无可忍了。 叶卡捷琳娜愣了一下,看着柳卉欣敏捷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的矮树丛里,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向柳卉欣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嘭!” 伴随着一声轻响,凄厉的惨叫声传了过来。那边的三名士兵点着了那个满身汽油的土着,土着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在地上拼命翻滚扑打,但显然无法扑灭这可怕的烈焰。 三名士兵看得兴高采烈,纵声狂笑,只觉自己比那边玩“小丑独脚跳”的两个同伴会玩多了。 叶卡捷琳娜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胸腹翻滚,遍体生寒,她随即低下了头,咬紧牙关加快脚步赶路,再不忍去看那人间惨事。只想快些到达攻击位置,多杀几个禽兽士兵,为无辜死去的人报仇。 广场上现在已经有五名持枪士兵,周围茅屋中还可能会有其他士兵在里面。正面强攻无疑是自寻死路, 柳卉欣迅速绕到了先前便观察好的,最偏僻的一座茅屋附近,以那里作为突破口。 刚刚接近茅屋,柳卉欣便听到了屋内传来的人声。是男子的说话声,声音不大,但也并没有刻意压低,用的是一种柳卉欣听不懂的语言。这显然不应该是土着,而是那些士兵的同伙,而且既然有交谈,也就说明茅屋里不止一个人 柳卉欣蹑手蹑脚的沿着外墙悄悄靠近,刚到门边,就与一名披散着上衣,正一面走一面点烟的黑人士兵撞了个对面。黑人士兵陡然见到一个皮肤这么白的女子,一下子愣住了。 虽然柳卉欣手上拿着长矛,但那士兵哪会在意一名娇小女子手上的冷兵器?那一瞬间的反应不是示警或者开枪,而是惊艳,继而色心大起。 其实柳卉欣过去的肌肤确实当得上白皙晶莹,但如今在非洲大草原上晒了这么久,不论她还是叶卡捷琳娜全都已经变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了。当然,比起非洲本地的原住民还是要白得多。 那士兵正在想着怎么抓住这个美女,千万不能让里面的同伴听到,至少先占了头筹再说。但早有准备的柳卉欣却没有半点迟疑,一大步欺近身去,左手抓住士兵右手阻止他拿枪,右手长矛狠狠从他下巴刺入,直贯入脑。 柳卉欣的这柄长矛,矛头是她从坠机残骸那里捡的,其他幸存者磨制的钢制矛头。矛杆是到了哈卡部落后换的,她依然没有找到适合华夏枪术发挥的那种,类似白蜡杆的韧性十足的木杆,只得换了一根和部落其他战士同样的硬木矛杆。 哈卡部落的长矛大约有两米长,只适合用来打猎,用在眼下这种逐屋冲杀的场合却嫌太长了些。因此在下山的路上,趁着广场那边喧闹的时机,柳卉欣果断将枪杆踩断了,只剩下不到一米的一截,将长矛变成了一柄短矛。不料刚刚进村,便有了用武之地,一矛结果了这名见色起意的发呆士兵。 短矛入脑,这士兵哼都没哼一声,只抽搐了两下便软软的倒了下去。柳卉欣赶紧抢上,托住他的身子轻轻放到地上,以免发出声响惊扰到他屋里的同伴 先将尸体拖到屋后僻静处,柳卉欣摘下士兵的ak步枪背到自己背上,重新提起短矛轻手轻脚的回了茅屋。 一进屋门,便见到一名士兵正面对着房门,将一名浑身赤果的土着女子压在身下。昏暗的光线下,只见那土着女子浑身上下布满了数不清的刀口,身下是一片大大的血泊,都已经开始凝固了。从流血量上来看,恐怕那女子一半的血液都已经流出。显然那两名士兵不但禽兽,而且十分变太。 那士兵见到柳卉欣吃了一惊,张大嘴便欲呼叫,柳卉欣哪能让他叫出声来?手一挥,短矛电射而出,直接从他大张的嘴里刺了进去,矛尖直透后颈。 那士兵中了这一矛,显然是死定了,但一时没有气绝,双手捂住嘴上的矛杆,身体痛苦的扭动着,眼神痛苦而绝望。柳卉欣只看了他一眼,便俯下身查看那女子的情况。那个渣滓,就任由他痛苦而死,也无法洗清他犯下的罪孽。 干掉士兵排除了威胁,这时柳卉欣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一具小小的土着儿童的尸体,被刀砍掉了脑袋,死状极惨。柳卉欣猜想那可能是这个土着女子的孩子。 土着女子失血太多,显然是没法救活了。她遭遇如此非人的苦难,原本眼神已经变得绝望而麻木,但感到那作恶的士兵突然离开自己的身体,又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柳卉欣悲悯的眼神。 女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已经不能说话了,呼吸也十分微弱。但她原本灰白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欣慰、悲伤、不舍各种复杂的眼神飞快的闪过,最后眼珠向门边微微转动了一下,终于停止了呼吸。 柳卉欣伸手合上了女子的眼睛,对这些使用着现代武器的野蛮人更加痛恨了。 她没有去拔自己的短矛,而是从墙边捡起一把原本应该是属于那名士兵的大砍刀,在那士兵兀自抽搐的身体上擦干了血迹,然后挂到自己腰上。这应该就是伤害那女子的凶器,而柳卉欣要用它痛饮这些野兽的血,洗刷掉被它杀掉的这对母子的冤魂。 重新武装好的柳卉欣,开始逐屋无声无息的摸过去,清理正在屋中行恶的士兵。这把大砍刀由精钢制成,放到宋朝那边也能算是难得的神兵利器,在现代的非洲也是非常实用的武器和兵器。 比起只能戳刺的短矛,大砍刀不仅更加锋锐灵活,戳刺速度更快,而且还可以劈、砍、砸、削。除了长枪之外,单刀也正是赵楫三兄弟练得最多的武器。 有了合手的武器,柳卉欣的突袭行动进行得很顺利。虽然那些士兵都有枪,但在屋内行乐的时候,显然不会有人还将枪背在身上。 因此柳卉欣一路砍杀过去,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顺利得不像话,大砍刀一共杀死了三拨共六名士兵。 但偷袭的成功并没有让柳卉欣产生半点喜悦,心情反而更加沉重。每一间茅草屋中,几乎都有妇女和儿童的尸体,而且大都被虐杀而死,死状极惨。 死者就算了,那些还没有死,被她救下的妇女却更惨。身上全都受了致命伤,承受着非人的痛苦和屈辱,却一时死不了。柳卉欣能做的,也只有送她们一程,帮她们减少些痛苦罢了。 除了离广场最近的三间茅草房,因为门朝广场没法清理,周围的所有茅屋柳卉欣都已经“打扫”干净了,现在该轮到村心广场那五个了。 三间茅屋中可能还会有士兵,但从皮卡的装载量来看,最多还有两三人。也就是说,柳卉欣最终需要面对的敌人有七或八人。 此时还在独脚跳的土着只剩下了三个,又有一个体力耗尽没能坚持下去。 从刚才干掉的士兵身上,柳卉欣得到了八支ak步枪。她也分不清这些到底是ak47还是akm,反正是发射7.62mm步枪弹的就是了。 但对于使用这些步枪,柳卉欣却有些顾虑。赵楫曾经看过一本书,上面提到非洲人从来不会保养武器。 现代武器虽然使用无烟火药,但使用久了枪膛零件上还是会有火药残渣。因此需要定期拆解下来,用枪油擦拭清理,以保证枪械的可靠和精密度。越是精密的枪械,就越需要经常清理保养。 从一战到二战,各个大国流落到非洲的武器其实并不少。包括后来白鹰国曾经在非洲投放了大量ar系列步枪,但这些枪无一例外的都因缺乏保养炸了膛。 所以非洲的武装人员,不论军队还是海盗或者恐怖分子清一色都是ak步枪。不仅仅是因为ak步枪价格便宜威力大,更重要的是ak结构简单,性能可靠,不论进水、进沙、进泥浆,仍然可以射击杀人,而且不容易炸膛。 所以非洲人民使用ak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ak,而是其他枪都炸膛了,就只剩下ak可以用…… 但即便如此,因为他们从来不清理保养,再加上山寨枪和配件、弹药泛滥,如果在非洲的战场上随便捡起一支ak就使,仍然可能会因为炸膛丢了自己的小命。 这也是为什么柳卉欣虽然缴获了八支ak,却踌躇着不敢使用的原因。她可不想敌人没杀死,却因为炸膛重则丢命,轻则毁容。 然而敌人有五到八人,她和叶卡捷琳娜手上没有淬毒的弓箭杀伤力十分有限,并不能保证一击致命。而且弓箭对射击姿势要求极高,射速又慢。不使用枪械的话,面对敌人的反击很可能会受伤甚至丧命。 柳卉欣不会拆解枪械,现在也没这工夫。无奈之下,她只能逐个拉开八支枪的枪膛,选了一支枪膛看起来最干净的。 这还只是第一步,随后柳卉欣又拆下弹夹,退出枪膛里的子弹。将得到的所有弹夹和子弹快速退出来,摊在地上仔细筛选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重回哈卡 时间紧迫,柳卉欣以最快的速度选出了印着毛熊文或者华夏文的二十发子弹,将它们全都压进了一个看起来质量还不错的弹夹。至于子弹上完全没字,或者印着大食文的,则统统扔掉。她可不希望到时候子弹爆炸或者打不响。 左手提枪,右手提着大砍刀,柳卉欣借着茅屋的遮挡,潜行到了广场旁的一座茅屋后边。只需向旁闪出,即可对广场上仍懵然不知的士兵们发起攻击。 柳卉欣先将大砍刀和已经上好膛的步枪放到墙角容易拿到的地方,取下背上的弓拿到手上,箭壶调整到容易拿取的位置。 然后柳卉欣朝山丘的方向做了个哈卡部落准备狩猎时的手势。她看不见叶卡捷琳娜究竟藏在哪里,但她知道叶卡捷琳娜肯定已经进入攻击位置,并且一定能看到她。 “嘣!” 柳卉欣深吸一口气,闪身而出,在移动中已经选好目标。待站定身子,弓弦已被拉满,箭矢随即离弦而出。 “嗖!” 在黑人士兵反应过来之前,箭矢已经命中一人咽喉。锋锐的箭头切断了气管和颈动脉,士兵惊恐的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嗖!” 剩下四名士兵闻声看过来时,柳卉欣已经射出了第二枝箭,与第一支箭相隔时间不过两秒,用的正是从叶岚那里学来的连珠箭法,又一名士兵咽喉中箭倒了下去。 兽牙和兽骨做成的箭头穿透力很有限,若是宋军用的钢制破甲重箭,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柳卉欣完全可以瞄准头部射击,击穿颅骨完全不是问题。 可换成哈卡部落这种兽骨箭头,她甚至都不愿意瞄准胸口。若是被肋骨挡住,敌人就只会受点轻伤,甚至可以继续开枪还击,这就浪费了宝贵的攻击机会了。 两箭干掉两名士兵,柳卉欣不再恋战,一闪身躲回了茅屋后,紧紧地趴到了地上。 “呯呯呯!” “呯呯呯!” 果然,还不待她趴好,剩下的三名士兵便对着她消失的方向呯呯嘭嘭的开起枪来。7.62mm枪弹穿透力十足,这种土木混搭的墙壁根本挡不住,子弹穿过两堵泥墙,带起大片泥灰木屑,在柳卉欣头上乱飞。 “嗖!” 枪声中箭矢破空声微弱得几不可闻,但又有一名士兵胸口中箭倒下。叶卡捷琳娜终于出手了! 她没有柳卉欣那样的箭术,只能瞄准敌人的躯干。好在这一箭运气不错,没有被肋骨挡住,直接刺穿了那名士兵肺部,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 这些士兵的战术素养确实不怎么样,枪声响了一会儿竟然停了下来,显然没有人节约子弹,全都一下子把一个弹夹打光了。 这么好的机会柳卉欣怎么可能放过? 她抓起早已放在墙角的ak步枪,迅速半坐起来,然后顺着墙角侧倒了下去。 广场上剩下的士兵果然正在手忙脚乱的换弹夹,还有一名正在向皮卡疾奔,显然是想爬上车斗操作安装在上面的机枪。 另外果然又有两名士兵提着枪,从广场旁的茅屋中匆匆跑了出来。 见到满身满头都是泥灰的柳卉欣,刚跑出屋的两名士兵大吃一惊,举枪便想射击。 但他们原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其他人刚才射击的位置上,提防着柳卉欣像上次那样站着闪身出来射箭,却没想到她会拿着枪从贴地的位置出现。 猝不及防下,两人哪里来得及瞄准? “呯!” 一名士兵当即被爆了头,整个头盖都被掀飞。直到这时,他的手都还没能摸到扳机护圈。 “呯呯呯!” 另一名士兵惊慌之下扣动了扳机,但却完全没有准头。连茅屋都没有打中,别说威胁到柳卉欣了。 “呯!” 柳卉欣稳稳的转过枪口,又是一枪结果了他。 “嗖!” 叶卡捷琳娜又发一箭,射中了一名站在原地换弹的士兵后背。士兵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身子不住痛苦的扭动着,手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往后伸,想要拔背上的箭,但当然无法够到。 “呯!” 柳卉欣依旧躺倒在地上,继续转动枪口干掉了另一个正在换子弹的士兵。 这时广场中只剩下了那个跑向皮卡车斗的士兵,他准备上车操纵机枪,因此根本没有换子弹,此时手里只有一支没有子弹的枪。 他已经跑到了车边,可近在咫尺的机枪此时对他来说却如同相隔万里,根本不可能拿到了。见柳卉欣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士兵迅速将手里的空枪一扔,抱头跪倒在地,痛哭着大声求饶起来。 巧的是,这正是方才靠着车抽烟,拿汽油去烧死土着人的那名士兵。 柳卉欣保持着随时可以开枪的动作,一翻身支撑着站立起来。 “呯~呯!” 她先连开两枪,将叶卡捷琳娜射中倒地的那两名伤兵补了枪,然后枪口重新转回投降士兵身上。 看着那名痛哭流涕的士兵,柳卉欣心中却升不起半点怜悯之情,这种欺软怕硬,只敢虐杀善良土着人的渣滓根本不值得可怜。 “喂!你们!这些人杀了你们的族人,你们难道不想报仇吗?” 柳卉欣用哈卡部落的语言,朝着广场中仍然还在保持着独脚跳的三名土着人喊道。 前后有大约十名族人被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个杀死,那三人早被吓破了胆,虽然士兵都被柳卉欣杀了,可他们根本不敢分心,一时竟然都没发现。 听到柳卉欣问话,用的又是熟悉的语言,三人大着胆子四下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些坏人全都被干掉了。 要报仇吗? 这还用得着说? 极度胆怯过后就是极度的愤怒,三人顿时变得面目狰狞,各自捡了一支广场上散落一地的ak步枪,愤怒的向那名跪地求饶的士兵走来。 土着们不会用枪,但枪支颇为沉重,他们抡起来劈头盖脸的砸下去,几下之后,那士兵便没了声息。士兵一直在哭喊求饶,但直到土着将他砸死也没有半点反抗。 在屠杀毫无反抗能力的土着时,这些士兵十分凶残。但换成自己生死操于人手时,他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最后那名士兵被愤怒的土着们打死,柳卉欣才朝往这边走来的叶卡捷琳娜挥了挥手,提起枪将剩下的三间屋子逐一搜索了一遍。事关自己生死,大意不得。她可不希望趁自己不备时,从里面突然冲出一个人拿枪朝自己扫射。 “我很担心哈卡部落!” 环顾村中惨状,看着三名幸存的土着满身血污,一脸茫然的样子,叶卡捷琳娜突然说道。 “虽然他们要比这个小部落大,可在这些野蛮的士兵面前并没有多大区别。” “那就回去看看吧!” 柳卉欣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目睹了这个小部落的惨状,她也有些担心哈卡部落那些淳朴友善的土着们。 “我们要回部落去,你们跟我们走吗?” 柳卉欣向三名幸存土着问道。 “你们!部落?” 哪怕处于极度的悲伤之中,土着们仍对这种说法感到很惊讶。他们从没想过眼前这个皮肤很“白”,又恨厉害的女人竟是来自与他们类似的某个部落。 “是好心帮助过我们的部落,我们刚从那里出来。你们要一起去么?” 柳卉欣解释道。 三名土着恍然大悟,但对于柳卉欣的邀请却都不约而同的摇头拒绝了。 “我们不能跟你走!” 幸存者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说道。“我们要等我们的战士回来,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们,然后跟他们一起去复仇。” 复仇? 柳卉欣看着满地的尸首,心情有些复杂。 在哈卡部落生活过的她,已经颇为了解这些部落战士的心态。虽然去了肯定是送死,但原始部落的战士们想得很简单:你杀了我们的人,我们就一定要杀回来。 为死去的人复仇不仅仅是战士的义务,也是权利,更代表着他们身为战士的骄傲与荣誉。而在部落战士们的心中,战士的荣誉与骄傲,是远比生命宝贵的多的东西。 从这一点来说,这些土着战士远比那些拿着现代文明制造的杀戮武器,却如同野兽一般,毫无身为人的道德与骄傲,只敢欺凌弱小,却不敢反抗强敌的士兵强得多。 事关战士荣誉,柳卉欣知道劝说不得,也只能想办法尽量让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增加一些。 除了她自己手上那一支ak步枪,以及两个状况比较好的弹夹之外,柳卉欣将其他所有步枪和弹夹全都留下了。并简单的教了这三人如何开枪,如何换弹。 虽然这些枪的状况很差,但毕竟是现代武器,威力是远远强过弓箭的。 在没有回到哈卡部落,确定状况之前,柳卉欣没有理由提出联合复仇。如果哈卡部落平安无事,复仇自然无从谈起。 况且她杀死这些士兵已经为村里的无辜死难者报仇了,部落战士们的复仇,她也完全没有参加的义务和理由。将枪弹留给他们,教他们使用,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好吧!祝你们复仇成功!” 虽然如此,在离开之前,柳卉欣还是对三名幸存者送上了祝福。 “我来自南边草原上的哈卡部落,来到这里一共走了十五天。 现在我要回部落去看看,如果部落如果出事了,我也会为我的人复仇,与你们的复仇目标应该是同一个,也许我们会在那边遇见。 如果部落没事,我们就会离开,或许以后就不会遇见了。 如果你们复仇成功之后没地方可去,你们可以去哈卡部落。那里的人都非常友善,我想他们一定会接纳你们的。” 说罢,柳卉欣带着叶卡捷琳娜上了一辆看起来比较新的皮卡车,驾车离开了小部落。 柳卉欣曾经向土着们询问过道路,从他们这里有一条土路可以通往草原,徒步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原来柳卉欣她们虽然进入森林好几天了,但沿着河的她们也一直是在沿着林边走,离草原并不远。 这条土路其实是一条干涸的河床,一到雨季,河里便会涨满水,将水从森林里排到草原上。但现在是旱季,却成了一条天然的土路,让那些士兵可以开着车来到这座宁静的村庄,将这里变成地狱。 有了汽车代步,虽然路途颠簸,但徒步需要一天的路程,两女只用了不到一小时就走完了。 士兵们一共开来了两辆皮卡,车斗里原本都架着机枪。这辆车上的是一挺12.7mm口径的nav重机枪,毛熊国出品,威力十足,可靠性好。这挺机枪一来比较新,二来可能用的也比较少,所以状况倒是非常不错。 另一辆车上的是一挺rpk,发射和ak47步枪一样的7.62mm中间弹。rpk是毛熊国在akm步枪的基础上开发的一款轻机枪,保持了ak47系列步枪的良好效能及可靠性。 最关键的是,机枪比步枪复杂,所以肯定是毛熊国原装货,而不是山寨货。这挺rpk的状况也相当不错,枪膛里竟然没有多少污垢。 柳卉欣已经决定在今后可能发生的战斗中,尽可能使用两挺机枪。至于那把弄不清型号的ak步枪,她决定只是放到驾驶室备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 非常幸运,柳卉欣在车上发现了一张半旧的地图。地图是手绘的,没什么精确度可言,但标注了森林的大概位置和范围,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村落还有那条作为道路的河床在上面也都有标注,另外还绘制了大海的大概方位。 让两人稍稍宽心的是,地图上最南边就只详细的标注了森林中的地形与参照物,到了草原就是一大片空白,或许绘图者并没有探索过草原。 有了大海、森林这两个参照物,刚从哈卡部落离开没多久的柳卉欣两女就有把握很快找回去。 她们先向着东南方向行驶,果然在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后,找到了出发时曾经作为地标的那条小溪。然后就简单了,柳卉欣只要一直开着车沿着小溪往南,就一定会找到哈卡部落。 虽然知道明确的方位与路线,但草原上行车远远比不了公路,长长的野草让速度总是提不上来,甚至比方才在干涸的河床上还慢一些。因此虽然柳卉欣已经尽量加快速度了,但回到哈卡部落时天还是已经完全黑了。 远远地柳卉欣看见部落广场上燃着两大堆篝火,两女心中稍安。有火就代表有人,或许部落并没有事,是两人太大惊小怪自己吓自己。 但奇怪的是,为什么篝火边没有人?即便今天打猎收获不好,但采集的收获总是有保障的,何况还有一些存粮,他们不在火堆旁就餐跑哪儿去了? 正在两人疑惑不解时,部落大门突然被打开,十多名手持弓箭、长矛的部落战士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朝汽车放箭。幸好汽车离他们还比较远,否则他们只怕会将长矛直接投掷过来。 车灯下,两女看得分明,这些人正是与她们合作了一个多月的那个狩猎小队,站在中间当先放箭的那人不是小黑豆巴库是谁? “别放箭!是我,我是李!是我和卡佳,我们回来了!” 柳卉欣连忙停下车,从打开的车窗向外大声喊道。 前方的部落战士停止了放箭,但仍然手持长矛保持着警惕,小心的向汽车靠近。 柳卉欣和叶卡捷琳娜打开车门下了车,徒步迎了上去,边走边道: “嘿!是我们!我们回来了!你们还好吗?我的朋友们!” 巴库端着长矛走在最前面,矛尖对准柳卉欣,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巴库!你怎么了?是我,是我们啊!发生什么事了?” 叶卡捷琳娜连声问道。 “你,你们为什么要带人来杀人,抓人?” 巴库和其他人继续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大声质问道。 “抓人杀人?” 两女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柳卉欣连忙问道: “谁被杀被抓了?我们才刚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快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以战士的名誉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这几天一直都在森林里,什么都不知道。部落究竟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们!” 以战士的名誉起誓,是哈卡部落最正式隆重的誓言,部落战士宁愿死也绝不会违背这样的誓言。虽然柳卉欣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是战士,当然也不在乎什么战士的名誉。但为了取信他们,情急之下便发了这个誓。 果然,听到这么重的誓言,这些质朴的部落战士们脸上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你们不是去寻找和你们一样的人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还坐着这奇怪的屋子?” 巴库疑惑的追问道,但他身体没有再颤抖了,手上的长矛也抬高了许多,没有再平举着随时准备攻击。 哈卡部落的语言里没有车这个词,因此将汽车叫做奇怪的屋子。 “哈卡部落也遭到外来者袭击了么?我们就是因为这个回来的。” 柳卉欣道,说罢她详细的讲述了在森林小部落中发生的事情,然后道: “就是这样,我和卡佳放心不下你们,所以抢了那些坏人的汽车,赶回来看看,部落的情况怎么样了?损失有多大?” “是的!袭击部落那些人就和你们遇到的那些一样,都是穿着绿色的衣服,拿着发出很响声音的雷霆武器,坐着会移动的屋子来的。” 带队的中年猎人说道。 “先进来吧!哈卡部落不会让朋友在门外说话,回来我们慢慢说。” 说着,猎人们让开道路,让柳卉欣她们将车开进了部落大门。 柳卉欣开车跟在猎人们后面,一直开到了部落中心燃烧着篝火的广场上。来到广场,借着火光和车灯,柳卉欣看到广场周围整齐的摆放着两排尸体。 看到这么多尸体,柳卉欣两人心都凉了半截,看着重新回到篝火旁的稀稀拉拉的人影,不禁想道:难道原本热闹繁盛的哈卡部落,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了么? 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给两女送上了些食物,但两女哪有心思吃东西?刚坐下便连声询问部落的境况。 详细询问下来,两女心中亦喜亦忧。值得庆幸的是,哈卡部落的情况比先前遇到的那个小部落要好得多,部落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屠杀,只有几个老弱病残被打死,大部分壮年男女都被抓走了,四散而逃的小孩子们也大都幸存了下来。 比较让人伤感的是,酋长正是在被打死的人员名单里,死的时候,手里还死死的攥着柳卉欣她们留下的冲锋枪。 部落剩下来的确实就只有这么几十号人,但那些士兵既然费力将他们抓去,显然有他们的用处,那些被抓的人应该还没有死。 只要人没死,就有救出来的可能! 至于巴库的狩猎小组能逃过这一劫,则纯粹是因为幸运。 前段时间,因为柳卉欣两女加入他们小组狩猎,不但帮助他们提高技巧、改善工具,而且柳卉欣本人的狩猎能力也非常强。所以那段时间,每一天都是他们小组的收获最多,他们也每天都受到部民们英雄般的对待。 然而柳卉欣离开后,虽然他们的狩猎技巧和工具都优于其他小队,可却没法天天稳坐第一的位置了。特别是近几天,他们的运气很差,几乎就没打到什么猎物。 因此今天全队猎人都憋了一股劲,誓要多打几个大猎物,重夺狩猎冠军。于是跑得远了一些,终于猎到了两头强壮的大羚羊。这样一来花费了太多时间,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到部落,不料却因此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见到他们这些战士回来,那些四散逃跑的老弱部民才敢重新回来。他们刚组织大家点起篝火准备晚餐,就看到了从远方迅速往这边接近的汽车灯光。 白天刚遭受袭击,风声鹤唳的部民们顿时慌乱起来。巴库等战士们则全都去了部落栅栏门前,准备与来袭的敌人战斗。 第一百六十五章 孤胆独行 待听到汽车的发动机声,有部民听出那正是白天那些坏人乘坐的怪屋发出的声音。战士们这才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柳卉欣她们的汽车,甚至在柳卉欣表明身份之后仍然十分戒备。 其实他们又哪里愿意与柳卉欣为敌?只是看到柳卉欣她们开着车,而白天袭击部落那些人也开着汽车,这才误以为柳卉欣也是那些人的同伙。如果柳卉欣两人徒步回来,就决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了。 柳卉欣原以为以部落战士们的性子,第二天便会急不可耐的去复仇。而明天灵魂回到现代的赵楫一定会加入他们,与他们并肩战斗。 心想这样也很好,毕竟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赵楫这男人比较擅长。 谁料待她第三日从宋朝那边醒来,睁开眼睛,虽然天只蒙蒙亮,但她还是认出这就是她和叶卡捷琳娜在哈卡部落居住额茅草屋。身边兀自熟睡的少女,不是叶卡捷琳娜是谁? 咦!这是怎么回事? 柳卉欣重新闭上双眼,同步了昨日的记忆。 原来她果然还在部落里,昨天部落战士们并没有急着去寻仇,而是先为所有死者料理了后事。来到现代的赵楫,一整天都在肃穆的葬礼中度过。 部落的死难者全部被土葬在河边。哈卡部落的风俗是,先用各种颜色的泥土,在死者全身画上美丽的花纹,部落成员们全部都在朝阳下围着尸体舞蹈,为死者送别。 整个送别仪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赵楫和叶卡捷琳娜都没有跳舞,他们实在不习惯在面对死者时还唱唱跳跳。两人只是默默的站在一边,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同时心里向死去的人道别。 然后是真正的葬礼,部民们先挖一个深深的坑,然后将死者面朝着日出的方向直立着下葬。整个过程中,巴库都在唱着祝福的歌曲。祝愿所有逝者回到天上的丰美猎场,与祖先们的灵魂在一起自由自在的狩猎。 顺便说一句,因为是老酋长唯一的儿子,按照哈卡部落的风俗,巴库承袭了酋长的位置和职责。因此,今天身穿华丽头饰,绘着五彩面纹,为死者祈福送别,主持葬礼的正是他。 没有鲜花,没有墓碑,没有鞭炮,甚至没有突出地面的土包。所有的坟墓都被填平,看上去与河岸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回归天国,而缅怀永远在心中。在脚下的草原上,却不必留下什么痕迹。 葬礼结束,时间已经是下午了,于是这一天所有人都留在部落中,没有如柳卉欣猜测的那样,开始复仇之战。 看来,还是躲不过啊! 柳卉欣有些复杂的想道,心中也不知是庆幸可以亲手去救出部民们,为死难者报仇;还是对不得不继续杀戮感到无奈。或许兼而有之吧! 果然,柳卉欣只躺在地席上发了一会儿呆,外边便响起了苍凉而威武的歌声。那是哈卡部落向神明和祖先祈福的歌曲,只有在要出发狩猎猛兽或者与人战斗时才会唱响。 在哈卡部落的一个月中,柳卉欣参加过一次狩猎进入部落范围的猎豹,因此知道这首歌曲。 柳卉欣翻身坐起,发现叶卡捷琳娜也睁开了眼睛,正出神的听着这完全没有伴奏的“原生态”神曲。 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出发了。 柳卉欣站起身来,拿起身边的那支rpk轻机枪背在背上,出了茅草屋。身后脚步声响,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定然是叶卡捷琳娜跟了出来。 部落中心的广场上燃着一小堆篝火,青烟袅袅。 战士们如同平时出发狩猎一般,排成横排,跳着草原部落独有的战舞。其他的部民则在一旁歌唱伴奏,人人面色平静,无喜无悲。 比起闻名世界的毛利战舞来,哈卡部落的战舞更加灵动一些,在柳卉欣看来有些过于活泼,少了些战争之前应有的凝重和威武。但这可能就是草原部落独有的浪漫吧! 生死看淡,一切只为自由与荣耀。 作为严肃的华夏人,柳卉欣的舞蹈细胞着实欠缺了些,倒是叶卡捷琳娜随着旋律舞蹈起来。虽然动作一开始稍嫌生涩,但很快便似模似样起来,看来果然是乐舞不分家,至少在叶卡捷琳娜身上是这样。 战舞过后,便是出发前的最后一道程序——绘制战纹,祈求大地母神与祖灵的祝福。 在哈卡部落中,战士出征之前都要在面部绘制战纹,狩猎有狩猎的战纹,战争有战争的,而复仇也有专门的图案。 战士们各自用各种颜色的泥土,在脸上绘制出代表大地母神和祖先灵魂的图案,再由酋长巴库最后画下代表着愤怒和力量的闪电和火焰,完成最终的祝福。 在哈卡部落打了一个多月的猎,狩猎时候的面纹,两女倒是出于好奇都学画过。而且在发现脸上抹了泥土防晒效果还不错之后,两女不但每次出猎都会画上面纹,甚至还会用黑褐色的泥浆涂在果露的手脚肌肤上防止晒伤。 战士们现在绘制的复仇面纹虽然稍有不同,但图腾符号都类似,对于熟悉狩猎面纹的两女来说并没多少难度。两人站上前去,蘸起泥浆就往脸上涂抹。 见到两女的动作,所有部落战士都朝他们看过来,眼神中有钦佩、感动,也有不忍。 和前天那个小部落一样,哈卡部落的战士们想得也很简单。 那些士兵来到他们的部落,杀死他们的亲人,掳走他们的兄弟姐妹。对于部落战士们来说,以牙还牙是天经地义的,你们杀了我们多少人,我们就要杀同样的数量回来。而被你们抓走的兄弟姐妹,我们也一定要一个不少的救回来。 这是故老相传的规矩,他们的祖先就一直这么干的,身为部落的战士,他们也必须要这样做。 但他们并不傻,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连大猎首和其他所有战士都没有保住部落,让人给抓走了。就他们这几个人去复仇,也肯定是送死,但战士的荣誉和责任让他们必须这么做。 但柳卉欣与叶卡捷琳娜原本并不是他们部落的人,她们遇到事情能第一个想到哈卡部落,连夜赶回来查看,现在又义无反顾的站出来,要参加他们的复仇行动,这就真的让人非常感动了。 部落广场一下子沉默下来,不但战士们停下了动作,一旁伴奏歌唱的老弱妇孺也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着柳卉欣和叶卡捷琳娜,仿佛时间突然静止。 良久,巴库才打破沉默,叹了口气,径直走到柳卉欣两人面前,一脸严肃的道: “李、卡佳!你们都是强大的战士! 但你们应该都清楚,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可怕。这是哈卡部落的复仇之战!我们身为骄傲的哈卡部落战士不得不战,但你们没有必要陪我们一起去死。” “我们当然要参加!”叶卡捷琳娜大声道。 “如果我们害怕危险,前天就绝不会回来。 那些士兵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我们前天既然能出手为素不相识的部落复仇,哈卡部落的复仇之战我们怎么可能缺席?” 柳卉欣也点头笑道: “我还以为在一个月前,我就已经是哈卡部落的战士了呢!难道这么长的时间,我还没有证明自己的骄傲和荣耀么?你如今这样问,难道是想剥夺我身为战士荣誉么?” 说到后面,柳卉欣佯装成发怒的样子,嗔道。 其实仔细想想,柳卉欣作为女生,骄傲肯定是有的,至于荣耀……她还真的从没想过。但话赶话说到这里,输人不输阵,柳卉欣当然要这么说,才更加显得气势十足。 巴库盯着两女的眼睛,认真看了一会儿,两女颜色不同的双眸却都同样的清澈而真诚。巴库点了点头,高声问道: “外来的强大战士,李!卡佳! 你们确定要加入伟大的哈卡部落,成为大地母神的子民,成为骄傲而荣耀的哈卡部落战士么?” “是的,我们确定!” 两人同时重重点头。 巴库又转向哈卡部落的战士和部民们,高声问道: “你们愿意接受这两位伟大的战士加入我们的部落么?” “愿意!愿意!” 所有人高呼回应。 “那么!我以大地母神、祖先英灵,以及哈卡部落酋长的名义,宣布李,卡佳!你们两位正式成为哈卡部落的战士,与我们一起参加这次的复仇之战!让我们一起为荣誉而战,将我们的兄弟姐妹们救回来!” 巴库严肃的说道,说罢蘸起泥土,为两女绘制起面纹来。 战士第一次参加狩猎或者战斗,由大猎首为他(她)绘制面纹,这是哈卡部落的风俗。但如今大猎首被抓,这个责任当然就落到了新任酋长巴库头上。绘制完面纹,最后当然少不了代表复仇与愤怒的烈焰闪电。 仪式完毕。柳卉欣与叶卡节琳娜算是真正成为了哈卡部落的战士和复仇者。 “既然我已经是哈卡部落的战士了,那么当仁不让,我要求指挥这一次的复仇之战。” 刚刚绘制好面纹,柳卉欣第一句话便语出惊人。当然,她的理由也非常充分。 “部落中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些外来者的战斗方式,而且我前天与卡佳一起杀掉了他们十多个战士,我认为我最有资格指挥这次战斗。也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成功复仇和解救族人的机会。” 巴库与那位一直负责带队狩猎的老猎人——巴图鲁,对望了一眼,问道: “巴图鲁!你是领队,你怎么说?” 巴图鲁不加考虑的点头同意了柳卉欣的建议,毕竟谁都能看出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我完全赞同李的话。只有身为外来者的她,才更了解外来战士的战斗方式,我愿意接受她的指挥。” 其他战士也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就这样,柳卉欣成了哈卡部落此次复仇之战的指挥官。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大部分的部落战士留下。 倒不是因为害怕他们白白牺牲,实在是草原的路况太差,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路。而要从这里到达地图上标注的,那些士兵最近的驻地,开车全速行驶也需要半天。至于徒步,至少要十天,而且很容易迷失方向。 但皮卡车的装载能力很有限,除了坐在驾驶室的柳卉欣自己和叶卡捷琳娜,车斗里只能再装下五个人。 既然要救人,当然越快越好,根本不可能慢慢的走去。再说留下一些人照顾部落剩余的老弱妇孺,也很有必要。 因此,在柳卉欣出示了那张地图,并详细解释之后,战士们同意了她的计划。 于是在留下的部民和战士们合唱的战歌声中,皮卡扬起漫天尘土,加速驶出了部落。 除了驾驶室里的两女,车斗里还坐着巴库、巴图鲁和另外三名比较年长,经验最为丰富的部落战士。 至于其他人,以柳卉欣对部落战士的了解,知道对这些战士来说,骄傲更甚于生命。如果自己这些人复仇失败,劝他们不去继续复仇是不可能的。于是跟他们约定,如果自己等人五天后没有将人救回来,他们再出发为自己这些人报仇。 听着送别人群合唱的哈卡战歌,开车的柳卉欣感觉有些奇怪。说实话,这战歌旋律颇有些摇滚的意味。虽然感情十足,但听惯了进行曲风格军歌的柳卉欣还是有些不习惯。倒是叶卡捷琳娜听得聚精会神,似乎对于任何风格的音乐都能很认真的学习。 车里的弹夹和子弹,昨天赵楫参加完葬礼回来,知道柳卉欣必然会参加接下来的战斗,因此趁着空闲都预先进行了拣选。 和柳卉欣前天做过的一样,也是将有华夏文和毛熊文的大厂货留下。那些做工很差,印着大食文或者字迹根本看不清,甚至没有印字的,则统统丢弃。 没办法,他也不会拆枪组枪,只能在子弹方面最好,来尽量减少风险,以保障柳卉欣的小命。 幸好或许是机枪比较珍贵,那些士兵也将好的弹药都给了机枪,因此扔掉子弹的并不多,只有大概五分之一的样子,7.62mm子弹剩下的有两箱还多。 以柳卉欣向来只用单发的射击方式,一箱一千发子弹,总共两千多发,足够她干掉一个团有余了。 至于那支nav重机枪,因为与ak并非同种弹药,两箱多子弹全是毛熊国原装货,枪况也最好。可惜12.7mm口径枪弹后坐力太大,枪也过于沉重,就算兰博也拿不动,没办法单兵使用,只能架在卡车上作为支援火力。 因为地图非常模糊,再加上没有gps定位,柳卉欣很难确定自己的具体位置,只能不断开,不断寻找地标,摸索着向地图上最近的一处画着“木屋”标志的位置前进。 因为前天那个小部落的位置,画的是一个圆形茅屋形状。柳卉欣和叶卡捷琳娜都觉得,那些方形的木屋标志,应该就是士兵们的驻地。 今天天气不错,日照充足。柳卉欣的运气也非常好,所有的地标都没有花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仅仅只用了三个小时,柳卉欣便驾着卡车进入北方森林,驶入了直通“木屋”的一条干枯河道。 柳卉欣大致估算,只要沿着这条河道一直开,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如果那里的敌人是像前天那些黑人士兵一样的素质和数量的话,以有心攻无心,柳卉欣有把握半小时之内全歼敌人,连午餐时间都不会耽搁。 但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外,这一次也不例外,而且一出现就是一个大大的惊吓。 森林中非常幽暗,能见度很低,柳卉欣开着车灯,小心的行驶着。双眼除了看路,也不断地在两侧的林间搜索着,地方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这是很累人的事情。就在柳卉欣感觉眼睛有些疲劳酸涩,想降低一下眼球转动频率的时候,一道耀眼的橘色光芒突然在左手边的树丛中亮起。 然后一道橘色的光焰,划过林间的黑暗,向他们疾速飞来。 “rpg!” 柳卉欣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这三个字母,她也当即大声喊了出来。 rpg中文名称叫“火箭推进榴弹”,俗称“火箭筒”,是毛熊国出品的一种反装甲及支援武器。和ak等其他毛熊国武器一样,特点是粗糙、便宜、性能可靠、使用简单,火力强大。 rpg其实与ak步枪一样,是一个大系列,有各种口径各种威力,各种弹种。但也和ak一样,如果人们单说ak两个字母,指的一定是ak47步枪,而如果只说rpg这三个字母,指的也一定是rpg7型火箭筒。 rpg7型火箭筒,可以发射榴弹、碎甲弹等弹种,人称“迷你大炮”、“步兵大炮”,甚至赵楫还给它起了个“人间大炮”的外号。 自从诞生以来,rpg7参加了世界上几乎每一场战争或武装冲突,从士兵到反政府武装、恐怖分子、游击队、毒贩、雇佣兵……到处都能见到rpg火箭的身影。 半个世纪的仗打下来,人们已经将rpg玩出了花。不但用它来打步兵、打工事,打汽车、坦克、装甲车……甚至非洲索马里的军阀,还用rpg打下过白鹰国两驾黑鹰直升机。白鹰国大为震惊,还以此为题材拍摄了一部经典电影——《黑鹰坠落》。 正是因为rpg的鼎鼎大名,在几乎所有的现代军事题材影片中都会有它出现。因此虽然柳卉欣和赵楫都从没遇见过真正的火箭筒,但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柳卉欣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下意识的向相反的方向猛打方向盘,完全没意识到这么做其实根本没什么用。 “嗖!” 也许是车速还算比较快,移动靶不是太好瞄准;也许射手技术不算太过关,也许是幽暗的环境不利于判断目标,也许仅仅只是幸运…… 总之,这枚火箭弹并没有打中,而是从汽车左侧大约两米高的空中掠过,在车后十多米外着地爆炸。 火箭弹发出的巨大呼啸声与爆炸声,几乎同时传入车上几人的耳中。虽然没有打中,但也将所有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柳卉欣连忙将方向盘打到底,慌不择路的将车驶离河道,开进了一旁的密林中。皮卡一直沿着树木稀疏的方向不断往前开,开了大约十分钟,柳卉欣才减慢车速,在一处茂密的矮树从中停了下来。 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儿,长长的吐了口浊气,柳卉欣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将她的rpk轻机枪背在背上,又拿了两个备用弹夹,柳卉欣沉声向拿着武器聚拢来的叶卡捷琳娜和部落战士们道: “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保持警戒。 如果听到枪声,卡佳!你开车先带他们离开,到五里外的路边等我……” “不行!” 柳卉欣话没说完,巴库就大声打断道: “说好我们一起去复仇的,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一旁的部落战士们,包括叶卡捷琳娜都不断摇头,拒绝这样的安排。 “服从命令!”柳卉欣也加重了声音,语气严厉的喝道。“作为战士,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无条件服从命令。既然说好是由我指挥,就要听我的安排。” 但看着所有人倔强的眼神,柳卉欣还是不得不无奈的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 “听我的!这次的敌人跟上次不一样,带得有重武器,你们不懂得怎么应付,去了只能拖累我。只有你们安全了,我才好全心投入的与他们作战。” 见他们没有再摇头了,似乎接受了她的说法,柳卉欣续道: “我是认真的!千万别想着去帮我,敌人很厉害,你们帮不上忙。答应我!好吗?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干掉敌人我一定会去找你们。 这一次用不到你们,等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们出手的。总之我记得的,这是我们大家的复仇,你们一定会见到仇人的鲜血的,我向你们保证!” 第一百六十六章 潜行狙击 听到柳卉欣这么诚恳的保证,其他人总算点头同意了她的安排,各自散开寻找位置,隐蔽了起来。 “如果你死了,就算死,我也一定要给你报仇!” 走在最后的叶卡捷琳娜盯着柳卉欣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坚定说道。 “傻丫头!别婆婆妈妈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如果我真死了,当然希望有人能帮我报仇。 不过以你现在的本事,要帮我报仇,恐怕还差得多吧!?” 这番话说得叶卡捷琳娜羞愧的低下了头,柳卉欣微笑着轻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 “放心!我说的是真的,我不会有事,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不过如果,我是说万一。万一我真的没回来,原来给你的那个电话号码还记得吧?你带他们离开,如果他们不走你就自己离开。 想办法打通那个电话,那是我的朋友,共过生死的那种。我想她们会给你提供帮助,给你必要的训练。当你本事练好了,如果还想给我报仇,那就来吧!我不会反对。 如果这仇报不了,也没关系!你能好好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死去的人,只能活在活人的记忆里。不是么?” 说罢,柳卉欣双臂用力,重重的抱了叶卡捷琳娜一下,然后放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由始至终,柳卉欣并没有提她瑞士银行里有一亿美金的事。 并不是她不信任叶卡捷琳娜,而是那账户是娜塔莎帮她开的,账号密码娜塔莎都知道。柳卉欣活着,娜塔莎绝不会打那笔钱的主意。但如果她死了,叶卡捷琳娜跟娜塔莎可没什么交情,娜塔莎愿不愿意将这么大笔钱交给她可就不好说了。 要知道娜塔莎可不是什么善类,那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她通过雇佣佣兵团,间接杀死的人更不知道有多少,本身又是贩卖死亡的军火商人。心地善良的人可坐不到她今天的位置上,只怕早年间那场变故便和她父亲一起被仇家做掉了。 因此,如果叶卡捷琳娜真的愿意为柳卉欣复仇,娜塔莎又愿意认这份交情,那笔钱自然会交到叶卡捷琳娜手中。 如果叶卡捷琳娜到时改变主意了,或者娜塔莎不认可她。没有这笔钱的纠葛,娜塔莎至少会看在柳卉欣的面子上给她安排个出路,不让她就这么死在非洲的草原丛林里。 离开叶卡捷琳娜和部落战士们的藏身之地,柳卉欣在林间轻盈的奔跑着,彷如游鱼入海,那十多斤重的rpk轻机枪半点也没有影响她的的速度。 刚才那番话,柳卉欣说的确实是实话,并没有夸张,她确实有相当的把握干掉那些偷袭的敌人。否则她大可直接领着所有人撤退,或者至少将叶卡捷琳娜带走,完全没有必要急着与敌人死磕。 如果说前天那场战斗,因为有赵楫当初游轮之战的经验,所以尚算顺利。那么今天在森林中交战,柳卉欣根本就是在自己的主场之中,相当于鲨鱼在大海中的杀伤力。 游轮之战虽然让赵楫和柳卉欣共同拥有了室内近战的经验,但那毕竟只是一晚上的实践,而且大部分都只是赵楫自己摸索的野路子。可在森林作战,柳卉欣不但系统的学过,而且还有相当的实战经验。 没错,她是没有跟人在森林中战斗过,可她从客机残骸出来的那半个多月,再加上生病得疟疾的一个多月,都是在森林中生活,对于森林的地形生态都已经十分熟悉了。 柳卉欣没有学过怎样在森林里杀人,但在北宋的时空,她一直在跟丁老爹学习森林狩猎的技巧,其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潜踪匿迹。 因为森林特殊的地形环境,植被茂密,能见度差,因此设置陷阱和隐匿伏击就变得非常重要。只要能成功的隐藏自己,不被猎物发现,狩猎行动就成功了一大半,只要运气不是太差,都一定会有收获。不光人是这样,森林中狩猎的动物——虎、豹、森林狼等也都是这样。 等柳卉欣两人到达哈卡部落之后,又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中,从草原部落的猎人们那里学会了他们的狩猎方法。 草原的环境与森林截然不同,地势平坦,只有长草遮蔽身形。 如果说丁老爹森林隐匿术的精华在于一个“静”字,讲究选择最佳伏击地点,与环境融为一体,然后耐心等待猎物自己送到枪口上。 那么草原狩猎,最讲究的则是一个“动”字。最重要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在不被猎物发现的情况下隐蔽接近,然后果断出手,一击致命。而最忌讳的,就是瞻前顾后。等得越久,越容易被猎物发现。 人的五感比野兽低得多的多,不论视觉、听觉、嗅觉都远远不如。更不用说号称第六感的直觉,与野兽比起来,人类更是迟钝的可怕。 也难怪有人说,能猎杀得了野兽,就会发现猎杀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试想一下,连野兽都难以发现的隐匿术,人类又怎么可能看破。 如今柳卉欣将这两种跨越千年,相隔万里的狩猎技法融合在一起,动静结合,相辅相成。她有信心在这片森林中,比起潜踪匿迹的本事,绝对可以碾压任何人。 正因为有高超的隐匿术作底牌,柳卉欣才有把握可以干掉那些敌人,而不是送死。rpg确实很厉害,但只要不让他出手,就不用怕了。 柳卉欣迅速而又悄无声息的往前摸去,森林环境稍有些不同,草原上的隐匿术一开始用得很不习惯。但跑了十来分钟之后,便渐渐熟悉起来,与在草原上一般无二了。 此时已过正午,柳卉欣凭借着偶尔透过树冠洒落的阳光判断方向,不断向先前被袭击的位置靠拢。 突然,前方远处有黑影晃动了一下。柳卉欣本就借着林间茂密的灌木遮蔽身形,见状停下了脚步,缓缓平复稍有些急促的呼吸,同时将背上的rpk拿在了手里。 “呯!” 短暂的瞄准了一秒钟,柳卉欣开枪了,7.62mm枪弹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林间。 枪响,人倒。 柳卉欣继续观察了几秒钟,然后收起枪,迅速向后转移。 刚才的遭遇,有些像草原上狩猎,在行进间发现“猎物”,然后果断射击,取得战果。但这里并不是据守的好地点,因此柳卉欣开过一枪便果断往后撤退。 作为丁老爹的高足,柳卉欣这一路跑来,一直在沿路观察适合伏击的地点。后方大约三十步远,便有一处四五米高的小丘,比周围地势略高,灌木又非常茂密,不论伏击逃跑都非常合适。 柳卉欣小跑着上了小丘,在丘顶的灌木从中隐蔽下来,将rpk枪口对准她自己刚才开枪的位置,决定在此处阻击敌人。 果然,只过了一分钟不到,一名与前天她见过相同装束的黑人士兵猫着腰蹿到了她刚才开枪的位置,左顾右盼的四处搜索着,从他那一惊一乍的动作,可以看出他颇为紧张。 “啪!” 柳卉欣并没有看多久,两秒钟之后又开了枪,三十步的距离,虽然森林幽暗,她还是瞄准了头部。 一枪爆头! “@#@¥#*……” 左侧稍远一些的位置,突然有人以柳卉欣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喊道。 柳卉欣微微吃惊,这人什么时候潜到这么近的距离了,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发现。而且这些黑人士兵竟然懂得侧面迂回了,倒是比前天那些乱糟糟的家伙长进。 嗯!说话的强调似乎…… 不对! 这根本不是同一种语言! 柳卉欣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就发现右侧大约四十步外闪过一条黑影。柳卉欣调转枪口,还没来得及开枪,那黑影又缩回了原本藏身的粗大树干后。 原来他只是现出身形,朝柳卉欣这边扔了两个拳头大小的东西,扔完就缩回去了。 这是什么东西?石块? 柳卉欣仰头看着空中划过的黑影,心头疑惑不已。突然,她想起了赵楫当初在游轮上的那场战斗,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惊,连忙滚下小坡。 “轰轰!” 果然,随着两声爆炸,那两个“石块”准确的落到柳卉欣方才藏身的位置,炸成两团火球。那哪里是什么石块,分明是两颗手雷。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其中一颗还是空爆,在距地面约一米的地方炸开,弹片四下飞舞。 好在柳卉欣的伏击位置选得不错,这里是个山坡,只需向下滚落便可以逃出好几米远。她又见机得快,果断跑路,这才躲过一劫,否则现在只怕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了。 但饶是如此,还是震得柳卉欣耳朵嗡嗡作响,一阵头晕目眩,爬起身来踉跄跑了好几步,才重新找回平衡。她一边在树丛中疾奔,一边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还好,没有流血,没有被弹片伤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柳卉欣只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在危机的逼迫下大脑飞快的运转起来。 这些人根本不是前天遇到过的那些黑人士兵,至少不全是。他们比那些黑人士兵强得多,不仅仅是武器上多了重型装备,而且作战技巧和意识都比那些士兵强得多。不!跟那些士兵比起来,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些人是真正的战士,有经验,会配合,枪法好,战术高。