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交替》 第一章 晚上十点钟,红舞脸夹泛着红晕,推开饭店的门,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台阶,身体由于酒精的作用觉得轻飘飘的,但大脑很清晰。刚才陪客户吃饭时的活跃生动的精气神儿和光彩照人的容颜此刻变得颓废和无奈。出来跌打滚爬四年了,从一个稚嫩无知的转科毕业生到身经百战的总经理助理,她现在已经对商场上的事老道了很多,对情场上的事圆滑了很多,搞不清楚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价值和金钱有什么不同,似乎任何东西的价值都可以用钱来折算,似乎欺骗和择优相当。当然也没时间去理会这些,反正要文能文,要舞能舞,能展开手脚挣来钱就行,只是总觉得空气很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这儿离住的地方不远,夏天的晚风很温和,轻轻地抚过脸庞,柔和而亲切,比让人窒息的空调冷气舒服多了。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城市的星星点点的灯五彩斑斓,这些明朗的东西撞击着她的心房,她想走回去,清醒一下。提起精神,边走边欣赏着夜景,用心去感受久违的新鲜与明朗,路过美缘广场,喷泉正努足了劲向上翻着水花,灯光打在水花上,晶莹剔透,如梦如幻,很美,她不禁起舞,手里的保罗包成了舞袖,她在喷泉前旋转着婀娜的身段,就像现代的维纳斯,清澈的开心,很尽兴。有点累了,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儿,心想:“今天怎么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好事,怎么这么开心。”此时街上的车辆行色匆匆,只有五彩的灯光一如既往地执著,炫耀着城市的繁华。时间不早了,她站起身来,往住所走去。转弯进了胡同,这儿路灯很暗。心里漫溢着开心,也就没给害怕留下余地,可就在走过第二条巷子口的时候,她听到些异样的声音。“什么声音?”心想,好奇的力量让她往后倒退几步,退到路口,仔细听,只有夜的黑混杂了昏黄的灯光的静,忽然又听到了,看不到人,心里毛毛的,却有一股大于恐惧的吸引力使得她沿着墙跟往里走,拐弯处一条不长的死胡同,她趴在右边的墙上,探头往里看,有点模糊,隐隐忽忽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突然,她大的脑停止了运动,呼吸窒息了,只看见一个男人狰狞的面孔向后转过来,她本能地赶紧缩回头,那个侧脸却扎进了她的脑海里:昏黑的灯光打在那张扭曲的面孔上,褐色的脸上鲜血从眉心向外打着十字,眼睛发着饥饿而凶狠的蓝光。她吓的魂飞魄散,扭头就跑,刚一转身就好像背后有只手猛地纠住了她的衣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是转身时鞋跟扭了,慌乱中她赶紧脱了鞋子提起来就跑。她不晓得惊动了那人没有,只顾拼命地往家跑。可怎么拼命,都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可以无限长,像条张牙舞爪的蛇在身后翻腾着有毒的舌头呼啸着箭一般狂舞着追来,似乎马上就要触到她的脖子。终于跑到楼门口,楼道灯光有点暗,她隐隐听到楼梯上空盘旋着悲凄的叫声,背后有一双凶恶的眼睛紧紧跟着。她心里紧张地扭作一团,像抽风一样不停地颤抖,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她抓着楼梯的栏杆向上爬,不时地回头看。到了门口,抖着手慌乱地在包里划来划去,半天才找到钥匙。楼道的灯又坏了,一会亮一会灭,她在明与暗的交替之中被反复地在转瞬之间从人间拽入地狱,全身直冒冷汗,手掌里也满是汗,钥匙在锁子上划来划去插不进去。终于门打开了,她像回到安全的堡垒一样,撞门进来,马上转身锁上门,再上了保险。终于可以松口气,靠在门上大口喘气,然后一下子瘫在沙发上,紧紧抱着靠枕蜷缩成一团,牙齿咯吱咯吱响。总觉得后背发毛,脖子凉飕飕的,好像有个人就在他身后,张着血盆大嘴,两颗锋利的牙齿寒气逼人,眼睛发着凶光,可是它的脸有点熟悉。拧开热水器,把自己埋在滚烫的热水里,水的温暖舒缓了一点瑟瑟发抖的心脏和紧蹦的神经。平静一点了,她尽量冷静地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得出结论:“我只看到一张脸,什么都没发生过,明天要像平常一样去处理许多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为了能更平静一点,她想给小亦打电话,也只有从她那里才能得到一点真实的温暖和安慰,城市的冷漠让孤独无助的人感到更加孤独和疲惫,心境也要凄凉好几倍,城市虚伪的热闹也让热闹变的更加虚伪。拨通电话,她抑制着发抖的声音,尽量像往常一样,说:“喂,在忙什么呢?也不想我!”小亦在电话那头咯咯一笑:“你呀,伟男环绕左右,还用的着我那点多余的关心?”她回一句:“唉,就差你那一点。”“你没事吧?这么晚了打电话,失恋了?”小亦问,她觉得有点生气有点好笑,心情放松了一点,说:“我是失恋的人嘛?!几天不见,有点想你,一个人呆着害怕。”这话倒不假,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失恋,因为生意场上,不必也不能拿出真感情来推心置腹,逢场作戏,你娱我欢,旨在谈成生意。小亦说:“那倒是,哪个不识好歹的敢惹你。这个世界,我最疼你了!好了,改天一起吃饭,好好睡觉吧!”好朋友的半开玩笑的话很亲切。挂了电话,心里还是一阵阵发紧,身上有点打颤,后脊梁发冷,盖了两床被子,嘴里念叨着:“明天要工作……”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章 抱着让明天的工作充实一切的想法,一觉到了天亮。“明天”没让她失望,暖暖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屋子,一切都显得明朗。伸手摸桌上的闹钟,怎么摸都没摸到,努力拔开被眼屎糊住的眼睛,在地上瞅到了闹钟,拣来一看,九点!“哎呀,迟到了!”大叫一声,从床上弹起来,像上了发条的木偶,迅速洗漱、化装,穿衣。淡淡的蓝色眼影,透亮的红粉双唇,显得幻彩流溢。出门时,怎么找鞋橱里都只有一只蓝色的皮鞋,“哦,可能是昨天跑丢了。”没时间细想,随便穿了一双黑色收脚的细高跟鞋。匆忙赶到公司。推开旋转的大玻璃门,穿过大厅,径直到了九层的总经理室门前,敲门,听到熟悉而严肃的声音:“进来!”李经理,一位中年男人,相貌端正,身材挺拔,不太胖,只是稍稍有点肚子,正合中年成功男士和绅士的标准。她乖乖地走到办公桌前,满脸的歉疚,说:“李经理,今天早上有点头疼,迟到了。”李经理总是能从严肃里挤出宽容给红舞,他抬头看着红舞的眼睛,眼神和以前有点不一样,有点发亮,说:“没事,你去做事吧。”走到门口,加一句:“对了,送一杯咖啡进来。”送了咖啡,正要开门出去:李经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蓝色眼影?今天的装不错!”红舞惊了一下,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冷,可又暗暗觉得李经理有点喜欢自己。不过李经理一贯严肃,而且听说他夫人很不错,就没敢多想。一天的工作满满的,忙碌而紧张,根本没空去想其它的。城市的生活总是这样,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到下了班突然散了,尤其是一个人生活。正直下班高峰,公交车上人很多,她把着车窗旁的栏杆站了,漫无目的的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不断向后退去。忽然,她感觉有人摸了一下她屁股,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男人,目光收回的同时扫描到,那位男士一手握皮包一手抓着车栏杆。“搞错了?奇怪,没可其它疑的人啊。”刚回过头,突然,有一张脸从后面侧着她的耳朵贴过来,是那张脸!褐色的,龇着白骨一样的牙齿,眼睛闪着蓝色的光,她本能的一扭头,什么都没看到。她的心房急剧紧缩,神经扭曲紧蹦。下了车,总觉得有人跟着她,猛地回头,看到刚才车上被她瞪了一眼的小伙子走上来,她警惕地狠狠地紧盯着男人的脸,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只见男人冲她微微一笑,“小姐,紧张过度了吧,我就住前面。”说完,和她擦身而过,走了。她精神有点恍惚,一直想着那张脸,进门脱鞋的时候,突然,她想到昨天把鞋子跑丢了,是一双天蓝色的高根鞋,她花了五百块钱买的,很漂亮,穿在脚上显得脚纤细娇巧。