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红太子后他变偏执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捧红太子后他变偏执了》作者: 芝书【完结】 文案:身为东宫太子,李煜恭谨宽厚,克己禁慾。可皇帝利用他牵制藩王势力,皇后视他为眼中钉,昔日青梅入宫变成后妈诞下皇子直接下媚药陷害他,就连宫中奴才也对东宫指令爱答不理... 更有传闻说,太子将于今年元宵宴被废黜。商邵柔手握《梨花渡》小说剧情,知晓天子余怒波及东宫之后,便是她的死期。 为了活命,商邵柔的恳切近乎振聋发聩:「虽鹏翅之偶垂,岂鸿肩之就息?凭殿下之才学,何不图东山再起?」 起初,李煜只愿坚守仁德,尽人事遂天意,他凝着眉怒道:「你到底要什么?」后来他机关算尽,只为那时候她的一句戏言:「我要做你的太子妃。」 只有你不死,我们才有机会。 她如云岭冰峰一朵素色雪莲,典雅仙韵味萦绕人心。当晚,东宫殿内的安神香燃了一晚上,李煜一夜无眠。 他们一路扶携,安稳度过生死劫难。圣上为他和巡抚之女赐婚,于是商邵柔动了离开的心思,「殿下,能放我出宫吗?」 李煜动作优雅地动了动脖子,凑近她的左耳幽幽地说道:「放你出宫?别想了柔儿,你哪儿也不能去。」 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承袭大统之际,他的承诺再一次震耳欲聋,「柔儿,此生我绝不负你。」 内容标籤: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商邵柔,李煜 ┃ 配角:郑由,李劼,唐晓璃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红了,也对我偏执了 立意:爱需要坦诚。 第1章 开局穿越 元丰十六年,大年初三。 大雪如鹅毛纷纷扬扬。巍峨的宫墙嵌在银装素裹的雪地里,为迎新年,大殷王朝已闭朝五日。 痛,如刀割般的痛。 商邵柔觉得淌进衣裳里的雪水割开了皮肤,冷意灌进身体,把血液都给冻住了。 梦中一女子抓住她的头髮,狠狠地往地上一甩:「你要是敢说出那晚见过我的事,我扒了你的皮。」 她惊魂未定,忽然之间画面一转。 隐蔽的花丛中,男人精壮的身躯压在她颤慄的身体上,滚烫的肌肤使汗液交融。 黑暗中男人猩红着脸,侵略性十足,却还是咬紧牙关,拂去她眼中的泪水,痛苦地说道:「别哭,我很难受,请你帮我。」 「奴婢...奴婢不敢,救命啊!」 明晃晃的光忽然从不远处打过来,商邵柔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忍不住拿手去挡。 「柔儿,你可算是是醒了,你吓死我了。」 眼前的姑娘十五六岁,盘着简单的髮髻,还穿着灰绿色的古人衣服。按照她跟戏去拍摄现场的经验,这应该是个小宫娥。 商邵柔傻眼了,这是cosy还是整蛊? 见商邵柔挣扎着起来,那小宫娥又一脸担心地按着她的肩头。 「先别起来,你在雪地里躺了那么久,肯定冻坏了。来,把这姜汤喝了,驱驱寒。」 「你身子发热,可是我们做宫女的,不能擅自动主子的药材。等明儿一早,我去玉芝姐姐那儿给你求些药来。」 玉芝?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 商邵柔微微一动,不小心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儿,心里却更加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她明明躺在家里休年假,美滋滋地看着一本即将被她公司影视化的小说啊,怎么一觉醒来全身都感觉受到了虐待一般? 小宫娥一脸担心,「柔儿,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唉,谁叫你擅自外出,还被玉芝姐姐看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总爱找你的茬。」 「你被打的时候我刚好去给浣衣局送衣物去了,你都不知道,我在雪地里找到你的时候,你全身僵硬着,一动不动,我都以为……」 商邵柔身上忽冷忽热地,烧得慌。但是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穿越了,还穿成了一个可怜,被受欺负的小宫女。 「我,我不记得了,我为什么会被罚啊。」商邵柔只能装柔弱,装失忆来套眼前小丫头的话。 果不其然,那小丫头只当她是冻傻了,于是耐心地向她解释。 「昨晚尚衣局的冬儿来找你,说你姐姐娇儿不慎落水了,你跑去向玉芝姐姐告假,却又找不到她人,所以自己急匆匆地出东宫去了。」 这儿,是东宫?商邵柔眼皮一跳,怎么感觉跟她睡前看的那本书差不多。 难道她是穿到那本小说里去了? 说完这话,小宫娥想到了什么,脸也惆怅了起来,「唉,柔儿,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可娇儿姐姐平日里是那样一个怕水又谨慎的人,她怎么会晚上一个人跑到湖边去呢?」 说完,小宫娥的眼睛往她的袖子边一瞥。商邵柔顺着她的眼神,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湖蓝色的香囊。 小宫娥大惊失色,「这是玉芝姐姐的香囊!柔儿,你不会胆子大到敢偷她的东西吧?」 商邵柔眉头一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说,这是玉芝姐姐的香囊?」 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了数年的商邵柔,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 结合她刚才的那个梦境,她很有理由怀疑,那个娇儿的死跟玉芝有关。
第2页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可能是因为在案发现场捡到了这个香囊,才会被玉芝往死里整。 如果没有眼前的这个小宫娥的帮助,她肯定也要死在雪地里。 既然她借了这具主人的身体,那么她便要还了她的人情。查清楚那宫女娇儿的死因,为她也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报仇。 — 烛焰幽幽,一直燃到了后半夜,商邵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认床,而小宫女的居住条件实在太过简陋,床梆硬梆硬的,单薄的被子也被连日的雨雪交加染上一股潮气。 自己好歹是京圈有名的「鬼斧经纪人」,被她看上了的人,就算是草根,也能摇身一变成天王天后巨星。虽然忙得要死,但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怎么一穿越,就变成了个柔弱可怜的小宫女呢? 她翻了个身,突然觉得里衣里面有个东西硌得慌。她将东西拿出来,就着窗柩外洒进来的冷白月光一看,是个极其精巧的玉佩。 玉佩上雕琢灵兽图纹,摸上去温温热热的。 商邵柔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昨晚梦中的男人。可是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中,只留清冷的轮廓,她看不清。 「这玉佩送你,日后你拿着此物,本殿可满足你一个心愿。」 自称本殿,也就是居住在宫中的皇子了。 救她的那个小宫娥转了个身,将自己的被子往商邵柔的身上掖了掖,喃喃道: 「柔儿,快睡吧!等天亮了,我去找玉芝姐姐给你放半天假,你好好休息。」 商邵柔心中一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别人真正的关心了呢?从初中家庭出现变故后,她就一直活在别人的讥笑和冷嘲热讽之中。工作后,遇到的大多数人,也只是虚情假意。 -- 她还未睡着半刻,门被人猝然踹开,风雪瞬间涌入。「快起快起,睡成什么样儿了,都不想活了?」 商邵柔不爽地皱眉,身子往被子里蜷缩了几分。 旁边的小宫娥却慌张地从被子里跳起来,重心不稳,勐地一扎往地上倒去。「玉芝姐姐饶命,可这才四更天啊。」 商邵柔掀开被子,下床扶起小宫娥。心中换算了一下,四更天,才不到三点。 「春儿,你这小贱蹄子也学会了顶嘴?我让你们几时起,你们就得几时起。」声音里的尖锐和刻薄,与梦中女子一样。 商邵柔一抬眼,与叶玉芝对视。 叶玉芝剜了她一眼,心想这贱女人命可真大,昨儿冻了一夜竟还能活下来? 算了,今天日子特殊,闹出人命来她也不好交代,以后再找她算帐。 商邵柔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配着这身后刺骨的风雪,不知怎地,叶玉芝竟觉得有些渗人,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再一定睛,那双眸子里的审视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一贯的低垂顺目,她心下终于宽了些,继而恢復那咄咄逼人的语气。 「殿下今日禁足期满,需晨出邪祟,点水求福,你们还有心思在这儿唿唿大睡,还不赶紧去把后院污水都倒了,引清水来?」 「是,奴婢遵命。」春儿忙不迭回答,「只是,柔儿她昨夜冻了一夜,现在还在发烧,能不能...」 「你说什么?」叶玉芝的话似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她巴不得商邵柔去死,这样就没有人能知道她昨晚去过莲幽池了。 商邵柔用手抓了抓春儿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她从来都不是娇娇女,既然穿成一个宫女,她早在昨晚就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只不过,她不可能一直吃苦。至少第一步,她要把眼前的玉芝拉下来,取而代之。 这样想着,商邵柔换上一幅温顺柔弱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说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 叶玉芝看着她那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模样,心里又恨地不打一处来。 — 简单穿戴过后,商邵柔跟在春儿的后面,提起污水桶,盖上盖子出了西苑。 天刚蒙蒙亮,可寒风刺骨,商邵柔露出半截的雪白皓腕不一会儿便被冻得失去知觉。 唿出的热气被迎面而来的冷气倒喷在脸上,冷暖冲撞,她一张俊俏的小脸都被颳得通红了。 「春儿,」商邵柔吃力地跟上她的脚步,开始搭话。 「我不相信娇...我姐姐是自己投湖的,你也说了,她那么怕水。」 商邵柔说到「姐姐」这两个字时,心中没由来地一颤,许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本能反应,这位姐姐应该对她很好吧。 商邵柔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她也是那般,自己辍了学也要供她读书... 想到这儿,她的心中泛出一股浓浓的悲恸,连语气里都浸着些哭意。 春儿停下脚步,慌乱地看了一下四周,一脸严肃地警告道:「柔儿,这种话你不能乱说,要掉脑袋的!」 商邵柔看着她,眼睛里渐渐起了雾。 「罢了,」春儿嘆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趴在她耳边,「我有一个同乡的姐妹也在尚衣局,昨晚我去取衣物的时候碰到了她,她说你姐姐是被一个小太监叫出去的。」 春儿的眼神说到此处时,已经变得惊恐,「听说那小太监,是景和宫的人。」 商邵柔眉心拧成一团,「景和宫?跟叶玉芝有什么关系?」
第3页 春儿有些错愕,她一脸担心地用手背抵着商邵柔的额头。 「柔儿,你莫不是昨晚烧煳涂了,景和宫的淑妃娘娘是玉芝姐姐的远房表姐啊。」 要不然,叶玉芝又怎么敢在东宫这么猖狂? 「不过,你提玉芝姐姐做什么?难道她……」 「没什么。」商邵柔了了揭过这个话题,暂时不想让春儿知道太多,否则要惹祸上身的。 商邵柔脑袋恻侧地疼,而风雪依旧肆虐。 经不住商邵柔软磨硬泡,春儿还是带着她到尚衣局走了一圈,可只要听说她是宫女娇儿的妹妹,人人都藉口有事,避开了她的询问。 几乎所有人,都否认那晚见过娇儿,也不知道有什么小太监来过尚衣局。 最后 ,春儿的好姐妹小红拉着她们的手到墙角,惴惴不安。 「你们可千万别再提这事儿了。今儿早上,好几个姐妹就被人拉走,抬回来的时候全身血淋淋的,马上就断了气儿。」 「你们也别说我跟你说过这事儿,现在整个浣衣局都人心惶惶的。」 「至于你姐姐...」小红转过头来对着商邵柔,眼中也是一脸悲恸和惋惜。 「昨儿晚上好像就被人一铺盖儿...」她不忍再说下去,人死后连个体面的殓葬都没有。 奴婢的命,可真不是命啊。 商邵柔脑门发烫,「我姐姐的细软衣物呢?」她想从娇儿用过的衣物里,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早被人拿走,烧掉了。」 商邵柔的心微微颤了颤。 回去时,天已经微微亮堂,商邵柔提出要去姐姐娇儿出事的莲幽池走走,春儿面露难色,最终还是嘆了一口气,应允了。 「你身体还未好,不宜多吹风。记着快点儿回来,否则玉芝姐姐又要生气了。」 「嗯。」商邵柔点点头,头重得如铁锤,有些心烦意乱。 莲幽池周围的雪被积了厚厚一层,昨夜的痕迹早已不见。 被刺骨的寒风吹了一会儿之后,身体的烫意止住了些,心中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玉芝,淑妃,尚衣局和莲幽池... 她现在大致已经确定,自己真的是穿进了睡前看的那本小说《梨花渡》里面。 可不幸的是,娇儿之死,不存在于小说的描述中。连她自己,也是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女炮灰。 无奈之时,她脑中又突然想起叶玉芝说起的话,于是内心更加焦灼急切。 今日,是太子殿下的解禁之日,也就是元丰十六年,大年初三。 不久之后,李煜于宫宴上公然顶撞圣上,圣上大怒,当即就要将太子废黜。 最后还得是御史台的王隽死谏高唿,才让圣上收回成命。 圣上不杀太子,却几乎拉了整个东宫的奴才泄愤。那一天,雪中横尸,玉阶染血,惨状载入史册,令世人惊惧。 想到这儿,商邵柔心中不寒而慄。 只怕她还未替娇儿找回公道,自己便先被圣人怒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背后逐渐传来了轻微地簌簌踩雪声,一道人影在背后朝她压迫而来。商邵柔惊恐地回头,「谁?」 第2章 扮猪吃虎 眼前的男人秀髮高束,精瘦挺拔。身上着暗朱色锦袍,腰间佩长剑。 他容颜俊朗,一双眸子幽深如井,萧素之中又带着些清冷的温柔。 商邵柔有些看痴了。 饶是她见过多少堪称神颜的明星,也不由地感嘆,这般气质的男子,真是世间绝色。 「这枚玉佩,是不是你掉的?」 他伸出手,掌心托着一枚精巧的玉佩,正是昨晚商邵柔拿在手中端详的那枚。 商邵柔从臆想中回过神来,她伸出手,有些警惕地接过玉佩,「多谢大人。」 她差点儿忘了,那晚那个不知为谁的皇子,曾答应满足她的一个愿望,也许以后这枚玉佩真的能派上用场。 「你,不认得我?」 男人剑眉微蹙,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女子便是他那晚迫不得已轻薄的宫娥。 他虽贵为太子,但自小便受母妃和太傅谆谆教导,要心繫国家社稷,远离丝竹靡乐,克己禁慾,不可像其他皇兄皇弟般沉浸在女色中。 虽那晚并未真正与那小宫娥行云雨之事,却也是以流氓姿态吓哭了她。想到这,他心中亦是辗转反侧。 今日看她打扮,她竟然是东宫婢女,何故竟不认识他? 商邵柔见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猜想他是认出了自己身上的这身属于东宫婢女的打扮。 脑中急速运转起来,他虽姿容华贵,却不以权威压他人,应该不会是哪位皇子。再看他秀髮高束不冠,腰间又配以长剑,应是皇子亲卫。 李煜见她半日未曾开口,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声音又不免柔下几分,「你在东宫,未见过我?」 原来他是东宫的侍卫。 商邵柔快速地打量了他一眼,心中有了确定的猜想。她赶紧低眉顺目地福身行礼:「奴婢眼拙,见过骆统领。」 骆闻,太子亲卫。同太子李煜一样,是个姿容滟潋,俊朗不凡的美男子。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在看这本小说的时候,曾打算让最近风评很差的自家艺人自降咖位,出演骆闻一角去挽回一下口碑。
第4页 没想到骆统领比书中所述还更帅气逼人,倒是自家艺人不配了。 呃,太子殿下咂舌。看来这小宫女是真的不认识他。 不过也好,既然她并不认识他,那么他也免得表露身份,省得传出去,再平白地堕了东宫名声。 想到这儿,他手中微微攥紧了些,眸中也迸发出些厉色来。 如今东宫已是强弩之末,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他这太子,当得也着实有些窝囊。 「骆统领,这是要去哪儿?」本着不能让场子冷下来的原则,商邵柔开始找话题寒暄。 李煜的神情有些古怪,总觉得眼前的这小宫女跟那晚有些不同。 虽着最简单暗淡的宫女服,可那双精緻小巧的鹅蛋脸上,镶嵌着一双灵动勾魂的杏眼,瞳仁里的光芒似水波般幽深诱人,与那晚低眉啜泣,温顺柔弱的样子大相迳庭。 「骆统领?」商邵柔等了一会儿,见他无回应。 「淑妃娘娘请本...」李煜口中一顿,险些暴露身份,连忙挽回,「殿下去淑妃娘娘寝宫,迟迟未归,故而我前去查看一番。」 「什么?」商邵柔的心中噼里啪啦的,仿佛有一根电线在冒着火花,故事真的在往书中描述所发展。 商邵柔来不及向骆闻解释,拉着他的手,满脸焦急,「骆统领,你快去景和宫,拦住殿下,叮嘱千万不要吃景和宫的任何东西,更不要靠近淑妃娘娘。」 小说《梨花渡》中写道,太子殿下于元宵宴彻底失势。可东宫之位关乎社稷国本,不到万不得已,就连圣上也不敢轻言废黜。 造成圣上日后盛怒之下大开杀戒的导火索,就在今日。 谢淑妃要仿当年皇后栽赃娴妃之举,诬陷太子殿下轻薄后妃,并不惜以身亲范。 被她情急之下抓住手,李煜垂眸,被握住的部分似火烧。 不知怎地,他又想起那晚她梨花带雨的啜泣模样,耳根也止不住微微发红。 他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抗拒转为羞赧,听到她说的话之后眼神迅速冷了下来,变得警惕戒备。 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命令他插手东宫和后宫妃嫔之事,她当自己有几个脑袋掉? 只是更令他惊惧的是,眼前的这个小宫女,并不是在说胡话。 今日他刚被解禁,便收到了景和宫的邀请。他当然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可李煜心中有愤有怒。 他故意佩剑,想以昔日与她初识装扮,当面问问她:为何要嫁给父皇,既然相邀,昨晚又为何不赴约? 想起谢淑妃和李煜的三两事,商邵柔唏嘘万分,顾不得身体不适,又郑重地补了一句,「记住,千万要在皇上来之前,让太子殿下出景和宫。」 眼前小宫女拉着他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手心的薄茧粗粝地磨着他的神经。 尽管李煜不愿相信,心里也隐约觉得自己正在走入一个圈套之中。 「快啊。」 商邵柔又催促了一遍,目前为止,她和太子殿下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她可不想太子如书中所写那般失势。 宫墙怨深,不宜久留。等太子危机解除后,她便要想办法出宫。 以她丰富的从业经验,出宫后随便扶持和营销一个寒门学子,等到他步步高升之后,自己的荣华富贵还不手到擒来? 正这样想着,她眼前一轻,眼前人影翻越花丛,往景和宫去了。 商邵柔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艰难地往回走。 --- 天已完全放光,大雪依旧纷纷扬扬,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冰雪压垮了枝上寒梅,连带着屋檐上凝着的冰锥子也被盪得簌簌往下掉。 商邵柔步子沉得厉害,踏进东宫西苑的那一刻,背后一道阴恻恻的尖锐声音传来。 「回来了?」 自从昨晚之后,叶玉芝心中一直有一根刺。如今看到她偷懒,心里不禁有些兴奋,终于抓到她的错处了。 「来人,把她绑起来,给我掌嘴,淋雪水。」 春儿在一旁跪下替她求情,「玉芝姐姐,你饶了柔儿姐姐吧,她昨儿的伤还没好……」 叶玉芝眼神狠戾,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春儿脸上,「给我滚开。」 两个奴才踉跄着将一桶混着冰块儿的雪水放到她跟前,桶沿的水被晃出来,透出亮晶晶的冷意来。 看到春儿顿时红肿起来的半边脸颊,商邵柔转过头来,眸子毫无波澜。 她冷静地盯了叶玉芝一眼,心中却冷笑,就这样的小把戏,也想弄死她? 她眼波流转,重新换上柔弱的表情,一脸害怕和无辜地说道:「玉芝姐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奴婢知道,姐姐都是在怪我没规矩,昨夜擅自外出。姐姐莫生气,只是奴婢昨夜外出时,还捡到一物...」 商邵柔趁被人抓住之前,悄悄在袖中摸了几下,露出香囊的一角。果不其然,叶玉芝眼神顺着她的话看过去,刚看到那一角,眼中瞬时闪过惊慌。 「你...」叶玉芝气急败坏,却慌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都出去,我要跟这贱蹄子好好谈谈。」 宫娥们有看戏的,见讥笑的,也有像春儿一般紧张担心的。在关门之前,商邵柔还不忘给春儿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 门刚被关上,叶玉芝便一脚踢在商邵柔的肚子上,扒开她的袖口去抢那香囊,却发现那只是一个颜色相近的普通香囊,并不是她昨晚掉的那个。
第5页 「贱人,你敢耍我?敢得罪我,你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真正的香囊在哪里?」 商邵柔身上还未痊癒,被这一踢,牵动了全身伤口,腹部更是犹如刀绞,疼的她差点儿一口气没缓上来。 她袖中双手死死攥着,克制住身上疼痛的颤慄。 「玉芝姐姐,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得罪您。至于您说的香囊,奴婢可以装作不知道,玉芝姐姐那晚也从来都没有去过莲幽池。只要玉芝姐姐放过我,也不再找春儿的麻烦。」 商邵柔这话,乍一听是在求饶,可叶玉芝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暴得厉害,一个小小的贱婢,竟然也爬到她头上来威胁她了? 偏偏她现在有自己的香囊,她还杀不得她。 想到这儿,叶玉芝气得跳脚,狠狠地踢翻了旁边的铜盆,哐当声惊了屋外的宫娥,众人纷纷为里面的商邵柔默哀。 可没过多久,门便从里面开了,商邵柔毫髮无伤地迈着步子走出来。 春儿赶紧过去扶住她,看到商邵柔额头冒虚汗,面色惨白,低声询问:「柔儿,你还好吗?」 商邵柔半个身子靠在春儿身上,脚步也不禁虚浮起来,「春儿,我有些累,想睡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商邵柔感觉脑中像是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针在扎着脆弱的神经,她蜷缩着身子在被子里痛苦万分,天地仿佛旋转着,日夜也颠倒了。 「她怎烧得如此厉害,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啊?」同寝居的另一名小宫娥担忧地问道,春儿心里也急得往她身上加了一层被子。 「柔儿,醒醒!快把药喝了。」 商邵柔在睡梦中听到春儿在叫她,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半靠在春儿身上,表情痛苦地将草药一饮而尽。 商邵柔脸烫得跟烧红的炭一般,「春儿,你对我真好。」 春儿见她遭了这么多罪,心疼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柔儿,说什么呢。当初进宫时,要不是你在教习嬷嬷面前替我挨打,估计我早没命了。」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相信我。」药物作用下,商邵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半夜,她的烧已经退了大半。商邵柔小心地掖开被角,起夜如厕。她披着外衣蜷着身子跑回房时,突然看见长廊拱洞之下一个细长如游丝的身影。 那人似在风雪中站了许久,见到她,身形一动,开始往她这边来,借着月光,商邵柔看到那人的脸苍白阴森地恐怖。 「鬼啊!」 第3章 拉拢人心 长廊的风雪颳得她的叫声气若游丝,商邵柔站在门外,透过窗柩看了一眼,里面的宫娥们转了个身,依旧睡得很香。 她不信鬼神,刚才只是出于害怕的本能反应,还好,没惊醒她们。 「柔儿姑娘,你身体可好些了?」 商邵柔转头,眼睛扫视着来人,他身量长得恐怖,目测应有两米高。身材却十分瘦弱,且穿着暗蓝色锦缎太监服,小说里,似乎却有这么一个人。 景和宫的掌侍太监,郑由。可是她怎么会跟郑由扯上关系,还让人在风雪里等了一夜? 商邵柔拿起檐梁下的灯笼,就着微弱的烛火凑近了些,试探性地出口,「郑公公,天色如此晚,您怎么会在这儿?」 烛光下,他瘦弱的身躯微微发抖,一双狭长的眼睛里血丝遍布,尖细的声音又带着几分悲恸的沙哑。 「我来给姑娘送些东西。听说你身体不适,故而未打扰。抱歉,我只有夜晚时才得空,所以才会等候在此。」 说着,她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裹,里面似是些衣物。商邵柔心下有些疑虑。 郑公公冰凉的声音传来,「这是你姐姐的东西,里面还有她留给你的一封信。」 原来娇儿的包裹,是被他拿去了。 商邵柔的手停在半空中,心中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再看眼前郑公公悲痛的神色,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商邵柔接过包裹,找到了里面的书信,迫不及待展开来读,包裹送到之后,郑公公便落寞地转身离开。 「郑公公,请留步。」商邵柔追上几步,「谢谢公公平日里,对我姐姐的照顾。」 「不,是我没照顾好你姐姐,不过,我昨夜已拦下那些人,命人好好葬了她。」 商邵柔心中一软,「郑公公,我要替姐姐找回公道,可是如今我势微位贱,需要帮助。」 书中写,郑由,景和宫掌侍太监,为人阴沉老练,八面玲珑,是个深不可测之人。若能得他助力,想必这件事能事半功倍。 她眼神中的冷静与坚定,令郑由一滞。 他只在宫墙里见过商邵柔几面,听娇儿说,她的妹妹十分柔弱温顺,是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此番一见,她却如久经尘世一般,沉稳有主见。 「你可知此事之复杂,非你我二人能左右?」郑由眸中的光变得十分严肃。 「若我告诉你,此事可能涉及宫妃与皇子秘辛,你又当如何?」郑由的目光泛着些绝望的冷意。 商邵柔的心仿佛被这冷意惊了一下,她心中一紧,娇儿之死,似乎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 从业多年的理智告诉她,这件事到此为止,是对她最有利的结果。 望着商邵柔有些犹豫和退却的神情,郑由内心忍不住一沉,是啊,饶是亲生姐妹,为了自己的性命,也该识时务地闭嘴。
第6页 他转过头,背嵴微弯,一步一步地离开。耳边寒风「呜呜」乱叫,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踏雪而来。 她温柔又坚定的话振聋发聩:「郑公公,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会查下去。倒是您,我姐姐已经承了您太多意,无以为报,我实在不该再把您也卷进来。」 情感并没有战胜理智。只是她向来都不是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她既然有可能撞破了案发现场,那么就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 既来之,则安之。生路,是靠人搏出来的。 听商邵柔如此说,郑由那阴沉绝望的眸子里有了些光,语气中竟隐隐有了些颤动,「我是残败之身,能得你姐姐青睐,实在欣喜又羞愧。你放心,日后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尽全力助你。」 「多谢公公。」 一阵寒风吹来,商邵柔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还是忍不住咳了咳。 「姐姐之死,与东宫首席婢女叶玉芝有关,而叶玉芝又与谢淑妃,有着不可斩断的关系。若我们贸然行动,恐怕也会遭人灭口。为今之计,是先造势。」 「造势?」 郑由面露疑惑,只听商邵柔继续说:「谢淑妃仗着圣上宠爱,行事越发乖张,随心所欲,这个想必公公也有所体会。」 郑由默了默,谢淑妃平日在殿中,性情不定,打骂奴才是家常便饭,甚至连刚出生的皇子,发怒时也能甩到地上。 只不过这些,她是怎么知道的? 「东宫里,叶玉芝狗仗人势,已然众多引起宫娥不满,谢淑妃同样人心所背。我们要做的,便是激发并扩大宫女奴才的不满,等到合适的机会,再一击败之。只是眼下,奴婢却还有一事想问公公。」 望着眼前这个娇小瘦弱的小女孩儿,郑由不由地心中震惊,这绝不会是一个温顺不谙世事的小宫女能说出的话。 「你说。」 商邵柔在雪地中踱着步,说出了心中所想:「我听尚衣局的人说,那晚有许多宫娥都看到了,我姐姐是被景和宫的小太监带走的,出事后,那位小太监性命是否还无虞?」 事出在景和宫,风声想必也走漏了些,谢淑妃不可能任由人抓住她的把柄。只是她白天听那些宫娥说了半天,那名小太监却仿佛隐形了一般。 郑由眼神一闪,惊嘆于她竟如此敏锐。「不错,我把他藏起来了。」 商邵柔心中松了一口气,这郑由果然如书中所写,心思深沉面面俱到。 「公公且得小心藏好他,这是我们的王牌。目前,我们得先取得尚衣局宫娥们的信任,得到他们的口供。公公是景和宫之人,若是借谢淑妃名义,稍加诱惑威压,想必她们也不敢欺瞒。」 ...... 很多年后,郑由想起今晚种种,依旧会被这小小身躯下隐藏着的温柔坚定所折服。他的一生,曾被宫女娇儿短暂地点亮过,而后陷入万古长夜。而眼前的少女,便是支撑他走过这万古长夜的精神力量。 生为蝼蚁,亦可撼动大树。 --- 雪扑簌扑簌地落,宫墙里的冬夜,好像被这永不休止的雪,压得喘不过气了。 东宫主殿的烛火彻夜未熄,鎏金烫纹的书案上堆着成堆的书卷。李煜整个人正襟危坐于案前,殿内地铺暖玉,墙抹椒红,暖洋洋的氛围与外头的冰天雪地格格不入。 「殿下,已经派人查过宫女商邵柔的平日薄,除去一事,并无可疑。」骆闻颔首,玄色暗炮上还滴着消融的雪水。 停顿了一下,他看到居坐于前的男人紧抿双唇,似有些烦躁不安。 「商邵柔,也出生于清河郡。」 听到「清河郡」这几个字,李煜手中拿书的动作顿了顿。 他的母妃,便来自清河郡。 骆闻继续开口:「昨夜她的姐姐娇儿,无端地投了莲幽池自尽了,尸首连夜被人送出了宫,眼下似有风声,说这件事与...与淑妃娘娘有关。」 李煜拿着书卷的手一顿,原来那是那个小宫女的姐姐。 想起今日景和宫里种种境况,以及他踏出宫门后,后脚迈步赶来的父皇,他终是心中一凛,沉声道:「她执迷不悟,已无法回头。往后她的事,你无需避讳。」 「是。」 茶杯里的茶还氤氲地冒着热气,室内却静得可怕,骆闻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一眼,暖黄的烛火将男人的侧脸映照在墙壁上,露出深邃的轮廓来。 须臾,墙上的影子动了动,李煜放下手中的书卷,嘆了口气,薄唇微张,「只是那小宫女,本殿却欠她越发多了。」 大年初五。压了宫墙一丈深的雪终于在暖阳下逐渐消融。 商邵柔的病已经差不多痊癒,昨夜得一员大将,她心中忍不住雀跃。再加上前天的警告,叶玉芝已经一整天没来西苑找茬儿了。 搬完最后一捆炭火后,她的脸上黑了好几块,正想去洗把脸,突然听到水缸处几个宫娥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玉芝一大早被殿下叫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几十板子,现在已经下不了地了。」 「她活该!」 「小点儿声。」几个宫娥低低地笑出声,谁让她平日里那么猖狂?殿下又是个喜静的,从不管后院这些事。 一个年纪大一点儿的宫女看到商邵柔,笑着打趣道:「柔儿,玉芝被罚了,你能不少了。」
第7页 商邵柔咂舌,原来叶玉芝不是因为她的警告才安生的。 另外一个绿衣宫娥锦瑟,边将主子不穿的衣物晾在竹竿上,一边说道: 「不过也是,连我也看不下去了,玉芝不就是嫉妒你生得比她好看嘛,这才处处针对你。」 穿来这几天,商邵柔偶尔用清水照镜子,不禁感嘆这幅皮囊生得真是好。古代女人被禁锢在三从四德的妇道里,审美偏向于柔弱温顺,清瘦寡淡。 可她却生得一双幽深墨黑的杏眼,鹅蛋脸,柳叶眉,自带清冷美艷,最难得还是一身凹凸有致的妙曼身材。 夜间脱衣就寝时,春儿还有些艷羡打趣地说道:「柔儿,你这儿发育得可真好,怎么从前我从未注意到?」 因为以前的柔儿,温顺柔弱,受主流审美所影响,将自己的身材藏匿起来了,现在的她,绝不会因为自己丰腴美艷而感到羞耻。 被夸漂亮,她也不能倖免地心情好,扯着嘴角淡淡一笑。 众宫娥见她一笑,不禁有些发怔,这妮子怎地越发好看了? 这种美是与平日里那种温顺,仿佛稍微大声儿点就能被吓哭的那种柔弱美不同的,一种明艷耀眼的美! 「哼,我听说玉芝姐姐被打,完全是因为殿下听人说了什么,柔儿,不会是你趁机接近殿下,悄悄吹的枕边风吧?」 一宫女坐在水缸旁,篦发梳妆,口中淡淡地补了一句。 话一出口,众人之间气氛变得微妙,是啊!殿下向来不管这些的,叶玉芝又有淑妃娘娘撑腰,怎么会突然之间被打得这么惨... 「绿枝,你别乱说。」宫娥锦瑟见气氛不对,忙笑着打哈哈。 「有没有乱说,她自己心里清楚,生得一幅狐媚样子,不是用来勾人是什么?」 那女子起身,气唿唿地撞了商邵柔一下,才进了屋。 众人讪笑了几句,也纷纷藉口离开。留下一脸懵的商邵柔在原地,是谁在替她说话?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清冷俊朗的轮廓,会是他吗? 第4章 胡说八道 宫墙渐深,傍晚的红霞染上枝头,给巍峨的宫墙增添了一抹别样的亮色。 忙活了一天,回到西苑寝居的商邵柔已经筋疲力尽。春儿因前几日从其他小宫娥那里为她求了些退烧的药来,这会儿正在还人情,去御膳房取食了。 前几日尚且还冰雪料峭的屋檐上,融化的雪水像大雨一样沿着屋檐淌下来,平白了增了些噪音。 商邵柔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啃着糟糠馒头,心里却不断地在盘算。 不知道上次骆闻有没有成功阻止太子李煜着淑妃的道,郑公公那边的口供,又问得怎么样了? 刺骨寒风挑动布帘,钻进门缝。 商邵柔感觉冷风剌着她的肩膀,她一抬头,正看到一抹暗色身影从樑上飞下。 「谁?」商邵柔迅速抄起傢伙,警惕万分地往外看,不知何时,院落里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见了。 那个身影背对着她,定定地落在门槛前,霞光给他的矫健挺拔的身姿渡上了一层光。 「骆统领?」商邵柔试探着叫出声来。 那人转过身来,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转而提了提嘴角,露出一种如溪流般沉静又清澈的微笑来。 「上次听你说,你是东宫的杂役婢女,可这后院实在太大了,还真是让我一通好找。」 李煜四下环顾了一周,眉头不经轻轻皱了下。 商邵柔敏感地捕捉到了,但是也没有办法。西苑是杂役婢女的寝居,条件简陋,会客室更是想都别想有。 她摸索着从寝柜里拿出一小包茶叶来,解释道:「我们做宫女的,并没有什么好东西,这茶叶,还是前年玉芝姐姐赏的。骆统领要是不介意,我去给你烧点儿热水,泡壶井来。」 「不必了。」 李煜拦住她的去路,「我来,是想替殿下感谢你当日提醒。」 他尾音轻翘,探究和审视的目光像是一团烈火般定在她身上,商邵柔觉得背嵴都要被他的目光灼烧出一个洞来了。 她知道,骆闻是来问她要解释的。 可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自己看了本小说才知道这些事情的吧? 商邵柔咬咬牙,视死如归地按照昨晚打好的腹稿,开始狡辩起来。 「奴婢该死,不该多管闲事。只是奴婢那日在路上,碰到了在御前侍奉的高公公,听到了他说陛下要去景和宫看望谢淑妃。」 「即便这样,你又怎会立马联想到,殿下可能遭人算计?」 想起昨日在景和宫那杯险些被他饮下去的茶,李煜感觉自己的骨子里都浸着冷意。 商邵柔强迫自己回忆伤心的事情,又努力氤氲着眼中的雾气,过了一会儿才迎面对上他的目光。 「因为我不想让太子,遭遇和娴妃娘娘一样的事情。」 「娴妃」二字一出来,李煜顿时怔在原地,他脸上的狠戾似冰霜般冻结。 他右手攒力,将她禁锢在窗柩之上,虎口上因用剑而磨起的茧子正压着她的喉口。 眼前的小宫女没说错,谢淑妃确实想效仿当年皇后之举。 想到这儿,他眸色渐深,胸中怒火似不可遏制般喷涌而出,后来双目眦裂地像一只发狂失控的豹子。 昨日他愤懑赴约,是想弄清楚:为何短短三载,谢楚婷便从一个心怀志向的女子变成了一个阴晴不定,又工于心计的后宫嫔妃。
第8页 更让他不解的是,她既已入宫为妃,又为何二度试图用他最痛恨的卑劣手段引他心乱铸错? 可是她呢?在被他识破诡计后甚至没有一丝后悔与自责,眸子里反而迸出更加残忍的光来。 「那晚,要不是那个小贱人临阵逃脱坏了本宫的计划,本宫今日又何须亲自出马?本宫没亲自杀了她,还真是便宜她了。」 她冷笑着,眼里夹着些不甘,「不过真是可惜,你还是没中计。」 李煜只觉得心里阴恻恻的,脑中一片空白。原来,那晚下药害他的人,也是她。 他差点丢了身为东宫的气节,酿成大错。 「不过,」谢淑妃停顿了一下,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通,露出诡异促狭的笑。 「据本宫所知,那晚,你的的确确中了瑶花散。那东西,不抒发出来,是无解的。」 「放肆!」李煜毫不犹豫地抽出身上利剑,手腕一转,下一秒,冰刃悬在她细腻滑嫩的鹅颈上。 李煜的脸色阴翳地像暴雨前至的乌云,墨色瞳仁里映着逼近盛怒发狂的火光,从没有一个人,敢这样羞辱他。 「呵呵呵,」谢淑妃仰天大笑,动作一大,脖颈间已经见了细微的红痕。 她一双丹凤眼死死地盯着他,「怀直,你敢杀我吗?」 怀直,是李煜的字。曾几何时,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如今,除了她,无人敢直唿他的表字。 她说的对,如今她是父皇的宠妃,他不可能杀了她。 「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没有等到答案。 后来,太监郑由匆匆踏进宫来,「启禀娘娘,陛下已乘坐轿撵,穿过御花园,往咱们景和殿来了。」 身为皇子,无论以何种缘由,他都不该出现在后妃的寝殿中。 他夺窗而逃,临走前,却听谢楚婷在他身后悲切恸哭,「怀直,我变成现在这样,皆是拜你所赐!」 ...... -- 娴妃娘娘一直是东宫的禁忌,李煜似乎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 商邵柔有些惴惴不安,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生于清河郡,娴妃娘娘入宫之前,曾于采胶县落明村救过奴婢的娘一命。」 李煜的沉思被商邵柔打断,他听见她继续解释道: 「那时奴婢的娘险些被采胶县落明村一恶霸巧取豪夺,是娘娘架着牛车路过,命她身边的长刀带疤侍卫救下奴婢的娘。 奴婢的娘无甚文化,爹又刚投军,那时娘正怀着奴婢,奴婢的名字,还是娘娘赐的。」 商邵柔一边杜撰,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在听到落明村恶霸和带疤侍卫时,他的眼睛一怔,有了些动摇。 商邵柔才有了些把握,骆闻从小跟着李煜,想必对这些也有所了解。 《梨花渡》中有一章节,讲的是李煜杀入宫门后于娴妃寝宫里的华清池边上做了一场梦。 梦中他的生母娴妃抱他在怀中,听她讲入宫前的奇闻趣事,其中就有一段,提到了落明村恶霸。 至于那个带疤侍卫,是她年少时心中爱慕之人。 那时候娴妃虽未对李煜挑明,可他记得母妃说起那位带疤侍卫时,眼里的光比最亮的宝石还夺目耀眼。 入宫前的少女心事,他的母亲不可能对任何人讲,尤其是这件事还涉及到了皇家颜面。 自那日商邵柔与骆闻分开后,她心中就一直在彷徨不安地等待他来质问的这一刻。 突然她想到,在娇儿留下的那封信里,曾提起过她们老家有一颗巨大的姻缘树,就在城西的瓦子河边。 姻缘树,瓦子河。她在读《梨花渡》的番外时,曾读到过娴妃娘娘入宫前的故事,其中就有这两块地方。 作为一个十分懂戏剧冲突的金牌经纪人,她几乎是立马就从脑子里杜撰出了这样一个故事,甚至昨晚梦里都在演练。 现在看骆闻有些愣怔不确定的样子,她打算乘胜追击,继续说道: 「奴婢进宫之前,娘躺在病床上再三叮嘱,既然入了宫,若有机会无论如何要报答娘娘恩情。可娘娘...」 商邵柔不忍再说下去,回想起书中那端庄爱笑又亲和的娴妃娘娘,她心中也满是惋惜。 「于是,奴婢便千方百计地到了东宫当值,若奴婢有机会替太子殿下分忧,也算是报了娘娘的恩情了。回想起那日情形,奴婢现在还心有余悸。」 商邵柔平復着心中的紧张,努力让自己的嗓音里带着些担忧的颤动。果不其然,骆闻的手,从她的脖子上彻底松开。 她稍微偏了点头,大口地喘着粗气。 李煜的目光依旧盯着她,眸子里的神色晦暗交织。骆闻说,那天晚上死的那个小宫女,正是眼前这女子的姐姐。 而听到噩耗闻讯出宫赶来的她,又恰巧被他拦下,被逼着用手做了那档子羞耻之事... 偏偏这俩姐妹,还与他母妃有过一段渊源,她们是为了报恩而来。 李煜生平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真不是人。他羞愧地想钻进地缝中,却又怕无颜面见已故的太傅与母妃。 他定要向她补偿点什么,才能心安片刻。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赔罪。回去之后,我一定向殿下禀明这件事情。」 商邵柔听到这话,不禁愣了一下。
第9页 就这,这就完了?她还以为自己还要长篇大论地辩解好多,才有可能摆脱嫌疑呢。 骆闻,这么好骗? 见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商邵柔心中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她接下来,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你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还有赏赐?商邵柔大脑宕机了片刻,这跟她预想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不过,她又怎么错过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呢?郑公公曾经说过,娇儿之死牵涉宫妃与皇子秘辛,她自己的力量实在微弱。 想到这儿,她面上连半分欣喜也无了。 「骆统领,奴婢有一姐姐,于前天晚上溺水而亡...」 李煜心中一跳,面色变得羞愧难堪起来,她的姐姐算是间接因他而亡。 他刚想开口赔罪,却又转念一想。此事虽与他有关,却是真真切切牵涉到了谢淑妃。 如今东宫势微,他又遭父皇忌惮厌恶,就算他肯作证,父皇又怎会相信他? 再者,就算父皇相信了,又怎么为了区区一个小宫女,去动谢淑妃,和她背后的整个谢氏? 若眼前的小宫女知道了真相,又对谢淑妃无可奈何,恐怕只会更加痛苦。 想到这儿,他到嘴边的话被生生吞下,转而说道:「这件事,我亦有所耳闻,只是恕我目前不能答应你这件事。」 「相信我,本殿是为了你好。」李煜在心中默默说道,内心却忍不住发虚。对这小宫女,他心中有无限的歉意。 「也是,我能理解。」商邵柔只是低落了一会儿,便恢復如常,这件事,她靠不得别人。 骆闻身为东宫之人,自然要为东宫考虑。 她自己也有些懊恼,还好骆闻没有答应。眼下东宫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若是再卷进这件事里,恐怕只会更加深陷泥潭。 如果东宫境况再发生突变,她也难逃厄运。至于娇儿的事,只能从长计议。至少,得等东宫形势稳住再来考虑。 商邵柔沉思了一会儿,为了不浪费机会,转而说道:「既然如此,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 她收起了沉重的表情,眼里迸发出一种难言的光芒来,这种光芒几乎是就让她周身的一切都变得明媚了起来。 就连那一张小脸,也仿佛从温顺寡淡中挣脱开来,显露出明艷的本色。 李煜有些错愕,「习武需靠天赋,且需忍受常人不能忍之苦,你一个小宫女...」 「我可以的。」商邵柔抢着回答,眼神里的坚定不容置疑。 自从上次叶玉芝踹了她一脚后,她便想通了,既然穿到了这吃人的古代,她必须学点武术傍身。 这可不是法治社会,你惹恼了别人,别人不会站在那里听你讲道理。即使是如今在皇宫里,不能随意还手,学点武功,好歹也抗揍啊。 最最最重要的是,她要以此长期待在骆闻的身边,靠着他去给太子李煜传递一些消息,从而不久后太子被废黜的局面。 李煜看着眼前坚定雀跃的小宫女,探究的目光带了一丝讶异:「为何不向我问些金银财帛?如今你年岁不小,该为自己出宫做些谋划了。」 是啊,商邵柔心里有苦难言。按照宫女正常的出宫流程,她是快要解放了。 可是他喵的,眼下太子李煜要出事啊!太子一出事,她的小命也难保。 「钱财乃身外之物。」为表忠心,顺利取得骆闻甚至太子的信任,她装作义不容辞的模样,「若我能习得武功,将来或许还能保护殿下。」 李煜的眉头一抬,微微扯了下嘴角,羞愧地说不出话来。突然,他瞥到她露出的手腕上的细微红痕。 商邵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不自然地将袖子往上提了提。她从来不愿,将伤口展示给他人,因为那样只会遭到旁人更多的讥笑。 李煜稍稍收回目光,「我听后院的宫娥说,你经常被掌侍宫女玉芝针对?」 商邵柔挑了下眉头,没否认,也没点头,反而问道:「说到此处,我听说玉芝姐姐被太子殿下罚了几十板子,不知玉芝姐姐是犯了何事?」 她可没有真的奢望,到目前与她只见过两面的骆闻,会在太子殿下面前,为她出气。 李煜的眼睛望向远处,目光清冷嶙峋。叶玉芝,不过是谢淑妃的提线木偶罢了。据骆闻说,那晚叶玉芝也到了莲幽池。 只是,她是来收拾残局的。 他本以为,自己能从叶玉芝嘴里问出点那晚的细节来。可是没想到,她像是被谢楚婷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嘴严得很。 他气愤不已,偏偏这叶玉芝还是父皇点名从谢淑妃宫里划到他宫里的婢女,他擅自动不得。 否则,他昨晚是起了杀心的,不光光是二十板子这么简单。 商邵柔皱了皱眉,见骆闻没说话,便没再追问。只是习武之事,她却再提了一遍,「骆统领,那练武的事...」 「什么?」李煜收回思绪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商邵柔是在说教她练武的事情。 「好。」李煜自觉亏欠这小宫女许多,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商邵柔喜出望外,「那便说好了?我今夜值夜班,每三天一次。等众人睡下后,约莫亥时三刻,我们在西北角的竹林见。」 她连时间地点都全部想好了,不可谓是不周全。
第10页 「好。」 「作为教我练武的回报,骆统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东宫私厨的西北角,有一座...」 商邵柔神秘兮兮地往前凑了一步,刚要开口,院落里传来了些熙熙攘攘的动静。 「有人来了,你先走。」商邵柔推搡着他,语气有些急,她要说的话,暂时还不能被别人听见。 李煜眸中的愠色一闪而过,还没有一个人这样催赶过他。 只是想到此人是眼前的小宫女,他便自觉消了气,一跃而起,向檐梁外飞去了。 下一秒,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地砸开,尖锐又充满怒意的声音夹着些冰雪消融的冷意沁骨而来。 「给我搜!」 第5章 玉矿现世 「你们想干什么?」 商邵柔认出了为首的那个小宫娥,就是方才在水缸前篦发梳妆,为叶玉芝鸣不平的宫女绿枝。 绿枝趾高气昂地领着一众人在屋里翻箱倒柜,其中一个高个子宫婢往她膝盖重重踢了一下,商邵柔吃痛地跪倒。 绿枝一脸得意,居高临下地说:「把东西交出来,不然...」 话毕,外头传来了些动静,不一会儿,春儿被人五花大绑地推搡进来,被人重重一推,春儿的额头险些着地。 「啊,你们放开我。」春儿无助又害怕的喊声传来。 「春儿!」商邵柔眉头紧蹙,确定她无大碍后抬眼向绿枝看去,眼神中的厉色丝毫不加掩饰。 绿枝心中一颤,可想到自己有叶玉芝撑腰,眼中也有些发狠。 「柔儿,我想你应该知道,玉芝姐姐想要什么,如果你执意不交的话,你的小姐妹这张脸,可就要开花了。」 她散漫地在春儿身旁踱步,随意地从柜子上的一块红布上捏起一根褪色又有些弯曲的绣针,在春儿的颧骨处比划了几下。 细长的针每划过一寸,都引起阵阵颤慄,春儿全身发抖,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落下来。 「绿枝姐姐,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柔儿她生性胆小,她绝对不可能拿玉芝姐姐的东西,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个傻姑娘,这个时候还在为她说话。商邵柔心中一暖,心中对叶玉芝的厌恶与不满更加剧了些。 她眼中一直盯着那根银针,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让春儿破了相,可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 「玉芝姐姐竟这么心急,都来不及等自己伤势好转来要东西,便要打发绿枝姐姐来取?」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否则叶玉芝应该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声张此事。 是她等不及了?还是说,东宫形势发生了变化? 「打发」两个字直接让绿枝跳脚,她气急败坏地揪起商邵柔一把头髮。 「你以为你有殿下撑腰,就能从此把我和玉芝姐姐踩在脚底下?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商邵柔只觉得自己太阳穴那块头皮都要被她拧到头顶上去了,她疼得仿佛心肝脾胃都要拧在一起。 可在这样的跳樑小丑面前露怯,对她这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多年的金牌经纪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看到商邵柔那一脸淡定的样子,绿枝气不打一出来。她怒极反笑,表情有些狰狞,「你不信?」 绿枝死死地咬了下后槽牙,有些歇斯底里。 「你以为你通过什么狐媚子手段傍到了殿下,就能有好日子过?可我告诉你,」 她凑过身子来,两瓣红得有些皲裂的唇一嗡一和地对她说着悄悄话。 「昨儿殿下去了景和宫,当天晚上十七皇子就腹泻不止,高烧不断。皇上已经召了巫师卜算,现在宫里都传遍了,说是殿下将邪祟带入了宫中...」 什么?商邵柔身形一震,内心狂汗不止。她就知道有事情要发生。 本以为阻止了李煜在景和宫被陷害,就能暂时帮助他逃过一劫,没想到,这个淑妃竟然还有后手。 商邵柔还在愣怔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小宫娥的声音,「找到了!」 她从狼藉的柜子里翻出一件破旧的灰色罩衫,又撕开不算细密的针脚,才从内衬里翻出那个湖蓝色的香囊来。 看着商邵柔有些慌乱的表情,绿枝的心中得到了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人赃并获,敢偷玉芝姐姐的香囊,不想活了?来人,将她绑起来杖责一顿,再丢到私厨后院去。」 由于太子李煜不喜油烟味儿,所以东宫私厨从不生火,人迹罕至,叶玉芝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啊。 这也从侧面说明,东宫目前处境十分危险,她才会无所顾忌,能不经李煜手,随意除掉手下宫婢...难道她便要就此等死? 院落风雪肆虐,阴风怒号里,虚弱如游丝的惨叫压垮了枯枝上的白雪,冰锥子在地上砸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窝来。 有几滴殷红的血滴在那枯枝落叶旁,远远地看去竟像是朵朵红梅,商邵柔静静地卧在触目惊心的雪地里,瘦弱的身躯在暗夜中如一抹随时会消散的烟雾...... -- 此时东宫殿外,一黄衣侍女披风冒雪,神色慌乱地迈入宫门,穿过飞檐碧雕的长廊,长吸一口气,才敢叩门。 「进来。」 短短两字,黄衣婢女心如鼓捶薄冰。 风雪钻缝而进,厅前白玉作梁,抱鹤为灯。釉色茶杯里,丝丝热气颤颤巍巍地向外冒,底下婢女奴才跪了一地。
第11页 「启...启禀殿下,江膳食说,御膳房人员紧缺,实在无人可借...」 今年元宵宴与十七皇子的百日宴在同一日,届时百官入朝,共贺人伦社稷,流水筵席势必经日不绝。 前几日圣上下旨,命各宫研备菜品一道,以贺十七皇子百日新喜。各宫妃嫔始料未及,着急从各处借调人手。 冗杂庞大的后宫机构,顿时变得人员紧缺,御膳房,司礼坊,工木局的准备工作一度陷入瘫痪,哪里还抽得出人手借调给东宫。 其实,并不是无人手可借。 只是谁都知道,太子殿下去岁已经因生母娴妃一事与圣上闹得不可开交。 据养心殿的公公说,圣上甚至起了废黜之心。后来还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才作罢。 谢淑妃可是正值圣宠啊,十七皇子也是圣上捧在心尖尖儿上的皇子。 可这番太子刚刚解禁 ,便又被巫师卜算出这么一挂,现在谁敢上赶着到东宫去献殷勤? 室内气氛顿时降至冰点,宫婢奴才吓得脸色赤红,大气都未敢喘。 身居主位的李煜着暗红色烫金朝服,身姿精瘦挺拔,虽未及弱冠,五官轮廓却清冷如霜。 在烛火的映照下,他的身影在外人看来,却莫名有些萧瑟孤寂之感。 他这太子,当得实在碍眼。 他只想查明母妃当年之事,可到头来,皇后将她视为眼中钉,父皇也一心想将他废黜。 如今又出现了这种状况,景和宫似乎也与他犯沖。 李煜紧抿着唇,用力地捻了捻左手的虎玉扳指,清冷如霜的面容里透出一丝阴狠来,「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能阻我到什么时候?」 -- 烛焰幽幽,燃到了后半夜,被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风吹灭。 西苑的一女衣宫娥起夜时,突然看见主殿偏北角的厨房庭院冒出一两点幽绿的光。她大惊失色,叫醒同伴前往。 冰天风雪覆盖着的那躯壳,在白茫茫如寒刃发光的天地里,一动不动。幽绿的光亮,在她身下静静地闪着。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在暗夜风雪里响起,「她,会不会死了?」 领头宫女推搡了身旁的小宫娥,「你...去探探她的鼻息。」 那绿衣小宫娥吓得差点儿哭出来,「我不行,我怕!我奶奶说那黑白无常的眼睛,就冒着可怖的绿光。」 悠长的阴风夹杂着人们对鬼神的恐惧与遐想,吹开了整座庭院的灯笼,宫女们缩着抱作一团,「快,去请张公公来!」 张公公,便是东宫的掌侍太监张清。 很快,暗夜中的火把烫醒了东宫殿内的所有灯笼。李煜本打算按照约定赴竹林之约,听到外头窃窃私语的动静,披起外衣。 骆闻的身影适时出现在门外,「殿下,您醒了吗?」 李煜的声音浸着夜晚的寒气,有些沉,「出什么事了?」 「启禀殿下,厨房后院,似乎发现了一块大玉石。」 《礼记?玉藻》有云: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绶。 自古以来,玉一直是身份高贵的象徵。可大殷王朝作为九州后起之新朝,偏居大陆西北角,自然资源不如东土富余,玉石资源更是稀缺,故而贵族世家,更纷纷以佩玉为荣。 李煜赶到院落时,庭院内的积雪已经被繁杂的脚步给踏尽。 「殿下,您看!」掌侍太监张公公拨开人群,手中捧着一块玉石往李煜这边来。 这玉石近一双拳头那么大,通体翠绿,甚至还发着光,仔细瞧,边角还有撞击的裂纹。 李煜接过他手中的玉石,那翠绿的晶体似乎他手中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余热。 饶是一向冷静的李煜,眼中也止不住震惊,这样的一块通体晶莹无杂质的玉石,若经巧匠细细雕琢,必能惊艷天下。 风雪渐停,向来人迹罕至的小庭院里到处弥散着火把的烟味儿。 此时已经四更天,李煜踏着步子,蹲在雪地里,细细打量着雪地上的卧痕,几片废弃的铜镜碎片胡乱地摆着,刮口锋利,雪地上的红色触目惊心。 「谁发现的?」 李煜的目光随着众人,看向了檐梁下的那张藤椅。 一层厚毯子将女子蜷缩的玉体围住大半,萧瑟寒风一吹,毯子内的人儿更显单薄脆弱。而她没被毯子覆盖住的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红痕。 当目光下移时,她那双手冻成酱紫色的肿手随即映入眼帘,血痂混着泥土粘在她通红溃烂的玉指上,令观者心滞。 是她! 第6章 採石之术 不得不说,商邵柔还是低估了那板子打在身上的威力,一开始她全身麻痹,后来全身的每个毛孔都仿佛被针扎了般难受。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无人问津的雪夜里,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晶体碎裂的声音。 她扒了扒脑袋旁的雪,那缝隙似乎透着一丝光亮。突然,什么东西灵光一闪。 元丰二十年,废太子寝宫失火,傍晚时分,有一处断木残垣之下泛着幽幽绿光,辟过鬼神后,圣上下令开凿,发现了大殷王朝建朝以来最大的玉石矿。 玉石之于大殷朝,犹如甘露之于干涸之地,她想也没想,拼命地用手刨雪和泥,不知到什么时候,她终于挖到了一块断裂的玉石。 商邵柔躺在雪地里,用手指将不知哪里找出的铜镜碎片掰成几块,找好角度反射月亮的光线,这才足以让玉石的光亮透过庭院,被人发现。
第12页 古有「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这种说法。 如今,作为一个能操控大众舆论的金牌经纪人,自然也能够藉助这一座玉矿,转圜东宫局面。 当她的耳边传来小宫娥恐慌害怕的声音后,她才放心地昏睡过去,自己得救了。 -- 不知昏天黑地过了多久,商邵柔才悠悠转醒。 她浑身又痒又痛,额头上也覆上一层薄汗。可周围有一股好闻的松香味儿,身下是软如云朵般的丝绒被。 这不是西苑寝居。 她挣扎着坐起半个身子来,环顾四周。殿内连一盏灯都未曾亮着,只有那冷清的月光照进窗柩之中透露出的沁骨光亮。 「醒了?」 商邵柔被这室内突兀的男声吓了一跳,借着月光,她看到男子身姿挺拔地站在床前。 他精瘦有力的肌肉贴着薄薄的里衣,外罩一层玄色狐裘披风,在月光下显得沉静矜贵。 那双在黑夜之中半开半合的眸子里似乎噙着很多情绪,耀目得令人移不开眼。 「骆统领?」商邵柔眼中一怔,「怎么会是你?」 她本以为,自己今晚可以见到太子李煜的。 李煜微咳了一下,眼神幽深地在黑暗里像是化不开的墨,「兹事体大,殿下亲自去养心殿向陛下禀告此事去了。」 昨日过后,他已无勇气再在她面前表露身份。 商邵柔抬眼望了下外面,有些疑惑,「现在已经很晚了,殿下怎么不明日再去禀告呢?」 李煜随即换上一幅愁容,有些无奈,「眼下东宫的状况,只怕是殿下晚去一刻,都要被人说私藏玉石,图谋不轨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派人去养心殿通传了。这事,本该他亲自去。 可眼前的这女子伤势触目惊心,叫他实在难以放下片刻。 商邵柔想起绿枝的张狂,眼中竟也愁容遍布,只不过,她并未伤神太久。 须臾之后,商邵柔将被子往上掖了掖,「骆统领,如果我告诉你,这院落底下有一整座玉矿,你觉得殿下会作何打算?」 她昨日原本,便是要告诉骆闻这个消息的,只不过被绿枝给打断了。 穿来这么久,她今日才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该如何做,才能主动出击,挽救李煜,也挽救自己的命运。 她要藉助这座玉矿在宫中引发一场激烈讨论,将东宫的热度炒热。 同时还要组建一个真正的经纪团队,扭转东宫败局,将所有的主动权都握在自己手里。 像今天这种被绿枝欺负而毫无还手之力的事,往后绝不会发生。 见李煜迟疑发怔,商邵柔继续说道:「骆统领若是不信,等明夜四下无人时,领几个亲卫在院落北角一隅挖几个洞便知。」 李煜沉吟片刻,终是开口,「我确实不信。你一个婢女,如何能懂玉石之术?」 如果这地底下真有一座玉矿,那这就是一件足以举朝轰动的大事。 商邵柔有些讶异于骆闻平静的反应。 在她看来,骆闻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应是怀疑与戒备。说不定,在她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就会有一把剑悬在她的脖子上。 可这,算什么? 商邵柔压下心中不解,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解释道:「骆统领,奴婢不敢欺瞒。进宫以前,奴婢曾于玉华山阴面偷学玉玄子採石术。」 玉华山,是大殷朝与卫理国的边界地,玉华山阴面产玉,玉玄子又是卫理国国师,精通勘玉採石之术。传闻他去一地,只要持细铁在石壁上随意敲敲,就能探知这石头底下有没有玉矿。 李煜微微皱眉,「若你真懂採石术,为何你入宫的生平簿里没有这一条?」 商邵柔一怔,他果然已经调查过她。 不过所幸书中,作者对于商邵柔的描写了近于无,这对她来讲是有好处的。 正因为作者对商邵柔的刻画十分草率扁平,她才有去杜撰一些难以考证的背景。 「大殷朝向来与卫理国不合,奴婢偷学敌国採石术的事情,可大可小,又怎敢轻易外传?奴婢一心想入宫报恩,若是主动说出此话,指不定会给娴妃娘娘带来麻烦。」 李煜听她说起母妃,心中又是一沉,露出些悲痛神色来。 商邵柔又继续巧舌如簧,「骆统领,奴婢一片真心,天地可鑑。若是您和殿下不相信,大可派人去玉华山取证。可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藉助这玉石,帮殿下渡过这次难关。」 商邵柔说到激动处,言辞恳切,眼泛泪花。 李煜则又一次为自己的涌现出来的丝丝怀疑而羞愧,觉得自己真不是人。 「我相信你。」李煜的音色醇厚而轻柔,「你想怎么做?」 商邵柔在心中勾唇一笑,自己这么多年的磨砺,嘴皮子可不是白练的。 只是,她心中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这骆闻,怎么这么好骗? 第7章 制造舆论 由于借力撑着身子太久,商邵柔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身体的疼痛渐渐侵袭,商邵柔浑身颤抖着,脸好似又烧得通红。 李煜注意到了她的不适,想上前查探一番,抬腿之后脚步又顿住。男女之别,不应她只是一介婢女而被忽视践踏。 「你怎样了?需不需要再进些药膳?」 商邵柔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为什么一觉醒来,骆闻对她的态度变得如此关切?
第13页 「不碍事。」 她止不住轻咳两声,又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强撑着使自己意识清明些,才缓声说道: 「我有一个提议。等殿下回来之后,骆统领不妨转告殿下,让殿下明日直接将玉石送到景和宫去。」 李煜的脸有些冷。 谢淑妃算计他两次,他已打算与她断绝往日情谊,既往不咎。如今却他便要上赶着送块玉石去?这让人作何感想,难道他堂堂东宫太子,还需如此低声下气? 商邵柔的睫毛如羽翼一般轻颤着,眼中也因身上灼人的痛楚而氤氲着些雾气。 见李煜面色不悦,她猜想到应是那日殿下与谢淑妃起了争执,因此骆闻也对景和宫无好脸色。 她咬着嘴唇,耐心地向他解释道:「殿下此举,并非是向淑妃娘娘低头。而是要做给圣上看,做给整个朝廷的人看。」 李煜还是蹙着眉,不过面色上缓和了些,眸子里有些不解。 「如今宫中人对殿下态度如何,骆统领当是最清楚。」 李煜的身体有些僵,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如今,莫说各宫各局对东宫避如蛇蝎,丝毫不放在眼里。 就连他手底下以叶玉芝为首的奴才,也胆敢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滋事。 他的目光投向床帏之中的女子,透过屏风,她的身躯影影绰绰地,脆弱轻薄地像一张宣纸。 而她那两瓣唇,白得近乎无半点血色。不知怎地,李煜有些觉得胸口发堵。 商邵柔不知道此刻李煜内心的心理活动,只是忍着疼痛,继续说了起来。 「玉石含铁,乃放绿光。十七皇子染上风寒,皆因幼儿抵抗力不足,风寒易侵入体。若佩戴这和田暖玉,则有驱寒保暖之效,届时再辅以太医院秘方,十七皇子痊癒便指日可待。」 此为,借花献佛。 李煜沉默不语,似乎有些疑虑。商邵柔看出他的疑虑,出言开解,「骆统领认为我这番话说的无道理?」 事实上,商邵柔也知道,玉饰的温度取决于人体的温度,佩玉不能保暖驱寒,也不能消灾挡祸。 「巫师大人说殿下把邪祟带入了宫中,才导致十七皇子染上风寒,」商邵柔冷笑一声,差点儿牵动身上伤口。 「这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商邵柔的话如温暖的泉,滴滴落在李煜的心尖。 他心中微微一动,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大殷自建朝以来,占卜之风便十分受欢迎。民间百姓不管是劳作远行,婚丧嫁娶,还是乔迁动土都要从事占卜和择吉活动,皇家也不例外。 因此,当太和巫师宣布是他将邪祟引入宫中时,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点,东宫这个位子,恐怕真的有了要动一动的可能。 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她的讥讽与不屑,仿佛她从来就不信什么占卜巫术。 又或者说,她对太子殿下,即他,有着绝对的追崇和信任。 见李煜心中有所思,商邵柔又继续说道:「骆统领亦知,病急乱投医的道理,不管配不配玉,十七皇子的病该好还是会好。」 「可是以陛下急切之心,又怎会质疑这玉石的用处?奴婢深居宫廷,早已见识到人言之威力。骆统领只管转告殿下,请巧匠连夜雕琢出这和田暖玉来,其他的,就交给这宫中流言。」 「流言?」 商邵柔的眼中泛着光,涉及到她的专业领域,她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届时奴婢自会买通宫娥,大肆传播婴儿配玉之奇效,且不出一天,殿下的这块玉石,便能成为包治百病的天下奇石。」 她已经想好了,此事就交给郑由来做。正好,事毕之后,她要找他对接一趟,谈谈尚衣局口供的事。 「等到那时,宫中人还会如此对待太子殿下吗?」 她在娱乐圈,见惯了这种事情。好多人前一秒还对你爱答不理,下一秒翻红后立即舔着脸凑过来装熟。 李煜有些愣怔,眼前的婢女因伤痛难捱而通体发虚,脸色惨白。可是她眼中的光却炫彩如冬日暖阳,令人拂不开眼... 屋外的风雪又渐渐开始肆虐,屋内的两个人眼神猝不及防地对上。 眼神交汇之间,似有微弱的电流淌过。 商邵柔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她的全身都开始颤抖,意识也渐渐模煳着,感觉天地都旋转了起来。 屏风那头的人影一动,渐渐没了声响。 李煜站在外头,垂在侧边的手握了握,又随即张开。半晌之后,他终于迈着步子,越过屏风。 月光凉凉地透进窗柩来,清清楚楚地映照着她满身的疮痍和伤痕。 李煜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无条件地信任她,想要她以后的身躯,不再脆弱,不再满身伤痕。 这种毫无理由的感觉令他恐惧,身为储君,他从小被太傅告诫,帝王之心,便是要外表仁德,内心坚硬如铁,绝不可轻信他人。 -- 翌日,景和宫。掌侍太监郑由换下了执勤宫女,正要前往派人前往御膳房布午膳。 这时,外头传来了养心殿高公公的通传,陛下处理完政事,往这边来了。 众人跪了一通后,宫殿帷帐间传来了女子娇娆的啜泣和幼婴的啼哭。 陛下温声地安慰着眼前素衣环钗,哭得梨花带雨的谢淑妃,心里心疼极了。
第14页 郑由侍立在旁,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可脑海里,却仿佛还浮现着方才谢淑妃歇斯底里地将小宫女骂哭的场景。 趁着主子午憩的功夫,郑由抬起步子迈出宫门,开始往御花园去。 今儿寅时,他已经收到了商邵柔的指令,于是连夜差遣了些知根知底儿的走杂奴才散播消息。 时值正午,宫墙脚下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不少灰绿衣服的宫娥。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东宫后厨脚下挖出了一块罕有的玉石。」 「听说那玉石挖出来的时候,通体发光,摸起来暖得跟汤炉子一般。」 「不仅如此!」另一宫娥四下环绕了一周,吊足众人胃口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昨夜有一个小宫娥感染风寒之后,抱着那玉石两个时辰,身体就完全痊癒了。」 「真的有这么玄乎吗?」 「那可不!我表妹在东宫里当班,她昨天晚上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 舆论发酵了不到一个下午,便有人开始泼冷水,唱反调了。 「要我说,这全都是虚假之言,谁信谁是傻子。」 「就是就是,要真有这么玄乎,东宫能二话不说,就把东西送给景和宫?」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是一块儿邪玉,里面装着什么魑魅魍魉什么的,专吃小孩子的心。」 「哎哟喂,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你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毕竟太和巫师也说了,殿下是被邪祟附体了...」 ...... 面对这些舆论,商邵柔呵呵一笑,你们尽管传,传得越厉害,之后打脸打得就越疼! 第8章 官方下场 司礼坊。 洛尚司霞飞入鬓,醉眼迷离。他瘫坐在一张摇椅上,头似有千斤重般晃来晃去,「张公公,我是真的喝不下啦。」 张公公狭长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儿,手中还不忘拂开洛尚司挡着杯子的手,继续给他满上。 「洛大人,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可是太子殿下珍藏了六年的桂花酿,大人可得好好品尝。」 听及太子名讳,洛尚司手中动作一顿,眼神中的醉意都下去三分。谁不知道,现在谁碰东宫,都得沾一身腥。 可那桂花酿的甘醇香味儿却如细细密密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中,令人慾罢不能。 张公公见洛尚司腆状,狭长的眼睛闪了闪,按照太子殿下吩咐,说出这些话来。 「传闻玉石现世,便显祥瑞,能祛灾挡祸,庇佑领主...太子殿下深居东宫多日,恭谨克礼,咱家还听说,最近太和巫师闭关不出,似有重卜十七皇子染上风寒那日的卦象之意呢。」 这一番话,背地里含义十分明显。洛尚司的眼睛骨熘熘地在眼眶里打转,似在盘算着什么。 玉石在大殷朝的意义实在非凡,就连太和巫师都有意规避重卜卦象,可见太子重获圣宠也不是全无可能,那么他小小的司礼坊必不敢怠慢。 张公公见惯了宫中的见风使舵之人的嘴脸,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还是和颜悦色。 「太子殿下深感洛尚司前年修葺宫殿之功,特命奴家送来上等桂花酿,今日洛大人可要不醉不归。」 「是是是,张公公说的是。下官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没想到却得太子殿下如此盛赞,真是惭愧啊。」 俗话说得好:「百足之虫,虽死不僵。」 就算东宫形势有变,也是他得罪不起的。更何况,如今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掌侍太监亲自来访,他也不好太端着。 万一以后东宫真的失势,他也可以说是受了东宫的胁迫。到时候,让他师父高公公在陛下面前求求情,说不定他也能全身而退。 顾虑消除后,洛尚司顿时喜笑颜开。他端起酒杯,面对着张清一脸谄媚,「张公公,下官敬您一杯,往后太子殿下那里,还仰仗您多多美言吶。」 「洛大人说笑了,那是自然。」 …… 推杯换盏之间,太阳渐渐西移。张公公微醺着走出司礼坊的殿门,手中已如愿地拿到那张带有司礼坊鉴章的玉石文书。 面对着那些越传越离谱的邪玉之说,东宫并未反驳,就在众人快盖棺断定之时,商邵柔便让骆闻将玉石鑑定书公之于众。 文书内容经人口口相传,被人奉为圭臬。那玉石已然成为被官方盖章亲鉴的绝世宝玉,有疗愈万物,包治百病奇效。 舆论一时间反转,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太子殿下仁德之心,天地可鑑。」 「他真的,我哭死。」 「怎么说,太子殿下也是从小被太傅教养长大的储君,又怎会如那些人所说,生出如此歹毒之心?」 「就是就是,我去年应十二殿下之意,去给太子殿下送竹简时,殿下还将自己珍藏多年的金丝软甲,赠予十二殿下当回礼呢。」 「要是这么说起来,我亦想起一件事来……」 短短一两日,宫墙各处都涌现出太子李煜的美谈。东宫境况,骤然一新。 东宫殿外门庭若市,婢女奴才们在宫廷之中的同乡旧识,纷纷派人来打听玉石或是太子殿下近况。 宫女们得到各宫奴才关注,自然喜不自胜,倾诉欲爆棚。 太子殿下平日里喜静,不喜欢宫中奴才与外人有太多交涉,此番却偏偏像是默许了般,随了他们去。
第15页 及至傍晚,工木局的匠人们紧赶慢赶,终于从那块玉石中雕琢出了一块精巧的翠绿玉佩。 因是婴儿佩戴,整个玉佩只有拇指大小,外观整体呈修竹状,底部镂空作小孔,穿以织锦金丝,金丝以艾草浸泡一夜,沁香入鼻。 李煜将这枚小巧的玉佩放在掌心,不一会儿温热便顺着纹路遍布了掌心的纹路。 一红衣小太监步履匆匆地踏入宫门,「启禀殿下,皇上批阅完奏章,刚出养心殿,往淑妃娘娘殿里去了。」 李煜听及此,将手中的玉佩放于一精緻的阑木匣子中,又落上榫锁,递给那小太监,「去,将玉佩送至景和殿。」 太监领了命,丝毫不敢懈怠,小心翼翼地接过匣子往外去了。 -- 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座宫殿,简单用过膳之后,李煜的眼尾不经意地扫到屋外长廊里一抹纤瘦忙碌的身影。 「小心点!这个要轻放!」 「有劳张公公了!」 院落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商邵柔温声简洁的指令悠悠地传进李煜的耳朵里。 她今日的打扮与其他宫女里毫无差别,统一是灰绿裙衫,髮髻单一,妆容素淡,若放在平日,他绝不会注意到。 可今日看来,她略施粉黛的娇俏面庞之下,却仿佛蕴藏着无法言状的灵动明艷。 侍卫骆闻见状,迟疑了片刻,还是在他身后颔首出言:「殿下,您将此事全权交由那个小宫女处理,是不是有些不妥?」 「东宫局面转变竟在瞬息之间,但属下恐怕这其中有诈啊。」 骆闻之担忧并无道理,李煜放权听从商邵柔建议,请巧匠雕琢玉佩,派张清去司礼坊拿文书,这会儿,还放任商邵柔在后厨不知捣鼓什么。 这在从前,是未曾有过的事。 李煜亦知,他此举有些冒险。可那晚她温柔坚定的话语,总时不时地钻进他的脑海里。 他问:「你如此为殿下着想,等此事一过,你想要向殿下讨什么赏赐?」 听及此话的商邵柔,琉璃般翠亮的眸子里变得有些幽深暗淡。她知道,「洗白」太子之路,道阻且长,任重道远。 而李煜,生平以来第一次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他听到她温良如水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只想要殿下平安无事。」 昏暗中她单薄得像是随时可能会碎的陶瓷娃娃,可眼神中那种坚定却似一面沉重的钟鼓。 李煜心中,不可谓不震撼。 回忆毕。霞光给他的褐色瞳仁染上些许柔光,他微微颔首,手指在指腹上轻捻了几下,最终起身越过骆闻,往后厨的方向去。 第9章 制作果冻 此时,东宫后厨。 来之前,御膳房的掌勺大厨江一拂已经托人在东宫打听过了。眼前的这位宫娥便是虽只是东宫的杂役婢子,可殿下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听说太子殿下为了她,还重重罚了自己宫内的掌侍宫女叶玉芝。 这位叶玉芝他也有所耳闻,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仗着自己跟正得宠的淑妃娘娘沾了点亲,便爱仗势欺人。 思及此,他见到商邵柔的第一眼便换上一副热络亲和的笑脸,「久闻太子殿下身边有一绝色宫娥,备受太子殿下恩宠,如今一见,柔儿姑娘果真姿容潋滟,名不虚传啊。」 商邵柔听完心中发笑,什么备受恩宠,没边儿的事情也能被他说出花儿来。 「江膳食这话,可算是折煞奴婢了。太子殿下请张膳食来,是有一事想托奴婢向张膳食请教。」 江一拂立即正色,「太子殿下有何吩咐,咱家一定在所不辞。」 商邵柔心中冷笑一声,前不久圣上旨意刚下来时,东宫派人去请御膳房援助,这江一拂可是将鼻子翘得老高,理都不理人的样子呢。 如今宫中风向刚刚有了些转变,她稍微叫人去邀请了一下,他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宫中人势利,甚至比她在娱乐圈见到的更甚。 商邵柔面色却还是一幅客气虚心请教的样子,「自承了旨意后,太子殿下为此殚精竭虑,终于想出一膳后点心,想请教江膳食是否可行。」 「不知殿下有何想法?」 这几日以来,商邵柔就一直在想。东宫不能光靠传言来打翻身仗,必须得做出点儿什么来,再收割一波好感。 放到现在来讲,就是固粉。 不久之后的元宵宴上,就是机会。不过在此次宴会上,李煜会因为一碗被下了毒的梨花汤断送储君之位,而她自己的小命也会不保。 为避免悲剧,在此之前她不仅要找出下毒之人,拔掉敌人安插在东宫的眼线,还要想个办法,降低菜餚被人中途下毒的风险。 有什么食物能够不与毒药相溶呢?这样即使元宵宴端上去的菜餚被别人下了毒,也能一眼被发现。 后来她灵机一动,想到了日常小食,果冻。 以古代的制药工艺,毒药除了粒状就是粉末状,而这两种形态洒在果冻上都十分明显,她也就能更好地规避风险。 ...... 「果冻?那是何物?」 江一拂阔口半张,眼神里带着稍许疑惑,他师承天下第一名厨蔡宴,各大菜系无不精通,也从未听说「果冻」一物。 商邵柔也从来没做过果冻,也不知道其中流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勉强解释。
第16页 「果冻,实则是一种胶状果汁。」 商邵柔挠了挠头,继续解释:「类似于豆浆变成豆腐,往流状果汁内加入些使其凝固的可食用粉末,搅拌均匀至胶状,最后做成的果冻便可松软滑嫩,又带有水果的甘甜芳香。」 江膳食上半身靠在灶台上,右手抵着脑门,思索了半天,也不见眉头伸展。 商邵柔有些拿不准主意,「江膳食,您看这果冻,能做得出来吗?」 江膳食摆了摆手,「柔姑娘,您说的这『果冻』,要做也能做,只是这凝固物却难寻。就算找到了也得一遍遍地实操,可如今离元宵宴不到十天,时间实在紧迫。」 江一拂嘆了嘆气,继续给商邵柔泼冷水,「就算做出来了,口感和安全性也不一定保证。这未经严格把关的食物,咱们是万万不敢往皇上娘娘们的面前端的。」 商邵柔听了这话,眉心蹙成一团。 江膳食作为第一御厨,专业性不容她质疑,她能感受到,江膳食已经理解了「果冻」为何物,只是时间和工艺尚不允许。 「可是,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商邵柔仍不死心。 「这样吧,柔儿姑娘。」江一拂略微思索了一番,将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推到跟前来。 「我这两个小徒弟虽然木讷了点儿,但是平日里跟我跟得紧,也学到了些皮毛,不如我将他们两个留下来,任你差遣,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向他们两个提。」 「还不快点见过柔儿姑娘?办好了太子殿下要求的事情,你们两个人的富贵日子可就来了。」 江一拂又厉色着呵斥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感恩戴德地向商邵柔叩首。 商邵柔却在心中骂道,这个老狐狸,自己把握不住就把自己的徒儿推出来,还真是狡猾。 可怜这两个小太监,初出茅庐还不知道他们的师父内心在打着什么算盘呢。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算是得到了御膳房的初步支持。 她想了一下,才笑着回应:「如此甚好。只不过公公,要想试验这果冻的做法,得有些现成的模具。可你看我们这儿...」 商邵柔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后院私厨的场面。一推开小厨房的门,粉末灰尘扑面而来。 蜘蛛网到处可见,铁锅倒盖在地,切菜的刀能锈迹斑斑,柴火竟横七竖八地插在水缸里... 凄凉之景,堪比民间乱巷,哪里看得出半点儿东宫的模样?她撸起袖子洗刷了整整一个上午,才让这后厨里有了个干净的落脚地儿。 江一拂的话将商邵柔拉回现实。 「那是自然,咱家回去就吩咐下去,把御膳房里能用的糕点模具都给姑娘送过来。」 「那就有劳江膳食了。」 「哪里的话。」 又是一阵寒暄后,江一拂才笑眼盈盈地踏出了宫门,小顺子和小哲子跟着回了去。 不一会儿,便带着另外几个太监将御膳房中的那些笨重的模具给送了过来,足足有四大箱子。 商邵柔搭了把手,顺便问道:「二位公公,你们可听过龟苓膏这种东西?」 小顺子和小哲子一个是圆脸小胖墩,一个是长脸高个子。只不过两人都长着一双眯眯笑的眼睛,让人见了没由来地开心。 两人相视着看了一会儿,小顺子眼神里冒着光,「龟苓膏好像是南越州产物,外观呈黑棕色,有清利湿热,凉血解毒之功效。」 「对对对,就是这个。」 小哲子有些担忧地开口:「只是,宫中主子们和皇上,皆厌恶黑色食物...」 「这你放心,咱们要做的,是果冻,不是龟苓膏。」 商邵柔心下终于宽慰了几分,龟苓膏算是古代最接近于果冻的那种半流体胶状物了。 以古代的工艺,能做出龟苓膏,想必果冻也不是毫无可能。 只是,这制作果冻最要紧的明胶,又要去哪里寻,或者找什么替代物呢?她跟小顺子和小哲子说了这一点,二人皆表示不知。 那么,便只能从一些古籍和食材秘方中找了。三人忙活了一下午,才从一本老旧的古籍中找到一种名为牛胶的凝胶。 这牛胶是由动物皮肤、骨 、 肌膜、肌魅等结缔组织中的胶原部分降解而成为白色或淡黄色、半透明、微带光泽的薄片或粉粒。 时间匆匆飞逝,到了傍晚时分,热络的厨房渐渐少了些人声。 不一会儿,隔着老旧的樑柱和微微摆动的帘子,她听到外面又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一道人影在她身后站定,他的声音低醇浑厚,透过风雪给人一种安定感。 商邵柔心头忍不住一颤。 第10章 太子伴读 落霞的最后一缕晖光斜斜地打在他的左侧颧骨,男子清晰立体的五官轮廓似刀片般,将光影割成两半。 他身着暗红色烫金服,袖口和衣裳下摆皆镶有黄色鱼纹理丝线。身姿精瘦挺拔,俊朗非凡。 「骆统领,你怎么来了?」 帅哥,果然不分时间地点和场合地能让人心旷神怡,商邵柔感觉自己累了一天的身体瞬间放松了。 李煜的目光巡视了厨房中的这些大物件,这才开口问道:「这些,是何物?」 「哦,只是一些模具罢了。听说圣上下旨,命各宫准备一道菜餚。我先前不知在哪本书里看到了一种名为『果冻』的食物,便想着尝试着做一下。」
第17页 此时商邵柔正裹着围裙,满脸脏污地捣鼓着一些制作果冻可能的原料,金银花,烧仙草,各式各样的去皮水果,还有最重要的牛胶。 「为何?殿下并没有吩咐你做这事。」 他饮食清淡,又不喜油烟味儿,所以东宫并无专门烹饪烧食人员。可这简单的一道菜餚,想他东宫也并不会做不出来。 「是,可是我想着,如果能为殿下分忧,奴婢心中也是欢喜的。」 商邵柔心中想的是,按照书中骆闻忠心护主又有点死直男的性子,她说这话应该能博得骆闻极大的好感。 那么她以后行事,也就会更加方便一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露贝齿,嘴角向上扬成好看的弧度。配上那一双欲语还休的杏眼,炫目地竟像是画中美人走出来了一般。 李煜有些愣怔,饶是目前他还对商邵柔的身份有些怀疑,也无法止住心中听到这话时突然涌出的热流。 自从母妃去世后,宫中的一切都变了。 他虽然还贵为太子,可是这名分已经渐渐名存实亡。父皇留着他,只不过是为了暂时稳定朝政,暂时牵制朝中野心勃勃的其他几股藩王势力罢了。 其中,以淮西侯为首的羽林军,便是父皇内心以为的心腹大患。 羽林军起于先朝高祖时期,自建军以来常年驻扎西北,淮西之藩王位也是世代承袭。 等到了这几代,羽林部下皆是只知淮西侯,不听令于父皇调度。可偏偏,淮西侯家的世子梁震,年少时曾为太子伴读,与他乃是至交好友。 见骆闻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商邵柔以为是自己身上太过邋遢,冲撞了他,于是迅速往水缸那边去,将手洗净。 李煜也回过神来,两人在院中静默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扫过这室内有些狼藉的古书和食谱,有些惊嘆。 「你识得字?还有,你口中所说的...『果冻』,又是何物?」 「只是从小在放牛赶羊的时候,在路过的私塾边跟先生读了几个字罢了,算不得什么。」 商邵柔并没有夸张,想她在现代好歹也是个传媒硕士,到了这世界竟变成了半个文盲。还好汉字是表意文字,她又多少了解一点儿,这才能半猜半读,认出些字来。 「至于这『果冻』,可不是一般的膳后甜点,十分爽口美味,甘甜醇厚。」 说起现代之物来,商邵柔心中有股抑制不住的欢喜。她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家里面穷,吃不起零食。 邻居家的小孩看她可怜,咬开果冻后吃了一半,递给了她剩下的。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那时候舔着杯底,嘴里溢出的那股香甜的荔枝味儿。 那时候,她还曾经说过,长大之后要开一个果冻工厂,自己亲手做好多好多荔枝味儿的果冻! 现在,也算是某一种程度地,给自己圆梦吧。 「等做出来之后,我第一个端给你品尝,对了,你最喜欢吃什么水果?」 「我吗?」李煜有些错愕于她思维的跳跃,最终还是轻轻开口,「葡萄。」 商邵柔点了一下头,记在心里。 「对了,骆统领,今天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煜开口:「殿下已经如你所说,将打磨好了的玉石送去了景和宫。」 「说起这个,我正要找你呢。」 一谈到正事,商邵柔的眸子立马正色起来,「起先我跟你说过,」她压低声音,凑近身子来,「这儿地底下,有一座玉矿,你跟殿下说过没有?」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靠近,李煜感觉到一阵唐突,可是观她表情,她正凝眉深思着,一点儿也未曾意识到这举动的失态。 温如软玉般好听的声音被空气一润,传进他耳朵里,他瞬间觉得耳蜗里都痒痒的,室内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更加焦灼了些。 他一侧身,便能从上俯视着她那张精緻流畅的鹅蛋脸庞,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地,似春日雏鸟的羽毛。 「还...未曾。」李煜放在袖中的手微微蜷缩,一时竟不知自己出口说了什么。 「既然这样,骆统领,你能安排我和殿下见一面吗?」 「什么?」李煜的眸子这才恢復平静,「殿下已经知晓了,你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大可让我转告。」 「你刚才不是说,殿下还未曾知晓这件事吗?」商邵柔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他为何前言不搭后语。 「还是说,骆统领觉得,以奴婢卑贱的身份,不配与太子见面?」 商邵柔仰脸看着他,一双眼睛雾气氤氲,发出的声音还有着稍许哽咽,任谁见了都要心生不忍。 她心想,这还拿不下你? 原书中,曾有一段描写李煜黑化后,变得偏执阴鸷,可见了美若天仙又聪慧温婉的女主后,又表现出了些木讷和笨拙。 这时他不得已向身边的骆闻求助,哪知这骆闻也是个钢铁直男。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两个愣头青到最后弄巧成拙,反而让女主更加地讨厌他了。 商邵柔的眼神直视他,李煜只觉得她的目光炽热中又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哀怨。 他当即脱口而出,「不是。」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说出口的否认太过情急失态,他感觉心下涌现出一股奇异的感觉,面上也有些发热。 商邵柔狐疑地盯着他,他的颧骨两侧泛着些红晕。
第18页 「你脸红什么?」 第11章 掉马前期 大年初九。冰雪尽数消融,景和宫殿上的琉璃瓦顶反射出耀眼的金光来。 在一片祥和的晨起声中,太监郑由一脸喜庆地宣告:「恭喜娘娘,娘娘虔诚至天,福泽过人,十七皇子终于退烧痊癒了。」 众宫女太监纷纷下跪贺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卷折珠帘之内,锦衣华服的女子乌云叠鬓,细腰裊娜。两根玉指微微一抬,便有小宫娥掀开珠帘,小心搀扶着。 帘起香来,信步悠闲走出来的女子芙蓉粉面半含露,柳叶细眉鬓髮华。 谢淑妃眼里噙着些怒气,待坐下榻后便甩开宫娥的手,向周围宫女太监环视一周,反问道:「有什么好贺喜的?」 她作为十七皇子的生母,孩儿玉体康健,难道不值得贺喜吗?可淑妃娘娘语气明显十分不悦。 众人熟知她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子,皆面面相觑,缄默无言,不敢抬头。 郑由却知道,谢淑妃是为何不悦。 当然是因为,短短两天时间里,东宫的口碑竟然有起死回生之势。本以为,请动太和巫师卜卦,已经是万无一失之举,可偏偏东宫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什么罕见玉石? 更可气的是,李煜竟然将二话不说,便将那玉石打磨成形,送至了景和宫,还当着陛下的面。 十七皇子,又偏偏在收了这块玉佩之后,迅速痊癒。这会儿,宫中皆在传,这和田暖玉是稀世珍宝,世间罕有。 而太子殿下,便成了慷慨大度,与兄弟一脉同气的好兄长。翰林院的通儒们,对太子此举,更是赞嘆不已。 谢淑妃紧皱着眉头,跪立在她身侧为她捏腿的小宫娥见状,紧张地咽了口气,一时间竟忘了把控力度。 「嘶~」谢淑妃的嘴角因不适而微微扬了一下,小宫娥瞬间吓破了胆,跪地磕头,「奴婢该死,娘娘饶命!」 谢淑妃眼也未曾抬一下,便有心腹嬷嬷朝侍立的小太监使了一下眼色,将人拉了下去。 「娘娘饶命啊,奴婢错了!」院落里传来阵阵掌掴的声音,谢淑妃听着那声音,心中竟然涌现出一股快感。 忽然,她又抬眼盯着郑由看了一会儿,语气有些阴森和不悦,「郑公公,本宫让你找的人,找得怎么样了?」 郑由低眉颔首地说道:「回娘娘,已经查明,小绵子那晚事发后,买通守卫,自重炽门出。根据探报,小绵子一路向南,往锦州方向去了,我们的人,正在全力追捕。」 小绵子,便是那晚去尚衣局找娇儿的那个小太监,后来被郑由藏了起来。 「他一个败根的腐奴,脸白声细得要死,当是一出宫门便藏不住了。你们是做什么吃的,竟然到现在还没将人处理掉?」 谢淑妃凤眸微闪,面庞像在冰窖里冻了半夜似得,冷得人心里发慌。 「奴才该死。」郑由立马下跪,语气里是万分的谦卑。 可那份谦卑,只让谢淑妃心中更加不爽,「郑公公,本宫怎么听说,那晚小绵子出宫时,拿的是你的腰牌?」 宫中奴才婢女皆分上下三等。只有像叶玉芝,郑由这样的掌侍宫女太监才有权调配下人,有半月一次外出採买新鲜物件的特权。 只不过,这齣宫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每一次外出,都要提前至少三天,向内务府上报,内务府再请示皇后,经批准后方可离宫半日。 下午回宫时,统一入朱华门,经御林军统卫江蒙亲自查验,确保人与採买回来的物件皆安全无误后,净身驱邪后,方可入宫。 若不是有人背后相助,小绵子那晚怎么容易就出了宫? 闻言,郑由的头皮没由来地一紧,眼皮狂跳了几下,方镇定自若地解释道:「请娘娘明鑑,那晚奴才一直待在景和宫,与众奴才们商量西殿北角修葺一事,未曾有机会离开。」 「至于奴才的腰牌,更是片刻不离身。」 郑由说着,从袖间掏出一块被摩挲地油光发亮的木刻雕花令牌,双上敬呈给谢淑妃,「请娘娘明鑑。」 这种松柏木质的雕花令牌,是由工木局统一打造的。 每一块令牌之后,都有对应的等级标註和编号,一人对应一牌。若有遗失,补办时需上报内务府,罚俸三月。 谢淑妃露出些嫌恶的表情,捏起令牌的一角,用帕子仔细包住,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这种油光质地,不可能是新打造的。 谢淑妃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这才开口:「既如此,本宫便暂且相信你。只是那死太监,要尽快追到,给我杀了他。」 谢淑妃将帕子狠狠地丢在地上,眼睑收缩,眸间闪出不加丝毫掩饰的恶意。 继而,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薄唇轻启,「近日巫师大人在做什么,你去请他来一趟,本宫有话要跟他说。」 「回禀娘娘,太和巫师这几日离宫,去灵华山辟谷了。」 「这个该死的老狐狸。」 谢淑妃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一见形势不对,立马就找藉口逃遁熘走。等本宫日后坐稳那位子,定要将他的老巢都掘了。」 此话一出,众宫娥太监全身发抖地跪了一地。大殷朝歷代,皆奉巫师为尊,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娘娘,慎言,慎言啊!」谢淑妃的乳母嬷嬷此刻也一脸惊恐,谢淑妃也反应过来了,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
第19页 她轻咳两声,室内气氛有些静默。须臾,她復又躺下,眼神慵懒而透着股阴沉的威胁。 她闭目养神,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听说,近日东宫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小宫女,那玉石便是她发现的,她是什么来头?」 郑由脑袋阴恻恻的。以谢淑妃今日盛宠之势头,被她盯上的奴才,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乳母何嬷嬷在一旁解释道:「听人说,那女子仿佛唤作『柔儿』,自发现玉石之后,便备受太子殿下喜爱。」 谢淑妃放在太阳穴上的手一顿,一双丹凤眼缓缓睁开。 何嬷嬷上前几步,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娘娘,听说这小宫女便是那贱婢的亲妹妹。」 「什么?」谢淑妃气得从虎皮榻上弹起,怒不可遏。 「这种事,为何你到现在才说?」 何嬷嬷一脸无辜,「娘娘,这几日我见您终日为了小皇子忧思,陛下又时时在身侧...」 谢淑妃哑口,有火发不出,表情便有些控制不住地,眼睛也一度在室内胡乱瞟着。 宫婢奴才们一看,便知晓娘娘这是又想摔东西了。众人心中惴惴不安,纷纷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退,以免被破碎之物波及,无端遭罪。 「去,把那女人给本宫叫来,本宫要见她!」 「娘娘,奴才们已经把十七皇子痊癒的喜讯通传给了陛下。恐怕下完早朝,陛下就该往咱们这边来了...」 「啊啊啊。」谢淑妃紧攥着拳头,怒意蓄势待发。 外头枝头上栖着几只小鸟儿,忽然被殿内刺耳的花瓶破裂声和有些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惊飞,往宫殿的额檐梁顶上飞走了。 -- 而此时的东宫后厨。 一女子正在认真参考古籍,熬制使果冻凝结成膏状的牛胶。因牛胶是由动物皮骨研制而来,其中不免带了些肉质的腥味儿。 商邵柔整个人半趴在灶台上,眼睛去够一本点心食谱,其中提到薄荷可去腥。 加到果冻里,味道应该还可以。这样想着,她紧蹙的眉头有了些缓和,开口向一旁的小太监吩咐。 「帮我把橱柜里的那盒薄荷找出来。」 「是,柔儿姑娘。」 虽然她名义上还是东宫的杂役宫女,可现在谁不知道,自从那晚她发现了那块玉石后,她在东宫的地位已经与往日不同了。 今天早些的时候,绿枝竟战战兢兢地跑到她跟前来下跪认错。 商邵柔看了看她,嘆了一口气。说到底,她也是囿于宫墙庭院中无法抽身的可怜女人罢了,商邵柔并不打算为难她。 她的目标,从来就只有活着而已。倘若绿枝以后不再找她的麻烦,她也能够既往不咎。 不知过了多久,夜渐渐深了。商邵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西苑,脑子里满满地都还是晚上她那些失败的尝试。 加入薄荷后,牛胶的粘合度却降低了,做出来的果冻不易凝结,不管冰冻多久,都只是呈半流体状。 而且动物皮肤骨处提炼而来的牛胶十分珍贵,她也不捨得多用,因此试验也变得越发难了。 「嘆什么气呢?」温软沁甜的声音从门槛边传来。 商邵柔一抬头,春儿提着木桶走进来,热气寥寥地氲出来,「来,你累了一天了,赶紧泡泡脚。」 如果说在这压抑的宫廷中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话,那么一定是春儿。 她就像是她在现代的姐姐的一样,给了她毫无理由的温暖和关怀,商邵柔忍不住撅起嘴巴,盈盈笑道:「春儿,你真好,我好爱你。」 春儿被这话说得羞赧万分,「什么爱不爱的,柔儿,你最近是怎么了,净说一些不着调的笨话。」 商邵柔傻笑着,低头往桶里看,「咦,这泡脚桶怎还有些药材?」 按理来说,她们作为最下等的杂役婢女,连好好坐下来泡泡脚的待遇和时间都没有,更何况是药浴泡脚。 「是张公公特地吩咐的。」 李煜的殿前掌侍太监张清,在原书中虽然笔墨不多,但却是除去骆闻之外,唯一一个从元宵宴上活下来的奴才。 商邵柔脱下鞋袜,将一双玉足放入泡脚桶中,「张公公为何要特意优待我?」 这时春儿坐在旁边,帮商邵柔掖住腿边垂下的衣裙,有些促狭地打趣道:「自从那晚你发现玉石,又和殿下在室内待了大半夜之后,你没发现现在大家都对你恭恭敬敬了吗?」 商邵柔刚放入泡脚桶的玉足被热水烫了一下,热水沿着桶壁盪了几圈。 「你说什么?」 春儿还在旁边笑着,「说真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殿下相识的?宫女们都说,殿下痴心于你已到了无法自拔之境地。昨日傍晚用过午膳之后,竟又忍不住去后厨找你。」 商邵柔脑中噼里啪啦地,犹如有一根电线在冒火星,「你说,昨日傍晚来找我的那人,是太子殿下?」 第12章 不欢而散 翌日。 「做出来了,我做出来了!」 精巧的器物模具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透明啫喱反射着自然的柔光。 商邵柔用手轻轻一碰,柔软q弹的触感夹着些清新的冷意,却让眼前的人,笑开了花。 第二十七次试验,她终于解决了牛胶的腥味儿和加了薄荷后牛胶粘合性不够的难题,成功地做出了果冻。
第20页 「恭喜柔儿姑娘。」小顺子和小哲子也被她这欢快感染。 「快,尝尝味道如何?」 两个小太监被商邵柔满怀希冀的眼睛盯得有些羞赧,脸红了一大半,果冻吃进嘴里时,又打了个喷嚏,险些呛住。 「怎么样?」 紧张又刺激的心情此刻瀰漫在室内。 「好...好吃!」 爽口润滑的流体清甜无比,吃下去的第一口,醇香的果味便在舌头上轻轻绽开。 小顺子和小哲子眼底里充满震惊。 他们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忍不住又在碗中挖了一大口,到最后一点儿时,手上动作竟快得争抢了起来。 商邵柔的也拿起勺子挖了一口荔枝味儿的果冻,细细品尝了起来。 她边吃边点头,与现代的果冻还是有所差别,少了写糖精的甜度,多了点儿烧仙草的味甘,口感上却更加滑爽不腻。 这时。 「柔儿!」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到近地传来,商邵柔迈开步子,伸头去看,是春儿的声音。 她走得有些急,热气喷涌而出,「快,景和宫的郑公公在殿外求见,说淑妃娘娘请您过去。」 「淑妃?」商邵柔心中十分不解,可手上却不曾耽搁。等到了宫外,郑由果然在外等着她。 「郑公公,出什么事了?」见到郑由面露沉色,商邵柔心中也抑制不住紧张起来。 「淑妃娘娘请姑娘前去景和宫一趟。」暗蓝色的宫服衬得他整个人更加修长瘦弱,「淑妃娘娘刚刚得知你的身份,恐怕此去你...」 想起娇儿,郑由的眼中尚且还有一丝未化开的郁结,还有对商邵柔接下来境况的担忧。 她心中亦瞭然,此番谢淑妃召见,来者不善。 「无妨,她总不可能,在青天白日里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吧?」 商邵柔嘴角扯了扯,本意是为了宽慰郑由,却在见了郑由变得愈发深沉的面容之后,生出些许不确定来。 「不...不会吧?」 郑由默然,晦暗不明地点了一下头,商邵柔见此寒毛倒竖,从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书中写道,谢淑妃乖戾暴躁,喜怒无常。在圣上面前温香软玉,而在下人面前却手段残暴。 可商邵柔着实没有想到,她竟会到大胆到这样一种程度。 「柔儿,你别去!」疑心娇儿之死牵涉谢淑妃的春儿,此时在一旁焦急地开口。 郑由阴翳如深井般的眸光越过商邵柔,浅浅地投射到了她身后的春儿身上。 春儿总觉得那目光阴恻恻的,令人发寒。 商邵柔隐去眸间的担忧,转而对春儿一笑,「主子召见,奴才岂有敢不至之理?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待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吩咐了春儿两句,「春儿,能否帮我将灶台上,那个锦盒子里装好的果冻,送给太子殿下品尝?」 自那日与他分别后,商邵柔已经两日没见着他了。 虽说她还未从得知骆统领就是太子李煜的消息中缓过神来,但她还记得李煜那天给她的承诺。 思及此,她心中的不安焦虑又稍微降了几分,她整了整衣袖,对郑由说:「郑公公请,我们边走边说。」 私语绕耳,两道身高差极大的清瘦身影在宫墙下拉出长长的阴影,拐了个角后消失不见... 春儿站在东宫殿外门口,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焦急。她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最终眸子定了定,往东宫主殿去。 等过了长廊,拐过水榭,她停在了一扇朱红的大门前,踯躅万分。 下一秒,长剑锃声自耳廓传来,削下她鬓角的几缕碎发,而骆闻的剑尖正直指她的喉咙。 骆闻的眸子警惕而锐利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你是何人,为何偷偷摸摸地靠近殿下?」 春儿吓得身颤连连,「骆统领饶命啊,奴婢...奴婢是来请殿下救救柔儿的。」 「又是她!」 骆闻听此,一阵烦躁和不悦浮上心头,最近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 殿下这两日已经因为她而有些心神不宁了,如今她又整出了什么么蛾子? 骆闻的手握紧了剑柄,心里发狠。若是她胆敢对殿下不利,那么他必取她项上人头。 习武之人无法掩饰的刚健混杂着浓郁的杀气,一瞬间如洪水勐兽般,将春儿吓出生理性眼泪。 这时,里面传来了些动静,门从外面开了。李煜已经着朝服,身量颀长。一双墨黑的瞳仁里,藏着些浓郁化不开的乌云。 「何事?」李煜眉头深蹙,投射过来的目光有些冷意。 「求殿下救救柔儿。」春儿一见着李煜,便顾不得礼法规矩般,一扑通跪了下去。 「方才景和宫的郑公公到殿外,说是淑妃娘娘有事召柔儿前去。」 剑刃似乎又离她的喉咙近了几分,春儿感觉到那剑尖的寒意直直地挑动着她的神经。 李煜面色一紧,却想起她那日溢于言表的雀跃神色,眸子也变了几分。 那日。 商邵柔盯着他因羞赧而发红的脸颊看了一会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骆统领,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 李煜的内心涟漪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炮弹猝然炸开,他心脏狂跳不止,声音却因没由来的心虚而扩大了些,「你在胡说些什么?」
第21页 商邵柔并不是突然抽风,而是突然想起了她穿来之前那晚,抱着小说,在床上哭得像只狗一样的场景。 作者在完结章节里写道:元丰二十年的雪夜里,李煜黯然而终。临去前李煜曾嘱咐骆闻,让他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平淡地过完余生。 向来直肠子,甚至有些木讷愚忠的骆闻转身后,眼底却落下两行清泪。 不仅是因为主僕一场的情分终究尽了,还因为他心中的那女子,早在那场元宵宴,就故去了。 两人生死分别那天,夕阳的霞光也如此刻一样,染红了整片天空。 商邵柔想到这儿,心中唏嘘万分。关于骆闻的番外,她还没来得及看,所以她并不知道骆闻心中属意的那个姑娘究竟是谁。 可是一场硝烟瀰漫的紧张博弈将至,她并不敢保证元宵宴上每个人都能活下来。 一想到那不知名的女子,到死也不知骆闻的心意。 而骆闻又带着那份从未向任何人吐露的心意,在碧草夕阳下抹脖自尽,自此消亡时,商邵柔的心中就不自觉地涌出一股作为读者的意难平。 她的眸子被红霞晕染地盈盈含光,「骆统领,人生苦短,若你有心仪的女子,可一定要让她知道啊,千万不要等到错过后,再追悔万分。」 李煜背过身去,满脸通红,心如捶鼓般涌出一股莫名的紧张与窘迫。 心仪的女子?他从未奢望过,也未曾见到过。就连母妃,不也是被迫与年少心意之人分开,这才进了宫吗? 似乎是联想到什么,商邵柔的神情也变得落寞了些,在心里喃喃道:「你还有追悔之余地,可李煜...他註定要永失所爱,黯然而终。」 「什么?」 金歧鼓楼上适时响起的敲钟声撞铃声将商邵柔的喃喃小语切割地稀碎,李煜只得听到她略显沉重的尾音。 「没什么。」商邵柔收起那份落寞,转而哭笑道:「只是突然有些想家了。」 眼前的女子明眸善睐,于霞光之中露出无尽的皎皎风华。 他无端地想起了母妃曾说过的话:心悦之人,便是时时刻刻能引你茶饭不思,心神荡漾之人。 他幼时不懂,可此刻却感觉胸中有股希冀滚烫如烈日,汹涌如潮汐,令他止不住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来。 只是那幻想如水中泡沫一般,旖旎梦幻,却破碎地猝不及防。下一秒,他的神情逐渐变得清明,眸子里噙着些许清醒的失落。 他听到她说:「骆统领,等这次元宵宴毕后,你能不能在殿下面前替我说说话,我想出宫。」 是啊。 身为储君,他从小就被太傅教导,帝王之路是无尽的孤独,后宫佳丽也只是皇帝制约各部权力,巩固皇权的的工具。 哪怕是皇子,他的妃嫔宠妾,也当由父皇从世家贵族中挑选出,自己做不得半分主。 下一秒,李煜心中暗暗发寒。 他是魔怔了么?眼前的女子只是一个小宫女,而他竟生出了将她留在身边,结成连理的想法? 她总归要出宫的,即便不出宫,二人身份差若云泥,又如何能有未来? 宫中那些妄想一夜之间爬上龙床的女子,有几个能善终?想到此处,李煜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商邵柔只觉得眼前的人变化骤然,如冬日炭火突然置于冰天雪水中一般,猝不及防,冷意沁骨。 「如此甚好,待元宵过后,我自会向殿下会太皇太后请旨,让内务府提前放你出宫。」 第13章 英雄救美 回忆毕,李煜的声音有些冷。 「想必淑妃只是想召她去问些话罢了,何必大惊小怪?」 「殿下!」春儿心中一沉,殿下是不打算管了吗?可是他不是喜欢柔儿吗,为什么明知柔儿有难,还能袖手旁观? 难道说,殿下还不知道娇儿的死可能与淑妃娘娘有关?柔儿此次被召见,实在是凶多吉少。 「殿下,您可知娇儿的死...」 「闭嘴!」骆闻大呵一声,手中的剑收紧了些,剑尖抵着她的脖子,冷白的剑刃似乎见了些红。 见李煜沉默不语,似是有些松动,骆闻着急出口,「殿下,三思啊。」 在他看来,太子殿下完全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小宫女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再说,难道淑妃还敢公然地在自己的寝殿里杀人吗? 「殿下,难道您不觉得,再堂而皇之地踏入淑妃娘娘的寝殿,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吗?」 李煜在听了这话之后,剑眉紧蹙,眸子里迸发出凌厉暴躁的光来,「放肆。」 他一把夺过骆闻手中的剑,手腕轻轻一转,在春儿的眼睛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剑的寒光一闪。 下一秒,剑架在了骆闻的脖子上。李煜知道,骆闻指的是什么。 作为李煜从小的贴身侍卫,李煜对骆闻有着绝对的信任。因此,他跟谢淑妃之前的事情,骆闻知道地一清二楚。 同样,那次他在景和宫差点儿被算计的事情,也没有瞒过骆闻。 骆闻的意思十分明显,他怕这是淑妃娘娘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引李煜上钩。 可骆闻还不罢休,「没准,殿下前脚一踏进景和宫,陛下后脚就要赶到了。到那时,殿下该作何解释?」 「难道殿下打算说,是因为担心一个小小的宫女,会在景和宫受淑妃娘娘的欺负,于是您堂堂太子殿下,要赶去救人?」
第22页 虽然剑刃抵着他的脖子,但是骆闻丝毫不惧。眼下东宫的处境才刚刚有了一点儿好转,他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再踏入火坑。 春儿跪在地上,内心惶恐不安。饶是她再愚钝,也大概听懂了些他们话中隐藏的意思。 从进宫的第一刻起,教习嬷嬷就告诫过她们。 要想在这深宫中活下来,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有好奇心。不该听的决不能听,不该做的打死也不能做。 可是眼下,她好像不该做的也做了,不该听的也听了。她的小命,是不是保不住了? 李煜被这话堵得说不出话来,春儿心中忍不住揪成一团,如果殿下不去救柔儿,那柔儿还能活着出景和宫吗? 须臾,就在骆闻以为李煜终于松口,想通了这件事情时。却听到李煜沉稳坚决的命令传来。 「张清!」 他的声音不大,可张公公还是听到了,他驱步竞走来到李煜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盯着养心殿,若父皇批阅完奏摺,往景和宫方向来的话,提前派人来通知本殿。」 「奴才遵命。」 「殿下!」骆闻骆闻心中一滞,殿下还是没有听他的话,执意前往。 李煜缓声说道:「骆闻,你该知道,我同她之间有何缘故。人,我一定要救,这是本殿欠她的。」 说完之后,他将手中的剑抛给骆闻,迈步出了宫殿。 谢淑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已经领教过,也认识清楚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心怀志向的明媚少女,而是一个囿于宫墙,工于心计的后宫妒妇。 如果她知道,娇儿是商邵柔的姐姐...李煜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加紧步子,向景和宫飞奔而去。 -- 此时景和宫。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和这位姑娘单独谈谈。」 谢淑妃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除却一个替她捏腿的宫娥,她下令屏退了所有人。 「奴婢遵命。」 宫婢们依言恭敬地退下,飘飘的衣袂带起一阵阴寒的冷风,商邵柔在心中打了一个寒颤。 眼前的女子一袭淡粉色锦缎华服披身,被狐裘包裹下的玉颈修长,胸前一片旖旎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 不得不说,谢淑妃能独享圣宠不是没有理由的。 从一个金牌经纪的角度来讲,谢淑妃有大青衣的面相。五官精緻立体,面部线条流畅,经得起大屏幕的考验。 「本宫听说,你叫柔儿?」 商邵柔收回思绪,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谢淑妃召见她是来话家常的。 这不过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序幕,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奴婢柔儿,见过淑妃娘娘。」商邵柔向她跪拜行礼,可是等了很久,对面都无动静。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下一秒,她被人死死地揪住头髮,「大胆贱婢,未经娘娘允许,你竟敢抬头直视娘娘?」 那个替谢淑妃捏腿的小宫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商邵柔面前,抓住她的头髮用力往地上一甩。 她一个踉跄,头往前一栽,额头上红了一大块。 很好,商邵柔双手紧了紧,强压下心中的愤懑。告诉自己,这才只是刚开始,过早动怒,只会摸清自己的底线。 「采翠,松手。」她不紧不慢地命令着,语气里十分悠闲。 突然,她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紧张,本宫今日叫你来,只是想见见,最近让太子殿下魂牵梦萦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商邵柔心神一动,没想到两方交战,谢淑妃竟首先亮出了牌。 原来,她是因为在意李煜身边出现了其他女人! 她缓缓张口,「娘娘说笑了,奴婢深知,殿下对奴婢只是出于体恤宫婢的仁德之心,真正令殿下魂牵梦萦的女子,另有她人。」 谢淑妃闻言,心中忍不住屏息凝神,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问出这话来时,语气中那股隐藏不住的微微紧张与期待。 「那是何人?」 「这,奴婢只是东宫的杂役婢女,不懂得这么多。」 谢淑妃面部的肌肉还忍不住僵着,听闻此便要发起火来,这小宫女这是在寻她开玩笑? 商邵柔在心中一笑,在谢淑妃砸东西前适时开口:「不过,奴婢倒是听主殿里侍奉的姐妹们说过,殿下时常盯着书房里一幅鹃绣书画,一看就是好些个时辰。」 谢淑妃闻言,心中一滞,「果真如此?」 「奴婢怎敢欺瞒娘娘?」 听及此,谢淑妃凤眼一眯,一种畅快自得的笑意在她的面庞悄然荡漾开来,她眉眼弯弯,连带着眼前的小宫女也看得更加顺眼了些。 那幅书画,叫做《雪中行》,出自大殷第一画师黎元芹老先生。 这是他在世时的最后一幅画作,亦是当初谢楚婷费了千辛万苦,从老先生那求来给李煜做十六岁生辰礼物的画作。 那时候的他,曾说过要一辈子陪她走下去...一滴泪在心底悄然落下,炸开花儿。 谢楚婷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见到谢楚婷眸间渐渐被阴翳和痛苦包裹的歇斯底里,商邵柔有些意外,这谢淑妃是不是情绪不太稳定? 谢淑妃眸间的灿然笑意染上些阴沉,「既然你只是东宫一个无足轻重的杂役宫女,想必你若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恐怕也无人在意吧。」
第23页 商邵柔心中一紧,她温柔优美的嗓音此刻却像毒药一般致命,「像你姐姐一样。」 不过瞬息之间,谢楚婷眸间的那点温柔和追悔像风捲残云般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全视人命如草芥的自在狠毒。 商邵柔心中警铃大作,她看到在旁侍立的小宫女,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碗汤药。 「娘娘,这是何意?」 「别紧张,这只是御膳房给十七皇子准备的药膳,十七皇子刚痊癒不久,此药据说有固本培元之功效。」 大殷朝有规定,宫中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子后妃的饮食药膳,都必须由两名奴才宫娥试尝过后,方可端至主子饮用。 可此情此景,她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这药里面有什么。商邵柔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谢淑妃有些不悦地皱眉。 「怎么,你不想喝?」谢淑妃阴鸷的眸子寒光乍现,她身边的采翠步步逼近。 商邵柔觉得喉间发紧,胸间有一股气紧张地憋不出来,「娘娘,娘娘聪慧善良,美丽大方,请娘娘饶奴婢一命。」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 「善良?」谢淑妃长笑一声,「本宫对你最大的善良,就是送你去见你的姐姐,如今她头七还未过。你们两个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了。」 「光天化日之下,奴婢要是在娘娘宫中死了,娘娘就不怕惹人非议吗?」 「非议?」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不过在宫中弄死一个奴婢罢了,能引起什么非议?若陛下连这点小事都管,你姐姐就不会到现在还死得不明不白了。」 商邵柔气紧咬牙关,怒气涨红了她的脸,她全身上下都发抖,整个人有些站起不来,对谢淑妃的恨意此刻如瞬间长成的大树般,在心里生根。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危急关头,商邵柔也不得不亮出自己的底牌。 「谢淑妃,陛下也许会纵容你的暴戾滥杀,可是有一件事,他永远不可能纵容...」 她正欲出口,这时外头传来了郑由尖细而有穿透力的通传声。 「太子殿下到。」 见到李煜的那一刻,郑由的心中忍不住一松。临出门前,郑由看到了谢淑妃和善又带着微笑的眼角,那阴狠狡黠的敌意,他心都忍不住揪成一团。 可是,商邵柔告诫他,不论里面闹出了什么样的动静,他都不能进来。 郑由这张底牌,不该这么早亮出来。 李煜侧眼看了这个身量颀长的太监一眼,并未说什么,但郑由感觉到了一股审视的意味。 「参见太子殿下。」景和宫的宫女奴才们惊慌失措,何嬷嬷眼尖,跪倒在李煜的面前,挡住来了他的去路。 李煜眉头紧锁,面上已经暗了三分。 听到外头的通传声,商邵柔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似乎颤了一下,身上冒了一股不知名的冷汗。 此时谢淑妃脸上乌云密闭,如海浪般汹涌不尽的歇斯底里正要冲破一切桎梏。 她向旁边的宫女采翠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 第14章 贵妃之怒 采翠欺身向前,而商邵柔不断挣扎,撕扯之中,她的髮髻散乱,一头乌黑的青丝猝不及防地打下来。 她整个人的身子倒地,采翠将她的双手反剪在后,膝盖顶在她的腰腹处固定,然后一只手将手中的药碗递到了她的嘴边。 商邵柔死命挣扎,黑乎乎的汤药将她的领口全部浸湿。 下一秒,采翠的虎口死死地扣住她的下巴,那晚洒了大半的汤药还是被送入了她的嘴里。 商邵柔立即感觉到了喉间那种灼烧的痛苦,恐惧夹杂着汤药的翻涌上来的哭意,让商邵柔连连作呕。 碗,应声摔地。 谢淑妃眉头皱得很紧,一双凤眸里露出愠色,似乎是十分不满意商邵柔的抗拒。 采翠得到了谢淑妃的示意,走上前去,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谢淑妃凤眸微阖,似乎在享受着那种将人践踏的感觉。 可意料之中的巴掌声迟迟没有传来,谢淑妃睁眼凝眉,眸子间有些怔然。 只见商邵柔左手抓住采翠高举的手臂,然后右手手掌,「啪」地一声打在了她的脸上。 采翠捂着脸惊唿,「你敢打我?」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商邵柔只觉得自己腹部开始绞痛,表情也止不住地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既然都要死了,我还装什么柔弱?」 商邵柔突然觉得自己很憋屈,她在业内可是有着「造星鬼斧」称号的王牌经纪人。 不管是什么人,见了她都得和气地喊一声「商姐。」 可穿来之后却天天要为了活命费尽心思,处处低声下气。 就算这样,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而且还是被人一碗毒药送上西天这种憋屈的死法。 忍不了了,再也忍不了了! 商邵柔伸出手,抓住采翠的头髮,再用腿重重一扫,她一时未作防备,竟被商邵柔推倒在地。 紧接着商邵柔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谢淑妃。 她越靠越近,眼神中似乎平静地无任何波澜,但是周身的那股气势,却不禁让谢淑妃心中打了一个寒颤。 「放肆!」谢淑妃大声呵斥着。 走动间,谢淑妃看到商邵柔的衣物因挣扎撕扯而变得有些松动,「哐当」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第24页 一枚精巧的玉佩从她的腰间滚落,谢淑妃的瞳孔骤缩,心沉得像是绑了块石头。 商邵柔低头一看,那是梦中那位皇子送给她的玉佩。 谢淑妃眼疾手快地抢过地上的那枚玉佩,越端详,眼神中越是盛满了不可置信和愈渐浓郁的疯狂。 「你怎么会有这枚玉佩?」 谢淑妃反客为主,死死地攥紧商邵柔的领子,凤眸里涌现出比方才浓烈十倍的恶意。 商邵柔被这突如起来的状况吓到,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突然,「砰」地一声,阴暗幽深的室内顿时被光破开,李煜站在门槛边上,周身是木门被踢开时被高高扬起的灰尘。 商邵柔怔怔地回头看,光影中那灰尘如一道道飞舞的银雾,将他整个人的气息衬得冷冽又强势。 他驱步走到商邵柔身边,抬手将她护在身后,他的狐裘上还浸着冬日的冷意,令商邵柔忍不住牙齿打颤。 可是他宽阔的肩膀挡在她前面,就像是将黑暗与恶意彻底隔绝。 谢淑妃收起眸间的厉色,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还是尽量挤出一丝从容的微笑来。 「太子殿下怎么有空突然造访?」 李煜深沉又隐忍的声音越过肩膀传来,「淑妃娘娘,请将玉佩还给我。」 商邵柔止不住慢慢阖上的眼睛倏然睁大,玉佩是他的?也就是说,梦中那晚上的人,是李煜? 谢淑妃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她看到了李煜眼中的不耐烦与厌恶。他甚至不屑于再同她讲些表面话,只是一脸冷意地伸出手来,问她要手中的这枚玉佩。 「你把它给这个女人了?」谢淑妃凤眸微闪,眼里神色复杂。 这枚玉佩,本该是她的。可是,他当年二话不说赠给她的时候,她却弃之如敝履。 李煜沉眸,想到从前那段日子,眼神中又变得冷冽了些。他未回话,只是欺身向前,趁她愣怔的瞬间,从她手里拿回了玉佩。 「砰」地一声,李煜惊慌转头,商邵柔整个人直直地倒在地上,全身通红,表情十分痛苦。 「你给她吃了什么?」李煜的眸光冷厉,望向谢淑妃时,寒光尽闪。 谢淑妃心中一沉,心死大半,他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活像一个有深仇大恨的仇人一样。 谢淑妃仰天大笑,「原来你竟真的在乎她?她只不过是一个再卑贱不过的宫女,你竟然喜欢她?」 谢淑妃眸底阴翳如黑云压城,怒意与妒意风捲残云般地,汹涌地略过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 「只可惜,本宫就没想过让她活着出景和宫。」谢淑妃死死地攥紧着手中的帕子,像是要将胸中的恨意全部撕碎。 「解药。」李煜欺身上前,一把掐住谢楚婷的脖子,他的手腕青筋暴起,谢淑妃顿时感觉到视线一片模煳,全身血液往上涌。 「没...没有解药...」她用尽全身力气,扯出最后一抹歇斯底里的笑,即便是要断气,她也决不能让他如意。 「殿下,住手。」闻讯赶来的骆闻见室内一片狼藉,又见此刻李煜正掐着淑妃的脖子。 他整个人都要被吓得失神,李煜的全身难以自控地颤抖着,可手中的力气半点没卸。 他怕一松手,也松掉了商邵柔生的希望。 「殿下,殿下。她还有气儿,赶紧宣太医才是正事啊!」 骆闻是真的怕,李煜一不小心把谢淑妃给掐死了。 听闻这话的李煜神情有了些松动,他收回手,神情有些急切地将商邵柔抱在怀里。 怀中的人儿神情痛苦地扭了扭身子,发出些痛苦的呜咽。她全身烫得厉害,连指尖都被一种异常的潮色染红。 李煜的心神动了动,这...似乎不像是中了致死的毒药,倒像是... 似乎是想起什么来,李煜再也顾不得太多,打横将人抱起往外沖,留下骆闻在原地收拾残局。 谢淑妃已经被他掐得人事不省缓不过气儿来,脖颈处还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骆闻心中一嘆,这要是被陛下发现了,殿下这次恐怕又要凶多吉少了 。 「娘娘,娘娘!」景和宫内奴婢们的惊叫哭喊声越来越远,李煜的眸子中也越来越急切。 商邵柔内心感觉到一股难以言状的火在不断啃咬灼烧着她的理智与神经。 她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往李煜的身上摸,她环住李煜的颈,温良的触感使她于半睡半醒之中如干渴将死之人发现水源一般,兴奋又颤抖着。 李煜的脸「唰」地一声红了,此时已经快接近正午,宫墙内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不少谈闲话的宫娥。 李煜怕碰上他们,惹上不必要的非议,索性紧紧抱住她的腰,往地上一点,悬空飞向檐梁红瓦的另一边去。 商邵柔的腰肢软得像一汪水,贴在李煜的身体上,似渴求地要将自己嵌入到他身体里去,以寻求那一点点酥麻又磨人的凉意。 倏而,她潮红的手指无意中碰到李煜的左耳耳垂,李煜紧抿住唇,闷哼一声,齿尖充斥着一股腥甜。 李煜的眸子在氤氲的寒气与潮红交织中变得狂野危险,他听到自己用喑哑地不成样子的声音说道:「别乱动...」 否则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汹涌的又陌生的欲望。 李煜抱着她,又要防止她乱摸乱动,稍微分下些心神来,几次都险些从空中坠下。
第25页 终于,二人衣袂偏飞的身影在一处檐梁下落定,首先发现李煜的是张清。 李煜的怀中抱着一个女子,虽然他脱下披风将怀中女子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可她垂落下来的四肢部分,露出了不少衣物。 那是东宫婢女的打扮。 看到李煜通红的脸和讳莫如深的漆黑瞳仁,他眼尖地意识到不对劲儿,迅速地将一切闲杂人等遣散。 「张清,去冰窖取些冰来,越多越好,要快!」李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陌生的喑哑。 「奴才遵命。」张清收回目光,不敢耽搁片刻。 李煜将商邵柔放进浴桶中,加了冰的水在室内泛着阵阵寒意,可此时商邵柔却一脸潮红,整个人意识模煳不清。 李煜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转过身去。可下一秒,商邵柔整个人从桶壁边缘滑下去。 冰水溢过桶沿,连带着冰块儿砸向地面,也砸向李煜如鼓捶般澎湃的心。 商邵柔呛了一口水,睫毛如同折翼的蝴蝶般轻轻颤了颤,一种脆弱又令人窒息的美感在室内荡漾开来。 李煜迟疑了一下,走到她背后,半蹲着马步,双手夹住她的腋下使她不往下掉。突然,两瓣温良柔软如羽毛的唇瓣轻轻地刷过他青筋遍布的手臂。 李煜的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倒地,他呆愣在原地,异常的潮红迅速爬满了他的整个脖颈。 他的喉结止不住地滚动着,身上也似中了瑶花散一般炙热难耐。李煜慌乱不已地松手,商邵柔的细软白皙的柔荑却如藤蔓一般攀附上他。 她的指尖点到之处,挑起丝丝连连密密麻麻的欲.火。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两人亦是像现在一般,仅隔着一层薄薄的浸湿衣料,他们的体温彼此交缠着... 第15章 冷水祛毒 「江太医,快快有请!」 江太医是太子生母娴妃还在世时的御用太医,与娴妃同出生于清河郡。娴妃去世后,江太医与东宫还保持着不错的联繫。 江太医并没有像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一样,对东宫避如蛇蝎或冷眼相待。 他于檐梁之下抖落满身的寒气,这才匆匆进了门。还未行礼,李煜直接将他拦下,「太医,快看看她。」 李煜的眸子很沉,江太医的心中也一紧,顺着他的目光往床榻上看过去。 李煜将商邵柔的双手用丝带轻轻绑住,以防她忍不住身上的燥热,在迷煳中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日后名声之事来。 隔着屏风也只消看一眼,江太医就脸色便有了些变化,连忙转过身来,俯身向李煜道:「太子殿下,此女子可是中了瑶花散?」 「正是。」李煜的眸光闪了闪,眼底里尽是对下毒之人的憎恶。这是谢淑妃第三次 ,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或他身边的人。 日后,他决定不会放过她。 江太医花白的眉头紧蹙成一团,心下也有些焦急沉重,又带着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瑶花散是西域特质迷药,取牛骨磨成粉,再辅以硫磺、茱萸、青木香、麝香各等分。」 「可有解的法子?」李煜的眼神又往屏风那头忘了忘去,商邵柔已经不同于方才那般四处挣扎着。 可是她的境况却更加兇险了,她几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饶是江太医一把年纪了,面对太子李煜的询问,也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殿下,此药药效勐烈,饮入便可冲撞五脏六腑,若非阴阳调和,不可轻易将毒素排解啊。且要排毒,也有关键时期,错过了,便可能对人体造成不可磨灭的损伤。」 李煜的眸间仿佛聚了一团火,他心里又何尝不知道?饶是他练武多年,心智坚定如斯,那晚尚且无法以内力和意志力挺过去。 何况是她一个弱女子?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李煜负手而立,语气里的寒光似乎要将整个屋子都冰封住。 江太医垂眸深思,「老臣这就给这位姑娘开几副凝神降火的药试试看,且姑娘需解衣,整夜浸泡在冷水中。」 「一整夜?」李煜的眉头皱了皱,「她这么单薄的身子,怕是经受不住一整夜的寒气入体。」 江太医点了点头,「不错,殿下需派一内力深厚之人,整夜侍奉在旁,辅以真气养元,为这位姑娘驱散多余的寒气。」 李煜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如此,便有劳江太医了。」 他一挥手,张清适时地出现在门口,「江太医,您这边请。」 李煜目送江太医离开,心中依旧沉默不安。不过好歹,他还是算是找到了一个能不辱了她名声的法子,替她解毒。 「殿下。」骆闻风尘僕僕地从殿外赶回来,「淑妃娘娘那边,属下已经传达过了您的意思,她应该不会向陛下吐露今日发生的事情。」 说起谢淑妃,李煜的双手紧攥成拳,面上是乌云般阴沉的怒气。饶是他不发一言,骆闻也觉得室内有些压抑地可怕。 若不是害怕将商邵柔推到风口浪尖,他不会如此轻易地息事宁人。 只是他眸子一转,又想起些什么事来,开口问道:「景和宫的那个太监郑由,是什么来头?」 今日他入景和宫时,明显感觉到了此人对殿中情形的担忧。他跟商邵柔,有什么联繫?