甚至比赵楫当初在游艇上遇到的那些劫匪都要厉害得多。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战士? 她只不过是想为哈卡部落复个仇,顺便救百来个人而已,怎么会遇到这么难缠的角色? 柳卉欣想起赵楫曾经看过的一些书里有些什么“兵王”、百战老兵之类的说法。过去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想,对面那些人就算够不上兵王的标准,但至少也是经历过多次战斗的老兵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厉害。 柳卉欣对自己的隐蔽技能很有信心,只要她潜伏起来,对方就算是站在她面前,也不可能发现她。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开枪的那一刹那,左边的敌人发现了她的方位,但却并不攻击,而是将位置报给了右侧的敌人。而右侧的敌人很显然更擅长投弹,于是抓紧时间快速投出了手雷,并在她瞄准之前缩回了安全的藏身处。 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柳卉欣更加确定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战场老油条,绝不是前天那些毫无战术素养,只会一下扳机搂到底,胡乱浪费子弹的黑人士兵。 但敌人虽然厉害,柳卉欣却并不气馁。她坚信森林是她的主场,这些敌人再厉害,只要她不再轻敌,全力以赴,最终的胜利仍然会属于她。 想到这,柳卉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不敢丝毫大意。趁着对方还没有跟上来,加速躲进了身后的密林里。 她现在逃走的路线,正是先前出发时的来路。先前来时,虽然走马观花,但一路上还是留意到了好几个适合设伏的好地方。 如今知道敌人强大,更加着意寻找伏击位置。很快,她便又到达了一处来时早已选定的伏击点,在一棵粗大树干旁的灌木丛里藏好了身形。 柳卉欣恨极那个扔雷的敌人,也深感在这样近距离交火的情况下,手雷这种武器的强大威力。因此这次藏身的地点偏向右侧,枪口更是瞄准了几个敌人最容易出现的位置。 同上次一样,又过了一分钟左右,一条人影从一株大树闪了出来。 “啪!~啪!” 有了刚才的教训,这次柳卉欣可没再观察了,抬手就是一枪,正中那人胸口。紧接着她枪口微抬,又在来人头部补了一枪,两声枪响间隔的时间不超过半秒钟。 那人原本小跑着的身子突然一顿,然后像个破掉的布娃娃一般,一头栽倒在地。 直到这时,柳卉欣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方才惊鸿一瞥见过的那道投雷的身影。对于她与赵楫这样天生的神枪手来说,这一点并不难辨认。只是她刚才有些太过期待和紧张,导致没有马上意识到这一点。 这是个圈套! 柳卉欣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下顾不得并没有发现其他敌人,原地一个翻滚,躲到了树后。 “嗒嗒嗒!” “嗒嗒嗒!” 果然,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上同时响起了枪声,两个方向,两个短点射。子弹交叉射来,同时命中柳卉欣方才的藏身处,打得地上微湿的泥土“啾啾”作响。 “嗒嗒嗒!” “嗒嗒嗒!” 紧接着又是两个短点射,这次弹着点往外扩散了一些,目的很明显,如果刚才打伤了柳卉欣,那么现在这两下就是要让负伤逃跑的她伤上加伤,确保将她留在这儿。 柳卉欣不敢多呆,迅速爬起身来,借助树林的遮蔽飞速向后跑去。 圈套! 又是圈套! 短短的不到五分钟时间,对方竟然连着给她下了两个圈套。而每一个圈套,竟然都是已他们自己一方的一条人命作为代价,为的仅仅是引诱柳卉欣开枪暴露位置。 但不得不说,这方法确实有效,她一连上了两回当才意识到这一点。若非她选择的地点都非常好,再加上运气也站在她这一边,此刻她已经死了两回了。 狡猾、残忍、不择手段,枪法也非常好。柳卉欣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神秘敌人的评价再次提高了一个档次,恐怕她真的是遇到传说中的百战老兵了。 吃一堑长一智,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打法,那么柳卉欣自己当然也要改变原先的战术了。 刚才的两次短暂的交手已经表明了,她原先设想的,在一个伏击点连续干掉敌人的战术失败了。再好的伏击地点,只要她一开枪,立即就会引来敌人的致命攻击。 原先设想的那种战术,只适合对付前天那种无论经验还是训练都几乎为零的所谓“士兵”,却对付不了眼下这些百战精英。 不过,这两次战斗反映出的也不全是坏消息,也证明了一个对柳卉欣十分有利的事实——只要她不开枪,敌人就根本无法发现她的藏匿位置。 也就是说,只要柳卉欣不再犯傻,不要贪心,打了就跑,敌人根本就逮不住她。这样一来,事实上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现在的柳卉欣拥有赵楫好几次战斗的经验,她自己也经历过好几次战斗,遇过劫机、斗过猛狮、杀过士兵,算起来战斗经历也已经颇为丰富了,当然不会犯傻、冒进。 更何况她刚刚才从敌人的两次圈套中死里逃生,哪可能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再狡猾,再凶残的猎物,也逃不过老猎手的猎枪! 敌人纵是百战精兵,柳卉欣仍然有对付他们的方法。现在只需要验证一件事情,便可以知道这个方法是否可行了。 “呯!” 隐藏在林木间的柳卉欣再一次开枪了,再一次一枪毙命。但这一次她没有采用第一次伏击时的卧姿,也没有采用第二次时的跪姿,而是采用了更方便逃跑的站姿射击。 扣动扳机,柳卉欣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敌人有没有被击中,立即闪到了身边的大树后,然后弓下身,借助周围林木的遮蔽,疾速向后转移。 “嗒嗒嗒!” “嗒嗒嗒!” “轰~轰!” …… 敌人再一次出手了,这一次的火力比前两次的加起来还猛,显然两次失败也惹恼了这些神秘敌人。然而所有的枪弹、手榴弹,仍然只是全部都倾泻到柳卉欣开枪处的周围。 也就是说,敌人只是凭着枪声和枪口焰发现了柳卉欣的位置,却没能发现她逃脱的轨迹。 yes!就是这样! 经过再一次确认,柳卉欣确定了,无论是静止还是移动,她的伪装确实无懈可击,至少在她开火射击之前,那些敌人根本发现不了。 也就是说,在这片森林里,她根本就是隐形人一样的存在。至少在她前面三次射击的距离以外,在他开枪之前,敌人无法首先发现她。并且开枪之后,也可以轻松脱离。 这样一来,她设想的战术就有用了。 既然“静”的打法行不通,那么就像在草原上狩猎羚羊那样,采用“动”的打法好了。 开一枪就跑,利用她的速度和隐蔽能力,拉开一段距离之后继续设伏,然后周而复始。只要她一直保持距离,这样一次干掉一个敌人,很快就能把身后的尾巴全部干掉。 柳卉欣才不相信他们能有多少条人命来跟她耗。再多,能有她身上的子弹多?她可是带了三个弹夹,总共一百二十发子弹呢!(rpk弹夹每个装弹40发。) “呯!” 又一名黑人士兵被干掉。 “呯!” 又一道黑影中枪倒地,这一处树冠正好有一道缺口,透入的阳光比较充足。柳卉欣看得分明,这次被她一枪穿心的是一个全身裹在蓝袍子里,戴着长长蓝色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显然这就是不同于黑人士兵的那些百战老兵中的一个。 原来是这样! 柳卉欣恍然大悟,很显然这些百战老兵与前天那些黑人士兵是一伙的。只不过前天柳卉欣遇到的只有黑人士兵,而今天遇到的却是这些老兵与黑人士兵混编的队伍。 那些黑人士兵,很显然是被当做诱饵和炮灰在使用。不用问,猜都猜得到,先前两次给她设套,被安排来做诱饵的一定都是黑人士兵。 而这一次干掉了装束明显不同于黑人士兵的蓝袍人,显然黑人士兵要么死光了,要么至少也是数量比较少了,这才会派出真正的精锐来充当尖兵。 柳卉欣不由得一阵后怕,若是前天她与叶卡捷琳娜遇到的就是这样一支队伍的话,恐怕她俩那天就得交代在那个不知名的小部落里。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柳卉欣已经有枪在手,又有充足的子弹。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森林,是她的主场,她的领域。在这里,她就是死神,可以主宰这些人的生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戴面纱的男人 如今柳卉欣采取运动中歼灭敌人的“放风筝”战术,对藏身点的要求反而没有先前想要静止伏击时那么高了。只要有遮挡身形的灌木,有可以暂时阻挡枪弹的大树,就可以成为她伏击的地点。而森林中,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地方。 “呯!” …… “呯!” 又有两名蓝袍人被柳卉欣干掉,看其中一人的身形,柳卉欣觉得那就是第一次扔手雷炸她的那个投雷手。 连续干掉三个蓝袍人,而且能确定其中一个是很厉害的投弹手。柳卉欣猜测,这些精锐老兵应该都是作这样的蓝色长袍打扮。 如此雷同的打扮,说明他们多半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个部落,或者民族。因为某种独特的风俗或者传统,才会都穿成这个样子、 事实上她猜得非常准确,这些人都是来自同一个部落,也确实属于同一个民族。 如果在这里的换成一个在佣兵界混过一段时间的人,或者是佣兵爱好者,立即就能通过这些人独特的装扮认出他们的来历。这些戴着面纱的蓝袍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图阿雷格人。 图阿雷格人,因常年身穿蓝袍,佩戴蓝色面纱,全身的皮肤都被染上了蓝色,因此人称“沙漠蓝人”,是生活在撒哈拉沙漠中的游牧民族。沙漠中的游牧民族,这听起来确实让人觉得很奇怪,事实上这“游牧民族”的定义实在值得商榷。 沙漠中虽然有绿洲,但用作畜牧,想也知道根本是不够的,因此图阿雷格人都会搞一些副业。 他们的副业首先是经商,图阿雷格部落通常都会从事一些商业贸易,不过他们贩卖的商品比较特殊,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曾经是非洲最大的奴隶贩子,从内陆抓捕人口,贩卖到沿海有需要的地方去。在当年开发新大陆时,欧洲人所需要的黑奴,很多都是从图阿雷格人手上购买的。 除了奴隶贸易,图阿雷格人的第二项副业就是抢劫。事实上,他们在经商的过程中,如果交易对象是强大的部落或城镇,他们就是合法诚信的商人。但如果交易对象比较弱小,他们就会变成强盗,抢光对方的财货,就连人都要卖作奴隶。 又因为他们是沙漠民族,骁勇善战。因此从很早以前开始,沙漠商路的抢劫业务,便一直被图阿雷格人垄断。 所以,说图阿雷格人是游牧民族,真的不太贴切,还不如说他们是职业沙盗更加符合事实。 图阿雷格人是母系社会,妇女地位比较高,但绝不是母权社会。他们虽然信仰大食教,但却与大食人截然不同,保留着其民族独特的风俗。 最具有标志性的一点就是,图阿雷格女子不需佩戴面巾,而男子却要戴上长长的面巾,用蓝色的袍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有一种有趣的说法是,原本图阿雷格也是女子戴面巾的。有一次女人们在家里做好可口的饭菜等着男人们抢劫回来,然而男人们却失败了,什么都没有抢到。于是女人摘下面巾扔给男人,愤怒的说道:“你这么没用!这面纱以后还是你戴吧!” 当然,这只是逸闻而已。但也能看出图阿雷格人将勇武看得非常重要,觉得抢劫或者战斗失败是非常丢人的事。 当时间进入现代,没有人再买卖奴隶。又随着航运业的发展,也没有人再通过沙漠中的商路经商了。图阿雷格人的两大“副业”都没法再继续做下去,生计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于是图阿雷格人开辟了新的财源,那就是打仗。他们不但自己组成反政府武装,与所在国政府打仗,也向非洲各国输出雇佣兵。 因为图阿雷格战士骁勇善战,打起仗来不要命,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当然,也不会拿别人的命当回事,于是在佣兵市场上非常受欢迎。几乎非洲的每一场战争、冲突都有图阿雷格人的影子,他们提供了佣兵市场上数量最多的炮灰。 是的,就是炮灰。图阿雷格女人通常学识广博,懂得绘画文艺,盛产艺术家、文学家。但图阿雷格男子虽然非常骁勇,悍不畏死,却大都是文盲。 随着现代战争的技术含量越来越高,这些字都不认识的战士,地位当然每况愈下,最后只有沦为炮灰的角色。 然而一件事情干的人多了,必然就会出现拔尖的人才。那些身经百战,却侥幸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图阿雷格人,就非常厉害了,也就是人称“图阿雷格老头子”的一类人。 图阿雷格老头子是一个专用名词,专指那些百战余生的图阿雷格老兵,并不是所有图阿格雷族的老头儿都能叫这个名字的。而只要是百战余生的图阿雷格战士,即便只是个小伙子,也能被称为“图阿雷格老头子”。 他们直觉敏锐、经验丰富、战术高超,对于他们来说,打仗已经成为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当然,要从一介菜鸟成长为这样经验丰富的超级战士,通常真的需要大小上百战,几十年的时光。所以绝大多数的“图阿雷格老头子”,真的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头子。 在战场上遇到图阿雷格老头子,是非常致命的事。虽然他们年纪大了,体力比不了年轻人,可他们丰富的经验和千锤百炼的技巧足以弥补这一点。 亏得柳卉欣从没听说过他们的威名,否则说不定真会被吓得落荒而逃,至少短时间内,再也不去想什么复仇、救人的事了。 当然,柳卉欣面对的这些图阿格雷人虽然大多算得上老兵,但不可能全都是“老头子”。否则她再会躲,也早就被干掉了。最多就是一两个老头子带领的一群老兵罢了,不过就算这样,这些人也算得上是一支不错的佣兵团了。 到现在为止,柳卉欣加起来已经干掉了五名黑人士兵,外加三名蓝袍图阿格雷战士。 敌人显然被打疼了,再不敢不作隐蔽,就这么直挺挺的冲过来。 “呯!” 一名袍子上粘满树枝、草叶的“草袍人”被一枪爆头。 “呯!” 一名爬上树冠想占据制高点的蓝袍人一头栽了下来,这个虽然没有作什么伪装,但他的蓝袍颜色很深,蓝得发紫,在幽暗的环境下不易被发现,也算是不错的保护色。 柳卉欣突然想到狙击手经常使用的吉利服,就是很好的伪装道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于一名伪装高手来说,拥有好的伪装服显然能令其伪装效果更好。 今天是临时的遭遇战,柳卉欣原本并没有想到会在森林中作战。甚至将狩猎技能改变来作为丛林战术,都是她临时想出来的。 但有了这次的经验,今后再相应的准备一些实用道具,她的丛林战能力必然能够再提升一个台阶。 “呯!” 又一名袍子上粘满树枝草叶的图阿雷格人被爆了头。不过奇怪的是,这家伙竟然背脊向后,在向后撤退的时候暴露了行踪,被柳卉欣一枪撂倒。 难道他们要撤退? 想想也对,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十一个人倒在了柳卉欣枪口下。 先前敌人第一次给柳卉欣下套时,为了通报她的方位,对方只能大声呼喊,很显然他们是没有装备无线电的。 那么以森林中指挥联络的困难,他们进入森林的人绝不会太多,到现在只怕已经报销过半。再继续进攻,就不是追杀柳卉欣了,这样下去迟早被柳卉欣一个个全部吃掉。 他们既然是精锐老兵,指挥官必然也能看清现在的形势,果断撤退是最明智的选择。但会不会在撤退的过程中最后再给柳卉欣挖个坑,这几乎也是肯定的。 所以即便知道他们在撤退,柳卉欣却不敢轻易追上去。猎人和猎物的位置,有时候仅仅是一念只差,就可能会发生转换。 柳卉欣这一次并没有后撤多远,只平移了几步便在另一颗大树旁的灌木从中潜伏了下来。果然,十分钟过去,敌人再也没有出现。 “哒哒哒!” 柳卉欣胡乱朝着她觉得最可能藏人的位置打了一个短点射,这一次再没有招来任何反击。寂静的森林里只有她刚才的枪声不断在树木间回荡,他们果然是撤退了。 追击,非常危险。但柳卉欣岂是挨打不还手的性格? 他们在林中一直死死的咬住她,必欲置她于死地。现在知道打不过了,要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刚才的战斗,从双方遭遇,柳卉欣打响第一枪开始,两边追追打打了将近一小时。柳卉欣一直在不断后撤,敌人则一直跟在她身后追。 如今这些人就算根本没有给柳卉欣下套,来个反埋伏。而是直接全速返回,要回到原地至少需要走半个小时。而这个地方,距离皮卡车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希望叶卡捷琳娜她们还没听到枪声吧! 柳卉欣重新将枪背回背上,一边全速向皮卡车的位置跑去,一边充满希冀的在心中默默许了个愿。 “卡佳!巴库!是我!我回来了!你们还在吗?” 柳卉欣跑到近处,先找了颗大树躲到树干后面,大声喊话道。 这森林里黑沉沉的,根本看不清楚容貌穿着。她可不想没被敌人干掉,反而被自己人误伤,那可就太冤枉了。 “李!是李回来了!” 果然,前方不远处的树丛里站起几道人影,森林中响起了战士们的欢呼声。 其实叶卡捷琳娜他们刚才已经听到了枪响,但声音很微弱,显然距离还远。他们放心不下柳卉欣,所以并没有遵从她的吩咐立即开车离开。而是决定再多等一会儿,等枪声再靠近些,实在没办法了再走。 “我们……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叶卡捷琳娜有些忐忑的问道。 “没有!这次幸好你们还没走,不过下次别这样了。 走,咱们马上上车!这回,咱们也打个埋伏去!” 柳卉欣轻轻拥抱了叶卡捷琳娜一下,然后拉着她就往车上跑,一边跑一边招呼其他部落战士上车。 打火,开车。 柳卉欣开着皮卡,轻车熟路的沿着刚才的原路返回,一路回到一开始作为道路的河床里,然后继续向前,一直开回到他们一开始最先被火箭伏击的位置附近。 在距离被俘地点大约半里地的地方,柳卉欣便减慢了车速,又静静的往前开了一小段,就将车开进了一旁的密林里,再一次隐藏了起来。 停好车,柳卉欣再一次拿了她的rpk背好,依旧和上次一样拿了三个弹夹,转身对跟着她一起下车,站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动作的叶卡捷琳娜笑道: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打个伏击。这次比上回容易得多,没什么危险。” “既然没什么危险,那我跟你一起去。” 叶卡捷琳娜这次却没有乖乖听从吩咐,而是举了举手上的ak步枪,倔强的道。 “乖!听话!” 柳卉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傻孩子!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今天这些人和上次咱们遇到的不一样,你对付不了,去了只会拖累我。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安全回来,好么?” “不行!我,我想到你一个人在前面跟人拼命,我却什么都看不见,我心里就很慌张,很害怕。这次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一定要去。” 叶卡捷琳娜坚持道。看架势,如果柳卉欣再拒绝,她就要上来抓住她不让她走了。 “你,你现在真的还没准备好……” 柳卉欣说道,但看着叶卡捷琳娜毫不退让的眼神,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得叹了口气道: “这孩子,还战斗民族呢!怎么这么粘人呢? 那好吧!你也一起去。但一定要听我的吩咐,不能乱跑乱动!否则我宁愿马上撤退,也绝不带你去。” “嗯嗯!我一定听话!” 叶卡捷琳娜不住点头道。 于是不得已,柳卉欣只得带上了一个小尾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埋伏 其他部落战士见状当然也要求同去,但这一次柳卉欣坚定地拒绝了。开玩笑!如果这么多人一起去,她也别打什么伏击了,还得担心他们被人伤到。到时候打得束手束脚,全歼敌人的事是想都不用再想了,说不定还会阴沟里翻船。 严厉的命令部落战士们留在原地隐蔽等待后,柳卉欣带着叶卡捷琳娜一起,向先前火箭弹发射的位置摸去。 空难之后叶卡捷琳娜就一直跟着柳卉欣,两人一起在森林里打猎,后来又一起到的哈卡部落,柳卉欣的狩猎技术都曾经毫不藏私的全都教给了她。 可以说除了枪法不如天生神射的柳卉欣,战斗的经验也欠缺一些外,叶卡捷琳娜也勉强能算个不错的战士。现在跟着柳卉欣一起潜行,动作十分迅捷轻盈,没有半点破绽,其潜踪匿迹的本事并不比柳卉欣差多少。 因为是开车过来,柳卉欣获得了至少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两女悄悄潜行过去,只找了几分钟便在一处十来米高的小丘上发现了被灼烧过的树丛,看来这里便是敌人先前发射火箭弹的位置了。 柳卉欣四周观察了一下,发现此处正是附近视野所及处的制高点,视野极好;再加上灌木茂密,丘顶还长着好几颗两人合抱的大树,十分利于隐蔽;又扼守住河道这条去往“木屋”的必经要道,可以说是天然的伏击阵地。 “真是个好地方!我就在这儿等他们,就在他们埋伏过的地方打他们伏击。哼哼!到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柳卉欣轻声道。 “呵呵!他们一定想不到!” 叶卡捷琳娜轻笑着附和道。 看着叶卡捷琳娜似模似样的端着ak步枪,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柳卉欣指着后方约四十米外的另一座小丘,对她说道:“你先躲到那边去吧!” “什么?你刚才明明答应了的。” “我只是答应带你一起来,可没答应让你一起参战。” “可是……” “好啦!你答应听我安排我才带你来的。听话!好吗? 我们现在是要打仗,是会死人的!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不小了!” 叶卡捷琳娜小身板站得直直的,嘟囔道。 “可你毕竟没打过仗不是吗?这回的敌人可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你如果留在这儿,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你来是想帮忙的不是么?不是想给我添乱吧?!” “我……” 叶卡捷琳娜想说自己前天打过,但心里也明白柳卉欣说的是对的,终于没有底气说出口。 “你就藏在那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别过来。就算我中枪了也别过来,等对方现身了再开枪,给我报仇。嗯!或者直接逃走吧,带他们一起逃!如果他们不愿意就一个人逃。” 柳卉欣知她被说动了,一边陪着她一起过去,一边交代道。见叶卡捷琳娜被她这番话说得又担心起来,连忙换了轻松的语气笑道: “我只是说万一。放心!这次我是猎人,好猎人没那么容易被猎物伤到的。” 说罢柳卉欣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转身向预设的伏击阵地走去。 “咦!李,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柳卉欣才刚刚走出十来步,便听身后叶卡捷琳娜叫道。柳卉欣心中好笑,心道:果然还是小姑娘,虽然潜伏技能还不错,可让她一个人躲着,这才几秒钟就害怕了。 “怎么了?” 现在还有点时间,柳卉欣一边转身走回来,一边笑着问道,准备安慰一下小丫头再离开。 “你看这个!” 不料叶卡捷琳娜却是真的发现了东西,柳卉欣走过去只见她正弯着腰,盯着灌木丛中一个用枯枝树叶盖起来的小鼓包瞧。 那些枯枝落叶虽然都是森林地面上常见的,但最近明显被翻动过,没有自然落叶的伏贴,仔细一看很容易看出问题。 这是什么?地雷? “你退远点,我来看看。” 柳卉欣顿时提高了警惕,随手捡了条枯枝走过来小心的查看。她小心翼翼的拨开落叶,下面却并没有地雷或者其他危险的东西,而是埋着一只破旧的手提箱,看起来不像是陷阱的样子。 柳卉欣倒过手中枯枝,将提箱勾出灌木丛,仔细查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细丝之类看起来像爆炸机关的东西。然后柳卉欣才小心的缓缓打开卡扣,退得远远的,用枯枝挑开箱盖。 “哇哦!” 两女小心的凑上前,向打开的手提箱中看去。没有爆炸、也没有其他任何状况,看清里面的东西,叶卡捷琳娜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两枚火箭弹以及发射药,另外还有十枚手榴弹。炸弹之间的空袭都用废旧报纸、木屑仔细的填充,避免发生碰撞。 看来这应该是敌人的备用弹药,可能因为森林作战需要轻装上阵,因此先藏到这里,等打完再回来取。这里人迹罕至,也不怕被人捡走,没想到却便宜了柳卉欣。 火箭弹威力虽大,可柳卉欣不会用,但手雷在游轮上的时候赵楫却是用过的。而且她刚刚才吃了手雷的亏,对这东西在丛林战中的杀伤力深有体会。 “很好!有了这些,我的把握就更大了。多亏你发现了这些!你真是我的幸运星!” 柳卉欣心情大好,很是夸了叶卡捷琳娜两句,拎起手提箱,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轻快地走向设伏地点。 其实叶卡捷琳娜虽然比柳卉欣小几岁,可身高却已经超过了娇小的柳卉欣了。但柳卉欣总是忍不住将她当孩子看,叶卡捷琳娜自己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没半点抗拒的意思。 柳卉欣先取出几枚手雷带在身上,然后将手提箱藏到小丘上的一颗大树后,方便用完之后能随时补充。既然有了手雷,原先设想的打法就要稍稍作出一点改变了。 柳卉欣迅速勘察了一下四周,根据脚印、断枝等蛛丝马迹判断出了对方离开时的路径。既然他们是从那边离开,回来的时候,也多半会选择同一条路。 作为常年在森林中狩猎的老猎人,丁老爹懂得很多种实用的陷阱。如今有了手雷,陷阱的设置变得更加简单了。只需将手雷固定好,拉环弄松,然后连接到踏板或者绊索上即可,陷阱的伪装和捕兽陷阱并无二致。 柳卉欣迅速跑过去,在两个最可能选择的路径上个设置了一个手雷陷阱,然后立即跑回小丘,埋伏下来开始耐心等待敌人的出现。 为了等待猎物,森林里的猎人甚至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守候十天半个月。这点耐心,柳卉欣也并不缺少。她静静的趴在丘顶的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完全与环境融为一体。那支rpk早已上好膛,就摆在她面前,一伸手就能拿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半个多小时之后,敌人终于出现了。看来他们果然设了个圈套,想等柳卉欣自己撞上去,所以才会比柳卉欣估算的时间晚了大约二十分钟。 敌人走得非常小心,柳卉欣仔细观察了几秒钟,发现走在前面的三个尖兵全是都蓝袍,互相间散的很开,相隔大约有十米左右。 这时后面的敌人也进入了她的视线,他们不仅与尖兵保持了十米左右的距离,互相间也同样分散开来。他们虽然没有料到柳卉欣会绕到来路伏击他们,但常年的战场生涯让他们养成了良好的习惯。时刻保持分散,防止被人一下子扫倒一片。 因为靠近雨季河道,这里的森林比起先前的交战区域稀疏了许多,因此可供敌人躲藏的地方也少了许多。但能见度依然不高,敌人又是蓝袍,即便以柳卉欣的眼力,发现的时候敌人也已经近到一百米以内了。 这一次柳卉欣并没有急着开枪,而是先一个个数敌人的人数,用心记下方位。 “轰!” 敌人走在中间的那名尖兵踩中了柳卉欣布下的简易手雷陷阱,被炸得扑倒在地,高声惨叫起来,打破了森林的寂静,也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呯!呯!” “呯!呯!” 柳卉欣连开两枪,干掉了另一名尖兵,然后迅速转移到几步外的灌木中,又是两枪干掉了最后一名尖兵。 她选的这片伏击地点非常理想,灌木丛生,头顶的树冠也非常茂盛,将阳光完全挡住。对方却处于疏林区,不但遮蔽较少,而且光照相对较多。她能看见对方,对方却只能凭借枪口焰推算她的位置。 “呯!” “呯!” …… 枪声不断响起,柳卉欣依旧开一枪换一个地方,而且每次跑的步数都不一样,避免被敌人摸到规律。 而且因为柳卉欣有意将敌人放近,待敌人触发陷阱才开枪,敌人尖兵距离她已经只剩下六十米左右。即便后面的敌人想要逃跑,也要暴露在她射程之中三十米的距离,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呯!” 一名转身逃跑的蓝袍人一头栽倒,根据刚才的估算,现在还活着的蓝袍人就只剩下两个了。 “前面的朋友!这趟生意我们认栽了!佣金我们不要了,都留给你,放我们离开怎么样?” 前面的疏林中响起英语的喊话声,虽然口音很重,但还是能分辨出他要表达的意思。声音的方向正符合柳卉欣方才记下的敌人藏身的位置。 “休想!” 柳卉欣低声道。她可不会高声喊回去暴露自己的位置,而是将枪口对准对方藏身的大树。 果然,几秒钟之后树旁闪出一截蓝袍。 “呯!” 柳卉欣果断开枪,但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当即就地一滚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啾啾啾!” 果然方才呆的地方被几发子弹击中,她只要反应稍慢,或者稍有大意,以为吃定了对方,这一下就会阴沟里翻船。 原来对方见她对自己的提议不作回应,知道谈判失败,于是果断拼死一搏。 图阿雷格人的蓝袍十分宽大,那人用手拉起袍角一扬,柳卉欣从远处看来,便像是人闪出来了一样。 最后剩下的两人配合十分默契,这边诱敌,另一个就稍晚一瞬闪身出来。 柳卉欣果然上当,那边另一名蓝袍人枪口早对准了大概的位置,柳卉欣这边枪口焰一出现,便立即开了枪。而且这一次开过枪,他没有再缩回去,而是一面不断打短点射,压制柳卉欣可能出现的树丛,一面飞快向前靠近。 显然他们也看出了,如果跟柳卉欣打伸缩,最后死的肯定是隐蔽技能较差的他俩,因此果断改变了战术。 对方极有经验,压制的子弹打得非常准,而且两个点射之后,一开始诱敌的蓝袍人也加入了压制的行列。 柳卉欣本想和刚才一样,换个位置再补一枪,没想到敌人的子弹十分刁钻,压得她根本不敢停下来,只能一直翻滚到土丘后边,才算脱离了敌人火力压制的威胁。 两人枪法都是极准,又配合默契,不停地打着短点射,换弹夹的时间控制得很好,总是一人打完子弹开始换弹夹时,另一个无缝连接,一直保持着对柳卉欣的火力压制。 听着敌人的枪声越来越近,柳卉欣暗暗着急。如果让对方接近到双方可以互视的近距离,他们的ak步枪远比rpk灵活的多,枪法也不比柳卉欣差,只怕到时候她一个都对付不了。 如果是先前在森林中追逐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柳卉欣肯定二话不说立即后撤了,但现在她有了新的应对方案。她放下枪,右手拿出两颗手雷捏在手里,侧着耳朵仔细判断对方两人与自己的距离。 因为森林中树木很多,回音会让枪声变得很乱,难以根据声音判断敌人的方位远近,再加上柳卉欣趴在小山丘后面,想要判断准确就更困难了。 好在对方为了迅速接近肯定走的是直线,因此柳卉欣听着声音距离自己已经很近之后,直接朝前方将两颗手雷扔了出去,然后端起枪做好准备。 “轰!轰!” 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动,两声爆炸传来,柳卉欣端起枪站了起来。因为她只是随意估算了双方距离,又是凭感觉盲投,炸到敌人的几率跟买彩票中大奖也差不多。 事实上柳卉欣也从没想过会炸到敌人,她需要的只是手雷在两人附近爆炸而已,这个要求比杀伤敌人就低得多了。 爆炸产生的光焰和声波会极大的干扰人类的视线和判断力,从没有机会中制造出机会来。 果然,柳卉欣刚探出头,便看到前方大约三十米处亮起两道橘红色的枪口焰,但子弹并没有像先前那样打在她躲藏的小丘顶部,而是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呯呯!” 柳卉欣抓住机会连开两枪,那个先前撩袍子吸引她开枪的蓝袍人应声倒下。 见状,最后一个蓝袍人一面向柳卉欣枪口焰出现的位置连发射击,一面闪身躲到了最近的一颗树后。 虽然她觉得敌人多半还没从手雷爆炸的干扰中恢复过来,但为了防止被流弹伤到,她还是立即趴到地上进行躲避。 森林重新恢复了寂静,这次柳卉欣没有再转移,而是将三脚架打开,将机枪架到了地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趴到地上。将枪口对准敌人的藏身处,方便敌人出现随时可以射击,顺便也让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身体和精神稍稍放松。 虽然一直在使用岳飞的高价药剂,再加上合理的锻炼方法锻炼身体,让柳卉欣拥有和她娇小身材不相称的敏捷、耐力和爆发力。 但她毕竟还是人类,而不是飞来飞去的剑仙。扛着十多斤重的机枪打了这么久,她确实有些累了,毕竟她娇小的小身板,跟兰博没法相比。 对方现在就剩下一个人,虽然确实是很厉害的战士。但敌明我暗,以柳卉欣的枪法,他根本没有开枪的机会,再好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柳卉欣只需架好枪耐心趴着,等他自己出来送死就好了,没必要再像先前一般不断转移了。反正现在才中午刚过,就不信他能等到天黑去。 这一等就过去了十分钟,后边的叶卡捷琳娜听到这边枪声止歇,但柳卉欣却没有过去找她,心中不免十分担心,生怕柳卉欣出了什么事。总算她记得柳卉欣的吩咐,强忍住没有离开藏身处,只是目光不住的在小丘上扫来扫去。 但柳卉欣此时已经趴在地上隐匿起来了,小丘上光线又暗,哪里看得见什么?可怜的叶卡捷琳娜只能心中担惊受怕着,将ak的枪口对准前方,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好一枪干掉为柳卉欣“报仇”。 对方很有耐心,显然知道出来就是死路一条,因此死也不肯出来。而身为一名猎人,柳卉欣的耐心就更好了,反正现在她是占优势的一方,而敌人只能呆在树后动都不敢动。柳卉欣很快就想出了好几种对付他的办法。 比如马上高声呼叫后面的叶卡捷琳娜上来帮忙,柳卉欣保持压制让蓝袍人不敢出来,叶卡捷琳娜只需不断地朝那棵树后扔手雷就行。她们现在还剩下六颗手雷,对方还不能动,就不信这样都炸不死他。 不过在使用这个方法之前,柳卉欣想先试试其他方法。毕竟手雷数量比较少,待会儿如果进攻敌方兵营可能会用得上。 这个方法比起扔手雷来更加简单粗暴,简单到只要扣扳机就行。 没错! 柳卉欣想到的办法就是:直接用手上的机枪将蓝袍人藏身的那棵大树打穿。 在柳卉欣看来,那颗树实在是不够粗。她可清楚的记得前天自己躲在土墙后面,被黑人士兵打得灰头土脸的事情,那可是干燥得坚如岩石的两堵土墙。 这棵树虽然比两堵土墙加起来厚得多,但毕竟木质疏松,柳卉欣觉得完全值得一试。 柳卉欣死死盯住那颗大树,左手将保险拨到了连发,悄悄的换上了一个新弹夹。 “哒哒哒!” “哒哒哒!” …… rpk枪口不断喷射出火焰,柳卉欣连续不断的对树干后敌人可能藏身的位置打起了短点射,直打得木屑横飞,树干面朝她的这一面被子弹削掉了好大一块。直到将一个弹夹彻底打空,她才停止了射击。 一道黑影缓缓的靠着大树倒了下来,看起来正是那个躲藏在树后的蓝袍人。 不过柳卉欣并不急着上前,她先离开刚才的射击位,躲到另一处灌木从中重新换了一个弹夹,然后端起枪来…… “啪啪!” 先给躺在地上的黑影补了两枪,防止对方诈死偷袭。然后才端起枪站了起来,慢慢的摸了上去。 虽是打扫战场,但柳卉欣依旧保持着潜行,尽量用树干、灌木遮蔽自己身形,不敢有丝毫大意。万一有敌人没死透,偷偷给她来上一枪,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首先查看的,当然是那个躲在树后被穿死的家伙。 说起来那名蓝袍人正是这一伙人的首领,正是一位“图阿格雷老头子”。不论战斗经验还是战场意识,都能甩柳卉欣八条街。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他面前,柳卉欣只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兵。 然而机缘巧合下,柳卉欣又占了地利的便宜,竟然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图阿雷格人是沙漠民族,丛林作战实际上是不大适应的。如果战场换成他们的主场沙漠,柳卉欣恐怕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柳卉欣刚才的判断并不准确,这颗大树比那两堵墙加起来厚得多的多,木材虽然没有土墙硬,但韧性更好,并不比土墙容易击穿。如果她使用的是前天那些士兵的ak步枪,就算打上百来发子弹,也还是打不穿的。 然而歪打正着,虽然和ak47一样,使用的都是7.62mm中间弹,但rpk是机枪,枪管经过加粗加长,子弹的威力也就比ak大得多。 第一百六十九章 突袭军营 那蓝袍人虽然是图阿格雷老头子,打过的仗比柳卉欣考过的试都多。但还是没想到柳卉欣用的竟然是rpk而不是ak,毕竟这种丛林战用ak更合适。 而且跟ak47比起来,rpk要少见得多。再加上ak枪族枪种太多,子弹也太多,枪声有些区别太正常不过了,柳卉欣又一直是用的单发,导致这个经验丰富的战场老油条竟然从头到尾就没发现她使用的竟然是机枪。 对于图阿格雷老头子来说,ak步枪他实在是太熟悉了。虽然他不会背什么技术参数,但对于ak的一切性能,包括穿透力完全是了如指掌,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什么地方能打穿,什么地方打不穿。 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判断,他躲在这棵树后是绝对安全的。而且像这样连续的开枪,用不了多久ak的枪管和其他机件就会出现故障,那时就是他反击的时候。等那个天赋极好,枪打得神准的新兵自己把枪打废,然后他再现身出去,就可以轻松自如的干掉她,为死在她枪下的族人报仇。 可惜他还在心里盘算着究竟该怎么报仇,为着是一枪干掉,还是先抓住再慢慢的折磨而纠结时。两发子弹穿透树干,从背后射入了他的身躯。 子弹被树干吸收了大量的动能,然后才击中人体,然而这样的子弹比直接命中造成的伤害更为可怕。子弹在击中他后在他胸腔内发生了剧烈的翻滚,产生了巨大的空腔,几乎一下子就把他的心脏和肺叶搅得粉碎。 这个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头子,就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判断失误,十分窝囊的被柳卉欣的机枪穿透而死,到死都没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弄错了。 这一次伏击,敌人总共还剩下九名蓝袍人,全部被柳卉欣干掉,一个也没跑掉。 柳卉欣先每具尸体都检查了一遍,也不管死没死,都要心口或者脑袋上补上一枪,然后才开始搜刮战利品。 摸尸体这项活动在电脑游戏盛行的现代,是一项群众喜闻乐见的活动,不过那都是在游戏里。真正的摸尸体虽然装备的掉率是100%,比游戏中高得多,但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搜刮物资,没有比较强的心理素质,还真的挺不容易。 好在这几个月来,不论赵楫还是柳卉欣,各种各样的尸体都见得多了。现在干起摸尸体打扫战场的活儿来,倒是没什么不适感。 柳卉欣首先检查的是他们的枪,拉开枪膛一看,发现竟然油光锃亮,保养得非常好。虽然同样是ak步枪,但跟从那些黑人士兵手里得到的,塞满火药残渣的破枪截然不同。从这些细节,也可以看出这些战场老兵跟一般黑人士兵的区别。 光是这些枪,就是非常大的收获了。 前天缴获那些ak步枪,被柳卉欣全部送给了那个小部落的幸存者。不过就算留下来的那把枪况最好的,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准备使用。那样从未保养过的枪用起来太危险,柳卉欣总担心它会炸膛。 而有了这批保养良好的ak步枪,不但柳卉欣自己可以换用六七斤重的ak步枪,再不必提着十多斤的机枪跑得气喘吁吁。叶卡捷琳娜和其他哈卡战士也都有了可靠的远程武器可以使用。 部落战士原本的毒箭虽好,致死却需要一定时间,而且必须保持站立的射击姿态,自身很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而且弓箭射速太慢,又极耗体力,在火力连续性上更是差得太多。 身上挂了一大堆ak步枪,柳卉欣慢慢走到了最前面的,已经突击到距离她伏击的小丘仅三十米左右的两具蓝袍人尸体旁。 出于好奇,想看看这些难缠的对手的长相,柳卉欣每一个蓝袍人都揭开面纱看了看。前面的七个人,每一个都是棕黑色的皮肤,络腮大胡子,在柳卉欣看来这些人的相貌并没多大区别。 但最后这两人,着实让柳卉欣吃惊了,摘下蓝紫色的面纱,下面露出的是两张满脸皱纹,须发雪白的老翁脸孔。按照柳卉欣原本的印象,这种长相的老人家,最应该出现在公园里,拄着拐杖,坐在长椅上,懒洋洋的晒太阳,不料却在战场上见到了。 柳卉欣可是知道这俩老人家活着的时候有多可怕,不但两次三番险些要了她的命,而且在被伏击这么不利的情况下,依旧沉着应战,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术素养。 柳卉欣此时虽然还不知道“图阿格雷老头子”这个名词,但这两名善战的老人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再看两名老者的枪,和其他蓝袍人一样,都保养得非常好,但枪况却是这些枪里最差的。因为和它们的主人一样,这两把ak步枪也都是老枪了,枪管里的膛线几乎都要磨平了,枪身上的烤蓝也有多处被磨掉了,露出了银白的钢铁原色。 一般人通常认为制式步枪每一支都是相同的,其实不然。即便是同一型号、批次的枪,每一支用起来都会有细微的不同。 而这两名老兵,他们从几十年前起就一直使用这两支枪,对它们的每一个细节和性能都像对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了。因此虽然更新的改进型号性能更出色,但对于他们来说,最能发挥他们实力的却是手上这把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老枪。 别看这两把枪膛线都快磨平了,但在他们手中,在百米内的交战距离却是神器一般的存在,指哪打哪。而在现代战争中,轻武器的交战距离大多都是百米以内。因此可以说,这两把枪在他们手中就是神器。 除了枪和子弹,更让柳卉欣高兴的是九具尸体上又搜出了十颗手雷。加上手上原本剩下的六颗,她现在一共有十六颗手雷,算得上比较充足了。 …… 地图上那个木屋图案果然是军营的意思,柳卉欣隔得远远的便停下车,然后徒步从森林里向目标方向潜行。潜行了十多分钟后,柳卉欣发现了潜伏在灌木中的暗哨。 不过这些黑人士兵的潜伏技术就像他们的军事技能一样糟糕,老远就被柳卉欣发现了。柳卉欣仿佛轻捷的猎豹,不带半点声息的悄悄接近暗哨,然后用大砍刀直接将他抹了喉。 柳卉欣的大砍刀正是前天从黑人士兵手里缴获的,她专门用树汁仔细涂抹过,以保证刀刃绝对不会反光。 有暗哨,就说明她没有走错方向。柳卉欣一路摸过去,果然又走了十分钟就从林间看见了几座木材修建的大屋。营地中间还有一座木质哨楼,跟宋朝那边二龙山山贼在赵楫馆驿门口搭的那座差不多。 哨楼三面是森林,一面是小溪,取水十分方便。那条作为公路的干涸河道,直接从营地另一边平行于小溪的方向通过。 柳卉欣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绕着营地周围的密林仔细搜索了一圈,将里面的暗哨全都清理干净。随后她迅速的退回去,与隐藏在后面的叶卡捷琳娜他们会合。 这一仗是突袭敌人兵营,敌人数量太多。柳卉欣再厉害,毕竟不是未来战士,一个人肯定没法应付,因此必须要其他人帮忙才行。 “呯!呯!” 柳卉欣连开两枪,干掉了哨楼上和屋外的另一名敌人,将室外的的敌人全都清理干净了。 枪声就是信号,听得枪响,早已约定好的叶卡捷琳娜开着皮卡出现在了远处的路口。 “呯!呯!” 柳卉欣又开了两枪,干掉了一个靠近木窗,往外查看情况的黑人士兵。 这处兵营位于森林深处,十分偏远,城市里常见的玻璃窗在这里却十分珍贵。因此这些木屋都是用的木窗,白天打开通风透光,晚上则关上阻挡蚊虫。 “呯!呯!” …… 柳卉欣不断开枪压制木屋中的敌人,不让他们有机会出来。远处的叶卡捷琳娜趁机下了车,爬到车斗上,转动车斗里的重机枪对着木质营房就是一通乱扫。 “咚咚咚咚咚!……” 柳卉欣粗略教过她怎么使用机枪,就打五到八发的长点射。虽然她只是初学者,但目标是房屋这么大的目标,又有曳光弹指示弹道,所以完全不可能打不中。 12.7mm子弹与普通单兵轻武器完全不同,普通轻武器比如ak的子弹,打在人身上就是一个洞,区别只在于洞的大小。但12.7mm只要打中人就是一片血雾,被打中的身体部分直接消失,根本就找不到了。 被这样的密集弹雨蹂躏过,那座木屋里面必定已经是狼藉一片,鸡犬不留。 这一下可把其他营房里的人吓坏了,虽然他们被柳卉欣死死压住冲不出来,可门窗都是打开的。他们自己搭建的木屋也有许多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这一下其他营房立马就炸了锅,纷纷操起枪往外冲。 “呯!” “呯!” …… 柳卉欣不断扣动扳机,一口气开了十多枪,直接将弹夹里剩余的子弹全部打空了。 虽然ak标准弹夹可以压30发子弹,但压入20多发之后,弹夹便会比较紧,柳卉欣就不敢再压了。这一下倒是歪打正着,正是使用ak的老兵们的惯常做法,以减少出现机械故障的概率。 柳卉欣一边换弹夹,一边有点想念起先前使用的rpk来,起码rpk的弹夹可以装40发子弹毫无压力,还能使用75发的弹鼓,火力持续性比ak好得多。 “呯!呯!” 用几秒钟时间换上备用弹夹,拨下复进簧,柳卉欣继续举枪射击,两枪干掉了一个一面胡乱扫射,一面冲出木屋的黑人士兵。 这时柳卉欣感觉眼角蓝影一闪,转头一看,果然有一名蓝袍人从一座木屋中冲了出来。自从刚才的森林激战后,柳卉欣对于蓝色就极为过敏,见到又是蓝袍人,果断调转枪口,又是两枪撂倒。她知道这些人的难缠,当然要优先压制住。 “嗒嗒嗒!” 果然,那蓝袍人被击倒前还打出了一个短点射,虽然紧张之下弹着点距离柳卉欣很远,还是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举枪连连射击,压制那些不动则已,一发动就是不断往外猛冲的蓝袍人。 “呯!呯!呯!呯!……” 柳卉欣以最快的速度不断地射击着,不断有蓝袍人中弹倒地。但屋里的人都知道若冲不出去,等待他们的就是被重机枪扫成肉泥,虽然不断有战友中枪毙命,仍然前赴后继的往前冲。 这样拿人命换子弹的办法终于还是奏效了,很快柳卉欣的第二个弹夹又打完了,最后三名蓝袍人冲出了木屋,举枪向柳卉欣射击。 柳卉欣当然不会呆在原地挨打,听到“铛”的空膛声,立即一个翻滚,躲到了身旁的灌木丛中,迅速跑到最近的大树后面换好弹夹。 这一套动作,经过先前在森林中的那番追逃,现在柳卉欣做起来已经熟极而流,行云流水一般了。那三名蓝袍人也都是老兵,开了几枪便知道柳卉欣已经不在原地, 三人无需交流,两人依旧举枪防备柳卉欣,另一人则转过身来准备攻击操作重机枪的叶卡捷琳娜。 但叶卡捷琳娜刚才就听柳卉欣郑重交代过那些蓝袍人的恐怖,见到三名蓝袍人冲出来,不等他们转过身,当即就趴下,卧倒在车斗里。 车斗虽然不能防弹,却可以遮蔽对方视线。那蓝袍人只来得及打了一个短点射,身后又传来了柳卉欣单发射击的独特枪声。 “呯~呯~呯!” 柳卉欣迅速换好弹夹,幽灵般的出现在另一处灌木从中,以最快的速度向三名蓝袍人各开了一枪。因为打得太快,柳卉欣甚至没有瞄准的时间,因此三枪都是对准的最容易打中的躯干。 那两名举枪警戒柳卉欣的蓝袍人猝不及防,中弹倒地。但正举枪朝叶卡捷琳娜射击的那名蓝袍人,竟然间不容发之际闪了一下,躲过了柳卉欣必杀的一枪。 柳卉欣当即警惕起来,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张满脸褶皱,须发银白的苍老面庞,连忙转回枪口又补了一枪。 “呯!” 谁知这人好像背后能看见子弹一般,原地一个翻滚,竟然又让他躲开了。 但柳卉欣知道,现实不是黑客帝国,不可能有人能看见子弹,即便真看见了也来不及躲。这个蓝袍人之所以能两次躲开柳卉欣的子弹,不过是因为战场经验丰富,直觉敏锐,这才能料敌机先,大概猜出柳卉欣的想法,预先作出躲避。 “呯!” 柳卉欣再开一枪,那蓝袍人竟然一个鱼跃,又给躲开了。而且他靠着这一跃已经蹿到了屋角,眼看就能躲到屋后去,借助营房遮挡柳卉欣的射击,进而逃出生天。 “轰!” 但显然这样躲避子弹是非常耗费心力的事,蓝袍人将全幅心神都放到柳卉欣身上,再也顾不上其他事情。眼看只要再往侧面跨上一步便能躲到屋后,离开柳卉欣的步枪射界。却不防他的目的地——木屋后突然暴起一团耀眼的火光,狂暴的气浪卷着弹片顿时将他掀翻在地,面朝爆炸的半边身子都变得血肉模糊,手上的ak也扔掉了。 “呯!呯!” 趁他病要他命!柳卉欣哪会跟他客气? 她可是知道若是给这家伙机会,他会变得多难缠。因此趁着他被炸倒的机会,在他胸口、头部各补了一枪,干掉了这最后一名蓝袍人。 “轰!轰!” 随着这第一声爆炸,紧接着爆炸声不断响起,原来是哈卡部落的战士们出手了。 他们现在手里虽然有枪,但因为缺乏练习的时间,短时间很难立即让他们成为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倒是投掷手雷跟扔石块没多大区别,只不过事先需要拔掉保险罢了。这个部落战士们倒是掌握得很快,柳卉欣只简单教了一下,他们就能够使用了。 刚才那一声关键的爆炸,却是巴库投出的手雷。只是他初学乍练,原本扔石头的准头就欠佳,第一次用这“外边人”的武器又有些慌张。 原本那颗手雷是对准那蓝袍人丢的,却让他扔到了屋后。本以为无法奏功了,没想到歪打正着,那蓝袍人自己冲上去挨了这一炸,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原始人第一次投掷的手雷之下。 有了五名部落战士的手雷帮助,总共八座营房,先前被叶卡捷琳娜扫掉了一座,蓝袍人的营房里已经没人了,柳卉欣又重新压制住一座,正好剩下五座。在被一通手雷给炸的晕头转向,又死了七八个人之后,每间营房内的黑人士兵们都觉得自己就是敌人的主要目标,再也没人敢冲出来了。 虽然明知道呆在屋里等机枪扫来也是个死,可至少能多活片刻,出去却是马上就得死。连那些图阿格雷人都全部被干掉了,黑人士兵们很有自知之明的再不出去送死了。 “咚咚咚!咚咚咚!……” 叶卡捷琳娜的重机枪再一次响起,木屑横飞中又一座兵营被扫成了蜂窝。惨叫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很快又归于平静。 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其他木屋纷纷用挂出了白旗,求饶声响成了一片。大部分都是前天那些士兵说的那种语言,这就显得唯一一个用英语的声音十分突出了。 “投降!我投降!我们投降了!饶命啊!” “想活命就照我的吩咐做!” 好容易遇到一个能沟通的,柳卉欣也想打听一下哈卡部落被绑架那些人的行踪,于是给叶卡捷琳娜打手势示意她停火,然后朝兵营方向大声喊道。 “想活命!我想活命!您请吩咐,什么我都会为您办到!” 那个声音立即大声回应。 “很好!让其他人乖乖待在屋里,你一个人高举双手慢慢走出来。如果我发现你身上有任何武器,你就死定了!” 柳卉欣话音刚落,那声音立即高声用他们的语言开始喊话,他生怕喊一次有人没听清楚冒然出来害死自己,还自作主张多喊了几次。然后又过了大约半分钟,一名身穿绿军服的黑人高举双手,从最小的一间木屋慢慢走了出来,显然他就是那个说英语的人。 其实刚才叶卡捷琳娜停火只不过是因为扫完两座木屋,正好用完了她一条弹链。等她换完弹链才发现所有木屋都挂出了白旗,又见柳卉欣示意她停火,这才没有继续射击。她距离军营较远,柳卉欣跟营内那人的对话听得模模糊糊的,好奇之下便回了驾驶室将车开了过来。 见叶卡捷琳娜开车过来,柳卉欣便在远处示意那会说英语的黑人到皮卡那边去,她自己则带着五名部落战士过去与叶卡捷琳娜汇合。 “说吧!你是谁?这个营地又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为什么要在这儿?” “我是贾拉森,贾拉森中尉。别杀我,我有很多钱,还有黄金,都可以给你。求求……” “别废话!回答问题!你们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 柳卉欣不耐烦的打断道,枪口指着贾拉森中尉,不怀好意的不断微微晃动着。 “我,我们是萨拉王国的国防军,在这里是驻守国境的。” “国防军?驻守国境?那那些穿蓝袍子的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不穿军服?”柳卉欣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里的问题。 “他们是图阿格雷人,是……是我请来的雇佣军。” 贾拉森中尉迟疑了一下,但看着面前几个黑洞洞的枪口,还是道出了实情。 “这么说你是一个爱国者了?”柳卉欣嘲讽的笑道。“自己出钱请雇佣兵来为国家驻守边境。你觉得我很傻么?” “不,不!”听出柳卉欣语气不善,贾拉森中尉浑身抖了一下,急道:“别杀我!我说,我都说!那些雇佣兵是我请来保护我自己的财产的。” 见柳卉欣等人都冷冷的看着他,贾拉森中尉知道不可能糊弄过去,一咬牙说道:“我确实是驻守这里的国防军,这附近就是我们的防区。有一天我手下一支巡逻队在那边的溪流中发现了黄金,一块比拳头还大的天然的金块。” 第一百七十章 想做女王吗? “我组织士兵们一起在附近寻找,又在溪流中发现了许多黄金,有大有小,但全部都是金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找到了一个金矿!一个非常容易开采,甚至无需提炼的金矿。”贾拉森中尉激动的说道。 “所以为了保护这个金矿,你连手下的士兵都不放心,还专门请了雇佣兵。你怎么知道这些雇佣兵不会干掉你和你的手下,自己吞下这个金矿?”柳卉欣好奇的问道。 “不!不会的。我早就想到这点了。所以我请的都是小型佣兵团,每一个都只有十几二十人,而且互相之间从不一起行动,根本没有交流的机会。 再说我给他们的佣金不少,他们不用打仗却能轻松挣钱,这样的好事到哪儿找?如果干掉了我,他们又到哪里去找人来开矿?又怎么能确保其他人不会对自己下手? 虽然他们是只懂得打仗的图阿雷格人,但这点道理还是能想明白的。”贾拉森中尉解释道。 “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柳卉欣点头道。说罢,声音转冷。“可是你为什么要派人到附近的部落去杀人、抓人?那些原始部落的土着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你们!”贾拉森中尉惊恐的看着柳卉欣一行人的脸,似乎现在才看见那充满愤怒色彩的面纹。“我这么做是不得已,不得已的!我马上放人,马上把人都放了!求求你,别杀我!我还有用,我对你很有用!” “噢?不得已?是你的上司命令你杀光这些部落的么?” “不是!是……为了那座金矿。前段时间,有狩猎的原始人靠近了那里,险些就发现了金矿,幸好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干,干掉了他们。 就这样放任这些部落在附近太危险了,随时可能发现金矿的秘密。我们也是不得已才扫荡了附近的部落,真的是有原因的!我,我们做错了,你放过我吧!”贾拉森中尉知道推给一个子虚乌有的上司也很容易被拆穿,所以稍微迟疑还是承认了扫荡部落的事,然后便一脸诚恳、可怜的苦苦哀求。 “附近的部落?真不巧,我们部落正好不在附近,部落的人都知道森林里有可怕的人要杀他们,所以部落从来不敢靠近森林,距离森林至少都有好几十公里。但是在前天还是被你的人‘扫荡’了,你的手下未免太尽责了吧?”柳卉欣哪会被他的小伎俩轻易打动,语带嘲讽道。 “女士!能单独跟你谈谈么?”贾拉森中尉见哀求无效,向前走了半步,压低声音对柳卉欣道。 “用不着!”柳卉欣语调毫无变化。“他们都不懂英语,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那好吧!”贾拉森中尉扫了部落战士们一眼,目光最后在肤色明显不同的柳卉欣和叶卡捷琳娜身上转了几圈,咬了咬牙问道:“如果我没看错,您是白人吧?” “我是华夏人!” “华夏!我听说过,那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家。”贾拉森中尉夸张的赞叹道。“您看!您是华夏人,离这里非常的远。既然您同情这些原始人,看在您的情面上,我可以将他们这个部落的人都放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抓这么多原始人呢?老实说,他们没有文字,没有货币,也根本不可能跟外界联系。他们不可能从我手上抢走金子,泄密的可能性非常小。 可是要将黄金从河沙中筛选出来,需要很多人力,而那些士兵不行,他们是士兵,不可能去从事这样繁重的劳动,能做这些的只有奴隶,非常非常多的奴隶。 如果我不抓他们,我就要花钱从奴隶贩子手里买奴隶,那可是一大笔开销。那些可都是钱啊!是您的钱啊!” 贾拉森中尉说到后面越来越激动,似乎是在全心为主人考虑的管家一般。 “那好吧!可我就算杀了你,我也能拿到那些钱,还有那个金矿,我相信也不难找。还有我的人,既然都被抓去做奴隶了,肯定也都在金矿那里。那么,亲爱的中尉!你对我又有什么作用呢?” 柳卉欣笑容不减,说出的话却让贾拉森中尉胆颤心惊,满腔的激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来是为了省钱,这些奴隶能值多少钱呢?想来应该不会太值钱,加起来能有十万?二十万?反正多半不会超过一百万美金。 而就为了这点钱,附近所有的部落就都遭了秧,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惨遭杀戮和奴役。 柳卉欣从小虽是孤儿,但有幸生在和平繁荣的华夏,总算在社会的关爱下没受什么真正的苦。后来神秘老爹又找上门来接济,可以说生活的并不差。 至于灵魂交换之后就更是多姿多彩了,在北宋虽不遭人待见,但总是王爷之尊,过的一直都是人上人的生活。而通过时空走私,现代的她在瑞士银行里也有上亿美金的资产。因此还真没把这点“小钱”看在眼里。 此刻听到这贾拉森中尉的话,柳卉欣才蓦然惊觉,原来这个世界从没变过,依然是那般弱肉强食。只不过平时披上了文明的外衣,一叶障目,大多数人都刻意忽略了而已。 可是贾拉森中尉真的缺这点儿钱么?就算他没什么开采手段,可每天淘金得到的收入也不少吧?恐怕并不比柳卉欣穷。 可他偏偏要节约这点儿钱,要么就是天生守财奴,要么其实还是心里的独占欲望作祟,就是不愿意任何人察觉这里的金矿。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风险,也要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这,柳卉欣对这位贾拉森中尉更加厌恶了,语气中也立即表现了出来。 不料这贾拉森中尉竟然极为懂得察言观色,见状知道柳卉欣不喜,连忙抛出了手上最重的筹码,急道:“我不仅仅可以带给您财富,还有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我贾拉森在此起誓,今后一心效忠这位女士,做您最忠实的奴仆,我的一切的一切都将毫无保留的奉献给您! 主人!不!女王陛下! 咱们现在有了金矿,将来能赚很多很多的钱,有了钱就能买武器,能招募更多雇佣兵,咱们一定能发展的越来越壮大。 主人您又跟原始部落关系很好,这些部落战士悍不畏死,稍加训练就是很好的士兵。 我先前就有过计划,按照金矿的产出,只需要几年时间我们就能成为一支强大的力量,到时直接发动军事政变,控制首都。王室早就不行了,绝不可能低档的住。我们只需要比其他地方的军阀都强,他们就不敢来惹我们。 只要控制了首都,您就是萨拉王国真正的女王。 我都已经计划好了,您只需要再等两年,只需花费点时间耐心等待,其他一切都不需要您操心。 钱,黄金,佣兵,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准备得妥妥当当,您只需等着登基当女王就可以了。 想想看,女王!完全独裁的女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王国的一切都由您说了算,难道您不想当么?” 贾拉森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魅惑,直透人心底最深处的贪欲。 “想!” 柳卉欣不假思索的点头道。赵楫生下来就是个王爷,若自己做上这个女王,虽然只是非洲小国的女王,但总是一个国家,在身份上便算是与赵楫齐平了。 “所以我对您有用,非常有用。只有我能帮您当上女王,而且省事省心,绝不会有任何风险。”贾拉森热切的说道。 “说得很不错,很有诱惑力。”柳卉欣笑容满面,连连点头,但随即话锋一转。“可惜!可惜太好的事情总是让人难以相信。你太聪明了,而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按照你刚才说的,金矿你帮我开,佣兵你帮我找,政变你帮我发动,我什么都不需要做。那最后究竟是你当国王还是我当女王?” “而且士兵是你的,佣兵是你找的,我有什么?只有身边这几个部落战士。你到时候翻脸,我拿什么对付你?” “我发誓,我……” 贾拉森大惊失色,颤声道。 “我们这样的人从不相信空口白话的誓言,相信你也不会把现在发的誓当真。”柳卉欣已经没兴趣再跟他说下去了。 “我,我……” 贾拉森猜到了自己的命运,忍不住瑟瑟发抖,想要继续努力,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改变。 “呯!” 柳卉欣一枪干脆利落的干掉了贾拉森,然后才对着尸体继续说道: “电视上那些反派总是因为话太多被翻盘,所以保险起见,我决定还是先干掉你再说。 如果有人强迫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献出去保命,我肯定恨那个人入骨,时刻想要干掉他。推己及人,你这么果断的要把一切都交给我,我觉得自己实在无福消受。 女王?听起来不错。可惜太危险了,要放一个时刻想干掉自己的人在身边,而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危险。” 说罢,柳卉欣忽然转头对叶卡捷琳娜笑道:“我是不是变啰嗦了?” “怎么会?”叶卡捷琳娜笑道。“好不容易把兵营打下来了,救人的事也有了眉目,有点儿兴奋很正常啊!” “呵呵!小丫头!会取笑人了。” 柳卉欣又想去揉她的小脑袋,但考虑到巴库等部落战士在场,还是决定给她保留些“强大战士”的面子,只是笑了笑,但没有伸手。然后柳卉欣转向巴库和巴图鲁,用哈卡部落的语言问道: “咱们复仇的规矩是怎样的?是要把仇人全部消灭么?” “不用!他们杀了我们多少人,我们只要杀掉同样的人数就可以了。”巴库等一直听柳卉欣用英语交谈,早已十分无聊,此时听她动问,忙不迭的答道。 “这样啊?!”柳卉欣看了看还剩下的,挂着白旗的几座营房,颇有些犯愁。这么多俘虏,根本没有看守他们的人手,放了的话又后患无穷。可按照巴库的说法,只杀同等数量的人,现在的杀敌数目早超过了。 “那么,那些被抓走的人怎么办?就这么算了么?” “怎么可能?被抓走的人我们一定要救回来,在还没救出之前,就视为是被杀死了,也是要杀掉敌人抵数的。”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 柳卉欣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愿意放掉这些作恶多端,毫无底线的士兵。若是任由他们离开,不论是对一路上的原始部落还是其他村镇,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可留着做奴隶,又违反她一贯的原则。如今能以复仇的名义全部杀掉,算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哈卡部落除了他们这剩下的小猫两三只,全都被这些士兵抓来了,算起来要杀掉一百多人才够数。这样的话,就算把兵营里的士兵全都干掉,数量都还不够。 什么?杀人是不对的!?虽然这些士兵都欠下了累累血债,但他们已经投降了。可惜柳卉欣不是圣母,叶卡捷琳娜也不是。 听了柳卉欣与巴库的对话,叶卡捷琳娜已经回到车斗上的重机枪旁作好了射击准备,见柳卉欣点头,她当即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咚咚咚咚咚……” 重机枪独特的枪声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距离更近,子弹落点也更准。木屋中惨叫声四起,偶尔有一两个士兵在恐惧驱使下冲出来,也被柳卉欣用ak单发击毙。 叶卡捷琳娜扫得很仔细,仿佛用子弹在木材做成的纸张上绘制五线谱一样,将每间木屋都扫射了至少一遍。就连贾拉森先前所在的木屋和图阿格雷人的那间都没放过。一直打掉了两条弹链,打得枪管发烫,才停了下来。 “哗啦!” 一座千疮百孔的木屋再也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轰然垮塌下来,变成了一堆碎木。 接下来又是打扫战场,柳卉欣先提着枪警惕的逐屋补枪,确保完全安全之后,才开始拣选用得到的东西。 军营是贾拉森连队的大本营,收获当然比前一次战斗更大。首先ak步枪又得到了一大堆,可惜除了图阿格雷人那里得到的十多支,其他的都和废品无异。 除了大量ak步枪,军营院子里还停着两辆大卡车和两辆同样焊着机枪的皮卡,但这些车辆柳卉欣他们暂时还用不上。 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的弹药了,包括十多箱7.62mm中间弹和两箱12.7mm机枪弹,此外还有两箱手雷,算是收获颇丰。 另外还发现了两具rpg-7火箭筒和大量弹药,可惜柳卉欣他们没人会用,只能暂时放在一边,等有空再慢慢琢磨。毕竟是爆炸物,比枪要危险的多,最好是找到会用的人传授才比较保险。 军营并没有军火库,这些武器弹药全都是从每间屋子里搜集来的,大都就这么放在屋子中间或者床底下,刚才机枪扫射没有殉爆一两箱还真是奇迹。 不过搜刮的过程除了收获的喜悦,也有些画面让柳卉欣等人看起来十分难过,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恶贯满盈的士兵,而是几乎每间屋子都有一两个浑身赤果的女性尸体。 她们都是被机枪打死的,但身上都有各种各样的旧伤,显然一直受到非人的虐待。或许那些士兵根本没有把这些土着妇女当做和他们一样的人类,甚至连将她们作为人质的想法都没有。虽然即使他们将这些可怜女人当做人质,柳卉欣也不会放过他们,但至少会设法救人。 “李!你看!这,这是什么?” 正在贾拉森中尉先前的小屋中搜查的叶卡捷琳娜突然大声喊道。 “这是电话!” 看着叶卡捷琳娜手上的东西,柳卉欣的声音也忍不住有些发颤。虽然外形看起来有些土气,但上面的英文分明写着“卫星电话”的字样,这竟然是一台可以使用汽车充电的卫星电话。 再一次拨通娜塔莎的电话,柳卉欣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喂!你哪位?” 娜塔莎那边也不知是几点,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就很快接起了电话。 “是我。” 柳卉欣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你是?” “克莉丝汀?李。” 柳卉欣撇了撇嘴,报出了自己的假名,心道:当初恨不得把我变成蕾丝,结果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克莉丝汀?!嗯!?是你!呵呵!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真是太荣幸了!”娜塔莎总算想起了柳卉欣是谁,说的话却有些没头没脑。只听她续道:“各位!失陪一下。” 原来她正在参加某个聚会,听到竟然是柳卉欣的电话,这才向身边的人告辞,独自走到角落去说话。 “李!你竟然没死!太好了!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当初听到你空难的消息,安娜非常难过,好几天都没有食欲。” “没什么!就是几名恐怖分子劫机,我本来不想管,可是机上的安全员……”柳卉欣尽量简短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飞机出事之后,‘大食复兴’组织马上就宣布对这起空难负责,还声称是为了报复上月白鹰空军对他们基地的空袭。 所以白鹰政府以为飞机上的人都死了,只动用侦察卫星在航线附近的区域搜索了一下,没有发现残骸,就判断你们坠机到海里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开着飞机迫降了,说真的,李!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现在怀疑你是华夏国的秘密特工,你不是想通过我到白鹰来完成什么秘密任务吧?大家朋友一场,你可别害我!” “拜托!”柳卉欣抚额道。“你见过秘密特工是高考状元的么?再说我杀的那个人可是华夏首富的孙女,我就不信你没调查过。”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娜塔莎似乎笑得十分开心。“你现在在哪儿?需要我去接你么?” “我现在的位置是在一片森林里,具体是哪我也不清楚,应该是萨拉王国的南部边境吧。嗯!这里东边离海也很近,应该比较容易找。 接我就不必了,我一时三刻恐怕走不了了。嗯!发现了一笔生意,可能需要跟人合作,不知道你对金矿有兴趣没有?” “金矿!?你发现了金矿?非洲的金矿?我当然有兴趣,太有兴趣了!快说说有多大规模?品位怎么样?”听到金矿这个词,娜塔莎马上压低了声音,急切的问道,果然是奸商本色。 “还不知道。这个金矿是本地一个中尉的军队发现的,不过你知道的。明天就是我的了,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中尉?一定是萨拉王国的小军阀。不过,哇喔!李,你太让人惊叹了!你是说你一个人干掉了一个小军阀的军队?然后抢了他的金矿?” “嗯!算是吧!军队大部分干掉了,但金矿要明天再去抢,应该没什么问题。啊!对了!我的行李在空难的时候都弄丢了,包括那些身份文件,还得麻烦你帮我补办一份。” “好的!没问题!萨拉王国那边靠海的位置,一个中尉的防区,我明天,嗯!明天去帮你补办证件,后天我就飞过来。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的吗?”娜塔莎恨不得马上飞过来,但还是按捺住急切的心情,临时改口先帮柳卉欣将证件准备好。 “我缺什么?我什么都缺!你保证猜不出我现在的样子,除了长相,我现在就是一个地道的原始部落猎人。衣服、鞋子、药品、调味料,这里什么都没有。你看着带吧!” “呵呵!好的。这些我都会帮你准备好的,需要化妆品么?还有防晒霜、卸妆水……”娜塔莎想象着柳卉欣女版人猿泰山一样的打扮,也忍不住觉得好笑。 “你看着办吧……” 谈完正事,柳卉欣与她又随意说笑了几句,这才挂断了电话。然后柳卉欣将电话递给了身边的叶卡捷琳娜。 “给家里打个电话吧!这么久都没你的消息,你妈妈肯定担心坏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吉利服与金沙河 叶卡捷琳娜父亲早亡,就她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她的母亲也是一名乐手,在莫斯科芭蕾舞剧团担任配乐,叶卡捷琳娜的音乐天赋多半遗传自母亲。 叶卡捷琳娜打电话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在非洲打仗,而是谎称已经到了白鹰。前段时间忙着办手续,没来得及买新手机号,现在一切忙完,这才给家里打电话。 至于母亲提到的空难,叶卡捷琳娜则一通装傻卖萌给敷衍过去了。只说根本不知道这事,多半是另一班飞机云云。 这一天连番大战,虽然清晨柳卉欣他们就从部落出发,但直到中午才半路遇敌,突袭军营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没有夜战装备的柳卉欣当然不可能连夜去突袭矿场。 当晚,柳卉欣带着其他人,依旧开着皮卡,到军营外的森林中住了一夜。当然不是睡车上,而是像当初她与叶卡捷琳娜一般在林间搭吊床。至于驱蚊的药剂和蚊香,军营中找到了很多,足够他们晚上所需。 柳卉欣还在他们休息区的周围布置了爆炸陷阱,以防万一有敌人摸过来,他们也能提前知觉。 一夜无事。 …… 清晨的森林幽暗清冷,隐有晨雾萦绕林间。 柳卉欣一行人由她带领,在林木之间缓缓向前行进。 知道了金矿这回事,那张旧地图上为什么会出现一座山的图标也就能解释了。这也是柳卉欣直接开枪干掉贾拉森中尉和那些士兵的原因,既然地图上都画得明明白白了,又何必还留着这些坏人污染环境? 有了地图指路,柳卉欣等人先开车行驶到近处,然后下车步行向矿场接近。 有了昨天两场丛林战的经验,今天一大早起来,柳卉欣便为自己制作了一套吉利服。 吉利服的名字来源于一个叫“吉利”的苏格兰人,据说最早是由苏格兰的猎人使用,用来伪装自己,避免被猎物发现。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苏格兰人第一次将吉利服引入战争,用来帮助士兵们观察、接近和狙击敌军。此后吉利服被越来越广泛的运用,成为狙击手常备的伪装道具。 所谓吉利服,其实就是很多绳、布条等组成的外套,可以想象成一张挂满了破布条的渔网。事实上很多吉利服真的就是用渔网改造的。 吉利服可以有效分割人体线条、模拟周围环境,并能提供三维外观,总之就是让人看起来完全不像人,避免被敌人或猎物发现。 别看这东西结构简单,也值不了几个钱,但却是一件非常实用的道具。用得好了,可以首先发现敌人,又能避免被敌人发现,就好像柳卉欣的隐匿术一样,可以让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成为“隐形人”。 柳卉欣的吉利服,用的材料正是她昨晚睡觉的吊床。反正今天这仗打完,必然要回哈卡部落,吊床肯定是要扔的,还不如拿来废物利用。 将渔网,额!吊床,改编成适合披在身上的形状,然后密密麻麻绑上布条,再在外边绑上一些树枝草叶,一件为这片森林量身打造的吉利服便做成了。头部的吉利帽子只是面积小些,做法和身上的吉利服一样。 叶卡捷琳娜等人看柳卉欣一个人在那儿忙活,都好奇的问她在干什么。于是柳卉欣一边干,一边将吉利服的作用给他们解释了一遍。 几人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当然纷纷要求要学,于是七张吊床惨遭肢解,全部变成了布满碎布草叶的吉利服。 至于那些碎布,全都是来自昨天缴获的备用军服,森林的夜晚还是很冷的,柳卉欣他们带了些来当做被褥。 另外柳卉欣两女的衣服也都穿了两个月了,那味道就别说了,好多地方都磨破了。有了这些军服,也才终于有了真正的衣服可以穿。 虽然这些军服式样土气,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新衣,但总比她俩原本衣衫褴褛,身上还披着块兽皮强。而且她俩时隔两个多月后,终于又有鞋子穿了。虽然也只是廉价的胶底鞋,穿起来还没她们自己编的草鞋舒服,但两女还是一直穿着,睡觉都不肯脱下来。 言归正传,因为身上全都披了吉利服,柳卉欣一行七人看起来就像是七个移动的灌木丛,远远的还真不容易发现。 “跨过远山、跨过溪流,越过森林、越过草原,那就是我的家乡……” 林间远远的传来了唱歌的声音,用的是和哈卡部落类似的土着语言。这一片区域的土着因为偶尔有交流,所以语言都差不多。反倒是那些士兵都是来自森林北边的一个部落,与本地土着语言不通。 听到歌声,说明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柳卉欣挥手止住队伍,周围观察了一下,才觅地让其他人先躲藏起来。 其他人自然不依,柳卉欣好说歹说,不住解释自己只是先去侦查一下,搞清楚情况之后就回来带他们一起去,部落战士们这才放过了她。 但叶卡捷琳娜却坚持要跟着她,柳卉欣想到她昨天表现出来的隐匿水平,便没再拒绝,带着她一起,两人缓缓往歌声传来的方向摸去。 越往前走,森林变得越加稀疏起来,柳卉欣带着叶卡捷琳娜走到一颗大树下,低声道: “你到树上掩护我!我摸上去看看,如果我有危险,就全靠你救命了。” 说着,柳卉欣将原本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望远镜摘下来,递给了叶卡捷琳娜,隔着吉利服拍拍她的肩道:“自己小心,注意安全,有人朝你开枪就先躲起来。” 那具望远镜,当然也是昨日在军营中搜刮出来的战利品。除了望远镜,他们昨天还找到了两只大口袋,一只装着满满一大口袋美金,大概有一百多万的样子。另外一只则装着一口袋黄金,都是金块或者金沙,那就更值钱了。 叶卡捷琳娜听柳卉欣这次是让她掩护,而不是又撇下自己独自涉险,将自己当小孩看,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握着望远镜,郑重的点了点头。 安顿好叶卡捷琳娜,柳卉欣独自向前潜去。此处已是森林边缘,过了叶卡捷琳娜那颗大树,再往前便没有高大的树木了。地上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为了尽量隐蔽,柳卉欣不得不弯下腰,以使自己不要超过灌木从的高度。 歌声的位置就在前边,许多人在放声的歌唱着,声音有男有女,还伴随有淙淙的水声。看来贾拉森中尉昨天说过的小溪就在前面,那些唱歌的显然就是被抓来淘金的奴隶,借着唱歌来排遣苦难的奴役时光。 那是一条足有十多米宽的小河,但河水并不深,除了中间一小半宽度,其他地方都可以容人站立。奴隶们在枪口的逼迫下不得不下到齐腰深的河水中,用木质的勺子或者铲子将河沙舀起来,寻找可能混杂在里面的金粒或金沙。清晨的河水很冰凉,奴隶们全都被冻得不住瑟瑟发抖,若不唱歌分散注意力,确实很难捱得下去。 这是一道两边高,中间低的河谷。柳卉欣所在的这边是一座几百米高的山峰,刚才他们便是从山脚的密林中绕过来的。 从这座山开始,一直往西都是连绵的山峰,根据贾拉森中尉的推测,金矿必然就藏在这连绵的群山之间,只需顺着河流逆流而上多半便能找到。经过河水经年累月的冲刷,金矿中的岩石被大量带出,又在水流缓慢处沉积,因此河沙之中含有很多金粒。事实上这些河沙,根本就是金矿矿砂,如果有提炼手段,一定可以提炼出更多的黄金。 奴隶劳动之处必然守卫森严,柳卉欣小心翼翼的往山坡上摸去,生怕被潜伏在附近的敌方暗哨发现。 刚才一路走来,竟然一直到了这里都没有发现暗哨,这让柳卉欣更加警惕。她可不信对方偷懒没有派暗哨,没发现只能说明对方藏得好。因此她必须加倍小心,以免被对方先行发现,来上一记冷枪,那可不是好玩的。 用了十多分钟,柳卉欣终于爬到了一处十多米高的小丘顶上,从这里可以俯瞰下边河流及两岸的情形。 河中站得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一眼望去怎么都得有几百人,那场景看起来着实颇为壮观。柳卉欣还在里面看到了好几个熟面孔,其中一个鹤立鸡群的魁梧大汉正是刀疤脸,他身边的几个汉子也都是哈卡部落的战士。 河岸两边各有十多名黑人士兵,都聚在一起,随意的坐着抽烟聊天。而每边另外有四五名蓝袍人在河岸上走来走去,警惕的注视着河中的奴隶们。比起那些懒散的士兵,这些图阿雷格人明显专业的多,也敬业的多。 可惜在注重部落、血缘的非洲,他们永远只能是雇佣兵,不可能成为贾拉森中尉的自己人。那些黑人士兵就算再扶不上墙,也是贾拉森的心腹力量。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些“铁饭碗”的黑人士兵才会没有丝毫紧迫感,完全没有提高战斗力的动力和想法吧。 因为徒步穿越森林,柳卉欣并没有携带沉重的机枪。但她有信心只需要扔两颗手雷,再用ak补上几枪,那十多个聚在一起的黑人守卫就都能报销掉。 不过柳卉欣并不着急动手,对于她来说河岸上的那些敌人,不论是黑人士兵还是蓝袍佣兵都不难解决。真正让她忌惮的还是那始终没被发现的暗哨,要知道那很可能是图阿雷格人的暗哨。若不先找出来干掉,而是冒冒失失的发动攻击,被暗哨抽冷子来上一梭子,那可就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战场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宁可过分小心,多花一点时间确保安全,也比鲁莽冲动,糊里糊涂丢掉性命强。 柳卉欣静静的趴在丘顶的灌木从里,任由小虫蜥蜴从自己身边爬过,尽量保持静止,只不断转动目光,仔细的在两边山坡的植被茂密处搜索。 果然谨慎的人有福了,静静的趴了十多分钟之后,柳卉欣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一声轻响。那是她潜伏位置侧后方二三十米处传来的草木摩擦声,显然是有人悄悄移动时发出来的。 难道是暗哨? 柳卉欣顿时提高了警惕,竖起耳朵留意刚才那个方向的声音。 沙沙的声音在用心留意之下很容易分辨,来人以非常快的速度移动到柳卉欣同一座小丘上,距离她仅仅只有十多米的位置。 柳卉欣正犹豫要不要摸过去将对方干掉,却发现侧后方出现了更多的沙沙声。柳卉欣微不可查的转头向那边看去,就在距离刚才那道声音不远的地方,又发现了好几堆“灌木”正快速的向前移动。而最先到达的那堆“灌木”旁边,此时已经多了三丛“灌木”了。 对方也是伪装高手! 柳卉欣不由得一阵后怕,居然有这么多伪装成灌木的暗哨,自己却一个都没发现。还好自己足够小心,也没让他们发现,不然还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虽然暂时没被发现,但现在的她似乎不小心恰好落入了对方的包围之中,情况颇为不妙。 怎么办? 是继续潜伏赌对方不会发现自己,等他们自行离开;还是趁着对方还没发现自己,发动突袭,来个先下手为强?两个方案各有优点,也各有风险,柳卉欣陷入了纠结之中。 “哒哒哒哒哒……” 还没等柳卉欣决定好该怎么办,那边的“灌木丛”就开枪了。目标却不是柳卉欣,而是下面河滩上的那些敌人。 让柳卉欣意外的是,跟他们精湛的伪装技术比起来,“灌木丛”们的枪法却非常糟糕,不仅准头很差,而且直接就是扫射,不把枪里的子弹打空绝不放手。好在那些黑人士兵们原本就十分密集,还是被打死打伤了三人。 嗯!?这些人不是暗哨!竟然也是来找那些士兵的麻烦的。是黑吃黑,还是王国打击军阀,或者是来寻仇? 不管怎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帮手总是好事。柳卉欣和哈卡部落的战士是来救人的,只要来人不伤害那些奴隶,他们杀光那些守卫更好。 而且打草惊蛇,这些不明身份的袭击者正好可以帮柳卉欣探明敌人火力,引出隐藏着的暗哨,她可以等局势更明朗一些,再选择相应的应对方案。 “复仇!” 最先到达的“灌木丛”打空一个弹夹,换上新弹夹站起身来,高呼了一声,一边开枪一边向河滩上的敌人冲去。 “复仇!” 其他“灌木丛”也纷纷站起身来,高呼着向河滩的敌人冲去。 他们用的正是附近原始部落的语言,而且站起来后露出了脸,柳卉欣发现,这些肤色黢黑的土着脸上,绘制着和自己差不多的,代表着复仇的面纹。 这些人显然是来自附近的某个原始部落,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有枪?而且看起来是最近刚得到的,用得很不熟练。 难道? 柳卉欣心中一动,仔细在那些人中辨认起来,果然看到了一条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些土着都穿着自制的伪装服,应当也是在长期的森林狩猎中得到的经验。但他们那种伪装只适合蹲着身子,一旦站起,身形样貌便都看得清清楚楚。 柳卉欣只扫了几眼,便发现了一个“熟人”,正是两天前,她在那个森林小部落中救下的其中一名单脚跳的男子。他身材非常瘦,皮包骨的体型很有特色,而且是个光头,这个特征并不多见,柳卉欣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原来是他们!难怪会有枪。没想到他们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倒是挺有本事的。 “呯!” 一朵血花在一名部落战士后背绽开,战士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尸体在惯性作用下沿着山坡向河滩滚去。 “呯~呯~呯……” 枪声有规律的响起,大约一秒钟就会响起一声,而每一声枪响就有一名部落战士中枪栽倒。 从枪声判断,那名枪手应当藏在几十米后的疏林区,与叶卡捷琳娜跟这里的距离差不多。几枪过后,部落战士们也警觉到了来自身后的敌人,转身往枪声来处冲去。 但那枪声却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频率,继续冷酷的响起。 “呯!” 趁机转回头来观察的柳卉欣,正看到一名冲锋中的部落战士胸口中弹,子弹从他身后穿出,竟然在后背上开出了一个碗口大的伤口。血雾漫天飞舞,向后一直喷出两米多远。 这绝不是ak可以造成的创口!倒是与昨天那些被12.7mm机枪射死的士兵伤口有些相似。难道对方用的是大口径狙击步枪?可是射速怎么可能这么快? 要知道一秒一发的射速,已经跟柳卉欣的战斗射速差不多了。可柳卉欣使用的是ak或者rpk,虽然用的是单发模式,但这俩都是自动武器。 而大口径狙击步枪,后坐力极大,需要使用多种制退装置,通常需要采用卧姿射击来抵御强大的后坐力。而且大口径狙击枪都是采用完全闭锁机构,也就是栓动的,这样一来,射速怎么可能上得去? 还有一点,为了减少后坐力,大口径狙击步枪都带有枪口制退器,开枪时声音和枪口焰都大得可怕。可这个神秘的枪声虽然不同于ak,但声响并不大,比昨天听过的大口径机枪声音小得多。而且枪口焰也不大,隐藏在灌木丛中几乎都看不见。 “呯!” 柳卉欣先前认出的那名独脚跳中年男子脖颈中弹,整个脖子几乎被轰掉,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下,软软的倒下了。 柳卉欣还记得那几个人独脚跳的滑稽样子,还有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我们不能跟你走!”他平静又肯定的说道。“我们要等我们的战士回来,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们,然后跟他们一起去复仇。” 柳卉欣还记得他说这些话时认真的表情,当时她说:“祝你们复仇成功!”还邀请他们复仇成功之后到哈卡部落去。 他果然来了,然后死在了神秘枪手的枪下。 在最后一场战斗中,死在敌人的子弹之下,这是战士最好的归宿。 可柳卉欣却看得浑身战栗,不敢少动。敌人非常狡猾,枪口焰掩饰得非常好,有两次她竟然都没有发现。而且每次见到枪口焰的位置都不同,也就是说对方一直在变换位置。而至今,柳卉欣都没有捕捉到对方的身影,这说明对方也是一名隐匿高手,至少在这种小范围移动射击中的隐匿能力非常强。 高手! 百米以内枪响人倒,很多人都能做到,昨天被柳卉欣干掉的那几个图阿雷格老头子都没问题。可开枪时不断变换位置,连杀数人自己却不暴露,这一点柳卉欣所知道的,也就她自己可以办到了。 如今柳卉欣已经知道了对方存在,对方却不知道她,按说应该是她占有一点优势。但那些部落战士也是潜伏高手,而且正好是在她藏身处附近发动的攻击,神秘枪手必然会重点关注这片区域。柳卉欣不动则已,只要一被发现,照样是一枪毙命的下场。 “呯!” 又一名原本潜伏着的部落战士举枪欲射,被神秘枪手一枪穿心。 不料这名部落战士竟然是故意牺牲来吸引敌人注意力的,他刚刚中枪,距离他十米左右又有一团“灌木丛”站起身来。 “嗖!” 这名部落战士并没有和其他人那样使用ak步枪,而是用的平时打猎时所用的弓箭。 这绝不是因为步枪不够,而是因为他用惯了弓箭,使用弓箭更能发挥他的实力,就好像图阿雷格老头子的老枪一样。从刚才那名部落战士牺牲生命来为他换取射箭的机会也可以看出,显然是对他的箭术有绝对的信心。 果然他的箭射的非常准,正正朝着枪口焰的位置而去。而且他在起身的同时已经拉开弓弦,刚刚站稳箭已离弦而出,几乎没有花费时间瞄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子弹的故事 稳、准、快! 这绝对是个和北宋时空中的叶岚相当的箭术高手! 虽然他们是森林中的部落,但原始部落狩猎都差不多,与哈卡部落一样,同样使用毒箭来弥补箭头穿透力不足的缺点。人类的抗毒性远不如野兽,在这缺医少药的非洲,一旦中箭基本也就判了死刑了。只要中上一箭,虽然不会立即就死,很快也会毒发身亡。 但柳卉欣知道,他这一箭必然会落空。因为那个枪手是和她一样的高手,开枪之后绝不可能留在原地。如果是柳卉欣,此时距离原位至少已经有两三米远了,所以她知道这名部落箭手的绝命反击不可能成功。 这便是用枪和弓箭的区别,弓手虽然可以移动的时候取箭、拉弓,但射箭时一定要保持站立。古代游牧民族为了在奔马之上射箭,骑弓做得非常小,箭枝只能射出三十米。与部落战士现下使用的猎弓,可以说完全不是同一个物种。 部落弓手不是没看出敌人在不断变换射击位置,可惜他根据自己的经验,按照射箭所需停留的时间,得出了错误的判断。 而事实上对于神秘枪手和柳卉欣这样的高手来说,瞄准所需的时间极短,基本是抬手就打。而且就是在移动中射击,完全不需要什么瞄准时间,当然更不需要保持直挺挺的射击姿势。 这个判断失误非常致命,不仅浪费了战友用生命换来的攻击机会,也搭上了他自己的性命。 “呯!” 随着一声枪响,那名部落神箭手仰面倒了下来。 为了开弓射箭,他站得直挺挺的,而且射出一箭竟然并不躲避,反而马上取箭拉弓准备补射,显然存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 这样的姿势再容易瞄准不过,神秘枪手直接将他爆了头,子弹正中面门,将他整张脸完全打烂,却没有从后脑穿出去。 不对! 不是大口径步枪!而是空尖弹! 看到这一幕的柳卉欣脑中犹如电光一闪,终于知道那神秘枪手用的是什么武器了。 如果被大口径步枪击中头部,头部应该会像烂西瓜一样直接爆开,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前面打烂了,却没有穿透的创伤。能造成这种伤害的,只有空尖弹。 其实能造成这种伤害的并不只有空尖弹,比如达姆弹也可以造成同样的伤害。但因为日内瓦国际公约禁止交战中使用果铅弹或者半果铅弹,所以达姆弹这种半果铅弹的子弹通常不会生产,柳卉欣才没有想到达姆弹上去。 空尖弹的伤害原理和达姆弹差不多,算是打了日内瓦公约的擦边球。 达姆弹与空尖弹的伤害原理,就在于击中目标之后弹头会立即膨胀变形,将弹头动能完全释放出来。比如9mm的空尖弹击中目标后,会扩张成一块20mm左右的扁平金属饼。被击中的人相当与是被20mm的子弹击中,而不是9mm的。这也是那些部落战士被击中后,伤口如此恐怖的原因。 但后来人类又意识到了空尖弹的残忍,于是海牙国际公约又规定,禁止各缔约国使用射入人体会变形的子弹。但这只是禁止了军队,各国警察、反恐部队以及猎人却不在禁止的行列。 所以这名神秘枪手所用的,很有可能是一支发射空尖弹的猎枪。 能猜到空尖弹,柳卉欣已经很接近真相了。事实上那名神秘枪手正是一个图阿雷格老头子,但他用的不是猎枪,而是一支李?恩菲尔德步枪。 这就是刚才那个关于子弹的故事的延续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虽然达姆弹和空尖弹被禁止使用了,但人类又想出了残杀同类的新招。 这次走在前列的是一东一西两个岛国——吉利国和扶桑国。 扶桑国想出的办法就是小口径。很多华夏人都有一种误解,认为扶桑的三八大盖穿透力过剩,击中人体就是一个对穿,只要不打中要害甚至不影响继续战斗。事实上确实有这种情况,但那都是在距离很近的时候。 而实际上,在步枪通常的交战距离——100到300米上,扶桑的三八式步枪发射的6.5*50mm友坂弹在飞行一段距离之后,动能迅速下降,击中人体后会发生剧烈的翻滚、变形,造成巨大的,难以缝合的空腔,产生与空尖弹、达姆弹相似的巨大创口。 因此看似6.5mm口径比当时各国主流的7.92mm或7.62mm小得多,但在步枪的交战距离上,却能对人体造成更大的杀伤。 这种小口径子弹还有一个巨大的优点,就是子弹的气动性能比弹头扁平或内凹的空尖弹优秀的多。仍以扶桑的三八大盖为例,它的有效射程达到460米,其精度甚至与现代的许多狙击步枪差不多。从这一点上来说,小口径枪弹比射出一百米外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的空尖弹强得多。 战后这一经验被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吸收,现代世界上主流国家装备的自动步枪大都是小口径步枪了。例如西方各国普遍采用的5.56mm口径步枪弹,华夏国的5.8mm口径,而毛熊国就连ak47这种经典步枪的后续型号ak74,也采用了5.45mm的小口径。 东边的扶桑国为杀戮同类贡献了小口径子弹,西边的吉利国走的则是另一条殊途同归的道路。其代表作就是现在这位图阿雷格老头子手上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及其发射的.303子弹。 作为一支经典步枪,李?恩菲尔德以其结构简单、后坐力小以及射速快而着称,这些特点使得即使儿童以及妇女也可以使用这种步枪作战。 它使用7.7mm口径弹药,比ak的7.62mm还要大一些,并不属于小口径,但其威力却十分惊人,其秘密就在于它独特的弹药上。 在海牙国际条约签订之后,吉利国研究出了一种特殊的子弹。它外表看起来与其他步枪弹没有什么区别,但事实上这种子弹的弹头前端,被甲里面没有任何金属填充物,完全就是空气,是真正意义上的“空尖弹”。 这种子弹因为被甲完整,所以气动性能依旧比空尖弹优秀,可以准确击中500米以外的目标。而弹头中空的设计,又让它在命中人体之后能膨胀变形,产生和空尖弹一样的杀伤效果。 又加上李?恩菲尔德步枪结构简单,容易生产的特点。不论是南亚的农村,还是中东的小镇,都可以自行生产,使得这款百年老枪至今仍然活跃在世界上许多战场上。 比如着名的毛熊国入侵阿富汗的战争中,使用李?恩菲尔德的游击队就让毛熊国士兵们吃够了苦头。游击队通常在400米外向毛熊士兵们射击,而毛熊士兵们手上号称有效射程400米的ak步枪,实际上在射击200米外的目标时就很难命中了,毛熊士兵只能使用机枪或者大炮来还击。 在前期吃了大亏之后,毛熊国后来给每个步兵班都装备了有效射程达800米的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这才摆脱了干挨打没法还手的窘境。 柳卉欣毕竟战场经验尚浅,接触过的枪械有限,否则只凭着这一秒一发的鬼畜射速,也能知道这绝对是用来杀人的步枪,而不是什么猎枪。进而就能通过这种可怕的弹药,推测出敌人使用的是什么枪。 不过这个小错误并不影响柳卉欣对于敌人的判断:百发百中、射速极快、无影无踪、威力极大。 因此在准确捕捉到敌人踪迹之前,柳卉欣根本不敢少动。现在的情况是,谁先被发现谁挨子弹,而且对方的子弹比柳卉欣威力大,中弹必死。反而柳卉欣的ak子弹挨上一枪,运气好的话却不会要命。 “呯!” 又一名乱了方寸的部落战士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作出进一步的动作,就又被一枪穿胸。 柳卉欣这次仍然没有抓住射击机会,甚至连对方的枪口焰都没发现。 战场再一次恢复了短暂的平静,柳卉欣判断,周围应该还有隐藏起来的部落战士。但因为这名可怕的敌人,都和她一样蛰伏起来不敢动弹。 枪声虽然停了,但刚才的袭击让下边河谷中的奴隶们活跃起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而幸存下来的守卫们,则一面救治伤员,一面举枪弹压,倒是暂时顾不到上来支援神秘枪手,搜索柳卉欣这些藏起来的复仇者。 柳卉欣刚松了口气,却听到远处林间隐隐约约飘来了熟悉的歌声: “我们是大地之子,火焰之神祝福我们,我们是黑夜的闪电……” 那是哈卡部落的战歌。昨天他们从部落出发时,柳卉欣就听部落其他人唱过,歌声传来的方向正是她让五名哈卡战士待命的地方。 或许是昨天的大胜仗让部落战士们膨胀了;也可能听到刚才枪声密集,他们担心柳卉欣被困无法发出讯号。总之他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冲过来了,而且还唱着战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复仇了一般。 听到战歌,下边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奴隶们更加躁动起来。而原本哈卡部落的人,不论男女全都跟着唱和起来。甚至有人在战歌的鼓舞下,捡起河中的石块向岸上的守卫投掷,局面渐渐有失控的趋势。 柳卉欣心头大急,顾不得危险,一下子趴到了地面上,用土着语言大声喊道: “别过来,快逃啊!这边危险!” 柳卉欣一连喊了好几遍,一边喊一边祈祷神秘枪手没有听声辩位的本事。 可惜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周围的一片高亢歌声中,就算下面近在咫尺的奴隶们都没能听见,更不用说远处的哈卡部落战士们了。那名神秘枪手虽然隐约听到了,但显然没法判断出她的位置。 “嗒嗒嗒!” 柳卉欣趴在地上,只听得河谷中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喧嚣,而且响起了守卫的枪声,显然局面已经失控了。 柳卉欣小心翼翼的向前爬去,注意避免触碰到沿路的灌木。好在她原本就在丘顶,只爬出几米远就越过最高处,重新看到了河谷中的情形。 只见河岸边已倒下了好几具尸体,沿岸的河水已被鲜血染红。守卫们紧张的用枪指着河中的奴隶,大声呵斥怒骂着。然而已经被激励起来的奴隶们却毫不畏惧,不断朝守卫们投掷石块,砸得守卫们头破血流。 乱了,全乱了,场面已经完全不可控制了。 “呯!呯!” 一名靠近岸边的黑人守卫头部连中两块石头,顿时鲜血长流,刚想举枪报复,一条魁梧的身影猛地扑上来,将他压倒在地,两人当即扭打起来。 柳卉欣看得分明,那魁梧汉子正是刀疤脸,他知道士兵手上的枪械厉害,因此一上来就打掉了步枪。两人在河滩上不住翻滚,弄得满身都是泥沙,其他守卫一来正被奴隶们石块攻击自顾不暇,二来两人互相抱着翻滚,开枪难免误伤,不免投鼠忌器。 “呯!” 柳卉欣心中焦急,还没想出该如何应对,身后又传来一声枪响。她眼角瞥见一道绿影仆地倒在了丘顶上,原来是一名和她同样见到河谷中情况的部落战士。他见到奴隶们处于劣势,不住有人身亡,便想冲下去帮忙,可惜一激动,动作幅度过大,被神秘枪手发现,一枪夺去了性命。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再考虑了。柳卉欣一咬牙,匍匐着爬过了坡顶,顺着小丘上的野草向河谷中滑去。 越过丘顶,柳卉欣便脱离了神秘枪手的威胁,除非河谷对面还潜伏者另一个高手,否则她需要面对的就仅仅是河谷中的守卫而已。 但此时哈卡部落的战士们很快就会进入神秘枪手的视线,河谷中的奴隶们每一秒钟都在流血,她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非常缓慢,柳卉欣视线紧紧锁定下边河滩上身着蓝袍的那些图阿雷格战士,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响起自己昨天说过的话: “难道这么长的时间,我还没有证明自己的骄傲和荣耀?…… 你如今这样问,是想剥夺我战士的荣誉么?” 柳卉欣如果就这么在丘顶一直躲着,不理会巴库他们五人的死活,也不管下面奴隶们的反抗。巴库他们肯定会死,而下面那些奴隶多半也打不过有枪的守卫,会死掉很多,但守卫肯定也会死伤惨重。 如果完全理性的判断,她应该静静的等待,什么都不做。甚至趁着神秘枪手干掉巴库他们的时候,冷静的观察,想办法找出神秘枪手,除掉这个最大的威胁。 至于下边的守卫,被奴隶们消耗之后,将不足为患,不可能再对柳卉欣构成威胁,反而可能会需要那神秘枪手过来支援,给柳卉欣干掉他的好机会。 即便神秘枪手不理会那些守卫的死活,就是潜伏着不出来,柳卉欣也完全可以凭借隐匿术自己悄悄溜走,保住自己的性命。 不会有人知道她临阵逃脱,也没人会知道这里的一切,她大可以等娜塔莎到来之后再带人一起来复仇。说不定到时候发现贾拉森已死的雇佣兵和黑人士兵自己就会发生内讧,自相残杀。到时候根本都不用再打,直接就能占据这座金矿。 可惜人之所以是人,就是有时候会让感情占据上风,完全不理会理性的警告。要柳卉欣看着上百人惨死袖手旁观,她没办法做到。 她甚至想到了赵楫,整个大宋朝廷根本没人理解他。他完全可以趁这段时间造船远赴海外,从零开始建设自己理想的国度。可他却选择留下来,选择了最困难的那条路,去拯救那个病入膏肓而不自知的大宋。 这不是我的战争,我们不过就认识了一个多月而已。我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早能回报了他们的情谊。 可是为什么看着河水中的鲜血,心忍不住被揪得很紧?为什么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小孩子才讲对错,成年人只讲利益。 可是她做不到! 有些事对就是对的!对的就一定要去做!它值得用生命去扞卫!哪怕它带不来半点利益,哪怕明明对自己有害,甚至需要赌上性命,可这件事本身就值得去做。 就当我没有长大吧! 什么黄金,什么发财?现在柳卉欣心里想的只有干掉这些守卫,把这些善良的部落土着们救出来。 “呯!呯!呯!……” 任由身体在重力作用下从山坡上加速滑落,柳卉欣不断转动枪口,akm步枪喷射出致命的火焰,一个个蓝袍人身上绽出血花,满脸惊恐的倒了下去。 柳卉欣刚刚滑到半山坡,所有蓝袍人已经全部中弹倒下了。她伸手抓住身边地面上的草叶止住了下滑,翻身坐了起来,端枪继续向黑人守卫射击。 守卫们正受到奴隶们前赴后继的攻击,哪里分得出精力来对付柳卉欣? “呯!” 一名士兵刚转过身,后脑勺便被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砸中,顿时血流如注,眼冒金星。还没看清柳卉欣在哪,便被她一枪爆头。 “哒哒哒哒哒!” 一名士兵刚刚举起枪,还没来得及瞄准,便被两名奴隶从旁扑倒,他紧张之下扣住扳机,ak喷射出长长的火舌,子弹却全部打到了天上。 柳卉欣又开了十多枪,在奴隶们的帮助下无惊无险的干掉了所有守卫。非常幸运,并没有隐藏起来的其他枪手。 奴隶们一拥而上,对这些杀死他们同伴的守卫尸体拳打脚踢。即便有侥幸没死的,这一下也被殴打至死了,完全不需要柳卉欣补枪。 奴隶们脱险了,现在就剩下上面那个神秘枪手了。巴库他们正在向这边过来,留给柳卉欣的时间不多了。 柳卉欣更担心的还是叶卡捷琳娜,她跟那神秘枪手都在树林边缘地带,两者之间距离大概一百米远。只不过她在树上,神秘枪手在树下的灌木丛里。 先前那些部落战士离得太远,叶卡捷琳娜不可能认出里面还有熟人。她谨记要掩护柳卉欣,因此没见到柳卉欣出手,便一直忍着静静观察,没有急着开枪。 但如果巴库他们过来,又遭到神秘枪手攻击,叶卡捷琳娜多半会忍不住开枪掩护,这将让她自己置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柳卉欣必须抢在叶卡捷琳娜开枪之前,也就是巴库他们遭到神秘枪手攻击之前回到小丘上。虽然凶险,但眼下只有她才有与神秘枪手较量的实力,其他人都只不过送死罢了。就算能耗光他的子弹,多半也抓不住他,让他成功逃脱。 “哒哒哒!哒哒哒!” 柳卉欣刚爬上丘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就响起了ak步枪扫射的声音。一名隐匿的部落战士似乎发现了神秘枪手的踪迹,开枪扫射起来,子弹密雨般向神秘枪手躲藏的灌木丛洒去。 “呯!” 神秘枪手的还击只有一枪,但枪法仍然极准,正正命中部落战士脖颈下方,扫射声顿时哑了。虽然部落战士这次没有起身,从远处看起来就是一丛灌木。但长长的橘色枪口焰暴露了他的位置,神秘枪手直接向枪口焰上方些许的位置开枪,果然一枪命中要害。 “哒哒哒!哒哒哒!” 柳卉欣这一次准确的捕捉到了神秘枪手的枪口焰,但她知道对方肯定已经不在原位了。但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错过说不定下一个机会就需要用巴库或者其他哈卡战士的生命来换了。 因此虽然仍无法准确掌握神秘枪手的位置,柳卉欣还是开枪了。为了增加命中率,这一次她没有再用惯常的单发,而是三发一次的进行短点射。瞄准的都是她自己以一个隐匿高手的眼光判断的,敌人最可能会躲藏的位置。 此刻她有些理解昨天那两名图阿雷格老头子,在面对她的伏击时那种绝望的心情了。敌人就像隐形人一样,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只能不断开枪,压制所有敌人可能出现的位置,片刻也不敢停下来。 这样的火力压制是很耗费弹药的,柳卉欣一个弹夹只压入了二十多发子弹,只需七八个短点射就会打光,算起来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就在计算着子弹即将耗尽的时候,柳卉欣突然一阵心悸,感觉头皮发炸,就就像是被狮子盯住了一般。 第一百七十三章 飞刀!又见飞刀! 不好! 直觉这种东西,说起来玄之又玄。可战场上混了几次之后,柳卉欣却知道直觉的重要性,有时候真的是可以救命的。 