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命神婿》 第1章 定亲续命 我命硬,硬得能克死全家。 生我的时候,母亲难产。 按照爷爷的推算,有一件宝物能救我! 父亲和姑夫前往寻找,宝物找到了,父亲却就此失踪,姑父也成了傻子。 宝物,是一件面具样式的青玉配饰。 姑父举着它冲进家门的一刻,母亲用最后一口气生下了我,然后就与我那未曾见到这世界哪怕一面的弟弟,一起亡故。 三人命,一人背。 爷爷给我起名梅三一。 三个人的命太重,太难! 村里希望把我送走,以免我克了亲人克近邻。 幸好,爷爷坚持亲自把我带在身边。 爷爷说,青玉面具是我的命相,玉碎则命殒,玉裂则命衰。 我出生时,那青玉面具从头顶的正中间开裂,直至下颌位置,只差些许,就会分成两半。 果然,我虽然活了下来,却体弱多病,药几乎成了饭,一天三顿,顿顿不少。 爷爷带着我进了后山,拜祖师,入玄门修玄术。 修炼玄术之后,我的身体似乎健康了起来,但好景不长,一场高烧,差点要了我的命。 青玉面具的裂痕也更加深刻,仅剩一丝相连。 爷爷说,必须给我点玉命,才能让我活下来。 我不懂什么是点玉命,但这一次,我却知道了爷爷的声望有多高! 爷爷放出了风声,他将破例出手一次,为玄门中人点水,得了爷爷点水的人,就能使用一次玄术。 当然,代价则是要带一个适龄的女孩,来让爷爷挑选,与我订婚。 那一天,我在后山的山腰上,看到数不清的车子,把村里村外挤得满满当当,穿着道袍的道士、穿着袈裟的和尚、举着十字架的洋人,各色人物,汇聚一堂。 除此之外,更有许多政商大佬,风水奇人,只不过这些人虽然风光,却挤不到爷爷的跟前。 因为,他们不是玄门中人! 我这时才模模糊糊知道了,爷爷要我修炼的玄术,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最后,爷爷选择了一个白须白发、身披道袍的老人,据说还是爷爷的同门,他带着一个身穿月光一般的纱裙的女孩子,来到后山看我。 那个女孩儿名叫张卿若。 青玉面具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些,我也不再那么容易生病。 后来,张卿若的爷爷每到夏天,就会带着她来看我。 我在村里不受欢迎,没上过学,只跟着爷爷通过学习经文,识字明理。 张卿若一来,就会和我说城里的事情,渐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期盼她来,已经不再是为了青玉面具能复原,我能健康地活下去。 我喜欢听她在我耳边说话,喜欢她清脆的笑声,喜欢她发丝间浮动的香味。 可是,七年前张卿若最后一次离开,就再没回来。 那时她离开不久,我终于修成了法力,满心期待着等她再来,就向她展示法力和玄术的奇妙。 可是我从秋天等到春天,从春天等到夏天,应当出现在村口小路上的轿车,还是没有出现。 我实在忍不住,问了爷爷。 如今想来,爷爷回答我的时候,神色之严肃,是前所未有的,比早先姑姑偷偷学习什么风水奇术,被爷爷发现时更严肃! 但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更令我后悔的是,我还第一次忽视了爷爷的叮嘱,违背了爷爷的交代。 爷爷当时说,要我一周之内千万不能离开祖师坛场,在此期间,无论遇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都只当没看到。 而且,我虽然已经修成法力,能够施展玄术了,但也必须等到我成年,与张卿若完婚圆房之后,才可以施展。 到那时,青玉面具将彻底恢复完好,我不仅会完全恢复健康,而且还能不受限制地使用玄术。 我不明白什么叫完婚圆房,也不懂得为什么在那之前就不可以使用玄术。 可爷爷没有来得及对我解释就匆匆下山去了。 爷爷走后第二天,村里有老人去世,姑姑又被请去主持葬礼。 姑姑没能从爷爷那里得到玄术传承,于是她去学习了爷爷看不上的风水奇术,成了我们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神婆”。 婚丧嫁娶、起屋架梁,附近的乡民都喜欢请姑姑主持。 往日里,姑姑主持葬礼,同村的情况下,早上去,傍晚就会回家。 但这一次,直到深夜了,姑姑也没回来。 我心神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灾难发生,等到了午夜前后,我实在坐不住了,从祖师坛场出来,往村里去找姑姑。 等到了村口时,却见满村的人,全都像木偶一样,排着队,伸着下巴,双手蜷缩着搭在身前,一蹦一蹦地绕着村子转圈,那样子,活像是一只只站起来的大老鼠! 如此诡异的一幕,顿时令我浑身发冷。 这时候,刚刚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的姑姑,忽然现身,打着手势让我赶快走,可惜她不敢出声警告,而我根本没有看懂她的手势。 姑姑见我向她跑去,不得不喊出声来让我走。 可是姑姑一出声,两只几乎长到了五尺长的大老鼠,眼睛闪烁着狡诈与凶残的光芒,猛然出现在姑姑身后。 其中一只,更是直接挥动锋利的爪子,直插姑姑后心! 偏偏,姑姑根本没发觉! 我示警已经来不及了,再加上情急之下,完全忘记了爷爷的叮嘱,诛邪玄术出手,那偷袭姑姑的鼠精当时就头一歪,死了! 剩下一只鼠精也望风而逃。 可是,不等我兴奋于救了姑姑,便觉我胸口挂着青玉面具的位置剧痛起来,随后更是头晕目眩,喉咙眼腥甜,忍不住大口吐血! 我看到姑姑发了疯一样冲过来。 但村里人似乎还在受逃走的鼠精控制,纷纷阻挡姑姑。 我觉得我要死了,等不到姑姑来救我。 恍惚中,我却似乎看到了一个披散着头发,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女人,出现在我身前,我看不到她的脸,可下意识的,我觉得她是我妈! 我妈不是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吗? 我想看清她到底是谁。 但我来不及做什么,就已经昏了过去。 三天后,我醒了,姑姑红着眼睛大骂了我一顿。 我这才知道,爷爷死了。 就在我昏倒的当晚,爷爷回来了。 他看过我之后,自己去了祖师坛场,把自己吊死在了祖师像前。 爷爷只给姑姑留下了一个交代,他用自己的命,把我的命换回来,等我成年,一定要让我和张卿若完婚圆房,在那之前,绝不可以再让我施展玄术。 我把爷爷害死了。 张卿若也再没来过。 我自此不再踏出家门半步。 直到刚刚。 一辆价值数百万的豪车,停在我家门口。 来的,是张卿若的父亲。 他来,退婚! 第2章 退婚 我本以为一别多年,终于又可以见到卿若了,却万万没想到,我等来的会是一纸退婚书。 我呆坐在一旁,头脑中一片空白。 卿若的父亲名叫张葛,他自进门就没有正眼看过我。 “退婚?张二哥,这可是我爹和张师叔一起定下的婚事!” 还好,我还有姑姑。 张葛和姑姑早就认识,却根本没把姑姑的威胁放在眼中,保持着虚伪的笑容。 “小师妹,你真的该离开乡下,好好见见世面了!” 我听了这话,出离愤怒了! 他说姑姑没见识? 姑姑虽然没有获得爷爷的玄术传承,但别说周围十里八村,就算是隔着几座山头,都有乡民在办婚嫁丧礼、起屋盖楼、祈福禳灾的时候,专程来请姑姑主持“看事儿”。 而姑姑也从来不辞劳苦,不管路再远、再难走,也不管是下雨还是刮风,只要有人来求,她就去! 我相信,姑姑的见识,绝对是我们村,甚至是附近所有村子里,最广阔的。 “见没见过世面,就不劳张二哥费心了!我只提醒张二哥一句,你、我的父亲可不是寻常人,违背他们定下的事情,下场恐怕不妙。” 姑姑的语气不咸不淡,但我听得出来,姑姑也动气了! “你是想说我爹和梅师伯的玄门中人身份,还有他们的玄术?呵,玄门、玄术,已经没了!” 我被张葛这句话惊住了! 张葛却还没停下:“我爹六年前被迫施展玄术,当即就遭了天谴,梅师伯专程赶去,一样回天乏术,而且据我所知,梅师伯那次一回来,就也去了。如今,施展玄术就要遭天谴,这是老天爷要让玄门消亡,怎么,梅师伯走前,没有告诉过小师妹你,世道变了?呵!” 张葛话语里的嘲讽就像天上的太阳那么明显。 但我顾不上! 他说的是真的吗? 施展玄术,就要遭天谴? 张葛还在说:“当然,就算梅师伯没说,小师妹你也肯定有所感应,玄术别说施展,就算是修炼,现在也要遭殃,所以,你自己不也投向了风水奇术吗?别再拿玄术吓唬人了,玄术没了!” 姑姑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 我回忆了起来,当初爷爷给我点玉命,要找一个女孩子和我定亲,爷爷给出的交换条件就是为人点水,使对方获得一次施展玄术的机会! 这机会,现在想来,其实应当是不遭天谴施展玄术的机会吧! 可是,如果张葛的话都是真的。 那我呢? 他还说,即便修炼玄术,也要遭殃。 那么我到底是命太硬,克了全家,还是修炼玄术造成的? 我想不该是后者,因为我在娘胎里的时候,可没有修炼玄术! 所以,张葛的话,不对,至少不全对! 我站了起来,大声反驳:“玄术还在,爷爷传给我了!” 张葛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我,他自从进门,还是第一次正眼看我。 但,也只是这一眼! 嗤笑声中,张葛冲我一点下巴:“三一是吧?传承了玄术可算不上什么,关键在于,你能用、敢用玄术吗?” 我! 我胸膛起伏,我很想告诉他,只要我和张卿若完婚圆房,青玉面具完全恢复,就能使用玄术! 但我现在确实不能用! 姑夫从后面死死抱住我,他虽然疯傻,可是却能看懂我和姑姑的情绪变化,也能从我们的态度上,判断出谁是惹我们生气的人,此刻抱着我,是安慰我,更是保护我,往常村里有人欺辱我的时候,他就会这样。 姑姑抬手,制止我再开口,同时也让姑夫安静下来。 姑姑逼视张葛:“好,我知道了,张二哥不惧玄术威能,一定要退婚?” 张葛摆摆手:“小师妹,婚事我本就不同意,把女儿嫁到这山里来受罪,哪个父亲舍得?” 姑姑点头:“我明白了,你是嫌弃我们梅家没钱!” 张葛一笑,算是默认了。 姑姑这时猛地从身后拽出一个手提箱! 箱盖弹开。 一叠叠红艳艳的百元大钞,整整齐齐! “我这些年,也给三一多少攒下了些娶媳妇的本钱,三十万,够不够!” 姑姑的话,掷地有声! 我的鼻子瞬间就酸了! 姑姑平日里对我很少有好脸色。 克死亲娘,克死弟弟,克得亲爹失踪,克得姑夫疯傻,更是害死爷爷! 他们是我的亲人,又何尝不是姑姑的亲人? 姑姑对我有怨,我认! 但我何尝想过,这些年,姑姑一个女人家,上山下水,吃了多少男人都不肯吃的苦,竟是为了给我攒钱娶媳妇! 这三十万,全是姑姑的心血啊! 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难以言述。 当然,我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丝侥幸,姑姑这突如其来的三十万,总能让张葛无话可说了吧! 张葛的嘴角却露出了不屑的笑意:“小师妹啊!你是真该多见见世面了,三十万?连我那辆车的车标,你都买不到!” 我如遭雷击。 姑姑也瞪圆了眼睛。 张葛朝着站在房门口的司机一挥手,便见那司机提了两个比姑姑的手提箱大得多的箱子走进来,打开! “这是三百万!” 张葛说着,还拿出一纸退婚书。 “签了字,这些钱,就是你们的了!” 我感到了深深的羞辱! 姑姑也被气得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姑姑才死咬着牙,将那退婚书抢过来:“钱,你带走,婚,我们退了!” 六年前,我忘记了爷爷的叮嘱,妄自使用玄术,结果把爷爷害死。 为此,我曾发誓,无论如何,我今后都会听爷爷的话! 可是今天,我或许,又要违背爷爷的叮嘱了! 大不了,青玉面具就保持现在的状态,我今后一辈子都不再用玄术。 这婚,我退! 我从姑姑手中接过纸笔,刷刷地签下名字,我自小跟着爷爷学习玄术典籍练就的行书,将我此刻愤懑的心情,如刀刻般印在纸上! 字签完,我便感觉到胸口挂着的青玉面具似乎传出了细微的碎裂声音,一阵胸闷感随之而来。 青玉面具的状况肯定又恶化了。 但我能忍! 张葛拿到文书,非常满意,当即带着司机离开。 豪车发动之时,我却骤然看到,一只近乎五尺长的大老鼠,从车子的后备箱的缝隙,用它充满诡诈与恶意的目光,盯住了我、姑姑还有姑夫! 我猛地一个激灵! 是它,六年前逃走的那只鼠精! 爷爷的话,我没有遵守,要出事! 青玉面具恶化,我无所谓。 但如果是姑姑和姑夫或者卿若出事! 我绝不允许! 第3章 曹瞎子 我当即回屋整理,找出几件换洗衣服打成包袱。 姑姑追进屋来劝我,说世上好女孩儿多得是,隔壁村李家的三妞就不错,姑姑曾经在李家大儿子结婚时,被请去看过事儿,李家三妞又能干又热情,身材也好,脸盘儿也靓,姑姑可以帮我上门说亲,李家绝对乐意。 我苦笑着和姑姑说了那只老鼠。 六年前,姑姑是亲自和那东西交过手的,而当时姑姑也只能看着村民们被控制,她则唯有躲起来,等待转机出现! 这一次,万一我又连累到了姑姑、姑夫或者卿若,我还不如立刻去死! 姑姑听了我的话,却是颤巍巍地抱住了我。 “三一!”姑姑哭了起来:“这些年姑姑骂你,是姑姑不好!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 我也想哭,但小时候我被欺负,爷爷就告诉我,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被欺负了就要还回去,哭可不行! 所以! “姑!我从没怪过你,我命硬,克家人,这是老天爷不公道,我早晚要朝祂讨回来!但在那之前,我绝不允许你和姑夫再出事!” “而且,姑姑你放心,我也不会做傻事,爷爷的话不能不听,我还是要和张卿若完婚,等我的青玉面具完全恢复,我就用玄术治好姑夫!” 听了这些话,姑姑不说话,却哭得更厉害了,这回我也不知所措起来。 半晌之后,姑姑才收拾了情绪,却是主动帮我收拾包袱,穿的、用的、吃的、喝的,打点得井井有条。 姑姑说我长大了,既然我下定了决心,她也不拦我了。 只是给了我一本书和一根木锤。 书叫《宅经》,是讲风水术的。 姑姑说我暂时用不了玄术,想要获得张葛的认可,完成婚约,就需要赚大钱。 学了《宅经》,大城市里的有钱人多,挣钱不会困难,更不会像姑姑这样,虽然累死累活,却攒不下多少,谁让乡下人本就没多少钱呢! 只是《宅经》里的本事,并非只读书就能学会,还要有机会实践。 我去了城里,需要有人保驾护航。 找这保驾护航的人,便要靠那木锤了! 木锤表面上看起来黑糊糊的,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好像还被火烧过一般。 姑姑交代我,到了安昌,就带着这支锣锤,到纸桥巷去找一个叫曹文钊的人,他能帮我。 除此之外,就是一张银行卡。 姑姑把它塞进我的手中,说已经把家里的三十万都存了进来,我这次进城肯定要花很多钱,让我带着应急。 这可是姑姑辛苦攒下的,但我无论怎么推辞,终究拗不过姑姑,只好带上。 我坐上了进城的大巴。 背着床单、被罩改的包袱,穿着灰蓝色的硬布衣服,算是家里最体面的行装。 途中无事,便翻看《宅经》,我自从修成法力,便一日胜过一日地耳聪目明,头脑也更灵活好用。 《宅经》里的文字很枯燥,而且遣词造句诘屈聱牙,换个人来,只怕一页读不完就困了。 而我只是一日一夜,就将整本书通读一遍。 虽说理解上可能还有很多不到位。 但我相信,只要再有一段时间让我细细揣摩,经历一些实践,这些知识就会被我完全掌握。 转过天,上午十点左右,大巴驶入了省城安昌的汽车站。 下了车,眼看着周围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 我不得不承认,张葛让我们走出乡村,出来见见世面的话,不能算错! 当然,这些凡俗中的“大世面”并不足以动摇我的心智。 从小,爷爷就是用玄门经典教我识字、明理。 对于别人做得好的,我要虚心去请教、去学习,但却不必妄自菲薄,因为我也有旁人所不知道的优势。 同时,我更不会仗着自己身具法力,就自高自大,目空一切。 现代社会发展迅速,我理应主动融入。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适应得很快。 凭着一个纸桥巷的地名,我一路打听,坐了公交坐地铁,充分感受了当今世界科技生活的魅力与便捷。 中午时,吃了些姑姑给我装的干粮。 下午,当我踏入纸桥巷的一瞬间,我知道,我找对地方了! 一条街,全都是丧葬用品铺子!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姑姑在乡间,最常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给人看白事儿! 纸桥巷中,时不时飞舞起白色的纸钱,大多数店铺的门前摆着棺材,还有一些竖着白幡招揽生意。 怪异的是,那些棺材前面香烛祭品俱全,就像是棺材里躺着死者! 我无心探寻究竟,只是挨家挨户进店询问,谁认识曹文钊。 我觉得能够让姑姑郑重以待的人物,必不寻常,在这里不说人人知晓,也该大名鼎鼎才对。 没想到的是,我一连问了好几家,都没人认识曹文钊。 直到纸桥巷将尽,才终于有人沉吟着说,纸桥巷里只有一个姓曹的,但大家都只知道他叫曹瞎子,没人知道他的本名,不知道会不会是我说的曹文钊。 不管是不是,我肯定要去验证一番。 就在这时,一阵好似车轴缺油般的“吱呀”怪响从路上传来。 店家一听便对我说:“这就是曹瞎子的三轮车,他回来了!” 我忙道声谢,抢出店门,果然看到一个穿着黑布褂子、黑布免档裤,打扮之老旧比我都不遑多让的精瘦中年人,正骑着一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从店门前经过。 他的眼睛很浑浊,眼白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眼球,果然是瞎子。 就在这时,忽有一辆汽车,猛地从边上蹿出,直接拦在了曹瞎子的车前。 我替曹瞎子捏了把汗,生怕他看不见,直接撞上去。 但曹瞎子似乎并非完全看不到,仅差一丝,他稳稳地把车子停了下来。 下一刻,汽车上下来的人,令我大吃一惊。 竟然是张葛! “哈哈哈哈!曹先生,我张葛在此等候多时了,受韩家主所托,特来邀请曹先生过府一叙,还望曹先生赏光!” 张葛带着身后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旁若无人地把路完全堵住,话虽然客气,行为却极为强硬。 就在他走向曹瞎子的时候,余光中忽然看到了我。 “梅三一?你怎么在这儿!” 张葛面色一沉,但随即便转为不屑。 “哼,追到安昌也没用,去几个人,把他给我丢远点儿,省得碍眼!” 我顿时惊怒交加,我根本都没理他,他就要让他的保镖把我丢远点?! 第4章 窃尸 我虽有法力在身,但毕竟修行时间还短,在不用玄术,不用兵刃的情况下,一对二就是我的极限了。 张葛的保镖各个孔武有力,三四个人一拥而上,我根本无法抵挡。 “等等!” 就在这时,曹瞎子忽然出声。 “你姓梅?” 曹瞎子在问我。 我心中一定,立刻回答:“是!我叫梅三一,请问您是曹文钊吗?” 我猜他就是曹文钊,否则他不会仅仅从张葛那里听到我姓梅,就开口问我。 果然,曹瞎子微微点头,转而便要求张葛放开我。 张葛看起来是有事求曹瞎子,虽然他的做派很不客气,但也不敢过于挑衅曹瞎子,只好命令保镖放开我。 我捡起掉在了地上的包袱,走到曹瞎子身旁,正想和他道明来意,他却微微抬手制止了我。 “张总请回吧,韩家那位孙小姐,瞎子送不走,这件事不必再提。” 原来曹瞎子早就知道张葛为何而来。 只是他们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只在旁边听着,大略知道了张葛的张家和那个什么韩家,在安昌都是有头有脸的富豪,他们互相之间也有生意往来。 张葛是替韩家的家主传话请人,韩家家主的孙女横死,需要曹瞎子去帮忙送阴,只是曹瞎子一早就推脱了,眼下仍旧不肯去。 送阴,我似乎听姑姑提起过,但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曹瞎子和张葛正僵持着,一个穿着长袍,一副古时候算命先生打扮的中年人,来到了张葛身边,对他耳语几句之后,张葛便笑了起来。 我因为法力在身,五感比寻常人敏锐得多。 却是将那人对张葛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曹瞎子的纳阴合阳宅我已经破了,他只要还想让那对鬼母子陪着他,就一定会来找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好和韩家主交代了!” 我皱起眉头! 这人是谁? 就在这时,张葛话头一转,忽然对那人指了指我。 “马先生,这就是梅三一,没想到他都已经签了退婚书,却还是追到了安昌,甚至还和曹瞎子认识!” 那个马先生也看向我,目光阴冷、滑腻,我只感到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还和曹瞎子认识?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他接近卿若小姐,更不能让他们完婚,否则必有大祸!” 张葛非常相信这个马先生,立刻问:“这是当然,不知我们该怎么做?” 姓马的:“曹瞎子不好惹,我们先想办法,在想到办法之前,让乘风带着卿若小姐到处去转转,总之不能让她和梅家的丧门星遇到!” 张葛展开笑意:“好!正好也让乘风和卿若培养一下感情,咱们若能做成儿女亲家,也是一桩美事!” “当然、当然!” 我听得眉头大皱。 这个姓马的,说什么一旦我和卿若完婚,就会有大祸,完全是污蔑! 至于他们不让卿若和我见面,反而让我暗暗松了口气。 这说明,卿若还是想着我的。 我一定会尽快去见到卿若! 那边张葛得到了姓马的消息,见说不动曹瞎子,干脆带着人走了。 我知道他们是觉得拿住了曹瞎子的把柄,不怕曹瞎子不低头。 等他们一走,我立刻就把刚刚听到的那些,告诉了曹瞎子。 曹瞎子听完,果然脸色大变。 纳阴合阳宅对他十分重要! 我告诉曹瞎子没关系,姑姑临行前给我的《宅经》上,记载的就有纳阴合阳宅的规制,从如何建造到如何破解、如何维护,全都有! 曹瞎子这才向我确认身份,我拿出姑姑给的锣锤。 接过锣锤的一瞬间,曹瞎子忽然落泪。 我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曹瞎子只是摆摆手,叫我不必多管,既然我带来了锣锤,那么今后他就会守着我,直到我用不上他为止。 说完,曹瞎子便让我上车,他急急忙忙载着我,拐进一条小街,他的家就在里面。 小路很窄,仅容一辆三轮车通行,还是一条死路,在最末的围墙处,则种着一棵老槐树。 我暗暗点头。 依照《宅经》记载,纳阴合阳宅属于吉相阴宅,其实是坟墓的一种建造规制,换言之就是给死人下葬用的。 但较为特殊的是,吉相阴宅可以由活人和死人同住,而且双方都不会被损害。 要达到这一目的,环墙槐就是必须的。 槐为鬼木,善能纳阴招鬼,单独将槐树栽种在家前屋后,很大概率会招来鬼祟。 但按照一定规制加筑了环墙之后,鬼祟便无法进入宅院,只会聚纳阴气,滋养阴魂。 在此基础上,再在宅院内布置上种种调和阴阳的布置,就是纳阴合阳宅了。 虽然我还没有进入宅院里面看,但外面这环墙槐的存在,无疑已经证明了《宅经》记载的正确。 我不由得信心大增。 风水术和玄术不同,无须法力催动,但风水术所要遵循的古怪规矩更多,布置风水局或破坏风水局所能采取的手段,也都更加的死板。 换言之,那姓马的说他破了纳阴合阳宅,手段无非就是几种。 我只要一一找出,加以逆转,就能轻松解决。 我跟着曹瞎子进入宅院,这是一座所有屋子和院子都被“房顶”遮盖住的建筑,从天上看的话,就像一个趴在地上的方盒子。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它本身是坟墓的一种。 进入其中,只觉阴风冷厉,从四面八方杂乱地胡乱吹来。 这种乱风在《宅经》中叫做“殒风”,无论活人还是鬼魂,被殒风吹拂,都会扰乱神志,久而久之必遭横祸。 曹瞎子能够建起纳阴合阳宅,显然也是懂得一些相关知识的,当即神色更加慌乱。 我则按照书中记载,一一去找那些可以破坏纳阴合阳宅的关键节点,果然很快就发现了几处人为的破局痕迹。 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不过片刻,恢复了那些关键节点后,殒风便停息下来。 曹瞎子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不过他还忧心着这宅子里的两位“主人”,慌忙又往一间卧室寻去。 我心情比较放松,那姓马的搞破坏的时间不长,不会造成什么无法逆转的损失。 可就在这时,曹瞎子忽然从那卧室大步跨出,手中捏着一张纸条,满脸惊怒! “小凤和祯宁不见了!” 它们,正是曹瞎子的亡妻和早夭的儿子,也是这宅院中特殊的主人! 第5章 要挟 “想要母子平安,就于一日后将韩嘉莹平安送至韩家陵园。” 这就是纸条上的内容! 韩家的那个横死的孙女,正是名叫韩嘉莹! 我万万没想到,那个姓马的和张葛为了逼曹瞎子给韩家送阴,竟然不止破坏纳阴合阳宅,还把曹瞎子妻子、儿子的尸体也给带走了。 曹瞎子额上青筋直跳。 他说小凤和祯宁死后一直居住在纳阴合阳宅中,所以虽然没有入土为安,一直留在阳世陪伴他,却也没有化为鬼祟。 可是如今被人劫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化煞,若是再杀了人,可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我十分愧疚。 早知道姓马的和张葛如此丧心病狂,我听到他们的耳语时,就该直接向曹瞎子示警,而不是想着什么露一手,验证《宅经》。 曹瞎子听我向他道歉,却摆摆手,反过来安慰我,说张家、韩家财大势大,他们既然连这么下作的手段都不惜用出来了,那么就算我当面揭穿也没用,说不定反而直接撕破脸皮,更被动。 道理似乎没错。 可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实在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曹瞎子虽然心急,却还是比我沉稳许多。 “去张家!” 曹瞎子招呼我上车。 “韩家的事,咱们掺和不起,问问张家,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小凤和祯宁讨回来。” 安昌东南有一处不算很高,但地势极佳的小山丘,叫做萧山。 萧山北望巍峨壮阔的倒峒山,南临绕城而走的涂江,在《宅经》中,这样的地势叫做二龙捧珠,萧山正是那个“珠”! 此地无论建造家宅还是坟墓,都属上上之选。 安昌的豪富之家,大多就聚集在那里。 张家、韩家也不例外。 纸桥巷距离那里,却是不近。 路上我和曹瞎子换着蹬车,虽然曹瞎子心事重重,不怎么开口说话,我却感觉和他熟悉了很多。 到了张家,张葛没有让看门的保镖为难我们。 只是张家的宅院极大,我们走了十几分钟,才终于能够看到别墅门前的人。 张葛和姓马的正并肩站在别墅门前,脸上的笑容,在我看来无比傲慢。 他们显然是吃定了我们会来。 “曹瞎子你可是稀客,韩家都请不动你,今天怎么有空闲到我张家做客呀?” 张葛虚伪地寒暄。 我愈发讨厌这人,要不是他是卿若的父亲! 唉,我心中哀叹,卿若怎么就有这么一个父亲呢! 曹瞎子硬邦邦道:“明知故问!我只问你,怎么样才肯把小凤和祯宁还我!” 张葛闻言,笑容却是一僵:“什么小凤和祯宁?” 曹瞎子眉头微皱:“你们不是给我留了纸条吗?现在装什么傻!” 说到这儿,曹瞎子猛然伸手指向姓马的,厉声道:“更何况,小凤和祯宁也只有他才能悄无声息地劫走!” 曹瞎子对我解释过,小凤和祯宁久不下葬,而且还居住在纳阴合阳宅中,虽未化煞,却也有了灵智,寻常人根本别想劫走它们,除非是通晓奇术的风水界中人出手。 张葛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转头看向姓马的。 姓马的也露出不解的表情,思索片刻后,反问道:“曹瞎子你是说,你老婆和儿子的尸体不见了?” 我又看到了曹瞎子额头上的青筋,但他却没再回答,只是用浑浊的眼珠盯着姓马的。 姓马的连连摇头,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曹瞎子我劝你别耍花样,我不过是破了你的纳阴合阳宅,韩家主请你送阴,是看得起你,只要你应下,我就把你那宅子复原,如若不然!” 我忍不住怒气上涌。 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哪来的两个穷棒子?这都穿的什么啊?” 说话间脚步声就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 而且,他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凭我的五感判断,他就是在朝我直直撞过来。 我愤然转身,想看看这又是什么人。 这一转,恰好将后面那人伸出来准备推我的手臂让开,反而让他推了个空,猛地踉跄两步。 那人一副公子哥儿模样,吃了这亏,顿时破口大骂。 只是我早已没兴趣理会了他, 因为,我看到了那个七年来,令我朝思暮想的人儿! “卿若!” 更后面一点,穿着白色短袖,戴着鸭舌帽,腿上的裤子却破了洞的卿若,原本很是不耐烦地和刚刚那想要推我的公子哥儿保持着距离,左顾右盼慢慢走着,听到我情不自禁地一声喊,顿时转过头,僵立在原地。 但很快,我们两个就都笑了起来,只是一层莫名的隔膜感尚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墅门前,张葛和那姓马的见此,脸色却难看起来,他们之前就商量着阻止我和卿若见面。 这时,踉跄两步,好不容易重新站直的公子哥儿,看到我和卿若目光对视,当即大怒。 “他是谁!” 他跑到卿若面前,指着我大吼大叫。 我和卿若一起皱眉。 就在这时,别墅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张葛和姓马的回身去看,紧接着就变了脸色,一左一右侧身让开大门。 随后,一个女佣模样的中年妇女尖叫着逃出门,后面跟着一个浑身穿金带银,一看就富贵非常,但此刻却脸色铁青,眼神呆滞,偏偏手舞菜刀的美妇人! 她在追杀女佣! “艳霞,你在干什么!” 张葛大声喝问,可那舞刀的美妇根本没理他。 姓马的忙扯住张葛:“张总快收声,夫人这是撞了祟客了!” “什么!?” “张总你看,夫人印堂淫青,驿马下陷,中阳、中阴隐现灰白,这是冲撞了灰仙的表现!” 姓马的扯着张葛一通说。 张葛脸上流露出恐惧神色,大吼着问那逃出来的女佣:“刚刚你们在屋子里做什么了!” 女佣哭答:“夫人说看到了一只老鼠,特别特别大的老鼠,非要让我找扫把去打,我刚去找扫把,夫人就进了厨房,然后就这样了!” 姓马的急道:“没错了!灰白狐柳黄,老鼠正是灰仙!” “妈、妈!你醒醒,你醒醒啊!三一怎么办啊?” 卿若也焦急万分,我和她七年未见的隔膜感就此消失。 我不知道卿若的母亲到底是怎么了,也不知道姓马的那番话对不对,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坐视不管。 我迈步上前! 第6章 附体 我刚刚迈步,卿若母亲呆滞空洞的目光,却忽然从那女佣转向了我。 而且,我分明看到。 她的一双瞳孔中,各自映照出了一只人立而起的大老鼠! 我一个激灵! 那不正是张葛退婚,从我家离开时带走的大老鼠吗! 不妙! 这大老鼠诡异得很,绝对不能以寻常老鼠精来看待。 我如今不能动用玄术,对上它,毫无把握。 只是,卿若的母亲目光转向我后,却没有停下。 她先是对着我,把嘴角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紧接着,她便猛地调头,举着刀冲向了卿若! 这一下变化,所有人都没料到。 卿若似乎被吓呆住了,喊了一声妈,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我心中却是立刻明悟,这老鼠,其实就是不想我和卿若成婚! 它恐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直接对付我,毕竟六年前,我玄术出手,干脆利索地就诛杀了它的另一个同伴。 于是,它这次就把目标转向了卿若! 我当然不会允许它得逞,合身一撞,就把卿若母亲撞歪到一旁,只是她被老鼠精控制着,爬起来仍旧锲而不舍地追向卿若。 张葛也急得跳脚,一边大喊着让保安过来帮忙,一边催促姓马的想办法。 张家的保安来得很快,但卿若的母亲被附身后,力气奇大无比,三四个保安都按不住她。 但无论如何,总归是多少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也就不像一开始那么吓人了。 姓马的还在那边掐着指头念念有词,不时安慰张葛一下,说这种必须找到祟客,也就是那头灰仙的藏身处,然后上贡焚香,请人家自己给个面子离开,若是用强,不光被附身的人可能就此疯傻甚至死掉,而且那灰仙将来还会来报复。 鼠精作乱,还要上贡请走? 我对姓马的这番言词,心中不以为然,但此刻解救卿若的母亲是当务之急,也无意与他争执。 仅仅片刻功夫,卿若的母亲脸上青气上涌,被限制了行动范围后,甚至开始手脚抽搐,嘴角也泛出白沫。 卿若急得不行。 刚刚那和卿若一起来的公子哥儿眼珠子一转,朝我露出个挑衅的笑容,随即便走上前去。 我很疑惑,他要做什么? “爹,我来帮你!” 公子哥儿先是冲着姓马的喊了一嗓子,随后便扭头朝向卿若。 “若若别怕,我这就帮岳母大人赶走祟客!” 而后,他便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什么小东西,手脚麻利地瞅准一个空档,就把手上的东西贴在了卿若母亲的额头上。 霎时间,卿若母亲果然不再手脚抽搐,也不再在保安们的压制下挣扎。 几个保安长出一口气,全都累得满头大汗。 张葛也惊喜问那姓马的:“马先生,乘风他这是什么宝物,如此奇效?” 姓马的却一副不值一提的高深模样,摆摆手:“不过是暂时镇住而已,终究还是要把祟客请走才行,否则管不了太久的。” 张葛道:“能管多久?够不够咱们送走那什么祟客?” 姓马的微微点头:“那是我亲自给小儿开光的护身符,足够……” 然而,话音未落,我却看到卿若母亲目光中露出狡诈之色。 不等我示警。 几个松了气的保安,就被一起掀飞出去! 而后,卿若母亲却是猛地冲向了近在咫尺的公子哥儿! 那公子哥儿还在得意地向卿若炫耀,根本没防备,霎时间就被掐住了脖子,几乎就是转眼间,已经憋得满脸通红。 这下子,姓马的也维持不住他高深莫测的气度了,只不知是因为担心儿子,还是因为大话没说完就被打脸了。 “快、快!快救人啊!” 张葛和姓马的忙不迭要求保安救人。 保安们再冲上来,结果却比刚刚更不堪。 “不行啊老板!夫人力气更大了!” 卿若也急得不行:“马乘风!你刚刚干了什么,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我直至此刻,还是没能发现那老鼠精藏在何处,没办法,只能先救人。 我将法力运至双手,握住卿若母亲的手臂,果然有股十分诡异的阴冷气息,从卿若母亲的手臂上想要窜入我的体内,但一接触法力,这气息便溃散开去。 我悄悄松了口气,那老鼠精果然还是要被我克制的,只可惜我用不了玄术,多半也拿它没办法。 卿若母亲就是受那阴冷气息控制,被我驱散一些后,双臂上的力道就减低了很多,我一用力,终于把叫做马乘风的公子哥儿救了下来。 马乘风这次真是死里逃生,他刚刚只差一点就要被掐死了。 终于获救,当即屁滚尿流地逃去他爹的身后,再不敢逞能了。 “三一!你小心啊!” 我和卿若母亲缠斗在一起,这是卿若担忧的喊声。 “马先生,你那边怎么样了?” “别急,马上就好,哼,这孽障竟然还敢反伤我儿,马某人也对它不客气了!” 这是张葛和姓马的。 其实我也希望姓马的能找到那老鼠精的藏身处,他应该是有真本领的,刚刚马乘风拿出的东西,不是没效果,而是他们低估了这老鼠精的诡异,被利用了!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锣响! “梆!” 下一刻,我便察觉正和我缠斗着的卿若母亲,猛地软了下去,直接倒向地面。 我一抬头,便见别墅屋檐一处拐角的阴影中,一五尺长的大老鼠人立而起。 它感应到了我的目光,对着我一龇牙,然后又对曹瞎子露出仇恨的目光,转身便跑。 我哪能容它就此逃走! 当即追了上去。 张家的别墅和附带的花园面积极大,好在花园不是传统的那种,也没有池塘、假山之类,单单是修剪整齐的草坪、花丛,我还勉强能不把那老鼠精跟丢。 只是眼看着追到了围墙处,那老鼠精不知怎么一钻,就彻底没了影子。 我猜这必定是有老鼠洞通向墙外。 正打算翻墙出去,忽觉身侧一阵阴风袭来! 有人偷袭! 我慌忙闪避,回过头来时,却见是一个穿着紫色寿衣,皮肤黑青,脸上尸斑处处的尸煞! 第7章 谋算 “梆!” 我正摆出架势准备应战,又是一声锣响。 尸煞应声倒地。 我回头,原来曹瞎子也跟在我后面追了过来。 “当心,那不是普通的灰仙。” 曹瞎子一手铜锣,一手锣锤。 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无论是那老鼠精,还是这尸煞,都是一锣就倒,这无疑是一件宝物。 爷爷传给我的玄门典籍中,就有炼制玄门法器的办法。 不过曹瞎子的铜锣,还有之前那马乘风用的护符,显然都不是玄门法器的路数。 我打算将来再探究这些,先翻上围墙,可惜刚刚那老鼠精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我皱着眉头翻身下墙,这诡异的老鼠精不解决,总归让人放心不下。 然而就在我落地的一瞬间,眼角余光中,却见似乎有一张纸条,被倒在地上的尸煞枕在头下! 我并不怕尸体,就算化煞了也没什么,更何况它还已经重新倒下了。 到近前摸索两下,果然是一张纸条。 我把纸条抽出来,看形制,与先前留在曹瞎子家的那张一模一样! 我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翻过来看字。 “不要节外生枝,如果还想见到你老婆孩子,就去韩家送阴!” 我一字一顿地把纸条上的字念出来。 念完,我便下意识望向曹瞎子,而他果然也在看我! “这……” 我心中念头百转。 张葛和姓马的,跟留字条,劫走曹瞎子妻、子尸体的,不是一拨人? 如果他们是一拨的,就凭张葛和姓马的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恐怕早在我和曹瞎子上门质问的时候,就已经明说了! 现在回想一下当时姓马的,被曹瞎子质问时的反应和回答,他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也没想到有人会做出“劫尸要挟”的事情来,所以他认为是曹瞎子在找借口,玩“花样”! 可是,如果真不是姓马的做的,那么,劫走小凤和祯宁尸体的,又是什么人? 韩家家主请的人? 可是,韩家家主不是已经拜托了张葛吗? 如果不是韩家找的人,那他又是什么目的? 纯粹就是要让曹瞎子帮韩家送阴? 他控制尸煞,打断我继续追踪老鼠精,倒是与他留下的字条中,那句“不要节外生枝”能够照应。 这个人,一定也看出了老鼠精不寻常,而且,他还一直距离我和曹瞎子很近! 可是,他在哪,又能是谁? 疑问一个跟着一个,我完全找不到头绪。 “不是马乘风。” 这时,曹瞎子再次开口,他十分肯定。 “马乘风的风水术还可以,手底下也有一些不寻常的本事,但控制尸煞,绝不是他能做到的。” “除了他呢?” 我问道。 曹瞎子神色黯淡地摇头。 如果连他都想不到,那我更不可能。 毕竟我才刚来安昌,对这里根本不熟悉。 实在不行,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帮韩家送阴,如果那人能够守诺,把小凤和祯宁送回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把这提议讲了出来。 曹瞎子却长叹一声,还是拿不定主意。 我问他为什么。 曹瞎子这才说,韩家的事情,极不寻常。 首先,如韩家这种豪门大族,无论是居住的宅院,还是家族坟地,都一定早早就寻了风水先生指点。 如今那姓马的、马隆,就在为张葛勘风水。 这些豪门大族的家族气运,得了相应的风水布局,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家族核心成员横死的事情。 可偏偏,韩家家主最喜欢的孙女,怀孕预产期即将到来之前,在自家花园散步的时候,竟然被一股邪风卷起大树,一下子砸死,一尸两命! 这事情一出,风声被安昌风水奇术圈子里的人知道之后,几乎所有人就都意识到了,这是有另一位风水大师,盯上了韩家! 韩家自己也有相熟、交好的风水大师,接下来必定是双方斗法。 其他人贸然掺和进去,后果难料。 除此之外,那韩嘉莹不知道因为什么,已经化煞,还在灵堂上杀了一个颇有名声的白事先生。 化了煞的尸,又杀了人,这种本就不可能再入轮回,注定了要滞留阳世,直至被高人遇到镇压、斩灭,到时候就是魂飞魄散。 而在此之前,这样的尸煞又怎么甘心如此下场? 凶性难治! “若只是如此,瞎子也不至于怕了她。” 曹瞎子紧了紧锣锤。 “关键在于韩嘉莹还是母子煞!她死时未能产子,怨气冲天,再有那没能出世便夭折的婴儿,更是怨气无穷。母子尸化煞,谁敢惹!” 曹瞎子深深叹气。 我却是猛地想起了我的母亲! 还记得,六年前,我违背爷爷叮嘱,使用玄术,昏迷之前,好似就是被我母亲所救! 只是我醒来之后,得知了爷爷为了救我而死,心绪杂乱,忘记去问姑姑那天到底是谁救了我。 如今想来,莫非,那真是母亲? “再去问问马隆,说不定,他看到过什么。” 曹瞎子转身就走。 我也暂时按下心中的思量,如果母亲这么多年真的没有去转世,而是一直在我附近,我早晚会与她再见面的!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别墅。 此刻别墅的大门敞开着,保镖、佣人,到处都在忙乱,也没人来问我们。 我和曹瞎子直接走进去,正准备抓个路过的佣人问问张葛、马隆都在什么地方。 忽然,我耳廓一动,隔着楼板,我听到了二楼传来的说话声! 声音并不大,只是我的听觉,远超寻常人! “马先生,之前曹瞎子说他老婆和儿子的尸体被劫了,是真的吗?” 这是张葛。 马隆回答:“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与我们无关。” 张葛忧虑道:“怎么会无关呢!曹瞎子建纳阴合阳宅,留亡妻、亡子陪伴的事情,安昌风水奇术圈子谁不知道?那就是他的逆鳞!我听他的意思,劫走尸体的人,也是要让他给韩家送阴,不管是谁做的,他如果找不到尸体,必定会低头的啊!” 马隆也有几分沉吟:“这倒是不错!张总你受韩家主所托,出面请曹瞎子,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原打算明着破损纳阴合阳宅,但又不是什么无法挽回的手段,既能激怒曹瞎子,凭他的脾气,更不会去韩家,又能对韩家主有个交代,如此就不必插入韩家和那风水大师的争斗,如今一来,曹瞎子去了韩家,大家只会以为是我们真的请动了他,那位针对韩家的大师,说不得就要记恨上张总你了!” “谁说不是呢!” 张葛“啪”的一声,怕是拍了大腿。 “还有啊,梅三一那小子,真的和曹瞎子混在了一起,这回可难办了!” 马隆道:“事已至此,我也未必怕了那个和韩家作对的家伙,不如就让曹瞎子去韩家送阴,以韩嘉莹那母子煞的凶厉程度,曹瞎子一样十死无生,这样,梅三一也就不足道了!” 第8章 韩家 原来如此! 怪不得纳阴合阳宅所遭到的破坏,能被我那么轻易地发现、恢复。 姑姑给我的《宅经》是其一,马隆的故意留手,也是重要原因! 韩家的事情,连张葛和马隆都不愿意插手其中,可见此事确实无比凶险。 我这一次不再存着什么逞能的心思,一五一十地把听到的东西,全都告诉了曹瞎子。 曹瞎子听完,却用他浑浊的眼珠,首先盯住了我! “三一,你的听力异于常人,外人是极难发现的,能不暴露就不要暴露。” 我心头恍然,想起了先前在纸桥巷,曹瞎子就曾制止过我说出我听到的张葛、马隆的对话。 曹瞎子的提醒无疑是正确的。 只有张葛、马隆不知道我的听力异于常人,他们才会毫无警惕地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谈论他们的阴谋,让我有机会提前察觉。 如果他们知道了,肯定就不会再给我机会。 我深深点头,幸好曹瞎子提醒了我,否则我还真没想到。 这或许就是经验的重要性吧! 不过,当下我们该怎么做呢? 曹瞎子说,如今看来,张葛和马隆确实不是劫走小凤和祯宁的人,甚至他们两个也对事情的发生很惊讶,显然,他们事先也没有发现其它线索或者征兆。 那么继续和他们纠缠也就没有意义了。 既然如此,干脆离开! 曹瞎子做了决定,我自然没什么意见。 我们也不再在张葛、马隆面前现身,趁着张家乱糟糟一片,直接离开别墅。 快要到院子大门时,恰好看到不远处卿若正在训斥马乘风。 隐隐约约,我听到了诸如“逃跑”、“可笑”等词,想来是在说之前马乘风死里逃生后,慌张逃到马隆身后的表现。 我有心去和卿若说几句话。 但看着那边马乘风尴尬到极处的表情,万一我过去再刺激到他,总是不大好。 而且,小凤和祯宁被劫走的线索,现在又断了,我也不能在这个关头浪费时间。 出了院门,我先蹬车。 这时候我听到卿若在后面喊我。 回头看,原来她看到了我和曹瞎子,丢下马乘风要追出来。 我朝着卿若挥挥手,让她先回家,同时告诉她,我有时间了就会来找她。 我其实力气也比常人大不少,蹬车自然飞快,我更怕卿若追上来之后,我就舍不得走了,于是喊完话就更加用力,不一会儿便骑车走远了。 “文钊叔,接下来怎么办?” 我问自从离开张家就保持沉默的曹瞎子。 曹瞎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三一,瞎子可能要食言了。” 我一头雾水。 只听他继续道:“韩家的事情,太过危险,哪怕不论两位风水大师的斗法,单单那韩嘉莹,瞎子也未必能送走。原本瞎子是该一直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但小凤和祯宁,瞎子实在是不得已……” 我听明白了! 曹瞎子这是决定接受那个劫走小凤和祯宁的家伙的要挟,去韩家送阴! 确实,当下线索全断,想要找回小凤和祯宁,也唯有去韩家这一条路了。 张家。 马乘风被一顿嘲讽后甩开,回到别墅里找马隆告状。 恰巧张葛也在。 “梅三一和若若见到了面,事情不好办啊!” 张葛紧皱眉头。 马隆眼珠一转:“再不好办,张总啊,咱们也不能让他们完婚!当年那婚约,就是要借着若若小姐的命格,分担梅三一带来的灾祸,梅三一本就不该出生,他活着,灾祸就不断,谁跟他扯上关系,谁就要遭殃!” 张葛连连点头,却还是发愁,他是最清楚自己女儿的,认准了什么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犟! 马隆又出主意:“曹瞎子去韩家送阴是必死,我们干脆设个局,让梅三一也去死,人死了,若若小姐的婚约,自然也就不碍事了!” 张葛眼前一亮,随后便与马隆密谋起来。 我并不清楚,我和曹瞎子离开张家还是早了,没有听到他们全部的阴谋。 返回纸桥巷的这一路上,尽是我和曹瞎子争论了。 我要跟曹瞎子一起去韩家,曹瞎子担心我,不让。 我拿出百般理由都不好使,包括曹瞎子曾经提过一嘴,说韩家这次开出的报酬高达一百万,而我正想赚大钱的由头。 最后,还是我搬出了《宅经》。 这本主要讲阴阳宅建筑方法的书籍,其实包罗万象,阴阳宅只是一条大索,勾连着风水术中的诸多知识,其中宅院内布置镇物,利用镇物化凶为吉、镇煞抑祟的章节,恰好就可以用来对抗尸煞。 姑姑和姑姑的《宅经》,在曹瞎子心里,地位很不一般! 我终于得偿所愿,便和曹瞎子一起,按照《宅经》中的说法,置办可能会用到的镇物。 这并不容易,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这当中倒是再没有尸煞或者什么东西送来纸条催促,直到我们一切准备妥当。 我心底有些遗憾,那个要挟我们的人,如果再一次出面,说不定我就能抓住什么线索,可惜他太谨慎了。 韩家的宅院也在萧山,距离张家并不算远,只是两家的建筑风格大不相同。 张家的院子里是西式别墅。 韩家则是多进的四合院。 到了韩家,是管家出面接待的我和曹瞎子,因为送阴要在晚上进行,所以我们还能休息一段时间。 不过曹瞎子坚持要先去看看“事主”,也就是韩嘉莹的尸体。 于是管家就带着我们到了灵堂。 灵堂很冷清,除了一位老人,再没什么人在。 毕竟韩嘉莹已经停灵四十八天,今夜一过子时,就是四十九天,这么长时间,该来吊唁的人早就来过了,亲朋好友,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一直守着。 “家主,纸桥巷的曹瞎子来了。” 管家毕恭毕敬地对那老人鞠躬行礼。 我心下恍然,原来他就是韩家家主。 “曹瞎子。”老人回过头,脸色倒是红润,精神很不错的样子,看着曹瞎子,更是目中闪过精光:“果然,还是要张老弟出马,才请得动你啊!曹瞎子你放心,今晚只要你能把我孙儿送走,当初我答应你的一百万,一分钱都不会少!” 第9章 帮我 韩家家主为他自己洗脱了一些嫌疑。 他觉得是张葛请动了曹瞎子。 事实上,在我和曹瞎子确定了张葛和马隆不是劫走小凤、祯宁的人之后,最大的嫌疑,就已经转移到了韩家家主身上。 毕竟,有动机那么做,并且会因之得利的,正是韩家。 当然,韩家家主的反应,也不能完全说明什么,毕竟他还可以是装的。 等到韩家家主离开,只剩我和曹瞎子两个人的时候,我把我的分析告诉了他。 “不会是韩肖胄。”曹瞎子听了我的话,当即摇头:“他如果要做,会让人当着我的面烧房、杀人,却绝不会背后要挟。”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时候,曹瞎子已经走到了灵堂正中央的棺木跟前,伸手去摸棺木。 棺材,本身就是镇物的一种,不过我们这次要在送阴过程中,镇住韩嘉莹不闹祟,寻常的棺材可就不行了。 曹瞎子需要检查这棺材的材质对不对。 只是,曹瞎子才一上手,立刻就好似被火烧了一样,将手弹开! 下一刻,曹瞎子浑浊的眼珠,盯着棺木,震惊道:“套了椁!” 我顿时一震! 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读《宅经》之前,我并不懂得“棺”、“椁”之类的讲究。 但事实上,棺是棺,椁是椁,椁是套在棺外的大棺,一般在古时候,只有王侯将相下葬,才用得上棺椁,寻常富人,都只是一口棺而已。 时代变迁至今,已经没了王侯,所以用椁的讲究也就没那么多了,用得起的人,也在所多有。 但椁仍旧不能随便用,有资格用的人用了,是吉相,能够庇佑家族、子孙,不够资格用的人用了,那就是大凶,不仅死者无法得到安息,而且还会助长煞气,弄不好就要化煞闹祟,祸乱家门。 至于用椁的资格,根本性的其实就一条,早在数千年前,便已被老祖宗讲明——不树不椁! 树,在这里指的不是树木,而是指传宗接代,培养出了后继之人! 无论男女,培养了优秀的子孙,就有了死后用椁的资格。 韩嘉莹,她培养出优秀的子孙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 她是怀着胎儿惨遭横死的! 而且,她已经化煞了,是凶性难治的母子煞! 给她用椁,这是嫌她还不够凶啊! 我跳起来想要找韩家的人说明,曹瞎子却拦住了我。 “韩家的风水大师,不可能不知道用椁的讲究,这事儿,不是你我能掺和的!” 曹瞎子一句话,令我心头冰凉! 韩家家主知道! 刹那间,我的脑海中转过了无数念头。 需知道,按照《宅经》所讲,风水所讲的凶吉,正如阴阳一般,从来都是可以相互转换的,所需的只是合适的条件而已。 韩嘉莹是凶性难治的母子煞不假,可我就有信心镇住它。 韩家的那位风水大师,必然也有办法可以利用韩嘉莹的凶,说不得,给它用椁,就是条件之一。 可是,这对于韩嘉莹和它肚子里的胎儿来说,棺外套了椁,一旦下葬,它们就会被镇压其中,永世煎熬,不得解脱。 这事儿,韩家家主知道,却还是允许了! 我不由得有些同情那韩嘉莹了。 “怪不得高辅成死了,给母子煞用椁,他倒真敢!” 曹瞎子口中的高辅成,就是先前死在韩家的白事先生,据曹瞎子说,那也是安昌很有名气的白事先生了。 “三一,咱们的准备还够用吗?不行的话,你就走,瞎子不能连累了你!” 如今的韩嘉莹肯定更凶,我和曹瞎子先前做的准备,未必能镇住它。 但都到了这种时候,我更不可能抛开曹瞎子自己逃跑。 我摇摇头,开始从三轮车上往下搬东西。 曹瞎子见劝不住我,默默握紧了铜锣和锣锤,转身去找韩家的人,让他们准备一辆大车。 我们需要按照镇宅的方式布置,毕竟我读《宅经》还不够深入,眼下做不到太大的变通,布置镇物,只能照本宣科。 如此一来,三轮车肯定是不够的。 再者说,韩嘉莹现在棺外套椁,三轮车本来就拉不下。 曹瞎子一走,灵堂就剩了我自己,随着我不断把准备的镇物搬下车,一股阴怨之气,悄悄盘旋在了我的身后。 若是寻常人,必然难以察觉这一切。 但我却是一个例外。 “我知道你惨遭横死,还被家人设计镇压,今后多半要永世煎熬,不得解脱,但我也是不得已,并不想和你为敌。” 我转过身,对着那股怨气开口。 我有心避免冲突,可韩嘉莹显然小看了我,那股怨气仍旧尝试着落在我身上。 我不敢托大,单凭法力硬抗难保万全。 当即退后一步,拿起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三支雄鸡尾部最鲜艳的羽毛。 这在《宅经》中叫做“小凤羽”,用鲤鱼鳃前血浸泡之后,可以断魂绝命,是一切鬼祟的克星。 我拔开玻璃瓶,还没有把羽毛拿出来,那股阴怨之气便已经猛地退缩。 我顿时长出一口气,有用! 然而,就在我松懈之时,忽听“咣”的一声,灵堂大门竟被关上! 灵堂内,阴风大起,电灯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灭了。 我面前的棺椁“砰”的一声,盖子就被掀开。 大夏天,已经停灵四十八天的韩嘉莹,毫无腐烂迹象地坐了起来! 饶是我自觉胆大,又有法力在身,心底本来对这些鬼祟东西,并不如何畏惧,此刻心里也不自禁地发毛起来。 背后不知不觉就出了一层白毛汗。 我估计“小凤羽”大约是镇不住韩嘉莹了,只能尽力把法力集中到手脚上,准备战斗。 这时候,我觉得韩嘉莹的目光,也转向了我的双拳。 它能感应到法力? 不过,只要它不动,我也没必要动。 自从韩嘉莹坐起来,我就感觉到了浓郁到无以复加的阴怨之气,这远不是刚刚那一小股能比的。 我的灵觉越是灵敏,此刻所能感受到的压力,也越大! 就在我额头渐渐渗出汗珠的时候。 忽听一道好似遥远,又好似极近,低沉阴暗的声音响起。 “帮我!” 下一刻,韩嘉莹便忽地躺回了棺中。 同时,剧烈而嘈杂的砸门声、呼喊声传来,还不等我反应,灵堂大门已经整个被从外向内,推倒在地! “人呢?!” “你是人是鬼!” 刺目的阳光照进来,我竟有了一种久处暗室,忽然见到光明的感觉。 第10章 送阴 “它想要咱们帮它?” 韩家人走后,我把韩嘉莹对我说的两个字,告诉了曹瞎子。 曹瞎子眉头紧锁。 “鬼祟不是活人,跟它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所谓鬼话连篇,它们的话,不能信!” 我知道曹瞎子在鬼祟这方面,远比我更有发言权,我应该听他的。 但,我又想起了六年前,救了我的,疑似母亲的“人”。 假设那真的是母亲,她当时显然不可能是人了。 鬼祟,真的没有道理可讲吗? 可惜眼下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韩嘉莹实在是太诡异了,而且我也不敢再小瞧它。 它之前悄无声息地封闭灵堂,还有它所驱动的阴怨之气,都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不愧是凶性难治的母子煞! 而且,韩嘉莹也只是留下了“帮我”这两个字而已,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 于是,我和曹瞎子也只是仍然按部就班,把镇物依照《宅经》的记载,布置到韩家调来的卡车各处。 随着太阳落山,灵堂附近再也没有半个韩家人的人影。 韩嘉莹大白天的尚且能够闹祟,更别说到了晚上了! 韩家的人,肯定早就领教过。 而我和曹瞎子却不能走,我们必须守着棺椁,直到子时正,然后开始送阴。 这是规矩。 曹瞎子说,送阴人是杜门八支中的一支,端的是死人碗,吃的是死人饭,最重要的就是守规矩,不守规矩的,再大的本事也要死。 送阴,就必须在子时正过后开始。 而半夜子时,却是许多人眼中,一天里阴气最重的时刻。 鬼祟在那时,应当最厉害。 我很有些紧张地和曹瞎子站在一起。 不过,韩嘉莹出奇地没有再闹。 直到接近了子时! “帮我!” 低沉阴暗的声音,骤然响起在我和曹瞎子的背后。 我猛地转身,只见穿着宽松的孕妇寿衣,肚子鼓鼓,闭着眼睛的韩嘉莹,正站在我们身后! 它什么时候从棺椁里出来的? 曹瞎子在一旁,想都不想,当即就是一锣! “咣!” 曾经吓退老鼠精,镇压尸煞的锣声,这次只是令韩嘉莹晃了晃。 而后,韩嘉莹僵硬地扭转脖颈,脸朝向了曹瞎子! 曹瞎子手上、额头上青筋暴跳,却是一步不让,森然呵斥道:“韩嘉莹,停灵已满四十九日,你今天必须落葬!若是定要闹祟,瞎子便是拼了性命不要,有这一面开阴锣在手,也能与你同归于尽,届时你就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曹瞎子话音落下。 却听阵阵尖厉无匹,似哭似笑的啸声响起。 “曹瞎子你好狠的心!我们母子便是落葬了,就不是永受煎熬、不得解脱吗?” 汗水顺着我的鬓角流下。 我看到了韩嘉莹的指甲,正在疯长,颜色铁青,尖锐无比! 真要是拳脚相争,我就算是有法力在身,也不可能以血肉之躯抗衡那样的指甲! “韩嘉莹,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不是瞎子。” 曹瞎子又开口。 韩嘉莹倒是没有和他争论下去,而是猛地扭头,抬手指向了我:“可我求他帮忙,有什么不可以!” 曹瞎子正要再说话,我悄悄拉住了他。 “韩嘉莹,我愿意帮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牵连到我和文钊叔,我们与你无怨无仇,若是你要害我们,你应当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立刻魂飞魄散!” 我没说假话,真把我逼急了,施展玄术出来,我或许是活不了多久了,可韩嘉莹,则是必定立刻魂飞魄散! 韩嘉莹沉默了许久,当子时正刻来临的一瞬间,便忽然消失了。 灵堂里,棺材发出轻响。 我的耳边,也再度传来了两个字——帮我! 我长出一口气,韩嘉莹肯和我们妥协就好。 只是,我该怎么帮它? 曹瞎子却摆摆手,他是知道办法的。 韩嘉莹所求的,不过是不要被这棺外套椁的镇物永世镇压,我们在送阴过程中,有的是机会做手脚,给韩嘉莹留下一线生机。 曹瞎子本来不肯多管闲事,因为做了这些,将来韩嘉莹脱离了韩家的布局,韩家早晚会发觉是什么环节出现的问题,到了那时候,曹瞎子和我,难免要遭受韩家的报复。 但现如今,如果不帮韩嘉莹,我和曹瞎子恐怕都活不到被韩家报复的那一天。 所以,顾不得那么多了! “送阴这个行当,规矩忌讳有很多,送阴途中,就相当于是活人走在幽冥道上,各种鬼祟都会找来。有的是想要拦下你送的事主作伴;有的是想要害了你做它的替身,它就可以脱身了;有的则是想要搭便车,也能入土为安。” “但无论是想要做什么的,都不能搭理它们。” “这世间的游魂野鬼数之不尽,即便它们不是想要害你,你也管不过来那么多闲事。” “不过咱们今天这一趟,大约什么都不会有,杀过人,套了椁的母子煞,就算是鬼,也没几个敢惹的。” 出发前,曹瞎子给我交代着路上的规矩。 诸如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呼救、打招呼或者什么的,都不能回答。 又如无论看到了什么,哪怕是黄金、宝物,也不能捡,等等等等。 一切准备就绪。 曹瞎子一踩油门,同时那面开阴锣也“咣”地敲响。 “瞎子开阴,鬼祟退避嘞!” 这声喊,越到后面越尖厉,完全听不出曹瞎子平日的嗓音了。 同时,这还是送阴开始的信号,从这个时候起,我就要遵守曹瞎子特意叮嘱的一切规矩。 不过,最令我担心的,其实是曹瞎子,他能开车?! 他的眼睛到底能不能看见啊! 骑三轮车也还算了,那毕竟慢。 开汽车,可别一头撞上大树、电线杆子什么的! 然而,开始送阴之后,除了我们的车外莫名其妙地起了雾,路似乎也成了完全平直的之外,就没有其它任何变化了。 曹瞎子开卡车的速度,似乎也和他蹬三轮时没有两样。 一路上,任何异常都没有, 我们十分顺利地就抵达了韩家的家族陵园。 最后的一段路,曹瞎子让我坐在驾驶座上,他则自己去了车厢里,不知做了什么,但直到我们把棺椁交给守在陵园的韩家人,韩嘉莹也没有闹。 我知道,曹瞎子已经动过了手脚,履行了我们和韩嘉莹的约定。 把棺椁送到陵园,送阴就算完成。 韩家安排了专人,把事先约定好的一百万酬劳,全部以现金形式,交给了我们。 整整两个大皮箱! 看着里面整整齐齐的红票票,我心情很好! 送阴虽然危险,但收入是真的高啊! “走吧!” 曹瞎子和我心中有“鬼”,当即就要离开。 “且慢!” 然而就在这时,陵园内,刚刚负责接收棺椁的韩家人,忽然急匆匆转了出来,叫住我们! 第11章 相见 我心下一跳。 曹瞎子也神色肃然。 韩家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对吗? 等人到了跟前,却原来是韩家家主要设宴款待为了此事出过力,还有前来致过哀的各方好友。 曹瞎子和我,当然也在此列。 虽说韩嘉莹落葬后,它随时都可能闹起来,使韩家发现不对,我们理应早早离开为好。 但此时硬要走,却也显得我们有问题。 不过我们送阴是子时正过后,也就是半夜十二点之后开始的,如今怕还是大半夜,设宴? 我正想着,忽觉一点红光,出现在东方天际。 太阳出来了! 送阴一趟,竟然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吗? 曹瞎子没有犹豫,点头同意了韩家的邀请。 我们返身进入韩家陵园。 陵园很大,也很静。 韩嘉莹和棺椁已经不见踪影。 我们一行人走在松柏成行,青石铺道的陵园神道上,经过的圜丘至少有七座,风水布局,阴阳吉凶,全都能和《宅经》中的记录相符合,有着这样的家族陵园在,整个韩家的气运都不会差。 我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点头,曹瞎子说的果然没错,韩家这样的大家族,在风水方面早有妥善布置,家族核心成员遭遇横祸,一定是被有心人针对了。 当然,对于我来说,更大的收获则是对《宅经》中的一些知识,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现实布置好了的风水局,相比文字记载,在细节方面更加详细。 一路走一路看,很快,我们就被领到了一处广场,此时这里竟然已经有了不少人,而且陆陆续续的,还有人从各个方向,三三两两的汇聚过来。 看样子,韩家的邀请,只怕在曹瞎子和我的送阴过程中,就已经发出去了。 广场上白布铺地,一张张漆水极佳的大圆桌摆放其间。 我和曹瞎子被安排到了一张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的桌上坐下。 相比起其他宾客忙着互相交际的场面,我和曹瞎子似乎太过安静了。 这种安静,让我们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也愈发显眼。 我有几分不自在,曹瞎子倒是安之若素。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我肩膀一下。 或许是这里的人太多,太嘈杂,我一向灵敏过人的五感,竟然没有提前察觉。 我本能般弹身而起,回头去看。 “哈哈哈!梅小一你的反应好有趣!” 是卿若。 小时候,她就叫我梅小一。 因为她比我大一岁,可我无论如何都不肯喊她姐姐,于是她就强行给我起了个“外号”。 “卿、卿若是你啊,你也来了?” 我有点不知所措,明明这些年心里攒了好多话想和她说,可是真的和她面对面了,又没有一句可以讲。 “那当然!对了,你这家伙,上次见面,连招呼都不打就走,总不会真像我爸说的那样,你要退婚吧?!” 卿若兴师问罪。 我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从来都没退婚!” 卿若眼中一亮。 就在这时,一个油头粉面,公子哥儿模样的家伙,手插着裤兜,微仰着脸,傲慢地挡到我和卿若之间。 还是那个惹人厌的马乘风! 不等我说话,卿若已经厌烦无比地驱赶这家伙,像赶苍蝇一样。 远处,张葛和马隆看着我们这里发生的冲突,脸色阴沉无比。 “若若和梅三一果真搅到一起去了!” “而且曹瞎子居然没有死在韩嘉莹手上,还送阴成功了!” “先不管曹瞎子了,咱们按计划行事,这次一定要除掉梅三一!” 只可惜,他们两人这次离我太远,而且此地太过嘈杂,直到张葛和马隆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才发现,他们也来了。 “唉,原来是梅贤侄!” 张葛一来,就把卿若强行拉去他的身后,也使我们这里的争执暂时停歇。 但刚刚马乘风带来的争吵,已经引起了很多来宾的厌烦。 以韩家的豪富,在安昌的地位,能被他家引为座上宾的,哪有几个会如此不顾体面地吵闹? 张葛在来宾中的地位很不一般。 张家本是玄门世家,卿若爷爷所积攒的人脉,足以让抛弃玄门传承,转而经商的张葛,在短短十数年间,获得极大的商业成就。 他一站到这里,更多的目光便也集中过来,甚至连我们周围都安静了不少。 “梅贤侄,你前些日子不是找上门来要退婚的吗?三百万补偿,我也给了,你怎么还来纠缠小女呢?” “莫非,你又后悔,嫌钱少?” “没关系,钱少,我张葛为了女儿,还可以再加!只求你不要坏我女儿的名声就好!” 张葛一开口,我脑袋都嗡的响了起来。 这人,怎么可以如此颠倒黑白! 分明是他找上我家要退婚! 更是他嫌贫爱富,嫌弃我家穷,配不上他张家的门第! 如今让他一说,竟全然反了过来! 更关键的是,周围众人明显都很相信张葛,听了他的话,纷纷对我投来厌恶、玩味的目光。 偏偏我的五感灵敏无比,把许多低声议论都收入耳中。 “那是谁?这么无耻,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好像是当年张家的老爷子做主,订的娃娃亲。” “怪不得,可惜老爷子看错了人!” “没错,这人不光无耻,而且目光短浅,张总就这一个独生女,真要娶了她,将来整个张家还不都是他的?” “呵呵,是啊是啊!这不是,人家也后悔了!” 我心中愤怒已极,我们梅家从来都不是图财的小人! 张葛所说的三百万,我们更是一分钱都没拿! 但他根本不给我出声反驳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两个中年人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人群骚动起来。 “韩老!” “韩董您来了!” “哟,韩伯您还是这么精神!” 韩家家主,韩肖胄! “多谢多谢,多谢各位今日能来送我那可怜的孙女最后一程!” 众人又七嘴八舌请韩肖胄节哀。 韩肖胄这时忽然发现了曹瞎子。 “哎呀!韩凯怎么把曹先生安排在了这里!” 韩肖胄一副慢待了的语气,对周围众人介绍我们。 “曹先生,各位或许也有耳闻,乃是咱们安昌数一数二的送阴人,今次我那可怜的孙女能平安落葬,真是多亏了他!” “他是纸桥巷的曹瞎子?!” “没错了,就是他!” “怪不得,韩嘉莹可是硬生生停灵四十八天,都没人能送走的!” “曹瞎子名不虚传啊!” 霎时间,始终安静坐着的曹瞎子,一下子成了众人议论的中心! 就连马隆偷偷看曹瞎子时,都夹杂着羡慕嫉妒。 这时,曹瞎子却不紧不慢站了起来,浑浊的眼珠,望了我一眼,不咸不淡道:“韩家主谬赞了。这次,若非梅公子相助,瞎子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 霎时间,我,又一次成了目光焦点! 第12章 择婿 我能感受到,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明显与刚刚大不相同。 许多人在我和张葛之间,来回扫视。 张葛倒是脸皮极厚,好似全无变化。 “梅……小友,玄水师公梅九岭是你什么人啊?” 韩肖胄的话,让我大为吃惊。 梅九岭,那是我爷爷的名字。 爷爷传给我的玄术传承,自水师一门,祖师是翻坛老祖张五郎,大概在五百年前,水师分成了两脉,其中之一更多的融入道门,被称为道公一脉,另一脉则保持着祖师所传,被称为师公一脉。 爷爷就是最后一位师公。 所谓玄水,则是用于形容水师中的最高修行境界的。 玄水师公,我可以确定,韩肖胄指的就是爷爷。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爷爷,不过再想想韩肖胄的年纪,我又释然了。 至于韩肖胄的问题,我没什么好回避的,当下大大方方予以承认。 韩肖胄便不断感慨什么“英雄出少年”、“后继有人”之类,看我的目光都似更加友善了。 最后,韩肖胄还对我说,今后如果在安昌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到韩家找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如此热心,但想想他对待自己的亲孙女,都能那么狠辣,我可不愿意和他产生太多联系。 周围众人见了韩肖胄的态度,便也纷纷私下打听我的来历,特别是韩肖胄亲口所说的爷爷的名号。 可惜,玄门中人平日里其实很少与俗世中人打交道,韩肖胄能知道爷爷,恐怕都是有着一番很不一般的际遇的,至于在场的其他人,我估计除去张葛、马隆,还有卿若和曹瞎子,再没哪个知道的。 或许是看到众人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张葛急躁起来,耐不住低声询问马隆。 马隆对他耳语道:“韩家主必定是觉得那暗中针对他家的风水大师不好对付,偶然见到梅三一,又打起了请玄门相助的主意,不过如今是老天爷不许玄术玄门继续存在下去,咱们没必要理会,按计划行事就好!” 这一次,我可全听到了! 只是,马隆说的“计划”,又是什么呢? 我在张家的时候,听到了他们想要顺水推舟,借韩嘉莹之手,杀死曹瞎子,从而斩断我的助臂。 可这一谋划,已经不可能得逞了呀! 我正暗自思量时,张葛已经踏前一步。 “韩公,真是对不住,梅家和我张家有些旧事,今天怕是要借着您这场宴席,做个了结。” 我心下一凛。 韩肖胄则是面露茫然,回头看看张葛,再看看我,最后恍然道:“哦、哦!梅公和张公同出一门,这确实是你们的家事,老朽这般的外人,不会多嘴多舌的。” 说着,韩肖胄就后退几步。 相比起来,张家最近在商业上虽然崛起很快,但还是远不如老牌豪门韩家的。 张葛一句话,却让韩肖胄主动退让。 围观人群,再看张葛,不由得都带有些震惊之色。 而张葛又明显与我有冲突,这下子,几乎所有人看我时,目光中的不看好之意,都已毫不掩饰。 “梅贤侄,看起来,刚刚确实是我误会你了,你现在是端起死人碗,吃死人饭了。” 张葛的语气似乎很不屑。 卿若也在后面摇着他的手,表达不满。 不过,其实这话在我听来,并没什么不妥。 曹瞎子自己也说,送阴人端的就是死人碗,吃的死人饭,而且整个杜门八支,都一样。 风水奇术界,除去最受人瞩目的风水堪舆行当和鱼龙混杂的看相算命,就该数到杜门八支了。 只不过,杜门都是和死者打交道的,说出去,确实有些不上台面的意思。 张葛又道:“但是,你看若若总不相信你已经退婚了,如今,你亲口告诉她怎么样?或者,我把你签下的……” 我没想到,张葛竟然是要逼我当众承认退婚,他是要绝了卿若对我的念想! 而且,他托着长音不说完的部分,明显是威胁我,如果我不承认,就要拿出那天我气愤之下,签字的退婚书。 但他太低估我,也太自信了! “退婚,始终是你一厢情愿,我梅家没有拿过你一分钱,更不会退婚!” 我盯着张葛的眼睛,一字一句,同时也做好了他拿出退婚书的心理准备! “好!梅贤侄你不愿意退婚好呀!” 张葛却说出了我万全没料到的话! “不过,送阴人可太危险了,十个里面能有一个活到寿终正寝的吗?而且,即便送阴人自己不死,连累妻儿老小早死,更是数不胜数!” 张葛说到这儿,忽然转向曹瞎子。 “怎么样,曹瞎子,这你不能否认吧!” 这话,简直是在戳曹瞎子的心窝! 他也只能铁青着脸,一语不发。 张葛自得一笑,转回头:“梅贤侄,我是做父亲的,舍不得女儿要么守寡,要么早亡,总不算错吧!你如果真心为了若若好,也该离她远一点!” 张葛这角度真是刁钻。 我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反驳言语来。 可众目睽睽,沉默也不行。 “每个行当都有危险性,只要本领够高,又有什么可怕的!” 我急切间,也只能用这种话硬顶回去。 好的是,我看到卿若对我露出个鼓励的笑容。 张葛却连连点头,忽然冲我露出得逞的诡笑! “说得好!本领强,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看起来梅贤侄就是自认本领高强了!” 我见了张葛那笑容,心知我肯定是落入了他精心编织的陷阱,但事到临头,也没有机会让我回头,当下只能硬梆梆答“是”。 “好!既然如此,张某便在此,借着我们安昌商界头面人物齐聚的机会,宣布一件关于小女若若婚姻的大事!” “我张葛要比武择婿!无论身世、无论财富,也无论美丑!只要是我们安昌风水奇术界的青年才俊,凭本领,能在三日后,从倒峒山中,采得一枚成熟的赤易果,做为聘礼,那么他就可以成为我张葛的女婿!” 张葛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从韩肖胄,到在场的每个人,全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我听到好多人都在惊呼。 “倒峒山?” “有进无出的倒峒山!” “这谁敢进?” “啧啧啧!张葛这不是择婿,是要人命啊!” 议论声中,卿若也慌忙对我摆手:“别答应、千万别答应!” 第13章 阳谋 倒峒山,在安昌之北,属于巴陵山脉,自西北方的青巴高原一路绵延东南。 位于安昌境内的一截,才被称为倒峒山。 倒峒山与南边的涂江,正是形成安昌二龙捧珠的极品风水局的两条天然龙脉。 有它们在,整个安昌都气运升腾,无有破败之危。 但自从大约四十年前,本属龙脉之一,风水极佳的倒峒山,不知出现了什么变故,忽然成了鬼祟横行之地。 因为倒峒山数千年来都是风水吉壤,历朝历代的高官显宦,乃至皇族,都有不少葬入其中的。 这下子,更不知道有多少原本为保子孙气运的“吉尸”、“老尸”遭到惊扰,化煞成凶。 那种上千年来,一直受到风水滋养的老尸,一旦化煞,其凶厉程度,根本无法想象。 特别是同一时期,玄门便已开始了消亡,玄门中人自顾不暇。 风水奇术界,则根本没人能够在倒峒山的那些凶煞手下过上几招。 于是整座倒峒山,渐渐的就成了人间鬼域,活人踏入其中,无不是变成尸体出来。 整个安昌,稍微与风水奇术圈子有些关联的人,都知道倒峒山有多么危险,那是整个安昌最大的禁地! 曹瞎子怕我刚来安昌,不知道倒峒山的厉害,连忙将这些说给我听。 卿若更是一边要求张葛收回决定,一边紧张地要求我不能答应。 就在这时,忽然有几个打扮与曹瞎子类似,但又有许多细节上不同的年轻人,大咧咧的排众而出。 “张总说话算话?若若小姐可是咱们安昌有名的美人,再加上张总这么有钱的岳父,就算是倒峒山,我们郝氏兄弟也要闯一闯!” 曹瞎子小声对我说这几人的身份。 却是杜门八支中抬棺匠一行的,郝氏在安昌做抬棺匠做了近百年,本事绝对不小。 “说得不错,若若小姐择婿,我白姥姥也不能错过!” 这回发声的,竟然是一片纸人! 众人脚下,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纸人,昂首挺胸地来到张葛面前。 人群中,不少没见识过什么异术的女性,登时被吓得尖声大叫。 纸人说话,实在是太诡异了! 曹瞎子却告诉我,扎纸匠白姥姥也是杜门八支之一,白姥姥这个名号,是他们祖传的,每一代传承了扎纸匠本事的,都叫白姥姥,而这一代,实则是个不比我大多少的男人。 看着忽然冒出来的郝氏兄弟和白姥姥,张葛的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看。 杜门八支,本质上都区别不大。 张葛找的借口是看不上我跟曹瞎子学送阴人的本事,那么抬棺匠和扎纸匠,又能好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刚刚不知哪里去了的马隆,再次出现。 他对张葛使了个眼色,张葛的神情便好了许多。 接着,便有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右手指掌间灵活地转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算盘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倒峒山中阴阳颠倒,即便是我金算子一脉都难得算定,却不知这位张先生是从哪里知道,三日后一定有赤易果成熟呢?” 这年轻人问完,人群中先是惊叹连连,什么“金算子的传人都现身了”、“张卿若果然不愧是安昌第一美人”之类,接着便多出了许多“对呀”、“消息是哪来的”之类的疑问。 我直觉中,认为这什么金算子传人应该是马隆找来配合张葛的,但这问题,却又不像。 然而很快,我就知道,我的直觉没错! “哈哈哈!这个消息,可就多亏了马先生了!诸位想必都知道,四十年来,一共也只有几个人能够活着走出倒峒山,而马先生正是其一!” 张葛说到这儿,众人的目光便转向马隆,马隆也团团抱拳,笑容自信。 看众人的反应,这也应当是真的。 张葛继续道:“赤易果的消息,便是马先生带出来的!” 这时,曹瞎子悄悄对我解释,还提出了一个疑问。 风水奇术如今虽然风光,但学习条件十分苛刻。 因为学习者要和诸如尸煞、鬼祟、精怪等等拥有奇特本领的东西打交道,但学习者本身却只能依靠特殊的工具,代代相传的规矩和常人所不知道的知识来与之对抗,他们不像玄门中人,有法力玄术做依凭,这就可知有多么危险了。 所以,要学习风水奇术,必须具备一些特殊的命格,不具备特殊命格的普通人,就算勉强学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赤易果,就能够改变人的命格! 这东西,在当今可谓价值连城。 马隆自己掌握了消息,还能活着进出倒峒山,为什么不自己采了赤易果,反而要说出来,还要让张葛公之于众呢? 这疑问,不止曹瞎子和我有,在场众人,都有! 张葛面对质疑,却是不慌不忙:“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讲完。马先生原本打算用这赤易果做聘礼,为马公子求娶我家若若,但既然如今梅贤侄不肯退婚,还要显露本领,马先生愿意成人之美,将赤易果的消息拿出来,助我完成择婿大会!” “当然,马先生都做出了如此奉献,我张某人也不能不加以回报,三日后,择婿大会上,有意者各自进山,马先生则可以代替马公子,进山走上一趟!” 我心中了然,张葛和马隆打的主意,就是要拿马隆送出消息为由,给马乘风创造条件,以他爹马隆进过倒峒山,知道赤易果具体地点的优势,其他竞争者,获胜希望都可谓渺茫。 偏偏,因为消息是马隆送出的,大家都还没有理由反对! 刚刚那个金算子传人,根本就是为了让张葛顺理成章地把后面这些话说出来! 果然,等张葛全部说完,那金算子传人又第一个表示退出。 “呵呵,马先生的名声,晚辈是知道的,既然前辈亲自出马,倒峒山又那么危险,晚辈这回就不掺和了,在此提前祝贺乘风贤弟,抱得美人归了!” 此人说罢,郝氏兄弟也脸色难看,默默退出人群。 倒是那白姥姥的纸人,冷冷地尖笑声,之后倒在地上再无声息,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卿若气得不行,一直在反对,可张葛根本不听她的。 “梅贤侄,倒峒山可不是等闲之地,听我一句劝,莫要一时冲动,枉送了性命。” 张葛笑眯眯地盯着我。 我知道,他这是在激将,怕我胆怯退缩。 我也知道了,他之前和马隆耳语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他们,就是想要让我丧命倒峒山! 但即便倒峒山中再有何等危险,我也绝不可能退缩! 为了卿若,也为了爷爷的叮嘱! 第14章 完璧归赵 “不必激我,你应该很清楚我背负着什么!” “你们视若畏途的地方,于我而言,不过尔尔!倒峒山我会去,赤易果,我也会带回来。” “我只最后告诫你一次,我和卿若的婚事,是爷爷定下来的,阻碍这件事,才会引发不测之祸!” 我在想明白了张葛和马隆的恶毒计划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他嫌我穷,嫌我梅家没钱,但他却不知道,那只是因为钱对我梅家而言,根本不重要! 他能为了钱而想要杀我。 这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看不起他! 张葛听了我的话,反而脸色难看起来,他大约是没能想到,我居然会如此平静以对吧! 但这平静,恰恰说明了我的自信。 “哈哈哈!不愧是玄水师公的孙子,好呀!张贤侄,我看不论是梅小友,还是马小友,与若若都可算是良配,只等三日后,不管怎样,你都能得到一位乘龙快婿啊!” 韩肖胄忽然发声。 几句话,让张葛也不好再纠缠,如今毕竟是韩家孙女的下葬宴席,他总不能喧宾夺主。 众人也都顺势捧了张葛、韩肖胄几句,便纷纷在韩家佣人的指引下落座。 我和曹瞎子这一桌,也很快有了其他人到来,看样子,都是风水奇术圈子里的人,他们到来之后,看我的目光,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掩饰不住的敌意。 想必,他们都是对卿若有意? 我平静地扫视一圈,心中暗道,那可就对不住了! 不过,很快,我感觉到,曹瞎子似乎坐立不宁起来。 转念间,我就明白了原因。 我们已经为韩嘉莹送阴了,可是,小凤和祯宁,还没消息! 那个劫走他们的人,没有传来纸条! 我暗暗握住曹瞎子的手,同时不断扫视宴席中的人,希望能够发现一些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产生了骚动,在场的韩家人全都紧张起来。 我还远远地看到,宴席主位上,韩肖胄站了起来,与包括马隆、之前那自称金算子传人的家伙,还有几位中年人、老年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急匆匆离座而去。 再接着,就有韩家地位比较高的人,开始挨桌道歉,说韩家出了意外,招待不周,宴席只能中断。 好在来的都是体面人,见状也无人纠缠,反而大多表示如果韩家有需要,一定相助,然后便纷纷离场。 我和曹瞎子浑浊的眼球对望一起,心中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韩嘉莹! 还好,韩家如今还没有注意到我们。 我们正该趁着人流离开。 但是,小凤和祯宁! 曹瞎子却一扯我,毫不犹豫地跟上了人流,离开陵园。 陵园外,其他宾客全都是开车,只有我和曹瞎子比较特殊,蹬三轮。 坐到了三轮车上,我和曹瞎子迟迟下不了决心! 我们看着一辆辆车快速离开。 我还看到张葛远远地冲我冷笑,卿若朝我挥手也被他粗暴地打断。 暗暗咬牙,他爱钱,我很快就会让他知道,什么才是富,什么才是穷! 就在这时,我明显感觉到,一阵阴风从我耳边刮过! “不要和张卿若结婚,否则你会死!” 我霍然一惊,转身去看,却见一道隐晦的身影,飞快地向北不见。 那是倒峒山的方向,我确信! 是韩嘉莹! 刚刚就是它! 可它凭什么阻止我和卿若的婚事! 别忘了,还是我和曹瞎子硬顶着干系,帮它脱出的棺椁! 我很是愤怒,可韩嘉莹都已经走了,我们再不走,韩家随时都可能找过来。 我转身要问曹瞎子,却见一张形制十分熟悉的字条,已经被曹瞎子递到我的眼前。 只是,这回的字条与之前不同,上面竟然沾染了两块血渍! 曹瞎子眼睛虽然不大好用,可其它感官绝对很灵敏。 此刻,他就捏着其中一块血渍,神情极为紧张地等着我,帮他念字条! 我哪敢耽搁。 “完璧归赵。” 就四个字! 但意思很明确。 小凤和祯宁应该已经被送回去了。 可是,字条上为什么有血? 是意外,还是意有所指? 曹瞎子最着紧的无疑就是小凤和祯宁。 当下,我们再不肯稍停,立刻蹬车返回纸桥巷。 路上,我问了曹瞎子纸条是谁给他的,假如能够抓到线索,我还是要找到那个胁迫我们的人,否则万一再有下一次怎么办? 只是曹瞎子说当时就一阵阴风卷过,纸条直接到了他的手里。 他凭着手感,发现这张纸条和前面两张一模一样,才确定了是什么的。 阴风? 难道是韩嘉莹? 它送的纸条? 幕后胁迫我们的,也是她吗? 还是说,有人在帮它? 但这说不通,如果是韩嘉莹,或者有一个跟韩嘉莹达成了默契的人在帮它,它不可能在我和曹瞎子给它送阴之前,先是想要杀了我,后来察觉了我有法力在身,又想让我们帮它。 它应该早在劫走小凤和祯宁的时候,就直接胁迫我们,连送阴带帮忙破解棺椁,一起做! 但如果之前的事情都与韩嘉莹无关,字条又怎么是它送来的呢? 我感觉整个事情都像乱麻一样,完全理不清楚。 回到纸桥巷的家中,进门就见一大一小,两具棺材,正正停放在堂屋当中! 曹瞎子急忙上前打开,里面果然是小凤和祯宁。 曹瞎子还不放心地上下前后,全都仔细检查了一番,见两人的尸体都没有化煞的趋势,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等到我帮着曹瞎子,把小凤和祯宁重新安置好,一整天时间,都过去了。 再次入夜。 曹瞎子和我一人一碗狗血鸡肉粥,这是他亲自煮的,用黑狗的血、三年龄以上雄鸡的肉,还有许多枸杞、人参之类的药材熬煮而成,说是大补阳气,最适合杜门中人,端死人碗的行当吃。 我原本对这些奇奇怪怪的食材做成的粥很有些抗拒,毕竟我身负法力,可不是区区鬼祟就能扰乱阳气的。 不过,在尝了一口之后,我就不拒绝了。 曹瞎子的厨艺,居然意外地很不错,粥一点腥味没有,也没药味,很香很糯。 “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都不用管。” 吃完饭,曹瞎子对我交代道。 “明天,我带你去见个人,进倒峒山的事,要靠他了!” 第15章 进山 “醒醒、醒醒!” 有人喊我。 睁开眼,是曹瞎子。 “文钊叔,早啊!” 我迷迷糊糊回应一声,昨晚睡下之后,确实有很多诡异的声音,但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就睡熟了,一觉安眠。 彻底清醒之后,我却发现曹瞎子站在床边,神色肃然地盯着地面。 我有些奇怪:“文钊叔,你怎么了?” 曹瞎子这才抬头:“昨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来过?” 霎时间,我的记忆像是打开了闸门的洪水! 没错,昨夜有一个很温柔,但却透着冰凉的声音,就在我的床头边,哄我入眠! 当时外面阴风阵阵,还夹杂着尖细的小孩子的笑声,十分诡异,让我浑身发毛,再加上韩嘉莹的事、卿若的事,全在脑子里乱糟糟一团,怎么都睡不着。 可当那个温柔而冰凉的声音响起,我瞬间就安稳了,翻个身直接睡去。 但是,我哪怕在睡梦中,都能明显感觉到,那声音的主人,就坐在我的床边,一直看着我…… “呼……!” 我剧烈地喘息,猛地抬头,正好与曹瞎子浑浊的眼球对上。 “鞋尖冲床,有鬼祟来过!” 曹瞎子指着我摆在床边的鞋。 我记得清楚,昨晚我上床时,根本没在意鞋子,就是随脚一甩。 可如今,它们整整齐齐,鞋尖冲着床,摆在那里! 我怔怔然出神。 曹瞎子也没有再出声。 隐隐约约,我心里有个猜测! 但我不敢肯定。 许久之后,曹瞎子才开口:“这宅子,是要大动了。先别想太多,今天和我去见个人。” 曹瞎子带我去见的,是一位名叫冯绍的赶山匠。 据说此人曾多次进出倒峒山。 曹瞎子和他关系莫逆,知道他进出倒峒山,倚仗的是一枚玉佩。 曹瞎子正是要为我借玉佩! 下午,我们赶到交城,见到了冯绍。 冯绍听曹瞎子说完情况之后,倒是没说不愿意借,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瞎子,你知道我这玉佩是怎么来的,倒峒山里那位秦红衣一直催我履约,当初这玉佩,也是它给我的,如今你们要借,就得帮我把秦红衣的那件事情办成。” 秦红衣? 履约? 不等我发问,冯绍忽然转向了我。 “能让瞎子这么尽心帮忙的,肯定姓梅,对不对?” 这还有什么可遮掩的,我直接点头。 冯绍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梅家的本领!小兄弟,我冯绍明人不做暗事,我知道如今玄术用不得,但你的本事必然小不了,秦红衣要我帮它把儿子送进倒峒山,我和瞎子俩人做不到,估计全天下,能做到的也没几个,你,肯定是其中之一!” 冯绍确实是把一切都敞开了说的架势。 但我对倒峒山,对他所说的事情,实在是所知甚少,完全搞不明白。 这时候,曹瞎子开口道:“老冯,你说的还是涂江底下的那具沉尸?” 冯绍点头。 曹瞎子道:“那事儿,我可以代三一答应下来,但眼下做不了,三一明天就要进山,只能等他出山后才行!” 冯绍眨眨眼:“那他要是死在山里怎么办?” 曹瞎子笑了:“你不是知道他姓梅吗?” 冯绍挠着头发,哈哈大笑起来,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拽出一枚系着红绳的墨色玉佩,直接抛给了我。 “成!就凭你姓梅,玉佩你先拿去用!” 说实话,我自从见到冯绍,都还没搞清楚状况,这就行了? 但曹瞎子已经示意我可以了,拉着我就走,却没想,冯绍也跟了上来。 曹瞎子问他跟着干嘛,冯绍也不在意,直接就说万一我死在山里了,他还得去把玉佩取回来。 这人直来直去,虽然话不好听,可我也实在对他生不起反感,更何况,人家已经先把玉佩给了我。 回到安昌已经入夜。 没想到卿若却在纸桥巷的巷口等着我。 她对我说,她实在改变不了张葛的决定,而且她后来觉得张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如果我在乎她,就不会被倒峒山吓退。 所以,她又有些想让我去。 我说我当然会去,而且会把赤易果带回来,当彩礼,让张葛再没理由阻止我们。 卿若很开心,又拿出一个护身符,说是她妈妈之前被附身,好了之后特意去庙里求来的,很灵验,她特意带给我。 我看了看,没在这护身符上发现什么特殊的,却也不忍心让卿若失望,只是笑笑收下,然后就没再多管。 当晚,睡觉前我特意把鞋子的鞋尖摆正,没有朝床。 又是一晚好眠。 可醒来后,我看着没有变化的鞋子,隐约又有些失落。 但,我总感觉昨晚,她应该是来过的,似乎还拿了什么东西。 这时曹瞎子和冯绍一起来喊我,我也只得将这事暂时放下。 张葛要搞择婿大会的事情,已经在安昌的风水奇术圈子传开了,今天一大早,就有许多人跑到倒峒山脚下,准备看热闹! 等我们到达的时候,虽然说不上人山人海,却也着实是吓了我一跳。 没想到,安昌风水奇术圈子,怕不是要有上千人之多! “小梅呀,听说你那个未婚妻是安昌第一美人,看来你的情敌真是不少!” 冯绍打趣我。 我微笑不答,抬头寻找卿若在哪里。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人影,从半空中跌落! 山脚下的人群顿时大哗! 不多时,便有消息传来,那是天亮之前,趁着择婿大会还没开始,就已经偷偷进山,想要抢占先机的人! 而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号,也包括我! 此人,正是扎纸匠白姥姥! “白姥姥死了,金算子和郝氏兄弟都退了,如今年轻一辈里,还有谁敢再进倒峒山?” “不是说还有一个姓梅的小子吗?” “哈!姓梅的小子,我看啊,他今天来都不敢来!” 看起来很多原本想要进山的人,现在选择了退却。 这时,张葛登上早已搭好的高台。 “诸位,这倒峒山实在是太险恶,我张某人也实在不忍见我们安昌风水界的后起之秀,白白折损在此!” 我心中暗暗摇头,张葛真是虚伪,今天这事情,不就是他自己造成的吗? 我只当他在邀买人心,假仁假义。 原来他早就看到了我。 张葛忽然伸手指我:“梅贤侄,为了你的性命着想,婚事就此作罢,倒峒山也不必进,一切都还来得及!” 唰! 霎时间。 无数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废话少说,时间已经到了,什么时候进山?” 我懒得和张葛这种虚伪小人浪费时间。 我的话一出口,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便猛地从审视,转变为敌视、鄙夷与惊讶。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白姥姥死了、金算子和郝氏兄弟退了。 此时此刻,我就也应该选择退出。 特别是那些选择退出的人,我的回答,令他们集体陷入尴尬。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 “姓梅的,倒峒山不是你能进的,滚吧!” “哈哈哈!没错,滚吧!” “滚吧、滚吧!” 呼喊声中,我淡然迈步,越过张家的高台,来至入山的山道之前,转身。 “我梅三一今日踏倒峒,取赤果,尔等庸碌之辈,便在此等着吧!” 霎时间,众人失声! 第16章 见过我的头吗 我沿着道路进山不久,前方的台阶便坍塌断裂。 如此只好寻野径继续前行。 然而刚刚离开台阶,天色竟骤然转为黑夜一般。 我暗暗心惊。 昼夜颠倒! 阴煞纵横! 这倒峒山中的鬼祟,到底强到了何种地步? 都已经能够改变天象了,它们若是冲下山,安昌岂不是顷刻间就要沦为鬼域? 它们又是因为什么,数十年来,都不曾下山? 安昌数百万人口,对鬼祟来说,可是极大的诱惑! 我正思索间,忽然感到了窥视的目光。 同时,冯绍借给我的玉佩,也传来了温热的气息。 有鬼祟! 幸好有冯绍借给我的玉佩。 虽然这个偷窥我的鬼祟,在我看来算不得什么,我若出手,顶多一拳,就能让它魂飞魄散。 但这里是倒峒山,我怕贸然诛杀鬼祟,再引发什么不测变化。 反正有玉佩在,只要那鬼祟不上来找死,我也不必理会。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另一道山脊上。 一团晦暗的阴煞之气翻翻滚滚,融入在昏暗的天色中。 马隆不知何时到了那里,正自监视着我的举动。 “哼,小子倒是机警!竟也知道不能在倒峒山打杀鬼祟!” 今日马隆与先前不同,浑身短打扮,额上还裹了白色头巾,若是有人与更靠西南的苗人熟悉,就能分辨出来,他这一身,十分像是苗人男子的日常服装。 自语过后,马隆从腰间摘下一个黄皮葫芦。 他冷冷一笑,嘴唇搓起,口中发出枭鸟般的嘶哑低鸣。 “关讨死、关讨死……速来享我香供,关讨死、关讨死……” 忽然,我似乎听到了什么。 凝神查看,却是刚刚那窥视过我的鬼祟,再次出现,而且离我更近了! 事实上,自我踏入此间,已经有许多鬼祟来往窥探,但有玉佩护身,这些鬼物都是来了又走,却没有第二次出现的情况。 我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 唰唰唰! 我当即加快脚步,意图甩掉窥探我的鬼物。 但它这次好似跟定了我,始终缀在后面,不远不近! 我暗暗皱眉,心知不能继续如此。 冯绍告诉过我,给他玉佩的秦红衣,只是倒峒山三柱之一,此地至少还有两位鬼中巨擘与秦红衣不相上下。 所以,秦红衣的玉佩,也不能保证完全,真遇到了不给秦红衣面子的,还是要我自己想办法活命。 我担忧,这跟着我的小鬼,说不定就是某个不惧秦红衣的鬼祟派来的! 心念电转之间,我手掐一诀,不一会儿,果然便见后面那鬼祟开始晕头转向,丢失了我的踪迹! “嗯?龟息!” 马隆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头颅,吸食着黄皮葫芦中涌出的纯粹阴气,就在那小鬼跟丢之际,头颅猛然间睁开暴突的眼睛。 “马隆,你骗我!他分明是个玄门中人!” 马隆嘴角一抖,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来:“玄门中人又如何,现如今也不过是个无法施展玄术的乡下小子,据我所知,你关讨死前些年也不是没有杀过这种玄门中人,怎么现在反而不行了?” 说到这儿,马隆猛地将黄皮葫芦一竖,阴气便收了回去。 “或者说,是你怕了秦红衣!” 马隆与那头颅对视一处,最终还是头颅做了让步。 “好,让我杀这小子可以,但是,我要你的葫芦!” 马隆脸上阴晴不定,好半晌才道了一个好字! 这边我使出了龟息法,生人的气息隐去,道行不够的鬼物自然便无法找到我了。 但为了维持龟息,我的行动速度也慢了下来。 可是即便我走得再慢,也不该总是在相同的地方打转! 偏偏,刚刚路过的那株松树,我已经是第四次看到了! 鬼打墙! 我意识到了不好,此间必定是有鬼祟对我动手了,眼下还不知道它隐藏在何处。 转瞬间,我便决定将计就计,装作还没察觉鬼打墙的样子,暗中准备了狠手,只等那鬼祟现身,就给它来一记狠的!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正前方大约五米外,一个瘦得好似麻杆般的男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了那里! 不,不应该说是男人。 因为,它没有头! 我吃了一惊,对我出手的鬼祟九成就是它。 没想到,它居然不是偷袭,而是选择正面挡路! “你见过我的头吗?” 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霎时间,我只觉自己头发都竖了起来! 扭头,左侧,一个皮肤青黑,尸斑清晰可见的头颅,与我面对面! 而且,只有头颅! “滚!” 幸亏我早已准备多时,虽然突遭惊吓,但手上是毫不犹豫,一拳击出! 但与之同时,我预感到这一击恐怕起不到我所希望的作用。 这鬼祟竟能骗过我的感应,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边,道行比我想象的更高! 我这一击只是将我自身法力尽数汇聚,能给它点苦头尝尝,但绝对重创不了它。 所以,我已暗暗将七煞钱剑取在另一手中! 七煞钱剑就是爷爷留给我保命的后手。 由七枚铜钱编成。 威力极强,即便是许多玄术,都能一剑斩灭。 但很可惜,七煞钱剑最多用七次,每次激发威能,都会损毁一枚铜钱。 它使用次数有限,算不得玄门法器,可是爷爷说过,纯粹论及威能,便是一些真正的玄门法器,也未必比得上它。 如非面临生死危机,我可舍不得动用七煞钱剑。 “砰!” 一拳狠狠击中头颅。 果然有阴寒之气如蛇一般,意图钻入我的手臂。 但法力勃发之间,那头颅已被击出十余米远,头发、腐肉四散纷飞。 与之同时,如夜枭般诡异的嘶嚎声四起,那头颅状似凄惨,可我知道,它是在重整旗鼓了! 然而就在我严阵以待之时,那头颅竟然忽然一滞,下一刻猛地出现在挡路之人的双手环抱中,随后便整个消失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 它跑了? 果然,我周围一阵雾气翻涌,先前不断出现的树木、景物,全都如泡影般散去。 鬼打墙散了。 刚刚那鬼祟,真的逃了! 我还没有想明白原因,却见雾气当中,又是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第17章 葫芦 原来是马隆! 不是鬼祟。 我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也把七煞钱剑重新收好。 说实在的,我不觉得一个看风水的江湖术士,能对我产生什么威胁。 风水奇术和玄门完全不同,他们借着一些特定的手段,能与鬼祟精怪过上几招,但他们本身仍旧只是寻常人。 真要打起来,我自信以我的身手,马隆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关讨死真是个废物,享了我的香供,却连你这乡下野小子都拿不下,还要我亲自动手!” 马隆冷笑着走近前来。 “原来刚刚那鬼祟,是你指使的!” 马隆不屑道:“是又如何!你以为当下还是你爷爷纵横天下的时代吗?你若留在乡下,说不得还能多活十年八载,偏偏要跑来与我儿争夺张卿若,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马隆嘴上对我十分不屑。 可实际也在暗自紧张,他也没看懂刚刚关讨死为什么忽然退走。 要知道,关讨死对他手上的黄皮葫芦可是万分垂涎。 那葫芦可谓宝贵非常,莫说现在,便是玄门未曾消亡的时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 马隆下了狠心,答应了关讨死给它葫芦。 这种情况下,关讨死不是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是不会退去的。 所以,马隆此刻,根本不敢再做留手! 只是我并不清楚马隆的所思所想,更不知道他的倚仗。 正要驳斥他贬低爷爷的言词。 却见马隆忽然在离我三步处站定,露出诡笑。 他猛然举起黄皮葫芦:“梅三一,你还是太嫩啊!到底是不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去死吧!” 一道细线般的青黑色尸气,电射而来! 法器! 这一刻,我只来得及明悟那黄皮葫芦的真实身份! 玄门法器。 这种东西,就算是我,也只在典籍中看到过。 爷爷偌大的威名,都没能留给我一件真正的法器。 马隆是哪里得来的!。 都怪我太过小看马隆! 如果我没把七煞钱剑收起来,马隆就算有法器在手,也必死无疑! 因为这黄皮葫芦的威能实在是与典籍中对法器的描述不大相符。 那股尸气虽然凝炼,却并没有多么纯粹,量也不足。 我敢肯定,七煞钱剑不止能够抵挡,更能顺势击杀马隆! 但很可惜,马隆借着说话,趁我不备,走到了我的近前。 我此刻根本来不及使出七煞钱剑。 可恨! 我竟然栽在了如此手段之下! 我愧对爷爷的苦心栽培! “哈哈哈哈!梅三一,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听着马隆猖狂的笑声。 我无比恼恨。 但尸气入体,四肢乏力,头脑昏沉,我终究摇摇晃晃栽倒在地。 我知道,我很快就会昏过去,任人宰割! 但就在我陷入昏迷前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一个披散着头发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身前! 马隆被吓退,再接着,又有更多的身影出现在我周围。 妈?! 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像是飘浮在黑暗而冰冷的大海中,沉沉浮浮,难以落定。 再之后,大海渐渐有了温度,又渐渐有了光。 光像流动的小溪,顺着温暖了的河道前行。 当我的意识逐渐收拢之后,我立刻有了明悟,如小溪般的光,正是我的法力! 它们在自发与侵入我体内的尸气抗衡。 黑暗而冰冷的大海被驱散、消解之时,就是尸气被完全化解之际! 我想起了昏迷前,现身保护我的母亲! 我迫不及待想要与她见面! 我想问问她,是不是自从我出生,她就一直在守着我? 即便是我的出生害死了她、害死了弟弟,可她仍旧无怨无悔吗? 我有满腔的话想要对她说! 我开始用尽全力鼓动法力,温暖每一寸冰冷的大海。 “妈!” 我恢复了对身体控制权的一瞬间,便坐了起来! 但我很快就失望了。 我的身边,确实有人,不,是有鬼祟守着,却不是我妈。 “公子你醒了,小的关讨死,听候公子吩咐。” 刚刚那布下鬼打墙,袭击我的“找头鬼”,第一时间上来向我问好。 关讨死双手抱着他的头颅。 嘴巴一张一合,满布着青黑色尸斑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小的不识公子身份,冒犯了公子,今后必定鞍前马后以赎罪,只望公子莫要嫌弃。” 我这次第一时间把七煞钱剑拿在了手心! 这个自称关讨死的鬼祟,道行真高! 一般鬼祟初生之时,受到凶煞之气影响,神智蒙昧,只有嗜血、怨愤的本能。 唯有道行提升到一定高度,鬼祟才能重开神智。 关讨死说话犹如生人,是我目前为止,见到的道行最高的鬼祟! “你不用戒备它。”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一扭头,韩嘉莹! 它的道行也比先前提升了很多! “它敢伙同那个外人对你出手,永宁王亲自下了钧令,要么它跟着你赎罪,要么魂飞魄散。” 韩嘉莹对我解释了一句,可是我根本没懂。 什么永宁王? 那、那不是冯绍曾对我说过的…… 或许是我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思维不太灵光。 还不等我想清楚。 “秦红衣让我告诉你,它的耐心不多了,你出山之后,转告那个赶山的。” 韩嘉莹说着,转身。 我来不及多想什么永宁王、秦红衣了,因为还有个更大的疑惑,我想知道! “等等!之前在韩家陵园,那张纸条你是替谁送的?” 我直觉判断,韩嘉莹应该和那纸条背后的人无关。 那个人,能够轻易进入曹瞎子的纳阴合阳宅,还完全没有底线地把小凤和祯宁的尸体劫走,更关键的是,他显然还可以压制小凤和祯宁化煞。 若是不能对此人做出针对性的防备,他今后岂不是随时都能用类似的手段,威胁曹瞎子和我? 韩嘉莹顿了一下,但却答非所问。 “小心张卿若!” 说罢,它便毫无迹象地消失了。 这不是我想要知道的! “不!等等,我还有个问题,刚刚你有没有看到我妈?它大约和你一样……” 然而我还是问得晚了。 只有一旁的关讨死似是恍然,又似懊恼:“和这大肚婆一样?该不会是永宁王的老情人吧!怪不得刚刚我一动手,秦红衣、永宁王和臭道士就全来了,要不是我见机快,早早收手,只怕永宁王直接就让我魂飞魄散了!姓马的,就算你死了,老子也不能放过你!” 我顿时听得恼了! 什么老情人! “闭上你的臭嘴!” 关讨死见我发火,急忙露出讨好的笑容。 “是是是!小的嘴臭,公子莫怪!公子你看,这就是你进山要找的赤易果吧?小的已经为你取来了!” 关讨死送上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的,正是赤易果! “哦,对了,姓马的也已经死了,公子放心,绝对没人再敢跟你抢!” 第18章 三柱 马隆死了! 他的尸体就在不远处。 看他的表情,十分惊讶,倒是没多少恐惧。 同时,尸体上也没什么明显的伤痕,只有些许残余的阴煞之气,自尸体上缓缓消散,这是被鬼祟杀死的典型特征。 除此外,我也看不出太多东西。 不过,马隆偷袭我的葫芦法器呢? 我发现关讨死把我带过来之后,似乎一直在挡着什么。 果然,那黄皮葫芦就在关讨死挡住的地方! 将葫芦拿起来,粗略的存神感应一番。 原来这葫芦还只是一件法器的器胚,距离成为真正的法器,还有相当长的距离。 但就算如此,也足够珍贵了! 我将葫芦收起来,眼角余光正好看到关讨死流露出的一丝遗憾。 它也想要? 真是想多了! 我心底暗暗冷笑,曹瞎子和冯绍都反复告诫过我,鬼祟的话,绝不能信! 就算这关讨死眼下看起来挺老实,我仍旧不肯掉以轻心! 在马隆身上,我已经吃够了亏,我想,今后我绝不会再倒在同样的陷阱中! “你刚刚说,是永宁王亲自杀了马隆?它怎么没有把这葫芦取走?” 我已经想起来永宁王是谁了。 冯绍曾对我说过,倒峒山中,秦红衣、永宁王、白云子号为三柱。 三柱道行极高,各有领地与鬼众部署。 其中秦红衣来历最神秘。 永宁王是数个朝代之前,一位皇族王爷葬于倒峒山,后世子孙大约已经完全凋零,在倒峒山数十年前的大变中,没有把它的棺椁及时迁出,这位王爷一化煞,就成了一方霸主。 至于白云子,则是早年间倒峒山中一座道脉十方丛林的观主,本地历史中,还有这位修成尸解仙,白日化虹飞升,留下遗蜕的记载。 倒峒山大变后,也不知是当初那位道德高修并没能如记载一般尸解成仙,还是他成仙后留下的遗蜕,化煞而起。 总之,倒峒山中从此多出了一位身穿八卦仙衣,望之有如活人,但却凶煞异常,即便永宁王和秦红衣,都要退让三分的尸煞白云子! 关讨死听我这么问,哪还不知道我已经清楚了葫芦的价值,只得强颜欢笑。 “这、这估计是永宁王专门留给公子的吧!说起来,公子你和咱们倒峒山到底有什么关系呀?居然能让它们三位一起为你出手!” 关讨死说到这里,啧啧有声。 “公子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姓马的有多绝望!哈哈哈,他还敢在咱们倒峒山害你,真是不知死活!永宁王一出手,那是天地变色……” 我和倒峒山有什么关系? 我也很想知道! 或许,真的是因为我妈? 难道说,我妈这些年成了鬼祟,就一直藏身在倒峒山,和倒峒山三柱关系极佳? 可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每每在我遭遇危险的时候,及时赶到我的身边? 我妈就算道行再高,也不至于有如此神通吧! 还有,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明明是她救了我,可每次等我醒来,她都已经不在了。 我暗暗握住挂在胸前的青玉面具,等我完成爷爷的嘱托,和卿若完婚,到时凭借玄术,一定可以与母亲见面! 到了那个时候,许多疑问,想必就都有了解答。 想到这里,我又不由得想起了韩嘉莹刚刚的话。 小心卿若? 张葛、马隆要阻止我和卿若完婚。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张葛嫌贫爱富,马隆、马乘风父子贪图卿若的美貌和张家的钱财。 但马隆手中连法器器胚都有,俗世间的钱财、美色,对于他们父子而言,又有多少是得不到的呢? 他们根本没有理由非要为此而杀我! 还有韩嘉莹! 它的身后大抵是秦红衣,它们似乎更加没有理由干涉我的婚事。 可它们偏偏这么做了! 我想不通。 思虑之间,我又蹲到了马隆的尸体跟前。 无意中,我再次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嗯?惊讶?” 我自语出声。 “为什么没有恐惧?” 人明知道自己要死了,能有几个不恐惧的? 或许有境界高深之人可以做到。 但我确信,马隆并非其中之一。 “难道是永宁王动手太快,来不及害怕?” 关讨死听了我的自言自语,忽然凑过来道:“公子是想知道这姓马的怎么想的?这个简单,他死了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又是在咱们倒峒山里死的,生魂散不了,看咱老关拘了他的魂魄,拷问一番就是了!” 拘魂! 我怎么把这法子给忘记了! 凭玄术拘魂问话,我现在是不能做。 可身边就有一个道行颇高,还肯效力的鬼祟在,这还能有什么难的! 等下只要拷问一番马隆,相信绝大部分事情,就都会有答案了! 经过刚刚的长考,我心中其实已有猜测。 爷爷说过我的命硬,硬到能克死全家。 那么,能够与我婚配的女孩儿,命格必然同样非比寻常。 我猜,围绕着我和卿若婚事的种种疑云,多半会与我们两个的命格存在关联。 这其中具体的缘故,马隆一定知道! 关讨死得了我的许可,立时卖力拘魂,除了在我面前表现,真不知道还有多少是在公报私仇。 可越是如此,我越不能放心它! 然而片刻之后! “该死!姓马的生魂哪去了?!” 关讨死又惊又怒。 拘魂半晌没有效用,便又使出看家本领,几句“还我头来”的鬼咒之后,马隆的脑袋便诡异地从脖颈上消失,出现在关讨死的双手环抱当中。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寻到马隆的生魂! 关讨死仍不甘心地在那里念叨,什么在倒峒山里,生魂怎么可能消散得那么快,一定是躲在哪里。 我则没兴趣继续留在这里了。 赤易果已经到手,还意外得到了一件法器器胚。 收获很大! 而且,即便有再多疑问,爷爷的安排,我也一定会执行下去! 我之前昏迷了不知多久,卿若还在山下等着我。 是时候离开了。 关讨死见我这就要走,也不敢留下,说永宁王到时候一定会让它魂飞魄散。 终究是死皮赖脸,控制着马隆的尸体,跟了上来。 第19章 幸不辱命 山脚下。 随着太阳偏西。 聚集在此的众人,渐渐心浮气躁起来。 高台上,马乘风是早就知道马隆的谋划的。 当下,马乘风走到张葛跟前:“张伯伯,眼看天都要黑了,这倒峒山里的险恶,咱们都是知道的,白天尚且如此,到了夜里,嘿嘿嘿!” 张葛明知故问道:“哦?乘风贤侄,你的意思是?” 马乘风得意洋洋:“我的意思嘛,如今一个白天都过去了,梅三一那个泥腿子还是没能出来,到了夜里,他就更不可能出的来了,要我说,咱们这么多人,何必在这荒郊野外干等?” 这话一出,下面与马乘风早有默契的人立刻开始帮腔。 “不错!倒峒山何等险恶,也就是马先生那样的名家才能进出,咱们这些人进去,就是找死,那姓梅的肯定出不来了!谁要不信,和我赵南布打个赌!” “赵南布,谁跟你打赌啊?除非你赌那个泥腿子能出来,那样的话,我陈登胜就跟你赌,他姓梅的,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哈哈哈……” “没错没错!姓梅的肯定死了,张家的女婿,百分百就是马大公子的了,咱们还在这儿傻等什么,张总赶快宣布了吧!” 一时间,台下到处都是应和的声音。 马乘风回头对着卿若一笑。 “张伯伯,结果其实已经注定了嘛!梅三一不过是胡吹大气,他死定了,赤易果也只有我爹才能取到,说不定,明天早上,我们就能看到梅三一的尸体,出现在山脚下!” 张葛也微微点头,便要发话。 卿若面如寒霜,她原本就在担忧,又见众人没有一个看好我的,只能恨恨道:“马乘风你们都在胡说八道!我记住你们了!” 听了卿若这话,台下那些帮腔的更要鼓噪。 而等着我的曹瞎子还算平静。 冯绍却早已忍不住了,当即破口大骂,偏偏他也有能够进出倒峒山的名头在身,给马乘风帮腔之人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和冯绍对骂的。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冯绍也终于心里惴惴,忍不住小声嘟囔:“梅小子怎么回事,马隆给的那个位置也不算深入倒峒山,按理说他早该出来了!” “总不能是他迷路了吧!带着那枚玉佩,倒峒山里等闲的鬼祟也不敢招惹他,瞎子你说对不对?” 曹瞎子只当没听见,一动都不动。 冯绍忽然一拍大腿:“娘的!马隆那孙子,给的该不会是个假消息吧!” “不行!梅小子肯定是被算计了,老子要进山找他!” 台上马乘风一听这话却笑了。 “慢着!要进山可以,但你只要进了山,那就算梅三一已经输了,今后,他都不许再出现在我的若若面前!” 冯绍大怒,就要上台去理论。 曹瞎子却扯住了他。 冯绍回身:“瞎子你放手!他们肯定早就设计,要害死梅小子!” 曹瞎子微微仰头:“别忘了他姓梅!” 冯绍顿时语塞。 曹瞎子又道:“他和张家那女娃的婚事,是玄水师公的遗命,你这么冲动,可不要坏了大事。” 冯绍咬牙切齿,进退两难。 台上,卿若更是担忧,频频望向之前我进山时所走的那条石阶小径。 忽然间,她猛地露出喜色,抓住身边张葛的袖子,指向小径:“爸,你看那是不是有人!” 张葛也是一惊,抬头眺望,却见远处一个还很小很小的人影,正拾级而下,而就在人影身后,似乎还有个什么东西,跪在地上跟随着。 尚且看不清脸,但张葛只觉心头乱跳,因为看身形步态,那小小的人影,可不像是马隆! 与此同时,山脚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正在下山的人影。 马乘风哈哈大笑着,宣称那一定是他爹马隆。 “若若,从今天起,我可就是你的丈夫了!” “那边的瞎子,还不准备去给姓梅的收尸?哈哈哈哈……” 冯绍彻底按捺不住,在那抱怨曹瞎子。 曹瞎子却忽然松了口气,稳稳道:“你再看那是谁。” 冯绍仰头,把手搭在眉上:“娘的,老子就是看不清那是……等等!那,好像是梅小子?!” 曹瞎子微笑点头。 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那么早确定的。 冯绍仗着眼力,又仔细看了两遍,顿时大笑起来:“嘿!还真是梅小子!跟在他后面那个,好像是在跪着走?那是个什么?” 见到曹瞎子和冯绍的表情变化。 马乘风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妙。 而随着我一步步,越来越接近山脚。 所有人,都终于看得清清楚楚! 走在前面,步履从容,托着一方小木盒的,正是我。 而跟在后面,跪倒在地,膝行跟随的,则是马隆! 霎时间,整个山脚都安静了! 特别是当众人看到,早已成名,曾多次进出倒峒山的马隆,竟然毫不反抗地跪地而行,似乎已经跪拜了一路之时,真可谓眼球碎了一地! 当然,其实我并没有如此折辱死者的兴趣。 即便马隆曾经想要置我于死地,可他毕竟已经死了。 而且,关于马隆的死,隐约之间,我还另有猜测! 但关讨死是恨马隆入骨了的。 要不是受马隆连累,关讨死好好的在倒峒山里,也算是一方小诸侯,总比跟着我更加自由。 故而哪怕马隆已经死了,关讨死也是不肯放过他的。 生魂没拘到,关讨死便想出了让马隆跪着下山的法子折辱他。 我也懒得多管。 一路下山,登上高台。 我并不理会众人的神色,只是对正朝我露出混合了担忧和欣喜表情的卿若一笑,对朝着我欣慰点头的曹瞎子、开怀大笑的冯绍微微点头。 “赤易果在此,梅三一幸不辱命。” 我将手中木盒打开。 淡然对张葛言道。 伴着赤易果那特有的红色光芒亮起。 只听高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犹如浪涌,连连不绝! 第20章 议婚 张葛一见赤易果,眼睛就拔不出来了,当下他也不管其它,直直伸手,就想从我手上把装着赤易果的小木盒接走。 然而这就让他把赤易果拿走,他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我可不信张葛的人品! 退后一步,将木盒的盒盖一下扣上。 赤易果的红光敛去。 张葛好似这才回过神来。 “贤侄、梅贤侄,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葛抬头,看着我警惕而冷淡的表情,也不由得讪讪。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尖叫在我们身侧响起。 原来是马乘风。 马隆的尸体被那关讨死附体着,一路膝行,来到高台上,当真是于众目睽睽之下,将曾经的脸面丢了个干干净净。 关讨死这才如意了,悄无声息地离开马隆尸体,隐在一旁。 它在这儿也不敢太过嚣张,毕竟此地汇聚了整个安昌,数百上千的风水界人士,谁知道有没有能够发现它的。 别人都不说,至少,我觉得曹瞎子和冯绍,是已经察觉了一些端倪。 但马乘风着实没有这般本领。 他扑到马隆跟前,确定了自己亲爹已死,这刺激可谓绝大,整个人都似疯了一般。 只见他忽地站起来,就朝我猛冲过来,夺我手中的小木盒。 木盒里的赤易果,虽然我并不在意,但这毕竟是我辛辛苦苦,入山所采,还要做聘礼送给卿若的,便是张葛我都不给,又岂能让马乘风夺去。 最多,看在马乘风丧父的份儿上,不和他在这个时候多做计较而已。 我再次后退几步,避过马乘风的一扑。 马乘风却不罢休,他跌跌撞撞,直到高台边上才止住脚步,而我也已经退到了台边。 马乘风扭头,看着我,眼冒凶光:“你、你这个泥腿子,你敢杀我爹!我要杀了你!” 接着,马乘风不知从哪里,竟摸出了一把匕首,冲着我就再次袭来。 我已退无可退,更何况,马隆也不是我杀的,反倒是他们一直想要杀我。 当下我再不客气。 马乘风虽然手持利器,可他全无章法,我只看准了他的来路,抬手一格,将他手腕荡开,同时稍稍扫腿,便轻易将他绊倒。 马乘风在台上滚出去四五圈,痛得站不起来。 “马隆自己得罪了山里的鬼祟,他的死,与我无关。” 当今社会的规矩我并非不懂。 活人的是非,有阳差管着,我要是当众承认杀人,说不得夜里阳差就要找上门来。 更何况,马隆本来就不是我杀的,至于永宁王,甚至倒峒山三柱为什么要向我示好,从而杀了马隆,我当下也不清楚。 张葛此时却十分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马隆尸体:“哈哈哈!当然与贤侄你无关了,进了倒峒山,那就是生死有命的事儿!贤侄不必多虑,还是快快将赤易果拿来吧!” 我对张葛愈发不齿。 这人也太凉薄了。 马隆活着的时候,他对其人毕恭毕敬,马隆一死,简直便如破衣烂衫般被抛在脑后。 而且,马隆真的再没什么后手了吗? 张葛就这么确信? “赤易果给你可以,但我和卿若的婚事怎么说?” 我懒得费神替张葛考虑,眼下是定要让他当众承诺婚事,否则赤易果给了他,谁能确信他会履行承诺? 张葛被我逼迫,脸上顿时显出些尴尬来,显然是根本不愿当众做出承诺来。 卿若早已看不下去,跑过来拉住我的手,大声对张葛道:“爸!小一已经把你要的聘礼带回来了,更何况我们早有婚约,你还在犹豫什么?” 那边在地上挣扎了许久的马乘风,刚一起身,便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眼睛通红。 “张卿若你个贱人!”马乘风大叫一声,挥舞着匕首再次冲上来:“赤易果是我的,是我马家的!” 马乘风这次大约是彻底疯了,冲势极快,而我的胳膊又被卿若抱着,一时间行动不便。 然而,就在马乘风经过张葛时,张葛状似不经意地侧踹一脚,竟当场将马乘风踹下了高台! 我瞳孔一缩! 这一脚,不简单! 力道、时机,可谓拿捏得分毫不差。 寻常人绝对做不到。 小时候,爷爷给我讲解凡间武艺,说到如今甲胄已被淘汰,肉搏中流行的散手与数百年前大不一样,在生死相搏中,各种阴损毒辣的暗手、辣招,不可不防。 其中,张葛这一脚,有个名目就叫做“黄狗暗撇腿”! 这招模仿乡间土狗撒尿时忽然朝侧面撇腿的动作,练到高深处时,力道极大,可以一脚踹断人的腿骨、胫骨,同时还无声无息,极难防范。 刚刚张葛那一脚,就悄无声息! 张葛有武艺在身! 可他此前,却从未显露过! 我心中愈加警惕。 张葛、马隆,竟没有一个如他们以往展露在外的那么简单! “哼!什么东西,也敢辱骂我张某人的女儿!” 张葛对被踢下台的马乘风,直接变了脸,再没有早先马隆活着的时候,一口一个贤侄的亲切。 当下便叫了守在附近的张家保镖,按住马乘风,夺去匕首,将他丢出会场。 与此同时,周围诸多风水界人士,包括之前给马乘风帮腔那些,此刻也只是看着,并不插手。 马乘风往日在风水界厮混,其实全靠马隆撑腰。 如今马隆已死,没人会在乎一个纨绔二世祖。 “张家的贱人、姓梅的泥腿子,你们给我等着!” 远远的,马乘风的嚎叫声传来。 “等我妈来了,你们全都要死!全都要!” 听了这话,张葛微微色变。 我一直在观察着张葛,当下心中一动,立刻问道:“张……先生,你知道马乘风的母亲是什么人?” 再称呼张葛为伯父,我可实在叫不出口。 张葛闻言,却是急忙收敛表情,摆出一副不知道,也不屑知道的模样:“贤侄怎么如此客气,放心,你取来了赤易果,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马乘风大约是接受不了噩耗,一时失心疯,不必理他!” “梅贤侄,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把婚事的细节,议一议吧!” 听了这话,我登时振奋精神。 婚事,才是我此刻的重点。 第21章 求助 议婚,张葛倒是没有再搞事。 首先,按照爷爷和卿若爷爷的约定,将婚期定在我成年那一天。 距离今日大约还有小半年的时间,我是腊月初十生,我出生那年,此是一年中的极凶之日,而按照爷爷推算,十八年后的腊月初十,则是当年一年中的大吉之日。 婚期说定,余下的便是细节。 张葛提出,我作为男方娶妻,至少要置办房屋,否则不就成了入赘吗? 这一点,我倒是不觉得过分。 而且来到安昌之后,我也确实理解了张葛不舍得女儿嫁到我们村子里去的心情。 虽然在我们村生活,也算不上受苦。 但相比较城市里的生活条件,实话说,我们村里确实差了不少。 张葛买房的要求,我一口答应。 同时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小半年间,我必须抓紧时间挣钱了! 特别是在冯绍跟我讲了安昌这里的房价之后! 安昌是省城,好地段的好房子,面积都在三、五百平方米以上,没有六百万到一千万,都别想拿下,即便这种房子,其实也配不上张家的门第。 当然,像张家在萧山的花园别墅,我短时间内是想都别想,没有个上亿身家,去问价都没人搭理。 不过,冯绍也让我安心,只要肯吃死人饭,同时又有端起死人碗的本事,挣钱也不算什么难事。 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就帮韩家送阴那一趟,我和曹瞎子就收入了一百万,类似的生意做个十趟、二十趟,那种三、五百平方米的房子,也就买到了。 我们说着这些细节,围观等待了一天的风水奇术界众人,也络绎不绝地前来告辞。 或许是因为我成功走出了倒峒山,取得了赤易果。 几乎每个人在和张葛告辞后,都会特意与我寒暄几句,自报家门。 而且,他们对我的态度,也与一开始明显不同了。 有敬畏,有冷淡,却绝无轻视。 果然,凡是能够活着走出倒峒山的,都将在风水奇术界声名大噪。 只不过,我对此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我的追求,始终是玄术大法,是典籍中呼雷叱电、出入青冥的大道通玄。 除此之外,那或许便是卿若了。 婚事有了眉目,卿若也很高兴,一直抱着我的胳膊。 趁着没人过来的空档,卿若问我:“梅小一,我送你的护身符呢?是不是灵验?” 我登时一僵。 对了! 护身符呢? 卿若十分敏锐地察觉了我的表情,立刻猜到:“你没带!” 我苦笑着否认。 卿若不依,噘着嘴让我立刻拿出来。 但我哪里拿得出? 直至此时,我才终于想起来,今天早上起床后,我感觉少了的东西是什么! 正是卿若给我的护身符! 可惜当时曹瞎子和冯绍一起喊我出发,后来我就把那事彻底忘了。 拿不出护身符,卿若看起来很失望。 我正发愁该怎么哄,恰巧,又有人来告辞。 来的,却是郝氏兄弟! “小梅先生,我们兄弟这次可是主动退出,今后小梅先生是不是要念我们的一份情面啊?” 郝氏兄弟中的大哥,名叫郝开心的,说罢便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说实话,我都还没从他们兄弟俩的名字中反应过来。 因为他的二弟,叫郝高兴! 我怀疑给他们兄弟起名的人,可能跟他们有仇。 相比之下,郝开心自顾自说的那冷笑话,也算不上什么了。 郝高兴倒是一直很冷静,见气氛有些尴尬,便岔开道:“小梅先生,其实我们兄弟是仰慕你本领高强,韩家的事情、还有这倒峒山,都难不住你,所以我们也想请你出手一次,帮我们兄弟出一趟生意。” 一听这话,我立刻来了兴趣。 请我出手,总不能白干活不是! “当然了,酬劳方面,肯定会让小梅先生满意,我们这趟生意是固坪县的黄家的,他们出这个数!” 郝高兴伸出手指,比划个“九”。 一旁的郝开心急忙接上:“九十万,到时候咱们按人头儿分!” 九十万? 比韩家给的少一点,不过也不差了。 按人头分,郝家两兄弟占两份,我也能占一份,那就是三十万,倒也可以。 我当下就要点头。 冯绍却一把拦住了我。 “慢着!” 只见冯绍一脸不怀好意,指着郝高兴:“郝老大,你少在这儿唬人,固坪县可就在交城,黄家的事情,当我冯绍不知道吗?” “还有,你说要按人头儿分,那你郝家是多少人啊?你们阳兄弟四个,阴兄弟四个,再加上我们小梅?” “九十万,九个人,一人十万是不是?” 冯绍说到这儿,郝高兴已经一脸讪讪。 “想得倒美!黄家那么凶险的事,还坏规矩,十万就想拉着我们小梅卖命去!” 我也是万万没想到,郝家兄弟居然不是两个人,而是多达八个?! 黄家的事凶险与否,坏不坏规矩,都还是其次。 我如今正是要赚钱的时候,收入一下子从三十万变成十万,我可接受不了! 亏得冯绍这老江湖在身边,要不然我一口答应下来,岂不是亏大了! 郝高兴大约是被说破了心思,在那里赔着笑,不住地转眼珠子。 郝开心倒是面色如常,丝毫不见尴尬:“冯赶山你误会了,黄家的事情,只有我和大哥,外加我俩的阴兄弟参与,所以不是九个人分。” “那也是五个人分!” 冯绍十分强硬。 郝开心看向郝高兴,见郝高兴一脸肉疼模样,似是下了决心:“那冯赶山,你说个法子吧!” 冯绍大手一挥:“想要我们小梅出手也行,你们四兄弟,一人十万,剩下五十万,都是小梅的!” 我万没想到,冯绍居然开价这么高,郝氏兄弟能接受吗? 果然,郝高兴那里似乎已经急得跳脚了。 郝开心却扯住他大哥:“冯赶山,咱们都是杜门里面人,何必做事这么绝?” 冯绍摇头:“郝开心你是个明白人,黄家的事情,你们兄弟脱不了身,早晚都是祸害,要是没有小梅帮你们,你们的下场,你自己心里肯定有数,这可不是我冯绍把事情做绝,而是小梅出手,他值这个价!” 说到这儿,冯绍把头一昂,骄傲无比。 “还是说,你们郝氏兄弟的命,连五十万都不值?要我说,小梅出手,那不是帮你们,是在救你们!你们兄弟俩,认不认?!” 第22章 古铜镜 郝氏兄弟最终还是同意了冯绍的开价。 我们约定好两天后在固坪县见面,郝氏兄弟就先离开了。 再之后,张家看管尸体的人忽然惊慌来报,说早上掉落山崖而死的白姥姥,尸体就在他们眼前变成了纸片。 我们和张葛一起赶过去,却见就连纸片也正化作飞灰,被山风一卷就没了踪影。 负责看守的,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此时也都被唬得六神无主。 好几个人信誓旦旦地说,白姥姥的尸体变成的纸片,无火自燃。 我猜这是白姥姥其实并没有死。 死的,不过是他的扎纸替身! 冯绍也在一旁小声赞叹,说闻名不如见面,白姥姥不愧是扎纸匠里的翘楚人物。 看来他也和我一样,认为白姥姥没死。 当然,这事情其实已经与我无关了。 下山来这么久,和卿若的婚事也有了眉目,如今我最记挂的,其实是从马隆那里得来的黄皮葫芦! 这件法器的器胚,在马隆手里着实是明珠暗投了。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但马隆确确实实没有法力在身,所以他自己是完全没可能继续祭炼器胚,使之成为一件真正的玄门法器的。 而我却不一样。 虽然不能动用玄术,但继续温养祭炼已经成形的器胚,我可以做到。 或许有朝一日,我只需将葫芦一举,任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再也不能对我产生分毫威胁。 当然,这前提是葫芦器胚里已经炼成的玄术本身的威力足够。 如今我不能以玄术开法眼,直接观望。 那就必须静坐感应,才能察知葫芦里具体是什么玄术。 我见这边已经没有什么大事,当即向张葛告辞,曹瞎子和冯绍自然也随着我一起离开。 而且,这回卿若也开着一辆极其豪华的跑车跟了上来。 “你们去什么地方,我送你们啊!” 车窗降下。 卿若对着我们三个挤在破三轮上的大男人招呼道。 说实话,这一刻,我又觉得眼前的卿若陌生了起来。 那趴在公路上,虽然很矮,但只看外观,就能让人体会到明确的冲击感的跑车。 即便我这种完全不懂车子的人,也深受震撼。 这样的卿若,与我的差距会不会太大了? 冯绍却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拉着我就下了三轮,能坐跑车,他乐意地不行! 车门像鸟儿的翅膀一样,朝上张开。 卿若又邀请曹瞎子,说三轮车可以找人送回去。 曹瞎子只是摇头,让我们先回纸桥巷。 实在说不动他,卿若也只好放弃。 “梅小一,倒峒山里真的有鬼吗?他们这些风水奇术圈子的人,都说得神神秘秘的!” 路上,卿若一副对风水奇术十分好奇的模样。 我对此并不意外。 小时候,我就知道,卿若的爷爷没有把他家的玄术,传承下去。 卿若从始至终都没有接触过这些。 至于风水奇术,按我的猜测,卿若命格与我一般特殊,张葛也非表面那么简单,他很可能也有什么企图,根本没让卿若接触。 我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 只将我在倒峒山中遇到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唯独韩嘉莹最后的那句话,到了嘴边,又被我鬼使神差地隐瞒了下来。 而车里虽然有个当时的见证者在,但我谅它不敢胡言乱语! 此刻,关讨死正抱着自个儿的脑袋,正小心翼翼地躲在前排座椅靠背的阴影里,避着阳光。 “那个韩嘉莹又是怎么回事?你和她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卿若一开口。 却把我吓了一跳。 这难道就是女人的直觉? 别的事情都不问,就逮着韩嘉莹了。 我正有些心虚,冯绍却笑着开了口。 “小姑娘,这些鬼啊怪的,跟咱们根本就不可能,那些故事里书生和女鬼,都是编出来骗人眼泪的!你只要记着,别管什么鬼,只有转世投胎去了的,才是好鬼,其它的,不管它做什么,都不能信!” 卿若半信半疑。 冯绍健谈,当下就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我也悄悄松了口气。 跑车速度快,直到我们在纸桥巷下了车,冯绍还没结束。 更神奇的是,曹瞎子蹬着三轮车,居然也到了! 我和卿若都不禁瞠目。 曹瞎子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有近路,可他那破旧的三轮,能追上跑车?! 冯绍嘿嘿一声:“这就是送阴人的本事了,能通阴阳路,只要车上没有咱们这些拖累,他从阴间抄个小道,到哪都用不了多久!” 我心中一凛,愈发不敢小视风水奇术了。 从阴间抄小道,玄术不是做不到,可也绝不是寻常的玄门玄术就行的。 至少,以我如今的法力,哪怕肆无忌惮地施展玄术,也做不到! 曹瞎子对我和卿若敬佩的目光没什么表示,平静地打开大门,让我们进去。 卿若从来没见过纳阴合阳宅这种特殊的房舍,进门就啧啧称奇,东看西望。 曹瞎子放好三轮车的第一件事,则是去看小凤和祯宁。 我正招呼着冯绍和卿若坐下喝茶。 卿若却轻呼一声,跟着就跑到曹瞎子刚刚进去的房间门外,弯腰捡起了什么。 “梅小一!你还说你带了护身符,看看这是什么!” 卿若在小凤和祯宁的房间外面,捡到了护身符? 这不可能啊! 就算是我把护身符掉了,可我也根本没去过那个位置! 小凤和祯宁刚刚被人劫走过,再有我这样的外人接近,很可能就会惊煞,使它们从“善尸”变为“恶祟”。 这忌讳,曹瞎子告诉我之后,我就一直很注意,不到七七四十九天,小凤和祯宁重新安定,我都不会往它们的近处走动。 可是,卿若捡起来的,确实是她早先给我的护身符不假。 不过我来不及解释了,赶忙先把卿若拉回来。 卿若在小凤和祯宁那里,一样属于外人。 “梅小一,你还怎么说,证据都让我找到了!” “是是是,我的错。” “哼,那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 卿若像是得胜的大公鸡一样,昂首挺胸。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顿时再次惹来一通娇嗔。 就在这时,冯绍把玩着一面小铜镜,走了过来。 “曹瞎子这儿,最近不太平吧?” 我闻言一怔,不太平是真的,小凤和祯宁都让人劫走了一次,可这事儿没人跟冯绍说过呀! 我急忙转身,看到冯绍的动作,意识到他应该是从那铜镜上猜出了什么。 更关键的是,这铜镜,我没印象! 我最开始与曹瞎子相遇,就碰到了马隆暗中破坏纳阴合阳宅,我帮着曹瞎子进行恢复,这宅院中的布置,我不敢说全都了如指掌,可总归都是见过的。 “看你这表情,果然不太平。” 冯绍皱起了眉头。 “古铜镜,这是有人要让瞎子的老婆、儿子惊煞做祟啊!” 第23章 疑云 镜子在风水术中,一直是非常重要的藏风纳气道具。 用在正处,可以辟邪镇祟,化凶为吉。 可若是有歹人特意使用邪法,将镜子本身孕育邪煞,那么镜子又会变成鬼祟之物最喜欢盘踞的所在。 古铜镜,若不是现代的仿品,则大多出自于古墓。 古墓被盗,无论铜镜原本是吉是凶,被盗出之后,都会极速转变为凶煞之器。 冯绍说,他在房梁上找到的这面古铜镜,毫无疑问,就是一件煞器! 而且,古铜镜所在的位置,恰好照在小凤和祯宁所在的房间。 这么做的人,用心为何,不问可知! 我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被喊出来的曹瞎子,倒是还能维持平静的表情。 “我就说这宅子须得大修了。” 我能从曹瞎子平静的语气下,闻到压抑着的怒火的味道。 冯绍不赞同:“宅子修再多遍,不把那暗中使坏的家伙抓出来,总归是不成的!” 道理是没错。 可我和曹瞎子对视一眼。 我知道,我俩此刻定然想到一起去了。 如果这是之前那劫走小凤和祯宁的人做的,我们眼下别说抓不到对方,就算真抓到了,能不能对付得了,也得另说! 除非等到我和卿若完婚之后,我能随意施展玄术了,才能十拿九稳地对付那个人! 冯绍也从我和曹瞎子的反应中,看出了些什么:“怎么,那人对付不了?” 