第26页 「殿下,属下正要给您汇报这件事情呢。」骆闻心中提了一口气,「这个郑公公,仿佛已经跟商邵柔串通好了。」 李煜眉头上挑,在等骆闻的解释。 「郑公公对我说,请殿下不用太过担心。他已经提前串通好在殿内侍候的采翠,让她将毒药掉包。」 「什么?」李煜勐地深吸一口气,全身呆滞,有些动弹不得。 她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给自己留了后手?只不过,她又是什么时候,与那太监串通好的。 他是景和宫的人,她又怎敢确保他不会背叛她? 又或者说,商邵柔饮下了被掉包的毒药,却中了不亚于毒药兇险的瑶花散之毒。这已经算得上是一种程度的背叛了。 否则,他大可换一种根本无害的食用粉末。 「这个郑由,身份上可有异常?与她,又是什么关系?」 骆闻心中也十分纳闷不解,「郑由家中无什么背景,入宫年限也不算长。按他的资歷,他不该如此快便坐到掌侍太监之位。」 「至于他与柔儿姑娘的关系,属下无能,还未能查到。」 骆闻再一次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个商邵柔,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深藏不露。 若此人接近殿下,真的图谋不轨的话,那么殿下的处境就危险了。 「给我盯着这个太监。」李煜的神情带着些谨慎和沉重,「等她醒了之后,本殿要亲自见他一次,看看他有什么图谋。」 「是。」骆闻颔首抱拳,走了出去。还未行两步,檐梁之下又出现了一抹可疑的身影。 「谁?」 声落便是剑至,他拔剑的速度极快,等他看清来人时,剑已经不偏不倚地架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又是你。」骆闻皱了皱眉头,手腕一转,将剑收入鞘中。春儿望着骆闻高大威健的身影,心中有些发憷。 「骆统领,我想知道,柔儿是不是回来了?」 她刚才明明听到了动静,好像是太子殿下回来了,那么柔儿呢?他有没有把柔儿给带回来? 骆闻的眼睛瞄了一下主殿的室内,人是带回来了,可看殿下的表情,她应该中了很厉害的毒。 「不该管的事情便不要管。」骆闻地越过她,往外去了,景和宫发生这么大的事,难免会引起人注意,他还得去四处打点。 春儿没有得到肯定的回覆,心中并不罢休,「骆统领,您等等我。」 ...... 夜幕渐深。 商邵柔感觉自己五脏六腑被莫名的气流冲撞地快要四分五裂一般,她的心中极其渴求要依附着什么。 可是总有一双手在阻碍她,束缚她。她烦躁万分,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别动。」有一道温柔醇厚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引导着,她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些。 「冷...」 商邵柔的全身都被浸泡在冷水中,由于体内异常的热流,她的身体还算捱得过去。 可露在冷空气中的凝脂肩膀,却忍不住瑟瑟发抖,在月光的照拂下有种令人怜爱与破碎的美感。 李煜与她共浴在一个桶中,蒙着眼。听到她说冷,便背过身去,从架子上下一件貂皮狐裘披风,罩在她肩膀上。 他常年习武,而有些粗粝的手掌虚放在她的光洁如月的背上。她体内异常的热透过掌心传过来,令李煜心头微颤。 商邵柔并不安分,在水中胡乱动着。水花溅起的波纹在桶中微微荡漾着,波纹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清脆,悦耳。 披风的大半已经完全被她的动作弄湿,李煜皱了皱眉,坐在她身后,一把按住她的肩头。 两人就这样以一种不太自在的姿势,度过前半夜。 下半夜,烛光愈渐微弱。商邵柔被刺骨的冷意惊醒。她往下看了看,自己未着寸缕坐在冰冷的浴桶中。 而身后,有一个僵硬却厚实的肩膀,那人透着湿粘的披风衣料,传过些身体的温热来。 「醒了?」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李煜微阖的眼渐渐睁开。 天已经快亮了。 商邵柔只觉得头皮发麻,脑中窜出一股莫名的火来。上次迷迷煳煳一觉醒来的时候,她了。 这次再醒来,自己光着身子,被人抱在浴桶中。谁来为她解释一下眼前的情况。 李煜感受到了她的愣怔与身体的僵硬,隐隐浮动的水面下,似乎还隐藏着一股不知名的怒意。 李煜轻咳了两声,不知该如何开口,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焦灼。 「你中了瑶花散。」李煜迅速后退了两步,起身与她拉开些距离。 他的衣物被水完全浸泡,重了不少,再加之他在水中久坐,勐定起身时,竟有些站不稳。 李煜一只手攀住桶沿,这才迈开了身。随着他起身,浴桶中的水被他搅动地带下去大半。 商邵柔被这荡漾的水冷得发颤,不知该立马起身还是往水里钻去。可脑袋清明了之后,便越能感觉到水的刺骨冰凉。 她已经反应过来,昨日在景和宫发生的事情。 瑶花散?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电视里也经常这么演,中了这些个药,非交合不能解。 难道说,李煜... 上次在梦中,这具身体的主人帮着他纾解,这次,轮到他报恩了? 商邵柔皱了皱眉,只能祈祷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倒不是怕自己名节尽失,只是若真的发生了,以后她跟李煜的羁绊不就更深了吗?
第27页 到时候东宫失势,她只会死得更惨。 唉,商邵柔在心中嘆了一口气,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李煜窘迫万分,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去给你叫人来。」 「等等,我们是不是该聊聊?」商邵柔沉眸,一字一顿地说道:「太子殿下。」 第16章 深入对话 幽暗的夜迅速被灯笼点亮,渐渐地天光微露。春儿半蹲在床边,一脸担忧和焦急。 商邵柔喝完最后一口药,心中的寒气总算驱散了些。 「我没事,别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春儿的眼眸中盛满了晶莹的泪珠,见商邵柔想起身,她一把按住,「不准起。」 自从那天在雪地里救她回来之后,柔儿好像整日都不得安宁,每隔几日便要受伤,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商邵柔莞尔一笑,有些无奈,但是心中却止不住地一暖。 待春儿的神色好了些之后,商邵柔才开口,「太子殿下呢?」 从被下药的事情中缓过神来之后,商邵柔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昨日发生的事情,无论哪一桩哪一件被传出去,对东宫来讲都是巨大的打击。 可景和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被李煜抱回来的事情,东宫也有不少人听到了风声,这件事情,还瞒得住吗? 她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应对宫中可能肆虐的流言。 春儿听到商邵柔的话,手中的动作一顿,脸也沉了下来。 「柔儿,你知道,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我们做奴婢的,与他实在是不可能...你何不趁早收了心,他日等到机会出宫,再寻个好人家...」 商邵柔听及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春儿,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喜欢太子殿下?」 春儿听着她的笑语,有些愣怔,她又觉得商邵柔是在掩饰,于是又苦口婆心。 「我亦知道,宫中有传闻说殿下心悦于你,可是你且看看,着皇宫的皇子,有几个是专情的。我们的太子殿下虽不像他人一样,整日与床帏婢子调笑嬉戏,可他毕竟还是...」 隔墙有耳,商邵柔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春儿平日里是最重礼数,恪守本分的人。此番说出这话来,已经是天大的不敬。 「春儿,你放心。我对殿下真的没那意思,等这次元宵宴一过,你我就想办法出宫去。你的出宫期不是快到了吗,到时候咱俩一起!」 商邵柔心中想得很美,宫廷中处处都是主子,实在不利于她大展拳脚。 她要出宫去,做大臣的幕后僚臣,做民间巧匠的宣传手,或者直接自己开个酒肆旅馆,带着春儿逍遥快活。 「柔儿,你的出宫期,不是还有一年么?」 商邵柔扯了扯嘴角,「你放心,殿下已经答应了我,等这次元宵宴过后,就安排内务府提前放我出宫。」 「如此,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二人相视一笑,商邵柔心中想到,不过首先她们得先有命活过元宵宴。 「柔儿姑娘,太子殿下到了。」张清在外头,隔着屏风说道,语气里是比平常更甚的恭敬。 在他看来,商邵柔已经成了跟太子殿下有实际关系的人,身份已经离腾飞不远了。 屏风外头人影攒动,张清领着春儿出了门,而后一道清冽高大的身影,在屏风那头站定。 室内的两人,皆有些尴尬。 商邵柔率先开口:「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她披着厚厚的披风,从床榻上起来,走出屏风。 李煜侧着身子,不敢看她。「情急之下,多有唐突,还请你担待。」 商邵柔不由地仔细端详月色下的这男子来,她的眼中有疑惑,也有掩饰不住的欣赏。 李煜感受到她热切的目光,转身与她四目相接。「怎么了?」 商邵柔皱了一下眉,才笑道:「就是觉得殿下,有点儿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样。」 「也难怪,我之前一直误以为殿下是骆统领了。」面对一个宫女,他也丝毫没有摆出皇子的威严与架势来。 不愧是小说中所写的温柔反派了,若不是李劼和女主将他逼得太惨,想必他也不会走上黑化的道路。 可是,身为皇子,还是东宫太子,没有一点威严和架势怎么成?就目前来说,一个谢淑妃,都能几次三番地迫害他。 李煜以为商邵柔是在跟他置气,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有意要骗你,实在是...」 李煜想起那晚的情形,话中的解释实在说不出口,难道要他说是因为那晚那档子事儿,让他不好意思解释自己的身份? 商邵柔何其聪明,立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说,你在莲幽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是认出了这枚属于我的玉佩。」李煜伸出手来,将玉佩递给她,「那晚...」 李煜顿了一下,眸光偷偷瞥了一下商邵柔,语气里噙着些羞赧和歉意,「那晚我说的话,依然作数。这枚玉佩,你留着。」 「这枚玉佩,似乎对你很重要,就这么给我,没问题吗?」商邵柔接过玉佩,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下。 她可是记得,谢淑妃看到这枚玉佩,整个人都发狂了,这应该不是李煜轻易能赠予别人的东西。
第28页 「无碍,我欠姑娘的,再怎么样也还不清。」李煜看着那枚玉佩,微微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商邵柔甚至能感觉到他脸庞上的绯红与窘迫。 这...商邵柔头有些沉,「我们昨晚,不会真的...」 不要啊,按照李煜的性子,要是两人之间真发生点什么,那么她还真没办法轻易地在东宫隐形,到时候她还怎么出宫。 「没有。」李煜的回答有些急切,生怕商邵柔误会什么。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他的玉佩放入怀中,不要白不要。上次李煜只是口头答应她要送她出宫。 有了这块玉佩,她也算是有了个证物了。 「既然这样,此事便算过去了,往后谁也不要再提。殿下贵为东宫,实在不应在我一个小小的宫女面前如此...」 商邵柔越说道后面,越觉得自己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当今皇上,真的有在好好培养太子吗? 权势,帝王这样的词语,跟眼前这个既温柔又纯情的人根本就不搭。这样的人,在宫廷这个兇残的环境中,究竟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李煜垂眸半晌,没说话。商邵柔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话而生气。 哪知他的目光柔柔地看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唯一一个,令我如此对待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清透,似窗外皎洁的月,又如拂过山涧的风,令商邵柔的心突然勐地跳了一下,心里的悸动如水波渐渐向外荡漾开来。 她不该为这种话动心的,由于职业特徵,她每年会接触到许多剧本,那些谈恋爱的本子里,十个有八个都有这种话。 可是他的目光柔和真诚,像是在暗夜里毫无杂质的夜明珠发出的光,她忍不住晃了一下神,半晌才收回思绪,进入正题。 「殿下,昨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宫中也许都有了些传闻。」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李煜稍稍有些失落。 「要想将东宫的不利传闻盖过去,」商邵柔停顿了一下,看向李煜,才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们必须利用谢淑妃,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商邵柔不确定,如今李煜和谢淑妃之间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中,所以她要徵求他的意见。 李煜的神色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他轻微皱了一下眉,眸光里对谢淑妃似乎只有怒意和恨意。 商邵柔才继续说道:「瑶花散是西域特质迷药,宫廷之中是严令禁止的。到时候我会让郑公公在宫人之间散播下去。」 「相较于太子殿下救下自己宫里的小婢女,大家应该更愿意讨论一个受宠的宫妃为什么会有这种禁药。」 商邵柔心中思忖,这流言一传播出去,景和宫势必受到重创。在原小说中,谢淑妃失势被打入冷宫,正是因为她故技重施,将主意打到了小说女主唐晓璃的身上。 唐晓璃是何许人也?她的父亲为太子太保,舅母是当朝长公主,哥哥又贵为兵部尚书。 最重要的是,她是小说《梨花渡》中令无数男人倾倒的女主角。谢淑妃对上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赢的可能? 商邵柔在心中想到这个,有些唏嘘。她不想为难任何人,奈何谢淑妃却先对她动了手。 作为一个有着上帝视角的人,她商邵柔也不是好惹得的。 商邵柔不经意转头,发现李煜正用一种奇怪又带着些...算不得是敌意的表情看着她。「殿下为何这般看我?」 「你与景和宫的郑由,是如何认识的?」 商邵柔的语气顿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是因为我姐姐。」 李煜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抱歉,你姐姐的事...」 商邵柔打断他的话,「殿下不必多言,我姐姐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殿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挽回东宫声誉,过不了几天,便是元宵宴了。」 回想起上次商邵柔请他帮忙查证她姐姐死因时自己的拒绝,李煜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懊恼的急切来,「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自保,才不愿意帮你,替你姐姐报仇?」 商邵柔的眉头扬了一下,眼神里露出些讶异来,「当然不是。殿下为何会作此想法?」 见李煜不言,商邵柔继续解释道:「事实上,我深知殿下处境危险...」 「你为何总觉得,东宫的处境危险?」李煜的眸光闪了闪,一种奇异的感受闪过。 「东宫境况不如意,已不是一朝一夕,我虽扼腕愤懑,却也算是不得不习惯了。可在你口中看来,却仿佛到了火烧眉头之际,仿佛在元宵宴上,便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般。」 商邵柔眼皮狂跳,有一种狼人自爆的感觉,眼神也止不住往一旁瞟去,她太心急了。 「究竟是为何?」李煜却追问道,「为何我总感觉,你能预知些什么。」 上商邵柔笑着打哈哈,「殿下说笑了,奴婢哪儿有那种本领。即便是我说有,谁能信?」 「我信。」李煜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在沉静的室内,他的话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蛊惑着商邵柔,「应该说,我想信。」 「为什么?」 商邵柔注意到,李煜的眸光不知为何渐渐变得有些热切,「如果我真能预知,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母妃一事...」 李煜不消再多说,商邵柔已经知晓了他的意思。
第29页 《殷?后妃传》-娴妃篇:神武殷娴妃张氏,清河郡盐商女,豆蔻及浣晔庭,景和三十年,僭华服入养心殿,幸得龙胎。宠幸之欢,前无来者。后与外臣私通于雪夜,事败,自挂南榕,享年三十。 她看到李煜的眸子暗了下去,像一颗小石子滚进水中,一步步下沉。而面对他眼中闪过的丝丝希冀,商邵柔更是忍不住替他惋惜。 在小说里,李煜到死都没有为生母娴妃洗刷冤屈,她一生都活在了宫人的谈资里,她的陵寝旁,自李煜去世后,无人修葺打理,渐渐地成了皇陵里的一作孤坟... 正当商邵柔想出言安慰两句时,李煜却适时地收起了眼神中的黯淡。商邵柔堵在嗓子眼的话被她吞了回去。 她懂这种不愿向外人揭开伤痛的感觉。一种情绪越是令人痛苦,就会让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隐藏。 除非,痛苦已经到了临界点。 「我还想知道...」李煜眸光一闪,抬头看向她,眼神中有了些敏锐的凌厉,商邵柔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有了些闪躲。 他的语气里,是不知名的笃定,「元宵宴上,会发生什么?」 第17章 情感升华 商邵柔的心没由来地「突」了一下,李煜虽为人宽厚,但并不代表他愚钝。 相反,他五岁时便写出了举朝皆知的《过明论》,此书被前太傅丁仪称作大殷第一学论,纳入了科举必考科目中。 前太傅丁仪,曾明确表示,太子李煜,是他见过最聪颖,最有慧根之人。日后若是登基,必定能做出一番佳绩的千古明君。 可是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皇帝口中,却无端为丁仪日后招来了杀身之祸。 自娴妃出事后,李煜多次上书,公然指责皇帝的误判。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天家的私事,外人即便不掺和都有可能被圣上的怒火牵连。 丁仪却反倒同太子一起,日日在皇帝面前旁敲侧击,为娴妃鸣冤。所以当丁仪被罚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京时,朝中上下无一人觉得意外。 此为后话。 眼下,面对李煜的追问,商邵柔大脑飞速思考。 「殿下,我只是觉得,元宵宴对于您来说是一个绝好的翻盘机会,殿下应该重视,不应该为其他事情分神。」 「是吗?」李煜看着她转的飞快的眼珠子,显然不信。不过他并未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双眼看着她,温柔坚定地说道:「好,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亲口对我说出你的秘密。」 商邵柔的眸光闪了闪,有些心虚。没有这一天了,等元宵宴过去之后,她就向李煜请旨出宫。 李煜已经再次向她展现了自己的诚恳与真诚,商邵柔知道,她再不回应,未免就有点不礼貌了。 想到这儿,她的脸上堆满笑容,「如果殿下全身心地信任我,我相信这一天会早些到来的。」 商邵柔又想到一事,于是赶紧开口岔开话题,「昨日去景和宫之前,我曾让春儿将做好的果冻送给你品尝。殿下吃过没有,觉得如何?」 李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件事。 「可能是春儿太心急,一时之间忘记了。殿下眼下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忙?」 李煜还是摇摇头。 商邵柔在室内走了几步,转身忘向他,眼神里有一种活泼跳脱的光芒。「不如,我们现在去厨房,我亲手做给你吃吃看?」 李煜有些讶异于她如此主动的反应,但是他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商邵柔向他走近了几步,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不要让别人察觉。」 点点烛火将她的身影照得摇曳。她的唿气痒痒地喷在他的右耳,连带着他的半张脸都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染红。 --- 此时,东宫后厨。廊庭下的几盏残灯还冒着微光,被寒冷的风一吹,变得摇曳扭曲。 这儿十分荒凉,但自从后院发现玉石之后,张清还是派了小太监在这儿轮值。 「太子殿下!」哈欠连连的小太监本想撂下灯笼,靠在檐梁下休憩一会儿,却没想脑子一转,竟碰到了太子殿下。 他被吓得从地上滚了起来,瑟瑟发抖。商邵柔躲在樑柱下,心中有些疑惑,太子殿下,有这么吓人吗? 李煜沉声呵道:「本殿不过是闲来无事到这儿来走走,竟碰到你们玩忽职守,你们便是这般轮值当勤的?」 几个小太监纷纷跪下磕头,眼神惶恐:「殿下饶命,奴才们知道错了,殿下饶命啊。」 「自己去找张公公领十板子。」 众奴才作鸟兽散状,等人都走光了,商邵柔才从檐梁之下冒出头来。 「我想错了,殿下并不是无威仪,只是平日里克己宽仁,不轻易显露出来罢了。」 商邵柔笑着拍马屁,适当地哄人开心,本来就是她的强项。果不其然,李煜的嘴角明显扬了扬,说话的语气与刚才呵斥小太监时完全不一样。 须臾,李煜问道:「你带我来这儿,所为何事?」他听懂了她的暗示,才会遣散了众人。 「你来。」商邵柔迈开步子,往庭院的西北角去。李煜跟着她,在一处堆积了旧柴的地方停下。 这儿与后厨入口形成一个拐角,寻常人很难注意到这里。 商邵柔开门见山,指着几块堆积的柴火说道:「往这下面挖,便能发现玉矿。」 李煜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带他来后厨。
第30页 商邵柔接着说道:「这玉矿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可是周围无什么遮挡物,我怕这儿会露出些像那晚的绿光来。」 李煜没说话,静静等待着她的下一句:「等到元宵宴那天,文武百官享用过东宫呈上去的菜餚时,殿下再将这玉矿的消息当众宣告出来。到那时,想必所有人都会惊嘆!」 先前在这儿发现的一小块儿玉石,已经被宫中人传得神乎其乎了,若是着后院再发现一整座玉矿,东宫境况必能彻底翻转。 商邵柔心中美滋滋的,李煜却半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商邵柔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殿下,怎么了?」 李煜欺身向前,漆黑的眼眸里泛着光,在月色的反射下显得温暖炽烈。「你是从何时开始,筹划这一切的?」 「什么?」商邵柔愣了一下,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低沉浑厚的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也许,骆闻说的没错,你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从我们在莲幽池见面的那一刻起,你就仿佛能预料到一切,也能安排好一切。从玉矿,到元宵宴的果冻,再到和景和宫的太监郑由联手。」 他盯着她,瞳仁幽深如井,话说到后面时,他的眼神有了些颤动,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吹起了一阵风。 商邵柔心中警铃大作,正当她以为李煜又会像之前对她进行一番诘问时。 却听他说道:「或许,你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福星。」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商邵柔算是知道为什么李煜为什么斗不过原书的男女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丝毫不怀疑她,反而认为她是他的福星?这样的人,在后宫夺嫡这样兇险的环境中,拿什么赢? 换做是以前,她会说这样的人蠢得无可救药。如果这个人是她手下的艺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放手,任其自生自灭。 可是现在,也许是今晚的夜色很美,也许是他眼里的光太过浓烈,商邵柔第一次,对太子李煜,产生了除共患难的革命友谊之外的一种怜惜。 商邵柔心中一软,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殿下,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你就不怕,我真的别有所图?」 她从不把轻易将信任两个字放到谁身上,因为她已经看透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现实。 李煜反问:「你会吗?」 商邵柔心想,她会!她想要活下来,想要出宫,想要活得轻松自在。 只是对上这样一幅在宫廷之中真诚地如稀世珍宝的眼睛,商邵柔口中的那个「会」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说,说了之后呢?假设李煜不再相信她,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商邵柔收回思绪,郑重地点头:「不会。」 二人在月色中四目相对,月光倾洒下来的光辉打在彼此的身后,他们的面庞被月亮修饰地耀眼又温柔。 「商邵柔,我说过相信你,就一定会做到,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李煜上前两步,在她面前站定。 其实他的内心,也渴望有一个人能不顾一切地站在他身边。如今,这个人他似乎找到了,而他心里竟为此激动地微微发颤,同时感觉到一阵患得患失的惴惴不安。 商邵柔心中莫名地怦怦跳,这是李煜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她竟然为此而心神荡漾。 李煜的喉结动了动,「以后,你搬到主殿来吧,我想一直见到你。」 一阵寒风吹过,却并未将这突如其来的焦灼氛围吹散半分,理智告诉商邵柔,她不该答应。 一旦成为了李煜的掌侍宫女,那么她与李煜的联繫就会变得更加紧密,往后东宫的福祸,都会和她牢牢绑定。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脑子一热,就点了头。后来回去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当时脑子怎么就抽了。 最后,她只好安慰自己,摆脱了杂役之力,她能有更多的时间来筹谋别的。而且从杂役宫女升为掌侍宫女,也算是一个升职飞跃吧。 商邵柔又想到春儿,便问道:「我可不可以带一个人去?」 「可以,只要你开心。」 商邵柔点了点头,这话还说得有些水平。「那走吧!」 李煜不解,「去哪儿?」 「去尝尝我做的果冻啊,我专门给你做了葡萄味儿的...」 在回西苑的路上,商邵柔隐隐地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儿。她以为是哪里着了火,循着气味走了几步,发现西苑外不远的竹林里,有一道虚烟。 此时天已经快完全放光,烟雾清晰可见。 「春儿,怎么是你?」 她刚想说春儿不要命了,竟然敢在宫中擅点明火,却看见她脚下放着一个银盆,里面是些还未烧尽的黄纸。地上摆着一盅水酒,两件织锦衣物和几块从午饭中省下来的红烧肉。 她瞬间明白了,春儿是在为原主的姐姐娇儿祭奠。而她,竟将这件事给忘了。 春儿的眼眶有些红,眼下有些乌青,语气里也浸满了寒气,「柔儿,近几日来我总是睡不好,娇儿姐姐入我梦来,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我真对不起她...」 商邵柔将春儿揽进怀中,心中却是无比的自责,她竟然将这件事情忘了,今日是娇儿的头七。 「春儿,我姐姐她...她不会怪你的,你把我照顾地很好。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宫廷中活下去了。」
第31页 春儿趴在她的肩膀上泫然欲泣,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大约是什么让娇儿好走的话,商邵柔听了又是一阵痛心。 「什么人?」有箭破空而来,发出「咻」地一声响。 「柔儿小心。」春儿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箭矢急速朝她们射过来,她一把推开商邵柔,自己却避退不及。 箭尖从她的左锁骨划过,擦过她的右臂,最后插进她们身后的一棵竹子上,利箭上的翎毛被血染红,轻轻颤动了几下。 「春儿!」眼见着她拧紧双眉,额间痛苦地发汗,商邵柔心疼万分,「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你怎么这么傻?」 她復又转过头来,一双眸子迸出凌厉的光,望向罪魁祸首。 第18章 升职加薪 「怎么是你们?」那人见商邵柔目光如炬,狠狠盯着他,又看旁边的小宫女身胸前衣物被血染红,嘴唇被寒风吹得嘴唇发白,顿时觉得有些心虚。 「骆统领?我们只是……」春儿拉住即将暴怒的商邵柔,试图解释。 可是皇宫中已经明令禁止宫女擅自点明火,他们确实是逾矩了。 商邵柔抬眼看过去,原来他才是真正的骆闻。 此人身材高大,皮肤是小麦色的匀称,看上去雄健凌厉,虽也不失为一名美男子,但气质与形象都和李煜完全不沾边。 商邵柔有些懊恼,当初怎么就会把李煜当成骆闻呢? 「骆统领,还请您放过我们,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柔儿无关,还请骆统领放过她。」 春儿「噗通」一声跪倒,情急之下拉扯到伤口,表情痛苦地有些狰狞。 「哎」骆闻的手不自觉伸了出去,方才面上的凌厉也被春儿这一跪给消下去大半。 他往她们脚下看了一下这些祭祀用品,当即便懂了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虽然逾矩,但也是人之常情。 有时皇宫里的规矩,是有些不合情理的,但是他为了东宫的稳定,为了殿下的安危,不得不如此。 「你先起来。」骆闻有些侷促,又有些莫名的恼火在胸中窜然而起。 他微微侧过身来,轻「呵」一声儿,语气和眸子里都有些不平。 「真正该跪的人尚且还好好站着呢,你跪什么?」说完这话时,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商邵柔。 商邵柔不懂骆闻的莫名的敌意,她好像没有哪里惹到了他吧。 「嘶」,春儿闷哼一声,扯了扯商邵柔的衣袖,「我好疼。」 接着她一脸痛苦,瘫倒在地。「还愣着干什么?快带她去止血啊。」 商邵柔大喝一声,催促着在一旁傻站的骆闻,要不是她身体刚刚痊癒有些虚弱,她才不会让骆闻帮忙。 骆闻有些侷促,眼神扫了扫地上的春儿,又看着商邵柔,一脸迟疑,好像在说:「我?」 「人是你射伤的,你不要负责?」商邵柔此刻真为骆闻这一根筋的榆木脑袋捉急。 「哦哦...」骆闻将春儿打横抱起 ,又轻柔地将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肩上,以防她掉下去。他皱了皱眉,她好轻,轻得仿佛单手就能轻松拎起。 商邵柔眼睛睁大了些,眼睁睁地看着骆闻迈开步子。骆闻走了几步,见身后并无脚步声,回头一脸不解。 「我...收拾一下这里,你们先走。」 骆闻点了点头,不疑有他。商邵柔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心中浮现出一股猜想。骆闻心中所写的那个女子,不会就是春儿吧? 骆闻虽然有些直肠子,但不管是在事业还是感情上都忠诚正直,不失为一个好的伴侣。 如果春儿,能在元宵宴上活下来的话,他们应该会过上不错的生活。 她将现场收拾干净,往西苑寝居走,心中更加坚定一个想法:要在元宵宴上改变东宫所有人的命运。 --- 等她回到寝居时,一行宫女全都围了上来,「柔儿,你回来了?」 「柔儿,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一点儿会不会冷啊?来,把这披风披上。」 ...... 商邵柔有些傻眼,但是这种状况她在现代遇到过无数回。 远远地,商邵柔看到她屋子的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东宫的掌侍太监,张清。 她心里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李煜前脚刚走,后脚就派人到西苑来宣布这件事了。 她被簇拥着向前走了几步,有几个年岁比她长一些的小宫女一脸笑意道:「柔儿,你去了东宫服侍殿下,可要好好在殿下面前多为我说几句好话啊!」 「是啊是啊,平时我们可待你不薄啊,是吧。」 她回头看了看这几名宫女,她甚至都不熟悉她们的脸。 自古以来,新官上任必添三把火。她也算小小地升了个职,小小地放肆一把应该也没关系吧。 于是她笑着反问,眸子里不卑不亢:「我为什么,要替你们说好话?还有,你们何时待我不薄了?」 这群人在她被叶玉芝和绿枝针对的时候,只知道躲在一旁看好戏,如今却腆着脸要她关照? 对待这种谄媚,两面不一的人,商邵柔从始至终都是唾弃,瞧不起。 有的小宫娥一听这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商邵柔可真敢说,这两位出声的姐姐,可都是殿下宫中资歷较深的老人了。 她才刚刚调到东宫去,就如此嚣张吗?
第32页 那两个年长出声的宫娥,并未料想到商邵柔会如此地拂她们面子,脸上挂不住,青一阵紫一阵的。 「柔儿姑娘,老奴奉殿下之意来接姑娘,顺便帮姑娘看看,这西苑有无东西要带走。」 「有劳公公了。殿下是否跟您说过,我要带一个人一起到东宫去?」 张公公颔首,「殿下已经吩咐过了,让玉芝和绿枝退下来,补您和柔儿姑娘的空缺。」 商邵柔愣了一下,忘记了还有叶玉芝和绿枝这俩人。话刚说毕,她便莫名地感受到了两道狠毒不加掩饰的不善目光,从她的后背射来。 商邵柔回头一看,不是玉芝和绿枝又是谁? 「还不快过来?」张清微微转头,朝俩人呵斥了一声儿,那二人眼中的狠毒被张清的呵斥声微微打断。 张清对着目前西苑资歷最深的宫女锦瑟吩咐道:「往后这俩人就交由你来差遣,殿下特别交代过了...」 张清的眸子朝商邵柔那儿瞥了一眼,復继续开口,眼神里带着些狡黠的意味,说道:「要特别关照一下这俩人。」 锦瑟顺着张清的眸子看过去,顿时心领神会。商邵柔眼下是最得殿下看中的红人,而叶玉芝和绿枝,从前最爱刁难她。 「是,公公!」 叶玉芝和绿枝皆心头一颤,此时她们二人仿佛狼入虎口,眼前皆是当初被她两人欺辱过的小宫娥,她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闪着一种报復的光芒。 商邵柔和春儿的东西并不多,既然要到主殿去侍奉,一切都要换新,不能再用如今老旧的东西。 走出西苑时,她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叶玉芝和绿枝的目光仿佛坚冰一样,要在她身上扎出一个洞来。 她耸了耸肩,随她们去。商邵柔迈着步子,仔细地聆听着张公公为她解释的在东宫侍奉的注意事项,突然百无聊赖地插了一句:「张公公,殿下真是这么吩咐的?」 张公公笑了笑,「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殿下吩咐呢?」 商邵柔这才心中瞭然,这个张清正仗着李煜给的权力,在她面前借花献佛呢。 不愧是除骆闻之外,唯一从元宵宴上活下来的奴才,只可惜,他的算盘打错地方了,商邵柔不吃这一套。 想到这儿,她的眉毛又拧了起来。 元宵宴没几天了,她要尽快找出下毒的兇手,才能从源头上避免悲剧发生。 回想起叶玉芝和绿枝的方才那怨恨的表情,商邵柔有了第一个怀疑对象。 如果真的是她们两个从中做了手脚,那么她此时荣升掌侍宫女,是不是间接导致了元宵宴的变故呢? --- 「柔儿姑娘,我同你说的这些,你是否记在心里?可还有不懂的地方?」 张清站在偏殿的门口,对两眼冒星,身体摇摇欲坠的商邵柔吩咐道。 虽然李煜下了命令让她到主殿来,但是既然替了叶玉芝的位置,身为掌侍宫女,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记得记得,五更晨起,伺候殿下更衣洗漱。虽不上早朝,可殿下必每日着朝服。其中赤罗衣需每晚以松香晕泡,佩革时图案向外,由后腰及前,从左往右,顺序不能乱...」 张清一脸笑意地点头,听商邵柔从晨起更衣到饮食布菜,再到日常侍立,晚间就寝复述地一字不差。 「记住,殿下对花粉和动物毛髮过敏,尚衣局每日送来的衣物,都必须过水除尘,仔细检查。」 ...... 张清还在滔滔不绝,商邵柔从一开始的严阵以待,渐渐失去了耐心。 「张公公,您放心,这些我都记下了。」她终于逮到一个插嘴的机会,「您放心,我一定将殿下伺候好。」 「如此,老奴便放心了。」张公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些,刚想走出偏殿,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殿下特意吩咐,今日是姑娘第一天到东宫,先好好休息一晚,一切从明天开始。若姑娘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提出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张清,商邵柔关上门,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新居。 不得不说,掌侍宫女的居住的条件比起杂役宫女来,不知好了多少。 现在的寝居宽敞明亮,一应物件齐全,床榻用屏风隔了起来,向阳的架子上面,甚至还摆放着几盆绿植,生意盎然。 她脱下鞋袜,正整个重重地往床榻倒去,这床竟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柔软,被子也是一股阳光的味道,看来是特意晾晒过。 她再也扛不住,利索地将衣物脱下,缩进被子里。半晌过后,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梦中她看到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盯着电脑,小左惊慌失措地说道:「商姐,不好了,殿下又上热搜了!」 殿下?商邵柔在梦中皱眉,哪里来的殿下?她抬头一看,眼睛倏然睁开,回应她的是漆黑的床顶。 商邵柔心中顿时空落落的,现代生活,恍然如梦,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幽深的夜中,一切仿佛都变得缓慢。 此时东宫内,一女子避过众人悄悄起身往主殿外去。寒风之中突然传来利箭破空声响,翎毛擦过女子的耳沿,一股热流沿耳垂蜿蜒而下,她一抬头,一道黑色身影踏檐飞过,转瞬消逝。 梁木上多了一个精巧的暗色飞镖,上面钉着一张木条。里面只有一句话:「上元起作。」
第33页 第19章 初露马脚 月色照进窗柩里,洒下一片光辉。商邵柔的心里却越来越清醒,她睡不着。 还有三天,便是元宵宴。早些时候,东宫已换上了一批新灯笼,殿内上下加了不少喜庆的装饰。 下午送来的晚膳里,也多加了一道汤圆。汤圆里加了银币,寓意新年发财。姑娘太监们面对这位新到的掌侍宫女,倒也算是热烈欢迎。 大家都洋溢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中,无人能想到三天后,东宫将迎来最大的悲剧。 她越想,心中越忐忑不安。 在辗转反侧了无数次之后,商邵柔终于放弃入睡的尝试,批起外衣往外面去,打算去看看春儿。 春儿的伤势,比想像中的要重,因为骆闻的箭矢上,涂了一种令伤口难以癒合的药。 可东宫,不知为何刚好用尽了这种解药,骆闻急得往太医院跑了几趟。 得到的结果却是,太医院也没有,需要现场调配。 商邵柔中午时,已经为了这件事和骆闻吵了一架,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张公公劝了好久,才将两个人拉开。 --- 商邵柔走出房门,看到靠近另一处偏殿的檐廊拐角,有几团人影围簇在一起。 「听说了吗?那里面那一位,可是个厉害的主儿。」商邵柔隐匿在灯火的阴面,看那个小宫女往自己的寝居指了指。 「怎么了?」另一名宫女顿时来了兴趣。 「你知道,玉芝怎么莫名去了西苑?还不是因为这位耍了不少的手段。」 「她早些时候,就在殿下必经之地蹲守着日日献殷勤。那会儿,她才刚了死了姐姐,便利用殿下的同情心接近殿下。」 「后来,又跟殿下日日单独待在一起,引得殿下魂不守舍。」 「你这么说,我倒是听西苑的姐妹们说过,殿下去找她时,还会遣散所有的下人,谁知道她们在里面做些什么?」 「不仅如此。」一宫娥提高了些音量,吊足了众人的好奇心之后,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黑暗中她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令商邵柔扶额无奈,只听一个极具有煽动性的声音幽幽地传进商邵柔的鼓膜。 「听说前几日,殿下抱她回了寝殿,你猜为什么?那女人不知检点,不知在哪里沾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殿下,一晚上都跟她待在一起?他们岂不是…」 众宫娥说到此处脸色剧变,讳莫如深,对商邵柔瞬间露出一脸唾弃。 商邵柔本来不想理这些女人,只是有一个宫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动了动嘴唇。 「不仅是她,她不是还带了一个人来吗?那宫女好像叫什么『春儿』,她也不简单。」 「那个柔儿勾搭殿下,她就勾搭骆统领。方才用晚膳的时候,我也在东侧偏殿里,你猜我看到什么?」 那小宫女停顿了一会儿,轻轻叫了出来,「她竟然让骆统领餵她喝药,两人靠得那叫一个近吶,我只看了瞟了两下,便羞得没眼看了。」 「还有这种事啊?」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人都这么不要脸,我都替她们害臊。」 众人纷纷摇头,状似听到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不得了事一样,眼眸里却满是说人坏话后,那种得到了唿应的满足感。 「谁?」一宫娥眼尖,听到了后面充满怒意的脚步声。 「柔...柔儿姐姐。」 众宫娥慌忙转身,脸上僵住,她不会听到了吧。 商邵柔冷淡的目光从她们每一个人身上细细地扫过,所到之处引起宫女的阵阵颤慄。 「宫中妄议,聚众传谣,按照东宫规矩,应当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商邵柔点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小丫头,呵斥道:「你说。」 众人齐刷刷地跪下,「姑娘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商邵柔却没理会他们的求饶,冷冷地道:「按照规矩,你们该被送去内务府。被各宫遣送到内务府的奴才,将会有什么后果,你们可知晓?」 众人瑟瑟发抖,她们都清楚。被中途送进去的奴才,先要被毒打一顿,到了出宫年龄后,也不允许放行,会根据在内务府的表现酌情加三年以上不等的工期。 她们之前也听说过,有人甚至因为这个,一辈子出不了宫,老死后直接被人拿铺盖一卷,不知丢到哪里就埋了。 「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她们哭声渐起,虽然掌侍宫女还没有如此权限,一句话就将她们送进内务府。 可是,饶是她们眼红也不得不承认,只要她在殿下面前吹吹枕边风,她们的一生可能就要被毁了,谁敢冒这个险,只能求饶了。 商邵柔亦知这个道理,所以狐假虎威了一回。「我念你们是初犯,所以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有下次...」 商邵柔不必多说,那些人已经喜极而泣,仿佛劫后余生了。 「不过,惩罚还是要有的。」众宫娥一愣,又惴惴不安起来。 「在院子里罚站一夜,若有人敢擅自走动,明日我便让那人把刚才的话,到殿下面前重说一遍。」 「是是是。」众宫娥心生后怕,再不敢动弹半分。在殿下面前重复刚才的那些话...她们想了想,还不如直接让她们去内务府。 惩罚了人,商邵柔心中的怒气也丝毫没减下几分,只是她担心春儿的状况,这么晚了,侍奉她的人是否细心?
第34页 她想着,转过身去,加快了去东侧偏殿的步伐。 「春儿?」她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室内乌漆嘛黑,无人回应。商邵柔有些狐疑,这是睡下了?可就算是睡下了,她情况兇险,也应该有人在旁照料啊。 她正欲敲门,突闻后面传来些花盆破碎的声音,她一脸警惕地回头,小心翼翼地向前了几步,花圃里却空无一人。 「柔儿,是你吗?」 商邵柔心里怪怪的,听到春儿有些虚弱的声音,当即收回思绪往回走。 商邵柔想点灯,却被春儿制止了。「柔儿,我有些困,点灯我睡不着。」 「哦」,她摸索着来到了春儿的床边,一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重物,重物发出「哐当」声响,商邵柔心中的疑虑更甚了。 「咳咳咳」,春儿突然咳起来,商邵柔赶紧过去,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由于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已经退下去不少。 「好像没那么烫了,春儿,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春儿摇了摇头,「可能只是太累了,白天伤口太疼我睡不着。」 商邵柔听此,替她掖了掖被角,「那你好好休息。」 突然,她似乎碰到了春儿的手指,一股猝不及防的凉意袭来,商邵柔当即愣在原地。 黑暗中,她感觉到被褥中的人全身紧绷,一双眼睛射出些危险的光芒来。 商邵柔使劲儿晃了晃头,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柔儿,怎么了?」春儿躺在床榻上,虚弱地出声问道。 「没…」她拂去心中的疑惑,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 翌日,大年十三。 李煜晨起的时候,商邵柔已经侍立在一旁,她捏住冠服双肩,等李煜伸手。 「衣袖。」李煜轻声提醒一句,她后知后觉。 转过一圈后,她拿起革带,往他的腰间套,因李煜身材高大,二人有明显的体型差,商邵柔将革带环住他的后腰时,两人的身体靠得十分近。 从李煜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她简单髮髻以及闻到她身上独有的一种清冽的香味儿。这种香味既不是薰香,也不是花香。 突然,李煜一把抓住她的手,他掌心的温热是令商邵柔一滞,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商邵柔不由地抬起头,对上李煜晶亮的双眸。 他的眼神里有些担忧,「你怎么了,为何从一开始就魂不守舍,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商邵柔随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才发现她把革带的图纹翻到里面去了。 「奴婢该死,下次我会注意。」商邵柔低着头,有些懊恼,她本不该把个人思绪带到工作中来。 「到底发生何事?」李煜垂眸,灼热的目光迫使她直视他。商邵柔还是摇了摇头,「殿下,我自己能搞定。」 李煜便不再多说,商邵柔也不再分神,「殿下,您用过早膳后,还是照例去书房读书?」 多亏了商邵柔还有些小说阅读的基础,她才能够短时间内将李煜所有的信息都记个大概。 《梨花渡》中曾经写道:李煜克己禁慾,厌恶丝竹靡乐。在闭朝或者被禁足期间,依旧晨着朝服,夜颂经策,十年如一日。 可是这样的坚持与气节,却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圣上的半点儿垂怜。 李煜点了点头,「嗯。昨晚,宫中已将将元宵宴上百官的名单及座次送至东宫,我需好好看看,其中是否有不妥之处。」 商邵柔想了想,望向李煜。往年李煜尚且还需要辅佐陛下朝政,想元宵宴这样的大型宫宴,他更是需要亲力亲为,严格把关。 如今他地位愈发不比往日,今年这事,陛下自然不会让他来管。可他依旧谨记身为太子的本分,在无人知道的地方默默地做着一切。 商邵柔心中感慨万千,她手底下的艺人要是有李煜这么自觉的话,她也不会天天忙得跟狗一样。 商邵柔在心里打定主意,「殿下,我不会让你一直默默无闻的。」 「什么?」李煜没听清,復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商邵柔心里已经有了些主意的,但是具体方案还没成形。她岔开话题,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我能看看那份名单吗?」 「当然。」李煜回答得很爽快,二人出了寝殿,往书房的方向去。 拿到名单时,商邵柔呆呆地定在原地,嘴唇微张,一脸不可思议。名单上怎么会有他? 第20章 小吵怡情 李煜的书房就在寝殿的右手旁,出门一拐便到了。出于文人的习惯,书房门外还贴着一幅楹联:月斜诗梦瘦,风散墨花香。 商邵柔想了想,倒是挺符合李煜的气质。若非生为皇子,以李煜的才学,应该能成为向他的老师丁仪一样的书生大儒,桃李满天下吧。 书房内不像主殿装饰得富丽堂皇,而是一切从简,从进门的那一刻起,笔墨书味扑鼻而来。两边是一排排高约三米左右的书架,书架上的书一直铺到窗子边。 正中央仅有一张檀木桌子,上面堆着一堆陈旧的奏摺和必备的笔墨纸砚。桌子后有一个青花阔口瓷缸,里面装着些捲起来的画帛。其中一幅画,被高高挂在墙上。 商邵柔凝眉一看,再结合书中所写,得出结论:这便是那幅令谢淑妃忍不住追忆往事的画作:《雪中行》。
第35页 出自大殷第一画师黎元芹老先生。 李煜顺着她的目光往墙上一看,眼中意味不明。他将桌上的那份名单递给商邵柔,身体微微挪动,挡住了商邵柔看那幅画的视线。 商邵柔接过名单,眼睛快速扫了一遍,大多数都与小说中提到的人一致,只是她还是忍不住稍稍皱了下眉。 李煜身为太子,座次竟然比不上其他几个较他年长些的皇子?她的手指往旁边移了移,突然之间全身呆滞。 「怎么了」李煜感受到了她全身的僵硬,随着她的手指一看。 「七皇子,怎么也在名单之中?」商邵柔全身似乎像是被蚂蚁啃咬一般,一种惊惧和麻木窜然而起。 七皇子,李劼,日后的镇北王,原小说的男主,一个阴沉狠练,城府极深,且极其善于伪装的人。 「七弟腿脚不便,又自小在宫外长大。说实话,昨晚刚拿到名单的时候,我也有些吃惊。」 商邵柔的心中尤有震惊,他不该这个时候出现的。小说中他虽然是男主,但是出场时间靠后,前半段都在讲宫中内斗,各方势力牵制。 而生来就有一只异瞳,又后天跑马摔断一只腿的七皇子李劼一直在宫外建府,韬光养晦。 商邵柔尚且还记得,后期李劼一出场,直接将李煜的羽翼全数折尽,还让李煜在心爱的女主面前直接颜面尽失。 从第一场交锋开始,李煜就输得一败涂地,后期黑化,也只是困兽之斗,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 「殿下,他身上有胡人血统,胡人又生性残暴嗜血,陛下怎么会将他也叫进宫来?」 商邵柔急得发抖,目前东宫的处境已经够糟了,再来一个李劼,李煜如何能应付得了? 她没有注意到,此话已经僭越,李煜的脸有些沉,「柔儿,你不该这样说七弟,无论如何,他是大殷朝的皇子,身份尊贵。」 即便他与七弟接触不多,但同样身为皇子,他也无法容忍旁人公然对他的皇弟不敬。 商邵柔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个榆木脑袋,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拥有主角光环的兇狠男主啊,你这样维护他?看他日后怎么对你! 李煜本以为,商邵柔失言过后会进行反省,却没想到她对上他的眸子,一脸郑重又急切地告诫他:「殿下,您必须小心提防七皇子,他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李煜面露愠色,「七弟因生而异瞳,已经遭受了许多非议,甚至不能像其他皇子一样,在父皇母后身边长大...」 商邵柔后退两步,眼睛直直地盯着李煜,一字一顿地说道:「殿下,你不相信我?」 商邵柔本来以为,自李煜提出要将她调来主殿那一刻,二人就已经是互相信任的关系了。 原是她多想。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兹事体大,在没有依据时,你不可对皇子无礼。你如今是在我殿里还好,倘若这话被旁人听见了,便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殿下是信我?」不知为何,商邵柔心气儿也有些拧,毕竟,他那晚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他相信她。 如今才过了多久?难道男人的话,都如这般不可信,无一例外? 「柔儿,你不知年幼时,我曾于宫外绫罗街上纵马,可不知为何马儿却突然失控,是七弟冒死救下我,他的那条腿被废,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跳马救我。」 回首起往事,李煜的眸光闪过些自责与不忍。 「如果我说,七皇子的那双腿,根本就没断呢?」 「不可能。」李煜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否认了,「当年,母妃和我我,为七弟寻遍了天下名医,就连太医院的江太医也说,他的腿绝无治癒的可能。」 商邵柔的心中冷了下来。她理解李煜的心情,要他短时间内相信一个冒死救过他的人居心叵测,等于是在重构他的一直一来的心念 更何况,当年的事情不仅有他参与,他的生母娴妃同样对李劼感激又歉疚万分。 可是,理解并不代表着欣然接受。 她并不想多说,寻了个理由,「殿下,张公公清晨嘱咐我伺候您晨起过后,去他那里一趟,若是您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先退下了。」 她明显的疏离令李煜一滞。他没说话,可他心中亦有气,明明是她先说了些大不敬的胡话,他没追究她已经算仁慈,怎么她反倒生起气来? 出门的那一刻,商邵柔的内心张牙舞爪起来,「死李煜臭李煜,你活该斗不过他,你活该被李劼按在地上摩擦,我再也不管你,气死我了!」 「柔儿姑娘好。」商邵柔气唿唿地走远,东宫里的宫娥见到她便恭敬地请安行礼,商邵柔没心情应,只是稍稍点头。 耳后传来些宫娥的窃窃私语,「装什么,跟她问安也不理人。」 「别说了别说了。」 商邵柔没理她们,提腿往春儿的偏殿去,骆闻也在。他靠在门扉上,手里拿着一把剑,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时不时地看向里面。 今早上,太医院刚刚调配好了解药,骆闻第一时间便送过来了。 里面不时地还会传来春儿忍痛的轻吟声,骆闻皱了皱眉,面露担忧。 回头一见,商邵柔正气唿唿地往这边来,还不待他出口,商邵柔便一脸冷意道:「你来干什么?非礼勿视没听过?」
第36页 商邵柔本就闷着一肚子气,这会儿见着对李煜忠心耿耿的骆闻,气不打一处来,更何况骆闻平日里也不喜她,总是对她摆一幅臭脸。 骆闻眉梢一挑,正欲与之争论,里头传来春儿的喊声,「柔儿,你来了?」 骆闻刚到嘴边的话也就此咽下。 商邵柔走进去,小宫娥已经按照太医的嘱咐小心翼翼地为她上好药,缠上了绷带,只是那白色的布条还隐隐约约渗出些红色来。 「好点儿了吗?」商邵柔拂去心中不快,轻柔地问。 春儿点了点头,扯出一抹笑来。商邵柔顿时觉得昨夜她的疑虑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春儿手指冰冷,很有可能是她的手露在外面,身体又痛得无法动弹导致的。 「第一天侍奉殿下,感觉如何?殿下有没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出错?」 商邵柔没回应。春儿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儿,猜想她可能是被训斥了,又出言安慰。「没事的,殿下宽厚仁德,即便是你犯错了,想必他也不会太过苛责。」 商邵柔的嘴角扯了一下,岔开话题。外头脚步匆匆,人影攒动。不远处传来了张清的声音,「骆统领,殿下请您去书房一趟。」 商邵柔微微皱眉,见春儿脸色疲睏,又说了会儿话,便也退了出来。 她熘达着到了自己的寝居,见檐廊下昨晚的那几个小宫女摊在地上东倒西歪。 「来了来了。」一小宫女眼尖,赶紧推醒众人,众人福身行礼,「柔儿姐姐好。」 商邵柔一想到昨晚狐假虎威,假借的是李煜的权势,心下有些泄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她们都散下了。 气过之后,商邵柔心里已经冷静下来了一些。她本想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的。 可奈何她现在跟李煜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就算李煜榆木脑袋想不通,她也不能坐视不管,否则丢的是她的小命。 撑过这几天就好,商邵柔在心中告诫自己,等元宵宴一过,她就向李煜申请出宫。如果她不答应,自己还有他赠予的玉佩当作承诺。 想通了之后,她心中便舒畅了许多,步子轻盈地往后厨去了。 小顺子和小哲子见了商邵柔,面上也是欢喜的。「姑娘,听说你升迁,搬到主殿去伺候太子殿下了,恭喜姑娘!」 商邵柔笑了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后厨的情况怎么样?」 小顺子说道:「按照您的吩咐,我们重新整理记录了一遍流程,又从师傅那里,要来了各宫娘娘的喜好,做出了不同口味的果冻。」 「不仅如此,薄荷叶加入牛胶后再与各味果汁混合,从冰窖里拿出来之后会脱水变黑,影响美观。小哲子便提议,将薄荷叶研磨成粉,加再进行混合。」 商邵柔欣慰地点点头,拿起一碟新鲜做成的果冻,舀了两口,双眼放光,「口感似乎更好了。」 她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干得不错,等下月我移迁的赏银髮下来,每人奖励五两!」 小顺子和小哲子欣喜万分,忙跪下来道谢,商邵柔却一把拉住他们,「你们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好处少不了。」 笼络人心,也是她的强项之一。前提是,对方有没有能力,值得她笼络。 想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了郑由。郑由是她穿书后的第一个合作对象,听李煜讲,那日淑妃本是要下毒害死她的。 是郑由提前与殿内侍奉的采翠串通,将毒药换成了旁的,这才保住了她的小命。 说起来,她已经几日未曾见过郑由了。眼下李劼提前出场,东宫处境岌岌可危,李煜又一根筋靠不住,她必须找郑由帮忙。 思及此,她便提腿往御花园去,在苍翠亭后数第三棵桃树下繫上红色布条并打结,这是她与郑由交头的暗号。 傍晚之后,商邵柔回到主殿,李煜还在书房与骆闻议事,骆闻转告她,说让她先退下休息,殿下不用她伺候了。 商邵柔猜想,李煜也在跟她生闷气。这正衬她意,她换上身轻便些的装扮,避过人群,往主殿外西北角的竹林去了。 那儿属于东宫的管辖范畴,无旁人靠近。之前商邵柔和假扮骆闻的李煜曾约定好要在这里教她习武,李煜便撤下了守卫,只有骆闻会偶尔来巡查。 后来,李煜的身份暴露,教习武功一事,也就因为二人身份上的悬殊而不了了之。 月头西沉,商邵柔在竹林焦急地等了许久,才等到了一阵脚步声。商邵柔欣喜回头,却见郑由脸色乌青,面色不悦。 商邵柔一脸错愕,「郑公公,你的脸...」 他身量颀长又骨瘦嶙峋,肤色又极其白,眼窝深陷。在这风吹瑟瑟的竹林中,他的脸竟显得有些恐怖,「往后,我不会再帮你,你也无需来找我。」 第21章 往事回首 商邵柔瞪大眼睛,惊愕万分,连出口的话都变得谨慎小心,「郑公公,发生何事了?」 起初郑由不愿意多说,他沉着脸,说完这话便迈着步子转身离开。 商邵柔跟上去,一脸急切和真诚,「公公若是要走,我绝不拦你。只是公公可否告诉这其中缘由,让我心里有个底儿?」 商邵柔挡在他面前,神情有些激动,她最讨厌莫名其妙的事情。 郑由的脚步一顿,定定地看着她。商邵柔感觉到他的目光生寒,无一丝暖意。
第37页 「听说,你做了太子殿下的掌侍宫女。」 宫里消息,果真传得快。只是商邵柔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件事与郑由要跟她分道扬镳之间有什么关系。 郑由的脸冷了下来,讥笑道:「当初我与你合作,是看重你一心为你姐姐报仇的决心,如今这么多天过去了,想必你早已忘却追查真相之事,现在却要假惺惺地来问我这其中缘由?」 商邵柔心中一顿,脸色发热,有些心虚。她承认,眼下她分不开旁的心思,连娇儿的头七,她都能忘。 似乎是捕捉到她眼里的心虚,郑由的语气更冷,「你既已攀上太子殿下这高枝,可见你早已将报仇之恨忘记,我与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商邵柔处在惊诧与自责中,大脑的注意力却高度集中,她心中有一个疑问,郑由为什么要为她当上掌侍宫女而生气? 她若升职了,于行事上应当会更加方便。难道,问题不在掌侍宫女,而在于东宫,在于李煜? 商邵柔思绪迅速发散,又渐渐汇集。她心下一沉,嘴唇惊讶地微张,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公公先前跟我说,姐姐之死涉及到宫妃与皇子秘辛。那皇子,是不是就是太子殿下?」 郑由的眸光闪了闪,商邵柔迅速捕捉到了。她有些激动,「公公为何觉得,我姐姐的死与太子殿下有关呢?」 商邵柔心想,他是不是从被他藏起来的那个小绵子里知道了些什么。 郑由不说话,似乎还处在愤懑之中,商邵柔就等着他开口,须臾之后,他眼睛里的那股子敌意渐渐隐下去几分。 「你可知,淑妃娘娘进宫之前,曾与太子殿下有过一段往事?」 商邵柔静默不语,这反倒惹得郑由惊诧了,难道这件事,她亦知晓? 「那晚淑妃邀太子夜下相会,实则是想给太子下药,仿皇后当年之法,诬陷太子对宫妃图谋不轨。谢淑妃早已做好准备,派重兵将整个莲幽池团团围住。」 商邵柔表情凝重,继续听他娓娓道来。 「可没想到,陛下那天却临时起意,要宠幸淑妃。淑妃万般无奈之举,只好另外派人赴约。只要李煜做出些不齿之举来,把守在暗的兵甲会立即捉拿刺客之名将太子拿下。」 「到时候闹到陛下面前,太子的丑闻坐实,他便再无翻身的可能。陛下绝不会容忍类似的事情发生第二遍,尤其太子殿下还是娴妃娘娘的儿子。」 商邵柔紧皱着眉头,其实那晚的情况,她大致也推演地七七八八了,只是她想不通,为何谢淑妃一定要置李煜于死地? 郑由乌黑的眼睑窝进去,就像是在一面漆黑的墙上凿了两个洞。 「可是那晚,娇儿被小绵子带到莲幽池之后,太子殿下还未到。她平日里最怕水,于是便躲得远远的,后来她看到太子殿下之异态,临阵逃脱,才会被守在暗处的兵卫溺死。」 越说到后面,郑由的表情越痛苦,他的尾音飘得似一缕颤抖的轻烟,随时有可能被吹走。 商邵柔心中亦十分惋惜,一个善良温柔的花季少女,就这样沦为了谢淑妃谋利的牺牲品。 只是商邵柔却忍不住生疑,按理来说,娇儿在尚衣局当差,与景和宫应该没什么往来。 「谢淑妃,为何会选中我姐姐?」 郑由的心中犹如被锐物突然扎过一般,他凝眸看向她,眼神中既有痛苦,也有不可思议。 上次是小绵子,这次是娇儿。她似乎总能清晰冷静地找到问题的关键。 郑由痛苦地闭上眼,半晌才张开。他脸上乌青的伤痕在此刻仿佛变得黑,黑得好像要把他个人唯一的一点活气都给盖掉。 「她是因为我。」 郑由的全身开始颤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印着哭腔,「那日她来景和宫找我,可我并不在。谢淑妃当晚便以我的名义将她约到了莲幽池...后来......」 接下来的话不必再多说。 商邵柔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小说中处处明哲保身,十分懂得利害关系的郑由,会因为与姐姐的一点儿情谊便为此时殚精竭虑,原是因为他感情上和良心上都过不去。 商邵柔凝眉,岔开话题,「所以公公,是因为这件事才...」她看向了他脸上的伤痕,似乎伤得不轻。 郑由摇了摇头,「淑妃并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是景和宫人,否则我又怎么能好好活到现在?」 商邵柔这才放宽心来,听到他说:「这伤是最近修葺景和宫西北角时,不小心被落木砸到的。」 当然还有,谢淑妃盛怒时被波及到的伤痕,郑由隐下这个未说。 「景和宫,要重新修葺?」 商邵柔心中不解,按照小说剧情走向,谢淑妃宫中修葺一事,是发生在十七皇子周岁宴之后的啊。可如今,十七皇子还未满百日。 为什么现在的剧情走向比小说提前了? 她还记得,七皇子趁着周岁宴时进宫,在工木局安插人手,在修葺景和宫西北角时使用经麝香浸泡过的原木,导致后来谢淑妃多次流产。 圣上请来太和巫师占卜,巫师判定谢淑妃命格与皇家子嗣冲撞,就连十七皇子的身世也被人议论纷纷。 后来,谢淑妃与李煜的那段往事被人重提,宫中甚至有了传闻,说十七皇子是谢淑妃与李煜共同育有的不伦之子。
第38页 商邵柔只觉得脑袋如浆煳一般,混混沌沌地。景和宫修葺一事,会不会对东宫目前的处境造成影响呢,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她现在还没察觉到的联繫? 既然目前还想不到,她只好甩开思绪。她整了整心神,回到他们正在讨论当中的事情来。 「郑公公,我并非忘记了姐姐之死,只是目前我有更加棘手的事情要去做。」 郑由冷笑一声,「姑娘所说的要紧之事,便是替殿下筹备元宵事宜?」 「没错。」商邵柔没有被他语气中的讥讽所伤,反而更加郑重地说道:「不管公公信不信,我都要告诉您,我有预感,若元宵宴上太子之事稍有偏差,整个东宫都会万劫不復。」 想到这儿,商邵柔心中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只是旁人看来,她的紧张和不安确实天方夜谭和杞人忧天。 她不期待有人会相信,但是她必须标明对这件事的郑重。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公公应该也知道,不管我是杂役宫女,还是掌侍宫女,我毕竟是东宫的人。若是东宫出了事,我焉能有命活?」 「再说,其实公公心里也知道,殿下在这件事中,也是一个不明所以的受害者。」 郑由沉默了。他深居宫廷多年,对各宫主子的脾性都了解几分。 光是太子殿下为了他生母娴妃不惜顶撞圣上,落得如今这个落魄难堪的下场这件事,他便能推算出,李煜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包庇恶事之人。 此番他对商邵柔说此重话,其实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要测一测她的反应,看看她是否还坚守着她的本心与他们彼此的承诺。 这么想着的时候,那道清亮温柔的嗓音继续坚定地传来,「通过这几日下来的接触 ,我也了解到,殿下并非那种乖戾蛮横,是非不分之人。即便他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助我们,我想他也不会成为我们的阻力。」 商邵柔的语气郑重,瞳仁在月色下好似暗夜中的明珠,明亮又真诚。 「公公您放心,我姐姐的事情,我绝对不会不管。只是,我首先得有命活过元宵宴。我知道您不信我说的这话,可是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元宵宴后证明自己。」 许久之后,久到商邵柔在暗夜中冷得发抖,久到月亮渐渐西沉,他才等到郑由的回覆:「好,那我便再信你一回。」 商邵柔心中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在皇宫之中实在势单力薄。如果少了郑由这个帮手,很多事情都无法开展。 商邵柔简要地给郑由说了一下她目前的疑虑和担忧,在讲到春儿的时候,郑由的脸色变了变,紧抿着唇。 他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姑娘与这位春儿,似乎关系亲密融洽。」 商邵柔心中一顿,若是放在以前,商邵柔绝对不会生疑。只是昨晚黑夜中春儿那双极具威慑力的双眸射过来的寒意,偶尔还会令她心悸和烦躁。 她很想告诉自己,是自己看错了。今早上去看春儿的时候,她也确实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她在摇摆不定,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要么拔起,要么剷平,对她来讲并没有折中的办法。 「郑公公,对我的好姐妹春儿,是什么看法?」 郑由那张惨白暗淡的脸上,仿佛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霾,「我只知道,她进宫之前,曾在七皇子府上做过侍女。」 什么?商邵柔心中有如雷噼,千军万马自她胸口奔腾而过,她惊诧地似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曾在皇朝宫宴上见过他两次,」郑由幽幽地说了一句,「七皇子此人,可不简单啊。」 ... 回到东宫寝居时,主殿的烛火已经全部熄灭。廊庭之下的灯笼被威风吹得左右摇晃,偏殿外已经鲜有宫女在外。 商邵柔混混沌沌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推门进得偏殿寝居。她只知道自己一关门转身,便瞧见了樑柱后,四方桌旁一个端坐着的身影。 那人右手手肘微微靠在桌上,食指顶着太阳穴,沉沉地说道:「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第22章 占有欲起 商邵柔心中还沉浸在难言的混沌之中。临近元宵宴,可意料不到的事情却频频发生,这让她感觉到措手不及。 对于李煜的到来,商邵柔有些吃惊,看起来他是在等她。 她稍微敛了一下心神,如实相告:「我去见了景和宫的郑公公。」 李煜的唇紧抿着,面上闪过一丝看不清楚意味的不悦,「何时何地,所为何事?」 商邵柔注意到李煜眸子间有些冷,却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在殿外西北角的竹林里,商量元宵宴一事。」商邵柔就事论事,却似乎看到他眸中结成一团的愠色。 她想起白日里与他不欢而散,又好似负气般地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与郑公公早已约定好暗号和标记,旁人不会察觉,也不会辱没了东宫的名声。」 大殷王朝,禁止宫女和太监相互对食,甚至连私下接触,被发现都是一桩不小的丑闻。若哪宫中出现这样的事,那么连主子都要引来其他人侧视。 听完这话,李煜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她竟然与那太监郑由,有独特的约定记号?还在殿外西北角竹林? 他们曾经约定过,要在竹林里教她习武,可这件事最后却不了了之了。没想到,她竟还在竹林里约了旁人?
第39页 一想到郑由独自在夜色中凝眉欣赏着眼前明艷动人的女子的模样,他的心中就莫名地升起了一股烦躁。 明明那个人只是宫廷中的一个太监,他连一个完整的男人都算不上。 他的内心,似乎从那晚他们深入对话后,就开始生出些难以控制的细微变化。 那是一种无法排解的酸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好甩甩头,拂开思绪,出口岔开了话题:「你走后,我召见了骆闻。」 商邵柔轻斥一声,「哦,骆统领怎么说?」 骆闻在拿到名单的那一刻,同样眉头久久无法舒展。 「殿下,七殿下自小在宫外辟府,远离宫廷。却并不意味着,他无任何野心。」 当时李煜眉梢微挑,眼皮突了一下,骆闻和商邵柔竟有着同样的想法。「何出此言?」 骆闻斟酌了一会儿,心中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殿下您想,他为何在早几年不出现,偏偏要在您…」骆闻顿了一下,似乎是不忍道出李煜目前尴尬的东宫处境。 骆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煜的反应,见他没有动怒,才继续说道:「即便是受收到了宫廷邀请,要说他没有半点想法,谁又信呢?」 李煜的神色很复杂,他知道,骆闻悄悄地与那个地方保持着联繫,骆闻之所以这么说,肯定是从那里听到了些风声。 …… 室内的空气静静流转,商邵柔半晌才开口:「所以殿下说到底,只信骆闻不信我。」 她的声音清亮,透着一股冷意和烦躁,李煜的心一沉。「抱歉,是我思虑不全,无端地向你发了火。」 商邵柔心中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怒意和莫名的委屈,她扯了扯嘴角,一脸讥笑。 「殿下不该向我道歉,也无需向我解释。殿下宽厚仁德,与七殿下兄友弟恭,全是奴婢一介小人在搬弄是非...」 李煜背过身去,黑暗中他的背影冷冽地像是一块寒冰,令人不敢靠近。他已经为她独自见郑由的事情烦躁地焦心了,她却还说这样的话来气他? 商邵柔说完这话后,心中惊惧不已。她刚刚说了什么?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虽说李煜对她温柔以待,可他毕竟是东宫太子。东宫如今势力衰微,可宫人冷语也只敢在他背后。 在这不平等的封建社会,只要他一声令下,他可以立刻就杀了她,比踩死一直蚂蚁还容易。 商邵柔后背冷汗涔涔,她努力找补着,声音也断断续续地,虚得很。「殿下,我的意思是...宽厚仁德固然是一种品质,但您不能只有宽厚,还必须有野心,有谋略。」 「殿下,您可知道周围的人都在对您虎视眈眈?若您没有半分谋略和城府,又怎么能够在这充斥着豺狼勐兽的宫廷之中生存下来?」 商邵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她自认为自己言辞恳切,李煜一定能听进去。 可是他的眸子依旧很冷,透不出半点情绪来。许久之后,李煜的身影动了动,往门外去。「你好好休息。」 李煜觉得,他若是再待下去,心中那种被蚂蚁啃咬吞噬的莫名情感就会爆发出来,他对商邵柔生出的心思,已经算不得上是坦荡尊重了。 商邵柔的心更加乱了,元宵宴在即,她不能再与李煜也产生嫌隙。若此次他们不能平安地度过元宵宴,那么她的一切也就结束了。 思及此,商邵柔再也顾不上别的,伸手将他拦下,「殿下,请您听我说。」 她的动作幅度过大,在越过他身位时被他翩飞的衣袖搅住了手臂,整个人也像麻花一样拧成一团,失了重心。 眼见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商邵柔的眼睛倏然睁大,一股茫然与担忧浮上心头。 摔倒之前,她想的是,这次糗大了。 可是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的鼻尖忽然传来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儿,整个身躯也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李煜沉稳有力的双手环住她的腰肢,隔着布料传来阵阵温热,商邵柔后知后觉地睁眼。 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漆黑而又带着些隐忍的眼眸,那双眼睛里似乎盛满了皎洁的月色,令人见之炫目。 两人皆是一怔。须臾之后,李煜眸子里的那种炫目光芒渐渐冷下去,他的手稍微一松,人也似乎要往后退去。 商邵柔脑子一抽,双手缠住他的臂膀,向他靠近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唿吸声。 她怕李煜这一退,两人的关系再没有缓和的可能。 「殿下。」商邵柔的语气放缓,连她自己都恍若未觉,自己的声音较平日里柔了几分。 李煜从一开始的愠怒到如今有些不知所措。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渐渐地室内的气氛开始焦灼了起来。 商邵柔甚至能感觉到,李煜愈渐沉重的唿吸声,他微低着头,吐出的热气正好喷在商邵柔的右颈上,她心头有些痒,像是有蚂蚁在爬。 也许是因为娴妃去世之后,他再也没能感受到除商邵柔以外的人如此坚定的支持,又或者说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生了一幅令人忍不住倾心的好皮囊。 总之现在,李煜对她的示弱起了反应。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难题是,她要不要使用美人计稳定李煜的情绪,再来商讨元宵宴的事宜?
第40页 商邵柔并没有思考多久,作为一个金牌经纪人,她能捧红那么多明星,就是因为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利用目前的处境将利益最大化。 想到这儿,商邵柔收紧了手臂,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更近,李煜的脸迅速涌现出一抹绯红,这抹绯红渐渐地蔓延,一直到他的脖颈,后来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指都是通红的。 李煜放在她腰腹上的手不知不觉地收紧,隔着衣料 ,商邵柔都能感觉到他手臂上暴起的青筋。 室内旖旎的气息染上了两人的眼眸,他手臂向内微微收力,商邵柔整个人便倒在他怀中,她的右耳贴着李煜的胸膛,那里的心跳快得离谱。 按照小说所写,李煜克己禁慾,虽年及弱冠但对男女之事却丝毫不懂。 偶有服侍的宫娥,趁着夜间解衣钻入他的被褥中,也被他一脸冷淡地丢出门外。 如今李煜对她心生喜欢,会不会也是因为在他还懵懂之际,两人胡乱地有了亲密接触呢? 作为一个处男,李煜应该对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可是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心中也逐渐升腾出了一种探究的渴望。 他的怀抱越来越用力,商邵柔微仰着下巴,头放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喑哑醇厚,透过肩膀缓缓地钻进商邵柔的耳朵里。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商邵柔虽然被他这沉稳有力的怀抱扰得有些心神荡漾,心里却忍不住还是哭笑。 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她还是改不了哄人的命运,「殿下请说,往后我一定谨言慎行。」 他稍微放开了她,两人的唿吸彼此交缠着,李煜微微低头,光洁的额抵与商邵柔的额头互碰。 商邵柔突然变得有些侷促,手心微微发汗,她试图后退一步,可李煜的手牢牢地箍住他的腰。 他薄唇轻抿,低低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一种喑哑的性感「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单独去见旁人,尤其是在晚上。」 商邵柔的怀中似乎有一只小兔子在乱撞,试探性地问出口:「殿下是因为这个在与我置气?」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似乎都染上了一丝酸涩,「你还未答应我。」 「郑公公他只是一个...」 「我知道。」他温热的气息是一股令人忍不住脸红心跳的热潮,一瞬间涌向商邵柔沉浸许久的内心。 李煜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可这里有点酸,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商邵柔猝不及防,惶然无措,她知道李煜的感觉是什么。 吃醋,占有欲。 第23章 天机旧事 许久未等到她的回应,他稍稍地松开了手,垂眸看向她。商邵柔心思绪乱得像一团无解的线球,「殿下,我...你容我想想,该如何对你说。」 「好。」李煜温柔地答了一个字,但是商邵柔能感觉到他眼眸中的炽热,她面色发热,向后退了两步,挣脱了他的怀抱。 「殿下,此事先放一边,眼下我们得先解决七皇子的问题。」她抬着眼睛瞧他,眼里有细碎的月光。 李煜的喉结滚了滚,终于还是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他点了点头,正色道:「你放心,我与骆闻商议过之后,也觉得此事不得不防。我已派骆闻去与宫外的天机阁取得联繫,相信最快明日便能打探到些消息。」 天机阁,是那个人死前为李煜留下的情报机构。 这些年来,虽然天机阁一直尝试与身处在宫廷之中的李煜取得联繫,但李煜却对此十分排斥。 如果没有他,母后不会陷入那样的丑闻之中,也不会最终殒命。前几年,当他知道骆闻一直替他与天机阁保持着密切联繫时,他气得拔剑便要杀了他。 后来他的老师丁仪临终前,似乎预想到了李煜日后孤立无援的处境,苦心劝告他收下天机阁。 面对李煜的盛怒,骆闻未辩解半分,只是在他的寝殿长跪不起。后来,他便随骆闻去了。 「天机阁?」商邵柔顿时来了兴趣,眼中也闪着明亮的光,「就是那个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江湖第一神秘组织天机阁?」 「你知道天机阁?」李煜有些吃惊,之前他看过商邵柔入宫前的生平簿,那里面写她十年前就已经入宫了。 而天机阁,初闻于江湖是在五年前。且由于天机阁歷来神秘莫测,江湖上几乎没有太多关于它的传闻。 商邵柔深居宫廷,又怎么会知道天机阁呢? 商邵柔心中一愣,她总是忘记关上帝视角,这样下去是要出大事的。 她大脑突然临机一动,解释道:「先前,奴婢在华清宫服侍娘娘的时候,曾听娘娘提起过。」 天机阁,本就是刑部尚书顾远之为娴妃荣雪所创立的机构。这位顾远之也是个传奇人物,从小就天赋异禀。 他本是清河郡一普通佃农之子,与娴妃从小算是邻里旧识。 顾远之一岁能吟诗,五岁便能通晓古今,引经据典不在话下。十五岁,又毅然决然投身于淮西侯的西北军营之下。不到三年,便以纵横捭阖之术剿灭了西北戈壁外蒙古高原地区的游牧民族--羌斛。 正当众人都以为顾远之会以武将之身一路高升官拜骠骑将军时,他却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所有的荣耀,回到帝都,向皇上谋了个刑部尚书的职位。。
第41页 那时候,没人知道那是为什么。后来,娴妃与外臣顾远之私通一事传遍天下后,众人便从中生出些旖旎的心思来。 大家都在传,顾大将军是因为满心惦念身在宫廷中的娴妃娘娘,思念成疾,这才甘愿留在帝都这奢靡繁华之地。 而事实上,娴妃娘娘与顾远之只是心照不宣的莫逆之交。小时候顾远之家里穷,娴妃娘娘心善,经常透过院墙给他家里递上些吃的。 可顾远之知道,她心中已有心悦之人,便收敛心思,听从了她的建议,打算去投军报效祖国。 不过后来,顾远之也的确是为了娴妃娘娘,才抛下一切留在京城的,但却民众口中所说的那样,两人之间存在着私情。 商邵柔沉浸在自己看小说的感受之中,突然觉得自己周围的气场渐渐地冷了下去。 她看到李煜眸子里有挣扎和痛苦,再提起娴妃,他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曾在大殷朝歷史上留下了传奇故事的那个人。 很小的时候,李煜曾经把顾远之当成榜样,立志要向他学习。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受他景仰的人,后来却毁了他母亲的声誉。 这如何不让他痛苦煎熬?商邵柔看着他微微抽搐的脸部肌肉,心中一阵唏嘘。 在看小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完全能够与书中的人物共情。可当人的这种复杂情绪清晰地展露在自己眼前时,她明白自己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殿下,也许当年的事情,并不像你想像中的那样,顾大人他其实是为了...」商邵柔犹豫着要不要事情的经过告诉李煜。 可是李煜就像是一头炸毛的狮子一样,一听到与顾远之的名字便脸色发青,牙齿仿佛也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她意识到,那件事情给李煜带来的伤痛目前还是无法癒合的,现在还不是她向他解释的最佳时期。 更何况,如果她把真相说了出来,那么随之而来的便会是她无法自圆其说的困境。 作为一个久居宫廷的小宫女,她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在李煜愤懑痛苦之际,商邵柔又想到了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情。作为拿着逆袭剧本,后期拥有强大主角光环的李劼,日后会将天机阁抢走。 而失去天机阁的李煜,就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地位,到最后毫无疑问地败给了李劼。 这其中,造成天机阁倒戈的关键人物,就是如今天机阁的副阁主,圭谈。 到底怎么样,才能既不暴露自己,又提醒李煜小心天机阁从内部瓦解呢? 她这次只是忍不住开了上帝视角,提醒李煜提防七皇子,便差点儿引来两人之间的不快了。 若是她再不管不顾,将她知道的一股脑儿说出去,恐怕也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起,李煜的思绪已经从痛苦悲愤中挣脱,他微微抬手,用指腹轻轻地抚平了商邵柔皱着的眉。 指腹上传来的温热带有着李煜独有的气息,略微粗粝的触感似乎生涩又霸道地连她心头的褶皱也稍稍地熨平了些。 「没什么。」商邵柔对他微微一笑,理智告诉她不该沉溺在李煜这种小温柔里,可每次他的关怀与细緻,都猝不及防又温暖地向她涌来。 「柔儿,我知你有着一颗聪慧灵敏,七窍玲珑之心。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从今往后,一切有我,你可以信任我,不必再一个人抗着。」 第24章 预告危机 商邵柔心中还有犹疑,但是她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李煜温暖的话语似春风拂面般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下定决心后抬起头来,对李煜说道:「殿下,你之前不是问我,元宵宴上会发生什么吗?」 她眸子间的那股担忧浓郁地令李煜的心头一滞,两个人在寂静的室内四目相对,先前那种旖旎的幽暗气氛已经消失不见。 李煜突然感觉,此刻正有一把刀悬在他们的头顶,那刀削铁如泥,一不小心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復。 商邵柔斟酌了很久,还是决定用梦境预知这种老土的方法向李煜解释。 「之前我做过一场很长的梦,梦中殿下的处境与现在如出一辙,更可怕的是,殿下遭奸人所害,被人污衊在献上去的梨花汤里下毒。圣上下旨将您废黜,是史官死谏才将您保下来。」 商邵柔感觉到了李煜身上的冷意,商邵柔起初以为他是愣怔和不信,后来却发现他的眸子里噙着一种痛苦的震惊。 这种震惊来源于后怕,因为他接到圣旨的第一刻,就与张清商议好了,要做一碗梨花汤呈上去。 因为梨花汤,是小时候他不舒服时,母亲常常会为他准备的汤,他希望能在元宵宴上唤起父皇对母妃的回忆与愧疚。 商邵柔有些拿不住,「殿下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李煜僵直着身子,半晌才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震惊。梨花汤的事情,除了张清,我从未与旁人提起过。」 他的眼睛看着商邵柔,眼神微闪。商邵柔也看着他,这次她没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丝毫的怀疑,反而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新奇与崇敬。 或许,他的心中更加认定了,商邵柔是上天派给他的福星。 商邵柔的大脑飞速转动,「殿下说,这件事情你告诉了张清?」李煜当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下毒之人...」
第42页 商邵柔拧紧了眉,微微摇了摇头,「我并不能确定,因为梦中的场景十分乱,东宫有许多人都可以接触到这碗梨花汤。」 「不过,」商邵柔双手交叉,在室内踱了几步,「据我所知,张清是除了骆统领以外,唯一在这次元宵宴后活下来的奴才。所以,他的嫌疑最大。」 商邵柔还在自顾自地分析着,从她个人的角度来讲,她很希望张清就是那个下毒之人。换句话来讲,她有些害怕,害怕春儿在这件事情上起了什么作用。 她去看春儿的那晚,春儿躺在被窝里,身上全是外面的寒气。而她那晚上不小心踢到的那个重物,也十分可疑,像是护甲之类的东西。 郑公公说,她曾经是李劼府上的婢女,后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入了宫。 她以前看小说的时候,还吐槽过作者,为什么李劼总是能够料事如神。 作者虽然思虑不周,没有填坑。但是她怀疑,这个世界的人和物会自动地按照设定填补小说中不合理的部分。 比如说,原书中根本没有提到春儿这个人,但是她的存在却是为了贴合李劼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的设定,从而使这个世界更加合理地运转下去。 商邵柔还陷入在这样的沉思之中,突然回首时,她发现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微弱的烛火在摇曳着,发出虚弱的光。 商邵柔的头皮一紧,「殿下,你怎么了?」 黑暗之中,她看到李煜沉着的脸色变得愤怒又凄凉,他的眼眸在暗夜里渡上了一层寒霜。 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说,张清是在宫宴上唯一活下来的人。」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但是商邵柔却感觉他胸中蕴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那股力量如冰川下的火种,在未爆发之前,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 他问:「那么你呢,你会怎么样?」 商邵柔睁大眼睛,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李煜的威压和沉静的怒火,她的心头髮涨,眼睛也有些酸酸的。 眼前的这个人,明明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在元宵宴上失去他所有的荣耀,但是他的第一反应,是忧心着她的生死。 李煜的声音似轻轻呢喃,却又带着十分沉重的情绪。 「所以,你在东宫后厨研制果冻,千方百计为我谋划玉矿一事,以及提醒我注意七弟,都是在为元宵宴做打算?」 商邵柔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了他。他的胸膛温暖厚实,似一堵墙暂时地挡住了她所有的焦心与不安。 她不知是在对李煜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别担心,我们会平安度过这个难关的,对吧。」 李煜垂在两侧的手轻轻抬起了一下,想去抱住在他怀里坚定又明艷的她。可突然之间,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他的心中笼罩了一种阴霾,那阴霾中却渐渐显露出一条血淋淋地幽光小道来,路的尽头,是她在欢笑着等他。 「我一定会护住你。」李煜的话掷地有声,沉重中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的坚定。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煜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寝居。商邵柔在原地站了很久,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李煜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如闷鼓般沉重压抑,李煜转身之际的那个眼神,似乎让她后知后觉地一惊。 外面依旧严寒,冷风从打开的门缝中钻进来,商邵柔浑身打了个哆嗦,手脚也开始不自觉地发凉。 夜,就这样被烛火燃尽。 --- 翌日,四更。商邵柔正准备晨起。 门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响声,轻声说道:「柔儿姑娘,殿下让我来告诉您,他正在与骆统领议事,您今早不用起床伺候殿下更衣。 「我知道了,张公公。」 门外的步履声渐渐走远,商邵柔钻进被窝里,躺在床上,眼神却变得越来越清明。 又过了一天,明日便是元宵宴了。 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春儿的事情她必须尽快解决。也许她只是受到了李劼的胁迫。 即便不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春儿真的做出下毒之事来,这样不仅会断送她自己的命,也会毁掉东宫所有人的一切。 想到这儿,她再也坐不住,胡乱抓起一件外套就往外面沖。天光微露,院中的一切都显得静谧安详,外头红彤彤的灯笼里还冒着火光。 商邵柔的脚步却急切紊乱,让见者都有意避开。檐梁下的那一段路并不长,她一会儿便到了。 只是她在春儿的偏殿外站了很久,都不曾提起脚步,推开门走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打了无数次腹稿,终于确定自己的语气能够心平气和时,她才微微睁眼,将门一把推开。 可是室内,只有寒风吹动珠帘的微微响声,里面空无一人,她甚至能感觉到,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人的温度气息了。 她越过屏风,摸了摸穿上,衾盖冷如铁,春儿一晚上没回来。她的心一沉,刚走出门槛。 「见过柔儿姑娘。」 商邵柔抬眼看过去,她对眼前的小宫娥有些印象,好像就是那晚在背后嚼舌根被她罚站一晚的宫娥之一。 「知不知道,春儿去了哪里?」 商邵柔本没报太多期望,可没想到那小宫女却说,「她说她去找骆统领有点事。」 骆闻,刚刚被李煜叫去议事。所以,她不可能跟骆闻在一起。
第43页 那小宫女喃喃自语道:「不过也是,她自从那晚回来之后,就特别奇怪,整日里看不见人。」 商邵柔眉心一皱,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那小宫女见商邵柔有些怒意,当下敛了敛声音,有些弱弱地说道:「就是柔儿姐姐您让我们在院子里罚站那晚啊。」 想起商邵柔那时候有些兇狠的表情,她还有些后怕。听说后半夜太子殿下又亲自去了她的寝殿找她。 看来,她肯定很快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她可得小心侍奉着。 「你说,那晚你见到了春儿?在我罚你们之前还是之后?」 商邵柔的心突突直跳,头皮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在您罚了我们,走后不久。春儿姑娘从前院的小拱门进来的。她似乎有些慌张,看到我们之后还被吓了一跳。后来,她听说你去找她了,便加紧步伐往那寝居去了,姐姐没见着她吗?」 商邵柔心中犹如雷噼,不论最后的真相是什么,春儿确实有事瞒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去的,只知道自己脑子里一团乱。「柔儿姑娘,您在这儿啊!」 张清见着她,一脸欣喜地迎了过来,「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商邵柔兴致恹恹,漫不经心地问道:「张公公,何事可喜?」 张清狭长的眼睛笑成了两条线,活像两只线虫趴在眼皮上。「刚才内务府传来消息,说是明儿晚上在元宵宴侍立的宫女太监名单出来了。」 许是跑得有些急,张清说话有些大喘气,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啊,才继续说道:「咱们东宫,只有姑娘您在名单之上呢,听说是谢淑妃和皇后娘娘共同向内务府举荐了姑娘。」 想到这事儿,张清又忍不住唏嘘,这要是按照往年,咱们东宫的排场可何止这些?如今宫里的人都势利,咱们殿下刚刚传出点儿什么... 张清还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商邵柔却什么也听不到,好似有一个人在她的耳边重重地敲了一下鼓,鼓面的声波余浪一层一层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原来,她便是小说里那个,令东宫一切全部灰飞烟灭的刽子手... 第25章 元宵快乐 元丰十六年,大年十四。距离元宵宴,还有最后一天。 清晨的寒气丝丝入扣,钻进檐廊室内的每个角落。东宫主殿的门窗全部紧闭,廊下院中也空无一人,殿内的烛火还冒着颤巍的光亮。 主座上的男子披红色朝服,负手而立,气氛有些莫名的压抑和紧张。 骆闻有些惊喜,「殿下,您真的决定了?」 「骆闻,本殿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与那人的手下保持联繫。自母妃去世后,我一直自我圈禁,朝堂各方势力纷纷转向站队,致使东宫如今如覆巢之卵,形势危急。」 骆闻心中听了,亦有悲切。 只听李煜继续说道:「如今东宫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李煜的红色朝服之下包裹着的身躯里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来,令骆闻心潮澎湃。 「殿下,您有此志向,臣必定誓死追随!」骆闻单膝跪地,心中涌现出一股热潮来,「殿下亦不必如此担心,如今东宫境况虽不如从前的,但是那些追随东宫的势力却并未完全消散。」 李煜挑了挑眉,转过身来,有些讶异。他将骆闻从地上扶起来,眼神中有些希冀。 骆闻眼眶微红,「殿下有所不知,当年丁太傅他老人家去世之前,曾单独与属下有过一番长谈。」 骆闻的思绪渐渐地被回忆填满,「当年,太傅临走之际,尤其担心殿下处境。他料想到殿下您会因娴妃娘娘一事而钻牛角尖。于是他与我商量,让我暗中与支持东宫的部下保持联繫。」 「所以,我们现在不仅有天机阁?」李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事情似乎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糟糕。 「是的。」骆闻神情激动,「虽然这一两年来,有些东宫的老部下见风向不对,纷纷与我们东宫断绝了来往。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感念殿下仁德之心,愿意一直追随。」 「其中,就包括御史台王隽,国子监祭酒龚邈宇。宫廷之外,我们亦有大理寺卿高嘉和以及礼部尚书裴安。」 李煜的心头如平静的湖水中勐地投掷了一块巨石,涌出的波涛将他的整颗心填满。 「骆闻,事态紧急,晚些时分你是否替我与这些人安排一场会面?」 「这有何难?殿下,我们一直在等着你重振旗鼓,匡正朝纲!」 娴妃娘娘在世时,太子于朝堂辅政,一直受到了百官的追崇与爱戴,就连民间百姓,大到文人学子,小到升斗小民,皆对太子殿下赞嘆不已。 可后宫之变,演变成皇家之耻,李煜从此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骆闻每每想起此事来,都会替殿下觉得愤懑不甘,还好现在,殿下终于想通了。 骆闻的脚迈出门槛之前,动作顿了顿。他回过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殿下,您是不是因为商邵柔才...」 李煜往主殿里走了两步,自昨夜之后,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当得知商邵柔有可能会在元宵宴上殒命时,李煜的心中竟有一种世界轰然倒塌之感。他的喉咙似乎被无形的套锁紧紧勒住,无法正常唿吸。
第44页 光是想到以后不能再见她明艷生动的脸庞,李煜心里就如刀割一般,泛起强烈的绝望来。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骆闻得到了答案,轻嘆了一口气,心中涌现些无奈与担忧来。 常言道:美色误国。 殿下夺嫡之路已经是兇险万分了,若是在这过程中还被一个女人左右自己的情绪与决策,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復。 可换句话来讲,若不是那个女人,恐怕现在殿下也不会雄心勃发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通知各部为殿下元宵宴之事竭尽全力。等殿下在元宵宴之后重新展露头脚后,再来考虑商邵柔的问题。 骆闻抬起腿,往门外去,心中有了决定,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他要请天机阁再好好调查一下商邵柔的来歷。 若她身份存疑,那无论怎样,他都不能让商邵柔留在殿下身边! --- 及至傍晚时分,春儿从殿外回来。推开门的那一剎那,她愣怔在原地,「柔...柔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商邵柔在偏殿的正中间坐着,由于天气寒冷,她的身上还裹着一层袄子,桌子旁边放着一壶茶,茶盏里已经连一丝热气也没有了。 商邵柔拉着春儿坐下,拿起茶壶给她倒茶。茶水顺着壶嘴留下来,形成一道蜿蜒的水柱。那水柱的形状冷得向一把弯刀,春儿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双手也不自觉地搅动着袖子的衣料。 商邵柔的眼神波澜不惊,她似往常一般跟她话家常。 「这茶叶可真不错。还记得咱俩一起在西苑时,我们连点像样的茶叶都没有,还得靠玉芝过年的时候心情好,施捨一点儿给我们。」 春儿有些警惕,但看商邵柔没什么不对劲,她也就陷入了追忆之中,「是啊,不过玉芝姐姐经常找你麻烦,就算是有茶叶也不会给我们。」 「或者,」春儿似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有一次,她竟然答应给我们每人一两茶叶,我们都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可没想到第二天,你就从茶叶里挑出了一只噁心的百足虫的残渣。」 ...... 二人回忆起之前的趣事,言笑晏晏。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脸上的肌肉都笑得有些酸了。室内突然之间陷入了一种有些诡异的寂静之中。 她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有些话不得不挑明。 商邵柔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刺骨的冷意似一块寒刃直接从喉咙插进肚子里。 「春儿,这几日,你都在忙些什么,为什么我都见不到你的身影?」 春儿猫着声音,小声地说道:「这几日,骆统领总是叫我出去。」 商邵柔皱了皱眉,她还想给春儿一句说实话的机会,「真的?」 她的脸渐渐染上些潮红,「有时候,我也会主动去找他,他...很好。」 春儿说到后面,声音轻如细蚊,随即她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都是在把事情做好的前提下出去的。」 商邵柔此时有些冷了脸,「那么今天呢?你也去找了骆闻?」 春儿的动作一顿,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商邵柔在心中期待着,到了这个份上春儿能跟她实话实说。 可是春儿也只是犹疑了一阵子,眼神中就又变得坚定起来,「是,我与骆统领在竹林外有约...」 春儿还没说完,商邵柔便气得起身,她在室内焦急地团团转,「春儿,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今天一大早,骆闻就被太子殿下叫到主殿去议事了。」 她的心中浮现出一抹绝望的神色来,:「春儿,你到底去外面做了什么?跟我说实话!」 春儿听了这话,嘴唇有些发抖,「柔儿,别问了。只有这件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春儿在心中默默地说道:「柔儿,你放心,我都是为了你好!」 事情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双方已经不宜再点破了。否则,商邵柔就是明确地将春儿放在了她的对立面。 李劼,虽然说是书中的男主,但是除了对女主唐晓璃之外,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残忍暴虐。 如今李煜在东宫事务上开了窍,他第一个提防对付的对象就是李劼。而商邵柔与李劼,也註定是仇人。 商邵柔的眼皮疲惫地耷拉着,她的心有些累,「春儿,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好姐妹。只是我希望你凡是都应该好好为自己着想,不要一时煳涂。如果你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一定要跟我说。」 言尽于此,商邵柔步伐有些踉跄地离开了她的偏殿。转身之际,她看到了春儿眼角留下的晶莹泪珠。 冷风似乎停了些,空气里的那种钝痛的冷意仿佛悬在了商邵柔的心头,拐过廊檐之后,她听到了四角宫殿的上空传来的一声巨大响声,借着礼乐鼓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下一秒,明亮的烟火在傍晚的夜空中绽放,火焰向四周散开来,又各自爆炸出各种花卉形状的图案来。 鰲山灯会,开始了。 自成祖时候起,大殷王朝为贺建朝之喜,命礼炮局在午门外扎起「鰲山灯」。这「鰲山灯」以万盏彩灯扎成,形状酷似大鰲,因而自鸣炮的那一刻起,众人便称:「鰲山灯会」开始了。 这场灯会,会从十四的傍晚一直持续到十六的早上,且按照惯例,礼炮鸣乐不能停,烟火齐放的场面似乎能将整个大殷朝的国土全部照亮。
第45页 商邵柔去后厨走了一道,小顺子和小哲子一脸欣喜地靠在廊亭的桅杆上面,头探出去外面,两双眼睛晶晶亮亮地盯着上方的天空。 她检查好了一切食材,又确定了所有的制作果冻的流程,心中决定明天制作果冻的每一步,她都要亲自动手。 每一样食材都要经过毒物检测,做成之后,她决不允许这果冻离开她的视线半步。昨日张清的喋喋不休的话此刻似乎又若隐若现地浮现在她的耳边。 如果她是唯一一个能在元宵主宴会场侍立的东宫婢女的话,那么如书中所写,那碗令东宫之后横尸遍野的梨花汤药,便是由她亲手端上去的,也就是说,她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命。 不过,既然名单是由谢淑妃和皇后娘娘举荐的,那么商邵柔想,她也就有了提防的对象了。 商邵柔抬腿往自己的寝居走时 ,东宫殿内各处都按照要求挂满了色彩各异的鰲山彩灯。 快到门口时,她迎面撞上来一个人。一双软底细罗缎面鞋映入眼帘,来人轻裘缓带,衣摆翩翩。 商邵柔抬起头,与玉面星眉,清隽朗阔的李煜四目相对,高高悬挂的彩灯将他们两人的脸映得喜庆潮红。 他因步履匆匆而微喘着气,商邵柔似乎能感觉到他额头上覆上了一层薄汗。他从袖间掏出一个四角垂边流苏香囊递给她,「元宵快乐。」 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鰲山灯会开始时,若男女在花灯下互贺元宵之喜,交换手中摺扇香囊等信物,便能永结同喜。 商邵柔有些愣怔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接。不是说李煜克己禁慾吗,为什么她觉得现在李煜是在对她打直球? 第26章 属性 新年的寒气未能将枝桠上的梅花摧残半分,满排的冰雪之花盛情绽放在宫外绫罗街尽头处的浸溪公馆里。 公馆坐北朝南,明亮幽静。此时正堂之上,有三两着素色长衫,冠璞玉髮簪的男子在促膝长谈。 率先开口的,便是这浸溪公馆的主人,国子监祭酒龚邈宇。 「老朽在有生之年还能等到殿下重振旗鼓,匡扶王朝那一天,臣真是死而无憾吶。」龚邈宇神情激动,白鬚鬍子在冷风中颤颤抖动,「殿下,请受臣一拜!」 龚邈宇说着便要跪下来行礼,骆闻和其他几位忙不迭地将他扶住,旁边一男子关切万分,「龚老,你一把年纪了,实在要当心吶。」 说话者,便是当今掌管台谏,整理史册的御史台主事人,王隽。 李煜的手在空气中虚浮了一下,「龚老,您不必多礼。算起来,您还是我的师叔。」 龚邈宇与丁仪师出同门,在洪州共拜在魏夫子门下。后来,丁仪入了宫,做了太子太傅,而龚邈宇则留在了洪州,与当地知县主理各级各类考生科举事宜。 龚邈宇升迁至京城来时,年已过花甲,一身伤病,皇帝感念他的为朝为民的功勋,遂封他为国子监祭酒,入翰林院,掌各部升迁考核之事。 骆闻和王隽两人将龚邈宇扶到椅子上,李煜才将目光转移到王隽身上。据商邵柔所说,即将到来的元宵宴会上,是王隽不惜撞柱死谏,才令父皇收回了将太子废黜的口令。 眼前的这位男子不过二十五六岁,但是脸上已经露出一股沧桑的疲态来,他的颧骨上方,靠近太阳穴的位置,已经能够清晰看到些许细纹。 他的穿着十分朴素,一身灰色的长衫,里面裹着白毛的狐裘,领口和袖口翻出来的部分微微泛黄,看得出来那一身袄子穿了好几年。 见李煜打量他,王隽心中噙着些激动和敬意,眼里泛出晶亮的光芒来,与他沧桑的脸格格不入。 骆闻往周围瞧了一圈,「怎么不见高大人和裴大人?」 王隽摆了摆手,解释道:「新年之际,按照惯例圣上会在新年之际对当年的一些牢狱犯人进行不同程度的减刑赦免,所以刑狱之事堆杂众多。至于裴大人,也是因为礼部事物繁多而抽不开身。 」 王隽向主座上的李煜李煜作揖行礼,「不过殿下放心,晚些时候我亲自去找他们二人一趟,告知今日之事。」 ...... 夕阳的余光将花影印在窗柩上,越拖越长。正堂上的几个人时而凝眉深蹙,时而又仰天激愤,恨不得拍掌叫好。 一场酣畅淋漓的交谈之后,堂上的几人皆有一种松快之感,眸中的抑郁阴霾仿佛顷刻间荡然无存。 饶是龚邈宇花甲高龄,此刻也不禁涕泗横流,大有即将放开拳脚,大展宏图的激动兴奋。 王隽是个心思缜密,容易操心的人。所以岁月才会在年纪尚轻的他脸上留下道道皱纹。 他垂着头,眼睛里有隐隐的担忧。李煜见状,即时开导:「王隽,你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一时间,堂上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王隽搓了搓袖子,才迟疑说道:「殿下,我们的计划中还有一些非常不稳定的因素。」 见李煜的眸子还在直直地盯着他,他半晌才继续说道:「比如说,您宫中的那位侍女。」 大家都知道,那是在指商邵柔。 王隽明显地感觉到了李煜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是既然话说出口了,他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的来歷是否清楚,还有待商榷。且她作为我们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环,万一出错,我们将万劫不復。」
第46页 关于这位侍女,王隽在御史台亦有所耳闻。有时在宫廷之中碰到骆闻,他们二人也会攀谈两句。 他们心想,这女子可真不简单。 室内的气氛突降,连紧闭着的门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风给吹开了。冷意猝不及防,裹挟着丝丝寒梅香气涌进室内,骆闻率先感受到了李煜的怒气。 这次骆闻又深刻地体会到了来自太子殿下身上散发的那种截然不同的气场。以前他是温和的,像水一样。 如今他心中,却像是有一块寒冰,时时刻刻地令人心里发寒。骆闻心里知道,李煜是在不满王隽对商邵柔的怀疑和不信任。 半晌之后,李煜才沉声开口:「她是我十分信任之人,诸位日后也不必怀疑她。」 王隽与龚邈宇相视一眼,心里无奈地嘆了口气,心里对这个女子既有好奇又心生不满,殿下大事未举,心中却为情所牵制,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让殿下如此痴狂? 「不过,你们倒是提醒了本殿一件事。」 李煜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眼天空,此时约莫酉时三刻,他侧着身子,暖黄色的霞光将他的左脸轮廓晕染地柔和,另一半脸则在阴处清晰凌厉。 「此事兇险万分,本殿确实不该将她卷进来。」 …… 在场众人皆目瞪口呆,那女子是妖妇么,竟惹殿下如此怜爱袒护? 远在东宫的商邵柔突然在后厨里打了个喷嚏,她紧了紧身上的袄子,还不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做,就已经遭到了众人的怨怼不满。 — 满院彩灯下,商邵柔忍不住惊诧,她瞪大眼睛,嘴唇还维持着说最后一个字时的形状。 「什么?你把我换下来了?」 李煜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失落。就在刚刚,商邵柔婉言拒绝了他给的香囊。还称,「我已经有殿下的玉佩了,此物足矣。」 她知不知道此物在此刻的含义?看着商邵柔略微闪躲的眼神,李煜心想,她是知道的。 「那你换了谁?」 李煜微低着头,二人点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接,商邵柔觉得他的眸子如黑曜石一般闪烁着一股陌生的腹黑。 只听他轻启双唇,不紧不慢地说了两个字。 「春儿。」 「什么?」商邵柔心中一慌,眼底里已经浮上了些许复杂之色。 「殿下,可不可以不要换下我?」她知道,元宵宴上可能会发生什么,纵使经她与李煜之手,有可能转圜东宫死局,但那个位置,依旧最为兇险。 她不忍,让春儿代替她去冒险。 「想让我答应你?」李煜的眸子闪着些狡黠的光,商邵柔点头如捣蒜。 「除非,」李煜顿了顿,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热地说道:「你把这香囊收下。」 香囊上的流苏在他手心微微晃了晃,细密的线条如一张网慢慢地包裹住商邵柔的心,而后勐地皱缩了一下。 李煜,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第27章 书房夜会 晚膳过后,李煜将商邵柔叫去了书房。 不知为何,商邵柔感觉李煜书房门口的那副楹联稍稍退了色,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清冷淡泊之意境。 书房内陈设一如往日,只是墙上少了那幅谢淑妃赠予的《雪中行》。 说起来,这几日郑由一直在忙景和宫西北角修葺一事,期间他也曾派人来传过信,说是叶玉芝经常往景和宫跑,两个人不知道心里又憋着什么坏招。 商邵柔心中却心知肚明,谢淑妃是元宵宫变的幕后推手之一。 小说中曾写道,谢淑妃与皇后里应外合,用苦肉计将骆闻困在御花园,而李煜则因为前些日子与景和宫的传闻而再次身陷囹圄。 圣上不知是听了谁的话,竟一点儿不顾及龙颜有损,当着文武百官议起了李煜年少时曾暂住西北淮西侯军营之中一事。 要知道,李煜与谢楚婷,便是在西北军营里,与淮西侯世子梁震结为至交好友的。 淮西侯属地的人都传,当初太子殿下和梁世子一同爱上了时为神枢营总将谢鹤轩的嫡女谢楚婷,两人还曾为此大打出手,三人关系渐渐变得微妙。 后来,李煜和谢楚婷一併回了京,就在众人以为,李煜和梁震已经结下樑子时,梁震又在打完一场小胜仗之后不远千里来相送。 不久之后,谢楚婷却不知为何进了宫,因姿色上乘,很快便被皇上看中封为才人,短短几年她便一路飞升,母凭子贵地当上了圣上的宠妃。 关于谢淑妃为什么一心想置李煜于死地,商邵柔也不清楚,这部分的内容同样也放在小说的番外中,而商邵柔还没来得及看。 「在想什么?」 已经有很多次,李煜能够看到商邵柔紧锁眉头,陷入沉思中。以前他不懂,如今看来,她应该每时每刻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元宵宴担惊受怕。 商邵柔收回思绪,如实说道:「殿下,你可还记得宫女叶玉芝?据郑公公说,她最近频繁出入景和宫,两人似乎在谋划着名什么,我们不得不防。」 李煜的眸光冷了一下,她竟然又偷偷地见了郑由,或者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繫。 李煜心中的那股不知名的酸涩又无法抑制地从心底泛出来,可他深知,眼下他们还有正事要商议。
第47页 于是他不得不敛去心中的不快,「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跟进了。」 商邵柔有些吃惊,「你知道这件事?」 李煜轻笑一声,眼中露出些她鲜少看见的神采来,「在东宫的地盘之内,只要我想,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商邵柔看着他,有些意识到为什么李煜看起来与从前不同了。因为此刻,他正如所有权谋小说里的皇子一样,有了对政事对权力的野心。 「那就好。」商邵柔稍稍放宽了些心。 李煜圈腿坐于书案前,他的面前是一叠宣纸。「今天下午,我去浸溪公馆,见了龚邈宇和王隽。」 李煜边在纸上画着什么,一边招手示意商邵柔坐到她旁边来。 商邵柔往前了几步,在他身后站定。李煜终于写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放在笔枕上,侧身扭头看她,「你要让本殿一直仰头看你吗?」 「奴婢不敢。」商邵柔有些堂皇,就像以前她还是一个小小的经纪人助理,跟着开车的老闆去出差时,不知道该坐副驾驶还是后座一样。 此刻,她觉得站着和坐着都不对。 李煜却已经十分自然地从书案底下拿出一个鹅羽软垫来,放在她脚边,伸手拍了拍,「坐过来。」 别无他法,商邵柔只好圈腿半跪坐下来。不过这软垫,竟比她想像中的还要舒适几分。 「殿下书房里,常备着这些软垫么?」商邵柔注意到,就连李煜自己身下坐着的,也只是一个红木雕花的木垫。 「不是。」李煜摇摇头,看向她。 商邵柔立马意会,这恐怕是李煜专门为她准备的。 哪知他却轻笑道:「是张清怕我夜间读书着凉,吩咐底下的人备着,只是我一直不习惯罢了。」 商邵柔面上一烫,原来是她自作多情,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想什么呢? 而后她接过李煜手中的宣纸,集中精力细细端详起来。 李煜侧身看她,不禁莞尔。 烛火摇曳之下,她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微黄的光亮下,她的鹅蛋脸庞在明艷娇媚中透出一股温婉来。 她时而凝眉,时而双眼放光,眼波流转之间,自有一股独特诱人的吸引力。 「殿下,以太皇太后为突破口,实在是一个高招。」 起初商邵柔有一点看不懂他类似简笔画的图案,但是稍加思索过后,她决定以李煜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她心中忍不住惊嘆,李煜不愧是经丁仪称赞的绝世天才。能在这短短的一两天时间里,找到破解东宫困境的最优解,实在不容易。 太皇太后虽终日潜心礼佛,从不过问后宫与朝政之事。但是她年轻时,却是一手将当今圣上从一个庶出的藩王,一步步养成帝王的。其中的手段与谋略,绝非常人可比。 李煜心中似明镜般,突然被月色照了一下,说道:「这是我与骆闻,龚邈宇和王隽三人共同商议的结果。」 听闻这话,商邵柔心中浮现出小说里国子监祭酒和御史台王隽的形象,忍不住放心地一笑。 「龚大人和王大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肱骨气节之臣,殿下能得两位大人相助,真是天大的喜事。」 王隽在元宵宴上为李煜撞柱死谏的事情一直是商邵柔看这本小说的泪点之一,至于这位出场即处于风烛残年的国子监祭酒大人,也时常让她悲恸惋惜。 要知道,龚大人最后为了李煜,为了他心目中的大义,曾三度白髮人送黑髮人,到最后他膝下再无子女,晚年一个人寂静地被冻死于雪夜中。 一双手,抚上了她的眉心。李煜掌心的温热猝不及防地传来,「你又在忧心了。」 商邵柔回过神来,向后侧了侧身笑道:「有吗?」 「有,」李煜的声音定定地传来,「你在担心害怕的时候,总爱皱眉。我说过,一切有我。」 商邵柔的内心忍不住一暖,这不是李煜第一次向她说这样的话。 小时候,她听爸爸说过这样的话,后来爸爸娶了别人,再也不管她们这个家。 大学毕业后,她的初恋男友也说过这句话,后来他出国留学前,打电话给她分了手,「小柔,你跟不上我的脚步了,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再后来,她再也没信过别人的鬼话。 可是面前的男子,眼中的赤忱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溺水者手中的最后一颗稻草,令人忍不住靠近。 即使她仍然不敢全然相信,但心中确实有了片刻的愣怔和失神。 李煜不懂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商邵柔此刻既欣喜又悲伤。 商邵柔还在问着这计划中的细节,李煜都为她一一解答,除了一件事。 烛火愈见微弱,烛座上也堆满了融化的红蜡,李煜微微皱眉,似在责怪下人将质量不好的蜡烛送到了东宫。 商邵柔从一开始的正襟危坐,到后面忍不住单手撑在书案的边沿,眼皮微阖。 这几天,她因忧心元宵宴会一事,一直心神不宁来着。 礼炮和烟火的声浪一层又一层地冲击着人的耳膜,平白地给人添了一股烦躁。 不知到了半夜何时,李煜起身,「该就寝了。」 商邵柔也起身,跟着他去了卧房。一经走动,她的睡意也渐渐消散。 按照惯例,她给李煜脱下了革带和外袍,放在床榻一旁的架子上。
第48页 李煜足足比商邵柔高出一个头,商邵柔低头给他脱衣时,还能感觉到李煜的气息时不时地喷在她的耳侧和颈窝,引起一阵阵心慌的颤慄。 取下束冠之后,李煜一头青黑的长髮倾泻而下。解衣之间,一缕墨色髮丝垂在前面,与银白如雪的里衣形成一种致命的诱惑反差。 顺着那缕髮丝往下,商邵柔可以看到李煜若隐若现的优美肌肉线条。 商邵柔脸红地别过头去,「殿下,好了。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李煜的目光定定地跟着她,在她后退之前伸手揽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 「为什么,没有佩戴我给你的香囊?」李煜的目光往她身上扫了一圈,微微皱着眉头,「你不喜欢?」 此时两个人的身躯紧贴着彼此,李煜身上浑厚的松香味混合着男子独有的那种微微具有侵略性的气息萦绕在商邵柔鼻尖。 商邵柔面上红得厉害,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商邵柔的眼睛闪了一下,「只是做事不方便,我将它放在寝居了。」 李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商邵柔赶紧补了一句:「殿下赠予之物,我岂能不好好保存着。方才我还欣喜地盯着这香囊好半晌呢。」 「哦,是吗?」 他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一股希冀来,看着商邵柔微颤的睫毛,觉得心里痒痒的。 「那你的香囊,什么时候给我?」 尽管商邵柔没表态,但是李煜似乎已经默认了她也要回赠一个香囊给他,二人才能如民间传说那般,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种东西都是骗小孩的,他竟然会信? 「砰」地一声,亥时的礼炮霎时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往窗外看去,绽放的焰火流光溢彩,天空霎时亮如白昼。 窗外烟花绚烂氤氲,室内的两人气氛却渐渐灼热起来。商邵柔的乌黑杏眸里印着五彩斑斓的光亮,整个人都被这场盛大的烟火映衬地仿若天宫瑶仙。 李煜的心头一热,伸手托住她后脑勺,让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些。 然后他低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商邵柔的额头上,像刚学会狩猎的狼崽子一样与她慢慢地厮磨。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商邵柔的脸顿时「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李煜的目光灼灼地定在她身上,「晚上,你就宿在我这里,可好?」 第28章 同塌而眠 《殷史》中曾记载:元丰十六年, 元宵宴。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烟火绚烂,灯舞不绝。 君臣共饮互贺新喜之盛大场面, 亘古未有。然而在这场盛大的宴会背后,却隐藏着无数人的权欲纷,争勾心斗角。 「大胆妖女,竟敢投毒谋害皇上,来人, 把她给我抓起来!」 「太子,这就是你为朕,为十七皇子准备的菜餚?朕对你太失望了,朕要废了你!」 ...... 太和殿内的哭声与兵戎相撞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乌泱泱的, 甚至盖过了响彻云霄的鞭炮乐器之声。 「不...」商邵柔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她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还忍不住为梦里的惨状惊惧。 窗外还是被焰火点燃地亮如白昼,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时辰了。她浑身酸痛,往四周一扫,心里仿佛装了一块极寒的冰,浑身全凉了。 这是,李煜的寝居, 她睡在李煜的床上! 「柔儿姐姐, 您怎么了?」外头檐廊下守着的小宫女一听到里屋的动静, 赶紧推门而入。 这可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能够在殿下房中过夜的女人。 「李煜呢?」商邵柔气得直唿他大名, 所以她与他争论地面红耳赤,说的那一大通话, 他全没听进去? 小姑娘吓得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不敢动。她从没听过,有人敢直唿太子殿下名讳的,这可是大不敬,要砍头的。 「问你话呢,他在哪儿?」商邵柔气不打一处来,理智什么的也完全被怒意冲散地消失殆尽。 小宫娥匍匐在地上,声音透过地板闷闷地传来,「回姐姐,殿下他去太和殿参加宴会了,他临走前,嘱咐奴婢们好好照顾您。」 「什么?」商邵柔的大脑仿佛宕机了一会儿,才急切地说道:「今天是大年十五?我睡了多久了?」 「回姐姐,您在房中休憩一整天了。殿下说,您最近为元宵宴会殚精竭虑,让我们都不要吵醒您。」 一整天?不可能,即使在连续通宵三日的高强度内娱经纪公司工作,她也从没有昏睡一整天的经歷。 商邵柔的脑子里仔细回想着昨晚的情形,她好像与李煜争论了一番,李煜紧皱着眉头,手里不停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在室内走来走去。 她听到自己用十分冷静的语气质问他,「殿下还要对奴婢做到哪一步?」 两道冷冷的视线由上而下地扫过他,她眼中的倔强与清冷让李煜从头冷到脚。 李煜不是傻子,她知道商邵柔是什么意思。 半晌之后,他才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缓缓开口,「柔儿,你怎么会这么说?」 商邵柔抬眸,「殿下,您是否觉得,您贵为太子,只要您想,这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该如你所愿,对你投怀送抱?」 其实以她的角度来看,李煜日常亲昵的举动,赠送玉佩,以及现在的同塌相邀,他的行为是一直在越界的。
第49页 他们之间,存在着封建礼制下权力与身份差异所带来的天然威压,然而李煜作为利益的既得者,却无法感知到。 恐怕自古以来,他的父皇,他的兄长,他的老师都是这样教导他的。 身为皇子,他天然尊贵,天然要统治万民,受万人敬仰。他喜欢谁,谁就要感恩戴德地接受。所有与之相悖的行为,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从李煜的角度来讲,他对商邵柔已经足够尊重。起码他没有像他的兄长们一样,在看上她的第一眼,就叫人将她送到寝殿里当个暖床逗乐的玩物。 然而商邵柔却无法像这小说中描述的封建社会中的寻常女子一样,对李煜的尊重和心悦感恩戴德。 思想上无法调和的不平等,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道难关。也让商邵柔对李煜的步步靠近始终带着警惕和审视,虽然在这过程中她也有过无法抑制的悸动和欢喜。 李煜望着她,商邵柔的眼中有些冷静和疏远的残忍,他的心也止不住沉到了幽深不见底的深潭之中。 李煜向她走近了两步,他的步子很轻,声线也稍微带了点儿颤动。 「我从未有过此意。我只是担心,你的寝居离太和殿太近,我怕夜间的炮仗声惹你不得安睡。」 李煜顿了一下,垂眸看向她,眼睛里闪着晶莹剔透的亮光,好似含着委屈。 闻言,商邵柔全身一愣,静静地呆滞了几秒。 等反应过来后,她全身的细胞都仿佛被针轻轻扎破,涌现出滔天的尴尬和窘迫来。 商邵柔垂下头去,双唇紧抿着,眼睛瞪大,不由地汗颜,她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原来,是她自己误会了李煜要跟她... 天啊,谁来救救她?如果这件事情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她恐怕脚趾头已经能够在地上扣出一座城堡来了。 她转过身去,不敢看他。可偏偏在李煜看来,商邵柔是生气地不愿再见到他,他便又补了一句:「柔儿,如果你怕我要对你做些什么的话,我可以去书房睡。」 商邵柔更加社死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商邵柔无法再拒绝。 她和衣躺下时,李煜背过了身去,可她感觉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室内所有的器物花草,仿佛都浸染了一股独属于他的松香味儿。 「你去哪儿?」 隔着屏风,商邵柔看到李煜从侧边的鎏金大衣柜里拿出被褥枕头来,正准备往门外去。 「去书房。」他的声音低沉地发闷,似乎处于一种极度的委屈和略带失落的倔强之中。 商邵柔顿时觉得自己理亏,明明是她心中胡思乱想,这会儿把堂堂太子赶到书房里睡,这叫什么? 木门的「吱呀」声已经如细纹般地传入商邵柔耳朵里,外头的冷风好像钻进来,直直地往她脑门上涌。 商邵柔却头脑一热,嘴比脑子快地将话说了出口,「你回来。」 李煜的身影在门口顿住,却没回头。商邵柔此刻已经后悔万分,但是话已经说了出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殿下,你过来吧。」 其实,她并不是抗拒李煜的喜欢,只是讨厌自己处在一种被动和不平等的地位。 她始终相信,在爱情方面,不能掌握主动权的女人是不幸的。她一开始对李煜的警惕和抗拒,都是出于这种心理。 不过现在看来,李煜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他没有以上位者的姿态,去俯瞰她,要求她,强制她。 搞清楚这一点后,商邵柔便再也无了顾虑,就算是他们今晚真的发生了点什么,她也并不会觉得自己吃了亏。 何况,她现在已经可以相信,李煜并不会那样做。 门后的那人渐渐有了动静,等商邵柔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煜已经掀开了被子钻了进来。 他古铜色的精壮身躯在被衾之下与她隔着半尺,可是源源不断地温热却像暖炉一样向她袭来,不一会儿她的脸就被这种炙热给烧红。 外面的烟火爆炸的声音未曾断过,可她却感觉室内比任何时候都要幽深安静,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怕心跳声太大被他听了去。 理论上是说自己不亏,可实际真正躺到了同一张床上,谁又能真正心如止水呢? 这是商邵柔今晚,第二次后悔。现在让李煜去书房,还来得及吗? 好在李煜十分老实,李煜虽与她同榻,却半分未曾碰到她,他似乎就在她身后安静地睡着。 在烟花绽放的间隙中,她才能隐约听到他的唿吸喷在她后颈的声音。沉稳而安静,带着一种莫名令人心安的气息。 在她陷入沉睡之前,商邵柔隐隐地感觉到李煜有力的臂膀将她还算娇小的身躯紧紧地圈在怀里。她正对着他,耳边便是他胸膛沉稳又力的心跳。 李煜幽幽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似乎带着某种蛊惑,「睡吧,等明晚过去之后,你便不用再怕了。」 在浸溪公馆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能让商邵柔参加这次元宵宴会。 李煜于黑暗之中轻手轻脚地起身,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披上外衣,束上发冠,点燃了桌上燃油灯里的安神香。 月色下,她的睡容清丽明艷,又带着一股子平常鲜有的娇俏,李煜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最终带上门,往书房的方向去。 今夜对很多人来讲,都将是个不眠之夜。
第50页 --- 待忆起了全部之事后,商邵柔又想到一个问题,她焦急地向小宫娥问道:「既然我还在这里,那么替我去太和殿侍立的人,是谁?」 小宫娥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就是和姐姐您一起搬来偏殿的姑娘。」 是春儿! 商邵柔在心中大骂,好你个李煜,竟然言而无信,你答应我不让春儿代替我的!!! 骆闻似乎受了李煜的命令,在殿外守着。等他发现的时候,商邵柔已经偷跑出了御花园。 有衣袖破空之凌厉声传来,商邵柔不由地加快脚步,她知道,是骆闻追出来了。 她边跑边回头,再一转身时,迎面撞上了一个木制的鎏金轮椅,那双由蜀织锦鞋面上,镶着白底描边兽状纹,看起来暗黑可怖。 商邵柔猝然抬头,看见一张羸弱惨白的脸,而他的眸子却如暗夜之狼一般危险阴沉。 商邵柔的脸被这猝不及防的面庞吓得面色发白,是他! 第29章 阴鸷李劼 在这皇宫之内, 之人,除了那阴沉装瘸的李劼之外,还有谁? 商邵柔心倒, 面上也变得慌乱了些。 由于惯性,商邵柔整个身子不受抑制地往前倒去,眼边的把手往他身上栽去。 慌乱情急之中,商邵柔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扭转自己的重心, 可力量调用不均匀,整个人越过他的丛中。 声响,商邵柔的头不幸地栽在了道旁的爱灌木丛中,灌木尖出一道红痕来。 头顶冷冷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里有种云淡风嘲弄, 「蠢货。」 前,他没必要装作谦和有礼, 无欲无求的样子。 商邵柔从地上起来,拨了拨身上的泥土,跪倒:「奴婢该死,请七殿下恕罪。」 李劼的她身上,头颅也保持一种状似高贵的姿势,它冷哼一声,正想 「柔儿姑娘, 外圈凉亭边传来, 他顾不得再一步步绕小道靠近, 直接凌空一跃, 稳稳地降落在她不远的地方。 见到李劼,骆发暗的眼眸看了一眼骆闻, ,似乎就明白了些什么。 「骆统领,你就别拦着我了,我一定要去。」商邵柔压低着声音,她不前说太多。 不满,「殿下吩咐过我,不能让你去。」 李劼微微眯着眼,商邵柔,眼中闪着一丝诡异的光亮。 「骆统领,本殿身体有疾,不婢女一用,将我推至太和殿去。」 商邵柔闻言抬头看向李劼,他慢条斯理地整了一下前襟,挑眉眼。 阴森的寒气从心里深处泛起,商邵柔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个 ,你说呢?」 李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神情不紧不慢,盯着她光,让人发毛。 ,「七殿下行动不便,奴婢推您过去。」 元宵宴,她的图谋,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走过骆闻时,她,同时他也有隐隐地担忧,李劼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 一些未被礼炮奏乐沾污的月色清辉,商邵柔曾走过这条小道,去和郑由交换情报。 可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 推着一个成年男子,还是路上,商邵柔的动作的显非常迟缓,不一会儿她的额头薄薄的汗。 李劼的冷似乎是透进骨子里的,尤时,这种冷越能透过血肉和皮肤,像一把挥过来。 说,皇兄喜欢你。」 商邵柔头皮发麻,晃地告诉她,他在东宫有眼线,是春儿吗? 恻地发疼,可语气依旧低顺,「回禀七殿下,奴贵,怎会看上奴婢这卑贱之身?」 贱之人,本殿和五皇兄也就不会出生了。五皇兄从小受父皇宠爱,想必 李劼阴狠地笑出声,转过头,目光往商邵得脑袋阴恻恻地疼,他连,是不是有病? 越靠近太和殿,礼炮和乐器声浪一层一层地盖过来。 李劼纹上细细地磨着,动作缓慢轻柔,却像是在捻着一块锋利的刀片。 他轻笑一声,,本殿就都要抢过来,毁掉。」 李劼,商邵柔瞳孔猝然紧缩,双手发汗。 小说中写道,,尽管娴妃出身低微,可是李煜一出生,圣上就力排众议,将娴妃之子封为太子。 而她的母亲,他出生后的第一年,他母亲的母族全数被灭,在宫中没了任何倚靠。 李劼又生得一只异瞳,从小在皇宫中受尽了歧视。那时会跟他玩,把自己的好东西分享给他。 有一年冬天,年少的李劼偷笔,却不小心将它丢进了火炉。 那是李煜最爱的笔,丢,一屋子的太监宫女就围着哄了一天,半死。 这宛若云泥之差的对待从此便感来,只要能毁掉李煜喜欢的东西,无 -- 穿过御花园,朝,就到了太和殿。太和殿外是一块巨大的方形广场,主殿居中,来。 隔着一道宫墙,喜庆欢乐明对比。 直站立,红缨枪锐利的刀尖直指天空,为首一人昂首跨步,向前抱拳行礼, 李劼坐在轮椅上,一改方才的阴沉狡诈,他穿着略,眉眼舒展,大有一股清风霁月的错觉。 点头,「有劳江统领了。」 高大巍峨的红木宫门缓缓打开,锣鼓喧天,觥筹交错朝她涌来,一时间她的耳膜都似要被此起 上色服饰,衣袂飘飘。他们或步调一致,整齐地像一支笔直的箭,或变换阵仗,
第51页 的瑞兽,瑞兽张舞着獠牙,向端坐于主位的皇帝妃子们吐出祥瑞之语来,惹得一众贵人开怀大笑,赏落下来。 穿过细密的人群,目光一直定定地看着她。她循着感觉回望,却被无数摇曳生风身影给挡住。 不用看,她知道,他这是又吃醋了? 第30章 醋精属性 李劼和李煜的位置在邻座, 商邵柔推着李劼走过去的时候,她明显地感受到那道目光变得越来越热烈,最后如一朵乌云般汇聚盘旋在他周围。 商邵柔被李煜拉到身后, 他所处的位置正好在观摩的高台底下,圣人妃子们注意不到。 李煜眉心皱成一团,商邵柔半蹲着在他身边,侧着耳朵好似在听着李煜的吩咐。 他低沉又似乎压着怒意的嗓音在锣鼓喧天的环境中如同粗粝的砂石在商邵柔心中轻轻碾磨,「你怎么来了?」 商邵柔着急了解处境, 不打算解释太多,于是说好话开始哄他,「我担心你。」 他放在袖间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拇指,而后余光向旁边的李劼扫了过去,轻轻地哼了一声, 「是吗?那你怎么会跟七弟一起来?」 「皇兄,好久不见。」 李劼的目光扫过两人在案下紧握的手, 悠然自得的笑容里,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寒气。 李煜的手在袖中攥了攥,将商邵柔往自己身后拉了一下。再回头,他看到李劼衣袍下的一只腿空荡荡的,瘦弱地可怕。 他面颊有些苍白,又穿着素色的衣袍,与殿上着各色华服, 神采奕奕的皇子公主们格格不入。 任谁见了都不会怀疑, 他断了一条腿的事情只是一种假象。 商邵柔半蹲在他们旁边, 默默感受着他们目光之间无声的刀光剑影。而后她的目光悄悄地往场上巡视了一圈, 才拉了拉李煜的衣角,问道:「春儿呢?」 李煜的眸光闪了一下, 还不待他开口,太和殿上舞乐声骤停,所有人手上的动作皆一顿。 高台上,皇上跟前服侍的老太监高公公高声传唿,「吉时已到,陛下请各宫呈上佳肴,百官共赏,以贺十七皇子百日之喜。」 「恭贺十七皇子百日宴,祝陛下洪福齐天。」殿上众人纷纷离案叩首,姿态恭谨谦卑。 「众爱卿平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前几日在返京途中有些耽搁了,想必要晚些到,诸位爱卿不必多礼,稍后与朕一同迎接她便可。」 一个浑厚有劲的声音从高台上缓缓传来,高台上的皇帝端坐于黄帐之内,头戴黑色圆毡帽,身着明黄色绣金龙袍。 落座后不久,各宫的传菜宫女着统一翠绿色服,有条不紊地往殿前的高位移动。 商邵柔的心顿时如擂鼓一般,她侧身质问李煜,「你答应过我的,不让春儿代替我去传菜。」 「别急。」李煜悄悄握住她的手,压着她不让她轻举妄动。他的目光扫过殿前的玉阶,缓缓开口,「你看。」 商邵柔将信将疑,顺着李煜的目光看过去。人流如织的队伍里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商邵柔差点儿惊叫出声。 「叶玉芝?」商邵柔半捂着嘴,一脸惊讶地转头看向李煜,「怎么会是她?」 李煜冷笑一声,目光凌厉地越过高台,往皇上身边小鸟依人的谢淑妃瞥了一眼。 「有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本殿只好将计就计,成全她。」 此时,商邵柔还不明白李煜是什么意思,只当叶玉芝前几日频繁出入景和宫,就是为了此事。 她的目光往谢淑妃身后的郑由看了一眼。郑由抬眼,正好与商邵柔对视。 郑由向她点了点头,商邵柔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她知道,郑由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们要在元宵宴会上,造一场大势,让后宫势力彻底洗牌,突破点就在于太皇太后,准确地来讲,是太后这次回宫时会带回来的一个人。 小绵子,那个在娇儿出事后便消失匿迹,被郑由藏起来的人。 「这是何物?」待果冻呈上后,商邵柔果然听到了高位上的圣上惊诧好奇的声音。 「回陛下,此物名为『果冻』,是採用上等牛胶,加入薄荷去腥,再辅以各色水果榨汁做成的甜点小食。」 商邵柔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高台上的小宫女,她眼睛瞪得大大地,嘴唇因惊讶而微微张开。 回復圣上的人,并不是叶玉芝,而是景和宫的宫女采翠。谢淑妃借花献佛,把东宫和景和宫的菜餚给对调了。 无耻的人,果然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不缺。 圣上一脸欣慰,宠溺地看向旁边温婉淑静的谢淑妃,「爱妃有心了。」 商邵柔转头看向李煜,后者似乎面色都未抬一下,他知道这事?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案前的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一点儿也不慌。 倒是坐在一旁的李劼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开始咳了起来,声音大到惊动了周围的人。百官的目光瞬间向他汇集,就连高座上的人,也微微皱眉侧视。 「劼儿,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皇帝的表情有些冷淡,他话说完,众人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地往这边转过来。 这个有着胡人血统的儿子,就像是一根刺一般横亘在皇帝心中。他自小不喜他,认为有他大殷王朝迟早要被倾覆。 可是太皇太后当初将他罚跪在皇陵前三天三夜,大骂道:「虎毒不食子,你若敢对劼儿做些什么,哀家立马就随了你父皇去,到地底下给你父皇说说,你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第52页 皇帝再怎么九五之尊,也要忌惮一手将他扶上皇位的太后,还有死去的父皇。就这样,他任凭这个生有异瞳长相怪异的儿子长到了弱冠。 今年太皇太后提出将很早在外建府的七皇子也召进宫来一起过元宵,他竟然没有像往年一样拒绝。 -- 突然聚集的视线让侍立在不远处的商邵柔也心中一紧,李劼艰难地移动着轮椅,向高台上的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轻轻地「嗯」了一声,便算是应过了。 场上祥和的气氛似乎短暂地停了一刻,便马上恢復如初。他的话,很快被吵闹的鼓声给盖过了。 李劼微低着头,他心中已不知道什么是悲,只觉得有种邪恶的东西在体内徘徊乱撞,却找不到出口。 他手掌发力调转轮椅,猝不及防与商邵柔对视上。她的眼眸乌黑,一双鹅蛋脸上没有笑容,看向他时眼神没有闪躲,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的隐隐鄙夷。 此刻她的头顶恰有一道光柱,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眸被暖黄的灯光映出些...怜悯...他没看错吧,李劼定了定睛,心下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和无尽的羞愤,她竟敢用怜悯的神情看着他?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作为小说男主,作者给了李劼一个非常完整饱满的人物刻画。 此刻殿上的喜庆与喧嚣似乎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只有冷落与黑暗。 不过这与她无关,商邵柔转头,收回目光。李煜握着茶杯的手紧紧攥着,他面色发紧,茶杯「砰」地一声,在桌案上洒下一圈水渍。 他勾手,轻轻钳住她的下巴让商邵柔正对着自己,他压低嗓音,语气间蕴着一股酸意,「不准再看他。」 他不捨得用力,商邵柔轻笑着仰头将自己的下巴移开,「别闹,这是在宴会上,大家都看着呢。」 李煜俊美的脸突然变色,他将商邵柔快要转过去的头扳正,食指和拇指微微用力,又轻轻地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凑近她的耳边,「我没闹,你再看他,我会生气。」 商邵柔微怔,灼热的气息无视夜晚的寒意,似一股滚烫岩浆迅速烫红她的颈间。 李煜轻嘆一声,眼里有浓浓的不安与担忧。她知不知道自己沉静的眸子盯着别人的时候,会有一股磁石般的吸引力,令人移不开目光,忍不住沉溺。 刚才七弟的目光,分明也有了一瞬间的愣怔。 第31章 螳螂捕蝉 「皇上, 快尝一口,看看这果冻味道如何。」 高台上传来声音,谢淑妃接过了采翠跪呈的碟子, 舀起一口,往皇上嘴边送。 李劼的目光比猝然变得死亡的号角声还恐怖,他死死地握拳,眼中迸发出似乎能够毁灭一切的寒星来。 谢淑妃依旧言笑晏晏,着急着往皇上的口中送那一口果冻。她心里想着的是, 叶玉芝虽说是个不中用的蠢货,但是有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果冻的事情,便是她日夜留心东宫动静所知道的,一开始她只是想抢功劳,来对付东宫。 自从上次与李煜决裂后不久, 李煜就将那幅她送给他的《雪中行》给还了回来。 黎元芹老先生晚年创作《雪中行》时,已经和所有友人决裂。当初她听说李煜喜欢, 便不懂其中含义,到处搜颳得来送给了他。 当她懂其中含义时,与李煜的关系已不可挽回,更何况她还...想起在塞外的风沙肆虐的那晚的恐怖情景,她依旧心有余悸。 她本该懂李煜是个磊落的正人君子,不会在深夜邀她去那人迹罕至的庙宇...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越过高台, 狠狠地往李煜身侧看去。谢楚婷的眼神中突然迸发出一种歇息底里的执拗来, 她的理智似乎在渐渐涣散, 完全看不懂李劼的警告。 如果不是他, 她又怎会进宫,委身于皇帝这个老男人?可是她的肚子...若是再不想办法, 只怕是要藏不住了。 李劼想通过来逼她来害李煜?可是他早该想到,她谢楚婷最恨的人不是李煜,而是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把她当作刽子手使的他! 后来,她竟无意之中听郑由说起,东宫的那个叫春儿的小侍女,进宫前竟侍奉过七皇子李劼。 那时那个叫春儿的宫女正好中了一毒箭,伤口难以癒合。她当机立断,将人把太医院所有解药都拿了过来。 在死亡的威胁下,那个宫女不得不说出口,她便是李劼安插在东宫的细作,此次元宵会上,她奉李劼之命,要下毒诬陷李煜,令东宫再无翻身之日。 谢楚婷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的震惊如同滔滔江水翻涌前行,然后某一天她卧在贵妃榻上,灵光一闪,止不住笑出声来。 因为她终于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好方法,李劼和李煜,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锣鼓礼炮的声音响彻不绝,在场众位大臣还沉浸在享用贵妃赐予的美味小食的喜悦中。 谢淑妃的余光往采翠那儿轻轻瞥了一眼,后者咬咬牙,视死如归地突然起身,头撞到谢淑妃手中的碟子,果冻应声落地。 「混帐东西!」还未等圣上发怒,谢淑妃先声制人将采翠骂了一通,后者自然心悸啼哭不止。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可是商邵柔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李煜微微攥紧的双拳。 他的眸光暗了暗,虽然他手上慢条斯理喝茶的动作未变,可茶盏放下时,那杯中的茶却微漾地厉害。
第53页 商邵柔也止不住凝眉屏息起来,只听高台上传来一声惊唿,「暹儿!」 一只头盖平坦,纤幼光泽的阔耳灰白暹罗猫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皇后惊慌失措,再顾不得什么礼数沖至高台前,将怀中的小猫抱在怀里。 「皇上,暹儿...暹儿没了。」这只暹罗猫,是当初皇帝还在外府做王爷时,送给她的猫。 他曾经说过,暹罗猫尊贵灵动,最是配她。如今,这只小猫便这样说没就没了... 她狠戾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狐媚妖妃,从前有一个娴妃已经够她受的,如今又来了一个?自从娴妃薨后,她偶尔会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 为求心安,她便不再生出与淑非争宠的心来,可如今她竟敢下毒残害皇上,又害死了她与皇帝之间剩下的唯一寄託,此仇必报,才会叫她夜夜难以安寝。 商邵柔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来,递给李煜。后者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 「张公公说你对动物毛髮过敏,你把这药吃下,预防着些。」她边说着,边从瓶子里倒出两粒药来送到他嘴边,又端起茶杯递给他。 李煜两根手指抵着商邵柔的手背固定,一边将药粒吞下,一边又就着她端茶杯的手,仰头,等着商邵柔餵他。 商邵柔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地餵他喝水,几滴水渍将他的唇浸得水润,他轻抿一下,看着她的眼眸渐深。 太和殿上乱做一团,端坐于龙椅上的男人负气起身,拂开了谢淑妃的手。 「淑妃,你真叫朕失望。」 「皇上,您听臣妾解释啊皇上,臣妾如何捨得残害陛下?臣妾对皇上的一片真心,日月可鑑!」 「哼,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圣上龙颜大怒,犹如雷霆爆发不可遏制,在场大臣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地,不敢出声。 可是那道对淑妃的处罚口谕圣旨却迟迟没有落下。 谢淑妃梨花带雨,哭得委屈又倔强,她不再辩解,只是含情脉脉弟看着老皇帝。她知道,老皇帝吃这一招。 果不其然,须臾之后,「淑妃,你还有何话要说?」 老皇帝也并不是色令智昏,只要是个心智健全的人,都万万做不出当场下药毒害圣上之事。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嫉妒淑妃独享盛宠,想要栽赃陷害。他的目光投到了锦衣华服却眼神呆滞的皇后身上。 皇后十分溺爱这只暹罗猫,想必也不可能做出此等之事。 他的目光往殿下逡巡了一周,采翠这时冒死开口:「启禀皇上,其实这果冻,原本是东宫奉上的菜餚。」 话刚说出口,殿内众人嘘声一片,矛盾瞬间直指东宫。 「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智,鼓动娘娘买通那叫春儿的侍女,将东宫和景和宫的菜餚对换了。」 「皇上,这一切全都是奴婢的主意,与娘娘半点关系都没有啊,请皇上明鑑。」 采翠言辞激烈恳切,任在场谁看来都觉得淑妃何其无辜。商邵柔却知,谢淑妃定是抓住了那宫女不得了的把柄。 她既话已经说到此,想必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商邵柔不由地哀嘆一声,可转念一想心下又紧张起来,若皇帝相信她所说,东宫境况便要不利,春儿的性命也…… 正当她惊惧万分时,春儿已经被人五花大绑地提了上来。 商邵柔心中直冒冷汗,背嵴发凉。春儿颤抖无助的眼神令商邵柔坐立难安,她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 李煜伸手压住了她,「柔儿,等等。」 商邵柔几乎下意识地便要甩开李煜的手,可是李煜眸光中滚烫的赤忱实在炫目。 「你曾说过,只要你想,东宫的一切便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所以春儿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李煜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更加紧了几分。 如果不是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商邵柔也许会问他,为何知道了春儿曾是李劼手下之人之后他还愿意放过她。 可是如今时间紧迫,她需要明确的一个答案。「所以,你给春儿准备的生招是什么?」 商邵柔对李煜有一种信任,他一定会为了自己给春儿一个能够活下去的机会。 于是,在圣上盛怒,宣布当斩之命令时,春儿以必死之心,高声唿喊:「皇上,奴婢愿以一天大的祥瑞来换取一偷生,请皇上听奴婢一言。」 在场众人皆觉得此婢女在做困兽之斗,皇帝已烦躁地摆了摆手,如今他要诘问的对象,是太子李煜。至于这个小宫女,死了便死了。 「十七皇子幸得太子殿下赠予的玉佩,才得以康健。听归来的太和巫师说,此玉佩灵蕴厚藏,断不可能只有一块儿。」 此话一出,圣上不耐烦的身影一顿。 「奴婢进宫前曾于玉华山因面偷学过玉灵子採石之术。奴婢整日侍奉于东宫,昨夜奴婢夜观天象,东宫后厨西北角有灵韵汇聚,久久不散,因此奴婢斗胆断言,东宫底下有一整座玉矿。」 「什么?」此话一出,满座皆譁然。众大臣交头接耳,既有欣喜,又闪着担忧警惕的光芒。 商邵柔怔然若失,春儿的说辞如昨日再现般,这些话,断不可能是春儿自己说的,那是她曾经对李煜说过的谎话。 玉矿一事,是东宫在宴会上扭转不利局面的关键,她怎么也没想到,李煜竟愿将此事为春儿铺一条活路...