比如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卧倒,然后在地上几个翻滚躲到花坛后边。行人见到多半会觉得这人神经病,可如果这动作恰好躲过了远处射来的狙击子弹,可就捡回了自己的一条命。 因此战场老兵都很相信直觉,宁愿被人笑话神经过敏,也要在感觉不好时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被人笑话最多小小的丢点儿面子,若是真的遭遇袭击丢掉的却是性命。 所以虽然枪里的子弹还可以再打一个点射,柳卉欣却不再恋战,当即一个翻滚,重新回到了小丘后边。 “呯!” 果然,神秘枪手也在计算着她的子弹余量,算到她子弹不多,压制即将结束时,闪进一处她刚刚扫过的灌木,立即举枪还击。 “嗖!” 子弹从小丘上方掠过,若非柳卉欣躲得快,此时已和那些部落战士一样,被子弹穿胸而过了。 柳卉欣没空擦去满头的冷汗,迅速换上一个新弹夹,往旁边小跑几步,从另一处灌木茂密之处探出头去,举枪刚要射击。 “啾!” 伴随着一声轻响,柳卉欣只觉左上臂微微一凉,然后是火辣辣的疼。 柳卉欣直吓得魂飞魄散,当下本能的往右一个翻滚,又躲到了小丘后面,然后立即向中弹的左臂看去。 神秘枪手那子弹的威力,柳卉欣刚才可是见识了不少,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过去,生怕看到手臂被炸飞,只剩半截断臂的画面。 幸好! 一向百发百中的神秘枪手这一次失手了,子弹只是擦着柳卉欣的手臂飞了过去,仅仅擦破层皮,连血都没出多少,包扎都不需要。 柳卉欣稍一思忖,便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亲人、朋友、师长,而是你的敌人,这句话放到这里恰恰合适。 柳卉欣和神秘枪手都是擅长隐蔽,同时枪法如神的高手。两人虽然战场经验上天差地远,但打法上却非常相近,都选择了最适合发挥他们自身实力的隐蔽移动战术。 刚才柳卉欣将自己想象成对方,成功将对方压制了好几秒钟。而这一次,神秘枪手也将自己代入柳卉欣的角色,事先分析出她最可能出现的位置,甚至时间都估算的十分准确。就仿佛有透视眼一般,柳卉欣刚刚爬上小丘,还没来得及探头观察就先挨了一枪。 这是真正的“盲狙”,完全凭着猜测开的这一枪。之所以没能要了柳卉欣的命,却是因为神秘枪手猜错了她的性别。 因为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对方的身形,一直都是根据估测在开枪互射。柳卉欣根据观察到的线索,猜测对方是个图阿雷格老头子,这一点完全猜对了。 然而神秘枪手关于柳卉欣的猜测却错得很离谱。经过这两回合的交手,他已经明白柳卉欣是个和自己同样厉害的角色。据此他断定柳卉欣必然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佣兵,至少也是个中年人,甚至是个和他一样的老头子。 他完全没想到柳卉欣竟是个女子,而且是个体型如此娇小的女子。要知道柳卉欣的体型,即便在东方人里面,都算是娇小的,放在这壮汉遍地的黑非洲战场上,对方又将她想象成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年佣兵,因此估算她的体型却是刀疤脸那种彪形大汉的。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神秘枪手猜错了柳卉欣的体型,原本瞄准胸口的一枪,却变成只轻微的擦伤了手臂,完全的有惊无险。 这种了解是相互的,这其中的缘由,柳卉欣心念一转,立即便想到了,不由得暗自庆幸。 “哒哒哒!哒哒哒!” 这时上边又传来了ak步枪开火的声音,枪声距离柳卉欣大约百米,却是叶卡捷琳娜开枪了。柳卉欣刚才几乎打光了一个弹夹,神秘枪手虽看不到她的身形,但身在高高树冠上的叶卡捷琳娜却看的明明白白。 见柳卉欣被神秘枪手一枪逼退,叶卡捷琳娜再不迟疑,按着先前的约定,向神秘枪手射击,掩护柳卉欣。 此时唱着战歌昂首阔步的巴库他们也已经接近林边,她这时开枪也有警告的意思,提醒他们前面危险,准备战斗,注意隐蔽。 站得高看得远,叶卡捷琳娜占据制高点,虽然神秘枪手藏得极好,她并没看到对方身形,但他两次开枪枪口焰却都被看得明明白白。因此叶卡捷琳娜此时开枪却不是乱开,而是有的放矢,虽然神秘枪手换位极快,但大致的轨迹还是被她捕捉到,她不断的开枪射击,比起柳卉欣刚才的乱打一气,反而更加有准头得多。 叶卡捷琳娜只开了两枪,柳卉欣便已通过位置判断出是她在开枪。来不及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拎起枪再一次回到了小丘顶上。 连叶卡捷琳娜这样一个病娇少女都有勇气与敌人战斗,她哪能再躲着?不管怎样,她是这次行动的首领不是么?既然将他们带出来,当然要将他们完整的、活生生的带回去。既然他们都不愿认命,不惜付出生命与强敌战斗,绝不向命运低头。那么她又怎能胆怯? 叶卡捷琳娜没有柳卉欣的好枪法,但她现在已经能像一名老兵那样打短点射了。而且她视野好,能看到神秘枪手的大致移动轨迹,子弹很有威胁,让神秘枪手不得不快速移动进行躲避,完全没办法还手,被打得狼狈不堪。 然而ak步枪的子弹终究是有限的,叶卡捷琳娜子弹一直追着神秘枪手,直到他躲到了一颗数人合抱的大树后面,依旧不断向树干两边开枪压制,防止对方探出头来攻击。 叶卡捷琳娜在树上看了那么久,那些部落战士的下场她哪会不知道?刚才出于关心柳卉欣,热血上涌开了枪,但想起敌人的可怕,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麻爪。 不过怕归怕,该做的却要做好,她不断地开枪向树干两侧进行压制。但ak弹夹毕竟只有30发子弹,几次点射之后,子弹便打空了。 透过照门,叶卡捷琳娜清楚地看到树干旁蓝影一闪,敌人探出了半边身子。此时叶卡捷琳娜刚取下空弹夹,拿着空枪毫无还手之力,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却见那蓝影刚刚出现,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哒哒哒!哒哒哒!……” 河岸旁的小丘顶上传来了有节奏的短点射声,柳卉欣出手了。她根据叶卡捷琳娜枪弹的弹着点指示,终于发现了神秘枪手的行踪,枪口早提前对准了对方最可能出现的树干旁。 对方果然趁叶卡捷琳娜换弹的空隙,探身出来想要开枪,柳卉欣果断扣动扳机。可惜对方战场直觉同样十分敏锐,间不容发之际闪回了树后,躲过了柳卉欣的致命一击。 这时柳卉欣听到身后奴隶们的战歌声更近了一些,显然这些奴隶干掉守卫之后战意正浓,发挥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革命精神,攀着野草灌木向坡顶爬来,想要助柳卉欣一臂之力。虽然在柳卉欣看来,他们这样纯粹是添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既然开了枪,柳卉欣干脆采取了昨天那两个图阿雷格老头子的战法,一边开枪,一边向神秘枪手藏身的大树冲去。只要距离拉近了,她手上射速更快的ak显然更占优势。而如果能近到贴身肉搏的话,她一身赵楫从小练就的好拳脚,就不信还打不过一个玩枪的老头儿。 “咔!” 柳卉欣弹夹中的子弹射空,发出一声空枪音。柳卉欣一面继续前进,一面飞快的更换弹夹,刚把空弹夹卸下,任其自由落地,拿起备用弹夹还没装上;一直锁定前方的目光已经瞥见了趁机飞快闪出的蓝色身影。 这枪手十分有经验,刚才这一轮压制,他已大概判断出了柳卉欣两女的大致方位。 叶卡捷琳娜在树上,暂时不可能下来,对他威胁较小,所以他决定先对付不断接近的柳卉欣。叶卡捷琳娜的位置无法移动,神秘枪手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因此他借助树干遮挡住叶卡捷琳娜的射界稍稍后退,然后朝旁边跨了一步,便出现在可以和柳卉欣对射,叶卡捷琳娜却无法支援的有利位置上。而此时柳卉欣正拿着备用弹夹,还没有完成换弹。 蓝袍枪手迅速举枪,柳卉欣立即停住脚步,时间似乎变得缓慢起来,柳卉欣能看清对方动作的每一个细节,思维似乎也变得比平时更快。 怎么办!? 0.1秒之后,敌人就会开枪,而她周围却一片空旷,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阻挡子弹的障碍物。 在死亡的巨大阴影下,柳卉欣情急智生,突然想起游轮上那次,赵楫躲避狙击枪的往事。念头刚刚出现,她的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脚步一错,再次使出了和上次一样的回马枪步法。 “嗖!” 一发子弹从她脸颊旁险险擦了过去,其实此时她仍然处在灌木矮树之后,只能勉强看到身影。但那枪手竟然这么快就能大致估算出她的体型,其经验之丰富实在令人惊叹。 不过那家伙竟然想将她直接爆头,这让柳卉欣撇了撇嘴。有这么大仇么? 柳卉欣扭身躲枪的同时,双手已经飞快的将备用弹夹装上,拨下复进簧,子弹已经上膛。待站定身形,柳卉欣立即举枪射击。 “呯!呯!”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双方同时朝对方开枪射击。 好在回马枪的收势是举枪回身向敌人猛刺,身子伏低,姿势与通常步枪的射击姿势不同。因此神秘枪手的这一枪又落空了,从柳卉欣头顶掠了过去。 而以这种姿势开枪,柳卉欣也是第一次尝试,究竟打没打中,她也没什么把握。但无论如何,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这一次危机。 此时柳卉欣距神秘枪手藏身的大树仅剩三十米,左方有远处树上的叶卡捷琳娜压制,她只需压制住右边,在打空这个弹夹之前,必定能接近到肉搏距离。胜利的天平终于开始向她们这一边倾斜。 柳卉欣端起ak步枪,飞快向前奔去,不时开枪射击,压制住对方不让他有机会离开树后。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眼看就要冲到树前,到时只需两颗手榴弹,这个难缠的对手就再无处可逃,只能束手待毙。 突然,树后伸出一件乌黑闪亮的物事,柳卉欣看的分明,却是一支当初在游轮上见过的乌兹冲锋枪。 神秘枪手根本不露身形,只以单手持枪,听声辨位,向柳卉欣的方向扫射。 “哒哒哒哒……” 冲锋枪射速极快,枪声连成一片,发出好像撕布一般的密集声响,子弹成扇形向前方洒来。 柳卉欣果断将枪扔掉,一个大幅度侧翻滚了开去。关键时刻,抛掉六七斤重的步枪后,柳卉欣的移动速度微微提升,终于险险躲过了这一道致命弹雨。 好在冲锋枪射速虽快,子弹却少,一次扫射便打空了所有子弹。那神秘枪手竟然算出柳卉欣唯有扔掉枪才可能躲过,这一道弹雨目的就是让柳卉欣丢枪。 打光子弹,他随手扔掉冲锋枪,再一次闪身而出,重新举起步枪,就要对已经冲到近处的柳卉欣补枪。他非常注意控制身形,一直躲在大树右边避免被左方树上的叶卡捷琳娜威胁到,他却能从容瞄准柳卉欣。 “噗!” 算人者,人亦算之。 可惜!他算准了一切,却没有算到柳卉欣即使没有枪,仍然能攻击到他。 柳卉欣躲开冲锋枪之后,便猜到对方肯定要乘胜追击。她不及站起,右手从鞘中抽出大砍刀挥手就掷了出去。蓝袍人正好此时闪身而出,变成好像自己将身子凑出来挨刀一样。 其实柳卉欣也觉得这大砍刀累赘,可昨天愣是没找到一把手枪,没办法只能继续背着当近战武器。而且摸个哨什么的,无声无息的刀子远比枪好用,这一下却派上了用场。 蓝袍人右肩中刀已然受了重伤,可他心知若是不能干掉柳卉欣,今天就别想跑掉。因此虽然受伤,却并不躲回去,反而顺势又往外挪了一步,将身子完全露了出来。左手从腿上的快拔枪套中拔出处于待击状态的手枪,手一抬便向柳卉欣指来。 终于还是打不过吗? 就要死了吗? 柳卉欣绝望的站在当地,像他们这种级别的神枪手,只要抬手就有,根本无需瞄准,移动靶和固定靶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么近的距离,又是目视瞄准,她躲与不躲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她猜到对方可能有两把枪,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把左手使用的手枪。 “啪!” 正在柳卉欣盯着对方狰狞的眼神,等待死亡降临时,突然从旁边飞来一块石头。那是河里的鹅卵石,真的有鹅卵那么大,一下砸在蓝袍人头上,顿时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趁着对方被砸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的机会,柳卉欣往前急扑,飞快的躲进了对方藏身大树前方的视线盲区中。此处已经处于叶卡捷琳娜的掩护范围,终于暂时安全了。 “啪!啪!” 树后蓝袍人的手枪连开两枪,柳卉欣转头看去,只见她刚才来路偏右一些的位置,一名黑人土着妇女身上绽出两朵血花,仰面倒了下去。 那妇女柳卉欣不熟悉,只记得是哈卡部落的一员,一直负责给战士们烧烤兽肉的。可能是技术特别好,所以柳卉欣他们的肉都是交给她烤,但她自己从来没有半点特殊待遇,一直和其他老弱妇孺吃同样的食物。但她从没有半点怨言,脸上总是开心的笑着,似乎对现有的生活非常满足。 原来她正是刚才那些高唱战歌攀上小丘的奴隶中的一员,刚才柳卉欣滑下山坡救人,她就认出了她。柳卉欣两人在部落中时,都是由她照顾衣食,虽然柳卉欣她们没什么感觉,但这位善良的土着妇女却将两人当成女儿一般看待。 见到柳卉欣被枪弹擦伤,妇女被激起了心中的母性,抓起一块石头拼命爬上山坡。她跑得很快,终于在关键时刻救了柳卉欣一命,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啪啪!” 手枪再一次响起,又一名奴隶中弹倒下。 “趴下!快趴下!” 柳卉欣朝后边前赴后继冲过来的奴隶们大声喊道。 虽然手枪子弹有限,等蓝袍人将子弹在奴隶们身上耗光,最多再死几个奴隶,柳卉欣甚至都不用出手,剩下的奴隶们冲上来也能要了这蓝袍人的命。 但说她妇人之仁也好,什么都好。柳卉欣做不到用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胜利,至少在她还可以战斗,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无法坐视。 “把长矛给我!” 柳卉欣对已经冲到距她大约四十米处的巴库等人大喊道。巴库对她有着一种盲目的信赖,闻声立即将长矛投了过来。 两声喊完,柳卉欣敏锐的捕捉到树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她也向同样的方向悄悄挪了两步。如果对方想伸手用手枪射击巴图,她就可以趁机拗断他的手臂,北宋军中搏击术的分筋错骨手可不是吃素的。 对方还是忍住了没有出手,也不知是那一石头砸得太重还没恢复状态,还是猜到柳卉欣在等着他,总之他放过了这个稍纵即逝的干掉巴库的机会。 “笃!” 长矛钉在了树干上,骨质矛头很幸运的没有折断。柳卉欣伸手拔出长矛,“啪”一声折为两段,然后一手一半向树后冲去。 这次她走的是叶卡捷琳娜一直火力封锁的左边,对方手枪应该还有子弹,柳卉欣没有现身,直接探手出去,贴着树干将半截长矛刺了出去。 “嗖!” 这一矛并没有刺实,但柳卉欣感觉矛杆被向外挡格了一下。柳卉欣迅速收回,然后向更靠内一些的角度将断矛猛力掷出,同时闪身而出,另外半截矛杆猛地挥出。 刚才那一下格挡正是蓝袍枪手所为,其实先前柳卉欣那一下“回马枪”已经擦伤了他的大腿。他本想干掉柳卉欣立即逃跑包扎,不料一时大意,又中了柳卉欣一下飞刀。 受了这一下重伤,他知道自己这回是逃不掉了,即便干掉了柳卉欣,那些他平时视作蝼蚁一般的土着奴隶也能要了他的命。 人最怕就是失去希望,没有希望,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这个征战一生的图阿雷格老头子,在此时失去了所有希望,一瞬间老态尽显,再不似先前那般敏锐。 柳卉欣投出短矛,本是攻敌必救,逼他不得不格挡,然后她再凭借手中的半截矛杆近战制敌。不料老头儿此时视线已经模糊,反应也迟钝了很多,竟然被一下刺中了肚腹。 “噗!” 柳卉欣用力极猛,整个矛头都没入了蓝袍人腹中,他本能的将手枪指向左方,却哪里有柳卉欣的敏捷? “啪!” 柳卉欣本就本就防着他的手枪,一眼看见,身子一侧便躲开了枪口的笼罩范围。同时半截矛杆猛地挥下,正中手腕,腕骨顿时被击碎,手枪再也握持不住掉到了地上。 柳卉欣毫不理睬掉下的手枪,顺势一棍横扫。 “啪!” 半截矛杆再次断为两截,蓝袍人本就本卵石砸破的脑袋再次头破血流。蓝袍人眼前一黑,几乎晕厥。柳卉欣扔掉棍子,合身扑上,从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这人实在太可怕了,不干掉他,柳卉欣没法安心。 “咔嚓!” 一声脆响,柳卉欣长长的出了好几口气,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全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浑身都忍不住颤抖,心中后怕不已,当然也是方才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之后的正常反应。 刚才时间虽短,但每一秒都在生死边缘。高手对决,生死决于一瞬,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要命。 其实交手过程中,两人都犯了错误,相对来说柳卉欣犯得更多,但因为其他人的舍命相救,最终她活了下来,干掉了这个可怕的蓝袍枪手。 老枪、老人。 解开面巾,果然又是一个须发银白的老头子。他那支步枪,也是一支几乎磨成了滑膛枪的老枪,在他手上威力无比,对柳卉欣来说却没什么用。 响亮的战歌声响彻天宇,奴隶们的欢呼声充满了河谷群山。 胜利了! 自由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当兵吃粮 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 勇毅军开始征募新丁了。 有了兵营,招兵的最后障碍终于不复存在,赵楫立即着手安排招兵事宜。 说起招兵工作,不但赵楫没有经验,他手下就没一个有经验的。不过鉴于自己于两浙军政官员的关系,赵楫也没有向谁求助的意思。他虽不会,但看了这么多书,书上的很多套路看起来也是很有道理的,摸着石头过河嘛,反正只要能把人招来就行。 因为军营位置颇为偏远,赵楫将招兵处设在了城门外。原本应该每处城门设一个点,能更快招够人数。但有了上次被武德军袭击行辕的教训,赵楫最终还是没敢把人分开,而是在临湖最大的正阳门外,城楼箭矢射不到的地方搭了棚子,树旗招兵。 当天中午,赵楫还出钱请了些城中闲汉,沿着城中主要道路,敲锣打鼓的一通吆喝,将消息扩散出去。这年月当兵地位低下,若有三分奈何,民众便是乞讨也不愿从军。因此愿意来应募的都是些走投无路的穷人,几乎肯定都是文盲。 所以官府虽然迫于赵楫的压力出了告示,张贴四门,但显然不会有什么作用。要将消息散布出去,还得敲锣打鼓的吆喝才有用。要不是这年月还没鞭炮,赵楫都想弄它几十挂到处放,多弄点动静出来,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赵楫不顾灼人的骄阳,站在正午的烈日下,看着人流不断涌进凉棚,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都说苛政猛于虎,如今的大宋正是苛政肆虐。江南百姓久为花石纲所苦,再加上这两年洪涝频发,官府不但不赈济,反而逼迫益甚,百姓不堪重负,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虽说好男不当兵,可当兵总有一口饭吃,比活活饿死好。 随着农业歉收,如今城里虽因为贸易尚能维持,但也比过去萧条了很多,即便行乞也难果腹了。赵楫此时招兵,实在是给了许多饥民一条活路。 虽说来的大多是老弱病残,精壮的多半还能挣到一口饭吃,不愿来当兵,但老弱病残赵楫也照收不误。 严格说起来,赵楫原来的家丁队,现在的亲兵队原本也都是些羸弱少年,正是“老弱”里的弱者,可经过半年的训练调养,各个还不都成了龙精虎猛的精兵? 赵楫练兵,为的是应对六年后的靖康之变,招些少年兵更好,六年后年龄刚刚合适。因此别人招兵,战兵都要十八到三十的,赵楫却都降低了五年,招收十三到二十五岁的。至于辅兵则完全没要求,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儿的都要。 地方上对于赵楫的募兵工作还是老态度,表面上无比支持,行动上推三阻四。早吃了几次亏的赵楫也知道地方官府的作风,根本就懒得向他们求助,只是例行公事的派人让他们出个告示便罢。 募兵涉及很多文书工作,原本应当由制置使派员协助,但制置使衙门预料之中的因为拖欠俸禄,吏员全都罢工了。好在赵楫带来的仆人,如书童平安等都是粗通文墨的,再加上一直都坚持教授家丁书写识字,眼下这点誊抄、画押的简单工作,家丁队全员都可以胜任。 得知赵楫如此“古怪”而不合常理的征兵要求,原本如临大敌的两浙文武俱都摇头失笑。原本武德军败阵,还觉得赵楫着实如传说中那般勇武。没想到也不过匹夫之勇罢了,完全不通军事嘛! 十三岁的也要,还是战兵?这样的娃娃,武德军随便找个做仆人的汉子,一个也能打五个。而且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些娃娃打仗肯定不行,但饭量却一点不小,甚至比壮年的汉子还要能吃。这荆王多半少年心性,也要招些娃娃陪他胡闹吧! 而且辅兵完全没要求,这也是胡闹嘛。武德军虽然有很多空额,可招来的辅兵也都是要做活的,全部要求精壮的汉子,哪有什么人都要的道理?可见这赵楫四六不同,完全就是在胡闹。 不过赵楫可不管这些,只是看着热闹的征兵棚乐不可支。 “军爷!在你们这儿当兵,真能管饱么?” “肯定管饱!辅兵管饱,战兵天天有肉。” 负责接待的赵智刻意提高声音笑着答道。 “有肉?那俺要当战兵!军爷,俺有的是力气。” 那应募者瓮声瓮气的声音竟然不比赵智的小,若不是赵楫知道并没有安排托儿,真的会以为这是亲兵队的自己人在唱双簧呢。 很多人的目光都被这俩的对话吸引了过去,赵楫也向那边走了几步,看向那个身材高大的应募者。只看那宽厚的背脊,挺拔的身材,赵楫就心中喜欢,好一个粗壮的少年。 咦! 这少年怎么看起来有点儿面熟? 这不正是那天他逛街时救下的曾铁匠的儿子么?那小子当天险些跟来收账的摩尼教教众冲突起来,倒是很有胆色,倒没想到今天会来这里应募。 “你不是那曾小哥么?你怎么跑来应募了?你走了就剩你老爹一个人,你们家铁匠铺怎么办?”认出是他,赵楫忍不住上前问道。 “公子爷!您果然在这儿。”粗壮少年闻声见到是赵楫,连忙见礼答道:“今天好多闲汉在街上敲锣打鼓,俺爹听了说是公子爷你们在招兵。俺爹让俺来这边当兵,俺爹说公子爷是好人,最是仁义,你们勇毅军肯定错不了,让俺来这里当兵,今后也有吃饭的地方。 俺家铁匠铺原本生意就差,幸得公子爷帮衬,还清了债务。俺爹说那铺子经营下去也没意思,要俺来投军,他自回武德军去和那几位叔伯一起做工,总能混口饭吃。” “这样啊!” 赵楫沉吟道。那曾铁匠手艺着实不错,虽然一条腿残疾了,但并不影响双手做活。既然他让儿子来投勇毅军,而不是去武德军,说明对他们有好感。既然如此,不若挖角过来,正好他手里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赵楫虽然在现代看了很多技术资料,对于怎么发展冶金也有许多方案,但毕竟只是纸上谈兵,缺乏动手能力。曾老爹是这个年代的能工巧匠,动手能力是极强的,又打了一辈子铁,所缺乏的不过是赵楫那些现代知识。只要今后多加提点,将那些先进知识传授下去,必然能帮上大忙。 “曾小哥!” “公子叫俺阿牛就好。” “嗯!阿牛。你爹的手艺我是知道的,不然上次也不会在你家订货。我这里一切初创,正巧也需要工匠,不如你跟你爹说,请他转入我勇毅军中。我必不会亏待你们父子,你可以做战兵,你爹直接做辅兵伙长。你放心,我们勇毅军全部按照太宗传下的规矩办事,没有陈规陋习,不但吃住全包,而且还派发足饷。” “哇!”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清,听到这不由都发出一声惊叹。 现在宋军的待遇,按规定禁军大约45贯\/年,厢军30贯。但军中吃空饷、喝兵血的现象十分严重,士兵不但拿到的粮饷仅能勉强温饱,为了这点钱物还必须起早贪黑给将领做工。 而将领实际上更像是工场主,给钱雇工人(士兵)做工,然后卖出产品赚取利润。只不过他给出的工钱是由国家拨给,原本就应该发给这些士兵的军饷,其中大部分还被他吞掉了。 因此这些应募者早都做好要起早贪黑做苦工的准备了,所求不过是不被饿死而已。如今听到赵楫所说的:每天吃饱、派发足饷,虽然心中将信将疑,但对未来的生活不免更加期待起来。 其实赵楫也不是滥好人,他这话里也打着埋伏。他说勇毅军按照“太宗传下的规矩”办事,这话虽然大义凛然,其实却是有陷阱的。 太宗朝大宋初立,确实和现在的勇毅军一样,没什么陈规陋习,但当时的军饷也远不如现在,战兵只有两贯每月,辅兵大概一贯。赵楫也准备按着这个标准派发“足饷”。 但即便是这样,勇毅军的待遇也比大宋任何一支军队强,不但可以吃饱,而且还有钱拿。要知道其他军队不但要像牛一样的干,而且得到的钱也就是让人饿不死,吃饱是绝不可能的。 听得这样的待遇,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振奋的神色,可曾阿牛却没有马上答应,反而面露迟疑之色。 “怎么了?可有什么难处?不用担心武德军,我跟蔡都监、颜都监都熟,跟他们说一声就行。”赵楫怕他有顾虑,先行安慰道。 “倒不是因为这个。”见赵楫确是真心,增阿牛挠头道。“俺爹其实当初也动过心思,想来投奔恩公。武德军那边俺爹说,倒不是问题,都是几十年的老袍泽了,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只是俺爹说,他年纪大了,挥不动铁锤,不好白吃恩公的粮食。恩公要打什么,吩咐一声,他定随叫随到,不要您半文钱。” “呵呵!老爹是厚道人啊!”赵楫笑道。“这样,阿牛!这一趟你还是得跑,你去跟你爹说,就说我有法子让他不用挥锤子也能打铁。他来我这儿大有用处,绝不会白吃粮食,让他一定要来。” “哦,好!” 曾阿牛答应一声就往外跑。 “等等!”赵楫赶紧叫住他。“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你那几个叔伯为人都不错,就是那天给你爹送钱的那几个。你跟你爹说,如果他们愿意来,我这里全都欢迎,粮饷不必担心,一定让他们满意。也不用担心我会亏本,我既然请他们过来,便有我的安排,绝不会做亏本买卖。好了!去吧!” “大哥!” 看着曾阿牛远去,想着铁匠老师傅的问题算是解决了,赵楫心情不错。忽然听得有人呼唤,却是秦安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身边。 “大哥!咱们如今可是只进不出,您开出的待遇是不是太高了?又要管吃穿住,还要发足饷。若都是按着家丁那般伙食,这要不了一年,咱们可就要被吃垮了。 其实那些役兵只需管口吃的就行,都不必让他们吃饱。这天下的兵营都是这么干的,当初在高家……” “高家怎么回事,就不用说了。怎么说我也在那边做了好几个月学徒的,还能不知道么?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皇帝还不差饿兵,别忘了咱们练兵是为了什么。要让士兵豁出命去打仗,待遇上绝不能差了。那些役兵虽然不打仗,可咱们的军器都要他们打造,肚子都吃不饱又怎么能指望做出好东西? 至于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你道我为什么招这么多役兵?你大哥我赚钱的法子多的是,只要有了人手,咱们就等着数钱吧!” 赵楫指着自己的脑袋笑道。 “原来大哥早有计较,倒是小弟多事了。” 秦安赧然道。 “呵呵!二弟何出此言?愚兄率性,做事时常思虑不周,幸亏有你和三弟在一边提点。抗金之路遍地荆棘,我们正该兄弟同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愚兄岂是听不进不同意见的刚愎之人?” “是小弟失言了。” 秦安更是赧然,赵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赵楫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何况他要的是一支近代化步兵,那就更需要源源不断地金钱了。所以这第一次招兵,与其说是招兵,不如说招工更恰当写。 此次勇毅军预计招收员额为:役兵三百人,正好是大宋军制的一个指挥;战兵一百人,却准备按照近代兵制编成一个连。 从这个人员比例上,也能看出赵楫其实就是在为工场开工做准备。那些役兵就是工场的工人,至于战兵则相当于工场保安兼士官学员。 “什么?小哥你看清楚!我兄弟身强力壮,怎地做不得战兵,只能做役兵?” 此时又有人高声叫道,但这次不再是免费给勇毅军宣传,而是挑理来了。 “你们兄弟体格确实不错,可我们此次募兵,战兵只要二十五岁以下,两位却是超龄了。” “什么怪规矩,你这规矩就不对!人家别处募兵,都是要十八到三十的壮丁,怎地你们这里这般古怪?偏要些乳臭未干的娃娃,不要身强力壮的汉子。” “我们规矩便是如此!”赵智不卑不亢的道。“你们两位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八,若想当兵便只能做役兵,若不愿意,便请离开,后边还有很多人在排队。” “你这娃娃!简直不通情理,这规矩如此荒谬,定是你们上面搞错了,你帮忙问问怎么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粗壮汉子却不愿轻易放弃,坚持道。 “上面不会搞错的,两位若不应募,还请离开,不要妨碍军务。” “你小子!” 两名壮汉老羞成怒,伸手便来揪赵智的脖领。 赵智前段时间受了武德军的箭伤,虽未伤及要害,但也需要将养些时日。至今尚未痊愈,但今日募兵,他坐不住,便来做些文书工作。此时的他才刚能下床,身体虚弱,可说比女子尚且不如。可面对两条莽汉,他却夷然不惧。 果然那莽汉手伸到一半便停住了,倒不是他幡然悔悟,实在是前后左右各有好几支长枪指住了他两兄弟,枪尖寒光闪闪,一看就是杀人的利器。持枪的亲兵队员年纪虽轻,但各个眼神凌厉,平端长枪的手稳稳的,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那莽汉虽然大大咧咧,仍然从亲兵们眼中感觉到了杀气。 “扰乱募兵者,杀无赦!” 赵智仍旧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冷冷说道。 “杀无赦!” 周围的亲兵队员齐声喝道,声震屋宇。 那两名莽汉不过是仗着身高力大,横行里坊的闲汉。哪里见过这等声势?顿时为之股栗,不敢再恬噪,转身掩面而去。赵楫趁机大声道: “勇毅军!威武!” “威武!威武!” 众亲兵齐声高呼。 见此声势,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游手好闲之徒顿时打消了主意,各条队列中都有人偷偷溜走。对于这种人,赵楫也懒得理会。 但也有人看了勇毅军的威风,眼神变得闪亮,对即将开始的军旅生活充满期待的,这种人则以来应募战兵的少年居多。 因为宣传做得到位,而且对于辅兵素质要求很低,所以这次募兵进行得很顺利。来应募的人络绎不绝,未末时分(下午四点左右),所需的员额便已全部募集齐全。 此时曾阿牛把他老爹和那群老军全都带了来,那些老军都是武德军匠作营的老卒,都是有手艺的老师傅,如今年老力弱做不动活儿了,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听曾阿牛说勇毅军那位恩公诚心邀请,几人起初不敢置信,再三询问确认,曾阿牛详细转述了赵楫的原话,他们才将信将疑的跟着来了。 其实待遇固然有吸引力,关键是赵楫提出的可以让他们即使拿不动铁匠锤,仍然可以干活的法子,对他们更有诱惑力。这些都是技艺高超的工匠,比如曾老爹,打了一辈子铁,该怎么处理工件懂得比谁都多,经验比谁都丰富。若是无需铁锤也能打铁,他可比那些年轻的铁匠厉害得多。 人嘛,如今落魄了,难免怀念当初风光的日子。如今这些老师傅正是觉得自己拉无所依,百无一用,无比失落的时候。若是还能回到过去那样的日子,甚至比那时还风光,待遇都是次要了,便是不给钱,他们也愿意干。 因此一见到赵楫,众老军便七嘴八舌的打听他能让他们干活的妙法。不过赵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便掀出底牌?只是笑道以后便知。 在包括曾老爹在内,几名老军都表示愿意转入勇毅军之后。赵楫被追问不过,只得向他们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得知原来自家的大恩人便是荆王爷,众人惊讶之余,对于赵楫的话倒是再无怀疑。对于那时候的人来说,王爷的金口玉言那是错不了的。 新兵入营,原本颇为冷清的西郊军营顿时沸腾起来。 军营早为这次募兵做好了一切准备,营房、号服、被褥等全都预备妥当,一切有条不紊,只等新兵入驻。在这方面荆王府倒不是全无经验,毕竟原先的家丁队只是规模稍小,一应所需与军队无异。 倒是这么多人的伙食,荆王府现有的伙房没法提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役兵本就是要干活儿的,这么多人里找几个人出来做饭当然不是问题。至于其他的,今日先安顿下来,明天再说便是 比如军营是不能带家属的,但新兵中有些有父母妻儿愿意随军的,也必须要安置。这些人赵楫专门在营外划了块地出来给他们盖房居住。 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如实际行动有说服力。 对于这些新兵来说,一顿丰盛的晚餐可以最大限度的打消他们的顾虑,缓解来到新环境的焦虑,以及让他们对未来充满期待,极大地鼓舞士气。 王府伙房早根据人数准备好了菜蔬、粮食,还有两大口肥猪。新兵一到,刚上任的火头军们立即动起手来,开始整治晚餐。 其他新兵则按照亲兵队的指示分配营房,领取军服被褥,打扫房间,整理内务。 夕阳西下,饭菜的香气渐渐飘散开来,溢满了整个军营大院。因为是第一天入营,赵楫并没有安排训练,整理完内务,换上新军服的新兵们,不断咽着口水,腹如雷鸣,翘首期盼着开饭的时刻。 这时一个车队缓缓驶到了军营门前,车队都是牛车,因此行驶不快,但车辙很深,显然里面装着重物,很像是送货的车辆。 “军营重地!来车止步!” 执勤的亲兵队员大声喝道。巧合的是,这两名守卫正是当日宋江盗伙夜袭时当值的陈二狗和周精忠两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步人甲 亲兵队军纪极严,一切都是按着战时规矩,从不懈怠。对于驻地的设置,赵楫早根据现代查到的资料编写了操典条例。亲兵们又都经历了宋江和武德军两次防守之战,警惕性都很高,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 得到军营之后,进驻的第一天,亲兵队就构建了初步的防御体系。随后的几天,哨楼、鹿角、围墙上的木台,各种工事也都陆续搭建起来。 此时整个西郊军营的防御已经颇为完备,看起来比江南乃至整个大宋的任何一座军营更有军营的样子。 大门外三十步外便设置了鹿角路障,牛车只能停在路障前,不能直接开到门口。不待两名卫兵上前盘问,当先那辆牛车上跳下一名肥胖男子,穿着军中小校服色,冲着两人招手道: “还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路障搬开,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那小校满脸不耐烦,开口便是命令的口吻。但陈、周两人虽说年纪不大,然而家丁队成立以来的大小战斗都经历过,哪会被他轻易唬住?闻言陈二狗踏前两步,大声重复道: “这里是勇毅军大营,没有三位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不长眼的东西!老子今天非好好整治你们不可。”小校一边恨恨的说道,一边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伸手去搬路障,似乎想要冲进来“教训”两人。 “站住!军营重地!擅闯者杀无赦!” 周精忠也上前几步,与陈二狗并肩而立,双手持枪大声喝道。 “小子,你们真要作死啊!?”小校嘴上毫不示弱,凶狠的回道。手上动作却停了下来,不再搬动路障,而是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依稀是公文的样子。 小校将那纸张朝两人飞快的一亮,怒道:“看到没?公文在此!还不快快放行?” 两人对视一眼,便是不以机智见长的陈二狗都觉得有些不对。此人如果真有公文,为什么早不拿出来,偏要现在被逼不过了才不得不拿出来? “公文拿过来!” 周精忠示意陈二狗跟在自己身后,一边走向小校,一面大声道。虽然心里觉得对方有问题,但他既然拿出了公文,按例还是需要去确认一下的。 “拿什么拿?装得跟真的似的,给你你看得懂么?瞎耽误工夫!”小校满脸不屑,一边说一边将公文收回了怀里,朝后边的车队喊道:“弟兄们!来干活了,咱们自己把路障搬开,进去吃肉喝酒!” “好!” 车队旁有十多个布衣汉子,闻言轰然应是,快步走过来便要去搬路障。 “嘀~!嘀~!” 见对方如此表现,周精忠再不犹豫,立即吹响了竹哨,并和陈二狗一起挺枪上前,阻止这些人移动路障。 一直以来的胜利,让亲兵队从不畏战。再加上训练有素,听到警哨,所有亲兵队员立即抛下手上的事,拿起武器疾奔到前院集合。 而今天才入营,正憧憬着丰盛晚餐的新丁们则只觉得哨声刺耳,却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动手!” 那“小校”见两人一边吹哨一边挺枪上前,知道事情败露,不再装腔作势,伸手拔出腰刀大声喊道。那些本就准备过来搬开路障的壮丁们纷纷掏出随身的短刀、短斧,加速冲了过来。 见此情形,周精忠顿时想起了当初宋江盗伙突袭座船的那一幕,当即停住脚步,伸手止住了兀自想往前冲的陈二狗。 “撤!” 周精忠低喝一声,拉着陈二狗掉头就走。敌众我寡,虽有路障阻隔,但若敌人将短刀短斧投掷过来,他们两人可招架不住。不如退回营内,与兄弟们结阵拒敌。 对于不战而逃,陈二狗一开始还有些不服,一边跟着周精忠往回跑,一边回头观察敌方情形。 “嗖!嗖!” 今天在哨楼执勤的不是叶岚主仆,只是两个箭法比较好的山贼。虽然箭法稍逊,但因为路障遮挡,那群人全都拥在一起。射击三十步外的集群静止目标,两人还是没问题的,两箭射出,立即便是两声惨叫。 见同伴中箭,那群人顿时鸡飞狗跳,拉起伤员乱糟糟的向大车退去。见敌人如此不堪,陈二狗脚步一顿,便想拉周精忠又杀回去。 但接下来的一幕,彻底打消了陈二狗冲动的想法。只见那一溜牛车的车厢上,原本遮得严严实实的布帘被掀开,每辆车上都跳下两三名身穿亮银铠甲的高大铁甲人。 车队总共六辆大车,五辆都装有甲士,铁甲人加起来共有十三名之多。这些铁甲人浑身铁甲,密密麻麻的甲片包裹全身,除了双眼的位置,其他部位全都包裹在厚厚铁甲之中。 “步人甲!这是禁军的步人甲!” 有人高呼道,却是原二龙山的二当家韩铁,沙哑的声音禁不住微微颤抖。 步人甲算是禁军的专有装备,重约六十斤,由近两千枚精铁甲叶组成,并可通过添加甲叶进一步增加防御力。 这种铠甲结构复杂,维护费时费力。此时大宋内地军备废弛,即便京师禁军也没有多少还能使用的铠甲。上次对阵武德军,他们即便到了最后,也没有出动铁甲军,多半也拿不出可用的铁甲。 却没想时隔没多久,在这临湖城外竟会出现十三具成色极好,寒光闪闪的铁甲。 韩铁是西军老兵,因常年与西夏作战,西军装备尚算齐备,因此认得这铠甲,也知道这铠甲的厉害。 在这个时代,大宋这种步人甲算得上世界上防护最好的铠甲之一,刀砍、枪刺、箭射都难以穿透。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代兵器越发沉重,并出现了狼牙棒这样的钝器的原因。 勇毅军大营里现今虽有四五百人,可大都是今天刚募的新丁,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影响士气。军营的防御力量仍然只有原本的亲兵队三十人,原山贼精锐二十人。 看起来防守力量有五十人,又是据墙而守,似是占据优势。可敌人有十多副铁甲,刀枪不入,在战场上足可以一当十,也难怪向来艺高胆大的韩铁都惊惧不已。 此时听到警哨的赵楫已随着亲兵队员们来到了前院,只见院子里乱糟糟的,原来负责安置战兵的秦安将那一百新丁都带来了。 “这些新兵,算了!都带来了,就让他们呆着吧!每人发一条枪杆,看看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赵楫本想让秦安将人带回去,话刚出口,已猜到秦安是想锻炼队伍,让新人感受下战场的气氛,于是临时改了口。 见到那些一身是铁的魁梧甲士,陈二狗什么拼命的心思都没了,跟着周精忠一溜跑回了军营,跟其他队员一起在院门内列阵。 等赵楫赶来主持大局的时候,三十名亲兵已经全部到齐,原二龙山的标枪手们则登上围墙后的木架,用上次从武德军那里缴获的步弓不断向外射击。只可惜他们没有配备破甲箭,对方又有大盾遮蔽,大部分箭枝都被盾牌挡下,即便射中铠甲的,也只发出“叮”一声轻响,便被弹飞开去。 爬上墙头观望的赵楫见状,交代匆匆赶来的岳飞指挥亲兵队,自己拿了一副弓箭,替下了一处哨楼上的山贼。此时叶岚主仆也已赶到,见赵楫上了哨楼,叶岚也背着弓箭上了另一座哨楼,甜儿则上了围墙。 登上哨楼,战场形势顿时一目了然。 此时敌人已搬开了路障,十三名铁甲人在门前的空场上列阵。十三人里有五名刀盾手,八名长枪手。或许是知道赵楫这边有一个神射手,所以他们并没有弓手,而是准备硬扛着赵楫这边的箭雨,冲过来肉搏制胜。 十三名铁甲兵不仅仅铠甲精良,其他装备也一样都是精工打造的精品。五名刀盾手都装备了包铁大盾,厚背砍刀,那大刀的分量看起来竟然不比当日赵楫斩杀的女真勇士巴图的弯刀轻。八名长枪手拿的也都是大铁枪,纯由熟铁铸成,十分沉重坚固。 除了装备精良,十三名甲士也都是千里挑一的魁梧汉子,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否则不可能负得动这样一身武器装备。 若大宋禁军都有这样的水准,不!只需要有这样的一万精兵,别说幽云十六州了,便是横扫天下又有何难? 列阵完毕,刀盾手当先,长枪手在后,十三甲士排成五四四三行朝军营大门冲来。 剩下的贼人迅速将那辆唯一没有装载铁甲人的大车幕布掀开。只见车厢中空,根本没有车板,四轮之间就是木架,木架正中赫然绑着一根一端包铁的巨木,这竟是一辆冲车。 当然,若推着这样一辆冲车上来,走不了几步就会被围墙上的弓手射成刺猬。但这些贼人早有准备,迅速从其他大车底部拿出十几张熟牛皮,搭在车架上,牛皮上还洒上水防止被火箭焚烧。 此刻那三列铁甲人已顶着围墙上的箭矢,冲到了大门口的射击死角,围墙上的人若再想射击就必须将身子探出墙外。而且这些甲士顶着箭矢慢悠悠的走了三四十步,包括赵楫和叶岚这两个神射手都各射了几箭,却连甲叶都没射掉一片,完全是毫无作用。即便探出头继续射击,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一众甲士接近到十多步时,墙上的远程兵们还投掷了一轮标枪。可惜或许是跟赵楫的方阵学的,对方阵列十分密集,标枪这种破甲利器这次却没能奏功。大部分被刀盾手的包铁大盾挡住,少数几支投入阵中的也没能穿透加厚的头盔和肩甲。 面对这种情况,赵楫无比怀念起现代的手雷来。若是手上有几颗防御型手雷,此时从墙上扔下去,那些笨重无比的铁甲人连跑都跑不掉。 其实这个时代,生产炸弹的所有前置科技都已经具备。现代的史书记载,后来金军进攻南宋时就发明了一种“铁火炮”,其实就是铁壳的炸弹,用手或者绳索投掷。那可不就是原始的手榴弹么? 赵楫先前策划军队武器的时候,设想了很多近代火器:燧发滑膛枪、散兵用的米尼弹线膛枪、野战炮、攻城长炮、臼炮……唯独没想到炸弹这种立即就能做出来,而且实用性很强的武器。 果然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看来这次之后,要着手先制造一批炸弹,训练一批掷弹兵了。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应付这些铁甲兵的攻击。 “殿下!趁贼人立足未稳,让我带小的们去冲杀一阵吧!”韩铁惧怕归惧怕,却站出来主动请战道。显然觉得,这里这么多人,接触过步人甲的却只有他自己,虽然胜算不大,但也只有拼力一试,败中求胜。 “不必!” 赵楫点了点头,但还是否决了韩铁的请战。对于步人甲这种宋军主力装备,赵楫有过一些研究,像韩铁现在的打算,拿大片刀近身肉搏,基本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只有凭借亲兵队的枪阵,以力破力,才有一丝希望。毕竟亲兵队人数比对方多了一倍多,只要谨守阵型,有甲无甲区别不大。 虽然现在看似对方占据优势,但在远程武器上还是勇毅军一面倒的占优。对方只是设法加固防御,使他们的远程武器失效,却没办法压制他们。这样一来,亲兵队的枪阵便只需要考虑肉搏的问题。 即便亲兵队最终不敌,也不会有多大伤亡,全无装甲负担的他们完全可以后撤以六人或五人小阵拒敌,拉开敌人兵阵,然后各个击破。 何况他们这边还有赵楫、岳飞、秦安这三个枪术高手,或许还要加上韩铁这把大刀。 “结阵!站整齐,排好队,就像刚才那样!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乱动乱跑!只要听从命令就能活命!” 秦安声嘶力竭的喊道。 此时亲兵队早已列成方阵,静静的在门后等着大门被撞开,短兵相接的一刻。 秦安见方阵两翼还有空隙,便带着一百新丁在枪阵两翼列阵。事发突然,虽然赵楫早订购了足够的枪头和枪杆,但时间已经不足以将两者进行组装。因此新丁们都只拿着没有枪头的木杆。 以他们毫无训练的水平,与铁甲人对阵多半会有伤亡。但此时已到危急关头,便有半分力量也要用上。这些新丁至少人数众多,可以牵制铁甲人侧翼不少的注意力,使他们不敢全力应对前方的枪阵。 若铁甲人真的分散力量去攻击新丁,则必然无法应付亲兵队的长枪突击。新丁纵有伤亡,但四处逃散之下,损失也不会太大。 新丁们本来正期待着丰盛的晚餐,没想到却先要饿着肚子来跟人厮杀。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便是再大胆的人,也忍不住心慌意乱,瑟瑟发抖。不过既然来当兵,大部分人倒也做好了服从命令的准备,都按照秦安的安排,在两翼排出了两个乱糟糟的方阵。 难免还是有些吓破胆的,或者临阵反悔,不愿继续当兵的。这些人便是逼迫他们上去也只能帮倒忙,秦安也由得他们,只不断对上前列阵的新丁高声吩咐条令,强调纪律。 “嘭!~嘭!……” 敌人已将冲车推了上来,开始撞击军营大门。 这军营原本只是郊区的一处庄园别业,木质大门虽厚,又哪里经得起冲车撞击?只撞得几下,碗口粗的大木门闩便“啪”一声断为两截。 “红莲业火,摩尼降生!” “杀妖!” “杀妖!” 眼见大门洞开,贼人自以为胜券在握,这才高声呼喊起来,亮明了身份。一开始赵楫还猜测对方会不会是武德军前来寻仇,没想到竟是摩尼教的匪贼。 既然敌人是摩尼教,能有这样的实力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方腊即将起事,而且据史书记载,起事之初,摩尼教扫灭两浙官军完全如摧枯拉朽一般。如今能拿出些铠甲军械来,也不算出奇。 其实也怪赵楫自己声名在外,在京师便独自混出王府,联合了契丹人斩杀金使为妻报仇,此事经由青楼商旅迅速便传遍全国,简直便是当代传奇。 路上两场大战,生擒梁山盗伙和被吴中军与摩尼教伏击虽然鲜为人知,但摩尼教作为江南江湖最大的势力,而且其中一场还亲自参与了,自然知之甚祥。 最近一战,赵楫仅凭手下五十人便重创武德军,让树大根深,经营多年的两浙文武愣是拿他没办法。 像赵楫这样的身份,没法用官面上的法子对付他,来硬的又打不过。地方官固然可以打太极拳、打官腔敷衍他不配合,但也只能做到这步,再动武却是不敢了。那是真的跟自己小命过不去。 但摩尼教却有必置他于死地的理由,首先在姑苏两边就已经结下梁子,都欲消灭对方而后快。其次赵楫手下只有五十人尚且如此厉害,若给他时间练出一支精兵,对即将起事的摩尼教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障碍。再加上杀掉赵楫还能得到郓王赵楷开出的悬红,更能交好两浙文武官员,对于摩尼教无疑好处多多。 因此得到临湖分舵回报,赵楫已经搬出临湖城,进驻城外别庄。摩尼教立即调集了用于起事的铁甲力士,会同临湖本地教众一起发动突袭,务求一击必杀。 “杀妖啊!” 随着所有教众齐声高呼,铁甲力士再一次排成三列阵型,快步从大开的营门冲了进来。 “杀妖啊!” 此时从军营内院,也传出了同样的大喊声,一道浓黑的烟柱腾空而起,喊杀声、惨叫声、惊呼声四起,一派末日景象。显然今天招入的那些辅兵中混有摩尼教的间隙,此时趁着前门突袭的当儿,在后院杀人放火,制造恐慌。 敌人将冲车推上来的时候,赵楫就已经从哨楼上下来了。反正弓箭无法伤敌,呆在上面反而危险,敌人冲进来砍倒木架,他岂不是要从上面摔下来? 此时后院乱成一团,墙头上那些二龙山来的标枪手都不禁面露惊慌。幸好韩铁一边吼骂,一边拳打脚踢,又见到叶岚依旧笔挺的站在哨楼上,这才勉强稳住士气。 两翼的新丁则更是不堪,又有几人扔下杆棒脱离方阵,在院中没头苍蝇一般乱撞。秦安倒持长枪,一边不断用枪杆抽打,一边高声怒骂,才勉强让大多数人保持了队形。 对比起来,亲兵队已经具备了精兵的模样。横六竖五的方阵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说话,所有人都紧抿双唇,双手紧握枪杆,眼睛死死盯住前方。 赵楫手持长枪,与岳飞一左一右紧靠方阵而立。同样的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只见铁甲人依然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全速向亲兵队枪阵直冲而来。显是想借助沉重铁甲的惯性,强行冲破枪阵。 “拒马!” 岳飞一直注视着敌人一步步靠近,就在只剩不到十步就要两阵相撞时,突然下令变阵。 包括赵楫在内,枪阵第一排齐齐蹲地,左手在前斜持长枪,右手在后将枪杆牢牢压在地面。第二排向前半步侧过身子,将长枪稳稳端在腰间。第三排紧贴着第二排,长枪从人墙缝隙中伸出,形成第二道缓冲。后面两排则长枪向上,随时准备支援。 “轰!” 两阵狠狠撞到了一起。枪盾相击,金铁交鸣声、矛杆折断声一时不绝于耳。 赵楫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长枪顿时握持不住,猛地向后滑去,带得他身子也失去了平衡,往后倒下。他放脱矛杆,伸手在地上一撑,重新蹲了起来。 只见亲兵队枪阵这边,第一排全都跟他一样,要么枪杆折断,要么被撞得脱手,人则全部滚倒在地。第二排的长枪也有两条折断的,若非有后面的人顶着,只怕也都被冲倒了,可见刚才那一下铁甲冲阵的冲力之强。 若非枪阵及时变为拒马阵,用通常的阵型,没披甲的亲兵队只怕这一下就会被冲垮、冲散。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甲袭营 不仅仅大宋,整个东方的历史上,其实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密集的步兵阵型。赵楫的阵法大部分是参照的近代步兵方阵,起源则是欧洲自古希腊起便有的方阵传统。 这种方阵攻守兼备,威力强大。但在进入铁器时代后,随着更具冲击力的重骑兵出现,长弓、弩箭、石炮等远程破甲武器的出现,身披重甲的方阵重步兵在中世纪的欧洲也渐渐不再是战场主流。直到火炮及火枪的制造技术传入欧洲,方阵才在西班牙人的手中复活,并再一次发扬光大。 正如赵楫第一次使用方阵时,洪教头曾说的那样。在破甲重箭和神臂弩才是主流的战场上,这种密集枪阵,即便身披重甲也只不过是活靶子罢了。 然而由于大宋各地军备废弛,再加上有了善射的叶岚及二龙山山贼加入。一路上发生的小规模战斗中,赵楫一方在远程武器上一直是压着敌人打的。 没有了天敌远程武器的威胁,亲兵队的长枪方阵无往而不利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 上次行辕之战,叶岚的神射大出风头,亲兵队的方阵三十破百也让所有参战者印象深刻。 摩尼教对江南的中下层民众渗透极深,兵丁属于贱籍,地位与囚徒无异,生活困苦无着,自然利于他们传教。因此,武德军中颇有不少信明尊的摩尼教徒。那一战的情况,自然也早被报到了摩尼教高层那里。 早在来到江南之前,赵楫就已经上了摩尼教的必杀名单。得到那一战的资料后,摩尼教当即拟定了针对性的作战计划。 重甲和蒙牛皮的冲车足以抵挡叶岚等人半石弓发射的箭矢,这样赵楫一方的远程优势便荡然无存。 至于亲兵队的方阵,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能用弓弩破之,但神臂弩制作复杂,江南久无战事,工匠早已散失,武德军中没法买到。而且军中好不容易被拉拢的弓手,都在行辕一战中被赵楫所杀,摩尼教一时也找不到弓手可用,更不用说能在叶岚压制之下还能射箭的高手了。 于是便有人想出了以赵楫之道,还治赵楫之身的法子。 