曹瞎子摇头:“他能劫走小凤和祯宁,而且又把它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来。” 冯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但紧接着,他便皱眉大叫:“不对!” 曹瞎子也不出声,只用浑浊的眼球盯着冯绍。 “你说的那人,先劫走再送回,都没让小凤和祯宁化煞对不对?” 冯绍急问。 曹瞎子点头。 卿若在一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可脸上还是露出一副好有趣的表情。 “这就不对了!他既然劫走、送回,都没让小凤和祯宁化煞,为什么又要做这种腌臢事!” 冯绍举着古铜镜示意。 我也反应了过来。 小凤和祯宁被劫出纳阴合阳宅,再被送回,这个过程中,其实才是最最容易化煞,也是最该化煞的。 那人费心费力压制住小凤和祯宁在那么危险的时期都不化煞。 又何必画蛇添足,在曹瞎子已经满足了他的要求,给韩嘉莹送阴之后,再搞这种小动作? 而且,他真想要让小凤和祯宁化煞,直接把它们再次劫走,不做压制,不就行了嘛? 偷偷放进来一面古铜镜算什么! 所以,放古铜镜的,另有其人?! 可,又会是谁呢? 马隆,不会,他没这个时间和机会。 韩家? 他们发现了韩嘉莹的逃脱,与曹瞎子和我有关? 也不对,以韩家的财力、势力,要报复我们,有的是更加直接的手段。 正在针对韩家的那位风水大师? 曹瞎子和我帮韩嘉莹送阴,这是很有可能得罪了那一位的。 如此想来,确实是那一位的嫌疑最大。 至于其它的可能性。 我不清楚曹瞎子的人际关系,也就猜不到更多的。 曹瞎子沉吟了半晌,道:“不管是谁,搞暗算,说明他不敢明着找我们的麻烦,这宅子现如今看起来是四处透风,我必须把小凤和祯宁带在身边才行了。”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小凤和祯宁才是曹瞎子的命门,纳阴合阳宅又不是。 但,把两具尸体带在身边,怎么带? 冯绍的办法却多。 “瞎子你这法子不错!” 冯绍直接拿出手机。 “我这就租辆房车,正好小梅要去一趟固坪县,那儿就属于交城,后面还得帮我走一趟涂江,小凤和祯宁先到我家去住一段时间。” “不过,就一个事儿,咱们杜门和那些勘风水的先生,一向不怎么合得来,要想小凤和祯宁在路上能得安稳,就得求到人家门上去。” 冯绍说着,眼睛就落在曹瞎子身上。 而曹瞎子则直接转向了我。 “瞎子你什么意思,小梅就行?” 冯绍有些吃惊。 曹瞎子点点头,早先帮韩嘉莹送阴,我就在车上按照《宅经》里的布置搞过一次。 当然,那次到底是我的布置有效果,还是韩嘉莹配合我们,根本就没想闹祟,还是两说! “好家伙!小梅,该不会是你姑姑把《宅经》传你了吧?” 冯绍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我见冯绍也知道姑姑,便不瞒他,点了点头。 冯绍当即感叹起来:“乖乖了不得!说起来,玄门中人不都看不上我们这些下九流的本事的吗?” 呃! 这个,爷爷大约是确实看不上的。 但我又不傻,立刻十分诚恳道:“没有啊,冯叔你的玉佩就很厉害,还有文钊叔能通阴阳路,我就算用玄术,估计也还得再有个两三年才能做到。” 我觉得自己表现很不错,这马屁拍得实实在在啊! 却没想到,冯绍朝曹瞎子揶揄地眨眨眼:“瞎子听到了没,你最大的本事,咱们小梅最多再有两三年就能做到了,那时候,他顶多二十岁出头吧,你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曹瞎子面无表情,丢下一句先去给小凤和祯宁准备棺材就走了,似乎根本不把冯绍的打趣放在心上,但临出门的时候,一句话就把冯绍气个倒仰。 “活出倒峒山的冯赶山,偌大的名头,小梅十八岁不到,就也得着了。” 冯绍声名鹊起,就是从他活着走出了倒峒山那一刻开始的。 而我的名字在安昌风水奇术界,自今日之后,想必同样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天晚上,卿若带着我在一家高档餐厅,听着现场演奏的钢琴曲,吃了一顿让我浑身都不自在的大餐。 然后我们又去坐了摩天轮,在涂江的江堤绿道漫步闲聊。 直到很晚,我们才分别,我本来还想送卿若回家,可卿若问我送完了她,我该怎么回纸桥巷,萧山那里住的都是安昌最有钱、有势的人,可没有出租车,难到还要她再开车送我一回? 我顿时无言以对,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学会开车,然后也买一辆! 等我回到曹瞎子的纳阴合阳宅时,却从冯绍那里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小梅,你挺有女人缘啊!傍晚有个挺俊的小姑娘在纸桥巷打听你呢!” 第24章 翻脸 小姑娘,找我? 天地良心,除了卿若,我真不认识什么小姑娘了! 村里人都排斥我,以至于我连小学都没读过,爷爷去世后我更不愿意走出家门,哪会认识什么小姑娘。 至于来了安昌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更不可能。 “冯叔你可别乱说,我哪认识什么小姑娘!” 冯绍连连摇头:“你冯叔我虽然爱说笑,但从不骗人,那小姑娘一身苗女打扮,跟电视里走出来的人儿样,一进纸桥巷就传开了。” 苗女? 我忽然想起了马隆! 他在倒峒山害我的时候,不就是那种西南民族的装扮吗? 我记得马乘风被张葛驱赶的时候,曾威胁过要找来他的母亲报仇。 冯绍口中的“小姑娘”,该不会是四十往上的岁数吧! 我把猜测说了。 冯绍连连摇头:“四十往上那是大婶儿,你冯叔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那地步。” 这我就彻底想不出来,怎么会有苗女来找我了。 “不过,你这么说的话,那女人确实有可能是马隆的老婆!” 冯绍微微皱眉。 “西南的风气与我们这里不同,好些人十四五岁就当爹做娘了,两代人可能也就三十年的光景,女人再善于打扮一些,三十来岁看着像小姑娘,也不是不可能。” 我顿时紧张起来。 马隆的风水术造诣就不浅,他手里甚至还有个能够称得上法器器胚的葫芦,他老婆大概率也不会是普通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马乘风被赶走的时候,扬言要报复的可不止我一个,他还口口声声,威胁了卿若全家! 我慌张地向冯绍借了手机,给卿若打过去。 说起来,手机这东西我也得尽快买一个了,要不然太不方便。 “喂,卿若,是我!” 卿若听出了我的声音,长长出了口气,然后便压着嗓子,神秘道:“梅小一,你们快点躲起来!” “我爸说,马乘风找他妈妈去了,那也是个大麻烦,我家现在就在收拾东西,准备先搬到秘密地点,躲上一阵子!” 刚说到这儿,电话对面,传来了张葛呼唤卿若的声音。 “先不说了,我爸叫我呢,你千万记住先躲起来,还有,赶快买个手机,办张电话卡,然后把号码告诉我!”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这边,不知不觉间,我额头上已有冷汗渗出。 “怎么样?” 冯绍一直在守着等消息。 我把卿若的话一字不落,转述给冯绍听。 冯绍知道我是在担心卿若,就劝我:“没事,张葛那人不简单,这才听到点风声,就开始躲了,再加上张家的财力、势力,不是轻易能出事的,反倒是咱们,怕是麻烦更大些。” 稍微静下来一些,想想冯绍说的确实有道理。 卿若的爷爷也曾是玄门中人,还能不给后人留下点防身的手段? 再加上张家的财势,现如今玄术不张的世道下,也确实再没什么比这两样更具力量了。 冯绍见我安稳住了,立刻就要去催租车公司,说是要把房车连夜要过来,直接走! 还是曹瞎子制止了他。 曹瞎子说且不管白天那个苗女是不是马乘风的母亲,至少对方都没有真正找到我们的住处,否则人家现在也该动手了。 对方假如真的是来报复我们的,还那么大鸣大放来找人,难保不是为了打草惊蛇,就是等着我们自乱阵脚。 大半夜的,慌张开车出逃,简直是在自己告诉别人,我这车有问题! 曹瞎子说得没错! 我彻底冷静了下来。 别的且不说,马隆、马乘风的遭遇,本就是他们要害我在先,如今的下场,是他们自作自受。 无论是谁,也没资格因此来报复我。 想明白这一点,我什么心虚、胆怯都没了,只剩下怒气渐渐升起。 随即,我又看到了一路跟着我的关讨死。 我早就想把关讨死的事情告诉曹瞎子和冯绍,问问倒峒山三柱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惜卿若在侧,我一直没找到机会。 眼下,正好询问,如果这关讨死可以用,马乘风的母亲真来报复我们,我们这边也算是平添一大助力。 “什么?关讨死!你出倒峒山的时候,摆弄马隆尸体的鬼祟,就是那个讨死鬼?!” 冯绍一听我说完,顿时跳了起来。 曹瞎子这时候已经收拾妥当了小凤和祯宁的棺材,也在一旁,他不知什么时候,把那面开阴锣都提在了手中。 果然,当初在倒峒山的山脚下,他们两个就多少察觉了关讨死的存在。 “应该就是它吧,我让它出来。” 我知道关讨死就在一旁听着我们谈话,这纳阴合阳宅,对于关讨死来说,也是一处很不错的风水宝地,适合它显形、生存。 “小的关讨死,奉永宁王钧命,随侍公子身侧听用。” 关讨死现身在三步外,十分恭顺地点头哈腰,就是它点头的模样有点可怖,脑袋在怀里晃呀晃的,让人担心它一个抱不住,再滚到地上。 冯绍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当然,他也确实见鬼了。 反正就是无比震惊。 “好家伙!这讨死鬼可是永宁王手底下第一得用的,我就算带着秦红衣的信物,在倒峒山里遇到了它,也未必能脱身,在山里,它没为难你?” 冯绍这是问我的。 关讨死却抢着赔笑回答:“哎呀,冯赶山看你说的,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便是没有秦红衣的信物,我老关也不至于难为你呀!” 冯绍听了只是冷笑。 关讨死见糊弄不过去,只得继续道:“嗨呀,我和公子也是不打不相识,如今更有永宁王的钧命,自是不敢怠慢分毫的!” “咣!” 曹瞎子猛地将锣敲响。 “它和你动过手,就绝不能相信它说的任何一个字!” 冯绍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细长的铁锥,虎着脸盯着关讨死。 我心下一凛,曹瞎子的举动,无疑是表明了,他一丝一毫都不相信关讨死。 那边关讨死见状,似是知道了它无法蒙蔽曹瞎子和冯绍,也便强硬起来:“曹瞎子、冯赶山,你们两个敢阻拦我执行永宁王的钧命!” 曹瞎子寸步不让:“永宁王却出不了倒峒山!” 冯绍也冷冷开口:“我和瞎子联手,想来也能试试除了你这祸害!” 见状,我也再不犹豫,直接将七煞钱剑悄悄握在手中! 第25章 帘不落地 关讨死最终还是退走了。 在看到我和曹瞎子、冯绍全都不肯与它妥协之后,也只是不阴不阳地丢下几句威胁。 曹瞎子和冯绍告诉我,无论关讨死的相助是真心还是假意,鬼祟与活人长时间接触,对于活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因为活人会染上阴煞怨气,久而久之,更加容易召来鬼祟。 最后,活人哪怕侥幸没有被鬼祟害死,也会因为身上阴煞怨气太浓,彻底冲散阳气,从活人变成活尸。 更何况,关讨死这种道行的鬼祟,嘴里的话,谁都无法判断真假。 无论如何,让它远离,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将两人的告诫牢牢记住。 当晚,我们仍旧在曹瞎子的纳阴合阳宅睡下。 这一晚,我在睡梦中,却清晰地察觉到,前几日喜欢坐在我床头,哄我入睡的那个人,没有再过来,她只在远处望着我。 等我一觉醒来,立刻翻身而起,只见我床边的鞋,这回果然没有鞋尖冲床。 我心中忽地难受起来。 她怕是听到了昨天曹瞎子和冯绍的话,活人和鬼祟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会对活人不利,所以才不再接近我。 我怔忪了许久,直到冯绍喊我起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胡乱穿好衣服,不经意间,我发现装在外衣衣兜里的护身符,又不见了! 昨天卿若为了护身符和我闹小别扭,所以这次我记得很清。 我是专门把护身符装起来了的,昨天睡觉前,还检查了一下。 但冯绍已经在催我,要出发了,我实在来不及计较那个实质上不会有什么效用的护身符,真不行,到了固坪县之后,我自己照着那模样再做一个算了。 出了房门,曹瞎子和冯绍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了,需要带的东西,最重要的小凤和祯宁,已经在房车上安顿好,只等我按照《宅经》照本宣科,在车子里布下一个小小的风水局。 早晨七点不到,一切准备就绪,曹瞎子锁上大门,冯绍则把那面古铜镜,钉在了房门门头,镜面冲着门外。 这是在告诉那个偷偷把古铜镜放进宅子里的人,我们不是怕了他,而是发现了他的图谋。 基本相当于宣战书。 处理好这些,我们开着车直奔固坪县,这一路上倒是没什么意外发生。 就是亲自当司机的冯绍,用车上的音响放出来的歌曲,尽是些什么“哥哥”、“妹妹”,还什么“不要走”、“爱不完”的,乡土气息浓郁,我实在无法接受。 于是我和坐在后箱的曹瞎子打个招呼,躲到了上层的床铺上去。 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空闲,我便将黄皮葫芦取了出来,细细琢磨。 随着我将法力运起,一点一点渡入葫芦内,又依靠着返回的法力,辨别葫芦里炼就的玄术到底是什么,那些歌曲的声音,车辆前行的声音,也都渐渐淡去,无法再扰动我的心神。 而我们不知道的是,就在我们离开纸桥巷不久,一个苗女打扮的美丽少女,便再次找了过来,而且这一回,她很快就找到了曹瞎子的纳阴合阳宅跟前。 纸桥巷里的不少店老板,更是远远地跟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苗女找到了地方没找到人,似是失望而归,但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娇呼一声:“好妖孽,哪里走!” 远处的围观人群便先见一道大约五尺长的灰影一闪即逝,接着那苗女就也没了踪迹。 纸桥巷里因此而起的种种传言且不提。 我们在下午两点左右,便到达了固坪县。 同时,那黄皮葫芦,我也终于摸清了头绪。 葫芦本就是玄门七宝之一,最善于收纳、镇压。 黄皮葫芦内所蕴含的,实是一道阴兵化纳术,炼成之后可以随身携带护法神将一头,及其麾下一营阴兵。 不过这护法神将和一营阴兵,也要单独收服、培养。 这种法术在以前,着实算不得什么,玄门中人撒豆成兵、召唤力士、五鬼搬运、请神上身之类的玄术,其实都是凭借自己或者师门炼成的阴兵、神将来施展。 那时候鲜少有玄门中人会专门祭炼用于携带阴兵的法器。 因为阴兵只需有相应的法坛、法符、斋醮科仪,就能跨山越水,便是数百上千里外,也能方便驱用。 或许是当今玄术消亡,阴兵法也不似曾经那么方便,这才有人起意,祭炼法器随身携带。 只可惜,这法器也未能完全祭炼成功,内中的玄术只有个大概模样,聚敛了一些阴气、尸气。 尸气更是对这器胚有害无益。 我估计是马隆不知在何处得了它,却根本不知道葫芦内玄术的真正奥妙,只是胡乱收拢了一些尸气伤人。 当下,我便首先凝神,催动葫芦将内里的尸气炼化干净。 今后只需勤加养炼,再能捉到一头厉害鬼祟或者尸煞,炼成护法神将,便能当大用了。 “下车下车!先祭了五脏庙,再去寻郝氏兄弟。” 我们早上是在车上随便对付了几口,到中午时分早就饿了。 冯绍找了一家土菜馆停车。 店面是仿古的转修,门脸外挂着一排大红灯笼装饰,很喜庆。 但过了饭点,客人也没多少了,老板娘亲自迎上来。 一见冯绍,那老板娘却笑了:“还是老样子?” 冯绍大大咧咧道:“老样子再加两道拿手的。” “好嘞!” 老板娘笑着去了。 冯绍跟半个主人一样,招呼我和曹瞎子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我到固坪县来,吃饭基本就在她家,懂规矩。” 曹瞎子点点头:“看出来了。” 我急忙四下张望,真是没看出哪有不同。 冯绍转来对我道:“小梅,这次黄家的事情,可不简单,冯叔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规矩在,比如说这做饮食生意的,灯不挑头、帘不落地,它要不按这规矩走,后厨杀鸡宰鱼,走进店里的到底是活人还是祟客,那可就不一定了!” “黄家的事情,它就不规矩!黄老爷子死得不明不白,丧事上居然还请什么摇滚乐队,一群男男女女又跳又闹!” “如今老鬼恋阳,按规矩,咱们杜门中人,全都不该管这事儿!” 我正听得认真。 却在这时,一股阴风吹来,门外挂着的灯笼七上八下,晃个不停。 门口响起阴森森的声音。 “知道不该管,可你还是来了!” 我们一起转身。 只见饭店大门口,一个略显佝偻,头发稀疏的老人,正眼神阴恻恻的,冲着我们冷笑。 只是当他做势想要迈步走进店里时,店内各处,我只以为是挂着好看的布帘,全都似被风吹动,朝着店门掀起。 那老人当即便似被什么无形之力撞在身上,连连退后! 待他稳住身形,再次望向我们时,已是青面獠牙! 第26章 黄太公 “黄浩!” “黄太公!” 曹瞎子和冯绍先后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而那明显暴露出了鬼祟身份的老者,也在狠狠盯了我们一眼后,转瞬消失。 “嘶!现在几点?” “未时六刻。” “未时六刻?!” “正是!” “好凶,太凶!” 冯绍和曹瞎子俩人一问一答,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我大致能听明白他们的表面意思,所谓未时六刻,就是下午两点十五分到三十分之间。 他们两个话里指的肯定是刚刚那鬼祟无疑。 只是,那鬼祟的凶厉程度,又和下午两点多钟具体是什么关系呢? 《宅经》里的知识,有许多都和时间有关,但这些知识都是由布置风水宅院的主线串联起来的,虽已称得上博大精深,可没有涉及的东西,只会更多。 冯绍大约也知道我不清楚其中关窍,感叹后便对我解释。 “能够白日现身的鬼祟,远比只能夜间做祟的更凶。” “但白日现身,也有着时辰的不同,比如一日之中的大阴,就在午时正刻后,那是一天中阳极阴生之时,相比之下,子时正都只能算是小阴。” “一般鬼祟,稍有凶厉,就能在午时正刻后现身,但过了那小段时间,白日仍旧是阳气鼎盛,特别是未时前后,阳光炽烈,能在这个时间段现身的鬼祟,可谓凶悍绝伦!” 我顿时恍然大悟,而且还联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 记得当初我和曹瞎子去韩家,准备给韩嘉莹送阴。 我们到的时候,就是正中午。 曹瞎子和我去看韩嘉莹的情况,然后韩嘉莹做祟,把我关在灵堂中,想要害我。 当时我只以为是韩嘉莹道行很高,此时想来,恐怕当时正是撞在了午时正刻后的大阴时段,所以韩嘉莹才有那么大的凶威。 “韩嘉莹……” 我联想中,不自禁地喃喃出声。 曹瞎子已是十分沉重地点头:“韩嘉莹,没有黄太公凶!” 我连连倒吸凉气。 韩嘉莹当初,可就已经让我和曹瞎子感到压力极大,如芒在背了。 “他怎么会这么凶!” 冯绍咬牙切齿:“还不是儿孙不孝,妈拉个八字的,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活人犯法自有阳差去管,孝不孝顺,是不是谋杀亲爹,跟咱们也没关系,特娘的郝氏兄弟,可把咱们坑大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黄皮葫芦,说起来,我正打算收服一个护法神将。 玄门护法神将,大多由清灵之鬼、天地精灵、山野毛神为主体,经由玄术收服、祭炼而成。 这清灵之鬼,便是由各种鬼祟洗去凶煞怨气,恢复了清明神智的鬼魂,而且越是厉害的鬼祟,最终炼成的护法神将也越厉害。 黄太公能够白日现身,厉害是绝对够厉害。 可虑者,便是我有没有能力收服它? 有七煞钱剑在手,真的拼命,镇灭了黄太公,肯定没问题。 但七煞钱剑的威能,归根结底不是由我控制。 收服的难度,比起镇灭又高得多了。 而且,七煞钱剑只能用七次,这黄太公其实本身与我无怨无仇,我没事了在它身上浪费一次做什么? 想到这里,我便不大肯赚这五十万了。 “冯叔,既然黄太公凶得过分,咱们不挣那五十万就好了,更何况,咱们现在自己也麻烦一大堆。” 我可还记挂着马乘风和他母亲的报复呢! 冯绍却苦笑一声:“这事儿,是冯叔对不住你!现在咱们就算不挣那五十万,想退走,恐怕也不行了!” “为什么?” 我追问。 冯绍被我问得窘迫:“唉!那老鬼鼻子太灵,黄家一开始办事就找过我,我到过黄家一次,看不合规矩才走了,估计当时我的气息就被老鬼记住了,如今再回来,还带上了你和瞎子,老鬼这是早早认定了咱们就是来找它麻烦的,如今它都找上门了,咱们就算是立刻退走,它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这鬼,还记仇! 曹瞎子这时候却抽了筷子,给我和冯绍一人分一双。 “冯绍说得没错,黄浩若是被镇灭也还罢了,它只要还在,一定会找上我们的,我们现在至少还有郝氏兄弟做助力,如果退走,等郝氏兄弟先遭了殃,将来黄浩找上们,我们更糟糕。” 我正没头没脑地接过筷子。 便听老板娘一声招呼,原来是上菜了。 一道熬炒小公鸡,做得色香味俱全。 老板娘上了菜,转身正要走,却忽然发现了门外的灯笼不对劲。 “咦?今天没起风啊,灯笼怎么全都七歪八扭的了!” 自语一声,老板娘和我们告声罪,便跑去找服务员,出门重新挂灯笼去了。 冯绍忽然发狠,筷尾狠狠在桌上一磕,提起来便夹鸡肉。 “干他娘的!再凶它也是鬼,顶多闯个没火的灯笼,布帘子都闯不过的玩意儿!” 曹瞎子也点头,却是对我解释。 “鬼祟不似尸煞,没有躯壳倚仗,善于附身、蒙眼、夺人阳气、熄人命火,但要上来害人,却不如尸煞直接,所以虽然韩嘉莹没有黄浩凶,但对于咱们来说,威胁却比黄浩还大!”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冯绍也道:“瞎子说得没错!这些鬼蒙眼之类的把戏,咱们按着规矩做足了,总不至于没有反抗之力。” 我顿时哭笑不得。 曹瞎子那是真的镇定。 可冯绍一开口就露怯。 啥叫没有反抗之力? 冯绍还是心虚啊! 不过,我其实真没怎么怕。 有七煞钱剑护身,既然这位黄太公盯上我们了,大不了我就也尽力试一试,看能不能将它收服炼成护法神将! 其实它若能被我炼成护法神将,对它来说才是大好事。 做为鬼祟,杀人害命之后,就再不可能入轮回了,只剩魂飞魄散一条路。 但我听冯绍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这黄太公应该是被不孝儿孙害死的,所以才怨气如此之大,也是一个可怜之辈。 它若是成了护法神将,虽然要被我驱驰,但身为清灵之鬼,总会有福报到来,无论是投胎转世,还是成就鬼仙,甚至得到敕封成为真神,都不失为大好前程。 当然,如果它实在凶厉,还不肯放过我们,那也只好对不起了! 第27章 争产 我们拿定了主意,吃过饭就先联系郝氏兄弟。 郝氏兄弟听说我们来赴约,立刻表示亲自过来迎接。 不多时,就有两辆冯绍口中的豪车,前后驶来,在我们约定的地点停稳。 郝氏兄弟中的大哥郝开心当先推门下车。 他开的是一辆越野车,又宽又大,很有压迫力,据冯绍说叫什么陆地巡洋舰,我虽没看出好来,但冯绍盯着是直流口水,一个劲儿跟我说这车哪里好哪里好。 至于另一辆车,完全的洋名,好像是叫什么“好死赖死”? 我只能心里感慨,洋人还真有点看淡生死的意思! 这辆车上下来的人,是个戴着金丝眼镜,外表十分斯文,鬓角虽然有了白发,但皮肤保养极好,几乎找不到什么皱纹的男人。 此人自报家门,名叫黄煊,说是黄太公的长子长孙,他父亲早死,如今他就是黄家做主的。 郝开心也向黄煊介绍了我们,特别重点提及昨日我从倒峒山摘取赤易果的事情。 黄煊文质彬彬地对我、冯绍和曹瞎子表示了仰慕。 虽然他明显对刚刚走出倒峒山的我更感兴趣,但也没有冷落了冯绍和曹瞎子。 反倒是冯绍有些尴尬。 等到我们各自上车,开往黄家老宅的时候,冯绍才解释,上次他到黄家,是被黄太公的二儿子请来的。 黄家争产,正是黄煊和他二叔黄枚斗得最激烈。 当时冯绍一看,黄家丧事办得也不规矩,白事儿先生请的都不是行内人,内部还斗得不可开交,为了避免麻烦,直接找个借口走了。 如今难免对黄枚有几分愧疚。 好在冯绍的脸皮,终究不是一般厚,我们到了黄家老宅的时候,他已经重新恢复了没事人的模样。 黄家老宅没在固坪县县城里,而是下面的一个镇。 根据冯绍的说法,黄家发达至今,镇名都改成了黄家镇,这可不是民间私底下的称呼,都上了地图了。 整个镇子,都可说是黄家的产业。 我也暗自吃惊,怪不得要争产,光是这一个镇子,就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 进了宅子,黄煊领着我们直往后院灵堂而去。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地方。 只是一路所见,着实令我高兴不起来。 黄家老宅面积极大,可是从风水上来讲,到处都是问题! 哪怕我只能根据《宅经》照本宣科,都能讲出许多。 比如宅子里的旧时庭院显然在最近被推掉重建了,可是工程没有做完,许多工程用的脚手架,还有一些废土,就堆在院墙下,高过了院墙的一半。 这叫搭鬼梯,鬼祟从这些地方进出宅院,就不必行经门户,黄家大宅门前的狻猊镇兽就没了用处。 此外,新的庭院灯都很好看,显然是现代化的工业产物,精致美观,可是这些庭院灯的布置,只考虑了照明,丝毫没有考虑风水,不少灯杆就竖在一座座房舍的正门前。 这种门前竖杆,有个专有名词叫穿心煞,专对房内居住之人不利。 而且我相信,我没有看到的问题,只会更多。 “大公子,我老冯脾气直,说话要是哪里冒犯了,你可别介意。” 冯绍同样看出了问题,已经大大咧咧说了出来。 “上次我来的时候,宅子里可没这样啊!如今这乱糟糟的,这是有人和黄家有仇吧?” 黄煊脸色难看,解释道:“这些都是我那二弟胡闹,哪里有不妥当,还请冯先生费心,一一指点,我一定照做。” 冯绍一听,啧啧两声,对我和曹瞎子解释。 “应该就是那个黄焕,上次他爹请我来,结果一进门,那小子领着一群什么摇滚乐队,居然在自己爷爷灵堂前又蹦又跳。” 冯绍说着,还连连摇头。 这事儿,冯绍早先就和我们提过。 领路的黄煊脸色难看地默认。 我也只能心底感慨。 那黄焕真是黄太公的亲孙子,这要随便换个人,黄太公这么凶的鬼祟,都不知道杀多少人泄愤了,哪里还会纯粹吓唬人玩儿! 说话间,到了灵堂。 却见一个眼袋青黑,脸上虚红一片,走起路来吊着肩膀,歪头看人的青年,领着个一身八卦道衣的道士挡住了我们。 “黄煊,你请的那什么郝氏兄弟没屁用,要我说就是江湖骗子,怎么,这是继续请更多骗子来骗钱啊?” “黄焕,你住嘴!要不是你肆意妄为,把老宅搞成这副模样,爷爷怎么会!” “哼,爷爷一向最喜欢我,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才!” 两兄弟一见面就拌嘴,黄焕说着,却看到了冯绍,当即走上前来,冷笑着伸出食指,几乎点在我们几人的脸上。 “哟!这不是上次我爹请的那个什么赶山匠吗?当时一来就给吓跑了,黄煊你现在是越来越没用了,这都找的什么猫猫狗狗!” 被人如此侮辱,冯绍却少见的没有立刻骂回去。 “小梅、瞎子,给我个面子,上次我把黄枚撂下走了,总归是老冯我心里有愧,别跟他这不长眼的儿子计较。” 我和曹瞎子自然无所谓。 黄焕却大怒着质问冯绍:“你说谁不长眼呢!找死是不是!” 黄煊面色阴寒无比,上前拍开黄焕的手臂:“黄焕,这里现在没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滚开,别妨碍我给爷爷发丧!” 说着话,这边侍立在周围的黄家保镖,便隐隐围了上来,领头之人,更是只看黄煊的眼色。 黄焕顿时气弱了两分:“你!爷爷就是你害死的,才不要你来发丧!” 我心中一跳,同时也见黄煊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重新平淡下来。 “老二,我看你是疯了!今天是爷爷的大日子,我不和你计较,但你要是再捣乱,可就别怪我了!” 黄焕眼见保镖们围住了他,却不肯罢休,指着跟在他身后的道士大叫:“慢着!谁说我要捣乱,没看我也请了灵官殿的钟道长!” 一听灵官殿的钟道长,黄煊也有些惊疑。 大约这灵官殿在固坪县也是颇有声望的。 正在黄煊惊疑不定之时,那位钟道长却是当先对冯绍和曹瞎子开了口:“无量寿福,不意在此遇到了冯、曹、郝三位居士,只是黄家之事,依贫道看来,恐怕已非杜门小技所能处置,为了三位居士的安危计,更为了黄家一门善信计,三位居士还是退走为好。” 这道士,居然一开口,就要让我们走! 还一副看不上杜门的样子。 莫非他是玄门中人? 据爷爷所说,玄门昌盛之时,确实以道家为正宗,其余各门各派都是比不上的。 但,我着实没能从这钟道士身上,看出丝毫法力存在的迹象啊! 只听冯绍冷笑一声:“你这假道士又有什么本事?黄太公有多凶,我怕你都不知道!再者说,你不是一直声称自己是玄门正宗吗?你可知道这是谁?!” 说着,冯绍便将我推到了前面。 然后也不等我反应。 便在黄煊、黄焕、钟道士,以及黄家诸多保镖的面前,大大咧咧道:“他,就是玄水师公的亲孙子,梅三一!” 第28章 请受贫道一拜 “嘶!” 钟道士听了冯绍的话,顿时长吸一口凉气。 “这位,竟是初出茅庐,便踏倒峒、取赤果,令安昌马隆死后跪山而行,一己之力压服群雄的师公传人,梅三一?!” 钟道士一番话,把我搞得目瞪口呆,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力压群雄了,至于马隆,那更是他自己得罪了鬼祟而得的恶果。 奈何,我的不好意思,却被钟道士当作了默认。 只见他也不劝冯绍、曹瞎子、郝开心离开了,更不帮黄焕说话了。 对着周围众人,就说起了我传承的玄术多么多么厉害,倒峒山是何等禁地,我能够从那里走出来,可见本领多么高强。 或许是近来黄太公在黄家做祟太过频繁。 这些保安之类的,无论曾经相不相信鬼神之说,反正现在明显都很信,听了钟道士对我的一番胡吹,一个个望着我的眼神,简直就是在看神仙下凡、佛陀降世一般。 我却尴尬得不行。 玄术是很厉害,可我现在又不能用。 新得的黄皮葫芦,没有护法神将,同样当不得大用。 牛皮吹得太大,吹爆了可就麻烦了。 我正要开口否认,那钟道士好似恰巧说完,对着我就是深深一躬:“梅师在上,请受贫道一拜!” 我:…… 那边黄焕也彻底傻了,他请来的钟道士,这就叛变了? 我回头望向冯绍和曹瞎子,他们俩应该是认识钟道士的,或许能够猜到钟道士到底是什么意图? 然而,冯绍此刻也正一脸懵逼,显然钟道士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 曹瞎子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咳咳!黄小施主,你家老太公之事,既然请到了梅师,贫道就无需在此献丑了,此事作罢,事后小施主往灵官殿走一趟,取回供奉即可,或者小施主事务繁忙,贫道亲自奉还也是可以的,这便告辞、告辞!” 钟道士说着,竟十分敏捷地绕开众人,脚步不停地就此走了! “贫道先行告退,日后梅师有闲暇,千万要来灵官殿,贫道必定扫榻相迎!” 声音犹在,人已无踪。 这…… 好一会儿,我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钟道士恐怕早有退意,他应该是也察觉了黄太公的凶厉程度,自觉没什么把握,如今是找到了台阶,于是毫不犹豫选择了脱身离去! 冯绍这时候大概也琢磨出了究竟,恰好与我对视一眼,顿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姓钟的假道士,这就脚底抹油了!嘿嘿嘿,两位黄少爷,看来这丧事,也没其余的选择了!” 那边黄焕还没什么反应。 一路请了我们过来的黄煊已经横了自己堂弟一眼,继而对我们道:“我二弟胡闹,请大家见谅,我们这就继续吧。” 说完,见黄焕还在原地堵着路,黄煊不耐烦地朝保安挥挥手,当即就有两个人架住黄焕,将他拖走。 黄焕挣扎不得,只能远远嘶吼:“黄煊,你害死爷爷,你没资格给爷爷办丧事,你滚啊、滚啊!” 随着声音远去。 黄煊的脸上,也禁不住地流露出一股阴毒之色。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手在脸上一抹,又是笑容满面。 “真是失敬了,郝先生你之前怎么也不提醒我呢?原来梅师的本领那么高强。” 黄煊一边假意责怪郝开心,一边亲热地来握我的手。 我却也不好意思躲开,只觉得黄煊的手掌阴冷滑腻,握了一下,急忙收回。 “是刚刚的钟道长过誉了,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本领,更没有让马隆死后跪山,黄公子你可不要误会。” 黄煊却并不相信的样子:“梅师你太谦虚了!我家的事情,可就拜托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我爷爷安安稳稳下葬,今后能庇佑我家。” “当然,郝先生告诉过我,现在有一头厉鬼在阻碍他抬棺送葬,还请梅师你用些手段,让那厉鬼魂飞魄散,最好!” 黄煊的嗓音越到后面越低沉。 我看到了他的眼神,更是阴暗冰冷。 这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黄煊知不知道,他口中的厉鬼,就是他爷爷含怨而死的魂魄所化呢! 当然,这话我是不会问出口的。 我与冯绍眼神交流了一下,便仍旧由冯绍出面,先去看了黄太公的灵堂。 灵堂的布置,果然不出所料,处处都是惊煞、冲鬼的布置,我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有心,寻常人就算不懂禁忌,都很难搞出如此之多的错漏。 直到黄煊离开,安排人准备我要的各种用具,我才将疑问说了出来。 冯绍听后却只是摇头,要我别多管。 黄太公的死,确实疑点重重,但那是阳差的事情。 而且大家族内部的龌龊事情,根本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今日的果,会不会有昔日的因,谁都无法轻易判断。 “郝老大,我可事先说好,不管你那阴兄弟对黄家的姑娘许了什么,我们仨就是帮你镇住黄太公,不在你们兄弟抬棺的时候闹祟,其它事情,与我们无关!” 郝开心笑呵呵拱手:“放心放心,我们也就是许了抬棺的事儿,这事儿一了,辰溪就和黄家无关了。” 郝氏兄弟之所以和黄家的事情脱不开关系,就是因为他们兄弟中的一个,与黄太公的一个孙女,叫做黄辰溪的成就了好事,别说黄太公已经盯上了郝氏兄弟,就算没有,黄太公这样的厉鬼放着不管,也早晚会把黄家一门所有人都闹死,到时候郝氏兄弟里,和黄辰溪成就好事的那个,仍是死路一条。 这是冯绍早就告诉过我的。 郝开心这么一说,冯绍也就没再多言。 反倒是郝开心很好奇我让黄煊去找的那些用具。 桃木剑、黄裱纸、粗麻幡以及诸多香料等等。 这些东西,当今已经很少会有人用了,它们本是用来斋醮、开坛,请神拘鬼的科仪用具,但要生效,关键在于玄术。 没有相应的玄术,单纯的科仪并没有意义。 所以,近些年来,这套东西已经渐渐与江湖骗子划上了等号。 实际上,我不能施展玄术,单纯摆出这套东西来,还不如按照《宅经》上的风水布置来的有效。 但我恰巧在马隆身上,得到了黄皮葫芦,有了这件法器器胚在手,说不得,今日我也是有机会,收服一头护法神将的! 第29章 呼吸相闻 坛分三六九等。 法用天地玄黄。 黄家真不愧是固坪县一方大豪。 我所要的东西,短短时间,找来的全是上品。 三十年的桃木木芯所制法剑,猪牛羊大三牲,八年以上的大青竹做幡杆。 沉香、乳香、松香、石脂香。 全部品质上乘。 说实话,连我事先都没想到,黄家居然可以找得这么好,这么齐全。 就不知,是不是那黄煊急着除掉自己爷爷的鬼魂,这才不惜代价。 不过时间紧急,我也顾不得许多,只是请曹瞎子和冯绍帮我布置法坛,将一应旗幡、供桌、贡品,一一摆放到位。 那黄太公毕竟已经凶到了可以白日显形的地步,我可不敢让法坛拖到入夜,都还没设好,那相当于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幸亏黄家老宅内也有充足的可用于设置法坛的空地,单凭下午我们一进固坪县,黄太公就能找上门来的凶煞程度,我们在黄家以外的地方设置法坛,意图对付它,恐怕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先施展浑身解数,抵挡住那厉鬼的侵袭。 而黄家,毕竟和那厉鬼有几分亲缘牵挂,虽然害死黄太公的人很可能就在这里,但此处仍是整个固坪县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曹瞎子立幡。 冯绍搭坛。 郝氏兄弟自去准备抬棺的事物。 黄家众人也没闲着,院子里那么多招鬼、冲煞的地方,全部都要尽可能拆除。 一时间,整个黄家老宅都在忙碌。 至于我,则是全心全意,调香! 香,在玄门科仪中,至关重要。 特别是与鬼神相关的时候。 诚所谓阳人品百味,阴人享敬香。 若是香火充足,便能极大降低鬼祟的凶煞意念。 当然,敬香饲鬼是治标不治本的,香总会燃尽,鬼祟享用完了香火,还是要害人夺命。 但在有法坛,有玄术的情况下,只要能利用香火,暂时缓和鬼祟的凶煞之念,无疑就会成倍地提高胜算。 另外,这次我也有些私心。 黄太公如此之凶,我是非常想把它镇压收服,炼成护法神将的。 所以,沉香、乳香、石脂香之类能够安定神魂,清除杂念的香品,我让黄煊准备了很多,这些香的价格更是不菲,若非黄家豪富,我自己出钱的话,就算刚刚进城就和曹瞎子一起赚了一百万,也会觉得肉疼! 忙忙碌碌。 眼看着太阳便斜到了地平线附近。 一股股来历蹊跷的邪风,不断吹来。 曹瞎子辛苦立起来的旗幡,尽皆晃动起来。 我见状赶忙喊来黄煊,让他派人扶住旗幡,千万不能被风吹倒。 这里一通忙活,黄家无论是佣人还是保安,哪还不知道我们准备干什么。 听说要来帮着扶住旗幡,一个个全都吓得口齿发白,两腿颤颤。 黄煊当即拿出重赏,谁肯扶幡,立刻就是一万现金,事成之后再给五万,总共六万! 这一回,总算有几个胆气壮些的青年保安自愿上前。 但我这法坛总共有三层八角,共计二十四面旗幡,如今才有六个扶幡的,远远不够。 黄煊发狠,当即亲自点名,少顷就点够了二十四人。 这些人一个个好似死了爹娘一般,甚至都有下跪求饶的。 黄煊也露出了凶残一面,言辞间都是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全在黄家镇,如果今天真为了黄家出事,那么爹、娘、妻、子,黄家都会管到底,可要是不听话,坏了事,就算今天逃过一死,今后也别想安宁! 这做派,浑然不像是现代社会的富家公子,反而像是爷爷给我讲过的古时候一方恶霸。 怪不得黄家如今鬼祟作乱,恐怕就算没有这一遭,阳差也早晚上门了。 但在当下,黄煊的威胁还是很管用的。 二十四面旗幡,很快就全都稳定下来。 曹瞎子则按照我的安排,戴上雷公面具,手持他的开阴锣。 冯绍戴上电母面具,一手握着他那细长好似铁锥的器物充当电母锥,一手持铁砧。 这是我担心仅凭一个法器器胚,镇压不住黄太公,到时候就要借助曹瞎子和冯绍,来充当雷公电母,稍稍借来一些雷法威仪。 只这种请神的法子,我眼下也难说算不算玄术的一种。 能不用时,还是尽量不用为好,鬼祟最怕的就是雷法,曹瞎子和冯绍本身就有杜门的手段,如果他们做势一番,能将黄太公吓住也是可以的。 待到我将香烛备齐,披上了临时赶制的八卦法衣,头戴平天冠,单手反握桃木剑,另一手掐诀,缓步走至准备好的小三牲跟前时,忽有一声叫好声响起:“好!帅气!”。 众人均被吓了一跳,却原来是冯绍冲着我在竖大拇指。 我没好气地摇摇头,掐诀诵典,暗中以手肘轻拍挂在腰间的黄皮葫芦。 霎时间,便有一股常人不可见的青黑气息,直落在笼中的鸡、鸭、兔身上。 这小三牲祭品,最善引诱鬼祟。 到此一步,我已全神贯注,小心黄太公来袭。 “梅师神技!” “厉害呀!” “刚才那是法术?” 忽然之间,法坛上下,响起嗡嗡议论之声。 却是刚刚我看似指诀虚点,笼中的鸡鸭兔就齐齐翻身毙命,很是神奇。 但这些议论声一起,我暗叫不好! 刚刚众人全都被吓得六神无主了,怎么会忽然齐齐注意到这么一道什么“声光”都没有的所谓法术? 我急急抬眼四顾,果然见到法坛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眼神呆滞地望着我,嘴唇一开一合,极其僵硬,他们这时候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我心中大惊! 如此完备的法坛,竟然都挡不住黄太公,让它一瞬间就把所有人都控制住了? 这还考虑什么镇压收服! 我急忙去看冯绍和曹瞎子。 霎时间,我心凉半截! 他们竟然也呆立原地,虽然面具挡住了面孔,但我估计他们现在怕是也和其他人一样! “又是你!” 一声充满阴翳怨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回头望去。 不是那曾到小餐馆去寻我们的黄太公又是哪个?! 下一刻,它已瞬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一股充斥着霉烂味道的湿冷气息,冲入口鼻。 呼吸相闻! 第30章 上一次 “哼!” 老鬼也太小看人了! 竟敢亲自冲到离我如此之近的地方来。 以为我也是毫无法力的普通人么! 我毫不客气,一拳挥出! 霎时间,只觉半条手臂都如插入了寒冰之中,飞速僵冷。 但我聚拢在手臂上的法力,却愈发滚烫起来。 面前的老鬼也嘶声惨嚎,再也维持不住黄太公的形象,獠牙突出,眼珠暴起,脸色狰狞! 下一刻,老鬼急退! 可惜,此时本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奈何我的手臂也被冻僵,阴煞之气入体,着实不好受,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鬼抽身飘退。 我正可惜之时,却见僵立一旁,应当早被控制了的冯绍,忽然动了起来! 他横身挡在老鬼后退路线上,手中砧、锥狠狠撞在一起,伴随着刺耳的金属交击声的,是脱胎于上古傩祭仪式的祈神舞,以及砧、锥擦出的火花电光。 这正是早先我交代冯绍和曹瞎子要做的! 他挣脱黄太公的控制了? 我惊喜起来。 只要冯绍能稍稍阻挡黄太公,我就足以缓过一口气,催动黄皮葫芦。 在我这里吃了亏,飘退而走的黄太公,骤然被傩仪电光袭击,顿时叫声更加凄厉起来! 这一次,曹瞎子在先,其它扶持旗幡的黄家人、不远处观看的黄煊在后,也全都眼珠子乱转,脸上肌肉抖动连连,显然是正在挣扎着脱离控制。 我不禁大喜。 黄太公托大,没察觉到我的法力,棋差一招,局面立刻反转! 它显然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强忍着连番受创的痛苦,在半空中倏而不见。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可惜。 黄太公退走了,至少它放弃了现在杀死我们。 但我也失去了一鼓作气镇压或者除掉它的机会。 就算后面我把法坛、科仪完全备齐,黄太公却未必会再来了。 随着黄太公退走,曹瞎子第一个脱离控制。 虽然有面具挡着,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愧疚。 他在愧疚刚刚没能帮忙,还险些坏事。 但我怎么可能怪他呢? 说起来,是我低估了黄太公的道行,早知它如此凶煞,当初都不该答应郝氏兄弟的邀约。 倒是冯绍,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那么快就能挣脱! 只眼下不是好奇冯绍手段的时候。 黄太公退走,我当尽快将科仪向下推进。 小三牲祭仪完成,接下来就是大三牲。 黄太公做为黄家先人,只要享用了后人的祭品,凶煞便必然被化解部分,寻常祭品效力不彰,再加上祭仪的主持者不够精通鬼神之事,效果或许不明显。 但由我亲自主持,再加上大小三牲和我特制的线香,只要黄太公肯来,它的凶煞必定会被大幅度消解。 如今怕只怕,它不再来了,不受祭! 我在坛上有条不紊,推动祭仪。 坛外,黄煊似是终于挣脱了控制,一身冷汗浸透衣衫,既狼狈,又有些后怕的模样。 我一个不注意,黄煊竟不知哪里去了。 “坏了!我怎么忘记了黄煊和黄焕,他们是黄太公的亲孙子,要是黄太公下狠心,不受祭,还要在今日杀了我们,那么只消它杀死两个孙子中的一个,沾了亲孙子的血,后辈的祭仪自然就破了!” 我心中大急,第一次主持这种规模的玄门科仪,疏漏难免,可是此时哪还来得及半途去找黄煊和黄焕? 心中忐忑,并不影响我手下功夫。 大小三牲归位,数缕香烟也袅袅升腾。 只是,香燃得极慢,烟气稍稍升腾便即散入了夜空。 这是祭品没有鬼神享用的特征! 黄太公果然没来! 我等不及了,当下就点了两个扶旗幡的黄家人,去把他家的两个少爷一起找来。 他们在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然而,被我点到的两个人刚刚转身下了法坛,便僵立在了那里。 下一刻,因为傍晚时,按我交代拆除那些造成穿心煞的路灯,而照明稀少,整个院落都昏暗异常的老宅小路上,缓缓走出了两个人影! 正是黄煊和黄焕! 只不过,此刻的黄煊一脸老人斑,鬓角也微微发白,还显得有些驼背,活似变成了老人。 在他身旁的黄焕,则是浑身皮肤青黑,舌头从嘴里伸出来,表面还有厚厚的青胎,四肢僵硬,脚步拖地,毫无生气地走过来。 我的心,骤然一沉! 黄焕显然已经不是活人了! 而且,它此刻怕是还成了尸煞! 鬼魂一类没有实体的东西,对我的威胁,远比还有身体倚仗的尸煞小得多。 看起来,黄太公与我交手一次,便找到了我的弱点! 至于黄煊,他的情况比他堂弟好一些,但也明显是被黄太公附体控制了。 只是,随着它们的走近,我似乎还闻到了一股焦煳味? 但我已经无心去探究了,一手紧紧握住黄皮葫芦,一手暗中捏好了七煞钱剑! 黄太公太凶太凶! “喈喈喈喈……” 鬼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曹瞎子、冯绍还有在法坛上扶着旗幡的众人,这次没有被直接控制,但除去曹瞎子和冯绍,我明显看到所有人都在疯狂打颤,以至于还没有阴风来吹旗幡,旗幡就已经抖得像是快要倒了一样。 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要不然,不等黄太公发起新一轮攻势,我们这边自己都要崩溃。 只可惜,黄太公果然铁了心不受后辈祭仪,杀了亲孙子。 消解凶煞几乎已无可能。 “黄太公!你的孙子特意请我,祭奠于你,你却将他们杀了,世上竟有你这么歹毒的爷爷吗?” 为了稳定军心,我决定先与那老鬼交谈几句,同时暗暗对冯绍和曹瞎子打着手势。 如今只能准备执行第二套方案,直接尝试镇杀黄太公! 那老鬼听了我的话,竟然收了鬼笑! “哼!好你个黑心肝的术士!上一次,你骗了煊儿,这一次竟然还敢来我黄家!我要你死!” 被黄太公附体的黄煊,顿时面色狰狞。 只是他说的话,却让我心下一惊。 我何时来过黄家? 所谓上一次,从何说起? 还有,我今日之所以尝试立法坛,除去想要收服黄太公,祭炼护法神将,更重要的原因是,黄太公那么凶煞,多日来也只是在黄家老宅里吓唬人,没有真的害命。 这让我判断,它对自己的后辈儿孙,还是有着血缘羁绊在的。 如此情况下,我立起法坛,以大小三牲,加上我特制的香烛贡品,主持祭仪,它本没有理由忽然破釜沉舟,杀死亲孙子的! 霎时间,我脑海中灵光一现! 有问题! 第31章 化成灰都认得 我虽然发现了疑点,但可惜黄太公已是鬼祟,喜怒无常,行事不同于常人。 它根本不给我说下去的机会,当下便令化煞的黄焕攻了上来! 刚刚下了法坛的两个黄家人,也被控制着跟在后面。 黄太公附身的黄煊站在坛下,对着我露出讥诮的笑容,同时嘴唇一张一合,对着黄焕就是一连串污言秽语。 我听得心惊肉跳。 尸体都一惊化煞了,还进行辱骂。 曹瞎子和冯绍都跟我讲过,这是极大的忌讳! 所谓死者为大,侮辱尸体,没有化煞的会化煞,已经化煞的会加倍凶厉! 果然,黄焕才跳上一层台阶,附近扶着旗幡的黄家人早逃散一空,而它脸上,则开始生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绒毛! 血煞! 这时候,曹瞎子大约也是有些承受不住压力,“咣”的一声锣响。 两个被控制的黄家人应声而倒,黄焕则只是晃了晃,却没有倒下! 相反,待得黄焕站稳之后,动作还猛地敏捷起来,接连跳上两层法坛,直直伸出双臂,冲着我的脖子就来了! “咣、咣、咣!” 锣声不停响起。 黄焕一颤一颤,只是脚步却未曾完全停下。 黄太公冷笑连连。 这时我眼角余光看到冯绍也再次跳起了傩舞,挥起了砧、锥。 我嘴里发苦,这些原本是留给黄太公的招数,结果只是一个马前卒,就全都被逼了出来。 好在,冯绍加入进来之后,黄焕总算是被击倒在地,一时没了动静。 而我其实还没有动用最后的请神科仪,那毕竟有可能算是玄术范畴的本领,能不用,我是不愿用的。 黄太公见黄焕也倒了,顿时尖啸一声。 我忙大声道:“等等!黄太公你认错人了,我是第一次到黄家来,骗黄煊的人不是我!” 黄太公并不听我解释,反而在黄煊身上捏出一片已经焦黑了的小物件:“哼!你骗不了我的,这就是你的符!但对我已经没用了!别以为你给了那赶山匠一张,我就真的拿他没办法!” 原来刚刚我闻到的焦煳味,就是黄煊身上所携带的辟邪符燃烧起来的气味! 黄太公将那完全烧毁了的辟邪符随手丢开,然后便也直冲上法坛。 曹瞎子的锣声,对它似乎毫无作用。 黄太公带起的阴风一刮,曹瞎子便“噗通”栽倒。 冯绍奋力将砧、锥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黄煊一僵。 “快……” 冯绍以为有效,催我动手的话没说完,便见黄太公虚幻的身形,直接从黄煊脸上浮出,顷刻间扑进了冯绍体内。 黄煊当即倒下。 可冯绍身上,也立刻传出了焦糊味道! 冯绍身上果然有辟邪符! 难到他和黄煊早就认识? 他们的辟邪符又是哪里来的? 只是没时间给我想这些了。 黄太公委实太凶,几乎是顷刻间就把冯绍控制住了,转身便朝我扑来。 我并不肯轻易动用七煞钱剑,因为黄太公附身在冯绍身体中,七煞钱剑的威能一旦催发,恐怕黄太公和冯绍一个也别想活。 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手腕用力,桃木剑斜指天空,同时手肘轻磕黄皮葫芦,引出一股纯粹阴气,自剑柄流入剑脊! 下一瞬,阴气自剑脊薄薄地铺到两侧剑刃部位,而到了剑刃部位的阴气,却已化作了纯阳之气! 这却是借了桃树的特性。 桃树在树木中寿命可算是短暂的了,大多数不过百年。 寿不过百的桃树,是为阳木,玄门中人常常以之炼造器具,能够辟鬼镇邪。 但这阳木深处,实则有纯粹的阴气暗藏。 桃树一旦寿过百年,即成阴树鬼木,一身阳气化为阴气,最善养魂。 黄煊为我找来的这支桃木剑,堪称上品。 我虽不便施展玄术,但以自身法力,借助桃木特性,催使阴阳二气互转,还是能够做到的。 待得桃木剑满布阳气,我一剑虚虚刺出,不待与黄太公附身的冯绍接触,浓厚而纯粹的阳气,已经令黄太公鬼叫一声,连连退后! 只是这一番交手,外人是无法看出玄妙的。 那些早已丢开旗幡,逃到一边的黄家人,只能看着我一剑指向“发疯”的冯绍,接着冯绍便恐惧后退。 暂时迫退对手,我并不轻松,阴阳二气互转,就算有上品桃木为依托,也是十分耗费心力的,我很难连续做到。 “黄太公!我并没有骗你,那些辟邪符不是我给他们的,如今你的遭遇,恐怕是有人故意谋划针对,你现在杀了自己的孙子,已经无法再入轮回,如果继续杀人,只会害人害己,让那设计害你的人更加得意!” 我结合黄家老宅内,我们来时的那么多的风水忌讳,还有黄太公的反常做为,推测恐怕是有人想要暗中养炼厉鬼! 黄太公能够如此凶煞,是被人故意设计的! 毕竟,黄煊身上都能有辟邪符,我可不信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懂风水,不知道老宅里有那么多的不妥。 黄煊,很可能是真的被骗,被利用了! 甚至就连我们,也是被人故意引入局中的。 郝氏兄弟! 我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目标。 还有冯绍也很奇怪,他身上为什么也有辟邪符! 黄太公第一次来袭,冯绍能够那么快挣脱控制,我还以为是他本领高强,但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有辟邪符相助! 而且,那个时候,黄太公还明显没有如今这么凶,它还不能直接烧毁辟邪符! 短短片刻间,都发生了什么? 只有郝氏兄弟,在我开始布置法坛之后,就用准备抬棺下葬的理由,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 黄太公似乎也很忌惮我手中的桃木剑,被逼退后,没有再第一时间逼上来。 “你闭嘴!你以为换个模样,我就认不出你了么?你那葫芦,我可认得!” 黄太公虚幻的身形,浮现在冯绍脸上,怨恨无比。 我却是一愣。 葫芦? 黄皮葫芦! 我身上,只有这件来自马隆的法器器胚是葫芦的! “你是说它?” 我将黄皮葫芦举起。 黄太公咬牙切齿:“哼,当然是它,便是它化成灰,我也认得,便是你们将我也化成了灰,我都认得!” 马隆! 黄家的事,也有他的影子! 而且,黄太公说“你们将我也化成了灰”,我想它这句话应当是实话。 黄家早就把黄太公火化了! 含怨而死,不将怨气消解,便强行火化,鬼祟虽然失了肉身依凭,但彻底成为厉鬼之后,只会更加凶煞难治! 同时,在鬼祟的骨灰上动手脚,也是最方便激发厉鬼凶性的手段! 最后! 骨灰还要抬什么棺! 郝氏兄弟果然有问题! 第32章 斗法 我虽然锁定了嫌疑人。 但黄太公并不给我辩解的机会。 它自己不肯试我桃木剑的锋芒,却看上了那些躲到一角去了的黄家众人。 那些黄家人不是不想逃得再远一些,实在是黄太公一来,就已经施展了鬼打墙之类的本领,将法坛周围整个困住,那些黄家人不管怎么样,都逃不出多远。 顷刻间,众人已被黄太公控制了神智,一个个四肢僵硬,朝我围了过来。 我浑身发汗,心念急转,这样下去我肯定耗不过黄太公,必须想办法把它引出冯绍的身体,万不得已时,我也能激发七煞钱剑的威能! 这时候,倒在地上的黄焕,进入了我的视野! 这不正是上好的阴兵吗? 已经被刺激成了血煞的黄焕,做护法神将多少有些不够资格,但做个阴兵校尉,还是没问题的! 黄皮葫芦里足可养炼一具护法神将,外加一营阴兵。 恰好,黄焕刚刚被曹瞎子和冯绍合力镇倒,暂时处于无法反抗的境地,正适合我用黄皮葫芦收服! 若能收服黄焕,临时放出来抵挡被黄太公控制的众人,想来是足够了,到时候我就可以从容寻找办法,将黄太公自冯绍身体中引出来。 想到就做! 我当即催动葫芦,其中的阴气由器胚内蕴含的玄术转化为真符,顷刻间,真符如流星般投向黄焕! 黄太公见状,紧张异常,嘶吼一声,便冲了上来。 “你要对我的焕儿做什么!” 用于收服阴兵的真符,最大作用是为尸煞、鬼魂洗去怨气,没了怨气的影响,它们就会恢复生前的灵智,只是同时也会失去做为鬼祟时的诸般本领,今后做为阴兵的能力,便由御主来祭炼、赋予。 但要洗去怨气,一来需要目标不做抵抗,二来需要专心致志,否则一个不好,洗去的不仅仅是怨气,连原本的灵智都受损伤,届时一个呆呆傻傻的阴兵,连命令都听不懂,要来也没用了。 我原本想着黄太公忌惮我的桃木剑,再加上黄焕是它亲自杀死,在它心目中应当也只是寻常工具了,不会具有太高地位,说不定黄太公一个犹豫,我也就完成了收服。 却没想到,黄太公一见我催动黄皮葫芦,居然那么紧张黄焕,连桃木剑上的浓郁阳气都不避讳了,猛冲猛打,竟让我一时间无法分心。 “吼!” “嗷……” 黄太公附体的冯绍,每与我的桃木剑相撞一次,都会发出阵阵凄厉的鬼吼。 随着我桃木剑上阳气渐弱,黄太公的虚影,也开始在冯绍身体表面时时晃动。 这是黄太公受创之后,有些难以躲藏在冯绍体内了! 毕竟活人本身就在不断产生阳气。 如冯绍、曹瞎子,还有一些身体强悍、意志坚定的士卒之类的人,阳气更是强大无比。 寻常的鬼祟,敢于只以鬼魂接近这样的人,都要受到阳气炙烤,一个不好甚至就魂飞魄散了。 也就是黄太公,凶煞到了能够白日现形,才足以凭借鬼魂之体,压制冯绍、曹瞎子。 但黄太公躲在冯绍的身体内,还是要费大力气压制冯绍的阳气才行的。 现如今,它是力不从心了! 我心中暗喜,如此也好,不必我另外想办法,黄太公也要从冯绍身体中离开了! 只是,黄太公都自己杀了黄焕了,怎么又如此在意黄焕呢? 还不等我有所猜测,黄太公已经离了冯绍,冯绍也如曹瞎子般,“噗通”倒地,一时没了声息。 “你还敢说不是你!你用那葫芦对我的焕儿做了什么,我便是魂飞魄散,也不会放过你!” 黄太公飘到了黄焕前面,指着我大骂不止,甚至有两行血泪般的虚气,从它的眼角流出,滴落后又重新化散回到它的躯体中,但同时,它虚幻的身体,也正渐渐染上红色! “你害了我不够,还害了我的焕儿,如今焕儿都已经成了尸煞,你还要怎么害他!” 我也是暗暗心惊。 若是黄太公的躯体整个成了血红色,它可就要从厉鬼变成“血魔”了! 鬼祟,在玄门中人眼中其实不值一提。 即便是放在古时候,可以攻州略县,使人间沦为鬼域的鬼王级数的厉鬼,在玄门雷法面前,也难逃灰飞烟灭的结局。 血魔就不一样了! 凡是能够被称为“魔”的存在,一旦现世,至少都是足以赤地千里的大灾难,玄门中人也不敢小觑。 只是鬼祟想要成魔,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黄太公如今也只是有了些许契机,等它的身躯全部化为血红色,还不知要多久,说不定半途中就停止了变化,仍旧只是鬼祟的本质。 但我着实是不敢再对它有丝毫小觑之心。 “黄太公,我并没有害黄焕!而且,这葫芦的前任主人已经死在了倒峒山里,我是从他的尸体上得到的葫芦,此前的事情,与我没有一丝关系!” 我决定暂时不再刺激黄太公,而且事实上,之前那真符落入黄焕体内,因为后续没有了我的控制,这么久过去,早已自行消散,黄焕确实没有受到什么改变。 “黄太公你要是不信,可以先检查一下黄焕!” 黄太公还是更加紧张黄焕的,闻言果然先检视黄焕,见它毫无异样,这才有些肯信我了。 “你说之前带着葫芦骗煊儿的人,已经死了?” “没错,他叫马隆,已经死在倒峒山了!” “马隆,没错,就是马隆!” 黄太公低吼一声。 我急忙抓住机会:“黄太公,你原本被人所害,虽然化为鬼祟,但还有被超度,去转世投胎的机会。只是你如今害死了亲孙子,投胎之路已断,我另有一条明路指点与你,你可愿意听一听吗?” 黄太公却冷笑一声:“谁说是我害死的焕儿!我从来没有害过他们,就算煊儿他把毒药掺在了我的药碗里,可他是被人骗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他!” 我微微一愣。 黄太公还没有杀过人?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我抬头张望,法坛周围众人,确实要么昏迷,要么被控制,就连黄煊,似乎也并没有死! 就在这时,黄太公身后,忽然立起一道黑影! “小心!” 第33章 一本书 是黄焕! 它居然偷袭了黄太公! 鬼祟之间,也是可以互相吞噬的。 只不过,黄焕的道行比起黄太公实在是差太远。 得到了我的提醒,黄太公眨眼间就消散而去,黄焕扑了个空,脸上血色绒毛如波浪涌动,呆滞的眼睛里尽是嗜血凶光。 一扑不中,黄焕立刻盯上了离它最近的那些黄家人! “阻止它!” 我高声大喊,这倒不是期待黄太公能听我吩咐,而是向它解释,我出手对付黄焕的目的,省得黄太公又以为我要害它孙子。 不知不觉间,我对黄太公所说的话,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至少它保护自己孙子的举动,绝不是假的。 我疾步挡住黄焕,桃木剑连连刺在黄焕周身的各处关节上,虽然剑上阳气已经不算充足,但也令黄焕嘶吼连连却无法前进一步。 “你说你真的不是害我那人?” 不知何时,黄太公居然出现在了我身边。 我打起精神:“当然是真的,我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你?” 黄太公惨然道:“之前那人与我们黄家一样无怨无仇!” 我默然片刻,其实一开始,我和马隆又有什么仇怨,可他非要置我于死地! “黄太公,你可知道那人为什么要害你吗?” 我觉得马隆并不像是疯子,不是那种肆意结仇作恶的人。 或许,他其实也知道黄皮葫芦的真正用途,在设法养炼护法神将? 但这种方法本身就是错的且不说,马隆在倒峒山催动黄皮葫芦偷袭我,那手法着实不像是真的知晓黄皮葫芦用途的样子。 养炼护法神将的器胚,只被拿来存储一些尸气,简直是暴殄天物。 “或许,是为了一本书吧!” 黄太公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书?” 我不禁反问。 黄太公长叹一口气:“那书是我父亲的……” 这一解释,就说来话长了。 黄太公的父亲,年轻时正是国家纷争,乱世之际,喜欢求玄访道,也是运气使然,成功拜在了安昌最着名的玄门中人——水师道公的门下。 听到这里,我已暗暗心惊! 爷爷和我,都属于水师! 只不过,我们是师公一脉的传承。 道公一脉,在玄门消亡之前,则始终由卿若的祖先把持! 卿若的爷爷,就是最后一位道公! 黄太公的父亲,居然与道公一脉有关系! 我敢肯定,马隆是在故意接近张葛。 黄太公还在继续,他父亲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独自返回了老家,对玄门中的事情绝口不提,一心一意经营俗世间的家业,到后来乱世平息,国家重归一统,玄门也步入消亡的起点,黄家彻底成为了凡俗中的富贵家族,与玄门再没联系。 黄太公在自己父亲死后,就把他父亲唯一留下来的,与玄术有关的那本书,供在了祠堂里父亲的牌位下。 毕竟,在那时的黄太公看来,所谓玄门玄术,都只是臆想而已,根本不是真实存在,所以他也从未在意过。 直到马隆找上门,如寻常江湖骗子一般,开口就是黄家有大祸临头,接着黄家族人果然开始倒霉,这时候马隆便再次上门,表示可以化解危难。 黄太公自始至终都是没有相信马隆的说法的,只是不愿意与之纠缠,便同意了马隆化解一番,想着事后给些钱打发了拉倒,毕竟一些小钱,对黄家也不算什么。 没想到的是,马隆化解了之后,要的东西,却是祠堂里,黄太公父亲留下的那本书! 那是自己父亲生前最喜爱的东西,虽然后来父亲绝口不提相关事情,但黄太公身为人子,哪能察觉不出父亲对那书的郑重与爱护? 别的东西都还算了,那书肯定是不能给马隆的。 马隆讨要不成,便转而蛊惑黄煊,再接着便是黄太公一病不起,黄煊甚至亲自在药碗里下毒。 我听得唏嘘不已,只是事已至此,追悔前事已经无用。 黄太公不该无视风水之术的,马隆虽然心术不正,但他也确实有些本领。 “黄太公,马隆虽然死了,但他恐怕不是一个人,我和他也不熟悉,猜不到他的最终目的,但眼下,郝氏兄弟,九成是他的帮凶!” 我把倒峒山前后所发生的,黄太公不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太公听罢,顿时惊怒非常。 他死后成了尸煞,尸体却被强行火化,当时镇着它,让它难以闹祟的,就是郝氏兄弟。 而黄太公没了尸体,从尸煞变成了鬼魂,神智反而得到了复苏,它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彻底相信了风水奇术、玄门玄术的存在。 黄太公还以为郝氏兄弟就是黄煊请来帮忙的,所以未曾太过针对他们,却没想到,郝氏兄弟竟然与马隆也有联系! “祠堂!” 黄太公惊怒交加。 “我不在祠堂守着,他们肯定去祠堂了!焕儿就是在祠堂被害死的!” 我悚然一惊,算时间,黄焕应该就是黄太公第一次来法坛偷袭时死的! 黄太公的眼角再次留下血泪,融入身躯。 我看得心惊肉跳,想要赶快和黄太公一起赶去祠堂,可是黄焕仍旧冲击不停,我们要是走了,这里的黄家人肯定全都要没命啊! 而且,黄焕杀了人,就也没机会投胎转世了! 我问黄太公还能不能控制住黄焕了。 黄太公却忽然问我:“你刚刚施展的是不是玄术?” 我微微一愣,转瞬便明白了黄太公指的其实是我催动黄皮葫芦,发出真符,尝试收服黄焕的那次。 “那是玄术,不过并不是我自己施展的,而是靠它!” 我拍拍黄皮葫芦,实话实说。 黄太公幽幽问道:“你说你不是要害焕儿,那么当时是要做什么?” 我微微尴尬,要收人家孙子做阴兵,虽然不能算是害,但总的来说还是没了自由,至于今后的前途,到底是成神更好,还是转世投胎更好,也并非一成不变。 不过,我不习惯说谎,也不觉得有必要说谎。 将我祭炼阴兵的意图,以及对被祭炼者的好处与坏处毫不保留,全部说出来。 黄太公定定地看了我片刻,下定决心道:“如果我自愿做了你的神将,你能帮我报仇吗?” 我深吸一口气,无比诚恳:“定不相负!” 第34章 快来救我 黄太公自愿成为我的护法神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祭炼护法神将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可不是寻常收服阴兵能比的。 我们还必须先去祠堂阻止郝氏兄弟。 于是,黄太公帮我暂时治住黄焕,我再次催动黄皮葫芦,飞出一点真符,没有了干扰,全心全意下,片刻间就将黄焕魂魄中混杂的凶煞之气清洗一空。 外界看,黄焕的尸体表情也祥和很多,不再是狰狞模样。 最后,只有一缕灵魂,由真符引领,投入黄皮葫芦。 “如今只是洗去怨气,后面还要另外用功,为黄焕祭炼甲胄兵刃,我们先去祠堂吧!” 我和黄太公解释一句。 黄太公也亲眼确定了黄焕的变化,我没有说谎骗它。 当下,便收了罩住法坛的鬼打墙,与我一道赶往祠堂。 然而,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祠堂大门洞开。 祠堂内一片狼藉,黄家历代祖先的牌位被扫倒了一片。 黄太公父亲的牌位也在其中,而那本书,果然不见了踪影! 我和黄太公找遍祠堂,也没能见到郝氏兄弟的踪影,最终只找到了一串凌乱的脚印,从一处堆到了围墙一半高度的渣土堆,翻墙离开。 “做了护法神将,还能杀人吗?” 黄太公虚幻的身躯,红得越发明显。 “护法神将也不能无故杀人,得令杀人时,承负会归于发令者。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像是身为鬼祟时那样,只要杀人就失去转世投胎的机会。” 听了我的话,黄太公抬头望天。 原来不知不觉,一夜都过去了,太阳即将出现在东方地平线。 倏尔一阵阴风吹过。 黄太公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叹了口气,以它的道行,我总归是没办法强行收服的,到底要不要做我的护法神将,只能看它自己选择。 只是黄太公虽然走了,黄家却还有一大摊子事在等着我。 回到法坛那里,曹瞎子、冯绍,以及曹家众人,还都处于昏迷当中。 我正发愁,却听一阵阵的警铃响起。 原来不知是什么人招来了阳差。 不一会儿,就有六七位身穿制服的阳差冲了过来。 一见法坛这里满地躺倒的人,立刻把我这个穿着八卦法衣,手里提着桃木剑,唯一站着的人围了起来。 “老实点!举起手来!” 一位女阳差胆子最大,瞪着眼睛,举枪朝我大喊。 枪这东西,我是认得的。 当下便乖乖把手先举起来。 “先把你装神弄鬼的破剑丢了!” 女阳差没好气地补充。 我也是看着枪有些紧张,居然忘记了桃木剑没放下,连忙弯腰把剑放到地上,同时道:“那个枪,小心走火。我不是坏人,能不能先帮忙把这些人救醒?” 我示意这里还有一圈躺倒的呢! 女阳差用眼神和她的同事交流,一个年轻的男阳差就近去了黄煊那里,一检查,道:“确实没死!” 听了这话,一圈阳差都明显松了口气。 我暗暗好笑,原来他们也在害怕呀! “哼!笑什么笑,说,你是怎么让这么多人昏迷的!” 女阳差看到了我嘴角的笑意,顿时恼了。 我看着她手上晃来晃去的家伙,不敢怠慢,急忙把黄家被人算计,闹鬼祟的事情说了。 然后便见那女阳差一脸发现了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我。 我只能暗暗摇头,遇到这种不信鬼神的,确实没办法。 “那什么,我不跑,这里还有我的两个同伴呢,你要不先帮忙救人?” 我一夜下来也累得够呛,干脆坐到法坛上。 女阳差表情十分不善:“哼!少花言巧语,你们这些人虽然没有法律明文禁止,但也不是什么好人,笔录!” 我只能眼看着她拿出纸笔,刚刚回答过的问题,又被事无巨细重问一遍。 随着黄家众人先后苏醒,阳差的支援也到了,黄家这么多人出事,而且还有一个黄焕是确确实实死亡,由不得衙门不慎重。 只是,醒来的每个人做笔录,都和我的某些说法能对照。 来来往往的阳差,再看我的目光,就渐渐不一样了! 只有那女阳差,还是在远处咬牙切齿地不时横我一眼。 我心说我也没得罪她呀! “柳队,黄焕的死亡地点找到了,确、确实不是这里……” “那就是有人转移尸体了,痕迹呢?怎么转移的!” “呃……痕迹、痕迹,好像是……” “吞吞吐吐的,照实说!” “是!按照痕迹推断,是尸体自己走过来的!” 噗! 我看到那姓柳的女阳差转头过来,急忙忍住。 但…… “噗哈哈……抱、抱歉,我实在是没忍住。”我尽量控制脸颊肌肉,朝她们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哈哈哈……” 女阳差咬牙切齿的扭回脸,阴沉着神色问那正偷偷用好奇且敬佩的目光瞄我的男阳差:“凶器呢!凶器找到了没有?” “凶器也找到了,好像是一支三米来长的粗木棍。” “粗木棍?三米来长?” “没错了,那是抬棺杠!” 曹瞎子刚刚也醒了,被跟着救护车赶来的医生护士拉去做了下检查。 我急忙迎上去:“文钊叔,你怎么样?” “没事,多亏了你在,那黄浩没来得及害人。” 曹瞎子冲我摇摇头,让我不用担心,他估计是以为我把黄太公逼退了,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 “这次的事情,和郝氏兄弟脱不开关系,我昨晚就怀疑他们了,只可惜太晚了!” 曹瞎子这后面的话,半是对我说,也半是对那些阳差说的。 “郝氏兄弟是抬棺匠,三米长的粗木棍,是他们的抬棺杠,就是他们请我们帮忙,才把我们找来的。” 那男阳差闻言,急忙向曹瞎子问更多细节,比如郝氏兄弟的具体名字,家庭住址,联系方式之类的。 姓柳的女阳差撇撇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接了个电话。 片刻后,她走到我面前,脸像冰块一样:“你的杀人嫌疑暂时解除了,但是这事情还没完,最近你都必须给我待在固坪县范围内,我们会随时找你协助调查!” 我这下子有些头疼了:“不是,我待在安昌行不行,我在那边还有事情要做。” “我是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还有,赶快去办电话卡,多大的人了,居然都没电话!” 刚才我做笔录的时候,这位让我交代电话号码来着,可我确实还没来得及去办,但这和我多大的人了有什么关系啊? 就在这时,冯绍也从医生那边回来了,刚刚走近,他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冯绍一看号码,嘴角顿时露出古怪的笑意,把手机直接递给我:“你的。” 我莫名其妙的接通。 “梅小一,是你吗?快来救我!” 卿若的声音! 第35章 门后还是门 卿若出事了! 我只觉一股寒气直冲后脑。 “你在哪?我这就过去!” 我早把那女阳差的什么通知抛到了脑后,马乘风之前可是扬言要报复张家的。 张葛不是都已经带着全家人躲起来了吗? 怎么还会出事! 莫不是他们行踪不密,被马乘风给发现了! “呼!还好还好,钟道长说的没错,找到了冯先生就能找到你。” 电话那边,卿若却松了口气。 “梅小一你别急,我们现在就在固坪县的灵官殿,你是不是也在固坪县的黄家镇?” 钟道长、灵官殿?! 那不是我们刚到黄家时,黄焕找来的道士吗? 当时他一听冯绍说起我,直接一通吹捧,自己却趁机跑掉了。 怎么张葛带全家避难,避到钟道士的灵官殿去了吗? 但我不及多想,只叮嘱卿若:“那个钟道士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本事,你坚持一下,我立刻就过去!” “好,梅小一你要赶……嘟嘟嘟嘟……” 电话断了! 我一把将电话还给冯绍,就要动身。 姓柳的女阳差却寒着脸挡住我:“你要去哪?” 我眼下可没心情和她浪费时间:“灵官殿,没有离开固坪县!” 说着,我一侧身,便越过了她,同时边走便把身上的八卦法衣脱下来,不是要开坛做法的时候,穿这种衣服就太累赘了。 只是走了两步,我想起了被我放在地上的桃木剑,这上品桃木剑,万一遇到了鬼祟之类的对手,还是很管用的。 我回身想要去拿,冯绍已经帮我捡了起来。 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布包,还要把剑包住。 但随着布包,还有一片焦黑的东西掉出来。 冯绍看到了,顿时惊呼一声:“钟道士给我的鬼画符!特娘的,怎么烧成这样了,难到还真管用?!正好,去灵官殿,再跟他要一张!” 我心中一动,仔细看时,却见这符,果然和昨夜黄太公从黄煊身上丢掉的一模一样! 当时,黄太公说什么来着? 黄煊身上的符,就是马隆给的。 而且冯绍身上也有一个。 后来黄太公附身冯绍,也特意把冯绍的符给烧了。 可是,冯绍说这符是灵官殿的钟道士给他的? 我深深地看了冯绍一眼。 以黄太公的道行,昨夜附身冯绍,按道理,冯绍是没可能知道那时候黄太公和我说了什么的。 而且,他刚刚无意中看到符毁了,表现出的惊讶,似乎也不是装的。 另外,我记得最初到安昌的时候,张葛从我家带回家的老鼠精做祟,马乘风试图用马隆给他护身的符,镇压遭到老鼠精附身的卿若母亲。 按理说,马隆给自己儿子防身的符,他总该全力以赴吧? 可是,以当时那张符的表现来看,远远达不到昨夜两张辟邪符的水准! 昨夜,黄太公言之凿凿,再加上我先入为主,竟将这个疑点给忽略了。 所以,当初骗黄太公、黄煊,乃至于最后将黄家害成这般模样的,到底是马隆还是钟道士,或者说仍旧另有其人? 但无论如何,现在卿若她们一家,可都在钟道士的灵官殿! 仍是冯绍开车,他熟悉路。 我坐在车厢后座,琢磨着冯绍。 在今天之前,我从未怀疑过他。 但那张符,让我不得不仔细思考一下有关于他的事情。 他是曹瞎子的好友,也知道我家的事情。 但是,姑姑让我找的却是曹瞎子,或许是姑姑并不像信任曹瞎子一样信任冯绍,也或许是姑姑对曹瞎子有恩,而对冯绍没有。 我或许可以找个机会问问姑姑。 接着再细细回忆我与冯绍相识后的事情。 冯绍从借玉佩给我,就没做什么遮掩,他需要我帮他从涂江里捞一句尸体,然后送上倒峒山。 这一点,韩嘉莹替秦红衣传话,可以说是侧面证明过了的。 此后,冯绍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哪怕是郝氏兄弟引我到黄家来,冯绍也是帮我谈价钱,话里话外也算是明着告诉我了,黄家的事情不简单,有危险。 只不过,当时是我想要为迎娶卿若赚钱,才一意答应。 最后,就是那符的来历,黄太公说的原话,其实是黄皮葫芦的主人给的。 一开始,黄太公并没有指明了是马隆。 所以,黄皮葫芦的主人,原本就不一定是唯一的,就比如我从马隆身上得到了它! 黄太公和冯绍,也许说的都是真话。 也或许,他们都是被骗的。 又或者,他们当中的某一个,甚至两个,都在骗我。 我感到有一层厚厚的迷雾,蒙在我的面前。 也许,那个躲在背后喷云吐雾的人,就是想要让我疑心生暗鬼,让我与冯绍,甚至与曹瞎子互相猜疑。 我想,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他完全是办得到的。 他对我家很了解,了解爷爷的布置,知道我和卿若之间的婚约,利用这一点,引我离开家,来到安昌。 与之同时,他也完全可以摸清姑姑的人际关系,他可以凭曹瞎子与冯绍的关系,提前算定我有极大概率与冯绍相识,进而早早布局。 但是! 假如没有这个人呢! 我又看了一眼坐在小凤和祯宁的棺材之间,低声细语的曹瞎子,以及前排全神贯注开车的冯绍。 我想,等我办了电话卡,第一件事就该是打电话回家,问问姑姑! 在此之前,我既不能太过猜疑冯绍,也不能再对任何人掉以轻心! “到了!” 思绪间,灵官殿已经到了。 冯绍当先推门下车,还提醒道:“小心,我看着有点邪门!” 曹瞎子握住开阴锣和锣锤,非要我最后下车。 “都下来吧!” 冯绍的声音传来。 “狗日的灵官殿这里半年多没来,连门前的地都不扫了!” 我下了车,只见盘山公路直接修到大门前的灵官殿,此刻显得十分破败。 落叶、灰尘,像是好几个月没有清扫过。 虽然从围墙外就能看到三座气派的大殿殿顶,依次升高,可是里面却丝毫人声没有。 夕阳的余晖洒在围墙上…… 等等! 夕阳? 我们从黄家出发的时候,才刚刚日出! 幻境,还是鬼打墙? 一路行来,我完全没有感觉到! 而就在此时,上前推门的冯绍也回过头来:“特娘的怪了!这门后面还是门!” 第36章 穿迷踪 是迷踪阵! 我感应到了地气在有节律地流转,这正是玄门迷踪阵的特征! 既惊且喜! 惊的是,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很可能是玄门中人,这可就不是此前的鬼祟,或者如马隆那种仅有一件法器器胚的江湖术士可比了! 喜的则是,玄门阵法在当下可以使用! 虽然布阵会有种种限制,比如必须首先找到各种地势形胜,或者借地气,或者借星辰之力,或者借水脉,或者借某件强大宝物之力。 之后,还要有对应的诸多器物,按照规制,一一填入阵位。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则是主持阵法的人,必须对布阵所在之地极为熟悉,若能做到天人合一是为最好,如此才能将玄门阵法的威力发挥出来。 有这种种限碍存在,玄门法阵的用途,就已然是被大大缩小了。 但即便如此,在现今玄术无法使用的情况下。 能有法阵可用,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大喜事! 最少,小凤和祯宁再不用担心被人劫走,我和曹瞎子也将解除后顾之忧! “娘的,怪了!不是鬼打墙,也不是碰到了狐黄白柳灰!” 就在我凝神感应的同时,冯绍已经试了许多手段,那细长如铁锥的器具,也握在了手中,嘴上骂骂咧咧,好似粗疏,但他眉眼间的戒备神色,却不是假的。 我若有所思。 “狗日的是哪个跟你冯大爷叫板,有种的就滚出来!” 冯绍大声叫骂。 曹瞎子则提着开阴锣,护在车尾,同时也隐隐地挡在我的身前。 “冯叔不必急躁,我已经知道该如何破阵了。” 我迈步上前,阻止冯绍继续叫骂。 冯绍和曹瞎子闻声,一起惊奇地看向我。 “这玩意儿你看出是什么来了?” 冯绍惊讶中又有关心。 “小梅你可别逞强,对面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咱们出的手,你之前在倒峒山里是只能靠自己,现在还有冯叔和瞎子呢!” 曹瞎子也用他浑浊的眼珠,紧张地盯着我。 这迷踪阵在他们看来无声无息,甚至无法判断,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就中了招。 可对于我来说,真没什么了不得的。 被我感应到了地气节律,这迷踪阵基本就算是敞开了大门。 按爷爷的说法,就是任何阵法都是死的,必须要有主持者随形就势,不断调整变换,才能真的展现威能。 就如这迷踪阵,在我感应地气节律之时,主持者占有地利,本该比我更先察觉,然后他就可以施展手段,改换节律,甚至故意显露出假的阵位所在,将敌人骗入死门。 这才是玄门中人斗阵的手段。 可是这迷踪阵却如无人主持一般,根本毫无变化。 我确信,只要沿着我感应到的节律前行,无论是破阵而出,还是破坏重要阵位,使整个迷踪阵失效,都不是难事。 冯绍和曹瞎子不知其中奥妙,有些担心也属正常。 我干脆让大家重新上车。 “冯叔你按照我的话开车就好。” 冯绍将信将疑。 我便告诉他们,我们遇到的是迷踪阵,我已找到破阵之法。 冯绍和曹瞎子这才信服。 涉及了玄门的东西,只有我才了解。 当下,冯绍便按照我的指点,或者直入树林,或者撞向道观院墙。 他的胆子也确实大,这布阵之人,故意在一处关键阵位处,模化了山崖绝壁。 我让冯绍直着开过去,冯绍也毫无迟疑。 虽说车子果然在悬崖外的“虚空”中如履平地了,可我还是忍不住赞叹:“冯叔你可真是好胆量!” 冯绍哈哈一笑:“小梅你也太小看你冯叔了!按着你的指点,树也碾了、墙也撞了,你冯叔就算啥都不懂,还能不知道面前这道崖,其实也是糊弄人的?” 我微微一笑,没再多说。 这悬崖绝壁,若是换了我主持,便是也有精通阵法的玄门中人前来破阵,谅他不敢直直闯过来,真真假假,说到底是主阵者占有地利! 不片刻,车子便从“虚空”中开上了公路,眼前,又一次出现了灵官殿的围墙和那重叠的殿顶! 冯绍颇有些紧张:“特娘的,我们又开回去了?” 我笑着摇头:“不是回去了,而是真的到了。” 事实上,我已经听到了院墙内隐隐传出的诡异啸叫声,有人在这里交手! 我刚刚没有选择破坏迷踪阵,而是直接循着地脉节律,穿阵而过。 为的,就是不惊动那有可能存在的布阵之人。 我自离开家以来,总被偷袭,便是学也该学会这一招数了! 让冯绍远远的就把车子熄火停住。 然后我、冯绍、曹瞎子,一起悄悄摸进灵官殿大门。 只见这内里阴风阵阵。 之前听不甚清的啸叫声,也清晰起来。 “是尸煞!” 冯绍做出了判断。 曹瞎子也点头认可。 寻着声音,我们悄悄转过最前面的钟鼓楼,这便是我们在围墙外看到的最矮那层殿顶。 楼后是一个大约三百步的青石广场,广场中竖着华表、旗幡,正中央有香炉一尊,气派非常。 光是此处,就可知平日里的香火绝对很旺盛。 再后面,便是供奉王灵官的灵官殿了! 此处道观的名称都是因之得来。 而此刻,也正有十余个躯体僵硬的人影,围着灵官殿,来回巡逻一般的走着! 那些,全是尸煞! “有人操控!” 冯绍看过之后,很肯定地对我说。 “这些鬼东西根本没到白日起尸的地步,肯定是有人强行驱赶。” 我也认同冯绍的判断。 除了倒峒山那种环境,尸煞想要白天行动自如,道行最少也要是韩嘉莹那一级数的,可眼前这些,显然差得远。 我们观察了许久,没能找到最后控制尸煞的人,但已经确定,灵官殿里有人,这些尸煞,就是在围困他们! 我有些心焦,很想确认一下卿若是不是安全。 在我看来,这些尸煞其实没什么威胁可言。 冯绍拉住了我。 下一刻,便见郝开心和郝高兴兄弟,从大殿后面,转了出来! 是他们! “钟红继,你是铁了心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兄弟时间宝贵,最后限你一炷香,再不交出《开明经》,你这满门上下,就一个也别想活命!” 第37章 偷袭 “唉!失算失算!” 大殿中,钟道士愁眉苦脸地守在门后,听着殿外郝氏兄弟的呼喝,不住地唉声叹气。 更有许多老老少少的道士,三五成群,缩在供桌、神像附近,忍不住瑟瑟发抖。 另外还有不少穿着西服的壮硕青年,也都面带畏惧之色。 他们正是张葛带来的亲信保镖。 张葛夫妻,还有卿若,此刻都在殿中。 “钟真人,你不是说开启了祖师传下来的守山大阵吗?怎么他们还是这么快就闯进来了?” 张葛走到钟道士身边询问。 他老婆之前看见了一眼“会走路的尸体”,到现在都惊魂不定,哭个不休,搞得张葛也心烦意乱。 钟道士嘴里发苦:“是啊,守山大阵开了,谁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啊!” “观主,外面那些人不是要什么经吗?要不然就给他吧?” 这时候,躲着的道士里,有人发声。 余下之人便也用期盼的眼神望向钟道士。 钟道士连连摇头:“有那东西,贫道我早就给他们了!” 刚刚那道士不信:“咱们没有,人家怎么会来要?观主,我可只是跟你签的劳动合同,又不是真道士,你要是连累了我,你就不怕吃官司!” “就是就是!我们就是在你这儿上班的,真不行,你跟外面那群、那群活死人说说,放我们先走?” 原来那些年轻的道士,全是“上班族”,哪里肯和钟道士来个同生共死。 受了这些人的影响,张葛老婆更绝望了,拉着女儿几乎哭晕过去。 卿若安慰道:“没事的妈!梅小一一定会来救咱们的!” 随后,她更是站起身,对着所有人道:“大家别担心!我家梅小一很快就会来,他最会捉鬼!” 钟道士闻言,朝张葛感叹:“令爱倒是镇定,可惜若我所料不差,那位梅居士眼下恐怕也自身难保!” “怎么说?” “贫道先前在黄家遇到了梅居士,黄老太公可不是好对付的,而且当时我就见到了门外那位郝居士……” 说到这儿,钟道士一顿,郝?好什么好! 张葛闻言咬牙:“那现在该怎么办?” 张葛没想着埋怨钟道士,因为他本身就是来寻求庇护的,郝氏兄弟到底是为了那什么《开明经》,还是随口扯个幌子,实质就是为了他张葛,还难说得很! 想到这里,张葛倒是更加恨不得某个姓梅去死了! 要不是他,张葛也不会与马隆一家子结仇。 “无妨,贫道的三味火,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区区几头行尸,还坏不了贫道的道行!” 钟道士说得硬气,就是他弓腰驼背的姿势,不像那么回事。 说话间,郝氏兄弟最后通牒的时间到了。 只见那殿门旁的一扇窗户玻璃,猛地破碎,尸臭味顿时涌入殿中。 紧接着,便是一具双眼暴突的尸煞,攀着窗台,跳入了殿中! 霎时间,殿内尖叫一片。 钟道士也被吓得连连后退。 那尸煞却没有直接扑人,而是直奔殿门。 它是要开门! 钟道士也反应了过来,心知大门洞开之后会是什么结果,当下也红了眼,猛地从供桌上拎起一壶烈酒,仰头灌了两口。 “噗!” 只见钟道士手掐一诀,放在口前,而后便是一道火线,笔直射向那尸煞。 这尸煞道行不足,在白日里被强行驱使,行动十分迟缓,根本来不及躲避。 火线顺利落在尸煞身上,顷刻间便如火炬点燃! 尸煞被烧得吱哇乱叫,却根本无法阻止火焰漫延,焦糊混合着尸臭,熏人作呕。 但殿中众人浑然不觉,只呆呆望着施展了绝技的钟道士。 原来观主真有神通! 轰隆一声。 尸煞倒地,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钟道士长舒一口气,回身正要说什么,看到了众人崇拜的目光,登时又飘然起来:“呵呵,贫道略施小技,便叫这伙歹人知道我道门真传三味火的厉害!” 只是,钟道士飘了没一会儿。 尸煞身上的大火已经点燃了殿门! 殿外郝氏兄弟一脚踹出,殿门轰然倒塌。 “钟红继,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郝开心笑眯眯地,身后一排尸煞,整整齐齐! 霎时间,钟道士便僵在了原地。 殿中众人也似是经历了凛冽寒风,全都开始打颤。 唯有卿若,却是眼前一亮,反而露出了笑容。 郝开心一眼便看到了她:“哟!这不是卿若小姐吗?莫非是知道姓梅的小子死了,所以特意跟来陪着上路?” “该上路的,恐怕是你!” 我冷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郝开心登时大惊,转回头来,看到的正是我沙包大的拳头! “咣!” 锣响! 尸倒! 旁边,郝高兴被冯绍偷袭,也正苦苦招架。 他们兄弟操控的尸煞,在曹瞎子的开阴锣下,根本不值一提。 郝开心被我一拳砸得眼冒金星,根本无法反抗。 殿内,卿若高兴得连蹦带跳。 “哎哟……梅三一你竟然没死!” “哼!害死黄太公,又杀了黄焕的,就是你们兄弟吧!你们在黄家跑得快,这次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我几记重拳,已经打得郝开心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瘫在地上哎哟叫唤。 不过,我也由此确定了他确实没有法力。 既然如此,我也不愿杀他,他杀人犯法,等下交给阳差,自会有应得的惩罚。 在此之前,我要做的,就是问清楚,他们的阴谋到底是什么,他们和马隆,又是什么关系! 然而就在此时,忽听殿外冯绍“嘶”的一声! 忙回头时,却见一个穿着黑麻衣,手持匕首,头戴恶鬼面具之人,一刀扎在冯绍大腿上! 曹瞎子正要过去帮忙,又猛地看向我的身后。 此刻,我也察觉了有人偷袭。 但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 想都不想,朝地面一趴,恰好视线勾回身后,瞧准了对方位置,弹腿猛踢! 啪! 偷袭我的黑衣人匕首脱手飞出。 待他调整了站姿,我也已经与他面对面!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唿哨,我面前这人转身便从大殿窗户跳了出去。 等我追到外面,包括郝高兴和刚刚偷袭冯绍得手的黑衣人,全都没了踪影。 第38章 审问 “别追了,嘶……” 冯绍捂着伤口,脸色发白。 “特娘的,三十老娘倒绷孩儿!大意了、大意了,明知道郝氏阴阳兄弟,还是没有防备。” 冯绍唉声叹气,十分懊恼。 我也想起来了,当初在倒峒山山脚,冯绍就曾点出过,郝氏兄弟并不是明面上的四个人,而是还有四个阴兄弟,一共八个人。 刚刚就是郝开心、郝高兴两个阳兄弟,以及他们俩的一对阴兄弟。 冯绍受伤,郝氏兄弟也跑了三个,但郝开心还是落在了我们手上。 殿内,卿若很是高兴地跑出来,在我身边笑眯眯的,让我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燃烧了起来的殿门,火势却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上班道士”们无论如何都不肯出去找水救火。 还是张葛让他的亲信保镖们行动起来。 “文钊叔,怎么样,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曹瞎子在给冯绍包扎。 只是我看着冯绍腰眼中刀,位置很凶险。 不等曹瞎子回答,卿若已经拿出了电话:“我来打120!” 然而电话根本没信号。 卿若试了好几个号码,都是能救急的,一样打不通。 “咳咳,那个守山大阵开启着,是打不通电话的。” 一个略显尴尬的声音传来。 却是钟道士。 我闻言十分惊讶:“守山大阵,就是外面的迷踪阵?!” 这道士,我万分确定他没有法力啊! 钟道士对我谄媚地笑着,也愈发尴尬了:“呃呵呵,总之待贫道关闭大阵,电话就能打通了。” 说完,钟道士赶忙走了。 我有心跟去看看,但按照玄门规矩,人家都叫守山大阵了,这迷踪阵肯定是关乎一家宗门存亡的重要所在,外人窥探是十分犯忌讳的。 当然,拿迷踪阵当守山大阵,也确实儿戏了一些。 “这一刀很深,冯绍你要坚持住。” 曹瞎子做出了判断,对着冯绍沉声说道。 冯绍挤出点笑容来:“放心,老冯我还不想死呢!” 边上卿若盯着钟道士离去的方向,不满地抱怨:“什么破阵嘛,说得好厉害,连那群死人都挡不住,就挡我的电话了!” 我苦笑一下,也没办法解释。 好在很快钟道士就回来了,电话也能打通了。 救护车和阳差都在赶来的路上。 冯绍看起来也能坚持。 我便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回郝开心的身上。 现在,我心底有两个急需解答的疑问。 第一个就是马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第二个则是郝氏兄弟到底听命于谁,他们和马隆之间的关系是什么,马隆死后他们的行动,是早先就商量好的,还是另有什么人在推动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知道了这些,相信其它问题多半就也有了答案。 比如说他们为什么要害黄家,冯绍到底是什么身份? 趁着阳差和救护车还没来,我请钟道士寻了一间安静的厢房,把郝开心单独带了进去。 “喂!梅小一,你现在做什么都瞒着我!” 因为被我禁止跟进来,卿若嘟着嘴不满。 但我接下来恐怕要动用些手段,不宜让卿若看到。 好说歹说,卿若总算同意只守在门口。 但这么一来,我似乎也不方便让郝开心叫得太惨呐! 想到这里,我不自禁地就上下扫视郝开心,琢磨什么地方下手最合适。 郝开心一个哆嗦:“梅、梅三一你要干什么!我可警告你,我还有七个兄弟呢,你要是乱来,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能告诉我,你们怎么才肯放过我吗?” 我倒是不介意示弱,只要能得到答案就好。 郝开心闻言却是一滞。 我心下一紧,他们的目标,果然就是我! 或者说,至少包括我。 “那个,你放了我,我们今后就井水不犯河水!” 郝开心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他骗不了我! 我点着头,假意相信他:“放了你恐怕不行,黄家的事情,你们总要给阳差一个交代,更何况,黄太公肯放过我们,我们总也要给它一个交代不是?” 这很合理! 鬼祟是由怨生煞而成的,解决方法除了镇压、诛灭、超度,还有一个最好最方便的,正是从源头上解除鬼祟怨愤的来源。 黄太公、黄焕都属于被谋杀而死,加害者和幕后主谋逍遥法外,不受惩罚,就是它们怨愤的根源。 我说要把郝开心交给阳差,从而给黄太公一个交代,这话逻辑上是没问题的,由不得郝开心不信。 当然,破绽也不是一丝都没有。 比如,黄太公那么凶煞的鬼祟,凭什么和我讲条件,放我们一条生路? 郝开心他们从一开始,恐怕就是想要借黄太公之手,杀了我! 果然,郝开心立刻抓到了这点瑕疵。 “不可能!黄太公怎么可能跟你讲什么条件?” 郝开心一副你说谎被我抓到了的小得意。 我心下一笑,这就是专门留给他的口子,让他自觉能够与我周旋,以免他真觉得没有抵抗的希望,破罐子破摔,非要拖延到阳差到来,那时候我也没办法再留下他逼问什么。 按凡人兵法来讲,这叫围三阙一。 就是要让他朝着那看似有生机的方向跑,等他真的跑进来,才会发现,什么叫做绝望! 我微笑着一拍腰间的黄皮葫芦,面容稍有些呆滞的黄焕,立刻便出现在了郝开心身前! 黄焕已经被洗去煞气,恢复了一些神智,只是被关在什么都没有的葫芦里这么久,大抵是无聊得呆了。 但只消黄焕现身,也足够将郝开心吓得心惊肉跳了! “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和黄太公讲条件呢?当然,这也要多亏你们兄弟的手段,做什么不好,非要抢一本破书,你们兄弟不知道吧,黄太公现在是真凶啊,神智清晰无比,就是要你们兄弟的命!” 我贴近郝开心两步,猛地诈他! “是谁让你们抢那本书的!” 郝开心一个哆嗦,他比谁都知道黄太公有多凶! 而我能将黄焕制住,甚至捉拿在身边,说不得真有什么资本与黄太公讲条件! “是、是、是……是我不能说!” 郝开心忽然哭了出来。 与之同时,一股尿骚味,弥散开来。 我心头一沉,到了这般地步都不敢说? 第39章 眉目焦黑 “梅师还在里面?” 厢房外,传来了钟道士的声音。 “阳差已经到了,贫道拖不了太久……” 钟道士的声音并不大,我仗着五感敏锐才能听到,郝开心肯定还不知道。 但我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心念电转间,我发出不屑笑声:“不就是马隆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郝开心丧气无比地反驳:“马隆算什么,再说他都已经死在倒峒山里了……” 我心中一喜,打断再问:“哼,你还想骗我!黄太公就是马隆先设计害死,然后你们兄弟又去接着哄骗黄煊!” “啊?马隆害死的黄太公?” 郝开心张大了嘴巴。 “那不是……” 我盯紧郝开心的眼睛。 但就在这时,厢房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被抓住的人就在这儿?交给我们吧!” “小柳呀,这是咱们支队的异事顾问,你们今后要多多交流。” 是那个在黄家时,莫名其妙针对我的女阳差! 另外还有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他在为双方做了介绍之后,便在一阵脚步声中远去了。 “好好好!柳队长你们来了就太好了,我等出家人,确实不宜沾染太多红尘是非!” 钟道士的语调,一改面对我的时候的谄媚,听起来居然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那女阳差也很客气:“钟顾问你这次遇到袭击,该不会就是因为帮我们,才惹来报复的吧?要是这样,你放心,咱们队上绝不会放过那些人!” 我无心去想钟道士和阳差之间到底是什么古怪关系。 郝开心听闻了阳差就在外面,顿时喜上眉梢。 “梅三一,我要见阳差、我要进衙门!衙门里是重煞之地,黄太公进不去,哈哈哈哈!” 与之同时,被我放出黄皮葫芦的黄焕,如今既没有煞气在身,也还没有被我祭做阴兵,那女阳差来在屋外,黄焕就已经生魂波荡,只能先将它收回葫芦里。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接下来恐怕真的问不出什么了,但总要试试。 “你刚才说,到底是谁害死的黄太公!” 郝开心只是摇头:“反正不是马隆,梅三一你也别问了,咱们兄弟跟你其实也没深仇大恨,我劝你把那部书也拿出来,今后大家自然相安无事。当然,估计你不见到那位的厉害,也不会死心。” 说完这话,郝开心就闭上了嘴,不再看我。 我眉头紧皱:“书?什么书,你们真是为了书?” 设计害我,害黄家,围攻钟道士,真的只是为了书? 郝开心看了我一眼,这时厢房的门也被推开了,钟道士陪着早先那女阳差,走了进来。 郝开心看到阳差的制服,简直像是见到了亲人,连滚带爬跑去主动认罪。 饶是那女阳差见多识广,也吃了一惊! 往日见过罪犯抵赖不认的,也见过顽抗到底的,就是没见过郝开心这样的。 但只是片刻,女阳差便似醒悟了什么。 一个眼神横过来,对我道:“又是你!” “什么又是他?” 卿若本来跟在钟道士和女阳差身后探头探脑,被郝开心一身骚味熏得直皱眉头,这回却立刻跳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胳膊,像个护食的小老虎。 “你认识我家梅小一?!” 女阳差冲卿若翻个白眼,警告我:“你刚才最好不是在动什么私刑,否则就是故意伤害罪,到时候,免不了也要到我们所里走一趟!” 卿若大怒:“你才故意伤害呢!这个人刚才想要杀了我们!他还有同伙,还能控制死人,你不去抓他的同伙,还吓唬我们,你知道我爸是谁吗?小心我让你明天就失业!” 莫名的,我想起了我们村保长家的儿子。 口气真像! 女阳差轻蔑一笑。 这时郝开心反倒赶忙替我解释,说刚才我都没碰他,他尿了是自己肾不好…… 他这是恨不得立刻就进衙门。 他怕黄太公找上他。 而且,他估计是觉得进了衙门,我就同样拿他没办法了。 女阳差见此,也没理由再和我纠缠,带着郝开心当先离开。 钟道士又去和其他阳差一道收拾后事。 冯绍被救护车送去医院,曹瞎子已经一起跟着去了。 我本来也想跟去,但小凤和祯宁都还在灵官殿这里,我若是走了,恐怕再出事端。 当下便守着房车,等待消息。 当然,身边有卿若在,被她缠着问起黄家的事情,倒是不寂寞,反而让我难以专心思考。 从郝开心所说的话来看,马隆和郝氏兄弟之间应该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但很可能,他们都是听从同一个人的命令做事的。 郝氏兄弟的目的,应当就是他们所说的“书”! 但之前拥有黄皮葫芦,害死黄太公的,莫非真的不是马隆? 那样的话,马隆的目的,恐怕与郝氏兄弟的,并不相同! 我只觉得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再加上还有卿若在一旁唧唧喳喳。 就在这时,灵官殿那里,那群“上班道士”吵吵嚷嚷地出了大门。 稍稍细听。 原来是他们觉得灵官殿危险,要辞工不干了。 钟道士在那里苦劝挽留。 我听得好笑,这灵官殿香火颇盛,不仅仅附近有许多百姓来烧香,甚至还有驱车上千里地而来的。 钟道士为了接待这些信徒,专门高薪聘请人才,都是大学里的什么研究生、博士生的,为香客们看相、算命、解卦签,只为了这些大学生张嘴就能“之乎者也”,来一通寻常人听不明白,却似乎还挺高深的说辞,香客们也还就信这些! 果真是经营有道啊! 但“人才们”这次去意甚坚,钟道士磨破嘴皮也留不住人了。 我远远地看了一番戏,有心找个机会,问问钟道士迷踪阵的事情。 却不想,他主动走了过来。 “唉,让梅师看笑话了。” 钟道士十分客气地稽首。 我忙还一礼。 “梅师,贫道心里有句话,可能有些冒犯,还请梅师不要见怪。” 我摸不着头脑:“道长有话不妨直言。” “好!”钟道士再行一礼:“早在黄家时,贫道便看出梅师与曹居士、冯居士,面相上皆有眉目焦黑之态,此乃非死即伤的凶兆,冯居士已然应兆。” “曹居士和梅师,如今的面相,却是更加危险了!” “梅师刚刚救了贫道满门性命,虽然此言招人厌烦,贫道也不敢不如实道来,还望梅师恕罪。” 第40章 巫门十三经 钟道士会看相? 他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转身要走。 “等等!” “梅师还有事?” 我确实有事找他:“道长,郝开心告诉我,他们是为了什么书才害人。黄太公还有你,都是,你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书吗?” 钟道士闻言明显有些犹疑,但片刻后,他歉意地朝卿若笑笑:“贫道确实略知一二,不过只能对梅师你一个人讲。” 这…… 卿若果然撅起了嘴。 钟道士把眼皮微微一耷拉,也不言语,只是站着等我的样子,明显是让我自己摆平。 我觉得钟道士的做法也对,卿若既不通风水奇术,也没有传承玄术,参与这些事情未免太危险了。 一番口舌苦劝之后,卿若不情不愿地回了主殿那边。 “梅师知道巫门十三经吗?” 我摇头,从未听说过。 “巫门十三经是自上古流传至今的巫门玄功,据传说,一旦聚齐就能修炼出巫神真身,郝氏兄弟所说的《开明经》,正是其中之一。” 我恍然大悟,原来又是这种子虚乌有的传说。 别的都不说,巫门十三经如果真的很厉害,能修炼出什么巫神真身,在玄门的历史上,也不会整个宗派都陷入籍籍无名的境地了。 只是,这种事,还有什么非要避讳旁人的? “梅师不要小看了巫门十三经,你是玄水师公的唯一传人,那也就是当代师公,应该晓得咱们祖师张五郎的名号吧?” 钟道士说着,竟然用手指在半空虚画了一个符箓。 我目瞪口呆,他,竟然是水师道公一脉的传人! 从一定意义上讲,钟道士和我还是同门! 可是,即便道公一脉是在祖师传承的基础上,与道门进行了相当程度的融合,可也不至于真的变成道士啊! 钟道士似也看出了我的所思所想,只是苦笑一声:“梅师不要见怪,道公传承已经中断,贫道也是为了讨口生活。” 我还能怎么说呢? 确实是好生活,连研究生、博士生都能招来做“上班道士”,我这位同门绝对经营有道! 话题回到祖师名号上来,流传最广的,无疑是“翻坛倒峒”。 想到这里,我不禁若有所悟。 坛、峒,多是古时候巫门所在之地,他们祭拜神灵要起“坛”,他们驻扎的村寨多称“峒”。 祖师当年在此地,就曾打压过巫门?! 钟道士见我表情,知道我已经明白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巫门十三经中至少有五部,落入了我们水师一门的手中。” 这些古老秘辛,爷爷都还没有来得及对我讲过,如今看来,郝氏兄弟的背后,多半是巫门中人了? 至于马隆,眼下还难以定论。 随后,钟道士又拜托我尽可能关照一下张家,虽说张家已经自断传承,可毕竟是一直以来的道公家族,钟道士就是看在曾经的关系上,愿意庇护张家。 可惜的是钟道士自身也不敢修炼玄术,现在都是靠着江湖术士的把戏,吐个火、吞个剑什么的,巩固香火,遇到个把蟊贼,是足够用了,但如郝氏兄弟这种,白日驱尸的,甚至那若隐若现的巫门中人,钟道士就完全不够看了。 照看张家,这不用钟道士说,我也会的。 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钟道士便又匆忙走了,这次灵官殿受损不小,他还有的忙。 当然,在离开之前,钟道士最后又提醒了我一句,他望气看相的本领,不是假的,我接下来千万注意安全。 我有心和钟道士聊两句迷踪阵,毕竟眼下玄术不能用,阵法可算是一种难得的手段。 但念及钟道士口口声声“守山大阵”,我要是贸然打听,好像又很不妥。 此外,确定了钟道士道公门下的身份,我更加拿不准,黄煊、冯绍身上的那些符,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钟道士刚走不久,张葛就又找了过来。 他说卿若在生闷气,是不是我欺负了她,随后话风一转,便问我,婚事我到底怎么打算的。 这可把我问住了,钱都还没多少,婚事我能怎么打算? 说起来,算上姑姑给我的三十万的话,我手里也有个小一百万了,一般人家结婚,恐怕都用不完,当然我这是按照我们村里的情况,估计的城里家庭,也许不大对。 但是,这些钱,想要布置一场足以匹配张家的婚事,绝对杯水车薪。 张葛显然也知道我的状况,最后留下一句,实在不行,入赘他也能接受! 说完他就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生闷气! 入赘他能接受,可我不能接受! 我暗下决心,接下来一定要赚到足够的钱! 好在,很快医院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冯绍的伤口虽深,但并没有伤到内脏,止住了血,明天就可以出院静养了。 电话那头,曹瞎子的话不多,说完了情况,就只听见冯绍在中气十足的吆喝着,说这次黄家的事儿是赔本买卖,想要钱恐怕是没戏了,不过他那里还有好几个客户在排队等着! 说是前些年兴起过一阵子“驴友”热,就是一群人背个包,徒步旅游,其中一些人胆子贼大,特别是有钱又有闲的富二代,专门找刺激,钻没有开发的荒山、野山。 交城附近,野山就多得是,钻进去再也出不来的富二代也多得是! 其中一些人在山里是被精怪鬼祟给害了的,寻常的搜救队没办法把人或者尸首弄出来。 这时候,就需要请赶山匠出手了。 冯绍准备带我一起去赚这个钱,按他的话说,有我在,好多他以前不敢碰的老尸,这回都可以试试了,正好曹瞎子也在,尸体下了山,直接送阴,都免了尸体化煞做祟的麻烦。 “嘿嘿,小梅我跟你说,那些富二代的父母,出手可是大方得很!而且越是尸体不好弄出山,多少年都弄不出来的,出价越多越爽快!” 冯绍兴奋得都不像是受了伤的人。 “到时候钱咱们仨平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在安昌买上别墅,冯叔我也能买得起陆巡了,哈哈哈!” 我笑着摇头,以冯绍的收入,还真能买不起一辆他喜欢的车? 第二天,曹瞎子和冯绍果然一起回来了。 但却是那个姓柳的女阳差送回来的! “你们可能有危险,郝开心昨天晚上,在我们所里上吊自杀了!” 什么?! 自杀? 这怎么可能! 郝开心的求生欲有多强,我再清楚没有,为了躲黄太公,见了阳差都跟见亲人一样! 再者说,衙门是重煞之地,就算以黄太公的道行,也别想进去做祟杀人! “他到底怎么自杀的?” 我皱眉提问。 女阳差脸色很不好看:“一张纸巾吊死的。” 第41章 纸巾上吊 纸巾上吊? 如果是寻常人,恐怕都会觉得这是在开玩笑。 但在场众人,却全都陷入了一阵莫名的不安当中。 是黄太公的道行又有突破,连衙门都挡不住它了? 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可如果不是黄太公,又能是谁? 郝开心的同伙儿?他背后的巫门之人? 可是,他们又为什么要杀郝开心呢! 怕郝开心说出什么? 可郝开心已经告诉我了很多东西啊,他不敢说的那部分,当时我也没能问出来。 想不通! 这时候,钟道士开了口:“是不是需要贫道去看看?” 柳姓阳差点点头:“是的,想请顾问去帮忙看看。” 钟道士见我们全都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他,顿时高深莫测地一笑:“贫道忝为衙门异事顾问,遇到此类怪异事件,不得不出力一二,诸位,失陪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之前钟道士就和阳差很熟悉的样子。 看起来现如今的衙门倒是很开通,遇到了这种异事,都知道找“专业人士”当顾问! 我心下一动,也发言道:“我能也跟去看看吗?说不定可以帮忙!” 郝开心的死,我直觉中与我有关。 不去亲自看看,总感觉不踏实。 钟道士听我主动请缨,却是高兴:“梅师肯出手可就太好了,柳队长,你看……” 柳姓女阳差似乎也有些意外,但沉吟一下,再看钟道士喜上眉梢的样子,终于点头:“好!反正有我盯着,谅你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我莫名其妙,主动帮忙,还被针对?! 不过我也没兴趣跟一个阳差计较,还是先确定郝开心的死因更重要。 我们三人上了阳差的公车,曹瞎子、冯绍就留在灵官殿,一来养伤不宜奔波,二来也能保护余下的众人。 现在郝氏兄弟大多不知所踪,郝开心又忽然身亡,难保他们不会迁怒灵官殿中的其他人。 交城市特事大队固坪县支队。 下车时,便见衙门大门上挂着这块牌子。 步入其中,左右两边是对称的办公房,中间一条夹道,一眼便能望到底,那里竖着一块“公正廉明”的硕大风水石,两条岔路,就在风水石下一左一右分开。 我暗暗点头,这风水布局大体来看叫做枪煞托山局,按照《宅经》记载,正合衙门类的重煞之地。 因为那大门正对夹道,煞气便似一条大枪冲刷进来,后续被那一块巨大的风水石,如“中流砥柱”般一劈两半,散入整个院子。 原本枪煞是要人命的,劈散之后则不足以致命,反而可以于无形中增添人的威慑力,特别是有那些做公务的,似古时候侩子手之类的,得到这种煞气的加持,只消瞪那寻常人犯一眼,都足够将对方吓得浑身瘫软。 如今的阳差里没有侩子手,但他们也都是要经常抓捕人犯的,得了煞气加持,同样有利于威慑犯罪。 只是这种风水布局,毕竟是在引煞入宅,如果人不分昼夜,长时间居住在里面,也会遭到妨碍,容易妻子离散,命犯鳏寡孤独。 也不知这种布局,是衙门无意中确定下来的,还是有人专门指点。 钟道士不开口,我也不便细问。 跟着绕过了风水石,前面不远处,就能看到不少穿着阳差制服,还有外面套上白大褂的人,围着一个房间进进出出,同时不断做着什么记录。 柳姓阳差忽然停步。 “梅三一!” 我有些奇怪地看过去。 “你等下最好老实点,安昌那边今早传来消息,在倒峒山脚下有一起命案和你也有关,别以为上面有人替你作保,就万事大吉了!” 倒峒山脚下的命案? 马隆吗? 这个倒是不意外。 马隆确然不是我杀的,我问心无愧。 反倒是说上面有人替我作保? 谁啊?! “柳阳差,你说有人替我作保?可我不认识你们的人啊!” 听了我的问题,那女阳差冷哼一声,再不答话,直接走了。 我莫名其妙的跟上。 旁边钟道士低声提醒我:“阳差是咱们的叫法,等下称呼他们公差、法医就好。” 原来是我的称呼又得罪人了么。 且不管那些,我们跟着也进了那间屋子。 只见里面倒是出乎意料的干净。 正中央两套桌椅面对面,靠着墙还有一张床,这些家具全都是直接焊在了地面的,而且连棱角都是磨圆的,想必就是为了防止人犯自残? 但在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郝开心的一瞬间,我就不由得瞳孔微缩。 钟道士大约也和我的反应相同。 郝开心的脖颈下,就垫着一张薄薄的纸巾,可他的脸色却被憋得铁青,双眼暴突,舌头吐出,双脚蹬得直直的,身下的被褥都被蹬破。 典型的上吊而死之相。 另外,我还觉得此刻的郝开心,有些陌生,似乎与我曾经见过的那个人,长相不大一样,可是要说具体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上来! 除此之外,便是浓郁的阴气了。 只有鬼祟才会带来的阴气! 这时候,钟道士也倒吸一口凉气,连诵道号:“无量寿福!” 柳姓女阳差的职务大约在这里是最高的,她一进来,其他人全都自觉站到了边上。 “顾问,你发现了什么?” 钟道士道:“这位郝居士如今是标准的三尖六削死人相,命相本是生来便确定的,昨日他离开灵官殿的时候,贫道还可以肯定,他的命相并没有如此凶恶!” 女阳差有些没听懂:“这意味着什么?” 钟道士叹气回答:“意味着,从他离开灵官殿,到死前,有高人改了他的命相!” “所以,是故意杀人?!” 女阳差声调都提高了。 钟道士却沉吟了半晌,才摇头:“也可能是鬼祟。” 说完,他扭头看我。 我点点头,肯定了钟道士的判断:“是鬼祟,最少,动手杀人的是鬼祟。” 女阳差脸色很难看。 钟道士则眉头紧锁:“奇怪了,衙门是重煞之地,而且早先我也在这里专门布置过镇物,怎么还能有鬼祟进来呢?” 我一听,立刻发觉了不对,《宅经》说,衙门重煞,天生就镇鬼辟煞,根本不需要另外布置镇物的! 我小声将疑惑问了出来。 钟道士苦笑摇头:“这里不一样,此处在前朝是本地一个大户设的私牢,专门拘押交不起地租的佃户、苦哈哈,地底下不知道埋了多少人,在这儿建衙门,本是为了镇住地底下的那些东西闹祟!” 第42章 选择 以煞镇煞! 我瞬间明白了钟道士话里的意思。 衙门镇压了地底下的那些鬼祟,对于这周围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 但是,对于日常就在衙门里办公的阳差,可就不太妙了! 比如说,眼下这种状况。 那位姓柳的女阳差,煞白着脸,领着钟道士和我一一检查设在衙门各处的镇物。 其中有许多,都出现了明显的阴煞侵蚀之相,效力大减不说,若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被侵蚀的镇物,就要反过来相助地底下的那些东西了。 钟道士让女阳差把那些已经不妥的镇物都取下来,他临时用朱砂、雄黄之类的调和颜料,画了几道“符”,贴上去算是代替。 这种没有法力支撑的“符”到底能有几分效果且不提。 我却是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黄家,黄煊和冯绍身上的符! 黄太公说那符是第一次带着黄皮葫芦到黄家之人,给的黄煊,并说冯绍身上的符也是! 但冯绍后来却说,那符是钟道士给他的! 此前因为郝氏兄弟围攻钟道士,我下意识认为钟道士不可能是黄太公说的那个人,却是忘记了此事。 我状若无意地问道:“这符我之前好像在冯叔身上见过?” 钟道士边画边答:“贫道这符确然有不少善信请回家去,毕竟镇宅辟邪也是好的嘛!冯居士那里,大约是贫道什么时候送过他一张,也不稀奇。” 我若有所思,不再多言,只心中暗暗记下。 符贴完之后,钟道士告诫女阳差,让她们这些天暂时不要在此处办公,即便不得不来,最好也是多人结伴,而且万万不要在夜间前来,也不要在正午过后的那一刻钟时间来,等他把新的镇物准备好,布设明白,才能恢复如常。 我听得暗暗点头,钟道士虽然本领一般,但还是谨慎的。 待到这些都说定了,那女阳差有些拿不准该如何处置郝开心的尸体。 按照程序,郝开心做为犯罪嫌疑人,在拘押期间死亡,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十分严肃,需要认真对待的事情。 可偏偏郝开心的死,又与那些东西有所牵扯,完全依照正常程序走,万一郝开心的尸体在尸检,或者冰棺保存期间,忽然化煞,又该如何? 这种受鬼祟索命而亡之人,要比寻常死者更容易化煞成祟。 钟道士正要回答,我暗中碰他一下,他立刻会意,与我走到一旁。 顶着那边女阳差狐疑的目光。 我小声请托钟道士:“道长能否将郝开心留在此地?” 钟道士微微吃惊:“留在这里,他几乎必会化煞呀!” 我点头:“正是,届时便由我来解决,如何?” 钟道士看了我片刻:“想必玄水师公定然是留下了厉害手段给自己的传人防身的,不过无论如何,玄术动用不得,梅师千万千万不要大意。” 玄术动用不得,这我当然知道。 我其实是想起了早先在倒峒山里,关讨死曾经想要拘出马隆的魂魄加以拷问的往事。 我眼下虽然没有拘魂拷问的本事,但我可以利用黄皮葫芦,收服尸煞鬼祟,祭炼成阴兵啊! 若是郝开心被我祭炼成了阴兵,我再问他什么,他自然都不会向我隐瞒! 只是如果郝开心没有化煞,就这么好端端成了一具尸体,阳差可不会允许我随便就把它收了。 很快,钟道士和我已经说定,然后便回到那女阳差身边。 “柳队长,不瞒你说,如今这郝居士的尸体,处置起来十分棘手,你应当知道,死于鬼祟索命之人,最易化煞,假如郝居士真是因此而死,无论把他的尸体带去何处,你们都会有危险,据我所知,衙门处置这样的死者,都是有着很长的流程的对吧?到时候流程上经手的任何一位,都要面临相当大的风险!” 钟道士十分诚恳,似乎极为阳差们考虑。 “如果把郝居士的尸体留在此地,他几乎必然会化煞,但有衙门的重煞镇压,诸位除了白天都不出现在这里,那么在贫道将此处处理完毕之前,反而都不会有任何危险。至于最后处理之时,恰好梅师在此,贫道可以请梅师出手,将郝居士镇压超度。” “两种选择,就看柳队长如何决定了。” 我不得不为钟道士的说话技巧而叹服。 他这是给人家选择吗? 分明就是逼人家把尸体留在此处。 但话从他的嘴里出来,却让人一点受威胁、受逼迫的感觉都没有。 厉害! 不愧是能招收研究生、博士生当“上班道士”的优秀观主! 那女阳差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说她刚被调到异事支队不久,要请示上级。 我心下恍然,怪不得在黄家的时候,她还一副不信鬼神的模样。 等到了灵官殿带走郝开心的时候,她反而能够接受这些了。 恐怕,她就是在那个时间段,被调进的这个异事支队! 想想也正常。 衙门既然对这些鬼祟之事早有了解,还设有专门的处理机构,那么把自家队伍内,因为种种原因,接触到了这些的人员,集中起来使用,实是情理之中。 不一会儿,上级的指示传来,不出所料选择了把郝开心留在衙门里,异事支队的阳差们则迅速转移,到其它地点临时办公。 我和钟道士便先行一步,说是要回灵官殿,准备镇物。 这次那姓柳的女阳差没有功夫针对我了,她对异事支队的事务其实很不熟悉,偏偏职务平调进来又很高,顿时忙得不可开交。 回去的路上,钟道士告诉我,那姓柳的女阳差名叫柳莺,父亲原本就是异事支队的差人,可惜有一次办差遇到的鬼祟过于强大,他和当时与他一路办差的顾问全部遇难。 因为这个缘故,柳莺对我们这些人大多不信任,让我不要太过在意。 这我就奇怪了,柳莺不信任我们这些人,可对钟道士的态度却不一样啊! “这没什么,贫道早有明言,贫道并无特异之能,只是尽己所能,以宗教开解信众心中烦扰而已,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柳莺早就知道贫道属于‘骗子’一流,这回她亲眼见了鬼祟,也调入了异事支队,发现贫道反而是有些本领的,感官自然不同。” 我听得无言以对! 只能更加佩服! 回到了灵官殿,这里一切如常。 我便请钟道士为我安排了一间静室。 不为别的,我必须在钟道士准备好镇物,去衙门那里解决麻烦之前,将黄皮葫芦里的黄焕祭炼成阴兵。 因为黄皮葫芦还只是器胚,其中存有一个洗去怨气的生魂就是极限,反而阴兵可以多存。 不将黄焕祭炼妥当,到时候郝开心便是镇压了,我也无法将之带走。 第43章 阴兵成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 我心中最大的隐忧,仍旧是——郝开心的死真是巧合吗? 虽然,据我分析,郝开心的同伙没有杀他灭口的理由,再加上钟道士所说的衙门地下的问题,看起来,这确实是个巧合。 但是,我还是觉得,眼下我手上掌握的力量越强越好! 将黄焕祭炼成阴兵,就是最直接、最有效的选择。 钟道士毕竟是玄门之后,他这里的各式物资都很齐全。 我借了一叠早年间留下来的“黄裱纸”,实质上这些都是曾经的水师,专门处理过,用来画符、炼法,都有神效。 钟道士自己都不舍得用,听说我要借,却毫不吝啬。 我也只能将感谢暗暗藏在心底,打定主意,将来有机会,一定百倍偿还。 除此之外,就是每天运用法力,凭借黄皮葫芦里炼成了的法术,祭炼黄焕的生魂,帮助它转化为阴兵。 如此一连七天过去。 黄昏日落,我摇动葫芦,随着一股阴风,模样气质均已大变的黄焕,站立在了我的身前。 “标下请钧旨!” 黄焕微微躬身,对我恭敬地抱拳请示。 只见它此刻身材壮硕,再不复最初相见时的虚浮病态,而且它化煞之后的满脸怨恨邪意,也全然化作了凛然正气。 再加上黄焕是由尸煞炼成的阴兵,所以是具有肉身的,与纯粹以灵魂、鬼体炼成的阴兵不同,黄焕可以自由在虚实之间变换,不仅方便斗杀鬼祟,更能十分方便地杀伤生人。 我看得十分满意,眼下只剩最后一步! 那就是为黄焕披甲! 兵岂能无甲! 阴兵所着,则是法炼纸甲。 这些日子,我早就在借来的那些纸张上,画下了精美的盔甲、兵器。 当下,我先将屋子里的空气加湿器打开,待到湿度合适,才拿出一个小玻璃瓶,一个针头。 玻璃瓶里装的是化学药剂白磷,针头则是拿来扎我自己取血的。 将画着兵器甲胄的纸张抛上半空,随后迅速打开瓶塞,将白磷凌空洒在纸上。 白磷当即自燃,连带着纸张也在绿色的磷光中碳化、燃烧。 接着,我便狠狠在自己食指指尖一扎,挤出一滴血液,甩进火中。 血液落入火焰,霎时间火势大盛,整张纸顷刻间便燃尽了。 与之同时,恭敬立在我身侧的黄焕身上,也多出了一身威武的甲胄,长弓、箭袋和锋锐的长戟,颇有几分演义中吕奉先的气势。 我却没有过多欣赏黄焕,而是赶快把装着白磷的玻璃瓶重新塞严。 如今社会进步了就是好呀! 钟道士早前那号为“三味火”的把戏,要是放在古时候,光收集白磷,就少不得要先找个十来处乱葬岗,在人家棺材板上刮刮削削,没个几十日辛苦,都收集不到一小瓶。 还有其它要混进去,配成发火药的各种东西,全都需要费时费力。 现在倒好,只要往化学用品店走一趟,什么都买齐了,特别钟道士还有个什么宗教什么的证书,买一些相对危险的试剂,也没人来问。 我如今不能施展玄术,倒也跟着沾了光。 哦,对了,还有这空气加湿器。 我走过去把它关掉,据钟道士说,没有这玩意儿把空气湿度增加到合适的范围,纯粹白磷,也不是那么容易燃烧的! 所以古时候,江湖术士们的把戏,就需要配置发火药,用多种材料混合。 现如今可方便多了,像我只是要引“无根火”,那便无需配药,打开空气加湿器即可。 时代变迁,一至于斯! 黄焕得了甲胄、兵器,也很是兴奋。 我令它用心练熟早已交给它的阴兵战技,而后就把它重新收回了黄皮葫芦。 了却一桩心头大事,我的手上也终于有了可靠的力量,一时间心情放松不少。 打开房门,走入灯火通明的主殿。 却见曹瞎子、冯绍、钟道士、张葛夫妻和卿若,一个不少,全部都在。 而且张葛夫妇脸上深有忧虑之色。 看到我来了,卿若立刻高兴地跳起来。 “梅小一,你终于出关了!” 我微微一笑,任由卿若过来挽住我的胳膊。 “梅师你那边可还顺利?” 钟道士也微微一喜。 他是知道我在炼法的,只是不知道具体而已。 我当下便大大方方含笑确定。 “那可真是太好了!” 钟道士长出一口气,指着张葛对我道。 “张居士家中出事了!” 然后,钟道士直接拿出一个手机,调出了什么后,递到我的眼前。 只见手机上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建筑我曾去过,正是张葛家在安昌萧山的别墅! 只见一个鲜红淋漓的手印,深深印入了金属大门之中。 手印下方,还有四个字——贱人必死! 这是马乘风和他母亲果真来报复了?! 我悚然一惊,急忙去看卿若。 卿若却是满不在乎,而且颇有不屑:“哼!肯定是马乘风的鬼把戏,我早就看他不顺眼,还跟个癞蛤蟆一样死皮赖脸的!” 那边张葛的老婆却抹起了眼泪:“哎哟,若若啊,你就少说两句吧!你没看到前些天的那些活死人啊?这些人咱们惹不起,都怪你爸,当初非要和他们搅合……” 一个哭闹起来的女人,能顶百八十只鸭子。 我也没兴趣去问正被自己老婆揪着的张葛了,只去看钟道士、曹瞎子和冯绍。 “照片是昨天传来的。” “我们想着你在闭关,而且这几天也没什么人找上来,就没去打扰你。” “已经闹两天了。” 冯绍和钟道士一递一句,最后还悄悄指指张葛夫妻。 我微微点头。 视线却没有离开一直没说话的曹瞎子。 相比冯绍和钟道士,我还是更信任他。 “黄太公。” 曹瞎子最后只说了三个字。 但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事情有轻重缓急,马乘风他们毕竟还在萧山,恐怕都不知道张葛一家都躲到了灵官殿来。 所以,我们目前急需解决的,还是郝氏兄弟和黄太公的问题! 虽然黄太公自从上次被我稳住,一连多日都没有出现,但害了他,害了黄家的真凶还未伏法,郝开心一个人的死,肯定是无法平息黄太公的怨愤的。 我们接下来,还是要全力解决这件事。 第44章 擒拿 既然首先要解决黄太公,我当即就趁着天色将晚,与钟道士前往衙门。 这是因为阴兵初成不久,而且也没有护法神将带领,还不能在白日现身,唯有夜晚才能发挥。 照例将受了伤没有好利索的冯绍,眼睛多少不大方便的曹瞎子留下,顺便保护灵官殿里的众人。 钟道士拿出手机叫了车,不一会儿我们就赶到了城区的衙门所在。 我又一次感慨时代进步,这手机可真是方便,只可惜我身上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总是没时间买一部。 “这几天我们都守在附近,没有进去过。” 衙门外,仍是名叫柳莺的女阳差接待我们。 她说按照之前钟道士的吩咐,他们没有再踏入过衙门一步,只是派人昼夜看守,以防有什么东西冲出衙门害人。 不过,这些天虽然每到入夜,衙门里都会有些许怪异的声响传出,却没有任何东西出来,也就是看守的阳差被吓得不轻,好在有惊无险。 说实话,我是挺佩服这些阳差的,他们只是知道有这么些东西,本身却没有太多应对的手段,只是为了确保周围居民不会无辜受害,就坚持着守了下来。 “对了,贫道早先所赠的辟邪符,诸位可曾带在身上?” 听完了柳莺的话,我就打算尽快解决这里的麻烦,招呼钟道士和我一起进去。 钟道士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朝守在此地的阳差询问。 “带了、带了!” 那阳差立刻从衣兜里逃出一张符。 正是黄太公曾经烧毁过的那种。 钟道士果然有四处赠送的习惯。 看那符上的朱砂鲜艳,符头、符脚、符胆俱全,这符应该是有些效力的,而且并没有被鬼祟引发过。 钟道士看了也放心的点点头,当下便要和我一起进衙门。 “等、等一下!” 拿出了辟邪符的阳差犹犹豫豫地喊住我们。 “就在刚刚,里面的动静有些大。” 一听这话,柳莺顿时竖起了眉毛:“刚才为什么不说!” 那阳差自知理亏,小声辩解:“这些天不是都有声音嘛,而且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出来,我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够了!今天没有意外最好,有的话,你就等处分吧!” 柳莺训斥一句,转头便要拦下我和钟道士。 “情况有变,我这就呼叫支援,二位也等一等吧!” 呼叫支援? 你是不知道我阴兵的厉害! 当下,我轻轻一拍黄皮葫芦,顿时便有一股轻烟融入夜色。 柳莺和她的同事毫无所觉,就连钟道士也一样。 阴兵可聚可散,可隐可现。 没有法力在身的寻常人,根本别想发现。 我虽然自信心十足,没有兴趣等阳差的什么支援,但也不是莽撞之辈。 当下便令黄焕进去探探情况。 半空中,隐去了身形的黄焕对我一躬身,转而便提着长戟,迈入了衙门当中。 只可惜眼下不能施展玄术,否则黄焕看到的,我就都能看到。 如今,我也就只能等消息了。 这边柳莺以为劝住了我和钟道士,就自顾自到一边打电话呼叫支援了。 我则继续和钟道士聊了起来。 “落在咱们祖师手上的巫门十三经都有哪些部分?” 钟道士摸着他自己的下巴:“最着名的两部正是《翻坛经》与《倒峒经》,然而这两部,皆经祖师删改,其最初之名称、内容,早已无人知晓。” 我恍然点头。 爷爷传给我的典籍中,就有一部叫做《翻坛经》的,据说对于突破修行瓶颈具有奇效。 可惜我自从修行以来,还没体会过什么叫做瓶颈,也就从未关注过那部经书。 至于《倒峒经》,我是第一次听说,同时也在顷刻联想到了倒峒山。 “倒峒山和《倒峒经》之间有无关系?贫道是倾向于有的,只不过此事无人能够证实。” 钟道士听了我的问题,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我若有所思,继续问道:“那《开明经》呢?当日郝氏兄弟向道长索要,如今可还在灵官殿?” 钟道士苦笑一声:“《开明经》确然是由道公一脉保存,但据说,在本朝建立前后,道公一脉有弟子窃走经书,此后《开明经》便再无消息。说实话,那天贫道手中若真有开明经,早就交出去了!” 本朝建立前后,有道公一脉的弟子偷走了《开明经》?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黄太公的父亲! “偷走《开明经》的弟子,是否姓黄?” 我脱口而出。 钟道士一愣,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他思索良久:“俗家姓氏不知,可若说是黄家,郝氏兄弟莫非未曾得手?” 对啊! 黄太公供奉在祠堂的那本书,明明已经被抢走了! 就在这时,黄焕已然重新飘了出来。 我精神一振,便见半空中,黄焕一手持戟,一手提着三个兀自挣扎不休的头颅,朝我躬身复命。 “启禀主公!此间共有缚尸鬼三名,尸煞一名,另有一些生人的痕迹,看样子大约是三个人,与那尸煞、缚尸鬼斗了一场,而后退走。” 黄焕一边说,一边把它手上的三个头颅微微提起,向我示意这就是那三名缚尸鬼。 所谓缚尸鬼,便是指尸体虽然埋于地下,但并非是得到安葬,无法获得入土为安的效果,魂魄也未能投入幽冥,最后被困在尸体附近的鬼祟。 这类鬼祟怨气随着被困的时间变长而增长,恐怖程度也会日渐增加,一些凡人传说的千年、万年厉鬼,多是由此类鬼祟而成。 不过,如今衙门里困住的缚尸鬼,了不起也就是几十年、上百年的道行,后面还被衙门这种重煞之地镇压销磨了许久,根本不是黄焕的对手。 莫看黄焕如今只是提了三个“鬼首”,实质上,那三个鬼祟的全部生机、力量,都已被擒拿在此。 若是再将这三个“鬼首”斩灭,它们就将彻底魂飞魄散。 听了黄焕的回报,我便知道,衙门里没什么危险了。 那刚刚才化作尸煞不久的郝开心,是我专门让黄焕留着的! 第45章 猛将 “喂!支援还没到呢!” 我和钟道士推开衙门大门的声音,引起了一旁打电话的柳莺的注意。 我笑了笑,对她摆摆手:“无妨,里面的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很快就会解决。” “清楚了?什么清楚了?” 柳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我也觉得要对她解释太为难,别说她一个普通人,就刚刚我用早先那没舍得扔掉的白磷药剂瓶,暂时把三个缚尸鬼的脑袋装起来,跟钟道士讨一张他的辟邪符贴上,都让钟道士惊异了好一会儿。 在不能使用玄术的当下,能够如此拘禁鬼祟,确实不容易! 对钟道士,我还能用刚刚闭关炼成的秘术解释。 对柳莺这种知道的稍多一点点的普通人,又该平白多费多少口舌? “对了!里面还有大约三个人和鬼祟搏斗后留下的痕迹,或许你们也可以跟上看看。” 我觉得与其解释,不如让柳莺自己看。 听了我的话,柳莺皱着眉头盯了我好一会儿,另一位阳差却是脸色发苦,悄悄朝后小碎步远离。 估计他早先不说衙门里的声音有异常,就是害怕会被要求进去查看吧! “好!我们……”柳莺一扭头,见到自己同事慌得要死的样子,更加没好气:“算了,就我,跟你进去,我警告你,别耍花样!钟顾问是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 我干什么了? 就同流合污? 不可理喻的女人! 黄焕带路,我们直奔郝开心的所在地,正是他最初死亡的那间拘留室。 不同的是,这次的它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浑身黑毛地站在房间正中央! 另外,拘留室内外,果然留下了许多搏斗的痕迹。 而且“郝开心”的衣服上,也多有鞋印、破口,就连那副死人脸,似乎都肿大了一圈。 它本身正背对着拘留室的大门,沐浴在通过窗口洒进来的月光下。 当我们出现在门口时,它大约是闻到了人味,脑袋一拧,顿时变成了背对我们站着,毫无表情,萌发了一层细密黑毛的脸却正正朝向我们。 饶是柳莺早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一个哆嗦。 钟道士也有些心虚:“梅师,这、这郝开心成黑煞了!” 我见过尸煞长红毛,长黑毛的还是第一次见。 “长黑毛就是黑煞?比血煞哪个厉害点?” 我随口问道。 钟道士毫不犹豫:“那自是血煞,如遇血煞,贫道我肯定是有多远就跑多远,那东西已非人力可为,贫道的秘术也不顶用!” 我点点头:“那这黑煞没什么可怕的了。” 自我离家之后,遇到的厉害鬼祟已经不少了。 韩嘉莹入倒峒山之前应该就是血煞,之后在倒峒山里,它绝对又获得了提升,而且那个关讨死的道行也绝不比韩嘉莹更低。 就连黄焕,在被我祭炼成阴兵之前,也是血煞的底子。 郝开心这区区黑煞,真没办法再给我带来什么紧张情绪了。 “少吹牛了!它、它来了!” 柳莺尖叫一声,直接拔枪,因为郝开心确实已经连身子也转了过来,抬脚朝我们走来。 钟道士急忙拦住柳莺:“尸煞已非生人,枪械除非将尸体完全打烂,方得阻止尸煞行动。然而如此一来,尸煞失去肉体凭依,反会转为鬼祟,看不见摸不着,更难应对!” 柳莺满脸大汗:“那该怎么办!” 钟道士道:“无妨,黑煞尚可一搏,贫道虽无法力,但有秘术十三……” 他们两个正说着呢,忽见一名顶盔掼甲,手持长戟,腰胯长弓,形似古时猛将,却又云雾相随,浑身金灿灿,犹如神人的壮汉出现在“郝开心”身前。 “郝开心”显然也愣了一下,还不等它做出什么反应,那位神人猛将兄连长戟都不用,随意舒展胳膊,空着的手臂便将“郝开心”轻松夹在了腋下。 “主公,标下前来复命!” 郝开心“噗通”一声,就被摔在我的面前,这一刻,它脸上的黑毛,居然开始疯狂收缩,求生欲显然很强! 钟道士和柳莺完全看呆住了。 我心下暗笑,原本黄焕是不需要显形的,阴兵让不让普通人看到,都不影响它们自身能力的施展。 但柳莺因为她自己的父亲,和一位有着江湖骗子嫌疑的“前顾问”一起牺牲,就迁怒到我身上,总是没鼻子没眼的找事,还是很令人不爽的! 所以,我也不介意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本领! “阴、兵、法?!” 钟道士的震惊大约在于他看出来了黄焕的真正根脚,在眼下玄术不得施展的时候,我能有阴兵随身,确实值得惊讶了。 我含笑对钟道士微微点头。 片刻后,钟道士露出了原来如此的释然表情。 想必他如今也明白,刚刚那三个缚尸鬼,是怎么被我捉到的了! “此地鬼祟已除,钟道长和我一起回吗?” 目的达到,将黄焕和“郝开心”一起收回葫芦,这才淡然微笑着询问钟道士。 “呃……梅师您先回,贫道还需将镇物布置好。” 钟道士和我说话都不大自然了。 我暗自摇头,让黄焕显形,可不是为了震慑钟道士的。 目光又转向边上的柳莺。 她明显还处于呆愣之中。 我干脆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出了衙门,阳差的支援恰好到来,我略略说明了情况,带队支援的正是柳莺的直属上司,名叫武钊,他知道的东西比柳莺更多,听我说化作了黑煞的“郝开心”被轻松拿下,再看我确实一身衣服干干净净,连汗都没流,当下便肃然起敬。 问了我要回灵官殿,立刻安排专车送我。 我心急审问郝开心,自是不会拒绝这等好意。 毕竟大半夜的,我又没有手机,想叫车恐怕都困难。 回到灵官殿,冯绍和曹瞎子还在等我,卿若也坐在主殿的供桌旁,却是支撑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看看卿若可爱的模样,还是过去把她喊起来,卿若迷迷糊糊听到是我的声音,很干脆的闭着眼睛就跟我走到回了安排给她们一家三口的厢房。 张葛倒也没睡,将卿若交给他,我终于可以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了! 第46章 纸鹤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最近经常问这个问题,问自己,问敌人。 现在,我终于有把握得到真正的答案了。 因为阴兵是不会对祭炼者说谎的。 “郝开心”只是个黑煞,在黎明到来之前,我总算将它祭炼完成。 “我们的目的是巫门十三经。” 郝开心显得有些呆傻,它才刚从煞气的纠缠中脱身,神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才能完全清醒。 我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你们已经得手了几部?” “我们得手了《开明经》,但无法阅读,它说还需要一个人的血。” 我心中大喜! “它是谁?需要谁的血!” 我急忙追问,我相信那个“它”一定就是幕后黑手! 这是郝开心活着的时候都不敢说的。 “它是一个女人,不知道名字,我们每次被召见,她都用一块绣着三个人影的面巾遮住脸,只露出眼睛。” 一个用面巾遮住脸的女人? 我眉头皱起:“衣服呢?她穿什么衣服,像苗人吗?” “是普通衣物。” 郝开心呆呆地回答。 不是苗人的衣服,不是马隆的妻子吗? 也未必,没人规定苗人只能穿自己的特色服装。 我按捺住迫切:“血呢,需要谁的血?” “张卿若。她很特殊,又是历代道公的直系血脉,《开明经》被张五郎封印,用她的血,能够化解。” 