这个时候,她没工夫怜惜她的鞋子,一个可怕的念头砖进她脑子里:鞋子会不会被昨晚那人拣去了?如过是这样,那他肯定知道有人看到了,也一定会千方百计找到鞋子的主人,恐吓她,干掉她!她想到这儿赶紧跑出去找鞋子。人在高度恐惧的时候会失去理智,不过刚跨出门,就折回来了。想:一天了,找肯定是找不到了。最坏,被那人拣走了,那该怎么办呢?他会不想到鞋子的主人就住这附近?会不会……她越想越害怕,甚至想到了那个魔鬼尖利的牙齿插进了她的脖子。她打了个冷战,洗把脸,看镜子,一双由于恐惧有点痴呆的眼睛。她清醒一下,想:我不能一个人呆着了,要不会疯掉的。赶紧用不灵便的手拨了小亦的电话:“小亦,好想你。今晚来我这睡吧!”有点乞求有点命令的口气。她到处留情却没有明确的男朋友,到处施媚却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她的情和媚只利用在迷惑别人和自我陶醉上。在这样危机时刻,她只想到和她一起出来打拼的善良的小亦。电话那头说:“你没事吧?难得你这几天这么想我啊!”“那是,你倒是来不来?”小亦支吾着答:“晚上老王约了我吃饭。”她有点奇怪,问:“老王?新男朋友?重色轻友。”小亦着急了,说:“哪儿啊,就一认识了很久的朋友。”红舞还是害怕一个人呆着,痛快地说:“你们两个都来,我请你们吃饭!没见过老王,正好认识认识。有新男朋友不告诉我,不够意思!”小亦有点无耐说:“真拿你没办法!呆会见。”说好了一小时后,林海饭店见。红舞尽量不去想刚才的事,她知道忙碌会占据人的神经和大脑。她抓紧时间精心地打扮,女人,喜欢在男人面前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美丽,看到男人爱慕弥留的眼神;也同样喜欢在女人面前高傲的炫耀自己的美丽,逼得她们自惭形秽。见了面,小亦笑眯眯的看着她,欣赏羡慕,老王在旁边憨厚地笑笑。这一晚,两个姐妹亲密的有说有笑,拿晚上见到那位老实敦厚的中年男人开玩笑。红舞在别人面妖媚凌厉,在小亦面前却像个爱打扮的小女孩,她可随意地安心做任何事。恐惧似乎被这种温暖掩埋了,可红舞不知道的是,半夜里,小亦半躺着,仔细端详着她面孔:闭着的眼睛像弯弯的月亮,高挑着又有点凌厉的眉毛,写尽风情万种的神韵,饱满的嘴唇甜甜地向两边翘翘;曲线玲珑的身段像鱼也像蛇,她看多少次都不会厌倦,她做多少错事,她都会原谅她,她是她生命的依靠。她盯着她看了好久,手放在她身体很近的上空停留了许久,最终没有落下去。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匆匆忙忙收拾好,分道上班了。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工作,只要做就没有完的时候。白天忙碌的时间过的很快,红舞就怕晚上,一到快下班,那种恐惧就直袭而来。正想着,桌上电话响了,李经理的:“你来一下。”红舞赶紧起身走去总经理办公室。他正在看文件,抬头看她一眼,说:“晚上有个应酬,这个你拿去。”他指一下桌上的盒子。应酬常有,盒子倒是有些奇怪,她拿了盒子退出来,回到办公室,打开来看,是礼服! 蓝色丝稠的质地,如丝般光华,色泽鲜亮。她想:“晚上会是什么客人,有这般厚待?”漂亮华贵的东西,不管它的来源如何,都有着让人着魔的吸引力。她赶紧穿上,对着镜子,像蛇一样扭动身体,低胸恰到好处,动静相谐,腰部正贴着衣服,半边开岔的裙摆,走路尽显修长的美腿,她陶醉于自我欣赏。这时,听到“咚咚”地敲门声,赶紧开门,是李经理,他注视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尤物:生动迷人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干练的行事,犀利的思路。怎能不让他眼前一亮?!他仍然如往常一样严肃:“衣服很合你,走吧!”路上不必细表,进了订好的包间,已经有人等候了,李经理一进门,桌旁的西服领带的人都站起来,其中一位胖子,腆着肚子,眨着斗鸡眼,抽动着嘴角笑着,迎上来,说:“李总,又见面了!”李经理忙说“王总,快请坐!有怠慢的还请海涵。”胖子瞅着红舞,说:“早听说你手下有个美女干将,今日一见,果真非同一般啊!难怪你老兄这么慷慨!值啊!”说完哈哈大笑,桌上的男人看红舞,脸上带着油油的渴望的卑恭的笑,眼睛眯缝着不避讳露着狡猾的光芒,也瞅准空就要多看两眼。红舞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她在他们之间游刃有余,巧舌如簧,陪他们喝酒,说好话,也陪笑,把他们哄的美上西天。在酒桌上说谎不叫欺骗,谎说的圆满也得人心才叫功夫,终于餐尽人散,最后和王总道别,他和李经理寒暄完,转向红物,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揉,说:“下次我做东回请,你可一定要来!”红舞甜甜地笑着应了。李经理说:“我送你回去吧!”红舞心里巴不得这样,嘴里却说:“我自己可以回去。不必麻烦您了。”李经理很周到也很固执,说:“没事,我顺路,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红舞不再做声,她心里很开心,可她得装的淡然一点。车上,红舞有点半开玩笑,说:“谢谢您慷慨的礼服,我整理好了明天还给您。”李经理淡淡一笑:“慷慨?”顿了一下说:“本来王老板晚上一定要带你出去玩,我多付了他十万的回扣才摆平。”红舞:“啊!”地惊了一下,感激之情如海水涨潮,堵住了她的嗓子,她激动的说:“谢谢您了,真谢谢了!”随后又加了一句;“那个王总看着就想吐!您平日很严肃,人还真好!”此刻他觉得李经理就是她等待已久的人。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李经理脸上势在必得的神气闪了一下,既而是一个暖暖的微笑,期待的眼神盯得她心里直痒。很快就到了住所,李经理送她到楼门口,手搭在她的肩上拍了一下,看着她声音亲切地,说:“上去吧!”酒精燃烧的双眼却满是留恋。红舞此刻的心情翻腾不已,成熟俊朗的男人加上滚烫的感激之情还有活辣的眼神,她踌躇一下,说:“上去坐坐吧!”李经理眼睛掠过一丝胜利地笑。一进门,李经理像换了一个人,或许这才是他苦心包装下的真面目,他一把把红舞推到墙上,两眼紧紧盯着她,像要吃人,他们火一样的眼睛宣泄着欲望的饥渴,开始了疯狂的接吻,双手互相摩挲着搓揉着对方的身体。成熟男女的爱慕会迅速用身体来表达。他呼吸急促,把她压倒在了床上。红舞张开陶醉在肉欲中的迷离的眼睛,就在这时,她看到身体上方李总的脸变成了那个魔鬼!是深褐色的,还往下流淌着血,伸着闪着寒光的牙齿咬下来。“啊——”她尖叫一声,像发疯的狮子,猛地拼命地推开他,挣扎着慌乱地爬到床头缩成一团,抱着腿不停地战抖。李经理对这突然的反抗生气又扫兴,他爬到床角,伸手去扶她的肩,问:“红舞,你怎么了?”红舞批散着头发,就像惊弓之鸟,腾地打开了他的手,李经理气愤加兽性发作,他猛地拉住红舞胳膊一把扯过来压在身下,一边骂:“在这装清纯?”他抓狂般的撕扯她的衣服,红舞拼命地踢打抓挠,漫骂着:“混蛋!可恶!”一把抓破了他的脸,李经理突然停止,摸了一下脸上的血道,变了声调,阴郁地怪笑一下,用深沉的声音问:“你喜欢蓝色,对不对?蓝色是纯洁?做梦般的狂野骚乱!”说罢,甩门而去。黑暗中的红舞像一只倍受蹂躏的鸟儿,她蜷缩在床角,混乱地思维:“蓝色?蓝色的裙子,还有……蓝色的鞋子?”她的身体抽搐了,感觉呼吸困难。一夜之间,红舞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精神恍惚,显得衰老了很多。一个平日里活灵活现、光彩照人的人没有了人的生气。 第三章 第二天,她没有去上班,困难的睁开眼睛,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蓝稠裙子,她突然失控,拼命地撕拽着,想把它马上从身上撕下来。太过紧张这件衣服,也太过着急了,她把胳膊勒出一道道青紫的印。她匆匆随便套了一件短袖,把刚才衣服的碎片卷起来一股脑扔到门外,正要转身回去,看见楼上下来一男人,有点眼熟,正要转身回去,听见那人说话::“洪小姐,你没事吧?”她冷冷答道:“没事!”她已经走到门里,正要关门,那人又说:“你的胳膊怎么了?”她有点不耐烦,:“说了没事。”那人上前,诚恳地说:“有事,我可以帮你!我就住在上面。”相貌平淡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砰!”她丝毫不想去理会,关上了门,随后,门缝里一张纸条轻轻地进来了。然后听见“咚咚”下楼的脚步声。她蹲下拣了纸条,是电话号码,署名是“甄诚(你公交车上狠狠瞪过的人)”她把纸条随手丢在桌上,坐下看着镜子里颓废的自己,突然,镜子里,那张凶恶的面孔从她脖子后面阴阴地歪出头,朝她龇牙咧嘴。她拿起桌上的杯子,愤怒像火山爆发,砸向了镜子,“砰!”玻璃的碎片把那张脸割得四分五裂,随后“哗啦”散落下来。她立在镜框前发着呆,恐惧一步步侵蚀着她!