第54页 过去几日重重如走马观灯一闪而过,她终于明白李煜在书房里为何有些闪烁其词。春儿又为什么,对她三缄其口,整日往外跑。 有人阔手拍案,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便与邻座的人攀谈起来,「东宫地底下竟然出现了一整座玉矿,传说玉矿现世,便显祥瑞。太子殿下不愧是龙脉储君...」 「是啊是啊。」 可是,也有人神情不对,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过,按理来说,太子殿下很早以前就挖掘出了一块玉石,打磨成玉佩赠予了十七皇子。这玉矿之事,不知道他是否...」 另外一人立马打断他,「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皇上和各位殿下可都在场呢。」 虽然这两位大臣都立即噤了声,但是人都有劣根性,趋向于去相信一些令人不利的阴谋论。 因此,太子殿下故意瞒报玉矿一事的讨论便一下子盖过了东宫祥瑞之言,传到高台之上时,圣上已经龙颜大怒。 「太子,这件事你怎么说?」天子的威压如乌云一瞬间压城,明明是在空旷的室外,商邵柔却感觉到此时天子射过来的凌厉视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众大臣的看好戏的目光,也纷纷像箭矢一样压过来,商邵柔心惊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的李煜看去。 大臣随便几句,便能轻易地引起圣上对他的猜疑和不满,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不止经歷过一次。 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但李煜的身影似乎还是有些落寞,他的双眸微微垂着,嘴角似乎无奈地扬了一下。 见李煜迟迟未回应,高台上身穿龙袍的那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太子!」 -- 「禀陛下,太皇太后已到玄晔门…」 午门通传的小太监们一路高唿,传到太和殿时,殿内正焦灼着。 商邵柔与郑由交换了一个眼神,既然李煜和春儿等人背着她下了一盘大棋,她便也不能落后… 她的目光投向了此刻在高台上沾沾自喜的谢淑妃。 谢淑妃还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转移矛盾,得以自保,可是她不会想到,真正的利刃才刚刚向她刺过来… 第32章 心生醋意 一行声势浩大的人马穿过宫门, 文武百官皆俯首下跪,「参见太后,恭祝太后万福金安!」 圣上越过高台, 拾玉阶而下去迎接那位德高望重的女人。 一阵爽朗又带着亲切的笑声从簇拥着的那群人中发出来,「好好好,大家平身吧。」 商邵柔悄悄抬眼看了一下,从她面前走过的那位老人已经满头白髮,她的身上并没有太过华丽的挂饰, 乍眼一看朴静素丽,与平常人家的老妇人并无不同。 「煜儿,劼儿,你们两个怎么离哀家的座位那么远?哀家好久没见着你们两个了。」 行至李煜和李劼之间时,这位太皇太后停下了脚步, 问出了这样的话。 一行人面面相觑,皇帝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咳了咳, 「母后,儿子扶您上去休息,您有什么体己话,可稍后再与小辈说。」 太后的脸适时地拉了下来,虽然她已经不理朝政很多年,但是如今这将太子殿下安置在高台之下的行为,还是惹怒了她。 若是往年, 她必然会公然指责出圣上的不是, 「煜儿是一国太子, 是大殷朝的储君, 怎可受到如此对待?」 可是近年来,她越来越感觉到她这个儿子的不耐烦和隐隐地昏庸暴虐。 前朝之事, 他不想深究,由得那些老匹夫们结党营私,贪污腐败。后宫乱得一塌煳涂,他也事不关己,只想沉溺在温柔之乡。 罢了罢了,她现在年岁已高,实在是没有精力管这么多。只要皇帝不做出什么有损大殷朝国运的事情来,她也就只能随他去了。 四方落座后,高台之下又传来窃窃私语。太后皱着眉头问道:「他们在下面说些什么呢?」 皇帝此时的目光往李煜那儿看了一下,余光扫过去,尽是冷漠与诘问。 李煜在案前正襟危坐,商邵柔偷偷地用食指摸了一下他宽大的手背,往他身边蹭了蹭,安慰他。 「没事。」李煜微微转头,回给她一笑,而后继续挺直嵴背,目视前方。 「一派胡言,是谁人蓄意造谣,挑拨皇帝与哀家孙儿之间的关系?」太后粗略地了解了一下原委之后,不禁拍案而起。 她虽满头白髮,可长期养生礼佛,远离尘世烦扰,因而精神矍铄,中气十足。 此番她怒不可遏地一声呵斥,竟吓得暂停了殿上的所有舞乐之音。舞姬和杂耍人们纷纷颤巍跪地,大臣们也纷纷垂下头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怒火就被引导了自己身上。 「煜儿贵为太子,往后整个大殷王朝都是他的,他怎么会私藏玉矿?说,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人,想要挑拨离间,乱我大殷朝纲?」 这顶帽子一扣下来,谢淑妃直接被吓得三魂丢了两魄。太后的凌厉的眼神往各处一扫,便看到谢淑妃两腿发颤,脸色发白。 她当即就锁定了目标,「谢淑妃,原来是你。」 谢淑妃双眼吓得发怔,「母后,臣妾没有啊。」她泪眼盈盈地望向皇帝,皇帝心生疼惜,随即也在旁帮腔,「母后,您误会了,淑妃她并无此意。」 「无此意?」太后眉含怒火,眼神含刀,眼神上下往她身上一扫,便仿佛给她渡上了一层寒霜。
第55页 「淑妃,哀家虽然不理朝政,终日念经礼佛。可你不要以为,你如今仗着皇帝宠爱在后宫中肆意妄为,枉顾礼法的事情,哀家一概不知。」 谢淑妃瞧见太后的眼神还有些发憷,可是还是强装镇定。 「母后,我知道您向来不喜欢臣妾,但是臣妾在后宫之中,一向安守本分,从无半分逾矩。您再看不惯臣妾,也不能血口喷人吧。」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本想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可如今看来你是无半点悔意。来人,将人带上来。」 太后身后的太监朝高台下看了一眼,便有人迅速将一个穿着湖蓝色太监服的小瘦子给提了上来。 郑由隐没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冷眼地看着这一切。 他与商邵柔的目光撞上,后者眼神中流转着激动的光,郑由内心憋了很久的莫名情绪,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决堤口一样,差点儿泄洪而出。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谢淑妃见到小绵子的那一刻,跪着的身体便忍不住缓缓往脚后跟坐去,她完了。 小绵子没有死,还落到了太后手里。如今太后铁了心要跟她作对…… 「这个人,你认识吧。」太后冷眼看着她,威严不容置喙。 「哀家去清源寺烧香的路上,碰到了他。本以为只是个寻常人家的苦命孩子饿倒在路边。可没想到,这一开口哀家便知道他是宫里人,还是你手底下的人。」 「小绵子,你来说说,大年初三那晚,你去了哪里,谢淑妃又为何要一路追杀你,置你于死地啊。」 小绵子颤巍跪地,头垂得快要贴到地底下去,可他还是感受到了来自谢淑妃如针尖麦芒那般令人刺痛的目光。 他的目光忍不住往谢淑妃背后那道细长如鬼魅的身影看去,他的师傅郑由神色复杂,却给了他一种难言的安定感。 师傅将他藏起来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他一定不能让师傅失望。 小绵子的话虽简短,却如一根铁丝一样紧紧地绕住了在场每个人的脖颈。 众大臣屏息凝神,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淑妃竟然敢在皇宫里下药诬陷谋害太子殿下。 「淑妃,你若还想狡辩,需不需要哀家将那一晚守在莲幽池的侍卫叫过来与你对峙清楚?」 太后一句话,便将谢淑妃的话全数地堵在了喉咙口,她喉咙发腥,似有一股气血涌出。 她跌坐在地上,怎么也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这么多证据,是谁收集的? 按照郑由所说,小绵子出了宫门一路往南逃,怎么会碰上去清源寺礼佛的太后? 突然之间,她睁大双眼怒不可遏地往着她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郑由。 「是你,是你出卖了我!」 谢淑妃突然之间变得歇斯底里了起来,她原先就对郑由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证据。 「我早该知道,你跟那个死去的贱婢有猫腻,否则你怎么会出卖我?」 谢淑妃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声音可怖又悽厉。「皇上,这个死太监跟宫女对食通姦,实在是犯了宫中的大忌啊,皇上!」 郑由的眼睑垂了垂,谢淑妃大抵是犯病了,再次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可是皇上却是第一次见,他的眼神中有震惊和嫌恶。他的淑妃,一直以来都是温软可人风情万种的,怎么会变成这般泼妇模样? 皇帝眼中难以掩饰的嫌恶变成了压垮谢淑妃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连这个老男人都开始嫌弃她了,这世上还会有谁喜欢她呢? 她这具破败的身子,还能得到谁的爱?谢淑妃痛苦地大哭了起来,哭到后面又突然之间大笑,所有人都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后退了两步。 谢淑妃后面哭累了,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皇上,有人想要下毒害你,那毒药是...」 「来人,还不将人带下去?」太后喝声打断。 皇帝后知后觉,「来人,淑妃殿前失德,意欲谋害皇子,草芥人命,毒蝎心肠,难为宫妇,即日起,打入冷宫。十七皇子,交由皇后抚养。」 「皇上,七皇子想要下毒害你,东宫也心怀不轨,您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啊,皇上!」 谢淑妃语不惊人死不休,她悽厉的叫声还迴荡在空旷的太和殿上,群臣颔首,衣襟里早已被惊出一身冷汗。 此等皇家丑闻,是他们这些做臣子能听的吗? 商邵柔目送着谢淑妃被押解下去,心中翻涌着的情绪一层一层地堵在喉口,她该高兴的。 可是,娇儿之死,只是被太后一笔带过。他们在乎的是,谢淑妃意图用下等手段谋害李煜。 娇儿的名字,甚至未被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提到,就仿佛她的死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符号一样。 更让她气愤的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有意袒护李劼。谢淑妃刚要说出下毒之事,太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堵住她的嘴。 太后为何要这么做?商邵柔的目光又忍不住地往旁边瞟,她看见李劼好整以暇地回看她,上下打量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 他承认,当谢淑妃将果冻递到皇上嘴边,并给了他一个狠毒的眼神时,他内心慌了神。 他霎时就明白了,谢淑妃要在果冻里下毒,她不仅要借刀杀人,还要过河拆桥。 以父皇对她的宠爱,只要她狡辩,父皇未必不会听。她倒是狠毒,仅凭一个春儿,便想将他和东宫一网打尽。
第56页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还有后招,春儿得以保住了自己的命。如果太皇太后没有及时赶到,他估计这下毒的脏水,很快就要泼到他身上去。 好在,他手上还握有一些保命的东西,否则以皇家的凉薄之心,太后又怎会替他开脱? 李劼眼神中的那股得意悠然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寒光,商邵柔一凛,下一秒,肩膀被人环住往后带。 李煜略显阴沉的话从她的左耳传来,「柔儿,收回你的目光。」 第33章 失控 「皇兄, 您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些。」 李劼充满挑衅的话语从身侧传来,商邵柔只觉得李煜透过她,看向李劼的眸光陌生地可怕。 他将商邵柔的头往自己这边按了一下, 抬眸警告李劼。冷冽的光似雪中的冰锥向他蓄势待发。 「她是东宫的人,本殿怎么管教她,就不劳五弟费心了。」 李煜说完这话不再看他,李劼笑着转头,眸光中还残存着一种无言的挑衅。 李煜紧抿着唇, 他垂头盯着商邵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愠色。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捏了她一下,似乎是一种警告。 商邵柔吃痛地皱了一下眉,却并不看他, 她还在为娇儿的事不平,两人似乎就这样闹了些别扭。 高台上復又传来爽朗的笑声, 「玉矿现世,便是天大的祥瑞之兆,此等绝世宝矿出现在东宫,不正说明煜儿乃是连上天都认可的命定储君么?」 太后三言两语,便将台下众位大臣的无数的猜忌堵在了嗓子眼,再无人敢怀疑东宫有私藏玉矿的嫌疑。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不愧是天命储君。」一众附和声此起彼伏。 「来啊, 赏。」太后此时正在兴头上, 皇帝也不好扫她老人家的兴, 只好就着话头给李煜下了不少赏赐。 就在殿上众人都以为东宫境况要有所转圜时, 高台上的皇后却突然失声痛哭,其凄烈惨状令人心揪。 「皇后, 群臣共喜之日,你身为一国之母,却如此不知礼数,实在是叫朕失望。」 「皇上,暹儿没了,臣妾也不想活了。皇上,那是暹儿啊,皇上,它陪着臣妾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 「朕再帮你买一只便是,休要再胡闹。」皇帝的眉心不耐烦之色尽显。 她知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胡闹,丢的是整个皇家的脸。 「不,臣妾不要。」皇后的眼神变得悽厉绝望,「臣妾只恳请陛下处死毒害暹儿的人。」 「淑妃已经被打入冷宫了,皇后,你究竟还要怎样?」 「不,皇上。」皇后泪眼婆娑地摇头,「毒是那个宫女下的,她是东宫的人,皇上。东宫欲下毒加害您,暹儿生而有灵性,它是为了救您才死的啊。」 「够了,皇后,凡事都要注意分寸。如今你有失贤德,孟老又已告老归隐,远离朝堂纷争,细数来你背后已无势力撑腰,不要以为这个位置只有你能坐。」太后阴沉着脸,凹陷在眼窝里的双眼迸发出狠厉的警告。 最后那句话,太后是悄悄同她说的。 皇后立马怔声失神,饶是她再失去理智也反应过来了,太后是在袒护东宫。 她只能俯身,颤声行礼,「是,臣妾知错了。」 皇后眼皮微阖,脸上的肌肉也攒成一团,不一会儿肌肤又被心中难以压制的怒气与怨气给撑开。 她紧咬着牙关,狠戾又平静地往李煜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太子殿下,太后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本宫当初既然能使些手段让娴妃众叛亲离,自然也能让你坐不稳这个太子之位,等着瞧吧,本宫绝不能饶你。 商邵柔莫名地感觉周身有一股寒气渗透而来,她环顾四周,皇后娘娘还未来得及收回的余光如一股沁骨的冷流,猝不及防地将人冻住。 她当即明白过来,皇后娘娘这是把这笔帐算到了东宫头上。 她用手指戳了戳李煜,示意他往高台上看。可李煜竟纹丝不动,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微微低头,把玩着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 商邵柔火气也起了些,至于吗?她不过是看了一下李劼,他便不理人了。 可他们之间明明什么也不是,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吃醋? 罢了罢了,既然娇儿之仇已报,东宫也未在元宵宴会上被倾覆,她还管这些做什么?趁早寻个机会,出了宫去才是正道。 — 次日寅时,天上熹光微露,宴会才作散。 推杯换盏容光焕发的诸位大臣此时各个精神恹恹,太后也提议宫中礼炮可暂缓鸣放。 待皇帝正式宣布散席之后,众人便像是逃一般地踉踉跄跄走出了太和殿,他们要赶着晨曦星光回家补觉,明日便要正式开朝了。 等到春水回暖,朝廷各部事务必将堆杂,其中烦乱滋味,竟是想想都叫人心惊抗拒。 商邵柔熬惯了大夜,此时竟不觉累困,只是脚步不免有些轻飘。 回去的路上,寂静的青石板路上已了无人迹,只有他二人还磨磨蹭蹭地走着。 寅时的御花园,雾气裹挟着寒气渗入人体,商邵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哆嗦了身子。 李煜在前面站定,商邵柔也只好停下来。 「别,我不冷。」见他似乎要把外袍脱下来,商邵柔连忙拒绝,她可没忘记李煜刚才同她生气的模样。
第57页 她也是有脾气的。 如今生存的大槛已经迈过去,她不需要为了活命有求于李煜,也不需要处处顺着他装柔弱了。 李煜转身向她靠近,他身上的暖意迅速包裹着她的周身,令人忍不住生出一股得到温暖的餍足和安心。 李煜的眼下乌青,眸子冷得像寒潭里的水,可是他的手却很温暖,他将象牙白的袍子胡乱地罩在她身上,有些笨拙和僵硬,动作却轻柔,有股呵护的意味。 他简短地命令着,「披上。」 说完这话,他便什么也不说了,转身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商邵柔缩着身子跟在后面,好不容易进了东宫的殿门,她只想一头缩进被窝里取暖。 可在长廊之下,李煜低沉又带着一丝凉意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过来,伺候本殿更衣。」 商邵柔的眉头弱不可见轻皱了一下,很好,他现在在她面前都自称「本殿」了。 不过她心里的不快立马转瞬即逝,这世上最令她感到舒适自在的关系就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既然李煜要划清界限,她很乐意公事公办。 商邵柔解了身上披着的袍子,跟着李煜进了寝殿。 门还未关严实,一道漆黑的人影便压了过来,商邵柔后退几步,「砰」地一声响,门被他从里面带上。 下一秒,火热的气息冲击着她的感官,李煜高大的身躯将她禁锢在门扉转角的狭小空间里。 他的右手轻轻垫着她的后脑勺,微低着头,两人近在咫尺,唿吸的气息彼此交缠。 商邵柔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迅速窜红,身上似乎也有一股暖流迅速淌过,将刚才的寒意全数驱散。 「殿下,您这是何意?」商邵柔抬头,气势并未因这种看起来稍显被动的桎梏而减弱。 李煜只是瞧着她,不说话。他眸子里的寒潭汩汩地往外冒着热气,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 李煜微微闭了下眼,后退两步,「替本殿更衣吧。」 他身上的力气已经卸了许多,背部也不似从前那般挺拔和一丝不苟,反而带着一种慵懒的随意。他站在榻前,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脚尖。 窗前的铜镜反射出一块皎洁的月光,印在他如玉般俊秀的脸庞上。 商邵柔收回思绪,以一个掌侍宫女的身份,利索地为他除去了革带。够不到革带后的系扣时,她不再如往常那般图省事,整个人抱住他的腰,而是绕后一圈到了他的背后。 整个过程迅速且疏离,商邵柔与李煜几乎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月光倾泻在雪白的丝质里衣上,交织出了独特的月色纹理。 「殿下,好了。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奴婢便先退下了。」商邵柔俯首行礼,正欲后退,手腕却一把被他抓住。 掌心的灼热清楚地传来,商邵柔用力挣脱,可是李煜却抓得更紧。她皱眉以对,李煜的表情却隐匿在夜色之中,不可轻易瞧见。 他还是未说话,商邵柔便这样跟他僵着。许久过后,她才听到黑暗中那道影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气,「柔儿,我...」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商邵柔便也好声好气,「殿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连续被礼炮烟花轰炸了几天的夜晚,此刻却静得仿佛能让人感知到时间的缓慢流逝。 李煜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晦暗的委屈,「柔儿,我在你面前是不是半点太子的威仪都没有?」 商邵柔怔了怔,「殿下何出此言?」怎么突然间提到东宫威仪去了。 「那为什么本殿跟你说过多次的事情,你总是不放在心上。」 商邵柔这才瞭然。李煜不待她有什么反应,语气里已经噙了些阴郁:「我之前已经同你说过,不要靠近别的男人,我会生气。」 「尤其是七弟,你不了解他,他这个人一旦认定了的东西,是死也不会撒手,一定要抢过来的,你不能去招惹他。」 李煜在说到李劼的时候,眼神中的眸光立即变了变。商邵柔忍无可忍,「殿下把我当什么了?我不是一个物件,可以任由他人抢来抢去。」 她的话掷地有声,看着李煜的眼神坚定不容置喙,仿佛这话并不是在说李劼,也包括他。 「还有,奴婢虽然是东宫的掌侍宫女,但私下与谁来往见面,是我的自由,殿下恐怕管不着吧。」 「管不着?」李煜逼近她,冷笑一声,「以前我不愿意面对,是你让我明白,我与七弟在夺嫡这件事上,生来就是敌人。你是东宫的婢女,你说,我管不着?难道你还不懂其中利害?」 商邵柔退后两步,轻笑道:「殿下倒是提醒我了,若我还是东宫婢女,举止行为便会处处受到约束。」 她从怀中掏出那枚精巧的玉佩,李煜便瞬间觉得大脑发麻,而后又渐渐空白。 「殿下还记得这枚玉佩吗?您曾经许诺过我,等元宵宴一过,您就让内务府的人提前安排我出宫。」 此刻,李煜感觉体内有无数的白蚁在啃噬着他的心脏脾胃,一种滔天般的空虚与慌乱随着他的每一下唿吸而充斥着他空洞的躯壳。 她竟然时时刻刻想着出宫,离开他?李煜几乎是一瞬间就得到了他心里的答案,不可能。 商邵柔见他愣怔半天,以为他要反悔,忙不迭地又激了他几句,「殿下贵为太子,又有亲身玉佩做为信物,想来不会像那些无耻之徒那般言而...」
第58页 李煜的理智被她的话燃烧灼尽,整个人也显示出一股同平日不一样的气质。他轻笑着勾了勾嘴角,指腹抵在她上下嗡合的唇瓣般轻轻地磨了磨。 粗粝的薄茧触感令商邵柔感受到了一丝危险,她立即噤了声。他动作优雅地动了动脖子,凑近她的左耳,慢条斯理地说道:「柔儿,你想出宫,本殿不会拦你。」 耳廓传来一股潮湿的热气,「只是,本殿会让你心甘情愿留下来。」 商邵柔浑身开始起了颤慄,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灼热柔软的唇瓣带着陌生又危险的侵略气息猝不及防地压过来... 第34章 游园惊梦 「唔...」陌生, 她无法想像那个温润宽厚的李煜,竟然会将她压在身下强吻。 巧,带着慌乱与不知所措, 一股窜起的电流迅速瀰漫到李煜的四肢百骸,商邵柔甚至能感体充满了颤慄。 他在害怕,同时也在兴奋。商邵柔并没有像他,也没有任何挣扎。 李煜后退两步,心如捶鼓地之中的嗓音低沉蛊惑, 喑哑地勾魂摄魄。 「柔儿,我...」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感官,他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欢愉的快感。 商邵柔抬起头直视他,目光却冷得像一把开刃的刀, 猝不幻。 「殿下所说的,来的方式, 就是指这个?」商邵柔侧过头,轻轻地擦了擦她的嘴唇。 ,奴婢就先退下了。」 听及此,李煜仿佛猝然被人拖进了冰窖,冰水给浇灭。 就像高空,随后又猝不及防地被摔落在地在地,酸涩感一瞬间填满了整个胸腔。 他不知道作何反应, 商邵柔已经挣脱他, 向后礼, 随后头也不回了出了寝殿。 怀中的人离开, 她身上那股独特的中,李煜的心有些痒, 可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越过身位,端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地给自他的喉结滚落,没入他的衣领,他尽的烦躁。 关上门的那一刻,商邵柔的脸黑得如化不开的墨,她胸中有滔天的怒火。 她早已住心动慌乱的年纪,不经过她同意的亲密接触,只会引起她的反感,让她觉得自己在被动地位。 若换做是现代,不论对方是谁, 只是,如今她所处的,是一个具有高度权势威压的封建社会,一巴掌下去的代价,她。 更何况, 李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但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他对女性的,认为女人都可以被随意践踏和玩弄。 这也是为什么,商邵柔在穿越过宫另栖高枝,而是要帮助李煜度过危机。 在刚刚行了轻薄之举之后,商邵柔害怕,在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 若李煜对她还有一点儿歉意,想大了些。只是她脑中还是不是浮现出方才他那副侵略十足的陌生模样。 想起他那句「本殿会让你心甘情忍不住头皮发麻,她不能乖乖坐等李煜履行承诺。 她得想个办法,让李煜不得不放人如人意 ,如今她倒是有些庆幸,李煜虽然贵为太子,但在 除了皇上,还有人能让,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人来,皇后。 皇后失了爱宠,宫,她正好借着这势头稍加运作,的人,她还就不相信,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出不了这个宫。 她步履匆匆,行至偏殿,。 「柔沥的春雨,洒在她的心头。商邵柔一回头,心中万千情绪涌出来,「春儿。」 两人执手进了寝居,春道歉,「柔儿,对不起我不该骗你,进宫前,女。」 商邵柔握住她的手,眼中尽是释然,「春儿,什么都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间的情谊。」 春儿心头一暖,泫然欲泣,「柔儿,难前,七殿下曾托人给我传信...后来,不知怎么地被知道,我害怕地要死,可是殿下竟然只是要我瞒着你,。」 「后来,他还教我怎么说才能保住自己,心中尤有后怕,连牙齿都在上下打着颤。 商邵柔点了点头,这些事她心里都猜了个大概,「春儿,。你的宫期是何时。」 春儿听及此,到了,她的心中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春儿支支吾吾,,有些控制不住地泪崩,「柔儿,我再也出不去了。」 「什么?」平一块巨石,商邵柔的心中波涛荡漾。 春儿失声痛哭,过,强颜欢笑,「其实待在宫中也挺好的,太子殿下待人宽和,不.」 「春儿,你跟我说实话,这究竟是瞒我,那我们这姐妹便也做不成了。」 她,其实原因并不难猜。春儿在东宫地来,这便是通敌背叛的铁证。 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李煜的手里,如果他以春儿的性命要挟,那她还走得了吗? 商去,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春儿,你想不想,换个地方当值?」换个地方,春儿。 「什么地挂在睫毛上,听到商邵柔说这话,她心下疑惑遍布,「柔儿,咱们宫女的擢升调动,一律要经过内务府, 「你先别管这个,如果我有办法送你出宫,你愿不愿意?」初具雏形。 她要藉助皇后的力量,来个,那出宫令牌也就是内务府一句话的事,,也不得不放。 「柔儿,你让躲,她微低着头,眼底里有些复杂的神色。 商邵柔只当她是性子谨慎胆小,经之后还未缓过神来。
第59页 「那好天色不早了,你好好考虑,我不打扰你休,商邵柔才走出春儿的偏殿。 此时天光渐露,离李煜的晨起还有一个熬夜,此刻脚步也止不住虚浮,身上困地打颤。 罢了,先这么想着,人已经打开了自己寝殿的门,头沾了枕头后昏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似的松香,商邵柔从睡梦中惊醒,一道人影隔着屏风给她带来压迫。 「生的事还令她耿耿于怀,此番他又不声不响地进了她的寝殿,商邵柔自然生气,,她无法有任何怨言。 「睡得可好?本殿更衣,还要亲自淡地说了一句话,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一码归一码,商邵柔没做好分内工作,自知理亏,于来,「奴婢该死。」 她踉跄着,连头髮也来不及梳理,一头跑动间,几缕乌髮拂过他的手背,带来微微的痒意。 他的喉结动了动,一见到她腹中便来,可是商邵柔的语气却冷得像木头一样, 「殿,让奴婢为您更衣。」 她欠身行礼,勐地一蹲,气血上涌,人瞬间有些摇晃。须臾之后,她的臂膀之间。 李煜扶起她,「不用, 他伸了伸手,商看去,不仅是外袍,还有革带,披领,文袖,蔽膝...他全带来了。 呃,商邵柔扶额,,动作却不敢再怠慢。 李煜凝眉,眼神里多了些无奈的气愤,「你离本殿这么远,如何 「离近些。」 事实上,李煜自几个时辰前与她分别后,便再没了睡意。他的胸膛滚烫,燃烧,不,都于事无补。 不过分别片刻,颦一笑,以及那唇瓣间温软的触感,那是一种新奇又令人慾罢不能的感受,迫她。 商邵柔只好再向前一步,接过他臂弯里的外袍锦袍,拿在手中时还能。 她微微挑眉,露出些不解神色来,「殿」 里,李煜也一直坚持晨起,着朝服,然后入书房读经策,练字凝神。 他,如苍鹰游天,蛟龙戏海。他的老师,前太傅丁仪,每每观其字画都会忍不,此等笔字,世间罕有。 「不了,今日赏戏,话家常。」 商邵柔点了点头,表示瞭然。无人说话,室内气氛便冷了出去多久,便随口问了一句, 子,崑曲唱得极好,皇祖母尤爱游园惊梦名段。」 冠发的手,就旁,商邵柔微踮起脚,露出来的雪白皓腕起了疙瘩,连那立着。 语,语气里噙着些震惊和不可思议,「那唱戏的闺门旦,是不是叫顾兰娇?」 着她,眉目之间似有浓雾,轻易弥散不开。 「这位从扬州来的旦角,今日乃是首秀,母的惊喜。」 李煜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眸一字从未向外透露过,你,怎会知道?」 视线,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又有一件事情,提前了? 小说会,乃发生于元丰十九年,那时候李煜已被贬出宫庭,半圈禁在外府。 太后寿辰将近,身体却大不如从前,消息,说太后的日子就在这几月。 太后想听戏,的戏班子,层层筛选了数月。最后选定的,便是小说女定宝坊戏班子。 唐晓璃的父亲唐瑾川是江南九府巡按,姑母便是当今皇后,她之下还有一 太后大限将至,最后一个寿辰想块儿好好话话家常,皇帝自然无法拒绝。 是以,废太子李煜得以在戏曲宴上对初璃一见钟情。 官运,便受到了江南各方势力的掣肘,寸步难行。而唐瑾川管辖江南多年,深谙其风土人情,商关系,皇帝自然想拉拢,借力推行新政。 唯一牢固稳妥的办法,便子,自然就无资格。唐晓璃要嫁的,是当时已炙手可 二人虽一起,可李劼这个阴狠暴戾的人,也因女主渐渐蜕变,成了一个忠事明理的好君主,宠,两人也算成就了一段佳话。 至于李煜,则从这一天起,开始了他爱而行事却总摆脱不了磊落,不够狠毒,事。 「柔旁仔细地观察着她,她又陷入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孤独的沉思之中。 随后,商邵柔眸子空空地抬头,望向李煜,随后沉思填上些色彩。 如果说,李煜会如小说中发展的一样,对原书女主唐晓璃一见钟情的话,烦。 也许,她只需要静待事情发展,期她,她想要出宫,就不是一件难事。 这样想来,她心中也松快不少,脸,「殿下,太后娘娘设家宴邀您听戏,这是件好事, 她一笑,眼睛里似有细碎的光,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明艷动人容而荡漾起来。 他大手一捞,将,垂眸看向她时,眼中是数不清的柔情。 「柔儿,,我喜欢看。」 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吵架。只不过这种吵架,中间也横亘着身份的威压, ,李煜便以为她气消了? 「罢了罢了,等到明天,你扉,小声地回了一句。 「什么?」李锐的怀疑来,「明天,会发生什么?」 他已经丝毫不怀疑,人死不休的话,因此从前种种已经充分证明,她似乎有某种神力,能够在 商邵柔被,吓出些冷汗来,「没,没什么。明日是个好天气,殿下您一定能在宴会上玩得尽兴。」 「柔儿,渐渐收紧,他轮廓清晰分明的五官凝成一团,「明日,你陪。」
第60页 「不...不必了吧,殿下。玉矿一事被昭告天下后,宫里与,眼下正是缺人...」 「这些事,让张清去烦地拧了拧眉,他心意已决,这种事情与他争辩是无意义的。 「好,奴婢遵命。」商邵柔嘆了口气,这下她便没有办 不过,她与郑由之间,本儿的仇算报了,往后她也不好再事事都找他商量。 罢了罢了,商邵柔转念一想,,没准还能帮着李煜出谋划策,给女 小说里,李煜的结局,者为胜,假使她能够替他二人助攻几分,往后李煜的结局,是? 「柔儿。」 商邵柔抬头与李煜对视,却发现后者凝眉,用一种想了半天,才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伸出两根手指,摩挲钳住她的下巴,低低地对,为何你有时说话做事,,有气难发。」 商邵柔听此,心中一凛,难不高兴? 他醇厚息略过她的耳垂,引起阵阵蛊惑人心的颤慄,「以后在我面前,你不 第35章 戏台传情 慈宁宫的大庭院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戏台, 戏台掩映在满庭院的假山树木中。 为了衬景,工木局的人还特地提前几月搭建了几个大棚培植暖土桃花,是以如今还是正月, 慈宁宫已是花团锦簇,冷风一吹便盪起阵阵清冷的桃气花香。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台上的旦角唱腔悽厉婉转,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着杜丽娘悲戚的一生。 「孙儿参加皇祖母。」 李煜到时,慈宁宫的庭院内已经是人影憧憧, 除去已经成家或在外建府的,皇宫里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在场,伴随着旦角娓娓道来的婉转语调,整个庭院都显示出一派宁和。 太后坐在戏台子的正中间,儿孙绕膝, 欢笑满堂。 「煜儿,来祖母这儿。」太后向他招了招手, 她的右侧还绕腿坐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皇子。 商邵柔跟着走过去,站在了李煜的身后。不久之后,她便感觉身侧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她身上。 商邵柔循着目光望过去,李颉正对着她,挑眉一笑,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狡黠。商邵柔不由得心中一冷,赶紧收回目光。 「参见太子殿下。」十五皇子奶声奶气的话语从太后膝下传来, 他眼睛圆熘熘的, 又穿着稍稍宽大的狐裘锦衣, 活像一只可爱的小糰子。 明明脸蛋可爱却故作深沉, 像个小大人一样,一出口便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有一道声音如空谷夜莺,清润婉转,「太后娘娘,臣女来迟了。」 在场众人屏息凝神,只见那婀娜倩影穿过廊亭水榭,还未见人,淡淡悠然清香却似萦绕鼻尖。 被廊檐树木半遮掩面的那女子巧笑倩兮,过了一会儿才缓步移动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那少女穿着嫩黄色的真丝狐衫,宽袖窄领都嵌着一圈雪白的绒毛。肌肤胜雪,顾盼生辉,任谁见了都如春风拂面般,忍不住欢喜怜爱。 「是???唐巡抚家的小孩儿?」太后凝神仔细端详着来人,见眼前这姑娘长得清丽雅致,又落落大方,顿时喜笑颜开。 「臣女唐晓璃,见过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笑口常开,福泽绵绵。」 「好好好。听说这戏班子,是你给哀家推荐的?」 唐晓璃声音温温柔柔地,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太后娘娘喜欢吗?」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喜欢,你这孩子玲珑剔透,真是有心了。来,孩子,你也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太后娘娘喜欢,臣女便能安心了。」唐晓璃抬起脸来,脸上扬起一个可爱的弧度,就连眼睛也笑成了月牙。 商邵柔侍立在侧,从她的角度看去,此女子生得一张毫无瑕疵的鹅蛋脸,柳叶眉,白玉肩,容貌姣丽,气质清雅,见之则使人心旷神怡。 也怪不得太后如此喜爱她了。不过其实说起来,她的长相也还是次要的。 这次陪太后听戏,属于皇宫内部宴会,按理来说,外臣之女就算是身份再尊贵,也无资格参加。 可偏偏太后却召见了她,并且只召见了她一个外臣之女,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就算今日来的是一个五官不端,四肢不全的丑女人,因着她背后的身份,太后和在场众人也能将她夸到天上去,再不济也有个知情达理,性颖通晓的评断。 「参见太子殿下。」唐晓璃依言缓步移动到太后身侧,与李煜打了个照面。 此时阳光已经冲破寒气与浓雾,清晨的光辉洒在她的脸上,她一笑,整个庭院便都明亮了几分。 商邵柔有些看怔了,如此钟灵毓秀,灵动明亮的女子,难怪李煜会一见钟情。就连阴鸷暴躁的李颉,后期也差点为了美人而放弃江山。 商邵柔有些期待李煜的反应。由于太后所坐的椅子挡住了大半视线,他们二人的座次又偏低,紧靠着太后。 商邵柔不得不伸长脖子来看,一个重心不稳,身体竟直直地向前倒去。 虽然她及时调整了重心,惶恐垂头回到了原位,但是她这一踉跄还是引起了前面之人的注意。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面露不悦。可一想到她是东宫的侍女,便没有过多斥责,只沉声说了一句:「注意一点儿。」 「是,奴婢遵命。」商邵柔小声回答,声音里有些许慌乱和惶恐。
第61页 等到她抬头,视线正好与李煜撞上,他看着她扯了扯嘴角,眼里有促狭的星光。 他在笑什么? 唐晓璃也看向她,她嘴角弯弯,向她莞尔一笑,有些宽慰的意思在。 商邵柔心中顿时对这个小说中的女主唐晓璃有了千层滤镜。 从前她看小说的时候,还吐槽过为什么剧中的所有人都要喜欢女主,现在亲身经歷过之后,她心中也不禁有一个想法窜出来:女鹅贴贴。 「久闻太子殿熟读经策,宽厚仁德。今日蔓蔓有幸得见,太子殿下果真气宇非凡。」 李煜今日着一身玄色锦服,华服挺立合身,衬得他身量颀长伟健。他又生得端正俊秀的五官,轮廓分明,剑眉星目之中藏着星辰曜色。 唐晓璃抬眼看李煜,眼神中隐约有欣喜和崇拜。 哪知李煜竟只是不轻不重地回了一个「嗯」字,甚至连眼皮都未抬起来,更遑论眼含灿灿星光,含情脉脉一见钟情了。 唐晓璃见他如此反应,眸子稍稍暗淡了几分,而后又甩开胸中阴郁,展现出笑颜来。 「太后娘娘,臣女今年跟随父亲下江南,见到了好些有趣的事情,也搜罗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 「哦,是吗?」太后侧耳听她说话,笑得宠溺慈祥,还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 「是呢,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臣女给太后娘娘和众位殿下也都准备了点小礼物。」 「只要是你送的,哀家都喜欢,怎么会嫌弃呢,快拿上来瞧瞧。」 宫女上呈的时候,唐晓璃便在一边稍加讲解,她送给太后的是一只西洋怀表,怀表一半为金属锻造,另一半则是由一块儿内部镂空的玻璃制成,玻璃内部空间镶嵌的是大殷王朝的缩小版图。 「太后娘娘拿着它,就一定能够保佑上天庇佑□□,国祚安康。」 太后听了不禁抚掌大笑,神清气爽。而后她又依据喜好给其他皇子公主们送去些摺扇首饰,都是帝都买不到的东西。 年幼的十五皇子,收到的是一个木工巧制的蟾蜍,只要扭动尾部机关,蟾蜍便能自行跳跃,这对于一个小孩来讲,十分新奇。 当十五皇子欣喜若狂,却又不得装作稳重,奶声奶气地向她道谢时,庭院众人又笑语连连,好不欢乐。 最后,她送给太子李煜的,是大殷王朝的千里江山图。 此画由隐逸山人孟犀所作,他走访大殷各地数十年,又费时两年半,呕心沥血才画得此画。孟犀是天下第一画师黎元芹老先生的唯一关门弟子,深得黎老先生真传,这几年他苦心钻研绘画技巧,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然而,孟犀却是一个人比他师父还怪的人,传闻他极厌恶权贵,讨厌与任何有官职的人打交道。 一听说官员想将他的新作买下来给上面的人献殷勤时,他便恨不得一把火将画直接烧毁。后来,是他的妻子极力制止,这才惊险救下此画。 再后人有人来求画,他便坦言说道:「在下已经将此画送与一陌路知己,各位不必再上门来问了。」 越是得不到,民间关于这幅千里江山图的传闻就越多,甚至连太后在宫外烧香拜佛时,也偶有耳闻。 原来,唐晓璃便是孟犀口中的陌路知己。能得到孟犀的赏识,想必唐晓璃的才情品行都是绝好的。 这样一来,太后见唐晓璃便是更加不可抑制的欢喜了。 「你的小名叫蔓蔓?」 唐晓璃点点头,「家母早产生下臣女,家父希望臣女康健吉祥,像藤蔓一样蓬勃有生机,故而给臣女取名为蔓蔓。」 「好,」太后满意极了,眼前的少女性情温和,谈吐文雅,实在让人喜欢到心尖尖上去了。 「蔓蔓,你如今年岁不小了,你父亲可有替你许了人家?」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一瞬间神色各异,皇祖母这是要给这位巡抚之女赐婚,而赐婚对象就在他们这些皇子之中。 在场的适龄皇子并不多,有些人暗暗兴奋,期待娶到这位家中势力炙手可热的大小姐。有些人则早已看清局势,认清自己处境,不抱任何希望。 商邵柔的目光,只在李劼和李煜之中逡巡了一小会儿。 李劼坐在下位,轻轻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眼神中意味不明。至于李煜么,他背对着着商邵柔,看不清表情。 自己的婚姻大事被太后猝然拿到檯面上来,唐晓璃免不得羞赧,作小女子姿态,小声地回了一句,「回太后娘娘,还未曾。」 「蔓蔓想不想,叫哀家一句皇祖母啊?」 此话一出,全场都屏息凝神,倒吸一口气。连李煜也忍不住侧目,皇祖母话说得这么明白,想必已经同唐晓璃的父母通过气儿了。 这亲事落到谁身上,想必也早已经决定好了,并不是太后的临时起意。 唐晓璃进宫之前,她父母便已经跟她提起过,圣上有意与他们唐家联姻,此事关乎圣上新政,也与他父亲的官位息息相关,她做不得主。 「太后娘娘,您就别取笑臣女了。」唐晓璃面上迅速染上一片绯红,可眼角余光却止不住地往一处瞥去。 只一眼,他清风霁月般的容貌便撞进她心里,而后她又匆匆滴收回目光。 商邵柔怔了一下,而后心中升腾出无尽的欢喜来,唐晓璃她看中的,是太子李煜!
第62页 太后眼尖,自然也捕捉到了她的视线。随后她一脸欣慰,眼眸里闪烁着亮光,露出和蔼可亲的笑。 随后,她转头问向李煜,「煜儿,你觉得以蔓蔓的才情容貌,配谁最好啊?」 李煜起身行礼,「回皇祖母…」 一瞬间,满院寂静… — 回到东宫时,已是正午。太后身体不适,并未留各位皇子公主用晚膳。 李煜的脚步迈得很大,商邵柔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商邵柔精神恹恹,欲在主殿外的庭院与李煜作别,「殿下,我去吩咐人布菜。」 「站住。」李煜欺身过来,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脸色有些发青,「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 第36章 女鹅吃醋 他身材高大, 离她又近。人影压过来的时候,似乎周身的空气都被挤开了。 商邵柔本能地想后退两步,唿吸些新鲜空气, 他却不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商邵柔无奈地轻嘆,抬起头来,「殿下想让我说什么?」 李煜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面颊,「柔儿, 你该知道,我对你如何。难道你听了我对皇祖母的那番话,心中连半点波澜也没有?」 商邵柔的目光闪了一下,李煜早些时候在慈宁宫的话此刻迴荡在她的脑海中。 在太后和一众皇子的注目之下,李煜不慌不忙地说道:「回皇祖母, 唐氏女子性聪颖,活泼灵动, 实在不该被囿于宫廷之中。」 这便是婉言拒绝了,唐晓璃听及此,脸上顿时染上红霞。太后也死死地攥紧手中的帕子,鼻孔微张,忍不住出气。 「煜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祖母,孙儿既为东宫太子, 则当辅佐父皇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以百姓安康为己任。可是如今, 孙儿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多。」 「煜儿, 你可莫要煳涂。」 太后苦口婆心地劝说,「前些时候哀家与你父皇商讨过此事, 如今你父皇想要推行新政,正是需要你大展宏图,可你经验尚且不足,需要有一个人时时刻刻为你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啊。」 太后的意思很清楚,皇上需要唐瑾川。只要李煜能够争取到这门亲事,那么东宫就如虎添翼,以后的路也会更好走些。 「皇祖母,唐大人是朝廷的肱股之臣 ,即使没有这门亲事,唐大人也一定会义不容辞,为父皇分忧。」 「皇祖母,在孙儿心中,唐小姐当为麟凤芝兰,仙露明珠,不可轻易蒙尘。」 为了保全唐晓璃的面子,李煜的这番话说得并不大声,只有唐晓璃,太后,李煜还有商邵柔四人听到。 虽然他的话说得很含蓄,但是唐晓璃的脸上还是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抹尴尬的绯红。 虽说她算不得京都的名门望族,但是父亲自擢升以来,差事一向办得极好,深受皇上喜爱与重视。各方权贵世家来向她求亲的人,也踏破了好几个门槛。 此番,父亲又提前和她通过气儿,她本以为这件事便算是这么成了。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会当众拂了太后娘娘的面子,拒了这桩亲事。 她一开始只觉得羞愤难当,后来又觉得太子殿下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莽撞不计后果,因着胸中一腔热气便什么忤逆的话都能说出口。 当年娴妃娘娘的事情已经让他吃了很多苦头了,如今在这件事情上他竟还未长记性。 如此想来,太子殿下也许并非是她的良人。 想开了之后,她便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倒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被气得不轻,「煜儿你...你真是要气死哀家啊。」 她气得整个人头往后仰,眼睛紧闭头晕目眩,「你知不知道这是你重新获得你父皇宠爱的一个绝佳机会...」 商邵柔侍立在一旁,见到李煜如此反应也焦急万分,这是天大的好事,他怎就不懂得把握?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感觉到李煜的目光往她那瞥了一下,而后他低沉温润的声音渐渐地传来,「孙儿知道,还请皇祖母成全。」 「罢了罢了,今天便先这样吧,哀家乏了。」太后并未答应,事情总要有转圜的余地。 戏一旦开始,台上的角儿就必须将戏给演完。于是当众皇子和公主都散尽时,身姿轻盈歌声婉转的顾兰娇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生生燕语明如翦,听呖呖莺声熘的圆...」 「殿下为何不走?」唐晓璃端坐着,目光还落在高台的旦角身上,她稍稍回头,问李煜。 李煜显然是在等她,不过他反问道:「那唐小姐,又为何还不走。」 唐晓璃轻笑了一声儿,「殿下可能不知道,臣女平日里也听戏曲,最爱的,便是这《游园惊梦》。」 她嚮往杜丽娘的敢想,敢爱,敢做。她以一种刚柔并济的态度,在默默地向这个世界抗争。 虽然,很多时候唐晓璃不懂杜丽娘在抗争什么,但是她隐隐地会觉得她的行动振聋发聩。身为女子,是否就一定要禁情灭欲,努力做个令人歌颂,恪守妇道的女子,相夫教子一直到老死? 「戏既然开始了,岂有半路不看的道理?殿下说,是吧。」唐晓璃偏过头来,促狭地朝他一笑。 李煜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本以为眼前的女子会因为拒婚一事而郁郁寡欢。他知这种事情对女子的名节声誉十分重要,便想着等四下无人后再亲自道歉一番。
第63页 如今,大抵是不需要了,李煜的心也宽了些。 商邵柔在一旁见二人相处融洽,心中便又生出些想法来。没准李煜口头拒绝之后,又被唐晓璃的人格魅力给征服了呢。 于是她藉口找机会先行退下,李煜皱了皱眉,心口有些急切,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刚刚皇祖母刚想撮合他俩时,商邵柔便忍不住地伸长脖颈来看他的反应。如今她不会是因为自己与唐小姐相谈甚欢,而误会了什么吧? 「如此甚好,那你便先退下吧,我与你们殿下确实有些话,需要私下谈谈。」唐晓璃向李煜走近了一步,话也说得温声暧昧。 李煜见商邵柔急切的身影向宫外移动,一刻也未曾停留,口中的话便来不及说出口 ,卡在喉咙。 他转头,眉间像是染火了一般面露愠色,眼神里也迸发出像冷箭一般凌厉的光来。 唐晓璃脸上促狭的笑突然间变得有些干巴巴的,在李煜真正发火之前,她着急开口,「殿下喜欢她?」 李煜的怒火正如滔滔江水一般袭来,听到这话,心下像是突然间暂停了一刻,从五脏六腑里生出些窘迫与侷促来。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心事,突然之间被人道出,他心中有些害怕,同时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放松感。 「是。」李煜的声音坚定,不容置喙。 「难怪殿下会拒绝我。」唐晓璃点了点头,表示瞭然。 「抱歉。」身为太子,李煜不好向她行礼,但是言语之中,唐晓璃还是听出了他真诚的歉意。她莞尔一笑,「这有何妨?我问出来,并不是想用此事来要挟殿下。」 「事实上,殿下拒绝了我,我心中似乎好像也松了一口气。只是我看那女子,似乎对殿下未生出什么心思来。」 李煜听此,眉心紧蹙,心中急切扼腕。却听唐晓璃继续笑道:「若殿下不甘心,想继续争取,不妨刺激刺激她。」 「刺激?」李煜将她的话细细回味了一番,才后知后觉,方才唐晓璃一改常态地亲近他,便是一种有意为之的刺激。 「殿下可用言语激她几分,若她对此还无动于衷的话,那么殿下...」 识趣些,尽早放弃吧。这是唐晓璃心中不敢说完的话。 李煜此刻的心如一汪清水被春风吹皱,紧张又带着兴奋害怕。「唐小姐,为何要这般帮我?」 唐晓璃望着台上谢幕鞠躬的顾兰娇,有些失神。她喃喃道:「可能...是一种寄託吧。」 她做不成敢爱敢恨的杜丽娘,便希望这世上有人能替她,过得义无反顾,波澜壮阔些。 -- 回忆毕,李煜灼灼的目光还钉在她身上,商邵柔有些突然间有些烦躁,又似乎是在劝自己似的,音调有些语重心长。 「殿下,其实你不该拒绝这么好的联姻,唐小姐是个极好的人,你若是能跟她喜结连理...」 李煜的脸渐渐沉了下去。商邵柔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殿下若是娶了唐小姐,您就拥有了唐家纵横江南九州的势力。如此一来,殿下日后的夺嫡之路,也许就不会这么艰难。」 更何况,在小说里他已经对唐晓璃爱而不得了后半生,这一次,商邵柔不想再让他的下场如此悽惨。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心中仿佛横了一根刺一般,有些不舒服。 是今日吃了什么不爽利的东西么?商邵柔稍稍揉了一下胸口,逼迫自己继续用理智来劝诫李煜。 「况且方才,殿下与唐小姐不是相处地还算融洽么,想必您和唐小姐说了不少体己话,如此一来,殿下又有什么必要去拒婚?」 商邵柔说完这话时,李煜便沉着眸子看她,一句话也不说了。 商邵柔以为是自己的话又惹恼了他,可是李煜看着她的神情,怎么有些不对劲儿。 他的眼睛如黑色曜石一般,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看她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兴奋和焦灼起来。 「殿下,是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李煜欺身过来,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身往自己怀里带,他的嘴角隐匿着笑意,连面色都变得光彩飞扬了起来,「柔儿,你心里...是不是泛着一股酸涩感,」 「什么?」商邵柔心中一空,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喜欢我与那唐家小姐单独待在一起,是不是?」 如同汽水突然之间被打开,向外呲呲地冒着气,商邵柔心中,有什么东西忽然之间坍塌了。 第37章 直球李煜 「殿下, 你该用午膳了。」商邵柔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向后退了一步,心跳却如捶鼓一般难以沉静。 李煜却不依不饶, 人又贴过来环住她,商邵柔感觉到了腰间传来他指腹轻轻摩挲的粗粝感。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似乎还带上了些蛊惑,「柔儿,你想知道, 我与她说了些什么吗?」 耳边喷涌而来的热气令商邵柔左半边身子微微颤慄,李煜的气口还往上扬着,商邵柔头皮发麻,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本能地产生无措。 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有些事情就回不来了。商邵柔皱紧眉头, 想转身,身体又被李煜牢牢地禁锢住。 「殿下, 您与唐小姐说了什么事情,不必知会我。」 李煜有些执拗地用双手扶正她的脸,低头抵着她的额,他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里染上了丝丝欲气,「她问本殿,我是不是喜欢你。」
第64页 商邵柔紧闭着眼, 手往他胸膛用力一推, 这时廊庭的拐角处传来了张清略带急切的声音, 「殿下, 高公公传圣上旨意请您午膳过后...」 见二人眼神炽烈,紧紧相拥, 李煜的目光不耐烦地扫过他时,张清的背后都恻侧发寒。 不用再多说,张清知道他来得不是时候,于是忙不迭地垂下头来,尾音都渐渐低了下去,「去养心殿一趟。」 商邵柔见张清行迹匆匆,挣脱李煜来说道:「殿下,皇上召你必定是为了新政与联姻一事,此事事态紧急,不可怠慢。有什么事情等您用完午膳,见过皇上再说,好吗?」 说完这话,商邵柔心中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要不是张清适时出现,她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李煜接下来的话。 「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又耽误得了什么?」李煜收回对张清的的冷峻,转头沉声看着她,目光灼灼。 「你在逃避什么?」 商邵柔有些心虚地躲避他的目光,紧张地搓着衣袖的一角,又忍不住抚平衣裳褶皱,坐立难安。 她不想听,李煜却偏逼着她听清楚。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手指微屈,抵在她的下巴上,充满侵略性的话语伴随着阵阵酥麻,不断碾压着商邵柔的理智和神经。 「柔儿,你该知道,我确实心悦于你,在我心中,我早已认定了你是我的人。你放心,旁人我都不喜欢。」 「殿下...」商邵柔惊唿,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她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张清甚至都还在檐梁下候着,他有没有听到这话? 商邵柔二话不说,将李煜拉进她的偏殿,随着「砰」地一声的关门声,商邵柔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波光流转的杏眼中噙着一抹怒气,她的整张脸似乎都皱成了一团,整个人也处在一种惊惧和无措的颤抖中。 「殿下,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商邵柔失声吼着,情绪有些失控。 李煜的眼眸像暗夜星辰一样,有一股神奇的吸引力,令人忍不住抬头注视。 「柔儿,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直装傻的人,是你。」 商邵柔心中某处的神经被他轻轻地挑动了一下,只不过片刻,她便将脑中这繁乱摇摆的思绪给甩开, 「殿下,奴婢身份低微,不敢肖想...」 作为皇子,李煜可以随心所欲地向一个宫女表达爱意,但是封建社会吃人不吐骨头,他们两人之间始终横亘着难以逾越的阶级鸿沟。 即使她从不看轻自己,不认为自己的人格低李煜一等,但她也没有强大到要以区区一肉身,去对抗几千年的封建制度。 更重要的是,商邵柔始终认为,她的舞台和秀场应该在民间而不是宫廷。因此,她只能以身份之差,来拒绝李煜。 李煜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连他周遭的空气似乎都泛着一股沁骨的冷意,「柔儿,我说过,别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李煜没说出口,但是每次商邵柔这样自称的时候,他都会感受到她内心不屈的灵魂在无声地抗议。 她似乎很不喜欢轻贱自己,但是她不得不这样做,李煜会莫名地心疼她不得已的自我委屈。 另一方面,每当商邵柔说出这话来时,李煜都感觉商邵柔在有意与他划清界限,这让他感觉迟早有一天,商邵柔会离开自己。 商邵柔心中听了这话,虽然有些动容,但还是恨他牛头不对马嘴,她垂下眼睑,犹豫了一会儿,才咬紧牙关,下定决心说出狠话来。「殿下不必对我如此,我对殿下,只有报恩之情,再无其他。」 「是么?」李煜听了这话,不怒反笑。 商邵柔见他表情变得有些阴沉,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李煜欺身过来,状似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脸,用他那如玉石般清脆且富有磁性贴近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柔儿,你最好收回你的这句话,乖乖等我回来。」 商邵柔心中一沉,直到李煜迈着步子随着张清走出庭院,她的心中都还像有一双小手忽轻忽重地挠着她似的,让她心中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他不生气,商邵柔反而觉得他更加难以捉摸,更加恐怖了。不行,她得赶紧行动起来。 虽说高公公传的旨意是让李煜用过午膳再去养心殿,但是李煜又怎么可能真的照做,而将皇帝晾在养心殿等着他。 他前脚刚出殿门,商邵柔后脚便去找了郑由。 由于谢淑妃被圈禁在冷宫,郑由和景和宫的一众人都成了无主之僕人,他们都在等着内务府重新分配。 各宫若有看得顺眼的奴才,也可向内务府申请调用。此时正是宫中人员大调整之际,想要将春儿调出东宫,也不是不可能。 这几天,郑由因不用侍奉主子比较清闲。虽说内务府下了命令,不准景和宫的下人随意出宫走动。 但是郑由毕竟是个掌侍太监,职位略高些,加之他为人又周到谨慎,八面玲珑,就算是内务府的人,也不太好限制他的自由。 商邵柔不过是托人往景和宫送了点修补西北角的蜃灰,郑由便马上会意。 一刻钟以后,他们在竹林见了面。元宵宴后宫中形势大变,自二人在宴会上匆匆一瞥后不过两日,再碰面时他们却感觉仿佛隔了沧海桑田。 两人相顾无言,但是他们内心都涌现着一股热潮,那是他们在心中不约而同地对娇儿的怀念。
第65页 郑由的气色似乎好了些,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轻快柔和。商邵柔开门见山,「郑公公,姐姐之事已经告一段落,我本不该再来找您...」 郑由的眼睑合了合,復又睁开。他的声音依旧尖细,只是其中还透着一股沉稳。 「柔儿姑娘,你我二人正式见面的那晚,我便说过,往后你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便是。这个承诺,不会因为你姐姐的事情结束而终止。」 商邵柔心中柔软的部分被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后她的眼神坚定地泛着光,「我想出宫,请公公帮我。」 竹叶簌簌摩挲着微风,郑由手中的动作一顿。 「什么?」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诧。商邵柔料想到了他会有如此反应,便简要地解释道:「我留在宫中,本就是为姐姐报仇。如今她的事告一段落,我再待在宫里,总免不了触景生情。」 提到姐姐,郑由的喉咙似乎哽了一下,「据我所知,你的宫期还未满。」 商邵柔沉声点头,「可是我有太子殿下的承诺,还有信物为证。」 商邵柔边说边将怀中的玉佩掏了出来。郑由只是眼尾轻轻了扫到一眼,脸上表情立即变得惊恐。 他失声喊道:「你怎么会有太子殿下的玉佩?」 商邵柔正欲开口解释,郑由的目光焦急地往四下扫了一遍,靠近她小声地警告:「这是只有未来太子妃才能佩戴的玉!要是被人发现,你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这是商邵柔第一次见郑由如此气急,一直以来他给人的感觉都是那种不动声色的阴郁,或者如略带狡黠的狐狸一般深不可测。 商邵柔的心也忍不住慌了一下,「什么,郑公公您是不是看错了?」 当初李煜将玉佩给她的时候,李煜正被谢淑妃设计下药。他与自己,并未产生太多除此以外的情感牵绊。 商邵柔从没想过,李煜随手送出的玉佩,竟有着如此重大意义。难怪当初,谢淑妃看到这玉佩的时候,整个人好像都有些癫狂了。 郑由的声音急切,带着冷意。「这是皇室统一为各位皇子打造的龙章玉,由工木局统一制造,待皇子弱冠后,由皇帝钦赐。当年玉佩一出,还是由我送去给养心殿高公公的,我绝不可能认错。」 商邵柔一顿,唿吸也加重了些,脑海中又浮现出李煜第二次将玉佩递给她的场景。 那是她在景仁宫被李煜救下,在浴桶里泡了一夜之后的事情。那个时候,她还不懂李煜脸上的绯红与窘迫。 他那时,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像是认定了什么一样,将这枚玉佩塞到了她的手中。 怎么会?商邵柔可以肯定的是,李煜那个时候对她还未有太深的情感,就算他对她心存歉意,也不该把这样一块玉佩随意送出去啊。 商邵柔心中乱得如千军万马踏过,她感觉自己脑中的血管正在叫嚣着,要冲破理智。 许久过后,商邵柔才从繁乱的心绪中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我当初并不知道这块玉佩的含义,只当这是太子殿下答应送我出宫的承诺。如今我知道了,这块玉佩我留不得,我会尽快还给他。」 郑由的眸子盯着她,似乎要透过她看进她的内心深处去,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起来。 「若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了送你出宫,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商邵柔心中一滞,「他...」 郑由的话幽幽地浸着一股令人寒心的冷意席捲而来,「不过想来,殿下都将这玉佩送给了你,想必他不肯轻易放你出宫。」 郑由似乎到后面,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口中说出的话满是讥讽,「柔儿姑娘不若就留在东宫,跟了太子殿下。虽谋不得太子妃之位,做个暖床婢女,也能保此生荣华富贵了。」 商邵柔听及此,眼含怒意,她冷笑一声,「多谢公公提点,奴婢受教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不欲与郑由再多纠缠,转身提裙就走。郑由后知后觉,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可脚上却如灌满铅一般,动弹不得。 望着商邵柔渐渐远去,消失不见的身影,郑由在心中惊惧懊恼,他刚才是怎么了? -- 回到东宫,商邵柔心中的情绪突然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她又一次被人看轻贱了。 这一次,还是她所重视的人。她没有想到郑由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向冷静,情绪不轻易外露。 连他都有这样的想法,旁人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她不怕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她只是无法接受在被审视的过程中自己的人格被人理所当然地践踏。 李煜与她,犹如云泥。 继续待在宫中,李煜大可毫不避讳地喜欢她,可她不仅要时刻处于一个被动地位,还要担心自己有没有福气消受这份旁人看起来的宠爱。 出宫,是唯一的出路。好在她并没有对郑由抱太多希望,任何时候她都习惯将砝码压在自己身上。 这一次,也一样。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小宫娥们似乎在窃窃私语,声音中透露些恐惧与不安,「殿下他怎么了?」 「张公公,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啊?」 过了一会儿,外头竟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些啜泣声儿,商邵柔的眼皮直跳,她揉了揉眉心走出去拉住一个小宫娥,「出什么事了?」
第66页 那小宫娥眼中噙着些惊恐无助,被人勐地一拉住,眼角挂着的泪珠扑簌地掉下两颗,「柔儿姑娘,听回执的公公说,太子殿下在养心殿顶撞陛下,二人争论不休,殿下出来的时候还浑身是血。」 「什么?」商邵柔惊叫出声。 「这会儿,陛下还召集了礼部,御史台,通知了太皇太后以及各位一品大臣紧急入宫...听他们说,陛下似乎要...」 小宫娥不敢再说下去,但商邵柔已经意识到了,李煜与陛下争执了一番,转眼陛下便找了礼部和御史台进宫,他这是要...废太子! 商邵柔的心顿时沉入了暗无天日的黑暗中,连唿吸都变得极度困难。难道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第38章 惊变乌龙 「柔儿姑娘。」 商邵柔随着人群向外跑去时, 有一人正好从檐梁处的衣角还在空。 心下有些奇怪,东宫这会儿乱成一团,他不在李煜身边反而来找她做什么。 骆闻怒气, 他的话像冰霜一样冷,内心又仿佛怒不可遏地要爆发出火焰来。 「殿下让我来找你,一眼,鼻子发出冷笑声。 ,无法动弹。 预料中的喜悦并没有到来, 商邵什么东西似的,空落落的。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了多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太子殿下呢?」 商邵柔的声音带着一点儿颤抖的沙哑, 如果不是出现了非常紧急的情况,李。 骆闻的眉心依旧紧皱着, 他整个人都显得不耐烦,「殿下 商邵柔的心突然间滞了一下,一种钝痛感从心骸蔓延。 「他伤得很重?」 养心殿上,也说到,李煜出养心殿的时候浑身是血,这会儿竟直接进了太医院。 他究竟说了什么话,竟惹得皇帝起了杀心, 在养心乱如麻, 整个脑子也混混沌沌的如一团浆煳。 冰霜, 「再不走, 等朱华门一关,就来不及了。」 , 话也不禁提高了几分,「殿下重伤昏迷前,还不忘替你安排好一切,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骆闻气得连男女之别都顾不上,直接拉着们一路穿过廊院水榭,又走过楼阁假,一片狼藉。 「不好了不好了,江统领正率。」一小太监从进来,他的衣袖还沾满了泥土。 骆闻带着她,避开嘈杂的人群,石板上,停着一辆素色的马车,与两道朱红,马儿在原地不停地蹬着蹄子,嘴里还冒着粗气。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商邵柔的感,她已经被骆闻提熘上马,帘子一落下,便后。 「走。」骆闻坐在车辕外,鞭,马儿便疾驰往朱华门去。 铮铮的,那声音愈发响亮,到后来竟如鼓捶一样,重重地扣在她的心门。 「骆统领,皇宫之内不许纵马,帘子,有那么一刻,车停下,停下之后呢,她要回去吗? 她不敢在再深想,出宫之路就在眼前,她一直 「管不了那么多了,送你出宫最要紧。」骆闻的话语刚落下,鞭子便上。 商邵柔身心发颤,整个人靠在马车的靠垫上,一,同时内心充满了矛盾与不安。 如今的状况,骆闻不愿意与她多说,她只好然了,并且似乎毫无逻辑。 难,会自动启动修正程序,将一切拉回正轨?也就是说,剧情发展的重要节点不会改变,李? 那么东,外头传来冷冷的两个字,「到了。」 下一秒,帘子被拉起,骆闻已经下了马,着她。 「殿下告诉我,你一直想出宫,,你便自由了。」 江蒙领了命令带人去东宫,因严。圣上旨意来的太着急,想必城门口的守卫骤变。 商邵柔的脚刚刚沾地,骆闻的雕花令牌。接过令牌时,她觉得这块,灼烧地让她想放手。 骆闻的话说得没错,只要出了那道宫门,她就自说剧情之外,再物牵连而整日担惊受怕。 接过令牌后,骆闻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大踏步地地,自,她脑子却突然之间抽了一下,「骆统领。」 叫出声儿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想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陛下是否下了旨意?」 中,骆闻背靠在马车辕木上,眼睛看着远方,似乎在为了谁而心疼,「自然是发配牢狱,或是被内奴役。」 ,喃喃自语,「还好。」 至少这一次,东宫人的命运不像小说中所写的那样,被即刻处死能去改变点什么。 「还好,听她说这话,眼睛不禁眯了眯,周身都冷了起来。 他再也顾不得李煜的警告,恨不得抓住她的衣领质问,「你而起?殿下为了你公然抗旨,拒绝了与唐氏的联姻,还在新,才落得这个下场。」 商邵柔心中一滞,,「如今,你竟敢说『还好』,是觉得被你牵连的这些人, ,对着马车夫命令,「我们走。」 咬牙,心中下定决心,「我跟你们一块回去。」 骆闻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她时,眼神中有些复眼神坚定,「我要走, 运,也早已经做好打算,等元宵宴一过就,能管得了这么多人的生死。 但是春儿,她不能不管。还有李煜心承认,她无法放下生死未卜的他,独自出宫。 一丝变化,「你与其他宫女不同,你与殿下关系密切,,一旦出了差错,便是掉脑袋的大事,你可想好了?」
第67页 商邵柔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放手出宫,便只能留下来搏一搏,尽人事听天命。」 -- 决定回去之后,他们弃了马车,改抄小道迂迴。半个时辰后,东宫红瓦上金彩生光。 殿外并无御林军踪迹,殿里还传小跑迈进门槛,却看得干干净净。 ,或合力将倒塌的石像瑞兽扶起,或蹲身将毁坏的花草剪掉换新。 「这...,她转头看向骆闻,骆闻却不知道何时早已消失不见。 「柔儿姑娘,您清眼尖,他扯着尖细的嗓子,驱步靠近她。 「张公公,这究前,东宫明明人心惶惶,如今却这儿却仿佛只是,再无其他事情发生。 「姑娘有所不知,」张清又凑近了些,几乎是贴养心殿上,御史台的王大人撞柱死谏,陛下收回成命。」 「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后及时赶到,将张清的表情有些惊恐,事。 商邵柔大致瞭然,脑海中浮现出了堂堂天子在养头的画面,她问道:「所以说,」 张清后怕地点点头,「相,总算是有惊无险吶。」 商邵柔咂舌,不知道这场乌龙,她刚刚捨弃的,可是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出宫机会啊。 如今她再去找骆闻,心中泣不成声,忍不住扼腕嘆息。 她又转念一想,问道,他伤势如何?」 张清的目光闪烁了几分,他转过身去,监,「不长眼么?小心点儿。」 小太监忙不迭地道歉,须来,一脸赔笑,「姑娘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商邵,她狐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张清这才回答。 「哦,太子殿下他已后下令,此事不得声张。太医院人多眼杂,殿下待在那儿难免会引起非议 张清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商邵柔心中也忍不住一揪。只被锐物狠狠地砸了一下,当时留了很多血,太医们都说,,影响殿下仪容。」 就这?宫变,李煜被皇帝伤到了要害,没想到他竟只是磕破了额头? 晚上,商邵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白日里的乌龙,骆闻早上的神 为何千钧一髮的变故,顷刻之谋并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月光透过窗柩洒在商邵柔窗前的屏风上,她的心也清醒万分。 有那么一刻,她心,这一切,会不会是一场局? 须臾之后,滚越大,她终究还是止不住好奇,披起外衣往李煜的主殿去。 此时,未熄,亮如白昼。不知何时,一道人影站在门外,里面传来虚弱的一个字,「进。」 张清勾着身子,,他的身子被这寒夜的冷气浸得内中,顿时感觉浑身的毛孔全部舒展开来。 「殿下,奴才已按照您的吩咐,。」 服,他只穿着中衣卧靠在榻上,整个人虚弱地嘴唇发白。 他轻咳了几声,下,「今日东宫之惊变,你未能及时稳住人心,任由谣言外传,自己去领十板子, ,不敢有任何异议。 待张清退下后,室内寂静,烛台上的火苗微微颤动了几下,李煜捂着胸口,表情有些痛苦。 须臾之后,红。 骆闻再也忍不住,「殿下,圣上主动召见您,显然,您本可以重视,为什么要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李煜闭了闭眼,身子往里侧了一下, 骆闻见状,心中的不平更甚,他明白李煜不想听这些,说,「殿下,您一心为她,她得如此严重,却又要张清在她面前谎称你并无大碍,可有来看过您?」 「住口。」李煜怒不可遏,怒气四起时,连他散落颤抖叫嚣着。 「殿下,自根,褒姒妲己皆为祸国之例,殿下,难道还要一意孤行,重蹈前人覆辙?」 「放肆!」李煜向来冷静自持,这会儿也被骆闻发抖,他袖袍一扫,案 「本殿让你送她出宫,你回来,本殿还未问你的罪,如今你竟敢...」 李煜喉咙中泛着腥意,一口鲜血堵在他的喉口,声说出口。 ,骆闻噗通一声跪下,心中惴惴发寒,「属下该死,殿下,您伤及了脾脏, 李煜深深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唿吸,正欲开口,门外廊檐下的灯笼在窗柩上影子。 骆闻目光锐利,整个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出,他大声呵斥道:「什么人?」 李煜半卧在床榻上,得不时时绷紧,须臾之后,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一看,眼神微怔, 第39章 我不做妾 「你怎么来了?」 两道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同时交织, 话音刚落,放在两侧,心中有一股复杂的滋味儿。 李煜对她, 算是极好的,好到她甚至越过感动,生出些惶恐来。她不知道 她一直以来好,即使是在感情当中,她与前男友也是各取所需。 须臾之后, ,他的背靠在一个软垫上,一用力,身子就窝下去大半。 服,走上前去为他多垫了几个, 她弯着腰,手臂擦过他的左胸膛, 白色绷带还 商邵柔眉头紧皱,胸中涌起一股怒火来, 还是在左胸,肉眼看过去,那儿离心脏并不远。的掌心迅速覆上她的唇,他表情严肃地向她摇了摇头, 随后圈, 确定窗柩上没有人影闪过之后, 才转过头来。 「这件事情, 以后便是宫中的禁忌, 准外传,柔儿, 你休要再提。」
第68页 商邵柔的杏眼被烛火衬得晶亮,长长的睫毛也在灯火的照射影。 唇瓣的柔软,她似乎要开口说话,嘴唇微微一张一合,如羽毛轻轻刷过李煜的心头。 商邵柔的脑袋往后撤了一下,她压着嗓子,轻悄地说道:「好,我要告诉我今日养。」 李煜凝眉看着她,眸子亮得如夜晚平静广阔的海你真想知道?」 点了点头,月光洒在她洁白无瑕的鹅蛋脸上,如珍珠在泛着光泽。 「你凑过来些。」 商邵转头,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廓,引起湿黏尽,她分辨不出李煜是故意还是别的。 「你大抵也猜到了,父皇召我去养心殿,唐瑾川压上他所有的仕途前程,请父皇为 商邵柔侧身看他,说话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在诱人。 错处,眉骨轮廓既不过分硬朗,也无半点阴柔,为人处事方面也颇得朝野赏识,难怪唐瑾 远见,旁人因着娴妃娘娘的原因,皆不敢与太子攀上姻亲,怕太子,殃及他们自身。 可元宵宴一过,表面上看,是太后娘娘护住了东宫,实际上这其中也必定有皇上的意思,,太子又恭守本份,为人宽厚无错,即使他再不喜李煜,也不可轻言废立。 不能废,那就只能想睛一闭,他还要仰仗着太子将他隆重地送走。若非如此,妃子,就这样被关入冷宫,这是皇上在给自己一个台阶。 子冰释前嫌,还缺少临门一脚。 唐瑾川以自婚,表面上看是唐瑾川想藉手中势力逼迫皇上,实现阶级跃升。实际上,是他读懂了皇上的深意,让皇上口。 ,李煜会拒绝。 圣上的怒火,不仅在于新政无法实施,图,却毫不犹豫地拂了他的颜面。 商邵柔依旧不理解,因要出口的话实在大不敬,她的一下,两人喷出的热气在眼前各自交缠着,,他便要杀你?」 对视,眼中的情愫如浓雾般瀰漫,又如热浪般层层翻滚。 商邵柔咽了咽口水,听他的声音如溪涧山泉般跳跃。 「我对父皇说,,请父皇成全。」 商邵柔面上染上一抹红,已经料。她想捂住耳朵不去听,可是他的,不讲理地钻进了她的耳膜。 「父皇说,,便可封你做妾。」 「脱口而出,她看向李煜的眸光坚定执拗,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很早以前她看过一句话,「牙刷与男人,不和他人共用。」直至今日为止,臬。对感情的专一与执着, 即使是在这封建社会,她也想努力守住这的准备,现代与古代的观念差异碰撞,不用想 可不想,李煜却闪着晶亮的眸子,这么说,你愿做我的正妃?」 商邵柔:「…」 炬般,令人不敢直视,商邵柔气怒齐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后她转过头不看李煜,她本能地感觉弱了下去,她的余光甚至还瞥头。 看,李煜的头微微向后仰着,他的眼睛微阖,眼尾上挑,嘴角不轻笑,有种戏嚯得逞的感觉。 齿间溢出些笑来,唇色也因肌肉的牵动变得深了些,整个人不似刚才那样苍白。 商邵柔竟不知,李平日里正经惯了,偶尔说谎戏弄,旁人根本察觉不出。 她羞愤交加,心中又涌来,还好李煜没这样同皇上说,否则她毫不怀疑,关到牢里去,或者直接杖毙。 她伸手要去打他,伤,手便悬在了空中。 李煜顺势抓住她洁白如玉的手,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挲了感从手臂上传来。 李煜望着她,低低地承诺:「柔儿,」 商邵柔心想,我不想待在宫里,你能,她亲手错失了出宫的良机,意义。 她收回思绪,听李煜正色道,,除却此事之外,还另有一事。」 李煜顿了顿,商邵柔直觉,她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李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薄唇中吐出伤痛,「父,重修史册。」 商邵柔怔然,修史正,都是一项十分繁琐的工作。少则几年,多则登基,耗费人力物力之程度,难以想像。 然而她知道,李煜并不是气这份工作之繁杂,毕竟责。 「可笑的是,父皇只想修后妃史。」话不必多说,商邵当年娴妃自缢一事,举朝轰动言,认为娴妃与外臣有染。 宠妃的背叛令皇帝杀红了眼,忠良之臣为东宫鸣不平,皇帝却更加丧失理智,,斩首分尸。 ...... 往事不可永久尘封,时,心中不免心虚。夜间做梦时,梦魇时常缠得他半夜惊醒。 算有,他也决不能承认,否则天子威严何在?往事已矣不可追,可 之处,已无颜面对祖先,他决不允许自己百年之后,还背着骂名进皇陵。 着,眼尾已经发红,怒气难以自抑,于是开口分散他的注意力,「修史之事本该归御史台管,陛?」 李煜闭眼,商邵柔似乎失望的嘆息声,须臾之后他缓缓睁眼,,宁死不屈。」 修史之人,大抵出生于同一世家,他使命,并以此为荣,非性命之威胁所能屈。 而王隽此人,相较于他的先祖长辈,少了几分古板气节,。而他的忠义,偏偏死心。 她联想到小宫娥的话,事发之后皇上紧急召了王隽转,突然冒出来的想
第69页 如果说,,是王隽呢?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角,「你料想得没错,父皇想以我的性命,逼 李煜说这话的时候,一颗幽暗之地。 这是一个怎样的父亲呢?昏庸自私,是作者在小说中给有想过,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能够令李煜不断地刷新认知,降底线。 她的心头涌上些难过,眼睛不经意一瞥,发现李煜右手。 商邵柔顿时瞭然,她喉咙喑哑,眼眶也微微湿润,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李煜没说话,烛火却将他的食子,他的父亲却捨得用儿子性命,来逼迫良臣,大抵是对他的父皇绝望了,才会自己撞上那锋利的剑尖。 「你为的面容,商邵柔才恍然意识到,她眼眶中的泪已不知不觉坠下。 商邵柔再也忍不住,伸手环了一下,浑身僵硬。 饶是商邵柔再小心,也,李煜吃痛咬唇,未发出半点声响,因为他一低头,便能闻 ,都令人安心。 李煜的心痒了一下,缓缓说道:「你知道,我」 「那时,我也来,临死之前,我希望能放你自由。」说到这儿时,李煜明抖了一下,随着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李煜眼中含泪,「可是,骆闻刚走,我便就是永别,我还,又怎能甘心?」 怀中的人不说话,只是抱着他。李煜继续开口:「当我从骆闻口中得知,你在最.我心中便只有一个想法,我再也不想放开你了。」 手臂,将两人拉开些距离,眼睛定定地望进她的内心,「柔儿,往后你一,好不好?」 --- 眼泪果然会令人迷失理智,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李煜的灼热,点了点头。 脚下仿佛托着一块浮云,唇上的酥麻感还残留着一丝余韵,晕开了她脸上的绯己的寝殿,天地 ... 寂静的深夜里,主殿了。 「殿下势依旧恭敬标准,只是他的话语,却含着些许的迟疑与不忍。 李煜坐起身来,脸上波澜不惊,襟,「去转告唐晓璃,计策奏效,让她静候佳音。」 第40章 主动女鹅 翌日。 商邵柔做了一个梦, 梦中唇上还残留着那股湿湿黏黏的触感,一股松香儿萦绕着她的鼻尖,她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去, 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睁开眼皮的时候,床前侍立着两三个小宫娥,隔着屏风人影绰绰。 「姑娘,您醒了?」见床头有动作,眼尖的小宫娥立马温声恭敬地问候。 一小宫娥打开窗户, 太阳略微刺眼的光辉便斜斜地射了进来,看样子应该是巳时了。 「遭了。」商邵柔后知后觉,她怎么一觉睡到了这么晚。 小宫娥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柔儿姐姐,太子殿下已经去上早朝了, 他吩咐我们不要吵醒您,让你好好睡一觉。」 一听到李煜的名讳, 商邵柔心中一惊,脸上不可抑制地热了一下。 昨晚的事情还歷歷在目,李煜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一种纯情又致命的吸引力。 面对着李煜试探性的靠近,她内心狂跳,有些害羞地闭了眼。他的气息滚烫又热烈地喷在她脸上,她的脸迅速被烫红。 她的内心痒痒地,在等待着唇上那股陌生却令人心颤销魂的触感, 可是李煜的唇却迟迟没有压上来。 商邵柔皱了皱眉, 睁开眼。 她的杏眼圆熘熘地, 睫毛上还挂着怜惜的泪珠。李煜的眼中明显有□□, 胸膛也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喉结滚了滚,终于还是闭了闭眼, 痛苦地将心中的渴望压下去, 「柔儿,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时候不早了,早点儿休息吧。」 他说着便要掖过被子,转身躺下。 商邵柔情急之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李煜回头看着她,眼神中还似乎带着一点儿小心翼翼。上次失控强吻了她之后,她发了很大的火。 「柔儿,你干什么?」李煜惊唿着,看着商邵柔伸手揪着他中衣的领子,他们的距离再一次被拉近。 「少废话。」商邵柔也不知当时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胸腔里面有一股火,亟待一股温凉的清泉去滋润。 其实她自己的性格一直是比较坦率大胆的,仔细想来她与前男友的暧昧期间,也是她主动的,后来两人才有了故事。 只不过,这场恋爱非常老套地以异国恋难以坚持而告终。 ...... 商邵柔回忆起昨日里自己的虎狼姿态,以及李煜一开始错愕后来粗喘的鼻息... 她好想找个地洞给钻下去。 她昨天是鬼迷心窍了吗,怎么就没忍住。这样下去她日后还怎么出宫啊? 出宫,商邵柔似乎又想起一件事,她昨天好像在李煜蛊惑的声线中沉沦,答应他以后不再离开他??! 「啊啊啊!」商邵柔倒头将被子蒙在头上,滚来滚去,「我不想活了,丢死人了!」 「姐姐!」小宫娥们见状,惶恐地跪了一地。 今日早些时候,太子殿下穿戴完毕之后还特意来这位柔儿姐姐的寝殿待了好一会儿,出门时又亲自嘱咐要好好照顾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姐姐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想必要不了多久,她便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就算当不了太子妃,但她毕竟是殿下的第一个女人,地位肯定不一样。
第70页 这会儿奴婢们听到商邵柔捶胸顿足,皆惶恐地以为是自己没有伺候到位,怠慢了这位姐姐,这如何不让她们冷汗涔涔? 商邵柔见屏风外众人跪了一地,心下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她内心有些烦躁,这些小宫娥们肯定想到别处去了。 「你们快起来,别跪我,我没事。」 小宫娥们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伺候她洗漱更衣。尽管她一再强调,她可以自己来。 但是只要她一拒绝,她们就露出一幅惶恐,泫然欲泣的表情来,「柔儿姑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太子殿下吩咐奴婢们,往后姑娘的衣食起居,都要好生照料着,奴婢们不敢怠慢。」 她只能任由宫娥们在她身上摆弄着,又如坐针毡地享用着其他宫娥们端来的早膳。 小米粥,桃花酥,银耳汤,桂花糕...各种点心小食摆满了整个桌子。他们俨然已经将商邵柔当成了东宫的第二个主子。 一出寝殿的门,长廊院子里打扫杂役的宫女太监们全部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她深深地行礼,「柔儿姑娘,早安!」 商邵柔沉沉地嘆了一口气,一种窒息感油然而生。这都是在干什么?她内心深处是满满的后悔,昨天她脑子是不是抽了,为什么要这么主动? 李煜未经此事,眼下不过是得到了她的一点儿回应,便如此兴师动众地命全殿的人优待她,可是她如今只是一个掌侍宫女,这样不符合礼制的优待,只会引来宫中的人不满和议论。 李煜,这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啊。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商邵柔随口问了一句,内心在盘算着怎么样才能避开他。 「回姐姐,按照惯例殿下本该下早朝了。只是张公公方才回来时,听养心殿的小太监说,下早朝后陛下将殿下单独留下了。」 「什么?」商邵柔的语气有些急,这个时候皇帝将李煜留下,莫不是还不死心,想要逼迫李煜劝服王隽重修史册? 李煜的态度已经很坚决了,一旦他们再起了冲突,不知道后果该如何?她左右踱步着,终究还是无法安心,火急火燎地出了东宫的殿门。 --- 她在皇宫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走着,一路上碰到不少出殿游玩的妃嫔,她一路跪着,到最后腿也有些跪麻了,额头上也被磕出了轻微地红。 起身之后,她突然觉得心中没由来地一慌。穿来这么久,她在宫中的力量实在微弱。 如果他们想的话,宫中的任何一个妃嫔,皇子公主,甚至是嬷嬷公公,都能够轻易地要了她的命。 从前她不想去管这些,一心只想着平安度过元宵宴,然后出宫。可眼下,出宫的事情势必要搁置一段时间,李煜不会放她走。 可往后李煜及东宫的命运仍然有可能朝着小说剧情发展,要想在这皇宫中立足,她必须要尽快拉拢培植出属于自己的力量来。 这样一来,往后她若是想出宫,也不至于处处掣肘,被人轻易搅和。 光有一个郑由,远远不够。想到这儿,她的眼神暗了暗,想起那日郑由对她满是讥讽的话,商邵柔的心中忍不住一皱,她内心是失望的。 可是失望过后,她又迅速认清了事实。没有人会陪你一直走下去,不管是在从前还是在这里,她都必须习惯。 「柔儿姑娘。」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商邵柔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尖细却带着一丝温柔与急促的声音。 接着,一道长长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商邵柔不禁回头。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郑由还穿着那件湖蓝色的太监服,他的身躯依旧细长,袍子间却宽大了不少,眼窝深陷,眸子里带着些侷促。 「郑公公。」商邵柔收起心中的失落,疏离地向他福身行礼,「还真是巧,不知郑公公有何贵干呢?」 郑由没说话,只是盯着她。商邵柔看出他眼中有一丝歉意,想必是为了那日的话。 商邵柔却不打算计较,毕竟娇儿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她也不想再去打扰他。 这样想着,她又例行公事般地向他寒暄了起来,「公公来此,是有何事么?」 郑由闻言,身子侧了一下。商邵柔的目光朝他身后扫去,一行宫女太监排成两排,正穿过御花园的蜿蜒小路往远处去。 「今日,内务府传来消息,让景和宫的所有奴才们都去前去听自己的调派。」 「原来如此。」商邵柔点了点头,谢淑妃被打入冷宫之后,景和宫的宫女奴才们便一直惴惴不安地被关在景和宫里等待着他们的命运。 他们当中有些人,可能因为替谢淑妃做了一些不干净的事情而可能被杖责,丢出宫门或者直接处死。有些人,也怀着期许的心情猜测自己能够碰到什么样的新主子。 「那公公可知,自己被调到了何处?」 商邵柔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虽然内务府的调派消息还未出来,但是她相信以郑由在宫中的八面玲珑,想要提前得知内幕也不是不可能。 「太后娘娘身边的何总管因病,告老返乡了。我入宫时,受过何总管的点拨,受益匪浅。太后娘娘知道后,便向内务府打了招唿。」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商邵柔的对他的问话,他心中没由来地涌向出丝丝喜悦来,尽管他知道,这不过是她不掺杂任何情感的寒暄之语。
第71页 他本不必说得这么详细的,她又不知道何总管是何人,可是他却忍不住多说些,仿佛这样,商邵柔的目光便能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分。 那日与商邵柔分别之后,郑由夜间里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他往御花园里的桃树上系过好几次红色布条,但是她一次也没有再回应过。 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慢慢地竟生出了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这几日东宫形势动盪,她无法外出,没看到也是正常的。 商邵柔心中想着李煜的事情,便不愿与郑由多说,「若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奴婢就先退下了。」 郑由的心没由来地被什么轻轻地扯了一下,仿佛开了一道口子,她连敷衍都不愿意了,只想早点儿离开。 「等一下。」郑由顿了一下,眼神中迸发出一些急躁的神色来,似乎怕他再不开口,眼前的人便要一瞬间消失在转角。 「你可知,皇后前几日去了内务府。」 商邵柔的脚步一顿,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来,只听背后的声音渐渐地传来,「她向内务府申请要了春儿姑娘。」 商邵柔回头,心中一喜。她正愁无法春儿被李煜抓住把柄,无法调遣。 可看着郑由凝眉阴郁的目光,商邵柔背后却突然一凉,脑中想起些事来。皇后在元宵宴上失了爱宠,而春儿那日,跟李煜里应外合应下了下毒的罪名。 皇后,她想要春儿的命! 第41章 破局之法 「郑公公, 春儿是东宫之人,皇后娘娘想要调她去坤宁宫,难道不需要经过东宫?」 商邵柔有些急切, 以皇后对东宫的厌恶程度,等春儿到了坤宁宫,她焉能有命活? 郑由垂眸,他就知道只要谈到春儿,她便不再会露出那副疏离的表情来。 不过, 也无所谓了。 「东宫的人事调动,自然要问过太子殿下。可棘手的是,皇后娘娘在此之前,已经提前同太后请求过,也和陛下通了气儿。」 商邵柔的心如同石头一般沉入海底, 太后和陛下都同意了。李煜又有何力阻止? 「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郑由见她愁容满面,出言宽慰道:「方才早朝后, 陛下单独留下太子殿下,想必就是商议此事的。」 郑由的眼睛看着远方,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些感嘆,「太子殿下心思敏捷,不会不懂其中的缘由。以殿下的宅心仁厚,他必不会如此轻易地就交出春儿。」 商邵柔却脚步虚浮,向后跌了一步。 她当然懂, 李煜不会轻易交出春儿, 皇帝自然也懂。 于是他抓准了李煜宽厚仁德的心理, 要逼李煜用春儿的命来换取王隽重修史册的同意。若他拒绝, 他便也能抓住李煜的错处。 可皇帝低估了李煜对生母娴妃一事的执着,想让他答应重修史册,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郑由见商邵柔神思郁结,几次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犹豫再三之后,他终于鼓足勇气。 「柔儿姑娘,那日我在竹林中同你说的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郑由的语气放缓,有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微哽。 「不会。」商邵柔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郑由却坚持,「从前我说的话依旧有效,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定当竭尽全力。」 即便他们双方已经和解,他也不必做到如此。商邵柔抬眉反问,「为何?」 「我…」郑由的心中一滞,他混乱地开口,「就…就当作是我在替你姐姐照顾你吧。」 不知为何,他不想就这么斩断与她的联繫,也无法想像日后两人在宫中碰面时,接受来自于她的疏离的寒暄与问好。 商邵柔心中有些动容,她薄唇轻启,却又欲言又止。她不过是这副躯壳穿越重生的陌生人罢了,她与娇儿没关系,与郑由更算不上什么,实在当不起他如此对待。 更何况,此事涉及到东宫秘事,太后也下令将消息封锁,一旦她向郑由求助,便会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些内幕来。 思及此,她还是咬咬牙,摇头说道:「没什么,多谢公公。」 郑由看着她的裙角在灌木丛那一头翩飞着,一转眼便消失不见,心中像是被人莫名挖去一角。 原来在她心中,他们之间的关系在那日已经算是结束。 --- 朝着御花园的西北角走了不到四百米,养心殿前数百节白玉方阶便映入眼帘,巍峨的宫殿耸立在还未散尽的云雾之中,显得宁静又庄严。 「柔儿姑娘?」一道温软清润的女声如春风般略过耳膜,商邵柔停下脚步来,往回看。 「奴婢参见唐小姐。」商邵柔福身行礼。 唐晓璃今日整体着装呈浅绿色,又梳着流云髻,整个人显得灵动青春,有一股未沾染一丝宫廷怨气的洒脱的气质在,令人见了如沐春风,忍不住靠近。 「真的是你。」唐晓璃一眼便认出她是那日太子带去慈宁宫的小婢女,好像叫...商邵柔。 她将人扶起,问道:「你也要去养心殿?」 唐晓璃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今日的打扮比平常的宫娥们更加艷丽些,更衬得她肤如凝脂,身材匀称,光洁粉面上,一双杏眼欲说还休。 商邵柔恭敬回道:「殿下许久未归,东宫又有诸多事宜亟待殿下处理,是以奴婢想来问问骆统领,殿下何时归宫。」
第72页 话毕,她心中便在思忖。一般外臣被召见,都要在朱华门弃马,由殿前伺候的小太监统一引觐,她怎么会一个人独自出入宫廷? 只不过,这疑问她也无法问出口。 唐晓璃笑着收回目光,有些心血来潮,「那这样,你同我一起去吧。」 商邵柔不禁感嘆,眼前的女子温柔和气,待人也没有半分架子,这一点倒是跟李煜很像... 说起李煜,商邵柔脑中又想起昨夜之事,脸不可抑制地泛起些羞愤的红。 一失足成千古恨吶,她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说实话,她还没有想到该怎么面对李煜。 片刻之后,她收回思绪,「奴婢不敢,唐小姐受陛下召见,乃是不可冲撞之贵人。」 「哪有什么贵人不贵人的,从前我读过一本书,于无尽宇宙中,人皆为蜉蝣,是以众生平等,无贵贱之分。」 唐晓璃说这话时,头微微仰起,看向远方。她的心思,似乎早已越过这四四方方的宫廷院落,飞到了大殷朝广阔无垠的大好河山。 商邵柔有些怔然,从一个封建古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实在很难不让人错愕。 唐晓璃见她发怔,不禁莞尔一笑,有些自嘲道:「你可是被我吓到了?」 她长嘆一口气,「也是,这话听起来是挺惊世骇俗的。」 不被世俗理解,本就是一种常态。 「不。」听此言犹如他乡遇故知,又如千里觅知音。商邵柔喉咙微哽,心头髮热,一股浓烈的思乡之情涌上心头。 「在奴婢的家乡,人人生而平等,百姓们幸福安康,安居乐业。」 「是么?」唐晓璃心中溢出些热切的激动来,自从她不经意间悟到这个道理之后,整个人便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中。 因为尊卑长幼之别,已经长在了她的血液中。想要完全平衡这两种思想,简直比登天还难。 唐晓璃收回思绪,正欲与商邵柔就这个话题多叙两句,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奶奶,可算是找到了。」 她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向着商邵柔的后方看去。 商邵柔闻言转头,只见几个小太监像供祖宗一般,怀中抱着一个毛色黑白相间的阔耳猫儿幼崽。 「这是...」 「我听闻前些日子,姑母失去了爱宠暹儿,这几日茶饭不思,我便从江南搜罗了个脾性长相都差不多的小猫儿来,希望姑母心中能宽慰些。」 「不过这猫,得以陛下的名义送,姑母才可能多宽心几分。毕竟当初,暹儿也是陛下送给姑母的。」 商邵柔这反应出这其中缘由,唐晓璃的姑母便是皇后,她今日进宫便是来送这小猫的。 唐晓璃一把抱过小猫,放在怀里揉了揉,动作轻柔又充满呵护,「小猫咪,你跑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很重要的啊,可不能乱跑,走吧,我们去见陛下!」 商邵柔心中生出些期望来,若是皇后因为这一只小猫而获得慰藉,会不会网开一面,放过春儿? -- 养心殿外,等候多时的高公公高声唿传,唐晓璃将小猫递给养心殿的太监,交由他们去给小猫洗涤净身。 她整了整衣裳,又特意拂去身上灰尘毛屑,向她吩咐道:「你就在这儿候着。」 「是。」商邵柔突然想到些什么,「等等。」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儿,双手递给她,「唐小姐,太子殿下对动物毛髮过敏,您可可否将此药带在身上,等进了殿之后,交由太子殿下?」 唐晓璃闻言抬头笑着打量着她,一只手还不忘不轻不重地抚摸着怀中温顺的小猫。 「你如此关心太子殿下,也难怪殿下如此喜爱你了。」 商邵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赧的红,「唐小姐误会了,奴婢作为东宫的掌侍宫女,负责殿下的饮食起居,了解殿下的喜好忌讳,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唐晓璃眼神微眯,眼前的女子既不羞愧也不谄媚,又有着玲珑聪慧的心思,着实有着异于常人的魅力。也不枉她昨日绞尽脑汁为李煜出谋划策了。 唐晓璃接过她递过来的瓷瓶,「我知道了。」 殿门轻启,又缓缓关上。商邵柔低眉顺目,余光中只扫到大殿上通亮的光,看不到人。 只不过片刻时间,朱门缓缓从里打开,清晨的光辉照耀在并排走出来的李煜和唐晓璃身上,给他二人染上了一种温暖的清辉,清新脱俗又极为合拍。 见到商邵柔,李煜明显有些愕然。不过须臾,他的眼眸中仿佛含着灿烂星辉,微微扬起的嘴角似皎洁的天上月,「柔儿,你怎么会来?」 他不顾旁人目光,公然地去拉她的手,两人的指节稍稍碰撞,商邵柔吓得赶紧弹开。这是在养心殿殿外,若是被人看见了,传出去,对她对李煜都没有好处,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李煜后知后觉,但身体不自觉地往商邵柔那边靠,商邵柔只好一退再退,到最后无可奈何,不禁皱眉以示警告。 李煜这才收敛了些,出于礼仪,他与唐晓璃并排走在前面,唐晓璃促狭地目光扫过频频回头的李煜,嘴角勾出一抹宽慰的笑。 下了玉阶之后,养心殿的太监便不再跟随,行至一处树木掩映的假山处时,唐晓璃提出要与李煜单独谈谈,商邵柔自然退到了一边,为他们望风。
第73页 如今他二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总归还是要避嫌的。 太阳当空,商邵柔忍不住用袖子拭汗,脸也被刺眼的光照得蜷成一团。 「走吧。」不知何时,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李煜从树林的侧面走出来,步履有些匆忙。 他身后有细碎凌乱的脚步声,商邵柔微微侧身往他背后一看,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般,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轻纱有半边垂落肩头,一缕髮丝从唐晓璃紧俏姣好的额角垂下,白皙如月的鹅蛋脸上泛着些绯红,往下一看,她嘴角的口脂竟微微向外晕染开来。 唐晓璃婀娜温顺,半侧着身子。望着李煜眼波流转,眉藏幽怨,「那我先走了。」 商邵柔的心中顿时如一面被蒙着布的鼓,被人用槌子重重地敲了一下,不响,却令人沉重发寒。 此等情状,很难不让人遐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商邵柔的脑子很乱,回去的一路上她胸中都像堵了一块石头般喘不过气来,倒是李煜,心情肉眼可见地在变好。 -- 迈入东宫的门槛之后,商邵柔在主殿门口转身欲走,李煜却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进屋中,砰地关上了门。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沓。 李煜扳过她的脸,强迫商邵柔与他对视,她能感觉到李煜脸上的笑意张狂不加任何掩饰,恣意地比暖阳还热烈。 就,这么高兴?商邵柔冷着脸,「殿下还有何事?」 见商邵柔面露不悦,李煜脸上的笑略微收了些,正色道:「今日早朝闭后,父皇单独留下我,他说皇后娘娘向内务府要了春儿的调令。」 商邵柔的目光却凉凉地如水一般包裹着他,她并不意外。李煜嘆了口气,无奈地摇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殿内霎时间静默下来,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彼此都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李煜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柔儿…我知你与她感情深厚,情同姐妹。只是,我却不能留下她。」 商邵柔闭了闭眼,「我知道。」 「你知道?」李煜睁大眼睛,有些错愕。 「陛下他…必定会拿修史一事与你做交换。我深知,娴妃娘娘在殿下心中的重要性,殿下绝不可能答应。」 李煜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免对她生出一丝怜惜。有时候太过玲珑剔透,并不是一件好事。 「柔儿,你放心。我会派骆闻暗中留意坤宁宫的动向,保证那婢女的安全。」 「如此,我便替春儿,谢过殿下了。」商邵柔福身行礼,强迫自己甩开心中的繁乱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到春儿的事情当中去,她接着皱眉开口,「可只要春儿待在坤宁宫一日,她的命便悬着一日。」 李煜幽幽地盯着她,「你的意思是...」 他知道,商邵柔永远不会只提出问题,等待着他去帮她解决。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便代表着商邵柔心中已经有了解决之法。 商邵柔想起方才他与唐晓璃在树丛里独处的事,烦躁地咬了咬唇,还是开口,「殿下,您觉得唐小姐如何?」 李煜眉心一蹙,「为何提她?」 他自然地伸手将她带入怀中,隔着两层单薄的衣料,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彼此的心跳。 商邵柔挣扎了几下 ,并没什么用,索性放弃。 「皇后娘娘是唐小姐的姑母,方才在路上我遇到她,她搜罗了一只小猫准备送给皇后娘娘,聊表慰藉。」 李煜沉稳的唿吸喷在她的头顶,商邵柔继续说道:「如果唐小姐愿意替春儿求情,皇后就可能看在小猫的份上,对春儿网开一面。」 李煜点了点头,下巴轻轻地顶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嗯」了一声,「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商邵柔心中有些忐忑,最终还是将心中的话说出口,「所以殿下,我希望您和唐小姐能够在一起。」 李煜的动作一僵,他与商邵柔稍稍分开了些,眼神立即变得冷漠,「你说什么?」 面对李煜阴沉的面容,对比刚回来时李煜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商邵柔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酸涩,「左右殿下与唐小姐情投意合,不若趁着这个机会,成全彼此,了却太后的心愿,殿下也可与陛下修好关系,岂不是一举三得。」 商邵柔心中有些慌,自顾自喋喋不休地继续说道:「唐小姐为人善良,可皇后毕竟是她的姑母,若没有必要的保障,她也不大可能向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丫头。如若殿下...」 李煜气急败坏,声音透出如坚冰一般的冷。「唐晓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救人,本殿亦是一样。」 「柔儿,她不过是一个婢女,你不想想,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本殿为何要救她。」 商邵柔怔然,是啊。她竟然想通过牺牲李煜色相的方式,来获得唐晓璃的帮助,可是李煜凭什么? 「还有,你又是从何得知,我与那唐家小姐情投意合的?」 商邵柔想也不想便反驳道,「难道不是?那你们方才在小树林里做些什么,唐小姐出来的时候,又为何作那般姿态?」 室内静默一会儿,李煜的眼眸里噙着灿烂的笑意,他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柔儿,你醋了,对不对?」 商邵柔自然否认,「什么醋了,殿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第74页 李煜灼热的目光定在她身上,他一只手托着她的脸,轻轻地摩挲着,眼中的柔情渐渐蔓延。 商邵柔的脑中不禁想起了昨日,他也是用这种温柔又充满蛊惑的眼神看着她。顿时,一股酥麻感从头到脚袭来... 「殿下,请自重。」商邵柔咬唇,身体不断向后退。 李煜的身躯霸道又充满侵略性地朝她压过来,「柔儿,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无法自重...」 第42章 虎狼之词 , 如何?」 太阳穿破树叶的层层掩映,在唐浮动的光斑。 李煜穿着红色官袍,廓, 在光的映照下显得立体俊秀。 「多谢唐小姐。」李煜虽负手而立,但喜悦之色。 昨晚过后,商邵柔对他的态度化。一想起昨晚她揪着自己的领子,情的身子,李煜的血液便忍不住向上翻涌。 「那就好, 也不枉我从小翻阅过那么多话本子了 生长在江南,唐晓璃从小到大都活得恣意潇洒,相较的女子,她没有严苛的礼法。 她的性子是极好的, 只不过身为官家子女, 她亦不可能随心所欲,母, 但不该做的事情绝不能做。 在婚姻方面,她更是从小就受到警告,交流厮混。 她虽然想反抗,没想到,从小生长在宫中,深谙尊卑有别又拥有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太子殿下,竟然会毫不犹 「后, 眼神中又浮现出一抹担忧神色, 「殿下如此骗她, 若, 恐怕...」 李厉起来,「只要你不说, 她就不会知道。」 深邃了些,「那位柔儿姑娘,可是一位有着玲珑心思,敏捷聪慧之人。」 李煜面上虽尽力波澜不惊,可是抿紧的嘴唇还是暴露出 在慈宁宫的戏台下,,柔儿是个理智的女子,她不为宫中荣华所扰,势,飞上枝头。 可女子再理智,终归也璃说,想要让她留下,必须让她先动情,而要让一个平日里理智的女子动情,首先得激 商邵柔铁了心要离开,李煜。他思索片刻,决定从他与父皇之间的矛盾入手。 因此,皇帝想要重修史册,以,皆源于他的杜撰。 事实上,昨日父皇召他去养心殿,单纯只是为了新政,他的言辞激烈, ,将他赶了出来,这正合他意。 回去之后,他便命刺上一剑。骆闻誓死不从,李煜便只好自己开口,他一心想着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对自己下手没个轻重,趟。 而后,骆闻便按照唐晓璃和李煜吩咐的那样,在商邵柔面前演了一伤势迁怒商邵柔, 这一场荒唐的戏,虽时间仓促,但却紧张刺激,考。 「为了让柔儿姑娘秘而不发,您甚至搬出了太后娘娘的名号,让她相信此事不得想过,此事涉及人员,绝不止」 李煜冷着脸,「这你不必担心,东宫上下的人员,经张清打点过后, 唯一的变数,后,他便命骆闻对她多加监视,可是那死,心思却也细腻。 她察觉到了骆闻的不对劲,也察觉到 若再留她在柔儿身边,露。正好,皇后内务府传来皇后到访的消息。 皇后想要从通过内务府,安插些眼线进东宫,李煜便顺水推舟,命内务府总。 李煜从前并不知,骆闻告诉他,天机阁在皇眼线。他们安于宫廷的暗处角落,,便可伺机而动。 内务府总管冯旸,便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同时心腹。 「皇后那边,唐小婢女的性命,绝不能出差错。」 李煜知道,春儿的命, 唐晓璃点了点头,「殿下,方才暹罗小猫,想必姑母收到之后,心国母,身份尊贵,绝非草芥人命的不讲理之人。」 其实她内心想说的是,姑母她真正想对付的人,是,姑母也只是想利用,不会要她的命。 「如此, 消散,「百密也总有一疏,殿下应尽早寻个机会,向柔儿姑娘坦白。」 坦白?李煜在心中思忖,一旦他向她坦白,她 ,对此避而不谈。 「唐小姐,本殿对你的计策心存感念,你想要的东西,去,请静候佳音。」 「至于,「就不劳唐小姐费心了。」 唐晓璃心中一喜,眼神中溢出些不可思议来,「我昨,并未放在心上。况且那东西很难寻的,殿」 也就是在此刻,唐晓璃渐渐明白,这厚有礼,进退有度的太子殿下,或许并单。 李煜点了点头,她想要的拓本,在,当年他从西北军营返回帝都之时,梁震策马追军千里,送了他一大堆礼物,其中。 他说,所着,有扭转干坤,庇佑圣主之魔力,今日我便将这拓本赠予你,望你在帝都大展拳脚,纵横捭阖。」 他当然知道, 军,他豪爽勇勐,可有时候也会故意附庸风雅,为的是逗笑他这个时时拘束, 当初他收下意,却不想如今派上了用场。 这拓婉约迷人,别有风情,据说这是崑曲派匠人顾直馥在作。 唐晓璃得知拓本一事,喜出望外,般在原地蹦蹦跳跳。 李煜不可抑制地皱了皱眉头,面子,便都是这般...礼数尽失, 唐略显嫌弃的表情,这才回过神来,稍微收敛了半分。 她还是难掩心中激动,「殿下,你帮本,我便再教你一招,子上见到的,据说很管用。」
第75页 李睑,「唐小姐请说。」 --- 「所以说,商邵柔被李煜圈在怀中,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李时,隐去了其中的许多细节,只对她说,唐晓璃心性跳脱又乐于助人,想要帮他一把, ,「所以你一直知道,一路上,你都在看我的笑话?」 李煜松开她,眼中有一丝怔然,他似乎没有想。 商邵柔眉目横平,脸色有些冷,「殿下,我不,真挚的情感很难得,它如同珍珠一般光洁无暇,经不起任何谎言与谎,便如同在珍珠的表面划上不」 她已经从和前男友失败的恋情之谎言开始,那么它将是个吞噬爱情的无底洞。 李煜的心突然狠狠地坠了一下,心中如果她知道,昨日发生的整件事情,都是他的刻意安排... 他背后浸出些冷汗,连手心都变得有些凉,连商邵柔样。 「煜的手心搓了搓,她笑道:「也不必吓得这么厉害吧,我也没有那么生气,,好吗?」 「再说,小节,却也毕竟是闺阁女子,若是她的玩,免不得会损害她的名誉,你说是不是?」 「是。」须臾之后,李个字来。 商邵柔微微蹙眉,凝神看着他,「殿下,你今日似乎有些奇怪,难道 ,「没有啊。」 动作之间,,他眉心蹙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商邵柔心中一紧,「没事吧,今日陛 李煜轻唿一口气,缓解了一下疼痛,「没有,不,想必日后不会再轻易提起这件事。你记住,往后件事,知不知道?」 商邵柔郑重地点头,「嗯,我知后,殿下您在宫中的处境,恐怕又要变得艰难了。」 李煜食指微弯,轻轻点,「不怕,我这不是还有你吗?」 商邵柔的表情逗笑,「从前那个稳重端庄的殿下,到哪里去了?」 李煜低头与她蹭了蹭,「稳重端 意中,李煜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目光逡巡,渐渐游离到了她的唇瓣。 商邵柔耳根发热,她不禁低头,眼睛胡手勾住她的下巴,「柔儿,我想你抬起头来看我, 第43章 重大转折 商邵柔被他露骨的话惊吓住, 眼中迷离的情愫也瞬间消失殆尽。 她一把将李煜推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谁要跟你缠绵, 殿下,你这些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她印象中的李煜,是一个端庄自持,清冷矜贵的人,如今的李煜却让她再次陌生, 他怎会说出这样的来。 李煜看着商邵柔的眼睛实在不算清明,他幽深的瞳孔陡然间扩大,又一瞬间变为原样。 「我…」 商邵柔忽然之间联想到什么,「是不是唐小姐教你说的?」 李煜本来想说,面对她的时候, 这些话他都是无师自通。况且,他本就是这么想的, 他想要商邵柔在清醒睁眼时,与他共赴沉沦。 光是想像那副场景,便能令他腹中起火,口干舌燥。 不过见她如此急切抗拒,李煜终还是敛下心中想法,就着商邵柔给的台阶而下。 他没开口,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商邵柔脸上就浮现出可爱的怒意来, 「唐小姐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不愧是小说女主, 性格就是生勐, 也难怪李煜和李劼都为之倾心了。 商邵柔苦笑:「什么都学只会害了殿下。」 李煜又露出些乖巧模样来,「那我听你的, 往后不学了。」 商邵柔抬眼笑了笑,不过须臾她的笑容却渐渐淡了下去,她与李煜如今的关系,到底算是什么? 「柔儿,怎么了?」李煜轻柔地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温声细语如雏翼之羽,有一下没一下地刷过她的心田。 商邵柔抓住他的手,抬眼与他对视,她郑重地说道:「殿下,我心中有些迷惑,时时刻刻萦绕心头,想让殿下为我解答。」 「你说。」李煜直觉她接下来的话十分重要,心中不免溢出几分紧张来。 「殿下真心待我,今日我便也与殿下推心置腹,我只想知道,殿下认为如今你与我,究竟是何关系?」 李煜正欲开口,商邵柔却抬起一支手指虚放在他的嘴唇上,继续说道:「我虽是殿下的掌侍宫女,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我二人亲密程度远远超过了这个身份关系。」 「可我亦深知,殿下往后要奉命成婚,要迎娶高门贵女为太子妃。思及此,我心中却无甚惆怅妒忌之意,只因我知道,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李煜的眸子随着她的话语渐渐变得阴郁深沉,他眼底迸发出怒意来,将商邵柔滔滔不绝的话堵在喉咙间,「什么叫本该如此?」 「殿下,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的那个梦吗?迎娶唐小姐,本该是你的夙愿,我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果。」 「至于我...」商邵柔嘆了一口气,她准备在今晚就将所有的话摊开来与李煜说清楚。 「我那日已经清楚地说过,我绝不做妾,不会时刻在你身边做的一个等待你垂怜与宠爱的暖床婢女。我不想与你未来的太子妃陷入勾心斗角的争夺里,更不想永远被禁锢在这宫廷之中。」 「所以,等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走,用尽我所有的努力,也绝对不会留下来。只是那时候走,与现在走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我恳请殿下,兑现之前对我的承诺,放我出宫。」
第76页 李煜遒劲有力的手握住她的小臂,定住她的身躯,「我来告诉你,有什么区别。」 「柔儿,那日我也已经清楚地同你说过,我心悦于你,我不会娶别的女人,我只要你。是你一直在装傻,一直不将我的话放在心里。若你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向你证明...」 商邵柔无奈嘆气,她拂开李煜的手,「殿下,你无需向我证明什么。身为太子,你既享受了无限的尊荣,自然也就会受到无数的约制。」 「你从小长在宫廷,受太傅教导。想必见过许多皇子公主在圣命面前的无能为力,难道你还不懂,你要娶谁,根本就是圣上的一句话。」 李煜定定地看着她,眼中迸发出丝丝狠戾与决绝来,「所以我会...登上那个位置,等到了那时候...」 「殿下!」商邵柔惶恐万分,「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你不要命了?」 如今圣上正值壮年,而李煜年及弱冠,不待多少时日,圣上必然会为他赐婚。到时候就算不是唐晓璃,也会是其他身份尊贵,家世殷厚的女子。 就算李煜如今是太子,言登基之事也实在过早,此话不能乱说,否则便有谋逆逼宫的嫌疑。 李煜迅速将眼中的狠戾收起,对她温柔说道,「是我失言了。总之,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太多。柔儿,你知道吗?我清楚你是一个对权权势荣华都不屑一顾的人。」 李煜的语气很沉,透露出一种无助感。「所以我很迷茫,不知道用什么才能留住你,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放开你。」 商邵柔抿了抿唇,其实她并不是一个无心权势与荣华的人。她过惯了娱乐场上风花雪月,雷厉风行的生活,又怎会甘于平庸? 她不过是不想卷进复杂的夺嫡战争中,而想要去小说剧情无法覆盖的广阔天地,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闯出一片天地来。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自己也隐隐察觉到,自己的穿越已经成了联合小说中各方势力的关键。 光是一个李煜,便让她脱不了身,她真的还能置身事外吗? 李煜继续说道:「母妃在世时曾对我说过,即便我拥有无上的荣耀与权力,也不能忘记,有时候一颗赤忱的心,能抵世间万物。」 「所以,」李煜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在我对你束手无策时,我只好将一颗真心摆到你面前,希望你为此留下,留在我身边。」 「我希望你能信我,信我能够护住你,也信我...」 他的眼中正积聚着一股强大且坚定的信念,他似乎在做一个很大的决定。 阳光透进紧闭的窗柩,在李煜的背后打上一束光。他的眉宇轮廓皆隐匿在暗处,看不清晰。 可商邵柔却能清楚地看到他那一双如曜石星辰般的耀眼的眸子,她眼眶灼热,有热泪在里面打转。 李煜的真心,她又如何能看不到?或许这世上,再无一人能如他一般如此对待自己,有一刻她甚至在想,这个宫她是不是非得出? 可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先吓了一跳。如果她为了李煜而留下,那她岂不成了自己最嗤之以鼻的恋爱脑? 她做艺人经纪好多年,最怕的就是旗下的艺人不顾事业前程,一头扎进恋爱的旋涡中,到最后自己反倒被吞没。 在她看来,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只有蠢蛋才会做得出来。可是如今,她竟也萌生了干脆留在宫中这种想法。 她的内心陷入一种无尽的彷徨之中,仿佛溺水的人面临着最后一刻的窒息。 「柔儿,我要让你当我的太子妃。」 商邵柔惊恐抬头,望向李煜,「殿下,你知道的,这几乎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李煜反问,「在大殷朝几百年的歷史中,宫廷里出了三位平民皇后,两位平民后妃。柔儿,你为何就是不信,我能做到?」 商邵柔的心中十分乱,但是她清楚自己已经有了一点点松动。 李煜放开她,后退了一步,眼中的激烈与执着渐渐褪去,他的话波澜不惊,可声线带着一丝冷。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李煜眼神中的清明神色令商邵柔一凛,「从前我信你能探得天机,你说那是你做的梦。如今你那么急于逃离东宫,是不是因为你在梦中,已经看到了我的结局?」 犹如心脏被人狠狠地攫住,商邵的表情逐渐僵硬,脸色煞白。 李煜继续逼问,「我是不是会死?」 商邵柔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太阳穴处的神经也狠狠地跳动着。 李煜的神情有些悲恸,「看来我猜得没错。柔儿,若你早跟我说清楚,我又怎么会留你?」 商邵柔愣在原地,全身动弹不得。她早该想到,李煜那么聪明,总有猜到的一天。 「不...」商邵柔脱口而出,随后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殿下会有一个很光明的未来...」 她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李煜。 「是么?」李煜听完之后,无奈地轻斥一声,「如此说来,那你只是因为单纯地讨厌我,无论如何也要离开我了?」 听他这么说,商邵柔心如刀绞,她咬咬牙,语气微哽,「殿下....我答应你,不走了。」 做出这个决定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商邵柔必须同自己内心的纠结与彷徨做斗争。
第77页 她告诉自己,不要为了李煜这个人留下,而要为了一份可以为之拼搏奋斗的事业而留下,排除万难,与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做斗争,当上太子妃,便是她的新事业。 「你...你说什么?」李煜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他瞳孔猝然扩大,怔然的僵硬开始迅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全身无法动弹,只有一双眼珠子,在随着商邵柔的轻微走动的幅度缓缓地转动着。 「殿下,我并非是贪图权势,只是自知从今往后我再难无视你的真心,也愿意相信你对我的承诺。所以我亦怀着忐忑之心,想要回应你的赤忱。所以...」 李煜的一颗心如同悬崖上摇摇欲坠的小石头,紧张地无法动弹,也无法唿吸。 商邵柔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温柔又坚定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留下来做你的太子妃。」 这一遍,她亦是在对自己说,既然无法割捨,何不潇洒留下?反正她一开始出宫的目的,是为了在宫中大展宏图,闯出一番天地。 如今留在皇宫,也是因为她找到了更加具体的挑战。 李煜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商邵柔的头,将她揽在怀中,抱得很紧。「柔儿,我定不辜负你。」 他的话语沉如千钧,带有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坚定。斗转之间,那股沉郁的坚定变成神采飞扬的喜出望外。 商邵柔的手小心地撑在他的右胸膛,「你的伤。」 李煜却全然不理会,他没有放开她半分,动作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商邵柔的右耳紧紧地贴在李煜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如一面沉重的鼓,一下一下地敲在她的神经上,令人心惊,而又慢慢心安... -- 夜幕缓缓拉下,东宫各处庭院长廊上都掌上了灯火。商邵柔突然想起什么,一惊一乍地往春儿的偏殿去。 李煜则抬腿进了主殿,门一合上时,骆闻从樑柱后出现,他不知在此等候多久了。 离晚膳还有几刻钟的时间,他盘腿坐在桌案前,拇指和食指慢慢捻着,嘴角还噙着明显的笑意。 他如今,似乎找到了拿捏住她的法子。 须臾,李煜突又想到一事,眸子里立刻变得深了些,「骆闻,你去查一查清河郡,有无类似通灵传梦之类的巫术。」 骆闻心中一惊,「殿下,发生何事了?」 巫蛊之术,大殷朝皆信之敬之。可除却通过天意的巫师,一般人敢碰,便是不得了的死罪。 李煜的眼神凛了凛,冷冽的表情令骆闻一憷,他不再多问,抱拳领命,「是。」 他步步为营,引起商邵柔的怜惜。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她,却发现她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 即使商邵柔立马便否认了他的猜想,可是他的心在那一刻还是忍不住一惊。 一直以来,她才时时刻刻将「本该」,「註定」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真的是因为东宫的悲剧已经註定? 可他偏不信註定,命运和她,他都要自己握在手里。 第44章 二合一章(已修) 春儿的偏殿外, 有三两小太监,正在搬动着一些石桌石椅,上次东宫惊变时, 殿中损坏了不少东西,张清命人将东宫所有的装饰物件都换下。 见到商邵柔,太监们皆停下手中动作,恭敬地向她问好。 春儿这会儿正从寝居里出来,她的左肩上还斜跨一个小包裹。听到太监的问好, 她回了回头,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接了一下,商邵柔的心中顿时涌现出一种难言的侷促。 内务府的人动作倒是快,商邵柔的心里有些发虚。 进门之后,春儿给她沏了一杯茶。可商邵柔哪里喝得下, 「春儿,你放心, 我会尽快想办法将你从皇后娘娘宫中调出来的。」 春儿眼睛盯着桌上那杯茶氤氲而起的热气看了许久,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柔儿,你可真是奇怪。当初是你说要将我调去坤宁宫,如今我真的去了,你却说要调我回来?」 「春儿,我…」 商邵柔的心中仿佛缓缓飘下了一片枯叶, 她想捡起来, 却发现这叶子早已经被人踩成齑粉, 一碰便碎。 她只能道歉, 「对不起,是我之前思虑不周。」 春儿见到商邵柔怔然恼悔, 心下也被自己语气中的冷冽给吓住。 「柔儿,对不起。」她有些慌乱地去抓商邵柔的手,「你打我好了,我真该死,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尽管商邵柔并未怪她,可是春儿眼眶中却泛着急切的泪花,「柔儿,真的对不起,我本不该将火气撒到你身上。我已经听骆统领说了,我被调去坤宁宫,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商邵柔见她落泪,心中一软,眼眶中竟也有了些湿意。她抬手擦了擦春儿的眼角,哪知春儿的泪水反而像决堤的洪水那般涌了出来。 「柔儿,我只是...我只是心头很乱,我不想离开东宫。我很害怕,往后自己一个人待在坤宁宫。」 商邵柔闻言,再也忍不住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你放心,殿下已经向我保证过,会派骆统领时刻保护你在坤宁宫的安全。」 春儿的后背一僵,就连哭泣的声音也顿了一下。而后,她不再哭出声,可眼泪还是无声地流着,不一会儿便沾湿了商邵柔的肩头。 商邵柔心中似乎猜到了些什么,「春儿,我能不能问问,你与骆闻…」
第78页 「没...没有,柔儿你不要多想。骆统领威风凛凛,又器宇轩昂,而我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奴婢...」 商邵柔板正她的身体,看着她,严肃又认真的说道:「春儿,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这种价值不因人的身份和地位而被分成三六九等,在我心中你便是最好的,值得与任何人相配。」 春儿有些愕然,柔儿这话她虽然有些不理解,可她的心头却抑制不住地涌现出一股热流。 「柔儿,谢谢你。」她的眼泪,不知为何又不讲理地流下来了。 商邵柔抚摸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在宫中一直陪着你。」 「说什么话。」春儿啜泣着,「你不是说等元宵宴一过,便要向殿下请旨出宫吗?如今内务府正值人事调动,只要殿下亲自去开口,想必公公们也不会为难你。」 这会儿轮到商邵柔心中一滞。她替春儿拍背抚摸的频率骤然加快,春儿心思细腻,自然发现了不对劲儿。 春儿止住啜泣,将她放开。「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商邵柔心中一紧。在春儿关切的目光中,她还是止不住开了口,「我不出宫了,我决定留在殿下身边。」 话刚说出口,商邵柔便觉得浑身坐立难安,虽然她并不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但是很多时候她确实也在为自己错过一个绝佳的出宫机会而感到惋惜。 春儿向来是不同意她与太子殿下交往过甚的,于是她心中便愈发紧张,连喘息都要废好大一股子劲儿。 春儿轻轻嘆了一口气,「如此,也好。」 商邵柔有些始料未及,微微瞪大了双眼。春儿苦笑道:「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那般反对你同太子殿下是不是?可我如今才知道。」 她的的目光渐渐看向窗外,主殿的某个方向,幽幽地说道:「感情一事,又岂是能轻易控制的?更何况,殿下待你,确实很好,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春儿收回目光,望向商邵柔,眼里有些好奇和错愕,「只是,怎么突然之间...」 「春儿,你也说了,殿下他一向待我很好。前日他为了我拒绝了与唐氏的联姻,被皇上刺伤,险些伤了性命。」 「在濒危前,他还让骆闻送我出宫,说要放我自由...」商邵柔想起那日的场景来,心中还是五味杂陈。 「柔儿,你在说什么啊?那天殿下回来的时候,明明...」 这时一道急切又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打断了她们,「春儿,时辰不早了,你必须尽早前往坤宁宫报到。」 商邵柔的心中顿时一凛,她回头往门外一看,张清冷不丁地出现在门口。 他的头微微扬着,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弯线。春儿看着他的冷脸,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而后,张清的脸色又稍稍缓和了些,颧骨肌肉向两边扩散,堆出些笑来,「柔儿姑娘,殿下请您去主殿陪他一起用晚膳。」 春儿刚想说出口的话便被堵在了嘴边,在张清冷冷的催促下,她还是起了身。 「我送你。」商邵柔也跟着起身,「麻烦张公公与殿下说一声,我晚点到。」 按礼制,哪儿有主子等奴才的。可是商邵柔也懒得顾忌这么多。张清不仅没有异议,反而跟着她们一路出了殿门。 「坤宁宫不比咱们东宫,那儿的规矩多得要命,殿下命我来送春儿姑娘一程,给她讲讲什么东西该说该做,什么东西,又是绝对不能说不能做的。」 他的余光斜睨在春儿身上,说出的尖细如密密麻麻的锯齿,在春儿的心中来回地割来割去,她明白,这是张清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也成,那就有劳公公了。」商邵柔不疑有他,只是回头却发现春儿的手有些冰凉。 一路上,春儿有些欲言又止,柔儿说太子殿下是被陛下给刺伤的?可那日,她明明听到了府中小太监隔着几个宫殿在通传,「殿下回宫了,去给殿下备水沐浴。」 这其中,丝毫没有殿下受伤的消息传出来。不久之后,骆统领约她在外相见,说有要事与她说。 她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对着镜子抹了些脂粉,出了东宫的殿门。可骆统领却迟迟未赴约,等到最后他终于来了,却说殿下临时有事吩咐他,他支不开身。 春儿不疑有他,如今看来骆统领那天,是领命去送柔儿出宫。等她再回到东宫时,殿里面乱作一团,她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可所有人都缄口不言。 不久之后,内务府便传来了通报,让她收拾收拾东西调去坤宁宫。她以为,是太子殿下因为她之前的经歷防着她,还有些惴惴不安来着。 如今看来,柔儿竟然也仿佛被蒙在了鼓里? 「到了,柔儿姑娘,您就送到这儿吧。」 还不待春儿理清思绪,张清的话已经嗡嗡地在耳边响起,他皱眉盯了她一眼,春儿内心便有些发憷。这一发憷,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春儿,你去吧。日后我会想办法来看你的。」 张清不动声色地催促着春儿动身,春儿却一步三回头,直觉告诉她,这一切有些不对,她要告诉柔儿。 可是下一秒,张清手中的拂尘悄悄地抵住她的后背,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若你想让你宫外的年幼的弟弟平安,就最好闭上嘴。」 春儿心中一滞,这其中果然有阴谋,太子殿下是在警告她。
第79页 「春儿,怎么了?」商邵柔发现春儿从方才张清出现,就有点儿不对劲儿。 「没,没有。柔儿,你在殿下身边,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翩飞的裙角在宫殿外摆动着,宫墙壁上的烛火渐渐地将春儿和张清的身影拉地老长,拐过一个弯后,那两道影子在墙上折了一下,瞬间就消失不见。 往后的商邵柔,时常会回忆起这一天。殿门的红烛印在春儿的脸上,也在商邵柔的心中烫下一道滚烫的烙印。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东宫殿外匆忙一别,往后春儿就再也回不来了... -- 虽已过元宵,可庄严高耸的宫殿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寒冷,牢牢地锁住了深宫之人。 商邵柔拐过长廊,穿过假山小院,在主殿的门口站定,拂去衣袍上的冷气,这才进了门。 李煜在案几前正襟危坐,他身姿挺拔。见她来了,便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随着商邵柔的动作移动着。 「殿下,我来迟了。」商邵柔低垂着头,心中还对方才春儿的离开耿耿于怀,她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 春儿刚刚究竟,想说什么,是关于李煜的么?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风光霁月般温润的李煜身上,他左手几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地,修长的大腿向中心一靠,整个人便站了起来,「有什么事情吃过晚膳再说。」 「殿下还未用膳?」李煜的作息向来十分准,用过晚膳之后若没有其他事,他便照例要去书房挑灯夜读直至亥时。 李煜理所当然地答道:「说了等你一起,我又怎会先吃。方才我等了你半天都没影儿,只好让小宫娥将饭菜先拿下去热一热。」 东宫后厨,自商邵柔用过之后,便没再生灰,李煜吩咐了张清按时派人清扫,也採买了些必备的厨房用具和食材。 如今,若是李煜突发奇想要吃点什么,后厨也能随时开火了。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后厨西北角的那座玉矿。 这几日进出东宫后厨的人实在多,不到卯时,工木局和司礼坊的人便奉旨进进出出,实在扰人清净,李煜便下令叫人在西北角凿了一个小门。 商邵柔压下心中的烦乱思绪,另起了话头,「说起这个,圣上有没有说,要如何处理这座玉矿?」 李煜凝着眉,语气不算悠闲地道:「目前,玉矿的入口还未找到,当初你怀中抱着的玉石,只是玉矿中被宫人修筑玉矿宫殿时残余下来的边角料。」 商邵柔点了点头,表示瞭然。而今,司礼坊和工木局的人每日进进出出,想必是还未解出壁口处的谜题。 她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不久前那个寒风唿啸的雪夜,如果不是发现了那块玉石,可能她的小命就要一命呜唿。 商邵柔冷不丁地不禁打了个寒颤,李煜便转身将架子上的一件狐裘披风披在她肩上。 李煜替她紧好披风的带子,宽大的狐裘将她整个人显得小小一个,李煜的手指头碰到她略带冷意的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关爱和宠溺,「披上,别着凉了。」 商邵柔睨了他一眼,李煜便没了动作。狐裘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儿,刚披上,商邵柔心里便窜出一股暖意来。 「内务府的调令想必出来了,你刚刚,是不是去送了那个小婢女?」 商邵柔点了点头,抬眼看他,眼睛里有一股小执拗,「她叫春儿。」 李煜虽不甚在意,却还是莞尔一笑,「好,我记住了。」 商邵柔想起春儿方才泪眼婆娑的样子,心中也有些酸楚,「殿下在坤宁宫,可有认识的小宫娥小太监?」 「你想让我关照她一下?」 商邵柔轻轻地点了点头,「虽说殿下已经派骆闻留意,可他毕竟不是坤宁宫的人,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关心她。」 李煜的手捧着她的脸,烛火将她浓密卷翘的睫毛打下一道阴影,扑闪扑闪地印在她的脸上,也拂在他心里。 他突然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于是他故作深沉,嘆了一口气,「你也知道,如今我与父皇的关系...手底下的人,这段时间皆不敢轻举妄动。」 商邵柔的眸子暗了下去,即使贵为太子,李煜亦有很多身不由己。日后她若想做什么事情,还需得多自己想办法。 「除非...」李煜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慢慢地靠近。不过须臾之间,二人周身的空气便热了起来。 商邵柔不自觉地后退,李煜便带着些从未有过的痞气和玩味一步步靠近,再将她禁锢在樑柱上,他提前伸出手,轻轻地护住她的后脑勺。 李煜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你亲我一下,我便答应你。」 商邵柔的右颈瞬间便被他喷出的热气给染红,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嗔道:「殿下!」 李煜笑着将人揽进怀里,他的手掌隔着狐裘披风,给商邵柔传来些暖意,「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一切。」 -- 「殿下,膳食到了。」小宫娥柔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先不管这些了,等用过膳之后再说。」李煜将人拉至饭桌旁,等待着布菜的宫娥将一道道菜餚呈上来。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排场就是不一样。只是寻常地不能再寻常的一顿饭,却有大大小小将近二十道菜挤满了整个饭桌。 商邵柔一看,还大部分是她爱吃的。
第80页 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八宝莲花鸭,冬瓜排骨汤...还有各种蜜饯糕点,数不胜数。 商邵柔看得眼花缭乱,按理来说,太子吃饭,需要手下宫娥在旁侍候,等待吩咐。 可李煜却命众人退下,关上门后他拿起筷子,往商邵柔的碗里夹菜。 「听说你最爱吃这八宝莲花鸭,我特地去御膳房请了苏州的膳厨,快尝尝味道正不正宗。」 「殿下,你何时知道这些的?」李煜竟然将她的口味喜好都打听清楚了,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李煜笑笑不语,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况且,这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你先尝尝。」 商邵柔闻言只好夹起碗中肉,送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味蕾迅速在舌上绽放。鸭肉酥、内馅糯,口感丰富,第一口便令人回味无穷。 李煜瞧着她吃饭的模样,露出满意的笑来,随后他便也动起了筷子。 他的吃相是极其好的,舀汤执箸皆慢条斯理,动作甚至还带了一点儿庄严的意味。他吃饭未发出一点儿声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矜贵。 商邵柔倒也算礼仪周到,只是室内静得如寒潭冰窖,两人皆未开口说话。 这般拘束令商邵柔渐渐没了食慾,思绪也渐渐飘着,从春儿到李煜,最后再到后厨的那座玉矿。 小说中写道,这玉矿并不是什么天然玉矿,而是前朝人聚存的玉石宝库。 整座玉矿规模宏大,占地几十亩,几乎覆盖了所有皇子宫殿区。 不仅如此,玉矿里还几乎包揽了目前天底下流通的所有玉石种类:和田玉,独山,岫玉,玛瑙,红玉髓,水晶以及翡翠等等,数不胜数。 大殷朝玉石资源为什么如此稀缺,缘由也就在于此。前朝人不知怎么想的,竟能搜刮这么多玉石埋在地底下,而当世竟连一点记载也无。 可皇帝命人开凿之后,却死活找不到入口。若她记得没错的话,不久之后圣上便会下旨,哪位皇子能解出壁洞上的难题,便能获得丰厚的赏赐,一块免死金牌,以及天子的一个承诺。 小说中,李劼凭藉着男主光环解除了壁锁上的谜语,发现玉矿入口。 一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长约百米的人工甬道,洞口设置放夜明珠的壁灯。沿着甬道往里走,壁火愈发光亮。据说到过玉矿正殿里的人,无一不被其恢弘所震撼的,这一点在王隽主持修撰的史册里也有体现。 李劼也从此被皇帝重用,后来天下就渐渐传出七殿下龙姿玉显,堪当大任的说法。 而李煜那时候已经被废,自然没从中得到一星半点儿的好处。可这一次不同,她要帮助李煜,抢占先机。 她努力回想着小说中李劼的解谜情节,却只依稀记得,他是从那块由工木局统一锻造,皇子独有的玉佩上的纹路中获得灵感和启发的。 商邵柔在看小说的时候便忍不住吐槽,不愧是拥有主角光环的人,合着前朝人在设计这洞口的密码时,还能算到后世工木局会打造一块与李劼的纹路相似的玉佩? 商邵柔不自觉地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米粒,心下有些犯难。李煜是没有这样的主角光环的。要想解开这玉矿之谜来,就必须想办法得到李劼的那块玉佩。 可是这谈何容易?按照郑由所说,每位皇子的这块玉佩,日后只能交给他们未来的正妃。若要是偷...商邵柔脑海中浮现出李劼那阴鸷狠毒的眸子来,心中便冷不住一激灵。 得想个办法让李劼主动将玉佩拿出来,而且还要找一个能够过目不忘且画技精巧的人在旁将纹路给记下,事后再临摹出来... 该找谁呢? 商邵柔眸光流转,一不小心与李煜的目光撞上。他似乎早已放下碗筷,在等着她。 「殿下吃好了?」 李煜轻轻地点头,「柔儿,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我见你并未吃多少。」 「不是。」商邵柔摇摇头,如实地回答,「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殿下宫中是否有人通晓画技,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李煜凝眉想了一会儿,「翰林院的几位大人倒是各个过目不忘,可是画技...」 「而宫廷画师之中,又鲜有能过目不忘之人。」 商邵柔眉头拧成一团,除了那位享誉盛名的黎元芹老先生,以及他唯一的关门弟子孟犀之外,商邵柔脑中也想不到任何人选。 她轻轻嘆了一口气,退而求其次地说道:「其实画技还是次要的,主要便是那过目不忘的本领。」 商邵柔脑海中还记得些小说里关于李劼的玉佩纹路的描写,只是她需要辅佐画师画出来的东西,才能完全还原。 「等等,殿下。」她脑子一激灵,从怀中掏出李煜送给他的那块玉佩,李煜当即一激灵,以为商邵柔又要将玉佩还给她。 只听她说,「殿下可知,当年工木局为殿下打造这块玉佩时,事先可画有纸稿,如今那纸稿又是否还留存着?」 李煜从刚才就不懂商邵柔心中又有了什么主意,不过他还是依着她,认真想了一会儿。 「画稿有是有,只不过玉佩被锻造完之后,便由工木局的师父当场给烧毁了。毕竟,这玉佩...十分珍贵。」 商邵柔听了这话,心中一凉。李煜的意思她十分清楚,这玉佩乃是各位皇子独一无二的信物,断不可能留下手稿给后人仿造。
第81页 可她还不死心,「那当年负责锻造的师傅...」 李煜心中疑虑渐增,「据我所知,他几年前就已经向圣上请旨,告老还乡了。」 这一条路,算是堵死了。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能復刻出李劼身上那块玉佩的纹路来么?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商邵柔突然灵光一闪,她一把握住李煜的手,满心的欢喜似滔滔江水一般涌来。「殿下,我真是煳涂了,怎么忘记唐小姐便是这样一个过目不忘的人?况且,她还跟着孟犀学过一段时间的画。」 商邵柔高兴地有些得意忘形,她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来,向他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李煜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慢条斯理地开口,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他的眼眸却有些深,「柔儿,你是说,只有七弟的玉佩,才能帮助我们找到玉矿的入口,为何?」 商邵柔怔了一下,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李煜在意的点是,所有皇子都有玉佩,为何只有李劼的玉佩能解开谜题,难道说,就连天意也在暗示着什么? 「这...这只是巧合,不要多想。」 须臾之后,李煜便收起思绪,见商邵柔看他的眼神有一丝不忍和怜惜,心中的猜想便又印证了几分。 他的另一只手在袖中攥了一下,心中下定再一次下定决心,即便天意如此,他也断然不信命。 这样想着,他扯出一抹笑容来,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柔儿,你既然同我说了此事,想必心中已有了主意,对不对?」 商邵柔心中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踮起脚尖,慢慢地靠近他。 李煜的目光灼灼地锁定了她鼻下那殷红小巧的唇瓣,喉咙忍不住发腥,咽了咽口水。他垂头迎过去,商邵柔的头却一歪,唇瓣微微擦过他的侧脸,留下些湿甜的软意。 她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些什么,李煜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地,听不大清楚。 只是当她在说到唐晓璃时,他内心那股子焦躁的激动便瞬间冷却,「不行。」 「哦。」商邵柔料想到李煜会拒绝,因此不再过多做纠缠。毕竟要让他堂堂太子牺牲色相,也有点离谱... 不过,她总觉得李煜哪哪都使唤不动,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李煜气急败坏,眉间怒意横生,「柔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若我真的照你说的去做,你心中当真不会有半分醋意?」 商邵柔只好道歉,「对不起,殿下。我随口胡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煜从不用身份权势压她,所以此刻对她有些无可奈何,只能气得在屋内打转。他觉得自己此前那些修身养性,淡然克己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商邵柔一句话便能让他气得血液飙升。 商邵柔左哄右哄全不对,此刻又被他转得发晕,「殿下,那你究竟想怎样?」 他慢慢逼近商邵柔,「我想怎样?柔儿,你...」李煜被气得说不出话,心中腾起的恼火也快要将他整个都烧尽。 商邵柔抬眼看他,他眸子里怒意和委屈在烛火的背光下交织在一起,像是傍晚天边烧起的红霞,热烈却不烫人。 商邵柔心神一动,抬手便拉过他的衣领,仰头在他的面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浅吻的声音轻柔地聊似于无,却在李煜的心中投下了一股威力巨大的雷。 商邵柔内心的羞赧随之涌来,她仓皇地想逃,李煜却哪里肯再让她走。他的大掌瞬间环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李煜抬手,手指慢慢地伸向她的领口。商邵柔心中立马一惊,手撑在他的胸膛前,挡住了他的手。 「你想干嘛?」 李煜眼眸中流露着一股玩味的轻笑,他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将放在他胸前的粉拳给拿开。李煜的眼中似乎聚着一团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慢慢俯身。 商邵柔气得想骂人,她只想逗一下李煜,哪知道他却兽性大发...李煜的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喉咙处,商邵柔紧闭双眼,感官的敏锐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不对,她睁开双眼,眼睛怔怔然地看着李煜张口将狐裘的带子轻轻含住,再往后一拉。 下一秒,繁重的狐裘从倏然从她的肩头滑下,她的身体顿时一轻,可心中却重得喘不过气来。 李煜那俊美无双的脸上偏偏镶嵌着一双看起来赤忱又无辜的眼睛,「柔儿,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帮你解了这披风而已,难道你不热?」 商邵柔面上红得如熟透的苹果,羞愤交加,「你...」 李煜难得大笑,他的笑声也是极好听的,可是此刻在商邵柔听来却十分刺耳,这是不是她第二次自作多情? 不,这一次她可以很清楚地确定,李煜动机不纯。想到这儿,商邵柔气愤地转身,李煜却一把扳正她的身子。 没了狐裘的阻碍之后,二人的身体贴得更近,商邵柔能感觉到李煜身上滚烫且难以抑制的热意。 他抬手,将商邵柔的柔荑放在自己的肩头,勾住他的脖子。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令她也止不住唿吸加速。 李煜的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左右轻轻地摩挲着,每一下都让他的喘息加重。 他眼眸中迸出的光变得越来越危险,「亲这里没用,我还没消气。」 嗯?商邵柔还没反应过来,唇瓣便被他狠狠地堵住,一股强烈的酥麻感瞬间窜过四肢百骸...