看起来,当日郝氏兄弟围攻灵官殿,《开明经》真的只是借口,他们其实就是奔着卿若去的! “你们是怎么知道卿若的下落的?” 我注意到了一个点,郝氏兄弟知道卿若一家到了灵官殿,而安昌那里的马乘风和他娘,似乎还不知道。 看起来,郝氏兄弟背后的那个女人,真的与马隆一家无关? “我们在黄家得到了传信。” “传信?这么说,那个女人当时就在附近!” 郝开心呆了片刻,摇头:“不知道。” “你们是怎么得到传信的?” “一只纸鹤。” 那个幕后黑手可真是谨慎! 我虽然问出了许多,可其实还是没有获得什么很有用的信息。 “你们是怎么破解灵官殿的迷踪阵的?” “跟着纸鹤。” “你们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不知道。”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 卿若一直被人盯着,这让我很不好受,就好像我自己被人用刀剑指着一样。 “还有多少人和你们兄弟一样,听命于那个女人?” 我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敌人。 郝开心刚刚说的纸鹤,让我有种很不好的联想。 假如那纸鹤不是玄术所驱动,那么据我所知,能够有如此神奇手段的,应当就是曾以纸人替身,进倒峒山的扎纸匠白姥姥了! “不知道。” 郝开心简直是一问三不知! 要不是明知阴兵不会对我撒谎,我说不定会忍不住对他用刑。 “那马隆呢?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总觉得郝氏兄弟和马隆之间,应该是有些什么牵连的。 郝开心这次倒是没有不知道了:“我们和他有过几次交易,他请我们帮忙,激一个叫梅三一的小辈进倒峒山送死。” 呵! 激我进倒峒山送死? 我心中不屑,随口发问:“那你为什么又在马隆死后,邀请我到黄家去?” 郝开心毫无语调变化:“我没有。” 你没有? 那邀请我到黄家的…… 等等! 我忽然瞪圆了眼睛! 阴兵是不会对我说谎的! “邀请我的是谁?” 我猛地反应过来。 “郝开心和郝高兴。” “那你是谁?!” “我是郝生气。” 郝生气! 我的太阳穴似乎一涨一涨,快要炸开。 “郝开心呢?死在衙门里的不是他?一开始就是你?” 面前的郝生气仍旧一板一眼:“是郝开心,不知道郝开心现在在哪里。” 一开始死的是郝开心? 那么现在呢? 郝氏兄弟这是死了两个了? “你是怎么死的?” 或许是说到了自己的死因,郝生气的语调终于有了变化,这是它神智彻底复苏的征兆:“他们掌握有替死秘术,阳兄弟可以夺取阴兄弟的命相,从尸煞变成半尸复生。” 说到后面,郝生气明显表露出了恨意。 我却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秘术! “半尸复生?复生了还是活人?” “不,就是半尸,半尸不受煞气所扰,神智如常,无惧阳光,外表似活人,却没有了呼吸心跳,且具备尸煞的一些特征,身体坚硬,指甲、牙齿锋锐如刀等。” 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就是那种道行极高的尸煞了吗? 没有神智和有神智,就是这些鬼祟之间最大的高下分别。 有了神智的鬼祟,没有哪个是好对付的! “你知道郝开心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吗?还会袭击卿若?” 郝生气缓缓点头,十分肯定:“张卿若,会!” 恰在此时,一缕晨光,斜斜地穿入室内。 太阳出来了。 刚刚成为阴兵,底子又远不如黄焕,郝生气的身形开始剧烈摇晃,它的脸上也现出痛苦的神色。 一拍黄皮葫芦,将它重新收回。 我觉得事情很棘手。 郝开心变成了半尸,可以白天行动,而我的阴兵却无法在白天放出来。 另外,马乘风和他的母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过来。 而且,郝氏兄弟中,还有四个人一直没有露面,刚刚还没来得及问郝生气,太阳就已经出来了。 假如这些人一起出现,纵然我、冯绍、曹瞎子还有钟道士都在,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啊!” 忽然,一声尖叫传来。 是卿若。 我大惊,急忙冲过去。 好在昨夜我用的这间静室离开卿若那边不远。 我第一时间赶到,只见卿若抱着被子,正缩在墙角,盯着一只在半空中盘旋飞行的纸鹤,放声尖叫! “梅小一,快看那是什么!” 卿若看到我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一样。 但我却第一时间想到了郝生气说的话,他们背后的那个女人,给他们传信、带路,都是纸鹤! 我当即便准备将那纸鹤捉住,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 然而那纸鹤似是能够察觉到我的到来,当即盘旋一圈,就从窗户的一条夹缝处飞了出去。 第47章 追踪 “你有没有事?” 我先问了卿若一声,她摇头表示没事。 既然没事,我当即转身出来,追踪纸鹤。 这时候张葛和曹瞎子也赶了过来,让他们看护卿若,我更加放心地追出去。 那纸鹤飞得倒是不快,只是仗着小巧,不易为人所注意,再专门往树丛、石缝中经过,平素恐怕它就算是出现过,我们也未必发现得了。 但这次既然被我盯上,就不会容它轻易走脱! 追到山脚,恰好遇到柳莺开着车,送钟道士回来。 “梅师何事匆忙?” 钟道士伸出脑袋问道。 我对着他们一指正在树丛下飞掠的纸鹤,两个人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终于注意到了异常。 特别是柳莺,看清楚了纸鹤的瞬间,便失声惊叫:“是它!” 钟道士也连连点头。 “你们见过这东西?” 我心知有异,开口问道。 柳莺直接低头,翻找了一下,立刻举起一个很小的长方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正是烧毁了一半,但还能看出大概模样的纸鹤! “这是我们在所里发现的可疑物品!” 这时钟道士接过话去:“这纸鹤曾被点睛,只是贫道不曾修行法力,未敢确定,这到底是扎纸术还是玄术,本想着梅师和冯居士、曹居士都在灵官殿,正好去寻你们看看。” 我点点头,又摇头:“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郝氏兄弟所做的事情,就是受控制纸鹤的人所驱使,我正要跟着它,找到幕后之人!” 一听这话,柳莺眼睛都亮了。 “上车,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车门已经打开。 我抬头扫视四周,好在这里已经是山脚,而且灵官殿所在的小山几乎就算挨着固坪县的城区,山脚这里已经道路纵横,相当繁华。 那纸鹤虽然仍在借着行道树、绿化带之类的障碍飞行,但汽车仍旧是可以轻松跟上的。 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客气。 最主要的,是那幕后之人到底有多大本领,还是未知。 大白天的,我的阴兵派不上用场,若是我再追纸鹤一路,体力消耗过大,便是找到了对方,我也未必能够取胜。 有辆汽车节省体力,而且还能多出钟道士、柳莺两个帮手,总归更好一些。 上车坐定,柳莺调转车头,迅速追上去。 这时候钟道士才问我,我是如何知道这纸鹤来历的。 碍于柳莺的阳差身份,我没说关于阴兵的事情,只说找到了郝生气的灵魂,问到了消息。 当柳莺和钟道士知道了昨夜衙门里的黑煞,竟然不是郝开心,而是郝生气的时候,也都不由得震惊莫名。 “贫道以前只知郝氏阴阳兄弟,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如此秘术,近乎于起死回生,怪不得郝氏能够传承千年!” 我摇头道:“离起死回生差远了,真正的起死回生,便是玄术也难做到,他们不过是人为造出了个不惧阳光、神志清楚的鬼祟而已。” 真能起死回生,我早就拼死也要用在爷爷、母亲的身上了。 但即便是玄术,据我所知,也做不到这种事。 也或许有玄术可以做得到,只是以我的见识,不知道而已。 总之郝氏兄弟这种所谓的起死回生,我是不屑的。 鬼祟的神智再清楚,也终究是鬼祟,不能投胎转世,滞留在阳间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它们其实都是煎熬。 我不由得再次想到了母亲。 如果她真的守了我十七年,那她就太苦太苦了! 我希望她能入轮回,去转世,但内心中,我又舍不得,我很想和她一起说说话,想看她对我笑。 “能人为造出不惧阳光且神志清楚的鬼祟,已然很厉害了!至少每一代只要有一个这样的鬼祟看护家族,寻常人还哪有敢于招惹他家的?” 钟道士的感慨打断了我的思路。 柳莺极不耻地评论:“但是这相当于杀害了两个亲兄弟,这么做,简直丧心病狂!” 我和钟道士闻言也都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遇到的路口红灯亮起,我们不得不停下等待。 那纸鹤却一拐弯,顺着绿化带,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我怕跟丢,一推车门就冲了出去。 车里,柳莺气急败坏:“我%¥!违章罚款你付啊!” 路上跟着的车辆也纷纷鸣笛表达不满。 但我管不了这些了,那个人躲在幕后,时刻窥探着卿若,我必须把她抓出来! 接连越过一个街心公园和两处花坛,纸鹤转入了一条狭窄的巷子,这里没了遮掩,我倒是不怕再跟丢。 很快,小巷子到了尽头,我暗自防备的偷袭并没有发生。 而纸鹤却一闪,拐进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黄家老宅! 我居然不知不觉间,被那纸鹤带到了黄家! 说起来,自从到固坪县的第一晚,在黄家与黄太公交手并脱身之后,我都没有再关注过黄家的事情。 难到郝氏兄弟幕后之人,此刻就藏在黄家? 我也不再猜测,上前叫门。 只是这里似乎并没有人在,大门上锁,纸鹤是从门缝中挤进去的。 心急之下,我干脆退后两步,一个助跑,攀上墙头。 黄家老宅里果然寂静一片,什么人都没有。 而那纸鹤恰好被我看到最后一眼,它呼扇着翅膀,转过一道月门,进了后院。 我干脆翻进院中,大踏步追上去。 转过月门,纸鹤仍在飞行,看样子,它似是朝着当初我立起法坛的后园广场而去的。 此处距离那里已经不远,我压低了脚步声。 “贱人,一起死吧!” 忽然,后园里响起一声阴冷而绝望的大吼。 我一个激灵,急忙上前。 只见后园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仅有两个站着的。 一个,正是指甲暴涨,尸臭阵阵的郝开心。 另一个,则是身穿咖色风衣,身材极佳,偏偏用一条丝巾蒙住面孔女人! 此时,郝开心正疯狂地挥舞双手,却根本摸不到女人的衣角。 那纸鹤飞过去落在女人肩头。 女人的眼睛稍显僵硬地转过去,抬手将纸鹤捏起,而后便望向了我这里!。 目光相撞! 我霎时间感到了森森冷意。 与之同时,郝开心抓住机会,猛地一爪落在女人脸上。 只可惜,女人显然比郝开心强大得多,不见什么大动作,已经瞬间飘退了十几米! 但她刚刚分心,退走的稍慢了刹那。 面巾被郝开心的指甲挂到,飘落下来。 我看到女人的面孔,却是浑身大震! 第48章 拼命 那是一张充满死意的脸! 尸煞!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我就知晓了那女人的真实身份,不,应该说是女尸才对! 它的道行恐怕比我离家以来,遇到的所有鬼祟、尸煞都更高! 黄太公只是白日显形。 韩嘉莹和关讨死都还要多少忌讳一些阳光。 而当下这具女尸,却在烈日下轻轻松松压制了郝开心! 更何况,它的面巾,与郝生气的描述一模一样! 它就是幕后黑手,那个图谋《巫门十三经》,还要加害卿若的存在? 我全神戒备。 但下个瞬间,我就在视野中丢失了女尸的踪迹! 快,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即便我的五感超越常人,可依旧无法依靠视觉跟上女尸的行动速度。 当真是鬼魅一般! 我只本能地退后一步,试图将七煞钱剑握到手心。 但七煞钱剑才刚刚滑到手腕位置,便有一股庞然大力撞在了我的身上! 下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树叶,被大风卷起,根本不能自主。 我眼看着四周的景物高高抛起,直到这时候,我才感受到了肩头传来的刺痛。 与之同时,七煞钱剑也滑脱而去,我心下冰凉,这回完了,七煞钱剑一丢,我彻底没有了对抗这女尸的资本。 眼下唯一的选择,是我自己施展玄术! 可是,施展玄术的代价,我是清楚的。 且不说大部分玄术的施展都需要时间准备,即便那女尸容我施展出了玄术,结局最多也就是同归于尽。 “咚!” 我重重落在地上,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但我根本不敢把时间浪费在感受痛苦上,不顾一切开始施展玄术! 我要用的是七元渡厄真火,这是急切间,对付鬼祟尸煞威力足够,施展速度又相对较快的唯一玄术。 即便如此,成功施展它,仍旧需要最少三次眨眼的时间,我丝毫没有成功的把握。 因为那女尸实在是太快了! 这么想着,我已经感到了一股强烈的阴风袭来。 距离我落地开始施展玄术,还不到一次眨眼! 我心知这回恐怕难免一死了。 但就算是死,总也不能让那女尸好过! 我心中发狠,闭着眼睛不管不顾,继续调动法力施展玄术。 然而直到两次眨眼的时间都过了,预料中的致命一击,仍旧没有到来。 我不禁愕然睁眼。 只见就在我跟前不足一步的地方,那女尸狰狞阴冷的面容,好似陷在了什么无形的泥潭当中! 黄太公! 却原来是这些天都没有现身的黄太公! 它将自己的躯体变得高逾三丈,女尸直接冲入了它的体内,却是短时间内难以再向前迈出一步! 只是黄太公的道行终究不如女尸,眼下也将将到了极限。 随着我看清状况,黄太公忍不住发出了极为尖锐、高亢的惨叫,震得我一阵耳鸣。 但我已经大喜过望,有黄太公的这一下阻拦,我的玄术足够完成了! 而且,七煞钱剑也掉落在不远处! 就算七元渡厄真火一下子镇灭不了女尸,我也能在天谴降临,身死道消之前,抢回七煞钱剑,彻底消灭女尸,那样至少卿若是安全了! 只是,就在我玄术即将完成之时,那女尸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倏忽之间,便脱出黄太公的鬼躯,先是远远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便整个消失不见。 它走了? 我不敢大意,能不同归于尽,当然更好。 但假如它只是虚晃一枪,准备等我懈怠了再行偷袭,以它的速度,我绝对躲不开。 黄太公显然也明白自己的道行远远不如,与我一样,如临大敌地站在原地,不断紧张地扫视周围。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汗珠顺着发梢,一滴一滴淌下来,肩膀、脏腑,疼得火烧火燎,而且肩膀还有一种奇异的麻痒感渐渐炽烈。 那是尸毒! 但我并不敢动,就连调动法力抵抗都不敢,眼下的法力,都要集中给引而不发的七元渡厄真火。 “在这儿!” 忽然,身后传来了喊声。 是柳莺? “梅师?无量寿福,人没事就好!” 钟道士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接着就是两人的脚步声。 我不敢随便回头,又怕那女尸忽然转去袭击钟道士和柳莺。 七煞钱剑! 此刻唯有七煞钱剑在手,我才能稍稍安心。 当下,我猛地倒地,向侧前方翻滚过去。 柳莺和钟道士不明究竟,一起惊叫出声。 但我已经顺利拿到了七煞钱剑,顿时心安! “梅三一你怎么样了,你别吓人啊!” “呼、呼!梅师你、你肩膀受伤了?五脏六腑也有内伤,看来贫道的面相看得没错。” 柳莺和钟道士赶上来,钟道士一把捉住我的手腕把脉,至于肩膀的外伤则不要太显眼。 不等我答话,钟道士又仔细端详我的面孔:“好好好!眉目焦黑之相已销,看来此厄是渡过了!” 我戒备了这么许久,仍旧不见那女尸再来,而且钟道士看相似乎真的很有一套,所以,它走了? 就在这时,黄太公一闪,恢复了原本高矮、大小的鬼躯,出现在柳莺身侧,语气虚弱道:“它走了。” 说完,黄太公便也消失不见。 我知道黄太公肯定也受伤不轻,想要喊住它,但张张嘴,又不知道即便喊住了它,又能说些什么。 我可不知道怎么给鬼疗伤,除非把黄太公变成阴兵。 但这需要它自己愿意,这次它主动救我,已经够令人意外了,更多的事情,我又哪敢奢求? “刚、刚、刚才那个,是、是、是黄浩?!” 柳莺牙齿打颤,最开始黄太公是把鬼躯变得极高极大,方便阻挡女尸,再加上鬼躯本就虚幻,柳莺没有认出来实属寻常。 但刚才黄太公一恢复本相,柳莺就认出来了。 钟道士是早就知道了的,当下便代我回答:“没错,正是它。” 柳莺似乎直接傻了,她虽然已经目睹过尸煞、鬼祟,调入了异事支队工作,但接受能力显然还是有待于提高的。 得知女尸走了,我彻底放松下来,虽然浑身疼痛,思维却已恢复清明。 所以,郝开心呢?! 我来的时候,可是郝开心在和那女尸对峙! 我急忙抬头寻找,郝开心是敌是友?会不会偷袭我们? 只是我抬头间,却在旁侧的树丛中,看到了一条熟悉的影子,一闪而逝。 第49章 突破 那条影子是! 我妈?! 刚刚她也在! 我彻底心安下来。 假如刚刚黄太公没有出手,我妈也一定会救我的! 只可惜,她还是不愿意见我。 另外,郝开心也不见了,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掉的。 而黄家这附近横七竖八躺着的,正是郝氏兄弟中的其他几人,一共五个,再加上已经成了我的阴兵的郝生气,成了半尸的郝开心,郝氏兄弟仅剩一人了。 至于剩下的到底是谁,人又在哪里,就交给柳莺和异事支队去调查了。 就在柳莺、钟道士赶来后不久,异事支队的支援也迅速赶到,我大体描述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就被直接送到了医院。 异事支队的医院也不是普通的那种,至少我坐在车上,一进医院大门,就看到了到处张贴的“符箓”、悬挂着“旗幡”、涂抹着“药水”。 虽然效力到底能有多少很难说,但看起来是挺…… 不让人放心! 曹瞎子、冯绍这种虽然没有玄术,但实实在在可以与一些鬼祟、精怪过招的人,可从来都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他们只强调规矩。 反而是钟道士这个坦言自己其实没什么大本领,全靠些“戏法”经营道观的,比较擅长画符。 该不会,这地儿就是钟道士指点着建起来的吧? 我正怀疑着,后面一辆车上下来的钟道士,已经十分自来熟的招呼着迎出来的“医生”、“护士”。 “速取糯米来,梅师乃是被尸煞所伤,中有尸毒。” 我十分无奈,糯米或许会对尸毒有所帮助,但绝对远不如我自己运转法力化解来得快速、妥帖。 我摆摆手,请柳莺帮我安排一间静室就好,其它的一些现代医疗手段倒是可以用来帮我检查一下脏腑伤势,还有肩膀的外伤。 当然,如果有靠谱的中医高手也是可以的,就怕他们没有。 “钟道长,你还是先帮着柳队长她们查查线索吧,那头逃走的尸煞道行极高,万一它什么时候再趁着谁落单的时候来袭击,我们绝大部分人恐怕都无法幸免。” 黄家遗留的线索非常多,包括那个纸鹤,还有郝氏兄弟。 但如果没有钟道士这个顾问出力的话,异事支队到底能有多少收获,绝对存疑。 当然,其实我才是那个最适合探知线索的人,只要把那些死去的郝氏兄弟的尸体祭炼成阴兵,就什么都知道了,但我确实需要先稳固一下伤势。 很快,在柳莺的协调下,治疗方案如我所愿,换成了靠谱的医生和设备,钟道士也去了更加适合他发挥的地方。 身处安全的环境中,我不知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又是晚上。 “梅小一,你醒了?” 忽然,耳边传来了卿若惊喜的声音。 而不等我发出声音,卿若已经一头扑在我的身上,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梅小一你个坏蛋,你吓死我了,你讨厌……” 我:…… “咳咳咳!” 我感觉卿若这一扑,比之前我被撞飞摔在地上那下子也不遑多让了。 听着我痛苦的咳嗽声,卿若才一怔之下醒悟过来:“呀!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我艰难地点着头。 这时候,房门打开,原来是外面的曹瞎子、冯绍、张葛还有卿若的母亲,听到声音,知道我醒了,进来探视。 我背对着房门,看不到众人的神色,但可以听到卿若母亲的责备,数落着卿若诸如毛毛躁躁、不分轻重等等毛病。 卿若低着脑袋让到一边,却还是对我吐吐舌头,做了个“活该”的口型。 “我听假道士说,袭击你的是尸煞?” 冯绍还是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他的伤好了一些,已经被允许下地走动,转到我的面前来,手里握着那支像是尖锥一样的器具。 “只要是尸煞,就逃不脱要被我的牵阴尺,瞎子的开阴锣克制,虽说道行太高的,咱们不一定镇得住,但总归能叫它不好受,那玩意儿逃走了,难保不再来找你,所以还是咱们聚在一起更安全,它真要来了,说不定就把它留下了!” 确实,杀死郝氏兄弟的那头尸煞,道行比黄太公要高,但也有限,否则黄太公就不可能挡住它。 当初在法坛上,曹瞎子的开阴锣、冯绍的那个牵阴尺,也都是对黄太公产生了作用的,只不过黄太公是鬼祟之体,正面攻袭不如尸煞,可变化多端、诡异难缠方面,又胜过了许多,几次附体,直接就把冯绍和曹瞎子都给撂倒了。 换成尸煞,我们三人合力,结局很可能完全不同。 我转过身子,看向冯绍和曹瞎子,冯绍虽然大大咧咧,曹瞎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我能从他们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他们的关心,和对我的担忧。 特别是曹瞎子,我总觉得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 我对着他们露出个笑容,让他们不要担心,感谢的话,我也懒得多说了,只是在心中记下,而且,还好我没有因为之前的一些线索指向冯绍,而就真的与他生分,如今看来,那一定是有心人在挑拨离间。 轮到张葛开口,他倒是难得说了些好话,并且让我安心养伤,这其间的费用他全包了,不需要我费神。 不过,在走之前,他又提到了让我赶快好起来,要是不想入赘,我就得抓紧赚钱才行。 一下子,我的好心情就没了! 说话间,有医生过来,说探视时间到了,我需要多休息,不能一直被打扰,直到这时候,我才趁机问出了自己的内伤有多重! “你这命是真硬!五脏六腑全都移位,硬是没死!说实话,来的时候我见到检查报告,都觉得不可能!” 这是医生的原话。 而他说这话的同时,我都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有种把我解剖了研究一下的欲望! 好在他把所有人赶走之后,自己也离开了。 说心里话,他说我命硬是说对了。 但那么重的伤势还能不死,大约是靠了我的法力。 我醒来之后,便已经发现,自从离开家,我就再没刻意修行过的法力,居然有了明显的增长! 第50章 是人是尸 法力再度突破固然可喜,但在不能使用玄术的情况下,这种程度的增长,在对抗郝氏兄弟背后的那头尸煞时,仍旧不会有什么太大帮助。 而偏偏,那头尸煞的逃走,始终犹如一支长剑,抵在我和卿若的背后。 我眼下最迫切的需求,就是搞清楚它的来历、目的,最好是能够找到它的藏身之地! 它毕竟是尸煞,道行再高,只要还没有达到阴阳既济,由鬼祟尸煞之属重为生灵的境界,就总要躲避一天中的至阳之时! 便如正午过后的短短一刻钟,才是一天中的大阴。 一天的至阳之时,其实也在子夜过后的一刻钟之间,但这种宽泛的刻度,只能称为大阳,真正的至阳不过一瞬而已。 可只要抓住了那一瞬间,我就有极大的把握直接消灭那头尸煞! 但这并不容易做到,首先,我就至少要搞清楚它的藏身之地。 我的办法,还是询问郝生气。 上次黎明到来,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来得及问。 比如,郝氏兄弟为什么会被尸煞驱使,那头尸煞又为什么要杀他们? 最后,是当我目睹那头尸煞与郝开心的争斗时,它为什么直接丢开了郝开心,转而要来杀我? 宛如轻纱洒进病房的月光下,郝生气随着一股轻烟,自黄皮葫芦中飞出。 经过一天多的适应,它显然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智。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郝生气的神色很是复杂。 但这复杂也就一瞬间而已,身为阴兵,对祭炼者的服从,是深入意志的,不论郝开心生前与我是什么关系,此刻都由不得它生出二心。 “你们为什么要听命于一头尸煞?” 听到我的问题,郝生气一愣。 “尸煞,什么尸煞?” 它不知道?! 我感到了不妙:“就是指使你们抢夺《巫门十三经》的那个女人,它是尸煞!” 郝生气立刻摇头:“不可能!她肯定是人,从老五到老八,全都被她用秘术夺了魂,如果我们不按她的吩咐做事,她就要杀人!我和老大、老三一直在找机会摆脱她,暗中对她的观察非常仔细,她到底是人是尸,我们还不至于看走眼。” 郝生气恢复神智的最大好处,就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问一答一,不问不答了。 我听了他的话,不禁沉思起来。 郝氏兄弟是传承了百年以上的抬棺匠家族,也是杜门的一支,端着死人碗,吃死人饭,要说分辨不出来是人是尸,确实太过小看了他们。 可是,昨天那头尸煞与郝生气之前所说的特征,又十分吻合。 我再次将昨日那尸煞的外貌,面巾等特征描述一遍。 郝生气也有些迷惑,但他始终坚持,他们背后的是人不是尸。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新的有用信息了。 诸如郝开心在倒峒山脚下为什么要邀请我,那头尸煞为什么见了我就直奔我而来,甚至那尸煞为什么要杀郝氏兄弟。 按照郝生气的说法,邀请我,纯粹是郝开心一时兴起。 除此之外,它都完全不知道。 我看确实问不出什么了,同时身体也渐渐难以支撑,只好令黄焕和郝生气守在我身边,等到天亮了自行回返黄皮葫芦,而我则昏睡过去。 第二天,钟道士又来看我,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新的线索。 但我也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道长,那几个死在黄家的郝氏兄弟的尸体,能不能帮我弄来!” 只要把他们祭炼成阴兵,想必他们为什么会被那头尸煞攻击,就能搞清楚了! 只可惜先前我受伤颇为严重,没有想到这里来。 如今距离郝氏兄弟死亡已经过了两天,说不定,他们残留在尸体中的生魂,已经开始有消散的了。 人死后,并不是都会化作鬼祟之类。 其中的大部分,首先会被幽冥阴差带走,只有一些意志坚定的,才能躲过阴差,或者有些怨气浓重,一死就化作了鬼祟之类。 当然,这是在玄术还能使用的时候。 现如今,我都很难确定,幽冥阴世是否还在,反正如今人死之后,大部分的生魂会在七天之内消散,归入天地,小部分成为鬼祟之类,至于有没有去到幽冥的,则是未知之数。 钟道士显然也是知道这些的,他一听我想要郝氏兄弟的尸体,就猜到了我准备祭炼阴兵。 “此事倒也算不得太难,此处医院,便包含临时停驻各类异事中,出现的死者之功能。” 钟道士捋着他下巴底下的三缕短须,煞有介事。 “然而,此类尸体皆属于物证,若是走衙门的正规流程打申请,估计批复下来,总也要十天半个月,届时除非是有变成了鬼祟的,否则生魂早已散尽。” 物证? 我可以不要尸体呀! 纯粹的生魂或者鬼祟,就可以祭炼阴兵了,无非是没有肉身依凭,这种阴兵的正面作战能力稍差一筹而已。 我也不在乎那么点战斗力的差别,不破坏衙门的物证,不就行了! 我立刻道:“我只取生魂即可,尸体留着不动。” 钟道士点头:“好,我们等晚上行动,大白天人多眼杂,真被人看到了,也是麻烦。” 确定了这事之后,钟道士才说起这两天,衙门那边的收获。 “纸鹤已然确信是由扎纸术所驱使。” 钟道士带来了预料之中,却着实又让人很难理解的消息。 那尸煞还会扎纸术? 它到底是什么来历? “另外,制作纸鹤所用纸张的来历,也已调查清楚,乃是安昌造纸厂,四日前所生产,两日前刚刚投放市场的白板纸。” 这,连纸张的来历都能调查得这么明确,出了衙门,也没其他人能做到了。 钟道士仍在继续。 “据调查,这批白板纸,尚未流出安昌市范围,绝大部分仍在经销商仓库之中,仅有的零售,发生在安昌最着名的丧葬用品商业街——纸桥巷!” 纸桥巷! 这下子,可疑目标的范围瞬间就缩小到了近乎于极限! 在安昌活动,会扎纸术,在纸桥巷购买白板纸的人。 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个白姥姥! 第51章 盲点 白姥姥嫌疑很大。 但我已经不急着下结论了。 只要等到晚上,相信我就会得到更加准确的答案。 当然,考虑到今天晚上行动需要保持一定的隐秘,我决定只和钟道士一起去“偷魂”。 这就要提前和冯绍、曹瞎子沟通一下了。 他们俩现在二十四小时守在我附近,晚上我一动,他们肯定就会发现。 “祭炼阴兵?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那几个死鬼,真能知道什么吗?” 冯绍听了我的打算之后,摸着他自己的下巴,提出了不同意见。 曹瞎子虽然没说话,但看他的表情,显然是不大愿意我离开病床的。 “要说呢,咱们眼下知道的消息,其实都不怎么确凿。” 冯绍开始了他的分析。 “先说能在安昌买纸,能用扎纸术这个人。安昌的扎纸匠,肯定数白姥姥最厉害,但我和瞎子都知道,这一代的白姥姥是个男的。” 曹瞎子立刻点头。 冯绍继续:“至于那个尸煞能用扎纸术,你们谁看到,那纸鹤就是它驱使的了?” 这…… 我顿时被问住了。 当时我追到黄家,看到纸鹤落在那女尸的肩头,被它直接捏住,理所当然地认为纸鹤就是受它驱使的。 可是,扎纸术不是玄术,而是入冯绍、曹瞎子他们的本领一般,要按照某些固定的规矩操作,才能发挥玄妙的秘术。 真正驱动纸鹤,照着规矩发动的过程,我确实是没有看到的。 冯绍看着我的迟疑,摇头道:“看!那纸鹤到底是杀了郝氏兄弟的女尸驱动的,还是另外有人引你过去,都还不一定!” 霎时间,我只觉得豁然开朗! 确实,我忽略了这一点! 杀死郝氏兄弟的尸煞,和驱动纸鹤,会扎纸术的未必是同一个存在! 但是,这不能减轻白姥姥的嫌疑,反而,白姥姥的嫌疑更大了! 他为什么要引我去到黄家,他又为什么派纸鹤给郝氏兄弟引路,让郝氏兄弟顺利穿过迷踪阵,围攻灵官殿? 甚至,白姥姥就是那个胁迫郝氏兄弟抢夺《巫门十三经》的人吗? 可白姥姥也是杜门中人,并非玄门传人,他要《巫门十三经》干什么? 可如果不是他。 那纸鹤又说不通了。 冯绍或许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脸上露出得意:“是不是觉得白姥姥的嫌疑更大了,可是又不明白他的目的?我只问你,假如胁迫了郝氏兄弟的另有其人,那个人为什么就不能胁迫白姥姥?甚至,他就算是逼问出了扎纸术的秘密之后,杀了白姥姥取而代之,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静!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钟道士和曹瞎子都忍不住看向冯绍,对他行注目礼。 说实话,冯绍一直以来给我们的印象,都是那种直来直往,大大咧咧的性格。 我早先是通过一些细节,猜到了他恐怕是粗中有细,只是用外在的大大咧咧,来做掩饰。 却说什么也没想到,他的细,竟然细到了这种程度! 他所说的一切,乍听好像不可思议,但细想想,真的不是不可能! 甚至,这种处于大部分人思维盲区的猜测,才更有可能是真相! 就在这时,曹瞎子忽然耳朵一动。 我也听到了门外好像有声音! 紧接着,病房门果然被推开了。 卿若探出脑袋:“咦,大家都在啊?” 说完,她就蹦了出来,只是双手依旧背在身后:“梅小一,你猜我给你买什么了!” 霎时间,屋子里的气氛都因为卿若的古灵精怪而改变了。 钟道士和冯绍走到一边,把距离病床更近的位置让给卿若,曹瞎子也默不作声地退后两步。 我心念电转,虽然按照常理,以我的五感灵敏,应该最早发现走到了门外的卿若,可或许是刚刚听了冯绍惊人的分析,让我一时间忽略了外面的动静,再加上后来病房里静极,曹瞎子因失明而敏锐的听觉,先发现了卿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想着,我对卿若露出笑容,凑趣地开始猜起了她给我买了什么。 “苹果?” “不对!” “香蕉?” “不对!” “牛奶?” “再猜!” 我实在猜不出来了,我五脏六腑被震伤,医生一大通不能吃辛辣、不能吃油腻、不能吃刺激性强的食物,而且还要补充营养的医嘱下来,我能吃的东西就很有限了。 见我猜不到,卿若很开心的样子。 “噔噔噔!看,手机!” 卿若原来是给我买了手机! 这让我有些脸红,手机可不是便宜东西,却让女孩子买给我。 说起来,我也不是买不起,纯粹是没那个时间。 偏偏,我也多次感受到了没手机的不便,想要买一个来着。 现在要是为了面子拒绝卿若,转头就自己买,说不得要惹她生气。 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接受了。 当下,卿若便开始手把手教我怎么用,冯绍他们坏笑着走了,只有曹瞎子面无表情,这让我更加尴尬。 “呐,这个就是手机卡,从这里插进去,然后就能打电话了!” 卿若连手机卡都帮我办好了。 “号码和我是情侣号哦!除了末尾我是0,你是1,其它都一样!” 就这么黏黏腻腻、卿卿我我,时间过得是飞快。 眼看着医生又来提醒我该休息了,卿若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梅小一,你都受伤了,能不能以后别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临走,卿若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我很想答应她,可是…… 卿若见我为难,狠狠一抹自己的脸:“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但是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得,我时刻都是在想你的,你可不能轻易受伤!还有,以后记得给我打电话!我给你的护身符,你也一定要带着!” 我微笑点头,直觉中,好像卿若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 或许是她太过于担心我了吧。 她走之后,我确实感到了疲劳,再想到晚上还要勉强下床走路,便干脆睡了一觉。 入夜,钟道士如约而来。 第52章 魂散 完全由烛光提供照明的停尸间内,一股淡淡的香气,浮浮沉沉。 这是钟道士以水师秘传调制的安息烛,燃烧时散发出的味道。 随着一声轻微的门轴响动,我和钟道士闪身便进入了停尸间。 虽说异事支队的专门医院内,有着相当严谨的夜间值班制度,但在钟道士这个“内鬼”的带路之下,所有的一切自然都不是问题。 没有惊动任何人,我们顺利抵达。 曹瞎子和冯绍守在门外。 我则与钟道士进房间“找人”。 “此处其实甚少得用了,现今鬼祟之流,也如玄门传承一般,越来越少了。” 钟道士边说边走向一排大柜。 这房间里也确实如他所说,大部分地方都空空荡荡的,停尸床排列整齐地靠在一起,一眼望去就知道全都没“人”睡。 到了大柜前,钟道士眯着眼一一查看柜门上的标签。 我也发觉,这大柜的柜门缝隙固然严实,却还是有着丝丝冷意传出。 “找到了!” 钟道士提醒我一声,随即双手用力,咬着牙,将一扇柜门直接拉了出来。 原来柜门就镶在柜体内的箱子里,柜门一拉开,那箱子就跟着滑了出来,箱子里则躺着尸体,份量可是不轻。 箱子完全拉开,我走上前,尸体却还装在一个尸袋中,仍旧不能直接看到面目。 钟道士这时提醒我:“梅师当心,依着衙门规矩,此类尸体皆是须由法医勘验解剖,才得停放。” 经过了解剖? 我顿时大惊! 倒不是因为害怕解剖后的尸体冲击力太强。 而是说,这种因鬼祟而死的,本就怨气重,更易惊煞尸变,这死了再被解剖,怕是相当于侮辱尸体,不惊煞都难了吧! 钟道士很清楚我在吃惊什么。 “放心,法医勘验解剖乃是为了查证真凶,还原事件或案件原因,并非我等所想的侮辱死者。” 说到这里,钟道士还把一些贴在大柜箱子里的“符箓”指给我看。 但说实话,钟道士这些大批量“生产”的符,到底能起多大用处,我是没有什么信心的。 不过,钟道士对法医解剖的解释,还是让我稍稍放松了一点。 目的是为了抓到真凶犯,如此一来,被害者只要还有一灵不泯,多半就是不会惊煞的,但如果解剖了却没有去为惩戒真凶而努力,恐怕就很不妙了。 好在,当钟道士拉开袋子的拉链,露出了尸体后,我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惊煞尸变的征兆。 至于面前的尸体自头颅至胸腹以下,都能看到的明显切口,还有皮肉被翻动后又刻意拼回原处摆放着的状态。 我必须承认,刚刚钟道士的提醒是有道理的。 只看了一眼,我就匆匆退后一步,避免视线多余清晰地集中在尸体身上。 反正我也不是来验尸的,只要用黄皮葫芦把生魂收走即可。 “此人名叫郝愉快,在郝氏兄弟中排行老七。” 钟道士做着介绍。 我微微点头,同时轻拍黄皮葫芦。 实在是不敢动作太大,这一路走过来,我都觉得五脏六腑如被火烧。 葫芦口,一股淡淡轻烟喷出,同时一点如星芒般的闪光,飞速落入郝愉快的尸体中。 钟道士露出羡慕的神色。 但很快,我就变了脸色! 没有生魂! 郝愉快的尸体中,根本没有丝毫生魂的迹象,没有煞气、没有阴气,什么都没有,就好似他的尸体,本就是空空的一具躯壳! 我努力寻找,但根本没有。 不一会儿,钟道士也发现了我脸色的变化。 等我告诉了他情况,钟道士也不禁急了! “这!尚有四具尸体,如今那黄煊不许我等再入黄家老宅调查,欲得进展,全靠梅师阴兵之法了!” 钟道士说着,就接连把又四个柜门拉开。 只是我却注意到,他说黄煊不许他们再去黄家老宅调查? “唉!此事原本不想打扰梅师养伤。” 钟道士听了我的提问,只好叹气解释。 “当日我等正在黄家勘验,不知黄煊何时得到的消息,赶过去就将我等撵了出来,偏偏这黄家在固坪县人脉颇深,即便异事支队那边申请搜查令,也非短时间可为。” 我不禁皱眉。 黄煊的举动,很反常! 但若仔细想想,此人一开始便与郝氏兄弟勾结,后来事败,黄家祠堂也被郝氏兄弟劫掠而去。 照常理,黄煊应该醒悟过来,郝氏兄弟不安好心了。 可偏偏,郝氏兄弟后来又在黄家老宅出现,而且还死在了那里。 郝氏兄弟又去黄家老宅做什么? 黄煊,又为什么要阻挠阳差调查郝氏兄弟的死? 而且,就算黄家在固坪县人脉强,可异事支队要调查的是人命案,我可不信区区一个土豪家族,就能彻底挡下来。 搜查令早晚都会被申请到。 所以,黄煊,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黄煊和郝氏兄弟,肯定在黄家做了什么,他们在掩盖,或者事后破坏证据! 我将分析告知钟道士,他一听,顿时也拍大腿! 我们一开始,都忽略了黄煊这个好似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重要性的人物。 但事实上,黄焕死后,整个黄家,就都是由黄煊继承,再也没人能和他竞争了! 黄家再怎么说也是固坪县的第一大族,哪怕只是凡人,也不能小觑了! 当然,无论黄煊他们想要掩盖、破坏的是什么,此处躺着的死者,一定都是知晓的! 我毫不迟疑,再次催动黄皮葫芦。 然而,半盏茶的时间后。 我便不得不宣告了失败。 全部都没有生魂! 这不正常,十分不正常。 就算距离死亡过了两天,可能有生魂开始消散。 可正常来讲,五个死者,各不相同,他们的生魂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天内,全部散得一干二净。 即便被解剖了,也不可能散得这么快! 更何况,这停尸间中点燃的安息烛,本就有凝神安魂之功效,它原本是我们水师一门,在修行真魂出窍时的辅助资材,凡人身亡,在安息烛散发出的香气中停放尸体,生魂至少也能多存在三至五天! “黄家老宅!” 钟道士在知道了郝氏兄弟的生魂全部消散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几乎与我异口同声! 第53章 死人之相 “黄家老宅里肯定有问题,但我们怎么去?” 回到病房,我、钟道士、冯绍和曹瞎子,聚在了一起。 之前在停尸间的情况和我的分析说完,冯绍和曹瞎子也认为就是那样没错。 而且,我们也很有必要,立刻赶去黄家老宅。 毕竟黄煊还在试图拖延时间,那就说明他们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完! 但是,冯绍提出了新的问题。 怎么去! 谁去! 眼下,我和冯绍都有伤。 钟道士又是个冯绍嘴里的假道士,本领不能说没有,但也算不上多强。 至于曹瞎子,他的本领主要集中在送阴方面,这也是杜门中人的普遍命门,他们只在自己那一行精通。 更何况,早先在黄家袭击我的女尸煞,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们之所以聚在一起,就是为了防备它。 如今再分散,谁知道它会不会来个各个击破? 以它的道行,智慧绝不比人低。 病房里,一时陷入寂静。 “还是瞎子走一趟吧。” 曹瞎子打破了僵局。 “瞎子走阴路,快去快回。” 曹瞎子可以从幽冥阴路抄近道,这确实是个优势,但这可没办法在尸煞手中救他的命,尸煞本就能进出阴路的。 “不可!” 但是还不等我反对,钟道士已经斩钉截铁地提前打断。 “曹居士,你的面相!” 钟道士说到这儿,竟然语气都有些颤抖。 我也不由得抬头去看曹瞎子。 只这一看,我便愣住了。 曹瞎子我是很熟悉的,可此刻去看,却恍惚间,觉得很陌生。 因为,他的整个头型似乎都变了。 额头更高,下颌尖锐下刺,鼻下人中似乎也更长了。 两侧太阳穴原本鼓鼓的,如今却似生生凹陷下去,成了直上直下,两侧眉弓、脸颊的颧骨,也都犹如悬崖峭壁,直上直下! 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可面相却完全不同了。 我不由自主抬起手,正要说这些,可眼皮忍不住一眨,再看时,曹瞎子似乎又还是之前的模样,并没有我刚刚看到的那些变化。 “三、三尖,六削!” 钟道士颤抖着吐出一个词来。 “死人之相!” 冯绍和曹瞎子也都变了脸色。 而我,心中则霎时间升起了明悟。 额尖、颌尖、人中尖,是为三尖。 太阳穴削、颧骨削、眉弓削,是为六削。 这就是钟道士口中的“死人之相”! 这些,大约就是钟道士看面相的本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在刚刚那一瞬间看到。 “不行!此变即是方才曹居士提议,由他前去黄家老宅之时所现,此举万万不可!” 钟道士说罢。 我毫不犹豫,也拉住曹瞎子的手:“文钊叔,你不能去!” 曹瞎子浑浊的眼球动了一下,很快他露出了少见的笑容。 “不妨事的,瞎子命硬,哪就容易死了?再说,我不去,还有谁能去?郝氏兄弟还有那女尸煞,摆明了是要小梅你的命。” 曹瞎子反过来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 “只要瞎子在一天,不管是谁,都别想害你!” 曹瞎子说完,松开我的手就要走。 冯绍和钟道士苦劝,但曹瞎子只是摇头,根本不听他们的。 我却是被曹瞎子刚刚的一句话,点醒了! “谁能去!哈哈哈,还真就有能去的!” 我喜得大笑三声。 曹瞎子、冯绍和钟道士不由得一起看我。 我微微一笑,举起黄皮葫芦,随后轻烟吐出,便见金盔金甲的黄焕,抱着长戟、挎着弓刀,来在我的床前躬身行礼。 “末将参见主公!” 眼下大半夜的,不正是阴兵发挥的时候嘛! 而且,就算黄焕遇到了敌不过的对手,也不会死,大不了就是重伤,重新回到黄皮葫芦里。 当下,我也不做多想,直接令黄焕前往黄家老宅侦查。 这回曹瞎子才终于不再坚持了。 可是钟道士仔细端详曹瞎子,却是脸色越来越差。 “祸事了!曹居士这面相,怎得只是稍稍好转?” 稍稍好转? 也就是说,曹瞎子仍旧有生命危险? 我想起了早先钟道士就说,我、冯绍和曹瞎子全都眉目焦黑,这是非死即伤的征兆。 如今我和冯绍都受了伤,印证了钟道士的预言。 曹瞎子没受伤,可他的面相,却更严重了! 正焦急间,却听我这房间的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吱吱”尖叫。 我下意识扭头,却见是一条五尺长的大老鼠,正龇着牙,趴在玻璃上,向内窥视着我们! 是它! 那只六年前就与我纠缠,此前还在张家附身卿若母亲的老鼠精! 只见它那两颗漆黑的眼珠,与我对视之后,立刻便转向曹瞎子,显露出赤裸裸的残忍与嘲弄。 钟道士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老鼠,吓了一跳。 冯绍则当即拿出了他的牵阴尺,曹瞎子也提起了不离身的开阴锣。 只是这鼠精根本没有与我们硬拼的意思,见状扭头便跳入了黑夜当中。 我这病房的窗户,就在医院的外墙上,平日里通风好、采光好,是钟道士专门帮我安排的。 那鼠精一跳,却是直接跃下了大楼。 冯绍赶到床边,眼睁睁看着那鼠精四肢张开,好似有薄膜出现在爪子之间,就那么滑翔而去。 与之同时,冯绍租来,停在医院楼下的房车,猛地一震! 紧接着,便有一个大约三五岁男孩儿的哭泣声,直直刺入我们的耳中! 曹瞎子瞬间脸色铁青,接着又如煮熟了的虾子一般,通红通红。 车里的是小凤和祯宁,他的命根子! 刚刚那哭泣声,恐怕正是祯宁的。 曹瞎子根本什么也顾不得了,冲到病房门口,就要拉门出去。 然而,他才刚刚拉开门,便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与之同时,一股明显的阴寒煞气,也冲入了房间当中。 “祯、祯宁,爸爸对不起你,你不要伤害别、别……” 曹瞎子勉强开口,说着说着,便软倒下去。 直至此时,我们才看到。 一个穿着新款童装,打扮得好似洋娃娃,只是脸上布满尸斑,神色僵硬的男孩儿,正双脚离地,飘浮在半空中,缓缓将粘满鲜血的小手,向回抽出。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 第54章 再来 “瞎子!” 冯绍惊怒之中,挥着牵阴尺就冲了上去。 可曹瞎子哪怕在倒下的时候,也仍然挣扎着转身,向冯绍挥手。 他怕冯绍伤到了祯宁! 可是,祯宁已经化煞了,甚至亲手伤了曹瞎子! 冯绍也没有理会曹瞎子的请求,毫无留手。 但祯宁只是一闪,就让过了冯绍的攻击,它飞在半空无比灵活,更是发出一阵阵骇人的尖声冷笑。 我虽在病床上,也没有闲着,早已将黄皮葫芦中的郝生气唤了出来。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给郝生气送去甲胄兵器,它在被祭炼成为阴兵的过程中,又被化去了煞气,此刻的它,可说是两边的手段都没有,恐怕一样拿祯宁没办法。 果然,郝生气在我的命令下,冲上去及时地帮冯绍拨开了一次祯宁的小手,但它自身也是一阵晃动,阴兵之体都差点溃散。 祯宁要是针对起郝生气,估计一次进攻,就能把它送回黄皮葫芦里。 我不禁后悔,刚刚怎么就那么快把黄焕派了出去。 但不把黄焕派走,说不定那鼠精也不会发动。 我刚刚分明看到了那鼠精望向曹瞎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报复的恶意,同时还有对我的戏谑。 我记得当初在张家,那鼠精附体了卿若母亲,是曹瞎子一记锣声,破了它的法术,后续我们两个一路追赶,却还是让它逃走。 那时候,这鼠精就曾十分仇恨地盯过曹瞎子一眼。 它这次,就是来报复的! 我恨得咬牙切齿。 但只在顷刻间,郝生气果然就被打散了身躯,转回黄皮葫芦养伤了。 钟道士这时候也派不上用场,只是把曹瞎子拖到角落里,紧张地帮忙按压止血。 冯绍自己一个人,还有旧伤在身,根本不是祯宁的对手! “小梅,你刚才派出去的那个‘小金人儿’,能喊回来不?你冯叔要顶不住了!这小祯宁实在太凶!” 冯绍已经只剩招架之功。 我也早就在利用黄皮葫芦召回黄焕了,但阴兵行动迅捷,刚刚那么短的时间,黄焕已经快要抵达黄家老宅,如今喊它回来,总也还是要那么久的! 可是,冯绍已经要坚持不住了! 一旦冯绍落败,祯宁冲进了病房,后果不堪设想。 “呵、呵呵!” 祯宁似乎也看破了冯绍的底细,冷笑声中,目中凶光大炙! 霎时间,我哪怕看背影,也在一瞬间,感觉冯绍现出了三尖六削之相! 他绝对抵挡不住下一次攻击了! 我顾不得其它,狠狠握住了七煞钱剑:“冯叔,快躲开!” “那可不行!” 冯绍话音未落,祯宁的小手已经来到。 看起来白生生的小手,在与牵阴尺碰撞时,却能发出金铁之声。 只一下,冯绍的牵阴尺便脱手飞出,中门大开。 祯宁嘴角一翘,另一只手,猛地向前! 我目眦欲裂! 这简直就是刚刚曹瞎子那一幕的重演! 关键的是,冯绍封住了正面,我的七煞钱剑也无法出手。 但就在这时,忽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房外响起! “你见过我的头吗?” 霎时间,祯宁定在了原处! 冯绍得了机会,连退两步,却又忍不住用手捂住腰间的伤口。 这下子,我能清楚地看到门前的祯宁了。 此刻的它,小脸上一片狰狞,似乎正在用力挣扎,但没用,它完全动弹不得。 我满头大汗地握着七煞钱剑,只要外面稍有异动,就会出手。 而下一刻,一个“老熟人”,步态随意地出现在了门口,祯宁的身侧。 只见它的脑袋由身前的手臂环抱在胸腹部,满脸堆笑地瞄了病房内一眼,对我道:“梅公子,小的来得还算及时?” 关讨死! 那个跟着我出了倒峒山,说是奉倒峒山三柱之一的永宁王命令,要跟着我侍奉的讨死鬼! 先前,我和曹瞎子、冯绍一起把它赶走,那时候它应该确实是走掉了的,毕竟它的道行虽高,却还是需要躲避阳光的,这种程度的鬼祟,如果暗中跟着,我、曹瞎子和冯绍没有理由发现不了。 而且,它眼下好像厉害了很多呀! 连祯宁都能束缚住。 不过,不论如何,它这次确实是帮了大忙,只不过,我吃够了被偷袭被算计的亏,面对鬼祟,我绝不会再有放松。 “关讨死,你怎么来了?” 我淡声询问。 关讨死谄媚道:“公子,实在是永宁王钧令难为,小的上次回去,差点被打个魂飞魄散啊!永宁王说了,公子恐怕是看不上小的道行微末,所以这次特意为小的点化了能为,要是这次还不能留在公子身边听用,就让小子自己了断。” 说到后面,关讨死甚至带上了哭腔。 我和冯绍对视一眼,说实话,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头讨死鬼。 就在这时候,墙角的钟道士忽然开口:“曹居士须得立即抢救,否则只怕……” 曹瞎子还有救! 我顿时振奋起来,这里就是医院,只要控制住了祯宁,抢救肯定没问题啊! 当下,我也来不及多想怎么处置关讨死了,先让它把祯宁控制住,顺便再去楼下广场的房车中看看小凤的情况,把祯宁也带过去,等腾出手来再考虑它们。 另一边,我则亲自去了护士站,叫值班护士给医生打电话,赶快准备急救。 好在这里的医生护士也都是见多识广,不愧是异事支队的特殊医院,大半夜的听说有人被鬼祟所伤,行动效率极高。 不过几分钟时间,曹瞎子就被推进了抢救室。 冯绍也被送进了旁边的紧急处置室,检查伤口。 我和钟道士守在抢救室外,一时间心乱如麻。 “梅师,你刚刚,可是望见了曹居士的面相变化?” 忽然,钟道士开了口。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点头承认。 钟道士顿时长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我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 我有些不明所以。 “梅师,面相之变,并非常人所能见。然,能见者,即可得传《相卜》之术。” 钟道士看了我许久,才最终开口。 “《相卜》乃惊门秘传之一,向来为玄门所轻,不知梅师可有兴趣?” 第55章 惊门 从钟道士的口中,我知道了又一家如杜门般,曾经只算江湖小术,如今却可叱咤风云的奇门秘传。 惊门。 所谓惊门,指的是学了这一流派的本领后,便喜欢口出惊人之语。 比如,见面就说,我见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又或者,你家近日将有大祸临门,我来此,特为救你。 还有,你最近要发财,而且这一发财,今后就是一飞冲天,但是在此之前先有一个坎,要是你迈不过去,一切休提,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诸如此类,开口就令人惊讶,后续才施展手段,或者助人禳灾祈福,或者纯粹敲诈钱财的,便是惊门手段。 像算命、看相、风水等等,严格来讲,都属于惊门。 只不过,曾经玄门高高在上的时期,惊门与杜门一般,都只能在凡人江湖中厮混,一些基本、浅显的本领流传出去,习得了这些的,却未必以惊门中人自居。 而钟道士不同。 自道公一脉自绝传承,这一脉下面的弟子们,纷纷自寻生路。 可他们毕竟是真正知道曾经玄术的威能与风光的,让他们一下子彻底沦落为凡人,自是十分不甘心。 于是,如钟道士,便费心费力,转而追逐曾经不被玄门中人放在眼里的惊门之术。 严格来说,我姑姑的选择其实也类似。 《宅经》就是惊门秘传之一。 钟道士的《相卜》,也是。 所不同的,是《相卜》的学习门槛更高。 这部秘传,就是凭面相来断人休咎吉凶的本领,若是不曾深通其理的外人,光看表面描述,会以为看的面相,就是一个人外在的样貌之类。 但实质上,外在的样貌,根本不是《相卜》所指。 《相卜》要看的,是人外相所掩盖之下的变化,骨骼、血脉、肌肉,就像我之前偶然一眼能够看到曹瞎子、冯绍忽然变得三尖六削,可眨眼就又看不到了一样。 这种涉及冥冥中命数之变的相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 一般人,没有天赋,根本就学不了《相卜》,强行死记硬背,最后也只能看着外相,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最后多半不会灵验。 在抢救室外,听着钟道士说些惊门的秘辛,时间就不那么难熬了。 而且,我很意外,钟道士怎么肯那么轻易就把《相卜》教给我? “说实话,贫道总是放不下玄术的,讲得功利一些,贫道观梅师面相,乃是有大气运在身的,若是玄术能得复起,必定就牵系在梅师你的身上。” 钟道士倒是不避讳他的目的。 “况且,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玄术注定消亡,以梅师的气运,想必是有得道之机的,贫道如今提前烧烧灶,将来梅师若能升仙,带挈贫道则个,也是好的呀!” 说到这里,钟道士还俏皮地朝我眨眨眼睛。 我也忍不住失笑:“世间还真有神仙啊?倒峒山里那位白云子,据说可是白日飞升了的,如今却不是化作了尸煞?” 钟道士闻言却肃然摇头:“神仙定然是有的!只是我水师一脉,自祖师起,便未曾出过真正得道之辈,威名最盛之时,反倒是玄术消亡前夕,梅师你那位祖父,能够为人点水,使人不受天谴使用一次玄术。” 我闻言怔然。 钟道士说的,不正是我小时候,爷爷为了给我点玉命的那一次吗? “等等!” 我却忽然抓住了另外一个要点。 “道长,你说,现在施展玄术,真的会受天谴?” 钟道士点头:“真的!我恩师,张家最后一位道公,便是为了给卿若小姐遮掩命数,不得已多用了一次玄术,天谴发作而亡的!” 我眉头紧锁:“可是你们又是怎么确定,那就是天谴的?” “必是天谴无疑,毫无由头的内火焚身、外魔来袭、精怪异事,乃至于法力冲撞心脉直接隳败肉身,近十余年来,但凡施展玄术之人,无不如此。” 钟道士摇着头,满是唏嘘。 看起来,不是一例? 果然,接下来,钟道士更是直接开始举例,某某人怎样死法,某某人怎样死法。 听得我遍体生寒! “这些还都罢了!据我所知,三十年前,便已有先兆。那时道门中似有几位高修,道行深不可测,堪称陆地神仙,在本朝建立之时还曾出过大力相助,却在同一日、同一时辰、同一刻,一同坐化!” 钟道士这话就有点江湖传说的意思了,陆地神仙般的人物,真的存在的话,在任何一家宗门,也都必然地位崇高,他们发生任何事情,怎么可能被宣扬得天下皆知,连哪个时辰,哪一刻钟出的事,这么细节的东西,都被外人知晓? 但是,既然有这些说法,而且钟道士先前举例那些因为施展玄术而死的玄门中人,也都有鼻子有眼,再结合当年爷爷那怪异的自杀,天谴之说,我也不能不信。 再有,便是卿若的命数了! 我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卿若的命数,也曾被她的爷爷,舍命遮掩了起来。 我们两个的婚约,恐怕真的存在着极大的干系! 我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了一直挂在胸前的青玉面具。 一股温热之感,传到我的手心。 就在这时,抢救室门上的灯忽然灭去。 门缝推开,一名满头大汗的医生探出半个身子:“曹文钊家属!” “我是!” 我想都没想,就跳了起来。 “脱离危险了,等下你们帮忙推一下车。” 说完,那医生便回到了抢救室内。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 冯绍的大嗓门也在远处响了起来。 “瞎子是不是脱离危险了?” 只他话音没落,就被推着他的护士数落了,不许大声喧哗。 冯绍一边道歉,一边央求护士推得快点。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大家都没事,真好! 然而,便在这时,我的手心中,温热之感忽然消退! 这是我自来到安昌,重新见到卿若后就没有过的事情! “铃铃铃……” 手机响起。 屏幕上,出现的正是卿若如花的笑颜。 “梅小一,我走了,你要想我!” 第56章 魇镇 当我飞奔到楼下的时候,张家人离开的车尾灯闪烁着消失在夜色中。 卿若在电话里和我告别,说张葛另外找了朋友,他们一家要过去躲避。 卿若本想让我也去,但后来她又觉得张葛说得对,我作为男人,还要赚钱,将来支撑起她和我的小家。 听到卿若这么说,我一时间百感交集,既为了卿若“小家”的承诺而兴奋,又感到了肩头的责任重大。 至少,将来的我,不能让卿若像现在一样东躲西藏! 转身回病房。 关讨死却喊住了我。 “公子、公子!” 关讨死从车厢壁探出个脑袋来,还能看到抱着它的那双手。 这要是让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看到,不得把人吓出个好歹来! 没好气地让它先回车厢里。 我转身也走了过去。 虽然我内心中还是不怎么相信关讨死,可它眼下帮忙镇压着祯宁,看护着小凤,它开口呼唤,无论如何,我也得过去看看。 当然,七煞钱剑已然是被我悄悄握在了手心。 “怎么回……?” 我话没问完,便已大致晓得了关讨死喊我是为了什么。 只见后车厢里,正有两个纸片人,被摆在祯宁的棺材前面。 其中一个纸片人。正面写着“曹文钊”,并且装在一只童鞋里,另一纸制片人,则写着一串生辰八字,还有三根毛发绑在上面。 更重要的是,后面这个纸片人,一个拳头直直地穿过了前面那个纸片人的胸口! 魇镇之术! 霎时间,我就想到了这个名词。 这是一种流传极广,从凡人江湖,到玄门玄术,都有存在的邪法。 当然,流传广,威力的强弱之别也如天地。 似凡人江湖中,扎个纸人,用针、钉之类的东西魇镇一下,最后让人有个头疼脑热,大不了神志不清的,已经可以算是魇镇术入了门。 而玄门中,威能极大者,如传说的钉头七箭书,连真仙也能魇杀。 当然,后者我也是没见过的,水师一门自祖师起,就不善于使用魇镇术,反倒是在解除魇镇术上十分有手段。 所以,我一见车中景象,便明白了两个纸人的本质! 我急忙上前检查,这魇镇术果然已经生效,并非样子货。 而且,刚刚曹瞎子被祯宁袭击,也确实是胸口受创,与书写曹瞎子名讳的纸人一般无二! 难到,这写了生辰八字,绑了毛发的纸人,对应的就是祯宁? 可一扫生辰,我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乙卯年! 距今整整四十年了! 曹瞎子才多大? 这要是祯宁的生辰八字,也就意味着曹瞎子是在四十年前生下的祯宁! 可不是祯宁,又是谁呢?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公子、公子?” 关讨死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转头看去,它正卖力镇压着祯宁,可是旁边小凤的棺材也不稳当,棺材板一跳一跳的,关讨死把自己的没头身子压在小凤的棺材上,把自己的脑袋压在祯宁的棺材上,这才勉强镇住。 看起来,情形很可笑。 但我笑不出来! “小凤是怎么回事?” 我急忙发问。 关讨死苦着脸:“这母子连心,我镇了它儿子,当妈的肯定不乐意呀,更关键是,公子你先别忙着看,先把那边的镇物给取了吧!” 关讨死指向车子前面正副驾驶座之间,摆着的一个罗盘。 这东西,确实不是我、冯绍或者曹瞎子会用到的! 也就是说,这是外人放进来的! 我急忙上前,把那罗盘取下。 只见罗盘面上,并不是寻常风水先生所用的各种八卦刻度,而是只分了八门方位——景死惊开休生伤杜! 平放之时,罗盘指针双双落于伤门,被我拿起之后,却是完全违背了常理,指针不仅不下落,反而向上逆行,落在死门不动! 我大惊之下,罗盘差点脱手。 急忙回头去看医院大楼。 若是曹瞎子伤势转危,那里必定会有慌乱。 好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医院大楼里没变化,车厢里却转瞬间情形大坏! 两具棺材,几乎整个跳动起来。 关讨死惨叫:“公子快呀!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这魇镇术到底是在以谁为目标,但也并非毫无办法,紧急之间,一拍黄皮葫芦,纯粹的阴气喷到罗盘上,霎时间,那罗盘的指针就开始晃动不休,在八门方位上团团乱转。 如此一来,祯宁和小凤的棺材立刻就安稳了不少。 关讨死一个连脑袋都要手抱着的鬼祟,居然在那喘粗气! 我摇摇头,在车里上下寻找桃木剑。 之前在黄家,黄煊给我的那口桃木剑,品质非常好,后来离开我也没舍得丢掉,就让冯绍放到车里,一直带着了。 眼下要破掉这魇镇术,有了桃木剑就好办多了。 我水师一门,破魇镇术的手段其实非常丰富,放在几十年前,最简单的就是取一碗清水,经符法点化,给受到魇镇的被害人灌进肚里,啥事儿都解决了。 但现如今却不行,因为我不能用玄术。 不多时,桃木剑就被我在旅行箱里找到。 一剑在手,仍旧施展出在黄家时,逼退黄太公的阴阳互转功夫。 先是那罗盘被我黄皮葫芦的纯粹阴气罩定,接着又被我以纯阳之气刺入,阴阳二气自发扭转运动,罗盘里被邪门手段牵引的魇镇秘术,顿时就被绞散! 喀喇! 一声脆响,罗盘碎成了六七块。 祯宁棺材前,那两个纸人也顷刻间倒下。 祯宁的棺材和小凤的棺材更是不再砰砰作响。 我这才松了口气。 又等片刻,确定了果然再没问题,小凤和祯宁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我留关讨死继续守着,自己则把罗盘碎片,还有祯宁棺材前的那些零碎东西,一起收走。 我准备去问问冯绍、钟道士,看他们能不能发现什么。 “公子,留步!” 关讨死又喊住了我。 “还有事儿?” “呃,公子莫怪,小的得替秦红衣传个话。” 关讨死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 “那个,秦红衣说,赶山的忘了承诺吗?若是忘了,它就亲自来一趟。” 第57章 歹毒 秦红衣! 坏了! 上次在倒峒山里,它就已经让韩嘉莹给我传过一次话。 出山后我虽然告诉了冯绍,但后面郝氏兄弟的事情来得太快太急,我们就把秦红衣的交代忘在了脑后。 “公子、公子,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 我扭头就走,后面关讨死还在努力解释,可惜我根本没心情再安慰它什么。 “秦红衣,它那事儿,咱们现在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这回我、冯绍和曹瞎子,正好把一间病房三张床位全占满。 冯绍一边拿着个纸人翻来覆去,一边嘴里念叨着秦红衣。 中间床位,曹瞎子还在昏迷当中。 钟道士则捧着几块罗盘碎片苦笑不止。 而我,则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连连保证不再乱跑。 边上,小护士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你的身体又不是我的,再这么乱跑,当心脏腑都缠在一起,到时候就得开刀!” 我刚刚一下子激动跑下楼,下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回来的时候,差点晕倒在楼梯上,多亏了这位护士及时发现了我,把我救回病房,眼下被人家骂两句,不但不能恼,还得千恩万谢。 “那可是秦红衣,冯居士你是真的敢啊!” 钟道士摇着头,大约是在感叹我们几个真能惹麻烦吧! 冯绍却并不太在意的样子:“秦红衣也就是说说,它还真能跑出倒峒山来找我不成!” 确实,自从倒峒山异变以来,还真就传出什么鬼祟离山害人的消息来。 “可那关讨死怎么说?” 钟道士一句话,把冯绍噎在那里,半晌没话可说。 倒峒山里的鬼祟不下山,这是安昌风水奇术界的共识,但没人能知道它们为什么不下山。 甚至于,传来传去,到现在,有很多人直接断言,倒峒山里的鬼祟出不了山。 可是,关讨死两次跟着我离开倒峒山,已经在事实上打破了这类传言与推论! 秦红衣,真的不能像它威胁的那样,亲自来找冯绍吗? 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念叨了我好久的护士,似乎也察觉了什么,终于起身离开。 “不管怎么说,咱们伤好之后,把黄家这件事搞清楚了,就该按照承诺,把秦红衣的那件事给办了。” 我开口发言。 钟道士点头。 冯绍则小声嘟囔:“就怕它等不及,到时候……” 我吐了口气,感觉胸口舒服了些:“应该不会的。” 毕竟,当初在倒峒山里,秦红衣、永宁王和白云子,一起出手保住了我。 虽然搞不清楚它们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我,但既然都已经那么帮我了,再宽限一些养伤的时日,总不是问题吧! “嗨!管它呢,就算不肯给面子,我老冯烂命一条,秦红衣只要还想它儿子下山,总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冯绍倒是很快想开了,又举起他手里的纸人示意:“要是我没搞错的话,这顶上写的应该就是瞎子的生辰八字,怎么,有人扎纸人害瞎子?” 我顿时愕然! 冯绍拿的那个,不正是写了生辰八字,绑了毛发,但同时也是出拳击打另一个写着“曹文钊”的纸人的那个吗? 所以,两个纸人,其实代表的都是曹瞎子?! 这是个什么魇镇术? 不仅我愣了,钟道士一样发懵。 他现在手里拿着的,正是写着“曹文钊”的那个纸人,还有装那个纸人的童鞋。 “那,此物之上的曹文钊,又做何解释?” 钟道士问出了我的疑问。 冯绍半坐起来,认真看向钟道士正在展示的纸人。 “嘶……这就怪了!” 冯绍喃喃自语。 “可这生辰,应该就是瞎子的无疑啊!当年小凤和祯宁进山失踪,瞎子就是求到了我这里,我明知道凶多吉少了,所以陪着瞎子进山之前,就把我的、他的,还有小凤和祯宁的墓碑全都找人刻好,这生辰八字,和当时瞎子墓碑上的,一模一样!” 两个纸人,全都代表着曹瞎子。 霎时间,我脑中灵光一闪! 我明白了! “那魇镇术,不是针对文钊叔的!” 我脱口而出。 钟道士这时显然也被点醒,一下子站了起来:“此是针对曹居士的亡妻、亡子!” 没错! 这个魇镇术,就是在欺骗祯宁和小凤,让它们以为有“人”要害曹瞎子,所以祯宁才发疯了一样,而且,祯宁辨认生人身份的能力,肯定也被蒙蔽了,于是就将曹瞎子本人当作了那个要害曹瞎子的“人”,这才不顾一切出手袭击曹瞎子! 除此之外,这魇镇术恐怕还有后招,假设祯宁失手,后续出动的小凤一定更加可怕! 想想都知道,一般人遇到鬼祟袭击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找人捉鬼镇压,实在是寻常之事。 到时候,一旦祯宁受到伤害,做为母亲、做为妻子的小凤,将凶厉到什么程度? 它可是在曹瞎子的纳阴合阳宅中,在阳世生存了不知多少年,未化煞,都已诞生了灵智的尸! 一旦惹动了它的母性,进而惊煞。 恐怕连黄太公都不是它的对手! 不,不是恐怕,而是一定! 包括昨天在黄家把我打伤的那头女尸煞,也不会是小凤的对手! 到了那时,才真是死路一条了! 亏得之前是关讨死及时赶到,将祯宁的煞气镇住,却没有直接伤害祯宁。 如今想来,我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可恶的老鼠精,真是手段歹毒! 不,这一切真的都是一个老鼠精做的吗? 罗盘、纸人,这些东西,老鼠可以拿得到? 我下意识中,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这件事的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却着实如大雾遮眼,难以分辨。 病房里,我和钟道士一人一句,把猜测说完,冯绍也连声感叹侥幸。 当然,对于我们来说,事实如果确如我们的猜测,其实也算是一桩好事。 因为那意味着,曹瞎子并不用失去祯宁和小凤,它们并不是真的要杀曹瞎子,这对他来说,肯定是个巨大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我先前派去黄家,中途又被我召回,结果关讨死出现后,又被我重新派往黄家的黄煊,终于回来了! 第58章 反常 “黄太公不让你接近?” 黄焕回报说,它到黄家之前,感受到了一股震动,到了之后,远远的看到了黄家祠堂方向,似乎出现了一个大坑。 就在它想要接近查看的时候,被黄太公现身阻拦。 黄太公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不通。 黄家的异变,分明与郝氏兄弟、那天的女尸煞有关系,而黄太公那天出手救我,显然和它们也不是一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是在这儿想可没用!咱们还是得去现场看看。” 冯绍也在一旁病床上听着,见我苦思难解,当即挥舞着手臂发言。 钟道士不自觉就想要点头。 但下一刻,我们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望向了仍在昏睡中的曹瞎子。 没错,是睡。 手术中的麻药劲还没过,曹瞎子只是睡着,倒不是昏迷。 可就算麻药算了,曹瞎子醒来,我们也不可能让他跟着一起去黄家,他的伤,比我和冯绍的加起来都重! 之前祯宁被算计,把曹瞎子当成了害“曹瞎子”的人,出手极重,差点在曹瞎子胸口开出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亏得不是正中心脏,也没有伤到脊椎,否则人当场就没了。 曹瞎子短时间内,哪都去不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一样哪都去不了。 眼下可不光是女尸煞的威胁了,更有那老鼠精! 可是去不了黄家现场查看的话…… “你有看到什么细节吗?” 我又问黄焕。 黄焕皱眉,边回忆,边答道:“嗯,大坑,大约就在祠堂正前方,坑的边缘很平滑……坑里,似乎是有些什么东西……” 坑的边缘很平滑。 那这就更不可能是自然而成的了。 黄焕也再想不起什么更细节的东西。 “黄太公没有和你再说其它的什么吗?” 我想黄焕可是黄太公最喜爱的孙子,祖孙见面,总不会没什么话。 “哦!爷爷问了我怎么样,我说主公待我很好,然后爷爷就只是让我回来,而且让咱们不要再管它。” 黄焕回答。 不要再管它是不可能的。 事关那头女尸煞,还有郝氏兄弟也在觊觎着卿若的血。 不把这两件事彻底了结,我都不可能放心。 但凭着黄太公对黄焕的态度,至少它眼下做的事,肯定不是针对我们的。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决定暂时静观其变。 如此,我们在医院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期间再也没有什么袭击发生,我和冯绍的伤势也渐渐复原,只有曹瞎子的伤重,估计还要养上一段时间。 我们养伤的费用,张葛倒是没有小气,果然全都包了。 倒是异事支队的那位阳差柳莺,这段时间总是隔三差五来请钟道士,似乎固坪县最近格外不宁静,往常几年都未必出现一次的鬼祟害人事件,如今频频发生。 甚至有些连钟道士都搞不定,还须得从我这儿把郝生气借去。 对了,趁着住院养伤,我又如当初给黄焕祭炼甲胄、兵器一般,给郝生气也炼了一套,如此一来,郝生气虽然从根脚上不如黄焕,化作阴兵后本领也差了许多,但对付寻常鬼祟,却已经有些手到擒来的意思了。 或许是因为借“兵”借多了,柳莺如今再见我时,终于没有了最初的敌意。 今天她就又买了一些水果,专程来看望我、曹瞎子和冯绍三个病号。 “我今天放假,这段时间多亏了你们几位的帮助。” 柳莺大大方方给我们敬了个礼。 于是曹瞎子和我反倒尴尬起来,特别是曹瞎子,在他的心目中,杜门端着死人碗、吃着死人饭,属于标准的下九流,怎么当得起人家阳差的礼呢? 还是冯绍最洒脱,已经从柳莺带来的香蕉串上揪下来了五个,分别递给我们,还有钟道士、柳莺。 “来来来,小柳你别太客气了,咱们都熟了嘛,今后有事情尽管找我们,虽然你冯叔的本事一般般,那瞎子也就送个葬,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这假道士来得差。” 冯绍揶揄着钟道士,亏得钟道士涵养好,从来不跟冯绍计较。 当然了,冯绍如此热心柳莺的事情,其实还是为了钱,给衙门做顾问,也是有报酬的! 虽然这报酬不算太高,但来路正,而且和衙门的关系搞好了,今后还怕没挣大钱的机会? 看看钟道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灵官殿搞得多红火! 柳莺也确实和我们都熟悉了起来,当下抿嘴笑着接过香蕉。 正要吃,却忽然有电话响起。 是柳莺的。 只见她猛地一个哆嗦,但神情上却不是惊吓,而只是瞬间严肃起来。 “喂!我是,什么?品音路三十号疑似发生命案,法医勘验现场时忽然失控?怀疑是尸体所为?!” 柳莺一边念叨着,已经转身动了起来,她朝我们摆摆手,开门就走。 冯绍不禁感慨:“不是放假吗?一个电话假就没了,做阳差也不容易啊!” 是很不容易,还危险!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太阳正斜斜地挂在东方! 上午、白天! 这个时间段,如果真是尸煞、鬼祟,那就绝对不是好相与的存在! 我望向钟道士,钟道士也正看向我。 四目相交,我们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凝重。 眼下白天,阴兵也没办法出动。 光是钟道士跟过去,恐怕都没用。 而且,让我如此担心,实质上绝不仅仅是今天这一起闹祟的事件而已! 隐隐约约,我的心底,总觉得最近固坪县的反常,与黄家脱不开干系! “我们也去,都去!” 我斩钉截铁道。 曹瞎子虽然伤还差了许多,但躺在床上推着走,已经没问题了。 我和冯绍,则至少可以不那么剧烈的自己走动。 如今,倒是不必非要困守病房了。 听了我的想法之后,冯绍和曹瞎子便也没有反对。 反正租的房车够大, 只不过这次司机换成了钟道士。 关讨死躲在车厢的背阴处,我们一上车,它很无奈地往更角落的地方挤进去。 曹瞎子则毫无芥蒂地来到了两具棺材之间,顿时,属于祯宁的小棺材猛然一震,里面忽地传出哭声! 第59章 悬梁 “死者老师报的案。” 品音路三十号。 这是个类似农村自建房的院子,小县城,一些老街道中并不少见。 如今院门紧闭,至少十几名异事大队的阳差围在附近,如临大敌。 一位此前参与调查,如今办理交接的阳差,正迅速向柳莺通报案情。 “死者连续两天没去上学,老师联系家长,家长却说不知道去哪了。后来老师感觉家长似乎态度不太对劲,孩子不见了一点都不急,似乎还在打麻将?于是就来死者家做家访,这才发现死者已经悬梁自尽。” 柳莺皱眉:“孩子死在自己家都不知道?” 负责交接的阳差冷笑一声:“家长在外面打了两天麻将,没回过家。” 柳莺默然,随后便又问:“家庭组成情况呢?” “单亲家庭,死者父母早年离婚,死者母亲另组家庭后完全没有音讯,已经十年没联系,我们也是刚刚联系上人,她正在赶过来。” “死者跟着父亲长大,今年十一月满十四周岁,还有差不多两个月就该过生日了……” 交接的阳差叹了口气,说他自己的女儿,也刚刚过了十四岁生日。 在场众人听到这儿,全都脸色沉重。 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曹瞎子和冯绍也一样。 “死因确定了吗?是案件还是事件?” 柳莺揉揉眉心,她现在的工作重点不是破案,而是处置“异事”,但和我们交流多了之后,她也就明白,其实很多鬼祟、尸煞的最初成因,就是有冤、有怨,如果能破案,能为死者洗刷冤屈,很多时候它们自己就不再闹了,处理起来就轻松很多。 所以,到头来,还是要破案。 只不过,类似这种非正常死亡,也不一定全是案件,比如真就是自杀的那种,便只能算事件,这是没案可破的,就算死者自杀有其原因,可那原因涉及到的人,只要没有真的触及法律,或者说触及了法律却没有留下证据,阳差也一样没办法。 恰恰,就是这种事件中出现的尸煞、鬼祟,最难解决! “没结论呢,这不就是刚把法医请来,现场勘验一下,结果就出事了!” 负责交接的阳差估计这段时间也听到了什么风声,开始试探柳莺。 “我说柳队,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你给我句实话,你们异事支队是不是在和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打交道?” 说着,他还刻意把目光瞟向我们这边。 没办法,我、曹瞎子和冯绍,三个病号服,就钟道士一个正常人,穿的还是道袍…… 没管柳莺怎么应付她的同僚。 我是已经明确感受到了院子里那冲天的阴煞之气。 果然是尸煞做祟。 就在这时,一辆“呜呜”响着警报的车子,飞速穿过街道,守着现场封锁线的阳差让开道路,车子直接开到柳莺跟前。 紧接着,车门一开,两位阳差,和一个头发油乱,一身馊味,穿着背心、短裤外加一双人字拖的中年男人,先后下了车。 “谁允许你们那个什么解剖了?你们敢解剖,当心我告你们!” 男人一下车,就大声嚷嚷起来。 “我的女儿呀!你死得好惨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呀,你都死了,这些狗当差的还要解剖你,让你不得好死呀!” 我微微皱眉,这当爹的可真有意思,要是他知道他女儿现在可能真的睁着眼,而且还可能在看着他,不知道他还嚷嚷得起来吗? 柳莺对他也没怎么客气,一顿呵斥,多少让这男人的气焰熄灭了些。 “带钥匙了没?去试试开门!” 柳莺板着脸,好似真的是让男人用钥匙开门一样。 但其实这是她跟钟道士学的。 首先这男人是死者的父亲,即便闹祟,死者仍旧有可能认他。 其次,死者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在学校里也是沉默寡言,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同学。 这样的情况下,假如死者是含怨自杀,进而闹祟,可疑的对象其实是很有限的。 死者父亲,正是其中之一! 柳莺这是干脆在试错。 那中年男人根本不知道这些,原本还不愿意去开门,等听说法医已经在里面,还被关着出不来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拿出钥匙。 “活该!还想解剖我女儿,怎么不死在里面!” 中年男人小声嘀咕着,钥匙插进锁眼,却是怎么拧都拧不开。 片刻后,他也急了。 柳莺更是直接扭头朝我们看来。 “钟顾问,还有几位,有什么办法吗?我们的人现在……” 她在担心被困法医的安全。 我心下一叹,假如真的出事了,那么如此长的时间过去,被困之人,恐怕已经遇害。 正在此时,却听“吱呀”一声,那院门,自己开了! 紧接着,便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眼睛暴突,面容僵硬的年轻法医,握着锋锐的手术刀,动作死板却脚步飞快地直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当即尖叫一声,抱头鼠窜。 周围的异事支队的阳差们,则不顾一切冲上前,一边叫着那年轻法医的名字,一边抱腰抱腿,试图控制住他。 这般尝试却也有效,只见双方一接触,不待那法医挣扎,阳差们的身上就纷纷冒出了轻烟! 不是别的,正是钟道士那种批量分发的“符箓”烧起来了! 钟道士眨眨眼,一抖手,不知从哪拎出了个大袋子,里面满满登登,全是符! “小柳,快,给他们续上!” 柳莺很是熟练地接过去,一边跑,一边把符掏出来往那些抱住法医的阳差身上撒。 我和冯绍全然看傻在那里! 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以量取胜? 但不管怎么样,效果似乎真的还行。 毕竟是白天,鬼祟的实力无论如何都会受到影响、削弱。 大把符箓撒下去。 被众人抱住的阳差,原本僵硬的表情、五官,忽然变得好似女子般清秀,眼睛怨毒无比地盯了那逃远的中年男人一眼,而后年轻法医便浑身一软。 “陈、陈老师还在里面……” 年轻法医只来及说了一句话,就彻底昏迷过去。 原来,院子里还有一位法医! 我一手按住黄皮葫芦,一手悄然握住七煞钱剑。 要想救人,只有我出手才行! 第60章 怪异的黑煞 “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 “因为这里还有我的同事!” 品音路三十号院内。 我一边仔细感应着煞气最浓郁的方位,向着那边信步而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坚持跟过来的柳莺说话。 虽然如今整个院子都有种进入黄昏的感觉,煞气、戾气、阴气等等驳杂且凶厉的气息纵横来去,但何处最浓郁,在我的感应中,却是十分显眼的。 “死者的尸体在二层西面小卧室。” 柳莺说着她所掌握的信息。 我毫不意外:“我知道。” 那里确实是煞气最浓之处。 这院子里的房子,就是最常见的那种公房,房间成横排与楼梯间在一侧,房间门前由一条仅有护栏保护的走廊连接。 从楼上能够轻易看到楼下。 从楼下亦然。 只见柳莺所说的二层西面小卧室,透过窗户,正有偏黄色的灯光渗出,同时,那里面还有一道黑黑的影子,好似被风吹拂,一晃一晃。 我们都知道,死者是悬梁自尽的。 如今在那晃的影子…… 柳莺显然很害怕,但依旧坚持着跟我走上了楼梯。 我倒也没拦她,如今的我,早已经不是刚刚离家的我了。 特别是这院子里,看起来好似天象变化,大上午的都成了黄昏,好似那做祟的死者非常凶厉。 但实质上,这对我反而更有利! 黄皮葫芦里两个阴兵,在这种环境下,只要我肯付出代价,是可以唤出来一小会儿的。 没几步路,我已经走到了那卧室的门口,正要推门。 “别!” 柳莺打着颤的声音响起。 我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她。 柳莺指着窗户里那更加清晰,也更加显露出细节的身影:“那影子不对劲,我们的法医来勘验尸体,对现场拍照之后,肯定要把尸体放下来,不会就这么挂着的!” 我微微点头,甚至有点佩服柳莺了。 她明明怕得要死,但思维居然还能这么清晰,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做到队长级别。 “鬼祟不可以常理推断,那挂着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我对着柳莺轻轻颔首,随即便用暗中握着七煞钱剑的那只手的手背,推开了房门。 “不一定是谁?”柳莺下意识重复着我的话,下一刻,她便反应了过来,被困在这里的,只有两名法医,刚刚已经有一名法医被解救,那么,如果现在悬挂的不是死者的尸体,不就是剩下那位法医么! “老陈!” 柳莺想到这里,顾不得其它,急忙冲到我的身后,果然见到那房梁下挂着的,正是身穿阳差制服,外套白大褂的法医! 好在,此刻那位法医虽然被挂在梁上,可他脚下还有一个凳子踩着,甚至他还一直在说话,只不过,我们推开门之前,确实一点声音都没能听到。 而看到我们进来,那位姓陈的法医则连连对我们使眼色,我猜是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柳莺在一开始的尖叫后,也很快脸色煞白地控制住了自己。 没办法,此时此刻,一个脸色煞白,五官僵硬,身穿蓝白色校服,扎着一个马尾辫的女孩子,就几乎与我面对面站着,这个距离,和柳莺也不算远! “刘佳佳!你不能伤害其他人,否则不就和你爸爸一样了吗?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身上留下来的痕迹,已经足够作为证据,让那个不配做父亲的人渣进监狱了!” 被挂着的陈法医大声疾呼,似是在同尸煞说话。 他看起来十分焦急,害怕尸煞伤害我和柳莺。 不过,眼前这尸煞,我其实很怀疑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眼下这一切的。 因为,它皮肤裸露在外的部分,只不过是长了黑毛而已! 黑煞,能让天象变化? 哪怕只是一个小院子的范围,它也做不到吧! 当初韩嘉莹惨遭横死,还被自家亲人算计,要放进棺椁里永受煎熬,化成了血煞,都没能这样。 眼前这女娃,怎么做到的? 当然,除去天象变化与这黑煞的凶厉程度对不上号之外,其它的倒是还好,像刚刚被它控制的年轻法医,就能被压制,还能被钟道士的量产符箓驱逐。 此刻面对面,我倒是没有多么紧张。 甚至,我想该紧张的,应该是它! 刚刚它是想要封闭房门,阻止我进来的,但事实是,我站在了它的面前。 “滚!” 忽然,站在我面前的刘佳佳高声尖叫,声音锐利得好似能够撕裂天空。 尖叫着,它指甲暴涨,就要向我挥来。 “不知死活!” 我微微摇头,这尸煞的举动,彻底暴露了它的底细。 黄皮葫芦都懒得用。 我拳如闪电,后发先至。 刘佳佳左肩重拳,登时后仰倒退,同时在我法力的冲击下,它的指甲飞快消退,浑身黑毛更是瞬间少了一多半。 我见状也是略微惊喜。 没想到上次我法力再度突破后,威力居然提升了这么多! 早先,我的法力只是能够保证我与尸煞、鬼祟之类的东西对拼时,不会被煞气所伤而已。 “砰!” 刘佳佳被我一拳打得凶威大减,就连被它挂在房梁上的陈法医,也瞬间落了下来。 倒是半空中忽然跌落,又把下面的凳子砸倒,让陈法医伤得不轻,一时间都坐不起来。 柳莺见状,好似胆气也足了,直接从我身边挤过去,搀扶陈法医。 “等等!” 陈法医稍稍缓过来一点,立刻向我求情。 “她还是个孩子,她有冤屈!” 我走向刘佳佳的脚步不由一顿。 刘佳佳确实是个孩子,虽然现在生活好了,孩子发育都更好,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看起来已经非常靓丽,但脸上明媚的稚气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即便化作了尸煞,我仍旧可以辨认出一丝她生前的无邪天真。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尸煞就是尸煞,早已不是生前的那个人了。 我之所以停下脚步,更多的,是想看看,陈法医到底能不能消解刘佳佳的怨气,为她申冤,使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是最根本的平息尸煞闹祟的方法。 而且,刘佳佳很奇怪。 区区黑煞,根本不该有改变天象的本领。 我下意识地感觉很不对劲。 从根源上平息她的怨恨,才是后患最小的方法。 “你确定,能为她申冤?” 第61章 选择 “能!” 陈法医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们和痕检员已经提取了很多物证,刘佳佳的尸体上到处都是烟头烫伤留下的疤痕,还有鞭子抽打的伤痕,最新的一处就在昨夜,而且当时还有人强行与她发生了性行为!” “她是无法忍受摧残才自杀的!” “那个虐待她、侵犯她的人,已经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了犯罪的铁证,只要回去做一下核糖核酸检测,立刻就能……” 我听得眉头紧皱。 柳莺更是脸色铁青,气得胸膛起伏,看起来随时都要拔枪射击一样。 “老陈,那人是谁?!是不是刘佳佳的爸爸,那个禽兽!” 柳莺咬牙切齿。 陈法医也早已眼角含泪,但这个时候反而劝告起来:“小柳,别冲动!那人还只是有嫌疑,没有完整的证据锁链之前,我们是不能拿他怎么样的,我听说他甚至找了什么朋友做了昨夜他在打麻将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只要做了核酸检测,铁证如山,他绝对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其实,犯罪之人到底是谁,我们心里都有数! 柳莺她们是根据推理,还有他们阳差的相关专业技术进行的分析。 而我,只需要看尸煞最仇恨的、最想杀的人是谁,就足够了! 两位法医,被尸煞困住那么久,也只是一个被控制,另一个被挂在房梁上威胁,甚至还能苦口婆心劝告尸煞。 而刘佳佳的那个所谓父亲,一冒头就遭到了激烈针对。 我其实早就在心里有了定论。 “死、嗬、嗬……死、我、嘶……杀……” 刘佳佳道行还很浅,尚不足以正常说话。 它受我一拳,好不容易稳定了自身状态之后,听到陈法医和柳莺提到它父亲,立刻嘶嘶叫喊起来,煞白的脸蛋也扭曲着,大颗大颗的鲜红泪珠,滚滚而出。 我只觉胸口发堵,强迫自己冷静:“柳队长、陈法医,如果能立刻找到铁证,就能立刻杀死凶手吗?” 尸煞的道行提升与修行之士不同,它们要的是足够的怨恨与刺激,所以从普通尸体到化煞,再到白煞、黑煞、血煞,乃至于更高的一些层次,并不是一步一步提升的,而是只要条件允许,就可以瞬间跨越。 我想从根源上平息刘佳佳的怨恨,那就要尽快让凶手伏诛,否则看刘佳佳这激动的模样,拖得久了,说不定它还会凶到什么程度。 真要是逼得我必须动用七煞钱剑,那还不如我眼下就先解决了它,后患什么的,总不至于要我付出更高代价。 听了我的话,陈法医和柳莺一起摇头。 “定罪、审判,都是要法庭去做的,我们不能做。” 陈法医回答。 柳莺更是有些丧气地补充:“就算法庭定罪,也未必是死罪,虐待、性侵,要看量刑了……” 我闻言摇头。 按理说,活人自有阳差管,阳差的规矩,我这样的玄门中人,曹瞎子、冯绍那样端死人碗的杜门中人,都不该插言。 可是,要按陈法医和柳莺所说,这刘佳佳的怨恨,怕是根本别想真正平息。 我还是直接把它镇灭在此为好。 至于同情心,刘佳佳毕竟已经是尸煞了…… 等等,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几次救我,坐在我的床头温柔地看着我的身影。 她,大约也是尸煞吧! 尸煞,就真的不可以同情吗? 更何况,我其实真的感觉就这么镇灭刘佳佳,不大妥当! 小院里莫名其妙改变的天象,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头。 “柳队长,最近固坪县类似这种事情多得反常,你们怎么看?” 柳莺听我忽然提起这不相干的事情,有些懵。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陈法医。 陈法医的思维一直很清醒:“类似这种事情?是说类似刘佳佳她……” 我当然知道柳莺看向陈法医是什么意思,她肯定是觉得有关于鬼祟这种事,和异事支队以外的同事说,不合规矩。 但我还是毫无顾忌地朝陈法医点点头。 “没错,就是指,类似刘佳佳这种尸体活过来,还能害人的事情。” 柳莺急了:“梅三一,你这是违反纪律!” 我淡然看她:“柳队长,你觉得经过今天的事情,陈法医不会被调进异事支队吗?你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调到异事支队的了?” 顿时,柳莺哑口无言。 我又对陈法医道:“类似的事件一直都有,而且是由你们的异事支队负责处理的,只不过正常来讲,这种事情是极少发生的,但最近一段时间,固坪县发生的次数,多到反常。我怀疑,这一切都与黄家的事情有关系。” 说到后面,我已经转向了柳莺。 柳莺这时候也已经无奈地朝陈法医点头,算是证实了我的话。 “我们也猜测,和黄家有关系,只是你们几位都受了伤,我们又进不了黄家老宅,所以一直拖着。” 陈法医忽然插言:“这位梅先生,你的意思是,刘佳佳也和那个黄家有关系?” 我点点头,并且把我感觉如果就这么镇灭刘佳佳可能会有不妥,造成后患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柳莺现在已经知道,相比钟道士,我的本领更强,她也很相信我的话。 “那该怎么办?” “最稳妥的,就是从根源消解刘佳佳的怨恨,让它完成复仇!” 柳莺急道:“可你不是说,她等不及法庭宣判吗?” “没错!”我微微侧身,瞥向院外:“但如果是尸煞自己报了仇,与衙门的规矩,就没关系了吧?” 柳莺顿时脸色就变了。 反倒是陈法医,忽然开口:“我看可以!我们法医和痕检员在涉及异事的时候,技术力量不足,异事支队这边需要死者的父亲进行配合,但不巧的是,收集证据期间,死者的父亲忽然被死者袭击……” 我笑了。 转而对柳莺道:“陈法医比你更适合进异事支队!” 柳莺一时无语。 但很快,需要配合的命令,就被柳莺和陈法医传递到了院外。 我在最后离开,给刘佳佳留了一句话:“杀了人,你便再无可能入轮回,最终唯有魂飞魄散一条路,如何选择,由你自己决定。” 片刻后,只听二楼小卧室内,某个人渣先是惊恐惨叫,随即叫声戛然而止。 楼下。 我负手望天。 只见一道晦暗不定的气息,倏然飘上半空,它似是知道我在看着它,化作一道稀薄的人形,冲我端端正正鞠个躬,便径自投东南而去。 黄家老宅,正是在此处之东南! 第62章 前夕 “不能再等了,黄家老宅有问题!” 刘佳佳的后续事宜,自有衙门的阳差们去处理。 我没有再管其它事,直接回到了房车前。 曹瞎子、冯绍还有钟道士都在这里。 我把情况、推断一说,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固坪县闹祟的事情格外多,似乎只要有些冤屈,死者就会化煞,如刘佳佳这种情况,其实犯罪者几乎是必然要被法律惩罚的,放在正常时间,刘佳佳化煞的可能性绝对不高。 而且,刘佳佳最后哪怕平息了怨气,生魂从煞气的纠缠中解脱出来,仍旧投向了黄家老宅的所在。 可见其它的那些闹祟事件中的鬼祟、尸煞,最后的去处,必然也是黄家老宅。 我虽然还不知道黄家老宅内正在发生什么,但绝不会是好事情! 尸煞也好、鬼祟也罢,甚至人死后的生魂,归入幽冥才是正途。 如今它们却在阳世的某个区域聚集,甚至还会造成一些区域的反常天象变化。 假如让更多的鬼祟聚集过去,恐怕事情将会越来越严重。 所以,哪怕我和冯绍的伤还没有彻底好,曹瞎子都还需要躺在床上,我们仍旧下定了决心,就在今夜,去黄家老宅! 之所以不白天去,一来是我的阴兵恐怕不好施展。 二来则是冯绍、曹瞎子的本事,其实也是夜间才最厉害。 虽然晚上鬼祟的实力也将毫无保留的得到发挥,但最后到底谁更强,却也未必! 而在入夜之前,我们也不是没事可做。 我们养伤期间,由钟道士出面,帮着异事支队处理的那些事件中的鬼祟,也不是全都当场镇灭了的,还有许多仍被镇压。 我们要提早赶去再做一些处理。 这时候,柳莺也垂头丧气地过来了。 却是因为她要求某人配合取证,结果却让其遭到尸煞袭击身亡,被上级给批评了。 “呃,抱歉,柳队长,这事儿算我欠你的。” 我有些尴尬,主意是我出的,黑锅却要柳莺替我背。 柳莺闻言甩甩头发,一抹脸:“用不着!反正我也恨不得那人渣去死,命令是我下的,后果自然也由我担着!” 霎时间,三个大拇指一起竖到了柳莺面前。 只有曹瞎子躺着不好动,却也难得露出了个笑脸。 柳莺有些不好意思了,挥挥手:“哈哈!那个,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不是要去黄家老宅?” 我想,去黄家老宅,能有阳差配合帮忙也不错。 像这次刘佳佳的事情,我们来的时候,周围就已经没有了其他老百姓,绝对是阳差做了疏散工作,有效避免了伤及无辜。 黄家老宅那里,我预感到,事情绝对更大。 有阳差能帮着维持外围,也是好的。 当下,便没有拒绝柳莺。 “是,不过那要等到入夜,在此之前,我们也还有事情要做。” 我三言两语,就把打算都告诉了柳莺。 柳莺立刻自告奋勇,先带我们去早先那些被镇压着的尸煞、鬼祟所在。 不多时,房车跟在柳莺车子的后面,就到了地方。 下了车,我发现这里还是郝开心死亡的那个异事支队办公地点。 柳莺一边为我们开门,一边解释。 说这里经过钟道士的重新布置,地底下的那些鬼祟东西已经闹不起来,再加上此处本就是多年的衙门,重煞之地,用来当做暂时镇压鬼祟的场所,再没更合适的了。 于是异事支队的人,就没有急着搬回来。 我暗暗点头,这个选择确实不错。 大门打开,两辆车都开进院里,曹瞎子被扶起来,半靠在小凤的棺材上,手里握着开阴锣,随时戒备。 我和冯绍、钟道士则一起,呈三才站位,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小心巡视。 这里镇压着的鬼祟东西可真是不少,大抵都是钟道士的手笔。 只见瓶瓶罐罐上,符箓跟不要钱一样,贴得到处都是。 钟道士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干笑着解释:“那个,符用得是多了些,不过这不也是为了保险嘛!” 我根本懒得搭理这话。 钟道士没办法,只好小声道:“梅师见谅,贫道毕竟还有那么大的灵官殿要维持,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吃饭,衙门给的顾问费又不多,只好多卖点符补贴家用。” 我真是哭笑不得。 衙门给的顾问费确实不多,就像之前我出手解决刘佳佳,顾问费只有三千块,比起之前我和曹瞎子送阴的酬劳,可谓天壤之别。 好在,衙门用了你的东西,是会照价付款的。 于是钟道士就有了这量产符箓。 一张符也不贵,衙门享受优惠,只要五十,平日零散到灵官殿上香的信徒、游客,零售价也只要一百。 于是,钟道士每次帮衙门解决问题,符箓就跟不要钱一样撒。 光是之前,用符箓驱逐刘佳佳对那年轻法医的控制,几十上百张符丢出去,赚的就比我的顾问费还多了…… 真不愧是经营有道! 边上,柳莺也有些尴尬,不过她是怕我嫌弃顾问费太少,毕竟在她看来,我的本事最大,出手的费用理所当然应该更高:“那个,梅三一,你的顾问费,我已经向领导做了说明,顺利的话,一个月后应该就能调级。” 我轻轻摇头,真要嫌钱少,我根本就不会出手了。 我愿意帮忙,更多的是敬佩柳莺她们这些阳差,她们本身其实和那些鬼祟是没关系的,她们也会害怕,也只是普通人,她们也没什么有效对抗鬼祟的本领,但为了保护其他人,就敢豁出性命。 “我不是嫌钱少,而是要提醒你们,这种符箓效力非常有限,千万不要过于倚仗它们,真要是遇到了凶煞的,还是能跑就跑吧!” 提醒完,我就开始自己的工作。 没别的,就是催动黄皮葫芦,利用祭炼阴兵的法术,把这些被镇压的鬼祟、尸煞的煞气,全都洗去! 黄皮葫芦固然祭炼得还不够,一次只能存放一个尚未被祭炼成阴兵的生魂或鬼祟、尸煞。 但是,我只进行洗炼,洗净了煞气,就还把生魂封回钟道士的那些瓶瓶罐罐里,却是没有问题! 如此,虽然这些家伙们的怨恨源头没有去除,时间久了煞气仍旧会滋生。 可至少今晚,它们没有了添乱的资格! 黄家老宅,不管是谁在那里图谋何事,今夜都必须给我停下! 第63章 蒲牢 宅院一大,就特别需要人气。 否则,便如此刻的黄家老宅,四面八方好似都有鬼影。 “喈喈喈……” 一阵怪响传来。 推着曹瞎子的钟道士顿时惊道:“何人在此!” 我无奈摇头,自打进了黄家老宅的们,钟道士就是我们当中最紧张的那个。 “只是风吹树叶。” 无奈也要安抚。 用钟道士的话说,他能看到我、曹瞎子和冯绍的面相,决定夜探黄家老宅后,并无变化,应该可以说是没什么危险。 但钟道士却看不到自己的面相,正如寻常算命先生不算自己一样,惊门的江湖术,都是有着明显缺陷的。 可钟道士越是看不到自己的面相,就越是担心。 我如今虽然也算是从钟道士那里学了《相卜》,但大抵只是背书而已,看相的时候时灵时不灵,火候还差得远。 当然,安抚了钟道士,我自己并没有放松警惕。 我直觉认为,早先刘佳佳能够造成它家范围内的天象变化,根源就在于黄家老宅这里。 可是真到了黄家老宅,此处未免又太过平静了。 天象正常,月朗星稀。 院子里也毫无阴煞。 问题到底是出在什么地方呢? 不一会儿,黄焕和郝生气先后归来复命。 我早就放出了它们,让黄焕查找上次它来时看到的大坑,让郝生气搜索此地是否藏有鬼祟之类。 但结果更加让人诧异了! 大坑不见了! 鬼祟也一个没有! 连黄太公都没在。 这就奇怪了,虽然黄太公的道行远比郝生气来得高,可郝生气身为阴兵,就是专门克制鬼祟的,用心搜索之下,不可能让黄太公轻易躲过去才对。 难到黄太公不在这里了? “走,带我们去之前你发现大坑的地方!” 我决定还是要到现场看看。 这回有了两个金盔金甲,手执兵刃的阴兵在侧,钟道士终于安心下来。 很快,我们就到了黄家祠堂前面,早先的大坑就在此处。 冯绍和曹瞎子拿出准备好的手电筒。 两束光柱在夜色中并不起眼,但足够让我看清楚地面的痕迹了。 土很新。 是刚埋不久的! 我回身和冯绍、曹瞎子、钟道士对视一眼:“挖!” 不看看这下面到底是什么,我绝不能安心。 郝生气去找来铲子来。 曹瞎子一个人打着两把手电筒照明。 而我和冯绍,也顾不得伤还没有完全好,一样动手挖土。 钟道士更是直接把道袍下摆系到了腰上。 再有两名阴兵相助。 不过片刻后,我们就已经挖出了东西。 一个金属雕像? “好像是蒲牢?” 钟道士伸手把那雕像表面的泥土扣掉。 可见是一条高昂着头颅,须角张扬的盘龙形象。 好像确实是蒲牢,此物在凡间传说为龙之四子,善于传播声音,常常做为钟鼓之类乐器的装饰纹。 但在玄门,如果典籍不错的话,蒲牢可是真实存在过的上古异兽! 它也不是什么龙的儿子,而是上古大巫蚩尤的盟友,与黄帝作战,后来被黄帝帐下的应龙击败收服。 这些上古仙神,虽然早已不履人间,但在玄术未曾消亡之时,却都是极灵验的。 哪怕只是雕塑、纹样,只要暗含真意,都会有玄妙之处。 当然,凡俗工匠不识得仙神真传,所做物品自是难有真意,常人所见绝大部分都只是凡物。 可是,黄家老宅这里埋的,我可不敢抱有侥幸。 我跟曹瞎子要了一个手电筒,上前查看。 刚一蹲身,我忽觉那雕像头部的眼睛动了一下,急忙凝神细看时,却见雕像的整个表情都变了! 从平和、悠然,瞬间变得惊恐、愤怒。 再接着,不等我反应过来金属雕像的表情怎么还会变。 就听原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犹如山崩地裂! 再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即便是我都难以稳住身形,一下子摔倒在土坑里。 钟道士更是不堪,整个人都随着晃动,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 被我们抛到一边的泥土,哗啦啦滑落进坑,不一会儿就埋到了我的胸口。 我却顾不得自己,慌忙命令黄焕去救钟道士,郝生气看护冯绍和曹瞎子。 我再怎么样也是修成了法力的,身体素质更好,稍稍适应了晃动之后,反而可以借着埋住了我大半个身子的土壤站稳,慢慢用手把自己挖出来。 不多时,震动休止,远处的巨响也停歇下来。 这时候黄焕和郝生气也救下了钟道士、冯绍和曹瞎子,一起来帮我。 “他娘的,这又是啥事?” 冯绍摔了一跤,估计伤口又裂了,捂着腰抽着凉气骂娘。 钟道士狼狈不堪地把自己脸上的泥土抹掉:“不知道,像是地震?” 曹瞎子反而情况最好,他坐在轮椅上,第一时间就按住了刹车,又有郝生气及时相助,此刻正扭着身子,面朝那声音响起的方位:“东南!” “东南?” 冯绍闻言一怔。 “小梅不是说,白天那个小丫头,就是投东南方来了吗?” 说到这儿,他们三个一起望向我。 但我此刻根本没心情与他们讨论那些,而是飞快地扒开泥土,将刚刚那个雕像找了出来。 带着雕像跳出土坑,光线一招,我顿时不寒而栗。 这雕像的面部表情,果真是惊恐、愤怒了! “道长,你刚开始看到的,是这样吗?” 我问一旁的钟道士。 钟道士先是点头,随后也发现了不妥:“咦?好像不太对,蒲牢见鲸巨吼,一开始这雕像的神情可不是要吼叫的样子!” 传说中,蒲牢与巨鲸互为仇敌,一旦与之相遇,就要施展神通,发出大吼。 但我知道,传说中所谓的“鲸”,实为“惊”! 刚刚那巨响,还有地震,莫非与这雕像有关? 可它,又为什么在我接近的一瞬间,就变了神色呢? 我感到阵阵心悸,似乎又有什么冥冥中的存在,要找上我了! 就在这时,钟道士无意中抬头看我,顿时惊叫一声:“五宫遁位、龙角中崩,要糟、要糟!” 第64章 人之九骨 “接到通知了。” 柳莺快步走过来。 “涂江经过我们固坪县的下游河段附近,发生了3.4级地震,震源深度只有不到三千米,再加上震中距离我们很近,所以震感明显,不过目前还没有收到任何财产、人员方面的损失统计。” 说完,她就又往大坑边,正在紧张挖掘的阳差那里通知去了。 而我仍旧端端正正坐着,任由钟道士一双手,在我头上摸来摸去。 他说这是摸骨,用来辅助《相卜》的。 之前我面相的改变,只是一瞬,随后就隐去不见。 钟道士很担心,希望他自己是看错了,所以等我们把守在黄家老宅外警戒的阳差们喊进来,帮忙挖开大坑之后,钟道士就非要再摸摸骨,确认一下。 “奇怪、奇怪!” 钟道士嘴里念念有词,但反反复复摸了几遍,都下不了定论。 “这般骨相,未免太奇怪了!” 一旁的冯绍早忍不住了:“到底有什么奇怪的,你这假道士把话说明白!” “人之骨相,乃是生来即定,将军、驿马、龙角、龙宫、巨鳌、伏羲、日月、双颧,此九骨昭示富贵贫贱、一生命数,寻常事件都难以改变。” “但偏偏……” 说到这儿,钟道士忍不住又开始动手。 我无语地拍掉他的老手。 “偏什么,假道士你别跟我卖关子!” 冯绍心急。 钟道士咂咂嘴:“梅师这,贫道真是闻所未闻!方才贫道每摸一次,那九骨形态便即变化一次,竟是从无定数!” “一开始五宫遁位、龙角中崩,此乃大凶之兆,预示将有杀劫临头,无可躲避。” “但待得贫道摸骨,却又见得父母宫拉住了龙角,直入鬓角巨鳌,此乃贵人降临,主飞黄腾达之相。” 冯绍听到这儿,摸摸下巴,忽然插话:“这也好解释啊,小梅可能原本要出事儿,但会遇到贵人相助,化险为夷嘛!” 钟道士点头:“贫道一开始亦做此想。” 但不放心之下,钟道士第三次摸骨,却又见了驿马骨深陷、伏羲骨中空,预示家庭遭遇厄运,血脉亲人尽数死绝的灾殃之相! 诧异之余,钟道士当然开始了第四次、第五次摸骨。 但每一次,情况都不一样! 越是摸,钟道士就越不懂。 只是,我坐在原地,却渐渐有了明悟! 我的命数,以钟道士的道行,他本就不可能看得明白! 爷爷为了保住我的命,可是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按照钟道士所说,人的命数,从出生时就已经定下。 所以,爷爷保住我,其实就是在逆天改命! 说不定,我当初真的就不该出生。 因为我的命克父母、克全家。 我是个不祥之人。 爷爷为我点玉命,安排了我和卿若的婚事,归根结底,是在给我改命,而要改命,自然就要先把原本的命数藏起来,让老天忽略掉! 所以,钟道士每次摸骨,给我看相,都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 在爷爷的庇护下,我的命数,根本不是如今这些江湖术士层次的人物,能够算定的! 想通了这一点,刚刚钟道士所说的什么凶兆、杀劫的,自然不再被我放在心上。 相反,我更加关注起了阳差们发掘大坑的进度。 那里面绝不可能只有一个遇到我就惊恐的蒲牢。 我已经察觉了一股极其隐晦,甚至难以归入法力或者什么气息的波动,这下面,一定有着更大、更深的布置! 所谓人多力量大,有了阳差们的加入,大坑里的泥土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柳莺还调来了专门的照明车辆,黄家祠堂前的空地,被照得犹如白昼。 “这些都是什么?” 柳莺看着坑底露出了真面目的“雕像群”,不由得咂舌。 事实上,即便是我,也只能认出那些雕像中的一部分。 在正中心位置,乃是一个双臂肌肉高高鼓起,头顶牛角盔,双手却各自只有四根手指的威武男性雕像。 它,也正是最先被我辨认出来的。 蚩尤像! 真正的蚩尤像。 而非凡俗间传说的什么三首六臂,又或者八条胳膊八个脚趾。 爷爷传给我的玄门典籍中,记载的蚩尤像,与这个可谓一模一样! 上古之时,蚩尤为巫门大巫,一战败北,身死道消。 但蚩尤部族并未彻底消亡,而是一路南迁,最终在当时仍是沼泽、蛮荒的西南地区安顿下来。 巫门,也就在这里流传至今,却也日渐式微。 而我们水师一门,自祖师张五郎开创以来,便正是巫门式微的重要推动者! 祖师翻坛倒峒,打击最狠的就是巫门,就连巫门十三经,都有不少落在了我们的手中。 此地出现了真正的蚩尤像。 这,足以令我浑身汗毛竖起! 同时我也明白了,自我离家以来,所有围绕着我发生的事情,一定都和巫门有关! 恰恰,巫门正是驱使尸煞、鬼祟的好手。 “这……梅师,贫道看这似是镇山定水九门大阵中的镇山九门阵,此外还当有一个相对应的定水九门阵。” 钟道士指着大坑里,明显呈内、中、外三圈的雕像摆放,对我说着他的看法,只是说到一半,又十分犹豫地停住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犹豫。 因为按照中圈、外圈的布置,确实像是镇山定水九门大阵。 可内圈那个蚩尤像,钟道士一定认不出来。 他不是道公一脉的真传弟子,道公一脉甚至自己断了真传,似这种秘传典籍,钟道士可看不到。 当然,我也不敢百分百下结论,因为虽然中圈、外圈摆设的雕像方位,是按照镇山定水九门大阵布置的,可种类却不对。 特别是中圈,那里是九个没有面孔,只有各自执拿法器,穿着不一的神像雕塑,同时它们也各自由一根铁索,与正中央的蚩尤像相连。 外圈,则是类似蒲牢的各种异兽像,也是最符合镇山定水九门大阵的部分。 而就在我们思索着这到底是什么的时候。 不远处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黑影。 柳莺恰好看到,一边大喊“谁在那里”,一边让照明车辆把灯打过去。 我皱眉抬头,却见那竟是脸色青黑,行动姿势僵硬的郝开心! 他对着我们露出个阴森的笑容,随即便转身跳下墙去。 我心中一跳:“追上去!” 第65章 忠义岗 “上车!” 我的伤还没完全好,一跑就感觉五脏翻腾,眼看是要追丢郝开心了,幸好柳莺开车车赶了过来。 我二话不说拉开车门上车。 同时将赶了过来的黄焕收入黄皮葫芦。 黄家老宅那边,有关讨死和郝生气守着曹瞎子、冯绍和钟道士,应该是能够保证安全的。 坐上了车,郝开心凭借一双腿,就很难再逃掉。 然而,当我们拉近了与它的距离后,却见它猛地一百八十度将脑袋扭到背后,冲着我们露出个诡异的笑容,而后跑动速度陡然加快! 它之前竟然根本没有全力跑动!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它是故意的,就是要让我追上来。 所以,它是什么目的? 要引我到什么地方去? 但即便明白它是故意引诱我的,我也不可能停下追赶。 因为郝开心关系重大,黄家老宅祠堂前大坑里的蚩尤像和镇山九门阵,还有早先那个要杀我的女尸煞,以及他们郝氏兄弟背后的人。 所有的谜团,都可以在郝开心身上得到答案!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有个最最重要的理由。 那就是,我自信凭着黄皮葫芦和七煞钱剑,无论郝开心设下了什么陷阱,都奈何不得我! 柳莺的车技很不错,,一路死死咬着郝开心的尾巴,没有让他获得丝毫从我们眼前消失的机会。 只是固坪县县城的范围不算大,我们很快就从有路灯的路段开进了没路灯的路段,车头的远光灯大开,照得道路通明。 我发现这里应该已经进入了城乡结合部,道路的养护明显差了之前一个层次,裂纹、凹陷,随处可见。 又过不久,车子干脆直接开上了土路。 或许是郝开心发觉在大马路上无法甩脱我们,故意拐上了小路。 也或许,这小路本就是它要引诱我前往的必经之路。 进入小路之后,郝开心跑得更快了。 不,此时已经不能说跑,应该说是飘! 郝开心像个鬼魂一样,脚不沾地飞速前进着。 我能感觉到,旁边开车的柳莺心脏跳动不断加速,抓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关节发白。 “不用怕,郝开心是半人半尸,它眼下只是暂时走到幽冥阴路上去,相对我们,不在同一个层面,所以看着像是飘。” 我状似不屑地向柳莺解释。 当然,这只是为了安慰她,缓解她的不安。 其实郝开心能走幽冥阴路,是值得重视的,那可是曹瞎子的独门本领。 寻常的鬼祟、尸煞,都未必有这个本领,更别说郝开心只是半人半尸。 但是,无论如何,还是那句话,有黄皮葫芦和七煞钱剑在手,任它郝开心有什么本事,什么阴谋诡计,都别想得逞! 很快连土路都没有了。 郝开心彻底把我们带到了一片荒郊野地。 柳莺车技再好,无奈车子本身不是越野车,很快前轮就陷在了坑里,底盘还被一块大石头挂住。 我俩推开车门,同时,我将黄焕再度召出。 “追上前面那头半尸,能拿下最好,拿不下也要缠住,等我赶过去!” 我吩咐一声。 黄焕当即躬身得令,眨眼间化一道轻烟,追着郝开心,双双消失在前方。 我和柳莺也一脚深一脚浅地跟上去。 幸好在黄家老宅的时候顺手带着手电筒,否则就眼下这路,即便我没事,柳莺怕是也要摔跤。 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得到处都是,土壤也不平整,到处鼓起一个个半圆的小丘。 走着走着,柳莺忽然打了个寒颤。 “好、好像不太对!” 柳莺不自觉地靠近我。 “你听说过我们固坪县的忠义岗吗?” 这我怎么会听说过! 柳莺便告诉我,忠义岗原本叫做乱葬岗,固坪县最穷的那些人,死了都是破草席一卷,丢在这地方。 直到本朝建立前,为了抗击侵略,固坪县守军在忠义岗顽强阻击了侵略者整整三天,使得县城百姓得以全部安全撤离,但执行阻击任务的守军却弹尽粮绝,最后仅剩的几十名重伤员在忠义岗被俘,遭到了侵略者恼羞成怒的屠杀,并弃尸于此。 侵略者投降后,为了纪念守土为民而牺牲的守军,乱葬岗改名忠义岗。 而且陆陆续续,有一些固坪县百姓到忠义岗来寻找牺牲的自家子弟,树碑立坟。 但当年的守军来自全国各地,牺牲者中的大部分,终究没能等到自己的家人找来,而且渐渐的,开始传出忠义岗闹鬼的说法,于是也没什么人敢再过来寻找,只有衙门在本朝建立后,专门在固坪县内建设了英雄纪念碑,供后人祭奠。 “你是怀疑,咱们被引到忠义岗来了?” 我的手电筒已经照到了一些石块上隐隐约约的文字,确实像碑! 而且,那些半圆土丘,经柳莺一讲,看起来也确实像是坟了。 一开始我根本没往坟墓上想,因为这些石碑也好、坟丘也罢,都太过于凌乱、简陋了。 如果是正常的坟地,肯定不至于这个样子。 但如果是本朝建立前后修砌,后续几十年都没怎么管理过的地方,那就不奇怪了。 只是,柳莺再怎么说都已经和我们一起,见识过这么多鬼祟、尸煞了,还会怕闹鬼的传闻? “以前我是不怕,但那时候我不是根本不信有这些嘛!” 柳莺颇没好气地回答。 这…… 我竟无言以对。 不信所以不怕,知道了确实有,于是就怕了。 这逻辑一点没问题! “不会的,那些牺牲在这里的战士,有衙门树碑立传,有百姓自发的感恩纪念,再加上他们就是抱着守护这里的百姓的信念而牺牲的,正常情况下,他们早就该重入轮回,即便滞留阳间,也不会化煞成为鬼祟。” 我安慰着柳莺,但这其实也是实话。 凡间的丧葬、纪念,并非完全是无用功,万事万物能够兴起、延续,自有它的道理在。 就在这时,黄焕归来。 它颇有些忐忑:“主公,末将有辱使命,被那半尸逃了……” 我闻言惊怒交加,却是没有注意到柳莺在一旁的小声嘀咕。 “正常情况是那样,万一不正常呢?” 第66章 井下 “它就是在这里不见的?” 黄焕带着我和柳莺来到了忠义岗的最高处。 从这里无论望向哪个方向,视野都很好。 可黄焕说,郝开心跑到了这里,忽然就消失了踪迹,无论哪个方向都没有。 这就太离奇了。 郝开心是半人半尸,不是鬼祟,不可能忽然把自己变没了。 而且,就算是鬼祟,在活人面前能够随时隐去身形,但在阴兵面前,却是想都别想! 所以,郝开心很可能是事先准备好了藏身之处,临时躲过了黄焕的搜索,而且那藏身处,就在附近! 我四下巡视一周,找了处乱石堆积,看起来不像坟头,更不像墓碑的高处站上去,期望能够找到一些疑点。 但忽然之间,我像是踩空了一样,右脚下的石头哗啦掉落。 幸亏黄焕和柳莺反应及时,一起拉住了我。 “这是什么?” 待我下来站定,我们一起伸头。 刚刚我踩空的地方,竟然真的有一个竖直向下的通道! 看起来,像是井? 在土丘顶部打井? 听起来似乎很无稽。 但我随后便想到了原因。 当年既然固坪县守军在这里阻击侵略者,而且长达三天。 三天里,守军难道不要喝水吗? 可是这小丘附近根本没有水源! 总不能提前运输三天的水放在这儿吧! 读过三国的人都知道,马谡失街亭,就是因为他选择了在没有水源的高处安营扎寨。 忠义岗上有井,才是正常的! 而随着井口堆着的石块掉落井下,一股森森寒意,便立时反冲了上来。 柳莺打了个哆嗦:“这、这是井吗?感觉好阴森啊!” 感觉阴森就对了! 我明显感受到了井下有煞气。 不必想了,郝开心定然就是从这个地方逃掉的。 黄焕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末将失职,末将愿意领罚!” 黄焕低着头,都不敢看我。 我倒是没有过于苛责它。 它做为阴兵,追拿鬼物是专长,但要想轻易移动寻常的砖石就没那么容易了,反而需要像常人一样,提着铲子之类的工具,一点一点下苦力。 郝开心是有预谋的,还专门用石块把井口藏起来,黄焕没发现也属正常。 “先下去看看情况。” 我吩咐黄焕。 井,在玄门中是需要重视的。 因为它连通地上地下,所以也被视为沟通阴阳二界的通道。 在玄门消亡前,据说很多宗派蓄养阴兵,都是专门选择井下,做为阴兵平日的驻扎之地。 眼前这口井,又与郝开心扯上了关系,更要慎重。 黄焕急着戴罪立功,当下便跳了进去。 不多时,它便传回了消息。 “井下没有水,只有一条干涸的通道,发现了新鲜的脚印。” 我对柳莺说了一声,就也准备下井。 柳莺则表示要跟我一起。 我想了想,如果留她一个普通人自己在上面,反倒更危险。 毕竟忠义岗这里有闹鬼传闻,郝开心又专门把我们引到了这里,难保不会有任何意外。 于是我就同意了柳莺的要求,由我打头,柳莺在上面用手电筒给我照明,寻着砌井的石缝,一点一点爬至井底,然后换我在下面给柳莺照明,她则沿着我爬下来的路线,顺利落地。 井下的通道意外地宽敞,高度也至少有两米。 以我一米八的身高,都完全不需要弯腰。 寻着脚印,我们一路向前。 “这通道似乎是斜向下的,我们这个方向是……” 在地底下,我和柳莺都有些迷方向。 但总之,我们可以确定,我们一直在向着地底更深处前行。 这条通道充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工程。 走着走着,寒气愈发重了。 我还好,毕竟有法力护体。 柳莺一身夏季的阳差制服,就有些难熬。 我看她冻得口唇都开始有些苍白了,便停下脚步,稍稍思考。 把我的衣服给她肯定不行,我也就穿了一件。 其它还有什么取暖办法? 对了! 钟道士的符! 他的符虽然效力不彰,对付鬼祟也只能是防备些不成气候的。 但拿来驱赶阴寒,还是可以用用的。 正好,我身上还带着早先没用用完的白磷。 不一会儿,钟道士批量制作的符箓就被我一口气点了五张。 柳莺看得眼皮直跳。 “你用的是什么东西?” “白磷啊!” 我随口回答。 “白磷?!”柳莺一脸幻灭的表情:“难道不该是什么法术吗!” 我耸耸肩,随手把燃烧中的符箓拍在柳莺肩头:“想什么呢,我要是现在能用玄术,就凭那郝开心,我能让它一路跑到这儿!” “喂喂喂!还烧着呢!” 柳莺一边尝试把肩头的符箓拍灭,一边撇嘴。 “总之就是你整天牛气哄哄的,其实也没法术呗!” 我才懒得跟她多计较,只盯着那些符箓自顾自燃烧殆尽:“还冷吗?” 听我这么问,柳莺才反应过来:“诶?对啊,不冷了!” 看着她一脸惊奇的表情,我转回头,继续向前。 “不是,这不是辟邪符吗?怎么还能取暖?” 柳莺在后面追问。 我淡淡一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柳莺悻悻然:“哼,不说就不……那是什么!” 我也看到了! 有个扭曲的影子,在刚刚那些符箓燃尽生效的一瞬间,忽然向前逃窜而去! 鬼祟! 我眉头紧皱。 居然有这种道行低微的鬼祟,能在不知不觉中到我这么近的地方窥视!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而就在下一刻,黄焕已将那逃窜的小鬼捉了回来。 果然是个连神智都没有,完全受煞气驱使的小鬼。 我不敢大意,轻拍黄皮葫芦,一点星光落入那小鬼体内。 不过片刻,它已浑身煞气散尽,在我身前毕恭毕敬。 但是,它的衣着看起来却不像现代人,反而更像古时候的乞丐。 果然,我问它的问题,它几乎全然不知,只知道这条通道继续走下去,能够见到一条地下暗河,但关于地下暗河,它却无法说清,因为它从来不敢靠近,哪怕是受煞气驱使,全凭本能行动的时候! 它说,那里有大恐怖! 大恐怖? 郝开心,就是想要让那大恐怖来对付我? 望着幽深的通道,我轻笑一声,鬼鬼祟祟,也敢欺我!? 第67章 养煞 暗河很好找。 哗哗的水声,是暗河的水流拍打在棺椁上发出的。 来到这里,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有人故意在这里布置了阵法,养煞! 那座棺椁呈细长状,我并不清楚里面的尸体是如当初的韩嘉莹一样,不当享用棺椁却被永镇其中,还是本属有德亡者却被人恶意惊煞。 但无论如何,棺椁内的尸体一旦化煞,而且能够破开棺椁的镇压外出做祟,其凶厉程度,都将远远超过同层次的尸煞。 “三泉养煞阵!” 我在暗河中,迅速照到了三个泉眼,它们呈品字形排列,细长的棺椁则从品字的底边中线,如一道利箭,穿入其中。 “什么是三泉养煞阵?” 一旁的柳莺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 我并不介意在最后确认的同时,对柳莺强调一些危险之处,以免她等等不知厉害,丢了性命。 “三泉,上映三星,为贪狼、破军、七杀,泉水翻涌象征三星煞气腾出之状。” “棺椁如利箭贯入其中,便如天象挪位,有外宿入侵三星之间。” “你应当知道,贪狼、破军、七杀,都是主杀伐兵煞之星宿,遭遇外宿入侵,它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柳莺虽然曾经对于这些“封建迷信”很不屑,所知也不多,但眼下还是能够从我严肃的态度中,察觉到危险的。 “它们,会生气?” 这个回答,也不算错吧。 我已经再次确定了三泉、棺椁,以及外围的布阵镇物的存在:“类似吧,它们会涌出更多煞气,以殄灭来敌。” 柳莺先是似懂非懂的点头,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指着中间的棺椁问我:“那它不是会被消灭吗?怎么还叫养煞呢?” “因为三泉实质上并非那三星,象征只是象征,天外星宿皆有主神驾驭,区区凡俗,凭什么随随便便就借到星力!” 事实上,就是因为借不到,却能模仿星宿反应,这才可以激发煞气,用于养尸! 这是巫门最常用的手段! 若是换了道门,天外星宿主神,本就是自家供奉,借点星力绝对不成问题,那时候这就不是养煞阵,反是真正的镇煞诛邪之阵! 当然,我虽然不是真正的道门中人,可我们水师一门,却是与道门渊源极深的! 据传当年祖师张五郎,也曾在道祖门下求道,只是后来不知何故,没有真正成为道门弟子,反而自成一脉。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干系,道公一脉才能在数百年前与道门合流。 眼下,我手头就有许多道公传人亲自所制的符箓! 那个暗中养煞的巫门宵小,恐怕绝对想不到,我会在这儿做什么! “呼!” 符箓燃起,火舌顷刻间便将之吞没。 道门符箓,大多是以请神降力为主,特别是道行不高的后辈弟子画符。 钟道士就属于这种。 他的符,请的正是灵官殿所供奉的那位王灵官,司职天庭护卫,惩奸除恶。 只是限于钟道士本身道行微末,由他或者普通人使用,根本借不到多少力。 但如果我想,那就不一样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用白磷,而是驱动了黄皮葫芦! 我仍旧是不敢亲自使用玄术的,爷爷的警告,再加上亲眼所见的天谴,犹如一道道枷锁。 但我刚刚捕获的那只小鬼,恰好可以用来借力施为! 它刚刚被我洗去煞气,却还没有被我祭炼成阴兵,所以由它施展些许玄术,并不会牵连到我这个阴兵之主的身上。 我利用黄皮葫芦,自那鬼物身上捻下一缕魂力,转为点燃符箓的火焰。 这才是玄门中人真正驱动符箓的方法,有神识之力在,才能沟通符箓所请的神明。 小鬼的魂力,其实也与神识相近,都是精神一属。 而被魂力点燃的符箓,燃烧状态也与白磷所点燃的完全不同,燃烧速度之快,几乎只是眨眼间,整张符箓就已经化作灰烬了。 与之同时,我驾驭了那沟通之力,顷刻间好似来至一处极渺远,极空灵的所在,按照典籍记载,这里就是天庭所在的玄妙灵天,此处该有众多神灵仙圣。 但我抵达之时,却只是感到了空寂静默,似乎此地根本没有任何存在。 正当我惊疑之时,我还是感应到了些许诸天星宿的,三垣二十八宿,周流转动,只是本该驾驭星宿的神灵,尽皆不见。 来不及多想,我将那一丝魂力,裹挟着此间地底的情状,狠狠甩向运转中的破军、贪狼和七杀。 再之后,我便无法于玄妙灵天存念,意识顷刻弹回了体内。 就在我一个恍惚,清醒过来的同时,只见我的面前,那刚刚被我捻了一丝魂力施展玄术的小鬼,猛地焦躁不安起来,啾啾叫着想要逃回黄皮葫芦。 但不等它有所动作,一股无名所起的金风,忽地绕着它打了个呼旋,再之后,我便眼睁睁看着它宛如被绞碎的纸片,风一吹,便洋洋洒洒,飞扬一空。 我打了个寒颤! 天谴! 我暗中长吁一口气,幸亏我足够谨慎。 那小鬼,可算是替我死了一次。 当然,让它替死,我并无什么愧疚,它早已在煞气的纠缠下杀过人,根本不可能入轮回,唯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柳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我只是笑笑。 此地三眼泉水已然在迅速转变当中,我的目的达到了! 你假借星相养煞,那我就把真星力借来,镇煞诛邪! 与之同时,我也暗中给黄焕下令,稍后只要那棺椁有异动,就立刻上前压住! 我不知道棺椁内的尸煞为什么在我们到达的第一时间没有出来,但现在,它永远都不用再出来了! 可是,我预料中的异动始终没有发生,这让我心底充满了疑惑。 难到此处的布置是刚刚开始不久,棺椁里的尸煞还没成气候? 但看这周围的样子,还有煞气的浓郁,都不像是刚刚布成的阵势啊! 可是,棺椁中的尸煞为什么不反抗呢? 除非…… 我猛地一惊,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棺椁里的尸煞其实并不在其中! 果然,就在棺椁承受不住压力,开始“吱呀”作响的时候。 一双铁青的手臂,猛地自水下伸出,搭在了棺椁的边沿! 第68章 断腿 “小心!” 我大喊一声,挡在柳莺前面。 失算了! 也是怪我,一直以为郝开心把我们引过来,就是为了让棺中的鬼祟杀了我们。 先入为主,让我觉得那个鬼祟肯定就在棺内,却没想过,它还有可能离开了。 “哗啦啦……” 水花翻涌。 一个面无表情的脑袋出现在水面上。 它应当就是那双手臂的主人了! 瘆人的目光,自我们身上一扫而过,似是警告,又似无视。 我微微皱眉,总感觉似乎不大对。 但不等我想明白什么,却见那水中的尸煞,仰着头,死死盯住了正自棺椁上面,按压棺盖的黄焕。 尸煞能看到阴兵是很正常的,正如鬼祟的隐形在阴兵面前无效一样。 “咚!” 水中尸煞的手指,狠狠敲在棺椁上,随后便见它双臂肌肉高高鼓起,似在用力拖拽棺椁。 它要抢? 我来不及多想,尸煞要做的,我们做为活人,肯定要阻止! “黄焕,拦住它!” “得令!” 黄焕也全力拖住棺椁,并朝着我们所在的岸边移动。 因为黄焕做为阴兵,哪怕有肉体可以依凭,干涉物质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与尸煞角力,它可不占优。 所以,把棺椁拖到岸边来,由我和柳莺帮忙,才是最佳选择。 但黄焕仅仅拖动了一下。 下一刻,便听水下犹如响起了军号,而后,棺椁四周便齐刷刷翻起水花,一双双手臂几乎完全同时、伸出水面完全相同的高度、抓在棺椁同一条线上的边沿! “嘿!” 似是有人喊了号子。 接着,棺椁便无可阻挡地沉没入水! 黄焕在这股力量面前根本无能为力,若不是它放弃地快,连它自己也要被拖下去。 待得棺椁入水,那唯一头颅冒出水面的尸煞,再次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而后便也入水不见! 而就在它入水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它肩头残破的军阶章。 我心头大震! 刚刚那些尸煞,就是当年在忠义岗阻击侵略者,壮烈牺牲的守军? 它们,竟然真的化煞了! 我浑身都冒了一层细汗。 “走!” 我当机立断。 忠义岗,还有这口井,以及井下的暗河,必定极不寻常。 此事必须从长计议。 凭着蛮力硬干,未必会有好结果。 另外,棺椁被拖走,此处的三泉养煞阵自然也就被破,无论是原本布阵者的养煞,还是我引下星力的镇煞,都将因阵势已破而逐渐消散。 所以,短时间内,我并不需要担心这里再冒出什么厉害尸煞了。 柳莺其实早就被今夜一连串的变故吓到了,只是一口气强撑着罢了,听我说要走,自然没有丝毫反对。 这次,换成我打头,黄焕殿后,防备那些看起来没有兴趣理会我们的守军尸煞,忽然改主意。 幸好井下的通道其实并不算太长,我们来时走过一遍,回去就已经是熟悉了道路,不过片刻,就能看到前方自井口处着落的月光了。 幽光寂寂,像极了舞台上大幕合拢,演员即将登场时的光柱。 而我和柳莺,就是直奔舞台而去的观众。 下一刻,演员登场! 砰! 一个黑影,忽然自空中坠落。 我急忙停下脚步。 柳莺自我侧后伸出脑袋。 只见被井口约束成圆形的朦胧月光下,一个身材修长,四肢略显僵硬,纱巾蒙面的“女人”,坠地后,缓缓站了起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 是它! 那个在黄家老宅,差点杀了我的女尸煞! “黄焕!” 我想都不想,高呼一声。 “末将在此!” 黄焕挥舞着长戟,化一阵风,自我和柳莺身侧穿过,来至那女尸煞面前时,金黄色的长戟便如虚空中刺出一般! 那女尸煞仰天长啸,却是看也不看来到了面前的长戟。 它双手指甲迎风而涨,单手向上一迎,就架住了黄焕的劈刺! 黄焕不甘示弱,重新显出身形,施展开我教给它的阴兵战技,围着女尸煞便如车轮一般,猛攻不停。 它今日已经接连两次没能完成我的命令,虽然我都没有怪它,但黄焕也是自觉惭愧,如今铁了心要好好表现一番,将功赎罪。 只那女尸煞果真凶猛异常,道行更是高深,与黄焕战作一团也不见颓然。 而我则是到了此时才彻底明白! 刚刚那三泉养煞阵的棺椁,应当就是属于这女尸煞的! 郝开心引我过来,为的就是让我和女尸煞再次冲突起来,最后无论是我们哪一方败亡,或者两败俱伤,都是它所乐意见到的! 而郝开心很清楚,女尸煞今夜离开了棺椁,否则以郝开心的本事,它把我引过来,只怕最先死的就是它! 至于刚刚水中的那些守军尸煞,恐怕根本不在郝开心的预料之内。 可惜我明白过来得太晚了,还是被女尸煞堵在了井下。 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 我其实也正要找这女尸煞! “你小心,我要上去帮忙了!” 我对柳莺说了一句,催动黄皮葫芦就要上前,同时也准备好了七煞钱剑。 柳莺却一把拉住我:“别冲动,我有枪!” 枪? 对付尸煞,这东西恐怕用处不大。 只是还不等我说出来,那边的女尸煞却忽然将目光落在了我手上的黄皮葫芦。 它微微一顿,登时被抓住机会的黄焕一戟戳了个跟头。 但这女尸煞浑身坚逾金铁,黄焕这一击并没能有太大效果。 只见女尸煞翻身便爬了起来,但它似是对黄皮葫芦十分忌惮,竟然转身一个纵跃,攀附在了井壁上! 黄焕一时间也懵了。 我和柳莺追到井口,向上望的时候,只见那女尸煞已经飞快地爬到了井沿。 柳莺二话不说,拔枪射击。 “啪、啪、啪!” 自动手枪竟被柳莺打出了一个密集的短点射。 子弹撞在女尸煞的躯体上,爆发出阵阵耀眼的火花! 不愧是三泉养煞阵里养出的尸煞,躯体已经完全可以比拟金属。 但子弹的动能终究是存在的,女尸煞被打得一阵僵直,无法动作。 柳莺随即便控制了射击频率,一枪一枪,全部准确命中,恰好让女尸煞无法恢复平衡。 我见状大喜,命黄焕上前。 只是,就在黄焕刚刚抓住女尸煞一条腿的脚脖之时,忽听“咔、咔”两声。 子弹打光了! 女尸煞迅速恢复了平衡,回头望了黄焕一眼,下一刻,被黄焕抓住的那条腿,便自膝盖关节处断裂开来! 不等黄焕再有反应,女尸煞已然蹿出井口。 第69章 震中死者 跑了! 等我和柳莺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时候,缺了半条腿的女尸煞已经不见踪影。 黄焕在一旁提着它的“战利品”,垂头丧气。 不过,我却并不是太在意。 有这条断腿,那女尸煞跑不了! 而我们这一出井,柳莺的电话就叮叮当当响个没完,全是通知未接来电的短消息。 看来井下没信号。 还不等柳莺把电话打回去,她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看来对面很着急,在不断给她打电话。 “什么?!” 柳莺接起来,连寒暄都没有,听了一句话音调直升八度。 “好!我马上就去!” 电话挂断,柳莺转身看我,神情满是恳求。 “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在这一瞬间,我却恍惚中看到柳莺的额头两侧,忽然高高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一般。 那是龙角! 人之九骨中,主贵贱的最重要骨相! 龙角峥嵘乃人主之相,龙角塌陷为贱役之征。 柳莺此刻有龙角萌发之态,很显然,接下来若是不出所料,她该要升官了!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钟道士送我的《相卜》,不能不靠谱。 总之这本书上的内容我是早就完全会背了,可要按图索骥,却需要这时灵时不灵的“眼睛”,能够看到骨相变化。 这种自己都无法控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灵验的本领,在我看来就不怎么靠谱。 我并没有对柳莺多嘴,只是点头示意愿意帮她。 当下,我们便一路离开忠义岗,回到车子被卡死的地方,又喊上黄焕合力,将车子推出大坑。 等重新开上道路,车子就快了起来。 我这才询问柳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在震中的位置,一户群众的房子倒塌,一家五口人被埋,等把人救出来的时候,都已经遇难。” 柳莺语气沉重。 我没有插话,事情肯定没完,要是纯粹因地震而产生的伤亡事件,绝对不会那么着急地寻找柳莺,她现在可是已经被调入异事支队了。 “一开始大家只以为是不幸遇难,但法医到达之后,却发现了诸多蹊跷,那一家五口,应该都是在地震开始前就已经遇难的。” 果然,柳莺幽幽地继续说着。 “而且,法医高度怀疑,杀人者,不是人!” 法医直接怀疑杀人的不是人,而且力主寻找柳莺过去勘察。 法医怀疑是鬼祟干的? 这说明,那位法医也是知道鬼祟存在的喽? “陈法医吗?” 我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字,并问了出来。 柳莺点头:“就是老陈。” 我不由得感慨又佩服:“他的年纪看起来已经五十多了吧?品音路三十号的时候才刚刚经历那么危险的事情,差点就要被那小女孩儿给吊死了,如今大半夜的,居然就又去现场了!” 