标准步人甲重约六十斤,增重之后再加上巨盾大刀,足有近百斤。这些甲士全都是身高体壮的彪形大汉,一名甲士带上装备足以顶得上两名亲兵队少年有余,再加上全速奔跑带来的冲势,完全称得上雷霆万钧。 事先的演习中,即便上百名教众组成的方阵也没法抵挡这样的铁甲冲击。甚至在一开始,扮演亲兵队的教众见到全身寒光闪闪的甲士,不待两阵交锋,直接就吓得瘫软在地。即便后来习惯之后,也是一触即溃,毫无还手之力。 因此,在摩尼教的现场指挥,也就是先前那小校打扮的堂主眼里,只要撞开大门,里边的几百人不过是待宰羔羊罢了。 那堂主原本的身份还真就是军中小校,上次围攻行辕时也在武德军阵中,侥幸逃得性命,对赵楫可说是不尽的新仇旧恨。这次自告奋勇从教主方腊那里接下这个任务,实有洗雪前耻,将功折罪的意思。 破门之后,所有摩尼教徒齐声高呼的那声“红莲业火,摩尼降生!”的口号,不仅仅是鼓励士气,也是向军营内外潜藏着的其他教徒发出讯号,让他们配合前门的攻势一起发动。 看着铁甲军如同演习时那样,一往无前的冲向亲兵队方阵。再看了眼亲兵队那普遍比铁甲力士低半头的身高,和那“单薄”的小方阵,小校堂主似乎已经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了,一时间只觉热血沸腾,挥舞着腰刀叫道: “里边的赵楫乃是大大的妖王,杀了他就是天大的功德,不但来世封公封侯,今生也是大功一件。教主有令!里边的不义之财,由弟兄们自取,圣教一文钱的供奉都不要。” “明尊降天火,妖孽化灰尘。” 说罢,他又高叫了一声口号,领着原本藏在冲车里的教众往前冲去。 然而亲兵队的长枪方阵,岂是摩尼教临时拉来演习的那些乌合之众可比? 长达几个月的艰苦队列训练,每天至少数百次的长枪击刺,以各种方法凝聚起来的团队精神,每日不辍的思想教育。 此时的亲兵队除了武器装备,单只从人的方面来说,已经初步成为赵楫心目中的近代强军了。这样的军队,绝不会因为敌人的强大而恐惧,甚至面对死亡,也能从容战斗到最后一人。而长期的队列配合,让整个方阵动作整齐,如同一人。正是《孙子兵法》所说的“不动如山”的境界。 铁甲军一往无前的冲上来,本以为亲兵队会如同之前的演习对手那样惧怕瑟缩,然后一撞便四散奔逃。可惜所有亲兵队少年,没一个流露出分惧意,全部都死死盯住铁甲人的双眼,眼神里有坚定、决绝甚至一丝疯狂,唯独没有恐惧。 “轰!” 当先五名铁甲人以铁盾护住身体,如同奔牛一般撞入枪林。数枝枪杆折断,数枝长枪脱手,但整个方阵没有后退一步,如同怒涛下的礁石,岿然不动。反倒是铁甲人的队形,却像拍击礁石的海浪一般,被撞得粉碎。 第一排的刀盾手从没想过会有撞不开的情况,就那么一头撞了上去。亲兵队第一排,包括赵楫和岳飞的长枪全都折断或脱手,但成功的将铁甲的冲势抵消了大半。第二第三排在撞击同时身子全部前倾,全身力量都集中到了长枪上,虽然被撞得枪杆弯曲,但终于顶住了冲力。 “嗡!” 枪杆弹回,重新变得笔直。前方的五名铁甲刀盾手在反弹力下如同撞在厚木门上,重达两百斤的魁梧身躯竟被弹离地面,然后背脊向后重重摔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极沉,几乎相当于两倍自身重量毫无缓冲的撞击地面,其中一人顿时摔断了背脊,其他人也都头晕目眩,全身骨骼如同断掉一般,一时动弹不得。 第二三排的长枪铁甲人缓冲了一下倒是没有摔倒,但也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向来都是无往而不利,他们反而不知道冲撞失败应该如何是好。 “第一排,后撤!亲兵队!向前!” 铁甲人不知如何是好,岳飞却见机极快,立即对亲兵队下达了命令。亲兵队方阵顿时动了起来,失去武器的第一排就地一个翻滚让开了道路,其余四行枪阵立即齐步向前。 “杀!” 已从后排接过长枪的岳飞大吼一声,向前击刺而出。 “杀!” 枪阵第一排的亲兵少年也都跟着大吼,同时向前刺出。 枪阵对枪阵,铁甲人一边其实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但他们还没从刀盾手被“撞倒”的事实中恢复过来,心慌意乱之下进退失据,被亲兵队刺个正着。 看这些铁甲人的模样,纵然从没见过步人甲,亲兵们也知道胸口防护厚实,因此不约而同的都刺向敌人头颈防护脆弱处。一排六人,连上赵楫、岳飞共有八人,正好两人对付一个铁甲人,一个回合便趁敌人心慌震惊之际干掉了第二排的四名长枪甲士。 “嗖!” 这时头顶上又响起了弓弦声和箭矢破空声,却是内院突然冲出几条汉子,对前院四处乱窜的那些不敢加入方阵的胆小准战兵大砍大杀。仍在哨楼之上的叶岚见状,立即发箭射杀。 今天刚刚加入的曾阿牛,因身材高大被排在新丁队第一排。一开始他也同其他人一样慌乱无助,但看到亲兵队那些自己的同龄人都镇定如恒,在好胜心之下总算没那么慌张了。 待到如林枪阵大破铁甲人,那些原本看起来威武不凡,好似天神下凡的铁甲人血溅当场,一众少年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手上拿着真正的长枪,也上前厮杀一番。 亲兵队那些原本看来与自己差不多的少年们,此刻也显得高大挺拔起来。 “亲兵队!成五人枪阵各自为战。” 见大局已定,岳飞下达了分散追杀的指令。亲兵队顿时变成了六个五人小阵,互相配合着杀向正门剩下的四名铁甲枪兵和其他布衣教匪。 那些作为内应的摩尼教徒,确实是混在今天新募的兵丁中混进兵营的。这些人全都暗藏利刃,进入营中后便偷偷聚到一起,四处观察等待机会。 警哨响起后,亲兵队全部涌向前院,这些人更是肆无忌惮的在内院四处游荡。他们的目的原本是杀掉上次被俘的那些武德军士兵,让赵楫手中再没有可以威胁两浙文武的筹码。如此官府便可以再无顾忌,放开手来对付他。 可赵楫为怕那些俘虏逃跑,专门将他们关在了后院最深处。内应们也是初来乍到,人数也有限,急切之下寻找不到。随后前门传来动手的讯号,为配合攻势,内应们立即用身上的火折子放起火来,然后拿出暗藏的兵器杀向前院。反正只要将正面进攻的“圣军”接应进来,兵营里的这些人边都是砧板上的肉,谁都跑不了。 不料前门战无不胜的圣军甲士竟然一触即溃,被“妖王”赵楫手下的娃娃兵打败了,他们自己也遭到无情的弓箭打击。绝望的内应们面如死灰,心知绝无幸理的他们几乎是引颈待戮,完全放弃了抵抗,被秦安指挥回援的新丁们乱棒打死。 前门仅剩的四名铁甲枪手,虽然在同伴的鲜血刺激下总算清醒过来,但为时已晚。五人枪阵非常灵活,亲兵们又习练多时,配合默契,再加上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又是两三个回合,全部铁甲人都被刺翻在地。 “妈呀!” 后边的布衣教众吓得掉头就跑,也不假模假式的叫什么明尊、摩尼了。 亲兵队哪会放过他们,跟在后面穷追不舍。一部分又逃回了先前的冲车,被紧随而至的亲兵们直接从外面用长枪挑开牛皮刺死。还有几个直接舍了冲车,撒腿往远处的援兵大队奔去。但只奔出几步,便被围墙上早已守候多时的弓手们从后面射倒。 远处听到动手讯号后,又有近二百名手持各种兵器的摩尼教徒,从远处的林间藏身处奔出。可惜他们才奔到车队附近,便看见那些布衣教众逃出大门,然后被一个个杀死的一幕,其中一个正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小校堂主。 这些教众知道事败,哪里还敢向前?牛车也不要了,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转身逃跑了。虽然有宗教狂热的煽动,但这些人毕竟不是疯子,明知送死的时候还是知道逃跑的。 “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曾阿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新分的营房的,只记得荆王殿下亲切的拍着自己的肩,笑容温暖和煦。 新丁们终于吃到了期盼已久的丰盛晚餐,作为入营第一餐,不论战兵辅兵都有肉吃,区别只在量多量少而已。 曾阿牛吃得十分香甜,他食量极大,平时能吃个半饱就算不错了,感觉无时无刻不处于饥饿状态。荆王殿下许诺,所有战兵饮食敞开了供应,曾阿牛一共添了七八碗米饭,又吃了近十个馍,肚子塞得圆滚滚的,简直比过年还畅快。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般开心,先前前院那些怯战不敢上前的,脱离队伍四处乱跑的,全都被统计出来,这一餐只能按辅兵标准供应,而且吃完之后便会被赶出兵营。 更惨的是,刚才内应突然冲进前院大砍大杀,叶岚抢救不及,好几个被砍死砍伤。死者也不能算是战死发放抚恤,虽然可怜他们,但均有军规,功必赏,过必罚。这些人身无寸功,临阵脱逃,扰乱军心。若是在战争中,可不管你是新兵老兵,统统都要问斩。 赵楫念在他们都是新丁,死者有亲属收尸的发两贯烧埋钱,没人收敛的就帮他们觅地安葬。至于伤者,统一安置在前院厢房,视伤势轻重给予救治,待伤愈后离营。如此做法,也算是仁至义尽,伤病们羞惭无地,倒没人有什么怨言。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李上尉 处理好死伤者,接下来便是清点战利品。此次战斗的最大收获,当然要数那十三副步人甲了,有了这种刀枪不入的甲胄,枪阵的防御能力必然大增。虽然无法防御神臂弩、八牛弩这些强弩,但普通弓箭、刀枪是很难伤到了。 只不过亲兵队的少年最大不过十七八岁,还穿不上这种彪形大汉才能穿的重甲。倒是新丁中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不过这就要等到新丁形成战斗力,重新编组更大的枪阵才行了。 然后在正式开始生产训练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先处理。那就是甑别新人,确保里面再没有摩尼教或者其他势力的奸细。 对于摩尼教奸细比较简单,只需找几句侮辱教主方腊和明尊的话,比如“圣火落水,明尊必死”之类,让所有人重复一遍即可,不敢说的必是奸细。说了的即便原来是奸细,也无法见容于摩尼教了,不足为虑。 倒是对于官府方面可能的奸细,赵楫等人都没什么好办法。只能通过察言观色来进行甑别,但所有人都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赵楫只能作罢,总不能因为莫须有的事情便搞得鸡飞狗跳,因噎废食。只能在今后通过思想教育来尝试同化,并加强防范,防止机密被奸细探听到,传递出去。 好在通过这一战,一众新人见识到了亲兵队的强悍。甑别奸细的工作得以顺利开展,并没有激起什么怨言。 甚至一众参加战兵的少年,在心中都默默将亲兵队的同龄人当成了目标,卯足了劲儿要勤学苦练,成为他们那样的强大战士。可怜的少年们,根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 经过一周的搬迁建设,在缴获的大卡车帮助下,哈卡部落整体从草原上搬到了金矿河谷旁的一处山脚下。此时的山脚下已经搭建起了许多土木结构的茅屋。 那天伪装成灌木从复仇的森林小部落只剩下两名幸存者,两人都选择加入了哈卡部落。 另外当日救出的奴隶中,有些部落已经被贾拉森的士兵屠灭;有些是从奴隶贩子手中买来的,只知道一个部落名称,却不知具体方位,根本没法回家,这些人也全都选择加入了哈卡部落。 只有两个附近的部落幸存者较多,选择了回到原处重建部落。虽然没有选择合并,但这些朴素的原始部民对拯救他们的哈卡部落也都感恩戴德,成为了哈卡部落的铁杆盟友。 另外还有许多被士兵灭掉的小部落,有一些逃掉的幸存者,也陆续慕名来到哈卡部落投奔。使得哈卡部落人口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膨胀了一倍,成为了拥有人口四百多,战士过百的大部落。 “大地母神!祖先英灵!我巴库?拉玛塔塔?哈卡,以酋长的名义,任命我们的好姐妹,被闪电与雷霆祝福的伟大战士克莉丝汀?李,为哈卡部落大猎首,战士中的战士,所有战士的首领。” 巴库站在一座木质台子上,高声向台下载歌载舞参加仪式的部民们宣布道。说罢,将一支象征着神灵祝福,画着许多图腾花纹的长矛交给了柳卉欣。 自此柳卉欣正式成为了哈卡部落大猎首,其实就是部落武装力量总司令。 原本的大猎首杜隆坦,也就是刀疤脸,经过被掳为奴和河滩解救两场战斗,见识了枪械的强大威力,又感激柳卉欣的救命之恩。在得知柳卉欣决定暂时留下之后,他便自愿让出了大猎首的位置。 “呵呵!让你们见笑了。” 看着柳卉欣脸上画满图腾,头戴羽冠,脖子上挂着各种颜色的手工项链,偏偏衣着“暴露”,露出大片肌肤,宛如正宗的黑人原住民的样子。由叶卡捷琳娜陪着的娜塔莎和安娜都忍不住面露笑意。 “你这一百多号人,全都是天生的猎手,若是好好练练,可比这片大陆上很多所谓‘士兵’强多了。特别是在他们熟悉的地形中,战斗力将会更强。” 娜塔莎一语道出了重点。 “这可不容易,练是肯定要练的。只是缴获的那些武器实在不堪,有些枪膛都快堵死了,根本不敢发给士兵使用。这矿场的保安工作,可不容易做啊!” 柳卉欣趁机倒苦水。 “呵呵!既然咱们合伙做买卖,这点东西还能缺了你的?我可不就是干这个的么?两百支全新akm,还有大量华夏或者毛熊国子弹,近期就给你运来。嗯!还有配套的维护保养工具。还有rpg、手榴弹,总之能用得着的都给你弄来,保证都是上等货。” 娜塔莎大手一挥,大包大揽道。作为国际大军火商,这些东西简直不要太多。当年红色大帝国留下了几十年也用不完的军火,几百支枪根本不是个事儿,反倒是运费比采购这些武器弹药的花费更高些。 如何拆枪组枪,如何维护保养,柳卉欣从前只是没人教过罢了。如今有懂行的安娜示范了两遍,她和叶卡捷琳娜也就都学会了。 难怪娜塔莎如此大方,她得知此地有金矿之后高薪请了个矿业专家一同来的这边。那矿业专家考察了一天之后,给出的结论是,这是一个中等储量的富金矿,非常容易开采提纯,预计能提炼出黄金十五吨,差不多能值八亿左右美元。 柳卉欣与她约定,柳卉欣在这边负责保安、开采、提炼,娜塔莎提供设备,负责洗白变现,所得两人五五分账。 虽然没有钻石矿值钱,但也是一笔大财了。而且黄金比钻石容易脱手得多,在非洲,没有任何手续的血钻可能只能卖到原价值的一成。而黄金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娜塔莎贩卖军火便接受黄金支付,洗白的渠道都是现成的,基本不会损失多少,完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也难怪她虽然来到条件艰苦,什么都没有的哈卡部落,却心情一直非常好了。 “啊!对了!娜塔莎,我还想求你件事。” 搞定了部队的装备,柳卉欣又想给自己搞支好枪了,ak虽好,但对于她和赵楫这样的神枪手来说却并不合适。她需要一支更精准、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步枪。 “那天就在这河边上,喏!就那边的位置。遇到的那个图阿雷格老头子,手里那杆枪非常厉害,简直像小炮一样。明明那么小的口径,后坐力也不大,威力却大得吓人。” 柳卉欣说着,从战利品中找出了那杆她叫不出名字的李?恩菲尔德步枪递了过去。 “哈哈哈!这杆枪的年纪恐怕比我爷爷都大,还真像是图阿雷格老头子的武器。” 娜塔莎接过来,拿在手上摆弄了几下,摇头笑道。 “亲爱的柳,你的武器我早就准备好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不过既然你着急,就早点告诉你好了。” “惊喜?我喜欢惊喜,在哪里呢?” 柳卉欣四周看了看,却没见到谁提着枪盒,好奇的问道。 “呵呵!那把枪可不简单,那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枪,不过得你自己亲自去一趟才能拿到。” “嗯?还要亲自去?为什么?” “呵呵!”安娜笑着从左肋的枪套中拔出一把手枪,递给柳卉欣道:“你看看我这把枪怎么样?” “不错啊!做工挺好,咦!” 这是在游轮上时,赵楫用过的ppk手枪,保养得非常好。柳卉欣将枪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总感觉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看着柳卉欣苦恼的样子,娜塔莎和安娜笑得更开心了。 “那是安娜的专属手枪,按照安娜的手型量身打造的握柄,根据她的力量和射击习惯调整的配件,是世界上最适合她使用的一把手枪。” 两人当然不是有意看柳卉欣笑话,笑了两声后娜塔莎笑着揭开了谜底,摊手道。 “所以我也不知道你那支枪到底是什么型号,长什么样子。得你亲自去试过才能确定。我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一定会满意,非常的满意。” “专属的枪?” 柳卉欣有些意动,又有些踌躇。“虽然我确实很想要一支手枪,可是手枪毕竟只是近战武器,用途很有限。还要专门跑一趟白鹰……” “当然不可能只有手枪了,那只是顺便做的而已,可以看成是买一送一的赠品。 真正要定制的,是一支只属于你的主武器,能发挥出你全部实力的长枪!相信我!绝对值得你跑一趟。” 娜塔莎打断道,也打消了柳卉欣仅有的一丝犹豫。 “听起来不错!那好吧!安排好这边的事情后,我想应该能赶得上跟你一起去。 啊!对了!我想带上卡佳一起去,可以吗?” “当然!她可是我的毛熊姐妹呢!既然是柳看上的人,我也会送她一套专属装备的。” “真的吗?谢谢!” 叶卡捷琳娜一直听着她们叙旧,轻描淡写的讨论着数亿美元,数百条枪的生意,对柳卉欣的神通广大更是崇拜。听到世界上竟然还有定制枪械这样的事,也和柳卉欣一样惊讶,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份儿。一时间除了谢谢,竟然找不到别的话说。 …… 自从拿到柳卉欣发下的ak步枪,杜隆坦兴奋得一夜都没睡着觉。见识过枪械威力的他,深知这东西比弓箭优越的多,绝不是什么“窃取雷电力量”的妖物。 可见原始部落的人只是信息量比较少,但绝对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这日杜隆坦带队巡逻北部山林。自从得到整条金矿矿脉后,柳卉欣不仅将哈卡部落迁到附近,就近看守,而且将巡逻范围扩大到森林的北部边界。 当然,这必须借助汽车才能办到。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向北边小镇上的黑市贩子购买汽油。好在价格不算很贵,跟金矿产出比起来更是九牛一毛,完全可以敞开了用。 哈卡部落现在人口充足,只要娜塔莎提供的设备运到,立即就可以大规模开采,比贾拉森过去那种用奴隶手工淘金的原始方法效率不知要高多少倍。 而且贾拉森本就是个守财奴,黄金美钞都藏在房间里,却舍不得拿出来多买些汽油。如今柳卉欣可就大手笔多了,每天都有一队哈卡战士乘坐皮卡去往边界巡逻。 镇上的商人也有粮食出售,只不过过去原始部落行动范围有限,又没有美金,而且那些黑市商人也不是善类,武器装备甚至比士兵还好,遇到原始人通常抓来卖作奴隶。因此对于附近的原始部落来说,过去小镇的黑市与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 而现在,哈卡部落有了武器,手里又有了美金,自然也就有了成为顾客的权力。由安娜、柳卉欣等带着去了一次,此后都是其他部落战士开着卡车过来交易。 黑市商人知道哈卡部落干掉了过去驻守南部森林的贾拉森中尉,又见到他们有外边的白人撑腰,自然不敢动什么歪脑筋。 这里人烟稀少,没什么交通规则,也不需要什么驾照。柳卉欣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教出了好几个哈卡司机,倒是并不需要她和叶卡捷琳娜次次充当司机。 非洲虽然年连饥荒,但其实是因为生产力低下加上常年战乱造成的。但只要有美金,购买粮食并不难。 自从有了采购的粮食,哈卡部落的人力便从游猎、采集中解放了出来。柳卉欣直接用在华夏时道听途说的国企组织方式,将部民们组织了起来,形成了一个部落企业,让哈卡部落直接从原始共产主义跨入了社会主义。对于祖祖辈辈都是吃大锅饭的部落民众来说,这一转变完全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不适应。 杜隆坦一行人此时都穿着特殊的伪装服,不是吉利服,而是当初那个小部落使用的,伪装成灌木的服装。这种伪装服被柳卉欣称为“灌木服”,制作起来就地取材,而且透气通风,比吉利服更舒适,更加适合非洲的这片森林。 小部落的那两名幸存者现在成了哈卡部落的丛林战专家,不论哪支队伍到林中巡逻,都会带上他们,俨然成了部落里最忙碌的人。 “咕~咕!” 前方传来两声轻轻的鸟叫声,刀疤脸急忙挥手,打手势让队伍停下来,就近隐蔽。 这两声鸟鸣正是在前面担任尖兵的森林部落战士约定的暗号,表示发现了情况。 刀疤脸刚在附近的灌木丛隐蔽好,透过枝叶的缝隙,就见到十几个身着绿军装的黑人男子,沿着他们日常巡逻的林间小道走来。 来人颇为警惕,排成松散的两行,眼睛不断地向两侧扫视着。但这些来自城镇的士兵,当然无法看穿森林猎人的伪装。 “不许动!别动!把枪放下!” 当地人全部进入伏击圈后,刀疤脸等人突然发动,从近在咫尺的地方站起身形,持枪大吼道。那些士兵倒是非常干脆,吓得浑身一抖,直接扔了枪将手举得高高的。 “*%¥#@!” 这时刀疤脸等人才注意到,这群人当先的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子没有拿枪,而是一手举着白旗,一手拎着提箱。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反正这伙人已经没有威胁了,押回去便是。 此时的柳卉欣已经换上了娜塔莎给她带来的军用夹克,质量比缴获的那些咔叽布军装好多了,看起来英姿飒爽,却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柳卉欣在新建成的部落围墙门口见到了一众俘虏,看了看领头眼镜男手中的白旗,好奇的问道: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政府的代表,要见这里的首领。” 眼镜男倒是会说英语,虽然结结巴巴的嘣单词,但总算能表达清楚意思。 “首领?我是这个部落的大猎首,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吧!” “你说话管用吗?” 眼镜男疑惑的问道。越是战乱的地方,越是男尊女卑,萨拉王国就是这样的地方。见到娇小柔美的柳卉欣自称首领,难怪眼镜男怀疑。 “当然!”柳卉欣耸肩道。“如果是与神明沟通,那酋长说话更管用。如果是说其他事情,找我就可以了。” 柳卉欣也懒得跟他解释部落的组织结构,只是再一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眼镜男四周看了看,见其他人都各忙各的,没人理会这边,押运他们的巡逻队则站在周围看守,没人有理会他们的意思。 转回目光,又盯着柳卉欣和一边的叶卡捷琳娜两女看了好一会儿,眼镜男摇了摇头无奈的道: “好吧!希望你们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萨拉王国内政部长特别助理阿贾勒斯,这次是受国王委托,来任命南境森林的武装领袖为王国南境守卫官,并授予上尉军衔。” “守卫官,上尉?为什么?” 柳卉欣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她可是干掉了王国的一个中尉和全部驻军才占下的这块地方,没想到不但没人来寻仇,反倒是有人来封官儿。 “哼嗯!”眼镜男掩鼻哼了一声,正色道:“军阀贾拉森不尊王室,残害百姓,贪墨国家财产,胡作非为。当地人民愤而反抗,推翻军阀暴政,国王十分高兴,特派我来此表彰义民领袖。” “哦!明白。” 柳卉欣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她是真听明白了。原本贾拉森就说过,王室只能控制首都附近,其他各地都是大小军阀控制。 没想到这国王还真是个有心人,这么一个边远小军阀出事他都能这么快知道,恐怕心里早有想法了,显然是个有野心,想要有一番作为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这个使者的来意就清楚了。不就是招安么?趁着她新近崛起,与其他所有军阀还都没来得及联系,先行出手拉拢。若能收为己用最好,最不济也结个善缘,攀个交情,让新势力对王室友好一些。 “我谨代表哈卡部落及附近所有部落,感激国王陛下对人民的仁爱及关怀。非常高兴能成为王国军官,今后南境森林一定坚决拥护王室的领导,为王国牢牢把守住南大门。” “那真是太好了!” 听到柳卉欣这番比他还得体的应对,眼镜男又是惊喜又是诧异,倒是有些相信她真是此地首领了。他哪知柳卉欣来自拥有几千年官场文化的华夏,这番话不过是她过去领奖学金时说惯了的那些套话改编一下而已。 “这是您的委任状和军衔,您只需要签个字就可以了。” 眼镜男阿贾勒斯说着打开手提箱,往前走了两步。 叶卡捷琳娜连忙挡在柳卉欣身前,上前将箱子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接过来递给柳卉欣。 文件是英文的,确实写着以王室的名义任命()为南境守卫官授予上尉军衔,还盖着王室印章。柳卉欣看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便签上了“克莉丝汀?李”的名字递了过去。 “克莉丝汀?李,您是吉利国人?” “华夏人,白鹰华夏人。” “啊!您真是非常年轻而又优秀。”阿贾勒斯恭维道。“有了您这样的优秀军官,国家一定会越来越强盛的。我的使命完成了,这便不再打扰了。” “那怎么行?” 柳卉欣笑着挽留道。按照华夏的说法,这可是钦差,天子近臣,即便以后与王室关系恶化,但与这样一位关键人物搞好关系仍然是非常重要的。 “不论是按照哈卡部落的规矩,还是华夏人的传统,不请客人吃饭都是非常失礼的。您原来是客,还请和弟兄们一起进去坐坐,品尝一下我们部落的本地美食。” 原本从事游猎采集的哈卡部落是只有早晚两餐的,猎人们外出打猎中午无法返回,出去采集的老弱们为了多采集一些食物,也无暇回家。 有了采购来的粮食以后,柳卉欣才增加了中午的一餐,变为三餐制。但对于吃惯了两餐的部民们来说,午餐仍然是最不重要的一餐。柳卉欣专门让厨房烤了几只野兔,又多加了两个菜,才显得丰盛了一些。 阿贾勒斯等人知道在这些军阀的领地事事都得小心,丝毫没有什么钦差大臣的傲气,再三逊谢才很斯文的就餐。因此就餐的气氛显得宾主尽欢,十分融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城外小镇 “哈哈!过去只知赵大人铁面无私,为官清廉,没想到大人也有如此风雅的一面,果然名士风流,羡煞本王了。” 赵楫笑得极是畅快,自从那日大胜摩尼教铁甲突袭之后,赵楫的心情就一直很不错。 两浙最大的两股势力都在自己手下遭受重挫,虽然勇毅军如今尚且幼小,不到将敌对势力连根拔起的时候。但力抗两大地头蛇,还是打出了过江龙的威风。今后任何人再想对付勇毅军,都得现在心里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再说。 今天是老朋友廉访使赵约单独宴请,如今赵楫与武德军关系紧张,请客地点当然不能选在城内,而是在城南一处幽静雅致的庄园内。 都说姑苏园林布局精巧,方寸之间却可见山水奇秀,精致甲于天下。赵约这处庄园却也不遑多让,端的秀丽优雅,令人忘俗。 用餐之处在一座凭水而建的阁子里,阁子窗户极大,十分敞亮。从大开的窗户可见外边的池塘里莲叶田田,生机盎然。 地面铺了厚厚地席,两张精致小几漆成原色,极具自然韵味。再配上色香味俱全的时令美食,香醇佳酿,实在令人心旷神怡,食欲大开。 而见到两人立即恭谨行礼,然后静坐一旁斟酒布菜的两名美姬,也都是秀色可餐,气质秀雅的美人。因此赵楫才打趣赵约“名士风流”。 赵约倒是坦然受之,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宋朝的名士那是真的风流,比如“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苏东坡,出城游玩身边都跟着一大群美女,举城瞩目。世人尽皆仰慕崇拜,可没人觉得他花心下流。 这次虽然也是秘密会面,但赵约的态度与上次可是天壤之别。 上次见面,赵约完全是自说自话,简直就像机器人,不,像录音机一样,噼里啪啦的说完,转身就走了,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表情。 这一次却笑容可掬,完全像是邻家老伯一般,谈吐亲热得体,让人如沐春风。因为有美姬侍酒,两人完全不谈正事,便只谈些书画文章。 能当上两浙第三把手,赵约的文章自然是极好的,在徽宗朝做官,书画当然也差不了。赵楫虽然文采略逊,可书画上佳,再加上有后世千年后的见识眼界,谈论起来竟然不落下风。 赵约原本是听说了赵楫两场大胜,庆幸自己先前押对了宝。这次约见自是为了增进感情,但心里原本是将他当成是一个出身高贵的武夫的。 没想到一番交谈下来,赵楫不但举止有度,温文儒雅,而且见闻广博。丝毫不像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王爷,竟似年高识广的大儒一般。 这哪里是什么武夫?便是带兵有方,也绝对是一位周公瑾那般的儒将。 如此一表人才,真正是人中龙凤。赵约感觉自己完全被折服了,真的有点被“王霸之气”震慑的意思。 或许……自己这个宝压得有点大,是要中头彩的意思?这位荆王殿下,今后的成就只怕不可限量呢! 要不要加注呢?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若说上次只是表达一个善意,今日之后他赵约便算是上了赵楫的战车了。官场最忌首鼠两端,到时两边都不讨好。不论最后哪边胜了,第一件事都是对付这种墙头草。既然选了赵楫,那边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殿下为了两浙灾民披星戴月,轻车简从,从京师远道而来,想必身边没有伶俐人儿服侍。下官每每思及,既佩且愧。这两个使女资容粗鄙,胜在做事细心,便赠予殿下服侍日常起居可好?” 既然打定主意,赵约毫不犹豫的抛下了赌注。赠送姬妾在当时也算是风流韵事,名士所为,既风雅又没有行贿的嫌疑。 “若听到这话,我那刁蛮丫鬟可要不依了。呵呵!玩笑玩笑。大人有心了,无奈孤爱妻新丧,心如死灰,只能辜负大人一番美意了。” 赵楫确实心如死灰,又诸事缠身,实在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毫不犹豫的断然拒绝了。而且如今局势步步荆棘,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也还没到享受温柔美色的时候。 赵约见他目不斜视,确是语出真心,倒也并不强求。但既然如此,让两女在此便没什么意义了,反而让赵楫不自在。赵约挥手让两女退下,两女行礼如仪,面上笑容丝毫未变,看不出半点悲喜,着实训练有素,温婉可人。 虽说被赵楫拒绝了,可经过这一番推拒,赵约自觉与赵楫亲近了许多。而且少年戒之在色,赵楫不为美色所动,这让赵约更加欣赏。 待两女退出,赵约从袖中拿出一张票据,双手递给赵楫。笑道: “殿下南下赈灾,夙兴夜寐,辛劳不已。下官身为两浙父母官既感且愧,只能捐献些许钱钞,聊表寸心,还望殿下不弃。” 赵楫接过一看,好家伙! 五千贯! 这是临湖最大钱庄——兴昌隆的“飞票”,见票即付,有些类似现代的汇票、本票。赵约这“寸心”,抵得上他一半身家了。都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话虽是后世才有,但道理却是相同的。在地方上当官,着实是生发的紧,难怪说千里为官只为财了。 “如此,孤便却之不恭了。” 赵楫也不矫情,伸手接过,笑得甚是欢畅。 赵约也十分开心,自觉总算是找到赵楫“软肋”了。就说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见到温婉如水的江南美女竟不心动,着实古怪。若非他早有为妻复仇的传说广为流传,赵约简直要怀疑他有龙阳之癖了。原来却是喜好孔方兄,这反倒好办了。 这钱赵楫收得也心安理得。若说俸禄,即便宋朝官员待遇极好,以赵约的官阶,也要好几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五千贯。这些显然是民脂民膏。与其留在赵约手里,被用来花天酒地挥霍掉,不如拿给他练兵,还能为天下做些有用的事。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赵楫收了贿赂,两人的关系自然更加亲密。虽然赵楫量浅,难以推杯换盏,但赵约乃是调节气氛的高手,三言两语,席上气氛依旧变得融洽无比。当日自是宾主尽欢,主客双方都十分满意。 赵楫在官府中有了盟友,再不似过去一般两眼一抹黑。而且一旦时机成熟,待新兵练成,只要控制了城防,架空地方文武,实际控制两浙也不是不可能。 赵约收获也不小,一番会晤,赵楫在他眼中的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本以为只是一个长于深宫,表面看起来光鲜,其实冲动任性,一肚子草包的少年皇子。之所以与他结交,不过是看中他的皇室身份。 还有就是赵约自己只是三把手,权位较低,攀不上郓王赵楷的高枝。而一二把手与他素来不合,若他们压倒了赵楫,巴结上郓王赵楷,那他赵约真要走投无路了。被发配琼崖,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赵约一开始给赵楫通消息,根本没想与他攀上什么交情。只是希望他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别三下两下就被赵霆和陈建两个老狐狸给收拾了。 没想到赵楫这么强悍,不仅很快站稳了脚跟,而且还在突发冲突中正面打败了武德军。这样一来,只要赵楫不扯旗造反,凭借手中的实力,完全可以横行两浙了。 赵约方才庆幸自己一开始便去烧了冷灶,先混了个脸熟。过不多久,又有消息传来,摩尼教数百教众突击勇毅军郊外的军营,被杀得大败。 这下赵约坐不住了,他虽刻意低调,但一直注意搜集各方面的消息。摩尼教在江南经营数百年,树大根深,若说城内是官府的天下,城外就是摩尼教说了算。 而赵楫的实力,早被各方势力放到烈日强光下看得分明,就那几十号壮丁。在城里打败武德军也就罢了,毕竟武德军师出无名,攻击皇子行辕,必然士气低落。但摩尼教可没什么顾忌,出动几百人发动突袭仍然被打败,那就说名赵楫这过江龙是真的强,真的是条龙。 于是赵约赶紧精心准备,安排了这次宴会,对赵楫曲意逢迎,着意结交。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高估赵楫了,没想到一番交谈下来,赵楫表现出来的谈吐风仪,见识胸襟竟是如此人中龙凤。官场都说郓王赵楷必能继承大宝,可以他今日所见,最后鹿死谁手还真不见得。 …… 李庄虽然名为“庄”,其实却是个不小的镇子,里边住着几百户人家。江南承平已久,没有什么马匪巨盗,李庄虽然繁华,却并没有修建围墙。贩夫走卒任意穿行其间,十分热闹繁华。 柳卉欣带着五六名从人在街上兴致勃勃的逛着,感受着这江南小镇的古香古韵,安谧繁华,心情十分舒畅。近日听多了军营里的口令声,如今一切都上了正轨,只需交给下边的人盯着即可。柳卉欣便出来到这边放松放松,感受一下这时代人们的生活。 原本还以为搬出城后,这逛街的乐趣便再也体会不到了,不料距离军营不远处竟有这么一个好地方。这李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规模虽比不上临湖城的大坊市,但酒馆、客店、杂货铺……该有的一应俱全,商业十分发达。 柳卉欣今日出来逛街,当然不只是女孩子喜欢逛街买衣服。经历了这么多事,柳卉欣的心理实在很难恢复到过去普通女孩子的状态。何况如今这男儿身,买新衣服什么的,也实在是没什么乐趣。 当然,除了逛街放松,柳卉欣来逛这李庄也是带着目的的。 “老丈!这糖给我称十斤。” 在一处杂货摊上,柳卉欣看到了想找的东西——一包黑乎乎的糖块。 在进入现代以前,在全世界范围内,糖都是奢侈品,通常都是按两甚至钱来卖的。柳卉欣现在的做法,就像现代有人走进金铺,跟营业员说来十斤黄金一样奇怪。 “客,客官要多少?小老儿刚刚没听清。” 赵楫刚才的官话说得字正腔圆,声音清亮,摊主当然是听清了,可实在不敢相信,必须得再次确认一下。 “我说这糖我要十斤。” 赵楫耸了耸肩,重复道。 “这……客官见谅,这糖小老儿这里只有四斤多一点儿,客官若要便给您算四斤吧!” 这摊主总共进了五斤糖,这几日七零八碎的卖了将近一斤,还剩下四斤多一点。见“赵楫”仪表不凡,身后的从人也衣着整洁,还有两名腰挂长刀的护卫,倒是没怀疑她开玩笑。 “四斤?这也太少了。” 柳卉欣皱眉道。军营里要开几百人的伙食,糖也是有的,但她要糖另有作用,用量又大,却不好去营里拿,这才临时出来采购。现下看来,说不得只能先挪用营中伙房里的了,让他们下次采购时多买些便是。 “行吧!给我包起来。平安!给钱。” 这糖是乡间土糖,售价三百文一斤,四斤就是一贯二百文,价格倒是公道。柳卉欣自然不在乎这点儿“小钱”,只要试验成功,利润大大的,因此她从头到尾就没问价钱。 “对了!老丈这儿可有石碱出售?” 柳卉欣问道。 “石碱?客官问的可是洗衣物时常用的那个石碱?” “对!您这儿有卖么?” “额!小老儿这里只卖香料干货,却没有那清洗之物。客官可去镇东的杂货铺看看,多半会有收获。” “多谢老丈了!” 此时平安已经付了钱,接过摊主包好的糖包,柳卉欣便跟摊主告辞,带头朝东边而去。 石碱其实便是天然纯碱,也就是碳酸钠。华夏古代早就发现了它的碱性可以用于清洗油渍,并增加布料硬度,使衣服更挺,一直作为一种洗涤用品出售,因此并不难找。 其实早在汴京城时,赵楫便延伸了这石碱的作用。他让厨房在和面时加入石碱水,以去除面食中的酸味,并使之洁白蓬松,不但口感更好,看起来也更美观。 不过今天柳卉欣要买石碱,当然不是拿来发面,那些事现在自有厨房负责。她是想要制造一样真正的化工产品,正式开启她工业帝国的计划。 李庄位于勇毅军大营和临湖城之间,距离上离大营更近一些。柳卉欣他们由西面入镇,如今要去东边的杂货铺,几乎要穿越整个李庄镇。 为了能买到需要的东西,柳卉欣特意挑选的赶集的日子,街上行人如织,十分热闹。时间还早,柳卉欣也不着急,带着一行人在人流中慢慢前行,不时东张西望的查看周围的游人商贩,寻找可能存在的商机。 前面一间不大的店铺前聚了一大群人,将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只在人群尽处有一道小小的缝隙,可容人侧身通过。 早习惯了大摇大摆的柳卉欣,现在早习惯不了在人群中拥挤的感觉了。既然过不去,那就跟着看热闹好了。 “妹子!哥哥我一片真心,你还犹豫什么?就答应了我吧!” 嗯!?这是大宋版当众求爱?我去!谁说古人死板不浪漫的? “上去看看!” 柳卉欣吩咐道。得了吩咐,韩铁和牛勇两人并肩上前,用刀鞘不断将身前的人群拨开。其他人被如此粗暴拨开,自然不肯干休,但看着身高体壮的两人,还有他们手里长长的刀鞘,就没人敢上前争辩了。 徽宗朝民间禁止持有兵器,手上有刀的不是贼人便是兵,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两者区别实在有限。都是动不动拔刀砍人的主儿。再加上两人手上的长刀都是赵楫在京城定制的那批“断金”宝刀,看形状就知道是上等货。谁敢上前招惹? “闪开都闪开!” 两人一边呵斥,一边拨开人群,硬生生开出了一条路径,柳卉欣闲庭信步一般,带着秦安、平安、赵智一路走到了人群最前方。 走到近处,一看店铺门口站着的事件主人公,那样子实在不像求婚现场。 “妹子!你看你如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鲁哥在镇上也是有体面的人,嫁给他也不辱没了你。这等好事别人盼都盼不来,真不知道你还拒绝个什么劲儿?” 柳卉欣刚走到前排,便听前边一人说道。 柳卉欣抬头一看,只见这是一家医药铺子,牌匾上书“回春堂”。门脸不大,但雅致整洁,可以看出被打理得很好,令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店门口俏生生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娇俏少女,此时正俏脸含霜的瞪着对面喋喋不休的七八个汉子。女要俏,一身孝。这少女正是穿着一身雪白孝衣,益加显得窈窕纤弱,楚楚可怜。 “做梦!我秦筠便是死,也绝不给人做小!” 少女声音脆生生的,说不出的动听,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 “妹子!你现在伤心,只怕不太冷静,鲁哥一片好心,也是想帮衬于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柳卉欣顺着话声看去,只见少女秦筠对面站着那七八个男子,各个獐头鼠目,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伙人里带头三人的打扮就更让柳卉欣意外了,那分明是衙门里的衙役,刚才说话的便是三名衙役中最瘦小的一个。 “不用再说了!我说过不嫁,就是不嫁。别说鲁大家中已有妻妾,即便他从未婚娶,我也不会嫁给他。” 秦筠不出所料的再次拒绝了。 “呀喝!小蹄子不识抬举!今日之事怕是由不得你了!我鲁大今天既然来了,就绝不空手而回,今儿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这回说话的是当先一名高壮肥胖的衙役,既然他自称“鲁大”,应当就是刚才那些人口中的“鲁哥”了。 此人招风耳朝天鼻,长相着实丑陋,看年纪至少也三十出头。柳卉欣看了两眼,便感觉这张像实在恶心,再也不想看了。此人却想娶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做小,莫不是古代版猪八戒抢亲? “你若是从了我,伺候得哥哥高兴,今后吃香喝辣,有得你消受。若是抵死不从,今日绑也绑了你去,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你又能往哪里跑?只是若到那时,姨太太的地位可就没有了,最多只能给你个丫鬟名分,死了都没资格进我鲁家墓地。” 鲁大面带嘲讽,冷笑道。 秦筠被这番话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微微颤抖,拢在袖中的双手,手指绞得紧紧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身为公人,难道要强抢民女么?” 秦筠嘴唇都要咬破了,仍旧死死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清亮的嗓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妹子说笑了,我鲁大身为公人,向来遵纪守法。我这些兄弟也都是守法良民,想来热心帮着衙门做事的,哪有什么违法之事?” 鲁大大声说道,说着还转向周围围观之人,大声“解释”道: “回春堂原先的掌柜秦大夫,园中本有一株奇树,长得崎岖嶙峋,十分可观。上月我便在树上系了黄带,上报应奉局,准备下批花石纲时奉献给皇上。可是几日前,我带人来迁树时,那株贡品神木竟然不翼而飞,定然是被那秦大夫盗卖了。 诸位!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不过呢,我这人心软,日行一善,不忍赶尽杀绝,准许秦家赔偿金钱赎罪。可这秦大夫要财不要命,竟然畏罪自杀了。这……这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可秦大夫也不知将赃款藏到哪里了,芸娘妹子找不到钱。既然她拿不出钱来,哥哥我古道热肠,见不得急难。愿意出重金聘她作妾,帮她偿了这赔款。 诸位,你们评评理!难道我不是大好人么? ……” “你胡说!我们家从来就没有什么贡物!”秦筠怒道,眼睛都发红了。“我爹也不是什么畏罪自杀,他是外出行医时被贼人害死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免税区与化工 “造孽啊!” 人群中有人低叹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都能听出鲁大那番话是胡说八道,就是想霸占秦筠和她父亲留下的药铺。可他也不怕人知道,这番话说的得意洋洋,理直气壮。就是要堂而皇之的指鹿为马,看谁敢违抗他的权威。 “谁在说话?有本事大声说出来!不想惹祸上身的就别多管闲事!” 刚才说话的瘦小衙役听力却好,听到了人群中的低叹,指着人群嚣张的嚷道。 人群噤若寒蝉,全都惧怕他们的淫威。柳卉欣不禁摇了摇头,笑道: “果然是万恶的旧社会,当真是暗无天日。” 难怪方腊一起事就能席卷半壁江山,邪教蛊惑,乱兵裹挟是一方面。但苛政害民,酷吏逼迫,使得百姓不敢言而敢怒,对朝廷离心离德,显然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北宋亡于金人,但何尝不是亡于奋起反抗暴政的小民呢? 发如韭,剪复生。 头如鸡,割复鸣。 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这些酷吏依仗官府权势,肆意欺凌百姓,却不知自己已经坐在火山口上,随时可能被喷发的烈焰焚烧殆尽,尸骨无存。 皇权不下县,华夏古代官府最基层的一级就是县,大县长官叫县令,小县长官叫县长。至于乡镇乃至下面的村,是没有政府组织的,通常由乡绅、族长等本地宗族势力来自治。 这鲁大其实只是知州衙门刑房的一名小捕快,被派来这李庄镇负责治安缉盗,顺便也负责赋税的登记征收。 在城里,鲁大只是随便来个官儿也能碾死的小吏,可到了这李庄镇,却摇身一变,成了呼风唤雨的土皇帝。他更纠结了街面上的一群游手闲汉,一起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言出法随,无人敢与之理论争辩。时间一长,鲁大便养成骄横的个性,只觉在李庄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可以主宰一切,为所欲为。 柳卉欣并没有可以放低声音,这一次就连鲁大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明白“万恶的旧社会”是什么意思,但暗无天日这个词是听得懂的。 鲁大一伙人都凶狠的看过来,在一群人身上扫了一圈,目光最后都停在了柳卉欣脸上。 “你小子从哪冒出来的?胆子不小啊!胆敢阻碍皇差!” 鲁大冷笑道。 “皇差?皇上让你强抢民女做小了?就凭你个微末小吏也敢妄称皇差?简直荒谬!”柳卉欣丝毫不觉愤怒,只是觉得荒唐可笑。 “呀!小子口气不小啊!我看你是不知王法的厉害!”鲁大没想到这“小子”明明见到自己几人身着公服,竟然还敢这么说话,只觉今日所见全然不可理解,恶狠狠的道。 “哼!一个衙役,两个白役,就敢自称王法,我看你小子口气也不小。”这回发话的却是韩铁,他久在江湖,识得这些公人的服饰,所以才有此言。 一般人只知道穿着公服的便是衙门里的大爷,却不知这里面是有区别的。衙门里真正在编的衙役其实很少,更多的其实是“协警”临时工,也就是刚才韩铁口中的“白役”。 从身份上来说,白役其实是服徭役的民壮,是没有工钱的。只是身在公门,又终日在市井厮混,多有油水进账,还可作威作福。相比起来,那点工钱俸禄却显得不重要了。因此这白役虽没工钱,却是地方上的肥缺,不拿出足够的好处,却是得不到的。 因为上次摩尼教袭营时的英勇表现,赵楫已保了韩铁一个指挥使之职,散官(阶官)则是宣节校尉。虽然现在只是有职无人,是个光杆司令,可但从职位来说,已经比过去在西军时强得多了。 韩铁自觉寸功未立,便得此官职,可说连升三级。庆幸没跟错人之余,对赵楫更是感恩戴德,一心要建功立业,回报赵楫这番知遇之恩。 此时见这衙役竟敢对“赵楫”无礼,当即站了出来。 “玛德,鲁大爷好久不发威,就有人敢当爷是病猫了!来呀!这群人聚众闹事,阻碍皇差,手持兵器,定然是江洋大盗。都给我拿下!” 鲁大横行惯了,又觉若是大人物,绝不至于跑这小镇上看热闹。心一横便起了杀心,一边大步向柳卉欣行去,一边去拔腰间的铁尺。 “嚓!” 韩铁钢刀弹出刀鞘半寸,向前一步,已挡在柳卉欣身前。队伍中除了柳卉欣和平安,其他人都带着断金宝刀,见此情形都手按刀柄,准备动手。 “住手!这事跟他们无关!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剑拔弩张之际,秦筠清脆的声音插入了两拨人中间。她虽然害怕得脸色煞白,却勇敢的双手大张,挡住鲁大一伙,转头向身后的柳卉欣等人急道: “你们快走吧!这些人惹不起的。各位侠义心肠,芸娘十分感激。这鲁大的姐夫是知州衙门的刑房主事,位高权重,各位莫要因此惹祸上身,那便是芸娘的罪过了。你们走吧!小女子自己命苦……” 柳卉欣一行人都听得十分感动,没想到这小女子竟有这样的勇气与好心肠,宁愿自己落入魔掌,却不愿连累无辜的好心人。 “哼!好个位高权重!你这姑娘倒是好心。”柳卉欣冷哼一声,又对秦筠微笑着点了点头,下令道:“给我通通拿下!” 听得号令,早就一肚子火的韩铁、秦安等人一拥而上,三拳两脚便将鲁大一伙人打翻在地。 这些人平日仗着官威作威作福,真论实力,便是武德军中一个小卒也比不过,韩铁一个人就能全部放翻,何况是如狼似虎的四名勇毅军高手。四人刀都没拔出鞘,只抡着刀鞘打砸,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战斗。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围观的人群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将街道彻底堵死了。 方才鲁大一伙人作威作福,下边观众虽有些兔死狐悲,唉声叹气,但毕竟事不关己,还是看热闹的心态居多。如今柳卉欣一行打倒了官差,这岂不是与造反无异?而自己这些人如今都目睹了这次“造反”行动,到时官府追究起来,会不会被牵连?只怕免不了被敲诈一笔钱财。 当然,柳卉欣几人如此凶悍,这些良善百姓是不敢招惹的,只是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与此事撇清关系,不要被官服盯上。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垂下了头,仿佛脚下突然出现了什么奇观一般。 柳卉欣倒是没注意到下边百姓的转变,她昂然绕过呆若木鸡的秦筠,走到躺倒在地的鲁大身前,用脚尖将他的头拨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双眼笑道: “现在谁是王法?不服气是吧?服气也不会放了你,今后你就慢慢做苦工反省吧!” 武德军那群俘虏如今被编成了“劳改营”,每日被强迫劳动,搭建营房,修筑工事,总之最苦最累的活都交给他们,然后才轮到辅兵们。而鲁大这伙人,柳卉欣决定也都投进劳改营去,看看能不能改造成对社会有用的人。 越过鲁大,柳卉欣走到那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白役身前。那白役小腹刚吃了牛勇一脚,此时弯得像个虾子,此时抱着肚子,疼得满头冷汗。柳卉欣一脚将他踢得翻过身来面朝自己,朗声道: “你回去告诉赵霆,今后李庄镇归勇毅军管理了,让他不要再派人来了。” “勇,勇毅军是厢军,怎能管理地方,这……于法不合。” 那白役忍着痛断断续续的说道。 “咦!你还跟我讲法?行!我给你个说法。这李庄之中相传有一件宝物,价值连城,勇毅军奉命接管此地。待找到宝物,献给皇上之后,再归还地方。 行了!说法给你了,休要再说。你若不愿去报讯,喜欢做苦工的话,我另派他人好了。” 柳卉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照样将皇帝拉出来做大旗。虽然不论这白役还是赵霆都知道所谓宝物不过子虚乌有,可有了这个名目,却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见那白役不敢再说,柳卉欣转向四周百姓道: “我宣布!从今天起,李庄镇正式归勇毅军管辖,百姓若有冤诉或其他事务,都可以去勇毅军大营办理。而且,从今以后,李庄镇成为永久免税区,再不征收任何徭役赋税。” 周围百姓虽然对柳卉欣的话将信将疑,但听得他们不是贼人,而是军队,心头总算安定了些。既是军汉,至少不会被牵涉到谋反案件中去了。 至于柳卉欣说的永久免税,倒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此想法。如今临湖城在赵霆、陈建手上,赵楫要发展工商,但要出售商品却需要进城,这一来总有命脉被别人抓住的感觉。 釜底抽薪的做法,就是建设一个勇毅军可以直接控制的贸易中心。还有什么比建立一个免税区更方便快捷的做法呢? 跟周围百姓宣布完消息,柳卉欣又转身向秦筠柔声道:“姑娘可还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今日一并解决了。” “没,没有了!谢谢公子!” 秦筠连连摇头,脸上没来由的一红,慌忙垂下头去。 “呵呵!那好吧!有什么难处便到勇毅军大营去找我,报‘秦安’的名字就行。”柳卉欣对秦安眨了眨眼,微笑着交代道。 “那咱们回去吧!”说罢柳卉欣又对同来的其他人道。“啊!对了平安,你去镇东杂货铺帮我买十斤石碱来。” “十斤?” 