这时,电话响了,是小亦的,听到温暖的声音,她哇一下子哭出来,捧着电话,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快点过来,我害怕!”不到半小时,小亦就赶过来,进门,她就扑到小亦怀里,紧紧抱着她。小亦有点喘不过气来。这时的小亦完全不像她的名字和娇小的身体,她成熟稳重,安抚红舞坐下,倒上一杯热水,收拾了玻璃碎片,又煮了粥。晚上,吃了东西之后,红舞平静了许多。小亦在她床边坐下,柔声问:“怎么回事?说说吧!”红舞捧着热水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想说出来,可就是有东西卡着她的嗓子,“我好害怕!”她哽咽了,“我总是能看到一张恐怖的脸!”小亦盯着她的眼睛,说:“不要吓唬自己,你是最好的,没有人不爱你!”红舞还想说些什么:“我,我丢了鞋子,是蓝色的!我……”她很难条理地说清楚想说的话,眼泪不停的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打嗝,小亦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她感觉到了温暖和安慰。打嗝止住了,眼睛的睫毛上仍挂着晶莹的泪珠。小亦抽回头来,静静地看着红舞的脸,心底隐隐地痛楚着,她迎上去亲吻着她脸上的泪。缓缓地,从眼睛滑到鼻子,到嘴唇,舒缓而又温热。红舞不禁闭上了眼睛,体会这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慰抚,一股潮湿的暖流流遍全身。小亦像个成熟又温存的男人,却有着女性独特的柔和,她的轻轻地把舌送到红舞嘴里,红舞如电击一般,弹起来一把推开小亦,她瞪着惊恐的眼睛,颤抖着声音:“小亦,你,你在做什么?”小亦仿佛很受伤,她轻轻走过去,把红舞拉过来坐到床边,她握着她的手,跪在她的脚下,盯着她的眼睛,说:“红舞,男人都不可靠,我才是真的爱你!你没有感觉到吗?我一直都深深地爱着你!”红舞脑袋混乱一片,像蜘蛛网,拉一点,却带动一片,她迷糊了,说:“这不可能!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啊?!”小亦坚定地看着她,说:“四年来,我们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从一起拥抱着蜷缩在寒冷的地下室,到现在这样宽敞明亮的居室,从单纯无知到成熟世故,从一无所有到有了钱,快乐忧愁我们都在一起,正是这样,这钢精水泥的城市有多冷漠多虚伪,我们都知道,正是因为我们拥有彼此,才熬过来。你恐惧和脆弱,你受伤时的眼神,都深深刺痛着我,我真的爱你!可当你被围绕着的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伤害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多担心吗?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红舞哭叫着:“别说了!别说了!”她双手掐着额头,她搞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小亦想要抱着红舞,她慌乱地死劲一把推开,她倒在地上,红舞腾地站一来,歇斯底里地喊到:“你走,你走!”小亦惊住了,她不相信,她觉得应该像她一样爱她的,她眼里满是泪,慢慢站起来想走过去,说:“红舞,……”红舞转身抓起床上的枕头用劲力砸向小亦乱砸,“你走,你走!”小亦没动,头发随着枕头落下四散飞扬,散住了脸,她的泪痛苦地无声地流淌着。她苦涩地冷笑了一声,说:“我会再来看你的!”门砰地一下关上了。红舞瘫坐在床上,神情木然呆滞。是啊,有多少风雨都是小亦为她撑起一把伞,有多少个落泪的夜晚都是在小亦温暖的怀抱度过!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出去谈生意的那个晚上,挨了那肥猪一般的广东老板色咪咪的眼神之后,急功近利的她为了定单和钱终于决定委身与那胖老板,就在最关要的时刻,是小亦风驰电掣般地赶到宾馆,一脚踢开房间的门,把胖老板一把从她的身上抓起来,扔到地上,浑身打颤的她爬到胖老板身上,“呱呱”就是两嘴巴,然后,拽起她夺门就跑!瘦弱的小亦用力太猛,不停的气喘打颤。回到租住的阴冷的地下室,她们相拥而泣。可是金钱始终都是红舞的梦,为了它,她可以不惜一切。她终于遇到了有钱又爱她的大老板,一心沉浸在奢侈的幸福中。那天下午,她回到地下室,这没什么东西可收拾,都不值钱,她只拿了她和小亦一起买的小猪储钱罐,她说:“我以后不住这里了,这个小猪我拿走了。”她不敢看小亦绝望痛楚的眼睛,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她说:“我会想办法接你出去的。”小亦并没有因为昨天激烈的争执不理会她,微微地苦笑,“我挺好,你照顾好自己。”她走出了,身后那扇破旧的木门“吱”一声合上了,又来回颤了几颤。她昂着骄傲的头一步步踏着台阶,“嗒嗒”地鞋跟声回响在空寂幽怨的地下楼道里。她丝毫不理会小亦的劝说,“贾老板是个骗子,他在骗你!”她觉得她的出头之日来了!可是就在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她被一个胖女人又踢又咬地打出了那座别墅,昏暗的街灯好像也在嘲笑这个狼狈的女人,给她披上昏黄的纱衣,遮住她美丽的脸庞和窈窕的身段,让看见的人觉得猥亵。是小亦把她接到温暖的小屋,小亦换了工作,也从地下到了地上。她无视她的狼狈,只是心疼,她流着泪给她最温暖的怀抱。那次之后,红舞醒悟了许多,她知道了路要一步一步往前走。她换了工作,开始认真的干,而她也的确很能干,做事麻利干脆,有勇有谋。她游走在不同的男人之间,懂得怎么能让他们开心,怎样能把单子拿下,却从不靠近。可她始终在热切地追求着金钱和地位,她用尽心机想要爬地更高点,就在她坐上第二任老板的车的时候,她坐上了经理助理皆业务主管的位子。公司里有一个人一直在关切的注视着她的一切,那是业务员小石。从红舞来公司的第一天他就喜欢上了她,他孤僻好激动,一看见她,他就心慌地连话也说不出来,手还不有自主地颤抖,好像连笔也拿不住。从笨拙的第一句话:“你,你好,欢迎你。”到总是找机会请她吃饭。可这样一个孑然一身的小职员怎么能动摇红舞的心呢?他总是在角落默默地注视着红舞,在她背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虽然她好几次都被得他热火朝天的追求精神所感动,却始终嫌他烦不愿多搭理他。就在红舞第一次坐上王老板的汽车扬长而去的那个夜晚,小石心里就像着了火,一夜都翻来覆去没有睡着。他把牙齿咬的“嘎嘎”响,他恨王老板,恨红舞更恨他自己,他从不把心事说给别人,表面看来是在默默地承受,心里却在激烈的争斗。以后的小石变的神情忧郁,他看见红舞的一瞬会眼睛一亮,却总有点悲凄的神色。红舞对小石几乎从来没有正脸正眼对着小石说过话,但她却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灵魂震颤的晚上。 就在她伸职后的第二天下午下班,正要走,小石走过来,直盯着红舞,说:“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我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语气很坚定。红舞正要开口,他又补了一句:“最后一次!”红舞叹了口气,笑笑说:“好吧!”小石居然带她来到豪华的江南饭店,点了最贵的菜,桌上大捧的玫瑰鲜红欲滴,肆无忌惮地卖弄着它们的娇艳。两枝洁白的高腊在暗自流着泪。红舞有点奇怪:“小石哪来这么多钱?”她生动的笑笑,这种笑即使没有勾引的意思,却也足以让人如沐春光,翩然陶醉。小石一反常态,脸色木讷,有点严肃,举起酒杯,说:“祝贺你高升了!”红舞答道:“谢谢了!其实你不必这么破费的。”小石仿佛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他好像在沉浸在这美妙的氛围之中。吃过饭,他说:“我在上面定了房间,上去坐坐吧!”红舞的拒绝耐不住小石严肃的盛情。进了房间,桌上摆着一瓶红酒,他们坐下,小石倒了两杯,他直沟沟盯着她,说:“我爱你,红舞,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红舞有点反感,她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小石阴阴地冷笑了两声:“朋友?哼——”,“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心底里看不起你,你不值得真心实意地去爱!”红舞脸变绿了,想要发彪,可是小石的神情变的有点慎人。他站起来,缓缓地站起身来,饶到她身后,两手抚着她的肩膀,探过头来,说:“你是个又势力又爱钱的女人,你会为了钱不要一切,尊严和人格又算什么!