柳莺黯然:“没办法,我们固坪县是小地方,本身就没几位法医,昨天品音路那事儿之后,小庞直接就提出了辞职,根本劝不住,如今除了老陈,技术处的法医就剩了一个实习生。” 小庞就是当时那位被控制的年轻法医。 “但人命关天,无论如何,一家五口人遇难,我们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原本说好的给老陈两天假期到医院做做检查,现在……” 柳莺叹口气轻轻摇头:“他还有心脏病,昨天受到那么大的惊吓,也不知道他来得及做检查了没有。” 听了这话,我也沉默下来,自古至今,我们玄门中人,对阳差、衙门,大抵都没什么好看法,最常见的,要么是避世不出,无论人间善恶,都不予理会;要么就是我行我素,坚持心中道义,惩奸除恶。 我们水师一门大多就属于后者。 但我发现,当今的阳差、衙门,与曾经大不一样了。 或许,惩奸除恶,也并不一定需要我行我素。 夜间道路状况良好,没什么车辆,所以我们很快就抵达了震中位置。 远远的,我就看到一座完全坍塌了的废墟,被至少十几辆车子围着,数量更多的阳差,则组织了封锁线,忙忙碌碌,奔跑不停。 柳莺把车子停在了外围,和我下车步行到封锁线附近,出示了证件后,我们就被放行。 “老陈!” 一进来,便见陈法医坐在一块石头上,拿着一瓶水吃药。 柳莺大声打招呼。 陈法医回头看到是我们,想要笑,却猛地一皱眉,急忙把嘴里的药咽下去。 “你怎么样了,老陈?” 柳莺充满担忧。 老陈咽下药,略显无力地摆摆手,却还是笑着道:“老毛病了,没事!你们来得很快啊!” 我看着陈法医这副模样,却不知怎么的,感觉自己腹中也开始隐隐作痛,终究是伤还没完全好,恐怕一夜奔忙,伤势多少有些反复了。 不过,陈法医尚且如此,我又岂能落于人后。 当下我便主动要求去看看尸体和现场。 柳莺没有让陈法医起来带路,而是另外找了个年轻阳差。 陈法医是真的有些站不起来了,便不再坚持,而是要我们稍等一下,把他发现的疑点告诉我们。 “通过粗略的尸表检验,五位遇难者都是死后遭到的埋压,而现场没有外人进出的任何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生前遭受外力打击形成的伤势,所以我初步判断,可能与那种东西有关系,不过没经过详细尸检,现场的痕迹也多有被地震破坏的,所以不能完全确认,就只能请你们辛苦一下了。” 说实话,我很好奇,陈法医是怎么区分开尸体上,哪些伤口是生前造成的,哪些又是死后出现的。 但眼下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我和柳莺听完之后,立刻就去查看尸体了。 而我都还没有直接看到尸体,就已经有了判断! “阴煞之气浓郁,而且死者也有化煞的倾向,九成以上是鬼祟!” 我对柳莺说。 “请钟道士他们也过来吧,有他们在,至少能镇住这五位死者不化煞,入土为安后,总有重入轮回的机会。” 柳莺当下便打起了电话。 而就在这时,外围警戒线附近,忽然传来了歇斯底里般的哭嚎声。 寂静的夜里,这凄厉的哭声犹如杜鹃啼血,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是死者的家属来了? 但这念头升起还未来得及落下,我已大惊失色! 第70章 传说 “黄焕!” “末将领命!” 我根本顾不上其它,那来的,是尸煞! 它的哭声传来,本就已经蠢蠢欲动,即将化煞的五名死者,顷刻间便开始震动起来。 我命黄焕立刻前去镇压嚎哭中的那头,这边五名死者,我凭借黄皮葫芦,镇压一时还是可以的。 关键在于,外围组织封锁线的那些阳差,如今处境极其危险! 果然,那边开始先是传来了几声警告、喝止,随后便是惨呼。 柳莺也瞬间明白了过来,登即就拔出手枪,冲了出去。 我这边要维持镇压五名死者,无法跟去,只能大声提醒柳莺,她的子弹先前就打空了,后来我也没见到她换弹夹什么的。 可惜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 片刻后只听封锁线的方向响起枪声,我稍稍松了口气。 阳差的枪械对付鬼祟没什么用,但对付尸煞的时候,最少也能迟滞尸煞的行动。 再有黄焕相助,那头尸煞一般情况下是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果然,片刻后,黄焕左手提着一个嘴巴开开合合,不停哭泣的脑袋,右手握着一只不大的兽形雕像,向我复命。 而柳莺则一瘸一拐地也跟了过来。 我没有管黄焕手上提着的那个尸煞头颅,首先问柳莺:“你受伤了?” 柳莺不在意地摆摆手:“崴了一下脚,我是想问,我有两位同事被它咬伤了,怎么办?” 被尸煞咬伤? “咬的哪里?” “就是胳膊、手。” 我微微点头,这种好解决。 尸煞身上都有尸毒,但远没有寻常人传说的那么厉害,像什么被咬一口就也会变尸煞,那除非是遇到了道行非常高的尸煞才行。 眼前这头,绝对没那个本事。 “让他们都过来吧,钟道士的辟邪符就可以。” 柳莺得了这话,顿时大大松了口气,转身又一瘸一拐地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把注意力转向黄焕手里提的东西。 “这是……” 那雕像,是虬龙! 我猛地一惊,定水九门阵! 这是定水九门阵中会用到的镇物! 它怎么会出现在一头尸煞的手中? 定水九门阵就在这附近? 莫不是镇山九门阵与定水九门阵之间有着某种联系,进而引发地震,才把此处暴露出来? 可定水九门阵到底会在什么地方呢? 我隐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所谓镇山定水,可不是虚言! 需要这等阵势的地方,肯定都是常年被水旱灾害肆虐,动不动就地震、大风,普通百姓生存极为艰难。 而有了镇山定水九门大阵,便能梳理地气,不说完全平息灾害,也能减弱灾害的发生频率和强度。 我寻到陈法医,问他固坪县以前的历史,他这个年纪,应该比柳莺那样的年轻人,知道得更多。 他果然知道很多早年间流传下来的事情。 大概在两百年前的样子,固坪县这里年年闹灾,是附近最有名的穷地方,固坪的男人娶媳妇极为困难,因为这里的女孩长大了多数嫁去外地,而别处的女孩,却极少愿意嫁进来。 都是让各种灾害闹的。 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流经固坪县的这条涂江! 涂江从上游高原上一路奔涌而下,却在固坪拐了一个弯,由向东转为了向东南。 这个弯,就使得涂江常年在此泛滥。 直到两百年前,固坪县出了一位奇女子宋五娘,她出身固坪第一大户,父亲、兄长都在涂江泛滥中身亡。 于是这位奇女子就发誓要治理涂江,倾尽家产,又从衙门、附近的一些大户、乡民当中募集资金,最后得到了十万贯钱、数十万担粮,招募青壮,建设堤坝和引水渠,要把涂江肆虐之地变为最上等的水浇良田,造福乡里。 但建设了一年,在第二年汛期到来时,刚刚建好的堤坝根本没能起到作用。 无数人的心血化为乌有,还有上百名乡民死于洪水。 侥幸生还的宋五娘在残存的河堤上痛哭流涕,发誓说治理不好涂江,她就与大堤共亡。 洪水退后,宋五娘再次动身募集资金,这一次李家已经倾家荡产,资金的募集困难重重。 到最后,也只有两万贯钱,但固坪县的乡民都被宋五娘所感动,这次所有人都没有要工钱,两万贯钱全部用来筹办干粮、工具,第二次治理涂江的努力开始了。 然而,天地之威不是人类的努力可以轻易抵御的。 大堤再次被洪水毁去。 宋五娘悲愤投江。 事迹传开后,据说有一名异人来到固坪县,在固坪县境内观风水地脉,最后选定一处江段,将打造好的宋五娘塑像,丢入涂江当中。 自那之后,涂江便没有再发过大水,甚至就连其它灾害,都极少发生了。 陈法医说完,自嘲一声:“呵!我原本都把这些当故事传说、封建迷信。但现在,或许会有些用处呢?” 这故事传说,应当是真假掺杂的。 至少,镇山定水九门大阵不是假的,这一定是前人所留。 为了治理涂江,道理上说得通。 只不过,那故事传说里,异人将宋五娘的雕像投入江中,恐怕就是以讹传讹了,当时丢进涂江的,最少也是三十六尊雕像! 我此刻手中的虬龙像,便是其中之一! 眼下镇山九门阵被巫门动了手脚。 定水九门阵又明显遭到破坏,镇物都上了岸。 若是不能及时找到定水九门阵的所在,进行修复,恐怕涂江,在这两百年后,就又要泛滥了! 一念至此,我看向了黄焕手中提着的尸煞头颅! 它,或许知道! 当下,我再不迟疑,一拍黄皮葫芦,登时就有星光飞落。 片刻后,那头颅已然闭上了眼睛嘴巴,表情安详无比。 同时,黄皮葫芦中,也多了一个稍显茫然的中年男人的生魂。 “这雕像,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听到我的问题,中年男人一愣,在他看到了我拿着的虬龙雕像后,则露出了明显的后悔表情。 “都怪我!” 男人捶着自己的脑袋。 “都怪我,我钓鱼的时候把它钓上来,不该看着精制就拿回家去,结果夜里就引来了那些鬼东西!” 第71章 棺椁浮江 “钓鱼钓上来的雕像?” 冯绍嘴角满是嘲讽。 “哼哼,住在涂江边上的人,敢说自己不知道这涂江上的规矩,我看他就是贪财,自作自受!” 冯绍、曹瞎子、钟道士还有关讨死一起赶了过来。 黄家老宅那里大局已定,甚至引发了地震,在那里有所图谋的家伙,无论是郝氏兄弟还是被我和柳莺打断了一条腿的女尸煞,想必短时间内都没必要再去做什么。 如今我们再次汇合,听了我的叙述,冯绍一边冷声嘲讽,一边把那个被“钓”上来的雕像摆到远处。 只是我听着冯绍的话没却有些不解:“涂江上的规矩?” 曹瞎子解释道:“涂江在固坪县这一段泛滥了几千年,那些年间不知每年填进去多少人命,只有最近两百年好了些,但即便如此,因为各种意外或者什么缘故,溺死在江中的,仍旧不在少数,这江里,邪门!” 钟道士连连点头,他就是固坪县人,同样很清楚:“江里飘着的东西千万不能捞,打渔的网破了必须三天不下水,傍晚天黑之前万万不可滞留江面,这些都是涂江上的规矩,若是有不守规矩而死在江里的……” 钟道士说到这儿,便只是摇头了。 我若有所思,眼下正是深夜,涂江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明显的阴煞气息,但我并不觉得钟道士他们有必要骗我。 总之,按照冯绍他们的意思,那就是今夜这一家,实质上的六口灭门惨案,其实都是因为男主人钓鱼时贪财,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引来了江中鬼祟。 但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黄家老宅的镇山九门阵,突然而发的地震,似乎被鬼祟所利用的定水九门阵的镇物雕像…… 还有,就是郝氏兄弟、女尸煞,以及忠义岗上的枯井,井下的三泉养煞阵,那些不该化煞的守军。 这些事情的背后,隐隐约约有着一条线索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可关键在于,我想不出清楚。 就在这时,关讨死忽然在我耳边惊呼起来。 “公子,快看那是什么!” 关讨死用一只手为我指点方向,另一只手抱着它自己的脑袋,好似它也看不清楚一般,胳膊伸得直直的,脑袋随着下巴的开阖,一跳一跳,像是在努力朝远方眺望。 亏得它始终是隐蔽身形的,这副尊容要是让阳差们看到,还不知明天又有多少人要坚决辞职了! 我的注意力却很快从关讨死的身上转移了开来。 因为,顺着它手指的方向,我似乎看到了一具载沉载浮的棺椁! 而且,很眼熟! 我再顾不上其它,拔腿就往江堤上跑去。 等上了堤,我终于看清了。 果真是它! 那副枯井下,被守军尸煞们夺走的棺椁!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涂江上? 更关键的是,江水翻涌不定,可这棺椁却像是生根了一样,只是浮浮沉沉,却并不被冲走。 很快,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 甚至包括崴了脚的柳莺。 “是、是井下的棺材!?” 看来柳莺也认了出来,只不过她并不清楚棺材和棺椁之间的区别。 我微微点头,却是皱眉难解。 刚刚我想到的那些事情,肯定有着隐秘的联系,但这联系,到底是什么呢? “不对劲!” 这时候,钟道士直接趴在了江堤上,把头伸出去一些,仔细地观察着下面的什么。 “这水,在上升?” 钟道士一开始还不是十分肯定,但渐渐的,随着他语调愈来愈肯定,也愈来愈惊慌! 与之同时,跟着柳莺过来的几名上了年纪的阳差,也纷纷到江堤边上仔细观察,不多时,所有人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涂江水位,正在上涨! 柳莺还算能够沉得住气,指挥着人,开始与气象部门、水利部门联系,了解上游区域的近期天气情况,同时也让水利部门安排观测,与之前年份的水文资料进行比对。 但这些,在我们的眼中,大抵也就是些程序了,当那棺椁神秘地出现在江中,并且沉浮不定却始终不曾移位开始,我们就已经断定,水位上涨绝不是寻常变化。 “把那该死的棺椁挪走,是不是就好了?” 冯绍问道。 曹瞎子沉默不语。 其实他们都不是水里的行家。 冯绍是赶山匠,曹瞎子是送阴人,而在杜门,司职水中阴事的,也有一个专门的职业,叫做捞尸人! 涂江事故多发,依靠着涂江打捞尸体,赚钱养家的捞尸人,数量相当不少,若是仔细统计,恐怕比赶山匠和送阴人加起来都多! “要不,咱们去把水太岁马金方请来看看?” 钟道士提议。 我是不知道什么水太岁的。 但冯绍第一个摇头:“不行,那水猴子就他娘是个认钱不认人的,还不守规矩,早晚死在水里,跟他搅合,绝对没好事!” 钟道士看起来实质上也不想和那个马金方打交道,因此便没有坚持。 这时候倒是柳莺提了一个人选。 “要不然,找龚顾问吧?” 衙门的顾问看起来很是不少。 钟道士听了,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又有些担忧:“龚茂才当然好,就是我听说,他现在年纪大了,不怎么下水,正把衣钵传给他儿子?” 柳莺点头,要不是有这层顾虑,她们早就请人了。 还是冯绍有决断:“就龚茂才了!人老成精,就算不下水,有他来看看总没错!” 于是意见就这么统一下来。 水里的事情,我也确实不好逞能,姑姑给我的《宅经》所涉及的水,都是如何利用山川地势,调整运势的,可没有说大江大河本身该怎么整治。 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人在轻轻拉我的衣袖。 扭头,却见正是曹瞎子。 他示意我附耳过去。 “这事儿,瞎子总觉得透着诡,之前张家的小姑娘不是给你买了手机吗?问问你姑姑吧!” 曹瞎子低声对我说道。 我也心头一震。 对啊! 姑姑可是勘风水的大家! 就算她如今没办法来到现场,可我把事情详详细细跟她说一遍,总会有所收获吧! 第72章 姑姑的办法 “喂?” 家里是没有手机的,只有一部老式座机电话。 经过一阵等待,当姑姑的声音传来,我居然感到了无比的激动。 “姑姑!” 一句话之后,我就哽住发不出更多声音了。 曾经的我,从来没想到过,我居然会如此的想念姑姑。 “三一吗?” 电话那边,姑姑的声音似乎有些暗哑。 “你这是买了手机?号码是多少,我记一下。” 我急忙把号码报了一遍,并且告诉姑姑这是卿若买给我的。 “姑姑,你的嗓子怎么了?” 我有些担忧。 姑姑笑了笑:“没事,就是这些天太热,有点上火。张卿若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把握!” “我会的,姑姑!对了,姑夫还好吗?” “好、好,家里一切都好……” 在家时不觉得,离开家后,却万分想念。 我有无数的事情想要关心,想要问一问,可想到姑姑的嗓子,还有如今我遇到的一连串事情,我便不得不抑制住那些冲动。 我用尽可能简单,但详尽的话语,把最近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姑姑耐心地全部听完,才对我说:“涂江里的棺椁千万不要动,龚茂才我知道,明天等他到了,会有个说法的。” 我有些焦急:“明天?” 姑姑笑了:“你自小就是个猴脾气,也亏得你爷爷耐心打磨,否则还不知道你如今怎么样呢,大晚上的涂江是能招惹的?就算龚茂才现在就到了江边,你们也得等到明天!” 我不禁赧然。 急脾气,确实是我从小就有的毛病。 虽然跟着爷爷修行玄术之后有所改观,但一遇大事,就总会不由自主,比如当年擅自出手以玄术击杀鼠精,比如眼下我看着那江中的棺椁便静不下心。 “龚茂才能找得到定水九门阵的所在,但他解决不了问题,固坪的风水局被人动了,涂江下游全都要受波及,安昌更是首当其冲,你可以去找金算子,这事儿,他推脱不了。” 金算子? 我好像有印象。 是之前在安昌的时候,韩家的时候吧! 不对,当时出现在韩家家主答谢宴上的,是金算子的所谓传人,他好像还和马隆有着什么私底下的勾结。 一下子我全想起来了。 急忙把这个事情告诉姑姑。 姑姑听过之后却沉吟起来:“金算子亡了?否则怎么会弄个传人出来,这下子,恐怕难办了,固坪两百年前的事儿,就和金算子那一派脱不开干系,他们若是坐视涂江再次泛滥,报应临头的时候……” 说着,姑姑忽然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我愈发担心。 等到姑姑好不容易止住咳声,便用显得虚弱了许多的声音交代我,涂江的事情不会妨碍到我,只需要及时离开就行,至于巫门,更不必担心,就凭他们在固坪动的这些手脚,真要是成功了,老天爷的报应就能把他们全收了。 说完,姑姑便说有些累了,要下次再说。 我哪里忍心继续劳累姑姑,虽然心里还是有许多疑问未解,也只能挂断电话。 固坪这里,和我没关系? 我皱眉望向江中那沉沉浮浮的棺椁。 如果水位继续上涨,江堤决口,那么…… 回望身后,车灯照得通明的废墟上,还有数不清的身影在忙碌。 更远处,夜幕下星星点点的光亮,是万家灯火。 如果这一切与我无关,那么又和谁有关呢? 当然,我很理解姑姑的心情,她认为能够解决问题的金算子,大概率已经亡故,所以在担心我的安慰的情况下,直接劝我离开。 但姑姑也该知道,我梅家人的性情,从来都不是遇到危险,就拍拍屁股走人的! 我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阳差们忙碌的身影,果断将手机收好。 “姑姑说,龚茂才来了会有一个说法,但他解决不了问题。” 我把姑姑的话转告给大家。 冯绍立刻大嗓门嚷嚷起来:“龚茂才也解决不了?那谁能解决!” “金算子。” 我把这个名字说了出来,希望冯绍或者谁,能给出一个好消息。 但冯绍顿时就收了声:“金算子?那算球了,那位进大雪山,少说两年了吧?早就凉了……” 我还想再挣扎一下:“安昌的那个金算子?” 冯绍摇头:“不过是个摆弄金算盘的小子,连倒峒山都不敢进的货色!” 语气十分不屑。 但他话音才落,却忽然抬头,对我道:“小梅!要不你去把金算子的衣钵拿了吧!” 我吓了一跳,怎么忽然说到什么金算子的衣钵上去了? “金算子进大雪山之前说过,他把金算子一派最重要的传承衣钵随身带走了,如果他没能从大雪山里走出来,有意继承金算子一派衣钵的人,就可以自己进山寻找。” 冯绍越说越兴奋。 “以小梅你的本事,还有那个关讨死不是又来了?它现在就在这儿吧,再加上它也跟着,大雪山虽然不比倒峒山简单,可你肯定行!” 我很是无语:“冯叔,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涂江的问题!” 冯绍连连点头:“没错呀!你姑不是说了,金算子能解决这问题,那只要你把金算子的衣钵继承了,学会了他的本事,不就能解决涂江了吗?” 我哭笑不得。 金算子去世了,学习他的本事,再解决问题,倒是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冯绍这话说的,好像金算子的衣钵就一定是我的了一样! 再说了,大雪山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涂江这情况哪能等得了! 说着话,柳莺那边的消息也传过来了。 龚茂才同意上江堤看看,但他家距离我们这段江堤不算近,过来至少还需要一个小时。 如今大半夜的,江堤上凉风阵阵,虽然是夏天,可也不怎么好受。 于是大家也就暂时下了江堤,阳差们还有得忙,我、钟道士、曹瞎子和冯绍,则回了房车。 钟道士和我一样忧心忡忡:“梅青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她说只有金算子才能解决,恐怕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曹瞎子默默点头。 冯绍也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原来他刚刚的提议,恐怕也是真心! 他们这是已经断定了,龚茂才就算来,也没办法! 但,办法,其实一定还有一个! “找到那个幕后之人!” 第73章 字条再现 要找那个幕后之人,我手上正好有一条很关键的线索。 就是之前那女尸煞被打断的半条腿! 有这半条腿为依凭,我就可以利用寻踪觅气术之类的玄术,追索到那女尸煞的去处,如今它受了创伤,三泉养煞阵也被破,就连棺椁都被暗河中的守军尸煞夺去。 此时此刻,我有极大的把握,它会被那幕后之人,或者至少是布阵养煞之人召唤回身边,除非那人是准备直接抛弃它了! 不过,要用玄术,我还是得先找个“替死鬼”! “异事支队的衙门那镇着的鬼祟里,有没有已经害了人命的?” 我找来钟道士询问。 那里的鬼祟大多不成气候,被钟道士镇压,如果有已经害了人的,也就没了再入轮回的机会,正好拿来给我替死。 钟道士听了我的问题,顿时为难:“似是真没有!” 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鬼祟、尸煞,其实大多也都是些生前的可怜人,死后遭煞气纠缠,不得解脱已经够不幸了,若是还没害人,就遭遇魂飞魄散,更是令人不忍为。 这也是玄门大德们,在遇到鬼祟之流的时候,大多选择超度的原因。 只要剃去煞气,将生魂送入幽冥,他们其实就还是普普通通的灵魂,可以转世投胎。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替死鬼,我有些发愁。 这时候,一直跟在旁边,却很少发言的关讨死,主动挪了过来。 “公子是想要找它?” 关讨死指指我刚从黄焕那里要过来的半截断腿,一脸讨好。 我心中一动,鬼祟之流,往往都有一些非同寻常的本领,而且它们这些本领不是玄术之类,更像是它们的本能,就如关讨死抱着自己的脑袋,却问别人见没见过它的头,被问之人一旦搭话,不管你说的是什么,头颅都会被关讨死给讨去一样。 “你能找到它?” 我问道。 关讨死连连点头:“交给小的吧!” 将断腿交给关讨死,便见它绕着断腿走了几圈,忽然间,它一直被抱在怀里的脑袋便消失不见了。 即便我一直都在盯着关讨死,也没能发现它的脑袋是怎么不见的。 这些鬼祟的本领,真是诡异非常。 不过,我能看到关讨死,不意味着其他人也能。 曹瞎子和冯绍是可以多多少少察觉到一些关讨死的存在,却不能将关讨死的动作看得分毫不差,至于其他人,就更是连此时此地还有一个可怖的鬼祟就在他们身边,都意识不到。 所以,像柳莺、钟道士看着我莫名地把断腿拿来拿去,嘴还一动一动地自说自话,虽然明知道我肯定在做什么,可还是免不了心里毛毛的。 只是片刻后,我的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因为关讨死回来了! “呼呼!公子,那女人太可怕了!小的、小的差点就回不来了!” 关讨死的死人脸原本就煞白,眼下看着简直跟抹了一层面似的。 “怎么回事?那女尸煞比你凶?” 说实在的,我心里也是有比较的,那女尸煞的凶厉程度,明显高过了进入倒峒山之前的韩嘉莹,只是韩嘉莹进了倒峒山之后道行提高很快,我也不知道它后来到底如何。 而这关讨死,在倒峒山里,与韩嘉莹看起来只是势均力敌。 更重要的是,关讨死那时候对我并没能形成太严重的威胁。 所以,打心底里,我更倾向于女尸煞的凶厉,超过关讨死。 “嗨!那个死女人还算了,我关讨死也未见得怕了它,关键是、关键是还有个活女人!” 关讨死一脸后怕,一双手在它自己的脑袋上左摸右摸,似是生怕少了什么一样。 活女人?! “她长什么样子!” 我立即追问。 “就跟那个死女人一模一样啊!” 关讨死的回答再次出乎了我的意料。 和那女尸煞一模一样! 所以,当初郝生气告诉我的,他们背后的女人,真的是人,不是尸煞? 对了,郝生气呢! 我一问,原来是被钟道士他们留在了黄家老宅,那边虽说按道理是应该没什么事了,但万一呢? 所以,就把郝生气留下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忽觉黄皮葫芦一震! 下一刻,郝生气已然回到了葫芦当中! 这是它被人打散了阴兵之体,若不是有黄皮葫芦为依托,它眼下已经是魂飞魄散了! 我顾不得其它,急忙催动黄皮葫芦,将郝生气放了出来。 随着一阵轻烟吐出,身形无比虚幻,犹如一阵风就能吹散的郝生气,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刚刚被人打散阴兵之体,此刻的它不但极度虚弱,而且神智也处于恍惚当中,呆呆愣愣,没什么反应。 好在做为阴兵祭炼者,我问话,它是会回答的。 “你遇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 又是女人! “长什么样子?” “很高,有纱巾蒙面……” 郝生气后面说的已经不重要了,我知道是谁了。 就在这时,却见一张纸条从郝生气的虚幻身影中飘了出来! 我浑身一震! 急忙将那纸条拿住。 手感没错! 字,也没错! “六个时辰内,将腿还至城南五娘祠。” 我咬牙切齿! 又是她! 当初,劫走小凤和祯宁的尸体,逼迫曹瞎子去给韩嘉莹送阴的那个人! 我立刻把纸条交给曹瞎子,他在摸到纸条的一瞬间,就也变了脸色! 其他人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纸条,在听我转述了郝生气被人打散阴兵之体的经过后,尽皆骇然。 但事实上,我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更明白那个女人的恐怖! 她可以利用郝生气被打散后,自发回转黄皮葫芦的机会,给我传递纸条!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是可以准确把握到黄皮葫芦这件法器器胚,与其中驻扎阴兵的联系气机的! 如果她想,她完全可以在打散郝生气的阴兵之体后,直接将郝生气与黄皮葫芦之间的气机也切断,那样,郝生气便将魂飞魄散,而我也将少去一名阴兵! 这等人,若在曾经,也必然是玄门中的厉害人物。 在眼下,我就算手握七煞钱剑,也没有信心一定能够胜过她。 第74章 阳刚血气 “小梅,你姑姑不会只告诉你了一个找金算子解决问题的法子吧?” 返回黄家老宅的路上,没有其他外人,冯绍忽然变得十分严肃。 “冯叔我,不说有多了解你姑姑,但金算子的威名,我可是知道意味着什么的!” 原来之前在江堤上,冯绍就猜到了我没有把姑姑的话说全。 金算子在玄门消亡的这些年间,名声之大,几乎所有江湖中人,遇到他都要礼让三分。 当时在江堤上,冯绍一听我说,姑姑给的方法是除了金算子,再没人能解决,他当时就意识到了,姑姑在得知金算子已死后,必然会要求我抽身离去。 “只有金算子才能解决的事情,那根本不是咱们这些人能碰的!听你冯叔一句劝,小梅,咱们趁着能走,赶紧走!不说别的,以你的本事,再加上你冯叔、瞎子,还有那假道士,咱们要走,正在固坪县这里搞事情的人甭管什么目的,有多大的能量,肯定是举双手欢迎,他们没有非要跟咱过不去的理由!” 冯绍的话,或许有他的道理,但我也有我的坚持。 更何况,那幕后的女人虽然难惹,我也没有对上她必胜的把握,可七煞钱剑也不是吃素的,她稍有不慎,肯定也要饮恨在我的剑下! 既然如此,我就绝不能坐视固坪县如此之多的百姓陷于洪水! 这样的事情,我没遇到,也还罢了。 既然被我遇到了,而且我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本领,或许可以改变局势,那我就一定会参与下去! 我知道,有的人会对我的选择嗤之以鼻,认为我是多管闲事,甚至还有人会认为修行所得理该自己享用,就该遁世逍遥,不该入世助人,那样只会陷于纠葛,惹来灾祸。 我不能说那些想法就一定是错的。 但如果我也那么想,那就不是我! “冯叔,你和我姑姑也很熟啊!” 我没接冯绍的话,只是想着把话题岔开。 却没想到,冯绍似乎忽然尴尬了,脸色显得有些怪怪的:“你,你跟你姑姑提我了?她怎么说?” 我一头问号! “提了,没说什么啊!” 我忽然有些警惕了。 冯绍这家伙,该不会是对我姑姑有什么想法吧! 看他这个状态,很可疑! 好家伙,我拿你当朋友,喊你一声叔,你却想当我姑夫?! 门都没有! 冯绍听了我的话,似乎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 我暗暗鄙视他。 当初我要进城的时候,姑姑可是只把曹瞎子介绍给了我,却提都没提冯绍。 我敢肯定,姑姑和姑夫感情好得很。 才不会让冯绍这个癞蛤蟆第三者插足成功! 这时候,曹瞎子也开口劝我抽身离开,就算这里明显出现了当初那个劫走小凤和祯宁的女人,也算了! 固坪县这里实在太危险,而我们本身只是恰逢其会,属于是郝氏兄弟临时起意,才把我们牵扯了进来。 只是我并不这么觉得,巫门和我们水师一门的恩怨,可不是什么巧合。 此时房车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加上关讨死和小凤、祯宁不是活人的人,钟道士、柳莺这些本就出身于固坪县的人不在,说这些话就没什么可避忌的。 可惜,他俩大概是没想到,我早已坚定了决心。 夜里车少,我们很快就到达了黄家老宅。 这里还是有很多阳差坚守着,只不过他们根本没有发觉,就在他们守卫的核心区域内,已经发生过一场战斗。 黄家祠堂前。 大坑中镇山九门阵的诸多镇物都没有什么变化,唯有正中央的那座蚩尤像,消失了! 原本连接蚩尤像和大阵中圈那些镇物的锁链,也金属整整齐齐地断开,断口平滑无比,简直难以想象是被什么器具斩断的。 留守此处的阳差队长跟着我们下了坑,见到这一幕,同样目瞪口呆。 他们根本什么响动都没听见,什么可疑的人物也没看见。 而且此处早被照明车辆照得跟白昼一样了。 如此多人的眼睛盯着。 雕像却不翼而飞! 我愈加肯定,此事幕后之人,一定与巫门有关! “走,去城南五娘祠!” 五娘祠就是固坪人自发修建起来,纪念宋五娘的祠庙。 只是近些年来香火大不如前了,说起来,这里面肯定也有钟道士的一份功劳,他的灵官殿绝对把原本五娘祠的香火抢走了大半。 我们刚刚要拐上去往五娘祠的道路,却见柳莺就站在路边,拦住了我们。 “你脚还伤着,五娘祠那边很可能会有危险!” 我不希望柳莺去冒险,那根本没必要。 柳莺摇摇头,十分严肃:“这不一样!事关固坪县三十多万百姓的安危,涂江大堤绝不能出现问题!我将情况上报之后,县里主要领导都已经紧急回到了工作岗位,五娘祠那边,也已经紧急安排了县直属武装大队前去支援,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 我不禁和冯绍、曹瞎子面面相觑。 我们这些人,都是习惯了与衙门保持距离,甚至对衙门敬而远之的。 但此时此刻,我却忽然在心底升起了一股豪情! 衙门的阳差们,就算有枪械,也只能勉强对付下有肉体的尸煞,面对鬼祟是毫无办法的,可他们尚且如此,我们又岂能退缩! 再次上路,我们很快就见到了紧急赶来的武装大队。 汇合后,自有柳莺与对方的负责人沟通联络。 再之后,就是有序包围五娘祠,全副武装的阳差们动作干净利落,一股阳刚之气,似在无形中凝结一体,竟将整个五娘祠都罩定了。 关讨死见此都只敢躲在房车里,根本不敢下车接近。 我见状心头大定! 是了! 从古至今,大军集结后的阳刚血气,都是最能辟易鬼神的。 只不过,按照典籍所说,能够辟易鬼神的阳刚血气,大多只会出现在十万人以上的军势。 现在五娘祠周围,才不过区区数百人而已。 这意味着,此地区区数百人,尽皆心中充满阳刚正气,而且气血奔涌非比寻常! 精锐之师! 第75章 五娘祠 有了数百精锐做后盾,我底气大增。 不管五娘祠里等我的是谁,她的手段至少已经废了一半。 我提着那截断腿下车,曹瞎子忍不住喊我一声。 回头,只见曹瞎子侧着身子,冯绍也满是担忧。 我对他们挥挥手,再不停留。 越过精锐们组成的包围圈时,正和这些武装阳差的领队沟通的柳莺喊住我:“梅顾问!我们可以先喊话让她投降,她已经被包围,绝对没有机会了。” 我却不由得笑了,柳莺她们还是不了解玄门中人的本领。 即便阳差们的阳刚血气非同小可,即便他们手中都有枪械。 可是,假如对方肯拼命,不说造成多少杀伤,与这里所有的人来个同归于尽,必定是没问题的。 毕竟,我们的目标是活人,而非鬼祟,阳刚血气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 “不必喊话了,里面的人早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我心中想的,并没有必要全部告诉柳莺她们。 她们毕竟对玄门中人了解有限,有些事情在我看来只是事实,但听在他们的耳朵里,却很可能造成被我小瞧了的误会。 “她到现在都不出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柳莺见拦不住我,皱眉还想说些什么。 但在她旁边的武装阳差的指挥官已经露出一抹冷峻的笑容:“知道我们来了,还敢任由我们完成战术动作,她的自大已经注定了她的结局,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我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那位指挥官一眼。 其实他的话很有道理。 这些精锐的武装阳差在完成包围之前,阳刚血气固然也有,但一没有如此凝炼,二没有形成包围,若是换成我处于他们的敌对位置,一定不能让他们轻易完成类似的集结。 我对着那位指挥官点点头。 “维持那个……战术动作。”我差点没想起来对方的专业用语:“这样大部分的诡异手段就都无法伤害到你们了,我先进去看看。” 后面,柳莺眼看着我步入五娘祠的大门,焦急的埋怨声隐隐传来:“你怎么不拦住他?谁也不知道那里面的人有多危险!” “危险总要有人面对,你们这位顾问可比我之前见过的有担当……” 似乎那位指挥官对我的感官也不错? 不过,进入了五娘祠,我已无心关注后方了。 五娘祠的面积不大,主要建筑物就是一个祠堂主体,外加一个后殿,左右两个偏厢,此刻偏厢的门都紧紧锁着。 后殿的情况暂时看不到。 唯有祠堂主体大殿的门户洞开着,夜色中,湿热的气流呼呼作响,好似正有什么庞大的怪物,藏身其中。 我握紧了七煞钱剑。 在武装阳差的包围圈内,对方与鬼祟沾边的手段废了,我的黄皮葫芦和阴兵同样无法施展。 但相比之下,肯定是我受到的影响更小。 迈入主殿门槛。 殿内漆黑一片,连一丝月色都没有。 我全凭超出常人的五感去感知。 一分钟、两分钟…… 至少十分钟过去了! 没有呼吸声! 寂静一片。 这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活人怎么可能不呼吸呢? 除非她的道行极高,高到了传说中可以长期维持内呼吸,不染凡尘的地步! 可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必考虑阻止什么了,就算我再加上五娘祠外的所有阳差,今天也不过是一个死字而已。 我强迫自己冷静,将注意力全数集中于感知。 嗅觉,长久焚香而侵染到处都是的香火味,轻微的木头腐烂味,刚刷了不久的油漆味,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 忽然,一束月光随着月亮的运行,通过窗子,洒落进殿。 借着这抹微光,我终于能够看到了! 一个极高大,恐怕至少有三米以上的女人人影,就静静地站在我的对面! 我登时一惊。 人能达到三米以上的身高吗? 正常人当然不可能。 但玄门中人却未必! 据传说,道行达到了脱胎换骨的地步后,玄门中人便可自如控制身躯,大小如意,高如山岳、矮如蝼蚁,都完全不成问题! 难道…… 下一刻,月光照入殿中的更多。 那女人的面目也更加清晰,原来她是站立在一个高台上,目视远方,面容坚毅、表情悲苦。 我反应了过来。 这是宋五娘的像! 五娘祠,祠堂里当然应该供奉宋五娘了! 只是我正有些暗暗惭愧自己的杯弓蛇影之际,却见在那塑像下方,一个更加不起眼的人影,正静静地看着我。 我猛然间浑身汗毛竖立。 也就在此时,刚刚那股泥土腥味骤然浓郁,而且就是自我身后传来! 我想都不想,一个矮身便朝前方翻滚过去。 因为,那宋五娘塑像下,正看着我的人,竟是卿若! 我暗暗咬牙,上次这人用小凤和祯宁威胁曹瞎子,这次显然又是在用卿若威胁我,当真可恨至极! 我顾不得多管那发散着泥土腥味,意图偷袭我的是什么东西,我首先要保证的是卿若的安全。 “卿若!你怎么了?” 我翻滚到卿若跟前,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在控制她,但她就那么睁着眼睛愣愣站着,毫无反应,看得我心焦不已。 只是就在这时,那股泥土腥味再度到来。 我咬牙转身,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祭起七煞钱剑,消灭了威胁,把卿若救走再说。 然而我眼前一花,便觉左手猛地一轻。 被我提着的那截断腿,竟然就这样没了! 待我定睛看时,曾经两次交手的那头女尸煞,正面无表情地将一截不知哪里来的腿状物丢掉,把它自己的那半节断腿,“啪”地一声拍回断肢之处! 它冷冷地看我一眼,随即转身便跑,好似腿从未断过一般! 我醒悟过来,它是要跑! 而且,五娘祠里,恐怕也并没有我最初设想的那个女人在。 是了,她并没有必要冒险,以这女尸煞的凶厉程度,绝大部分情况都能应对,更何况他还把卿若抓到了这里! 可恨,如果那女尸煞不是跑得那么坚决,只要它在夺回断腿时稍作停留,我就能够反应过来,激发七煞钱剑,永远留下它! 但现在。 我有心去追。 一张纸条,却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第76章 下水 “定水九门阵就在这段江底,按着我们捞尸人从老祖宗传下的规矩,涂江里的什么东西都能捞,唯有这段江底的任何东西,都不许碰。” 天光放亮的时候,龚茂才带着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少年,来到了江边。 他先是看了看昨夜震中处成了废墟的房子,还有那家已经被镇住,准备按照曹瞎子的方法送阴、下葬的可怜人。 随后便带着大家一起沿江堤,向南走了大约三里路,指着并无什么标志物的江面,告诉我们定水九门阵的所在已经到了。 “眼下看来,这是有人坏了规矩,把定水九门阵的镇物给捞了起来。” 龚茂才的刚说完,柳莺已经迫不及待询问起来。 “那有办法恢复吗?如果把那个镇物放回去,是不是就行了?” 龚茂才看向了钟道士:“钟道长怎么说?” 钟道士苦笑:“贫道惭愧。” 龚茂才听了便也长叹一声,转向距离此处已经不远的五娘祠:“定水九门阵是宋五娘拿命才换来的,保了涂江上下两百年的安稳,竟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真是丧心病狂!你们说的那个镇山九门阵,我也第一次听说,要是它们之间还有联系,说实话,我也顶多下水试试看。” “爹!你都已经……” 龚茂才带来的少年名叫龚畅,正是他的儿子,一听他要下水,立刻急了。 “不管怎么样,定水九门阵是关系到固坪县的大事,这一次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不管。” “可是爹你已经把玉蛊传给了我,你还怎么下水啊!实在不行,我去!” 一边说,龚畅已经一把扯掉了外套,露出来一身青灰色的麻布褂子干脆利索的套在身上,再加上他短平的头发,精悍的肌肉,颇给人一种十分干练的感觉。 但龚茂才只是一只手,就把龚畅按在了原地。 “你以为,你老子在水下,就全凭一个玉蛊?小子,你还嫩着呢!这次,老子我再给你做的最后一次示范。” 说着,龚茂才膀子一甩,便将外套丢了开去,他里面穿着的,赫然也是那种青灰色的麻布褂子。 冯绍小声对我道:“捞尸人有三件下水必备的宝贝,一是他们身上的青麻小褂,二是分水卜刀,三就是他们两父子说的玉蛊。” “青麻小褂能使人游水速度倍增,经验老到的捞尸人穿着它下水,甚至比寻常人在陆地上还要灵活。” “分水卜刀用来防身。” “但上面两样,要新做都不难,唯有玉蛊,自捞尸人这一行当有了之后,便有定数,一脉唯有一只,据说除了捞尸人的祖师爷,再没人知道该如何打造,偏偏这东西又最重要,因为捞尸人在水里若是遇到了尸煞、鬼祟,全要靠它镇煞辟邪。” 冯绍这是在有意让我增长见闻。 但此刻的我,却始终神思不属。 因为。 之前在五娘祠。 女尸煞夺回了自己的断腿,当即逃窜。 守在外面的武装阳差们只在它闯出包围圈的瞬间,阳刚血气迫得它显了身形。 只是阳差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毕竟我进入五娘祠之后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谁也想不到,会突然有东西从祠堂里冲出来。 等阳差们举枪瞄准的时候,那女尸煞已经顶着阳刚血气的灼烧,浑身散发着焦糊味道逃向远方。 阳差们的枪械也是有着射程的,最后也只是空放几枪,目送女尸煞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而我,则好不容易,才唤醒了卿若。 同时,女尸煞逃走时留下的纸条,更是令我莫名其妙。 “限你十日之内,寻得金算子传承,解涂江之危,否则张卿若就永远别想再见到她的父母。” 这纸条上的要求,已经把我彻底搞懵了。 女尸煞背后那人,竟然也要求我解涂江之危! 她和郝氏兄弟不是一伙的? 这倒是能和当初那女尸煞在黄家老宅,对郝氏兄弟大开杀戒对得上。 但黄太公呢? 当初黄太公也是对那女尸煞出手了的。 我一直认为,在黄家祠堂那里对地底下的镇山九门阵动手脚的人,一定与黄太公是敌对关系。 所以虽然不确定郝氏兄弟在整件事情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但我一直觉得,女尸煞背后之人,一定是对镇山九门阵动手脚的那个! 而且,留守黄家老宅,却被打散了阴兵之体的郝生气,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但现如今,情况似乎完全反了过来。 只是,无论我如何分析,都始终找不到什么头绪。 最后,只能匆匆配合冲进五娘祠的阳差们,把此处仔仔细细搜了一遍,终究一无所得。 醒来的卿若对我哭诉,张葛那天携家再次逃难,结果走了没多远,就被一个蒙着面的女人,带着一大群尸体包围,最后张家所有人都被捉住带走。 这次,那个捉走他们的女人告诉卿若,如果我不按照她说的做,那么张家剩下的人,就都要死,都要变成那女人手下的尸体! 卿若在我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求我一定要救救她的爸爸妈妈。 我当然不能拒绝。 由此,我也愈发讨厌那个蒙面的女人。 动辄以他人的父母、妻儿相要挟,简直卑鄙无耻至极! 好不容易把担惊受怕了几天的卿若安抚住,直等她在房车里睡着了,天色已然放亮,龚茂才也抵达了江堤。 “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吧?龚顾问还没出来,快问问咱们的快艇到哪了!” “唉,我就说潜入江底这种事情,还是等咱们专业的蛙人来做,结果没人听,现在好了!” “别说了,你看那些顾问,也都没什么好脸色,恐怕这次的事情,难喽!” “终归是咱们固坪太小,所谓顾问的本事也不怎么样,这回又死在江里一个,抚恤金还不知道要多少,幸好昨天县里就把事情上报了,据说省里要派专家顾问来指导,等人到了就好了!” 渐渐的,我的耳边传来了一些议论。 同时冯绍、钟道士还有几个人拼命拉住了龚畅。 “别冲动,阳差哪知道老龚的厉害,咱们可都知道老龚的能耐,下水半个小时算什么,等着就是!” “没错,别跟那些阳差一般见识!” 原来,龚茂才已经下水了? 而且半个小时过去,还没上岸! 我这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 那边柳莺则已经神色阴沉地去到了正在说闲话的阳差面前。 “你们几个,道歉!” 第77章 坐的就是我的船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在为固坪,为我们身后的数十万群众的生命财产而奋斗,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诋毁,现在,立刻道歉!” 柳莺大吼之下,刚刚那几个说怪话的家伙,纷纷低头,不情不愿地到我们跟前来道歉。 只不过,我是没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任何的诚意的。 相信冯绍、钟道士他们也都看得清楚。 他们都比我的年纪更大,经历更多,看人当然也更准。 但我们全都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就算过去了。 事实上,我们也不在乎区区几个人的看法,他们到底有没有道歉的诚意,更是无关紧要。 “抱歉,我……” 柳莺还要解释。 我朝她摆摆手:“没事的,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什么做,并不介意旁人怎么看。” 冯绍也嘿嘿一笑:“我们这些端死人碗的,在意别人怎么看,那我们早就该死去了,是不是,瞎子?” 曹瞎子虽然双目浑浊,但自从龚茂才下水,他的视线大约就没有离开过江面:“水,又高了。” 曹瞎子的答非所问,令在场的所有人,心情都更加沉重了。 就在这时,江心处,忽然冒出了一个脑袋,他呼吸了两口,随后便再次扎入水中。 一直想要挣扎着下水的龚畅惊喜起来:“我爹!” 果然,片刻后,龚茂才就越来越频繁的出入水面,也离着江堤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只有钟道士仍旧面色严峻:“龚居士为何是从上游归来?” 上游! 那,岂不是我们发现棺椁的方向? 片刻后,龚茂才出了水,一边接过柳莺送上的毛巾擦水,一边道:“定水九门阵找到了!” 我们全都精神振奋。 但接下来,龚茂才的话,又让我们如坠冰窟! “但是九门全乱了,特别是九门水兽的雕像,被冲得到处都是,我找了好久,才算把所有水兽雕像都找齐,亏得出了水的就那一个螭龙像,要不然只怕麻烦更大。” “把镇物都复位了吗?” 钟道士紧跟着插话询问。 龚茂才直摇头:“我试了,不行!雕像原本的位置,都留着很明显的痕迹,可是我想放回原位,就怎么都不成,一放过去,就有不知道哪来的暗流,直接卷走!” “后来没办法,我沿着暗流来时的方向往上游去查看,发现有一条黑色的铁尺模样的东西,被一具棺材压着,定在水下。我估摸着,那铁尺肯定也是定水阵里的物件,要是没那棺材压着,绝对得冲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其实龚茂才还没说完,我便已然意识到了那所谓的黑色铁尺是什么了。 定水神针铁! 正是《西游记》里猴子从东海龙王那夺走的定海神针的原型! 海里是不是真有定海神针压制波浪,我不知道。 但依照玄门的镇山定水九门阵的布法,定水九门阵中,确实是会有一枚定水神针铁的! 甚至,余下的九门水兽镇物,其实都只是为了配合定水神针铁而用,整个大阵的阵眼,就在定水神针铁上面! 定水神针铁移位,那些水兽雕像,自然是没办法回到原位的。 而现在涂江只是涨水,还没有立刻翻涌肆虐,恐怕真是因为定水神针铁仍被固定在了江底的缘故。 所以,那具被守军尸煞夺走的棺椁,眼下其实是在保证涂江局势,不至于立刻败坏?! 我想到这些,下意识看向钟道士。 他就是固坪人,对于这里面的事情,总该知道得更多一点吧? 然而随着我的目光望去,却见钟道士也正向我看来。 四目相交。 顷刻间,我就理解了钟道士目光中的含义。 当下,我微微点头,却是扬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那棺椁现在看来,绝不能动,它在帮我们稳住定水神针铁,有它在一日,涂江就不会泛滥!” 柳莺看起来还是听得迷迷糊糊,其他人已经微微点头,认可么我的判断。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决定,今日稍作准备,明天一早就启程前往大雪山,寻找金算子的传承,如果我没有回来,那就是我失败了,死在了那里,希望诸位能前赴后继,一定重定涂江!” 听了这话。 冯绍一脸惊慌。 曹瞎子倒是没什么别的表情,只是用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我。 钟道士露出苦笑。 龚茂才和龚畅父子则一脸佩服。 柳莺茫然:“金算子是谁?他住在大雪山吗?那是哪里?” 然而此时没人回答柳莺。 冯绍想要拦住我:“小梅你傻了!我之前那是开玩笑的,你居然也当真!” 我其实这不是把当初冯绍说的话当真了。 因为镇山定水九门阵,我是在典籍中了解过的,所以我从来不觉得这件事非要那个金算子的传承才能解决。 但是,先有姑姑的告诫,后有五娘祠里那个可恶的女人留下的纸条。 她们两个都不是寻常人,姑姑虽未传承玄术,但她在爷爷身边多年,是爷爷的亲女儿,见识绝对比我广。 那个女人就更不必说了,我甚至怀疑她的道行比我高得多。 如果固坪县这里的镇山定水九门阵很好解决。她们大可不必要我去找什么金算子的传承。 而最后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则是我严重怀疑,固坪县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与巫门有关! 那尊不该出现,又被夺走的蚩尤像,令我极为不安。 我只能希望蚩尤像是被那个女人抢走的,因为目前看来,至少她是不希望涂江决堤的,蚩尤像在她手上,应该就不会被用来做下后果更严重的事情。 但如果是郝氏兄弟,或者其它什么人,在那个女人之前,先夺走了蚩尤像,而当时留守的阳差和后来被打算阴兵之体的郝生气都没能发现,情况恐怕就更不妙了! 我决心已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不是,小梅,你伤都没好呢啊!走路远一点都不行,你这样去了大雪山,不是送死吗?” 冯绍追着我,阻止我。 这时,忽见龚畅站了出来:“你真的要去大雪山,真的敢去大雪山?” 我回头。 “唉呀!都什么时候了,老龚你也是,不看好自己儿子,添什么乱啊!” 冯绍急得上火。 龚茂才只是苦笑,他刚在水下不知耗费了多少体力,此刻连控制龚畅的力气都不够了。 我看着龚畅跃跃欲试,以及对我三分佩服三分怀疑的表情,不由笑道:“自然是真的。” 龚畅立刻大声叫好:“那好!我知道大雪山在哪、怎么走,我送你去!当初金算子坐的,就是我的船!” 第78章 会错意 真是万万没想到,我原本以为,我要去寻找金算子的传承,遇到的第一个难关应该就是怎么找到大雪山。 可原来破解这道关口的钥匙,自己就来到了我身边! “当初金算子说好了,我把他送到大雪山的入口,如果他能出来,就把本事传给我,结果他没能出来。” “我爹怕我不甘心,偷偷自己进山,这才急着把他捞尸人的本事教给我,为了这,我娘还跟他吵了一架,到现在都不理他。” 回灵官殿的车上,龚畅毫不在意地说着他自己的事情。 开车的冯绍满是无奈:“就凭你小子这么能惹事,我要是你娘,也不能理你爹!” 龚畅回了个鬼脸。 冯绍仍自感慨:“我们这些端死人碗的,其实命都不好,能有妻儿的不多,有妻儿还能平安到老的就更少,你爹的福分绝对算大的,要换了我,我也不能让自己儿子再干这一行。” 说着,冯绍还十分隐蔽地瞥了后面一眼。 我知道那里是曹瞎子和小凤、祯宁。 确实,就我所接触到的杜门中人,鲜少有家人俱全的。 曹瞎子不说了,冯绍也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再有那郝氏兄弟是传承下来的抬棺匠家族,可惜一时遭难,直接就八兄弟死六个,剩下两个里还有一个成了半人半鬼的东西。 龚茂才妻儿俱在,确实少见。 不过,龚畅能继承金算子的传承,他的命,恐怕也算不上多么好! 这些日子,我也算是接触了不少风水奇术相关的人,至少也知道了什么叫做五弊三缺。 说白了,风水奇术圈子里的人,都还只是些凡俗而已,他们获得了超越常人的能力,就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诸如瞎眼、瘸腿、命中孤寡等等。 正因此,杜门收徒的规矩中,才严格限定了命格,命格不对,且不说很难学到相应的东西,学到了也很难有成效,即便真的本事上身了,最后五弊三缺也还是逃不过,是福是祸,很难说得清。 可是,即便身具特殊命格,学了杜门的本领,也未必就能平安无事。 首先,那些特殊的命格之人,本身命就没几个好的! 真的命好,大富大贵,又何必冒着天大的风险,和死人,和鬼祟尸煞打交道? 那金算子的传承人人都说厉害,既然厉害,那要求的命格也必然非同一般,换个说法,就是命肯定好不了多少! 我身负玄门传承,固然不必理会这些,可龚畅也能符合要求,他的命…… 我不觉间,有些替他惋惜。 可龚畅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仍旧在说着一些他的“壮举”。 什么十一岁就跟着他爹上船捞尸,十三岁时遇到了三头死倒在水下围攻龚茂才,是他帮着他爹摇镇魂铃,才最终让龚茂才有命上岸。 等等等等……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睡着的卿若也醒了,她悄悄靠在我的肩上,听着龚畅说些水下的危险,渐渐便泪流满面。 我感觉肩膀上湿了,一回头,顿时被吓了一跳。 “卿若你怎么了?” 卿若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你就是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吗?必须去吗?我不想你去!” 我轻轻吐了口气:“没事的,我并不下水,那些涂江下的鬼东西也不会来找我的。” 龚畅这时候也坏笑着道:“有我在肯定没问题,不过只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梅大哥在江上的时候,千万不能捞那些漂起来的东西,特别是跟漂亮姐姐你身上的物件相似的,什么手环、项链、戒指之类!” 卿若有些发愣:“那些东西进了水,不就沉了吗?” 龚畅坏笑不止:“没错!沉了的是正常的,可要是漂起来了,自然是不正常的,那多半是水底的鬼东西的买命钱,谁捞了,谁就得下去替它们!” 这种规矩,我依稀记得曹瞎子也讲过类似的! 送阴路上,也是不能下车捡东西。 看起来,鬼祟们的手段,倒是都类似。 可卿若并不知道这些,听完之后,整个人都傻了:“谁、谁会去捞那么怪异的东西啊!” 龚畅揉揉鼻子:“那我可是见了不少了,所谓鬼迷心窍,这人一旦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就算有再大的破绽,他也看不出来了!” 卿若听完,还是转回了头,抓紧我道:“梅小一,你不要去了!” 我苦笑一声:“不去怎么行!涂江的安危,关系到固坪乃至于整个涂江上下游无数人的生死,而且还有你的父母家人,这一趟,我必须去!” 卿若大约不是一开始就醒了,不知道我决定前往大雪山,还有着那个劫走张家众人的那个女人的因素,听我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这一下子,卿若哭得更凶了! 一路上,除了安危卿若,我是再没精力做些别的什么。 直至到了灵官殿,卿若才不得不接受了现实,并且又摸出了一个三角形护符。 “梅小一,我之前给你的护符,你肯定是弄丢了,这个本来是妈妈的,她给了我,要不然现在脱困的说不定就是她了,我现在把护身符给你,你一定要戴好!” 我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把脖子伸过去,让卿若亲手把护身符戴上。 这下子,我脖子里就有了两条线,一条系着我的青玉面具,一条系着护身符,幸好护身符的线短,不会让它们碰到一起。 抵达灵官殿后,我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单独与钟道士会面。 “道长,我来了。” 我认为我和钟道士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我必须去大雪山,只是我离开其间,如何保证留在这里的众人的安全,那恐怕就唯有依靠灵官殿的迷踪阵了! 只不过原来的迷踪阵,连郝氏兄弟都防不住,如果不加改变,有与没有,区别也不大。 但这涉及到灵官殿和钟道士的传承秘密,当然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多说。 “嗨!梅师,你、你呀你!你如今来找贫道,又能如何?江堤上你我都对上了眼神,你怎的还是要去大雪山?!” 什么?! 第79章 初衷 “唉!贫道实话实说吧,梅师,你能否把《相卜》还给贫道?” 钟道士愁眉苦脸地朝我伸手。 “贫道这次怕是看走眼了!梅师你的面相着实令人难以捉摸,估计是贫道道行太浅,那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梦,贫道怕是白做喽!” 我哭笑不得。 钟道士这话当然是开玩笑居多。 《相卜》当时钟道士给我,我只是翻了一遍就全部记了下来,书本我根本没要。 如今说要还给他,怎么还? 说白了,肯定是之前我面相变化,在我自己明悟了爷爷的布置其实就是为了给我逆天改命,瞒过老天爷的同时,钟道士也意识到,他先前看我面相,肯定也是不准确的! 所以,钟道士想着与我交好,未来我成道时,带挈他一带的想法,自然是镜花水月一场了。 只是,即便我的命数如何,其实钟道士没能看透,他却也没必要说什么收回《相卜》的话,我早看出来了,他就是个与人为善,从而保全自身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得罪人的。 与我说这样的话,只是在发泄他对我决定要去大雪山的不满而已。 “笑、笑、笑!” 钟道士看着我的苦笑,果然更添几分恼火。 “你可知那大雪山何等凶险?!如今道公一脉自断传承,师公一脉你爹、你姑父失踪的失踪,痴傻的痴傻,你姑姑梅青又未得传承,可以说水师一门自祖师张五郎传道开始,如今已经到了人丁最单薄,传承最危险之际了!” 钟道士越说越激动,甚至拍起了大腿,我真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连他平日里为了维持仙风道骨好忽悠信众的说话风格都抛诸脑后了。 “你却还主动往那大雪山里钻!你要是失陷在里面,我们水师一门,就彻底绝了!这是断香火、绝宗嗣的大事情,你对得起祖师,对得起你爷爷,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原来如此! 我没想到,钟道士做为一个根本没得什么传承,如今甚至连玄术都不敢修行,全凭经营道观有方做营生的弟子,竟然对水师一门还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 也怪不得他自从认出了我,便对我百般照顾。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不能不将心底的真话讲出来。 “师兄,我并非不曾考虑这些,但有一个问题,你要先回答我。” 我此前只称呼钟道士为道长,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当不当自己是水师一门的弟子。 但今天,我知道了。 钟道士见我严肃起来,便也忍气道:“你问!” “祖师张五郎,当年为何要开创水师一门?” 这个问题,其实是我小时候问爷爷的。 当时爷爷也思考了很久,最后找出了《张五郎翻坛经》,也正是《巫门十三经》中保持在我们师公一脉的那一部。 爷爷让我从翻坛经中找答案。 最后,我找到了。 但钟道士显然没有机会看到《翻坛经》,也没机会去看道公一脉持有的《开明经》,一来他只是道公一脉的边缘弟子,二来则是《开明经》早就被黄太公的父亲带去了黄家。 果然,钟道士愣怔了片刻,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回答什么。 我猜肯定是诸如为了“传道”、为了“香火”等等。 但这些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祖师那么大的本领,不传道就活不了了? 香火,更是只有那些失了肉身的神灵,或者妖魔邪祟一流才需要,正道修士放着光明大道不走,收集香火做什么! 更何况,传播一门玄法才能收集多少香火? 钟道士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问题,想必不易回答,师兄不妨先试着回答另一个问题,当年祖师翻坛倒峒,打击巫门,以及此地蛮夷间自发流传的傩门,为的又是什么?” 我又继续发问。 这个钟道士是知道的,做为水师一门的传人,长期以来,都是要和巫门、傩门做斗争的,后两者虽然越来越衰弱,但直至今日,也并未彻底灭绝。 “巫、傩之术,残生害命,动辄剥皮、活埋,实乃邪术,即便地僻西南,民多蛮夷,然我祖师悲悯众生,不忍百姓辄受残害,故而翻坛倒峒,打击巫、傩。” 哟! 我这师兄背得挺熟的嘛! 这段话就是我们水师一门在描绘祖师时最常用的。 可是我知道,恐怕除去寥寥几人,并不会有多少弟子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去思考祖师到底为什么要翻坛倒峒,同时祖师的这段行为,又和我们水师一门的开创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那么师兄,祖师打击巫、傩,就彻底把他们消灭了吗?或者从那以后,巫、傩就不再残生害命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钟道士当即摇头。 我就继续问:“那么,我们水师一门建立以后,一直就在打击巫、傩,甚至不止我们,佛道诸家,都在打击他们,他们现在如何?” 这仍旧是秃子头顶的跳蚤,明摆着的。 钟道士似乎觉得领悟了我要说的是什么:“梅师,你是说,祖师开创我水师一门,便是为了持续打击巫、傩?” 我摇头失笑:“巫、傩是害了咱们祖师的至亲不成,哪有那么大的仇恨,一个人打击不够,还得专门传下传承。师兄何不想想,祖师为什么要打击巫、傩,而我们水师一门,做的最多的事情,除了打击巫、傩,还有什么?” 水师传承,无论师公、道公,在这千余年间,做得最多的,其实是行走乡野城镇,化符点水,为百姓解除病痛,驱逐邪祟! 当年祖师还有一个威名远扬的手段,叫做猖兵! 此与阴兵类似,只不过收服驱使的不是鬼祟之类,而是山野间成了气候的精怪。 但祖师并不是主动去捕捉它们,而是祖师在凡俗间行走时,遇到了百姓被祸害,才出手降服。 所以,归根结底—— 就在钟道士脸上露出了大彻大悟的神色之时,我也公布了我心目中真正的答案! “祖师开创水师一门,传下诸般玄术、大道法门,初衷其实就是为了让我们能够保护百姓,谁残害百姓,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曾经,我们的敌人是精怪、是巫傩,现在则是那即将失控肆虐的涂江!” “而重新让涂江安定下来的办法,就在大雪山。” 看着钟道士露出惭愧之色,我心中却涌起了宁静安详。 “我梅三一为水师师公传人,此行,义不反顾!” 第80章 前路 “其实涂江就发源自大雪山。” 涂江上,一艘老式木舟,在操舟人的掌控下,正迅疾地逆流而上。 操舟之人正是龚畅。 而我则是舟上唯一的乘客。 “发源自大雪山?不是说涂江的源头是在高原之巅的群山中吗?” 龚畅的话令我感到诧异, 而他则笑了起来:“没错啊,大雪山就是群山里的一座嘛!” 说到这儿,他露出卖弄的得意神情来。 “说群山的,那都是根本没有真正找到涂江源头的!” 真正的源头吗? 那一定很不好找。 可龚畅也只是捞尸人的儿子,他又是怎么找到的? 我颇感兴趣地问了这个问题。 龚畅顿时更来劲了。 他指着江面,对我说着一些水中的鬼祟。 含冤而死,不肯倒下,除非仇人得到了应有惩罚才会躺倒的,叫做死倒,意思就是只有倒了才是真的死了,这是捞尸人最常面对的尸煞,又被称为竖尸。 竖尸很难招惹,如果是在没有为它报仇的情况下,就把它捞上岸,那么它就会缠着捞尸者为它报仇,可是尸煞并没有正常的神志,它们很容易失去耐心,一旦它们忍耐不住仇恨和冤屈的煎熬,随时都会反过来先把被它们缠住的捞尸者杀害。 除去竖尸死倒,更凶厉也更令捞尸人惧怕的,还有沉尸、走尸等等。 这些尸体在水下经年累月,道行很高,基本没有黑煞以下的存在。 但不管任何种类的尸煞,一旦成了气候,捞尸人反而不会感到棘手了,因为它们都将逆流而上,最终神秘地消失。 这是涂江捞尸人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大家知道归知道,却没有谁想着要探究一下,那些成了气候的尸煞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唯有龚畅不同! “十三岁那年,我自己驾着这艘船,悄悄跟上了一头大着肚子的尸煞!” 龚畅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眼睛里闪动的只有激动而自豪的光芒。 可我却不禁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大着肚子的尸煞! 在曹瞎子那里,我就知道了,这一般指的是怀孕期间遭遇死亡,结果一尸两命,乃至于更多命的女尸,它们被称为母子煞。 这种尸化煞的概率很高,因为母性要保护孩子,但她们却都死了,于是母性越强,怨气越重,也越容易为煞气所纠缠,从而化煞尸变。 同样的,这种尸煞怨气越重,也越凶厉! 龚畅当年才十三,竟敢跟着一头这种母子煞行舟,饶是他如今仍旧活蹦乱跳,我也不由得为当年的事心惊不已。 但龚畅这个当事人并没有好在意的样子。 “那头尸煞在涂江里非常有名的,它一开始是死倒,但却自己上了岸,硬生生把江边的一家工厂给缠得破了产,我猜最初害死它的人,肯定就在那家工厂里。” 死倒自己上岸! 我愈发惊诧了。 冯绍告诉过我,鬼祟也是有地盘的。 一般来说,山里的鬼祟尸煞,极少下山,因为山下的尸煞也会攻击它们。 同样的,山下的尸煞也不上山,水里的尸煞不会上岸,岸上的尸煞不会下水。 如果有个别尸煞打破了这种不成文的规矩,那么,活着的人最好有多远就跑多远! “工厂破产之后,人都跑光了,它却没有倒下,反而回了江里,成了沉尸,从那以后,涂江上所有捞尸人都绕着它走。” 我苦笑着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有人都绕着走,偏偏你当年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还敢跟踪人家! “但是我不怕,我知道它很快就该消失了,所以那天它一动,我就跟了上去!最后,我就是跟着它,一路逆流,找到了涂江真正的源头,大雪山!” 我皱眉提问:“那些成了气候的尸煞,都是进了大雪山?!” 龚畅点头:“我猜是!反正那头母子煞是进了大雪山,估计其它成气候的尸煞之所以消失,应该都是去了那里。” 我愈发感到前路艰险了,成了气候的尸煞全在大雪山里,涂江这么多年,又该积攒下了多少成了气候的尸煞? 而且,它们去了大雪山,就会在那乖乖冻成冰棍,然后什么也不做? 恐怕不会! 大雪山里想来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说不定就是能够促使它们的道行更进一步的存在! 同时,金算子又是为了什么要进大雪山呢? 他去了,就再也没出来。 大雪山的秘密,凶险! 不过,我如今已无后顾之忧,无论前路多险,我都不会退缩。 这却是出发前,与钟道士钟红继的一番交心,令他彻底折服。 当我提出改动一些灵官殿迷踪阵的布置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有了迷踪阵,让曹瞎子、冯绍他们留在那里养伤,卿若也躲在其中,安全总是有保障的! 我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把迷踪阵大改了一通,同时还给钟道士留了三张符箓,可以让他短时间内控制阵枢,真有外敌入侵,他也能够操纵迷踪阵,那样阵法的威力将会百倍增加,绝不至于再像上次一样,让人轻轻松松闯进去。 调整过了迷踪阵之后,就是临时抱佛脚,由冯绍、曹瞎子还有钟道士,你一句他一句的给我讲些有关于大雪山的传闻。 可惜,那些传闻,都远没有这一路上龚畅告诉我的更有价值。 临出发前,我又去看了那江中的棺椁,并嘱咐柳莺千万不要让人动,至少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动。 再之后,我还想给姑姑打个电话,可惜电话打通了却一直没人接。 “梅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龚畅满是兴奋的问话顿时将我从回忆中惊醒。 沿着龚畅手指的方向,只见一个木盒,敞着盖子,顺着江水漂向我们的小舟。 诡异的是,那盒子里摆着一本蓝皮线装书,在这风急浪高的江中,那书偏偏没有被打湿分毫! “那肯定是秘术传承!” 龚畅说着,一把拽出了船桨,就准备把即将漂到船边的木盒钩住。 而我,分明看到了江面下,一张面带诡笑的死人脸,正缩在木盒后面,死死地盯着我们! 第81章 胆子大不大 “哼!” 我一声冷哼,随即便将桃木剑抽在了手中。 这次我前往大雪山,可是做了充足准备的。 不光把我的黄皮葫芦和七煞钱剑随身携带,当初在黄家得到的桃木剑也没有忘记。 甚至,还有钟道士塞给我的一些“小玩具”! 比如什么往地上一丢,就能升起大量烟雾,使人一时间看不清楚,帮助脱身的“云遁丸”。 比如什么一口气吹上去,然后丢哪炸哪,号称雷法的“五雷丸”。 等等等等。 我也是哭笑不得,这些东西分明都是我那钟红继师兄,平日里拿来蒙骗信徒的玩意儿! 那所谓的“云遁丸”,不过是芒硝、白磷混合在研磨细腻的干牛粪、碳粉中,团成丸状,再用蜡封住,用的时候搓破蜡皮,白磷火药的配方遇到空气自燃,再将牛粪中的发烟物催出了白烟。 所谓“五雷丸”,仍是白磷为主,取的就是一个遇空气自燃的特性,而其它火药配比则更加精纯一些,最后能有火光、轰鸣。 说穿了,这些玩意儿不值一提。 也亏得是社会进步,白磷方便购买,价格也不贵。 否则我那钟红继师兄,单单制作这么多小玩意儿,怕是都不知道要刨多少坟! 当然,此时此刻,是用不到我钟师兄的各种“丸”的。 桃木剑在手,我轻轻一拍黄皮葫芦,立时便有一股精纯阴气,覆在了剑上。 如今我功行又有进步,比在黄家之时,也更加自如。 那水下的尸煞似是见了我有准备,居然一时间停了下来。 可龚畅已经被迷了心智,见木盒停住,他便伸着脖子,想要主动去钩。 我一把抓住他肩头衣物,不让他上前,但却只觉龚畅把全身力气都用了上来,竟是连我这超出了常人许多的力气,都有些控制不住他。 水底的那头尸煞见状,对我露出了个满是嘲讽的笑脸。 我猛然间瞥到这一幕,登时背后就出了一层冷汗! 这尸煞,道行绝对不低! 它是有神智的! 可惜,此时不是夜间,否则我定要将黄焕召出来,如此道行的尸煞,捉住了祭炼成为阴兵,可比郝生气厉害多了!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动。 下一刻,我一边捉着龚畅,不让他的身子探出船外,一边是我自己走到船头,心意一动,桃木剑上阴气化为阳气,接着便在那尸煞忽露惊骇的目光中,狠狠一剑劈下! 嗤! 好似布帛撕裂的声音,响彻江面。 那木盒顷刻间四分五裂,打着旋沉入江底。 木盒一消失,我便感觉到龚畅那里传来的力量迅速减退。 而水下那刚刚还惊骇莫名的尸煞,转而却对着我冷冷一笑,随后便消失在滚滚波涛之中。 我没有理会区区一头尸煞的挑衅,回身看向龚畅。 龚畅此刻好似脱力了一般,软倒在船上,愣愣地看着江面,目光散乱,恐怕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儿来。 “呼……呼……” 好一会儿,龚畅才大口喘着气,表情也生动起来,一脸后怕。 “梅大哥,刚才我是怎么了?” 我微微一笑:“刚才你要去捞江里漂来的书。” 这小子,之前可还是他跟我说的,千万不能捞江里漂起来的东西。 但现在看来,这江里的尸煞,一旦道行够高,即便你有心防备,也未必能够左右自己的行为! 它们是能够洞察人心深处的渴望的。 龚畅想必一直都在期待金算子当年说愿意传给他的衣钵。 于是,刚刚那头尸煞就用“秘术卷册”来引诱。 这对于寻常人来讲,确实极难防备。 也幸好我自小就不曾缺少传承,别管什么样的典籍秘术,就算放在我跟前,我或许有兴趣翻阅、参照一下,却绝无什么难以抑制的渴望。 至于我内心深处真正的索求,恐怕那尸煞根本就理解不了吧! 龚畅也明白了过来,他刚刚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一脸后怕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却有些不好意思看我。 我无意取笑他:“我看你也累了,要不然咱们休息半天,到了夜里再走?” 龚畅闻言,顿时露出了“我怕不是听错了吧”的表情来。 “梅大哥?你说夜里再走?!” 我含笑点头。 龚畅道:“不是,梅大哥,尸煞夜里可就更厉害了!刚才那头大白天的就能出来找替死鬼,夜里不定就能翻上船啊!而且咱们这一次没有中它的手段,下一次……等等!梅大哥,你刚才是怎么把我救下来的?” 我自是据实相告。 龚畅霎时间就爬了起来,挣扎着就要去操舟:“马上走!完了、完了!梅大哥你打碎了那尸煞的东西,它只怕都懒得盯我了,你这次可把它得罪惨了!我必须马上送你进山,只要离开了涂江,它总没办法再找你报复的。” 我闻言哈哈大笑。 龚畅这小子确实可以,听闻我那种处理方法,知道一定会惹来尸煞的报复,想的不是趁着有人替他挡在而逃走,反倒是要尽快让我远离危险。 我一把拉住龚畅:“龚畅,你胆子大不大?” 龚畅回头:“当然大了,可是梅大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既然胆子大,那敢不敢陪我夜宿涂江,等一等那尸煞上门?” 我含笑发问。 尸煞的东西,不能捞,不能捡,当然也不能轻易破坏! 这种禁忌,不论是曹瞎子还是冯绍又或者钟道士,自是都与我讲过。 可我偏偏那么做了,为的,自然就是要那尸煞主动上门找我! 特别是夜间! 夜间尸煞不再受压制,可以完全展现出能力来。 可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如今黄皮葫芦没有祭炼完全,里面收纳的阴兵,也还不能白日现身。 等到了晚上,那尸煞只要敢来,我就敢抓! 它惦记我的命,我还惦记它的身呢! 龚畅也是少年心性,颇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 听说我要尝试镇压、收降刚刚那尸煞,顿时就也兴奋起来。 “这有什么不敢!要是梅大哥你成功了,那涂江里厉害的尸煞就又少一个,我们捞尸人也安全一分,这事儿,我干了!” 第82章 挪棺 不得不说,龚畅的胆子很大。 但我却没想到,留宿涂江一夜,等来的却远远不止一头尸煞! 如今已是三天过去,回想起那夜开始,后续遇到的一系列事情,我也不禁感到惊心动魄。 先是白天的那头尸煞出现,黄焕刚刚将之捉住,我便发觉我们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尸煞给包围了! 死倒、沉尸、走尸…… 应有尽有! 而那被黄焕捉住的尸煞,竟是在黄焕的手中,开始变得浑身铁黑! 见此一幕,我也不禁惊怒交加。 因为,它这是即将超越尸煞的层次,快要变成玄门中人所说的“僵”的地步了! 最低一层的铁僵,就已经完全不是杜门、惊门这类江湖中人能够抵敌的了,即便是眼下的我,对上铁僵也是胜负难料! 更别说,水下还有不知多少尸煞! 我也顾不得再打什么镇压收服,祭炼成阴兵的主意了。 当时便全力出手,赶在那尸煞成为铁僵之前,将之诛灭。 但情势并没有就此完全好转。 围着我们的尸煞开始前赴后继,登船的登船,凿船的凿船。 我和龚畅用尽了全力,才终于在小舟被凿沉之前,冲到了江边。 直至我们上岸,江里的尸煞们都久久不肯离去,靠近着江堤,用毫无感情的目光盯着我们。 龚畅说情况不对,围攻我们的尸煞,在涂江里都算是已经成了气候的,它们本该消失在大雪山里,怎么又忽然出现在涂江,还来阻拦我们? 我顿时一惊,急令黄焕再捉一头江中的尸煞。 可那些尸煞似是知道我的意图,登时便尽数退走,消失在江水深处。 可惜黄皮葫芦尚未祭炼完全,黄焕的阴兵之体是有相当多不足之处的,入水作战就会使它实力大降。 最终那天晚上我还是没能捉到任何一头尸煞,也没能从尸煞那里获知大雪山中的具体情况。 后续两天,我们先是找了个农家休整一日,而后又重新买了条小木筏子。 因为按照龚畅的说法,涂江越往上游,各种直流分岔越多,从岸上走,走着走着就会迷路,根本找不到大雪山。 唯有走水路,才能看到他之前几次前往大雪山时所做的记号,寻找到正确的路径。 我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路程,必然也不会轻松。 而我不知道的,则是固坪县那里,我本以为后顾无忧的地方,此刻也正面临着新的危机。 江堤大坝。 钟道士和冯绍忧心忡忡地望着江心处的一艘中型船舶。 那船上吊机、鱼枪等等大型机械一应俱全。 同时,船舷两侧,也有最少十余位穿着潜水服,背着氧气瓶,不断上下的蛙人潜水员。 船头上,一个剔着光头,穿着唐装,身材矮胖,却被众星捧月的中年人,正志得意满地指点江山。 他的身边,多是固坪县里有级别的官员,反倒是像柳莺这种专业阳差,只能在边缘站着。 只是这群人,显然是奔着涂江中的变故而来的。 “丘顾问,您是说,这棺椁便是引发此次涂江水位异常上涨的根源?” 唐装中年身旁,一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年轻官员,指着江中的棺椁追问。 唐装中年一脸高深:“不错!老祖宗早在两千年前便曾告诫后人,不树不椁,如果德不配位、妄自尊大,享用棺椁,自然便要遭受天谴!如今涂江涨水,而这棺椁又如此诡异地停于此处,定然就是上天示警!” 年轻官员微微点头:“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处置呢?” “火化吧!现在衙门不是就提倡火化吗?等一下捞起棺椁,开棺后,将里面的尸体火化!那时候不该享用棺椁的人不再躺在里面,上天的愤怒自然也就消退了。” 被称为丘顾问的唐装中年,一开始讲解棺椁,在柳莺听来还像模像样,那样的话,她早先就从我的嘴里听到过。 但是据我推断,棺椁中眼下应该是没尸体的,而且即便有,那尸体早就经过养煞,棺椁已经成了养煞之宝,从镇物转变成了凶煞之器,是不能再用不树不椁的原则去考量的。 而且,棺椁如今在这里,为的是压住定水神针铁,它根本不是什么涂江水位异常上涨的源头。 将棺椁挪开,只会使局势败坏! 柳莺再也无法忍耐,站在外围大声反对:“不行!那棺椁是压住底下的定水神针铁的,不能挪开!” 霎时间,人群正中的丘顾问,还有那年轻官员,一起皱眉。 其他人也都齐刷刷看向柳莺。 固坪县阳差头领是认识柳莺的,柳莺调入异事支队前,就是他的手下。 如今他也在这里,急忙低声制止柳莺:“柳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走!” 柳莺却是眉头紧锁:“涂江水位异常上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近来固坪县异事连发,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而为,涂江是他诸多布置中的一环,我们固坪县的几位顾问早就看过了水下的情况,这棺椁不能动!” 听了这话,那年轻官员只是轻哼一声,竟转过头去,完全不看柳莺了。 丘顾问也阴阴一笑:“固坪县的顾问?他们知道我是谁吗!” 随着这话,周围那些官员的目光,也多数透出嘲笑来。 那些人中,可多是固坪县各个衙门的头头脑脑啊! 柳莺的老上司见状满头大汗,呵斥柳莺:“小柳!你太让我失望了!这可是市里听说了我们的情况,专门去请的省级专家顾问!咱们固坪县那些三脚猫的人物,还敢在这儿放肆不成!” 省级专家顾问! 柳莺也不禁咬牙。 这,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 “但,那棺椁下面应该就是压着定水神针铁的!” 柳莺话音刚落。 便见又有一位蛙人翻上了船,随后就有汇报传来。 “水下能见度太低,而且棺椁周围还有很多怪异的尸体守护,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那棺椁下面,压着一根铁!” 真的有铁! 顷刻间,众人惊异的目光,便再次集中到了柳莺身上。 事实上就连那丘顾问也有几分愕然。 这时,旁边那年轻官员不满地咳嗽一声,清了嗓子:“丘顾问,你确定只要开棺火化,就能解决?” 丘顾问眼珠一转,便硬着头皮确认下来。 “那就这么办!赶快处理了,省里王刺史还有篇发言稿等着我去写呢!” 说完,年轻官员便扬着下巴,转身离开,看都不看急得跳脚,大喊不可以的柳莺一眼。 年轻官员一走,其他人便也跟着走。 最后只剩下柳莺那老上司:“你呀你!柳丫头,刚刚那可是王刺史身边最红的大秘!你连他都敢得罪,你简直是!” 但柳莺根本没心思理会什么大秘了,眼看着那些蛙人和船上的吊机都动了起来,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喊:“停下、你们停下!” “你!柳丫头,你会后悔的!” “不!你们才会后悔,如果固坪县几十万百姓出了意外,你们就是死也不能赎罪!” 第83章 落雨 轰隆隆…… 雷声好似战车拖动着的擂鼓之音,愈来愈近。 阴云则比雷鸣更早一步,覆盖在所有人的头顶。 江心处,机械的力量仍旧超越了某些诡异的存在,棺椁被无可阻挡的升力拔出水面。 就在这一瞬间,大雨骤然拍落。 雨势之大,甲板上的柳莺以及诸多工作人员,没有防备之下,差点被拍倒在地。 即便是已经进入了船舱的众人,也纷纷踉跄,因为整艘船都被雨水拍得猛烈晃动了一下。 “完了!” 柳莺稳住身形之后,立刻抓住船舷、钢索等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随后拼命去往吊机驾驶舱。 驾驶舱里的操作员也早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吓蒙了,直到柳莺拉开驾驶舱的门,雨水拍到了他脸上的时候才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把棺椁放回去!” 柳莺一张嘴,就被灌了大量的雨水,但她仍旧坚持着喊了出来。 操作员咽着口水抬眼望了下天,二话不说,就开始操作吊机,想把棺椁放回原处。 但这个时候,船却忽然动了。 船,开始朝着上游码头的方向开去。 操作员用力地转动操作杆,想把棺椁放回原处,但他的吊机远没有船只灵活,最后也只能勉强把棺椁丢向水面。 棺椁翻滚着下落,棺盖率先分离掉落。 这一刻,船上不知多少人,都在看着,大家全都清楚地看到,棺椁里根本没有任何人,或者尸体! 那,就是一具空棺! 船舱内,气氛登时凝重无比。 省里来的丘顾问,可是言之凿凿,说只要把棺椁里的尸体火化就能解决问题。 可现在,尸体呢? 棺椁里空空如也,火化谁去? 那位刚刚还趾高气昂,一脸不耐烦的刺史大秘,登时就变了脸色,回头狠狠瞪向丘顾问。 而与此同时,更有不知多少目光,正隐蔽地落在他的身上。 丘顾问额头渐渐冒汗,却是很快强自镇定下来:“这一定是还有其它变化,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找到原因。” 听了这话,那位大秘的脸色稍稍好转:“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现在,咱们先靠岸、对、靠岸!” 说话之间,船身的颠簸已经越发明显。 这船舱里的众人,哪个不是惜命的,听了这话,纷纷点头,无论如何,上了岸,总比在江心安全啊! 与此同时,钟道士和冯绍在江堤上,却是头皮发麻。 “冯居士,你可曾看到方才那些手了吗?” 钟道士大声喊着。 冯绍骂道:“老子又不是瞎子!他娘的,就算是瞎子在这儿,也能知道那棺椁动不得!艹了,早就劝小梅赶紧走,不听话不说,还真跑去大雪山了!” 钟道士唉声叹气,他刚刚看得清楚,在船上的吊机要把棺椁吊起来的时候,其实有数十只手密密麻麻地深处水面,扣在棺椁四壁,想要将棺椁留住。 但那些手并不是吊机的对手。 钟道士也忍不住骂了起来:“扯淡!鬼祟都要保涂江,这些衙门的龟儿却乱搞,可惜了柳莺那些好娃娃!” 冯绍一跺脚:“你个假道士平常说话累不累,早这么说话不好吗?狗日的,老子们还是赶紧找龚茂才去,我看那棺椁掉回江里了,要能重新镇住定水神针铁,说不定有救!” 钟道士跟在冯绍后面,只是却比他悲观得多:“我看悬乎,三一把人家儿子给拐去了大雪山,龚居士这会儿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见到咱们肯定烦。” “那也得试试去!” “试试吧,再怎么说,也是固坪人啊!” …… “为啥?就为了我也是固坪人!” 船一靠码头,柳莺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刚刚那位吊机操作员也紧紧跟上。 柳莺这是要联系正在附近,出动之后还没返回驻地的县直属武装大队。 假如江堤扛不住大水了,附近能够最快进行抢险的队伍就是他们。 而柳莺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能不能说动县直属武装大队投入抢险,她之后是一定会一步不退地守在江堤上。 这操作员跟着她,最后很可能会永远下不了江堤。 柳莺把这后果已经告诉了他,但操作员仍旧没改主意。 “狗屁的专家,我就不该信他们的!” 这雨来得太诡异,哪怕只是并没有接触过什么鬼祟之事的普通人,都察觉了不同一般的气息。 柳莺没有再多说什么,顶着雨水,一路狂奔。 与之同时,船舱里的那些人才刚刚穿好了雨衣,又有专人打伞,小心翼翼地登上甲板。 此刻,轰鸣的雷声、暗沉的雨云、粗壮的雨线,几乎将白日变成黑夜,举目四望,人的视线已经无法看到十米外的景象。 而这样的天象变化,仅仅就是在那棺椁被拔出江面的一瞬间,形成的! 那位丘顾问的脸,刷的便苍白了起来。 “成大秘,咱们先上岸去吧?” 一名衙门的官员低声下气地询问着,即便明知道情况不对劲了,但此时此刻,只要省里来的人没走离开,他们就不敢喘大气。 那成大秘此时脸色黑得像墨,却也没心情多话了,抬脚就走, 可是他才刚刚抬腿,便看到搭着船舷和码头的木板缝隙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很眼熟! 他不由自主弯下腰去,原来是一枚至少十克拉的钻戒! 别看成大秘在县里这些官员的面前高高在上,但他在省城也不过是个秘书而已,想用正当收入买一枚十克拉的钻戒,不说完全买不起,可也是肉疼的。 于是他这一刻眼中再无其它,猛地伸手就要把钻戒捡起来。 但那钻戒被雨拍得动了起来,骨骨碌碌就从跳板上滚进了江中。 那成大秘弯着腰,一路追去,在他身边的官员们哪敢阻挡,纷纷躲开,到了跳板边缘,成大秘竟是想都不想,一头扎进江中。 众人尽都看傻了眼。 唯有柳莺那上司反应最快,毕竟原本就是阳差出身,身体素质也更好。 紧急关头,一把拉住了成大秘的脚脖。 正要用力把成大秘拉回来,却在这时,忽见水下两只铁青的手臂,已经紧紧环住了成大秘的脖子! “啊!” 第84章 不安 “啊!” 惊惶的惨叫迅速被雨幕拍散。 只见水下一张充满着肃杀之气的铁青面孔,狠狠瞪着柳莺的那位上司。 直到他因为惊恐而不由自主松手,成大秘彻底落入江中,水下的那个面孔才猛然间消失不见。 “水、水下有人!” “不是!水下当然有人,成大秘落水了!” “快救人啊!成大秘落水了!” “老马你刚刚不是都抓住了吗?怎么就松手了,你呀你,这多好的机会,原本升官发财,这下子你完了!” 跳板上,一群官员七嘴八舌,有组织救人的,有说风凉话的。 只有柳莺那姓马的老上司,呆了片刻后,忽然大叫一声,冲入了雨幕! …… “哼!发水就发,反正淹不着我姓龚的!” 龚茂才被钟道士和冯绍找到的时候,正在家准备家伙事儿,他要去追自己儿子,至于他老婆,已经让他连夜安排离开固坪。 而龚茂才对涂江状况的态度,也果然不出钟道士和冯绍的所料。 涂江就算发大水,固坪这里所有人都死绝了,也淹不死龚茂才这样的捞尸人! 捞尸人一身本领全在水里,在陆地上其实也没什么能耐,单凭洪水就想要他们的命,除非是全世界的陆地都沉进了海里! 原本龚茂才也肯为了固坪县的百姓出份力。 但他儿子都让人拐跑了,去什么大雪山,他眼下才没心情管其它事情呢! 幸好钟道士早有所料,也想到了对策:“老龚、啊呸!你说你特么姓什么不好!龚茂才,你应该知道涂江发水不是寻常事,你就那么确定,不会波及到小畅?他可是说了要从涂江逆流而上去大雪山的!” 钟道士眼下是完全顾不上他平日辛苦维持的人设了。 龚茂才也是一呆,我特么姓什么不好? 我倒是愿意改,我爹愿意么?! 还有你个假道士也会说脏话呀! 龚茂才反应过来,想都不想,抬手就是一拳过去。 “哎哟!” 钟道士痛呼一声,他也想不到,自己急了说脏话,捞尸人急了他就不说话! “贫道日了你的先人板板哟!敢打贫道的翻天印……嘶……” 龚茂才没再搭理钟道士和冯绍,套上捞尸人的麻布褂子,卜刀也别进腰间,抬脚就出了门。 冯绍拍拍钟道士的肩膀,朝他竖个大拇指,抬脚跟上。 钟道士也只得捂着眼睛跟上。 龚茂才这是同意再次下水查看情况,甚至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把那棺椁重新镇住定水神针铁了。 …… 上游。 趁着白天,我和龚畅再次出发,一路上我都在期待再有尸煞找上门。 我有八成的把握,先前那些尸煞是从大雪山里出来的。 那么多成了气候的尸煞,如果是一直停留在涂江的,捞尸人们绝对不会毫无察觉。 可是自从上次一番交手,三天过去了,我们的周围竟然变得风平浪静。 但忽然之间,天上阴云骤然四合而来,紧接着就是凶猛的大雨,隆隆的雷声。 我和龚畅不得不一边驾船,一边把船里的雨水向船外舀。 雨实在太大,船里的积水如果不管,我们恐怕要不了半个小时就得沉到江里去。 但直到这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意识到,下游可能出现了问题。 大雨中,龚畅有些焦急起来,我们就快抵达他开始做记号的江段了。 涂江到了上游位置,有许许多多的小河流汇入进来,这些小河只有龚畅这种小木舟能进入,现代化的船舶排水量太大,根本走不了。 但如果我们走错了直流,也就不可能抵达大雪山了。 大雨中,即便我的五感远超常人,也没有很么意义了,好在这雨云太浓密,白天硬生生变成了傍晚一般。 这种状况,阴兵勉强是能够活动了的。 我将黄焕召出,让龚畅描述了一番他的记号的样子,以及大致都刻画在什么地方,然后就让黄焕飞入雨中,沿着江岸寻找去了。 “这雨怎么忽然就下起来了?” 黄焕寻找其间,我们不能太过用力地划船,以免错过。 于是我们就有了说话的机会。 龚畅有些疑惑地发问。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怎么,你以前也没见过这样的雨吗?” 龚畅摇头:“没见过,只听别人说过。” 我来了兴趣,这种天地之威,正是玄术所向往的,据说道行足够高深的人,挥挥手,就能造成类似的动静,呼风唤雨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么大的雨,也是要几十年才能遇到一次的,你从出生到现在还没遇到过?” 我追问道。 龚畅仍旧摇头:“应该不是几十年,好像当时说是几百年前,有整整半年都在下很大很大的雨,就跟天漏了一样,还有人活活被雨拍死!” 几百年前? 我猛地一惊。 宋五娘就是两百年前的人。 “你记得具体是几百年吗?是不是两百年?还有,是不是后来固坪这里就再没下过这么大的雨?” 龚畅略微一顿,他也是知道涂江最近发生了什么,以及曾经宋五娘投江自杀的故事的。 “梅大哥,你是说,这雨和涂江的变故有关系?” 我心中感到了极大的不安。 下游江段那里,棺椁不是镇着定水神针铁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但我此时不可能回头,到固坪那里的江段查看具体变故了! 无论如何,只有大雪山里的金算子传承,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我们的时间肯定更少了!” 我指着木舟中不断上涨的积水水线。 “光是这样涨水,江堤也早晚会扛不住的!” 只能希望,下游固坪那里能够平安无事吧! 毕竟钟道士、冯绍、关讨死都在那里,衙门的柳莺、陈法医,还有县直属武装大队的那位指挥官,也都给我留下了很深刻、很正面的印象。 有他们在,互相配合的情况下,应该是可以保住江堤的! 此时,唯有信任他们。 恰好,黄焕也自雨幕中重新钻出,它找到了记号! 第85章 逆水 雨停了。 当我们沿着龚畅留下的记号,接连拐出了四五条支流的岔口后,雨忽然就没有了。 太阳光重新照在我们的身上、脸上。 回头看,却见大雨如天上垂落地面的瀑布,整整齐齐地笼罩在我们的身后。 我和龚畅面面相觑。 实在是太怪异了! 这个时候黄焕已经重新化作一缕青烟,钻回了黄皮葫芦。 它不回去也不行,白日的阳光始终是阴兵的最大克星。 “梅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龚畅忽然指着水面喊我。 原来,水下竟是一缕缕黑色的好似水草一般的东西,但这些东西正游荡着,不断从我们的船边经过,有的顺流漂向下游的雨幕,有的却是从下游逆流而上! 这肯定不会是水草! 就在这时,数缕集中在一处的“水草”被水流推动,猛地偏向一旁,霎时间,我便看到了一片铁青的皮肤。 尸煞! 寻常尸体泡在水里久了,只会发白,随着腐烂而浑身膨胀。 只有尸煞,才能皮肤铁青,保持不腐。 “啊!” 龚畅短促的叫声被他自己的双手打断。 他显然也终于辨认出了那些“水草”的真实身份。 那些,其实都是尸煞的头发。 此时此刻,我们至少被数十头来来往往的尸煞包围着。 至于更远处的水下,是否还隐藏着更多,则是谁都不愿猜测的事情。 按理说,这些尸煞早就该发现我和龚畅是活人,从而围攻我们了。 但它们只是在水下来来往往。 或许是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它们,但我和龚畅也不敢尝试闹出大动静的情况下,这些尸煞会不会首先找上我们。 眼下唯一令人稍稍心安的,也就是我们正处于白天了。 “梅大哥,怎么办?” 龚畅压着嗓子问。 “到了这里,上岸的话,能到大雪山吗?” 我思索了片刻反问。 龚畅摇头。 “前面再过一个岔口,还要过个难关,那地方咱们不能主动划桨,必须要让水流带着走,否则就要错过去。上了岸,更看不到!” 如今这一路的怪事已经非常多,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我早已横下一条心:“那就继续划!咱们小心点,尽量别碰到这些尸煞。” 当然,说是这么说,可划桨这种事情,谁还能确保丝毫不碰到什么? 关键是那些尸煞还是一直在来回漂动的。 所以,就算真的碰到了它们,大不了就跟它们硬拼一场! 我还正想抓个几头尸煞,收服了问问大雪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龚畅果然是个胆大的,听我一说,答声好,连犹豫都没有,就继续卖力划起了桨。 而就在我们离开了雨幕不久,身后便传来了比雷声更加沉闷,也更加浩大的轰鸣声。 回头望去,只见竟有大浪自下游反推了上来! 哪怕是超出了雨幕范围的河段,水位也开始迅速上涨。 事实上,到了这里,河道两旁已经没有人工修筑的大堤了,平日里,此处的水流其实都不大,下游所见的浩荡涂江,是上游一股又一股小河、小溪汇聚才成的。 说洪灾,上游这里,或许只能当作笑话来听。 可此时此刻,逆流而来的大水,顷刻间就把诸多小河流并未一条,水浪翻滚着,淹没一切。 我和龚畅对视一眼,当下便极其默契地一起拼命划桨。 开玩笑,这么大的水势反冲上来,光是随便一股浪头,都可能把我们这小木舟打翻,至于我刚刚考虑的上岸,就更是找死,此时,前一秒还可称为高地的地方,下一秒就会变成泽国。 而这水里,可到处都是尸煞! 我在船上,本事十成能够用出个八成,一旦落水,十成能用处两成都算是高估! 此刻我们完全顾不得什么尸煞的头发了,两只船桨疯狂划动。 小木舟好似离弦之箭,向前飞速冲去。 若有人此刻在空中观望,就会发现,涂江上游滔天的洪水飞速追赶着一艘小舟,只是无论如何总是追赶不上。 “梅大哥,我刚刚好像不小心打到那些东西了!” 龚畅紧张地嗓音都颤得不像他了。 我抡圆了胳膊,一桨插进水里,只觉好似拍碎了个西瓜,总之肯定打到了什么。 “打就打了,它们还能比洪水更凶?” 龚畅连忙摇头。 就这么不知划了多久,身后的洪水浪头终于不见,只剩下船下暗涌的水流。 龚畅几乎累摊,坐在船里根本动弹不得。 我看看四周,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连之前那些尸煞也没了踪影。 “呼!咱们这是迷路了吧?” 我喘了两口气,笑着问。 就算迷路了也没什么了,至少先把命保住了。 只是涂江下游忽然倒灌上来这么大的水,也不知道下游的江堤,顶不顶得住? 说实话,我心里很焦躁,卿若、曹瞎子可都在固坪,他们俩一个女孩子,一个重伤员,灵官殿虽然是在山上,可那山也算不得多高,很难说会不会被水淹没,如果洪水让大家失散了,他们俩可怎么办! 所以,我这问题虽然带着几分自嘲,完全没有责怪龚畅的想法,但实则是我真的难以忍耐了,再不说点什么,我可能自己就要崩溃。 龚畅听了我的问题却笑了起来。 只是他连笑的力气都不大够,断断续续笑了好一会儿,才把气给理顺了。 “梅、梅大哥,别担心,咱、咱们,没迷路!” 龚畅靠着船板,狠狠一挥手。 “看!那就是记号,咱们、咱们只要任凭水流,把咱们带着走,就能到地方了!” 话音落时,我果然感觉到船其实一直在动,在朝着偏向右侧的方向。 本来我们在上游,船应该顺流而下。 但这个位置的水流似乎十分奇怪。 它在河道的正中央左右分流,左边的东西都被推着朝下游去了,而右边的,包括我们的小舟在内,却顺着右侧的水流,正在逆江而上! 我正要发问,却见小舟猛地被水流一推,直接在江中打了个横。 待我稳住了身形,再次抬头的时候,竟发现,我们已经进入了又一条支流,刚刚小舟打横的地方,竟是一个岔口! 第86章 留书 这个岔口后的支流地势比之前的那条要低,而且在分岔后不远,就几乎与之前那条平行流淌了,怪不得我一开始没能发现它的存在。 当木舟进入了这条支流后,我才发现,另一侧同样有一条比它高的支流在与它平行流淌,如果有人从另一条支流边上的土地张望,恐怕一样很难发现它。 就在我若有所思之时,我们的船头前面,忽然多了一些黑漆漆的影子。 那是小岛! 不,说小岛,有些过于夸大了它们的规模。 它们只不过是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溪流中,可以露出水面的大石、土堆! 但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周围的河面,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开阔了起来。 几乎就在瞬间,我已不能再将这小溪称为小溪,而应当称为一条河、一条江! “没错!就是这里了,真正的涂江源头!” 龚畅兴奋地说着,就是挥舞的手臂显得没多少力气。 “到了这儿,我们就不用划船了,水流会一直把我带到大雪山的。” 我闻言点头,目光则谨慎地集中在周围的环境上。 首先,我们前方的那些“小岛”,已经真的可以称之为岛了。 只不过它们全都黑漆漆的,好像根本没有光线照在上面。 但当我抬头,明晃晃的大太阳,还是好好的悬在天中。 木舟顺着水流,不知绕过了多少小岛,而我们也终于被带到了一处好似峡湾的地带。 这里像是一个人伸出了两条手臂,从后面如身躯般的山体中延伸入水,一左一右,在水中环抱出了一个小小的河湾。 木舟恰好就被推入此间。 “就是这儿了吗?” 我站起身来,边张望,边询问龚畅。 此处水面十分平静,形成峡湾的山体光秃秃的,呈现一种灰白色,到处都能看到大小石块,石块的缝隙间则偶有一些杂草,透出盈盈生机。 “对,就是这儿。” 龚畅也按着船沿站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看这山上都没有雪啊?” 我指着面前的山体,这山说实话,算不得高,也算不得大,更没有看到一片雪花在上面。 除去来的一路确实很诡异,配得上大雪山的诸多传说之外,眼前的山,真没有哪里可以对得上它的名字。 龚畅摇头:“我是听金算子前辈说的,他当年找到我,就说我可以带他到大雪山来,当时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跟着尸煞到过的地方,就是大雪山,还是金算子前辈到了这里,才跟我说,这儿就是大雪山的。” 只要金算子确实是到了这里就好。 其实大雪山不大雪山的,我并不在意。 而同时,随着我四下观望,一种越来越熟悉的感觉,莫名地出现在我的心底。 我似乎到过这个地方。 但这肯定不可能。 所以,我大概是见过类似的地方? 我仔细思索着,却是在看到了峡湾以外的水流走势时,忽然心中有了明悟! 是《宅经》! 姑姑给我的《宅经》中,有过对类似地势的描述。 “朝案供奉,砂前明堂!” 我不禁喃喃出声。 这是《宅经》中,最适宜建造阴宅、阳宅的地势之一! 此处是江河源头,即是一江龙脉生发之地,可谓龙脉之气最盛。 在这里,有那峡湾环抱,表面上看湾内水流平静,好似死水一般,但实际上,水面下的暗流是在不断冲刷进入的,随之而去的便是一江龙脉之气。 哪怕整条江河的龙脉之气只是分出少少的一缕,进入峡湾,可日积月累,此处的龙脉之气,也非同小可了。 若是玄门修士在此处闭关修行,必然是一路冲破瓶颈,抵达玄妙。 若是寻常人家在此地建造阳宅居住,那么要不了多久,家族子弟定然会有人为官做宦,大富大贵,甚至百载之后,成为天下之主也非不可能。 同样的,若是有人将祖宗坟茔建造在此,此后家族绵延,子孙富贵,更是不必多言! 风水宝地! 可是,站在岸上之后,我感应了许久,却完全没能感受到想像中的龙脉之气入体,相助修行的畅快。 这里,不对劲! 我再度仔细查看地势水势,一切都和《宅经》中的描述并无差别啊。 可龙脉之气哪去了? 正思索间,我不经意间,却发现不远处的石壁上,似乎有一行小字! 上前几步。 只见那上面刻着:“朝案供奉、砂前明堂,可惜已为白虎所窃,洞玄尽失,某于斯有感,前路或与此兆相应,故而留书于此,后人见字可绕山而入,负我尸身归葬中土之人,即可得我衣钵、受我传承——金算子。” 这竟然是金算子留下的! 只是,我并不明白什么叫做“白虎所窃,洞玄尽失”。 从字面上来理解,大概金算子是看出了这朝案供奉、砂前明堂的风水宝地,为什么没有了龙脉之气。 而后,他觉得他接下来的前途,恐怕也和这风水宝地一样。 我不禁有些佩服这个金算子,他进山已经好几年了,都没能出来,显然是被他自己给算准了。 要知道,给自己算命、看相、勘风水这种事情,就连姑姑都不敢做。 至于钟道士,就更没那本领,也没那胆子了。 金算子却敢给自己算命,还算得很准! 他知道自己要死,可还是去了,只将自己的传承做为筹码,请后来者把他的尸体带回中土安葬。 我不知道大雪山中到底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但我知道,此行只需要把他的尸体带出去,就完成了大半!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就在这时,忽然见,我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 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我环视一周,四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 当下,我便重新跳回木舟上,与龚畅合力,迅速把木舟划出河湾,躲在了河湾一侧的土石后面。 不久,便见一队排列整齐的人影,自山后绕了出来。 衣衫破烂、肤色铁青、面目狰狞、四肢僵硬…… 这,竟是一队尸煞! 龚畅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 我则在心中默数。 十一头、十二头、十三头……整整十五头! 第87章 上山 十五头尸煞,远比之前在涂江水下的那些还要凶悍。 它们的道行,几乎每一头都堪比之前那头即将成为铁僵的尸煞! 一对一,甚至一对二,我都还有把握取胜,可如果被十五头一起围住,恐怕我就算把爷爷留给我的七煞钱剑用尽了也难保命! 大雪山里到底有什么? 我眼看着那一队尸煞排着队走入水中,很快便沿着我们来到这里的那条水路离开。 它们要去哪? 固坪? 除了那里,我想不到它们还能有其它的什么目的地。 固坪那里肯定越来越危险了! 等到它们离开远了,我再不犹豫,示意龚畅,一起把小舟划回湾内。 “梅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龚畅看我要走,立刻跟上。 我却笑了,前面风险未知,而且还是在陆地上,龚畅就算有着一身捞尸人的本领,也用不出一两分来,怎么能让他一起跟我冒险? “当时你送金算子,他是怎么说的?” 龚畅微微一愣:“他说让我七天之后再来接他,如果他不在这里,就不用再来了。” 我点头:“那我也一样,不过我不用七天,最多三天,你来接我。” 龚畅急了:“我这次不走了,我也要去!” “你也去,万一船丢了,咱们还怎么回固坪?回不去固坪,涂江就要冲毁江堤,到时候固坪要死多少人,你想过吗?你必须先带着这艘船藏好,明白吗?” 要说服龚畅这种热血少年还是比较容易的,只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也很重要就可以。 劝住了龚畅,我当即便沿着刚刚那队尸煞转出来的路线,绕向山后。 一绕过来,眼前所见立时便有了极大的不同。 远处一座孤零零的雪峰高高耸立,而通向雪峰的道路上,则先是一片幽静阴暗的森林,只是越高,森林的树木越稀疏,到了山腰以下的位置,差不多就只有些低矮的绿意了,山腰一线则是荒石带,显出灰白之色。 山腰以上,才是积雪。 几乎是瞬间,我就知道,这里确实是大雪山了,我没有来错! 因为,山脚下的这片森林里,明显有着一条小路。 小路上的光线更是格外黯淡,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但这些可吓不倒我。 沿着小路上行,影影绰绰间,好似还有什么东西与我同行一般,只是我多次回头查看,却根本什么也没有。 一路攀登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忽然间,我在一棵松树下,看到了丝丝闪光。 我精神一振,这里光线黯淡,能够发出光亮的东西必然不简单。 快步上前,原来竟是一粒金珠被掉落的松针埋了一半! 捡起细看。 金珠是扁圆的,中间还有一个十分规则的圆孔,大约有筷子粗细,但此时已经明显破损,缺失了一段,看起来就是因为这破损,才会掉落此处。 从它尚未被掉落的松针完全掩埋来推断,金珠的主人或许也是在前不久才经过的这里。 一时间无法获得更多线索,我继续上行。 这次又走了不久,我忽然听到了前面有些非同寻常的动静,于是立刻追赶上去。 但我还是慢了一步,只看到一个影子,在我接近时嗖的一下消失在树丛中。 不过,刚刚那影子停留的位置,我已经看到了! 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却见那地上,也有一颗金珠! 这可金珠已经是被松针完全掩埋了,只有顶上的一些松针刚刚被扒开,露出来的都不多,要不是我刚刚已经捡到一个同样的,很可能就把这颗忽略了。 莫非,刚刚的第一颗,也是被人专门扒出来的? 我若有所思。 刚刚那个影子,我绝没有看错,是人形的。 这山中,有人比我还早到! 他是什么人? 又是什么目的? 他找到了金珠,为什么不取走? 还故意把掩盖了金珠的松针扒开! 带着疑惑,我继续快步上山,接下来,我果然又多次找到了金珠,只不过,越到后来,找到金珠的地方就越偏离道路。 我知道,这是那个影子故意带我走的。 但随着越来越偏离林中的那条小路,我也越来越明显地察觉到,这些金珠掉落的位置,有文章! 它们绝对不是随便掉落的。 应该是与一些风水上的讲究有关系。 我对风水的了解不算非常深,只是通过《宅经》和《相卜》知道一些。 这金珠掉落的讲究,我就完全搞不明白,但至少,我知道这里面有门道。 而等我又一次找到金珠的时候,天色已然彻底昏暗,我也抵达了上山以来,第一处见到的建筑物——雪山知客亭! 这是一个八角亭,亭上的匾额已经只剩一个角还固定着,感觉只要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掉。 而亭子里,正有一个人,背对着我,坐在那里。 “阁下引我至此,有何贵干?” 我打起了全副精神,防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 然而,亭子里的人并没有回话。 我微皱眉头,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应答。 渐渐的,我也发觉了不对劲。 活人,不可能一丝动作都没有地坐在那里这么久。 只是五感告诉我,那并不是一具尸体才对。 首先没有尸臭。 就算大雪山这里温度低,可尸体只要没有化煞,腐烂就是必然的。 而如果化煞,则阴煞之气会十分明显,我不可能丝毫察觉不到。 其次是那亭中生气勃勃! 特别是此刻,月亮升起,银辉洒入亭中,周边就都有生机溢出。 我不知亭中人到底有想要做什么,但我可以不理会! 我此来只是为了寻找金算子和他的传承,其余节外生枝的事情,我都不感兴趣! 抬腿要走。 正在这时,只见更高处,一个蒙着面的高挑女人,直直地站在那里,挡住了我的去路! 是那头几次与我交手过的女尸煞! 我悚然一惊,捏紧了七煞钱剑。 就在这时,亭中人也随着一阵“滋滋”的怪异响声,转过了身,正面朝向了我! 只见他双眉修长,于眉心处汇聚,同时额头正中一个肉痣微微颤动。 金算子! 第88章 得书 金算子的名号是代代传承的。 这一代的金算子,面部特征非常显着。 这些,都是出发前,冯绍他们已经告诉了我的。 所以只是一瞬间,我就认出了亭中人的身份。 莫非,这一切都是金算子设的局? 可他又有什么目的呢? 我谨慎地朝着斜后方连退两步,以保证我能够同时看到上方的女尸煞,亭中的金算子。 说实话,如果这女尸煞就是金算子的倚仗,我却是并不怕他的。 怕只怕,这金算子早先就留下了那些金珠,还故意引我前去查看,说不定那里面就有什么阴谋。 此刻,我已经知道那些金珠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金算子的手中,正握着一个金算盘! 那金算盘中的算柱,至少破损断裂了一半,本该在上面穿着的金珠也都洒落不见。 这金算盘我也听冯绍他们说过,是金算子手中的重要风水道具,可谓代代相传,十分宝贵。 只不过这些够不上法器级别的东西,我内心中从来都不曾太过在意,所以先前看到那些金珠,也并没有往这金算盘上去想。 就在我后退下来,打算开口之际,那女尸煞却忽然一转身,顷刻间消失无踪。 什么意思?! 我戒备了许久,却没有等来什么偷袭之类的,女尸煞似乎真的走掉了。 那它刚刚出现,是为了什么? 我心中一动,再看金算子,他似乎也仅仅是扭转了身躯而已,根本没有其它动作,就连眼睛也始终是紧闭的。 我再次尝试向上越过亭子。 这次,那女尸煞果然又出现了,仍是挡住我的去路。 “你们到底是谁,要做什么?” 我忍不住发问。 如果不出我所料,这女尸煞就是要让我来找金算子的! 这倒是能和之前它抢走断腿时,留下的纸条对得上。 我完全可以不理会它们,可是,固坪那里却急需金算子的传承。 我心中冷哼一声,不管这些人到底有什么谋算,也别想吓倒我。 果断回身,去到那亭子里,女尸煞果然再次消失。 而离得近了,我也看到,金算子一手握着已经损毁的金算盘,另一手则握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同时,它真的是一具尸体! 一具不断发散着生机的尸体! 说实话,这可真是我平生仅见的事情。 所谓生机,寻常人难以分辨,但事实上但凡是生灵,就都会无时无刻都散发着无形的生机,若是一处地方完完全全没有生灵存在,那么即便是普通人也会感觉到一些不适。 而生灵死后的尸体,若不经埋葬,等到其内的微生物迅速繁殖又迅速死亡后,就会生机绝尽,那时候也就该是一副白骨了,同时也是化煞成祟的绝佳载体。 可要是尸体死后不腐,反而生机勃勃,最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就连我都难以说清! 我怀着十二分的戒备,先用桃木剑,把金算子手中的那个信封挑了出来。 他的死因不明,为何会坐在这里,为何会尸体不腐,全都成谜。 我可不想轻易地碰触它。 好在我跟着爷爷修行,基本功的练习很扎实,爷爷去世后我也没有放松自己。 桃木剑在我手中十分灵巧,信封被我顺利地挑着放到了亭中的石桌上,打开信封后,里面还有一层透明塑料布,裹着一本书,和一张信纸。 “我已身中奇毒,必将死于此处。” 信纸的第一句话,就表明了金算子的命运。 我微微挑眉,果然不出我所料。 这具诡异的尸体,死因极不寻常。 奇毒,什么样的毒,如果直接接触尸体,说不定也会沾染到我的身上来。 “可惜我还是没能找到三盈耆草,但根据我的推算,它就藏在雪宫之中。” “能够看到这封信的人,一定是对我金算子一脉传承感兴趣的人。” “然而凡是继承了金算子传承者,便必然要来寻找三盈耆草,你可想好了?” 三盈耆草又是什么? 继承了金算子传承,就必然要来寻找? 我不知道金算子所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我眼下要关心的也不是它们。 “若是想好了,此间便是《易算》上部,得之者凭此算出本人为自己准备的阴宅所在,并将本人尸身送去安葬,便可在那处阴宅中寻得《易算》下部。” “能够得到《易算》下部者,方为我金算子一脉传人。” “留字者——第十四代金算子,云遣兴。” 信不长,我很快就读完了。 而那塑料布中包裹的书籍,果然便是《易算》上部。 说实话,这金算子为了能让后来者安葬他的尸体,也可谓是机关算尽了。 这样只留一半在自己身上,另一半留在墓里,看起来是更加保险,避免了后来者拿到想要的传承,就直接把他的尸体丢在这里不管。 但实际上,真要有人不顾一切,甚至连《易算》的下部都不要了,他的诸般算计,也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当然,我肯定不会那么做,即便他没有搞这样的小手段,我也仍会帮他入土为安。 恰好,眼下也倒了夜间。 我将黄焕召出,它做为阴兵,就算金算子的尸体上有什么样的奇毒,也拿它没办法。 命黄焕将金算子的尸体背着,我则将那《易算》上部和金算子的遗书都收好,返身下山! 至于先前那女尸煞,我眼下已经没有心情理会,它只要不阻止我赶回固坪,我就不理会它了。 还有那所谓的三盈耆草、所谓的雪宫,那些东西或许很宝贵,但无论如何也不如人命更宝贵。 我一路迅速下山,但没想到,因为我上山时把那些金珠都给取了出来,下山时便没了指引,走着走着,居然迷路了! 我这才愈发肯定,当时扒开松针,让我能够看到金珠的,九成也是那女尸煞。 不得已,我让黄焕先把金算子的尸体放下,替我将《易算》上部一页页翻开。 那金珠既然是金算子上山时留下的,我想他的本领,就一定可以找到正确的路径! 第89章 铁僵 我的推断一点错都没有。 《易算》上部里的知识,就能帮我找到正确下山路径。 但是,金算子遗书中所说的,也不是虚言恫吓! 当我凭着《易算》中对山势天象的推算,找到了一些关键之处的时候,我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一缕沉重的气息,自冥冥中缠到了我的身上。 同时,我胸前一直挂着的青玉面具,也微微一凉。 我将青玉面具托在手上,仔细查看它的变化,要知道,我从小就戴着它,对它的每一条缝隙,每一道刻痕,都了如指掌,而如今,我确定,在它主裂口的旁边,多出来了一条浅淡的裂纹! 所以,刚刚那不是错觉! 运用《易算》中的知识,确实会招来天道反噬,折损命数。 说不得,金算子要寻找的三盈耆草,正是用于沿生续命的,只是《易算》上部没有提及这三盈耆草,只在开篇点明,风水堪舆通天达地,使人得以窥见天道之秘,如命数不足,妄行此道必遭天谴。 不过,这种反噬并不是一下子就要人的命。 而是随着积累,窥探天道达到一定程度,一个人的命数被反噬气息完全压垮,才会一下子爆发出来。 若是寻常人学了《易算》,即便他能够感受到天道反噬的气息加身,却多半无法明确知道自己的命数能够承受多少。 而我,所要承受的,远比寻常人更多。 但《易算》造成的反噬,比起我自身的命数来讲,都可谓轻微至极。 我还有青玉面具在身,能够清晰看到反噬的程度,总体而言,要比寻常人幸运多了。 将青玉面具重新戴好,我正准备继续下山,不经意间却又看到,卿若给我的护身符,居然也不知什么时候,焦糊了一个角! 这! 我近几天都没有靠近火了。 护身符怎么会被烧焦? 除非,它也真的有着自己的灵验! 可是,它是什么时候灵验的呢? 我居然完全没有感觉到。 但眼下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我必须趁着天还没亮,尽快下山,等天亮之后,黄焕就没办法再帮我背着金算子的尸体了。 只是下山的路,远比上山更难走。 直到天色蒙蒙亮,我才终于重新回到山脚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石山。 而这次再看到那石山,我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朝案供奉,砂前明堂,为白虎所窃,洞玄尽失”。 这座石头山本该有着植被生长,山上植被便是一山生机,也是“朝案”所供奉的东西,生机没了,也就没什么可供奉的了。 于是即便再有砂前明堂为吸引,涂江龙气也不会逗留在此。 至于白虎,指的则是山上植被灭绝的原因。 乃是有金气杀伐,此气来源于何处,我估计…… 就在此时,另一个方向的树林中,传来簌簌之声,而后,一头浑身肤色都泛出了金属光泽,铁青无比的尸煞,钻了出来。 不,这已经不是尸煞了,而是真真正正的铁僵! 我呼吸不由得一滞。 铁僵,已是完全超越了江湖手段,非要玄门中人才能处置不可的了。 它们可谓是铜头铁臂,寻常刀枪根本别想损伤,兼且力大无穷,就算是有武艺在身的壮汉,等闲七八个都别想近身。 另外阴煞之气凝炼内敛,白昼时也能活动如常。 最最关键的是,铁僵已是完全觉醒了神智,能够趋吉避凶,阴谋算计! 面对它们的时候,绝不能当作是应对神智不清的怪物之流。 此刻,我能看到它,我想它也一定看到了我! 果然,那铁僵的视线,转移到了我的身上,那一瞬间,我就感觉似乎有无数蚂蚁,在被铁僵视线集中的位置爬行上下。 我丝毫不敢大意,一手桃木剑,一手七煞钱剑,同时也令黄焕放下金算子,甚至连黄皮葫芦里尚未彻底恢复阴兵之体的郝生气,也被我唤了出来。 面对铁僵再敢大意,那就是不要命了。 只是,那铁僵看着我,却猛地退后,紧接着便钻回树林不见踪迹。 我呼出一口气,却不敢再有丝毫停留,急忙令黄焕和郝生气一起抬着尸体,快速往那石山的前方绕去。 只可惜我早先也没想到,寻找金算子能够如此顺利,还能有那女尸煞帮忙引路。 所以,与龚畅约定的是三天后再来接我。 如今只算是过去了一天半,少说我也必须在这儿等到明天夜间。 今天、明天的两个白天,就成了最危险的时刻! 刚刚铁僵退去,大抵是因为它觉得我身边还有两头阴兵相助,它的把握不大。 可是等到了白天,阴兵无法现身,那铁僵却能行动无碍。 我和它之间的实力差距,将会被拉开到最大。 说不定,我将不得不把金算子的尸体放到石山上,然后自己再重新逃进山里,躲上两个白天。 一般来讲,尸煞、鬼祟,对于尸体都是没什么兴趣的,它们的目标大多都在活人身上。 但我很难确信铁僵会不会对金算子的尸体视而不见,它是有神智的,说不定,它就会利用尸体来威胁我。 只是我别无选择。 在白天,我不可能和一头铁僵硬碰硬。 即便它选择用金算子的尸体威胁我,我也要拖到最后一天的晚上,再来和它争夺。 果然,当我把金算子的尸体安置在了石山的顶端,太阳也完全升起。 黄焕和郝生气不得不回到黄皮葫芦里。 那头铁僵,便在此出现在了树林的边缘,它抬头看着我,似乎还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我没有多停,从另一侧飞奔下山,直冲树林。 那铁僵先是尝试着直接追上我。 但它显然不如早先那头女尸煞那么擅长奔跑,追了片刻看追不到我,便使了不知什么手段,令一股阴煞之气悄然落在我的身上。 事实上,这股阴煞之气远比早先那速度极快的女尸煞更可怕,要是寻常人,如冯绍、曹瞎子他们那种,被这无声无息的阴煞之气上身,很可能瞬间就被制住,即便他们跑得再快,仍旧无法活命。 可惜的是,我有玄门法力护体,只是刹那间,那股阴煞之气,已然破散! 第90章 母子相见 “呼、呼……” 山腰,我扶着一块巨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铁僵已经整整追了我一个白天。 虽然它擅长的种种鬼祟手段对我都没什么用处,但我也不敢让它随意靠近我,事实上,铁僵最可怕的还是它刀枪不入的躯体和那难以匹敌的力量。 再加上它的不知疲倦,这整整一天的追逐下来,我已临近极限。 我不能再跑了,如果它仍旧紧追不舍,我就必须尝试一下,在体力耗尽前,凭借七煞钱剑,重创或者直接将其斩杀! 我顶着下方不远处的稀树林地,等待那泛着金属光泽的青色出现。 天上的太阳已经接近地平线,如果我能拖延过去,那么七煞钱剑或许能够省下来。 很快铁僵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它仍旧是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望着我的眼神,凶残且带着些戏谑。 我调整呼吸,就算我想要拖延时间,节省一次七煞钱剑的使用机会,也不可能再转身逃跑,既然它穷追不舍,那就在此处做个了断! 然而,那铁僵逼近到离我大概三十米的地方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与之同时,我也感到了一股明显的阴煞之气,出现在了我的侧后方。 我没敢直接回头,而是斜着朝另一侧退后几步,这一下,眼角余光便能看到出现在那里的是什么了。 居然是那女尸煞! “外来的煞!” 那铁僵抽了抽鼻子,第一次开口。 “怎么,你要管闲事?” 那女尸煞似是尚且不会说话,只是嘶吼一声,像在恐吓铁僵。 按理说,以这女尸煞表现出来的凶厉,它的道行绝不比关讨死、韩嘉莹稍差,它也早该恢复了部分神智,能够说话才对。 或许,它眼下的状况,与它是受人控制的有关吧。 我不确定原因,也不确定它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铁僵见女尸煞这般模样,顿时冷笑起来:“就凭你吗?怪不得你死得早,哼!” 说完,铁僵竟然直接冲向了女尸煞。 那女尸煞也毫不示弱,迎面攻上。 以女尸煞的速度,几乎就在瞬间,二者便撞在了一起。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胜负其实便已然分出。 曾经一击将我击飞的女尸煞,在碰到铁僵之时,竟是怪叫着连连后退,虽然铁僵的速度远不及它,没能追上去做个了断,可后续女尸煞也只敢依靠速度优势,围着铁僵骚扰,而不敢再去硬碰硬! 二者之间的道行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铁僵,果然极难对付,我手中的桃木剑,在它面前恐怕分毫作用也发挥不出来啊! 也就在此时,那铁僵顶着女尸煞的骚扰,毫不在意地将目光中转向了我。 “你不该来这里。” 铁僵说着,抬腿向我逼近。 我脸色微变:“这你说了不算。” 铁僵摇头嘲笑:“你修的是玄门法力,却来此处寻那抱个算盘,就自以为能对抗天命的狂生,你可知道,他要做的是什么?” 金算子想要对抗天命? 说实话,我爷爷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他们虽然都已经不在了。 可我还在! 我,就是那个对抗天命,还活了下来的人。 这铁僵似乎想要通过言语瓦解我的斗志,可惜它打错了主意。 就在这时,女尸煞趁着铁僵说话,似乎分了神的机会,突然近身再次袭击,然而只见那铁僵露出得逞的笑容,两只手的速度猛地加快数倍,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捉住了女尸煞袭来的两条手臂! 下一刻,铁僵轻喝一声——“嗬!” 只见女尸煞的一条胳膊,竟被硬生生扯了下来,随后就被那铁僵一左一右,将它的身体和被撤掉的胳膊,分别丢出! 咚、咚! 两声响动,部分先后地传来。 女尸煞好似被镇灭了一样,没了声息。 “把那个狂生的书交……” 铁僵的话刚说一半,忽然露出了惊骇之色。 而后,我便眼看着刚刚还凶威滔天,嚣张无比的铁僵,接连退后。 我心下疑惑。 我还没有催动七煞钱剑呢啊! 正因为我担心提前催动,被这铁僵有所感应,万一让它警觉逃了,那这七煞钱剑的一次使用机会可就白白浪费了。 另外,我这次可没能在身后感受到什么阴煞之气。 铁僵在怕什么? 我不敢回头,恐怕这是铁僵故意而为。 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感受到了风带来的异样,我的身后,似乎确实是有什么存在。 “哼!不把那本书留下,你早晚会后悔,等你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们再走着瞧!” 铁僵撂下一句狠话,竟然就这么转身走了。 我再也忍不住,回头去看。 因为我已经猜到了我身后的是谁,我怕她又一次让我看不到她就离开! “妈!” 真的是母亲! 我只见过母亲的照片,那是她和父亲的结婚照,当时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外套,父亲则穿着灰蓝色的中山装,两个人头抵着头,笑得很幸福。 而现在的母亲,肤色苍白,嘴唇蓝紫,头发像是枯萎的野草,蓬乱地甩在脑后。 而且,她穿着的,仍旧是一件血衣,她的肚子挺得高高的,明显是还未生产完成的样子,我都不要猜就知道,这就是当初我出生时,母亲的样子! 刷的一下,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母亲都化煞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没有把我那可怜的弟弟生出来。 孕妇难产,一尸两命的情况下,只要母尸化煞,子尸就必然是要化煞的,而且子尸远比母尸更加凶残暴戾,因为它们是尚未出世便死去的,它们的怨气,远远超过一般的尸。 母尸化煞后,一般都会把同样化煞了的子尸产下,因为子尸不生产,母尸将会承受巨大的折磨。 可是,化煞的子尸一旦离开母尸身体,必将杀戮无度,丧失再入轮回的机会。 同时,像我这种情况,母亲生下了我,却没能生下弟弟,我那弟弟化煞,最怨恨的就是我,它一定会首先来找我。 母亲这么多年,强忍着不生产,恐怕,就是为了防止弟弟找我发泄怨气! 第91章 原委 “妈!这些年,你……” 我情不自禁走向母亲。 但母亲却似并不想让我接近她,她飘退向后,始终与我保持着距离。 我再也忍不住了,顿时泪如雨下。 “不、哭。” 母亲很艰难地说出了两个字,按理说,她一出面连铁僵都能吓退,说话根本不该成为问题,但我此刻根本顾不上思考这些。 我很想听母亲的话,不让泪水流出来,我不想让母亲失望,可我实在是很难忍住。 我用手背不断把泪水抹去。 母亲似乎想对我笑,但她的皮肤完全是僵硬的,难以做出什么表情变化。 “我、不能、长、留,你、小心、它!” 母亲说着,伸手指向了刚刚被铁僵撕成两半的女尸煞。 我回头。 只见那女尸煞竟然没死! 铁僵离开,它则重新磕磕绊绊地站了起来,还把那支被撕掉的胳膊捡了回去。 我悚然一惊。 上次,我和柳莺打断了它的一截小腿! 果然,我才刚刚想到那事,便见女尸煞已将被撕掉的胳膊“咔”的一声按回了肩膀处的断口,随后,它似是忌惮地看了母亲一眼,转身便逃走不见。 母亲让我小心它? 我当然会小心。 虽然在寻找金算子传承的事情上,不知道为什么,它和它背后的人算是与我目标一致,甚至还出力相助,但我可不会就此忘了当初一照面,它就想要杀我的事情。 我想母亲说不定能知道女尸煞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转身想要问问,可母亲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然不见! 我站在原处,怅然若失。 直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见见缓过神儿来。 无论如何,我见到母亲了! 只是,母亲在受苦! 我暗下决心,等我和卿若完婚,等我能够施展玄术,一定要帮助母亲和弟弟重归幽冥,转世投胎。 虽然我很想让母亲能够留在世上陪我,可是以尸煞之身滞留阳世,本就是逆反天道之事,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本领做到,即便做到了,母亲和弟弟也将处于日夜煎熬之中。 我不能那么自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我要做的是赶快解决固坪的危机,让涂江重新安稳下去。 这件事,在粗略背下《易算》上部之后,我已经有了模糊的感觉。 但或许是我还不够深入《易算》,也或许是我对固坪的地势不够熟悉,脑海中那模糊的感觉,始终难以成为明晰的定论。 等我重新回到石山,找到了被我安放在这里的金算子的尸体,月亮又已经偏向西方。 再有一个白天,龚畅就该来了! 我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但今天晚上肯定还是不能睡,我必须抓紧时间,再钻研一下《易算》。 另外,我能感受到,就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一双眼睛,总是时不时地窥探着我。 肯定是那头铁僵。 白天或许我要忌惮它三分,但晚上,我可不怕它。 当然,知道了母亲一直在跟着我,而且连那铁僵都不敢与母亲交手之后,即便是白天,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那铁僵,也确确实实,没有再冒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最后的白天便是一派平静了。 时不时的,就会有一队尸煞从林中冒出,它们的道行大多与先前我和龚畅遇到的那些相似,在我刻意退避之下,也都没有发现我,而是直接入水离开。 我没有出手拦截,实在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我自己的话,是没有万全的把握取胜的。 当然,如果母亲出手,肯定不成问题。 可我实在是不希望再连累母亲。 太阳再次即将落山的时候,我终于脑中灵光一闪,领悟到了固坪的关键! 是忠义岗! 此前,我一直把目光放在了固坪明面上的山、河地势的变化上。 单单从这上面讲,固坪县县城内的黄家老宅和涂江江心地下的定水九门阵,确实是从阵机到风水都一一对应的,黄家老宅处的镇山九门阵没有被破坏,虽然中间有过蚩尤像的扰乱,可后续蚩尤像已经被人取走,定水九门阵那里,就不该有定水神针铁和诸多镇物无法复归阵位的问题。 也正是因此,我之前一直难以想明白。 可刚刚我又看着一队尸煞进入水下离开,忽然想到了忠义岗深井下,那座被取走的棺椁。 那深井下的暗河,必定是与涂江相通的。 所以,观风水,绝不能仅看地面以上的部分,还要考虑到地下! 《易算》在开篇也特意点明,风水卜算之道在于窥天道之秘,何谓天道? 自然是万物万象。 一朝想通,我却没有什么酣畅淋漓之感,反而出了浑身冷汗! 幸亏当初那些守军化煞,将棺椁夺走,而不是让我把它开棺毁掉。 事实上,若从全盘考虑,那井下暗河的三泉养煞阵,最大的功用并非养出一具凶厉无匹的尸煞,而是将涂江流经固坪,却不得发泄而产生的江河之怨引走! 那三泉养煞阵,仿效的是天上星宿之力,可很显然,并没能真的引来星宿之力,所以,它实际上的力量源泉是哪里? 就是涂江之怨! 大江大河,自上而下,一往无前,原本皆是恣肆无羁,气韵喧天。 但涂江在固坪这里,却被人为镇住,不得发泄。 这是何等委屈,人能有怨,江河岂能无怨?! 都怪我道行浅薄,却还莽撞行事,将那三泉养煞阵一破,涂江这么多年来积攒下的怨气没了发泄口,再加上镇山九门阵在黄家老宅的一时异变,就导致了定水九门阵的短暂破绽,镇物移位,定水神针铁被斥,再想恢复原状,却是难上加难了! 想明白了涂江变故的始末,我却还是没能立刻想到解决办法。 但便是此时,一股冥冥中的重压,再次落在了我的身上! 很明显,就和之前我得到《易算》不久,凭借它在树林中找到归路时一样! 窥探天道的气运反噬! 下一瞬间,我似是有所感应般,不由自主望向树林。 只见那林中铁僵的面容一闪,它满是嘲弄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我旁边金算子的尸体上,似是在说,我注定了会再次来到大雪山,注定了会和金算子一个下场! 第92章 出剑 雪宫,三盈耆草。 就算我将来不得不和金算子一样,前来寻找它们,眼下,我也不可能退缩。 原本,我还只是为了贯彻信念。 如今,我更是知道了,固坪和涂江的变故,还有我亲自造成的因素在,哪怕我此时回顾前事,发现了郝氏兄弟,特别是郝开心所作所为的更多疑点,我像是被故意引诱、陷害,可无论如何,此刻我都是负有责任的。 我必须负责! 收回目光,我不再理会那铁僵。 它打定了主意要与我日后一争高下。 可我也不是停步不前的。 等到未来那一日,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我继续钻研《易算》,希望能够更早得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是,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再度抬头,那铁僵已经不见。 不是它在搞什么小动作。 那么…… 便在此时,又一队尸煞,行列整齐地走出了树林。 而且,它们这次不再是犹如提线木偶般排队入水,反而是直直地看向了我的藏身之处! 它们,发现我了! 我顷刻间就猜到了原因! 还是气运反噬。 我凭借《易算》窥探天道,代价绝对不止是简单的折损气运到一定程度才会遭受天谴。 而是在这个积累的过程中,就会有各种劫难找上门来。 我若是有一次渡不过,那就是身死道消! 下一刻,那队尸煞已经嘶吼着扑了上来。 如今还没有完全入夜,阴兵召唤出来损失太大,我也不愿在这个时候与它们硬碰硬,当下再次离开金算子的尸身。 不过,这次我不能往树林里钻了。 与面对铁僵不同,那时候我们是一对一,我往哪里跑,它都只能是追击,而无法堵截。 这些尸煞则不同,一队下来少则七八头,多则十四五,它们稍稍散开,就能将我围堵在一定范围内,想要突破包围,我就必须在极短时间内打破缺口,那却不是桃木剑配合黄皮葫芦就能做到的。 所以,我决定依托石山,凭借石山上的复杂地形与它们缠斗。 毕竟这些尸煞的道行是远不如铁僵的,它们的躯体还不能完全无视石头的阻碍,这就给我了很多机会。 蹦蹦跳跳之间,尸煞们全都被我拉在身后,甚至因为它们互相之间所擅长的东西不同,整个追击的队列都拉开了想当的前后距离。 有两头更加灵活,更加擅长跑动的尸煞追得最近,后面则拉开了差不多百米的距离,是一个由五头尸煞组成的第二集团。 落在最后的,还有四头尸煞,它们大约是拥有类似于关讨死那样的鬼祟能力,我能感受到时不时就有一些阴煞之气莫名其妙地落在我身上。 可惜我自从上次法力又有进境,它们这样的鬼祟能力,对我就更难生效了。 