一边的秦筠听得又是一呆,这位公子是要洗多少衣服啊…… 柳卉欣买石碱当然不是为了洗衣或者蒸馒头,前面已经说过,她是要生产一样赚钱的化工产品。 要发展工业必须先积累资本,不可能一上来就造枪造炮造机床,除非是宋徽宗或者赵楷这样不缺钱的实权人物。 而要进行工厂生产,首先要做的就是在实验室少量生产出来,然后再进行扩大量产。 柳卉欣找了个没人的大棚子,令人找来两个装满清水的大木桶,又让人从工地找了些生石灰,从伙房找来些豆油。 在英德中学,柳卉欣倒是做过化学试验,现在虽然换成了大木桶,但这个反应比较简单,因此她的动作倒也十分流畅。 柳卉欣先捡了一大块生石灰扔进桶里,只听“嗤”一声,生石灰遇水生热,冒出大量气泡。 柳卉欣又拿了个木勺,舀了一大勺纯碱,一点点的加进去。水顿时就像开了锅,冒出大量水蒸气。 “快加冷水!” 柳卉欣也被这蒸汽量吓了一跳,而且这里面还有些石灰的碱味,颇为难闻。她一面后退,一面连声吩咐道。 此时棚子里除了她还有秦安、平安、牛勇和赵智。她可不想事必躬亲变成诸葛亮,第一次做实验没办法,以后这些事情当然要尽量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听得吩咐,牛勇连忙提起另一桶水往里加。柳卉欣索性将木勺也递给了赵智,吩咐他“一点点往里加”之后,便远远的躲到棚子边吹风去了,那蒸汽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等石碱加完,桶里的水被大量蒸发,两桶水几乎变成了一桶。蒸发的水带走了大量的热,第一步反应终于完成了。 生石灰加入水中,氧化钙与水发生反应,生成了氢氧化钙,也就是熟石灰。后来加入的石碱,也就是天然纯碱,碳酸钠与熟石灰发生反应,则变成了烧碱(氢氧化钠)与碳酸钙(石灰石)。 加完手里的石碱和水,牛勇和赵智也都避了出来,等到雾气散尽,柳卉欣才带着一行人又回了水桶边。此时几乎不溶于水的碳酸钙已经沉淀,木桶里的“水”又重新变得清澈起来。 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这清澈透明的溶液不是水,而是强碱性的烧碱溶液。 柳卉欣让牛勇将另一个木桶中剩余的清水倒掉,在桶口绑上几层细麻布,然后用木勺将桶里的烧碱溶液舀到麻布上过滤。赵智见状连忙过来接过了柳卉欣的工作,将剩余的溶液通通进行过滤。 等原先的桶里只剩下沉淀的碳酸钙水垢后,柳卉欣将麻布揭开,就得到了一桶纯度比较高的烧碱溶液了。 柳卉欣将早就准备好的大铁锅放到地上,用烧碱溶液装了大半锅,然后将锅放到灶上,命牛勇升起火来。待烧碱溶液沸腾后,柳卉欣一面用勺子搅拌,一面命赵智将豆油一点点倒进锅里。 油脂在加热的烧碱溶液中发生造化反应,很快烧碱溶液表面就生成了一层粘稠的液体。 烧了一会儿,柳卉欣将粘液舀起来观察,发现里面还有一些油,于是又名赵智加入一些烧碱溶液,不断搅拌反应。如此反复,直到粘液中再也没有油脂,皂化反应便算完成了。 不过此时,只是得到一些粘稠的液体,还没有得到最终的产品。不过这难不倒早已查过很多资料的柳卉欣,她又对粘液进行了盐析和碱析,终于顺利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肥皂。 看到这半凝固的黄色膏体,柳卉欣知道实验已经成功了,心情大好。小心的用锅铲将还烫着的膏体全都舀进早就准备好的模子里,放到地上冷却。 此时军营里晚饭的钟声都已经响过多时了,柳卉欣带着几人先去吃了晚饭,然后匆匆赶了回来。 肥皂此时尚未凉透,但已不再发烫。柳卉欣从模子里倒出一块已经凝固的肥皂,放到水里搓了搓,果然搓出了大量的泡沫。柳卉欣索性就在桶里洗了个手,还叫人用盆打来清水,用这肥皂洗了把脸。 古代也有洗脸用的“香皂”,是用多种药材和香料合在一起制成的。只是里边加了细铅粉,在灵魂交换得知铅粉有毒后,赵楫便不再用那东西,每日只学穷人家用淘米水来洗脸。但淘米水清洁效果毕竟有限,脸上着实有些污垢。如今有了肥皂,终于可以畅快的洗一把脸了。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这一通洗完,柳卉欣感觉皮肤弹滑清爽,比做了spa还舒服。 “来来!你们都来试试,洗洗手,洗洗脸。这可是好宝贝,不光能洗手洗脸洗澡,还能洗衣服,不管多脏的衣服都能洗干净。”柳卉欣招呼几人道。 几人跟着柳卉欣忙活了一下午,如今见柳卉欣使用,才知道王爷忙了大半天做出来的东西原来是洗衣服的。 若说赵楫每天洗脸洗的不大干净,其他人则是很少洗脸,有时候几天才洗一次脸。不过几人也并不热衷,总觉得大男人,这般讲究做什么? 但王爷有令,几人当然不敢不从,纷纷围拢过来。他们不敢使用王爷用过的水盆、肥皂,另外取了一块新的,在另外的水桶里洗濯起来。 好家伙!最脏的牛勇一直抹了三道肥皂,才终于搓出泡沫来。 “痛快!真痛快!” “真是好宝贝啊!” “简直像脱胎换骨了一般,真是清爽。” 使用之后,几人立马体会到了肥皂的好处,纷纷赞叹起来。 “喜欢就每人拿些回去,沐浴洗衣都用得上。”柳卉欣笑道。“对了!平安!今后这肥皂生产就交给你来管了,制造的原料和步骤你可记下了?” “都记下了。”平安连忙应道。“殿下这宝贝叫做肥皂么?这名字,倒也别致。” “嗯!就叫肥皂。”柳卉欣点头道。“要多少人手都从辅兵里面调,招他们来就是做这些事的。 今后大量生产的时候,可以将几个步骤分开来,分的越细越好。让工人每人只负责一个步骤,加水的就加水,搅拌的就只搅拌,最好分成几十步才好。这样不但生产效率更高,还能防止他们将技术学了去。 工坊的保卫工作一定要做好,先让亲兵队负责,今后战兵训练好了可以交给战兵。” 交代完平安,柳卉欣又转向秦安和赵智、牛勇道: “这工坊可是重中之重,我们今后的吃穿用度,兵器甲胄全都要从这里边来,你们都要费心盯着点。嗯!这事,二弟,你来负责抓总,设置岗哨排班,多辛苦着点儿。” “是!小弟一定做好,不辜负大哥所托。” 秦安连忙答应,心里十分高兴。 他们三兄弟结义,大哥赵楫就不用说了,贵为皇子,独领一军,是他们这群人的当然领袖。岳飞虽是三弟,但亲兵队的训练和战斗一向由他负责,也是身负重任。 只有秦安出身匠户,身份本就最低,又不像其他两人那般惊才绝艳,因此一直只是做些辅助工作,更像是赵楫的跟班。如今赵楫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秦安只觉喜从天降,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绝不能搞砸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柳卉欣是心急来看肥皂的效果,这才带着几人连夜过来。既然亲自验证了这肥皂效果不错,柳卉欣便和几人将这批造出的肥皂全都瓜分了,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要尽快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光凭一款商品显然不够快。除了肥皂,柳卉欣还有其他的准备,便是她从镇上买回来的那些土糖。 南方人爱吃甜食,对糖的需求也比较大。华夏早已有种甘蔗榨糖的产业,柳卉欣要干的倒不是这个。她要做的是将杂质较多的土糖提纯,制成纯净的白糖和冰糖牟利。 此时虽然已有名为“糖霜”的土制冰糖,但其实名不符实,里面还是有些杂质颜色发黄。因此柳卉欣才有信心凭借更纯、更白的白糖来抢占市场。 与制造肥皂的化学反应不同,用土糖制造白糖只是一个提纯的过程罢了,只要掌握了工艺和材料,步骤要简单得多。 简单说起来,只需要在大铁锅中将土糖融化成糖水,然后投入活性炭粒搅动,将糖里的杂质吸附,再经过过滤,加热结晶,就能得到雪白纯净的白糖。而冰糖则是白糖进一步脱水而成的更大晶块,算是白糖的衍生产品。 当然,宋朝并没有活性炭,不过还是有其他东西可以替代,例如骨炭。柳卉欣只需要将近代的提纯工艺照搬过去便可以了。 第一百八十章 鱼水商行 “咣咣咣!铛铛铛!” 锣鼓喧天,鼓乐齐鸣,舞龙舞狮,煞是热闹,今天是赵楫勇毅军在李庄开设的商行开张的日子。 新商行名为鱼水行,乃是“军民鱼水情”的意思。门旁有两幅楹联,上联“军民鱼水情”,下联“百姓子弟兵”。遇到真正的读书人,未免斥一句狗屁不通。但句子简单,通俗易懂,倒是让李庄百姓对这商行第一印象不错。 炸弹项目至今还没有启动,赵楫与柳卉欣自然也没什么发明鞭炮的兴趣。不过纵然没有鞭炮,有赵楫从现代学来的诸多营造气氛的手段,鱼水行的开业典礼也足够热闹了。 “姑娘早啊!欢迎您试用我们的新货物。” 几名穿着崭新军服,身材挺拔,笑得阳光般灿烂的俊秀少年正在店外的街上派发赠品。 秦筠愣了一下,用丝巾包住柔荑,轻轻接过了少年士兵递过来的纸袋。 那日被柳卉欣救下后,秦筠后怕不已,连忙将父亲下葬,然后闭门躲了好几天。见鲁大和他那群帮闲果然没再出现,府城也真的没再派其他衙役过来,反而勇毅军真的每天派兵到李庄巡逻,维护秩序。 镇民们一开始以为兵丁管理镇子,今后少不了被敲诈勒索,只怕月例钱比鲁大在的时候提高十倍不止,这日子怕是真没法过了,好多人甚至都准备搬到别处去。 不料这些兵丁竟然真的秋毫无犯,每天只是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街上走来走去,但既不索要钱财,也不调戏妇女,镇民们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莫非那天那俊俏公子说的都是真的?若真是这样,这日子倒是比过去好多了。 今天一大早,镇子西边就敲锣打鼓,说不出的热闹,简直像过年一般。过了一会儿巡街的兵丁也敲着锣沿街吆喝,说他们勇毅军的商行今天开张,有珍稀便宜的货物出售,欢迎各位乡亲前去捧场。 来了! 有些老成的镇民听得这消息,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就说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原来说是不收税,其实是在这儿等着呢。到时强买强卖,还不知要刮多少地皮。 秦筠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家世代行医,祖祖辈辈就在这镇上开药铺为人诊病为生。秦筠母亲早逝,父亲也没再续弦,如今女儿大了,便想着招赘个忠诚可靠的良家子,继承家业,传递香火。 不料那日去邻近村落给人诊病,归程时恰巧遇到被勇毅军击溃的摩尼教溃兵。那些溃兵正是风声鹤唳,心惊胆颤,见到秦大夫不由分说,直接一刀砍了。可怜秦大夫一声赠医施药,活人无数,没想到死得不明不白,死都没明白怎么回事。 有道是祸不单行,秦筠得知父亲死讯,简直如晴天霹雳,哭了一夜,第二天强撑着给父亲操持丧事。谁料鲁大对她觊觎已久,趁她父亲横死,家中没了依靠,便带人欺上门来,打着财色兼收的主意。也怪他横行惯了,不知收敛,闹得沸沸扬扬,结果惊动了逛街的柳卉欣,落了个被劳改的下场。 对于柳卉欣这位在她急难之时拔刀相助,救人急难,对自己又温和有礼的“公子”,要说没有一点好感,显然是不可能的。但秦筠自忖,自己一个孤女,只怕配不上人家公子。况且老父虽去,秦家的香火却不能断了,她的婚事还是应当要招赘才是。因此直到柳卉欣离去,秦筠就连上前搭话的勇气都没有。 但从那以后,对于“勇毅军”这三字,秦筠便有了莫名的好感。今日听得巡兵们的喊话,在家幽闭多日的秦筠神使鬼差的出了门,一路往西去到了那家鱼水行前。 柳卉欣将生产经营之事都交给了书童平安,赵楫也觉得这人选不错,索性让他主持新开的商行。当然,在开业之前对他进行一番“岗前培训”是少不了的。 譬如派人在门前派发赠品,便是赵楫教授的营销手段。虽然只是店铺,但却是勇毅军与民众接触最多的单位,是窗口形象单位。 因此都是在辅兵中挑选形象气质出众,又能说会道的,经过最严格的军姿仪仗训练,务求表现出勇毅军与所有旧军队完全不同的最好风貌来。 当然,这些“特种兵”的待遇也相应的提高到战兵的档次,并且按照商行的销售额,每月还有一定提成,以调动他们的劳动积极性。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对于这些温和有礼的英俊兵哥,镇上居民们都挺买账。而且不要钱发东西,这样的好事谁会拒绝? 有些胆大的姑娘还趁机向中意的小哥暗送秋波,宋朝虽然远比唐朝保守,但那是读书人和上层阶级,在市井小民中却没那么多讲究的。便是男性镇民们,也觉得这些士兵温和有礼,心中原本的顾虑顿时打消了大半。 秦筠倒没有半点被兵哥迷住,只是假作不在意的在人群中扫了两眼,发现“赵楫”并没有来,感觉有些失望,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魂不守舍的接过士兵派发的赠品,然后站在商行前的空地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本店今日开张,为答谢父老乡亲的厚爱,所有商品全部七折。活动仅此一天,姑娘何不进去看看,可有合心的货物?” 士兵请她进去,秦筠便跟着人流慢慢往店里走去。 “欢迎光临!” 鱼水行大门很宽,采光很好,虽然现在进出的人流很多,却并不显得拥挤。一进门便有一名年轻士兵微微躬身行礼,既彬彬有礼,又不显得卑躬屈膝。 “姑娘可要买些米面?都是好粮食磨制的,又白又细,吃着不满意原价包退。今天第一天七折哦,机会难得!” 进门便是米面摊子,此时江南已有大米种植,摊上不仅有小麦粉、黄米,也有大米出售。货品倒没什么出奇,但质量着实上乘。那面粉精细匀白,看着就赏心悦目;黄米白米也都干干净净,颗粒饱满,没有半点谷壳砂土。 “你这大米怎么卖?” 秦筠本只是随便逛逛,但见这大米实在可爱,忍不住问了价。 “一斤二十文,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营业员士兵指着米袋上插着的价牌说道。 此时大米进入大宋未久,便只有江南有栽种,价格大约三十文一宋斤,鱼水行卖二十文,确实是打了七折。 “那我要五斤吧!” “姑娘何不多要一些?今天的价格真的很优惠,到了明天便都要恢复原价的。啊!您是怕搬不动么?不用担心,只要买我们商行的货物,李庄镇内我们都负责送货。您可以到时验过货,确认无误之后再付钱。”营业员也都是精选出来,又经过岗前培训的。 “这样啊!那我要一百斤,可有这么多现货?”听得负责送货,秦筠忍不住多要了一些,但又有些担心的问道。 “有的有的,姑娘不用担心,我们是勇毅军的产业,实力雄厚,您要多少货都能备齐的。劳烦您到柜上登记下地址和需要的货物,我们今日之内便会送到府上。” 到了柜台,秦筠才发现,前来登记送货的镇民不少。有买米面的,买糖的,买布的,还有买农具的;鱼水行这开市第一锣看来是敲响了。 “是芸娘啊!也来了!” “是啊!李婶儿,您也来买东西啊!” “呵呵!是啊!这些当兵的卖的东西真不错,七折的价又便宜,我得多买些在家屯着。”李婶笑呵呵的道,说罢怜惜的道:“芸娘啊!你也别太伤心,就该多出来走走,才不会在家胡思乱想。唉!秦大夫多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这世道。唉!” 秦筠原本没想什么,让她这么一说反而又勾起心事,眼圈一红,水意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你们卖这样的货色,又卖这样的低价,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么?大家都是同行,何必这般赶尽杀绝?” 秦筠被勾起心底伤心,登记了要买的货品和住址,便想立即回家。却听不远处传来大声的争执声,不禁转头望去。原来是镇上原本开粮铺的钱家掌柜,正满脸通红的朝一名身着锦袍的少年喊道。秦筠依稀记得,那少年正是当日跟在柳卉欣身边的书童平安。 乍然见到“熟人”,秦筠感觉心跳都快了半拍,不由得往那边走了两步。好在见到争执,不少人围上去看热闹,秦筠这行为倒是不显突兀。 “请问您是?” 平安被一通大喊弄得有些懵,但记得赵楫交代的“和气生财”,倒是不以为忤,微笑着问道。 钱掌柜却当他是目中无人,明知故问,只是呼呼喘气,胸口不住起伏,却不说话。本也是,哪有开店不调查下市场的?他哪知道平安虽只是书童,如今却忙得很,虽然吩咐了手下伙计调查市价,却着实没亲自去过,当然更不可能认识这钱掌柜了。 “赵管事!这位是镇上兴昌粮行的钱掌柜。” 先前负责市调的伙计连忙凑到平安耳边介绍道。 平安是他做书童时赵楫的称呼,但他如今出来做事,旁人当然不能叫他“平安”。他自幼卖入荆王府,自是跟随家主,也就是赵楫姓赵,因此大名应当叫赵平安。旁人如今多称呼他为赵管家或者赵管事。 “原来是钱掌柜!失敬失敬!”平安笑着施礼道。“非是晚辈不敬,而是主家将这摊子交到晚辈手上。晚辈过去只是一介家奴,初当大任,只得战战兢兢,勉力应付。因此才没有去拜望前辈,还请钱掌柜见谅。” “哼!” 钱掌柜听他说得诚恳,摸不准他究竟是何心意,轻哼一声,等他的下文。 “呵呵!我们勇毅军来到李庄,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李庄繁荣。前辈所说赶尽杀绝之事,是绝不会做的。” “那你们……” 钱掌柜听得这话又想争辩,平安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笑道: “前辈莫急!听晚辈说完。我们大人早交代过,要多向生意场上的前辈们学习。大人常说,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有钱大家一起赚才能长久。” 说着平安将手拢在袖中,伸到钱掌柜袖子里比了个手势。这是古代谈生意常用的法子,叫做“袖里乾坤”;两方谈价,又不愿被人知道,便常用这样的法子。 “我们鱼水行愿意以这个折扣将米面卖给贵铺经营,可好?我们鱼水行承诺今日过后便恢复原价,今后只在过年一天特价,其余时候绝不降价,绝不会影响贵行的生意。” “这,这……” 鱼水行的米面都是赵楫从现代照搬的设计,制造的新式水磨和脱离机加工制造的。不但省时省力,而且加工成本极低,米面的质量又是宋代的加工工艺根本无法达到的。 平安给的价格,其实也就是钱掌柜日常进货的价格。也就是说,他若改从鱼水行进货,利润也能保持和过去一样。而且鱼水行的货质量好,价格和其他的一样,竞争力却更强了。若是贩运到别处,便可比普通的米面卖出更高的价。 “那我可否将货运到临湖城里去卖?” 钱掌柜立马想到了新的商机。 “呵呵!前辈进了货,货便归前辈所有,我们鱼水行绝对不再干涉。而且我们只在这李庄开设一家商行,暂时不会开设分行,前辈若有门路,不妨多进一些货贩运到远处牟利。” 钱掌柜顿时陷入沉思,盘算着该进多少货,运到何处销售了。 “钱掌柜若觉得合适,可与我行签订契约。我行保证按质按量按时供货,若有违约愿十倍赔偿。” 平安趁热打铁,迅速敲定了这笔长期供货的批发生意。 秦筠看得心中暗暗点头,她虽只是开药铺,但也算半个生意人,自能看出鱼水行井井有条,朝气蓬勃,今后的生意必然错不了。 回到家里,秦筠闲来无事,终于想起那包赠品。打开一看,原来里边是一些更小的纸包,一面印着品名:冰糖、白米、黄米、面粉、肥皂;背面还印着商品介绍或品名。 女孩都爱甜食,秦筠也不例外,她先打开那正面印着“冰糖”的纸袋。只见里边有好几粒小指甲盖那般大小的糖粒,纯澈透明,果真如冰晶一般。 秦筠捻了一粒放入口中,冰凉凉,甜丝丝,好清纯的甜味。她知道自己明天定然要再跑一趟鱼水行了,这冰糖也实在太好吃了。 粮食的放到一边,秦筠拿起那包从没听说过的奇怪货品,“肥皂?”,沾水即可使用,可以洗脸、洗手、洗衣,注意切勿入眼,若不慎入眼可用大量清水冲洗…… 作为药铺,秦筠家便有宋代的“香皂”出售,这肥皂也有类似的用途,这不免勾起了秦筠的好奇心。她找来面盆,到院子里打了井水,就在井边试验起来。 呀!好滑! 一不小心,那一小块肥皂便掉入了盆中。秦筠连忙捞起,抹了一些洗手,然后将肥皂小心的放到井台下的青石上。 好多泡泡! 在水里搓了两下,果然洗干净了,手上的汗渍、还有刚才沾上的黏黏的糖渍全都洗干净了。 秦筠将盆里的水倒掉,又重新倒满半盆,开始洗脸。洗完感觉清爽了好多,有种从没体验过的轻松。 秦筠又拿出手绢,最近常常哭,手巾上沾多了眼泪,已经有些味道了。秦筠一直没心思清洗,正好趁这机会再试试这肥皂。结果当然是更多的泡泡,清洗的效果简直好到让她不敢想象。平时用力揉搓,手都快搓破了也洗不到这么干净。 秦筠当即决定,今后秦家药铺再也不卖“香皂”了。有了鱼水行这便宜又好用的肥皂,那香皂秦筠自己都不愿使用了,价格还贵,谁还回来买? 看来明天再去的时候又要多买一样物事了,而且还得再多仔细问问,看他们还有什么新鲜货品出售。 …… 很多人都听过这样一个故事:瓦特小时候,听到水开之后蒸汽将水壶盖推得叮当作响,瓦特很奇怪的按动壶盖,感觉到里面好像有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不断推动盖子一样。瓦特冥思苦想,终于意识到这是蒸汽的力量,于是勤奋学习,刻苦钻研,长大后终于发明了蒸汽机。 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个故事必然是杜撰的。因为早在1654年,便出现了着名的“马德堡半球实验”,人们便认识到了大气压力的存在,发明蒸汽机的理论基础就已经有了。 瓦特之前就已经存在蒸汽机,事实上瓦特的蒸汽机就是在过去的纽科门蒸汽机的基础上改良的。瓦特的功绩是改良了蒸汽机,使之效率足够高,足以作为工业动力的核心。 必须承认,瓦特是一位很有才华的能工巧匠,甚至可以称为机械师。但不得不说,他的成就是站在巨人肩上才可能取得的。 瓦特的蒸汽机上有两项重大改良,其中一项是增加加工精度,使活塞气密性增加,这需要一项重要的前置科技——用于加工炮管的精密镗床。 可赵楫现在连加工火绳枪的镗床都没有,不仅仅镗床,他什么机床都还没来得及“发明”呢。 更有甚者,为了增加气密性,瓦特还在蒸汽机上使用了来自美洲的橡胶,这就更没法办到了。 反倒是瓦特对蒸汽机结构进行的改良,对赵楫来说是最容易办到的,在现代完全可以查到更先进的蒸汽机结构。 但没有良好气密性的蒸汽机是没有实用价值的。所以蒸汽机虽好,但在北宋的时空中,一时却无法做出来。 好在江南水网纵横,为赵楫提供了非常好的替代动力——水力。 很多人都以为近代工业革命开始于瓦特发明蒸汽机,实际上这是个误解,都只怪瓦特和他的蒸汽机名气太大。事实上早在瓦特蒸汽机之前,工业革命就已经开始,瓦特蒸汽机并不是工业革命的因,而是果。 近代工业革命开始的标志是“珍妮纺纱机”的出现,所谓珍妮纺纱机,事实上只是一种手摇纺纱机。但它可以同时带动数个纺锤,极大地提高了纺纱效率。所以近代工业革命,是用机械极大的提高生产效率,替代手工劳动的一次变革。 当然,这种手动的纺纱机赵楫是看不上的,他看中的是后来使用水力的纺纱机器——骡机。可惜现在还有一个大问题——他没有原料。 虽然手上已经有了棉种,可控制的土地实在太小,巧立名目才强占了个李庄镇。但若是再广占农田种棉,恐怕就犯了大忌,要被赵楷一党弹劾了。 所以骡机暂时还用不着,不过对水力的运用却可以立即着手进行了。 华夏自古便有对水力的运用,到宋时已经出现了可以利用水流自身冲力,将低处的水提到高处灌溉的筒车,其实也就是现代在乡间时常还能见到的水车。另外还出现了利用水力带动的水磨,用来磨碎谷物。 赵楫要做的则是更进一步,他让木匠对水车进行了改造,加上传动连杆,并利用杠杆原理加上配重铁块,制成了简易的水力冲压机,也就是水锤。 这也是赵楫对曾老爹等老匠人的承诺,有了水锤,铁匠就再也无需自己挥动铁锤,只需要专注于控制工件的火候和锤打角度即可。不再需要太多体力,而老铁匠经验丰富,使用水锤效率比年轻人更高。 曾老爹那伙老兄弟,大部分都是铁匠,只有两个木匠。其实这架水锤,便是由那两名木匠师傅动手制造的。这架水锤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改进的空间。比如增加变速齿轮组,以控制水锤砸打的频率;增加导轨或者外框,使锤击更精准…… 受水锤传动装置的启发,那两名木匠竟然自行提出了水锯的设计。利用水力使圆形锯片转动,便可以使木匠从扯大锯的繁重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从而让年老力弱的老师傅也可以重新做工。 如今水力铁匠铺、水力木工房已经正式投入运行,木工坊的产出暂时先供给军营自身所需,铁匠铺打造的价廉物美的农具,已经开始在鱼水行售卖。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杀戮之城 柳卉欣抽出手枪,正准备下楼找机会干掉几个士兵出气,眼角忽然瞥见一名士兵离开了车队,叼着一支烟,径直往她所在的这栋屋子走来。柳卉欣一直暗中盯着他,直到确定他的目标确实是自己这栋屋子,才起身后退,悄无声息的向楼下潜去。 刚拐下楼梯,柳卉欣便听到了门边传来的哗哗水声。敢情这士兵将这栋房子当成了厕所,正躲在门后小解。士兵带着手电,此时正夹在腋下,映得他在背面墙上的影子仿佛巨人般高大。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选择无声无息的干掉,不能打草惊蛇。柳卉欣此时早已收好了枪,以无声状态下的最快速度,从身后冲向士兵。 “喀喇!” 水声刚刚停止,柳卉欣已冲到他身后,随着一声脆响,士兵颈骨被干脆利落的拧断。 在静夜之中,这样的声音原本应该显得十分突兀的。但车队旁的士兵都在抽烟谈笑,注意力都不在这边。再加上此时楼前小院非常巧合的又一次响起枪声,将这骨折声完全掩盖了过去。 柳卉欣托住尸体,往后拖了一段距离,稍稍离开了那片腥臊区域,然后借着手电的光,开始搜刮士兵身上的装备。战术背心、ak步枪、子弹、手电,以及两颗防御型手雷,这对于柳卉欣来说却是意外之喜了。 要对付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士兵,没有什么比防御型手雷更好的了。 经过安娜这一个月的培训,对于手雷,柳卉欣也不像过去那样,只知道拉开保险扔出去了。她现在已经能分辨不同种类的手雷:眩晕手雷、催泪手雷、轻型进攻手雷、破片进攻手雷、防御型手雷,以及毒气手雷。 所谓防御型手雷,是指在拥有坚固防御工事时使用的手雷。因为自身防护极好,不用担心被误伤,所以威力很大,杀伤半径通常都在三十米以上,有一些种类的破片,在一百米范围内都有杀伤力。 与防御型相对的进攻型手雷,虽然名称听起来更厉害,但实际上因为进攻时难以寻找遮蔽物,所以威力要小得多,杀伤半径只有十几米甚至几米,通常都是致伤、失能,而不致死。 柳卉欣虽然认不出手上这两颗手雷是什么型号,但上面印着毛熊文,弹体看起来粗犷巨大,看起来就感觉很厉害。柳卉欣迅速在心里修改了先前的作战计划,又重新回到了楼上。 这栋房子早被不知多少波人洗劫过,玻璃几乎都碎光了,窗户也都大大的向外开着,这为柳卉欣的袭击提供了方便。 柳卉欣先迅速将临街的所有房间都查看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地形,最后选了一间最接近车队中段的房间。先将步枪悄悄上好膛,做好射击准备放到窗边,柳卉欣一手拿起一颗手雷,用嘴咬掉拉环,朝车队扔了下去。 “轰!轰!” 车队中迅速亮起两团橘色光焰,如同烟花一般散射开来。虽然身在战区,但此处尚算安全,车队的政府军士兵根本没想到会被袭击,这一下被炸得晕头转向。很多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背上的步枪都没摘下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投出手雷,柳卉欣便立即拿起枪准备,爆炸声刚刚响起,她立即朝没被爆炸波及的士兵开枪射击。这一次她没再使用过去常用的单发射击,而是用长点射向人群扫射。 打完两个长点射,柳卉欣转身离开了窗口,迅速沿着走廊跑到楼梯旁的一个房间,又从窗口向下打了两个长点射,然后毫不恋战,迅速跑出房间下楼,离开了这栋房屋。 身在车灯光亮中,形同活靶子的车队此时已经是一片狼藉,十多人被当场炸死炸伤,另外还有好几人被后来的四个长点射扫中倒地。鲜血顿时洒满街道,还有伤者不住的呻吟惨叫。 车队的士兵已经基本失去了反击能力,但根据柳卉欣的经验,对方的五辆皮卡,装载的士兵总数应该在四十人左右。现在才被干掉了二十几个,至少还有十多人分散在附近。 夜幕提供了极佳的掩护,对柳卉欣和政府军士兵都是一样。在没有夜视仪的情况下,夜晚作战观察枪口焰,是最重要的发现敌人的途径。所以柳卉欣才在开枪之后立即转移,以防被潜藏在别处的敌人反击。 离开房屋之后,柳卉欣以最快的速度找了一处黑暗的墙角,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哒哒哒!哒哒哒!” 骤然遭到袭击,散布在别处的残余士兵立即开枪还击,有一些正是朝着柳卉欣方才开枪的窗**击,有一些则是胡乱朝着自己认为可能有敌人的地方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 观察了一会儿,大致掌握了残余敌人的分布后,柳卉欣举枪朝枪火最密集的位置打了两个短点射,再一次离开藏身处,遁入了黑暗之中。 柳卉欣仿佛回到了熟悉的黑森林中,黑暗就是她最可靠的盟友。柳卉欣再一次打起了游击,每次都是隐身黑暗之中,朝着敌人的枪口焰短暂射击,然后绝不停留的立即转移。 抢来的弹药所剩不多了,但柳卉欣并不着急。她相信以敌人的开火速度,最先耗尽弹药的绝不可能是她。何况她还有一支从飞机上带来的m1911大威力手枪,自保绝无问题。 又转移了几次,再次将枪里子弹打空,柳卉欣换上了最后一个弹夹。敌人终于沉不住气了,躲在一处屋角的柳卉欣观察到,一行五名士兵借着公寓楼旁的花坛掩护,悄悄地接近了车队。 虽然看到了人,但视线被汽车阻挡,无法保证命中。柳卉欣迅速离开墙角,绕着屋子跑了半圈,从另一处屋角探出了头。五名士兵全部出现在视野中,距离她其实只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但因为她身处黑暗,却没人发现她的存在。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柳卉欣好整以暇的跪姿据枪,以长点射扫射起来。很快就将弹夹中的子弹打空,听到一声“叮”的空枪音。柳卉欣扔掉了已经打空的ak步枪,再一次遁入了黑暗中。 长点射的打法,也是出自一个月来安娜的教导。过去柳卉欣都是使用单发射击,因为以她的枪法,一枪就足以毙命,连发除了使枪管发烫、浪费子弹外,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自动武器之所以能够连发,是有它的道理在的。比如像今晚这样的情形,除了袭击车队那一下子,其他时候双方都看不见对方,只是对着黑暗中出现的枪口焰开火。这时使用点射,就可以将单发的单点打击,变成多点的面打击,增加杀伤敌人的几率。 而最后扫射那五名士兵,则是因为敌人密集,为了不给敌人丝毫的反击机会,使用扫射可以更快的射出更多子弹,在最短的时间内击中最多的目标。 至于为什么是长点射,而不是一直扣住扳机不放,直接将弹夹里的子弹扫光。那是因为枪械射击的后坐力会使得枪口上跳,偏离原来瞄准的目标。虽然akm后面的步枪都加装了斜切形的枪口防跳器,但也只能减轻跳动,无法完全消除。因此射击几发子弹之后,就应当停顿片刻,将枪口调整回原位,再继续射击。 不光是自动步枪要这么打,事实上有经验的机枪手也是这样射击的。死死扣住扳机不放这样的事,通常只有缺乏训练的杂牌军或者初上战场的新兵才会这样做。 车队的皮卡上肯定有很多物资,枪支弹药、手雷,这些急需的物资在车上都能找到。然而在黑暗的环境中,贸然让自己暴露在光明下实在与自杀无异。柳卉欣才刚刚亲手干掉五名禁不住诱惑的士兵,她可不希望自己成为第六个。 此时周围已经重新安静下来,没了枪声、叫骂声,也没有其他别的什么声音,只剩下街道上明亮的车灯以及伤员越来越微弱的呻吟。潜藏在其他地方的士兵要么被干掉了,要么也打空了所有子弹,或者被吓破了胆不敢再继续射击。由始至终,这些士兵都没有发现,袭击自己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柳卉欣决定要离开了,虽然抢来的弹药全都用光了,也没找到问路的机会,但现在显然顾不得这些了,尽快另找一处平静点的地方,问清楚路途比较重要。至于武器,再想办法去抢就是。 街心车队的车灯一直亮着,那五名士兵之后再没人敢尝试接近汽车。为避免被一直亮着的车灯照到,柳卉欣绕到稍远一些的地方过了街。 身在战区,打开手电太容易暴露目标,柳卉欣只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到周围建筑的一点点轮廓,悄无声息的摸索着前进。 沿着街边的建筑超前走了一会儿,前面是一条窄巷,柳卉欣一闪身便拐了进去。刚进巷子,柳卉欣便见到前方十米左右的位置,有一个红色的光点,还在不停地闪烁。 “啪!啪!啪!” 柳卉欣毫不犹豫的举枪就射,此时小命重要,却是顾不得是不是可能误伤了。而且外边乱成这样,还不在家呆着,是平民的可能性并不高。 朝着红点稍低的位置连开三枪,柳卉欣就地一个翻滚,又侧翻着离开了小巷,防止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开枪还击。 并没有人开枪还击。 柳卉欣再一次溜回了小巷,顺着墙脚往前摸去。先前那个红点——燃烧的烟头,已经掉到地上熄灭了。而在先前红光闪亮的位置,地上果然躺着一具尸体。借着上方投下的微光,依稀能看见尸体身前挎着一支枪,一身军装打扮,果然不是平民,而是那些政府军士兵的一员。 柳卉欣并没有急着搜刮战利品,而是又往前搜索了一段,窄巷中并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在搜索一圈确定安全之后,柳卉欣才再一次回到尸体旁,打开电筒迅速的搜刮起来。 这次的收获堪称丰富,让柳卉欣有种中奖的感觉。最令人惊喜的是尸体上的枪,竟然不是随处可见的ak步枪,而是一支m870散弹枪。 据说散弹枪的学名应该写作霰(xian)弹枪,不过柳卉欣还是觉得散弹枪的名字生动传神,说起来也通俗易懂。过去华夏有人将散弹枪称为来复枪的,这名字就非常无厘头了,因为现代枪械,除了散弹枪,其他枪的枪管都刻有来复线,唯独散弹枪这种滑膛枪没有,却偏偏被叫做“来复枪”,实在是不知所谓。 雷明顿m870研制于上世纪50年代,是枪械中的常青树了。它发射12号霰弹,采用泵动装填,弹夹可装弹7发。自从面世以来,一直是白鹰国的主力霰弹枪,直到现在仍然在服役中。在很多白鹰国出品的影视作品中,也经常能看到它的身影。 同ak步枪比起来,m870射程更近,威力虽大火力持续性却差,可以说是不如ak。但柳卉欣之所以高兴,却是因为这种枪很适合今夜这样的情况下使用。 前面已经说过,在非洲战场上,随手捡起一支ak来使用,是很危险的事,随时可能因为炸膛或者卡弹被夺取小命。刚才是激于义愤,柳卉欣顾及不到这么多,选择了先打再说,但在心里,对于黑灯瞎火之下随手捡来的ak步枪还是很抗拒的。 而霰弹枪因为结构原因,却不会因为药渣堵塞出现炸膛这样的事。而且ak结构简单,因此山寨货泛滥,霰弹枪因为使用较少,反而可以保证枪械和弹药是白鹰国的原装货。这一点对于黑灯瞎火,又无暇检查枪械状况的柳卉欣尤其重要。 除了枪弹之外,柳卉欣还在尸体上找到了几颗进攻型破片手雷。虽然不如防御型威力大,好在重量轻,可以丢的更远,用得好了效果并不会太差。 霰弹枪在手,柳卉欣觉得底气足了很多,将手枪收回枪套,弹药全都收好,继续沿着小巷往前摸索着前进。 “嘭!嘭!” 霰弹枪的声音不同于步枪的清脆,显得有些闷,听起来力量感十足。正在一处街角聚在一起抽烟的三名持枪男子,其中两人顿时被打得血肉模糊,向后飞跌。最后一人被这声势吓得愣在当场,慌忙举起双手投降,根本不敢去摸就挂在腰间的ak步枪。 “现在我问你答,答对问题就可以活命,明白吗?”柳卉欣以英语沉声道。 “明,明白!” 唯一幸存下来的年轻男子连连点头。柳卉欣暗自松了口气,好在这家伙能听懂英语,不然她可就白忙活了。 “你们是什么人?” 柳卉欣第一个问题差点没让年轻男子哭出来。心中怒吼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就开枪杀了两个! 不过形势比人强,现在枪在柳卉欣手上,年轻男子再悲愤也只能听话乖乖回答问题。 “我们是自由佣兵,受雇于政府军,在这里跟反政府武装作战。” “佣兵?你们有多少人?” “三个,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三个人就来打仗?” 柳卉欣只觉十分惊奇,在她印象里,打仗那都是炮火连天,千军万马。乍然听到这家伙说他们三人就跑来打仗,不免十分诧异。 “叛军那边也有一些零散的小队,而且白天我们还可以去政府军营地接任务,参加军队组织的行动。” “哦!”柳卉欣点点头,对他们这种自由佣兵的作战模式总算是有点儿概念了,不过新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你们这种自由佣兵能挣多少钱?” “每天800白鹰元,参加任务的话还有额外奖金。” 年轻人真的想哭了,听听柳卉欣这些问题,这分明就是个十足的菜鸟啊!也不知道这厉害的女菜鸟从哪来的,跑来这干什么。自己三人是什么运气?偏偏就遇到了她,莫名其妙的被干掉了俩,自己能不能活也完全是未知数。 这么少! 听了年轻人的回答,柳卉欣不禁撇了撇嘴。老实说一天800白鹰元真的不少了,要知道这些自由佣兵不过是临时雇佣的炮灰而已。若非战事正紧,这种水平的佣兵常常只有一两百甚至几十白鹰元一天的报酬。 什么行业都是金字塔原则,顶尖的那群人收入很高,但底层的仍然是大多数。柳卉欣可以说运气极好,一开始就结识了娜塔莎,从来就没为钱发过愁。而且她枪法如神,也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混到底层里面去。 “政府军?你有没有乱杀平民?” 刚刚还在腹诽柳卉欣是个菜鸟,但柳卉欣接下来的问题让年轻人如同被冷水浇头,一下子冷静下来。 “没有没有!”年轻人的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急切的否认道。想也知道,柳卉欣莫名其妙问这个问题,绝不会是想要奖励杀人者。怕柳卉欣不信,他还紧接着解释道:“我们佣兵是拿钱杀人,不过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这样毫无危险性的工作,那些军官是舍不得让我们来做的。” “那就好!” 柳卉欣淡淡的点了点头,这样的解释倒是说得过去。虽然三名佣兵或许真的没有屠杀平民,不过他们收钱杀人,手上亡魂必然不少,杀了也就杀了。而且瓦罐不离井上破,既然做了这一行,生死都是等闲,当然也要有被杀的觉悟。 而且事急从权,她总不可能出来跟他们三人友好的打个招呼,再礼貌的问路,那时恐怕被杀的就要换成她了,说不定死之前还有更悲惨的事等着她。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xx酒店在哪里?怎么走?那边控制在谁手里?兵力如何?” “xx酒店曾经是市中心最高档的酒店,过去很多外国人住在那里。从这里一直往东北走,我包里有地图,可以拿给你。” “先把枪慢慢扔地上,聪明点儿别耍花样,不然我就要换个人问路了。”柳卉欣枪口撇了撇,冷冷的道。 “您看!我们现在在这儿,而xx酒店在那里。您可以走这条路,穿过反政府武装佣兵的控制区,然后进入大食复兴党,民族统一阵线的驻地。再走过三个街口,就能到目的地了。” 在她这个煞星面前,年轻人哪敢耍什么花样?真的从包里拿出一张地图和一支笔,详细的比划起来。 “很好!地图给我。”柳卉欣直接伸手将地图要了过来,拿在手里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家伙怎么像间谍卫星似的?一路上是谁的势力,甚至有多少人枪,都能大概说出个一二三来。而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自由佣兵,这让柳卉欣不由得有些怀疑起资料的真实性来。不过地图总是真的,xx酒店的英文也确实写得明明白白,这却做不了假。 “您也知道我是自由佣兵,收钱打仗的。”年轻人的回答随即解开了柳卉欣的疑惑。“我们打仗的目的就是为了钱,可不管谁正义谁邪恶,谁给的钱多,我们的命就卖给谁。一开始我们就是民族统一阵线那帮杂碎请来的,驻地隔xx酒店只有两条街。您知道他们给多少么?” “一百!一天只有一百白鹰元!”年轻人竖起食指,说到这事,他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一些。“杀死一个敌人只给五十。” “后来我们发现以前一起的佣兵,有不少都跑到政府军这边来了,一问才知道,这边一天给五百,而且杀死一个有两百。那还有什么说的?我们当然马上就跑到这边来了。 现在两边打得一塌糊涂,前几天这边又提了价,每天都有八百了,杀人奖金也涨到了四百。”纵然命悬人手,说起现在的待遇,年轻人的脸上仍然不由得露出一丝幸福满足的表情。“现在正是咱们佣兵赚钱的好时候啊!” “小姐!你也是佣兵吧?”年轻人问道。“别去民族统一阵线那边了。那些家伙都是吝啬鬼,根本不舍得出钱,只会用宗教蛊惑那些傻瓜去送死。 来政府军这边吧!以您的本事,肯定能拿精锐的价钱,每天至少有两千白鹰元,杀人还有奖金,每天四五千都有可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吝啬的老约翰 柳卉欣没杀那年轻人,毕竟无冤无仇,人家还提供了不少有用的资料。当然她也不可能跟着那家伙跑去做什么精锐佣兵,只是让他面壁数三百个数,她自己便扬长而去了。 年轻人提供的信息颇为准确,柳卉欣一路走来,穿过政府军和前沿佣兵的控制区,进入反对派区域。其实对于柳卉欣来说,两派都没什么区别。不论哪派见到她一个单身女子只怕都会心生歹意。而在她眼里,这些好日子不过,整天杀来杀去的家伙也没一个好人,统统都该下地狱。 虽然年轻人离开反政府武装这边有一段日子了,各处驻扎的势力也有些变化。但毕竟还是那个城市,适合驻扎休息的地方也还是那些,因此年轻人给出的路线还是十分有用。柳卉欣照着地图摸索着前进,迅速朝目标位置前进。 或许双方都知道佣兵的忠诚度不怎么靠得住,又本着反正给了钱,就最大化利用的原则。双方战线的最前沿都是佣兵的防区,或者说缓冲区。 其实说起来佣兵的战斗素质比双方的一般战斗部队都要高得多,但一来缺乏忠诚,二来不好管束,所以通常都只是做些炮灰的活儿。 对于双方士兵来说,有佣兵顶在前面,有人来袭击也是先死佣兵,他们在后方完全不必考虑安全问题。这也是柳卉欣能够这么轻易突袭政府军士兵车队得手的原因,那些士兵根本没想到会在“大后方”的安全区域遭到袭击。 对于柳卉欣来说,穿过双方佣兵的控制区反而难度要大一些。因为处在战线最前沿,什么都得靠自己,佣兵们警惕性通常比较高,也会安排值夜的人手,以保障自己不会在睡梦中丢了性命。 因此最开始的一段路,柳卉欣走得小心翼翼,一直躲藏在黑暗中,不断地绕过各种明哨暗哨,避免被发现行踪引发战斗,消耗弹药不说,还耽误时间。若正好遇到个大型佣兵团,还可能陷入苦战,阴沟里翻船也不是不可能。 “喀喇!” 柳卉欣从墙角的阴影中突然暴起,从身后死死抱住一名佣兵暗哨的后脑和下巴,双手一错,干脆利落的拧断了他的脖子。柳卉欣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南海鳄神的风范,拧脖子这招用得越来越出神入化,实在是有些凶神恶煞。 将尸体藏到阴影里,柳卉欣观察了一下,没有其他动静,看来没有惊动其他人。柳卉欣也不像滥开杀戒,但这里是她的必经之路,可能是有一个大型佣兵团在这里,岗哨十分严密。不得已,她只能杀掉这个暗哨,从他空出的防御缝隙溜过去。 进入反对派控制区,柳卉欣一时间还真有些适应不过来。这些反对派心也太大了,别说暗哨了,连明哨都没有。若不是远处不时传来隐隐的枪声,周围的建筑又有不少被破坏的痕迹,柳卉欣几乎会以为这里根本不是战区。 佣兵控制区域不论哪一方都严格的进行灯火管制,完全是一团漆黑。但在这里,街道两边时不时能见到透出灯光的窗户。 前方一扇窗户传出动听的歌声,是许多男声在合唱。出于好奇,柳卉欣凑过去看了一眼,却是许多男人聚成一圈,正在一起唱歌,看起来兴致颇高,许多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也许他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战士,为了心中的正义而拿起枪战斗吧!或许对于政府军、其他教派或民族的人来说这些人都是疯子和狂信者。但看到他们一起开心歌唱的场景,柳卉欣却半点跟他们交战的想法都生不起来。 继续缩回黑暗中向前潜去。 嗯!这屋里的人居然在保养枪械,这在非洲可不多见,显然是精锐了。 这屋是干什么?一个大胡子说得声情并茂,所有人看着他聚精会神。嗯!明白了!这是在传教。难怪那年轻佣兵说反对派这边就喜欢用宗教骗傻瓜送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但这也比政府军那边的残酷清洗容易接受些,起码看起来没那么血腥。 这屋在干嘛?好多吃的!看来是在庆祝什么。晚上就喝了点儿红酒的柳卉欣感觉有些饿了。 这屋……呀!非礼勿视!屋里的情景看得柳卉欣血脉贲张,面红耳赤。在国内时便看过新闻,说有许多虔诚少女跑来参加“圣战”,看来这事是真的。 刚才那屋的“圣战”,让柳卉欣十分忸怩,接下来连续好几个有灯光的窗户都不敢再看。 又走过一个街口,离娜塔莎电话里说的位置已经很近了,但柳卉欣反而忐忑起来。先前通话时听到枪声很紧,现在却静悄悄的。从距离判断,如果还在枪战,她现在的位置应该能听到声音了。希望她们现在还在那里吧! 或许,到那边之后应该再去抓个俘虏问问? 柳卉欣一边盘算着,一边不自觉的又靠近了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 这次倒是没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里面女人虽多,却都坐得整整齐齐的,正在专心的看着前面一个大胡子讲解。 这次却不是传教洗脑,而是传授知识。柳卉欣虽然听不懂大食语,但那大胡子一边说一边拿起手边的东西比划,那明显不是传教该有的动作。 看着那大胡子将一些长条状的东西插进一件满是口袋的背心里,又在外边塞进去一些塑料袋装的钢珠,再连上电线,最后装上一个开关搁到手旁的口袋里。 现在的柳卉欣也不再是过去那个除了枪法好,什么都不知道的军事小白了。看了一会儿,就知道那大胡子是在示范怎么制作和使用炸弹背心。看明白这个,柳卉欣才忽然注意到,这一屋子女人的装束似曾相识。不就和当初第一次飞往白鹰时,那些劫机者的女同伙差不多么? 当时那些人自称什么来着?好像是“大食复兴运动”?现在这些反对派叫“大食复兴党”,看来果然是有些联系的。这些女人也真是强悍,竟然做人体炸弹都学得这么专心,是谁说大食女人温顺的? 柳卉欣为这些女人的命运感到悲哀,但她也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带着满心的唏嘘离开窗口继续上路。 从跳伞落地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一路的所见却让柳卉欣对战争感到深深的厌恶。人还是那些人,可是一旦卷入战争当中,却会变得如此陌生,如此疯狂,令她不寒而栗。 柳卉欣忽然想到千年前那些大宋百姓,现今虽然朝廷苛政,但她从京城到江南,一路所见的大多数百姓日子都还过得去,许多人的日子感觉还颇为悠然闲适。可如果任由方腊乱起,金兵南下,整个神州大地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也会和眼下的这座城市一样变得混乱不堪,人们再不将别人的生命当回事,也不再在乎自己的生死。 不!绝对不能这样! 她与赵楫一直以来,都在为维护那一片和平安宁的神州而努力,两人都付出了很多。过去两人只是为了守护华夏文明的目标而在做那些事。但今夜,在看了战区芸芸众生的表现后,柳卉欣从所未有的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那么重要,那么有价值。 前面又有一扇窗户亮着灯光,响亮的讲授声从里面传出。因为刚才的见闻,柳卉欣对于知道里边正在发生什么感到有些抗拒,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终于还是凑了上去。 刚才那边是女人,这边则大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少年。让柳卉欣稍稍好受一些的是,虽然也是在教授如何安装炸弹,但总算不是用炸弹背心发动自杀式袭击了。 这边的大胡子教的是安装路边炸弹,如何制造药包,如何选择地点,如何安装遥控器……柳卉欣照样听不懂,不过看他的动作大致能知道他在干什么。 看了一会儿,柳卉欣离开窗口,继续向前赶路。刚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了下来。微弱的光线中,只见前边的棚子里露出了一小截皮卡车斗。 柳卉欣探头查看了一下,棚子里并没有人,里面有一扇门缝中透出些灯光来,显然这棚子正连着刚才那间屋子。柳卉欣悄悄翻进了皮卡车斗,这辆车并没有焊机枪,车斗里放着些杂物。 柳卉欣稍稍翻找了一下,果然发现了几个挎包。她摸出手电,遮挡着光线往包里照了一下,不出所料,正是炸药、钢珠、电池电线、遥控器等制造路边炸弹的材料。她迅速将包斜挎在肩上,下了车斗,悄悄的离开了车棚。 穿过最后一道街口,柳卉欣终于来到了电话里说的xx酒店。然而墨菲定律再一次起了作用,事情的发展滑向了坏的方向。 酒店建筑里好几处都亮着灯光,灯光密度比一路走来看到的其他建筑都高,但柳卉欣却不敢贸然上去。借着建筑里透出的灯光,可以看到酒店里里外外都是武装份子,正端着枪走来走去。 不说这些武装份子看着完全不像是娜塔莎雇佣的保镖,就说打电话时娜塔莎那气急败坏的语气,如果手下有这么多兵力,有把握守住这里,她怎么会那样?所以柳卉欣断定,娜塔莎最好的结果,也是逃离了这里。往坏处想的话,甚至可能已经被抓或者被杀了。 反正都已经到这儿了,柳卉欣当然要去打探下娜塔莎究竟怎样了。她现在有些后悔将自己的卫星电话留在哈卡部落了,本以为搭乘私人飞机去白鹰不会有什么危险,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意外。 虽然这里戒备比别处稍严了一些,但黑灯瞎火的,这些武装份子也大多是民统阵线的民兵。这些狂信徒打起仗来疯子一样,完全不要命,再是精锐部队拿他们也头痛。但他们的军事素质实在不敢恭维,即便是放哨巡逻的任务也完全不称职。 柳卉欣在外边的黑暗中围着酒店绕了半圈,寻了个空档溜了进去。xx酒店相当高档,低矮的围墙内是青葱的花园,矮树密布,给柳卉欣提供了极佳的掩护,让她仿佛回到了丛林一般。 借着矮树丛的掩护,柳卉欣溜到院子里,挨个房间查探起来,悄无声息的将一楼的房间都侦查了个遍。结果令她非常失望,虽然看到了不少人,加起来也有十多个,可却半点消息都没得到。这些人都是白驼国本地人,虽然也有交谈,可奈何柳卉欣根本不会大食语,半句话也听不懂。 柳卉欣决定放弃了,刚才那一圈已经花了她大约半小时,却什么线索都没得到。现在娜塔莎可能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从花园中重新潜到围墙边,柳卉欣正准备逾墙而出,强光突然透过铁栅栏照了进来。接着街上响起了汽车引擎声,几辆汽车沿着街道径直向酒店大门驶来。柳卉欣连忙闪到矮树丛后藏好身形,以免被车灯照到。 “哗啦!” 外院大门被拉开,汽车直接开进了花园,一直开到主楼前才停下来。 “哈哈!我的朋友们!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想你们一定给我带来了好消息。” “很遗憾!目标还没有死,我们的一名队友还受了伤。你的消息有误,目标并不是只有一名女保镖,而是有一支图阿雷格佣兵保护,战斗力非常强。 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干掉了她的大半保镖,但他们趁着夜幕逃进了贫民窟。黑夜进入贫民窟追击十分危险,必然会有死伤,所以我们先撤退回来休整。 只要大食复兴党的那些人今晚能守住出路,不让他们逃脱,明天天亮我们再一次出击,一定可以完成任务,干掉那个女人。” 令柳卉欣意外而又惊喜的是,这两人交谈用的都是英语。先前那人是标准的白鹰式发音,后面那人虽然口音很重,还好能勉强听懂。 而听两人谈话的内容,显然是先前那人雇佣后来那个去杀一个女人。在这个地方,一个带着女保镖的女人,不是娜塔莎还有谁? 还好在院子里耽搁了半小时,柳卉欣暗自庆幸。如果她随便逛两下,发现听不懂大食语就离开,就等不到车队回来,也就得不到娜塔莎的消息了。 “各位辛苦了!快进来休息吧!那女人从来都独来独往,只带着那个女保镖的。谁能想到这次明明只是谈笔生意,只需停留一天的时间,她却会请雇佣兵保护呢?” “鉴于现在的状况,这次的战斗远远超出了先前的预期,我们要求提高佣金。” “ozawa先生!价钱可是早就谈好的,现在临时提价不合适吧?你们可是业内顶尖的佣兵团,这么做就不怕影响口碑么?” “戴普先生!我们现在这么做,完全符合佣兵界的一贯准则。先前的价格只是杀死目标和她的女保镖的,而现在需要对付的却多了一支佣兵团。 事实上,我们今天干的活儿已经超过了您开出的佣金,如果您不继续追加资金的话,很遗憾!我们明天将拒绝出击。” “好吧!你们要加多少?” 白鹰口音的那位戴普先生早没了先前的热情,以谈生意的职业口吻问道。 “一口价!五百万!” “什么?这太荒谬了!你刚才明明说明天只要一出击就能完成任务,显然这对你们来说是很容易的事。现在你竟然还要五百万,这根本就是趁火打劫!”戴普愤怒的道。 “别生气,戴普先生!我确实说过那样的话,这对我们来说也确实很容易。可您要知道,我们可是世界上最顶尖的佣兵团,对我们来说容易的事,别人却根本办不到。 而且只需要五百万,您就能除掉最大的竞争对手。