哼——”他苦笑,围着她转了一圈,坐到她对面,“可我还是爱你!都生在这滚滚红尘中,都想在这繁华的都市舞出辉煌亮丽的人生,其实你又有什么错?!”他像在作生动的演讲,神情低沉,红舞被他说的不知所措,有点害怕,他的眼睛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泉,看着红舞,他伸过手触摸她白里透红的脸,没有触到手就滑落下来,他把酒端在她面前,“你好像有点害怕,这是最后一次了,别怕!来,我们干杯!”红舞像被他控制了,对这样静谧却诡异的氛围失去了判断。她慢慢地端起酒杯,碰了杯之后,一种释然的微笑轻轻掠过小石的眼睛,他缓缓地喝下这杯酒,说:“最后一次,我还是爱你!永远。喝吧,我的爱会永远伴着你。”红舞看着眼神绝望却微笑着的小石,她觉得她像个罪人,对不住他,她把酒杯贴到唇边,正要喝,突然,酒杯被小石一把从唇边打掉,“砰”一声清脆地破裂声,只见酒在地上翻腾着冒着泡沫。与此同时,小石轰一下子从椅子上掉下来,滚在了地上,嘴唇发青,脸色变绿,口吐白沫,她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跑过去,抱起小石,哭喊着:“小石,你怎么了?”小石费力地身起一只瘦削的手臂,颤抖着触摸她的脸,喘息着说:“我,我打算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最后没有做到,还是太爱你了!”说完,他的手无力地手垂下来了。送小石走的那天,是小亦陪她去的医院。小石小的时候父母离异,没有人愿意抚养他,从那时起他就流浪在都市的街头,努力学习着生存和生活,却始终没有走出自我世界的阴暗。冷清的太平间,他静静地躺着,他的单薄的身体像一片孤叶,悄悄的生长,黯然地凋落,他苍白的脸,仿佛他从来都不曾来过这世间,没有任何苦难与挣扎的记录。红舞心里不停地哆嗦。她没有办法忘掉小石最后那充满爱意却绝望的眼神和他在她的怀里慢慢闭上眼睛的那刻。她不敢去面对这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小亦抽下鼻子,泪滑下来,她低低地说:“好可怜啊!” 第四章 红舞倚着床头坐着,脑子迷迷糊糊,一时间一窝蜂涌进来许多东西,像纷杂的电影片段竟相穿插。她看到自己工作的情形,像一台没有自我的疯狂运转的机器,只有目的,不择手段;空闲的时候却像个游魂,没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孤寂难当。在情场,她只涉猎,不收获,她看到自己浓装艳抹,双眼迷离,卖弄调情;在商场,她像一条鱼游荡在各色男人之间,她看见他们饥渴的眼神,有的流着口水有的伸着舌头,他们的充满欲望的手在她的身上到处抓摸,然后在她身上贴上百元钞票和巨额定单,而她看着他们,发出轻蔑的放荡的清脆的笑声。小石、小亦、李总还有那个恶魔,她拼命地奔跑,这些人不停地追着她,她跑丢了她的蓝色皮鞋,他们就飘在空中,不停地追逐,不停地朝她怪笑,还有她自己,他一直在紧张地拼命地奔跑,她的长发在背后狂舞。那种笑声一直都缠绕在屋子上空,她呼吸急促,脑子快要爆炸了,她急切地想要找个出口,像火药爆炸一样迅速地沿着出口喷出,毁灭掉周围的一切,可是内心的火药,只能毁灭自己。她突然弹起来,跳下床,光着脚慌慌张张地飞奔出门,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残留的镜子的碎玻璃渣扎到脚上的疼痛,楼梯上留下了斑点血迹。红舞像丢了魂魄,跑到楼下她突然停住脚步,看着马路上汽车来往飞驰,像流水行云,飘渺而不真实,她傻住了,迷茫、困惑,时间好像一刹那停止,她好像完全不存在于这世间,都好像是在错位的幻觉中,她觉得自己很轻,快要飞起来了,随着那种流动飘荡。有一个人在后面注意着她,是她闪身而过时飘起的长发打到了他的脸上,是甄诚。他看到这里赶紧走过去,从后面及时地又轻轻地拉住了红舞的手,红舞回过头侧身看后面,是个面色和善的男人却不记得是谁。此时一两汽车从她背后疾弛而过,她的衣服随那股强劲的风飘零。他看她转身自然地放开手,暖暖地笑笑,说:“洪小姐,你不记得我了,甄诚,我那天给你留了电话。”红舞没有回过神,她冷冷地问:“什么事?”他仍然微笑着,说:“我看到你急急地跑出来,一定有什么急事吧。让我帮你!”他的眼神真诚而温暖。红舞淡淡地说:“不用,谢谢!”甄诚说:“你没有穿鞋。我扶你回去吧。”红舞低头看一下,神情仍然呆滞,她说:“我忘记了。”她隐隐觉得有点痛。现在的她神经虽然空着没有思维,她的思想飘渺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她需要温暖真诚的安慰,却没有办法去在意。他轻轻扳回红舞的肩,扶着她慢慢往回走。门敞着,进门,屋里窗帘都拉着,窗户也关着,有点闷,他把红舞放在沙发上,然后迅速地去卫生间找了棉棒和药水,好像他很熟悉这里。他把红舞的脚拉到茶几上,小心地剜出玻璃渣,上了药,包扎好,他觉得有点闷,过去开窗,红舞叫了一声:“别开!”狠狠盯着他,他笑一下,走过来坐在红舞斜对面,耐心地看着她,说:“空气流通比较好,我觉得你精神太过紧张了!”红舞有点轻微的发抖,她没有回答,眼睛睁的很大,空洞地看着前方。他接着说:“有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红舞转过眼睛,盯着他,僵硬的脸冷笑了一下,说:“你见过魔鬼吗?你杀过人吗?你遭遇过同性恋吗?”他倒是很镇定,笑笑说:“我没有,我实实在在活了三十年,画过坏人不过没画过魔鬼,听说过同性恋,不过没人爱我!”他幽默的回答拉回了一点红舞的注意,气氛缓和了一些。他仍然笑着说:“不过,魔鬼和坏蛋算同类,我都有办法治,说说你遇到怎样的魔鬼?”红舞的眼睛仍然睁的很大,黑黑的瞳孔发散空洞,却又好像里面在上演着很多东西。她不在意地说:“没什么!”她没想过有谁会帮忙,心魔的爪子纠缠了她所有的神经。他觉得不该再问了,该让她安静一会。他愉快地说:“到吃饭的时候了,你饿了吧?”红舞一天都没吃饭了,也不觉得饿,但还是点点头。甄诚起身进到厨房,家当全翻了一遍只找到两包方便面一个生鸡蛋和一杯牛奶。红舞回过神来了,仍然静静地坐着,好像没有注意到有其他人在。她水汪汪的眼睛幽静而绝望。这时甄诚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过来了,说:“面煮好了,开饭了!呵呵,我也有点饿了。”红舞看着面上的荷包蛋,滑嫩的蛋清下隐隐透着一点黄色,很可爱。她看了一眼甄诚,他已经端起碗了,大口地吃着,看着很香。她慢慢拿起筷子,咬一口嫩嫩的鸡蛋,里面的蛋黄心似流非流,汤也特别鲜……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吃过的最香的饭!还从来不知道方便面会这么好吃。甄诚看着她吃,笑了笑,放一杯热好的牛奶和两片药在旁边。她一口气吃完,很自然地喝起了牛奶,吃了药。他说:“是镇静的药。天已经很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红舞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甄诚正要开门,有人敲门了。他回头看一下红舞,顺手拉开了门,是小亦。小亦看到开门的人,一脸惊鄂。甄诚赶忙说:“你好。洪小姐的朋友吧!呵呵,我也是,刚来看看她。”小亦淡淡地露出一丝微笑,说:“是。谢谢你了!” 甄诚说:“天晚了,我走了,你陪她吧!”小亦正要说话,就见红舞爬在客厅的门框上,对甄诚说:“你留下!”她坚定的眼神带着一点乞求。小亦有点惊慌尴尬,她的明亮的眼睛闪动着伤痛的泪光,她看着红舞,说:“好,你照顾好自己。别想太多了,我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然后她转头,对甄诚说:“我走了,你照顾好她!”小亦迅速的闪身出门,随后是一串急促的下楼的脚步声。甄诚关上门,扶红舞在床边坐下,他轻轻地说:“你不该这样对她。”红舞怅然若失,像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她呆呆地说:“我害怕面对她,我,我不想失去她。可是……”“你不知到怎么去面对她?” 甄诚接下去说。红舞惊诧出神地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他知道我许多事?甄诚看出她眼中的困惑,赶忙说:“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我觉得你心里有许多故事,说出来会好点!”红舞心都快被压的裂开了,她说:“你想听吗?让我想想。”她有点发呆,是啊,发生了这么多事,从哪里说起呢?背后的人?蓝色皮鞋?小亦还是小石?她的脑子一片混乱。甄诚看着他的神色,说:“今天晚了,你休息吧,我明天来看你,来听你的故事。”红舞呆呆的眼神流露出孤单,但她点点头。门轻轻地带上了,红舞蜷在被子里。她想睡觉,她觉身体累得很,头却疼的很,有点清凉的清醒。