那些阴煞之气一靠近我便即散去,这反而拖累了它们的追击速度,不但落后了第二集团大约三四百米,而且它们互相之间,也都有几十米的间隔。 我看到了机会! 以一对十一,被围攻的话,我是必败无疑。 即便只是以一对二,除非有阴兵相助,我也一样难以取胜。 可要是能够短时间内形成以一对一的局面,我实际上是可以占据到大优势的! 眼下,我只要能够迅速解决离我最近的两头尸煞,我就有机会把落在最后面的那四头,也慢慢地一一消灭。 我再次握紧了七煞钱剑。 爷爷留给我保命的后手,我一直不舍得使用。 但很多时候,机会是不容错过的,一旦错失,未来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 念及此,我再不犹豫,登时鼓动法力,催发七煞钱剑! “疾!” 一道青铜剑影,随着我指尖点出,先是急剧膨胀,刹时间由手指长短,胀大到一臂粗细,随后又继续扩张。 后面追来的两头尸煞,还有此前那些离开的尸煞,道行并不低,它们早先在树林里列队前进,状态其实很诡异。 如今它们与我追逐半晌,早已是神智清明,懂得强弱分别。 看到剑影的一瞬间,它们就做出了躲闪的举动。 然而根本来不及了! 只听“嗖”的轻响。 剑影好似真正的利剑划破了空气一般。 转眼间,便已斩出了百米之外! 在此过程中,剑影仍在不断扩大,刚刚抵达那两头尸煞所在之处时,便已如门板,到百米外,更是堪比一间房舍的宽窄了! 那两头尸煞离得太近,虽然做势躲避,却根本没用,被剑影擦过,顿时分成两段。 它们还想挣扎,但断口处青烟升起,不过片刻间,两头尸煞的残躯就全然化成了灰烬。 更后面的尸煞,见状大惊,一时间全都停住了脚步。 而我此刻能够感受到,我还能再挥动剑影一次,此次之后,它才会彻底消散。 而与之同时,我握在掌心的七煞钱剑,剑尖部分的那枚铜钱,已然飞速腐朽,看起来即将破碎。 我无心感叹什么,当即振作精神,指使剑影朝着那聚在一起的五头尸煞飞斩而下! 至此时,剑影已经宽至里许,五头尸煞根本避无可避,便被一起斩中。 但剑影虽宽,威力却也不能仍旧凝炼如开始那般。 五头尸煞被斩中,都只是身躯上出现了明线的斩痕,不再被分尸开来。 好在,斩痕处仍旧有青烟袅袅,这是它们体内的煞气遭到驱散的表现。 只要煞气散了,尸煞便相当于已然诛灭,不可能再次做祟。 至此,剑影彻底消散,手心的七煞钱剑,也有一枚铜钱,彻底破碎。 还剩下四头落在最后的尸煞,它们对视一眼,居然一边靠近,一边缓缓后退。 要跑! 我却不能让它们就此如愿。 说实话,当初在涂江中,我和龚畅遭遇那头接近铁僵的尸煞,我就有心将之捉来,收服成为阴兵。 只可惜情势所迫,未能成功。 如今这四头,哪一头的道行都不比当初那头低,它们的数量也已经被我大幅度削减,而且此时距离入夜,也没多久了! 这一次,我非要收获几名阴兵,从而弥补我用去一枚铜钱的损失不可! 第93章 雪山阴宅 “哗、哗、哗……” 随着太阳彻底落山。 树林深处,一阵有规律的扰动枝叶的声音传来。 我望了一眼那逃进了树林的最后一头尸煞,转身后撤。 林子里又有一队尸煞要出来了。 这个时候再追进去,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四头尸煞逃掉一头,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命刚刚被召出来的黄焕和郝生气拖着已然被我镇住,无法动弹的三头,随我回到石山。 金算子的尸体仍旧好端端地在这里,我彻底松了口气。 那铁僵没有趁机作乱就好。 实际上,我刚刚追出去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金算子的尸体。 要是这时候被那铁僵劫走,我即便去追,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了,因为龚畅很快就要到了,让他自己一个人在随时可能遭遇整队尸煞的情况下在这儿等我,绝不是什么好选择。 还好,或许是先前我催发七煞钱剑的那一幕,足够震撼,令那铁僵彻底被震慑住了。 有了黄焕和郝生气在一旁护法,我彻底放心下来。 三头被我镇住的尸煞被一一消去煞气,又被我收入黄皮葫芦之中。 只待我回到灵官殿,寻钟道士再借一些符纸,为它们祭炼了甲胄兵器,便又是三名阴兵可以驱使了。 除此外,我也得知了这些尸煞为何会从大雪山当中排队离开。 根据询问结果,大雪山中的尸煞,原本都是从涂江中来的,涂江常年都有人溺亡,或出现各种各样的事端,尸煞极多。 可只要涂江中的尸煞达到了血煞的程度,立刻就会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令得它们溯江而上,进入大雪山深处的一座阴宅当中,而进入了阴宅,就会令它们彻底失去本身已经开始复苏的神智,如再次死去一般,停留在阴宅当中。 这一次,则又是不知什么缘故,那阴宅中的尸煞被依次惊醒,醒来时脑海中就有一则命令——到涂江中游寻找一尊棺椁并带回来! 所有醒来的尸煞,都会遵从命令,直奔那棺椁而去。 不必多说,那棺椁肯定就是早先在忠义岗井下暗河中,被当年的守军化煞夺走,又用来镇压定水神针铁的。 看起来,那棺椁本身也极不简单。 至于大雪山深处的那座阴宅,为什么要驱使尸煞前去抢夺,我则依旧摸不到头脑。 而且被我降服的三头尸煞,所知也非常有限。 它们毕竟在进入阴宅的时候,神智就被彻底夺去。 而等它们这次醒来,又直接根据命令离开。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们也不清楚。 还有那阴宅的主人是谁,阴宅为什么会吸引远在涂江中游乃至于下游的尸煞聚集过来,进入阴宅后又为什么真的能够提升尸煞的道行,等等此类疑问,暂时都还无法解答。 总之,我已然在心中提起了警惕。 无论如何,那阴宅肯定是有讲究的。 进去之前,这些尸煞都最多只是血煞而已,如今出来,却大多都已经接近了铁僵。 这之间的差距,是非常明显的。 特别是血煞并非尸煞中的常态,一般来说,化煞后,白煞、黑煞都属于正常的发展,但血煞则必须要有某些特定的刺激才能形成,从凶厉程度上来讲,血煞必定高于黑煞、白煞,而且血煞往往会有许多诡异的手段,完全超出世人的理解。 但论道行,血煞却未必就一定比黑煞要高,而且血煞不能直接化为铁僵,它们以尸煞的层次,获得了远超同类的凶厉,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积年累月的黑煞,就是冯绍口中的“老尸”,道行高了,一样凶威难治! 黑煞的道行一直积累,到达一定程度,就会化为铁僵! 如今这些我见到的接近铁僵的尸煞,其实都可算是道行极高的黑煞。 可是,被我镇压收服的三头,却明明白白记得,它们在进入那阴宅之前,可都是血煞! 在先前的追击战中,它们也确实不同于其它尸煞,总喜欢用些诡异手段来尝试暗算我,只不过全都被我的法力给击破了而已。 血煞,在进入阴宅后,竟然重新蜕变成了黑煞,并且向着铁僵的方向发展! 这绝不是什么寻常手段能够做到的! 即便是在我的认知中,最擅长炼尸驱煞的巫门,也不曾有过这般手段! 将来总有一天,我会去探一探那神秘的阴宅。 除此外,关于那头铁僵,被我收服的尸煞则并不知晓,甚至它们都不晓得对方的存在。 可惜我眼下也有要事,只能留在以后,再与那铁僵计较了。 不多时,不远处的江面上,一艘小舟进入了我的视野。 龚畅来了! 我高兴地站起来朝他挥手。 但随着小舟越来越近,我能看清楚龚畅的表情,却是渐渐发现了不对。 龚畅怎么一脸惊恐,似乎是在逃跑? 很快,我就看到了小舟的后面,一尊棺椁! 我心中猛地一沉。 从大雪山里走出去的尸煞,就是为了抢夺棺椁去的! 而这棺椁,本来应当位于涂江的固坪段,镇压定水神针铁! 此时此刻,棺椁出现在了这里,那说明,尸煞得手了? 可是,固坪那里有曹瞎子,有冯绍,有钟道士,有龚茂才,还有我特意留下的关讨死! 还有,那些江中的守军尸煞! 他们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棺椁被夺走? 如此一来,定水神针铁没了镇压,岂不是涂江、固坪已经危在旦夕! 我来不及再去想其它,眼下首先是要把龚畅救下来! 棺椁追着他,那肯定就是江中的尸煞在追着他。 这时,小舟更近了。 只听龚畅也在朝我大喊着:“梅大哥快跑!尸煞、全是尸煞!” 喊声中,龚畅拼命划动的船桨,竟然猛地折断了。 龚畅一下子失去平衡,向前栽倒,整艘小舟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有了倾覆之危。 我则看得很清楚,就在那船桨断口处,一只铁青的枯瘦手臂,正握着断开的船桨,试图把龚畅拉下船去。 我一边快步下山,一边提醒龚畅:“松手!” 第94章 重夺 龚畅却没能如我所愿,及时松手。 本来船桨忽然断裂,整个人的重心都乱了,这种时候,人本能地就会抓住手边的东西,以试图重新恢复平衡。 龚畅也一样。 虽然抓一只断掉的船桨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帮助,但他还是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就在我的眼前,他整个人都被拉得朝着一侧倾斜过去,小舟也随之倾斜。 我急令黄焕上前支援。 郝生气虽说勉强恢复了阴兵之体,但用于战斗还是过于勉强,所以我没有对它下令。 黄焕做为阴兵,飞行速度虽快,却仍是来不及了。 只见随着龚畅斜向水面,登时就又有一条铁青色的手臂伸出水面,一把抓住龚畅的肩膀。 “噗通”声中,龚畅顿时落水。 我急得咬牙切齿。 这些尸煞得到的命令不是找回棺椁吗? 它们都已经得手了,怎么还对龚畅发动袭击! 若是龚畅出了意外,我如何对龚茂才交代? 奈何黄焕如今下了水,战斗力先就少去八成。 七煞钱剑一样不行,我如今的修为,在催发了七煞钱剑之后,尚且不能精确操纵剑气,先前那到剑影看起来威势无两,但实质上因为我无力精确控制,才使得剑影急剧扩大,威力也随之分散,最终仅有两击之力。 我想,如果当时我和爷爷当年的道行相当,一剑之下,别说区区十几头尸煞,就连那头躲在林中窥探的铁僵,也定会被我轻松诛灭。 但修行之事没有如果。 我尚且没有精确操纵剑气的本领,此刻便是再用一枚铜钱,使剑影入水,也有极大的可能会误伤龚畅。 一时间,我竟是陷入了无计可施的境地。 “郝生气,去把船推过来!” 我焦急之中,看到了还漂在江中的小舟。 无论如何,有了船,我可以到江上更接近龚畅落水的地方去。 不一时,我登上小舟,在郝生气和黄焕的相助下,飞速冲向刚刚龚畅落水之处。 而就在这时,那漂着的棺椁则直直向我撞来。 我能清晰地看到,棺椁之下,正有数不清的手臂托举着它。 我知道,那些都是尸煞! “给我停住!” 我怒吼一声,尽全力将黄皮葫芦中的精纯阴气覆在桃木剑上,又使之转为阳气,然后狠狠将桃木剑插入水下! 此地尸煞汇集,阴煞之气可谓极度浓郁。 桃木剑即便没有直接命中哪头尸煞,可其上所附带的阳气,也会与尸煞散发出来的阴煞之气交接泯灭。 那些尸煞,多少是要受到影响的。 只可惜我道行不高,修为不足,若是爷爷在这里,说不得单纯催动阳刚法力,就能把这些尸煞全数镇杀在此。 可即便是我,水下也猛地传来了阵阵痛苦的嘶吼声! 同时,棺椁也猛地顿在原处,没有继续向前。 但是,我并没有丝毫可高兴的。 因为,我刚刚一剑已尽全力,可是水下尸煞托举棺椁的手臂,却是纹丝未动! 说白了,刚刚我那一剑,只是让众尸煞感受到了不适,却没有对它们产生什么致命乃至于致伤的影响。 可是,除此之外,我真的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除非,我不顾龚畅的生死,催动七煞钱剑! 然而就在我嘴里发苦之际,忽然不远处,水面一阵滚荡,随后龚畅的脑袋便冒了出来。 “哈、呼……梅大哥!” 只见龚畅手中握着一个椭圆形的玉石雕件,奋力向小舟游来。 我急忙命黄焕上前接应,我自己也奋力划船靠了过去。 终于,龚畅扒住小舟,我伸手拉他上船。 可就在这时,又是刚刚那双铁青的手臂,抓住了龚畅的脚脖。 我只觉一股难以匹敌的巨力传来,就要拉着我和龚畅一起重新入水。 这些原本就是在水下的化煞的鬼祟东西,在水里能够发挥出的本领,当真惊人! 我急忙高呼一声:“黄焕!” “末将在此!” 只听一声断喝,便见散发着闪闪金光的长戟,破开水面,精准地从那双铁青手臂的手腕处划过! 霎时间,我就一屁股坐回了船里,龚畅也被我拉了上来。 只是龚畅的脚脖上,那双铁青枯瘦的手,仍旧抓得牢牢的。 我和龚畅对视一眼,正待大笑。 却见那双被斩断的手,忽然自行松开了脚脖,直往我和龚畅的脖子处,凌空抓来! 这时,不远处的水面上,一个面目阴狠的尸煞,披散着头发,凶狠地看向我和龚畅。 我见状冷哼一声,调运起体内多少恢复了一些的法力,狠狠两拳轰出。 顿时就把那双尸煞手给击飞了出去。 与之同时半空中的黄焕也再次出戟,刺向冒头的尸煞。 只这尸煞在水中灵活异常,黄焕一击落空。 我此时已经重整了气息,要助黄焕拿下此獠。 却见水下忽地一阵翻腾,那尸煞也露出了惊惶神色。 再之后,一抹刀光闪过,那尸煞的脑袋便直直飞上了天空,同时,断口处,一缕缕青烟迅速飘散。 我见状也不由得一惊。 这是煞气消散,刚刚的枭首一击,直接把那尸煞诛灭了! 要知道,寻常人就算把尸煞的脑袋砍了,也很难直接就把尸煞诛杀,就如刚刚那双手一样,仍旧是可以伤人夺命的。 只是不知道,刚刚水下出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时,龚畅也扒着船沿,看到了刚刚一幕,兴奋地大叫:“是它们!是它们!” 我忙问:“它们是谁?” 龚畅转回头:“也是尸煞,但是它们都穿着一种灰蓝色的作战服,背着那种以前的阔背大刀,有的还带着手枪之类,刚刚我在水下,就是它们救了我!” 守军! 曾经那些在忠义岗抵抗侵略者的固坪守军! 原来它们也来了! 果然,就在此时,只见围绕着棺椁,一串串的水泡不断冒出。 水下,更是不时就有乌黑的液体散溢开来。 不多时,棺椁便重新动了起来,这却不再是之前那种被托举着朝某个方向移动,而是失去了支撑,只在水里随波逐流了! 下一刻,数十头尸煞的脑袋浮出水面,只是它们面目惊恐,奋力朝着四周游散,显然是在溃逃! 第95章 奋战 “跳车!快跳车!” 轰…… 伴随着一阵轰然落水声,一辆大卡车歪歪斜斜地直冲决口处。 这已经是第五辆车了。 江堤上,一群人没有多管车辆,而是立刻冲上去把跳车的司机扶起来。 涂江大堤在众人的努力维护下,终于还是在三天后出现了决口。 但固坪县早已整个行动了起来。 堵决口,石笼一时间不好用,一辆辆运输砂石的大卡车就主动投入决口处。 眼看着江堤再次转危为安,柳莺晃了晃,有些站不稳。 在她身旁的冯绍急忙搭了把手。 “柳丫头,下堤歇歇。” 冯绍这些天虽然不是时时守在江堤上,却也知道柳莺等人的辛苦,这一次,他是打心眼里服气了这些“阳差”。 柳莺重新站稳之后摆摆手,正要拒绝。 却见武装大队的章队长走了过来:“柳莺你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这边我来接手。” 说到这儿,章队长更是面带了笑意。 “西南战区的援军马上就要到,还有从首都过来的应急指挥部也要到了,你赶快休息一下,大家一致说了,这次能堵住涂江三天,你的作用最重要,等等就由你代表我们所有人,和领导汇报咱们的情况。” 柳莺闻言却有些愣怔。 “我?” “对,就是你!” 柳莺环顾四周:“县里的领导们呢?魏……” 不等柳莺问完,章队长挥手打断:“他们?哼,咱们固坪人眼不瞎,他们不是捧着那个姓成的秘书吗?那就让姓成给他们说好话去吧!” 成秘书之前被拉进江中就再没出来。 当时那一船头头脑脑,尽数受了惊吓,到如今都没有几个敢往江边凑的。 事实上,涂江大堤抢险,这三天里的总指挥就是柳莺。 她先是联系说服了武装大队,然后固坪县里异事支队和她原本的阳差同事,也都自发上大堤支援。 当时船上那操作吊机的司机则联系了固坪县内两家主要的建筑企业,从而得到了许多工程机械的支援,也归于了柳莺分配。 冯绍、钟道士还有龚茂才则分头联系了诸多风水界的熟人。 大家齐聚涂江,也是各展神通,虽然大家都没有彻底解决涂江水患的能力,但延缓、迟滞涨水的速度,还是颇有建树。 所有的这些人,也是和柳莺这个专门负责奇异事物的阳差交接。 有了这些人的鼎力相助,其他或自发、或主动、或责任所在到来的人员、队伍,也就自然而然听从了柳莺的指挥。 这时候,听说了大队支援即将抵达消息的,也不止章队长一个人。 不远处,正有三四个穿着唐装、西服,打扮体面的中年、老年,聚在钟道士身侧,走向这边。 他们显然都是来找柳莺的,只是仔细看时,却见其中一人还在不停地向着钟道士以及其他人拱手作揖。 原来是早先那位在船上指点着“挪棺”的省级顾问——丘大元。 “钟道兄,还有各位,看在大家都是江湖中人的份儿上,这次千万拜托了呀!” 此人在那些官员面前或许还能凭着口才,混上个省级专家的名号。 但在钟道士等人面前,那是瞬间就要原形毕露。 “可别,你一个自称的惊门传人,结果连定水神针铁都不知道,我们可不敢认你。” 钟道士毫不留情。 所谓惊门,有真本事的可以说一切都是手段。 没有真本事的,那就是个凭着大话、假话吓唬人的骗子! 丘大元想和钟道士等人攀关系,但钟道士根本就看不起他。 钟道士毕竟也曾是正经的玄门弟子,后来不得已混在风水奇术圈子里,已经可以算是自降身段了,如今怎么可能再让一个江湖骗子与他自己扯上关系。 毫不留情地拒绝之后,钟道士又警告他:“你若是自认江湖人,最好就守着江湖规矩,今日我等不会在阳差那里多说什么,日后你也莫要打着我钟某人的旗号招摇撞骗,否则休怪贫道翻脸无情!” 钟道士是最知道丘大元这种人的脾性的,只要能跟你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日后都会毫不犹豫地拿着你的名声骗人,最后被骗的人醒悟过来,找不到丘大元的人,便会记着丘大元当初扯起来的虎皮上是谁的大号。 这种人,最是恶心不过。 钟道士话音刚落,一起走着的众人也纷纷开口警告。 丘大元唯唯诺诺,他眼下只求别被阳差识破,丢进监狱,其它的哪里顾得上呢! 钟道士等人同意不在阳差面前多说他的坏话,就已经足够了。 毕竟江湖中人,习惯了不把内部的事情,闹到阳差那里去。 丘大元目的达到,又见钟道士等人已经走近了柳莺,丘大元是知道柳莺这女阳差看着年龄小,实际上却威望十足,而且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干练、手腕,也足以让丘大元不想太过靠近。 柳莺,不是简简单单靠那几手惊门话术,就能忽悠住的。 丘大元放缓了步伐,不知不觉间就落在了众人身后,正待扭头就跑,却听柳莺那边焦急问道:“钟顾问,情况怎么样,这个决口点堵住,还能支撑多久?” 钟道士语气沉凝:“贫道与几位同道已然尽力,但既然决口已现,那边说明,我等的手段,不足为凭了!” 跟着的众人纷纷点头。 更有表功的,说这大水本该在两日前就漫过江堤,席卷固坪的,全是靠了他们的手段,才延缓两日,如今是到了极限了。 柳莺愈发焦急:“章队长,应急指挥部支援咱们的消息里,有没有说能来多少工程车辆?” 章队长摇头:“不知道,但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有更多工程车支援过来了,这几天,周边市县的建筑队都先后到达,而且涂江流经的所有地区,也都纷纷告急,再要堵决口,恐怕只能靠人力填沙袋了。” 钟道士道:“人力终究难以胜天,如今,就看梅师能否顺利归来了!” 柳莺也抬头望向上游:“是啊,梅三一,他之前说几天回来?” 冯绍道:“三天!” “今天已经三天了!” “大雪山,凶险难测啊!” “唉,不瞒各位,我这两天已经悄悄起了三卦,但这卦象,次次不同,吉凶难料!” 众人议论纷纷。 大家公认,想要解决涂江危机,大约只有寄希望于大雪山中的金算子传承。 丘大元这几天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梅三一”的名字,心中暗道:“不知这姓梅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如钟红继、艾子游、谭功裕这些大名鼎鼎之辈,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第96章 镇江牛 “梅大哥,这下面果然有个大铁牛,你是怎么知道的!” 龚畅刚从水下冒头出来,立刻就兴奋地大声喊道。 我微笑点头,心中却为冥冥中又一缕缠到身上的气运反噬而感到心情沉重。 我们如今是在顺流而下,估计再有三十多里水程便能回到固坪江段。 而在此期间,我没有闲着,不断地依仗着刚刚通读不久的《易算》,观察周围山水地势,再辅以我修行得来的敏锐五感,果然颇有所得。 刚刚那江底的铁牛,实则也是数百年前,这涂江沿岸百姓,期望涂江能够不再泛滥为害,而投入江中的镇物。 类似的,在全国各种江河当中,是在所多有的。 只不过,这铁牛的能力,远不足以镇压涂江,反而是被卷入江底泥沙,几百年过去,连涂江上的捞尸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了。 “试试看,能不能让那些尸煞帮忙带上它,若能带回固坪段,用来加固定水九门阵,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对龚畅说着,这铁牛对这次平定涂江极为重要。 而他更是早早答应一声好,便又一个猛子,扎回了江中。 我话语中的那些尸煞,其实就是那些守军所化,它们于夜间出现,并一举击溃了那些试图抢夺棺椁的大雪山尸煞后,便再次护着棺椁顺流而下,对我和龚畅视而不见。 我猜测,只要不是试图夺走棺椁,不是想要让涂江泛滥的,它们就不会攻击,于是我便大着胆子,带着龚畅,直接跟在它们身后离开了大雪山。 而这一路上,无论是从大雪山追上来的尸煞,还是涂江里滞留的尸煞,果然都不敢上前挑衅。 这群守军化煞之后的凶厉之甚,实难想像! 但这种凶厉,却让我心生敬佩。 它们活着的时候是在保卫固坪,如今死去数十年,人间都换了几代人,而它们仍旧在坚持着自己的使命! 不一会儿,龚畅再次冒头:“不行啊,梅大哥!周围的尸煞越来越多了,那些好尸煞都聚在棺椁旁边,一步都不肯离开了!” 龚畅把那些守军叫做好尸煞。 我虽说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好”字,用得其实蛮贴切。 只是,周围的尸煞越来越多,使守军们不愿意再离开棺椁半步。 这对于我们来讲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那你在水下,周围的尸煞攻击你了没?” 我看着棺椁正毫不停歇地顺流而去,我们为了想把铁牛带上,却是离开棺椁了一段距离。 我担心没了那些守军的威慑,龚畅在水下被攻击。 龚畅却是龇牙一笑,举起他的玉蛊:“放心吧梅大哥,我有这个,除非是血煞,否则没什么东西敢在水下找我的麻烦!” 我放心? 我就怕水下早有血煞埋伏着了! 它们恐怕只是被守军威慑,一时间还收敛着而已。 更关键的则是,没有守军帮忙拖拽铁牛,就凭我和龚畅,绝对是拖不动的。 镇江的铁牛动辄万斤,实实在在的一个铁疙瘩,水的浮力在它身上都没有多明显。 实在不行,我就只能考虑先将它放弃掉。 但是,固坪那里的定水九门阵已破,想要恢复不是简单的事情,如果能有这么一头镇江牛临时压制,事情就会好办得多,没有的话,我不知道恢复定水九门阵时必定骤然大涨的江水,大堤扛不扛得住? 想必是很艰难的,毕竟,眼下距离事发之时,已经过了三天! 而且镇压定水神针铁的棺椁还被人给动了。 我正无计可施之时,忽觉船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 回头。 是母亲! “妈!” 我惊喜地喊了一声,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愿意见我。 自从上次在大雪山中见面之后,无论我怎么呼唤,母亲都没有回应过我。 “帮、你。” 母亲没有回头,只是从嗓子中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随后,我便看到,水下顿时有暗流涌动起来。 龚畅猛地重新冒头,扒着船沿:“梅大哥,不好了!水下那些尸煞都疯了!它们抢不了棺椁,居然去抢咱们的铁牛!” 龚畅话音落,却也看到了船尾背对着我们,面朝着江水的母亲。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母亲便再次消失了。 而后,我就看到,江面下,一个硕大的黑影渐渐浮起,不断接近水面。 龚畅也张大了嘴巴。 而后,先是牛的犄角,再是牛头、脖颈、脊背…… 铁牛,浮了起来! “梅、梅大哥,它、它、它们,这是要干啥!” 龚畅都结巴了。 我若有所思,刚刚母亲说,帮我! 果然,随着铁牛完全浮在江面,我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下是层层叠叠的尸煞,汇聚在铁牛底下,它们是硬生生把铁牛驮了起来! 这还不算,被驮起的尸煞一路顺流而下,渐渐追上我们的小舟,又往前方的棺椁追去。 我忽然有些担心守卫着棺椁的守军们与这些尸煞发生冲突,急忙回头。 却见一名腰间悬挂手枪,背后两把阔背大砍刀,一看就知道是首领的守军尸煞,正上半身竖着浮出江面,也正看向我们。 霎时间,四目相对。 我分明在感觉对面那守军尸煞的首领冲我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则落在了刚刚母亲出现的位置一瞬,随后便重新沉入江中了。 我心头升起明悟,它们已经不会主动攻击驮着铁牛的尸煞了! “走,我们跟上!” 我对龚畅大声道。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我们赶回固坪! 虽然,天空的云层愈发地低,云朵的色泽愈发的黑,大雨如注打在身上愈发的疼。 可是,我相信,只要撑到明天早晨的日出,一切就都能平息! 一时间,就连刚刚运用《易算》找到铁牛后,再次加重的气运反噬,都不再令我感到担忧。 龚畅胆子奇大,不过片刻,他确定了驮起铁牛的尸煞并非有什么不良企图,立刻就兴奋地跑去观察对方了。 “梅大哥、梅大哥!尸煞都在聚过去!” “它们都缠在一起了,天啊,水下怕不是已经有几百头尸煞了!” “还在汇聚,它们到底要聚起多少?” 第97章 溃堤 “来几个人,把她带走!” 大堤上,章队长嘶吼着喊人,强行把柳莺拖着离开。 “柳莺你清醒一点!上游观测站传来消息,又有一波洪峰马上就到,这一次无论如何都顶不住了,我们现在必须撤到第二道防线去!” 柳莺其实心里清楚得很! 洪峰一波接着一波,而固坪段的江堤已经出现了决口,就算大卡车暂时堵住了口子,可那毕竟是远远不及原本的堤坝的。 再加上决口出现,剩下的堤坝也都必然会受到结构上的损伤,为了抵御已经漫过江堤的水位,沙袋更是给堤坝造成了更大的压力。 下一波洪峰,上游水位观测站早已发来通知,那将是五千年一遇的级别,以眼下的固坪段江堤,绝对是没可能成功抵挡的。 破堤行洪,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了。 也正是因此,应急指挥部刚一抵达,立刻就开始组织疏散附近百姓,同时调配各地来支援的队伍,在距离涂江更远的地方临时堆建第二道防线,以避免洪水无限制漫延。 但困难之处在于,时间不足! 建立第二道防线的时间不足,半夜里叫醒百姓进行疏散的时间也不足! 柳莺不肯走,就是想着能够多争取一秒也是好的。 “放开我!章翰,你放开我!” 柳莺体力早就透支了,根本挣扎不了,只能在被几名武装队员拖着走的时候用沙哑的嗓子大声质问。 “章翰!第二道防线内的百姓都疏散了吗?第二道防线万无一失了吗?城里的百姓疏散了吗?你现在就让我下堤,你这是要让我当逃兵!” 说着说着,柳莺就已经泪流满面,她实在是没有一丝力气了。 章队长只是闷头走路,直到要下堤了,才回头又望着浊浪翻卷的涂江,愤懑道:“柳莺,你就算死在大堤上也没用,更何况,这一切也不是你造成的。” “没错。” 原来冯绍也还没走,这倒不是他自愿的,而是曹瞎子扭着他,一定要来。 此刻曹瞎子坐在一辆轮椅上,好似他的眼睛还能看见一般,死死地盯着远处的江面。 冯绍又举了一把伞,给柳莺等人打着点,边劝道:“这就是天意,涂江年年泛滥,那是老天爷定的规矩,人力让涂江驯服了两百年,如今看来是到了极限,柳丫头,可别钻牛角尖,白白送了命。” 章翰不等柳莺开口:“冯顾问说得没错,白白送死一样是逃兵,活着才能继续和涂江抗争!” 冯绍立刻拍大腿:“说得对呀!瞎子,你也别看了,假道士他们都在后面呢,可别梅小子回来了,咱俩却被水冲跑了!” 曹瞎子根本不理他。 就在这时,只见上游一道水墙,好似万马奔腾着汹涌而来,经过的河段两侧河堤上,沙袋纷纷被抛飞到半空! 冯绍二话不说,抄起轮椅的车把,推着曹瞎子就跑,任凭曹瞎子破口大骂也不停。 多亏了不远处就有人接应,冯绍、曹瞎子还有章翰、柳莺他们全都在大水冲破沙袋之前,登上了一艘冲锋艇,很快,冲锋艇就被水托浮而起,驾驶员小心地调整着艇身,以免被水浪冲翻。 而随着冲锋艇往上游开去,不多时,众人就看到了聚集在一处高地上,刚刚为了把第二道防线堆建起来而累得浑身瘫软,纷纷瘫坐的众人,无论是工人、农民、阳差还是平日里穿着唐装、西服,出入于富豪宅邸的风水大师,如今全都背靠着背,眼巴巴望着水色在广袤的大地上扩张开来,就似一瓶墨汁倒在了宣纸上,墨色氤透,所有人,都在期盼着、祈祷着墨色的边界赶快出现。 或许是祈祷真的发生了作用。 在高地上,可以明显看到水色的漫延居然迟缓了下来。 “这……艾子游,你看这水,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两位被紧急请来的风水大师靠在一起,谭功裕眼看着大水居然还没涌到第二道防线,就有了后继乏力的势头,顿时感到意外。 艾子游闻言,掀起自己的唐装,摸索几下找到一个罗盘。 把盘面上的泥水抹掉,艾子游盯着指针,便开始念念有词。 谭功裕也伸头过去。 “转针壬癸虚艮山,这没错啊,水该到咱们脚底下这土山啊,怎么走一半就停了?” 两个人念叨半晌,不由得面面相觑。 第二道防线的建设位置,也是充分参考了他们两人的意见的。 因为汛情是突然而来,时间紧迫,第二道防线想要临时建设起来,还要起到作用,就不得不与洪水进行一定的妥协,使一个较大的区域成为行洪区,而这个区域的边界定在什么位置,就是十分重要的了,一方面行洪区若是太小,则第二道防线顶不住大水,一旦被冲开就没有了意义,另一方面行洪区若是太大,百姓转移疏散不完,而且经济损失也更大。 所以这条边界的设定,关乎众多。 艾子游、谭功裕也是凭借着自己勘风水的本领,帮助预估、寻找阻挡洪水的最佳范围。 只是,如今的情况,却与他们的预估有了相当大的出入。 可是,罗盘的显示也不可能出错啊! 正当两人疑惑之时,钟道士也匆匆走来,半路上却被人一把抓住裤腿。 钟道士一低头,原来是老相识了,陈法医! “小柳,怎么样了?大堤没了,她下来了没?” 陈法医的眼袋看着像是肿起来的馒头,他自从之前品音路的那个案子,受了惊吓也没能休息,一直奋战到此刻。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还在担忧着江堤上的战友。 钟道士同样心急如焚,他是想要站在高处看看冯绍和曹瞎子回来了没有的。 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回身一望,却也发现了洪水莫名其妙地正在减弱。 “这水,不对劲啊?” 陈法医拉着钟道士的衣服,挣扎着站起来,同样面露不解。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就连为了避开过于盛大的血气阳刚,而飘飞在远处的关讨死,也正疑惑不止,只不过它是因为,那涂江中的阴煞之气,似乎都凝聚在了一起! 便在此时! 江上。 棺椁,小舟,铁牛,先后而至! 第98章 小舟 “那是什么!” “之前被省里那傻叉给动了的棺椁!” “它不是漂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知道,等等,那后面的小舟上好像有人!” 第二道防线上,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江中的情形。 许多人甚至忍不住站了起来。 “还有最后的那个铁牛又是哪来的?” “铁牛都能在水上漂,你不会是看花眼了吧!” 议论声中,钟道士忽然大笑起来:“梅师,是梅师!” 逆流而上的快艇内,冯绍取笑曹瞎子:“嘿嘿,瞎子我说的没错吧?梅小子肯定没事,你看你还哭上了,娘们唧唧的……” 只是说着说着,冯绍自己的眼眶里也忍不住泛起了水光。 一旁,被强行带下大堤的柳莺终于不再黑着脸了。 “那艘木船上的是梅三一?他把棺椁找回来了?是不是!” 章翰和几名武装队员也都在张望着,只是无法作答。 冯绍傻笑了好一会儿,才被柳莺拉着胳膊晃醒:“别晃、别晃!嘶……哎呦,我这腰伤……” 柳莺这才想起来冯绍的伤也还没有彻底好呢! 腾一下就脸红了。 “对不起,冯顾问,我不是故意的!” 冯绍倒吸着冷气,挤眉弄眼。 倒是坐在轮椅上的曹瞎子,脸上有了笑模样。 “行了,你冯赶山还怕那么一点疼?人家女娃娃摇你两下子而已。” 曹瞎子用手背把脸上的泪和雨水一抹。 “这前面的棺椁和那后面的铁牛,都不一般,也只有三一才能把它们带回来,他人回来了,这次的大水,肯定再不是问题!” “你看现在这水,不就没有早先预估的那么大吗?” “水势确实小了,只不知这原因……” 高地上,艾子游和谭功裕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大水不如预期规模的原因。 单纯棺椁,肯定是不行的,之前定水神针铁失了镇压,不多久便在河底彻底没了踪迹,自那时起,水势就再也没了压制。 连单独的定水神针铁都不行,就更别说单独的棺椁了。 “那铁牛必定也是镇江牛,只不过据我所知,千年以来,往这涂江里丢进去的镇江牛没有十头也有八头,没听说过哪一头有这等效用啊!” 谭功裕大惑不解。 艾子游也连连点头,那些镇江牛要是真有用,涂江也不至于年年大水了。 “看来,是那位梅家传人的手段啊!” “嘶!玄门都已经消亡了,梅家师公传人,竟然还有如此手段?” “眼见为实,你说要不是他的手段,这水,这牛,又该如何解释?” 艾子游指着江中,正推开重重浊浪,不断前行的铁牛。 “这,确实没错,以镇江牛的重量,一艘小木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拖得动,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 谭功裕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龚茂才。 “龚茂才呢?他常年呆在涂江边上,说不定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完,两人便到处找龚茂才,那边龚茂才是刚刚和几名水性好的战士,又从大水中带回了一名被困在树上的百姓。 听闻了江中的铁牛,也自大惊。 “什么?镇江牛漂在水面上?不可能!” 龚茂才找了处稍高的地方,踮着脚观望起来。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收回了“不可能”的判断。 “不行!我看到小畅了,我得看看去!” 说着,龚茂才便跑到了水边,一头扎进去,好一会儿,才在远处的水面上看到他冒头换气。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龚茂才居然如此果决。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兵举着三防手机,冲到艾子游和谭功裕的身边。 “喂,是艾顾问和谭顾问吗?” 电话对面,传来了应急指挥部总指挥的声音。 这一位可是直接从长老院临时赶来指挥救灾的。 即便艾子游和谭功裕平日里多是高官豪富的座上宾,可也是第一次直接与如此级别的官员通话。 艾子游连连眨眼,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还是谭功裕答了是。 “辛苦二位顾问了,听说现在江面上出现了一艘小船,还有一具棺椁和一头铁牛?而且水势也小了很多,二位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谭功裕答道:“眼下还不能确定,只是船上的人,正是先前去往大雪山,寻找解决办法的梅三一和龚畅,他们或许是已经找到了方法。” 听了这话,电话对面顿时传来了兴奋的击掌。 随之。 “确定吗?能和梅三一、龚畅取得联系吗?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解决办法,那可是我们的大功臣啊!” 只可惜,取得联系并不容易。 不多时,指挥部就传来了消息,调派冲锋舟,增援江心。 几名精干战士,携带救生衣、救生圈,坐着冲锋舟划一道白线,就冲了出去。 第二道防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们,去到江心。 另一边。 我也接到了龚畅,把他拉上船来。 “梅大哥,定水神针铁果然就在你指的方向上,但是那附近有十几头死倒围着!” 死倒围住定水神针铁,我并不意外。 死倒都是因冤屈而死,害死它们的人不死,它们就不会倒下。 而它们化煞的执念,就是要报仇,平日里它们做为水中的尸煞上不了岸。 可涂江泛滥,大水横流,即便淹不死那些害了它们的人,它们也可以借着大水所到之处,寻找仇人了! 它们自是不愿意涂江恢复安宁的。 只可惜先前母亲帮我汇聚尸煞,驮着镇江牛的异能已然耗尽,沿途遇到的尸煞,已经很久没有再投入到镇江牛下方的尸堆中。 没错,此刻镇江牛的下方,简直就是一座尸堆! 如今,只剩下取回定水神针铁,就能解决一切。 可是,那些死倒,在水中也不是好惹的。 就在此时,忽然间,一双手扒上了我们的船沿。 手臂苍白,血管青黑。 龚畅大叫一声:“尸煞!” 我也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发觉了不对。 尸煞,可不会带来活人才有的阳刚血气! 下一刻,只见龚茂才猛地探出水面,双臂一压,就翻上了船来。 “小兔崽子,长能耐了,偷偷跑去大雪山不说,还敢咒你老子!” 第99章 陈东 “十几头死倒,呵,亏得你们没去招惹!” 龚茂才大手一抹,脸上的水就哗哗地顺着脖颈流下去。 他盯着水面,面带冷笑地说着,显然是对我和龚畅偷跑去大雪山的事情很不爽。 龚畅缩着脖子,只一个劲傻笑。 我也很不好意思,毕竟大雪山确实太危险了,那里连铁僵都有。 好在龚茂才至少此刻没有继续计较。 “被死倒缠上,你只要不帮它把仇报了,那就别想得回安宁,若是再惹得它没了耐心,哼哼!” 龚茂才虽然没把话说完,但后面的,无非就是没了耐心就会杀人。 鬼祟行事,看起来也有规矩,但实质上是极难预测的。 这也正是曹瞎子、冯绍这种与鬼祟打惯了交道的人,在得知关讨死要跟着我的时候,也立刻翻脸的原因。 鬼祟在他们看来,无论如何都不可信。 只不过,如今的我,隐隐约约,却不是很认同这种观点了。 “龚叔,现在定水神针铁咱们必须夺回来,你有什么对付死倒的好办法吗?” 龚茂才听了我的话直摇头。 “十几头死倒,谁遇到了都要绕着走,除非一口气把它们都镇压了,否则就得给它们申冤。” 龚茂才说到这儿,狠狠盯住龚畅。 “小兔崽子你给我听好了!别一整天就想着行侠仗义,申冤不是容易的!鬼祟再凶厉,它也没有人心毒!和鬼祟尸煞打交道,咱们捞尸人不怕,但要给死倒申冤,那就是和人打交道,就凭你小子,莫说给死倒申冤,一个不好,你自己就得变成涂江里又一个死倒!” 龚畅看起来很想反驳,但他显然更怕自家老爹发怒,耿耿脖子还是怂了。 而我,其实颇有些认同龚茂才的话,就我离家之后的这些遭遇,看起来多是与鬼祟、精怪相关,但实际上,哪一件事的背后,都明显有着一些人为算计的影子! 当然,人心毒,人心却也善。 就在我们说话之际,一艘冲锋舟已经靠了过来,冲锋舟上的战士远远地就在询问我们有没有受伤,安慰我们说他们带了救生衣、水和食物。 很快,我还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固坪百姓自发抢险,以及周围的县市,还有省里、国家,都派出了大量的支援队伍,现在涂江大堤确实没办法保全,可是第二道防线已经在所有人日以继夜的努力下建设了起来。 我情不自禁地站得更高一些,向两边江水还未漫延过去的岸上眺望。 然后,就看到许许多多的手臂,似是在向我们挥舞。 还有隐隐约约的呼喊声透过雨幕传来。 我一下子就坚定了决心,不过是十几头死倒而已! 前面那么多困难我们都克服了。 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在努力,在奋战。 我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没有办法化解,那就镇灭!” 我握紧了七煞钱剑。 虽然那些死倒大概率都是含冤受屈而死,其情可悯,但在固坪全县百姓的生死面前,我顾不上它们了。 龚茂才似是也没想到,我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决心。 一时间没了言语。 而另一边,与我们汇合了的冲锋舟上的战士,携带的三防电话也与岸上取得了联系。 “正好,你们告诉岸上,要大家一定小心,我们这边等下很可能会震动定水神针铁,到时候水势将会有一个爆发过程。” 我让他们向岸上传递消息,但我并不知道他们电话的对面是谁在听。 “梅、你是梅顾问吧?” 刚将我的话转述完,那位战士答了声是,立刻就又转来问我。 我点点头。 “能说明一下为什么会震动那个什么定水神针铁吗?我们可以提供帮助,说不定可以解决。” 这个时候,雨又更大了,战士只能嘶吼着和我说话。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想想衙门里都能有柳莺她们那样的异事支队,想必我的话,也不是太不能令人接受。 “我估计你们很难帮上忙,主要是水下现在有十几头死倒在阻碍我们夺回定水神针铁,我必须将它们镇压、诛灭,等一下动起手来,难免波及到定水神针铁。” 我因为有法力在身,雨中说话就不必如常人那么狼狈了。 那战士看着我虽然浑身湿透,但无论如何都比他们显得从容许多,也就不自禁地更加信服我的话了。 很快,他再次向电话对面汇报。 而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原来对面在询问我说的死倒是什么,是不是有危险,我们几个人到水下去搏斗会不会风险太大,需不需要指挥部调集武装力量进行消灭。 我心中暗道,这或许就是如今的阳差能够令我感到与以往不同的地方了吧。 于是,我就又给他们讲了死倒的成因,讲了这种鬼祟的难缠之处。 单单用枪也好、炮也罢,能够消灭的只是尸煞的肉身凭依,它们到时候就会变成更加诡异的东西,仍旧会害人。 所以,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是行不通的。 而很快,电话那边似乎换了人。 “你好,帮我问问,如果我们能给那些死倒申冤,是不是就可以了?” 我耳廓一动,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就是中气不足,给人感觉很虚弱。 不等那战士转述,我便提前开了口。 “如果能申冤是最好,它们含冤而死,其实我并不想就这么镇灭它们,但我们眼下时间很紧,如果决定给它们申冤,那么就要先强行夺取定水神针铁,到时候,夺取之人,就会被它们缠上,后续如果不能及时替它们申冤,那么被缠上的人,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我的话,直接传到了电话对面。 “呼……” 一阵长长的呼气声传来。 “梅顾问,我是陈东,品音路你救过我,请你相信我,冤一定可以申!” 原来是陈法医! 我没想到他居然直到此时都还在抢险的第一线! 他可是在品音路时就元气大伤了,后续还到地震现场,鉴别出了死者其实在地震之前就已经身亡。 他留给我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当时看过了尸体,虽然浑身都透着疲惫,但神色却极为坚定地告诉我们,那几个人死得蹊跷! 他的法医技术,十分过硬! 第100章 扛尸 如果是陈法医说能申冤! “好!” 我立刻答应了下来。 “慢着!” 然而这时一旁的龚茂才忽然出声打断,他两步跨到了拿着电话的战士身边,对电话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凭什么就敢说一定能申冤!但我刚刚在水下看得清楚,那些死倒里,至少有两头都跟固坪二高有关,还有一头跟大红造纸厂有关,你敢说你能动它们背后的人?!” 龚茂才不愧是常年在涂江上讨生活的人,就连涂江中的各种尸煞,都心中有数。 他的话虽然有些不清不楚,但我已能大致才到他话中的含义。 所谓的固坪二高、大红造纸厂,肯定是背后有着复杂的关系在,从而造成了与它们有关的死者,冤屈不得伸张,一直被困在涂江中做死倒。 甚至,龚茂才可能都很清楚那些背后的人是谁,只不过平日里,他不愿说而已。 电话对面,陈东沉默了一下。 但就在这时,电话中传来了另一个沉稳,且不容置疑的声音:“我是赵**,请放心,只要有冤案,不管牵扯到了谁,我们都要一查到底,一定会给人民一个交代!其它事情,我不是专家,不能乱讲,但这个事情,我可以保证!” 霎时间,当那个名字传出之时,我只见一旁的几名战士全都下意识肃然站立,就连龚茂才和龚畅都似吓了一跳,而后便不自然起来。 这人,什么身份? 在场的,似乎只有我不知道。 过了小一回,龚畅见我莫名其妙,于是便挤眉弄眼地一手指天,还跟我比划口型:“上面长老院的三长老!” 我这才恍然,竟然是三长老吗? 这要放在前朝,如此层级的高官,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县城的洪灾,而亲赴现场! 我想,这次无论那什么二高又或者什么造纸厂,都不可能再成为阻碍了,而且江下的死倒,也都有希望冤屈昭雪了! 我再无迟疑,当下就答应下来:“好!我这就下水,把……” 话没说完,龚茂才拦住了我。 他面色凝重,抢到电话跟前:“三长老,您的保证,按理说我们这些小百姓没资格质疑什么,但是我们也都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话,事情终归是要人来办的,等涂江平静下来,国家那么多事务,您也不可能留在固坪盯着,万一这边有人阳奉阴违怎么办?要知道,梅三一等下真要取了定水神针铁,那些死倒必定就都会缠上他,最后他就算救了全固坪所有人的命,这些人却未必能救他!” 这…… 龚茂才的话,不能说毫无道理。 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三长老的保证固然令人振奋。 可固坪这里的地方势力恐怕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吧? “请等一下,我想问问,那些死倒缠人,除了夺去那支定水神针铁,还有什么情况会触发?” 问话的,正是拿着电话的战士。 龚茂才轻哼一声:“那可太简单了,只要把它们背出了水,水背的,它们就缠谁!” 那名战士听完,点点头,随后立刻对冲锋舟上的其他战士一挥手:“都听到了没?下水,一人背两具尸体上来!” “是!” 战士们毫不犹豫,脱下救生衣就要下水。 我和龚茂才一时间都愣住了。 “我是西南战区某师思想委员,现在涂江两岸,有一半都是我们师的战士,我们来承受那些死倒的纠缠,龚顾问总能放心了吧!” 说完,他便将自己的救生衣和电话丢下,第一个下了水。 这,居然是一个师一级的领导!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转头去看龚茂才,却见他也正脸色胀红。 那边的龚畅早就按捺不住了,喊一声:“你们不知道在哪儿,等我给你们带路!” 说着,龚畅已然噗通一声跳入了江中。 余下的战士也纷纷入水。 我长出一口气,对龚茂才道:“龚叔,现今的衙门,确然和我们古老相传的不同了。他们也只有五个人,一次背不完的,我这就也下去了!” 说罢,我便也跳入水中。 如今的涂江水面下,暗流翻涌,泥沙卷起,能见度很低。 但是在水下,却能清楚地看到不远处那驮着镇江牛的尸堆。 在这个角度看去,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就在这时,龚茂才游到了我的身边,他也下水了。 而在更前方,龚畅像是一条真正的游鱼,在水中灵活无比,后发先至,到了所有人的前面领路。 中途,有战士似被镇江牛下面尸堆中的尸煞蒙蔽,偏离方向,则被警惕的龚茂才及时带回。 终于,我们顺利地抵达了定水神针铁所在之处。 定水神针铁就插在一块巨石上,但这里其实已经不属于涂江的河道,等水退之后,这个位置一定处于岸上。 也正是定水神针铁被推出了河道的范围,它才没有继续被冲走。 此刻,在它的周围,则有着整整十五头死倒,漂漂荡荡。 我们一接近,所有的死倒便立刻转向了我们,用一双双凸出眼眶而又毫无神采的眼睛,盯着我们。 饶是那些在思想委员带领下跳下水的战士们,多少都有些心理准备。 可看到这一幕,也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那位思想委员根本没有犹豫,一挥手,第一个便冲了上去。 他一把抓住一头死倒的腰,就将之扛上了肩头,好在水下有浮力帮助,倒也能游得动。 众人有样学样,就连龚畅和龚茂才都分别扛了一头。 这次,龚茂才没有再骂龚畅。 待他们游向水面,我与剩下的死倒对视片刻,似乎它们的脸上都流露出了饱含希望的神色。 我没有再等。 那些战士,包括龚茂才和龚畅,其实都只是普通人,他们扛不住太多死倒的纠缠的,而且他们如今已经搅合了进来,想必固坪县的地方势力就算再顽固,也不可能有胆子硬抗一个战区! 而且还是就管着此地的西南战区。 我穿过漂荡的死倒,直接来到定水神针铁的跟前。 双手,用力! 第101章 祭河 涂江江心。 我踩着不知哪头尸煞的躯体,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攀上了镇江牛的牛背。 我必须在这里。 等一下,当棺椁停下的时候,就是我将下方尸煞驱散,使镇江牛沉入江底的时刻。 镇江牛凭借重量,可以沉入江底,镇压住水势短短一刻钟。 如果我不能抓住这一刻钟的时机,把定水神针铁重新投入定水九门阵的中心,并且把被冲散,又被我们收集起来的镇兽一一布置到位,那么还是要前功尽弃。 即便得到了金算子的《易算》,可前方的险关也仍旧很多。 重新布下定水九门阵,也远远不是结束! 但是,至少我现在已经知道,该怎样让这一切结束了! 当我扶着镇江牛的犄角,拄着定水神针铁,站直了身躯后。 只见涂江两岸,无数的人都在看着我,朝我欢呼,向我挥手。 我更加深刻地领悟到了当年祖师张五郎,传道为民的情怀。 随着龚茂才、龚畅父子,还有那些战士们抵达岸上。 我看到陈法医在几个人的搀扶下,立刻开始了他的工作,因为十五具死倒,就那么诡异地直接出现在了岸上。 它们似乎也知道,如今是沉冤得雪的最好时机了,所以,原本应该缠上我的八头,也一起去了岸上。 再之后,我看到了更多的冲锋舟,在冯绍、钟道士、龚茂才的指引下,他们去到了原本定水九门阵的所在位置,只等时机到来,就会带着镇兽潜入水中。 很快,棺椁就已最先到位。 那名首领模样的守军尸煞,忽地浮出江面,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孔,定定地望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想要对它说些什么。 但它却只是一个转身,猛地跃到了棺椁的上面。 随之,棺椁下沉! 原本汹涌的水流,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缓,甚至就连天上的乌云都薄了一些,雨势开始减小。 江岸两侧,无数人在发出惊呼。 而就在棺椁即将完全沉入江面以下的瞬间,风浪便有了重新增大的迹象。 涂江是绝不甘心再次被镇压的,它时刻都想反扑。 可也就是这一瞬间。 棺盖猛地翻开。 那首领模样的守军尸煞,便直挺挺倒进了棺椁当中,随后,棺盖闭合,棺椁下沉,即将到来的风浪反扑,也终被化解于无形。 我握着定水神针铁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它刚刚,是以自身为代价,来增强了棺椁的镇压之力! 还记得,当初我和曹瞎子初识,曹瞎子被逼送阴,韩嘉莹百般手段,就是为了从棺椁中逃出来! 它若被镇入棺椁,那就是永生永世的折磨与煎熬。 而此刻,那守军尸煞的首领,却自己主动投入了棺椁当中! 它,生前守土卫民,死后也不曾放弃责任,不可谓无德,按道理讲,它是绝对有资格享用棺椁,并且可得棺椁助益,而非镇压煎熬的善尸。 可是,如今在涂江江心的棺椁不同。 它本就受涂江两百余年来的煞气洗炼,今后更是要沉在江底,时时刻刻受到涂江煞气冲刷。 被困其中的尸煞,即便德行再高,也只会是遭受煎熬与磨炼。 我想,它一定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前路。 可它,没有丝毫犹豫。 我的喉头好似涌上来了千言万语,但我最终没能发出一点点声音。 因为,我总觉得,无论是什么话,此刻也不足以告慰于它。 我所能做的,最该做的,就是镇压涂江,保住固坪! 深吸一口气,我在牛背上示意前方的三条冲锋舟散开一些。 等一会儿镇江牛沉底,必定还会有更加剧烈的反扑。 那样的风浪,冲锋舟离得近了必定难以抵御。 冯绍、钟道士和龚茂才很信任我,冲锋舟迅速散开后退。 而镇江牛,也已到位! 我深吸一口气,默运法力,闭上眼睛感应那一丝天地玄机。 沉牛入江,必须契合那一线机缘。 而很快,我只觉额头上方,忽然有光明盛放,驱散漫天云翳。 与之同时,我体内的法力也自然而然上行神宫。 我知道,这就是我等待的机会! 早已准备好的祭文,从我嘴里字字吐出—— 有天下者祭百神,五岳四渎从典祀,山川百灵得福足!惟其仁泽一方,庇佑百姓者,亦为崇礼秩、严貌相,施报美甚! 自古以来,镇河便须祭河。 在玄门看来,山川万物自有神灵,凡人可以制神灵而用,但却不可以仅仅索取,而没有回报。 所以此类祭文的格式大抵也是固定的。 开始先声明配合的好处。 后续,则必须申明不配合的下场。 然有暴虐恣肆,冥顽不化者,亦为断封赠、隳祠庙,殛伐不休! 其择其取,惟慎之哉,尚飨! 随着我以法力诵罢祭文。 涂江之水,就在镇江牛的四周,沸腾翻滚。 很显然,如今涂江已被强行镇压二百余年,竟是不肯配合,定要冲刷翻覆一场不可。 我登时目光一厉,既然如此,更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猛一跺脚。 无匹的法力穿入镇江牛的牛腹。 那牛腹中正是镇江元磁! 事实上,并非随便用什么铜铁铸出牛的模样,就能当做镇江牛了。 真正的镇江牛,有效用的原因,便在那镇江元磁。 受我法力一激,那原本不敌涂江煞气,早已沉寂了的镇江元磁,立时重新运转起来。 镇江牛登时便如主动要往水下沉去一般。 那些托着镇江牛的尸煞堆,顿时发出了吱吱呀呀的惨叫声。 只是涂江也不甘心,猛然间一道巨浪涌起。 镇江牛连带着下方的尸堆,竟是被抛出江面,飞上半空! 我紧紧握住牛角,保持冷静。 这样的挣扎并没有用处,镇江牛终要落回江中。 只是,随着那硕大的尸煞堆飞上半空,江底两岸的无数人,便看到了一幕令他们足以铭记一生的画面。 无数纠缠在一起的尸煞,挣扎着、扭曲着,驮着一头卧伏状的硕大铜牛,轰然入水! 就好似这无数尸煞成了护卫,成了先锋! 往日里害人的东西,如今却不得不拱卫在救人的镇江牛之侧! 而我,一手握角,一手拄杖,牢牢地站在牛背上。 第102章 复位 轰! 巨浪破碎,水幕撕裂。 镇江牛再入江中。 这一次,涂江已没有力气连续掀起方才那般的挣扎。 镇江元磁飞速运转。 镇江牛也压着无数尸煞,一路沉向江底。 我在水中竭力睁开双眼,此时此刻,还远不到我放松心情的时候! 砰! 一声沉闷地巨响,以远比剧烈震动传达到我的脚底慢得多的速度,传进我的耳中。 终于,沉底了。 但镇江牛并未就此停止下沉。 这个时候,它只是落在江底河床上而已。 若仅仅如此,它又凭什么抵挡住永不停歇的江水冲刷呢? 细密而均匀的震动,不断传来。 镇江牛,在继续朝着河床下方沉去! 河床下原本都是松软的淤泥,镇江牛的下沉,若不能穿透淤泥层,真正嵌入岩石层,那么终有一日,它还是会被冲走。 这头镇江牛,之前被我寻到,就是它在被投入涂江后,根本没能嵌入河床底部的岩石中,而只是沉进了淤泥层,时日一久,便被冲刷移位,彻底失去效用。 而如今,在一次沉牛入水。 镇江元磁,便是要拖着它,又一次向江底的岩石发起冲锋。 只是,我知道这仍将是徒劳的。 涂江做为天地形成的大江大河,风水之势可谓根深蒂固,远远不是一头镇江牛所能改变。 先前我们的一系列行动,看起来是不断地在挫败涂江的挣扎,但实质上,那只是欺负涂江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识,它只是在凭借着天地赋予它的灵性本能而为,它并没有能调动起自身的全部力量。 而镇江牛想要嵌入江底岩石,这就会进一步触动涂江的灵性,镇江牛所会受到的反击,也将更强大。 果然,没多久,细密的震动猛地一停,随后便是剧烈的上跳! 反击来了! 我早有准备,不断将法力注入镇江元磁。 只可惜,我只是个道行不算高的玄门弟子,与涂江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哪怕我用尽了全力,仍旧有些难以逆转镇江牛被重新挤出河床的趋势。 更何况,那些被镇江牛压在身下的尸煞们,也在竭力挣扎! 我原本想要把它们驱散掉的,可惜镇江元磁发力太强,根本没有给那些尸煞走脱的机会。 眼看着,本已沉入淤泥层大半个身子的镇江牛,一点点被重新挤出来,我心头急迫! 镇江牛稳不住,我就没办法去重新插入定水神针铁。 而机会的时间窗口是有限的,错过了,可能就再没有机会。 便在此时,忽有一蓬发丝,拂在了我的侧脸。 我本能回头,便见母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侧,她冲我微微一点头,随后狠狠一脚跺在了牛背上。 霎时间,我便察觉到,镇江牛下面那些尸煞,全都不挣扎了,反而纷纷用力,抓住镇江牛,与涂江的反冲之力对抗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也或许只有一瞬间。 涂江的反击再次消退! 砰一声! 镇江牛稳稳地停在了淤泥层中! 而在它的下方,则是数不清的尸煞,做了地基! “你,不够狠。” 母亲的声音传来,随之则是她的身影消失无踪。 我知道,母亲刚刚制住那些尸煞,让它们全部做了地基,如此一来,镇江牛即便没能沉入岩石层,却也会比仅仅沉在淤泥层里强得多。 只不过,这就苦了那些尸煞了。 除非有朝一日镇江牛被冲走,再次失去了效用,否则它们就将一直被镇压再下面,而且,它们即便再期盼镇江牛被冲走,却又不得不出力维持镇江牛的稳定。 母亲的手段,确实狠。 那些尸煞里,有的害过人,有的则没有害过人,相反,它们其实也很可怜,死后没能去往幽冥,没办法重新转世,却被限制在冰冷而没有神智的躯壳内。 我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它们全部都镇压掉。 但这,终究是为了救下涂江两岸无数活着的人,母亲的做法,我也无法反对。 只是眼下更非分辨是非的时候。 我必须尽快将定水神针铁插回原位! 当下,我离开镇江牛,带着定水神针铁,飞速游到水面,大呼一口气,而后对着等在周围的冲锋舟挥挥手,便再次沉入江中。 早先通过那几位战士带来的电话,我们已经沟通商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所以见了我的手势信号,冲锋舟上的人们一点迟疑也没有,各自抱起一头镇兽雕像,跳入江中。 或许是因为雨势减小了很多。 涂江两岸,无数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幕。 随着冲锋舟上各自只剩一名驾船,等待接应的人员。 岸上原本的各种声音,瞬间就消失了。 唰唰唰…… 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只剩下了落雨声和江水涌动之声。 人声的消失,带来的是无尽的压抑与担忧。 “他们能成功吗?” 搀着陈法医的柳莺,虚弱地声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陈法医却还是听到了:“一定能!” 水下,我也是坚信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因为前面那么多关口都闯过去了。 如今这一关,还能更难吗? 我当先来到定水九门阵的原本位置,这个地点是没有可以替换的方位的。 得到了《易算》之后,我就明白了这一点。 当年镇压涂江的人,必定道行极高,眼光极准。 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令涂江安静了整整两百多年! 带着定水神针铁,我很快就来到了原本它该呆着的位置。 其他人也纷纷到位。 见状,我连着挥了三次手。 这个手势,代表着所有人,一起下镇物。 霎时间,我们便齐齐双手握持镇物,按向了河床。 只是,随着镇物越接近河床,我们便感到来自下方的阻力越强。 哪怕我所握持的是一支铁杆状的定水神针铁,此刻似也难以劈开水波。 又是涂江的反击。 我早有预料,眼下只需咬紧牙关,强行将镇物复位即刻。 因为受到了镇江牛的镇压,其实涂江此刻所能发挥的力量,已经比先前小了很多很多。 但我担忧地望向四周。 这里除了我,其他人严格说来都只是普通人,他们,能够顶着反击,把镇物按到江底吗? 第103章 守卫 难! 太难了! 涂江即便再被镇压,也仍旧是一江之力。 普通人怎么可能与之抗衡? 我看到所有人都已经憋得面目狰狞,但就是没办法再压下去哪怕分毫。 我重重咬牙,此刻,唯有我来承担更大的压力才行。 我运起本已消耗殆尽的法力,强行把定水神针铁向下压去,我这里突破一分,其他人那里就会少去一分压力。 只是我的法力几经消耗,如今只能是拼命压榨,我不知道此事之后,我的修为会不会倒退,也不知道我这样的做法算不算是使用了玄术,会不会招来天谴。 此刻,我的脑海中,早已没有丝毫杂念。 定水神针铁,再次向下落去,一寸、两寸! 它,即将触碰到江底! 同一时间,其他人那里果然感到阻力顷刻间便是一泻。 他们按压的镇兽猛地向下一沉,只差分毫,便将沉底。 只是,我这里已经近乎油尽灯枯。 方才呼入肺中的氧气也要耗尽了。 我的眼前黑白交替,好似有无数模糊又清晰的画面跑马灯般闪过。 我知道,再不上浮换气,恐怕我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可是,定水神针铁还没有复位! 其他人,也都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大家,都已经没了力气。 难到,要上浮换气? 时间来得及吗? 到时候我们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吗? 不会有了! 我很清楚答案是什么! 这一刻,即便是我,也忍不住升起了绝望之感。 我以为最后这一关不会太难,却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涂江不肯受制的决心。 与此同时,涂江两岸的寂静也再次被打破了。 因为刚刚有了平静趋势的江水,再次猛地翻腾了起来。 天上的乌云也再次加重,大雨像刀子一样丢下来。 原本就在担忧着水下动向的人们,再也忍耐不住。 有人不断发问,有人朝着涂江喊叫咒骂,还有人冲动地脱掉衣物试图跳入江中加以帮助。 但江水实在是太汹涌了,即便水性最好的汉子,也会被几个浪头推回江边,而那些水性稍差的,甚至会被卷入江底,难见踪影! 江边的战士们不断阻止着人们下水,还要拼尽全力救助那些被水浪卷走的汉子。 而随着时间推移,江心处,仍旧没有任何一个人浮出水面。 这令江岸两侧的气氛,空前凝重,乃至于悲愤起来。 柳莺已经忍不住抽噎了。 陈法医一边仔细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具死倒,一边安慰她:“不要哭,不要哭,我们要相信他们,相信梅三一。你看,他们也因为相信我们,才把这些死倒送上了岸。” “我们此刻就该认真完成我们的工作,等到他们上岸时,如果能告诉他们,这些死倒的冤屈全都可以伸张,那不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吗?” 柳莺强行止住眼泪:“好、昂昂、好!陈、陈哥,你有、有发现吗?” 陈法医轻出一口气,拿起刚刚从应急指挥部送来,专门给他通报案情的电话:“二号尸体,确认是先被杀害,后被抛尸入江的,这是一起杀人案件!” 电话对面立刻传来应答与记录声。 陈法医继续道:“请调配力量,与我一起确认受害者身份。” 随着这句话出口。 那自从上岸,便直挺挺站着的尸体,忽地仰躺在地。 柳莺惊呼一声,指向尸体,却见它的眼角,赫然流出了两行泪水。 陈法医虽然虚弱,却无比肃然:“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这……” 不远处,艾子游、谭功裕看着这一幕,纷纷发出感叹声。 “死倒倒了,冤情还未昭雪,就肯倒了!” “前所未见、前所未见啊!” 话音未落。 忽然间,岸上的惊呼声忽然而其,汇成一片。 两位风水先生急忙望向江面。 却见那里竟是出现了数十头穿着古旧军装的尸煞! “怎么了,怎么回事?” “那些尸煞是怎么回事?” 两人没有看到全部的情形,急忙抓住身边人询问。 “刚刚,刚刚先是有几十头那样子的鬼东西一起沉进了江底,然后没多大时候,江水就又平静了!” “再然后,它们就背着人,又出现了!” 艾子游和谭功裕急忙细看,果然,那些尸煞背上都是人,一尸一人,纷纷给送到了冲锋艇的边上。 待到所有人都被拉进了冲锋艇,尸煞们便重新沉入江中,不见了踪影。 艾子游和谭功裕面面相觑。 尸煞救人? 这可比死倒还没真正洗雪冤屈就倒了,更加罕见! 江湖中人信奉的,从来都是鬼祟不可信,人鬼不两立。 何曾见过救人的尸煞? 莫非! 艾子游和谭功裕猛地对视在一起,又异口同声! “莫非它们是在阻止镇物归位!” 水中尸煞,期望涂江所占面积扩大是当然之理。 就像那些死倒之前一样,看守在定水神针铁周围,不让旁人取走才是寻常。 所以,这些尸煞未必是救人,也可能是为了阻止涂江被镇压。 只是,他们的推测还没说完,却见天上的乌云,忽然间透出了云洞,数缕阳光,直穿而下,照射在涂江上。 紧接着,乌云便向着四方散去,越来越多的光束,照在涂江两岸人们的脸上和身上。 “雨停了!” “水位也降了、水位也降了!” 欢呼雷动,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此时此刻,我仰面倒在冲锋艇上,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我也没想到,最后时刻,居然还是那些守军尸煞帮了大忙。 它们明明都已经失了首领。 可是,最后,是与镇物数量相当的守军尸煞,各自抱住一个镇物,主动沉入阵位当中。 它们主动接受了镇压,同时也令定水九门阵更加坚固。 我想,下一次,再有人想要对定水九门阵动手脚,绝对会比这一次更加困难无数倍! 而在镇物归位之后,我将定水神针铁归位的阻力,便瞬间消失。 一切都将归复平静。 只是那些守军尸煞,它们中的一半,都被永永远远,镇压在了不见天日的涂江江底。 第104章 善后 “那个位置,做公墓吧,巳山葬亡人,大利先贤。” “好,这就加入规划。” 距离涂江的泛滥,已经过去一个月。 固坪到处都在忙碌着重建的事务。 而我,则和艾子游、谭功裕等“顾问”,在衙门阳差的陪同下,继续将涂江,以及镇山定水九门大阵的相关事情,完成善后。 听到我的话,身边的阳差小邓,立刻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 谭功裕则摆弄着罗盘半晌,大为感叹:“梅大师高才啊!连罗盘都不用,就能看得这么准,那处果然是巳山,而且山位正处横抱月辉,判官点墨之穴,葬入亡人,大利先贤!” 艾子游也是一脸仰慕神色地看着我。 其实,我还挺不习惯。 自从那日重镇涂江,他们两个就时常对我大加赞赏。 我摆摆手,轻声说一句不值一提,便带队向着下一处走去。 此次涂江发水,虽然衙门的反应十分及时,但终归无法避免伤亡,另外大水之后,更是必有大疫,一旦处理不当,就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该发挥所长,尽一份力。 刚刚走到山脚,便见龚畅远远地跳下了车,朝着我们跑来。 “梅大哥!公祭大会已经准备好了,柳莺姐让我来接你们!” 我闻言精神一振。 公祭大会是我提议的,这一次涂江能够重新镇压下去,那些守军尸煞功不可没! 可它们毕竟不是活人了。 当下的衙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是承认并且接受了“异常之事”存在的事实的,但是若要就此向百姓大张旗鼓地公开,一来恐怕引起恐慌,二来则担忧有人借机传播封建迷信,进而生事,破坏得来不易的安定局面。 毕竟,如我,如冯绍、曹瞎子等等江湖人,早已接触了许久尸煞、鬼祟之物,能够理智看待它们,甚至能够摸索出如何对付与限制它们的人,总是少数。 既然不便于大张旗鼓地宣传那些守军尸煞的功绩。 那么,不如就为它们再次举办一场盛大的公祭,同时也告慰在此次涂江泛滥中遇难和牺牲的人们。 当然,与此同时,我还提出了一个比较特殊的要求。 那就是,在忠义岗上,那口直通地下暗河的古井井口,修建一座祠塔。 我要封神! 封那些守军尸煞为神。 封神之法古已有之,最初多是各家玄门宗派,为了给自家弟子立下可以调用的护身神将,这种就类似于我水师一门的阴兵、猖兵。 而与阴兵、猖兵所不同的,是阴兵之流需要纯粹阴气维持自身,若无玄门中人祭炼,则其自身无法自主修行。 封神之法封赠的神灵,则是需要信仰香火维持其存在,另外其自身还可以吐纳日月精华,修行不坠,有些修行道行高深的神灵,即便断去了信仰香火,仍旧可以长久不衰。 后来这封神法,渐渐流传世间,便多为凡俗帝王所取,大肆封赠神灵,希望这些神灵能够维护自身的统治。 只可惜,凡间帝王并不明白,神灵真正需要的是信仰香火,当凡间王朝开始悖逆人民意愿,直至王朝将崩之际,这些神灵也不可能冒着信仰流散,香火破败的风险,与人民作对。 而至本朝,封赠神灵之事便再也没有大张旗鼓出现过。 取而代之的,则是对那些有功于国家、人民的英雄群体的祭祀与纪念。 其实我是很认同这种做法的。 此次,我也是要将当年那些在忠义岗阻击侵略者,壮烈牺牲的守军们,做为群体封赠为神! 此举,除去帮助它们解脱尸煞之身,解脱煞气的困扰与煎熬,特别是希望那些位主动接受镇压,从而使棺椁、定水九门阵最终复位的守军,能够在被镇压之中少受一些煞气的熬炼。 更重要的,则是截断涂江之灵! 涂江,我可以确认,它还没有成为真正的神灵。 但它凶顽多年,在我祭文威吓下,都还敢于一意孤行。 若是我不去执行“断封赠、隳祠庙,殛伐不休”的誓言,涂江之灵只会更加不知厉害,万一将来的哪一天,再次有人破坏了镇山定水九门大阵,又让它闹腾起来,一定更为难治。 毕竟,这次涂江泛滥,那幕后破坏镇山定水九门大阵的人,我还一直没能找到! 眼下,我所能确认的,就只是那人九成九,来自巫门。 一日不将他捉到,涂江,一日就不算安稳。 我此次将那些守军封赠为涂江水神,既可以回报它们的付出,又可以截断涂江灵韵,让那天地生成的涂江之灵感受到什么叫做人道大势,顺生逆亡的痛苦,最后,还能给如今的镇山定水九门大阵加一道保险。 若是先前那人再来故伎重施,他一定会获得一份大大的惊喜! 而要做到这一切,公祭需要,忠义岗上的祠塔,更是必不可少! 我问龚畅道:“忠义岗上的祠塔呢?建好了吗?” 龚畅连连点头:“都好了!那条专门通上忠义岗的公路也建好了,我亲自走了两遍,特别平!” 我笑着点头。 想起那天夜里,柳莺开车,和我一起追着郝生气上了忠义岗,结果柳莺的车到了半路就直接被陷进坑里出不来。 如今,修成一条公路,恰好方便了百姓们上山祭奠,否则的话,以那种路况,就算封了神,恐怕也没什么香火。 只是,想起前事,我心中又难免多了些担忧。 破坏镇山定水九门大阵的幕后人,郝生气,那个把卿若父母抓走,指使女尸煞袭击我,威胁我重镇涂江的人。 所有这些人,都还不知所踪。 “钟师兄呢?” 我又问道。 龚畅笑了:“钟道长也在祠塔呢,他说正好他想扩大一下灵官殿的业务范围,已经新招了两位博士了!” “还有还有,冯大叔和曹大叔也在,冯大叔的伤已经全好了,曹大叔也能下地走路了!” “我爸刚刚抓了一条好大好大的大鲤鱼,就等咱们去吃了!” 第105章 奢望 我们一行人赶到涂江边上的公祭现场时,已经有不少闻讯自发赶来的百姓,手捧鲜花,等待公祭开始。 很快,有人认出了我,于是不断有人涌过来向我伸出手。 我只能也不断握手,即便有龚畅尝试着在前面开路,也走不快,甚至渐渐的,完全无法继续前进,因为龚畅自己也被认了出来! 民众们的热情,简直令人出乎预料。 都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可他们还是对先前的事情念念不忘。 我更加深切地明白了当年祖师的选择。 虽然玄门中人随着道行的提高,将会离世俗越来越远,乃至于彻底超脱而去,但世俗的可爱与可亲,更是玄门中人愿意保护与维持它的存在的源泉,是玄门中人生存的土壤。 不知不觉间,我原本在涂江中完全耗竭,这一个月来都没能恢复多少,甚至很可能永远都无法恢复的法力,竟不知何时,就那么自然地重新出现了。 当我在主席台上下来的柳莺和一些阳差的帮助下,终于来到主席后时,我的法力,甚至又有了极为明显的提高。 甚至,我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我似乎又要有突破了,不是法力的增加,而是境界的提升! 水师一门,修行境界的划分是很简单的,大体来说就是入门一关,请师一关,出师一关,最后还有一关便是爷爷去世前所达到的师公一关,这最后一关既是门中地位、传脉的名称,也是水师至高境界的名称。 我在离开家时,便已是突破了出师的关口,但距离师公的境界还颇为遥远的状态。 但现如今,我感觉,自己已经十分接近爷爷曾经的境界了。 当然,按照爷爷的说法,我们水师的传承不完整,当初祖师张五郎传下我们这一门的时候,尚未臻至大成,所以传承只能落于文字,而没有大成修士才能留下的传承心印,后世弟子在传承当中,就会有许多法门、法度,因为种种原因散佚、失传。 道公一脉,正是因为我们水师的传承难以走向更高处,才主动去融入道门当中,尝试学习道门九障三十六境的完整修行法门。 “公祭马上开始,梅顾问,这是祭文,你要不要再准备一下?” 柳莺拿着祭文,就要递给我。 按照原定计划,这场公祭,是要由我来诵读祭文的。 因为固坪县原本的领导们在事后的调查中,被发现了许多曾经的不妥和违法乱纪的事情,所以这场公祭,他们大多数都只能在看管中,通过电视转播旁观。 而省市级的领导,也因为早先那位秘书的乱指挥,生怕调查最后调查到他们的身上去,更不敢多露面。 应急指挥部的成员们更是日理万机。 这一个月过去,他们早已不知又到了什么地方,处理什么紧急事务了。 所以,这场公祭的主角,就主要落在了我们这些人的身上。 原本,我也很是有些期待这场由我来主持的公祭的。 但就在这片刻间,我又多了一些冥冥中的感悟。 “等一等。” 我伸手暂时阻住柳莺,沉吟片刻后。 “祭文能够临时多印一些吗?” 柳莺有些懵:“这?可能可以,要印多少?” 我已经理清了思路。 “数量,就以我们现场的人数来定。” “涂江肆虐,我们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是战友,大家一道贡献了力量,最终保卫了家园。今天我们要在一起祭奠那些牺牲了的战友们,这祭文,理应由我们所有人,一起诵读!” 说到这儿,我知道,我确确实实理解了那冥冥中得来的感悟。 “只要是愿意诵读的人,无论高低美丑,无论财富多寡,无论身份地位,也无论能否站起来,能否发出声音,我们大家,一起尽一份心意,我想只要这份心意能够流传下去,今后无论涂江泛滥多少次,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将能够战胜它!” 我的话还没说完时,柳莺就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一夜,其实牺牲了很多人,特别是最先在河堤上的人,柳莺被强行带离了危险,可还有更多人没能及时转移,更有为了救人跳入江水,之后便再也不见的那些面孔。 其中,大部分都是柳莺曾经与当下的同事,谁让他们就是在涂江开始咆哮时,最先赶到的人呢? 而不止柳莺,周围众人纷纷回想起了那惊心动魄的三天三夜。 也都不约而同地齐齐点头,赞同了我的提议。 当下,便有许多人主动带上祭文,快速协调打印。 紧接着,所有愿意诵读祭文的人都可以参与进来的消息,也迅速扩散开来。 一时间,公祭现场更加的人声鼎沸。 我偷了个空闲,在一处角落里,凝望涂江。 “你可是找了个躲清闲的好地方啊!” 忽然,身边响起了感叹声。 不过我早就知道有人过来了,而且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应当是陈法医。 转头,果然是他。 “都解决了!其中八人是失踪人口,七人是积压多年的悬案,如今全部证据确凿,移交公诉。” 陈法医的眼袋比那天夜里还严重,但语气却十分轻松。 显然,案件全部告破,他的心情特别好。 其实我比他还更早一步猜到了案件的进展情况。 因为那些冥冥中落在我身上的怨恨纠缠,都已经大幅度减退,如今只等法院宣判,那些犯罪分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想死倒们就会彻底倒下安息了。 “陈法医,你也该注意休息啊,这个状态,不说生病,很容易惹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的。” 我开口提醒。 陈法医笑着摇头:“案子都破了,我肯定是要好好睡上三天三夜的,要是这世上再没有案子该多好?可惜,这可能永远都只能是我们法医的一厢情愿。” 我叹了口气。 这些天,和陈法医也聊了不少,我也知道了许多关于法医的事情。 更是知道了,原来单单看尸体,就能得出许许多多的事实真相。 法医们的技术,在我看来,颇有些技近于道的味道。 只是法医们自己说,他们宁可失业,宁可技术没了用武之地而失传,也更希望世间太平安宁,再没有用得到他们的时候。 第106章 离开 公祭之后,就是影响范围小了很多的封神。 忠义岗上,参与者都是明确知晓世间存有“异类”的人们。 原本,神灵须以香火维持,知晓祂们存在,愿意向祂们献上信仰的人越少,神灵则越是难以维持,特别是刚刚封神的那些,更为艰难。 而在忠义岗祠塔这里的人,若在正常时节,可以说根本就不足以封赠一位哪怕最弱小的神灵。 但此次不同的是,先前在公祭中,数不清的人一起真心诚意地诵读祭文,竟似是凝结了一股指向明确的信仰香火。 有了这些,使得封神顺利完成。 眼看着近二百名虚影自涂江而来,一一走入祠塔当中。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三十六名背负各种兽形雕像,穿着灰色军装的影子,而在祂们的前面,则有着一位要别手枪,手持铁棍的首领,当先走着。 看到祂们,无论是我,还是柳莺,还是其他人,全都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 但祂们并没有过多停留,直直走入塔中。 只是,在祂们即将入塔之时,我感觉到了一缕来自那位守军首领的目光。 我不由自主转头去看。 祂也恰恰看着我,目光交汇,祂对我微微点头,随即便一步迈入塔中,不见了影踪。 我也不知道祂这是什么意思,是谢我? 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其他人明显没能察觉到异样。 我也就没有多说。 这件事结束,固坪这里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黄家老宅被那个黄煊直接捐赠给了衙门,而关于他毒杀黄太公的案子,则因为黄太公已经火化,这次涂江大水中,连骨灰也不翼而飞,虽然黄煊说是被水给冲走了,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只是,事已至此,没有证据,阳差也不能胡乱抓人。 而黄太公也再没有出现过。 卿若的父母,还有他们的保镖,也都被找了回来,只是精神、身体,都需要休养。 所以,我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张先生,你还是打算去投奔你的朋友吗?” 张葛先前悄悄走,就是说想要去投奔朋友,没承想,半道就被人给抓了。 卿若听了我的话,立刻开口表明自己的心意:“我要和梅小一在一起!” 张葛瞪了卿若一眼,便要说话。 然而边上张葛的妻子,保养极好,粗略一看还以为是卿若的姐姐的周新兰一把拧住张葛腰间软肉。 “你给我不要说话了!我看女婿就不错,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咱们也没被人抓走过!” 卿若帮腔:“就是就是!爸爸总说梅小一是扫把星,分明不对!” 周新兰一锤定音:“对!女婿本事这么大,那么一条涂江都能镇得住,跟着他肯定没错!” 说到这儿,周新兰转向我,笑得满面花开:“女婿呀,别管若若她爸说的,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你阿姨我看好你!” 说实话,我有点不适应。 早先我也不是没和周新兰相处过。 那时候,她都是极少和我说话的,最开始她是被鼠精给附身控制了,后来在灵官殿看起来像是被郝氏兄弟给吓到了。 莫非,如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可能,是这次我在涂江中的表现,让我这位未来的岳母,真的看好我了吧。 虽然不太习惯,可我要和卿若成婚,将来总是要和她的父母相处的,她父亲张葛那个样子,我不可能跟他很合得来,如今她母亲愿意向我表达善意,总归是好事情。 我当下便也笑着答应下来,不过我们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还是很危险,并不适合让卿若他们一家普通人一起去。 “阿姨,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不适合让你们跟着一起去,不如你们暂时先在灵官殿住下来,等我们。” 倒峒山中的秦红衣,要冯绍帮它把儿子送进倒峒山,已经很久了。 关讨死也接连带了两次口信催促。 我怕再拖下去,万一真把那头尸中大能给招惹出来,恐怕难以收场,所以与冯绍、曹瞎子商量之后,决定接下来,就先去把这件事做了,随后腾出了手,再慢慢调查近来那些暗中算计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啊?灵官殿?” 周新兰显然对上次在灵官殿遇袭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很不放心地望向一边的钟道士。 钟道士被看得尴尬,翻着眼睛转头望天。 我替他解释:“阿姨放心,灵官殿的守山大阵,已经经过我和钟师兄的重新调整,等闲之辈绝对没办法再随意进出,那里先在很安全。” 周新兰还是有些迟疑。 卿若插口问我:“梅小一,你们又是要去做什么?” 我看看周围也没有外人,便直言相告,说了如何与倒峒山中的秦红衣联系在一起,又如何需要帮助秦红衣做事等等。 周新兰一听,我们接下来居然还是要往涂江里面钻,立刻就同意了暂时留在灵官殿。 看起来,涂江在周新兰的心目中,确实是危险至极了。 不过实际上,我们要去的江段,距离固坪这里还是颇有一段路的。 借助柳莺他们的衙门渠道,我得到了信息,知道我们的目的地附近,涂江虽然也涨水严重,但还没有决堤什么的,随着上游这些天恢复正常,那边也已经平静了下来。 正因此,我才认为时机成熟了。 当然,眼下我们还有了更加有利的条件,那就是龚畅的加入! 龚畅已经把捞尸人的本事都学到了手,秦红衣的儿子又恰恰是涂江中的一具沉尸,有了龚畅帮忙,此行应该会省去很多麻烦。 安抚好了卿若她们,我看到柳莺有些欲言又止。 我猜测她是在担忧今后再遇到那些尸煞之类的东西,该如何解决。 “别担心,如果有事,你有我的电话,我们会回来的,另外这座祠塔中的神灵,其实也能帮上忙。” 我当场找了纸笔,给柳莺留下了数道请神符箓的图形,即便柳莺和阳差们没有法力在身,照猫画虎描出来的符箓效用肯定极差。 但她们本就参与到了忠义岗众神的封赠当中,那些神灵即便看在香火情上,也会出手相助的。 其实,今后固坪有这些神灵看顾,大概率是不会再闹起什么鬼祟的了。 一切就绪,我、曹瞎子还有冯绍、龚畅,便再次踏上了行程。 第107章 佛婴 涂江自雪山河源奔腾而下,浩浩荡荡,险峻的江段当然不止于固坪一处。 冯绍开着车,龚畅兴致勃勃地和我们说着沿途的种种轶闻趣事。 其中便有关于秦红衣的儿子的。 传闻四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有婴孩啼哭声忽然响彻涂江上空,江中无数尸煞,无论道行高低,全部浮出了江面,向着东方做叩拜状。 众尸煞三拜九叩,随后似有一轮红日,陡然降临。 夜色都为之一白。 而就在大日正中心,是一名手捏狮子印,呈趺坐状的婴孩。 只是这婴孩浑身肌肤铁青,嘴角处有獠牙突出,竟是一名化煞了的佛婴! 在众尸煞的叩拜迎接下,大日沉入涂江沙市段,从那以后,原本繁华热闹,由周围乡村集市自发聚集而成的沙市,便出现了频繁的闹鬼现象,再之后便是百姓恐慌出逃,繁华如过眼云烟,消散一空。 当然,在沙市里的人们逃散之前,也并非没有过各种努力。 诸如延请高僧、高道、风水大师,就最少有过四次以上,但来到这里,凡是试图超度或者镇压的,竟没有一个能够活着走出沙市的。 而除去这些江湖中人,当地衙门也曾尝试在枯水期建设临时挡水坝,将涂江沙市段的水彻底排空,从而搞清楚这里到底有什么。 但负责建设临时挡水坝的工程队却接连出事,工程机械莫名其妙的车祸、堕江,若不是西南战区及时派遣了一支全机械化陆战师抵达,恐怕整个沙市和当地衙门,都要折损进去。 可是那支全机械化陆战师也没办法去击败一个完全不知在何处的敌人。 最后只能是放弃沙市,全员撤出。 当然,龚畅兴奋地说着这些的时候,并不知道那名佛婴,正是赫赫威名的倒峒山三柱之一,秦红衣的儿子! “秦红衣那儿子的凶煞,非要一支全机械化陆战师的血气阳刚才能镇住,这也就是我早先为什么不敢完成许诺的原因了。” 冯绍摇着头,仍旧没什么把握。 “其实要我说,咱们看看情况,真不行还是算了。秦红衣在倒峒山里也出不来,大不了咱们今后不去倒峒山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 可我却不敢赌,秦红衣那种道行的尸煞,恐怕铁僵都未必是它的对手,它凭什么不敢出,不能出倒峒山? 毕竟,这种说法一直都只是江湖中人自己的揣测而已。 要是人家秦红衣真出来了,我们拿什么抗衡? 君不见,关讨死也是倒峒山里的鬼祟,还不是跟在了我的身边! 想到这里,我微微低头,眼角余光瞄向了躲在阴影里的关讨死。 这头鬼祟正老老实实飘在座椅背后的缝隙里,好像没有听到我们正在讨论着倒峒山三柱之一的儿子一般。 但实际上,它肯定听到了。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赌为好。” 我摇头反对。 “全机械化陆战师的人员数量,是远远少于一般的步兵师的,之前我和西南战区的那位师级领导聊过,据他所说,全机械化陆战师的战斗人员一般只有普通步兵师的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而作战队形则更加分散,如此一来,血气阳刚甚至还未必有寻常一个步兵营集结之后来的强大。” 早先涂江上,那位师思想委员见到了真正的尸煞,甚至还亲自背过死倒,于是在事情结束,但队伍尚未撤走的那段时间里,很是与我兴致勃勃地交流了许久。 我也佩服对方的为人。 一名师级领导,本该是养尊处优的人物了,却能够亲自带领战士,冲在第一线,着实是超乎我的想象。 但这在对方看来并不算什么,首先是他很擅长游泳,他的家乡在东南方的一座小城,那里河网密布,几乎所有的当地人,都从小练就了好水性。 而他当年在家乡,更是远近闻名的水龙王,一天一夜住在水里都是寻常事。 这次到涂江抢先,需要涉水的任务,在他看来,那就是理所当然应该由他第一个上前线的。 至于身份、地位,他说,这就是本朝自所以能够建立,之所以能够带领着国家、人民发展到当今这个地步的原因。 我不由得对他更加肃然起敬。 凡是他问到的关于江湖,关于玄门中我知道的,我几乎毫无保留,都告诉了他。 同样的,他也告诉了我很多当今衙门中的事情,并且还邀请我,如果有兴趣,可以在明年上半年的招兵季,报名参军,也算长长历练。 只可惜对这个建议我是敬谢不敏的,倒不是别的,我这人从小在爷爷的教导下,散漫自由惯了,连集体的上学读书都没有参与过,更别说参军这种极为强调纪律性的事情了。 更何况,我眼下的麻烦多到数不清,跑去参军,岂不是当起了缩头乌龟,到时候卿若怎么办? 思绪从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上收拢回来。 “总而言之,如果那位佛婴的凶煞,可以被步兵营级别的血气阳刚所克制,那么我们就不是全无机会。” 我对车上的众人下了结论。 至于我下结论的底气,则来自于我再度增长了的道行、法力,以及黄皮葫芦中,总共五名全副武装了的阴兵。 对了,金算子的尸身如今也被我收在了黄皮葫芦中,他要我利用《易算》上部,算出他给自己准备好的阴宅所在,算是对传人的一个考验。 眼下,我的水平确实还不足以通过。 《易算》与我此前读过的诸多经典相比,确实颇不寻常。 爷爷传给我的那些典籍,哪怕再是高深的,其目的也是使人能够读懂,虽然很多碍于书写者本身的道行、见识、理解,都远远高于读书的后人,因而造成了后人的理解困难,可只要读书人多多揣摩,自己也努力不懈地去感受,总归是能够读透的。 唯有《易算》,每一次重读,我都能够发现一些此前未能注意到的地方,获得一些全新的解读。 我确信,那不是因为我前面读时没有用心而产生了疏漏。 而是,读这部书,本身就需要算! 第108章 入幽冥 《易算》这部书,内中不止是在讲风水、命理,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它的核心,在于一个算,算天算地算大道! 同时,也在算这书中之秘。 每一次读它,都需运用从中领会到的算法加以解读,而解读之后便有新的所得,然后再将新的所得加入解读方法,就会发现还有更多的未知。 我不知道这样的过程需要维持多久,但显然若不是耐心极佳,同时又头脑始终能够保持清醒的人,是极难坚持的。 我虽然有自信,一定可以解读到最后,但我也并没有把握,我解读出的东西,一定就是《易算》的全部,因为我很怀疑,每个人每次的解读所得都有不同,最后,说不定相同的一部书,在不同的人那里,说不定将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多条道路! 至于谁的更高谁的更低,实难判断。 当然,在我完成最终的解读之前,金算子的尸体也就只能被我随身携带着了。 如此,我的黄皮葫芦本就只能储存一具未曾炼成阴兵的尸体,今后多少是有些不便了。 不过,我的法力又有长进,黄皮葫芦养炼起来也会更快,或许再有几个月,它就能够在我手中成为真正的法器。 不多时,我们的车子便开上了一条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的公路。 路面常能看到龟裂的缝隙,缝隙中则时不时就有顽强的小草伸展着自己的躯体。 这正是通往沙市的道路。 道路两侧也有数十年前种下的行道树,只是这么许久无人打理之下,有的树已然枯朽死去,有的则躯干弯曲,枝条虬结,怪模怪样,惹人心疑。 还有的树虽然看着风华正茂,枝叶参天,可不知为何,风从它们身上刮过,就会传出好似哭声的啸音。 走在这条路上,不需要冯绍和龚畅提醒,我与曹瞎子就已经戒备了起来。 忽然,曹瞎子身边的两具棺材,一起发出了响动。 龚畅被吓了一跳,他其实自打上车就很好奇,怎么还有人随时带着两具棺材的? 只不过他也知道,冯绍和曹瞎子都是杜门中人,随身带着棺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或许是送阴时的工具、镇物,也有可能。 但没想到,棺材里居然有东西,而且还会动! 冯绍和我虽然没被吓到,但我们很清楚,小凤和祯宁平日呆在曹瞎子身边,是根本不会有什么异动的,除非有异常! 曹瞎子能够察觉到我们的目光,他脸色沉凝:“这条路,不是阳关道!” 阳关道,是送阴人常用的名词。 因为送阴人最大的本领就是可以出入阴阳两界,行走在幽冥道上。 为了区别幽冥,人世间的道路,便被他们称为阳关道,而且,还是只有在幽冥当中之时,他们才会用阳关道指代人世间的道路,从而避免路旁的游魂野鬼听到了不该听的,偷偷跟着送阴人偷渡人间。 这规矩,我、冯绍和龚畅都是知道的! 我们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幽冥?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秦红衣的那位佛婴儿子造成的,但无论如何,此时也必须拿出全部的警惕了。 龚畅年龄最小,胆子却着实挺大,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反而更加兴致勃勃地看向车窗外。 冯绍似是也很乐观,笑嘻嘻道:“哟,我这赶山的,也能把车开上幽冥道了?嘿嘿嘿,这玩意儿回去了够我吹嘘到我孙子那一辈去!” 曹瞎子冷漠道:“就算咱们这次有命回去,你也得先有儿子再说。” 冯绍至今未婚,也没有什么子女。 曹瞎子一句话,顿时把他噎得直伸脖子。 就在这时,龚畅一指车子左前方,那里似有一株李树,树上挂着红的、紫的,婴儿拳头大小的果子,随着风声,阵阵晃动。 而在树下,则是一条花裙子,下面影影绰绰还露出了几根枯骨! “那是什么!” 曹瞎子闻声忙问:“你看到了什么?” 龚畅不明所以:“一副骨头架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话音未落,龚畅便觉有人在他耳边幽幽道:“卖李子,又大又甜的李子,小哥哥买一个尝尝吧?” 龚畅眼中迷茫,扭过头去,他的一侧明明什么也没有,可他却伸出了手,手中还夹着一张百元大钞。 “小哥哥买一个吧,再卖不出李子,爸爸又要打我了,妞妞好怕……” “那我买两斤。” “好呀好呀,可是小哥哥你用什么付账呢?” “这不是钱吗!” “不要不要,妞妞不要!” “那你要什么?” “要、要你的心肝好不好?爸爸有了你的心肝下酒,就不会打妞……” “咣!” 忽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锣鸣,将龚畅整个人都震得头脑发懵。 但就在同一时间,龚畅赫然发现,在他的旁边,漂浮着一个身穿花裙子,满头满脸都是血迹,可却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女孩! 这,正是刚刚那朝他兜售李子的小女孩! 只见她此刻正满脸怨毒地盯着曹瞎子,嘶声厉啸:“老瞎子你好狠的心,妞妞要被打死了,你还不让妞妞卖李子,你不得好死!” 龚畅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刚刚看到的可不是这样! 刚刚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又瘦又小,十分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儿在兜售李子而已! 但龚畅也是常与尸煞打交道的捞尸人,到了此时哪还不明白,他刚刚是差点就着了鬼祟的道了! 亏得曹瞎子一锣将他震醒。 闻听那小鬼威胁曹瞎子,龚畅颇有些恼羞成怒,正要施展捞尸人镇尸灭祟的手段,却见忽然间,又有一头更加恐怖的鬼祟飘了出来。 只见它双手环抱在自己的腹部,脖颈上空空如也,而一颗大好的头颅,恰恰被它双手抱着。 它笑嘻嘻地出现在那小女鬼的面前,问道:“你见过我的头吗?” 小女鬼大惊失色,就要逃跑。 然而它听到了关讨死的话后,根本就身不由己,只见它小嘴张开,机械地回答道:“看到了,就在我的脖子上。” 话音落下,顷刻间,小女鬼脖子上的脑袋,就直接出现在了关讨死空荡荡的脖颈上。 它欢叫起来:“找到头了、找到头了!” 第109章 进了净土要拜佛 “幽冥道上,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什么东西和你说话,喊你,都不能回应,不能说,否则就会招惹上它们。” 我们的车速正在肉眼可见地变慢,即便冯绍把油门踩到底也没用。 曹瞎子说,车子上了幽冥道,车上所有活人的命,就都要由开车人背着,开车人的命够硬,才能把车子开动起来,命不够硬,别说车子动不起来,真的动起来也要车毁人亡。 冯绍的命算是硬的了,拖着车上龚畅、曹瞎子、我,还有他自己,四条人命,还能把车维持着走,已经很不一般。 当然,这不是眼下的紧要事务,真正要紧的是把幽冥道上的一应忌讳,告诉龚畅,以免他再惹上什么鬼祟。 惹了鬼祟,我们倒是不怕,可怕就怕龚畅着了道。 毕竟鬼祟的手段不是尸煞那种直来直去的,而是各种匪夷所思,很是事情看着根本不相关,连个由头都没有,可在它们那里,就偏偏能发生。 龚畅一旦中招,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未必来得及救他。 亏得这次是关讨死也在,寻常道行的鬼祟,在它跟前翻不起浪花来。 龚畅以往只知道捞尸人的各种规矩和忌讳,如今也是长了见识,不敢再随意乱来。 不过,关讨死将刚刚那小女鬼的头颅讨了去,却是方便我们知晓此处的详情了。 关讨死的本领,最诡异处,便是它可以获取被它讨了头颅的人或者鬼的一切本领和记忆,乃至于性格、思维方式。 在关讨死自己放弃之前,所有这些,就都可以任由它发挥。 眼下,它便是在通过那小女鬼的记忆,搜索此地发生如今这般变故的原因。 只是这也需要时间。 短短片刻间,房车就从开得慢,变成了几乎走不动。 冯绍在驾驶位上满头大汗,弓着腰、耸着肩,一副把全身力气都使出来了的样子。 可车子就是不动了! “哎哟我的妈呀!” 冯绍忽然一泻气,整个人都趴在了方向盘上。 “累死老子了!” 曹瞎子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驾驶座旁,示意冯绍站起来。 冯绍不解:“瞎子,你啥时候会开车了?” 曹瞎子直接摇头。 确实,我也只见过他骑三轮车,汽车这东西,我们都不会,只有冯绍才有证。 可曹瞎子仍旧坚持着站在冯绍身旁,似乎就在等他让出驾驶位一般。 冯绍无奈,龇牙咧嘴地欠着身子让出来。 “瞎子你可悠着点,别把车开进沟里了。” 曹瞎子毫不迟疑地一屁股坐到了驾驶位上,但姿势却极为端正,两只脚根本没往油门和刹车上面踩,手握方向盘的姿势,我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握着三轮车的车把。 但神奇的是,曹瞎子一坐上去,车子就继续向前了! 速度依旧不快,但确确实实是动起来了。 “我们必须尽快走到阳关道上去,冯绍你攒着力气,等会儿还要替我。” 曹瞎子直至此时才再度开口。 冯绍正揉着自己的肩膀呢,听了曹瞎子的话,插科打诨的话都到嘴边了,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神色猛然大变。 “瞎子,咱们要是短时间走不回阳关道,会怎么样?” 冯绍肃声问道。 曹瞎子摇摇头:“不知道,咱们不是自己走到这儿来的,结果会怎么样,要看那个把我们拉进这里的存在怎么想。” 就在这时,关讨死脖颈上面,那小女鬼的头颅忽然开口,用尖细的童声道:“进了净土要拜佛,拜见真佛了因果。” 霎时间,我只感觉背后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寒意,汗毛都不由自主立了起来。 我骤然转头看过去。 而曹瞎子、冯绍乃至于龚畅,也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只见那小女鬼的口中发出一阵阵“咯咯”的笑声,紧接着忽然就化作一团雾气,在关讨死的脖颈上爆散开来。 这爆散的雾气似是想要沉入关讨死体内,但就在这时,关讨死的身体中猛地闪过一阵红光,而后便是一件大红色的女子嫁衣,覆盖在了关讨死的身体外!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名字。 下意识的,我便望向了冯绍。 而他,果然也看向了我。 秦红衣! 那大红色的女子嫁衣,想必是秦红衣给关讨死的信物了! 就在红色嫁衣覆住了关讨死之后,方才那些雾气中隐约传来凄厉的哭喊哀号,但很快便随着雾气,彻底散去。 随后,关讨死被抱在它自己怀中的脑袋,便露出了极为恐惧的神色。 我开口喝问:“关讨死,刚才是怎么回事?” 关讨死渐渐回过了神,哭丧着脸道:“小的也不知道啊!刚刚探查那小女鬼的记忆,方才从她死时的经历,看到了有个不知模样的强大同类,祭了它的仇怨,将整片阳世拉入幽冥,然后就忽然有一轮红日压入了小的的神识,再之后,便是秦红衣赐了小的的这件法衣自动现身,亏得有它在,要不然小的现如今也该和那小女鬼一般,被先前的强大同类夺为部众了。” 关讨死说着,还沉浸在它自己的恐惧当中。 而我,已然从它的话中,察觉到了许多! 有个强大的鬼祟,献祭了小女鬼的仇怨,将整片阳世拉入幽冥? 所以,我们眼下之所以莫名其妙地从人世间进入到幽冥道,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而能够做到如此恐怖之事的鬼祟,该有多么可怕? 若是等它找了上来,我们还能活着走掉? 我甚至怀疑,那时候即便我使出七煞钱剑,都未必能够保命! 而除此之外,那强大鬼祟的身份,我也猜到了八九分。 早先,龚畅说的传说中,就是一个身在大日中的佛婴降临,引得涂江上无数尸煞三拜九叩。 而刚刚,小女鬼头颅崩散之前说的话,关讨死在神识内见到的大日,无不指向那名“佛婴”。 同时,最后救了关讨死的大红嫁衣,则是秦红衣赐给它防身的。 说起来,当娘的知晓儿子的手段,岂不正是理所应当! 第110章 最硬的命 我将我的推测说了,冯绍和曹瞎子也很赞同。 龚畅则更是后悔,他觉得自己要是先前谨慎一点,不去乱指乱说,就不会惹上如此恐怖的鬼祟,只要我们小心一点,赶快从幽冥道上离开就没事了。 我则安慰龚畅,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找秦红衣的儿子,还要把对方带回倒峒山。 假若那佛婴就是秦红衣的儿子,我们迟早是要招惹上的。 后悔,没什么必要。 只是,现如今,我们清楚地知道了秦红衣的儿子的恐怖程度,再要去强行招惹人家,给人家搬个家到倒峒山去,未免显得太过不自量力,太过可笑了些。 所以,我们所有人都很默契地选择了未来去面对秦红衣的怒火。 即便关讨死,也不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了。 它才是刚刚最直面压力的,秦红衣赐下的大红嫁衣能够救它一次,却未必能够保证秦红衣的儿子一定拿这大红嫁衣没办法。 我们一致决定,立刻离开。 但越是想走,越是很难如愿。 倒不是又有鬼祟拦路,而是曹瞎子也渐渐力不从心,车子再次开不动了。 只是曹瞎子终究比冯绍专业不少,以我的心算,曹瞎子架势这一段路走得虽不算快,但总距离却超出了冯绍一倍。 而即便如此,沙市都仍在最少一公里外。 冯绍自告奋勇,说自己休息好了,要换曹瞎子。 我拦住了他。 “小梅你别担心,你冯叔我壮得很,刚才那是一时没留神!” 曹瞎子也不赞同换我开车:“走幽冥道,靠的还是命,玄门正气用在这儿,是不是会有不妥?” 关于当下玄术不能用,用了就要招来天谴的事情,曹瞎子也早就听我们说起过,他还以为我是准备动用玄术。 一旁的龚畅则跃跃欲试:“要不让我试试吧,我觉得我的命也硬!” 能学杜门本事的人,命肯定都算是硬的。 但这硬的程度,仍旧不同。 而且,我敢肯定,真要比命硬,他们三个加起来,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放心吧,文钊叔。” 我摇着头,决意要由我来接手开车。 冯绍、龚畅、曹瞎子拦不住我,只能担忧地围在我的身边。 坐在驾驶座上,我尝试着回忆冯绍开车时的样子。 说起来,当初在安昌,卿若和我那天夜里玩得晚了,因为萧山不会有出租车而先送我的事情之后,我就决心要找时间学习驾驶。 可后来一直没有空闲,我便只能在旅途中,时不时向冯绍请教驾车技术。 或许我观察到的,问到的还不算全面,但我觉得开车,似乎也不是很难。 似模似样地挂挡,踩油门。 车子微微一晃,便随着发动机的嗡嗡声动了起来。 果然,开车并不难! 而随着我渐渐加大油门,车速便提了起来。 车子很快就来到了沙市镇外,但我如今已经打定主意先行撤离,不和那难知深浅,恐怖异常的佛婴打照面,所以选择了过沙市而不入,直接沿着镇外的公路向前离开。 这时候,我自己尚没有觉得什么。 车上,曹瞎子早和冯绍面面相觑了! 他俩开车的时候,全都给累得不行。 冯绍即便全力去踩油门,车子都越开越慢。 曹瞎子有经验,动作、表情虽然一直都很随意,车子也走得很平稳,但开了不算太远,他也一样没办法继续维持。 可无论如何,他们也想不到,居然还能有人在幽冥道上,载着四个大活人,把车子开得犹如人间大道一般。 不过,很快,曹瞎子便已经反应了过来。 能有这个表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可曹瞎子看向我的表情,却没什么欣喜,反而渐渐生出了更加明显的担忧。 边上,冯绍也看出了曹瞎子的表情不对:“瞎子,小梅的命这么硬,接你的衣钵肯定一点问题都没有了,你怎么还愁上了?” 曹瞎子摇摇头,叹气:“唉!冯绍,我问你,我的命硬得火烧不动,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命,比我这样的更硬?” 冯绍不明所以:“比你这样的还硬的?这可难找啊!绝对的难得一见,咱们杜门祖师说过,金风不漏的命、火烧不动的命、水浸不覆的命,便是世间第一流的命硬之人,如果更硬,那便不当……” 说到这儿,冯绍忽然张着嘴去而不发声了。 曹瞎子则幽幽地接了下去:“便不当存于世间,是绝一切缘法,断一切外染,非至圣上仙,即克尽家人、朋友、师长、邻人,乃至于仇敌对手,直至自身不存。” 冯绍咽了口唾沫:“这种人怎么可能存在?存在的都是、都是……” 曹瞎子点着头,却语气沉重:“是啊,不该存在,可我已经是火烧不动的命了,大约也就金风不漏的能比我更强那么一丝丝,但是小梅,你怎么解释?” 冯绍重重闭上了嘴巴。 但很快,他便又表达了不同意见:“那也不对!咱们和小梅在一处许久了吧?还有那张家,还有梅青,还有假道士,还有固坪那么多人!咱们总没有让克死吧?” 曹瞎子立刻颔首,他或许也是非常想要否认我是杜门祖师曾经说过的那种命格的人的吧? 这时候,龚畅也插话:“还有我,还有我呀!在大雪山的时候危险得很,梅大哥还救了我呢!我也听我爹说过命格的事情,其实咱们杜门知道的,总没有人家金算子知道的多吧?说不定梅大哥的命格,咱们祖师爷也不知道呢!” 似乎,只有这样的解释了。 曹瞎子和冯绍对视一眼,虽然龚畅的话有点不敬祖师的意思。 可是…… 正在开车的我,其实把他们的话全都听在耳中。 而且,我也不觉得是杜门那位祖师爷不知道我的命格,人家说的恐怕一点错都没有。 我就是那种能把身边所有人全克死的家伙。 本就不该出生之人。 幸好我的爷爷不是一般人,而是足以超脱于江湖,远非什么杜门、惊门所能比拟的玄门中人! 我一定不会让爷爷的心血,他为我付出的一切,白白浪费! 只是,眼下,我总感觉,我们的车子,似乎仍旧开在我们走过了的道路上! 第111章 十二具棺材 路两侧的树,甚至于路面裂缝里顽强钻出的小草。 我不敢说我如今能够对万事万物过目不忘。 可到了这种地方,在我有意识地用心之下,周围环境只要稍有变化,必定不会被我错过。 但考虑到曹瞎子一直告诫的,在幽冥道上不要乱说的话。 我没有把心里的怀疑立刻说出来。 万一,此间正是有一头鬼祟在以某种手段迷惑于我,很可能在我说出口的瞬间,引发更进一步的不利变化。 当然,我也不会坐以待毙,法力运转已然被我提升至最强状态,注意力尽数集中到了五感方面。 只是,很快,我便不再陷于怀疑了。 因为前方,沙市镇口的房屋尖顶,已经再次进入了我的眼帘! 我强行抑制住发声的欲望,我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我们真的开在了一条循环没有尽头的道路上,还是有某个鬼祟正在暗施手段。 但就在这时,龚畅已然指着车外惊叫起来。 “我们怎么又回镇口了?” 霎时间,车内一阵尴尬。 我、曹瞎子、冯绍,全都无奈地看着他。 就连刚刚被吓了一大跳,虽然身为鬼祟,但此刻已然惴惴不安的关讨死,都面色不善地盯住了龚畅。 龚畅这才反应了过来,很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 很显然,发觉了我们所走的道路有问题的,远远不止我一个。 只不过,大家全都选择了暂时闭口不言。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的车子毫无异状地再次越过了沙市,而龚畅也仍旧捂着嘴巴害羞地笑着,我、曹瞎子和冯绍便同时松了口气。 看来,这条循环不断的道路,并非某个鬼祟的把戏。 可松了口气之后,大家又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我们这回是遇到了大麻烦了! “刚刚那小女鬼说什么?” 冯绍忽然开了口。 “进了净土要拜佛。” 曹瞎子轻轻回答。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所谓的净土,实质上的幽冥鬼域,真佛还能指谁? 总不可能是封神里的西方二圣。 更不会是那些寺庙里的泥塑木偶。 我们想要直接离开,不与那深浅难测的佛婴接触,如今看来,却是难以躲过了。 车子继续向前开着,景物一成不变,循环有序。 很快,我们第三次来到了沙市镇的入口。 “进?” “进。” “进!老子就不信了,替它娘喊它回家,它还能恩将仇报!” 冯绍骂骂咧咧好似不在意。 但我明显听出了他的外强中干。 能够将一片人间沃土生生拖进幽冥,这般强悍的鬼祟,谁对上了不担心? 沿着道路,车子开进镇中。 道路两侧的房屋,大多窗户玻璃破碎,有的门还能紧闭,而有些门便只能无力地拖拉在门框上。 所有的空洞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活人存在的痕迹。 这就像是一座被废弃了多年的小镇。 整个镇子只有我们这些活人,静得让人发慌。 “关讨死,你刚刚说那小女鬼死前的事情,你都是看到了的?” 我驾驶着车子,脑子并没有停止思考。 那小女鬼最后借由关讨死说出的话,很可疑! 而且是越想越可疑! 要知道,凭那佛婴眼下展现出来的能力,如果要杀我们,其实根本不必把我们引到某个特定的地点去。 它说这整片幽冥鬼域都是它的净土,如果真是这样,它就应该能够毫无阻碍地出现在此间的任何地方才对。 可是,它却只是在小女鬼的记忆即将被关讨死全部获取的时候,才做出了反应。 而且它做出反应后,也没有再对我们施加什么直接的手段。 这种表现,可跟它自己宣称的,以及传说中的凶煞,相差甚远。 我忽然觉得,这次的事情,或许真的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而要想找到机会,毫无疑问,关讨死先前获取的小女鬼的记忆,便是重中之重。 关讨死在我的盘问之下,虽然很不情愿再去回忆与那佛婴有关的事情,但仍旧只能一点一点向我道明。 首先,那小女鬼,生前便是沙市镇人。 沙市镇本身并不是一个有人定居的地方。 只因公路修到了此处,再加上附近七八个村子都距此很近,来往方便,这才渐渐汇集成镇,可大部分人仍旧只是在这里建了做生意用的临时摊位。 所以,沙市镇其实就三条主街道,两条与公路平行,一条与它们垂直并且连通公路,也正是我们进入沙市镇走的路。 后续,在这三条主街道之间,渐渐有些做生意的人,彻底搬来定居,出现了第一批真正的镇上居民。 小女鬼的父亲,就是这样定居下来的。 但可惜的是,母亲不知什么原因,忽然离开了家,再没回来。 小女鬼的父亲做生意也赔了本,从那以后天天酗酒,正事不做,没了买酒钱就逼着小女鬼上街卖东西挣钱给他买酒喝。 而平日的生活中,小女鬼但凡有些什么事让她父亲不满意,就会遭到一顿毒打。 这般生活渡过了多年,当小女鬼长到十二岁的时候,更深的噩梦降临了。 我和曹瞎子抿着嘴,冯绍早已大大咧咧开骂,我们都猜到了会发生什么。 龚畅到底年轻,还略带着迷茫地追问。 我打断关讨死,不想让它继续细说下去。 在固坪,和陈法医交流过之后,类似品音路那种事情,我已经实在不想多闻。 只能说,这天底下,并不是每个人都配为人父母。 然而,龚畅的好奇追问,终于让我听到了关讨死对他耳语时说出的内容! 竟然! 在那小女鬼被她的人渣父亲侵犯之后,还被逼着,在沙市镇上公然…… 我不知不觉间,早已捏紧了双拳。 怪不得小女鬼的怨气能够被那佛婴看上,要献祭它的怨恨,以将整个沙市镇都拖入幽冥! 等等! 献祭! 我似乎抓到了什么,脑海中灵光闪过,只是一时间没能理清头绪。 然而就在这时,车子不知如何,忽地一拐,便上了一条小路,而这条小路前方的不远处,竟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具棺材! 第112章 九个 十二具棺材,四前八后,全部竖立而起。 不同的是,前面四具是空着的。 后面八具,则分别有一具男尸立在其中。 我们的车子还在远处,那八具男尸便已缓缓睁开了眼睛。 曹瞎子握紧了开阴锣:“煞气!” 冯绍也微微有些紧张:“全是血煞!” 没错,八具男尸已经窸窸窣窣地从棺材里走了出来,它们浑身上下,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全都长着血红色的绒毛。 灰沉沉的天空下,一阵风吹过。 那八具男尸的脸上,就好似被吹皱了的湖水,红毛起伏! 只可惜,这种场面,若在我刚刚离开家的时候,或许应付起来多少有些困难。 而现在,呵呵! 轻拍腰间的黄皮葫芦。 我的阴兵,若在外界,眼下正是白天,却难现身。 在这幽冥鬼域,反而如鱼得水! 包括黄焕和郝生气在内,一共五名阴兵,尽皆披坚执锐,甫一现身,请得了命令,便即冲了出去。 阴兵与鬼祟、尸煞,虽然本质一般,但有玄门中人的参与和没有玄门中人的参与,这之间的差别,可谓巨大。 对面那八头血煞固然凶威赫赫,然而就在黄焕一马当先,冲刺而过之后,接下来郝生气与其余三头稍弱一线的阴兵如墙突进,霎时间对方就从排列整齐带来的强大压迫感,变成了七零八落之下的可怜模样。 黄焕转回头来,毫不在意地一抖长戟,半颗脑袋便摔在地上。 刚刚与它照面的那头尸煞,根本没有反应机会,就直接表演了个四分五裂。 只是这些血煞非同寻常尸煞,它们除去肉体上的手段,也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类似于鬼祟的莫名能力。 若要让我、曹瞎子和冯绍出手解决,即便能胜,也肯定要费上不少手脚。 唯独阴兵。 那落在地上的血煞脑袋,正要跳动,不知还想挣扎什么。 却见黄焕毫不在意地一脚踏上,稍稍用力一碾,便直接将其碾成了片片飞灰,竟是直接魂飞魄散了! 余下血煞见状,面上登时显出了恐惧之色。 但此时已经晚了。 阴兵强大之处,可不在于它们的躯体与鬼祟、尸煞相近,更在于那个“兵”字! 阴兵行的乃是军法,便如人间行伍,一应行止,都讲究一个什伍配合。 一旦数量足够,所能爆发出来的威能,绝非单独一两个阴兵所能比拟。 黄焕在如今五名阴兵中,资历最老,道行也最高,故而它便相当于伍长,所用兵甲也最是齐全,长兵器有戟,远程兵器有弓,短兵器有刀盾,贴身兵器还有匕首、铁靴、手锤。 余下四名阴兵,则是长短结合,持戟的在两侧,持刀盾的在中央,冲锋起来,长戟破阵,刀盾杀敌。 别看对手是八头尸煞,然而拼杀起来,却只是一边倒的局面。 顷刻间,都不待那八头尸煞逃窜,就被斩杀了个干净。 黄焕返回我的跟前缴令。 冯绍、龚畅全都看得瞠目结舌。 尤其是龚畅,这小子那股子羡慕、敬仰的情绪,隔着八丈远我都能感觉到。 事实上,这一个伍的阴兵,正是我愿意解决秦红衣所托付之事的底气之一。 消灭了拦路的尸煞,我却将车子暂时停了下来。 “我刚刚想到了一些问题。” 我把关于刚刚那个思考说了出来。 经过这么一个波折的打断,方才的灵光闪现彻底没了踪影,我想着说出来,大家群策群力,或许能够有所启发。 果然,龚畅提出了一个见解:“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女孩说的,进了净土要拜佛,我们只考虑那个佛到底是什么了,但是她后面还说了一句,拜见真佛了因果,这话现在想来,真佛和前面那半句的佛,是同一个佛吗?” 我微微点头,龚畅确实说到了一个我们大家的思维盲点上! 冯绍猛地一巴掌拍到龚畅肩膀上:“好小子,有点意思啊?” 龚畅龇牙咧嘴地傻笑。 我看向了一直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的曹瞎子:“文钊叔,你有什么想法吗?” 曹瞎子这才缓缓道:“我记得,是不是有谁说过,那佛婴是祭了女鬼的怨恨,才得以把此处化为幽冥鬼域?” 没错,这个就是关讨死了解到的情况。 “假如,我们解了那女鬼的怨恨,让它无恨可祭,此处会如何?” 曹瞎子这话一说,我们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 对啊! 无论那佛婴有多么厉害,它困住我们,让我们去见它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它到底是不是女鬼所指的真佛,是不是这片幽冥鬼域中还有其它强横鬼祟,都并不是最重要的! 如今,它既然没办法直接来找我们。 那我们只要破解了这片鬼域,自然就能暂时远离它,远离危险! 而只要我们能够离开,即便是铁了心,非要将它制服,也有的是其它办法。 比如,向西南战区求援! 相信他们既然在多年前,就派出过一支机械化陆战师与此处的尸煞、鬼祟们交过手,这么多年不对此处加以清剿,无非就是没有绝对的胜算而已。 而是再加上我们,他们想必是愿意出兵,永绝后患的! “就这么办!” 我当即下定了决心。 “那劳什子佛婴想要我们去主动找它,我们还就偏偏不去了!” 众人自是不会反对。 只冯绍发愁起来:“说是这么说,可我们上哪找那小女鬼,又怎么解除它的怨气呢?” 对啊! 别看刚才那小女鬼在李子树下现了身,还被关讨死看似轻易地制住了。 可它毕竟没有死,而这整片幽冥鬼域能够形成,都与它有着剪不断的联系,它只要还身处此间,就算想要魂飞魄散,恐怕都不容易。 这般情况下,它吃过我们的亏,我们再想找到它,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一时间,众人又有些泄气。 只是我从不是什么轻易就会放弃的性子。 下了车,举目四望。 渐渐的,我心中忽有所感。 就在这时,只听曹瞎子问关讨死道:“那女鬼的记忆中,她曾经被多少人侵犯过?” 不等关讨死回答,我脱口而出:“九个!” 第113章 风水局 “九个!” 惊讶。 我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而是一心一意沉浸在了某种玄妙的感应当中。 在这般感应中,整座沙市镇似是都成为了一个大型的风水局,局中有九处显着的风水汇聚点,若在人间良善人家,这般汇聚点所汇聚的就是福气、财气等等好运气,但在这里,却尽是肮脏、龌龊以及无尽的怨恨。 我几乎是在曹瞎子的问题脱口的瞬间,便意识到了那九处风**眼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九处大穴,融于一局,其目的在我眼中已无什么秘密可言,那就是为了压制、限制整个局势正中心的那个恐怖怨煞之源泉! 而且,它们的作用还不止于此。 怨煞之气本身是极难压制的,似如涂江,即便被人为镇压,也要留下一处三泉养煞阵做为疏导怨煞的出路。 此处沙市镇也一样。 中心处恐怖的怨煞之源,哪怕我只是凭借灵觉微微感受到那么一点点,浑身上下似乎就已经被丢进了冰窟,甚至耳边都响起了若有若无的惨嘶、哭号之声,那是一个小女孩儿发出的绝望之音,这绝望中一丝希望都没有,于是绝望至极,怨煞自生! 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那九处穴眼按理说是不足以压制如此恐怖的怨煞的,但它们偏偏成功了,而且还八实一虚,章法井然,怨煞之源缕缕不绝产生的怨煞,尽从那虚处的大穴走脱出去,更加融入世间,使得这片幽冥鬼域的范围持续地发生着微小的扩张。 也正因此,刚刚小女鬼找上龚畅时所表现出的实力才会那么不堪,竟被关讨死轻而易举便压服。 小女鬼的实力,绝大部分都被这处大型风水局给压制了! 我也彻底明悟了! 这片幽冥鬼域根本不是什么佛婴献祭了小女鬼的怨煞而成。 此地,根本就是一个人为制造而出的风水局! 既然风水局是人为制造而成,那么,当年的小女孩儿所遭遇的悲惨命运的真相,已然呼之欲出了! 我心头怒气翻涌,几难自抑。 布下这个局的人,罪不可赦! “确实是九个,梅公子真不愧是永宁王看好的人,厉害厉害!” 关讨死自从进了此处幽冥,便不再顾忌什么,直接现了身形,与我们走在一处。 这会儿它谄媚讨好的模样,惹人发笑。 可惜我却丝毫笑不出来,反倒是让关讨死心里有些嘀咕,不知是什么地方惹了我的霉头。 一边的冯绍对关讨死的戒心始终不曾放下,冷着脸继续问它:“那九个人下场如何?” 小女鬼成了气候,沙市镇整个都沦为鬼域,按理说,当年那九个人怕是都不会再有命在。 果然,关讨死道:“刚刚出来拦截咱们的就是其中八个人,它们被那小女鬼活活炼死了,放在这镇子的八个地方,这么多年一直受小女鬼驱使,只是小女鬼那个亲爹,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小女鬼这些年,找上每个进入幽冥鬼域的人,就是为了寻到它的亲爹报仇。” 最恨人的那个逃掉了?! 冯绍、龚畅很不开心。 曹瞎子仍旧若有所思。 我则发现了一点不同。 之前的八头尸煞,死后的尸体是小女鬼自己放入风水大穴,以做镇压的? 所以,这或许不是有人故意制造惨案,进而造就厉鬼,形成幽冥鬼域。 或许,是有人发现了可供利用的小女鬼,然后告诉了它相关的布局法门,从而生生造出了如今的沙市镇? 若是这般情形,恶劣程度还算是稍稍低了一点。 只是,那人对待小女鬼,仍旧是恶意为主。 他一定不会告诉小女鬼,风水局布成之时,小女鬼就会被捆缚于此,再也无法离开不说,还将成为这幽冥鬼域扩张的动力源泉,等到幽冥鬼域足够广阔,单单依靠小女鬼的怨煞已然不足以支撑扩张之时,此局就会变疏导为压榨,那八处实穴反会牵引鬼域大势,如磨盘一般,向内收紧,把小女鬼的怨煞尽数从虚穴研磨而出,最终就是小女鬼灰飞烟灭,而这幽冥鬼域永驻人间。 莫非,这正是那诡异的佛婴的手段,它的目的就是给自己制造一片最适宜它生存的疆域? 我总感觉不大对。 需要一片人间鬼域存身的话,它直接去倒峒山就可以了。 凭着它的凶煞,再加上它母亲秦红衣,二者联手,不说一举压服永宁王和白云子,至少倒峒山里的大部分地盘和尸煞鬼祟,都将成为它们母子的势力范围。 有这么好的去处,何必再自己冒险制造什么,说起来,也就沙市镇位置特殊,本身就常住人口不多,否则我估计以当今衙门的实力,就算是派来两个、三个步兵师,也必定要强推了此地才是。 如今沙市镇的幽冥鬼域还在不断扩大,而且我也没有看到小女鬼的怨煞之源有枯竭之象,很难说这片鬼域最后将扩大到什么地步。 一旦范围过大,肯定是要招惹来衙门不计代价的攻击的。 “这回恐怕难办了,想要把那女鬼的怨煞解除了,非要找到它那人渣亲爹不可,但咱们现在连幽冥鬼域都出不去,怎么找!” 冯绍有些郁闷地磨着牙。 说实话,我虽然看出了问题所在,但这解决问题的关键,也确实难住了我。 龚畅在一旁抓耳挠腮,也没主意。 偏偏这时,就在我们来时的道路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唢呐笙管的热闹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旧时候办喜事时的乐队吹拉弹唱。 霎时间,我们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幽冥鬼域,活人难以存身,怎么可能有人在这儿嫁女儿? 别说是我了,就连龚畅这种经验还不怎么丰富的少年人,都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 曹瞎子更是握住了开阴锣,冯绍拿出了牵阴尺。 黄焕率领众阴兵,简单列出雁行阵,随时准备出击。 很快,街角处,一顶四人抬的红色小轿转了出来。 抬轿者蓬头垢面,看不清来历。 可那走在小轿两侧,吹弹敲打的,不是刚刚那八头血煞,又是谁来! 甚至,就连那先前被黄焕破灭,魂飞魄散的血煞,也抱着一支芦笙,鼓着眼珠,出现在队伍中! 第114章 替我做件事 “停——” 一声停拉得极长,极细。 小轿在我们面前十步外,顷刻停顿下来,奏乐之声也自停歇。 那八头血煞必定是与此处的风**眼相关的,否则它们不可能在受重创,甚至还有一头当场魂飞魄散后,还能再次完整地出现。 只是,眼下的主角显然不是它们。 停声止歇。 小轿的门帘稍稍晃动,只可惜内中的鬼祟并没有露面。 只是传出了一个声气可怜,柔弱无助,一听便能让人生出保护欲望的小女儿声音:“小哥哥,妞妞没把李子卖掉,爸爸要打妞妞了,你能救救妞妞吗?” 龚畅顿时浑身颤抖,牙关紧咬,似乎正与什么东西做着剧烈的对抗一般。 这小女鬼是缠上龚畅了! 曹瞎子毫不犹豫,当即便是一声锣鸣。 “呼……” 龚畅虚脱般长出一口气,感激地看向曹瞎子一眼,只是此时大家都集中着全副精神,与那小女鬼对峙,却没功夫回应什么。 轿中的小女鬼见没能得手,顿时变了语调。 “你果然也是个负心的,你就忍心看着妞妞被打,我要杀了你!” 这语调凄厉,充满哀怨与怨恨,若不是明知对面为鬼,恐怕是个正常人,都会正义感爆发。 但很可惜,人死为鬼,那便全然不同了。 更何况,这小女鬼已经亲自杀了八名仇人,甚至于,这沙市镇当年沦为鬼域之时,死人恐怕更多,无论怎么说,不管背后是不是有人在布局、利用,那些死掉的人的因果,都是要落在小女鬼身上一部分的。 如此,它已不可能转世投胎,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成功报仇后魂飞魄散而已。 我们就算对它报有同情,也最多就是不阻止它报仇,却不可能任由它继续伤害无辜。 轿中的小女鬼看我们无动于衷,甚至黄焕那里已经举起了弓箭,随时准备攻击,才终于意识到,它眼下这些手段已无用处。 “哼!别以为你们有点本事,妞妞就拿你们没办法!” 轿中,小女鬼的声音迅速转为平静,也只有这个时候,它还带着些奶声的话语,才真的令人赶到了些许同情。 它,毕竟也是受害者。 只是我没想到,些许的感官变化,就能被小女鬼察觉到,它在这方面的本领,着实是出人意料。 “大哥哥,你愿意可怜妞妞吗?” 小轿随着这话语声微微转向,虽然变化幅度很小,但所有人便都已明白,轿中鬼祟的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一下子,龚畅、冯绍和曹瞎子,就全都极为紧张地看向了我。 我在众人中,虽然不是对于鬼祟、尸煞最了解的,但毫无疑问却是战斗力最强的。 万一我遭了鬼祟的道儿,那此次一行人,恐怕就全没有活着离开的可能性了。 至于关讨死,这家伙先前被那佛婴吓到,刚刚一见小女鬼的小轿到来,便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那小女鬼也能看出其他人的紧张,顿时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那瞎子也知道怕吗?怕,还敢欺负妞妞!” 小女鬼得意非常,却没有与曹瞎子太过纠缠。 “哼!不过今天既然有小哥哥愿意怜惜妞妞,妞妞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妞妞知道你们想离开,而且你们果然都是有些本事的。” “妞妞可以放你们走,但是,你们要替妞妞做一件事!” “妞妞今天要娶新郎,你们替妞妞把新郎请进轿子里!” 说完,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那些抬着轿子、拿着各式乐器的尸煞、鬼祟,竟是瞬间全部消失。 轿帘也无风自动,被猛地吹起,掀到轿子顶上。 而那轿子里,更是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小女鬼? 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若不是眼前一地狼狈的乐器和大红的轿子,我们甚至要怀疑刚刚到底有没有一群尸煞,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它什么意思?” 冯绍第一个开口。 还不等谁回答他,忽然,轿子中凭空落下了一只老式的黑色圆口布鞋。 “新郎要穿鞋的哟!” 空空的轿子里,传出小女鬼的声音。 我眉头皱起。 龚畅这时候缓过来了劲,果然胆子大到没心没肺:“一只鞋,它应该是让咱们用这只鞋找人吧?看起来不是要让咱们自相残杀,我刚刚还以为它的意思是让咱们自己出一个人,给它当新郎呢!” 曹瞎子闻言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冯绍已经大巴掌拍了上去。 “鬼都比你小子聪明!” 龚畅摸摸自己脑袋,不服气:“为什么?” 冯绍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么!刚刚那鬼物根本就是来找小梅的,一开始拿你小子,纯粹就是示威的,要告诉小梅,它真的发起疯来,也不是不能害了咱们,只不过它忌惮小梅的本事,所以这才出面,说是让咱们替它做件事,其实还是要咱们出买路钱!” “啊?”龚畅还有些摸不到头脑。 曹瞎子已经微微点头。 冯绍继续道:“哼!这些鬼祟,总爱耍些小伎俩,要我说,咱们干脆找到那女鬼的藏身处,直接镇灭了它,一了百了!” 曹瞎子也表示赞同。 但是! “这一次,恐怕不行。” 我其实也很想按照冯绍说的那么做,但此次不同,整个沙市镇都是一局风水阵,若是不能将风水破掉,单单杀灭那小女鬼,结果不过是像刚刚那头魂飞魄散了的血煞一般,顷刻间就会在相应的风水大穴处重新生成,除非我的法力强悍到能够直接把整个沙市镇夷平,否则就不可能依靠这种纯粹的暴力手段取胜。 只不过,冯绍他们并不清楚。 我将刚刚我凭着《易算》,看出的沙市镇中的异常与风水布局,一一讲明。 “他奶奶的,这是谁做的好事?别让老子逮到他,否则一定把他倒挂三天,让他好好尝尝他冯爷爷发怒的滋味!” 冯绍听了,摆着大腿发火。 龚畅则是一脸长见识了的满足模样:“那咱们该怎么办?梅大哥你发话吧!” 只有曹瞎子最淡定,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并不言语。 我微微咬牙:“这小女鬼看起来,恐怕也是知道此处风水局,最终将会对它不利,所以才有这娶夫一说,它很可能是想要将那最后一处虚穴填实,我们不妨遂了它的心愿。” “这……” 听了我的话,冯绍不由得有些迟疑。 遂了那小女鬼的心愿,它就会信守承诺吗? 第115章 布局 鬼祟的话,不能信。 冯绍和曹瞎子一直强调的观点,我当然清楚。 我虽然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不是特别认同此事,却也不至于在眼下这种时候,把希望寄托在那小女鬼信守诺言上面。 我要遂了它的愿,最主要原因,还是为了破坏此地的风水局。 如今,沙市镇的风水局是已然形成了的,而且这个局非同小可,远不是寻常风水先生摆块镜子,点个坟地那么简单,这可是足以使一片人间集镇沦为鬼域的大局! 如此局势运转开来,其间流布的怨煞之气就不是些许人力所能扰乱的了。 所以,寻常破坏风水局的手段,诸如挪开几个镇物,或者摆下针锋相对的阵势进行对抗,都已经是不成的了。 我必须首先找到一个局势变动,气息停滞的契机。 有了这个契机,我才有施展手段,破坏此地风水局的机会。 这样的契机,无论是使这里的风水局更加完整,更进一步,还是使其遭到剧烈扰动,不得不自我调节而带来的,都可以! 只不过,眼下以我的法力修为,并不足以完成后者。 所以,遂了小女鬼的心愿,让那个最后的虚穴变为实穴,就是我眼下能够找到的最佳方法。 而且,这么做,即便失败,我也有把握掺入整个风水局的变化当中,使这更进一步的局势走向对小女鬼不利的一面,大不了就是小女鬼最终被整个风水局磨灭,而此地的幽冥鬼域面积进一步扩大。 到了那时,我们是再找出路,还是直面秦红衣的儿子,也都可以从容选择。 我先令黄焕带着众阴兵,在周围扫荡一圈,确定了无有鬼祟之流在附近偷听,然后才把我真正的想法告知了其他人。 冯绍和龚畅立刻表示赞同。 曹瞎子有些犹豫,可是此时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 计议已定。 由黄焕将那小轿中的鞋子提在手中,我们开始搜寻那名能够穿上这只鞋的“新郎”。 而我们搜寻的范围,也并没有超出沙市镇。 “咱们这样找能行吗?就不说这镇子里有没有活人,凭那小女鬼的本事,它要找的人真在镇子里,它还能发现不了?” 冯绍觉得我们应该到镇子以外去找。 龚畅也很赞同。 曹瞎子一如既往地不发表意见。 冯绍的想法看起来很正确。 但那是基于小女鬼真的能够在镇子的范围内任意行动,掌控整个镇子的前提下! 可根据我对此地风水局的推断,小女鬼的活动范围一定很有限。 当然,这不是指它完全被困在某个范围内,而是指,在一定范围里,它的力量可以发挥到最强,之外的一些地点,它的力量能够发挥大部分,而再之外的地方,它的实力,就会降低到之前我们在车上,与它初遇时的状态! 甚至,还有可能,一些地方即便这小女鬼能去,实力也会降低到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如果,它要找的人,或者不是人的某个东西,就在那些地方,它得到,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而这些地方的分布,则毫无疑问,是与整个风水布局有着直接关联的。 我所指点的方向,就是如此。 但是,在行进的路上,我们所要经过的一些道路,则不可避免的会涉及到那小女鬼能够强力掌控的区域。 所以,我却是不大方便直接对冯绍他们解释。 若是让那小女鬼知道了我已经参透了此处风水局,它可未必还敢于让我做什么。 特别是,我要完成破坏此处布局的目的,可不只仅仅是找到小女鬼的“新郎”那么简单。 我必须完成一些操作,甚至是在小女鬼的强力控制区内的一些操作。 所以,面对冯绍的疑问,我只拿出了另外一个方向的解释。 那就是——小女鬼的“新郎”,也未必一定是人! 我们都从关讨死的嘴里知道了当年沙市镇里,曾经在小女鬼生前侵犯过她的,一共有九个人。 如今这九个人中的八个,都被镇在了沙市镇风水局的八处大穴中,还有一个人不知所终。 于是大家就都下意识认为,我们要找的,就是那最后一个人,也就是小女鬼的人渣父亲。 但沙市镇沦为鬼域都已经很久了。 那人到底是死是活,都很难说。 小女鬼虽然必定对那人满怀怨恨,但它毕竟已经是鬼祟,煞气纠缠之下,神智想要恢复到常人水准,要求的是道行,却不是怨煞之气的浓郁与否,以我观察,就以它如今的道行,神智的清醒程度,可是很难说会不会让它能够一直记得它真正的仇人。 而且,若是那仇人已经死了,这小女鬼,怕是必定要将怨恨转移到其他人的头上。 “我们要找的未必是个人,关键还要落在这只鞋上。” 我摇着头,对其他人避重就轻说着。 话音还没落,我做出发现了什么的样子,急忙停住了车子,指挥黄焕与我一同跳将下来。 我的目标是一株老槐树。 槐为鬼木,即便是在幽冥鬼域,它也仍旧能够生存,只不过寻常槐树非要七老八十,才能长得枝桠虬结,莫名诡异,而在这幽冥鬼域中,只需区区数载时光,槐树的外在样貌,就会发展成为近似鬼祟的地步,若在夜间,定能将人吓上一跳。 我让黄焕提着鞋,在那槐树的几根枝桠上来会比较。 半晌过后,我状似可惜地摇头叹气。 鞋子穿在槐树枝桠上自然是不合“脚”的。 而就在做这些动作的掩护下,一枚毫不起眼的小纸团,在黄焕周身散发的光气掩护下,已然落在地面,而后又被我状似不在意地连续踩了几脚,按进了土中。 做完这些,我们再次开车上路。 下个目标地点,却是肯定不属于小女鬼的强力控制区域了。 车上龚畅嘻嘻哈哈地跟我说着些槐树怎么可能穿鞋之类的话。 