想想看,那可是世界上最大的军火贩子之一,您光是在白驼国多赚到的钱,就远不止这些。”那个雇佣兵ozawa却依然语气平静,好整以暇的道,显然不怕戴普不就范。 听到这里,柳卉欣已经能确定他们的目标就是娜塔莎,而且知道她和安娜暂时安全,至少在明天天亮前,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那位戴普先生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显然就是娜塔莎先前在电话里提到的“老约翰”,而那个ozawa则是老约翰请来干掉娜塔莎的佣兵。 听ozawa话里的意思,他们竟然是世上顶级的佣兵团,这让柳卉欣立即提高了警惕。老约翰既然是娜塔莎的竞争对手,门路和手腕绝不会差了,他找的佣兵团既然敢自称最好,那应该就是最好,而不会是骗子。 成功非侥幸。柳卉欣相信,任何一个行当能做到顶尖的人,都绝对不会太简单。她可得藏好了,千万不能露出破绽。希望他们在自己大本营能放松警惕吧!不然这回可就真危险了。 “不不!这不合规矩!我能赚多少钱是我的事,咱们早谈好的价钱,就应该按约定办事。就算现在情况有变化,你们的要价也太高了。我可是有很多朋友的!难道你们想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吗?” “您会说出去吗?” ozawa只是一句话就将老约翰噎得说不出话来。确实,雇人暗杀竞争对手可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对名声的损害可不是五百万能买回来的。 柳卉欣猜测ozawa在战场上多半也是个神枪手,不动则已,动则致命的那种。 “可,可是……” 虽然说不出话来,但老约翰心里仍然不愿意这么轻易的被人讹诈。 “戴普先生!来来!咱们进去慢慢说,我跟您说,我们tgh……” tgh! 骤然听到这三个熟悉的字母,柳卉欣只觉仿佛天雷轰鸣,一惊之下后面的话就都没听清。 游轮事件那次,劫匪里领头的那个有村勇太,不就是这个tgh佣兵团出来的么?还有后来马玉茵高薪请来的那伙人,跟tgh佣兵团也脱不了关系,里面竟然还有有村的亲弟弟。 没想到冤家路窄,老约翰请来对付娜塔莎的,竟然也是这个thg佣兵团。 柳卉欣原本准备趁着车队的人全都离开院子,进入主楼之后,就悄悄离开。然后潜入平民窟,找到娜塔莎一行人之后,带着他们悄悄离开。 但听说对方是tgh佣兵团,柳卉欣脑子突然一清。想道:如果直接去找娜塔莎他们,离开贫民窟时多半会被守卫的反对派武装发现。一旦打起来,tgh随时可能谈妥价钱,这样不但就不出人来,恐怕自己也会栽在这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稳妥的做法,恰恰是趁着现在敌人身处大本营毫无防备的机会,干掉这些tgh佣兵团的人和老约翰。 大蛇打七寸!敌人最强的一点恰恰就是他们的弱点。tgh佣兵团既然是他们最强的战力,也就意味着,只要干掉他们,即使不用柳卉欣去救,娜塔莎他们的危险也将大大降低。而干掉老约翰,不但围剿之事失去了主事者,说不定为了能够购买到军火,这些反对派会主动停火,自己跑来联络娜塔莎。 想到就干! 待车队的人全部下了车进入酒店,花园重新恢复了寂静。柳卉欣小心的从矮树丛中探出头来,观察楼内的动静。幸好双方一直都在讨价还价,声音不断传出来,虽然大多数时候视线被建筑挡住,但因为有声音指引,柳卉欣很轻易就能判断出他们的位置。 听得开门声响,原本模糊不清的交谈声又一次变得清晰起来,显然一行人进入了一间窗户朝着花园的房间。柳卉欣循着声音,在花园中迅速移动,很快找到了那间房间,准确的说应该是那扇窗户。 非常幸运,房间处在一楼,与花园之间就隔着这一扇窗户,而且此时窗户正开得大大的。 柳卉欣清点了一下人数,刚才车队总共下来了十五人,房间里除了老约翰外还有十三人,也就是说tgh车队的人大部分都在屋里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逃离米腊市 “毒蛇?这可不像女孩子的绰号,倒像是雇佣兵或者职业杀手。” “这,只是小孩子之间,起个有威慑力的外号,避免被别人欺负罢了。”名为薇达的少女解释道,显然不想给娜塔莎几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其实一开始,这个外号的意思,只是说我眼力比较好,总能在人群中发现有钱人。您知道,对于扒手来说,寻找目标其实才是最难的。” “眼光毒,倒确实是个不错的才能。” 娜塔莎其实不过随便问问,哪会在乎她究竟是眼光毒还是心肠毒?只要能将她们顺利带出来就行。 “战争开始之前,我父亲是个小商贩。我经常去我家的店里帮忙,有时候会跟他一起去进货,见到很多的生意伙伴,听他与各种各样的人谈生意。时间一长,眼力就练出来了,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呵呵!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娜塔莎倒是挺喜欢这小姑娘,或许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些许影子吧! 三女的最终目的地是要到达政府军控制的首都白金城去搭乘飞机,但她们并不想过早的与政府军接触。米腊市这边的政府军根本就是无法无天,与强盗土匪无异,即使三女亮出外国人的身份,也不能确保安全。索性减少接触,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反倒是反对派这边,虽然暗算娜塔莎这事做得不地道,但军纪尚可,起码对自己教派和种族的平民还不错,没有大规模的抢掠屠杀行为。 安娜驾驶皮卡,一直在反对派区域内行驶,一路向北,预备出城后再改变方向,转向白金城。有皮卡代步,又有长袍掩人耳目,皮卡一路疾驰。 可能反对派的机动兵力都被抽调到贫民窟搜捕她们了,外边的戒备并不比昨晚所见好多少。皮卡一路没遭遇任何拦截,顺利开到了城郊。 “女士们!你们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赶紧处理了吧!接下来咱们就要一路直达白金城了。” 出城的大路边是一个废弃的加油站,占地颇大,看规模过去应该属于那种服务站性质的。只是现在看起来十分破败,门窗脱落,到处都是灰尘。是以安娜才将这里当做临时厕所,让所有人下车休整。 她们一直都在逃命,一晚上都没东西吃,没喝水,当然也没上厕所。 说起来在打仗的时候,如果战况激烈,是很难找到机会上厕所的。总不能为了上厕所就乱动乱跑,挨一枪或者吃一发rpg。所以尿裤子对于佣兵来说简直是习以为常了,这也是女佣兵比较少的另一个原因。除了女性大多不喜欢打打杀杀,更因为女人天生爱洁,实在受不了那样的感觉和味道。 不过昨晚虽然伤亡惨重,但好歹有些间歇,不论娜塔莎两女还是柳卉欣,都还没到尿裤子那一步。但今天从早上开始逃命到现在,一直没有机会停下来,现在确实都该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了。 “那么,薇达!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你也知道我们身上的现金全都给你了,这张卡给你,里面原来有一百万,我用掉了一些,现在剩下多少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比一万多。多的就算是……”在重新出发前,娜塔莎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薇达笑道。 “小心!” 娜塔莎话还没说完,薇达突然高声喊道,同时扑向娜塔莎,将她扑倒在地。 “哒哒哒哒……” 这时枪声才传了过来,娜塔莎身上已经绽出几朵血花。幸好薇达及时扑倒了她,否则毫无防备的她,说不定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因为已经准备要出发了,安娜和柳卉欣都在站在车旁吹风。听到枪响,两女立即进入了战斗状态,根据枪声迅速判断出敌人方向,拔出手枪就射。 “啪!啪!啪!” “啪!啪!啪!” 手枪射击的声势比起袭击者的ak步枪就差多了,但两人都是高手,敌人就站在大约二十米外的屋角,正准备调转枪口对付安娜,便被两支手枪打得浑身冒血。 “你照看她们两个!我过去看看!” 退下大空的弹夹,换上最后一个备用弹夹,柳卉欣大声对安娜道。 不用她说,安娜也第一时间抢到了娜塔莎身边,闻言头也不回的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紧张的查看起娜塔莎的伤势来。 那名枪手中了十多发手枪弹,但柳卉欣过去的时候竟然还没断气。原来他身上穿着一件防弹衣,命中躯干的手枪弹都没能穿透。难怪他明明看到两女拔出手枪,仍然不闪不避,想强行干掉两人。 可惜他低估了两女的枪法,或者高估了自己的射速。在他再一次开枪之前,两女就各自朝他射空了一个弹夹,绝大多数枪弹都命中了目标。偶尔几发扩散的,反而命中了没有防护的手足,她们刚才看到的血花都是这些地方冒出来的。 虽然大部分子弹都被防弹衣挡住,但防弹衣只能使枪弹无法入体,但枪弹的动能却是完全传递给敌人的。这就相当于在短时间内被一名壮汉重击了十几拳,因此即便子弹没有入体,他仍然被打倒在地。何况他手足还中了好几枪,就更是没法动弹不得了。 “呯!” 见对方没死,柳卉欣直接朝他头上补了一枪。那是一名亚洲面孔的男子,黑发黑瞳,样子算不上英俊。柳卉欣也懒得分辨是哪国人,反正不需要俘虏,直接干掉就是。 从这几次的接触来看,tgh的核心成员大都是扶桑人,例如最先遇到的有村勇太和昨晚遇到的那个ozawa都是,至于成员则大都来自白鹰在东亚的盟国。有这两点,再加上此人装备精良,依稀便是昨晚tgh佣兵的模样,这判断必定错不了。 柳卉欣捡起敌人掉下的ak步枪,检查了一下枪膛和子弹,发现枪况很好,子弹也都是毛熊原装货。她立即收起手枪,将ak拿在手里。 这时柳卉欣发现尸体身上还背着个背包,她用力将包从尸体下拽了出来。拉开一看,却不是想象中的弹药包,里面装了绷带、纱布以及许多她不认识的器械和药品,竟是个急救包。 原来昨晚tgh追击娜塔莎,一名突击手负伤了,回到营地医疗兵便寻了静室帮他处理伤口。这让两人幸运的逃过了柳卉欣的炸弹袭击,成为仅存的两名幸存者。 两人还挺有义气,见其他队员全都惨死,不但不设法逃生,反而立誓要给同伴报仇。两人不通大食语,也没参加反对派的搜捕行动,而是一人一处,埋伏在出城最可能选择的两处路线上。 这名医疗兵正是扶桑人,从小大男子主义惯了,对女人的战斗力非常看不起。而且昨晚他那些同伴,算起来都是死在暗算之下,他总觉得若是正面交锋,即便他只是医务兵一样能轻松收拾娜塔莎她们。(他并不知道昨晚的袭击者是谁,所以把账都算到了娜塔莎身上。) “嘿!安娜!你看看这个有没有帮助?” 柳卉欣迅速拿起急救包跑回了皮卡,递给安娜道。 “太好了!娜塔莎有救了!”安娜打开急救包看了一眼,喜道。“从哪找到的?” “那家伙身上背着的,估计是个医务兵。”柳卉欣撇嘴道。“你先给她处理伤口,我四处看看还有老鼠没有。” 相比起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安娜,柳卉欣会的东西太少,完全不懂如何紧急处理伤口。不如四处搜索还有没有敌人,用处更大一些。 柳卉欣搜索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躲藏的敌人。现在娜塔莎中枪,没有时间仔细搜查,也没有必要,柳卉欣迅速回了皮卡。 “怎么样了?” “不太好!腹部和肩头中弹,只是暂时包扎止了血,里面的伤势没法知道,必须尽快送她去医院。”安娜的声音很冷静,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焦虑与恐惧。“你们搭把手,我们先把她抬上车,咱们马上走。” 安娜抬着头和没受伤的右肩,柳卉欣抬着腿,薇达也过来帮忙,一起将重伤的娜塔莎抬上了车。到了车上,薇达放开娜塔莎,跑去将车斗里所有麻袋整齐叠好,让娜塔莎可以躺得舒服一些。 “拜托你看着她,有什么不对就叫我。”将娜塔莎放好,安娜不舍的深深看了一眼,向柳卉欣交代道。又转向薇达道:“趁着没人来,你赶紧离开吧!那张卡的密码是……” “我跟你们一起走!”薇达摇头道。“我不想回贫民窟了,就算有你们给的钱,回去终究还是等死,我要离开这里。” “那好吧!随便你吧!” 安娜也无暇跟她多说,扔下一句话便回了驾驶室打火起车,皮卡以比刚才快得多的速度上了路,风驰电掣般向白驼国首都白金城驶去。 “聪明的选择。” 柳卉欣越来越欣赏薇达这小姑娘了。确实如她所说,她一个孤身女孩,即便有再多的钱,在一座战乱的城市也是很难活得久的。 虽然如今整个白驼国都不太平,但白金城毕竟是首都,比其他地方要好得多。她又刚刚救了娜塔莎,如今只是要求搭个便车,两女当然不可能拒绝。 等到了白金城,即便娜塔莎重伤不治,看在她的面子上,安娜和柳卉欣也必会安置好薇达,不会将她就这样扔下不管。 “我挺欣赏你的聪明劲儿。真的!” 柳卉欣淡淡笑道。薇达却没有交谈的心思,只是担忧的看着娜塔莎。不知怎的,这个贫民窟里的小扒手和娜塔莎这个国际军火贩竟然一见投缘,互相都展现了罕见的真诚与善意,或许真的是缘分吧! 想起与娜塔莎相识以来的重重,柳卉欣也有些唏嘘,没了说话的兴致,垂下头开始检查起武器弹药来。虽然已经离开米腊市,但白驼国全境都不太平,还是有备无患好一些。 “水!” 皮卡在荒凉的道路上疾驰,也不知具体位置,开了大约半小时的样子,娜塔莎竟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开口要水喝。 “你醒了?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娜塔莎刚才只是迷糊的梦呓,听得柳卉欣的话声睁开眼来,微微晃了下脑袋,响起了刚才发生的事,虚弱的道:“我没死?” “现在看来没有。”看她虽然虚弱,但精神还不错,柳卉欣开了个小玩笑。“你感觉怎么样?” “身上中了两枪,全身都没力气,我是不是快死了?” “傻话!你怎么会死?你那两枪不要紧的,安娜已经给你包扎过了,正开车送你去医院呢,到医院缝了针就没事了。”虽然娜塔莎的情况还弄不清楚,但柳卉欣自然要往好处说。 “你可别骗我,我觉得头好晕,全身都没力气。不会,不会……” “别瞎说!都跟你说你没事了,不信你问薇达。” “薇达?她还在?”娜塔莎闻言转动眼珠,这才看到听她们提起自己,凑过来的薇达。 “呵呵!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把我扑倒,我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我应该的。” 小姑娘眼圈红红的,强忍着没流泪,哽咽道。 “真是个好姑娘!”娜塔莎微笑着道完谢,重新转向柳卉欣道:“如果我这回撑不过去……” “都说你没事了,别胡思乱想!” “别打断我,让我说。”娜塔莎却很坚持,柳卉欣动了动嘴唇,还是没再出声。她现在重伤,让她说话转移注意力,保持头脑清醒也挺好。 “如果我撑不过去,你们去白鹰订制了枪之后就回萨拉王国吧!让安娜也跟你一起去,如果我死了,她在白鹰也很危险,不如让她跟着你。 我的钱,还有军火,安娜都知道;足够你拿下萨拉王国当女王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帮我照顾好安娜就好。拜托了!” “得了吧!你的马子你自己照顾,你的钱,你的军火你都自己留着吧!都跟你说了没事的,你偏偏不信。”柳卉欣晒道,说着她拉开驾驶室与车斗之间的玻璃,向安娜大声喊道:“娜塔莎醒了!情况很不错!你别着急。” 安娜转过头来,见娜塔莎果然睁着眼睛看着她,满脸惊喜之色。但她正驾车疾驰,虽然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却也不敢多看,看了一眼便转回头去,专心驾驶。 看到安娜欣喜的样子不似作伪,娜塔莎终于相信自己真的不是回光返照,沉到谷底的心终于重新恢复了些许。但放心之后,却带来了另一个后果,在说了几句话之后,她打了两个哈欠,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娜塔莎现在情况不明,柳卉欣却不想让她就这么睡着。电视上不是常演么,受了重伤的人要让她醒着,万一睡着了可能就醒不来了。 “喂!你别睡!我跟你说!你这次可要好好感谢薇达。当时的情况我都看见了,子弹一直在洒过来,为了救你,她真的是冒了生命的危险的。” “这还用你说?我是知恩不报的人么?我当然会报答她。”娜塔莎佯怒道。“薇达!你有什么心愿么?我一定帮你办到。” “我,我想离开白驼国!” 薇达看了柳卉欣一眼,壮着胆子开口道。 “离开白驼国?” 娜塔莎沉吟道。就在薇达心不住往下沉,以为她要拒绝时,娜塔莎忽然点头道:“这倒不难,但让你去什么地方却要好好打算一下。” “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 “白鹰原本是最好的,可是那只该死的浣熊当总统之后,强制通过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法令,白鹰再不接收任何大食移民了。” 薇达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娜塔莎,祁望她能给自己安排个好点的地方。 “欧洲倒是也可以去,但现在那边闹得也有些不像话,大食移民与原住民的关系有些紧张,而且我的关系送你过去容易,今后却照顾不到。”对于薇达,娜塔莎还真是动了脑筋,希望能给她安排一个好些的未来。 看着她俩的样子,柳卉欣也心有戚戚焉。千好万好,还是自己的国家好。她如今虽然有钱、有朋友、有势力,可还是觉得灵魂回到北宋的华夏时要自在的多。或许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华夏人的根终究还是在华夏吧! “噫!有了!”娜塔莎的声音让柳卉欣回过了神,却见她正含笑看着自己。“去萨拉王国就不错!” “额!” “李在那边有一大块领地,手底下不缺勇猛的战士,但聪明人却少。就一个叶卡捷琳娜,但也没有你这么机灵,你去帮她忙正好。 有李罩着,肯定没人敢欺负你。而且你有事做,李又多了个帮手,正是一举两得。怎么样?我这办法如何?” 最后一句话却是在问柳卉欣。 “去我那确实是个办法,我刚才也跟薇达说过,挺欣赏她的。不过我们还是要问问本人的意见吧?” “我,好的!我会好好做的!” 薇达能有什么意见?对她来说只要能离开这地狱一般额白驼国就可以了,哪里还会挑三拣四? 只不过对柳卉欣“有一大块领地”,手下还有许多“勇猛的战士”的事,薇达倒是感觉颇为惊奇。忍不住偷偷打量柳卉欣,没想到她这样一个看起来也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娇弱女子,竟然就有这样的势力了。 “不用这么紧张,那里的人对外来者很友善,不会有人欺负你的。”见小姑娘有些紧张,柳卉欣笑着安慰道。“对了!早上我们刚遇见你的时候,你们是在打架吧?”柳卉欣随意转了个话题道。 “是的!他们两个仗着人多,一直霸占最好的区域,手艺却不好,根本很少得手。我也不是想要将他们赶走,只是要求一些不好下手的肥羊由我来做。可他们不相信我,最后当然只能用拳头解决。” “呵呵!我看他们都比你强壮啊!你一个打两个,能打赢么?”娜塔莎也来了兴趣,插言问道。 “打架也是要用脑子的,他们只会用笨力气。即使你们没有出现,我跟他们打下去,我也不一定会输。至少有一半,有四成的可能会赢。” “呵呵!四成倒也值得动手了。”娜塔莎笑呵呵的附和道。“可你后来为什么又要分钱给他们呢?” “为了让他们不说出去啊!” 薇达有些奇怪娜塔莎怎么又问这个问题,早上明明解释过的。话出口她才想到了什么,有些惊恐的看向依旧躺在麻袋垫子上,虚弱不堪的娜塔莎,结结巴巴的道:“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说出去那些反对派也不会给奖赏,反而可能抢他们的钱,所以肯定不会说的。” “不用慌!我当你是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些话。”娜塔莎笑了笑。“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不会对自己人下手的。” “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也想到了,而且如果杀了他们,说不定反而会引人注意,起到反效果。所以你看,最后我们还是都接受了你的安排,那确实是当时情境下最好的选择。” 薇达虽然天资聪颖,也经历了很多事,但毕竟还小,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刚才听出娜塔莎话里的杀意,忍不住心中害怕。但她直觉十分敏锐,知道娜塔莎其实对自己很好,否则也不会一直让她感觉亲切。 三人就这样在车斗里不停地谈谈说说,一路聊着,丝毫不觉得时间流逝。娜塔莎也猜出了柳卉欣一直找话题聊天的目的,强打精神跟他们聊天,硬撑着不让自己睡觉。 皮卡到达白金城的时候已经中午了,虽说是首都,也没有战事。但在白金城外,政府军仍然设置了岗哨,严密盘查过往车辆。 车到半路的时候,安娜和柳卉欣就已经脱掉了大食长袍,露出了与本地人不同的装束和容颜,将她们外国人的身份明明白白的显示出来。 虽然不可能得到“洋大人”的超国民待遇,但对于有合法身份的外国人,首都这边的政府军还是要谨慎、友善一些。 第一百八十七章 炎黄子孙 “我们的人在路上被反对派的佣兵打伤了,要马上送去医院。”安娜一面说着,一面将护照递给哨卡过来检查的士兵。 士兵打开护照看了看,大大方方的将里面夹着的二百白鹰元塞进了口袋。然后他将护照还给安娜,走到车斗旁往里扫了一眼,紧接着挥了挥手,让前面的关卡放她们过去。 城里市井萧条,所有店铺全都关门歇业,街上不时能见到烧毁的汽车。偶尔看到几个行人也全都行色匆匆,眉头深皱。显然政府军虽能勉强控制局势,但白金城也绝对算不上太平了。 幸好安娜的车开得很快,而且这车也实在太破了一些,并没有人对她们下手,皮卡一路飞驰,顺利到达了目的地——白金中央医院,这也是白驼国目前唯一一家仍在坚持运营的医院。 “闪开!快闪开!” 虽说仍在勉强坚持,但医院的人手已经非常紧张,没有医务人员出来接车。四人自己找了一架担架车,推着已经意识模糊的娜塔莎往急救室狂奔。 相比起冷清的街道,医院里显得十分拥挤,随处可见头破血流,断手伤脚的伤员,个个表情麻木,眼神呆滞。 “医生!医生!快救救她!她中枪了!” 担架车直接推进了急诊室,安娜与薇达分别以英语和大食语喊道。 急诊室地方不小,但人也很多,四周靠墙的长条椅坐了一圈人,大都表情痛苦,显然都是伤员。急诊室正中央一张担架床上坐了一名被打破头的男子,一个穿着脏污的白大褂,看起来像医生的中年男子正在给他包扎。 听到这边叫喊,医生扔下男子,往这边走了几步,隔着足有一米远,探头过来看了娜塔莎的伤口一眼,摇头道:“她的伤我处理不了,你们赶紧送别出去吧!” “你耍我!?你都还没检查她,怎么就说处理不了了?”安娜闻言大怒,“哗啦”一声就将枪上了膛,薇达连忙将她的话翻译给了医生。 “我只是受过急救训练,真的不会处理这么严重的伤口。”见动了枪,医生手足无措的慌忙解释道。“而且我也不是女医生,她,她……” “你是医生,现在是要救命,还管什么男女?你只受过急救训练?那你们的外科医生呢?你们这么大的医院,难道没有外科医生?” “原来是有的,不过一个月前,跟着他的老师出国去了。也只有我们这些没什么技术,又无处可去的,才留在医院里。” “全部出国了?你们这里总不会只有一个外科医生吧!?”安娜追问道。 “全部出国了,就算不能跟着老师去发达国家的,也都想办法去了邻国。在我们附近这几个国家,外科医生还是很紧缺的。” “你们来晚了一天,如果昨天来,还有外国专家可以做手术,但今天她也回国了。”医生无辜的说道。 “怎么会这样?你知道城里什么地方还有外科医生么?”安娜一边说一边往前走,逼得那医生连连后退。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拿着枪进医院?要打仗去外面打去!”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用英语说道。 从来到急诊室,那医生就唯唯诺诺的,谈话完全被安娜和薇达主导。没想到突然出现的这个女声气场却很足,很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三女转过头来,只见门口站着一名中等身材的东方女子。她穿着一身华夏军常服,大约三十多岁,看肩章上的军衔竟是一名少校。 虽说柳卉欣现在也有上尉的军衔,看起来也就比少校低了一点点。但萨拉王国那种国家统一都没完成的小国军衔,显然无法与华夏的相比。 “对不起!我的同伴现在非常危险,所以才没有控制好情绪,我只是想救我的同伴。” 先前那男医生虽然身材高大,可神情紧张,说话吞吞吐吐,安娜看着他就生气,不免恶声恶气。这位华夏女军官一开始就流露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虽然看起来武力值并不高,却让安娜肃然起敬,说话也彬彬有礼起来。 “秦女士!你不是今天回国吗?怎么又跑来了?”男医生诧异道。 “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女医生微笑答道,说罢又转向安娜道:“你们让让!我看看病人。” “您是医生?”安娜喜出望外,想起刚才那男医生说的外国专家,如果这女军官是位军队的外科医生,娜塔莎就有救了。“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女医生让她们将娜塔莎转移到另一间采光较好的房间,关上房门,揭开包扎仔细查看伤口。 “枪伤?受伤多久了?……” 女医生一边检查,一边问问题,安娜都一一回答了。事到临头,安娜又患得患失起来,忐忑的看着女医生,生怕她说出“没救了”之类的话,那可就真的判了死刑。 “你的紧急包扎很好,不然她撑不到现在。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活下来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但还要开刀后才能最终确定。”见安娜脸色变得有些白,女医生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医生!请您一定要救她!她是个很好的人,而且很有钱,只要您能救活她,我们一定会重重感谢您的!”这时柳卉欣用汉语插言道。 “你这小姑娘!我要是想升官发财,留在国内不就好了,何必到这里来?”女医生摇头道,虽是被误解,但话里的无奈却多于责备。 “对不起!” “没什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也是担心病人。放心吧!我说了会尽力,就一定会做到的。”女医生倒是不以为忤,反倒安慰起柳卉欣来。说罢又用英语对三女道:“医院的护士都没来,我一个人可做不了手术。姑娘们!你们都要帮忙!抓紧时间,我们赶紧换衣服。” 医院原本就条件简陋,如今停水停电,又没了管理者,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无菌手术室是不用指望了,她们先在秦大夫指挥下把娜塔莎放到靠窗的手术床上,又放上屏风当做反光板。然后四人迅速去换好手术服,又用消毒水洗了手,将手术器械摆放好,术前准备就算是做好了。 “伤员失血很多,手术需要输血,她是什么血型?” “是a型。” “你们谁是a型?” “我!我也是a型。” “还有吗?” “我是ab型。” “我是o型,也可以用。” “好!我也是a型,先用我们两个a型的。如果不够,再抽o型的。” “大夫!您还要做手术,我的抽两份吧!” “别胡闹!抽血多了也很危险的,我可不想救活了她又要给你急救。我是大夫我有分寸,你们照做就行。这个手术不复杂,抽点血没问题。” …… “现在我要给她麻醉,你们注意她的身体状况,有任何异常都要通知我。” …… “好!现在开始手术!剪刀!” “纱布!” “手术刀!” “止血钳!” “擦汗!” …… 手术紧张的进行着,四人神经都绷得紧紧地,丝毫不觉时间流逝。 腹部的枪伤终于处理完毕,刚刚切开肩头的弹孔,手术室的门突然被“哗啦”一声推开,一个男子的声音用汉语叫道: “秦大夫!您在里面吗?” “在!” “我们要出发去机场了!再晚天就要黑了!” “你们先去!我做完手术就来!” “可是……” “就这样!出去吧!” 秦大夫不由商榷的说道,男子知她脾气,只得长叹一声关上门出去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顺利结束,秦大夫任由安娜帮自己擦汗,浑身几近虚脱。她长舒了一口气,微笑道:“手术很成功!她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但暂时还不能移动,等麻药过去她醒过来就可以转移了。” “太谢谢您了,大夫!” “谢谢您!”薇达说着将娜塔莎给她的那张银行卡塞到秦大夫手里。“密码……” “这小姑娘!这个我不能要!好了我要走了,你们好好照顾病人吧!”秦大夫不由分说的将卡塞还给薇达,转身匆匆向外走去。 “秦大夫!我送您!” 柳卉欣说着跟了上去,帮着秦大夫将手术服脱掉,连同她自己的一起扔到门旁的矮桌上。 “秦大夫!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您又这么高风亮节,要不我送您一面锦旗吧!呀!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呵呵!大家都是华夏儿女,不必这么客气。我叫秦云,云朵的云。你的心意我领了,锦旗什么的就不必了。医者仁心嘛,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没什么好感谢的。” “您说得太好了,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 ……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出了医院。秦大夫走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小汽车旁打开车门。 “秦大夫!我给您开车吧!天都快黑了,您又这么疲劳,让您一个人开车我实在不放心。”柳卉欣上前扶住车门道。 “你驾照还没考到吧?行了!回去照顾你的朋友吧!载着你这么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我才怕危险呢!到时遇到坏人我还得保护你。” “额!”被轻视了。柳卉欣想说其实自己很能打,但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实在是缺乏说服力,只能叮嘱道:“那您千万注意安全!” 目送着秦大夫的轿车走远,柳卉欣才转身回了病房。 娜塔莎还没醒,但呼吸很平稳,即便是外行业能看出手术很成功。虽然她很倒霉的被ak打中了两枪,但幸运的是两枪都是穿透伤,子弹没有发生分裂、翻滚,造成难以处理的创伤。 两个小时后娜塔莎就醒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可见手术真的非常成功。但白金城现在的医疗条件实在太差,要什么没什么。娜塔莎毕竟身负重伤,伤情随时可能发生变化,还是马上回到白鹰的医院医疗条件要好一些。 几人支付了几百美元给医院方面,算是借用手术室的租金和药费。然后又买了一副担架和被褥,直接将娜塔莎抬上了皮卡车后斗。几人顾不得一天水米未进,又马不停蹄的往机场赶。 “救命啊!救命!” 车到半途,柳卉欣听到风中传来女子的呼救声,听起来有些耳熟。扭头循声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赶紧伸手猛拍驾驶室车壁。 “停车!快停车!” 不远处的路边,被四五名大食本地暴徒围住打砸的,不正是秦大夫那辆轿车么?难怪刚才听声音觉得耳熟。 秦云先是献了血,紧接着又做了一台大手术,午饭也没有吃,虽然装作无事,其实状态并不好。她之所以拒绝柳卉欣的护送,实在是柳卉欣的长相看起来太小了一些,很难给人信心。如果当时提出护送的是安娜,可能她就答应下来了。 驾车驶出一小段,秦云就感觉头很晕,但想到去了机场就可以好好休息了,所以坚持着往前开。没想到越开情况越糟,到后来不但头晕目眩,全身无力,还冒起虚汗来,感觉随时可能晕倒。她不敢再开,赶紧将车停到路边。本来只准备坐一会儿恢复下精力,谁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却发现几名大食男子正拿着木棍、石块、玻璃瓶等,对着她的车打砸呢!秦云虽是军人,可只是军医,武力值是半点没有的。手忙脚乱的想要发动汽车,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只好大声呼救。 幸得好人有好报,柳卉欣她们正好也要赶去机场,走的同一条路,正巧经过这里,听到了她的呼喊。 “住手!快走开!” 因为车上有伤员,安娜并没有急刹车,皮卡缓缓减速停下。柳卉欣不待车完全停稳,就纵身跳下了车斗,朝那边的暴徒高声叫道。 但她这么个娇小柔嫩的女子,哪里有什么威慑力?几名暴徒见了不但不走开,反而放弃了秦云,摩拳擦掌的往柳卉欣这边快步走来。 大食女子日常都是将整个身子遮得严严实实,连显露半点身体曲线都不行。虽然现代是信息时代,这些人也都多少看过一些外国女子的图片视频之类,但那些媒体上看与见到真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虽然柳卉欣在华夏只能算是六七分的样子,可她皮肤很好,水润晶莹的,再加上这身“外国人”特有的装扮,却让她在这些大食男子眼中显得分外撩人。 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这里是白金城内,打砸抢或者高声叫骂都可以,但开枪恐怕就会引来政府军士兵了。因此柳卉欣并没有拔枪,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向五名暴徒迎面走去。 薇达看着双方“强弱悬殊”的体型,暗暗着急,跳下车便想下去帮忙。在她看来,柳卉欣这样柔弱斯文的长相,肯定是从小在象牙塔长大,虽然比她大几岁,恐怕打架还不如她呢。 已经站在车旁的安娜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往前跑的薇达,笑道:“别慌!没事的!我们看着就好。” “这,可是……” 薇达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终于确定安娜确实没有过去帮忙的意思,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总算没那么慌了。 “呯呯!” 柳卉欣飞身而起,一个连环踢,重重踢在当先一名拿着木棍的暴徒脖颈和头部,顿时就将他踢晕过去,“嘭”一声扑倒在地。 这种纵身飞踢,姿势美观,十分好看,很受武打片的喜爱。但其实在搏击上跟自杀差不多,遇到实力相当的对手,甚至稍微差点的对手,就可能被一招击倒。 但这些暴徒里哪会有什么高手?柳卉欣根本就是在玩,打得极近花俏之能事,仿佛穿花蝴蝶一般在几名暴徒间穿梭。 “呯呯呯呯呯!” 柳卉欣一顿乱圈,将一名暴徒打得眼冒金星,这是致敬一代大师叶问的咏春拳。 然后夺命剪刀脚接双峰贯耳,又一名暴徒失去反抗能力。 接着她身子一侧,闪过一名暴徒砸来的酒瓶,一把将对方的头抓过来,在双手间揉来揉去,三两下也给她弄晕过去,这却是在致敬太极推手。 最后一名暴徒见柳卉欣如此生猛,将手里石块往她一扔就想跑。柳卉欣哪能让他跑掉?脚步一错就闪开了石块,再跨出两步就在速度冲起来之前截住了他,一个扫腿暴徒凌空飞出一米多远,摔了个狗啃泥。 柳卉欣懒得跟他啰嗦,向前一步直接一个断子绝孙脚,那暴徒惨叫一声,疼得晕了过去。 “秦大夫!您没事吧?” 秦云和后边的薇达都看傻了,直到柳卉欣走到车前敲响车窗才回过神来。 “没事没事!” 秦云连忙摇头,推了几下车门发现推不开,才有些苦恼的道:“车门打不开了!” “被那些家伙砸变形了,车子还能发动么?” 秦云连忙试了几下,仍然发动不了,估计不知被刚才那通打砸给弄坏了什么地方。 “下车吧!我们送您去机场,正好我们也要过去。” 柳卉欣说着便去拉其他几个车门,不料都打不开,变形的还挺严重。 “嘭嘭嘭!” 这时安娜走了过来,操起手里的ak步枪,用枪托猛力朝副驾驶那边的车窗砸去,几下将车窗砸破,清理了窗边残留的碎玻璃,将秦云直接从车窗拉了出来。 皮卡重新开动起来,虽然路上又遇到了几个暴徒往车上扔石块,但好在没有砸到人,一行五人有惊无险的到达了机场。 进到航站楼机场大厅,大厅一角一副巨大的红色横幅十分显眼,上面写着几个汉字:祖国接你回家! 大厅中人很多,几乎全都是外国人,有南亚人、白人、黑人各个国家都有,所有人无一例外的脸上充满了恐慌和茫然的表情,人人都想尽快离开这个正全面陷入暴力和战争的国家。 可机场的航班显示牌早已失灵,只有一些工作人员拿着喇叭不停地以各种语言告诉这些焦急的旅客,机场的所有航班都已经取消,短时间内没有恢复的可能,请旅客们先离开机场,回到各自的住处耐心等待。 可没有人愿意离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奇迹的发生,期盼着下一刻会有航班带着自己脱离苦海。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这时挂着横幅那一处大厅角落传来了熟悉的旋律,柳卉欣险些和过去每一次升旗仪式一样,跟着唱和起来。 或许是为了避免刺激大厅里其他国家的乘客,虽然是几百人的合唱,但歌声并不高亢而是低沉而深情。 “我要走了!我的华夏同胞们都在那边呢!”秦云微笑道。接着单独转向柳卉欣,用汉语道:“小柳也跟我一起走吧!” “不了!我是华裔白鹰人,不是华夏国的公民。”柳卉欣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跟着一起过去的渴望,摇了摇头道。虽早就打定主意此生不再回华夏,可真到说出这句话时,她的眼眶还是忍不住有些发热。 “都是炎黄子孙嘛!分什么这国那国?你跟我过去,他们一定不会拒绝你上机的。” “是啊!都是炎黄子孙,我们祖国真的强大了。”柳卉欣终于没忍住,感慨了一句。 “是啊!走吧!等到了华夏你再转机去白鹰就方便多了,等在这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航班。白鹰国虽然也一定会撤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呵呵!不了!我还是跟我的朋友们在一起,娜塔莎受了伤,需要人照顾。”柳卉欣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了秦云的好意。她总不能说:没关系,我们私人飞机马上就来了。那样不但过于高调,也不免有炫耀之意,不是朋友之道。 “秦大夫您快走吧!他们唱国歌肯定是飞机已经到了,您可别耽搁了。别担心我,别忘了我可是很厉害的。”说着柳卉欣握拳比了个功夫的动作。 “呵呵!我倒是一时给忘了,那就再见了!祝你们一路平安!” “您也是!祝您一路顺风!”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愿作华夏人 “别不开心了!或许过段时间,马家的势力垮台了,你就可以回去了。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正当防卫罢了。” “是啊!希望有那么一天吧!”说完柳卉欣才反应过来什么,笑道:“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是啊!都写在脸上了。”安娜笑道。“其实我不大能体会你这种爱国情怀。我家祖上是白俄,二战结束后祖爷爷被史达林杀害了,我爷爷是躲在一处废弃的厂房里才躲过一劫。 我们家这三代,包括我在内都一直在各个国家流浪,偷抢拐骗什么都做,到我后来做佣兵,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做的职业。 娜塔莎也差不多,只不过她们家离开的比较早,战前就去了白鹰,逃过了史达林的大清洗。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毛熊不是我们的祖国,白鹰也不是。我想我们活着的目标,就是为了钱。” “呵呵!人活着可不就是为了钱么?” “不!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爱你的国家。你知道吗?虽然我是白鹰籍毛熊人,可若要我选择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国家的话,我一定会选华夏。 能培养出你这样杰出的人,还有秦医生这样善良的人,华夏真的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国家。 如果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祖国,我一定会选华夏。如果我是华夏人,我想我也会和你一样的爱国的。”安娜认真的道。 “哈!说得跟真的似的。我过去还以为你是老实人,没想到你这么会恭维人。”见气氛有些凝重,柳卉欣打趣道。 “我当然是老实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安娜却认真上了。 “真的?那现在努力也不晚哦!虽然华夏的国籍不容易取得,但华夏从古到今都有很强的包容性。华夏民族本来就是个文化概念,而不是血缘概念。 一千多年前,就有华夏的大学者说过一句话: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意思就是,只要你心里认同华夏的文明和价值观,你就是一个华夏人,所有人都会认同你华夏人的身份。 所以,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努力,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哦!” “嗯!我们一起努力!” 安娜一本正经,非常认真的道。弄得柳卉欣都不知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演得太像了。不过想起自己的事,那可不是努力能解决的,只要马家这个庞然大物不倒,她恐怕真的就要老死海外了。 …… 四人都饿了一天了,上了飞机就开始大吃起来。除了娜塔莎刚做完手术吃不了东西,其他三个女人几乎把飞机上的存粮和酒水一扫而空。 劳累了一天一夜,几人也都很累了,吃饱喝足后,很快就在宽大的飞机座椅上睡了过去。 柳卉欣前两次飞往白鹰,都因为意外而失败,弄得她都有些心理阴影了。好在这次终于没有再出任何意外,飞机在凌晨正式飞抵白鹰国。先在东岸的一座小城市加油,然后立即起飞飞往西部。 当第二天清晨赵楫从睡梦中醒来时,飞机已经降落在白鹰西北部城市波特兰的机场上。波特兰被称为玫瑰之城,据说是世界上最适合玫瑰生长的地方,让这座城市仿佛都带上了几分浪漫的色彩。 飞机落地第一件事,当然是将娜塔莎送到医院救治。娜塔莎从小便是在波特兰长大,后来成了军火商人虽然满世界乱飞,但幼年时与父母一起居住的房子还一直保留着,有空的时候也会回来住上几天。 波特兰对于娜塔莎来说,相当于她的大本营。因此虽然其他城市的医疗条件可能更好,但她一定要回到波特兰来才放心。 好在秦军医的手术做得很好,在飞机上一整夜情况并没有恶化,下机后立即送往医院进行抗感染治疗。经这边的医生复查,娜塔莎的情况非常平稳,只需住院一星期左右便可以回家调养了。 虽然在飞机上睡了半晚上,但几人还是觉得没精神。安顿好娜塔莎,几人顾不得游览这座玫瑰之城,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又在医院附近的旅馆开了房间,又一次呼呼大睡起来。 赵楫的灵魂虽然才刚刚来到现代,在宋代那边已经睡足了,但身体上的疲劳却是没法一下子就恢复的,因此仍然觉得很困。顾不得计较柳卉欣多“偷”了一天时间,倒在床上很快又睡了过去。 柳卉欣倒是过得颇为惬意,困意都留给赵楫,自己在宋朝没有污染的江南山水间徜徉了一整天,紧张的精神得到了完全的放松。等到又一觉醒来,一行人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又可以精力充沛的出发去干该干的正事了。 照例去医院看望了娜塔莎,安娜驾车载着三女一路驶往郊区,在一处被玫瑰花圃环绕的湖畔别墅前停了下来。 别墅外边是一片片的玫瑰花海,红、黄、蓝、白……多姿多彩,芬芳怡人。除了别墅的主建筑之外,后面和侧面在花园中还有许多塑钢大棚,也不知是车库还是温室。 “哇!这里好漂亮!安娜!这是你的家么?” 薇达从小没出过国,从没见过这样到处都是美丽花朵的地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好奇的问道。 虽说因为她大食人的身份,难以给她搞到白鹰公民的身份,但弄个假身份再办个旅游签证是可以办到的。飞机到达的当天安娜就安排人去办了,只隔了一天,薇达就可以自己四处溜达,再不怕被警察盘查遣返了。 “呵呵!我还没买房子呢!给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在这附近买一栋屋子了。”安娜笑道。 柳卉欣虽然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可看到这满眼的玫瑰又不确信起来。安娜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神秘的笑了笑,当先在前边带路。领着三人沿着花圃间的小径忽左忽右,直接来到了主屋旁的一座棚子前。 推开棚子,一股机油味扑鼻而来,跟着安娜走入其中,只见棚子正中是一台车床,地上到处都是被切削下来的废金属,与外边四处花香的自然气息大异其趣。 “喂!你们是谁?怎么自己进来了?别乱碰东西!” 柳卉欣正专注的大量那台机床,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墙角传来。柳卉欣循声看去,却没见到人。目光仔细搜寻了一会儿,才发现那边有个带喇叭的微型摄像头,难怪看不到人。 安娜走过去站在摄像头下面,挥手笑道: “嘿!娜奥米!好久不见!” “安娜!?你等等,我马上就过来!” 不多时棚门被猛地拉开,一团红影冲了进来,猛地扑到了安娜身上,安娜连退了好几步才重新站好,险些被扑倒在地。这时众人才看清,那道红影却是一位全身红衣的红发女子,显然就是刚才喇叭里说话的那位娜奥米了。 娜奥米身材高挑,与安娜相仿,但与肤白腿长,如同精致的芭比娃娃的安娜不同,娜奥米大眼大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还有几粒雀斑,虽也算得上美女,却是那种充满野性的粗犷的美。但看外表的话,倒是比安娜更像个佣兵。 “这次在我这儿多住几天吧!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这么大个房子就我一个人住,无聊死了。”娜奥米在安娜左右脸颊各吻了一下,撒娇的说道。 “呵呵!这回可不行!娜塔莎受伤住院了,我得去陪她。不过等她出院了,我倒是可以跟她一起来住一段时间。” “哼!那个奸商!我才懒得理她。” 虽然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娜奥米却如同少女般娇憨,皱着鼻子佯嗔道。 “呵呵!好女孩要有同情心!何况‘那个奸商’可是给你送订单来了。” “订单?”娜奥米疑惑道,揽着安娜的肩转过身来,好像才刚刚发现柳卉欣三人一般。“姑娘们!欢迎来到印第安纳波利斯枪械工坊,你们是要定制手袋手枪么?额!你们到持枪年龄了么?” 柳卉欣天生面嫩,叶卡捷琳娜本就只有十六岁,薇达更小,只有十五岁不到。不论再怎么高估三人的年纪,显然还是达不到白鹰国法律规定的合法持枪年龄的。 “我来介绍一下!”安娜挣了一下,但娜奥米抱得很用力,没能挣脱。安娜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由得她。“这位是世界上最好的手工枪械师,娜奥米?尼森。娜奥米,这是我的好朋友克莉丝汀?李上尉,另外这两位都是她的朋友。她们可不是来订女孩的手袋手枪,而是要真正的武器。” “上尉?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看起来真年轻。” “事实上我确实不老,我今年刚满18岁。”柳卉欣耸肩道。 “李是萨拉王国的军官,指挥一支军队驻扎在南部边境地区。她那里不怎么太平,所以想给自己和助手买几支好枪。”安娜解释道。“李是真正的好朋友,这次如果不是李连夜杀进重围相救,我和娜塔莎多半就回不来了。我可跟李说了,你一定能做出世界上最好的,独一无二的,专属于她的好枪。” “放心吧!既然是安娜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全力做出最好的作品的。”娜奥米保证道,脸上的表情却颇有些满不在乎。 “你可别小看了李。”作为老朋友,安娜一眼就看出了娜奥米的口是心非。“你还记得上次我中枪的事么?那次我其实是被狙击手打穿了腿,当成了诱饵,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是李不顾生命危险,以自己做诱饵引诱狙击手开枪,然后开枪击毙了敌人。 还有这一次,我跟娜塔莎被半个城市的反政府武装追杀。连雇佣的图阿雷格人都临阵脱逃了,是李深夜跳伞下来,穿过了整座城市,带着我们杀了出来。” “哇喔!”娜奥米仿佛看见金币的守财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柳卉欣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英勇,抱歉!刚才我真的没看出来,实在是你的长相太具有迷惑性了,就像安娜一样,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你们是这样了不起的铁血战士。不像娜塔莎那家伙,一看就是个只知享乐的腹黑商人。” 说到娜塔莎,娜奥米总不忘损上两句,显然对她怨念极深。不过对安娜,娜奥米却非常喜欢,甚至是依恋。 “放心吧!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的作品被人当做女孩子的玩具,既然你是真正的战士,我一定会用心做出最好的枪的。我一直以为安娜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女英雄,没想到还能见到她佩服的女人,更想不到你竟然会这样年轻。” 手艺好的匠人难免都有些怪癖,娜奥米也是如此,执着于制造真正的杀人武器,便是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怪癖。 人类都有自我实现的渴望,作为一名手艺精湛的枪匠,娜奥米当然渴望自己能够做出杰出的作品,渴望能得到使用者的认可和喜爱。 不同于首饰、家具、电器这些产品,枪械是杀人的武器,虽然也可以用作体育运动或者打猎。但娜奥米执着的认为,只有在战士手里,用来在真正的战场上杀敌,枪械才算是真正派上了用场。 作为年轻美丽的女子,娜奥米在同行里不免受到排挤。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女人根本做不了枪,那些东西不过是女孩的芭比娃娃罢了。 所以一开始,她以为柳卉欣她们只是听说了有这么家工坊,觉得好玩才来买枪,态度不免有些敷衍。 其实这毛病都是有钱之后惯出来的,想当初她老爹车祸过世后,所有客户都取消了订单,逼得娜奥米差点把房子卖了。 幸好阴差阳错的认识了娜塔莎,虽然娜塔莎一开始用白菜价买了她不少好枪,穷凶极恶的榨取剩余价值,可谁让她只会做枪,别的什么也不会呢?至少因为有了这些订单,她可以不必卖掉房子,还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 不过娜塔莎也知道,只有双赢的买卖才能长久。一段时间之后,便给出了相对公道的采购价格。虽然她做二道贩子赚的肯定更多,但不管怎样,能以相对公道的价格照顾生意,而不是敲骨吸髓,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所以虽然表面上娜奥米对娜塔莎这个奸商深恶痛绝,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很感激的,只是不肯表现出来罢了。 因为有了娜塔莎持续不断地订单,娜奥米不但能不断精进技艺,也有钱修缮装修家里的房子,可以请园丁将花园打理得花团锦簇,傲气与脾气也渐渐大了起来。若是当初落魄之时,有人来找她做枪,她哪会在乎人家是拿来当装饰品还是拿去杀人。也就是现今身家丰厚了,通过娜塔莎的推广营销,她做出的枪也小有口碑了,才有了挑挑拣拣的资格。 好在柳卉欣正是她最欣赏的那种战斗英雄,事情的发展总算是皆大欢喜。 “让我来猜一猜,娜塔莎专门让你来找我做枪,安娜又说你干掉了狙击手,你一定也是一位狙击手对么?” “我也不太清楚,事实上我从没用过狙击步枪,对枪械也不太了解,我只是天生枪法比较好而已。” “那就是天生的神枪手了,这种人虽然少见,但也常听人说起。” “应该是吧!