她努力闭上眼睛,希望镇静药快点催眠。隐约中,小石说:“红舞,我们在一起了!”然后又换成了小亦在亲吻她的脸,她想逃开这一切,她拼命地奔跑,那张阴森恐怖的脸在她身后狞笑着,疯狂地追着她,就快追上了,回头,那魔鬼张开了血盆大嘴,闪着寒光的白骨般的尖利的牙齿就就要挨着她的脖子了,她马上要被撕碎,吞没。轰,她一下子坐起来,细密的冷汗爬满了额头,脖子后面直发凉,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噩梦!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一声:“你是谁?为什么还不走?”屋里漆黑一片,她颤抖着身体,摸索着摸到梳妆台的抽屉,拉开,抖微微摸到了那瓶安定,她不清楚倒出来几颗,放手最里,大口咽着桌上的凉开水,好像要吞掉所有的恐惧,隐隐约约她看见一个怪物大张着嘴,里面是一道阴森的黑暗,自己被卷在一股有巨大的吸引力的旋风里,急速地被吸进去,它的牙齿咬住了她的脖子,她不能呼吸,她想求救,可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叫不出来,脑袋像突然大了好几圈,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要被撕碎,吞下……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阳光穿过道路的两旁的繁茂的梧桐树,在地上织起了明亮的间断的网络,甄诚压着光网快步穿过路,买了早饭,来到红舞的门前,“当、当、当”敲门,没人回应,又敲还是没人。顿时,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使劲敲门,“洪舞!洪舞!”“出事了!”他心想,退后几步,一个箭步,冲上去,门“碰”地被撞开了,她看到红舞口吐白沫,脸色苍白,她使劲地张着眼睛,气息微弱却有种强烈的求生的急促,他一眼扫到倒在梳妆台上的药瓶和洒在外面的几粒孤零零的药片,他马上抱起红舞,飞一般下楼,赶去医院。他紧紧地抱着红舞,感觉不到她的体重,他紧张地呼喊着:“洪舞,你看着我,你要活下去!”她美丽的大眼睛拼命地努力地睁大着,那种脆弱却倔强的深邃的眼神深深地刺痛着他。 急救室外面,甄诚一会坐,一会站,一会在走廊焦急走来走去,这时,她看到小亦匆匆的身影,她很快地就走过来,她问:“红舞怎么样了?”显的那么急切不安,她眼里擒满了泪水,说:“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甄诚说:“别太担心,也别太责怪自己,红舞精神压力好像有一段时间了。”急救室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大夫,他们赶紧迎上无,“大夫,怎么样了?”中年女大夫脱下口罩,说:“脱离危险了,谁是家属,待会过来一下。”红舞被推进了病房,她安静地躺着,她难得这么清净,她一直活在不停的追求中,没有一刻这样平静地不去计算自己的命运和得失。甄诚和小亦两人来到医生诊室,大夫问:“你们是病人家属?”小亦说:“是最好的朋友!她病情怎么样?”医生严肃地看着他们,说:“已经没有危险了,她服的药剂量不大,不过样子像在垂死挣扎,我们推断她是因为受到过度惊吓导致暂时窒息。她的精神压力是不是很大?”甄诚赶紧答:“她最近精神状态的确很差。”医生微笑一下,答道,说:“你们多开导她,最好让她能静养一段时间。” 甄诚说:“我们会的,谢谢您了。” 第五章 静养,是啊,燥热的盛夏过去了,我们的角色都需要静养和思考。今天阳光明媚,风儿轻轻拂过人的皮肤,轻柔温暖。红舞出院了,甄诚决定带她到郊外的画室住一段时间,房子暂时由小亦料理。他们只简单的带了一只行李箱,在路边等着公共汽车。这几天她一直带在床上,阳光让红舞觉得睁不开眼睛,但她喜欢闻着阳光的味道,抬起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一股暖流从鼻孔穿进心脏,亲切温暖,而且新鲜。他们一起坐上巴士,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倒退,就像经历过的事情,疾弛着远去了,让人无暇去细想。汽车开到郊外的时候,车外挤进来的空气更加清新了,几乎有点刺痛鼻子,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树木和绿荫荫的庄稼,看着这些新鲜的充满生机气息的东西,红舞很开心,她甚至把头探到外面,往后看着,她害怕美好的东西逝去的太快!想要多把他们留在眼睛里一会。甄诚看着她像个小孩子,几次之后不得不假装生气地把她的头掰进来。车子忽然嘎吱一下停了,甄诚说:“我们到了!”红舞顽皮地一笑:“这么快,我还没坐够呢!”下了车,红舞看着路边高大茂密的树木,感觉自己就像它脚下的一颗小草。他们穿过成排的大数,走进一片金黄的麦海,她想起了故乡。抬头看天上的流云,那么远那么高,她问甄诚:“它知道自己飘过的地方吗?” 甄诚说:“特别的地方它该记得。”他们一路往北,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前面出现一片果园,她看到一个红色的苹果静静地挂在树梢,紧接着发现原来树上有好多苹果,个个扬着红红的笑脸。果园旁边有一座红色的小屋,白色的窗子,很分明地袭击着人的视觉。甄诚高兴地说:“到了。啊,我又来了!”他原地转了一圈,亲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就像见到了阔别多日的老朋友。进了屋子,有三间房子,一进门的中间一间是画室,两旁是两间卧室。红舞兴奋得很,她问:“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地方?” 甄诚微笑着说:“是我师兄的,他去留学了,就剩我自己了。这园子是他家的,他父母特意为他作画建的。”红舞不知疲倦地跑来跑去,对所有的东西她都觉得新鲜和亲切,想要和它们快点熟悉起来。夜在忙碌的收拾房间中悄悄降下帷幕。吃过晚饭,甄诚说:“忙了一天累了吧?早点休息吧!”红舞好像和先前变了一个人,不张扬,不娇柔,很安静很乖,她认真地看着甄诚“恩”了一声。夜是静的,也是美的,可闭上眼睛就会到了另一个世界,突然一个恶魔的立在她的床前,倾身低头看着她,张开嘴阴阴地冷笑:“你逃不掉的!我会一直缠着你—”它一张嘴有血从牙齿间滴下,滴到红舞的脸上,红舞张着惊恐的眼睛不知所措,她轰一下把被子扯上来,蒙着头拼命地尖叫。甄诚被她的尖叫惊醒,踢开门冲进来,只见,被子下一团东西在瑟瑟发抖,像秋风中的失了水份的黄叶,随时可能脱落。“红舞。”他叫着,轻轻地掀开被子,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横七竖八地贴在红舞的脸上,红舞惊恐的眼睛带着求救的神色地看着他,这么近看到这样的她,他的心抖了一下,疼了一下,“又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在。”红舞挣扎着坐起来,头无力地抵在他的肩上,说:“我总是看到一个魔鬼。” 甄诚柔声说:“你不是看到魔鬼,只是做梦了。你心里有太多压抑的东西,说出来吧,让我来帮你!”“我,我不算个好人,是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甄诚倒一杯热水给他喝了,说:“这下好多了吧!”红舞点点头,说:“我不想睡觉。” 甄诚说:“那我们到屋外看星星吧。” 甄诚拿了一碟点心,两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夏天的夜里,空气湿润而清灵。红舞还是把头靠在甄诚的肩上,说:“我有心里压了很重的东西,常常分布清我的心在哪里。”甄诚说 :“看得出来,说出来听听。”“我从小和姐姐生活在一起,那时候的日子很难却有很简单的开心。后来我上了一所转科学校,遇到了王笑,他刻苦上进,但家庭穷困,我们开始了简单的恋爱,没有钱却有甜蜜,那时我们是学校里的金童玉女。”她浅浅地笑着,“毕业的时候,他和当地一家个体户的女儿结婚了,我在他结婚那天天才知道的。我没有去,没有去讨伐爱情,我知道问题在那里,我们都太穷了,城市里的我们力量太单薄了。我离开那座城市来到了北京,和小亦一起。没有了对爱的憧憬,金钱是我唯一想要的,有钱才能活的像样子!两个弱小的女孩子在这样的都市很难找到自己发家的起点,有钱的男人可以给钱来依靠,也曾经想过找寻一段可靠的爱情,也在这些人中,显然,我又错了。他们不需要爱情。我有了一点钱认识的人也多了,想认真靠自己的能力做点事。小亦不像我这样嗜财如命,她一直都在认真的工作。所有艰难的日子,我们都一起熬过来。”“原来你有这么多的苦!”他不禁把胳膊伸过去,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想要给他安全和温暖。