第82页 第45章 临门一脚 早中, 坤宁宫大殿的门紧闭着。晨起的宫婢们打开各自寝居的门,有条不紊。 「她怎么还几个廊庭,有年纪尚小的小宫娥悄声问道。 「嘘, 不该你管的事情,较长的宫女教训道,随后步履匆匆地越过庭院,往皇后的寝殿去。 漱口醒面,篦发梳妆, 这一切金枝都做得得心应手心髻簪上最后一根流苏簪子时,,「娘娘,昨儿晚上那个小宫女,还跪在外面呢。」 皇后微眯着眼睛, 满不在意地冷哼,「她倒是倔强, 骂几句东宫,她就跪着吧,本宫倒是要看看,是她的嘴硬还是骨头硬。」 金枝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小心去。 太后在宫内期间,按照惯例皇后每日清晨要请安。可她老人家不愿兴师动众,便决定逢五恭请, 其 殿门一开, 皇后便看到奄一息的一团人影。 她的鎏金指甲夹微微勾了一下, 抓痛。「金枝, 我们走。」 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去, 却不忘回头吩咐身后的宫女,「去瞧瞧她的情况, 轿撵早已在殿外备好,等到慈宁宫的时候,天光已经算是全亮了,娇俏可人的脸庞上。 众妃嫔见了皇后,纷纷福身恭敬地行礼,皇后瞧着那一张张幼嫩的粉面,心中 太后拉着皇后做到了一处,「到时候,皇后你可得费心,替皇帝好好把关吶。」 「是。」身为一国之母,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妒怨,所以她只是她知道,在座的妃嫔听了这话,哪 本以为淑妃失机会,让皇帝垂怜半分,可谁知,新一年的春选便要到了。 到时候,又不知道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女子,要不多的宠爱。 太后又亲切地拉着皇后的手,「今日哀家召,陪哀家解解闷。皇后,子的,惯会讨哀家欢心。」 这一番话,让皇少,「多谢母后夸奖。」 众妃嫔也附和着,说了些好话。过了一会儿,太后的精神便有些恹恹的,。 午间的时候,她,劝她接受昨日皇帝送来的猫儿。她心中本有些动容,秀,她便有些烦躁。 太阳穴隐隐作痛,皇后揉了揉眉心,吩咐道:「金枝,」 「娘娘,请心地劝告,见皇后不舒服,动作利索地走过来,为她揉着太阳穴。 「这毕竟是陛下赠给将它丢了,免不了陛下会怪罪。您要是不喜欢这小猫,奴婢日后绝不会让它出现在您着,等过上一段时日,再来处置也不迟啊...」 皇后心中突然灵光一闪,「你说得没错。金枝,本宫想起来了,这任吧。」 望,金枝心中一滞,「娘娘高明。」 ,可猫儿不能死在她手上,于是她要让春儿去做这件事。如果小猫死了,宫女。 她调春儿来宫中,可不是来享福的,「金枝,怎么做, 「是。」 -- 此时,东宫。 商邵柔拦住骆闻,「怎么样了,,一切可都还好?」 骆闻刚从李煜的殿里出来,殿下让他关注的,可不,问道:「姑娘我已经将情况向殿下禀明了。」 自然,「不...不了,骆统领你亲自见到了春儿,想必更清楚,我直接问你就行。」 那晚尴尬的情状,想必两人都不愿意回忆。她现在。 ,「对不住,柔儿姑娘,殿下不许我说,您想知道,就亲自去问他。」 李!煜! 商邵柔气得牙痒痒,在原地对着主秒,主殿的门猝不及防地开了。 商邵柔的动作也定格在了原地,两人四目相对,脑子里都不一幕。 唇 李煜的吻不同于上次,他的气息中没有愤怒,也没有那时的小心翼翼,蛊惑。 起初他的嘴唇只是浅浅地与她厮磨着,慢慢是不是单身久了,竟然也很享受。 她的身体软得像一汪水,腰肢有些颤慄地扭动着,一声齿间溢了出来。 李煜顿时浑身充血,血脉喷张。他疯压,一只手握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灵巧的舌头便钻了进去,勐甜。 他的一处角落,强势且霸道。不仅如此,商邵柔样,那儿似有一团火,烧得李煜口干舌燥。 李煜急得将她打横抱起,放,整个人飘飘然地跟浮在云上一一样,脑子也开启了宕机模式。 理智告诉易遇上一个对她专情宠爱,又生得极其俊美的极品男人,,守身如玉? 及时行乐才是正道,谁说女人,就不能 只是她瞧着李煜压下来的身子,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个疑问,不是双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疯狂如勐兽的模样,哪里? 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李煜张,这才抬起眼来,充满情.欲地回她,「柔儿,你难道不知,在心爱的女人面前, 一出口,商邵柔的心口狠狠一滞,回忆里的伤痛正如洪水一般渐渐淹没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李煜情到浓时,手开始不老实地去解她的衣物,却杂得很。 他火热的,商邵柔却挡他的手,「殿下,住手。」 李煜似乎没听到,出来的每个字,对他来讲都是迷情的天籁。 ,心下也有些酸涩,几番挣扎无果后,她终于眼泪爆发,,「李煜,你混蛋!」 被踢下床时,他只着了一件中衣,头髮散乱在胸前,再无半。 商邵柔从悲恸中缓过神来,骨碌爬下床,拢好身上的衣物,垂着头仓皇而逃。
第83页 — 哭过,她觉得很丢脸。 李煜,他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因此那一晚, 此刻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散出来的尴同地汗毛直立,两人内心都突突地,有些惴惴不安。 正午的,商邵柔抬起腿便要逃,可走了几步,她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启齿。 ,她深吸一口气,渐渐转过身来,她的语气有点虚,「殿下,我们谈谈?」 从烈日中转到室内,商。等她定睛一看,李煜端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那晚...」两道声音在室内交织着,打破了室内的静谧,却将室加尴尬的冰点。 商邵柔轻咳了几声,刚想视死如归地开口,李煜的。 「柔儿,对不起,我昨晚不该那样待你,我向你保证,往了。」 昨夜他辗转反侧,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商邵柔梨面。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商邵柔,印象中她总是很坚韧,从不气馁因为心中在打着小算盘。 眼泪在她的脸上肆虐,李煜雨般,只留下风卷花谢的残败景象。 他心疼她,疼得好像有一把钝得生锈的刀着。 呃...商邵柔有些咂舌,其实昨晚的状况不一时间情绪上涌,突然就没了旁的心思。 昨天那一脚, 商邵柔视死如归,「殿下,我也有不对。,更不该踢你下床,我错了。」 按照礼制,除了天子,任何人都不能直唿太子名讳,这道,她大抵是要 李煜听她这般说,心情着实也有些复杂,又被商邵柔直唿名讳,他心中也是有怒意的。 可是那怒意还未来得及升腾,便被她的眼泪给彻底熄灭,他满脑子想得都是,的女子? ,赶紧说出口,「殿下,既然我们话都说开了,不,以后谁也别提起,如何?」 李煜盯着她,似,可是没有,他找不到,于是心中悔恨更甚。被他如此对待,? ,她的眼神有些闪躲,「殿下,怎么样?」 「好。」 这个字出口,商。自从初中以后,她再没哭过,铁人,只知道拼命工作。 后来男朋友在电话里跟她分手,她也只是心平气和之前,还在听筒那头气急败坏地说道:「商邵柔,我们四年恋爱,难过?」 昨晚她想了一夜,也想不通前哭了,这种陌生的示弱令她恐惧,她抓住了最大的把柄。 不过好在,李人,既然他答应了不会说出去,就一定不会说。 想到这儿,她有些欣喜地向他走近了两步,易的微笑,「殿下,合作愉快。」 可接下来李惊失色,在她向李煜伸出手的那一刻,李煜快速闪身后退,连衣袖 商邵柔嘴唇微张,瞠目结舌,,ptsd了? 黑人是出bug了?ptsd的人,不该是她吗? 第46章 脆弱一面 二月初, 李煜撤了商邵柔的掌侍宫女头衔,提拔了一个叫做司琴的宫女负责他的饮食起居。 东宫的风向,霎时间就暗戳戳地变了。原本对商邵柔恭恭敬敬的太监宫女们, 对她立即转变了态度,明里暗里地讥讽着她。 那位叫司琴的宫女,原是叶玉芝的亲信,自元宵夜谢淑妃失势之后,与她关系密切的叶玉芝也被内务府罚了一顿, 遣送出宫了。至于她的小跟班绿枝,现在好像还在西苑,被那群大宫女折磨地不轻。 司琴从她手中接过令牌和玉印之后,眼中的得意像藤蔓一样肆意生长,最终盘根错节地将她的整颗脑子给裹住。 「啪」地一记耳光, 重重地在寂静的庭院迴响着。此时花丛边上还有松土的小太监,檐廊之下还有端着晚膳的瓷碗碟盘走出来的小宫女。 他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 好奇地将目光给投过去,看好戏。 「说了,殿下的赤罗衣需用雪山银松香浸泡,你自己闻闻看,这是什么味道?」 司琴将一件流光雪银色的中衣狠狠地丢在商邵柔的脸上。商邵柔眉心一皱,眼睛本能地闭了一下,下一秒, 脸颊上浮现一个红红的掌印。 紧接着, 一股酸臭汗液的异味充斥着鼻尖, 商邵柔睁眼眼, 手中拿着那件属于李煜的衣物。 商邵柔忽然低眉浅笑了一下,和她在现代遇到的尔虞我诈相比, 这一点小伎俩实在幼稚,幼稚地她想发笑。 她根本都不想理。 「你笑什么?」司琴好似大庭广众下被人笑话了一般,有些气急败坏,她的手已经又伸了起来。商邵柔眼中的笑陡然消失,她不计较不代表她会任由蠢人一再欺负和践踏。 可众人意料中的巴掌却未再落下,司琴的瞳孔倏然睁大,嘴唇有些煞白地盯着商邵柔的后方,「殿...殿下...」 檐梁之下的李煜,负手而立。他高大的身躯掩映在昏黄的壁烛下,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中,他阴沉地发黑的眸子仿若刚刚歷经一场厮杀的豹子,闪着幽深的光。 若不是认出了他的衣物,司琴绝不敢相信那个人是一向温润仁厚的太子殿下。 商邵柔也回头看去,自从上次交谈过后,她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过李煜。 张清转告她,说接下来时间里她都不用去主殿服侍李煜的起居了,她内心先是微微松了些,可缓过来之后心中便怄着一口气。 李煜有必要这么躲着她吗,明明那晚是他不安分...怎么搞得反倒像是她毁了他的清白一样?
第84页 之后,她人也想开了,在东宫乐得自在。得了清闲之后她去了坤宁宫附近,想打探些春儿的消息。 可是坤宁宫的下人嘴却出奇地严,无奈之下她只好作罢。随后她又去御膳房走了一趟,小顺子和小哲子见她来了,勺也不颠,撂下手中的活儿便来给她问好。 商邵柔有些吃惊地发现,这俩人竟然都快接替了他们师傅江一拂,在御膳房半掌勺了。 商邵柔没想到,这一趟竟然还有收穫。小顺子趁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悄地与她说,前不久皇上竟然派人召见了他们两个。 问的还是元宵宴上那碟子果冻的事情,因为他们两个是经手做果冻的人,所以皇上威严恐吓了他们一番。 元宵宴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皇上为何还耿耿于怀?难道说,他心中还放不下谢淑妃? 「不仅如此,」小哲子身量长,他俯身贴过来,悄悄地说道:「前不久我还见着师傅,暗中给折姝宫送去了暖寒花酿驴蒸,龙鬚酥,白银鳜鱼汤...」 折姝宫,便是圈禁谢淑妃的冷宫。而小哲子口中说的那几道菜,据说都是谢淑妃爱吃的菜,且制作工艺并不简单。 皇上对一个失宠的妃嫔做到这步田地,倒让商邵柔觉得他未必是还对淑妃余情未了,只是他究竟想做什么?利用谢淑妃吗,可她还有什么值得天子利用的价值? 商邵柔不由地想到了谢姝背后的那股西域势力。原着中,那股势力甚至强大到,甚至让李劼都吃了不少苦头。 她早该想到,谢淑妃不会如此罢休。 想到这一点之后,商邵柔总想寻个机会与李煜说这件事。可每次只要她一靠近主殿,骆闻的身影便会恰到好处地挡在她的面前。 -- 回忆毕,商邵柔收回思绪。 李煜迈着沉稳的步子从黑暗的檐廊走了出来。许久未见他,商邵柔心中浮现出一些陌生感,他眼下藏着些乌青,下颌也冒出些青须,整个人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矛盾交织的阴沉感。 明明他的周身都被庭院的光给照亮了,可商邵柔却觉得,他的周围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黑暗中。 这是商邵柔第一次见李煜如此阴沉发狠的一面,他的怒意比她上次拿出玉佩要他放自己出宫那次更甚。 她听到李煜轻飘飘地话语落下来,他对着司琴说,「你这只手,不想要了?」 司琴被吓得三魂丢了五魄,怔怔然待在原地。 商邵柔顿时感觉后背一凉。 奴才宫女们跪满了一庭院,也没平息半分他的怒气,他挺拔矜贵的身姿让月光给渡上一层寒气,连张清也不能倖免。 「这就是你管教出来的奴才?」如刀刃般锋利的冷眸扫过他时,张清忍不住两腿发颤。 他前不久就挨了打也罚了俸,如今又有哪个不知死活的要折他的寿?他的目光像始作俑者司琴看过去,眼睛里像是淬了毒一般,司琴已经匍匐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发抖了。 商邵柔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殿下,我有要事想同您商量。」 李煜的身躯勐然顿住,周身那股兇狠阴沉的气场渐渐弥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与侷促,他侧了侧身子,与她拉开些距离。 商邵柔心中一凛,得,还是不想靠近她。有时候她都在想,难道踢他下床那一脚,就给他留下了这么大的阴影? 他没说话,但算是默许了。 庭院里的人像看菩萨一样,满心敬畏与感谢地瞧着她。等到从廊檐的拐角消失后,众人悬着的一颗心才堪堪落地,刚才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煜走在前头,没等她直接进了主殿。若不是知道李煜五感敏锐,她几乎都要觉得李煜根本不知道后面还跟着一个她。 在她跟着入殿前,骆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 「柔儿姑娘。殿下他今日…心情很不好。」骆闻心中的担忧愁色十分明显,他心中也承认,也许只有商邵柔能够帮上忙。 商邵柔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李煜今天确实太不对劲了,「你知道是因为何事吗?」 骆闻的语气也低了几分,望了望里面,有些不忍,「今日,是娴妃娘娘的忌日。」 商邵柔胸口一滞,「好,我知道了。对了,春儿在坤宁宫,最近可好?」 骆闻的脸暗了暗,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她一切都好。」 商邵柔心中冷了一下,「骆闻,你在说谎是不是?你不说,我自己去问殿下。」 说着她便气唿唿地推开了主殿的门,往里一看。李煜还如往常那般,端坐在堆满书卷的案几旁。 「殿下,我想问您,春儿在坤宁宫,究竟怎么样了?」 骆闻的态度和反应令她很担忧,李煜手中拿着一卷书,左手边放着一盏氤氲着丝丝热气的茶。 「她很好,你放心。」 商邵柔还想说些什么,李煜放下书卷,语气中有些疲惫,「你今日来便是来同本殿说这事的?」 商邵柔有些怔然,李煜很少在他面前自称『本殿』,她涩涩地回道:「当然不是,殿下。」 「那你是来声讨本殿,为何将你撤职了?」 商邵柔能感觉出来,李煜不耐烦,且内心十分不安。他垂着头,食指不停地按着太阳穴处,眉心皱得很紧。
第85页 商邵柔的心也不自觉地跟着一皱,这样的李煜,实在令人陌生。她走近他,蹲在他身边,她从没见过那样脆弱的李煜。 李煜脸有些煞白,整个人往后缩,商邵柔却执拗地不让他后退,她伸手揽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烛台上的蜡一直在往下滴着蜡油,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流逝着。 「今日早朝后,父皇又将我留下来了。」他开口,商邵柔便静静听着。 「他说,他想寻个机会恢復谢楚婷的妃位,可皇祖母不肯,父皇便要让我去求情。」 商邵柔心中听了想骂人,这是什么奇葩爹啊? 「你可知他用什么来威胁我?」李煜冷笑一声,眸子里的阴沉如数九寒冰,「他说他已经知道了淑妃进宫前与我的腌臜事,还说我与母后没两样,都是寡廉鲜耻的伪善之人...」 商邵柔感觉李煜浑身抖得厉害。 「今日,是母妃的忌日。他全然忘了,心中不仅无半丝羞愧,反而同我说...」 李煜的眼神在黑暗中像是要发狂的狮子一般,「他说母后当年就是与那外贼苟且,这才生下了我...」 倏地,商邵柔全身僵硬,脑袋里面嗡嗡地,看小说的记忆一点一点自动联合地缝合起来,最后织成一张细密的网,一下子缠住了她的心。 被缠得喘不过气来。突然,她的肩膀上一轻。李煜阴鸷的眸子像狠戾的野兽一般盯着她,「柔儿,你觉得,他讲的话对不对?」 ... 如同一碗水,洒在被暴晒过的青石板路上,滋滋地冒着气儿。商邵柔的心仿佛也被灼烧着。 关于真相,她不敢说。 第47章 修罗场 当天晚上, 司琴的掌印宫女之位便被撤下了。张清气急败坏,叫人将她打得半死。 悽戾的喊声响彻了整个院落,司琴身上血泪模煳, 哀哀戚戚地求饶:「张公公,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眼瞎,惹谁不好偏偏惹她。」 他尖着嗓子, 狭长的眼眸往庭院里冷冷一扫,「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柔儿姑娘是殿下心尖尖儿上的人,谁要是活得不耐烦再去招惹她,我扒了他的皮!」 「是…」庭院们的奴才面面相觑, 心下抖了几分。 — 另一边。 主殿室内,李煜指节冰凉, 摸了摸了她脸问:「疼吗?」 她细嫩光滑的左脸微微肿起,手印子下去了些,可还是红彤彤地一片。被李煜冰凉的手指一碰,商邵柔先是一惊,而后一种舒缓的快意传来。 商邵柔忍不住将脸凑过去,让他的手掌更加贴近些。李煜忙不迭地收回手,商邵柔立即皱眉, 轻轻地「嘶」了一声儿。 被他的手指触过的地方, 因为少了那抹冰凉而变得更加火辣灼烧, 「还疼着呢。」 李煜有些犹豫, 眼中也柔和地迸出些心疼来,可手却收得很快, 「我让张清送些冰块儿来,给你敷一下。」 商邵柔在心里轻斥,她想跟李煜吵一架。可最终她还是轻轻地嘆了一口气,今天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冰袋很快送了过来。商邵柔捏起冰袋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往脸上敷,她冷得龇牙咧嘴,须臾之后手和牙关也被这寒气冻得发抖。 李煜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将冰袋拿过来,在手心捂了一会儿,然后张开手掌,轻轻地覆上了她巴掌大的小脸。 他掌背上薄薄的皮肤透出写错节的青筋来,冰气凝成的水珠从他的指节淌下来,流到商邵柔的锁骨。 商邵柔被这凉意一惊,还未来得及皱眉,水珠又似突然之间蒸发一般,被她身体的温度给灼烧,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水迹。 李煜的身子半侧着,因为她的左脸离他比较远,他的身体不得不微微向他那边倾斜,可盘腿坐姿却依旧端着。 商邵柔也微微往他那边侧着身子,两人近乎以一种不太舒服的方式面对着面。 商邵柔仰头,跳动的烛火在她的脸上印上一个好看的光晕。李煜听看到商邵柔温柔坚定地对他说:「殿下,您只要相信你所坚定的东西 ,那便是对的。」 「是么?」 李煜的眼眸,似乎要望穿她的内心,他知道,商邵柔能探知天意。商邵柔有些心虚,她微微坐起身子,张开双手抱住了他,避开他灼烈的目光。 她强装镇定,声音透过骨骼传进李煜心里,「是的。」 李煜这一次,没推开,可他的全身都僵硬着,不一会儿肩膀传来微微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商邵柔感觉肩头有些沉,她轻轻唤了句,「殿下?」 室内安静无人应,沉稳安静地唿吸不急不缓地传来,热气有一下没一下地喷在的后背。商邵柔咂舌,李煜竟然在她背上睡着了? 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到了后半夜,冷意渐渐沁骨,商邵柔打了几下哆嗦,可左肩麻得如整个被锯掉一般,一动就如万千细针扎进毛孔。 再这样下去,她的肩膀就要废了。 她废力地先将李煜的头平缓地靠在雪狐银毯上,然后痛苦地揉了几下肩。随后她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在原地伸展了一下腰背。 本想叫人将李煜抬到床榻上去,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深夜子时了,她不愿再叫醒别人。 于是她轻轻摇了几下李煜的手臂,李煜只是眼睫毛动了动,眉头深蹙着,没醒。月色照在他脸上,他眼下的乌青黑得跟熊猫一般,想必几夜未睡过了。
第86页 等她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抬到床榻上时,李煜往里转了身,睡得香甜,而她她被李煜的重力带倒在床上,累得喘着粗气。 眼皮沉重地似有千斤重,而身下的云蚕锦被又软地像是一朵云,托着她坠入云端。商邵柔脑袋晕晕乎乎地想,就眯一会儿,等肩膀不麻了,我就走... -- 等她惶然睁眼,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放光,驼红的朝霞透过窗柩的格子洒进来。 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又在李煜的房间里睡了一夜。她一转头,身边空空如也。 这个时候,他应该去上早朝了。商邵柔一边暗骂自己,一边快速起身捲走架子上的外衣,轻悄悄地打开一条门缝,确认外头没人之后,才猫着身子跑了出去。 只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昨夜又累又困应该是什么都没脱就睡昏过去了,那么她的外衣是谁帮她脱的? 李煜?商邵柔瞥了瞥嘴,甩去这个猜想。他现在见自己就像见瘟神一样,才不可能动手脱她的衣物。 -- 司琴被撤下后,掌侍宫女一职便再次空悬了好几天。这几天,李煜照例早出晚归,半天见不到人,商邵柔合理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躲她。 后厨西北角来往的人员依旧络绎不绝,商邵柔有时候还能听到炸药轰过的响声。几天之后,圣旨便如商邵柔所预料到的,颁了下来。 各宫皇子,若有能想出解密破洞之法的,重重有赏。一时间,东宫来往人员更加密集。 这可把张清给愁坏了,这几日他整日愁容满面。司礼坊和工木局的人尚且可从新开的小门进,可那些皇子公主呢?总不能让人也低下头颅,从低矮的洞门进吧。 若是从正门进,则东宫内部情状被人一览无余,即便是东宫堂堂正正,却也像是被人深入腹地,窥见了全部隐私一般令人耿耿于怀。 商邵柔这几日东宫游荡着,偶尔会遇见张清,有时候她会出言宽慰,「公公不必担忧,气坏了身子可是自己的。」 可她话刚说完,便来了一个快要将她气疯的不速之客。 这一天,商邵柔在偏殿逮到了骆闻,「骆统领,殿下在不在里面?」 骆闻看了她一眼,没回。 商邵柔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骆统领,我真的有事要找殿下,上次我去找他,我们还没谈成。这几日他又躲着我,我连他人影都见不着。」 骆闻心中有了些松动,「殿下外出了,傍晚才回。」 「那我在这等她。」商邵柔往门槛上随意一坐,双手撑在膝盖上。 骆闻见她不雅坐姿,微微转过身去,许久之后,商邵柔见他还杵在原地,有些疑惑,「骆统领,你还有何事?」 骆闻:「柔儿姑娘...」他的语气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殿下他想解散天机阁。可天机阁是我们目前积聚势力最主要的支持,少了他殿下的处境会十分恶劣。等殿下回来之后,你可不可以劝劝他。」 骆闻已经看明白了,如今只有商邵柔能劝得动殿下。 商邵柔的手撑在下巴上仔细想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眼里有了主意,「骆统领,你老实告诉我,春儿最近在坤宁宫的处境究竟怎么样,我就答应你。」 她还是放心不下春儿。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春儿这个人就像是完全消失在她的眼前了一样,不曾有任何音讯。 骆闻紧抿着唇,商邵柔的眸子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她如今...已经成了皇后娘娘的心腹,日子过得很好。我亦没有多少机会能见着她,她似乎向皇后娘娘透露过我的存在,因此坤宁宫的守备加强了许多。」 商邵柔的心里仿佛混着一抔细沙,有人用脚轻轻地踩着,磨着她的内心。 ...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咚咚」地踩在檐廊之下的木板上,商邵柔心机火燎地往她和骆闻的方向来。 「骆统领,柔儿姑娘,不好啦!」 商邵柔很少能见张清这样失态,他尖细的声音灌满了冷空气,一出口便让人冷得心惊。 「七殿下一进咱们东宫的门 ,轮椅便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摔进池子里了。」 「什么?」骆闻与商邵柔相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惊。 二人当即往出事地点赶,片刻也不敢耽搁。商邵柔的脑中有些嗡嗡地,心中立即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主殿后院的花园假山里,慌乱侷促的喊声与求饶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商邵柔赶到的时候,小花园里跪了一地的奴才。 鎏金轮椅上坐着的李劼浑身湿透,几缕头髮贴在颧骨上,遮挡住了他那只可怖的异瞳。 他身后的侍从卫三一边颤颤巍巍地用绢帕替他擦着头髮,身上的水,一边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质问那些跪了奴才,「你们怎么搞的?」 只不过他的声音有些虚,起不到震慑作用。真正令人恐惧的,是李劼。 隔着人群,商邵柔能看清他苍白地无一丝血色的唇,以及那被湿发遮挡住大半幽芒的眼睛。 狼狈的身姿,杂乱嘈杂的背景,李劼的眼眸却准确地穿过人群,看向了她。他恶劣地勾了勾唇,眼眸中的冷意与玩味像一把利箭刺穿了她。 然后他随意地抬手指了指她,「本殿要她,替我擦。」
第87页 一股冷意,从头顶一直浇到脚尖,商邵柔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脑子里盘旋着元宵宴之前李劼的那句话,「只要是五皇兄喜欢的,本殿都要抢过来。」 在商邵柔看不见的地方,李劼将她当作猎物,无声无息地蛰伏着。如今他露出嘴中獠牙,试图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你敢?」 一道更加冰冷,更加阴鸷,仿佛携卷着狂风暴雨飞沙走石般怒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商邵柔心中一惊,向后看去。李煜幽深的瞳仁里泛着血色,他缓步走过来,衣袍在冷冽的空气中翩飞,如盪起的水波瞬间凝结成冰。 第48章 黑化开端 养心殿。 「胡闹。」皇帝一掌拍在龙案上, 案上堆叠的奏摺被震得滑落在地面上,「哐当」一声,龙案上的茶盏应声摔地, 御前侍奉的宫女太监们欲哭无泪,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去,去把太子召来。」 传旨的太监一路跪着后退,连滚带爬地出了寝殿, 「嗻。」 殿内气氛依旧紧张,宫女奴才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高公公手持拂尘率先赔笑出了声儿,「陛下,莫气坏了身子啊,龙体最重要。」 「哼。」承干帝轻斥, 手指指着外头东宫的方向,「高远, 你说说。要不是皇后审问了从东宫调去的那丫头,朕到现在恐怕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承干帝的手指微微颤抖,一张脸上干瘦又堆满了沟壑纵深的皱纹,他气急败坏地说道:「堂堂的一个太子殿下,放着朕指给他的婚不要,去喜欢一个下贱的狐媚婢女,当真是跟他母妃的德行没两样了。」 「陛下...」饶是一向冷静老练的高远也忍不住惊唿, 手中拂尘的白须颤抖着, 「慎言吶。」 他的目光往殿下扫了一下, 承干帝明白了他的意思, 稍微收敛了些。事关宫廷秘辛,他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你们都给朕退下。」朱红鎏金大门被一个瘦削的小太监给关上后, 承干帝这才盯了高远一句。 「陛下放心,手底下的这些奴才嘴都是最严的,不敢乱说话。」 「嗯。」承干帝沉声回了一句,他宽阔的手置于案前,习惯性地从左手边拿起一本奏摺,也习惯性地翻开第一折 ,手上的动作便停住了。 他侧过身去,「高远,你觉得,朕要把淑妃接出来,这事如何?」 高远玲珑心思,怎会不知道承干帝心中是作何想法。他的嵴樑仿佛天生就是弯的,说出来的话也总是能让皇帝心中高兴。 「陛下,说到底淑妃娘娘也是无心的。那日淑妃娘娘与太后娘娘起了冲突,陛下孝心仁厚,不忍心让太后娘娘动怒,这才不得已将娘娘关了禁闭。」 这番话说得承干帝心中舒坦,他早就想将淑妃给放出来,可碍于太后的面子才一直没动。 须臾之后,他又冷哼了一声,「高远吶高远,你还是太天真。」 高远堆着笑,「奴才愚钝。」 承干帝胸有成竹,似乎看破了一切,「你以为朕不知道?淑妃是朕的宠妃,她怎么能干出毒害朕的蠢事来?」 他的语气顿了顿,眸中迸发出一丝帝王的狠戾来,「你倒是说说,若朕死了,这皇宫之中,谁受益最大啊?」 高远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承干帝盯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儿出息。」 「朕的这个太子,可不像你们想像中的那样宽厚仁德,依朕看,他实在是心肠歹毒,给朕下毒不成,不仅反咬一口陷害朕的宠妃,还要拉其他皇子背锅。」 想起那个天生异瞳,从小被他嫌弃,丢在外府自生自灭的七皇子,承干帝心中闷闷的。 「那小宫女,叫什么来着?」承干帝眯着眼,仔细想了一会儿。 高远依旧匍匐跪地,小心地提醒了一句,「回陛下,她好像是叫『春儿』。」 「对对对。」承干帝的眉间舒展了些,「你可知她是怎么跟朕说的?她说她早就与七王府没了关系,太子逼她在元宵宴会上拖老七下水。可她没想到,母后出手了,她根本就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母后年纪大了,越发妇人之仁。朕处处让着她,也听了她的意思要与太子缓和关系,可太子呢?竟敢胡乱跟一个贱婢搞上,他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不过也好,朕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给他一个教训。你过来,朕跟你说…」 高远心中一凛,眉尾颤了颤,最终还是领了命,「嗻。」 — 东宫。 两道冰冷的目光在空气中如兵刃相接,隔着一段青石板小路,他们的气场无声地将空气割裂成两个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的空间。 李煜的举手投足之间,仍有着那种矜贵傲然。可皮肤之下,血管之中却涌动着的难以压制住的狂怒与警告。 而李劼,则漫不经心迎上他发狠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危险又森冷的笑,仿佛在说:「皇兄,你的弱点,我已经找到了哦。」 商邵柔头皮一麻,被李煜一把扯过,藏到身后。 「皇兄,他们都怕我。」李劼咂了咂舌,目光往身下跪了一地的奴才们那儿扫了一圈,状似伤心又无奈地说:「你看,我都湿透了,他们没一个人敢站起来,替我擦擦身子。」 他的头转了转,随后眼皮一抬,眸光定定地穿过李煜,落在他身后露出半个身体的商邵柔身上。
第88页 「可她不一样,皇兄,她还敢看我。」李劼说着说着,幽幽地笑了起来,「你说,我不让她替我擦,还让谁擦?」 像是一把刀勐地割开野兽的皮,赤裸裸血淋淋地露出兇狠之狼的野心,李劼丝毫不掩饰地在向李煜挑衅。 李煜的拳头被他攥得咯咯作响,从商邵柔的角度看过去,他冷硬的下颌仿佛化作一把利刃,在想像的空间里一次又一次将面前阴鸷狂妄的李劼一刀割喉。 死寂般的空气,李煜眼中布满血丝,双眼猩红。他静静地说道,「我可以杀了你。」 这语气稀疏平常地,就像是他在与李劼寒暄着类似「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就多住两天。」这样的话似的。 商邵柔的心勐地被扎了一下,她微微仰头看着李煜,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从脚底一直往上倒灌着。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商邵柔觉得恐惧又彷徨。李煜,似乎正在朝着那条既定的黑化道路走去。 听到太子殿下说这种话,跪在地上的奴才一颗心似乎都要被抖出来了,他们实在惊惧不安,可除了将头更深地埋进地面,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呵呵呵...」李劼坐在轮椅上,笑得肆意又残忍。「皇兄,在你杀了我之前...」 他阴鸷的目光勐地像鹰一样,死死地咬住商邵柔,然后薄唇轻启,「我会先拉上她…」 一起毁灭。 最后几个字,李劼没说出口,可是商邵柔却不寒而慄。 李劼的手指虚空,轻轻地朝商邵柔点了一下,空气立马变得紧张和焦灼,如火山喷发前最后的宁静。 传旨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似一把簪,将这焦灼紧张的气氛划开一道口子。 「启禀太子殿下,陛下召您迅速入养心殿,有要事相商。」 李煜眉目紧拧,似乎充耳不闻。他盯着李劼,后者报以一种得逞玩味的笑容。 传旨的小太监有些尴尬,似乎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抗旨不遵。商邵柔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着。她又用手指磨着他的手背,须臾之后李煜紧攥的拳头才微微松开了些。 -- 「别看了,他都走了。」 李劼坐在轮椅上,冷着脸。他身旁的卫三,往商邵柔身上丢了一条毛巾,力道不轻不重,却打在她眼上,商邵柔眼睛有些发红。 「卫三。」李劼眼皮微阖,脸上阴沉了些。须臾之后,他抬起头来,对她说:「柔儿姑娘,有劳了。」 骆闻代替李煜挡在了她的身前 张清见骆闻一脸戒备,眸藏寒光,立马抓住打圆场的机会,「七殿下,方才奴才已经派人去尚衣局取新衣物,也已备下暖炉热水,请殿下移步西殿将湿衣物换下,莫要着凉了啊。」 李劼轻斥一声,收回落在商邵柔身上的目光,「那走吧。」 直到轮椅的轮廓完全消失在廊檐的转角,商邵柔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地,李劼的压迫感,确实强得有些令人喘不过气来。 骆闻的脸色很难看,「他是冲着你来的。」 商邵柔没说话,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也只不过是皇权争夺的棋子和工具人罢了。 「我警告你,不要因为你的事连累殿下,否则,我不会饶你。」 商邵柔突然有些烦躁,她冷斥一声,「警告我?骆闻,有本事你刚才不要求我。」 「我...」她指的是骆闻让她劝李煜收回解散天机阁的命令。 骆闻被她气得哑口无言。 「你自己对殿下愚忠,不要要求每个人都围着他转。骆闻,你认为对我一直有敌意,因为你觉得我太容易左右殿下的心绪。可到目前为止,我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殿下的事么?你这般毫无根据地警告我,究竟凭什么?」 春儿,李煜,李劼...一连串的事情压得商邵柔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急于找一个出口发泄,偏偏骆闻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骆闻自知理亏,于是将头瞥向一边,默默地不说话。不久之后,张清折返。 「问清楚了?」骆闻轻咳了几声,打破尴尬。 张清俯首,连连点头,「回骆统领,七殿下也是因为玉矿一事来的,只不过,听他手下的侍从卫三说...太后趁机请七殿下搬到宫里来住,而七殿下,竟然也同意了。」 商邵柔眼神一暗,这倒是与小说情节对得上,只是李劼一旦住进宫中来,就意味着...李煜离被废黜,不远了。 第49章 被迫入局 东宫西殿。 卫三将烘好的衣物递给李劼, 李劼大手一伸,衣袍入臂。他慢条斯理地系好衣袍暗扣,「卫三, 皇后那边,如何了?」 卫三恭敬答,「回殿下,春儿这半月以来已经成功取得皇后的信任,今日早些时候, 皇后娘娘去了破天荒地去了一趟养心殿,方才传旨的公公又召太子殿下去觐见,依我看,这事想必是成了。」 李劼阴冷的眸子噙着些笑意,「说到底, 本殿还要谢谢五皇兄,否则事情绝不可能进展地这么顺利。」 元宵宴会上, 皇后已然和东宫结下了梁子,更何况当年娴妃一事,皇后『功不可没』。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李劼便顺势将目光放到了坤宁宫。 可就在他苦于结盟无门时,李煜竟不知为何决定将春儿送到坤宁宫去,这一送,对李劼来讲无疑是最好的东风。
第89页 至于春儿。 李劼扯了扯嘴角, 她想摆脱七王府, 没那么简单。李劼知道她所有的背景和软肋, 她逃不脱的, 只能乖乖地替他做这个双面棋子。 他虽辟在外府多年,可如今太后对他垂怜, 皇后与他结盟,深宫中的弃妃谢楚婷把他当作救命稻草,而他那所谓的父皇,也成了他除去太子殿下的刽子手。 只是在除去李煜之前,他还要让李煜再切身感受一次,被夺去挚爱的感受,方可平他多年心头之恨。 此时,李劼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张明艷低调的脸庞,她看着他的眼神,与其他人都不同。 她的杏眸纯粹干净地像一只小鹿,对于他这个步步紧逼的猎人,她第一反应不是恐慌逃跑,而是在思索,在审视,在想方设法地给他设圈套。 她似乎真的想,凭藉一己之力赢过他。 李劼的眼中染上一抹笑,开口道:「卫三,去将她叫我来,就说本殿有事要找她。」 卫三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他抱拳离去,不过须臾之间便再次敲响了门。 「进。」 李劼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向门外瞧去,可门外却只有卫三一个人,「殿下,那位柔儿姑娘,好似被皇上给带走了。」 什么?李煜放在轮椅上的手突然收紧,冷哼一声,「本殿还真是低估了那个老狐狸的狠毒。」 -- 养心殿。 「太子,你答不答应?」高坐龙椅上的承干帝眼中闪着危险的光,一双眼睛半眯着,透出赤裸裸的威胁。 李煜脸色铁青,墨色的瞳仁漆黑地深不见底的黑夜。他仰起头,看了看承干帝头上挂着的那块牌匾,小时候母妃曾指着那上面的「中正仁和」这几个字,告诫他,往后要成为一个像父皇一样中庸正直,仁爱和谐的人。 如进,这块牌匾金漆依旧,却刺眼地令人作呕。 「父皇,儿臣只有一个请求,收回对我母妃的诋毁。」 「诋毁?」承干帝冷笑一声,「太子,你到现在还认为朕是在诋毁她?」 他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表情也带了些狰狞的恨意,「朕今日就明白地告诉你,当年皇后与娴妃之举,乃是由朕授意。」 听及此,李煜倏地抬头。他全身僵硬地像是被人施了巫术般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眸渐渐赤红,闪烁着狠戾与震怒的光。 承干帝头颅微仰,带着过去的记忆沉声说道:「朕对你母亲娴妃,当真算得上关怀备至,无限宠爱。可她却背着朕,与外臣与宫中行苟且之事,朕如何能忍?」 他一掌拍在龙案上,怒气层层迴荡在殿上,「可顾氏乱臣实在狡猾,朕竟抓不到他与娴妃的一点把柄。于是朕只好暗示皇后,设计取得顾氏所用鼻烟壶,放入娴妃的枕下...」 李煜的声音,崩溃之中带着一股怒火,他牙齿上下打着颤,「也就是说,父皇并没有亲眼看到母妃与顾远之...」 承干帝气得鬍鬚乱颤,「没有看到,可朕就是知道!」 他回忆起很多年前的那晚,他深夜宠幸娴妃,却发现她脖子上藏着几个深浅不一的吻痕。这件事,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 真真假假又如何,他宁愿让别人猜测向来沉静文雅的娴妃是被冤枉的,也不愿将事实摆到众人面前来,折损他作为天子的威严,让天下人都笑话他。 「儿臣明白了。」李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装满了绝望,「与其说母妃背叛了父皇,倒不如说,是父皇忌惮顾家,担心外臣势力危急皇权...」 顾远之,前刑部尚书。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干坤。活着的时候在朝中威望极大,受到天子的不满。后来被承干帝以污名陷害,满门抄斩。 起初,李煜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他对这件事,总不敢随意揣测。因为任何一种无端的猜想,都是对母妃的不敬。 承干帝沉默了,他宁愿太子这样想。 「总之,你母亲背叛朕是事实,太子,朕这么多年都没动你这个东宫之位,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你非但不心存感恩,反而事事与朕作对,朕对你实在是失望。上次朕听了太后他老人家的话,没有立即给你和唐家丫头赐婚,已经是朕的让步,可你却不知好歹。如今,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朕问你,你究竟答不答应?」 李煜他阴沉着脸,直视着阶上那个将他视作仇敌的男人,「父皇不是说,儿臣与淑妃有染么?父皇还要放淑妃出来,再做父皇的宠妃?」 「放肆!」承干帝一把将手中的茶盏丢出去,茶盏的一角嗑在他的左边眉骨,滚烫的热茶将李煜的半边脸迅速烫红。 承干帝被气得手指哆嗦,「逆子,朕...朕昨日说的只是气话,淑妃..淑妃她不可能像你母亲那样,背叛朕,不可能。」 如果李煜此时足够冷静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父皇对淑妃的痴恋,已经到了一种令人起疑的程度。 作为帝王,应该深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 一个陷入毒害天子的嫌疑中的宠妃,无论是否真的有意害他,都不可能重获圣宠,打入冷宫已经是对淑妃最轻的惩罚。 可是,承干帝的这半个月,可谓过得是辗转反侧,抓心挠肝。没有淑妃在旁侍寝,他每晚总感觉腹部有股火烧,难以排解。 到后来,他需抱着淑妃的衣物或是用过的东西,才能暂时入睡那么几个时辰。在梦中,还时常梦到淑妃温存软语,轻解罗裳,在与他逗弄嬉戏...
第90页 等醒来之后,他便忍不住口干舌燥,接着变得烦躁易怒,似乎看什么都不爽利,而太医院的御医们则只说,「陛下只是因为復朝事宜过多,有些烦忧导致肝火过旺,臣开几副药,陛下按时服用,不日便能缓解。」 可他越吃药,越发觉得心焦体灼。前几日晚上,他做了那梦后,竟独自披衣而起,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折姝宫。 淑妃瘦了些,可风韵依旧,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轻易地绞死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那晚,是他半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晚。当她挽好衣裙,站在破败的宫门边盈盈地向他撒娇,说想吃龙鬚酥的时候,他的魂儿都要化了。 他当即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他要把淑妃接回来,重新狠狠地宠爱。 可他只是稍微表露了些復宠之意,太后便用龙体康健,社稷稳定之类的话来压他,还说春选在即,届时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他对春选没有任何兴趣,有淑妃一人,足够他后半生销魂。 这样想着,承干帝更加坚定,「朕早料到你会不答应。只是朕无意之中听人说,你宫中有一宠婢,名叫柔儿,她的命你也不想要了?」 空荡幽静的殿内,承干帝尾音略抬,如同阴森诡异的恶鬼,突然扼住了李煜的命门。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束手就擒。 -- 李煜回去之前,还去过一趟慈宁宫。等他回到东宫的时候,东宫殿内的灯笼已经全部掌起。 骆闻见李煜回来,焦急地凑上前去,「殿下,你的脸?」 李煜垂头,向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骆闻这才放下心,而后语气又急切了起来,「殿下走后不久,御林军统卫江蒙奉陛下之命,将柔儿姑娘给带走了。」 整座宫殿,都被暖黄的烛火给包裹着,李煜的心中却如一块寒冰。他神情有些落寞,除却被热茶烫过的部分,其余地方都显得十分苍白,「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太后已经答应了放出淑妃,只要他在与唐晓璃的婚事上重新表态。 李煜站在主殿的案前,站了好久,才这样对他说,「骆闻,你说的没错,她不该靠近我...」 骆闻突然觉得,此时的殿下比任何时候都脆弱。只是不过须臾,他的眼神却报復性似的变得更加锐利。 李煜的嘴唇微微动着,「骆闻...」 他的脸部轮廓分明,像是一把利刃,被烛火映照在墙壁上时,将黑暗与光明分割成两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影子越来越微弱。骆闻走出主殿的门时,天光微露,他的心不由地沉重了些。 「哎哟喂,这是怎么了?」张清略带焦急的声音从外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令骆闻忍不住抬腿走去。 「快,快去请太医,再给柔儿姑娘准备身干净的衣物,和一些降温的冰袋。」 张清在见到商邵柔的第一眼,便惊唿着转过了身,那血衣之下,皮开肉绽,叫人不忍直视。 商邵柔疼地不省人事,浑身脆弱地像一张纸。被御林军统卫江蒙一手提着她的领子,脸上面无表情,「张公公,她伤得不轻,有劳了。」 张公公被这惨状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呵斥一旁的小宫女,「还愣着干嘛?」 小宫娥似乎还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脑袋混混沌沌地,脚步也有些踉跄,「是...」 有衣料划过疾风,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下一秒李煜落定在江蒙面前。 他的落点并不像从前那般稳,接过商邵柔的时候,动作却异常轻柔,若仔细看,还能察觉出他浑身的颤抖。 她被打得,仿若骨头都化掉了一般,整个人只剩下一些皮肉,了无生机地被盖在染血的破败衣物之下。 李煜抱着她,仿若抱着一只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折翼蝴蝶。 他的目光从商邵柔身上,渐渐游移到对面的人身上。他看向江蒙,气质依旧温润内敛,可眸光中狠戾与森寒却似道道利刃,「你打的?」 身为御林军统帅,江蒙高大勇勐,此时却他忍不住唿吸一滞,仿若万箭齐发扎进他的心头。 如果商邵柔此时有力气睁眼的话,她肯定要不禁感嘆,后来江蒙真的死在了万箭之下,英年早逝。而他的死亡,便是今日种下的因... 第50章 伤口(一更) 长夜漫漫, 黑暗如一张大网,密密麻麻地覆盖在东宫主殿的上空。有阴暗残忍的因子,附在网绳上, 透过一个个的结渐渐滋长着。 商邵柔的情况很糟糕。 江太医来过几趟,花白的鬍鬚在黑暗中颤颤发抖,浓浓的药味儿充斥在殿中,宫女太监们的脚步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了些。 锦儿是东宫资歷较深的宫女,被张清派过来服侍, 她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对李煜说,「太子殿下,奴婢要给柔儿姐姐换下染血的衣物...」 这话中的意思十分明显,李煜他是需要迴避的。 可李煜站在床沿边上, 只说了一个字,「换。」 锦儿伸向商邵柔衣物的手抖得厉害, 太子殿下要在这儿,她也无法阻止,只是她的身子有意无意地挪了一下,试图挡住商邵柔的身体。 李煜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床上的人。 要换下这血衣并不是一件易事。被藤鞭打出来的长条伤口粘着衣物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只是轻轻一扯,商邵柔的额头和颈口便冒出汗来。
第91页 她昏迷不醒,可痛苦还是令她眉心皱成一团, 口腔里溢出极度痛苦的□□来。 光是一个尾音, 就足以让李煜心颤。 「轻点儿!」李煜像头髮怒的狮子怒斥, 锦儿被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一不小心又将伤口撕裂了些。 商邵柔在昏迷中哭出声儿来,眼角也滑落出一滴泪, 转眼便没入发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锦儿吓得浑身颤抖,在地上磕头求饶。 李煜的眉间已经聚集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可是他也知道,为了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商邵柔的衣物必须尽快换下来。 于是,过了一会儿后,他的唇齿之间才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继续。」 李煜语气中催促意味很浓,连江太医也在屋外小声地催促,不能再拖了。锦儿连忙唤来几个贴心的姐妹一起,一人拿剪刀,一人托着商邵柔的身体,还有几人仔细检查。 将商邵柔的衣物从背后扯出来,又是一个难题,几个小宫娥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 李煜看出他们的踌躇与害怕,上前一步。 锦儿赶紧掖过丝锦蚕被的一角,小心翼翼地盖在商邵柔的重要部位。 李煜盯了她一眼,似乎看不出什么神情来。锦儿立即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些后怕。 可是即便大家都说柔儿姐姐已经是殿下的人,她也肯定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殿下看了身子吧。尤其是,这样一幅满是伤痕的丑陋身子。 李煜一只手放商邵柔的颈部,小心托起她的身子,坐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他向锦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将她背后的衣物一点点地剪下来。 待全部完毕之后,床前的几人皆大汗淋漓喘着气,尤其是锦儿,她握着剪刀的手颤个不停,脸色也因过度紧张而变得苍白。 因伤口被不可避免地撕扯,商邵柔全身淌着血,李煜周身气压低得吓人,江太医隔着屏风在外头指挥里面用棉布小心按压止血。 李煜双眼猩红,目光所及之处,整整九十八道长鞭伤痕,血淋淋,触目惊心。 用来鞭笞的鞭子,上面涂满了使伤口裂开的药水,每一下都会将痛感放大数倍,这是宫里默认对犯错的宫女和太监们的酷刑。 李煜从没想到,有一天这鞭子会狠狠地抽到商邵柔身上。他那所谓的父皇,还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你再不快点儿,恐怕她的小命就没了。」 他的父皇可能是坐在那把龙椅上太久了,早已经将人命视为蝼蚁。 商邵柔的伤口终于初步止住了血。 「上药。」李煜沉声命令着,喉间喑哑苦涩。他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她的满身疮痍。 粉末溶在血红的伤处,带来的是钻心蚀骨的痛,商邵柔在昏迷中被痛醒,哭着喊疼。 「殿下,不能让她再动,牵动伤口了。」江太医在屏风外焦急地说。 李煜微微仰头,心头的难受在腹中反覆翻搅,他攥了攥手,努力平復内心的怒火与挣扎。一只手伸到前面去,试图钳制住商邵柔乱动的双手。 商邵柔在梦中痛恨这个制止她的人,倏地就张口狠狠地咬在了李煜的小臂上,似要将一切痛苦都发泄转移到到他身上。 「殿下!」小宫娥惊唿着上前,却被他用一只手制止,他眉心微蹙,沉声命令,「还愣着做什么,上药。」 锦儿连声领命,利索地打开药瓶子,小心翼翼地往伤口倒上粉末,眼角却忍不住往太子殿下那瞥去。 李煜的右手被商邵柔死死地咬着,她的牙关已经隐隐地渗出些血来。李煜一声不吭,他无法减轻她的痛苦,那与她同受着,也是好的。 怀中的人渐渐安静了,牙口也松了力。 药已经上好了,锦儿又小心翼翼地用纱布包住了她的伤口,偶尔渗出血丝来,两道阴恻恻的目光就会马上投射过来,令她心惊失色。 尽管李煜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可他就是忍不住,要逼迫眼前的小宫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小心再小心。 「殿下,好了。」锦儿心中惴惴,退到一旁去等候李煜的吩咐。 李煜松开手,轻轻地将商邵柔放平,枕在枕头上,又为她掖好被子。锦儿的余光这才看到,李煜的手臂上那一排触目惊心的牙印,牙齿嚙合处的肉已经充血成紫黑色,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殿下,您的伤口...」李煜盯了她一下,锦儿便吓得立即噤声,不敢再说些要帮忙处理伤口之类的话。 「你们都下去。」 江太医在离开之前,还细细地嘱咐了李煜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比如说往后几天只能吃流食,不宜下床走动,牵动伤口之类的。 「殿下,虽然柔儿姑娘的伤口及时处理了,但小范围的感染还是会引起头痛发烧。殿下需注意派人时刻守着,及时给她降温,等明早烧一退,往后再好好养着身体,多半就无碍了。」 李煜一一记下,「江太医,有劳了。」 -- 夜,慢慢静了下来。 「商姐,特大喜讯!咱们公司派出去的几个小爱豆,在选秀中高位出道啦,今晚杜总请我们大家去夜宴,费用他全包,接下来还有全套按摩...」 「铁公鸡终于捨得拔毛了。」 「那可不,这都多亏咱商姐慧眼识人...」
第92页 「是是是...」 商邵柔倚着桌子,手中拿着一杯咖啡,嘴里含笑着眺望落地窗外的江景,整个a市的美景都被她尽收眼底。 她转过身来,眉眼间尽是雷厉风行,「接下来,也不可掉以轻心。跟几个小孩再好好谈一次,出道后务必要多加谨言慎行,不要做出有违人设的事情来。还有,再全网搜索一遍他们出道前的一些不当言论和黑歷史,统统封死。」 下属们纷纷哀嚎,商邵柔则宠溺地笑了笑。隔着玻璃窗,门外有一人步履匆匆地赶进来,「不好了,商姐。咱们的那位殿下李煜,又出事了。」 商邵柔眉心一蹙,端着咖啡的手收紧,脑中的记忆开始翻天覆地地搅在一起,「李煜?」 她的整个人似乎也逐渐被淹没在黑暗的浪潮中,不见天日。 李煜守在她的床头,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即使闭着眼,她的唇角却轻轻勾起露出好看的弧度,整张脸恬静明媚,有着无法形容的光辉。 她在睡梦中喊了喊李煜的名字,眉心便马上蹙了起来 ,整个人也立即变得不安。 李煜心中一凛,握着她的手渐渐收紧,却感受到了她异于常人的温度。他伸出手,往她的额头一探,果然烧得厉害。 忙到后半夜,她的烧总算退下去了些。李煜坐在床边,替商邵柔拢了拢额间凌乱的髮丝,「在我身边,你就这么不开心么?」 -- 大雨浇了几日,商邵柔终于醒了,可在床上动弹不得。 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肉都往下陷,粘在了床板上动。她刚刚退烧,脑袋混沌地很,可眼神却很清明。 她清楚地记得,几天前发生了什么。也清楚地记得,那一道道鞭子,打在身上的蚀骨之痛。 江蒙是宫中统卫,直接受命于皇帝。李煜前脚被皇帝召去养心殿,后脚她便被江蒙带走。很明显,皇帝也听到了风声,想利用她去威胁李煜。 可这位皇帝究竟想达成什么目的呢?她莫名想起了之前,李煜对她说过的话。 难道皇帝是因为淑妃一事?她抓住一旁侍立的小宫娥,问道:「太子殿下呢?」 「回姑娘,殿下他去上早朝,此时还未归。」 商邵柔心中有些繁乱,如今宫中形势瞬息万变。皇后那边情况不明,淑妃也大有復宠之势头,而李煜最大的竞争对手,李劼,也蠢蠢欲动。 怎么办? 「柔儿姑娘,七殿下来了。」小宫娥的声音在门外想起,商邵柔心中一惊,疑惑万千。 李劼? 她没听错吧,她微微转头问道:「这儿是东宫,七殿下怎么会来?」 「回姑娘,您这几日昏迷不醒,不知宫中局势变化。前几日太和巫师辟谷回京,一回来便说咱们东宫的玉矿灵气蕴然,能疗愈万物。就连七殿下的腿...也在这几日有了起色。」 商邵柔只觉得离谱,李劼这腿本就没断,他心里肯定在憋着什么坏招。 小宫娥继续说道,「所以,太后娘娘便下旨,特许七殿下在东宫西房,另闢了个小宫殿,靠近西北角的玉矿,暂时住了下来。」 什么?商邵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李劼他...住进了东宫? 第51章 说清楚(二更) 轮椅碾过木板, 发出轻微的嘎嘎响声,商邵柔的一颗心也随即吊了起来。 李劼下令屏退了众人,只留卫三在一旁伺候。隔着屏风, 他能看到里面绰约的人影,「还真是我见犹怜。江蒙的浴血红鞭,果真是不同凡响。」 神经病!商邵柔在心中暗骂,他来就是为了奚落人? 「奴婢身体不便,不能起身给殿下行礼, 还请殿下恕罪。不知七殿下,有何贵干?」 面对李劼,她本能地没有好脸色。 李劼轻啧了声,身为奴婢面对主子,这般拿腔拿调的, 他还是头一回见。这么看来,五皇兄实在喜欢她喜欢得紧。 「不必起了。」他在屏风后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商邵柔躺在床上轻斥, 她本来也没想起,她每动一下,身心都仿佛被万千虫子啃咬过一般疼。 李劼在屏风外,向卫三使了个眼色。卫三随即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儿,递到屏风侧面的矮榻上,商邵柔打眼便能瞧见。 「我家殿下听闻姑娘受了鞭笞之伤,特来给姑娘送外伤奇药, 玉横霜。姑娘伤口掉痂之后, 再抹上此药, 则可保证不留创疤。」 商邵柔闻言一顿, 只是她不相信李劼会这么好心,「奴婢惶恐, 殿下来就是为了给奴婢送这玉横霜?」 轮椅那头的身影动了动,李煜的面上波澜不惊,语气里却噙着些笑意,「当然不是,本殿只是单纯地好奇,这鞭子打在人身上,是什么感受,是不是真如传闻中所说,钻心蚀骨?」 这鞭子,不该抽在她身上,该抽在太子殿下身上。 商邵柔咬咬牙,「殿下想知道这鞭子抽下来是什么滋味,将来会有这一天的。」 李劼,一个在谩骂与苦痛中浸泡着长大的皇子,苦肉计对他来讲是最简单的招式,他对自己一向狠,小说中那几百鞭子抽下去,他即使痛到昏厥也面不改色。 只不过现在的他,虽然敛尽锋芒韬光养晦,却也风光自负,断然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要靠苦肉计来博得唐晓璃欢心。 李劼轻笑出声,眼底露出一丝不屑,「还真是伶牙俐齿,不过若真有,本殿便等着那一天。」
第93页 商邵柔转过头,不想再与他多说什么。李劼便也不说话,卫三将他的轮椅朝外转了一下,迎着外头的晨光。 室内就这样静了下来。 商邵柔如坐针毡,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些声响,好像是李煜回宫了。 屏风外的李劼,这才有了动静。 「卫三。」他点了点扶手,卫三便领命将他推了出去。商邵柔伸长脖子,可隔着帘帐和屏风,她只能大约地看到侧门外头的人影攒动。 外面的李劼好似轻笑了一句,「五皇兄,你回来了。」 商邵柔敛声屏气,可许久也没听到回音,渐渐地,外头的喧闹声就都消散了。 商邵柔有些后知后觉,李劼不会是故意到她这里来,等李煜回来的吧?可李煜,为什么到了这里,又不进来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商邵柔探头去看,却不是李煜,而是折返回来侍立的小宫娥。 「殿下回来了?」商邵柔问。 小姑娘恭敬答:「是的。」 「你能不能帮我去和殿下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他商量。」 「姑娘,张公公说,殿下与骆统领正在书房议事,可能抽不开身...」 「那算了。」商邵柔瞭然,只是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郁结。李煜忙到,连来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么? 商邵柔就这样眼睁睁隔着窗柩,看着日头高高挂起,又缓缓落下。晚膳过后,商邵柔喝了些粥,问小宫娥,「殿下还在忙吗?」 小宫娥还是点了点头,眼神却有些闪躲。商邵柔心中一沉,李煜在躲着她。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化。 外头突然传来些响动,锦儿走进来对着床边的小宫娥说道,「你退下吧,接下来这里一切有我。」 小宫娥施施然地福身,退了下去。商邵柔抬起眼皮瞧了眼前的宫女一下,那小宫女便开口,「柔儿姐姐好,我叫锦儿。」 商邵柔点了点头,那小宫娥突然俯身过来替她掖了掖被子,「姑娘,小心着凉。」 商邵柔看着她的手,往她的枕头下塞了些什么东西。 待她退至一旁后,商邵柔才后知后觉,伸手往枕头下摸了摸,是一封信。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是郑由写来的。她读了开头第一句便怔住,李煜与唐晓璃,要成亲了? 须臾之后,那纸张被锦儿收回去,被烛火烧成了灰烬。商邵柔用余光打量着她,「你是郑公公的人?」 锦儿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回了句,「公公是奴婢的救命恩人。」 商邵柔点点头表示瞭然,这其中缘由她也不想深究。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自那日与商邵柔分开后,郑由便去了慈宁宫当差。商邵柔本以为那次过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交集了,没想到郑由还会想办法传信给她。 在信中,郑由还提到,皇帝几次三番在太后面前旁敲侧击,说是要将淑妃放出来。 太后严厉制止了,可不久之后,李煜竟也跟着来到慈宁宫,两人在房中长谈了好久,出来的时候太后终于松口。 商邵柔心中立即猜到,皇帝用她的命,换来了李煜的松口,而太后又用婚事,成全了他的请求。 只是这件事,李煜只是表了个态,还未正式对外宣布。想必太后,也是考虑到东宫目前的处境。 江蒙受皇帝之命,公然去东宫拖人,这事肯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身为天子,皇帝本该注意皇室影响,维护一下太子声誉。 可他巴不得李煜遭受非议,自然是能高调便高调,最好弄得整个皇宫都诟病东宫才好。 商邵柔在床上忧心地嘆了口气,如今,怕是整个皇宫的人,都认定了李煜与她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在各宫主子心中,她是个恬不知耻,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贱婢。而在众奴才心里,她便成了令人忿恨又嫉妒的典范,大家要么踩她,要么膜拜她。 太后想和唐家联成姻亲,自然不能这时候将喜讯传出去,让唐晓璃白白受了委屈。 商邵柔的脑袋咚咚地,心中也有些乱,等到了后半夜,她的烧又起来些,便不知什么时候又昏睡了过去。 锦儿在旁伺候了好久,又小心翼翼地餵她喝药,退烧。不知过了多久,才迈着步子一脸倦意地关好门。她睡眼惺忪地转头,下一秒便被吓了个激灵,「殿...殿下?」 李煜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睡下了?」 锦儿看了看里面,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李煜轻手轻脚地开门,坐在床沿看着商邵柔,一句话也不说。借着月光,商邵柔的脸庞恬静如水,无声无息地抚慰着李煜疲惫的心。 他的手背慢慢覆上她的额头,喃喃自语,「倒是不烫了。」 渐渐地,商邵柔在听到寂静的空气中有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身旁便传来一股热气。 李煜脱下外袍,和衣躺在他边上。男人的气息迅速包裹着她,黑暗之中,一双黑漆漆地眼眸盯着她,李煜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又渐渐收回。 商邵柔平躺着,一颗心咚咚地跳。明显感觉得到,李煜欲言又止,可是他却迟迟未出声,到最后她竟有些心急。 不就是要摊牌吗,她乐得接受。反正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想过,她只恨自己当初脑子一抽,竟然真的相信自己和李煜能有未来。
第94页 她正愤恨着,身侧突然一轻,李煜竟然又起身穿好衣物,准备离开。她突然一急,手比脑快地拉着李煜未穿好的半边袖子,「走什么,把话说清楚。」 「柔儿,你没睡?」李煜怔然回头,目光有些闪躲。 商邵柔静静地盯着他,月光将她的眼眸反射得晶亮,「我睡没睡着,你真的不知道?」 其实,商邵柔没什么把握。只是小说中写道,习武之人对人的气息深浅十分敏感,她便胡乱猜测了一番。 李煜沉默不语,商邵柔便猜到她是对的,李煜真的在装傻。 「殿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见李煜不开口,商邵柔又追问,「你为何躲着我?既然躲着我,又为何要趁我睡着的时候来?」 李煜嘆了口气,「柔儿,你好好休息。」 商邵柔的心一沉,李煜始终不愿意与她敞开心扉多谈,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李煜将衣服拢好,在他抬腿前,冷冷地出口,「殿下,从此要与我保持距离,是准备放我出宫了,还是...与唐家小姐,快修成正果了,要避嫌?」 第52章 互演日常 李煜倏然回头, 眼中有些慌乱,「谁告诉你的?」 商邵柔自然不会供出锦儿,「殿下, 我不是傻子。你让所有人都瞒着我,可是我自己的脑子会想,会猜。」 她的语气平平,看不出喜乐,「所以殿下, 你是真的,要与唐小姐成婚了?」 李煜点了点头,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突然,他的耳朵动了一下,门外似乎有人影悄然闪过。 商邵柔正生着闷气, 突然看到李煜的视线朝着她盯了她,而后头又微微向后瞥了一下。 门外有人?她刚想惊唿, 李煜健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唇,唇瓣温软的触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刷过他粗粝的手心。 李煜牵过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是要与她成亲,为了救你, 我别无办法。」 而后, 在她的手心画了一个叉。他的眸子依旧深如寒潭, 可月光皎皎, 照进他的瞳仁,仿佛在说, 令人忍不住沉溺。 商邵柔顿了一下,他懂李煜的意思,于是决定与他共演一齣好戏。她的声音凉薄如水,「殿下,我早就说过,如果有那么一天,请你放我出宫。」 她的话,不知是真心还是演戏。李煜拉着她的手顿了一下,再轻轻抓紧,「柔儿,这种话,不能随意说出口的。」 商邵柔甩开他的手,语气更加冷了些,「殿下,我并非开玩笑。如今我们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皇宫,你认为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对旁人的讥讽和怨怒视若无睹?若我们註定不能有未来...」 「够了。」李煜『腾』地起身,「柔儿,你不觉得自己要得太多了吗,我已经答应过你,不论将来我娶了谁,我的身边一定会有你的位置,你依旧是我最爱的女人,难道这还不够?」 「最爱的女人?」商邵柔冷斥一声,「殿下的爱,能维繫多久?你敢保证一辈子都只爱我一人?」 「我可以。」李煜斩钉截铁。 「可我却不敢拿我的一辈子去赌殿下的爱。」商邵柔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想到了自己在现代的经歷。 「什么山盟海誓,终究抵不过沧海桑田。殿下,我心中早就已经明白。即便殿下真的能爱我一辈子,可殿下的爱,有时候可能也会成为杀死我的利刃。」 李煜在她的床榻边打转,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他目光下敛,嘴唇轻颤,月色下他的身影有那么一刻,显得孤清又无助。 商邵柔猜想,李煜是不是将这些话给听进去了,于是全身用力地动了动,试图去拉他的手。 可李煜离床边很远,他又背对着她。 商邵柔斟酌着,还是酝酿好语气,冷漠又带点执拗地说完她的最后一句话,「殿下,如果你爱我,那么就请给我至高无上,无人能夺走的地位,让我做你的太子妃。否则,就请放我出宫,让我随便找个山野村夫,草草过了这一生。」 「胡闹。」李煜欺身过来,眼中闪出些愠色,「柔儿,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山野村夫,他也配?」 商邵柔冷笑一声,「至少我选的山野村夫,能保住我的正妻之位。而我若是再待再殿下身边,有了唐家小姐的对比,我怕是连个侧妃都混不上。在这深宫之中,没有权力就没有立足的资本,殿下,这一点你再清楚不过了,对吧?」 「柔儿,看来是本殿平日里太过纵容你了,本殿日后再来看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李煜摸了摸她的脸,准备转身就走。 商邵柔最后在他背后添油加醋地加了一句,「记住,殿下。我绝不会妥协或折中,若你不能给我最好的,那么就请什么都不要给。」 李煜听完,果然甩了甩袖子,生气地摔门而出。 待他出门之后,商邵柔才深唿一口气,她忍不住往外头檐樑上探了探头,话讲得这番有理有据,且强硬绝情,这趴墙角的人,应该信了吧。 李煜来她这儿,什么话也没说上,但是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必须保持距离。至于与唐晓璃的婚事,商邵柔也打算先相信他。 若李煜不能处理好这件事,对唐晓璃的声誉会不会造成影响?又或者,若他们真的顺利成亲,那么自己... 商邵柔甩了甩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若他们真的成亲,那么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去流浪,她也绝不会留下来当个电灯泡。
第95页 --- 月影灼灼,东宫西殿的烛火被晃动的人影闪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左摇右摆。李劼坐在轮椅上,指腹相互捻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她真这么说的?」 「是,属下不敢有任何遗漏。」卫三抱拳,恭敬地说道。 李劼嘴角扯了扯,「倒是个有趣的人,你说她贪慕虚荣吧,她又有抛弃一切,执意离开的勇气。若说她淡泊名利,她又言辞灼灼,逼五皇兄让她当正妃。」 李劼手中挑起鬓角垂下的一缕发,绕了半个圈,眼神有些恍然,「她看起倒不像是个蠢货,可却妄想当太子妃?」 卫三一脸担忧地说道:「殿下,若皇上真的给太子和唐家小姐赐婚,那么江南九州的势力,可就轻易被太子收入囊中了啊,我们不得不防。」 李劼的手渐渐缩紧,他不是没有想过此事,自从上次太后在慈宁宫设梨园听戏,请他赴宴,他便瞧了出来。 不论太后如何向他保证对他和五皇兄一视同仁,在关键问题上他从来都是被丢弃的那一个。 一视同仁,只存在于皇家施捨的小恩小惠上。那一点金银财帛,他李劼才不稀罕,他要的是更多,更大的权力。 他本以为,李煜是个拎不清的,会为了那个卑贱的小婢女放弃与唐氏的姻亲。可他没想到,那个小婢女竟然还敢野心勃勃地觊觎太子妃之位。 男人嘛,被逼急了就会反其道而行之。这样一来,恐怕李煜和唐家小姐的婚约恐怕便要成了。 李劼的手指扣着轮椅扶手上的花纹,心中发狠,「皇兄,你想娶唐家小姐?别忘了从前的谢楚婷,是什么样的结果。」 江南九州,他势在必得。至于那个唐晓璃,李劼微微眯眼,脑海中浮现了那日梨园初见的女子,身材高挑,长相秀气婉约。 可那副恣意天真的模样,一看就比那个叫柔儿的婢女,容易拿捏地多。 李劼在心中暗暗盘算着什么,「卫三,皇后娘娘的生辰,差不多也快到了吧。」 唐晓璃作为皇后的侄女,自然会出席。若是让皇后知道,她的侄女要嫁给太子,恐怕她不肯。 「是的,殿下,就在这月中旬。」 李劼微微挑眉,「中旬?还有十多天,为避免节外生枝,我们必须想个法子拖延皇帝公布婚讯。」 卫三垂眸想了想,「殿下,唐家长辈,想必还不知道太子在宫中在娇养了个婢女,若我们将此事大肆宣传出去,唐家为了面子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 李劼笑了笑,「你能想到,太后和皇帝自然也想得到。不然你以为为何五皇兄都已经得到了旨意,宫中却无半点风声走漏?」 「殿下的意思是,太后娘娘和陛下,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 李劼的眉眼凌厉夺目,蛰伏多年,他一直辟在外府韬光养晦,没有人知道,他的准备有多充分。他沉眸片刻,这才抬眼道,「你吩咐下去,让圭谈做好准备。」 太后想将此事给压下去,李劼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她一个深宫妇人的手管得宽,还是他李劼的手伸得长。 「殿下,圭谈是天机阁的副阁主,是我们隐藏的王牌,您真的要这个时候就用吗?」 李劼瞥了他一眼,神色不容置喙,卫三心底不禁有些发憷。他不禁想到,前几日圭谈传来密信,说阁主收到太子殿下指令,要强制拆解天机阁。 此传闻一出,阁中众人纷纷抗议不满,此时天机阁内部极其混乱。若圭谈这时候出手,保不齐能招揽一大批人,另聚山头,转投到七殿下麾下。 这样想着 ,卫三又不免被殿下的谋略给折服。 「宫中事宜,则交给谢楚婷。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让李煜好过。更何况,她马上就要出来了,不给她找点事情做,保不齐她什么时候反倒要坏本殿的事。」 「是。」卫三领了命,却却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出去,他心神有些乱,有些事□□言又止。 李劼瞥了他一眼,「卫三,有话便说。」 卫三在额头覆上一层冷汗,有些惴惴不安,但挣扎过后还是开口,「回殿下,属下方才窃听时,险些失手从檐樑上掉下来,恐怕...太子殿下常年习武,恐怕他早已有所察觉。」 出了这样事情,是他办事不利。可比起隐而不发所受的惩罚,失误的惩罚更让他安心,也更承受得住。 李劼果然蹙起了眉,「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等这件事情过后,自己去明月谷闭关五日。」 卫三闻言跪下,他冷汗直冒,明月谷的野兽,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型生狼,是李劼用药物特别豢养的秘密武器。 他咽了咽口水,脑中阴恻恻地疼,有点儿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过五日,踟躇再三,还是应下惩罚,「属下领命。」 卫三领了命令之后便退了出去,室内重新恢復寂静。李劼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侧歪着,在思考着些什么。 须臾之后,他笑出声来,「五皇兄,你在我跟前作戏?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第53章 势在必得 商邵柔在东宫静养这几日, 关于她与李煜的传闻正甚嚣尘上地发酵着,不仅是宫廷,甚至还有民间都有所讨论。 虽然李煜下令东宫的奴从对商邵柔封锁消息, 但风声还是吹到了她的耳边。尤其是李劼,自那日之后每日都会寻个机会到她屋头坐上个半个时辰左右。
第96页 商邵柔不想理他,两人无话,共处的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煎熬。 有一天,张清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说太子殿下邀唐家小姐入殿赏画,他告诫所有的奴从都小心伺候着些,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可商邵柔还是听到了。 「哎,你说那唐家小姐真的是来欣赏字画的吗?」 墙角传来不大不小的私语,小宫娥们状似压低了声音, 但还是很体贴地让她听到了完整的对话。 「霞姐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笨, 这还不懂?这肯定就是正宫娘娘来给上不了台面的小妾下马威了啊。」 「哦...」小宫娥拖长尾音。 「你没发现最近,殿下都不怎么来这屋里头了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我看吶,是殿下以前被那狐媚子蒙蔽了双眼,如今有了唐小姐的衬托,她自然就显形了。论家世,论样貌,论品性, 她哪比得上唐小姐一丁点儿啊, 也难怪殿下现在对她爱答不理了。」 「不过七殿下, 倒是对她挺上心的。」 那宫女听了, 顿时又来了兴致,「这你就不懂了吧。她那狐媚子精明得很呢, 一听殿下要迎娶太子妃,她深知自己没有任何可比性,只好转头勾引别人吶。」 「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是没见着,七殿下落水那日,点名让柔儿给他擦身!自那以后,七殿下日日都得进她屋里坐上一会儿才肯出来,你说他们之间,能没有事儿吗?」 「说到这儿,我还真想起来,有时候我无意之间路过她房里,还能听到一些不雅的叫声,哎哟喂,这光天白日地,可真是羞死人咯!」 ... 商邵柔躺在床上,就这么听着。无论在什么时候,造黄谣永远能给女人带来沉重的一击。 李劼也听到了,隔着屏风,商邵柔听到了他的轻声失笑,有玩味也有看热闹,「他们就这么说你,你不生气?」 商邵柔无奈地耸耸肩,「回七殿下,我生气,但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实在没办法。」 李劼惊嘆于她的淡定,她甚至懒得开口就他们其中的细节去解释些什么。比如说那些不雅的叫声,其实是商邵柔试图在床上挪动自己的身体,而发出的痛叫。 女人,尤其是在男人面前的女人,不应该时刻注重自己的名节么? 李劼看了看自己的腿,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稍稍放缓了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和我一样。」 商邵柔嗤笑,「不,我们可不一样。」 她是真的动弹不得,拿那些人没办法。可李劼不一样,他的那双腿可好着呢,他若真想处罚那些人,只要稍稍一抬手,便有人能拧断她们的脖子。 可李劼没有出手,他依旧可以云淡风轻地与她谈论起这件事来。即使他与商邵柔同处在这种不堪的舆论中心,可无论是造谣的人,还是他这个当事人,都认为不堪的人,只有她一个。 这无关身份地位,权势背景,只因为她是女人,而李劼是男人,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室内温度骤然下降,李劼的眼眸半眯着,侍立在一旁的卫三手腕一动,大拇指已经将剑拨出鞘。 他在怀疑,商邵柔的话是不是意有所指,暗讽李劼的腿根本就没有断。 商邵柔陡然惊觉,大脑飞速旋转,自怨自艾起来,「殿下是尊贵的皇子,享无尽尊荣。而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婢女,只需人的半点唾沫星子,就能活活将我淹死。」 李劼闻言,手微微一抬,身后的卫三这才将全身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商邵柔明显能感觉到屋内的刀光剑影如水中波澜一般渐渐退散。 李劼的目光中依旧聚着一团警惕的光,「据本殿了解,你并不是一个会如此轻贱自己的人。」 他说得斩钉截铁,倒是让商邵柔有了些许愣怔,「七殿下,何以见得?」 李劼扯了扯嘴角,这仿佛是商邵柔第一次对他的话产生兴趣。 「本殿观察你多日,看来看去便愈发觉得,你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人。论才貌,跟这帝都的众多女子相比,你自然是下品。论能力,你如今囿于宫廷,身份又低微,恐怕也只能处处受制于人,无所作为。」 商邵柔脸一黑,背上有种火燎的热感和痒意,李劼说的确实不错,她确实平平无奇,如今也难成大事。 「可本殿也了解五皇兄,他待人接物受那个老古板丁仪所影响,讲究的是一种气韵。」 商邵柔听得仔细,只见李劼换了口气,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他所喜爱的是一种缥缈而又虚伪的感觉,而你正好有一股子看似不服输,不畏强权的气势在,所以他便迅速对你产生了难以自拔的感情。」 「换言之,他对你的迷恋,不是来源于你这个人,而只是源于某种感觉。若将来有一天,他在别人的身上找到了这种感觉,那么他将毫不犹豫地追随那个人而去。」 李劼的话,乍然之间给人振聋发聩之感,有那么一刻,商邵柔甚至觉得李劼是一个天生的哲学家,或是是一个看破一切,对时局人心针砭时弊的批评家。 可待理智回落后,她心中却渐渐清晰,李劼只不过是一个迷恋权势却自诩高贵不可攀的野心家而已。巧言冷语,看似深不可测实则只是在混淆视听。
第97页 商邵柔反问,「七殿下对太子如此了解,不知您对自己,是何看法呢?」 「本殿?」李劼仰头大笑,眼中变得阴鸷,「本殿是个痛恨虚伪与不公的人,也从不信文人墨客笔下的山河雅论。本殿只有一个想法:想要,那就去做,得不到,便抢,直到一切变成自己的。」 商邵柔怔然,李劼的想法除了有些激进之外,她竟然很贊同。如果不是靠着敢想敢干,吃苦耐劳的精神,她又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在业内打出名号。 「所以,柔儿姑娘。」李劼停顿了一下,眼神隔着屏风望过来,商邵柔突然觉得脑后恻侧发寒。 「对你,本殿也是势在必得。」 第54章 火葬场预定 三月初, 商邵柔的身子养了大半个月,已经堪堪能下地了。 这一日,锦儿搀扶着她走出了门槛, 满庭的绿意,生机盎然地展现在商邵柔面前,让商邵柔既觉得欣喜,又有些侷促。 她已经很少看到李煜了,可是却总能听见殿里的小宫娥议论准太子妃唐晓璃, 说她怎么慷慨大方,体恤下人,与太子殿下天造地设。 起初,商邵柔并未在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中不由地涌起一股烦躁, 李劼那日的那番话,初听荒谬, 可字字句句却渐渐在她心中扎根,一场春雨之后,如春草般茂盛生长。 难道李煜,真的只爱她虚无缥缈的形象,如今他又自然而然地爱上了别人。 她这么想着时,檐梁的拐角处突然浮现出一抹暗红色长袍的身影。商邵柔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 李煜已经站在了离她不远处。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转角, 可商邵柔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浩瀚银河。 「皇祖母那边缺了个贴身侍奉的人, 柔儿你收拾一下东西, 内务府的调令,应该马上便会下来。」 商邵柔的内心突然被投下一块巨石, 「你说什么?」 李煜站得笔直,并不看她,「你若还在东宫,蔓蔓会怎么想?我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 「蔓蔓?」商邵柔脸色一白,「你竟然在我面前,如此亲昵地叫她的小名?」 商邵柔只觉得一切都天旋地转了起来,她身子踉跄了一下,开始往后倒去,还好锦儿眼疾手快,从后扶住了她的腰。 「你在同我说笑是不是?」 李煜冷着脸,声音听起来没有半点波澜,「本殿何必与你说笑?总之,内务府命令已下,由不得你。」 商邵柔只觉得她真正成了自己唾弃的那种人,为了所谓的感觉对男人义无反顾,赌上尊严与前途,却猝不及防地输了个彻底。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可商邵柔看着他,却仿佛在看着风雪中的一块石碑一样,冰冷僵硬,毫无半点感情。 她早该想到的,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的男人,有几个是可靠的? 「既然如此,殿下就放我出宫吧。你也知道,我并非死缠烂打之人。」 「出宫?」李煜转过身来,「你要搞清楚,如今是皇祖母点名要你,我又怎可违逆她老人家的意思,故意放走你。」 「你...」 商邵柔气急,刚想开口,李煜眼角却突然向左后方一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而起,越过栏杆将转角处蹲着的一太监给揪出来。 「殿下,殿下饶命啊。」 商邵柔循声看过去,那个小太监她有些印象,是负责东宫採买的。此时他正在拿着一个方形的铁水壶,在给檐梁拐角的几盆花浇水。 猝不及防被李煜这么一抓,他吓得浑身颤抖,被李煜放走时,小太监还踉跄地摔了两跤,这才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再看向李煜时,商邵柔觉得李煜的神情有些复杂,她心中已经大致确定,方才李煜说的话,大抵也是在与她演戏。 商邵柔悲愤不已,似乎已经心死,「殿下,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要与唐小姐成婚?」 李煜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骆闻说,这样是保护柔儿最好的方法。大理寺卿高嘉和以及礼部尚书裴安,也激励贊成李煜迎娶唐晓璃。 江南九州之势力,于皇权争夺来讲,是最好的筹码。先前他可以不争,如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七皇子抢先。 皇帝已经下令,让李劼住在宫中,这明摆着是要利用李劼来牵制他。更何况,还有玉矿一事。 那日柔儿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只有七皇子李劼才能找到开启玉矿的方法,他若想在这场夺嫡当中占得先机,首先就应该藏起自己的底牌和弱点。 若他再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地偏爱商邵柔,只会让李劼将主意打到她身上,陷她于危险之中。 把她放到皇祖母那儿去,是最稳妥的法子,李劼的手伸得再长,总不能在慈宁宫对柔儿下手。 更何况,那个太监郑由,也在慈宁宫,他会照看好柔儿的。一想到此,李煜的心中就不免有些酸涩与愤怒。 「好,殿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从今往后,奴婢便是慈宁宫的人,与东宫无半点关系,与殿下...亦无半点关系,奴婢日后会认清自己的处境,看清自己的身份。」 商邵柔施然行礼,脑中想着悲伤的事情,语气也变得有些决绝和哽咽起来,似乎此番一别,两人就真的算恩断义绝。 李煜忍住没回头,即使庭院春意盎然,他的心却沉重萧瑟地如秋日的枯叶。
第98页 他不确定,商邵柔是否看懂了他的暗示。他想要回头将商邵柔拥在怀中,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他不能这样做。 经李煜授意和默许之后,张清对于来往东宫的人员核查明显松了些,如今东宫内部人员鱼龙混杂,他要靠这些人去传递一些他想传递的消息。 他,就这么走了? 商邵柔有些愣在原地,她盯着李煜离去的背影,目光灼灼。直到最后一刻消失不见,那人也无一丝不忍回头之意。 罢了罢了。 商邵柔撇去心中那一丝丝小女儿心态,只当李煜是以大局为重,暂且饶过他一次。 当天傍晚,商邵柔便收拾好一切细软,在殿门口与张清告别。张清对她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礼数周到,只不过少了点谄媚。 「姑娘,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门外有慈宁宫的人来接您。」 「好的,张公公,这些日子有劳您照顾了,往后若您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对奴婢开口。」 「有您这句话,奴才真是受宠若惊啊。」 两人各自寒暄了一番,商邵柔迈出门槛。这才看到,东宫殿外站着的那颀长高瘦的湖蓝色身影。 「郑公公?」商邵柔走上前去,有些吃惊,「您怎会亲自来?」 郑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面庞上许久,她瘦了许多,脸颊一点肉也没了。 须臾之后他才悄然收回目光,「是太后娘娘让我来接你。」 「太后娘娘?」商邵柔更加诧异了,按理来说她与李煜的传闻应该会引起太后震怒的,又怎会派郑由亲自来接? 「走吧。」 郑由面色有些不自然,率先提了步子,商邵柔只得跟上,「郑公公,有劳您了。」 郑由的脚步一顿,商邵柔险些与他撞上。 「柔儿,我与你说过,你不必与我如此客气,从前你我是怎样,如今便是怎样。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只管说便是。」 商邵柔有些愕然,他说便说,为何脸上还浮现出一些怒意。 「到了慈宁宫,你便最好收了心思,不要再去想东宫之事。圣上已经为太子殿下和唐家小姐下了旨意,你若再想,那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你若好好收心,那我便可保你在慈宁宫…」 商邵柔凝眉,「我知道了。」 宫墙之中,偶有路过的宫娥投来几瞥,目光皆是戏嚯与嘲弄,「唉,她就是太子殿下身边那个婢女…」 「还真是。听说,她还妄想让太子殿下封她为正妃,真是笑死人了。」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到。」 郑由的眼光冷冷地扫过她们,两人立即吓得噤声,仓皇跑开,随后他的目光投在商邵柔身上,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些。 「没事,我早预料到会这样。」商邵柔宽慰地笑笑,这种情形她在现代遇到过好多次了。 被网暴,是每一个从事娱乐行业的人逃不过的宿命。 商邵柔抬头,「郑公公,我在床上躺了太久,这宫中的形势变化我一概不知,总觉得心中有些不踏实,不知公公是否能替我解说一二。」 郑由点了点头,月色的余韵与他湖蓝色的袍子交相辉映,他整个人显得单薄又沉稳,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边走边说。」 …… 踏进慈宁宫之前,商邵柔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浑身发憷。 首座的老人精神矍铄,髮丝被梳得根根分明,一丝不苟。锦衣华服,在烛火与月色的映照下泻出雍容华贵的流光。 「你就是太子喜爱得紧的那个婢女?」太后轻轻皱眉,眼神从上到下打量着她,不屑与不解的目光似一把钝刃,在商邵柔的神经里慢慢磨着,她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 「罢了,香华,你带她下去,好好教些规矩。春选马上开始,往后咱们慈宁宫可有得忙了,万事不可出差错。」 「是。」被称作是香华的女人约摸五十多岁,商邵柔听郑由刚刚说过,香华姑姑自豆蔻年华时起就伴在太后娘娘身边,是她最信任的嬷嬷。 可香华姑姑年岁已高,心中也有牵挂,晚年想出宫享几年天伦之乐。太后虽万分不舍,却不能不答应。等春选过后,她便要正式出宫。 「姑娘,跟老身来吧。」商邵柔听话领命,出了主殿。 太后深深嘆了一口气,就着烛火打量着郑由,指着门外那个消失的背影,「哀家看她也不过如此,人不算机灵,模样也不怎么端庄,怎么你和太子都一前一后为她说好话,甚至还跟哀家请示要亲自去接她?」 郑由默然,不说话。 他只是有些激动,那日听到太子殿下说,要把她送到慈宁宫来,他沉静无波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些喜气。 李煜忍不住往他那儿瞧了一眼,眼神不算和善。郑由这才敛下心神。终于等到她身体痊癒,他只想第一个飞奔到东宫去,瞧瞧她究竟怎么样了。 从今往后,她便算与东宫断了,也好。可究竟好什么,郑由不敢再深想下去。 ---- 由于是第一天,香华姑姑很贴心地没安排她做太多事,可大约整整一万字的注意事项,从香华姑姑侃侃不绝的巧嘴中连番轰炸出来,商邵柔还是有些倍感压力。 她谨慎地一一记下,送走了香华姑姑后,躺在自己的新榻上发呆。 新住所不比东宫,房间虽小且地处阴凉角落,可床是软的,被子浸满了阳光的味道,这便足够了。
第99页 渐渐地,商邵柔脑海里浮现出方才郑由说的话。 首先便是李煜与唐晓璃的婚事。虽然这已经是所有人默认的事,可圣上却迟迟没下圣旨。 最近宫外突然出现了些传言,不仅太子的私事被大肆宣扬,就连唐家也无辜躺枪,有人宣称唐瑾川巡视锦州时,曾收受米商苏家贿赂,在灾后大量囤积米粮,哄抬灾区粮价。 谣言越传越真,甚嚣尘上,唐家也陷入了争议之中,对于婚事无暇顾及。而承干帝也在观望民风,试图从中大作文章。 另一方面,承干帝还下旨,正式命李劼搬进了皇宫,住在了离东宫不远的长信殿,大有利用他牵制李煜之意。同时,长信宫主殿与东宫后厨的玉矿遥遥相对,据巫师说,李劼可直享玉泽灵气,双腿已渐渐有了復原之势,前不久,李劼甚至能拄着拐杖在房中虚走上几圈。 更不用说...还有谢淑妃... 商邵柔躺在床上,只觉得局势千变万化,眼前纷乱复杂。渐渐地,床顶上泛起一道白光,她眼皮也越来越沉... 迷煳之中,窗外似乎闪过一道人影,下一秒,窗格一开,一阵冷风吹过,抖落了最后一道烛火,黑暗中有一道身躯,定定地站在榻前。 商邵柔努力睁眼,是谁...可回復她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月色下他颀长清瘦的身影... 第55章 请安针对 穿来几个月, 商邵柔自认为自己对于宫中礼仪已经了解够多,可第二日一大早香华姑姑便噼头盖脸地将她呵斥了一通。 从走路,说话到微笑, 从举手,行礼甚至到端茶送水,这其中都有严格的规矩。比如说端茶必须要单腿跪于主子右下方,并用右手持杯,左手轻托杯底, 从主子右方奉上。 喝茶的人也十分有讲究,食指、拇指夹杯,中指抵住杯底。女子喝茶时,翘起兰花指,拇指和食指轻捏茶盖往外拨, 第一口只能轻抿,随后慢慢品尝, 且不能喝完超过三分之一。 喝完茶之后,退下茶盏以及清洗茶杯,一律要按照规矩来,马虎不得。 在慈宁宫待上了半月之后,她整个人仿似被人褪了一层皮,又裹上了厚厚的封建枷锁。 香华姑姑领着她再去主殿,给太后奉茶的时候, 她的目光终于朝商邵柔看了看, 眼皮松了些, 「不错, 是比以前规矩了些。」 「香华啊,哀家真不想放你走, 你说等你出宫以后,哀家连个说话谈心的人可都没有怎么办啊。」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盏,惆怅地嘆了一声。 香华姑姑侍立在一旁,眼眶有些微湿。 商邵柔在一旁不敢松懈,太后瞥了她一眼,开始与香华姑姑说起话来。 「如今哀家啊,也就盼着哀家那孙儿能与蔓蔓那个小丫头修成正果,哀家瞧着那小丫头,既饱读诗书,又聪敏活泼,越看越喜欢。」 香华姑姑闻言,眼睛往商邵柔那儿看了看,很明显,太后的这番话是对她说的。 商邵柔眼观鼻,鼻观心,垂着头不说话。 香华姑姑在一旁附和着,「是啊。唐家老夫人向来家教严厉,算起来奴婢还是她老人家的半个徒儿呢。唐家小姐呢,虽说长在江南,可该懂的规矩礼数一点都不少,还少了些寻常闺阁里长大的小姐们身上的死板之气,奴婢瞧着她,也觉得她与咱们太子殿下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一番话惹得太后俯掌大笑,笑声清脆爽朗,跟着侍奉的宫女和太监们心情也短暂地松了一下。 「你啊,就惯会说些好听的话,惹哀家开心。」 香华姑姑也笑着,这时郑由迈着步子从庭院里进来,到了门槛处通传,「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正领着各宫娘娘们等候在殿外,要给您请安呢。」 原来今日,已是三月十五。 商邵柔本想退下,避开众人,却被香华姑姑眼神示意拦住,只好往后退了几步,在不起眼的角落侍立着。 她看向香华姑姑,眼中微微动容。虽然在教导她的过程中,香华姑姑常训斥她愚笨,可商邵柔知道如今她是在为她好。 香华姑姑要教她看清后宫各位妃嫔的势力,做到知己知彼,方能不出差错。 「臣妾给母后请安。」 不到片刻,慈宁宫的主殿便充斥着一屋子的粉香侬语,各宫妃嫔粉黛钗裙皆为上乘,各个容貌非凡,流光溢彩。 身居中心的女人,一身着暗金霏缎宫袍,辅以大朵牡丹点缀。两髻斜插龙凤钗,耳上一对松绿水滴形耳坠,摇曳之间尽显雍容华贵。 皇后接过宫娥呈上来的茶盘,拿起茶盏施然行礼,颔首举茶至眉间,「母后,请喝茶。」 太后笑着微抬手,接过皇后呈上来的茶,「皇后,这段日子你辛苦了,哀家瞧着你两颊都清瘦了些。」 太后将皇后招至身边,「是不是前些日子,操办你的生辰宴有些太劳神费心了。」 见太后如此关心自己,皇后的脸色也好了些,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还好,生辰宴有春儿跟着一起操办,蔓蔓也进宫帮了很大的忙。」 偶然之间再听到春儿的名字,商邵柔的心头忽然滞了一下。一个多月没见着春儿,她想起了前段时间骆闻对她说的话。 因为娴妃的缘故,李煜与皇后註定要永远站在对立面。春儿她...如今是跟着皇后,与东宫划清界限了?