而片刻后,一道微光追上车子,极不起眼地自车门缝隙间钻了进来。 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郝生气禀告道:“回禀主公,那小女鬼刚刚果然去了槐树周边,属下没有让它发现任何异样!” 第116章 塑像 冯绍、龚畅全都一副惊讶的神情看着我。 此时出了小女鬼的强力控制区,才好对他们详细解释。 听完了我的真正理由,两个人不由得心服口服,龚畅连连对我竖起大拇指。 倒是一旁的曹瞎子,只抿嘴微笑,虽然眼瞳仍旧浑浊,但时不时看向我的目光,却能让我明显感受到一股他在为我骄傲的情绪。 说实话,我真有点怀疑姑姑和曹瞎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一般来说,这种情绪,只有看待自家子侄的时候才会有的吧? 要不是姑姑和姑父的感情非常好,而曹瞎子对小凤和祯宁也明显是用情至深,我说不得都要产生一些对长辈不敬的猜测了。 或许我该找机会私下问问曹瞎子,他和姑姑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交情。 而在众人都已经清楚了我的真正目的之后,我们之间的默契也就形成了。 每到我所需要的地方,总会有人需要下车。 或者是龚畅下车方便。 或者是冯绍下车透透气,抽根烟。 冯绍可是平时根本不抽烟的人! 我都不知道,他居然还随身带着那东西。 后来在小女鬼的控制薄弱区,我问了他,冯绍的解释便是,杜门这一行里,凡是守规矩的,平时都不会抽烟。 烟点燃之后与香极近,抽烟便如给自己上香。 本身杜门中人做的就是靠命数去硬挨的营生,再没完没了的自己给自己“上香”,岂不是自己想不开了寻死。 我听了啼笑皆非。 杜门这些人,自己做的就是与鬼祟之流打交道的事情,居然还如此迷信? 说实在的,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越是熟悉它,其实越不觉得它有什么可敬畏的。 反正以我读过的那些玄门典籍来看,至少玄门中人,对于所谓的天道,就没什么迷信之思,有的多是羡慕与渴求。 自己不吸烟,以免折了自己命数的冯绍,时常带着烟,则是为了与客户打交道时更方便。 据他所说,进入现代社会后,赶山匠的生意就越发不好做了。 衙门有衙门的救援队,民间甚至也有专业的救援队。 那些上山迷路,遇险的人,最先想起来的,想要求助的,就是这些救援队,而不是古老相传的赶山匠。 更何况,赶山匠进山救人也好,寻尸也罢,都是要有高价报酬的。 而衙门和民间的救援队,有些也要报酬,可数额是远低于赶山匠的不说,甚至还有些完全免费。 如此一来,赶山匠的生意定然会大受影响。 如今剩下的,几乎都是有了疑难的,特别是划了煞的山尸、老尸。 再去掉些难度过于大,连赶山匠都没把握的。 冯绍平日里谈成一笔生意,可说是相当不容易了。 相比之下,曹瞎子这送阴人就好多了,一般只要是请了懂行的白事先生的,就没有说不用送阴人,所以曹瞎子还能在盛会安昌,立下那么大一座纳阴合阳宅。 话题既然到此,我们便不由得又看向了龚畅。 有赶山匠在前,捞尸人的处境在我想来,大约也类似。 毕竟如今水上的救援队也不少,虽说偶尔会有捞尸队挟尸要价的新闻曝光出来,但说实在的,那些捞尸队要的价格,可是远远比不上杜门捞尸人要的价格的。 听了我们的疑问。 龚畅略显羞涩地一笑:“我们其实还好,涂江这么多年其实都没有彻底安生过,死在涂江里的人,特别容易化煞闹祟,一旦化煞,就不是那些寻常人的捞尸队能解决的,还是要找我们。” 这倒是实话! 说真的,之前我和龚畅溯源而上,沿途见到的尸煞数量,事后想起来,真是有些触目惊心之感。 如此多年下来,涂江里到底枉死了多少人? 不过,今后大约就要好多了。 涂江此次被镇压,灵性也被截取,由我封赠了诸河神,从今往后,涂江那种不得肆意奔流的怨煞之气将会大幅减弱不说,剩余的一些,还会通过忠义岗井下暗流的通道,被真身存在于祠塔内的河神们所化解。 相比于两百年前那位风水大师,以三泉养煞阵消耗煞气的处理方法,我相信我的玄门封神之术,当是更为妥当。 如此,今后涂江中枉死的人们,也不会如曾经那般容易化煞。 只是。 想到此处,我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龚畅他们家家传的捞尸人生意,恐怕不需要太久,就会步上冯绍的后尘啊! 言谈间,我们已然将沙市镇的大街小巷几乎完全转遍。 各种布置,也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 只是那恰好能够穿上布鞋的“人”,仍旧没有踪影。 “好像就剩下临江的那座宅子了吧?” 冯绍眯着眼睛,指向涂江方向。 在那里,正是整个沙市镇,我们唯一还没有到达过的宅院。 事实上,我在走遍了半个沙市镇之后,便已经在冥冥中感觉到了那里,应该就是“新郎”的所在之处。 只不过,我不肯直接凭着冥冥的直觉过去,是想着试试看,能否以此逃避《易算》所带来的天道反噬。 此次进入沙市镇,我凭借观风水的本领来解析了整件事情后,那冥冥中落于我身上的纠缠,便又明显多了一丝。 这定然就是《易算》带来的反噬无疑。 如果我还凭着直觉感应,就去往最终的目的地,我敢肯定,反噬必然跑不了。 但如果是我把一切可能都已排除,最后才去往目的地,或许能够瞒过老天爷呢? 只是,当我们下了车,推开了那最后的宅院大门,一步跨过门槛的时候,我不由得在心内苦笑。 反噬,还是来了! 这些积攒在身的天谴,越积越多,若是不加以解决,终有一日,会直接要了我的性命! 即便我自此刻开始,再也不用《易算》,恐怕我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预感、直觉闪现,就又把天谴堆高数层。 看起来,大雪山,我确实是必须再走一趟了。 至于眼下。 走入了宅院之后,我们很是有些吃惊地发现,此地竟然是一处小小的禅堂! 那正房的大门早已倒在地上,从院子门口,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正房内一张供桌,上面一尊面色愁苦的佛陀塑像。 塑像,一只脚光着! 第117章 塑像 我很少进入俗世间的寺庙、道观。 世人或许会认为那些地方应当与玄门有关。 但事实上,玄门中人即便入世,与俗世间的人们产生大量的交集,也会各自采取不同的隐蔽身份,就像我离家之后,虽未刻意伪装什么,但大多数外人认为我是风水奇术圈子里的人时,我也是默认的。 似钟红继那般,直接做道士,开道观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而且即便是钟红继那道观,招用什么硕士、博士的,其实质也并非什么玄门宗派,而就是一家俗世中的店铺做生意。 所以,对于寺庙,我其实很不熟悉。 佛陀塑像是否应当穿鞋,我也并不好在第一时间得出定论。 只是,一只脚穿鞋,而另一只脚不穿,这就显得十分奇怪了。 “瞎子,你见过这么奇怪的佛像吗?” 冯绍看起来也觉得这佛像有问题,不过他话一出口,就反应了过来自己话中的不妥。 “哦,你看不到来着。” 龚畅倒是先开了口:“我好像没见过穿鞋的佛像,还有啊,这个塑像的表情看起来好奇怪,别的佛像不都是那种很祥和的表情吗?要么就是那些护法金刚之类做个吓唬人的表情。” 听龚畅这么一说,冯绍也连连点头。 确实,我们面前这个塑像,脸上全是苦色,皱着眉头,耷着眉毛,唇角下弯,微微低头。 仔细品味,这表情实在像是忧心自己。 难到这位佛陀是在担心自己丢了一只鞋吗? 这未免可笑。 即便我对俗世中的寺庙不大了解,也知道不会有这种佛陀的塑像。 毕竟正常的寺庙,都该跟钟红继的灵官殿本质为一。 如此塑像,还怎么招揽信众,怎么赚钱? 就在这时,曹瞎子也开了口:“阴气重。” 这里是幽冥鬼域,可以说就没有阴气不重的地方。 但值得曹瞎子如此慎重提出的阴气重,显然是此处更要超出别处。 我的直觉,排除法剩余的最后地点,塑像表情、鞋子的疑点,以及曹瞎子对此处阴气重的提醒。 几乎已经将真正的目标完全指明。 若是这种情况下,我还能让意外发生,那就算我自己,恐怕也要瞧不起自己了。 当下,我便令黄焕留在我们身边,与关讨死一起警戒,令郝生气率着其它三名阴兵进入堂屋,把那塑像搬出来。 不管这塑像有什么蹊跷,它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总是翻不了天的。 不一时,塑像被顺利搬出。 而郝生气它们也果然有所发现。 郝生气直接指挥着众阴兵,把这佛陀塑像的北面转到我们面前。 那一刹那,龚畅已然惊叫出声! 因为,这佛像从背后看去,无论是衣物还是皮肉,竟都是真人一般! 错了,它原本就该是真人,只是被放在供桌上,才一点点蜕变成佛像的模样! 我几乎只是在瞬间,就明悟了原委。 但这时再去细想先前看那佛像的细节,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刚刚正面看去,分明能够看出此像的木质纹理,脸上肌肤的条条纹路,时断时续,更是还有树疤般的创痕存在。 初时不觉有异。 但此刻想来,那些什么木纹,什么树疤,分明就是人的浅淡皱纹、脸上的痘疤疮口。 这将人活活变作塑像,却又不知是什么人,或者鬼祟的本领了! 此间处处透着诡异,果然不愧是人间化作鬼域的地方。 “将那鞋套到此人脚上试试。” 待确定了“人塑”搬出堂屋,并没有引发什么变化,我这才令黄焕把那小女鬼留下的鞋子,套到此人的脚上。 其实,即便不套上去,我心中也有九成以上的把握,那只鞋子本就是这“人塑”的,因为它脚上的另一只鞋,与小女鬼留下的那只的款式,可谓一模一样! 至于为什么要把这鞋套上…… 就在黄焕把鞋子套上的一瞬间,我陡然心中一悸,脑海一清! 刚刚,我似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神! “停下!” 我急忙高声阻止黄焕。 但,晚了! 黄焕疑惑回头,可它已经把鞋子套在了那“人塑”的脚上。 就在此刻,那“人塑”背后本身尚未塑像化的部分,顷刻间就全然变成了木质的纹理。 同时,变成了木塑像,本该彻底成为死物的它,鼻翼却微微闪动了两下! 冯绍和龚畅似还没有察觉什么,一脸呆滞地望着那塑像。 曹瞎子却是神情大变。 我也立刻就要下令黄焕等阴兵出手攻击。 但只见那塑像原本耷着的眉毛轻轻一挑,原来是它的眼睛已然睁开,只是眼眶中空洞洞无有眼珠,却朝向我们,张开了嘴巴。 “唉!” 一声饱含愁闷的叹气声响起。 “得见真佛,你们还不下拜?” 随着此音传入耳中,我即便是已有防备,却仍旧忍不住脑中一晕。 而冯绍和龚畅更加不堪,直直就要下拜。 黄焕等五名阴兵,还有关讨死,则定定地浮在原地,脸上呈现出挣扎的神色。 我虽是看清楚了大家所有人的反应,却一时间没有余力制止冯绍和龚畅,心底万分焦急。 “咣!” 就在这时,锣声响起。 曹瞎子提着开阴锣和姑姑让我交给他的锣锤的双手,抖得不成样子,连成线的汗珠,从他头上、脖子上,刷刷往下流。 我不知道曹瞎子这是付出了怎么样的心力、代价,才敲响的一锣,但锣声入耳,我们所有人所遭受的影响却显然是被去除了。 冯绍和龚畅尽皆重新直起身子,一脸后怕地连连后退。 关讨死更是尖叫一声,直接没了踪影。 我很想直接拿出七煞钱剑,干脆斩了这厮。 但想到还要用它破掉此间风水局,若是将它斩了,那处虚穴恐怕难以填实。 不得已,我强行按捺住拔剑的冲动,命令黄焕率领阴兵,将那塑像拖住,同时招呼其他人,赶快出门上车! 上了车子,我更是丝毫犹豫都没有,穿街过巷,寻着道路,直往那最后的一处风水大穴而去。 同时,黄焕它们也通过黄皮葫芦与我的联系,告知着我,它们拦不住塑像,那鬼东西正一蹦一跳,从后面追来。 第118章 活人的法子 “那是个什么怪物!” “不知道!” 冯绍和龚畅似是在拿说话发泄恐惧。 龚畅从他脖子下面掏出一个玉石小吊坠,我曾见过他在水下用这东西避开尸煞,大约就是捞尸人的玉蛊了。 “我的玉蛊都没反应,它不是尸煞!” 龚畅下了断言。 我却是心中一动。 我脖子下面的青玉面具,其实也经常会有些变化的。 还记得早先…… 等等! 它现在就在发热! 刹那间,我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被施加在了我们的车子上。 在幽冥道上载着活人开车,靠的是我的命够硬。 而此刻,我只觉车上霎时间被压了千钧重担,原本曹瞎子、冯绍、龚畅和我四条人命,都情若无物的感觉,瞬间逆转。 这到底是有多少人的命压了上来? 至于说鬼祟用它们的本领拦车,那却不可能是以这么一种状态来进行的。 可问题是,这里多年前就沦为了幽冥鬼域,除了我们,又哪里来的活人! 下一刻,我便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通过黄皮葫芦,黄焕正在不停向我示警。 那“人塑”并非鬼祟一类,反而更像是某种活物,所以阴兵对上它,许多本领就没了效用,更加难以阻拦。 而此刻,它已然跳上了我们的车顶! 我狠狠咬牙,这么下去可不行,也不知这“人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重得连我都有些拖不动的感觉。 若是在这种地方,我强行带着它开车向前,万一脱力,后果只会更糟糕! 或许只能停车一搏了! 正这么想着,却听车顶上,那“人塑”的声音愈发响亮。 “得见真佛,你们还不下拜!” 这一次,连曹瞎子都险些坚持不住,亏得我的准备更加充足,一口舌尖血含着庞然法力,喷到桃木剑上。 霎时间,由纯粹阴气转化而来的纯粹阳气轰然大炙。 但此地乃是幽冥鬼域,阳气在此间炽烈张扬,便如滚烫的开水,扬扬一泼,洒进了冰天雪地当中。 “滋……” 绵延悠长的对撞声,顷刻掩过了车顶上那怪物的声音。 龚畅和冯绍满是后怕的醒来。 而就在同一时间,透过车窗,我们能够看到,道路两侧,或是矮墙阴影下,或是房檐桁头间,或是枯井草丛中,或是断瓦残垣处,鬼影纷纷现身,并且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盈盈下拜。 而随着这些鬼祟躬身下拜,木质纹理便自脚向头,缓缓侵蚀,直至它们完全拜倒在地时,便成了一个个全新的木质雕像。 看到了那些鬼祟的下场,我们不难想象,假如我们也朝着这自称真佛的“人塑”下拜,结局会是怎样! 我心念急转。 就在这时,冯绍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把耳塞,挨个分发。 我哭笑不得,耳塞这种东西,还能防得住这么诡异的东西不成! 但眼看着众人都塞住了,我也没必要特立独行,最关键的是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做。 只是,车子肯定是不能继续开了。 拖着“人塑”,实在是太过耗费体力,它一个的重量,比我们四个加一起的还重百倍! “车怎么停了?” 冯绍第一个发问。 我郁郁道:“它太重。” 冯绍一听,确实忽然眼前发亮:“你是说,那怪物是个活的?它有命!” 我皱眉:“可能是,但我想不通,它那个样子,还怎么能算是个活物。” 曹瞎子这时道:“你还记得郝氏兄弟里的郝开心吗?” 我点头。 曹瞎子道:“半人半尸,借魂还命,便可算是活物,也是有命的,而且,很重,因为那是两个人的命!” “半人半尸?” 我不明白这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冯绍却已然跑去车子的另一个角落扒拉起来。 “是活物,就好办!” 说着,冯绍已然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举起来一看。 我登时就惊了。 那居然是一把手枪! “只要是活的,那就用咱们活人的法子招呼,绝对没错!嘿嘿嘿!” 冯绍得意一笑。 龚畅诧异问:“冯大叔,你怎么会有枪?” 如今的衙门可是禁止民间持有枪支的。 甚至就连柳莺她们那样的阳差,要动用枪支,事前事后也都会有相当复杂的程序。 冯绍、曹瞎子还有我,即便都有衙门顾问的身份,也没可能接触枪支才对。 更何况,冯绍还把枪给带出来了! “嘿嘿!在固坪,趁着发水,好多衙门也都被淹,我老冯顺手帮阳差们抢救一些物资,这可是做好事!” 还顺手抢救物资? 我看是顺手牵羊吧! 好在眼下确实用得着。 就是不知道丢了枪的衙门,今后找上门来可该怎么办。 我想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算是在水灾中丢失了,也肯定是要寻回的。 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头疼吧,先把眼下这关过了再说。 就在这时,车顶上那怪物再次发声。 还是老一套。 我正准备忍痛再来一口精血。 但没想到,耳塞竟然真的管用! 这玩意儿虽然不能完全隔绝声音,但那怪物让旁人下拜的本事,似乎全然是靠音量大小来展现威力的。 耳塞一塞,听到我们耳中的声音,无疑小了很多,此刻最多也就和当初刚刚在那院子里遇到它的时候相当。 而事先有了准备,这种程度的声音,已经不足以控制着我们中的任何一人下拜了。 最多,也就是龚畅和冯绍呆愣了片刻,稍后他们就自己缓了过来。 “嘿!咱老冯的手段好用吧!” 冯绍颇有些自得。 “记住了,这些鬼祟也好、怪物也罢,关键是要弄明白它们到底是什么,死了的就按死的规矩对付,活着的要依着活着的法子应变,这么一来,就没什么搞不定的!” 龚畅连连点头,一副佩服至极的模样。 即便是我,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冯绍说的还是很有些道理的。 不过! “冯叔,你会开枪吗?” 手枪这东西我们都见过。 但有谁真的打过吗? 顿时,冯绍的表情便僵住了。 龚畅也看出了不妙,小声问:“冯大叔,我听说衙门里的枪,不出任务的时候,跟子弹也是分开放的,你这把,有子弹吗?” 第119章 人塑 冯绍很尴尬! 没子弹! 毕竟不是专业的顺手牵羊选手啊! 原本还寄希望于手枪的弹夹里能有点什么。 他和龚畅两个人费劲捣鼓半晌,弹夹好不容易退了出来,结果空空如也。 真是…… 当然,在此期间,我们和那“人塑”也都没闲着。 “人塑”在车顶一声声地咆哮着。 远远近近,已不知有几十几百的鬼祟、尸煞,便成了匍匐在地的木雕。 而我和曹瞎子已经各自寻到了趁手的“武器”,我的是一张铁折凳,曹瞎子的是一根扛棺材的粗木杠。 没办法,我们寻常时候都是在和鬼祟、尸煞打交道,忽然遇到了要以活人的法子应对的怪物,确实准备不足。 相比之下,冯绍和龚畅虽然在捣鼓那把手枪,可他们本身却是有些兵刃在身的。 冯绍的牵阴尺,本就可以用来肉搏。 龚畅他们做为捞尸人,在水下不止会遇到尸煞,所以防身的用具里,就有一把卜刀,算是我们这边眼下最最合格的武器了。 “一起上?” 准备完毕。 把令人失望的手枪丢掉。 黄焕带着其它阴兵也已追赶上来。 除了关讨死那胆小怕事的家伙,我们这边已然是最强实力集结在一起。 能否暂时压制住那怪物,就看接下来的放手一搏了。 我朝着所有人点点头。 冯绍当即打开车门! 就在我将要下车之时,我没来由地有了什么感应,回头望去,只见披散着头发的母亲,正站在那里,她张了张口,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已辨认出了她的口型:“别怕。” 顷刻间,我信心百倍! 母亲在我身边! 车顶上那个“人塑”即便再诡异,总不可能超出了铁僵去。 而大雪山脚下的那头铁僵,可是很忌惮母亲的! 下了车,众人已经开始了围攻。 那人塑不知何时,像是被撞到了地面上来。 黄焕它们五名阴兵,承担着进攻主力,基本上与那“人塑”正面硬碰硬,都是它们负责。 我们几个人,就是抽冷子偷袭! 至于什么以众凌寡,胜之不武之类的事情,谁跟怪物将这些,谁怕是个傻子。 不过片刻功夫,“人塑”的躯体上,已经崩飞了大量的木屑。 说实话,原本我还想着,说不定这“人塑”只是表面像木头,内里或许还是个血肉之躯。 但几次偷袭得手,我们带下的都是蓬蓬木屑,算是彻底断绝了我的侥幸之心。 偏偏“人塑”的木质极其坚硬,我们偶尔偷袭得手,似乎都无伤大雅。 我与众人频频交换着眼神,示意按照原计划,尝试把这“人塑”控制起来,如果能找到限制它的行动、发音的方法,是为最好。 如今,我们的偷袭有命中它的背部的、腹部的、咽喉的还有大腿的,但它蹦跳起来还是十分自如,那种要求旁人跪拜的咆哮声也如常响起。 我们之前的攻击,并没有找到它的要害。 而“人塑”却是慢慢适应了阴兵的进攻节奏。 首先阴兵的甲胄、兵刃对付鬼祟尸煞威力极强,可对付它就不怎么够看,再加上众阴兵的煞气早已洗去,所以即便是有肉身凭依的黄焕等众,在肉身上的本领都算不得强大。 偏偏“人塑”是个力大无穷的怪物,一拳一脚,就能把众阴兵驱离身体数丈之远。 就在我们思考怎么解决对手的时候。 “人塑”显然也找到了解决我们的关键点。 只听它忽然大吼一声,双臂横扫,要将众阴兵和我们全部逼退圈外。 它这一招固然露出了极多破绽,我、冯绍和曹瞎子全都抓到机会,又各自重重地招呼了一下子。 但一身本领基本都在水里的龚畅,却是躲闪不及,被“人塑”当胸扫中。 龚畅虽然努力把卜刀竖在身前格挡,但那小刀毕竟只是个与匕首类似的贴身武器,实在是起不到太多格挡的作用,被扫中的一瞬间,他便倒飞而出,足有十余丈远! 这一下子,可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战斗范围。 那十余丈外,已经能够见到数头化作了木雕的鬼祟了! 万一那些化作木雕的鬼祟可以被这怪物驱动……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我正担忧时,龚畅那边大口吐血,可他身侧的几个木雕,已经开始颤抖着尝试站起身来。 我大声提醒龚畅小心,只是他已经受了重创,即便知道危机将近,却实在无力挣扎起身。 不得已,我忙命令黄焕带着其它阴兵转去救援龚畅。 至于我们这边。 远远近近的鬼祟所化的木雕,都已经开始颤抖着站了起来。 而它们的目标,正是我们! 我与冯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那些木质化的鬼祟,即便不会像眼前这“人塑”一般棘手,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 曹瞎子虽然看不到,但他也有自己的手段知晓局势。 我们有心一起退向龚畅那边,和阴兵汇合。 但那样一来,最后“人塑”和木雕鬼祟肯定也会汇合在一起,我们所要面临的压力或许会更大。 这样肯定不行。 就在这时,曹瞎子忽然返身冲向“人塑”,还不断敲响着开阴锣。 我大惊失色。 曹瞎子虽然看着依旧身手敏捷,但他毕竟已是中年,而且他也没有法力在身,并不比寻常人强上多少。 他这般冲上去,十分危险! 果然,那“人塑”转向曹瞎子的方向,照着就是一胳膊抡出去。 我暗叫一声糟,这一胳膊抡实在了,我们这边恐怕又要减员一个。 但没想到,曹瞎子的灵活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他竟然在瞬间跃起了近乎一人高,狠狠踩在了“人塑”的胳膊上。 随后,曹瞎子弓着腰,两条腿飞快地高抬高落,竟沿着“人塑”的胳膊,一路冲上了“人塑”的肩膀。 “咣!” 开阴锣就在“人塑”耳边响起。 从始至终都似没有受到过什么影响的“人塑”,终于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居然开始有大片木屑,从“人塑”的身上掉落下来。 与之同时,周围那些化作了木雕的鬼祟,也偶尔出现了几个忽然变作灰烬,散落在地的。 这数量虽然稀少,但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第120章 引 “人塑”和那些化为了木雕的鬼祟之间,似乎不仅仅是谁控制了谁那么简单! 而且,我又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 这“人塑”并非纯粹的鬼祟或者尸煞,但最开始它凭借吼声令人下拜,曹瞎子便是以开阴锣破除的。 而开阴锣,事实上是送阴人专为对付幽冥道上,可能劫夺尸体的鬼祟、尸煞所用。 能被开阴锣损伤的存在,其实一定与鬼祟有关。 眨眼间,我就有了一个新猜测! 或许,这“人塑”与那些木雕化了的鬼祟之间,本就是一命相连! 那些鬼祟很可能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人塑”的手段,或者说是制造了“人塑”之人的手段所算计。 它们的命数早就与“人塑”相合了,所以当“人塑”跳上了车顶之后,我才会感到奇重无比。 但它与这么多鬼祟的命数相合,所以它虽然本质不是鬼祟,却也会遭受开阴锣这类专门针对鬼祟的器具的伤害。 只不过,这种伤害,看起来声势挺大,但肯定不足以真的对它造成什么致命伤。 想到这里,我匆忙大声提醒曹瞎子:“文钊叔小心!” 我话音未落,便见那“人塑”已然缓了过来,另一条手臂猛然拍向肩头的曹瞎子。 曹瞎子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又一次敲响开阴锣,随后才猛地跃下地来,一个翻滚卸力,竟是分毫没有受伤。 冯绍高声喝彩个“好”。 我也不禁对曹瞎子刮目相看,不愧是姑姑指点给我的人! “这东西古怪地很,我把它引走!” 曹瞎子起身之后,不及拍去浑身灰尘,与我们交代一句,要朝远方而去。 我想要拦住曹瞎子都有些来不及,好在我法力在身,凭借过人的体力,还是拉住了他的袖子。 “文钊叔,你不能去!” 曹瞎子挣了一下没挣动,皱眉道:“现在是争执的时候吗?放心,引走这么个东西,还要不了瞎子的命。” 我无奈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曹瞎子微微一愣:“怎么?” 我指向那“人塑”:“文钊叔你看。” 那“人塑”在将曹瞎子“赶走”之后,赫然是根本没有追赶曹瞎子的意思,反而朝着受伤倒地的龚畅和正自激战的阴兵那处走去。 曹瞎子顿时也变了脸色。 “它,这是盯上龚畅那小子了?!” 我想起了之前,我们一起同车进入沙市镇,在路上,只有龚畅遭到了那小女鬼的攻击,当时我们都以为是龚畅年龄太小,心性不足导致的。 但现在看来,或许那件事本身,就不是一个巧合! “文钊叔,你和冯叔跟阴兵汇合,守住咱们的车!” 我也决定要引开那“人塑”,甚至直接将它引到那最后一处虚穴,然后设法将之坑入其中。 说起来,先前的小女鬼不是要娶新郎吗? 我仔细考量考量,说不得还能引它一起出手! 当然,要把这两者都引出来,肯定是要把“关键人物”带上的。 否则就凭我们对“人塑”造成的那点儿可怜伤害,根本就没办法吸引它太多的注意力。 我全力冲到龚畅的身边,这时候附近的木雕鬼祟已经被阴兵们斩杀了大半。 这些鬼祟化成了木雕,看起来与那“人塑”相近,但实质上仍是鬼祟,阴兵对付起来得心应手。 而且,鬼祟本身的长处在于变化多端,诡异无常。 可是在被木质化之后,这些长处显然就全都失去了。 纯粹与阴兵硬碰硬,它们根本不堪一击。 见到此景,我就更加放心让众阴兵配合曹瞎子和冯绍防守了,它们聚在一起,寻常的鬼祟根本别想做什么。 至于我和龚畅。 “敢不敢跟我一起把这怪物引走?” 我一把将龚畅背起来,只是他的伤有些严重,这样的震动让他忍不住轻哼了几下。 “唔……呼、呼……敢,有什么不敢!” 龚畅很硬气。 我微微一笑:“那咱们就走!” 说实话,知道了母亲就在我身旁,虽然不知道她如今到底存身何处,可我信心百倍。 背上龚畅,我抬头稍稍辨认方位,寻了一条两座院子间的夹道便冲了进去。 后面,“人塑”一蹦一蹦,每次落地,都会传来砰砰震动。 听声音,它果然跟了上来。 论速度,我背着一个人,与它大致相当。 可这并不能让我确保安全。 因为这整座沙市镇,都已沦为鬼域。 说不定随便一块砖头,一处凹坑,一株死树的后面,都会有鬼祟等着拦路。 若要一边冲破这些阻截,一边逃避“人塑”的追击,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好在我无论如何都是占据了抢先起跑的先机的。 而且,凭借着《易算》,即便我从未到过沙市镇,也能通过此间的种种建筑方位、陈设物件,在心底默算出哪里是死路,哪里的鬼祟多,哪里更易前行。 只可惜,沙市镇里的鬼东西实在太多,即便有《易算》傍身,我也不可能完全避过去。 再次从一条夹道钻出来,后面“人塑”似是撞破了一道院墙,轰隆声伴着尘土,声势浩大。 我略略咬牙,选择了一间大门洞开,远远的就能看到柜台的房子闯入进去。 内中,厚厚的灰尘瞬间被我的鞋子荡起。 可以看到,这里原本可能是卖酒的,各种规格的酒坛,大大小小,或者陈列在货架上,或者摆放在柜台下,还有一些残破的瓦片被遗弃在柜台表面,灰尘也并不能完全掩饰住此间曾经的凌乱。 而随着我和龚畅的进入,原本沙市镇内一直半阴不阴,显得有些灰蒙蒙的光线,似乎瞬间就在这屋子里晃了一下,然后就成了平日里晴朗的下午一般。 温暖乃至于有些发烫的光芒透过玻璃窗户,照在柜台上,照在一个个贴着红纸、写着大大的酒字的陶缸上,照在那个正在低头一边拨算盘珠子,一边眯眼与电脑屏幕中的数字做核对的白发老人的手上、脸上。 他看着又有客人上门,单手一扶老花镜,操起了熟练的温和笑容,张口问道:“来了?今天有老雕花、有小三粮,还有咱们自家的玉黍烧……” 看着亲切招呼客人的老掌柜,以及他那既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开阖之间黑洞洞一片的嘴巴,我只做什么也没看出来,背着龚畅朝铺子里面走了几步,装作挑酒的样子,让出店门前的位置。 第121章 鬼酒 “梅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趴在我背上的龚畅小声地询问着。 他大约是被这突然变了模样的“店铺”给吓到了。 刚刚还厚厚的灰尘,一副久无人迹的模样。 眨眼间就成了窗明几亮,掌柜的笑盈盈问候客人的情形。 若是寻常人,受到惊吓实属正常。 但龚畅可不是寻常人。 他是经常要和鬼祟打交道的捞尸人! 所以,我很清楚,这一刻,传入我耳中声音的主人,绝对不是龚畅。 不过,通过法力运转,让我安心的是,龚畅仍旧在我背上好好的,或许他被蒙蔽了五感,也或许是晕了过去,总之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侵害。 这让我松了口气,我之所以选择冒险进入这里,为的就是此处的鬼祟应当是能力非常强悍的,足以对后面那“人塑”构成一定的威胁。 主动招惹这么一个强大的鬼祟,我自身也还罢了,最让我不放心的,还是已经身受重伤了的龚畅。 “没什么,咱们来买点酒。” 我只当刚刚问我话的就是龚畅。 若是我通过《易算》所得的结论没有错误,此处的鬼祟并不是个见人就杀的凶厉存在,它主要是对那些触犯了它的禁忌的人出手,而这禁忌,看看此间店铺瞬息间的变化,也能猜到些许了。 故而我顺口回答要买酒,果然,那柜台后的,嘴巴空洞洞一片的掌柜,盯着我移动的目光立刻便柔和了一些。 而就在我放松了些,开始仔细观察那些货架上的各类盛酒器具,想象着这沙市镇沦为鬼域之前,这店铺中的光景之时,我身后的那个声音居然又一次响起! “买酒好呀!梅大哥,你也喜欢喝酒吗?我也喜欢呀!要不咱们先尝点!” 这声音落下的同时。 那掌柜的便也堆着笑容,用他空洞洞的嘴巴向我发出邀请,然而它脸上的笑虽然把肉都挤出了极好看的纹理,可它的眼神却仍旧是阴森冷厉。 “客人既然喜欢喝酒,那就尝尝本店的玉黍烧吧,味道醇,不杀喉咙,这可是小店的祖传手艺,在镇上,没人不说好!” 说罢,掌柜的手上,已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白瓷碗,碗里的酒液看着却是有些浑浊,仔细观望,似乎还能看到一些极细微的黑点,在酒液中缓缓游动。 不对,这或许都称不上酒液了,因为哪怕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都嗅不到丝毫酒精的味道。 至于那些黑点。 虫子吗? 说起来,这房子里的各种盛酒器具,密封确实不怎么值得称道。 就这么放置多年,酒精挥发殆尽,实在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更何况。 且不说这碗酒或许都已经不能算得上是酒。 单单这是鬼祟拿出来的东西,也绝然不可以入口的。 人有人道,鬼有鬼路。 人吃了鬼的吃食,还想做人? 那才是痴心妄想。 只是,看着那掌柜的冷厉阴森的眼神,我大脑急转。 若是此时回绝了品尝“玉黍烧”的邀请,会不会立刻就引发对方的攻击? “怎么,客人不满意?” 就在我思考对策的短短片刻间。 那掌柜的已然是没了笑容,嘴巴张得大大的对着我,说话时也毫无动作,不知那些声音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而且看样子,只要我说个不字,恐怕它就要发动袭击了。 “你的酒很好,一斤多少钱?” 危急时刻,我脱口而出。 客人买东西,先问问价钱,总是要有的吧? 我现在关键就是要拖延时间,等着那“人塑”也追进店里。 听到我询价,几乎就要发动攻击的掌柜,果然缓缓合上了嘴巴,表情也松弛了些许。 “玉黍烧,一双手换半斤,一双脚换三两,一颗心换一斤,一颗脑袋换五斤……” 掌柜的用毫无感情的声调宣布着价目表。 就是这价目表的内容,有点吓人。 我心中默数着那“人塑”的步伐,算计着还要再拖延的时间。 同时,也在极速思考着,无论这店里的鬼祟能不能对“人塑”造成什么严重的损伤,等到我们合力把这店里的鬼祟除掉之后,我又该怎么继续抢占先机,把“人塑”引到已然很近了的那处虚穴。 掌柜的报价很快,不多时,玉黍烧的价目表就念完了。 一念完,它便立刻重新换上了马上就要择人而噬的表情。 “客人可确定好了,要买多少?” 我微微皱眉,道:“你这里不是还有老花雕和小三粮吗?都是什么价,我要买最实惠的!” 掌柜的只得继续报上价目表。 而不等它这次报完。 “人塑”终于进门了! 在我的角度看去,“人塑”进门的瞬间,整间店铺似乎都晃动了一刹那,在我对面毫无表情地背诵价目表的掌柜的也露出了一瞬间的惊慌。 我已暗暗提聚了法力,随时准备出手。 但也就是一晃,店铺便重新维持住了。 同时,就在“人塑”的正前方柜台上,又一个掌柜的,出现在那里,并且就如我刚刚进店时一样,招呼起了“人塑”! 我已然是将五感放开到了最大,但仍旧无法确认,那第二个掌柜的,到底是前面这个的化影,还是又一头鬼祟! 我心中大惊。 按照《易算》所得,此处应当只有一头鬼祟才对,其它鬼祟进了这里,都是要遵从此处那鬼祟的规则做事才行的,也就是必须在它这里买酒。 可它的酒,都要用人的某一部分躯体来换。 而沙市镇已经多少年没有活人了? 可想而知,贸贸然进入到这里的鬼祟,没办法买酒,下场一定不妙。 所以,这里的鬼祟只有一头。 可是,只有一头的情况下,它的化影分身在我眼中就该是清晰明确的,能够让我分辨不出来的鬼祟,道行该有多高? 这一样出乎了《易算》的所得结果! 莫非,《易算》不准了? 我脑中转着这些念头,面前的掌柜的还是按步就班地背诵着价目表,这次两种酒的,它背起来用时自然更长。 但它可能是已经看穿了我的用意,背诵之时,目光盯着我愈发地阴冷。 好在,我此刻也如愿听到了我想听到的内容! “得见真佛,你们还不下拜!” 第122章 岔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 “人塑”本身虽然性质成谜,寻常手段拿它几乎没什么办法。 但它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太高的神智。 比起成为了血煞的尸煞,都差得多。 它一进入这间酒铺,就注定了会和这里的鬼祟起冲突。 此地鬼祟按照套路迎客卖酒,得不到回应,就要露出恶意。 “人塑”则根本没什么其它应对,自我们与它相遇开始,它反反复复,其实也就吼那一句而已。 等到酒铺里掌柜的要攻击它的时候,“人塑”也就自然而然开始了它特有的反击。 “人塑”的吼声响起,我是早已做了准备,同时也用法力将龚畅固定在了我的身后。 只看那酒铺的掌柜的如何应对。 在我想来,这头鬼祟道行莫测,应当是不会如先前那些鬼祟般不堪一击的才对。 果不其然。 “人塑”吼罢。 那掌柜的冷笑如故,根本不为所动,而是举起酒碗,便将其中的酒水泼向“人塑”。 原来不知何时,接待“人塑”的那个掌柜的,也为“人塑”倒了一碗酒。 我微微眯眼,同时退后一步,小心戒备着那些酒液,不知若被那酒泼中之后,会有什么下场。 但随着那酒液泼出,我却眼见着酒水中原本的黑色小虫,竟是全然化作了木质! 一碗酒水,更像是撒了一碗纷纷扬扬的木屑! 那些黑色小虫子,竟然也全部都是鬼祟所化! 这个发现令我不禁急急出了一身冷汗。 但“人塑”的吼声虽然没能撼动酒铺掌柜的,却不是酒液中的鬼祟所能抵敌,既然它们已经木质化,再泼洒到“人塑”身上,自是毫无意义了。 我正要看它们双方继续交手。 却忽听我耳旁传来一声嘻笑! “嘻嘻嘻,你们脖子里的东西真讨厌!” 这是小女孩儿的声线。 是那个小女鬼?! 不等我反应过来,便觉一股大力从我背后袭来,似是想要将我推向前去。 而在我的正前方,那酒铺掌柜的也并没有转去对付“人塑”,它此刻已然报完了价目表,正要对我再次张开空洞洞的嘴巴! 若我被推着向前,恐怕就要一头扎进酒铺掌柜拖着的那个酒碗里! 好在是我早就有所戒备,全身法力早已运起,虽然没料到会有背后的大力传来,但也只是向前踉跄了一步。 此刻,我脑中倒是还有的没的想明白了之前的一件事! 一开始,在我背后伪装成龚畅对我说话的,恐怕便是小女鬼! 它早就来了。 而且能够与这酒铺的掌柜的和平相处。 《易算》,确实出了岔子。 而且,这岔子我早该想到才对! 犹记得我每次重读《易算》,有所得之后,再去琢磨,就会又有新的感悟,新的计算方法。 而那些琢磨,那些感悟,实质上都是基于人世间的种种。 如今的沙市镇却已沦为了幽冥鬼域,此间的种种,虽然看上去仍与人世间没有什么不同,但实质上,我早该意识到,此间的风水以及风水所蕴藏与揭示的天道之理,必然大有不同。 我只以人世间为基础参悟出的《易算》来算定幽冥鬼域中的变化,出差错是必然,不出错才是偶然! 这,却是我大意了! 想通了此节,我甚至都没有心思去思考如何应对眼前状况,如何自这酒铺中脱身了! 我原以为的沙市镇风水布局,必定是存有严重疏漏的,再以之前的计划将“人塑”引入虚穴处,很难讲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 我必须要找上一段时间,重新感悟《易算》,然后才能决定在此间的行止。 至于眼下的事情! 我不是不关注,而是我知道我没必要关注了。 因为,母亲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刚刚暗算我的小女鬼,正心虚地向后退着。 母亲冷冷地看着它,半晌后胸中吐出一个字来:“滚!” 小女鬼面现厉色,却终究没敢再做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地望了那酒铺掌柜一眼,随即身影一虚,已不知逃去了何处。 而这个时候,那酒铺掌柜也正自后退,就连它手上的瓷碗都不知何时收了起来。 母亲对它哼了一声,转而对我道:“走。” 我毫不迟疑,跟着母亲便转了出去,那酒铺掌柜的果然没有阻拦。 而就在我们离开不久之后,便听那间店铺中轰鸣大作,“人塑”的吼声,夹杂着莫名诡异的“啾啾”鬼叫,不断传出。 看起来《易算》虽然出了岔子,但大体的结果还是对的,那酒铺里的鬼祟果然强横,那铺子只有正面一个大门而已,刚刚我跟着母亲转出来时,几乎可算是与“人塑”擦肩而过,它都丝毫没有察觉。 很显然,那是酒铺掌柜的本领。 只不知,酒铺掌柜的那鬼祟,和小女鬼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它们又是如何达成合作的。 我扭头要与母亲道谢,却发现母亲又已经不见了踪迹。 我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肯见我,即便见了我也总不肯与我多言。 但如今总算是暂时离开了险境。 我先检查龚畅的状态,他果然只是晕了过去而已。 只是还不知道“人塑”和那酒铺掌柜的要多久才能分出胜负,我也不敢更多浪费时间,想着既然《易算》眼下不准,干脆也不必再费心找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就原地坐下,拿出《易算》参悟便好。 而当我把龚畅放到地上之时,却是碰到了他胸前的玉蛊。 忽地,我想起“人塑”的目标会不会就是这个东西呢? 因为刚刚小女鬼暗算我的时候,分明说的就是“你们脖子里的东西真讨厌”。 我的脖子里有青玉面具和卿若送的护身符。 龚畅的就是玉蛊。 小女鬼和“人塑”大抵是立场不同的。 小女鬼讨厌的东西,“人塑”想要得到,却也正常了。 想着这些,不经意间,我抬头再次望向那间酒铺。 外面看,那里与沙市镇的别处并无区别,都是破败的墙垣,玻璃窗户仅剩锋利的断茬,整间建筑似乎都蒙着灰灰的一层帷幕…… 就在这时,我分明看到,刚刚走了的小女鬼,再次飘着透过了酒铺的墙体,进入其中。 随即,屋子里,“人塑”的吼声愈发激烈! 第123章 看穿 “庚午逆位,癸酉奄行……” 沙市镇残破且空荡的大街上。 我手托《易算》,紧张地进行着又一次参悟。 幽冥鬼域中的所见所闻,果然对《易算》的变化推动极大。 原本我在人世间参悟《易算》,都已经到了每次仅能稍稍有些进益,还大抵是凭着我修行法力之后,过目不忘的能力强行而得。 在我想来,要把《易算》这个上部完全参透,恐怕都是要把水磨工夫用尽,说不得十年二十年后,才能完成的目标。 但有天道反噬加身,此事我是不得不去做的。 只没想到,如今一入幽冥鬼域,再来参悟《易算》,简直就像是当初刚刚得到这部典籍时一般。 每看一眼,都觉得有了更多的感悟。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我能感觉到,此刻我距离将这《易算》上部完全参透,已经无比接近。 或许,我在这幽冥鬼域停留的时间足够长,就能将之完全解读。 但我很清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远处的那座残破酒铺中,激烈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哪怕那酒铺掌柜的和小女鬼联手,似也无奈那“人塑”何。 自始至终,“人塑”的咆哮声都没有显出丝毫虚弱。 我有预感,“人塑”就要脱身了。 下一刻,我抬起头来,重新观望入眼的一切。 这一次,沙市镇的风水局,在我眼中果然有了一番新的面貌。 我也是暗自庆幸。 亏得“人塑”在半路追上了我们,迫使我将它单独引走,从而使我有机会意识到了之前我所参悟的《易算》的疏漏。 否则,若是按照我先前的布置去做,起不到我期盼的效果不说,还会反过来大幅度助长“人塑”的威能,最终它将从半人半尸彻底取代小女鬼,与这片鬼域相合,并且原本这鬼域因为风水局而不断扩张,最终必将崩溃的缺陷,也会消失,此间将会维持现状,并且使一切外来者都成为对着“人塑”叩拜的木雕! 而间接促成了这般变化的我们,更是别想逃掉。 哪怕我们当中有人偶然侥幸逃脱,也必将承受使一片阳世人间永久沦为幽冥鬼域的天谴,终将横死! 彻底看明白了局势,我一边毫不犹豫背起龚畅再做布置,一边也在心内猜测着当年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布局之人可谓深谙人心。 我最初看到的那些,实质上就是布局者故意让人看到的。 那些东西,半吊子的风水先生也能看出个一二三四,但他们看出一点东西,只会更加谨慎,因为他们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与布局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这种人,说不好就直接选择投降乃至于逃跑,根本不会兴起破局、对抗的念头。 但这却并非那布局者所求的结果。 他要的就是“人塑”彻底与此间幽冥鬼域相合,成为一片鬼祟的“佛国净土”。 同时,他还不愿承受这般做的天道反噬。 所以,他瞄上了如我这般的人! 我这种半路出家,有着强悍传承,却没有师长耳提面命的人,在这里,自以为已经看穿了一切,接下来胆大妄为,想要谋求破解,就是最最正常的选择了。 如果来者是自私自利之辈,定然会以自己遭到算计,陷入绝险之地而愤恨不满,自觉看透了布置之后,又怎么会不以破坏布局之人的风水局做为报复呢? 至于类似我这样的,则又会被那放在表面的小女鬼的遭遇而牵动同情心,若想给那小女鬼,以及这沙市镇内诸多枉死又化为了鬼祟的人们一个稍好一些的归宿,总是要先将这风水局破掉才行。 故而,那人并不担心留下这么一个局,会没人替他完成最后的步骤。 只不过,他大约不会想到,他这环环相扣的险恶布局,还是被我在最后时刻看穿了。 背着龚畅,我紧张地重做布置。 这风水局与玄门法阵不同,依靠的纯粹是对自然风水山川形势的利用与改造,而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力护持,所以只要是个人,哪怕机缘巧合,其实都能破去风水局。 只是当下这个局太大,遍布整个沙市镇,甚至隐隐还牵扯到了不远处的涂江。 我当然知道那布局之人这般做的用意,他就是在接着那涂江中“佛婴”的名头在吓唬人。 沙市镇的事情,一开始肯定与那佛婴根本没关系。 至于眼下,虽然难说的很,毕竟关讨死在小女鬼那里吃亏的事情假不了。 但我想既然秦红衣让冯绍来带她儿子回倒峒山,还特意给了关讨死一件红嫁衣,那么必定是有几分成算的。 故而,即便现在那位高深莫测的“佛婴”真的掺和进了沙市镇,我也不会停手。 不为别的,只为了阻止沙市镇永久性地沦为幽冥鬼域! 片刻后,虽然我用尽了全力地奔跑,修改各处布置,但还是在仅仅完成了大约一般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巨响。 回头望向那酒铺的方位。 可以明显看到一大片的砖瓦杂物,如火山喷发前喷吐山灰一般,直冲上天。 再之后,那人塑竟是在一片金光闪烁中,长到了不知多少丈高! 它原本也只是常人高低的! 我心知不好,这么大的块头,必定是几步跨出来,就能追到我了。 而且,它一步重重砸下来,我那些牵引风水形势的布置,不知道要被坏掉多少,到时候,还谈什么破局! 一滴冷汗,从我的鬓角滑落。 危急之下,我连忙通过黄皮葫芦与众阴兵联络。 得知了它们那里已经把木质化的鬼祟尽数斩杀,车子周围平静了下来,我一咬牙,干脆让它们全都散开,分别跑到沙市镇的各个关键风水节点上去,按照我的要求布置。 如此,说不定还有希望! 便在此时,那“人塑”果然扭头望向了我这边。 “得见真佛,你们还不下拜!” 堪比雷鸣的咆哮声,在轰然抬起、轰然落下的脚步声中破空而来! 地面,犹如海面,掀起波涛! 但就在这一刻,我却笑了起来! 第124章 能帮我死吗 笑。 是因为,这看起来愈发难治的“人塑”,它的咆哮,依然没有了先前那种能够强行惑人心神,令人下拜,最后成为木雕的力量! 它,只剩下了纯粹的嗓门大而已! 我彻底放下心来,这种只有纯粹的肉体力量的傻大个,脑子又不清楚,威胁其实比先前还要小得多。 当然,如果它不要随便一脚下去,就把我为了破局而留下的布置踩个稀巴烂就更好了。 “梅大哥,我们这是……” 龚畅也从昏迷中被吵醒了过来。 不等我回答,他就已经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梅大哥,你放我下来吧!这样你也跑不掉的!” 我没想到龚畅这家伙重新恢复了一点力气,居然就开始说这些。 “你给我闭嘴!” 我这会儿没空跟他争执。 我必须一边跑,一边思索怎么样尽可能保住我的布置。 否则等一下那“人塑”把整个沙市镇都变成了废墟,就算我有法力在身,也不好跑动,更不好重新布置什么了,别忘了这里可还是那个小女鬼的地盘。 我要破局,其实那小女鬼一样是魂飞魄散的结局,只不过相比于被风水局磨灭,被“人塑”吞噬,要来得好过一些罢了。 我可不敢保证,那小女鬼看穿了我在布置破阵,会不会出来阻止。 有个傻大个儿在后面追着就够头疼了,再来个小女鬼,还让不让人活了! 嗡! 一阵空气被短时间内大量排开而产生的哨鸣音迅速接近。 龚畅在我背后嘶声尖叫:“躲!” 不用他喊我也知道啊! 来不及多想,我使出了全力,纵身一跃。 不等落地,就感觉身后大量的空气,好似推手一般,推着我就又向前猛飞一阵。 亏得我跳得够高,这一飞,整整连着越过了两个院落,我甚至能在空中看到那院子里察觉到了活人气息,进而显形的三四头鬼祟,就那么呆愣愣看着我和龚畅飞过时的诧异表情! 这要是低点,不说那些鬼祟,光是撞在墙上,都够我喝一壶的! “丢我下去啊梅大哥!” 我觉得龚畅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肯定是变形的。 他知道我背着他,又被这般推着飞出,即便运气好,半途中没有出“车祸”,可落地的时候我们又没有飞机的起落架,九成两个人都要完蛋。 可如果将他抛开,只剩下我自己,以我的本领,无论如何都能平安落地。 但我怎么可能丢了他! 而且,他也太小瞧我了! 眼看背后推力已尽,狂飙的空气便成了吹发的清风,半空中,黄焕和郝生气一起现出身形! 它们虽然在面对活人的时候,本领只算寻常,甚至连太重的东西都搬不了,但此时此刻帮我减速却是足够了。 有了这两个的及时赶到,我终于是背着龚畅平安落地。 但不等我站稳,地面就是一阵晃动,简直比大海风浪中的船板也不遑多让,当然,其实我还不知道大海上的船板到底能有多晃…… “这是……” 我没有理会身后那必定又已经抬起了脚板,准备落向我们这个方向的傻大个,而是极力分辨眼下的位置。 几乎只是瞬间,我就确定了,我们这是落在那小女鬼的控制力次强一级的地方了! 这种区域并不多,但是! 我狠狠咬牙,只希望那小女鬼不要来找我吧! 换了个方向,我埋头就跑。 但跑了好一会儿,竟然没有再感受到地面的晃动。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怕什么来什么了。 一抬头,我便眼睁睁看着周围的街道,缓缓褪去,然后又成了酒铺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掌柜的,还有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儿。 “梅、梅大哥,咱们这是又回去了?” 龚畅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在水里面或许算是见多识广,但在陆地上这么刺激的经历,肯定还是第一次。 这时候,那坐在柜台上,却扒着窗户的小女孩儿,扭回头来,把手指放在唇上,对着我们做出个“嘘”的动作,而后便继续紧张地看向窗外。 我微微诧异。 无它。 此刻的小女孩儿,居然看着皮肤白皙中透着粉红,除了那竖起在嘴唇上的手指头,能够看到明显的老茧之外,竟似一个活人! 可是,它明明是个鬼祟的! 还有那酒铺掌柜,它如今可比先前更直接,不仅仅嘴巴里空空如也,现在是整个脸,都只有外部一圈,内里就是个完整的黑色圆洞。 这掌柜的都毫不掩饰了,那小女鬼似乎也没必要再装得像个活人才对呀? “呼!” 小女孩儿转回头来,拍拍胸脯。 “骗过他了!” 这一定是指的“人塑”。 我猜到了小女鬼与那“人塑”立场不同,但我不会因此对它降低警惕。 小女鬼见我没有说话,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而是很诚恳地看着我:“大哥哥,你能帮帮我吗?我知道我之前攻击了你背上的那个哥哥,但那其实不是我想做的。” 我还没说话,龚畅却先在我背后开了口:“梅大哥,别信它,它是鬼!我的玉蛊有反应!” 我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龚畅,示意他不要急。 而这个时候,那对面的小女孩儿已是神色有些黯然地接话道:“我确实是鬼,苏大叔也已经是鬼了,还有镇子里的好多人,大家都死了。” 我心头微动。 这小女鬼竟然这般清楚自己的情况,而且看她眼下的状况,也与最初和我们相遇时大相径庭,至少此时此刻,我真的在它身上没有感受到多少煞气,甚至还远不及它身边的那个掌柜的煞气强烈。 “大哥哥,我其实不想做鬼的,以前我听别人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死的时候还挺高兴的,但是没想到,我死了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大哥哥你们都不是普通人,能帮我真正的死去吗?” 听着这些话,看着对面柜台上那小女孩儿真心实意的表情。 我和龚畅都惊住了。 而那小女孩儿身旁的掌柜的,在听到小女孩儿的话之后,煞气波荡立刻强烈了起来。 小女孩儿的小手按在了它的手臂上:“苏大叔,当初你就是为了帮我,被我拖累。现在我们变成了鬼还是受苦,而且要被那些可怕的家伙控制着,与其这样,当然是死了更好,你就听我一回吧,我们斗不过那些家伙的,死了最好!” 提到死,小女孩儿的眼中,充满了希冀的光芒。 第125章 阴阳 “你们要小心另一个我,它的身体里只有我的恨,它甘于被那些可怕的存在控制。” 或许是那憧憬死亡的目光打动了我。 我心中的天平在那一瞬间彻底倾斜了。 即便那时的小女鬼其实仍有颇多疑点,应当警惕。 比如,关讨死曾经获取过她生前的记忆,而关讨死并没有提到过这么一个姓苏的酒铺掌柜,只说小女鬼生前是对整个沙市镇里的所有人,都怀有恨意的。 又比如,小女鬼既然知道背后有人能够控制它,那么它为了摆脱控制,说出一部分真相从而骗取帮助,也并非什么难以想象的选择。 但是! 我真的从没有想过,一个人,或者一只鬼祟,竟然能够流露出那么纯粹的,对死亡的憧憬。 我无法不相信它对死亡的渴望。 我固然是知道它本就没有其它道路可走的,杀了人的鬼祟,无论原因为何,必然只有魂飞魄散一途,强大与否的区别,不过是影响最后结局到来的早晚而已。 可这一幕仍旧动人心魄。 所以,我答应了它。 得到了我的应允,小女鬼立刻露出了梨花般纯美洁白的笑容。 随之的,是它对整个沙市镇的深度了解,是它许多年来,为了迎接死亡而做出的努力成果。 它一项一项细细说着,从沙市镇中这个风水局表现出的部分变化。 到沙市镇中的种种危险。 以及过往在它尝试破坏的时候,于一些关键区域遭遇过的危险。 最后,也是最危险,最让它不安的,便是刚刚的那句话。 “现在属于我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属于它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再出现。” “当它出现时,苏大叔一样会听从它的话,因为在苏大叔看来,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等等我会让苏大叔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如果你们再次看到了我,或者苏大叔,不要理会我们,不管我们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会,你们没办法分清楚,那到底是我还是它。” 但听到这些,我却暗暗松了口气。 怪不得! 这次见到的小女鬼,与此前它带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而且,若早先那个小女鬼与它一体两面,那个只继承了怨恨,却将小女鬼内心中其它的情绪完全排斥,也确然不是不可能造成如今的状况。 小女鬼说完,再次看了一眼窗外。 虽然在我和龚畅眼中,酒铺以及我们,根本就没有移动。 但小女鬼却笑着回头:“到了,在这里,那个怪物就找不到你们了。” 说完,酒铺的大门便自己打开,向外望去,果然不是刚刚的那条街道了。 此时的大门外,竟是一片黄褐色的蒿草,差不多有半人高,看起来已经出了沙市镇。 “这里的地下埋着一些东西,我不能接近,那个怪物也不能,你们如果可以把那些东西取出来,就可以安全回到镇子里。” 它没有说假话。 之前我重新参悟了《易算》后,就算到了会有这么一个地点。 这里才是真正的风**眼,早先我所推算出的九处穴眼,八实一虚,其实只是明面上惑人耳目而已。 真正的穴眼是一阴一阳,此地应当便是那处阳穴,用以确保小女鬼和那“人塑”不至于脱出布局者的掌控。 只不过,肃然应当有这么一处地方,但我在镇子里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确定它的确切位置。 如果小女鬼说的没错,那么我将这处地底埋着的镇物取出来,确实可以暂时令那“人塑”不敢过于靠近。 但是,如果我们单单将阳穴的镇物取走,却没有一同破去**,这个风水局并不会被破去,反而会顺势发生逆转,与那九个明面上用来惑人耳目的八实一虚九处穴眼,形成新的局面,到时候此地仍会成为幽冥鬼域,那“人塑”仍旧能够与之相合,我们所有人,以及这镇里的所有鬼祟,也都不可能幸免。 所不同的则是,失去了阳穴镇压,这处幽冥鬼域便不再是阴阳平衡之所在,后续将会无限制地向外扩张,直至超出那“人塑”的承受能力,最终自我崩溃,重新由幽冥鬼域变回阳间人世。 只不过这期间,幽冥鬼域疯狂扩张,侵蚀人间所造成的一切死伤,都要被算在破坏了阳穴之人的头上,到时候,便是死了,恐怕都不得安生。 小女鬼应当是不清楚这些的,我也不会因此就怀疑它的用心。 但是,在离开酒铺之前,我还是忍不住回头。 “你会魂飞魄散,就此彻底消失,你真的甘心吗?” 我盯着小女鬼的眼睛。 它对我笑了笑:“我们都已经死了,总是暗中帮我的苏大叔,镇子里嘲笑捉弄我的人,那些把钱给爸爸为了欺负我的人,就连爸爸也变成了那个怪物,还有很多很多根本不相关的人,我们其实早就死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存在着呢?” 我默默点了点头。 确实。 当年的人都已经死了。 作恶的也好,为善的也罢。 或许没有什么幽冥,没有什么转世,才是最好的结局。 所谓轮回,对于这些人来讲,恐怕只是徒增烦恼。 预期祈盼来世,何妨多修今生? 这也正是我们玄门中人的态度。 前世也好,后世也罢,总归是要今生求道,超脱逍遥。 小女鬼生前的故事,归根结底是要阳差和衙门更能承担起责任,而不是我这样的世外之人胡乱插手。 我所要做的,是将此间风水局破去,凡俗的归凡俗,江湖的归江湖。 “放心吧,再见。” 我朝着小女鬼挥了挥手。 背着龚畅迈步出门。 门内,小女鬼笑着摆手,下一瞬间,整个酒铺犹如泡影一般,整个化散在空气中。 我抬头四顾,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沙市镇。 还有那个听在了镇子里,不断探腰低头,好似在寻找着什么的巨大“人塑”。 不用想,它一定是在找龚畅。 准确说,应当是龚畅脖子里的玉蛊。 “梅大哥,你真的相信那个小女鬼说的?” 我点点头。 龚畅有些急了:“那这里的地底下真有东西?” 我已然推算完毕:“有,这里是整个风水局真正的阳穴所在!” 龚畅毕竟也是家学渊源,虽然不通风水术,但一些尝试是知道的。 “阳穴?那肯定有**,我们只动这一处,会出事的吧!” 第126章 阳穴阴镇 “取了阳穴的镇物,确实会导致阴阳失衡,但我们也可以取一物,还一物。” 我在周围走了一圈,就彻底确定了穴眼所在。 这倒不是我算得准了。 而是此处实在显眼,想找不到也难,只要能够走进这片草丛,任是谁都能看出来问题。 因为,阳穴正处草丛之间,但却寸草不生! 就连此间的泥土,都与旁处的有着明显的不同。 稍微有经验的人就能分辨出来,这里的泥土是新翻的。 龚畅很是惊讶:“梅大哥,这地方难到刚刚有人来过不成?” 没错,新翻的泥土,按理说,总不可能是多年前的痕迹。 包括此处草丛中的“斑秃”地块。 若是放在自然界中,别说论年计算的时间,就算只是几个月,也该有新的草木前来占据了,虽然这里新长起来的小草可能不如边上的同类那么高、那么壮,但却绝不会任由这里光秃秃一片。 所以,此情此景,似乎只能是刚刚为之。 但这里不是人世间! 不是自然界。 这里是幽冥鬼域。 即便小草,也都不是活物! 这片草丛褐黄色的蒿草,早已是一片“尸体”! 只不过,正因为是在幽冥鬼域,它们也没有腐烂,因为能够腐烂它们的小生命们,也早已凋亡。 正因此,草丛中的空地无论多少年过去,仍旧是空地。 新翻的泥土无论多少年过去,仍旧是当时的样子。 我弯下腰,伸手触摸地面,那些泥土果然是完全干燥的。 “这就是当年的样子,当时那人在这里做了什么,把这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在此地成为了幽冥鬼域后,就再没有了变化。” 我对龚畅解释一句,随即想要找个合适挖土的工具。 但我身边只有那把桃木剑,用来挖土,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黄焕!” 我唤了一声。 好在之前和两名阴兵汇合,如今它们也都在黄皮葫芦里,被我带到了这里。 两名阴兵现身,正好做苦力。 片刻后,一个能容三人,深约半人的大坑底下,我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我精神一振,招呼着两名阴兵加快速度。 很快,那东西的全貌便显露出来。 一口棺材! 无论木料还是漆水,都可谓上品的棺材。 在这阳穴中埋这般大阴的镇物,倒也不出我的所料。 想必另一处**中的镇物,一定极阳。 “这,棺材怎么带?” 龚畅看向我,他如今伤势在这里摆着,只能靠我背着他行动。 再来一口棺材,这等镇物,两个阴兵都未必能够抬得动。 如此一来,刚刚那小女鬼说我们可以带着镇物进镇,就很难实现了。 “要不,梅大哥你就把我留在这儿吧。” 龚畅又一次提议把他抛下。 我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这回轮到龚畅愣了。 他原本还考虑怎么说服我呢。 前面多少次他提议让我自己跑,我都没放弃。 我当然知道龚畅在诧异什么:“你留在这里,必须要和在我破去**中的镇物之时,一同将此地的镇物移除!” 此处风水局,以阴阳为眼,算计极深,想要破去,就必须两处一同下手。 我和龚畅要是一起去了**,那这里又该怎么解决? 更何况,此处阳穴下镇着的棺材必定也非比寻常,我眼下只是没有功夫细细辨认,但就算是猜也知道,能够镇得住如此庞大风水局的镇物,不可能是什么凡品。 我要将之取走,那么这里的替代物,就不能品质过于低劣,哪怕只是临时填镇,也不行。 而我们手中可谓大阴,品质又过得去的东西,其实只有龚畅身上的一件! 正是玉蛊。 捞尸人凭借此物,在水下不会遭到尸煞的攻击。 那是因为玉蛊大阴,能够蒙蔽尸煞的感应。 除去此物,我和龚畅身上的东西,都可说是阴阳参合之物。 事实上,人世间自然形成之物,大抵皆是阴阳参合,若只有孤阳寡阴,则根本不能常存,哪怕人造之物,也难脱此数。 只是世间毕竟还有诸多手段,能够在自然演进中偶然出现孤阳寡阴之物时,将其截取存留下来。 玉蛊大抵便是如此得来的。 只不过当初截取此物之人的道行并不算高明,此物只能算作大阴,远不是极阴之物,而且多年传承下来,品质也在不断下降。 似这般东西,在玄门中人眼中,也算不得多么宝贵,故而无人抢夺。 或许,当初传下此物的捞尸人祖师,也正是为了后辈免去被觊觎宝物的风险,故意为之。 将我的全盘打算告诉了龚畅之后,他立刻答应下来。 “我把黄焕留在这里,一来它能为我传话,待我那处准备动手之际,它也会告诉你。” 传讯的手机之类,在进了这幽冥鬼域后便直接失效了。 说起来,我们在这里的时间看起来不长,其实也不算短了,而且幽冥鬼域没有日夜变迁,时日流转也常常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忽略过去。 只不知,我们一路行来都有和钟道士那边保持联络,现如今失去联系这么久,那里会有什么反应。 此刻无暇顾及那些了。 将黄焕留下,我重新把刚刚挖出的棺材背起,龚畅干脆整个人跳进坑里,原本阳穴镇物起出,还曾一瞬间使得整个幽冥鬼域晃了一晃,这下子也重新稳定下去。 而也就是刚刚那一晃,令得停留在沙市镇中的“人塑”,重新动了起来! 它仍旧没有找到我和龚畅,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没有找到玉蛊。 但它开始了另一种寻找模式,那就是动起来,一处一处地搜索! 冯绍、曹瞎子他们还在镇子里。 就算我和龚畅不在车上,以曹瞎子的能力,让车子载着他们两个重新动起来不成问题,可是那“人塑”仗着身高,可未必追不上车子。 我没有时间等待下去了。 每过去一秒,冯绍和曹瞎子都将受到更加严重的威胁。 “龚畅,除了黄焕,等一下无论你在这里遇到了谁,看到了什么,都不要离开,直到和我一起把这风水局破了!” 我不放心地最后交代了一句,龚畅则比出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第127章 祯宁化煞 灰蒙蒙的沙市镇内,我背着比我高出了两头的黑漆棺材,努力地伏下身子,向前,不断向前。 我要前往镇子临江的那一边,就是当初我计算着方位,找到了“人塑”的那个方向。 **在那里。 可此刻的镇子里,到处都是碎石瓦砾。 路已经很难走了。 但我只能把对曹瞎子和冯绍的担心埋在心里。 他们也都是经验老到的江湖人,应该是能够逃过的吧! 我很想让余下三名在外的阴兵去保护曹瞎子他们。 但它们三个还有任务,破解风水局不单单是要破坏穴眼,同时也要截断、引偏风水走向,否则破坏穴眼的难度就太高了。 先前我能比较轻松地把黑漆棺材从阳穴中取出来,很大的原因就是有我先前的一路布置,风水被截断了许多。 但随着那“人塑”的乱逛,越来越多的布置被它一脚踩碎。 我必须让阴兵在后面不断重新布置,毕竟阴兵本质上近似鬼祟,可聚可散,倒不怕“人塑”那无可匹敌的脚底板。 可恨关讨死那怕死鬼不知躲去了哪里,早先口口声声说是永宁王命令它跟着我,听我调遣,如今可好,正是要让它帮着居中联系的时候,它消失不见。 回头非要收拾它不可! 我心底暗暗不满着,同时尽可能加快步伐。 另一边,我不知道的则是,曹瞎子和冯绍早已见机开动车子,跑到了沙市镇以外,就在我们先前反复路过的公路上,远远看着那“人塑”在镇子里发疯。 “怎么办?小梅也联络不上,他的阴兵不知道在哪儿!” 冯绍有些恼火。 曹瞎子看向那离着他们远远飘着,脸上露出不忿表情的关讨死。 这讨死鬼也早早回到了车里,刚刚“人塑”异变,就是它第一时间发出的警告。 “关讨死,你是鬼祟,进镇找到小梅,带他和龚畅出来。” 关讨死闻言,被抱在怀里的脑袋连连摇动:“鬼祟怎么了,鬼祟的命也是命啊!那怪物有多可怕,你们看不到吗?怎么就忍心让我去送死?” 冯绍眼珠子瞪得溜圆。 曹瞎子似乎也被关讨死的无耻镇住了。 片刻后,还是冯绍率先回过神来。 “关讨死,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今天我老冯才算是领教了,怪不得跟你一批的鬼东西都不见了,就你还能活得好好的,单凭你这份无耻,就不一般!” 冯绍似是称赞,但表情却是愈发危险了。 关讨死方觉不好,想要躲避时已然来不及了。 冯绍不知何时就把牵阴尺握在了手中,狠狠一尺捅过去,扎进关讨死被抱在怀里的脑袋下三寸位置,痛得关讨死惨叫一声,身形虚晃着,一下子就倒退到了车子后门处。 原来冯绍和曹瞎子本就没有完全相信过身为鬼祟的关讨死,单独与之相处的时候,牵阴尺、开阴锣这样的器具都是暗暗捏在手中,或是放在随手就能拿起来的地方。 冯绍恼怒起来,当即就要下狠手。 反正在他看来,关讨死一个鬼祟,早就该完全镇灭的东西,还整日里混在我的身边,以它鬼祟的阴煞气息,对我这样的活人都是大大不利的,而它在关键时刻还只会逃跑,起不到半点用处,还留它做什么! 当然,若是换个时候,换个地方,冯绍与关讨死相遇,他能在关讨死手下勉强保住性命都算是不错的了。 关讨死又哪里会给冯绍一尺捅进它身体的机会? 但此时却大大不同。 首先这处幽冥鬼域并非正常的幽冥鬼域。 这里由风水局牵连了小女鬼和“人塑”两名主要宿主,另外这沙市镇里其它鬼祟也都与这二者有着牵连,可以说这里是有主人的幽冥鬼域。 关讨死做为外来的鬼,在这儿一样要受到制约,能为反而不如它在人世间时那么强横。 另外,冯绍身边还有曹瞎子,他们两个联手,关讨死那是绝然讨不了好的。 最后,便是关讨死这一路跟在我们身边,防备心多少有些下降。 冯绍猝然发难,偷袭成功。 挨了一尺的关讨死,即便逃了开去,身形也虚化了许多。 它满是怨毒地望向冯绍,但看着此刻曹瞎子也将开阴锣拿在了手中,却是终究没敢立即报复。 “哼!刚刚那怪物大吼大叫,也没见你跪拜下去,那股诡异的力量,在它变大之后就消失了,你当我们感觉不到吗?” 冯绍满面寒霜,板着面孔,言辞之间杀气四溢。 “我早就说鬼祟信不得!你既然这个时候都不肯出力,我镇灭了你,就算将来永宁王问起来,它也不能说我老冯的不是!” 说着,冯绍就再次踏前一步。 与此同时,曹瞎子提着木槌的手,悄悄搭上了祯宁的棺盖。 关讨死正待再说什么,却是忽然面色大变。 “住手住手!我去还不行吗?” 原来是整个车子忽然被彻底封闭起来。 关讨死想要逃跑,却根本没能如往常那般随意地传出车体。 它反应也快,知道这肯定是冯绍和曹瞎子做了手脚。 如此狭小的空间内,曹瞎子和冯绍真的冲上来,它可就死定了! 听到关讨死求饶,冯绍才神色稍稍放缓。 “不识抬举的玩意儿!” 冯绍冷笑着啐了一声。 边上,一阵小孩子的纯真笑声响起。 祯宁的棺材盖子直接错开了缝隙,曾经一只小手,毫不留情戳穿曹瞎子胸膛的祯宁,笔直地从棺材中升起,似乎很是开心地靠进曹瞎子的怀里,看着狼狈的关讨死嘻笑着。 关讨死见了祯宁,顿时露出恍然又恐惧的神色。 祯宁可是在纳阴合阳宅里,陪了曹瞎子好多年都没有化煞的善尸! 甚至于,在那样的状况下重新获得了些许神智。 这种善尸一旦化煞,可怕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至少绝不是关讨死这种道行的鬼祟所能抗衡的。 它这时却是明白了,如今曹瞎子和冯绍身边,还有个更强悍的小怪物,它无论如何是反抗不得了。 没办法,关讨死只好应承下来,返回沙市镇里找我。 而在它走后。 冯绍看看祯宁和曹瞎子,黯然问道:“还是不行吗?” 曹瞎子叹息一声,只抱着祯宁,靠坐在了小凤的棺材边上。 第128章 鬼祟之言 奋力前行的我,并不知道祯宁最终还是化煞了。 曹瞎子最初建纳阴合阳宅,为的就是阻止祯宁和小凤化煞,同时也能让它们留在身边陪伴他。 可是,随着近来的诸多变故,先是曹瞎子不得不把小凤和祯宁带出纳阴合阳宅,虽说车子上有我按照仪制布下的替代之局,但这种临时凑合的东西,当然不可能与正正经经的纳阴合阳宅效力等同。 再加上,之前祯宁又一次遭了算计,竟亲手袭击了曹瞎子,虽然事后抢救及时,保住了曹瞎子的性命,但曹瞎子可是祯宁的父亲,哪怕它是遭了算计的,可冥冥中的报应,也终究是无法躲过。 祯宁,还是化煞了! 终于,我再次看到了之前“人塑”存身的那座院落。 它仍旧大门洞开,好似我们离开之后,就再也没什么东西到来过。 但我却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阴煞气息。 对方应当是从大门口走进去的。 气息留存十分明显。 我暗暗对跟在我身侧的阴兵下令,命它先行进入探路。 这阴兵的本领随比黄焕差了些许,但那只是祭炼时间上稍短,论根脚,却并不差什么的,毕竟它也是涂江中成了气候,进入大雪山,于那一夜中又重新进入涂江的一员,那些尸煞里,就没有一个弱的。 有这阴兵探路,我倒是不怕有什么鬼祟能够藏在里面偷袭我。 果然,随着阴兵进入其中,立刻便有鬼祟显出了身形。 我在门槛前站住脚步,赫然看到,内中的鬼祟,竟然正是早先那酒铺掌柜! 它无声地与我的阴兵对峙着,看起来它是用出了什么手段,迷惑了阴兵的感知,此刻我的阴兵正对着空气挥舞兵刃。 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阴兵祭炼出来,就是为了克制鬼祟的,不消多久,我的阴兵自然就会击破那限制了它的手段,重新找到真正的目标。 只是,既然这酒铺掌柜出现了,小女鬼呢?! 就在此时,我的背后又一次被人推了一把,只不过这次对方推在了棺材上。 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好在是我身手还不错,冲进了院里之后站稳下来。 回过头,正是小女鬼! 只不过,此刻的它,并非早先帮助我们找到阳穴所在时的模样了。 它的花裙子上殷红斑斑,服色铁青,面目僵硬里透着森森狰狞。 我心底一突。 这,应当就是我们最先遇到的那个小女鬼,那个纯粹由怨恨组成的它? 上一次,我打算把“人塑”引进酒铺里的时候,它就在背后推了我,和刚刚简直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次那酒铺掌柜却没有工夫来对我流露恶意了。 阴兵已经破去了它的手段,挥着长戟就攻向了它的本体。 “退出去,外来者!” 小女鬼忽然开了口。 这声音像是咬牙切齿时发出的,但又显得有些空灵。 我不知道早先龚畅被它迷惑时,听到的是不是这种。 但很显然,与之前那个希望迎接死亡的小女鬼的声音,则是大相径庭的。 我更加确信它的身份了。 因为小女鬼的提醒,我警惕万分,这个纯粹由怨恨形成的小女鬼,恐怕不会有半分好意。 它要求我退出去,那只能说明,我来对了地方! 我直接抽出随身携带的桃木剑,二话不说就攻了上去。 小女鬼力气很大,而且手段多端,但它似是很忌惮我背着的棺材,一应手段难以施展,纯粹的力气大,却又被我桃木剑上的纯阳气息所制。 只不过,我背着棺材,行动总是受限,难以追上飘忽不定,灵活异常的小女鬼,一时间难以建功。 于是我便悄悄暗中向阴兵传令,命它尽快重创或者击退那酒铺掌柜,然后来助我一臂之力。 得了我的命令,那阴兵也想挣表现,它根底又不比黄焕差,二者又都是阴兵,没有哪个达到了神将的层次,但我却是习惯了点黄焕来使用,如今这阴兵好不容易获得了独自在我身边的机会,正是要多多卖力,使我今后能够记起它来。 只见它将长戟耍得虎虎生风,围着酒铺掌柜车轮一般或劈或刺,那酒铺掌柜又没什么武技本领,其它诡异手段又被阴兵克制,多数无用,片刻间就被连连击中,整个身形都晃动起来。 “啾啾啾……” 酒铺掌柜的忍不住发出鬼叫。 小女鬼见状,似是担心它真被打灭,只得恨恨退后,冷森森对我道:“外来者,你会后悔的!” 说完,它便和那酒铺掌柜凭空消失。 我那阴兵不甘心,正要去追,但我眼下最关紧的是破去沙市镇之局,此局一破,这里的鬼祟大多便要随之一起魂飞魄散,另有一些则可以使用超度的手段,送它们进入轮回。 此时去与某个鬼祟计较,实在是舍近求远。 击退了小女鬼,我站在原地掐指一算,知道**的具体地点就在这座小院的后院墙处了。 当下,我毫不迟疑地绕过堂屋,直入后院。 后院中,一处火烧之地,极其显眼。 就在后墙正中央,火烧的痕迹从地面到墙面,好似形成了一条黑黢黢的道路,延伸到墙头,直指不远处的涂江。 火烧墙,鬼进房! 此是人为硬生生造出来的大阴之地! 果然是**所在了。 可惜我们上次过来,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人塑”身上,根本没有想到要把此处细细查看一番,否则说不定我之前就会意识到,沙市镇里的风水局,比我最初看到的还要更深一层! 这是个教训! 我想,还是我之前太过于轻信鬼祟了。 当时那坐在喜轿中的小女鬼,留下一只破布鞋,说让我们找什么,我就下意识中觉得应该是找什么。 今后万万不能如此了。 冯绍和曹瞎子的告诫是对的。 鬼祟万万不能轻信! 即便我的母亲如今也是鬼祟中的一员。 但想到母亲,我的心情十分矛盾。 如果鬼祟必定是要骗人害人的,那母亲呢?黄太公呢?固坪县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呢? 但这矛盾也只是一瞬间,眼下我可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返身进屋,随意找了一些看起来还能用的工具。 挖地! 第129章 陈年往事 火烧过的地面,挖起来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还不敢让跟着我的阴兵一起帮忙。 谁知道那小女鬼会不会去而复返? 我必须让阴兵执行警戒。 再加上挖土的工具并不趁手。 直到我累得满头大汗,才终于挖下去了一米多深。 不过应该也差不多了。 **阳穴的镇物埋藏深度,并不是随意确定的。 这也要与整个阵势相配合。 刚刚的**下的棺材,也就埋了比眼下的深度再深不多。 但我没有继续往下挖。 我必须休息一会儿,做好准备。 若我所料不差,此处**下的镇物必是极阳。 然而能够招引幽冥鬼域的极阳之物,又岂会有什么善类? 一旦出土,恐怕就是一场恶斗。 这里,可比刚刚那**危险得多。 调整了片刻,将黄皮葫芦、桃木剑,都确定了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我这才继续向下挖掘。 而这一次,刚刚挖出一块土来,便似有一抹黄色出现! 我微微一惊,丢掉手中的东西,按住桃木剑的剑柄就跳出了土坑,凝神以待。 但好一会儿,坑里也没什么反应。 这时,我身旁的阴兵指着那黄色对我道:“主公,那上面好像写的有字!” 还真没错! 是有字。 我细细辨认,发现那是一个“无”。 片刻后,阴兵帮我将那坑中的黄色东西取了上来,却是一副卷成卷轴装的明黄色缎面。 我一见此物,心中便猛地咯噔一下。 待我从阴兵手上将之接过,伸展开来,看着上面抬头一行便是——敕封南无幽冥净土佛的字样。 只觉鸡皮疙瘩瞬间布满我的全身。 封神之法! 这不是寻常的风水局,这是有人在借助此地局势,封赠神灵! 所以,先前我所看到的一切,哪怕是再次参悟了《易算》之后的,也全部都是有人故意让我看到的东西! 因为那风水局,可跟封神没有丝毫关系! 我感到了巨大的危机即将到来。 但不等我有所反应,忽见坑底的土壤一阵翻涌,随即便是红光涌现! “你必须上来,不能再呆在那里。” 草丛掩映中的**处。 龚畅满脸戒备地看着出现在了坑外的小女鬼。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鬼祟,一开始就袭击了自己。 而且,另一个小女鬼还警告了他们,说还有一个完全由怨恨所形成的小女鬼,会阻止他们的行动。 所以,龚畅根本不相信小女鬼说的话。 哪怕它刚刚一来,就说龚畅和我都上了当。 沙市镇最开始化煞闹祟的,其实只有酒铺掌柜的。 当年,小女鬼的悲惨遭遇,被常年在镇上做生意,同时又经常与镇上好酒的那些人打交道的掌柜察觉。 小女鬼的父亲酗酒,自是酒铺的常客。 有一次,小女鬼的父亲宿醉未醒,到酒铺买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钱,便对掌柜提出了可以让自己的女儿陪掌柜的一夜,从而换酒喝。 那时候,掌柜才震惊地知道了才刚刚十岁出头的小女鬼,竟然在被她的父亲逼着出卖肉体! 但沙市镇当时只是个自发组成的集市,并没有专门常驻的衙门,被分配过来处理争端、案件的阳差,又是本地人,和沙市镇里许多人都沾亲带故,而且更怕如小女鬼父亲那种酗酒成性的酒鬼堵门闹事,于是便对这事情和和稀泥就算了事。 酒铺掌柜也是生意人,虽然感到痛心,却也无法,只能时常暗中接济一下小女鬼,至少让她能吃顿饱饭。 但时日久了,这事情便不知怎么的传进了那小女鬼那人渣父亲的耳中。 那人渣居然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跑去酒铺堵着掌柜的公然要钱,说掌柜的既然有钱接济小女鬼,那就该连他一起接济,除此之外,更是说掌柜的肯接济小女鬼,要么也是想要睡自己女儿,要么就是跟小女鬼那跑掉了的母亲有染。 这事情将酒铺掌柜也闹得家宅不宁,掌柜的妻子带着儿子回娘家,结果路上却被小女鬼的人渣父亲纠缠,一时不慎跌落涂江,再也没能上来。 酒铺掌柜的知道后也跳进江中,想要救人,结果等它再次上岸之时,沙市镇里便开始闹鬼了! 小女鬼的人渣父亲觉得就是小女鬼招来的麻烦,一天夜里直接将穿着花裙子,刚刚在酒铺痛哭许久才回家的女儿生生掐死。 再之后,沙市镇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闹鬼,似乎小女鬼的死,真的吓住了酒铺掌柜。 但好景不长,“佛婴”降临在了涂江的沙市镇这一段。 再之后,掌柜的重新出现,并且道行大进,沙市镇里每天都有人莫名而亡,许多人都仓皇出逃,但逃走的人却也没能逃得性命,时常就有人在外地莫名身死的消息。 直至这时,沙市镇人还以为是涂江中的“佛婴”带来的厄运。 于是他们开始四处寻找高人,尝试镇压,消灾解厄。 后面的事情,便与传说中差不多了。 那些所谓高人本为图财而来,结果却连自己也都搭在了这里。 直到最后一个和尚,似乎真的有些手段,布下了我最初看到的风水局,但那局势一开始的目的却并非我所见到的模样,当初九处都是虚穴,目的是要将沙市镇中的煞气排空。 这和尚确实有几分眼力,知道沙市镇的真正问题不在涂江里,而就在镇子内。 只可惜,酒铺掌柜当时的道行已非那和尚所能治,而且那和尚并不清楚事情究竟,最终同样惨遭不幸。 再后来,便是事情越闹越大,衙门组织造坝拦水,要看看涂江下到底有什么。 结果涂江中的“佛婴”与沙市镇内的酒铺掌柜交相呼应,亏得那支机械化陆战师及时赶到,否则当时的死伤,恐怕都难以估量。 在此之后,衙门尝试将沙市镇内的人全部迁走,并且暂时封锁这一地区。 但迁走了的人们仍旧在不断死亡,直到这时,承受不住压力的人们,为了活命,才向衙门说出了镇子里几乎所有的陈年往事,其中就包括小女鬼父亲的人渣行径。 但就在衙门将要逮捕那个人渣,以及曾经欺负过小女鬼的那些人的时候,他们却集体诡异地失踪了。 第130章 来不及了 “当时有一个拿着金算盘的人悄悄进了镇子,他在和尚留下的风水局的基础上,又做了一些手段,然后我的父亲,和那八个人,就自己走入了那九个风**眼。” “拿着金算盘的人告诉我,此地由于我的怨煞之气太过浓郁,已然招引了幽冥降临,强行逆转只会造成阴气爆发,使得人间受损更重,他以风水局加以疏导,使九穴如牛,幽冥为磨,当苏大叔的怨煞被磨尽之时,幽冥自会带着我们这些不得安生的鬼祟离开人世。” 肤色铁青的小女鬼,就穿着它殷红斑斑的花裙子,蹲在土坑的边上,并不多管黄焕与那酒铺掌柜的战斗,只是对着龚畅又有诉说着。 龚畅听到此处,忽然一个哆嗦:“什么!这里的风水局不是用来困你的,而是用来困那个酒铺里的鬼的?!” 小女鬼阴森森地看他一眼:“没错,但那是曾经了。就在六年前,又一个人来了这里,她在这里和另一个地方不知做了些什么,再之后,苏大叔就重新可以在镇子里到处活动了,苏大叔把那九个人杀了八个,只剩我的父亲,它怎样也找不到,我怕它又去镇外杀人,它已经做下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我不想它再背上更多罪孽,于是就和它合为一体,虽然不能彻底限制住它,而且还因此产生了另一个我,但至少,苏大叔不会再去镇子外面杀人了。” 龚畅浑身颤抖,他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之前那个小女鬼说了实话,还是现在这个小女鬼说了实话,它们两个到底谁是好的,谁是坏的? 还有,这小女鬼说,它之所以找上龚畅,其实是因为看到了玉蛊。 当初,小女鬼生前,是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到底跟着什么人离开的自己和父亲,那个人曾经被沙市镇里的人请来,在涂江中打捞起了一具尸体,他的脖子上,就挂着一枚玉蛊! 小女鬼是想要请龚畅帮忙留意,如果将来哪一天,龚畅遇到了它的母亲,能给它的母亲带个话。 “我被埋在家里厨房的地下,如果妈妈愿意,希望她能再来看我一次。” 说到这里,小女鬼忽然自嘲一笑。 “算了,可能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吧,还是算了。倒是你,如果你再不出来,就来不及了。” 龚畅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相信了面前的小女鬼,双手一撑,便要跳上地面。 但就在这时,地面猛然晃动。 龚畅猝不及防,重新跌回了坑底。 沙市镇中,一阵耀目的红光冉冉升起! “已经来不及了……” 小女鬼回头张望,幽幽出声。 来不及了! 当我看到阳穴底部的土壤自己翻涌起来的时候,虽然我感到不妙,却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 只见土壤很快翻涌到了四周,正中央,在耀目的红光之中,一个浑身晶莹洁白,好似最上等的汉白玉一般的婴孩,飘浮了上来。 此时,我身旁的阴兵已然站立不住,化一道烟气回到了黄皮葫芦中。 婴孩出现时所散发的红光,阳气浓烈至极。 哪怕此间是幽冥鬼域,都无法压制分毫。 而且,那婴孩分明是个没有呼吸,没有血流,没有心脏跳动的死尸! 而它眼下如汉白玉般的状态,杜门中有个专门的形容——玉化! 尸煞玉化,是比血煞乃至于铁僵更加恐怖的事情! 因为玉化的尸煞,说明它没害过人,道行却还高过了铁僵,乃是善尸化煞成道,等到它在玉化之中重新激活心脏,它便可以如活人一般修行了! 那个时候的它,便是玄门中,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鬼修! 随着这玉化婴孩飘到了与我的眼睛等高的位置,在我手中的那卷明黄卷轴,便自行朝着它飞了过去。 我用力想要抓住,却根本做不到,反而要被那卷轴带着朝那婴孩移动。 不得已,我只能放手。 同时,我心念电转,想到这般变化应当是与我将阳穴下的棺材带来有关的。 因为我虽然目的是要破去此间风水局,但其实我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就连这玉化婴孩的现身,也是它自行发动的。 更关键的是,这个本该是善尸成就的玉化婴孩,带给我的是极大的不安。 我敢肯定,如果不能阻止它,结局定然不妙。 至于如何阻止? 那当然是不能让它碰到棺材! 我奋起全身力气,想要将棺材撞开一点。 但就在我要起步的时候,我震惊地发现,我已经完全没办法动作了! 我就像是凝固在了琥珀中的昆虫,一动不能动。 而就在这时,我眼睁睁看着那玉化婴孩睁开了眼睛,它纯净的目光看着我,像是在笑。 随即,明黄色的卷轴落在它的身上,霎时间,一阵隐约的梵唱响起,更有一阵异香,钻入我的鼻腔。 我不敢大意,极力闭气。 即便它是善尸,可它仍旧是尸煞! 即便有人在封它做佛,可世间何来真佛! 如今的梵唱也好、异香也罢,定然还是与阴怨煞气之流脱不了干系。 一旦闻得多了,将来会是什么结局,完全可以想象。 但仅靠闭气又能坚持多久呢? 我的道行还远不到能够单凭内息,便常存于世的境界。 如今的我,只不过是苟延残喘。 这般下去,恐怕我这次真的要折戟沉沙,死在此地了。 那玉化婴孩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窘迫。 随着明黄卷轴落在它的身上,梵唱声响起。 它望向我的眼神,那抹纯净之色,便渐渐染上了嘲讽的笑意。 它就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一般。 我自作聪明,将**下面埋着的黑棺带来,实质上却是自杀! 我也确实可笑! 巨大的懊悔充斥了我的内心。 到了这个时候,我还如何想不到,先前我相信的那个小女鬼,事实上是在骗我! 我又一次犯下了轻信鬼祟的错误! 即便之前我还有所反思。 如果我这次能够侥幸过关,从今往后,我一定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就在这时,似是上天都听到了我的呼声。 一面大红色的嫁衣,从天而降! 第131章 破局 是母亲和关讨死!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 母亲一手提着关讨死,一手挥动着大红色的喜服,从天而降,当头照在那玉化婴孩的身上。 紧接着,母亲手腕一甩,大红喜服就如一个布兜般,将那玉化婴孩完全裹住。 顷刻间,漫天红光尽皆敛去。 梵唱、异香猛地消退,随即又仪更加猛烈之势,变化成了“啾啾”鬼叫与污秽恶臭,反扑而来。 母亲这时已经落地,站在了我的面前,轻哼一声,一掌拍在了那黑漆棺材的棺盖上,棺盖无声滑开,裹着玉化婴孩的大红喜服便被母亲完全丢了进去。 而后,棺盖合拢。 一切异象瞬即消失,而幽冥鬼域永恒不变的灰色色调,却开始了晃动,一些鲜明的色彩,渐渐渗透进来。 我激动地想要抱住母亲! 然而母亲却一个闪身,拒绝了我。 “娘,别走!” “妈妈,别走……” 就在龚畅泪眼婆娑的怜惜目光中,小女鬼呢喃着,它的话语已然不大清晰了,而随着幽冥鬼域没了足够的支撑,开始被阳间人世排挤,即将离去。 小女鬼和那酒铺掌柜的身体渐渐透明。 “等等!妮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龚畅伸手向前。 小女鬼闻言露出羞涩的笑容。 “忘了我吧,忘了我……它虽然骗了你们,但其实我们确实都是向往死亡的……” 因为,唯有死亡才能带来宁静。 龚畅大叫:“不!妮妮你没有杀过人,杀人的是苏大叔,你还有重入轮回的机会!” “机会当然没有了,我和苏大叔已经合为一体,他为了帮我而走到今天,他的罪孽,自该有我一份,更何况,所有人都死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小女鬼说着,回头望向沙市镇中,随着幽冥鬼域即将被排挤出世,而渐渐崩裂成沙的巨大“人塑”。 露出了解脱的神情。 龚畅则愤恨咬牙:“不!这是最后那个人害了你!如果金算子的风水局没有被他动手脚,你和这里大多数的鬼都可以重入轮回!” 小女鬼没有再说什么,它对如今的结局很满意。 龚畅大约也明白,自己的这点同情心发作,并不足以去替别人,不,别鬼做什么决定。 “至少,你该告诉我那最后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他害了你,肯定还会害其他人,如果有一天我们遇到了他,就为你和你们报仇!” 小女鬼听了这话,已然近乎完全透明的它,才终于扭转过来。 “报仇,就算了。能阻止她害别人,就好……” 小女鬼开始露出吃力回忆的神色。 “她似乎不比我死的时候大多少,当时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纱,我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唔……想不起来了,就这样吧……” 说着,小女鬼的神色忽然一变。 曾经成功骗过了我的洁白纯真表情,再次出现在小女鬼的脸上,但这一次,洁白与铁青相互交替,挣扎不断。 “不!要报仇!” “不要了……” “凭什么,我不想死,要死你自己去死啊!” “可是我们已经要死了……” “我不要!”洁白的小脸尖叫一声,但这并不能阻止它们的消散:“报仇,那小子,你听好了,当年那个女人曾经找过帮手,我听到了那些人叫她圣君!” 龚畅瞪着眼睛,极力记忆,他还想再问,可是小女鬼与那酒铺掌柜,终于还是彻底消失了,与之同时,鲜艳的色彩彻底归来。 只不过早就死亡了的草丛瞬间枯败倒下,不远处的沙市镇笼罩在废墟尘埃当中,公路边上,熟悉的房车上跳下来了冯绍和曹瞎子。 更外围,有闪烁的灯光,与车辆的鸣笛声隐约响起。 固坪那边的钟道士联系不上我们,立刻就找到了柳莺,柳莺一开始也并不知道沙市镇的过往,从钟道士那里得知了我们失踪的消息,向这边的兄弟部门通报要求协助的时候,才知道了沙市镇的危险程度。 于是,附近的衙门,再次调集精兵强将,急忙赶来沙市镇的周围。 只是在西南战区的大部队赶到之前,只是普通人的阳差们也并不敢贸然进入这片诡异的区域。 恰好,这时,本地人能够轻松分辨的灰色,忽然从边界线处开始崩碎。 再接着,整片区域似乎就恢复了正常。 就守在边界处的钟道士立刻察觉到了变化,当先闯入进来。 “他们肯定在里面的什么地方!” 柳莺也一挥手,带人进入。 “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她的?” 我眯着眼睛。 说实话,在幽冥鬼域的晦暗环境中时间长了,还有点不能适应太阳光。 关讨死更是躲在那黑漆棺材落下的阴影里。 它对于我询问母亲的事情,很是有些尴尬。 实在是它也没想到,之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居然是那么一副尴尬的场面。 当初永宁王对它说的,其实是要它保护我,只不过它在找到我们跟前时,为了顾及我的面子,才说是随行服侍。 关讨死其实也一直是在以保护者自居的。 但这次事情中,它几乎是一点作用都没有,最后被逼着来帮我,结果半路上就被母亲随手擒拿,还把秦红衣赐给它,用来对付秦红衣儿子的大红喜服轻松拿走。 要知道,那喜服在关讨死身上的时候,它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就连功效,也不过是在秦红衣的儿子的威能中救它一命而已。 但到了母亲手里,秦红衣那已经玉化了的儿子,竟是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 关讨死这就尴尬了。 保护? 谁保护谁,真是不一定! 很可惜,我虽然不在乎关讨死到底有多大作用,可它和母亲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被母亲捉起来的过程,它根本都没能反应过来。 母亲照例没有多留片刻的离开之后,我想从它嘴里打听到更多母亲的消息,只是徒劳。 不多时,钟道士、柳莺、龚畅还有冯绍、曹瞎子以及很多很多人,便先后找了过来。 我对来救援的众人不断表示着感谢。 直到龚畅悄悄在我耳边说了小女鬼临死前留下的话之后,我霎时间紧紧咬住了牙关! 第132章 疲惫 蒙着面纱的女人! 又是她! 怪不得秦红衣的儿子会被封神。 封神的手段,除去古时一些帝王偶尔得到了玄门中人的投效,才流落到凡俗中的权贵手里一些,其它的都被掌握在玄门手中。 现如今的衙门,据说是完全没有兴趣搞什么封神之事的。 如今知道那最后捣鬼的人,是巫门中人,那么一切就都讲得通了。 只是,假若那小女鬼最后说的确实都是实话,那岂不是说,近来一直隐藏在暗处,却又多曾露出痕迹的蒙面女人,早在六年前,就开始了行动? 而且,那时的她,在小女鬼看来,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而已。 她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做这些事情,还是更早就开始了? 很难想象会是更早就开始的。 以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来思忖,六年前,爷爷就是那一年为了救我而死的,在那之前,我虽然跟着爷爷修行、读书,但实质上,小孩子的心性不定,时常被分散注意力,修行也以为是苦事,并不会自心底里愿意去做。 所以,直到六年前的那场变故,我其实才真正开始发奋,法力道行也才有了长足的进步。 那蒙面女子即便和我一般自小修行,可她十三四岁时就能独立完成封神法仪,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天才了,若是比那时更早,她就能做到类似事情。 她岂不是自一出生,就懂得自律,懂得刻苦? 那般存在,实难想像。 而且,她如果真是那样的人,我如今也不必想着与她对抗了,只需有多远逃多远就是了。 所以! 我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六年前,爷爷去世。 沙市镇的风水局也在那一年被动手脚,从而变成封神助力。 这世间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而且,此刻幽冥鬼域被排挤出世,再次回望整个沙市镇的风水地势…… 我悚然一惊! 此地,原本就是因为水路通衢,这才成为附近村庄自发形成的固定集市。 而从周围地势起伏,涂江以及附近汇入涂江的支流、小流的走向来看! 沙市镇的所在地,就如一个葫芦底! 葫芦底,最善储纳,玄门中,无论各家各派,都喜欢以葫芦形器物祭炼法器,乃至于一些符法绘制,都是葫形文,取的就是一个藏纳玄理之利。 而在这天地自然所形成的大势上,葫芦底,自是无物不纳,无物不藏。 善气良风也罢,秽气煞神也好,到了葫芦底,就会被沉纳下来。 所以,自然形成的葫芦底地势,多会被玄门中人选中,加以改造,择选藏纳之气,成为适合其修行的所在。 若无玄门中人插手,则此类地点往往就成了山精野怪、鬼祟尸煞的藏身处。 而沙市镇之所以没有显出这些怪异来,却不是因为此地有人聚居之类,而是沙市镇这葫芦底是漏的! 它的通衢作用,令得葫芦底有开口通向外界,所以寻常情况下,此地也无法有什么藏风纳气的作用显现。 可是,这是在阳间人世时! 似先前沙市镇整个都沦为了幽冥鬼域,那么此处自然就成了只纳阴怨污秽之气的所在,而且那些葫芦底的通路并未纳入幽冥,只会泄去阳世间自然流入近来的善气良风,如此久而久之,沙市镇的幽冥鬼域,才是真真正正的葫芦底! 而且,这还不算,若是此次涂江上游的镇山定水九门大阵彻底被破,整个固坪县都遭到涂江吞没,这当中又会有多少人无辜身亡,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此间散发的怨恨污秽,必然要沿江而下,顺路就会被纳入沙市镇这里的幽冥鬼域葫芦底,到时候,此间幽冥鬼域中的鬼祟恐怕都要鬼满为患! 被埋在**下面的玉化善尸,哪怕只是为了维持自身不坠恶海,也将不得不接受当年蒙面女人的封赠,成为这一方幽冥鬼域中的所谓“南无幽冥净土佛”! 这,恐怕才是之前那个蒙面女人,在固坪县做下诸多事端的真正缘由。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身冷汗。 那女人的算计,一环套着一环。 亏得我们先在固坪县瓦解了她的阴谋,或许她正是看到了这次的谋划已经没有希望成功,这才放弃了沙市镇的布置,没有到这里来等着我们。 如果沙市镇中,她也在…… 后果不堪设想! 曹瞎子、冯绍和钟道士也听了龚畅的描述。 冯绍看起来是一脸后怕,小声嘟囔着:“怎么到哪都有那个金算子,江湖传闻他不是厉害得不行不行的吗?结果几次三番被一个蒙面的女人给不声不响就利用了,真是邪门!” 钟道士却没理这话茬,而是皱眉对我道:“但这也说不通,那个巫门的女人,利用郝氏兄弟收集巫门十三经,又该怎么讲?” 对啊! 巫门十三经和敕封神灵。 到底哪个才是那女人的真实目的? 又或者,两者都是? 一时间想不明白,但秦红衣的儿子已经是被封在了棺材里。 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完成秦红衣的托付。 这么好的机会,岂能白白放过。 无论如何,我们身上都已经积累了太多要解决的问题,解决一样算一样,倒峒山那边,一直拖着,麻烦也不算小了。 特别是那关讨死! 我不经意间又瞄了一眼那躲在房车阴影下的讨死鬼。 它被母亲实实在在的震慑了一次,如今看着是老实多了。 先回安昌、进倒峒山一趟。 行程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不过沙市镇的事情,在衙门那里也是积攒了多年的悬案,一朝解决,总是会有许多事情需要记录在案。 这些配合阳差的事情,我就交给冯绍去费心了。 此次沙市镇一行,确实令我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特别是对于鬼祟,不能信,可母亲也是鬼祟,我又不能不信! 此中矛盾的心情,让我一时间什么兴趣都提不起来。 回到房车上休息,如今车厢里并排摆着的,从两个棺材变成了三个棺材,也不知我们这车等到还给租车公司的时候,人家还要不要了? 我正闭目养神,关讨死却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公子,你得小心那个赶山的!” 第133章 返回安昌 小心冯绍? 我微微睁开一只眼,看着关讨死,心里很是腻味。 我已经知道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冯绍和曹瞎子担心我,为了让关讨死去找我,确认我的安全,动了牵阴尺和开阴锣。 关讨死这胆小鬼吃了些苦头。 如今,这是找我说小话,报复冯绍来了? 懒得理它。 这次回了倒峒山,就跟那什么莫名其妙要讨好我的永宁王说一声,把这讨死鬼还给它。 “公子,你要信我啊!赶山的以前绝对没那么厉害的,他那破尺子我老关又不是没见识过……” “还有还有,这些天我看到过好多次了,赶山的在你们看不到他的时候,表情总是很奇怪……”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被鬼祟骗了这么多次,我要是还轻信它们,才是真的见了鬼。 就算之前我根据龚畅所说的,那小女鬼最后描述的东西所做推测,其实我也并未完全肯定,至少在内心深处,我是存着疑问的。 只不过,从道理上来讲,小女鬼在魂飞魄散前最后说的那些东西,是假的的可能性不高。 因为它没什么必要的理由再来骗我们了,而且它也不会知道,它所说的蒙面女人,拿着金算盘的人,等等这些特征,本就是我们所知道的存在。 随便换个其他人来听了小女鬼的最后描述,恐怕除了一头雾水,什么都不会得到。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完全相信了。 事情的真相总有一天会被找到,而我并不需要依靠鬼祟的言语。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在返回安昌的路上了。 “醒了?嘿嘿……” 开车的是曹瞎子,我们车上有三具棺材,化煞的就有两位。 这种情况下,是随时都可能进入幽冥道的。 特别是在夜间的时候。 只不过曹瞎子开车,旁边冯绍就不能离开副驾驶了,毕竟看路的活儿,还得他配合着来。 我偏偏头和冯绍打个招呼,瞄了一眼车外的夜色。 稍稍运起法力,便已通过我体内法力的运转,默算出我睡过去了多久。 足足一天了! 如今已经是沙市镇事情结束后的第二天半夜。 看起来今天夜间是多云天气,没有多少星光,车外黑糊糊的,全靠公路两侧偶尔的路灯,以及会车时对方的灯光点亮夜色。 车厢后排的另一边上铺,龚畅也正呼呼大睡,他身上还有绷带绕着。 “这次衙门大方,给了咱们几个人一人十万顾问费,等到了安昌找家银行,小梅你这些日子应该也赚了不少,要是没啥急着用钱的事,干脆存成理财!” 冯绍看我醒了,立刻兴致勃勃地跟我说了起来。 据他所说,我睡觉这一天里,特别是我们开车上路之后,他可是憋坏了。 曹瞎子是个闷葫芦,跟他说十句话才会你一个“嗯”、“啊”、“这”、“是”…… 冯绍也不耐烦跟他聊天。 龚畅和我又一个比一个能睡。 特别是龚畅,受了那么重的伤,本来说要把他就地留在固坪的医院,就让钟道士看顾一下,顺便通知龚茂才。 结果这小子偏不,非要跟着我们一起走,还说安昌的医院更好。 跟着我们走就走吧,还一上车就睡,让冯绍彻底找不到说话的人。 我苦笑一声,反正左右没什么大事,修行或者祭炼黄皮葫芦,也不在于这片刻功夫,陪着冯绍聊两句也无妨,关键是怕他也困了,这开着车呢,曹瞎子还是个瞎子…… “去银行为什么要存理财?” 我随口问着。 冯绍神神秘秘地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要是旁人问我,我只告诉他,理财的利息高……” 不等他说完,我插话:“可我听我姑姑说,银行那些理财大多是骗人的,就用利息高做诱饵,最后可能连本金都拿不回来。” 冯绍一噎,嗔怪地瞪我一眼:“小孩子家家,等你冯叔说完的!哼哼,那点利息算什么,你冯叔是贪那些蝇头小利的人吗?关键呀,是推销理财的大堂经理!” “我跟你说,银行里那些大堂经理,那腿、那腰、那脸蛋儿……” 我顿时无语。 我感觉冯绍说着说着都要流口水的那种。 当然,想起早先曹瞎子跟我说过,冯绍一直也没结婚,他如此急色,倒是可以理解。 但我可跟他没有这方面的共同语言,我的卿若还在等着我呢。 原本还想着陪冯绍聊两句,这回可算了吧。 一夜行车却也平安无事。 后半夜我们还找了个服务区休息了一下。 第二天下午,我们便重新进入了安昌市的范围内。 一进市区,冯绍就急吼吼地开着车七拐八拐,拐到了一家银行的营业厅前,我们谁都没兴趣和他一起去。只见他下了车,满是贱笑地走过去,银行里似乎也有人看到了冯绍,笑容满面地开门迎了出来。 只是那位迎出来的分明是个中年妇女了,也不知冯绍是怎么把这位给形容成昨晚那般模样的。 得了,人家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我们也没兴趣去做电灯泡。 只是车上唯一有驾驶证的人弃车而去。 我勉强用在幽冥鬼域练出来的驾驶技巧,各种钻小道,反正远远的看到交通阳差,就赶快躲。 亏得我法力在身,五感远超常人,一般司机看不到的交通阳差,我早早就看到躲了。 就这么着,我先给龚畅找了家大医院,他从今天天亮开始,也醒了过来,就是伤口的痛苦也显露出来,不再像先前,紧张中,感官都是麻木的。 把龚畅在医院安顿好,房车也暂时放在医院的地下车库。 我和曹瞎子很默契地悄悄回了一趟纸桥巷。 当初,马隆死在倒峒山。 马乘风扬言要找他母亲回来报仇。 根据消息,他和他母亲后来确实有出现在张葛那位于萧山的别墅大门前。 他们既然都能找到那里去,曹瞎子在纸桥巷的纳阴合阳宅,也未必不会被找到。 而且,当初不就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曾经找到这里来过吗? 只是这次我和曹瞎子悄悄返回,却并没有发现什么蹊跷。 曹瞎子对我打手势,要先回医院那边再讨论。 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房车里的小凤和祯宁。 但我们刚刚离开纸桥巷不久,便接到了冯绍的电话。 “有生意上门了!正好也在倒峒山,咱们搂草打兔子,顺手把这钱赚了!” 第134章 进山寻妻 身后的麻烦要解决,钱也要赚。 我和曹瞎子返回医院,冯绍也已经在这里等着我们了。 一见面,我就发现冯绍脖子上多出了两处可疑的红斑。 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似的。 我本能地联想到了鬼祟! 最近我们都在和那些东西打交道,更何况冯绍和曹瞎子本就是杜门中人,命格虽硬,可做为活人的阳气,再与诸多鬼物打交道的过程中,确实会无形中大幅度耗损的。 人的阳气越虚弱,被鬼祟之类的阴物找上门的几率就越高。 而且,我们才刚刚进了一趟幽冥鬼域。 除去我是有法力在身,寻常状况都极难动摇我自身的阴阳平衡。 似冯绍、曹瞎子还有龚畅,其实现如今都算是阳气虚弱的状态。 曹瞎子这一路上都在买黑狗、雄鸡之类的东西,血肉配合一些大补的药材熬成粥,给我们所有人当早中晚三餐,好尽快补回阳气。 所以,看到那不正常的印痕,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告知冯绍小心,并且询问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毕竟冯绍也是久历江湖的老手了。 真有鬼祟缠上他,他应该是能够有所察觉的。 然而听了我郑重的警告和询问,冯绍一脸莫名。 “小心什么?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安昌的闹市里,啥样的鬼祟啊,不要命了!” 冯绍很是奇怪地反问我。 我一想,他说的也对啊! 但是…… 我指着他脖子上的印痕,问他真没什么怪异的感觉? 说实话,除了鬼祟,一般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攻击到另一个人的脖子,在上面留下咬的痕迹?! 冯绍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自己也用手摸到了印子。 下一刻,他就脸色大变! 我心道,果然有问题吧? 结果冯绍却是忽然一巴掌甩到我的手指上:“个小屁孩儿!老子就说带你开开荤,特娘的,连这都能当鬼祟!” 啊? 冯绍反倒把我说懵了。 一边病床上的龚畅再也憋不住笑,扑哧一声道:“梅大哥,你这么大本事,该不会到现在还是个雏吧?哈哈哈哈……” 这回懂了! 我的脸也黑了。 原来那是冯绍鬼混留下的痕迹! 还有啊,龚畅怎么就比我还清楚这些,他貌似年龄比我还小吧? 我狐疑地瞄了过去。 冯绍也稍微有些窘然,但很快他就放开了,本来嘛,之前都说要带我一起去银行买理财了! 只见冯绍不怀好意地看向龚畅:“小子,你知道的挺多嘛!什么时候开的荤?你老子知不知道?!” 这回轮到龚畅脸黑了,先是略带羞涩地讪笑两声,听到冯绍最后的威胁,急忙向冯绍求饶:“冯大叔最帅了,可别跟我爹说呀!” 冯绍嘿嘿一声:“老冯我的帅气,那自然是不用你个小屁孩儿承认的!” 我没好气地摇摇头,还是曹瞎子好呀,一门心思就守着小凤和祯宁,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至于我,我眼下赚钱,不就是为了能够顺顺利利和卿若成亲吗! 我直接越过冯绍鬼混的话题,问他电话里说的生意具体是怎么回事。 冯绍也正经起来:“联系我的是冯家二房大小姐,冯丽媛。说她弟弟冯芒,十天前带着一帮大学里什么登山社的同学,跑进倒峒山登山游去了,先在进山的一帮子全部失联,安昌本地的搜救队,没有一个敢进山的,偏偏咱们也没在,所以今天一得知我回来了,那位大小姐就找上门了。” 冯家? 我有些狐疑地望着冯绍。 冯绍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我这个冯,可跟人家比不了,安昌三大家族之一,要不是出了这种胆大包天的子弟,都不会正眼看我这种本家一眼。” 安昌三大家族之一! 想起来了! 早先我就听说过,韩、冯、张,便是安昌三大家族,韩家主营奢侈品,走上层路线,冯家主营零售业,薄利多销,张家也就是卿若他们家,算是刚刚崛起的商业新贵,依靠的主要是房地产。 其中韩家、张家我都打过交道,三大家族里只有冯家,这是第一次有交集。 说起来,其实韩家、冯家这种,一般情况下都是与人为善,而且产业经营中也很少有危险环节。 反倒是房地产行业,危险性更要大很多,特别是现代社会都是高楼大厦,几乎就没有哪个建筑工地在建设过程中,不摔死、摔伤个把人的。 这种横死频发的行业,才最有可能产生鬼祟,进而与杜门这样的江湖中人产生联系。 但卿若他们家毕竟是从玄门中人转向商业的,不仅做为张葛的家主本身就很了解这些方面的事情,而且人脉丰富,早早就与惊门中有真本事的风水先生有合作,类似马隆那种人,他们的手段,大多在鬼祟产生之前,就已经帮张家做了化解。 “以冯家的势力,总不至于连倒峒山都不知道吧?” 我有些诧异地发问。 冯绍摇头:“听说那冯芒是上学上得胆大包天,根本不相信什么鬼祟、尸煞,又听说冯家大房那位大少爷进山寻妻,结果一去不返,所以才非要进山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冯绍这越是解释,我反倒越是糊涂了。 冯家大房的大少爷进山寻妻,冯芒相当于是后进山,找他哥哥去了。 可是如今连冯芒都十天断了联系。 冯家那位冯丽媛却只找冯绍进山救援冯芒? 那位大房的大少爷,就不管了? 听了我的问题,冯绍冷冷一笑。 “这些大家族外表看着光线,内里怎么样,可是难说得很。” 冯绍很不屑的样子。 “过来这边的路上,我已经打听了。” “冯家大房那位大少爷进山寻妻,你猜他的妻子是谁?” 这我哪能猜得到! 我又不认识那什么大少爷。 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冯绍也不是真的要我猜,只听他继续说道:“他妻子呀,就是韩家的韩嘉莹!你和曹瞎子,被逼送阴的那一位!” 霎时间,我和曹瞎子便不由自主对视一处。 韩家! 原本这么久了,韩家也没因为韩嘉莹逃脱了他们的算计而找我们,还以为事情就那么过去了。 现在看来,当初那件事,恐怕愈加复杂了! 第135章 冯家二房 韩嘉莹和冯家大房那位冯荻的婚事,也曾是安昌前两年的一件大事了。 两大家族的联姻,被看成是双方联合,向外省商界展开进军的标志。 但好景不长,谁也没能料到,韩嘉莹怀孕后突遭横祸。 而再之后,便是韩嘉莹的丧事中,冯家完全没有存在感,甚至就连那天韩嘉莹送阴下葬,她的丈夫冯荻都没有出现。 原本这当中的事情,知情者慑于韩、冯两家的势力,不敢多言,不知情的即便有心八卦,却也没办法知道什么真实情况。 所以,我这样一个刚刚抵达安昌的外来者,哪怕亲身参与了给韩嘉莹送阴的事件,其实也都不知道多少内情。 但随着时间推移,相关的事情与消息,还是在安昌的商界渐渐发酵,以至于传出了一些风声。 如今再结合当初我和曹瞎子发现,韩家像是在与某个风水大师作对,而且韩家家主还狠毒地要将自己亲孙女当做镇物,永世镇于棺椁之内遭受煎熬,也要镇住自家气运的举动。 我不得不怀疑,如今冯家出事的背后,必定也不简单。 说实在的,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想掺和。 首先这两家都是大富之家,虽不排除世上的富人中会有一些是干干净净,纯粹依靠勤劳起家的。 但无可置疑的事,干干净净的大富之家,极少极少。 更何况,韩家家主当初那么对待自己的亲孙女,无疑是已经说明了,韩家根底上,就不是什么良善。 至于冯家,没有打过交道,但多半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之间的事情,我没兴趣判断谁对谁错,更没兴趣掺和进去。 促此之外,便是我自己身上的麻烦都还没有搞清楚呢! 韩、冯双方,甚至还有可能存在的第三方,显然没有一方是好相与的,招惹他们,纯粹是节外生枝。 但冯绍的一番话,还是打消了我拒绝的念头。 “冯家的事情,其实我也没兴趣多管,特别是冯家大房的,就是这冯家大房和二房之间呀,差别其实挺大。” 冯绍细细地讲了冯家的事情。 原来冯家做生意,最早那是要推算到本朝建立以前了。 本朝建立前,封建大家族依靠宗法血缘,来区隔嫡庶尊卑的那一套,可谓是深入骨髓的。 这冯家二房,其实就是在那时分出来的,若没有本朝的建立,二房也只会是从整个家族的产业中分到可怜的一点边角,最后大概率逐渐没落,几十年、上百年后,就变成了类似冯绍这种,根本不觉得自己和冯家还有什么关系的寻常族人。 但如今冯家二房这一支,恰逢本朝建立,而且当时的二房做主的年轻人,也都受到了进步思想的洗礼,毫不迟疑地彻底抛弃了家族分的那点产业,投身到了本朝创立的事业中。 本朝建立后,冯家二房有人牺牲,有人立功,总之非常荣耀。 这时冯家大房便又主动去攀上了关系。 只是冯家二房的子弟极少再回安昌,而且渐渐由从政转为研究学问,子弟更倾向于在学校搞研究工作。 搞研究的,自然是对我们日常所接触的鬼鬼祟祟不感冒了。 那冯芒就是听说了安昌倒峒山的传闻,又听说他那没怎么见过面的大哥进了倒峒山,结果一去不返,然后安昌本地的救援队还都说什么倒峒山里鬼祟横行,不敢进山搜救,这才非要跑回来,亲自进山,破除什么“封建迷信”。 我听得无言以对。 躺在病床上的龚畅也冒了句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流行语:“这就是‘耨作耨带’啊!” 说实话,通过固坪县还有沙市镇的事,我对当今朝廷还是比较有好感的,里面固然还是有些惹人厌恶的官僚,但也有不少热血的,做实事的阳差,更何况,还有当年固坪守军那样,即便牺牲了数十年,仍旧凭借着一股执念,在守护固坪。 冯家二房既然是当年就参与过本朝建立,而且后来还渐渐抛弃了从政的权利,反而向研究学问的方面发展,我就更加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先入为主的恶感了。 只是,那位冯芒进山失联已经十天,倒峒山那样的险地,我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很难想象一些普通的学生,能在里面挣扎着活到十天这么久。 再者说,即便只是找冯家二房的冯芒,可在冯家大房有意攀关系的情况下,我们也随时可能被牵扯进冯、韩两家的事情当中。 甚至,退一万步说,那冯芒还侥幸活着,等到了我们进山救他,可他进倒峒山的初衷是为了救他哥哥,而且他还不相信鬼祟这类东西的存在。 到时候,万一他非要我们再找他哥可怎么办? 韩嘉莹化煞,我跟曹瞎子那是一清二楚! 人家真要把自己的老公留下陪自己,我们难到还能冒着和倒峒山里那三头深不可测的尸煞拼命的风险,抢人出来? 只是,虽然顾虑多多。 可冯绍还是说服了我。 不为别的,就是钱多! 而我,缺钱啊! 要娶的媳妇家里太有钱,压力真不是一般大。 留下曹瞎子在医院陪着龚畅,顺便看住房车里的几位存在。 我和冯绍先到了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这里据说是安昌很有名的一处商业中心。 从地铁站出来,就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 青春逼人的少男少女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手挽着手,有的捧着奶茶,有的挂着耳机,好一副热闹景象。 我除了在电视上,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这种场合。 一路上几乎都傻眼了,紧紧跟着冯绍,生怕一不注意就和他走散,然后再也找不到人,甚至下意识地,连我依靠五感灵觉辨识人物的本领都用了出来。 如此这般,虽然广场上叫卖声、闲聊声嘈杂无比。 奶味、蛋味、油炸味、香水味、汗味,味道浓郁。 我总算是没有走丢喽。 最后,冯绍带着我在一家撑着大片遮阳伞,一张张白色的塑料桌椅摆放整齐的茶点摊位,坐了下来。 不等我们点的茶水上桌,忽然间,一辆大红色的敞篷跑车,排开人流,缓缓行驶到了我们的身边。 开车的是一名二十到三十岁之间,化着淡妆,戴着墨镜,但脸型一看就知道是个大美人的女子。 她踩下刹车,单手将墨镜推到额顶,瞧了一眼冯绍放在桌子上的《安昌日报》。 第136章 冯丽媛 怪不得进地铁站前冯绍专门七拐八拐,找了个报亭买报纸。 居然还在用这么古老的方式相认。 亲自开车过来的女人,便是这次的委托人冯丽媛了,互相确认后,她开口让我们上车。 她一开口,倒是把外表的高冷冲淡了不少。 “我对安昌不熟,在这附近没找到停车场,所以只好开车进来了。” 我和冯绍坐了后排。 印象中之前卿若带我玩的时候,她的跑车只有一排两个座位。 如今这辆倒是有两排座,免了我之前看到车子时,猜想中的尴尬。 只是我并不懂车,不清楚这属不属于正常情况。 另外,就是开着车子进这种人流密集的广场,总感觉不是很好啊! 事实上,在冯丽媛开口解释之后,我灵敏的五感,也收集到了相当数量的议论声。 无不是在斥责有人把车子开进来的。 还有讨论负责广场管理的人失职的。 我确定了,这个广场就是不允许车辆通行的,专为步行的游人设置。 “赵叔叔你好,对,我已经接到人了,这就从中央广场出去。” 冯丽媛打了个电话,而后我就亲眼看到广场出入口处,四五名穿着保安服装的人,费尽力气把拦路的石头墩子挪开,让车出去。 果真是财大气粗的一方土财主啊! 但从冯丽媛的行事作风来看,好像又和冯绍此前说的不大一致? 不过我也没有深究。 离开了中央广场后,冯丽媛说要带我们到她临时下榻的酒店,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冯绍也同意,又问我。 我自然是听凭冯绍的决定。 但话题到了我的身上,冯丽媛便顺势向下展开。 “您就是梅先生吗?据说之前您和安昌很有名望的风水大师,马隆先生一起进了倒峒山,最后马隆先生遭遇不测,您则全身而退,想必您对倒峒山一定很熟悉吧?” 冯丽媛似乎做了不少功课。 这些事情,我也没什么不可以对人言的。 当下大大方方解释两句,说是与马隆有些恩怨,进山为了寻找争夺一枚果子,后来马隆犯了倒峒山中厉害鬼祟的忌讳,于是身死。 至于倒峒山,我也只是进过那一次,谈不上熟悉。 我看冯丽媛还有继续与我攀谈的意思,可我却对她不是很有好感,仗着自家有财有势,就把公共场所的规则视若无物,这种人,就算是本朝建立时功臣的后人,也已经配不上她祖先的功德了。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讲的就是这种情况。 祖宗生前再高的德行,再好的功果,死后再大的名望,坟土再吉的风水,假若后辈子孙自己德不配位,福泽也最多最多荫庇到第五代人而已。 现在冯丽媛能够看起来顺风顺水,但谁也不能保证,她这一生都可以一直顺风顺水下去,祖宗福荫都是自己一点一点败坏的,理论上最长可以荫庇五代,可要是自己败得多,谁知道横祸会不会忽然就来了。 就如那毫无敬畏之心,莽撞进山的冯芒,自寻死路,祖宗福泽再高,也很难救他。 与他们这样的人走得太近,等他们横祸加身的时候,难保不会遭到波及。 要不是看在冯绍说,这次的酬劳给得极高,成功将冯芒和他的那些同学们救回来,每一个人就是五十万酬谢,他们那群人一共八个,下来就是四百万! 即便最后一个人都没能救到,但如果能把尸体全部带回来,也有一百万酬劳。 按冯绍的话讲,现在生意不好做,寻常人家也出不了这么大的价钱,有时候救个人,人家不但不愿意出钱,还认为你就应该无偿救他,甚至闹上新闻也不稀奇。 所以冯绍挑客户挑得辛苦,也很少能遇到出手如此大方的。 而我们这一次,就按最坏的情况估算,冯芒和他的那些同学,没等到我们进山就已经都遭遇了不幸,我们把他们的尸体带下山却不是什么问题。 都不说冯绍此前和秦红衣的关系,我母亲和倒峒山三柱之间又有什么渊源。 只说我们这次把秦红衣的儿子给它带回来,讨要几个寻常人的尸体,它就不可能不给面子。 所以,这钱等于白挣。 而且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四个也能一人分到二十五万。 这比当初我和曹瞎子给韩嘉莹送阴,挣的也不少了。 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就算不准备和冯丽媛有什么深交,也不打算让她面子难看。 我顺势就又把话题推到冯绍身上去,说了一些诸如我还年轻,进倒峒山都要仰仗冯绍,他才是真正熟悉倒峒山的人云云。 冯绍看起来被我捧得很舒服。 冯丽媛透过后视镜看冯绍的目光,也多多少少有些变化。 只是,话题在冯绍身上根本停留不住。 冯丽媛抽了空子,便又问到了我的身上! “梅先生真是谦虚,说起来,我弟弟这次会进倒峒山,也是因为我们本家大哥的事情,听说当初大嫂落葬,出过好多怪事,最后还是梅先生和一位瞎师傅出手,才让我那苦命的大嫂能够入土为安的?” 冯丽媛表情中的哀切显得很真诚。 但我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冯、韩两家,当初在韩嘉莹葬礼上的怪异表现,我早早就心中有了结论。 如今这冯丽媛硬生生把话题往那方面引,很难说她的真实用意是什么! 我保持着警惕,却也不肯轻易让冯丽媛看出什么端倪,于是便装糊涂。 “本家大哥?” 一边的冯绍还在志得意满当中,大大咧咧就替冯丽媛做回答。 “就是冯家大房的那位冯荻,他老婆是韩家的韩嘉莹,当初好像就是你和曹瞎子送的阴吧?” 冯丽媛立刻在前面连连点头。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冯丽媛立刻追问:“听说我那大嫂变成了尸煞,还在倒峒山里出现过,我本家大哥说这都是因为韩家在葬礼上用了什么手段,害得大嫂不得安宁,所以他才非要进山找大嫂。梅先生您本领高强,当初就能办到所有人都办不到的事,想必一定能看穿当时的情况!” 听了冯丽媛的话,我只感觉怪异。 不是说,冯丽媛出身的冯家二房,这些年离开政界,转向学术了吗? 这做学问的人,也能满口鬼祟? 当然,也许这个冯丽媛是个例外。 可我,肯定不会告诉她什么的。 第137章 合作 “冯小姐你误会了。我当时才刚刚走出家门,到安昌来,只不过我的命格与常人不同,恰好遇到了你口中的那位瞎师父曹文钊,给韩家小姐送阴,也都是仰仗他的手段,我只是凭着命格,帮忙押车。” 我没有把玄门、法力之类的事情说出来,因为没那个必要。 而且我也算是把当时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并没有说谎。 我不知道冯丽媛打着什么主意,或者知道了什么,但我必须表明不想掺和麻烦的态度。 “另外,当时就算是曹文钊,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送阴,他本来不想参与,万一失手,不止毁了他自己的名声,也会坏了韩家的大事,在这安昌,可没人愿意太过得罪韩家。” 我说到这里,故意加重语气。 “韩家、冯家还有张家,我们这些江湖人,还不至于不自量力,掺和到这些大家族的恩怨当中。只不过,当时暗中有人使手段,胁迫曹文钊,我恰逢其会,这才不得已,冒险送阴。” “别说当时的其它情况我们根本无心顾及,就算是现在再有类似的状况找到我们,我们也是宁可调头离开安昌,也不肯参与的。” 冯绍也不是个傻子,或许一开始并不知道我的用意,但听到后边这里,怎么可能还听不出我的话外音。 我是不肯掺和冯、韩两家事务的。 而冯绍,也立刻在心中分析了出来,当初的情况有蹊跷,我和曹瞎子肯定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避如蛇蝎。 既然如此,他也收了早先的大意,更不肯再随意与冯丽媛搭话。 他心里清楚得很,我刚刚话里话外捧他、赞他,那是处于我们关系密切,算是自己人给自己人说好话。 论起真本领,两个他绑一块,也不是现在的我的对手! 那冯丽媛更是冰雪聪明,她透过后视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但很快,她展颜一笑。 “我明白了,梅先生不愿意掺和进麻烦里,不过……” 冯丽媛拖着长音。 我随表情不变,心中警惕以至极点。 “嘻嘻!别紧张,放心吧,冯先生说起来跟我也是沾亲带故的,应该和梅先生说过我和弟弟这一支,与安昌本地的冯家的区别。” “我们可不会有他们那种霸道作风。” “我们是讲究合作的,毕竟合作对大家都有利,如此也才能都真心地全力以赴,最后得到好结果的机会也才更高。” 话讲得漂亮。 “冯小姐您太高看我们这几个江湖人了,我们大约是没有资格和您这样的人谈合作的。” 我摇头拒绝。 冯丽媛也不生气:“梅先生太过自谦了,无论如何,也该听听我的提议吧?” “我听说,当初那位瞎师傅会被迫为我那嫂子送阴,是因为他亡妻、亡子的尸体被人盗取,而那个盗尸之人,到现如今都没有找到,甚至,还有消息说,您几位离开瞎师傅在纸桥巷的纳阴合阳宅,原因是那个盗尸之人,后来还在宅子里又做手脚,但被几位及时发现,为了避祸,几位才主动离开的。” 她竟然真的知道,而且知道的很详细! 不过,当初那个在纳阴合阳宅里,偷偷布置法镜,意图令小凤和祯宁化煞的人,到底和盗走小凤、祯宁尸体的人,是不是同一个,还是很难讲的。 但不管怎样,那个盗走小凤和祯宁尸体的人,传递纸条的手段,后来再次出现在了固坪县,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个意图造成涂江泛滥,在沙市封神的巫门中人! “你有她的消息?” 我立刻追问。 假如冯丽媛有那个巫门中人的准确消息,能让我把这个大麻烦一举解决掉,说不得,与她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冯丽媛却摇头否认:“这个暂时还没有,不过据我所知,那个人应该是和韩家没有关系的。” 我“哦”了一声,多少有些失望。 冯丽媛继续道:“不过,如果梅先生你们愿意和我合作,我肯定能够为你打听到一些消息,另外,为了证明我这话能够兑现,我可以立刻就说出另一个消息来。” 另一个消息? 冯丽媛没等我发问,或者说,她根本不打算让我思考要不要她的消息。 “风水大师马隆先生死后,他的儿子扬言要请他的母亲来报复,而张葛先生也早早就携家外出,可是前不久,有人看到马隆先生的儿子和一名妇女出现在张葛先生在萧山的别墅外,还在别墅大门上留下了血手印。” 冯丽媛又说起了我的另一桩麻烦。 不得不说,她的情报准备工作真的很到位,此刻的我,就算有再大的决心拒绝掺和冯、韩两家的恩怨,也舍不得让冯丽媛打住了。 “我知道梅先生和张葛先生关系密切,想必会十分在意这件事情,所以我已经提前打听到,马隆先生的儿子和他的遗孀目前的落脚之处,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梅先生有意化解恩怨,我愿意做个中间人。” 化解恩怨吗? 说实在的,马隆和马乘风父子当初固然是对我恶意满满,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自食苦果。 如果马乘风不是找了他母亲再次找上门来,我都不会再跟他们计较什么。 更别说,刚刚冯丽媛的话里,还专门用上了遗孀二字! 这就是寡妇。 或许现在这个年代,城市里对寡妇已经没什么另眼相看的地方了。 可是在我那大山里的老家却不一样。 当然,民风淳朴之地,大多是对处于生活的弱势地位的寡妇报以同情。 像欺负寡妇的事情,在我们那里,说起来都是要被所有人唾弃的。 马隆已死,他留下的孤儿寡母,若是肯化解恩怨,我也不愿逼迫太甚。 对于冯丽媛拿出的这个筹码,我确然无法拒绝。 “冯小姐,你想要什么?我承认,你提出的合作很有吸引力,只要不是违背道德良知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下来。” 我不愿意掺和冯、韩这种富豪的恩怨,但不意味着我不能掺和。 说白了,凡俗间的势力大小,从来都不成为影响玄门中人做决定的因素。 “另外,还好比较好奇,冯小姐你怎么就能够接受尸煞之类的事物呢?” 第138章 一言之师 “梅先生看来对研究者有着不小的误会。” 冯丽媛笑得很节制,但看得出来,她对我同意合作很满意。 “我们都知道,人是十分复杂的,而任何归纳群体的方法,也不过就是采取了统一特征加以归纳,但除去统一的特征,群体中的个体也必然拥有着自己的独特想法。” “或许刚刚的说法有些绕,打个简单的比方吧。在安昌的人,都可以称为安昌人,这就像是在梅先生看来,我们这些人都是研究者一样,那么同样的,安昌人里还存在着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等等等等……” 我已经明白过来冯丽媛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了。 没错,做学问的人,这是个大略的群体标签,在这个群体中,每个个体显然都是有着自己的个性与认知的,做学问的同时能够接受鬼祟的存在,或许概率小一些,但肯定也有。 我了然地点头:“明白了,不过冯小姐你应该是你说的研究者中的少数吧?” 冯丽媛的笑容更放开了一些:“这您可就猜错了。” 猜错了? 做学问的人中,难到大部分还能相信有鬼祟? 冯丽媛并没有多做停顿:“做研究,最重要的是实事求是的态度,任何研究的发端,事实上都是要从观察到了的现象开始的,像尸煞这种存在,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它们,相信或者不相信它们的存在都是正常的,但做为研究者,没有亲自见证之前选择不相信或保持存疑的态度,亲自见证之后便转为相信并且生出研究、深入的想法,才是最为正常的。” 实事求是的态度! 我忽然感觉自己也受到了点醒! 特别是这一段的经历,鬼祟到底是否能够信任的问题,让我内心充满了矛盾。 我不清楚到底该如何是好。 同时,我也没有人可以倾诉,可以探讨。 若是与曹瞎子、冯绍他们说起我的母亲,还有固坪县、沙市镇遇到的那些鬼祟,我不必猜都知道,他们一定会告诉我鬼祟不可信。 至于其他人,钟道士还要经营他的产业,没有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龚畅年龄小,更没可能帮到我什么。 但冯丽媛的这段话,却让我明白。 我其实欠缺的就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鬼祟是否可信,不在于整个群体的标签,而在于每个鬼祟的个体。 或许,鬼祟中的绝大部分都不能相信,它们都是以害人为主的。 但母亲不一样,至少对于我来说,不一样! 想到这里,我只觉心中一阵松快。 甚至于,我感觉自从固坪县后,久未长进的道行,都猛地提升了一大截,轻松越过了出师境界的瓶颈! 自从离家之后,我的法力是多有进益的。 但道行却进步不大,就算固坪县的那次突破,其实也只是在出师境界之内,带给我的变化并没有很大。 从小跟着爷爷修行,我知道道行的提升与法力截然不同,没办法强行突破,要么凭借修行功法的高妙,一路坦途而行,要么就需对天地大道有了关键性的领悟,或者就是如我一般,因为某件事情,产生了某种明悟或得到了某种际遇,进而一举突破。 我所修行的水师法门,从祖师传下来时就算不得多么高妙,故而一路坦途自是奢望了。 只是此刻我细细体悟着道行突破瓶颈后的变化,却渐渐生出了些毛骨悚然之感! 我的法力正在不可逆转地进行着一次蜕变。 冥冥中有感应,这次蜕变能够使我的法力质量产生极大飞越,蜕变之后的法力我虽然还不确定都能做到什么,但必定会比我先前的法力强大无数。 但这也并不是完全的好事情,我能感觉到,随着法力的蜕变,我的身体正在承受越来越强大的压力。 虽然在出师境界中的时候,我的身体就日趋强大,超越了绝大部分的普通人,至少也和专业运动员不相上下,而且更比专业运动员的身体素质来的全面。 但这并不足以保证,我就能完全挺过此次法力蜕变。 挺不过,我就要面临身死道消的局面。 挺过去了,不但道行超迈曾经,法力极大加强,就连身体也会进一步得到淬炼,很可能就彻底超越了凡俗。 这是一次极大的机遇,也是极大的风险。 可我不可能拒绝,哪怕事先就能知道,我也不可能拒绝道行的提升。 更何况,这次法力的蜕变,将会是一段相当长的持续过程,当下才刚刚开始,我还有着相当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另外,我则是需要尽快查找爷爷留给我的典籍,寻找前贤们总结出的有效应对手段。 至少,爷爷就曾经到达,甚至超越过我如今的这般道行,我相信,爷爷一定会留下他的经验教训。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立刻就应当做的事情。 郑重地向冯丽媛道谢! “哦?我只是随口解释几句,居然也能帮到梅先生吗?” 冯丽媛有些吃惊。 我重重点头道:“是的,冯小姐对待万事万物的态度,给了我极大的启发,不讳言地说,我将因此而收获良多。冯小姐你可以称得上是我的一言之师了,今后有任何事情,只要不是违背良心道德的,我都必定全力相助。” 这下子,连一旁的冯绍都瞪大了眼睛。 其实刚刚话题转到冯丽媛解释她为什么会相信鬼祟存在的时候,冯绍是漫不经心的。 但他显然没想到,几句话过后,我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转遍。 冯丽媛则显露出了极大的惊喜,难得的,没有再继续管理她的面部表情。 “时间紧张,冯芒已经失联了十天对吗?” 我的时间真的非常紧张,不仅仅是那些需要救援的年轻人们进山十天,随时都可能身亡,也因为我自己身体内的法力蜕变,也在一分一秒地,毫不停歇地进行着。 眼下,什么巫门的女人,什么马隆的妻子、儿子。 这些通通不重要了。 我只关心把人带回来,然后立刻闭关! 第139章 两夜 倒峒山中,白天黑夜的轮转也是存在的。 但这里的白天,其实在外人看来,也与黑夜没什么大区别了。 冯芒和他的同学们进山不久,就发现了这种诡异状况。 他们虽然都是大学生,进山前听过有关倒峒山的传言后都并不相信。 可是亲身体验之后,那就不一样了! 大学生这样的群体,出傻子的概率是极低的。 再固执的人,进了倒峒山,感受到了阴风呼啸着吹在身上,时不时就有不知来历的“啾啾”鬼叫响起,再加上此前听到的传闻,也不会继续不要命的坚持向大山深处走了。 但是,冯芒他们这个时候醒悟,想要下山,却已经晚了! 上山时爬过的小路转眼就没了踪影,一群人慌张之下,只想着朝低处返回,毕竟下山只要向低处走就肯定对了。 但他们上山时只用了三个小时,为了尽快脱离这种诡异的环境,顶着饥饿又连续行进四个小时,却根本没能离开黯淡如傍晚的区域。 而且,等他们一路来到了最低处,发现四周围根本没有平地,无论哪个方向,都是上坡的时候,他们才发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处山间凹谷。 这下子,一群大学生彻底慌了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连续在山里走了将近八个小时,他们竟完全没有遇到什么鬼祟,也或许是他们早已遇到过了,只是鬼祟没敢直接杀人,而他们也并未察觉到鬼祟的到来,就如他们根本不清楚为什么转身后退,走上的却不是上山时的那条小路一样。 无可奈何间,一群人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冯芒和他的这些同学,在学校里都是一个登山社的成员,爱好相同,也都有着较为丰富的登山自由行的经验,更有许多人是从小就跟着家长参与这种活动的。 所以,一行人的准备工作都很充分,既然一时间没办法离开,那么这个时候自然就该优闲补充体力了。 