红舞苦楚地笑了一下,说:“我从来都不想说起过去,似乎已经忘了好多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想一次就别烫一次。把它埋在心底,追求金钱,是我过去生活的唯一目标,有了钱,可以扬眉吐气,不用受那么多苦。可是钱这个东西比什么都坏,它可以让人出卖灵魂,惟利是图。”她哭了,轻轻吸了下鼻子,“为了钱,我出卖了自己,丢下小亦一个人住冷屋子,毫不顾及周围的人,什么事都先想到自己。小石,可怜的小石,他那么年轻,不该死,更不该为我这样的女人去死。”她抑制不住的泪珠连连滑落,甄诚转过头,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说:“红舞,不要这样看你自己,人的本性都是好的,一个人的经历会改变人很多,有的时候会逼着人变得狭碍和自私,当你意思到这些的时候,你会期望新的改变,命运总会在安排岔路口,可是也总是在悬崖后面留了宽落的回头路。也正是因为你内心积压了这许多痛苦事,才会出现恐怖的幻觉,敞开心扉,做真正的自己,你一定会好的。”红舞把头埋进臂弯,说:“也许吧,觉得心里压的很,我的世界没有真实可言,在花花绿绿的灯光和谎言里,就算喝得烂醉,都觉得不彻底,心里就像压着一座火山。不敢痛快的说话和大口地喘气,怕它喷出来烧了苦心经营的一切。”甄诚说:“心里有了问题,该说出来,把它处理好。已经失去小石了,不应该再失去小亦和你自己。”红舞抬起头,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说:“处理问题?我从来都没想过,又要我怎么处理?!小亦,她说爱我。我不想失去她,可又能怎么办呢?”甄诚一本正经地说:“红舞,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它你能感受到关怀,对吧。你想过去关怀它们吗?你想过小亦的感受吗?”红舞被他灼灼的眼神烧得心慌,说:“没有。”甄诚说:“我找小亦仔细谈过了,她和我说了小石的事,也说了你们两个,她觉得多年来的情谊太深了,她太珍惜你了。她知道同性恋不是社会和人们能接受的,她正在接受治疗。她想到是你,担心你心理负担重,她说她只是不小心闯进了感情的迷阵,她会走出来,会好好珍惜爱她的人。红舞,我们要学会为为别人着想。”多年金钱至上的心,有点触动。“红舞,你的内心是好的,也正是这样,你的内心才倍受煎熬,你只是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些。我是你的朋友,把你压抑的内心交给我,我们一起走出困境。畅开你的心门,让所有的人感受到你的真诚,你会是一个不一样的真正的你。人生有许多美好的追求,情人和朋友都是你的财富。你要学会去面对!不是一味的逃避和压抑,只有这样你才能拥有不朽的财富。”甄诚说完,转过头,轻轻抬起手缕一下红舞额上的头发,轻柔而温人心肺,看着她的眼睛,他说:“你很美!”。红舞却说:“我的心不美。”甄诚说:“我说的就是你的心,每个人都有许多的侧面,也都有美的一面,都值得欣赏和尊重,包容坎坷的棱角,他们会绽放全新的美丽。你会的。”红舞“哇”一下哭出声来,抚在甄诚肩膀,痛快的哭着,好像酝酿了很久的一场心雨。 原来,做个简单的没有包袱的人,相处和生活很容易;做个坦诚的人,没有那么多压抑的心结。乌云要散去了,天渐渐晴朗起来了。可是这一夜,魔怪虽然又来了。红舞在睡梦中,听到鼻子里发住的间断的笑声,她张开眼,一个面孔离她越来越近,鲜血淋漓,龇着冷飕飕的白骨一般的牙齿,眼睛放着吃人的饥饿的凶狠蓝光,它在笑,让人汗毛发抖的阴森森的轻蔑的笑着。红舞跳起来,双手捂住脸,尖叫着:“甄诚!救我——” 拼尽全力呼喊,却没有人来。她用拼命地蜷在床头,抖动的身体有点扭曲,那张脸更近了,已经伸到她面前,几乎差两厘米就要挨住她的鼻子!无论她多么用力去蜷缩和遮档,都没有用,她已经无路可退,眼睁睁看着那人伸手抓住她的脖子,就像一把带刃钳子,伴着眼睛里略显得意的凶光慢慢地收缩着,她感到呼吸困难,惊恐的眼神变得绝望和迷离,眼皮不自由的下垂,隐隐地听到甄诚的声音“要去面对!”“既然要死去了,我想看看他的脸!”她几乎停止了呼吸,努力睁大无神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张脸,那张脸和钳子突然停住了!“要去面对!”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心脏激流而来,她的扩张的瞳孔开始收缩,聚集起了神韵和光芒,“我要看看,你到底是谁?到底要怎样?”她喘息着忽然沉沉地说。那张脸定住了,眼睛里的凶光突然吸回去了,嘴合也上了,头上的血迅速地倒回去,钳子也消失了。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一个膨胀的自己。他退后了,退到远处看着她。红舞专注地看这张脸,觉得像小石,又像小亦,可是脸的轮廓和肤色像家乡的人,再细看,觉得像自己,她痛恨过的人,痛恨过她的人,像快速的电影特写镜头一样,不停地变化,来了又去了。或许移去脸上的五官或者转过头,只是一个人,或者相识或者陌生,完全在于你去怎样刻画他,还有那脸上的神色。红舞的眼睛渗出了眼泪,那是心灵的洗礼。甄诚又一次从死神的手里救回了她。 第二天清早,她打开窗子,天的蓝色下荡漾着轻柔的白纱,有一种清静一种悠远。来到田间的小路,面东站了,太阳!圆圆的大脸盘红彤彤的,露着浅浅的温和地笑,她迎着太阳走去,阳光慢慢变的明亮,刺着她的眼睛,划破她心里的阴离。小路上,她仿佛变成了大自然的贵客,路边的小草的细细的叶条上闪闪发亮的露珠,滑到她的鞋子上,粘到了她的裤脚上,欢呼的小鸟在庄稼穗上跳着舞跟随着她,太阳的不想把笑脸只留给人类欣赏,她要拿书的真本色,毫不吝啬的给予万物光芒,红舞环顾四周,她竟置身一片麦海,仿佛行走于画中!胸怀坦荡而宽阔,一切都这样美。不知不觉中她站上田拢,迎着太阳闭上眼睛,细细感受那轻灵的温柔,就像生了一对轻盈的翅膀出来,忽然涌泉般流出来一首诗: 清晨,我沐浴在清新温柔的阳光, 微风,轻抚着我的头发,微摇着我的影子, 轻灵,飘逸。 我仿佛倾站在鹤立的青山的之颠, 脚下万丈幽谷中缠绕的云雾就像飘浮着的薄薄的白纱, 白纱挂在墨绿的山臂上, 流动,轻舞。 我仰起面颊,轻吻着湿润的绿意, 我展开双翅,迎接着温柔的光芒, 忽然, 有一道仙境来的明亮的白光拨开世间的云雾散开来投射到了全身。 我不禁俯身振翅飞翔, 就像一丝零落的白纱,自由,飘逸, 我的衣裙轻轻舞蹈,就像飘散着的花瓣, 和薄雾缠绕在一起,悠然地,偏然下落。 我没有了质量,也不必去计算, 只管在着轻灵的世界自在的飘零, 忽然,“扑通”一声, 原来我跳进了麦海。 沉睡了多年的那分情怀居然醒了。 红舞禁不住被自己的诗逗笑,满怀喜悦,她觉得自己找回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她竟然忘了敲门,像个卤莽的小孩,急急的冲进甄诚的房间。时间却在那一刹停止,房间里空空的,被子和褥子叠放的整整齐齐,正中立着画架,书桌也很整齐。她虽然有点傻眼,但嘴角仍挂着欣喜的笑,心里好奇,轻轻的嘟囔:“一大早,人跑哪去了?”走近书桌,她看见一张字条,拿起来端看, 红舞: 我走了,去了很遥远的地方,可能不会再回来。和你相处的这段日子很开心,生命真的是个万花筒,总能折射出新奇的色彩。看到你渐渐好起来,我已经很满足,你是我的收获,也是生命给我的最美好的礼物。 甄诚 红舞喜悦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发散,她似乎看不到任何,整个人整颗心都是空的,像一座被废弃的城堡,像一个被丢掉的婴孩,似乎总有人拿着利剑在最关键的时候斩断她活命的希望。她这样想着,泪禁不住顺着脸狭悄悄的滑落,她从来都不知道哭要出声,眼泪都是这样静静得淌着,她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为什么?他就这样走了吗?难道他都不想再多看我一眼?我知道该怎样生活了,我想和他一起努力生活,坦诚自在的生活。我有理想,有能力,我会努力的。过去教会了我该怎样生活,它不会再是包袱。我已经把阴影都赶走了,我期待和他一起的美好的明天。可他呢?他又是谁?难道只是在画中,只是在梦里?究竟要怎样生活? 她想着,突然一股怒火从胸中喷出,她猛地一把抓住桌上的叠放着的画,把它们全都摔在地上。只见,画一张张散落到地上,混合着它上面的颜色,就像是流动的彩色的云,却也有美丽的一瞬。红舞低垂着头,看着它们落地,似乎在一甩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忽然,她憋见画上的内容,蹲下去,所有的画只有一个主角,“是我?!”她脑子闪过这个问号。其中一张素描,清清楚楚的是自己的脸,拿起来细看,她从没觉得自己有那种高雅忧郁的表情,她内心的自卑告诉自己她不是一个清新雅致的女人。她把画一张张全都拣起来,坐在画架前面的椅子上仔细欣赏起来。首先是,清晨,在金灿灿的田野里,一个可爱的十来岁的小女孩,戴着一顶用五颜六色的野花围边的草帽,站在齐腰的金黄色麦海里,看着红红的太阳,而微风吹拂着麦浪,遮住太阳半个脸的金黄的面纱在跳动,她的嘴角露着天真的甜甜的微笑,牵动着浮在浅蓝色的天上的丝丝白云。