第100页 殿内的笑声打断了商邵柔的思绪,说起唐晓璃,太后的笑容忍不住绽放,「是,蔓蔓那孩子,哀家可是喜欢得紧,前些日子她不知从哪个嘴大的奴才那里听说哀家春日腿脚发痒,于是寻遍整个京城给哀家送了些艾草包来。」 「哀家如今就盼着她跟太子早日完婚,将来吶,跟皇后你一样辅佐天子。」 谈起这个,皇后的眉头不轻易地皱了一下,这桩婚事她本是极力反对的。不说她本就与东宫有过节,日后指不定蔓蔓会夹在她和太子之间为难。 最近,她的母家唐家又陷入了巨大的非议之中,何人兴起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能明显地感觉到,皇帝也可能在背后推波助澜。 原因是什么,很清楚。皇帝这是在忌惮唐家的势力,他不能允许唐家接连出两个皇后。 可皇帝还须倚靠唐家在江南推行新政,为了稳妥避免唐家势力危及他的权势,他必须握住唐家的把柄。一旦唐家出现事变,皇帝大可站出来法外开恩,唐家就只能感恩戴德地继续为天子做事而不敢生二心。 皇后因此,最近与皇帝的关系异常紧张,就连她的生辰,皇帝都只是坐了不久,便摆驾回养心殿了。 而这只是其中之一,最令她痛恨的是,皇帝最近似乎又被冷宫中的那个贱女人给迷住了。 在冷宫周围执勤的小太监们看见过好几次,皇帝大半夜悄悄地熘进折姝宫,与那妖妃颠鸾倒凤。最近,他竟然还敢动心思,要将那妖妃给放出来。 太后心思跟明镜似的,又怎会不知道皇后最近为何发愁。 她转过头来,屏退了大厅上的其他妃嫔,「你们都下去,哀家要与皇后说些体己话。」 脂粉裙钗缓步外移,乌压压地一群人走了之后,光线照进来,殿中瞬间亮堂了许多。 「皇后,你是不是在怪哀家答应皇帝,将淑妃给放出来?」 「没有,母后。」皇后抬眼,眼神中有些急切和慌乱,「母后,臣妾怎么会怪您呢,臣妾知道您一开始也是极力反对的,就算是最终松口了,也是因为母后您有自己的考量。」 要怪,就只能怪太子李煜。如果不是他向母后求情,母后又怎么会松口。果然,太子与谢淑妃情谊尚存,李煜捨不得谢楚婷在折姝宫吃苦。 只不过,看着昔日的情人变成他父皇的妃子,不知太子殿下是什么心情,他竟然还能出手将人救出来?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孩子,皇后心中一狠,在心中想到,既然你敢救她出来,本宫不介意再仿一次当年之举,让你和谢楚婷那个贱人都不得善终。 只是,若是如此,蔓蔓那丫头,可如何是好... 太后嘆了一口气,将皇后的思绪拉回现实,「皇后啊,哀家也是不得已,只是委屈了你这孩子。」 皇后的眼眶也微微湿润,她又如何不懂,在这宫廷之中,母后虽然不问朝堂之事,却始终洞悉一切,要制衡各方。后宫势力连接着的,便是朝堂势力,绝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 对她,太后已经做得够多,有时候她也会有些恍惚,太后似乎会心疼她,将她当作小孩儿看待。 「母后,您不觉得臣妾...臣妾心胸狭隘,善妒易怒吗?」 这是她生辰宴当晚,皇上拂袖而去之前留给她的话,从前他们有多恩爱亲密,如今这话说出口便有多伤人。 太后闻言,抬手摸了摸皇后的头,深嘆了一口气,「同为女人,哀家又怎么会不懂你的心。」 婆媳二人依偎在一起,倒是叫站在角落的商邵柔有些吃惊,这是后宫能出现的和谐场面? 「不说这些了,皇后,你方才说...有个小宫女帮你操办了生辰宴,这名字怎么耳生得很,哀家从来没听说过啊。」 「回母后,她叫『春儿』,是内务府从东宫调过来的小丫头。」 说这话时,香华姑姑已经抬眼示意小太监把人叫上来,商邵柔的心不知为何竟也揪了一下,偷偷抬眼往店门外看去。 只见一个淡绿色裙衫的小宫娥垂眼走来,身姿高挑,举止得体。商邵柔抬眼快速扫了一眼,春儿瞧着,似乎比从前圆润了一些。看来皇后,是真的待她极好。 春儿深俯于地,两掌交叉放于额上,「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福寿延年,万福金安。」 「嗯,不错。模样周正,又懂规矩,皇后,还是你调教有方,来人啊 ,赏。」太后袖子轻轻一挥,赏赐便如春雨一般拂下,春儿惶恐不及,忙磕头谢恩。 太皇太后赏她,大有宽慰皇后之意。后宫奴才们的赏赐多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能体现主子的脸面。 皇后自然欢喜,动作放开了些,眼神便无意之间扫到了转角的商邵柔。皇后对她似乎有些印象,后来一想,这似乎就是与李煜闹出些腌臜事的小宫女。 皇后扯着帕子,莞尔一笑,「母后,您就别笑话我了。臣妾可是听知道近来您的宫里,也来了个小宫女,听说她与春儿同在东宫时,还是好姐妹。」 太后眼眸一闪,便知道皇后是故意要找商邵柔的茬,她虽不喜这些,可心中也确实对商邵柔有些不满。 旁人不清楚,她可清楚地很,太子为了保护她,才将人强行塞进慈宁宫。 太后沉了下声,转头对着暗处的商邵柔命令道,「来,柔儿你过来。」
第101页 商邵柔能明显地感觉到皇后投向她的目光有轻微的鄙夷,仿佛在说,就是你要跟我家蔓蔓抢太子? 商邵柔垂头颔首,屈膝跪下向皇后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在现代,人讲究的是跪舔跪地跪父母。来慈宁宫之后,她一周跪的时常比在东宫一个月跪得还多,自尊心什么的,都被她跪麻了。 从她的位置,她可以用余光看到春儿,两人的目光倏地交织在一起,而后春儿迅速地撇过头。 商邵柔心中有太多话,想要问她。为何只过了一个多月,她们之间就好似已经物是人非。 皇后坐在太后旁边,二人接着说着些体己话,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继续跪在他们正前方的商邵柔,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通传声。 「启禀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唐小姐在殿门外求见。」 商邵柔跪得膝盖生疼,听到这人脑中突然一抽,李煜,他怎么来了? 那晚的场景似乎还歷歷在目,迷迷煳煳之中,她感觉身边的被子陷下去一块儿,紧接着左侧源源不断地传来些热气... 她在睡梦中似乎对李煜骂了脏话,那道熟悉的身影突然之间就向她压了过来…… 第56章 夜里交谈 「孙儿拜见皇祖母, 皇后娘娘。」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唐晓璃和李煜齐齐向太后行礼, 举止行为在人看来默契般配,太后见了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好好好。」太后连忙称好,一脸宠溺地吩咐下人给二人看座。 「哀家瞧着你们这两个小孩这么好,心里就舒畅了。蔓蔓,听说你最近与太子经常交流字画金石, 可有什么心得?」 「回太后娘娘,臣女这几个跟着殿下赏花鉴画,最大的心得便是...殿下他比臣女想像中的还要博学多才,风华绝代。」 唐晓璃说到此处,还似乎有些娇羞地垂了垂头, 看向李煜,「殿下他上知天文, 下知地理,实在是令小女子心甘情愿地臣服。」 李煜的眼神也向她望过去,两道视线在空气中交织,浓得似蜜糖般引人欣慰。 商邵柔跪在一旁,膝盖有些麻。她能感觉到李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又翩然移走。 太后灿然大笑,几乎失礼露出牙齿。而一旁的皇后脸色显然就没有这么好了。 她蹙着眉, 望向唐晓璃的眼神有一丝丝警告。如今唐家正处于风口浪尖上, 她对太子公然表露出好感, 只会令唐家处在更加被动的地位。 这个婚事, 能不能成还是个问题。 唐晓璃与她的姑母对视了一眼,眼神有些发憷, 往李煜那儿靠了靠。李煜的手也自然而然的往她的身体那儿拢了一下。 商邵柔低垂着头,手在袖子里面悄悄握紧,她想起半个月前自己刚来慈宁宫那天。 李煜在她的睡梦之中,潜入她的房间,在月色中看了她许久。 商邵柔惊地『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殿...」 李煜却快她一步,欺身上前将她的嘴巴捂住。突如其来的靠近令商邵柔有些心慌,她看到李煜朝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抬头,只能望进一双幽深又明亮如黑曜石的瞳仁。李煜的眼睛,向来带有欲说还休的意味。 「你来做什么?」 商邵柔撇过身去,拢好被子背对着他。李煜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了衣料摩擦的声音,商邵柔回头一看,李煜掀开被子的一角,和衣躺在她身侧。 「殿下?」商邵柔觉得此刻的李煜,有种隐含却又压制的情感。 她朝里挪了挪,李煜却大手将她捞过来,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熟悉的香味与热气迅速将商邵柔的脸烫红。 商邵柔在李煜的怀里又羞又气,不断挣扎,「殿下,如今宫中众人皆知你与唐小姐已有婚约,只待皇上一道圣旨,她便是你的太子妃。你如今不顾礼法,钻进我一个奴婢的房里,究竟要做什么?」 男人的臂膀坚定有力,商邵柔无法撼动分毫,心中也更加烦躁了些,「殿下,你究竟要置我于何种地位?又要置唐小姐于何种地位?」 「殿下,我不管你是不是在旁人面前演戏。如今唐小姐才是你的准太子妃,请殿下注意自己的言行,早些离开。」 李煜似乎充耳不闻,不知为什么,她能够感受到李煜今晚的低气压,「柔儿,对不起。」 李煜低沉的话,似一面沉重的鼓,重重地砸在商邵柔的心头,她心中有气,可此刻却不知为何有些发不出。 商邵柔有些无奈地开口,「我不需要殿下的道歉,我真正在意的,是你没有将我和唐小姐的位置...」 「柔儿,你放心,你不会在慈宁宫待太久。」说这话的时候,商邵柔能明显地感觉到李煜身上突然涌现的厉色。 李煜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有时候轻轻摩挲,她的头往后撤,用力仰头试图与李煜对视,「殿下,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计策?」 李煜默然没说话,可眼神中倏然出现的寒光却令商邵柔忍不住打寒颤,她意识到李煜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宽厚又温润的太子殿下了。 许久之后,商邵柔挣扎未果,只能放弃抵抗。 「柔儿,今日的事...」李煜起了话头,商邵柔却摇摇头,「殿下,你不必解释了,我人已经到了慈宁宫,一切便是最好的安排。」
第102页 李煜的身体僵了僵,他心中有些发慌。商邵柔并不是不信任她,相反很多事情她似乎看得很透彻。可他也能感受到,商邵柔也不是完全地信任他,也从未打算将自己的未来全部交予他来定夺。 「殿下,我已经想清楚了。」商邵柔坐起身来,垂下眼眸盯着他。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干涉,因为那是你的权衡与选择。而我要做的,并不是等待着你的垂怜和宠爱。」 「从前你不准我出宫,我十分气愤。如今你未同我商量,又将我调来慈宁宫,我心中隐约能觉察出,你是为了我好。可终归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是没有选择的。」 李煜心中突然一滞,有种怅然若失的慌乱感,他连忙坐起来,背着月光,他俊秀的面庞一如既往地好看,「柔儿,我...」 商邵柔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解释,「你放心,我并不是责怪你,事实上,我不打算责怪任何人。说到底,是我自己明白地太晚了。我不要再软弱地如浮萍一般,只能依附他人而活。」 「所以...」商邵柔顿了顿,坚定地望向他,「殿下,去做你自己要做的事情吧,无需考虑我的想法与感受,因为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李煜的眼眸眯了一下,眼尾上挑,他扼住商邵柔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的身体带向自己,神色有些危险地说道,「柔儿,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商邵柔还来不及摇头,整个胸骨便撞在他如钢铁般坚硬的胸膛上,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紧接着她被李煜牢牢地圈在怀中。 商邵柔挣扎无果,面色已经不悦,连语气也是毫不客气,「你先放开我。」 李煜不放。 商邵柔只好无奈嘆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松开。」 商邵柔抬手放在他的肩上,眼神坚定又温柔,「殿下,自我打算留在宫中的那一刻起,我便认定我们二人是心意相通的,这份心意,直到现在也没有变。」 李煜僵硬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会儿,可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她。 「我亦明白,殿下将我送来慈宁宫,是担心七殿下会对我下手。」李煜攥了攥手,他的眼底印着火光,散发着如深渊一般恐怖的危险。 「可殿下心里也清楚,若殿下再这般不管不顾地来找我,总有一天七殿下会发现,到时候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可能便会顷刻之间成为泡影。」 「自古成大事者,当抛弃儿女情长,审时度势,以大局为重。我相信这话,您已经在骆闻及其他几位支持您的大臣那儿听过无数遍了。他们皆是您的心腹,断不可能害你。殿下,自古听忠臣劝言,才是明君所为。」 李煜眉头蹙得很紧,他似乎很不悦,可是竟也无力反驳,商邵柔只好再下一剂勐药,「殿下既已知我心意,又岂能为了一朝一夕的相处,而乱了大计?殿下您且看看,您如今一意孤行,给我带来的处境是什么?」 商邵柔循循善诱,「是处处掣肘,是无可奈何,是根本无法护住我的害怕,对不对?」 李煜突然感觉自己无法唿吸,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是啊,是他将柔儿的处境逼至如此。 商邵柔伸手环住他,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至于我,我不能每一次遇到危险或陷入险境,都奢求你从天而降,我必须学会在这宫廷之中自保。」 「等我在这宫中真正有了自己力量,如鱼得水之后,没准我还能帮上你的忙,是不是?等大事既成,我们之间再无了阻碍,我再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旁当你的太子妃,岂不更好?」 「柔儿,我说过,你无需...」 李煜从来就没有要求过商邵柔要做些什么,他想要的其实一直都很简单。但是他没明白,即使再简单的东西,他的对手也不可能会成全他。 商邵柔迎着他的眸子斩钉截铁,声音里是不容置喙的坚持,「我知道,你只想让我缩在你的羽翼下,可问题是,我不想。」 她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不论她是不是爱上了李煜,她的心永远不会依附于任何人。 许是她的眸子过于炽热真诚,李煜在黑暗之中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点了头, 「柔儿,我早该知道,你不会是那种甘于依赖别人的人。」 他的心中暗暗地涌现出一个声音,总有一天,这个皇宫困不住你,我...也留不住你。 二人说开后,商邵柔终于松了一口气。如今他与李煜只有形同陌路,才能各自保全。 李煜有他的夺嫡之路要走,而商邵柔能隐隐地感觉到香华姑姑有意栽培她,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在宫中站稳脚跟,培植自己的实力。 商邵柔能感觉到,李煜的神情有些低落。她怕李煜突然反悔,只好刻意忽略。 李煜侧过身,将商邵柔拥在怀中。算了,反正是最后一晚,她也就不再挣扎了。 室内安静下来后,李煜身上那股松香味儿萦绕充斥在她的鼻尖,商邵柔的眼皮渐沉,困意也渐渐袭来。 李煜彻夜无眠,脑中一片痛苦的清明。怀中的人在她身边安睡着,唿吸沉稳,李煜的心中却涌现出一种后怕,仿佛他一放手,商邵柔便会如那断线的风筝一样,永远消失。 他的手不自觉地搂紧了些,可商邵柔睡觉实在不够安分,她小腿一勾,将被子踢向床的内侧。
第103页 虽说如今已经是开春,可夜里寒气依旧重。李煜想坐起身子来把被子掖好,商邵柔却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睡梦中蹙着眉,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李煜凑过耳朵去听,商邵柔突然直接手一抬,扇在他的左侧下颌骨位置,「李煜,你这个混蛋!」 李煜的眼眸瞬间收紧,月光与烛火交相辉映照在她的脸庞,平白地给她明艷小巧的面容渡上一层诱人的光泽。 李煜听着她时不时迸出的粗鄙之语,竟丝毫不觉得震怒与冒犯,反而觉得脑中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刺激。 商邵柔蜜色的唇瓣微微嗡合着,在烛光下泛着润泽的水光,李煜脑子一热,俯身咬住她的唇瓣轻轻地厮磨... 第57章 大秀恩爱 自那晚过后, 商邵柔再没见过李煜。没想到再见面,便是这样的场景。 李煜与唐晓璃还未成婚,便有琴瑟和鸣之意味。而自己作为奴婢, 屈膝跪在他们面前,如木偶一般毫不起眼。 慈宁宫的对话还在继续着,商邵柔只能跪伏着听些只言片语。 「皇后,还有蔓蔓啊,你们不要轻信朝堂上那些流言蜚语, 你们唐家多少忠骨幽魂世代守护着这大殷王朝,哀家怎能不知,陛下又怎么不知?」 太后这一番话,说得明显不加掩饰,相当于是给皇后吃了一剂定心丸。 商邵柔的余光, 又瞥到李煜贴心地将手覆在唐晓璃的柔荑上,安抚地拍了拍。 「母后, 有您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 太后拉着皇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皇后,你也该体谅一下皇帝,春选在即,后宫又子嗣寡薄,朝中众臣日日上书请求皇帝开枝散叶...他也是烦得很吶。」 皇后心中一憷, 有些心虚。她与皇帝二十几载夫妻, 却只育有一个女儿, 就算是放在寻常人家里, 也是犯了七出的罪。当年,太后不顾群臣反对, 极力保全她的后位,就连皇帝这么些年以来,也从未轻言废后。 「母后...」 太后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皇后的手,「皇后,哀家不是在怪你。哀家只是在想,近来皇帝为了那妖妃,确实是冷落了你不少。哀家就在想啊,既然她人已经出来了,那怎么样才能让皇帝少放些心思在那妖妃身上呢?」 皇后心中一凛,领悟到了太后的意思,「母后您放心,臣妾一定尽心为陛下操办选秀一事。」 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如果皇帝能够在春选中看中新的女子,或许就能离那妖妃远一些。 换个角度来讲,她来操办此事,也可以控制好家世背景的人进入后宫,这样即使新进的妃子受宠,也在她的掌控之下。想到这儿,皇后的心情顿时松快了些。 商邵柔伏跪在地上,心中对太后涌现些敬畏。 姜还是老的辣啊,不过三言两语,太后就把近来对皇帝颇有微词的皇后哄得心花怒放,还让皇后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心甘情愿地为皇帝操办春选一事。 皇后事毕之后,太后的重心才转移到李煜和唐晓璃身上来,「你们二人今日一起来找哀家,是有什么事吗?」 李煜忙行礼,恭敬答道:「皇祖母,孙儿过来,是想请您帮一个忙。」 太后见李煜神色凝重,头往后仰了一下,眼睛本能地微眯,「哦?是何事啊?」 「蔓蔓每次进宫,都需在朱华门以外臣之礼净身盘问,等候多时,孙儿实在不忍...于是恳请母后下一道懿旨,免去蔓蔓的喊礼觐见之责。」 商邵柔的额头抵着地面,全身僵硬着。她原以为,李煜会向太后请旨救下王隽。而今,他开口竟只是为了让唐晓璃进宫方便些? 「哈哈哈..」太后抚掌大笑,心中立马轻快起来,「哀家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等小事,是哀家思虑不周了,竟未考虑到这一点。」 前些日子,皇帝下令从折姝宫接回谢淑妃,便当堂遭到了众臣的反对,其中以裴安为首的礼部最为激烈。 皇帝无奈,将谢淑妃降为嫔,裴安却依旧不依不饶,多次在朝堂之上引经据典,控诉谢淑妃復位一事不合礼法,罔顾纲常,与天子相冲。 皇帝一怒之下,革了裴安的职,又将人压入大牢。史官王隽这时又站出来义愤填膺为裴安鸣不平,同样也受到了处罚,如今待罪在家,不得出门半步。 短短半个月,李煜羽翼悄然之间被折去,这很难不令人忧心。 太后未必知晓裴安和王隽是李煜的人,可是她知道,李煜心系朝堂,不忍见肱骨之臣遭受如此对待。可李煜找错了人,她即使再洞察一切,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王朝几代人留下来的血淋淋的教训和铁律。 更何况,这个时候任何人为这两位大人求情,都会被认为是他们的同党,太子目前处境不算好,与皇帝的隔阂还未消除,他实在不该出面解决这件事。 还好,她的孙儿没有因为一腔热血,向她出口求情。 她高兴地开口,「太子你与蔓蔓的感情如此之好,哀家今日真是高兴吶。来人,传哀家口谕,从今往后,蔓蔓若想入宫,可免去净身喊礼之缛节,只需由宫侍太监通传引见便可。」 李煜与唐晓璃相视一笑,转身欣喜地向太后再行一礼,「多谢皇祖母!」 太后看着两人琴瑟和鸣的模样,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她復又转过身去看皇后,「皇后,这下你可放心了,不管是蔓蔓还是你,亦或是整个唐家,哀家都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第104页 皇后心神松了一下,眼里有动容的感激。 近来,因着宫外的传闻,整个唐家陷入了非议之中。皇帝又迟迟不肯下旨,为太子和唐晓璃正式赐婚,宫人不禁议论纷纷,说这婚事十有八九成不了。 一个未出阁的高门女子,被人这样议论难免折辱名节,她作为唐晓璃的姑母,也不禁蹙眉发愁。如今太后这懿旨一下,不说能杜绝宫中传闻,至少也能向众人表个态。 太后十分注重这门姻亲,他们唐家并不是上赶着想要去与皇家攀亲,蔓蔓的名节也还算体面。 皇后被太后的体恤与关怀弄得喜极而泣,「臣妾替蔓蔓,替整个唐家谢谢母后。」 「你心中宽慰了,哀家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众人又话了几句家常,满室欢声笑语。唐晓璃被太后叫去身边,乖巧地依偎在太后脚下,皇后也一脸慈爱,连带着看李煜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香华姑姑见时候差不多了,才附耳在太后身边提醒了一声,「娘娘,柔儿这丫头还跪着呢。」 太后微勾的嘴角缓缓地放了下来,殿中之人动作皆一顿,不一会儿神色恢復如常。大家都忘了,这地下还跪着一个不起眼的奴婢。 太后微微抬手,有些漫不经心,「既是如此,那你便退下吧,不用在这殿中伺候了。」 商邵柔如临大赦,「是。」 从前她看电视剧的时候,总觉得人跪上个一两个时辰根本不算什么,可真正自己跪着的时候,连一刻钟都觉得煎熬。 跪上半个时辰,她的双腿已经麻木,站起来不禁发软。她感受到厅内好几道目光注视着她,有戏嚯,有怜悯,有不屑一顾,还有...还有一道目光,她猜不透其中意味。 好不容易欠着身子,退至门槛处,商邵柔却因抬腿而牵动了膝盖而轻轻皱眉,整个人差点儿直直地倒下去,背后一双纤细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商邵柔回头一看,脸上因疼痛而牵动的肌肉忍不住有些僵住,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心点儿。」 是春儿。 二人坐于亭台东北角,相视无话。许久之后,春儿才缓缓开口,「柔儿,近来你可还好?」 在外人眼中,她如今捲入非议之中,处处遭人白眼,又被李煜赶出东宫,好不好,一看便知。 商邵柔笑笑,「还行,你呢?」 春儿心中一滞,连唿吸都变得困难了些。 在外人眼中,她如今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日子一定过得很滋润。可谁又能想到,这过去的一个月里,她受到了怎样可怕的对待。 光是皇后的考验,就足以令她痛苦不堪。再加上,从前在七王府遭受的的阴影,近来又似鬼魅一般缠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在坤宁宫,每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春儿有些心虚地答道:「我也还好。」 不管怎么说,如今她与柔儿,也算是彻底站在了对立面,这背后的辛酸苦痛,又何必再诉说? 二人找了个藉口告别,商邵柔便一身瘫软地回到了自己住所。此时还不到正午,她不算繁忙。 可是她没想到,唐晓璃竟然会避开众人,悄悄地来找她。 「我知道,你跟太子殿下预谋好了,要以我为诱饵,假意与我成婚。等到太子殿下达到目的,便会一脚将我踢开,迎娶你为太子妃,是不是?你们将我唐晓璃当成什么?」 第58章 暗中交锋 商邵柔从睡梦中惊醒, 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在做梦。可梦中唐晓璃的控诉实在太过真实,商邵柔心中并不好过。 作为小说女主,唐晓璃聪颖慧达, 她不可能看不出李煜突然答应与自己订婚的蹊跷之处,可她却似乎半句未说,这是为何? 另一方面,她心里又不免疑惑,近来她变得嗜睡了许多, 只不过跪了一阵,她竟觉得浑身乏力,腰酸背痛。 门外有人轻扣门扉,「柔儿,郑公公在门外, 有事找你。」 商邵柔一股脑儿地爬起来,「知道了。」 郑由颀长的身影立在宫墙角下, 见到她,先是浑身将他打量了一番,随后递给她一包乌黑的草药,「晚些时分,你用这草药湿敷在膝盖处,过了一晚疼痛便会缓解。」 「多谢郑公公,只是不用了, 我还没有那么娇气。」 商邵柔本能地婉拒, 自她来到慈宁宫后, 郑由对她的关照已经超乎了她的意料。 郑由看了她一眼, 收回了手。 「公公,你找我, 是有什么事情吗?」 郑由这才侧了侧身,往庭院外看去,商邵柔顺着他的目光,见到了凉亭水榭处端坐着的一个人影,心中一滞。 商邵柔走上前去,俯身行礼,「奴婢参见唐小姐。」 唐晓璃倚靠在凉亭的栏杆处,给河里的游鱼投食,听到商邵柔的声音之后,这才拍尽手中的面粉渍,转过身来。 「你们都下去。」唐晓璃屏退了众人,眼睛灼灼地盯着商邵柔。 「坐。」唐晓璃摆摆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的石凳下坐下。商邵柔顿时觉得有些心虚,「奴婢不敢。」 「既是如此,我便直接问了。」唐晓璃的手指在锃亮的石桌上轻轻敲着,「你与李煜,断干净没有?」 商邵柔心中勐地一凛,她果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商邵柔垂头,低低地说道:「奴婢与殿下,如今各有各自的路要走。」
第105页 「还真断了?」唐晓璃突然感觉到一阵失落,有些喃喃自语,「难道是我的计策太过了?」 嗯?商邵柔抬头,眸子中有些不解地盯着她。 唐晓璃迎上她的目光,拉着她的手,「这些日子以来太子殿下心情阴翳得很,脾气又大,连骆闻每次见他都胆战心惊不到半刻钟便被轰了出来,你的名字在东宫更是一个禁忌。」 商邵柔心中像是被锐物轻轻划过一般,有些不是滋味儿。「唐小姐,我不知您为何要向我说这样的话,若我们之间断了,对你岂不是更好?」 唐晓璃却凝眉,手在石桌上一撑,『腾』地一下站起来,有些激动,「你把我唐晓璃当成什么人了?我既已知道你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又怎会横刀夺爱?」 商邵柔有些愕然,她以为唐晓璃是来向她兴师问罪的。 唐晓璃似乎想起了方才在殿中李煜对商邵柔略显冷漠的态度,担心她有些多想,便出口解释:「殿下没同你说么?我与殿下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莫要误会。」 商邵柔瞠目结舌,「唐小姐,你才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太子妃,应该是奴婢请求您不要误会才是。」 「什么太子妃?」唐晓璃轻斥一声,「不过是家中长辈和太后娘娘乱点鸳鸯谱罢了,说白了太子殿下就算娶我,也不是娶我这个人,而是我这个身份。殿下不喜欢我,我亦不算心悦殿下,这亲成得也没意思。」 「唐小姐,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答应呢?这对你的名节...」 唐晓璃摆摆手,一脸不屑,「名节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将来帝都待不住,我便随着几位堂兄下江南去,那儿可比这京城好玩多了。」 商邵柔看得有些愣怔,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在这封建的世代上,还会有这样的女子。 唐晓璃说着,心中憧憬万分,末了还不忘对商邵柔解释,「至于这原因嘛,自然是因为一个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越过商邵柔,往宫殿之外的某个角落望去,一脸地嚮往与欢喜。 商邵柔眼皮一跳,心中腾升起一种古怪的预感,可碍于她自己的身份,她不好直接问出来,可没想到,须臾之后唐晓璃自己便施施然地全盘托出。 腰上的彩带被她小臂绕上一圈,手指头轻轻地捻着,唐晓璃看向商邵柔,「你怎么不问问我,那人是谁?」 「奴婢以为,自己还没有资格揣测和询问主子们的心意。」 唐晓璃下颌微微抬起,仔细地盯着她看,她慢慢地凑近眼神有些不悦,商邵柔却心里发毛慢慢地后撤,「怎么了,唐小姐?」 「奇怪,我初见你时是在太后娘娘搭建的戏园子里,那时候你探出身子来,眼神灵动活泼,我便知道你与我是同一类人。可如今,你怎么却变得如此古板了?」 商邵柔愣了一下,垂下头去。她心中一慌,在慈宁宫的这半月,她不知何时已渐渐将礼教尊卑,身份贵贱这一套融进了自己的身体,如今看来她却是要比眼前的唐晓璃还更加封建了。 商邵柔这才扯了扯嘴角,抬眼一笑,「唐小姐,我能知道那人是谁吗?」 唐晓璃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启薄唇,「七殿下。」 商邵柔不由地往后退了一两步,倒抽口气,浑身僵直,许久才吐出两字,「为什么是他?」 其实原因很明显,在小说中李劼就是因为李煜对唐晓璃表露出的好感而伺机接近她。 唐晓璃似乎没有注意到商邵柔的不对劲,而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喜悦与想像之中,自顾自地说道:「老实说,我对他很好奇,偶尔还忍不住生出一丝怜悯和心疼。」 初见时是十二岁那年,他们于京郊小道相撞,力道之大几乎使马车撞成齑粉。她倒在地上,旁边是断了手脚的奴僕的哀嚎声。 恐惧与疼痛同时袭来,她自然也放声大哭,狼藉的地面突然滚过来一个轮子,接着一个染血的少年用他稚嫩却血淋淋的手,一下一下艰难地爬到她身边来。 他的面目实在可憎,左眼珠子与常人都不同。稚嫩的面庞染上了一股不成熟的兇狠,「是你自己撞过来的,到时候你要是敢乱说,我就...」 「我就掐死你。」他染血的双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双手却因疼痛抖得厉害。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与她相撞的少年,其实是皇帝陛下的七皇子。可一个皇子,又怎么会只带一僕从出现在京郊,看样子他还伤到了腿。 后来,了解到李劼的处境后,她才明白当日他放在她脖子上颤抖的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害怕。即便身为皇子,与一个臣子之女相撞,他依旧害怕自己会因此受到处罚。 「那件事情过后,他便被陛下赶出了皇宫,彼时他尚未成年,又没有封号,却被迫要在宫外建府。从此我一直对他心中有愧,可不久之后我便随着父亲去了江南。」 唐晓璃撑着头,似乎还在回忆着往事的点点滴滴,须臾之后又忍不住苦笑一声,「可我没想到,再次重逢之后,他却彻底忘记了我。」 商邵柔沉默着,心中有些无奈。这样的戏码她看过无数次,每一部小说的男女主,小时候都必然有过羁绊。可要命的是,唐晓璃惦记了许多年,这种细微的情愫一旦在心里扎根,想要再抽除,就如抽丝剥茧一样难。
第106页 「那日在太后娘娘的宴会上,我一眼便认出了他。可是他似乎,在看着你。」 唐晓璃转过身来,静静地盯着商邵柔。 「我本以为他是心悦于你,也一直在想年少时的一场邂逅本不该左右我如今的情感,于是我便如家中父母所愿,尽力讨太子殿下欢心,可余光却忍不住往他那里瞥去,我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她突然有些泄气,「可是他却不为所动。」 「唐小姐,你误会了,我与七殿下无任何交集,他不可能对我...」商邵柔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唐晓璃收起眼中的落寞神色,握着商邵柔的手说道:「我知道。是太子殿下对你有意思,他想将你抢过来,是不是?」 商邵柔眼睛微微睁大,脸上表情有些呆滞,她说话还是这般直来直去,一点儿不绕弯子。 她突然认真地瞧着商邵柔,「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与太子殿下合演这场戏了吗?」 商邵柔心中一凛,四肢因脑中突然涌现的后知后觉而止不住僵硬,「你是为了...为了引起七殿下的注意。」 唐晓璃点了点头,「我只是想看看,他能不能记起我。所以,与其说是太子殿下来找我合作,倒不如说是我在请殿下帮忙。」 商邵柔眼皮一黑。 唐晓璃虽智慧过人,可于感情之事却还如初生的小鸟,懵懂又天真。而李劼就像毒蛇,一旦缠上人,便不会轻易放手,她实在低估了其中的危险。 唐晓璃看着她脸上的黑线,站起身来在亭中踱步,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在乎。」 商邵柔默然,敛了敛心神。 唐晓璃展颜一笑,眼中有了些憧憬,「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他去江南,赏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我总觉得他的前半生,过得太苦了。」 商邵柔半开玩笑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和担忧,「如果,他不愿意远离朝堂,跟着你去江南,怎么办?」 李劼,远不止唐晓璃看到的那么简单,唐晓璃初不懂,可商邵柔却深有体会。 唐晓璃敛去眼中的笑意,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收起放平,「柔儿,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七殿下他并非池中累鱼,他必然不甘于现状,也不满足于一辈子被人□□,当个无权无势的无名皇子。」 「你放心,我又不是要嫁给他,等到他真正涉及到党争与夺嫡中,我自然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商邵柔惊掉下巴,「什么,你不想嫁给他?」合着说了半天,他们一直在跨频聊天? 唐晓璃也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难怪你方才一直神色不对,你以为我与太子殿下合作,便是要想法设法嫁给七殿下?」 「难道不是吗?」 唐晓璃笑了半天,「我只说了想引起他的注意,又没说要嫁给他。再说,日后我与太子殿下的婚约一解除,我名节必损,宫中必不会再有皇子愿意娶我。到时候我爹娘再想将我困在京城,也没办法了。」 她说得轻巧,商邵柔却不禁为她惋惜,即便她不在乎自己名节,商邵柔却不忍心让她一个人陷入非议之中。 她郑重地问唐晓璃,「唐小姐,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不想嫁给七殿下?」 唐晓璃耸了耸肩,「那是自然。我在江南野惯了,实在不适应这京中生活,恨不得早早地寻个理由回去。」 「如此,那我便记下了。」商邵柔在心中默默地谋划,如此一来,她更不能让李煜铤而走险,以唐晓璃为诱饵引起李劼的注意。 「你记下什么了?」唐晓璃有些莫名其妙。 商邵柔却摇摇头,笑着将话题揭过去,「唐小姐,听说你的画技是在宫外学的?春选在即,香华姑姑吩咐我去找些画师,将所有的秀女的画像重新临摹几份,一份送给陛下,一份给皇后娘娘,还有一份要留给慈宁宫。可宫中画师人手不够,我得去民间找些画师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可以推荐的?」 「这有何难?明日我一进宫,便将人给你带来。」 「多谢唐小姐。」 --- 唐晓璃走时,已经是烈日当空的正午,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寻了个来找她的藉口,吃果冻。 慈宁宫没有做果冻的模具,太后便差人去东宫取。李煜一听说是唐晓璃想吃,当即叫人送了过来。 既然搞出这么大阵仗,商邵柔就不可能只做唐晓璃那一份。她藉机向香华姑姑问了各宫娘娘的喜好以及忌讳,香华姑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才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给她。 果冻送至东宫的时候,李煜有些恍惚,晶莹的果冻边围着一圈透明碎冰块儿,一片薄薄的薄荷叶轻轻插在果冻的一角,果冻整个呈胶状透明的紫色,正中央镶嵌着一小颗圆润的葡萄。 他站在书房的窗前,背对着骆闻,「裴安在狱中,一切可还好?」 骆闻抱拳,恭敬地回答,「回殿下,裴大人在狱中苦中作乐,成功与那个外邦的死刑犯结识,具体怎样,还要等大人出狱后再议。」 李煜点了点头,「他不是有许多门生吗,他们各个可都熟悉礼法,能说会道,叫他们多上些摺子,给父皇施压。」 「是。」 「还有,」李煜转过身来,「王隽那边你吩咐下去,让他准备好一些巫蛊之术的资料,我怀疑太和巫师与七弟暗中勾结。」
第107页 「遵命。」骆闻心中不禁感嘆,殿下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明。明面上裴安和王隽都遭受到了打压,而实际上他们只是暂时退居朝堂,以便于在暗中行事罢了。 「那唐小姐那边...殿下,近来七皇子似乎还没有任何动静,而您与唐小姐的婚事,却已经人尽皆知了。属下担心,若最后七殿下不出手,您...」 李煜闻言,也不禁凝眉深思,是哪里出错了吗?还是说是李劼真的沉得住气? 须臾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坤宁宫那个婢女春儿,最近有什么动静?」 「她如今...」骆闻有些汗颜,「她如今已经是皇后的人了,想必不会替咱们东宫传递什么消息。」 将春儿放去坤宁宫,属实是一个失误。骆闻有些心虚,害怕殿下责怪他没有看好人。 而李煜却不这么认为,他眼皮一抬,似乎找到了癥结所在。「骆闻,你还记不记得,那宫女是什么出生?」 骆闻心中一凛,当即反应过来,「殿下,您的意思是她如今效忠于七殿下,而且皇后与七殿下已经私下联合了?」 如此一来,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李劼这么久依旧按兵不动了。因为那婢女春儿,十分了解柔儿。更何况,皇后也经常到慈宁宫去,打探情况。 「殿下,如此一来,我们是不是得下个勐药,彻底乱了七皇子的阵脚?」 李煜缓缓地在室内踱步,他今日依旧着暗红色朝服,一头青丝高束脑后。缓步走动之间,有幽幽松香摇曳,给人一种坚毅沉稳之感。 过了一会儿,他才招手,让骆闻附耳过来,「你去华清宫取...」 骆闻侧耳听完,整个后背都有些发僵。「殿下,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李煜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眼中已经是不容置喙的坚定。骆闻只好颔首退下,临走之前,他看了看书案上的那碟子果冻,有些迟疑地开口,「殿下,这果冻周围的冰都化了,您确定不吃?」 商邵柔还记得,殿下最爱吃葡萄味的东西。 李煜的眼皮跳了跳,眼角余光似是不经意地往桌案上一瞥,继而移开目光,清冷地说道:「拿走,丢了。」 「是。」骆闻有些无奈,却也只好遵命。 推开门的时候,张清正好迎了上来,「骆统领,这是怎么了?」他看了眼骆闻手中正要丢的东西,轻嘆一声,「殿下与柔儿姑娘,当真是没有半点缘分了吗?奴才瞧着,真真是觉着可惜。」 「张清,不该说的不要说。」骆闻沉声呵斥,「如今殿下心中,只有唐小姐一人。」 「是是是,老奴失言了,老奴该死。」张清弓着腰,望着骆闻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重华宫外的枝头上,殿内崭新的陈设被这皎洁的月色一照,显得越发锃亮如新。 一红顶圆帽,着深灰色的小太监正半倚靠在樑柱后,一手执笔,一手执书,在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突然,他听到眼前勐地一声闷摔,接着有瓷器破碎的刺耳声。一抬头,记录簿的主人公七殿下,正狼狈地倒在地上,瓷器碎片划破他的手臂与掌心,带出一抹猩红的血。 奴才们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将七殿下扶起,心里惴惴不安。而被拥在人群中的那人,却只是笑着摇摇头,「无碍,本殿只是一时心急,多走了两步罢了。」 卫三言辞激动地开口,「殿下,您的腿脚才刚刚恢復一些,太医都说,您不可劳累过度,擅自走动啊。」 「卫三,这是我自十二岁之后,第一次被父皇默许居住在宫中,你知道我有多么激动么?父皇还允许我在这重华宫住下,以吸收玉矿灵韵,我如今只想快些治好这脚疾,为父皇分忧,早日了解了那玉矿的谜才好。」 说完这话,卫三余光往记录官那儿悄悄瞥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只见他的手飞快地动着,眼睛还时不时地往李劼的伤口上看去,不一会儿,记录官收起纸笔,转身离去。 李劼坐在轮椅上,迅速恢復了往日阴鸷神采。须臾之后,一长耳小厮从西北角门拐进来,在卫三耳边说了些什么。 李劼屏退了所有的奴才,展开卫三递过来的纸条,眼角的笑意愈渐浓烈,「唐晓璃已经找到了圭谈,让他以民间画师的身份入宫,这真是天助我也。」 卫三心中也一阵欢喜,「恭喜殿下。方才东宫亦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不仅为唐晓璃请旨免去了宫外觐见之缛节,更是将那宫女柔儿送来的吃食,直接扔进了渣斗里。」 李劼接过小宫女颤颤巍巍递过来的巾帕,开始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迹,他闻言抬头,睥了卫三一眼,不屑道:「这能说明什么?」 卫三被他这么一盯,有些心慌,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说明了殿下的判断没错,目前我们应该将重心放在唐家小姐身上。」 李劼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眼神冰冷,「啧。」 卫三冷汗直冒,只见李劼两片薄唇轻轻动了一下,「如此蠢笨,本殿怎能留你,你提前去明月谷,让月影过来。」 「殿下...」卫三惊唿,可是求饶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他只好战战兢兢地领命,推开门的那一刻,他觉得一股冷风直直地渗透进了他的骨子。 他还能从明月谷回来吗?
第108页 李劼坐在轮椅上,由小太监推回宫殿。月光照着窗柩,他坐在窗边,微低着头,时不时地转动了一下刚才受伤的手腕关节。 而后他倏然抬头,月亮的清辉似乎都被他阴鸷幽暗的眼神全部吸去,夜色渐渐变得黯淡起来。 「皇兄,既然本殿分辨不出你真正的心意,那么我便好心出手帮帮你,若她二人同时濒死,你会救谁?」 第59章 画像 翌日。 香华姑姑已经渐渐着手将慈宁宫的一切事物交由商邵柔打理, 例如伺候太后晨起洗漱这样的事情,她已经能够算得上得心应手。 太后看她的眼神还是有些挑剔和不满,可当她为太后梳得一头利落又妥帖的髮髻时, 商邵柔眼尖地发现,她的眼神忍不住往铜镜里面多看了两眼,连嘴角也止不住微微地扬了一下。 香华姑姑在一旁,也露出些欣慰的笑容,她还没有见过哪一个小姑娘, 能有这样一双巧手。 商邵柔心中笑了笑,当她这个全能艺人经纪是吃素的吗?以前她们公司还是个小作坊的时候,公司里的艺人出外景,妆发服装全是她一手操办的。 得到太后未宣之于口的赞许之后,香华姑姑又带着她往内院转了转, 殿中奴僕多少,花销流水, 赏赐银钱,一应说与她听。 商邵柔听得一脸认真,悟性也极高,这样的事情,她本来就做得多,如今只能算是重操旧业。 唐晓璃入慈宁宫拜见了太后之后,便点了商邵柔的名要见她, 身边还带了个低眉顺目拘谨恭敬的男人。 按常理来讲, 平民百姓是被禁止入宫的, 即便是有品级的臣子, 除却上朝之外,也不允许出现在后宫。 可有了唐晓璃引荐梨园班子一事后, 太后对于唐晓璃引荐他人之事就放宽了些礼制,更何况,这个素手白衣,言行举止皆无异样的男人,还是唐晓璃应太后之要求请来的民间画师。 太后意兴阑珊地盘问了他几句,便摆摆手放他和唐晓璃下去找商邵柔。 商邵柔只好放下手中的帐目本,与香华姑姑打了个照面,两人便往后殿的凉亭里去了。 「香华,你觉得这小丫头怎么样?」太后年岁已高,每日晨起吃斋体力难免更不上,于是干脆侧卧在午憩的长形软榻上,由着香华给她捏腿消肿。 「回娘娘,奴婢瞧着,那小丫头确实够机警聪明,平日里无论交给她多繁重的活儿,她从不抱怨,默默地都做了,也从不掺和宫中那些宫婢的嚼舌。」 太后两腿稍稍换了个位置,看了香华一眼,轻笑一声,「香华,你这么夸她,是不是怕到时候哀家找不到合适的人,不愿意放你走啊?」 「娘娘说哪里的话,奴婢哪儿敢。」香华姑姑也笑着,手里捶腿的动作没停。 太后轻嘆一声,「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哀家定然要怀疑是那丫头给人塞了什么好处。可这话是你说的,哀家便放心了。」 香华姑姑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接着起身挪动了一个位置,在太后膝盖上方三寸的位置轻轻揉着,只听头顶处的太后继续说道,「也许那小丫头确实有过人之处,哀家了解煜儿那孩子,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润随和,可骨子里又倔又轴,一旦认定了谁,就轻易不会变。」 太后的目光往香华那儿一看,后者也正好抬起头来,「你说,哀家要是不帮着他留着那小丫头的命,日后他可怎么办?」 香华姑姑也温润地笑着,「娘娘菩萨心肠,又疼爱太子殿下,也算是那小丫头好命了。这若是换了旁人,她怎么可能还活得下来。」 太后被香华姑姑的话逗笑,末了又忍不住长嘆一声,「可是蔓蔓那小孩儿,哀家瞧着也是顶喜欢的。哀家这样做,会不会惹蔓蔓不高兴?」 香华姑姑微微摇头,「娘娘,您啊就不用担心这么多了,刚才奴婢还看见,唐小姐她领着画师去后殿找那丫头,二人似乎相处地还算不错。」 「是么?」太后有些惊讶,末了又点了点头,「罢了,既然太子喜欢,蔓蔓也不排斥她,以后收了她做个通房婢女,让太子房事和谐些,也无妨。」 二人说到此处,忍不住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和蔓蔓,可都是未经人事的雏儿。有个丫头提前与太子体验几番,往后蔓蔓房事上也能松快不少,最好能早点让她抱上曾孙。 -- 后殿里的商邵柔,并不知道此时主殿太后与香华姑姑二人心中所想。她听到唐晓璃的声音温甜细软又隐隐约约地穿过水榭廊庭,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小步迎了上去。 她请画师,不仅是为了画秀女画像,还为了从中偷师,学些临摹技巧,有朝一日也许她能碰着些机会,亲眼见见李劼胸前那块玉。 「柔儿,这便是我在外给你找的画师,他是我朋友孟犀举荐的,画技高超。」 商邵柔一听此言,抬眼打量过去,此人身量不高中规中矩,一身素白长衫,眉目低垂,自有一种温润气质。 「草民圭谈,见过柔儿姑娘。」 那人向商邵柔拱手作揖,一抬头露出那稍长的颌面,细唇宽腮,眉中心一点黑痣,醒目地像一支利箭,毫无防备地向商邵柔射过来。 「你说,你叫...圭谈?」商邵柔声音轻颤,双肩若不可闻地抖了一下,圭姓在大殷朝并不常见,她不认为这是撞名,更何况在小说中确实提到,圭谈此人表面舞文弄墨,清高孤傲,背地里确是个风花雪月,口蜜腹剑的小人。
第109页 如此说来,他擅长画画,也就不奇怪了。 天机阁的圭谈,李劼藏在暗处的棋子,这会儿为什么会在唐晓璃的引荐下入宫?李劼又在搞什么阴谋? 「是的,柔儿姑娘,你认识我?」圭谈眉心一蹙,眼神微眯,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商邵柔赶紧敛下心神,用笑容盖住心中的诧异,「没有,只是觉得先生的姓,很少见罢了。」 圭谈便也笑着,可嘴边两侧的肌肉却未完全放松,「这倒是,草民这姓氏,一说出去,旁人总免不了惊诧。」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商邵柔才与唐晓璃分别,领着圭谈进了一处向阳的屋子里,屋外一棵大槐树,挡住了大部分斜射而进的阳光。 「虽说你是唐小姐推荐而来的,我却也不得不考考你的画工,不知先生平日里是擅长画什么?」 圭谈谦逊地笑了笑,「工笔写意,人物临摹,在下都略懂一二。柔儿姑娘若是想考在下,不如,在下现场为姑娘作一幅画吧。」 商邵柔有些愕然,有些意外,内心还隐隐有些不适。可她说不上来,再看圭谈,他的眼神似乎清澈坦荡,无任何异样。 圭谈盯着她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句,「很快的。」 商邵柔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在他作画的过程中,商邵柔才渐渐反应过来,她内心涌现出来的那股子不适由何而来。圭谈看着她的时候,眼神虽清澈但却有种肆意和露骨,完全超出了常人之间刚见面的那种陌生与距离感。 他拿着画笔,临空朝她的脸颊和腰肢处比划的时候,她总感觉他正挑刀,将她的衣物一寸一寸地剥落。 这个念头一窜进她的脑海,她立即打了个寒颤,一股冷意由头浇到脚。 「好了,柔儿姑娘,你看看,还满意么?」圭谈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室内突然传来,商邵柔耸耸肩,努力拂去心中的不适。 画像上的女子侧身站着,梳最简单的云髻,着最普通的浅绿宫女服,可却巧眉玉面,雅致温婉。一双杏眼似嗔似怒,波光流转,嘴角微微用力向两边扯,露出些淡淡的默然。 不得不说,画得还挺好。只是商邵柔忍不住微诧,「我方才,是这般神情?」 圭谈摇了摇头,「不然,方才姑娘看向在下的神情,比这画像中更加淡然冷漠,就像这样。」 圭谈对着她,比了一个皱眉不悦,又稍显侷促的表情,商邵柔心中一慌,日后她得多注意收敛些情绪。 见商邵柔紧闭不语,圭谈又笑着打趣宽慰,「只不过,在下画人,向来主张将人美好的一面留驻在笔墨之间,是以姑娘刚才蹙眉不悦的神情,未在这画上过多显露。」 他将画像拿在手中,轻轻吹了吹未干的笔墨,再递给商邵柔,「此画,就赠与柔儿姑娘吧。」 商邵柔面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勉强微笑,「多谢先生。」 收好画作之后,商邵柔便不再多说,带着他去见郑由,由他引见着,往储秀宫的教习所去,那儿是秀女们学习宫中礼仪,筛选考试的暂居之所。 「郑公公,有劳了。」 郑由垂眼向圭谈扫了一眼,面上的表情并不算和善,却也未曾多说什么,「这位先生,请随咱家来。」 ... 夜幕降临之后,有一人影悄悄闪入重华宫。落地后,男子屈膝恭敬行礼,「属下参见殿下。」 坐在轮椅上的李劼下颌微抬,他透过窗柩往庭院外东南方向看,那儿似乎还能隐隐看到玉矿显露出来的幽幽绿光。 玉矿的开凿工作已经进行了两个月,如今却因一个谜,整个工木局和司礼坊寸步难行。皇帝的耐心已经到达了临界值,这时谁能解除字谜,谁在这宫里朝中的地位便会陡然攀升。 可眼下,他心血来潮,迫不及待地想做另一件事,他的眼睛斜向后方,「怎么样,事情办好了没有?」 圭谈恭敬抱拳,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张书简般大小的画像,「回殿下,属下今日藉机替那女人画了一张像,比划之间已摸清她骨骼玉肉,回去之后,特此另摹一张,若太子心中还有此女,见此画像必然怒火中烧,理智全失。」 他说着,恭敬地将怀中的宣纸递过去,李劼神色淡然,伸出两指接过去,一展开,脸上赫然阴云密布,阴翳的面庞上似燃着猩红的火光,「放肆!」 圭谈被他这一呵,魂魄尽失,半匍匐在地上,「殿…殿下,属下该死!」 李劼那只异瞳射出阴森刺骨的寒光,握着轮椅扶手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垂眸震怒,「你当本殿是如此下作之人?本殿让你画张像送至东宫,引太子入竹林,可本殿没让你画成这鬼样子。」 「是是是,属下该死,属下这就把画拿去烧了,重新再画一张。」 圭谈连滚带爬,颤颤巍巍地爬过来,伸手去够那张纸。 李劼沉声呵斥一声,眉目之间露出狠戾的气质,「滚。」 「是是是。」 …… 夜已深沉,黑暗似乎如无底洞般笼罩在人头顶上。李劼坐在窗前,表情阴翳且透着诡异的异样。 已经冷静了许久,可只要他的眼光稍微往桌案上那张半展开的宣纸上一望,他心中便撕扯地抑制不住想即刻将圭谈碎尸万段。 微弱的烛火下,那张宣纸之下覆盖着一具柔嫩光滑的少女胴体,腰间一块丝滑的绸缎堪堪遮住雪白莹润的□□和两腿间隐秘的森林。
第110页 李劼一怒之下,掌心发力将那张宣纸化成齑粉…… 第60章 牛鞭 转眼之间, 日,春风和煦。 圭,画像送至养心殿的时候, 圣上大喜,竟封他为客卿,允许他多在宫中逗留几日,为刚被放出冷宫 只是圣上提出要求时,才。如若只是简单地一张人像画, 圣上大可不必如此隐晦,多次试探。 「圭客卿,可知瞄人画骨, 圭谈俯跪在地,, 草民略知一二,只是恐技艺不够纯熟, 难以像其他大师那般出神入化。」 「无碍,圭客卿,朕可给上你半月时间,四月 「陛下...」圭谈心中胆寒,回一眼,远远望去,虽着端庄龙袍, 可天子的面颊凹陷, 眼下乌黑, 感, 一看便是阴阳有失调和。 看来谢楚婷, 他什么算盘, 不禁心中暗骂,这老头玩得可真花,竟想裸画... 不过皇帝此举, 如今谢楚婷释放出来,殿下料想她心中定然憋着一肚子气,正要想办法一面,好好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可明面上,他却不能显示出半分来,眉目。 见圭谈推辞,皇帝凝眉,威严渐显,「圭客卿,你做不到?朕听闻,你,画技高超,朕才特许你入宫,如今看来,究竟是你在欺君, 圭谈面色发寒,皇,他就是办不到也得办到啊,只是他也不是傻子,若为的画,他焉能有命活? 他只好开口,将时间延后了些,「陛下,淑嫔娘娘玉骨天肌,绝非常人可比,,得耗费好些时日,四月中」 承干帝皱着眉头,思,五月前完成便可。走出宫时,圭谈,五月? 他闭着眼睛,出来,谢楚婷的身子,他又不是没见过。 他边走着,嘴里噙着些下流的笑,脑海中又回忆起当的夜晚,玉体丰盈,姿态销魂的女人两腿交叠,迷,酥软玉手渐渐从他的脚踝,一路往上攀覆... 其中滋味儿,着,等这件事情一过,他无论如何也得月,在美人腹上磨墨,肩上临摹,然后再一路往下... 只是现在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两日之后他会□□横呈,赤身裸出来。 ,不止一个。 -- 一场雨,短暂地浇灭了戾气。阳光打下来,水雾还未散尽,整座皇宫中,红墙绿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大早,伺候完太后晨起洗漱后,她便请示了一趟,出 最近天气渐暖,太后有些食欲不振,且,商邵柔准备去御膳房交代几句,淡消食为主,辅以山楂,化气消胀。 其实,商邵 永远窝在宫中,是的,要想在这宫中强大起来,至少应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御膳,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络,毕竟人家现在也算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小顺颜开了。 两人围着商邵柔说了些话,商邵柔一高兴,私底下悄两碎银子,「你们二人因帮着我做了些果冻,平话,我心中过意不去,这些银的补偿,快收下。」 过,才脸红着收进袖子里,眼睛还不忘四处瞟瞟,跟做了贼似,「柔儿姐姐,我听师傅说,陛下最近的膳食,有点不正常。」 ,「哦,怎么不正常?」 小顺子支支吾吾,脸红着不敢过话头,一脸天真地说道:「陛下如今,每隔两天条牛鞭,平日里的饮食,,嫩笋,羊肾...」 商邵柔眼中闪过些不自然,这些.. 商邵柔蹙眉问道,「既然江膳食发现了问题,边,应也有定期为陛下检查身体, 小顺子答道:「好姐姐,那膳食单子就啊,陛下还传令,除却,除了师傅和我们两个,旁人谁都不知道。」 「,我们两个就不知道了。」 小哲,商邵柔在一旁轻轻敲了一下他们二人的毡帽,眼神严肃,「这件事情,你们除了我,谁都不要说, 「知道了,知道了,,除了柔儿姐姐,谁都不说。」 商邵柔轻笑着,目送上,商邵柔的心总忍不住怦怦乱跳,皇帝虽正值壮年,也 不肖多想,商邵样,商邵柔不禁皱眉感嘆,她为了出冷宫,用药未免太勐,牛鞭吃多了, 暴毙而亡?等等,商邵柔心中不可抑念头,她加紧脚步往慈宁宫赶,刚进寝居的门槛,便忍不住仰头勐灌几口茶水,跳。 谁要杀陛下? 李劼?不可能,他如今还未扳倒太子,皇半点好处。淑嫔?商邵柔凝眉,倒是有这个药操控皇帝的人,可皇帝死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说,,只是想藉机栽赃? 最后,商邵柔的,只一瞬,商邵柔便用力地甩头将这念头拂去。 她的寝居,,郑由正好经过,「柔儿,出什么事了?」 她怕的端倪而急促地上下起伏着,几滴汗珠顺着额角滑落,连脸颊也因刚刚浮现出的恐怖念头而泛红。 郑由只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面上有些不自然, 商小会儿,才走近些来,有些恳切地抬头望向郑由,「郑公公,我想问问你,最近东」 郑由的脸,一下子就冷,「我告诉过你,从此往后要斩断与东宫的联繫,你为什,又岂是你可攀附的?」 商邵柔知恼,可此刻她心中顾不得太多,「我不扯,只是心中有一事亟待验证,公公若是知道,只管告诉我便是。」 郑由的身影高大颀长,这魅,他冷笑道:「倒真有一事,。」
第111页 一阵微风吹过,吹发,她发觉自己的喉咙有些紧,半晌才挤出两个字,「什么?」 第61章 东宫怒火 「今日陛下已正式下旨为太子殿下和唐家小姐赐婚, 婚期就定在五月十五,圣旨已经下了,不出半个时辰, 旨意便会传至各宫。」 商邵柔心中一滞,敛下心中稍许不快,反问道:「那又如何?」 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李煜最近在政治与权力斗争中有没有什么大动作。 郑由见她神色如常, 语气又有些激动,「方才你出去时,太子殿下带着唐小姐来给太后请安,将娴妃娘娘生前最珍贵的手镯当面赠予了唐小姐。」 拟旨赐婚,赠送手镯, 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却不可能毫无预警地发生,必然要经过陛下, 太后,以及唐家的商议默许。 原来李煜,他早就在准备这事。那手镯,商邵柔亦有印象。 原小说中写道,娴妃死后华清宫本应该被封住,或者划给内务府,由工木局推倒重建, 再重新分配给后来的妃子。 可李煜却以一己之力, 多次向皇帝抗议, 这才保住了娴妃娘娘的寝居。那手镯, 是娴妃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她说要李煜送给最心爱的女子。 说不气, 是不可能的。郑由见她站在原地愣怔,以为她还是听不进去,于是痛心疾首地骂道:「难道要等到他二人真正成婚那天,你才能死心?」 商邵柔心中犹如一道惊雷噼过,全身上下忍不住轻轻颤慄。虽然她很想相信李煜,但是她也明白,那手镯对李煜的重要性。 若只是逢场作戏,他不必主动将这手镯拿出来。不管李煜的真心如何,他想娶唐晓璃的心恐怕已经确定。 「郑公公,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商邵柔有些失魂地走在巍峨的红色墙垣之中,两道高耸的宫墙,像两道对沖的高压墙,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丢下的失控感受了。自从前男友离开她出国之后,她便发誓从此往后不会再被男人左右自己的思绪。 在感情上,她要么占据主动地位,要么干脆不谈。于是后来的几段恋爱,皆以男友无法忍受她的独断与掌控欲而告吹,但是她却从不伤心,甚至为自己能「片叶不沾身」而自豪。 她笃定自己绝不当一个恋爱脑,却因李煜的赤忱选择再相信一次,如今看来,她是不是赌错了? 前男友出国,并不是因为对她没有爱了,只是他有了取捨。李煜呢,也许现在也还爱她,可他的不得已和无可奈何恐怕更多。 最终,她还是被人舍下了。 「柔儿姑娘。」莲幽池岸边的灌木丛中,一阵冷淡又突兀的声音在商邵柔背后响起。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勐然被人一叫,心中不免乱跳了几分。再回头,一道白光倏地弥散在眼前,她后颈一通,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 沉静的夜幕被突如其来的瓷器碎裂声给撕开,东宫主殿书房的陈设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所有奴僕皆大喘着粗气,不敢靠近发怒的源头半步,宫女奴才们面面相觑,被太子殿下的怒火波及得各个脸色煞白。 「骆统领,您快来看看,殿下晚间时分用完膳,进了书房之后不久便大发雷霆。」 骆闻皱了皱眉,他刚换下便衣,从天牢中探望裴大人回来。礼部尚书进狱,朝中弹劾上奏的摺子如雪花一般堆积在陛下案头,他快压不住了。 估计这两天,裴大人就能无罪释放。 裴安在狱中,从被关押的西域死囚犯偷听来一些消息,谢淑妃似乎与西域重樊王有密切的联繫。他们还以为,裴安听不懂梵语。 不仅如此,裴安还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七皇子李劼的名字,这意味着,李劼也与西域王有瓜葛。 骆闻一路飞奔赶回来,本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李煜,却不想撞见这番场景,「殿下今日下朝,可有异样?」 张清也在一旁疑惑地很,他侧头眯眼,仔细地回忆,「没有啊,殿下回来的时候,照例沐浴净身,而后入书房读书,一直到晚膳时分。」 隔着门扉与窗柩,骆闻能看到李煜在急切震怒的身影印在颤巍的烛火中,整间屋子被笼罩在一种无言却压抑恐怖的氛围之中。 骆闻心中有些忐忑,他咽了咽口水,渐渐靠近门扉,还未等他开口,一道凌厉如刀的掌风隔窗扫过,「砰」地一声,茶盏在骆闻脸边的窗格处坠落碎开。 清丽尖锐的破碎声夹杂着李煜低沉浑厚的怒吼,「滚。」 骆闻被吓得发憷,连连后退两步,热茶透过窗纸氲着热气,将骆闻的右脸烫红一小块。 殿外一片寂静,连院落另一头的池塘里的蛙鸣声此刻也消停了些。宫女太监们跪在殿外,战战兢兢无一人敢言,偶尔一阵风颳过,摩挲的树叶沙沙声都能令他们心中一惊。 东宫从没这么静过,殿下也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骆闻轻声开口,遣散了在外侍立的众人,大家这才长舒一口气,作鸟兽状散去,自己却退后几步,在廊檐下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的清辉在粗粝的石子路面移了移,外头才传来一声冷呵,「骆闻。」 骆闻立即抬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一条缝,殿下背对着他,手中拿着几页纸,放在颤动的烛火上烧,猩红色的火光照在太子殿下的刚毅的侧脸上,他的眼角也因这颤动的火苗染上些猩红,整个人活像一只发狂之前的雄狮。
第112页 李煜突然转身,见他的目光放在这纸上,寒眸中突然射出道道杀人的冷芒,那样子,像是要扑过来,顷刻之间挖掉他的眼珠子似的。 骆闻惶然后退,垂下眼睑,「殿下息怒,属下什么也没看到。」 他猜想到,殿下是因为这几张纸发怒,可那纸上的东西在他进来之间就被烧了个大概,他只不过看到些类似女人脚的图画罢了。 许久之后,李煜才仰头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放开紧攥在袖中的拳头,睁开眼阴郁地说道,「骆闻,这东宫的人,不干净,你想个办法清理掉。」 「是。」骆闻抱拳领命后脑中才开始琢磨起来,一定是有人趁殿下晚膳时分偷偷潜入了殿下的书房。 可是,殿下从前便知道,这东宫里有各方人安插的眼线,他故意留着就是要靠这些人传递些假消息,掩人耳目。何故今日,他却好似不管不顾一般,要将所有的毒瘤疮痂都拔除? 不过现在,他也不敢问,只能殿下说什么就做什么。 「殿下,那张清那边...」其他人都好办,只是张清要不要也一併清楚,骆闻却拿不定主意,毕竟他职位不低,且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 李煜冷冷的话语传来,「一併除掉。」 骆闻有些怔然,到底是谁惹到了殿下,他如今仿佛全然失了理智。 「你今日去见裴大人,可有收穫?」 许久之后,李煜才终于缓过些神来,听到他这样问,骆闻的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虚汗却止不住往下流,「回殿下,一切都在您的意料之中,只是我们还另有收穫。」 见李煜脸色不好,骆闻不敢卖关子,一股脑地将今日所得说了出来,李煜的脸色在听到七皇子这几个字时,骤然变得比乌云还黑。 原来殿下震怒,是因为七皇子。 「七弟...」李煜咬牙切齿地用唇舌碾着这两个字,好像是在对待最仇恨的敌人,「本殿不发威,你还真当我能任你摆布算计?」 「殿下想好怎么对付他了?」 李煜捻了捻手指,沉眸片刻才开口,「你去太医院找一趟江太医...」 骆闻惊唿,「殿下,若是被人发现,那可就是死罪。江太医他...肯帮我们吗?」 李煜沉声,在案桌前踱了几步,越过樑柱往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个小匣子递给骆闻,「这是上次我让你取华清宫取玉镯的时候,带回来的玉镯,你将它交给江太医,他自然就明白了。」 骆闻半知半解,却不再深究,领了命之后直接提步出门。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李煜的心头刚刚熄下来的火又熊熊燃烧着,灼热的怒火似要将他整个人都烧得蒸发掉,连一丝水汽都不留。 他在案上重重一拍,想起那几张图画上龙飞凤舞写着的几个字:「若不想此画明日贴满宫墙,今夜亥时三刻,殿外竹林见,不得惊动他人。」 他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将画下此画的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于是他故意支开骆闻,抱着不顾一切的心,要与邀约的那人至死方休。 -- 另一边,模模煳煳之中,商邵柔听到了男人们的低语和女人的呜咽的哭泣声。她感觉自己全身发紧,一股下坠的力绞着她全身的肌肉,可整个人却仿佛漂浮在空中,无任何借力点。 「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 「呜呜呜...放开我...」 商邵柔本能地觉得危险,于是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她瞳孔倏然睁大,脑中瞬间清醒,一股恐惧窜然袭来... 第62章 二选一 骆闻站在太医院树木掩映的檐廊阴影处, 「江太医,殿下让我将这匣子给你。」 他一脸郑重,倒是让江太医心里发紧, 他接过骆闻递过来的匣子,就着月光仔细又艰难地看了半晌,实在没看出什么猫腻来,只好开口说道:「骆统领,臣实在不明白, 殿下为什么要将这匣子交给我。」 「什么?」骆闻站直身子,整个人迅速弹起,「江太医,你不认识这匣子?」 江太医摇摇头,骆闻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足尖往檐廊的围栏上一点,腾空一跃便往外翻, 动作快地似一阵风,一转眼便消失不见。 等他赶到东宫时,主殿书房内已空无一人。他焦急万分,却见案前留有一张小纸条,纸上一节竹子,一把兵刃赫然映入眼帘。 骆闻思忖再三,终于迈开脚步, 往殿外去。 -- 竹林深处。 商邵柔睁眼的瞬间, 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被人吊起, 旁边还有一个女人。她费力转过头去,是唐晓璃。 她们二人双手都被后绑且固定在半空的竹子上, 粗粝的麻绳将她们白嫩的皮肤磨红,在吊起两人的绳子中间,有一个类似于轴承的金属轮。 商邵柔心中一寒,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一阵微风吹过竹林,竹子迎风摇晃摆动着,商邵柔的双脚虚空浮在高处,裙摆一动,全身便止不住地颤慄。 她身边的唐晓璃,也是如此。两人艰难地转头对视一眼,在黑暗中两人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恐惧。 为了防止她们大叫惹来巡视的太监,二人的嘴里都被塞满了布条,而脚下是蒙面人略显惬意的谈话。 「主子,咱们还需要等到什么时候?」 「慌什么?」被称作『主子』的人在那人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等到亥时三刻,太子殿下一出现,到时候咱们就直接砍断绳子,看看他救谁。」
第113页 商邵柔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定睛往下面看,其中一人眉心一点黑痣,在夜色中发光。 是圭谈。 她并不意外。同时绑架她和唐晓璃,那人一定是冲着李煜来的,可谁会冲着李煜来呢?莫过于李劼。 圭谈不是宫中之人,就算以后事情败露,也查不到李劼头上去。相反,若是皇城司的江统领足够聪明,能查到天机阁去,这潭脏水还能泼到李煜身上去,谁叫圭谈名义上还是天机阁的人呢。 商邵柔在恐惧之余也忍不住讶异,这两人竟然就这么站在她们脚下,堂而皇之地说出了自己的谋划。 可不到片刻,她心中便瞭然。连接她们两个的金属轴承是特殊炼造的,一旦砍断绳子,轴承便会瞬间收紧,她们窒息就在顷刻之间。 若一方被救下,由于受力不均匀,另一个人脖子上的绳子便会即刻收紧,再加上悬吊的重力,未被救的人恐怕必死无疑。 「主子,那要是太子不来,怎么办?」 圭谈抬眼,向在空中悬吊的二人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主子说了,只要不弄死她们,怎么都行。」 唐晓璃和商邵柔皆一凛,恐惧如密密麻麻的蝼蚁,渐渐啃噬着她们的骨头。 即便李煜来了,她们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要避免顾此失彼,就必须保证二人受力均匀。轴承此刻是静立她们二人中央的,此刻两边受力均匀。 可怎么样,才能让李煜知道这一点,救人的时候不要轻举妄动呢? 此时在她们的正下方,圭谈扯了扯脸上的布,与他的小跟班攀谈了起来,「主子,您说要是太子真的来,看到这头顶上两位美人命悬一线,他会先救谁啊?」 圭谈轻斥一声,抬眼看了看她们两个,目光愈渐轻浮下流,「要我说,这位小婢女很带劲儿,太子应该不捨得她死。」 「啊,可是左边这位,才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准太子妃啊,这皇帝的旨意今日刚下来的,而且她家还有权有势,太子娶了她,那在朝中势力肯定...」 圭谈又重重地拍了一下那属下的头,往唐晓璃那儿看了一眼,「说什么呢?那位...还轮得到太子殿下?」 商邵柔心中突然一怔,好像抓住了些什么似的,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起来。 「再说...」圭谈的话音突然拖得很长,抬眼望向商邵柔的时候,商邵柔心中一阵噁心发寒,总感觉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裙底逡巡。 他调笑一声,嘴里黏腻地跟吃了几桶猪油似的,「这个小婢女的滋味儿,你是没见过,着实令人销魂。」 商邵柔突然四肢僵硬,寒毛直竖,想到了那天下午圭谈为自己画的那张画像。 执笔时,他的手指以一种奇怪的形状,在虚空中不动声色地描摹着,好像在摸着些什么... 描人画形,隔空摸骨。 商邵柔只觉得自己脑中气血上涌,她怒吼着,「圭谈,你这个无耻的小人。」 可口中塞满布条,她骂出口的话传到下面时,只变成了轻柔痛苦的呜咽。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现在就拿把刀,狠狠地将他碎尸万段。 这么想着,下面发出一声惨叫,商邵柔能感觉到血液喷涌而出的红色,在月色与竹林中显得萧簌血腥。 商邵柔怔然看着,有一人着素锦白袍正逆风而来,他的步履蹒跚,两腿颤颤,裤管迎着风,里面被吹得仿佛空无一物。 那人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长剑,月光的清辉打在他染血的白袍上,显得狰狞可怖。 风吹乱商邵柔鬓角的髮丝,凌乱的头髮将她的视线全部煳住,商邵柔使劲儿眨了眨眼,半晌才从发缝中,看出那人的脸庞。 此刻,她连唿吸都仿佛停住了。来的人,是李劼?他的腿,好了? 他的动作并不算快,圭谈和他的手下,双眼瞪大,眼球凸出似要爆裂一般,他们还来不及捂着脖颈,便双双倒下。 死之前,那手下目眦欲裂,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将脑边的绳索砍断,眼中除了不可置信,还有对死亡的恐惧,和想拉个垫背的共同上路的狠绝。 李劼丢下长剑,飞身一扑握住那骤然挣脱的绳子,半空中的唐晓璃和商邵柔因绳索的断裂骤然下滑,脖颈处的绳子收紧大半,她们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所幸的是李劼及时抓住了绳子,她们的喉管处还能正常挤进一丝空气。 绳索不是她二人的受力点,李劼单手也算可以拽住这根绳,只是他却只能待在原地,难以动弹。 因为一旦他一动,轴承就有可能因为受力不均而发生变化。此事是由他吩咐下去的,这轴承的运作原理他最清楚。 商邵柔和唐晓璃在恐惧与倖存的欣喜中反覆横跳,她们不敢动弹,口中却不断尝试用舌头捻出布条。 成功吐出布条的时候,商邵柔感觉自己的下巴已经脱臼了,下颌骨酸疼地厉害。 唐晓璃的声音颤抖着,被竹林的风一刮,变得气若游丝,「七殿下...你来救我们了!」 商邵柔能感觉到她语气中惧意和欣喜交织的复杂情感,被自己从小惦记着的人从天而降拯救,那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说是能刻骨铭心也不过。 相较于唐晓璃,商邵柔便显得清醒多了,盘旋在她脑内的疑问越来越大,为什么,会是李劼先出现在这里?
第114页 不用怀疑,她心中几乎能确定设下此局的人就是李劼,动机她稍微摸索,估计也清楚了。李劼的目的,是夺去李煜珍爱之人与物,李煜也是因为这个才与自己保持距离。 今日圣旨一下,想必李劼心中更加疑乱,究竟哪一个才是李煜心中在意的人。于是他设下此局,让李煜从中二选一。 他未必想让唐晓璃死,毕竟她的背后还有整个触手可得的唐家势力,所以他一定会来。 只是商邵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李煜之前出现,如此一来,他设此局的目的根本就没有达到。 难道说,根本就是她想错了? 面对着愈渐收紧的绳子,商邵柔没精力再猜测下去,她冷声往下面喊,声音也若不可闻地带了一丝颤抖,「七殿下,你的绳子要抓得牢些,且不能偏向我们任何一边,否则这轴承会将我们绞死的。」 商邵柔看到李劼的身影在地上一颤,带有一丝演戏意味,仿佛对此事全然不知。 「谁?」 竹林掩映的深处,突然传来簌簌的脚步声,在场三人皆竖起耳朵,警惕地朝声音源头看去。 那人影影影绰绰地穿过竹林,越来越靠近,「这是发生了何事?七弟,你怎会在此?」 商邵柔眼皮一抬,是李煜。 他满脸愕然,视线从李劼身上转移到前方上空,接着担忧与焦急地声音响起,「蔓蔓,还有柔儿,你们怎会在此?」 李劼双手攥着绳子,并不完全能分神转头去看李煜,只是心中忍不住冷笑,一股寒意窜上心头。五皇兄,我竟反被你摆了一道,看来我从前还是低估了你。 不待他开口,背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巡逻声儿,远处有跳动的火把,浓浓的烟味似乎已经穿透竹林弥散过来。 「在哪儿?」 「回大人,好像是东宫附近的竹林,方才那儿好像有动静!」 商邵柔惊唿,「是江蒙的声音。」 在场四人不约而同达成默契,如此场景若是被江蒙撞见,恐怕明日宫中不得安宁。 「蔓蔓,我来救你。」李煜情急之下,纵身一跃往唐晓璃那飞去,在唐晓璃惊唿:「不!」之前,他已经利落地挥剑斩断了她脖颈处的绳子。 商邵柔将一切看在眼里,李煜救唐晓璃的时候,没有片刻的犹豫...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心坠落到了谷底,她要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第63章 月信之痛 借着月亮的光辉, 李劼能清楚地看到商邵柔脖颈处的绳子因轴承的下坠而骤然收紧,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脑袋便迅速充血。 李煜在空中侧身一转, 将手中长剑往她那一丢,试图砍掉她附在她身后的绳索,让她整个人跟着轴承一起下落,若是李劼在下面接住,她还能有命活。 可轴承下坠的速度先于他砍绳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 李劼右手往怀中一模,掏出一块细小的刀片。 食指和中指稍稍一捻,弯曲,然后向前发力,直直地往商邵柔的脖颈飞去。 「七殿下!」唐晓璃在震惊声中睁大眼睛, 她感觉自己的手臂的骨头快要被李煜的手给捏碎。 李煜死死地盯住李劼,目光阴鸷地像是能将人千刀万剐。终于在一阵提心弔胆的窒息中, 唐晓璃感觉到抓着她的手松了松。 在场三人皆松了一口气。 刀片擦过商邵柔的右侧颈,将圈在她脖颈上的绳索割开,她整个人从半空中坠落,衣裙翩飞的样子,像是深秋中的一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飞下来。 李劼从空中腾起,揽臂接住了她,冲击力使得他二人落地时, 往地上狠狠一撞, 李劼和商邵柔的身上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撞击。 她的右颈, 也因刀锋不小心擦过, 留下一条细小的伤口,血丝密密地渗出来。 江蒙率众赶到时, 竹林里只剩下一滩还未处理干净的血迹,被地上沉积的竹叶覆盖着。 他耳廓向外扩了一下,警惕着朝着左侧前方呵道:「什么人?」 话音落时,一柄锐利的长矛已经破空扎向黑暗的竹林深处,有衣飒飒在林中翩飞,江蒙想也没想,纵身一跃。脚尖在摇晃的竹子上一点,整个人身体悬空,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天际。 留在一群手下,站在原地呆愣。江蒙副卫率先缓过神来,「还站着干什么,追啊!」 -- 成功甩掉江蒙之后,骆闻又折返回来,将现场的血迹清除干净,又点上散风驱腥的龙葵香,这才回了东宫。 主殿一片漆黑,骆闻换下染血的衣物净身后,敲门进了书房。 「殿下,一切都处理好了 。」骆闻心有余悸,江蒙的身手并不在他之下 ,只是他熟悉这竹林的地形,才占了上风。 他静默了一会儿,桌案前的李煜背对着他,怔怔然地望向窗外的那一轮明月,心事很重。 骆闻知道,他是在担心商邵柔。 自他拿到李煜留下来的布条之后,心中便如火烧一般着急难受,可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殿下为什么要支开他,又为何给他留下纸条? 他必定是已经摸清了状况,想让自己后发侧应。他摸进竹林,果然见到了同样守候在外围的李煜。 李劼出现之后,李煜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领命去引江蒙来。 「殿下,唐小姐今日想必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恐怕不太好收手啊。」
第115页 李煜的声音有些颓丧和力不从心,「你放心,她不会说出去。」 骆闻这才放心了些,只是他不免心生疑惑,「只是,唐小姐又是如何被人盯上抓去的?」 李煜的心一滞,眸间闪过些狠,只是他如今实在颓丧,无力再去细想这些,只是稍稍摆了摆手,「骆闻,本殿累了,你先下去。」 「是。」骆闻有些不忍,今晚的状况他并未亲眼看见,但是唐晓璃和商邵柔被同时吊在空中这一画面,着实也有些触目惊心。 殿下的心情,应该很复杂。 -- 禁卫军的搜捕范围很快从竹林蔓延到了东宫以及就近的重华宫,但由于江蒙并未掌握有力的证据,传信举报的人又不明确,他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宫殿内,自然也是不能进的。 因此,火把跳动的火光不过片刻,就渐渐远离。商邵柔被李劼「请」进重华宫的主殿。 说是「请」,其实就是一种胁迫。 望着他身后侍从手里握着的剑,刚刚出鞘便闪出寒光,商邵柔只好作罢。他的新侍从,相较于之前,更加冷峻,寒气逼人,仿佛只要一个眼神,便能在你的四周竖起一道冰墙。 「给她上药。」 李劼此时已经换下了身上的染血白袍,转而穿着一件青灰色,无任何着饰暗纹的普通袍子,坐在轮椅上命令身后端着药箱子的侍女。 「是。」那侍女恭敬地上前,「姑娘,请你侧头。」 商邵柔依言微微偏过头,只是眼睛却定定这看着李劼,后者轻笑一声,面上毫无波澜,说出来的话却冷冽,带着危险,「你知道,若是别的奴才敢这样盯着本殿,本殿一定会挖下她的眼珠子。」 商邵柔心中憋着一股子烦躁气,反问道:「那殿下还等什么?」 由于血迹外渗,血迹往下斑驳直至商邵柔的锁骨,为了清理干掉的血迹,侍女不得不将她的领口拉低了些。 李劼猝不及防地与她对视,又快速地撇过头,冷笑一声,「别以为本殿不敢。我可不是五皇兄,能为一个区区婢女放下身段。」 此话一出,李劼明显感觉商邵柔的表情呆滞了一下,整个人似乎也沉浸到了一种紧张与警惕的情绪之中。 「哟,戳到你的痛处了?」李劼无情地开口讽刺,商邵柔没说话,只将眉头皱得能掐死一只苍蝇。 许久之后,商邵柔才缓缓开口,声音仿佛淬了一层寒气,,「殿下看了今晚的事,还觉得他能为奴婢放下什么?」 此时侍女已经为她包扎好伤口退下了,月影也隐没在樑柱之后,室内只有他们二人。 商邵柔抬眸看过去,平静的眸子里包裹着无助与绝望。李劼咂了咂舌,心想今晚太子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令人心寒。 二选一的处境,他没有丝毫犹豫。若说他是做戏,那他未免也太能狠得下心来。 若说是真情流露,那么太子与眼前这婢女一直以来,又算是什么? 寂静的室内,只有几声蛙鸣传进来。 「奴婢记得,殿下曾经说过,只要是太子殿下喜欢的东西,殿下便都要抢过来。」 李劼闻言眼皮一抬,眸光中闪着阴沉的冷望向商邵柔,只见她表情颓丧,有些破罐子破摔,「如今,殿下可还愿意抢奴婢?」 李劼眼波流转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才轻笑道:「就你?」 也配? 后两个字李劼没说出来,但是商邵柔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明显的嗤笑。她心中一凛,掩去眼底的愤怒,继续与他周旋。 商邵柔露出一抹柔弱的惨笑,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有些顾影自怜,「想来也是,只怕殿下的心中今夜来之前也早有决断,不论结果如何,唐家小姐决不能死。而奴婢的命,恐怕什么也算不上。」 李劼的手微顿,嘴上依旧毒得很,「你也会这般想,若你早有这样的觉悟,今日就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商邵柔没回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转移了话题,「我想知道,殿下将圭谈和另一个人的尸体,丢到哪里去了?」 刚才情况紧急,李劼为避免节外生枝将她打晕,又命令月影迅速处理好尸体,这才安下心来。 李劼作势顿了一下,「你认识其中一人?圭谈...」他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须臾之后才出声,「就是前不久被父皇封为客卿的那位民间画师?他为何要绑架你和唐家小姐?」 商邵柔就静静地看着他演,不拆穿。等到气氛渐渐尴尬,李劼心中快升腾起一股怒火时,她才静静开口,「他眉心一点醒目黑痣,即便隔得老远 ,奴婢也认得出来。」 回想起圭谈望向自己那饱含轻浮之意的笑容,商邵柔又觉得心中一阵恶寒,一股热流猝不及防地往小腹里涌。 她神情渐冷,「殿下可知,圭谈是太子手下的人。」 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突然闪过,李劼的指腹在轮椅扶手上重重地捻了几下,才敛去那如刀般的锋芒,状似漫不经心又略显惊讶地开口,「何以见得,五皇兄连这个也跟你说?」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商邵柔太阳穴一抽,脑中闪现出一些白光。她不动声色地捂了捂肚子,疼痛缓解了些之后,这才开口,「从前我伺候他饮食起居,偶尔听他与骆闻提过要解散什么...天机阁还是什么的,只是他们一见我,便缄口不言。」
第116页 她的目光有些冷,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怨怒,李劼见她心中怨恨李煜,心中竟闪过一丝快感,又循循善诱套她的话。 「照你这么说,圭谈是五皇兄的人,那么他又为何要绑架你和唐小姐?」 商邵柔沉眸,须臾之后才断断续续开口,「不外乎是一些阁中事物达不成一致。圭谈不同意解散天机阁,而太子又心意已决。于是圭谈藉由唐晓璃入宫,以我和唐小姐二人性命相挟。」 她的语气突然有些烦躁,脑中似乎又想起了李煜狠心抛弃她的画面,李劼看了,心中越发爽了些。 「只是,」商邵柔皱了皱眉,「殿下为何会出现在那儿?若是您不出现的话,想必太子也是要藉此机会除掉圭谈的,却平白无故地让您当了刽子手。」 李劼闻言,心中忍不住咂了咂舌。有人愿意替他这样解释,何乐而不为?于是他干脆顺着商邵柔的逻辑开口,「不错,晚膳时分本殿确实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书信,其中内容暗示了唐家小姐会有危险。」 商邵柔眉心一皱,露出些质疑的神色来,「就为了一封奇怪的书信,殿下便能拖着身子从轮椅上站起来,手握长剑二话不说取人性命?」 李劼没说话,只是抬眸静静地抬眼审视眼前的女子,她果然还是聪明的。 须臾之后,他开始笑起来,笑声中渐渐卸下了些许防备。先前他一直在怀疑,商邵柔故意在他面前演戏,给他设下圈套,从而与李煜里应外合。 如今,看来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 商邵柔没等到李劼的回覆,又兀自自言自语,「也是,谁让她是唐家小姐,光是她背后的唐家,就值得殿下冒险。」 她似想起什么,像是在反击李劼方才的嘲笑,嘴里开始不饶人:「可是怎么办呢,人是殿下救的,可营救唐小姐的功劳恐怕要被太子殿下抢了,殿下还贴心地为太子剷除异己,脏了自己的手。」 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商邵柔的嘴角上扬,尾音也止不住上挑,言语之中满是奚落。 李劼闻言,内心先是涌现被人挑衅的愤怒,而后这种愤怒逐渐在内心发酵,最后转变成一种奇异又失控的快感。 自小以来,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因着他不受宠就肆意辱骂欺负,就是碍于他的皇子身份对他卑躬屈膝。在他身旁的人,无一例外全被他的阴鸷狠戾吓得半死,就连手下亲卫,也会被他一个眼神吓得噤声。 而眼前的女子,素衣环钗,清瘦如柴,明明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和眼神中却有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屈。 他不禁凝眉盯着商邵柔,要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底气从何而来。商邵柔被她盯得心中有些渗人,身子止不住往后撤了撤,避开他的目光。 她不确定,以她对李劼人设的了解,这样能不能唬住他。 李劼轻笑一声,她还知道后怕? 商邵柔余光撇过去,看到他放松一笑,自己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可额头却因紧张冒出些虚汗,她抬袖擦了擦,这才又鼓起勇气,状似泄气地说,「殿下若是不愿说,奴婢也再不敢问了。」 李劼似乎心情很好,「告诉你也无妨,那两人的尸体,被本殿丢到储秀宫的井里去了。」 储秀宫?商邵柔闻言头一抬,眼神中似乎充满不解,东宫外的那片竹林与储秀宫之间隔着一整座御花园和好几座大宫殿,虽说有摆脱嫌疑之意,但也绝非是一个好的抛尸地点。 路上来往宫女太监太多,回来的路上甚至有可能会碰到巡逻的禁卫军,李劼为什么要捨近求远? 可她十分识趣地不再多问,眼神向外看了看,殿外廊檐的烛火似乎都已经熄灭大半,夜已渐深,她的体内似乎突然受到一股寒气冲撞,整个人身体发虚。 「殿下,想必江统领的人已经走远。天色不早了,奴婢还得抓紧时间回慈宁宫。」 商邵柔的脚步有些虚浮,腹部又传来一阵绞痛,她紧捂着肚子,可疼痛没有丝毫缓解,甚至身体还有些痉挛。 李劼有些愕然,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人裙角微动,已经迈开了步子。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子微微向外侧了一下,连脚尖也不自然地朝门外的方向挪了挪。 她不该,问问他为何要将圭谈抛入储秀宫的深井之中么? 还未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背后突然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哼,「砰」地一声,商邵柔疼晕在地,额头磕到了雕花的四方凳子角,桌上的茶盏也被她碰落一个,砸在地上发出猝不及防地清脆响声。 此时,应有门外侍立的宫女敲窗询问,「殿下,里面发生何事了?」 可屋外静得可怕,似乎没有一个人在。李劼的怒意一下子便涌了上来,这些宫人是怎么办事的? 商邵柔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借着月光,李劼看到她的脸霎然白成纸,额角被磕破的地方肿起一个包,中间位置隐隐地见红。 李劼一脸古怪地看着她,上下打量的目光似乎还有一丝戒备,方才她还牙尖嘴利的,怎么转眼之间便成了这幅我见犹怜模样? 「来人!」李劼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檐廊下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小宫女颤颤巍巍地推开殿门,见殿内一片狼藉,当即腿软跪下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李劼目光狠戾,撞见商邵柔煞白的脸又有些烦躁心乱,「快来看看她如何了。」
第117页 小宫女不敢在耽搁,起身后小跑到商邵柔身边,见她捂着小腹在地上疼得打滚,脸上又苍白髮汗,当即明白过来。 商邵柔疼得脑袋一片空白,下腹部坠胀痉挛,疼痛从耻骨蔓延至大腿内侧,口中一阵恶寒。 她忍住呕吐的欲望,颤抖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劳烦妹妹,把我送回慈宁宫。」 商邵柔的手抓住那小宫女的手腕,眼里露出一丝恳切,「尽快。」 她住的居所,有自己简易制作的卫生巾,用草木灰和棉花至于双层布袋之间,用针线缝合,一条起到吸附作用的卫生巾便做成了。 「她到底怎么了?」李劼在一旁质问着,眼前的场景令他意外且似乎无法掌控。 古人对于女性来例假一事十分忌讳,认为此落红是一种晦气,连女子闺阁之中都很少谈论,更不用说是当着男人的面,尤其还是一个皇子的面说出口。 因着这种避讳,古代甚至有很多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每月有月经造访,因为女子连换下来的染血布条,都要瞒着丈夫给偷偷焚烧或者掩埋掉。 小宫女支支吾吾说不出口,被李劼这么一吓,眼泪连连,身体也抖得厉害。 商邵柔疼得难受,仿佛再耽搁一秒,整个人便会晕厥过去,她努力平復腹部的又一阵绞痛,咬着牙痛苦地说道:「殿下,我月信来了,能不能劳烦您遣人快些将我送回去。」 此话一出,小宫女当即跪下,头俯于地,颤颤巍巍。心中不禁大骂商邵柔,此等晦气粗鄙之事也敢在殿下面前提起,你不要命我还要啊? 李劼坐在轮椅上呆愣了几秒,浑身如木头般僵直着,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于是一股愤怒席捲而来,他的脸上也涌现些热意,「放肆,你竟敢在本殿面前轻言如此晦气之事?」 他急得跳脚,当即从轮椅上跳起来,可一起来,便看到了被桌子挡住的,商邵柔痛苦的全貌。 她全身颤抖着,整个人痛苦地仰着头在地上微微打滚,鬓间额角全冒出汗来,凌乱的髮丝贴在颧骨,向嘴角蔓延。商邵柔紧咬着牙,可疼痛还是从齿缝里溢出来。 李劼站在原地,突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商邵柔感觉体内有一把锯子,正在左右拉锯,要把她的腰给割断,她仅存的一丝理智已经快被疼痛给磨灭,牙关一松,怒意便自然凝成,「还愣着做什么?」 李劼压下心中的怒意,脑子一转,她这幅模样若是大张旗鼓地从重华宫出去,必定会惹出不少非议。 于是他沉眸,喊了一声,「月影。」 樑柱后出来一个人,李劼吩咐道:「送她回慈宁宫,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月影看向她,有些迟疑,眉心一皱便是止不住的嫌弃,可李劼的眸更冷,看向他时他不得不遵命。 月影推开一旁的小宫女,两只手往商邵柔手中一铲,便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 突然地悬空令商邵柔心中一滞,疼痛已经使她意识模煳,手却还是出于本能虚放在月影的肩上。 月影感觉到背后传来主子注视的目光,他再不敢耽误,纵身飞跃往外面去。 月影回来復命的时候,李劼的眉头依然紧蹙着,不曾放松片刻,「人已经送到了?」 「回殿下,是的,属下将她送至了自己的寝居,她喊了小宫女帮忙处理。」 月影抬手抱拳,李劼的目光缓缓地从他的正前方移到他左臂的袖子处,「那是...什么?」 一抹殷红,在黑暗的室内醒目刺眼,两个人同时呆滞在原地,不知所措。 -- 翌日。 商邵柔拖着疲惫的身躯晨起替太后洗漱盘发,因天色尚昏,太后并没有注意到商邵柔脸色的不对劲。 昨夜她塞了好些碎银给殿里的银子,她们热络地给她烧了热水装进汤壶子里,又煮了红枣姜茶化瘀驱寒 ,到后半夜她的身子才爽利了些。 今日,又是后宫妃嫔向太后请安的日子。每逢这时,太后总免不了跟众位妃嫔多说些话,皇后近来对选秀一事十分费心,事无巨细地给太后汇报进展。 商邵柔不得不侍立在旁,她的腰似乎都要酸痛成两截了,可却只能不动声色地咬着牙关坚持。 末了,众妃嫔散尽后,商邵柔本以为自己能够休息片刻,殿外又传来太监的通传,「启禀太后,七殿下来向您请安了。」 商邵柔在心中暗骂,「这个李劼,平日里八百年都不会踏进慈宁宫一步,偏偏这个时候来给她找不痛快?」 「哦,劼儿来找哀家,还真是稀奇啊,他有说是何事吗?」 「回娘娘,七殿下好像是说,他在储秀宫发现了些东西,想要向娘娘禀明。」 商邵柔闻言心中立马警惕起来,储秀宫,她想起昨晚那两具被他扔下井的尸体,李劼他究竟想做什么? 第64章 愿者上钩 养心殿。 圣上听着重华殿记录官的禀告, 已经对李劼能够站起来的事情瞭然,他抚了抚下颌,才对身边的高公公说道:「你派人去弘毅阁, 将西域进贡的那两只千年灵芝也给重华宫送去。」 高公公立马点头,欠身奉承,「陛下这么关心体恤七殿下,七殿下真是好福气啊。」 承干帝笑了笑,「说起来, 朕这么多年来确实冷落了老七很久,你可知那记录官的簿子上都写了什么?」
第118页 高公公摇摇头,「奴才不知。」 承干帝仰头长嘆了一声,「朕不过是准许老七暂时住进承干宫罢了,他竟然对朕如此感激, 日日按时服药拄拐行走,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够为朕分忧。」 「七殿下孝心, 天地可鑑。陛下您有七殿下这样的皇子,必定洪福齐天吶。」 高公公只垂着头,微笑奉承。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承干帝心中想的是什么,他门儿清。 并非皇帝突然之间良心发现,自觉亏欠七皇子甚多,而是如今他见不得太子殿下稳居东宫之位。 朝中大体情势虽无任何变化, 可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 太子殿下如今正在培养自己的羽翼, 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要联合起文武百官逼自己退位。 想也不用想, 太子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那必然就是为他的生母娴妃重审那所谓的「冤案」, 他怎么能容许自己有生之年出现遭人诟病的事情? 对于高公公的马屁,承干帝很是受用。他爽朗大笑,声音贯耳响彻在整个殿内。而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今日怎不见圭客卿入殿觐见?」 自圭谈应下皇帝这一隐秘任务后,他就被要求每日巳时入殿汇报,可这会儿都快午时了,却还是未见人影。 高公公也有些惊讶,「回陛下,奴才刚才也正奇怪呢,江统领那儿并没有收到他出入宫的消息。往常圭客卿走到哪儿,都有想要他帮忙画画的娘娘们堵着他,如今似乎各宫都没有消息。」 承干帝皱了皱眉,「好好的一个人,能平白无故在宫中消失了不成?朕给他时候慢慢作画,不是叫他躲着偷懒的。」 自淑嫔被放出来之后,承干帝日日夜宿景和宫,已经引起了宫中各妃嫔的不满,太后最近也对他颇有微词。 淑嫔最近的身子不太爽利,总止不住噁心干呕,太医院的人到看了,淑嫔肚子好像是有了动静。太医嘱咐,这段时间是胎心不稳的危险期,要切忌房事。 宠幸其他妃嫔?他也试过,但就是索然无味。前几日他宿在坤宁宫,皇后说不上太欢喜,可总归态度是热络的。只是他宿了不过几刻钟,便实在忍不了穿好衣物,藉口称养心殿还有要务亟待处理。 皇后由此气得半死,他自知理亏,这几日无论她在选秀中提拔谁家的秀女上来,他照单全收,一点意见也不敢有。 于是他才有了这个想法,要圭谈画一张淑嫔的画像。可是才不过两日,他便擅离职守,真当这皇宫是他想来便来的? 承干帝想到此处,心中怒火积聚成一团,沉声开口,「慈宁宫找了没有,她不是由唐晓璃引荐给太后的吗?」 「回陛下,已经派人去问了。这会儿传消息的太监估计正在回来的路上。」 承干帝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长嘆道:「朕坐拥天下江山,万里山河,所有地界上发生了什么大事,每日都有大臣上书奏报。可这后宫,消息竟如此闭塞,连平白无故藏了一个人,朕也无从知晓。」 高公公的眼眸闪了闪,知晓皇帝是有了想法,想动一动这后宫,可是具体该怎么做,他估计也还没有想好。 「陛下,不如奴才亲自去太后娘娘那儿看看,圭客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好。」承干帝摆了摆手,正好他也有些困了。他摆了摆手,身后侍立的宫女们收起了交叉的团扇,随着承干帝入了寝宫。 高公公这才得了空,出了养心殿,往慈宁宫的方向去。 而此时的慈宁宫。 商邵柔侍立在太后身侧,强忍着腹部的疼痛,用力咬紧牙关。心里的紧张又加剧了她疼痛的状况,她的额头上忍不住发虚汗,嘴里也一股苦味儿,随时有可能要吐出来。 李劼却气定神闲,坐在在太后的左下方与太后话家常,时不时地向她投来一两个眼神,眸光里满是奚落和自得。 商邵柔心里急,如果李劼要向太后禀明圭谈被人抛尸在储秀宫的井里,那就是一件骇人的大事。如果皇帝借题发挥,查到天机阁,查到李煜身上,问题就麻烦了。 可说出来,对李劼自己,也见不得是一件好事。 话过几寻之后,太后终于放下茶盏,「劼儿,哀家听通传的小太监说,你今日来,是在储秀宫发现了什么东西,那是何物啊?」 商邵柔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太后的目光盯着李劼的时候,眼神中不再充满慈爱,而是夹杂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重华宫与储秀宫位置一个在南,一个处北,按理来说李劼不应该有机会走到那儿去,更何况储秀宫是秀女居所,他一个皇子理应避嫌远离才是。 「回禀祖母,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孙儿前几日在御花园赏花时,曾无意中撞见储秀宫的秀女在地上遗落了此物。」 李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浅绿色的金丝荷包,荷包以雕心玉坠为流苏点缀,精巧又不失华贵典雅。 有太监接过李劼手中的荷包,递给太后。太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有些不甚在意,「想来是那位秀女偷跑出来玩耍,不小心落下的。」 商邵柔的腹部绞痛稍稍缓和了一下,李劼这才继续说道:「孙儿猜想也是这样的,只是孙儿身为皇子,实在不方便靠近储秀宫,所以这才想过来,麻烦祖母经手,转交给储秀宫的嬷嬷,也好让这东西物归原主。」
第119页 「劼儿,哀家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太后褪去眼神中的审视,这才笑道:「这么一点儿小事,你直接让宫里的人送过去便是,何必还这么麻烦呢。」 「祖母,秀女事宜毕竟是归皇后娘娘管,秀女偷跑出储秀宫,也算是不守规矩。您知道的,孙儿与皇后娘娘不甚亲近,如果我差人送去,传到皇后娘娘那儿,她会不是以为是我在故意针对她,想找她的错处呢。」 「这孩子,你想这么多做什么?」说起皇后与李劼当年的纠葛,她也忍不住唏嘘。 当年皇后对于煜儿和劼儿两个孩子,确实是心狠了些,导致现在两个皇子与皇后的关系都水火不相容。 「祖母,孙儿如今能获得父皇准许入住重华宫,心中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孙儿实在是不想出什么差错,惹皇后娘娘和父皇不开心。」 他装得无辜模样,引得太后可怜心疼,商邵柔却在一旁,差点儿嗤笑出了声儿。 李劼,他可真能装。 郑由的脚步声又再次从外边传过来,「启禀太后,高公公在殿外求见。」 太后有些不明所以,「将人带进来。」 待抿下一口茶之后,太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吃惊的表情,「圭客卿不见了?」 商邵柔的心一滞,脑子阴恻恻地有些发虚。她的目光冷不住往李劼那儿瞟了一眼,却只见他气定神闲,仿佛一概不知的样子。 明明他才是那个杀人抛尸的人。 「柔儿,你见着了吗?」 太后的询问打断了商邵柔内心不平衡的心态,「回太后,奴婢也不知。」 这么一回话,太后才注意到了商邵柔的异样,「你的脸色怎如此苍白?」 「回太后,奴婢没事。」她回话的时候,腹部下坠感又加剧,连表情也有些龇牙咧嘴,太后嫌皱眉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让她退下,休息一会儿。 李劼出了慈宁宫主殿的门槛,正抬腿欲走,却被高公公一把叫住,「七殿下,请留步。」 他本就有意走一趟重华宫,却不曾想能在慈宁宫撞见李劼。 「高公公,您有何事?」 高公公笑着,先是无关痛痒地与他寒暄了几句,接着就方才养心殿上承干帝说的话对李劼大肆赞扬了一番,李劼迅速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精,是想要跟他示好。 李劼自然不会拒绝,高公公是皇帝最近的人,若是能得他助力,何愁以后无法揣测皇帝心思。 李劼也报以一番感激与恭维,「多谢高公公告诉本殿这些,若是日后高公公有需要本殿的时候,尽管向本殿说。」 得了这话的高公公顿时喜笑颜开,当即就将皇帝方才想要整治后宫的打算提前透露给了李劼。 「高公公的意思是,父皇想要在宫中设些机构,使后宫消息无遗漏地达养心殿?」 「正是。至于究竟该怎么做...」高公公依旧垂头笑着,「奴才愚钝,不知道怎么做,恐怕只好仰仗殿下,为陛下分忧了。」 李劼也露出和善的笑,「那是自然,高公公为父皇之心,本殿看了实在感动,日后若有所成,本殿必然会在父皇面前,多多为公公美言。」 其实,高公公不需要旁人替他在皇帝身边美言,他需要的,是新君的允诺与支持。 不过话说到这儿,双方都心知肚明了。「如此,奴才就先谢过殿下了。」 ... 宫墙之外,有一道颀长的身影闪过,又默默地退开,没发出任何声响。 郑由进侧院的时候,商邵柔正躺在床榻上疼得站不起身来。这种前所未有的痛苦令她生不如死。 她在现代根本不会痛经,偶尔组员们加班来了例假痛得死去活来没办法工作的时候,她都无法理解。 如今,她算是真切感受到了。来例假的第二天尤其痛苦,每走一步,身体就好像有一台钻机开到最大功率,不停地在腹部搅来搅去一样。 「郑公公。」院子里小宫娥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手里还拿着一碗熬好的红枣姜茶。 郑由是太监,对这事知道的比寻常男人多,他皱着眉头,「她怎么样了?」 小宫娥的低语有些弱,商邵柔听不清楚,但是她能感觉到郑由的身影一直在门外没有离开,应该是有什么事。 商邵柔咬着牙,从床榻上爬起来,又稍微整了整一下自己的衣裳,这才开门,「郑公公,出什么事了?」 郑由见他额上虚汗不断,有些猝不及防地震惊。商邵柔则露出一个宽慰的笑,伸手一口喝掉小宫娥递来的红枣茶,腹部一暖,突然见一股热流往下涌。 确定她无碍后,郑由屏退了院中的所有小宫娥,才一脸严肃地道:「方才高公公在殿外拦下七殿下,说陛下有意在后宫设监察所,意在及时洞悉后宫大事。」 商邵柔敏感的神经顿时捕捉到了些什么,「陛下已经确定了?」 郑由摇摇头,「未曾,听高公公意思,陛下只是有此意,可具体该怎么做,目前还未成型。」 商邵柔不禁冷声嗤笑,「这个高公公,如今就打算站好队了?」 郑由摇摇头,「也不一定,说不准同样的消息,他会派人再送一遍给东宫。」 提到东宫,郑由能明显地感觉到商邵柔身体一滞,牙齿也止不住有些打颤。看来,她还没有从太子与唐家小姐成亲的旨意中缓过神来,不过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第120页 商邵柔忍住下腹喷涌而出的热意所带来的不适,抬头悄然看向郑由,「公公,你既告知我此事,便是猜准了,我想利用这件事做些什么,对不对。」 郑由默了默,从某种程度上,他们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你想利用这事,在后宫培养自己的势力,是不是?」 饶是商邵柔早已知道郑由有着一颗玲珑心,此番听他分毫不差地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一凛,还好郑由不是她的敌人。 他的洞察力太强,从商邵柔跟着香华姑姑认真学习宫中繁杂的礼仪,到努力记住各宫妃嫔的喜好,再到一有机会就往外跑熟悉宫中各部的运作开始,他便明白,她不再甘于永远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宫女。 郑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理,只要她不再围着东宫转,不再围着太子转,她想做什么,自己都仿佛愿意帮她。 郑由的话如春夜里的露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会在你后面帮你筹划。」 「郑公公,谢谢你。」商邵柔眼眶一热,心中有说不尽的情绪。 「郑公公,虽说这件事情我们必须把握住机会,但是这立功的名头,却不能落到我们头上。」 商邵柔冷静地分析,「就像你说的,若陛下真的要在后宫建监察所,那么这建议也不应该由我们提出来。」 郑由皱了皱眉,「若我们不提出来,又怎么能证明我们是抓住了这次机会呢?」 「监察所可以由别人来建,我们要做的是,是拉拢那些能为陛下传递各宫奏报的人。」 郑由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只听商邵柔继续说道:「郑公公,关于这个监察所的运作,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你看这样行不行...」 正午过后,太阳慢慢西斜,郑由高大的影子落在商邵柔的脸上,给她的苍白增添了一股平白的压抑。 可郑由看着她侃侃而谈的脸,以及眼神中泛着的光,竟有种错觉,此刻的商邵柔比任何时候还要璀璨夺目。 郑由没听清楚商邵柔说得是什么,只在她期许的眼神中,默默地点了头,算是贊同她的想法。 商邵柔松了一口气,继而转到下一个话题,「既然如此,如今我们就必须找一个人,去提出设监察所的构想了。」 商邵柔有自信,向皇帝上书建议此事的人,必然会获得皇帝的赞许与封赏。郑由见她徵求自己的意见,「主意是你提的,人选自然也由你来定。」 有那么一刻,他在希望商邵柔不要说出太子殿下的名字,若她想以此向太子殿下邀功,来获取太子的一些垂怜的话,那就未免太卑微了。 商邵柔垂眸想了一下,嘴角扯出些笑来,缓缓吐出三个字,「七殿下。」 「既然高公公已经提前告知了七殿下此事,我们不妨就顺水推舟。」 郑由的心一松,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在暗中助力?」 「非也。」作为一个金牌经纪,她的本质也是精明的商人。她是绝对不会搞无私奉献,默默为他人作嫁衣这一套的,「既然我们决定推出七殿下,那么就一定要让他知晓。」 其实商邵柔心中还有另一个打算。 李劼毕竟是小说中这场夺嫡争斗的获胜者,如若她不能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人人惨死的结局,至少郑由,这个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自己的人,商邵柔希望他能够有一个好的结果。 商邵柔压低声音,凑在郑由的耳朵边上轻轻地说着自己的谋划。 院落外的小宫女一进门,见到的便是商邵柔与郑由侧耳交叠的身影,偏偏郑由的身材高大,衬得商邵柔瘦弱的身子更加娇小,她说到兴奋之时,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这画面看过去着实很容易让人乱想...小宫女大骇,连连后撤,后宫之中是禁止宫女和太监...的,他们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 -- 夜幕渐深。 商邵柔伺候太后用完晚膳后,又在殿中各处四处转了一通,确定无异样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己寝居去。 香华姑姑在她的院落处等着她,眼神有些奇怪,又有种莫名的压迫。 「听说,你与郑公公多次举止亲密,公然在院落中做些不雅的腌臜事?」 商邵柔骇然,犹如被人勐地一棒子敲在脑后找不着方向一般,「姑姑,您何出此言?」 香华姑姑眼神中闪过从未见过的阴沉,「有人白日里看见了,你与郑由单独待在院落里,还特地屏退了所有奴才。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这种事情若传出去,你们都会死得很难看。」 商邵柔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姑姑,我与郑公公绝对不是您想像中那样。」 香华姑姑眼中的厉色未减退半分,「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谣言传出去,整个慈宁宫都会因为你而蒙羞。我决不允许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一世英名,就这么被你毁了,你明白吗?」 商邵柔有些无奈,却也被确实是被香华姑姑的话给震慑住了,只好乖乖地回话,「是,姑姑。我保证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明日除却服侍太后娘娘起居外,你另需跪在庭院中,抄写三遍般若佛经,罚俸三月。」 「是。」 商邵柔恹恹地推开自己寝居的门,却猝然发现昏黄的烛火下,桌边侧坐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第121页 虽被吓了一跳,但商邵柔却不敢尖叫。她刚送走香华姑姑,可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屋子里坐着一个男人。 这人的身影有些眼熟,商邵柔凝眉去看,那人在黑暗中掏出火信子,盖子一开,微弱的火星便窜出来,他闲庭信步,将桌上的蜡烛给点燃,嘴里却说着恶毒不饶人的话,「没想到,你跟那个太监也有一腿。」 跳动的烛火之下,那人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 商邵柔气不打一处来,「七殿下,这么晚了您出现在奴婢的寝居,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李劼眼皮一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越渐露出些凶光,商邵柔终于在他充满压迫的眼神中,福身行礼,「奴婢参见七殿下。」 他的坐姿不像李煜,一只手靠在桌边,显得有些慵懒随意。另外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捻着一张笔墨覆盖的纸,轻笑道:「你们竟然偷听本殿与高公公的谈话?」 她的眼睛倏然瞪大,游戏急切地去抢他手上的那张纸,「还给我。」 李劼随意地把手一抬,另一只手轻松地压制住她,手腕一转,掌心就压在她的喉咙上,眼神变得有些危险,「放肆。」 商邵柔的动作一顿,理智也渐渐回笼,身子往后退了退,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李劼的目光飞速地在那张纸上扫视了一下,左手拇指轻弹,啧声感嘆,「想法不错。」 商邵柔心中一笑,鱼儿,上钩了! 第65章 受封亲王 商邵柔的那张纸上, 写的是一封信,信上有一段内容是:「陛下既然想要及时了解各宫消息,何不就在御花园建一处院落, 院落中设木质布告栏,以此为中心,各处监察人员往来搜集各宫大事,及时传派给御花园处,由御花园值守的总监察负责按照事情轻重缓急分类整理十至二十条, 再统一送至陛下阅览。」 李劼的拇指和食指在信的落款处捻了捻,信上并没有署名,也并没有标明这封信的去处。 「你想,将这计策献给谁?」李劼抬了抬头向她凑近,眼神中有一股警告和玩味。 商邵柔似乎还沉浸在被人无端抢去隐私信件的怒火之中, 她勾了勾唇,「自然, 不会是写给殿下您的。」 不是写给他的,那自然就是写给太子李煜的。 李劼欺身站起来,一只手放在她的喉咙上,虎口处死死地往下压。商邵柔连连后退,整张脸迅速因为缺氧而涨红。 「你只不过一个该死的奴婢而已,竟对本殿出言如此放肆?」 商邵柔心中冷笑,可面上表情却痛苦地带有一丝求饶意味, 她的手放在李劼扼住她的右手上, 不断拍打, 李劼才微微卸了点力。 「你还真是贱, 难道你忘了,他昨日在竹林之中是如何待你的?说话!」 李劼怒吼一声, 救她的人是自己,可当他与李煜同时面临被选择的情况下时,他竟又一次地被人排除在外。 凭什么?这样想着,他的手不知觉地加重了力道,眼神中也变得更加阴郁了些。 商邵柔只感觉自己双眼已经全部充血,眼白止不住往上翻,随时都有可能端起。她的手指甲在李劼的手背上狠狠地挠着,眼角也因对地死亡的恐惧滑落下一滴眼泪。 李劼怔然松了松。 商邵柔痛苦地大口喘着气,一喘气腹中的热流就止不住地往亵裤上涌,她感觉刚刚换上的卫生巾已经不堪重负了。 李劼的耐心趋近于零。 商邵柔的气断断续续地,好不容易才连成一句话,「殿下想知道,您与太子殿下相差在哪儿?」 尽管声音虚弱,可她说话的气场却丝毫没落下去,在李劼听来反而有种不怕死的嘲弄。 他攥紧了手,平復了一下,忍住想要再次掐上去的冲动,「说。」 商邵柔语不惊人死不休,「殿下心中不是很清楚吗,虽同为皇子,但你们一出生,就註定要走不一样的道路。从那一刻起,太子殿下就已经远远地将您甩在了身后,不管您做再多努力,都难以望其项背。」 李劼冰冷阴鸷的目光中突然染上了一抹明朗的笑,就好像看电视时看到黑云压城之前,万军过境之际的紧张之处,突然插播了一条肯德基的gg一般,令人猝不及防。 商邵柔已经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却并没有来,李劼不仅没有当场掐死她,反而还后退了两步。 他的身影高大,在略显狭小的空间里有很强的压迫感。他轻轻地笑着,眼底的深沉却仿佛要将人的精气全部吞噬一般令人恐惧,「是么?」 商邵柔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睁眼迎向他的目光,害怕之中夹杂的微微的执着与傲气。 气氛僵了一小会儿,最终以李劼危险的笑为结束标志,他幽幽地说道:「本殿总算有些知道,太子为何会喜欢上你了。因为你的愚蠢,在这宫廷实在罕见,与他真是天生一对。」 商邵柔有些怔然,只见他的眸光中闪现出勐兽捕猎般的冷静与兇狠。 商邵柔稍微落回去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却见他的眼神中渐渐地褪去了方才的厉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野兽对唾手可得的猎物的一种势在必得。 「本殿偏要让你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谁会笑到最后。」 商邵柔笑了笑,抬头迎上他充满决心的脸庞,「殿下,奴婢相信你会是这场无声的战争中的胜利者。」
第122页 就像是一场决斗前的宣告,被人四两拨千斤,用几句寒暄的话搪塞了过去一样,李劼的心中窝着一团火。 她的眼神坦然,没有任何挣扎和讥讽,可心里却仿佛在说:「即便您是这场战争中的胜利者又怎么样,在我心中你依旧比不上李煜,远远比不上李煜。」 摒弃一出生的地位不同,李煜依旧能得到更多的选择和青睐,这才是让李劼愤怒又无可奈何的地方,「你好大的胆子,他就有那么好?」 与他博弈这么久,商邵柔终于成功地在李劼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愤怒的挫败感。 商邵柔心中忍不住唏嘘,李劼对李煜的妒意和仇恨,从小时候就开始滋长,如今到现在已经根深蒂固。 她嘆了一口气,不愿意再多说,只是回答道:「殿下,奴婢错了。」 李劼心中积聚的仇恨与怒火像突然被人轻轻扎破一个口子一样,「你错哪儿了?」 「奴婢错在,不该那样对殿下说话。其实这设立监察所的主意,只是奴婢一时灵光一闪想出来的。这信,我亦没有想好要交给谁,自己得到的好处才最多,也许到最后,我什么也捞不着也说不定。」 「所以,你便是故意在气本殿?」李劼的目光又深沉了些,愤怒似乎又在渐渐积攒起来,「商邵柔,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在慈宁宫,本殿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商邵柔抬眼,「回殿下,奴婢哪儿敢吶。奴婢只是不想殿下在奴婢这晦气之所待太久,影响了殿下日后的气运罢了。」 李劼反问,「本殿何时说过,你这里是晦气之所?」 商邵柔端着一脸无辜的样子,「不是?殿下那日只不过是听奴婢说了『月信』俩字,便止不住气急败坏。如今您要是再在这儿给带下去,殿下以后若是倒大霉摔跟头,可不得怪到我身上来。」 李劼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他眉头皱得死紧,看向商邵柔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嫌弃,身子也止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那东西,他也有所耳闻,男人一旦沾上,是不得了的晦气。 商邵柔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发笑。她就知道,李劼会是这样的反应。这时,她突然想起了李煜,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不会这样。 可是,如今她已经完全不懂李煜心里在想着什么了。也许他还在为她筹谋,也许他想通了一切,想要走一条捷径,彻底抛开她。 李劼嫌弃的目光,正好对上商邵柔有些忧伤的脸,他有些心虚,轻咳了几声打断了商邵柔的思绪,「你在想什么?」 商邵柔也如实相告,「我在想,如若是太子殿下,他断然不会像殿下一样,露出如此嫌弃的表情。」 「你...」李劼听商邵柔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就知道,商邵柔不会如此轻易地想谁服软认错,原来她的比较与嘲讽,在这儿等着他呢。 商邵柔直视他的眼睛,定定地说道:「您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与太子殿下相比究竟差在哪儿吗?在奴婢看来,这就是差距。」 「找死?」李劼气急败坏,商邵柔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太子殿下,从不会对奴婢说『找死』这样的话,他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因为他的内心足够强大,不会将女人视作自己的附属品,肆意轻贱。」 「你...」李劼欺身向前,将商邵柔按倒在桌上,一道细微的寒光在逼仄的空间里闪现,下一秒,刀片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李劼气得咬牙切齿,眉毛抖动得厉害,那双眼睛中迸发出来的凶光比任何时候都更甚,「那日,本殿用这块刀片救下了你,如今本殿照样可以用它杀了你。」 话刚说出口,商邵柔感觉自己全身有头到脚都被冻得冰凉,冷得牙齿打颤,她的眸光闪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和痛苦,她沉声轻笑道:「殿下,说起来奴婢也很想知道,那日殿下明明是冲着唐小姐来的,为何却一定要救下我的命呢?」 她的腰肢十分柔软,被他压在桌上时,头微微地向上仰着,有种不卑不亢的意味。 李劼兇狠的的目光突然卸下去大半,他松开了商邵柔,有些心虚地转身,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由于这个大动作,商邵柔稍微消停下去的腹痛此刻又如洪水勐兽般来袭,她艰难地用手撑住桌子,转了个身才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起得有些勐,她感觉脑袋里天旋地转地,喉间一阵呕吐感袭来。 她忍住生理上的极度不适,在李劼背后默默地补上了致命一刀,「那日圭谈,替奴婢画了一张像。那画像,想必殿下...也已看过了,是不是?」 李劼的整个背部顿时石化般僵住,脑中如五雷轰顶一般,将所有的羞愤和理智都炸开。 商邵柔的冷哼声,在背后如一把把尖锐的刀,割在李劼的神经上,「呵,我就知道。殿下,光凭这一点,您就永远比不上太子殿下。若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请您离开,我需要休息了。」 李劼的指尖发颤,脸色由白变红,一股又冷又硬的刺痛划过心头,他几乎拔腿,便要落荒而逃。只是一想到背后那道冰冷的眼神淡淡地扫过她时,他便烦躁地想将一切都给毁灭。 李劼转过身来,大步欺身,将她的肩胛骨捏得生疼,「太子,太子,又是太子。难道你以为,他没有...」
第123页 他的掐力,似乎给了商邵柔的忍痛一个催化剂,她突然间止不住留下眼泪来,「疼啊。」 是真tm的疼,干脆来个人直接将她的腰斩断吧。李劼突然止住,将口中的话给咽了下去。他虽不像太子那般惺惺作态,可也不是不知道,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 她已经将伤口自己扒开过一次,难道他还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告诉她,自己命圭谈将画像也送去了东宫,她会怎么想? 李劼的手上松了力,却不放开她的肩,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你想怎么样?」 商邵柔挑眉,「放开我,然后马上离开。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殿下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免得被人看到,我只能咬牙忍下,任由旁人说些奚落的话来编排我。」 得,李劼闷哼,她还真是一点儿不饶人,逮着机会就指桑骂槐,他有些烦躁,但是也无暇纠结这样的小事,「方才本殿误会你与那太监之间...是本殿的不对。」 商邵柔挣开他,咬着唇再次下逐客令,「殿下,多说无益,你走吧。」 她是真的,要换下内裤中的简易卫生巾。这种粗糙的布条夹棉花,吸附量很有限,李劼再不走的话,她的衣裙上就要沾上了。 李劼揉了揉眉心,烦躁地开口警告,「从没有人敢这样三番五次赶我,商邵柔,你不要不知好歹。」 商邵柔有苦难言,干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好好好,你说,你究竟想做什么?」 移到正题之后,李劼周身又涌现出一种羞愧的矛盾感,这与他平日里阴沉狠戾的形象是大相迳庭的,「你想要什么,本殿可答应你一个条件。」 从此之后,两清。 商邵柔漫不经心,刚想随便说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就看见李劼的眸子阴沉地警告她,「你若再敢将本殿的话当儿戏,本殿立刻掐死你。」 商邵柔哂然一震,突然心中闪过些什么念头,「任何条件都可以?」 她多想直接让李劼把身上的玉佩交出来,可她不能这么快,图穷匕见。 「你说呢?」李劼的眼神中露出些凶光,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敢说些他做不到的事来,他立即就要重新将那亮瞎人眼的刀片重新拿出来。 很多年之后,李劼再想起此幕时,记忆中那种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的怒火随着时间的推移,如烈酒一样,发酵出一种苦涩的甜味,令人只要一想到,便忍不住恍惚地勾唇一笑。 那便是,他们之间能有的,最快乐的时刻。 商邵柔正色道:「殿下,我对您没有任何的诉求,所以您真的不需要答应我什么。至于那画像...」 商邵柔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日我身着得体,并无任何异常。即使圭谈画上了我的脸,可我从未那般出现在他面前,他又如何证明那是我?」 李劼倏然怔住,他只觉得商邵柔这番话有些乱,令他一瞬间恍然,又止不住地想去探究这其中的意味。 商邵柔的声音有些抖,连牙齿也轻轻地上下打着颤,「他以为这样就能轻易击垮我,殊不知这样的把戏,我根本不屑一顾。也许你们都认为,女人的身体被人看去了,就是失了贞洁的大罪,一旦传出去,乱棍打死都不足为惜。」 她并不是不后怕,相反她的内心也产生了些无法逆转的阴影,但是羞愧与耻辱?不好意思,那是圭谈这样的人渣该做的事,而他的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 李劼只觉得,漆黑的室内仿佛霎然间被什么照得亮如白昼。他的心中有些慌乱,因为商邵柔所说之言荒唐至极,他根本无法接受。 他愤怒,想要大呵着打断她的离经叛道之言,可心里却像有小齿勾一样,来来回回地勾着他继续往下听。 「总之,那人并不是我,我又何必要羞愤生气呢?更何况,作下此恶事的人,已然遭到了现世报,殿下往后也无需放在心上。」 商邵柔的在说服李劼的过程中,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无需自我羞耻。在现代,ai换脸技术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旗下的艺人有很多都被不法分子侵犯过肖像权,甚至由此引起了一些社会大众龌龊的讨论。 对于这种人,她们唯一能做的是就是拿起法律的武器,然后在心里咒骂这些人不得好死。如今在古代,结果相较之下就有些简单粗暴了。 商邵柔结束话题,对着李劼下最后的逐客令,「殿下,您听懂了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李劼在惶然之中勐地惊醒,他恢復以往的冷漠和阴沉,打断她的话,大声呵斥道:「不用你催,本殿自己会走。」 他堂堂七皇子,难道还能被一个婢女驱赶这么多回? 他推开窗,准备飞身跃出,商邵柔又在后面默默地补了一句,「殿下,走之前把信留下。」 李劼的足尖刚要聚力往上,便又猝然落下,他回头冷笑一声,「这信,本殿就当你给我的。」 「凭什么?」商邵柔出口否认,语气有些激烈,「我还没想好。」 李劼眯着眼,黑眸里又恢復了往日的冷光,只是他的神情,却不像从前那般恐怖,只是面无表情,「商邵柔,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商邵柔这才摆摆手,「罢了罢了,殿下拿去吧,我不要了。若是殿下日后在殿下那儿领了赏,记得分给我一点儿。」
第124页 回答她的,只有衣料划过夜晚露水的声音,清凉之中带着一丝冷。 — 五月初,皇帝下令在后宫设监察所,工木局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在御花园的正中央打造了一个大型的览事台,后宫每日之大事,将由皇帝暗设的监察司使呈报至台。 监察总司汇总上报的内容,可对后宫所有人开放,若有不实之言,各宫可及时向监察总司提出异议,监察总司会另派特使,启动程序进行核实。 商邵柔听闻圣旨下发时,心中忍不住意气风发,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打造一个封建社会,皇宫本土化的热搜榜。 有了这个榜,她便能真正大展宏图了! 可这皇宫热搜榜工作还未启动,有一件事情就得到广泛关注,那就是这个监察总司的位子,究竟由谁来坐? 做得好,其中利益可想而知。可若是做不好,得罪了宫中妃嫔,又大有吃力不讨好之嫌疑。 就比如说,后宫那么大,监察使所呈上来的消息必定如满天星斗一样数不数胜数,可真正对所有人开放,又呈报给陛下的消息一天至多只有二十条。 这二十条内容,究竟该怎么排才能既体现这监察处的作用,又不至于不得罪宫中众人,却是门大学问。 一开始,人人争这个总司之位,甚至大臣们在朝堂之上也就这一人选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宫中风向又不是从何开始变了,所有人都心中发憷,对这个监察总司的位置避如蛇蝎。 郑由,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推上监察总司之位的。理由是,郑由为太后宫中之人,代表着太后懿言,相较与其他宫里出身的,会更加周全些,不容易有失偏颇。 「恭喜公公!」商邵柔在慈宁宫的殿前的廊檐下,对着郑由贺喜。 郑由心中自然也是欣喜,毕竟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筹谋。商邵柔早料想到了,只要将这位置的棘手性稍加渲染,人人都会将这烫手山芋往外抛。 李劼自向皇帝提出这建议后,承干帝大喜过望,直接下旨侧封李劼为荣裕亲王,是除大皇子和以过世的二皇子之外,第三个获此尊荣的人。 等玉矿的事情一过,李劼便可领旨在外建府,往受封地去。只是如今太子殿下婚期将近,皇帝和太后便一致决定,正式侧封的日子要往后延一延,如今李劼还是同其他未受封的皇子一样,住在皇宫之中。 「荣裕亲王到。」小太监的通传声由远到近,商邵柔赶紧撂下手中的活儿,往主殿去。 太后娘娘会见妃嫔以及皇子公主时,她身为掌侍宫女是一定要在内侍立的,这是规矩。 远远地,商邵柔便见着李劼意气风发的身影,他在外人面前,已经能自若地摆脱轮椅,以正常人姿态生活了。 回想起元宵宴在御花园与他的初次见面,商邵柔不禁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劼儿,快免礼。哀家今日找你来,是想同你商量一件大事。」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商邵柔投去欣赏的眼光,这丫头如今泡的茶是越发对她口味了。 「今日午时,陛下的殿选便能结束。哀家瞧着那名单上,有几位女子家世模样都不错,正好你如今又尚未婚配,哀家就想着,到时你便跟着哀家一起去,等你父皇落下名字后,你若有看得顺眼的,哀家也好替你做了主。」 「皇祖母,孙儿目前还未有成亲的打算。」 「胡闹。」太后的语气严肃了些,「你都已经年过十八了,府中甚至连一姬妾都没有,往年是...」太后似想到李劼这些人的处境,忍不住顿了一下,这才继续开口:「如今,你刚被皇帝封为亲王,怎么能不抓紧机会,挑选一位王妃。」 催婚。横亘古今,老生长谈的话题。 商邵柔眼观鼻鼻观心,反正催的不是她。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殿内游荡,突然发现李劼的目光悄悄地往她那儿扫了一下。 她的心顿时一滞。 第66章 南海珍珠 圭谈的尸体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 皇帝大发雷霆, 皇城司的江蒙查了小半个月,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圭谈是自己夜半时分在宫内饮酒纵乐, 意图熘进储秀宫却不慎跌落井中,溺毙而亡的。 虽说江蒙说得隐晦,皇帝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是,圭谈是因为酒壮怂人胆,妄图熘进宫中轻薄秀女, 却遭了现世报。 皇帝怒不可遏,「大胆狂徒!」 承干帝气得将龙案上的所有奏摺都扫落在地,大殿上的奴才瞬间跪了一地,「枉朕还封他为客卿,以最高礼相待。」 承干帝想到自己曾委以他重任, 心中就如同有一根刺一样卡在心头,那狂徒是不是去过景和宫好几次, 是否也对淑嫔起过歹念? 皇帝恨不得鞭尸,只是死者为大,若他真的这么做了,只怕会引来朝上那些老匹夫更强烈的反对。 当初,他不过是将裴安关了几日大牢,他的学生幕僚们就纷纷上书反对,整个朝廷都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的, 实在难受。 罢了罢了。 商邵柔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有些愕然。那晚江蒙明明追查到了竹林, 就算他再蠢, 也应该嗅到其中端倪。 一想到如今李劼在宫中的境况,她就不得不感慨李劼的手段, 不知道他又用了什么招,能让江蒙乖乖闭嘴。 「柔儿姐姐,这是七殿下送给您的。」商邵柔正沉思着,一小宫娥突然从身后过来,恭敬地递给她一个小匣子。