没敢寻找水源,想要升一堆篝火,也因为枯枝落叶根本没办法点燃而无果。 众人食不知味的嚼过了压缩饼干、登山口粮之后,聚在一起商议。 “我的指北针完全失灵。” “我的也一样。” “一样。” 一般人们所说的指南针,在现代所制造的成品,指针往往是指向北方的,这是因为现代制图学的通行制图方法,都是以北方做为制图参考,指南针的指针朝向北方,更加有利于与地图进行配合。 所以,在一些使用地图和指南针较多的人群中,指北针的说法便渐渐流行起来。 其实冯芒他们早就在一天的行动中,陆陆续续发现了自己的指北针失灵。 此刻众人聚在一起,只是为了尽可能多的确定所有状况。 “我带的补给,每天只保证最低热量的摄入的话,可以坚持十五天。” “我也一样。” “我的可以坚持十天。” “但关键是水。” 提到水,所有人都沉默了。 水的重量是所有补给中最沉的,没有人会专门背行一周的水进行类似的运动。 可是眼下的状况,先不说山里能不能找到水源,就算找到了,就真的敢喝吗? 尤其是他们到目前为止都没能找到点起篝火的办法,就算正常的野外水源,不煮沸了,他们这些具备相当野外经验的老手,也是不敢喝的。 且不说细菌之类的东西,一旦造成野外腹泻,就很可能直接要命。 单单感染寄生虫的威胁,就没几个人愿意面对。 更何况,倒峒山如此诡异。 而谁又从小没有听过几个鬼故事? 鬼故事里,最常用到的介质里,绝对有水! 眼下就算发现了水源,恐怕也没人敢贸然接近。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摸清了状况,但最后也只是决定,尽量减少补给的消耗,原地等待救援! 他们毕竟才进山了一天,以他们的脚程,不至于太过深入倒峒山。 而山外冯芒的那些亲戚都知道他进了山,一旦联系不上,肯定就会找人救援了。 直至这个时候,必须说,冯芒他们这群学生的应对,都还是很正确的。 但人不可能不睡觉,不休息。 努力了许久,始终无法点燃篝火的情况下,八个学生决定分成四组,每个晚上两组,轮流守夜,其他人则原地扎营睡觉。 冯芒主动承担起了第一次守夜的任务。 说是守夜,其实倒峒山即便进入到夜晚,与白天的区别也算不上太大,只是更黑一些,各种瘆人的声音、光亮也更多一些。 冯芒和一个名叫钱霭的男同学有一搭没一搭地守上半夜,虽说有些心惊胆颤,但到底是什么事情也没出。 到了下半夜,冯芒两人睡觉,接班的一组同学听说上半夜无事发生,似乎轻松了不少,言谈间,少不得猜测起来,可能倒峒山这里是出现了什么罕见的天文现象,所以产生了类似于极地那种全天黑夜的极夜状态。 这个猜测,一时间也让冯芒和钱霭感觉安定了不少,就连睡觉都踏实多了。 但第二天,冯芒和钱霭被同学们叫醒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苍白中带着恐慌。 一数人数,加上冯芒和钱霭,只有六个人了! 守后半夜的那一组两个同学,毫无声息地失去了踪影! 慌! 但没有乱。 冯芒他们仍旧有条不紊地分了两组,每组三个人,分头搜索失踪的两名同学,而且他们约定了暗记,走过树木就会刻在树上。 就这样,又一个白天过去了,人没有找到。 而且,他们的携带的水也彻底用尽了。 无奈之下,剩下的六个人只得放弃搜索,转而寻求从植物身上收集水源。 但倒峒山里的植物同样诡异,流出的树汁不是绿色就是铁红色。 哪怕是冯芒等人能够认出来的树种,确定正常情况下树汁可以饮用的那些,也都是如此。 没人敢喝如此奇怪的汁液。 口干舌燥中,第二个夜晚来临。 众人约定好,守夜的两个人,但凡发现任何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就把所有人都喊醒。 但冯芒他们又一次一觉睡到第二天。 而守夜的人,又不见了! 第140章 第三夜 八个人,两天下来就只剩了四个。 包括冯芒在内,剩下的人全部都被恐惧笼罩了起来。 恐惧一来,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更是难免受到放大。 而当初提议进倒峒山的冯芒,更是免不了成为情绪发泄的出口。 但被骂、被埋怨的多了。 冯芒自己反而渐渐不再那么恐惧。 周围昏暗的环境,怪异的声音,似乎都不再是多么能够撼动人心的东西了。 求生的欲望,重新攀上头脑的巅峰。 “眼下已经这样了,都有谁想活下去?” 冯芒在一片骂声中忽然开口。 除去冯芒之外,情绪最能保持理智的就是钱霭,他一开始发泄了两句之后,就沉默了下去。 此刻听到冯芒这么问,也第一个应声:“冯芒,你有办法?” 冯芒看着他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们这样下去,肯定只有死路一条,想活,就要想办法。” 这个时候,情绪仍旧很激动的白馨和庞肃堂也渐渐喘着粗气安静下来。 白馨是仅剩的女生了,在此之前,还有两个女生和她作伴,但现在,白馨很清楚,假如另外四位同学都已经丧命,那么只有她一个女生和三个男生在一起,她所面临的危险,一定是最大的。 毕竟,对于她来说,不仅仅看不见的鬼祟会杀人,三名陷入了绝望的异性,一样很难预测行为。 这么大的精神压力,白馨情绪崩溃也就是难免的了。 哪怕听着冯芒和钱霭开始重新讨论起求生的话题,她也只不过是暂时不再尖声咒骂,默默流泪,可要指望她完全恢复理智,恐怕是很难了。 至于庞肃堂,他其实是昨夜失踪了的女生冷婷的追求者,正是冷婷的失踪,令他瞬间情绪失控。 而今听了冯芒的说法,愈发不满起来:“冯芒!你以为这么说就能减轻你的罪责吗?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大家怎么可能到这种鬼地方来!你还我的冷婷!” 冯芒淡淡瞥了庞肃堂一眼,没有搭理他:“现在冷婷她们四个人只是失踪,而且发现了没有,我们两个晚上,失踪的都是守夜的人,一般来讲,睡着的人才更容易被坑害才对,可昨天夜里,明明冷婷她们两个都失踪了,我们却能够一觉睡到饱,这是为什么?”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确实,醒着的人失踪了,睡着的人反而没事,这是什么道理? 庞肃堂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冯芒:“不对!你和钱霭是第一对守夜的,为什么你们没失踪!” 冯芒已经懒得理他了,只是对钱霭道:“假如你是那个使冷婷她们失踪的人,都能把她们搞得不见踪影,有什么理由放过我们这些睡着的人吗?” 钱霭长出一口气:“那未必是人。” 冯芒点头:“也许吧,但不管那是什么,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大学生里,是很难找到傻子的。 钱霭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那个东西,是有选择性的?” 冯芒肯定他的猜测:“我只能这么想,而且说不定假如真是什么鬼怪,它们很可能本身并没有多么可怕,否则它们为什么不出来直接把我们杀了,反而要这样只对守夜的同学下手?或许,只有我们在做出了符合某些规则的事情的时候,它们才具备恐怖的力量。” 钱霭咽了口唾沫:“如果你的推测正确,那我们岂不是只要晚上都睡觉,就能安全了?” 冯芒很想说是。 但这个时候,白馨直着眼睛忽然发声:“但这山里,就只有一只鬼吗?” 冯芒和钱霭或许还不太肯承认,他们如今就是遇到了鬼祟。 但白馨很显然并没有那样的偏执。 而且,她提出的问题,也确实必须考虑。 谁都不能保证,他们如今面对的鬼祟只有一个。 更何况,即便鬼祟只有一个,可谁知道这山里有没有什么猛兽? 夜间真的不留人守夜,会怎么样,没人知道。 更没人愿意赌! “但是我们眼下没有其它办法,只能试试!” 冯芒咬着牙,扫视一圈。 即便是对他最不满的庞肃堂,其实也是更加在意自己的一条小命的。 绝境面前,四个人的意见还是很快就统一了下来。 白天尝试寻找水源和能够点燃的燃料,但不再分开,四个人就一起行动。 到了夜里。 不设守夜是肯定不行的,冯芒自告奋勇,表示愿意以装睡来守夜。 假如办法可行,那他们后面就轮流夜间装睡,等待救援。 如果还是不行,那后面的事情,想必也就和冯芒没什么关系了。 这一天,他们仍旧没什么收获,没有水,没有燃料,整片凹谷已经完全搜索完毕。 入夜,四个人全部躺进了一个帐篷里。 没有人说话。 但冯芒能够听到其他人的呼吸,凌乱、无序。 他自己,也把眼睛盯在帐篷的开口处,耳朵竖得高高的,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难免令他心惊。 但这样的状态,显然无法维持整整一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帐篷里的呼噜声就响亮了起来。 就连打定主意装睡的冯芒,也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睡着了的众人并不知道,子时正刻过后大约十几分钟,忽然出现了一个佝偻着身子,胳膊上挎了小竹篮,看起来像个老太婆的身影,投射在了帐篷的外侧。 同时,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远远地响起。 “冯芒、冯芒……” “钱霭、钱霭……” “白馨、白馨……” “庞肃堂……” 连声呼唤,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始终无人应答,那个影子才终于消失。 第二天。 众人再次醒来,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少人! 这一下,求生的希望,顿时令众人的情绪平稳了许多。 白馨和庞肃堂都不再与冯芒争吵了。 四个人重新坐下来细细商讨。 如今,别的事情都好说,只要能坚持下去,等到山外的救援,他们就能得救! 但这显然有个前提,那就是找到水源! 断水已经两天了。 仅剩的矿泉水,有人肯喝。 但如果再找不到水,他们就算不被鬼祟索命,也坚持不住。 第141章 踪迹 “这是什么?” 倒峒山平日里极少有人进入,最近更是只有冯荻和冯芒他们前后两拨人。 我、冯绍、曹瞎子带着那口装着秦红衣的儿子的棺材,在山脚下只是搜索了半天不到,就发觉了明显的登山痕迹。 再之后就简单了。 我们三个人,我的身体素质眼看着就要完全超越正常人类,冯绍是爬山爬惯了的,曹瞎子虽然看着瘦实质上力量、体力也非常人可比。 大约只用了三个小时的功夫,我们就跟着那些痕迹,来到了倒峒山外围一个小山头的半山腰。 在这里,那些痕迹愈发密集起来,这处山腰的地形比较平坦,可算是一处天然的开阔平台,只是说开阔,也就能容二十来个人站着而已。 偏偏此地的的地面已经全然被脚印布满,嘈杂凌乱,冯绍仔细辨认了良久,可以确定,这就是八个人留下的,而且那八个人不知在这里转悠了多久! 辨识痕迹的事情,我不在行,而且为了避免我自己留下的痕迹,扰乱了先前留下的那些,所以我提前沿着平台的边缘,去了能够方便继续上山的那一侧。 但就是在这里,我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一个包装袋! 只是上面印着的全是洋人的文字,看图画也不怎么能确认这是什么。 我仔细感应了一下,包装袋上并没有沾染过于严重的阴煞之气,于是将之捡起来,示意给冯绍看。 冯绍瞟了一眼,不大在意:“就是种登山口粮,从洋人那里进口的,有些救援队偶尔也会用这种东西,说是在山里吃着方便。” 原来如此。 我又仔细看了一眼,确定了这包装袋应该就是冯芒和他的同学们留下的。 因为包装袋上的日期数字,我能看懂,距离当下并不算远,只有两个月而已,根据进山前冯丽媛的消息,这两个月里,除了我和马隆的那次比斗,进入倒峒山的只有冯荻,冯芒和他的同学们,以及我们。 冯荻进山的路线虽然也在这附近,但他并不是什么登山爱好者,而且他的进山本身就疑点重重,说不定他进山前就已经遭到了韩嘉莹,又或者其他什么人的算计,进山时还专门带上补给的可能性极小。 而就在我做出了判断的同时。 曹瞎子也有了发现。 他在平台靠中心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土坑,坑里尽是类似的包装袋,还有罐头盒,矿泉水瓶。 所有这些东西,都已经被一个大袋子装好,看起来是准备随时带走的。 “冯叔,你来看看这边,他们是不是从这边逃走的!” 我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冯芒他们那群学生的素质很不错,野外登山都还很有规矩地把自己制造的垃圾整理起来,准备带走。 那么,孤零零被我发现的包装袋,恐怕就不会是随手丢弃的了! 很可能,是他们正在吃东西的时候,忽然遭到了惊吓,从而顾不得再做收拾。 冯绍闻言来到我这边,很快就确定了我的判断。 “这是扎帐篷留下来的洞,不过这附近的脚印基本只有四个人的了……” 四个人的?! 下一刻,我、冯绍和曹瞎子对视一眼。 “哼!不想死的,给我滚出来!” 我当即运起法力,大喝一声。 凭借我现如今的道行、法力,还有和秦红衣的纠葛,再加上那个永宁王派来的讨死鬼,在倒峒山的这种外围区域,真的没什么鬼祟不开眼,敢主动出来找麻烦。 而我一声断喝之下,即便躲在这里的鬼祟想要避而不见,也是做不到的! 霎时间,便见不远处,一株早已长得鬼气森森却没有死去的槐树,忽地模糊了一下,而后便有一个佝偻着身子,脸上皱纹看起来沟谷纵横的老鬼婆,现出了身形。 它看到我们,明显很是忌惮。 当下,二话不说,它便“啾啾”叫了起来。 而后,那槐树的枝条上,便猛地冒出了一朵朵嫩白的槐花。 槐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但随之而来的是一枚枚槐角。 槐角迅速长大、变色、成熟。 到了此时,老鬼婆见我们三个没有冲上去与它搏斗的意思,似乎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顿时发出一阵难听的得意枭叫声。 而后,我们便看到那些槐角的角荚迅速开裂,同时,那些槐角中的也不是正常槐树的种子——槐豆,而是一个个人! 顷刻间,槐树上,便挂满了人! 一阵阴风刮过,挂在树上的“人们”,便一起转向我们,并且睁开了眼睛! 见状,我都还没有开口,冯绍先笑了。 “这鬼婆子怕就是用的鬼打墙,就把那些学生给坑苦了,如今见了我们,居然还敢用这种手段!” 曹瞎子那出开阴锣:“不要大意,这里毕竟是倒峒山。” 我很赞同曹瞎子。 对面的那槐树的一应变化,其实根本就是幻象。 那老鬼婆的道行十分有限,也就仗着是鬼祟之身,才能弄些手段。 它若是尸煞,顶多也就是白煞的层次。 此地毕竟是倒峒山外围,厉害的鬼祟,也不会在这儿多做停留。 我偏了偏头,看向似乎空无一物的侧方:“交给你了。” 我话音未落,关讨死已经出现在了那里。 自从上次在沙市镇,它吃了冯绍的大亏,而我又没有搭理它之后,它平日就不大殷勤了。 我倒是不在乎那些,这次进山,本来就是要把它还给永宁王的。 只要它现如今还肯听我的命令,不会对我们下手就足够了。 而随着关讨死现身,槐树下的老鬼婆顿时就没了那股子虚张声势的气焰,转身就要逃。 只是它的道行如何能与关讨死相比? 这一次,关讨死甚至都没出声,那老鬼婆的脑袋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关讨死断掉的脖颈上。 下一刻,还在做势逃窜的老鬼婆身体,忽地便如灰尘被风吹散,洋洋洒洒,消失在灰蒙蒙的黯淡色调中。 那槐树上一树“人”的可怖景象,自是同步消散,槐树仍是槐树,只不过长得丑陋了一些。 第142章 第五夜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了,这是最后一点水。” 冯芒晃着手中的瓶子示意。 他们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这附近不知道被寻找了多少次,根本见不到丝毫水源。 山外的救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被渴死。 而且,前天夜里、昨天夜里,连着两天都很幸运的没有再少人,众人濒临崩溃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 同时,冯芒说的话,也无形中更加具备了说服力。 一行四人收拾好帐篷,白馨惯性地去将这些天里众人产生的生活垃圾全部收集起来。 庞肃堂狼吞虎咽地把自己今天的口粮配额全部吃光。 水从昨天白天开始就进行集中分配了。 口粮也要从今天开始照章办理。 谁都不知道救援还要多久才会来。 只有这样才能坚持更久。 冯芒看着庞肃堂那好似生怕吃得慢了就会被人抢的表情,摇摇头,握着自己今天的份额,小口小口细嚼慢咽。 干燥的登山口粮,一点点在嘴里化开,似是可以刺激唾液分泌,多多少少,可以解渴。 很快,众人就已经准备好了,仍旧是各自一个硕大的登山包,塞得满满当当。 冯芒恰好把最后一口口粮送进嘴里,走向白馨。 然而冯芒刚一动,便觉自己肩膀上多了些什么。 本能扭头。 一只布满青黑色斑块的手臂! 霎时间,冯芒全身汗毛完全竖了起来。 “啊!” 大叫一声,冯芒一躬身便要向前蹿。 但那搭在他肩头的手臂竟是重逾千斤,冯芒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就被拖拽了过去。 白馨、庞肃堂和钱霭听到尖叫抬头,恰好看到冯芒被拖走的一幕。 更加奇异的是,那条拖着冯芒的手臂,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中伸出来的一样,冯芒被拖着,先是半个身子从空气中消失,再接着,整个人都不见了! 白馨和庞肃堂吓得连连后退。 庞肃堂更是忽然扭头,朝着冯芒被拖走的相反方向大步逃窜,只是他跑出十余米后,便猛地也从空气中消失不见。 白馨瞪着眼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钱霭强作镇定,摸索片刻,找出了一支登山手杖。 “白馨,我要去把冯芒救回来。” “你,你怎么去?” “你听说过鬼打墙吗?” 钱霭只丢下了这么一句话,直挺挺地便冲进了刚刚冯芒被拖走的地方。 于是,很神奇地,钱霭也消失不见。 白馨这时反倒镇定了下来。 她反应过来,钱霭的意思,就是他们遇到了鬼打墙,所以这几天他们才找不到离开的路,也找不到水源。 如今,所有人都消失了,也就是说,只剩下白馨还留在鬼打墙中。 如果她不能冲出去,那么很显然,她一定会被困在这里,知道渴死、饿死。 可是,冲出去,往哪个方向冲呢? 冯芒和钱霭,还是庞肃堂? 仅仅刹那之后,白馨便咬着牙,冲向了冯芒和钱霭消失的方向。 而随着白馨也从那处空气中消失。 只见冯芒和钱霭正站在山坡的边缘,两个人一起低着头,望向山坡下方。 白馨四下一望,瞬间想了起来,这个地方分明就是他们进入倒峒山后,选择的第一处休整地点,当时恰恰是看重了这里的平整,却没想到,五天过去了,他们竟然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 再回想之前他们在鬼打墙里上山下山,到处寻找水源,白馨不由得一阵阵后怕,这个山坡半腰的平台,可没有多大,除去他们爬上来的方向,还有继续向上的方向,另外两边即便称不上悬崖峭壁,却也十分陡峭,摔下去肯定就没有命在了。 他们这些天,就是在如此危险的地方,走来走去的! 万一有个人摔下去了…… 白馨想到了刚刚,庞肃堂消失的方向。 当时,庞肃堂恰恰就是朝着与冯芒消失,正好相反的方向逃跑的。 冯芒和钱霭如今就在悬崖边上了,那么庞肃堂…… 平台上看不到庞肃堂的影子。 白馨打了个哆嗦。 之前消失的四个同学,会不会都是? 白馨不敢再想下去,小步小步地挪去与冯芒、钱霭汇合。 至于跨越平台,到下山的那边或者庞肃堂消失的那边看看? 谁知道平台正中的鬼打墙还在不在? “庞肃堂呢?” 感觉到白馨靠近,冯芒扭头。 白馨指了指对面的悬崖,没有说话。 冯芒叹了口气:“我看到他们了。” 白馨声音都颤抖起来:“他、他、他们?” 冯芒点头:“都在这下面。” 说着,冯芒让开一步,示意白馨可以自己向下看。 白馨颤抖着,不断摇头。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小步小步地挪到了悬崖边上。 目光稍稍向下,眼泪便止不住了。 说是悬崖,其实只是坡度比较陡。 下面也并不是多么深,只不过是摔死人毫无问题罢了。 隔得远,天色又暗沉,看不清四个早先失踪的同学的脸。 但他们的衣服颜色、样式,都是能够被人一眼看到的。 更何况! 就在距离他们不算远的一块怪石上,便是正仰面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绝望,又似是怨恨地望着天空的冷婷! 白馨忍不住捂上了自己的嘴巴,刚要哭出声,却见冷婷的眼珠子动了一下,随后,便与自己的目光正正相对! “啊~!!!”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响起。 钱霭苦笑着对冯芒道:“你让她看冷婷做什么。” 冯芒脸色也不好看,但更多的还是坚毅:“应该看一看!我曾经对这些鬼怪之说嗤之以鼻,咱们大家也都差不了多少,不亲眼见证一番,谁会彻底抛却侥幸之心?” 钱霭无言以对。 “刚刚就是冷婷想要把我拖下山崖,我们无论是谁,不愿面对现实的话,恐怕都没办法活到救援到来。” 冯芒说到这儿,冷冷地望了一眼被他和钱霭联手,重新赶下山崖的冷婷,那是一具活了过来的尸体,他确信! “不,不可能,冷婷她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忽然,蹲在了地上的白馨尖叫着发出反驳。 第143章 第九夜 “嗯,这边有四个。” “这边也有一个。” 根据关讨死从那老鬼婆的记忆中得来的信息。 我和冯绍很快就从平台的两侧山崖边缘,看到了五具学生的尸体。 冯绍有些可惜,把人活着救出去,和仅仅带尸体下山的价格可大不相同。 转眼间,就已经有五个人的价码从五十万跌到了二十万。 我真是无话可说。 说起来,当初我和马隆分出胜负,下了倒峒山的第一时间,郝氏兄弟能把我们引到固坪县去,仔细想想,也是冯绍看上了黄家承诺的报酬。 冯绍爱钱这个毛病,恐怕是改不了了。 当然,我也没什么资格批评冯绍,要不是我自己也急着赚钱,单单冯绍撺掇,也不可能有用。 当然了,冯绍牢骚归牢骚,如今已经找到的五名学生的遗体,肯定也不会因为报酬低了就弃之不顾。 冯绍随身带着全套的赶山人的家伙事儿,让我和曹瞎子在平台上帮他打着手电筒,他自己就直接顺着陡坡滑了下去。 先解决的是那个单独一具的尸体,只见冯绍到了尸体边上,先是念念叨叨,把一套仪程走完,然后便掏出了五条束带,分别套到尸体的脖颈、两个手腕和两个脚脖上,再之后又是一个古古怪怪的小东西,撬开了尸体的嘴丢进去。 这一套做完,冯绍拿出牵阴尺,指头在上面一弹,原本瘫软腐烂的尸体便猛地抖了一下,再之后,便很是神奇地自行站起身来,在冯绍的后面,攀住悬崖上或是石块,或是树藤,一点一点爬了上来。 而随着他们的接近,一股子浓烈的腐烂臭味,扑鼻而来。 冯绍当先爬上来:“呸呸!这个一点都没化煞,臭得要死!” 曹瞎子在一旁,好似根本没闻到臭味一样,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没化煞还不好?一点尸臭都闻不得了,看来你是好日子过舒坦了。” 一旦化煞,尸体就不会正常腐烂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太过浓郁的味道。 而对于杜门中人来说,他们其实是宁可被尸臭包围,也不想遇上一点味道没有的尸体的。 不过,再不想遇到,该遇到的时候也免不了。 另外一面的悬崖下,四具尸体就全都是没有丝毫臭味的。 幸好,它们都还只是连白煞都称不上的家伙,冯绍稍稍施展些许手段,就全都治住了。 “怎么办?咱们都已经带着口棺材了,还要带上这五个?” 冯绍显然是不想带着五具尸体继续找人的。 特别是那具完全没有化煞,散发着浓郁臭味的尸体。 我也微微皱眉,转头问关讨死:“你能联系上秦红衣吗?它什么时候来?” 如果能先把我背着的棺材给了秦红衣,我们的压力就小多了。 那“佛婴”虽然是玉化善尸,但它先前被算计,又在封神的中途被打断,谁也不知道它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如今它在棺材里显得很安静,但万一它忽然什么时候闹起来呢? 关讨死脖子上老鬼婆的脑袋一摇,呆滞回答:“这里是白云子的地盘,秦红衣和永宁王不敢来。” 白云子的地盘? 那位传说中的神仙遗蜕所化成的强横尸煞。 看来秦红衣和永宁王确实都很忌惮它。 没办法,既然秦红衣不愿意到这边来接它的儿子,我们就只能继续辛苦一点了。 当然,辛苦一点也没什么,问题的关键在于,剩下三个学生留下的痕迹表明,他们的逃离方向,可是向着倒峒山深处,白云子经常出没的区域去了。 咔嚓! 隆隆雷声越来越近。 狂风大作之下,黑压压的昏暗天色下树木摇晃,好似狂魔乱舞。 上空。 一道闪电忽地撕破阴森森的恐怖夜空,天地一片惨白。 雨滴噼噼啪啪落了下来。 冯芒、白馨和钱霭三人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情。 水源,他们三天前就找到了。 篝火,也点燃了起来。 他们随身携带的防风打火机、行军锅、不锈钢水壶,确保了他们在野外的生存。 但是,下雨,就意味着降温,意味着寒冷,意味着疾病。 在这片恐怖的山林里,生病? 那恐怕和死亡也没什么区别了。 更关键的是,哪怕他们脱离了鬼打墙,指北针仍旧没有作用。 他们早就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看,前面那是什么?!” 钱霭趁着闪电的惨白光芒,似乎看到了什么,大声提醒着。 冯芒和白馨顺着钱霭手指的方向,也看到了什么。 那,似乎是一座庙? 一座荒废了很久的寺庙。 没有围墙,仅有一座方方正正的小屋。 窗户和门早已不知去向,剩下三个黑洞洞的口子,好似蹲在那里,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怪兽。 寺庙的外面,灌木丛生,几级进门的台阶青苔滑腻。 而且,修建寺庙的材料似乎都是奇形怪状的山岩,黑糊糊一片,庙顶却又是出奇地平坦,并不似古时候的建筑有着坡顶。 冯芒、白馨和钱霭虽然看到了庙,却踌躇了起来。 他们都是亲眼见证了鬼祟的存在的。 在如此诡异的倒峒山中,他们已成惊弓之鸟,更何况,这庙出现得如此古怪! 进,还是不进? 隆隆! 哗啦…… 伴着雷声,大雨倾盆而落。 倒峒山中的树木,只有长相怪异的纸条,树叶却绝对称不上繁茂。 站在林子里,并不能挡住多少雨水。 扎帐篷躲雨更不可能,因为当初下定了决心集中分配水和口粮,所以几个帐篷的部件就也集中之后分别装进了冯芒、钱霭和庞肃堂他们三个男生的登山包里。 庞肃堂跌落山崖,他包里背着的恰恰是帐篷布。 无奈之下,即便很不想,可幸存的三个人,也不得不跑向寺庙。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原来不是寺庙,而是一座道观,只剩了一半,且漆色剥脱的牌匾上写着——“青观”。 当然,这也没什么。 接近之后,令人惊喜的是。 白馨从黑洞洞的窗户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有火,里面有人!” 第144章 道观父子 “爹、爹!外面有人来了!” “这大雨的天,也是来避雨的吧,宝儿你别乱跑!” 白馨一马当先迈过门槛,就见火光是从正对着门的一座泥塑神像后面传出来的,怪不得离得稍远,就看不到了。 而与之同时,还有一个约摸七八岁,长得虎头虎脑,眼睛炯炯有神的男孩子,在那泥塑后面探出半个头来,忽闪忽闪地望着白馨,以及后面跨过门槛的冯芒和钱霭。 果真是人! 冯芒和钱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你……你们好,你们也是来避雨的吧?” 塑像后面,一个看起来皮肤粗糙、色泽黑黄的中年男人,有些腼腆地走了出来,牵着男孩儿,朝三个学生打招呼。 白馨连连点头应答。 可是很快,她便有些迟疑了。 不仅仅是她,冯芒和钱霭也都感到了怪异。 只因为,那对首先在道观里的父子,初看似老实巴交的山民,还能看到两捆斜靠在墙壁上的柴火。 可是,细看之后,便发现,他们穿着的衣服,就和电影电视中的古装一般! 不像现代人! 白馨忽然就浑身颤抖起来。 对面那名叫宝儿的男孩儿满是纯真:“爹,这个姨姨好像很冷,在发抖呢!” 中年男子顿时露出歉意的表情来:“唉呀,都怪我,快来烤烤火吧,烤烤火暖和。” 白馨浑身僵硬,只想拔腿就跑。 但就在这时,冯芒的手臂按住了她的肩膀,并且小声说道:“别慌,他们至少现在还没露出恶意,先稳住再说。” 白馨听到冯芒的声音,总算是稳住了心神。 “你们好,我们是进山徒步的学生,意外迷了路,您能告诉我们下山怎么走吗?” 冯芒代替了白馨,走上前去与那对父子交涉。 与此同时,白馨也走算在钱霭的陪伴下,走到了火堆旁坐下。 随着交谈。 冯芒、白馨和钱霭愕然发现,这对父子竟然认为如今还是前朝,他们一村人更是早在数百年前,就为了逃避重税而在山中聚群而居。 这座道观,也并不是什么“青观”,而是“三清观”。 观里只有一个老道士,却也在数年前去世了,所以如今这道观根本没有主人,只有山民们打猎、拾柴时偶尔路过,在这里歇脚,顺便祭拜一下观中的神仙。 “三清观拜的是白云真人,特别灵验的,我们父子今天就是听了白云真人的示警,这才提前到这里来避雨的。” 冯芒微微皱眉,心底疑惑,只是不敢胡乱去问。 前朝人? 鬼? 可是,火堆分明把父子两个的影子拉得极高,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火焰的晃动而晃动。 桃花源? 难到他们也遇到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桃源? 但倒峒山的诡异,可是冯芒他们已经亲身感受到了的,整日居住在这地方的人,竟然完全没感觉? 又或者,他们是回到了前朝之时? 咔嚓! 就在这时,一道霹雳闪过。 惨白的光芒照进道观。 不经意间,冯芒抬头,那泥塑的塑像,没头! 刚刚进这道观的时候,塑像就没头吗? 冯芒眉头大皱,他居然想不起来了! 太诡异了! 只是,眼下外面雨声越来越大,这对父子也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恶意。 冯芒三人也只能决定暂时虚与委蛇,见机行事。 再之后,父子两个拿出了干粮,邀请三人一起吃。 父子俩的干粮是种山野菜烙饼,放在篝火上烤热了,便有股咸香味散发出来。 白馨立刻便有些忍不住地咽了口唾沫。 名叫李二柱的中年男子立刻掰了一块烙饼,递给白馨。 白馨本能般伸出手。 但冯芒却在这一刻,似乎看到了李二柱脸上,有冷笑一闪而过。 “多谢李大哥了,你们的饼也不多,我们带的还有口粮。” 冯芒按住了白馨的手,同时拿出一小块登山口粮,笑着示意。 被冯芒这么一拦,白馨似是猛地打了个冷颤,她有些迷惑,虽然李二柱父子俩的烙饼确实非常非常香,引得她直到这时候还直咽口水,但无论如何,正常情况下,她也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陌生人的食物的啊! 只是,警惕与疑惑稍纵即逝。 白馨接过了冯芒递给她的登山口粮,没滋没味地嚼着,鼻端萦绕着烙饼的香味,脑袋空空…… 李二柱看白馨接饼的动作被阻止了,却也不恼,似乎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那满是奇怪文字包装的登山口粮,随即便憨厚地笑着把饼收了回去。 冯芒背后,钱霭不动声色地用手指在冯芒背上写字。 “情况不对,雨一停咱们就走。” 冯芒微微点头。 只是,这一夜,大雨似乎都没有停止的意思。 渐渐的,李二柱和李宝儿父子俩竟当先睡着了。 火堆带来的温热与随着夜风吹进道观的湿气撞在一起,熏得人昏昏沉沉。 白馨最先扛不住。 又累又怕了几天的钱霭,也终于倒下发出了鼾声。 冯芒总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只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渐渐的,他便也睡了过去…… “还是先救人吧,关讨死不是说白云子麾下没什么成气候的鬼祟吗?这样的话,剩下的冯芒三个人,或许能坚持地久一些。” 在先离开白云子的地盘,送还秦红衣的儿子,还是先沿着痕迹找人之间,我、冯绍和曹瞎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先救人。 白云子在倒峒山三柱之中,无疑是最不同的一个。 它并不针对性害人,因为它连鬼祟也不放过! 凡是出现在它的领地中的存在,无论人、鬼,它都会加以攻击。 唯一的例外,是那些不成气候,过于弱小的鬼祟。 就如先前我们遇到的那个老鬼婆,也如摔下了山崖,虽然化煞,却连白煞都算不上的四个学生尸体。 这种情况下,或许冯芒他们三个还是能够幸存下来的,除非他们的运气差到了极点,正好遇到了白云子本尊。 至于我、冯绍和曹瞎子,正常来讲,我们肯定是不愿意在白云子的领地范围活动的,因为我们可不会觉得我们就能在白云子手下存活。 只不过,我还记得,上次马隆用黄皮葫芦暗算我,最后,却是倒峒山三柱全部现身,杀了马隆! 我其实很想问问它们,它们到底为什么那么做,它们和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45章 猛虎 雨声淅沥。 冯芒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只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过几句对话。 “宝儿,你去哪?” “爹,我去屙尿。” “那就在门口尿,别走远!” “知道了……” 好像是那父子俩。 冯芒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不久后,似乎有谁碰到了他的脚。 冯芒只觉困倦无比,勉强睁开个眼缝,是白馨。 “白馨啊……” “啊?” 白馨似乎吓了一跳,然后便有些脸红:“我,我去方便一下。” 冯芒重新闭上眼睛:“外面还下雨吗?” 白馨回答:“好像不下了,听不到什么声音。” 冯芒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实在是太困…… 又不知睡了多久。 冯芒忽然被李二柱的惊慌叫喊声惊醒。 “宝儿!” “宝儿!” “宝儿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宝儿!” 冯芒翻身而起,晃晃脑袋,依稀记起了昨夜:“李大哥怎么了?” 一边问,冯芒一边扫视周围。 天似乎亮了,竟比这些日子里,他们在倒峒山中度过的任何一个白天都亮。 地上的火堆已经只剩下些许黯红。 钱霭就歪倒在墙角,白馨则不知去向,李宝儿也同样没在。 “我记得昨天夜里李宝儿去撒尿,他一直没回来吗?” 冯芒忍不住有些发冷,同时,似乎正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目光,不知从何处看着他。 李二柱已经急得有了哭腔:“都怪我!昨天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睡得那么死,没把宝儿看住!” “刚才我做梦,梦到宝儿一直哭,对我说有个鬼在吃他,他一直在对我喊疼啊!” 冯芒几乎要僵住了! 莫非,这李二柱父子,真的不是鬼祟? 就在这时,钱霭猛地弹了起来。 “冯芒快跑!” 冯芒大惊。 正要问话。 却见钱霭眼中流出两道血泪,直勾勾盯着他:“快跑!他们都是鬼,这道观里全是鬼,白馨已经被吃了,我也被吃了一半,你快跑!” 冯芒只觉头皮发麻,下意识一回头,却见李二柱好似根本没有看到、听到钱霭的动作和话语一般,还在四处翻找着,喊着李宝儿。 而就在这时,冯芒终于感觉到了,那双若有若无盯着他看的目光,就来自道观里那没有了脑袋的泥塑! 冯芒猛地抬头。 只见一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那泥塑早已风华发黑的脖颈断口处生出,然后向下蔓延。 一块块泥土滚落而下。 噗通、噗通…… 随着泥土滚滚而下,一条白生生的孩童手臂,也滚落下来! 看那手臂断口处的痕迹,分明是被牙齿生生嚼断。 这却没完。 紧跟着,又是一颗涂满献血的头颅,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冯芒脚前,恰好,最后是五官朝上,分明正是李宝儿! “我的儿呀!” 李二柱看到了李宝儿的头颅,霎时间扑上来,将脑袋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冯芒却浑身冰冷。 因为,他分明看到,泥塑中更加靠下的地方,正堆叠着三具被啃得七零八落的躯体! 李二柱! 白馨! 钱霭! 所有人都在里面! 那么,刚刚在墙角,提醒冯芒的又是谁? 冯芒不敢转头,余光瞥去,只见钱霭飘在了半空,正直勾勾盯着他,朝他过来。 冯芒再也不及多想什么,拔腿便朝道观大门跑去。 刚要迈步跨过门槛,却听身后传来白馨的声音:“冯芒,救我……” 冯芒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回头。 便见白馨正用她仅剩的一条与上半身相连的胳膊,挣扎着,抠着泥塑的边缘,似是想要逃脱。 “冯芒!救救我!看在昨天晚上我想救你的份上!” 冯芒似乎傻在了原地。 “昨天晚上钱霭一进道观就死了!在你背上写字的根本不是他!” “我夜里想喊你一起跑,但是喊不醒你,救救我……” 救? 怎么救? 冯芒看着白馨肋骨外露,胸腔内空空荡荡,更下面更是什么都没有了的状态。 这,谁能救?! 更何况。 “昨天晚上,其实你把我喊醒了。” 冯芒声音苦涩。 白馨晚上碰到了冯芒的腿,在冯芒问她要做什么的时候,白馨却只是说自己要去方便。 白馨,昨天晚上或许是想要逃的,但她绝对没有想要喊上冯芒一起! 霎时间,白馨便已醒悟,她骗不到冯芒了。 “哼!就算我没有想喊你又怎样!都是你,才害的我们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你也该死,它为什么不吃你!” “你给我回来,让它吃了你!” “让它吃了你,我们就会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回来!” 白馨原本漂亮的脸蛋,变得无比狰狞。 抱着李宝儿的头颅痛哭的李二柱,也抬头盯住冯芒,并缓缓起身,像是向冯芒走来:“在一起、在一起……” 墙角处,那个提醒了冯芒的钱霭痛苦大叫:“冯芒你还不跑!快跑啊!” 话音未落,那个钱霭的猛地分成了两截。 上半截躯体与泥塑中的钱霭合而为一,下半截重重地重新落到地上,鲜血横流。 与之同时,那堆尚未燃尽的篝火顷刻间只剩一堆黑灰。 早先靠在墙壁上的柴火捆散落在地。 天色再次昏暗下来,道观中的一切好似在这明暗交替中,走过了悠长岁月,一块早已干硬成石头般的山野菜烙饼,躺在厚厚的灰尘中。 一列三双脚印,一双就停留在门槛处,两双曾延伸到了黑灰旁。 呼呼呼…… 阴风呼啸。 冯芒很想转身就跑。 但他可以明确感受到,有一道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白馨、李二柱父子,甚至钱霭,都不是关键。 冯芒只担心,自己万一真的转身跑了,会不会刺激到那目光真正的主人? 可是,不跑。 对方就能放过自己吗? 道观中,随着岁月彻底流逝完毕。 泥塑也完全坍塌下来。 李二柱、李宝儿成了两堆枯骨,散落在它们最后所在的位置。 白馨和钱霭,只是两具残尸。 但,就在那些滚落得到处都是的泥塑泥土间,一头硕大的斑斓猛虎,正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冯芒。 便在此时,一只手臂,搭在了冯芒肩上! 第146章 畅快一拳 “啊~!!!” 嗓子都破音了。 我很有点无奈。 这位刚刚被我拉出“虎口”的青年。 九成就是我们这次进山能救到的唯一目标了。 毕竟一路循着痕迹而来,最后三个幸存的学生就那么直接跑进了那头虎妖的地盘里。 而此刻,我能感应到的活人气息,除了我、冯绍和曹瞎子,也就剩一个了。 联想起进山前,冯绍和冯丽媛介绍中的那个冯芒,怎么看都该是个无惧鬼神,胆大包天的人物才对。 如今这表现,可不像啊。 我并不回头,一边和那虎妖对视,一边与冯绍开玩笑:“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不是冯芒,别搞错了人,到时候那位冯小姐发现自己的弟弟没救到,救了个不相关的人,再不给钱。” 冯绍趁着我看不见,翻个白眼。 进山前,包括冯芒在内,八个学生的照片,冯丽媛都是给我们看过的。 只是还不等冯绍搭腔,冯芒已经紧紧把嘴闭住,而且很是惊喜地转头看向了我。 “你们!是我姐找来救我的?” 哟,反应还挺快。 看起来确实胆子不小。 刚刚被我抓住肩膀,看起来都要精神崩溃了,居然恢复得这么快,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过,眼下我可没有功夫跟他寒暄。 对面那头虎妖已经从趴伏的姿势,站了起来! “吼!” 低沉的虎啸响起。 霎时间,一阵阵阴风卷着枯败的枝叶和砂石,噼噼啪啪地四处拍打。 见状,我已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妖怪,可跟鬼祟大不相同了。 妖是活物,而且气血之力普遍极为强悍。 寻常的鬼祟,根本近不了它们的身。 再一个,像我的阴兵,虽然已经与鬼祟大不相同,但要是放出来与妖物放对,也是先天就吃了大亏的。 当然,就如阴兵对活人的效用不怎么好,却并非完全无效一样,阴兵也可以与妖物过过招,只不过效用嘛,也不必抱什么期待便是。 但! 面前这头虎妖,却是个妖物中的特例,若是驱使阴兵对付它,那基本上就可算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众所周知。 有个成语就叫做为虎作伥。 讲的就是,被老虎吃掉的人,死了之后的灵魂会变成受到老虎控制的伥鬼,再反过来帮助老虎坑害更多人! 虎类一旦化作了妖物,八九成都会具备控制鬼祟的能为。 眼前这做不知多少年前就废弃了的道观里,阴怨煞气之浓郁,即便是在倒峒山这样的环境中,都是那么地显眼。 毫无疑问,这头虎妖有着控鬼之能。 虽然,我并没有看到冯芒和他的两个同学,到底遭遇了什么。 可我也很清楚,这一次遭遇战,我的阴兵是派不上用场了。 若是这虎妖攻袭上来,我的应对手段还真不多。 毕竟,我随身携带的武器,就只有一口桃木剑。 也是没办法,本朝对民间持有武器的管理十分严格。 我们事前也真是没想到,进一趟倒峒山,要面对的居然会是一头虎妖。 此刻若是手边能有一把单刀之类的,也是好的呀! “你先到后面去。” 我手腕运力,把冯芒随手拨到身后。 那虎妖似是也看出了我赤手空拳的窘迫,脸上居然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嘲笑。 下一刻,它已是猛地四肢弹起,猛扑过来! “小~心!” “躲~开!” 曹瞎子和冯绍的提醒,这一刻传递到我耳中时,似乎都拖了很久。 与之同时,预料中必定来势凶猛的猛虎扑击,在我眼中,似乎也变得十分缓慢。 它在半空中舒展的肢体,随着气流摆动的毛发,乃至于磨得锃光瓦亮的尖锐指甲。 在我眼中,都是那么的清晰且缓慢。 我心底升起一股明悟,我在道行突破后,法力的蜕变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蜕变的过程,既是对容纳法力的躯体的压迫与侵蚀,也是使躯体不断破而后立,不断变强的过程。 此前,我还没有想到我的五感会产生如此大幅度的变化与增强。 另外,我更加没想到的是,我的躯体力量似乎也愈加强大,大抵是足以与那虎妖相抗衡的! 既然有了这样的直觉,我也没有客气。 微一躬身,面对虎妖的扑击,我同样快步抢功! 我这一动,刚刚那种万事万物都变得十分缓慢的状态便被打破。 这是因为我的法力蜕变是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的,于是我的躯体也在每时每刻都遭受着破坏与重生,我的躯体状态并不稳定,甚至于,这种法力侵蚀、压迫下的破坏与重生,本就处于十分微妙的脆弱平衡中。 一旦平衡被打破,后果恐怕就是不断蜕变的法力,直接造成我躯体的而崩溃,然后身死道消。 按理说,明悟了我此刻的状态,我最应当做的就是找个安稳的地方闭关,等待着法力蜕变的结束,躯体状态的重新稳定。 而像我眼下一般,冒险、战斗,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局面已然如此,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顷刻间,我便与那虎妖狠狠撞在了一起。 在冯绍眼中,那便是他和曹瞎子的提醒都还没喊完,就见我闪电一般,后发先至,明明比虎妖的扑击晚,却更早一步,忽然就蹿到了虎妖的肚皮下面。 再之后,便是虎妖脸上原本轻松、嘲弄的表情,猛地僵住。 接着,身长接近两丈的巨大虎妖,就好似被吊车轻易掀翻的小轿车一般,整个都向上一斜,仰面飞回。 从哪里扑出来,就跌回哪里去! 我轻轻甩甩手腕。 说实话,我是很少凭借身体的力量,进行这种面对面的直接碰撞的。 但刚刚一拳,重击在虎妖柔软的肚皮上,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它蓬勃跳动的心脏的“砰砰”声,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畅快感,令我有些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只不过,那头虎妖显然并不乐于听到我的啸声。 顷刻间,它便重新从道观的供桌上翻身而起! 先灭虎妖鬼,疑惑白云子的地盘怎么有这种东西,发现倒峒山三柱集体失踪,马乘风出现 第147章 自散 妖物在凡俗间的传说中,都是很强大的。 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妖物,若是入了修行门径,比如在玄门某一宗派中,做了某位大修士的坐骑,或者镇守宗门的神兽,又或者福缘深厚,直接拜在了某位大修士的门下成为弟子,这种的,基本可以视为玄门修士,其能为的强大与否,和他的妖物出身是没什么大关系的。 另一种,便是山野中的野妖,没什么传承,就靠着自己的一点领悟,或者些许机缘,获得了超脱族类的灵智。 这一种野妖,至多也就仗着血气充沛,远比寻常人的躯体强悍,在凡俗间逞一逞威风,再不然,便是咬死几个没什么道行的江湖骗子。 但凡遇到了登堂入室的玄门弟子,它们不是要贡献出一身骨血,变成了玄门丹丸,就是成了某样法器的器胚。 毕竟玄门修士,便如我这般,刚入门径,甚至得到的传承都还无法直通大道的,稍稍道行高些,躯体便也会得到极大加强,再也不是寻常人类能比。 妖物的血气、肉身,在我这一层次的修士间,已是毫无优势可言。 更别说,时间推到玄门消亡之前,随便什么降妖除魔的玄门法术使出一个来,也不是这等野妖所能匹敌的。 只不过,眼下玄门消亡,没人敢于妄动玄术,这小小的虎妖,除了自身气血的优势,还能控鬼驱伥,想来是没吃过什么亏的,气焰果然是嚣张无比。 它一骨碌翻身而起,盯着我的目光,显见得是恼恨且嗜血起来。 只不过,我却收了防备的架势,懒得再多看它一眼。 冯绍和曹瞎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曹瞎子露出了欣喜。 冯绍也是大吃一惊:“这!这、这可是老虎,成了妖的老虎!” 刚刚被我拨到了后面,有些站立不稳的冯芒,好不容易站定,恰巧看到了我转过身后,背对着的道观门内,那虎妖做势欲扑。 冯芒大声提醒着,要我赶快躲闪。 这时候,冯绍也看到了:“它又要扑上来了!” 我却微微一笑,只是摆摆手,对冯芒道:“你是冯芒?” 冯芒大急:“身后、身后!” 只是很快,他就在我玩味的表情中,嘴巴渐渐张开,彻底无法合拢。 我心里很清楚,刚刚那虎妖回光返照而已。 我一拳正中它的胸腔,它虽然能够操纵几头伥鬼,但道行其实极为有限,根本还不懂得如何有效保护要害,它的心脏,在我刚刚那一拳过后,其实就已经停止了跳动。 最多三次呼吸,那虎妖就得倒下。 “你们三个全都进了这道观?” 虽然冯绍已经做出了判断,可我还是愿意尽尽人事的。 冯芒和他的同学们,在倒峒山里居然能存活十天还多,命已经可以说不是一般的硬了。 但可惜的是,他们最后还是自己走进了虎口。 冯芒的表情很茫然。 估计都还没搞清楚。 我略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对冯绍道:“冯叔,你等下问问吧,我先进去看看。” 随着那虎妖无力倒下,冯绍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好家伙!一拳?” 冯绍随手拉住冯芒,算是表明听到了我的话,嘴上却是惊叹起来。 “那可是妖!咱们杜门中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你小子一拳给解决了!真不愧是玄门中人啊!” 我微微笑笑。 转身进了道观。 道观中,除了积年累月的灰尘、破碎的垃圾、新鲜的脚印,就是两蓬枯骨和两具新鲜的残尸了。 不必再跟冯芒确认什么,我也知道,八个进山的学生,如今就幸存了他一个。 与此同时,我忽然感到些微的恍惚,身体内,几处地方同时传来刺痛感。 想必是刚刚那一拳,同样动摇了我自身脆弱的平衡。 若是再来一次,恐怕我自己的解决,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只是,我并不后悔什么。 控制伥鬼的吃人虎妖,人人得而诛之! 而就在这一恍惚间,我分明看到,一个像是古时的中年山民的汉子,以及一个孩童的虚幻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溜着墙边,屏息而立,似乎在等着我们离开了,好自行其是。 不必细看,我便知道了,两头伥鬼。 除了它们两个,另外还有两个青年男女的虚影,正迷迷糊糊地从它们的残尸上站起来。 想必这就是刚刚遇害不久的两个学生了。 其中那个女学生的鬼魂扫视了周围一圈后,猛地尖叫一声:“我怎么死了!我没有死!它答应了让我复活的!” 在它边上不远的男学生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了我:“您是冯芒的姐姐请来的救援吧?冯芒活下来了吗?” 我朝他微微点头。 男学生吁了口气:“那就好,至少我们中还活下来一个,而且还是家里最有钱的那个。您能帮我带句话吗?” 我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这一男一女显然都已经化煞,只不过尸体残损严重,所以直接成为了鬼祟。 但这个男学生竟然在煞气的侵蚀下,还能保有如此清晰的神志,这可不容易! 我点点头,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告诉冯芒,我钱霭就算死了,也还是尽力救他了,虽然有没有用不知道吧!不过,他得盛我的情,我们这七个死了的,老爸老妈就托付给他了,反正他家条件不差,他要是做得不好,可别怪我将来夜里找他去!” 这! 我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然而下一刻。 便见那男学生猛地出现在仍旧分不清自己的死活的女学生身后,紧接着女学生就在被禁锢当中,随着对方一起化散开去。 而且,就在化散的那刹那间,我分明看到了男学生最后的口型——别告诉冯芒。 别告诉冯芒什么? 当然不是之前它专门让我转达的那句话,那句看起来像是市恩求报,偏偏霸道威胁的话。 而是,它已经带着那个女学生的鬼魂,直接魂飞魄散的事实。 它只是将威胁说出来,却没有去真正实施的打算。 我不知道那个男学生是因为煞气侵染,实质上还是有些神志失常了。 还是说,它对冯芒很有信心,根本不怕冯芒不去照顾自己和其他几位同学的父母。 但如此果决的自散魂魄的行为,仍旧另外颇觉震憾。 我并非没有遇到过类似的。 上一次,似乎就是沙市镇的小女鬼? 第148章 白云子失踪 “钱霭,是这么说的?” 破旧的小道观中,刚刚从呕吐物和眼泪中缓过来的冯芒,再也不敢多看自己的两个同学的遗体,听了我所转述的那个男学生的遗言,他倒是没什么不忿之类的情绪。 相反,我看到了自责、悲伤。 我心下暗暗点头。 不管怎么样,这个冯芒的心地,还算是可以。 “他叫钱霭吗?可惜了。” 我肯定了冯芒的反问,却没有给他额外施加什么压力,以促使他选择怎么做的想法。 我只是注目在冯芒的身上,尝试利用《相卜》来探寻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使他成为了八个学生中的唯一幸存者。 当然,《易算》肯定比《相卜》所能得出的结论更加准确,但《易算》的使用代价太大了,我并不愿意随便动用。 不过,冯芒的情况,或许也根本用不到《易算》。 我很快就看出了端倪。 《相卜》主要依托于人的面相,其中占据最主要分量的是骨相,而冯芒的骨相,就十分显着。 九骨俱吉! 我越看越心惊。 要是按照钟道士送给我的《相卜》所说,这是九五之尊的骨相! 九五之尊,在古时候指的是皇帝。 现如今虽然皇帝已经没有了,可类似于皇帝的权势富贵,却并非没有! 怪不得冯芒和他的同学们一起进倒峒山,就能正正好好选了白云子的地盘,这里除了白云子,没有其它道行强悍的鬼祟盘踞,本就是他们能够有机会活下来的最重要原因。 此外,即便没什么道行强悍的鬼祟,只是小小的一个鬼打墙,也能轻易收割人命,可冯芒就能存活下来。 乃至于最后这虎妖夺命,也是冯芒幸存。 不必说,定是冥冥中这股气运在保护他。 只是,我有些不敢完全肯定,冯芒这九骨俱吉的面相,似乎是有那么些许的不协调,不协调就意味着不圆满,有变数。 可我对《骨相》实质上并没有进行过真正深入的参悟,如今让我具体找出是哪里不对,我又说不上来。 我并不甘心,只是看人骨相也要讲究机缘,像我这种想看谁的,就必然可以看到一些的,在钟道士口中,已然是得天独厚的际遇,像钟道士自己,他看骨相,基本都是凭机缘,谁的骨相在某一瞬间于他眼中产生了变化,他恰巧看到,就能有所得,若错过了,便是再如何用心用力,也未必能够再看到什么。 如今,我也遇到了类似钟道士的情况。 冯芒的骨相一放即收。 我再想细细研判,也难以继续。 而就在冯芒陷在自责、悲伤的情绪,我心底吃惊又感觉不甘心之际。 检查道观的冯绍和曹瞎子也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两个人的表情很郑重。 冯绍当先开口:“情况不太对。” “哦?” 我急忙收敛了心神,转头看向冯绍和曹瞎子。 接下来是曹瞎子开口:“倒峒山里没有妖物,更不可能有能够控制伥鬼的虎妖,这种虎妖会和秦红衣、永宁王、白云子它们争夺属下。” 一山尚且不容二虎,倒峒山里都容了三头巨鬼,一个不成什么气候的小小虎妖,确实不该出现在这儿。 可它偏偏就出现了。 “白云子一直没有现身。” “传说中,供奉白云子遗蜕的三清观,规模就不大。” 曹瞎子和冯绍一人一句。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冯芒,却忽然被惊醒了一般。 “白云子?三清观?” 我、冯绍和曹瞎子一起扭头盯住了他。 冯芒脸上渐渐露出悔恨的神色:“白云子,是个很厉害的鬼吗?” 很厉害的鬼? 多厉害算很厉害? 传说中的神仙遗蜕化煞,算不算很厉害?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凡俗中人解释。 只是,我们三个的表情,大约算是肯定了冯芒的猜测,又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肯定什么。 “早知道、早知道我们就该第一时间离开的……” 冯芒眼中的悔恨之色愈发浓重,他抱着脑袋,无力地蹲在了原地。 “昨天入夜,我们进了这里避雨,当时我们遇到了一对山民父子,虽然他们的打扮看起来就像是古人,虽然我心里当时就觉得很怪异,但我没能下了决心,这山里太古怪了,万一再淋雨感冒,我们三个很可能就再也等不到救援。” “当时我抱着侥幸心理和那两父子说话,他们就曾经说过,这里叫做三清观,供奉的是一位叫做白云子的神仙。” “这山里,怎么可能有神仙呢?有鬼怪还差不多!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对安昌冯家说的那些鬼怪传闻嗤之以鼻,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喊着钱霭他们一起进山,如果我肯多听听那些人的话,至少这个叫做白云子的厉害鬼的名字,我肯定是能知道的,昨天夜里我们就跑,他俩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 我、冯绍和曹瞎子也只能是对这年轻人抱以同情。 事实上,我们这会儿,心底也不踏实! 甚至,有些打鼓! 白云子哪里去了? 它如果还在,第一步可能任由一头虎妖兴风作浪。 第二,便是我们三个,想必也早该遇到它了。 我还想着要仗母亲的势,以避免与白云子动手。 结果,白云子根本不在! 而且,白云子不在,秦红衣的儿子已经进了倒峒山,秦红衣却不曾现身,这又是什么道理? 秦红衣也失踪了? 那永宁王呢? 它专门将关讨死拍到我的身边讨好我,我如今再入倒峒山,它却不现身? 一开始,我们都认为是白云子的存在,震慑了秦红衣和永宁王。 可现在,又该如何解释? 而且,最关键的是,秦红衣的儿子,在我们这里,其实是个大大的定时炸弹! 这趟进山的最重要目的,就是把它交给秦红衣。 如今秦红衣不知所踪,难道我们就把棺材里的那一位,随便丢在山里? 我皱着眉,半晌后,提议道:“要不然,我们主动去找找秦红衣?” 冯绍重重叹了口气:“也只有这样了!” 第149章 冤家对头 主动去找秦红衣,只能算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我们三个中,最熟悉倒峒山的冯绍,其实也没有真正深入过。 他最多能大致分辨出哪几座山头是某一位的地盘,再多就是如关讨死那种年岁比较久,道行也比较高的鬼祟一般盘踞在什么地方。 能不能找到秦红衣,我们谁都没谱。 但眼下,似乎也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办法了。 反正随随便便把棺材里那位丢到山里,肯定是不行的! 沙市镇那么大一个局,虽然没有彻底完成,被我们提前破解,但棺材里那位可是玉化的善尸,绝不能以常理思忖! 三言两语,我们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至于冯芒,也只能带着他一起走了。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这破败的三清观之时,忽听外面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走路声! 人! 我立刻确认。 鬼祟实质上飘着走的,没必要不会发出走路的声音。 尸煞则完全是拖着地,或者一跳一跳,它们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必定十分有规律。 只有活物,走路才会有这种不规整的声音。 我给冯绍递了个眼色。 事实上,不止是我,冯绍、曹瞎子一样察觉了情况。 我一把拉住冯芒,缩进了道观墙壁投下的阴影中。 冯绍和曹瞎子那边也一样。 只留下一个大门空着,不走进来,根本别想发现什么。 即便是走了进来,逆着光,也很难第一时间看到我们这些人。 当然,我到了墙边,也没有闲着,一伸手,就把那始终缩在墙边,还想着等我们走了好开溜的,两父子所化的伥鬼提在了手中。 寻常人即便遇到了鬼祟,只要鬼祟不想,那么就别想抓住它们。 哪怕是血气强横之辈,也最多就是凭着自身阳刚之力,杀伤鬼祟。 想要如我一般伸手擒拿,则非要法力开始蜕变不可! 那对父子伥鬼被我一把抓住,霎时间就似骨头都软了,虽然它们并没有骨头。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那个中年伥鬼连声求告。 我微微一笑,这伥鬼居然还挺懂事的,晓得外面来人了,并没有刻意发出些什么常人能够听到的鬼叫声,而纯粹是用鬼祟之间交流时的本能,向我传达信息。 而我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听它讨饶,或者考验它是否懂事。 我,是要知道,它对玄门修士是否熟悉! 那虎妖出现的太离奇。 而就在虎妖死后不久,居然就出现了一个活人。 或许有人会把这当做巧合。 我却不会! 心中所想得到验证,我毫不犹豫,已将七煞钱剑,握在了手心! 果然,下一刻,一个年轻男子便踏入了观中! 马乘风!? 他进入道观是逆光,视觉定有片刻的不清晰。 可我们却不一样。 他踏进门的一瞬间,我就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御风君?” 马乘风步伐轻松地迈进观中,口中呼唤着,但很快,他就发现了那趴卧在供桌上的虎尸! “御风君!你、你……” 马乘风快步上前,发现那虎妖竟然是死了,顿时惊骇无比地转身。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我、冯绍和曹瞎子将他围在中央。 “马乘风,这虎妖是你带进倒峒山的?” 我上下扫视着对方,他与当初在安昌时,已经大不相同了。 主要是穿着打扮。 如今的他,看起来和马隆在倒峒山里准备杀我时,穿的那身民族服装是一个路子的,这种衣服到处都是枝枝蔓蔓的布条,很难说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 当初在马隆那里吃的亏,我可不会忘记。 所以,在我开口问话的同时,我已经毫不客气地动了手。 冯绍和曹瞎子更是老江湖了。 我们三个简直是不约而同。 顷刻间,马乘风惨叫连连,两条胳膊就都已经被卸脱了臼。 “啊啊啊~!” 脱臼只是疼那么一会儿,很快,马乘风就认出了我们。 “是你!梅三一!你还敢进倒峒山!” 看着马乘风眼中的怨毒,我肚子里的疑问才更多。 “我敢不敢进倒峒山不劳你操心,倒是你,哪里来的胆子?” 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两个月前,那场马隆设下的阴谋中,马隆还费尽心思代替了马乘风。 区区两个月过去。 马乘风凭什么就敢进山了? 就凭刚刚那头虎妖吗? 马乘风这时候总算是彻底看清楚了我们这群人。 “哈!梅三一、冯绍,还有姓曹的瞎子!我说怎么在安昌找不到你们,有人说你们躲到固坪去了,结果等我们追过去,固坪也没你们的人影,原来你们是躲进了倒峒山!” 马乘风认出了我们,居然不但不害怕,反而嚣张起来。 “哼哼!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跟倒峒山里的鬼祟有勾结,害了我爹,就躲进这里想要凭着所谓的倒峒山三柱,躲过我娘的报复!” “我呸!倒峒山三柱又怎么样,还不是让我娘给收拾了!你们是不是很害怕呀?等着吧,马上就轮到你们!” 马乘风简直癫狂了。 可他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实实在在令我们大吃一惊! 倒峒山三柱,秦红衣、永宁王、白云子。 我们刚刚怀疑它们失踪了。 莫非,它们是被马乘风的那个母亲给镇压了?! 这未免太过惊人! 旁人或许对倒峒山三柱的威名只是人云亦云,根本没有能力认清楚它们真正的强悍。 但我可不一样。 就算是我眼下法力正在蜕变,最终十分有希望达到爷爷曾经达到的巅峰境界。 我也仍旧没有什么把握,可以在破境之后,就能压服倒峒山三柱! 马乘风的那个母亲,道行竟如此惊人么?! 而就在我们惊疑之际,难免会有所分神。 马乘风的衣服里果然暗藏着许多手段。 先是两蓬雷火,一蓬冲向我的面门,一蓬冲向冯绍和曹瞎子。 我是早有防备,就算心中吃惊,也很是轻易地运法力将之打灭。 可冯绍和曹瞎子就不行了,即便曹瞎子反应很快,当初姑姑让我带给他的锣锤直捣雷火中心,也堪堪将之捣灭,可他和冯绍还是被逼退了两步。 就在这两步之间,马乘风手指搓动,一层灰蒙蒙的光色亮起,将他整个罩在当中。 第150章 出拳 “哈哈哈哈!” 灰蒙蒙的光色很快凝结成了一块好似通体透彻的菱形水晶。 但马乘风在这水晶中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大笑着,看向我们的目光愈发怨毒。 “这是我娘专门给我祭炼的九黎度厄章,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废物,能拿我怎么样!” 九黎度厄章? 法器的名字么? 我却是没有听说过。 但我已经看清楚了,马乘风确实是在两个手指捏住了一枚小小的印章,甚至他都没有调用任何法力,便凭借那枚印章,催发了这个菱形水晶。 按道理来讲,法器若无相对应的法力进行激发,可做不到这一点。 但不是法器,那又会是什么呢? 我一时间也无法分辨,因为这菱形水晶确确实实挡住了我的感知。 看起来,这是个用于护身的物件。 既然如此,我倒要抻量抻量这东西,到底有多少威能。 如果真是法器,还是马乘风口中的母亲自行祭炼的,说不得,我们今日就都要交代在这里。 我从马隆身上得来的黄皮葫芦,爷爷留给我的七煞钱剑,都还算不得是法器,可它们的威能已然远超世人想象。 若是今日要杀我们的是一个能够自行祭炼法器的大修士,我们怎么可能逃得掉? 只是,我却不怎么相信马乘风的话。 他要真有个那般强悍的亲娘,怎么他自己却连一丝法力都没有,之前反而要跟着马隆那么一个惊门中的风水先生,在凡俗江湖中打混? 我二话不说,运起两成法力,一拳砸在那菱形水晶上。 我并不是不肯直接运用全力,主要是我的法力已经对身体造成了严重破坏,之前对付那虎妖的时候,更是已经打破了脆弱的平衡。 我还不想倒在如今的关口下。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下去。 那菱形水晶散发出水波般的纹路,看起来是有几分不稳。 马乘风的猖狂大笑戛然而止。 但很快,随着我将法力收回,并尽可能维持躯体,菱形水晶便重新平稳下来,好似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马乘风见状,立刻得意起来。 “梅三一,你砸,用力砸!哈哈哈,就算是御风君全力一扑,也别想破了我的九黎度厄章!” “梅三一,你知道我的九黎度厄章是怎么炼成的吗?” 马乘风一边说,一边想要把他手中的小印章举起来显摆,只可惜这菱形水晶只能将他笼罩在其间,却不能把他脱臼的胳膊治好。 感受到疼痛,马乘风咬牙切齿地对我道:“哼!要炼成这个章,先要九个童男、九个童女,把他们全都就近虫谷,被万虫吞噬之后,取出留下的十八具骨架,炼成章体,然后就是要用一个你这种玄门余孽的心脏,炼成章泥,不过单单把你杀了可不行,我娘会先给你种下心蛊,这样等你被万虫吞噬之时,心脏就能留下!梅三一,你肯定是没见过我家虫谷里那些可爱的蛊虫的,不过很快你就会见到了,怎么样,怕不怕?” 我不知道马乘风的话里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不过,按他所说,这所谓的九黎度厄章,就绝不可能是玄门法器。 玄门法器的炼制材料本身虽然也要求很高,但却并不是非要拿人身上的什么东西才能做,同样一件法器,用金银也可,用泥土也无妨。 最关键的,其实是祭炼法器的人和玄门法术。 毕竟只要道行足够高,化腐朽为神奇,对于玄门中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谓点石成金,只是小事一桩。 当然,若是天材地宝那一级别的原材料,估计九成九的修士,也是没可能用寻常东西祭炼得到的。 而像马乘风所说的,据我所知,那种祭炼手法,恐怕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材料多么难得,为的,就是那些怨魂! 童男童女遭受蛊虫吞噬而死,这个过程中要遭受多么大的痛苦? 若是再以一些特殊手段,将这些痛苦尽数封入这些受害者的魂魄中,那么拿来炼制一些特殊的邪魔物件,却不是相得益彰么! 只是这种东西的威能,怎么可能与正宗的玄门法器相提并论! 我并不理会马乘风,继续运起三成法力,狠狠一拳砸下! 我倒要看看,那所谓的九黎度厄章,到底是什么东西祭炼的。 若是果真如马乘风所说。 先前在安昌,冯丽媛说的什么孤儿寡母,哼哼! 此等人,那是非要诛除不可的! 这一拳下去,菱形水晶顿时晃动地更加剧烈了。 水晶中的马乘风,经过了上一拳的变化,如今是信心十足。 “梅三一,砸,多砸两下!我看你还能蹦跶多长时间!” 第三拳,四成法力! 水晶晃动的波纹,已然布满整个晶体,我也终于闻到了一丝怨煞之气的味道! “哼!梅三一你等着,等你死了,我要把你的头做成尿壶,到时候让张卿若那个贱人,就用你的脑袋喝我的尿!” “哈哈哈!对,我还要把她吊起来,就在你的眼前,好好玩儿,用我娘的浪情蛊,给那贱人好好爽一爽!” 第四拳,六成法力! “咔!” 一声脆响,好似拨动了什么开关一般。 马乘风顿时消声。 与之同时,一道细微的缝隙,在我落拳之处,缓缓生长延长。 我冰冷的目光已经把马乘风当做死人了。 且不论他言语中侮辱卿若,只是随着菱形水晶的裂缝,一股更加浓郁且显着的阴煞之气,几乎弥漫整个破道观! 就算马乘风刚刚所说的祭炼方法有所夸张,也夸张不到哪里去! 我心中已有判断! 只不过,要彻底击破菱形水晶,我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 此刻,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内,又有十余处闪过刺痛。 但,我今日定然不会放过马乘风! 第五拳,七成法力! 菱形水晶上的裂缝,疯狂延伸! 马乘风双眼圆瞪,似是不敢相信,可又不能不信,他嘴唇蠕动,大约是想要求饶? 晚了! 那股子蕴涵着深深怨气的阴煞气息,几乎冲天! 我想,如果此刻我是在三清观外,定然可以看到一条烽火狼烟般的怨煞气柱! 就在此刻,一声尖锐的长啸,远远传来。 马乘风顿时露出惊喜:“娘!” 第151章 马乘风之死 “文钊叔、冯叔,你们带着他先走。” 啸声从远及近,来得很快。 虽然从马乘风用于护身的所谓九黎度厄章来看,他妈的实力并没有高到我完全无法触及的地步。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一定是具备法力的。 曹瞎子和冯绍在对上鬼祟之类的东西时,有一些专长,可要是对上一个玄门中人,那是丝毫没有意义的,只会付出生命! 我第一时间做出了这个判断之后,却是扭头看向了仍在菱形水晶保护中的马乘风。 水晶已经布满裂纹,但它确确实实还没有彻底碎掉。 马乘风这个时候只觉胜券在握:“跑?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掉!” 我却没有兴趣和他废话。 我心里很清楚,这次,我凶多吉少。 法力的蜕变并不会因为我即将面对凶险而停止。 接下来,哪怕马乘风他妈一时间并不足以将我击败,可只要与我争斗下去,我自己就必死无疑。 更何况,倒峒山三柱的离奇失踪,真的与马乘风母子有关的话,那么他母亲的实力,无论如何也是要强于我的。 我,做多就是倚仗爷爷留下的七煞钱剑加以周旋。 所以,我此刻已然是有所觉悟。 我再次一拳砸在菱形水晶上! 就算是今日必死无疑,我也必要斩杀马乘风! 他活着,对于卿若来说,就是一个绝大的威胁! 曹瞎子想要说些什么,好在冯绍是非常知机的,毫不犹豫就一把扯住曹瞎子,一把拉上冯芒。 “快走快走!这回的对头本事大着呢,咱们就算留下也只是给小梅添乱,万一再让人家给抓住当人质,威胁小梅,才更坏事。” 冯绍一边推着曹瞎子,一边说着。 他的话,很清醒,也很明智。 曹瞎子也是混老了江湖的,哪能不晓得其中利害。 所以,他虽然是很不情愿先离开的,最终也没有强行挣脱冯绍。 我知道,他肯定是觉得这么走了,有负姑姑的托付,当初在纸桥巷,我一拿出姑姑让我带给他的锣锤,他便说过,接下来他会保护我。 我趁着两次挥拳的间隙,抬头对曹瞎子笑了笑,我相信,他能“看”到。 自从离开家,到了安昌,曹瞎子已经给了我极大的帮助,如今我的本领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真的遇到连我也无法抗衡的危险时,曹瞎子早就无能为力了。 但,他维护我的这份情,我会一直念着。 指望今天我能够拖得久一些,而他们也能够趁机逃走,活下去! 咔! 第七拳! 菱形水晶彻底崩灭! 好似一蓬细沙,哗哗而下。 马乘风双眼圆睁,他似乎没想到,我敢在这般情况下,仍旧坚持打破他的九黎度厄章。 “梅三一!你不能杀我!” 马乘风看着我沉默地再次举起拳头,似是终于明白了他自己的处境。 我这一生,还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活人下过杀手! 但是,这一次,无论面前这个人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容许他活下去。 一,他威胁了卿若。 二,便是要想吸引他妈足够长的时间,也唯有杀掉他而产生的仇恨了! 我可不敢去赌,一个能够镇压,或者说至少是暗算了倒峒山三柱那个级别的鬼祟的玄门中人,会没有绕过我,首先追杀曹瞎子、冯绍和冯芒那些普通人的本事! 唯有杀子之愁,才有可能令对方失去理智。 才有可能给曹瞎子他们创造足够的逃生机会。 噗! 一声闷响。 马乘风哪怕在最后一刻,眼中透出的也仍是不可置信的光芒。 他似乎想不通我为什么敢杀他,更想不通,他怎么就这么死在了我的手上。 但,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一个毫无法力之人,三番五次威胁我,还是用卿若威胁我,呵呵! 我缓缓将拳头从马乘风塌陷成坑的胸腔中抽出来,甩甩上面的血。 转身,望向前方不远处的树林。 那里,一个身材胖大,同样穿着民族服饰的女人,正满脸凶厉地盯着我。 “你,去死吧!” 女人二话不说,手一抬,便放出了一条大约半米长的蜈蚣! 这蜈蚣竟然能飞! 我心头一寒,本能想要闪避,但那蜈蚣狰狞无比的同时,飞行速度也极快,数不清的足肢在空中虚踩,两条长长的触角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嘴巴上凸出的锐利锯齿一开一合,更是慑人。 躲是来不及了。 我只能抬手挥出桃木剑。 这口得自固坪黄家,在我身边屡立战功的辟邪法剑,只是一个照面,就被那蜈蚣的利齿咬成了两截! 我来不及心痛桃木剑的损毁,趁着蜈蚣被阻了一阻,弹身躲开,险险避过了正面。 只是此时此刻,我心中已无分毫侥幸可言。 刚刚那一剑,虽然是仓促而出,但我也将一股相当雄浑的法力附着在了剑上。 以我当下蜕变当中的法力而言,刚刚那一下,几乎比得上我在固坪县时的一半法力了。 即便如此,都没能挡住那蜈蚣的一击。 而且,看它咬断了桃木剑后,仍旧毫不停留地冲向我,便可知它根本没受什么损伤。 眼下,也就只有七煞钱剑才能对付它了! 可是,这才不过是对方随意放出的一个虫子! 我来不及可惜什么,早早准备好的七煞钱剑瞬间激发。 一道冲天的剑气,骤然划破倒峒山阴煞密布的天穹。 刚刚逃出不远的冯绍和曹瞎子全都感到了什么一般,回头张望。 只见一线阳光,猛然自空中照落,就好似倒峒山这被扭转了天象,整个笼罩在阴煞中的天穹,被撕开了一般。 冯绍瞠目。 曹瞎子则长叹一声:“那是当年梅公专门留下的啊,用一次少一次!” 冯绍惊问:“瞎子,你知道那是什么?” 曹瞎子心情激荡之中,解释道:“当年梅公为了铸炼那件七煞钱剑,遍寻宝材,最后关键的七枚煞钱都找到了,唯独串联煞钱的玄炼丝无处可寻,我却是在早年间知道那么一处地方,为了求梅公出手,帮我留住小凤和祯宁的生魂在他们的躯壳中,我就冒险自己去寻,但那处地方着实不是咱们这种凡人能接触的,要不是梅青来救我,我早就死在那儿了!” 冯绍一脸恍然:“怪不到后来你和梅青交情那么深,看来这个七煞钱剑,你一直都知道啊!” 第152章 飞星 曹瞎子跟梅青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从七煞钱剑这事情上发展出来的。 曹瞎子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才好。 恰恰,他们这会儿根本没时间! 随着刚刚那惊人的一道剑气划破天际。 漏下来的阳光还是很快就被倒峒山密布的阴煞之气同化了。 随后,传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嗡嗡”轰鸣,好似有无数炮弹就在耳边炸响一般。 冯绍、曹瞎子很清楚,如今他们根本没时间闲聊,否则,就是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 两个人,拉扯着冯芒,一步也不敢停,哪怕不断传来的轰鸣几乎把他们的脑子都震成了浆糊,感觉四肢都不大听使唤,手脚各种不协调,仍旧要奋力地挣扎着向前。 曹瞎子一边跑,浑浊的眼睛已经忍不住噙满了泪水。 他能猜到,这么大的阵仗,留在后面拼命的我,大概率是很难幸免的。 只是,他肯定想不到,那轰鸣声其实并不是我这里产生的。 相反,轰鸣响起时,我和马乘风的母亲,一样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我只来得及驱使七煞钱剑所发出的剑气,将那凶恶异常的蜈蚣一剖两片,随即便因为浑身震颤,而且法力蜕变骤然加速,再也无法引导掌控剑气,眼睁睁看着失控的剑气穿入大地。 好在,我的敌人也在受影响,而且看起来,她所受到的影响,一点都不比我小。 随着轰鸣传来,她当时就变了脸色,慌忙原地坐下,在身前丢出三个竹片样的东西。 我受到影响,最大的原因是我自身法力正在蜕变,而且法力与身体的平衡已经被打破。 而对方嘛! 我只看到那三个竹片随着大量法力的灌注,渐渐发散出血红色的光芒来,在原地一蹦一跳。 片刻后,随着三个竹片趋于稳定,无处不在的嗡鸣声似乎便迅速减少,甚至即将消失。 我目光一闪,虽然不清楚她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刚刚那嗡鸣声又是因何而起,可此时,她显然是不方便中断、起身的。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我当即后退一步,只是不巧,我背后便是装着秦红衣的儿子的棺材。 一路将它带到这里,如今我是实实在在顾不得它了。 当下,我横移一步,就要继续退走。 却不想。 那正自费力向竹片灌注法力的马乘风母亲,骤然抬头。 “杀了我儿,你还想走?给我死!” 话音未闭,只见一道精光自她口中喷出。 亏得我本就在警惕着她,而且这道精光毕竟窄小,我急忙团身一躲,那精光霎时间便与我擦身而过,却是直直射入了后方一株大腿粗的槐树树干。 下一刻,便见那槐树自当中一分为二,缓缓倾倒。 与之同时,我也看到,那道精光竟然兜了一圈,正自极速转回! “七煞钱剑,你就是梅九岭的孙子梅三一!哼哼,水师师公一脉果然是传到了你小子的手中,也好,我今日就杀了你,以报梅九岭当初逼得我有家难回的大仇!” 马乘风的母亲坐在原地,根本没有起身,而且那三个竹片也愈发稳定,倒峒山刚刚的变故,就如一场幻梦,直接被压下来了! 同时,我也从她的口中知道了,原来她和我还是世仇,恐怕她当年也是和爷爷交过手的。 以爷爷的道行,也只是把她逼得有家难回,可见她的本事果然不小! 只是我现在根本没心思与她“叙旧”。 那道精光的速度实在是快,我根本不敢分散丝毫注意力。 觑着精光飞回的路径,就在它即将临身的一刹那,我再次飞身蹿出,这一次我已十分狼狈,但好在是躲过去了。 当然,我能躲过去,关键还是在于马乘风的母亲对这东西的操纵,并不怎么如意,转向什么的,不太灵活。 而我最后这一躲,恰好让那精光射中了棺材! 装着秦红衣的儿子,那位玉化善尸的棺材! “梆!” 一声敲木头般的大响中,我扭头看向棺材,只见面对着我这一边的底板上,一枚大约仅有半尺长的银色小剑,颤巍巍地钉在上面,仍旧不断颤动着,似是想要把整个棺材穿透。 但那可不容易。 被钉透的棺材底板缝隙下,我分明看到了一抹玉色! 不远处,盘坐在地的马乘风母亲,见状急急念咒,想要催动小剑冲破阻碍。 只是我听着她口中咒语,却是震惊无比。 这,分明是爷爷留给我的水师秘传中的一种御剑咒! 当年,我入门不久,最向往的就是御剑乘风、出入青冥。 所以,在爷爷让我背诵的众多典籍中,我找到了御剑咒的时候,很是兴奋地向爷爷询问,我什么时候能够开始学。 爷爷告诉我的却是,首先我要与他一般道行,其次便是要自行寻找合用的宝材,祭炼出一枚剑胚。 御剑咒,必须有相应的剑器才行,这种剑器就相当于是一件法器,而且炼成的剑器越强,御剑咒所能发挥的效力越强。 但可惜的是,随着玄门步入消亡,玄术不得使用,想要炼制任何法器,都不再是轻松的事情。 更别说,还是在法器中都算是特殊的剑器了。 即便以爷爷当年在玄门中的地位,道行,最后也只是给我留下了一枚七煞钱剑而已。 那时的我就问爷爷,剑器难得,可是我们水师既然有御剑咒的传承,难道我们自己就没有祖传下来的剑器吗? 爷爷很遗憾地摇头,说最初祖师张五郎,是有一口七星伏魔剑的,据说,那口剑器的来历极大,威能无双,祖师仗之斩杀了无数强横且桀骜的妖魔鬼怪,但随着祖师消失,七星伏魔剑也没了踪迹。 失去了祖师的水师一门,本身并不算多么强大,而且还没有直通大道的传承,于是多年以来,整个传承都越来越弱,更别说还出现了师公、道公分立门户的事情。 后来,我们师公一脉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自行祭炼一口剑器。 但剑器实在是祭炼艰难,哪怕经过了六七代的传承,也仍旧是一个名叫“飞星”的剑胚。 更遗憾的是,就在爷爷年轻的时候,一次与巫门大修融藏的争斗中,“飞星”于爷爷手中遗失了。 而此刻我所听到的,分明就是驱驭“飞星”的御剑咒! 第153章 崩溃 “你是融藏?!” 我脱口而出。 但同时我就知道我猜错了。 融藏是男性,而且和爷爷的岁数差不多,据爷爷说,当时融藏被飞星重创,虽然没有立刻毙命,还带着飞星不知所踪,但必然活不了多久。 而马乘风的母亲,看她的岁数,最多就是融藏的女儿。 果然,听到了融藏的名字,不远处马乘风的母亲,冷笑着表明身份。 她叫融牁,融藏的女儿。 巫门十三脉传承中五蛊教的当代大祝,她想要为父报仇,已经很久了。 只不过,当年爷爷带着我们梅家隐居的地点很隐秘,等到融牁自觉道行足够,通过包括马隆在内的种种手段,打听到我们的情况的时候,已经是不久前的情况了。 恰恰,巫门在近来要紧的事务很是不少,她一时间,还没工夫到我们村里去寻仇。 “梅三一,我原本不屑于对你这种小辈动手,可你居然敢杀我的儿子,就算那只是个废物,我今次也断断不能容你活着离开!” 融牁看起来是新仇旧恨,要与我一起算了。 不过,就算不杀马乘风,她就肯放了我? 我才不信! 更何况,她说不屑于与我这样的小辈动手,那跟她同辈的姑姑、姑父呢? 我原本还只是想着尽可能拖延时间,让冯绍、曹瞎子他们跑掉。 如今,哪怕为了给姑姑、姑父传个口信,让他们能提前躲一躲,我也要尽可能活着离开! 更何况,我现在也有了更充足的离开信心。 因为飞星! 这口剑胚,毕竟是我们师公一脉数代人的积累。 虽然现在看起来是融牁掌握了操控它的方法,可我却可以试一试,夺回操控权! 借着与融牁说话的功夫,我默默运转法力,催动御剑咒,尝试与飞星沟通。 至于说擅自使用玄术会引发天谴的事情,我已经顾不得了。 只是,我却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融牁看到我的动作,反而露出了得逞的表情,她阴阴地望着我,手上却是在不断地向那三个竹片灌注法力。 其实,那三个竹片我已经认了个八九不离十,那应该也是一件法器的器胚,不是马乘风口中的九黎度厄章那种邪门器物,而是正正经经,用玄门法术祭炼的法器。 只不过,当下玄门消亡,法器确实难以祭炼,这三个竹片想要祭炼成完整的法器,正常来讲绝对千难万难,便如我夺自马隆的黄皮葫芦一般,就凭我随身携带着日日温养,恐怕非要有个一两百年,它才能最终成为真正的法器。 而融牁,眼下应该就是在用某种方法,使那三个竹片,成为真正的法器! 做为敌人,我肯定是要阻止她的。 而阻止她的最佳方法,便是夺得飞星的控制权,然后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玄门御剑术! 哪怕,随之而来的就是天谴,我也绝不后悔! 而很快,我便真的联系上了飞星。 那一瞬间,飞星颤抖不休的剑体,忽地静止了下来。 我心中一喜。 但下一刻,我一直挂在胸前的青玉面具,猛地就是一跳。 我的耳边,传来了“咔咔”碎裂的声音! 同时,还有一阵好似利刃穿透心脏的剧痛袭来。 幸好,我早有准备! 那一年,我用诛邪法术诛杀鼠精的时候,就是这般反应! 这一次,我是希望用我的毅力咬牙撑住,只要能夺回飞星,我就有信心瞬间杀死融牁,然后我就是死了,也值了! 只要,我不昏过去。 剧痛中,我果然咬牙坚持了过来。 只不过,我的御剑咒还是被中断了。 与之同时,飞星忽然产生了令我惊愕无比的变化。 银光闪闪的剑体,竟是在转眼间化作漆黑。 同时,一连数十只仅有针尖大小的虫子,自飞星当中钻了出来。 不远处,融牁一直在观察着我的反应,见我居然无事,只是震惊当场,不由得咬牙道:“哼!梅家的小畜生运气倒是好,竟然还懂得提前中断法术!倒是可惜了我的拾气蛊。” 拾气蛊?! 我心底大惊。 爷爷因为当年遗落飞星,对于巫门五蛊教这一脉,留意很多,他留给我的典籍中,也多有记载五蛊教的手段。 其中拾气蛊更是重中之重。 这种蛊虫可以凭借法术与施展者之间的联系,循着法力,悄无声息地进入修士体内,若是没有防备,就可能在关键时刻被这蛊虫发作,从而在争斗中失手落败,而若那下蛊之人若是能够忍得住,更是可以长久驱驭蛊虫,渐渐在无形中扭转中蛊之人的意识,最后便如傀儡一般。 原来那融牁在我眼前使出飞星,根本就是为了诱使我施展御剑术夺剑,从而令拾气蛊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我的体内! 她这一定是有更大的阴谋。 要是为了杀我,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她是要把我变成傀儡! 只是,她如此筹谋,为的是什么? 而且,我忽然意识到,我此前杀掉马乘风,以此激怒融牁,恐怕根本就没什么效果,她只是在顺势演戏,麻痹我! 可惜,我醒悟地太晚了! 融牁根本不给我继续思考的机会,只见她一招手,飞星便轻松挣脱了棺材底板。 她分明早就对飞星控制由心了! 我被她骗了。 但我别无选择。 七煞钱剑! 我没有任何犹豫,这是我眼下拼命的唯一倚仗。 我不知道时常会在危急时刻出现的母亲,现在身在何处,我只希望她千万不要出现。 我敢肯定,倒峒山三柱的失踪肯定与融牁有关。 母亲即便现身救我,多半也要糟。 只是,或许是天谴的降临,我蜕变中的法力,猛然间更加迅速,我喉头一甜,顿时有鲜血无法抑制地涌出嘴唇,紧接着,我的视野完全被鲜血染红,我能感觉到,我的鼻孔、耳孔,都有液体流出,应该都是血…… 我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要彻底崩溃了。 我早知道我最后逃不过这个下场。 但我只是想要逃出倒峒山,能够给姑姑打一个示警的电话就好! 老天爷,却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了。 我惨笑着,想要坚持催动七煞钱剑,哪怕现在我每运使一分法力,都是在加快我身体的崩溃,推动死亡的到来! 不远处的融牁似乎也没料到,我会忽然就变成了血葫芦的样子。 但她必然是经历过与我相似的修行阶段的,顷刻间便明白了我面临的是什么。 “可惜可惜,当下这种时候,还能走到这一步,真是可惜了我的拾气蛊,一具好傀儡啊!” 第154章 连发 融牁嘴里说着可惜,但面对我的七煞钱剑时,仍旧不敢有丝毫大意,只是片刻间,她的身前身后就多出了十余只各种巨大的虫子。 巫门调弄蛊虫从总体上来讲,还算不得独步天下,只是五蛊教这个巫门分支,夺取吸收了很多傩门的相关技艺,再加上如今傩门星流云散,用蛊一道上,便由着五蛊教逞威了。 但五蛊教的蛊虫再厉害,总是不及爷爷留给我的七煞钱剑! 我又一道剑气挥出,融牁放出的诸多蛊虫,便即死得七七八八。 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件事! “你、动不了?” 我的视野中,天地都在不断地轻微颤抖着,坐在地上的融牁自然也不例外。 但我知道,她眼下肯定是不方便移动的,否则她没有必要让那些蛊虫前赴后继,挡在剑气前面。 五蛊教即便善于养蛊、驱蛊,这些强横到堪堪与我这般道行的玄门弟子争斗的蛊虫,也绝不是容易得来的。 而就在刚刚那一剑之下,十余头蛊虫就被填进去,当剑气威能耗尽,仅有最后一头侥幸未死。 融牁面色阴沉地望着我:“哼!我便是动不了又如何,七煞钱剑你已动用了三次,看你还剩下多少次!” 说着,又是十余头蛊虫,被放了出来! 我头脑已经有些昏沉了,但还是听到了融牁的话。 七煞钱剑我已经用了三次,我还能用几次呢? 是啊,几次? 四次! 我默默告诉自己。 虽然,我不知道融牁身上到底还带了多少蛊虫,可接下来若只是一剑一剑地发出,说不定还真就都让她挡下来了。 那可不行!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笑。 笑得融牁似乎都心中发麻。 我看到她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频频抬头望向天空。 但不管怎样,她都没有停止向地上三个竹片灌输法力的动作。 是了,若能获得一件真正的法器,就算在曾经,也是了不得的事情了,更别说当下,与之相比,区区蛊虫算得了什么? 但偏偏,我不肯让她如意啊! 霎时间,两道剑气,一前一后,猛然射出,直指融牁! 我,早先就能一次激发一道剑气了,如今我的法力不断蜕变,在躯体与法力的平衡被打破之后,法力的蜕变更是愈加凶猛迅速。 但其实我仍旧不足以接连激发两道剑气的,虽然我已毫不在意全力运转法力而造成的死亡加速。 但奇迹的是,当我在拼命激发第五道剑气却难以如愿的一刹那,我感受到,胸口又有一股微小的助力生出、传来,然后,我便成功了! 是青玉面具吗? 我无暇多做理会了。 两道剑气射出。 融牁的脸色骤然巨变。 与之同时,天空上,被我的第三道剑气斩漏下来的阳光,都还没有完全消退,第四道、第五道剑气便又接连发出。 倒峒山自从天地剧变,成为鬼域后,恐怕还从未迎接过如此之多的阳光。 “嗡嗡”的鸣响愈来愈洪亮,哪怕融牁全力灌注法力,那三个竹片也渐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当然,视野已经完全失去了常态的我,根本感受不到这些变化了。 反正所有的东西,原本就是旋转、颤抖着的,我所要做的,只是保持与两道剑气的一线联系,指引它们,斩杀我的敌人! 我似乎能够听到剑气剖开蛊虫身体时的声音。 清淡而干脆的“噗噗”声,是那么地悦耳。 第四道剑气一连斩落了最少十六头蛊虫,我确信,我对这道剑气的掌控,比第三道时,又有相当的提升,因为第三道剑气只是斩落了十三头蛊虫而已。 第四道剑气消散,第五道剑气仅仅斩落了一头蛊虫,前方便再无阻碍! 融牁此刻的脸色早已不是什么阴沉了,惊怒之中,她对爷爷留下的七煞钱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就算是飞星,也挡不住! 在炼成法器与自身存亡之间,融牁终究是选择了后者。 几乎是在最后一刻,融牁弹身闪避。 但,来不及了! 我知道,我脸上一定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鲜血伴着一条手臂,飞上天空! 可惜可惜,这一剑,终究没能斩了她。 我已经精疲力尽,再也无法维持与剑气的联系,只能眼睁睁看着威力未尽的剑气穿过山林,开出一条笔直的大道,消失在远方。 “该死的小畜生,去死!” 落地的融牁怒骂着,飞星当即重新化作精光,朝我射落。 我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我知道,我已经没机会了,我只能仰头,尝试看清飞星,那口我水师师公一脉多年积累的剑胚,我真不想它最终成为邪道妖人的宝贝,助纣为虐。 只是,就在飞星所化精光在我眼中越来越近之时! 猛然间,一条好似羊脂白玉所铸造的浑圆手臂,猛地截住了飞星! 倒峒山中,鬼哭四起。 一阵无可想象的浓郁阴煞之气,将刚刚多次落下的阳光所带来的一丝生气,彻底扫空。 随之而来的,是一身大红嫁衣、但却姿态狼狈的秦红衣,身上蟒袍裂出无数破口的永宁王,以及发簪断掉一半的白云子。 倒峒山三柱,一起围住了融牁。 而就在我身前不远处,被我们一路背回倒峒山的玉化佛婴,正自抱着飞星,呼呼大睡。 融牁捂着肩膀的伤口处,此前一直被她放在地上的竹片则悬浮在她的身周。 “哼,你们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融牁面对倒峒山三柱也仍旧面不改色,甚至还颇有一些不屑。 她的竹片本就是专门用来针对尸煞、鬼祟之流的,即便还没有彻底成就法器,但有着事先的种种布置,再加上先前出其不意,倒峒山三柱全都在她手上吃了大亏。 按理说,这一次即便被我搅乱了她祭炼法器的进程,秦红衣、永宁王和白云子也不该有能力脱困才是。 眼下这种状况,让融牁起了退缩之意。 但越是想退,就越是要强硬。 融牁嘲讽一句之后,竟是率先动手,猛然扑向永宁王! 第155章 三柱之主 永宁王看着融牁向自己扑来,不禁暗骂一声。 很显然,融牁是把它当做最弱的了。 当然,这很可能也是事实。 永宁王它们三个,都是和融牁交过手的,虽然之前它们都是被偷袭,但融牁也足以借此试探出它们的真正实力了。 也就是当下玄术无人敢于随意使用,才让倒峒山中这些鬼祟称王称霸。 若在原来,以融牁的道行,足以一个人将这山中所有鬼祟剿灭了。 而且,即便是现在,因为巫门的手段在蛊虫、驱煞等方面颇为不凡,很多不需要玄术也能使用,所以对付起倒峒山的鬼祟来,远比寻常的玄门弟子更方便。 永宁王正打算给融牁一个好看,以报被偷袭、被小看的仇怨,却没料到,融牁人还没到,先就有数十上百的细小甲虫,从地底下钻了出来,一下子咬在永宁王的脚上。 这种细小的甲虫,一个咬上去或许不显什么,便是疼痛对于尸煞而言也根本是多余的。 但令永宁王恐惧的是,这些甲虫竟然能够吞噬阴煞怨气,即便是永宁王体内蕴含的气息霸道无比,甲虫一经吞噬便会自爆而死,但甲虫虽然死了,那些被吞噬夺取的阴煞却也消散一空。 这可是在实实在在削减永宁王的自身实力的! 若是如此还不足以让永宁王感到忌惮,可关键是甲虫仍在地下源源不断地钻出来! “哼!左右何在!” 永宁王固然是深为忌惮融牁的手段,但还不至于被区区甲虫逼退。 一声断喝下,八名腰悬弯刀,身穿侍卫服饰的铁僵现身在其左右,这些铁僵整齐划一地拔刀挥出,无形的煞气斩入地下,顿时便有两处鼓起了泥土大包。 眨眼间,泥土大包便即炸裂开来,数不清的甲虫残肢,好似喷泉飞舞上天。 原来融牁竟是不知在什么时候,于地底下布置了两个甲虫的虫巢,如今被一窝端掉,并没有起到太多作用。 但,这对于融牁来说,也是足够了。 她已经接近了永宁王,这时,她身周飞旋的三个竹片,猛地并到了一起。 这件器胚显然是和黄皮葫芦类似的,虽然还没有彻底成就法器,但已经足以发挥些许威能。 竹片并合之后,登时便有一个笔划古奥,形状奇特的不知名文字凭空闪现。 这文字一出现,永宁王登时察觉到了来自本能的危机感,它顾不得再做阻拦,急忙后退。 但后退归后退,永宁王也不肯融牁就如此轻易地从它面前突围而出的。 当即暗暗下令,命它的八名护卫组成铜墙铁壁一般,列在融牁逃窜的路线上。 这些可都是铁僵,身躯之坚硬,抵挡子弹都不在话下。 然而融牁单掌一推,竹片上显现的文字向前飞出,所过之处,阴煞之气尽数散去。 哪怕是阻挡的铁僵,也不能妨碍分毫! 顷刻间,八头铁僵,挡在融牁正前方的两头,彻底变成了腐尸一般,软塌塌倒在地上,迅速朽烂! 铁僵,都是神志完全得以清明的存在了,余下六头几乎是本能地,疯狂退散,如避蛇蝎。 永宁王也倒吸一口冷气,竟不敢再拦。 融牁后面,白云子和秦红衣紧追过来,却眼看着留不下人了。 “朵列末哥!拦住她!” 秦红衣尖声大叫。 “亏你平日里称王称霸,如今被个女人暗算,却连拦她一拦也不敢,你还站起来做什么,回你的棺材里躺着好了!” 秦红衣大开嘲讽。 永宁王脸上一抖,但看看融牁那竹片上第二个文字正在成形,却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出脚去。 便在这时,忽有一道影子出现,拦住了秦红衣。 “算了,由得她去。” 如果我此时还醒着,一定能够辨认出来,说话的正是母亲! 母亲果然是认得秦红衣、永宁王它们的。 秦红衣回头,颇有些不解地望向母亲,可见母亲此时也有些狼狈,不像此前见我的时候,总能表现得清冷、自持。 “融洧,你不舍得她死?” 秦红衣一声质问,若是我能听到,必定会感到无比震惊。 我的母亲叫融洧? 她和融藏、融牁有关系么? 融姓可不是什么多见的姓氏,在安昌这里更是如此。 只可惜,此刻的我,早已昏迷过去,而且命不久矣。 母亲面对秦红衣的质问根本没有情绪波动:“阴阳两隔,有什么舍得不舍得,若说不舍得,我也只会为了他而已。” 秦红衣都不用回头,也知道母亲指的是谁。 “他……可惜我们这次全都被暗算了,你来的也晚了。” 母亲点点头,原来秦红衣它们能够脱困而出,还要多亏了母亲前去相助。 “你怎么不守在你儿子身边?要是我,我可不会丢下儿子一个人。” 秦红衣望向了飘在半空,握着飞星,好似在酣睡的玉化佛婴,目光柔和无比。 “你太小看融牁了,她原本就掌有《大豸经》,如今又获得了《开明经》,道行有所突破不说,还将指气三编祭炼出了器胚,我不先将你们救出,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她手中占到什么便宜。” 母亲摇着头。 永宁王这时也走了过来:“哼,秦红衣,本王岂是有仇不报的孬种,刚刚若是换了你来直面那融牁的宝物,怕是你还不如本王。” 说着话,永宁王似模似样对着母亲行了一礼,看着倒真像是曾经的皇家王爷一般。 不过,秦红衣和永宁王虽然听了母亲的,那白云子却根本不管这些,仍旧独自追了出去。 这白云子虽则根脚非同一般,而且道行更是高得连秦红衣和永宁王也要退避三舍,但不知为何,它的神志始终混沌不清。 “也好,让臭道士追一追,说不定就把那女人追死了!” 秦红衣仍自愤愤不平,转回头来,看到我几乎气息全无地躺在地上,不由得瞄向母亲。 “唉,这孩子恐怕不成了,妄自动用法术,这是天谴加身,还恰恰赶上丹火蜕身,若是主人能出手,说不定可以救他一回。” 秦红衣说,她还有个主人?! 第156章 悬云峰 倒峒山深处,一座轻灵秀美的山崖,突兀地出现在周围尽是阴煞之气的包围中。 别处无论山峰谷地,又或悬崖水瀑,尽是鬼气森森,终日不见阳光。 但唯有这处山崖,不但绿草随处可见,而且各色闪烁着氤氲灵气的清秀乔木也在所多有,更有一些精灵般的兔、鹿、獐、貉等小动物,偶尔在林间跃过。 永宁王、秦红衣都毕恭毕敬地站在这片秀美山崖之外,此间好似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阴阳两色,完全分割开来。 它们两个站在此处已经半日之久,忽而原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是半身焦黑,半身呈现出玉色的白云子回来了。 白云子做为仙人遗蜕,化煞之前便是玉化之尸,化煞之后肉体上的神通简直无可揣测,即便如此,竟然也有一半身躯变得焦黑,而且看起来,融牁终究是逃掉了,没有被白云子留下。 永宁王和秦红衣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目光中的忌惮之情。 那融牁果然很难对付。 这还是在对方断掉一条手臂的情况下追杀。 却连白云子都吃了大亏。 只是白云子神志一贯不大清醒,回到此地之后,干脆便盘膝坐在了地上,一声不吭,也不知它在做些什么,反正平日里它就时常守在此间,倒峒山里所谓白云子的地盘,那都是它平日里偶然静极思动,出去巡视一圈的地方。 要说白云子真正最常出现的,也就是此处了。 倒峒山,悬云峰之外! 而白云子、秦红衣和永宁王这声名赫赫的倒峒山三柱共同的主人,便居于悬云峰中。 “天道变迁如此,即便是我也无法长时间维持清醒,否则必定招来天谴,今次我已施法为他逆转阴阳,丹火障虽然不可能就此一蹴而就,却不至于再危及他的性命。” 悬云峰中,一名身穿古服,衣裙飘飘,望之便知是神仙中人的年轻女子,与母亲交代一番,就把仍在昏睡中的我交给了母亲。 “多谢陈真人!” 母亲谢过之后,犹犹豫豫,似是还想问些什么。 “还有何事,尽可说来。” “是!真人,三一他爷爷要他和张家女儿完婚,说是到时就能补全命格,逆转天道,从而重开玄门,但是我在三一身上两次发现了这种东西,都是张家女儿给他的。” 母亲说着,拿出了两个护身符。 其中一个,已然破损,看形制,分明是卿若后来又给我的那个。 而第一个消失掉的护身符,果然是母亲拿走了。 陈真人见了这两枚护身符,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但思索片刻后,只是将它们拿走,对母亲道:“此物不便与你多言,你若今后再见到,仍旧收走便可,至于那张家女儿……” 母亲听了这些,立时便似有了确信,她早先就是觉得这护身符对我不利,只是不知道不利在何处,而且这后一枚的破损,也是发生在我生死一线间的时候,当时看起来并未有什么不利,故而母亲反倒有些难以确定,这才拿出来询问。 如今陈真人的态度,显然是明确了母亲的直觉是对的。 “真人,那张家的女儿是要害三一!” 陈真人微微皱眉:“梅三一的命格非我所能算定,那张家女儿既然与他订婚,两人命格实际上便已于冥冥中纠缠在一处,我如今未曾见过张家女儿,却是难以算定,更何况,这护符也或许是有人故意要经张家女儿的手,送到梅三一的身边。” 解释了这些之后,这位陈真人忽然脸色一肃。 “我近日醒转时间过久,即将引来天道注视,必须转入深眠。梅三一具体命格虽然无法算定,但我知他命中定有三劫,在这三劫显露之前,他却也不是那般容易身殒的,你且去吧!” 声音落时,那陈真人已然是消散不见,好似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母亲无奈,只能朝着刚刚陈真人出现的位置深深一拜,随后将我抱起来,转身离开。 安昌第七医院。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一圈人头围了一圈。 亏得我反应快,否则只怕就要以为是大家全都被融牁给杀了,然后幽冥相聚了呢! 当然,能让我及时反应过来的主要功臣,是龚畅。 这小子先前被留在医院休养来着。 “醒了醒了!” 龚畅激动地大声叫喊,很快就是医生护士把大家都给撵到一边。 又是各种设备,又是让我犬腿、伸腿什么的。 一大通检查后,医生下了诊断——一切正常! 再接下来就是办出院手续之类的了,不过那些不用我操心。 曹瞎子和龚畅守着我,并且把我昏迷过去后的情况唧唧喳喳地都告诉了我。 当然,这些主要都是由龚畅这个“二传手”转述的,他自己就是听冯绍说的。 先是母亲找到了正在倒峒山外围等我的冯绍和曹瞎子,再之后他们带着当时就只是昏迷,衣服上虽然全是血,但身体却看起来完好无损的我,以及冯芒、冯芒那些同学们的尸体,一起返回了安昌。 回到安昌后,冯芒那边自然有冯丽媛接手处理。 曹瞎子则和冯绍带着我来了七院做检查。 入院之时,医生就说我的身体状态非常好,甚至比一般的健康人群都更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昏迷不醒。 就这么一连昏迷了三天,我才终于醒了过来。 我一边听,一边暗暗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果然如龚畅所说,在我身上,一点点肉身崩溃的痕迹都找不到!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猜,一定是母亲! 如今龚畅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他不肯继续住院,我们这就准备离开。 恰在这时,一大群人吵吵嚷嚷,推开了我病房的房门。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把堂堂他们带回来的,而且咱们的孩子都没了,就偏偏冯芒一点事情都没有!” “问他们,他们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 一群人,全是中年人,想来正是冯芒那些同学们的父母,情绪激动,好似是我们杀了他们的孩子一样。 第157章 秘辛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的孩子啊!” “我的儿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我要你们偿命啊!” 病房里顿时哭闹成一片。 这些家长养育了二十年左右的孩子,说没就没了,确实让人同情,但如此撒泼,也迅速把我的同情心消磨殆尽。 最关键的是,从龚畅、曹瞎子他们的述说中,我发现他们并不清楚融牁最后的结局。 如果融牁死了,那么一了百了。 但我可不相信会有那样的好事。 她能以一己之力压服倒峒山三柱,就算最后被我一道剑气斩掉一条臂膀,一心逃窜的话,想必也不至于走不掉。 所以,我必须立刻给姑姑打电话! 我毕竟已经昏迷三天了,姑姑、姑父他们,一定很危险。 卿若给我买的手机在倒峒山里不知什么时候摔坏了,还是借了龚畅的手机,给姑姑打。 病房中,那些哭闹的家长看我们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顿时变本加厉,还想冲上来。 姑姑的电话还没接通,我微微皱眉。 这时候,曹瞎子站了起来,龚畅毕竟伤还没有完全好。 “都给瞎子滚出去!” 曹瞎子说着,便将开阴锣提了起来,重重一锣敲响,刺耳的金属音,霎时间盖过所有人声。 开阴锣虽然是针对鬼祟的器物,对活人其实没什么神效,顶多与寻常的铜锣类似,就是听个响。 但曹瞎子的力气,再加上病房不大,这一声锣鸣,想必能把在场的那些只是寻常人的家长们,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甚至连龚畅都难以幸免,我就看到他此刻一张脸也皱成了花儿也似。 唯有我,我发现我的身体不仅仅从崩溃中恢复了完好,而且法力的蜕变更进一步,身体也变得无比坚实,感觉无论我的法力再如何蜕变,都不会再如曾经一般,对身体造成极度危险的负担。 如今区区一些巨大的声音,根本对我造不成丝毫影响。 我实在是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做到的。 但眼下是白天,又不是在倒峒山或者沙市镇那种特殊的区域内,母亲要现身,也必然须得等到晚上了。 一时三刻,我肯定问不到缘由。 “嘟……喂?谁啊?” 电话对面,姑姑的声音传来。 我听到这声音,顿时松了口气。 “姑姑,是我!” “三一?你换号码了?” “不是的,我的手机摔坏了,临时用一个朋友的手机打给你。” 我急忙把这些旁枝末节略过。 “姑姑,我有要紧事告诉你,你知道巫门五蛊教的融藏吧?” 姑姑那边微微一顿,随后就回了一个肯定的“嗯”。 “你遇到他了?不可能吧,当年你爷爷可是……不对,你遇到融藏的小女儿了!她好像是叫融牁对不对?” 姑姑果然对过往知道很多。 我立刻肯定并示警:“就是她,她道行非常高,恐怕比爷爷当年巅峰时期也不差了,她很有可能会去找你和姑父!” 姑姑听到融牁可能找上门,却没有什么惊慌,反而问我道:“她的道行既然那么高,你遇到她,没有暴露身份吧?” 我苦笑一下,话既然说到了这种程度,想要不让姑姑担心,瞒过她必定是不可能的了,我当下就一五一十,把倒峒山里我与融牁的交手过程说了一遍。 而在此期间,那些被我丢在脑后的家长们,又闹腾了一阵,不过很快再次被平息,我大约看到是有阳差过来了,还有冯丽媛和显得颇为虚弱的冯芒。 他们一出现,那些家长们的注意力便有所分散。 “让他们说,我们不信八个人进了倒峒山,就活下来一个冯芒!他们肯定是见死不救了!” 吵嚷声中。 冯绍也回来了。 曹瞎子是不喜欢与不熟悉的人长篇大论的。 交涉的事情自然也转到了冯绍身上。 冯绍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漠:“我们进山不久就发现了五具遗体,后来寻踪迹,又在山里早就破败的三清观找到了冯芒和另外两位的遗体,那两个学生还是被老虎给害了的,这些事情,我不是一早就说过了,怎么,还想问出什么来啊?” “你,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不信!” “我管你信不信干什么,不信找阳差去!老子们辛辛苦苦从山里把人带下来,少他娘的来这一套,信不信惹恼了老子,还给你们丢回山里去,有本事自己上山找!” 冯绍直接开骂,一个人舌战七八个居然不落下风。 那些学生家长骂又骂不过,只能抓着过来处理暗自的阳差不依不饶。 似乎冯丽媛和冯芒也开口说了什么。 但这些我就没再关注了。 因为电话对面,姑姑道:“融牁不可能有儿子,你说的马隆也不可能是她丈夫,别人我不了解,她,我再清楚不过!” 我顿时为之瞠目。 姑姑继续道:“融家与我们家是世仇也是世交。” “融藏夫妻在获得五蛊教的《大豸经》之前,都是你爷爷的同道好友,而在融藏之前,五蛊教实质上都已经断了传承。” “融藏得到《大豸经》之后,故意欺瞒着你爷爷,后来是融藏为了炼成一件法器,暗中要把他的妻子祭献,却被你爷爷发现了端倪,你爷爷赶去阻止融藏,可惜他妻子早就被暗算了却不自知,融藏也已经成了气候。” “最后,融藏的妻子被他夺了心智,变成了傀儡,你爷爷一对二之下,也仅仅是重创融藏,将融藏的两个女儿中的一个救了出来。” 我只知道爷爷年轻时,就是在与融藏交手时遗失了飞星。 万万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这些曲折。 “这些事情,你爷爷和我原本都不打算告诉你,但你现在既然遇到了融牁,早晚也是会知道的。” “当初,融藏的两个女儿,跟着他走的,就是融牁,从小就知道她父母的事情,长成之后向来是阴险毒辣,根本不信任何外人,结婚生子就更不可能。” “而当年被你爷爷救出来的融藏大女儿,名叫融洧,她也是你的母亲!” 第158章 疏漏 我娘,竟然是融牁的姐姐!? 我当场就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与此相比,什么马乘风、马隆的真实身份,融牁又为什么要假称这两个人是她的儿子和丈夫,都显得不怎么重要了。 “你娘是不是还跟着你呢?下次要是遇到了融牁,就让你娘应付她。” “至于我这里,你不用担心,现在用不得玄术,融牁真敢来村里找我,未见得就还能离开!” 我知道姑姑的风水术肯定很强,但融牁的手段也未必就比玄术差了呀! 我急忙把那些蛊虫之类的东西讲了,希望姑姑提高警惕。 姑姑只是让我不要担心,那些东西她都有办法对付。 反倒是我,姑姑话里话外都显得很担心,而且我能听出来,姑姑在提到我母亲的时候,心情其实很复杂。 她并不希望母亲一直跟着我,可是眼下似乎又只有母亲在我身边,才能保证我的安全。 这个时候,病房内外的那些家长们似乎是与冯丽媛姐弟达成了什么共识,准备离开,阳差又找到冯绍和曹瞎子,说他们本身就是过来邀请我们参与尸检的,我们在固坪县与阳差们的合作,获得的顾问头衔,看起来名声很不错,安昌这边的衙门也听说了相关的事情。 这次倒峒山里多名大学生意外身亡的事件,已经被捅上了媒体,衙门的压力很大,正需要我们这些顾问给出一些建议。 冯绍过来问我的意见,我这边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姑姑,于是就示意冯绍和曹瞎子先去协助阳差,他们走后,我便把龚畅也支了出去,让他先把我们的房车收拾好,等下就准备离开医院。 等到周围没了人,我又刻意将五感扩张到最大,确定了哪怕隔墙也没什么耳朵了,这才询问姑姑。 “姑姑,你、冯绍还有曹瞎子,似乎都不大赞同母亲跟着我的事情,冯绍之前跟我说过,是因为人鬼殊途,母亲现在这样的状态,一直跟着我,早晚是会造成我侵染阴煞过重,从而受害。” 相关的问题,我问过冯绍,问过钟道士,问过曹瞎子。 他们的回答大同小异,其中冯绍是最强调不应该让母亲跟着我的。 曹瞎子则是说我身负玄门正气,也就是法力,与常人肯定不同,所以并不需要过于担心。 钟道士在三个人中最无所谓,按他的说法,玄门修士只要道行足够,根本就百无禁忌,像什么祭炼阴兵,敕封神灵,豢养猖兵等等,换了普通人来做,哪一样都要削福折寿,但玄门修士就根本无所谓,至于像我这种情况,他觉得只要母亲没有害我的意思,那么我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我一直以来,也是比较信服钟道士的说法的。 但是,听了姑姑的语气,我忽然又觉得不大自信了,而且这事情毕竟涉及到母亲,我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母亲的事情,即便是冯绍、曹瞎子和钟道士,我也只是告诉他们,我身边经常会有一个不知名的尸煞帮助我,他们都不知道那就是我的母亲。 “冯绍和曹文钊……你和他们都说了?” 姑姑先是问了我一句。 我告诉姑姑说,没有和他们说母亲与我的真正关系。 姑姑这才略微沉吟后回答:“他们的说法,其实不算错,从寻常人的角度而言,阴阳两隔,无论如何都是不适合长时间接触的。但你不是寻常人,玄门修士,实则无需有太多顾忌。” 我心中一紧,姑姑看起来与钟道士的观点一致,但我敢肯定,话既然到了这里,后面必然有转折。 果然! “但是,这只是从你的方面去出发,你想过从融洧的角度去考虑吗?” 我一愣。 姑姑没有等我回答的意思:“你应当知道,人死不得复生,最好的前程就是转世投胎,而无论何种原因,死后化煞,生魂徘徊阳世,对于尸煞、鬼祟而言,都是煎熬。” “融洧更是带着肚子里你的弟弟,它们固然因为与你存在着血缘牵绊,不肯转世,留在你的身边,跟着你,保护你,可这对于它们来讲,何其残酷!” 我霎时间只觉脑中轰鸣大作! 没错! 早在我刚刚与曹瞎子相识,遇到了韩嘉莹的事情开始。 我们就一直在说,韩家人对韩嘉莹太过残忍,要用棺椁把韩嘉莹镇住,永世煎熬,而这煎熬,实质上就是韩嘉莹做为尸煞,滞留阳世所承受的痛苦! 我其实一早就很清楚这一点。 我更是早就该想到的。 母亲她跟着我,对于我而言固然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甚至母亲还能够保护我。 可是,对母亲来讲呢? 对母亲肚子里,我那根本没能来到世上,看一眼这世间的弟弟来讲呢? 她们跟着我,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煎熬啊! 我忽然感觉自己特别不孝。 居然从始至终,要不是姑姑点醒,我都没有想到过这些。 我立刻对姑姑道:“姑姑,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劝母亲的,我亲自送她去往幽冥!” 姑姑却是叹息一声:“傻孩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你娘的执念,就连你爷爷都没劝住,更何况现如今你又遇到了融牁。我只是想着,你毕竟年轻,很多事情可能想不到,提醒你一下,将来若是有可能,还是把融洧母子送去幽冥为好。” 虽然姑姑看不到,但我还是在这边连连点头。 我更是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快把母亲和弟弟送走! 她们不该为了我,而一直留在阳世受苦! 这件事情说完,姑姑那边就要做些准备了,以防融牁真的找上门去。 我这边挂了电话,龚畅也很快上来,我们的行李都已经收上了房车,随时可以离开。 我让龚畅给冯绍打电话,问他们在哪里,我们过去汇合。 冯绍报了个地名,不过交代我们别慌着出发,冯丽媛会安排司机过来开车,免了我这个无证的编外司机提心吊胆在城里乱窜。 没多久,冯丽媛的司机就到了,他话很少,开着车把我们送到地方,又帮我们搬了搬行李,确定了没有其他事,就自己离开了。 而我们的落脚点,则是省异事总队衙门旁的一间商务酒店。 入住妥当,立刻就有阳差来请,似乎安昌近来,本就有不少怪事,正要我们出手相助。 第159章 重新认识 “梅三一,几天不见,听说你又受伤了?” 一进省异事总队的衙门大门,我就意外地看到了柳莺。 “呃,柳莺?你这是……” 我和柳莺打了个招呼,这就又看到了陈法医。 “陈法医你也在啊?” 陈法医笑着朝我点点头:“是,固坪那边自从涂江恢复平静,县里的怪事一下子就绝迹了,那边的异事支队清闲了很多,我们就被总队借调来了安昌。” 虽然陈法医说的大多是衙门里的名词,不过我大约也领会了内中的含义。 陈法医和柳莺肯定是在固坪县的表现很好,所以省里的异事总队有意要提拔他们了。 我笑着恭喜他们。 陈法医微微摇头:“这有什么可喜的,等什么时候真正天下太平,我们全都失业了才是可喜可贺。” 柳莺也一边领着我们往里面走,一边道:“是啊,安昌地方大,事情也多,我们这才刚到,不就遇见麻烦了。说起来,你知道一个叫马隆的吧,早先跟你一起进倒峒山,结果尸体却出现在了山下,这个案子你也该给个交代的!” 马隆之死,安昌的异事总队早就立案了,当初在固坪,柳莺都接到过她们内部的通知,当时我们刚刚认识,关系不佳,还被她用这事情给威胁过。 不过当时柳莺也说,那个案子被上面的某些人给压下来了。 如今想来,却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帮我? “马隆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倒峒山里有鬼祟你们应该也是掌握了的,当初他和我一起进山,想要引鬼祟杀我,结果自己遭到了反噬,这才死在倒峒山里。” 我三言两语把事情一说,说谎完全没必要,只不过更为具体的情况,说实在的我也不清楚,比如亲自出手杀了马隆的,到底是母亲,还是倒峒山三柱中的某一位? 这些对于我来说,意义也不大。 柳莺听了我的解释耸耸肩:“不用跟我解释,我现在不负责这个案子,反正凭你的为人,我是愿意相信你的。” 很快,我们就走进了一间大约三十多平方的大办公室,里面四张宽大的办公桌拼合在一起,乱糟糟的摆着各种文件,还有快餐纸盒之类。 三四位阳差正红着眼睛,埋在文件堆里,不断地查看着,然后报出一些名字、街道、数字等等,而随着他们的话语,办公室一面挂满了各种黑板白板的墙壁前,两位阳差不断地在上面打着表格。 同时,我还看到了冯绍、曹瞎子、冯丽媛,还有冯芒。 其中冯绍和冯丽媛正抱着胳膊盯着墙上不断被填充的表格。 冯芒则显得郁郁寡欢,自己找了个角落坐着。 曹瞎子在我们进屋的一瞬间,就把头扭到了我的方向,朝我微微点头。 “冯姐,人我接到了,你们这边有什么进展吗?” 柳莺大大咧咧朝冯丽媛发问。 我多少有些意外,冯丽媛和柳莺认识? 冯丽媛先是对柳莺摇摇头:“进展不大,目前有情报指向了老城区的聚风街,我们已经安排了二组去现场进一步搜集消息,等他们回来才能知道具体情况。” 我敏锐地察觉到。 当柳莺听到聚风街三个字的时候,呼吸明显乱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恢复了正常。 这个时候,冯丽媛转向了我:“梅先生,我要先感谢你和冯先生、曹先生救回了我弟弟,然后重新认识一下,冯丽媛,国家科学院异事研究所,一级研究员,异事处置部特聘顾问,咱们也可以算是同僚。” 这可,真是意外! 冯绍之前说冯家二房转向学问研究了,没想到他们研究的居然就是所谓“异事”? 而且,她报出的一串名头,不是国家级的就是部级的,即便是我这样的山村小子,也知道那些肯定都是了不得的权力部门。 她要救冯芒,怎么也用不着像先前那样找我们吧? 冯丽媛或许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微笑解释。 “冯芒他只是个普通大学生,不是我们的工作人员,而且进入倒峒山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们不听劝阻的私人行为,我要救他的话,也不好公器私用,更何况安昌这里最近发生的案件十分恶劣,省异事总队的力量捉襟见肘,而且固坪、沙市那里的情况我们也都有所掌握,需要随时准备派出支援力量,所以我虽然很心急冯芒他们,却也不可能动用省异事总队的力量的。” 冯丽媛的解释,真是让我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先前从种种细节上,我觉得她大约也是个利用家世、权力而肆意妄为的人,如今听了她的解释,恶感顿时全消。 “另外梅先生请放心,先前我们私下商议好的约定,我不会忘记的,马乘风母子的落脚点,我一直都安排人监视着,从你们下山为止,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一等有了消息,我就会告诉你。” 冯丽媛的话,让我心底一动。 马乘风是死了。 融牁却没有回到她们之前的落脚点。 三天都过去了,即便融牁在倒峒山受了伤,也不该这么久不回去吧? 或者,她已经换了落脚点! 毕竟,马乘风很可能根本不是她的儿子。 对于姑姑的判断,我是很信任的。 “冯小姐,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找到马乘风他们的踪迹的,假如现在重新寻找,能做到吗?” 我开口询问。 冯丽媛显然领会了我的意思:“重新寻找,梅先生是认为她们母子不会回到之前的落脚点了?” 我点点头,微微犹豫后,决定把马乘风的死讯讲出来:“马乘风已经死了,他母亲叫融牁,也受了伤,而且很可能,她们并不是真正的母子关系,如今三天时间过去了,融牁没有出现,我想很可能,她是已经放弃了先前的落脚点。” 冯丽媛听到马乘风的死讯并不多么吃惊,只是问道:“融牁。她受伤了?严重吗?说不定我可以把搜索的重点放在医院上?” 我摇头:“严重应该说是严重的,她至少断了一条手臂,但医院,以她的本领,大概率不会去。” 断掉一条手臂,融牁的实力必定有所下降。 而我,如今却状态极好,实话实说,我现在很想找到融牁的落脚点,然后打上门去,永绝后患! 第160章 花子柳半生 即便再想永绝后患,不知道对方藏在哪里也是一切休提。 冯丽媛应承了调整搜索方向之后,便说起了当下让整个省异事总队都紧紧绷起来的这个案子。 “最初,九月二十二号的时候,有居民报案孩子走丢,当时做为正常的人口走失案件,由负责寻常治安的部门接手。” 冯丽媛的语速不快不慢,说话的调理很清晰,不多时就把前后的情况都讲明白了。 原来从九月二十二日开始,陆陆续续有十多个家庭报案,都是孩子走失,但在安昌这样拥有近两百万人口的省会大城市中,其实也并不怎么起眼。 但随着侦查的深入,而且得益于现在大城市中随处可见的监控摄像头,阳差们发现,这十多个孩子最后出现在摄像头中之时,不远处都会有一只黄鼠狼! 而且,有几个摄像头拍下的监控视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孩子往往是在一道忽然而生的黄色烟雾中消失的。 案件到此,负责治安的阳差们就意识到了情况不一般,把事情移交给了省异事总队。 “民间早有狐黄白柳灰的说法,其中黄指的就是黄鼠狼,这些名为‘仙’,实为‘妖、精’的东西,正是以黄鼠狼最为诡异。” 冯丽媛说,省异事总队接手案件之后,很快就确定了这是有黄鼠狼精在作乱,通过异事研究院的近年来的研究,黄鼠狼精,也就是黄仙,大多拥有“蒙眼”、“夺神”、“驱尸”、“化兽”以及“换命”的本领。 所谓“蒙眼”,就是能够蒙蔽寻常人的视觉,中招之后,你所看到的其实已经不是真实的,而是黄鼠狼精故意给你看的,一般走丢之类的事情,多是黄鼠狼精利用蒙眼这种异能在做怪,而这也正是黄鼠狼精,最容易掌握的一种本事。 “夺神”,比之蒙眼又高出了一些,蒙眼只是蒙蔽视觉,中招的人如果足够警觉,还可以凭借听觉、触觉、嗅觉发现自己的处境,但夺神则不同,中招的人会完全丧失自我,只能听从黄鼠狼精的命令行事。 “驱尸”很容易理解,黄鼠狼精道行达到一定程度,就能驱使尸体,能让死人像活人一般活动、说话,只要尸体没有腐烂,一般人就算是和被驱使的尸体面对面聊天,都未必能察觉异常。 但听着冯丽媛讲述到这里,我就知道她们异事研究院在这一项上,还是有疏漏的了。 所谓“驱尸”,这个归纳出来的名称可不够准确。 黄鼠狼精驱动尸体如操纵活人,这只是外在表现而已,实质上,根据玄门典籍所载,这是黄鼠狼精的道行达到了相当高度,能够沟通幽冥与阳世了,之后它们往往会趁着人死不久,生魂尚未完全离开的机会,到幽冥中把死者的生魂掳回阳世,困进尸体中,从而达成那种驱动尸体,犹如活人一般的效果。 事实上,黄鼠狼精也因为这种异能,在玄门昌盛之时,常常被玄门弟子当做捕杀的目标,因为取了能够沟通幽冥的黄鼠狼精的皮毛,就可以制成相当有价值的器物,哪怕达不到法器的地步,也能凭之做到出入幽冥的事情。 但我没有打断冯丽媛。 继续听她往下说。 至于黄鼠狼精的“化兽”,就是能把中招的人变成半人半黄鼠狼的怪物,人身上长出黄鼠狼一般的皮毛,吃生肉,逐渐丧失理智。 “换命”,基本上就是黄鼠狼精在未曾真正入道之前,所能够获得的最强异能了。 它们凭借自身可以沟通乃至于出入幽冥的本领,就会在目标的家门前上吊,一旦中招,中招之人也会不由自主上吊而死,看起来就像是黄鼠狼在一命换一命,但实际上,等人死了,那黄鼠狼精的魂魄就从幽冥潜回阳世,重新钻进它自己的肉身,根本不会死。 但这些诡异又难缠的本领,已经足以让黄鼠狼精在普通人中具备强大的威慑力。 省异事总队的阳差说白了其实也都是普通人而已,他们根据异事研究院下发的这些关于“妖、精、鬼、怪”的研究成果,判断出安昌是出现了黄鼠狼精做怪后,立刻就一边向上级打报告求援,一边要求负责治安的部门把类似案件全都报过来。 于是,不仅这十多个失踪案,前前后后,十余年中,上百件一直未能告破的人口走失案件,就陆续进入了省异事总队的视线中。 “到目前为止,所有未曾告破的人口走失案中,我们可以确定与黄鼠狼精有直接关联的,是一百零三件,另外十多年前监控不够普及,再加上案卷时间间隔太久,很多细节难以确定,所以还有近两百个案件不太好确定,到底是不是和黄鼠狼精有关。” 冯丽媛神色很沉重。 “但无论如何,既然我们现在发现了那黄鼠狼精的踪迹,就绝不能任由它继续猖狂下去,它已经至少危及一百多个家庭的完整了。” 我也沉沉点头。 黄鼠狼精,还有我曾多次遇到过的老鼠精,这些东西,我是丝毫没有好感的。 特别是在乡下,很多乡民害怕这些东西报复,有时候明明自己遇到了侵害,都只会选择忍气吞声,哪怕有高人愿意出手相助,害怕报复的乡民反而会加以阻止。 对于那种人,我肯定是懒得多管闲事的。 但如冯丽媛、柳莺她们这些为了维护安定,为了保障百姓安全的阳差,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时,一直抱着肩膀,也似模似样看着墙上那些表格的冯绍发声:“黄仙可是出了名的报复心极强,动了它们,如果不斩草除根,恐怕今后就永无宁日了。” 冯丽媛坚定道:“这我们当然知道,但我们别无选择!” 冯绍见此,却是看向了曹瞎子:“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估计,我能猜到点这些东西的来路,瞎子,你也该听说过吧?” 曹瞎子脸色毫无波动:“花子柳半生。” 第161章 护身符 花子柳半生! 这个名字一出,办公室里,兀地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竟是柳莺! 只见她脸色颇为难看。 大家自是都看到了。 冯丽媛微微凝眉,问:“小柳,你这是……?” 柳。 柳莺,柳半生。 我觉得我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然,柳莺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后,说道:“我三爷爷,也叫柳半生,而且他就住在聚风街。” 是了,之前冯丽媛说安排了人去聚风街的时候,柳莺的呼吸就乱过一次。 陈法医疑惑道:“小柳你说过,当年你父亲牺牲之后,你就是被你三爷爷抚养的,直到你考上警校才……” 柳莺这时候已经找了椅子坐了下来,她脸色很不好。 “我三爷爷原本和我家没什么联系,只是我爸和我妈离婚早,我爸牺牲之后,我就没了监护人,那时候我三爷爷才找上门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出现,我身边的所有人就都认可了他的身份,再之后,他顺理成章地住进了我爸留下来的老宅,我虽然一直都感觉不太对劲,却不敢直接面对他,他那个人怎么说呢?眼神特别吓人,我总觉得他随时都可能掐死我一样,而且我离开家之前的那些年,每天半夜三更,家里都会有奇奇怪怪的声音,所以当年一考上警校,我就再没回去过。” 原来如此。 突兀地出现,突兀地就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说起来,这确实有几分符合黄鼠狼精的特征,那个“夺神”的异能,就可以做到这些。 只是,一般来讲,一只黄鼠狼精,就只能夺神一个人,当年柳莺的父亲牺牲,办理后事期间,阳差、柳家的亲戚、街坊邻居,那是多少人? 假如这个柳半生,就是冯绍说的那个柳半生的话,他的本领,也不能小瞧啊! 果然,冯丽媛做为那个异事研究院的一级研究员,也知道一般黄鼠狼精的夺神应该是怎么样的,当即提出了疑问:“一出现就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这恐怕不是一般的黄鼠狼精能做到的,他会不会真的就是你的三爷爷呢?” 柳莺摇头,她根本没办法确定。 冯绍这时开口道:“花子柳半生可不是寻常黄鼠狼精,他是人,只不过,他比全天下任何黄鼠狼精还要狠!” 原来这个花子柳半生,早在七十多年前,就已经在安昌地区凶名赫赫,他养着三条黄鼠狼,全都是连“换命”的本事都掌握了的黄鼠狼精。 他平日里打扮成要饭的叫花子,实际上却干着拐卖人口的黑心生意,偏偏他有养黄鼠狼精的本事,别说寻常人,就算是当时的官府,也拿他没什么办法,相反,据说那时本朝尚未建立,还有官府中人与柳半生勾结,一起做那等黑心买卖。 只是后来本朝建立,柳半生遭到了打击,他却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还敢报复,最后惹出了本朝建立过程中,投身于朝廷的高人,不仅在正面斗法中,将柳半生的三条黄鼠狼精全部斩杀,而且还打断了他的一条腿,只可惜柳半生狡猾无比,当时未能将他斩杀当场。 “那是哪位高人?” 我不禁来了兴趣,七十年前的人物,最少也是和我爷爷一辈的。 只是不知道那位是江湖中人,还是玄门中人。 冯绍看着我却笑得很怪异。 “说起那位高人,小梅你和他也是缘分不浅!” 冯绍啧啧嘴。 “那一位正是金算子!” 金算子? 我不禁想起了大雪山里,被我背出来的那位。 看面相,他还挺年轻的啊,不像是七十多年前就开始活跃的人物。 “大雪山里那位?” 我问了出来。 冯绍摇头:“应该是大雪山里那位的师父吧!金算子这一门,本事确实都很强,但是活的都不怎么长。” 我默默点头,确实,《易算》每次一用,就要有冥冥中的天谴劫力加身,用得越多,死得自然越快,金算子一脉全凭《易算》闯下威名,可见他们确实难得长寿。 说起来,我忽然发现,此次从倒峒山里出来,我身上缠绕的天谴劫力居然不见了! 不仅仅是我得到《易算》以来,因为勘破天道隐秘而受到的劫力纠缠,就连我之前在倒峒山里,使用御剑咒争夺飞星而引来的天谴也消失了! 此前在医院醒来,事情接连不断,倒是让我忽略了这一点。 想到此,我急忙集中注意力,感应挂在我脖子上的青玉面具。 当时我用御剑咒,青玉面具也是传来了碎裂声的。 但此刻在我的感应中,青玉面具分明根本没有碎裂,甚至,就连原本存在的缝隙,似乎都愈加弥合了? 等等! 还有! 卿若送给我的护身符,不见了! 我面色微变。 龚畅告诉过我,我被送进医院之后,医生虽然给我做了全面检查,但并没有动我的个人物品,而且因为当时我的身体检查结果看起来很好,所以只是让我住院观察,在冯绍、曹瞎子他们的强烈要求下,只是给我换了新衣服,并没有把我身上挂着的各种零碎去掉。 所以,护身符应该是我被送下倒峒山之前就没了的。 我决定到了晚上,问问母亲。 在倒峒山里,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又是怎么救的我? 就在我想着这些的同时,冯绍的述说也没有停下。 当年那位金算子没能当场斩杀柳半生,于是开出了赏格,无论什么人,能够斩杀柳半生,或者提供确切线索,他都可以无偿算上一卦。 据说,为了那一卦,安昌接连闹腾了好多年,本地的、外地的,不知多少江湖中人赶来,就想把柳半生给抓出来。 只可惜,那柳半生实在能藏,而且多年来似乎也没有再作案,渐渐的,当年那位金算子都死了,他仍旧下落不明。 “柳阳差那位三爷爷要真是花子柳半生,这么多年了,恐怕他都不知道养出多少条那种最凶厉的黄仙了,别说一次性迷惑几十人,恐怕上百人也都不在话下!” 冯绍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忧虑当中。 第162章 聚风街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看看!” 我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安静。 “现在柳莺的三爷爷,只是和那个七十多年前的柳半生同名,是不是巧合还不一定,再说了,就算真是那个人,我正好为民除害,也算是替金算子一脉,把当初那位前辈没能做完的事情做完。” 旁人忌惮黄鼠狼精,我可不怕什么。 若说之前,我不能使用玄术,遇到了最强的那种黄鼠狼精,胜负还有几分难料。 但现在,区区黄鼠狼精,还能比融牁更强不成? 那些精怪的本事,对付对付没有法力护身的普通人也还算了,想要对付现在的我,那可真是想多了。 很快,我们就议定了行程。 鉴于柳半生可能对寻常人产生的巨大威胁,曹瞎子和冯绍做为支援,与紧急调派的一队阳差一起,到聚风街的外围接应我们。 柳莺则做司机,带着我前往柳家老宅。 冯丽媛留守衙门居中调度,同时已经紧急联系先前派往聚风街的队员,希望让他们暂时撤到外围的安全地带。 但让人担忧的是,二组的组员都已经联系不上。 事不宜迟,我和柳莺立刻出发。 出发前,冯丽媛交给了我和柳莺一人三件装备,据说是异事研究院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些成果,而且是专门用于应对黄鼠狼精的。 三件装备,分别是一个头戴式防毒面具,一个可以套在防毒面具里面的细框眼镜,还有一支带着衙门标志的电棍。 防毒面具和细框眼镜主要是可以防备“蒙眼”和“夺神”的,电棍则能够瞬间把目标电倒,甚至电死。 若不是有那防毒面具和细框眼镜,电棍反而不能携带,因为一旦有人中招,就可能被黄鼠狼精控制着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倒是不大在意这些东西到底管不管用,关键是我可以亲身实验一下,如果能发现哪里有问题,就告诉冯丽媛,她们还能再改进。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我和柳莺到了老城区聚风街的路口。 我算是见识到安昌的堵车了。 特别是老城区。 安昌市也可以算是历史名城了,因为倒峒山、涂江和萧山形成的绝佳风水地势,安昌早早就建起了城市。 本朝建立后,安昌做为省会,经济更是在数十年间大幅度发展。 城市中曾经繁华的街道,却是逐渐跟不上发展的脚步,路窄、下水系统老旧,电线用电线杆子撑着,与行道树纠缠在一起,抬头一看,好像整个天空都被遮住一般。 再加上现如今私家车普及,老城区根本不可能提前规划大量的停车场,于是本就狭窄的道路两侧,还要密密麻麻地停下两排车子。 在这种街道开车,不堵反倒奇怪。 我们出发时才刚刚下午五点,抵达时就已经是下班时间,老城区整个都进入了热闹时段。 偏偏聚风街,光是站在街口,就能看到这条街道内与旁处格格不入的安静。 聚风街比别处更窄,柳莺找了个位置,把车放好。 我们把装备穿戴起来,引得附近路过的人,纷纷用奇怪的眼神偷偷瞄过来。 没有去管旁人的目光,这时候从其他地方调拨过来的阳差也到了,开始在聚风街的出入口拉扯封锁线,疏散附近人群。 