右下角的粘着一张便条:我想象过这样的景致,却不曾找到置于其中的主人。第二幅:城市的上空漫天黑色的乌云,白色的雨像利剑劈砍着世界闪烁着白光,一个柔弱的女子有点弓着身子行走在雨中,在黑色的大楼的阴影下,昏黄的路灯打在她的身上,灯光下的雨像是白色的龙卷风,疯狂的拍打着她薄薄的白裙子里那瘦削的身体,她扭过头来看天上的闪电,满眼的恐惧和困倦,却还透着一丝倔强。看着这幅画她心里一酸,眼眶里溢满了泪,那个女子明明就是自己。第三幅:一片墨黑的阴云笼罩了整个天地,一个凄美孤独的女孩在仰望着那黑暗缝隙中透漏出来的一丝金色的阳光,那光亮像一把利刃可以切割任何的黑暗。定神仔细那女子身后有浅色的重影,似乎是想要飞出身体的灵魂,亦或是被孤独压破而出,亦或是要飞向那一丝光明。看到最后一幅,就是刚才那幅素描,下笔很有力道。画中的女子很朴素,却有着刚毅的轮廓和炯炯的眼神,无论是她的鼻子、眼睛还是嘴巴,都给人坚强不倒的感觉。让看的人精神随之振奋。这些画的主角虽然很像自己,只是五官相象,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画中人那样的神!看到最后,她觉得这该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这时,她留意到面前的画架,她轻轻掀开上面的白布,那幅画顿时让人温暖,是一位和蔼的母亲,嘴角挂着纯纯的温暖的微笑,她的眼神是没有一点杂质的善意,看到她,什么样的人都会得到暖暖的拥抱。 合上这些画,她醒悟了,这是甄诚留给她的。她的自卑和阴影都散去了,心脏像海边的包惊风雨的岩石,她知道她要坚强的生活下去,像孩子的母亲那样活下去。 “可是甄诚呢?他去了哪里?”红舞回过婶来想。该去找他吗?他那样离去告诉她不要去找了。本来以为今晚可以睡个好觉,可隔壁空了,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她的心里装着希望才可以生活,虽然现在有了对新生活新自我的希望,却因为没有了甄诚少了多一半。“要去找!我要找到他!”她狠狠地对自己说,“即使他不喜欢我,只让他看到现在的我!也至少要说声谢谢。可是万一他只是生气了,过一两天就回来呢?” 第六章 等了三天,她实在等不下去了,会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要去找她。不到天亮,她就开始收拾好东西了,其实箱子里只有甄诚的画整齐地放着。劳动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充实又不无聊。她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静静,跪在地板上,把他们擦的发亮;被罩和床单都洗了晾上,让它们在清晨湿润的细风中飘摇,水分焦急地期盼着黎明。天终于亮了,她匆匆去和园主打了招呼,没等大妈说出想说的话,就转身大步走了。 回到原来的租住的屋子,打开门,屋里居然很干净,太阳的光芒透过玻璃形成明亮的雾带,装点着屋子的晴朗。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那杏色的沙发,还又那个长了娃娃脸的白净的瓷杯子,……可是一切仿佛已经变的遥远,就像隔了千年的重逢。她缓缓地转身关上门,忽然看见鞋架子上醒目的天蓝色,是那双皮鞋,那双跑丢的皮鞋。这干净的屋子这鞋,究竟是怎么回事?红舞好像猛然被电棒击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全身有点酥软。过去那些可怕的东西在脑子里乱转,她竭力压制自己的恐惧和激动,努力地理性地去思考。房间的钥匙只有小亦才有!“没什么,事情总会弄清楚的。”她想。这时他只关心甄诚去哪了,坐下来,细想这段时间的交往,居然除了他的名字和画,一无所知。 这时,电话响了,电话关了两个月机,这是今天开机的第一个电话,是小亦?!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小亦,但是有点想念她。她迟缓地接了电话,很平静的说,“小亦。”“红舞,你现在在哪?”小亦的声音有点涩,好像很艰难。“我刚回来。”“你来一趟第一医院好吗?我想,甄诚他很想见你一面。” 她一下子呆住了。甄诚?小亦继续说:“你来了就知道了。”红舞端着电话说不出话来,末了,小亦补了一句:“我始终都是你的朋友。”那边电话轻轻地挂了。红舞愣了。 匆忙赶到医院,一进门,就有一股刺鼻却清醒大脑的药水味道,红舞找到病房,赶忙推开门进去却见小亦立在床边,小亦示意她要安静,红舞顾不上惊奇,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前,扑过来的手搭在甄诚的双肩上突然停顿,就像努力够着的花突然间凋落了,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却像是一张被霜打了白纸,不见了从前灿烂的影子。甄诚闭着眼睛,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她想呼唤他摇晃他,可此刻她只有轻轻地不断的泪珠打在甄诚的手背上,告诉他,她来了。小亦开口说:“刚打了针,呆会才能醒。”她看了一眼小亦,她眼睛红肿,显得有些憔悴和柔弱。红舞在床边坐下,轻轻拿过甄诚的一支手,小心握着,她觉得有好多心里话想和甄诚说,她相信她说了他就一定能听见。小亦又说:“你陪他吧,我晚上再来。”小亦好像不期望得到回答,认真看了病人一眼,缓缓推门出去。红舞忽然醒过神来,追出来,“等等,甄诚他怎么了?”小亦抬起眼睛,看着她有种说不出的痛楚和疼惜,她看了前面大树,说:“你先别着急,我们到前面椅子坐一坐,慢慢说吧。”红舞的眼睛急切的盯着小亦,有一中很复杂的刺痛,就像原子周围的电子,想吸引却又在排斥。她们坐下,小亦用温和而认真的眼睛直视着红舞,就像清澈而透明的家乡的小河,说,“红舞,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甄诚可能要离开了,他得的是白血病,已经到最后了。他一直有这种病,带你去橘园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红舞猛然间觉得心脏被震碎了,她双手托着前额使劲摇着头,泪水在脸上纵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甄诚不会就这样走的!”小亦看着她,眼睛湿润了。这样眼泪和悲伤占据了整个的空间。绿阴阴的柳枝柔软的下垂着,轻轻抚摸着人的头,让脆弱的眼睛波光粼粼。 红舞回到病房,坐下来认真地仔细地看着甄诚的脸,她伸过手想摸着甄诚的脸,可是那张单薄苍白的白纸一般的脸,仿佛一触就会起皱。她的手停在甄诚的脸旁,他忽然缓缓得张开了眼睛,“红舞!”一个低沉而亲柔的声音,他挣扎着转了一下脖子,红舞眼角挂着的泪珠如早晨细长草叶上的露珠,晶莹闪亮。她轻轻抓着他的手,他微笑了,就像白纸画上了鲜红的太阳,顿时生色。看着她自然清纯的脸,他说:“这才是你!在我生命的最后,挽救了一位天使,很幸福的事。” 就这样暖暖的微笑。突然,他呼吸急促!红舞扑上去呼喊,“甄诚!甄诚!”她疯一搬扯开嗓门拼命喊:“医生!医生!”。。。。。她看着一群穿在白衣的人在甄诚的周围慌乱地过来过去,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世间的杂乱的声音消失了,她听到一种缓慢而艰难的呼吸声,仿佛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声尖叫使她从恍惚中回头,“诚儿!”“哗啦”塑料袋重重地落在地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摇摇晃晃地冲到床前,那一瞬间的急切眼神,红舞看到了母亲。“诚儿!”老人不停的哭喊,发疯般地往床边冲。两名护士费力地拦着她,红舞过去紧紧搂住老人的肩膀。忽然,一切的忙碌都停止了,凭空切断了人殷殷的希望。甄诚走了,脸上挂着恬静的太阳般的微笑走了。 甄诚家在城郊,晚上,红舞把甄诚母亲带回家里住。她开着窗子没有拉床帘,关了灯,躺在床上,看着外面,城市的黑夜不休息,仍然有灯光忽闪,可红舞觉得这夜如死一般的黑。甄诚死了,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总在得到之后失去?得到了钱失去了情,得到了荣慕失去了自尊,寻到了真爱,爱的人就走了?!为什么爱我人都离我远去?我有为什么来到这世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泪水朦胧中,仿佛床上躺着的只是一片叶子,随时都可以随风飘零。还剩下些什么?她觉得她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她只有甄诚的关爱,爱走了,她可以随爱而去,或许这是件她唯一没有计算过价值的事。