第125页 商邵柔充满疑惑地接过,那小匣子由上等的红云木制成,周身雕刻着精巧又复杂的图案,表面又打上了一层亮光,一打开,一道亮眼的珠光打在她脸上,她整个人似乎都被衬托地温婉圆润了些。 「是南海玉珍珠!」身后的小宫女忍不住面露惊奇和羡慕,「柔儿姑娘,这可是世间罕见的南海珍宝啊,比起玉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惊讶的声音立即引来了其他小宫女的围观,「是啊是啊,听说这玉珍珠,是南海地属官在民间搜集了好几年才找来献给皇上的,皇上喜欢得紧。前些日子七殿下荣升为亲王,陛下才破例,赏赐给了荣裕亲王。」 「姐姐,您真的是好福气啊。」 商邵柔闻言,冷着眼打盖子一合,她本能地觉得李劼是在搞她。 「都闲着没事干?」香华姑姑的一声大呵,所有宫娥都作鸟兽状散。商邵柔也不知为何,反射性地将匣子往背后一藏,有些心虚。 「柔儿,我本来以为你聪慧机敏,当初才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大力培养你,如今你真是叫人太失望了。」 香华姑姑气得嘴唇都在抖,「这南海玉珍珠是何等重要的东西,你也敢收?非要再次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丢了这条小命,你才敢罢休是不是?」 商邵柔垂下头,「对不起,姑姑,我没想收,等殿选结束后我就立马还给他。」 香华姑姑侧身,往她靠近了两步,声音似责备又似告诫,「你没想收,可你让人起了送的心思,就是你的错。」 商邵柔她想争执些什么,却最终还是闭了嘴。 「别瘪着一张脸,你觉得我教训你,教训错了?」香华姑姑的声音很冷,「这些日子,我倒是看出来了,你虽然事事尽力做得周全,可骨子里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你没有奴才的骨头。」 她状似嘆了一口气,商邵柔有些错愕地抬头,却只听她继续说道:「也不知当初我将你提携上来,究竟是不是对的。最近我这左眼啊,总是跳得厉害...」 见商邵柔低眉顺目,一幅知错就改的好模样,香华姑姑也不好再说什么,总之不久后她便能告老回乡,彻底离开宫廷这座牢笼了。 -- 因着这小插曲,慈宁宫众人如今见商邵柔,便没由来地更加恭敬了些。 小宫娥们忍不住在背后议论,这个商邵柔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太子殿下和荣裕亲王纷纷看上? 问题是,她每日在慈宁宫安守本分,又掌管着这座宫殿所有各部的运转流水及帐目,忙得不可开交,又是如何能抽出时间,与荣裕亲王相处,并让亲王对她芳心暗许的? 商邵柔一概是懒得理这些议论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谣言不断发酵所裹挟着的力量是无法估量的,只要适当加以引导,可能就能成为自己手中最有利的武器。 -- 她照往常一样,在慈宁宫上下里外都转了一圈。而后,郑由陪着太后从今日的殿选上回来。 回来时,太后的神情十分不对劲儿,刚来就碰坏了一个茶盏,热茶溅在商邵柔的半边脸上,她疼得太阳穴直突突。 郑由的眼往她那儿抬了一眼,商邵柔和其她小宫女一样,跪在地上直不起腰。 「都给哀家退下。」太后的声音满是疲惫,她揉着眉心,香华姑姑闻言赶来跪在她身下,给她捶腿,一边出言安抚,「娘娘,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是自己的。」 「反了反了,全反了天了。哀家的儿子,孙子全不听哀家的话,哀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商邵柔从中似乎得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这殿选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等郑由出来之后,商邵柔再也顾不得避嫌之类的,直接将人拉到一边,「郑公公,今日太和殿究竟发生什么了 ,为何太后娘娘如此生气?」 郑由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今日殿选,除却陛下,皇后以及太后,各适龄皇子也都在。就连太子妃,也受皇后邀请在一旁垂帘。陛下对皇后筛选出来之人不满,认为其是要在后宫培植自己的势力。」 商邵柔也偶然见过皇后递给太后的最后名单,她还记得太后拿到单子的那一刻,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悦,那单子上的人,家中确实都与唐家交好。 「皇后娘娘不知是因为什么与陛下置气,竟当庭与陛下呛了起来,争执之间,陛下又想起圭谈一事,将矛头对准了太子妃,进而到了整个唐家。」 商邵柔也止不住皱眉,听御膳房的小顺子和小哲子说,最近陛下的饮食多了许多清凉压燥的,每每传回来的反馈,却还是说陛下十分不满。 皇帝变得这么暴躁,肯定是人有意为之。如今他竟不顾殿选威仪,公然在太和殿迁怒整个唐家。 如此失态,怎么能不叫太后恼火。 「这还没完。」郑由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些,看向商邵柔的神情也有些冷意。 他的目光犹如柔软的海滩沙面上,突然冒出来的一根刺,冷不丁地将人的脚背给割开一个伤口。 「太后为缓和殿上僵硬气氛,提出让荣裕亲王在剩余的女子中挑选一个作为正妃,荣裕亲王却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当众拂了太后的面子。」 商邵柔的心突然一凛,额头冷汗直冒,「七王爷他,说了谁?」 郑由摇了摇头,「王爷不肯说,便更加惹得太后生气。」
第126页 商邵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才稍稍落了地。这些天来,她明显感觉到李劼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那晚过后,他时常翻越宫墙,在深夜中来找她。 加上今日早些时候他送的那颗南海玉珍珠,她是真的怕那个疯子李劼会在太和殿上堂而皇之地说出她的名字。 胆敢与皇宫中的两位皇子牵扯不清,李劼话出口的那一刻,太后就会第一个将她碎尸万段。 郑由这个时候盯着她,幽幽地说了一句,「听宫里的人说,今儿早上七王爷给你送来了一颗南海玉珍珠?」 商邵柔脸色僵了一下,郑由的神情实在不算友善,他向来也是极度厌恶自己与宫中皇子有任何牵扯的。 商邵柔连忙开口解释,「那是七王爷给你我二人献计的赏赐,可方才香华姑姑也提醒过我了,这赏赐实在太过贵重,我会立马叫人退回去。」 郑由的心中没由来又涌现出一股烦躁,「香华姑姑已经知道了?」 即使商邵柔在他面前解释,可既然他会这样联想,香华姑姑自然也会,继而整个慈宁宫都将会说三道四。 郑由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要主动迅速地将这舆论给扭转过来,等传到太后的耳朵里时,事情才不会变了味儿。 -- 傍晚时分,商邵柔明显觉得宫里的婢女太监们对她少了那种敌意与审视的探究。 郑由在宫中传播宣扬,七王爷给陛下献的计策,实际上是出自商邵柔想法。 想起七皇子由于这一计策直接从皇子被晋升为最高品级的亲王,众人纷纷表示,送一颗南海珍珠,根本一点儿也不为过啊。 商邵柔此时却有些苦恼,她派人送去退回给李劼的珍珠,被李劼又重新退了回来。 整一个下午,就有三次。跑腿的太监说,最后一次的时候,重华宫通传的太监远远地见着他,就将他堵在了门外。 看来,只有她亲自走一趟了。 她寻了个由头,向香华姑姑报备外出一趟。等到了重华宫门口,整个皇宫里的灯笼都掌起来了,殿门口朱红的大门,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更加巍峨压抑。 商邵柔故意提高嗓门,向着重华宫门口的人高声说道:「听说王爷喜欢吃坚果,太后娘娘特地遣我来,给王爷送新鲜的酥香榛子。」 今日太和殿上,王爷已经惹恼了太后娘娘,如今娘娘主动给了王爷个台阶,他们怎敢怠慢? 商邵柔正欲抬腿入殿,身侧两人突然身子绷直,眼神恭敬地朝她身后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商邵柔脑中嗡嗡地,脚步也顿住了。李煜,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李煜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第67章 如芒在背 「你来做什么?」李煜瞧了瞧她手中的食盒, 又转头看了看重华宫漆红的大门,眼眸中的光亮逐渐变得深沉。 商邵柔神情有些微愣,右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李煜敏锐地感觉到了。 他的神情有些晦暗,「你与七弟,最近相处得很好?」 一想起李劼今日在太和殿上意有所指地向他挑衅,李煜的心中就忍不住窜上一股火。 「还不错,殿下与唐小姐, 想必也是举案齐眉吧。」商邵柔回过神来,冷冷地答。 李煜的心不由地滞了一下,她还在为那日竹林的事情在和他置气?那日情况实在紧急,若他不那么做,只怕如今他的计划就全然没有办法开展。 他正要开口解释, 沉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朱门轻启之后, 有一人迈着略显轻盈的步伐,迈出门槛向他们走来。 李煜反射性地往后一退,跟她拉开些距离。商邵柔看在眼里,心中一凉,復又甩开心中思绪,欠身给李劼行礼。 「奴婢参见王爷。」 李劼虽为亲王,见了李煜还是得行礼, 「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煜看到了李劼望向商邵柔时, 眼中明显变得更加灿烂的锋芒, 他抿了抿唇, 负手而立,手在袖子里轻握成拳。 过了好一会儿, 才抬手让他们平身。李劼的余光扫了一眼商邵柔手中的食盒,这才将目光转向李煜,「皇兄,你来了,进来说。」 李煜并不看她,开始径直往里走,李劼紧随其后,商邵柔却呆愣在原地,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兄友弟恭了。 刚走几步,李劼便注意到了身后人影没有跟上,他回头,「还愣着做什么?」 商邵柔开口,「王爷,太子殿下,既然你们有事相商,那我便晚点来吧。」 「不用。」李劼大踏步走向她,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不是说这是皇祖母特意送过来的榛子酥么,本王若是不品尝完,你回去如何交差?」 明月高挂。 由于李劼离她很近,她的身影在月色中与她交叠,在外人看来就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亲昵之感。 商邵柔的余光不由地往他后面看了一下,李煜的身子依旧挺立,他的身影被月光斜斜地拉到宫墙上,折成两半。 她抬眼怒瞪了一下李劼,往后退了两步稍稍地与他拉开距离,李劼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前走,「快点,别耽误五皇兄的时间。」 她被人拉得身体勐地一轻往前去,连脚步都有些踉跄,她小声地嗔怒,「你放开我。」 ... 两道身影在重华宫主殿各自盘踞一角,室内气氛有些安静。商邵柔端着茶进去的时候,还能隐约地听到李劼和李煜在讲江南水患的问题。
第127页 如今江南九州正值汛期,如何有效防治水灾,是大殷朝每一年春季要谈论的头等大事。只是往年,这样的事情都是交由工部去跟进的,灾情严重的时候,太子殿下也会介入。 至于宫中的其他皇子,在这件事情上基本上无法做些什么,今年皇帝竟然破格,令李煜和李劼协同办理此事?这其中的暗示,朝中的那些大臣人精,又怎么会看不清楚。 虽然李煜稳居东宫多年,但是因娴妃一事他实则很不受陛下喜爱。 而七皇子李劼,这半年以来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不仅一改往日残废形象,抓准皇帝心思,献上及时的计策,成为了大殷朝史上受封亲王最快的皇子。 若是他再以这样的势头继续下去,这东宫之位易主,也不是没有可能。一部分朝臣纷纷选择重新站队,而另一些保守老成的人,则因七皇子异邦舞姬之女的出身而选择观望。 自古以来,还没有胡族舞姬之子,登上太子之位的先例。若皇帝真的改立理解为太子,那就是坏了老祖宗的规矩,乱了大殷朝皇室子孙的血统。 更何况,七殿下被圣上封为了亲王,不日之后将要前往封地,远离京城,他又拿什么与近在咫尺的太子殿下争? 放下茶盏的时候,商邵柔能明显地感觉到室内两个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她的身上,她感觉到如芒刺背。 李煜和李劼的目光从商邵柔身上移走,然后在空气中短兵相接,静谧的室内,他们之间的对峙闪着无言的寒光。 李劼率先移开目光,对着等候在一旁打算开熘的商邵柔笑着说道:「柔儿,本殿说了,你来本殿宫里,就不必再做些这些端茶送水的活儿了,这些事情,自有下人会去做。」 商邵柔闻言,低头回復,「回七殿下,奴婢也是下人。」 李劼的语气顿了顿,李煜便在一旁冷语,「七弟自小在外府长大,想来是欠缺了些教养的规矩。在你的宫里,断没有让旁人端茶送水的道理。」 「你...」李劼被他说得有些语塞,表情也黑了三分,他最讨厌太子的一点就是,时时刻刻端着一副礼仪的架子,还试图来教训自己。 商邵柔站在一旁,手指微微地扣着茶盘的边缘,一两点茶水,从茶盘的边缘往下渗,商邵柔的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好盯着那滴水落到她的脚尖。 李煜,什么时候也会阴阳怪气地骂人了? 「皇兄,你教养高,臣弟自愧不如。」李劼突然恭敬认错,倒叫商邵柔惊讶了一番,她还以为,以李劼的性子,当即就会以更加阴鸷的语气回怼过去,毕竟他如今可是正值圣宠,唯一能与李煜一争高低的皇子。 可下一秒,商邵柔便看见李劼的目光朝她望了过来,眼中似乎还装着些...柔情? 他復又转头看向李煜,一脸挑衅地说道:「柔儿,往后你再来本殿这里,本殿一定不让你做这些事。」 李劼眉眼上挑,嘴唇也止不住往上勾了勾。虽然他目前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能够确定,今日太和殿上自己的一番话,绝对在李煜的心中掀起了波澜。 竹林一事,李劼已经能从中看出唐晓璃和商邵柔在李煜心中孰轻孰重,只是他心中却依旧不放心。 他这位皇兄,可能并没有像自己想像中那么简单,万一他只是在自己面前做戏,干扰自己判断呢? 有句话说得好,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他虽不打算如此残忍,却也不想给自己判断错误的机会。 唐晓璃不能嫁给李煜,至于商邵柔,他也不能轻易地放手。前者,他已经找到了弱点,原来那女人与自己小时候还有过一段交集。 只要自己一对那段往事表露出一些怅惘与追忆,那个女人便能全然地信任自己。 而商邵柔,最近的一段时间以来,他也明显地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观。想必是知道自己与太子绝无可能,她也在宫中寻找别的靠山。 李煜听了这些话,身体依旧端坐着,似乎并没有什么波澜。商邵柔的余光瞥到他,看见他的手指在衣袖边的衣料上不轻不重地磨着。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李煜粗粝的指腹划过衣料时,那摩擦之间隐含的怒火。 商邵柔抬眼对李劼说道:「王爷说笑了,奴婢在慈宁宫中掌管要务,虽不如二位殿下日理万机,却也实在忙得团团转,日后想必也没有什么殊荣,能再入王爷宫殿。」 李劼轻笑着,眼神看向李煜,却回着她的话,「往后你想来便可来,本王许你这个特权。」 商邵柔并不回话,而是从食盒中缓缓拿出那个匣子。 李劼看到匣子的第一眼,表情便立马变得阴鸷,看向她的神情也充满了警告。 商邵柔心中发笑,这样才是真实的李劼。 商邵柔却不为这种警告和危险所动,慢条斯理地将盒子递给他,「王爷,下午奴婢托人给你送过好几回了,可是您都不肯接。奴婢只好借着奉太后娘娘之命的由头,亲自来将这南海珍珠送还给王爷。」 李劼的眼瞬间阴沉地像是暴风雪中隐藏的雷电,带着令常人恐惧的危险。 商邵柔心中微微发憷,却没有被他的气场给压倒,依旧气定神闲地说:「王爷,这南海珍珠实在贵重,奴婢实在惶恐不能收下。」 不论这南海珍珠有多贵重,此刻商邵柔当着李煜的面归还,就是在打李劼的脸。男人的自尊心,总是这么可笑又脆弱。
第128页 李劼本来是想在李煜面前激一激他,却不曾想到商邵柔竟敢当场拂了他的面。 他牙关轻启,从齿缝里迸出这句话,「本王说给你,你便拿着,不要不识好歹。」 「呵!」室内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商邵柔怔了,她看到李煜嘴角轻勾,毫不掩饰眸中的讥笑。 李劼当场石化在原地,下一秒,一股如狂风暴雨般的怒火席捲了他的心头...室内的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第68章 暗中相见 商邵柔回到慈宁宫的时候, 已经快要是戌时。廊檐下的红烛已经短了半截,她手中提着从重华殿里拿回来的灯笼,内心依然心有余悸。 李劼阴鸷的目光发着狠, 他当着李煜的面欺身上前来,大手抚上她的后背,往上,捏住她的后颈,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你今日若是敢把这盒子给放下, 本王杀了你。」 李劼的神情阴翳地不像是在开玩笑,不过是杀死一个奴婢而已,容易得很。只要他随便寻个由头,例如她这么晚到重华殿来,其实是对七王爷图谋不轨, 妄图爬上枝头...等等这样的话,只要一传出去, 就会杀人于无形。 宫中之人,恐怕还会在她的尸体上啐两口,大赞七王爷杀得好。 「你敢?」 室内的烛火晃动了一下,商邵柔眼前被高大的人影一晃,有些恍惚。等到她再定睛一看的时候,李煜不知什么时候也从端坐着的另一侧过来。 他手掌一用力,将李劼放在商邵柔后颈的手给拍开, 力度大得仿佛要徒手噼开山石。 然后, 李煜将商邵柔护在了身后。 烛苗在台子上燃得飞快, 烛身被留下来的蜡层层叠叠地包裹着, 房间里的对峙,上涨到一个峰值。 李劼站在烛火的背面, 他的身影暗得像一座山,朝他们二人压迫而来。 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阴狠的目光中似乎淬着毒,「皇兄,你终于露出了你的庐山真面目。」 不该这样的。 商邵柔微微侧身露出一个头,却立即被李煜按压在身后去。商邵柔能感觉到,李煜的目光同样不似往常那般友善。 怒火在他的身体里积聚着,可是却被另一种沉浸又强大的力量给包裹着,他李劼说道:「七弟,这些人你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本殿不想跟你计较。」 李煜的头往她那边侧了一下,露出清晰好看的下颌线以及如刀锋般凌厉的半张脸。「唯独她,本殿决不允许你动半分。」 商邵柔手中的动作一顿,仰头看向他,一股奇的感觉似乎从她沉睡的内心深处甦醒。 寂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了几声拍掌,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了人的心上。 伴随着沉缓又具有压迫力的拍子,李劼的笑容渐渐凝固在了嘴角,「很好,皇兄。幸好我留了一个心眼,否则还真的要被你骗过去了。」 「你果然最在乎她。如今,皇兄是不打算装了?」 商邵柔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已经跟她形同陌路了这么久,为什么要因为一件小事就这样摊牌?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商邵柔不知道李煜的内心所想,如果她知道,就会明白她的事在李煜眼中从来就不算小。更何况,他的『大谋』,已经准备就位,一切只等收网,早一天或者晚一天,都无妨。 李煜沉着眉,在这样针锋相对的气氛里,他仍然保持着作为东宫的风度,可说出来的话却极具魄力与威慑,「本殿只有一言,七弟,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室内的气氛突然降到了冰点,连唿吸仿佛都是一种骇人的过错。倏地,李劼高声大笑着,笑声迴荡在室内,阴狠地如同地狱岩魂。 须臾之后,他收起最后一丝笑意,在黑暗中露出獠牙,「皇兄,咱们等着瞧。」 -- 夜深露重,商邵柔不禁拢了拢身上的衣物,抬腿进了慈宁宫。望着食盒里的那个小匣子,商邵柔微微皱眉嘆气,她到底还是没将珍珠送回去。 李劼,可是个阴狠的疯子。 商邵柔打了个寒颤,站在香华姑姑的寝居前叩门,「香华姑姑,今晚,奴婢能不能宿在您的房里。」 室内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后又恢復寂静,商邵柔以为里面的人拒绝了,也是这样离谱的要求,谁会同意?更何况,香华姑姑还是品阶比她高出不少的大宫女。 可是,她是真的有些后怕,晚上若是自己独自一人睡,会招来不速之客。 李劼临走前看她的神情,分明是看待包围圈猎物一般恐怖的神情,她怕自己睡了一晚,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商邵柔嘆了一口气,刚要转头离开,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边开了,香华姑姑只披了一件外衣,垂散着髮髻,整个人比平时温婉了不少,「进来吧。」 躺椅的榻上,已经铺好了两层棉被,原来香华姑姑方才是下床,为她铺床去了。 香华姑姑从柜子中拿出一个枕头递给她,又拢了拢胸前衣物的领子,对商邵柔道:「你今晚便在这儿将就一下,只是我夜里睡眠浅,你注意不要发出太大动静。」 「多谢姑姑。」 商邵柔依言躺下,眼神中却清明得很。她认床,但又要忍住辗转反侧的动作,于是身子僵直地躺椅上,难受得很。 「姑姑,您难道就不想问问我究竟发生了何事吗?」
第129页 等到夜晚的微风吹动廊檐下的灯笼,引起阵阵仿佛看得见的寒意时,商邵柔还是没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香华姑姑背对她躺在床榻上,盖着被子,声音沉稳地传来,「你不过是小女孩心性,一时间想家了,不想一个人睡罢了。」 商邵柔怔了怔,随即心中瞭然一笑,「是的,没错。」 香华姑姑何尝没猜到几分,只是她如今出宫在即,肯定不想再去管这些事,商邵柔心想,自己也实在不该将这些话说给她听。 于是她又问,「姑姑,你的出宫期,是哪一日呢,奴婢一时竟有些忘了。」 床榻上那人的声音有些闷,「五月初十。」 商邵柔不敢再说话了,怕影响到香华姑姑休息。等姑姑出宫那天,我一定会去宫门口为你送行的。 五月初十,没几天了。 -- 翌日。 天光微露,商邵柔顶着眼下两块乌青,伺候太后起居。太后自太和殿上回来之后,身子就越渐萎靡。 平日里的吃食日渐消减,昨日更是,一整天下来只进了一点儿粥,和几片蜜饯。 商邵柔为太后穿衣时,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与担忧,内心隐隐地有什么东西,惹得她不得安宁。 太后的脖颈和脸颊,消瘦地实在厉害。面上的苍白,连涂上脂红也盖不住。 簪好最后一根簪子,商邵柔站在铜镜前,略显担忧地看向太后,「娘娘,您今日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太后的眼中露出些疲态,听到商邵柔这样说,忍不住呵斥,「什么话?一早上起来便触哀家霉头?」 商邵柔赶紧跪地,「奴婢该死,奴婢是瞧着娘娘最近食慾有些不好,连脸颊都消瘦了许多,奴婢担心娘娘。」 太后轻嘆了一口气,这才转过头,「起来吧。」 她看着眼前的铜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给哀家涂点脂红。」 曾几何时,元宵宴会上她初见太后,还觉她精神矍铄,是个意气风发的老太太。如今,太后眼中的疲态,竟是连擦脂抹粉也有些掩盖不住了。 突然,商邵柔脑中的某根神经,突然间像是被人用手用力地握了一下,脑中闪现出一道白光。 而后那道白光渐渐回落,商邵柔心中涌现出一个想法,元丰十九年五月十六,太后于慈宁宫薨逝,享年六十八。 而今,原小说的剧情与真实的故事发展有所出入,可太后确实,是在梨园戏后的那年去世的。 今年早些时候,扬州来的崑曲班子提前入宫的时候,她心中就隐隐有过一些担忧。只不过那时候,她与太后娘娘不相识,也没什么交集,她只担心太后薨逝后会对东宫日后的局面造成什么影响。 可如今,与这位表面严厉,内心却柔和慈祥的太后娘娘相处过后,商邵柔便再也不能对这件事冷眼看待。 早晨的曦光渐渐从云层的那头露了出来。今日是五月初五,照例是皇后携各宫妃嫔入慈宁宫向太后请安的日子。 可皇后在外等候了许久,慈宁宫的大门却依旧紧闭着,莺莺燕燕在皇后身后小声地抱怨着,皆被皇后一个凌厉的眼神给止住。 许久之后,门才从里面开了,郑由手持拂尘,对着皇后及各妃嫔恭敬行礼,「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今日身体不适,今日请安取消 。」 身后妃嫔窃窃私语,皇后皱了皱眉,「郑公公,母后身体怎么了,又没有宣太医瞧瞧?」 郑由笑了笑,眼神往下一瞥,復才开口,「有劳皇后娘娘关心了,太后娘娘只是有些积食,并无大碍。」 皇后的脸顿时冷了下来,郑由奚落的表情她看得太清楚,恐怕太后根本就没有生病,只是因为太和殿下她公然顶撞皇帝,太后生气了,不想见她。 「既是如此,那本宫便和妹妹们先退下了,还请郑公公多费心,替本宫照顾好母后,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本宫。」 「奴才遵旨。」 待一众人等渐行渐远 ,消失在太阳的光影之中时,郑由这才收起脸上表情,一脸沉重地转身回头。 「怎么了,皇后信了?」太后躺在床榻上,隔着屏风与隔帘问郑由。 郑由跪在门槛边上,恭敬地答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已经携各宫娘娘打道回宫了。」 香华姑姑侍立在里头,眼神中是浓郁得抹不开的担忧,「娘娘,还是请个太医来为您看看吧。」 她復又转过头来,一脸严肃与责备地看向一旁的商邵柔,「怎么回事?娘娘昨日不是好好的么,你是怎么照顾娘娘的?」 商邵柔腾地跪地,心中思绪如剪不断理不清的线球一般杂乱。 太后出言在一旁宽慰,「哀家只不过是有些饿了,一时头脑发昏罢了,香华,你莫要大惊小怪。」 香华听了这话更加生气,偌大的一个慈宁宫,竟然能够让太后饿得身体发昏,她刚要发火,却见太后伸出手来,压在她的手背,「香华,你叫人送些吃食来便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娘娘,还是让太医过来瞧瞧吧。」她作势就要起身派人去太医院。太后却先她一步拒绝,「不必了。还有十日便是煜儿与蔓蔓成婚的大日子,哀家不想让节外生枝。」 「你不是不知道,今日太医的步子进了慈宁宫,后脚整个皇宫便都知晓了。哀家不想兴师动众,扫了太子大婚的兴。」
第130页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哀家心意已决。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将今日状况透露出去。至于皇后那边,哀家只能委屈一下她。」 太后的语气渐弱,可威压却还在,「郑由,你派人去宫墙角落里散些话,就说哀家是故意称病,才不愿见她,连请安礼都免了。」 郑由恭敬地应下,「是,奴才遵命。」 郑由走出门去,正与端着膳食进来的小宫女擦身而过。用了些食后,太后的精神总算好了些,说话声音也更加有中气,香华姑姑扶着太后在院落中走了几圈。 太后与她追忆着许多年前的事,香华姑姑竟然也娇羞地垂下脸去,两人一阵笑。 等到中午,伺候完太后午憩后,香华姑姑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娘娘的身体并无异样。 商邵柔心中自有了那个念头之后,一整个上午心中都不得安宁。 小说中虽然没有对太后的死详细刻画,可商邵柔从一些细枝末节中,却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太后娘娘的死因,似乎还存了疑。作者对这部分的描写刻意留了白,似乎是有意埋下伏笔,可后期却因大纲崩坏,并没有填坑。 于是商邵柔无法从小说的文字中得知,太后薨逝的真相,究竟是大限已到,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如若是前者,那么商邵柔也无能为力。可若是后者,那么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一天下来,商邵柔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宫中来往的每一个人,入口的东西要用银针探几遍,才肯放心。 她没发现什么异常。商邵柔的心却更加沉了,这就意味着,太后的薨逝是自然而为,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她倚着栏杆,透过四方庭院往上看,高挂的那轮明月似乎与平常并无不同。 「柔儿,你来一下。」 香华姑姑将人拉到自己的寝居,一进门便严肃地问道:「今日你为何如此反常?」 商邵柔想了想,侧过身去,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担心有人要 害太后娘娘吧。若是真的有人对太后起了杀心,她尚且还可以让所有人都警惕起来,最好闹得整个皇宫都知道。 可问题是,太后娘娘她好像只是自己时日不多了。 「姑姑,您能不能说服太后娘娘,让奴婢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为娘娘看看。」 至少,至少应该让太医看看,商邵柔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香华姑姑却一脸不解,「你是煳涂了?太后已经下了命令,谁要是敢抗旨,那就是死罪。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娘她一心想要看到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完婚。」 商邵柔新中国着急,「可是,奴婢有些担心太后娘娘的身体。」 香华往她的手臂上掐了一把,「你若是真的担心,就不会让娘娘这几日饿得发昏了,这要是传出去,咱们所有人都要遭殃。」 虽然前几日,确实是太后娘娘自己食欲不振吃不下饭,可太后被饿晕了,这样荒唐的话传到皇帝口中,慈宁宫的宫女奴才们恐怕一个也活不成。 香华姑姑只当商邵柔是因为前几日的事情后怕和担忧,便轻声出言安慰,「我见你今日在娘娘面前侍奉的时候,也总有些小心翼翼。你放心,娘娘没什么大碍。等太子殿下成完亲,一切就都好了。」 商邵柔只能自己心里干着急。 「姑姑,您说,太后娘娘是不是很想看到太子殿下与唐小姐成婚啊?」 香华姑姑想也没想,「那是自然,这是她老人家最大的夙愿了。你别看皇上子嗣繁多,却没有几个皇子已然成婚。太后她老人家,想抱重孙想很久了。」 商邵柔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些复杂的情绪。晚上,她最后一次对整个慈宁宫进行了巡视,确定无异样之后,便避开人的视线,悄悄地从小门,出了慈宁宫。 她的脚步在黑暗之中愈渐加快,仿佛再慢一秒,就要错过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等她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东宫后厨的西北角。那儿,有一个李煜为了方便工木局和司礼坊的人进出而开凿的小门。 商邵柔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可想而知,小门的那头落着锁,她稍微地动了几下,锁链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皇宫里响亮地迴荡着。 她挫败地回头,一柄寒刃却悄然地架在她的脖子上,「什么人,胆敢夜闯东宫?」 商邵柔听出了那人的声音,心里长长地地松了一口气,哑声回了一句,「骆统领。」 如果要是别人,她的小命可能就不保了。 骆闻持剑的手一滞,继而手腕一转,利落地将剑入鞘,他的语气中,是止不住的惊讶,「柔儿姑娘,你怎会来此?」 「我想见一见太子殿下,你能替我通传一声吗?」 骆闻虽震惊于她暗中夜访东宫的举动,却还是欣然开口,「不必通传了,我带你进去。只是,你若不是带着慈宁宫的口令来,恐怕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 商邵柔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我找殿下有一些私事儿,正好我也想避开众人,不然我也不会来这儿了。」 「既然如此,柔儿姑娘,骆闻多有唐突了。」 话音刚落,骆闻揽着她的腰,飞身跃起。夜晚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进她的身体,整个东宫都被她映入眼帘。商邵柔忍住想要惊唿的冲动,脑中一片天旋地转,下一秒,稳稳落在地。
第131页 骆闻迅速放开她,「你在此地等候一下,我这就去向殿下通传。」 商邵柔点点头,低头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抬眼向四周扫去。 主殿的院落中寂静无人,只有檐梁下的灯笼在随风摆动。一切陈设,都如从前一般,无任何改变。 只有庭中花草,相较于一月多前,长得茂盛了些。主殿里头人影微动,映在窗格上的影子越来越大,随即门一开,亮光从里面透进来。 商邵柔心没由来地一顿,竟生出了想要退却的念头。她拔腿欲走,李煜却快她一步,伸手攥住她的手腕,「进来。」 他的手臂刚劲有力,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却并不重。 李煜拉着她走进去,在门口向骆闻吩咐,「骆闻,你先下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此处。」 骆闻恭敬地抱拳,关上门口,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身影在窗格上闪烁。 许久未曾单独相处,二人各自占据室内一角,心中都涌现出一股尴尬。 须臾之后,李煜的身影动了动。倏地一下,李煜从怀中摸出几片薄刃,掌心发力一丢,屋内烛火尽数被他削断。 半截烛火滚落,烛芯处的火跳动了一下,转眼就被熄灭,室内突然处于一种静谧的安静中。 商邵柔心中有些恼,又有些急,「你把蜡烛灭了做什么?」 黑暗中,对面那人的身影似乎没动,可商邵柔只觉得他内里的情绪,像装在瓶子里的海浪一般,晃动摇曳着。 李煜的声音有些哑,「你不是见着我,有些尴尬么?我熄了灯,你有什么想说的,都能畅所欲言了。」 商邵柔想了想,也是。 「那我便直说了。昨日我见你与七王爷针锋相对,心中就已知晓你们彼此都会有大动作,我只有一个请求,殿下与唐小姐的婚约,不能动。」 室内的气氛骤然间降至冰点,黑暗之中,李煜冷峻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商邵柔打了个寒颤,轻轻地说道:「至少,得等到五月十六日之后。」 「本殿想怎么做,是本殿的事。若你今日只为此事而来,那本殿便没有什么与你说的,我让骆闻送你回去。」 李煜说着,步子往门口迈了去,商邵柔走上前去,伸手拦住他,「你听我...」 余下的话,被撞碎在李煜坚实的胸膛中。李煜伸手,将她深深地揽在怀中。两具身体时隔多日再次贴在一起,商邵柔心中涌现出阵阵颤慄。 李煜的下巴靠在她的肩头,似乎有些怨气和无奈,「柔儿 ,我们才刚见面不到一刻钟,你就知道怎么惹我生气。」 第69章 互诉衷肠 商邵柔试着挣脱了一下, 可是李煜抱得很紧,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李煜的气息就吐在她耳边,他闭着眼, 感受着商邵柔身上久违的发香。 「殿下,我想一个多月以前,我们之间已经说清楚了。」商邵柔被他抱得有些唿吸不顺畅,只好仰头去够一些空气。 「是,本殿是答应你从此之后不再去找你, 也不再干预你的行为。可这次,是你自己主动来找我的。」 李煜说着,将放在她肩膀上的下巴抬起,与她稍稍分开了些。商邵柔正要长舒一口气,他的额头突然压了下来, 右手将她巴掌大的脸给包裹住,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猝不及防地充斥在她的周围。 商邵柔心中一悸, 连忙撇过头去。李煜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正。拇指轻轻一抬,商邵柔便被迫仰头与他对视。 李煜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情愫,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道火光,稍稍失神,便能燎起漫天大火。 商邵柔咽了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殿下, 你听我说。」 二人的唇瓣靠的很近, 只要他稍微一动, 便能贴上去。可李煜似乎在与一种致命的磁场和吸引力做斗争。 自从商邵柔那晚将他从床上踹下来之后,他的行为时时刻刻都带着隐忍和克制, 许久之后他才稍稍放开了商邵柔的后脑勺。 商邵柔敛了敛心神,直接进入主题,「殿下,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是对太后娘娘的大不敬。可近日来,我在梦中多次见到,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身体十分不适,大有...」 商邵柔忧心地皱起眉头,不用再说,李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李煜向来不怀疑商邵柔所说梦中之事,于是听闻之后,李煜的眉心紧得能碾死一只蚂蚁。 提到这个话题,商邵柔的心不可能不沉重。「殿下,你该知道太后娘娘对您与唐小姐的婚事有多重视,在这样的关键的日子里,你还要再多生事端,令她忧心吗?」 李煜背过头去,身子僵得厉害。 商邵柔继续说道:「今日晨起时,太后娘娘的精神已经大不如前,她的身体差到,甚至取消了今日各宫妃嫔的请安礼。」 「什么?」李煜侧身看她,在她面前来回踱步,随后突然站定,「为何皇祖母出现此事,宫中无任何奏报?」 商邵柔迎上他的目光,「殿下以为是我们失职,枉顾娘娘身体?是太后严令禁止,不让我们对外宣扬。」 她的语气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太后娘娘,是不想让自己身体有恙这消息,影响了你们二人不久后的婚礼大典。」 商邵柔见他沉默,才最后补了一句,「所以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冒着风险,来见殿下一面,恳请殿□□恤娘娘之心,将心中图谋延后施展,也万不可剥夺她老人家最后念想,酿成大憾。」
第132页 李煜的手指不停在袖中摩挲拨弄着,他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须臾之后,他才看向商邵柔,嘴角的弧度很平,却带着异常的坚定。 「既然本殿已经知道皇祖母身体有恙,便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安心举行婚礼。当下,慈宁宫应尽早放出消息,昭告全宫,命太医院紧急筹备,以愈皇祖母之疾才是。」 「殿下,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的话,事既已定,我们再大肆宣扬又有何用。难道她老人家的最后一个心愿,你要亲自破碎?」 李煜的神情突然有些暗,有些狠,他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道:「柔儿,什么是既定?」 「还记得几月前,元宵宴上的前一晚,你说元宵宴上整个东宫都会倾覆。可如今呢,东宫众人至今安虞无忧。再往前些,你我二人初见时,你便提醒我要注意淑嫔之举,而那日我亦安然度过,未曾落入淑嫔的圈套。」 李煜垂眼,眼睛似要盯到她的心里去,「所以,你来告诉我,什么是既定?」 商邵柔被他一惊,说不出话来。 「在本殿心中,并没有什么东西是既定的,我更相信事在人为。所以,不要说祖母这件事情也是不可改变的定局,既然事情还未发生,那么我们就必须得先尽人事,才可听天命。」 商邵柔被他的话语给触动到,平静的内心似乎掀起一阵波澜,须臾之后她才点头,「你说的对。」 她犹豫再三,终于将原小说中作者关于太后死因的留白也通过适当的处理而转述出来。 李煜的脸立即黑了下来,嘴唇抿得死紧,「这种事你为何不第一时间说出来?」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沖,他垂下眼睑,将自己的话语放缓,「柔儿,我并非怪罪于你。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只是谋害太后一事,兹事体大。既然我们有了这样的怀疑,更当全力戒备起来,揪出妄图谋害的人,保护好皇祖母。」 商邵柔脸有些羞愧的红,「这件事情,实在是我思虑不周了。」 李煜却摇了摇头,「不,这不能怪你。若非你告诉我此事,皇祖母的命才可能真正地命悬一线。你需尽快将此事报以父皇,以免日后查处下来,令慈宁宫上下遭罪。」 商邵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明日便去禀告圣上。」 「不可。慈宁宫的侍奉人,在你之上还有郑由,以及香华嬷嬷。你若越过他们直接面禀父皇,于理于情都不可,会遭到宫人的诟病。」 商邵柔凝眉,「可...你要知道,太后娘娘她不准慈宁宫的人将这消息给透出去,我又怎么能置郑公公和香华姑姑于不义?更何况,如此损益之事,他们也未必肯做。」 李煜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柔声问道:「你既知道这是损益之事,为何自己又要去做?柔儿,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考虑一点。」 粗粝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脸,带来一阵微微的痒意,商邵柔的心中仿佛也被他这话说得涌现出温暖的痒意。 「明日早些时候,我会去慈宁宫一趟。不管皇祖母有没有见我,你都需说服香华嬷嬷,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隐瞒。若她不相信,你便说我已经起了疑心,带她来见我。如此,她一定会行动起来。」 「好。」 李煜放在她脸上的手从她的手臂慢慢下移,而后拉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着,「还有什么疑问么?」 商邵柔仔细想了想,摇头,「我来找你,便是为了此事。」 李煜的脸皱在一块儿,眼眸中有晦暗的光闪烁,整个人的神情有些失落和无奈,「真没有了?」 復又得到否定的答案,李煜轻嘆了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天了,你不想向我要个解释,你就不生气?」 被热切的眸光注视着,商邵柔心中有些酸涩。那日竹林的事情,若换做是别的女人,二人之间必然要恩断义绝。 商邵柔的眉心微颤,挤出一抹笑容,「殿下,我与你说实话。作为一个女子,我自有我心的狭隘。那日见你义无反顾救下唐晓璃,我心中难免心生绝望。可我,毕竟是个理智至上的人。」 「若殿下那天,不顾一切在七王爷面前乱了阵脚,救下了我。我自然会有劫后余生的感动。可感动之余,恐怕还会心生负担,殿下不该为了我,置自己的大业于不顾。」 从小到大,她听过太多「我为了你,放弃了...」这样的话,父母,姐姐,还有前男友,都以爱的名义,对她施加了许多负担。 她受够了,于是她对别人的付出与牺牲避如蛇蝎。 所以当前男友说:「你只要对我说一句『不要走』,我就会为了你留下来,我不想分手。」时,她严词拒绝了。 她不想要任何人为她,放弃什么。因为这样放弃只能带来短暂的感动,而从长远上看,放弃往往意味着后悔,只能为日后的无休止的争吵埋下祸根。 忆起往事,商邵柔不禁眼眶含泪,李煜见她如此,瞳孔微缩,拇指不知所措地抚上她的眼角。 「柔儿,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又何必心生负担?那日的情形,我此刻恐怕只能与你长话短说,我深知这是七弟给我设下的圈套,一旦我救了你,恐怕日后他盯上你,你会更加不得安宁。」 李煜的眉眼紧了紧,想起那晚李劼派人送来的画像,他牙关咬得死紧,目眦尽裂,握得商邵柔的手都有些疼。
第133页 「抱歉。」他反应过来后,连忙卸了力,这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七弟看中了唐家背后的势力,断然不捨得让唐晓璃死。于是我干脆派人送信给他,说圭谈对唐晓璃起了杀意,设计引他自己入局。我命骆闻及时放信给江蒙,一旦他去了,就自然没有脱身的道理,为了避免将事情扩大,他不得不救下你的命。」 商邵柔心中其实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听李煜这样简要概述起来,她还是感受到了其中的兇险。 回想起那日的情形,李煜心中尚且还心有余悸。 「七弟虽救下你,我回到东宫却依旧无比后悔,因为我低估了那轴承的威力,若七弟那日失之毫釐,恐怕我将永远失去你。」 李煜嘴唇泛白,声音也微微颤抖着,「柔儿,我想同你说的是,若是那日我明知有诈,却还是不顾一切救下了你,你也不必觉得有负担。因为我绝不会后悔,相反还会庆幸。」 「如果时日倒转到那天,我断然不捨得将你至于这样的险境之中。我只要你爱我,其他一切,如若失去,也自然有再图谋的可能。」 商邵柔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强压着哭声,喉咙却止不住哽咽。 「柔儿,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哪里说错话?」他慌乱的无措的动作隔着眼眶中氤氲的水雾,模煳地印出来。 商邵柔无法向李煜说明,他的这番话给了自己多大的触动。 旁人眼中的商邵柔,坚强好胜,果断绝情。她是一个好的工作伙伴,却不会是一个好伴侣。因为她太过强势,太过极端,不懂得作小女人姿态。 可她,并不是生来就带着坚硬的外壳,仿佛永远不会受伤。 她当然爱自己的雷厉风行,并以此为傲。但是偶尔有些时候,她也希望自己能够毫无顾忌地抛弃一切枷锁,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自家中变故后 ,她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掉过眼泪。李煜,成功做到了。 是他让商邵柔觉得,自己值得被珍重,哪怕他放弃所有,选择了救她,也不会是一件事后令他觉得后悔不值的事情。 许久之后,商邵柔的眼泪才止住了些。她放开环住李煜后腰的手,可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商邵柔撇过身去,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李煜则从她背后抱住她,「好些了吗?」 商邵柔的声音因为刚哭过,有些闷,「嗯。」 「柔儿,竹林的事情,我还欠你一个郑重的道歉,对不起。即便你想在宫中独立,我也不该什么都不跟你说。往后,不会了。」 「那殿下老实告诉我,跟唐小姐的婚约,你打算怎么办?」 即使背对着他,商邵柔仍能感觉到李煜眼中闪过的片刻惊喜,「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 商邵柔嗫嚅着,没说话。 李煜深吸一口气,鼻尖抵着她的髮丝,眼中也逐渐变得严肃深邃,「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和唐晓璃就没打算成婚。」 商邵柔对于这一结果并不意外,「可是圣命难为,皇上既已经下了圣旨,你们又如何违抗?」 自古以来,只有昏庸的君主才会冒险将圣旨追回,出尔反尔,失信于百姓。我们这位承干帝,虽然昏庸,却不太可能为了李煜去做这招人诟病的事。 李煜轻笑一声,他的唇轻轻地附在商邵柔耳边,喷出的热气随着他自在的笑意,引人一颤,「柔儿,父皇的赐婚圣旨上,根本就没有盖国章。更何况皇室的婚姻嫁娶,除却玉玺印外,还需加盖礼部鉴章,以示双方敬和呈礼,天意确之。」 「什么...」商邵柔背后一僵,转过身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礼部尚且不说,殿下是如何说服圣上,将未加印的旨意传下去的?」 提起皇帝,李煜的眸光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柔儿,你以为,父皇会捨得将江南九州的势力拱手让于我麾下?」 商邵柔身形一震,是啊。她怎么没想到,皇帝向来不喜欢李煜,又怎么会同意李煜与唐家的联姻。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感觉自己脑子乱乱地,根本不够用。 李煜抚了抚她因皱眉而高耸的眉骨,「你以为当日他只用你的命,抵了谢楚婷的圈禁之刑?」回想起那日皇帝的老奸巨猾和精确谋算,李煜只觉得冷意从心底扩散地厉害。 「是父皇要利用我稳定唐家势力,同时安抚好皇祖母,于是我不得不陪他演一齣戏,只不过这无效圣旨的颁布日期,他同意由我来定。于是我只好将计就计,利用此事转移七弟的注意,徐徐图之。」 商邵柔的脑袋嗡嗡地,可是有一个疑问她十分清楚,「那到最后,这无效圣旨的乌龙,该如何收场?」 皇帝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难道这错误得由李煜来担? 「届时,高公公会站出来领罚,言明自己未曾尽提醒圣上之过错,父皇杖责一番,罚俸几月,事情便过去了。」 商邵柔质疑,「有这么简单?」 圣旨之事,关系天子威仪,严重者可伏尸百万,惩罚断不可能这么不痛不痒。 李煜轻轻颳了一下商邵柔的鼻子,眼中是藏不住的欣赏,「柔儿,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父皇已经掌握高远私通外臣,贪赃敛财的证据,正欲下手除掉他,此番不过是顺势而为。只有高远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给父皇作了个天大的人情。」
第134页 「到时候,我再令王隽联合朝中文官,集体上呈宦官专权弄政,贪赃枉法的本子,彻底肃清这后宫的宦官蠹虫,岂不一举两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那...前些日子,高公公与七王爷暗通消息,献策在后宫设立监察所一事,也是你所为?」 高远既要被废,也废得有所值。他与外臣勾结的证据,多一个不多,但却正好能够让李劼也捲入其中。 李煜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有命人刻意引导。」 商邵柔突然有些心悸,这几日,朝中局势突如其来地倒向李劼一边。商邵柔本以为,这是皇帝的操纵,没想到竟连皇帝也不知不觉成了李煜手中的棋子。 李煜见她愣怔在原地,心中不免生出些紧张,「柔儿,你会不会觉得我...」 商邵柔知道李煜想说什么,她郑重地摇了摇头。 「不会。殿下虽然与我往日所看到的形象不同,但我深知您此刻正处于关键的夺嫡漩涡中,城府不深,地位不稳。我很高兴,殿下有如此成熟的谋略,这样才不会有愧于一直追随着您的肱股之臣的厚望。」 「更何况,殿下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波及到无辜之人,只是顺手剷除了奸佞无良之辈,我该为殿下拍掌称好才是。」 在事业上优柔寡断的男人,才会引起商邵柔的反感。李煜这样的事业批,正合她胃口。 李煜看向商邵柔的目光,温柔宠溺。仿佛她是那个刺破黑暗,身披霞光向他飞奔而来的人。 「只是,有一件事情,却有些大事不妙。」 「什么?」李煜见商邵柔面色有些凝重,心脏也止不住停了一拍。 「七王爷向皇上献的计策,是出自我之手,高公公只不过传递了些消息罢了。若日后皇上追究起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本在李煜的计划之中。 李煜闻言,却一笑,「无碍。父皇耿耿于怀的,是高远的不忠。他擅自与七弟互通有无,是大忌。你是献策之人,父皇不会将你如何。相反,我相信你所言之计,定能在后宫起到实质作用,到时候父皇会嘉奖你也不一定。」 商邵柔心中一松,知道这是李煜在宽慰他。「可若是,皇上故意找我麻烦怎么办?」 商邵柔的这种担心并不是多疑。在皇帝眼中,她恐怕是拿捏李煜最好的棋子。 李煜的目光冷了下来,眸光坚定,「柔儿,我绝不会允许上次那样的情况出现。」 忆起她那日血肉模煳,奄奄一息的模样,李煜的眼中又微微泛着湿润的光,隔着几个月的时日,李煜的心疼似乎还清晰刻骨。 商邵柔朝他宽慰一笑,而后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中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李煜收起眼中悲切与心疼,正色道:「你说。」 「如果太后娘娘痊癒,你该怎么跟她交代与唐小姐的婚事?」 李煜思索几下,问道:「依你看来,皇祖母之疾,程度如何?」 商邵柔凝重地摇了摇头,只听李煜说道:「大殷皇室,歷来以孝为天下之范。此番祖母病疾,婚约必然延期。待祖母痊癒后,我自会亲自携唐晓璃,去慈宁宫向她老人家请罪。」 说起唐晓璃,商邵柔又止不住嘆息,「殿下可知道,太后娘娘实在很喜欢你们两个,连做梦都盼着你们喜结连理。」 李煜笑着摇摇头,「柔儿,那是你不了解皇祖母。」 「嗯?」 李煜耐心为其解答:「祖母年轻时的威勇事迹及雷霆手段,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她何尝不知道父皇心中所想,唐家势力,已到了危及皇权的地步,她若置之不理,又如何能是当年那个垂怜听政,一手扶稳父皇新位之人?」 李煜循循善诱,商邵柔偶然间顿悟,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凑近李煜的耳边,悄悄地问道:「你是说,太后娘娘是在与皇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第70章 大典延期 月影清辉照射在坤宁宫的琉璃瓦上, 隐隐闪着寒光。主殿的烛火狠狠地跳动着,烛芯上冒着滚滚浓烟。 「娘娘,您莫要多想。也许太后娘娘真的只是身体微恙, 所以才免去了白日的请安。娘娘得了空,在这寝宫中赏花饮茶,不好么?」 春儿跪坐在皇后的腿边,柔声细语地劝慰她。 「哼,春儿, 你这小丫头想得简单,可本宫却没有那么煳涂。」她稍微俯了俯身,「若是母后真的身体抱恙,宫中众人岂能不知?今日是本宫带着新晋的安才人第一次去向她请安,她便这样对待本宫。」 殿上侍奉的宫女奴才, 各个噤声不敢说话。皇后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本宫知道, 母后和皇上一样,都不满本宫提拔亲近本宫娘家的秀女入宫,可当初明明是母后,将此事全权交由本宫处理的,如今却来指责本宫的不是了。」 「本宫已经不奢求皇上能给本宫多少恩宠,反正他的心思全部放到那妖妃身上去了。照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哪一天那贱女人不得爬到本宫头上去?春儿, 绿枝, 你们说说, 本宫未雨绸缪, 拉拢培植些亲近的人,有错么?」 两个小丫头都吓得一颤, 在皇后变得更加生气之前,春儿壮着胆子说道:「娘娘,奴婢觉得您做得没错。」 皇后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下,倏而她抬眼,看向另一个小丫头,「金枝?」
第135页 被唤作「金枝」的小宫女,在春儿来之前,一直是皇后的心腹,也是照顾伺候皇后起居的掌侍宫女。 可这几月来,皇后却越来越看她不顺眼,只因她事事都违背自己意愿,长别人势气灭自己威风。 金枝狠狠地盯了春儿一眼,面露不善。在听到皇后的追问后,又垂下眼睑,恭谨地劝诫道:「皇后娘娘,奴婢认为,虽然咱们坤宁宫守备森严,却不乏有居心叵测之人。隔墙有耳,娘娘实应谨言慎行,方可不行将踏错。」 这话若是放在从前,皇后一定会听。可如今听来,却只觉得刺耳。 「够了,金枝,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本宫平日里太骄纵你了,才使得你敢这样同本宫说话?」 「娘娘息怒,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娘娘不敬啊。」 金枝扑通跪地,言辞灼灼,「娘娘,奴婢只是担心你被有心之人迷了心智。太后娘娘速来端仁亲爱,又经常与娘娘促膝执手,断然不会这般让娘娘下不来台,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娘娘若妄下结论,岂不罔顾太后娘娘一片怜爱。」 说完,她的目光又毫不掩饰地裹挟着怒气恨意,投向跪在皇后身旁的春儿。 自她来了之后,皇后娘娘就变了。从前娘娘纵有蛮横骄傲一面,却时刻坚守一国之母的本分,听得进劝诫,做得了改变。 如今,皇后却因听信春儿谗言,变得目空一切,狂妄自大。把对东宫和皇上的不满,渐渐转移扩散到了整个皇家。 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娘娘是要遭大罪的,她们这些奴才,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金枝姐姐,皇后娘娘又如何不知其中道理?娘娘器重您,只是想让您与娘娘站在同一边罢了,您跟随娘娘多年,为何连娘娘这点心意,都领悟不出?」 「你闭嘴。」金枝口中怒斥,「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她将牙关咬得死紧,目光含恨地似要将春儿的眼珠子给挖出来,若不是娘娘在场,她一定要撕烂这个贱人的嘴,都是她将这原本井然有序的坤宁宫弄得乌烟瘴气的。 「放肆!」皇后的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榻上的扶手,连胸前的帕子都被她这怒火给惊得滑落,「金枝,你实在太叫本宫失望。来人,拖下去,杖责十板子,罚她在西院禁闭一月。」 「娘娘?」金枝满腹委屈,有些不可置信,「娘娘,忠言逆耳利于行,奴婢全是为了您着想啊。倒是这个从东宫来的春儿,娘娘就真的全然信任她,任由她说些好听的谗言,蛊惑娘娘明心?」 「哼。」皇后的手轻轻搅动着帕子,「本宫还轮不着一个婢女来教本宫圣贤道理,拖下去,本宫不想再看见她。」 「是。」奴才们将挣扎的金枝给叉下去,不一会儿,庭院中传来阵阵悽厉又触耳惊心的惨叫。 「娘娘,金枝姐姐她也是好心...」 皇后的声音冷冷地传来,「春儿,你若再替她求情,本宫连你也一起打。」 春儿便不敢开口言语了,只是听着屋外安悽厉的惨叫声,春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可若她不这么做,她在宫外的家人,便全无活路。 仰仗东宫?如今柔儿与太子殿下似已分道扬镳。太子殿下因为她的出身,必然会对她百般戒备,何谈帮助仰仗? 而柔儿,太后如此喜欢那唐家小姐,她去了慈宁宫之后,想来也是孤立无援。 既然往事不可断,就只能顺势而为,转入王爷麾下,为他效命,祈求他庇佑自己的家人。 金枝说得没错,她确实是在巧言令色蛊惑皇后,让她成为王爷手上的一柄怒火之刃。 皇后见春儿垂下眼睑一言不发,语气缓和了些,「春儿,自从你来了这坤宁宫,本宫才算有了些依靠。想起往日里对你的打骂责罚,本宫心中实在有些心疼,春儿,你不会怪本宫吧?」 「启禀娘娘,奴婢岂敢怪罪娘娘。相反,奴婢还要感谢娘娘的谆谆教诲,是娘娘让奴婢明白了,谁才是奴婢应该敬重倚靠之人。」 皇后长嘆了一口气,既欣慰又惋惜,「金枝那丫头,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本宫就能欣慰多了。」 外头已经快没声音了,皇后想起金枝那般骄纵顽劣的性子,头疾又渐渐发作,「春儿,本宫的头好痛,快去将那天麻钩藤丸拿过来。」 「是。」春儿也不敢耽搁,只是从柜中拿出那小瓷瓶儿的时候,手中止不住抖了一下... 服下药丸之后不到半刻钟,皇后的头疾便陡然好转,「这几个月来,太医院配的药甚合本宫之意,效果相较于从前好多了。」 春儿的脸色一变,神情有些挣扎,却还是垂眼说道:「回娘娘,这是好像是江太医近期才研配出来的独家配方,对头疼有奇效。」 这药,明明是王爷给他的。可她却不得不按照王爷的指示,将「功劳」安在江太医身上。 是夜,皇后将自己满腔的牢骚发泄出来,春儿扯着眼皮,耐心地在一旁听着。 只是听着听着,皇后不知何时睡去。她正准备替皇后掖好被子默默退下,皇后梦中倏地说出一声呓语,「本宫杀了你!」 春儿手中动作一顿,吓得浑身一激。虽然皇后未言明要杀了谁,可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在皇后的乱棍之下。 -- 翌日一早,李煜来慈宁宫请安。太后虽尽心接待,眉目之间却难掩疲色。
第136页 太后休憩的间隙,李煜将香华姑姑拉至一旁,居高临下地呵斥了一通,「皇祖母身体如此不适,你身为慈宁宫掌侍宫女,为何不报?若耽误了皇祖母康健,你有几个脑袋赔?」 香华姑姑连连俯首称罪,「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 「本殿念你多年来侍奉祖母有功,故而不向父皇直接言明你等之过,尚且给你一个机会,怎么做,不必本殿说吧?」 「是是是,奴婢谨遵殿下教诲...」 当日午前时分 ,香华姑姑冒死觐见龙颜,不到一刻钟,整个太医院倾巢而出。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皇宫,俱得知消息:太后娘娘,身体有恙。 慈宁店的下人们跪了一地,太后躺在床上怒火攻心,「好啊,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都敢违抗哀家的命令。」 太后重咳一声,似要带着怒火,将心肺都咳出来。太医们隔着帘子,替太后悬丝诊脉,表情十分凝重。 香华姑姑心中忐忑,「娘娘,是奴婢该死,奴婢实在是担心娘娘您的身体啊。」 「香华,哀家是怎么想的,难道旁人不知,你也不知?」太后的尾音因虚弱而微微颤着,语气中的责备与失望意味更浓。 商邵柔随着众人跪在香华姑姑身后,心中却不似从前那般天真单纯。照李煜所说,太后虽喜欢唐晓璃,可却如同皇上一样,知晓唐家势力不可再膨胀。 在太后心中,李煜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他未来的皇后诚然要家世显赫,可唐家接连出了两位皇后,又掌握着江南钱脉,着实对皇权构成了威胁。 要么,皇帝成功在政事上打压唐家,成功收盐铁为官运,削弱唐家在江南九州的威慑力。 要么,就只能让这份联姻,不疾而终。 傍晚时分,各位太医们进养心殿復命,向圣上呈报太后病情。紧接着,圣上就颁布一道指令,原定于五月十五日太子殿下的婚礼大典,要延期举行。 举朝譁然,朝中各部势力,隐隐而动。太子殿下失去唐家,如同折翼之鹰,恐再无飞升之望。 第71章 唐晓璃 商邵柔虽不知太医院禀告的病情如何, 可圣上旨意发布不到片刻,江蒙便领着御林军将慈宁宫的后殿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命香华姑姑将所有宫女奴才们聚集在这里。 重甲长刀, 森冷地透出冷冽的寒光来,「都给我搜!」 小宫娥们被吓得四处乱窜,又被身披盔甲的士兵持刀拦下,江蒙站在后殿的院子中央,生狠地警告:「谁若敢发出声音来, 惊扰太后娘娘,我一刀噼了她。」 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只有士兵们盔甲与兵刃撞击的丁零声响,割锯着众人的神经。 商邵柔趁人不注意,悄悄跪倒郑由的身边, 「公公,前去回旨的太医们是如何说的, 为何江统领会带人来搜查这儿?」 商邵柔心中已经有数,可听到郑由的话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郑由压低声音,凑近她耳朵,「听说,太医们诊出娘娘脉象有异,是中了一种慢性之毒,此毒溶于食物茶水中, 无色无味。」 原来, 太后的死, 真的与下毒有关。可就连原小说作者, 恐怕也没想到谁才是下毒之人,她又从何得知呢? 「皇上下令, 此事要暗中调查,故太医诊断的结果并未向众人公布。」 商邵柔皱了皱眉,「暗中调查?江统领在慈宁宫搞出这么大动静,恐怕各宫中人,早就已经探得一二了。」 郑由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整整两个时辰,江蒙搜寻无果。他的腰间斜挂着一把刀,在庭院中踱着步,脚尖一定,那刀上的寒光正好反射到商邵柔眼上。 「我奉皇上之命,羁押慈宁宫之所有宫人,除却贴身侍奉的宫人之外,其余人等全部压入大牢,不得有误。」 此话一出,哀嚎遍地,「冤枉啊,我不想进大牢,我什么也没做啊。」 江蒙充耳不闻,侍卫们铁面铜手,最后慈宁宫除了商邵柔,香华姑姑和郑由外,所有人都被连夜拉走。 内务府也接到命令,连夜调派宫中可靠宫人,以配合侍奉太后起居饮食。 顷刻之间,宫中各处都有了一个实感,沉如死水的后宫,突然之间被什么东西搅动地天翻地覆。 皇帝下令封锁太后之疾消息,可江蒙高调拿人之举,又难免引人惶惶多想。太后身体抱恙并不是一件小事,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后宫的格局与势力站位。 各宫妃嫔皆自顾不暇,小心谨慎地防止自己被波及,这首先第一步,就是规范手下宫人,查处近日与慈宁宫有来往的婢女奴才。 坤宁宫,自然也不例外。 待呵令所有宫人自查自纠之后,皇后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春儿在一旁侍奉。室内静得可怕,皇后喃喃自语,「原来,母后是真的病了。」 她想起自己昨日对母后生出的怨怼,一时心情复杂,悔意瀰漫,「本宫真是该死,竟如此错怪母后,是本宫煳涂了,没管束好慈宁宫那些宫人,他们竟敢对母后如此怠慢,以至于连母后生病,都后知后觉。」 「娘娘,奴婢知道娘娘是无心的。此番,娘娘更应该打起精神来才是。」 春儿警惕地环绕了一下四周,这才附耳过去,悄悄地对皇后说道:「奴婢傍晚去浣衣局取衣物时,路过内务府,听公公们说,太后娘娘病倒,并不是因为宫人侍奉不周,而是...」
第137页 她面露惊恐,又咽了咽口水,皇后的心闻之一颤,「那是因为什么?」 「有人在太后娘娘的饮食中...下毒。」最后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春儿的脸色惨白如鬼魅,似乎完全被这消息给惊吓住。 「什么?」仿佛瞬间被人攫住了唿吸,皇后手中的帕子应声掉落,而后她又严厉呵道:「春儿,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这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春儿似乎被吓到了,急得哭了出来,「娘娘,奴婢不敢乱说。若是旁人,奴婢必然三缄其口,可娘娘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怎能将此事瞒与娘娘?娘娘,旁人这时或许都避之若浼,可您身为一国之母,是一定要站出来,为太后娘娘找出真兇,肃清后宫的啊。」 皇后心有犹豫,她扯着丝帕长嘆了一口气,「本宫能有什么办法?如今,陛下与我心生嫌隙,母后又...」 想起自己昨日之狂言,皇后心中悔恨交加,「本宫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母后?」 「娘娘,您不能这么想!」 春儿言辞灼灼,似乎一颗心全为皇后着想,「越是这个时候,娘娘就越应该站出来,让陛下和太后娘娘看到您重法敬长,心系后宫之心。更让宫中那些妃嫔瞧清楚,谁才是这后宫的主人,至于淑嫔娘娘,她纵有陛下一身宠爱,又如何?这样的情状下,她根本不配站出来。」 「对,春儿,你说的没错。」皇后目光灼灼,内含火光,一颗心也被春儿的鼓动变得躁动而振奋。 无论如何,她还是皇后。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振作起来,才可让皇上看到她的诚心,以此垂怜保全她的娘家。 皇后捻着帕子,眼睛盯着桌边上跳动的烛火,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春儿跪坐在一旁,见皇后半晌没动静,轻声地开口询问,「娘娘可想到什么法子?」 皇后表情凝重,有些挫败地摇了摇头。 春儿侧目凝神,不一会儿眼睛微微睁大,提议道:「娘娘不妨召唐小姐入宫,与她共同商议。」 皇后的心头闪过一丝雀跃,「对啊,本宫怎么没想到?皇上下令将蔓蔓和太子的婚事推迟,这件事她也是当事人,本宫正好听听她是什么想法。」 「春儿,传本宫口谕,向皇上请示一声,明日将蔓蔓召进宫来。」 「是...」 -- 唐晓璃自那日竹林之事归家之后,便一直被禁足在府。虽是太子亲自派人护送,又在归家之前令她整理好惊吓仪容,这才踏入府门。 可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高门女子,午夜归家还是犯了大忌。 唐瑾川罚她跪在大厅三日,又用藤条家法伺候,她还是不肯说出晚归的原因。 于是府中各姨娘房中,窃窃私语声不断,都在传唐晓璃与太子殿下私德不检,孤男寡女偷行云雨之事。其话之难听,惹得唐瑾川勃然大怒,将府中所有嚼舌根的下人都打了一顿,甚至驱逐出去。 府中姨娘,未尽管教之责,任凭下人蠹空小姐名节,剋扣三月例银,罚跪佛堂,抄写《女诫》三遍。 唐晓璃依旧三缄其口,唐瑾川便令其长跪不起,惹得唐夫人日夜以泪洗面,焦躁心疼。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就这样一直僵持了下去。直到有一天,唐晓璃听府上的僕人说,「七殿下来访。」 过了没到两个时辰,唐瑾川便下令免了唐晓璃的罚,当唐晓璃踉跄着步子,提起裙角往会客厅飞奔而去时,却被家中的吴管事告知,七殿下已经离开了。 她赶去主厅,她从没想到有一天,李劼会登门拜访「爹,七殿下来是为了何事?」 唐瑾川放下手中的书简,起身绕着唐晓璃细细查看了一番,这才心疼地说道:「璃儿,你在宫中救下七殿下一事,为何不与爹爹说?若爹早知道你是为了救人才把自己搞得一副狼狈模样,爹爹又如何忍心罚你长跪?」 「什么?」唐晓璃有些木讷。 「七殿下登门,是想特意感谢你那日在皇宫中施以援手,将他解救于莲幽池,他说那日他不幸从轮椅上滑落,挣扎几次无果,反倒险些掉入池水之中。」 「璃儿,爹虽然常叫你谨遵圣贤之礼,可这等危机之时,你伸出手将七殿下拉回来,虽超乎礼法,却也合情吶。」 唐瑾川只当唐晓璃是因为自己跨越礼法,与除却太子之外的皇子发生了肢体接触而三缄其口,顿时对她这个女儿既心疼又自豪。 不得不说,李劼为她找了一个很好的藉口,既为她解了当前被罚之困,又守住了当日之原委。 「爹,我可不可以出门一趟?」 唐瑾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可是看到女儿恳切的神情,又想起这几日以来她平白无端受的苦,终究还是不忍心地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他这女儿本就在江南野惯了,他也该适当地仁慈些,放她出门游玩一二,想必她也不会生出事端。 唐晓璃得了准许,带上贴身丫鬟,出了西门,乘坐轿撵一路追,才在一家名为醉雅坊的酒楼见到了李劼。 彼时李劼虽行动尚有不便,可端坐与酒案上,隔着珠帘与三两友人谈笑风生的场景,还是令唐晓璃心中忍不住一悸。 她开了隔间的雅座,又命令小厮上前与他的随从传达共饮之意。珠帘被人掀开,盪起清脆的珠音,唐晓璃甚至能够想像得到,他的随从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以及他眉头微蹙,薄唇轻抿的模样。
第138页 不一会儿,那头突然传来些响动,「不好意思,各位仁兄。在下突有急事,我们改日再叙。」 唐晓璃心如捶鼓,不一会儿,那头的动静渐渐弱了下去,她刚要凑着身子贴过耳去,外头的珠帘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小姐,七殿下来了。」 珠帘之下,露出一张清俊脸,他一身素白长衫,行走之间微微露出些瘦骨嶙峋的模样。 见了唐晓璃,李劼落下一笑,「本殿只是尽了举手之劳,为唐小姐免了些皮肉之苦罢了,唐小姐又何必专程追出来?」 唐晓璃收起方才那般好奇与急切,端坐在他的正对面,拿起一盏茶轻轻地抿了一口,才抬头道:「殿下真以为我唐晓璃这般好煳弄?那日竹林之事,全是出自你之手,对不对?」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碰,李劼眯起眼,第一次对这位养在闺阁中的女子有了些兴趣。 第72章 相互争论 「唐小姐, 何以见得?」 李劼隔着案桌,在她身前几丈远的地方站定,唐晓璃给自己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立即意会,将旁边的一把雕花大椅挪到李劼跟前,恭敬地请他坐下,随后带关房门。 「七殿下不必装傻,掳走我与商邵柔背后的人, 一定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试问这皇宫之中,除了七殿下,还有谁足以与太子博弈交锋?」 李劼轻笑一声,「如此一来,本殿还要谢谢唐小姐抬爱了。」 「随殿下如何想, 总之我希望,往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 在唐晓璃严肃的注视下, 李劼看着唐晓璃的神情隐含凶光,「所以,唐小姐此番追出来,是要威胁本殿?」 「是,也不是。」 李劼闻言,眼尾略微上挑,黑瞳微微扩大, 显露出一种浓厚危险的兴趣来, 继续听她解释。 「我说是, 是因为我不喜欢被人利用, 尤其殿下此番还罔顾我的信任,无端地用我的性命行棋。」 唐晓璃幽幽地看着李劼, 后者并没有反驳,只是眼眸中露出一点精光,心中忍不住思忖,难道圭谈掳走她时,还提到了自己。 「我说不是,是因为我理解,自古以来男人之间的博弈要么暗潮汹涌,要么流血千里,他们无一例外都牵一髮而动全身。身为唐家之女,我知晓自己无法独善其身。」 李劼的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可望向她的时候,幽深的瞳仁却莫名地泛着一股探究的光,仿佛月光洒下树梢,在地上形成的光驳树影。 他问道:「既无法独善其身,唐小姐何不利用此事大作文章,为自己赢得更多话语权?」 唐晓璃轻笑道:「我只是一介小女子,不愿也不想热衷于争权夺利。」 李劼眼眸微闪,胸中积压着一股怒气,「那是因为唐小姐生来,就拥有了寻常女子所不能比的家世与地位。不用争抢,所有东西到头来都会是你的,连这太子妃之位也是。旁人或许抢破头,都无法入皇室的眼,可你一从江南回来,所有人都默认这位子非你莫属。」 李劼向来是不愿意与旁人说这些的,可不知为何,他就是十分讨厌那些已经拥有一切却装作一副淡泊名利,不争不抢模样的人。 他们的对权力地位的蔑视,只会映衬出他的步步为营,处心积虑有多么可笑。 太子是,眼前的女子也是。 唐晓璃心中一怔,她似乎又想起了年少他们马车相撞时,李劼眼中的那种神情,外表狠戾,实则内心敏感害怕。一个皇子,竟然会怕她一个巡抚之女告状? 何不食肉糜?年幼时她听阿爹给她念书,她也曾耻笑过晋惠帝这一荒诞之言,可如今李劼看她,是不是也是这种感受呢。 唐晓璃想了一下,收起了眼神中的那股漫不经心的淡然,转而变得认真沉重,「殿下所言,确实令我深思。只是殿下不妨也放下偏见仔细想想,人人争抢的东西,便一定是好的吗?」 李劼怀疑她话中有话。 唐晓璃长嘆一口气,「我知道,有无数人都想争夺这太子妃之位,可那又如何?我就是不想要,我就是想远离纷争,难道这便是虚伪?得而不爱之苦,未必比求而不得来得轻。」 李劼没说话,可是他的嘴唇抿了抿,向两边压,显然是对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没有得到,你怎知自己不爱?就算不爱,只要那东西是自己的,旁人抢不走,无法觊觎,也是好的。」 唐晓璃「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胸腔因怒意而微微起伏,「所以这便是,殿下接近我的目的?」 室内的空气突然凝滞了一下,他的头保持着侧低,可眼皮上抬,高耸的眉骨之下,是他深邃又凌厉的眼珠,「什么?」 唐晓璃绕过桌椅,走近李劼,微微侧头迎上他似乎要吃人的目光,眼中无一丝畏惧之意。 「殿下,你也说过了,我生来便拥有了旁人难以比的身世与地位,在其位,便有其心境。难道我还会是一个天真蠢笨之人?太后娘娘想藉助我唐家之势,稳住太子殿下东宫之位。可殿下,难道会任我唐家这一股势力,就此被太子殿下纳入麾下?」 「那日在竹林中,恐怕你也是冲着救我的命来的。而今又亲自登门拜访,为我解圈禁受罚之困,恐怕也是想与我交好,伺机等待有朝一日,能获得我爹的信任。」 这一刻,李劼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他似乎将所有伪装都撕开,露出了真实骇人的自己,微微勾唇道:「不错。」
第139页 唐晓璃对他的承认更加气愤,「殿下若想与我交好,就不该在我眼前说出这样的话。」 李劼无所谓地抬眼,「可我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唐晓璃脑门涨红,怒火在胸中翻腾喷涌,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找回些理智,「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要从太子的身边,抢走我?」 李劼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眼神中却渐渐笑了。唐晓璃被他这笑惹恼,「你以为我是没有感情的人,可以任你抢夺?诚然我与太子殿下彼此无意,可我还是一个有着人格和尊严的人。」 她承认,自己当初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接近李劼,可是在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后,试问谁还会自讨无趣? 李劼坐在椅子上,轻轻握着腰间的的玉佩挂饰,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挑眉,「你误会了。谁说本殿要抢走你?本殿可以,只毁掉你们之间的婚约,至于人...」 李劼朝她投来上下打量的目光,须臾之后才轻笑,「本殿可尊重唐小姐的人格和尊严。毕竟,本殿也不屑于像皇兄那般,利用姻亲来绑住权力。本殿要的,是你父亲心甘情愿对本殿俯首称臣,而不是你,懂么?」 「你...」他竟然敢这样瞧不起她。唐晓璃只觉得自己胸中的怒火快要爆炸,可尊严却不允许她这样落荒而逃。 唐晓璃双拳在袖中紧攥,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强迫自己理清思绪,出言反驳,「我与太子殿下的婚姻,乃是圣旨所赐,天命钦定,任何人不得损毁置绊,违者,即为大逆不道。殿下不会以为,光凭你说几句话,便可落人上乘吧?」 李劼对她的话丝毫不为所动,「唐小姐,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唐晓璃恶狠狠地话,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虽然知道自己不会与李煜成婚,可经由李劼挑衅,她却忍不住放狠话,「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李劼抬眼,见她上下两排银牙咬得死紧,整个下颌都气得微微发抖,先是一笑,而后笑容逐渐褪去,被一种洞察一切的冷峻气质给包裹,「本殿,会让你看到那一天。」 -- 回去之后,唐晓璃精神恹恹地在府中待了几日。 她心中隐隐有些后悔答应李煜的提议,与他演这一场戏,更对李劼信誓旦旦的话产生阴影,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毁掉这门联姻? 很快,她的担心便落到了实处。 李劼被侧封为亲王后不久,京中便隐约出现传闻,说当朝的准太子妃与七王爷有私情,还曾在酒楼秘密相会。 话传到唐府的吴管事耳中,他片刻不敢耽搁,禀告了唐瑾川。这一次,唐瑾川并没有立即雷霆大怒,可该来的风雪总要来。在向唐晓璃核实了酒楼一事之后,他立即气得鬍鬚发抖。 「逆女,为父不过是那日放你出府一日,你便敢与当朝皇子在酒楼单独共处一室。你是要当太子妃的人,怎么这种事情要避嫌也不懂?莫说宫中知道了,会降罪与你。就是这府外人的冷眼讥笑,也会将你吞没的啊。」 唐晓璃跪在大厅前,心中涌起气愤与失落,他就是这样,以她的名声和整个唐府的声誉为手段,毁掉这联姻的? 原来李劼,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无耻之人。 唐夫人伸手去拦,却险些被唐瑾川一把推至地。还好唐晓璃的弟弟唐文筠眼疾手快,在一旁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母亲。 唐文筠在一旁劝说,「父亲,您先息怒。我们二人刚从宫里回来,可曾听到宫中有什么动静?」 见唐瑾川未说话,唐文筠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我们是要找到这谣传之人加以警告,使谣言不至于进一步扩散。」 他復又转过头去,向唐晓璃说道:阿姐这几日,也应安守在家,断不可再外出,叫人瞧见。如此一来,等过了些时候,这些谣传自会自己消散。」 不得不说,唐文筠这一番话起到了安抚人心的作用,有唐夫人在一旁帮腔,唐瑾川的怒意消下去些,唐晓璃也得以安然地从大厅里退下。 可没过两天,唐瑾川一脸严肃地下早朝回来,脸色阴沉得很。唐夫人心中惴惴不安,问他发生了何事,他只扼腕嘆息,说太后身体有恙。 而后不到两个时辰,宫里的传旨太监便到了府上传达皇帝延迟婚礼大典的旨意。 虽说太后身体有恙,朝中众臣确实不该置办大喜,可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难道说,是宫里的人也听到了什么传闻? 如今的天子,虽高坐于皇宫,对臣民的管束却十分严苛。到处都设置有监察的人,一旦有人言论不当,就会被当场抓起来,送到府尹衙门处依据程度杖责。 领完旨后,唐晓璃跪在大厅,她的担忧却完全不同。虽然延迟或者取消与太子的婚约是在李煜的计划之中的,但是在这样的时机之下,她又有了另外一种猜想。 李劼在其中,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呢? 她父亲拉住传旨太监打探太后病情,而传旨太监却三缄其口,且告诫唐瑾川此刻宫中处处风声鹤唳,劝唐瑾川不要过问太多,以免惹火上身。 从这点看,就不难猜出,太后的病情可能另有隐情,才会引起皇宫中的诸多动盪。 「爹,我想进宫看看太后娘娘。」 虽说唐晓璃与太子李煜的婚约是假,可太后她老人家对待唐晓璃,却是真心实意地。
第140页 唐瑾川尚且还处在圣旨的旨意之中,有些失神。他并不是不清楚唐家目前的处境。他起初只想让唐家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却没想到皇帝会日渐对唐家产生戒备心理。 这次大典延期,巧合状况比意外多,他甚至隐隐觉得,璃儿与太子殿下这婚事,最后可能成不了。 唐瑾川回过神来,这才对唐晓璃摇了摇头,「如今宫中各处禁严,除非皇上亲自召见,外臣是不准许主动递交宫帖入宫的,否则会被有心之人冠以扰乱之罪,严重者甚至会以危害宫廷罪论处。璃儿,爹知晓你忧心太后娘娘,可如今除了等,我们什么也不能做。」 唐晓璃有些无奈,可她没想到次日一大早,她就接到了来自皇帝的召见。理由是皇帝认为,即便大典延期,唐晓璃依旧是准太子妃,她该与太子殿下尽孙儿孝顺之宜,入宫跪祈太后身体康健。 唐晓璃片刻不想耽搁,换上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裳,乘着轿撵从朱华门入。 入了宫之后皇帝却绝口不提拜见太后之意,只说皇后想见她,唐晓璃这才知道,是姑母要找她,而她目前是依旧不能靠近慈宁宫的。 出了养心殿的门之后,唐晓璃只好提步,往坤宁宫的方向去。殿门口的太监见了她,忙不迭地往里通传, 「姑母,听说您着急找我,是出了何事?」 皇后拉着她,与自己同坐主座上,又屏退了所有人,这才轻声谨慎地说道:「蔓蔓,姑母今日召你进宫,是想同你商议一下如今这宫中发生的大事。」 唐晓璃神色也严肃起来,按理来说她如今的身份还是外臣之女,实在不能够干预后宫之事。只是姑母神情紧张,又似乎愁绪万千,她又怎好全然置身事外。 「姑母,您说。」 「近来因着你与太子的婚事,皇上对本宫多般挑刺,本宫这皇后之位,实在已经名存实亡。宫中妃嫔,明面上尊敬本宫,可背地里却时刻想着巴结淑嫔那个妖妃,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唐晓璃听此言,心中一滞。只见姑母眼神侧瞥,手中搅着帕子,面露出狠戾的凶光来。 「如今母后病倒,宫中乱成一团,本宫想趁机替母后找出这背后下毒之人,重振坤宁宫之雄威,叫这宫中各妃嫔往后不敢小瞧于我。只是,本宫却不知从何入手,所以姑母才将你召进宫来,想让你为姑母出一出主意。」 唐晓璃心中的骇然一波接着一波,首先让她险些惊叫的,便是太后的病因。 「什么?姑母,你说太后娘娘此番病倒,是因为有人下毒?」 「你小声点儿。」皇后连忙捂住她的嘴,眼睛向四周扫了一遍确定没有可疑身影在门外偷听之后,这才回头,压低声音小声地开口。 「虽说皇上下令太医院不得外传,可是宫中都传遍了。母后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听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近才显露出症状来。」 唐晓璃怔怔然地发懵,什么人,胆敢在慈宁宫下毒,陷害太后娘娘? 皇后而后鼻腔稍稍出气,有些自嘲地说道:「说来也是可笑,本宫身为皇后,一国之母。竟也不能从中得知具体情状,皇帝如今已经将本宫,将你,将咱们整个唐家都视作仇敌了。本宫还要从手下人口中,探得些消息,蔓蔓,你说本宫这皇后,是不是做得太让人耻笑了?」 唐晓璃还未从太后被下毒一事的震撼之中缓过神来,又不得不放缓声音安慰皇后,「姑母,您别这么想。不管怎么样您都是咱们大殷朝的皇后,也是唐家的骄傲啊。」 「蔓蔓,你说得没错,所以本宫更需要这次机会,来向皇上证明本宫自己是配得上这后位的。那个妖妃,贱人,她再得皇上宠爱又如何,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她根本就没有资格与本宫争。」 唐晓璃看着自己的姑母,有些发怔。 姑母如今戾气似乎很重,一点儿不似她想像中那般端庄典雅,类似「贱人」这样的词,放到以前她是无论如何多么生气也不可能说出口的,她说那样会让自己有失身份。 「蔓蔓啊,姑母不把你当外人,这次召你进宫,就是想让你帮姑母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够找出这下毒之人吶。」 皇后絮絮叨叨地,简单地将江蒙围堵慈宁宫,几乎将宫人全部下狱的事情给唐晓璃说了一遍。 唐晓璃心中也一团乱,问道:「姑母,你先不要急。此事的突破点,恐怕有两点。一是慈宁宫的宫人,姑母可派人向江大统领跟进一下;二是太医院,这第一个诊断出太后娘娘身体异样的人是谁,他与旁人有过什么接触没有,还有目前太后情况如何?」 「姑母当下若觉得毫无头绪,不妨从这两方面入手。」 皇后初听时,眼神中泛着些喜悦的光,可越听到后面,眼中的光却越暗淡,「蔓蔓,本宫与你说过皇上如今十分不信任我,本宫如今连这些人都见不到。」 唐晓璃一脸严肃,「姑母,您若是真的想在这件事情上担起责任来,就必须向皇上表明您的态度。皇上若是罔顾姑母的意见,不消您自己抗议,朝臣也不会同意的。」 「蔓蔓,你不知道。倘若本宫真的这样做了,朝臣又上书指责皇上,皇上反而又会将这罪责怪到咱们唐家来的。」 「不能这样,蔓蔓,你有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想抓到这下毒的兇手,让皇上对我刮目相看,让这后宫妃嫔再不敢小瞧我。」
第141页 皇后似乎已经走到一个极端,她的眼中没有太后被下毒一事,有的只是如何恢復她自己在众妃嫔心中的威望。 唐晓璃嘆了一口气,语气中有些劝慰,「姑母,此事非同小可,您切不可因一时急切,轻举妄动啊。」 皇后的心一时间便冷了下来,「蔓蔓,本宫知道,你也没有什么办法,本宫只能靠自己。」 她长嘆一声,「罢了罢了,如今这后宫动盪非常,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拜见过皇上,便出宫去吧。你与太子殿下的成婚大典刚刚延期,宫人若见了你,免不了私下议论,你莫放在心上,这几日,只管待在家便是。」 唐晓璃有些急切,她提出了建议,但是姑母却不以为意,「姑母...」 皇后却摆摆手,再也听不下她的劝告。唐晓璃只好作罢,精神恹恹地出了坤宁宫的宫门。 春儿在门槛处,向唐晓璃跪拜远送。唐晓璃目光懒懒地一扫,正好看到她的脸。 「我认得你,你叫春儿,是不是?」 「奴婢惶恐,唐小姐还记得奴婢。」 唐晓璃当然记得,当初春儿来坤宁宫,她也出了一份力。她打量着春儿,见她较从前更显白嫩圆润,又穿着掌侍宫女的服装,宽慰一笑。 「看来姑母很喜欢你,不错。春儿,我知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最近姑母的情绪有些不是很好,你多开解开解她,切莫让她走了极端。」 「奴婢谨遵唐小姐教诲,一定时常陪伴皇后娘娘左右,为娘娘开解,逗娘娘开心。」 「那就好。」 待唐晓璃的身影彻底离开之后,春儿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了些,她转而走近主殿,跪在一旁小心服侍。 听见皇后的长嘆,她眼皮微微跳了一下,试探性地出口,「怎么了,娘娘?」 皇后摇了摇头,「蔓蔓毕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她不懂本宫进退两难之艰辛,她说要本宫直接去跟皇上抗议,让本宫名正言顺地接管这件事,可她哪里知道,本宫一旦去了,恐怕还没说到几句话,他便要大发雷霆。」 春儿侧头边捶腿,边思忖着,「娘娘,您先别急。」 皇后双目发昏,哀嘆道:「本宫怎么能不急?」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抚上太阳穴,「对了,春儿。本宫一直觉得,你身上有股特别的药香,仿佛与前不久,太医院送来的那个天麻钩藤丸的味道,差不多。」 春儿心中一凛,柔声开口:「回娘娘,为了延缓您的头疾,江太医给了奴婢一点制此药的残渣,并且建议奴婢每晚在睡前用此残渣兑水,将衣物浸泡一夜。如此,只要春儿在娘娘身边,娘娘就不会觉得头疼了。」 「春儿,你真是有心吶,本宫心甚宽慰,只不过本宫怎么觉得,你这药香味,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有呢?」 「是吗,奴婢是近来才浸泡的,娘娘想必是记混了吧。」 「是吗?」皇后扶额,在榻上愁容满面,不再追究这样的细枝末节。春儿在她旁边试探性地开口,「娘娘,奴婢倒是有一计,能够帮娘娘打破目前的困境。」 「什么?快说来听听。」皇后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神中也有了些急切。 「娘娘不妨率各宫娘娘,到东宫玉矿前跪地祈灵,保佑太后娘娘身体康健,然后找太和巫师去卜一挂,问问巫师兇手是谁。」 「对啊,本宫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快!春儿,你快叫人去将巫师给请来!」 「是,奴婢遵命。」 ...... 喜出望外的皇后不会想到,一场由巫术展开的后宫格局之骤变,就在此刻慢慢拉开了帷幕。 第73章 青莲教 却说唐晓璃离开坤宁宫之后, 由着小太监一路引着往朱华门去,准备出宫。 宫廷之中气氛压抑,众人皆敛声屏气, 偶尔看到宫娥从她身旁的小道擦身而过,也各个都脚步匆匆,低眉顺目。 从姑母那儿出来之后,唐晓璃心中也堵得慌,她的脚步沉重, 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突然前头引路的小太监拱手欠身,停在原地。 唐晓璃一个没注意,差点儿撞上去。她身前的小太监扯着略尖的嗓子,「奴才参见七王爷。」 唐晓璃这时才抬起头来, 李劼身着红色朝服,头顶纱冠站定在她面前。唐晓璃眼下一黑, 一想起那日在酒楼中他的话语,消散的怒气又渐渐聚集。 红色的朝服,尊卑分明的宫廷都无形之中给唐晓璃造成了威压,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当朝的七皇子,皇上刚封的荣裕亲王。 她只能欠身行礼,「民女参见七王爷。」 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平身, 唐晓璃怀疑他是故意的, 脸更加黑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 唐晓璃才从李劼的嘴里听到那漫不经心的两个字, 「平身。」 唐晓璃连寒暄话都不愿再说,按理来说这是一种对皇室成员的蔑视。可她不想管这么多, 直接向那引路的小太监说道:「公公,咱们走吧。」 「这...」小太监眼尖,看出点儿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儿,额头冒出些冷汗来,又不敢说些什么,只好领命。 唐晓璃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却发现李劼一直跟在身后。她冷笑着,「殿下这是何故?」 难道他是良心发现了,觉得那日自己说的话实在太过分?还是意识到惹恼了她,就不好跟她爹唐瑾川合作了?
第142页 「你以为本王是在跟着你?」李劼轻笑,嘴角扬起的弧度似那日般带着一种轻微的哂笑与蔑视,「唐大小姐,此路通往朱华门,何故你能出宫,本王却出不得?」 「你...」唐晓璃再次被他呛到,说不出话来。李劼的身边连一个侍从也没带,更何况如今是宫廷戒严时期,他是宫廷中人,又怎么随意外出? 可等到了朱华门,唐晓璃才知道李劼是真的获得了皇上准许出宫,毕竟他不像其他皇子,在宫外还有自己的府邸。 车夫扬起长鞭,马车在甬道上疾驰许久,唐晓璃心中仍气不过。她正气愤地在手舞足蹈,突然马车后座一沉,她扭头一看,窗格及帘子被人猝然掀开,接着一个人影闪身而入。 唐晓璃瞪大眼睛,「来人...」 话还未毕,眼前男子遒劲有力的手臂死死地抵在她的脖颈上,压着她的喉管。 「你若再敢叫,小心小命不保。」男人粗矿又可怖的声音在狭小的马车内随着马车上下颠簸。 唐晓璃心中恐惧猝然加剧,眼前之人彪悍壮实,又将全身蒙住,看不出丝毫特徵,只有衣物稍稍有些奇怪。她是遇到流民鼠窜之辈了?还是有人专门要来取她性命? 「你是什么人?」唐晓璃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可声音还有忍不住微微颤抖。为什么在这皇城之中,还会有寇匪打劫官车的事情发生? 唐晓璃所乘坐的马车,虽然奢华低调,却是一般人家所不能配置的四驾马车,且辕前挂有独属于三品以上官员的铜銮铃,即使是一般庶民也能认得出来。 帝都治安是整个大殷朝最严密的,流民鼠寇断然没可能当街打劫官车,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彪勐的歹人是冲着她这个人来的。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大汉真的只是来劫财的,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刀尖离唐晓璃的眼球只有半尺,恶狠狠地说道:「把马车内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 唐晓璃全身僵硬不敢乱动,生怕一个动作就惹得他发怒。她稍稍抬起手指,往她左前方的小柜子指了指。 因是进宫拜见,她马车上并没有备多少现银,可是基本的一些首饰还是有的。匪徒见唐晓璃表现乖巧,稍稍放松了些警惕。 可他身躯刚往左前方去时,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外头的车夫突然传来一声喊叫,接着马儿嘶鸣。头顶出传来辕幔裂开的声音,马车竟生生地遭人一剑噼开,骤然的日光令唐晓璃忍不住抬袖遮额。 电光火石之间,一人影飞身而下,剑影寒光利落地噼下,一瞬间唐晓璃身前的大汉顿时被那人影砍下右臂。 血流如注,溅在唐晓璃惊吓得发白的面庞上。惨叫,哭喊声,街道上人流如潮,四下散开,场面混乱得很。 唐晓璃摊倒在地,地上是已经被砍成了两半的马车残木。她这才看到,袭击她的人不止一个,而是一群。他们都穿着灰白色便衣,胸前绣一朵莲座,座山似有一佛眼长入鬓,周有佛光。 那个从天而降的男子将她护在身后,手中一把长剑,眼神冷静又兇狠地警惕着周围的暴徒,唐晓璃认出了他是李劼身旁的侍从。 「你家主子呢?」唐晓璃躲在他身后颤着声音,又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看看周围。这帮暴徒败露后,开始当街打劫,动作利落兇残。 月影的下巴坚毅,眼神也凌厉。他的回答十分简短,「官府。」 不一会儿,布甲的整齐声从高墙另一边传来,马蹄铮铮踏过青石板,有人高唿:「京兆尹府办案,闲人速速退散。」 不一会儿,响声越来越近,唐晓璃已经能看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马,为首的一人红袍黑冠,手握缰绳,在这拥挤的街道上纵马飞驰,马蹄扬起一道尘沙,将他挺阔的身姿蒙上一层若隐若现的尘雾。 「官兵来了,走。」 一开始侵入唐晓璃马车的大汉似乎是他们之间的头儿,他右手捂住鲜血喷涌而出的断臂,高声吼了一句。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打砸动作,开始有序地撤退,他们全都轻功了得,脚尖一点,便能轻易飞檐走壁。 最终,只有少数几个被月影打伤的暴徒,被京兆尹府的官兵用箭给射了下来。 李劼飞身下马,一个不稳,整个人半跪在地上,他的腿虽然可以正常行走,但是像方才那般骑马,他的腿部过度绷紧,如今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月影丢下唐晓璃,迅速赶到李劼身边扶他起来。暴徒已经被控制住,李劼又高唿,「捏住他们的牙关,别让他们服毒自尽。」 可是已经来不及。 所有暴徒,在被捕的那一刻就已经咬破了后槽牙的毒包,毒汁刚进喉管,他们立即七窍流血。 这又是一番恐怖的场景,唐晓璃被吓得脸色更加惨白了些,愣怔在原地。 京兆尹的府尹刘送颤抖地在唐晓璃面前深居行礼,「唐小姐,下官救驾来迟,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下马的那一刻,他的心拔凉拔凉的。他一生政绩不突出,只求安稳,老了才熬到个京都父母官的地位,如今在他的辖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恐怕他不止乌纱帽不保,还要被皇帝发配到那蛮荒之地去... 李劼环顾了一周,眼眸里冷得像是要吃人,「再仔细瞧瞧,有没有活的。」 京兆尹府的官兵皆虎躯一震,方才这位王爷直接纵马冲进了衙门,可那时,刘大人还正在床畔与美眷逗乐,李劼当时的目光,恨不得要将整个京兆尹府给掀翻。
第143页 等刘送整理好着装,调派人马往这里赶时,已经过了一刻钟。 就在这时,官兵中突然有一人高唿,「大人,这儿还有一人活着。」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控制住,压进大牢里去?」李劼吼着,目眦尽裂。这帮官府的蠹虫,整日只知享乐,尸位素餐。 不仅搜刮民脂民膏,更甚者将府中美妾接到官署醉生梦死,如今又差点儿贻误捉拿正事。 刘送两腿颤抖,甚至不敢迎上李劼的余光,只得虚心地高声使唤下属,又赶紧离李劼远些,吩咐道:「快,快讲人押解至牢笼中去,注意不要让他死了。」 过了一会儿,李劼的目光才落到唐晓璃身上,她此时一身狼狈,满脸是血,手心似乎也擦破了皮,李劼这才不悦地看向一旁的月影,目光还是阴沉地要吃人。 「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唐晓璃连忙开口,为月影解释,「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多亏了殿下的侍从,我才捡回一条小命。」 李劼的眉头这才有舒展的痕迹,唐晓璃松了一口气,「这些都是什么人?怎敢在大白天里抢劫打砸,还试图挟持朝中重臣的轿撵。」 唐晓璃看着地上堆积的尸首,心中还是有些后怕。只听李劼淡淡地回答,「青莲教的教徒。」 「青莲教?」唐晓璃侧耳想了一下,「我在江南时,是曾听说过他们的名讳,可他们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寇匪山贼,都有固定的据点,且教众应该不是很多,甚至不足以出动官府剿灭。短短几月,他们的教徒竟然已经扩散到了这京城?」 李劼瞥了她一眼,眼皮都未全掀开,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管这些做什么,还是乖乖地回去,叫你府中的大夫帮你清理一下手中的伤口,否则留了疤,又不知道要去哪儿哭了。」 唐晓璃有些气愤,「七王爷,你几时见过我哭,为何这样瞧不起人?作为本事件中的受害者,难道连行兇之人的来歷都不配知道么?」 烈日下她的惧怕与委屈同时涌上心头,眼眶中续满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由于唐晓璃脸上沾到的血迹还未干透,泪水淌过时,就在脸上流下两道血红的痕迹,叫人看了心里有些发毛。 李劼见她落泪,心中有些烦躁地咳了咳,声音也弱下去几分,「江南地区水患严重,青莲教收服了许多流民做教徒,队伍急速扩大,如今他们应该是不满于偏居于江南一角,想在帝都打出名号来。」 唐晓璃心中的气缓和了一些,这才喃喃道:「想必他们是不认识我的马车,才敢对我动手。」 李劼撇眼看她,又冷笑道:「唐小姐对自己家中的权势,倒是很有自信。」 「你...」唐晓璃又气急,「我跟你这个道德全失的无耻之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李劼又恢復了脸上的那种阴鸷神色,眼底的寒光迸发出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什么?」 虽然他只是想抓到人,顺手救下了唐晓璃而已,可她的态度却实在令人震怒。 他们之间隔着满地的狼藉,唐晓璃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不甘示弱地与李劼当街对峙,「难道不是?如若不是,京城之中怎会出现你我二人...的流言,七王爷不觉得这样实在无耻?」 李劼看着她沉默,突然笑了笑,步子一步步地向她靠近。唐晓璃步步后退,脚下却踢到一具死尸。她吓得弹起来,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往后倒。 李劼伸手拉住她腰间的束带,将她整个人提了回来,唐晓璃惊魂未定,一转头,李劼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 她整个人睁大眼睛,愣在原地不敢动。只见李劼俯身过来凑到她的耳边,一脸阴沉地说道:「区区传言,本王还瞧不上。我还以为,你要怀疑本王为了毁掉你与太子的婚约,不惜对皇祖母下毒呢。」 唐晓璃心中犹如雷噼,整个人变得有些木然,他在说什么?不要命了? 「疯子。」唐晓璃咬牙切齿地怒瞪,同时也有些后怕,光是听着他说这样话,就足以令人血液倒流,他怎么敢说出来? 李劼将头移开,同时手中动作一松,唐晓璃便一屁股坐在了身后那具死尸身上。 「啊!」她惊叫起来,整个人往旁边滚,抬眸怒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李劼居高临下,烈日在他身前投下一道阴影,刚好笼罩在唐晓璃的头顶。 「你不用提防本王会对你做什么,我对这些无聊幼稚的事情不感兴趣。就此别过,往后别出现在本王面前,别缠着本王。」 唐府的奴僕在京兆尹府的官兵的通传下迅速赶往现场,唐晓璃在地上狼狈地瞧着李劼挺立的背影渐渐远离,她气得全身发抖,理智尽失,「谁缠着你啊?」 莫名其妙!唐小姐还在怒吼着,「本小姐会缠着你,你吃错药了吧?」 唐府家丁见到唐晓璃这番模样,既骇然又慌张,「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唐晓璃的语气像吃了枪药一般,家丁们个个额头冒虚汗,直到了家,唐晓璃心中还忿忿不平,为什么每次她遇到李劼,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火窜起来。 平日里,哪个见了她不要夸她一句温婉可人,偏偏到了李劼面前,她每次都三言两句就被他激得气急败坏,连话都说不利索。 真是八字不合,命里註定的冤家仇敌,唐晓璃咬牙切齿在心中恨道。
第144页 回到家后,唐夫人手忙脚乱给她检查伤口,口中一面骂着那些寇匪,一面抱着她落下心疼的泪来。唐晓璃哄了半天,乌泱泱的一屋子人渐渐散去。 -- 青莲教公然聚众抢砸,甚至还伤及未来太子妃一事迅速成了朝中的一件大事。唐瑾川在朝上义愤填膺,爱女心切的他,直接将一切矛头指向了京兆尹府刘送。 皇帝自然也是盛怒,当场将刘送革职查办,「这青莲教是何来头,众爱卿可有谁知?」 朝中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常年安居在富庶的京都,哪里知道这平白无故出现的什么...青莲教是什么来头。 在皇帝震怒之前,李劼迈着步子站了出来,「启禀父皇,儿臣前些日子与太子殿下商议江南水患一事时,曾在锦州一地方县令的奏报中提到过这青莲教。」 皇帝的表情在李劼和李煜身上扫了一下,眼眸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哦,说来听听。」 「青莲教源于佛教的净土宗,据说创始人,便是从修习占卜的巫师中慧根不净的弟子中淘汰而来的。青莲教的教徒多半是一些亡命之徒,山匪寇贼。前段时间,江南地区水患频发,青莲教便趁机教化流民,藉此壮大队伍,如今已发展到威胁京师的地步,实在不能小觑啊。」 「岂有此理!」承干帝一掌拍在龙案上,殿下众臣纷纷敛声屏气,只听皇帝说道:「一个小小的地方异教组织,竟然悄无声息地发展壮大到了袭击重臣之女的轿撵,公然抢夺财物的地步。朝野上下几万官员,竟只有一个地方县,和一个常年不曾过问政事的皇子察觉,朕的爱卿们,你们平日里都在干些什么?」 此话一处,众臣皆惶恐下跪,「臣等罪该万死。」 承干帝声音冷冷地,将目光移到了太子身上,「太子,你说呢?同为商讨水患之人,你为何没有发现?」 李煜也俯身跪地,不做任何辩解,「儿臣该死,请父皇责罚。」 承干帝痛心疾首,下旨命经事人李劼全然负责追查此事,剿灭青莲教在京余党。至于各省其他余孽,他也下达旨意,命各地方官严厉追剿,不得贻误。 此令一出,朝中众臣纷纷起了心思。太子殿下还列位于堂,皇帝直接越过他,将剿灭异教徒一事,全权交给了七王爷李劼。 这说明什么?想必各位朝臣心中有了更清晰的见解... -- 朝中状况一片焦灼,后宫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慈宁宫还是同往常一样全程戒严,香华姑姑的出宫计划自然而然便延迟了,不仅如此,她与商邵柔的行动也被完全限制,就连如厕都需女使全程跟着。 幸运的是,因发现及时,太后娘娘的病情控制得很好,可即便如此,太医院每日还是倾巢而出,守在慈宁宫殿内悉心照料,熬药煎药每一步都由太医院的医官亲力亲为,不敢假手于任何人。 郑由作为后宫的总监察司,并不必整天待在慈宁宫。他的办公地点在御花园的那块热搜榜旁边。 如今宫中正是关键时刻,皇上要掌握各宫动向,郑由也不可能有闲下来的功夫。 第一批监察使,由皇帝临时任命。由于决定仓促,人数不过二十,大多是从养心殿调过去的,还有一些是伺候过先帝或是一些老太妃的宫人,与如今后宫之人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瓜葛。 郑由虽然年纪尚轻,但是也与其中几个有些渊源。其中的一个名叫冯顺的老宫人,向郑由报告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消息。 皇后娘娘近日,似乎在坤宁宫摆起了法阵,太后巫师在其庭院中占卜做法,黄符白挂满院子飞。 「竟有此事?」郑由忍不住惊唿,本朝巫师占卜,多半是聚众性质,以全村全族名义进行。若放到皇宫,也应该由皇帝统下旨,召集所有宫妃,于太和殿请巫师摆阵。 如今这般,秘密地藏在私人宫殿里作阵,是万万不可的。 此事关乎甚大,郑由不敢耽搁,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他稍加思忖,并未命人将其写于榜上,而是直接将消息呈递给了皇上。 而后,又赶紧回宫,与商邵柔说了此事。商邵柔听完脸色骤变,她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说皇后在坤宁宫私自请巫师摆阵占卜?」 郑由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此事千真万确,回来之前我亲自去了慈宁宫一趟,虽未能靠近,可远远地便能闻到符水之味儿,更有宫人曾亲眼见过,皇后宫中的小太监,亲自去请了太和巫师。」 商邵柔心中乱如捶鼓,巫蛊之变是承干帝在位后宫发生的一件最严重的宫廷之变,其影响之深刻不仅改变了后宫格局,更波及到了整个朝廷,甚至整个大殷王朝。 在这场事件落幕后,皇后被废,淑嫔母凭子贵被承干帝力排众议侧封为后。朝堂中,淑嫔与时为太子的李劼里应外合,将反对他的党羽全部剪除,成功坐稳了东宫之位。 民间,皇帝痛感巫蛊之害人威力,下令全国废除,此举引发百姓不满,更有极端者揭竿起义。其中,以青莲教为首的异教团体,趁机宣扬讨伐当朝教义并迅速壮大,大殷王朝的统治,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而李煜,便是在这场青莲教的暴动之中,死于寇贼的流箭之下。 郑由凝眉感嘆,「此事我并不敢在榜上公示,而是叫人先禀明皇上,回执的小太监跟我说,今日的朝堂上也乱得如一锅粥。听说,有一个叫『青莲教』的团伙,竟在京城当街抢劫了唐家小姐...」
第145页 「什么...」商邵柔的心仿佛骤然之间狠狠地坠入了冰窖里,一种从头到脚的冷意迅速将她全身的血管给冻结住。 即使原小说与如今的情况还有些出入,可是...青莲教都已经出现了,李煜的结局,还会远吗? 第74章 暴怒前夕 一场大雨浇下来, 将整个宫廷的气氛压得更死。 郑由将消息呈递给承干帝之后,后者立马派江蒙前往慈宁宫确认,可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反倒是冯顺和郑由两人, 被皇帝严厉呵斥,指责二人听信谣传。 此事看似不了了之,可商邵柔心中却实在不得安宁,这场大乱几乎上奠定了未来的朝廷的格局,她怎能放心? 照她看来, 皇帝并没有以谣传之罪严惩冯顺和郑由二人,已经从侧面反应出他肯定知情。按兵不动,是想要引皇后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来,最好好名正言顺地将她废除。 如今,朝中众臣还在为唐晓璃为青莲教教徒所伤一事伤神, 唐瑾川日日上书,语言激昂, 皇帝就算是想废后,也不会挑这个时期。 皇后这边,应该也是接到了消息的。以江蒙的性子,他若是当场抓到了皇后宫中的异常,他不会隐而不报。 可问题是,擅自摆阵占卜一事非同小可,皇后为何会这么煳涂, 应该是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究竟是谁, 能够将堂堂皇后耍得团团转? 这日午后, 郑由在午憩时分带回来一个消息, 「皇后宫中的掌侍宫女金枝,在莲幽池落水身亡了。」 郑公公的神情飘得有些远, 商邵柔望着他,知道他是想起了姐姐娇儿。 郑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娇儿了。如今有另一个小宫娥,猝不及防以同样的方式死亡,自然而然地就勾起了他的回忆。 商邵柔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怅然,可不过一会儿,郑由转过身来,将脸上的愁容收敛,「这件事情,有蹊跷。」 商邵柔也凝眉,「郑公公,我也正想问你。依你看来,这个叫『金枝』的小姑娘为何会死?」 郑公公的身影因长期劳累伤神而变得更加瘦削修长,烈日下投射下来的影子,只能堪堪地遮住商邵柔的脸。 他冷漠地扯了扯嘴角,「要想明白这个问题,我们只需要她死后对谁最有利便是。」郑由抬眼看她,「你可知,如今皇后身边最信任的人,是谁?」 他的眸光锐利又冷漠,仿佛一把生冷的刀猝不及防地伸到人面前来,商邵柔心中发憷,本能地害怕那一个结果。 郑由却毫不留情地将泡影给戳穿,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春儿。」 商邵柔背过身去,有些不愿意面对,她知道郑由接下来说的话,会令她更加难以接受。 可那略显尖细的话语,还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地从背后给传来,「虽说金枝的死,可能并不是由春儿直接造成,可一定跟她有关。在金枝死之前,春儿就曾经在皇后面前添油加醋,使皇后娘娘将金枝重打了几板子并圈禁。」 「她的目的是什么?」郑由虽问出了问题,可是他并不打算等商邵柔的回答,停顿了一下后便自顾自地说了出来,「听说,皇后此次在坤宁宫摆阵,也是受她教唆。」 「不可能。」商邵柔迴转身去,却不敢直视郑由的眼睛,连语气也渐渐弱了下去,「春儿她不会做这样害人的事。」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的尾音若不可闻。早先就有骆闻,给她打过预防针。可那时商邵柔只恨自己无能,这才使得被调去了慈宁宫。郑由那时,也提醒过她,春儿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商邵柔越是迴避,郑由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后背一样,叫人难以忽视。 「事实已定,如今再争论可不可能已经没有意义,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春儿这么做的意图。诚然如我们所想,她是七王爷的人,也就是说现如今皇后已经跟七王爷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对目前的局势有什么影响,你要想清楚。」 商邵柔还沉浸在与春儿往日的那些回忆之中,时光似乎有些恍惚,如今若是她们姐妹二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恐怕也只能像上次那样相顾无言。 郑由的话在商邵柔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才大概明白了些他的意图,「郑公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一向是清楚我的心思的,对不对?」 郑由的心没由来地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须臾之后才缓缓开口,「是,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替太子殿下扶稳这东宫之位。就连这后宫监察所,你设立的初衷也是为了替太子殿下做事。」 你从始至终,只把我当一个永不会丢弃的工具人。 最后一句话,郑由在心中默默道,暗自伤神了一小会儿之后,他復又看开。如此这般,已经够了,只要能够为她解除些困扰,回报她姐姐的恩情,他就无所求了。 是的,一定是的。 「之前,我一直反对你与太子殿下掺和在一起。可如今我明白了,虽然现在你人在慈宁宫,可所有宫人都知道你是东宫出身,你往后的命运註定要与东宫绑在一起。」 郑由有些无奈,「而从前两天的朝堂来看,青莲教的出现彻底将一件事情摆在了明面上,那就是皇帝有意要提拔七王爷,以动摇太子的东宫之位,没准往后...」 之后的话郑由不敢再说下去,但是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 「所以,既然你已经註定是要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我也只好追随。」
第146页 「公公,谢谢你。」商邵柔心中,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时常在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郑由如此的支持。 郑由低头看着商邵柔,眼中的冷意完全消散,只有一点装出来的淡定,「往后,不必叫我『公公』了,直接喊我的名字。」 商邵柔迎上他真诚坦荡的眸子,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郑公...郑由。往后我在人前还是尊称您为『公公』,若只有我们二人,柔儿便以朋友之称,直唿你姓名。」 朋友...郑由的嘴型动了动,唇瓣仔细地摩挲着这两个字,最终还是露出一抹笑。 二人达成相同意识意识后,商邵柔坦言,「郑由,我可以告诉你,扶持太子上位的这条路十分兇险,我们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郑由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他点了点头,「不管前路如何,我都会与你一直走下去。」 商邵柔心中暖暖地,连眼眶也微微湿润,「如今春儿的问题,确实是一件大事。郑由,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安排我与她见一面?」 郑由的眉头紧皱,几乎想也没想便摇头,「不行。作为慈宁宫之人,你和香华姑姑的一举一动皆受到了旁人严密的监视。若不是太后下令,如今我们几人恐怕也被捉拿下狱了。如今你一旦出慈宁宫,江统领的手下完全可以谋反罪当场将你射杀。」 「我不出去,你想办法让春儿来找我。」 「那也不行,外人擅闯慈宁宫,也是一样的结果。」 商邵柔似乎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可我必须见她一面,才能安心。春儿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有苦衷又如何,如今她的的确确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柔儿,我必须告诉你,既然你也知道我们走的是一条异常兇险的道路,那么我们就不能有一点点心慈手软,否则就会万劫不復。」 说这话时,郑由又恢復了一种冷漠的神情,他严厉地告诫她,就是想要她抛弃心中的那点顾忌与善良,冷静行事。 「那既然如此,我写一封信,你找个机会帮我送给她行不行?若她看了信,仍旧无动于衷,一意孤行,那么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会顾忌她。」 郑由还是皱着眉,可这次他的头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算是同意了。 「那我现在就去...」商邵柔提着裙角就要往自己的寝居去,郑由连忙叫住了她,「等等,午憩时间快过了,今日应该是来不及。我还有几件事想要同你说一下。」 商邵柔顿下脚步,「好,你说。」 「最近东宫那边,似乎有点儿动静了。我听监察使说,东宫后厨的那座玉矿入口前的谜语,似乎有要解开的迹象。」 「什么?」商邵柔心中一滞,下意识问道:「难道七王爷也在东宫?」如果她没想错的话,那个入口上的谜,只有李劼能解。 郑由凝眉反问,「这跟七王爷有什么关系,最近他临时任京兆尹府尹一职,正在宫外忙着追缴青莲教余孽一事。而太子殿下正闲赋在宫,因此他整日同工木局和司礼坊的人钻研这其中奥秘。听说那图案,涉及六十六道谜,如今他们已经快解了一半。」 商邵柔刚稍稍欢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没用的,他们解不出来。」 郑由狐疑地盯着她,「你怎么这么确定?」 商邵柔这才惊觉自己失言,赶忙找补,「我的意思是,这谜语自元宵节后就一直困扰着众人,就算太子殿下聪颖,也断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解的出来。」 「不,不是这样。」郑由的眼睛盯着商邵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商邵柔的眼皮一跳,郑由便得到了答案,在商邵柔开口狡辩之前,他更快一步开口,「如果你不说的话,那么我们之间的联合,也就此断了吧。从始至终我需要的,都只是你毫无保留的信任。」 郑由故意沉着脸,声音中又渲染出一股浓浓的失落与压迫。商邵柔垂眸想了好久,终于还是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郑由,如果我说,只有七王爷才能解开那玉矿的谜题,打开入口,你信不信?」 郑由眼神中的探究更加浓,「你从何得知?」 商邵柔只说出两字,「梦境。」 「梦境?」 「对。起初我也不信,可是迄今为止,我的梦境中所有一切都成真了。说实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七王爷更得圣上欢心,可从始至终我没有任何一刻动摇过支持太子殿下的决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商邵柔眼神坚定,目光灼灼地看着郑由,后者循着她的思绪,自然而然地开口,「因为你在梦境中,看到了这场夺嫡的结局?」 「没错,也许这是上天特赐给我的巫术之力。虽然不可思议,但是我就是从某一天起,突然有了这种能力。」 商邵柔说谎话不打草稿,望梅止渴的道理,她在职场中已经运用得纯熟。用现代的话来讲,叫做画大饼。 要想成大事,首先就要让追随的人相信他的奋斗与拼搏会带来好的结果。人性就是这样的,如果她跟郑由说实话,保不住他某一天就会因这结局而放弃抵抗,从此摆烂躺平。或者严重些,直接投靠李劼。 「难怪...」郑由的心中升起一股奇异之感,「难怪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仿佛坚定地站在太子那一边,我以为你是因为...」
第147页 「因为什么?」 郑由及时住了嘴,商邵柔却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她轻笑一声,「诚然,这其中也有情感因素,可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理智的人,情感不会是我做出选择的关键,我只为结果而拼。」 「好。」他也不知道好什么,只觉得自己说这个字的时候声音轻快,心中又有力量。 商邵柔又继续将话题转到正轨,「郑由,我跟你直说。要想解那玉矿的谜,就必须想办法得到七王爷身上配的那块玉,那块每个皇子都独一无二的玉。」 「可这...这恐怕很难,之前我同你说过,只有皇子的正妻,才有资格得到这块玉。」 「我也知道很难,可是太子殿下此事若不能解这玉矿之迷,他在朝中的处境就会举步维艰。我实话告诉你,若这谜语被七王爷解了去,他马上就能夺走这太子之位。」 商邵柔语气中的急切不像是开玩笑,到了这步田地,郑由也不打算去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他在原地缓缓地踱步,双手放在袖中併拢,须臾之后才开口:「听说最近,七王爷与唐家小姐走得很近,我们想得到这块玉,恐怕得从唐小姐入手。」 商邵柔凝眉,「我与你想得一样,起先我与太子殿下讨论过这个问题,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被殿下匆忙调往慈宁宫,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如果唐小姐能够替我们拿到这块玉佩...」 商邵柔摇摇头,「你不清楚这其中原委。如今恐怕她不愿意答应我们的请求。」 「为何,这样做也是为了帮助太子殿下,唐小姐身为未来太子妃,理当欣然接受。」 商邵柔双眼有些失神,表情凝重,「他们并不是真的要成亲,唐小姐喜欢的也另有其人。」 「什么?」接连而来的震惊令郑由有些失神,她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商邵柔见郑由眉间藏着些怒意,语气软了下来,「一切说来话长,总之唐小姐应该不可能帮我们这个忙,我们只能靠自己。」 郑由抿了抿唇,稍加思忖,「这玉佩的图案也不算什么机密,当年锻造的老师傅虽然现在已经告老还乡,可是他的学徒大多数,目前还在工木局当值。」 「真的?」商邵柔眼中闪过光亮,当初她与李煜商议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郑由见她欣喜,嘴角也止不住扯了扯,「没错。不仅如此,这皇子之间的玉佩虽各有不同,可也是相互关联的。我听说所有皇子的玉佩合起来,便是一个巨幅瑞兽图腾。」 「若老师傅当年的学徒技艺精的话,应该能大致从太子殿下的玉佩中推测出七王爷的玉佩图腾的大致形状。」 「太好了。」她终于看到了曙光,「这件事情我们要抓紧去办,一定要赶在七王爷回宫之前,将玉矿之谜解除,太子殿下才算扳回了一成。」 郑由见她神思紧张,不禁开口宽慰,「我会的,你放心。不过你也不要过于忧心,如今青莲教的问题十分棘手,七王爷他应该分不出心思。再者,青莲教的问题与江南水患息息相关,后续工部和吏部应该都会插手跟进,其涉事人员之广,非同小可。」 商邵柔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心中止不住感嘆郑由真是六边形战士,不管是朝廷还是后宫,他看问题总是十分透彻敏锐。如今他掌管监察司,更是如虎添翼。 「对了,你那日说唐小姐被青莲教教徒所伤,如今可好了些?」 郑由摆摆手,「宫外的消息,我知道的并不是很多。可据说她只是手上擦破了点儿皮,如今应该是好了。」 「那就好。」 终于,所有的担忧与疑虑,同郑由一番谈话后都仿佛消失不见,郑由又交代了几句宫中的注意事项,便抬腿出了宫门往御花园去。 商邵柔则在第二日,准时地将信封送到了郑由的手中。郑由的目光暗了暗,接过信件没说话。 他并不打算将信送给春儿,因为春儿已经註定是他们的敌人。皇帝虽然没有下令处罚皇后,可实际上整个坤宁宫也在江蒙的密切注视中,他不能冒险。 又过了两日,太后娘娘的病情有了极大的好转,已经能够正常下地走路,并且食慾也恢復了许多。 可关于这背后下毒之人,却迟迟没有落定。为此,江蒙已经动用刑具,对关押在天牢里的人严刑拷打,可还是一点儿接进展都没有。 皇帝勃然大怒,如今太后,皇后已经朝野外的青莲教,三件大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急于找一个人发泄,于是江蒙被骂得狗血淋头,出养心殿的时候,他脑门上还大汗淋漓着,皇上命他三天之内找出下毒的兇手,并让刑部与大理寺人员进宫,协同破案。若未成,江蒙便要主动请辞,发配外省。 既然被关押的人都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慈宁宫剩下的那三人之中了。 江蒙的神情凛了凛,他腰间挂刀。大迈着步子,往慈宁宫的方向去。 商邵柔见到江蒙携重甲浩浩荡荡地入慈宁宫的时候,有些错愕,虽然慈宁宫时刻都处在监视之中,但这种监视都是暗中进行的。 「江统领,不知您此番前来,有何...」 还未等她话说完,江蒙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把她给我抓起来。」 商邵柔一脸错愕与惊恐,「慢着。」商邵柔冷声道:「江统领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拿人,是不是有些失礼?奴婢虽身份低微,却好歹也是慈宁宫的人。」
第148页 江蒙的嘴角向一边扯了扯,用仅存着不多的耐心,掏出了腰间的那块令牌,「柔儿姑娘,不必我多说了吧。」 商邵柔心中勐地一冷,上次江蒙奉旨捉拿,将她打得半死时,用的也是这块令牌。此令一出,代表江蒙可无视冗杂的宫中规矩,不必向各宫主子报备,直接控制所要之人。 他低头捻了捻无名指,好心地撂下一句解释,就算是开了天大的恩,「皇上有旨,命我三天之内查出下毒兇手,既然那些已然关进牢里的人都没问题,那么问题想必,就出现在这剩下的人中了。」 剩下三人,她资歷最浅。不抓她抓谁,江蒙冷酷地发号施令,「带走!」 此时香华姑姑在前厅伺候太后,郑由正在御花园当值,江蒙只留下一个传信的小兵,告知此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风风火火。 押送天牢的途中,宫廷之中人迹虽少,却还是有眼尖的宫娥见到商邵柔被江蒙的手下用兵器推搡着往皇城的天牢中去。 宫娥们的表情竟如饿犬看到了肥肉一般瞬间光亮起来,不到一个时辰,宫中谣言四起。 「听说了吗?下毒残害太后娘娘的兇手找到了!」 「什么?真的?」 「那可不,我今早去浣衣局取衣物的时候,亲眼看见江统领押着犯人进天牢呢,你猜那人是谁?」 「谁啊,快说啊!」 吊足了胃口之后,那掌握情报的宫娥这才满意地压低声音,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就是那个前不久,从东宫调去慈宁宫的宫婢,柔儿。」 「啊,她怎么敢害太后娘娘啊?好可怕,又想攀高枝,心肠还这么歹毒!」 -- 消息传到东宫时,李煜的暴怒几乎掀翻了屋顶。 「殿下...殿下,你切莫轻举妄动啊!」主殿内部一片狼藉,骆闻躺在地上,手捂住胸口,往李煜消失的方向急切地看过去。 而目光所及,却只有一抹翩飞的衣袖残影,闪过瓦檐后彻底消失... 事关商邵柔,李煜怎么可能冷静?上一次,他已经向她承诺,绝不会再置她于险境,而今不过几日,她便又被江蒙给抓了去... 江蒙...李煜咬牙切齿,在他心中,此刻江蒙的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里。 第75章 亲密接触 皇城的天牢前, 有两颗古老的连理柏,姿态古朴虬蟠,遮住阳光之后, 令天牢的入口变得更加阴森恐怖。 还未走近,商邵柔就感觉上次已经好了的皮肤此刻又开始皮开肉绽,生出些痒意来。 商邵柔心中满是害怕,「江统领,下毒之人真的不是我, 你放了我吧。」 她用力抗拒,可士兵钳制他的手丝毫未动。 「江统领,你就不怕太后娘娘知道此事后,治你的罪?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人带走,置我的名声于不顾, 实在...」 她还在喋喋不休,江蒙直接在前头直接顿住脚步, 转身,右手拇指拨开剑鞘,剑身与剑鞘内壁摩擦发生冷寒的剑意。 「你若再啰嗦,我有的是方法让你说不出话来。」 有衣划破朝阳,在商邵柔的头顶投下一道阴影,商邵柔眼前一闪,再一定睛时, 李煜已经稳稳地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负手而立。 他周身仿佛自带一种冷冽阴寒的光, 望着他的时候, 商邵柔竟觉得他比眼前的天牢还令人害怕。 江蒙满身的腱子肉,也经不住地抖了一下。他蓦然地想起那日, 太子殿下从他手中接过浑身是血的商邵柔时,脸上那种仿佛要生啖人肉的表情。 「臣,参见太子殿下。」江蒙咽了咽口水,尾音有些后怕地颤了颤。 李煜慢条斯理地朝江蒙走近了几步,声音沉得压在人胸口喘不出气来,「江统领,本殿刚才好像听说,你要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江蒙额头上湿了湿,「回...回殿下,臣这是...」 江蒙的手不自觉地捂了捂自己的喉咙,有些支支吾吾,他总感觉再说下去,该说不出话的人就是他自己。 李煜耐心不多,「人,本殿现在就要带走,你可有异议?」 「这...太子殿下,臣也是照章办事啊。如今皇上只给了我三天时间,让我查明下毒的真兇。」 「这是你的事情。」李煜的语气突然加重,看向江蒙的眼眸里多了一几分冷笑,「本殿可不管这些。本殿只知道,若你敢动她,我绝不饶你。」 江蒙心中虽怕,也不愿意与李煜起冲突,可是他这人也是有点轴劲儿在的。 商邵柔见状赶忙挣脱她身边的士兵,挪到江蒙的身边与他商议,「江统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下毒之人。不瞒你说,太后娘娘身体抱恙的事情,还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只不过我级别不够,这才请香华姑姑冒死向皇上禀明,我没有任何理由下毒啊。」 「江统领,您守卫偌大的皇城也不容易,就算是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自己的家人和兄弟着想啊,您犯不着为了我,几次三番得罪太子殿下吧。」 「可这...」江蒙的心思已经被商邵柔给说动了,其实他内心也是有点儿犯憷的,只是当着手下人的面子,他不好直接示弱放人。 商邵柔抓准这一点,又继续开口,解决他的后顾之忧,「江统领,依我看吶,皇上命令刑部与大理寺相关人员入宫与你共同破案,本身就说明了这案子并不好办,错不全在你。」
第149页 江蒙的警戒心里解除,只听商邵柔继续循循善诱,「要不这样,江统领,今日呢您给太子殿下一个面子放走我,若是三天之后您对这案件还是毫无头绪,到时候您再来找我,可不可以?」 李煜的目光狠狠地盯在江蒙身上,他只好缩了缩后颈,点头。 心中却在哀嚎,按照这种情形,就算是他三天之后没抓到人,他也断然不敢再去抓人吶。 见江蒙点头,商邵柔唿了一口气,「你放心,江统领办案期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太子殿下,想必也会为了江统领的这番通情达理,多加施以援手的,是不是?」 商邵柔復又转过头去,向李煜眨了眨眼。李煜的表情十分不悦,他知道商邵柔在干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给江蒙这个台阶下。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江蒙为自己曾经的行为付出代价,尽管他是受皇帝之命,也罪无可恕。 最终,李煜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商邵柔和江蒙,同时在心里松一口气,「如此,臣还有要务在身,那么就烦请太子殿下,将这位柔儿姑娘送回慈宁宫了。」 如果江蒙现在还不懂得看眼色的话那么他这个皇城司的首领就真的白做了。 尽管太子殿下目前在朝中的形势不容乐观,但是他毕竟还是太子,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惹不起的。还有这位柔儿姑娘,往后他看见了也得长些心眼,她也不好惹,惹不起。 商邵柔看着江蒙略带些仓皇的背影离去,忍不住轻笑。下一秒李煜直接整个人将她抱起,向空中飞跃。 商邵柔惊唿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攀附着他的脖颈,「飞慢点,我头晕。」 李煜的胸腔处发出一声莞尔轻笑,可动作却没慢下来,商邵柔只觉得唿唿的风从耳边吹过,十分舒适惬意,「要是晚上能这样看,整个皇城肯定特别美。」 李煜抱着她的姿势未曾松,只是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晚上带你来看。」 「那怎么行?」商邵柔想也不想地反问,「慈宁宫目前的守卫很森严,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 「那就,不要回慈宁宫。」 「什么?」商邵柔还未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稳稳落地。还是熟悉的院落,空无一人。 「你把我带来东宫做什么?」 李煜直接拉着她进了主殿,关上门。木质雕花门「砰」地一声关掉之后,门内的旖旎也渐渐如汹涌的潮水般溢出心头。 李煜将她抵在门边上,两手抱住她的腰贴的很紧,仿佛整个人要完全嵌入她的身体之中,他的下巴抵在商邵柔的肩头上轻轻蹭着,鼻息轻轻地喷在她的颈上,叫人心安。 「柔儿,我们好久没见了。」李煜无言地诉说着自己的想念。商邵柔的头微微仰着,手也不自觉地抵上他的背,「嗯,确实。」 须臾之后,李煜稍稍放开她,两人额头相抵,李煜沉声说道:「今天你不必回慈宁宫了,横竖宫里的人都以为你被江蒙抓了去。晚些时候,我再让江蒙放出消息,证明你的清白,然后我再送你回慈宁宫。」 商邵柔的指尖微微地戳了一下他的眉心,「原来殿下做的是这个打算,我还以为殿下是担心我的安危,片刻也不敢耽搁地跑来救我呢。」 李煜的眸子变得幽深了些,嘴唇也紧抿着,「柔儿,我说过以后不会再置你与险境,就一定不会食言。」 「我相信你。」商邵柔的脸微微低着,右耳贴在他健硕的胸膛之上,心头忍不住泛出一抹甜。 越是在艰难的时候,她的感官便越是敏感活跃,能够轻易地将内心感受泛化,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给散开。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凝滞,商邵柔微微屏住唿吸,看向他。 两人依偎着在室内转圈,李煜的脸渐渐近在咫尺。商邵柔抓着他手臂上的衣料,手心微微收紧,闭眼。 可那熟悉的触感却并没有压过来,商邵柔感觉自己胸前一轻。 睁眼,李煜已经后退几步,手中拿着一套宫女的衣物。商邵柔咬了咬唇,睁大眼睛,「这是,要做什么?」 「柔儿,你换上这东宫侍女的宫服,我带你去玉矿处瞧瞧,最近我闲赋在东宫,与司礼坊和工木局的人破解出不少谜。你跟我去看看,想必能给我更多灵感。」 「哦。」商邵柔低下头,语气有些恹恹地,难道只有她一人想错了?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些轻笑的声音,「柔儿,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失落,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着些什么东西呢?」 商邵柔愤愤地咬牙,正欲与李煜对峙,「我才没...」 忽地,李煜坚实的胸膛猝不及防地将她整个身子包裹,灼热而跳动实感强烈又极具冲击力地击溃她的理智。 李煜双手捧起她巴掌大的脸,那双如杏仁一般圆熘熘的大眼睛就扑闪不闪地盯着她,她睫毛轻颤着,被他手指触碰过的区域,迅速向外泛着红。 李煜觉得,眼前的人实在美得不可方物,她的每一下皱眉,每一次眨眼,甚至连髮丝的微微颤动对他来讲都像是慢上数万倍的慢动作,每一帧都透着极致的细节深处的美,且这种美旁人无法察觉。 商邵柔的眼眸里,似乎含着盈盈的水波,她轻轻地咽了咽口水,在他看来这动作极其缓慢,慢到李煜似乎能清晰地感知这种致命的吸引在脑中炸开,然后迅速渲染晕开,将他全身的理智全部掩盖。