我和柳莺没有再犹豫。 踏入聚风街,对于这里面异样的气氛,感受得就更明显了。 这里除去偶尔的小杂货铺,几乎称得上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而且这里的房子基本都是一间挨一间的小院子,院子里大多是两三层的小楼,看起来更像县城,不像安昌这种高楼大厦在所多有的省会。 就是这些小院子,院门冲着街道,街上的路灯,都是老式的木质灯杆,高高地挑起一个灯座,一看就是很老旧的东西。 看到这些,我顿时就呼吸一滞。 这聚风街,风水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姑姑给我的《宅经》里,就专门说过此类问题。 因为此处街道狭窄,两边人家的院门一开,大抵都是门对门,户对户,而且院门前种树的,正对路灯灯杆的,更是比比皆是。 树荫蔽日,便不易为太阳光芒涤荡,若有什么污秽阴煞的,很容易就借着门前的树荫,流入家宅当中。 大门正对高杆,更是一大忌讳,当初在固坪的黄家老宅,我们去的时候他们自家大兴土木,修的园灯就多对院内房舍,两者的忌讳是一样的。 此谓穿心煞,住在这种宅院中的人,极易遭遇血光之灾,即便命格够硬,时日久了也会显得神智不清,做事暴躁易怒,本无灾祸的也要自己惹祸上身。 另外,两家门户相对,叫做冲门煞。 家运旺盛的,旺气会流向对面人家。 家运丧败的,丧气也会同样如此流转。 久而久之,再旺的气运也要流逝殆尽,转为阴晦霉运,严重者子孙有碍,门丁稀落,甚至血脉断绝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我一身所学,可不仅限于《宅经》。 此刻深入了聚风街,再细细感应一番,我便察觉到了,此间的居民,果然大多生活不顺,心气也显得颓丧。 如此,倒是怨不得聚风街这里虽然身在闹市,却寂静寥落了。 我不禁有些感慨:“世间事,果然不单单是努力、心善就可以的,若是都如这聚风街的风水一般,那可真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柳莺听到了我的话,问道:“这条街的风水不好吗?说起来,我上学的时候就感觉老宅这里气氛不大好,现在回来,这种感觉确实更明显了。” 我微微点头,也有些好奇:“我听说现在不是都流行城市改造吗?怎么这里没有改呢?” 风水差到这种程度,推了重建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柳莺则叹气道:“我听说改造的消息好几次了,但都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好像是居民要价高,开发商谈判不下来就撤了。” 聚风街不算很长,说着闲话,我们就已经到了柳莺老宅的门前。 只是,站在这老宅的门前,我已是瞬间变了脸色! 第163章 凶宅 大路冲门,凶箭穿身! 这聚风街竟是一条只有一个出入口的死巷! 柳莺家的老宅,就在死巷的末尾,聚风街狭窄的街道,正正好好,直冲家门! 这宅子,这风水,果然是直指家破人亡! 亏得柳莺和她父亲都是做了阳差,凭着衙门的重阳重煞,才让她们活了下来。 即便如此,柳莺的父亲也可以算是英年早逝了。 这宅子,要人性命! 我忍不住扭头看向柳莺,她也被我看得有些发毛。 “你、你怎么这么看我?” 我长出了口气,答非所问:“看到这条路了没有,正对着你家老宅的大门。” 我先是指了指我们脚下的聚风街。 柳莺懵懵懂懂点头。 “穿心煞、冲门煞,再加上这些树荫荫庇煞,全都沿着这条路,流入这个门户当中!” 我简要地讲了一遍刚刚路上所见,柳莺哪还有不明白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但这还没完。 我指着柳莺家老宅门前的两棵桑树:“前不种桑,后不种柳,桑树种在门前叫做鬼招手,柳树种在屋后叫做鬼逗留,我看这宅子门前种丧,恐怕屋后也少不了种柳,这是有人在刻意招引阴煞鬼祟!” 要是个善于豢养鬼祟的人物居住在此,肯定也是一处难得的宝地。 这招引阴煞也还罢了,还有整整一条街的各种污秽腌臢气,都要顺着聚风街灌入宅中,这些东西,正好用来磨砺鬼祟的凶煞。 当然,豢养鬼祟之人喜欢这种地方,豢养能够沟通幽冥的黄鼠狼精,一样会喜欢! 此时此刻,我已经有九成九的把握,柳莺那位突兀出现的三爷爷,正是冯绍口中的花子柳半生! 听了我的话,柳莺浑身都颤抖起来,也不知是怕还是气。 恰在这时,一股气流,吹进了我的后脖领子。 就像是有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冲着我吹气一般。 这要是寻常人,不被吓死恐怕也要当场尖叫了。 只可惜,今日到这里的,是我! 早在踏入聚风街,发现了这里的风水有大问题之时,我就已经将五感灵觉放到了最大。 想要悄无声息地绕到我的身后,或许有人能做到,但绝不包括一条黄鼠狼! 我毫不客气,抬手就是一电棍,朝着身后重重扫出。 那黄鼠狼显然没有料到我的动作,它刚刚冲我吹气,就是在施展夺神的异能。 却不妨,这一招对我丝毫用处都没有。 电棍袭来,那黄鼠狼腾身跳起,似是想要凭借灵活的身手躲过去。 但我早就发现了它的所在,岂是那么容易就让它躲了的! 我的电棍,毫不停滞地就出现在了它躲避的位置上,顷刻间,那黄鼠狼就结结实实挨了我一棍,落在我背后的那堵墙上,吱吱痛叫。 柳莺这时候才听到声音,急忙回头,看到那黄鼠狼,大惊失色。 我随手收了电棍,淡然对柳莺道:“回去了跟冯小姐说一下,头戴式的防毒面具不行,这些黄鼠狼的屁,从后脖子吹到人,一样能夺神。” 柳莺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是“嗯”、“啊”两声,还在对着那痛苦挣扎的黄鼠狼出神。 “吱呀……” 一声刺耳的门轴响动传来。 我们正对面,柳家老宅的大门,便被打开了。 一个大约一米五高,满脸皱纹,头上的白发也稀稀拉拉的老头儿,穿着一身黑糊糊的旧花袄,出现在那里。 最重要的是,此刻的他,右手正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是柳莺回来了?你可是好多年没回来看看三爷爷了!” 门内的老头儿一开口,顿时一股子酸臭味传来,连防毒面具都挡不住。 柳莺闻声转回头来,居然毫无惊讶感地与那老头儿答上了话:“是,三爷爷。您这是要出门?” 老头儿笑着点头:“隔壁老李家让我帮他看一下孩子,我算着这会儿他该下班了,把他家小子还回去。” 说着,老头儿还似牵着那男孩儿往前示意。 柳莺直点头。 这时,老头儿又转向了我:“这男娃长得俊啊!你是柳莺的男朋友?难得难得,还知道带回家来让老头子我看看,行了,回到家了还戴着什么劳什子的面具,怪丑的,都摘了吧,先进屋歇着,三爷爷一会儿就回来。” 说话声中,柳莺就开始自己动手要摘防毒面具。 我冷冷一笑! 这个柳半生,当真是不简单! 刚刚那股自酸臭味,居然能穿透异事研究所特制的防毒面具,夺去了柳莺的神志。 恐怕,他这会儿以为我也已经中招了吧? 但他显然还是心存顾忌的,说什么替邻居看小孩,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正常人家谁肯让他看孩子! 找理由都不会找。 还想让我和柳莺自己把装备摘了,好方便他为所欲为。 我当即一拍柳莺,霎时间,柳莺一个哆嗦,随即便恢复了清醒。 “柳半生,束手就擒吧!” 我另一只手,扬起了电棍。 柳半生顿时色变,再也无法维持刚刚做出的姿态。 “柳莺你个忘恩负义的臭妮子!枉费三爷爷这些年把你养大,居然带着煞冲你三爷爷来了!” 尖叫声中,柳半生急向后退,手里牵着的小男孩儿也顾不上了,这肯定又是他从什么地方拐来的孩子。 我疾步抢进门去,在那孩子身上一拍,便也将之拨去柳莺那边。 “柳莺,你在外面等着,注意不要让黄鼠狼近身!” 异事研究所的防毒面具虽然没能挡住柳半生的毒气,但那主要是因为柳半生本事确实深湛,但一般的黄鼠狼精,可做不到。 所以,有防毒面具的保护,我还是比较放心柳莺一个人留在外面的。 说话声中,我已追进了院子里。 柳莺家的老宅就是很传统的四合院样式,进了里面一览无余。 柳半生显然是判断出了自己不是我的对手,一心逃窜,此刻放出了五条黄鼠狼,那些黄鼠狼一个个垫在他的脚下,托着他往正房的屋顶上爬。 我岂能容他就这么逃了,赶上前去,狠狠一棍挥下! 第164章 换命 “吱吱!” 对付柳半生,我丝毫没有手软,电棍头部噼啪闪过湛蓝的电光。 说实在的,这电棍的威力,就算我看到了也微微心惊。 玄门中,多有雷法之术,最是威力宏大,善于破除邪祟。 但要掌握雷法,却需要相当高的道行才能做到,光是法力雄厚都不行。 如今,凡俗中不甚起眼的一件器物,就能做到类似的事情,如何不使人惊讶呢? 好在,这电棍的威力大小不去说,其中并不蕴含特殊的真意倒是真的,如玄门雷法中,有五行神雷,有星辰真雷,有阴阳玄雷,等等这些到了高处,其实都是以真意取胜,雷光电闪只是外在而已。 这电棍,则徒有雷电之威,并无道念真意,在我这等层次的斗法争胜中固然犀利,但再入上境便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当然,能在我这样的层次威能犀利,眼下就足够用了! 柳半生根本逃不过我这一棍,电光火石之间,一条黄鼠狼精从他脚下蹿到棍前,主动替他挨上这一棍。 挨了一棍的黄鼠狼精,纵然已经开始背生白毛,也只能“吱吱”叫唤一声,而后就无力地翻倒落地,四肢抽搐着,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黄鼠狼成精,越是道行高,年头长,则身上的毛越是向白色转变。 其中最最厉害的,却并非那种通体白毛的,而是会有从头顶,沿着脖子、脊背一直到尾巴的一条中线,成为纯白,其它部位仍旧以土黄色为主。 这种黄鼠狼精,便是将本领尽数掌握了,只差一线机缘入道的大妖精。 此刻柳半生身边的黄鼠狼,就都是这种。 但即便如此,结结实实挨上一电棍,也够它们享受的了! 只是刚刚那只虽然替柳半生挡了灾,可是少了它的托力,柳半生也没能及时爬上屋顶逃脱。 一脚踩空,柳半生落回地上,其它四条黄鼠狼精散开,将柳半生围在当中,纷纷人立而起,用仇恨的目光望向我,龇牙咧嘴,好似威胁。 “哎哟!” 柳半生一屁股摔在地上,骂骂咧咧。 “臭丫头,不要脸的玩意儿,带着外人欺负到爷爷头上来了,你们以为带了这些劳什子玩意儿就真能赢了不成!” 叫骂声中柳半生冲我龇牙一个威胁的冷笑。 紧接着,我便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 而后,居然是六名面色呆滞的精干年轻人,从院子各处走了出来! 我先前居然没有发现他们! 是了,他们早先被黄鼠狼所迷,而且没有被驱使着做事,肯定一应身体反应都被压制在了最低,再加上这院子里到处都是的黄鼠狼和污秽之气做掩盖,所以我的灵觉没能发现。 只是不知道柳半生他为什么要迷惑这么多年轻人,放在院子里。 这是他生性狡猾,随时都准备着喊人出来给自己挡灾吗? 说实话,对付这些被黄鼠狼夺神的人,我肯定不能像对付柳半生一样直接下狠手,真要被他们围上了,我多费一些手脚,可能就被柳半生逃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门外注意着我们的柳莺惊呼一声:“高队!小鹏!燕儿姐!你们……梅三一,他们就是我们二组的人,你……!” 原来这些人就是失去了联系的二组的吗? 看来是他们提前来查看情况,已经引起了柳半生的注意,怪不得我和柳莺到的时候,整条聚风街都是静悄悄的,恐怕也和柳半生脱不开干系。 柳莺喊话,最后肯定是希望我能出手救人,不过她也是在固坪和我一起经历过与鬼祟之类的东西的争斗的,很清楚有时候形势比人强,没办法做到完全,所以最后的请求反而说不出口了。 当然,其实即便柳莺不说,我也会尽全力救他们! 不能等被控制的人围上来,我猛地全力向前冲刺,几乎眨眼间就撞入了柳半生的身边。 六个遭到黄鼠狼夺神的二组组员都还没来得及上来。 挡在柳半生前面的两条黄鼠狼直接被撞飞。 柳半生连爬起来都做不到,就被我重新一棍砸倒。 他完全惊呆了。 毕竟以我此时的身体素质,无论是跑、跳还是力气什么的,都远远超出了寻常人的范畴。 柳半生这个时候才猛地猜到了我的身份。 “你、你!你是玄门的人,你不好好在山里求长生,跑出来找我一个老头子的麻烦干什么!” 柳半生捂着被我砸了一棍的肩膀,坐在地上往后蹭着。 “怪不得大黄和我都拿你没办法,你放我一马,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不找你的麻烦!” 听了这话,我差点笑出来。 还放我一马? “呵,不知死活!” 我冷冷吐出几个字来,提着棍子一棍一个,把剩下两个护主的黄鼠狼精撂翻在地。 柳半生眼中闪过痛惜之色,同时更有一抹隐藏极深的怨毒。 呵,还真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主,这点儿跟黄鼠狼还真挺像。 “好,咱们无怨无仇的,你今天不肯放过我,那也休怪我来日报复你!我花子柳半生的名号,你将来打听打听去,等到死的那天,也知道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柳半生见我不肯饶他,脸上厉色一现,转而威胁起来。 同时他恐怕心里很清楚,我并不担心这等威胁。 “哼!臭丫头既然不顾爷爷的恩情,那爷爷也不顾她了!” 我听了这话,顿时感觉后背一紧。〕 这是冥冥中有示警! 不好! 柳莺要中招! 我忙回头一看,果然,刚刚那条在我后脖子吹气,却被我一棍甩到墙上,几乎摔死的那条黄鼠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弄到了一根麻绳,把自己直挺挺挂在了柳莺这老宅大门的门檐下,看那模样,好似已经死去多时! 柳莺此刻一连呆滞,只有眼神中满是挣扎和恐惧。 她手里握着不知何时解下来的自己的鞋带,正在往门檐下面系成一个环! 换命! 柳半生得意的笑声响起。 而且,这还不算完,就在我的目光之中,先前那个被控制的二组成员的身后,也迅速各出现了一条黄鼠狼,找房檐的找房檐,找墙头的找墙头,眨眼间,就纷纷把自己吊死在半空! 接着,来不及阻止我的二组成员们,就也如柳莺一般,一步一步转身上吊去了! 第165章 线索 可恶! 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说起来,我是想到了柳半生可能利用柳莺威胁我的,所以之前我都让她留在了院外。 那条最开始偷袭我们的黄鼠狼,也被我一下子几乎摔死。 说起来,那一下,应该足以杀掉它的。 但无论如何,它现在把自己吊死了! 另外,还有六个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的二组成员。 这么一来,我只能暂时放过柳半生。 疾步转回,我运足法力,在每个二组成员身上拍下一掌,我可以明确感受到,他们体内一股隐晦却散发着极其污秽之意的气息,纷纷告破。 这气息一破,他们顿时纷纷原地栽倒。 他们已经被夺神久了,猛地脱离控制,就会陷入昏迷。 而随着他们脱离了控制,手段被破除的那些黄鼠狼,居然也各个一翻身,就从吊着它们的绳套里跳了出来,转身就要逃走! 呵! 这些东西,果然就从没变过套路。 我先将柳莺救下来,倒是那条想要和柳莺换命的黄鼠狼,确实死透了,我就说之前那一下应该能够打死它才对。 当下,我让惊魂未定的柳莺照顾一下院子里的二组组员,还有之前那个小男孩。 我自己则追向已经逃出院子的柳半生和他的那些黄鼠狼。 柳半生十分狡猾,居然在主屋的后墙上还留了暗门,如今他仓惶出逃,来不及把暗门重新掩饰好,却是方便了我。 柳莺眼看我要追出去了,忽然喊住我:“梅三一!他、他可能真的是我三爷爷。” 我心底微微一惊,柳半生真的是柳莺的三爷爷? 万一柳莺开口求我手下留情,怎么办? 以那柳半生的报复心,这一次饶了他,他必然要报复的,就算我不怕,可柳莺恐怕是抗不过去的。 “你……唉,他作恶多端,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柳莺顿了一下,最终没有求情。 我想她可能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我在固坪县的时候,听她自己说过。 她父亲在她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牺牲了,后来直到十八岁上学离开家,这段时间,其实都是柳半生在照顾她。 虽然柳半生这人,把整个柳家老宅都弄得污秽腌臢,以方便他自己豢养黄鼠狼,可无论如何,他那些年里,没有把柳莺怎么样,相反,还让柳莺养成了嫉恶如仇的性情,与正常人也没什么大区别。 从这些事上看,估计柳莺对柳半生确实还是有亲情的。 只不过,随着柳莺的年龄增长,她渐渐能够发现柳半生的怪异处,心底肯定是有怀疑的,但在亲情的矛盾裹挟之下,只好选择逃避。 我其实很能理解她,小时候,我对姑姑的感情也是很复杂的。 但再如何复杂,真心对你好的人,你总归能够感受到。 我对柳莺点了点头,心中也决定,等一下如果柳半生肯束手就擒,我就把他捉拿下来交给衙门,至于他的结局,由法律去审判就是。 如果他负隅顽抗,那我也会给他个痛快,不让他受太大痛苦。 推开暗门,出去居然是个垃圾处理站。 好在现如今已经入秋,气温也不算太高,否则这地方的气味,恐怕能把人熏个跟头。 也不知道平日里柳半生是怎么过的! 从垃圾处理站出来,一条小路之隔,就是大片被围起来的荒地,围墙到处是破洞,我还能看到一些黄鼠狼在荒草当中起伏的皮毛眼色。 毫不犹豫,我追了进去。 原来这荒地是个烂尾楼的施工现场,远处有两栋楼盖了大约十来层,稍近一点还有三栋刚刚盖了三层的,更近处则是三个深坑,想来是刚刚挖了地基,这地儿就被放弃了。 柳半生正带着二十多条黄鼠狼,从深坑之间的夹道上逃窜。 到了这里,还想逃? 我拔腿猛追,柳半生虽说借助黄鼠狼的那些本领,对一般江湖中人而言,难对付得很。 但在我跟前,只能说什么也算不上。 很快,我们的距离就再次接近了。 柳半生一大把年纪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丝毫不肯停,还朝我喊话:“小子!你、呼……呼,你别以为,自、自己是玄门的,就、就没人、没人能治你了!” 我淡淡一笑,玄门弟子当然不是天下无敌,但这和他柳半生又有什么关系! 脚步不停,再度逼近! 柳半生更急了:“你、你别嚣、嚣张!花子、我……哈、呼、哈……我也认得、认得五、五、五五蛊教的、高人!” 五蛊教?! 霎时间,我心下狂喜! 五蛊教在融藏之前都已经近乎断绝。 融藏之后,大抵也就是融牁这么一个传人。 即便融牁收了徒弟,小辈也必然比不上融牁的道行和本领。 若是能从柳半生嘴里问出些五蛊教的蛛丝马迹。 说不定我找上门去,就把眼下藏起来的融牁找出来了,至不济,也能找到与五蛊教,与融牁有关的人! 这一回,我更不能放过柳半生了! 眼看柳半生接近了那些烂尾楼,要是被他跑进去,说不定他借着熟悉地形,真能把我甩脱。 我当下狠狠发力,法力运转到足下涌泉,登时奔跑之速又快三分! 柳半生回头看见,吓得脸都白了! 只是他毕竟年纪大了,跑了这么久,力不从心。 无奈之下,他开始指令那些黄鼠狼跳过来阻拦我。 这却正中我的下怀,说实话,柳半生用那些污秽腌臢之气豢养的黄鼠狼精,若是真的逃掉个一条两条的,安昌这么大,找都不好找,再加上它们报复心极强,将来还不知道要为它们头疼多久。 如今它们自己送上门来,我当然是毫不客气,奔着灭门绝户,直下狠手! 电光闪烁之间,十余条黄鼠狼,转瞬间就蜷缩着,嘴巴冒着白烟,倒毙在地。 柳半生见状,大约是心疼狠了,居然站住了脚步,不跑了! “小子!你、你下手如此狠毒,就不怕遭报应吗!” 柳半生指着我。 我冷笑着:“你这种人说什么报应,真有报应,你又该死多少次?安昌这些年至少有一百多例儿童失踪案与黄鼠狼有关,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柳半生被我一句话拆穿,也不羞恼,转而讨饶:“老头子我也就是为了给这些小东西买肉吃,不得已才那么做的,你便饶我一回如何?我保证不找你和那些阳差的麻烦!” 第166章 没死 “你是迫不得已?那些骨肉离散的孩子和家长们呢?他们又该跟谁求饶?” 我懒得和这个砌词狡辩的恶徒废话,怼他一句,也已来到了他的近前。 我毫不客气,挥舞电棍就将围在柳半生身前身后的黄鼠狼,无论大小,尽数打死! 柳半生阻拦不住,到最后看起来也绝望了,只立在原地破口大骂。 诅咒我被五蛊教的蛊虫吞吃一空,头骨被炼成法器。 我刚刚把最后一只黄鼠狼打死,听到柳半生的话,忽然脑海中闪过一线可怕至极的念头! 柳半生,怎么会知道五蛊教里,存在一些会用蛊虫把人吞噬得只剩骨骼,然后用这些蕴含了极大怨恨的骨骼炼制邪器的法门? 就算他话里说的是法器,这完全是错误的。 但听着他的描述,却又明显细节丰富,就连炼制那种邪器的关键是头骨都清楚。 他,是不是亲眼见过炼制过程? 还有,据我所知,五蛊教炼制的这种邪器,正是当初在倒峒山里,马乘风拿来跟我说嘴,还意图凭之保命的九黎度厄章! 那东西,是要用童男童女炼制的! 柳半生拐卖的,岂不大多正是童男童女? 我只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狠狠将柳半生的衣领抓住:“你拐卖的那些孩子,都到哪里去了?有多少是卖给了五蛊教那个疯女人的?!” 或许是我的杀意显露得太过直白。 也或许是柳半生此刻终于意识到了我不但不怕五蛊教,而且显然跟五蛊教有着深仇大恨。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他想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些所作所为要是遭报应,又该是什么下场。 霎时间,我就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骚臭。 柳半生,吓尿了! 但这,又岂能弥平我的愤怒! “说!那些孩子,是不是被你卖给了五蛊教,然后你还亲眼看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还有多少孩子活着?” 我咬牙切齿地审问着。 “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我看在柳莺的份上,让法律惩治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与我玄门的手段相比,五蛊教那种邪魔余孽根本算不得什么!” 我是真的恨不得把典籍中记载的一些酷刑,给柳半生来上一套的。 不过,那也就是威胁他一下。 玄门手段,对付的目标也都是玄门中人,对普通人哪用得上那些,真的用了,也不过是让人片刻间就死而已,反倒达不成上刑的本来意图。 只是柳半生可不知道那些。 “我说、我说!我没有全卖给五蛊教,就是从去年开始,陆陆续续卖给马隆、马乘风了三十七个,之前的那些都是卖去好人家享福去了!” 什么卖给好人家享福的鬼话,我自是一概不信。 但只是从去年开始,就卖给了马隆、马乘风三十七个孩子,这些孩子的下场,不问可知! 我恨不得自己怎么没有早些离开家,没有早些把马隆父子斩杀干净! 只是如今已经晚了! “最后一次交易是在什么时候?” “就、就在两天前!” 两天前! 那个时候,马隆父子都已经死了。 融牁也身受重伤。 她或许仍旧有理由买孩子。 但能够与柳半生交易的人,想必只有她自己了! “交易地点在哪里,交易人是谁,是不是个女人?断了一条手臂?” 我接连发问。 柳半生却是一愣:“女的?没有啊,最近两个月都是马隆在和我交易,哪有什么女人?” 这不可能! 我本能地就要发声反驳,这个该死的老东西,这时候还想骗我! 马隆早就在倒峒山里死掉了! 而且,他当初得罪那个报复心极强的关讨死,最后还十分没脸地被控制着尸体膝行下的山…… 等等! 关讨死当时曾经想要把马隆的生魂拘出尸体折磨,因为在倒峒山那种环境中,人死之后更加不易生魂消散或者去往幽冥。 但奇怪的是,关讨死没能成功,说马隆的生魂早就没了踪影。 最后是没办法了,关讨死才选择了那么一种报复的方式。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 我瞬间领悟,柳半生未必骗了我。 当然,马隆死是肯定死了。 只不过,和柳半生交易的那个“马隆”,可以是借尸还魂的马隆! “交易地点!” 我想到这些,立刻再度逼问。 这次如果去得够及时,说不定还能救下一个孩子。 五蛊教那些邪门手段炼制器物,都是要有相当人数才能成功的,孩子不够的时候,我猜他们未必会动手,这就是机会! “在、在这里出去往南过两趟街,有家香烛神像店的,就在那儿!” 柳半生答得很痛快。 我也不再迟疑,提着他快步返回。 等回到柳莺家的老宅里,异事总队的大队人马也已经到了。 昏迷中的二组组员,被拐的小男孩儿,都正被抬上担架,准备送走。 我把柳半生交给现场的阳差们,告诉他们我掌握了三十七个孩子的去向,但其中大部分可能已经遭遇不幸,我要立刻动身去尝试着救援还活着的孩子,至于其他更早时候被拐的孩子,就要由阳差们把柳半生带回去,慢慢审问线索了。 当然,为了避免柳半生再使出什么手段逃脱,我直接以法力硬生生把他浑身的污秽腌臢气给涤荡了一遍,再加上来支援的阳差们也随身带了冯丽媛拿出的特制脚环,据说可以专门控制这些江湖人,如此差不多也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交接完毕,我立刻动身出发。 柳莺还想跟我一起,说怕我一个人遇到危险。 我连忙拒绝,告诉她解下来我面对的敌人都是类似柳半生这种,而且比柳半生更难对付。 柳莺一听,顿时就脸上飞红,她大约是想起自己在面对柳半生的时候,什么作用没起到不说,反而还成了威胁我的人质。 “就算我们不去给你拖后腿,你总要告诉我你去的是什么地方,我上报给冯姐,她肯定能找到可以帮你的人!” 我微微一顿,其实有帮助也好。 “出去这里的烂尾楼工地,再向南两条街,有一家卖香烛神像的,就是那儿!” 第167章 拍电影啊 香烛神像,这些东西在当下社会的销路其实很一般。 很多时候,这些东西都和丧葬用品混在一起出售,就如纸桥巷。 做类似事情的店铺都集中在那里,安昌人一说到这种事情,就会想起。 除去纸桥巷,其它街道上做类似生意的不是没有,但就很难成气候了。 所以,整条街上唯一的一家香烛神像店,自然是十分显眼的。 与其它香烛店不同,这家店面门外,干干净净,完全不曾摆放一些成捆的鞭炮、线香等物招揽生意。 走到门前,向店内一望。 里面黑糊糊一片,没有开灯。 眼下也入了夜,连外面的光亮也没多少。 看着像是就要关门了,但店门却还敞开着。 仗着法力护身,我没有犹豫,一步踏入店中。 眼睛适应了黑暗,再加上我如今的五感更是大幅强化,很快就看清了殿内的陈设。 这家店居然是只卖神像和香烛,没有与丧葬用品合营的! 店面不算大,两侧的墙壁上打着货柜展示架,一边摆的都是各种神像,文武财神、灶神、门神、文武曲,还有佛、菩萨,金的玉的,檀木的金丝楠的,应有尽有。 另一面墙壁上摆的,就是各色神龛、香炉,供奉的香、烛等等。 看起来,样式还都颇为雅致,显然是做有钱人的买卖的。 但是,店里的东西价值既然不低,入了夜,却既不关门也不开灯,店里还见不到一个人影。 正常的店家,怎么可能如此做? 就在这时。 “货呢?”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自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身。 大门处,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将路整个堵住。 而下一刻,我便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马隆! 果然是他! 但也并不是他! 我的猜测没错。 站在我面前的,实则是一具尸体! 马隆正附身在尸体当中,这尸体原本的面貌也与马隆不同,只不过据我所知,玄门中有的是法子改换形貌,甚至就连江湖中人,若是精通养尸,也能使尸体变换外形。 马隆还能以他本身的形貌出现,也算不得什么太过稀奇的事情。 甚至,在我细看之下,都能发觉如今的他,与曾经的他的细微差别。 毕竟,我是过目不忘的。 而这个时候,马隆也认出了我! “是你!” “是我!” 电光火石之间,我们不约而同选择出手! 我是担心融牁也藏在这里,到时候二对一,我怕是要吃亏。 我想要赶在融牁反应过来之前,先把马隆制服。 至于马隆,他一认出我来,便即咬牙切齿,咒骂不断,还说着要给他儿子报仇。 我们可谓是新仇旧恨,自然没有妥协余地。 “砰!” “砰砰!” “嘣!” 拳对拳,腿对腿! 店铺不大,门口的空间更小。 我们根本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顷刻间,就硬碰硬交手十余个回合。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马隆使用的这具尸体,坚硬异常,恐怕不下于铁僵! 要知道,我这次从倒峒山不明不白地幸存,下山,本该崩溃在法力蜕变中的身体,可谓是得到了难以类比的强化。 即便如此,这一轮密集的对攻,我竟感觉丝毫没有能够撼动马隆! 也就是我后续运起法力,拳脚附带,恰好可以破除邪祟,才终于有了些克制住马隆的迹象。 事实上,不仅仅是我惊讶万分,马隆也一样! “该死!梅三一你还不去死、还不去死!” 马隆疯了一般抢功过后,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 紧接着,就在店面的最内里,一块地砖直接被掀飞。 浓烈的尸臭顷刻间喷涌而出。 我心下一凛,莫不是融牁就藏在那里? 但很快,我就莫名地松了口气。 不是融牁。 出来的,是三头浑身腐烂,眼睛放射着血红色光芒的行尸。 看尸体的身高,它们生前应该都不会超过十岁。 几乎是顷刻间,我就猜到了它们的来历! “马隆!你罪该万死!” 我怒火万丈,不顾身后三头威胁有限的行尸,全力抢功马隆! 那三头行尸不是化煞的鬼祟,化煞了的尸体,就不会腐烂了。 若是我估计的不错,它们应该是受到了诸如蛊虫、牵丝等手段的操纵,这些介于江湖把戏与玄门法术之间的东西,我并不需要太过在意。 毕竟真正厉害的蛊虫,也必须是融牁那种层次的修士,才能操纵的。 马隆这般道行,操纵厉害蛊虫,只会遭受反噬。 我这一番全力进攻,立刻就让马隆尝到了苦头。 一连三拳重击,马隆拿来抵挡我的右手,便猛地一声“咔嚓”,折断了! 马隆急忙后退,同时令那三头行尸上来缠住我。 但我如何能够让他如愿! 先前追捕柳半生,那是在白天。 我一个人收拾他的一群黄鼠狼,经常要疲于奔命。 可现在,天已经黑了! 我刷一下举起黄皮葫芦,喝一声:“众将何在!” 下一刻,金光闪耀! 黄焕领着众阴兵一同现身。 唱喏声中,我随意指了三头行尸,令郝生气带着生下三名阴兵,把它们拿下。 我自己则与黄焕一道,围攻马隆! 马隆见状大吃一惊,而且愤恨更甚:“我的玄阴葫芦!” 我微微一笑。 玄阴葫芦? 名字起得挺大。 可惜就是一个储纳阴兵的未成法器而已,名字起那么大,也不怕折福? 看看,马隆自己不就折了一条命进去么! 我根本不去搭理马隆,这个时候黄焕仗着它乃是阴兵之躯,可虚可实,已然从门缝出了店面,在后面现出身来,堵住了马隆的去路。 那边黄焕一条画戟风车也似。 这边我拳脚如雷,一式式砸得空中轰鸣不断。 这条街道虽然算不上什么繁华所在,但周围的店家、住户,也纷纷听到了声音出来围观。 不少人看到了黄焕一身金盔金甲的样子,居然还和旁边人聊了起来。 “这拍电影呢?” “可能吧!摄像机在哪啊?” “估计在那店里,我猜呀,这就是拍穿越剧,那家店不就是卖各种神仙的吗?这个剧情应该就是哪个神仙穿越过来了!” “嘶!有道理!” 说话间,大量闪烁着警报的车子呼啸而来。 省异事总队的支援到了! 第168章 三观不稳了 “死!” 两面夹攻之下,马隆根本无法坚持。 趁着黄焕一戟挑在马隆腋下,将它挑得离了地面,重心全无。 我上前狠狠一拳,正中它的胸腔! 大量的法力透过拳头,全数灌进它的体内。 只听噼啪声中,马隆这具尸体冒出大量青烟,内敛的阴煞之力迅速被驱散,尸体也极速腐烂,像是要在数十秒间,走过几个月的历程。 挨了我这致命一击,马隆恨恨地瞪我一眼,头一歪,没了气息。 直到这时,我才听到店外的嘈杂声。 居然还有个大爷在叫好! “好!演得真像!特别是那个死的,死得逼真!” 我:…… 我好像忘记这周围还都是普通人了。 好在,紧接着我就听到了阳差们疏散人群的声音。 “唉唉,别推别推!我自己会走,我就是想问问,这拍的片子是什么名字啊?改天上映了我也看看去!” “对啊、对啊!演得真好,特效也好,道具也好,看看那身金光闪闪的盔甲,肯定花了不少钱,这剧组良心啊!” 呼…… 我长出一口气,还好阳差们赶到的及时,要不然真让这些普通人围上来,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更何况,融牁还有可能就躲在这附近,万一再被她劫持几个人质,就更难办了! 这个时候,郝生气和另外三名阴兵,也已经解决了那三具行尸,它们确然是被蛊虫控制的,被解决之后,还有分别有一条菜青虫模样的肉虫子,从三具尸体的眼眶中往外爬,意图逃走。 我走上前去,拍出一道法力,将这三头蛊虫一起扫灭干净。 “郝生气,你带队下去探查一番,若有不对,立刻报来!” 这店里的那个地下空间,说不定还隐藏着什么,让阴兵先下去看看最稳妥,就算有厉害的机关陷阱,阴兵被打散了也能回到黄皮葫芦里,重新温养恢复。 而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阴恻恻的声音:“梅三一,别得意太早,我还会回来的!” 马隆!是马隆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却见刚刚它附身的那具尸体早就没了丝毫特异,倒在地上腐烂得都快只剩下骨头了。 我立刻意识到,马隆的生魂一早就有问题,便如他上次在倒峒山中那样。 我刚刚肯定只是灭掉了它此次所用的身体,并没能真正伤到它的根本。 只是,马隆的生魂到底是被施展了什么手段,竟然连我都难以察觉! 要知道,寻常的鬼祟,我都是可以直接看到的。 甚至于,如关讨死那种道行不算浅的鬼祟,都瞒不过我。 想要让我丝毫无法察觉,还非要等到对方自己发声暴露的,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事! 肯定! 马隆的这样本事,与融牁脱不了关系! 就在这时,进入了地下空间的郝生气和另外三名阴兵也传回了消息。 地下还有两个活着的小孩子,但早已中了尸毒,陷入昏迷,若不及时抢救,恐怕也活不久了。 除此之外,地下也没什么其它的东西了,空间也不大。 想想也对,这家店面就在路边,要是地底下整天挖洞,且不说挖出来的土怎么处理,光是闹出来的动静恐怕也早就暴露了。 我一边下令郝生气它们两个抬一个,把幸存的两个孩子先带回地面。 一边暗中询问黄焕,可曾看到马隆生魂的痕迹。 黄焕身为阴兵,虽然总体上的战斗力远不如我,但在面对鬼祟、魂魄这类存在时,他的能为其实比我更合适。 像这类我看不到的东西,它就有可能看得到。 果然,黄焕听了我的吩咐,立刻朝着天空一纵身,由实化虚。 周围尚未完全被疏散,看热闹还意犹未尽的围观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 诸如什么人飞走了。 肯定是威亚。 特效好牛x。 诸如此类,听得心累。 这些人都不知道危险的吗? 真被马隆、融牁那种丧心病狂的家伙给当做人质掳走,看他们还看不看热闹! 好在黄焕由实化虚之后,寻常人也就看不到它了。 它立在高空,向下俯视,很快就发现了蛛丝马迹。 有一道轻烟似的人形,正飞速往南方而去。 我暗命黄焕跟上去,暂且不要打草惊蛇。 我自己则又在附近细细查找一遍,确定了融牁没有躲在此间,便与带队过来的阳差领导交接,先是告诉他两个幸存的孩子情况危急,要立刻送去医院抢救。 而后便是已经死去的三个孩子,还有马隆这段时间附身的那具尸体。 这些很可能全都是命案,接下来阳差们可是有的忙了。 将这些交代一遍,我就告诉他,我还要往城南去,继续追踪。 那阳差领导大吃一惊,问道:“梅顾问,你这已经接连捣毁了这群犯罪团伙两个窝点了,居然还有其它窝点?” 这一位怕不是刚刚从普通衙门调到异事总队。 我也不与他详细解释了,就怕他问起来没完。 只说现在找到的都是一些外围的小喽啰,最核心的头目还没抓到,我现在就是要循着线索去抓人。 而且这个最核心的才是危害最大的,放跑了她,还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遇害。 那阳差领导肃然起敬,果然不再多问,只说这边让我放心,他们一定做好收尾工作。 我当下就要急着往南去。 黄焕做为阴兵,能够离开黄皮葫芦的距离是有限的。 而阴兵、鬼祟这种存在,虚化之后的行动速度,可远不是正常人所能想象的。 再拖延一会儿,说不定黄焕也只能眼睁睁看看马隆逃掉。 当然,临走前,我还是想了起来,叮嘱一句,说那地底下的空间里充斥着毒气,一定要先把空气换过了才能下去。 言罢,将郝生气它们收回,我便向着南方疾奔而去。 如今我全力奔跑的速度,即便是凡俗最顶尖运动会上的顶尖运动员也比不上了。 在那阳差领导眼中,我几乎就是一道残影,眨眼就消失在了一条小巷中。 “乖乖!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真有这么多非人的家伙存在啊!” 阳差领导摸摸自己的大光头,感觉三观受到了极大冲击。 第169章 追踪 带队过来支援我的阳差领导名叫董振国。 而我的感觉也没错,这一位确确实实没有调入异事总队多长时间,准确来说,他就是在刚刚奉命带队过来的时候,才调入异事总队的。 冯丽媛那边其实也是没办法了,我这一天之内动作太大,涉及的地点太多。 她手头能够派出来的人不够。 但是做为异事研究院的一级研究员,又很是清楚,像我这样的人和那些鬼祟之类的东西交手还好,动静一般不算太大,主要是普通人也看不到鬼祟。 可要是和尸煞、妖、精之流交手,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这些东西所有人都能看见。 再加上我们就在安昌市内,少了什么也不会少了看热闹的人。 冯丽媛没办法,只好临时抽调普通衙门里的人手过来,即便没办法帮我战斗,至少也能帮忙维持秩序,把看热闹的人群疏散开。 不得不说,冯丽媛在这方面确实是经验丰富的。 而被她抽调过来的董振国其实也早有思想准备。 安昌这么大规模的一个城市里,涉及到超出常人范畴的事件,每年总是要发生个几次的。 这么几次,放在上百万人里,不算什么,绝大部分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也不会知道。 可是做为衙门里官职达到了一定高度的人,就不一样了。 董振国,其实早就接触过类似于这次柳半生利用黄鼠狼拐卖儿童的案子,只不过先前他遇到了这些,除去自己心中诧异,也就是把事情转交给异事总队。 但经历个几次,就算没人给他明说,心里还能没点数吗? 所以,当这次冯丽媛和省里的一位大领导一起给董振国打电话,要临时将他调入异事总队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很平静的。 董振国目送着我离开远了,这才挑着几个熟悉的阳差,进店勘验现场。 董振国带来的阳差都是他的老部下,如今并没有说也要调入异事总队,不过在他想来,也差不多了。 毕竟,刚刚那一幕,所有人都是看到了的。 围观群众可以猜测是拍电影。 他们这些人,明知道这是有大案子发生,哪还会想什么电影! “董头儿,这里面臭得不行,弟兄们都顶不住呀!” 有部下好不容易找到了店里的照明开关。 但这气味实在是太浓烈,一般人实在扛不住。 董振国想起我走之前提醒他的话,急忙让所有人都先撤出来。 开玩笑,店里的地下空间的气体有毒,那些空气也完全可以蔓延进地上啊! 正好,冯丽媛的电话又来了,询问情况的。 董振国把两个小孩儿需要急救,我又往南方去追踪,店里充斥着恶臭和毒气的情况,都讲了一遍。 冯丽媛大感头疼。 她手上的力量本就不足了,但此时必须挤出力量来支援我啊! “董叔叔,你那边稍等,我已经安排人送防毒面具过去了,戴上防毒面具再勘验现场,另外孩子也交给过去的同志,他们会妥善处理的,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就直接和我联系,我现在要再协调人手,就不和你说了。” 说完,冯丽媛便挂断了电话。 这边董振国张张嘴:“叔叔叫得怪亲的,电话挂断得倒是利索。要说发现,我现在就有发现啊!” 董振国站在店外,通过窗户玻璃看着那货架上的神像,心里想到的,却是之前的一件离奇案子。 那件案子报到董振国这里的时候,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必定是一件超自然的案子。 本该移交异事总队,但董振国也很清楚,异事总队的人,其实跟他自己没有本质区别,都只是寻常人而已。 把这些诡异的案子都移交给异事总队了,实质上也就是把危险都移交给他们了,每一年,衙门里都是各个异事总队的牺牲人数最多。 所以,当时董振国选择了沉默,毕竟那件案子在造成了一个人失踪之后,就没有其它表现了,似乎牵连不算大。 而今天,董振国看到了黄焕,看到了我,却是又被勾起了心事。 那件案子,毕竟失踪了一个人不是! 却说我一路向南疾奔,根据黄焕通过黄皮葫芦的回报,我尽可能地选择着直线路径,一路上不知踩了多少人家的屋顶,好在安昌的南城就是老城区,建筑不似新城区那么高。 因为我的速度够快,而且已经入夜,一路上倒是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我,偶尔注意到了我的,也只觉得一个黑影嗖一下就消失了,或许以为是夜晚出来溜达的猫猫狗狗,便不曾在意。 而我这一跑,就直接跑出了安昌城市的范围! 先是进入城乡结合部位,再接着便是大片大片的稻田、菜地。 稻子即将进入收割的季节,硕大的稻穗羞答答地低着头。 我捡着田埂小心穿过,尽可能不损伤稻子。 因为黄焕那边已经停了下来,马乘风的那缕生魂已经逃到了地方,我不必再担心追丢。 如此,又在稻田、菜地里穿行了大约半个小时,再前面便是一处石头荒坡了。 石头坡上土壤稀薄,种不了东西,这边只有偶尔生出的几株顽强树木,外加一些野草荆棘。 越过荒坡,便是一片稠密的林子。 林子里的树种都不是什么具备经济价值的,可以见到这里的人气更稀薄,连成形的小路都没有,想来是平日少有人至。 进入林子,我发现这里居然阴煞极重。 不由自主的,我用起了《易算》的本领。 原来此地应是三面都有山丘环绕,仅有的出口也如葫芦嘴一般,狭窄至极。 这种地形名叫葫芦谷,最是善于聚阴纳气,若是有正道修士占据,多半会被用来改造成为适合玄阴功法的福地。 可若是落在了邪门外道的手中,那便是聚煞炼尸的上佳所在了! 我知道,这次,马隆的老巢多半就在此处了! 不多久,我就看到了正变得只有拇指大小的黄焕,立在枝头张望。 见我到来,黄焕立刻指着不远处一圈石头。 我定睛一看,那哪是什么普通的石头,分明是一处枯井的井沿! 第170章 月煞三归 井,玄门中向来视之为沟通阴阳的通道。 民间也同样多有类似的传言,什么井龙王,井里的尸体之类。 事实上,空穴来风势必有因。 井本就直通地下,而且只有井口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可以见太阳,井底自然就是极佳的聚阴之地。 再加上自然界中的水多为癸水,也即是阴水,癸水所在养煞含煞。 便如江河湖海中,最易有各种尸煞存在,这便是因为地表地下的水,多属癸水,有那些冤死的、夭折的、失足落水的人,死后怨恨命运不公,煞气自生,再被癸水含养,很容易就会化煞起尸。 相比江河天天还会被太阳照射,井中的水自然更加阴煞。 故而井下易藏鬼祟,也就更易为寻常人所遇到,久而久之,关于井的传言自然就多了。 此时此地,在葫芦谷这种地形的树林子里,突兀地出现一眼井。 可谓是阴地阴时阴物! 绝然不会是寻常所在。 只看到这些,我就知道,此次大抵是错不了了。 但是! 错不了,不意味着事情好解决。 说实话,我先前也没能想到,在安昌附近,居然还有如此险恶的地势。 在这里,黄焕的实力都受到了影响。 阴兵的本质固然也是生魂,可它们受玄门正宗法术祭炼,所运使的力量则是阳属,与鬼祟尸煞之流截然相反,也正是因此,阴兵对上鬼祟才有克制之功。 但阴兵毕竟本质不比活人,所能承载的阳属力量是有限的。 在这等大阴之地,受到影响一点都不出奇。 这还是在地上,若是进了井下,恐怕十成力能剩下五成就不错了。 马隆则恰恰相反。 它的老巢安在此处,若是在井下备用的尸身与先前那个的能力不相上下,附着在上面,它所能发挥的实力,可比先前在那店铺中,还要强大得多。 如今我道行、法力乃至于身体虽然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但要在这种地方和马隆交手,我仍旧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这里对它实在太有利了。 而且,更令我担忧的是,马隆一旦察觉了我的到来,恐怕就不会从井下再出来了。 它躲在里面,我若是下井,不但下井的过程中可能遭受它的袭击,而且井下一旦有水,我的战斗能力还要再打折扣。 若是只让黄焕、郝生气它们五名阴兵下井,又恐怕不是马隆的对手。 所以,要想赢,还是要把马隆给引到地面上来。 毕竟地面上虽然也是大阴之地,可比起井下,又好了许多。 如此,就不能打草惊蛇了。 马隆先前附身的尸体被毁,它回到这里,必定是要重新附身一具尸体的,而在它附身的过程中,它做为鬼祟的各种诡异能力则会受到极大限制。 我追过来用的时间很短,料想它还没有来得及完全附身下一个。 在此期间,我恰好可以在附近观察一下地形,确保没有其它意外之后,只要用些手段,在井边有所布置,然后退出一定距离,守株待兔即可。 马隆换了尸体之后,不可能不出来,它既然是替融牁做事的,如今融牁受伤,马隆一定有任务要完成。 一念至此,我当即来到井边,先是朝内望了一眼,井里果然有水。 而且水位很高,完全不是在固坪县时,我和柳莺下去过的忠义岗上的那种枯井。 井中水,煞气逼人。 不出我的所料啊! 自然界的水,阳属的壬水是很少见的,真见到了,就连玄门中人也会眼馋。 反倒是这些阴属的癸水,最多,还最容易被邪门外道所利用。 除此之外,井下的情况,在地上就看不出什么了。 我在身上摸索片刻,这才发现新换了衣服,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都没有了。 但井口这里必须有所布置,否则即便等马隆出来了,我也成功地再次击灭了它的躯体,到时候它又故伎重施,直接逃回井下,我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所以,必须要在它上了地面之后,把井口封住,不能让它再有机会逃下去。 我身上没有可用来布置法阵的器物,那就只能想其他办法。 目光一斜,我看向了旁边的黄焕。 黄焕若是有防备,便可以察觉马隆的生魂,而且黄焕做为阴兵,本质也是生魂,还能大能小,能虚能实,只要能够遮蔽住它一身阳属力量,瞒过马隆并不难。 至于要遮蔽黄焕的一身力量,其实也不难,将它收进黄皮葫芦即可。 想到此,我干脆就把黄皮葫芦从腰间解了下来,在井边挖个坑,葫芦嘴朝上,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孔,整个葫芦都埋了进去。 如此一来,只要马隆出井时不曾在意,绝然发现不了什么。 做好这些,我立刻将黄焕召来身边,对它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代完毕,就由着它自行回到葫芦中。 同时我也把统御剩下四名阴兵,自行离开黄皮葫芦的权限赋予了它,只待时机合适,它就能依计而行。 此处布置已毕,我立刻向稍远的地方搜索过去。 夜间的林中,连月光都难以透过枝叶。 好在我的五感今非昔比,只需些微光亮,便能看个七七八八。 搜索片刻,我忽然发觉,就在那井后密林不远处,似乎正有一片林间空地,当中起了三个半圆的坟丘,更诡异的是,月光透不过林梢,偏偏就那片林间的空地,月华毫无阻挡地倾泻在坟丘上! 我心下陡然一惊。 似乎,《易算》中,有过类似场景的记载! 我脑中急转,果然记起了相关的东西。 而随着我疾步接近,果然,正是我回忆起的那些! 月煞三归之术! 这是凡俗江湖中,养煞炼尸的至高手段,若是最终功成,便可养出传说中的飞天夜叉! 飞天夜叉,便是玄门中的前辈大能,碰到了也要心惊肉跳! 此地,这是有人在利用马隆炼制飞天夜叉,而且最后马隆的生魂附在飞天夜叉上,便相当于直接给飞天夜叉开启了神智,幕后炼制之人只要能够控制马隆,就能控制飞天夜叉! 第171章 拔河 我倒吸一口凉气! 此情此景,不必想,我都知道幕后的是谁。 融牁! 除了她,再不会是其他人了。 她对马隆的控制力绝对够强,马隆父子都可以说是在替她做事,为她而死。 至于融牁炼成了飞天夜叉要做什么,别的我不肯定,但她肯定会来杀我! 既然如此,我绝不能容许她成功! 我疾步走到那三座坟丘跟前。 第一时间,我就转去了坟丘背面。 果然,前面看着并无异样的三座坟丘,其中两座的背后都一惊塌陷进了地底。 只有一座,还是个完好的半球形状。 见此,我长出一口气。 既是后怕,也是庆幸。 若我所料不差,这三座坟丘中,埋着的必然是三兄弟。 而且这三兄弟生前性格越凶悍越好,命格越硬越好,若是同胎出生的那就更好。 这三样满足的程度,决定着最后炼成的飞天夜叉的凶厉程度,最凶厉的,传言中甚至可以和下凡的神仙较量一番。 我不知道融牁找来埋在这里的人,能够达到什么程度。 但即便是最差劲的,那飞天夜叉也远远不是我这样道行的玄门后辈所能抵敌。 而这月煞三归之术之所以能够如此凶恶,依靠的便是经过“三归”,把三兄弟所蕴含的阴煞之气,最终合一,同时还有月华炼尸所成就的力量,一并合一。 众所周知,日月精华对于玄门修行中人也好,妖、精、鬼祟之流也好,都是修行时的上佳资财。 就连民间传说也常说某某妖精,吸收了日月精华,变作人形,然后祸乱人间。 只不过,凡俗中人不知道的是,不通修行的妖、精也好,鬼祟、魔头也罢,能够吸收的月华是很有限的。 即便是玄门中人,也必须要有特殊的法门,才能大量炼化日月精华以为己用。 爷爷传给我的师公传承中,都没有这等强横法门。 所以,一具尸体,哪怕化煞起尸,再被人刻意用月华祭炼,寻常情况下所能获得的进益,也是很有限的,并不多么吓人。 可如果多头尸煞都吸纳了月华,然后再被合炼一处,最后所成就的,便会是飞天夜叉那般可怖的东西了! 当然,所有的关键,都在于要合炼一处! 月煞三归,便是要使被祭炼的三兄弟,先后化煞起尸,再让前面两头尸煞出行作乱,在被遇到的高人不知情中,将之斩杀后,这两头尸煞看起来是灭去了,实则其煞魂有着月华融入,极难被人察觉,就会悄然返回。 返回一次便称为一归! 如今,马隆可不就是两归了么! 我此刻也终于明白它的生魂为什么能够躲过我,甚至躲过关讨死,躲过倒峒山里那么多鬼祟的耳目了! 可以想见,马隆在最开始遇到我的时候,就不是活人! 他死在倒峒山里,便归回了此间。 刚刚在安昌城中,又被我斩杀一回,而那一回,之所以它的实力大幅度提高,就是因为它相当于两头尸煞的实力叠加合炼! 如今,它已经第二次返回,等它成功附身在第三具尸体上的时候,它的实力就会再度大幅度攀升。 到时候,就算我还是能够赢过它,若没有察觉此地的月煞三归之术,再让马隆的煞魂成功逃回井下,把三股力量彻底炼化为一,我也就可以等死了。 不单单是我,到时只要融牁愿意,马隆愿意,整个安昌,甚至于当下这玄术无法使用的世道下的整个玄门,整个世界,都可以被它们毁灭! 幸好幸好! 我最终还是赶在了前面发现此事。 两座已经背面塌陷的坟丘,里面的尸煞肯定已经没了。 还剩最后一座,想来是马隆没有来得及将之取走。 我顾不得再搞什么守株待兔了。 黄焕等阴兵不在,黄皮葫芦也不在。 我干脆用蛮力撞断了附近一株小树,然后就抱着树干,迅速挖掘最后那个坟丘。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马隆第三次附身这尸体了。 等它附身成功,都不要说飞天夜叉出世,光是眼下,我都未必是对手! 要知道,先前在安昌市里,马隆都快要堪比铁僵了。 “呼呼呼……” 我感到了久违的疲劳。 但成果也很显着。 坟丘被我迅速挖开,我已经可以看到下面赭红色的棺木了。 棺材分五色,最常见的是黑色,黑棺镇邪,旧时候寻常人过世,家里买得起棺材的,都会买黑棺,希望亲人在地下能够安安稳稳,不被邪物所趁。 此外还有白棺、青棺、黄棺与红棺! 五色棺材各有用途。 其中最少见,也最凶险的,便是红棺! 红棺一般只用在最最凶煞的事主身上,比如韩家的韩嘉莹那种母子尸,又比如新婚当日突遭横死的新人,等等。 这红棺,意图便是给这些几乎必然化煞起尸的事主,当做行宫阴宅的,希望它们化煞之后,看在家人给它们尽己所能提供了上佳行宫的份上,不要回家闹祟。 说白了,这就是贿赂! 而在这月煞三归之术中用红棺,贿赂是不可能的。 这是布下此术之人,一开始就寻了尸煞来埋啊! 当真是恐怖如斯! 我半是惊怒,半是气愤。 喘着粗气,将树干丢开。 双手狠狠抓住棺材! 嘿! 吐气开声! 我要强行将它拔出来! 就算棺材里的事主跳出来了,大不了我就在这儿拼尽全力战上一场! 棺材大半都埋在土里,即便是我的力气,拔着也很不容易。 但不论如何,我还是拔动了! 然而刚刚拔到一半,我便感到了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道,在和我争夺棺材! 我顿时一惊,但顷刻间,我就将全部力气都用了出来! 拔! 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下面的东西,把棺材夺走! 这就像是一场拔河比赛,只不过,绳子换成了棺材。 我猜,另一边和我比赛的,正是马隆! 它很可能一开始就准备着附身在这第三具尸体上,但刚刚我一拔棺材,让它察觉了不对。 如果真的是这样,情况对于我来说,那可是大好! 因为,要拔河,总要有一具能使力的身体吧? 下面的是马隆的话,它必然是被迫附身了其它尸体。 而这其它的尸体,且不说实力不可能与此刻棺材里的那位相提并论,单单马隆再想从那尸体中脱身,重新来附体棺材里的那位,都要相当长的时间啊! 第172章 巨蛇 鬼祟附在人身作乱很常见,但鬼祟一旦附在了尸体身上,便不是容易脱身的了。 所以正常的鬼祟,虽然渴望重新获得身体,但却并不喜欢随便找尸体附着。 鬼祟附身在普普通通的尸体上,也就和普通尸煞没什么大区别了,不但力量上寻常,还失去了鬼祟的诡异莫测。 月煞三归之术中的尸体,固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尸体了,鬼祟或者如马隆这种煞魂很愿意附身,但因为月华的作用,一旦附身,它们再想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脱离,也不可能。 正因此,月煞三归之术才会需要借助外力,接连三次把被附身的尸体击灭。 不过,历史上月煞三归之术也没能真正成功几次,毕竟第三次附身而成的尸煞,已经汇集了前面两具尸煞的凶煞和月华之力,凶威之强,寻常的玄门弟子都不是对手。 而能够顺利将之剿灭的前辈大能,一般也都是心思缜密之辈,诸多异常,是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的,故而他们一般都不会简简单单将尸煞剿灭了事,反而是要追根究底。 这月煞三归,往往就败坏在了这最后一归上。 事实上,我觉得融牁这一次的布置,本来是有九成希望能成功的。 玄术无法使用,玄门的前辈尽数潜踪匿迹。 凡俗间打混之人,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与爷爷当年比肩之辈。 再加上现如今凡俗的枪械武器,也非比寻常。 若不是遇到了我,马隆这最后一归,说不定就会被路过的莽撞人,或者凡俗衙门的强横火器,直接击杀,那时才是大难临头。 如今,马隆想必是被迫附身在了其它备用的尸体上,那么它短时间内,就别想成功。 我就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 心中喜悦,让我的力量都好似增大了三分。 渐渐的,棺材还是被我一寸一寸,缓缓拔出! 最后,原处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 咚的一声。 我将棺材重重地竖在我的身旁。 那洞口处,一个硕大如头的眼珠子,忽然出现,竖直而冰冷的瞳仁轱辘一圈,视线最终停在我的身上。 此情此景,即便是我,也忍不住吓了一跳。 我猜到了下面与我拔河的东西不是人,却也没料到它竟能拥有如此大的眼珠子啊! 那到底是什么? 不等我去猜,那眼珠子露出愤怒怨毒的神色,猛地一下便消失不见。 接着,脚下的大地就颤抖起来。 隆隆隆! 好似地下有火车通过。 我下意识随着震动声远去的方向,望向井口。 忽然间,一个粗壮无比,一时间我都难以找到大小类比的蛇头,顶着扑簌簌四散的井水,昂然而出! 蛇! 我猛吸一口凉气。 刚刚跟我拔河的居然是这东西? 它冲着我张开了大嘴,蛇信子一吐最少三丈长,两颗尖锐的毒牙少说也有一人高! 这东西,一个脑袋比十个我加一起还要大! 更可怕的是,蛇类的脑袋,与它整个身体的比例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它仍旧埋藏在井下的躯体,该有多大? 这么一条庞然巨物,竟然一直生活在安昌城外的不远处! 我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让阳差们派些人跟我一起来了。 不需要别的,只要他们带足了枪械,什么大威力的发射器,掷弹筒的,多来点,对付这种巨兽,还得是那些东西好用!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来不及再多想,我撒腿就跑! 即便刚刚拔河我赢了,我也不想和这玩意儿近距离肉搏。 刚刚根本拔河的,肯定只是这条蛇的脑袋。 我固然赢了它,可蛇类真正力气大的地方,是身子! 蛇在对付大型猎物的时候,都是用身子先把猎物卷住,勒死,最后才吞掉。 我凭力气赢了它的嘴,可没把握凭力气赢它的身! 当然,逃跑我也不会放弃好不容易拔出来的棺材。 这棺材留下,等巨蛇追着我走了,那马隆就能不紧不慢出来附身了! 扛着棺材,我刚刚跑出大约十步远,就听好似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在我身后极速接近! 我想都不想,双腿用力,朝着侧面就飞扑出去。 下一秒,一股腥臭无比的气息,涌入我的鼻息。 同时,我分明又一次看到冰冷的瞳仁,就在我不远处,狠狠扎进了土里! 一落地,我毫不犹豫继续跑,同时回头一望。 果然,刚刚砸过来的不是炮弹,而是蛇头! 此时,那巨蛇从井中已经至少伸出了二十多丈长的身体,下面还有多长的蛇躯隐藏着,根本无法想象! 蛇头扎进土里,它左右摆动着往外拔出。 我趁着这机会,干脆一个转向,直往那井口飞奔而去! 不为别的,我要把我的黄皮葫芦收回来啊! 说实在的,想要把这巨蛇除了,还就非要我能把黄皮葫芦里的五名阴兵放出来不可。 蛇躯虽然强大,但它卷曲起来,勒死目标的时候,缝隙其实也是很大的。 那缝隙,普通人固然不能借着逃生。 但对于能虚能实,能大能小的阴兵来说,却是足够了。 这么一来,阴兵就不惮与之肉搏,哪怕每一击对这巨蛇所能造成的损伤很有限,却足以将之磨死! 当然,在此之前,我就要承受一些危险了。 比如主动贴近井边,靠近蛇躯! 可惜,谁让我一开始自作聪明,把黄皮葫芦留在了井边,还自以为妙计非常呢? 这其实不能完全怪我,本身法器是可以被主人远距离召回的,唯独我这黄皮葫芦还没祭炼完全,没有这般功用。 否则,我也不必如此了。 狂奔而回,我一手环着棺材,一手迅速刨开土坑。 刚把黄皮葫芦捞在手中,那边巨蛇终于把它的脑袋从土中拔了出来。 我只觉一道蕴涵着无穷杀意的目光汇聚在我身上。 下一刻,呼啸传来! 蛇头再一次砸过来了! 连带着的,还有那近乎遮天蔽日的庞然蛇躯! 我再顾不得什么棺材了,当即侧身翻倒,狼狈不堪地侧向翻滚,只求能够逃出生天。 第173章 意料之外的人 “冯研究员,快看那是什么!” 安昌,异事总队的临时指挥中心内。 一名技术人员指着大屏幕角落中的小方块,大声呼喊。 霎时间,不仅仅冯丽媛,指挥中心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然后,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就瞬间充斥了房间内外!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条蛇! 超乎想象的蛇! 只有在大洋彼岸那个电影工业极度发达,喜欢拍摄各种荒诞电影的国度里的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巨蛇! 电影里,那样的蛇就已经足可动人心魄。 而现在,这是现实! 此刻,为指挥中心提供监控画面的是一颗高精度卫星,是在冯丽媛打了报告之后,刚刚被紧急转换轨道,运行到安昌上空的卫星! 大屏幕上的所有画面,都是由那颗高精度卫星,在数百公里外的高空,实时拍摄的。 “把这个画面调到中心!” “立刻确定该地区经纬度坐标!” “给我接西南战区作战指挥部!” 冯丽媛极具大将风度,在指挥中心内的所有人,都被震慑当场的情况下,仍旧迅速做出了反应,一条条命令脱口而出,指挥中心里的人们好似一台精密设备中的传动螺母,立刻一颗颗重新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留守异事总队衙门的阳差们,也多多少少听到了指挥中心内不寻常的动静,纷纷探头探脑。 就连一直有些精神恍惚,被留在异事总队的冯芒,也情不自禁来到指挥中心门外打探。 结果,每一个看到了大屏幕的人,都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样,即便很快又会因为指挥中心内紧张的气氛而惊醒过来,也都是一脸莫名地恐惧,再不敢多看哪怕一眼。 唯有冯芒,他咽了口口水,却是小心翼翼地挪进了指挥中心里面。 “能放大吗?那个黑点,那个黑点……” 冯芒的声音响起。 负责操作大屏幕的技术人员都麻木了,只要听到指令就自觉执行。 很快,已经调到了大屏幕正中心的局部画面,迅速放大了一百倍。 然后,蛇更大了! 而在蛇旁的那个黑点,也逐渐清晰。 “梅顾问!” 冯丽媛大惊之下,又有些释然了。 怪不得安昌城外忽然出现如此庞然巨兽,而且还是在今日这种紧张局面之下。 若是与梅三一有关,倒也好解释了。 想必这巨蛇,也跟今天他们追查的那伙人、鬼有关系。 只是,梅三一也在,那么刚刚冯丽媛考虑直接联系西南战区,然后动用战术导弹,外科手术一般精准清理威胁的计划,就不能再随意使用了! 毕竟战术导弹再精准,它的威力在那里放着,也没办法保证不会误伤梅三一啊! “问问小柳她们现在如何了,聚风街的收尾完成了没有?” “联系董振国,问问他那边还有没有发现。” “还有西南战区接通了没有!” 冯丽媛显然心中立刻就有了决断,厉声问话的同时,不满地瞄了一眼蹭进指挥中心的冯芒。 这里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大学生该来的地方。 更何况,这家伙前不久才因为傲慢自大,闯了大祸。 就算是她冯丽媛的弟弟也不行!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他了。 “另外,给我接京城异事研究所!” 这边的情况需要立刻上报,她一个一级研究员已经有点扛不住了。 “报告!西南战区作战指挥部!” 冯丽媛立刻接过电话。 “这里是西南战区代总参谋长蒋昆。” “这里是安昌异事总队临时指挥中心,我需要你部的协助!” 两边干脆利索地自报家门。 不过听了安昌的名字,那位代总参谋长立刻问道:“等等,你们是什么事情需要协助?” 冯丽媛干脆利落地把卫星拍摄到的景象说了一遍,然后请求地面部队的迅速支援,无论如何要把巨蛇挡在安昌城外,有可能的话则要就近消灭。 蒋昆听罢,沉吟片刻,道:“等等,你们安昌,这次主持的是谁?该不会是之前派去固坪的姓丘的顾问吧?” 姓丘的顾问,正是早先在固坪县,当时涂江情形骤然恶化的欺世盗名之徒。 而我若是此刻就在指挥中心,听到蒋昆自报家门,则一定会立刻将他认出来。 他正是当初那位西南战区率队增援涂江大堤,并且还身先士卒,下水扛出死倒,帮我取得定水神针铁的那位师级干部。 当时蒋昆还只是一个师的思想委员,看来他这是因功升职了。 冯丽媛不知道蒋昆问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也是来安昌不久,不知道太多之前的事情。 “我不清楚丘顾问是谁,我是冯丽媛,异事研究院一级研究员,目前这边的情况由我全权负责。” 蒋昆听了这话,才放心下来。 “哦哦,失敬。原来是异事研究院的同志,不过调动部队的事情,以咱们两个的级别可不太够,我这边会立刻向战区首长请示,你那边也要尽快拿到安昌王刺史,或者你们异事研究院院长的授权才行。” 冯丽媛当即点头:“明白,我正在联系王刺史。” 就在这时,旁边一位内勤把电话递到了冯丽媛手边,对她做出口型,正是王刺史。 且不说这边冯丽媛紧急联络。 那边冯芒没人管,早就凑到了大屏幕跟前,仔细地观察着我和巨蛇的战斗。 只见我在井边狼狈翻滚,惊险至极地躲开了泰山压顶般的一击。 被我留在原地的棺材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当时就被砸得四分五裂! 然而棺材爆裂,与之同时,一道人影,却从如雨点般的碎片中,猛然蹿出! 我好不容易重新爬起来,抬头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而且,那人影,我认识! 郝开心! 早在固坪县,就变成了半人半尸的郝开心! 怪不得在涂江平静下来之后,它就莫名消失了。 恐怕它在那个时候,就被捉到了这里吧! 我心念电转。 此地是月煞三归之术。 郝开心被埋在里面。 那岂不是说,另外两个坟包里,原本埋的也该是郝氏兄弟中的某两个? 但,在固坪县时,郝氏兄弟明明死得七七八八。 而马隆,若是与我初遇时就是一具尸体的话…… 我不及往下细想了,巨蛇再次调整了姿态,朝着我,还有刚刚落在地上的郝开心,亮出毒牙! 第174章 激战 滋! 毒蛇大多都具备毒牙直接喷射毒液的能力,并不一定非要咬中之后注射。 这条巨蛇显然也没有失去此项能力。 它接连两次扑击都被我躲过,估计是失去了耐心。 于是,两道粗大的透明毒液,好似消防水柱一般喷射而出! 随着毒液与空气接触,表面的部分迅速变成瘆人的绿色,而内里的仍旧透明。 看着这一幕,我大惊的同时,根本来不及从黄皮葫芦中唤出黄焕等一众阴兵,只能疲于奔命地逃跑。 飞快地急蹿出上百米。 离我最近的一滴毒液就在我身后半米的位置落地。 那一滴毒液或许也不能论滴了,落在地上就是一个“小水坑”般,但与水不一样,滋滋的声响伴随着黄绿色的烟雾,地面被腐蚀成斑斑点点,好似月亮上的环形坑。 这毒,若是落在人身上,恐怕一时三刻就能把人给腐蚀成空空荡荡的骨架子,甚至连骨头都未必能留下! 还好,我肉身强悍的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跨越百米距离丝毫不比毒液在空中飞行来得慢。 成功逃脱,我总算获得了喘息之机,一边呼唤黄焕率众阴兵现身,一边瞥了眼那边的郝开心。 我不得不关注它,若是它被马隆附身,我接下来说不得要同时面对两大强敌! 而且一对二还不是最令人不安的。 我更怕马隆成功附身郝开心之后,这三次附身的身体,直接被巨蛇给毁掉,那样的话,月煞三归之术可就成功了! 飞天夜叉出世,巨蛇固然是死定了,可我还有这个世界,怕是也无法幸免! 好在,看样子,郝开心并没有被马隆附体,它刚刚虽然也是巨蛇毒液喷射的目标之一,但它选择了朝着巨蛇冲刺,毕竟它从棺材里被放出来的位置,就在井口边上,离巨蛇本就近,往远处跑,肯定是跑不过毒液的,只有更加靠近巨蛇,才能躲过。 只是,靠近了巨蛇,虽然不用再担心毒液了,却要承受巨蛇身躯的强大力量袭击。 巨蛇显然也被郝开心的接近吸引到了注意力,没有再继续对已经总共逃出三百米左右的我发动攻击,而是身躯舞动,尝试将郝开心缠住。 郝开心不愧是半人半尸,而且也是经年跑江湖的能人,经验丰富老道。 与巨蛇一番纠缠,就在蛇躯上借力奔行,居然始终没有落入绝境。 我也不能坐视看戏,命令黄焕率领众阴兵直冲巨蛇而去。 阴兵由虚化实,顿时金光灿灿。 虽是五人结阵冲锋,本该气势恢宏,但放在巨蛇面前一比较,翻倒是莫名地生出了惨烈之意,若有他人看到这一幕,恐怕只会认为阴兵们是在送死。 事实上,此刻的异事总队指挥中心内,除去仍在忙碌着打电话协调诸事的冯丽媛,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大屏幕,无声失神。 冯芒目光连连变幻,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与之同时,正和冯丽媛通过电话交流的王刺史,显然也得到了实时画面的转播:“冯研究员,那个指挥战士抵抗巨蛇的是谁?” 冯丽媛看一眼屏幕:“是梅三一顾问,另外那些战士是阴兵,并不会真正死亡,只不过阴兵对付活物,效果也没多大。” 异事研究院显然是接触过阴兵的,冯丽媛对阴兵很熟悉。 就在冯丽媛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之时,黄焕它们也完成了冲锋! 五支长戟,齐齐插在巨蛇下腹部位。 然而,这大约就是在给巨蛇挠痒痒。 被攻击部位,连鳞片都没有掉落,以我的视力,可以清晰的看到,鳞片上面仅仅是多了五道浅白色的印子而已。 估计巨蛇是多少感受到了一些不舒服,本能地一摆身子,黄焕它们便被迫重新化虚,这才得以逃开。 而此时此刻,其实巨蛇的注意力,仍是放在郝开心的身上的。 安昌。 这一幕显然证实了冯丽媛的话的正确性。 王刺史没有再犹豫什么:“冯研究员请放心,我立刻动员安昌所有力量,疏散南城市郊群众,同时会命令省属、市属武装大队和衙门尝试建立防线,驻军和西南战区那里,我也会以刺史的名义请求他们协助,但在这些做到之前,只能拜托你和异事总队的同志们了,无论如何,无论什么样的代价,绝对不能让那条蛇接近城区!” 冯丽媛暗自松了口气,这位刺史肯请求战区协助就好,怕就怕有的人不愿意承担责任,那样的话战区得不到合规的请求,很可能就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但只要战区的部队及时抵达,一条巨蛇也就算不上什么好大的威胁了。 毕竟这东西是活物,不是什么鬼祟之流。 大威力的枪炮抵近射击,什么蛇它也扛不住。 而在此之前,就只能希望正与巨蛇交手的我们,可以拖延更长时间了。 “无人机,无人机准备得怎么样了!” 冯丽媛放下电话,就开始询问另一样设备。 异事总队的无人机并不具备执行打击的能力,但关键在于可以用来建立联系! 指挥中心内,看着大屏幕早都看呆了的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这却也怪不了那些人。 实在是郝开心和五名阴兵的配合,比什么大片特效,来得都更加惊险刺激! 就连我,也没能想到,郝开心居然认出了阴兵中的郝生气! 当时郝开心就爆发了,一路攀着蛇身鳞片,朝着蛇头上冲去。 巨蛇鳞片坚固,寻常的打击难以对它形成什么有效伤害,但蛇头上不一样,眼睛、鼻孔、嘴巴,都是柔软之处。 巨蛇显然也能意识到郝开心行动的危险性,疯狂地抖动,在发现如此难以甩掉郝开心之后,它干脆把伸出了井外的身躯,整个竖起后再重重拍向地面! 那一幕,光是被砸断的树木,荡起的尘土,都可看成遮天蔽日。 虽然此刻是晚上,本就没太阳。 尘土中,郝开心的身影被遮挡,难以看清。 但很快,黄焕和郝生气等五名阴兵,再次由虚化实,金光刺破尘埃,于半空中踏出整齐的步伐,长戟突刺! 第175章 主动来投 “嘶~!” 惨叫! 巨蛇吃痛。 黄焕它们这次选择的,是巨蛇的蛇信。 冲锋终于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但以我的视力,是可以透过重重烟尘,清楚看到巨蛇蛇信所受到的实际损伤的。 那真的算不上多么严重,对巨蛇来说也就是个小口子,血都不怎么流。 我估计这一下子,只能起到更加激怒巨蛇的作用。 果然,接下来,巨蛇的攻击愈发狂猛起来。 只不过,它不再完全无视黄焕它们的,而是分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注意力过来。 这般一来,总算是多少给郝开心减轻了些压力。 郝开心是仗着它半人半尸,而且最近还吸纳了月华,实力爆增,灵活地周旋在蛇身上,坚决地朝着蛇头抵进。 阴兵们则是完全利用虚实转化的能力在保命,一旦稍有失误,在化实的状态下被巨蛇来上一下,肯定就要被当场打灭阴兵之体,回到黄皮葫芦里重新温养了。 我手握七煞钱剑,很是有些矛盾。 爷爷留给我的保命之物,只剩下两次机会了。 再用一次来对付一条蛇,值得不值得? 我可没有忘记,真正的大敌融牁,眼下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但若不用…… 我退到了安全的区域内,心中不断取舍着,同时也是把警惕提升到了最高。 此处这么大的动静,在这儿布下月煞三归之术的融牁,真就不知道吗? 她会不会此时就在附近什么地方藏着,等待着我露出破绽,好发出雷霆一击? 另外还有马隆。 黄焕亲眼看着它窜入了井下,可现在它又在什么地方? 忽然,郝生气对我传来消息,原来它和郝开心竟然搭上了话。 当初郝开心为了“死而复生”,将郝生气活活害死,哪怕郝生气早就知道郝家的那门秘术,可又有几个人能够真的甘心去死? 郝生气即便做了我的阴兵,对郝开心和其他兄弟,也是颇有怨言的。 但这一次,郝生气还是主动联系上了郝开心。 “主公,郝开心说它是在固坪被融牁偷袭的,融牁对我们兄弟的行踪了如指掌,她袭击抓到了郝开心,顺便把郝开心抢到的《开明经》夺走,还把我们兄弟几个其他人的生魂也夺走了。” 说到这儿,郝生气语气中透出几分黯然。 很显然,那些被夺走了生魂的郝氏兄弟的下场也绝对好不了。 与此同时,我心中的疑惑也少却了一个。 当初在固坪黄家老宅,那头受到巫门控制的女尸煞与郝开心一场大战,郝氏其他几个兄弟就都死在当场。 后来我和钟道士悄悄到衙门停尸的太平间,想要把那些郝氏兄弟的生魂收走,好拷问探查幕后之人的信息,结果没想到的是,那些尸体中居然都是没了生魂的。 如今看来,郝开心一开始就有收走死者生魂的能力,他那些兄弟的生魂,早早就被他带走了。 但是,想到这里,我又发现了一个疑点,郝开心为什么不把郝生气的生魂也收走? 不过,眼下不是问这些细节的时候,巨蛇的威胁尚未解除。 我想了想,感觉有必要安慰一下郝开心和郝生气,毕竟现在正要他们出力,便将当初查到的,郝氏兄弟中尚有一人不知所踪的事情重提出来,说不定他们八人中还有一个尚在人世呢! 哪知郝生气愈加黯然。 “老八早就没了,比我们都早……” 郝生气口中的老八,正是当初没有出现在黄家老宅的那一个。 我还没想到该怎么安慰郝生气,脑海中却是陡然想通了一件事! 马隆! 最初我见到的那个马隆,用的应当就是郝氏老八的尸体! 所以,马隆一开始就和郝氏兄弟混在一起,那个时候,它其实就是郝氏兄弟中的一员? 它是欺骗了郝氏兄弟的其他人,还是说,郝氏老八其实就是马隆? 若是后者还好。 若是前者。 郝氏兄弟一直都在被杀害自己兄弟的鬼祟利用! 即便是我,此刻也忍不住一阵心底发寒。 马隆、融牁,真是阴毒! “主上,小的有个不情之请。” 片刻后,郝生气又主动寻我说话。 我急忙定住心神:“你说!” 郝生气道:“小的虽然现在只是阴兵,但也知道这实是一条正道,比做了孤魂野鬼强,更比那些杀人害命后必然要魂飞魄散的凶煞强得多。这都有赖主上的恩典,小的心里是感激不尽的。” 郝生气这一番恭维,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阴兵固然有可能跟着祭炼者超脱于世,但那前提是要祭炼它们的修士,自身道行修为通天彻地,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也。 可若未能“得道”呢? 那鸡犬也仍是寻常鸡犬罢了,顶多平日里吃得好一些,毛色鲜亮一些。 平日里,更是要受人驱使。 事实上,现如今这世道,我也没有丝毫把握说,就一定能够得道成仙,最后我手下的这些阴兵,超脱于世的可能性更是极小极小。 我忙止住郝生气继续吹捧,让它直说。 郝生气这才讲出请求。 它是希望等到这次事了,我能不计前嫌,将郝开心也收入黄皮葫芦,炼成阴兵,算是走回正道。 这对于我来说,当然千肯万肯。 如今郝开心实力之强,并不下于固坪的黄老太公,它吸收了月华之后,哪怕只是半人半尸,也非同小可了。 当初我想收服黄太公炼成护法神将,只是黄太公后来不知所踪,那事也不了了之。 说起来,如果我早早炼成了护法神将,眼前这条巨蛇,还真就未必再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若是能得了郝开心,炼成护法神将,我哪有什么不肯的! 但! 这事儿的关键不在于我。 “郝生气,此事端的要看郝开心的意思,除非它自愿来投,否则我也没有能力强行将它祭炼,此事你须知道。” 郝生气当下便激动道:“知道知道!小的如何不知?小的刚刚已经劝了老大,它这次被偷袭算计,我们兄弟的生魂也都被那妖妇炼成怪物,也被葬送,老八更是早早就遭了害,老大它早就心冷了,如今是只恐主上恨它,不肯收降啊!” 第176章 韩王寨村 郝开心主动来投,于我可谓是意外之喜了。 但那无论如何也要先把这条蛇给解决了之后。 而就在我纠结于到底要不要把七煞钱剑用在一条蛇身上的时候,一家飞在空中的,看起来像是个大玩具的东西来到了我的不远处。 说实话,如果我能知道此刻在安昌城里,某个房间的人们再通过诸多视角围观着我的话,我一定不会露出这么明显的震惊神色。 我从来没想到过,一架玩具居然还能像电话一样让人远距离通话! “喂喂喂,梅顾问你能听到吗?我是冯丽媛!” 我感觉我回答能听到的声音肯定很干涩。 “呃,不用太惊讶,这是无人机,最近几年刚刚成熟起来的技术,普通人见的还比较少,我是用它来告诉你,西南战区的支援部队正在路上,另外如果梅顾问你和那些正在战斗的战士们,有机会与巨蛇脱离接触的话,我们可以提前发动远程打击,消灭它!” 听到“不用太惊讶”,我就知道我肯定是出丑了。 但没办法,谁让我之前的人生都是在山村里渡过的呢? 而现代社会的发展变化又实在是太快了。 村里的我只能通过一些电视节目来了解外面的世界,而一心一意修行的我,其实也很少看电视。 哪怕我进城之后,适应得很快,可不知道的东西还是很多啊! 不过,远程打击消灭巨蛇? 我对这个提议很看好。 至少不用浪费我的七煞钱剑了。 而且只要想办法让郝开心脱身就可以,阴兵留下牵制,就算被毁掉了阴兵之躯,也没什么大妨碍。 我正要赞同冯丽媛,冯绍和曹瞎子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他们似乎是刚刚赶到冯丽媛那里去。 “不行,是不是城南韩王岭的那条蛇?那条蛇杀不得!” 冯绍疾声反对。 曹瞎子也跟着道:“韩王岭蛇祸,老安昌人都知道。” 老安昌人都知道,可我和冯丽媛都不知道啊! 而且,冯丽媛那边的人显然也都不知道。 我听到冯丽媛在那边询问。 还是冯绍作了详细解答。 “韩王岭原本有个韩王寨村,位置非常好,正在涂江水路和安昌南大门的交汇点,早几百年就是个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子。” “村里大族就姓韩,而且有祖传的泡蛇酒手艺。” “大约八十年前,韩家一名嫡女降生时却是双腿连在一起,好似蛇尾,那时的人将之当做丑事,认为那女婴是怪物,于是韩家人连夜就把女婴和产下女婴的年轻母亲一起溺死,抛尸井下。” 我通过无人机听着那边冯绍的话,顿时心底一惊。 不好! 这蛇,一开始不就是在井下吗? 我刚开始还以为这就是一条普通的巨蛇,而且我也没有再这蛇的身上感受到什么阴煞气息。 可若是按照冯绍前面说的这些,便可知道,巨蛇的来历绝然是不简单的,而且它也不会是寻常生灵。 如此一来,若是使用现代武器加以消灭,结局确实难料。 冯绍的讲述并没有就此结束。 我也凝神细听。 却说当年的韩家既然是大族,又是当地出名的富裕,能与他家联姻的人家,自然也不是寻常百姓,嫁进韩家的女儿不明不白死了,岂能善罢甘休。 两家大族由此结怨,冲突了两年多,最后还是韩家仗着财源丰厚,取得了压倒性胜利,更关键的是,当时韩家当家作主之人心狠手辣,取胜之后干脆勾结官府,直接把对方全族都给害死。 再之后,韩家便开始了噩梦中的十年。 那十年间,韩家族人生下的所有婴孩,都是半人半蛇! 而且活不过三天,就会有蛇群上门,把半人半蛇的婴孩吞吃一空,只剩骨架。 这事整整持续了十年,即便以韩家的势大,也无法再遮掩消息。 最终就是那一代的老安昌人,几乎都知道韩王岭蛇祸。 韩王寨村也由此而无人敢去,渐渐衰落。 最后,就是整个村子彻底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只剩下如冯绍、曹瞎子这种原本就与各种灵异打交道的人,还能通过师徒口口相传,把当年的一些细节和后续的禁忌,保留下来。 “那蛇早在本朝建立之前,就被杀过一次。” 冯绍说到这儿,似乎连他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但那次凡是参与了的人,无论县令、知府,还是衙役、壮丁,又或者我们这等江湖奇术中人,事后都开始做梦梦到蛇瞳,待到梦足了七七四十九天,就会有蛇群上门,将人啃噬一空,最后那巨蛇,便重新出现在韩王寨村仅剩的水井里面!” 这也太邪门了! 我是相信冯绍不至于说谎的。 因为曹瞎子也在啊! 可那蛇,到底是凭着什么能力,做到的这些呢? 要只是我自己,说实在的,我并不怎么担心,毕竟我的命,本就是爷爷骗过老天爷保下来的,那蛇再怎么诡异,总不可能比老天爷更强。 但是,如果再有冯丽媛和西南战区、阳差们参与,他们真出点什么意外,后悔就晚了! 这时候,无人机那边也传来了冯丽媛充满矛盾的提问:“冯顾问,那就没办法对付这条蛇了吗?我们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进入安昌啊,而且离安昌这么近的地方有如此巨大的一条蛇盘踞,也太过危险了!” 冯绍回答:“没必要对付,它不会离开老韩王寨村的范围,只要别惹它,退出那个区域,它就会回到井下了。” 别惹它? 我心下苦笑。 不惹它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融牁和马隆是怎么和巨蛇勾结上的,或者说是怎么利用了巨蛇的。 巨蛇这次之所以会出现,就是因为我拔出了困住郝开心的棺材。 而且,据我判断,巨蛇的主要目标就是郝开心,没见自从郝开心在它身上和它搏斗以来,它都不搭理我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郝开心替我分散了注意力。 但如果这巨蛇并非真正的爬虫,而是一条灵异之蛇,那就绝然不可以寻常动物的行动模式去判断它。 它会盯着郝开心,那它的真正目标,也就毫无疑问了。 第177章 卿若的护符 巨蛇的目标就是郝开心,它不把郝开心捉回去,会不会自己回井里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我绝不可能允许郝开心被它带进地底,那样月煞三归之术就没人能够阻止了,最后的祸患,只会更大! 而这蛇,就算它再怎么诡异,我也不觉得我完全没有应对的可能。 “冯叔,假如我们退出了韩王寨村,这蛇还是追出来了呢?”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试试看,能不能和平解决。 冯绍听了我的问题,想必是醒悟过来,我之所以会把这巨蛇引出来,肯定是有缘由的,只是他和曹瞎子一开始在聚风街那里帮忙收拾摊子,不知道前因而已。 冯绍立刻问我之前的事情。 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解释了。 巨蛇正渐渐适应阴兵和郝开心的联手。 无论郝开心还是阴兵,想要伤到巨蛇,都需要奔着它的弱点去,眼、鼻、口。 在逐渐适应之后,巨蛇只需要保护好鼻孔即可,当郝开心和阴兵要攻击眼睛和嘴巴的时候,都只需要闭上就可以。 如此一来,郝开心和阴兵的手段受到的限制越来越大,而巨蛇则迅速占据了上风。 “来不及了,冯叔,无论如何我要先试试,真不行,我就自己出手!” 对着无人机答了一句,我立刻通过黄皮葫芦,让郝生气告诉郝开心,想办法先脱身,试试看逃出韩王寨村的范围再说。 虽然当下这个所谓的韩王寨村早就连残垣断壁都看不到了,可它终究只是个村子,规模必然有限,估计连这处葫芦口的地势都无法填满,要试出边界,算不上什么难事。 蛇躯上,郝开心的处境确实已经非常艰难,听了郝生气的传话,立刻便按照我说的行动起来。 我命令众阴兵不顾三七二十一,强攻巨蛇鼻孔,为郝开心创造逃跑机会。 然而这次强攻之下,巨蛇趁机喷出毒液,五名阴兵除了黄焕资历最久,虚实变化的本领掌握得最熟练,及时躲避开来,其它四名阴兵全都被喷了个结结实实,阴兵之躯瞬间就被融化。 不过,看着那融化的景象,我心底却是反倒安定了下来! 那是阴煞之气与阳刚之力中和的景象! 这说明,冯绍说的果然没错,这巨蛇虽然外在没有显露出浓烈的阴煞之气,但毒液做为它的重要手段,蕴涵阴煞,便足以证明,它的本质乃是鬼祟之流。 像这种,我身具法力,是不必恐惧的。 除此之外,在付出四名阴兵被毁,短时间无法使用的代价后,郝开心也抓住了机会,直接从竖立起来怕不是将有三十丈的巨蛇头顶上,直接跳到了地面。 亏得它半人半尸的身躯又得了月华,那三十丈高几乎可与安昌市里那些三十层左右的高楼大厦相比,这般跳下来,居然仍旧能跑。 当下,郝生气阴兵之躯被毁,没办法再做我与郝开心的信使,我便不敢让它和我分头跑开了,万一融牁就在附近埋伏,看到机会把郝开心捉走,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郝开心,这边跑!” 我大声招呼着,沿来时的道路狂奔逃窜。 郝开心也二话不说,跟在我后面发力狂奔。 再后面,察觉到郝开心逃走的巨蛇,也将身子砸到地面,匍匐着一弯一弯迅速游来。 蛇在地面上爬行的速度,可比我和郝开心更快。 眼看着距离在拉近,而井口那里,巨蛇的身体还正源源不断地伸展出来。 我回头一望,恰恰对上巨蛇那对冰冷的竖瞳,霎时间我也是浑身一抖。 说实话,蛇这种东西,一旦大了,真的十分吓人。 我有心阻挡一下巨蛇,但可惜我的桃木剑在倒峒山里被毁了,如今手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了母亲出现在我的侧前方,一株低矮丑陋的柳树下面。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忽然看到母亲朝我丢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一看,不正是卿若最开始给我的那个护符吗? 当时卿若说,这是她妈妈特意去什么地方求来的,十分灵验。 只是当天晚上我在曹瞎子的纳阴合阳宅睡了一觉,醒来就不见了。 果然,是母亲将这东西收走了。 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把它收走? 眼下不是想这些时候,护符入手,以我现如今大进的道行和蜕变中的法力,我几乎在一瞬间就感知到了这护符中蕴涵着一股极其内敛,浩大阳刚的气息,只是这气息实在太过玄妙了,以我此时的道行修为,都根本看不透它的千万分之一! 霎时间,我就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我完全可以拿这个护符阻挡巨蛇啊! 来不及细想,我将一股法力强行推入护符当中,确定已经激发了其中蕴含的那股恐怖力量,朝着身后巨蛇的方向就丢了出去。 这个时候,紧跟在我身旁飞行的无人机,也传出了冯绍满是慌张的声音。 “不好,你们现在肯定出了韩王寨村的范围了,但是那条蛇没回去!” 没回去吗? 我就知道会这样。 也不知卿若给我的那个护符,能够阻挡巨蛇多久,时间只要够我激发七煞钱剑就好! 我回头查看,然而这一看! 只见那巨蛇原本冰冷的竖瞳,竟然露出了明显的骇惧之色! 它的一颗毒牙,恰好穿过了护符,那原本就不大的护符,此刻正闪烁光芒,好似呼吸一般,一涨一缩。 巨蛇猛烈地晃动头颅,想要把护符从毒牙上晃掉。 然而根本没用! 护符随着每一次的光芒涨缩,都增大一圈,仅仅片刻,就将巨蛇的整个嘴巴填满。 我即便离得如此之远,也能感受到那股惊人的纯阳气息。 玄门修士,只要修行的是正道法门,最后追求的都是身化纯阳,飞升成仙。 而道行不到家,如我这般的小辈弟子,一身法力其实都还是很驳杂的,别说纯阳,就算是杂阳也算不上。 如此浩大且纯粹的阳属力量,我甚至无办法去分辨,这力量是凡俗中人所能具备的,还是一位下凡的仙真留下的手笔! 就在那护符充满了蛇口之后仍未停下。 蛇头就在我的眼前,毫无抵抗之力地消失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声音,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光影。 只有护符那有规律涨缩的微微光芒! 第178章 蛇嘶 嘶嘶嘶…… 蛇嘶声再次传来。 我微微皱眉,从床上坐起来,细听之下,又没有动静了。 如今距离那天巨蛇被护符诛杀,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自那之后,融牁、马隆都没有再出现。 巨蛇也似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场可能波及安昌城的巨大灾难,就此消散。 不过冯丽媛那边又是向战区求援,又是找上封疆大吏,堂堂刺史的,收尾的工作两三天也别想彻底忙完。 异事总队那里更是需要把从柳半生那里得到的线索,与普通衙门通报,双方合力寻找被拐卖的孩子,活着的要找回来,死了的也要加以确定,那可是数百件案子,波及无数家庭,别说几天时间,估计几个月都有的忙。 而我,则是为了以防万一,需要立刻把郝开心初步祭炼,收入黄皮葫芦,斩断融牁与马隆月煞三归之术的后续动作。 虽说这么做并不能算是彻底断绝了后患,毕竟马隆已经先后“两归”,汇聚在它身上的力量,绝不能算小,即便后续再找不到血缘特别相近的郝氏兄弟来进行“第三归”了,可换个什么东西来强行施为,也仍旧可能造就一个怪物,顶多不如飞天夜叉那般可怕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没了郝开心,融牁和马隆的算计,就不再是无法抗衡的了。 三天时间,我也只是把郝开心初步祭炼,一来它的实力更强,二来我是要把它祭炼成护法神将,不比寻常阴兵,故而正常来讲,所需消耗的时间精力就很大。 所以那天诛杀巨蛇之后,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我初步祭炼完成,精神消耗太大,才躺下睡上一觉。 但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我一直在做梦。 却记不得都梦了什么。 刚刚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蛇的嘶鸣声,顿时把我惊醒。 我感觉到了一些不妙。 冯绍曾说过那巨蛇的诡异之处,传闻中,杀死巨蛇的人会在睡梦中看到蛇瞳,七七四十九天后,就会被蛇群吞噬,然后巨蛇复生。 我不确定自己刚刚在梦中有没有梦到蛇瞳。 但这蛇嘶,绝对不正常! 灵觉告诉我周围并没有蛇,但我已经无心睡眠。 准备下床,却见床边的鞋子,再次鞋尖冲向了床榻。 我一阵安心。 昨夜母亲来过。 我自从出了倒峒山,就有很多疑问想要向母亲寻求答案。 只是事情实在太多,一直都还没找到机会。 不过母亲还在我身边就好,今晚总是可以问了的。 打开房间门,我们的住处还是之前冯丽媛帮忙安排,异事总队衙门旁的那家商务酒店。 长长的走廊过道两侧,有序排列着淡黄色的房门。 眼下正是上午时分,大部分房间都开着门,等待保洁人员的打扫。 不过还有几个房间里,能够听到说话声。 “别说我了,龚畅你的目标是什么?” 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的目标?很简单的!”龚畅朝气勃勃的声音传来:“那就是,成为一个堪比祖师爷爷的捞尸人!” 这时,冯绍忽然插话:“等等,小畅畅你一开始不是想要学金算子的《易算》吗?” 龚畅答道:“我一开始是那么想,毕竟当初金算子前辈还说过我的命格有资格跟他学的,不过梅大哥把《易算》拿到之后也给我看过,那里面的东西我看一眼就头昏脑胀,更别说学了!” “所以你就算了?” 冯绍好像反而吃惊了。 龚畅理所当然:“不算了怎么办?又学不会!再说了,我爹都把捞尸人的本事传给我了,能把这门本领练到极处也很不得了的,传说祖师爷爷一枚铜钱就能把水里的尸体捞出来,别管是浮尸、沉尸、竖尸还是行尸,全都翻不起浪花!” “那是传说!” “可传说是真的!” 冯绍大约是无话可说了。 这时候,那个耳熟的声音便继续道:“好,龚畅的目标是成为传说中的捞尸人,冯大叔你的呢?” 我想起来了,这个耳熟的声音的主人,分明是冯丽媛的弟弟,那个叫冯芒的大学生。 他怎么跟龚畅、冯绍混在一起了? 哦,还有曹瞎子,虽然曹瞎子没出声,但我听得到他的呼吸,估计这会儿他也该听到我的脚步声了,毕竟我也没有刻意压低脚步。 那边龚畅还有些不满地纠正冯芒:“什么呀,我现在就是捞尸人!我是要成为像祖师爷爷一样,一枚铜钱起煞尸的捞尸人!”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人听他絮叨了。 “咳咳!”冯绍清清嗓子,搞得好像是要发表什么重要演说一样。 “我的目标嘛,那可就不一般了!我冯绍,身为安昌地界,第十五代赶山匠,也是当今唯一的赶山匠,我的目标……” 刚说到这儿,忽然电话响起。 “喂喂?” “嗯?我就是!” “哦,进山救人?一千块钱?你说哪儿?郭灯山?唔,这个距离可是有点远啊……” “加钱?加多少?” “只加五百?” “嘶……这个,郭灯山虽然不算太高,但那里去年才刚刚山体滑坡,路都断了,很不好走啊!” “还加钱?加多少?” “再加五百?这个、咳咳!我可不是为了钱啊!先说好,不是为了钱,主要这不是听你说丈夫被困在山上了,这救命要紧,放心吧,今天入夜之前就到,保管你明天一早夫妻团聚!” 话音落下,那房间里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显然是冯绍开始收拾行装了。 龚畅小声道:“当今唯一的赶山匠,两千块钱报酬就能雇到了。” 噗! 我一觉被蛇嘶吵醒的晦暗心情,都莫名鲜亮了不少。 冯绍为自己辩解道:“我这是为了救人知道吗?那是两千块钱的事吗?!那不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对了,这个事儿不复杂哈,就是郭灯山下大雨,下山路又被冲断了,人困在上面,不过山里有农家乐,应该没什么危险,我就去一趟把人带下来就行,曹瞎子你们就不用跟着受累了。” 说着,冯绍已经出了房门,还不忘回头对冯芒补充:“小冯啊,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呀,确实很好、很有深度,冯叔我的目标呢,就是让世间的夫妻都能团团圆圆,就是这样,你回头要是写文章发表,可别忘了哈!” 龚畅继续小声:“都能团圆,顺便赚两千块钱,而且钱少,就不用带着我们一起分了……” 第179章 拜师 冯绍气呼呼地出来,恰好与我碰到。 “小梅你睡醒了?哈哈哈,冯叔要去郭灯山救人,就先走了哈!” 冯绍打着哈哈。 我顽心忽起:“救人?这事儿怎么能少得了我,同去同去!” 冯绍顿时脸色一僵,随后他看着我含笑不动的架势便反应了过来,点点我:“好你个小梅,也学会消遣你冯叔了。” 说着,冯绍大约是害怕我真的兴起要跟他一起,小跑着直接走楼梯,电梯都不坐了…… 我微微摇头迈步走进冯芒他们所在的房间。 “梅大哥你醒了!” 龚畅看起来是大好了,生龙活虎。 “冯大叔就是个财迷,两千块钱也屁颠屁颠就去了。” 我笑着摇摇头:“冯叔要买理财,估计花销大。” 前几日刚回安昌时,那位笑眯眯迎接冯绍的银行经理,可是让我印象深刻。 想到这儿,我问曹瞎子道:“文钊叔,冯叔就一直没有娶个老婆吗?” 这房间肯定是曹瞎子的,小凤和祯宁的棺材都被抬进了房间里,曹瞎子就坐在两具棺材之间。 “冯绍早年间,跟小梅你差不多,是有个定亲的青梅竹马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再没有见他提过,他也没再娶。” 是这样吗? 我若有所思。 而一旁的冯芒也露出了类似的神情,我因为是站着的,视线居高临下,恰好还看到冯芒在本子上,记录刚刚冯绍的话中那句“让世间的夫妻都能团团圆圆”的下面,又专门划了一条线。 冯芒这小子在大学里学新闻的么? 速记的本事很强,一手字写得又快又具备一定的书法美感,要不是因为我打小跟着爷爷学习,各种草、隶、行、篆都能识得,只怕还认不全他写了什么。 不过,我印象中,冯芒的那些同学的家长里,可是很有几个不好相处的。 虽说人家是痛失骨肉,一时间失去理智也能理解。 但冯芒这么快就能搁我们这儿开始搞“采访”,也很令我惊讶啊! “冯小哥儿看起来精神恢复得不错。” 我试探着说了一句。 却没想,我这句话话音都还没落下,冯芒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对着我就咕咚跪下了! 我:??? “这是做什么!” 冯芒仰视着我:“师父!我听冯大叔、曹大叔说了,我这条命,全是靠着梅先生你才救下来的,我想了很久,我要给钱霭他们报仇,就必须学本领,而且我要报梅先生你的救命之恩,也非要有本领在身才行,所以我决定了,拜您为师!” 说着,冯芒就开始叩头,还连声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 拜师? 为了报恩? 报恩还有这个报法? 我怎么感觉不太对! 记得有个词叫师恩天大吧? 真正做一个负责任的好师父,传道授业,光是这个恩德,已经和天一样大了,所以拿拜师当报恩,到底是我报恩还是你报恩啊? 我正觉得自己快要迷糊过来了的时候。 冯芒磕完了头,继续说:“师父!从今往后,徒儿就像孙悟空保着唐三藏西天取经一样,在您身边保驾护航,为您挡妖精、惩奸邪、除魔头……” 我真的不能让他继续往下说了:“最后送我上西天?” “嘎……哈哈哈哈!” 龚畅笑得像只鸭子。 曹瞎子也难得露出笑意。 冯芒……总之就很冯芒! “你先起来吧,有话好好说。” 我抓住他一条胳膊,稍稍用力,把他提起来重新放回凳子上。 冯芒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为震惊,而且是超大号的震惊。 “我刚刚听到你问龚畅、冯叔都有什么目标,你的目标又是什么呢?替你的同学们报仇?” 我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冯芒还没从震撼中缓过来,机械地点头。 我便大手一挥:“既然如此,那你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你的同学中,五人死于一头老鬼婆,两人死于一头虎妖,它们都已经在我们进山救你们的时候就被诛杀了。” 冯芒表情更精彩了。 不过我过来是找曹瞎子的,可不是为了和冯芒这不靠谱的家伙逗乐的。 丢下还在浑沌中的冯芒。 我转过身,向曹瞎子道:“文钊叔,你对之前那韩王寨村的巨蛇的传说,应该也比较熟悉吧?” 曹瞎子点头:“怎么?它找上你了?!” 曹瞎子和冯绍在那巨蛇意外死于护符后,就一直在关注着我,只是一连三天,我都根本没有感到丝毫异样,这才气氛松弛了一些。 另外,就是卿若那里,这几天我们也都一直通着电话的,那护符是卿若给我的,按冯绍的话来说,卿若也就算是参与了诛杀巨蛇的事情,也有可能被找上门。 除去我们之外,旁人倒是没有多大的妨碍了。 毕竟无论郝开心还是阴兵,它们都不是人,那蛇找上门也没用。 “我刚刚是被一阵蛇嘶吵醒的,但醒来之后,我确信周围没有蛇。” 我有些凝重得对曹瞎子说了刚刚的情况。 曹瞎子眉头紧锁:“蛇嘶,不是竖瞳?这……” 我道:“蛇瞳不一定没有,我知道昨夜我做了梦,只是不记得我梦到了什么,另外我确信,昨夜有人在我身边,也许那巨蛇因此夜里没敢做祟。” 曹瞎子愈发吃惊了:“昨夜,有人……可是鞋尖冲床?!” 我点头,但没有明说母亲的事情,关于母亲,我不愿意告诉太多人。 曹瞎子见我毫不迟疑地点头,便明白我是知道他话中含义的,而他之所以迅速想到了我所说的“人”,指的并非正常活人,则是他一则听力非同寻常,二则有小凤和祯宁在侧,普通人如果出现在附近,曹瞎子必定会得到消息,特别是他重点关注着的,我的房间! 也只有母亲那样凶厉的鬼祟,才能让小凤和祯宁无能为力。 “蛇嘶、蛇嘶……” 曹瞎子念叨着,显然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时,冯芒忽然插言:“师父,要不然晚上录个音吧!我可以做音频分析!” 录音? 音频分析? 录什么?一阵没有端由,出现在我脑海中的蛇嘶? 我这一刻真觉得,冯芒这孩子,该不会是在倒峒山里被吓出精神错乱了吧! 第180章 陈真人 我的房间里最终还是加装了一个专门的录音机。 冯芒这个死皮赖脸自己凑上来的徒儿,虽然精神多少有点错乱,行动力却很强,自己做了决定之后,立刻就跑去找他姐姐借设备去了,一个人在屋子里捣捣鼓鼓大半天,装上了录音机之后,我硬是没看出来录音机在哪里! 算了,看在冯芒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也懒得跟他计较了。 曹瞎子不记得那巨蛇被杀后会有蛇嘶的例子,辗转询问他的一些熟人,也都不清楚。 打电话问冯绍,冯绍吃惊之余也说找熟人打听,另外就是说他那边很快就好,让我们等他回来。 既然大家眼下都没头绪,自然也就不在意冯芒这种不靠谱的行为了。 白天难得无事,我固然急着想要找到融牁,彻底解除后患,但马隆失踪后,融牁自然也断了线索。 如今只能拜托给冯丽媛,希望她那边能够早些发现。 入夜,我盘膝坐在床上,五心朝天。 一边行气修行,一边等待母亲。 大约三更一点,一天中的大阳时分过后,我耳尖一动,睁开了眼睛。 母亲果然出现在了我的床前。 她一只手抚着肚子,虽然披散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但我仍能感受到她无限温柔的目光。 “妈!” 我轻轻唤了一声。 母亲的嘴角努力朝上扯动。 她是在表示笑。 身为鬼祟,是不能轻易笑出来的。 所谓宁闻鬼哭,莫遇鬼笑。 鬼哭,大抵是为了诉冤情,求人帮助。 可若是鬼笑,那就是要人命的了! 母亲若是对我露出真正的笑容来,说不得就要出事。 我当然并不在意母亲那显得僵硬的表情,伸出手,我想帮她拢一拢头发。 “妈,我帮你拢拢头发。” 母亲没有拒绝。 我便小心翼翼地把母亲的头发分两边拢到脑后。 母亲的头发入手,我能感受到清晰的煞气,极凶的煞气! 但母亲把这些煞气压制地极好,在我的触觉中,感受到的只是干枯、燥乱,那是头发没有了生机而自然产生的触感。 我鼻头酸楚,笨拙地挽出个马尾辫。 看着母亲苍白没有一分血色的面庞,我恨不得大哭一场。 母亲很美,就和照片上一样美。 可她却已经做了十余年的鬼! 母亲用她的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轻轻拍着我。 我知道,母亲这是要我别哭。 “呼……”我强忍酸痛:“妈,儿子不孝,让您,还有弟弟,受苦了!” 母亲的目光很温柔,一段摇篮曲从她的体内传出。 同时,她示意我躺下睡觉。 我知道,母亲这是一直想要给我唱唱摇篮曲,哄我入眠,只是在今天之前,她都没有机会! 然而,现在,我还不能就这么睡。 “妈,儿子有疑问,想要问您!” 母亲看着我,微微点头。 “妈,以您的道行,是能说话的吧?您能告诉我,在倒峒山里,我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吗?当时我肉身无法承受法力蜕变的压力,已经崩溃,而且还有天谴劫力加身,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面对我的问题,母亲微微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十分干涩地吐出三个字…… 商务酒店隔壁的异事总队。 冯芒和龚畅面前摆着啤酒、凉菜,和一位穿着制服的阳差,边吃边喝边聊。 这是异事总队的监控室,冯芒白天安装在我房间中的录音机,不仅能录音,还能通过监控室实时监听。 今夜他就是非要强行拉着龚畅,通宵监听。 三人正说着话,监听设备忽然传出了响动:“滋、滋滋滋……滋、陈……滋、真……滋、人……” 霎时间,冯芒和龚畅就扑到了监听设备跟前,两人一个拿起一个大耳机,往脑袋上一扣,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滋、我……滋、天……滋、谴……滋、代……滋、价……滋滋、滋……滋、不……滋、说……滋、话……” 即便用了耳机,仍旧是滋滋拉拉,干扰严重。 冯芒和龚畅挤眉弄眼。 另外那个值班的阳差笑着摇头,继续惬意地吃着卤花生。 “这怎么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不知道,反正不是梅大哥的声音!” “你能听清吗?” “我就听清了几个字,好像说是天谴代价什么的?” “我也是,等等用设备分析一下。” 冯芒和龚畅停了好一会儿,最后是干扰声实在太大,只余“滋滋滋”,这才不得已丢下耳机。 一直自顾自吃着的那位这才开口:“梅顾问的大名我都听说过,那种有大本领的人,能是这么容易窃听的?更何况,你们还是早早就告诉了人家的。” 冯芒耸耸肩:“这个肯定要事先说的呀,要不然师父一发怒,不要我了怎么办?” 龚畅捂嘴窃笑:“好像梅大哥现在也没说收徒吧?” 另一边,我瞄了一眼房间天花板,在我的灵觉中,刚刚就是天花板的上面,似乎有异动。 那大约就是冯芒捣鼓一下午,安装录音机的位置了。 倒是真够隐蔽的。 可惜对于我这样身怀法力的玄门中人而言,只要那东西在工作,在向外传递信息,而且信息被人接收到,那么我们就可以很轻易地察觉到。 至于要避过那东西的监听,就更容易了。 我自始至终都是在以法力为依托说话,而不是常人依靠肉嗓子。 那东西根本录不到我通过法力说出的话。 而在我察觉了那东西的具体方位后,只需以法力将之隔绝,它就连母亲的话,也别想录到了。 而通过母亲的解答,我也大致了解到。 母亲强行滞留于世间,并且一直保护着我,也早就天谴劫力加身,她付出的代价便是说话艰难。 唯有在那倒峒山中的陈真人处,母亲才能短暂地摆脱劫力影响,正常说话。 至于那位陈真人。 母亲说的不多,只是告诉我,我身上的劫力,纠缠的因果承负,都已经被陈真人一力承担,也因此,陈真人自身的天谴产生了某种感应,造成陈真人被迫闭关沉眠。 除此之外,就是陈真人还给了我一项大大的好处,如今就埋藏在我的身体内,具体是什么,则要我自己慢慢体悟。 最后,母亲提醒我,一定要尽快解决融牁! 第181章 蛇嘶再现 融牁要尽快解决,这我当然知道。 那个女人现在受了伤,若是等她恢复了完好,我就算修为再次有了进境,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但除此之外,母亲带给我的信息,还是让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因为,母亲最后说的三个字,是张卿若! 难倒母亲也反对我和卿若的婚事? 但那可是爷爷定下来的。 而且,母亲为什么会反对? 虽然母亲只是说了三个字,后续并没有再明确让我怎样,但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母亲的欲言又止。 她是想要告诫我的,但可能有些拿不准,或者说,还有其它原因? 母亲离开之后,我不由得冥思苦想,我和卿若重逢之后的每件事情,都被我细细回想。 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除了! 护身符! 卿若两次送给我护身符,我其实都没有很在意。 第一次那枚,现在看来,是卿若给我的那天晚上,就被母亲收了去。 而且,出乎我的意料的是。 若非我如今修为大进,那护符中蕴藏的伟力,我根本就察觉不到。 母亲也是因为护身符的缘故吗? 我想只有这个原因了,母亲显然比我更早了解到那护身符的不凡。 只是,卿若当初送给我的时候就说过,那护身符是她妈妈上香的时候求来的。 如果这是真的,应当就与卿若没有关系。 毕竟,这么久的相处,我也完全没有在卿若身上发现什么异常,她只是一个毫无法力的寻常人。 当然,要验证真假,或许我可以追问一下卿若的妈妈到底是在哪家寺庙求到的护身符。 总之,我可不相信卿若会害我。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我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虽然经由母亲说的陈真人出手,我的身体获得了极大的好处,不必再畏惧法力蜕变带来的压力与侵蚀,但法力毕竟是在蜕变当中,我的精神是无时无刻不被消耗着的,睡眠对于我来讲,仍是很重要的休息。 而就在我感觉自己才刚刚睡着不久,忽然间,我又听到了“嘶嘶”的蛇鸣声! “呼!” 我猛地坐起身来,目光如电般扫射房间。 仍是什么都没有。 而此刻,窗外竟然早已日上三竿! 我不是才刚刚睡着吗? 这就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上午了? 玄门修士随着道行的提升,对于天地自然的体悟逐渐加深,时间的流逝自然也会包含其中。 所以,像我这般对时间如此离谱的错误感知,可谓极其少见。 还是那条巨蛇在做祟! 细细查验一番,确定了房间内外确然没有任何异常,我便干脆出了门,先问了一声曹瞎子,他果然没有遇到异常,听了我的问题,也起身与我一道往旁边的异事总队衙门过去。 我知道昨夜冯芒和龚畅的胡闹,但眼下既然没有其它线索,也不妨看看他们这边有没有什么收获。 进了衙门,异事总队的大部分阳差甚至都已经认识了我们,不断的问好声中,我和曹瞎子来到了监控室。 监控室大门敞开着,不过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从敞开的大门处,正飘散出来一股子说不清的怪味,似是卤肉、凉菜、酒精和脚臭、汗味搅合在了一起。 门内侧,两位阳差正在交接班。 看到我们来了,明显有些精神萎靡,应该是昨夜值班的阳差,对我们笑着指指室内。 顺着他的指点,我立刻看到了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龚畅和冯芒。 倒是他们昨夜吃喝的那些东西,都已经被收拾进了垃圾袋。 摇摇头,暗道这俩人的样子,还要搞什么监听,拿所谓的高科技手段破解巨蛇的诡异,真是完全不必抱希望了。 我问了一声能不能开窗户,得到肯定答复后,我便进屋把窗帘窗户通通拉开。 太阳光和着清新的空气立刻冲进室内。 只见龚畅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这小子似乎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很有些心虚地把两个脚丫子往鞋里塞。 边上的冯芒眼镜胡乱挂在脑袋上,眼都不挣还在迷迷糊糊地抱怨,问着谁把灯开开了。 这时,交接班结束的两位阳差都笑了起来。 “哟,现在的大学生不耐熬夜的可不多呀!” “真是,我家那臭小子就特别能熬,怎么说都不听,等他到了咱们这个岁数,有的他后悔的!” 龚畅先清醒了,急忙去推冯芒:“芒哥、芒哥,快醒醒,咱俩咋睡着了!” 冯芒这才睁眼,可一睁眼,顿时也吓了一跳,跳起来环顾一周,拍着胸脯:“呼呼……没蛇!我的天,我怎么睡着了!” 等等! 蛇? 我看着冯芒的后怕表情,顿时心里一突。 他这个表现,可不像是说谎,难到,昨夜他们还真的听到了什么不成? “你们昨天夜里真的听到什么了?” 我立刻发问。 冯芒把眼镜戴好,看清是我,连连点头:“师父!我听到了,真的有蛇的那种嘶嘶的声音!” 我眉头紧锁,又看向龚畅和另一位值夜班的阳差。 两人却是一个尴尬,一个惊讶。 龚畅支吾着:“那个、那个我后来没戴耳机,看、看到芒哥睡了,我就也睡了。” 那位值班的阳差也不走了,反而走到一个满是监控设备的控制台前:“昨天夜里只有小冯戴着耳机,我们的扩音器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我再确认一下情况!” 很快,昨天那个刚刚装上的录音机记录下来的东西,就被重放了出来。 一开始是没什么声音的,后来是滋滋的干扰声,我听到了母亲最初对我说的几句话,后来就全是滋滋声了。 值夜班的阳差解释道:“我们的设备会自动识别无意义的干扰音,当干扰音出现长达三分钟后就会不再由扩音器播放,只在干扰音中重新被识别出其它声波信号时,才会通过扩音器进行提醒。” 我一边点着头,一边看着阳差的操作。 这时候冯芒也彻底清醒过来了,跑过去说道:“要往后,大概是在凌晨四点半才出现的!” 快进! 声音迅速播放,直到凌晨四点半的区间,在此之间确实都是滋滋的干扰音。 然而,四点半之后,扩音器传出来的,也还是“滋滋滋”…… 第182章 纵横 没有? 冯芒脸上显出迷惑来。 龚畅,还有两位阳差也都看向他,似乎是在询问,他会不会记错了时间点? 冯芒眉头紧皱:“不对呀,当时我明明看了时间的,而且好像就是我看了时间,立刻就感觉非常非常困,一点都坚持不住,往常就算我们徒步登山,守夜整个晚上,也没有那么困的……” 冯芒确实应该是非常能熬夜的。 早先从倒峒山把他救出来之后,虽然一开始他始终浑浑噩噩,没能从同学遇难的打击中清醒过来,但等到他后来自己想通,他也和我们说了很多关于登山、徒步旅行的事情,虽然这些大多都是喜欢跟冯芒玩在一起的龚畅转告我的。 但毫无疑问,冯芒的这种爱好,促使他在和他的伙伴们野外徒步时,经常需要有人守夜,熬夜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他会莫名其妙地困到不得不睡,本身就很诡异。 我将灵识发动到最大,仔细地关注着扬声器里传出的任何一丝声音。 又过了片刻,我眉头渐渐舒展。 龚畅则有些没了耐心:“芒哥,你肯定是记错了,这啥也没有啊,要不还是继续快进吧,说不定当时是已经快天亮了。” 冯芒也在这种不间断的“滋滋”声中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但这时,我出声道:“不!不要快进,相反,有没有办法减慢速度?” 听到了我的话,冯芒顿时来了精神。 “有啊!音频分析,没办法减慢播放速率还怎么分析!” 冯芒这是猜到了我发现了什么,立刻和那位阳差一起倒鼓了几下。 很快,扬声器里放出的声音就像是故意拖长腔的小孩子念书,一个字都要拖出二里地去。 “再慢!” 我已经可以确定了,只是这种播放速度下,声音里的异常,还不是冯芒他们所能听到的。 他们在我的提示下,一再减慢播放速率,直到一个“滋”大概要用一分钟才能放完的时候,他们才终于能够比较清楚地听到不同了! “滋……嘶、滋……嘶、滋……” 蛇嘶声很短,几乎与干扰音无分彼此。 而随着时间缓缓推移,蛇嘶声开始逐渐更多地混入在干扰音当中。 至此,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冯芒他们的设备录下的干扰音,就是受到我法力的影响而出现的。 那巨蛇做祟的蛇嘶声,显然是很早就出现了,但在我法力自发的屏护下,蛇嘶首先还需要穿透法力,最后才能影响到我。 而这种嘶声与法力干扰形成的杂音混合,便是形成穿透的第一步。 果然,当录音播放到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蛇嘶声便已经十分明显了,与干扰音近乎分庭抗礼。 但很奇异的是,这是的蛇嘶若不加以细听,居然与干扰音近乎一致。 冯芒他们除去听声音,还在通过屏幕上的一些意义不明的曲线查看什么。 冯芒忽然惊讶地指着屏幕道:“这里,蛇嘶的声音居然和滋滋声的波动完全一致了!怪不得设备没有自动识别出其它声音的出现!” 两名阳差也很重视,不断地在操作台上做着什么,不多会儿,屏幕上的图案一变,从多条混合的曲线,竟然成了一张看起来形似渔网的东西,这渔网还十分规律地起起伏伏。 随着设备的不断工作,屏幕上从一张“渔网”变成了多张“渔网”交杂。 昨夜值班的那位阳差指着“渔网”道:“看,这是大约四点时候的状态,那个时候嘶声已经出现,但十分微弱,属于是声量过低,被设备主动忽略的,而到了四点半的时候,嘶声开始与干扰音融合,纵波重合度较高,横波重合度还很低。” 龚畅听得满脸迷糊,小声问冯芒:“芒哥,这什么意思啊?” 冯芒便解释道:“声音在传播中,大体是呈波状的,而且会有横波和纵波之分,就像这样。” 冯芒一边说,一边用手在他身前笔划,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白了,上下左右,八方四面,我们所在的天地是一个拥有无数方向的空间,同样的,声音在传播时,也是沿着无数的方向一同传出的。 横着有声音,从横着的方向看,那声音是一道波纹。 但竖着也有声音,那同样是一道波纹,而实际上,这些波纹同属于一个声音,只是这个声音在不同方向上的表象而已。 便如玄门根本典籍《道德经》开篇名义的一句经文“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论是玄门弟子,还是普通人们,都可以认识、述说大道,但这些认识和述说都只是大道包含的一个方向上的表象,并非全部。 声音,包含在大道当中,它自然也就具备大道的这一特征。 这原本是玄门弟子对于天地万物的认知,甚至就连很多道行不足的玄门弟子,都未必能够有的认知。 而现如今的普通人们,也都已经在很多方面,达到了这一层次! 甚至,他们还更加精细,更加别出机杼,便如以横波、纵波来形容解释声音的传播,令人很容易就能理解。 这可比玄门弟子抱着些经典诵读千万遍,也未必能够理解真意更方便得多了。 当然,普通人的这种领悟,本身也有它的局限性,而且一种描述就是针对一样事物,玄门经典则讲述万事万物,双方在深度广度上差距极大。 可此刻,也足够令我对现代社会的种种,认识更加深刻,也更加钦佩。 世人,也并非必须由玄门而入道! 怪不得,天道要灭亡玄门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甩甩脑袋,眼下可不是思考玄门的存在意义的时候。 我弄懂了这屏幕上要表达的东西,便立刻就能自己总结、领会其中的深层变化。 可以见到,那张最稳定,且始终存在的“渔网”,描述的便是由我法力造成的干扰音。 而一张起出很细微,起伏极度不明显的细弱“小网”,随着不断模仿、混入干扰音的“大网”中,而渐趋与“大网”一致,且波动起伏迅速增加。 到了凌晨八点时,它已反客为主! 而我,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于睡梦中听到了蛇嘶! 第183章 冯绍遇险 我万万没想到,现代的技术手段竟然真的可以抓住某些鬼祟的蛛丝马迹。 确定了蛇嘶确实存在,冯芒就忙开了。 据他说,既然录到了声音,那就一定可以找到声音的源头。 这就需要进一步的技术分析了,什么建立模型,场景复原之类的东西,总之我是搞不大清楚的了。 不过冯芒看起来很有激情,一口一个师父的让我放心,说给他一天时间,他一定会有收获。 貌似,我这个便宜徒弟也还可以哈? 我心情很有些复杂地走出衙门。 曹瞎子这时才开口:“我们住的地方,有人有问题!” 我也这么想。 蛇嘶声可以被录音机录到,却每每在我醒来后无影无踪。 这看起来应该是有一个人,就潜伏在我的周围,暗中动着手脚。 但若仔细想下去,却又感觉不大可能。 动手脚的人,是怎么使蛇嘶声与我的法力造成的干扰音趋同一致的? 而且,我的法力造成干扰音,可不是在我睡觉的房间里产生的声音! 我有预感,我那便宜徒弟恐怕是没办法获得更多线索的。 但无论如何,我和曹瞎子回到商务酒店之后,立刻不动声色地在整个酒店巡视了一圈,无论多么隐秘的地方,也都不可能逃过我们俩的耳目,然而不出意料的是,我们一无所获。 “也许是那个人夜里来开房间,早上就退房离开。” 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于是,我们借着冯丽媛的便利,又和商务酒店借到了他们的内部监控。 我们足足查看了三天的监控,从我第一次听到蛇嘶之前的一天就开始。 但一直将今天早上的监控都看完了,我们甚至没有发现重复出现的陌生人。 曹瞎子不得不怀疑起他自己的猜测。 但我告诉他。 他的猜测未必是错的。 这座酒店里说不定就有对方的内应,而且这内应说不定都是被鬼祟之类的手段控制的。 以融牁、马隆对我的了解,一定不会随随便便派人来,他们很清楚,一般人在我这里,必定会很轻易地就暴露了。 而要有足够的把握,那么在这酒店监控的死角行动,利用酒店内部人员等等,就都是很正常的选择。 我们没有从监控中发现什么,不意味着我们的猜测一定就是错的。 只不过,我想,我们还可以扩大一些注意的范围! 从人,扩展开去! 曹瞎子也同意了我的看法。 我们打算今夜专门等着对方再次上门。 小凤、祯宁、母亲,再加上我和曹瞎子,有心算计的话,我想就算融牁亲自来了,也没办法瞒天过海! 就在我们刚刚商定,准备执行的时候,龚畅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梅大哥、梅大哥!不好了,冯大叔他、他……” 我登时一惊。 “冯叔怎么了?” “他被困在郭灯山上,失去联系了!” 我顿时一阵错愕。 冯绍去郭灯山,不就是普通的泥石流困了人,去把人带下山吗? 凭冯绍的本事,就算是把他随便丢进什么从未开发的深山老林,他也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吧! 大山困住了赶山匠。 怎么听都像是在讲笑话。 龚畅接过曹瞎子递给他的水杯,一口气灌下肚,这才好多了。 “梅大哥,你的手机还没买呢?我的天爷,找你可太难了!” 龚畅抱怨起来。 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倒峒山里,卿若给我买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摔成了零件,总之是不能再用了,就连电话卡也找不到了。 下山之后,我就说要去补办,买新手机,可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用手机的习惯,于是总忘记。 再加上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便如冯绍失踪,眼下我更没心思去买什么手机了。 一边向龚畅询问着情况,我们一边往异事总队的衙门去。 原来郭灯山那边的情况并不简单,据说那里是个难得的风水福地,所以早年间,安昌冯家就把那里买了下来,想要当做祖坟。 只是后来本朝建立,土地全部收归国有,冯家建祖坟的事情就搁置下来。 后续经历多次时代风潮,最近几十年,重新有了土地流转的政策,于是冯家就又悄无声息地把郭灯山附近的山地全都包了下来。 旁人包山要么搞林业种植,要么搞水果生产,再不然就是弄一些旅游开发。 但冯家的目的可不是这些,他们包下郭灯山后,完全不做开发,反而在悄无声息地不断排挤那些山上原本就搞着旅游、农家乐的本地人。 亏得本朝建立未久,各项制度还不算彻底腐烂,哪怕冯家在安昌大富大贵了,也没有敢明目张胆胡作非为,郭灯山上的本地人,始终不愿意放弃家业的,总还是凭着老客户的积累,咬牙坚持经营。 这次,就是一家安昌的彩印厂老板,喜欢到郭灯山度假,偏偏很不凑巧,他刚进山不久,就遇到了泥石流,被困在常去的农家乐出不来。 一同被困的,还有农家乐的老板一家人。 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不巧遇到了自然灾害。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昨天夜里,郭灯山旁边一座山头上,正在修建新坟的冯家人,忽然失魂落魄地逃到了郭灯山那边,说是遇到了鬼祟、尸煞,已经失踪了十几个人。 冯绍当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那逃到郭灯山的冯家人,确确实实都多少沾染了阴煞之气,看模样,像是遇到了相当了不得的鬼祟。 冯绍当时立刻就打电话求援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冯绍的电话打出来,到了龚畅的手机上居然只是录音留言,根本没有响铃。 再加上龚畅昨天晚上和冯芒在一起,也没有注意到。 直至刚才,龚畅听到了电话录音,再打电话回去,冯绍那边已经没人接了! 说着话,我们已经走进衙门,冯丽媛和冯芒对面而来。 “我们已经听说了情况。 冯丽媛当先开口。 “安昌冯家这边在修祖坟的事情我知道,而且就是在冯荻进入倒峒山之后开始的,这件事,让冯芒陪着你们找冯家人,他们会给出交代的!” 第184章 祖坟 “另外,我还有一个提议。” 冯丽媛接下来的话,让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已经从冯芒那里知道了我这几天睡梦中听到蛇嘶的事情。 而且,她也做出了和我、曹瞎子类似的判断。 能被录音设备录到,那就说明怪异的蛇嘶一定在我居住的房间附近有声源。 冯丽媛的建议是,我们这次前往郭灯山,可以让异事总队进行掩护,另外冯家那边也可以进行沟通、安排。 这样,对外宣称的就是我、曹瞎子、龚畅仍旧留在酒店里,帮助异事总队继续追索柳半生拐卖的那些儿童。 但实际上,我居住的房间换成假人,同时暗中的监控进一步加强,看看能不能筛查出嫌疑人。 另外,我和曹瞎子、龚畅以及冯芒暗中去了郭灯山后,可以找机会休息,看看蛇嘶声是不是仍旧跟了过去。 眼下不能准确判定蛇嘶声到底是人为的,还是确有灵异,用这种方法,就很巧妙了。 这果然是搞研究,做学问的人,脑子好使! 我心中暗道,今后有事没事可别得罪冯丽媛,她要使坏算计人的话,可是不好对付。 计议已定。 我和曹瞎子、龚畅,干脆就没有再离开衙门,而是等着冯芒和冯家那边联系好了,悄悄离开。 至于冯丽媛那边怎么安排,便不去过问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冯芒过来说冯家很快就会派人派车过来。 他们也正在火烧火燎。 因为昨夜真正出了大问题的,其实是冯家的新祖坟。 祖坟在民间传说中,是十分重要的地方。 便如哪个人忽然遇到了大好事,便常常被人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这说的就是祖坟的风水,直接关系到后人的命运。 只不过,有人不在意,而有人很相信。 像冯家这种大家族,从前朝绵延至今,对于祖坟确实是很重视的。 他们要确保祖坟的风水极佳,长眠在其中的祖宗能够安宁、祥和,保佑后世子孙。 同样的,如果有人要与他们为敌,基本上也要首先从祖坟上下手做文章。 一般人,都知道自己居住的宅院风水很重要,要下功夫。 可祖坟风水若是被败坏,接下来无论冯家在聚族而居的宅院风水上做多少布置,也要被顺势败坏。 便如冯家这般家大业大,能够请到绝强的风水大师,使阳宅风水短时间内维持住大好局面,可也是事倍功半,而且祖坟的问题一日不解决,阳宅风水面对的压力就一日不会消除,所谓久守必失,阳宅风水最终必定无法维持。 所以像冯家这种人家,对祖坟的重视,一般人甚至都没办法想象,很多时候,他们都会始终不断地派遣族人寻找上佳的风水地势,找到之后就要设法买下来,然后定期的,如三年五载,十年八年,就要进行迁坟,让外人难以得知自家祖坟的确切位置。 像之前我和曹瞎子给韩家的韩嘉莹送阴,韩家的陵园表面上是放在那里的,可祖坟却未必就在,这些事情,大家族都是心照不宣。 而此次冯家火急火燎建设新坟,离得那么近的郭灯山竟然都没有得到什么消息,还是要等出事了,才算是有风声传出来。 似乎这证明了冯家做事的稳妥与势力庞大。 但事实上,恰恰相反,真正根深蒂固且不可动摇的大势力,即便建设新祖坟时出了事,也是绝不会声张的。 冯绍做为一个外人,在郭灯山居然能够从冯家人嘴里问出“祖坟”二字,可见那些冯家人,多半是应急选中,早先根本算不得嫡系的成员。 这些,都是在等待冯家人到来之时,曹瞎子不紧不慢告诉我的,一旁的冯芒和龚畅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我最后问道:“文钊叔,《宅经》和《易算》上都有提到阴、阳宅的重要性,但祖坟,真的就这么特殊吗?” 曹瞎子默默点头。 我这就更不解了:“可是据我所知,现在人大部分都没什么祖坟吧?就算我们村里,也没有几家人有祖坟的,大多都是在自家的田里堆几个坟头,能祖孙三代埋一起都算是年头长的,好多年轻人进城打工之后,再回村里祭祖的时候,祖父、曾祖父的坟单凭他们自己都找不到,非要父母带着才行呢!” 社会在进步,对于这些鬼神之流的信仰也在迅速淡化。 再加上本朝建立时,确实曾把旧有的社会秩序一把砸碎,无数原本的穷苦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的穷人,都能获得自己的田地,自己的房屋,组建自己的家庭,所以这种看起来底蕴不足,三四代人就是家族记忆的上限的情况很多。 可就是这些人,也并没有说祖坟不存在,或者找不到,或者建设的位置很寻常,就一辈子倒霉什么的。 就我知道的,我们村子虽然在山里,可也有好几家的年轻人在外面打工赚了钱,寄回家里后,家里老父老母的生活立竿见影好起来的。 那些家庭,大多没什么祖坟的说法。 曹瞎子并没有反驳我,反而很赞同地点头:“你说的这种状况没错,其实不光现代,就算是以前,你觉得能建起祖坟的人多,还是建不起的人多?” 这还用问? 我、冯芒和龚畅几乎异口同声:“肯定是建不起的人多!” 曹瞎子道:“所以,没有祖坟不是问题,既然没有,又哪来的祖坟风水好不好呢?” 我顿时呆滞了。 这叫什么。 因为我没有,所以我毫无破绽? 既然如此,那还要祖坟干啥?! 但几乎只是转瞬,我就领悟到了其中原因。 “没有祖坟,也就无所谓好坏,但同样的,你就没有祖宗荫庇,命运如何,全靠自己扛着,有钱人家之所以要修祖坟,那就是想要获得祖宗荫庇,如此一来,就算家族里出了一些命格很弱,运道天生不足的族人,也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至于那些命格本就好的,自然更是烈火烹油。” 曹瞎子说到这儿,语气幽幽。 “有得必有失,冯家这个时候急着迁祖坟,必定是出了大事,冯家、韩家……” 第185章 大结局 就在曹瞎子念叨冯家、韩家的同时。 冯家派来接我们的车子也到了。 冯芒和龚畅两个人忙着去打招呼,并没有听清曹瞎子的话。 只有我,与曹瞎子那浑浊的眼睛对视一处。 当初,韩嘉莹的古怪遭遇,韩家家主的异常态度,就令我和曹瞎子意识到了韩家必定是在与某个人,或势力进行争斗。 而在安昌,要说一个人能与韩家斗,那也未免有些太过夸张,不是说安昌就没有那样的人了,而是说,有资格和韩家斗的人,其实大多没有必要这么做,韩家是做奢侈品生意起家的,和安昌的各个头面人物,都保持着相当不错的关系,至于更差一个层次的人,则完全没资格与韩家做对手。 如今,冯家先是早先娶了韩嘉莹的冯荻出事,接着又差点把脱离冯家许久了的二房牵连进去,而当下,更是直接祖坟出现大问题,甚至于,冯绍,其实也与冯家有着那么一些远房关系。 我跟曹瞎子实在是不能不把韩家与冯家联系到一起去。 他们两家,有资格做彼此的对手,又先后出事,更有韩嘉莹和冯荻的婚姻为牵连。 要说他们完全是相安无事的,恐怕没人能相信! 原本我和曹瞎子并不愿意插手到这种事情当中去。 可现在,恐怕我们已经身不由己了。 别的不说,冯绍能不救吗? 冯芒那家伙我更是已经亲自把他救出了倒峒山,现在口口声声喊师父。 再加上当初我和曹瞎子私下帮助韩嘉莹逃脱了算计。 这一桩桩事,想必足以让韩家记恨上我们了。 那边冯芒与开车过来的冯家人互相确认了身份,立刻过来招呼我们。 上了车,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冯丽媛那边先派出了一个车队,这个时候我发现,冯家派来的车子,竟然和冯丽媛派出的车队的车子,完全是一个型号,就连外部装饰都没什么区别! 我们就这样跟着车队,一起离开! 看到这一幕,我算是比较放心了,冯丽媛搞的这出金蝉脱壳,只要对方不是在异事总队里安插的有眼线,应该都是发现不了的。 车上,冯家这回派来的司机一看便是精干人手,寸头方脸,双目炯炯有神,除去介绍情况,没有一句废话。 据他所说,昨夜郭灯山附近,冯家人惊动了一只山魈! 此山魈却不是现代社会定义的花脸猿猴,而是实打实的独脚怪物! 传说中的山魈长着人脸,而且喜欢学人的表情,一旦有樵夫、猎人进山遇到了它,往往会被它吓得失魂落魄,这时候山魈就会进一步发动它的异能,使人无知无觉地自己送上门,被山魈吃掉。 昨夜,冯家的工程队,就是遇到了山魈。 一名挖机驾驶员起夜后就没有再回房间,和他同住的工友感觉不对劲,出去找他,结果五个人出门,半个小时后就剩了三个人回来。 这下子,剩下的人彻底慌了,整个工程队和冯家监工的人手全部被发动起来,工地用于照明的大灯也如探照灯般在山林间照出一条条光柱。 这一照,总算是找到了前后失踪的三个人。 正当众人以为他们三个只是迷路,要把他们接回工地的时候,那三个人却忽然间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身边人就咬了下去。 原来,那三个失踪的人根本就是山魈变化而成的。 山魈能学人表情,若是将人吃了,就能分毫不差地模仿被吃之人的外表。 眼睁睁看着工友被怪物咬死、吞噬,整个工程队都炸了窝。 一路逃去郭灯山的,就是这种情况。 另外还有更多的人,却是在冯家请来坐镇工地的一位阴阳先生的指挥下,退回到工地最坚固的一栋房屋内,死守到了天亮,然后才全身而退的。 冯家的准确消息,便是自此而来。 今日,冯家就是在调集力量,准备把山魈剿灭。 “郭灯山方向,应该是有一头山魈过去了,诸位若是能够将那头山魈就地诛杀,我冯家必定不吝谢仪。” 司机说了这一句后,便再没半句话,只是听他的口气,可是一点都不像是觉得我们能做到的样子。 说不得,若非冯芒、冯丽媛,或许还会有些什么难听话在等着我们。 我心下暗叹。 这冯家,真是没看出有什么值得我和曹瞎子帮他们的。 包括韩家也一样。 能够置身事外才是最好。 只可惜,韩家却未必肯,而我和曹瞎子,很可能还将被迫与冯家站在一边。 想想就很烦躁啊! 不再多想这些,我对所谓“山魈”的说法,很是怀疑。 要知道,冯绍可是赶山匠。 山里的怪物、鬼祟,能有几个威胁到冯绍的? 如今却是冯绍被困,联系断绝。 我很怀疑冯家那所谓的阴阳先生的判断是否准确。 另外,我自下山以来,自问解除的凡俗江湖中人也算不少了,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阴阳先生的。 低声询问了曹瞎子,我这才知道。 阴阳先生同样份属惊门,可以说是风水先生中精通阴阳之变的那一类。 他们不仅仅具备风水先生勘风水、定山川的本领,而且还能沟通人间冥世。 另外,寻常自称风水先生的可能会是欺世盗名之辈,但阴阳先生的本领绝然不可小觑。 因为阴阳先生的名号不是自封的,首先他至少能在腰间悬挂两个风水铃。 风水铃,和罗盘一样,都是风水先生的看家器物,就如曹瞎子的开阴锣一般。 一脉有师承的风水先生,他的风水铃也是世代相传,极具灵异的。 而若是两名风水先生之间产生了矛盾,比如争夺客户之类,那就会进行斗法,斗法赢了的一方,取走输了的一方的风水铃,并且输了的一方在夺回自己的风水铃之前,都不能再在赢者面前出现, 当然,一般情况下,输了的也没那个脸继续留在原地,往往都会远走他乡,毕竟风水先生这一行,没有良好的声誉,也没有哪个人会信任。 而阴阳先生,就是最少也要在同行斗法中,取胜过一次,而且再无败绩的,才有资格被人尊称为阴阳先生! 这般人,绝不能等闲视之! 下车。 说好的冯家人却都没有出现。 目的地本就在荒郊野外。 四下黑黝黝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冯家那寡言少语的司机接连拨打电话却一直不通。 空气中漫延起不安的气氛。 我也感到了极大的不安。 “我们走。” 我刚对曹瞎子说。 却忽然感到天际一亮。 一道无匹的雷光直落而下。 刹那间,我便化成了飞灰,死的那一刻我有了明悟,我多次使用玄术,爷爷的布置终于彻底失效,倒峒山里的神秘陈真人已经受我连累而死,如今,我也终于死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