事实上今年以前我还从没碰过真枪。从狙击手枪下救安娜的那晚上,是我第一次用枪。后来基本是有什么用什么,不过狙击步枪从没用过。” “那你用得最多的是什么枪呢?射击习惯是怎样的?” “用得最多的当然是akm了,毕竟是在非洲嘛,那枪最容易弄到。但我还是比较喜欢精准度比较高的枪,上次缴获的一支李?恩菲尔德我就非常喜欢,可惜那枪太老了,枪况实在是糟糕。” “这么说来你的打法还是狙击手,或者精确射手?”娜奥米沉吟道。 “李的潜伏能力很强,完全可以胜任狙击手的位置。但她瞄准速度也很快,可以快速精准射击,我想定位为精确射手更好一些。”这时安娜插言道。她算是柳卉欣军事上的老师,在场的人里这方面她又是懂得最多的,说的话自然更令人信服。 “嗯!射速快,枪法好!那就是需要半自动的精确射击步枪了,我知道了,跟我来吧!”说着,娜奥米当先向外走去。 “去干什么?”柳卉欣奇道,这就问完了?可她还完全没想好要什么枪呢! “去试枪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什么枪适合你?只有亲眼看了你用各种枪械射击的情况,我才好决定做什么枪给你啊!” “啊!哦!好的!”原来是这样啊!还真是露怯了。 作为专业的枪械工坊,娜奥米的“印第安纳波利斯”工坊有自己的靶场,就在别墅后面不远的地方。 娜奥米先带着她们到枪库中搬了一堆半自动步枪和枪弹出来,一起去到靶场,让柳卉欣一枝枝的试射。 “这支是aug步枪的运动型,奥地利出产,精度不错,你可以先试一下射击100米靶。” “哗啦!” 娜奥米话音刚落,柳卉欣一拉枪栓,做好了射击准备。 “呯!呯!呯!呯!呯!” 柳卉欣以极快的速度连开五枪。如此近的距离,又是使用的精选步枪,五发子弹毫无例外的全中靶心。 娜奥米举着望远镜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对柳卉欣的实力有了直观的认识。 “我们还是从300米靶开始吧!” 娜奥米指了指旁边的300米靶射击位。 “呯!呯!呯!呯!呯!” 还是同一把枪,还是连开五枪,但这次的射速不可避免的慢了一些。毕竟远了一些,枪口轻微的移动就会造成子弹较大的偏移,所以必须多用一些时间抵消掉后坐力,让枪口和自身的肌肉重新回到原位。 但在其他人看来,柳卉欣这次射击依旧非常快,而且所有子弹再一次命中靶心。 “我们换500米靶吧!” 500米算是步枪的远距靶了,精度差一些的步枪,比如ak枪族,即使瞄准了,子弹也会自己发生偏转,无法命中目标。 aug的原型也是突击步枪,运动型改成了半自动,精度也增加了一些,这才能胜任这个距离的射击任务。aug没有机械瞄具,自带1:1的平光光学瞄准具,500米外的目标,看起来只是一个小点。 娜奥米拿了一个四倍光学瞄具,装好之后又用了几发子弹校准好,然后才递回给柳卉欣。 使用光学瞄准具射击,更多的是考验射手的射击技术和经验,若是过去的柳卉欣,这次恐怕就要出丑了。好在这一个多月,安娜对她和叶卡捷琳娜尽心尽力的教授了大量军事技能,其中也包括正确的射击姿势。现在的柳卉欣再不是过去那个只凭野路子的军事小白了。 透过四倍光瞄,500米外的枪靶清晰可见,柳卉欣感受了一下风向和风力,将靶心套入瞄准镜。然后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轻轻扣动了扳机。 长时间的武术训练,让柳卉欣对全身的每一丝肌肉,都有比普通人强得多的控制力。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全身的肌肉都静止了一下,不是僵硬,而是仿佛时间停止一般,完全停止了活动。 “呯!” 子弹呼啸而出,飞掠500米的距离,准确命中靶心。 首发命中! 娜奥米举着望远镜,看着500米外的枪靶,完全的呆掉了。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啊!竟然这样也可以首发命中! 打500米外的枪靶,军队里一般都是采用卧姿射击,趴在地上尽量减少枪支的抖动,才能确保较高的命中率。即便是有个别厉害的牛人,也是采用跪姿射击,将手支在大腿上以保持稳定。 然而柳卉欣就这样站得笔直的,以站姿开枪了。 娜奥米原本以为这枪一定会脱靶的,却没想到一秒多后,靶心上竟然多了一个小孔。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她用的根本不是什么狙击步枪,甚至运动步枪都不是,只是一支突击步枪的精准版而已。这已经不能用枪法好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妖孽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试枪 “呯~呯~呯~呯~!” 柳卉欣开完了剩下的四枪,看着靶子上散布在靶心四周的弹孔,柳卉欣皱着眉头很不满意。 500米,已经是aug步枪的极限射程。5.56mm步枪弹因为小口径的原因,飞行中动能下降得比较快,通常300米外就难以精确射击,500米已经非常勉强。 因此虽然柳卉欣的射击没有任何问题,但已经无法控制子弹全部命中靶心了。 “看来没必要再试5.56mm口径的枪了,只有使用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枪,才能更好的发挥你的射术优势。” 娜奥米说着将摆在一旁的5.56mm步枪全都挑了出来,剩下的其实就只有7.62mm口径了。再大的,比如12.7mm口径,要么是车载重机枪,要么是反器材狙击步枪,但已经不再适合半自动射击。也就是7.62mm左右的口径,能够平衡威力、射程、精度各方面的需要,成为各国半自动精确射击步枪的首选口径。 “先试试这支德拉贡诺夫svd吧!枪管和零件我都增加了加工精度,枪弹也是专用的运动比赛弹,精度提升了很多,你试试就知道了。”娜奥米说着递过来一支枪身修长的步枪。 “刚才你说喜欢李。恩菲尔德步枪,但那是栓动步枪,不太适合快速精确射击。虽然二战时有半自动的改装型,但那把枪流传太少,我这里没有。我这里只有狙击型的‘强制者’,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试试。” “呃!其实用了刚才那支aug之后,我已经觉得李.恩菲尔德没有那么好了。”柳卉欣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先前的见识浅薄。 对于充斥着从未保养过的ak步枪的非洲战场,只要能放心使用不炸膛的,都能叫做好枪。偶然得到一支李.恩菲尔德,虽是一百多年前的枪型了,但矮子里面拔高子,依然让柳卉欣觉得惊艳无比。 但跟刚才那支精选aug比起来,李.恩菲尔德这支步枪中的常青树就相形见绌了。不论是从弹仓容量、射击速度、射击精度以及射击的舒适度来说,aug都完全胜出。 “呵呵!先试枪吧!这支svd在毛熊军入侵阿富汗的战争中,为了应对游击队的李.恩菲尔德步枪曾经大量装备。优点是重量轻、可靠性好、射速快;缺点嘛,精度稍微差了一些。” “呯!” 说再多都是空的,枪好不好还是要实际用了才知道。枪上的光瞄是早就校准好了的,柳卉欣抬起枪瞄准了一会儿,果断扣动了扳机。 7.62mm枪弹的稳定性确实比5.56mm强得多,svd里装填的是狙击专用弹,精度又进一步提高,枪弹毫不意外的命中了靶心。 “呯~呯~呯~呯~!” 与刚才使用aug时的节奏差不多,柳卉欣在30秒内完成了全部五次射击,对于远距离射击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快的射速了。 柳卉欣透过瞄准镜观察了一下,8倍瞄准镜下枪靶清晰可见,只见靶心附近被打烂,五发子弹虽然没有全部命中靶心一点,但散布范围只比乒乓球大了些许,完全可以接受。 “接下来咱们打800米,不,直接打1000米吧!” 作为一名枪匠,娜奥米对枪是很熟悉的,这里所有枪她都试射过。这支svd因为重量轻、性能可靠,比较适合女性,所以她经常使用。 但会做枪却不代表枪用得好,安娜说娜奥米是世界上最好的枪匠,虽然有一些主观,但她的技术确实出类拔萃。但在射击上,她的天分就很一般了。 以这支svd为例,站姿射击是绝不考虑的,在射击50或者100米靶,她会采用跪姿射击。300米靶如果想不脱靶,就只能采用卧姿并安装三脚架来保证枪身稳定。至于500米,她很有自知之明的从未尝试过。 然而同一支枪,拿在柳卉欣手上,却打出了完全不同的成绩。更可怕的是,柳卉欣是采用的站姿速射。这种射术,娜奥米过去连做梦都没敢想过。 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维持着一代造枪大师的形象,其实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跳过原本计划好的800米靶,直接打1000米。 要知道1000米,音速都需要3秒左右,子弹也需要1秒左右,对于步枪来说,这已经是非常远的距离。虽然世界上最远的狙击记录是两千多米,但那都是大口径狙击步枪打出来的。对于半自动的精确射击步枪来说,1000米已经是极限了,至少对于市面上能买到的枪来说是这样。 柳卉欣倒是无所谓,让打什么就打什么。 她过去经历的战斗大都是在百米距离之内,用什么枪感觉其实都没差。但对于更精确的枪,她当然还是需要的。谁能保证以后的战斗仍然在这么近的距离进行? 而且她从来走的都是精确射击的路线,即便使用机枪也都是单发射击为主,正适合使用威力大,精准高的半自动步枪。 “呯!” 在瞄准了几秒钟之后,柳卉欣开了第一枪。 1000米外的全身靶,在8倍光瞄里面看起来只有火柴盒那么大。柳卉欣放下枪,看向拿着望远镜观察的安娜和娜奥米。 “脱靶了!” 安娜摇了摇头将望远镜递给她道。 柳卉欣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果然枪靶上空空如也,一个弹孔都没有。她倒是不气馁,这么远的目标她从没试过,打不中就打不中吧,还不知道是她的原因还是枪的原因呢。 “换成16倍光瞄吧!”安娜想了想道。“射击500米外的目标最好采用卧姿,或者依托地形,用三脚架帮助稳定枪身。你装上这些再试一下吧!” 对于柳卉欣的脱靶,娜奥米稍稍有些失望。虽然站姿用8倍光瞄的svd射击千米外目标,这几点对于一般人来说只要沾上一个就不可能做到。但对于屡屡给她惊喜的柳卉欣,她还是报了一丝丝期待的。但显然人力有时而穷,柳卉欣再厉害也还是人,这种超出人类能力的事仍旧无法办到。 娜奥米接过枪迅速装上了三脚架和16倍瞄具,递给柳卉欣道:“光瞄没有校准,我的枪法太差,校准效率低,我教你如何校准吧!” 枪械的瞄准具都是需要校准的,光学瞄准镜每次安装都会有一些误差,所以每次拆卸重装都需要重新校准。没有校准的光学瞄准镜是没有办法使用的,子弹的落点很可能与你瞄准的目标相差几米甚至十几米。那种装上瞄准镜直接射击,还打得倍儿准的事情,只可能出现在影视剧里。 娜奥米举起望远镜找了一会儿,指着前面某处道:“大概200米外有一颗石头,看见了么?” “看见了!” “现在瞄准它开枪!” “呯!” 子弹射在大约半米外的地面上。 “现在开始校准,拧这里……” “呯!”“呯!” 按照娜奥米教给的办法,柳卉欣每开一枪就伸手微调一下瞄准镜,开到第三枪时,子弹将那块石头打得粉碎。 “额!是我考虑不周,你要射一千米外的目标,这个精度可能不够。你还是去那边的枪靶再校准一下吧!” 其实娜奥米平时校准枪瞄也都是对着枪靶校准的,这次图省事用了战场上临时校准的法子,等石块被打飞才突然想到不妥,连忙补救道。 柳卉欣从善如流,回到先前的300米靶,又开了好几枪。直到每一发子弹都能准确命中瞄准的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提起枪走了回来。 这时柳卉欣枪里的子弹已经用完了,娜奥米递上一个弹夹道:“用这个吧!” “这是?” 柳卉欣敏锐的发现这种子弹的弹头与先前使用的子弹稍有区别。 “毛熊国有一种专用的狙击子弹,专供本国特种部队使用,从不出口。这个是我自己研发的子弹,比那个只强不弱。”娜奥米得意的道。 能比毛熊国设计的专用子弹更强,柳卉欣开始相信娜奥米真的是很厉害的枪匠了。 即使使用了16倍光瞄,也只能勉强看清千米外的枪靶,柳卉欣趴到地上,将枪架好,瞄准之后扣动了扳机。 “呯~呯~呯~呯~呯!” 柳卉欣依然只开了五枪,两枪上靶,其他子弹依旧脱靶了。 这确实不是射击技术的问题了,实在是这把枪的精度根本达不到射击千米目标的要求。事实上能有两发子弹上靶,娜奥米已经十分满意了,这说明她的狙击子弹确实可以大幅提高射击精度。若是使用先前的普通狙击枪弹,估计能有一发上靶就不错了,就算全部脱靶也很正常。 “试试其他枪吧!这次打800米靶。” 对于半自动步枪来说1000米还是太远了些,先前只是想弄清柳卉欣的极限,现在大致有数之后,还是打800米靶更方便看出她与没把枪的契合度来。 m14民用型、m25、m110紧凑型、g43……甚至m1加兰德,这里的枪种类非常齐全,而且都保养得很好,每一支都比柳卉欣过去用过的任何一支枪更好。可以说她只要随意捡一支回去,就能让自己的战斗力提升一大截,这让她对传说中的量身定制更加期待起来。 这次娜奥米只是报出每一支枪的型号,简单介绍几句每支枪的特点,除此之外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需要测试的步枪一支支递给柳卉欣。 靶场上响起了有节奏的枪声,柳卉欣每支都打上几枪,让娜奥米观察她与每支枪的契合度和记录每支枪取得的成绩,她自己也用心体会使用每一支步枪的感觉。 除了她们两个,其他三人虽然不需要忙什么,但也并不觉得无聊。柳卉欣的枪声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配合上她专注的神情、流畅的射击,让人只觉赏心悦目,给她稍嫌柔弱的长相平添了些许阳刚,增加了几分魅力。 再加上柳卉欣射速极快,最多只需要几秒的时间瞄准,三女充当起了临时的报靶员,眼睛一直紧张的贴在望远镜上,紧盯着远处的枪靶。 “怎么样?用了这么多枪,感觉如何?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待柳卉欣把拿出来的枪全都试了一遍,娜奥米笑着问道。 刚才她是最忙碌的一个,不但要介绍每支枪的特点,还要检查枪况,有点儿空闲时间还要拿起望远镜观察枪靶的情况,虽然有其他三女报靶,但总不如自己看来得直观。 忙虽忙,娜奥米却很高兴,甚至有些兴奋。这些枪虽然市面上都能买到,但她的藏品自然都是优中选优的精品,再加上保养维护做得很好,每一支都处在巅峰状态。她又自己做了许多手工装填的精确子弹,可以将每一支枪的性能发挥到最佳。 可惜作为一名枪支发烧友,娜奥米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用枪能力,别说柳卉欣,就是在射击爱好者里面,她的枪法也属于中等偏下的。 所以平时虽然知道自己做的枪很好,收藏的也都是精品,可用起来却完全发挥不出理论上能达到的性能,这让她心里不免有些底气不足。 安娜虽然枪法不错,可她是一名顶尖的突击手,精确射击方面却只能算水准以上。她打出的成绩虽然比娜奥米本人好了许多,但也只是差强人意罢了。 但柳卉欣完全不同,她将每一支枪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她自己一无所觉,娜奥米却看得眉飞色舞,若不是人多,简直就要手舞足蹈了。 直到今天,娜奥米才终于知道这些枪的极限,以及自己的特制子弹所能达到的程度。这对于她今后精进技术,改装设计出更好的枪也非常有用。 “有喜欢的枪的话,可以都捡出来,再多打几枪试试。多试试,没关系的!子弹多的是。” 娜奥米巴不得柳卉欣一直射击下去,将所有子弹打光才好,这样她能搜集更多的数据。枪造出来终究是要给人用的,像柳卉欣这种顶尖射手的射击数据,对她今后的工作大有帮助,可不是经常能搜集到的,她当然要抓住机会多搜集一些。全然不顾那些子弹全都是她自己一枚枚手工装填的精品,弹壳、底火、发射药、弹头……,每一部分都是专门定制,优中选优,每发子弹的成本都要五白鹰元,若是算上她的手工费,只怕二十元都不止。 柳卉欣可不知道这些子弹的珍贵,主人让她别客气,她就老实不客气的选出几支觉得不错的枪,呯呯嘭嘭的又打了一个弹夹。 不过就算告诉她这一颗子弹需要二十白鹰元,柳卉欣内心也不会有太大波动。一来她从没买过子弹,本身又有钱,不怎么在乎这点子弹钱;二来她向来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一条人命二十块钱,贵么? 第二次试枪,柳卉欣选了三支步枪,分别是最开始用的那支德拉贡诺夫svd、白鹰的m25和条顿国产的psg-1。 “怎么样?喜欢哪一支?要不要再打一个弹夹确认一下?” 一个弹夹打完,柳卉欣对着三支各有特色的步枪皱眉沉思,娜奥米再一次问道。 “不必了!”柳卉欣摇头道。“就选这支吧!” 两轮射击,柳卉欣对三支枪的特点已经相当熟悉,她所矛盾的只不过是难以取舍。 德拉贡诺夫的优点是重量轻,可以非常灵活的射击,在复杂的地形中快速机动也完全没问题。 m25是m14的狙击型,比民用型稍重,精度比svd稍高。 psg-1则是最重的一支,重达8.1公斤,比柳卉欣曾经用过的rpk轻机枪还重了一半,可以说非常不便于机动作战了。但这支枪却是今天试过的所有枪中精确度最高的一支,可以说达到了市场上能买到的半自动步枪的极致。 权衡半晌,柳卉欣最终还是选择了那支最重的psg-1,重点最多就是受点累,但良好的精度对于她这样的神枪手来说,却是无法低档的诱惑。 但看到柳卉欣最终选择了这支枪,娜奥米却皱起了眉头。 “作为枪匠来说,顾客选择这支最贵的步枪,我应该非常高兴。但你是安娜的朋友,又救过她的命,我必须得给你一个忠告:这支枪恐怕不适合你。” “为什么?是因为重吗?没关系,这一点我想我可以克服的。” “不!重只是一方面,这一点在材料上想想办法,应该可以减轻一公斤左右。这枪最大的缺点在于过于精密,以至于稍微进点灰尘都可能出现故障。 你拿这把枪主要是要在非洲使用吧?那里缺乏配件和必要的维修条件,如果出现故障将很长时间无法修复。这是这枪的结构设计问题,通过改装也无法解决。这样娇气的枪,只适合在靶场上或者城市中短时间使用,却不适合恶劣的环境下长期作战,所以我强烈建议你不要选这把枪。” “这样啊!”柳卉欣失望的放下了手中的psg-1,眼睛在剩下的两支枪上转来转去,着实委决不下。“你觉得哪支枪更好呢?” 既然拿不定主意,干脆请教专家,柳卉欣转头向娜奥米问道。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m25。理由跟不选psg-1的一样,性能可靠、容易保养。德拉贡诺夫虽然也十分可靠,但结构稍微复杂了些,保养起来没有m25方便。” “那就听专家的,就m25吧!”柳卉欣不舍的看着那支svd,心中颇有些不舍,那支枪的射击感受真的是相当好。 “其实你不必担心。”娜奥米仿佛看穿了柳卉欣的想法,笑着补充道:“这支m25只是买来的军用型,跟我手工做出来的最终产品区别还是很大的。 手工枪械最大的优点就是量身定制,枪托、握柄、机匣的位置与形状,都会根据你的体型和手型来进行调整,最终的成品在人体工学上绝对会是世界上最适合你的一支。 而且你也不必担心枪的精度问题,我保证绝对会拿出最好的作品来。我过去做过最好的一支枪,精度达到了0.2moa,比psg-1的1moa强得多,甚至与市面上任何一支栓动狙击步枪比起来也丝毫不差。 这次我准备挑战自我,作出一支更好,更完美的枪来。虽然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设计,但我敢保证,精度绝不会比过去做的那支差。” “那真是太好了。”柳卉欣笑道。“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虽然柳卉欣根本不知道moa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理解0.2moa的枪精度是psg-1的1moa的5倍。 “不用谢我,只要你能善待你的枪,用它多杀些敌人,我就很高兴了。” “额!只要遇到该杀的坏人,我一定不会放过的。”多杀人?对于这个要求,柳卉欣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也只能这样含糊过去。 好在娜奥米也不是什么杀人狂,她只不过过于兴奋罢了。听了柳卉欣的回答,她笑着点了点头,转向安娜道:“要做出世界上最好的枪,材料差了可不行。我知道娜塔莎那里有那种材料,拿一些过来吧!我保证只用来给李做枪,绝不私藏或者泄露出去。” “什么材料?”安娜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些!做枪的材料,外人绝对搞不到的那种。” “啊?哦!”在娜奥米连说带比下,安娜总算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点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了!没想到你还一直惦记着。不过这事得问娜塔莎,那些东西都是她管,我也拿不到。” 说罢,安娜怕柳卉欣多想,转向她解释道:“娜奥米说的是一些白鹰国秘密研制的金属材料,有很多就连军方都不知道,或者是因为太贵所以放弃使用。 娜塔莎也是偶然的机会才搞到了一点点,总量也不多,大概就够造一支枪的,没想到倒教娜奥米给知道了,一直惦记着。 这些东西涉及国家机密,十分敏感,所以娜塔莎一向亲自保管。但用来给你造枪,她一定不会拒绝的,待会儿给她打个电话就行。” 涉及国家机密?那用了不会被白鹰国杀了灭口吧? “不用麻烦了!其实不用那么好的材料也行的。”柳卉欣连忙摇头道。 第一百九十章 无聊的闲逛 “没事的!”安娜哪能不知道她顾虑的什么? 没有神枪手会拒绝好枪,柳卉欣之所以拒绝,显然是顾忌她刚才说的“国家机密”,不想惹上麻烦。 “虽说是国家机密的珍稀材料,其实还是钢铁,只不过采用了新的配方与工艺,比现有的材料更坚硬、强韧、耐磨罢了。但外观上看起来跟普通钢铁并没有区别,只要不是分解了进行专业检验,谁也看不出不同来,所以根本不必担心。”说罢,安娜凑到柳卉欣耳边小声道: “其实这些东西在娜塔莎手里也没什么用,虽然没人知道她有这些东西,可她总不能到处跟人说我有好东西,能做一支绝世好枪,你们都来竞价吧!那也太肆无忌惮了。所以拿给你做枪,我觉得正好各得其所。而且以你的枪法,也只有那样的枪才配得上。” “哈!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先前还不是一直在用ak。”柳卉欣打个哈哈,悬着的心倒也放下了。既然没麻烦,她当然愿意用更好的枪了。不知道这支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材料,由最好的枪匠做出来的枪,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柳卉欣觉得她已经期待起来了。 “那怎么能一样?既然来定做,当然要做最好的。”安娜笑道,说罢转向娜奥米,神色转为严厉道:“你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不就是嚷嚷出来,让我和娜塔莎无法拒绝,你就能拿到想要的材料么? 你想过没有?如果李不是自己人,如果卡佳和薇达不是绝对可靠,今天的事情会怎么收场?你真想自己被杀掉灭口么?” 说到后面,安娜已是声色俱厉。娜奥米自知理亏,垂着头不说话,听了安娜的话后也是后怕不已。她当时确实有些兴奋过度,又太想得到那些材料,一冲动话就脱口而出,还真没考虑后果。 “娜奥米!我这支枪什么时候能做好呢?”见气氛有些僵,柳卉欣连忙转移话题道,当然她心里确实也想知道答案。 “这个嘛!现在还说不清楚,不过快的话一个月左右应该就可以拿到了。” “快的话……一个月?” 柳卉欣被这速度给惊了,一个月的时间,铁杵都能磨成针了吧?现代工业社会,造把枪真的需要这么久么?难道她真的要用手工慢慢磨?可是刚开始去的那间大棚明明有机床来着。 “一个月真的不算慢了。”知道柳卉欣是外行,娜奥米解释道。“我首先要根据你的体型对全枪进行重新布局设计,经过电脑模拟论证之后,还要用普通材料制造一支样枪出来,进行各种环境下的试用,再根据试用情况进行改进。 等样枪没问题了,才能正式用稀有材料开工制造。因为材料只有一份,容不得半点失败,所以加工过程一定要非常小心。再加上那些好材料强度高,相应的加工难度更大,速度自然没法快起来,一个月都只是保守估计。” “呃!”柳卉欣听得目瞪口呆,真是隔行如隔山,照她这么说,这支枪还真挺不容易做的。“总之你多费心,我就安心的等着你的杰作了。” “放心吧!到时一定会让你满意的!不!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歪果仁就是这样,半点都不会谦虚。 “呵呵!一定是的。” 选好枪型只是第一步,事情还没有结束。娜奥米还需要测量柳卉欣的臂长、身高等身体数据,以调整枪体各部件的位置,使之与使用者完美契合。 印第安纳波利斯工坊的测量室在一座大棚的一角,隔出了一个房间专做测量。一进屋子,安装在门内的全身扫描仪就自动测出了每个人的身高、臂长等数据。 娜奥米的这套测量设备,柳卉欣倒并不陌生。当初赵楫带萧仙怡去过的那家订制衣服的店里,也有一套差不多的。说起来两家都是量身定制,不过一个是定制女人的衣服,一个是做枪罢了。 “她们的数据都发一份给我,待会儿我给她们每人定制一身防弹衣。”安娜道。 还真要做衣服,不过想想在战场上防弹衣有时确实能救命,柳卉欣倒也没矫情的拒绝。反正对于她们来说,这点钱也确实没有客气的必要。 “姑娘们!都过来量一下手型吧!”娜奥米招呼道。“你那支狙击步枪确实没法加快,但可以先给你们做手枪,我今天加班的话,你们明天就能拿到。” 手枪只需要调整一下握柄的形状和材料,其他的部件都是现成的,因此可以快速完工。 “来!只要将手放到这台扫描仪里面,等几秒钟就可以了。”娜奥米说着将手伸进一台微波炉一样的方盒子里。 这种稍小些的扫描仪那家服装店也有,只不过那是用来测量脚型做鞋的,而这里用来测量手型。 “加班倒是不用了,我们多等一天也没关系的,慢工出细活嘛。”柳卉欣一边将手伸进扫描仪,一边笑道。 “你们不用担心她累着,你们只要选好要什么枪,她将你们的尺寸输入程序,自动就能得出握柄的尺寸模型,剩下的工作交给3d打印机就行了。加班确实是加班,不过加班的是电脑,一点都不影响她睡觉。” “安娜!你就一定要揭穿我吗?” 娜奥米佯怒道,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几人笑成一团,关系倒似一下子便拉近了。 手枪人人有份,待叶卡捷琳娜和薇达都量了手型,娜奥米又带着她们到了一处室内靶场。 选手枪的过程和选长枪差不多,也是试射各种手枪,然后娜奥米给出专业的意见,帮助几人作出最后的选择。 “刚才选步枪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的手很稳,这在女性中很难得。先来试试这支m1911,.45的口径,威力更大,停止作用更好。只要能够驾驭,作为战斗手枪再合适不过了。” “感觉怎么样?” “果然!你用.45手枪完全没问题,那你接下来就在这些.45手枪里面挑选你用着最顺手的吧!” 给了柳卉欣一堆.45手枪让她慢慢试用,娜奥米有去到叶卡捷琳娜和薇达那边,安娜已经拿了一些手枪给她们试射。 “安娜选的枪很不错!”娜奥米看了一眼台子上摆着的枪说道。“那些迷你枪全都是骗人的,全都是卖给那些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开枪的女人。体积小不代表后坐力小,除非顶着敌人开枪,否则那些玩具根本打不到人。” “而你们需要的是一支好用的战斗手枪,那些垃圾连试一下的价值都没有。” “不过.45对女性来说还是太难驾驭了,也就是李那样的怪……高手才能用。安娜挑选的这几支9mm都不错,能有不错的威力,又不至于太难驾驭。” “强烈推荐你们使用安娜的那款ppk,还有这支史密斯威森mp9l也不错,后坐力小,易操控。嗯!这款m9也不错,白鹰军方的制式手枪。” 做完推荐,娜奥米便和安娜站在一边,观察三人的射击情况。 “怎么样?最喜欢哪支?” 柳卉欣试完枪台上所有的枪,还来不及摘下耳罩,早就等在一旁的娜奥米就凑过来大声问道。 “这支不错,手感非常棒!” 柳卉欣指着一支手枪答道。 “hk45,确实是支不错的枪。看来你是真的喜欢条顿国的工业设计。那就这支吧!这枪虽然有一点小瑕疵,不过我可以解决。”这次娜奥米倒是没再劝柳卉欣选别的枪,愉快的接下了订单。 另一边的两个小女生也各自选好了枪,叶卡捷琳娜颇为兴奋的选了一支m9,薇达对武器则没什么特殊的热爱,按着娜奥米的推荐选了一支ppk。 手枪选定,还要帮两个小女生选择主武器。ak虽然不错,但其实不太适合女人使用,特别对于小女生就更是如此。安娜和娜奥米都推荐m4,两人便从善如流的试射了一下。 叶卡捷琳娜跟着柳卉欣一起在非洲草原上打了一圈的猎,还经历了两场战斗,又跟着在安娜手下接受了颇为严格的战术训练,此时的枪法已经算得上合格了。 薇达虽然小小年纪就混迹贫民窟谋生,但从没碰过枪,虽然十分聪明,但射击的成绩却很一般,看来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天生神枪手的。 但不管成绩怎样,只要有对比,枪的好坏还是一目了然的。 叶卡捷琳娜没有柳卉欣的力气,也没那么好的枪法,所以早就想好了,和安娜一样要一支m4,这次试枪不过是更加确定了这一想法。薇达也觉得这枪重量轻、后座小,用起来不错,也确定了要一支。 和狙击步枪不一样,对于娜奥米来说,狙击步枪是名画,是艺术品,而突击步枪不过是街头的随笔漫画,属于消耗品。只需要对枪托和握柄进行一下改装,使之与使用者更契合便可,所以很快就能完成,可以后天与手枪一起交货。 安娜的枪这次在白驼国弄丢了,也顺便要了一支,她的尺寸原本就保存得有,直接就可以开工制作。 柳卉欣想着自己要一个多月才能拿到枪,这段时间如果又碰上战斗,还是只有ak可用。正好这里好枪很多,可以趁此机会买一支回去,以后拿到定制枪后也可以当做备用武器使用。 “娜奥米!你这里的其他枪卖吗?我想买那支德拉贡诺夫,你知道我还要一个多月才能拿到枪,这段时间需要一支好用的步枪。” “卖倒是卖的,只是我觉得你的情况,德拉贡诺夫不是很适合。”娜奥米偏着头想了一下,续道:“德拉贡诺夫虽然也是7.62口径,用的却是7.62*54mm弹,在非洲可不容易搞到。而且你就用这么一个月,专门弄这么些子弹也很麻烦。 所以我推荐这支sks狙击步枪,毛熊国西蒙诺夫半自动步枪的狙击版。结构简单、性能可靠,易于保养维护。更重要的是,它跟ak47一样使用m43式7.62*39mm中间弹,子弹非常好找。 而且我的这支重新换了枪管和一些部件,精度并不比市面上的德拉贡诺夫差。使用精选弹可以轻松射杀600米的敌人,使用普通弹也能打到400米,绝不是非洲那些200米就打不中目标的ak可比的。” “听起来不错,那就这支吧!”柳卉欣欣然道。 …… “哈~啾!” 闻着满园的玫瑰芬芳,听着优雅动人的小提琴曲,赵楫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心中郁郁的,对柳卉欣怨念颇深。 前天是为了救娜塔莎没办法,虽然醒来就瞌睡,可也怪不了柳卉欣。可今天又是这样,昨天那么有趣的试枪让柳卉欣赶上了,轮到他却只能无聊的等待。 到现代连续两天都很无趣,虽然这不是柳卉欣故意的,但赵楫还是忍不住不爽。 今日难得空闲,叶卡捷琳娜兴致勃勃的拉着“李”一起来逛这座玫瑰之城。赵楫反正无聊,便跟着一起出来逛街。但自从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陪女孩子逛街对赵楫来说就变得十分无聊。 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逛,偶然发现了一家门口种植着玫瑰花圃的琴行。叶卡捷琳娜惊喜的尖叫了一声,轻快的跑了进去,赵楫摇了摇头,慢慢跟了进去。 叶卡捷琳娜自从空难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心爱的乐器,只在哈卡部落玩了几次部民们的原始乐器,但那只能尝尝鲜,与现代真正制作精巧的乐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试都不让试,客人怎么挑选?”赵楫刚走进琴行大门,便听到叶卡捷琳娜清脆的声音愤懑的问道。 这家琴行经营各种提琴,大中小提琴种类非常齐全。价格从上百白鹰元到上万,高中低档都有。叶卡捷琳娜要试的只是一把几百元的小提琴,并不是什么非卖品,这要求其实很合理,然而还是被拒绝了。 赵楫看看自己,又看看叶卡捷琳娜。 明白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意想不到的故人 自从来到白鹰,两人就一直忙碌着,第一天忙着补觉,第二天又跑到郊外去选枪。直到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几人才终于有了空闲。 安娜和薇达决定留在医院陪娜塔莎,赵楫和叶卡捷琳娜则在早上一起去探望之后离开了医院,结伴出来逛街。 骤然从非洲的原始丛林回到文明世界,两人都还没完全适应。虽然知道穿着迷彩夹克逛街很不妥,但也只是换了酒店免费提供的衣服了事。不但素面朝天,而且身上没有任何饰品,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扎起来。这简直就是标准的非法移民打扮,还是那种无家可归的。 俗话说先敬衣裳后敬人,那女店员见叶卡捷琳娜这般穿着,说话还带着明显的外国口音,害怕她弄坏了琴,因此不论她怎么说,都只是摇头。 好在那店员只是害怕商品弄坏了担责,倒并没有歧视的意思,除了不让叶卡捷琳娜试琴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赵楫摇了摇头,走过去拍了拍叶卡捷琳娜的肩,掏出自己瑞士银行的卡片递给店员,指着展架上标价$的一把漂亮的白色小提琴道:“这把琴我们要了,我先付账,然后可以在你们这里试一下吗?” “可,可以,当然可以!”店员哪还不知遇到了“装低调”的土豪?连连点头道,然后手忙脚乱的帮赵楫刷卡,开票,又给两人安排座位,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两位请坐!喝茶还是咖啡?啊!您的卡和这把琴的票据、证书请收好!很抱歉!刚才……” “行了!不用说了!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但现在我们想安静的待一会儿。”赵楫挥了挥手,从小养成的贵族气质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派头十足。 “啊!好的!我就在那边,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店员知道自己刚才定然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好印象,交代完便远远的退开去,站到了店面的角落里。 对于柳卉欣每次如同英雄一般杀出来拯救自己,叶卡捷琳娜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她也知道柳卉欣有很多钱。得到金矿之后,柳卉欣也分了5%的股份给她。跟娜塔莎分给安娜的一样多。虽然叶卡捷琳娜坚持不要,但那金矿毕竟是她一起出生入死打下来的,柳卉欣怎么也不肯收回去。 所以现在的叶卡捷琳娜其实也是个小富婆了,这几万元对两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大数目,所以也就无谓推来让去。叶卡捷琳娜只是给了赵楫一个甜甜的笑容,便坦然接受了这份礼物。 迫不及待的拿到琴,叶卡捷琳娜深吸一口气,仿佛登台表演一般向赵楫行了个屈膝礼,开始演奏起来。她拉的是一首巴洛克风格的曲子,时而愉悦明快,时而低徊婉转。 赵楫对西方音乐的了解只是入门,叫不出曲目的名字,但随着动听的乐曲,不禁想起当初在坠毁的客机上两人相依为命的情景。 但或许是听惯了含蓄的华夏旋律,赵楫对于感情洋溢的小提琴其实不大欣赏得来,稍微的回想之后,便迅速收拾了心情。 这不,从来不对任何味道过敏的他,竟然还打起了喷嚏。赵楫赶紧用手捂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幸好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的叶卡捷琳娜半点没察觉赵楫的异常,演奏一曲之后对这把琴相当满意,将琴收进盒子,蹦蹦跳跳的跟着赵楫出了琴行。 既然被人鄙视了,接下来当然不能再继续这么“低调”了。做头发、美容、化妆,采购全身的衣帽鞋袜、珠宝首饰。虽然赵楫对于这些事情完全不感冒,但反正无事可做,便当做善事好了。说起来这身体也有他自己的一半,额!这话虽然没错,可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虽然尽量的节约时间,但做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两点过了。饥肠辘辘的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开始在街上东张西望的寻找餐馆。 “看!那边有家中餐馆,我们就去那家吃吧!” 一条巷子里打横伸出的中文招牌,上书“川香居”三字,在满眼的英文招牌中分外显眼。虽然知道味道肯定跟国内不同,但想来不会比非洲的部落料理差吧。虽然只离开几个月,但柳卉欣已经非常想念华夏的味道了。 “给我来几个正宗的华夏菜,可不要给外国人那种加了黄油奶酪的。”一进门,柳卉欣就用普通话对迎上来的中年大叔吩咐道。 “好的!请问二位能吃麻辣吗?”大叔的普通话口音较重,但还算可以接受。 “呃!微辣就行。” 柳卉欣顿原本如虹的气势时就是一滞,她一直生长在江南,吃甜食还行,吃辣真不怎么在行。虽然现在全华夏都能接受一点儿辣椒,但柳卉欣的战斗力确实还是不行。 她光考虑到川菜到了白鹰肯定会为了迎合外国人的口味本地化,却没想到其实她自己从小吃的川菜也是为了迎合江南人的口味本地化过的。幸好大叔多问了一句,不然给她来上几分麻辣可口的正宗川菜,她还真消受不起。 “哇!真好吃!李!这个宫保鸡丁真是太好吃了!你们华夏人真幸福!还有这个,这个丝也非常好吃!”从没吃过中餐的叶卡捷琳娜一边吃,一边毫无形象的大呼小叫,将小淑女的矜持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是鱼香肉丝,这两道都是川菜里很普通的菜式,也是最受欢迎的。呵呵!慢慢吃!就着米饭才好吃呢!” 见她喜欢吃,赵楫也很高兴,两人说说笑笑,用完了这顿迟来的午餐。正准备叫大叔过来买单,却发现大叔不在店里,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明明说好了保证给我找到每月至少五万白鹰元的工作,否则双倍退钱。现在工作半点影子都没有,还要把我赶出去,你们这是诈骗!我要去告你们!”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用普通话愤然道。 “谁跟你说好了?”大叔的声音响了起来,显得颇不耐烦。“我们只是接受委托,负责你一个月的食宿,又没有收你钱。谁给你打包票能找到工作的你找谁去,跟我们这儿纠缠什么?” 两人循声向门外看去,只见大叔站在门口,将身后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面朝外只能看到个背影。大叔对面站着一人,被他挡住了大半身子,只能依稀判断这是名年轻女子。 “我就找你们!我当时问你们白鹰是不是医生护士短缺,你们怎么说的?现在倒推得干干净净了?我就不信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姑娘!你这可就为难我们了,白鹰是医生护士短缺,可你自己没有行医和做护士的资格,这难道能怪我们?” “那你们这一个月假模假式的帮我联系的什么工作?还不就是想把我稳住?想让我去做黑工给你们赚钱?我告诉你们!老娘不是好欺负的!今天你们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在这儿不走了!” “是是!可能我们是有错处,可我们真的就收了给你提供住宿的钱。你接下来要住,就得干活啊!现在非法移民在白鹰除了做黑工又能做什么?要么就只能自己去找活儿做,食宿照价给钱。我们总不能一直免费供着你吧?” “是你们骗人在先,当然要你们负责。” “姑娘!你这就不讲理了,我们最多算是个小小的帮凶,可我们真的没骗你钱,你这告到哪里,我们也一样是受害者啊!” “我不管这么多!你们要么把我的钱还我,要么就要继续提供住的地方,直到我找到工作为止!” “你这是准备蛮不讲理了?工作不是没有,可工钱低的你看不上,高的你又没资质。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我们总不能供你一辈子。” “你才蛮不讲理!我是个外科大夫,就算不让做手术,做护士也算是跟医疗有关。可你们找的工作都是些什么港口、餐厅、仓储分拣,去那些地方,我这一辈子的前途不就全毁了?” “有什么毁不毁?这白鹰国毁掉的前途还少么?谁能真的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 “别人我不管,我绝不会放弃的!你们也必须对我负责!” “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姑娘!你一个女人家,孤身在外,我劝你还是明白事理些,莫要随便得罪人。” “你这是威胁我了?” “是啊!我就是威胁你。”先前对赵楫二人满脸笑容的大叔此时脸色阴沉,直言不讳的道。 “哼!我偏不走!我看你能怎样!?” “阿金!阿苏!有人砸场子了!” 大叔不再多费口舌,高声朝店里喊道。 “是谁?谁这么大胆子敢来砸场?” 两名身高体壮,满脸横肉的汉子从后厨冲了出来,一个拿着菜刀,另一个拿着擀面杖,看打扮多半是这里的帮厨。但看两人从容的神色,这打手多半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看着两个彪形大汉如同两座肉山压向那看起来就二十多岁的中国女孩,叶卡捷琳娜不由得腾一下站了起来。虽然她听不懂汉语,但眼下剑拔弩张的形势却看得明白。 “别冲动!再看看。” 赵楫抓住路见不平就要冲上去的叶卡捷琳娜,摇头道。这两打手走得并不快,女子明明有机会逃跑,却依然一脸倔强的站在原地,脸上只是有些紧张,却没有恐惧之色,显然是有恃无恐。反正当着她们俩客人的面,两个打手也做不出什么太过分的事,真要情况紧急了再出手也不迟。 这里毕竟是白鹰,有法制的地方,她们又没带枪,要对付这俩汉子只能赵楫出手。先看看,等饭馆这边真正有什么过分举动再出手,到时就算警察来了,也有话可说不是? 在叶卡捷琳娜担忧的目光下,女子与两名大汉遭遇了。手拿擀面杖的当先就是一棍,向女子肩头打去。他这一下收了几分力,不会造成永久性伤害,但若打实却能使女子失去行动能力。 呯! 叶卡捷琳娜紧张得闭上了眼睛,一秒之后听到了一声明快的击打声,以及男子的怒骂声。她感觉有些不对,睁眼一看,只见擀面杖男子左眼一片乌青,显然是挨了女子一记重击。 再看那女子,身手竟极是矫健。她不断变换脚步,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竟然完全掌握了这场打斗的主动权,拳脚不时向两名打手身上招呼 女子身材修长,身高大概有一米七,但在两名打手面前却显得颇为娇小。可如今这娇小女子却压着两条大汉打,这场面实在是有些违和,令人难以置信 叶卡捷琳娜看得眉飞色舞,兴奋地低声向赵楫道: “李!那位姑娘一定也是和你一样,会华夏功夫吧!你们华夏的女人真厉害,个个都会功夫。” “额!只是巧合罢了。华夏大部分女人都不会功夫的。” 赵楫笑道,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这女子虽然只会点粗浅的格斗功夫,但看得出用功扎实,那俩徒有蛮力的打手绝不是她对手 果然,没过多久,女子一个扫腿,正中一名打手腿弯,打手仆地倒了。另一名打手见势不妙,转身想要逃走,这下直接把后背露给女子,正是格斗大忌。女子哪会错过机会?追上两步,一绊一推,顿时又将那打手摔了个跟头。 女子一甩头发,抬头得意的看着中年大叔,大叔也被这女子的武力吓了一跳,连退几步进了大门,“哐当”一声将店门关上,回头嘶声喊道: “来人啊!有人砸场子!都出来啊!” 这时没了大叔的遮挡,女子又正对着饭店大门,赵楫将她的容貌看了个清楚。 是她! 赵楫十分意外,此人竟然是柳卉欣认识的人。 听到大叔叫喊,厨房中又冲出来几名男子。见门外情形,几人纷纷操起板凳等就手的“武器”,一窝蜂涌到门边。但谁也不敢当先打开玻璃门冲出去,生怕重蹈两名打手的覆辙。 大叔见状也觉得僵持下去不是个事儿,掏出手机拨通了911(白鹰报警电话)。听到对面传来接线员的声音,大叔刚想说:这里有个非法移民。 可他话还没出口,手机却已经不翼而飞。大叔转眼一看,却是刚才吃饭的那名华裔小姑娘抢去了,他想要发作,可看到叶卡捷琳娜这个白人又有些摸不准情况。 “没事!只是拨错了电话,非常抱歉。” 赵楫对911那头说完,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大叔,提高声音向门边那几个进退不得的帮厨喊道。 “住手!别打了!”说罢转向大叔,稍稍放低声音道: “不好意思大叔,这女孩我认识,不是多管闲事。您看这事双方都有错,就这么算了怎么样?我负责让她再不来找你麻烦,你就不再追究了如何?怎么说大家都是华夏人,何必闹到报警,让鬼佬看笑话呢?” “你认识?”大叔怀疑的看着赵楫两人。 现在两人经过一早上的“包装”,已经焕然一新,俨然两名时尚女郎,早不是清晨那副非法移民的模样。门外这女孩在他们这住了一个多月,一直求职无门,她若在白鹰认识人,又何必在他们店里住这么久,一直不去投靠呢? “我真认识她,是小时候在国内认识的,好多年没见了。”赵楫见他不信,解释道。说罢他径直走到门边打开门,对门外诧异的看着“她”的女子笑道: “您是白婳吧!?白婳学姐!” “对!我是白婳,你是?” “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在五年前见过您一面,在临湖第七福利院,那时你回来捐款,我还摘了一束花送您……” “是你!我想起来了,你怎么跑白鹰来了?与亲人相认了?” 那女子正是白婳,是柳卉欣曾经待过的孤儿院的前辈,所以柳卉欣称呼她“学姐”。五年前白婳以江南省高考理工科状元的成绩考入江南医科大学,当时得到了临湖市很多商家的赞助。白婳留下仅够自己完成学业的金钱,在征得捐款商家同意后,将剩余的钱全都捐给了自己长大的孤儿院。 当时柳卉欣才是个初一小丫头,觉得这位漂亮学姐了不起极了,小心灵里更坚定了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的想法。当时的柳卉欣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不知该以何种方式来表达对这位学姐的喜爱。见院中红花开得正艳,便去摘了一束冒冒失失的冲上去献花。 见园子里的牡丹被柳卉欣摘来大半,院长的笑容都变得僵硬了,当场不好发作,事后将柳卉欣着实狠批了一通。当时柳卉欣委屈了好久,但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好笑而已。 “我来白鹰有点儿事情,算是……出差吧!”赵楫笑道。“学姐您医学院毕业了?是要找工作么?” “是啊!今年毕业的,看网上说什么帮白鹰的大医院招医护人员,结果你也看到了。”白婳说着恨恨的瞪了兀自躲在店内的大叔一眼。 “江南医大的高材生到哪找不到工作?干嘛跑白鹰来?这边现在经济还不如华夏呢!” “别提了!”白婳无精打采的道。“还不是为了钱?我们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从小穷怕了,就想多挣钱。国内那点工资要干多少年才能财务自由?所以看到那个骗子说的保证介绍工作,工资不低于每月五万白鹰元,我就上当了。 那是我这些年的奖学金,还有帮导师做牛做马得来的十万块,就这么没了……现在还陷在白鹰,回不了家,也没脸回去。要让我那些同学知道我被骗光了钱,我也没脸再见人了。” “十万,白鹰元?”赵楫试探的问道。 “华夏元。” “呃!那损失还不算太大。您别担心!不就是五万白鹰元的工作嘛!我帮你找,我朋友在波特兰挺有面子的,我找她帮忙,应该没问题。” “真的?” “呵呵!您可是我最崇拜的学姐呢!我怎么会骗您?放心吧!您这么能打,我可没这么大的胆子骗您。” “呵呵!让你见笑了,那这家餐馆……”白婳看着餐馆门内的那群人,心中兀自悻悻,对自己被骗的事总是难以释怀。 “算了吧!他们估计也就是赚个接待费,你让他们赔钱,他们也不会赔的。”赵楫劝道。 如果通过娜塔莎,别说让餐馆赔钱,就是关了它也是分分钟的事。可这里面这么多华夏人,关了它这些人生计怎么办?骗子主要是国内骗白婳的那个,即便关了这个餐馆他也能去找其他地方合作,何必因此断了这么多同胞的生计呢? 这时叶卡捷琳娜付了两人的餐费走了出来。 “我们走吧!”赵楫再一次劝道。 “哼!便宜他们了。”白婳其实也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不甘心罢了,在赵楫的劝说下也就借坡下驴,不再计较了。 看着三女走远,没有再回来找麻烦的意思,那大叔终于松了口气。 “哎呀!亏了!这回亏大了!” 看到兀自在地上躺着的两个打手,大叔连拍大腿,心中后悔不已。刚才光想着把白婳这瘟神送走了,却忘了向赵楫索要被打伤的两名打手的医药费,要知道白鹰这边就算是黑诊所,价钱都贵的离谱。 不过如果他真惹毛了赵楫,轻则被暴打一顿,重则关门停业,刚才一时的疏忽,实在也不好说是祸是福。 …… “李,你的朋友是这家医院的?” 看着眼前闻名世界的白鹰国大医院——的分院,白婳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白婳只记得柳卉欣这人,却不知道她的名字,赵楫索性报了现在的假名。虽然白婳出卖她的可能性很小,但杀人这事总归不好解释,不如少些麻烦了。 “她是这家医院的——病人。”赵楫笑着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不过放心吧!她真的很有办法的,保证能给你安排工作。” …… “抱歉!李!我真的无能为力。”娜塔莎的回答让赵楫脸有些热,好像骗了柳卉欣尊敬的前辈一样。见病房里气氛变得有些沉默,安娜对赵楫解释道: “医院这个圈.子很封闭的,娜塔莎不是里面的人,虽然也可以帮白安排一个小诊所的工作,但只能在规则之内做事。在白鹰,硕士是不能行医的,所以白只能做护士。但是你知道,护士是拿不到5万元每月的。” “硕士都不能行医?你们白鹰国什么破规矩?”赵楫这才知道原委,挠头道。 “我们是毛熊人!”安娜先强调道,然后耸了耸肩也吐槽道:“或许是现在的医生不愿意太多年轻人进来,分掉他们的高收入吧!” “李!你为什么不自己雇佣白?”娜塔莎插言道。“你那里不是正缺医术高超的军医么?正巧白就是外科医生。” “什么军医?”白婳闻言好奇的问道。“李也是开医院的?正缺医生么?” “我?你这一说,我那边还真缺好医生。”一语惊醒梦中人,娜塔莎这一说,赵楫才反应过来,哈卡部落那边根本没有医生,生了病似乎只能靠“小黑豆”巴库酋长的巫术。“如果学姐愿意来的话,我肯定欢迎啊!别说五万,就是十万白鹰元也没问题。” 生病受伤,有好医生生存康复的几率显然要大得多。上次在白驼国,秦大夫是不要钱。如果她贪财,就算是要千万上亿的钱,为了救命,娜塔莎也只能掏钱。 柳卉欣那边条件更是糟糕,生了病恐怕只能跑首都去看,而萨拉王国比白驼国可小得多,也落后的多,首都的医疗条件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十万!?我去!” 听到这个数字,白婳的瞳孔里已经满是白鹰元的金色,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连工作内容都没有问。 “十万白鹰元,这个我可以保证。”赵楫肯定的道,没在意她直接取了十万这个最大值。能用这个价钱雇佣到当年的高考状元,江南医科大的外科硕士兼护理学士,对于赵楫和柳卉欣来说还是很划算的。 “不过我们那里条件很艰苦,在非洲的森林里,完全就是个原始部落。在那里你只能挣钱,但没有花钱的地方。”强拧的瓜不甜,既然谈到雇佣,当然要把条件谈清楚。可不能让人到了地方感觉被骗,到时弄出医疗事故,那可就不好了。 “非洲的部落?”白婳对“柳卉欣”这个孤儿院的学妹越来越好奇了。若非“她”说出了当初送她花的事情,白婳还真不敢相信。“保证每月十万,白鹰元?” “嗯!保证!” “那里没有医生?所有的病都归我管?” “额!是的。” “太好了!” “啊!?” 赵楫还以为白婳嫌条件艰苦,事儿又太多准备拒绝,正想着还是要委托娜塔莎帮忙找个医生,不料她突然表现得欢欣雀跃,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我导师曾经说过,下基层的小医院最锻炼人,什么事都要独自面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非洲森林里的原始部落,肯定更锻炼人。而且还有十万白鹰元,这工作我做定了!”白婳一副“你不让我去我跟你急”的表情,倒是让赵楫彻底放下了心。 “那就合作愉快了,白婳学姐!” 赵楫笑着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