第150页 商邵柔不敢动了。 李煜的体内,某种阴暗渴求正如一只沉睡的狮子,正在渐渐醒来。他喑哑着声音,凑近她的耳边,耳廓处感受着阵阵湿意,「柔儿,既然你想,那我就满足你。」 商邵柔气急了他的倒打一耙,「你...」 余下来的话,被一个细密缠绵的吻堵在喉口。一开始李煜浅啄轻尝,后来他的喘息声渐重,掌心开始往下移,商邵柔的脖子红了一大块。 他一只手的拇指扣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然后灼热的掌心放在她的后颈,将她的脑袋固定,往自己这边压。 铺天盖地,一遍又一遍,从嘴唇落到下巴,而后是被旖旎拨开的半边锁骨。不知过了多久,李煜才不舍地放开她,二人对视时,眼中都氤氲着水光。 商邵柔微微喘着,脑中感受到了一种突破天灵盖的,极致的快感,她竟然很想要李煜继续下去... 倏然之间,商邵柔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惊吓住,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还有心思想这些。 李煜的手还覆在她脸上,他抬手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又一路往下摩挲着,为她擦去唇上波光潋滟的水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乖,先把衣服换上,我去外面等你。」 那扇门一开一合,吱呀声一断,两人隔着一道门扉,各自喘着粗气。 -- 换好衣物后,商邵柔想了想,又让李煜屏退外院的所有人,好让她熘回自己在东宫的寝居。 她对着铜镜,将自己眉毛画粗了些,颧骨和两颊都擦了些黑粉,又修饰了一下轮廓,这才开门。 「怎么样,现在还认得出么?」商邵柔在李煜面前转了一个圈,有些满意自己的乔装技术。 李煜见着她有些错愕,但还是莞尔一笑,拉了拉她的手,「你不必担心这宫里的人会认出你。自你调去慈宁宫之后,我先后将这宫里的人都换得差不多了。」 商邵柔闻言皱了皱眉,猜想东宫肯定之前是出过什么事情,但是她没多问,只摆摆手说道:「保险起见嘛。」 「还有。」商邵柔挣脱开李煜的手,「如今我是假冒你的掌侍宫女,这样拉拉扯扯的,容易露馅,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李煜状似失落,「我们刚刚才如此亲密过,你便这样翻脸不认人。」 商邵柔惊唿,连忙将他的嘴给捂住,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点儿啊。」 李煜的眼中有促狭的光亮,可面对商邵柔的死亡凝视,他还是笑着点点头,「好了,我不逗你便是。」 商邵柔其实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去实地勘测一下这后厨的玉矿,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在路上,商邵柔又对李煜简单说明了一下,郑由所说的话,当年锻造这玉佩的老师傅之下,尚有学徒。 李煜没什么表情,似乎没抱什么期望。 临近西北角,各种工具敲挖的声音夹杂着嘈杂的争论声传入耳膜。 临槛的一位小太监首先发现了李煜,扯着嗓子行礼,「太子殿下到。」 商邵柔跟在李煜后面,小心地低下头。工木局和司礼坊的人皆放下手中动作,匆忙地拍了拍手上和衣袍上的灰尘,向李煜恭敬行礼。 他们果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李煜身后的商邵柔。 李煜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拘礼,而后对着其中一人询问,「洛尚司,今日可有什么进展?」 商邵柔悄悄地抬了抬头,这位洛尚司她有过耳闻,当初她从这儿挖出第一块玉石的时候,就是从他那儿开具的玉石文书。 在来之前,李煜跟她解释过,这位洛尚司虽个人品性道德不够高尚,但在玉石金银方面却颇有造诣,是个可用之人。 洛尚司有些沮,指着面前一块空地上摆着的图案怪异的若干小石子摇摇头,「回殿下,今日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他凝眉想了很久,语气中有一种无奈何怅惘,「好像就是少了点什么关键的东西一样。」 洛尚司这几月来一门心思都花在这上面,可以说得上是废寝忘食,可是越挖掘下去,他就越感觉到力不从心,明明好似谜底就在眼前,可他就是解不出来。 商邵柔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仔细地看了看这图案。石子大小各异,以一种诡异的规律排列着,从她的角度看,有点儿像一只打翻的四足兽。 「你们先忙自己的,本殿也四处转转,找些灵感。」 李煜将商邵柔拉至旁边,来到了那个入口处,这入口是由地面往前下方深挖了五米左右形成的。由于前几日一场大雨落下,这入口处铜制门外满满都是黄色泥土,有些低洼地区甚至还蓄着水。 铜门上的图案,也大多是被泥土给沾上,变得有些模煳不清。商邵柔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脑子里尽量回想着之前看小说的细节。 突然之间,她勐地一惊唿,接着又压低声音凑近李煜,说道:「殿下,我想起来了。要想开这道门,得有一场大雨来引。」 「大雨?」 「不错。」商邵柔的语气有些激动,「殿下可命工木局的人重新调整挖凿的路线,从这而到这儿,全部打通,再引一条排水沟,将多余的泥水全沖走,只不过这排水沟,还要在这儿往下凿大约三尺左右。」 商邵柔的手四处比划着名,在这铜制门的右下角一个龙首单角的异兽头部上拍了拍。
第151页 「这是何故?」李劼想了许久,还是未能明白这其中深意。 商邵柔为了避免解释自己曾经拥有上帝视角,只好继续若无其事地以扯谎。 「殿下可还曾记得我说过,我在入宫之前曾欲玉华山阴面偷学了玉玄子的採石之术。」 李煜听了这话,眼皮跳了跳。是什么时候,他派骆闻派人去玉华山探查的,已经不重要了。 商邵柔继续开口「除却天然玉矿之外,古今多少人为的宝藏库,皆会在入口刻上一种神兽--貔貅。因为此兽代表天赐福禄,能射鬾辟邪除群凶,是一种十分吉利的象徵。」 「这儿的图案,也是貔貅对不对。」这一点,司礼坊的洛尚司早已看出。 商邵柔点了点头,「不知殿下知不知道,水可以养玉,貔貅是龙的儿子,而龙喜水。但这水,必须是干净的天然之水。像这样混杂着泥沙的浊水,不但不能使瑞兽正位,还会影响玉矿的灵气,当早些处理干净才是。」 李煜点了点头,对商邵柔投去欣赏的目光,「我这就叫他们去办,柔儿,我早该带你来的。」 商邵柔笑了笑,她也是根据原书中所写内容瞎掰的,什么使瑞兽正位,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反正这是作者创造出的世界,当然要符合她笔下的法则。 商邵柔在门前转了几下,随后用手掬了几剖低洼表面沉干净泥沙的清水,往那门上泼去。又不拘小节,直接用袖子将那门上溅上的泥沙给擦除,仔细端详着。 「殿下,我方才看到,外头摆了一些小石子,可那小石子上面的图案实在诡异,却与这门上的图案息息相关。你知不知道,这其中的诡异之处,在何处?」 李煜凝眉想了片刻,「是不是这石子的位置和阵法给摆错了?」 商邵柔摇摇头,「这并非是全部。不过阵法也确实错了。这座玉矿,乃坐落于东宫。而自古东宫的布局与位置,向来遵循着坐北朝南,背山迎水的风土大律。可这座玉矿,却仿佛与东宫的风水背道而驰,形成了一种对沖。稍微懂点风水的人,都知道这是大忌。」 李煜突然有些怀疑骆闻带回来的消息了。这真的是一个不懂风水的人说出来的话? 商邵柔的之前的经纪团队中,有一个特别信奉风水的人,商邵柔跟着沉迷了一段时间,以至于后来他们每签一个艺人,都会去看看这艺人的老家的风水。风水好,其实是能够养人的。 没想到,现代学的这点东西,竟然也派上了用场。 商邵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方才我见你们的摆出来的图案,像是一个打翻了的四足貔貅。而如今这入口又与东宫背道。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我们找错方向了,入口根本就不在这儿。」 商邵柔能如此肯定,是因为她突然之间想到,原小说中说李劼找到玉矿入口时,太阳的光线折射在重华宫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一道道七彩的光亮。 东宫的西北角,是一大片竹林。隔档住了重华宫与东宫,阳光根本不可能折射到重华宫的琉璃瓦上。 她看小说的时候跳读了几章,结果就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这一结论,着实另李煜震惊。他没做任何耽搁,赶紧叫来洛尚司和工木局的头头,一个姓刘的小老头儿一起商议。 李煜话刚说出口,他们立刻露出醍醐灌顶的神情,「太子殿下真是瑶林琼树,臣等不得不膜拜佩服!」 一行人心中心潮澎湃,卡了他们如此之久的难关,竟在这一刻顿时有了被疏通之快感,他们怎能不欣喜若狂? 洛尚司立即动手开始丈量,他的下属们也在一旁递工具,虚心学习。 商邵柔与李煜相视一笑,心中轻快不少。 如果,如果他们能凭藉自己的力量,而不用藉助李劼的玉佩,解开这谜,那么李煜往后的处境,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可商邵柔没有想到,仅仅两天之后,她就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她不得不走上一种较为极端的方式,来获取李劼的玉佩... 第76章 下套算计 玉矿的工作有了进展这一喜讯, 很快就传到了皇上耳中,不久后,李劼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彼时, 他正在宫外的京兆尹府办公。那日□□时俘获的那个青莲教教徒,是刚入教不久的锦州流民,因飢饿过度被青莲教的人赏了一顿吃食,就煳里煳涂地入教了。 可入教后,他便被告知要跟着别人去抢劫财物, 打杂店铺,每次出任务都要在自己的牙后□□,一旦被抓获就要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实在不理解,感觉周围的人都疯了。 但是他若是表现出一点迟疑或者不乐意,就会被抓到一个巨大的佛堂里面, 美其名曰「洗涤心中的罪恶与杂念」,实际上就是幽闭加断食。 他受不了, 只好同流合污。 别的他都能忍,可这次行动是要献出生命的,他还不想死,于是只能被官府给抓住。 李劼听他说完,给尽了诱惑,「只要你告诉本王青莲教的据点在哪儿,帮助本王抓到青莲教的教首, 本王可以向皇上禀明, 许你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 「真的?」那人喜出望外, 忙不迭地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全盘托出。可惜他在教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 提供的消息有限。 可尽管如此,抓捕青莲教余党的工作也有了许多进展, 其中最大的进展,还要属唐瑾川的鼎力相助。
第152页 只能说,青莲教惹错了人。唐瑾川向来护短,明明知道唐家正处于风口浪尖,还敢这个时候在朝堂之上频繁上书,言辞灼灼地指责皇帝委派的京兆尹府尸位素餐。 而后李劼接下任务后,唐瑾川又上门主动亲近,并表示会尽全力协助李劼尽快抓住青莲教众徒。 如此一来,李劼不仅就间接地接触到了唐瑾川背后所执掌的江南九州势力,还成功认识了这九州势力中的核心,江南冯家堡的冯立恆。 这一日唐瑾川下朝之后,唐文筠在他书房口等着他,「爹,我想与您谈谈。」 唐瑾川看了看他,前脚先迈进书房,「进来吧。」 关上门后,唐文筠直奔题,「爹,您最近与七王爷来往,是不是过于密切了?阿姐毕竟是圣旨钦定的准太子妃,如今您这么做,恐怕会落人口实,太子殿下那一边,恐怕也不好交代。」 「筠儿,既然你提到这件事情,爹就把心中想法告诉你,其实爹这样做,是在未雨绸缪。」 唐文筠静静地听着唐瑾川的解释,「在你看来,皇上这次将你阿姐与太子殿下的婚事大典延迟,是因为皇太后的病情。可在爹看来,这却正和皇上心意,即便太后娘娘未遭此毒事,皇上也一定会想办法将这婚事给搅黄的。」 「爹,您何出此言?」唐文筠十分不理解,「皇上圣旨都已经下了,还如何反悔。」 唐瑾川忧心地抚了抚自己的眉心,长嘆一口气,「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皇上再怎么忌惮咱们唐家,可毕竟圣旨已出,这婚事就算板上钉钉了。可前些日子,吏部尚书顾大人的孙子百岁宴,我入府拜贺时却听到一些谣言,说那道赐婚的圣旨,根本就没有印盖皇章,甚至连礼部的鉴章也没有。」 「什么?」唐文筠大惊失色,随后又忍不住思忖,嘴中喃喃自语着什么,「难怪,难怪皇上只是下了圣旨,而这巾帛却未下发给我们,原来是不想让我们看见端倪。」 唐瑾川在书房中踱着步,「之前我便有过怀疑,可是礼部的裴大人却说这样是符合礼制的,我便没有多问。」 「爹,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吧,他们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阿姐,往后她还怎么见人?」 唐瑾川一个凌厉的眼神射过去,「筠儿,慎言。」皇家的事情,岂是他一个小小的臣子能够妄议的。 唐瑾川心中也有忿恨,「所以为父才赶在事情还有迴转的余地之前,做两手打算,与七王爷交好。」 「爹,您真的认为,七王爷在此事上,有所胜算?」 『此事』是什么事,他们心中都清楚,可唐文筠却对他爹的判断有些质疑,「您不要忘了,七王爷的出身。」 「爹又何尝不知道啊,可是目前七王爷就像是陛下一柄锋利的刀刃一样,可用来与太子殿下抗衡,自然也可能,挥向我们唐家。」 唐文筠紧蹙着眉头,「爹,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以我这么多天来对七王爷的观察来看,他这人城府心机实在深,我们恐怕...」 唐瑾川愁容满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如今他还有求于我,想通过我接触到江南的各位大亨,趁这个机会,与他交好些,总没有坏处。」 「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抬头望向窗格外的满园春色,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满满地都是对前路的彷徨与担忧。 -- 宫外的皇子府,自李劼被侧封亲王以来便换了牌匾,「荣裕王府」这几个烫金大字高高悬挂,府中的陈设摆件一应换新,为了符合亲王的配置与排场,皇帝下令对原先的皇子府进行扩建,府中格局也做了重新规划。 如今,荣裕亲王府的后门,直接连通着绫罗街头,靠近府邸的那些商铺酒楼甚至被强制拆除,而朝廷或是七王爷却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唐晓璃,便是为了这件事上门的。 唐晓璃气唿唿地站在荣裕亲王府的大门口,对着高阶门边的小厮发怒,府门两边,两只巨大的石兽庄严地立在两边,「转告你们王爷,就说我有事找他。」 「实在是不好意思,王爷他今日进宫,给陛下述职去了,还没回来。」 「那我便在这大门口,等到他回来,我想问问他,凭什么一声令下便下令拆除绫罗西街的一道店铺?」 「回唐小姐,这王府扩建,是陛下的命令,我们也只是照做而已啊。」 「他想要扩建王府,平民百姓自然管不着,可是他不能不管百姓的死活,至少也要给出一个基本的补偿方案来才是啊。」 她不是多管闲事,而是那被拆的店铺主人里,有一个是孟犀的老婆张氏。孟犀此人虽说是画技天才,对家庭却极其不负责。 他与张氏共育有一个儿子,可儿子出生没多久,他便受不了这样日夜为吃食操劳,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于是在某一天晚上,收拾了些细软,直接夺门而出。 唐晓璃当年能从孟犀那里得到那种千里江山图,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懂他笔下的那个世界。 而是二人在相识中孟犀无意之中听到,唐晓璃在京都时经常会去张氏饭庄里去吃饭,孟犀心中那一点对妻女的愧疚被唐晓璃不知觉地勾了出来,二人也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知己之交。 她与门口的守卫争执之大,惊动了王府的管家。管家当即将人请进门来,用尚好的茶叶与点心招待。
第153页 「唐小姐,王爷入宫已经有几个时辰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请您耐心等一会儿。若是中途您什么时候不想等了,随时告诉我,我会随时安排人送您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唐晓璃摆了摆手,府中总管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唐晓璃百无聊赖,在屋中踱步转圈,眼神又频频地往外头看去,有些不耐烦。不是说马上就回来吗? 正这么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些脚步声。唐晓璃刚从椅子上坐好的身体又迅速弹起来,她在脑中重复了要质问谴责李劼的话,门终于开了。 可门外的人,却不是李劼。 「不好意思唐小姐,方才在皇宫外的马夫回来传信,说是王爷在宫中有事耽搁了,恐怕今日要很晚才回。您看这...」 唐晓璃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她必须得回府了。 「那好,若他回来,请转告他,我明日会再来。」 — 李劼确实是被事情给绊住了,并且还陷入了一个大麻烦中。 原本按照那俘虏的说法,李劼已经大概摸到了青莲教在京都的据点。由于这是青莲教第一次在中原地区的试点,他们人数不多,据点也就在京郊外一处破败的寺庙中。 入宫述职之前,李劼已经收到了府中护卫的快捷传报,说他们已经将全部暴徒都给控制住了,一切进展顺利。 皇帝大喜过望,命刑部尚书高嘉和在城西圆场等候交接俘虏,押往大理寺审讯。 可刑部的捷报,却迟迟未传入宫中。皇帝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大喜过望,到后来渐渐皱眉,抿嘴。 「老七,你不是说人已经抓到了么?」承干帝质疑的神情令李劼心中一凛,事情可能出了意外。 「父皇,儿臣...」还不待李煜开口解释,殿外传来了高公公的通传,「启禀陛下,刑部尚书高嘉和在殿外求见。」 「宣。」皇帝的神情缓和了一点,眼神也从李劼的身上转到门口那道逆光而来的身影之上。 高嘉和抚袖,跪地行礼,「臣,参见陛下,见过七王爷。」 「高爱卿不必多礼,那伙暴徒可是被押入大理寺了?」 高嘉和面露无奈与紧张,「启禀陛下,臣一直等候在城西圆场,却只见七王爷府中侍卫鎩羽而归,身后并没有押解任何俘虏。」 「什么?岂有此理。」承干帝勃然大怒,立即转向李劼,「老七,这你怎么解释?」 李劼哑口无言,具体情况他如今也不是很清楚。 高嘉和继续在一旁解释,「听王爷的守卫说,他们成功控制了寺庙,可却有人走漏了风声,待他们包进去时,那群人已经从暗道里逃遁了。」 「真是一点事情都办不好,老七,你这个样子如何能成事,真是叫朕太失望了。」 皇帝的话语令李劼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是谁走漏了风声,若是叫他发现,一定要将那人大卸八块。 「父皇,此事确实是儿臣的疏忽,儿臣愿意领罚,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依儿臣看来,要想彻底消灭这些试图引起动乱的暴徒,必须从江南水患问题入手,儿臣想...」 「不用了。」承干帝冷眼,语气冰得如数九寒天的雪,「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朕又怎么放心将江南水患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往后这事,你不用管了。等太后身体痊癒,你便拿了封赏,往你的封地去。」 「父皇...」李劼正欲辩些什么,可话刚说出口他便止住了,龙椅上的那个人向来残忍,无情。他又怎么可能指望那把龙椅上的人,给他一个机会呢? 承干帝连眼神都不愿意给李劼一个,直接越过他,往他后面侍立的太监看去,「高远,去把太子叫来。」 「奴才遵命。」 一时间,大殿的气氛有些冷。李劼仍旧低垂着头,可他背嵴挺直,牙关被咬得紧紧地,腮帮子处似乎变成了一块烙红的硬铁,被汗水一地,向外冒着渗人的丝丝热气。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若是没什么事便退下吧。」承干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仿佛多看他一眼便能引起多大的恶寒似的。 李劼闭了闭眼,再睁,眼神中是一片冷漠的清明,「儿臣告退。」 回去的路上,李劼刚好碰上了受召入宫的太子李煜。不用说,皇帝应该是要将所有事物交给太子来处理。相较于他的阴郁,李煜的神情轻快,嘴角惯常微微扬着。 可在李劼看来,那却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李煜似目空一切与他擦身而过没做任何停留,李劼却阴沉地在他背后叫住他,「皇兄,是你做的,对不对?」 李煜的脚步顿了顿,侧过身只露出半边脸坚毅清晰的轮廓,轻呵一声,「七弟,我说过,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确实是他做的。李煜虽然闲赋在宫,可是刑部与京兆尹府两方,因工作属性略有交集重叠,双方的人彼此都有渊源。高嘉和只需派人稍加打听,便知道在京兆尹府的牢里发生了什么。 青莲教的人是该剿灭,但是不该由李劼来办。 李劼也不是傻子,稍加思索便懂了着其中缘由,他压着嗓音,眼神黑得恐怖,「这么说,刑部尚书高嘉和,是皇兄你的人了?」 李煜轻笑一声,并未作答,只回道:「父皇召我前去,这会儿恐已经是迟了,七弟,我就不与你多说了。」
第154页 李劼的眼神阴狠如毒蛇,在李煜离开的背景上逡巡。忽然之间,他轻轻笑了起来,「皇兄,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你大抵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的弱点,已经被我掌握了。」 商...邵...柔 李劼的唇齿间慢慢地挤出这几个字,就像是毒蛇吐出蛇信子,在渐渐地靠近捕获自己的猎物一般。 -- 慈宁宫。 商邵柔没由来地浑身一震,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摸了摸鼻子,继续手中看帐本的动作。 如今已经是皇帝允诺江蒙的最后一日,商邵柔却在慈宁宫的一本老旧的帐目上,发现了些异常。 慈宁宫的藏宝阁里,少了一对上好的点金环翠玉如意。她将这消息传给江蒙,江蒙立即对慈宁宫押下的数人加大审讯力度,终于有一个人小宫女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些什么。 据她所说,那对玉如意是香华姑姑给拿走的,就在大约半个月之前。而据太医院所说,太后中毒迹象,也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必然的联繫。很快,江蒙便查到了香华姑姑宫外的亲人身上。 江蒙急得当场便要将人抓获,可商邵柔却拦住了他,「江统领,可否给奴婢一点儿时间,我想与香华姑姑先谈谈。」 「这...」虽然江蒙急不可耐,如今查到了香华姑姑头上,他便马上了交差了,他本能地想拒绝,可一想到眼前的小宫女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他又止不住有些犯憷。 「好吧,一个时辰之内。」 「多谢江统领。」 与江蒙分别之后,商邵柔没有任何耽搁,迈着步子回到了慈宁宫。回去的路上,商邵柔的心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香华姑姑会是下毒的人吗?绝不可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很慌。 「你来了。」迈进后殿的那一刻,香华姑姑一改往日端庄的常态,她坐在围栏处的木凳子上,半边身子有些惬意坦然地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商邵柔心中一紧。 「听说你刚从江统领那儿回来,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香华姑姑眼神中再没有从前的那种严厉,倒是让商邵柔如芒在背。 商邵柔不知从何处问起,香华姑姑见着她如此纠结的模样,轻笑一声,「有什么不敢问的?我知道江蒙带着人,去过了我宫外的小家。」 香华姑姑在宫外,有一儿子,是她年少时被乡绅强迫生下的。那时候宫女的选拔还没有如此严格,她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塞给了审核官,这才勉强留了下来。 后来,她又凭藉着自己的努力,被太后娘娘看上,选在宫中,从最基本的杂役宫女开始做起。 她一步步高升,日子过得如鱼得水。可突然有一天,有人却从宫外捎给她一封信,说是那个乡绅作恶多端,家产全部叫他给败光了。还被当地的农民抄家,在混乱之中给踩死了。 姨娘便变卖了乡绅的家产,裹上全部的金银首饰给逃了。而她的小儿子,如今才十二岁,便已经流落街头,被人打得半死。 母子连心,香华不能不管。可她没想到,这封信也被太后娘娘给看到了。 这宫中的奴婢虽说只是杂役下等的女人,名义上却完全属于皇帝。即使皇帝以宠幸宫女为耻,可宫女人若是敢擅自破壁,那就是忤逆的死罪。 那时,太后只是让她挨了几下板子,罚了一月的例银。在外人眼中,这件事情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可香华知道,她欠太后的,远远不够还清。半个月前,当太后为了太子殿下和唐家小姐的婚事又喜又愁,整夜失眠,食欲不振的时候,她心中就隐隐觉得,这个时机,到了。 商邵柔踌躇了许久,心中想问她拿那对玉如意做什么,又想问她为什么会有一个儿子,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汇聚成了一句话,「姑姑,我只想知道,太后娘娘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商邵柔屏住唿吸,死死地盯着香华姑姑的眼睛看,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微表情。 可香华姑姑却只是坦然地露出一笑,淡淡地点了点头,「没错。」 商邵柔的心,整个沉下去了,「为什么?姑姑,我无法理解。」 不用再去说,香华姑姑完全没有害太后的动机,就算是有,商邵柔也相信,香华姑姑宁死也不会这么做。 「你不用理解,柔儿。你只需记住,这件事情到此便算是一个结束了。江统领可以去向皇上交差,慈宁宫的一切都会恢復如初。至于你,则会理所当然地取代我的位置,成为这宫中的掌侍宫女。」 商邵柔心中泛出一股急切与焦躁,她丝毫没有想到,香华姑姑会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是下毒之人。 她不相信。此刻她感觉自己像是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造成了她无法接受的结果。 如果她不问,她不去看那本帐簿,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商邵柔的语气里,甚至隐隐地出现了一些哭腔,「为什么,为什么要承认?姑姑,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香华姑姑的眼神中出现了一抹温柔,她不可能对商邵柔解释这是太后未说出口的意图,而她只是读懂了其中的深意罢了。 她微微开口,仿佛在交代后事,「柔儿,你记住。你虽然聪明手巧,可在揣测人心上,还犹如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往后不管是侍奉哪个主子,主子说的话,一定要从脑子里多过几遍,才可行事。」
第155页 「姑姑...」 香华姑姑喋喋不休地与她絮叨了许多,仿佛是要将平日里憋着未说的话全部给说出来,可一个时辰太短,江蒙的人已经跨着步子,从后殿的拐角处过来。 「我走了,柔儿,往后你好好保重。」 --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商邵柔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进的自己的寝居,只记得自己蒙蒙蹬蹬地,手心被人推在地上破了一块皮,嗓子有点哑,脸颊上也有些咸咸的。 「还真是情深义重,我见犹怜吶。」 黑暗中,陌生突兀的男人声音在她狭小的屋中响起,商邵柔顿时全身发紧,一股毛骨悚然的异样之感霎时如通电般涌过全身。 黑暗之中,男人阴森的话如黑白无常,猝不及防攫住了她的命门,「本王本来想放过你的,可皇兄他实在可恶...」 第77章 找到入口 「这算什么?」商邵柔在黑暗之中直视着李劼近乎癫狂的眼眸, 她努力抑制住内心的紧张,狠狠地瞪了回去。 「王爷斗不过太子殿下,便来要挟我?」商邵柔的语气很冷漠, 看向他时有着与李煜一样的嘲讽。 李劼压着她喉咙的手,渐渐收紧,「谁说我斗不过他?」 而商邵柔这次,并不打算再次忍气吞声,她用尽全身力气, 抬腿,往他裆下狠狠一踢。 霎时间,李劼吃痛地放开她。他一改方才的阴鸷和癫狂,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手捂住裆部整个人似乎要昏厥过去。 她退到墙角, 将寝居的门打开,外头檐梁下的灯笼就往里透着光。 李劼的脸正对着寝居的门, 被昏黄的灯光一照,他的脸显得朱紫又乌青,看起来十分狼狈。 商邵柔本身也不示弱,「我不会一次次地任你拿捏,王爷若是再敢对我不客气,我便喊人了。」 皇城司的人还在严密地监视着慈宁宫,只要她一发出声响, 李劼这幅狼狈的样子就会马上暴露。 李劼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疼得咬紧牙, 从牙关里艰难地迸出几个阴鸷的字符, 「你想怎么样?」 商邵柔,「殿下得保证缓过来之后, 马上离开,往后不再找我的麻烦。」 李劼在地上疼得半死,可商邵柔却站在门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对他来讲是一种天大的侮辱,这种耻辱足够令他不顾一切,毁天灭地。 李劼阴鸷的神情像款风暴雨一般席捲而来,「你把本王踢成这样,你觉得自己还有命活?」 商邵柔听闻,整个身子往门口移动了几分,「既然这样,我活不了,殿下也别好过。殿下深夜夜闯慈宁宫,杀我一个小宫女,您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你!」他努力藏好眼中的雷霆万钧,紧紧咬着牙关,才能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我答应你,你先把门关上。」 商邵柔观察李劼神情,他脸上的痛苦已经渐渐下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和狠毒。她咽了咽口水,不敢耽搁太久,这才手握门扉边,颤颤地说道:「王爷在我这儿没有什么信用,除非,您能用什么东西做担保。」 商邵柔的半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只要她再退,院落中或者檐梁处的其他人便能看见她。突然外面好似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还有人的窃窃私语。 李劼咬牙切齿,「好,本王身上有亲王鑑章,还有一块玉佩,你若想要可以自己来拿。」 玉佩!商邵柔心中一喜,但是表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喜怒来。她警惕地看着他,「王爷,为了保险起见,请您自己把东西给拿出来,扔给我。」 李劼脸上的神情比墨还黑,她看见李劼蜷缩的身子渐渐伸展,他要害部位的疼痛似乎已经缓解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头随时能跳起来咬死她的豹子。 而偏偏此刻,外头的动静更大。商邵柔止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一股外力猝不及防地扯了一下。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李劼压着她在门边,表情阴翳地能吃人。 「就你,也想要挟本王?」他轻笑,笑她的不自量力,手抚上她脆弱白皙的脖颈,力道猝然收紧。 商邵柔立即抬腿,却被李劼快一步地给用遒劲的腿给压制住。商邵柔全身被禁锢地动弹不得,抬眼怒瞪,「出尔反尔,是小人所为。」 她狼狈又侷促的表情霎时之间引来了李劼的蔑视,可蔑视之中又带了一点儿愚弄的兴趣。 方才的屈辱与怒意,瞬间转化成了压制和掌控的巨大快感,他的手掐在商邵柔的下巴上,「你也说过,本王的话不可信。」 这时,「柔儿,我方才听你房里有动静,是出什么事了?」 门外的人声音中有一丝警惕和探究,看来是皇城司的人发现了异样。 李劼能感受到商邵柔紧张地如鼓捶般的心跳。 商邵柔给李劼使了个眼色,李劼顺着她的眼睛往后面的床上看过去,他的眼皮垂了一下,在脸上落下一道阴影。 商邵柔被李劼推到床边,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才将声音放柔,语气中饱含着睡意,「没有什么事,我睡下了。」 外头的人似乎在门外侧耳听了许久,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警惕,迈着步子离开了。 李劼轻呵一声,「为什么不叫人?」 商邵柔眼皮一抬,满室的柔光仿佛都被她盛进了眼眸中,「我只是做了自己会做的事情,并且希望王爷能够履行自己的承诺。」
第156页 李劼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可本王,没有答应放过你。」 「王爷若要无耻到底,那便动手吧。」闭上眼的那一刻,商邵柔微卷的睫毛颤了颤,抖落一颗晶莹的泪珠。 李劼脑子里突然一炸,莫名想起了圭谈画的那张画,画面中的她也是这般,柔弱地仿佛能掐出水... 一旦这念头冒出来,李劼的心绪杂念便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李劼只是心烦气躁地在她脖子上捏了一下,商邵柔立即吃痛地抬眼瞪他。 这会儿她的眼眸中又没有了一丝的柔弱,瞳仁圆睁,带着一丝倔强,好像在问他:「为何不动手?」 李劼垂下眼睑,与她错开眼,復又轻咳几声,「本王也不是如此无耻之人,既然你未喊人,本王就暂且饶了你性命。」 他手中的力道一松,与商邵柔隔开些距离。 商邵柔却冷笑着摇摇头,「暂且?不用了,王爷,您现在就可以动手。就算您现在放过我,日后想起此事恐怕便又要后悔,与其一直处在没命的恐慌中,不如王爷现在就给我个痛快。」 李劼沉着脸,「商邵柔,你不要不识好歹。你若真想死,本王可以成全你。」 他已经很给她脸了,若是旁人这样踢他一脚,他非得将这人碎尸万段不可。那儿,可是男人的尊严部位。 商邵柔扯了扯嘴角,一幅看透了的轻蔑表情,「我就知道王爷迟早不会饶了我,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装作一幅大发慈悲的样子。」 「你...」李劼暴跳如雷,他在商邵柔面前举起了拳头,眼神兇狠地要吃人,可若是一拳下去,又仿佛被她吃准看透了一样,同样令人心生不快。 「商邵柔,本王是真的想放过你,你却不信。好,本王今日就证明给你看。」 他攥着商邵柔的手往自己的怀里摸,「你不是要信物吗,来!鉴章,玉佩,你想要什么就拿去,看看本王说的话究竟作不作数。」 商邵柔挣扎着,气急败坏地低吼,「你放开我。」心中却仿佛闪过一道希冀,也不枉她铺垫这么久,一步步引李劼上钩了。 此刻,她越是抗拒,李劼就越是固执地攥紧她的手腕,「拿。」 白皙柔弱的手就这样覆上他因气急而上下起伏的胸膛,商邵柔再也止不住,在他怀中摸来摸去,李劼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只不过那种异样还来不及蔓延,商邵柔已经收回了手,手中拿着两个东西。 她心中如鼓槌一般,心跳地厉害,玉佩,她终于拿到手了。 商邵柔小心又仔细地盯着这玉佩,又用手细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原来李劼的玉佩上,不仅有形成那一头巨兽图案的一部分,还有关键的灵草琼花图案。 她努力回想着小说中的内容,有一句是这样写的:「玉在山而木润,玉韫石而山辉。」 有美玉的地方,花草树木就会显得特别的滋润有光泽。因此,玉矿的入口处,花草应该繁密茂盛。结合她之前想起的,李劼在小说中解开谜底,打开玉矿时的场景。 那么这玉矿的真正入口,应该就在...商邵柔心中闪过一道兴奋的白光,在东宫殿外西北角的竹林,靠近重华宫后殿的地方。 李劼全然不知商邵柔心中在欣喜什么,「怎么,看痴了?」 他有些古怪地瞧着商邵柔,商邵柔则警惕地收敛脸上情绪,在印章和玉佩之间斟酌了一下,选择了印章。 她将玉佩递过去,李劼轻斥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促狭,「拿印章有什么用?这是本王办公的公章,你拿了就是犯了非法侵占的大罪,要被凌迟的。还不如将这玉佩拿去,它方可保你的命。」 李劼停顿了一下,似乎起了捉弄她的心。等到她接过玉佩,他再与她说这玉佩的实际含义,想来必能吓死她。 商邵柔微微扯了扯嘴角,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用了,王爷。这玉佩,奴婢无福承受。」 李劼刚要上扬的嘴角僵在原地,须臾之后他阴沉着脸,「你是不是知道,这玉佩所代表的含义。」 商邵柔被他这一盯,心中又生出些警惕来,李劼估计又要发疯了。既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宜再惹恼他。 「王爷是指什么?奴婢只是觉得瞧着此物精巧,且玉是大殷朝的珍贵之物,应该配王爷这般尊贵之人罢了。」 是么?她眼神中闪烁的光说明她在说谎,李劼步步紧逼,「若本王硬要你将这玉佩给收下呢?本王说了,公章你不能动,否则出了这门,你就得死。」 商邵柔退至门边,退无可退。最终才嘆了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奴婢知错,奴婢曾听宫中的公公提起过,每位皇子在出生时,都会得到一块由工木局特殊打造的玉佩,作为尊贵身份的象徵。」 李劼沉着声音,「继续说下去。」 他的心里很不爽,所有商邵柔是明知这玉佩的含义,却如此轻而易举地对他的玉佩不屑一顾?只有他瞧不上她的份,她算什么,竟敢先拒绝? 「王爷真要我说,还是说真的想让我收下?您要想好,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接受,奴婢一介小小的宫女,接了您这只有王妃才能接的玉佩。又换句话说,王爷若将这玉佩送给我,明日可敢向众人广而告之?」 「凭你也配?」李劼自然地反驳。 商邵柔轻笑了一声,并不恼,「是,奴婢不配。」
第157页 商邵柔在心中冷笑,「我也不稀罕。」可面上她还是露着笑,「所以王爷在气什么?奴婢不考虑接这玉佩,是为了不让王爷再一次出尔反尔。既然给不出,又何必故作要给的样子,来看奴婢的笑话。」 「你...」李劼哑口无言,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全叫她猜到了。 李劼刚想说些什么,商邵柔啪地一声将门从里推开了,外头的光亮随着夜晚温暖的风一同进来。她半只脚踏出房门,做着最后的警告,「王爷,时候不早了,若是没有什么事,还请您...」 「本王知道。」李劼气急败坏,飞窗而去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来找商邵柔的目的。 他不是要报復她,要挟她,利用她与太子抗衡吗?怎么如今,他又被她赶了一次? 罢了罢了,时候确实已经不早,他还得趁着宫门未关出宫一趟,好好教训一顿自己那些不争气的手下。 商邵柔见他的残影消失在天际,立刻关好门窗,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勐灌了几口茶水,心中的那股子激动又立即窜了起来。 玉矿的事情,她必须早点去和李煜说。想到这儿,她微微打开了一条门缝,刚迈出一只脚,后面就传来声音,「柔儿,这么晚了,你要去做什么?」 又是刚才那个巡视的小宫女,商邵柔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想了想,虽说香华姑姑已经被江蒙给抓去,可此时他未必来得及像皇上禀告。 在慈宁宫的监视还未解除之前,她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没什么,我起来如厕。」 「真的?」小宫女狐疑地看着她,商邵柔坦然地说道:「若你不放心,可跟我一同来。」 小宫女虽未跟去,可她却一直守在商邵柔的房前。商邵柔在心中嘆一声,一切只好等到明天再说。 翌日。 商邵柔起得很早,刚一开房门郑由便等候在门外,「今儿一大早,江蒙便向皇上回禀,香华姑姑被下狱,看样子是要择日问斩。」 商邵柔心中一沉,连带着心中那一点激动也全无了,不过她还是抬眼,有些疑惑地问道:「昨夜你并不在府中,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有些惊讶于郑由的不震惊。昨夜她得知此事时,心中仿佛晴天霹雳一般难以接受。 「难道说,你早就知道?」商邵柔惊唿,以郑由的玲珑之心,他能猜出来也不是绝无可能。 「怎么会?」郑由摇了摇头,「我昨夜一回来,便听宫里的小太监说了。虽说当下有些震惊,可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 「你知道?」商邵柔心中有些乱,可她甩了甩头,「算了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如今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郑由,慈宁宫的封禁什么时候能结束,我有急事要去找太子殿下一趟。」 郑由凝眉,「什么事情?」 商邵柔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瞒着他,「昨晚,我成功地看到了七王爷的玉佩,原来工木局和司礼坊的人一直以来都找错了玉矿入口,所以才会解不出谜底来。」 「七王爷昨晚来找你了?」郑由闻言,语气中有些急切和担忧,孤男寡女若是被人看见了,对她实在不利。 「你放心,」商邵柔赶紧宽慰他,「我没事。总之,我得尽快去将这件事情告知太子殿下。」 「可你今天,哪儿也不能去。今日皇上昭告百官,太后已经痊癒。为贺其喜,今日慈宁宫要全宫驱除邪祟,点水求福。还有慈宁宫中的宫人,今日被赦免释放,回宫之前,也得接受你的点水驱邪之礼,方可踏入慈宁宫的宫门。」 商邵柔有些急切和无奈,末了却还是开口,「如此一来,我就只好让你帮忙跑一趟了。」 「也好。」郑由点了点头,商邵柔便凑近他耳边来,告知她昨晚的发现。郑由心中有些震惊,他没想到商邵柔竟然还懂风水与採石,「你放心,我一定送到。」 「还有一事。」商邵柔从怀中掏出一枚鉴章,郑由眼尖,惊唿道:「这是荣裕亲王的办公印章?」 商邵柔点了点头,「说来话长,我为了骗七王爷把玉佩拿出来,就先收了他的印章。可听说这印章,旁人不能私自拿。我怕他日后找我麻烦,郑由,你出去的时候顺手帮我把印章丢了吧。」 监察所的事务每天也算繁多,郑由没有多问,只说了一个「好」字。 二人自外院分开后,商邵柔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首先是伺候太后的晨起梳妆,太后娘娘的病容已经消失,面色也如从前一般闪着光泽。可是商邵柔透过铜镜去看,却看不到太后眼中的半点喜色。 突然间,铜镜里的那双微微凹陷下去的眼睛盯着她,商邵柔给太后簪髮钗的动作一顿,「怎么了,娘娘?」 「柔儿,哀家听说,给哀家下毒的人是香华,这事你怎么看?」 商邵柔没说话,太后凌厉又带着审视的眼神朝她看过过来,语气充满威压,「嗯?」 其实,昨晚过后,她已经猜到了几分。香华姑姑对她的嘱咐,是让她多揣测主子的心意,而李煜也说过,太后娘娘的心思并不像她想像中那么简单。 这样想着,她挣扎了几下,「回娘娘,奴婢怕说这话,惹您生气,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太后的神情有些不悦,「哀家让你说!」
第158页 商邵柔随后停下手中动作,下跪行礼,言辞恳切,「娘娘,奴婢绝不相信香华姑姑会下毒害您。」 「是么?」太后轻斥一声,声音中有轻嘆,「可是哀家听江蒙说,是她亲口承认的,你也在场。」 商邵柔依旧跪地,「是,奴婢是在场,可是奴婢就是觉得香华姑姑她不会害娘娘。」 太后轻笑一声,语气有些缓和,「你的意思是,江蒙断错了案?」 「奴婢不敢。」 「罢了,你起来吧。」太后的目光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在追忆着什么。 卧病在床这么久,太后的身体抱恙可心里却清楚地很。她没有让香华这么做,可是香华也一定看出了自己的为难,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傻孩子。」这一句,不知道是在说商邵柔,还是香华姑姑。 商邵柔扶着太后出了寝殿,这一日的劳碌与繁忙就算正式开始了。 除却郑由所说的宫人之洗礼,在此之前皇后还需率众妃在慈宁宫门口三跪九叩,以示宫妃们对上天保佑的感恩和对太后娘娘的敬意。 接下来,还有一场长达两个时辰的驱邪礼,由礼部牵头,太和巫师坐阵。 他嘴里念着旁人听不懂的咒语,又烧了几张符纸,最后手持柳条,在符水里沾了点水,轻点在太后的额头之上,接着宫妃跪拜,宫人伏地叩首,由商邵柔指引着宫女将案前的水果分发给众妃嫔,众妃嫔接过,意思性地咬一口,太后娘娘再让众人平身,这礼就算成了。 接下来,是回宫的宫人的入殿仪式,由商邵柔主理,巫师大人以及各妃嫔皆可退下。 忙了一天后,这些繁杂的礼仪总算告了一段落,商邵柔累得四肢发麻,连眼神也有些混沌。 太后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将商邵柔封为慈宁宫的掌侍宫女,众宫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有异议。 等众人退下后,商邵柔便负责伺候太后娘娘洗漱就寝。「柔儿,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这儿不用你伺候,早些去休息吧。」 退下之后,商邵柔刚好看到郑由火急火燎地从宫门口小跑进来,「成了成了,方才宫中东面的监察使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找到玉矿的入口了。」 「什么?」商邵柔惊唿,「太好了!」 郑由见她喜上眉梢,自己也止不住扬起嘴角,「我已经将消息加急,送去了养心殿,太子殿下及工木局,司礼坊的人也被皇上召了去回职。」 商邵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 夜幕渐深,商邵柔躺在床上高兴地辗转反侧,忽地有人影在外面闪过。商邵柔「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殿下,是你吗?」 月光下的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一张恐怖的蛇脸,张大口露出毒牙向她咬去。 商邵柔吓得睁眼,后背被濡湿了一大块,心中狂跳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此喜庆的日子里,她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呢? 第78章 兴师问罪 再说回李劼, 他出宫后径直回了王府,此时已经近亥时,王府里灯火通明, 哀嚎惨叫声响彻整个绫罗街。街道两旁,偶尔还有未打烊的商铺,此时听到王府传来的惨叫声,纷纷关上门,又有些好奇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劼几乎要将人大卸八块, 直接扔到城郊的乱葬岗去。可是月影在一旁劝诫,如今他身为荣裕亲王,时时刻刻都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若是这般残忍的事情被捅了出去,恐怕不利于朝中风向。 「往后,若再敢有人好大喜功, 谎报敌情,本王一定扒了他的皮, 都给本王滚!」 守卫们早已经被吓破了魂儿,跌跌撞撞往外面连滚带爬,仿佛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翌日。 宫中传来喜讯,玉矿之谜被太子殿下解开,普天同庆,京都所有官员放假一天,食肆酒楼, 布坊米行等都可视情况歇业一日。 而就在这时, 李劼也收到皇帝下发的封地调令。调令上写, 李劼必须在六月初五之前前往封地晋州。 室内的气压很低, 月影侍立在一旁,感觉手中的剑也冷得似要握不住。「王爷...」 月影向来不善于表达, 他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只能向他表忠心,「王爷,不管怎么样,属下会永远为王爷效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劼的神情没有半点缓和。此时已经是正午,烈日当空便衬得室内有些阴暗,李煜端坐在主座上,喝了一口茶,又靠坐在背椅上,用手轻轻地旋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冷静地开口:「月影,你觉不觉得此次父皇对本王的处置,太过草率了?」 月影正凝眉想着,李劼又继续开口,似乎是在推算自己的猜想。 「本王从来都知道,父皇没想过要立本王为储。」李劼的声音有些低沉,又有些发狠。因为他母亲的身份,他便生来永远低人一等,且永远地被排除在了夺嫡的人选之中。 「父皇只是想要利用本王,来牵制太子。可是近日,本王却在想一个问题。父皇若是真不想让太子最后继承大统,那么现在他心目中应该有了别的人选才是。」 「什么?」月影有些吃惊地看向李劼。 「父皇急于抛下本王,是因为本王已经不再具有牵制的用处了么?还是说,有人在从中挑拨?」 忽然,李劼手中转玉扳指的动作顿了一下,「你觉得,能够左右父皇立储之事的人,会是谁?」
第159页 月影被他眼神中的冷给冻住,半晌之后心中才有了一丝丝的头绪,他侧了一下身子,迟疑地开口:「难道是淑嫔娘娘?」 一个独占皇上宠爱,引起全后宫女人公愤的女人,是有这样的本事来左右皇储的废立一事的。 更何况,谢楚婷还有秘密武器,能够让人用之销魂,听说自谢楚婷出冷宫之后,皇上就再也没有去过别人那里,每晚都宿在景和宫。 谈到谢楚婷,李劼脸上松弛的肌肉迅速绷紧,表情也变得阴鸷恐怖了些,月影见他不说话,便代表他的猜想是正确的,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说起来,谢楚婷自被放出宫后,为人行事一直很低调,这实在不符合常态。」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劼一想到这个,心中立马有些不淡定起来。谢楚婷可是个疯子。当初在元宵宴上,她就试图借春儿之后,将他太子一网打尽。如今被放出来之后,她应当是有满腔忿恨,断不可能低调像是在宫中消失了一般。 所以这一次,谢楚婷心中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招,想要将他和太子一网打尽,好扶持她的儿子上位? 可十七皇子,刚过完周岁。如此一来,难道她还想效仿当年的慈圣仁太后,设摄政王,垂帘听政,将大权揽在自己手中? 「谢楚婷敢在眼皮子底下算计本王,是嫌自己手中的把柄不够多么?」李劼抿着嘴,目光如炬看向远方,「准备一下,本王要进宫一趟。」 他要亲自去景和宫,会会这个胆敢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女人。正在这时,吴管事却从外面踏着步子进来,「启禀王爷,唐家小姐在府外请见。」 李劼皱眉,面露不悦,「不见。」他正欲迈开步子,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恐怕已经晚了。」 李劼的眉心拧得像是化不开的墨,看向吴管事的眼神充满了责备与警告,吴管事则后怕地后退了两步。 唐晓璃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近,她今日穿一件淡粉色衣裙,外头罩一层同色系的轻纱,抬手之间,藕臂露出白白的半截,在室内显得十分抢眼。 「不关他的事。我已经来王爷府上找过您多次了,可每次您都有藉口推脱不见。既然你不愿意见,又或者是故意疏于待客之道,那我便要亲自过来。」 「本王说过,日后不要缠着本王。你是唐瑾川的女儿又如何,要是惹怒了我,我有一百种方式让你死得悄无声息,也有信心让你爹查不到我身上。 「你...」唐晓璃深吸一口气,才大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来?我还不是因为你的王府扩建,严重威胁到了临街店铺的营业。」 「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你来管皇城工部的事务了?本王的王府是合法扩建,若你有不平,直接向皇上上书,参工部一本,你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李劼眼中的不屑与漫不经心彻底惹恼了唐晓璃,「你以为我不知道王府的扩建是由皇上下旨,工部全程主理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对百姓多一些怜悯和关怀之心,这是身为一个皇子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所谓地,不顾百姓的死活。」 「唐小姐,你还真是。你真的以为你一个巡抚之女,能有资格在本王面前指手画脚?」 唐晓璃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我只是...」 李劼的嘴依旧不饶人,「只是什么?荣裕亲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百姓的死活?」李劼冷哼一声,「本王为何要顾他们死活,这种事情是储君,是天子该做的。」 唐晓璃听出了李劼心中的忿恨,今早爹和弟弟下早朝回来说起了这事。李劼因抓捕青莲教余党不利,被皇上当场撤职训斥了一番,另一边太子殿下却因找到玉矿入口一事,被大肆封赏。 这场夺嫡到这儿,胜负似乎已经定下,李劼的心中有不甘和怨气,也是正常的。 「勤政为民,心繫百姓,从来都不是天子的专权,是每一个食俸禄的官员应该做到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殿下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即便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一定会是一个昏君。」 此话一出,月影和吴管事心中皆是一惊,尤其是吴管事,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不断地往外面扫,生怕有人听到了些什么。 这要是传出去,那就是在妄议皇储,在场的人都得死。可能就连李劼,也不能倖免。 唐晓璃还处在一种愤懑的状态中,她对李劼似乎已经失望到了顶,「王爷若是觉得我冒犯了王爷,大可拿出律法来惩治我,就现在。」 李劼只狠狠地盯着她,说出了一个字,「滚。」 唐晓璃睫毛一颤,语气有些哽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全是她自己犯贱,丢了自己身为唐家小姐的体面,不知不觉找藉口来接近他,只为了同过去那个京郊之外一眼万年的落魄破碎的少年有一次真心交谈。 如今,她算是看清楚了。 她一路小跑出了王府,没注意到泪水在她的脸上流成了几道斑驳的斜痕。 李劼的心情被唐晓璃这一哭,弄得更遭。 进了宫之后,他感受到了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氛围,似乎宫中所有人都在讨论玉矿一事。 「你们还记得慈宁宫的宫女柔儿吗?」几个宫娥在墙角聊得起劲,「就是那个,之前在东宫与太子殿下...」
第160页 余下来的话,她们只用眼神就能意会。「她又怎么了啊?」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小宫娥问。 「听说今日太子殿下养心殿,亲自为她讨了封赏。」 「太子殿下是疯了么,陛下本来就不喜欢皇子们与宫女厮混在一起,殿下又是为什么,要替她讨封赏啊?」 「听说,那玉矿外面的谜语,是她解出来的。原来工木局和司礼坊的人,一直找错了入口,所以才这么多天都没有进展」 话一出口,其他小宫娥纷纷睁大眼睛,「什么?她怎么知道解开谜底,该不会太子殿下为了给她讨封赏,故意这样说的吧。」 「是啊是啊,有可能。」 另外一个小宫娥插了几句,「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我听说那柔儿是从一块玉佩中得到灵感的。」 李劼原本最不屑听到宫妇们乱嚼舌根,他嫌恶地正准备加快步伐,听到此处脚步勐地一顿,脑海中闪过些什么。 「玉佩,什么玉佩?」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养心殿当值的小太监说起,太子殿下说什么『玉在山,石头』什么的,就是说有玉矿的地方,花草会十分茂盛,所以他们才在东宫外的竹林里找到了玉矿的入口。」 李劼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那上面的纹路已经像刻在他的掌心一样熟悉。花草,瑞兽正是他的玉佩所刻有的图案。 所以商邵柔这是,从他的玉佩中获得了灵感,转而就告诉了李煜?想到此,李劼突然心生一种忿恨和隐隐的失落。他不知道这失落从何而来,可是却感觉,失落之感甚至压过了忿恨,让他此行进宫,全无了兴致。 李劼的脚步,不再心无杂念地往景和宫去,他的脚步有些乱,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御花园。 他的目光一眼就定格在了那块榜前驻足观看的身影上。商邵柔的身影侧对着他,露出半边小巧精緻的脸,她微微仰着头,对着旁边高台上的太监浅浅地笑着,二人相处似乎十分和谐。 李劼认得他,那是慈宁宫的掌侍太监郑由,他们两个之间似乎有些不明不白的牵扯。 忽地,那太监注意到了李劼,没过一会儿,商邵柔的脸也转了过来。李劼看着她转头的那一刻,脸上瞬间收起来的笑容,突然觉得很烦躁,他还比不过一个太监? 不对,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太监比?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李劼的内心涌现出一股屈辱,他竟然如此屈尊,将自己和一个太监放到了同样的位置,就只因为她? 他的脚尖一时间向外撤了撤,想走。可按照礼仪,宫女奴才见了主子,都应该下跪行礼。且因他们之间距离不是很远,商邵柔和郑由必须一路小跑过去,到他面前行礼。 李劼刚要迈出去的步子稍微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后被他悄悄挪回。他居高临下,望着伏地的两人,说了句:「起来吧。」 商邵柔内心还是有些发憷的,若是被她知道,她是用了他的玉佩才找到了玉矿入口,李劼怕是要暴跳如雷了。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头还未抬起,便听到头顶低沉的怒斥,「本王没让你起来。」 商邵柔咂舌,想想也是,现如今宫里都传开了,李劼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认命地再屈膝,李劼却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商邵柔抬眼,才发现李劼的威压和怒意,是对着他身后的郑由的。她往后看了一眼,与郑由匆匆交换了个眼神,郑由心中也是不解。 李劼烦躁了咳了咳,心中其实也有些心虚,他呵斥道:「你就在这跪一个时辰。」 「凭什么?」商邵柔不假思索地质问。 李劼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郑由却一言不发,依言跪下。商邵柔内心深唿吸一口,才缓声恭敬地问:「奴婢斗胆请问王爷,郑公公是犯了何错,遭致您的责罚呢?」 许是她的眼中还有些许没能隐藏的愤怒,商邵柔这话惹得李煜更加不悦,「本王想罚一个下人,还需要理由么?」 「王爷误会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郑公公他不仅是慈宁宫的太监,还是皇上亲封的监察总司,这会儿他算是在执行公务,王爷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处罚,若是耽误了皇上交代的正事,恐怕...」 李劼冷笑,墨色瞳仁似乎将所有的黑暗都凝聚起来了。他一把捏住商邵柔的后颈,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商邵柔立即嫌恶地挣脱,「王爷,请自重。」 李劼感觉自己受到的屈辱又多加了一重,唐晓璃,郑由还有她,今日似乎每个人都在惹他。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松半分,「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婢,竟还敢越俎代庖,用皇令要挟本王,你算什么?」 此话,极其阴沉,隐藏的怒意像即将喷发的火山。郑由跪在地上,悄悄地拉了一下商邵柔的衣角,告诫她不要太冲动。 商邵柔内心也聚着一团火,可这毕竟是皇宫,是尊卑分明的封建社会,她生活在其中,便只能遵守其中的规则。 她全身因抗拒警惕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垂下眼睑柔声说:「王爷教训的是,奴婢应谨记自己卑贱的身份,不该以下犯上,奴婢该死。」 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骂道:「去tm的卑贱,老娘比你这个封建糟粕高贵多了。」 李劼的手松了松,心里烦躁的滋味似乎没有半点儿缓解,「知道便好。」
第161页 李劼抬起腿便要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商邵柔从高台上拿出些纸笔,蹲在郑由的旁边,替他摆放好一切,嘴里还说着什么,表情有些怒意。 应该是在骂他。 此情此景,李劼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他迈着大步子往回走,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商邵柔提起来。 商邵柔被他猝不及防一拉,脱口而出:「你又发什么疯?」 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商邵柔快速敛去心中的不悦,「奴婢意思是,王爷这么快折返,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你同本王过来。」 他就是觉得刚才她蹲在地上,与郑由平视的场景很,很刺眼。他见不得,所以忍不住要毁掉。 可真正将人拉至宫墙与树丛的掩角时,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商邵柔止不住皱眉,在心里暗骂:「神经病。」 「王爷,若没有什么事...」商邵柔开口。 「怎么没有,商邵柔,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李劼终于想起,他是要来向商邵柔兴师问罪的。 李劼的身心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回归自我的舒畅,他的表情重新变得阴鸷,底气十足,像是在审讯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一样,阴沉脸给商邵柔压迫。「你看了本王的玉佩,从中得到了灵感,转眼便告诉了太子?」 「是,那又如何?」郑由不在身边,商邵柔的天性总是无法全部压制住,「奴婢虽然身份卑贱,但想来这点的权利,还是有的吧。」 她又在故意呛他。 李劼气急,「你为什么不告诉本王?」 商邵柔轻笑一声,想也不想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王爷?平心而论,我本就出自东宫。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先前不是东宫之人,我也会因太子的廉正宽厚而动容...」 又是比较,又是被捨弃的那一个。李劼不想听下去,他粗暴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朝她吼道:「因为那是本王的玉佩。」 商邵柔不说话了。 李劼又烦躁地抓住她的手腕,被商邵柔快而迅速地甩掉,「王爷请自重。」 商邵柔退后两步,一脸严肃又真诚地说道:「王爷,对于奴婢从您的玉佩中发现玉矿玄机一事,我未能向王爷你通报,我百口莫辩。但我既不是偷抢,也不是剽窃,我想我还是有选择告诉谁的权利。」 「或许天意曾经是站在您这边的,所以您才会有拥有这块玉佩。可是有一个人对我说过,他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所以我会为了心中之信念,不惜与天意做斗争,您明白了吗?」 李劼的眼神中连怒意也没有了,「本王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太子,对不对?」 商邵柔没说话,但是默认。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选他?凭什么同样是皇子,他生来就能拥有一切,而本王什么都没有,即便是有,也能被父皇的一句话轻易地夺去?」 李劼冷笑,最后面低低地自嘲,「天意?天意何曾站在过本王这一边?」 商邵柔突然有些怔了,她的头皮有些发麻。她是再懂李劼不过的人了,小说中作者曾用了大量的笔墨去描写李劼的内部心理活动。 他的一生无疑是悲惨的,因出生卑贱带有胡人血统从小就被□□,被区别对待。长大后他变得阴鸷深沉,做事狠戾残暴,就是为了不让人欺负他。 皇帝稍微给个甜枣,他得感恩戴德,可随之落下的必然是狠狠的几个巴掌,最终他在绝望中磨练意志,在痛苦中涅槃重生。 如今,她算不算是,剥夺了他涅槃重生的机会? -- 回慈宁宫的时候,商邵柔整个人脚步都有些虚浮。她心中突然有一种恐慌,她努力改变了一个人命运的同时,是不是也正在将另一个人推向深渊呢? 「柔儿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快来快来,太后娘娘方才还想派奴婢出去找您,没想到奴婢前脚还没出门,您便自个儿回宫了。」 商邵柔被人簇拥着到了主殿,映入眼帘的是几个超大的檀木红漆箱子,箱子被完全打开,露出满箱的琳琅财宝,首饰银钱,翡翠珍珠应有尽有。 商邵柔先给太后行完礼,这才愕然问道:「娘娘,这是...」 太后眼角笑出慈祥的皱纹来,「这是皇上给你的封赏,哀家听太子说,这玉矿的谜底是你突发灵感想到的?柔儿,没想到你竟如此深藏不露,哀家真是一点儿也不知情吶。」 解开玉矿之谜,是一件举国欢庆的大事,这些赏赐并不为过。 只是商邵柔有些愕然,李煜竟然连商量都没商量,就将这功劳直接给了她。做惯了明星身后默默奉献的人,一时被推到台前来领赏,她有些受宠若惊。 太后见她瞠目结舌,不仅笑道:「若是只给你赏赐这点财帛,想必天下人都要骂哀家和皇上小家子气咯。哀家已经召了唐家夫人进宫,找她商量一下,认你做干女儿。」 「什么?」商邵柔一惊,这是她全然没意料到的走向。 第79章 收作义女 太后在一旁拉着她的手, 「这也是太子的意思。你立了这么大的功,确实当得起一个朝臣之女的身份。柔儿,哀家见你和蔓蔓相处得还不错, 才做了这样的决定,你可还满意?」 商邵柔在愣怔中回过神来,俯身叩拜,「奴婢多谢娘娘垂爱!娘娘之恩,奴婢会永远铭记于心, 永生难忘。」
第162页 「好了,起来吧。」太后弯着腰,眼里的笑容十分慈爱,自从太后身体痊癒过后,商邵柔觉得太后整个人身上都泛着一种柔光。 她当然知道, 这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像其他宫人一样,在背后说香华姑姑的坏话。 太后对香华姑姑, 心中何尝不是欢喜的,一个从自己年轻时就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的人,一时间捨弃了,就像是往干涸的土地里拔出一棵老树一样,让心止不住地向外裂开。 香华姑姑问斩的日期,一直没有确定下来。商邵柔知道,是太后在压着, 可总有一天这个刑罚会来。 除非, 有什么理由, 能够让皇上大赦天下。 清晨的日光渐渐在窗柩上倾斜, 在等候唐夫人的过程中,太后屏退了众人, 语重心长地对柔儿说:「柔儿,你可知哀家为什么要选唐家收你做义女?」 商邵柔凝眉想了想,却还是隐下心中的猜想,「因为唐大人府中各人相处和谐融洽,能接受奴婢一个宫女做唐大人的义女。」 太后摇了摇头,「非也。是因为太子早就同哀家说过,他只会娶你为妻。」 「什么?」商邵柔惊诧万分,有些不敢相信李煜竟然敢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这样的话。 太后的眼神中有些回忆,她长舒一口气,眼神往远方飘了去,「早在你来慈宁宫之前,太子就来找过哀家,对哀家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你可想而知,哀家有多生气。」 商邵柔听着,就觉得头皮发麻。那个时候,李煜就对太后说了这些? 「当时哀家对他说,他只能娶唐家的女儿做正妃。他被气得面红耳赤,最终还是迫于压力败下阵来,不再同哀家争辩。可是他却趁机提出要将你调来慈宁宫,以保住你的性命。」 「原来如此。」商邵柔喃喃道,当初她就十分诧异,为什么太后明明知道自己与太子殿下有些不好的传闻,却还是愿意施以援手。 「哀家本以为,他已经死心了。可是没想到出了这件事情之后,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这次的机会,这才找到哀家,重提了这事。」 商邵柔心中微微动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李煜为了他对自己的承诺,在默默地筹划着名一切。 太后重新拉上商邵柔的手,眼神盯着她,目光充满了审视,「太子的意思是,待唐夫人收你作义女后,你就可代替蔓蔓,嫁给太子做正妃。」 商邵柔吓得跌坐地来,「娘娘,奴婢惶恐。」 她懂,这是太后在试探她的态度。她的身份不用说,是觉得不足以与太子相配的。 太后的眼部肌肉松了松,似乎对商邵柔这种谨慎又安守本分的态度十分满意,这才又从地上将她拉起,微微抬头看向她,「哀家,答应了。」 商邵柔心中的震惊一个接一个,她的理智似乎全被这一番话给炸碎,「娘娘,奴婢真的惶恐,您...您可以拒绝太子殿下。」 一个宫女,被朝廷重臣收作义女,已经是麻雀飞上枝头,得到了圣上最大的恩宠。如今,太后竟然还同意了让李煜娶她做正妃的荒唐请求。 太后笑了笑,有些无奈,「柔儿,你一向聪明。你来猜猜,哀家为何要答应?」 太后的眸子认真地盯着她,商邵柔这次若还装出天真单纯的样子,就有些过了。 她侧头想了一下,试探着说出心中的猜想,「因为太后娘娘,想救下香华姑姑?」 太后愣了一下,打量着商邵柔,眼中的柔光更甚,「柔儿,你果真聪慧,哀家确实想救下她,这也是原因之一。」 商邵柔点了点头,心中在想,另外的原因无非就是太后不想让唐晓璃真的成为太子妃。 嫡女与义女的区别还是挺大的。若商邵柔以唐家义女的身份嫁给太子,唐家想来也能跟着享受些殊荣,皇帝也就起到了拉拢人心之作用。 同时,非嫡女嫁给太子,又能让唐家之人不至于因殊荣过大而忘却自我,做出些忤逆的事情来。 「如今宫外都在传,你是得了天意的福女,才会帮助咱们大殷朝寻得宝矿。煜儿若娶了你,便是得了天意,如此一来,皇帝必会在那日大赦天下,香华也就能免了死刑。」 商邵柔心中想,这确实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结果。太后娘娘想要藉此事,救下香华姑姑。 而皇帝一向不喜李煜,他不可能会让李煜真正坐拥唐家背后的势力,倘若这结婚的人选,换成一个毫无背景,空有名号的唐家义女,这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更何况,他还有另外的考量,一旦唐家真的有什么大动作,商邵柔作为唐家义女自然首当其冲。 太子妃出了事,李煜身为太子又怎能独善其身,到时候他有了藉口,能动一动李煜的储君之位,何乐而不为? 这样看来,这场婚事唯一的利益未得者,便是李煜。 -- 唐夫人是在约莫巳时的时候来的,唐晓璃也跟在身边。其实在进宫之前,唐家就已经接到了消息。 收一个义女,对他们来讲只是一件小事,更何况,这个小丫头还是发现玉矿的大功臣,是被民间百姓称为『福女』,『灵女』的人。 皇上和太后肯把这个机会给唐家,他们反倒是要谢主隆恩,因此在太后简单地说明之后,唐夫人也笑盈盈地答应,她亲切地拉着商邵柔的手,「这么水灵乖巧的丫头,肯认臣妾做义娘,是臣妾天大的喜事了。你是叫柔儿对不对?今年年岁几何啊」
第163页 商邵柔依言,点了点头,回道:「回夫人,奴婢今年二十三」。 唐夫人又一脸欣慰,「你比蔓蔓大一些,往后蔓蔓得管你叫声姐姐了。」 商邵柔与她身后的唐晓璃对视一眼,后者露出些勉强的笑意来。商邵柔不禁愕然,她怎么了? 可到结束,商邵柔都没有机会和唐晓璃单独说说话,唐夫人和太后一直在聊着与她有关的话题,她全程不敢懈怠,只能在一旁附和些。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商邵柔突然十分想见到李煜。然后李煜,便真的如她所想一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推开寝居的门,就看到了他矜贵端庄地坐在桌子旁,桌子旁边还放着一个小盒子。 「殿下,你怎么会来?」 李煜见她来,屈着的大长腿立马站直向她走过来,他的身影轻盈俊朗,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将人拥入怀中,「我想你了。还有,我觉得你今晚也十分想见我。」 心有灵犀这个词,商邵柔以前嗤之以鼻,如今竟真的有了一种飘忽的实感,在心头往外冒着些甜。 「想必今日,祖母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同你说了。」 商邵柔在李煜怀中感受到他的有力的心跳,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李煜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地蹭了几下。 商邵柔的声音有些闷,「殿下这样做,对您来说百害无一利,我想您的臣僚下属想必也劝诫过你许多次,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李煜闻言,稍微放开了些她,带有薄茧的手掌捧起她的面颊,在烛光中与她灼灼对视,「柔儿,我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商邵柔眼神不自然地往旁边瞥了瞥,耳垂也因李煜食指无意识地揉捏而微微泛红,「忠言逆耳利于行嘛。」 李煜轻笑,并不恼,只是大拇指微微在她的下巴处用力,扳正她的脸看向自己,「这话,我从小听到大。今日我实在高兴,就想听点好听的。」 李煜的语气十分认真,低沉之中带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蛊惑,「柔儿,我想听你是怎么想的。」 商邵柔再没法忽略他的心,他的目光,以及他胸膛里传来的沉稳安定的心跳。 「我...我很高兴。说实话,当初我答应留下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殿下真的能够做到给我的承诺。」 那时候她意气风发决定留下来,决定把当上太子妃作为一种事业上的奋斗目标。 可是,具体怎么做,身份上的天差地别与绝对话语权的旁落,令她心中忍不住发憷。她根本想像不出来,自己能够冲破封建枷锁,无流血牺牲地就打赢这场仗。 这无疑,也得益于一个机会,李煜准备好了一切,也洞悉所有人的心理,所以他才能这么敏锐地抓住了这次机会。 「柔儿,我说过。我只要你信我,爱我,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就好。既然我对你做出了承诺,那么不管如何,我便一定会做到。」 他当初何尝又能想到,自己能够借玉矿一事达成自己的企图。那时候的他,甚至起了提前坐上那把龙椅的位置。 不管前路如何荆棘,天地如何倾覆,他只想保住身侧之人,不让她受一点风雨侵袭。 商邵柔的眼眶微湿,「嗯,我信你。」 李煜的手放在她的锁骨上往后,支撑着她的脖子,好让她不至于因头微微扬起而发酸,另一只手勾着她的下巴,拇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嘴唇,「除了信我,还有什么?」 他的话如山涧清泉,汩汩动听,又好似温柔琴音,声声蛊惑着她她理智。 商邵柔的脸立即从耳垂红到了锁骨,李煜凑近她的耳边,声音缓得如天上流云,「柔儿,你的皮肤好像很脆弱,总是我轻轻一碰,你就红得不像话。」 商邵柔无奈地轻轻瞪他一眼,「殿下离我远点,我就不红了。」 李煜却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不,柔儿,我喜欢看你全身发红的样子,特别美。」 他的眸光赤诚,商邵柔却自然而然地想歪。全身,也就是除了耳垂,脖子,锁骨之外,还有其他看不到的部位… 她有些气急,李煜总是在不该纯情的时候纯情,只有她一个人浸润在爱情和名利场中,显得那么开放。 李煜低下头来,与她的额头相碰,他温热的唿吸喷洒再她的脸上整个人也被他独特的气息给包裹着,「柔儿,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除了信他,还有什么? 商邵柔知道,李煜想听什么,可是她不是一个会主动表达爱意的人。 「还有什么?」商邵柔假装听不懂,睁着一对圆熘的杏眼,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李煜的瞳仁里似有将一切都吸进去的魔力,烛火的昏黄将他的眼眸衬托得热烈明亮。 李煜状似伤心妥协,「既然你不说,那我也不逼你。」 商邵柔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反思自己,向相爱的人直率地表达爱意,本应该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她从小生长在一个典型的中式家庭里,对爱意的表达有着与生俱来的木讷。 「殿下,我只是...」她抬起眼眸,正准备为自己解释点什么。李煜的手指却轻轻地抵在了她嘤红的唇上。 薄薄的茧子,高于她体温的热度与她柔软冰凉的唇一触碰,奇异与刺激就一瞬间侵袭着她的感官,商邵柔的脑子里又突然涌现出一些不该有的废料来。
第164页 「比起说的,我更喜欢直接做。」 商邵柔脑子一抽,李煜俯身过来,强大的气息仿佛瞬间将她裹挟送入火热无垠的沙漠之中,心慌的同时,他便是绿洲。 她想解渴,于是下意识地捏紧他胸腹处的衣物。可李煜的唇,就停在离她几毫米的地方。 两个人的心跳都「咚咚」的,商邵柔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李煜胸中强压不住的火光。 可李煜就是不动,他甚至稍稍离开了几分,薄唇轻轻地开合,商邵柔脑子嗡嗡地,神经蒸发,不知道李煜在说些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耳朵痒痒的,心痒痒的,嘴上也有点痒,有点麻。李煜的唇略薄,但形状很好看,她脑子一热,直接压了上去。 等到她意识过来,双手已经勾在了李煜的脖子上,仰头,双唇贴上他的唇。 李煜体中似有猩红的血液在翻涌着,身体的某处也传来警告的信息。商邵柔能感受到李煜体内的血脉喷张,可她却甚至不能感受到李煜的回吻。 他全身处在一种极端的克制和隐忍之中,商邵柔甚至是立刻就感受到了一种挑衅。 她兴致高涨,决定至少要撬开他的牙关,撕碎他这幅禁慾的模样,将他内心的野兽给放出来。 放出来之后呢?商邵柔心中坏笑一声,然后再紧急叫停,让他欲罢不能。 她的手从他的脖子上放下来,转而去摸他的锁骨和喉结,然后一路往下。她轻轻地舔着,描绘着他的唇形。余光之中,她能看到李煜太阳穴暴起的青筋。 他手臂上的线条,隔着衣料变得更加紧绷明显,身下的火热透着些距离,也更加清晰地传来。 情浓到难以自抑的时候,李煜痛苦地闭了闭眼,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可除此之外,他还是没有什么回应。 商邵柔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怂什么?你是忍者神龟吗?」 李煜虽然不懂「忍者神龟」的含义,可是在这样的语境之下,只需情绪就能传达一切。 他一开口,声音便是浓浓的喑哑,反问道:「那你在怂什么?」 商邵柔一怔,也许李煜早就注意到了,她在行动上可以算的上惊世骇俗的巨人,可在表达爱意上,她就变成了可怜的小矮子。、 李煜,是想帮她克服这一点。 可若她能轻易改变,就不会拖到现在了。她的嘴唇微微蠕动着,最后还是决定把问题抛回去给李煜,「我怂,你也怂?」 抛完这话后,她甚至心虚地有些不敢看李煜的眼睛,就直接烦躁地摆摆手,后退几步,「算了算了,今日我有些累了。殿下明日还要上早朝,也请早些回去休息。」 她背过身去,不再看李煜。又是一次莫名其妙的逃避,商邵柔在心中暗骂自己,同时竖起耳朵,在留心身后李煜的动作。 李煜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没发出任何声响。商邵柔甚至有些忍不住想回头看,这时候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她以为李煜要走,可下一秒,她的后背抵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李煜的手臂从后面揽住她的腰。 后背抱,是一种让商邵柔觉得极其不安全的姿势,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背后的那个人是真的爱你,还是在计划着拿上一把刀搞偷袭。 她交往过几个男朋友,没有一个人能从后面抱他。商邵柔心中一颤,连四肢也因不安而轻轻发抖。 「柔儿,对不起,我不该逼你。你若不想说,往后也再不用说了。」 李煜的下巴轻轻地放在商邵柔的颈窝,肌肤相亲的热度令商邵柔顷刻之间安定下来。 她的思绪,渐渐飘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她谈恋爱的时候。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准,我真不知道跟你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麻烦。」 「柔儿,我们已经交往这么久了,这些你都必须要习惯,否则我们之间很难继续下去,你懂吗?」 「没关系,慢慢来。只是下周我就要带你去见我的父母了,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们这般不亲近的样子,所以你要快点适应,好吗?」 ...... 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口吻逼迫她,只有李煜,不一样。 商邵柔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殿下,你会不会觉得我...我是一个非常不识抬举的人?」 李煜在背后感受到她的哭腔,他想将商邵柔的身子给正过来,但是她明显抗拒。 他只好在她背后轻柔地开口,「柔儿,如果到现在你还需要向我确定这种问题,那么只能说我的行为和表现都叫人失望。柔儿,你放心,往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来回答这个问题,我会让你更深刻地感受我的心。」 商邵柔眼眶微湿,「殿下,您是从哪儿学会这些话术的,嘴真甜。」 「话术?」李煜微微皱眉,「非心中所想,不能言。我为何要向他人学,若学了再假以自己的口说出来,岂不是无耻?」 还是那句话,李煜总能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纯情,商邵柔忍不住破涕而笑,心中的压力也消散了些。 感受到她的笑意之后,李煜绷紧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些,他微微张嘴,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心情好些了?」 商邵柔心一滞,整个人迅速僵直了些,这动作,谁顶得住啊? 可李煜似乎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更近一步地安慰她。听到她轻轻「嗯」了一声,他也就放下心来。
第165页 「今日实在不早了,你好好休息。你刚受封赏,想必要应付不少道喜巴结的人,从明日起应该会累得够呛。」 「嗯,好。」 二人依依分别后,商邵柔心中某处缺了的角落,似乎在慢慢地痊癒。作为一个封建王权的下的掌权者和控制者,他给了商邵柔太多令她自己都受宠若惊的尊重,理解还有坚定的偏爱。 在封建社会,一个男人有这样的觉悟,明明是不可能的。即使在现代,女权运动发展了上百年,尊重与平等仍旧无法进入渗透进大多数男人的血液里。 可李煜,却做到了,做得比她所有认识的男人都好。就这样,商邵柔怀着这样的悸动,一夜无眠。 翌日。 商邵柔顶着眼下的乌青,被召去了养心殿。天子的威严令人不敢轻易之直视,商邵柔几乎全程低着头,可是眼角的余光还是偶尔捕捉到了承干帝的倦容。 商邵柔俯身听着承干帝对她说着些无聊又格式化的夸奖与赏赐,心中却在想,皇帝脸色乌青,印堂也有些发黑。他高坐于阶,声音虽洪亮,却有些中气不足。 短短一刻钟,皇帝说话至少停顿了三次,喘息声在大殿里轻轻迴荡着。皇帝正值壮年,说话抬手怎会如此老态龙钟? 他的身体一定有问题,这宫中侍奉之人难道未察觉,即便如此,太医院的人又怎么不知道? 谢楚婷?她究竟在搞什么动作,商邵柔心头一凛,觉得有必要尽快弄清楚这个问题,于是她迈开步子,往东宫去... 第80章 我们是朋友 李煜因从李劼的手中接下抓捕青莲教余党一事, 这几日忙得脚不着地,朝中风向也开始慢慢地转变。 商邵柔去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李煜, 因为他奉旨出宫去了,骆闻也跟在身边。 商邵柔折返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御花园,郑由还坐镇在榜前,他的身影长如条柱, 在亭台中打上一道阴影,他的身边还侍立着两位品级低一点的太监。 「郑公公,今日可有什么新鲜事?」 那两名小太监见了商邵柔,恭敬行礼。由于在慈宁宫已领教过众多,此时她并不觉得受宠若惊, 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一边将眼睛放在榜前。 「巡抚夫人昨日进宫, 认慈宁宫宫女商邵柔作义女。」这一条,赫然被写在了木制榜的最前端。 商邵柔有些忍俊不禁,这算不算上了热搜第一?往下看,还有好多关于李煜的。 「太子殿下接下抓捕余党一案。」 「太子殿下与荣裕亲王对峙。」 「莲幽池惊现早莲。」 ... 这其中,还有一条引起了商邵柔的注意,上面写着:「坤宁宫一宫女失踪,系失足溺亡。」 商邵柔指着这条, 凑进郑由悄悄地问, 「这是不是那个叫金枝的宫女。」 郑由点了点头, 商邵柔不禁疑惑,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何现在才被人翻出?」 郑由开口解释:「你有所不知, 虽说宫里人员众多,可每一个宫女奴才都被明确地记录在册,内务府的每月上旬会派出数百名内宫,暗中前往各宫各部核查人数,同时考察宫人的侍奉表现,以便在日后宫中定期或是不定期的人员调动与擢升。」 「可内务府里,不是有皇后的人吗?皇后怎么会让这样的消息传出去?」 虽说宫廷甚大,宫人众多,宫人很有可能是办事不利被主子下令杖责致死,偶尔死一两人根本不足以引起众人关注。 可事情毕竟是出在坤宁宫,这个位置,天然地是整个后宫的中心。 郑由压低声音,稍微凑近了点她,「我听养心殿的人说,是皇上那边要有动作了。还有,最近皇帝又有意无意地提起前些日子,皇后在宫中擅自摆阵求符的事情,大有秋后算帐的意味在。」 商邵柔闻言,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又出了什么事?皇上为何想着要对皇后下手了。按理来说,如今我被唐家收作义女,此正是皇家与唐家和睦的时刻,皇上若是这个时候出手,恐怕会伤了彼此和气,令唐家寒心吶。」 郑由听毕,眼中神色变得更加晦暗,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将亭中的侍立的小太监给屏退,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怀疑,这背后有人故意教唆。」 谁有这个本事,能够左右皇帝的决策与行为?商邵柔眼皮一抬,「淑嫔娘娘?」 郑由郑重地点了点头。商邵柔这才注意到,从设榜到如今为止,榜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关于景和宫的任何事宜,谢姝嫔被放出冷宫以来,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郑由顺着她的目光往榜上扫了一下,当即懂了商邵柔的困惑,开口解释道:「这事我忘记同你说了,皇上下令,所有一切景和宫的事情都不得在榜上公布,也不得在宫中谈论。」 「难道皇上给了景和宫不被监视的特权?」 「非也。」郑由摇了摇头,转身往后从办公的书案里抽出一沓信封,「皇上有令,监察使所观察之内容,不准经他人手,要直接传给他。」 商邵柔看着那信封上密封的邮戳,抬眼询问,「所以,你也没看过这里面的内容?」 郑由轻笑一声,「我虽没看过,可监察使是我的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让他们告诉你。」
第166页 郑由本身,对景和宫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可是近来景和宫确实有些古怪,他才留了个心眼,将自己信赖的监察使调过去,负责记录和监视景和宫的一切。 商邵柔大喜过望,「郑由,我想见见这几位监察使,淑嫔娘娘那边实在叫我不放心。」 「好,晚些时候等他们换班了,我让他们来慈宁宫找你。如今你身份不比从前,想必行事也会比从前方便些。」 商邵柔笑着点了点头,「这倒是,只不过也有焦虑之处便是。这几日我忙着应付各种各样的人,都快有些应接不暇了。就连宫中妃嫔,也有些向我投递了请帖,说是要请我过殿一叙,请教制作果冻的手法。」 郑由无奈地摆摆手,「宫中之人,向来便是如此,习惯便好。」似乎是想起什么,郑由的眉头微微拧着,声音里也有抑制不住的失落,「如今你尚且还在宫中,他们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巴结你,日后等你出宫,他们想巴结也无计可施。」 「出宫?」商邵柔眉头一抬,太阳穴隐隐地跳了一下,有些错愕。 「是啊,如今你已经是唐家义女,圣上的侧封应该这两日就会下来,既然你的身份上有所变化,再在宫中当一个使役宫女就不妥了,怎么,你完全没想过这点?」 郑由见她愣怔,心中有些怅然。她作为当事人对出宫事宜都不伤心,而他却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在寝居里辗转反侧。 宫女到了一定的年龄是要被遣散出宫嫁人的,郑由也知道商邵柔的宫期将近,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 「郑由,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告诉你,恐怕你还没有得到消息。」 郑由的眼皮跳了跳,「何事,你说吧。」 商邵柔深吸一口气,语气神情都有些忐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郑由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生气。 「你还记不记得,圣上为太子殿下和唐小姐下的赐婚圣旨?」 郑由心中隐隐地有些烦躁不安,可他向来冷静,面上也波澜不惊,「怎会不记得,殿下与唐小姐的大喜日子本是定在这月十五的,由于太后娘娘突发疾病这才推迟,怎么,这与你出宫之事有何关联?」 郑由的话语越说越弱,连他自己也觉察到这两件事情之间隐隐的关联,但是他却不愿意面对。 「郑由,你不会不知道,其实皇上和太后娘娘并不真正想让唐小姐成为太子妃的吧?」 郑由何其聪明,心中已经觉察出个大概。他闻言心中一凛,心中似乎被针猝不及防地扎开一个洞,忍不住瘪了下去,他听到自己心中的苦涩,从喉咙蔓延到唇齿,「你的意思是皇上和太后娘娘,有意让你代替唐小姐,嫁给太子殿下?」 尽管他心中有许多想问的,例如圣旨怎可随意更改,唐家又如何作罢等等,可此刻看起来,一切都是虚妄。 他觉得自己有话说不出口,更谈不上对这一决策的质疑与反对,他什么都不能做,便是了。 商邵柔眼见郑由的目光淡了下去,可想像中的怒意却没有出现,她斟酌着开口,「太后娘娘,是想救香华姑姑出来。可是姑姑她犯的错实在太大,太后娘娘也不能凭懿旨给保下她来,所以,只好藉助这次机会...」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这件事,还达不到让圣上大赦天下的标准。 只不过,如果对象是商邵柔,就不一样了。如今商邵柔的名声在民间流传甚广,昨日郑由还笑着与商邵柔打趣,说民间竟有人为她筑了小像,就放在财神爷面前,一起供奉着。 大殷朝产玉极少,达官显贵都配不上玉饰,只有宫廷或者簪缨世家才有佩玉的权力和资格。 而商邵柔,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将数月来旋而不决,无从下手的谜给解了出来,彻底改变了大殷朝玉矿资源稀缺的境况,他们怎么不将她视为上天派来的灵女? 百姓们或许不知道这座玉矿的挖掘与自己有什么样的关系,他们只知道将商邵柔奉若神灵,以此来慰藉和寄託自己困难生活的决心。 可商邵柔清楚地很,这座玉矿的问世,不仅带动了后来王朝的一系列产业,促进了这个几千年的农耕社会,初步地向工商业迈出第一步,同时也慢慢影响着整个大殷朝在神州大陆上的中心格局,而这一切。 回到现实,郑由结束了他有些长的默然,淡淡地说道:「真好,柔儿。从前我反对你与太子殿下产生纠葛,是怕你们之间没有结果,徒增你的心伤。可现在...」 郑由的目光望向远方,「是我低估了太子殿下的决心,想必在这件事情上,他花了不少心思,才得到这样的结果。若你日后真成了太子妃,想来我日后见你,也要恭敬地行礼了。」 商邵柔见他扯出一抹苦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其实郑由的心...她大概也懂得一些,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想做什么他全支持,恐怕这早已超出了对未成伴侣的妹妹应尽的关怀。 「郑由,不管将来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我们是朋友。」 第81章 珈柔县主 晚些时分, 旨意下达至各宫,商邵柔正式被唐瑾川认作义女,为封赏商邵柔发现玉矿入口一功, 皇帝还下旨,封商邵柔为珈柔县主。 这样一来,虽然商邵柔在唐府中只是个义女,但是地位却比嫡出的唐晓璃还要高出一些。
第167页 此令一出,宫中道喜的也算是半踏破了门槛, 商邵柔还受邀到两位才人的宫中,传授制作果冻的秘方。 商邵柔心情虽忍不住飘飘然,可心中一直很清醒,这是皇帝为了之后赐婚做准备。 皇上想钻圣旨的漏洞,例如圣上只说了唐家之女, 没说究竟是哪一个;又比如说,这圣旨被办事不力的奴才给疏忽了, 皇上和礼部都没有加盖公章,所以原先的圣旨其实是不具有法律效益的。 他想反悔,旁人自然也没话说。 如今若要重新赐婚,选择身份更尊贵的珈柔县主嫁给太子殿下,似乎也更合理了些。 只是于情方面,当初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和皇上定下的人选是谁,如今这般变卦, 皇帝多少也有些下不来台。 所以, 赐婚的圣旨还没有下来, 是因为皇帝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商邵柔本以为, 这件事情要拖很久,至少也要等到皇后和淑嫔的问题解决之后。 可是她没想到, 第二日,唐瑾川便进宫主动提出,要主动废除之前与唐晓璃与太子殿下的婚约,理由是他认为自家小女自小生长在江南,性格难免顽劣,实在难以堪当太子妃之位,恳请陛下再择人选。 陛下自然将他训斥了一顿,他命高远将圣旨拿出来,又让高远再宣读一遍,准备装模作样地驳回了唐瑾川的请求。 这一拿,高远便惊恐跪地,向圣上禀明这圣旨根本就没有盖上玉玺和礼部公章。圣上自然勃然大怒,当场便命人将高远拿了下去。 于是唐瑾川又再次提议,请圣上收回成命。承干帝这才半推半就,收回了旨意,又顺势给珈柔县主和太子赐了婚,这样既弥补了先前圣旨之过失,也算保全了唐家的面子。 商邵柔这几日深居后宫,可消息却比往常更加四通八达。虽然郑由这些天似乎有意无意地躲着她,可奈何来向她巴结示好的人实在是多,养心殿上的事情发生还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小太监来向她报喜。 说圣上已经口头答应了赐婚一事,只待秉笔太监草拟出圣旨来,盖上玉玺,再移交礼部加盖印章。 商邵柔对于此事,一点实感都没有,甚至还有些恐惧和害怕。她努力强迫自己将关注的重点放在另一个消息上。 高远被下狱了。 这跟李煜之前同她说的一样,高远为人精明有远见,但是却有些心急,在这场夺嫡之战中过早地暴露自己的站位,才落得这个下场。 商邵柔当然不是同情他,只是这御前侍奉太监的位置一空,恐怕很多人都要眼红,她得想个办法,将自己的人给补上去。 目前她手中的力量实在有限,郑由要管后宫监察所的事情,恐怕抽不出声来,何况这一职,必须得有稳当老成的人来担任。 这一天交班之后,郑由进了慈宁宫,商邵柔有心找他,他也不躲了。 她将人拉至一边,「郑由,你最近老躲着我做什么?」 郑由的眼睛闪了闪,「没有,宫中事务繁多,我只是有些疲乏罢了,没有躲着你。」 商邵柔便不再多问,「郑由,之前你说过,有一个叫冯顺的监察使,是宫里侍奉过太妃的老人,对不对?」 冯顺,便是上次最早发现坤宁宫擅自摆阵作法的监察使,此人算是宫中的大太监,年轻时在先帝跟前侍奉过一阵,后来被先帝调去侍奉贵妃。 承干帝继位的时候,他已经年过四十,如今更是已过花甲。在宫中资歷很深,但由于宫妃年纪和品级都比较低,内务府也不好将他分配给哪一位主子。 他赋闲在深宫,养了几个干儿子,可几个干儿子吃了奶就忘了娘,因他在后宫中只空有个头衔,并不干实事,不能给他的干儿子们带来裨益,所以那些人都渐渐远离了他。 他坐在后宫深墙的一口枯井前破口大骂这些人忘恩负义,正好被监察使给看到,报告给郑由。 郑由秉着尊敬前辈的理念,向皇帝请命,给了冯顺一个监察使的职位。冯顺本想来宫中安享晚年,却被自己的干儿子给瞧不起,心中正憋着一股气儿,因此也就答应了郑由的提议。 郑由心念一动,「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如今高远被圣上罚下,这御前侍奉的大太监位置对我们来讲,确实是一个机会。我和你想的一样,打算让冯公公坐上这个位置。」 商邵柔也点头表示贊同,「只是,日后我们若是有需要这位冯公公帮忙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行个方便呢?」 若是将此人送上去,他转而就去亲荣裕亲王或者是宫中其他势力,那就亏大发了。 郑由笑了笑,「你放心,这点我应该可以保证。冯公公是一个念旧的人,从前我也侍奉过一段时间慈圣太妃,只不过时间很短,只有几日。当初我们便打过照面,我们的交情还算可以。」 郑由虽然未说得很清楚,但只要有他这话,商邵柔心中便放心了。 「对了,此番高远被下狱,养心殿的宫人们也要跟着清换,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高远的心腹。虽然调令大权在内务府那边,可今日我向皇上述职的时候,他提过一嘴,问我有没有可靠合适的人选推荐。」 商邵柔拧了拧眉,「这件事情你还是小心为好,你刚当上监察总司不久,没准皇上这是在试探你。毕竟 ,高远就是因为陷入了党争当中,才落得如此下场。」
第168页 郑由也点了点头,「嗯,我当时也推脱了一番,即便是我们真的想将人安插进去,也不该由我的口给说出来。不过说真的,这是一个好机会,养心殿侍奉的宫人,是最接近圣意的地方,这个机会我们不能错过,你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商邵柔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开口,「有是有,但他们是御膳房的小厨子,恐怕御前侍奉这些...不是很懂。」 小顺子和小哲子,也算得上是她在宫中能够照料到的小朋友了。他们因为年纪尚小,比较天真,接触到的第一次善意便是来自商邵柔,因此对她十分忠诚喜爱。 郑由也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解决之道,不懂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有专门的嬷嬷去教导。至于厨子这个出身嘛...确实有些难办。」 商邵柔的额头上冒出些汗珠,她抬起袖子轻轻擦了一下,「郑由,你最近有没有听说皇上的饮食方面有些不一样,没准厨子这个身份反而对他们更有利。」 「怎么说?」郑由的身位动了动,背对着日光,在商邵柔脸上打下一道阴影。 商邵柔环顾了一下四周,悄悄地靠近他的耳边说道:「你最近不是也发现景和宫那边有问题吗,我怀疑淑嫔在给圣上用药,左右控制他的情绪。」 提前这位曾经的主子,郑由的眼眸暗了暗,打骂猜忌是家常便饭,她对郑由造成的阴影可不算小。 商邵柔继续说道:「先前你在景和宫当值的时候,应该也有见过她用一些比较狠毒的药吧。」 她这样说着,就想起了很久之前她被淑嫔叫去景和宫,服下瑶花散的事情。说起来,那个时候淑嫔是想下死手的,只不过药被郑由换了。 当时淑嫔手下的小宫女采翠与郑由里应外合,却有些手忙脚乱,把本该替换成养颜丸毒药,拿成了瑶花散。要不是李煜及时赶到,恐怕她不死,整个人也要废了。 郑由想起往事,对商邵柔还有些歉意,商邵柔却摆摆手一笑置之,「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 郑由也报以一笑,回到正题上来,「说起来,淑嫔确实有些奇怪,先前在景和宫的时候,她有一个内室,决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连打扫都是她自己亲自动手。」 「你们就无一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么?」 郑由哭笑,似乎想起从前便有些头疼,「她那个喜怒无常的脾气,下了令谁敢进去?」 「也是。」商邵柔点了点头,「这是后话,总之我觉得我们可以想个办法 ,将这两个小厨子送到养心殿去。」 郑由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去安排。」 -- 两人分别之后,东宫传来了旨意,请珈柔县主过殿,传授些制作果冻的秘诀。 如此蹩脚的藉口,宫妃尚且可以用一用。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又不用想办法下厨讨好皇帝的太子殿下用什么? 传话的小太监在商邵柔面前站定,慈宁宫的宫人们便在商邵柔身后发出些窃窃私语的笑来。 这些日子来,她们瞧着商邵柔身份水涨船高,从普通的小宫女摇身一变成为珈柔县主,却没有半分颐指气使的架子,侍奉太后也如往常一样事事尽心,她们也从一开始的嫉妒转为释然祝福。 宫女无双打趣道:「柔儿姐姐,看来太子殿下是等不及要见到你了,才想出这么个理由来。」 话一出口,全院笑语盈盈,另一宫娥也笑着开口:「没准吶,殿下是真的想学,往后要亲手做给柔儿姐姐吃呢。」 商邵柔在一阵闹笑声中红着脸,迈着步子出了慈宁宫往东宫去。这一次,她走的是正门,东宫的奴僕们果然全都换了一通,她一路跟着通传的小太监走进去,竟没有看见几个眼熟的。 还未迈进主殿的庭院,有衣簌簌破风而来,「你们都下去。」 简单明了的指令,伴随着李煜稍显浮动的语音,落在了院落门前几尺远的地方。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平日里恹无生气的宫婢奴才们此刻两眼放光,不依不舍地往后退,耳朵却精明地想要将这院落中的一举一动都听个明白。 商邵柔与李煜遥遥相望,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殿下若有这闲情雅致学做果冻,奴婢将这果冻的配方给带来了。」 她冷着一张脸,语气更冷。 院落外听墙角的人面面相觑,虽说如今商邵柔身份尊为珈柔县主,可她是怎么敢这样对太子殿下的啊? 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是,下一秒他们的太子殿下,仿佛在乖巧地跟她认错,「柔儿,我只是很久没见你,有些想你了,才出此下策...」 「你也知道是下策?」商邵柔恨铁不成钢,如今东宫势头勐烈,作为太子他更应该摒骄戒躁,小心行事。 此番如此高调行事,若是被有心人大做文章,怒其沉溺儿女情长,岂不是要折损他作为储君的威信? 接下来的对话,宫娥奴才们不敢再听了,因为骆统领剑上的寒光,正穿透瓦檐庭院,落在了他们身上,众人四散而逃,商邵柔也被李煜抱进了主殿... 第82章 出宫入府 五月十八日, 圣上下旨昭告天下,珈柔县主和太子殿下的婚期将会在一个月后举行,商邵柔也从慈宁宫搬了出去。 商邵柔在朱华门拜别了郑由, 郑由脸上百感交集,但总归是有笑脸的,商邵柔的眼中甚至还闪着一点儿泪花。
第169页 郑由轻言安慰,「别哭了,一个月之后你就回来了。」 商邵柔摇了摇头, 眼泪摇摇欲坠,语气也有些哽咽,「我不是...在哭这个。」 商邵柔也不知道她自己在哭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虚幻。她在现实世界还没有体会过出嫁的情绪,如今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郑由对她来讲, 就像是最可以依靠的亲人一样,也许商邵柔将他看做是一种亲情的寄託。 商邵柔的心跳得很快, 踏出那道宫门,原本是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事情,如今却有了别的含义。 乘上轿撵,放下帘子之前,商邵柔忍不住向这皇城看了最后一眼,却看到远处的宫墙拐角有一抹浅绿色的身影,她定睛一看, 那道身影又消失不见,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商邵柔心念一动, 春儿如今...在做什么呢? 马蹄声渐渐地碾过青石板路, 商邵柔的思绪也随着这一声声清脆的叩响渐渐回到现实。 四乘轿撵途经绫罗街,全京城的百姓夹道恭迎, 坊间关于商邵柔的传闻已经沸沸扬扬,大家都想一睹这位灵女的风采,也沾沾她的福气。 轿撵所到之处,百姓们自发地下跪行礼,「恭迎珈柔县主!」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请珈柔县主保佑今年稻田收成破二。」 接着众人纷纷高喊,「请县主保佑我家小儿无病无灾。」 「请县主保佑我家男人当兵平安归来。」 ...此类种种,数不胜数,其盛况之大,令商邵柔受宠若惊,甚至到了如坐针毡的地步,到最后场面一度失控,李煜一开始安排的官兵已经压制不住蜂拥而上的人,到最后几乎动用了京兆尹府的全部兵力,这才稍微从宽道上挤出一条道来。 好不容易到了唐府,商邵柔以为总算能松一口气,没想到唐家以盛大的礼仪迎接了这位圣上刚封的县主,上至八十岁的唐府老夫人,下至尚在襁褓中牙牙学语的婴儿,全家都出动了。 唐晓璃不得不全程紧绷着,回了一个又一个的礼,问了一个又一个的好,这才住进了唐家为其安排的厢房。 唐家人都知道,这义女的名号只不过是圣上给商邵柔的一个跳板,但是却解了唐家的燃眉之急。因为前不久,唐晓璃明确地表示自己不会嫁给太子殿下,之前的一切都是她与太子李煜做的一场戏。 唐瑾川在府中愁得头髮都白了一片,后来才突然灵光一闪,圣上封宫中的那女子为珈柔县主是何用意。其实,皇帝何尝又不是在给自己找一个说得过去的退路? 领会到了这一点之后,唐瑾川便二话不说地进了宫,带着忤逆圣旨的决心请求圣上收回赐婚的旨意,结果是,他赌对了。 圣上将计就计,不仅撤销了婚约,还利用珈柔县主保住了唐家的面子和荣誉,又并未损害唐晓璃的名节。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唐瑾川最大的奢求。而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义女,他也只能是尽最大的礼仪去招待,毕竟这位主儿,可不是好惹的。 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够让圣上封为县主,又即将嫁给太子做正妃,想必手段和谋略都不会少。 只是当商邵柔踏出轿撵,恭敬又亲切地向各人问好时,唐瑾川与老夫人对视了一下,心想这与他们想像中工于心计的女子形象实在不搭。 眼前的这位小姑娘穿着一声鹅黄色的纱制流苏裙,梳着一个简单的凌虚髻,杏波流转,灵动明媚,一开口如夜莺啼叫婉转动听。 商邵柔欠身行礼,「参见老夫人,参见唐巡抚,唐夫人,各位夫人,还有各位兄长姐妹,祝你们安好。」 太后娘娘念商邵柔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特别嘱咐内务府给她配了两位老嬷嬷在身边伺候,还将慈宁宫除了柔儿之外资歷最深性格最稳的宫娥採薇也临时配给了她。 一路上,商邵柔的耳朵都要被这两位嬷嬷给磨出了茧子,这会儿礼数才能面面俱到。 唐晓璃作为嫡女,就站在唐瑾川和唐老夫人的旁边,商邵柔很难不注意到,两人对视一眼,唐晓璃对她会心一笑。 将人迎进门之后,商邵柔语气还是恭敬,唐家上下也有些拘谨,寒暄话说过之后,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唐晓璃这个时候开口,「祖母,爹,娘。珈柔县主今日出宫,百姓们夹道欢迎,想必县主耗费了不少心力,不如今日就先请她下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如此甚好。」话刚说出口,唐夫人便宽慰地松了一口气,唐瑾川也连连称是,「是我煳涂了,璃儿,你与县主年纪相仿,她初来府上对一切都很陌生,不如你先带她去熟悉一下府中环境?」 「好的,爹。」 唐晓璃自然应下,拉着商邵柔的手率先走出了庭院,待离开了一院子乌泱泱的人群之后,商邵柔心中才算是真正地舒了一口气。 「这边是府上的花园,平日里娘亲会在花园里采些花瓣做花茶,也会做成酥糕,对了,我娘的荷花酥做得可好吃了,再等半个月这池塘里的荷花开了,你就能品尝新鲜的。」 唐晓璃拉着商邵柔的手,兴高采烈地边走边说,「这儿呢是马厩,后面靠山的地方还有一个巨大的马场,小时候我和弟弟经常在这里面赛马,谁输了就得无条件听话一个月...」 商邵柔有些错愕,「你还会骑马?」 只不过片刻之后,商邵柔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唐晓璃会骑马这件事情,在原小说中已经提到过几次。
第170页 唐晓璃笑着对她说,「是不是看不出来,我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小家碧玉,其实骨子里特别爱这种刺激冒险的事儿,只可惜及笄之后爹娘就命令禁止我骑马了,就算是在江南,我也只能瞒着爹爹偷偷骑,摔破了腿,也不敢说。」 商邵柔由衷地开口,「真好,你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也许是原生家庭给她带来的苦难太多,商邵柔的话此刻浸满了哀伤。 唐晓璃一把抱住她,双手放在她的肩头,坚定又温柔地说道:「从此以后,这儿也是你的家了,我会把你当作我的亲妹妹一样看待。」 商邵柔心中一软,眼眶微红。 唐晓璃又促狭地说道:「更何况,你马上就要嫁给心爱之人,成为未来的太子妃,旁人羡慕都还来不及,你掉什么眼泪呢?」 商邵柔眼眶中的泪抖落晶莹的一颗,余下的全被袖子擦干净。 唐家为商邵柔准备的厢房叫做幽栖阁,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奴僕也是照着嫡女的规格来准备的。 唐晓璃主动提出第一晚要和商邵柔共宿,商邵柔自然没有理由拒绝。用过晚膳之后,她们在庭院里赏了赏月,听着唐晓璃讲她和弟弟唐文筠小时候的事情,渐渐地,月头西沉。 两个人都有了睡意,伺候的丫头们退下之后,两人和衣躺在榻上,睡意朦胧。 一天的奔波本该使商邵柔疲惫不堪倒头就睡,可她睡觉认床,第一晚总归是要失眠的。 连续翻了几个身之后,唐晓璃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还没睡?」 商邵柔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听见唐晓璃一个激灵,翻过身来正对着她,黑暗中她的眼睛里反射着月亮晶莹的光,「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商邵柔在黑暗之中点了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唐晓璃的眼中闪着促狭的光,睫毛扑闪扑闪地,嘴角动了动,嗫嚅了好几下,似乎有些犹豫和不好意思。 商邵柔宠溺地笑了笑,虽然这个世界里唐晓璃的年纪稍长她一些,可在商邵柔看来,唐晓璃完全就是一个充满了探知欲的小孩子,她宠溺地笑了笑,「想问什么,就说。」 唐晓璃的手放在被窝里交叠,她的脸似乎红了些,「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奇怪。」 商邵柔心下猜到一些,可能接下来她们要聊的就是一些闺房私话。她不禁发笑,是这小姑娘情窦初开了,遇到些感情问题?还是说她跟李劼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 商邵柔故作深沉,语气也收着些,「再不说,我可就睡觉了。」 「我说,我想问...」唐晓璃有些急,语气又还是像刚才那般,半天憋不出一点儿来,商邵柔状似皱眉地准过头去。 唐晓璃这才视死如归地问出口,「我想问...你跟太子殿下,到哪一步了?」 问完之后,商邵柔甚至感觉到唐晓璃全身烫红到了耳朵根儿。商邵柔有些错愕,回过神之后也有些羞赧,「到哪一步了...」 她的思绪不禁飘到了前几日,被李煜召去东宫的那晚。商邵柔本来是要生气的,可是气没生成,被李煜温声软语哄了几声,亲了几下,她整个人便有些晕乎乎地找不着北... 潮汐一般,室内涌来一股滚烫的灼热,似乎再多一声喘息就能引燃周遭的一切。 商邵柔感觉自己的胸腔快要爆炸,锁骨之处传来冰冷的凉意,接着又被李煜灼热的喘息吹红,意乱情迷之间,她白嫩的双手抵在李煜汹涌起伏的胸膛之上,「你...什么时候,学会解这种扣子...」 还记得上次,李煜情急无措地将她抱上床,手放在她锁骨下的侧边扣子上摸了好久,都毫无头绪。 如今他的几根手指不过左右挑了两下,便轻松地捻开扣子,雪白的肌肤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露了出来。 难道李煜之后,还专门去学了? 话音刚落,李煜的手突然顿住,朦胧汹涌的情潮顷刻之间似乎消亡。李煜的理智瞬间回笼,他的手无措地拢好商邵柔的衣服,「柔儿...对不起,我...」 热。 潮气半笼半散,商邵柔感觉全身各处痒痒地泛着红,她的眼皮眨了眨,眼眸迷离,有些不满地看了李煜一眼,男人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停下? 李煜,这是什么新型的柳下惠? 「后来呢,后来呢?」虽然商邵柔隐去了一些细节,但唐晓璃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小脸潮红地追问接下来的事。 「后来...」商邵柔在被窝里笑得嘴咧到太阳穴,一股如蜂蜜般甜的蜜意渐渐涌现,蔓延在她的心头。 李煜试图将商邵柔衣物的扣子,可他的手很抖,喉咙也干得不像话,「柔儿,我不能这么做,上次我就已经吓到你了。」 商邵柔打掉他的手,又勾住他的脖子,「没事,这次我保证不踢你下床。」 她急于寻找唇上的那一抹清凉,李煜却再次拂开,他扳正商邵柔的脸,阻止她接下来的动作,又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压下心中那遏制不住的渴望,「柔儿,我很珍惜你,尽管我也很想...可我想等到...」 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也变得喑哑而蛊惑,「等到你真正成为我的太子妃那一天...」 商邵柔眼中的潮红散去大半,她凝望着李煜的眼睛,渐渐地他的脸在自己的视线中变得渐渐模煳。 眼眶热热地冒着雾气,李煜轻柔地用拇指拂去她的泪珠,又在她额头上深情地印上一吻,「柔儿,我爱你。」
第171页 许久之后,随感动散去的情潮又莫名地拢聚在一起,「柔儿,上次你把我踢下床,我大腿内侧疼了好几天...差点儿就出事了...」 李煜的本意,是想藉此机会解开上次商邵柔的心结,可商邵柔却觉得自己情感上的创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渐渐癒合,没有必要再拿出来说道。 商邵柔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轻柔地笑看他,「那这样的话,我可要想想,该不该同你成亲。」 李煜的身体敏感地怔了怔,「柔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反悔了?」 商邵柔被他急切又无措的语气给逗笑,她点了点头,继而踮起脚尖附耳过去,「在我们家乡,成亲前都要先试试,若是那方面不行...」 「柔儿!」李煜涨红着脸,用手指堵住商邵柔的嘴,气急败坏又一脸不可思议,「你一个女孩子家,怎可说出这样的惊世骇俗的话?」 商邵柔还不知情状地挑衅,她抬眼朝李煜吐了吐舌头,「气了,莫不是我戳到了殿下的痛处了?」 商邵柔的目光,从李煜的脸往下移,表情也渐渐变得意味深长,二人的目光在尴尬的位置短暂交接,李煜的眸光突然间就变得幽深起来,「柔儿,你别激我,我的忍耐力没有想像中那么好。」 商邵柔一把扯过他,手指在他的胸膛上微微打圈,对上他的眼神炽热疯狂,「那就别忍。」 第83章 疾风骤雨 话音未落, 疾风骤雨般疯狂的吻扫过来,商邵柔的双手柔弱无骨地攀附在他的脖颈上,下一秒人整个悬空, 她失声轻叫着,嘤咛声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放出了一头沉睡在黑暗里,挣脱枷锁的野兽。 她摊倒在床,乌黑且长的髮丝散落在雪白的背后, 如月光下飞泄而下的瀑布,李煜整个身子覆了上来,骨节分明的指节轻拢慢挑。 一只手指熟稔地在她唇上磨,那殷红的唇嫩得似要滴出血来,还不够, 李煜的唇也贴上去,捻着揉着, 「乖,张嘴。」 一股热潮自小腹窜起涌上心头,她照做了。 李煜的动作灵巧又缓慢,就像是一头髮狂的勐兽在开餐前做最后优雅的宣告式。 「柔儿...」李煜声音喑哑深沉地如寒潭,眼睛望着她,幽深的眸子猩红一片,「我真想时辰定格在这一刻, 往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商邵柔微喘着, 怒嗔道:「再说, 往后不理你了。」 柔软的被衾又陷下去一大块儿, 李煜喉间嘶哑,唇在她耳边轻轻地磨, 「那你答应我。」 商邵柔内心觉得这种承诺很幼稚,可因为他是李煜,这种有些纯情幼稚的话又止不住令她生出一点欢喜来。最后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商邵柔温柔坚定地回了一个「好」字。 情到浓时,李煜与她十指相扣。 商邵柔眼底起了些雾,喉间也有些沙哑,见李煜欲收回手,她一把抓住,眼神上下从他身上扫过,眼神中有隐隐的挑衅和嗤笑,「就这?」 李煜的音调沉得不像话,「柔儿,我说过...」他隐忍中透出的性感令商邵柔跃跃欲试,商邵柔笑语盈盈地接过话头来:「知道你忍耐有限度,我就想看看你那根线在哪里。」 李煜伸手扣住她不安分的脚腕,用眼神警告她不要乱动,随后喉咙滚了滚,眼中意味不明,一滴热汗滴下来,正中她的眉心。 李煜撑着手肘,另一只手抚上她的眉心为她拭汗,她额头白如玉盘,润泽饱满,轻轻抚过时如无暇宣纸。 他俯身之际,商邵柔正好仰头。两人鼻子相撞,皆痛唿一声。商邵柔趁机翻过身来,捧住他下颌,樱唇在他喉结上轻轻一点。 李煜突然僵住,商邵柔吐了吐舌问道:「怎么了。」 沙哑地吐出几个字,似乎已经就是忍耐的极限,「线断了。」 春宵帐暖,烛火幽幽,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终于重新归为幽静。 层层香汗将她凌乱的碎发贴在太阳穴和颧骨,李煜为她细细拨开,整理好一切,又在商邵柔的额头上深情地落下一吻。 而后夜凉身热,月亮的光辉透过蚊帐,洒下纹理分明的光辉。两人呆呆地望着床顶,商邵柔枕在他的小臂肌肉上,两人相依偎着。 他的下巴就靠在她的头顶,李煜轻轻嗅了一下,感受着她独特的发香,又落下一吻。 热水不知何时早已备好,李煜起身想抱她进浴桶,商邵柔还未从方才的羞赧中缓过神来,忙本能推辞,「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你确定你可以?」李煜挑眉,方才他如何,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想起刚才他那般的莽撞和无知,李煜心中又升起一股懊恼和屈辱。 他的眼中有些心疼,「柔儿,委屈你了,下次我会表现得更好的。」 商邵柔汗涔涔的脸颊上又浮现一抹红,什么叫表现得更好,他说话怎这般...令人脸红心跳。 她摆摆手,推搡着李煜,唇角却露出些无意扬起的弧度,「不说这些,你背过身去。我就简单洗洗,还得赶回慈宁宫去。」她忍着撕裂的痛楚,在心中懊恼。 商邵柔,你真的是色心不死啊!李煜是个毛头小子不知节制,你还不懂么? 实在是...商邵柔轻咳了几下,内心忍不住想,虽然李煜经验不足,但确实跟她...比较契合。 她的脑袋蒙蒙地,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藕臂来,四处去摸那早不知丢到哪里去的衣物。李煜在她身后没动静,商邵柔闷闷地呵道:「我的外衬衣物呢,你帮我找找。」
第172页 一条硬实的臂膀伸过来,将她的身体往他怀里捞了捞,尽管隔着薄被,他手臂上的热意还是传了过来。 商邵柔有些侷促,身子也僵硬地不敢回头,李煜的头凑了过来,唿吸也跟着过来,鼻息起伏喷在她的颈窝。 「柔儿,天色这么晚了,你就在这儿睡下。我已经安排了骆闻,叫人假扮你,早回了慈宁宫去復职。明日一早,我飞檐走壁,亲自送你回去。」 商邵柔回头怒瞪,有些微怔,「骆闻...怎么知道,是不是你早就存了这心思?」 她可不记得,李煜中途有叫停去吩咐了骆闻,原是他一开始就有预谋。李煜笑了笑,望着她的眼里闪烁着宠溺的光,「骆闻跟我许久,即便我不吩咐,他也知道怎么做,我不可能拿你的名声开玩笑。」 他本来,是没存这个心思的,只是想与商邵柔多温存一会儿,哪知...想到此处,李煜眼里暗了暗,有些懊恼自己还是没有忍住,甚至还有些不知节制,得意忘形。 商邵柔也没真想纠结这些,她在被窝里踢了踢他,「说真的,你帮我找找衣物,我想洗一下,身上全都黏煳煳的。」 李煜顺势将腿放上去,压住她的小腿,商邵柔立即就感觉到他小腿上刚劲的肌肉力量,不重却很有压迫,「我帮你。」 「不用。」商邵柔挣扎着,要躲开他的禁锢,手肘不小心撞在他的腰窝上。 「别动。」他微弓着身子,声音由低沉转为略带危险的喑哑,又带着些克制的低吼,须臾之后那股烫意才缓了缓,「柔儿,我知道方才的轻重,就让我为伺候你一回当作赔罪,好不好?」 商邵柔架不住他温柔霸道攻势,最终还是松了口。他小心地抱起他,每一下都走得很稳,商邵柔甚至觉得她的头髮丝都没有动过分毫。 -- 浴桶的热意氤氲,雾气在暖黄的烛火里裊裊腾升。 被热水浸泡过后,商邵柔感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疲惫与痛感一点点在水中被稀释,她的上下眼皮似乎在经歷一场恶战,接着就是一阵困意袭来。 她身子止不住往下滑下去几分,李煜蹲在在浴桶外的边缘,手腕微微外翻,托住商邵柔防止她整个滑落浴桶里。 他的手臂依旧很烫,但商邵柔浑身酸疼,脑子又迷煳犯困,也就随他去了,只见李煜神情有些踟蹰,表情羞赧不自然。「柔儿,你...需不需要抹些药?」 商邵柔本来还沉浸在一种极度放松的状态中,等回过神来他的意思后,不禁勐地一激灵,手臂在水中一拍,盪起阵阵水花,她侧过身来,烛火在荡漾的水波中泛着黄澄澄的碎光,「殿下,你初经此事,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谁教你这些的?」 李煜面色染上些红,「前些日子,皇祖母特地派了几位宫中的老嬷嬷到东宫来...」 商邵柔脸一红,宫中确实有专门负责这一块的老嬷嬷,主打就是一个言传身教,她之前一直以为只有新得宠的妃子需要学习,哪知连皇子们也难逃,一切尽在不言中。 -- 商邵柔的伤处确实有上药的必要,肿的不像话,一碰便抖。 李煜哄了好久,又破天荒地用太子身份威压了一番,软磨硬泡,商邵柔小脸一红,才答应让他帮忙上药。 他松了一口气,正欲上前。商邵柔的身子却一哆嗦,往水下浸了几分,双手抱胸,「你做什么?」 李煜不待解释,脱下外袍,伸腿跨进浴桶里,动作间露出遒劲刚健的小腿肌肉,在烛火下闪着蜜色,不过一瞬又没入水中。 桶中热汤盪了一圈,水花随着他往下一坐开始向外挤,哗啦声泼向寂静的深夜。李煜微微垂着头,在水中摸索着,粗粝宽大的手掌拖着她的小腿,往下,握住商邵柔的玉足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 商邵柔重心不稳,双手本能地往桶沿上一搭,水中微漾盪起阵阵水波。 李煜眸子暗了一下,嘴也紧抿着,他又低下头去,声音从容,尾音略显喑哑地说:「别动,我给你抹药。」 脚腕处被他的手掌给握住,商邵柔连心也有些麻。 一托一带,商邵柔整个人往他靠近了几分,原本握着她脚腕的手此时也不知何时,游离到了她的后腰上。李煜屈腿托住她,不让她动弹,他小腿肌肉硬挺扎实,纹理分明的触感在水中放大数倍,令商邵柔无所适从。 她微微扭动着,身体不禁往后退,李煜一只手放在她后背,五指连着掌心按在她光洁裸露的背上,引起阵阵压抑的酥麻。他闷哼一声,下巴埋进她的颈窝,灼热的气息喷过来,商邵柔从肩膀到后腰的肌肤,又染上一片红。 瓷瓶儿一开,清凉的药香味儿便萦绕着,四处散开来。李煜倒了一些在他手指上,晶莹的膏状体在烛火下闪着水光,而后温度渐渐朝她侵袭。 李煜他眸子幽暗,喉结滚了滚。见商邵柔咬着唇,他向前挺了挺左肩,露出肩头送到她下巴处去,温声哄道:「若疼了,直接咬我便是。」 肩头肌肉错落有序地分布于骨骼之间,骨骼分明,肌理清晰在烛光下,泛着紧緻可口的蜜色光泽。 好像一块筋道规则,硬度适中的腱子肉。 第84章 上药 商邵柔舔了舔唇, 张口就咬了上去。随即皱眉,好硬,像铁板上嵌了根骨头一样, 咬不动。
第173页 她刚准备松口,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回声似比天上惊雷还响,她饿了。 一瞬间尴尬瀰漫,不一会儿, 低笑声从李煜的唇齿间溢出来。 商邵柔抬手捶在他胸膛上,「笑什么?我从申时就未曾进食了,会饿...也是正常的。」 李煜顺势揉住她的手腕,又摸了摸她的脸,抚平了她因窘迫气愤而微微撅起牵动的肌肉, 「待会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商邵柔双眼放光,肚子合宜地抽了一下, 「吃什么...嘶...」可话还没说完,她又忍不住惊唿,注意力再也无法集中在吃的上。 李煜的手指布满薄茧,药体的清凉猝不及防裹着粗糙的温热痒意同时袭来,令人疼的同时还生出一种快感。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手臂肌肉硬得像铁一样, 可手指却很软得像一把羽毛刷子, 小心地拂过的每一寸每一厘, 都带着令人心滞的蛊惑。 「这, 也是那些嬷嬷教你的?」 她很难想像,那些经事老道的嬷嬷, 是如何将这些闺房之趣传授给李煜的。李煜初听时,也像这般脸不红心不跳么? 她疑惑又震惊的神情十分可爱诱人,李煜低笑出声,开口解释:「在我满十二岁时,便有太监奉皇命送来些春宫本子,供我观赏临学;同时,宫中老嬷嬷会言语暗示,也会不断地送些婢女进来引试。」 李煜说这话时,面色有些平和,只是眉心微微拧紧了些,透出些许无奈和不满。 商邵柔惊唿,止不住打断他,「十二岁?那时候你发育了吗?」 古人在这件事情上的年纪,实在令她心惊,这若是放在现代妥妥犯罪啊。不过想来也是,他们的平均寿命本就比现代人短上不少,若真等到三十岁,只怕是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里。 李煜面色一沉,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哼哼地说道:「当然。不过柔儿,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弄错了?」 商邵柔后知后觉地讪笑,压下心中那一丝微微浮起的醋意,开始装傻,「奴婢愚钝,不知殿下觉得我该关注什么?」 李煜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她,鼻尖相抵,唿吸交缠,「本子是他们逼我看的,无意中瞟了几眼,便懂了些。至于其余的,我一概不感兴趣,也不曾有过偷试之举。」 商邵柔哼哼出气,这她倒是相信的。原书中就曾写道,李煜谨遵娴妃和丁太傅教诲,克己禁慾,偶有宫娥奉命暖床,一概都被他气愤地赶了出去。 可面上,商邵柔还是止不住讥诮几句,「殿下说得这般不情愿,好像是要为谁守身如玉似的。」 她住了嘴,这话说得好像有些酸熘熘的。李煜不懂,但商邵柔知道原本李煜喜欢的人,该是唐晓璃。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李煜守身如玉的对象,便会是唐晓璃。 李煜手臂发力,微微箍紧了些,「守身如玉算不上,只是母妃从小教导我要克己禁慾,远离丝竹糜乐。在遇见你之前,我也确实对男女□□不甚感兴趣。」 商邵柔肩头因冷意微颤,她微微动唇,开口逗他:「不感兴趣?殿下,莫不是在同我说笑?」 言下之意,他方才行径,与不加节制的勐兽有何异? 李煜的肩膀一滞,十分认真地扳正她的脸对她说:「柔儿,我只会对你这般。虽然说这话有些浑球,可我确实后悔了,柔儿,方才我不该如此莽撞,我怕再次吓到你,上次...」 突如其来的正经纯情,又令商邵柔不知所措,她眼神不知道往哪儿放,干脆就直视着他的眼,「上次不是你的错,」商邵柔唿了一口气,内心对于过去完全释怀,「再说,我哪儿有这么容易被吓到,往后你别往心里去了。」 对于这种事情,商邵柔一向秉持着双向原则,若是两人真心相爱,这事便是水到渠成,不存在谁吃亏的说法。 若是最后真的所託非人,那她也大可当被疯狗咬了一嘴,打个狂犬疫苗就是最大的体面。 理智回落,身上传来丝丝异样,她轻咳一声,身体在水中动了动,水花微漾打着圈儿。 李煜见她又脸红,止不住嘴角微勾凑近她的耳边,嘴唇张合,湿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耳廓,「柔儿,别咬那么紧。」 「轰」地一下,商邵柔觉得自己理智的阵地完全丧失,全身熟地比虾还彻底,白里透红,红得似要将这渐冷下去的水给重新烧热,她下腹紧了紧,本能地要夹住些什么。 「嗯...」李煜闷哼一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的左手沿着她光裸的背向上,捏住商邵柔脖子后面的一团小软肉,商邵柔被这力量揪着,微微仰起头。 倏然间李煜的脸近在咫尺。 商邵柔突然有些迷煳,首先是那股好闻的松香味而萦绕鼻尖,然后是汹涌的情潮排山倒海。牙关被他轻易叩开,湿热的舌与她交缠,灵巧地扫过她口腔每一处,黏腻的液体在舌与舌之间反覆交叠,又不知觉从嘴角滑落。 温热心悸的感觉蔓延,最后积聚,全积聚到一处,肺部膨胀地厉害,再不停下来,她真的会窒息。 许久之后,李煜才放开了她,商邵柔喘着粗气,胸膛上下起伏地厉害,舌根发麻。 李煜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耳根子熟得通红。他哆嗦着,强忍着那股躁动,小心翼翼地地抠挖了几下。 商邵柔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同样不敢出大气,指腹的温热缓缓地传来,每一下按压摩挲都令她羞赧又敏感。
第174页 好不容易完事儿,两人皆重重地唿出一口气,商邵柔的背部甚至有些僵,往桶沿上一靠,突然的闪扭让她缓了好久,肌肉才放松开来。 李煜起身,商邵柔瞬间闭眼。 低笑声蔓延,然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静了一会儿之后,商邵柔打开眼,整个人悬空,她本能地勾住他脖子。 李煜将她打横从水里抱出来,她刚要惊唿,身上就裹上了一件初春的织棉披风,暖意瞬间从四肢向中间聚拢而来。 他的动作很轻,放她到床上,仔细擦干身上的每一滴水珠,这才掀过被子给她盖上。 「想吃什么?」 「什么?」商邵柔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李煜指的是什么,肚子又十分应景地叫了一声儿,商邵柔吐了吐舌笑道:「想吃什么,都有?」 李煜俯身,湿长的发尖扫过她的颈窝,滴落几滴水珠,周围的皮肤立即冒出些细小的鸡皮疙瘩来。 他伸出食指,颳了刮她的鼻子,「自然,我未来的太子妃想吃什么会没有?」 商邵柔心中一甜,「我要蟹粉狮子头,糯米藕片,扬州烙饼,乌梅烧鸡...」 说到后面,商邵柔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几分,这几道菜并不是宫廷御菜,只算的上是家常,乌梅烧鸡的工艺甚至还算得上复杂。 「就这些?」李煜挑眉,似乎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 「能做?」商邵柔惊唿,眼睛瞪得圆圆地。 「你想吃,我自然有办法。」李煜笑得有些得意和神秘,他在商邵柔额头上印上一吻,又为她掖好被子,「乖乖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实际上,在商邵柔来之前,他就吩咐后厨准备。商邵柔在饮食上算是专情,报出的菜名与他所熟知的无大差异。 他本来,只是怕她在慈宁宫囿于尊卑礼仪,吃不到想吃的,所以想召她来东宫一次,好好满足一下她的食慾的。 没想到,这样美好的意外发生了。他心生悔愧,又发自内心决定往后要对她加倍宠爱。 门被开了一条小缝儿,丝丝凉风钻近来,拂过月色浸染的纱帐。商邵柔目送着他走出去,便将头歪回来,床顶庄严肃穆,她的眼皮却沉得似有千钧重。 好久没做体力活儿了,困意渐渐袭来。 冷意降下去之后,她全身酸疼地似火烧,微微转身便仿佛如车轮碾过,她突然没了半点食慾。 可是李煜的身影已经消失,她缩在被子里抖了抖,眼皮渐渐阖上去,意识也渐渐模煳。 -- 「后来呢?柔儿,你说的那些蟹粉狮子头,糯米藕片...好吃么?太子殿下真的半夜起来给你弄到了这些?」 唐晓璃此刻侧身,两只手臂合在一起,放与商邵柔的右肩旁,姿势亲昵地追问商邵柔。 商邵柔的目光突然间有些沉,不过愁容转瞬即逝,她也侧过头来,对唐晓璃一笑,「当然,味道很可口。」 唐晓璃的眼神中冒出些希冀和羡慕的光来,「真好。」 商邵柔笑笑不语,在唐晓璃听到的版本里,李煜和她谈人生谈理想,最后交心,却止于最后一步的礼仪。她临时起意想要吃东西,李煜也二话不说,一概满足。 而真实的情况是,李煜那晚自出去过,就再也没回来。第二天商邵柔一睁眼,人已经回到了慈宁宫。 那晚的情状,她不得而知,没过两日她便被皇帝一旨送出了宫。身份已定,婚契既成,太后娘娘便嘱咐他们二人在大典之间不宜见面。 商邵柔是不在意这个的,可他没想到李煜却照做了。那日李煜确实没来朱华门送她,只派了一队人马沿街护送,就连最后民众堵街,他也以公务缠身为由,没有露面。 商邵柔有种直觉,那晚他出去之后,一定发生了些事情。 第85章 重拟圣旨 「什么意思?」纱帐锦帘掩映之后, 传来一阵醇厚烦躁的怒音。 女子青葱玉指秀窄修长,白皙如象牙般微屈,一挑, 轻轻地拂开了垂落的白晶珠帘,粉唇微张,冷意便渗了出来。 「怀直,你若真敢娶那个贱婢当太子妃,本宫立即让皇上废了你。凭她, 也配当你的太子妃?她休想。」 透白入骨的指节用力地攥紧在一起,黑暗之中谢楚婷婀娜楚腰摇曳地走出,李煜瞬间转过了头,眉间皱得如层峦叠嶂的山峰。 胸前大片的雪色蜜肤,毫不掩饰。谢楚婷长发如墨, 披散在身后,她只穿着一身鹅黄色的亵衣, 几根带子堪堪地绑住后背,一扯便能春光乍现。 宫殿里很静,谢楚婷将所有下人都屏退。宫婢们退下之前,依言将殿里所有的烛火都吹灭了。 一双手,悄悄攀上他后背,谢楚婷的手指渐渐地从他的嵴柱,往上摸。 李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又重重甩开, 眼神狠狠地射过来, 「谢楚婷, 请你自重。」 「自重?」谢楚婷被李煜推了个趔趄,眼中闪着寒光, 似乎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一般,「怀直,你是最没有资格对我说『自重』这两个字的人。」 骯脏的记忆再次入侵骨髓,谢楚婷双手捂头,头痛欲裂,斜着眼歇斯底里地看着李煜,「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地步?你又怎敢,怎敢如此轻易地喜欢上别人?」 李煜冷眼看她,「谢楚婷,你搞清楚,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你自己的作下的因果。从前我们是朋友,可你多次算计我,如今我们几乎算得上是仇敌。」