徇情是件很壮烈的事,绝望在膨胀着它的壮烈。忽然甄诚的笑脸出现在窗上,那亲切的,她这一生见过的最真诚最亲切的笑脸,她痴痴地寻他而来,笑脸慢慢走远,她也跟着走到窗口,她想跟随着他,想留住他!“孩子!你做什么?”红舞回头,自己竟然在窗台上!甄诚的母亲站在门口,颤巍巍走过了,轻轻拉了她的手,把她拉下来在床边坐下,“孩子啊,你在做什么?” 红舞猛的号啕大哭起来,母亲搂着她,亲亲地拍着她的肩,每一拍都像轻轻地暖流进入心里。从来都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 处理甄诚后事的这段日子里,母亲一直都和红舞住在一起。送走了甄诚,今天母亲要回城郊的家里了。这几日,母亲明显老了很多,眼睛有点模糊,两鬓白发也多了,身体也有点佝偻了。不过今天心情好了一点。她说:“小舞啊,这些天多亏你了!”“伯母,这是我该做的。”红舞看着母亲认真地说,“你父母身体好吧?”“我只有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家乡只有一个姐姐。”母亲听了鼻子酸酸的,坐近了轻轻搂着她,说“可怜的孩子!”这一老一少好像心里有种相通的情感,显得格外的亲。这时,小亦打来电话约红舞出去。红舞对母亲说:“您在家等我,我出去一会就回来,中午吃完饭我去送您!”母亲笑着答应了。红舞批了件衬衣就出去了,这时的她很自然很随意的。和小亦在以前常去的“伊浓”咖啡店见面了,感觉很不一样,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只觉得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她们靠窗坐了,小亦开口,“想和你谈谈甄诚。”红舞说:“是啊,一直都想知道,只是事太多一时忘了。” “我第一次见甄诚是那天下午从你家出来,他正好下楼看到我,他和我打了招呼,一起走到门口,他很热情很真诚。那时我就觉得他有种很可靠的人。之后是你住院,我们推心置腹地长谈了一次。其实他一直都很留意你,总觉得你的美有些地方不对,觉得你内心压力很大,好像受了刺激。我想起有天晚上看到你慌忙的蹦跑,不会是那晚你吓到你了吧。还记得一起吃过饭的老王吧?他就住在你前面的一条巷子,有天晚上我去他那,出来得有点晚了,他送我下来停在巷子里说话。他一直都待我很好,我却总是拒绝他。也总是和他保持着距离,任他一步都不能靠近。那晚他生气了,似乎看出来我的症结,冲我大吼。正那时我听见有人急急忙忙跑路的声音,过去看时,地上发现了一只蓝色皮鞋,我认出来是你的!可是天色晚就先回住处了。甄诚说可能是这件事刺激了你一直压抑忧郁的内心,导致你精神有些失常。他说要带你到一个只有晴朗的地方,他相信你能好起来。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喜欢上了你?他说他想在生命的最后做一件好事,让我不要告诉你他的病。我也向他坦白了我对你的感情,也可能给你造成不小的心理压力。或许他说的对,那不是爱情,是亲情,是城市的孤独和无奈中最无间的亲情,我们两个一起从山里出来,你没有父母,我和没有父母一样,我以为城市里只有爱情和金钱,把没有享受过的亲情当作了爱情,愈加迷恋就陷地越深。他讲了很多很多,一番道理,让我明白了很多。你知道吗?我对你的坦白在这世俗中是多么难承受的一件事?我也一直都很难过。那一天我觉得我心口的大石头没了,是他把我从扭曲的心理中拉出来。他带你走后也时常打电话来问候我的情况,前几天的,他突然回来了,脸色苍白,然后不停地咳血。他说,不能让你看到他这样。在病房照顾他的那几天,他总是提到你,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得出,他真的喜欢你,想看到你,想看到健康的你,真正的你。在他描述中,你是最纯真、最善良的女孩子,他说他要画出人世间最精美的作品。 红舞静静地听完这段话,像是在倾心听一个感人的故事。“最纯真最善良的女孩子!”她说着,泪挤出了眼眶,“我是吗?”小亦看着她,说:“是的,你是。我们都事。”红舞含着泪笑了,她伸过手握住小亦的手:“谢谢你,小亦。原谅我所有的不对吧,你是我最亲人。”小亦说:“理解和宽容能融化一切,爱能温暖人的心。这是他教我的。我们应该谢谢他!” 两人沉默了,手握在一起,笑看着对方。小亦说“对了,我要离开这里了,和老王一起回他的家乡。”红舞听完愣了一下,然后慢慢舒了一口气,“你要走?”她首先感觉到是失去,她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唯一的亲人。或许没有,他们会住在最近的地方:心里。小亦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点点头,红舞有点无措,喝了口咖啡,略带微笑,说:“你去吧,有了归宿是件好事!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生活。”小亦眼里的泪忽然滑落,“我就是有点担心你,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红舞转了话题,笑了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该送你什么结婚礼物呢?” 窗外的人来来往往,陌生的面孔带着不同的表情,显然都很忙碌,没有人停下脚步去留意自己以外的事情。她们坐在一起,时而笑,时而泪光闪闪,时而沉没。别离造就了一对真情的姐妹!每个人内心的最深刻的真情感只有他自己才感受得到,有的需要封存,有的需要品位,有的值得展望。 从咖啡馆出来,不知不觉居然三个小时过去了。红舞想着母亲,尽可能快地赶回家里。开门进来,很安静。“伯母!我回来了。”她一面喊,一面放下包,可是没有听到回答,她满屋找,没人!她顿时泻了仅有的一点力气,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伯母走了,她的觉得整个的房间整个的人都空空荡荡的,空留下自己,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那么生活又为什么呢?呆坐了很久,她忽然觉得有点饿。无精打采地走到厨房,她看到一桌子菜用盘子盖着,很好奇,挨个揭开,是伯母为她做的。看着这些菜,她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这是她人生空白段的一点温暖,一点烛光,在她轻飘飘的世界了这是唯一有重力的。 结局 一个月后,南郊区整洁干净的房子住着有一位白发偻背的老奶奶,中午她接到一个电话,“伯母,是我!”“是小舞啊!”“您进城一趟,有惊喜给您,一定得来。”那边的声音很兴奋也很坚定,“什么事啊?”“您来了就知道了,我去接您。” 下午一点一半,红舞搀着这位老人走进了一家很雅致的展览馆,沿着墙错落有致的挂着画,很多人在安静地欣赏,或者啧啧称赞或者静心回眸人生。红舞说:“伯母,这是甄诚的画!”老人听了顿时泪流,说不清是难过还是高兴。走到一张画前,老人停住了,凝望着它,那是一张老人的肖像,她的眼睛美丽明亮,眼神中充满着温暖却带一点刚毅,她的脸线条柔和而有光泽,她的嘴饱满而湿润,微微上翘,给每个人最温柔的笑容。这就是儿子眼中的母亲,老人已经不那么明亮的眼睛里淌着泪,沿着有点起皱的鼻壑下滑到唇上,她用袖子擦一下,笑了。 甄诚的画,展览很成功,红舞站在窗口,看着整座城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白天城市的没有太多颜色,就像迪厅里没有音乐一样无聊。心里空白的人就像脚下是一片汪洋大海,无从落足;潮涨潮落没有预言也不留恋,人来了又走了,在心脏上留下划痕,却仍然是空的,爱来了又走了,只为了让她悲伤,只为冷落她吗?不,她在追求真自我和新人生,她要努力的生活。红舞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不由得想着从前忙碌的日子又都在计算些什么?来来往往的过客,就像来来往往的云彩,天空永远都用他不变的胸怀接纳着风卷云涌。此时的收音机里,传出一首轻盈的小诗: 我为什么而来 我什么而来? 只为了认识你而来, 你是落花的花瓣, 我是匆匆的流水。 谁说流水无情? 我不惜千山万水地奔流,追随着花瓣的芬芳。 流水留花花自留, 花红水留不自枯。 秋冬春夏,一个轮回, 流水只为花瓣美。 莫说花枯容颜尽, 水分为你赢得万年娇, 我为什么而来, 只为了追随你的美而来, 只为了让你更美而来。 广播员轻柔的声音,“是啊,仔细观察,你可以发现美;懂得打磨,你可以塑造美,……” 红舞望着窗外,心里像是除了荒草的开阔地,轻松宽阔。对面高大的楼群挡住了视线,她知道有位孤单的老人生活在高楼远处一畔开阔的地方,那该是她唯一的牵挂,她找到了要去的地方!(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