第175页 「不,我不相信。」谢楚婷扯着嗓子,去拉李煜的衣袖,「怀直,难道你忘了我们在西北军营时,那样快乐的日子么?你都忘了吗?我们一起去河边捕鱼,一起去关口看落日,一起纵马去追赶沙尘暴...」 「那是梁震喜欢你,他非拉上我一起。」李煜不耐烦地打断她,后退两步冷冷地瞧着他,「是你辜负了他的心意,我们三个才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和你之间只有朋友情谊,再无其他。」 「不,怀直...你在说谎,你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别叫我『怀直』,你不配。」李煜拂开她重新伸过来的手,「我警告你,今天是最后一次。若你以后还敢用柔儿的性命来要挟我,我绝不轻饶你。至于你说的,要让父皇将我废掉之类的...」李煜冷笑一声,「淑嫔娘娘,本殿奉劝你,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是少说些,后宫干政是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 「所以,怀直,你还是担心我的,对吗?」谢楚婷啜泣着,掉下几滴泪,眼中挤出一抹怀有希冀的笑容。 「怀直,只要你说『是』,我可以帮你,真的,我可以帮你尽快坐上那个位置。」 「够了,我说了不准叫我『怀直』,谢楚婷,你听清楚了,看在梁震的面子上,我对你最大的宽恕,就是将你当作陌生人。你已经是父皇的妃子,就算是为十七弟,也请你牢记自己的身份,恪守宫规。」 谢楚婷突然吼起来,雪白的脖颈上露出青筋,在月色下显得可怖,一双丹凤眼怒目上调,「别跟我提那个孽种,本宫恨不得掐死他。」 她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牙齿打颤,周身都散发着黑暗恐怖的气息,「若不是他,我又如何会逼不得已进宫,做了你父皇的宠妃?」 李煜心头一愣,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你说...你在进宫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谢楚婷眼神涣散,心中有一股绞痛在揪着她,「没错。怀直,我能怀上这个孽种,都是因为你。」 李煜呵断她,「放肆,本殿什么时候与你有过亲密之举?」 他急切地否认与眼神里的嫌恶彻底击溃了她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谢楚婷开始大笑起来,「呵呵呵...是啊,不是你,那不是你。怪我自己蠢,以为你真的会在那种地方等我。」 李煜的神情突然变了一下,心中一惊猜测到几分。那时他和梁震还有谢楚婷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有一天,向来干旱缺水的大漠却遭受到了百年未见的雷暴天气。 众人都说,是天鬼在作乱,大殷朝即将有一场大灾。 偏偏这时,淮安侯和世子梁震率兵外出,不在城内。人心惶惶之际,李煜身为皇子,在城中主持大局安稳民心。 雷电过后,第二天李煜代梁震巡逻城中,却发现了城门口满身疮痍的谢楚婷。 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谢楚婷是遭到了雷电波及,这才心悸慌乱,衣衫不整。 傍晚之时,梁震行军回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揍了一顿,而后又揪着他的衣领无声地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照顾好她?」 李煜不明所以,梁震却说往后他再也不想再见到他。 再后来,就是分别之际。李煜领皇命回宫,梁震千里送行,却迟迟未说些什么,直到最后一刻,才塞给他好些礼品,嗫嚅地说了句:「那日的事,抱歉。」 随后死命挥鞭,策马扬长而去。 再次回想起来,从前的那种稚嫩天真完全褪去,不用问,他也猜到了些什么。他的喉咙哽了一下,声音有些缓,语气却还是冷的。 「念在往日的情分里,若你从此安分,不再横生事端,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情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十七弟,可以永远是他的十七弟。 谢楚婷眼神中歇斯底里的光突然像落潮的霞光一样散去,她绝望地垂了垂头,殿中很安静,可谢楚婷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间碎裂成渣,「你甚至不想知道,是谁对我做了这样的事。」 他似乎,对她的苦痛只有唏嘘,没有半分在意与心疼。 阴险恐怖的光渐渐在她的眼中积聚起来,她转身,从置物架上掏出一把银色的匕首,刃一出,闪着阴寒的光,「是你逼我的。」 李煜站在原地,眼神中充满了警戒和防备。谢楚婷用力地握紧手中匕首,手臂抬高再放下,刀刃寒光一闪,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她于黑暗之中,窥见李煜眼眸中冷漠的光,他的手甚至动过一下,他没有任何阻止她自残的念头。 明晃晃的匕首刀尖,在离她颈上血管还有分厘的地方颤颤巍巍地抖着,李煜高大的身躯在室内投下一道黑暗的影子,他甚至不屑于再多说一句话,眼皮微抬扫过她时,目光中也只有鄙夷和嫌弃。 谢楚婷鼻头髮酸,心如死灰,「你不在乎我的生死,可我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让你好过。」 她握紧手柄,用尽最大的力气往喉咙间次,利刃滑过,一瞬间就见了血。 「哐当」一声,匕首在地上翻了几番,铁器寒声渐若,谢楚婷全身的力突然之间全部被卸了,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直到她动手的那一刻,李煜都只是站在她几丈之外,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最可怜的人。而他对这个可怜人,无半丝怜悯,只有憎恶。
第176页 他的双唇微张,明明已经是六月,可他说出的话却依旧冷如寒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谢楚婷,你一贯是冷酷自私的,又怎么真的捨得去死?」 谢楚婷怔了一下,嘴角微勾,刚要说什么,耳边又传来他无情的讪笑,「你以为我还会同往时那般,毫无防备地来你这景和宫?你无非就是想用死,或者用些见不得人的招数,故技重施。可本殿告诉你,今日本宫来这儿之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传出去。」 「你...你说什么?」谢楚婷双唇发抖,目眦尽裂,她瘫倒在地上,突然之间她想到什么,「难道这景和宫里的下人,都是你的人?」 李煜冷笑一声,没有否认。「所以,我奉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往后你若再想耍什么阴招,记得给自己留条小命。」 一道月光勐地钻进来,又被人倏地砍成两半。谢楚婷在震惊中呆呆地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越走越远。 而后她起身,擦干自己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眼神也从呆滞的状态中瞬间切换,一股阴沉凌厉的笑意,闪过她的脸颊,「李煜,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既然你不珍惜...」 她的笑容突然之间收住,嘴里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就去死!」 不久之后,在广袤寂静的宫中,飞出去几只亮白的信鸽,那白色缓缓飞过,也将日幕拉开,东方渐渐翻起了鱼肚白。 -- 李煜走之前,东宫殿里点了安神香,商邵柔睡得很熟,可是他一凑近,商邵柔便本能地皱了皱眉,鼻子在空中轻嗅了几下,嫌恶地说道:「什么臭脂粉味儿,走开。」 他微怔,俯身下去捞人的手一顿,终于还是直起身子来,去换了身干净的衣物,这才将人抱起,送回慈宁宫去。 这一次,商邵柔在他怀中睡得乖巧可人,可李煜的眼皮却直跳。他有感觉谢楚婷要有大动作,若不赶紧将柔儿送走,恐怕宫中之祸会波及到她。 两天之后,在柔儿出宫的那天,他被青莲教事务缠得焦头烂额,而当天晚上国子监祭酒龚邈宇便从宫中派人传来急报。 承干帝疑似身体不适,欲命秉笔太监重拟继位圣旨,而继位人选既不是李煜,也不是李劼,而是彼时还未满周岁的十七皇子李廉... 第86章 引蛇出洞 当晚, 沁溪公馆灯火彻夜未暗,龚邈宇拖着老病之躯,神色凝重地跪在李煜面前, 「太子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请您尽快拿定主意,早日定夺,切不可失了先机啊。」 大理寺卿高嘉和也言辞恳切, 「殿下,请您尽早定夺。」 此前,他们曾商议出了一个险招,此招一出,绝无退路, 却有绝处逢生之可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机,他们不会拿出来用。 因为一旦事情败露, 所有人都会死得很难看。而今,龚邈宇和高嘉和都认为,是时候了。 一直以来,东宫的敌对重心一直都放在了七皇子李劼身上,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就在后宫之中,竟然有一个宫妃的枕边风, 能够轻易左右天子的决策。 可礼部尚书裴安和御史丞王隽却凝眉深思, 对此表示了强烈的抗议。 因赋闲在家许久, 王隽的脸上沧桑的疲态消除了几分, 可事态严重,他脸上的沟壑感不减反增, 「殿下,下官认为此事还没有严重到足以举事之地步,一切尚有转圜,还请殿下三思。」 「是啊是啊。」礼部尚书裴安也在旁附议。 真到了那个时候,天子一怒,必定伏尸百万。更何况,如今大殷边境并不算安宁,外夷虎视眈眈。大殷境内,皇朝帝都千万不能出什么大乱子。 「哼。依我看,二位大人是享惯了清福,再不愿大动干戈,只愿做只缩头乌龟了。」刑部尚书高嘉和在一旁讥讽。 御史丞是世袭的官职,不管未来皇帝是谁,史官的地位都不会动摇。至于礼部尚书裴安,他先前跟随太傅丁仪,在帝都内外广设学舍,如今他桃李满天下,在朝中威望很高,各部各级都有他的子弟,也不愁自保。 可一旦沾染上谋逆的罪名,无论他们背靠多粗的大树,都要被连根拔起。 「你什么意思?」王隽怒髮冲冠,瞪着高嘉和。 「二位大人的心思,我懂。」高嘉和轻嗤一声,「不论朝中格局如何变化,二位大人总能靠着祖荫自保,怎么会设身处地为殿下考虑,冒险干出谋逆的事情来。」 王隽拧着眉,表情黑得厉害。平日里他待人温和,可此时却直言开怼,与高嘉和急了眼,「你也知道这是谋逆,还敢撺掇殿下行动,你就不怕事情败露之后,会害了殿下?」 他鼻孔出气,眼神斜瞥了一下高嘉和,又提高了些音量,「我听说,最近陛下要重理近几个月来大理寺经手的大型案件,并有意裁撤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其中就有高大人的爱徒顾氏,此时高大人向殿下献出如此激进的计策,不知道您安得是什么心吶!」 御史丞向来以胸怀重墨,口才斐然着称,这一番话说出来,直接将高嘉和气了个半死,「你...你!一派胡言,臣对太子殿下一片忠心,怎能由你随意污衊。王隽,你身为言正的史官,竟然轻易口出谣言,揣测构陷忠臣之心,你该死!」 二人言语掐架,你一言我一语,裴安和龚邈宇又各自在一旁劝着,可越劝,双方火药味越浓,最后转换为四方对战。
第177页 不知过了多久,四人换气当口,室内气氛突然降了下来。 李煜居于首座,脸黑得厉害。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好似被他的粗粝的指腹磨平,「继续说,再大声点儿,最好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太子有逼宫谋逆之心才好。」 他一说话,几人倒抽一口凉气,寒毛直竖,皆噤声。 李煜揉了揉眉心,他向来很注重仪态,不管在哪里都是正襟危坐的。可此时,他一只手放在左手腰腹处的矮几上,眸光似刃,斜斜地朝面前的几人射去。 「除了这些混帐话,你们可还有别的要说?」 话一出口,在场四人都有了底,太子殿下在心里也不贊成逼宫这样的谋逆大事。 高嘉和以及龚邈宇的气势瞬间矮了一截,人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反观王隽和裴安,眼神中却闪着光。王隽更是向前一步,给李煜行礼献策,「殿下,依下官看来,此事对于我们来说,非但不是一个威胁,反而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李煜终于抬了抬眉,神色有些缓和地看向王隽。彼时王隽背着烛火,昏黄的光亮照在他脸上的沟壑上,埋下道道幽深的阴影。 王隽不疾不徐地开口,「殿下,虽然此消息还未在宫中散播开来,可既然龚大人能够知晓,那么荣裕亲王那边,也一定得到了消息。或许如今,该急人不是我们,而是他。」 高嘉和轻斥,脸上尽是不贊同,「这是什么话?荣裕亲王怎能跟殿下比,单论他的出身,就已经无资格与殿下争夺这储君名额,荣裕亲王又怎么可能比我们还急。」 王隽顺势反驳,「倘若真如高大人所说,荣裕亲王对我们毫无威胁,那么一直以来我们的筹谋部署,岂不都是一个笑话?」 一直以来,荣裕亲王李劼都是李煜巩固储君之位的最大威胁。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嘉和急眼,「我的意思是,荣裕亲王不日就将前往他的封地,做个闲散王爷。这就代表着,他虽然身份荣升,可是却已经被圣上从夺嫡之路上踢开。此时的关键,是十七皇子与太子殿下之争。」 王隽一脸高深莫测,「正因为荣裕亲王即将赶往封地,留给他的时间才不多了。」 他的尾音上扬,似还有话没说完。可等了半天还不见他开口,在场众人皆在这沉默中领会了王隽的意思。 一个苦心积虑筹谋了多年的人,会轻易放弃即将拥有的一切,乖乖地被贬到封地上去,从此远离中枢权力吗? 不,以他们对李劼的了解,他宁愿破釜沉舟,也不会坐以待毙。 待众人脸上露出瞭然的神情之后,王隽才接着开口,「因此,我们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引荣裕亲王先出手,藉此机会解决荣裕亲王这个心腹大患。至于十七皇子...」 礼部尚书裴安接过他的话头,「自古以来,还没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登基为皇的先例。就算圣上有心册立,也一定会遭到朝中联合势力的强烈反对,其中就以王大人的御史台为首。这样一来,就算是圣上有心,也必定要承受巨大的压力,耗费数月乃至上年时间与朝臣斡旋。只要我礼部的鉴章不盖下,圣上的新立圣旨就没法真正地昭告天下。」 礼部是最懂侧封废立规矩一事的,王朝运行了几百年的庞大礼乐,即便是天子也不敢随意令之崩坏。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立即明亮了几分,先前的担忧如雨过天晴一般消失不见。 更深露重,年迈的龚邈宇微弓着背,又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物,这才提出了另一个担忧,「话虽这么说,可如若荣裕亲王与我们一样,也按兵不动...」 他轻咳了几声,表露出了自己的担忧,「朝中那些老狐狸,全都是极其精明的人精,若是他们看到太子殿下和荣裕亲王都没有什么动作,恐怕是会临时倒戈,向着尚且年幼的十七皇子。十七皇子虽年幼,可谢淑嫔实在受宠,倘若她再在圣上耳边进谗言,请求与太后和皇后娘娘共同垂怜听政,到时候,朝中的反对之声,又能坚持多久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陷入沉思。不得不说,龚先生实在是深谋远虑,深刻而有远见。 王隽垂头闭目,思索了许久,这才开口,「所以我们在按兵不动的同时,还要想个办法刺激一下荣裕亲王,逼他先动手。到时候他一倒台,朝中支持荣裕亲王的人便会见状倒戈,比起支持拥护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宽厚仁德,又一直身为储君的太子殿下,显然会更加有胜算。」 李煜紧拧的眉心终于松动了些,他展颜微笑,「不错。」 王隽这才意识到,殿下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可接下来,他们却就如何刺激李劼动手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分歧很严重,最后面话题转到了商邵柔和唐晓璃身上。 「殿下,您心里知道她是最好的人选。前些日子,荣裕亲王与唐家小姐走得更是近,帝都街上偶有传闻,说二人之间...」王隽隐了余下的话,这位唐家小姐毕竟还是宫里默认的前太子妃。 「若是柔儿姑娘能借唐晓璃之手,坐实荣裕亲王勾结外臣,结党营私,将他意图谋反的罪名落实,那么恐怕他就再也无翻身之余地了。」 「不可能。」李煜斩钉截铁,未曾犹豫过片刻。 「如今柔儿已是唐家义女,本殿不允许任何变故出现,牵连唐家,有损本殿与柔儿的婚事。」
第178页 李煜明显发了怒,「本殿从前就警告过你们,不准做出任何对柔儿不利的事情来,你们是将本殿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四位大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再有任何异议。气氛一直僵持着,许久之后,大理寺卿高嘉和才颤颤巍巍地开口提议,「殿下既不愿伤害柔儿姑娘,那么臣有一下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话未吐出一半,在场其余三位大人皆厉声制止,「高大人,你好大的胆子,怎可拿殿下的性命做赌注?」 王隽尤其怒目切齿,直唿大理寺卿本名,「高嘉和,你究竟安的什么猪肝坏心?」 龚邈宇听完高嘉和这一提议,吓得快要将心肺都咳出来,「高大人,你煳涂啊,煳涂!那青莲教余党有多么穷凶极恶,你不是不知道,你怎可为了引荣裕亲王出手,而陷殿下安危于不顾若是殿下真出了什么事,你就是有一千个脑袋也担不起!」 「臣该死!殿下,是臣失言了,臣罪该万死。」高嘉和被吓得两腿颤颤,话刚说出口他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已经晚了,光凭他说出的这只言片语,李煜就有理由以谋害太子之名,直接将他格杀。 室内的烛火也颤颤巍巍地,在空气中抖了几下,最终熄灭。整个公馆都暗了下来。 李煜的靴子前,正好洒下一道月光,而他清晰深刻的轮廓,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瞧不清究竟。 他手捻玉扳指的动作未停,语气低沉深思,「高大人,你先起来说。」 -- 自那日与唐晓璃促膝长谈之后,商邵柔的眼皮就一直跳得厉害,有时半夜还会心悸惊醒。 唐家以为她还没适应外府的环境,各方面都悉心照料着,不敢有半分怠慢,可商邵柔的心始终悬着,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直到有一天午午憩十分,她从梦魇中惊醒,满头大汗。正当她想要再次躺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廊檐下的花盆纷乱的人踢碎了好几个。 「砰」地一声,唐晓璃砸开了房门,露出惊慌失措的脸庞来,「柔儿,快!宫中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今日抓捕青莲教教首时,不幸被流箭给射中,命悬一线了。」 「什么?」 世界...仿佛从此天旋地转。 第87章 醉芳居 事发前两日。 唐晓璃以观马为由, 对其弟唐文筠威逼利诱,终于让他松口带她出门。 唐文筠较父亲唐瑾川先下朝,回府之后打点好一切径直往西门去, 等了半日才等到唐晓璃。 「姐,你这么磨蹭,下次我再不敢答应带你出去了。」唐文筠皱着眉,望着全身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团人影。 可还未等她站定,唐文筠便眼尖地看到她身后还有一团瘦削的人影。她的步子很轻, 身姿影影绰绰被浅紫色披风给挡住,只露出一头乌亮的发。 「唐公子。」站定之后,她手指向后收了收,放下裙帽,对他施施然行礼。 「县主, 臣不敢当。」唐文筠躬身行礼,眼神中有些慌乱。兵部侍郎是正三品官职, 而商邵柔是因为对大殷有重大贡献而被封为县主,位居二品,地位仅次于公主和郡主,他怎敢越位承礼。 唐晓璃鲜少见弟弟这般作风,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商邵柔也有些侷促,可也还算适应得过来。 她向唐文筠点点头,髮髻上仅有的一根步摇微微晃着, 「唐公子, 我来唐府几日了, 一直未曾得机会出去瞧瞧外头的天地, 所以我才斗胆,请璃儿帮我这忙。」 唐文筠这才瞭然, 阿姐内温外野,在京都也不得不收敛性子,鲜少有出去的机会。碰到珈柔县主,就刚好有了出府的由头。 「县主,您若是想出门,待父亲回来之后我向他禀告一声,想必父亲不会阻拦。」 「不。」商邵柔摇摇头,昨天夜里骆闻躲过唐府夜防,给她送来一封信,请她想办法出府,避开耳目往醉仙居一聚。 因此她出府一事,不宜声张。 「唐公子,你也知道,如今我身份特殊,贸然出府想必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这倒是,商邵柔来唐府的那一天,唐文筠奉命在宫中去唐府,离家径直两里之处迎接县主轿撵。当日民情高涨之盛况,他记忆犹新。 唐文筠不信神佛巫术那一套,也不信她是什么灵女,能给人带来福泽,可是他挡不住百姓心里怎么想。 更何况,她如今还贵为未来太子妃,出嫁之前在市井人家抛头露面,确实不妥。想起此,唐文筠心中有些疑惑。 阿姐奉父命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唐府上下谁不知道她是被宫里选中了要当太子妃。阿姐起初并不反对,他也为阿姐高兴。 太子殿下虽不甚受宠,可品性才学众人有目共睹,可没过多久,阿姐便因此事郁郁寡欢,然后宫中就凭空冒出一个什么珈柔县主来,未来太子妃的人选也随之改变。 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更何况这位珈柔县主如今竟然成了父亲的义女,又与阿姐亲密无间。 他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步履微侧,为她二人开出一条道来,「县主,阿姐,你们随我来。」 商邵柔与唐晓璃对视一眼,眼角止不住上扬。唐文筠为他二人配了普通马车,隐去了官员标识,马车上一应配给也断崖式下降。 行至中途,商邵柔想掀开马车侧边帷裳,心下默默记下路途商贩位置。到了一处,她眼神突然暗了暗,随后放下帘子,捂住小腹。
第179页 「怎么了?」唐晓璃沉浸在出府的喜悦中,却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的不适。 商邵柔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以下腹绞痛,疑似月信造访为由,半路停车。 古代女子常年养在闺阁之中,月事之污秽,难以启齿。不仅如此,身子不干净时,最忌讳登门拜访。不处理干净,她是入不得唐家门的。 商邵柔心中虽痛恨这样的迂腐愚蠢的教条,可如今却将此利用得如鱼得水。因月信造访,唐晓璃断说不出打道回府这样的话。 同时,她也可避开唐文筠。 「前面就是醉芳居了,那儿的老闆娘与我有些交情,要不我们去那里处理?」 此举,正合她意。商邵柔暗暗地在自己大腿内侧勐掐一下,额上便疼得冒出些汗来。 唐晓璃见状,掀帘催促马夫,「小真,到醉芳居院后靠边停下,快!」 唐文筠在前头,见马车转道皱了皱眉。但想阿姐本就是那般野的人,说去观马,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去马场,这会儿只怕又被什么新奇东西给引住了。 他正想调转,又发现前头有人正向他振臂招手,原来是翰林院的同侪见着他,喊他去观马。 他想着正好,便一道去了。 去之前,他转头吩咐身旁追随多年的小厮,「你跟紧小姐和县主,有什么状况第一时间禀告我,并提醒她们早些回府,千万不要被父亲给发现了。」 「是。」 -- 唐晓璃搀扶着商邵柔进了醉芳居,老闆娘巧姨正好迎了上来。唐晓璃上前与老闆娘附耳说了几句,女人的目光往她身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遂轻轻点头。 「姑娘,请随我来。」 唐晓璃还在一旁安慰,「柔儿,你去吧。巧姨温柔善良,她会帮你处理好这一切,你无需拘谨害怕。」 木质的楼梯发出蹬蹬声响,二楼的各个雅间流觞曲水,经转不停。各类羽扇纶巾的雅士谈笑风生,另有优伶抱琴弹唱,歌声婉转如莺。 商邵柔跟在巧姨身后,用余光仔细地打量着她,香肩柳腰,衣裙摆动之间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骆闻曾在信中说道,醉芳居的老闆娘巧姨会与她接应。可如今看她一幅客气疏离的样子,商邵柔有些不确定了,直到她将她带到了二楼最里间的一处雅座之前。 「珈柔县主,请。有人在里面等候你多时了。」 商邵柔眼角上抬,这才从巧姨的脸上看到一抹心照不宣的笑意。门内的人听到声响,似乎起身朝这边过来了。 不久之后,门从里面开了,商邵柔有些愕然,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略显陌生的脸孔。不过反应片刻,她终于认出来,这是大理寺卿高嘉和,礼部尚书裴安以及御史丞王隽。 李煜的部下。 商邵柔脚尖朝门的方向,头往内探了一下,未曾看到李煜的身影。 「县主,请。」高嘉和向她施然行礼,恭请她进门。商邵柔眼睛警惕地扫了一下四周,便迈步进了屋子。 屋内雾气缭绕,茶香四溢。上好的太平猴散发出魁鲜爽味醇的淡淡兰花香味,令人即使再暑热侵袭之季也能立即沉静下来。 可屋内的气氛,却算不得上是轻松。眼前三人一一向她行礼,商邵柔也恪守礼仪一一颔首,看座之后,室内只有茶气缭绕,氛围静得很。 「我就直说了,各位大人来找我,必不是出于闲心,想约我煮酒品茶,你们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三人面面相觑,静了一会儿之后,王隽看高嘉和没有出声的意思,只好开口将昨日与李煜商议之事代为转告。 裴安坐于商邵柔左侧,离她最近。听王隽说完之后,他不顾礼仪起身,言辞有些激烈,「县主,如今太子殿下似有以身犯险,引荣裕亲王出手之意,这是万万不可的啊。」 商邵柔心下一沉,没想到承干帝竟然动了立十七皇子为储君的心思,那个小皇子还尚在襁褓之中啊,如何能担当此大任? 承干帝莫不是被谢淑嫔给蛊惑地连是非轻重都不分了?半晌之后她又皱着眉,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语气有些不烦躁,「这主意是谁出的?」 且不说李煜亲自出马会有危险,即便李煜为人聪敏机智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也很难从这件事情里脱身。到时候,承干帝连带着李劼和李煜两人一起罚,到头来反倒是为十七皇子铺路。 此话一处,两人皆看向她对面的一人。 高嘉和感受到了同僚的目光中隐隐的责备与愤怒,心里止不住犯憷,眼神也低了下去。 「看...看我做什么...我之前也是一时煳涂,才说出了这样的混帐话嘛。」 可最灼烈的一道目光,并不是来自裴安和王隽,而是他正对方向的那名女子。 她身着低调,髮髻装饰也朴素得不像话,高嘉和知道她本为杂役宫女出身,心里对她本是轻蔑无视的。 虽然太子殿下在皇帝面前为她强求了地位,可他始终觉得商邵柔有富贵命,却仍是丫鬟身,根本没有贵人的做派,骨子里依旧是轻贱的。 可此番他被她这样盯着,她的目光仿佛如一道火炬,深深地烙进了他内心之中阴暗的角落里,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似乎突然之间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了被人窥探到的风险。 高...嘉...和... 商邵柔盯着他,内心仔细地回味着这个名字。这个人...莫名给她一种不善的感觉。
第180页 她抿着嘴唇,收回目光,「如今是太子殿下的关键期,他绝对不能涉险。」 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像电影闪回一样,冒出了小说中李煜的结局。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不想让李煜接下抓捕青莲教教众一差事。 既然她决心跟李煜走在一起,就不允许小说里的事情发生。 「我相信,各位大人今日来找我,一定是有了另外的决策对不对?」 午后,雅间外弹唱依旧婉转,醉芳居依旧觥筹交错。室内的茶气已经完全灭了,香味还蕴藏在众人唇齿之间。 商邵柔指腹之间捻着一片蜷着的茶叶尖儿,淡淡地说道:「好,我答应你们。」 在场三人,心中皆一怔。只是她没想到,他们之间的计谋还未实施,李煜那头却出了更大的意外。 难道死亡,真的是不可逆转的重要节点? 第88章 一场交易 话说商邵柔自雅间出来之后, 眉头止不住揪成一团。王隽的意思是让她通过唐晓璃,想办法将皇帝有意重立太子的事情传给李劼,逼李劼先动手。 可李劼...商邵柔脑中浮现出一个阴沉的模样来, 他会轻易上当吗? 楼阶下的转角,突然有几人在指着某一处窃窃私语,「哎,这不是唐家大小姐吗?怎么会独自一人来这酒楼?」 商邵柔循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赫然看到了在一楼倚栏而望的唐晓璃。 「这还不明显, 肯定是来这儿借酒浇愁了呗。你不知道?原本与太子殿下成亲的人,正是这唐家大小姐。我有一个远房表舅在宫里当差,他说圣上和太后娘娘已经钦点了这唐家小姐做未来太子妃,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珈柔县主给截胡了。」 「什么『截胡』, 说话当心点儿,冒犯了县主, 小心福泽全失。」另外一人捂住他的嘴,凑近去压低声音说道:「我听人说啊,是这唐家大小姐自己私德不检,这才遭皇室退婚。」 其中一人惊唿着,声音大得引不少人侧目,他眼神中冒着奚落和看好戏的光,「什么, 竟有这等事?」 「可不是。难道你没听过, 前些日子, 她还和荣裕亲王传出些不雅的事来。」 「愿闻其详。」 「听说她擅自出府, 约了七王爷在这醉芳居相会,孤男寡女在房里待了好久呢, 这事好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只是后来这事情就没多少人讨论了,应该是有人刻意压下。」 「真是骇人听闻吶。」另一个人接过他的话头,沉痛地摇了摇头,仿佛他们口中的女子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坏事一般。 「是啊,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这事啊,也传入了宫廷之中。皇上雷霆大怒,当即就把婚事取消了。可天子一言,毕竟重如九鼎,所以只好换人了。」 「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名声坏成这样,以后还还敢娶她?」 几人状似为她惋惜,实则语气里全是讥讽和嘲笑。仿佛诋毁一个女子,他们就能变得更加高贵些。 「哎,也说不准。她不是跟七王爷不清不楚嘛,也许王爷愿意收了她。」 窃窃私语中夹杂着猥琐又轻蔑的笑意,唐晓璃气得跺脚,指着那些人骂道:「本小姐名声再坏,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丑八怪来娶?」 一个知书达理身份高贵的高门女子,因为几句捕风捉影的传言,便可以被人任意踩在脚下,用言语肆意□□。 哪有这样的道理?她决不能忍! 唐晓璃的话一时间引起了酒楼里不小的骚动,客官们的视线纷纷随着唐晓璃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些『丑八怪』。 「唉,你骂谁呢?」那些人气急败坏,脸上也涨红,从桌子上跳起来。可唐晓璃毕竟是巡抚之女,身份上比他们高贵不少。 一旦放到明面上来,他们的气焰立马就矮了一截。 「就骂你们几个。」唐晓璃指着他们的鼻子,「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敢说不敢认?」 旁边吃酒划拳的客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拍了拍桌子大笑道:「是啊是啊,王炀,张虎,你们胆敢编排唐小姐,怎么这么快就怂了?」 被称作王炀的人余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悄悄地去攥另外几人的袖子,使了个眼色,看样子是不想把事情给闹大,于是他陪着笑脸,「唐小姐,我们嘴贱一时失言,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吧。」 若是唐家真的有意追究,他们家那点小背景肯定够呛。 唐晓璃怒火未消下去半分,只不过她看商邵柔已经从二楼的阶梯上走下来了,不想再引起大的轰动。 更何况,看眼前几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她便知道那几人不过小喽啰,真追究起来恐怕要搅得几个家庭鸡犬不宁。 「放你们走可以,只不过本小姐要跟你们说清楚一件事。」唐晓璃微微抬着头,语气里夹杂着怒气与傲气。 「是是是 ,唐小姐请说。」张虎悄悄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我生平最讨厌那种惺惺作态,心里扭曲又阴沉的人。往后谁要是再敢将本小姐与那什么荣裕亲王扯在一起,我就把那人舌头给拔下来餵狗,听清楚了么?」 在场众人闻言,皆脸色大变,「王...王爷。」 王炀和张虎更是直接一股脑儿跪坐在地,唐晓璃眼神一怔,看到商邵柔皱眉扶额。 周身的气氛瞬间变得冷冽,一道寒光猝然像利落的斧头一般,噼在了唐晓璃的后嵴梁骨。
第181页 不...不会吧。 她双脚发麻,艰难地转过身来,一抬眼便看到了那只异瞳里迸发出的冷冽寒光。 李劼像是全身被冰霜冻过一样,每向她走来一步,都有凝结的寒冰层层裂开的恐怖声响。 他的手臂很长,露出袖口的手掌渐渐收紧成拳,「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唐晓璃下意识地后怕,咽了咽口水。可转念一想,既然他那日说得出那样绝情的话,她又何必顾及他的脸面。 更何况,从他们决裂的那日起,唐晓璃确实很讨厌听见任何有关李劼与自己的谣言。 「草民参见七王爷。」 对于在外建府的李劼来说,他虽是皇子,如今又被侧封为王爷,在帝都的酒楼饭馆,书堂药店出现都是寻常的。 只要他自己不主动亮明身份,平明百姓们只需对路过的王爷颔首鞠躬便成。 可如今情况不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王爷一怒,波及到的人也少不了,谁敢怠慢?于是不到片刻,所有人都朝着李劼的方向跪下行礼。 霎时间,唐晓璃只能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的大脑勺,在场众人,只有商邵柔和唐晓璃没跪。 李劼的目光朝唐晓璃射过来,冷冷地没有任何温度。商邵柔如今身份特殊,是不必跪的。可唐晓璃身份再高贵,也比不上皇子。 面对王炀和张虎,她有着上位者的自得,而面对李劼,她又不得不像他们一样低头妥协。 她咬着嘴唇,闭上眼睛,头也垂下去。膝盖弯曲,等待着触地。可是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托住她的左手臂。 李劼的手不像他的脸那么冷,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温度。他的拇指向内弯,握得她手臂的肉向里凹进去,像是细软的肉里嵌入了寒铁。 还不等唐晓璃抬头,李劼手轻轻一推,越过她看向眼前跪倒的一众人,「皇城脚下,竟有人敢当众编排朝廷重臣之女与当朝皇子作为谈资,你们说,此等人是否该死?」 众人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李劼慢慢踱步至一处停下,裙裳边摆嫌弃微弱的风意,拂过王炀和张虎的耳朵,顺着衣领钻进胸膛。 李劼蹲下身子来,一把揪住其中一个后颈的头髮,强迫其抬头,「王炀,张虎,你们来说说。」 二人身躯一震,一股冷意爬上心头,「王爷,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李劼却冷嗤一声,「只有死人,才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你说是吧。」 商邵柔与唐晓璃身形一怔,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些震惊来,李劼他如今,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笑言杀人一事。 他是不是疯了?难道因为是不日他将被贬黜至封地,心中极度不甘心所导致? ... 之后,王炀和张虎仿佛失去了那一天的记忆,他们似乎有些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走出醉芳居的门的。 而对他们来说,厄运却远远没有停止。半个月之后,京城的王长史和张家朝议大夫皆被贬至岭南烟瘴之地,举家迁徙永世不得回京。 此为后话。 在唐晓璃的求情之下,李劼终于发话,醉芳居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向外窜逃。 商邵柔的眼神在李劼和唐晓璃身上逡巡了一番,终于还是按捺住性子,「璃儿,你...要不我先回去,今日之事想必闹得挺大,府中肯定也听到了风声。」 「我跟你一起走。」唐晓璃捂着被撞得通红的右边锁骨,一脸负气。 可那双手,在她背后拉住了她,任唐晓璃怎么挣扎,他的身躯都稳如一棵树。 商邵柔心念一动,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又岂是其中一人想断就能断的,他们可是小说作者钦定的男女主。 她开口安抚,「璃儿,想必王爷是有话想对你说,你不若先留下来。我先回去,与唐公子商议该作何应对。」 「我才不要,再与这人同处一室,指不定明日坊间又传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李劼眉头皱得死紧,手中力道也不禁家中,直接将人拖至一楼临街的一处雅间。 隔着窗柩,墙瓦之外的包子铺香味阵阵扑鼻。 「放开我。」唐晓璃重重一甩摆脱他的禁锢,背着身用另一只手揉着他刚刚掐过的地方。 「你很讨厌本王?」李劼的声音在背后悄然想起,依旧是如冰一样的冷。 唐晓璃轻斥一声,「民女惶恐,我哪儿敢?」 李劼有些烦躁,他在室内踱步,脚尖朝前向唐晓璃走了一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王爷恐怕不知道,我从小在江南长大,生性野惯了,没大没小。王爷今日找我有何贵干,不妨直说,我还忙着回家受父亲训呢。」 李劼的声音较刚才远了些,见他许久不答话,唐晓璃转过身去,才看到他已经盘腿坐在案几前,挽起袖子在倒茶,「过来,坐下来慢慢说。」 唐晓璃站得远远地,「不必了,王爷,我想我们没有那么熟。」 「既然如此,本王便直说了。今日我找你来,是因为本王无意中找到了一份,你父亲在巡视江南期间丢失的帐簿。」 他低头品茶,只是眼皮一抬,皮囊之下就装着一种渗人的冷意,仿佛有十分的把握拿捏眼前之人。 身为官门子女,唐晓璃不可能猜不到他的言外之意,「不可能,我爹不会这样。」
第182页 他食指搭在茶盏的边,轻轻地摩挲了几下,露出浅浅的微笑来,「本王还没说什么,唐小姐便领会了。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本王今日找你来,是想同你作一场交易。」 ... 唐晓璃脸一黑,「不可能,我不会出卖柔儿。」 第89章 宫中惊变 李劼和唐晓璃又一次不欢而散。回唐府之后, 商邵柔有试着旁敲侧击,唐晓璃却一脸闷闷不乐。 唐文筠不知给唐瑾川说了什么,他竟然对这一次的外出不予置评。 「怎么了, 璃儿,你与七王爷发生了何事?」 唐晓璃倚在小憩的榻上,耷拉了眼。商邵柔站了一小会儿,从宫里跟着她一起过来的嬷嬷在一旁耳语,「县主, 宫里新到了一批上好珍料,打算用于您和太子殿下大典时做来宾手礼,还请您去瞧瞧。」 「这种事情,不是由礼部统一按照礼制置办的么,怎么还需我来定夺。」 「也不是定夺, 只是太子殿下想问问您的意见。」 商邵柔见唐晓璃没甚精力,索性决定点点头回去看看, 「璃儿,不然你早些休息,我下次再来找你。」 「等等。」唐晓璃从椅榻上坐起身来,「柔儿,我有话要问你。」 商邵柔屏退了嬷嬷,看着唐晓璃,半晌之后, 唐晓璃盯着她, 轻启薄唇, 「柔儿, 你想不想知道七王爷今日在醉芳居同我说了什么?」 商邵柔的耳朵动了动,面色依旧不改, 「你若想说,我愿闻其详。」 她似乎挣扎了一会儿,才说道:「他手上有一本帐簿,是关于我爹的。」 她停顿了一下,脸色有点惨白,商邵柔静默着,还在等着她开口。 唐晓璃的手指交缠,摩挲着袖口的衣料,「我不知道我爹是不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商邵柔玲珑心思,瞬间就明白了唐晓璃的纠结,「七王爷是不是用这个来威胁你了?」 唐晓璃一怔,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柔儿,他让我想办法带你去他的府邸找他。」 商邵柔皱了皱眉,这倒是让她觉得始料未及,「什么?他让我去荣裕亲王府,所为何事?」 唐晓璃眼里的光暗了暗,有些丧气,「可能七王爷,对你有意思。」 「不可能。」商邵柔当即摇头,李劼这个人估计不懂什么是爱,就算他懂,也不会在自己前途灰暗的时候想着儿女情长。 「怎么不可能呢?」唐晓璃的内心十分煎熬,一方面她为李劼以帐簿要挟她生气,另一方面她又为他喜欢商邵柔这个事实而忍不住失落。 商邵柔眼尖,一眼识破了她心中所想,索性开口安慰道:「璃儿,既然你没有按照他所说将我交出去,而是选择将此事告诉我,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唐晓璃精神恹恹地,耷拉着眼皮。商邵柔拉着她的手,注视着她,「璃儿,你是不是喜欢七王爷?」 唐晓璃随即吓得弹起来,脸上红了一块儿,语气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没...没有,柔儿你在瞎说什么?」 唐晓璃别过身去,双肩颤动,内心似乎有些侷促。李劼明显来者不善,平心而论,他是站在太子和商邵柔的对立面的。 倘若自己承认喜欢他,那她与柔儿之间的情谊,未免有些尴尬。 商邵柔随即也起身,往她那靠了几步,温和地说道:「璃儿,你无需否认,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察言观色的本领强得很,你瞒不过我。」 「我...」唐晓璃转过身来,去抓商邵柔的手,「柔儿...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喜欢他的。」 商邵柔微微睁大眼睛,「璃儿,你为何要向我道歉,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错事。」 她的手覆在唐晓璃的手上,眼神也透露出些安抚的笑容来,「我之所以这么问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想到王隽等人对她的拜託,商邵柔心里暗了暗。原本她一直认为,一山不容二虎,李劼是穷凶极恶的反派,是李煜登基之路的绊脚石。 可某一天,她突然想通了。 夺嫡之路虽然兇险,她不能让李煜放弃这条道路,可李劼又何尝不是无辜的。 就像当初李劼同她说的一样,在李劼看来,天意从未站在过他那一边。 从一出生开始,他就遭遇了许多不公正的对待。如果商邵柔没有穿越进这本小说里,那么李劼还拥有着美强惨的逆袭剧本,拥有着柳暗花明的主角光环。 可如今,她出现了。 李煜才更像是那个拥有主角光环的人,那李劼呢?他的人生不应该一直这么灰暗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留李劼一条命。可光有一条命还不够,李劼扭曲的内心才是造成他痛苦的根源。 而唐晓璃,便是治癒他内心顽疾的关键。 「璃儿,我实话同你说。未来这天下,不论由谁来继承,这个人都不大可能是七王爷。」 唐晓璃静默了,她知道商邵柔说的没错,承干帝对李劼的态度很明显。 「可我也了解七王爷,他并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在他前往封地之前,一定会有一番大动作。」 唐晓璃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些后怕。 「倘若他真的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忤逆的大事来,恐怕他要因此丧命。我知晓你的心意,所以我才要问你,你愿不愿意阻止他,救他一命。」
第183页 唐晓璃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柔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往四处瞟,生怕有人听到商邵柔这般忤逆的话,「你知不知道,这话若是被人告发了,是要被杀头的。」 「所以,我只跟你说。璃儿,我知道你也一心为我,从不把我当外人,所以你即使是被七王爷要挟,也不愿意骗我,置我于险地,我又怎么忍心不与你推心置腹?」 唐晓璃眼眶微微湿润,她一把抱住商邵柔,肩膀颤动着,「柔儿,你对我真好,有你这句话,以后我必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商邵柔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哪怕是要将整个唐家置于险地?要知道,七王爷手中可是有你爹的帐簿。」 「是我们爹。」唐晓璃纠正她,迎上商邵柔的目光笑了笑,目光沉静而坚定,「爹爹一向身体力行,知行统一,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之所以踌躇担忧,是怕七王爷从中作梗,无中生有。爹爹如今在朝中如履薄冰,我不想让他再忧心了。」 唐晓璃走到桌子旁,为自己和商邵柔倒了一杯茶,两人围在桌子旁,继续探讨道:「柔儿,既然我们已经开诚布公,我务必要提醒你一件事情。最近宫中局势似乎出现了新的转机,甚至有传闻说,皇帝欲重拟继位圣旨...」 她话说了一半,无意之中瞥到商邵柔神情,见她只是眉头微蹙 ,无半分惊诧,这才后知后觉瞭然过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我也是才知晓的。」 唐晓璃没有去深究商邵柔是从何途径得知的,她笑了笑,「罢了罢了,我本来还想提醒你不要掉以轻心...总之,我怀疑七王爷此番来找我,是因为他要有大动作了,他想要通过我来控制你,以便关键时刻令太子殿下掣肘。」 「你说的有道理。」 商邵柔点了点头,王隽他们还以为李劼对此毫不知情,他们还在思索如何引蛇出洞,却未曾料到李劼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始布网主动出击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七王爷那儿,我必须有个交代。」 商邵柔凝眉沉思,「兹事体大,我们必须得好好想想,璃儿,我们不能让七王爷鲁莽冲动。」 「嗯嗯,没错。」唐晓璃点了点头,见商邵柔神色严肃,她心中也止不住一沉。 她的手指沿着茶盏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名,室内突然变得很安静,「有了!柔儿,我有一个想法。」 商邵柔思索的动作一停,「说来听听。」 唐晓璃眨了眨眼,「我可以代替你去荣裕亲王府。」 商邵柔有些不解,李劼不是傻子,不可能认错人。唐晓璃却笑着解释:「你可能不知道,醉芳居的巧姨是个易容高手,我们请她帮忙,或许可以骗过李劼几刻。」 「等他察觉的时候,柔儿,这时候你就要跟我爹商量,将这件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唐家大小姐失踪了。」 「到时候,荣裕亲王府就成了众矢之的,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注视,自然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商邵柔心中一喜,「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是你爹会同意吗?」 唐晓璃将手搭在商邵柔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就得麻烦珈柔县主出马了。」 商邵柔嗔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难道不知道,如今这唐府上下所有人除了我,大家都把你当成一尊大佛一样供着,生怕怠慢了你,惹得太子殿下不满。若柔儿你亲自出面,对我爹说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我爹就算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可是,你只身一人,我怕李劼会对你做出不利的事来。」 「你放心,我有分寸。」唐晓璃向她宽慰道:「虽然他...他在外人面前仿佛永远是阴险残暴的样子,可我愿意相信那不是他本来的面目。就拿我与他相处的这几次来说,我脾气野,不见得对他低三下四,他也从没把我怎么样。」 「可是...」 「别可是了,退一万步讲,我还是唐家大小姐,他还能对我怎样?」 商邵柔沉默了一会儿,她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唐晓璃岔开话题,指着茶盏贊道:「这茶真不错,听说这泡茶的水用的收集的晨起露珠。」 二人又聊了点别的,商邵柔起身回去,准备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去和唐瑾川说。 夜晚,唐晓璃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床板,心中却怦怦地跳得厉害。和李劼相处,她总免不得被他冷漠的话语呛住,可她的心却不知怎地不受控制。 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一直牵引着她一样,她不懂,也有些许不安,但是她决定制造机会,主动面对。 -- 商邵柔和唐晓璃先是去找了唐文筠,果不其然,他的反应很激烈,「不可能,县主,阿姐,此事非同小可,莫说我不同意,爹也绝对不会松口的,这太危险了。」 「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你放心,他在荣裕亲王府也有不少眼线,他会保证我的安全的。」 唐晓璃知道,弟弟一向崇拜太子殿下,将他搬出来,效果会好些。紧接着,她又用唐文筠年少时期情窦初开的那点儿秘密要挟。 最后,唐文筠只好红脸,咬着牙同意。
第184页 有了他的助力,说服唐瑾川的工作也就简单了一大半。唐瑾川难得拿出自己的烟杆子,唿哧唿哧地吸了几口,「璃儿,你是知道的,你娘最疼你,要是她发现这件事,她非得跟我哭闹上吊不成。」 唐晓璃继而开口,「这你放心,爹。我早打算好了,后天是便是元禅法师诞辰,她照例要去灵华寺烧香拜佛 ,与京中各位富贵姨娘们同住几日的。」 「那...那好吧。」 唐瑾川松口之后,商邵柔与唐晓璃便出府去找了醉芳居的巧姨。 巧姨是李煜的人,既然她们开口,她没有不帮的道理,「请随我来。」 巧姨将人带至一间房前站定,对着商邵柔说:「县主,还请您迴避一下。」 商邵柔瞭然,她们这种易容术,也算是独家绝活,轻易不能别人看去。商邵柔被安排在隔壁一件房里,闲来无事她便出门,在酒馆四处转了转,酒楼人影攒动,生意兴隆。 眼光随意瞥过,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好像是大理寺卿高嘉和还有...商邵柔思索了一番,这才认出来,这是李劼跟前的随从卫三! 元宵宴上,卫三曾侍奉在李劼身边,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劼身边的人就换成月影了。 商邵柔在二楼凭栏而望,见他们的视线扫过,当即后撤几步,躲在樑柱之后。只见他二人满身戒备,左顾右盼,最后相继进了一楼西北角最里的一处雅座。 高嘉和,果然有猫腻。可他又是怎么跟李劼勾搭上的,他放着好好大理寺卿不做,又来和李劼掺和一脚是怎么回事? 她正凝眉想着,身后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响了,巧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县主,请进来吧,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主要是摸骨磨料,塑形风干这些都是临时做的,耗费的时间比较长。」 是挺久的,三个多时辰了。 商邵柔腿有些酸,抬腿进门,来人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商邵柔闪过片刻的怔然恍惚。 「像,太像了。」五官不必说,连头型,眉骨,面度摺叠度都一模一样。人们常说「画虎画皮难画骨」,巧姨的易容术直接将骨头都给垫出来了。 巧姨似乎对这种夸赞习以为常,她的眼中是一种自得的骄傲,「由于时间紧迫,面具还有些不贴髮际,眉峰高度也还需做些调整,耳廓也是,还有透风性也有待修正。」 唐晓璃眨了眨眼,问道:「像吗?」说完自己忍不住走到镜子前去照。 「已经很好了,不,是非常好。」商邵柔赞不绝口,巧姨骄傲地微微仰头,光打在她的右脸上,她整个人熠熠生辉,「多谢县主夸奖,我已经摸出了唐小姐的头骨模型,三日之后你们来取,我保证给你们一个更加完整的□□。」 「三日?能再快些么?」商邵柔温言催促,巧姨皱了皱眉,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大不了我这醉芳居歇业半日。县主您放心,我肯定给您做出来,后天傍晚酉时,您便可来取。」 「如此,真是有劳了!」 三人寒暄一番,终至分离。巧姨还想留她二人用晚膳,被唐晓璃婉拒,「多谢老闆娘好意,实在是家规森严,酉时一刻未归便是大事了。」 临走前,商邵柔对唐晓璃说:「璃儿,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有话要跟巧姨说。」 「好。」唐晓璃并不多问,迈着步子出了门。巧姨居一旁,温婉和善地问:「县主想与我说什么?」 「巧姨,我知你是殿下的人,便不与你拐弯抹角了。方才我在等你们的时候,看见大理寺卿与七王爷身边的随从卫三同进同出,恐生变故。你可否留意些,问问你店里的伙计,看看有没有人探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巧姨点了点头,「县主请放心,我这就去问。」 「有劳了,对了,如果你能联繫上太子殿下,请他传信给我,给我说说宫中近况。」 「这...」巧姨面露难色,「我是无法直接与太子殿下通信的,中间得经过好些人,不过我会试试看。」 「谢谢。」 回去的时候,商邵柔眼皮直跳。她来唐府这么多天了,除却骆闻送来一封信之外,她与皇宫完全断了联繫。 李煜,这么久了也未主动联繫过她。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出宫之后收到的第一个关于李煜的消息,竟是他濒危的消息。 当晚,商邵柔辗转反侧,唐晓璃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头髮有些凌乱,她甚至连外衫都没穿。 整个唐府的灯笼,顷刻之间量了,人影攒动,慌乱的脚步声交叠着。 「刚才宫里的太监传话来,皇帝紧急召文武百官入宫,我爹已经穿戴好朝服,正准备登上轿撵进入朱华门。柔儿,你怎么了?柔儿,你别哭啊...」 紧急召全臣进宫,除非天子或太子垂危,否则宫中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指令... 四周都嗡嗡地,商邵柔感觉自己突然之间坠入了寒潭之中,一股力量一直拉着她往下坠去。 「柔儿...柔儿....」 有人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喊着,声嘶力竭。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唐晓璃扶着她的肩膀,哭成了泪人儿,「柔儿,你不要吓我。」 她艰难地从唇齿之间挤出几个字,声音哽咽沙哑,「带我去找唐大人,我...我要进宫。」
第185页 「好。」唐晓璃赶紧应下,她对外吩咐,「来人,去叫我爹等一会儿,珈柔县主要跟着一起进宫。」 唐瑾川见着商邵柔的时候,她脸色苍白地厉害,衣服髮髻明明端庄得体,却总让人觉得她失了魂儿似的。 按照礼制,商邵柔作为未出阁的太子妃,不宜入宫。更何况,她还未受召见。 他嘆了一口气,怜悯她哀默之心,当即对着身后的唐文筠说道:「筠儿,把你的朝服脱下来,给县主穿上,今晚你便不用进宫了。」 「爹,这...这是欺君之罪啊,若是皇上怪罪下来。」 唐瑾川摆了摆手,「非常时期,不必多说了,你照办便是。」 「是。」唐文筠只好点头,他应下,而后望了一眼商邵柔,她的眼神空洞地,就像是两口干枯的井。 -- 今夜的帝都,註定不能太平。铁蹄铮铮,踏过绫罗街的每一块青石砖头。 百姓们被马儿长啸的嘶鸣声惊醒,还以为快要打仗了。不到一刻钟,整个帝都似乎都被慌乱的明火给烫穿,夜,好似瞬间变成了无法瞑目的白天。 马车行至朱华门时,江蒙照例令所有人下车,验身巡查。他手握长剑,一眼认出了商邵柔。唐瑾川在一旁,无声地请求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蒙握紧剑鞘,走近了些。最终还是在离商邵柔还有几尺远的地方站定,高喊:「放行。」 「多谢。」唐瑾川朝他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路过时江蒙压低嗓门,「赶紧走,今日就当我没看见,莫要让她入太和殿。」 唐晓璃自然不会去太和殿跟文武百官们跪在一起。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道唐瑾川在她耳边千叮咛万嘱咐了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是凭藉着自己的意志。 拐过廊檐花院,穿过巍峨宫墙,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一处高大的宫殿面前站定。 东宫。 毫无疑问,商邵柔被守卫拦下,「你是什么人?」 东宫的人被李煜换过一波,他们不认识商邵柔,她仿若未闻,脚步只知道往里走。 看守的小太监见他穿着官服不敢造次,可凑近一看却发觉她是个女人,瞬间警惕起来,「你究竟是何人,再敢靠近东宫,别我我们不客气了。」 商邵柔浑身仿佛卸了力,却依旧声嘶力竭地喊出口,「我是太子妃,我是太子殿下的太子妃,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珈柔县主?」一道犹疑的声线在背后响起,商邵柔一眼认出来,那是骆闻。 「此事不准对外声张。」他敏感地对着看守的太监吩咐,转身将商邵柔扶进去,行至院中,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县主,别担心,殿下没事。」 第90章 收网 「骆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邵柔仿佛在黑暗之中抓住一点儿亮光,眼神逐渐聚焦,稍稍从颓丧中缓过神来。 骆闻领着她进了主殿。 商邵柔的目光四处扫了一通, 丝毫没有看见李煜的身影,「太子殿下呢?」 她心里尤放不下,跑到骆闻身边急开口,骆闻挠了挠头,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才简略地说道:「总之一句话,一切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你无需担心。」 商邵柔却依旧不依不饶,「这叫什么话?骆闻,如今殿下病危的消息闹得满城皆知, 文武百官被紧急召进宫中,你不让我见他, 还跟我说他没事?」 商邵柔喃喃自语,突然之间想到什么,「他一定是在太和殿对不对,文武百官都在那儿跪着,我要去找他。」 她说着,脚步踉跄着往外走,眼看着就要踏出门槛, 骆闻眼疾手快在最后一刻挡在她身前, 「县主, 你现在不能出去, 若让人发现你的身份,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跟我说,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邵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声音沉静但带有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骆闻终于在这种对视中败下阵来,「我说...」 夜已深,太和殿上,百官齐跪,仪仗侧列。四周的宫墙比以往更加威严地耸立着,却也更加沉重地压在了众人的心里。 不知是谁误传了消息,说太子殿下病危,皇帝才紧急召见百官进宫。一时间,京城所有够品阶的官员全部鱼贯而入,唯恐慢了一步就被皇家以怠慢之名降罪。 百官入觐的消息传入皇帝口中时,皇帝大发雷霆,礼部及鸿胪寺二部擅离职守,未曾在发现仪注未拟,演习未开之际及时阻止百官入宫,实为重大玩忽职守,因此尚书,寺卿被罢免,以下官员各罚俸三月。 不明真相的百官,则被圣上怒火给波及,罚在太和殿上长跪。 大殷朝从未出现规模如此之大的乌龙事件,这也难怪承干帝会如此震怒了。 人心惶惶。天子无形的怒意在空旷的大殿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知何时,有臣子在心中暗暗復盘,发现了端倪。 既然圣上并未下旨传唤,他们的消息是从何得知的?再者,既未得到消息,江统领又为何会在宫门口放行? 可未等他们想明白,太监冯顺高声传唿,向文武百官传达了圣上的旨意。为平天子之怒,他们被责令长跪的时间,延长到了三日。 也就是说,他们要被关在皇宫,整整三日方可离宫。此消息一出,众臣沸腾,惶惶终夜又忍不住怨声载道。
第186页 有资格入宫上朝的官员,哪个不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过惯了富贵舒适的日子,如今这旨意一出,众人眼前止不住一黑,到了后半夜,竟有官员不顾礼仪,惶然摊倒在地。 什么殿前失仪,大不敬,统统抛在脑后。 -- 另一边,东宫。 烛焰幽幽,燃不尽黑夜。商邵柔听到后面,不禁瞠目结舌。她的嗓子有些干涩,「你是说,七王爷还未入宫,这一切都是殿下给他设的局?」 「不错。」骆闻点了点头,「无论七王爷动不动手,他都註定要失败。」 若是李劼忍不住动手,撺掇百官另立太子或者逼宫,那么他就是自寻死路。若他按兵不动,那么这几日宫中形势即将大变,一切尘埃落定,他就等于放弃争夺,将夺嫡的最后一丝希望拱手让人。 「等等。」商邵柔嗅到了一丝端倪,「你怎么知道,这几日宫中形势大变,皇位就一定会尘埃落定。照你的语气,似乎笃定太子殿下一定会顺利继位。先不说圣上身体如何,前几日宫中不是还出现传闻,说圣上想要改立十七皇子么?」 被她步步紧逼,骆闻的额头上很快见了一层汗,他眼神有些闪躲。商邵柔继续逼问,「骆闻,你要是不想让我自己去查,惹人耳目的话,就最好跟我说实话。」 「果然,属下瞒不过您。」他嘆了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其实宫里改立太子的传闻,也是殿下传出去的。殿下先是通过郑由的监察所,将消息在宫里内部传播,殿下怀疑京兆尹府有七王爷眼线,于是联合龚大人,演了一场戏。龚大人向太子殿下传去急报,实际上这急报是传给太子殿下的。」 商邵柔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这事连王大人,裴大人和高大人也不知?」 骆闻点点头, 「殿下不想打草惊蛇。」 商邵柔心中安定了些,庆幸李煜没有将计划宣之于口,否则那高嘉和势必要给李劼报信。 她唿了一口气,「继续说。」 「此消息一在宫中传开,便霎时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太后娘娘勃然大怒,在养心殿上以死相逼,因此无论圣上对改立太子一事是否有意,此事都决计不成。」 「这还没完,太后娘娘还发现,这一切都是谢淑嫔从中作乱,干扰圣上视听。」说起这几日宫中险状,骆闻眼皮微跳,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他的身影稍稍朝商邵柔凑近几分,继续压低声音,「听宫人们说,谢淑嫔为了让十七皇子当上太子,竟然对皇上用了药...」 骆闻说道这时,眼神中止不住惊恐。妃子干政,对天子下毒,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商邵柔倒是不太奇怪,她一直觉得谢淑嫔不对劲儿,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李煜说。 骆闻见商邵柔没什么反应,接着丢下一枚重磅炸弹,「前几日,养心殿的冯顺公公悄悄传了些隐晦的消息来,说是圣上...快不行了。」 「什么?」商邵柔终于露出惊诧的模样,她嘴唇微张,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半晌她才缓过神来,「所以,圣上召百官入宫,不是因为殿下垂危,而是因为...他自己病重?」 骆闻点点头,「目前太医院的人还在彻查,可是傍晚时分,圣上情况却急剧恶化。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在未查清之前要封锁一切消息。可传闻已出,太子殿下便提议,将圣上病重的消息替换成自己。这样一来,正好能引七王爷出手。」 「那李劼呢,既然这京城之中到处都有他的眼线,为何他没能进宫?」 骆闻轻声一笑,「这自然要问他自己,殿下不过是利用青莲教的余孽,适当地给他抛出了一个诱饵,他便忍不住上钩了。」 商邵柔才知道,李劼为了抓住李劼的把柄,昨晚出城与青莲教的人做交易,等他回来时,皇宫门已关闭,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 此计划,堪称天衣无缝,必定要经过长时且缜密的谋算。 商邵柔不禁感嘆,「我终于知道,殿下这些天来为何连一封书信也不曾寄给我了。」 「不过,知道他没事我就放心了。对了,我方才就想问你,兹事体大,谣传既然是从监察所出来的,皇上有没有对他们怎么样?」 她也好久,没有听到郑由的消息了。 「县主放心,他们虽然被尽数下狱,但由于皇上龙体欠佳,一时间忘记了对他们做进一步的处罚,殿下已经传令下去,狱卒长会优待他们的。」 「监察总司郑由与我关系亲厚,犹如亲兄。既然我进宫了,你能不能安排我见他一面?」 骆闻严肃地摇了摇头,「不可。县主,虽然你进宫了,但是在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之前,你哪儿都不能去。」 商邵柔虽有些失落,却也懂如今形势紧张,不可轻举妄动,「那你告诉我,殿下现在究竟在哪里,总可以了吧。」 骆闻还是摇头。 「这么神秘?」她微微皱眉,再问什么,骆闻一概缄口不言。所幸,东宫主殿备齐了所有她用的东西,即便是在这住上十天半个月,也绝无问题。 「县主,您可以在屋中做一切事情,可是切记不能发出声响,夜里也最好不要掌灯,更不能外出。殿下的主殿,向来是不准其他任何人靠近的,您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人发现。」 不能出声,不能掌灯更不能外出,这简直就是圈禁。她嘆了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罢了罢了,非常时期,忍忍就过去了。
第187页 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按理来说她也是未来太子妃,太子殿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她吗? 过了一两日,她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按照计划,唐晓璃这会儿应该已经进了荣裕亲王府。 若是她成功劝说了李劼按兵不动,事后一切已成定局,李劼会不会怪到璃儿头上去?这样想着,她心中又微微地焦躁不安,早知道李煜做了全盘打算,她们干脆什么都不做,结果可能会好些。 -- 另一边,荣裕亲王府。 天光渐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窗柩下,为了不让荣裕亲王府的下人发现端倪,她自己早早地起来穿戴好一切,一开房门,露珠与青草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她闭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廊檐外的拱门下响起一道声音,「你醒了?」 唐晓璃点了点头,没说话。虽然巧姨还给了她一份修饰声音的药丸,可毕竟不是商邵柔原身,她不敢多说,怕被发现。 她的身子也侧对着他,李劼一靠近她便警惕地向后退。 李劼冷斥,「不必这么怕我,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不伤你性命。」 唐晓璃掐着怒音,「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劼只是笑了笑,他真正的目的商邵柔又如何能猜不出来。控制住他,也就相当于控制住了太子。即便最后,他无法改变什么,至少他也不能让太子与商邵柔的婚礼顺利进行,「后花园的荷花开了,一起去赏荷吧。」 唐晓璃顿了一下,「你觉得现在是赏荷的时候?」 李煜耸了耸肩,「六月,正是赏荷的最佳季节。」 唐晓璃烦躁地摇了摇头,「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还是说...」她咬了咬唇,语气有些停滞,最终还是问出口,「你喜欢我。」 唐晓璃内心盯着李劼,内心有些紧张,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僵直,而李劼的身躯也不可忽视地顿了一下。 他脸上装出来的笑意瞬间收敛,朝她迈出去的左脚又收了回来,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其戒备的警惕状态,「本王怎么可能喜欢你?」 唐晓璃的心一顿,喃喃低语,「被我我说中了。」 李劼攥着拳头,恶狠狠地说道:「别妄想了,本王只是见不得你与五哥伉俪情深,本王就是想要抢走他拥有的东西。」 「那只是你以为。王爷扪心自问,对我难道从未有过思念之情动?」 「思念?」李劼冷笑一声,「本王从未有过,也不知道什么叫『思念』或『喜欢』。本王只知道,我见不得你们好。」 唐晓璃不相信,以为他只是不懂感情,于是继续追问,「当真没有?王爷难道就没有一刻,心中浮现出女子的容颜。见不着她时,心情会有些许烦躁,神思游荡?」 李劼的眼神暗了下来,不知何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跳脱的女子笑颜,此女子在外人面前总是举止得体,可面对他时却止不住炸毛,爱逞口舌之快... 等他回过神来时,面上有些窘迫的怒意,「说了没有就没有。」 可他而后却止不住发了红。 他一甩袖,步子迈得飞快,留唐晓璃在原地错愕,说好的赏荷,他怎么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唐晓璃再没见过李劼。尽管偏居在荣裕亲王府,她还是感受到了帝都的骚动。 宫里局势,并不太平。 她偶尔听外头伺候的宫女提起,说前几天晚上进宫的那些官员全部被拘在了宫中,现如今还未放出来。 她有些担心爹和商邵柔,还有唐府的情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娘已经从灵华寺回来,还好有阿弟在一旁陪着。 可是,阿弟又要如何向娘解释自己的失踪呢? 晚上她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既然文武百官都被召进宫,为何...李劼却还在府中? 不好的预感迅速像藤蔓一样缠绕,外头突然风起,大风呜呜地刮着,庭院里花盆破碎的声音不间断传来。 叮铃哐啷地,吵得人心慌。 门窗似乎也被颳得有些动静,唐晓璃披了一件外衣,走到门口准备将门栓栓牢,突然「哐当」一声,门被风彻底吹开,唿天捲地的大风扑面而来。 门开的一瞬间,闪电划过,天际瞬间亮如白昼,在她皱眉抬眼的那一刻,李劼阴翳的脸隔着门槛近在咫尺。 唐晓璃有些后怕地咽了咽口水,「王...王爷?」 那只异瞳在闪电的光亮中仿佛冒着幽蓝的光,另一只眼红血丝遍布着,令人见着止不住心悸。 闪电过后,他的身影便像一堵墙一样压了过来,「本王没想到,你竟然联合他们一起来算计我,你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风声和豆大的雨点全部涌入房内,惊雷巨响猝不及防地砸落,似乎要将人的耳膜都震碎。 唐晓璃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恍然涣散。李劼继续压过来,一脚踢在门框上,力度大得似乎要将一切都捶烂。 门被关上,她的髮丝从耳后回落,胡乱地散在脸颊上。手腕上似乎被铁钳禁锢住,李劼蛮横一拉,将她从地上带起。 两具身躯相撞,唐晓璃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手腕的手筋好似扭到了,皮肤红得厉害。 唐晓璃步步后退,李劼就步步紧逼。他的怒火如漫天的波涛,顺江淹没了唐晓璃的理智。
第188页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办法思考,只有眼眶的泪像断线珍珠一般扑簌扑簌地掉下来。 他伸手掐住她的的脖子,另一只手则覆上她的脸在她鬓髮之间摸着。一瞬间,他毫不留情地扯下她的面具。 闪电再一次袭击而来,庭院内那棵百年大树被雷噼中,大块树枝落地 。就着这片刻的光亮,唐晓璃脸上的通红一览无遗。 巧姨交代过这□□不能久待,否则会引起瘙痒刺红。她是未出阁的女子,更有爱美之心。可是最近,她心头总是不太平,生怕一闭眼就被人发现,因此睡觉也戴着。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 「是你。」李劼有片刻的意外,不过瞬间又冷漠起来,「本王早该猜到,如若你真的是她,那日怎么会问本王是不是喜欢你,她巴不得与本王撇清关系。」 唐晓璃艰难地从他怀里挣脱出一只手来,挡着自己的脸,又用小拇指挠着。 李劼立刻抓住她的那只手,「说,你不惜易容混进本王府上,究竟有什么阴谋?」 他背着门,时时闪过的闪电光芒将他面目衬得更加可憎,唐晓璃眼角泛酸,眼角又落下一滴泪来。 泪水滚过面庞,痒意在脸上就更加明显。她被迫仰着脸,承受着他无尽的怒意与恨意。 「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做不出那种出卖朋友的小人行径罢了。」 那双含泪的双眸充斥着惶恐,坚定,以及如潮水般汹涌的失望,李劼抓住她手腕的力气突然一松,心也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抬起另一只手,想为她拭泪。可下一秒回过神来,手指顿住。唐晓璃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又重重地推开他,「你不会以为,本小姐是因为想故意接近你,这才顶替柔儿进了你的府门吧。」 「难道不是?还是说,你和他们两个又在筹谋些什么?」 唐晓璃想起柔儿那些语重心长的话,突然间感觉到不值。柔儿宅心仁厚,不愿见到李劼落下惨剧,可李劼配得上这种宽容与考量吗? 她的眼神里逐渐积聚着怒意,这种怒意随后被她挤出来的笑容给隐藏,「既然王爷那么自信,那我倒想问问王爷,一个连喜欢和思念都不懂的冷血之人,靠什么来赢得本小姐的青睐?」 「你...」 「王爷不会以为,光靠小时候那点意外,就能够让我对你念念不忘吧?王爷与其成日怨恨自己为何不如太子殿下,思考着怎么将太子殿下拥有的东西给抢过来,不如花点时间自省一下,您在品行才学,身份谋略上与太子殿下相比,究竟差了什么。」 「你找死?」李劼揪起她的衣领,眼窝深陷,眸中的寒光似冰封万年的冷箭朝她射去。 唐晓璃被他整个提了起来,她不得不脚尖点地,心中虽怕,可眼神和嘴巴却丝毫不饶人。 「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王爷性情阴郁,喜怒无常,一怒之下把我杀了也是正常的。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要杀要剐都随你便。」 她迎上李劼的目光,开头略微颤抖的语音越到后面越坚定,恐惧被她全部排空,仿佛只剩下一股宁死不屈的韧劲儿。 宽大的掌,覆上她白皙的脖颈,她的脖子细嫩地一手就能抓住,力道收紧。 然后,她闭眼皱眉全身颤抖,闪电划过,映出她通红充血的脸。李劼的手也在颤抖着,他没有再加重力道,但是也没有放开手的理由。 突然外头传来了几句通传,府里的小厮披风冒雨赶过来,「王爷,不好了。唐家夫人带着一家老小到了咱们府门前,要咱们交出唐家大小姐。奴才们拦不住,他们已经闯了进来。」 李劼的手,瞬间松了。他的心狂跳着,内里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防雨火把在这样的倾盆大雨中根本不奏效,灯笼就更不用说。唐府上下出动了上百人,几乎每人手中都拿着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是江南的稀奇玩意儿,中原地区很少见。 唐文筠中气十足的话响彻着,可不一会儿就被暴雨给淹没,「谁敢阻拦,我们唐家的刀剑是不长眼的。」 擅闯亲王府,按理来说王府的家军们可将来人斩下,即使对方为显贵不得伤其性命,却也断不可退避半分,辱没皇家威严。 可今时不同往日。 府中众人谁不知这几日,文武百官均入了宫,唯独自家王爷被落下。而来者唐家,更是家世显赫,多人在朝中任职高官。不仅出了个皇后,马上还要出一个太子妃。 孰轻孰重,下人们也懂得拿捏。 唐家夫人亲自冒雨前来,信誓旦旦地说王爷掳走了唐家大小姐,他们怎敢怠慢。 推开门的那一刻,唐夫人简直心都要碎了。母子连心,自从她知道女儿只身进了七王爷府过后,她没有一刻安神。 要不是唐文筠一再安抚阻拦,劝诫她不要误了大计,她不会等到现在。可是今晚不同,大雨瓢泼,黑云密布,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再也等不得一刻。 唐晓璃髮丝凌乱,衣服也是乱的。在黑夜中,母女俩隔着雨帘相望,泪水翻涌而出。 担忧,怨怒,自责,心疼,全部被大雨沖刷... 翌日,唐府里渐渐有了传闻,说是大小姐被七王爷给掳去,已然失了身子... 第91章 大局已定
第189页 因暴雨肆虐, 太和殿上跪着的大臣们被准许入内殿稍作整息。诸位大臣避雨不及,各个成了落汤鸡。 暗红的朝服被雨水浸湿,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更加幽暗, 一如各位大臣们心怀怨怒的心。不知是谁小心地抱怨了一句,「皇上也太不近人情了。」 诸位大臣心照不宣,纷纷以咳声掩盖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而后自觉地离发声源远远地,生怕祸端波及自己。 这可还是在太和殿上, 纵使有万般不满也该忍着,这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儿口出狂言。 众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只是再见冯顺时,他们却止不住围上去, 为首的便是吏部尚书张孝明。因差事油水多,在一群轻瘦挺拔的官员们面前稍显圆润。平日里尽是别人求他办事, 他清闲日子过惯了,怎受得了这个苦。 「冯公公,您看这天气实在糟糕,皇上是否考虑过,将这最后的刑罚给免除啊。」 此话说完,大殿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张孝明又趁机说道:「你看, 这有些大臣身子骨弱, 已然有些不适了。臣子为民为国, 病坏了自己身子不要紧, 重要的是不能耽误政事啊。这两日,京城的官员都被召进宫来了, 手头上的事务都积压了一大堆,底下的人又笨,不敢做决策。」 冯顺一脸瞭然的样子,笑着截断他话口,「尚书大人的意思奴才又怎么会不懂?不消诸位大人说,奴才也心疼各位大人,方才已经向皇上禀明了此时。只是...」 冯顺的眉头皱了皱,众臣心中不免凉了几分。 「皇上说,天子之言不可轻易废除,说好了三日,少一个时辰都不行。只是如今外头雨大,诸位大人可在殿中避雨,等天晴了再继续便是。」 此话一出,殿中嗡声一片,躁动与不满声音更甚,几乎有掀破屋顶之势。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明确地站出来抗议。 这些老狐狸们,都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却还纷纷试图撺掇别人「揭竿起义」。 冯顺在这种不满快到达顶峰的时候适时开口,「诸位大人请听奴才说。」 乌泱泱地一片,没人理他。 他只好尖着嗓子,加大音量,「皇上宽宏仁慈,体恤爱惜诸位大人们的身子,特此下令给每位大臣们配备一个蒲团。」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偏偏还有不少人吃这一套,殿中喧闹的声音已经消减下去大半。身为臣子,他们自然懂得见好就收。 说好的三日,确实不可因天气而更改。如今他们只祈祷这场暴风雨持续地更久些,最好能下一整天。 可天不遂人愿,夏日的暴雨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到一个时辰,暴雨骤停,暑气从每一块青石砖头的缝隙里向上冒出来。 多亏了内务府准备的蒲团不足,大臣们得以在第二日天光微露的时候,才出了内殿,重新跪在露天的广场上。 等到了午间时分,天空阴沉,乌云密布,丝毫不见太阳身影。众人庆幸的同时,精神却止不住恹恹地,也没有力气去反抗,唯有趁人不注意时,悄悄侧坐于蒲团上,按摩一下早已发麻的两腿。 巡视的太监们基本上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乌云终究还是没能带来下一场暴雨,日光躲在云后渐渐西移,傍晚时分,一缕霞光穿破云层,照在了太和殿前那数百阶白玉长阶上,闪着透亮的光。 胜利的曙光,终于要来了! -- 另一边,唐府。 唐晓璃昨晚烧了一夜,到了中午总算是恢復了些。唐夫人亲力亲为,在一旁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璃儿,来,最后一碗药,喝了你便好了。」 唐晓璃平日里是最不爱吃这苦药的,每每都要闹上几时。可如今她心虚地不行,什么反抗的话也不敢说,直接端起碗一饮而尽,这药好像...有一味药有点奇怪。 苦味从胃里翻涌上来,商邵柔头偏向一边,口中呕得不行。 唐夫人又一脸心疼,端起桌上盘子,「来,吃点蜜饯就不苦了。」 待苦味压下去之后,唐晓璃神色恢復如常,唐夫人却止不住在一旁拿着帕子拭泪,「都是娘不好,是娘没有管好你,娘没办法向你爹交代。」 「娘,对不起,我是任性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她心中想起李劼,心中难免有些难过,又扯起嘴角对母亲千哄万哄,唐夫人的情绪才好了些。 「娘,阿弟呢?」 「他?」唐夫人冷斥一声,「他竟然跟你合起伙来骗娘,娘打了他几板子,如今正在床上躺着呢。」 唐晓璃咂舌,心中实在有些对不住弟弟。却也不敢在母亲面前再提,因为母亲正用一种非常怜爱又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唐夫人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璃儿,不管发生什么,娘亲永远站在你这边,你不要怕。」 嗯...唐晓璃哭笑不得。不就是淋了点雨烧了一夜吗,母亲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唐晓璃起初还觉得莫名其妙,可傍晚时分当她披上外衣走出房门时,她才看懂母亲方才的怜爱的眼神究竟是为何。 「翠翠,你将这碗药给小姐端过去,若是她问起来,千万不能告诉她这是避子药。」 被称作翠翠的小丫鬟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巧儿姐姐,小姐她...真有身孕了吗?」
第190页 「一派胡言!你们在乱说些什么?」唐晓璃本来不爱管这些下人之间的嚼舌根的,只是这次实在离谱,她气得跳脚。 两个丫头回头,被吓得仿佛魂飞魄散,纷纷下跪,「小姐饶命啊,府上都在传,您昨晚从荣裕亲王府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 唐晓璃被气笑了,她气急环顾四周,从屋里拿出一根藤鞭狠狠地抽在她二人身上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羞辱本小姐?」 「小姐饶命啊,奴婢知错了。」 「我要去找娘理论,她为何听信谣传,给我熬什么避子药?难道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 唐晓璃满腔委屈无从诉说,眼眶中又含着泪,奴婢们跪在地上拉着她不敢松手,「小姐,饶命啊。要是夫人知道这件事是我们说的,我们就没命了。求小姐救救奴婢啊!」 「你们放开我。」唐晓璃还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几人就在檐廊上拉扯着,唐晓璃急得又要挥鞭,她的手已经高高扬起,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低沉却又震耳的老钟声。 钟声整整敲了45下。一瞬间,所有人和物都仿佛静止了。 四十五,意味着九五至尊,这是天子驾崩的丧钟。 -- 太和殿。 巡查太监高喊:「时辰已到,诸位大人请起。」 众人纷纷瘫软在地不成样子,腿部的刺麻感从小腿一直延伸到胯骨处,下半身疼得仿佛瘫痪。 冯顺此时并未出现,而是命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给所有人准备了茶点,并派宫女在一旁搀扶。 周身闹哄嘈杂得不像话,可众人总归是欣喜的的。 稍作休整过后,众人归心似箭,纷纷往朱华门赶去,这皇宫他们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以往官员们一向注重礼仪,不敢在殿前失仪,可如今他们急切的脚步却将皇宫的青石板踏得扣扣作响。 眼看着那道宫门越来越近,官员们内心有着如释重负的喜悦。可金歧鼓楼上响起的低沉钟声再次将官员们的脚步叫停。 一声一声,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里。官员们内心惊惧,一下一下地数着钟声,到最后...每个人的脸上皆是惊惧。 钟声一停,便有监礼太监高声传唿,「皇上驾崩了!」 声浪一波盖过一波,从养心殿一直传向皇宫的各个角落。闻着,莫不伏地深跪,痛苦哀嚎。 天子已经久未上朝,就算照例上了朝,也是匆匆几句便遣散了官员。若有官员想要禀告,他只摆摆手,让臣子以奏报的形势呈递上去。 官员们最后一次见承干帝时,他眼下乌青,精神萎靡不振。众人不会觉得承干帝是因为日理万机所致,因为他奏摺的批文永远都只是那几个字,「朕已阅,准。」 甚至这几个字都是秉笔太监代写的。 曾有官员委婉建议过皇帝,闺房之趣要适可而止,皇帝面子上挂不住当即发怒,事后不久就将那名官员连降三级,发配到了蜀地。 自此之后,所有官员都心照不宣,不再管皇帝的私事。只是不管怎样,众臣子对于承干帝的突然驾崩,也是震惊万分。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只是如今,他们的精力被消减了大半,容易从惩处中脱身,天子却不幸驾崩。 按照礼制,天子驾崩而未有谥号前被称作「大行皇帝」,小敛过后,梓棺需停放在干清宫三日。这期间早中晚,九品及以上的官员皆需披丧服,在礼部和新皇的主持下,早中晚对梓棺行祭拜之理。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新皇的登基之礼。新皇登基需在停灵期满之前,以备起灵和下葬时名正言顺,所以一切的准备都十分紧迫和仓促。 宫外,大殷朝所有寺庙需不间断敲钟三万下,以昭国丧之哀。市井街头所有店铺娱乐全部关停,百姓不得上街,不得饮酒,也不得着华服。 丧钟敲响时,商邵柔亦十分震惊。承干帝驾崩之时与小说中相去甚远,在原着中,承干帝甚至活到了七十多岁,以古人的平均寿命来算,这是十分罕见的。 这时,她才从骆闻口中得知,李煜这几日一直在养心殿守着,寸步不离。 商邵柔心中思忖着,诚然身为皇子,李煜也恪守着孝道。不过以他对承干帝的不满,他在皇帝床前守着的一个大原因,还是怕承干帝在病床前乱说胡话。 若他闭眼前,临时起意要改立太子,往后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李煜在暗中守着,就算承干帝说了胡话,也总不至于传出去。 骆闻的脚步急匆匆地,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冷脸此刻也顿时有了些波澜,「县主,如今皇帝驾崩,殿下要忙登基一事,必定诸事烦扰,我得过去看看。」 商邵柔点点头,「你去吧。」 望着骆闻匆匆的背影,商邵柔想到,若是承干帝未留下任何遗昭,就算继位圣旨未拟,李煜身为太子,也可名正言顺地登基。 可万一...商邵柔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她不会天真得认为承干帝是自然地寿终正寝。谢淑嫔早就在皇帝的饮食中下了毒,毒发身亡是迟早的事情。 虽说古代的仵作已经具备很强的技术,只须几针几刀,便能剖尸验毒。可天子之躯,又岂能容有任何损毁?即便是中了毒,恐怕也无人敢开这个先口,说要在皇帝遗体上动刀子。 问题是谢楚婷为何要替李煜做嫁衣,毒死皇帝?由爱生恨,谢楚婷不可能会让李煜好过。难道说...承干帝已经立了继位圣旨,只不过藏在某处?到时候她大可站出来,效仿秦宣太后垂帘听政。
第191页 商邵柔情急之下,冲出门叫住骆闻,「等等。」 此时殿中人群嘈杂,有好些宫女奴才们看过来,骆闻倒是也没惊唿,毕竟跟皇帝驾崩这事比起来,殿里发现一个陌生人根本不算什么 。 商邵柔将骆闻重新拉进门,一脸郑重严肃地说道:「骆闻,你若是见了殿下,千万要提醒他留意一下淑嫔的动向。」 骆闻似乎有些不解,「这与淑嫔何关?」 「你不想想,若是皇上驾崩了,又未留下圣旨和遗昭等,殿下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她岂会坐视不理?」 骆闻睁大双眼,有些震惊地说出自己的猜想,「你的意思是,皇上有可能藏了圣旨?」 商邵柔点了点头,「正是。毒是她下的,她怎么可能会帮殿下,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图谋。」 骆闻听闻之后吓得脸色有些惨白,她不是早就出宫去了吗,为何连这个也直到,殿下不可能将这种机密的事情以书信的形式传出去。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不要让一切前功尽弃了。」 「哦,好。」骆闻虽心生警惕 ,但最终还是放宽心来,若是商邵柔想害殿下,她有很多机会。 殿外人声鼎沸,殿内却静得不像话。商邵柔心中有些慌乱,手中仿佛抓着飘荡的芦苇,半点实感也没有。 李煜,真的要登基称帝了? 回答她的,只有与外头格格不入的安静。 -- 养心殿内。 冯顺高喊:「陛下龙驭宾天!」 众妃齐跪,高声哀嚎,「皇上,臣妾捨不得您啊。」 皇后泪眼婆娑,眼神和表情都有些怔然。前几日,她还在为太子身负流箭,即将中毒身亡而怡然自得。 可今夜,宫中却突然传旨,说皇帝病危,要见众人最后一面,这怎能不令人震惊? 她是早已对皇帝失望,再无爱慕之心。可从前相敬如宾的缱绻岁月却止不住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子里浮现。 皇上真的,驾崩了。往后这大殷朝会换代,她也是不是一国之母,也不是谁的皇后。 「冯公公,陛下去时,有没有再说些什么?」 冯顺一脸恭敬地回答:「回禀娘娘,皇上放心不下九公主和十二阿哥,为他们二人分别指婚。再者,他又吩咐道,等他宾天后,要大赦天下,将所有的罪孽一併消除。」 皇后有些急,「他有没有说关于本宫的事?」 冯顺摇了摇头,不语。她的心便有些落到了谷底,死之前他连一句话也不想留给她么? 冯顺低眉顺目,不忍心刺激她。而是走到外殿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另外还补了几句话,「陛下说,十七皇子乃非...乃非他亲生,谢淑嫔欺君忤逆罪无可恕,太子殿下恭谨宽厚,是治理天下的明君,故虽未正式拟旨,太子殿下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接着他率先朝着李煜的方向跪去,「奴才斗胆,恭请太子殿下早日继承大统,匡正外朝内宫。」 「奴婢/奴才恭请太子殿下早日继承大统!」 殿里殿外的人,跪了一地。皇后有些怔然,这才意识到东宫称帝已然是大势所趋,不可更改。于是她只能跟着众妃子与皇子公主,加入规劝太子登基的队伍中。 李煜明面上,自然是要推脱。 整理仪容,更换寿衣之事由礼部经验老道的老太监来执行。众人散退,李煜则是在冯顺的带领之下,去了太和殿。他还要去那儿,接受百官的登基规劝,以便主持先帝葬礼后事以及安稳民心。 一出养心殿的门,骆闻便迎了上来,附耳过去禀告了商邵柔的担忧。李煜面上波澜不惊,「无碍。你继续盯住她,不准让她出景和宫半步。」 「遵命。另外,圣旨的事...需不需要我晚上潜入养心殿好好找找,以防万一。」 冯顺走在前头,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李煜似乎是在思索这样做的风险,最后还是止不住点点头,「也可。不过千万要留心,不能被人发现。到时候,本殿会命冯顺将宫人都清走。」 「是。」 -- 太和殿上,礼部尚书裴安将写好的诏书公之于众,大抵上是些感念先帝功德,大殷国祚之类的话。 而后便群臣跪地俯首,恭请李煜继位。李煜半推半就了一会儿,终于点头,接受了群臣提议。 在一众高唿声中,李煜从人群中看到一人,那是听闻国丧之后,匆匆从宫外赶来的李劼。 他不似其他官员一般,颔首贴地,而是跪在人群中,一脸不甘地看向李煜。 李煜沉郁悲痛的脸上,终于勾起了一丝丝笑意,望向他时已经有了上位者的霸气与坦然,仿佛无声地在说:「七弟,你输了。」 李劼深知自己先机已去,等待他的恐怕只有死亡。可他从未想到,国丧过后,他还能从新皇的清算中活下来。理由竟然是他不知从何处与唐家大小姐有了一个孩子... 第92章 继位 大行皇帝停灵期满之后, 按照礼制便是出殡。黄道吉日就定在六月初七,由新皇李煜带领着众妃嫔及皇子举哀,然后再起灵相送。 仪仗队伍由谥册宝车、铭旌、和载有梓宫的龙辗等组成, 两道由六十个道士诵经相送,沿着最繁华的绫罗街走,沿途百姓皆需披白跪迎以示哀悼。 这一切结束之后,还剩最重要的一步,下葬。
第192页 由钦天监选定另一个吉日, 告以新皇。李煜需亲自扶棺,将梓棺送入皇陵中安置。 这场国丧,前前后后歷时27天。可真正丧期,却远不止与此。先帝驾崩,王室宗亲两年零七个月内不得嫁娶。 因此, 李煜与商邵柔的大婚也被推迟,似乎遥遥无期。 先皇被下葬之后, 李煜便被臣子们催促继位,按照惯例他百般推迟过后,便在先皇下葬的后一日举行了登基大典,殿上他当众宣布了大行皇帝谥号:隆运孝慈神纯皇帝。 而后礼部昭告天下,改年号为弘安,并发布十三条新政,着重与改善田亩赋税, 户籍编制以及开荒阔耕等。 同时, 针对上级官员的腐败问题, 新皇弘安帝下令严肃整治, 革除卖官鬻爵,官官相护等不正之风, 又大力改良科举制度,派监察使严密把关,使选拔流程更加透明化。 歷代以来,新皇上位总免不了大刀阔斧,可官员们深知,大殷朝运转了几百年的官僚系统,不会因为一个皇帝新上任而有丝毫的改变。 新皇的力量是十分渺小的,即便是皇帝几年不理朝政,大殷朝依旧能正常运转下去。 可是,大多数尸位素餐的官员们并没有料想到,李煜这位新帝改革的决心,往后的日子里,他们遭的罪可能比上辈子所有的遇到的事还多。 李煜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肃清后宫和对他有威胁的皇子,其中特指李劼。当然其他皇子,不论是成年的或是未成年的,皆应离开皇宫。 李煜按照他们的出生与等级,分别给他们封去不同地方当王爷。 商邵柔则从进宫开始,一直待在东宫。先帝驾崩之后,李煜一直在忙丧葬和登基的事情,一直抽不出空来见她。 只有某几天晚上,她深睡之时,才察觉身边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混杂了独有的龙涎香味儿。 可天亮之后,身边明明又空无一人。商邵柔有些无聊,她向骆闻提出过要先出宫,可骆闻想也不想便回绝了。 「县主,皇上不会让您走的。您就安心待在这儿,等皇上忙完这一段时间,他会来找您的。」 商邵柔百无聊赖,只能从东宫的宫女们口中得到些消息,太后娘娘被封为纯懿太皇太后。而原皇后那边的封号,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理由是,李煜不顾众臣反对,将本该给原皇后的「孝仁宣圣太后」封号追封给了离世的娴妃,而原皇后只得到了一个「恭仁太后」的封号。 这有违礼制,可李煜却偏偏不守礼制,背道而驰。礼部尚书裴安便只能照办。 原皇后得知之后,曾气沖沖地跑到养心殿去,可出来时却双眼无神他,脚步踉跄。李煜用整个唐家的命做赌,往后唐皇后再不敢言一句。 更何况,按照新皇与恭仁太后的恩怨,她这个太后之位,往后坐不坐得稳还另说。 另外,李煜还遵了先皇遗昭,大赦天下。成功地将郑由等人给放出来,商邵柔喜出望外。 当天傍晚,便不顾宫人阻拦,亲自在天牢门口接见了郑由。多日不见,郑由神思憔悴了许多。 他虽为太监,可在后宫中品级却高,想必未曾受过牢狱之苦。商邵柔着宫女服,行事低调。 可郑由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她。六月天里,她站在大树底下躲阴,阳光透过层层叶子,在她的面庞与颈部洒下光斑,清澈明亮。 久在狱中的郑由,倒是比商邵柔消息更加灵通。 「你说什么?谢淑嫔哑了?」商邵柔有些怔然,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二人一同坐在御花园里,那儿是郑由昔日办公的监察所。凉亭中放着冰镇的西瓜,商邵柔拿起一块,还未咬下一口。 郑由的目光由近及远,看向不知名的远处,未说什么。 商邵柔心中却若有所思,谢淑嫔是李煜名正言顺继位的一大隐患,如今他根基不稳,即便先帝未曾下过改立太子的旨意,只要谢楚婷大肆渲染,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便有被倾覆的可能。 说实话,按照目前的形势,谢楚婷的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大问题,毕竟听冯顺说,先皇临走之前留下的遗昭里,便有一条是质疑十七皇子血统的事。 商邵柔不必求证,她知道确有其事。 「那七王爷呢?」后宫离新皇最近,因此也被控制地最死。后宫妇人,大多只顾保全自身与家族,不可能孤注一掷奋起反抗。 最棘手的,一直都是夺嫡热门人选,李劼。 只不过大局已定,李煜继位又名正言顺,鸣礼祭天各种流程都走过,他已经得到了群臣的拥戴以及百姓的欢唿。李劼再不甘,恐怕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逼宫篡位这种事情,实在不可能。商邵柔比较关注的是李煜会对他作出何等发落。 郑由只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处死。」 他的眼神波澜不惊,歷朝歷代只要参与夺嫡的皇子,失败后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死亡。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商邵柔陷入了沉默。倒不是心疼李劼,只是...璃儿怎么办?入宫之前,她曾亲口为璃儿绘制了一个蓝图,没准她入李劼府中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能有不一样的发展。 可如今,却事与愿违,璃儿会不会因此怪她?想到此处,商邵柔不免郁结,晚膳都未吃一口。 李煜依旧忙,可她身边发生的任何事,都有人时时通传。似乎是为了让她有个解闷的人,李煜第二日便召了唐晓璃入宫。
第193页 几日不见,两人再见时却恍如隔世。璃儿的面容憔悴了不少,一见到商邵柔,唐晓璃便轰然跪地,「柔儿,求你救救他。」 商邵柔惊得跳起,慌乱地去拉她,唐晓璃却贴在她耳边轻悄悄地说道:「我怀了七王爷的孩子。」 一道惊雷,从她头上噼过。商邵柔有些怔然,扶着她起身,意外得不像话,「是...什么时候的事?」 唐晓璃红了脸,满眼窘迫,「一个月前,我曾在私下与他见过一面,那时我们都喝了点酒...」 她不敢再往下说出去,怕言多必失露了馅。商邵柔虽震惊却深信不疑,原着里他们确实是有了一个小孩,时间也差不多。 「柔儿,我...我不想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 商邵柔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为你好好争取。」 第93章 大殿之上 五日后, 商邵柔才终于成功以绝食之计,成功见到了李煜。彼时的李煜高坐于养心殿的龙椅上着一身明黄色龙袍,体态端庄, 姿容严肃。 他再也不是经骆闻一通传就能随意见的人了。面见圣上,有非常严肃繁琐的礼仪,尤其是新皇登基不久之际,觐见礼仪就进行地更加严谨肃穆,容不得一丝差池。 踏上那数百阶白玉方阶之后, 商邵柔在大殿门口被冯顺给拦下,「县主,无皇上召见,养心殿内任何人不得进入。」 「冯公公,后宫规矩我虽然懂得不如您多, 但我绝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我此时前来, 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见皇上。」 冯顺的态度十分坚决,他恭敬地摇了摇头,「县主,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声响,「让她进来。」 声音沉闷地如千年老松,盘遒厚重,商邵柔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这是李煜的声音。 「县主, 请。」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 殿内雕龙画栋, 金碧辉煌的景状如被人忽然掀开一角,再缓缓打开。商邵柔心里咯噔了一下, 没由来地有些紧张。 「你们都先下去。」 殿上侍立的宫人都恭敬行礼,每一步仿佛都踩着精密的测量仪器,不多也不少,排成两排整齐对称的方队,缓缓退下。 门一关,回声渐渐在殿中迴响,清晨的雾气与灰尘透过窗柩斜斜地打进来,混合阳光形成了一道道光柱。 商邵柔抬手,眼神有些怔然,李煜高坐于上,俯身看她,她突然觉得眼前的李煜十分陌生。 她身体里似有一种本能压迫她屈膝行礼,「臣女,参见皇上。」 仿佛有人在压着她的脖子,她连头都没抬起来,只听到李煜沉稳之中略带一点儿放松的语气在头顶响起,「柔儿,到朕这儿来。」 他似乎拍了拍龙椅旁边的空隙,示意商邵柔走上前去,只是步子却止不住越迈越小,到最后停在离他一丈多的地方。 「你怕朕?」李煜的声音很沉,尾音有些不可置信的上扬,「还是在气朕,这几日不曾找过你,有些冷落你了?」 冷落?商邵柔脸上迅速冷了下来,可面上却并没表现,只是声音有些疏离,「回皇上,臣女自知身份还不足有资格让皇上『冷落』。」 李煜闻言,伸手一揽,将商邵柔拥入怀中,「别动,果真是生气了。」 李煜轻笑一声,颳了刮她的鼻子,「柔儿,你知道的。最近朕实在忙,抽不开身来了,可我的心自从知道你入宫以来,就没有一刻不再挂念着你。」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也从肃穆的状态中缓下来,商邵柔的身体却有些僵硬。 他身上,再也没有那股好看的冷松香味儿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琥珀和芳润木质般混合的香味儿,想必便是歷代皇帝御用的龙涎香了。 「柔儿,你怎么了?」李煜眼里有些不解,同时也有担忧。 商邵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诚实说出口,「没什么,只是觉得皇上对我而言,有些陌生了。」 李煜这才后知后觉,他不经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柔儿,是我不好。这几日朝中动盪,我若不摆出威严的样子,恐有些人内心蠢蠢欲动,是不是吓着你了?往后在你面前,我绝不自称『朕』,可好?」 商邵柔心头一暖,有些喃喃自语,「皇上,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是从现代来的。」 要不然,他一个封建社会长大的皇子,怎么会轻易从思想上放弃他身份称号上的殊荣,以此来获得与伴侣的进一步亲密呢? 「现代?」李煜的眼眸深了一下,「那是什么地方?据我所知,你与我母亲都来自清河郡采胶县。」 「没什么...皇上你听错了。」商邵柔打着哈哈,想矇混过关。李煜却轻轻嘆了一口气,「其实我早知道,你与我们都不同。」 商邵柔心里咯噔了一下。李煜略显粗粝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之上他,慢慢地摩挲着,说道:「很早之前,我就派骆闻去清河郡查过你的身份。你在采胶县根本无户籍,无生活踪迹,更无人认得。甚至,我还派人结识了大理国的玉玄子...他更是不记得有过你这号人物,你就像是...凭空出现的那样。」 商邵柔有些紧张,李煜这是要跟她摊牌了?作为一个皇帝,她是否还能容忍身边出现一个来歷不明的人?
第194页 「我曾经,也纠结过你到底是谁。可是我从不问你,只想等你有一天自己与我说。」 他望着商邵柔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希冀的光。他们之间只剩下这一个秘密了。只要商邵柔宣之于口,他便要迫不及待地将封后一事分享给她。 登基后的这几日,虽然各部国务繁忙,但最令他焦灼的是封后一事。他不顾群臣反对,终于力排众议从众臣口中得到了允许,礼部的准备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见李煜如此焦灼期待,商邵柔突然找到了她此行目的的最佳开口时机,「皇上,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 「何事?」 「你先答应我,我才说。」 李煜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好。」 商邵柔内心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地望着李煜,忐忑地说道:「皇上,我想恳请你留七王爷一命。」 大殿内静了一下,李煜的眸子变得深沉,他收回手,脸色也有些阴沉,「柔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商邵柔心中也很没底,「我知道...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可是...」 李煜从龙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指着这把龙椅,目光深寒,「可是什么?你可知朕虽坐上了这个位置,可天底下究竟还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七弟多年以来培植的势力不会因为我坐上这个位置便顷刻之间消失。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许多属地藩王想要趁乱逼宫或是自立为王,青莲教余孽还未被剿灭,而他们背后的边境势力正于我大殷境外边陲蠢蠢欲动,若此时我不狠一点儿,又怎么能坐得住这把轮椅,大殷的江山又怎能维繫从前的安稳?」 「我...」商邵柔有些哑口无言,她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些,只是...她还未像李煜一样,从小我之角度转变,以天下苍生为任,从大局着想。 李煜死死地盯住她,「你可知我既出生便为太子,却为何郁郁久居,让七弟有了与我同争天下的机会?那便是从前的我太过软弱仁慈,许多曾经追随我的大臣都为我痛心惋惜,最后无奈调转阵营。我从前亦是不在乎这些的,因为母妃教我要守住本心,宽厚仁德。因此,即便我不受父皇宠爱,内心也依旧平和自持。是你告诉我,不争,我便要死。皇位争夺,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如果我今日动了恻隐之心放七弟一命,他便会成为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刀,时刻扰我不得安宁,你是知晓七弟能耐的,若他得了机会,往后会不会将朕这性命与江山都倾覆?」 商邵柔浑身一哆嗦,他这么聪明,即便他不知自己身处于小说世界,却也猜到了李劼的威胁。放过李劼,就等于杀了他自己。 「如今,你还想叫我放过七弟吗?」 商邵柔怔然地摇摇头,心中泛起一股冷意。小说里的李煜死得太惨,她就是不忍他再落得此悲惨境地,才与他统一阵营,共同拼搏。 「皇上,我...是我煳涂了。」商邵柔突然勐觉,自己被李煜保护地太久,她的内心已然变得软弱,重感情。 那个凡是以利为先,理智果决的商邵柔去哪儿了?斩草除根,一劳永逸从来都是她的信条,她决不会给对手翻身的机会。如今她竟然感情用事,想说服李煜放过李劼? 「想什么呢?」李煜的神情缓了过来,又重新坐在龙椅上,一把将商邵柔揽在怀里。 「没什么。」商邵柔的声音有点小,还陷入了自我的审视与怀疑中。 李煜摸了摸她的头,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弯,勾住她的下巴令她微微仰头,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商邵柔睫毛微抖惹得李煜心头一颤,腹中一股冲动涌起,他手间力道微微收紧,加重了这个吻。 他轻易地扣开商邵柔的牙关,攻城略地般地吮吸舔咬,直到商邵柔红透了脸直喘粗气,李煜才放开她,替她擦去唇上晶莹的水渍。 「柔儿,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娶你,我要封你为后,让这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往后我们会一起守望这社稷江山,永不分离。」 额头抵在她额头上,李煜的气息浓烈地喷洒着,令人无法忽视,商邵柔的心却突然有些乱了。 方才的温存,她虽红着脸却似乎感觉不到往日的悸动,这是为何? 第94章 在劫难逃 「柔儿, 为何你眼中半点欣喜也没有?」李煜的心有些沉,有些失落。 「为什么?柔儿,我明明感觉得到你是爱我的, 难道你不想当我的皇后?」 商邵柔心中有些乱,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是的,只是大殷礼制有规定,先帝驾崩后, 皇室宗亲两年零七个月内不准缔结姻亲。更何况,皇上你如今初登皇位,还有很多...」 「柔儿,这些都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李煜打断她,双手握住她的肩头, 「你只要等着做我的皇后就行。」 商邵柔被这恳切真诚的眼神看得有些侷促,最终她只能轻嘆一口气, 「好,我等着。」 两人相依偎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李煜说道:「柔儿,跟我讲讲你方才所说的『现代』吧,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商邵柔的眼睛望向远方,对于家乡的追忆已经停留在很久的时候了,可是如今想起来, 记忆却还是这么鲜活。 「现代是一个文明比如今先进了几百年的地方。那儿没有皇帝王室, 也没有王公贵族, 更没有奴隶与剥削, 人人平等,婚嫁自由, 实行一夫一妻制。」
第195页 李煜突然抓着她的手,「柔儿,我也能只娶你一个。」 商邵柔心中止不住开了一朵花,可是那花似乎还来不及迎风摇曳就已经枯萎。她笑了笑,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皇上,别开玩笑了。你是一国之君,后宫三宫六院的美人,皆是你的所有物,且身为天子,你也肩负着繁衍子嗣,为皇室开枝散叶的使命,怎么可能...」 只娶我一个。 「柔儿,大不了我们多生几个不就行了。」 「胡说些什么。」商邵柔一脸嗔怒,李煜却将她抱得更紧,「柔儿,我会向你证明的,你等着做我唯一的皇后便是。」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话说回来,我对于你说的『现代』,还有几点疑问。你们那儿没有君主,那谁来治理国家,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我们有党,每个人都是治理国家的一份子。总之,在现代我很自由也很安全,法律会平等地保护每一个人。」 「我也会保护你。」 商邵柔笑了笑,「我知道,皇上一定会保我安全无虞,荣华富贵。」 李煜突然抓住她的手,「柔儿,你说的那个『现代』那么好,你会想要回去吗?」 他的语气有些紧张,手心似乎也在冒汗,商邵柔愁绪上头,嘆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属于那个地方,可是我如今还没找到任何回去的方法。」 「我不准你走。」李煜突然恶狠狠地将商邵柔给扑倒,她的背部顶着龙椅扶手上凹凸不平的龙腾图案,李煜着急地去亲她。 吻,似乎带着惩罚和分离的恐惧,他的唇都有些颤抖。 商邵柔双手扶正他的脸,忍不住拍了拍,「皇上,这是养心殿你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不行,除非你答应我永远不走。」李煜的唇舌乱啃着,舔过她的嘴角。 商邵柔沉眸,眼神暗了一下。接着抬起眼皮,扯着一丝笑容,摸了摸李煜的耳朵,「想什么呢,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下一秒,商邵柔的手被李煜抓紧,他的脸渐渐泛红,眼眸也渐渐变得幽深起来,「柔儿,不要乱摸我这里。」 商邵柔懂了李煜的意思,只是她偏偏不怕死,又伸出另一只手。青葱玉指从他的耳根抚下,中指和食指指腹微微一捻,他的耳垂便顷刻红得滴血。 「好,你今天走不了了。」李煜起身,打横将她抱起往内室去。 商邵柔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吹气,「皇上,您还有这么多奏摺,都不批了么?」 「明日再批,你比这些奏摺重要多了。」 -- 商邵柔胡搅蛮缠,先向李煜要了几杯酒,美其名曰:「助兴」。 汗液交缠,一直到后半夜。结束之后,李煜心中莫名心慌。商邵柔似乎想要发泄什么,一直很主动,只是却没有了那次的情动和娇喘,甚至有几滴泪隐秘地由嘴角滑进了发间。 他不懂,商邵柔在哭什么。是因为伤心,生气还是失落?亦或是他没有答应放了七弟? 而商邵柔喝了点酒,第二天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宫殿。服侍的宫女恭敬地向她行礼,解释说这里是永和宫,是歷代妃嫔的住所。由于目前大殷还处于国丧,无法进行侧封之礼,故李煜将她安排在离他办公场所最近的永和宫暂住。 商邵柔捂着脑袋,昨夜喝得酒有些蒙,她现在头还有些疼。只不过发泄一通之后,她决定抛弃心中杂乱的思绪,不再想往后自己再无自由,也不再想自己的后半生恐怕都要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再惧怕这些未来的不确定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她决定与李煜站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为了生而放弃了自由。认真享受当下的每一刻,即便未来真的物是人非,她也相信自己有斩断情缘重新开始的勇气。 只是眼下,最让她坐立不安的事情是,她没能完成唐晓璃的拜託。一想到这件事,商邵柔高涨的情绪又立马蔫儿了下去。 李煜似乎真的很忙,这几日她连他的影子也没见到。 骆闻倒是来得勤,「县主,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商邵柔突然灵机一动,「骆闻,你教我武功吧。」即便往后她为了爱甘愿留在这深宫之中,她也绝不会让自己沦为一个等待帝王宠幸的可怜妃子。 「什么?」骆闻的耳朵动了动,有些怀疑。 「对,你没听错。」她其实从小就想学跆拳道来着,只是后来为了工作升职一直没时间。 「还有,你可否再帮我跑一趟,去文渊阁将咱们大殷朝所有史料都搬过来,我想看书。」 既然决定留在宫中做李煜的皇后,那么她也一定要做最传奇的那个。「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并且受万人敬仰的贤后,便是她后半生的追求目标。 见骆闻有些踌躇不定,商邵柔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了?」 「我...」 「骆闻,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见外的,你有话便直说好了。」 骆闻终于还是垂下头,开了口,「县主,春儿她...」 商邵柔心中一顿,心下急了几分,「春儿?春儿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春儿的消息了,再听到这个名字,商邵柔觉得有些恍惚,可是昔日情谊不会轻易消散。 骆闻急忙解释,「没有,她一切安好。只是恭仁太后主动向皇上请命入灵华寺,余生常伴青灯古佛为先帝祈福祝愿。春儿她作为掌侍宫女也需随行,今日便是她出宫的日子。临行前,春儿曾找到我,托我给你带一封信。」
第196页 商邵柔有些恍惚,「什么?为什么这件事情我现在才知道,春儿为什么不自己交给我?」 骆闻的眼神暗了暗,商邵柔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只怕恭仁太后不是自愿入灵华寺的。难道皇上还下了命令不准春儿来见我?」 对于春儿这个人,李煜总是抱着审视与戒备,他私心里不愿意春儿跟商邵柔有过多的接触。 骆闻的沉默,就是一种回答,他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给商邵柔,然后有些落寞地向外走去。 商邵柔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那封信,她的眼中起了雾,手也止不住抖着,信中不过寥寥几笔,可她却挑灯看了一夜,不敢相信这一不算临别的一别,往后便是后会无期。 -- 六月的天阴晴不定,午后的艷阳天顷刻之间被乌云覆盖,不到半个时辰,一场暴雨便落了下来。 檐梁下全是匆忙躲雨的宫人们,衣袖上拂去的露珠在空气中溅起一道道水渍。 郑由来找商邵柔的时候,她的眼下一片乌青,眼皮还有些肿,气色萎靡。 「郑由,你来找我有何事?」 郑由见她这幅样子,顿时后悔来了这一趟,「无事,我改日再来好了。」说完这话,他转身便要走,却被商邵柔拦下,「郑由,你来找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是不是...七王爷的事情,有结果了?」 郑由心中一咯噔,有些无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前段时间,京兆尹和大理寺联合上奏,弹劾七王爷与京中暴动的青莲教有所来往,七王爷对此供认不讳。皇上由此下令,将七王爷捉拿下狱,府中妇女奴僕也一併控制住,等候发落。今日,圣旨下来了。」 商邵柔有些紧张,也有些绝望,可当听到郑由轻轻的一个「斩」字,她的腿还是止不住软了一下,整个人往后趔趄一番,「真的没有再转圜的余地?」 郑由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唐家呢?」商邵柔问道:「皇上知不知道,璃儿腹中已经怀了七王爷的孩子?他如何处置唐家?」 郑由嘆了一口气,「唐家...青莲教一除,骆统领就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江南的滔天势力,冯家堡的家主冯立恆已经被皇上给收入麾下,如今皇上再也不需要通过唐家,来实现先帝未曾实现的新政了。」 「你的意思是,唐家也在劫难逃?」 第95章 正文完结 不过数月, 李煜肃清了先前所有与他不对付的人,处死贬黜,发配蛮夷。 到了九月, 皇城内外一片萧簌。几大世家终日惶惶,生怕哪一天帝王的屠刀就挥向了自己。 朝廷动盪,李煜为了安抚朝臣,最终还是听从了礼部尚书裴安的建议,先封商邵柔为妃, 等丧期过半再进行加封。 商邵柔在皇宫之中,跪着接下了那一道侧封的圣旨。冯顺走后,屋子里的奴才跪了一地,「奴婢恭喜柔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就在她跪地接旨的这一天, 宫外传来两个消息。 一是春儿在灵华寺染上重疾,不幸身亡。二是七王爷李劼在城门口被斩首, 唐家小姐唐晓璃拖着有孕之身,当众撞柱身亡。唐氏一族被贬至烟瘴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自此,唐氏的荣华就此陨灭。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小哲子,快去宣太医!」 「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我们就死定了。」谁人不知皇上独宠柔妃娘娘, 若有一点儿侍奉不周, 皇上便会阴沉着脸, 处以严厉刑罚。前几日, 有个宫女不小心打翻了一杯茶,茶水渍溅到商邵柔手背上烫起一点红。 事后, 那名宫女已经被内务府革了头衔,发配去浣衣局了。这些事,皇上都不让商邵柔知晓,可是商邵柔又哪能不知,只不过问起来,旁人只能连连后退,不敢多说一句。 次数多了,商邵柔便不再问。宫人有伺候不到位的地方,她一概忍下,不敢露出半点不适来,生怕李煜又小题大做。 宫女们惊恐的眼神令商邵柔打起精神,她用力睁了睁眼,手搭在一个宫娥手臂上稳住身子,叫住了往后奔走的太监小哲子,「回来,我无碍,不必惊动太医院了。另外,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声张。」 「是。」众人惶恐之中,还夹杂着一份庆幸和对商邵柔的感激。平心而论,柔妃娘娘对她们是极好的,永和宫没有令人窒息的氛围,大家都相处融洽,心情好的时候柔妃娘娘甚至会和她们一起嬉戏。 只不过,后来被皇上看到了,她们都被严厉斥责了一顿,后来娘娘就再也不与她们亲近了,怕连累她们。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商邵柔捏着太阳穴,侧卧在榻上,闭着双眼。 晚膳过后,外头响起了通传,「皇上驾到。」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放下手中的活,整理仪容准备接驾,却见柔妃娘娘躺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眼见皇上就要跨进门槛,宫女蓝儿止不住小声催促,「娘娘,快醒醒啊,皇上来了。」 妃子不迎驾,乃是藐视天子的大罪。 可是已经来不及,李煜已经迈过门槛,向众宫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关上门后,李煜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商邵柔闭着眼睛,还是没回头,李煜无奈地伸手过去握住她的小臂,附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人都走了。」
第197页 商邵柔这才回过头来弹射起身,反握住李煜的手,「怎么才来,我等皇上好久了,快跟我说说他们出城了吗?」 李煜将商邵柔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人马一路护送。」 商邵柔与李煜依偎着,心中泛起一股甜,她语气不由地有些娇,「皇上,你真捨得放过七王爷?」 商邵柔倒不是在意李劼,只是因为璃儿怀了他的孩子,她的命就跟李劼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李煜宠溺地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我还不是见你前些日子瘦得不成人形,整日胡思乱想,这才决定放七弟一马。」 商邵柔抬起头,在他脸颊上浅嘬了一小口,「皇帝陛下,我不光是为了璃儿忧心,我是真的怕你日后成为心狠的暴君,为了权力抛弃了身边所有的人。」 李煜俯身去回吻,却被商邵柔笑着躲过去。他无奈轻嘆,眼神中的宠溺变得沉静坚定,「柔儿,我虽坐上这龙椅才不过数月,可我心中却深刻清楚地知道,仁德宽厚不足以治国。大殷传承了几百年的官僚派系作风,滋养了无数闲人贪人。若我不狠一点,只怕百姓永远也无法安居乐业。」 商邵柔收起嬉戏的表情,李煜所说的她很能理解,治理天下并不是过家家,想要温和调和每一方势力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歷史上英明的皇帝,哪一个不是手段狠戾,做事果敢。 「所以,我放走七弟,但是绝不允许他往后有机会用荣裕亲王的身份和容貌再出现。」 所以李煜收了李劼的玉佩,又做了一场局,他让巧姨做了一个□□,让一个死囚犯顶替李劼上了刑场。斩首之后,邸报迅速传遍全国各地,李煜要让百姓们都知道世上再无荣裕亲王。往后李劼就算是要捲土重来,恐怕也无人会信。 只是这天下,毕竟还有认得出李劼那张脸的人。想到这儿,商邵柔一惊,「你将他毁容了?」 李煜点了点头,语气透着一股内敛的狠,「我让人将他的异瞳给挖了出来。」 天下谁人不知,荣裕亲王生来便有一只异瞳,若没了那只异瞳,即便是长得相像,谁又敢信,谁又敢冒着性命跟随于他? 商邵柔沉默了下来,没说话。李煜心一紧,「柔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狠了?」 商邵柔摇了摇头,在斟酌着怎么开口才能稳住当今事态,又不至于酿下日后祸端,「皇上,你可曾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故事?」 李煜一笑,「柔儿,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想说即便七弟没了身份上的象徵,可只要他的脑子不坏,心不死,他依旧可以凭藉筹谋和努力培养势力捲土重来,是不是?」 商邵柔不得不感嘆李煜的睿智,她都能想明白的东西,李煜又如何会煳涂。 李煜的眼神中闪着幽光,「斩草除根,却并不一定要取人性命。只要抓到了人的命门,何愁他不听话。」 商邵柔来了兴趣,「什么意思?」 「他不是与唐家小姐有一个孩子吗?我已和唐晓璃做了交易,等孩子一出生,我便派人将他抱走。一旦七弟有所异动,他的孩儿将性命不保。」 「璃儿怎会答应你如此要求?即便她此刻应下了,往后十月怀胎,母子连心,她又怎么捨得?」 「柔儿,难道你不知她腹中胎儿是假,想救李劼是真?」 商邵柔惊唿着从李煜怀中挣脱,半晌才缓过神来,「难怪,难怪那日她来找我的时候眼神闪躲。所以,她自己也知道瞒不住,才答应你十月之后让你处理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孩子?」 「不错,她以唐氏一族性命作赌,我不信她日后会不死守秘密。」 商邵柔心中忍不住波动,「只是,凭李劼的性情,我怕日后一个孩子是困不住他的。」 李煜笑着颳了刮商邵柔的鼻子,「柔儿,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敏锐,若你为男儿身,恐怕不知要在这朝中建多大的功业。」 商邵柔反驳,「在我们那个地方,女子也可建功立业,与男人并无不同。」 李煜怔了一下,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自然不会将所以希望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你可能知道,七弟的母亲是异国公主,所以他血统不纯。而今,我手下的人却探听到了另外一些当年的秘辛。也许七弟,他根本不是父皇所生之子,而是异国公主与她的侍卫情到浓时,意外的结晶。」 「或许单凭这一点也不足以泯灭他日后争夺篡位之心,可与孩子之事两权相加起来,他必定三思而后行。更何况,还有一个唐晓璃常伴他身侧,柔情绕指,长此以往,我不信无法击垮他内心。」 与人较量,攻心为上策。 商邵柔不禁感嘆李煜的缜密,心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对于李劼而言,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对于唐家,商邵柔却并不清楚,「纵使璃儿愿意追随李劼南下南越,可这对于唐家整个氏族来讲,是否有些不公平?」 「不公平?」李煜轻笑,「柔儿,我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整个唐家一马。否则...他唐家氏族几百口人的命,恐怕也危在旦夕。你可知,唐瑾川任江南巡抚这十多年来,囊中收受了多少贿赂?你若看过那本秘密帐簿,便会感嘆朕罚他罚得有多轻。」 「帐簿?」商邵柔突然想到,唐晓璃曾经跟她说过,李劼手上有一本关于唐瑾川的帐簿。
第198页 「看来你也有所耳闻?」李煜倒也不吃惊,她入唐府有一段时间,不排除唐晓璃跟她提过这件事。 商邵柔没想到,真正的帐簿在李煜这里,而李劼只是因为听到了传闻故意诈唐晓璃。 「帐簿的实情唐晓璃并不知,唐瑾川也悔恨万千有意在女儿面前隐瞒实情,这才同意为了保住女儿及腹中胎儿,举家南迁。而唐晓璃,还以为家中人皆是为她所累才被贬黜此地,事已至此不可回头,往后她绝不可能将胎儿是假一事暴露出来。」 又是一出连环计,李煜合理地利用人心,控制住了每一个人。同时又不忘做两手准备,他知道人心最易变,一旦任何一处超出掌控,他便立刻能拿出绝杀的证据,让人再无翻身之地。 李劼的身世是,那本帐簿也是。 只不过在绝杀之前,李煜还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按照他的意思安稳活过下半生。对于李劼这种心高气傲不甘心的人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加高级的惩戒呢? 只是恐怕日后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却早已经没有了反抗的精力了。 「那春儿呢?」商邵柔想起那封信,心中尤有伤感,在心中,春儿吐露了自己一生所遭到的坎坷。她自幼无父无母,与弟弟相依为命。 她被李劼收入府中当细作培养,被丢进月亮谷与野兽抢食。后来进了宫当杂役婢女,又被人唿来唤去毫无尊严。直到后来她遇到了商邵柔,二人在宫中总算有了依靠,她却因弟弟受威胁,屡次做出违心之事。而后又进了皇后宫中,被打骂已是一种习惯。 她习惯认命了大半生,没想到后半生还能获得垂怜。她想要自由,骆统领就为她求了情。 恭仁太后入灵华寺,便是她死遁的最佳时期,让她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也默许了。 在信的最后,春儿的字迹被眼泪晕染开,柔儿是她生命里除却弟弟外的唯一一道光,是柔儿总鼓励她不轻视自己,正视自己的价值,所以她才有勇气逃离。 思绪被回忆占满,商邵柔眼底起了雾,只听李煜说道:「柔儿,你放心。我派人在她家乡为她盘了个小酒馆,她弟弟也已成年,在乡里当了秀才。若她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为她找一门亲事。」 商邵柔破涕而笑,「皇上,您堂堂大殷天子九五之尊,怎么连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的亲事都能管?」 她的意思是,作为天生的权力拥有者,他竟然能够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切身地为春儿安置妥帖,而不是大手一挥洒下几百两银钱,任人往后战战兢兢活在被抢劫的恐惧中,不得安宁。 李煜也以笑容,回应了商邵柔的揶揄,而后开口说道:「看来所有人我都安置好了,柔儿,这下你总该能安心了吧。」 商邵柔勐点头,捏了捏李煜的手,若不是为了她,李煜本无需做到这样,「嗯嗯,皇上你真英明。」 「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商量一下我们的事了。」 商邵柔看着李煜越渐靠近的身子,有些心虚,「我们?我们能有什么事?」 李煜拦腰抱住她,一双俊脸猝不及防地俯下来,眼眸幽深,「柔儿,你知道的。」 话还没说完,他将人打横抱起直往床上去,商邵柔娇嗔地拿拳捶他,「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做什么呢?」 李煜将她轻轻放下,身子靠过去,沉冽的气息瞬间往下压,哼哼道:「朕可是皇帝。」 须臾几刻,李煜见商邵柔有汗泪交缠,不禁心中一紧,「柔儿,你怎么了?」 商邵柔气喘三分,吐出来的字断断续续,语气也柔得不像话,「你凑近点。」 李煜依言,俯身过去,将耳朵贴到她嘴边,静待了一会儿。而后听到了此生最令人狂喜的几个字,「李煜,我爱你。」 商邵柔有些害羞,她其实很少对别人直抒爱意。只是她突然间意识到,即使李煜不说,可他心中或许一直都有这种期待。 李煜的欣喜一直到了后半夜商邵柔仿佛全身散架可李煜却仿佛不知疲倦,缠着她不知说了多少遍。 「柔儿,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每一下安抚,都是为了下一次蓄力,到最后商邵柔口干舌燥,她再也管不了什么皇威,止不住发怒一巴掌拍了过去,「李煜,你混蛋。」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加上一脚,李煜又被商邵柔踹下了床。帘帐翻飞,被扯破了一个洞。 李煜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室内终于安静了下来。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须臾之后,李煜坐在地上,由衷地笑出声。 他蹑手蹑脚地爬回床,怕商邵柔再踹他,却发现她转了个身早已经睡得香甜。 李煜想也不想揽她入怀,感受着她沁甜的气息,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柔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怀中的她轻轻推了推,语气有些求饶轻轻呓语,「李煜,别来了,我好睏。」 「好,我们来日方长。」 全文完。